《甄嬛传重生:力压甄嬛做太后》 第1章 新秀入宫 历史党勿入!!!!!!!!!!!!! 新手上路,以电视剧为主,小说为辅创作。原文除外内容皆为原创和少量引用,也包含了作者自己的理解。有错别字可以直接反馈给我,若有疑问欢迎留言。 此书仅为甄嬛传同人,不针对孙俪老师。 有宝子反应文字过于委婉,如果有看不懂的地方并且有意向继续看的话尽管留言,我会尽快回复为你解答_(??w?? 」∠)_ 正文: 艳阳高照,大雁南飞。 碎玉轩内, 锁春迎着阳光眯了眯眼,笑道,“入秋之后天气越发冷了,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阳光真好。” 缚秋放下糕点,嗔怪道,“你这妮子,小主如今可金贵着呢。内务府还会少了你的炭,冷着你不成!” 锁春嘻嘻笑着,缚秋转头看向江如吟,察觉到她面色不快,试探道: “小主怎么了?可是心情不好?” 江如吟收起心思,沉沉的叹了口气,“无事,是昨夜魇着了。今个可是新妃入宫的日子?” 锁春快步跑来八卦,“是呢,小主。咱们宫里一次性来了两位小主呢。” 缚秋叹了口气,她一直觉得锁春性子太过跳脱,偏偏自从有孕后江如吟一直心情不好的样子,索性就任由锁春了。 江如吟懒懒的窝在榻上,换了个方向,以手支头,朝锁春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 缚秋连忙上来又帮江如吟垫了个枕头。 锁春得了肯定,眼睛雪亮,继续道,“一个是新妃里唯一得了封号的汉军旗莞常在。一个是满军旗的方佳常在,只是听说年岁甚小。”她顿了顿,故作深沉道,“小主您猜,这莞常在,像谁?” 江如吟心中清如明镜,无所谓的笑笑,“总不会像我。” 锁春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继续道,“错啦!这莞常在的眉眼,跟小主像极了!” “锁春!”缚秋瞪了锁春一眼,这样大不敬的话,怎么就这样说出来了,好歹能瞒一时是一时。 锁春朝缚秋吐了吐舌头,朝缚秋试了个眼色,朝江如吟偏了偏头:你瞧,小主可没生气。 缚秋无奈。 锁春眼珠子咕噜一转,笑道,“这个莞常在名叫甄嬛,殿前答皇上话,自称嬛嬛一袅楚宫腰。奴婢可听懂了,这是说自己腰细呢。模样像小主可没用,这样轻浮哪里比得上小主万分之一。” 这下连缚秋都笑了声。 江如吟并不在意,自从重生回刚怀孕的时候到如今也有数月了,早已调整好了心态。此刻,她轻笑了声,“天下人物如过江之鲫,也未必是像我。兴许皇上就喜欢这样的呢?” 缚秋赞许的看了江如吟一眼,心中感慨:这即将为人母了就是不一样,宽厚稳重多了。 倒是锁春见江如吟并不意味,自觉无趣的撇了撇嘴,说道,“虽说先满蒙后汉,大约是莞常在有封号的缘故,住了东配殿。方佳常在住了西配殿。” 江如吟点了点头,“应该的,东西配殿都打扫好了吗?” 缚秋答道,“东西配殿束冬姑姑早已打点妥当了。只是,有一事还得来问过小主。” “你说。”江如吟说。 缚秋继续道,“束冬姑姑去准备送给新入宫小主的赏赐了。她叫我问问小主,内务府新拨来了一个姑姑辈的宫女,叫崔槿汐。束冬姑姑不知该如何安排。”末了,她又添了句,“束冬姑姑跟宫里的老人比还年轻了些,不过很会看眼色,小主提拔了她,她知道报恩,唯小主是从呢。” 锁春嘀咕了句,“小主本就得宠,又怀有龙子,一宫主位是板上钉钉的。” 江如吟嗤笑一声,果然还是来了,故意问道,“她原本是内务府拨到哪儿伺候的?” 缚秋答:“是东配殿伺候的。” 江如吟轻“哼”了声,“姑姑辈的宫女来做了小宫女,不是得罪了人,就是主动要求。莞常在奇货可居,想来是那崔槿汐自己的心思。” 缚秋观察着江如吟的神情,试探道,“那可要奴婢把她逐出碎玉轩?” 江如吟思索了一下,又问:“便随了她的意吧。东配殿的几个宫女分别是哪几个?” 缚秋恭敬道,“常在位分有三个宫女,除去她自己带的陪嫁侍女就是崔槿汐和佩儿。东配殿原有的两个宫女是菊青和柳儿。” 江如吟思索着点了点头。 此时的宫道上。 流朱打量着周围,好奇的问,“诶,怎么越走越冷清了?” 那领路的公公一愣,转头解释道,“不冷清,是清净。” 浣碧笑着接话道,“对,我们小主喜欢清净。” 沈眉庄和安陵容已经到了各自的宫室,安陵容还遭了夏冬春好一通刁难。 甄嬛则刚刚到了碎玉轩门前。 领路的公公在碎玉轩前停了下,“回禀小主,就是这儿了。” 众人踏入碎玉轩内,浣碧看着光华明晰的门堂,欣喜道,“像是新整修过的样子,挺漂亮的。” 领路的公公为三人介绍道,“那是,这可是芳贵人住的地方,皇上下旨重新重新整修过,如今芳贵人怀了龙嗣,更是贵不可言了。” 浣碧便问,“那芳贵人也住在里面了?” 领路公公点头,“这是自然,小主请。” 穿过门户,领路公公唱道,“莞常在到!” 四名宫女,四名太监齐齐请安,“奴才恭迎小主,小主吉祥。” 甄嬛颇有些不好意思,“都起来吧。” 领路的公公便道,“小主既是到了,那就请先歇息吧。奴才们这就退下了。” “有劳公公。”甄嬛道。 被分为莞常在所属太监的康禄海自发上前为甄嬛介绍起来,“为迎接常在,一早就开始打扫了。常在您看还满意吗。” 甄嬛主仆一面看向四周一面向碎玉轩正殿走去。 甄嬛在正殿前停下脚步,感慨道,“碎玉轩。名字也别致。” 这时康禄海却拦住了甄嬛,神情恳切道,“容奴才回禀,这是芳贵人的住处,您的住处在东配殿呢。” 众人便随着康禄海的指引走向东配殿,康禄海继续道,“正殿两边啊,是东西配殿,后边是寝殿,寝殿后边有一小花园。南边啊,是饮绿轩。贡夏天避暑的居所。因为这后边有梨花,开花的时候特别好看。所以叫做碎玉轩。”康禄海讨巧的为甄嬛解释,“哦!海棠开红花,特别的喜庆。” 流朱注意到了方才路过的戏台子,便问:“那边怎么还有个戏台子?” (未完待续) 第2章 安陵容的心思 康禄海便说,“这儿原先是宫中嫔妃看戏的地方,后来因为地儿远没人来就改成住所了。因着芳贵人喜欢唱戏,便住在了这儿。” 甄嬛点了点头,注意到正殿两边栽着的桂花树,上前闻了闻。 佩儿主动上前,“禀小主,这是新贡的金桂。皇后娘娘特意嘱咐的,碎玉轩里多种些桂花,以示新贵入住,后宫吉庆。” 康禄海不甘被抢了风头,便附和着称是。 甄嬛莞尔一笑,“皇后娘娘费心了。” 康禄海看了佩儿一眼,对甄嬛道,“请莞常在移步东配殿吧。” 推开东配殿的门,主仆三人好奇打量着。 等三人站在了中堂 这东配殿看着也是面阔三间,怎么里头这样小。浣碧心里嘀咕。 康禄海打头儿行礼,“奴才康禄海,参见莞常在,愿常在如意吉祥。” 几个太监也跟着跪下。 宫女这边是崔槿汐打头,“奴婢崔槿汐,参见莞常在,愿常在吉祥。” 几名宫女一同跪下。 甄嬛心中回想着母亲教授的管家之道,开口道,“你们两个起来吧。” 甄嬛发了话,其他人自是只能继续跪着。 “不是说,这里还住着一位芳贵人吗?先带我去向芳贵人请安吧。”甄嬛问。 崔槿汐福身道,“小主有所不知,芳贵人孕后身子重,不喜人打扰,早早儿派人来传过话。西配殿四日前刚入宫的淳常在也得了话了。” 甄嬛这才放下心来,注意力重又落在两人身上。 “我观二位气度不凡,应当是碎玉轩的首领太监和掌事宫女吧?” 康禄海抿着嘴,崔槿汐尴尬一笑,“奴婢和康禄海只是您的普通宫人罢了,这碎玉轩的掌事宫女和首领太监听从芳贵人安排,并没有过来。” 甄嬛犹疑的点了点头。 康禄海虽然身着寻常太监的衣裳,但自打见到甄嬛便是一副领头人的样子。而崔槿汐则穿戴有别于其他三个宫女,也无怪甄嬛会认错。 崔槿汐岔开话题,主动给甄嬛介绍了其他人,“这是小允子。这二位是康禄海的徒弟小荷子,小印子。这是宫女佩儿,菊青和柳儿。都是专门伺候小主的。” 崔槿汐话音一落,康禄海连忙挥了挥手,众人齐声道,“莞常在万福金安。” 甄嬛看着眼前一个个宫女太监,训话道,“今后你们便是我的人了。在我名下当差,伶俐自然是好。但我更看重忠心二字。” 康禄海不放过一丝拍马屁的机会,连连点头称是。 甄嬛问,“你们可记牢了?” 众人又齐声,“奴才们必定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甄嬛也是松了口气,小声对浣碧道,“赏吧。” 康禄海拿了赏钱说了几句讨巧话,甄嬛故作镇定,叫众人退下,只留了两个陪嫁侍女在侧。 碎玉轩正殿。 江如吟挺着肚子,卧在榻上,以手支头,锁春与缚秋一人一侧给江如吟捏腿。 即便如此,江如吟仍觉不适,难耐不已。此刻皱着眉,闭目养神。 束冬弯腰看着,担忧的开口,“小主的肚子也有七个月了,自从这个月开始就时常烦躁不安,又身上浮肿。奴婢给您熬一剂安神药吧。” 江如吟不耐的挥了挥手,束冬欲言又止,但知晓江如吟的性子,只道,“奴婢去给小主拿上好的柚子。” 江如吟嗜甜,有孕后一直慎之又慎,此刻也有些想了。 晨起江如吟便腰痛难耐,天不亮就醒了。 一直捱到周宁海来了,自称是来给新小主送赏的,特意先来知会主位一声。 华妃虽然跋扈,但周宁海在外头一向是一样规矩不落的,江如吟也勉强露出了个好脸色。 “那奴才就先去给新小主们送赏了。” 江如吟点了点头,瞧见周宁海身后的小太监捧着三样锦盒,各一对式的。 江如吟原本是吩咐人按着规矩送的赏,也就是贵人常在答应份量逐一减少。 此刻看着那几个盒子,心中思量,又唤了束冬来将赏赐换成每人一样的。 “对了,等各宫主位的人都走了,再送去。”省的让人觉得自己还没晋位就耍主位威风。 这不送吧,毕竟自己占着碎玉轩主位,又是年长于新妃。 送吧,难免有人觉得自己照着一宫主位的规章做事。 难难难。 上辈子这时候,江如吟还在紫禁城到处游荡,寻找能出去的地方,也就不知其实华妃也不是每人都赏了一样的。 安陵容正因自己的赏赐最少而被夏冬春嘲讽而自卑。 宝娟宽慰道,“也不是人人都这样拜高踩低。”她打开了最后到的两个锦盒,“您瞧,芳贵人送的金银珠钗样样精美,这料子多舒服呀。” 安陵容看着眼前一亮,“芳贵人到底得宠,这样看来,人也很好呢。” 宝娟笑道,“那是自然,芳贵人出身江南江家,有名的富庶商户呢!” 安陵容摸着上好的绸缎,喃喃道,“原来是商户出身。” 心中不由微微镇定了下来。自入宫以来每个人都给自己透露出出身低位的重要性,唯独芳贵人没有另眼相看,也不是高门贵女。让安陵容心生了认同感。 “看来在这后宫之中,还是皇上的恩宠最重要。” 因此,在安陵容心中烙下了印记。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 淳常在要来请安,江如吟什么都没做,就是觉得自己累了一天,迷迷糊糊的挥手不见。 缚秋叹息一声,委婉的回绝了淳常在。 淳常在将这事告诉了自个家里安排的嬷嬷,那宝嬷嬷眼珠子咕噜一转,道:“这芳贵人自从有孕总是不见人。不如小主去找莞常在吧!” 淳常在甩了甩帕子,懒懒道,知道了。 淳常在带了雨儿来找甄嬛,到了东配殿门前,古灵精怪的探头,“嘿,莞姐姐忙了一日,我现在才敢过来,不算打扰吧?” 甄嬛见少女天真可爱,心生亲近,笑道,“怎么会,本来正打算去看妹妹呢,谁知妹妹倒先来了。”说着,引淳常在坐下。 (未完待续) 第3章 景仁宫请安 甄嬛主仆听说淳常在年仅十四岁,不由更亲近了些,甄嬛忙唤人再上些点心。 甄嬛到底年轻,崔槿汐又不在身侧,竟一点也没觉奇怪。 同在常在位,淳常在又是正儿八经的满洲姑奶奶,甄嬛这儿的点心也不过常在份例,难道淳常在宫里会没有么? 翌日,安陵容得了江如吟赏的料子,又得知江如吟有孕在身,便想着绣些东西给江如吟,口中哼着江南小调。 夏冬春刚从御花园回来,一听便心生不满,怪腔怪调道,“果然是下贱坯子,绣个花都要哼个歌、唱个曲的,这三日是不能侍寝的,这来日要是能侍寝了,这还不自己上赶着去啊。” 安陵容脸色也是一沉,还是让步道,“我随便唱的,常在若是不喜欢,我不唱就是了。” 谁知夏冬春却不高兴了,怒道,“少在这摆可怜样,给谁看呢。” 安陵容不欲与她多言,只道,“我没有。” 夏冬春却依旧喋喋不休。 安陵容索性放下了手中活计,来到了碎玉轩。 沈眉庄与甄嬛已经在碎玉轩同赏那金桂了,安陵容一来便看到了两个同赏一枝桂花的场景,她微微一笑。 正巧沈眉庄瞧见了,忙唤她过来。甄嬛没听见通报声,故作生气的斥责下人。 安陵容便解释,“姐姐别怪他,是我不让传的。本想让姐姐们开心,不料却让姐姐恼了。都是陵容不好。” 三人说笑一阵,甄嬛唤安陵容进东配殿。 安陵容看了看门户紧闭的正殿,问道,“芳贵人这时不在殿中吗?我想先给芳贵人请个安。” 沈眉庄一愣,口中道,“也是,我竟忘了。”她刚到时,正巧甄嬛在庭中赏花,便忘了这茬。 她拍了拍与甄嬛紧握的手,“嬛儿,那我便先和陵容去给芳贵人请安,即刻便来。” 甄嬛想着到现在也没见过芳贵人,便提出一同去请安。 正巧昨夜难得睡了个好觉,江如吟现在心情正好,听见缚秋通传,便让人进来。 “嫔妾给芳贵人请安,芳贵人吉祥。” 三人一同行礼。 江如吟看着三位姿色各异的佳丽,心中感慨。 一个是端正持重,一个是清丽佳人,一个是小家碧玉。 轻声唤起。 怎料三人一抬头,瞧见主位上一个娇美女子斜倚着,一身素衣,未施粉黛,面上略有疲惫之色,却依旧难掩过人姿色。尤其是那小腹,高高隆起,盖着一如意方纹小毯,十分引人注意。 可三人的视线却落在了女子的脸上。 芳贵人的容貌竟然与嬛儿\/我\/甄姐姐这样相似! 一直到离开正殿,三人还有些恍惚。 落座于东配殿内,还是安陵容最先反应过来,“刚从去咸福宫看眉姐姐,本想与眉姐姐一同来看甄姐姐……” 甄嬛有些魂不守舍,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一直聊到宫女的话题。 甄嬛道,“槿汐,你去回禀皇后娘娘,把菊青指去延禧宫伺候安小主。” 槿汐昨晚叫柳儿去打水,被柳儿阴阳怪气的一通,此刻正在心中思索,听见了甄嬛的指派,只称是便下去了。 一天时间转瞬过去,便是新人面见皇后的时候了。 缚秋为江如吟托起腰,扶着她起来,轻声问,“今儿新人都要去景仁宫请安的,小主可要去瞧瞧?” 江如吟睡眼惺忪,点了点头。 缚秋便转头高声道,“传轿辇来。” 饶是如此,碎玉轩偏远,即便传了轿辇,太监们也是步步小心,到了景仁宫时已经有些迟了。 却正巧撞见华妃。 江如吟大着肚子,朝华妃屈了屈屈膝。华妃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有为难。 两人一同入内,才发现新妃们已经在殿内站定了。 “芳贵人如今快要八个月了吧?”皇后关切道。 江如吟刚刚落座,闻言也不起身,回道,“下个月初就满八个月了。” 皇后点了点头,转头就将炮口对准华妃,“碎玉轩偏远,芳贵人又身子重,即便来得晚些,也是情有可原。不知道华妃是何缘故来迟啊?” 华妃勾唇一笑,“皇上昨晚看奏折看晚了,本宫陪的就晚了点。皇后娘娘不生气吧?” 皇后的笑容淡了点,但还是撑起笑容道,“皇上连日忙于朝政,难免会疏忽妹妹,所以要格外疼妹妹一些。今日既与诸位新妹妹相见,往后咱们也多几个作伴之人了。” 华妃没有接话,反而是后边的夏冬春撞了撞富察贵人,自认为小声的对富察贵人道,“华妃这样声势浩大的做给谁看啊。” 华妃脸上笑容骤冷。 江如吟眼睛一眯,她的左边是敬嫔,右边是欣常在,对面是曹贵人。她看了眼欣常在,指了指最前头的打扮素雅的甄嬛,又指了指甄嬛后面戴着精美旗头的富察氏、夏冬春两人。 欣常在看了也是颇为新奇的样子。 正巧,江福海高唱,“众小主向皇后娘娘行叩拜大礼。” 礼后又朝华妃行礼。 华妃轻抚自己的耳坠,对皇后道,“今年内务府送来的翠有些浮了,这好翠真是越来越不多见了。” 皇后心知华妃又要起幺蛾子,便答,“妹妹的年纪还用不到翡翠,内务府挑给你的翡翠颜色自然会青嫩些。可话说回来,妹妹你都如此,哪里还会有更好的翡翠呢?” 华妃又道,“也是,总觉得这翡翠老气了些,臣妾不配戴。若皇后娘娘不嫌弃,臣妾就把这副耳环送给皇后娘娘吧?” 皇后轻笑一声,四两拨千斤的回应,“本宫新得了一对东珠,才吩咐制了耳环。若再收妹妹这对耳环,岂不是太奢靡了。让皇上知道的话定会不高兴的。” 华妃也不再多言,只道,“皇后果然节俭。” 皇后心中满意,又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众妃,“好了,先让诸位妹妹起来吧。” 华妃一副才发现的样子,惊讶道,“呦 ,光顾着和皇后说话了,都忘了你们还拘着礼呢。起来吧。” 刚起身,华妃又开口道,“有一位夏常在听说很能干。” (未完待续) 第4章 罚抄宫规百遍 第二排一位一袭翠绿衣裳打扮华丽的女子当即面向华妃行礼,“华妃娘娘,万福金安。臣妾,就是,常在夏氏。” 这怪腔怪调的当即惹来了笑话,江如吟勾唇, 华妃也笑了一声,“夏常在很会打扮,这身料子很贵吧。” 夏冬春嘿嘿一笑,“这个啊,是皇后娘娘赏的料子,今日觐见,臣妾特意穿上。” 华妃随口夸了句,又问,“沈贵人和莞常在又是哪两位啊?” 第一排的两人一同再向华妃见礼,华妃刚要开口说话,江如吟“咦”了一声。 华妃被打断,面有不快,看向江如吟语气不满道,“芳贵人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见到新妹妹心中高兴,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江如吟也不搭理,只看向皇后道,“嫔妾并非官宦人家出身,但学规矩时也是一丝不苟的。嫔妾记得这宫中向来是先满蒙后汉的。那日一见并不记得几位妹妹相貌,如今一看想来就是了。怎么沈贵人和莞常在,把富察贵人挤到后头去了?” 华妃当即也来了兴趣,“博尔济吉特贵人远在蒙古,还未进宫。应当是富察贵人与沈贵人排头,莞常在这是何意啊?” 甄嬛心中暗道不好,她进来时见到沈眉庄心中欢喜,自然而然就站在沈眉庄身边了。不曾想倒坏了规矩,忙道 ,“回禀皇后娘娘,嫔妾初来宫中,一时疏忽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华妃扬声道,“本宫既有协理六宫之权,此事又发生在本宫面前,本宫不得不罚。芳贵人是碎玉轩主位,管教不严,就……” “华妃娘娘。”江如吟再次打断道,“嫔妾身子笨重不爱见人,入宫以来只匆匆见过莞常在一次,方才还认不真切。哪里有时间去管教新人呢?” 华妃还想再提,江如吟接着道,“若华妃娘娘有这样的本事,不如就将人领去翊坤宫吧!” “你!”华妃震怒,当下就要斥责。 皇后制止道,“好了!新妹妹还在这呢,你们就这样吵吵闹闹的,也不怕人笑话!” 言罢,她收了收情绪,看向甄嬛道,“芳贵人是最识礼仪体统的,只是如今身子不便。从明晚起,新妃就能侍寝了。为免扰了皇上兴致,就不禁足了。就罚莞常在抄录宫规百遍,以儆效尤吧。”甄嬛心中酸涩,低头称是。 欣常在快人快语,奇怪道,“这淳常在是满军旗,莞常在有封号也就算了,怎么夏常在也站到淳常在前头去了。” 夏冬春已被这一遭吓到了,连忙跪下叫道,“皇后娘娘,臣妾不是有心的!” 华妃道,“夏常在该自称嫔妾才是。” 夏冬春一愣,“这、我……” 皇后扶额叹气,“夏常在也罚抄宫规百遍,再派个嬷嬷去好好教导夏常在。” 经过这么一遭,华妃也不好再训话了,挥了挥手算过去了。 富察贵人轻飘飘的看了一眼沈眉庄与甄嬛。甄嬛退居第二排,沈眉庄则移步到右侧站定。淳常在懵懵懂懂的站到了第二排甄嬛身边,瞧着倒是很高兴的样子。 因着这事,夏冬春也没有去招惹甄嬛三人,自然也没了一丈红事件。 倒是甄嬛,依旧看到了井里的福子。 回到碎玉轩后,甄嬛一直恹恹的,连再去看那金桂的精神都没有。 而碎玉轩里埋着的麝香也早叫江如吟挖出来了。 甄嬛兴致不高,思来想去,还是唤了温太医来。 陈荀一直是负责江如吟的胎的,先前江如吟叫人挖了麝香出来,送到了皇帝跟前,陈荀叫苦不送,不敢再应章弥的话,只一心一意照看芳贵人。 而那麝香最终被章弥确认是前朝之物,一直深埋地下,才没让人发觉。 陈荀照常收拾了药箱准备去给芳贵人请平安脉,余光看见温实初已经拎着药箱跟着个宫女出去了。他心中奇怪,温实初年轻资历不足,想来是没有妃嫔找他诊脉的。但他也没多想,毕竟对他而言,芳贵人的肚子,才是头等的大事。 这头,温实初与甄嬛相见,甄嬛面色憔悴,温实初诊完脉,一五一十道,“小主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甄嬛轻声道,“我看到了一些本不该看到的东西。” “那就要想办法忘掉那些东西。”温实初立刻道。 甄嬛看向温实初,“当日在宫外,大人的承诺不知是否还当真?” 温实初又是立刻答道,“当然当真,永远事事以你为主。” …… 景仁宫内。 皇后叹息道,“莞常在病了,那淳常在就得搬离碎玉轩避疾了。芳贵人身子重,这可如何是好。” 她心中思索了一下,对温实初道,“你再去知会芳贵人一声,本宫去养心殿一趟。” 温实初心中颤颤,开口称是。 “莞常在病了?浑身发热,呓语不断?”江如吟似笑非笑道。 温实初跪在地上,神情隐藏在帽檐下,叫人看不真切,“回芳贵人,是的。” 陈荀在一边写着药方,头也不抬。 江如吟眼波流转,看向陈荀,“陈太医,方子写好了吗?” 陈荀立刻起身,恭敬道,“回芳贵人,已经写好了。” 江如吟看向温实初笑着道,“从前听陈太医说,温太医虽然年轻,但是医术高明,不失老温太医的风范。” 温实初神奇怪异,毕竟他与陈荀不是同期进入太医院的,又没说过几句话,此刻自然不敢多言,只答,“陈太医谬赞了。” 陈荀见江如吟笑,明明是一张美人芙蓉面,却叫他冷汗直流,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果然,只听江如吟道,“本主知道陈太医医术高明,温太医得陈太医夸赞想来也不差,温太医就来看看陈太医给本主开的方子吧。” “至于陈太医,就去给莞常在看看吧。” “不可!”温实初失态道。 “哦?”江如吟杏眸微眯。 温实初连忙道,“微臣的意思是,莞常在得的是时疾,不宜见人。陈太医照例贵人您用心,太医院又事多,就不劳烦陈太医了。”说着,他微微抬头,神情恳切的看向陈荀。 (未完待续) 第5章 接连受罚 陈荀自然看到了,又看江如吟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不敢多言,立马领命下去。 豆大的汗滴从温实初的额头落下,江如吟问,“温太医怎么不起来看看那方子。” 温实初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桌前,手里的一方薄纸好像有千斤重,半晌没有言语。 江如吟也不催促,倒是锁春,惊奇的看着好像魂魄离体似的温实初。 很快,陈荀便回来了。 现在陈荀心里更怕江如吟了,一进来就跪在地上,跪的笔直,口中道,“见过芳贵人。回贵人的话,微臣去时,莞常在正卧在榻上同婢女说话。虽受了惊吓,但并无大碍。” 江如吟讶然道,“啊?竟然是这样?” “扑通”一声,温实初跪倒在地。 江如吟沉吟道,“你刚刚说,皇后娘娘去面见皇上了?束冬,带陈荀和温实初走一趟吧。” …… 养心殿。 皇后语调平缓,正细细讲来今日发生的事情。 皇帝则闭眼假寐,良久,才道,“芳贵人有孕不方便,就先让莞常在在东配殿静养。日后看谁方便,再行挪宫之事吧。” “至于福子,赏赐银两,尸首送回家去。” 皇后正要继续说,就听见苏培盛道,“皇上,碎玉轩的束冬带了陈荀和温实初两位太医过来。” “陈荀?可是芳贵人身子不适,快叫他们进来。” 三人入内,束冬一丝不苟回禀,陈荀再次重复了在江如吟面前说的话,而温实初则面如纸色。 皇帝看着温实初不说话,直把温实初看的浑身汗淋淋,身子摇摇欲坠。 皇后看了个现场,心中暗笑这莞常在痴傻,面上关怀道,“皇上,可要传院判章弥就给莞常在看看?” 皇帝一甩手串,指向温实初,“不必,你说。” 这一路上,温实初心中一直恍恍惚惚,眼里是家人和甄嬛的模样轮流闪过,听到皇帝的话,他跪倒在地,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臣、一时鬼迷心窍,收了莞常在的银两,请皇上降罪。” 如此,便清楚了。 皇后听着皇帝粗重的喘息,担忧的请罪道,“都是臣妾不好,没有管教好后宫妃嫔,平白叫皇上动怒。” 皇帝吐出一口气,缓缓开口,“与你无关,是旁人胆大包天。”说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时间养心殿内的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良久,皇帝才道,“莞常在混淆圣听,念其年幼初犯,赐下女德、女戒,叫其日日抄录,送于皇后查看。温实初,贬为太医院医士,不许再给妃嫔诊脉。陈荀,好好看顾芳贵人。” 苏培盛领命而去,温实初浑身疲软,叩头谢恩。 医士一职,有九品冠带,却无九品的俸禄品级,向来是由太医们的助手、学徒担任。不许给妃嫔诊脉,即便熬着资历重回御医一级,也再无前程可言了。 温实初退下后,皇帝看向束冬,问道,“芳贵人近来身子可好?” 束冬屈膝道,“回皇上的话,贵人身子重,时常腰酸背痛,鲜少睡得安稳。索幸最近日头好,奴婢出来时,贵人已经准备睡下了。” 皇帝点点头,摩挲着手串不再开口。 皇后为皇帝添上新鲜的茶水,问道,“皇上,日头晚了,您今日是看望旧妃,还是宠幸新妃呢?” 皇帝直接道,“朕今日宿在你这。” 皇后欣喜答是。 此时,碎玉轩后殿。 柳儿红着眼,抽泣着,“自从昨个中午,奴婢就一直没见着菊青,晚上迟迟等不到她。奴婢心里害怕急了,唯有奴婢和菊青是一直在东配殿伺候的,其他都不相熟,问了小印子也说不知道。奴婢不知该与谁诉说,惴惴不安了一天,只能来求小主您了!” 拇指大小的珍珠串成的珠帘后,江如吟闭目养神。 她樱唇轻启,“本主记得,东配殿有个年长的宫女叫崔槿汐,可曾问过她了。” “这…”柳儿擦拭眼泪的动作一顿,巴巴道,“奴婢与她说不上来话,不曾问过。” 随即又道,“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没有打听清楚就来打扰小主。奴婢这就退下。” 闻言,江如吟笑了声,慵懒的嗓音飘进了柳儿的耳中,听的人尾椎骨都发麻。 “你这傻丫头,叫缚秋去请来就是了。你去那屏风后面待着。” 很快崔槿汐便至,虽然脸上是强装镇定的神情,但就连锁春都看出来其疲倦之色。 是了,掌事姑姑有的人小宫女争着抢着帮着做事。可小宫女可是一应都得自己做的。伺候主子、听从吩咐,本有着四个小宫女的东配殿如今只剩三个了。 更何况莞常在一日犯了两次大错,一次不知尊卑,一次蒙蔽圣听。作为最年长的宫女,该好好宽慰一番自己的主子才是。 “奴婢崔槿汐拜见芳贵人。”崔槿汐说。 江如吟没有应,锁春俏生生的跳出来,问道,“我看东偏殿这两日似乎少了个宫女,不知道崔姑姑你知不知道?” 崔槿汐一怔,迟疑着开口,“莞常在指了菊青去伺候安答应,奴婢忘了回禀芳贵人,请贵人责罚。” 江如吟缓缓道,“回不回禀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本主见那菊青也是脸熟,她应当是属于碎玉轩东配殿的宫女才是。” 是了,新妃入住,自有属于自己的宫女,而那些正殿偏殿配殿,则本身就是有宫女负责清扫的。 恰恰菊青和柳儿,便是属于东配殿的宫女。 话到如此,崔槿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连叩头,“奴婢知错,奴婢不曾提醒莞常在,请贵人责罚!莞常在她不懂这些,还请贵人容许奴婢亲自向皇后娘娘请罪。” “呵。”江如吟冷笑一声,心中新奇这崔槿汐怎么就对甄嬛无缘无故那么忠心。 “只怕皇后娘娘不得空听这些。”束冬从屋外进来,朝江如吟屈膝,“回主子,苏公公已经去到东配殿宣旨了。皇上他今晚…歇在景仁宫了。” (未完待续) 第6章 生产 江如吟做出一副思考状,“既然这样,华妃娘娘协理六宫,自然也是做得了主的。” 崔槿汐身子一震,就听江如吟继续道。 “我知道束冬你最是可靠,劳烦你再走一趟,将这些事告知华妃娘娘,请她定夺。” 束冬到达翊坤宫时,华妃正因为皇帝歇在了皇后宫中而震怒。 “不是欣常在就是皇后。一个个的没完没了,那个老妇哪里比得上本宫半点儿!” 周宁海听了小太监的通传,心中思索了一瞬,跛着脚走上前道,“娘娘息怒,碎玉轩的束冬来了,听说,那颇得皇上喜欢的莞常在又犯了大错了。” 果不其然,华妃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施施然坐上主位,道“那就让她进来吧。” …… 第二日,江如吟才得知了华妃的决断。莞常在降为答应,禁足两个月。宫女崔槿汐杖责十个板子。菊青送回碎玉轩。 唯有安答应,因为没带贴身宫女,导致她身边的宫女缺了一个,听说最后是内务府总管黄规全亲自领了好些宫女给安答应挑。 算是这件事里唯一得了好处的人。 当晚,华妃就得了召幸。想来又得在景仁宫好一通炫耀。 许是因为皇后提了一嘴那日的选满蒙后汉,当今皇帝虽然亲近汉女,却第一个翻了富察贵人的牌子。 因着身子重,江如吟干脆向皇后告了假。不知东配殿的人是怎么向皇后说的,总之,甄嬛也不用去景仁宫请安了,成日闷在屋里。 而后连续两日宿在沈贵人宫里,却没有了存菊堂之名。 三天后,蒙古科尔沁部的博尔济吉特贵人进宫了,得了一日召幸就被抛之脑后了。 倒是沈贵人再次侍奉在侧,得了存菊堂的赐匾。 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碎玉轩, 流朱兴奋道,“小主你瞧,外面下雪了呢!” 甄嬛抬头去看,略显黯淡的面容也露出了一抹喜悦之色。 浣碧劝慰道,“小主都闷在屋子里许久了,今日雪下的薄,也不打紧,咱们出去逛逛吧?” 甄嬛心中犹豫,却见流朱也是一脸期待,点点头,“那好吧,浣碧替我梳妆。” …… 碎玉轩门前, 浣碧怒道,“我家小主也未曾被禁足,怎么还有不让出门的道理?” 流朱扶着甄嬛,面色不善的瞪着对面的袁北山。 甄嬛面色不显,问道,“敢问公公,为何本小主不能离开这碎玉轩呢?” 袁北山打了个千儿,不卑不亢道,“回禀莞答应,不仅是您不能出去,今日这碎玉轩内谁也越不过这个门去。” 流朱怒目圆瞪,正要上去说理。却被甄嬛拦下,她又问,“可是芳贵人有什么吩咐?若是如此,为芳贵人行方便本主自无不可。” 袁北山略有些诧异,随即便是高看了一眼,态度便恭敬了些,“主子的事不是奴才可以谈论的,还请莞小主先回吧。” 甄嬛见此,心中也有了思量。 路过正殿,浣碧还在喋喋不休,“芳贵人说到底也只是个贵人,不过是因为肚子里有个孩子才能居于主殿。每每摆那么大的架子,做给谁看呢?家室美貌哪样比得上我们小主,害我们小主白白梳妆更衣了许久。” 流朱一向心直口快,此刻十分认同。 甄嬛看向正殿若有所思,自从入住碎玉轩以来,前殿的门常闭着,就连日前皇上来了,都是直奔后殿。 此刻正殿静悄悄的,甄嬛突然道,“芳贵人的肚子快有十个月了吧。” 在东配殿守着的崔槿汐迎了上来,“是呀,如今差不多九个月半月了。” 她年纪约莫三十余岁,原本面皮白净保养得当,如今却已见老态了。 这是因为莞常在被降位,份例里的三个宫女变为两个,在崔槿汐的坚持下,佩儿便自请离开了。 本该是一个贴身宫女一个小宫女,但甄嬛带了两个陪嫁侍女,崔槿汐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祈祷无人发现。 听了崔槿汐的话,甄嬛点点头,抬手制止了浣碧。 如甄嬛所料,碎玉轩后殿内。 缚秋与锁春一左一右搀扶着江如吟慢慢走动着。 束冬在外间检查几个接生婆子的衣裳头发与手指。 陈荀竟然在一旁支起个小炉子,当场亲自煎起药来。 一面扇风,一面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他在心里默念着,“上天保佑,祈祷芳贵人平安诞下龙嗣,好让我远离这个恶魔窟。” 束冬检查完,看了眼里间,见还没有动静传来,便冷声训话道,“能伺候妃嫔生子是天大的恩赏,你们诸位也是知道的。小主若平安,你们各个有功。小主若不平安,你们一个也跑不了。至于那些个吃里扒外的,莫说小主,我也是不会放过的。方才有两个小太监偷摸往外跑,已经叫袁公公拿下了。小主好,便送去慎刑司。小主不好,便直接送到皇上跟前!到那时,可就不是一个人掉脑袋的事了!” 四个婆子均是点头哈腰,连连称是。其中一个婆子额头上一滴冷汗流下,心中叫苦不迭。 出去报信的太监已经被拿下了,只留自己一个人在这。 若是做了,万一皇上震怒,留下全尸都不一定。 可不做,我那可怜的小孙子…… 束冬自然注意到了这人的异样,却冷眼看着并不做声。 没一会,江如吟只觉腹中阵痛越发剧烈,好似整个小腹都要坠下一般,捏了把缚秋的手。 缚秋高喊一声,“小主发动了。” 霎时间,整个后殿变得嘈杂起来。 同时,甄嬛披着衣裳卧在榻上看书,听见窗外传来女子叫喊声,“什么声音?” 今日是崔槿汐当值,她便守在甄嬛身边。她安抚道,“小主莫怕,听着声音是从后边传来的,想是芳贵人要生了。 甄嬛迟疑的点了点头。 “啊啊!” “小主使劲啊!” “小主快!把这药喝下,再使把劲!” 江如吟面色惨白,发丝被汗水粘在额间,她长呼一口气,问,“是陈太医亲手熬的…” (未完待续) 第7章 产子 锁春拿着调羹往江如吟嘴边送,一边道,“小主放心,奴婢亲自看着陈太医熬的。” 江如吟已经没了再说话的力气,偏头去够汤碗,锁春会意的递上去。 几大口苦汁下肚,一股暖流直通小腹。 四个婆子,一个握着江如吟的手和腿,一个时不时头埋进被子里看情况,一个不停的用温水擦拭着,一个一会擦拭一会看情况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 其实不是她浑水摸鱼,而且她此刻也是心慌不已。 江如吟生产在即,仍然要过问汤药来源的话都落进了她的耳朵,更叫她害怕。 这婆子的模样全都落进了束冬眼里,束冬索性就死盯着这人,时不时看几眼其余三人。 这婆子已经是头也不敢抬,看情况的婆子高兴的叫了声,“头出来了!”这才刺激回了这婆子的心神。 她咬咬牙,小声对那婆子道,“我来吧。” “诶!”那婆子也没多想,就要退下来。 这婆子一边低头,一边将耳垂的珠子捏了下。那珠子竟是中空的!只需稍稍使劲,便有黑粉落在了这婆子手上。 束冬眼神一凝,一把抓住这婆子的手。束冬的力气竟然大极了,一下子就把身材壮硕的婆子往外一拎。又眼神示意叫人将她拖下去。 这婆子也是怕急了,跌坐在地竟然当场磕头求饶起来。 江如吟刚听到头出来的喜讯,还没来得及高兴,心中一腔怒火攀升,当即就有些卸力了。 “哎呦出血了出血了,出了好多血!”一个婆子怪叫道。 江如吟一脱力,视线模糊起来。 “小主!张嘴张嘴!”锁春拿了备好的参片,直直往江如吟嘴里塞。 这一闹一直从傍晚闹到第二天天擦亮。 “小阿哥可真可爱。”束冬抱着襁褓里娇小的婴儿,爱怜的看着,又伸手为江如吟捻了捻被角,口中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锁春守着江如吟,眼巴巴的看着小皇子,喃喃道,“小主真的好辛苦啊。” 陈荀还在外间候着,唯恐江如吟醒来后还有什么闪失。 景仁宫。 皇帝坐在主位上甩着手中珠串,皇后坐在侧边,端着笑容看向华妃,“这一下雪,天儿越发冷了,本宫头风发作,心有余而力不足。此事就交由妹妹打理,辛苦妹妹了。” 华妃不看皇上,一双含情的眸子直勾勾盯着皇帝,口中道,“臣妾手握协理六宫之权,这是应当的,为皇上做事,臣妾不辛苦。” 皇帝也满意的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 江福海通传道,“碎玉轩的缚秋姑娘来了。” 皇帝心念一动,“莫不是芳贵人要生了,快请进来。” 缚秋带着笑进了内殿,一进来就拜倒在地,“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我们小主生了个小阿哥,是卯时一刻出生的。” 皇帝闻言欣喜不已,直奔碎玉轩而去。 皇后听闻已经产子的时候已经笑容僵硬,现下皇帝直奔碎玉轩,只得跟上。 余下妃嫔或高兴或嫉妒或无所谓,也只得跟上。 唯有华妃,神情恍惚,在颂芝的提醒下才跟了上去。 皇帝皇后有自己的轿辇,华妃一贯是爱乘轿的,苦了其他妃嫔要徒步走过大半个后宫。 富察贵人擦了擦额间的汗,“碎玉轩竟然这样远,芳贵人竟也肯住着。” 齐妃指点道,“你不知道,芳贵人有一把好嗓子爱唱戏,所以多远都不嫌弃。” 皇帝最先到达,已经抱着小皇子爱怜的抚摸着白净的小脸蛋了。 皇后到时,正撞见苏培盛出去,“参见皇后娘娘,娘娘请进,奴才啊就先去寿康宫报喜了。” 皇后勉强的点了点,又挂上一副完美的笑脸进屋。 “小皇子可真可爱,刚出生就这样白净。完全不像臣妾的大阿哥出生时皱巴巴的。”皇后久不见襁褓婴儿,心中暗恨难消,此刻也生出些怜子之心来。 皇帝心中高兴,骤然听见自己的长子,心下叹息,安慰皇后道,“婴儿也不近乎一样,却都唤你皇额娘的。” 皇后心中微暖,勉强一笑。 华妃很快也赶来了,一进屋就瞧见皇上皇后一副恩爱非常的样子,却被那婴儿吸引了视线,她不由蹙眉,心中又开始思念起那个成型的孩儿,若是当初成功生产,也应该像是六皇子这样白净可爱吧…… 皇帝见华妃来了也只是招呼她坐下,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到孩子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华妃的异样。 趁着其余妃嫔还没赶来,陈荀踌躇了一下,上前跪拜道,“皇上,芳贵人生产时有一婆子使坏,贵人生了好大的气,当即就大出血了,好不容易生下小皇子,母子平安。只是贵人日后,怕是在子嗣上颇为艰难了。” 皇帝闻言沉了脸,“那婆子何在。” 这时,一旁的束冬恭敬道,“已经关在柴房了。” 皇帝点点头,“叫苏培盛亲自审问,势必不能叫奸人安安稳稳的。”说罢,他视线凌厉的扫过身旁的妻妾二人,皇后被他看的心头一紧,倒是华妃神情凄凄,未有所感。 皇后连忙转移话题道,“芳妹妹于皇家子嗣有功,是该好好奖赏一番才是。” 皇帝神色稍缓,点点头,“是该如此,六阿哥健康可爱,芳贵人又伤了身子,当的起嫔位。” 皇后心中知晓,芳贵人的身份注定无法登临高位,又子嗣艰难,恐怕这辈子也就是个嫔位了。故而主动提及,至于六阿哥…宫中的孩子活不到成年可太寻常不过了。 华妃突然道,“陈太医,是否孕中伤了身子便难以再有孕。” 皇帝一看,华妃此刻眼眶通红,显然是想到了过去那个不该有的孩子。 心中柔软一片,握住了华妃的手。 华妃有所感,强颜欢笑的看了皇帝一眼,随即又期待的看向陈荀。 陈荀身子一震,仍然不卑不亢道,“回华妃娘娘。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有人身子健康即便难产也是安然无恙,有人身子孱弱,天生便难以孕育子嗣。” (未完待续) 第8章 请封 陈荀话风一转,“微臣曾听闻江太医提到过华妃娘娘身体康健,有孕也不过是时机问题,还请娘娘放心。” 这样的话华妃已经听了无数遍,此刻仍然心有期待,便点了点头。 皇帝松了口气,看向陈荀,“自芳嫔有孕便是你在照料,此次母子平安,你的功劳不小,朕不会苛待了有功之臣。你好好照料芳嫔与六皇子,朕自有重赏。” 陈荀闻言一怔,却不敢回绝,只能满心苦涩应下。 正巧众妃赶来,皇后当了半天背景,便道,“其他妹妹也来了,皇上可要请各位妹妹进来沾沾喜气?” 皇帝抬头看了看周围,心知碎玉轩地方小了,心里盘算着要给江如吟换个住处,口中道,“芳嫔身子虚弱,叫她们先回去吧,来日有的是时间道贺。” 苏培盛去了慈宁宫,眼下便由剪秋出去通传。 众妃徒步走了这么远的路,刚到又叫回去,不由心有怨言,只当面不敢说。 临走前,沈眉庄偏了偏头,看向东配殿。东配殿门户紧闭,十分冷清的样子,沈眉庄心中叹息。 一直到夜幕低垂,江如吟才悠悠转醒。 “锁春……”嗓音微哑,这还是锁春时常用濡湿的帕子给她擦唇的功劳。 皇帝闻言上前,接过了原要上前喂水的锁春。 “皇上……”江如吟眼眶一红,含情脉脉的看着眼前男人。 皇帝心中一片柔软,温声劝其先用水。 江如吟用手臂支撑起身体斜躺着,关心道,“皇上,孩子呢?” 皇帝温柔一笑,“叫奶嬷嬷在耳房哄着呢。是个健康的小阿哥,一生下来就特别可爱。” 江如吟笑吟吟的点头,“那就好…诶?皇上一直在这里么?” 皇帝答,“今日休沐,早上看过你后,见你一直没醒,就想着多陪陪你。” 江如吟偏了偏头,倚靠在男人怀里,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皇上真好。” 皇帝听此不由心虚,先前忙于登基甚少进后宫,后来又选了秀女,自江如吟怀孕以来见面都少了。 于是他避而不谈,提到晋位一事。 “朕想着你伺候朕也有三年了,如今又诞下皇子,朕实在心疼你,想着晋一晋你的位分。” 江如吟抬起来,问道,“只有嫔妾一人晋位么?” “这是何意?爱妃有孕艰苦,还要晋旁人位分做什么。” 江如吟眨了眨眼,“曹姐姐是同嫔妾一起入宫的,又诞下温宜公主玉雪可爱。欣姐姐服侍皇上更早,育有淑和公主。嫔妾何德何能腆居二位姐姐之上。” 皇帝一笑,“你呀,生产时那么危险,还要为旁人请赏,如此娇美佳人,竟是个傻子。” 江如吟故作委屈的撇了撇嘴,“嫔妾自知出身不足,因此学习宫规时刻苦钻研,不敢忘怀。还请皇上考虑考虑。” 皇帝点点头,“你所言甚是,是朕思虑不周。只是欣常在只居常在之位,越级封嫔不合规矩。而曹贵人此时无功,一下子同你一起晋封难免让人说闲话。”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想晋位了,江如吟眨巴着眼睛,并不要求,开口请罪,“是嫔妾思虑不周了,一切全凭皇上心意。” 皇帝闻之一笑,见江如吟并没有非要帮衬两人的意思,这才心满意足,“爱妃此言差矣,曹贵人与欣常在诞下公主,是有功之臣。西北局势不稳,就赐曹贵人一个封号,晋欣常在为贵人,他日阖宫宴饮一同封嫔也不失为一桩喜事。” 说完他伸手捏了捏江如吟脸颊,“这下你可安心受封嫔位了?” 江如吟笑吟吟的再次依偎过来,“皇上思虑周全,是臣妾心之所向。” 温香软玉在怀,皇帝不由感叹,如此贤德美人,又生了一副肖似纯元的面孔,真乃朕之幸事。 择日一早,皇后宣读了皇帝的旨意。景仁宫当即骚动一片。 曹琴默与吕盈风欣喜下拜,皇后又指点了两人几句。 敬嫔面上也带着浅浅的笑意,“恭喜温贵人与欣贵人了。” 曹琴默也就是温贵人,笑容满面的回应,“敬嫔娘娘伺候皇上年久,皇上啊也不曾忘记咱们这些旧人呢!” “芳贵人生子,自然是喜事,只是为何却封了其他两位贵人?” 场面一滞,众人齐齐看去,原来是前不久才被礼仪嬷嬷放出来的夏冬春。 见大家都看向自己,夏冬春好像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悻悻地低下头。 皇后心里暗骂,原来不想告知众人,现在却非说不可了。但她还是笑容可掬道,“夏常在有所不知,皇上已经拟了旨,元月十九正式册封芳贵人为嫔位,与六皇子的满月宴同办。芳嫔觉得欣贵人与温贵人侍奉皇上年久尚未晋封受之有愧,所以皇上便下了这道旨意。” 她原本是表达,若不是江如吟,欣贵人和温贵人也晋不了这个位份,好叫两人吃味。 可偏偏,欣贵人娘家偏远,又不得圣心,如今晋了位分又得了他日封嫔的允诺,高兴还来不及。 而温贵人则心思玲珑,知道这是久不见面的江如吟示好,又何必为了谁托了谁的福去怨怼呢? 左首的华妃神色淡淡,无论如何晋封,两人的位分与宠爱也越不过自己。 皇后却不想让华妃那么好过,她看向华妃道,“华妃妹妹也要好好抓紧,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为贵妃也是指日可待。” 华妃懒懒的看了一眼皇后,心中不快,张口便道,“命中若有终会有,命中没有即便生下来也是活不长。” 这话可谓扎心,谁不知皇后早年生下一子又夭折,后来便再无喜讯。 此话一出,皇后也维持不住自己的笑脸,冷冷的看了一眼华妃,“华妃慎言,早年两位皇子夭折,皇上心痛不已。华妃如此说,岂不是叫皇上不快。” 华妃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因为芳嫔、欣贵人、温贵人一事,众妃的重心终于没有放在自己身上。沈眉庄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未完待续) 第9章 安陵容 再次见面时,已经是在江如吟的册封礼上。 江如吟一袭玫红满绣杜鹃绣金旗装,头戴雕金红宝石孔雀簪,贵气逼人又不失半点美貌。 曹贵人自从得了“温”字的封号后便颇为得意,今日也是精心打扮。 此刻两人对视一眼,均是点了点头。 在江如吟的要求下,连带着六阿哥的满月,只办了一场小宴。 皇帝一开始还想为自己的儿子大办一场,转眼又想到罗卜藏丹津叛乱,便按耐住了心思。 虽说是后宫妃嫔间的小宴,但尚未侍寝的妃嫔却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就如甄嬛、夏冬春、方淳意、安陵容之流。 早前听闻江如吟产子,安陵容感念初入宫时江如吟的一视同仁,便想着送些什么,奈何心知皇上惦念江如吟,想来什么好东西都是见过的,便自己择了好的料子,做了样东西送去。 碎玉轩正殿。 听锁春通传安答应来了,江如吟心中诧异,叫人进来。 见完礼,安陵容奉上怀里抱着的那精致包裹:“这是嫔妾前些刚入宫时得到的一匹上好的缎子,想着娘娘冬日里或许能用得上,便做了个暖炉套子送给娘娘。” 锁春接过来打开递到江如吟面前,只见那暖炉套子绣工精细,针法巧妙,上面还点缀着几颗珠圆玉润的珍珠,十分精美。 她心中不禁一动,这江南织造的绣法她最熟悉不过,一针一线皆是针脚细密工整,可见是用了心的。 见此,江如吟温和地对安陵容轻声说道:“这么漂亮的暖炉套子,妹妹手真巧,真是有心了。” 安陵容眸子闪过一丝欣喜,面上低了头,轻声道,“娘娘喜欢就好。” 见安陵容没有主动闲谈的意思,江如吟便唤人上了茶点。 两人安安静静的坐着,一时有些尴尬。 按理说宫中姐妹这时候来拜访无非是为了卖个好或者来看看小阿哥,但江如吟清楚安陵容擅使香料,后期更是成为了皇后手下的得力干将。 此时的安陵容有没有投靠皇后江如吟不得而知,却也不敢大意。 于是江如吟便问,“这针法是苏绣吧,瞧着技术很是娴熟呢。” 安陵容点点头,“我娘曾是苏州织造的绣娘,很熟悉这些,所以从小就教我女红。” 安陵容后面的宫女碰了下安陵容的肩膀,安陵容一顿,连忙道,“嫔妾说错了,该自称嫔妾才是,请娘娘恕罪。” 江如吟不动声色的看了宝娟一眼,轻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自家姐妹。” 说着,她露出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问,“上次的事,本宫听说你没有带陪嫁侍女入宫,这个宫女是?” 宝娟如临大敌,连忙跪了下来,“奴婢延禧宫宫女宝娟,参见芳嫔娘娘。” 安陵容一愣,一时间没有说话。 江如吟笑容渐深,“你这是做什么,没得还以为本宫是什么毒蛇猛兽呢。” 宝娟头也不抬,嗡里嗡气道,“多谢芳嫔娘娘。” 江如吟看向安陵容,一脸关怀道,“如今你身边伺候的人可还尽心?” 安陵容想了想,说“上回挑的宫女取了名儿叫宝枝不爱说话但很细心,宝鹊年纪小些但很听话,宝娟…”安陵容犹豫的将稳重咽了下去,“宝娟也还算伶俐。还有个年纪更小的,也不指望她做什么。” 江如吟点点头,“如此倒也算是四角俱全。” 安陵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见江如吟面色略显苍白,但嘴角带笑很是亲和的样子。 她小声道,“上回的事,嫔妾学习宫规,还不懂各宫人手配置,险些酿成大祸。多谢芳嫔娘娘…嗯,还有华妃娘娘。莞姐姐,她也不是有意的…” 江如吟轻飘飘的看了眼安陵容,“若是自己独居一宫,指了人去伺候谁,只回禀皇后娘娘一声便罢。只是这碎玉轩有主位,各宫宫人听从主位差遣,若是自己的宫人也就算了,可她指去的不仅是东配殿的宫人,也未告知主位,着实是越俎代庖了。” 安陵容沉默了一瞬,“娘娘说得是,嫔妾受教了。” 安陵容在碎玉轩主殿略坐了坐,见东配殿还是门户紧闭,只得先行回宫。 偏僻的宫道上,宝娟愤愤不平,“这莞答应究竟是怎么想的,不想给就不给,怎么把东配殿的宫人给了小主,莫不是存心叫芳嫔娘娘对您不满吗?” 安陵容呐呐道,“也许莞姐姐也不懂这些的…” 宝娟越发来劲,“莞答应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在家中也这般没规矩吗?即便不知,那崔槿汐在宫里也是有资历的,她还能不懂吗?小主,你就是太心善,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安陵容一噎,闭了闭眼,“宝娟住嘴!莞答应于我有恩,无论如何,也不是你该评价的。” 宝娟面色一苦,故作委屈道,“知道了小主,奴婢也是担心小主。”当安陵容改变称呼的那刻起,宝娟的目的已经达成,跟在安陵容身后,她无声的勾了勾唇。 安陵容走后,锁春眨巴着眼,确定对方已经走出了宫门,迫不及待问道,“娘娘,那丫头是不是有问题?奴婢瞧着她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江如吟笑而不语。 缚秋没好气道,“你才多大,你也叫上别人丫头了。你既看出来了,想来那安答应,也看出来了。” 锁春神色一紧,“那安答应要害娘娘不成?奴婢这就拿去给陈太医看!”说着她就要去拿那暖炉套子。 江如吟手一扬躲了过去,又拿暖炉套子点了点锁春的额头,“那宝娟入宫几年,安陵容入宫才几年。还能是安陵容指使的嘛?” 锁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豁然开朗道,“谁害过咱们娘娘,她就是谁的人……是皇后的人!” 缚秋也是赞同的点点头,“那娘娘,我们可要在延禧宫也安插人手,还是想办法除掉宝娟?” 江如吟赞赏的拉过两人的手,“放心,这个安陵容心细如尘,我们只需稍加提点,她也不会给人当枪使。” (未完待续) 第10章 康禄海 下午,碎玉轩的掌事太监袁北山领了个胖太监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干瘦的小太监。 奶嬷嬷唱着歌哄着小阿哥睡觉。 见几人进来,江如吟颔首,示意几人跟自己去外室。 袁北山作揖道,“禀娘娘,这是东配殿莞答应的宫人康禄海,说是丽嫔娘娘要了他们去。” 康禄海皱着张脸补充道,“奴才拜见芳嫔娘娘,这事实在是凑巧。实在是因为从前奴才也是个大太监,这也不知怎么入了丽嫔娘娘的眼,方才内务府的公公才来传的话。” 江如吟似笑非笑,“哦,这么说丽嫔看上了你,不仅不曾知会本宫,还顺带也要了你的两个徒弟去?” 康禄海脸色一变,随即谄笑道,“娘娘有所不知,丽嫔娘娘想来也是想不必为了奴才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扰了您和小阿哥千金之躯罢了。” 江如吟打量着三人,忽然问道,“莞答应位分本该有一个太监伺候,你们都走了,莫不是看莞答应不得宠,趋炎附势不成?” 康禄海也有些心虚,“莞答应近日形容憔悴,方才也发了话了,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奴才这才想把这两个不成器的徒弟带着。” 江如吟冷笑,“莞答应不懂规矩,你也是宫里老人了。怎么各宫宫人都是内务府直接调派,不需主位同意的吗?” 康禄海不敢再言语,磕头如捣蒜,心中大喊造孽。 江如吟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挥了挥手,“你要去启祥宫就去吧,只是华妃娘娘协理六宫,丽嫔的规矩自然也不会落于人后。将这事告诉内务府的黄规全,本宫倒要看看,是他黄规全不懂规矩,还是康禄海不懂规矩。谁犯的错,谁去领罚。” 袁北山抿着嘴,憋着笑意,叫人来拖人。 康禄海面如纸色,心中一片绝望,随即又想到,丽嫔这人最好面子,芳嫔这样不满不给丽嫔颜面,丽嫔定不会坐视不理。当即就不再挣扎,任由宫人将自己拖出去。 江如吟漫不经心的将视线投注到地上豆如筛糠的两人身上。 “你们两个呢?” 小印子一咬牙,“扑通”一声,磕了个大大响头,“奴才小荷子是东配殿的太监,自然也是娘娘的人。听从娘娘差遣。” 小荷子傻傻的看着,有样学样道,“奴才小荷子,是东偏殿、啊不,是伺候莞答应的太监,听从娘娘差遣。” 江如吟却噗嗤一笑,“你们在说什么傻话,我是怕你们被康禄海带坏了,以后守着点规矩就是,跟着去吧。”她指了指碎玉轩大门。 两人犹豫了一下,又磕了个头才走。 身影一消失,锁春迫不及待道,“就这样放走了这几个狗奴才?” 江如吟懒懒的倚靠在软枕上,“不是谁都可以下了本宫的颜面的。至于那两个小太监,跳梁小丑罢了。与他们为难伤的是本宫的人心。” 夜幕降临, 流朱蹦蹦跳跳的搓着手进了东配殿,“小主!小主!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说完,她就迫不及待的继续道,“那康禄海被芳嫔娘娘命人押去了内务府,挨了十个板子呢!” 她喜滋滋的,满脑都是康禄海被教训的喜意,竟也没注意甄嬛、崔槿汐和浣碧三人的脸色。 “这下康禄海可是踢到硬茬了,您是不知道……啊,浣碧你干嘛?” 浣碧拉着脸,掐了流朱一把,流朱一愣。 “小主,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看了眼崔槿汐。 只见对方低头垂眸,没什么表情。 甄嬛抿了抿唇,“你说的也不错,芳嫔的确重规矩。流朱也没说错什么,浣碧你阻止她做什么,没得让人以为咱们对芳嫔有什么不满似的。” 崔槿汐撑起笑容附和,“是啊,芳嫔娘娘公允之名,广为人知。” 流朱错愕的看了看甄嬛,又看了看浣碧。 浣碧重重的吐出口气,“奴婢就是为小主觉得不值,咱们又没得罪她,她一次次的……” “浣碧姑娘!”崔槿汐连忙喊她,浣碧不解的看过来。 崔槿汐指了指窗外隐隐约约的影子。 甄嬛故作镇定地喊了一声,“谁在外面。” 小允子答,“是奴才、小允子,奴才来当值来了。” 甄嬛松了口气,浣碧也是。 浣碧说,“咱们小主宅心仁厚,没亏待过小允子,他不敢胡说。” 崔槿汐犹豫了一下,“这毕竟不是咱们自己地方,得小心隔墙有耳才是。” 甄嬛表示赞同,“槿汐说的对,不说这个了。现在只有小允子一个太监,天天让他一个人在廊上也不是个事。流朱,你先让他回去休息吧。以后三天守一次夜就是。” 眼见流朱劝走了小允子,浣碧还想说,被甄嬛一个眼神制止了。 “流朱,槿汐。我乏了,你们先下去吧。” 崔槿汐看得出甄嬛的意思,“诶”了声,拉着流朱走了。 甄嬛恨铁不成钢道,“你如今是怎么了,怎么入了宫越发浮躁了。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是在宫里,不是在家。主位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若让人知道了。你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浣碧低着头,委屈道,“小主是真看不出来不成,那芳嫔难道不是在针对小主吗?就因为有几分相似,之前多次责难,让小主颜面净失……我,我从小和小主一起长大。我心疼小主。”说着,她看向甄嬛,眼圈都红了。 甄嬛叹息着,拉了浣碧过来坐着,又帮她擦去眼泪,“在宫中最不缺的就是人,可人心难测,难保不会有人为了荣华富贵说三道四。我知道你心疼我,我何尝不是怕你遭难呢?” 浣碧听着,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未完待续) 第11章 余莺儿 “臣妾碎玉轩芳嫔江氏,参见太后娘娘。”江如吟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面前是大清最尊贵的女人——当朝太后。 一袭花青色小袄,发髻装饰简单精致。此刻正端坐着一脸慈爱的看着江如吟。 “起来吧。竹息,赐座。” 江如吟坐在太后下首,招招手,示意奶娘将六皇子抱与太后。 太后眼神早就不住的往襁褓里看,现在更是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听皇帝说,这孩子刚出来就白白净净的。倒是和皇帝不同,他啊,生出来就黑黝黝的。”太后似有回忆般,眼神飘忽了起来。 江如吟会心一笑,“臣妾方才想说太后娘娘记忆好,可仔细一想。太后娘娘同皇上母子连心,一个慈爱宽厚,一个孝顺英明。可不就是世间母子典范,难怪太后娘娘至今还记得呢!” 太后失笑,“瞧瞧你,如今做了母亲不见沉稳,反倒油嘴滑舌了起来。” 江如吟嗔怪道,“太后娘娘这话可说错了,臣妾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从前不唱个什么曲儿不演个什么戏,总觉得心里难受。如今有了小六却懒散了许多,不爱动也不爱唱了,细细想来,恐怕不是懒怠是沉稳了呢!” 这话当然是假的,江如吟爱唱戏没错,只是在这种环境,人们常常思维固定的认为唱戏之人生来就是低人一等,若是在人前表演就是自降身份,丢人现眼。 前世的江如吟不是不懂,只是更爱满足自己的喜好。重生到刚有孕之后,江如吟已经很久没有碰过戏服、吊过嗓了。 太后神色淡淡,她知道江如吟是什么意思。 江如吟入王府,其实是当年还是亲王的皇帝自己求来的。江南商贾的出身,又偏爱下九流的玩意儿。自然没人与她亲近,自己也不曾指点过她什么。如今她生了孩子,皇帝也不如从前那般常常看望,现在更是宠上了倚梅园里一个爱唱昆曲的宫女儿。自然会叫江如吟不满。 这样想着,太后道:“六阿哥的出生不仅是哀家高兴,皇帝也高兴,立刻就晋了你的位分。做了一宫主位就是入了皇室宗牒了,今时不同往日。你稳重些自然是好事,各宫主位里你最年轻,又勤奋懂规矩,以后要恪守妃妾之德,辅佐皇后。你可要多多费心了。” 江如吟故作欣喜的连连点头,心中一片清明,知晓这是太后用位分和宫权去分担自己的注意力。 也就是生养了皇子,若是在从前,自己还只是个有宠无权的格格,还会得如此安抚、如此好颜色么? 太后见此,放下心来,接过六阿哥在怀里轻哄着,“对了,怎么想着带六阿哥到哀家这儿来了。” 江如吟笑道,“前些日子天寒地凉,臣妾不敢带小六出门,现在天气暖和些了,便想着也是时候了。” 江如吟上前为六阿哥捻了捻襁褓一角,伸出青葱般的手指刮了刮婴儿粉嫩的脸颊。 “这坏小子,出门前啼哭不止,偏偏臣妾一提到‘这样可怎么带他去见皇祖母啊’,他就不哭了,臣妾也是惊奇,这不马上就来了。” “哦,是吗?”太后口中疑问着,可一看怀里这小家伙心都化了。他张着小嘴,明亮澄澈的眼珠子好奇的盯着自己看,还朝自己伸着小手。 竹息在一旁看着,“太后您瞧,六阿哥都不怕人呢,还想抱太后您呢!多懂事听话的阿哥呀!” “是,是。”太后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出来,果不其然,六阿哥立马就握住了。 江如吟勾唇一笑。 瞧着太后陪六阿哥玩耍了一会,江如吟适时的开口道,“小六有太后娘娘陪着一点儿也不哭闹,半点儿也没想起我这个亲额娘来,臣妾真是要嫉妒了呢。” 太后呵呵笑道,“你成日和小六朝夕相处,还怕小六忘了你不成。” 江如吟答,“怜子之心甚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也有过之而不及,太后娘娘定是能体会的。” 太后看了江如吟一眼,但有六阿哥在,也不好责怪江如吟图穷匕见,“怜子之心甚苦,哀家深有所感。你入宫也有三年了,这次生产前朝事忙,这才没叫人接你母亲来陪产。哀家做主,等开春暖和了,就接了来看望你和六阿哥。” 江如吟这才满意。 宫道上, “给沈贵人请安。” “余妹妹有礼了。” “天寒地滑,皇上怕我摔着,特意赏了一乘辇轿,请恕妹妹不便下轿给姐姐请安了。” “妹妹说得是啊,若是摔着了,可如何伺候皇上呢。” 就在沈眉庄身后的拐角处,一顶四抬大轿,身后跟了一众宫女太监,静静地停在原地。 锁春搓着手听着,又探头张望,又怕坏了规矩。 “贵人姐姐,妹妹刚从华妃娘娘处过来,要去向皇后请安,不知姐姐可否让我先过去。” 沈眉庄勉强笑笑,“采月,让余答应先走。”说着两人侧身为余莺儿让路。 采月愤愤不平的看着余莺儿一行人的背影,“才当上答应,她摆这样的威风给谁看。” 沈眉庄低着头,神情似有落寂,听了这话,她也看向余莺儿,“背后议论小主,成什么体统。” 采月忙跪下请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如今得宠,你越议论她,自己的是非就越多。忍一时风平浪静,明白吗?”沈眉庄梳理了心绪,教导着采月。 “不知阁下是哪位贵人?” 不远处又传来余莺儿的声音。 沈眉庄一看,赫然是一顶刻画云雀鸳鸟的四台大轿,拦在了余莺儿等人面前。 沈眉庄看着这样式,又想到芳嫔出门才肯见自己的甄嬛,心中有所猜测。 天气寒冷,江如吟坐完了月子,若是自己也就罢了,六阿哥年岁尚小,又不敢给他用暖炉生怕躺着婴儿,故而出门时江如吟特意传了轿子。 因后宫中多是女子,所以妃嫔一贯用的都是步辇,余莺儿也并非浸淫后宫多年,自是不认得这等规制的轿子。 (未完待续) 第12章 惩治余莺儿 锁春跳出来语气阴阳道,“若问我家小主是哪位贵人,何不劳烦余答应先告诉我们,什么样的位分才能不给余答应让路。” 余答应打量着锁春,见对方容貌娇俏,语气也娇纵,又自称自家小主,心中猜测是入宫后深居简出的博尔济吉特贵人。 这博尔济吉特贵人虽是蒙古贵女,但入宫后一直不得宠,自己却是皇上跟前一等一的红人。 心中有了思量,语气也带了几分高傲,“我不知你家小主是哪位,但皇上传召本小主却是耽搁不得。就劳烦你们让开,否则扰了皇上的兴致,可不是你们担待的起的。” 沈眉庄皱了皱眉,她虽然心中对余莺儿不满,但江如吟是出了名的重规矩,自己又撞见了两人的相遇。 当下便上前几步,端庄道,“嫔妾参见芳嫔娘娘。” 余莺儿一愣,立马就想下轿,余光瞥到不远处的宫人正偏头朝这看。 她咬了咬唇,动作一缓,才不疾不徐的下了轿辇,婉转道,“嫔妾参见芳嫔娘娘。” 锁春冷眼看着余莺儿的动作,待她完全蹲跪下,才为江如吟掀开帘子。 江如吟端坐其中,神情平静,无悲无喜。只听她道,“余答应以下犯上,有违宫规,罚其抄录女则女戒百遍,抄完后送至景仁宫便是,本宫自会告知皇后娘娘。” 沈眉庄闻此一喜,面上不显,只低下头去。 余莺儿则是一惊,如何也想不到这位芳嫔娘娘竟然不顾皇上的传召硬要责罚自己。 她心中慌乱,又不敢与嫔位娘娘、皇子生母呛声,只得又道,“芳嫔娘娘恕罪,嫔妾只是心急皇上的传召,这才请沈贵人让路,还请娘娘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先行让嫔妾过去吧!” 江如吟冷笑一声,原不欲与必死之人多言,可这是什么意思?自己罚她抄书,是强留着她不让走了不成,怎得就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了? 她扶了扶鬓边的珍珠簪钗,轻笑一声,“方才本宫从太后娘娘处出来,正巧太后娘娘指点本宫,要为皇后娘娘分忧。余答应这么一说,本宫倒是忘了。后宫是皇上的后宫,既然皇上要见余答应,此事皇上也不能全然不知。” 余莺儿惊惶不已,又不知该说什么刚想硬着头皮开口,锁春已经在江如吟的示意下放下了帘子。 一行人直愣愣的朝余莺儿等人处过来,沈眉庄眼疾手快的避开,余莺儿被锁春轻蔑的眼神盯得后退了好几步。 待一行人消失在宫道尽头,余莺儿还恨恨的盯着他们消失的转角。 沈眉庄看了余莺儿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也径直离开。 说来也巧,余莺儿诚惶诚恐的到了养心殿,却见皇帝并不知情,也不敢说,只和从前一样奉承着皇帝。 皇帝带着余莺儿去寿康宫,太后却因为江如吟的登门不想见余莺儿。 两人吃了闭门羹,皇帝也不恼,自个乐呵呵听了一曲“永团圆”,赐下了“妙音娘子”的称号。 余莺儿战战兢兢的侍奉了一下午,一直到晚上,见江如吟并没有派人来传,才稍稍放心。 刚想凑上去说几句娇俏话,皇帝却挥手叫她回宫,她心有不甘,不敢多言而去。 余莺儿一走,皇帝兴致勃勃的起驾前往碎玉轩。 江如吟听闻皇帝来了,方才成功哄睡小六露出的笑容一滞,缓缓道,“既然皇上来了,那便让小厨房添几道菜吧。” 等皇帝到了内室,江如吟已经挂上了欣喜的笑容,她浅浅半蹲了下,柔声道,“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快步上前扶起江如吟,揽着她的腰往屋内去。 “如吟的腰不似从前纤细了。”皇帝故意调笑道。 江如吟瞪了皇帝一眼,嗔怪道,“臣妾已为人母,怎能还似从前一般。若皇上嫌弃了要去旁的妹妹那儿,臣妾绝不拦着。” 皇帝捏了捏江如吟腰间软肉,笑道,“这性格还是没变,娇纵。” 到了内室,因着六皇子睡着后一动他就醒,故而也没有叫人抱下去。 皇帝自觉地坐在了离小六近的一侧,江如吟只得坐在另一侧。 江如吟轻声道,“皇上恕罪,小六这孩子一睡着就动不得,否则醒了又要哭。” 皇帝伸出想摸小六脸的手一滞,最终拉过了江如吟的手摩挲着。 也轻声道,“从小六满月前朕便一直想着为小六起个好名字,怎么想都不满意,所以想和你商量着。” “朕想了,晏、暄、显三个字。” 江如吟听到“晏”字笑容一顿,随即自然而然接话道,“都是寓意极好的字呢。‘晏’字是安定、和悦之意,‘暄’字是温暖、宁静,‘显’字是富贵、显赫。” 她作思考状,很快继续道,“若是让臣妾来选,定然是‘暄’字。” 皇帝来了兴趣,笑问,“为何呢?” 江如吟认真道,“‘晏’字寓意太大,小六还小,只怕受不住这个字。至于‘显’字的富贵显赫,小六是皇上的孩子已是天下极贵,无需此字来增光添彩。臣妾知道自皇上登基以来战事不断,皇上时常为朝事烦忧,故而臣妾希望小六能淡泊宁静,为皇上和他的兄长分忧。” 说着,她顿了顿,笑道,“小六醒着时总爱哭闹,臣妾也希望他能安静些,好让臣妾少操心。” 皇帝失笑,彻底放下心来,将江如吟揽入怀中。 “如吟思虑入微,倒显得朕不关心自己的孩子了。” 江如吟懒得想话哄他,干脆顺势就头埋在皇帝怀里不答。 这三个字可不是表面上的寓意。 “晏”字虽是安定之意,可君不见,海晏河清、九州清晏之名,若取此名,岂不是明言自己有心帝位。 “显”字没有旁的意思,只有富贵高雅等等,此字寓意清浅,贪图地位财富一览无余。 唯有“暄”字,淡泊宁静、智勇双全,不仅寓意好,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故而皇帝满意,满意江如吟的态度。 此番试探,太过浅显,但前世的江如吟本就不工于心计,皇帝自然不得而知她真正的心思。 (未完待续) 第13章 六阿哥弘暄 他感慨道,“小六不仅是朕的儿子,也是朕登基后第一个孩子,贵不可言。如吟太过谦卑,罢了,朕依你便是。” 江如吟心中冷笑,面上还是抬起来,眼中情意依赖之色一览无余,柔声道,“多谢皇上。” 江如吟挣脱皇帝的怀抱,露出心满意足的笑,“日头渐晚,皇帝还未用膳吧?” 皇帝摸了摸肚子,点点头,“传膳吧。” 灸羊肉,酒蒸鸡,五味酪鹅,四鲜羹,蜜渍豆腐,五宝鲜蔬,老鸭汤。还有江如吟最爱的芙蓉酥。 色泽粉白相间,烹制成精致的花瓣样式中间一点红色的果酱画龙点睛。瞧着像是艺术品般的点心,实际上是咸香的口感,这一点倒是不符江如吟出身江南水乡的柔情婉约。 皇帝看着那鸡汤,眼前一亮,随即看着那芙蓉酥道,“这芙蓉酥吃了这么些年,也不见你腻味。” 江如吟似是似非的笑,“新的点心吃了也就过个嘴瘾,到底还是吃惯了的有韵味合心意。” 说着,江如吟起身亲自为皇帝盛了一碗老鸭汤。 皇帝沉默着入了口,沉沉的叹了口气,幽幽道,“皇后宫里的老鸭汤汤汁澄清香醇,滋味鲜美,肉酥烂鲜醇。你这儿的汤鲜味美,多了一丝清甜鲜香。都是朕历来必不可少之食啊。” 江如吟知道皇帝听进去了,勾唇道,“阖宫皆知华妃娘娘宫中小厨房手艺最好,皇上为了哄我,连华妃娘娘也不夸赞了。” 皇帝“咕嘟、咕嘟”喝完了一碗,示意苏培盛添汤。 江如吟自觉接过碗盏,说是一碗不过是几口的量罢了。 “华妃那儿的自然都是顶好,只是样样都好却不及皇后那儿的醇香,你这儿的鲜美。”皇帝悠然道。 江如吟盛了鸭汤,给自己盛了一碗四鲜羹细细的用着。 “皇上这话可说的臣妾迷糊了。” 皇帝悠然自得,就着菜品,又用了一碗,又示意去添。 江如吟嗔怪的看了皇帝一眼,还是起了身。却被皇帝拦住了,他说:“皇后说得是,食不过三,规矩不可破。” 江如吟笑容淡了淡,“皇后娘娘贤德,臣妾作为妃妾只有惯着皇后咯。” 惹得皇帝哈哈大笑。 用完饭,皇帝想留宿,江如吟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了。 皇帝大感遗憾,江如吟却不管他。 待他人一走,江如吟连忙招呼锁春,“快,再把四鲜羹端上来,别冷了,那一点够谁喝啊。” 锁春笑眯眯的用海碗端了来,江如吟美美的用着。 锁春她们也兴高采烈的端了其他瞧着没动过似的美味佳肴下去分食了。 一直到海碗空了,江如吟捂着肚子歪在床榻下。 “哎呦,撑死了……我的小六呀…”江如吟隔空一点,似是抚摸着襁褓中婴儿般,喃喃自语道,“我们到底还是有母子缘分,此生终是相遇了。” 前世,江如吟失了孩子,人人都说是个已经成了型的男胎,虽说江如吟一贯娇纵,却也不是个傻子。偏偏失了孩子后便形同疯妇,自顾自的认了恩宠无双又嚣张跋扈的华妃为凶手。 当年皇帝一时迷了眼,请旨纳江如吟为侍妾,江如吟既有江南汉女的柔情又有闺阁少女的娇美,还偏爱唱戏起舞。皇帝着迷一时晋了格格,后来腻味了便弃之不顾。 江如吟迷茫一时,被困紫禁城数年,一开始怨怼皇帝,怨恨华妃,嫉妒甄嬛。后来飘荡久了,看着皇后的悲痛、华妃的无助、甄嬛的死心,终于大彻大悟,却不想型魂消散之时一朝重生。 而如今,江如吟仰头带笑,眼中泪花有释怀有无奈。 ———————————————— 翊坤宫, 华妃看着满桌凉透的饭食,不耐的挥了挥手,“都撤了吧,芳嫔那女人也就是有个孩子,才得了皇上几日怜悯。” 颂芝担心的看着华妃,瞧了周宁海一眼,上前服侍华妃摘下簪钗首饰。 周宁海会意,一瘸一拐的往翊坤宫小厨房去了。 镜中美人不施粉黛美貌无双,眉宇间的愁容叫人见之生怜。 华妃抚着自己的脸庞,“皇上…” 周宁海端了蟹粉酥进来,颂芝接了来,细声劝慰,“娘娘,用些吧,伤了身子,皇上也要心疼的。” 华妃眼中恼怒一闪而过,正欲发作,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爱妃这是又使小性子了?” “皇上!” 翌日一早, 华妃懒懒的倚靠在椅子上,斜看了自己下首的江如吟一眼,见对方神采奕奕,明显没有伤怀的意思,轻“哼”了声。 江如吟如今有了六阿哥弘暄,地位今非昔比,已经坐在了右首第二位,仅在端妃、华妃、齐妃之下。 见华妃看向自己,江如吟淡然一笑。 皇后端着一副慈眉善目的菩萨面庞,笑意吟吟地恭喜着江如吟,“一早就听皇上说要取个好名字,今天一早就听到了皇上的旨意。‘暄’字好啊,光明和熙。芳嫔与六阿哥果然得皇上看重。” 江如吟带着笑,不咸不淡的回话顺嘴夸赞了几句皇后统领六宫有方。 可皇后并不会因为几句毫无意义的夸奖就停止挑拨离间。 没见齐妃一见江如吟说完,就迫不及待道,“的确是个好名字,昨个皇上在芳嫔那儿走了一遭,今个旨意就下来了,想来芳嫔也是满意这个名字的。可是本宫怎么听说,皇上昨晚是宿在华妃处的?” 江如吟不语,华妃坐直了身子,凤眸微挑目光直逼齐妃,“芳嫔得上天眷顾,自然是有福之人。怎么?皇上愿意去哪儿,你齐妃也要指点一二?” 齐妃讪讪,却还是执意要犟嘴两句,“本宫也不过是怕芳嫔妹妹伤怀,这才有此一问。” 华妃“哼”的一笑,还想说什么。 皇后打断道,“好了,都是一家姐妹莫说两家话。” 齐妃低了头,华妃抚着妆点华贵的发髻,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理睬皇后。 江如吟也是低着头把玩指尖新染的蔻丹。 (未完待续) 第14章 完璧归赵 最终还是敬嫔领着底下的宫妃们起身称皇后娘娘贤德。 待众妃重新坐稳,皇后与华妃聊了几句宫务,其他人一时插不上话, 江如吟下首的温贵人歪了歪头与江如吟闲嘴了几句小孩子该注意的。 江如吟知道温贵人的温宜虽然由华妃抱养,幼时也曾养在身边,点头接受了她的好意。 江如吟斜对面是敬嫔,她因为座位问题不好与江如吟闲谈,见江如吟看过来,笑着点了点头。 江如吟回之一笑,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皇后如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眼就看见了,笑着开口,“今日说的话也够久的了,本宫瞧着芳嫔都累了,如此大家就先回去吧。” 话音一落,华妃浅蹲了下就算是行礼了,扬长而去。 江如吟虽不似华妃般明目张胆,也没有真的行了蹲安礼,屈了屈膝,“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先行告退。” 话毕,也不顾皇后和尴尬的半起不起僵在原地的齐妃径直离去。 坐在最末的余莺儿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鹌鹑,看着江如吟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与艳羡。 束冬跟在步辇旁,见即将靠近碎玉轩的地界,这才小声道,“娘娘,现在就不给皇后娘娘面子,是否太过张扬了些,恐引来祸端啊。” 江如吟换了个姿势斜倚着,语气淡然,“本宫若唯唯诺诺做人,祸端也未必会避着本宫。” 束冬心知的确如此,随即缄口不言。 一边的缚秋难得的不赞同束冬的意见,从前娘娘虽然有点脾气,但为人处世也算小心翼翼,自有孕以来凑到跟前的脏污东西还少吗? 进了碎玉轩,缚秋习惯性的往东西偏殿瞅了眼。 西偏殿的门关着,想来淳常在又还没起。倒是东偏殿门半轧着,近几日沉寂了许久的莞答应重又开始活动了。 未侍寝过的宫嫔都是不必日日请安的,倒是让底下的小嫔妃们落了个自在。 半眯着眼眸一路的江如吟此时也看了东偏殿一眼。 余莺儿已开始作死,离甄嬛得宠还会远吗? 湘妃怨、赐浴汤泉、龙凤花烛、火烧宫殿…… 江如吟叹了口气,该怎么对待这胆大包天的女子呢? 未来的皇太后吗? 我看未必。 江如吟不缺胆量更不缺胆识,不然也不会在悲痛之余还敢跟华妃叫板。 此生,护好自己的孩子,父母平安一生,是江如吟对自己的最低要求。 既入宫怎能不得宠,既得宠怎能不万人之上,既万人之上怎能不登顶尊位? 想到这,江如吟心中没有沉闷,只有满满的斗志昂扬。 隔天皇帝驾临碎玉轩用了午膳,又去了华妃处一日,沈眉庄处一日,终于轮到了“完璧归赵”日子。 眼瞧着沈眉庄进了东偏殿,江如吟收回了轻拍弘暄脊背的手。 刚收回手,原还睡得正着的弘暄突然翻了个身。 室内气息一静,几瞬后,江如吟松了口气。 “呼…”江如吟挥了挥手,率先出了门。 碎玉轩门前,步辇已经备好。 如今江如吟是如日中天,小太监们脚步飞快,四平八稳,约莫一炷香便停在了延禧宫门外。 守在门前的小宫女顿时精神一震,急急忙忙的爬起来就要去报信。 瞧着那小宫女赶着投胎一样的跑进正殿,江如吟皱了皱眉。 略走近几步,又听见洒扫的宫女太监叽叽喳喳的声音。 锁春当仁不让,一步迈出,“你们这些个奴才,一天天的净嘴里不干不净的,连小主都敢编排了!” 此话一出,那几个奴才本就理亏,看到锁春身上明晃晃的大宫女服饰,连忙跪下请罪。 江如吟抚了抚鬓边喜鹊登枝的钗环,轻描淡写的开口道,“奴大欺主,终究是延禧宫没有主位。辛者库虽没有主子,那里的管事嬷嬷却是调教人的一把好手。也算是你们几个的好去处。” 底下几个奴才登时哀嚎一片。 偏殿里头一片寂静,一个装扮朴素梳着小两把头的女子身子半掩半映的探出了头。 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宫得宠的大宫女,仔细一瞧,原是安答应。 见是江如吟,安陵容垂着眼,乖觉蹲下行礼道,“嫔妾见过芳嫔娘娘。” 江如吟直入屋内,轻扶了一把,“快起来吧。” 一直到江如吟坐到了桌边,安陵容才唯唯诺诺的走近几步靠了过来。 “不知娘娘驾临,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 江如吟看了她一眼,轻笑,“本宫不爱听这些。俏皮话该说给合适的人才是。” 安陵容瑟缩了下,声音更轻,“嫔妾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江如吟只笑,“这是什么话,落不下的太阳,哪有不会变的天气。连天都会变,更何况人的想法呢?” 安陵容似是很少听到这样新奇的说法,抬头看了一眼,又快速的低下头。 江如吟心知这不是几句话能开导的。 “瞧你这小模样,这是你的寝殿,怎么还站着。” 安陵容回了句是,坐在了离江如吟最远的位置。 安陵容也不是什么健谈的人,江如吟状似有意无意的收回了视线,百无聊赖的看向周围。 那是? “寻常嫔妃得了好东西恨不得日日戴在身上,怎么你将这名贵的玉台金盏藏在了角落里?”江如吟问。 安陵容扯了扯嘴角,勾出了个难看的笑容,“我、啊,嫔妾如今也用不上这样好的东西,摆着也是摆着,就随意放置在了角落里。” 江如吟继续道,“名贵是好事,可也不是所有名贵的就一定是好东西。” 江如吟抬了抬手指,锁春会意的将那玉台金盏搬来了桌子。 青葱般的指尖刮了刮那娇嫩的花瓣,“可惜这样漂亮的花,却是有毒的。轻则浑身发抖皮肤瘙痒,重则呼吸困难……” “啪嗒!” 杯盏落地。 安陵容心中一惊,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娘娘赎罪。方才娘娘说,玉台金盏有毒?” 江如吟随手掐下一朵,似是回忆般道,“记得本宫当初有孕时……” (未完待续) 第15章 宝娟 江如吟随手掐下一朵,似是回忆般道,“记得本宫当初有孕时,花房也是送了许多玉台金盏来,没几天便气短心悸,每到夜晚就浑身发抖。幸好陈太医发现及时,否则呀,唉。” 安陵容只觉心口“扑通、扑通”,从前在甄府就听闻芳若姑姑说芳贵人的恩宠仅次于华妃娘娘,这样的宠妃竟也能遭祸? 她不自觉的张了张嘴,“那、那…” 江如吟无所谓的笑笑,“说起来也奇怪,花房专门供给后宫,竟也会犯这样的错误,后来才知道是个送花的小太监搞错了,真稀奇呢。”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安陵容哪还有不明白的,登时便气的浑身发抖。 想到管理后宫,第一个想到华妃,又想到华妃盛气凌人的态度,不由疑惑。华妃这样的人会将自己一个小小答应放在眼里吗? 又想到了一副菩萨面庞的皇后,心中疑惑。 江如吟见安陵容面色阴疑不定,岔开话题道,“安答应的模样清秀可人,怎得都挑了红粉的首饰戴?说起来,自从为人母总是爱唠叨几句,安答应莫怪,这只喜鹊登枝的簪钗本宫瞧着正适合妹妹呢。” 说着,从鬓边取下钗子递给了安陵容。 安陵容先是受宠若惊,然后才敢仔细去瞧。 便见眼前女子容貌灿若春桃,此刻眉眼带笑看着自己,端端是明艳万分。 江如吟今日头戴靛青宝石头面,身着湖蓝蜀绣织花锦宫装。 再看那喜鹊登枝的钗环,白玉做枝装钗柄,青玉与雀鸟羽毛编成的喜鹊鸟跃然其上,喙衔一颗宝珠,其下长长的的流苏还坠着莹白如玉的珠子。 好看是好看与江如吟今日穿着相称却显得不伦不类。 安陵容起身行了个大礼,“多谢芳嫔娘娘关照,娘娘大恩,嫔妾无以为报!嫔妾、嫔妾。” 江如吟亲手扶了起来,“安答应这是什么话,同为后宫姐妹,自是守望相助才对。” 安陵容起了身仍不闲着,又要去为江如吟添茶。 正巧这时富察贵人蹙着眉甩着帕子到了偏殿门前,“延禧宫贵人富察氏,给芳嫔娘娘请安。” 江如吟一抬头,两人视线相接,富察贵人顿时眉头尽展,挂上笑容,“娘娘来了,怎么也不通知嫔妾一声,嫔妾好早做准备,正殿备了上好的茶水,娘娘可愿一品?” 江如吟却也不理,看向安陵容,“你可要同去?” 安陵容踌躇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送走两人,安陵容心乱如麻,看着桌上的玉台金盏也不敢去碰。 富察贵人跟在江如吟后头,临入正殿还回头瞥了安陵容一眼,只是安陵容目光呆滞并未发觉。 几乎是下一刻,屋外传来了沈眉庄的声音,“陵容,陵容?” 安陵容一吓,几乎是下意识的收起来桌上的钗子,将其紧紧攥在手心里。 下一秒,沈眉庄与甄嬛一左一右迈步进来。 沈眉庄蹙着眉,忙问道,“刚刚我瞧好似有位主子娘娘进了正殿,你这儿怎么冷冷清清的,伺候你的宫女呢?” 甄嬛也道,“上次的事是我大意了,还不曾问过,内务府新挑的宫女可还得用?” 安陵容一一行了礼,温吞道,“新来的宫女叫宝枝,素日不爱说话,做事很是稳妥,左右我也不出去,便叫宝枝去内务府拿料子回来刺绣。宝鹊这时候兴许是在干活。至于宝娟,我也不知道。” 沈眉庄紧接着开了口,“我真怕那些个太监宫女的见人下菜碟,伺候你不尽心,若有什么尽管来寻我就是。” 甄嬛原也想开口,突觉自己也是答应位分,便跟着点了点头。 安陵容感激的望着二人,“我身边伺候的人都很好,劳烦两位姐姐费心。” 见安陵容虽然精神不济,瞧着面色尚佳,两人稍稍放下心来。 沈眉庄开口宽慰道,“陵容你放心,我们还年轻,有的是将来。” 安陵容下意识想反驳,却被手中钗子硌了一下,“我…姐姐说得是。” 甄嬛看到了桌上突兀的一盆玉台金盏,便开口夸赞,安陵容思绪万千,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 甄嬛、沈眉庄两人无奈对视一眼。 回宫路上,沈眉庄和甄嬛聊到安陵容,甄嬛道,“陵容如此心不在焉,看来仍有介怀。” 沈眉庄感慨道,“陵容年纪也不大,遇到这种事伤心是难免的,过段日子会好的。倒是你,你身子可好全了?就跟我一起出来?” 甄嬛垂眸,勉强笑笑,上次装病被发现,心中惶惶不可终日,便真的病倒了,近几日才将要好全。 两人走后许久,宝娟才急急忙忙的回来。 “小主,奴婢去御膳房找了同乡,拿了新鲜的玫瑰糖来…” “宝娟,我记得你自小就在宫中,不知皇后娘娘与华妃娘娘为人处世如何?”安陵容打断道。 宝娟一愣随即道,“嗯…皇后娘娘宽厚仁慈,是最好不过的人了。华妃娘娘为人…性子急躁了些手段非凡,但平日对下面人很是大方呢。” 安陵容若有所思,摩挲着手中的钗子。 宝娟探头看了看试探性的问,“小主,怎么突然这么问?这钗子是?” …… 景仁宫, 剪秋匆匆进屋,皇后头也不抬,淡淡道,“怎么了这是,今天跑来跑去的。” “是安答应身边的宝娟,今儿才回了话,刚刚又让人传话要见我。” 皇后抬头看了她一眼,剪秋会意的上前拾起新鲜墨香的宣纸。 正是一个端正的忍字。 很快,皇后满意的看着装裱好的纸张,这才问,“芳嫔特意跑了一趟延禧宫就为了送一支钗子?” 剪秋恭敬道,“芳嫔出身江南商贾,若是富察贵人、沈贵人,兴许也未必看得上芳嫔不是。” 皇后点了点头,“即便是碎玉轩的淳常在,也是出身蒙军旗的姑奶奶。而那莞常在…哦不,该叫莞答应了。” 剪秋接话道,“芳嫔小家子气,本就靠着容貌得宠,哪里会愿意拉拢相貌相似的莞答应呢?” (未完待续) 第16章 华妃出手 “如此看来也就只有安答应了,我们也得早做打算了。” 皇后十指合拢,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这后宫又要乱了。” ———————————————— 是夜,更深露重。 江如吟抱着一碗鸡丝粉羹用着,一旁缩在缚秋怀里的弘暄直勾勾的盯着,伸着小手挥舞着,“咿咿呀呀”的。 江如吟故意端着碗,在弘暄面前晃了一圈,便见弘暄果然跟着转着小脑袋。 缚秋暗暗笑着,锁春却毫不掩饰的笑,“您看小阿哥,真真是跟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一样的贪嘴。” 江如吟毫不在意锁春的打趣,又一勺送入口中,软烂的粉皮和喷香的鸡丝充斥口腔,江如吟心满意足。 慢条斯理道,“你还小,再好的美味也享受不了,就让我来替你吃吧。” 此话一出,屋内笑声一片,连缚秋都憋不住了。 弘暄咂吧了下小嘴,又啊啊了两声。 江如吟又看向锁春,戏谑道,“你这坏丫头,是我贪嘴,那你等会是不是就不贪嘴了?” 江如吟生产后偏爱色香味美的汤羹,。这鸡丝粉羹是江如吟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做出来的,据说是她的家乡美食,宫中没有的。别说江如吟了,束冬、锁春这几个也被迷倒了。 那小宫女几乎一日三餐都呆在小厨房了,这会儿江如吟用完了,锁春她们也要去分食的。 锁春嘻嘻笑着,“奴婢是本着紧靠娘娘的喜好,娘娘觉得好,奴婢也觉得好呢!” 屋内几人笑闹着,却听外面传来“砰砰砰”的拍门声。 缚秋笑容一滞,竖起耳朵去听“似是东偏殿传来的声响。” 缚秋看向江如吟,“可要奴婢去看看?” 江如吟心中一算,大概知道是何事,还是点了点头。 见是淳常在还红着眼睛,甄嬛放下了手中刺绣,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此话一出,淳常在再憋不住,有意想靠过去,又碍于并非如何相熟。 期期艾艾的带着哭腔道,“莞姐姐我怕……” 刚入碎玉轩那天,两个都被正殿拒之门外。淳常在就来东偏殿拜访过,两人相谈甚欢,当日淳常在便称甄嬛为莞姐姐。 后来甄嬛降了位分,淳常在便来的少了。 甄嬛心中虽有不满,但念及淳常在年幼天真,又听其一口一个莞姐姐,不由心中一软。 “淳儿别怕,喝杯奶茶慢慢说。发生什么了?” 浣碧瞥了淳常在一眼,还是奉上了牛乳茶。 淳常在哭的一噎一噎的,就着甄嬛的手喝了一大口,才用帕子擦了擦泪。 “刚刚我和欣贵人姐姐回宫,谁知宫女手里的纸灯笼被风吹着烧起来了。正巧余答应坐着凤鸾春恩车过来,驾车的马受了惊吓,就把余答应震了一下……” 听完淳常在所言,甄嬛先是心中一紧,余答应竟如此嚣张,完全没有高低尊卑之分。随后想到欣贵人晋位后淳儿就与其形影不离,不由心中一黯。 又细细问了几句。 正巧缚秋在门外听了个大概,轻叩了门扉,自报家门道,“奴婢是芳嫔娘娘身边的缚秋。娘娘听见东偏殿有动静,便叫奴婢来看看。” 甄嬛连忙示意瑾汐去开门,浣碧知道此事事关重大,眼疾手快的去开了门。 缚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见过淳常在,莞答应。” 淳常在略带胆怯的看着缚秋,甄嬛抿了抿唇并不语言。 两人都没有开口,缚秋只好自行起身道,“奴婢刚刚隐约听见了一些,是余答应将欣贵人关进了慎刑司吗?” 淳常在点了点头,缚秋心中思考了下,紧接着道,“宫中尊卑有序,此事奴婢会禀报给芳嫔娘娘。还请两位小主放心。” 说着又行了一礼,恭敬退去。 淳常在吸了下鼻子,看向甄嬛,“那,芳嫔娘娘会有办法的吧?” 甄嬛垂眸点了点头,“是啊,放心吧。我让小允子送你回去。” 缚秋告知江如吟,江如吟听了默不作声。 缚秋小心翼翼的看着江如吟的脸色,自上次长街惩治了余莺儿,缚秋猜测江如吟有意树立威信,这才自告奋勇揽下了此事。 如今一回来,又不免后悔,皇后明摆着不想管此事,余答应又素日巴结着华妃,属实是个烂摊子。 江如吟并不知缚秋心中所想,唤了声道,“袁北山。” “哎!娘娘万安。”袁北山刚填饱肚子回来当差,此时捂着肚子苦着脸应声。 “你去将此事禀告华妃。” 袁北山一听,都快哭出来了,小声提醒道,“娘娘,余答应可是巴结着华妃的呀。” 江如吟点点头,“本宫知道,你只管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她就是了。” “这、奴才遵旨!” 望着袁北山离去,缚秋心中惴惴不安,告罪道,“都是奴婢不好,华妃娘娘恐怕不会理睬此事的。” 江如吟却摇了摇头,“华妃是嚣张跋扈,但她更看不得别人嚣张跋扈。且华妃出身高门贵女,规矩还是懂得。” 这头,听了袁北山所言,原本不耐的华妃目瞪口呆。 连颂芝都张口咂舌。 这余答应平日里在娘娘面前伏低做小,没想到在外头如此愚蠢,答应之身,竟然将新晋封的欣贵人关入慎刑司。 华妃磨了磨牙,“这个蠢货!” 周宁海上前一步,“娘娘息怒。”眼神斜了袁北山一眼。 华妃眼神渐冷,看向袁北山,“这件事本宫知道了,皇上命本宫协理六宫,本宫自不会坐视不理。你先回去吧。” 袁北山如蒙大赦。 颂芝忍不住道,“这余莺儿也是宫女出身,竟然一点规矩不懂吗?” 周宁海提醒道,“欣贵人晋位有芳嫔美言的功劳,此事她不出面反而告知娘娘,恐怕是想把娘娘当枪使啊。” 华妃冷哼一声,“当枪使如何,这等蠢货丢尽了本宫的脸。枉顾本宫的栽培,周宁海!将余莺儿身边的宫人警告一番……” 话到此处,华妃想到前几日安答应完璧归赵后接了余莺儿去养心殿,今天又是她,不由气节。 (未完待续) 第17章 华妃 “这时那胚子还在养心殿吧……哼!将欣贵人放出来,明日余氏回了宫就将她禁足,不许她出去乱晃!” 袁北山啧啧称奇,“不成想华妃竟真没有坐视不管。娘娘果然料事如神!我算是跟对人了。” 这样想着,袁北山觉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嘿嘿笑着,摸了摸肚皮,“不知道鸡丝粉羹还剩不剩,这玩意儿可真香啊……” 次日一早, 太后身边的竹息来传话,称是太后想念六阿哥请江如吟前去小坐。 江如吟心中清明,点头应允。 到了慈宁宫才发现,华妃竟然也在,此时正懒懒坐着。 见江如吟徐徐下拜,太后声音冷淡,“起来吧,赐座。” 江如吟面色如常的起身,“谢太后娘娘。” 三人闲叙家常,没一会,太后话锋一转提到了余莺儿之事。 “都入夜了,发生这样的事,怎么不请景仁宫,反而去扰了华妃的休息?” 图穷匕见。 江如吟平和道,“听闻皇后娘娘近日头风发作,臣妾不敢叨扰。华妃娘娘一向身子康健,又雷厉风行,协理六宫有方。这才冒然打扰了华妃娘娘。” 华妃听闻,坐直了身子,笑的风情万种,“芳嫔这话说的,不过是本宫分内之事罢了。” 又看向太后,“此事发生在后宫之中,是臣妾的职责所在,为皇上分忧,臣妾不辛苦。” 太后无奈,顺着夸了华妃两句,至少这余莺儿的确是张狂作妖挨得罚,“你是个好的。余氏张狂和该受罚,哀家看这妙音娘子的称号她是受不起,褫夺了称号当个答应就是了。” 华妃得意称是,江如吟亦是满意。 太后又招了招手叫人将弘暄抱来。 弘暄似乎还沉浸在昨晚鸡丝粉羹的香气中,看了看太后的脸,咂吧着嘴。 华妃也来了兴趣,侧身去看。襁褓婴儿粉嫩可爱,不哭不闹,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环顾四周。看着看着眼睛一红,颂芝担忧的扶了一下华妃的肩膀。 弘暄头一歪,看见了华妃,顿时“咯咯”直笑,挥着小手臂似乎在和华妃招手一样。 华妃惊喜道,“弘暄是在看我呢!太后娘娘,臣妾想抱抱弘暄。” 此话一出,太后哪能不肯,华妃接过弘暄,抱在怀里,像模拟了无数次一样轻晃着,“小弘暄,小弘暄……” 弘暄也是配合得很,小胖手去够华妃头上的步摇。 华妃歪着头,就这么给他够。 弘暄够到了步摇也没乱拽如何的,轻轻的摸了摸步摇垂下的流苏,小手一不注意就摸到华妃的脸,顺其自然的抚摸着。 连太后也被逗乐了,“哀家看啊,弘暄打小就是个爱美人的性子,以后莫不是个风流种子。” 华妃乐开了花,这小手轻轻的一摸一摸的,就像在安慰自己一般。 唯有江如吟咂舌,这臭小子,伶俐劲尽对着别人使了,想到前个被弘暄拽了的头发,头皮就隐隐作痛。 瘪了瘪嘴,看着一派和气的华妃与弘暄。 不得不承认,华妃的确是美貌非常,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扬,气势凌厉而不失惊艳,妩媚而娇憨。真真是满蒙八旗也不及华妃半分风姿。 华妃伸出手想摸弘暄的脸蛋,半路被弘暄握着往自个心口处带,一手握着华妃的手指,一手搭在了华妃的肩膀上,仿佛整个人都趴在华妃怀里似的。 华妃眼眶发酸,尤为欣慰,多可爱的孩子啊! 简直就像是我的孩子回来了一样…… 华妃看了眼江如吟,怎么就跟芳嫔长得那么像,若是像我才更好看呢……唔,男孩子还是算了。 话说芳嫔长相好像也不错,尤其是那双眼睛神韵十足,眼眸流转间灵气动人。男孩若是如此,当真是风流倜傥。 华妃暗暗想着。 太后顺着华妃的视线看向江如吟那张酷似纯元的脸,心里咯噔一声。 华妃莫不是起了去母留子的心思? 后宫华妃一人独大,扶持芳嫔对抗华妃也未尝不可…… 太后说的也真没错,弘暄一到华妃身上就死扒着不肯下来,华妃乐得自在,江如吟只得陪坐着。 半晌,眼见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再不好打搅太后,才好不容易回了宫。 翊坤宫正殿,曹琴默已经等候许久。 华妃扶了扶发髻,漫不经心,“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温宜许久不见娘娘,想念的紧,嫔妾这才前来叨扰。” 曹琴默讪笑一声,想问昨晚的事。翊坤宫的口紧得很,只得等了华妃回来。 说着,示意音袖将温宜抱上去。 温宜在襁褓中睡眼惺忪,一华妃怀里便又睡了过去。 华妃默不作声看着婴儿安静的睡颜。 见华妃情绪稳定的样子,曹琴默问道,“余氏的事,今儿满宫都传遍了,只是不知道内情,怎么是由娘娘来下旨的呢?” 华妃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温宜刚睡着,你也不怕吵醒了她。” 曹琴默挨了训,不惊反喜,第一次见华妃对温宜如此上心,连连称是。 颂芝看了华妃的脸色,轻声说了一遍昨晚的事。 一听完,曹琴默急忙开口,“余氏粗陋,娘娘处理的是。芳嫔没有协理六宫之权合该由娘娘来处理。也不像是拿娘娘当枪使的意思。” 华妃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本宫又没有这么想,你倒先为她解释上了。” 曹琴默顿了顿。 华妃凤眸微眯,“怎么?靠着江氏得了个封号,就上赶着给她说好话来了?” 曹琴默咽了下口水,心知是自己鲁莽了,“春日里早晚寒凉,嫔妾近日醉心照顾温宜没有顾得上给娘娘请安,这才有此一言罢了。嫔妾能平安生下温宜尽都仰赖娘娘关照,不敢忘怀。” 华妃轻“哼”了声,“你合该如此。” 第18章 外祖 这余氏的脑子也是,时灵时不灵的。这被褫夺称号后一下子聪明了起来,让底下的宫女搭了丽嫔宫女的路子,皇帝赏得那些个好东西都流水似的又流进了启祥宫。 没几日,江如吟再次听到动静时,听说是华妃念在其侍奉有功又给放出来了。只是皇上依旧不肯见她。 早会离开景仁宫时,还听欣贵人和富察贵人叽叽喳喳的。 方到了碎玉轩,便听束冬禀报莞答应带着淳常在出去了。 江如吟浑不在意的点了点头,该来的总会来的。 陈荀已经等在里头了,见江如吟进来恭恭敬敬地叩头,“臣给芳嫔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江如吟半阖着眼,懒懒道,“陈太医前些日子告假,本宫甚是担心啊,没有了陈太医本宫都不敢宣太医来,只是本宫再小心,若是太医院那边儿本宫的脉案泄露了出去也是没用的。” 陈荀咽了下口水,前些日子家中母亲生了急病,这才离开了太医院几日。刚到家,一个面生的家奴奉上了一大笔银子。陈荀左右思量,怕得罪了这背后的人,又怕是江如吟派来试探自己,也顾不得听那家奴说好话,把银子一推飞也似的逃进家门去。 接下来几天没有人来,陈荀暗自松了口气,不成想今个早上刚准备出门,门前放着个小包袱,里头赫然是厚厚一沓百两银票!他原也是不敢收的,但那银票上头清风堂钱庄的字样实在惹眼。 清风堂这样文雅清隽的名讳却冠以钱庄上,正在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江家钱庄,也就是当今芳嫔娘娘的母家。 现在江如吟这样说,可不就是全盘知晓的意思。 陈荀又磕了个头,“娘娘放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断断不敢让旁人伤害到娘娘分毫。” 江如吟轻笑一声,半晌不曾开口。陈荀悄悄去看,见眼前人,面上并无半点笑意,垂眼冷冰冰的盯着自己。陈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却又不明所以。 见陈荀反应,江如吟勾了勾唇,“陈太医这话说的,这天下只有一个君王,想来此时正在养心殿中。只是本宫一届深宫妇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这才想着多给你一些保障,好叫你安安心心的为本宫做事。” 陈荀擦了擦额间汗水,连连称是。 江如吟颔首,“诊脉吧。” 陈荀膝行过去,取出一方丝巾置于皓腕之上,吐出一口气,凝神搭脉。 此时锁春抱着弘暄进来了,欢欢喜喜道,“娘娘,奴婢回来啦!小阿哥今天精神好,皇上可高兴了,还留小阿哥在养心殿亲自喂了早膳呢!” 陈荀手猛得一抖,连丝巾都扯到了地上。 锁春歪了歪头,“陈太医这是怎么了?” 江如吟勾唇,亦问,“陈太医,你怎么了?” 陈荀愣愣了一下,“这、微臣忧心家中老母,这才走神,望娘娘恕罪。” 江如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也是,家中亲人未安,又怎能安心做事呢?” 这样说的,江如吟转头,“锁春,你代本宫传信一封给外祖家,请外祖好好照料本宫麾下的家人。” 锁春俏生生的应了一声,将弘暄给了江如吟一溜烟跑去回信了。 陈荀不停的咽着口水,小声道,“外祖?” 一旁旁观了半晌的缚秋道,“我们娘娘的母亲便是喀尔喀蒙古郡王敦多布多尔济与康熙爷固伦恪靖公主的女儿。陈太医,现在你可知道我们娘娘的外祖是哪家了?” 这一长串的名号在陈荀的脑海中转了三转,陈荀这才反应过来。 康熙朝郭络罗贵人之女,郭络罗贵人离世后交由其姐宜妃抚养,前往蒙古和亲时更是得了固伦恪靖公主的封号。 新帝即位后,宜妃所出的三个皇子均未得半分好处,唯有固伦恪靖公主因为外嫁蒙古与夫君琴瑟和鸣,未受牵连。前朝郭络罗氏承源开国大臣郭络罗杨舒,至今位高权重。 诶?这么说来,皇上岂不是芳嫔娘娘外祖母的兄弟……这?!! 陈荀猛的摇了摇头,驱散杂念,重重的磕了两个响头,“是微臣眼拙,娘娘放心!微臣家长自明朝便是民间赫赫有名的大夫,祖祖辈辈都是医者,微臣必拿出毕生所学来服侍娘娘和小阿哥。” 江如吟以手支脸,暗道,“果然还是权利压人好使。” “那陈太医,刚刚诊脉的结果如何呢?” “这个、容微臣再仔细搭脉。” 很快,陈荀道,“娘娘身体康健,只是上次生产大出血,多亏娘娘身强体健才有惊无险,却也落下了体寒阴虚的毛病。这也就是娘娘喜好羹汤粥品的原因所在。不过娘娘放心,微臣写一副方子,不出一个月,必叫娘娘生龙活虎,比从前还要年轻健康。” 江如吟笑了笑,这话听着怪搞笑的,偏偏陈荀神情严肃庄重,从他嘴里说出来这样的话,怪模怪样。 “那本宫就等你的好消息了。缚秋,看赏。” 以往,陈荀都是拿了赏赐便飞奔似的跑了,今日却严肃的拒绝了,凛然正气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微臣分内之事,娘娘莫要再赏。” 江如吟笑笑,不说话。 回了太医院,陈荀的徒弟林杰迎了上来,“师傅你可回来了,外边有个小公公一早就来找你了,指不定是有大人物要见您呐!” 陈荀皱了皱眉,“什么样的大人物能大的过皇上,我是太医院的太医,自然遵从天子的命令,我还要去开药,让那公公回去吧!” 林杰愣住,挠了挠脑袋,“师傅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冬去春来,万物生长。褪去素白的外衣,御花园一草一木都焕发着生机。 皇帝这几日也爱往御花园去了。 “身子好些了吗?出来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你刚才吹的那首杏花天影,合情合景……若是在春夜里用埙吹奏会更得其清丽幽婉之妙……” 第19章 博尔济吉特氏 且不说御花园的花儿成了精。这一世,华妃虽放了余莺儿却再不见她,余莺儿最终还是去了养心殿,也唱软了皇帝的心。 华妃遣人请了富察贵人来教规矩,皇帝对余莺儿的宠爱也非一如既往,反而时不时爱往御花园去。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芳嫔之母,博尔济吉特氏入宫了。 缚秋扶着一美妇人进了碎玉轩的门,说是扶着,不如说是被那美妇人拖着进的门。 缚秋无奈道,“夫人您慢着点,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美妇人一眼就瞧见了候在正殿门口的江如吟,不由得眼前一亮。 上前两步,徐徐一拜,“臣妇拜见芳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江如吟眼角一湿,连忙上前搀扶,博尔济吉特氏却已经自顾自的起身了。 “快…额,母亲先请进。”江如吟心知母亲还是一样的跳脱,只得先请她进殿内。 博尔济吉特氏满意的打量着江如吟,身着碧绿绣鸳鸯水仙纹云锦,头戴天青色珠翠宝石头面,耳挂绣金如意珊瑚耳坠。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秀眉舒展间均是万般柔情。只是眼角眉梢带了些许风情。 一瞧便知在宫中过得也是称心如意的,博尔济吉特氏拍了拍伸手来扶的江如吟。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进了殿内屏蔽左右。 江如吟见博尔济吉特氏四下打量,嗔怪道,“我与母亲难得相见,怎么母亲好似更关心这殿内装饰都不关心女儿了。” 博尔济吉特氏白了江如吟一眼,好整以暇地扶了扶头上的钗环,“我原本还是有些挂心的,一见你养得珠圆玉润就知你过得极好。我与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女儿,怎么入了帝王家还能被苛待了不成。” 江如吟听了此言,却鼻子一酸。 是啊!娇生惯养的女儿,雍亲王亲自求娶,入了后宫也是千娇万宠的。可偏偏自己蒙了眼,以为天下尽是好人,最后沦为冷宫疯妇。 前世自己在紫禁城困了数载都不曾听闻父母的消息,不知父亲母亲有没有放下自己这不孝女,安心生活去。 见江如吟红了眼圈,博尔济吉特氏一改方才散漫,气势一凝,“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江如吟含泪笑了笑,“一入宫门深似海,女儿思念母亲还不成。” “你这丫头~”博尔济吉特氏难得露出了娇态,随即正色道,“怎么也不把小阿哥抱与我看看。” 江如吟“诶”了一声,叫缚秋抱了弘暄进来。 博尔济吉特氏接过襁褓,嗔怪道,“年前宫里传了消息来,说你有孕,就不见了动静。再相见已经我也是当上外祖母了。” 博尔济吉特氏虽为蒙人,但自小向往汉人风姿才情,因此也惯用汉人称谓。 “哎呀,好俊俏的小子,跟你小时候似的,白白嫩嫩的,真想咬一口。”博尔济吉特氏感慨道。 江如吟笑容一滞,差点上手抢夺。在家时没少听父亲说母亲小时候把自己咬哭了云云,如今一看还真不是玩笑话。 博尔济吉特氏一笑,“怎么你真当我没有分寸啦?你是我的亲亲女儿,我心中可爱才想着咬两口。这是我外孙,我还真怕给咬坏了咧。” 江如吟无奈笑道,“母亲……我还以为我执意嫁与当初的皇上,父亲母亲不开心这才没有传信来。” 博尔济吉特氏道,“开始倒也生气,后来也想明白了。我当初离家远嫁,是心之所向。又为何要拦你呢?只盼你开心快乐便好。” “山高路远,传信难啊!我也不想走了阿玛的路子,只叫额娘帮我看顾着你。便是你的管事宫女咯。” 江如吟却并不惊讶,“是束冬吧?康熙朝郭络罗贵人身边儿留下来的宫女。” 博尔济吉特氏点了点头,“自宜妃娘娘后,宫中郭络罗氏的人渐渐撤了下来,唯恐让爱新觉罗氏抓了把柄。束冬当年到了年龄家中已无亲眷这才留在了宫里。” 江如吟点了点头,“这我倒是不知道,既在我身边,我定然不会亏待了她。” 博尔济吉特氏建议,“待到弘暄成年开府,让她跟着出宫养老便是。” 江如吟看了博尔济吉特氏一眼,“母亲就这么觉得弘暄将来一定会离宫开府?” 博尔济吉特氏笑容顿止,“你的意思是?” 江如吟点了点头。 博尔济吉特氏眉目一凛,深深的看着江如吟,“你可想好了。” 江如吟轻声道,“母亲,既入宫怎能不争宠,既争宠怎能不母仪天下、登顶极位!” 江如吟平淡的说出了这番大逆不道之言。 博尔济吉特氏定定的看着她,良久,笑道,“不愧是我的女儿。” 江如吟松了口气,也露出了笑容。 博尔济吉特氏眉毛一扬,无端生出几分满洲姑奶奶的傲气来,“我前半生闲云野鹤惯了,多个皇帝外孙有何不可。” “我见你过得好便知你已经长大了,心有成算。我且把我手上郭络罗氏的暗线留给你,宫中有一位博尔济吉特贵人。” 江如吟对这位博尔济吉特贵人知之甚少,连前世她的结局也没有什么记忆。 “这个博尔济吉特氏出身内蒙古下五旗的镶红旗,并不是家中得宠的女儿否则也轮不到她入宫。阿玛自前朝以来便如日中天,你且宽心,只要她不是个傻的,你亮明身份她自会帮你。” 江如吟对此人知之甚少,如今虽然多了枚隐藏助力,可看母亲对此人的描述也不是什么人物。 是了,若是人物又怎会默默无闻呢。 说完正事,江如吟忙不迭道,“不知道父亲母亲身体可好,可有什么趣事是我不知道的?” 博尔济吉特氏歪了歪头,“我们身强体健无病无灾的。你刚走的时候的确不适应,可日子长了倒觉得省心,再也没有娇惯的小丫头耍脾气了……” “得知你有孕后,我常常想到你小时候,跌个跟头都要哇哇哭好久,我的孩儿怎么受得了生儿育女的苦楚……” (未完待续) 第20章 莞常在一 博尔济吉特氏说得触动了情肠,不由得掉了眼泪。 江如吟索性靠在了母亲怀里,像在家时一样的撒娇撒痴。 良久,眼见日垂西山,皇帝都没有过来或者派人来,江如吟皱了皱眉。 “缚秋!”江如吟唤道。 缚秋心知所为何事,也正暗自奇怪,以娘娘的宠爱,怎得皇上不说来见一见,连赏赐都没有送来。 缚秋垂着眼,“娘娘,束冬姑姑前不久去过养心殿了,只是苏公公说皇上并没有遣人跟着。” 原想着一会就过来了,可直到日落西山都没见着人。 江如吟拭去眼角泪花,平静道,“东西偏殿可还安分。” 缚秋对答如流,“淳常在早早去了储秀宫,想必一会就回来了。莞答应午后往御花园去了至今还未回来。” 江如吟心中有数,不由面色一冷,甄嬛也就罢了,这老皇帝真是色迷心窍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 博尔济吉特氏也端正了姿态,闻言淡然一笑,起身道,“皇上日理万机,顾不上也是有的。时候不早了,芳嫔娘娘也该休息了。” 江如吟不由道,“母亲不留下来用晚膳么?” 博尔济吉特氏安抚的拍了拍手,“礼不可废。” 江如吟心中惶惶,唯恐是自己图谋帝位才使得母亲这般重规矩,连夜离宫。 博尔济吉特氏哪儿不明白江如吟所想,轻声道,“莫要瞎想,我是怕你让人拿了把柄去。好孩子,以后见面的日子还多着呢。” 江如吟这才安了心,“缚秋,你送一送母亲,务必送到宫门口,望着母亲。” 缚秋点头道,“娘娘放心” 眼见博尔济吉特氏上轿,一行人徐徐远去,江如吟捂着心口,才觉苦涩涌上心头。 束冬一手抬起供江如吟搭着,一手不动神色的按了按江如吟的手,“娘娘——” 江如吟抬手拭去眼角泪花,轻声道,“我心里有数。” 一转身便瞧见东偏殿半阖着的门里有一碧衣女子往外张望。 见江如吟发觉,浣碧也是一惊,连忙下拜。 ————————————————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春来第一场雨就这么细细密密的落下,皇帝也是成功得了风寒。 引得后妃轮流去侍疾,正巧弘暄也发了热,江如吟乐得清闲守着孩子窝在碎玉轩内。 一剂温补滋养的汤汁子喂下,热也退了下去。江如吟抱着弘暄哼唱着江南民谣小调,伴着雨声自得一番清闲。 翌日,雨过天晴。东西偏殿的两位又开始往外跑。 临近晌午,便听外面一阵小跑,接着便是东偏殿的门被“哐当”推开的响声。 乍暖还寒,正殿还燃着暖烘烘的银丝碳。江如吟摆出一盘活死棋,犹自思量。弘暄倚靠在江如吟怀里,咿咿呀呀的叫唤也要伸手去够。 不多时,门外传来苏培盛高唱声,“皇上驾到——” 江如吟冷眼一瞥,缚秋正要上来为江如吟披上披风,江如吟摆了摆手,“又不是来寻我的,在殿门口见驾就是了。” 到了碎玉轩,一票宫女太监跪了一地,甄嬛羞得满脸红晕,想下来却被皇帝紧紧锢在怀里。 皇帝夸赞了流朱几句,便见一熟悉却又格外陌生的身影从正殿徐徐而来。 一身水红色的素纹便服,随意挽了个坠马髻,一支白玉簪子松松垮垮簪在发间,是从前从未有过的小意柔情。 皇帝怀里抱着小纯元,对面站着中纯元,心里住着大纯元,本该是人生赢家的快哉,皇帝心里却平白生出几分不自然来。 便松了手将甄嬛放下,道,“朕许久不见弘暄,想来弘暄也该想朕了。”又嘱咐甄嬛道,“你且先回去,朕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江如吟低着头,不由面露无奈之色,娘俩的幸福时光要中途插进个老男人了。 面上还是露出浅浅微笑,将弘暄抱与束冬,迎上前去。 甄嬛看着两人相携进了正殿不由微愣,心中刚升起的甜蜜便被苦涩击落。 流朱也愣了神,不知所措的扯了扯甄嬛的袖口,甄嬛抬眼看去,安抚的扯出一抹笑。 江如吟将皇帝引到主位,再抬头时已经敛去眼底的不悦,双眼如有情丝,双手捂住皇帝宽大的手掌,温声细语道,“春日冷暖交织,皇上的病可是好了。手这样凉,可要添件衣裳。” 皇帝见江如吟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心中小有歉意,“前些日子见御花园春光如许想亲手摘花奉与皇额娘,不想着了寒,如果已然好多了。” 他刻意省去了甄嬛的一部分,江如吟也不在意,娓娓道来,“皇上孝心感天动地,可惜弘暄贪玩发热,臣妾不能亲自侍奉,心中难安…” 皇帝满意江如吟没有主动询问的意思,将目光投向弘暄。 弘暄安安静静的窝在束冬怀里,一双乌亮的眸子好奇的看着皇帝。 皇帝轻笑一声,“是朕不好,前朝事忙又生了病,都没有好好陪陪弘暄。弘暄只怕要不认识皇阿玛了。”说着想伸手逗弄弘暄,顾及身上寒意,又顿住了。 “皇上有所不知,方才弘暄喝了药一直不肯睡,臣妾就抱着他边哄边下棋玩儿,这小子一点也不安分,又是揪衣服又是拿棋子的。见着皇上了,才老实了呢!”江如吟接过弘暄,笑着打趣道。 皇帝也是尴尬,连忙接话道,“爱妃从前是最坐不住的性子,如今倒有时间弈棋了。”说着,迈向了小几旁。 打眼一瞧,正是一出解了一半的死活棋局,不由赞赏道,“思路清晰,爱妃是用了心的。” 江如吟抱着弘暄紧随其后,笑答,“棋能养性,臣妾只盼着能追上皇上一二。” 皇帝执了白棋,意欲接着解棋。 江如吟抱着弘暄旁观,乐得自在。 很快,弘暄看不住了,离得远拿不到棋子玩儿,很快就犯了困。 江如吟干脆接着哼唱起没唱完的小调曲子。 不似宫中歌伎的婉转动人,也不似唱戏时的明晰清亮,自有一番柔肠雅韵。 (未完待续) 第21章 莞常在二 待皇帝回过神来,江如吟已经吩咐人将弘暄抱了下去,此时一双美目清凌凌地盯着自己。 皇帝扶了扶额,认真的看着江如吟,“朕第一次知道你的歌喉也是这般动人。”心中千回百转,一会想着皇额娘哄十四弟的歌声是否也会这样温情脉脉,一会想着若纯元和孩子还在是否也会这样一派和睦融融之景。 江如吟看着皇帝眼中恍惚神思,心底一冷,面上笑得眯起了眼睛,羞道,“不过是臣妾家乡哄小孩儿的小调,皇上也感兴趣?” 室内熏香氤氲,暖风徐来,待得久了身上都暖烘烘的,引来阵阵困意。 皇帝却神清目明的很,闻言微怔,伸手握住了江如吟一只手,“前些日子前朝风波不断,朕进了后宫也只去御花园逛逛。卿卿可是思念有情郎了?” 江如吟状似惊喜,羞怯道,“以前的糊涂话罢了,皇上也要挂在嘴上说。” 皇帝哈哈大笑,闭了闭眼。是了,从前与纯元的私房情话,不自觉的就说与了江如吟听。 若说相似,自然是江如吟更肖似纯元。只是纯元气质天成,温婉可人。而江如吟一颦一笑间自带一股媚意,相比之下甄嬛优雅淡然的性子更像纯元一些。 捏了捏江如吟的手,皇帝道,“朕留下来陪你用膳。” 江如吟首次展露出犹豫之色,“皇上…莞答应那边……” 皇帝顿了顿,“现在是莞常在了。朕思你成疾,现在只想与你一道。你前几日送去养心殿的汤,朕也有些想了。” 江如吟露出笑容,双眼重新焕发出浓浓蜜意,再不提甄嬛一句,“臣妾时时烹着等皇上呢。” 东偏殿中,皇帝抱了甄嬛一路回到养心殿全宫上下有目共睹。 御膳房的人送了一水的美味佳肴到东偏殿,皆是皇帝仪制。 甄嬛独自坐在桌前,强撑着露出笑容对送膳的领头公公道,“公公送错了,撤回去吧。” 那公公也是惊讶,挠了挠头,真叫人把菜都撤掉了,只留了常在份例的油焖春笋、酿茄子、八宝鸭和一道姜蜜水。 外头正殿, 送膳的宫人捧着新鲜的羹汤佳肴鱼贯而入。 甄嬛第一次觉得东偏殿这样小,小到一览无余,连这三道菜都容不下。 浣碧立在门前,对着正殿方向撇着嘴呸了一声,一转头就看见甄嬛愣愣的看着正殿。 流朱在一旁绞着帕子。 一直留到午后,皇帝才离开正殿。 东偏殿内,甄嬛斜卧一榻之上,手捧近日偏爱的诗集出神。 不由自主的想起两人品萧论词的点点滴滴,回忆的最后却是皇帝与江如吟的背影。 “吴伟业的梅村集。” 甄嬛一惊连忙回神行礼,方才屈膝便被皇帝扶起。 “皇上……”甄嬛喃喃道。 “你喜欢这类诗集么?”皇帝玩味地看向甄嬛。 甄嬛微怔,眼前人的眼神似与御花园一角相见时相同又似有不同,她答道,“一亭压溪头,鱼藻如游空。嫔妾也是闲来无事翻阅罢了。” “哦。”皇帝点了点头,在小塌对侧落座,甄嬛犹豫了一下,坐在了皇帝对面,只还垂着眼,不敢直视。 皇帝轻咳了声,“近日弘暄发了热,芳嫔衣不解带照顾在侧,朕总得去看看。” 甄嬛眨了眨眼,“芳嫔娘娘慈母心肠,嫔妾明白的。” “嗯,弘暄现在年纪虽小,却乖巧可爱。你可看过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甄嬛张了张嘴,总不好说芳嫔不爱搭理自己吧。 “芳嫔娘娘应是喜静,不爱与嫔妾等人说话,故而嫔妾还未见过小阿哥呢。”甄嬛勉强笑笑,委婉道。 谁知皇帝点了点头,“她一向如此,他日若有缘分,自会相见。” 甄嬛一噎,只得称是。 气氛一时僵住,好似甄嬛被抱了一路的柔情蜜意都成了梦幻泡影。 “你身边的宫女太监,只有那几个吗?”皇帝问。 甄嬛低了头,缓缓道,“丽嫔娘娘看中了嫔妾身边的几个太监,嫔妾养病也无需那么多人便放他们去了。” 皇帝的话一开口,就想到了从前甄嬛装病降位分一事,不由有些后悔。又听甄嬛对此事只字不提,连语气也带上了几分不满。 “如果你也重回常在位分了,就让内务府补上你这儿空缺的人手。” 听闻此言,甄嬛垂着眼,敛尽眼中酸涩。 “……谢皇上。” 见甄嬛声如蚊蝇,皇帝看去,见对方神情平静,无悲无喜。又平白生出几分怜惜。 自是软了语气,伸手拉了拉甄嬛的小手,“你身子可好全了?” 手上一片温热触感,甄嬛颤了颤,“前几日太医来诊脉只说快好全了。” 见甄嬛并不抗拒,皇帝用了力将甄嬛一把拉到自己身旁,把玩着甄嬛依旧未回温的手,关切道,“太医可还尽心。” 甄嬛靠在皇帝的肩膀上,清甜醉人的熏香钻入鼻腔,一股脑儿的震慑着她的心。 “太医们尽心尽力……” 甄嬛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着。 见甄嬛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皇帝温声安慰,“宫中规矩严,一举一动皆是祖制,朕也舍不得你。” 甄嬛看向皇帝,见对方眼中印着自己的模样,终于感到一丝安慰。 “嫔妾年轻无状,让皇上为难,实在不安。” 甄嬛一派小意温柔,皇帝也是动容不已,仿佛自己回到了二十多岁与纯元柔情蜜意之时。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皇帝安抚的刮了刮甄嬛的脸颊,“朕还有折子要批,你早些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皇帝走后,甄嬛扶着额头,闭了闭眼。 流朱在门口探头看来,“小主…你不舒服嘛?” 甄嬛摇摇头,神色似甜蜜羞涩似满腔苦涩,“昨日让你打听的,温太医那边可好。” 流朱内疚般的低了头,“温太医他,他如今就做些药童的活计,很是失意的样子。不过他说了,此事与小主无关,请小主珍重自身。” 这话却让甄嬛更加难受。 (未完待续) 第22章 相谈 无论如何,后宫因病隐身的甄嬛,终究是以莞常在的身份进入了大众的视野,身子还未好全,皇帝便日日伴其身侧。 这日,照例在碎玉轩正殿用了午膳便匆匆赶往东偏殿。 正殿也迎来了一位意外之客。 温贵人一袭紫蓝旗装,头戴相应旗头,妆容暗淡,整个人显得老气沉静,半点儿不见当日弘暄满月宴时得“温”字封号的意气风发。 见到端坐主位打扮清雅犹然初见风韵的江如吟,不由神色黯淡了下,很快便端正的笑脸, “嫔妾拜见芳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江如吟双眼无波无澜,温声道,“温妹妹请起。” 曹琴默与江如吟同一批入王府,年龄却比江如吟大上两岁。如今江如吟位分压上曹琴默一头,口称妹妹也算亲近之意。 曹琴默心中一喜,知晓江如吟不是爱客套的人,便直言道,“当日我与芳姐姐同日入府,也算是比他人亲近的,不曾想因外物多年不曾亲近。妹妹心中实在有愧。” 她挥挥手,宫人捧来两支檀木托盘来,一件是瓷器,另一件瞧着似瓷器摆件之流。 曹琴默伸手轻抚着,边道,“这是吉林送上来的紫貂皮,你别看它小,这一年到头也只有这八件。华妃娘娘赏了我,我便借花献佛,谢姐姐美言之恩。还有这曲阳定瓷,瞧瞧这颜色玉润透明~” 江如吟顺着她的话看去,的确精美非常,只是若只是简单的叙旧或者投诚也就罢了,这样好的东西在宫里也是不常见的,竟然也能由曹琴默这个贵人送人吗? “真真是极好的东西,只是这些皮毛摆件本宫这儿还是不缺的。瞧瞧你,打扮是这样简单还送这些来给本宫做甚?” “这……”见江如吟口气中似对这东西出处有所疑惑,曹琴默叹了口气,娓娓道来道,“华妃娘娘一向大方,别说这样,更好的东西只要她开心都能赏下来。只是,华妃娘娘性情如此,嫔妾久居人下,只能甘心默默无闻……” 曹琴默语气里满是辛酸,又话锋一转,“可如今不一样了!这一切都靠芳嫔姐姐你!皇上给了准话,定能让嫔妾身居主位独自抚养温宜。这样好的东西,只衬得上娘娘你啊!” 她语气激动起来,江如吟细细一想。 想来是得知自个儿来日必得封嫔位,自己又生下了六阿哥,便投诚来了。 忽略了曹琴默殷切地眼神,江如吟叹了口气,“温贵人想差了。即便是嫔位如何?后宫中除了皇后娘娘,谁能越得过华妃娘娘去?莫说本宫求来的这个承诺,即便你安安分分的待在华妃手下,皇后就能让你安稳了吗?” 说是投诚,又拿了华妃的东西来送人,不就是看华妃最近没有为难自己,才来叫自己来当出头鸟不是?若是用了,华妃的性子非闹得不可开交不可。 曹琴默一怔,是了。 被皇后压在贵人位分,被华妃欺压了这么些年,竟然还未明白吗?跟这些人斗,不是有位分就够了的。 可惜了这紫貂皮,江如吟如今真是与众不同了,半点儿也不上当,不愧是能在后宫中生下皇子的人。 曹琴默的斗志丧失去只在一瞬间,很快抬头直视着江如吟。 江如吟身着银红色常服,面带清浅微笑,双眼古井无波的直视着自己。 也许,我从没有了解过她。 曹琴默这样想着,却愈发肯定,与江如吟相交是正常的选择。 于是她扯出一抹歉意的笑,“是妹妹想左了。姐姐勿怪。” 江如吟笑而不语,只让人收下。 前世江如吟生前从未了解过曹琴默,却在死后得到了曹琴默的善意。 当自己的身体疯疯癫癫在冷宫徘徊时,是曹琴默派人送来药物保了自己一命。 江如吟漂浮着,看着这一幕,感慨万千。 如今,江如吟看着这个认识了两辈子的女人,看着这个默默无闻了两辈子的女人小心讨好,感慨万千。 只要她安安分分的守着自己的女儿,本宫自会护你周全。 江如吟低头品茶,心中这样想着。 缚秋在一旁目睹了一切,平静的为曹琴默奉上茶水。 曹琴默悄悄打量了对方一眼,没有看到自己不愿意看到的神色,这才松了口气。 抿了口茶水润润唇,曹琴默打量四周,“许久不见,姐姐心性大有进益。连住处都装点雅致了起来。” 江如吟叹息,“环境能养性,妹妹一向本分守己,想来也是明白的。” 曹琴默捏着茶盏的手一顿,自己在夸赞江如吟心性,江如吟说自己本分也就算了,守己…… 曹琴默心中溢满苦涩,却也明白江如吟的意思,便巧妙的转移了话题,“姐姐说得是。嫔妾自上次满月见了小弘暄一面便是念念不忘,六阿哥这般小却生的白嫩乖巧,日后定然是个风度翩翩俊儿郎。嫔妾生温宜时还不懂,后来才知道……” 曹琴默说着自己的养育心得,江如吟在后宫几乎没有朋友,也乐意听她说道几句。 一直到傍晚,曹琴默喝了好几盏茶水又用了半碟点心,正撑得难受,意欲告退时,殿外传来了皇帝响亮的声音: “温贵人?你怎么在这?” 曹琴默捂着小腹,蹲下行礼道,“嫔妾参见皇上。回皇上的话,嫔妾午后哄睡了温宜,想来看看小阿哥。” 江如吟亦是笑道,“皇上,温贵人已为人母,经验可比臣妾多多了。臣妾便留温贵人多聊了几句。” 皇帝知道曹琴默自如王府便是华妃房里人,心有疑惑,见江如吟这么说也不打算深究。 宽大的手掌攥着翠绿珠串甩了甩。 “朕许久不见温宜,温贵人便与朕同行吧。” 曹琴默却先是想到皇帝有段时间没去看望华妃了,然后才欣喜温宜得了皇帝挂念。 便道,“华妃娘娘仁慈宽厚,温宜深受娘娘照拂,最近很是乖巧呢。” 第23章 请安 将红烛之说的消息被咽下喉咙,春衣薄衾的宫人们奔走六宫,为各宫娘娘们一解愁思。 椒房之宠,“撒帐”,“子孙饽饽”。 佩儿听了这消息,眼珠子“咕噜”一转,搪塞了沾沾自喜的柳儿两句,急匆匆去寻了束冬。 束冬也是惊讶,但到底是宫中老人,冷脸斥责了两句,见柳儿低头不语,叹息了声,“你这丫头,宫中拜高踩低的事多如牛毛。从前在莞答应哪儿也是受了委屈吧,我这儿有五两银子,你只管拿去攒着,留待日后出宫。” 这算是承诺了吧?柳儿骤然开朗,笑得眼睛都看不着了,“诶,奴婢晓得了,多谢姑姑心疼我。” 见柳儿蹦蹦跳跳的走了,束冬打量了周围几眼,连忙进了正殿。 江如吟从善如流的落子,不悲不喜,良久才开口道,“束冬姑姑,我这处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劳你陪我手谈一局。” 束冬微微抬头,暗叹自己这位主子好心性。 东偏殿外,菊青见柳儿一路蹦蹦跶跶,一副乐的没边儿的样子,好奇道,“柳儿你慢些,怎么这么高兴啊?” 柳儿用帕子捂了下嘴角,掩饰了将小银锭塞入袖中的动作,“小主得了恩宠,我们也是苦尽甘来,我当然高兴了。” 菊青一听这话,也是展露了笑颜,“是啊,以后我们这些小宫女也有好日子过了。” 柳儿暗自勾了唇。 连幸七日,这是当年华妃都没有的盛宠。 清晨,各宫妃嫔无一例外的擦上了厚厚的胭脂以掩盖眼下青黑之色。 就连华妃也是早早到了,一只手倚在椅臂上,懒懒的支撑着身子。神情透露出几分不耐之色。 甄嬛搭着浣碧的手,疾步进来。 江如吟偏头将华妃的神情收入眼帘,敬嫔目露羡慕又带着一丝可怜的神色,方从甄嬛身上移开,就对上了江如吟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去。 这是甄嬛侍寝后的首次阖宫请安。 华妃微微抬头,吐出一口浊气。 就听皇后开口要赏赐华妃,华妃懒懒接话,瞥了齐妃一眼,“可不是吗,若来日诞下皇子,就能赶上齐妃了。” 丽嫔闲不住嘴,立马道,“齐妃娘娘那是有福气,千万不要像四阿哥他娘那样没福气。” 皇后皱了皱眉,斥责了丽嫔。 丽嫔垂了眼,仍有些不服气道,“若说福气,自然是芳嫔最有福气,诞下了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 欣贵人有些黯然的摸了摸肚子,江如吟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欣贵人勉强笑笑。 丽嫔顿了顿,故意道,“只是这莞贵人侍寝后,怎么都不见皇上去看望妹妹,可是六阿哥留不住皇上么?” 这话说的实在明显,甄嬛连忙去看江如吟脸色。却见江如吟嫌恶的皱眉,她道,“后宫是皇上的后宫,皇上想去哪儿便去了。丽嫔与其担忧旁人,不如想想自己还能不能再入皇上的眼吧!” 这话说的,欣贵人性子最直,嗤笑一声,引来了丽嫔的怒视。 皇后亦是勾了勾唇,还要作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从前皇上告诉本宫预为六阿哥起个好名字,可见皇上是多么喜欢这个孩子,这话丽嫔你日后不可再说了。” 江如吟神情淡淡并不言语,祸水东引是皇后惯用的戏码,没见丽嫔此时已经眼冒火光直视着自己了么。 华妃还想为自己底下人找回面子,欲开口呛江如吟两句。 皇后抢先用给太后请安之名叫了散。 这满屋子的人,不说妃位嫔位之流,从前沈眉庄也是坐在江如吟之下,曹贵人对面的。 端妃体弱多病,博尔济吉特贵人一向不爱见人,淳常在还未侍寝,余氏又被贬。 温贵人与欣贵人是资历高的贵人,沈眉庄与甄嬛相对,坐在最末一席,整个早上都是黯淡的模样。 目送皇后离开,齐妃拽了下丽嫔,“你好端端的提四阿哥做什么。” 华妃施施然的走过来,“生气伤的是自己的身子,你怕什么?”言罢,径直离去。 丽嫔立刻跟上,曹琴默则朝江如吟点了点头,才追了上去。 江如吟以前不大爱与妃嫔来往,是以请安总是一个人来回。 出了景仁宫欣贵人主动上前两步,“芳嫔姐姐,嫔妾正好想去御花园逛逛,不知可否与姐姐同行。” 江如吟打眼一瞧,见欣贵人手中捏着的帕子都有些扭曲了,便点了点头。 一路无话。 前边假山后头拐个弯便是碎玉轩了,欣贵人一路踌躇,终于下定决心,直愣愣的冲着江如吟跪了下来。 “求娘娘帮我,嫔妾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不知何时,她的嗓音已经沙哑了下来,此刻沉着声还带着哭腔。 束冬扶着江如吟得手悄然松开,往后退去。 江如吟挑眉,“欣贵人这是何意?” 欣贵人答道,“娘娘尽可放心,娘娘之恩嫔妾无以为报。嫔妾自知娘家势弱,无人帮扶,一直被皇后和华妃压着位分,即便他日大封六宫晋了贵人,此生想接回我的淑和也是遥遥无期。自上次小产后,皇上就愈发不爱来嫔妾这儿了。嫔妾入王府多年,看透了他人的嘴脸。无论说的有多么好听,唯有娘娘您是唯一一个真正帮了嫔妾的,嫔妾无以为报,唯有粉身碎骨以报娘娘大恩,只求若嫔妾身殒,娘娘能看顾淑和一二……” 话到此处,欣贵人说着已经带上了哽咽之腔。 江如吟听得也微微动容,使了力将欣贵人托起,“你且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竟让你说出这等大不敬的言论来?” 欣贵人无语凝噎,抽泣着道,“有一位贵人,以嫔妾的母家威胁嫔妾。嫔妾自入皇家无子无福,没能帮衬母家更遑论祸及家人。我,我,我的淑和还那样小…还没在我身边待了几日呢——呜呜” 欣贵人再无法言语,呜呜咽咽的低泣着。 第24章 流言四起 江如吟眼中漾起异样,前世自己最初被困在碎玉轩内,倒是不知此事。 不过,只要不是最上头两位的意思,那又有谁能够只手遮天呢? 江如吟敛尽眼中思绪,微微叹气,“欣妹妹快请起,不论何事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紧接着,江如吟又道,“不知妹妹可否透露对方逼着妹妹做些什么?这样本宫也好知道可否尽些绵薄之力。” 欣贵人闻言,狠狠抽了下鼻子,长叹一口气,缓缓道,“这事嫔妾也觉得奇怪,对方只要嫔妾与宫中妃嫔交好,若打探到什么消息交给对方……”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江如吟。见江如吟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不由心中一颤。 听闻此处,江如吟安抚地拍了拍欣贵人的手背,“原是如此,本宫知道了,他日若有难处,你自禀报皇上,本宫自会为你作证。若相安无事自然是最好,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姐姐也要明白呀!” 欣贵人心中大觉宽慰,向江如吟连连道谢。 两人就此分开,束冬看了眼江如吟,见对方面色如常,小声道,“娘娘可是真信了她?” 江如吟淡淡道,“信不信的有什么关系。她若不能助我,信了有什么用么?她若能助我,我不信又能如何?” 束冬心悦诚服,恭敬道,“娘娘说得是,是奴婢多虑了。” 与此同时,欣贵人将晶清的手捏的生疼,晶清憋着一口气,一直回到储秀宫,关上东配殿的大门,这才急切道,“小主——芳嫔她会相信咱们么?” 欣贵人缓缓松手,仍止不住的浑身剧颤,“信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足够的价值。” 皇后是不能投靠的,华妃也指望不上,病歪歪的端妃透着阴狠,唯有后来居上的芳嫔可堪大器。 想到入宫前后江如吟的变化,欣贵人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当天下午,欣贵人就找到了时机。 若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常人能想到的除了御花园就是宫人所了吧! 欣贵人也是这般想法,也正好听到了几日前,皇帝赐浴汤泉宫的相关秘闻。 心不在焉的欣贵人听得瞪大了眼睛,除了纯元皇后外,竟也有人能得皇上如此殊荣。 那一瞬间,她甚至想过向莞常在示好。最终在与晶清胆战心惊的商讨一番过后,欣贵人心中有了主意。 “晶清,明早提前做好两碟豌豆黄,本主要去看望敬嫔。” 晶清如何能猜不透欣贵人的心思,吃惊道,“小主!这等大不敬的事如何是我们能够知晓的,小主您不能以身犯险呀!” 看晶清苦口婆心的样子,欣贵人紧锁的眉头略有舒展,“方才是本主犯了糊涂,御花园这种四通八达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将这种皇家丑闻挂在嘴上。” 她抬头看向东方,那里是整个紫禁城最尊贵的地方,“若上头几位都还未知晓,下面的宫人们又怎么会拿来说嘴呢。有人想让本主知道,那本主就必须得知道。” 晶清苦苦哀求,“小主——您可万万不能为了其他娘娘的看重,反而惹了皇上的厌烦啊…” 欣贵人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之色,“皇上不曾厌弃我时,我也不曾沾了他的光。” 翌日一早, 敬嫔与欣贵人带着几个捆得严严实实的小太监候在了景仁宫外。 几人在景仁宫枯坐许久,皇后面色不佳还是强撑着笑脸温和道,“今儿本不是晨昏定省的日子,你们便先回去吧,若有旁的事,本宫再让剪秋去请你们前来。” 敬嫔与欣贵人对视一眼,齐齐起身告退。退到门口,正碰到了穿着朝服匆匆赶来的皇帝。 皇帝见室内唯有三位妃嫔微微诧异,也没说什么,随后施施然坐在了主位上。两人见状,只得又坐了回去。 “皇后匆忙请朕来,有何要事?” 皇后看着眼前人,心中泛起苦涩,若是欣贵人不识趣,只怕自己也无缘亲口询问自己的夫君。 她端正了情绪,委婉道,“欣贵人昨日晚些时候在御花园闲逛,正巧听见了几名宫人在嚼舌根。因那处靠近咸福宫,便告知了敬嫔,捆了那几个奴才,今儿一早便来禀报了臣妾。” 皇帝闭目养神,盘着手中的翠绿珠串,心中思索了下,苏培盛并没有禀报宫中有什么流言传出。不由得心飘到了碎玉轩新复位的宫嫔身上。 见皇帝态度如此,皇后低了低头,在抬头时看了欣贵人一眼。 敬嫔担忧的看了欣贵人一眼,欣贵人攥着帕子,缓缓起身下拜。 “嫔妾听见,那几名宫人口口声声说皇上与莞常在在汤泉行宫夫妻相称,嫔妾……”话未说完,皇帝猛得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直射欣贵人。 欣贵人被骇得面色惨白,低了头不敢言语。 这话当然宫人间谣传的,毕竟皇帝赐下洒帐、椒房之荣是在宫内,何来在汤泉行宫夫妻相称之说。只是皇帝心中明白自己逾矩,一时沉默。 敬嫔左看看右看看,最终在欣贵人身侧跪了下来,“欣贵人一听闻此事就捆下宫人告知了臣妾,想来此事还未流传出去。至于这等乱嚼舌根、以讹传讹的宫人如何处置还请皇上与皇后娘娘定夺。” 皇帝看向皇后,皇后亦是神情关切的回望。见皇后眼下青黑之色脂粉难掩,皇帝突然问,“皇后这几日没有休息好么?” 皇后心里一“咯噔”,这是对自己起了疑心,勉强维持着笑,“前些日子是弘晖的忌日,臣妾每到这时都会失眠多梦。” 看着皇后脸上黯然,皇帝暗自点了点头,心中也升起一抹愧疚来,“皇后辛苦了,乍暖还寒记得添衣。” 第25章 诵经祈福 皇后来不及感动,就听皇帝沉声开口,“诽谤宫嫔,罪无可恕!就…” “皇上,竹息姑姑来了。”苏培盛苦着脸领着竹息进来,打断了皇帝的话。 竹息低眉顺眼,恭敬道,“参见皇上,太后娘娘几日不见皇上甚是想念,这才派奴婢来请。” 皇帝将手串扔到从右手抛至左手,发出“啪叽”一声,“知道了,朕现在就去看皇额娘。” 竹息又道,“既然皇后娘娘也在,就请皇后娘娘同行。” 说完径直离去。 敬嫔与欣贵人面面相觑。 皇帝微凉的目光滑过欣贵人低垂的头,临走前,皇帝留下旨意,“一应宫人全部打入慎刑司,由苏培盛亲自审问。” 寿康宫内, 太后身着常服,斜倚主位,面带病容。 皇帝大步迈进来,关切道,“儿子见过皇额娘,皇额娘面色不佳,可有传太医?” “病疾忌医可是大忌,剪秋,去请太医院院判章弥来。”紧随其后的皇后下了辇轿进来吩咐道。 太后摆了摆手,“都是老毛病了,不值一提。” 皇帝还想再说,太后挥手让竹息带了一干下人出去。 皇帝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太后责怪的看了他一眼。 “这偌大的后宫,沉闷无趣,若有什么消息必定是要阖宫皆知的。” 皇帝端正了坐姿,皇后也是低了头,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来。 “哀家问你,你与甄氏是怎么回事?” 果然! 皇帝皱眉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看也不看,内疚道,“都是臣妾不好,若是昨儿就处理了那几个宫人便不会如此了。” “昨儿?” “是这样的……”皇后将方才在景仁宫的话又说了一遍。 听完皇后的解释,太后虽仍皱着眉,语气却放缓了许多,“此事终究是皇帝的错,甄氏她入宫以来便是风波不断,依哀家看这个封号也是实在不配。” 皇帝轻叹了口气,“皇额娘,此事是儿子不对。甄氏犹如故人归,一时情难自禁。只是这封号是儿子赐下的,也是儿子亲口复其位总不好朝令夕改。” 皇后见压制不成,便开口道,“此事也是臣妾管教不严所致,不如就让甄氏每日去宝华殿诵经祈福两个时辰,也算是将功补过了。”话落,她忧心忡忡的看了皇帝一眼,似乎真的在乎皇帝的脸面。 皇帝认真的看着皇后,思考了下自己的皇后是否真的是为了自己的脸面。 太后闭了闭眼,“行了,就这样办。那些撒帐,椒墙也就算了。宫外的事竟然传到了内宫来,此事背后定有人指示。” “儿子已经将他们打入慎刑司,由苏培盛亲自审问,想来,”话音未落,苏培盛又愁眉苦脸的进来了。 皇帝皱了皱眉,“糊涂东西!何事?” 苏培盛战战兢兢道,“慎刑司的人来传话,方才送去的那几个奴才,全部自尽了。” 室内气氛一滞。 皇帝沉了脸,准备回去就命人对宗人府严加看管。 皇后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帝的脸色,既然已经决心将此事栽赃给八爷一行人,自然要再添一把火,“这样大的手笔,只怕幕后之人是冲着皇上的名望来的。臣妾回去后必定严查后宫上下,不叫歹人有可乘之机。” 皇帝拍了拍皇后的手,对皇后的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 “此事儿子心中大概有眉目了,让皇额娘费心了。”皇帝面带愧疚道。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前朝之事哀家不便多说。只是此事必不能叫人钻了空子。哀家今日诵经还未完全便将你们叫了来,现在哀家要继续为国祈福了。” “是,儿子\/臣妾告退。” 临走前,皇后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太后皱眉看着自己,心中一颤,连忙转过头。 离开寿康宫,皇帝穿着朝服站在寿康宫前被一大堆人簇拥着,看着颇为可怜。 “皇上,累了一早上也该累了,臣妾宫里备着新鲜的鲜蘑时蔬粥,皇上可要用一些?”皇后问。 皇帝干巴巴的咂了咂嘴,拍了拍手,“去你宫里。” 可怜接到这一旨意的甄嬛,只觉得天都塌了。 “……嫔妾接旨。有劳苏公公走一趟,浣碧。”甄嬛强撑着道。 浣碧被这一消息砸蒙了,被流朱捅了好几下,才从衣袖里掏出个荷包来,要塞给苏培盛。 苏培盛灵活的往后一躲,赔笑道,“咱家也不好次次收小主的东西不是,小主先歇着奴才还要回去当差。” 流朱一脸不可置信,苏培盛一走立刻不忿道,“这苏培盛什么意思!” 甄嬛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榻上,担忧的看向甄嬛。 浣碧回神,不可思议的叫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做的人是他罚我们的人也是他!” “浣碧姑娘!”崔槿汐送了苏培盛回来,就听见这大逆不道之言,连忙叫停。 待几人屏退左右,崔槿汐安抚甄嬛道,“皇上断断做不出这朝令夕改的事,奴婢方才问了苏公公,是宫中有人蓄意散布了流言叫太后娘娘知道了,这才责罚了小主。” 甄嬛像抓住了主心骨一样,猛得抓住了崔槿汐的手,喃喃道,“对,槿汐姑姑说的对,是我大意了。” 崔槿汐看着甄嬛一副被感情伤透了心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 这一整天里,皇帝下了早朝在景仁宫用了早膳就投身到政务里,一直到晚上才有时间派人去收拾八爷九爷等人。 恰好敬事房送了牌子来,甄嬛虽遭了处罚,却没有撤下绿头牌。 皇帝的目光在莞常在的牌子上流连了几秒,最终选定了齐妃。 “齐妃许久不曾侍寝,朕去看看她。”他说。 ...... ...... “芳卿可睡下了?” “皇上!?”江如吟惊愕道。 见了来人,江如吟披上外袍,盈盈下拜。 皇帝一把扶起,温声道,“朕来得晚,打扰你休息了。” 江如吟心中理了理思绪,柔柔道,“只要皇上来,多晚都不算晚。” 皇帝“”哈哈”一笑,揽着江如吟的腰肢进了内殿。 第26章 礼仪嬷嬷 透过门扉,江如吟看见了灯火尚明的东偏殿。 前世甄嬛主动提出拒绝专宠后,皇帝去了齐妃那儿又去而复返,两人恩爱更胜从前。 见皇帝落座后并没有即刻歇息的意思,江如吟干脆就着光亮的烛火继续缝制白日里没做完的活计。 良久,江如吟一抬头就看见皇帝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温柔一笑,道,“这是百家衣。民间育婴,要向众邻亲友讨取零星碎布, 缝成一件‘百家衣’给小孩穿上, 谓能得百家之福,小孩少病少灾, 易长成人。” 皇帝感慨道,“爱子之心难得,只是你也是富贵人家的姑娘,这些事交给绣房的绣娘做就是了。” 江如吟两腮微红,“臣妾虽不精于女红,但给皇上与弘暄的东西臣妾不想假手于人。” “哦?朕也有?” 江如吟笑吟吟的从绣篮里拿出两个小帽子,一顶大的明黄色绣的是雀羽纹镶金玉的,一顶蓝色的小的绣的是祥云如意。 皇帝来了兴趣,接过那明黄的直接戴上了,刚刚好!又去摆弄那丁点儿大的蓝色如意帽。 “弘暄还这么小,还戴不了这个。” 江如吟笑笑,“臣妾这段时间总是闲不住,一得空就想缝些什么绣些什么的” 两人正聊着,忽而东偏殿传来呜呜咽咽的琴声。 湘妃怨虽迟但到。 听到这琴声,皇帝心中有了些许宽慰,随后又不满起来。 宫规森严,莞常在如此放肆,简直枉顾了自己对她的宠爱。 江如吟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帝的脸色,忧心道,“莞常在刚入宫,还是小孩子心性,有什么不懂的也是有的,臣妾这就命人去提点她两句。” 皇帝伸手按住了披着外衣的江如吟,“不必,是朕宠坏了她。” 说着,连披风都没来得及披,就出了门。 东偏殿内, 甄嬛弹到兴头上,全然不顾浣碧的劝阻。 见皇帝进来,浣碧行礼也被制止,更加心乱如麻。 眼前人与自己的心上人有五分相似,正是新婚燕尔,郎情妾意的时候。甫一相见,就软了心肠。 正巧这时,正殿那边儿爆出一声婴儿的爆鸣。 “呜哇哇哇……” 惊动了甄嬛,也惊醒了皇帝的美梦。 甄嬛一抬头就看见皇帝情意绵绵的看着自己,心中羞恼不已。 “皇上?您怎么来了——” 皇帝深深地看着她,开口道,“宫中规矩森严,朕已经竭尽所能给予你最好的,莫要再不知足了。” 听闻此言,甄嬛如遭雷击,心中一片苍凉,不敢置信道,“……皇上……” 甄嬛一身寝衣,未施粉黛,此刻红了眼圈,几乎泪凝于睫。 美人 垂泪甚是可怜,皇帝此时却没有心思欣赏。他有心安慰美人,可正殿婴啼只增不减。 皇帝离开了,留甄嬛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皇帝赶到正殿小间时,江如吟正怀抱弘暄,轻哼小调。 脚上连鞋子都没穿,显然是一听到动静就跑着过来的,搂着襁褓的那只手食指高高翘起,指尖已经露了血滴出来。看见皇帝站在门口,江如吟口中调子不停,露出了个温柔的笑。 对比这下,方才深夜奏响湘妃怨的莞常在连像柔则的几分都模糊了起来。 “若是柔则在,也会是这般贤良淑德,慈母心肠!”皇帝心里这般想着,一面靠近了母子俩,将二人揽入自己宽阔的怀抱。 第二日一早,皇帝离开碎玉轩第一件事,就是给碎玉轩东偏殿赐下了一个礼仪嬷嬷。 据说是康熙年间就在宫里做事的老嬷嬷,在后宫教了一辈子宫规礼仪,甚至在康熙爷未立后时担任了宫令女官一职,为人很是刻板守礼,如今已经到了养老的年纪了。 连江如吟都微微一惊,老嬷嬷鬓发花白,瞧着得有六十岁了。 老嬷嬷年纪虽大,给江如吟请安时动作一板一眼,很是规矩。 “奴婢泽斐给芳嫔娘娘请安。” 江如吟连忙叫起,让束冬给泽斐安排了后殿的小间作为单独的住所。 “奴婢泽斐给莞常在请安。” 甄嬛惊讶的看向门口,压住心底的不适,连忙起身去扶,“嬷嬷快请起。” 泽斐轻飘飘的往后一退,顺势起身,板着脸道,“奴婢不过一届宫女,如何担得起小主亲自起身来。无论过去如何,小主今儿当了皇上的宫嫔,这规矩可是不能差了的。” 泽斐如今虽到了养老的年纪,毕竟曾经位高权重,消息很是灵通。对甄嬛此人入宫以来的事迹了解的一清二楚,此刻是半点儿好脸色也无。 甄嬛只垂眼称是。 浣碧气的吹胡子瞪眼,甄嬛几乎一夜没睡,方才浣碧还在帮她往眼下扑脂粉膏子。流朱也是不满的瞪着泽斐。 泽斐却不惯着浣碧等人,皱眉冷呵道“这两位姑娘摆出这副模样做什么,奴婢奉皇命前来,自然得规规矩矩的奉命办事。若两位管不住自个儿的脸皮,他日连累了小主。这慎刑司少不了要走一遭了。” 甄嬛牵强一笑,找补道,“流朱与浣碧是本主从家里带来的婢女,难免有所娇惯。还请嬷嬷恕罪……” 泽斐一瞪眼,“既然如此,就更要好好调教。不然就直接赶出去,省得连累旁人。奴婢定会禀报给皇上,小主这儿不单您要学规矩,” 东偏殿又是一番求情,这下别说甄嬛了,连流朱浣碧也遭了大罪,这手板没少挨。尤其是浣碧,因为自大高傲的性子,日日手掌心都是肿着的。 正殿里头,缚秋正给江如吟捶腿,锁春挤眉弄眼的进来,笑嘻嘻道,“那个叫浣碧的宫女儿又挨了手板,哭哭啼啼的跑回房去了。” 说着跪坐美人榻旁,伸出手指捣了捣缚秋,也给江如吟捶起腿来。 缚秋嫌弃了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江如吟睁眼,轻抚过锁春小两把头上簪着的绢花,“也就是在我们自己这儿,让泽斐听见了,当心你也挨手板。” 锁春仍是笑着,朝江如吟嘟嘴,“娘娘才舍不得我呢~” 第27章 沈眉庄落水 自为甄嬛赐下礼仪嬷嬷,皇帝适时的雨露均沾起来。 只欣贵人一人,皇帝略坐坐便掉头去了咸福宫沈贵人处,莫说欣贵人,就连淳常在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开始四处走动起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美人长袖素衫,双手合拢胸前,偏头红了脸颊,欲拒还迎的睁眼一瞧,又羞涩的低下头去,很快又忍不住抬头迎上去,嘴唇微动,似在说着什么。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美人抚心蹙眉,含泪笑着,嬉笑娇嗔,意态风流。 ‘不劳你玉纤纤,高捧礼仪烦,只待惜小饮对眉山。’ 美人两腮酡红,眯着眼像偷腥的猫儿摇头晃脑饮下一杯又一杯佳酿。 ‘想当日奏清歌趋承金殿,度新声供应瑶阶。’ 美人收回长袖,抬手隔空轻拭泪花,洒脱一甩,似与过去挥别,悠悠长叹。 一舞终了。 缚秋抱着弘暄,矜持的看着。锁春却没那么多顾忌,“哇哇”出声,开心不已。弘暄也看得痴了,伸着小手发愣的盯着江如吟。 “好久不起此舞,还真有些累了。洗漱更衣吧。”江如吟用帕子沾去额间汗珠说道。 守在门口的束冬应了一声,下去吩咐人送热水来。 正巧迎面撞见袁北山,袁北山紧抿着唇一副事关重大的样子朝束冬点了点头。一进了正殿立马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娘娘,沈贵人在千鲤池落水了。”袁北山说。 “哦……”原来是今天么,依稀记得那日甄嬛与皇帝正浓情蜜意冷不防传来此消息,急坏了皇帝心尖尖上的人儿。 江如吟不在意也不想管,但还是多问了句,“各宫反应如何?” 袁北山躬腰恭敬道,“奴才幸不辱命打听的真真儿的。皇后娘娘头风犯了,如今卧病在床。华妃娘娘打扮的鲜亮儿的已经去了。敬嫔一收到消息就赶去了沈贵人处。其他各宫都没有动静,至于沈贵人…如今昏迷不醒。” 袁北山悄悄看了眼江如吟的表情,又添了句,“奴才进来时正巧看见东偏殿的小允子飞奔过去,想来莞常在也知道了。” 江如吟瞥了袁北山一眼,对他的小心思置之不理,“皇后华妃敬嫔都去了,左右咸福宫也不远,给本宫梳妆吧。” 待江如吟装扮整齐来到咸福宫东偏殿时,欣贵人正欲进门。 “见过芳嫔娘娘。”欣贵人轻声道。 江如吟点了点头,径直越过欣贵人行礼,向一站一坐沈贵人床旁的两人问好,“皇上万安,敬嫔姐姐晚好。” 皇帝的视线在江如吟寡淡的妆容上停留了几秒,伸手拉住了江如吟的手。 “手这样冷,可是吹了风了?”皇帝温暖的大掌包住了江如吟的双手。 江如吟微微一笑,“臣妾无碍,只是担心沈贵人这才来的匆忙了些。” 皇帝点了点头,欣贵人行完礼自觉的站在了角落。见两人不说话,欣贵人屈了屈膝,“嫔妾与咸福宫一墙之隔,听见这边乱糟糟的就来看看。” “嗯。”皇帝只点了点头,欣贵人也不恼,转头担忧的看着面色惨白的沈眉庄。 不知怎得,一早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华妃却是现在才到,一进门便惊讶道,”听闻沈贵人落水了,在臣妾宫里时还好好,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落水里去了?“说着,她凤眸微眯,凌厉的目光直射跪在地上抽泣的采月与小施,”定是沈贵人的奴婢不顶用!依臣妾看就该全部打发到慎刑司去。“ 甄嬛在后头姗姗来迟,正巧听到这句,急忙开口,:”究竟是奴婢无用还是人为也该等眉姐醒了才能知道。“ 采月和小施吓得浑身发抖,止不住的磕头,没一会儿额头就红了一片。 听见甄嬛的声音,皇帝眼中不耐转为深深的复杂,视线随着甄嬛缓缓移动。 甄嬛顶着皇帝的视线,华妃不满的瞪视,江如吟探究的目光,缓缓走到皇帝身前,蹲跪下去,恭恭敬敬道,”嫔妾碎玉轩常在甄氏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给华妃娘娘、芳嫔娘娘请安。“ 欣贵人正巧站在床边,被个子高挑,带着旗头的江如吟挡的严严实实,此刻尴尬的往后缩了缩。 华妃翻了个白眼,见皇帝不语立马开口嘲讽道,”莞常在如今的规矩学的可真好,是刚入宫那会儿把富察贵人都挤到后边去的莞答应不能比的。呦,本宫忘了,莞常在一开始不是莞答应来着。“ 甄嬛昂着头,眼中闪过屈辱之色,但她明白现在不是争辩之色,眉姐姐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遂咬唇不语。 将甄嬛的神情尽收眼底,皇帝无声的叹了口气,”华妃若是喜欢,朕也可以给你赐一个嬷嬷教导你礼仪。”说着,亲自伸手扶起了甄嬛。 华妃一脸错愕的看着皇帝,而皇帝却满眼都是甄嬛,最终华妃恨恨的瞟了眼甄嬛。 一起身,甄嬛来不及欢喜,急忙扑向床边,握住了沈眉庄的手,也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欣贵人,她一愣,朝欣贵人点了点头。 皇帝看向跪了半晌的采月小施等人,陈沉声问,“你们来说,沈贵人是怎么落水的?” 采月连忙道,“小主离开翊坤宫时天已经黑了,半道上路过千鲤池小主说想去赏鱼。后来颂芝姑姑寻了过来,说华妃娘娘有几方好墨忘了赏给小主叫奴婢跟着去取。” 小施用袖子擦去眼角泪花,紧跟着道,“娘娘命奴才去取了鱼食,正往回赶就听见了宫人慌乱的说小主落水了。” 皇帝阴沉着脸,似在隐忍着怒气,转头看向华妃。 华妃眼中还带着泪花愣神,颂芝忙扯了扯华妃袖口,道,”回皇上,是这样的。“ 甄嬛感受着沈眉庄手上微弱的热度,心中愤愤。这么说,岂不是离开翊坤宫不足百步便落了水?!更何况,是华妃身边的颂芝叫走了采月。 这样想着,就听刚回神的华妃道,”沈贵人身边的宫人护主不利合该受罚,赶紧拖走打入慎刑司!“ 第28章 楼慵儿 采月慌忙开口求饶:”奴婢知罪,还请华妃娘娘宽恕奴婢,让奴婢伺候到小主醒了再去慎刑司领罚吧!求皇上开恩!“ 华妃冷笑,”好牙尖嘴利的奴婢,等你家小主醒了替你求情吗!“ 眼见无转圜余地,甄嬛制止道:”不可!“ 众人目光汇聚,甄嬛道,”采月小施虽然护主不利,但眼下眉姐姐昏迷不醒,身边缺不了人照料,“华妃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甄嬛乘胜追击继续道,”不如就让采月小施戴罪立功,好好侍奉眉姐姐,也好叫旁人知道华妃娘娘宽仁待下。“ 甄嬛对华妃温声说完这番话,转向皇帝,声音郑重言辞恳切道,”嫔妾建议,撤换翊坤宫的巡班侍卫,千鲤池距翊坤宫不足百步,眉姐姐却落水昏迷至今,还是附近的宫人下水救了眉姐姐一命。否则眉姐姐恐怕“甄嬛转过头去,担忧的看向沈眉庄。 华妃冷哼,”莞常在方才还说要宽仁待下,现在又要换翊坤宫的侍卫,真是好生有趣!“华妃显然没打算跟甄嬛争辩,而是委屈的看向皇帝,似乎在求皇帝做主一般。 皇帝呢? 他微微抬头,手中不住的转动着翠绿手串,似在思考,眼中映着沈眉庄苍白的面庞和甄嬛通红的眼眶。 江如吟当了半晌透明人,忽然开口道,”臣妾身处后宫之中,不问世事,却也知道侍卫巡守自有轮次,“说着,她看向华妃,与华妃视线相接,华妃立马昂首挺胸。 本宫可是特意挑的侍卫换班的空隙动手的! 见华妃胸有成竹,江如吟放心地继续道,”莞常在既不了解这些,还是莫要再开口了。“ 甄嬛小脸一白,垂了头。 皇帝紧抿着唇,长久的注视着江如吟。 而江如吟说完这话也看向了皇帝,她道,”皇上,天色晚了,弘暄该哭闹了,臣妾先行告退。“ 江如吟疾步而去,直奔碎玉轩,并没有注意到咸福宫耳房有一道身影探头探脑的盯着自己。 江如吟一走,华妃立刻娇笑着道,”是啊,已经太晚了,皇上明天还要早朝呢,臣妾宫里炖了东阿阿胶桂圆羹,皇上去用一碗吧!“ 甄嬛眼尾通红,闻言暗瞥了华妃一眼,紧握着沈眉庄的手,似乎打定主意要守着沈眉庄醒来。 皇帝拒绝不得,将视线放在了沉默至今的欣贵人身上。 欣贵人心中一喜,却又不敢与华妃抢人,满含期盼的看着皇帝。 皇帝无奈。 这时,屋外传来侍卫的呵斥声:”你是什么人!在这干什么!“ 紧接着就是女子的一声惊呼。 苏培盛看了眼皇帝的脸色,出去将那女子提了进来。 少女一身灰色宫女服制,模样倒是娟秀可人,只是衣裳紧紧贴在身上,鬓发微乱,湿润的发丝紧贴着脸颊,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惊慌失措的看着众人。 ”你是何人?“皇帝挑眉问。 采月一脸惊讶的看着她,解释道,”是她救起了我们小主,上岸后她就昏了过去,奴婢未看到与她相熟的人,就擅自将她带了回来安置在了耳房。“ 皇帝朝那女子扬了扬下巴,问:”衣服都没换,可请太医给她瞧过了?“ 采月声音小了些,”回皇上的话,还未来得及请太医。“ 从这女子进来起,华妃便是气的面孔扭曲,恨不得活撕了她,那女子也自然感受的到,默默朝角落缩了缩。 欣贵人目光在对方的衣衫上停留了片刻,苦涩地扭过头去。 那女子小声道,“奴婢名叫楼慵儿,是寿康宫伺候太妃的洒扫宫女。” 华妃冷声道,“寿康宫在皇宫西北,你如何会大晚上出现在御花园。” 皇帝也是默许了华妃的问话,显然他也好奇这一点。 谁知那楼慵儿眼圈一红,喏喏道,“……同房的姐姐扔了我的铺盖,我不敢回去……” 这话说的屋内一阵沉默,甚至没人点出楼慵儿的自称,唯有甄嬛为沈眉庄捻了捻被角,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眉姐姐昏迷不醒,她们还在这里聒噪。 皇帝突然问,“你的名字是哪个庸?” 楼慵儿很快回道,“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是奴婢的名字。” 皇帝眼前一亮,“你识字?” 楼慵儿点了点头,“识得几个字。” 皇帝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能识字就已经很好了。” 华妃眼睛几乎要冒火,开口道,“这宫女身上还湿着,皇上不如赏她些银两,放她回去吧。” 皇帝顺势道,“苏培盛,拿朕的披风给她披上,太医来给她瞧瞧。” 在一边跪了许久的太医,拎着麻木的腿膝行了过去,从药箱里取出条帕子搭在楼慵儿的手腕上。 楼慵儿好奇的看着。 少顷,太医斟酌着道,“姑娘身体康健,下水时间不长。可以喝碗姜汤避避寒。后续若有不适,尽可以来寻我。” 楼慵儿道,“多谢大人。”随后老老实实跪坐在地上。 天子面前就这么跪坐下来了? 华妃咬了咬牙,若不是皇上表现出了几分感兴趣,非撕了这没规矩的东西不可! “你能舍身救人这很好,可有什么想要的?” 楼慵儿一脸认真的看着皇帝,“救人本就是人人应做之事,更何况皇上幼时救过奴婢,舍了奴婢这条命救皇上的人也没关系。” 皇帝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苏培盛闻弦歌而知雅意,见缝插针道,“皇上,这宫女儿身上还湿着呢,养心殿时时供应着热茶,天儿也不早了。” 华妃见状连忙开口,“皇上!咸福宫有现成的姜汤,不如让她在这儿用了再回寿康宫吧!” 皇帝挥了挥手,“没有铺盖回去做什么?这宫女心性纯良,又是沈贵人的恩人就从答应做起吧!”言罢,大步离去。 苏培盛紧随其后,对楼慵儿做了个请的手势。 楼慵儿也是干脆利落的爬起来跟了上去。 甄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的背影,要宠幸宫女,非要以眉姐姐恩人的名义吗? 华妃狠狠一甩袖,咬牙切齿道,“回宫!” 第29章 楼答应 第二日一早, “楼慵儿?”江如吟挑了挑眉,前世没听过这人啊。 “走吧,该去皇后请安了。” ………… “楼慵儿?”余莺儿皱眉,这名字真是耳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哼!又是个狐媚皇上的贱胚子,没几天就该被弃之不顾了。”余莺儿不耐地一把推开花穗,“走开!扯痛本主了!就9这样吧,可不能去得比这个楼慵儿晚。” 景仁宫, 楼慵儿来的比余莺儿想象的还要早,已经站在景仁宫正殿旁等待,低眉顺眼的模样瞧着很是安分。 待众人落座,楼慵儿行了大礼,皇后微笑着叫起,为众人介绍,“快起来吧,这位是皇上新封的楼答应,从前在寿康宫当差,机缘巧合下救了沈贵人,今后大家都是姐妹了。” 楼慵儿低垂着眼,很是恭顺。 众妃无言,方才已经叽叽喳喳的问出了这楼慵儿入皇帝眼的经过。 甄嬛的脸色很不好,作为在场的人之一,又是最近“声名远扬”的人物,受到了众妃的重点关注。 齐妃嫌弃的打量了她两眼,嘀嘀咕咕道“还没本宫年轻时好看。” 说是嘀咕,在安静的室内却被无限放大。 华妃朝齐妃翻了个白眼,“既然现在已经不年轻了,就不必挂在嘴上了。” 江如吟看见楼慵儿低着头,嘴角却是极快的勾了勾。 敬嫔斟酌了下,问道,“楼答应头上的簪子瞧着很不错呢,只是玉质好像很少见,本宫竟然看不出材质。” 华妃打眼一瞧,嗤笑道,“不过是个红玉髓簪子,本宫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物呢。敬嫔你从前是本宫房里的格格,本宫什么时候用过这种东西,你不认识是正常的。” 敬嫔勉强笑了笑,“谢华妃娘娘解惑。” 楼慵儿好似无所察觉,摸了摸那簪子的流苏,羞涩一笑,“这红玉髓灯笼簪是皇上赏给嫔妾的,皇上说嫔妾带红色的很好看。” 答非所问,反而解了所有刁难。江如吟恍然大悟。 甄嬛认真的看着楼慵儿,察觉到她的目光,楼慵儿回望着甄嬛微微一笑。 甄嬛收回了视线,倒也没那么反感楼慵儿了。 余莺儿坐在楼慵儿对面,恶狠狠的盯着她,见楼慵儿无视自己反而盯着甄嬛笑,余莺儿搅着帕子怒目而视。 皇后朝剪秋示意了下,“本宫早年怀着大阿哥时,曾得了一只红宝石石榴簪,正适合你。” 剪秋很快奉上一个托盘,上头锦盒里放着一支雕琢而成的石榴簪子,日光映照下波光粼粼,当真美极了。 楼慵儿也是看直了眼,小脸红扑扑的看着皇后,“真是漂亮极了!嫔妾一定好好收藏!” 众人散去,楼慵儿抱着锦盒,一路无言。 楼慵儿住的长春宫与景仁宫相隔乾清宫与坤宁宫,可宫中规矩无法横穿,只得从御花园绕行。 余莺儿先一步守在钟粹宫旁的甬道上,楼慵儿看见了,但目不斜视。 余莺儿一瞪眼,蹬着花盆底“哒哒哒”的跑过去,伸手就拽住了楼慵儿的衣裳。 楼慵儿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毫不客气的甩开了余莺儿的手。 余莺儿一愣,随即随即卯足了劲儿怒道,“你一个刚册封的答应,怎么敢无视本主?难道不知道如何行礼问安吗?” 楼慵儿冷笑一声,“你就如何高贵了吗?” 余莺儿哼哼道,“本主早于你侍奉皇上,资历自然是要高于你的,也当得起你的礼。” 楼慵儿目露不屑,如同看死人那般直勾勾的盯着余莺儿,“这后宫可不是以位分论尊卑的,皇上宠谁谁就高贵,这就是余答应你说的吗?” ! 她是怎么知道的! 余莺儿惊诧,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楼慵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当苦力呢! 难道是皇上…… 余莺儿到底才伺候了皇帝不久,对皇帝的脾性一无所知,她越想越怕,连连后退,最后竟然落荒而逃。 望着余莺儿狂奔而去,楼慵儿冷笑一声。 一旁的宫女惊讶的看着楼慵儿,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自己这位新主子脾性了得,这是幸事。 楼慵儿看了她一眼,很满意她的识趣儿。 “你叫兰离,从前是在哪儿当差的?”楼慵儿向前走着,状似随意的问道。 “奴婢原先是织造署的绣娘,后来伤了手只能打下手,奴婢家中还有老母亲和弟弟,月钱太低无法供养家人,这才求了管事嬷嬷到别处当差,方才来了小主这儿。”兰离平静的说出实情。 “……这样啊。”楼慵儿若有所思。 为了钱,倒也纯粹,只是家里有弟弟,别是个扶弟魔的…… 第30章 似是故人归 自沈贵人落水,楼答应也算一枝独秀,此女天真谦卑,就连华妃也常常被那双眸子盯的一时语噎。连太后面前也是露了脸,有甄嬛、余莺儿“珠玉在前”,太后也是给了个好脸。 又是一日请安, 皇后追着甄嬛殷殷嘱托,甄嬛勉力应付,楼慵儿眨了眨眼,“莞常在与沈贵人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真是难得,有这份情分相伴,沈贵人定会平安无事。” 她目露羡慕之色,甄嬛微微惊讶,朝她点了点头。 皇后看向楼慵儿,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之色,还是温声道,“楼答应年轻可人,谁会不喜欢呢?不必羡慕旁人,诸位同为姐妹,自然是同心同德,和睦相处。” 甄嬛,楼慵儿等人均是低头屈膝以示臣服。 众人齐齐起身,华妃只得也站起来做做样子。 双眸扫过皇后满意点头的脸,又很快翻了个白眼移开了视线,在楼慵儿身上停顿了下,最终定格在甄嬛身上。 她前倾了下身子,勾唇一笑,故作好奇问,“莞常在也才入宫数月,却经历颇多,现在日日诵经祈福还要看顾沈贵人,可还忙得过来啊?” 甄嬛面色微沉,立刻就要开口,显然是作了一番准备的。 谁知楼慵儿立刻接话道,“为皇上太后祈福是福分,如何会有辛苦一说。沈贵人是莞常在的姐妹,沈贵人落水莞常在自然担心。华妃娘娘何出此言呢?” 甄嬛讶然,众人皆为之侧目。 欣贵人低头用帕子点了点唇角,心里腹诽,“日日打听芳嫔,现在又为了莞常在怼上华妃,这张脸是救过你的命吗?” 华妃长眉入鬓,此刻听了楼慵儿一番话,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眉毛高高扬起,咬牙切齿。 楼慵儿与之对视,见这肆意张扬的人儿张牙舞爪,整个人都鲜明了起来。满蒙八旗都不及的凤仪万千在此刻具象化。 楼慵儿小脸通红,我的妈呀,这就是华妃娘娘啊! ? 华妃立刻蔫巴了,这楼慵儿看着模样周正的,莫不是脑子有病? 华妃又一次悻悻而归,皇后满意点头,“楼答应说得是,只是以你的位分本不用打扮的如此轻简的,怎么不见你戴那支石榴簪子?” 楼慵儿位居答应,是皇帝新宠。而后妃里像余莺儿那般照着位分的极限打扮也是寻常事。偏偏楼慵儿打扮的,只不过戴了支银红色流苏绢花,两把头另一端是那支红玉髓灯笼簪,耳朵挂的也是寻常银饰。 流苏垂至眼旁,随着她的一颦一笑微微晃动,煞是好看。平心而论,一身上下最贵的也就是那身苏绣的衣裳。 与之相比,余莺儿头上珠钗堆砌,反而失了那份年轻活力。 楼慵儿俏生生道,“皇后娘娘赏得东西那样好,嫔妾舍不得戴。是以日日供着。” “哦,是这样啊…说起来芳嫔似乎也不爱戴本宫送去的首饰,可是不合心意?”皇后话风一转,看向江如吟。 江如吟淡淡回答:“臣妾怀孕后处处小心,不敢用旁人的东西。” 这话说的妙极了,华妃挑眉,甄嬛侧目,楼慵儿瞪大了眼,身边更是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皇后反应平平,倒是没有追究,只是对楼慵儿道,“本宫见你脖子上的龙华太素,倒是不配你这身衣裳。剪秋,去将那条白玉珍珠软璎珞取来。” 剪秋手脚很快,匆匆而去又匆匆而来。 楼慵儿看着剪秋奉上的璎珞,心知拒绝不得,垂眼谢恩。 …… 江如吟闭目养神却听前方传来楼慵儿的嗓音:“给芳嫔娘娘请安。” 等江如吟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楼慵儿道,“嫔妾方才听娘娘所言,不甚了解。可否请娘娘请人帮嫔妾看看这些首饰里可有什么门道?” 江如吟抚额,“本宫不了解这些,自然无法一观。楼答应请回吧。” 楼慵儿咬了咬唇,见四周似乎无人经过,上前一步轻声道,“嫔妾自小入宫,与娘娘一见如故,似是故人归一般。” 江如吟闻之一笑,好看的眉眼都弯起了一个弧度,“本宫从未见过楼答应,何来故人归一说。” 说罢,摆了摆手。 楼慵儿不甘地看着江如吟步辇远去。 兰离不解,芳嫔虽有宠有子,但比起其他娘娘,不是位分最高,也不是最受宠,更别说前头还有其他皇子。 先是莞常在,后是芳嫔,自己这位主子就如此执着于这张脸吗? 楼慵儿咬着唇,吩咐道,“走,我们去咸福宫。” 甄嬛一从景仁宫离开,便直奔咸福宫,见沈眉庄虽仍然面色萎白好歹是醒了过来,此刻倚靠在床头,手里握着一卷书。 两人没说几句话,宫人来传,楼答应来了。 “嬛儿,楼答应此人?” 甄嬛斟酌道,“她那日现身时机有问题不假,但为人还算恳切,很是能说的样子。” 沈眉庄垂眼,“不论如何说,她总归是我的救命恩人。” 采月瘪嘴,面色平平的出了门,很快迎了楼慵儿进来。 楼慵儿半蹲下身子,目光在沈眉庄身上停留了下,很快又转到甄嬛脸上,声音清亮,“嫔妾见过沈贵人,莞常在。” 几人聊了一会,甄嬛见沈贵人脸上露出疲态,便准备先回去。楼慵儿连忙一起告退。 采月一直将两人送到咸福宫外,才跑回去。 “小主…”采月委委屈屈看着沈眉庄。 沈眉庄躺回了床上,半阖着眼。 沈眉庄不语,采月才敢继续道,“楼氏救了小主本是好意,偏偏她别有心思,您是不知道,刚才她眼珠子都快贴到莞常在身上了,还当莞常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吗!” 采月言辞越发激烈,沈眉庄脸色一变,呵斥道,“莞常在也是你能议论的?” 采月低着头认错,又悄悄看沈眉庄脸色,暗自松了口气,“楼氏出身小门小户,真是没规矩。方才出去时,采星说敬嫔娘娘知道莞常在楼答应来了,特意送了点心来的,偏偏宫女来时看见楼答应已经走了,又回去了。” 这话可就大了,沈眉庄蹙眉,“嬛儿急着来看我这才没顾上敬嫔娘娘,楼答应到底没见过什么世面。往后你们多看顾些就是了,这样的话以后不许说了。” 见沈眉庄似乎听进去了,采月满意,这才真心实意认了错。 “奴婢明白,都是奴婢不好,就让奴婢来服侍小主小憩折罪。” …… 第31章 玉叶金蝉 莞常在又复宠了。 据说是楼答应侍奉皇上时提到曾见皇帝和甄嬛在倚梅园说话,还看见另一个宫女在一边偷看。 当即,莞常在得了好些赏赐,余氏也挪了宫。 宫中形势一向如此,不是你害我就是我害你,今天我是受害者,明天你是受害者。形势变化莫测,谁低贱谁高贵,永远也说不清楚。 皇帝一心想见甄嬛,楼慵儿闻弦歌而知雅意自觉告退,去寻了沈眉庄。 安陵容来时,正听见楼慵儿与沈眉庄絮絮叨叨。 “我以前就喜欢安答应这种性子,沉默娴静。可惜后来也发现这样的性子虽然安生,可背地里也记仇,指不定哪天哪句话得罪了就被记了一笔。” 楼慵儿说的悠哉,仿佛与沈眉庄已经是交好的姐妹了。 可这话太过浅显,沈眉庄心有不喜,奈何眼前人刚刚帮了嬛儿一把,于是敷衍道,“性情如何,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 安陵容攥着帕子,无声退去。 方出了咸福宫,眼泪便夺眶而出,宝鹃紧上前扶着她胳膊。 安陵容细细抹了眼角,强作镇定。 宝鹃一路扶着安陵容回了宫,劝慰道,“这楼氏是什么货色,自己凭着什么上了位,倒编排起别人来了。” 安陵容不知道,楼慵儿听了沈眉庄的话还想说,沈眉庄终于不耐打断了她。楼慵儿看了沈眉庄两眼,终是惺惺道,“沈贵人的心性我一贯是喜爱的。” 欣贵人闲来无事,溜溜达达又到了碎玉轩。 探头进来,瞅见苏培盛守在东偏殿前。 欣贵人眼明心静,进了正殿。 两人闲叙家常,聊到了楼慵儿。 “我瞧着敬嫔也不喜欢楼答应呢,上次还跟我说到楼答应每次来咸福宫都直奔东偏殿,半点儿没过问主殿。为此沈贵人没少送东西赔罪。” “…就像偷腥的猫儿似的盯着沈贵人与莞常在。”说了半晌,欣贵人端了茶盏润着嘴唇。 江如吟忽然问,“淳常在前些日子不是总爱跟着你?你瞧她如何?” 江如吟对方淳意此人不甚了解,最初只觉可爱,后来深觉其言行不妥,亦不知其心性。 欣贵人眼神飘忽了下,“听说侍郎鄂敏的女儿害了病没能参加去年的选秀。淳常在年纪这样小,竟没逃过。” 江如吟点点头,既已明了,不必多言。 锁春从外头进来,盯着江如吟嘿嘿笑了两声,讨巧道,“奴婢方才出了趟远门,不知可否向娘娘讨块点心吃。” 欣贵人福临心至,起身道,“呦,娘娘这儿最活泼的丫头回来了,那嫔妾就不多叨扰了。” 江如吟笑着叫缚秋包两包点心去送欣贵人。 欣贵人的身影消失在碎玉轩的拐角。 锁春恭恭敬敬奉上一纸信笺。 江如吟接过,入目是父亲端方的字体。看到末了,江如吟眼色微冷,微微吐了口气。 信中写到江如吟唯一的弟弟年满十七,至今未建功名,也不肯娶妻。愁坏了江老爷子,所以父亲手书一封,试问捐官的可能性。 锁春为其奉上笔墨。 江如吟凝神,先是手书一封痛斥父亲思想不正,又是一番伤春悲秋,才认真回了两句: 1、穷了,打钱 2、他是个废物,你想都不要想 江如吟将信封好交予锁春,锁春会意做出怨怼的脸色走了出去。 随即江如吟再次提笔,此事仍需仔细考量。康熙爷在时捐官买官屡见不鲜,安陵容的父亲也是那时候当上了县丞。如今的皇上最恨这些勾当,今时不同往日,恐被拿住了把柄。 偏偏江哲邸此人为人坚毅要强,但是好大喜功,又读不进去书。经商是万万不能的,故而江老爷才起了捐官的心思。 从前在家时,江哲邸一板一眼对母亲恭恭敬敬,只是其生母秦姨娘不是个老实的。 这封信交予了束冬,由郭络罗氏的人手传递给江家。 若是由郭络罗氏安排了官位,难保不会碍了爱新觉罗和乌拉那拉氏的眼。可再寻旁人也未必有郭络罗氏值得信任。 难难难。 当晚,皇帝留宿了碎玉轩东偏殿。 次日,沈眉庄登门拜访,江如吟身为主位自然会得到拜见。 所以江如吟步入中堂就看见楼慵儿身子歪向沈眉庄,不住地往内室张望,遂江如吟一现身两人便对视上了。 江如吟蹙眉,落入沈眉庄眼中,她不动神色望了身侧楼慵儿一眼,楼慵儿瑟缩着身子状似无措的看着她。 “嫔妾见过芳嫔娘娘。”沈眉庄径直起身行礼,楼慵儿措不及防,连忙起身,仓促道,“给芳嫔娘娘请安。” “......免礼。” 门外传来悦耳女声,“方才去寻眉姐姐,得知姐姐来了碎玉轩,这才跟了过来。” 安陵容笑着进来,却在看到楼慵儿时神色微僵,随即盈盈下拜,:“嫔妾参见芳嫔娘娘,娘娘万安。” 江如吟再次叫起在主位落座。 楼慵儿又给安陵容行了礼,才脆生生道:”安答应和芳嫔娘娘很熟的样子?“ 安陵容沉默着叫宝枝递了礼品上去,温声道:“上回给娘娘做的暖炉套子可还合用,嫔妾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想给六阿哥做些什么,又不敢去打听阿哥身量,故而绣了这花样。娘娘若看得过眼,尽可差人拿了去裁减成别的什么。” 浅青色的绸缎上绣了祥云如意的图样,可用之处倒是很多。不觉的脸上带了笑,:“安答应心细如尘,有心了。” 沈眉庄紧跟着送上了自己带来的,是一只白玉如意扣。 楼慵儿满心记着目前的剧情节点,还真没想到这些,见她们自顾自的说话,她窘迫又无措道,“嫔妾还未得些什么好东西,御赐之物是万万不敢随意送人的。只想着日后得了什么好东西再来奉与娘娘。” 这话说的不伦不类,江如吟也不怪,只叫人束冬拿了几件首饰来叫她们自己挑。 一支玉叶金蝉簪,一支银制四蝶步摇,一对金镶绿宝石扁方。 沈眉庄只简单看了两眼,便挑了那对扁方,金镶绿宝石本就华贵,三人中唯有贵人位份的沈眉庄拿得起。更何况以她的出身也不缺簪钗步摇之类的。 楼慵儿坐在沈眉庄身侧,几乎一眼就看上了那支玉叶金蝉簪。奈何束冬紧接着送到了安陵容面前。 紧贴在安陵容身后的宝枝伸手抚了抚安陵容清瘦的脊背。 安陵容本也没想让着楼慵儿,几乎立马就拿了那只簪子。 于是在楼慵儿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时,安陵容微微一笑。 三人谢过后去了东偏殿。 束冬轻声道,“宝枝的确有些本事,娘娘深谋远虑。” 第32章 楼慵儿献计 甄嬛本想与沈眉庄安陵容商量眉庄溺水一事,不曾想楼慵儿也跟了来,便只热情的招呼三人吃茶。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挤到了甄嬛身旁绣墩上的楼慵儿上了火,怎么半点儿不见她们着急吓唬丽嫔。 她看了沈眉庄身侧安静的安陵容一眼,打定主意要加入甄嬛姐妹团里,于是自顾自的提起了此事,气氛一滞,只听她继续道,:“我左思右想,宫中也只有华妃有这样的本事。否则谁敢在翊坤宫的地界动手?” 甄嬛沈眉庄二人对视一眼,甄嬛认真的看着楼慵儿,:“楼妹妹,你且告诉我,你当日可是看到了什么?\" 楼慵儿左右看了看,捂了嘴,另一只手掐了一把大腿,声音里带了哭腔:“我,我那时躲在假山后面哭,隐约看见颂芝叫走了采月后,有个瘸腿太监模样的人推了眉姐姐。” “砰!”沈眉庄将手中茶盏重重砸在桌上。 楼慵儿吓了一跳。 安陵容也是揪着帕子捂着胸口,一脸后怕。 沈眉庄恨恨的声音从牙缝里传出,“我也不曾得罪她,就因为我得了皇上的宠爱她就想要了我的性命!她就这样恶毒!”话到末了,沈眉庄呜咽了起来。 安陵容担忧的握着沈眉庄砸得生疼的手。 沈眉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而后神色复杂的看向楼慵儿。 ”楼妹妹,多谢你......\" 楼慵儿大方一笑,“眉姐姐不必言谢,我有一计......\" \"嘻嘻,莞姐姐这里好热闹啊。” “小主,淳常在来了。” 崔槿汐前来半拉半拽的才拉住了淳常在,前来通传。 甄嬛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忙道,“快请淳常在进来。” 这一进来可犯了难,东偏殿芝麻大点地方,都坐满了人。 淳常在似无所察觉,直奔内室,亲昵的抱了甄嬛一条胳膊,与甄嬛挤坐在小榻上。 淳常在笑嘻嘻的眨巴着眼看着甄嬛,“莞姐姐病了好久,我可想念莞姐姐这儿的点心了。听说其他姐姐也来了莞姐姐这儿我才敢过来。” 甄嬛无奈的伸手拨了拨淳常在沾了薄汗贴在额头上的发丝,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子,“流朱浣碧还不快把最好的点心都端上来!可别把我们淳儿饿坏了。” 淳常在“嘿嘿”一笑,顺势倚靠在了甄嬛身上。 安陵容在别处无意间受了淳常在的言语排挤,此刻颇有些不自在,她偏头看了眼宝枝,宝枝安抚一笑。 安陵容低了低头,“莞姐姐既然有人陪了,我就不打扰了,正好早晨听欣贵人咳嗽了几声,我去看看她。” 淳常在歪头道,“常听碎玉轩的宫人说,安姐姐很得芳嫔娘娘看重,去正殿的次数比我和莞姐姐都多呢。” 沈眉庄解围道,“也许芳嫔娘娘就喜欢安静的人儿吧,我随你去欣贵人处坐坐。” 楼慵儿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吃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大瓜。 安陵容垂着眼,“淳常在说错了,芳嫔娘娘喜静我也只去过两三次罢了。” ...... 翌日,甄嬛沈眉庄与楼慵儿三人讨论一番,决定装神弄鬼还在楼慵儿的笃定下挑了最是信鬼神之说的丽嫔下手。 安陵容坐在一旁,压下了心中古怪,附和的点了点头。 回到延禧宫乐道堂,宝鹃小跑着过来迎安陵容,安陵容道,“我有些渴了,你去烧壶茶水来吧。” 宝鹃立马耷拉着眉眼,委屈巴巴应了。 安陵容坐在榻上拉着宝枝的手,“还是你心思灵巧,芳嫔娘娘的确喜欢这些。\" 宝枝总是紧抿着的宽厚嘴唇露了丝笑,”小主心灵手巧,这些娘娘们看惯了好东西,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小主您的手艺更是独一无二,没人会不喜欢。“ 安陵容饶了被夸了好几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待宝鹃端着茶水进来后,安陵容又唤她去内务府领些绣线来。 宝鹃觑了宝枝一眼,“宝枝和宝鹊都还空闲着,奴婢还想为小主烹玫瑰水润嗓呢~” 她语气里多了丝撒娇的意味,若在平常,定会惹来安陵容的心疼。 宝枝目不斜视,闷声道,“小主在碎玉轩用了茶水回来的。” 宝鹃咬唇,安陵容对上她润了水光的眸子,终是叹了口气,:“我是最心疼你的,宝枝,将我那只玉镯子拿给宝鹃,你且先去吧。” 宝鹃捏着镯子,鼻息里都浸了凉意,深深看了宝枝一眼。 几息后,安陵容缓缓开口,“宝枝,我虽得了芳嫔娘娘的喜爱,可终究在这宫里无依无靠,我与莞姐姐一同入宫,可那楼慵儿尽做些着了魔的事好似我碍了她的眼一般。我知道莞姐姐与眉姐姐各有愁云,可她实在让我难受。”安陵容轻皱眉头,清秀的脸上满是阴郁。 宝枝连忙宽慰,“小主莫要忧心,莞常在聪慧自有考量。且如今小主入了芳嫔娘娘的眼,日后定会有更多的机会。” 安陵容微微点头,“但愿如此吧。只是……我总觉得近日之事有些太过顺利,心里反倒不安起来。” 宝枝想了想,道:“小主所言甚是。咱们还是需小心谨慎些为好。毕竟这后宫之中,人心难测。” 安陵容若有所思,又问:“丽嫔温贵人依靠华妃,齐妃一贯亲近皇后,那芳嫔呢?” “芳嫔娘娘与温贵人同年入府,年龄也相近。只是芳嫔娘娘出身商贾,是皇上亲自求来的赐婚。故而入府后一直独居一处,比寻常格格还得宠呢。倒是没听说有亲近的妃嫔。哦对了,与欣贵人不同的是,芳嫔娘娘不大爱四处走动。” 安陵容又问,“芳嫔娘娘爱戏更爱唱戏,倒是没怎么听旁人议论?” “也许早年有,奴婢自从听到芳嫔娘娘的名字,便只听她是个恭谨守礼的人,自入宫来皇上即便不来碎玉轩,也是赏赐不断。想来也是无人敢轻慢的。” 安陵容恍然大悟, 在后宫中,皇上的恩宠与德行才是最重要的。 第33章 丽嫔疯癫 余莺儿又作妖了,在莞常在与楼答应的汤药里投毒,投毒不成反叫自己命丧冷宫,只是这次没有了安陵容的手笔。 经此一事,甄嬛更得皇帝怜惜,甄嬛与楼慵儿也彷佛同仇敌忾一般,日渐亲密了起来。 又是一个雨天,天空蒙了层老旧的棉被,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空气中都都散发着糜烂的气息。 刚从景仁宫出来的温贵人担忧地看着天气,“温宜晨起时就不太好,恳请娘娘让嫔妾回去贴身照料温宜。” 华妃稳坐轿子辇闭目养神,随意的挥了挥手。 颂芝目送温贵人远去,小声叮嘱着抬轿的小太监:“走快些,若是下雨淋着了娘娘,仔细你们的皮!” 宫人们加快步子没几步就赶上了先行一步的甄嬛一行人。 富察贵人将身子掩在人群里,双眼无神的看着脚下的石板路。丽嫔连步辇也不坐了,紧跟着规模壮观的人群。 丽嫔是又怕又想听,蹙着眉,迈着小碎步盯着身边美人环绕的甄嬛。 敬嫔不愿掺和这些鬼神之说,早早与人群分开了。 楼慵儿与沈眉庄紧贴甄嬛左右,丽嫔亦步亦趋跟着沈眉庄,齐妃在楼慵儿身旁也是越听越起劲。 欣贵人落后一步,有些担忧的看顾着富察贵人。 安陵容沉默着落在最后,眼见沈眉庄与楼慵儿一唱一和讲得精彩,安陵容双手抱臂摩挲着。 前面就是延禧宫,安陵容正想着小允子怎么还不出现,就在延禧宫牌匾旁飘出一个白影来。 相比呆愣的富察贵人,反而是丽嫔最先反应过来,一声尖叫引来了华妃,自个也是缩到了宫墙角。 “在宫中攀谈这些鬼神之说,本宫看你们是不想要自个的舌头了!”华妃不屑地呵斥着。 甄嬛浑不在意,反而上前一步,一副忌讳莫深的模样,“娘娘慎言!那东西有灵性,会缠人的...” 丽嫔小幅度扭着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华妃眯眼,嗤笑一声。 富察贵人像终于反应过来似的,抓紧了欣贵人的手臂,“对啊对啊,皇后娘娘不是还让宝华殿开设法事了吗!”她圆瞪着眼,似在求解。 欣贵人被抓的吃痛,又听了富察贵人疑神疑鬼的话,瑟缩了下。 华妃对几人不屑一顾,朝丽嫔昂了昂下巴,“丽嫔,跟本宫回宫。” 谁料丽嫔一转头,就看见华妃身后的墙上,那影子真真切切,白衣褴褛、黑发飘扬,在黑夜里连脚都看不见,那张脸惨白无比,最吓人的是还有一张血盆大口。 在美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富察贵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丽嫔连滚带爬,踉跄着爬向华妃,扑了她的辇轿,抱着她的大腿哭嚎着,“别来找我别来找我,呜呜,那事儿不是我叫你干的,我我我也是听命行事呜呜哇!!别来找我!!” 华妃被骇得慌了神,呆愣愣看着丽嫔, 颂芝大步迈向丽嫔身侧,装作搀扶得模样,死命掐着丽嫔的胳膊,“丽嫔娘娘,您清醒点啊,别说胡话啊!” 华妃被一提醒,强撑着笑安慰丽嫔,“没事的,没事的啊,先跟本宫回去、周宁海!快!把丽嫔带回翊坤宫!” 甄嬛大步向前,对上华妃几欲喷火的目光,“娘娘且慢。丽嫔娘娘不能跟您回宫。方才丽嫔娘娘口口声声涉及日前余氏给嫔妾与楼答应下毒一事,此事,当请皇后娘娘定夺。” 甄嬛字字铿锵,华妃怒极反笑。 “本宫身负协理六宫之权。自当为皇后娘娘分忧,天色已晚,莞常在何必打扰皇后娘娘?” 楼慵儿杏眼微弯,义正言辞,“皇后娘娘是中宫之主,事关重大,理应告知。” 安陵容默默收回正要向前的腿。 沈眉庄自然也是要帮着两人的,三人齐力挡住了华妃的去路。 富察贵人昏死在地上,欣贵人被带倒,索性跪坐在富察贵人身边。 齐妃暗自觉得这是个扳倒华妃的好机会,害怕得罪华妃又满意沈眉庄等人识相,在角落装起了鹌鹑。 华妃怒不可遏,恨不得上脚踹死这几个拦路的贱人,怒道,“谁敢拦路,便是对本宫不敬!” 为时已晚,皇后已至。 皇后眼神凌厉,质问道:“刚才可是丽嫔说有人指使她给莞常在和楼答应下毒?” 丽嫔早已吓得瘫软在地,浑身发抖,只紧紧抓着华妃,听见皇后的声音又扑向皇后,一个劲儿地喊:“皇后娘娘救我!” 华妃见状,赶忙说道:“皇后娘娘明鉴,臣妾看丽嫔怕是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罢了,皇后娘娘莫要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甄嬛立即反驳道:“若真如华妃娘娘所说,为何丽嫔娘娘一听到是余氏,便如此惊恐?其中必定有鬼。” 皇后昂着头下令道:“来人,将丽嫔将回景仁宫,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就安置在景仁宫,” “皇后娘娘,”华妃强撑着笑脸,“丽嫔行迹疯魔,带去景仁宫恐怕惊了娘娘。不如将丽嫔带回她的启祥宫也好安置。” 甄嬛连忙上前一步道,“皇后乃六宫之主,由您亲自费神皇上必定更加放心。”说着,她俯下身子行了半跪之礼,“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觑着华妃,眼角眉梢都上扬着,“这几日本宫头风发作,不曾过问后宫之事。华妃你身为协理六宫之人,却管理不善,导致后宫发生此等之事,你也难辞其咎。只待明天本宫问过皇上太后再行定夺,你且好好反省吧。江福海,回宫!”说完,皇后便带着一行人离开了。 华妃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愤愤甩袖,目光直射甄嬛,步步向前,“甄嬛,敢与本宫作对,你可好得很!” 甄嬛被逼退两步,目光平静与华妃对视,“嫔妾谨遵妃妾之德,为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这场风波看似暂时告一段落,但后宫众人皆知,此后的争斗必将更加激烈。 第34章 落网 甄嬛回到碎玉轩时,夜色昏沉。 崔槿汐接了好远,一把扶住了甄嬛,温声道,“小主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甄嬛感受着崔槿汐不同往日的手劲,暗自转了转手腕,“劳姑姑挂心了,眉姐姐盛情相邀,便在咸福宫坐了会。” “原来如此,夜里风凉,奴婢烹了热茶,小主用一些吧。” 临近东偏殿,崔槿汐低声道,“小允子还没回来。” 甄嬛浑身一震,刹那间脑海中闪过千百个可能性,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好不容易等崔槿汐关了门,甄嬛忙问,“丽嫔被皇后带走了,小允子那时候就该回来了。姑姑你可派人在附近看着?” 崔槿汐也是忧心忡忡,“碎玉轩内芳嫔娘娘的人看得紧,奴婢吩咐其他几人在碎玉轩角落做活计时多注意周边,并没什么异状。” 浣碧方才也听到了崔槿汐的,几句话打发了流朱推门进来,吓了两人一跳。 “正殿那位不是手眼通天吗?指不定被她拿住了,等着背后使绊子呢!”浣碧这么说。 甄嬛也狐疑地看了眼正殿,“芳嫔娘娘一早就说六阿哥身子不适告了假,会是她么?” “除了她还有谁,从前哪次不是她告状,我看她就是见不得我们小主好!”浣碧越说越气,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崔槿汐急得恨不得去捂她的嘴,“芳嫔娘娘是碎玉轩主位,岂容你胡言!” 浣碧愤愤不平看向甄嬛,甄嬛不语却是拍了拍浣碧的手。 崔槿汐又道,“奴婢一早注意着正殿的动静,半个时辰前曾有过一阵骚乱,听说是六阿哥魇着了。”她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深意,“芳嫔娘娘眼里容不得沙子,可宫中侍卫更是个顶个的好手。奴婢唯恐小允子落到了哪位主子手里。” “会是这样么......不,不会的,小允子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兴许只是躲避侍卫花费了些时间。”甄嬛喃喃道。 崔槿汐趁热打铁,“小主该早做打算才是。” 甄嬛扶着崔槿汐的手缓缓坐下,“是,是,浣碧!你跑一趟,将此事告知各位姐妹,若今日之事有所纰漏,只说不知道便是。” “皇上驾到!” 甄嬛的心跳漏了一拍。 皇帝进入内室时,江如吟正抱着弘暄哼唱着,鬓发蓬松,好似刚睡醒还没来得及梳妆似的。 皇帝在门边静静地站了会儿,直到江如吟一曲终了发现他。 江如吟眼圈一红,“皇上~” 皇帝伸手圈住了扑来的美人,扑面而来的凉意浸透了江如吟眼角落下的泪。 馨香迎面,皇帝抱了个满怀,心念一动,‘自江如吟有孕后,就少见她这般小女儿家的娇态了。’ 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爱怜道,“吟儿。张廷玉几人有要事禀报,朕才忙完,是朕来晚了。” 江如吟心静下来,用指尖抹去了泪珠,含笑道,“皇上来了就好,有皇上在,臣妾就安心了。” 皇帝捉住了她的手,心疼的摩挲着那两道鲜明的血痕,“这是怎么弄的?” 江如吟又露出了担忧的模样,扭头看着弘暄,“早上弘暄魇着了,一整天都精神不济,也不吃东西。傍晚时候臣妾抱着弘暄喂米汤,窗外有人装神弄鬼,弘暄被吓了一跳,哭了好久,惊惶之中,才抓破了臣妾的手。”江如吟说着,微微垂头,已是潸然泪下,“臣妾叫人拿住了那人交送给皇后娘娘了。” 皇帝心疼的将江如吟拥入怀中,想到了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余氏索命一事,“皇后贤德,定会为你做主。” “到现在还冒着血滴,还没清理过吧。朕亲自帮你上药。”说着就要揽着江如吟向外走。 江如吟不放心地看了弘暄一眼,唤来束冬和缚秋亲自守着,才放心依偎在皇帝怀里。 紫檀木赤金折枝梅花贵妃榻上,皇帝拥着江如吟,仔细的抹了金疮药,又抱上纱布,才低声道:“累了就在朕怀里睡吧。” 江如吟眼眶一片湿润,恍惚间彷佛回到了当年初入雍亲王府。 错金螭兽香炉青烟袅袅,安神香不知不觉燃了大半,烟灰倒塌,没有带动一丝波澜。 江如吟轻轻推开皇帝作乱的手,意识有些昏沉,小声道:“臣妾有月事在身......” 君王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好。” 江如吟放心的枕在皇帝的胸前,又蹭了蹭龙袍上满绣重工的花纹。 即将进入梦乡的江如吟被轻轻推直身子,恍惚间,她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朕今晚歇在东偏殿。” 浑身血液骤冷,江如吟只来得及看清皇帝的明黄的袍角,和轻飘飘的一句,“照顾好你们娘娘。” 香炉一片死寂,最后点滴安神香也燃尽了。 ...... 皇帝带着一阵香风进了东偏殿,甄嬛在崔槿汐的劝慰刚定下心卸下钗环。 “皇上......”这时候看到皇帝,甄嬛不知道该惊恐还是欣喜。 皇帝面上噙着笑,走到甄嬛身侧,按住了她的肩膀,“莞莞不必多礼。” 甄嬛静了静心,面上也露出笑容,“皇上,天色晚了,可用过晚膳了?” “朕在养心殿用过了,朕来帮你。” 皇帝手把手为甄嬛擦去脂粉,又净了面,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这张脸,“莞莞丽质天成,不以脂粉点缀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甄嬛羞恼的笑了,轻轻偏过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皇上要学唐玄宗么?” 皇帝不怒反笑,将甄嬛拉至美人榻,“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朕是汉武帝。” 甄嬛伸手去掐眼前帝王的腰,却只引得帝王哈哈大笑。 两人耳厮鬓磨了一阵,甄嬛按耐不住,问,“皇上,余氏受人指使,罪不至死。今晚的事皇上可知道了?可嫔妾从未想过丽嫔这样心直口快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 皇帝早在养心殿时就听皇后派人禀报了此事,她用手指摩挲着佳人朱唇,漫不经心道,“余氏敢在朕面前冒充你,死有余辜。至于丽嫔,且看皇后如何定夺。这阵子华妃治理六宫,治下不严,朕预备夺去她协理六宫之权。” 第35章 处置 甄嬛唇角微颤,但她明白这还不是斗倒华妃的最佳时机,更何况小允子现在行踪不明。 翌日,夜色笼罩着一层朦胧的亮光,紫禁城迎来了近期第一个晴天。 甄嬛送走晨起上朝的皇帝,转头见剪秋带了几个侍卫气势汹汹而来。 甄嬛心里一咯噔,转脸就挂上了笑:“剪秋姑姑这么早,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若是寻皇上,可是不巧,皇上方才已经往前朝去了。” 剪秋目光一变,先是惊讶的看了眼碎玉轩的牌匾,而后面色淡淡道,“皇后娘娘有急事宣莞常在,就请莞常在跟奴婢走一趟吧。” 甄嬛心中波涛汹涌,目光扫过剪秋身后几个肃目而立的侍卫,缓缓道,“既然皇后娘娘有急事,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天还未明,景仁宫灯火通明。 由剪秋带着,甄嬛一路直入正殿,映入眼帘的是三个清瘦的背影。 安陵容一脸无措瘫坐在地,看到甄嬛来了,她顾不得擦去脸上斑驳的泪痕,期盼的看着甄嬛。 楼慵儿那张向来带着笑的桃花粉面此刻黯然失色,一脸后怕,却在看到甄嬛的瞬间复燃起了希望。 沈眉庄身姿挺拔,独自在最前端脊背笔直,当甄嬛与沈眉庄并行,跪下行礼时,才愕然发现眉姐姐低下了常昂着的头,一脸木然,眼中蓄了清泪。 “嫔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甄嬛恭恭敬敬地磕头喊着。 一室寂静。 甄嬛抬起头,发现皇后正扶着额头一脸倦态。即便是微倾着头,甄嬛还是被那直勾勾的泛着寒意的眸子骇得面色惨白。 “莞常在,你可知罪。”皇后平静得嗓音响起。 大概是平日里请安看惯了皇后端庄大方的模样,头一次听到她平淡的腔调还不习惯。 甄嬛身子轻颤了下,“嫔妾、不知娘娘所说何事。” “大胆甄嬛!”那粉彩九桃薄胎甜白瓷“砰”的一声碎裂在甄嬛身侧,甄嬛清楚的听到身后传来了两人呜咽的哭腔。 上首皇后一脸怒容,“你指使小允子装神弄鬼假扮余氏鬼魂,吓疯了丽嫔,吓病了富察贵人,还惊扰了六阿哥。桩桩件件罪不容恕,沈贵人几人都是知情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原来,眉姐姐她们便是这样说的吗? 甄嬛自进殿时就挺直的背有了一瞬间的松懈,楼慵儿细细的哭声从身后传来,甄嬛僵着脖子转头,楼慵儿已经泪流满面,眼中透露着深深的恐惧。 ”所以,皇后娘娘也知道是何人指使丽嫔的是吗?”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甄嬛向贤名远播的皇后发问。 皇后惊讶地睁大眼,甄嬛分明看见皇后冷漠疏离的目光一成不变,“你!”像是终于支撑不住似的,皇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身子一软,倒在了剪秋怀里。 ...... “这甄氏,就是个红颜祸水!你看看她进宫来才多少时日!吓疯了丽嫔,吓病了富察贵人,皇后因为操劳她的事一夜未眠,还被她当众质问,宜修可是国母!”太后斜倚榻上,面色沉沉。 皇帝玄衣锦袍,赤金冠冕垂下十二玉藻,他微微垂着头,玉影横疏掩映着他平静的眉眼。 太后一阵剧烈的咳嗽,终于令他动容,“皇额娘......\" 太后挥手,用帕子捂唇,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哀家这副身子一向如此,哀家已经老了,本不想插手这些,可你的喜好也该收敛些,早中如此,就不该同意柔则入府。” 皇帝看着落空的手出神,情绪徒然激动起来,“皇额娘,您是深明大义啊,可儿子至今不明白,既然您已经同意儿子扶乌拉那拉家的庶女为嫡福晋,那柔则身上的妃位吉服又从何而来?” “!”太后闻之一震,神情有一瞬的不自然,几乎下一秒就痛心疾首了起来。 “柔则是哀家的侄女,哀家疼爱的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可从未想到她会对你......情根深种。若不是如此,她现在就该活生生的待在哀家身侧!”太后痛苦地捂着头。 若不是柔则错了心思,她就该是十四福晋,说不定依旧是大清的皇后。我的小十四,也会作为大清最尊贵的人为哀家颐养天年。 想到这里,太后的头阵阵胀痛,神情也也愈发痛苦起来。 当初请旨立宜修为嫡福晋,是他对先帝和太后的一次试探,太后欣然同意,而先帝深感惊讶却第一次对自己表露出慈祥怜爱的态度,告诉他“情深意重不愧是皇家的好儿郎。”。当时的他几乎被这种激动和悲伤的双重情绪冲昏了头。直到柔则一身妃位吉服翩翩起舞在自己眼前,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直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脸怒容的质问自己,一切都被打碎了。 皇帝思绪复杂,他抬头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眼时眼中隐有泪光。 “皇额娘身子不好日后万莫动气,都是儿子不好,柔则在天之灵也会忧心的。甄氏,不得柔则半分良善,儿子会自行处理。” “苏培盛!宣院判章弥!” 几天后,宝鹃从外头带回来一则消息,进门看见安陵容愣愣的抱着入宫以来的赏赐出神,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方才奴婢从外头回来,夏常在对奴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咱们又没惹她!”宝鹃愤愤不平。 安陵容张了张嘴,“我与莞姐姐已是昨日黄花,她看不起我,不是一向如此。” 宝鹃不由怨怼万分,“奴婢的小主啊,您还一口一个莞姐姐,若不是她,您何至于此啊?” 安陵容抹了一把干透的泪痕,“莞姐姐对我恩重如山,我不怪她。”她垂着头,摩挲着手中天青色宋锦绸缎,抽了下鼻子,“这是我初次侍寝时,皇上赏我的,他说我适合这个颜色。呵,以后再也用不到了。这些拿去变卖了,换给家里吧。” 宝鹃气闷,宝枝刚安慰完宝鹊进来,“小主,皇上御赐之物,内务府都有记录,万万不能变卖的,更何况您何必这么泄气呢?” 第36章 萱寿堂 宝枝这一说,安陵容又要哭了。 宝枝就着安陵容的手,拿起那匹宋锦仔细端详,“您看这绸缎,这上头的图样朴实大方,秀丽多彩,结构严谨古朴,加上几何骨骼添花,花中套花,花纹精细饱满,配色典雅和谐。这样不可多得的好东西,皇上这是看重您呀。” 这一大段话令宝鹃目瞪口呆,安陵容吸了吸鼻子。 宝鹃趁热打铁,“华妃失了协理六宫之权,日日派人去请,皇上就是不肯见她。” “沈贵人、楼答应禁足。奴婢还听说莞常在的父亲被连降两级,莞常在也迁到寿安宫后头的萱寿堂去了。如今后宫中,唯有华妃、齐妃、芳嫔、敬嫔、温贵人、欣贵人、博尔济吉特贵人、富察贵人和刚解禁的夏常在可以侍寝了。” 宝鹃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又深呼一口气,继续道,“华妃已经遭了皇上的厌恶,温贵人也被牵连,欣贵人不知多嘴了什么惹恼了皇上。齐妃敬嫔也到了年纪,芳嫔手上受了伤肌肤有碍无法侍寝。这后宫可不就是两位贵人和夏常在的天下了。” “芳嫔娘娘伤了手?”安陵容敏锐的抓住了重点。 宝鹃无奈,“小主这不是最要紧的…” “听说是手受了伤,用了上好的金疮药还是留了疤。”宝枝说。 安陵容擦了擦眼泪,“宝鹃,你去我梳妆台最底下的匣子里拿一锭银子,请内务府的人帮我把这匹料子制成衣裳。” 宝鹃一听,顿时明白安陵容起了争宠的心思了,喜上眉梢的一路小跑。 安陵容又唤宝枝,“我写一张方子给你,你可有法子交给芳嫔娘娘手里?” 宝枝听的认真,最后却苦着脸,“芳嫔娘娘出行一向是仆从环绕,想私下交给芳嫔娘娘可难了。” 安陵容听了一阵泄气,但也稍感宽慰,至少这证明了一向替芳嫔说好话的宝枝并不是芳嫔的人。 宝枝苦思冥想,忽然心生一计,“虽然奴婢无法私下接触芳嫔娘娘,但太医院的陈太医一向是负责芳嫔娘娘的身子,接触他应该不难。” 安陵容一双冰冷的小手握住了宝枝粗糙的手掌,“此事若成,我定能摆脱现在的处境。辛苦你了宝枝。” 谁知宝枝却是伸手用帕子点了点安陵哭肿的眼圈,“照顾小主是奴婢分内之事,奴婢顺便去拿些药膏子给小主涂,不然啊,小主这眼睛可要哭坏了。”她顿了顿,又说,“奴婢自小入宫时,原先是要分去绣房的,也跟着嬷嬷学了六成的本事。可是世事难料,嬷嬷死在了宫中主子们的争斗中,奴婢也沦落泥泞了。” 安陵容恍然大悟,难怪宝枝平时讷讷的的,可真说起来,也是有一张巧嘴和独到的看法。 天色灿烂,景仁宫迎来了半年不曾露面的夏常在。没人知道,与此同时,景仁宫开了小门,进去一位平平无奇的宫女。 寿安宫萱寿堂, 流朱与浣碧在床前哭作一团,呜呜咽咽的声音终于哭醒了昏睡几日的甄嬛。 甄嬛醒来时,一眼瞧见了勾了丝的烟青色帐子。 随后才意识到嗓子干痛不已,灌了一大杯水才有精神打量四周。 三开间小殿,和碎玉轩东偏殿差不多大小,屋内南边便是甄嬛所躺的红木架子床,正北边是一尊罗汉床也可唤做罗汉床,中堂为黄梨木案供奉着一尊菩萨,中间是一张圆桌,桌下放置了四个木凳。架子床旁是小的可怜的黄梨木梳妆台。 “这是哪儿?”甄嬛哑着嗓子发问。 流朱答,“小主您终于醒了,这是寿安宫后头的萱寿堂。” 甄嬛的记忆渐渐清晰,那日她本就焦心的一夜未眠,次日皇帝旨意传来前,她便紧张的浑身盗汗,一直到听到将父亲连降数级的旨意,她终于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流朱哽咽着道,“您发了高热,没太医肯为您看病,幸好,幸好温太医悄悄送了药来。小主昏睡了两天两夜终于是醒了。” 甄嬛动了动身子,这才发觉任然是浑身无力,她泄了口气,一股巨大的悲伤袭来,她鼻尖一酸,“父亲他……” 安静了半晌的浣碧开口道,“老爷如今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浣碧抬头,甄嬛一惊,浣碧双眼通红,肿的跟核桃似的,气息不稳,双眼却弥漫着恨意,她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为什么崔槿汐不让奴婢找皇上坦白一切,为什么楼慵儿要把这一切推到小主身上,为什么?为什么会连累到老爷,小主!为什么?” 这一连串的发问让甄嬛为之心惊,更何况甄嬛也是宫中唯一知道浣碧真实身份的人。 甄嬛长叹了一口气,“楼答应毕竟救了眉姐姐的性命,更何况此事的确是我同意才做下的。” “可是老爷呢?老爷又做错了什么?他为官大半辈子,如今仅仅是因为女儿入了宫就要受连累!就要落下教女无方的罪名!” 饶是甄嬛也被这话说得不自在极了,她皱眉,即便嗓子沙哑还是大声叱责道,“浣碧!别忘了你的身份!” 此话一说,甄嬛自己也有些后悔,不由软了声音,“回去休息吧,浣碧。” 浣碧双目赤红,已经再流不住半滴眼泪,终是沉默退去。 流朱惊愣的看着这一幕,一直到甄嬛咳嗽起来,才又跑去倒了一杯清茶来。 看着甄嬛口口下咽,流朱呢喃道,“小主,小允子死了…” 崔槿汐正要进来就看见浣碧跑了出来,追了两步没追到只得回头,一进来就听见了流朱的话。 “流朱姑娘,莫要说让小主伤心的话。”她轻轻训斥道。 流朱吸了吸鼻子,轻轻点了点头,“奴婢去找找浣碧,她这两天流的眼泪不比奴婢少。” 流朱一出去,甄嬛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跌落在床上。 崔槿汐连忙去扶,眉宇间满是忧愁。 她强撑着情绪,温声安慰道,“小主,奴婢在这寿安宫看过了,前朝的太妃们全都迁居宫外静安祠为大清祈福或者跟随王爷们去宫外生活了。是以本朝还没有人居住过,皇上登基时寿安宫又打扫干净修饰一新了,古朴雅致正是个好地方呢!” 第37章 舒痕胶 桃花粉,珍珠粉,鱼骨胶,蜂蜜,玉石碎屑,琥珀粉末,白獭髓...... 熟悉的配方一件件映入眼帘,江如吟心情颇为微妙,前世自己对这方子可谓魂牵梦萦,即便飘在空中,也渴望着能用这方子抹去血崩小产带来的痕迹。 现在,方子的主人主动奉上。 “呵呵......\"江如吟低低笑了起来。 陈荀身子一僵,这是怎么了?方子有问题?不应该啊! ”陈太医请起,本宫不懂这些,但是单看这里头的白獭髓之流便知是极好的方子。还请陈太医多多费心。” 陈荀微微抬头,见江如吟含笑的脸,心里嘀咕这位姑奶奶又要起什么幺蛾子,面上还是正色道,“这方子是延禧宫宝枝姑娘送来的,微臣私底下试了,的确是效果极佳。”说着,他撸起袖子,露出小臂上一道粉红色的疤,“这是微臣制成后所为,现下不过第二日,已经成疤,想来明日定型,三日掉疤,一旬长成新的皮肉,不成问题。” 江如吟闻言嘴角一撇,“陈太医是医者,怎么还说出些想来也许之类的话。” 陈荀抬头,“此方药效极佳极其罕见,是以臣不敢断言,但微臣可以以性命担保,微臣所制舒痕胶绝对安全无虞。” 江如吟扑哧一笑,懒懒的靠在绣金蝶戏牡丹方枕上,就着这样的姿势俯视着陈荀,“陈太医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宫又没说不信你。” 陈荀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撞进了江如吟戏谑地视线,惊得猛的低头,帽檐又撞到了地面,惹来江如吟一阵发笑。 温实初到底医术高明,甄嬛不过卧床几日,便已感觉身子一阵清爽。 在流朱的搀扶下,甄嬛头一次踏出了萱寿堂的大门。 她抬头看向这四四方方的天,窗明寂静,想也知是个极寂静的地儿。 “流朱,跟碎玉轩比,哪一处更偏些?” 流朱冥思苦想,支支吾吾道,“嗯,若论皇宫的地处位置的话,大概差不多吧。哦!这儿离养心殿还近些呢!” 流朱心思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喔”了一声,“皇上这是还念着小主呢,让小主独自一人居于一处,也算是逃脱了芳嫔娘娘的魔爪了,嘿!” 甄嬛心中苦涩,“当朝贬斥也算念着吗?那这些天的残羹冷炙又算什么?” 寿安宫正门寿安门为随墙琉璃门3座,寿安门内的四扇木屏门照壁,当中门内设上覆黄琉璃瓦顶的四扇木屏门照壁1座。 第一进院正殿为春禧殿,此殿南向,面阔5间,黄琉璃瓦单檐歇山顶,明间开门,其余为槛窗,殿左右有穿堂门,与第二进院相通。 中院正殿寿安宫面阔5间,进深3间,黄琉璃瓦歇山顶,明间中设步步锦槅扇门4扇,次间和梢间设槛窗。后檐明间开门,次间、梢间设槛窗。 山墙转角延楼。殿两侧山墙各出转角延楼,环抱相属,向南与春禧殿后卷殿两山相连。 寿安宫后为第三进院,院中叠石为山,东西各有3开间小殿,名为福宜斋和萱寿堂。 一路上宫人寥寥,即便看见了甄嬛主仆,也是屈膝见礼,然后继续沉默着做自己的事。 眼见四下无人,流朱悄悄道,“浣碧那几天哭的可伤心了,这几天奴婢劝慰着,她也开朗了许多,心里也知道对不住的小主了。” 甄嬛勉强露了丝笑容,正要说话,就听一尖锐女声咋咋呼呼,“哎呀呀,这是谁呀?这就是咱们寿安宫唯一的主子,大名鼎鼎的莞常在啊!” 一粉衣女子从穿堂门拐过来,头上簪了几朵精细的绢花,偏偏一脸的刻薄像深深破坏了这份俏丽。 甄嬛冷眼看着她,流朱发问,“你是谁?瞧着也是个奴婢,怎么不给我们莞常在请安?” 那女子发笑,翘着手指头摸着发髻上的绢花,“我?我是绯颜,寿安宫的掌事嬷嬷是我姑姑。”她昂着头,骄傲的转了转脑袋,又转过头来看甄嬛,“残羹冷炙好吃吗?” 这话一出,甄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流朱气愤,哼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一家子奴婢!” 绯颜气恼,那双大得吓人的眼珠子彷佛要瞪出来似的,“你们竟敢这样说我,我一定要告诉姑姑,” 甄嬛不耐,打断了她的话,“你姑姑既然不自己出面,想来也是个聪明人。既然你说本主大名鼎鼎,那为何皇上没有降本主的位份,为何不直接废弃了本主?你自以为高傲,倚靠你姑姑的势力在寿安宫胡作非为,你姑姑却把你丢出来试探本主,看来你们的亲情也不过如此啊。” 绯颜一时间转不过来脑子,却也觉得甄嬛说得言之凿凿,有了几分信服,立马瞪着眼珠子,虚张声势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哼,不过是个弃妃,我还要给姑姑请安,不跟你一般计较,哼!” 绯颜径直往外去,守在寿安门的侍卫目不斜视地放行。 甄嬛松了口气,流朱满眼崇拜,“小主真厉害!” 延禧宫, 宝鹊蹦蹦跳跳的进来。 安陵容已在日复一日的腌菜馒头里失去了希望,又变的沮丧起来。 那身花了十两银子的天青色宋锦衣裳放在桌子上,叠的整整齐齐,显然是主人从未展开看过。 宝鹊提着食盒,笑嘻嘻道,”小主别不开心了,您看!” 宝鹊将那装衣裳的托盘移开,打开食盒,浓郁的肉香扑鼻,“今儿奴婢去取午膳,那御膳房的总管一口一个宝鹊姑娘,别提有多殷勤了,对她亲姑奶奶都没这么亲呢!哼哼!”宝鹊边为安陵容布膳边说,手上动作不停,却越说越气愤起来。 安陵容被丰盛的菜色吸引了视线: 二色腰子,桂花酱鸡,清炸鹌鹑,鲜蘑菜心,三丝瓜卷,三脆羹,酱桃仁,豆沙苹果,樱桃煎。 五菜一羹,两点心一酱菜。六品膳食两味点心可不就是嫔位的份例。 宝鹊朝安陵容挤眉弄眼,“据说是芳嫔娘娘身边儿的锁春姑娘亲自去御膳房,指名是芳嫔娘娘给我们小主的。” 安陵容夹了一筷子樱桃煎,馥郁的甜香填满味蕾,冲散了连日腌菜的咸味,安陵容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份例里的每日鲜果,除了侍寝次日又何时送了来呢? “到底是小家子气,吃个樱桃煎跟见到皇上了似的,演给谁看呢!”不讨喜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安陵容不看都知道是谁。 第38章 秋常在 夏冬春一袭绿衣,妆戴了满头的珠宝首饰,站在乐道堂门口抱臂,一脸嫌弃的看着安陵容,不退一步,也不进一步。又想进去又怕脏了衣角似的。 她撇着嘴,在安陵容桌上打量了一圈,“这是想开了?准备好好吃上最后一顿啦?” 安陵容放下筷子,看了她一眼,“这是芳嫔娘娘关照我的,夏常在是有什么异议吗?” 夏冬春一噎,仍是不肯服输,“怕什么你上赶着给芳嫔娘娘献媚,才得了这一顿吃食吧。” 安陵容仍是静静坐着,到有了几分风轻云淡的气质,“嫔妾如今是代罪之身,得芳嫔娘娘怜惜是嫔妾的福气,夏常在若有不满,也不该对嫔妾说。” 夏冬春再傻也看出来安陵容这是打定主意要捏着这事儿了,当即骂骂咧咧转身,口中嘀咕着要找皇后说理,没走几步又转过身,高声道,“如今本主可是秋常在了,安答应可得注意着自己的言辞。” 夏冬春得封号也就是今个早上才听皇帝说起,连旨意都还未传达六宫,安陵容自是不知的。 见安陵容愣住,这才转身离去。 安陵容沉着脸,心中鄙夷夏冬春嚣张粗鄙,偏偏得了皇上的喜欢。 宝鹃从后头闪身出来,“秋?这算什么封号,真是可笑!” 宝鹃虽与夏冬春同是皇后的人,却也是自小学习了宫里的礼仪规矩,同样看不惯夏冬春的作态。 安陵容吐出一口气,叫宝鹃关了门,决定先饱餐一顿。 以她的小身板到底是没吃下多少,余下的便分给了安陵容的三个婢女一个太监,令他们饱餐了一顿。 那个小太监为人木讷,不会说话,只会闷头做事。得了这顿美餐,痛哭流涕的给安陵容磕头,说是入宫以来没吃过几次饱饭,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说要给安陵容当牛做马,惹得安陵容又想哭又想笑。 午后,夏冬春的封号晓谕六宫,那猖狂的模样引来了富察贵人一通白眼。 江如吟这儿的旨意则是皇帝亲自带来的。 江如吟诧异道,“这封号,与夏常在的名讳也算相得益彰。” 皇帝深以为然,“夏氏品性不足,论美貌也算不上什么绝色。这个封号就很好。” 江如吟默不作声,任由皇帝把玩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吟儿手上的伤好了不少。朕还不知陈荀有这样的本领。” “陈太医的本领是在那些疑难杂症上,将他拘在臣妾这儿可是为难他了。”江如吟轻笑打量着皇帝。 皇帝去拥美人儿,“能得爱妃一两句称赞是他天大的荣幸,也不算辱没了他。” 江如吟含笑,你看这天子啊,平时是吟儿啊吟儿的,到这种时候就是爱妃了。 她微微靠进皇帝胸膛,把玩着他腰间荷包的穗子,“皇上说的是。”她抬手,明窗折射了日光,给本就莹白如玉的柔荑罩了层柔和的光晕,“安答应看着不声不响的,倒是个心思通透的,叫宫女塞了这舒痕胶的方子给陈荀,连陈荀都说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方子。” 皇帝捏了捏美人皓腕,“瞧着不日就将好全了,”说着又凑近了江如吟的颈窝,“可是能侍寝了......” 江如吟被这炽热的鼻息羞红了脸,故作恼怒的推了把皇帝,“这青天白日的,皇上就只有这些事情想与臣妾做嘛?” 皇帝大笑,“好好好,朕便做些正经事,爱妃可是想赏安氏些什么,不如朕干脆解了她的禁足?” 江如吟故作恼怒,“臣妾不过提了一嘴,皇上的心便挂到延禧宫去了,是啊是啊,延禧宫有富察贵人,秋常在,连同安答应也被皇上放在心上了。” 皇帝去捏江如吟气鼓鼓的小脸,“爱妃这般模样,可做不得贤妃咯。” 江如吟眸光流转,瘪嘴看向皇帝,“臣妾可比不得皇后娘娘,秋常在不论是解禁还是得了封号,都眼巴巴的往景仁宫去,每每都是带着上好的赏赐回去的呢。臣妾不是贤妃,皇上可是不喜欢了?”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爱妃是何模样,都是朕的心头好。那富察氏呢,私下里可有什么趣事?” 江如吟装作思考了下,才状似不满道,“臣妾可不了解富察贵人,她满军旗出身,心气身高,不爱与汉人女子来往。” 皇帝环住了江如吟的腰,让江如吟看不见自己阴沉的脸色,徐徐道,“你是主子,富察氏不过一个妾室,爱妃若想教导只管做便是。” 江如吟惊喜,亲昵地蹭了蹭皇帝的脸颊,“皇帝一诺千金,臣妾可记下了。诶!臣妾想到了,安氏出身小门小户,想来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若就赏赐她些银两,也好叫她感念皇上体贴。” 皇帝随意道,“安氏乖觉便免了她的禁足,再赐她银两若干就是。” 江如吟也是惊讶了,不满地甩了甩帕子,“皇上亲自下旨禁足,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了?怕是对安答应念念不忘吧。” 皇帝哼笑,将下巴搁在江如吟肩头,“有错当罚,有功当赏。爱妃抬举安氏,朕也不好拘着她,让她不能来给你磕头谢恩。” 江如吟这才满意。 于是,就有了这一幕, 安陵容蹲跪着,看着眼前整整一托盘硕大的银锭,吃惊的张着嘴,又听苏培盛说皇上解了自己的禁足,当场喜极而泣。 苏培盛提点道,“安小主,还不接旨?” 见安陵容捧着圣旨的手都在发抖,苏培盛不犹诧异: 还以为这安答应是个聪明的才知道讨好芳嫔,不成想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不过得了皇上和芳嫔的抬举,这位安小主的福气啊在后头呢! 方才皇帝同江如吟说的话,苏培盛守在门口听了个七七八八。 于是,苏培盛又提醒,“芳嫔娘娘体贴,特意叫皇上赏些实用的,皇上感念小主心思玲珑,特意免了小主的禁足,小主可要晚些时候给芳嫔娘娘道谢请安啊?” 第39章 芳嫔寿辰上 宝枝心思透亮,从梳妆台最底下拿了个简单的蓝布荷包,这里头装的是安陵容全部的身家———十两银子,直接塞到了苏培盛的袖筒里,“劳公公走一趟,请公公喝茶。” 苏培盛甩了下拂尘,感受了下袖筒里的重量,面不改色喜气洋洋地打了个千儿,“奴才还要回去当差,这就告辞了。” 安陵容欣喜的几乎找不着北了,宝枝给安陵容擦拭了眼角晶莹的泪。 安陵容握住了宝枝的手,“我,我是不是不应该裁那身衣裳,将那匹料子送给芳嫔娘娘是不是更好,不然,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娘娘了。” 宝枝这才发现,安陵容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宝枝叹气,心疼地顺了顺安陵容清瘦的脊背,“小主温柔可爱,若是送这些奢靡的物件反而体现不出小主的心意了。” 碎玉轩内皇帝和江如吟正悠哉谈及江如吟寿辰一事。 江如吟懒洋洋的,“臣妾左右是不爱折腾的,可如今臣妾是皇上的人了,即便是为了皇上,也会好好办一场宴席的。” 皇帝宠溺一笑,“朕最了解你。便好好操持一场,让朕看看你的本事。皇后的头风一直反复,朕有意让你锻炼锻炼。” 江如吟心知肚明,还是歪了歪头,“皇上,敬嫔姐姐是皇上身边是老人了岂不是更好?” 皇帝笑呵呵,对江如吟愈发满意,“朕偏爱你你还不乐意,是被朕养得越发娇惯了。” 江如吟忽然凑近去看皇帝,这人清隽矜贵,此刻含笑低垂着眉眼看自己,双眸沉沉深不可测,映着江如吟一脸期盼的模样,好似除了眼前人万物星辰皆不入眼一般。 见江如吟看着自己,皇帝轻哼了一声以示疑问。 江如吟脸一红,慢吞吞道,“臣妾少年时,一心只想着遇见一个风光雯月的夫君,能与未来夫君闲云野鹤一生,不愿操持家宅内务,想来那时候就已有懒态了。” 皇帝轻叹一声,双眼微动,如清水入墨池,勾起一片清明,又只在呼吸间就被墨色吞噬。 “那可算是朕困住你了。” 江如吟眉眼弯弯,摇头道,“可在见到皇上的那一刹那,所有的期盼所有的固执都消失了。满心满眼都是,这是谁家儿郎呀?”说着,她双眼蓄泪,将头埋进皇帝怀中。 半晌,怀中传来江如吟闷闷的声音,“多谢皇上垂爱。” 皇帝浑身一僵,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朕想着等弘暄年岁大些,永寿宫修缮好了就让你迁宫。本想瞒着你让你开心开心,如今是不成了。永寿宫前殿已经修缮完毕,便给你做寿辰宴席用。”末了,他又添了一句,“朕会让敬嫔好好操持。” ………… 三月下旬如期而至, 众妃皆惊叹于永寿宫金碧辉煌,红墙绿瓦,所设摆件均是珍品,连地面都是白玉铺就,俱是感叹芳嫔娘娘要如日中天了。 殿前四角玉兰花高愈宫墙,这时已然花开,芳香满庭,延禧宫三人才到储秀宫和翊坤宫东侧甬道上,香气便钻入了鼻尖,不由慢了脚步。 安陵容默不作声的看着咸福宫的宫墙,心中想着不知道送去御膳房的银两有没有人沈眉庄和甄嬛吃些热乎膳食。 又想起宝鹃恨铁不成钢的说:以沈贵人和莞常在的财力还会吃不上好东西吗?小主得了好东西还没给自己添置些什么就眼巴巴的想着她们。她们连累小主时可没说补偿小主或是安慰一两句什么的。 想到这,安陵容不由攥紧了手中丝帕。 夏冬春嘀咕了半天,酸了好一会,“这嫔位主子就是有排面啊,过个生辰这么大阵仗。诶,你说是不是啊?” 后妃过生日,要么是千秋宴,凡是寿辰诞辰便是在自己宫里摆一桌,谁都知道这是要把永寿宫给江如吟的意思, 富察贵人不理她,她又撞了下安陵容的胳膊,见安陵容也不理,心中生出一股火来,“我说你怎么不理人啊!” “前面的小主可否让让,我们主子要赶去给芳嫔娘娘祝寿。” 后头传来女声,三人转头去看。 两名女子身量高挑,均是鼻梁挺拔,双眼大而明亮。 左边的女子一身橙衣,头戴八宝攒珠簪,紧抿着唇,未施粉黛,目光疏离冷淡,很有几分清冷美人的模样。想来就是博尔济吉特贵人。 右侧女子一袭青白长袍,不似宫中侍女倒像是个寻常的蒙古姑娘。 听她方才的话,似乎是博尔济吉特贵人的侍女,只是她并没有搀扶着博尔济吉特贵人,而是与她一前一后的站着。 富察贵人率先退了两步,朝博尔济吉特贵人点了点头。 博尔济吉特贵人亦是如此,偏偏夏冬春不愿意落了面子,让了路,嘴上还是不干不净地嘀咕,“我当是谁,原来是蒙古送来的贡品。” 两位蒙古姑娘都是耳力非凡,更何况几人不过几步之差。 博尔济吉特贵人转身,直勾勾地盯着夏冬春,她身边的蒙古姑娘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藐视塔拉姐姐!” 博尔济吉特贵人重重咳了一声,“多兰,退下。”她慢慢向夏冬春走近了两步,上下打量着夏冬春,开口道,“你就是那个丢人现眼的常在?” 夏冬春一下子就炸了,口不择言道,“我可是皇上亲封的秋常在,你一个无宠的之人怎么敢!当心我让皇上狠狠的罚你!” 博尔济吉特贵人闻言嗤笑,“我是皇帝封的贵人,你是亲封的常在就吱哇乱叫了。” 蒙古人说汉话着实直白,安陵容和富察贵人看着这一出闹剧,憋笑了好几次。 夏冬春脸一红,还是咬牙硬撑,“贵人又如何,不过入宫的时候才侍奉了皇上一次。另一个只侍奉过皇上一次的还是那晦气的安答应,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如果不是有个好出身,长得跟男人似的皇上看都不乐意看你的。” 博尔济吉特贵人昂头,扬了扬自己引以为傲的鼻梁,对夏冬春的话不屑一顾,“像你这样娇小又聒噪的女子,就像草原上的大老鼠,吱哇乱叫的不知死活,等临死前才知道什么叫夹起尾巴做人!” 第40章 芳嫔寿宴下 夏冬春大怒,“你,你”了半天,再说不出话来,意欲扑上去撕扯博尔济吉特贵人,博尔济吉特贵人身边儿的多兰撸了袖子,安陵容眼尖的看到多兰的小臂线条流畅,其上汗毛清晰可见,小声吸了口气。 多兰动作极其显眼,夏冬春自然也看到了一时僵在原地,博尔济吉特贵人抱臂冷笑,“狐假虎威。多兰,我们走。” 这可是西六宫的甬道,当今芳嫔娘娘寿辰当日,来来往往不知多少人,夏冬春今儿脸面可算丢尽了。 果不其然,夏冬春又跟着走了几步,当即跺脚,“烦死了,我不去了。” 富察贵人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不去就自己告假,本主可不会帮你说什么。” 夏冬春委屈的目光转变为怨毒,看向安陵容,“你跟芳嫔娘娘最亲近,你去说。”说着想去拽安陵容的袖子,被安陵容麻利地躲开了。 “秋常在自己遣人去通报便是,芳嫔娘娘遵规守礼,总不会无缘无故罚你。” 若是夏冬春真是有恙便罢了,偏偏临近永寿宫才说不去,夏冬春心里也没底,撇撇嘴跟上了两人的脚步。 江如吟今天可谓盛装出席,头一次戴上了一顶镶珠翡翠碧寿钿子,满头秀发挽起用一支祖母绿宝石簪子固定在脑后,一双金镶玉珠翠耳饰随着江如吟动作的在白皙的颈子旁微微晃动。 又穿上了一身瑞鹤纹黛蓝云锦旗装,肩上披着刺绣百日菊纹云肩。又用胭脂水粉细细描了眉眼,两腮打上水红的胭脂,蓝衣粉面在江如吟身上诡异的搭配在一起说不出的和谐,整个人端庄妩媚,娇妍风流。 欣贵人感慨,“早知娘娘美貌更甚从前,嫔妾就该可劲儿打扮的,坐在娘娘身侧可要显得人老珠黄了。” 欣贵人说的没差,因着今日是主人是江如吟,旁人都是往低调了打扮,唯有满头珠翠的夏冬春,坐在角落无人问津,她自个儿也是恹恹地独自坐着。 今儿华妃不在,温贵人也放开了几分与欣贵人调笑了几句。 宴席进行至中程,殿前歌舞姬卖力演奏歌唱,只盼着万一能入了这位如日中天的芳嫔娘娘的眼便是飞上枝头了。 安陵容看着满桌佳肴却没有胃口,时不时悄悄的清两声嗓子,眼见众人都用的差不多了,她鼓起勇气起身行了一礼,“嫔妾身无长物,可一直感念芳嫔娘娘至情至性,所以今日想高歌一曲,以祝娘娘能长乐安康。”这话说着,安陵容自己先红了脸。 江如吟也是新奇,自己一直知道安陵容擅歌,这专门给自己献唱,还真是...... 爽! 于是温声道,“安答应一番心意本宫倒是不好推却了,妹妹尽管放声歌唱,无论如何本宫必有重谢。” 安陵容呼吸都为之一滞,重重点了点头,走进一众歌姬中间。 她清了清嗓子,缓缓起调,方才一句,就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江如吟来了兴致,唤缚秋取来一柄凤颈琵琶,取了护甲,葱削般的指尖缓缓拨动,音符跃然,旋律流淌。 安陵容得了合奏,愈发如鱼得水,得心应手。 歌声如同黄莺出谷、百啭千啼,是翠鸟弹水,是黄莺吟鸣,抑扬顿挫,高昂时婉转动人,低沉时如泉水濯濯细流。 琵琶轻吟低语, 弦音缭绕。 两人合一曲,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绕梁三日犹不绝焉。 众妃犹然沉醉,皇帝迈着轻松的步子进来,路过安陵容身侧,赞赏的打量着她,“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他又看向江如吟,“爱妃技艺不比从前了。” 江如吟无谓地笑笑,温贵人见缝插针道,“芳嫔娘娘是被皇上宠坏了,可偏偏啊换成别的姐妹就没有这样的好福气了。” 皇帝新得了个歌喉妙绝的嫔妃,也不介意温贵人的打趣,反而回了句,“温贵人养着温宜心态也是越来越年轻啦。” 温贵人难得地怔愣了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 皇帝朝安陵容伸出手,一路牵着她来到江如吟身侧。 安陵容心有顾虑,略显慌乱的看着江如吟。江如吟对她笑笑,让出了主位。 于是江如吟与安陵容分坐皇帝左右,一时言笑晏晏。 江如吟与敬嫔闲谈了几句,皇帝就握着安陵容的手两人低声轻语,相比皇帝的兴趣,安陵容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时不时偷偷看向江如吟。 一个转头,就被江如吟逮了个正着。 江如吟勾唇一笑,“皇上,臣妾今日听安答应一曲,才知何为如听仙乐耳暂明,您可得好好赏赐安答应。” 皇帝深以为然,抬手刮了刮安陵容鼻尖,惋惜道,“只怪你藏着掖着不告诉朕,否则,妙音娘子这个称号,谁能抢过你去。” 安陵容羞涩道,“嫔妾技艺不娴熟,不敢卖弄。方知芳嫔娘娘良善,这才敢卖弄一二。”说着,幼鹿似的水灵灵的双眼期盼的看着江如吟。 江如吟与之对视,“臣妾可算知道该赏安答应些什么了,妹妹乖巧可人,静默谦逊,可不就该配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衣裳才衬妹妹这份纯良。” “锁春,将库房里的:撒花纯面百褶裙,软银轻罗百合裙,珍珠蜜花水晶发钗,,银镀金嵌宝蝴蝶簪,珍珠碧玉步摇,滴水水晶耳坠取来送去延禧宫安妹妹处。”江如吟像报菜名似的报出一大串赏赐,听得人都让人眼花缭乱。 皇帝听的兴趣盎然,紧接着道,“朕听芳嫔所言,谦者恭敬谦逊、品德高尚,安答应当得起这个封号。” 江如吟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才对,生怕皇帝在自己这儿又整出了甄嬛这样的无功无子晋封的荒唐事。 安陵容欣喜的行了大礼,“多谢皇上,多谢芳嫔娘娘。” 夏冬春心中醋坛子顿时翻了锅,连富察贵人也不得不感慨安陵容的好运。 皇帝拍了拍江如吟的手,江如吟则不动声色的将疤痕还未长好的手背朝上,顺利的感受到了皇帝的微顿。 当晚,延禧宫谦答应侍寝。 第41章 富察贵人有孕 圆明园之行 有时候人的性格很奇妙,就比如富察贵人,平时不声不响,关键时候倒是聪明起来了。 四月下旬,富察贵人爆出有孕近两个月。 期间安陵容风头无二,一跃成为了谦常在,连华妃和江如吟都得避其锋芒;秋常在遭冷落;博尔济吉特贵人被召幸了几次,进入了大众的视野。 富察贵人有孕后,在皇后的讨赏下得了“诚”字封号,发人深省。诚贵人一开始还心中存疑,后来皇帝看过她几次就将疑惑抛掷脑后,三番四次截取他人宠爱来。 江如吟不由感慨:‘忍得了两个月,偏偏忍不了这段时日吗?’ 更有一次,诚贵人再次以身子不适为由从博尔济吉特贵人处请走了皇帝,皇帝叫来太医,得知诚贵人只是吃撑了,黑着脸留宿在了失宠的秋常在处,当晚东偏殿的欢声笑语中诚贵人气得撕了不知多少帕子。 农历五月十二,皇后求情放出了沈贵人,莞常在。宫女出身的楼慵儿好像一致的被所有人忽视了。 农历五月二十,赶在小暑前,皇后带着华妃、端妃、齐妃、敬嫔、芳嫔、欣贵人、温贵人、博尔济吉特贵人、沈贵人、谦常在、莞常在前往圆明园避暑。 而诚贵人则是被以安心养胎的名义留了下来,和年仅十五岁的淳常在作伴。 不知延禧宫又是怎样一副光景。 车马如龙,在奉先门排起了长队。 这是安陵容第一次见到解禁后的沈眉庄甄嬛二人,先前无论去咸福宫还是寿安宫都是被推脱了。 沈眉庄面容黯淡,施了粉黛还是遮掩不住的形容憔悴。 甄嬛更是瘦得脱了相,腰肢不堪一握,活脱脱一副病西施的模样。 “眉姐姐,莞姐姐。”安陵容从前头过来唤道。 两人见安陵容粉衫俏丽,沈眉庄神色黯然了下,强撑着笑脸道,“谦妹妹。” 甄嬛打量着安陵容,戏谑道,“陵容越发娇美了,皇上定会喜欢的。” 沈眉庄闻言蹙了下眉,但也没说什么。 宝枝心中厌恶顿生,安陵容低了眉眼,温声道,“皇上的喜好哪是我等可以揣测的。” 甄嬛不大自然的止住了话头,安陵容问,“两位姐姐是要一起坐么?陵容本想邀两位姐姐一起的。” 两人看了一眼前面那台车轿,楠木雕琢喜鹊登枝纹,轿身两侧垂挽着水红色纱罗,而她们的呢?古朴的红木轿子,打眼儿一瞧都不知是哪个年头的了。不知是哪个眉低眼高的管事排的位次,谦常在的车轿在倒数第三位,反倒是沈眉庄沦落到了最后一位,甄嬛则在二人之间。 甄嬛正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才邀请沈眉庄同乘。 沈眉庄摇了摇头,找了个借口道,“烈阳高照,我们此行正是要去避暑的,两人还好,若是三人岂不要累坏这些太监们了。” 安陵容大概也看出了两人想独处的心思,不再多言,“那好吧,两位姐姐若有需要,尽可遣人来寻我。” 甄嬛与沈眉庄携手进入轿内,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两人纷纷用帕子掩住了口鼻,采月忧心忡忡道,“这可怎么坐呀!人坐进去不得沾染了一身霉味!”她又放小声音嘀咕道,“内务府那帮人真是吃干饭的......” 沈眉庄制止道,”好了,采月。” 说着,沈眉庄钻入轿内,伸手推开了窗扉又用其下的小木棍抵住,这才坐在了那样式老旧的坐垫之上。 “眉姐姐......”甄嬛痛心的唤道,眉姐姐出身世家大族,一出生便是父母手中的掌上明珠,何曾亲手做过这些。 接触到甄嬛的目光,沈眉庄坦然的笑笑,“这几个月我闲着也是闲着,总不能什么事都使唤采月她们,不然啊我身子骨都要躺化了。” 甄嬛眼圈一红,“眉姐姐,若不是我......” 沈眉庄拉过甄嬛,屈起手指蹭了蹭甄嬛脸颊,“当初是我自个同意了的,如何能怪你呢。陵容她......罢了,也是她的造化。”沈眉庄收起飘散的思绪,问道,“你是不知道,当时皇后娘娘并没有问我们什么,只是威逼利诱的跟我们说了利害关系,好似认定了就是你做出来的一样。你也是傻,当时怎么替楼答应担下了这事,若有差池全族性命不保啊!” 甄嬛叹气,“楼答应她救了姐姐性命,也是真的处处为我们考虑,我好歹父亲有官职在身,皇上......我能感觉到皇上他对我是有几分真心的,若是她恐怕真的就要丢了性命。” 甄嬛提到父亲官职一事,沈眉庄再克制不住情绪,捂嘴呜咽了一声。 甄嬛惊讶,“眉姐姐,是我哪里说的不好,你千万别怪罪你先告诉我怎么了?” 沈眉庄深吸一口气,克制了情绪,“我被禁足后,皇上虽然没有责罚我的母家,但父亲的政敌却抓住了这一点弹劾我父亲教导不严,父亲被贬为从四品宣抚使了。”说着,她又哽咽了起来,“我一心入宫却没能为母家带来荣耀,反而连累了父亲,我真的,呜呜......” 说到这个,甄嬛也不好受,尤其是被自己的亲妹妹怨怼了,只好从旁处找补: “姐姐娴静美貌,后宫中无能出其右者,况且陵容不也是受了责罚,却也安安稳稳的被皇上亲自下旨放出来了。可见姐姐只是缺少一个契机罢了。” 沈眉庄心中也觉得甄嬛说的有道理,只是一时还克制不住情绪,抹着眼泪。 夏日天黑得早总是迟的,大队的人马清晨出发,直到申时才到达了圆明园。 皇帝身边的小厦子带着住处的分配高唱着: “皇后居桃花坞,华妃居清凉殿,端妃居舜芳书院,齐妃居日天琳宇,敬嫔居源溪乐处,芳嫔居茹古涵今,欣贵人居映水兰香,博尔济吉特贵人居杏花春馆,温贵人居武陵春色,沈贵人居四宜书屋,莞常在居长春仙馆,谦常在居山高水长。 第42章 圆明园之行一:茹古涵今 皇后一早得到了消息,最让她痛恨的莫过于让两个和姐姐相似的女人住在了离九洲清晏最近的地方。 茹古涵今亦总称韶景轩位于九洲清晏西侧,东临后湖,占地面积极广。 共有殿宇、房间、游廊、平台 39 座 148 间 (游廊 73 间) ,重檐大亭一座,垂花门一座,随墙门五座。 装潢豪华,室内有楠木樘板,四面窗装饰有紫檀木窗框,楠木窗芯。该景盛时植有松柳,竹香斋前为竹林。 茹古涵今主体为方形大殿,殿内悬挂牌匾“韶景轩”。韶景轩位于茹古涵今最北部,韶景轩二楼是欣赏西山及后湖最佳的地点。为了更好的欣赏西山及后湖景色,茹古涵今四周很平坦,没有高山,其余建筑修建的也较矮。 茹古涵今四周宽敞清幽,一直是皇帝与大臣谈古论今、吟诗作画的地方,故而收录了大量的书籍画作,有诗曰: 长春仙馆之北,嘉树丛卉,生香蓊葧,缭以曲垣,缀以周廊,邃馆明窗,牙签万轴,漱芳润,撷菁华。不薄今人爱古人,少陵斯言,实获我心。 广厦全无薄暑凭,洒然心境玉壶冰。 时温旧学宁无说,欲去陈言尚未能。 鸟语花香生静悟,松风水月得佳朋。 今人不薄古人爱,我爱古人杜少陵。 安陵容到了山高水长,不先去找甄嬛等人,而是先来了涵古茹今。那惊叹的小模样惹了江如吟一笑。 安陵容循着笑声望去,江如吟青衫木钗,轻挽在侧,站在一众宫人中间,彷佛误入了宫宴图的闲云野鹤的姑娘。安陵容看过江如吟众多模样,这样松散烂漫倒是头一次。寻常在延禧宫,若诚贵人或是秋常在发笑,安陵容便知道定是又看不惯自己哪儿了,偏偏江如吟从不如此,她的笑总是随意轻慢,不论是对皇帝对皇后或是华妃,那眸子总叫人看不出情绪,似是为了笑而笑,又恍如听见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随意一乐。 安陵容大着胆子询问,“娘娘在笑什么?” 江如吟答道,“我瞧你的模样,像一只误入了市集的家猫,胆小又新奇。” 这比喻很是新奇,安陵容却不生气,“娘娘您就像养在仙宫的鹤,或站或坐或仰头或垂首总是悠然从容的。见惯了世间种种,又没有对平凡的事物失去兴趣。” 她双眼亮晶晶的,好奇的追逐着江如吟的身影,活像猫儿见了仙鹤一样惊奇又羡慕。 一向老成的束冬弯了弯眼,“今儿坐了一天车,谦小主也该累了,请进殿内坐坐吧。” 江如吟已先一步转了身,又偏着头去看她,戏谑的眸子仿佛在责怪安陵容还不跟上。 正殿主位披上了厚厚的软缎,江如吟上去斜斜地倚着,饶有兴致的看着安陵容,是一副敬候佳音的模样。 安陵容脸红了红,还是决定说出口,“先前娘娘寿辰,嫔妾身无长物便只能唱了一首好事近。日前皇上赏了嫔妾一匹水绿色的天丝棉,嫔妾看娘娘穿绿色也是别有一番风韵,便斗胆想为娘娘缝一身衣裳。” 江如吟挑眉,嘴角漾起一丝笑意,“哦,安妹妹这是想量我的身段啊。” 锁春端来茶盏,听见这话一脸惊奇的打量着两人,安陵容涨红了面皮,结巴道,“嫔妾是,是想,嗯,想着锁春告诉嫔妾就好了。” 江如吟盯着安陵容胸脯看了一会,“嗯,胸脯大点儿,裁的长些便是了。” 安陵容不自在的抱了抱手臂,这种眼神配上这话,活似自己没穿衣服仍她端详似的。 说话间,苏培盛领着小太监,抬了一扇四面的扇面似的东西进来了。 苏培盛看到安陵容坐着,不动神色的给两人请了安,见安陵容好奇的打量着那器物,江如吟也老神在在的坐着,全没有支走安陵容的意思,只得道,“皇上知道娘娘素爱焚香,为避暑热又不宜燃香。便命内务府的人准备了新鲜香花,想必娘娘您也看到了。” 他侧过身来,示意小太监将风轮搬到香花盆栽处,伸手拨动了下,江如吟歪头看着,安陵容惊叹,“果然又香又凉快。皇上真是看重娘娘。” 江如吟也是高兴,“那谦常在可要多来坐坐,。” 这和睦的模样,恍如一家姐妹,苏培盛啧啧称奇,解释道,“皇上原本指给娘娘的住处是上下天光,无论白昼黑夜湖面波光粼粼,那叫一个漂亮。只是果郡王先行回京,随着皇上来了圆明园,为了避嫌,这才将各宫主子们的住所挪到了圆明园西侧来。因着东西全都要挪,这才慢了脚程。这不,皇上特意吩咐奴才,亲自给娘娘送来。”末了,苏培盛不着痕迹的看了安陵容一眼,“皇上说了,晚上过来用晚膳。” 到了圆明园不先去皇后那儿,再不济也是华妃,居然先来了江如吟一个嫔主这儿。看来先前责罚了一众嫔妃,还是让皇上对管理六宫的皇后华妃二人颇为介怀。江如吟暗自想着,这烂摊子还是能先不接就不接的好。 这下安陵容听懂了,乖巧的告辞。 ............ “臣妾连弘暄的满月宴都是华妃娘娘操持的,如何能办好温宜公主的周岁?”江如吟给皇帝夹了一筷子珍珠火腿煨鹌鹑,颇为奇怪道。 皇帝侃侃而谈,“皇后身子一直反复,朕有意挑人协理六宫。你已为一宫主位,日后总是要亲自主持弘暄周岁的。” 原来是皇后提议,那看来当日必有人要作乱。江如吟垂眸,“臣妾想着,温贵人作为温宜公主生母想来也很想亲自操办吧,况且敬嫔姐姐也是很早就服侍皇上了,她......” 皇帝打断了她的话,不轻不重的捏了捏她的腰,“上次你办了一桌宴席,六宫和睦,朕很高兴。” 这话便是不容拒绝了,皇帝低头吃菜的间隙,江如吟不耐的撇了撇嘴。 事实上的确如此。 第43章 圆明园之行二:初识 华妃得知皇帝派人给甄嬛的车轿送了茶点,气得差点砸了碗碟。 还是颂芝请了温贵人来才止住了华妃的怒火,温贵人好说歹说劝住了要去找甄嬛麻烦的华妃。可也为此搭上了温宜的周岁宴,自丽嫔没了后,再没人分担火力,温贵人苦不堪言。 皇帝来了兴致,在福海边游玩,温贵人陪伴在侧。 皇帝边走边逛,温贵人亦步亦趋,几次斟酌着想要开口,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看你忍得也难受,有什么就说。”皇帝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温贵人眸光一闪,既然皇帝主动开口,那就是有机会,无论是温宜、自己、还是华妃。 于是温贵人试探着说道,“温宜换了新环境不适应,夜里辗转难眠,方才嫔妾将温宜送去了华妃娘娘那儿,温宜果然不哭闹了。” “哦,华妃还有这样的本事。”皇帝远眺满池清波,声音听不出喜怒。 温贵人一喜,华妃若能得宠就意味着温宜的周岁宴能办得更好,“皇上从前赏华妃娘娘的赤金凤穿芍药步摇,华妃娘娘很喜欢时常拿出来赏玩只一直舍不得戴,有回被温宜瞧见了也很喜欢呢,每每看到就被吸引了注意。” 皇帝目光悠远,“是华妃当年有孕时朕给她的,只一眼就知道这支步摇配她,难为她还记得。” “华妃娘娘时时时挂着皇上,对皇上赏得东西也是视若珍宝。” 皇帝点点头,看向妆点简朴的温贵人,“你怎么说也是公主生母,怎么只一味给华妃说话,也不给自己求点什么。” 温贵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旁垂下的穗子,“华妃娘娘对温宜视若己出,嫔妾感激不尽。嫔妾已有温宜不敢再奢望什么,可华妃娘娘满心满眼都是皇上,嫔妾也心疼娘娘对皇上的期盼。” 皇帝点头,“你的这份心性很好,没有罔顾了朕亲自为你挑的封号,只是温宜周岁在即,你也要好好打扮。你平素好似很喜欢穿蓝色,朕的内库有一套赤金蓝宝簪花头面,你且戴上,让温宜看了也高兴。” 温贵人欣喜不已,上回皇帝赐下封号时许诺只待年节加封,也不知这回温宜周岁有没有机会。至于蓝色,不过是华妃不甚喜爱的颜色罢了。 两人一路向前,树林掩映间,三座重檐大亭映入眼帘。 三座大亭呈山“山”字形伸入湖中,中后部有九座楼阁,建筑宏伟辉煌,如仙山琼阁。 皇帝口中忽吟道: “飞观图云镜水涵,挐空松柏与天参。 高冈翔羽鸣应六,曲渚寒蟾印有三。 鲁匠营心非美事,齐人搤掔只虚谈。 争如茅土仙人宅,十二金堂比不惭。” 言罢步入亭中,温贵人连忙跟上,口中说着,“皇上真是好文采。” 皇帝脚步一顿,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两人步入殿内,一眼就看见了一身碧绿宫装头戴碧玉珠花的甄嬛,在无数金身佛像前煞是显眼。 甄嬛身形消瘦,这身宫装套在身上略显松垮,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气。 皇帝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甄嬛只顾着打量满殿神佛,并没有注意身后,苏培盛注意到皇帝神情恍惚,暗自看了温贵人一眼。 温贵人也拿不定主意,待到皇帝思绪回寰,温贵人扬声道,“莞妹妹,好巧啊。” 皇帝低了低眼眸,自己召温贵人用游福海并不是什么秘密。 甄嬛微惊,“皇上......嫔妾参见皇上,温贵人。” 未等温贵人开口,皇帝淡淡道,“免礼。” 温贵人默默后退一步。 甄嬛起身,默默让至一侧。 见甄嬛不说话,皇帝开了口,“你怎么在这。” 这话说的好生冷漠,甄嬛心中一痛。 口中吐出一口气,甄嬛道,“嫔妾与眉姐姐相约同游藏秘楼,早听闻方壶胜境美名,因此慕名而来。 温贵人笑着接话,“姐姐我深居简出,对这些还真是不太了解,只知这方壶胜境美如神仙宫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知是何美名呢?” 甄嬛侃侃而谈,“海上三神山,舟到辄风引去,徒妄语耳。要知金银为宫阙, 亦何异人寰?即境即仙,自在我室,何事远求?此方壶所为寓名也。东为蕊珠宫,西则三潭印月,净渌空明,又辟一胜境矣。初读此篇时便觉此生若能亲眼一睹,也算不白来一趟了。”甄嬛双眼绽放出无限神采,“灿若白玉的台阶依水而建,金碧辉煌的宫阙凭水而立,每当薄雾在水面上升起的时候,便如梦如幻,宛如仙境。可惜现在夏日炎炎,怕是看不到此番光景了。” 甄嬛神情惋惜,皇帝眼中也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温贵人见势不妙,连忙找补,“莞妹妹真是博闻广识,完全不像困于后宅的女子呢。” 甄嬛心中警铃大作,“嫔妾不过是好读书,这才求了父亲为嫔妾搜集来奇闻异志,各类书籍,拜读一二罢了。” 皇帝忽然开口道,“朕有些累了,随朕回养心殿吧。” 温贵人目的还未达成,自然要跟上。甄嬛犹豫了一下问道,“眉姐姐她。” 皇帝头也不回,“叫她回宫去吧。” 甄嬛:“......” 三人养心殿坐定。 温贵人坐在了小榻一侧,甄嬛便坐在了皇帝不远处太师椅上。 苏培盛奉上茶盏,皇帝举杯朝甄嬛示意,黑漆漆的眸子叫人看不出情绪。 “琴默一向是不懂茶的,你也来品一杯。” 甄嬛微微一笑,“听说雪顶含翠生长于极北苦寒之地的险峻山峰,极难采摘。世间所有不过十余株,因常年得雪水滋养,茶味清新冷冽,极是难得。王爷真是有心了。” 皇帝朝小厦子挥了挥手,“旁的也就罢了,如今天气热,这一路送来就得费尽心思,倒是这心意难得。” 温贵人终于找到了开口的间隙,“皇上方才还说呢,要就这一遭也就罢了。年年如此,可不太费了银子。” 甄嬛浅浅附和,“王爷心思细巧,皇上却心怀大略。” 第44章 圆明园之行三:试探 甄嬛有心向皇帝服软,主动寻着话题,“嫔妾一路往藏秘楼来,路过猎场,听闻皇上适才与王爷射猎,得了极好的彩头。怎得转眼就是温姐姐陪伴在侧,不见了王爷。” 皇帝看了苏培盛一眼,温贵人笑容愈发真实,“原本王爷是说过些时候再来寻皇上,这不,皇上带了妹妹回来,王爷就不来了。想必一定是听闻妹妹貌若天仙,赶紧避嫌去了。” 这话甄嬛一时听不出好坏,只得回答,“姐姐抬举嫔妾了。”又看向沉吟不语的皇帝,“皇上不必为王爷遮掩,定是王爷听闻嫔妾貌若无盐,怕受惊吓,所以躲开了。” 这话听的皇帝也露了丝笑意,看着甄嬛的脸,“你听听,她若是貌若无盐,那朕后宫诸人岂非尽成了东施丑妇一流。” 温贵人心里琢磨着怎么将甄嬛与果郡王勾连在一起,一边随手拿了个葡萄拨着,随意道: “莞妹妹谦虚,皇上听她玩笑呢。” 剥了那葡萄,温贵人递给皇帝,皇帝头也不转,只盯着甄嬛看,“尝尝那雪顶含翠吧。” 温贵人自觉无趣,也端起茶盏,将话题勾了回来,“入口幽香,神清气爽,十七爷果然有心了。” “嫔妾听闻,皇上当日初见莞常在,为怕妹妹生疏了,便假借十七爷之名,与妹妹品箫谈琴,这才成就一番恩爱,当真是一段佳话呢。” 温贵人一边说着,一边含笑看向两人,满意的看着两人神色都不自然了起来。 甄嬛瞅着皇帝脸色,“这样的细微密事姐姐也知晓,定是皇上说的。” 这话便是表明并非自己这边儿传出来的了。 皇帝不咸不淡道,“朕可没说。” “是琴默心细,自己留神听来的。” 温贵人又鼓了一把火,“如此说来,这十七爷,还是皇上与妹妹的媒人呢。” “应该好好一谢。何况这位大媒风流倜傥,朝中不知多少官宦家的小姐都倾心不已,日夜得求亲近。”温贵人看向甄嬛,“妹妹,想必妹妹在闺阁之中也听闻过十七爷的盛名吧。” 甄嬛再也维持不住笑脸,“妹妹入宫前久居深闺,入宫后又卧病不出,不曾听闻王爷大名,真是孤陋寡闻了。” 此话一出,垂眸半晌的皇帝如同卸下了重担般,再次抬眼。 甄嬛委实松了口气,扬起笑脸,俏皮道,“皇上文采风流,又体贴咱们姐妹心思。不知当日是否也做出此举亲近姐姐芳泽呢?” 温贵人收敛了笑意,后宫谁人不知自己不得圣心唯有依靠华妃这棵大树才得以亲自抚养温宜。 温贵人看了眼皇帝的脸色,已然心满意足,便道,“这个时辰想必温宜也该饿了。皇上,嫔妾先回去瞧瞧。” 皇帝关心了句,“也好,温宜病好了后老是哭闹不止。江太医常为你把平安脉,也让他看看是什么缘故。” 温贵人会心一笑,“是,嫔妾让江太医瞧过了,再来禀报皇上。” 皇帝点点头,便是默许了温贵人说再来之言。 温贵人离开,重归一室寂静。 皇帝阴沉不定,甄嬛则垂眸思索。 “这把琴是先帝舒妃的爱物,你来之前朕本想听人弹奏一曲。可是温贵人曹琴默人如其名,在琴艺上甚是生疏。”皇帝忽然道。 话说到这份上了,甄嬛起身道,“嫔妾着人去请眉姐姐来吧,眉姐姐琴弹的极好。” “沈贵人对于曲调的精通在你之上,可是她的曲中缺少情致,如此良琴若无情致,岂不是索然无味。”皇帝说的平淡,甄嬛却从他的语气听出了审视的意味来。 “还是你给朕弹奏一曲吧。” “那嫔妾就为皇上弹奏一曲。” 甄嬛摘了护甲,轻抚琴弦,声调清晰明亮,甄嬛不由起了爱惜之意,“果然是极好的琴,音色如此清脆。” 可惜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得以触碰。 甄嬛心中惋惜,屏气凝神拨弄起来。 甄嬛始终未开口解释,皇帝压制住心中不满,凉凉道,“碧波清风,品茶听琴。果然是人生乐事。就弹那半阙‘山居吟’吧。” 甄嬛心中压力更大,素手轻弹,悠扬琴音濯濯流出。 可甄嬛仍然心绪不宁,如何静心抚琴呢? 不消片刻,琴弦绷断,狠狠抽过甄嬛的手。 顾不得手上钝痛,甄嬛连忙起身谢罪,“嫔妾弹得不好,还请皇上不要见笑。” “琴音精妙,只是你心有旁骛,心思没有全然付与此琴。” 甄嬛眼睫微颤,“嫔妾辜负此琴,还请皇上恕罪。” “你初次弹这把琴,难免生疏不能投入。”皇帝终于忍不住,“不过朕倒另有一个疑惑。” “你对朕的情意,朕已经明了。只是朕想知道,你是何时对朕有情的。”皇帝垂着眼不去看甄嬛。 甄嬛红了眼,缓缓上前,口中道,“嫔妾看见的是嫔妾面前的这个人,无关名分与称呼。” 皇帝终于抬头,“怎么说。” “皇上借果郡王之名,与嫔妾品萧赏花,嫔妾虽感慕皇上才华,但一心以为您是王爷,所以处处谨慎,不敢越了规矩所以处处谨慎。皇上表明身份之后,对臣妾多加照拂,并非只是对其他妃嫔那样一般对待。” 皇帝去看甄嬛,甄嬛亦是。 “嫔妾对皇上不只是君臣之礼,更有夫妻之情。若真要追究嫔妾是何时对皇上动情,。嫔妾对皇上动心是在皇上解余氏之困时,嫔妾当时手足无措,虽然这对您来讲只是举手之劳,可在嫔妾眼里,皇上是救人于危难的君子。” 说到此处,皇帝终于露了笑容。 甄嬛暗自松了口气,却仍然不敢松懈。 皇帝是真的满意:在表明身份前,甄嬛说感慕才华;表明身份后,甄嬛赞其为君子。如何不叫人满意。 “朕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甄嬛低了低头,恳切道,“请皇上容嫔妾说完。”说着,她蹲跪下来,“嫔妾死罪,说句冒犯皇上的话。嫔妾敬重您是君,但更把皇上视作自己的夫君来爱重。” 时隔四个月,再次听见这番夫妻之言。皇帝对眼前谦卑柔顺的甄嬛大有改观。 “朕何尝不知道你的心思,所以朕才爱重你......罢了,从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已为天家妃嫔,应当谨言慎行,不要辜负了朕的一番苦心。” 甄嬛已是泪凝于睫。 “嬛嬛,今日的事是朕多疑了。你不要怪朕。” 第45章 圆明园之行四:布局 甄嬛的再次得宠让随行而来的博尔济吉特贵人和谦常在沦为陪衬。 对此,博尔济吉特贵人神色淡淡,倒是对圆明园的赛马场多加青睐。 安陵容表现平静,温和的恭喜了甄嬛。 因着甄嬛的缘故,沈眉庄也得了一日的临幸,沈眉庄自己倒是不甚开心。 甄嬛得宠,自己就得宠;甄嬛失宠,自己就失宠。彷佛沦为附属品一般,叫人无法开怀。 清凉殿, 华妃摇着仙姑贺寿团扇,一脸不耐,“甄嬛和沈眉庄相继得宠,唯有本宫这儿一点动静没有,本宫看你真是昏了头了,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 温贵人谨小慎微的赔着笑脸道,“娘娘有所不知,莞常在与沈贵人得宠,也是有利无弊。” 华妃眼神如刀刃般直直射向温贵人。 温贵人不再卖关子,“先前是芳嫔一家独大,如今莞常在得宠,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与她容貌有几分相似的莞常在。芳嫔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这话当然是假的,江如吟的性情她还是了解几分的,不过用来平复华妃的怒气,足够了。 果不其然,华妃往后一靠,“嗯,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温贵人便继续道,“娘娘您看,沈贵人因莞常在失宠,又因莞常在得宠。纵是两人再好的交情,沈氏出身大家,焉能咽下这口气?” 华妃思索了两秒,“你说得对。那你说皇上他还记挂着本宫,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温贵人只得又说了一遍当日之事,一直到她嘴皮子都酸涩不已,华妃才意犹未尽的看向门外九洲清晏方面,那痴痴的眼神,真叫人生怜。 温贵人也往那个方向看去,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嫔妾有一计,可叫甄沈两人,分裂的更狠。” 华妃狐疑的看向温贵人,“你不是说芳嫔咽不下这口气吗?” 温贵人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面上讨好道,“芳嫔那人您又不是不知道,能成什么气候,况且,嫔妾已经想好了如何让您真正复宠。” 华妃眼睛一亮,“细说。” ............ 两人商量许久,华妃终于心满意足。 她看着猛灌茶水的温贵人,“行了,知道你得用。这可是今岁新贡的雪顶含翠,你且带些回去,别说本宫亏待了你。” 温贵人想到了养皇帝说的话,默默放下了茶盏,“嫔妾笨嘴拙舌的,也尝不出来这些,省的糟蹋了娘娘的茶叶。” 华妃翻了个白眼,“谅你识相。日前内务府送了几匹云锦,那颜色太鲜嫩配不上本宫,你带回去给温宜裁几身衣裳吧。女孩子还是要养的好些。” 温贵人这才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连“欸”了好几声。 ------------------------------------------------- 夏日炎炎,甄嬛与沈眉庄携手同游,迎面撞见了齐妃,温贵人,欣贵人三人。 一见沈眉庄,温贵人嘴角一扬,“我正要去找妹妹呢。” 甄嬛低了低眉,“不知温姐姐有何见教?” 温贵人装作踌躇了下,才道,“上次的事是姐姐失言了,听说还引得皇上与妹妹起了龃龉。可姐姐我确实是无心的,这会儿见了妹妹,少不得要向妹妹赔罪了。”说着,还像模像样的屈身行了一礼。 那样自然而然的当面挑拨,让甄嬛第一次注意到了被华妃的光芒映射的黯淡无光的曹琴默。现在,她更是当着众人的面,轻而易举的挑破了此事。若是原谅,日后少不了要与她虚与委蛇,维持表面和平。若不原谅反显得自己小气了。想通了这一次,甄嬛对曹琴默的心机有了更多的认识与深深的忌惮。 甄嬛的目光在温贵人身后的音袖身上停留了一瞬,对方自从几人相遇开始就一直勾唇看着自己。见甄嬛看过去,音袖才低了低头。 齐妃用帕子掩住口鼻,上下打量着甄嬛,显然是对粉娇你几之事颇为挂怀,“你与她说这些做什么,若她正坐得端,何须介意你失言。” 沈眉庄冷了脸色,沉沉地盯着齐妃。 甄嬛充耳不闻,也不去扶温贵人,只温和的回了一礼,“妹妹不过在御前和皇上嘀咕了几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欣贵人看了眼齐妃,还是开口解了围,“妹妹深受皇上宠爱,与皇上嘀咕几句,实在不算什么大事。但若是换了别人,那就是天大的事了。” 欣贵人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损人不利己,没见除了甄嬛,都笑得勉强了起来。 齐妃不自在的抿了抿嘴,酸溜溜道,“我们如何能与莞常在相比啊,就算是要和皇上嘀咕几句,那总得见得上面吧。” 这两人说话委实和没头脑、不高兴一样。 温贵人尴尬的笑了一声,“好了好了,我们哪儿有站在这说话的道理啊。左右就在武陵春色边上,不如去我那儿坐坐吧。我还特意命人备了一桌筵席,要向妹妹赔罪呢。这不,还特意请了欣贵人和齐妃作陪,莞妹妹你可一定要赏光啊。” 流朱暗自翻了个白眼,‘也不瞧瞧齐妃那老大不乐意的样!” 甄嬛不语,温贵人又道,“沈贵人,听说沈贵人弹得一手的好琴,这俗话说,主雅客来勤,可我这个做东的呢,又实在没什么本事,所以还得请沈贵人为我们弹奏一曲来留客呀。” 甄嬛愈发不安起来,可话说到这份上,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如此,多谢温姐姐美意。” 当晚,五人在武陵春色用了一餐。 荤菜有白炸春鹅、脂蒸腰子、蟹酿橙、麻饮鸡虾粉、白玉蹄花,素菜是凉拌茄子、三丝豆干、煎豆腐、炖素丸子,一道蛤蜊米脯羹勾住了欣贵人的心,又备了糖藕片和梅子汤。 用完膳,宫人撤下残羹冷炙,又奉上了豌豆黄和七巧点心。 便是用惯了妃位份例的齐妃也是挑不出错来,欣贵人更是毫不吝啬的夸赞着温贵人的心意。 第46章 圆明园之行五:沈眉庄有孕 沈眉庄端起茶盏正要用,酸香钻入鼻翼,沈眉庄猛地干呕了起来。 可吓坏了酒足饭饱的几人,“诶呦,沈贵人这是怎么了?” 齐妃到底年长些,眼珠子骨碌一转,“这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恶心了?” 温贵人就着给沈眉庄顺着背,“你这样恶心有几日了。” 沈眉庄一时也没往哪儿想,乖乖答了。 一直到刘畚低眉顺眼的给她道喜,她才像是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般,“我,我有喜了。” “约莫快一个月了,才初显露出滑脉的迹象。”刘畚答得滴水不漏,“为了您和龙胎的康健,还请再请一位太医来看一看。” 齐妃自以为隐蔽的朝翠果使了个眼色,翠果悄悄退去。 甄嬛心头巨震,悄悄握着沈眉庄的手狠狠一捏。 欣贵人心悸的扶着自己的胸口,有些后怕的退了一步。 齐妃眼角眉梢已经是掩盖不住的喜悦,像是迫不及待的看笑话一般,手忙脚乱滑稽的关心着沈眉庄。 沈眉庄怔愣的看向甄嬛,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解禁也才将近一个月而已。侍寝更是小半个月前才开始的。 齐妃嘿笑道,“沈妹妹如今有孕,是头等的大事,自然是请院判来。” 说着,她欲唤翠果,又想起方才使唤翠果去九洲清晏“报喜”去了。 她随手指了个武陵春色的小太监,“你,沈贵人有喜了,快去请章弥来。” 沈眉庄不喜地皱了皱眉,自己如何自己是最清楚的,沈眉庄宁愿相信是刘畚医术不精估错了月份,可若是误诊,惊动了皇上岂不是闹得阖宫皆知了。 于是便想阻拦了,温贵人立马握住了沈眉庄欲抬的手,“沈妹妹这是高兴糊涂了,后妃有孕皇上自然是要知晓的,还在乎是谁来诊断不成。” 沈眉庄只得歇了心思,一左一右两个女人安抚着自己,却像是豺狼虎豹环绕,而自己就是那散发的浓浓血气的肉块,诱的她们垂涎欲滴。 甄嬛插不进去,只牢牢握住了沈眉庄一只手。 沈眉庄一手被温贵人曹琴默牢牢握着,一手成拳紧握,温热的手背被甄嬛手心溢出的汗濡湿了。 皇帝比章弥来的更快,门扉开合涌入沉闷的热浪,沈眉庄无端烦躁了起来。 皇帝大刀阔斧的往主位一坐,疲惫的半阖着眼。 温贵人后退一步,乖顺的站在了甄嬛一侧,齐妃一无所察,喜滋滋的凑上去,“皇上,沈贵人有孕一个月啦。”边说边朝沈眉庄挤眉弄眼。 皇帝睁开眼,平淡的目光扫向沈眉庄,“是么。” 沈眉庄上前行礼,神情不卑不亢,“回皇上的话,嫔妾在温贵人处用完晚膳,突然干呕了起来。几位姐姐担心嫔妾,请了太医来,这才发现原来是有了身孕。” 刘畚补充道,“是月份太小的缘故,脉若走珠,却显得虚弱。应当是快要足月了。” 这时,满头大汗的章弥终于赶来。 皇帝大手一挥,”你来给沈贵人诊脉。“ 章弥抖着腿,从左手换到右手,终于给出了一个说辞:“如刘太医所说,沈贵人脉象虚浮,确是滑脉。许是月份太小的缘故。贵人平日是否常常觉得胸闷没有精神?” 沈眉庄点点头,章弥亦是点点头,“是贵人您郁结于心的缘故,可适当放松心情,调理些时日便可。” 皇帝面色奇差,沈眉庄心存疑惑。 “可是我......” 沈眉庄话未说出口,就听刘畚气定神闲道,“小主有所不知,女子有孕并不是从侍寝当日算起,而是从黄体期开始算起。先是黄体生成自行生长,而后婴孩着床于胎宫。故而孕期不符也是常事。便是千金一科的江太医来了,也是这个道理。” 章弥心知沈眉庄脉象不似旁人孕脉那般凝实有力,但有刘畚打头阵,他也是附和了这话。 (卵子是不是叫黄体我也不知道,原谅我 磕头.jpg) 刘畚说的老神在在令沈眉庄安心了许多,皇帝面色稍愉,对沈眉庄道,“朕记得你从前身子骨强健,如今倒不如以前了。可是宫人没有照顾好,请江诚江慎再给你看看。” 沈眉庄垂眼,只柔声道,“多谢皇上。” 等待江诚江慎的过程不长,皇帝状似随意道,“你叫刘畚,听口音不似京城人。” 刘畚弯着腰低着头,神情恭敬至极,“微臣是济州人,考入了太医院刚被分来圆明园。” 因着刘畚的解释貌似个博学广识的医者,沈眉庄对他大有好感,听着他的回答露了笑。 皇帝自然注意到了,点点头不再言语。 直到江诚江慎二人得出一样的结论,皇帝这才大为舒心,关切的对沈眉庄道,“你有孕辛苦,四宜书屋虽离九洲清晏不远,却也偏僻,你且搬到碧桐书院去,也方便你逛园子。“ 沈眉庄有一瞬的雀跃,随后按捺住了性子,“碧桐书院虽好,却无姐妹相邻,嫔妾也不是个怕热闹的。况且,刘太医不是说嫔妾脉象不稳,就不许兴师动众了。” 沈眉庄温温柔柔的语调让皇帝大为舒心,“你倒是看重刘畚,就让他照料着你的身子吧。朕从前就觉得你最是端庄柔婉,朕早前想了一个‘惠’字,如今给了你,也合时宜。” “嫔妾多谢皇上厚爱。”沈眉庄欣喜谢恩,一旁遭了冷落的甄嬛也喜悦的朝沈眉庄笑着。 齐妃泄了气,还是不甘心道,“惠妹妹真是有福气啊,只是现在天色不早了。妹妹可要早些休息啊。” 齐妃希翼的目光被皇帝无视了。 欣贵人自知自己论宠爱比不过甄嬛沈眉庄,论身份比不过齐妃,论时情时景比不过温宜生母的温贵人。故而低了头。 皇帝目光扫过安分的欣贵人,在温贵人身上停留了一瞬,甄嬛在沉浸在眉姐姐有孕的喜悦中,对皇帝的视线浑然不觉。 “莞常在,陪朕送一送惠贵人。温贵人有心了,待温宜生辰,朕得好好赏你。” 温贵人眉开眼笑的恭送三人离去,欣贵人神色复杂。 待离开四宜书屋,皇帝握了甄嬛的手,“惠贵人有孕,你这般高兴?怎么不想着给朕生个小阿哥?” 第47章 圆明园之行六:楼慵儿入园 第二日皇后听闻此事时,神情落寞。 “皇上,他半分没有与本宫商量的意思。” 剪秋不动声色地把银丝藏进发丝里挽起,劝慰着,“昨晚事发突然,皇上差点动了火,自然不愿意娘娘知道这等事。” 皇后长叹一口气,“昨晚是莞常在侍寝吧。” 剪秋低眉顺眼道,“皇上只是给惠贵人几分薄面罢了。” 皇后冷笑一声,“有那张脸在,甄氏总会有出头的那天。就像当初的江如吟一样,侍妾出身坐到如今的位置,已经顶天了。惠贵人如今有孕,想必莞常在形单影只,定会想要一个好姐妹相伴身侧、一同面对华妃的怒火吧。” 剪秋勾唇,“楼答应想必随时等着感谢莞常在的恩情呢。” “给本宫梳妆,本宫要去见皇上。” 四宜书屋里,沈眉庄与甄嬛正是打了这个主意。 “我瞧着皇上近日颇为看重温贵人呢,难保华妃不会东山再起,我欲同皇上说,请皇上接楼慵儿来。” 甄嬛颇为惊讶,“温宜公主生辰在即,皇上难免多照顾温贵人些。只是,陵容虽与芳嫔走得近些,但正是合适的人选啊。” 沈眉庄眼中闪过一丝愁意,“陵容她本就得皇上喜欢,我们又是脱罪不久,只怕她不会愿意。”沈眉庄拉过甄嬛的手,“况且,你于楼慵儿有大恩,此时救她出来,她更是要感谢你的。” 甄嬛赞同的点了点头,“眉姐姐说的有理。” ............ 楼慵儿坐上车轿的那一刻,才真正感觉到了踏实的。 本以为安陵容已经去了圆明园,其他两人不会再想到自己了。果然啊,安陵容和甄嬛眉姐姐不是一路人。楼慵儿沾沾自喜的想着,只要自己牢牢抱紧女主大腿,就算是皇后要暗害自己也得考虑主角团光环! 临近圆明园,楼慵儿看着不远处的庞然大物,眼中惊艳已是掩盖不住,她迫不及待问前头首领太监般的中年太监,“公公,不知我住在哪儿啊?” 那公公憨笑一声,捏着帕子朝楼慵儿甩了下,顿时一股浓郁的香气涌入楼慵儿的鼻腔,他说,“皇上特意吩咐了,您啊住在长春仙馆的偏殿,和莞常在作伴。” 楼慵儿微愣住,随后自我安慰般的点点头,“和莞姐姐住也挺好。” 至少皇后的人无法轻易控制自己。 沈眉庄和甄嬛陪楼慵儿逛了会儿,楼慵儿新奇的东摸摸西看看,一双美目都成了星星样了。 没有人嘲笑她没见过世面,甄嬛与沈眉庄皆是满意的眼神,尤其是看楼慵儿身上,穿的是一身过了时的古香缎衣裳,颜色也是宫中最不时兴的香色,这样的颜色怕是宫中不得脸的嬷嬷才会穿吧。 兰离跟在所有人身后,冷眼旁观这一切。 沈眉庄有孕,总觉得身子懒怠,甄嬛和楼慵儿两人前往九洲清晏。 嬷嬷正苦口婆心劝着,“阿哥在日头下跪了大半日了,先回去吧,仔细中了暑气。” 苏培盛远远看见甄嬛二人,小跑着迎了上来。 “莞常在吉祥,楼答应吉祥。” 弘历温声回头,趁着甄嬛、苏培盛交谈,楼慵儿朝弘历眨了眨眼:这就是未来的乾隆啊,小时候长得还怪好看的咧! 听苏培盛说皇上大概没心思见自己,楼慵儿看向甄嬛,甄嬛正往烈日下那个小身影望去。 “等下烦请公公为阿哥送一碗莲子百合解暑。” 苏培盛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楼慵儿若有所思。 长春仙馆, 甄嬛拉着楼慵儿叙话,细细问了过往。 楼慵儿的身世可谓一波三折,幼年成了孤儿,被烟花柳巷的疯女人捡了回去,从永儿成为了慵儿,少年时候那疯女人也去世了,若不入宫就得接了这女人的班,便应允了正白旗包衣楼氏,以楼氏庶女楼慵儿的身份入宫为奴。 原主身世虽坎坷,楼慵儿却没有代入感,空有记忆而无情感。 故而楼慵儿低着头,声音平静娓娓道来。 倒是心疼坏了甄嬛,拉着她的手,“我竟不知妹妹是这样可怜的人儿,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甄嬛用帕子沾了沾眼睛,眼尾还泛着红,”妹妹这般真心,倒叫我不知所措了。可见妹妹是个心思纯良的人,我没有看错你。只是这话以后万万不可在旁人面前说起,以免被旁人做了筏子。“ 楼慵儿眨巴着眼,软了嗓子,“姐姐~” 这就是大女主啊,呜呜,我将誓死追随呜呜。 两人同桌而食 ,若不是楼慵儿一门心思有事要做,只怕差点儿就要抵足而眠了。 “哇,姐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可不是么,瞧这偏殿,比楼慵儿得宠时在储秀宫的住所都好。房中所设花瓶古董摆件壁挂,虽不是多么贵重,却都是精巧玩意儿。 活像是大家闺秀的闺房呢!楼慵儿暗想,心里最后一点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甄嬛眉眼弯弯,“妹妹喜欢就好,我想着让妹妹住的舒心,故而屋内陈设都是我和眉姐姐挑的我们觉得好的,才敢给妹妹用。” 楼慵儿狂点头,跟古代人姐姐妹妹的果然还是不擅长啊! 大概甄嬛也看出来了楼慵儿心不在焉,嘱咐她好好休息就走了。 “兰离,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主,戌时刚过,该歇息了。”兰离知道楼慵儿一贯不爱早睡,还是一板一眼的答着。 楼慵儿也不在意,掰着指头口中数着,“才七点啊。兰离,你今天也看到了,四阿哥真是可怜,你替我去送两碟点心给他好不好。” 兰离欲言又止,楼慵儿可怜巴巴道,“兰离最好了,我小时候也是这么可怜呢。” 兰离叹了一口气,“好吧小主,希望奴婢回来的时候,您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 流朱扶着甄嬛回了正殿,流朱小声道,“楼答应平日看着很是活泼呢,没想到身世这么惨。” 甄嬛叹气,“若是真的,我希望这是假的;若是假的,是真的也好。” 流朱懵懂地点了点头。 浣碧自角落闪出,“小主真信了她吗?”她神色平静,对甄嬛对视。 第48章 圆明园之行七:口祸 甄嬛神色复杂,自上次后就很少让浣碧近身伺候。 浣碧一开始不大肯说话,后来沉稳了许多,甄嬛也有意让浣碧跟崔槿汐学习管理宫人,方便日后嫁了人打理家中庶务。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出门,甄嬛都是让流朱随侍左右。 曹琴默的话让甄嬛心中警醒,连带着对浣碧也有了一丝怀疑。 浣碧自然的上前扶了甄嬛另一只胳膊,“奴婢在屋外候着,虽然没有看到楼小主的神情,但从声音里是听不出半点儿伤心的意思,这样的人若非天生凉薄,便是在说谎。” 待甄嬛坐下,浣碧奉上新烹的六安茶,茶香飘逸,甄嬛便知是八分烫,属于六安茶独一份的清香。 看着浣碧的侧脸,甄嬛不由道,“你如今真是不一样了,烹茶最是讲究细心。已经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 面对这位姐姐戏谑的话语,浣碧到底红了脸,“小主怎么取笑奴婢。” 几日后, 楼慵儿一脸唏嘘,这身衣裳也是穿到自己身上了。 甄嬛将楼慵儿拉到梳妆台前,亲自为楼慵儿上妆。 这是楼慵儿第一次和一位陌生女性靠的这么近,情不自禁瑟缩了下。 甄嬛轻笑,“妹妹冰肌玉骨,惹人生怜呢。” 楼慵儿扯了扯身上青嫩的旗装,看向甄嬛身上艳俗的粉紫色衣裳,俏皮的眨了眨眼,“姐姐今日打扮的好生娇美。但姐姐绝世容光,这身衣裳可盖不住。” 甄嬛无奈的笑了,原想为楼慵儿作配,倒是被看出了心思,“你呀,别总想着我,让皇上看到你的好,才是最要紧的。”这样说着,心里却是舒服了许多。 甄嬛带着楼慵儿熟悉环境,后头四阿哥弘历又冒了出来。 “儿臣给莞娘娘、楼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说着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又为自己的嬷嬷介绍道,“张嬷嬷,这位是莞常在、这位是楼答应。” 甄嬛看着面前小人,明明也不过八岁,已经这样懂事明理了。连忙去扶,“四阿哥请起。我与阿哥素未相见,阿哥怎知我身份。” 弘历答:“勤政殿外遥遥一见,儿臣觉得莞娘娘十分亲切,所以认得。娘娘不是也认得儿臣吗?” 甄嬛被一番话说的心花怒放,不由得生出几分亲切之感,‘诚如阿哥所言,遥遥一见已觉亲切。” “儿臣与莞娘娘有缘。” “有劳阿哥记挂,”甄嬛转头对楼慵儿道,“妹妹不是说后湖荷花盛开煞是好看,不如妹妹先去逛逛,我随后便来。” 楼慵儿自无不从,只是犹不甘心,提醒道,“那妹妹便准备些芸豆糕和冰皮绿豆糕等姐姐。” 弘历看了眼楼慵儿,其实兰离已经提醒到位,只是弘历心里清楚,一个宫女出身的妃嫔又不得宠,实在无法为自己带来半点儿出路。如今楼慵儿主动提到,弘历便知此人心机不深,又无故讨好皇子,显然心思叵测。 弘历对楼慵儿深深一躬,楼慵儿这才心满意足离去。 后来两人说了什么楼慵儿也不太想得起来了,只觉得自己未来皇帝太后双管齐下,着实机智。 楼慵儿“嘿嘿”笑着,兰离道,“小主您有些心急了。” 楼慵儿故作高深,拍了拍兰离,“兰离啊,你不懂,等着未来看就好啦!” 兰离叹气,希望如此吧! 九洲清晏, 几个青衣曲裾舞娘随着乐声舞动。 江如吟坐在几位亲王福晋身后,身边是博尔济吉特贵人、欣贵人、与谦常在。 斜对面的甄嬛与楼慵儿小声咬耳朵,聊得很是尽兴。身旁的惠贵人时不时与温贵人闲谈两句,场面还算和谐。 倒是右首的华妃,罕见的放弃了那顶华美的嵌金点翠凤凰旗头,发髻一侧插了支偏凤步摇,仍然吸睛。那绝代风华的面孔上总蹙着眉,原本丰腴合宜的身量清减了些,颇有几分西子韵味。 没一会儿,对面的齐妃打头,聊起了沈眉庄头上那顶只金簪。 华妃、温贵人轮番点评,众人都明白了太后对温贵人这一胎的看重。 温贵人调笑着,“我也好想知道到底是多俊的一个阿哥呢。” ”哪里一定是阿哥呢,我倒盼望着是个公主,和温宜一样可爱。”沈眉庄淡然道。 齐妃面色不渝,见江如吟还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酸溜溜的挑拨,“说起来芳嫔妹妹当初有孕,倒是并没见太后娘娘赏些什么。将来惠贵人诞下孩子,六阿哥非嫡非长可如何自处啊?” 此言粗陋浅显,皇后清清楚楚的听到,身旁皇帝的沉重的鼻息,皇后一脸怒容,“芳嫔有孕时,太后娘娘尚在茹素,齐妃你可要慎言。” 齐妃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缩着肩膀装起了鹌鹑。 皇后与齐妃都没说错,江如吟有孕不久先帝便驾崩了,太后日日茹素守着先帝爷恨不得随着一起去了。只是后来也没有对江如吟有过什么关照,只诞下弘暄过后才过问了几句。 只怕是仍对这张肖似纯元的面孔心生芥蒂吧。江如吟猜测。 江如吟微微一笑,“齐妃姐姐孤陋寡闻了,臣妾生产前太后娘娘派了竹息姑姑来陪产,只是臣妾担心太后娘娘身边没了竹息姑姑不适应,加之皇后娘娘已经命内务府挑了好的产婆候着,这才回绝了太后娘娘。娘娘一心惦念臣妾,臣妾铭感五内,这才在那日挺了过来。臣妾觉得父母之爱子为计深远,这才没有多言,不曾想让齐妃姐姐想左了。是臣妾的不是。” 一番话解开了齐妃的挑拨,齐妃的心思,又影射了自己对弘暄,太后对皇帝。话里话外还踩了一脚皇后。 皇帝浸淫权谋场多年,深知江如吟这是在解围的同时表达自己的不满。 满意的抚掌,对皇后道,“你看她得了皇额娘的喜欢还藏着掖着,如今倒是炫耀出来了。这般巧舌如簧朕得封你个言妃才好。” 皇后面色僵硬,“芳嫔妹妹诞下皇嗣有功,又才加封,是否操之过急呢?” 第49章 圆明园之行八:故人长念上 众妃议论纷纷,纷纷惊叹于皇帝对江如吟的宠爱,虽是以玩笑的样式说出口,到底是皇亲国戚一同出席的家宴。只怕心中确有这样的心思了。 皇后扯出僵硬的笑继续道,”芳嫔妹妹的家人远在江南,月前才来过,如今妹妹若再加封只怕又要奔波了,不如等妹妹将来有孕再行册封,也好叫妹妹合家团聚啊!” 言下之意便是以江如吟的家世与不能生育为由劝阻皇帝呢。 谁知却让皇帝生了厌烦之意,不耐地“啧”了声。 对面华妃到底协理六宫多年,对此事颇有了解。不屑的朝皇后翻了个白眼。 敦亲王龇了龇牙就想开口,却被福晋一把按住。福晋不赞同的狠皱着眉,敦亲王便讪笑一声,不欲开口。 门口小太监见了稀客,忙高声唱道,“端妃娘娘驾到。” 江如吟顺势看去,端妃是一个清瘦苍老的女人,秧色的宫装并没能让她气色好些,架子头上只以通草绒花点缀,唯有两排珍珠还算出彩。 华妃顿时浑身都散发着怨念,气息不稳了起来。 “臣妾祝皇上皇后万福金安。”端妃步入殿内,已是气喘吁吁,彷佛这几步已经耗尽了她的气力。 刚起身便咳嗽了起来,借着袖口往甄嬛方向看去,又扫视一圈看向江如吟。 两人对视,江如吟朝她点了点头。端妃道,“皇上又得佳人了,芳嫔妹妹姿容甚佳更甚从前啊。” 皇帝神情似有不自然,皇后笑答,“端妃长年累月不见生人,所以还保留着当年的眼光啊。” “外头太阳那么大,你还赶过来。不过是小孩子家庆生不是什么大事。” 纵是客套话,温贵人的神情还是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这番话让端妃着急了起来,她连忙道,“温宜周岁是大喜,臣妾定要过来贺一贺。臣妾好久也没有见温宜了。” “坐吧。” 皇帝面色淡淡,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楼慵儿突然发现,皇帝虽没有给端妃好脸色,可皇后照样在华妃身边为端妃留了规整的席面。 “上次见面,还是温宜公主满月的时候呢。” 温贵人微笑,朝奶娘道,“快将公主抱去给娘娘看看。” 端妃拿出一个如意金祥云嵌红包的项圈套到了温宜身上,皇帝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个项圈是你的陪嫁,温宜还是个小孩子,怎能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江如吟若有所思,端妃也笑了,“皇上好记性啊。只可惜臣妾长年累月地病着,留着也是可惜了。温宜她那么可爱,给她正好。” 温贵人看着皇帝的脸色,似乎没有要继续阻拦的意思,欣喜谢道,“嫔妾替温宜谢过娘娘了。” 华妃神情落寞,静默不语。 舞姬们换了身嫣红舞裙,曲调一变又是新的舞曲。 是战国时贺寿祝祷之舞,唱啊跳的,毫无新意。江如吟恹恹的想。 皇后始终没有降低对江如吟的关注,见此立刻为江如吟拉来注意力。 “芳嫔妹妹可是觉得无聊了?的确,本宫曾借皇上的光见过妹妹起舞,妹妹舞姿翩翩,非流风回雪不能喻之。这些舞娘们的确不能比拟。” 皇帝忆起从前在浅邸时,江如吟醉心戏曲,兴趣盎然之时随手披上纱罗便能舞一曲或是唱一段。如今似乎愈发不爱动了。 思及此处皇帝只觉心中躁动,看向江如吟的目光也炽热起来。 江如吟懒懒一笑,“街边卖字的先生尚且会去欣赏他人的作品,便是书法大家也常抱着求学的心态。贺寿祝祷讲究活力肃穆,于臣妾而言正是不曾涉及的。娘娘狭隘了。” ............ 甄嬛偏头对楼慵儿道,“我想出去透口气,若皇上问起来,便说我即刻就回。” 与皇后唇枪舌战了一番,江如吟也有些乏了,正无聊四处打量着,便看见敬嫔转头关照着沈眉庄,沈眉庄略显疲态,还是撑着笑脸回应着。 说起来,沈眉庄自第一次圆明园回来便成了沈答应还被禁足了许久。甄嬛现下对那淳常在心有芥蒂,想来甄嬛孤立无援的日子里楼慵儿这个意外之客哪能与甄嬛相处良好。 至于安陵容,也是意外中的意外。江如吟转脸看她时,她正目送甄嬛离席。察觉到江如吟的视线,便问,“怎么了么芳嫔娘娘?” 两人之间的欣贵人也投来目光,江如吟道,“想去就去吧。” 安陵容清浅一笑,“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逛也没意思。” 江如吟支着头,看了锁春一眼。 锁春眼睛一亮,忙不迭从后头绕到皇帝旁:“皇上,我们娘娘担心六阿哥醒了哭闹,想先行回去。” 皇帝失笑,“吟儿最怕人多,罢了,随她便是。” 江如吟朝皇帝抛了个媚眼,叫上安陵容悠然离席。 余下的欣贵人羡慕的看着安陵容的背影,博尔济吉特氏面无表情,”欣贵人想去就去吧,皇上若问起,我会替你回答。” 欣贵人勉强笑笑,摇了摇头,“这里没有我想见的人,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到了殿外,日光毒辣,在树荫笼罩下又有微风从湖面卷了一丝凉意而来,倒也舒适。 安陵容绷着的身子一下松懈了下来,“歌舞虽美,但有各位王爷及其家眷在,一直端着姿态也难受。” “别高兴的太早,等会儿啊你还得自己回去。” 安陵容笑笑,“娘娘允了嫔妾忙里偷闲,嫔妾感念不已,事后如何嫔妾都甘之如饴。“ 江如吟啧啧称奇,“难怪太后娘娘想留下你,你这张嘴呀也太会勾人了。” 调戏了安陵容几句,江如吟便往北走去,锁春欢呼雀跃着在附近摸花摘草的,留缚秋一脸无奈。 皇帝在万方安和为温宜公主设宴,出了万方安和,越过月地云居便是日天琳宇。 见江如吟越走越远,安陵容问,“娘娘,前面离茹古涵今越来越远了啊。” 江如吟的声音幽幽传来,“你懂什么,小孩子最吵了......” 说的不明不白,安陵容还是懂了。 第50章 圆明园之行九:故人长念下 月地云居与日天琳宇都是供奉之处,以佛家居多。 江如吟从前不信这些,可自己的经历让她明白世上总会有些光怪陆离之事,常理无法解释。 要让她诚心诚意的信仰不容易,至少心不诚的供奉要多少有多少。 江如吟在月地云居挨个上了香,又准备去日天琳宇。 一蓝衣简裳女子正屹立斜坡之上,目光炯炯凝视着万方安和方向。 江如吟看见了她,她也发现了江如吟。 “不知是哪位娘娘大驾光临,妾身有失远迎,还望娘娘见谅。” 那女子生了一副慈眉善目的面孔,衣着简朴,双眸熠熠生辉,很有精神气的样子。 江如吟仔细打量着她,“裕嫔姐姐谦虚了。” 裕嫔微感诧异,很快便收敛了神情,浅笑道,“妹妹年轻貌美又称我为姐姐,想来便是芳嫔妹妹了吧。” 安陵容在后头小跑着追上来,裕嫔目光幽幽,口中道,“从前皇上还是雍亲王时便很喜欢妹妹,妹妹独来独往主子们虽心疼倒也放心。只是妹妹诞下六阿哥后,不似从前那般爱清静了。” 裕嫔的话既是劝告也是警告,同时也向江如吟表明了自己对皇宫内院并非一无所知。 江如吟微笑,“从前如何是因为我想,现在如何是因为我愿意。左不过在自己罢了。” 裕嫔秀眉微蹙,“妹妹已为人母,还是如少女般娇气。须知在后宫之中,任性是最要不得的。” 江如吟挑眉,给你面子叫你声姐姐,不给你面子叫你圆明园弃妃。你还教育上本宫了。 “裕嫔一生不曾入宫,动起嘴皮子倒是头头是道。” 裕嫔笑着摇了摇头, “凡是后院总要讲究些规矩体统,可偏偏又是最不讲究的地方。我本想和妹妹说些心里话,不曾想恼了妹妹。” 安陵容不解的看着两人,见江如吟口称裕嫔,便朝裕嫔屈膝行礼。 “裕嫔说笑了,心里话都带着刺,可见是心有怨言啊。” 裕嫔笑容淡了淡,“我不过是闲嘴几句,芳嫔何必挂怀。” 言罢,她目光扫过安陵容,“这位妹妹娟秀可人,不知是哪位妹妹。” 安陵容看向江如吟,见她不欲开口,才道,“嫔妾常在安氏,参见裕嫔娘娘。” 裕嫔有所察觉,重新挂上笑脸,“安妹妹,万方安和正在宴饮,你怎么出来了?” 这声音温柔的,活像看见了自己远嫁的女儿似的。 安陵容立觉其中有诈,“嫔妾出来透口气罢了,竟也劳娘娘挂怀。” “我见妹妹年幼可爱,可惜相遇时机不对,否则定要亲自为妹妹烹上一盏清茶的。” 江如吟嗤笑,“我看裕嫔你真是糊涂了,见到谁都说……” 江如吟话音一顿,眯眼看向不远处。 裕嫔、安陵容亦是顺着视线看去,就见甄嬛趴在岸边扑腾,一双洁白纤细惊慌的乱蹬。旁边果郡王从山石上一跃而下,将甄嬛拉了起来。 江如吟:…… 江如吟只知甄嬛似乎与果郡王有旧,还真不知道是这样的旧交。 江如吟哼笑,拂袖而去。安陵容亦步亦趋的跟上。 目送两人远去,裕嫔若有所思。 远芳靠近了裕嫔,担忧道,“好不容易遇到两位妃嫔,却都不是好相与的。” 裕嫔就看着果郡王眯着眼昂着头,打量着甄嬛一双玉足,嘴巴张张合合在说些什么。 那头甄嬛先是羞恼,随后倔强的笑说着什么。 裕嫔眯眼,仔细看着,“远芳,你来帮我看看,那女子好像一位故人。” 远芳定睛一看,乐道,“可不是,何止像故人,还像方才那位趾高气昂的娘娘呢!” 江如吟顺着湖边往万方安和方向去,和安陵容两人自然也看得见湖那头景象。 她一边担忧,一边一路小跑追着江如吟。 “那裕嫔疯疯癫癫的,莫名其妙开始教育本宫,别突然发病伤了你我的。” 江如吟突然道。 安陵容回想到方才裕嫔夹着嗓子和自己说话的样子,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连称是。 裕嫔和远芳一路小跑,赶到了甄嬛所在的映水兰香回万方安和是必经之路上。 甄嬛匆匆往回时,就看到一女子立于桥上,出神的望着万方安和。 甄嬛心知出来的已经够久了,便想悄悄绕开。 谁知那女子就像听到了什么动静似的,转了头来,“不知是哪位娘娘大驾光临?臣妾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裕嫔这样说着,终于看清了甄嬛。 身穿绿色缂丝团花吉服,宫灯璎珞的团花图案,袍摆花纹为祥云海水。沉静端庄不失娇美,加上这张丽质天成的面孔,实在是无可挑剔。 甄嬛避无可避,看着面前微笑的女人沉思了下,“可是裕嫔娘娘?” 第51章 圆明园之行十:舞惊鸿 “皇上,臣弟在外听闻,莞常在才貌双全,几次都让皇上念念不忘。却一舞不会,恐怕连臣弟府内的歌舞伎都不如啊。这样怎能侍奉皇上?”敦亲王福晋一个没看住,敦亲王便开始叭叭叭的炮轰皇帝,敦亲王福晋沉沉的叹了口气。 恒亲王“呵呵”一笑,似解围般说:“这女子无才便是德啊!跳什么惊鸿舞啊,只是长得赏心悦目也就是了。” 敦亲王仍是戏谑道,“无才是真,这德从哪儿来啊?这才貌双全不过浪得虚名罢了!只是以色侍人,更显得皇上以貌取人喽。” 皇后再不喜甄嬛,也不想让这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皇帝的颜面。 皇帝冷眼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皇后沉声开口,“惊鸿舞易学难精,还是不要作了。换个别的什么。” 皇帝脸色不好,若是不作,难免惹人非议。可若是作了,嬛儿失了脸面事小、跳的不好冲撞了纯元皇后事大。嬛儿不曾习舞,又怎能当众出丑呢! 沈眉庄自认在皇帝跟前还有两分颜面,当即道,“嬛儿一向醉心诗书,不曾歌舞上用心。嫔妾想,不如填词一首,为公主贺寿吧。” 甄嬛犹豫了看了沈眉庄一眼。 皇帝闭了闭眼,“宫中许久不演惊鸿舞,朕倒也想看一看。”他看向敦亲王,“莞常在,你随便一舞即可。” 这下,连华妃都有些意外。 甄嬛心一沉,“那就让嫔妾先去更衣,即刻就回。” 敦亲王笑道,“更衣就罢了,只要别是尿遁就好。” 越说越不像话,敦亲王福晋没好气的开口,“皇上面前别说醉话!” 敦亲王嘿笑着连连点头,随后继续挑衅的看向皇帝。 安陵容一路将江如吟送到茹古涵今,又乘了江如吟的步辇这才赶回来。与甄嬛在大殿后相遇,安陵容惊讶道,“莞姐姐怎么又出来了?” 甄嬛垂了眼睫,“妹妹还是快进去吧。” 沈眉庄转脸看见安陵容犹如看到了救命稻草,“皇上,寻常的丝竹管弦太过俗气,谦妹妹歌喉宛如天籁,不如让嫔妾抚琴,谦妹妹高歌一曲为莞贵人助兴吧。” 楼慵儿偷摸从殿后溜出来,壮着胆子仰着小脸道,“皇上,嫔妾愿为莞姐姐伴舞。” 皇后表情一滞,又立即恢复了平和的假面。 安陵容目光浅浅扫过楼慵儿,见她一袭翠青舞衣,仿佛有备而来一般,犹自道,“自当为姐姐效力。” 沈眉庄微感诧异,皇帝顾不上看楼慵儿卖俏,沈眉庄到底身怀龙裔,总得给她几分薄面,便道,“准了。去取舒太妃的长相思琴来。” 华妃方才得意的笑瞬间荡然无存。 甄嬛来时,三人已经各司其职等待着她。 最让甄嬛吃惊的莫过于楼慵儿,以楼慵儿的自述,她根本没学过舞,即便会,想来也是在被那疯女人照料期间。想到这里,甄嬛心中难免介怀。 随着皇后介绍长相思的由来,沈眉庄干脆利落的拨动琴弦。 甄嬛与楼慵儿相对而站,方挥动袖子,甄嬛已经起了十足的疑心。 太过娴熟! 若不是甄嬛对楼慵儿颇有了解,只怕会将此人认成了勤学苦练的舞伎了。 楼慵儿微笑,水袖一挥,面色如常与甄嬛背对背,看着殿外之景。 甄嬛则与皇帝对视,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一丝自得之意。 安陵容也在此时开嗓: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甄嬛仿着从前研习的舞姿挥动长袖,扭转腰肢。 楼慵儿竟也跟得上,就跟在甄嬛身后,面色如常含笑起舞。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华妃勾了勾嘴角,至此尚无出挑之处。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敦亲王见看不成笑话,仍是不服输道,“这一举一动莫不如纯元皇后当年,美则美矣,毫无新意!” 齐妃看不惯敦亲王这尊卑不分的模样,也不想真为甄嬛说话,便道,“心意又如何,失了敬意才不好。” 甄嬛表情险些维持不住。 此时,清越悠扬的笛音由远及近。 高昂嘹亮又不失婉转柔和,可见执笛之人极其精通曲艺吹奏。 正巧甄嬛舞至转身,与来人两相对望。楼慵儿与其错开,面向皇帝,皇帝没有看她,她也没有想到皇帝:‘来了!’ 果郡王不愧其潇洒倜傥之名,无论是于吹奏还是曲目的造诣都在沈眉庄、安陵容二人之上。 沈眉庄是懂琴之人,随即降了调子迎合笛音。 安陵容则停了歌声,挽手而立。 得笛音相助,甄嬛犹如困鸟出笼、如鱼得水,翩翩舞动。舞姿愈发肆意灵动起来。 楼慵儿身形一滞,还是咬牙跟上了甄嬛的舞步。 楼慵儿到底不及甄嬛多年学习,逐渐感到吃力了起来。 耳边浮现起方才兰离为她更衣时说的话: “主子苦练多日,在此舞上已不比寻常舞姬差。无论主子舞得是否胜于莞常在,皇上、莞常在都会记住您,记住您的相助。被禁锢在偏殿的日子再不会重来,您且放心去做。” 楼慵儿稳下心来。 甄嬛回旋跳跃,她便小意迁跃只求跟上步子。 甄嬛托腮挥臂,她便从容背立袖舞翩翩。 待到此舞将尽,甄嬛于场中大方甩袖扭动腰身。 她便安然退至一侧,满是谦卑从容。 一舞终了。 皇帝眨了眨眼,“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 甄嬛舞得酣畅淋漓,笑说,“嫔妾雕虫小技,让皇上见笑了。” 敦亲王不合时宜的大笑起来,笑到一半又像是正在嚎叫被掐住脖子的公鸭,戛然而止。 原来是敦亲王福晋正怒瞪着他。 敦亲王惺惺闭嘴。 果郡王施施然道,“十哥错笑了,莞常在之舞尽得梅妃真传。惊鸿舞本就源起于梅妃,今日小王也算得观古意了。” 敦亲王瘪嘴,只怕若不是自己是福晋在,又要开口呛声了。 温贵人眼见皇帝大为满意,为免华妃怪罪,当即开口挑拨,“皇上,看嫔妾说的如何。莞常在聪慧,能作寻常人不能作之舞。想比这舞姿也不逊于当年的纯元皇后吧。” 第52章 圆明园之行十一:楼东赋 皇后斜瞥了她一眼,“你又不曾见过纯元皇后作此舞,你又怎知纯元皇后之舞如何?又怎能拿莞常在之舞为之相较呢?” 温贵人自知失言,忙找补道,“是嫔妾冒失了,嫔妾也只是耳闻。不能得见故皇后之舞姿,是嫔妾之憾。” 皇帝打断道,“好了,你今日也是操劳了,这等惊喜朕心甚慰。跳了那么久了,累不累?” 甄嬛自然回说不累,见气氛略有凝滞,又恭维了一番不曾见过的纯元皇后。 皇帝这才满意,“抚琴的是惠贵人沈氏,唱歌的是谦常在。跳舞的是莞贵人甄氏与楼答应。” “都赏!” 甄嬛惊喜抬头,就听皇帝继续道,“甄氏晋贵人,还不坐到朕身边来?” 末了,他注意到曹琴默还拘谨的站着,“温贵人伺候朕许久又是公主生母,当晋为嫔位。” 欣贵人无声的捂了捂脸,温贵人连华妃奇差无比的脸色都顾不上惊喜谢恩。 华妃一首楼东赋,触人情肠,叫皇帝都为之动容。 敦亲王再次开口,皇帝逐渐平静了下来,看向华妃:“清凉殿是个好地方,可住得还习惯?” 华妃泪犹未尽,听见皇帝关心忙不迭道,“多谢皇上关怀,皇上特意指给臣妾的清凉殿,臣妾很喜欢。只是没有皇上驾临,难免孤寂。” 皇帝闻之,点了点头,“你且宽心,你的情意,朕都知道。” ………… 甄嬛于殿外静候皇帝传召, 不知怎得,殿内皇帝与张廷玉等人议论华妃及其兄长与西北战事之言,句句清清楚楚传入了甄嬛的耳朵。 苏培盛来请,“小主,请进。” 甄嬛收起心中思虑,端正了神情,才迈步进内。 皇帝抚着额,“朕头痛得很,你来给朕揉揉。” 甄嬛摘下护甲,轻声道,“皇上有烦心事。” “你怎么知道。”皇帝声音低沉。 甄嬛心中想法千回百转,以薄荷脑油之说转移了话题。 皇帝提到,后宫是天下的一部分。 甄嬛闻弦歌而知雅意,试探性道,“皇后娘娘独自执掌后宫大小事,该有人为娘娘分忧了。” “你怎么看。” 甄嬛心中一沉,还是顺着说出了:华妃。 皇帝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下,甚感宽慰,拉过甄嬛的手道,“华妃的事让你受委屈了,朕不怪你。你放心,朕定会护着你的。” 甄嬛看着眼前坐拥天下,仍时常面带倦色的男人,“只要是为了皇上,嫔妾就没什么委屈的了。” 皇帝深有感触,两人温存了一番。 目送甄嬛离开,皇帝感慨,“于前朝后宫干系的事,芳嫔到底不及莞贵人。” 苏培盛陪笑,“皇上,芳嫔娘娘毕竟出身民间,所思所想都是皇上您,哪里了解前朝之事呢?况且有六阿哥在,芳嫔娘娘难免没有精力为皇上尽忠。莞贵人聪慧,还是皇上您慧眼识珠啊!” 皇帝指了指他,露了丝笑容,“你啊,就会说些讨巧话。芳嫔乖觉,懂得讨朕欢心,这是莞贵人没有的。走,去茹古涵今。” 日落西山,正是慵懒的时候。 江如吟已经卸尽钗环,一心逗弘暄玩儿了。 弘暄小胖手挥舞着一串穿着各式宝石玛瑙的长珠串,嘿嘿傻乐,每每想往嘴里揣又被江如吟拽了回来。 每当这时,弘暄就嘟着嘴,把圆溜溜的小脑袋瓜往前一拱一拱的,像个要打鸣的公鸡似的。江如吟笑得前仰后合。 “朕瞧着不像你在逗弘暄,倒像弘暄在逗你。”皇帝了却一桩心事,带着笑大步进来。 江如吟只半回头,嗔怪道,“皇上日理万机,臣妾唯有守着弘暄守着茹古涵今,皇上还要看臣妾笑话。” 万字炕座位分两侧,皇帝也不往一侧坐,一屁股紧贴着江如吟坐下,将其拢在怀里。大手不老实的揉捏着江如吟小腹。 “朕一忙完就来看你了,朕总是念着你的。” 灼热的鼻息喷洒在耳尖,江如吟软了身子,柔若无骨的倒在皇帝怀里,媚眼如丝,“多谢皇上——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心中刚起了些旖旎的心思,余光瞥到弘暄。 弘暄嘴张得老大,一手够江如吟的手,一手往皇帝手上摸。 “啊啊!” 皇帝瞥了眼江如吟手中抓着的物件,眼神晦暗,笑问,“怎么想起来拿这个给弘暄玩。” 江如吟抓着朝珠往后一甩,弘暄眼睛一亮就去抓,眼见将要抓到,江如吟似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又收了回来。 弘暄抓了个空,捏着小粉拳软软的捣了几下皇帝落在江如吟腰间的手。 皇帝的手顺势收了回去。 江如吟浑不在意似的,眼神幽怨,“您是不知道,臣妾是把茹古涵今安全的东西都给弘暄玩遍了,包括这朝珠在内,没剩几件了。” 皇帝一笑,“这样啊。”说着,拿着常常把玩的祖母绿翡翠珠串在弘暄面前晃了晃。 弘暄瞬间来了精神,扬着爪子去抓,一下子就抓住了,下一刻就往嘴里塞去。 江如吟眼疾手快拽了下来,气鼓鼓的瞪着皇帝。 皇帝失笑,“弘暄才六个月大,正是长牙的时候。许是好奇这些珠链吧。” 他重又搂住江如吟,拿了手串送到弘暄手里。 弘暄这回没往嘴里送,而是抓着垂下的穗子将手串拎起来晃了晃,皇帝便跟着歪头。弘暄再摇,皇帝再歪头。 江如吟没好气道,“皇上还说臣妾呢。” 皇帝乐了,勾了勾江如吟下巴,“弘暄可爱,朕实在喜欢。是你的孩子,朕更喜欢。” 皇帝的眼神逐渐危险。 “哗啦啦~” 是弘暄龇着刚冒尖的小奶牙,使了吃奶的劲儿晃着手串,一脸期待的看着皇帝。 皇帝:…… 江如吟:…… 第53章 圆明园之行十二:安父获罪 “谦小主这是怎么了?”见安陵容泪痕未干,缚秋忙问,一边招呼着静儿来为安陵容上茶。 锁春在里间悄悄探了头,已经去通传了。 “娘娘,谦常在来了,瞧着很着急的样子,眼睛都肿了呢。” 江如吟喉间懒懒的溢出声鼻音,锁春已然明了。 “谦小主,我们娘娘现下正在梳洗,还请您小坐片刻。” 安陵容恍惚的点了点头,又吸了下鼻子,无助的搓着手臂。 两人转身进了内室,锁春拉过缚秋,“看样子似是有求而来呢。” “嗯,我大概看不出来。” 锁春捣了捣缚秋的腰肢,“你猜是什么事啊?” 缚秋没好气,“你这臭丫头,还不去伺候娘娘起身,尽缠着我。” 锁春搂了把缚秋的小腰,“我可看过咯,娘娘发髻未乱。而且,我喜欢缚秋姐姐嘛~” 两人嘀咕的声音虽小,衣物摩擦的动静还是传进了江如吟的耳朵,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再缠着你缚秋姐姐,就把你许给她做妾。” 锁春立马双手合拢,身体前倾,一副虔诚的模样,“我愿意嫁给缚秋姐姐,哪怕是妾、我也愿意!” 缚秋掐了把锁春撅起来的屁股,“一边去,别给娘娘添乱。” 锁春蹦跳着溜了。 缚秋用沾了水的篦子细细梳过发丝,将刘海一丝不苟的贴在额前,又紧了紧满头的珠钗金玉,做出一副刚梳洗完的模样。 一见江如吟,安陵容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再也克制不住,落下滚滚热泪。 她颤巍巍上前两步,又不敢真去触碰江如吟,在离其膝盖还有半臂的地方就停住了。悲戚道,“娘娘,我的父亲下狱了,恐有性命之危!” 江如吟知道此事结局,故而心中有十足的底气,怜惜道,“这是怎么了?可得细细说说。” 安陵容狠狠抽噎了几下,才恢复了平静,娓娓道来。 事情经过说完,安陵容再次鼻尖酸涩,眼见又要落泪。 江如吟捏着帕子摩挲着安陵容的脸颊,“小可怜,本宫知道了。你且宽心就是,别求来求去落到人家网里去了。” 安陵容惊喜,顾不得礼节,竟直接覆了江如吟的手,“娘娘真有办法?这,这,眉姐姐她都没有办法,娘娘真能救我父亲?” 江如吟挑眉,收回了手,“这么说,你倒不是第一个就来找本宫咯?” 安陵容拉住了宽大的宫装袖角,解释道,“是那消息传来时,嫔妾正在为眉姐姐的孩子绣肚兜,这才没能第一个想到娘娘。”末了,她又补充道,”眉姐姐被苏公公劝了回来,莞姐姐想带嫔妾去求皇后娘娘的,嫔妾念着娘娘,这才来求了娘娘您。” 江如吟佯装落寞,“你这么说,本宫才发现惠贵人孩子有的,本宫的弘暄却没有呢。“ 安陵容似乎也看出来了江如吟的调笑,委屈巴巴的跪坐着,仰头道,“嫔妾做了很多给娘娘,可是六阿哥金尊玉贵,嫔妾也不曾知晓阿哥如今的身量,这才没有......” 江如吟“噗嗤”一笑,“你倒是委屈起来了,这副模样给本宫看了真是白费了。此事你不用担忧,只待结果便是。” 安陵容心存疑虑,大着胆子问:“事关西北军粮,眉姐姐尚且不敢言语,娘娘要如何做呢?只怕华妃娘娘不会对此事放手不管啊!” 安陵容心里清楚华妃威慑,可又实在无法对父母、萧姨娘放任不管。江如吟一口说放心,实在让安陵容又安心又心疑。 江如吟耸肩,“此事干系虽大,可你父亲又不是主犯,顶多是被牵连的小虾米罢了。西北有战事,皇上哪怕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会在后方大肆杀戮,皇上啊,是位贤君。” 是啊,贤君,而非明主。哪怕是作为旁观者,江如吟也看透了皇帝的面孔。 父亲被说小虾米,安陵容也不恼,恍然大悟,看向江如吟的目光也不一样了起来。 看着安陵容雪亮的星星眼,江如吟道,“你且坐着,本宫出去一趟。” 安陵容立刻起身,“娘娘我也....” 江如吟将其按了回去,“你也许听过本宫从前的事,不论在你心里你与本宫关系如何,在外头,你于本宫而言,只是谦常在罢了。” 安陵容眨巴着眼,这是否意味着在内就不仅于此呢…… “哦对了,你说惠贵人去寻皇上时,皇上正在商讨粮草被劫之事。” 安陵容点了点头。 江如吟勾唇,“皇上尚且正在商讨,本宫不比皇后华妃,却也还未收到消息。你竟然已经知道了吗?” 安陵容一愣,猛的转头看向身后。 宝枝目光流转,最终认真的看着安陵容,“奴婢听说这事一时着急,见小主要出去就直接跟了出去。宝鹃她没有跟上来。” 安陵容咬唇,猛的站起身来,“我这就去收拾了她!” 江如吟轻拍了拍安陵容气得颤抖的肩膀,“收拾了她,还有千百个她。倒不如留着她,好叫背后之人所看到的一举一动,都是你想让她看到的。” 安陵容稳了下心神,指甲狠狠掐进手心,“嫔妾不敢辜负娘娘厚爱,这就回去了。” 茹古涵今离安陵容甄嬛两人的居所都很近,刚踏出正殿,安陵容已经红了眼圈,她一字一顿的说,“我自入宫以来,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少她一口,我从未想过她会,这么快,” 这声音太小,似呢喃低语,若不是宝枝离得近,还真听不清。 宝枝一只手给安陵容扶着,安陵容抓得很紧,宝枝吃痛,仍小声提醒,“小主,莫让人看出了端倪。 宝鹊守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安陵容主仆,“小主您回来啦!” 宝鹃今年不过十四岁,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心疼。 宝枝能感觉到安陵容的手松了松,忙道,“小主奔波了一天了,快先坐下歇息吧。” 又状似无意的问:“诶?宝鹃呢?” 宝鹊答,“宝鹃姐姐往后院去了。” 安陵容刚落座,宝鹃就在门口探了头,“怎么样了小主?” 第54章 圆明园之行十三:有人欢喜有人愁 “小主您回来啦?老爷那可有办法?” 看着宝鹃担心的模样,安陵容眼圈一热,沉默着摇了摇头。 她双眼早已哭的红肿,鸦羽似的睫毛未干。 宝鹃还以为是因为安比槐的事,“连惠贵人和莞贵人也没有办法吗?这,不然我们去求皇后娘娘吧!” 安陵容嗓子微哑,“我去求了芳嫔娘娘,莞姐姐去了皇后娘娘那儿。” 宝鹃着急起来,“芳嫔没答应是不是?您怎么让莞贵人独自去了呀?这样皇后娘娘如何肯答应,如何能看到您的诚心啊!” 宝枝目不斜视盯着桌面的密纹,“总得多去几处找找机会吧,更何况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怎会不懂为人儿女的心急恳切。” 宝鹃觑了宝枝一眼,“那找到机会了?” 安陵容偏了偏头,宝枝面不改色,“无非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宝鹃又劝,安陵容不愿去想,偏过头去,“莞姐姐和楼答应去了皇后娘娘那儿。” “我不想去。”安陵容轻声道。 宝鹃一愣,也理解了安陵容。楼慵儿这人鬼鬼祟祟的,上次遇到了盯着自己看了好半天,看的人浑身不自在。 这么想着,宝鹃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苏培盛端起了大大的笑脸,“哎呦,芳嫔娘娘您怎么亲自来了。” 他陪着江如吟往里走,边说,“皇上现在可烦心了,但是娘娘来了,皇上指定得舒心些。” 江如吟笑而不语。 将稀客送进去,苏培盛重又守在了殿外,感慨道:这谦常在真有本事啊,皇后、华妃、芳嫔、惠贵人……啧啧啧! 苏培盛在心里掰着指头数着。 “臣妾参见皇上。”江如吟行了个礼,自行起身走到了皇帝的身后。 皇帝放松了身体,任由江如吟为自己捏肩,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倒是不像来求情的。” 江如吟笑,“在皇上心里,臣妾原是这样心软的人。” 皇帝拍了拍肩上细嫩灵活的手,“朕还以为你挺喜欢安氏。” 江如吟疑惑,“臣妾还以为皇上喜欢安氏,才多给她几分颜面罢了。您是不知道,刚刚她哭哭啼啼的过来给她父亲求情。臣妾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来皇上这儿躲躲懒咯。” “你怎么看。”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来情绪,江如吟愤慨道,“这安氏也忒小家子气,问她父亲到底有没有参与,她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哭哭啼啼跑来要臣妾给她父亲求情。” “若是她父亲没有参与也就罢了,若是参与了、涉及战事,那可是如何责罚都不为过的。更何况年大将军西北战事要紧,华妃那儿若知道了定要不依不饶的。” 皇帝视线扫过案桌上刚收拾掉的老鸭汤。 “你说的不错。”皇帝随意回了句。 江如吟继续道,“此事定会让皇上忧心,臣妾可不想为皇上添乱,看在安氏平日里还算乖巧的份上,臣妾只能走这一趟了,还请皇上让臣妾在这儿躲会儿懒吧!” 皇帝拉过江如吟,让其同坐龙榻。 江如吟躲了一下,歪坐在了贵妃榻上,“臣妾可不敢越矩了~” 皇帝满意,“若不是军情要紧,朕定要罚你给朕好好演上一段。” ........................ 此时的清凉殿, 温嫔问及华妃是否要去一趟勤政殿,华妃发表了一番势弱势强论,末了轻蔑的看了眼温嫔。 温嫔讪笑,“娘娘一针见血。” “……若换本宫治理,定要铁拳铁腕铁石心肠,重刑之下还有谁敢罔顾法纪。” 温嫔自觉华妃说的还算在理,但日前楼东赋一事让她深深明白,华妃不可靠。 敦亲王句句冲着皇帝的脸面招呼,听到敦亲王为华妃说话,温嫔吓得都要当场昏厥了。 而华妃竟然毫无所察,犹自洋洋得意。由不得温嫔不多想:若有一日,年家光荣不在,华妃大厦将倾自己又将如何自处呢。 “娘娘说的是。”温嫔恭敬道。 桃花坞宽敞华丽,便是紫禁城的坤宁宫也比不得圆明园任何一处宫殿庙宇。 偏偏被皇后布置的清静典雅,任谁也不知皇后这样一副菩萨面孔下是何等的蛇蝎心肠。 听见皇后说到死灰复燃,甄嬛眼中闪过华妃跋扈的面孔、禁足期间的种种屈辱、眉庄惨白落泪的面孔、皇帝循循善诱的语气。 终于,甄嬛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端起茶盏起身,亲手浇灭了那炉中灰烬。 “嫔妾等身处后宫之中,仰仗的是皇后的恩泽,能为皇后娘娘分忧解劳是嫔妾等的荣幸。俗话说智者劳心,嫔妾卑微只能以劳力以报皇后。” 楼慵儿无声无息的跪在了甄嬛身后。 视线凝视着甄嬛的眉眼,快意与愤恨几乎要淹没了她。她强行克制住心中骚动,眉毛狂跳了几下,口中说着,“好啊,没有让本宫失望。”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终有枝可依。” 皇后目光炯炯,亲手扶起了甄嬛,“其实这后宫里,从来就只有一棵树,只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罢了。只要你看得清哪棵是树,那朵是花就好了。” 皇后轻飘飘扫过楼慵儿平静的面孔。 “皇上!” 苏培盛刚出声,就被皇帝狠狠瞪了一眼。 苏培盛立刻噤声,瞅了眼熟睡是江如吟,小声在皇帝耳边道。 “皇上,济州急报。” 皇帝是越看脸色越古怪。 江如吟睁开眼时正巧对上皇帝审视的目光,顷刻间清醒了过来。 江如吟揉了揉眼睛,如未睡醒般喃喃了声,“皇上?” 皇帝收回视线,挥退了苏培盛,漫不经心问了句,“在济州界丢失的粮草找到了,是一支行商的商队,将一伙拦路打劫的匪徒打到了老巢,找到了这批货物。你说朕该赏些?” 江如吟揉了揉眼尾,无所谓道,“既然是商队,想必也不缺银钱,皇上君临天下,赐个良贾义商的牌匾就够他们感恩戴德的了。” 第55章 圆明园之行十四:君恩 皇帝俯眼盯了她片刻,直到江如吟奇怪地来回摸了自己的脸颊,忽而一笑: “芳卿可莫要后悔。你父亲商队途经济州一带时,立了大功。” 江如吟怔愣了下,不自觉露出了笑颜,不敢置信的张了好几次嘴,才嚅嚅道,“这,这真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随即睁大了眼,小跑着抓住了皇帝的胳膊,“是臣妾糊涂了!皇上!您可要派人风风光光的将牌匾送去呀!” 皇帝伸出手。 江如吟满眼希冀,索性半跪了下去,迫不及待的靠了过去。 皇帝摩挲着江如吟纤细的脖颈,感受着手下蓬勃跳动的肌理。 “朕不仅会让你的母家风风光光,听说你弟弟有为官的心思,只是碍于种种原因没能考上。” 皇帝垂下目光,嘴唇微动,仿佛许下什么山盟海誓: “朕会让他在济州界担任盐运司照磨,给你的母家增光添彩。” 江如吟并没有露出如他所料的神情,反而惊道,“皇上万万不可!弟弟他多次科举未中,可见不是可以为官为宦的料。空有职位而无实干,臣妾只怕娇纵了他、无法为皇上分忧!臣妾虽为女子,但耳濡目染,也知盐运一道是国家重中之重。故请皇上收回成命。” 江如吟神情恳切,一副字字句句发自肺腑的样子。 皇帝展颜,“原来如此。吟儿所言种种皆为国为家,朕心甚慰。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盐乃国业,上到盐运使下到盐法道都是实权官职,向来由旗人担任,更无盐运司照磨一说。 皇帝摸着江如吟的脸颊,她倚在袖子上睡了许久,面上一片热意。 他感慨,“朕可得好好想想给你母家赐下些什么,好叫弘暄有个不落于人后的外祖。” 这下,江如吟是真的欣喜若狂,江如吟一直都知道皇帝多疑,他能亲口说出要为弘暄考虑怎能不叫江如吟狂喜。 江如吟面上止不住的笑意,眉毛高高扬起,随即又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妾蒲柳之姿能得皇上喜欢已是三生有幸,只要皇上记得,臣妾随时等待着皇上,就够了。” 明亮的眼眸似乎透露出些许惶恐与不安,瞳孔中映着皇帝的清隽的面庞。 江如吟几乎看的痴了。 这模样深深印入皇帝眼底。 良久,皇帝叹谓一声,“吟儿,你总是这样无欲无求又任予任求,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江如吟吸了下琼鼻,展露了笑颜,“只要……皇上。” “叫我四郎。” 江如吟被拥入怀中,指尖剧颤,虚虚地搭在了皇帝身上,咬着牙竭力抑制着自己的颤抖,最终软软的唤了声, “四郎。” 是夜,两人相拥而眠。 ———————————————— 后宫的消息一向是传的最快的。 皇帝亲手所书的“勉善成荣”乌丝檀木无纹牌匾一路送往江宁府,随之一道的还有封江父为一等男爵的旨意。 随行的除了个个身着黄马褂的御前侍卫,还有苏培盛的徒弟小厦子。 皇帝亲口对江如吟说,西北战事未平,勤政殿离不开苏培盛,便亲自指了小厦子随行宣旨。 小厦子自知接了个大差事,见江父接过圣旨,忙不迭道,“江老爷快请起吧!芳嫔娘娘时常挂念着家里,老爷您可要顾忌着身子啊。” 江父抬头,小厦子一看,好清俊的男子,剑眉星目、抿唇含笑,好似一位风流倜傥公子哥似的,半点儿都看不出来已经年逾四十的模样。 相比之下,江母就没有那样出彩了。鼻梁挺拔眉眼深邃,瞧着不似汉人,眉宇间自带一股英气,叫人不容小觑。 护送圣旨的队伍浩浩荡荡来,浩浩荡荡去。 博尔济吉特氏看着仆役恭敬捧着的乌丝檀木牌匾出神。 乌丝檀木乃西洋贡品,寿命长且耐腐蚀,整体呈深黑色,纹理清晰质地坚硬,用来做牌匾最合适不过。 上头烫金的四个大字龙飞凤舞,周身无纹颇显怪异。 江父轻轻唤回了她的神思,“乌丝檀木名贵,皇上自有他的想法,娘子别多想。”而后冲周围密密匝匝围观的人群高声道,“诸位,日头毒辣,还请诸位回去吧!午后城西的绿豆饮和明早城外的白粥都不会少的!” 在人群的叫好声中,江父拥着博尔济吉特氏进门,府门重重闭合,人群也做鸟兽散。 博尔济吉特氏偏头看了眼自己夫君的侧脸,他扬着嘴角止不住的得意之色。 “你跟我过来。” 江父未有所查,美滋滋应了声,“好嘞娘子。” 后头的江哲邸刚想冲上前道喜,就被自己亲生母亲喊住了。 秦氏温温柔柔道,“你妹妹今早刚学会了做云片糕,你可要来尝尝?” 江哲邸回头看了看,父亲和母亲已经消失在会客厅前,便答应了。 沉默了许久的江如琢这才轻声道,“哥哥随我来。” …… …… 江如吟跟皇帝一同去看望沈眉庄,本就是散步消食,故而只打算去附近是四宜书屋看望有孕是惠贵人,黑沉沉的夜幕已将万物倾压。 方出茹古涵今游廊便碰见了甄嬛和楼慵儿两人。 这些日子皇帝日日同江如吟在一块,有几日没见过甄嬛了,皇帝神情恍惚了下,还是攥紧了江如吟的手。 “平身吧,你们也是去看惠贵人吧。” 甄嬛垂着眸轻轻应了,皇帝点头,“那便一道走吧。” 楼慵儿身份在此,只能跟在皇帝江如吟二人身后,直勾勾的盯着江如吟的背影看。 甄嬛亦是魂不守舍,并没有注意到楼慵儿的神情。 四宜书屋灯火通明,巧了不是,众妃今儿都齐聚于此,一屋子莺莺燕燕煞是养眼。 安陵容早已到了,仿若局外人般站在角落里,看到江如吟,她眼睛一亮,悄悄挪了几步。 一众美人齐齐行礼问安,皇帝大步走到沈眉庄身侧,亲手扶起,才道,“起来吧起来吧。” 说着又拉着沈眉庄的手坐在其身侧,细细问了近况。 圆桌统共四个凳子,皇帝来了,其他妃嫔都得靠边站。 除去帝后与沈眉庄,无人敢坐下。 江如吟近日风头正盛又紧跟皇帝进来,欣贵人让了一下,示意其坐下。 第56章 圆明园之行十五:假孕 江如吟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摇了摇头,又看向华妃。 华妃翻了个白眼,还是小心翼翼挪了过来。 刚坐下便迫不及待道,“皇上用过膳了吗?臣妾宫中来了位新厨子,做的一手江南好菜。” 皇帝心情正好,也乐得回答华妃,“才在茹古涵今用了晚膳,芳嫔那儿的厨子最拿手的就是江浙菜,改日让这两个厨子切磋切磋。” 华妃目地没有达成,但得了皇帝回应,仍是露了笑脸。 甄嬛开了口,暗有所指道,“华妃娘娘宫里的东阿阿胶桂圆羹乃是一绝,如今来了新厨子,可不是要让皇上魂牵梦萦了。” 华妃挑眉,“月余没与莞贵人聊天,莞贵人口齿伶俐一如往昔啊。” 皇帝听着越听越不对味,连忙制止,“妮子年幼爱玩笑,华妃也要计较吗。” 华妃娇嗔解释,“臣妾喜欢莞贵人伶俐,这才与她多玩笑几句。” 皇后也开口用木瓜转移了话题。 敬事房总管硬着头皮端了绿头牌进来,一下子吸引了众妃目光。 皇帝只得又将木瓜放了回去,随口道,“朕今儿去皇后那儿。” 末了又添了句,“你那儿若有木瓜,朕去你那儿吃。” 甄嬛顺手递了手帕过去,皇帝接过,“莞贵人,好好陪陪惠贵人。”又对江如吟道,“到了晚上天气也闷得慌,你那儿的冰若不够,尽管差人来勤政殿拿。” 皇帝与皇后率先离去,其余妃嫔留在这也没意思了。 华妃率先离开了。 刚出殿外,一个女子身影一闪而过,跑到假山旁还不怕死的探头来看。 皇帝不悦,“谁在哪儿鬼鬼祟祟。” 当即有一队带刀侍卫冲上去将那女子揪了出来。 女子仓惶大叫,“别抓我别抓我,我是伺候惠贵人的。” 这女子被温嫔指认是惠贵人宫里的茯苓。 茯苓抱着包袱,苏培盛还以为是寻常的奴才偷了主子财物。 沈眉庄出身名门,这档子事暴露人前,没得叫人以为自己克扣宫人银钱了呢,当即羞愧不已,当即就要叫人把茯苓拖下去。 温嫔已经自顾自的翻开了包袱,她惊叫着扔了出去,“呀,这些衣服怎么有血呀!” 包袱散落在地,叫众人看的清清楚楚。 楼慵儿的目光却不在此,木木的看向前方,嘴唇蠕动,似在喃喃自语。 华妃用帕子捂了嘴,装模作样道,“莫不是有人谋财害命。” 沈眉庄紧盯着地上的衣裤,‘这是我的衣裳啊!’ 沈眉庄心乱如麻,甄嬛扶着沈眉庄亦察觉到了不对劲。 皇帝自幼身处后宫,又浸淫朝堂权谋多年,看了眼沈眉庄,就要细细审问茯苓。 沈眉庄也觉察到了不对,心里还有一丝希望,立即表态道,“手爪子这样不干净,赶快给我拖出去拷打。” 茯苓一听这话,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当即指控了沈眉庄: “其实小主她根本没有怀孕!这些衣服也不是奴婢偷窃的,是小主前两日信期到了,弄污了衣裤,让奴婢拿去丢弃的。” “这些衣服就是铁证啊!” 这婢女说的字字珠玑,沈眉庄连反驳的心思都没有,两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 楼慵儿掩在人群里,眼睛亮的惊人。 沈眉庄带着护甲的手无助的颤抖着,“她,她污蔑臣妾!” 听沈眉庄这话,皇帝看也不看他,闭了闭眼,“惠贵人受惊,去请太医来。” 惠贵人忙唤住了苏培盛,试图让刘畚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请为我去请护胎的刘太医吧,只是不知道今晚是不是他当值…” 苏培盛到底是御前大总管,有些事情总是要谨记于心,“今日并不是刘太医当值。” 皇帝心念一动,“不在也无妨,去请太医院院判章弥来。” 章弥很快赶来,战战兢兢把着脉,感觉自己这留了许久的花白胡子可能要随着人头一起落地了。眼看再也拖不住,他用那副老胳膊老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惠贵人确实没有孕脉,而且脉象上看似乎服用了推迟月信的药物。” 沈眉庄又惊又惧,怒指着章弥,“你胡说!好好的孩子怎么会没有了脉象!” 甄嬛连忙按住了沈眉庄。 皇帝沉着脸并不言语,苏培盛自发道,“奴才去请江城江慎两位太医。” 沈眉庄哭诉着自己求来这张方子的前因后果。跪了许久,皇帝仍不言语,只得无助的啜泣着。 甄嬛硬生生沉着一口气想通了所有关节,锐利的目光扫过曹琴默。 日前种种,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豁然开朗。 江城给出了同样的结果,“……依臣愚见,小主应该在前几日就来过月信……应该是服药所致。小主数日前找微臣开过这样一张药方……至于小主为何呕吐、爱食酸。臣就不得而知了。” 这字字句句都在直指沈眉庄假孕。 甄嬛恨的双手死死按在了沈眉庄肩膀上,而沈眉庄无助的摇着头,毫无所察。 采月连忙去找那方子,果然,放在梳妆台最底下的药方已经不翼而飞。 皇帝叫苏培盛去绑了刘畚,苏培盛却道,“奴才方才去找太医时已经派人去找个刘太医,已经楼去人空了。” “好一个人去楼空。” 皇帝的声音并没有明显高涨的怒火,他似乎赞叹般的说出了这句人去楼空,然后平静的看向沈眉庄,“沈贵人,朕记得,他是你同乡,是你举荐侍奉龙胎的。” 听见皇帝直呼沈眉庄姓氏,想也知皇帝动了大气。 眉姐姐是名门贵女,又性子高傲。若被褫夺了封号,是何等羞辱。 甄嬛连忙跪到了沈眉庄身侧,“当日几位太医都说……” “敢替沈氏求情,一并同罪而视。” 皇帝嗓音微哑,目光沉静,口中宣判着。 甄嬛仍要开口,甚至向前膝行了一步,却被沈眉庄一把拉住。 沈眉庄已然泣不成声,却还是冲着甄嬛摇了摇头。 齐妃端着笑开口,“莞贵人与沈贵人一向交好,不知今日之事,” “住口!” 皇帝狠拍了下桌子,冷呵一声,再不压抑满腔怒火。 第57章 圆明园之行十六:楼常在 众妃惊惶地跪了一地。 楼慵儿跟着人群跪下,却膝行了几步,越至人群中央。 “皇上,嫔妾不为求情,却只为幕后之人用心狠毒而心惊。”楼慵儿悲戚的看着皇帝。 皇帝冷眼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楼慵儿看皇帝不说话,心中一喜,连忙道,“幕后之人以皇嗣为饵陷害惠贵人,何曾顾及过皇家颜面,又将皇上您置于何地啊!”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冷芒,直射毫无所察的楼慵儿。又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才开口道,“楼答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楼慵儿松了口气,虽说是皇后接了话,但好歹让自己不至于唱独角戏。 “皇上,嫔妾时刻感念天恩,感谢皇上让嫔妾有了容身之所。可从前种种,嫔妾一刻都不敢忘怀!” 她指了指被扔在角落里的粘血衣裤,“嫔妾以前做错了事,被嬷嬷用细细的柳条责打,柳条虽细但数鞭呼啸而来,犹如渔网般,嬷嬷又叫奴婢在鹅卵石地上跪到深夜,嫔妾跪了好久,好不容易回到住所,白色的里衣都沾染了满满的血迹,正是这样的色泽啊皇上!” 楼慵儿边说边哭,抱着手臂,叫人心生不忍。 安陵容终于步步膝行挪到了江如吟身边,担忧的小声问,“娘娘可还好?” 皇帝看了两人一眼,挥挥手,“都起来吧,你继续。” 众妃忙不迭起身,沈眉庄与楼慵儿仍然跪着,甄嬛则同跪着,倔强的搀扶着沈眉庄一只手臂。 楼慵儿咽了下口水,话锋一转,“方才茯苓说惠贵人前两日来了月信,可那衣物上的血迹,虽不是刚刚才沾染的,却也绝不是几日前留下的。更何况若是日前来的月信,为何偏偏今日皇上来了才拿去丢弃呢?侍卫们守在门前、殿外,就这样明目张胆的从殿前跑过去。” 皇帝挑眉,轻轻的向后倚去。 楼慵儿直视着皇帝的眼睛,如受鼓舞,大胆道,“茯苓说是两日前来的月信,那想必惠贵人现在应当正值信期,还请皇上派资历深厚的嬷嬷来为惠贵人验明正身!” 江城忌惮的看了她一眼,刚要开口。 楼慵儿先声夺人,骤然拔高了音量,“江太医!你说惠贵人几日前来了月信,是你说的准还是惠贵人的宫女说得准?” 茯苓忙改口,“是几日前,是几日前!是奴婢记错了!” 楼慵儿冷笑,“在殿外你指认惠贵人时,语句连贯,掷地有声。现在却说是你记错了吗?” 茯苓哑口无言,眼神慌乱的垂下头去。 江城压下帽檐,神情意味不明,楼慵儿也不打算放过他。 “刘太医说为惠贵人开了推迟月信的方子,敢问太医院可有记录?” 章弥自知自己也是难逃罪责,比起得罪华妃,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太医院本应有记录的,江太医……” 江城连连扣头,帽檐触地,发出了“扣扣扣”的声响,“微臣这几日一直在为华妃娘娘研制新的调理身子的方子,故而忘了此事。” 皇帝冷凝的目光如有实质,落在了江城蜷缩在地的身上。 楼慵儿冷笑,“好一个忘了!” 她轻轻喘着气,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大一段词,还真有点喘不上气。不知道自己研究了这么久的甄嬛传,研究出来的这点东西有没有用!有没有用都不要紧,只要让甄嬛和沈眉庄信任自己,让皇帝注意到自己就够了。 甄嬛见楼慵儿不再开口,连忙补充道,“若眉姐姐当真筹谋假孕,为何茯苓刚被发现,刘畚就人去楼空?眉姐姐的脉象一向康健,以眉姐姐的品性和皇上的垂怜何惧没有子嗣?况且!茯苓是眉姐姐来到圆明园后,内务府拨来伺候的,采月是眉姐姐的陪嫁侍女,何须茯苓一个新来的宫女去处理这样紧要的东西?” 章弥抓耳挠腮了半晌,憋了句,“皇上,当时惠,呃,沈贵人孕脉微薄,微臣又并非专精千金一科,实在不敢确定,这才请求与江太医同诊。有刘太医和江太医作保,微臣这才敢说沈贵人确有身孕啊。” 最后,甄嬛也有些词穷,便深深叩首,高喊道,“请皇上降旨,还眉姐姐清白,还皇家颜面!” 楼慵儿紧随其后高喊着。 敬嫔作为沈眉庄的主位,当即跟从。 江如吟始终保持着沉默,带着安陵容一同跪下。 欣贵人眼见大多数人都跪下了,也跪了。 华妃眼神如刀厉射楼慵儿等几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被温嫔拉着跪了下去。 齐妃也不敢站着了,皇后扯了扯嘴角,询问道,“皇上,可要臣妾寻一个……” 皇帝毫不留情打断了皇后,“芳嫔,你觉得呢?” 江如吟平静温和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皇上,自然是一切以天家威严,以您的声名为重。” 皇帝点头,挥了挥手指,“苏培盛,叫芳若进来。” 芳若缓步进来,面不改色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主子请安。” “带沈贵人去偏殿。” 沈眉庄咬着唇,月信这样污秽的东西,在皇上面前,门外还有耳聪目明的御前侍卫,就这样直勾勾的展于人前,叫沈眉庄羞于启齿。 方才沈眉庄心存希冀,故避而不谈,可现在却成了她的一线生机,哪儿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她深深地看了眼楼慵儿,跟着嬷嬷去了偏殿。 安静,连一丝衣物摩擦的声音都没有。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茯苓撞柱而亡。碗口大的血印烙在茯苓青涩的面孔上,可见是心存死志。 齐妃尖叫一声,缩到了欣贵人怀里。 江城终于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一切已然明了。 很快芳若回来了,轻轻摇了摇头。 皇帝转了转脖子,长呼一口气。 “沈贵人识人不清,罚俸半年。江城,斩立决。茯苓,挫骨扬灰。江城打入死牢。” 接近而立的帝王站直了身子,目光略有些森然的落在楼慵儿身上,“楼氏晋常在。” 第58章 圆明园之行十七:详谈 皇帝大步离开,苏培盛揣摩着皇帝的心思,高唱道,“摆驾九州清晏!” 皇后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华妃带着温嫔匆匆离开。 夏日的风总是带着热气,皇帝大步走了一会,愈发觉得心中燥热。 原以为沈自山的女儿教的不错,现在看来,也是个蠢得。 楼慵儿倒是有几分小聪明,就是小心思太多。 不中用啊! 皇帝在心里闷闷的想。 苏培盛小跑着追了上来,正好听见皇帝在叹气,“皇上您慢着些,奴才已经叫人回去在殿内添了冰。您看可要招谦常在唱唱曲,还是…” 苏培盛顿了下,小心翼翼道,“楼常在也是会舞艺的。” 他又连忙找补,“芳嫔娘娘这会儿应当是要哄六阿哥的,想来也是茹古涵今离熄灯也早着呢。” 皇帝随手拽了下领口,冷眼看他,“算你还有点忠心。召谦常在来。” 苏培盛脸上的褶子都乐开了花,连连弯腰,“诶!奴才这点心思啊,可都系在皇上身上了。” 安陵容顾不上江如吟,匆匆忙忙回了山高水长, 苏培盛进来的动静不大,一出声就吓了安陵容一跳。 宝鹃也是急忙将那物件收进了袖中,苏培盛只看到有一抹红色一闪而过,但他并没有在意,满脸堆笑着,“谦常在吉祥。” 安陵容笑了笑,“是苏公公啊,公公怎么到这儿来了,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皇上心情不佳,特意让奴才来请常在小主呢。” 安陵容深知这时候的皇帝恐怕不是那么好安抚的,但皇命难违,故笑道,“原来如此,那有劳公公稍等,本主用一碗雪梨汤就去。” 苏培盛赔笑,“皇上已经回了勤政殿,只怕等不了太久啊。” 安陵容只好点头,“宝鹃,你今天也累了就留下休息,让宝枝跟我去吧。” 她拍了拍宝鹃的手,宝鹃会意,捏紧了袖口。 宝枝顺从的扶了安陵容一只手臂,低眉顺眼的表象下给宝鹊使了眼色。 ...... ...... 四宜书屋外一片寂静,正殿灯火通明,偏殿传来嘤嘤呜咽之声。 楼慵儿捂着心口,低低的喘息着。甄嬛眼神复杂,轻声道,“多亏妹妹细致入微,否则今日之事只怕难了了。” 楼慵儿报之一笑,“昔日姐姐还未侍寝时,我便听闻姐姐体恤宫人,自己花银子给小太监的哥哥看病。故对姐姐心生好感,我或许对眉姐姐了解不多,但姐姐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甄嬛勉强笑了一下也不知信了几分,往偏殿去了。 沈眉庄已经衣着整齐,趴伏在榻上,肩膀抽动着,呜咽出声。 甄嬛走近,才惊觉沈眉庄发尾松散开来、凌乱的披在肩背,那支赤金合和二仙簪子就躺在沈眉庄手边。 楼慵儿眸光一闪,这支簪子,无论是皇帝还是沈眉庄自己,终究是取下了。 甄嬛心疼地抚着沈眉庄的脊背,眉姐姐何等骄傲的人,验身之辱古往今来几人受得。 楼慵儿却给了甄嬛一个眼神,示意甄嬛出来。又吩咐采月去打水来给沈眉庄洗脸。 甄嬛不解,“妹妹是有什么不能与眉姐姐听的话要说么?” 楼慵儿认真道,“我知道姐姐心疼眉姐姐,但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抓捕刘畚。” “......这是其一。”楼慵儿正色道,“华妃狠毒,皇上拿下江诚相当于断了华妃一条臂膀。华妃也能安分一段时间。后宫中还有隐藏的更深的敌人。“ 甄嬛深深的凝视着楼慵儿的眼睛。 楼慵儿也不再卖关子,“你想,华妃尚且没开口让曹琴默成为一宫主位,而素来与曹琴默交集不多的芳嫔却有这个本事。还有安小、额,还有谦常在也是沾了她的光。芳嫔此人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也没少拉拢的妃嫔。而且格外针对姐姐你,不就是因为皇上喜欢姐姐你吗?” 甄嬛搅弄着帕子的手一滞,细细想来不自觉的力度更大,几乎要把丝帕扯碎。 那熟悉又陌生的花容月貌映入脑海,甄嬛心头窒痛,难道皇上是因为这样的长相才喜欢自己的吗? 甄嬛不敢细想,楼慵儿也看出这番话说进了甄嬛心里,又说了另一件事,“前几日温宜公主生辰时,曹琴默设局陷害姐姐,又帮华妃复宠。明明芳嫔风头更胜不是么?还有谦常在,之前因为芳嫔疏远了姐姐,现在又来和眉姐姐攀关系,未尝不是芳嫔让她来打探消息。”楼慵儿眼睛看向甄嬛,“我还会挑拨我与姐姐的关系。” 甄嬛不傻,她看得出来安陵容对楼慵儿的冷淡。回想起自己自入宫来遭受种种,桩桩件件都与江如吟有关,更觉楼慵儿说的有理。 她握了楼慵儿的手,“妹妹此言发人深省,叫姐姐我茅塞顿开。妹妹口齿伶俐,还请与我一起劝说眉姐姐,我们三人唯有守望相助,才能不叫旁人欺凌了去。” 桃花坞, 剪秋替皇后按摩肩颈,铜镜里的女人面色蜡黄,目光空洞,剪秋看得痛心。 良久,皇后擦去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痕,“皇帝一个人在勤政殿烦心,本宫是皇后又是皇上的妻子怎能干坐着。扶本宫起来,本宫要炖皇上最喜欢的老鸭汤送去。” 剪秋踌躇道,“还是算了吧,娘娘......皇上他召了谦常在。” “啪!”皇后心里似乎有一根弦断了,无力的跌坐下来,“谦常在...华妃...芳嫔...莞贵人......” 皇后捂住了脸,喃喃道,“好多啊,怎么这么多啊,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剪秋忧心忡忡,娘娘怕是头风犯了,恰逢绘春进来禀报。 剪秋不耐道,“娘娘不舒服,哪儿还有空管那谦常在,叫宝鹃回去吧!” 绘春欲言又止,皇后缓过神来,“宝鹃?许是有什么意外之喜也说不定,让她进来。” 绘春顺从的应了,又道,“宝鹃好像带了什么东西来,神神秘秘的。” 果不其然,宝鹃一进来便献宝似的奉上一个手艺精湛的绣面。 第59章 圆明园之行十八:下毒一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沈贵人出事后,谦常在唯恐被连累,故叫奴婢去烧掉。奴婢想着,这是谦常在亲手所绣,或许有其他妙用。奴婢愚钝,这才请娘娘定夺。” 剪秋嫌弃的看了眼宝鹃,没好气道,“这样的事也值得专门来告知娘娘吗?一个半成品的绣样,” 皇后突然开口,“这东西,也有她的用处。” “你把这个扔到四宜书屋附近,务必叫莞贵人或者沈贵人的人看到。” 这么说,便证明的确有用,宝鹃一下子欣喜了起来。 翌日, 甄嬛在四宜书屋守了一夜,刚被采月唤醒,下意识的摸了摸身旁沈眉庄。两人同挤床榻,沈眉庄怏怏地缩着,见甄嬛醒了,扯了扯嘴角,“嬛儿。” 甄嬛被沈眉庄眼下青黑吸引了注意力,“眉姐姐,太医都说你身子康健,只等西北战事结束,皇上自不必再给华妃颜面。届时姐姐还惧不能怀有身孕?“ 沈眉庄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一字一字的缓缓道,“呵!华妃,又是华妃,只要年羹尧在一日,华妃便屹立不倒一日。我只恨没有个征战沙场的父兄,否则怎能叫她得意!” 这一夜,华妃的洋洋得意、温嫔的阴险蛰伏、皇帝的冷漠无情、齐妃的雪上加霜,几副面孔轮流在她脑子里盘旋,几乎要逼疯了她。 甄嬛只能换了个方式劝慰,“一直与皇后分庭抗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皇上敬重皇后娘娘,华妃狠毒迟早有一天会彻底耗尽了皇上的耐心,届时即便是年羹尧也未必能让华妃安然无恙!眉姐姐,华妃针对你无非是因为我们三人俱得皇上喜欢,若是你依旧一蹶不振,只怕华妃还是会卷土重来,再下狠手。到时候恐怕就不仅仅是陷害了。” 沈眉庄双眸露出一丝惊慌与羞愤,言语也变得不自然起来,“我、我哪里就得皇上欢心了呢?还不是皇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像楼慵儿说的那样,这事并非毫无疑点,皇上他甚至问都不问!他!他,他就要致我的罪......我自认琴棋书画不算样样精通也是颇有涉猎。品性伦常熟读于心,不敢违背。难道皇上就不曾了解过我分毫么?” 沈眉庄发出疑问,自嘲一笑,“我自个儿捧了满腔真心,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争宠不过是为了家族,我自认是做不出干政之事,也不能再连累家族了。在后宫求存,并非只有皇上一条路,我只求安稳此生罢了。” 沈眉庄目光直指西北方,那是太后亲自挑选的,偏僻的鸿慈永枯。 甄嬛不语,心底微沉。 眉姐姐打定主意不再争宠,楼慵儿虽晋了位瞧着皇上的心思也并不在她身上。甄嬛隐隐有一种预感,只怕接下来就该轮到自己了。 楼慵儿字字句句犹在耳畔,甄嬛沉默。 ...... ...... 苏培盛推脱道,“西北战事正吃紧呢,皇上这两日除了上朝就是在勤政殿里头。看折子见大臣,实在是没空见您了。” 苏培盛这话说得委婉,刻意隐去了安陵容的身影。山高水长就在长春仙馆后面,安陵容又有几日是在自己寝殿休息的呢? 想是这样想,面上还是微笑感谢苏培盛通传。 勤政殿“吱呀”一声开了门,露出华妃春风得意的面孔。 华妃淡淡扫过甄嬛手里的伞一眼,自顾自道,“这天可真热呀,还是里面凉快的多。” 随后像是刚刚看见甄嬛似的,“莞贵人你怎么在日头下站着呀?是不是霉气太重,要晒一晒出霉啊?” 甄嬛面色已是极差,不欲与她争辩,只退后两步,“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华妃不想放过她,昂了昂下巴,“宫中奸佞一除,本宫自然万福金安。“ 华妃丝毫未压低声音,勤政殿内听得一清二楚。 温嫔还是那身湖蓝宫装,只在发髻上多簪了两支宝石簪子。 心里得意,几乎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沈眉庄虽然没有彻底倒下,也是颜面无存。连带甄嬛,也不受皇上待见。 苏培盛再次进来禀报,皇帝站直了身子,面色意味不明。 她故作体贴道,“皇上,日头毒辣,还是让莞贵人进来吧。莞贵人还挂心着沈贵人,只怕要中暑了呢。莞贵人若有不适,沈贵人也不能安心反省自己啊。” “你方才唱的那首歌很好听,再给温宜唱一遍吧。” 温嫔展颜,苏培盛悄然退去。 甄嬛没有心思再逛园子,直接去了四宜书屋。 虽只是去号而未降位,沈眉庄还是换了身朴素的银红色衣裳。 甄嬛看见沈眉庄的打扮,就知道沈眉庄已经对皇帝死心了。 沈眉庄喜欢穿粉色的衣裳,尤其是银红、朱红这类,皇帝也曾赞其“娇而不妖,甚是好看。” 沈眉庄目光空洞,甄嬛无声地向敬嫔行了礼。 敬嫔点点头,见甄嬛来了也没准备走,继续宽慰道,“皇上毕竟是天子,他只是气你识人不清,相信了那刘畚罢了。还闹出了这样大的笑话,等这事过去,皇上还是喜欢你的。” 沈眉庄哼笑了一声也不接话。 正巧奴才送来膳食,敬嫔便道,“当务之急你还是先用膳,莫要让记挂你的人担心啊。” 甄嬛便上前搀扶气色不佳的沈眉庄,沈眉庄勉力微笑,“嬛儿。” 敬嫔忽然问,“几日前楼常在总与你形影不离,只能今日不见她。” 沈眉庄唯恐是因自己连累,也看向甄嬛。 甄嬛答,“是因为昨日她察觉不对,去园子里打听茯苓和刘畚了。” 敬嫔若有所思,状似无意道,“这丫头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不曾想倒是最细致的那个,一下子指出了多处疑点。” 沈眉庄无所察,轻嗯了声,黯然道,“多亏她了。” 甄嬛看了敬嫔一眼,“好了,饭菜都要凉了。” 甄嬛拿起筷子夹了时蔬,敬嫔突然拦住了她,“我看昨日情形定是有人陷害妹妹,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60章 圆明园之行十九:下毒二 说着,敬嫔摘下了钿子上的银簪,看见那陌生的簪子,甄嬛道,“敬嫔娘娘心思细腻。” 敬嫔笑笑,夹了米饭验了验,没有问题。她又将目光移向那碟蔫巴的炒时蔬。 银柄变黑,这菜有毒! 沈眉庄惊得打翻了碗碟,豆大的泪滴滚落下来,哀泣道,“我与她无冤无仇,她竟然几次三番要我性命!” 甄嬛咬牙,扶住了沈眉庄。 “你是我宫里人,若你没了性命,我也逃脱不了干系。”敬嫔越说越肯定,“从前她就用那样细碎的功夫来折磨我,现在连你这样安分守己的女子多侍寝几次,就容不下你。” 甄嬛定定的看着敬嫔,心中叹了口气:罢了,若真能唤起眉姐姐的斗志,随了她的意又何妨。 这样想着,甄嬛将沈眉庄推到敬嫔身边,口中道,“这饭是吃不成了。眉姐姐,你且等我,我去小厨房给你做些点心。” 沈眉庄想拉住甄嬛,说着自己不饿,甄嬛推脱道,“饿不饿的可不是你说了就算的,我很快就回来。” 一出门,甄嬛褪下手腕的掐丝镂空绕花镯子塞到崔槿汐手里,“你悄悄拿给芳若姑姑,请她帮帮忙,能照顾着眉姐姐。再到我妆台上拿一管螺子黛给芳若姑姑,就说她在御前走动,眉毛淡了不好看。” 当甄嬛带着枣泥山药糕和藕粉桂花糖糕回了四宜书屋,沈眉庄眼尾泛红,桌上的饭食已经收走了,空留一块沾了灰的布料。 采月委委屈屈的站在一边。 敬嫔蹙着眉,看向自己。 她说,“我是不了解谦常在的,但我知道前几日你和莞贵人都为了她父亲四处求人。她……唉,也是怕被连累吧。” 甄嬛不解,采月便又说了一遍,“奴婢去后头倒水,看见谦常在身边的宝鹃,谦常在平日里与我们小主也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奴婢就想叫住她,谁知她鬼鬼祟祟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奴婢跟着她向藻园湖边走,没见着她,反而在树下看见了这个埋了一半的东西。” 甄嬛拿来一看,上绣虎头纹样,下面是四爪金龙。这是安陵容惯用的绣法,又是虎头又是四爪龙。芳嫔的孩子已经穿不了这么小的衣裳了,显然是一开始绣给眉姐姐肚子里的孩子的。 甄嬛心中微沉,想起昨晚安陵容询问江如吟的模样。 沈眉庄缓缓开口,“她怕我连累她,我认了。可我到底也不曾亏待她,也是真的愿意帮她给她父亲求情。她丢了烧了都罢了,偏偏,偏偏还叫我知道了……”沈眉庄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 …… 芳若看重甄嬛容貌不假,也是真心喜欢甄嬛的聪颖好学和为人处世。 收到甄嬛的东西,二话不说便用上了。 皇帝匆匆去看了华妃,华妃酸言酸语了几句,皇帝也不好当即召安陵容来唱曲。便叫上江如吟在一旁看书,自己又钻进了奏折堆里。 芳若前来奉茶,一眼就看到了江如吟,朝她屈了屈膝。 江如吟这人,时而耿直时而锦里藏针,叫芳若看不透,不敢贸然向她示好。 后来又被指给甄嬛做教习嬷嬷,便转移了重心。 江如吟从未画过远山黛,却对远山黛再熟悉不过。故而一眼就看到了芳若的不同。 芳若此时冷不防看见江如吟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不觉心肝儿颤了颤。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芳若静了静心,开口提醒,“皇上,小心烫。” 皇帝随意看了她一眼,一下子被吸引了目光,“你画得眉毛是远山黛。” 江如吟目光流转,撇了下嘴。 芳若答道:“奴婢伺候纯元皇后画过远山黛,所以自己也会画。” 皇帝没有心思再用茶,放回了茶盏。 江如吟冷不迭开口,“芳若姑姑好巧的手艺,怎么藏着掖着不告诉本宫。从前没见姑姑画过,今儿见着了,可非得叫姑姑教会锁春不可。” 芳若干笑一声,皇帝道,“择日不如撞日,叫芳若现在就给你画上,也好让你看看喜不喜欢。” “……”江如吟低了下头,再抬头时已经笑靥如花,“多谢皇上厚爱。” 安陵容未得传召,想着去看看甄嬛,得知甄嬛去了四宜书屋,犹豫了下,还是去了。 敬嫔作为一宫之主,坐在主位。 沈眉庄与甄嬛分坐左右,三人如同三堂会审。 安陵容看见这场景,沉了沉心,自己指了出来,“嫔妾参见敬嫔娘娘……诶,这个怎么在这?” 安陵容指了指桌上的红色绸缎,上头四爪金龙纹样十分显眼。 甄嬛看着安陵容,解释道,“采月在四宜书屋后头的湖边捡到的,怕是谁疏漏掉在了那儿的便带了回来。” 安陵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是我的东西,因着眉姐姐被人陷害假孕,便叫宝枝收了起来。” 说着,她面色一沉,“宝枝,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宝枝早已双股颤颤,连忙磕头,“奴婢有罪,前几日苏公公来传召小主去,匆忙之下奴婢交给了宝鹃,奴婢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宝枝敦厚的脸上已经流了泪,安陵容不语,她愈加害怕,涕泪横流。 敬嫔于心不忍,便说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安陵容终于思考出对策,叹息一声,拿过桌上的物什。 也不顾上头还有未尽的泥土,目露不忍的摩挲着,“六阿哥玉雪可爱,小小的人儿啊可机灵了。我一直念着眉姐姐腹中的小阿哥,想来也是个俊俏可爱的小阿哥。结果却是旁人的算计……” 一番话说的沈眉庄蹙紧了眉,细细想来,这上头花纹精致、针脚细密,可不是用了心的。 沈眉庄道,“我记得你身边,宝枝稳重,宝鹃伶俐,还有个年纪小些的丫头。不应该这样的,若是扔了也该扔的远一些,怎么偏偏扔到了我这的后面。” 安陵容失了神,喃喃自语道,“可是,宝鹃毕竟自打我入宫便伺候我了,做事一向勤俭。上回听到我父亲的消息,也是着急忙慌的就来告诉我了。” 宝枝还在磕头告饶,甄嬛道,“陵容你可想过,那日你父亲获罪,园子里尚无半点儿风声,宝鹃到底是在哪儿听来的。” “啊对,对啊小主,奴婢对您真的是忠心耿耿啊小主!”宝枝慌忙附和着。 安陵容目露犹豫,“这,好像是这样……” 甄嬛只觉哪里不对,又被宝枝吵的头疼。 沈眉庄眸光含恨,“那便对了!有人在蓄意挑拨我们!” 第61章 圆明园之行二十:邀宠一 江如吟眉眼精致,一双杏眸娇美含情,鼻子又翘又挺,一颦一笑间总是漫不经心又摄人心魄。她总爱昂着头,微眯着眼,平添了几分贵气。 纯元是温婉的,温良贤德且善良可爱;江如吟是娇媚的,尽态极妍还落落大方;甄嬛是明媚的,清丽又不媚俗。 当三人同绘远山黛时,明明各有各的风姿。但皇帝总觉得这该是他的纯元的各种模样。 皇帝看着镜中人出神。 江如吟一脸平静,忽而一笑,眼角眉梢的妖娆之姿浑然天成。 皇帝一愣,轻抚着美人面颊。 江如吟偏不,侧过脸去用嘴唇蹭了蹭皇帝宽厚的掌心。 芳若轻叹,悄然退去。 皇帝长久的凝视着镜中人,整张小脸都埋进了男人掌心。灼热的呼吸搔弄着温热的掌心,皇帝突然俯下身去环抱住江如吟。 “嘶!”江如吟吃痛。 是皇帝咬住了她颈间细肉,江如吟反手环抱住腰间双手,口中唤着,:“皇上......” “叫我四郎。”男人嗓音微哑,沉闷的声音从颈间传来。 江如吟顺从的唤了声,“四郎。” 皇帝眼眶一热,只觉小腹邪火直冒。 他一把将江如吟打横抱起,“今晚留下吧。” 勤政殿的灯火悄然熄灭。 欲浪翻滚, 美人期期艾艾落下泪来,声声唤着:“四郎~” 四郎呢? 毫不停留,只顾勇往直前。 (老大放了我吧真的找不到替代词了tat) 直到美人喉咙灼痛,哑着嗓子求饶。四郎终于鸣鼓收兵。 美人腰肢软的一塌糊涂,声声喘息皆带泣音。 “吟儿,朕要封你为妃,为朕穿一次妃位吉服吧。” 皇帝的声音幽幽传来。 江如吟没了力气,用模模糊糊的鼻音应了声。 战局继续, 颠沛流离间江如吟恍恍惚惚落下泪来,情欲醉人,她自己也分不清是爱是恨。 今夜注定无眠。 …… …… 楼慵儿最近的确在忙,忙着思考人生: 按理说,甄嬛的聪明让四大爷十分满意,那自己展露出聪明的一面,虽然当了个常在但是还是没侍寝啊! 难道说,是那个芳嫔出手拦住了皇帝? 楼慵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每次有跟剧情不一样的地方,都是因为这个芳嫔。 楼慵儿觉得,芳嫔一举一动,不像现代人,也不像商人家的女儿。总之,无论她是什么人,从她的行为来看,显然不打算接近主角团。 那自己和她注定成为敌人。她拦截了自己的恩宠也正常了。 让楼慵儿最不解的是甄嬛,自己都那么掏心掏肺了,她咋还不举荐自己呢? 楼慵儿盘腿坐在床上,做打坐模样。细细回忆着原本的剧情。 是安小鸟绣了个衣服给她,她就带安小鸟去御湖唱歌去了。 因为收到了好处吗?不应该啊!自己这段时间几乎使出浑身解数了,甄嬛也一口一个妹妹的很信任自己。 是说了什么吗? 说的什么来着…… 春日寒鸦、春日桃花…… 嘶,雨露恩泽? 楼慵儿左思右想,眼见甄嬛与皇帝重归于好的日子迟迟不来,楼慵儿终究沉不住气了。 “莞姐姐,我这几日在用刺绣陶冶情操。姐姐帮我看看绣的如何?”楼慵儿带着绣棚来寻甄嬛。 最终,她还是觉得可能是安陵容说的话,让甄嬛下定决心推她承宠。 甄嬛接过,看着布料上一团一团乱七八糟的粉色绣线沉默了。 “妹妹觉得与其绣一只带着朝阳日影的寒鸦企盼皇恩,不如是开在御花园中的春日桃花,得享雨露恩泽。”楼慵儿满含期待的说。 甄嬛继续沉默,意思是听懂了,就是这手艺有点太埋汰了,找托辞也不够用心。 甄嬛随手放到一边,撑着笑脸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妹妹自然宜室宜家。” 得到首肯,楼慵儿会心一笑,“那便多谢姐姐吉言了。” “妹妹已是常在位分,还打扮的这样简谱。先敬罗衣后敬人,就让我为妹妹打扮一番吧。” 熟悉的衣裳穿上身,楼慵儿不由感慨: 自己和安陵容是真的很像啊! 都爱穿粉色衣裳实际适合绿色衣裳,自己刚好顶掉了她。只不过,自己不像她那样敏感狠毒罢了。 楼慵儿清楚安陵容就是那种爱之深恨之切的人,稍有让她不高兴的地方就会记很久,还会在不知什么地方就给人使绊子。 这样敏感多疑的人最难亲近,楼慵儿暗自期待芳嫔和安陵容窝里斗的那天。 楼慵儿美滋滋的想着,甄嬛也是心不在焉。 想法是一回事,实践又是一回事。 楼慵儿别无所长,只有禁足时学过的惊鸿舞的皮毛。 楼慵儿便邀甄嬛在御湖边起舞,甄嬛委婉回绝了。 楼慵儿心中惋惜,毕竟以她所学,不及甄嬛数年所学之精通。 于是,楼慵儿深吸一口气,扬起笑脸在湖边欢快游玩起来。 看着楼慵儿欢腾的模样,甄嬛笑不出来。 她也不认为这样就可以吸引到皇帝,她前几日日日往勤政殿去,得到的回应都是西北事忙。 这段时日皇帝何曾来过御湖? 楼慵儿一会儿提着裙摆去够树枝上的花朵,一会儿用扇子去扑枝条上的蝴蝶。 似乎来了兴致,楼慵儿捏着团扇,翩翩舞动起来。 甄嬛对楼慵儿的感觉很复杂,这女子娇俏可爱,活泼又聪慧。有时候也会口不择言,引人不喜。 大部分时候,楼慵儿向着她,也信任她,让她感动又可疑。 此时,楼慵儿银铃般的欢笑声,只让她心中烦躁。 无意间回眸一瞥。 那是! 皇帝屹立山坡上,眯眼看着楼慵儿的身影,皇后端着笑陪着。 甄嬛心中大骇。 怎得就这样巧了呢? 自己去便是不得空,可若是自己都不知,槿汐都打探不出来,楼慵儿却知道,实在不能让甄嬛不多想。 楼慵儿兴起,便简略的跳起惊鸿舞来。 一板一眼着实没什么可看的,甄嬛装作没有看到,余光去瞥皇帝身边的皇后。 日光刺目,甄嬛看不真切。只能看见皇后嘴角挂着笑,那目光也不知道是在看湖边的楼慵儿,还是坡下的自己。 第62章 圆明园之行二十一:邀宠二 甄嬛心念微动,死板的惊鸿舞、恰到好处的时机。 甄嬛长叹一口气。 扬起笑脸,“妹妹兴致好,叫我也心情愉悦。妹妹可累了,来,我给你擦擦汗。” 楼慵儿一无所察,心里嘀咕着皇上怎么还没来,欢欢喜喜的迎过去,“莞姐姐~” 甄嬛捏着帕子,温柔的给楼慵儿擦拭了额角。 楼慵儿一眨不眨的看着甄嬛,心中惊叹:不愧是女主啊,瞧瞧这皮肤,这才叫天生丽质呢! 皇帝看了半晌,突然道,“你看她们,像不像纯元与你。” 皇后心中一紧,看着皇帝的侧脸,皇帝神色淡淡。 “后宫妃嫔都是皇上的女人,自然都是姐妹。” 皇后终究不愿意自比为出身低微的楼慵儿,回答的不卑不亢,也没有顺着皇帝的心意。 皇帝意味不明笑了声,向两人走去。 皇后落在了后面,手心掐出了片片红痕。剪秋扶住了皇后胳膊,轻声道,“小姐您已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大小姐不过黄土一捧,死人是不值得忌惮的。” 听着剪秋的话,皇后僵硬的身体渐渐松懈下来,她用指节碰了碰泛红的眼角。 “你们二人兴致倒好。”皇帝乐呵呵的开口。 楼慵儿惊喜的看着皇帝,羞怯的下拜,“嫔妾,参见皇上。” 甄嬛则显得从容的多,一边盈盈下拜,一边用泛起泪光的眸子去瞧皇帝,一与皇帝对上视线又急忙敛下眸子。 “两位妹妹年轻,自然有活力些。”皇后后来跟上,已经恢复了端庄从容。 皇帝叫起两人,目光却一直流连在甄嬛身上。 两人一问一答还算和谐,楼慵儿时不时插嘴两句,均被甄嬛不动声色接过话去。 皇后见楼慵儿一无所察撒娇撒痴,不由阴郁。 亲自请来皇上,结果却让甄嬛得了好处。连带着自己也被贬低。 皇帝方才在勤政殿提到意欲晋江如吟为妃的话犹在耳畔。 皇后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手指一松,食指与中指指尖已经沾了点点血迹。 江如吟,本宫必不会叫你一直得意。 ...... ...... 甄嬛到底聪慧,一夜过去两人前嫌尽弃。 皇帝处置了内务府总管黄规全,一回头看见甄嬛垂眸,已是红了眼,泪珠要掉不掉煞是可怜。 皇帝关切道,“嬛嬛你怎么了?” 甄嬛含泪微笑,“皇上多日不见嫔妾,嫔妾惴惴不安,见了那枯萎的石榴花心中更是惶恐。昨日见了皇上心中欢喜,尚不觉得。现在皇上要走了,嫔妾实在忍不住了。” 说着,她跪下道,“嫔妾承蒙皇上抬爱,一不能为皇上分忧解劳,二不能为皇上绵延子嗣,腆居贵人之位。感念皇上不弃,嫔妾...” 皇帝一把拉起甄嬛,“嬛嬛,别说了。” 皇帝眸子里映着甄嬛的容颜,叫甄嬛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在朕心里,嬛嬛美貌动人,体察人意,已是世间女子之最。” “先前,朕晋你为常在已是违背祖制,后又晋你为贵人。若不是你尚无身孕,朕定要晋你为嫔位,方匹配你体贴柔情。” “别伤心,朕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甄嬛目送皇帝离开,正好撞上了抱着嫩生生新开荷花进来的浣碧。 “啊!皇上!奴婢参见皇上......”浣碧差点撞进皇帝怀里,着急慌忙的红着脸行礼。 甄嬛打眼瞧着,浣碧今日换了衣裳,还是从前的规制、只在领口袖口绣了些漂亮的海棠花。配上她头上俏生生的粉花,也还算俏丽。 皇帝胸口的金龙都沾上了水滴,苏培盛“哎呦哎呦”的就要上来擦拭。 浣碧眼疾手快的拿了帕子伸手去轻轻擦拭了几下。 那盛着新鲜露水的粉嫩荷花就在她脸旁,皇帝眯眼看着。 浣碧娇怯的微抬着头,正好能看见皇帝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擦掉衣裳表面的水珠,又慢慢跪在皇帝面前,柔声道,“都是奴婢不好,弄湿了皇上的衣裳,请皇上责罚。” 皇帝居高临下正好能看到她发髻上簪着的小花,挥了挥手,“无碍。你倒是心思细巧,怎么想起摘来新鲜盛开的荷花。” 浣碧笑道,“回皇上的话,小主这几日闷闷不乐。奴婢想着,荷花之香清新淡雅,能让人心情愉悦。尤其是刚刚盛开时,更是香气馥郁。这才一早去摘了来,想让皇上和小主看了开心。” 皇帝笑了下,对甄嬛道,“浣碧跟你久了,不仅长相相似,连脾性也学来了几分” 甄嬛意味不明的笑了,“能得皇上夸赞,是浣碧的福分。” 皇帝离开了,浣碧还在直勾勾的往外看。 甄嬛坐回小榻上,浣碧回头与甄嬛四目相对。 “小主…奴婢不是有意的。” “无妨,放那儿吧。”甄嬛指了指桌上的宽口瓶。 看着浣碧欢喜的跑出去,甄嬛收回了视线。 因着螺子黛一事,华妃恨上了甄嬛,更见不得温嫔得意。 对此,江如吟一无所知。 锁春奉了螺子黛上来,江如吟也是恹恹的。 是夜, 皇帝听着外头雷声汹涌,左右听不见温宜哭便觉得怪异。左思右想之下,还是离开了清凉殿。 龙轿停在茹古涵今外,皇帝面露犹豫。 雨下得又快又急, 苏培盛在轿外,虽有廊檐遮蔽,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刀子般的雨滴打在脸上。 他高声道,“皇上,雨下大了,奴才怕雨气伤了您的身子。” 少顷, “莞贵人最怕打雷,去长春仙馆吧。” ———————————————— 茹古涵今, 江如吟披着外衣,顶着朦胧的烛火,一遍遍翻看着几页厚厚的家书。 束冬端着蜡烛推门进来, “娘娘,夜深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昏黄的光晕照在束冬平凡的脸上, 江如吟问,“你在宫中多久了。” 束冬答,“奴婢十一岁入宫,至今已经十五年了。” “......你会想家么。”江如吟闷闷的声音传来。 “奴婢七岁被父母卖进府里,在大人府上的那四年,是奴婢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第63章 圆明园之行二十二:浮光锦一 束冬顿了顿,“奴婢那时候太年轻,总不可避免的想家,以为如果能入宫,既能多寄些银子给家里,又能帮衬老爷夫人。” 束冬拿来一条薄毯,为江如吟披上,继续道,“后来,奴婢的家人去世了,奴婢便留在了宫里。” “若有机会,你还会入宫么。” 束冬神色略有黯然,她还是微微一笑道,“当下已经是千百次选择后的结果,我们如今所经历的一切都已是最好的结果。” 江如吟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随后往后仰躺下去,长呼了一口气。 束冬为江如吟拿来纸笔,“娘娘大可放心,这里是皇家的圆明园,您是大清的芳嫔娘娘,在这里,先君臣后亲眷。” 江如吟轻“嗯”了,缓了缓神,提笔写字。 严厉呵斥了父亲近期突然广善布施的行为,又叫其暂时不要断掉放粥的供应,只多去寺庙等地拜佛添香油。无论是否诚心,只管把样子做出来就是。 又格外提了那无纹牌匾之事,以此警醒。这也是江如吟知道此事后,压在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至于江哲邸之事,江如吟给出两个选择,是要江父自己跻身皇亲国戚,还是给江哲邸谋个一官半职。 同时询问了父亲究竟是在乎权位还是富贵。 放下羊毫笔,江如吟豁然开朗许多。这番警告,哪怕父亲心有异议,有母亲在,也不会出什么大错。 将信封好交给束冬,束冬轻声劝江如吟早些休息,随后才熄灭了烛火出门。 ...... ...... 来圆明园本就为避暑,早些时候都逛了大半了,大暑刚过,热浪犹不绝焉,即便圆明园之景冠绝天下,大家也都懒懒的,更不爱出门了。 皇帝对安陵容的歌喉甚是喜爱,无论宠幸谁,每逢闲暇,便召她随侍左右。 皇帝向来慷慨的,新上供的浮光锦,那可是难得的珍品,五匹都给了安陵容。 安陵容也是学乖了许多,送了皇后、华妃、江如吟和甄嬛一人一匹。 甄嬛收了这缎子仍是神情淡淡,随意将这浮光锦赏给了自己的宫女浣碧。 这些日子,华妃、江如吟、甄嬛、安陵容你方唱罢我登场,便是博尔济吉特贵人和楼慵儿也得过召见。 那天雷声轰鸣,皇帝特意从清凉殿赶去了长春仙馆,这让甄嬛满腔的浓情蜜意达到了巅峰。 随之而来的却是百花齐放,这让甄嬛心中颇有介怀。心中一遍遍提醒自己,皇帝坐拥天下、远非常人,是不可能只陪着自己一个人的。 而江如吟呢,见了这色泽颇为惊奇,赞了安陵容一句有心了,便让人把浮光锦收了起来。 浮光锦往往色彩鲜艳,这样鲜妍的料子也不是现在的江如吟所钟爱的了。 隔天下午,江如吟带着六阿哥弘暄出门给皇帝请安。 行至途中,正巧看到浣碧身着浮光锦所制的衣裳在招摇过市。 浣碧身边儿的宫女是佩儿,一开始是内务府分给甄嬛的宫女,早些时候甄嬛被罚她曾出言刺过流朱,而后甄嬛降位她暂离东偏殿,甄嬛回到常在位后她又调了回去。 流朱哪儿走不通了,佩儿只得不遗余力的讨好着浣碧。 浣碧得意,翘着兰花指拿着帕子问,“你说这衣服是我穿着好看,还是陵容小主穿着好看。” 这话让佩儿嘴角撇了下,口中还是道,“原是差不多的,还是浣碧姐姐这对耳环更出众。是小主新赏的吧?” 佩儿转移了话题,浣碧却不接,得了胜于安陵容的话洋洋得意,继续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她原本就是穷门小户出身,再好的料子用在她身上也是白费。” 这话正巧传进安陵容耳朵里,宝枝馋着安陵容,当即拉下脸来,愤慨的不着余力贬斥着浣碧。 浮光锦质地柔软光滑,触感细腻,光泽柔和,犹如水面上泛起的微微波光,因此得名“浮光锦”。送给甄嬛的那件正是安陵容最喜欢的桃红色,华妃则是色泽更偏向于紫调的玫红。 江如吟的那件,安陵容私心里挑了件酡颜的。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短短酡颜两字便想到美人微醺,一抹红霞飞上脸梢的神态。 故而江如吟颇为惊奇。 那匹桃红的浮光锦,安陵容刚得便爱不释手看了许久,怎会认错。 “莞贵人赏给宫人也就罢了,怎么还给了这么个肆意妄为的宫女,平白叫小主你难受。”宝枝愤愤不平的模样,还专挑浣碧说,末了才带上甄嬛。 安陵容攥着帕子,心口起伏,宝枝的话句句进耳,字字入心。 连缚秋都蹙眉,“身着粉衣却穿了绿色的底裤,浮光锦这样的好料子都被她穿俗了。” 浮光锦是江南一带的贡品,江如吟早有耳闻,待字闺中时,千方百计才得了一匹。便是在这里,也统共五匹罢了。 江如吟冷眼旁观,笑道,“皇上喜欢莞贵人,莞贵人见惯了好东西自然不当一回事。” 勤政殿, 皇帝好不容易批完西北传来的折子,心中大喜,又听了安陵容一曲,正是昏昏欲睡。 苏培盛见江如吟还带了六阿哥来,火急火燎的通传声吵醒了皇帝。 江如吟进来时,皇帝正倚靠在美人榻上按着眉心。 江如吟便把弘暄交给缚秋,自发上前去给皇帝捏肩。 皇帝眼皮微抬,在江如吟虽绘远山黛上停留了一秒,“这样热的天,弘暄不哭不闹,你有心了,将弘暄将养得很好。” 他仰头,靠在江如吟怀里,“朕批完折子只觉得浑身舒畅,便想着小憩一会。” 江如吟轻笑,“臣妾怕弘暄闹了皇上,特意让他在茹古涵今闹够了,才敢带来。” “你有心了。”皇帝的声音渐微,安心闭上眼,江如吟便任由他在怀中酣睡。 扬手示意缚秋把弘暄带去偏殿。 一直到日落西山,皇帝悠悠转醒,已是精力充沛。 “什么时辰了。” “酉时方至。”江如吟回应 “嗯,正好,朕带你和弘暄去看望皇额娘。” 第64章 圆明园之行二十三:浮光锦二 前往鸿慈永枯的路上,两人闲谈, 皇帝笑称江如吟已不知不觉做了贤妃。江如吟嗔怪道,“早知道如此,臣妾宁可不做这个贤妃。瞧莞贵人得宠,什么样的好东西都见过了,真叫臣妾羡慕。” “朕知道谦常在得了好东西一定会想着你,才索性都给了她,你还有何不满意的?”皇帝半开玩笑道。 江如吟哼笑,“皇上这话说的,真叫臣妾耳目一新。” 皇帝捏了捏她的脸,“谦常在比朕想的更为谦卑,几乎尽数给了旁人,可见是你火眼金睛。” 皇帝转移了话题,就发掘安陵容的功劳尽数给了江如吟。 江如吟照单全收,几下拉扯犹说不到重点,索性直言道,“莞贵人虽不如谦常在常伴皇上身侧,还不是得了顶好的东西。既然臣妾为皇上寻来了谦常在这个宝物,皇上也得给臣妾一份。” 皇帝“呵呵”一笑,“朕赏他人的东西何曾胜过你去?” 江如吟故作不满,“浮光锦臣妾也才得了一匹,莞贵人却能随手赏了下人。可见是从皇上这得了更好的。皇上还要哄骗臣妾吗?” 皇帝目露狐疑之色,“哦?” 江如吟像是为皇帝解惑般,“臣妾来勤政殿的路上,瞧见了那浣碧,穿着浮光锦衣裳招摇过市,还听了她贬低谦常在之言。” “真是脏了臣妾的眼睛。”江如吟不忿道。 皇帝挑眉,惊讶于江如吟的直接,似是讨好般的拱了拱江如吟的颈窝。 “原来是告状来了,怪不得朕现在精神极好,竟是身边坐了个小醋坛子。”皇帝打趣道。 江如吟羞恼,伸手掐了把皇帝的腰,皇帝也伸手搔江如吟的腰间、腋下。 制作精良的龙轿轻晃,苏培盛擦了把汗,首次庆幸太后的鸿慈永枯偏远。 终于惊动了弘暄,小人儿“啊啊啊”的直叫唤,控诉两人的罪行。 皇帝拦了江如吟,自己从大气都不敢出的缚秋手里接过弘暄。 皇帝伸出手指戳了戳弘暄肉嘟嘟的脸,被气愤的弘暄一口咬住了指头。 弘暄正是长牙的年纪,劲儿也不小,皇帝吃痛,小声骂骂咧咧了两句。 江如吟笑了声,“弘暄已经晓得帮额娘报仇了。” 弘暄又“啊”了几声,突然蹦出了句“阿玛”,皇帝惊喜,忙叫弘暄再叫几声,弘暄却不理他了,自顾自玩着手指头。 江如吟气鼓鼓的给弘暄捣乱,弘暄在皇帝怀里,不知不觉也靠在了皇帝身上。 皇帝眯眼,享受着这片刻温馨。 鸿慈永枯就在眼前,皇帝突然道,“那个宫女朕记得,喜绿衣粉鞋,不过是个俗人罢了。吟儿若是生气,只管罚她。” “至于浮光锦…”皇帝故弄玄虚凑在江如吟耳边,“往后再好的东西,朕都留一些给你。” ...... ...... 圆明园路径四通八达,尽管浣碧只穿了一天就换下来了,仍是让皇后得知了此事。 皇后召来甄嬛,称喜欢其聪慧伶俐,叫她与自己作伴。 “自从谦常在得宠,皇上也松泛了些。从前皇上一批折子便是六七个时辰,也不停下来歇息,真叫本宫担心啊。” 甄嬛微笑,“皇上政务繁忙,听个歌儿曲的,也是应当的。” 皇后尚且只说安陵容得宠,甄嬛开口便是唱歌唱曲的,可见一斑。 皇后笑容愈深,“你倒是懂事,不比华妃小性子。” 绘春抱来了喵喵叫的松子,吓了甄嬛一跳。 皇后安抚道,“别怕,只是只猫而已。” 甄嬛往一边缩了缩,勉强接话,“他说波斯国进贡了一只猫,皇上赏给了三阿哥。” 皇后微笑,“就是这只啊,三阿哥孝心便送给了齐妃。谁知那日齐妃抱了来,倒是合本宫的眼缘,齐妃便转赠给本宫了。” “本宫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松子。” “挺漂亮的。”甄嬛道。 听见甄嬛夸,皇后便道,“你来抱抱?”说着抱着松子往甄嬛那儿送了送。 惊的甄嬛连忙离了位子,皇后满意的将松子送到剪秋怀里,“哎呀,本宫忘了你怕猫的。” 甄嬛讪笑,“皇后关怀嫔妾,这等微末小事也放在身上。” 皇后看似漫不经心地指着松子说道:“其实本宫虽然很喜欢它,却也得时时处处小心着。毕竟是畜生,万一被伤着可就不好了。” 甄嬛尚未听出言外之意,只道,“皇后娘娘多虑了,松子被您养着,很是温顺呢。” “是吗,不过人心都难测,何况是畜类呢?”说罢,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甄嬛,“越是亲近,越是不容易留神呐?”甄嬛听出皇后话中有话,心中不禁一紧。 甄嬛不答,皇后也不在意,径自道,“今夜是七夕,皇上邀了各家王爷与宫中妃嫔一同到畅春园赏月,你可别迟了。” “是。”甄嬛说。 甄嬛自然听出皇后这是在暗示自己。然而,她心中却满是顾虑,她深知皇后与楼慵儿私底下关系匪浅。 是自己身边有人出了问题吗。 安陵容一向与芳嫔亲近,眉姐姐又毫无斗志。究竟是确有此事,还是皇后另有深意。 对于皇后的话,她不敢全然相信,甄嬛心情愈发沉重,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之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 说来有趣,在江如吟的上一世,安陵容与甄嬛离心在皇后的全然掌控之中。浣碧又小动作不断,这才让皇后专门提醒了甄嬛一番。 此生,安陵容另投别处,宝鹃也不再得安陵容信任。楼慵儿不堪大用,皇后忌惮江如吟的恩宠,反过来提醒甄嬛注意安陵容。 一匹浮光锦引发的一连串事件犹未结束。 当晚, 安陵容作为最近的风云人物,当仁不让的向皇帝敬酒。 皇帝很给面子的一饮而尽。 齐妃刚出言嘲讽就被皇帝噎了回去,华妃沉了一晚的脸才稍霁,又想到皇帝是为安陵容说话,脸色又是一沉。 “齐妃此言差矣,皇上今日明明只喜欢和谦常在玩笑,作为你的你偏要往自己身上扯呢。”华妃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讥讽齐妃的机会。 第65章 圆明园之行二十四:浮光锦三 又开始唇枪舌战。 甄嬛心中烦躁,轻声对浣碧道,“我想出去走走。” 浣碧一愣,看了眼周围,委婉道,“奴婢不熟悉畅春园的路,还是请槿汐姑姑陪小主去吧。” 甄嬛原想着留崔槿汐在这稳妥些,见浣碧不愿,也不大在意便点了点头。 夜游了一圈,甄嬛稳住自己尚还在起伏的心口,缓步从后门进入殿内。 不曾想一出场就吸引住了众妃的目光。 温嫔笑道,“要说服饰,还是莞贵人会搭配,这一身衣裳沉静端庄又不失清丽,正衬的莞贵人年轻貌美。其中一支扁方换成了银制玫瑰簪子,自有一股少女的俏皮劲儿呢。” 皇帝看了看甄嬛,深以为然。 温嫔不愧是华妃手下的智将,一开口就让甄嬛背后发毛。 甄嬛的目光在温嫔头上光华靓丽的珠翠上停留了一瞬, “温嫔姐姐说笑了,姐姐头上的景泰蓝红珊瑚华盛才是不俗呢。” 温嫔微微偏头,果然看见华妃的眼神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 甄嬛看向留下的浣碧,却见对方紧咬着下唇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甄嬛心中一紧。 果不其然,华妃嗓音懒洋洋的,那轻蔑的摄人眼神在甄嬛身上打转了一圈,“缂丝金贵,难怪莞贵人连浮光锦都看不上眼。” 齐妃还没安静一会,见华妃也对甄嬛不满又蠢蠢欲动起来,“这上头的海浪宫灯纹样跟衣裳浑然一体,可真是漂亮啊。不比浮光锦流光溢彩,艳丽非凡。不怪莞贵人看不上眼。” 甄嬛瞬间明白了是为何,蹙眉看向浣碧,对方垂着头,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 齐妃又浮夸道,“这位就是浣碧姑娘了吧?莞贵人赏了你浮光锦,怎么不穿出来,还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浣碧“扑通”一声跪下,她再蠢也该明白齐妃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话里已经带了哭腔,“娘娘恕罪,小主心善赏了奴婢,奴婢怕招摇这才没穿。” 皇帝皱眉,不敢招摇,还不是炫耀的阖宫皆知了。 敦亲王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嘿笑道“莞贵人模样生的好,又擅长跳舞,难怪皇上喜欢。皇上喜欢的人,自然是眼界甚高。” 皇后似是解围般道,“这般说来,还是芳嫔更懂事些,谦常在不是也送了浮光锦给你么?怎么不见你穿出来?” 江如吟眼皮都懒得抬,“弘暄喜欢臣妾穿这身。” 皇帝道,“芳嫔自从有了弘暄,一颗心都挂在了弘暄身上,朕今晚去看你。” 皇后脸上挂不住了,今夜是七夕佳节,皇帝怎能不给自己面子。 皇后看了眼皇帝,见皇帝目光淡淡落在殿外,便知皇帝这是把妃嫔的口舌之争算在了自己身上。 皇帝并没有评价此事,摆明了还是偏心莞贵人的。 在皇帝喜好和华妃齐妃的不满之间,皇后果断选择了前者。 皇后轻咬舌尖,感受到舌尖传来的刺痛,开口道,“宫中虽无宫女拥有贡品绸缎的先例,但也未说明不能。你既得了好东西,自留着也好作为压箱底的嫁妆便是。” 浣碧泪水浸湿了眼睫,给皇后磕了个头,“是,多谢皇后娘娘。” 甄嬛平静垂眸,目光流连在浣碧身上。 ...... ...... 没过几天安生日子, 温宜公主吐奶让整个清凉殿陷入了紧张与不安之中。 内务府却只道唯有甄嬛的宫人取用了木薯粉,浣碧磕头请罪,又有不知哪儿来的小宫女自称看见甄嬛当晚往清凉殿方向去了。几乎将甄嬛置于不义之地。 华妃言辞铿锵宛若锋利的利刃直指甄嬛,要将她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温嫔不再克制着眼泪,扭头跪朝甄嬛,泪如雨下,“那日之言,姐姐纯属无心之失啊!妹妹若是介意只管冲着姐姐来,可温宜她还是襁褓婴儿......” 甄嬛怔愣,不过瞬息,答道,“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姐姐何出此言?莫不是真有对不住妹妹的地方?” 皇帝眉头紧锁,心中烦躁不堪。弘暄的出生虽说也历经波折,但如今养得白白胖胖,而温宜却如此孱弱,这让他心生忧虑。他看向泣不成声的温嫔,心中暗自叹息。 皇后一脸担忧,眼神中却透着一丝不满。华妃怎么就专盯着甄嬛下手,难道没看到江如吟如今正如日中天,正得皇帝恩宠?这般目光短浅,只知争风吃醋,实在令她感到头疼。 华妃又逼问甄嬛,甄嬛深知与果郡王相见之事定要瞒住,也没有任何人证,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苏培盛在门口恭迎了裕嫔,皇帝一愣,脑子几个破碎的画面闪过,他眼神复杂看向来人。 裕嫔衣着朴素,面皮白净,给皇帝皇后华妃一一行礼问安,刚要开口,又听门外太监唱道,“端妃娘娘驾到。” 端妃甚至还未进到殿内,华妃已经抑制不住的戾气横生。 端妃一番言辞为甄嬛解围,裕嫔不由一愣,心中瞬间多了几分思量。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皇后,只见皇后正若有所思,不知在盘算什么。 她亦然开口,“确如端妃娘娘所言,莞贵人一诺千金,却不想差点遭了陷害。故而臣妾来此,想全了莞贵人的承诺,也不叫好人蒙冤。” 端妃与裕嫔齐齐为甄嬛作证,华妃也不好再咬死此事。一双眸子要喷火般直勾勾盯着端妃。 皇帝骤然见了裕嫔,颇有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又念着弘暄,赶去了茹古涵今。 甄嬛便与端妃、裕嫔两人同行。 三人各怀心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裕嫔道,“那日与妹妹一见,便倍觉亲切。相信妹妹不是那等凶恶之人,故而为妹妹解围。”她看了端妃一眼,“不曾想端妃娘娘更为关怀妹妹呢。” 端妃笑笑,显然不打算当着裕嫔的面开口。 甄嬛温声感谢了裕嫔。 裕嫔也看出了端妃的心思,主动提出先行离去。 甄嬛便问,“不知娘娘住在何处?他日嫔妾也好登门拜访。” 裕嫔微笑,“有缘自会相见,紫碧山房简陋就不邀二位姐妹了。”1 甄嬛惊讶,紫碧山房如其名,是一座山地形园林,目前只有几间简陋的屋子。裕嫔虽然衣着简朴,不曾想带着五阿哥弘昼,也只居于这样的地方吗? 端妃目光柔和看向甄嬛,甄嬛闻弦歌而知雅意,主动上前扶住了端妃。 “嫔妾只知裕嫔之名,不想能得以相见。嫔妾心中愈发好奇,这样一个娴静柔婉的女子长居圆明园之中,真是可惜了。”甄嬛求知若渴的模样。 端妃垂眸,一笑揭过。 1紫碧山房是一座山地园林,俗称寒山,最初建造于清代雍正九年(也就是1731年),不过,当时只有一些小型建筑。后来,乾隆二十二年(也就是1757),乾隆皇帝二下江南,看到苏州隐士赵宧光为了葬父守墓而建造的山地园林寒山别墅,感觉大有“天人合一”之妙,于是,就仿照寒山别墅对紫碧山房加以改扩建,花了三年时间才基本建成。 第66章 圆明园之行二十五:相邀 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水环绕着这片区域,湖水清澈见底,微风拂过,泛起层层涟漪,如同轻柔的丝绸在微风中飘动。湖边,垂柳依依,那细长的柳枝轻拂着水面,像是在与湖水低语。 沿着青石铺就的小径前行,映入眼帘的是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楼阁飞檐翘角,精致而典雅,那朱红色的柱子和雕刻精美的门窗,无不展现着工匠的精湛工艺。 登上楼阁,放眼望去,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山间绿树成荫,仿佛是大自然精心绘制的一幅绿色画卷。而在近处,湖边百花争艳,各自绽放着独特的魅力,让人陶醉其中。 圆明园之水景,广如御湖波光粼粼,细如溪水蜿蜒曲折,溪水潺潺流淌,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溪水上架着小巧玲珑的石桥,桥边点缀着形态各异的假山,有的像狮子,有的像仙女,栩栩如生。 茹古涵今的建筑与自然景观完美融合,每一处都透着古朴而神秘的气息。阳光洒落在这片土地上,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使其更加如梦如幻,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 江如吟寻了一处浓荫蔽天的地儿静候皇帝。 湖水清如明镜,倒映着江如吟清丽的面容。她轻轻晃动着双腿,秋千随之缓缓摆动。微风拂过,吹起她的发丝,也带来阵阵清爽凉意。 皇帝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见她时而望向远方的青山,时而低头凝视水中自己的倩影,沉醉在这迷人的景致之中,仿佛世间的纷扰都与她无关。 皇帝悠然道,“朕还以为你难得请朕来一次,会有什么惊喜。” 江如吟回眸一笑,向皇帝扑来,直到熟悉的龙涎香于鼻尖缭绕,江如吟轻声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索性环着江如吟的腰身,回到石桌旁。 江如吟与皇帝并肩站在湖边,望着眼前的景致,问道:“皇上,您觉得此处景色如何?” 皇帝微微眯眼,瞬息间心思千回百转,随口答道:“倒是不错。” 江如吟一向让皇帝省心,能让江如吟欲言又止,难道是看着江家的人暴露了么。 皇帝眼中,江如吟在自己面前一向心直口快,故而皇帝能想到的唯有此事。 江如吟的眼神顿时黯然,略带委屈,“皇上,这是臣妾特意命人修整过的,就像与您初见时的那样。” 皇帝听闻,先是一愣,不敢置信的环顾四周,模模糊糊似有几分记忆力的样子,随后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他转头看向江如吟,目光中满是温柔,轻声安慰道:“吟儿,朕瞧着你似乎有烦心事。” 江如吟低垂眼眸,朱唇轻启:“皇上,臣妾以为等待,皇上就会过来,没想到每次都要等那么久。” 皇帝心念微动,松了口气,恍然大悟,调笑了句,“原来是吟儿犯了相思病啊。” 又故作深沉地长叹了一口气,才道:“西北战事本来已经平静了许久,前两日贼寇突然袭击,战鼓又鸣。朕这段时日忙于政务,实在分身乏术,并非有意冷落于你。” 江如吟听了皇帝的解释,心中的委屈稍稍减轻,轻轻靠在皇帝的肩头,柔声道:“臣妾知晓皇上心系天下,是臣妾不懂事了。”皇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两人相依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氛围渐趋温馨。 当晚,皇帝顺势歇在了茹古涵今。 一番温存过后, 皇帝盯着丁香色百子千孙的帐子出神,弘暄养得极好,皇帝差点忘了江如吟自上次过后便有孕艰难。 这次江如吟失态,皇帝心存疑虑便开口试探,“朕看这帐子不错,芳卿日日看着,可曾想过再给朕添个公主。” 江如吟身子一颤,近日连日不曾安枕,梦中情景恍惚间再次充斥了脑海。 察觉到江如吟的颤抖,皇帝心中晦暗,“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陈荀日日请安竟没有看出来,当初你孕中一向身体康健,却突然难产,若不是有小人作祟,朕就该要了陈荀的脑袋。” 皇帝的话刺进了江如吟心里,皇帝临死前的场景历历在目,江如吟险些抑制不住自己。 少顷,江如吟闷闷的声音传来,“臣妾日日看着这帐子,又期待又害怕……” 皇帝信没信,江如吟不得而知,只是次日皇帝去了华妃宫里便是了。 束冬私下里宽慰江如吟,“娘娘为了家里奔波,奴婢看在眼里也心疼娘娘。其实有时候,心里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不妨再等等,船到桥头自然直这话也是有几分道理的。娘娘聪慧,可以不变应万变,方才不会行差踏错。” 江如吟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姑姑是觉得本宫急功近利了吗。” 束冬垂眸不语。 江如吟轻笑,“姑姑,你在宫中待太久了。本宫今年不过二十岁,正值青春之年。多愁善感些是寻常事。” 束冬沉思了下,煞有其事的点头,“原来如此,还是娘娘思虑周全。” 其实,江如吟正如束冬所说这般,以不变应万变。 只是江如吟突然福临心至,自己自入府以来,除了生产根本没经历过什么大事,平日里装出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也就罢了。若私下里一直这样云淡风轻,江如吟自己都不好说对皇帝痴心一片了。 华妃坐在宫中,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兄长年羹尧凯旋还朝后自己权位的恢复。 她那娇艳的面容上满是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重新在宫中呼风唤雨的景象。 然而,却什么都没等到。 得知是甄嬛在背后劝阻当即气华妃的脸色铁青,美目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她大发雷霆,将身边的物件摔得粉碎。 另一边,甄嬛心中早有数,长春仙馆漏的跟筛子一样,她也没指望能瞒住华妃。 第67章 圆明园之行二十六:蜀锦 隔日晚上皇帝又来了。 正巧江如吟几人拿着小剪子剥莲子。 “朕记得你不爱吃莲子的。” 皇帝挥退了几人,顺势坐在了江如吟身侧。 江如吟专心致志的忙活着,随意道,“莲子能清心降火,有助于安眠。臣妾想着皇上政务繁忙,也想为皇上做些什么。” 皇帝见江如吟将剥下的莲心专门放到了个小篓子里,“莲心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不值当你亲自动手。” 江如吟无奈,“好啦,是臣妾听闻温嫔姐姐给皇上送了莲子,出去的时候很高兴的样子,想是得了皇上的赞许,皇上可满意了?” “朕就知道。” 皇帝静默了一瞬,又提了一事,“前两日温嫔送莲子来养心殿,提到了莲子之心甚苦。朕想着皇后一个人辛苦,不知该不该叫华妃帮衬着。” 江如吟抬了头,前世华妃好像并没有在富察贵人尚且有孕的时候恢复协理六宫之权。 于是江如吟忽然一笑,狡黠道,“皇上定然不止问了臣妾一个人。” 皇上微感惊讶,“你为何这么想?” “皇上以前从不和臣妾说这些的。想来是旁人的建议和皇上的意见相左了,皇上这才想寻求一个相同的意见。但臣妾可不会一味顺从皇上的心意,皇上还要听吗?”江如吟笑着,歪了歪头。 皇帝坦然道,“唐太宗虚心纳谏方成大唐盛世有何不可。”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继续道,“皇后头风的毛病偶有发作。即便来了圆明园,紫禁城那边的事物也不能不过问。朕便想着华妃闲的抱了温宜来养着不如叫她协助皇后,温嫔也能尽心照料温宜。” 江如吟安静的听着。 皇帝又道,“恰逢年羹尧传来了好消息,西北收复在即。难免有人说三道四,议论前朝后宫。” 江如吟不解,“皇上关怀后宫妃嫔,旁人为何要顾左右而言他,只怕不是多想而是戳中了她的心思吧。” 江如吟犹觉不够,又添了句:“天下都是皇上的,当然是皇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皇帝细细瞧着江如吟,忽然哈哈大笑,连声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 江如吟也笑了起来,“看来是臣妾说对了。” 皇帝轻哼,拉过江如吟的手,在唇间摩挲着。 指尖的清新苦涩萦绕在皇帝鼻间,皇帝清明了几分,突然道: “那日七夕宴,朕见你穿着雅致不似从前华丽。可是喜欢这样式的色泽?” 江如吟则说,“夏日本就燥热烧心,若臣妾还是大红大紫的岂不是徒惹皇上眼烦?” 皇帝亲昵的蹭了蹭江如吟手背,“总是为朕着想,朕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做你想做的,穿你喜欢的。” 江如吟浅笑,真做了真穿了你又不乐意。 只听皇帝侃侃而谈,“朕想着你现在打扮多以大方为主,闲暇时绘了张图样叫江南制造署的绣娘赶了一匹蜀锦制成了一件对襟坎肩。鹅黄的底色又添了海浪波纹。待弘暄周岁你穿上正合适不过。” 江如吟惊讶,这个时间的蜀锦,江如吟能想到的只有甄嬛的那双蜀锦玉鞋,心里难免膈应,语气也不免带了醋意,“现在不是蜀锦进贡的日子,又是手工织出来的。属实罕见,皇上真是有心了。只是一匹缎子只做了坎肩实在奢靡了些。只怕臣妾不配穿。” 皇帝浑然不觉,神神秘秘道,“自然不止做了坎肩,余下的边角料自有它的作用。” 江如吟双眼一弯,瞬间明白了过来,“那臣妾便多谢皇上厚爱了。” 皇帝按了按她的肩,“消息刚传回来,年府上下便张灯结彩起来,华妃又一贯性子冲动了些。接下来的日子要委屈你一些,凡事莫要起冲突。” 江如吟得了好处,心满意足,“皇上放心,华妃娘娘在后宫为皇上分忧,年将军在西北为皇上尽心。桩桩件件为国为民。臣妾晓得分寸。” 皇帝满意点头,揽过江如吟,又是一夜浓情蜜意。 次日一早,皇帝兴冲冲离去了。 江如吟唤来束冬,“听说果郡王前些日子去游历蜀中了。” “是,娘娘。” ...... ...... 甄嬛猝不及防得了一对蜀锦鞋子,由一镶玛瑙红漆木盘端来,盖了一块明黄的绢布。 甄嬛欣喜之余,也没有错过浣碧脸上的愕然与艳羡。 甄嬛穿上走了几圈,和皇帝聊着天,皇帝心情大好。 送走了皇帝,甄嬛脱下放回了托盘,浣碧眼巴巴瞧着,意味不明说了句,“皇上真喜欢小主。” 甄嬛打眼看她,“皇帝喜欢的女子多如牛毛,可让皇上记挂着的才是有特别之处的。” “芳嫔除了生了个儿子,又有什么特别之处么?”浣碧这样说着。 甄嬛却笑了,“想来芳嫔定不会寻思华妃与我有什么特别之处。” 末了,甄嬛意味不明提了句,“这样的好东西,连华妃也没有呢。” 她伸出染了新鲜凤仙花汁的蔻丹,一下一下拨弄着鞋檐成串的珍珠,浣碧侧过脸去,抿了抿唇。 不是甄嬛不想谨慎,而是权威不够,拿捏不了所有的下人,更何况是在天高地广的圆明园。 众妃难得齐聚一堂,皇后开口宣布下个月初回宫。 白露之前回宫正合时宜,众妃叽叽喳喳了几句。 齐妃偷摸拿眼瞧甄嬛的脚,“春禧殿在寿康宫之中,本宫的长春宫离春禧殿还算近,本宫却没亲眼看过。不知莞贵人住的可还习惯啊?” 甄嬛眼神轻飘飘的,平静道,“皇上抬爱,春禧殿无主位又只有嫔妾一人,清净雅致,尚还习惯。” 江如吟看她一眼,总感觉这话暗戳戳的。 温嫔露了个笑脸,“到底是莞贵人,独居于六宫之外,亦是云淡风轻呢。” 华妃说话更为直接,“别以为得了个蜀锦鞋子就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别忘了你入宫多久又背了罪妃的名头多久。本宫用蜀锦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儿涂脂抹粉呢!” 甄嬛悄悄扣住自己的手心,手腕用力紧握着,索性低头不答。 楼慵儿坐在末尾,斜瞥着自个对面的安陵容,“皇上是真心喜欢莞姐姐,那样精美的鞋子说赏就赏了。嫔妾也就有幸见过一次蜀锦,谦常在怕是见都没见过呢。” 第68章 寝衣 这些日子安陵容与甄嬛有重归于好的影子,楼慵儿又神龙见影不见尾的 安陵容早已不是刚入宫时的小答应了,闻言抬起头来看向楼慵儿。就听江如吟道: “那楼常在可真幸运,可要当心了,管不住自己这张嘴日后恐怕再也看不到了。” 楼慵儿怔愣,显然没想到江如吟会开这个口,咬了咬唇一脸委屈的看向甄嬛。 甄嬛面色平静,与楼慵儿视线相接,眉头轻蹙,显然也是不赞同的。 华妃噗嗤一笑,又道,“楼常在看莞贵人做什么?莫不是是莞贵人看不惯谦常在受宠,故意指示不成?”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甄嬛不得不接,起身福了礼,不卑不亢道,“华妃娘娘言重了,楼常在毕竟年龄小些,说话不知轻重才被芳嫔娘娘训斥,一时不知所措罢了。” 江如吟眯了眯眼,这是要在安陵容和楼慵儿之间做出选择了吗。 安陵容神情略显阴郁。 楼慵儿卖痴了那么久,自以为已经得到了宫斗的精髓——装傻,实际上也只是看旁人计不计较罢了。 华妃坐着,甄嬛站着。一方昂头俯视,一方低眉顺眼。纵是甄嬛再气定神闲,气势上也落了下风。 “看来莞贵人的确是楼常在的主心骨,没得还以为莞贵人才是这后宫之主呢。” 华妃只来得及留下这一句就被皇后打断了。 皇后旁观半晌,不痛不痒的各打五十大板便叫散了。 八月初五,白露,宜祭祀、沐浴、赴任、出行。 圆明园之行结束,起驾回宫。 留守宫中的三人由诚贵人打头,在宫门前候着。 江如吟瞧着诚贵人养的珠圆玉润,倒是秋常在,形容憔悴,似受磋磨。 皇帝关怀了诚贵人几句,便与皇后一道去了。 江如吟声音不大不小嘀咕了句,“淳常在似乎长开了。” 淳常在欣喜极了,可劲儿说着讨巧话。江如吟一笑置之。 此时袁北山已经带着碎玉轩的人马尽数搬进了永寿宫。 在夜幕降临之际,江如吟轿辇进了永寿宫。 夏末秋初,冷暖交替,安陵容一时不察得了风寒,几乎口不能言皇帝便不再见她。 楼慵儿倒是憋着口劲儿重入了皇帝的眼。 江如吟缩在永寿宫不出。 后宫便唯有甄嬛与楼慵儿两人能与华妃的恩宠媲美一二了。 安陵容拜访了江如吟、敬嫔与欣贵人。最后绣了件金龙出云的寝衣,送去了养心殿。 趁着楼慵儿伴架,安陵容第一次踏足了春禧殿。 刚进寿安门,就听见一阵叫骂和低泣声。 安陵容顺着声音看去,见是两个宫女,一个老成些的叉腰站着,另一个穿的粉嫩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都是一脸的刻薄像。 老宫女一见安陵容立马点头哈腰的行礼,“不知是哪位主子,莞贵人此时正在春禧殿中。” 安陵容微微惊讶,原来在自己不知不觉的时候,皇上已经让甄嬛搬进了萱寿堂前面的春禧殿么。 安陵容点了点头,“本主来拜访莞姐姐。” 一听安陵容的称呼,那老宫女像是失去了浑身力气,顿失了那股谄媚劲儿。 贵人以下,除了楼答应便是新鲜失宠的谦常在。 老宫女连去通传都不想,继续教训起另一宫女来。 安陵容自行往春禧殿去,还没进门,就听见甄嬛与淳常在调笑。 “那淳儿搬来和莞姐姐一起住好不好?芳嫔娘娘走了,莞姐姐也走了,淳儿一个人好孤单。莞姐姐孤不孤独呀?” 甄嬛沉默了起来,轻轻揭过,“你看这茉莉粉……” 安陵容会心一笑,推门进去,“我哪儿到有些葵花粉,白是白,就是不够香。” 甄嬛惊喜,“陵容,好久不见你了,快过来坐。” 几人玩闹了一阵,淳常在突然提了昨晚侍寝一事。 口中说着,“那皇帝身上白不白呢?” 安陵容顿悟,不着痕迹看了甄嬛一眼,心中叹气,果然是华妃气盛,一个楼慵儿还不够,连方佳淳意也侍寝了。 淳常在提到了安陵容绣的那件金龙出云的寝衣。 安陵容眼睛一亮,“然后呢?” “你喜欢这件衣裳朕就让人绞下来给你吧。然后就脱下来换上了一件二龙戏珠的寝衣。” 淳常在古灵精怪的模仿着皇帝,安陵容黯然。 “皇上还说了,他特别喜欢二龙抢珠上的料子。” “什么人做什么衣服,朕心里有数。” 以“皇上白不白呢?”起口,说到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崔槿汐打量着方佳淳意。 在春禧殿呆了会,安陵容起身告辞,从西六宫绕路时路过咸福宫,安陵容看着咸福宫辉煌的牌匾,道,“咱们去看看沈贵人吧。” 存菊堂不复往日风光。 日暮渐落,存菊堂只点了零星烛火。屋内一片昏暗,仿佛被黑暗吞噬。 沈眉庄在太师椅上借着昏黄的烛火看书。 安陵容走上前去几步,温声道,“眉姐姐。” 就在安陵容现在的位置,曾经放置着两座一人高的双层玲珑宝塔宫灯。 ...... ...... 当晚, “盯着朕看做什么。”皇帝叫过水,换上了寝衣道。 江如吟趴在软枕上,看着上头二龙抢珠的花纹,仿佛看到了淳常在怪模怪样的模仿皇帝的样子。 轻笑一声,“臣妾看皇上身上的花纹新奇。” 皇帝过来按了按江如吟的腰,江如吟哼了声,“除了和弘暄一同做的瓜皮帽,你都没有给朕做过衣服。” 皇帝低头看了看针脚,“这有什么值得新奇的。” 江如吟撇嘴,“臣妾本就不擅长针线嘛。臣妾知道皇上用龙纹是应当的,不过臣妾还是第一次看到皇上身上穿着带有两条龙的衣裳,两条五爪金龙抢明珠,很奇怪呢。” 皇帝甚至不需要细思,当即皱眉,换下了这身寝衣。 江如吟眨了眨眼,“皇上怎么了?” 皇帝随意道,“下面人做事不当心,你就看来朕笑话。”他伸手来戳江如吟的肩头。 江如吟滚了一圈,避开了皇帝的手,用万紫千红锦被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精致的眉眼,“那皇上要怎么责罚臣妾呢?” 皇帝呼吸一滞又扑了上来。 第69章 重阳节 初一十五,若无意外,皇帝是必然去景仁宫的。 皇帝躺在床上捧着书,皇后偏头去看,皇帝袖口的金龙绣样已经有些磨损了,一看便知是长久的夜夜摩挲留下的痕迹。 “皇上今日怎么穿上这些旧寝衣了?前几日莞贵人与谦常在不是一人做了一身给皇上么?” “贴身穿的衣裳还是穿旧了的好,贴心舒适。”皇帝说起了纯元皇后。 皇后面色一冷,眼中闪过奇异的光。 翌日, 皇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楼慵儿,“整日里也不知道都在做些什么,莞贵人深得圣心,你也不学着点。” 我又没有那张脸,学也学不来嘛~ “谦常在又开始和莞贵人走动了,淳常在也爱往春禧殿跑,你素日只与莞贵人沈贵人交好,莫生错了旁的心思,影响后宫和睦。” 楼慵儿咽下口中点心,忙不迭道,“嫔妾明白,多谢皇后娘娘教诲。”说完又端起茶盏灌了几口。 皇后看着她的动作,面色阴晴不定。 她话锋一转,又道,“诚贵人的肚子也快六个月了,总是这样娇惯可怎么好啊,来日诞下龙子得封嫔位,只怕后宫又要不得安生了。” 楼慵儿眨巴着眼拿起最后一块点心,“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惩戒妃嫔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皇后凝视她几瞬,泄气般道,“罢了,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欸!”楼慵儿如蒙大赦,喜滋滋应了声,“那,皇后娘娘,这点心味道正对嫔妾胃口.....” 皇后不耐的挥了挥手,剪秋冷眼觑着楼慵儿的背影,“娘娘,这楼答应太不知好歹了,可要奴婢教训教训她。” 皇后眼神晦暗,另起话头道,“本宫有日子没见过齐妃了,叫齐妃来陪本宫说说话。” 九九重阳, 皇后在御花园设宴遍邀嫔妃,沈眉庄拒绝不得,只得出席,坐在甄嬛位子的斜对面自饮自酌。 (座位表和地图在章末作者有话说) 采月小声提醒,“小主,皇上皇后未至,您可千万不能有了醉态啊。” 沈眉庄目光平静,又小酌一口,方才道,“本主心里有数。” 诚贵人与宫女在澄瑞亭坐着,神情倨傲,与齐妃小声说着什么。 莞贵人几人则在延晖阁前头赏菊,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颜色各异的一盆盆菊花千姿百态,就摆在池边也不会挡了来往宫人过桥的路。 淳常在言语间赞叹绿菊惊艳,甄嬛不由得探头,往沈眉庄那儿看去。 似有所感,沈眉庄抬头,报之一笑。 甄嬛这才放心与淳常在嬉笑起来。 楼慵儿无意间说道,“绿菊养护不易,花开时分外惊艳,十分难得。可不像某些人,摆足了倨傲偏偏没有绿菊的那份珍贵。” 话音一落,就看到甄嬛神色不对,淳常在也紧闭了嘴。 背后传来诚贵人不满的嗓音,“楼答应说的好有意思,不知道在说谁啊?”那声音离得极近,仿佛就在楼慵儿后颈幽幽飘出一般。 楼慵儿避之不及,低着头连连后退了几步,“给诚贵人请安。” 甄嬛二人亦屈膝道,“给齐妃娘娘请安,齐妃娘娘万福金安。” 齐妃与她相携而立,诚贵人眯眼笑着,笑意怎么都不达眼底,“楼答应的礼本主可受不起。” 齐妃冷笑,“莞贵人还真是好手段啊,笼络了一帮子人在这挤兑诚贵人,本宫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无人叫起,甄嬛等人只能维持着屈膝的姿态,甄嬛道,“嫔妾等并没有挤兑诚贵人的意思,方才楼答应所言只是忆起从前的无心之言罢了。” 诚贵人歪头,一手扶着七个月般大小的肚子,颇为吃力的样子,冷腔冷调道,“那就让楼答应说说,是谁那样可恶,让你有这无心之言,本主定替你好好惩治她!若说不出来,别怪本主不客气!” 楼慵儿张口结舌。 虽有甄嬛解围,但她穿来没几天就升职成了妃嫔,又过去了这么久,楼慵儿硬是想不起来原主交恶的人叫什么名字,一时结巴起来。 诚贵人可没耐心等她,扬声道,“背后编排本主,让你编你也编不出来!桑儿,打!” 桑儿是诚贵人家里带来的丫鬟,立马撸起袖子就要朝楼慵儿脸上招呼。 楼慵儿花容失色,连忙后退。甄嬛顾不得那么多,连忙拽住了桑儿的手,口中惊呼,“她与你同为嫔妃你怎能打她!” 淳常在原本拽着甄嬛的袖子,被拖了个踉跄,连忙缩到了角落。 齐妃偷笑,上前一步扶住了诚贵人,“贱婢出身竟敢议论怀有龙裔的诚贵人,谁给你的胆子!” 齐妃使了个眼色,“翠果,去帮桑儿。” 翠果神情犹豫,制住了甄嬛的手,“莞贵人此事与您无关,您就莫要多事了。” 流朱见势不妙,赶忙来帮着自家小主。 甄嬛连忙道,“楼答应纯属无心之言,诚贵人这般心急,难道是心虚不成!” 四个女人几乎团在一起,沈眉庄听见动静急匆匆往这边儿过来。 诚贵人气结,上前几步,尖锐的护甲几乎戳到甄嬛脸上,“我就知道!是你嫉妒本主怀有身孕蓄意挑拨!本主饶不了你!” 说着,结结实实一巴掌落在甄嬛脸上,甄嬛眼前一黑,随后脸颊传来钻心的钝痛,若不是流朱支撑只怕要栽倒下去。 甄嬛白皙的脸庞染了霞色高高肿起,最让人触目惊心的还是耳下脸颊处那道长长的血痕,鲜血蜿蜒流下。 “嬛儿!” “小主!” “莞姐姐!” 诚贵人看着金黄护甲尖上的血色,浑身惧颤,口中喃喃道: “是她先说的...我、我还有孩子,对!我还有孩子...是她先说我的......”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还是忍不住的后退了两步,靠到了溪边石栏上,她一手捂嘴,沾了血的那只手撑在护栏上。 只听“噗通”一声。 安陵容刚迈进御花园,就看见诚贵人仰头栽进了湖里。 第70章 祸?喜? 延晖阁人头攒动,诚贵人作为当中主角此时面色惨白,鼻腔、发丝还有肉眼可见的淤泥,她面无人色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一盆盆血水端出,瞧着就吓人,安陵容独自站在角落里,惊惧不已,不断喘息着,宝枝悄悄揽住了她的肩膀。 宫女桑儿握着发黑的帕子跪地啜泣,剪秋在一旁时不时看看桑儿时不时看着床上毫无动静的诚贵人。两人均在角落里,与周围嘈杂格格不入。 方才桑儿一直在为诚贵人擦拭身上的淤泥,好不容易露出了诚贵人白净的脸庞,等来了太医,却被剪秋摁住了。 剪秋朝外张望了下,见皇帝还未到,轻声对桑儿道,“知道你担心你主子,可是再金贵的人也金贵不过皇子。知道吗?” 桑儿瑟缩了下,好像不太明白剪秋的意思。 几名太医唉声叹气,最终其中一名最为年轻的太医被推出作为代表,他一咬牙,对主位皇后道,“诚贵人毕竟月份太小,腹中胎儿现下已经没了动静。贵人小主都性命堪忧,若不是还能勉强用嘴呼吸,只怕也是......为今之计当用一记苦药让贵人小主自行吐出和排出七窍里的淤泥,保住小主的性命。可是贵人小主的口腔里也有不少未排尽的泥泞,贸然用药,稍有不慎只怕会适得其反。” 年轻的太医斟酌着用词,说出了这番话。 皇后神情哀婉,“不中用啊。罢了,皇上未到,本宫也不好自行做主。待本宫问过皇上再做主吧。” 绘春像是得了指挥,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年轻太医微微抬头,思考着自己是否没说明白,想了下还是决定缄口不言。 太医不敢用药,诚贵人依旧血流不止,主子娘娘未发话,宫女们苦不堪言只能任劳任怨的又是擦拭又是换水。 桑儿抬起头哀声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救救我们小主啊!” 悲凄的声音穿过屏风,传进了嫔妃耳中。 剪秋忙不迭捂住了桑儿的嘴,厉声道,“你以为皇后娘娘不想救吗?还不是因为诚贵人掉进了荷花池子里被淤泥堵了口鼻无法用药。若是诚贵人有事,那些个人才痛快呢!” 桑儿像是抓住了主心骨,往外间跑去,“皇后娘娘为我们小主做主啊!” 剪秋扶额,一把抓住了桑儿后领警告道,“要告状等皇上来了再说,说给皇上听叫皇上为你们小主做主。” 似是桑儿的嚎叫传入了诚贵人耳朵里,诚贵人猛地呕了一声,吐出一大口黑泥来。 “小主小主,我们小主醒了,快用药吧娘娘!” 皇后痛心疾首的表情一顿。 几个太医又小声交流起来,刚刚把年轻太医推出去的另一年轻太医犹豫了一瞬,出列进言,“禀皇后娘娘,微臣们都觉得贵人小主意识清醒正适合用药啊。” 皇后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医者仁心,本宫知道,就这样办吧。也熬一副落胎的方子叫诚贵人喝下,免得胎儿伤了诚贵人的身子。” 吩咐完,皇后和颜悦色的问,“不知这位太医姓甚名谁,也好叫诚贵人记得你的恩情。” 呵呵,这情形别说恩情,别发狂就不错了。 有两位年轻太医出列在外,先前说话的那位太医答道,“微臣卫临。” 后头说话的太医回答,“微臣林杰。” 甄嬛捂着脸等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嘶”了声,皇后才后知后觉的看过来,“莞贵人这是怎么了?” 皇后已然发现,甄嬛便不再拦着流朱了,流朱立马跪地,“回皇后娘娘,我们小主被诚贵人无端掌掴,还被她划破了脸!” 甄嬛顺着她的话音放下手,素白的手心都沾了血印。 “哎呀!两位太医快去给莞贵人看看,天子嫔御伤了脸可如何是好。”皇后似是不忍直视般闭了眼,默念了句佛号。 卫临早已认出了甄嬛的身份,心中叹了口气,上前去为甄嬛看诊。 林杰经常给自己的师傅陈荀打下手,对后宫小主们也可谓是耳熟能详,故而只跟在了卫临后头。 里头诚贵人方才呕了一声,又柔柔的倒了下去,眼皮无神的耷拉着。 几个医女有条不紊的端来一大碗黑乎乎的药汁子给诚贵人灌下,诚贵人噗嗤一声,鼻孔流下两条黑印,是那苦汁子伴着鼻腔的污泥喷了出来。 又是几声干呕,诚贵人呕出一小摊泥水,又摊回床上了。 听着这动静,安陵容闭了闭眼,诚贵人面无人色、披头散发从池塘被拔出来的样子彷佛又映入眼帘,她跌坐下来,也干呕起来。 皇后关怀道,“谦常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喜了?快、快谦常在也看看。” 林杰一马当先,肘开了一名满脸皱纹的老太医,对安陵容道,“还请小主这边落座。” 宝枝扶着安陵容到一旁坐下,林杰静心搭脉。 另一头,卫临帮甄嬛看了脸上的伤口,在楼慵儿的坚持下,也搭脉看看有无内伤云云。 “恭喜小主,您有喜了。”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皇后都为之惊愕。 “莞贵人和谦常在都有喜了?” 林卫两人对视一眼,低头称是。 “呵呵、太好了,这是好消息啊!” 皇后笑呵呵的招手,“染冬拿记档来。来,你们两个快坐到本宫近前来。” 甄嬛低眉顺眼的走近,安陵容却还沉浸在那恐怖的一幕里。 这边儿的绘春还一无所知,惊惶道,“皇上不好了,诚贵人掌掴了莞贵人,又跌进了池子里,只怕不好了。” 皇帝从小山般的奏折里拔头,不耐道,“保小!” 绘春提醒道,“诚贵人身孕刚七个月,还得请皇上亲自去看看。” 皇帝合上奏折,“朕知道了,苏培盛,起驾!” 两人刚走至半路,正巧碰到绣夏,绣夏垂眸行礼,“禀皇上,诚贵人的孩子保不住了。不过,莞贵人和谦常在有喜了。” 皇帝挑眉,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脸,“总算有个好消息了。” 第71章 时疫 诚贵人之事叫安陵容后怕不已,思来想去她让宝枝将自己早早备下的福禄寿百结葫芦锦被被套送去永寿宫,却见永寿宫大门紧闭,百般求见不得。 宝枝回来时,宝鹃已经悄摸摸溜进了安陵容房中。 “......华妃跋扈,后宫无人可挡,奴婢方才从外面回来隐约听见宫人说永寿宫出了大乱子,您千万仔细想想,皇后娘娘才是后宫之主啊。” 安陵容惨白着小脸,裹在棉被里,神态疲倦,半阖着眼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听了这话,宝枝意味不明勾了勾嘴角,偏头正巧看见小路子正探头探脑往里张望。 宝枝皱眉,警告意味十足的指了指小路子,又叫他把被套送回库房去,方才老神在在的守在殿外。 宝鹃百般规劝,安陵容也是不耐了,冷声道,“如今我有孕在身,本该是好消息,你说这样的话是做什么?你是觉得是华妃娘娘看不惯嫔妃有孕,还是皇后娘娘没能管理好后宫?” 门外宝枝突然轻咳了一声,“奴婢给秋常在请安。” 宝鹃小脸一白,夏冬春轻佻的声音传来,“我还以为你在圆明园学聪明了,没想到还是这样上不得台面,刚有孕就开始编排皇后娘娘,若是叫娘娘晓得,我看你还敢不敢狐媚皇上!” 安陵容不知道夏冬春听见了多少,但她确信自己那番话说的足够大声。 于是,她撑起身子,直视着夏冬春,“我刚刚有孕,精神不济无法招待秋常在,是我失礼了。不过,如果秋常在坚持这般颠倒黑白,本主也定要到皇上面前分说分说。” 她声音轻柔,却蕴含着不可忽视的力量。 夏冬春悻悻而去。 宝枝这才进屋,她对宝鹃道,“小主累了,你下去伺候吧。” 宝鹃一脸不敢置信,自己才多久没有近身伺候安陵容,宝枝俨然已经一副大宫女的派头了。 在宝枝的逼视下,宝鹃不甘而去。 宝枝替安陵容捻了捻被角,轻声道,“永寿宫的确有异,不过奴婢已经叫宝鹊去请了方才为小主诊脉的太医,他是陈太医的徒弟,叫做林杰,小主尽可放心。今时不同往日,幕后之人定会有所行动,奴婢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安陵容无声地点了点头。 诚贵人留在了延晖阁中,即便有夏冬春在,延禧宫依然一片死寂。 春禧殿才是真正的今时不同往日,崔槿汐一力将楼慵儿与淳常在挡在了外间,浣碧得了甄嬛的许诺,脸上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笑。 里间章弥正为甄嬛诊脉,皇帝在侧关切的看着甄嬛完好无损的右半张脸。 章弥道,“幸好只是皮外伤,若在平常不出一个月便能结上新疤。只是小主正值孕期,不便用药,微臣便开些温补滋润的药方慢慢养着,约莫半年也能完好如初。” 听章弥这般说甄嬛心中不失望是假的,但毕竟现在甄嬛不是一个人便接受了这个办法。 皇帝感慨,“嬛嬛绝世容光,真真是可惜了。不过,一切以皇嗣为重。” 皇帝目光惋惜,甄嬛勉强笑笑,微微偏过头,只以半张脸对着皇帝。 少许的沉默后,甄嬛眼眶微红,小心地看着皇帝。“从前的事是嫔妾年幼天真,才做错了事。不过那温太医祖祖辈辈都是医者,是有真才实学在身上的,可否请温太医为嫔妾照料身子。” 皇帝闻言,虽有犹豫,还是不赞同道,“章弥是太医院院判,多年勤学苦练,他都这样说还是好好将养的好。朕实在不放心让那样财迷心窍的人照顾你,朕会让章弥亲自为你护胎,嬛嬛只管放心。” 这般,便无能为力了。 甄嬛侧身行礼,口道,“嫔妾多谢皇上挂念,能得此郎君,是嫔妾三生有幸。” 皇帝满意拉着甄嬛的小手,“嬛嬛深明大义,朕恨不得现在就晋你为嫔位才好。”他捏起甄嬛的下巴,心疼的端详着这张脸。 苏培盛苦着脸进来,甄嬛则不动声色的别过脸去。 “皇上,永寿宫不好了,六阿哥身边的嬷嬷得了时疫,六阿哥也......” “时疫?!现在可是冬天!”皇上不顾形象地直接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问。 “这,芳嫔娘娘请您去永寿宫外,娘娘有话想对您说。” 皇帝顾不得甄嬛,大步离开。 绯颜穿上了自己最俏丽的衣裳、抹了口脂,在寿安门拦下了皇帝。 不等她扭着腰徐徐跪下,皇帝一脚踹开了绯颜,怒不可遏:“宫中一连遭遇了两番变故,你还敢这般招摇,拖下去杖毙!” 不待绯颜求饶,侍卫眼疾手快堵了她的嘴拖了下去。 春禧殿, 甄嬛捂着侧脸,眼中闪过奇异的光,“浣碧,你替我写个条子带给温太医。” 永寿宫门户紧闭, 皇帝用力拍在朱红大门上,里面传来缚秋的声音,“皇上?” 皇帝立刻回应,“是,朕来了,芳嫔呢?” 一张沾满墨迹的水红丝帕从门缝下塞了出来,皇帝认得,这是江如吟从前最爱用的那方帕子。 “娘娘嘱咐皇上千万注意身子,奴婢还要去照顾小阿哥......”缚秋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门外。 丝帕上墨迹早已干透,刺眼的黑色扩散开来,依稀能看出书写之人笔力浅薄的簪花小楷: 康熙五十六年,与君初识;君言吾乃天仙,乃天定姻缘。 吾与汝婚,汝宠吾甚,偏爱有加。吾心惶惶,惧汝他日不复偏爱。至今五载,汝数年不易,使吾满心欢喜,益敬汝。吾爱之夫君,得与汝携手一生, 吾愿足矣。 今身怀六甲,心常惴惴。 每念及腹中之胎,忧思难安,恐未能诞一健全可爱之子嗣。 然亦期冀新生命之临,心有憧憬,情牵两处,一则盼子之安然降世,二则思与夫君共迎此生命之喜,此中滋味,难以言表。 感汝之善,吾愿以余生之寿易汝之安,易吾子之康健可爱。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第72章 痊愈 皇帝潸然泪下,满心懊悔没有早些发现江如吟心中不安,甚至没有多在她心中惴惴时陪伴在侧。 不记得是何时回到养心殿的了,皇帝语气森然,“夏刈,去查。” 掐丝珐琅双鹤香炉升起两行清浅的烟雾,很快又消失不见。 良久,皇帝通过的捂着脸,苏培盛轻声道,“皇上,陈太医半个时辰前已经进了永寿宫。奴才吩咐了太医院,所有药材尽供陈太医取用。” 皇帝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叫章弥也去永寿宫,莞贵人的胎像让旁的太医照料着。” “嗻。” 永寿宫, 陈荀接过那写满了药材的纸张,心中有了一个猜测,悄悄看向江如吟。 江如吟鬓发微蓬,未施粉黛,疲态毕露,面无表情道,“这就是你想的东西。” 陈荀的手颤抖起来,攥紧了手中纸张,“娘娘您......” 江如吟摇了摇头,“陈太医,本宫信任你、皇上也信任你。你不负所望,研治出了时疫方子。” 无需多言,陈荀深深叩头,“微臣定不负所望。” 不待江如吟叫起,陈荀转头一路跑向小厨房。 江如吟面色沉沉。 前世皇帝焦头烂额之际,自己也心急如焚,这方子,是江如吟在太医院一个字一个字看着温实初写下的,熟记于心。 可弘暄还太小,尚不足周岁,哪怕有了这方子仍旧让江如吟满心胆寒。 来到后殿,往日爱笑爱闹的小娃娃,仰头躺在那儿,面皮滚烫,张着小嘴不断哈气。 锁春百忙之中为章弥通报,江如吟皱了皱眉。 章弥此人太懂得明哲保身,明面上,他是皇帝最信任的太医,但哪怕察觉出甄嬛体内的麝香也在最短的时间内猜出谁最有可能下手,最终三缄其口。 江如吟不能保证章弥是否能因为皇帝的一句话就去得罪死皇后,毕竟目前,不是扳倒皇后的最好时机。 在江如吟心思千回百转之时,弘暄又打起了寒战。 江如吟戴着纱巾遮掩口鼻,又忍不住落下泪来扑到床边。 弘暄艰难摇着头,口中发出的急促呼吸声。 “陈荀!陈荀呢?药有没有煎好!” 一夜无眠。 伴着清晨第一缕光亮,江如吟脚步悬浮来到小厨房,今时今日,这里已经被药草的苦涩味淹没。 章弥甩着花白的胡子,跟一帮药童医女混在一块捣药煽火。 江如吟本该跟章弥客气几句,但她已经没有这个精神了。 江如吟看向缚秋,缚秋在这里守了一夜,被缭绕的烟雾熏得眼睛通红。 “锁春来换你了回去休息吧。” 缚秋也不客套,点点头下去了。 陈荀眼尖的看到江如吟,“第一个得了时疫的嬷嬷用了药,一夜过去已经没了时不时寒战的毛病,只是现下高烧不退,需再用几剂药下去再看症状。臣昨晚用了消减到极致的方子给小阿哥用了,方才臣去看过,效果不显,今天会再加大一分药量。请娘娘命人熬些白粥给小阿哥,千万不能让小阿哥没了力气。” 江如吟点头,转头就又往后殿去了。 束冬见江如吟,忙道,“娘娘您该休息会儿了……” 江如吟摆手。 九月初十, 嬷嬷染疾次日,各宫都开始烧香熏艾缝香包。 九月十一, 束冬染上了时疫。 九月十三, 第一位患病的嬷嬷大为好转。 九月十六, 咸福宫存菊堂不知怎么,沈贵人也染上了时疫。在甄嬛的关照下,温实初前往医治。 九月十八, 第一位患病的嬷嬷病愈。 九月二十一, 弘暄病愈。 短短数日,江如吟白皙透亮的肤色变得黯淡无光。 日光透过明窗打在屋内,肆意飘散的微小颗粒无处可逃被照射的一清二楚。 她的身边是静儿,这是去年做出鸡丝粉羹的宫女,束冬很看好她,已经将她的家人都接到郭络罗氏名下的铺子安置了。束冬、缚秋、锁春相继病倒了。 江如吟提笔写下书信,将弘暄和书信都交给了那位病愈不久的嬷嬷。 江如吟嗓音嘶哑,嘱托袁北山请永寿门前侍卫护送嬷嬷和弘暄去往养心殿。 嬷嬷眼含水光,不断感谢着江如吟救她性命又没有赶她离开。 几人离去了,江如吟心中如有火烧,炙热的热意涌上心头向四肢蔓延。 “娘娘!” 静儿惊呼一声,江如吟也病倒了。 静儿握紧了袖筒的书信,按照束冬教她的方法传递了出去。 弘暄病愈后很是乖巧,不哭也不闹,只是总恹恹的,也很黏人,目光总紧紧跟随着自己。 皇帝心里很不是滋味。 ...... ...... 妾与上恩爱,弘暄亦多得上之偏爱,未料致他人嫉妒,祸及子女。妾罪当万死,唯求上念妾与上恩爱多年之情,庇佑弘暄。妾万死不辞。上指陈荀、章弥于妾,二人甚有能,研出治病之方。妾奉于上,冀有益于上之江山。 ...... ...... 从那嬷嬷发病到十月初十,一个月的时间,时疫在京城扩散开来,皇帝早有准备,有条不紊的将物资药物发放下去。 又是一个月过去,时疫在京城消失殆尽。 十月二十七, 至此,永寿宫上至主位,下至宫人,都经历了一番疫病的洗礼。 两个月的时间,永寿宫大门重开。 在永寿宫闷了两个月,江如吟整个人都气色极差,面色都透着病态的光晕。 即便如此,她依旧以满副嫔位仪仗来到了养心殿,恭恭敬敬的行了三叩九拜大礼。 因皇帝的准备,时疫退去的很快,五湖四海的官员均来信敬赞皇帝天纵英明。 皇帝亲手扶起了江如吟,两人相携来到养心殿后殿旁的养性堂。 弘暄还是有些虚弱,看到江如吟虚虚的叫了声,声音太小,江如吟几乎听不清。 皇帝略有愧疚的看着弘暄不复从前饱满的脸颊。 “朕没有照顾好......” 江如吟抬头看皇帝,眼中浸了泪光,笑容满面,“多谢皇上庇护臣妾母子。 皇帝叹息,“吟儿过誉了,是朕该多谢你才是。” “其实不然,陈太医也只是研制出了半成品,是章太医又添了几位药材,方得次方。臣妾都听陈太医说了,皇上为永寿宫大开方便之门,才叫陈荀可以尽情试研。” 江如吟又一笑,“臣妾知道了,皇上即使不在臣妾身边,也时时刻刻挂念着臣妾。所以臣妾感激皇上……” 第73章 恭贵人 夏刈查探到的情报, 年羹尧得胜回京后愈加猖狂,年府的人与宫里来往密切,官员的金银礼品从四面八方涌向年府,还有一些直接流进了紫禁城的翊坤宫。 这便是唯一大流量的宫内外往来。 可,那嬷嬷与华妃的宫中人并无来往,唯有御膳房新送来一副碗碟。 御膳房,一向是包衣乌雅氏的地盘。 皇帝烦躁的随手拿来本折子,是弹劾年羹尧的,皇帝不需看,就知道是些什么内容。 一天天的只会弹劾,也不知道把证据暗中送来,光凭这几句话就指望自己惩治了年羹尧吗? 一帮窝囊废。 皇帝端起茶盏,苏培盛眼明心亮,递上一盏新鲜的热茶。 “什么时辰了。” “亥时三刻。” 皇帝叹了口气,“芳嫔该睡下了吧。” 苏培盛低眉顺眼,“莞贵人、谦常在有孕在身,也该早早睡下了。” 苏培盛认真提意见,“淳常在、楼答应年岁小些,也没有那么贪睡。” 皇帝咂嘴,“年纪太小,才不知心。” “敬嫔娘娘最妥帖了。” “敬嫔毕竟年纪不小了,就让她休息吧。” 苏培盛在心里将后宫嫔妃们挨个划掉,年纪大的不行,小的不行,惹皇上不高兴的不行,跟惹皇上不高兴的人有关的人不行。 嗯...... “博尔济吉特贵人模样英气,性子倒是很安静。”苏培盛试探道。 皇帝将珠子甩的啪啪作响,“朕记得在蒙古,每到重阳就阖家聚在草原上载歌载舞,天明方休。” (我瞎说的,嫑信啊!!!) “传博尔济吉特贵人!” ...... 一晌贪欢, 皇帝眯着眼长舒一口气,蒙籍的女人有不同于小意温柔女子的野性和骄傲,不同的时候总是别有一番滋味。 博尔济吉特氏轻喘了几声,默默爬了起来。 顶着皇帝赤裸裸的视线穿上中原的寝衣,博尔济吉特氏不自在的别了别脸。 “怎么着急穿衣裳了。” “教规矩的嬷嬷说嫔妃不能在养心殿过夜。”博尔济吉特氏不卑不亢道。 皇帝挑眉,“规矩是皇帝定的,朕就是皇帝。” 博尔济吉特氏看着皇帝肆意俯视的眼,心中有一瞬间的不适,随即想到多兰还守在外头,默默低了头,“皇上说的对。” 冷脸佳人自有韵味,草原上翱翔在空中的雄鹰也会为持鹰人低头以示驯服。 皇帝满意,拉博尔济吉特氏拉到自己身上,博尔济吉特氏只略做迟疑便顺从的随着皇帝的力道趴在了男人胸膛上。 她还是低着头,宁愿数着皇上脖子上的褶皱。 皇帝笑容渐深,肆意动作起来。 次日一早,景仁宫。 皇后压下不自觉在心底浮起的太后的警告,端着笑脸走出内室。 抚手叫起,皇后看了一圈,点了夏冬春,“诚贵人身子如何了?” 夏冬春先是欣喜,然后就是不明所以起来,诚贵人如何,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按着宫女给自己讲的“听闻”说着,“嗯,昨天下午就醒了。醒了之后就一直哭嚷着,嫔妾都不敢去御花园了。” 她说着便委屈了起来,皇后已经知道了她的性子,充耳不闻,只道,“谦常在有孕,皇上看重。诚贵人又还起不来,秋常在你该好好看顾着延禧宫、照顾着谦常在才是。” 夏冬春还以为自己得了重视忙不迭向皇后道谢。 安陵容用帕子捂了唇角,看了夏冬春一眼。 皇后又看向另一侧,关怀道,“沈贵人与莞贵人从前最要好了。现在一个三天两头身子不适,一个伤了脸。本宫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啊。” 皇后虎视眈眈,楼慵儿不敢回话。 淳常在俏生生回道,“是因为莞姐姐有孕了,不然那伤口月余就能好了。” 皇后恍然大悟,别有深意的看了安陵容一眼。 “楼答应与莞贵人姐妹情深,可要好好陪陪莞贵人,给她解解闷。” 楼慵儿翁里翁气称是。 答话的是淳常在,皇后却说楼慵儿与甄嬛姐妹情深,往日能言善辩的楼慵儿也哑了火。 安陵容眸光流转,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不动声色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皇后问候完未到场的几人,又将目光放在了博尔济吉特氏身上。 “恭贵人来的这样早,真叫本宫意外啊。” “恭贵人?”夏冬春失声道。 “是啊,方才皇上传来口谕,赐了博尔济吉特贵人恭字的封号。”皇后似乎很是欣慰,“皇上很是满意恭贵人啊。” 博尔济吉特氏轻飘飘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娘娘服侍皇上多年,还真是了解皇上。” 皇后一噎。 华妃勾了勾唇,年羹尧势大,华妃自然得意,如今新得宠的恭贵人能呛到皇后,华妃更为满意。 皇后也不好苛责博尔济吉特氏,博尔济吉特氏是后宫中蒙古部族的脸面,今儿刚得了封号,现在责备只会下了皇帝的面子。 皇后注视着博尔济吉特氏的双眼,“皇上赐你‘恭’字封号,便是希望你恭敬顺从,希望你不要让皇上失望才好。” 博尔济吉特氏看着皇后眉目柔和,眼神平静而空洞,仿佛头戴金光灿烂钿子的皇后为无物。 “是。” ...... ...... “齐妃娘娘,嫔妾还要去春禧殿看望莞姐姐,恐怕得晚些时候再陪您说话了。” 楼慵儿心里烦躁,只想早些避开这些妃嫔,偏偏齐妃不依不饶,硬要拉着自己说话。 齐妃夸张的扬起眉毛,“从前给皇后娘娘请安后怎么没见你着急慌忙要走,莫不是莞贵人不在身边,你生怕巴结不住,才这样行色匆匆吧?” 钟粹宫与绛雪轩旁甬道上,早晨人不算少,这儿的宫道又狭窄,难免惹人注意。 博尔济吉特氏正准备进钟粹宫被两人说话的声音吸引,悄悄摸了过去。 她一探头,吓了同在偷听的欣贵人一跳。 欣贵人讪笑,“哎呦,是恭贵人啊。姐姐我宫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被欣贵人一打断,博尔济吉特氏也不好再在这杵着,又转身去了夹角处,继续偷听。 第74章 折辱 清晨总是万物寂静,连这个季节罕见的鸟鸣都显得空明了。 楼慵儿听到宫道夹角处有人说话,不耐的蹙眉,自己都特意避开妃嫔的常规路线了还是被逮到了。 齐妃知道有人偷听,得意的瞥了下嘴角,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本宫是妃,与你说话,你一个小小的常在竟敢无视?” 楼慵儿胸口起伏,拉了个笑脸,“齐妃娘娘误会了,现在莞姐姐金贵得很,嫔妾心里担心,才想着早些过去罢了。” “莞贵人金贵?怀了个孩子就金贵上了,本宫的三阿哥是皇上的长子,怎么也不见楼常在给本宫请安?心不诚,只会说些讨巧话罢了。” 楼慵儿蹲的膝盖都打着颤,抬了抬眼,“三阿哥当然金贵了,最金贵了,日日都在长高不是。” 齐妃尚听不出楼慵儿的意思,只转着圈儿的找茬,“你既然知道三阿哥金贵,本宫作为长子生母,又是一宫主位,怎么不见楼、常、在跪下行礼呢?” 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了,楼慵儿抿嘴,乖乖跪下。 连华妃都不会当众打人,除了被撺掇的齐妃...... 楼慵儿小幅度的打量着周围。 诚贵人可不在这,齐妃应该做不出这样的蠢事。 楼慵儿这样想着,就听齐妃道: “这里也算是御花园的地界,本宫都听说了,之前你便是在这说嘴诚贵人,才导致她跌落泥潭。本宫身有辅佐皇后之职,必不能叫你像个没事人儿似的到处闲逛。” 楼慵儿不可思议地抬头:这都能怪在我身上? “翠果,打!” 如果是甄嬛、淳常在,哪怕是安陵容,翠果都会心有犹豫。 但这是楼慵儿,与翠果一样出身的宫女罢了,也不是什么得宠的主儿。 翠果毫无顾忌,上来左右开弓,直叫楼慵儿和兰离都为之惊骇。 兰离冲上去扑到楼慵儿身上,口中直呼齐妃恕罪。 然而不管是齐妃还是翠果都不会因为兰离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而停手。 翠果一刻不停,手都挥出残影了来。 不管是楼慵儿还是兰离,均是发髻散乱,面颊散落着凌乱的巴掌印。 兰离尚能咬牙受了,楼慵儿紧闭双眼,泪水模糊了眼睫,叫她睁不开也不愿睁开。 那巴掌着肉的清脆拍击声叫博尔济吉特氏都为之心惊,多兰“嘶”了声,只觉嘴角生疼。 “塔拉姐姐......” 塔拉拍了拍多兰的手,肃目现身。 “齐妃娘娘,金安。”塔拉福身。 齐妃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起来吧,本宫正在教训楼常在,恭贵人有何贵干啊?” 翠果悻悻收回手,乖巧的回到齐妃身后福了福身子。 塔拉起身,直勾勾看着齐妃,“不知道楼常在犯了什么错要被齐妃娘娘如此折辱。” 齐妃侧身,轻蔑的瞟了她一眼,“日前楼常在背后议论诚贵人,诚贵人一时发怒才失足落下池中,以至于至今还卧床不起。恭贵人认为,楼答应不该罚么?” 楼慵儿得了空隙大口喘息着,兰离顾不上自个,慌慌忙忙给楼慵儿整理了衣着鬓发,扯了楼慵儿的袖子,才跪伏了下去,“给恭贵人请安。” 楼慵儿嘴角抽痛,“嘶,恭、贵人请安。” 塔拉更为不认的,轻呼出一口气,语气坚定道,“如果楼常在无错,诚贵人当众对没有错处的妃子动手,难道不是更有错吗?如果楼常在有错,皇后娘娘不责罚,华妃娘娘不责罚,齐妃你就来责罚吗?” 塔拉说的直白,那质问的意味十分清明。 落在齐妃耳朵里就是十足的顶撞,她睁大眼,“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别以为你是蒙古来的本宫就不敢动你了,你,你......” 塔拉皱眉,“齐妃娘娘要罚我、嫔妾?为什么?嫔妾说错了吗?” 见塔拉反问,齐妃更气,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余光瞟到楼慵儿肿胀的脸颊,只觉快意。 齐妃哼笑了声,“你在这给本宫说理,有什么用?楼常在本宫已经教训完了,恭贵人有什么话就去跟皇后或者华妃说好了。” 反正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华妃都不会为楼慵儿或是博尔济吉特氏出头。 想明白这一切,齐妃也不管塔拉了,得意洋洋离开。 这话振聋发聩,不论是塔拉还是皇后, 楼慵儿全都懂了,是皇后。 昨天皇后又把楼慵儿拉去训话,楼慵儿即便知道甄嬛这一胎注定保不住也不敢自己去动手啊! 没见上一个这么干的华妃和安陵容是什么下场? 楼慵儿再次含糊其辞时,皇后没有不耐烦赶走她,只是那别有深意的眼神真的叫楼慵儿胆寒。 华妃自诩雷厉风行,皇后才是身体力行。这才第二天,齐妃就兴冲冲的冲自己来了。 楼慵儿捂了脸,仓惶离开。 兰离朝恭贵人磕了个头,才追了上去。 多兰拉着塔拉衣角,“塔拉姐姐最善良。” 塔拉不忍的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朝多兰笑了笑,“没事的。” 春禧殿里, 甄嬛与淳常在笑闹了一阵,看着淳常在心满意足的吃着点心,甄嬛看了看外头明媚的阳光。 “今儿慵儿怎么没过来?” 淳常在眨了眨眼,回忆了一下甬道那边传来的动静,笑道,“我不知道啊,楼常在她早早就走了,我叫她也没等我,我还以为他先来了呢!” 淳常在好奇的看向甄嬛的肚子,“姐姐的肚子都三个月,看着也不大呢。” 甄嬛摸着小腹,双眼都浸在了柔情中。 崔槿汐道,“是啊,从三个月开始胎像就稳固了,也会逐渐显怀的。” “可是,谦常在四个月的肚子也跟姐姐差不多呢。”淳常在说着,伸出手摸向甄嬛的小腹。 甄嬛不自觉缩了缩,口道,“陵容身子纤弱些,自然显怀不明显了。” 淳常在自然而然收回手,“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好久见不到谦常在了,是肚子没有姐姐大,不高兴了呀。” 甄嬛张了张嘴,“淳儿,用碗牛乳茶吧。” 第75章 珊瑚手串 “这个绣金鸳鸯屏风不错。” “这个彩瓷的花纹也太素净了,白瞎了这彩瓷,跟这间屋子也格格不入。” “这怎么......” “秋常在!”榆儿忍无可忍,高声打断了夏冬春。 夏冬春诧异的转过头,仿佛榆儿才是那个闯入这里的外人。 “里面是我们小主的寝殿,请您不要再往里面去了。”榆儿瞪着眼。 夏冬春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发出了夸张的笑声,“啊哈哈哈,你在说什么?你们小主的寝殿?” 夏冬春转了转手腕,鲜艳欲滴的红珊瑚手串极其惹眼。 “你们小主,还起不来吧。”夏冬春围着榆儿打起转来,“这要是不说,本主还以为你们小主的寝殿挪到延晖阁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顺着寒风流进了西偏殿,床榻上酣睡的安陵容睫毛轻颤。 夏冬春高高扬起手腕,榆儿几乎以为下一秒就要挨了夏冬春的责打,强忍着害怕闭了眼,就听夏冬春道,“闭什么眼啊,你看这是什么!” 那红艳艳的珠子一个挤一个,日光辉映,榆儿仿佛看见了里头浓郁流动的血色。 夏冬春挤眉弄眼,“这可是皇后娘娘专门赏给我的珊瑚手串,你见过吗?你家主子有吗?” 安陵容睁眼,“宝枝,太吵了,把门关上吧。” 宝枝应了声,正要关上门,那夏冬春眼尖瞅见了,一路小跑在宝枝手下的缝隙里钻进了西配殿。 安陵容蹙眉,坐直了身子,宝枝忙不迭上前给她披上了厚绒的坎肩。 “还有你,看见没,皇上赏过你这样的东西吗?怕不是入宫以来,摸都没摸过珊瑚吧。”夏冬春抻了抻自己亮粉色的衣裳,将手腕伸到了安陵容眼前。 安陵容鼻翼微缩,一股极淡的馨香冲进了安陵容鼻腔。 安陵容皱眉退了下,“这是皇上赏你的?” 夏冬春抿了下嘴,还是喜气洋洋道,“这是皇后,独独,赏我一个人的。诚贵人没有,你也没有的。” 安陵容垂眸,“我知道了。我今日身子不适,不能招待常在,常在请回吧。” 夏冬春冷哼一声,也没有真的要赖着不走的意思,扭着腰离开了。 安陵容用帕子捂了鼻子,宝枝心细如尘,忙问,“小主,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的?” “我得知有孕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凡衣着饮食,都是请林太医看过了的。没想到皇后的手还是伸到了延禧宫来。” 宝枝闻弦歌而知雅意,眼中闪过一抹晦暗,“那手串有问题。” 安陵容眼神阴郁,“那上头留下了麝香的气味,不知泡了多久,才能这样经久不散。” 安陵容左思右想,又吩咐宝枝将旁人送来的东西全都悄悄扔掉。 宝枝应了,却迟迟不动手,她突然道,“小主,我们趁此机会把宝鹃赶出去吧。” 安陵容奇怪,“之前你不是说什么敌暗我明,不宜打草惊蛇么?” 宝枝垂眸,心疼的看着安陵容,“从前是这样,但如今不同了。小主您有孕辛苦,又日防夜防的,奴婢实在心疼。” 安陵容有一瞬的感动,迟疑道,“可是我这里本就人少,即使走了个宝鹃,皇后也会派其他人什么的来。” 宝枝摇头,“年将军回朝,华妃娘娘如日中天,您若是被自己的宫人偷了东西不找皇后,反而找华妃做主,她必定是愿意的。” ...... ...... 江如吟淡然点头。 锁春兴致勃勃的说完,又神色一凝,黑亮的瞳孔闪过一丝狠厉,压低声音道,“要不要奴婢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除掉谦常在肚子里的孩子。” 江如吟意味不明的笑了声,看向锁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锁春摸不着头脑,“谦常在有孕了呀,而且娘娘您不是......” 江如吟掀开漆彩瑞鹤的盖子,轻轻吹灭了还在袅袅升腾着烟雾的山雾香。 嫌弃的看了锁春一眼,“你都为数年后考虑了,怎么也不想想。若是皇上他日有意立太子,放眼一看,这些年除了我的弘暄、其他妃嫔在无所出,你让皇上怎么想?” 锁春歪头,“皇上还是王爷那些年,数人有孕,不也只有两位阿哥两位公主出生吗?” 江如吟轻笑,点了点锁春纠结交缠的手指,“你觉得皇上当真不介意吗?你以为皇上偏宠华妃、本宫就没有责怪皇后的意思吗?” 锁春彷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啧啧称奇,“嘶----娘娘就是娘娘啊!原来是这样...” 江如吟正色道,“况且,倘若宫中没有弘暄以外的阿哥,那只会引来更加数之不尽的阴谋算计。莞贵人...” 她与果郡王私通,生下孽障,注定成不了大事。 江如吟顿了顿,“林杰现在照顾着谦常在,能平安生下皇嗣最好,只要他们两人绑在一起,谦常在生下皇子也翻不起风浪来。” 缚秋轻叩门扉,“娘娘,差不多了。” 江如吟眼睛一亮,带着锁春往后殿去了。 江如吟举起绣着四爪金龙的明黄小衣晃了晃,“弘暄~” 弘暄坐在地上,周边珠翠首饰、诗经词典、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与镶金嵌宝的明镜交相辉映,他动起粗短白嫩的四肢,一脚踢开玉笛,一手挥开绿莹莹的玉佩直愣愣的朝江如吟爬去。 小胖手抓住了那黄灿灿的衣裳,张着嘴望着江如吟。 江如吟满意的摸了摸弘暄头顶的小软毛,又叫锁春换上江如吟的香色嫔位吉服、缚秋则举了块明黄的缎子,两人站在主位前。 江如吟把弘暄抱回物件中间,弘暄瘪嘴,小拳头捶了下扑了柔软缎子的地面。 江如吟闪身躲到了殿柱后头,弘暄回头看着眼前两个黄乎乎的衣裳,犹豫了下,抓住了明黄的缎子。 江如吟喜笑颜开,出来抱着弘暄亲了又亲。 “啊呜、呜呜、臭......” 江如吟笑容一滞,“小崽子你说什么?” “呜呜......” 第76章 清音阁 小雪, 秋冬时节最骇人的就是雪雨交杂了。 流朱兴冲冲的抱出那床万子福寿锦被,“前天还有些阳光,今天真是要冻坏人了。” 把被子扔在朱金木雕花卉杂宝纹架子床上。 流朱气喘吁吁,撸了袖子,边忙活边道,“皇后娘娘真是有心了,这被子漂亮又厚实,冬天盖着肯定暖和。” 浣碧给甄嬛拿着线球,回头看了眼,“现在盖岂不是浪费了,冬日里怎么办。” 流朱则答道,“小主现在金贵着呢,得提前用了。等入了冬,再在下面铺上厚厚的褥子,被窝里塞热水袋子,就差不多了。” 甄嬛一笑,“我一向只以为浣碧心细,现在看来流朱也不差呢。” 流朱嘿笑,“那当然了,我趁着前两日有太阳,晒了几日才在今天拿出来给小主盖呢。” 在一边当了许久透明人的皇帝出了声,“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多注意些总是好事。” 甄嬛报以微笑。 皇帝指了指旁边明窗,“你在窗户上糊了明纸,外头雪光透进来,到比养心殿还亮堂。” 甄嬛低头绣衣,答道,“我不喜欢屋子里暗沉沉的,况且一下雨雪动不动就要点蜡烛,气味不好不说,也太费了银子。” “你倒是节俭,一入冬旁的不提,单是后宫的烛火钱都添了不少,虽然不是大数目,到底是一笔开销。”皇帝看向窗外,眼中思虑着。 甄嬛便道,“嫔妾这是小家子气,难为皇上还看得上。” “回头朕也把这个巧宗也告诉皇后,后宫的银子能节俭些便节俭些。” “快到年下了,若能省下些银子办个粥厂赈济贫民倒也是积德。”甄嬛说。 说到粥厂,皇帝便想到了江家,估摸着这个时节,白粥发放更不会少了。皇帝暗自点头,不论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好处落到实际就罢了。 皇帝冲甄嬛点头,“那就去告诉皇后吧。” 外头淳常在抱了几支娇艳的红梅,蹦蹦跳跳的进来。 口中唤着莞姐姐,给皇帝行了礼。 欢欢喜喜冲甄嬛道,”姐姐你瞧这红梅,淳儿给你摘得梅花好不好看。” “姐姐这里好暖和呀,外面可要冻坏人了。” 甄嬛一见她的模样便知是在外面疯玩了来的,忙叫她用点心,又叫浣碧上了热的牛乳茶。 “皇上你看,嫔妾给姐姐摘得红梅花好不好看?” 皇帝打量了淳常在,发丝微乱,点点雪花在温暖的室内化为水渍,颈上的毛领都湿了一块块的,睫毛扑朔扑朔的朝他笑着。 “淳常在几日不见,好像又长高了。” 淳常在眨了眨眼,“皇上您忘了,都有几个月啦。而且,过了年,嫔妾就满十七了。” 皇帝也对她露了笑脸,“朕知道啦。” 甄嬛看着两人,脸色藏在面纱后意味不明,“好啦,快把身上的雪都掸了,来烤烤火。别回头生病了,吃药的时候可别哭啊。” 淳常在把梅花给了崔槿汐,与甄嬛调笑起来。 甄嬛无奈指了指她,“你呀。” 皇帝眼神幽幽,凝视着淳常在。 当晚,方佳淳意侍寝。 清音阁, 殿外雨雪泠泠,殿中暖风盈香。 欣贵人看着江如吟唏嘘道,“娘娘脸色好差,身子还没将养过来么?” 江如吟虚弱的笑笑,“已经好很多了,只是天冷,总没有力气。” 安陵容听着两人的对话,小心的护着肚子:芳妃尚且要来,自己又怎么躲得过去呢。 此时,另一边的甄嬛也在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 宫中争斗纠葛她是见识过的,这三个月来风平浪静,反而叫她不适应。 淳常在侧过身,轻声唤了甄嬛,与她说着小话。 安陵容在甄嬛后席,小心翼翼的往淳常在处靠了靠。 可为难了夏冬春被安排在沈眉庄后头,左手楼慵儿,右手安陵容,硬生生找不着说话的人。 (座位表在章末作者有话说) 她看了看左前方的恭贵人,又看了看右前方的莞贵人。 “欸,你喜欢看戏吗?”夏冬春戴着珊瑚珠子的右手碰了下安陵容。 安陵容不欲与她多言,正巧最前面的皇后转了头,“冬日里天寒地冻,难为华妃请诸位妹妹听戏,妹妹可敞开了点戏,听个尽兴才好。” 夏冬春当仁不让高声附和,“是,皇后娘娘~” 华妃露出了嫌恶的表情,看向皇后,“哥哥大胜归来,合该好好庆祝的。只是皇后娘娘一向节俭惯了,只能由臣妾代劳了。皇后娘娘,你说,是不是啊?” 皇后微笑,”今儿预备了什么戏啊。” 周宁海只打眼一瞧,“回皇后娘娘,是南府戏子唱的刘金定救驾。余下的由各位小主点着。” 江福海奉上册子,“请皇后娘娘先点。” 华妃一把拿过,随意翻了几页,口中说着,“本宫记得有一出极好的鼎峙春秋,讲的是三国志的故事。” 这样嚣张的气焰惹人侧目。 淳常在拍了拍甄嬛,“华妃娘娘怎么抢在皇后娘娘前头啊。” 甄嬛见她不明所以的样子,小声提了句,“这出戏热闹,你爱看。” 华妃听见了,不甚在意的勾了勾唇。 台上戏子开演,华妃道,“那臣妾再点一出薛丁山征西吧。” 温嫔封嫔后,没得意几天温宜就被抱了去,硬着头皮开口夸赞,“华妃娘娘的兄长战功赫赫,恰如唐朝大将薛丁山,征西成功,扬名千古。” 华妃勾唇,这才满意的把册子给了皇后,“娘娘点吧。” “本宫只喜欢听劝善金科,再点一出瑶台就是了。” 齐妃不甘落后,也开始奉承起皇后来。 末了,她歪头看向江如吟,“芳嫔你觉得,这戏子唱的和你唱的,谁更好些?” 她眼角眉梢吊起,看来是认为六阿哥病弱,已无与三阿哥相争之力了。 江如吟面色平平,忽而朝齐妃一笑,“台上人的脸谱,不及齐妃分毫。” 齐妃偏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 后面的话安陵容已经听不清了,腹中刺痛袭来,她昏了过去。 第77章 大黄 “谦常在这是怎么了?” “似乎是药性相冲引起的腹痛。”林杰凝重道。 江慎细细把了脉,“嗯,林太医所说大差不差。” 安陵容意识犹未清醒,一沾床就自发蜷缩了起来,眉头紧蹙,脸颊清晰可见的汗滴滚落。 皇帝面色沉沉看向华妃,华妃惶恐,不知所措了起来,“这,臣妾命人准备的都是些蜜饯点心,断断不会沾染了药物的。殿内暖炉熏香是清音阁自有的,臣妾......” 江如吟知道,皇帝这是把这些天来与皇嗣有关的桩桩件件都算在了华妃身上。她却不会叫皇后安然居于幕后,“华妃娘娘莫急,也未必是这清音阁内的问题,且看太医怎么说。” 华妃勉强笑笑,皇帝目光幽幽,“上回时疫之事,芳嫔功不可没。现在想来,也是你的心善才叫陈荀能全心全意研制出时疫的方子来。” 陈荀不敢居功,当即叩首直呼万岁,“全都仰赖皇上圣恩庇佑,娘娘福泽万千微臣才得以以微末伎俩写出此方。” 皇帝勾唇,指了指陈荀,江如吟亦哑然失笑。 欣贵人看了眼安陵容,心有不忍,“谦常在看着很不好,可有法子先让谦常在舒坦些。” 林杰拱手道,“小主有所不知,若是因为其他,当然能用药缓解,可因着药性相冲造成的,就万万不可再用药。” 说完,林杰又埋头和江慎陈荀两人一起翻阅着安陵容这几日的衣食住行。 欣贵人点了点头,还是上前去用帕子给安陵容擦了额角,皇帝看在眼里,亦点了点头。 宝枝不知从哪儿找来了热水袋子裹了绒毯塞进安陵容怀里,安陵容一抱着果然神情放松了许多。 皇帝余光瞅见了甄嬛,便关怀了几句。 说话间,林杰看见了什么皱了皱眉,拉来另外两人,商讨一番后,均是点了点头。 林杰说,“谦常在近日心神不宁,微臣给小主开了一副安神汤。安神汤里的一味药恰好没有了,但太医院有大量的大黄,便取其替代。正是因为此物,大黄清热解毒,又能凉血止血,本是合适的药材。但与另一味药材遇上,轻则腹痛不止、重则腹泻脱力。” 林杰神情凝重,“这味药便是麝香。” 一石惊起千层浪,后妃议论纷纷,甄嬛白着脸后退了一步。 林杰连忙写下方子叫人煮了喂给安陵容。 皇后有一瞬间的攥紧了手,“莞贵人与谦常在接连有孕,后宫中居然有麝香,实在是用心险恶。还请几位太医再看看,这麝香出自哪里?” 皇帝目光一滞,轻飘飘从华妃身上扫过,点头道,“按皇后说的做。” 陈荀上前道,“实不相瞒,微臣刚进殿中,就闻到了一股微末的香味,和麝香非常相似。” 众人目光汇聚在门口,最靠门的就是塔拉和夏冬春。 目光所聚,夏冬春不自在的后退了一步。塔拉皱着眉,还算淡定。 “去看。”皇帝挥手。 陈荀当即过去,江慎松了口气,紧随其后。 刚到夏冬春跟前,两人停了脚步。 “敢问小主,这手串是什么材质?” “这,是珊瑚的,但是,这可是皇后娘娘赏给我的。”夏冬春惊惶道。 皇后也开口道,“的确是本宫赏给秋常在的,珊瑚稀有,秋常在俏丽正相配。” 夏冬春此刻也没有了心思讨好皇后,陈荀便道,“还请小主借给微臣一观。” 刚送到下颚,陈荀肯定,“就是这上面,有麝香的气味,江太医你也来看看。” 夏冬春双膝颤颤,连忙喊冤,“皇上,皇上!皇后娘娘,这是您给嫔妾的啊皇后娘娘!” “这,这是啊...”皇后惊疑不定,连忙跪下,“皇上!这是边海进贡之物,是您赐给臣妾的皇上!” 皇帝心中存疑,大手一挥,“你们都先退下吧。” 江如吟顺从的行礼,皇帝道,“芳嫔和华妃留下吧。” 皇后惶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迟钝,很快又恢复了姿态。 林杰再禀报,“皇上,有人用这珠子浸泡了麝香,珠子孔洞和表面留下了麝香的气味,只是这位小主身上有浓郁的香袋气息有了遮掩,这才让微臣没有第一时间发觉。” “而且微臣发现,谦常在安神汤里的大黄过量了,绝不是微臣写下的剂量。” 宝枝忙跪下,“奴婢知道了......小主的汤药一向是奴婢亲手熬煮的、绝不可能有其他人中途过手。除了、一贯在宫里打下手的小路子。” 宝枝咬牙切齿的说出这番话。 安陵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小脸还白着,弦然欲泣,“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皇帝做安抚状拍了拍安陵容紧攥着床铺的手。 夏冬春跌坐在地,脑子转了许久,突然上前抱住了皇帝的腿,“皇上,皇上,嫔妾也想为皇上生儿育女,嫔妾断断不可能会随身带着这种污秽东西的皇上!” 华妃冷哼,“秋常在都不知多久没有侍奉过皇上了,一个人如何生儿育女?也就皇后娘娘看重秋常在,还赐下珊瑚手串。” 皇帝冷凝的目光如有实质,皇后眼圈一红,“皇上,臣妾通晓药理,您是知道的,若是当初上头便有麝香的味道,臣妾不可能不知道的。若皇上不信,臣妾愿意搜宫,以证清白。” 皇帝闻言略有犹豫,微微颔首,“你先起来吧。麝香便罢了,多出来的大黄从何而来?” 江慎出声道,“皇上,前些日子臣查看过药材取用记录,除了延禧宫,唯有储秀宫楼答应派人取用了大黄。” “传!” 夏冬春一愣,怎么突然就略过自己了,迟钝如她也察觉到了不对,哭喊着求皇帝还自己清白。 皇帝只一皱眉,苏培盛会意,当即就有侍卫上来堵了夏冬春的嘴。 楼慵儿来时,正对上安陵容仇恨的目光和华妃幸灾乐祸的嘴脸,她强迫自己静了静心。 “嫔妾给皇上请安,” “你曾经取用过大黄?”皇帝打断了她。 第78章 大黄牡丹汤 楼慵儿心中一紧,当即红了眼,憋出了哭腔,“回皇上,确有此事。” 皇帝俯眼,“为何。” 楼慵儿一咬牙,眼泪直勾勾落下,“嫔妾不敢隐瞒,是几日前,被齐妃娘娘掌掴了脸,连嫔妾的贴身宫女兰离也挨了打,才取了药材回来做大黄牡丹汤。” 皇帝当即有了愠色,“怎么回事。” 这一问,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她哽咽道,“齐妃娘娘说是因为嫔妾的话,诚贵人才会掌掴了莞姐姐,才会看到莞姐姐脸颊出血后惊慌落水,以至于流产......” 皇帝眸光冷凝。 楼慵儿乘胜追击,继续说,“可嫔妾真的是想到了以前受人欺凌的时候才会有感而发,诚贵人有孕情绪不佳,齐妃娘娘也是关心则乱,嫔妾不敢声张......” 楼慵儿说的委屈极了,皇帝脸色稍霁,她大着胆子问,“不知是因为何事,皇上才会问道大黄?” 江如吟复述了一番,楼慵儿惊讶的瞪大了眼。 不知何时出去的小厦子回来复命,“皇上,延禧宫的小路子上吊了,奴才在他房中找到了许多金银。” 楼慵儿“呀”了一声,“嫔妾记得,秋常在说过好多次,她是包衣佐领家的千金...” 皇帝自然是记得的,他挥退了楼慵儿。 安陵容捂着隐隐发痛的小腹,紧盯着楼慵儿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不见,又含恨看向夏冬春。 “秋常在一像是看不惯我们这些出身小门小户的妃嫔的,但嫔妾入宫以来,谨小慎微不曾得罪过秋常在,”安陵容咬牙,恨意弥漫,再也说不下去。 但皇帝需要的就是这个台阶,他深以为然,拉过安陵容冰凉的手。 “让你受委屈,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取用就是,朕也会多去看你的。” 安陵容勉强笑着,“有皇上的话,嫔妾就放心了。” 林杰趁机道,“谦常在身子弱,这才会直接痛晕了过去,也幸亏如此才不至于危害到腹中皇子的时候才有所反应。微臣定会好好为小主调理。” 皇帝点头,提起了另外一事,“芳嫔在时疫一事上功不可没,朕欲晋芳嫔为妃,在弘暄周岁时一并册封,还有莞贵人和谦常在。” 皇后一听只觉头皮炸痛,即便周围还有华妃江如吟等人,还是想阻止。 刚看过去,就对上了皇帝幽幽的目光。 皇后嘴唇蠕动了下,最后道,“诚贵人骤然失子,皇上可要一同晋嫔位?” 皇帝满意,“诚贵人心性不足,再磨练几年吧。” 皇后不得法,只能点头。 皇帝终于提到了夏冬春,“夏氏,杖杀。”言罢,大步离去。 皇后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紧跟着离开了。 华妃神情凄凄,还是摆足了姿态昂着头带走了江慎。 夏冬春也被拖出去了。 江如吟叹了口气,坐在床边,“这些日子你成长了许多。” 安陵容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低头呜咽道,“我大概也看得出皇上的意思了。不论是不是夏氏做的,将过错全揽在夏氏身上才是最好的结果。贵人之位,不过是个补偿罢了。” 殿内, 江如吟、缚秋、锁春,安陵容、宝枝,陈荀、林杰。 江如吟露出了无声的笑,看向安陵容的目光越发满意。 她将棉被拉到安陵容肩头,确保不会有风灌入,口中长叹一声: “前些日子,诚贵人滑胎,是不是意外谁也说不准。本宫宫里因着御膳房送来的东西出现了时疫,现在又是你。可华妃势大、年羹尧更是气焰嚣张,皇后是国母、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连宗轻易动不得。秋常在不得宠,除了她还有谁呢?” 安陵容抬起脸来,错愕道,“是这样么,嫔妾从前不知还有这些说法。” 江如吟点了点头,“翊坤宫与宫外的联系一向是不少的,御膳房则是乌雅氏的天下。麝香、大黄这些东西莫说她们,我想弄来也是轻而易举。若要细查,阖宫动荡不说,即便查出了什么也未必就处置的了。” “今天皇上摆明了要给皇后面子,楼慵儿毕竟没做错什么、大黄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能说出那番话,可见是有所进益。” 安陵容认真的看着江如吟,“娘娘,我听人说您今年约莫二十来岁。” “明年,我就二十一岁了。” “娘娘,嫔妾会求皇上,将嫔妾的孩子交由您抚养,无论未来如何。若是皇子自当以六阿哥马首是瞻,若是公主,便请娘娘庇护一二。嫔妾入宫以来,娘娘多番庇佑,从来不求回报。嫔妾有孕后,即便娘娘自己自顾不暇,林太医也是尽心尽力。嫔妾此番,更明白娘娘从王府到紫禁城有多不容易了。” 陈荀和林杰还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闻言也没有一丝撼动。 安陵容坐直身子,恳切道,“嫔妾出身微寒,承蒙娘娘厚爱,自当以娘娘马首是瞻、万死不辞。” 江如吟连忙捂了她的嘴,“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如今已是贵人,还怕将来不能亲自抚养孩子不成?” “嫔妾知道自己没有莞姐姐得皇上喜欢,能到贵人位也是皇上满意嫔妾的识趣。以欣贵人知府之女的出身尚且在贵人位徘徊,嫔妾一生所求不过是衣食无忧之余能让母亲也好过些,其他的嫔妾不敢奢望。” 安陵容垂了眼睫,“对了,娘娘,您日后对华妃娘娘还是避着些,嫔妾上次去翊坤宫.....” 江如吟制止了她,摇了摇头。 安陵容惊讶的睁大眼,江如吟道,“我知道的,你还是华妃,我都知道。” ...... ...... 待到无人处,缚秋问,“娘娘,您真相信了她?” 江如吟哼笑,“相不相信的,纠结那些做什么,白费脑筋。” “于她而言,我才是最好的选择。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投不投诚,都被我捏死在手心里了。” 江如吟抬头,四四方方的宫墙外,天空如洗,一碧万顷。半点儿看不出前两日的灰霾。 “看着吧,不日,本宫也该正式参与到后宫的纷争里来了。” 第79章 晋封 冬去春来,生机初绽。 一月十四, 崔槿汐服侍甄嬛穿上香色翔凤妆花缎女夹袍,正想再挂上珠络穗子,甄嬛脸一白,扶着肚子弯下腰去。 “快传太医!”崔槿汐刚开口,甄嬛拦住了她,“别!我没事。” 甄嬛扶着崔槿汐的手慢慢坐下,虚虚的喘了口气,“太医说我刚到四个月正是反应初显的时候。况且、今日不光是我,还有芳嫔封妃,即便要请太医也不该是在这时候。” 无论多少次,崔槿汐都会因为甄嬛的机敏而感慨。在甄嬛身边久了,也难免生出几分真心实意来。 “奴婢扶着您......” 江如吟身着浅绿色缎绣博古花卉纹袷袍。 此吉服袍以浅绿色缎为地,五彩丝线绣制六种不同形制的花瓶、罐等博古图与牡丹、海棠、桃花、粟花、梅花、菊花等十余种四季花卉纹,其间再以各种姿态的蝴蝶纹样点缀,寓意“富贵平安长寿”。领袖边皆用石青色缎绣串枝牡丹纹镶边。整体花纹秀丽古朴,设色淡雅,极具写实效果,且绣织工丽,布局得当,是苏绣的典型佳作之一。 随着苏培盛的唱和,江如吟一步一叩首,直至来到帝后面前,才算三叩九拜礼成。 帝后衣冠济济,江如吟注意到,皇后身着朝服头冠,妆容上却很是用力,不复从前的端方持重反显得年轻妍丽了许多。 江如吟微笑,随着苏培盛的指示蹲跪了下去,素白的手高举过头。 皇后看着江如吟赤金的护甲出神。 原来,不知何时,不声不响的江如吟已经留出了长长的青葱似的指甲,如今更是有模有样戴起了一对赤金竹纹护甲。 人的神态是可以伪装的,不知不觉间身体会出卖自己的伪装。 在剪秋的提醒下,皇后接过金印金册交到江如吟手中。 “此后,你便是名正言顺的芳妃。望你恭慎淑谨、谨遵妃妾之德,为本宫分忧,为皇上绵延后嗣。”皇后一字一句道。 江如吟抬头,那精心描摹过的眉眼狠狠刺了皇后的眼。 她勾唇,“臣妾谨记。” 皇帝半分目光也没有分给皇后,一眨不眨的看着江如吟,又亲手扶起了她,“妃位晋封礼仪繁琐,你辛苦了。” 江如吟温顺的顺着皇帝的力道站在了他身侧,“有皇上在,臣妾不辛苦。” “五弟,你夫妇二人辛苦了。随朕去乾清宫赴宴。”皇帝道。 江如吟这才正视这夫妻二人。 恒亲王身形高瘦,嘴角噙着平和的笑,拱手道,“能为皇兄的芳妃娘娘行册封礼是臣弟的荣幸,不敢居功。” 恒亲王福晋他他拉氏容貌并不出众,只是娴静的气质看着便让人身心舒畅。 见江如吟看自己,她柔柔的屈了屈膝。 因着六阿哥的周岁宴与芳妃、莞嫔的册封礼摆在了同一天,内务府的能工巧匠们使出了浑身解数,将乾清宫装点得极尽奢靡。 朱红的大门上,崭新的鎏金铜钉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璀璨光芒,仿佛一颗颗耀眼的星辰,诉说着今日不同寻常的盛事。门楣之上,高悬的大红灯笼,那鲜艳的红绸随风轻摆,似是在热情地迎接前来赴宴的众人,灯笼罩上精致的金线绣纹,勾勒出寓意吉祥的花鸟图案,尽显皇家的雍容气度。 踏入宫门,偌大的庭院里,地面早已被清扫得一尘不染,青石板的缝隙间仿佛都透着一股庄重劲儿。沿着汉白玉铺就的通道前行,便是乾清宫的正殿了。殿顶的琉璃瓦在阳光之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仿若给整个宫殿戴上了一顶绚丽的皇冠。檐角的脊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奔腾而起。殿门大开,里面更是一片金碧辉煌。殿内的立柱皆裹上了大红的锦缎,锦缎上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那金龙张牙舞爪,威风凛凛,金凤展翅欲飞,仪态万千。龙凤呈祥,极尽尊荣。 上方的穹顶,垂下一盏盏巨大的宫灯,灯体以珍贵的琉璃打造,上面绘制着各式祥瑞的画面,有仙山琼阁、有瑞鹤起舞、有蟠桃盛会,当烛火燃起,灯光透过琉璃,折射出光晕,这绮丽的镜像便映照在四壁,如梦似幻。 御座之前,摆放着长长的几案,几案上的餐具皆是官窑烧制的上乘瓷器,白瓷的胎体温润如玉,上面绘制的精美花纹细致入微,或为缠枝花卉,或为祥云朵朵,在烛光的映衬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几案的中央是纯金打造的酒樽与果盘,酒樽上雕刻着繁复的纹路,彰显着皇家的奢华大气。 两侧的座位也同样布置得极为考究,椅背上铺着绣工精美的锦垫,桌上摆放着小巧的香炉,袅袅青烟升腾而起。 江如吟与皇后分别在皇帝两侧,其后妃嫔宗亲依次落座。 桌上已经摆了茶食刀切、杏仁佛手、香酥苹果、合意饼,饮品是皇帝惯爱的普洱、还有白玉奶茶。每桌正中都是干果蜜饯八品的龙凤描金攒盒。 皇帝与皇后上演了一番帝后情深,皇帝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众人齐声祝贺大清海晏河清云云。 而后,皇帝挥手。 姜忠敏领人在殿中再铺一层厚厚的绒毯,然后又放了数件寻常抓周的物件。 皇帝大步流星来到了殿中央, 停在了绒毯边。 他取下腰间玉佩,向周围示意了一圈,那羊脂白玉的盘龙如意云纹佩在光照下散发着温润的光。 “朕给弘暄添个彩头,诸位随意即可。”说着,他将玉佩放在了正中央的前方,显然是对弘暄寄予了厚望。 皇后当即坐不住了,还是撑着笑脸,“臣妾作为弘暄的皇额娘可不能落后了皇上。” 她思索了下,从剪秋手里拿回了自己的佛珠,紧靠着皇帝那枚玉佩。 皇帝目光深邃,回忆着,“这串佛珠你从王府带到了宫里,这么多年。弘暄还是个小孩子,岂不太可惜了。” 皇后笑答,“弘暄也是臣妾的孩子,皇上喜欢弘暄,臣妾也是。给弘暄不可惜。” 第80章 抓周 皇帝大为满意,握住了皇后的手。 余下的人各怀心思,或觉惊异,或感羡慕,或满心嫉妒。 皇帝举措突然,这样的庄重场合,也没几个人随身带了什么稀奇珍宝之流的。 温嫔眸光流转,突然起身取下了温宜脖子上的金锁项圈,笑容可掬道,“臣妾没带什么好东西,那就代温宜送上对弟弟的祝福,祝六阿哥岁岁安康。” 她将项圈放在了玉佩另一侧的下首。 江如吟责怪了她一句,“弘暄是弟弟,怎么好抢了姐姐的东西。” 温宜尚分不清人,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左看看右看看。 温嫔也作嗔恼状,“哪有什么谁的,一家姐弟分的那么清楚做什么。” 皇帝那向来叫人看不出喜怒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笑意。 齐妃撇着嘴,眼珠子咕噜一转,拿了桌上最香的一碟杏仁佛手,放在了皇后的佛珠附近。 脸上还喜气洋洋的,“那臣妾就祝六阿哥健健康康,养的白白胖胖的。” 皇帝笑容淡了些,对齐妃点了点头。 安陵容似乎也想有动作,最终还是无措的搓了搓手。 皇室宗亲纵然看出了皇帝是想让人添彩,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来,实在没带什么东西。 二来,若是贵重的物什难免让这位多疑的皇帝心中介怀,寻常的东西拿不出手不说让芳妃心生他想就不好了。 果郡王拿出了腰间的一柄玉笛,“皇兄,臣弟别的不会,附庸风雅的事都是有所涉猎。若是日后六阿哥有心,臣弟便要好为人师一回了。” 皇帝指了指他,“你的性子一向如此,准了。” 果郡王会心一笑,把玉笛放在了角落里。 敦亲王和福晋眉来眼去,想拿福晋头上一支簪子,被福晋狠狠瞪了,手上也挨了好几下才惺惺作罢。 江如吟看没人再有动作,便叫了束冬。 束冬抱着弘暄将他放到了绒毯中央。 养了月余,弘暄气色渐佳。 弘暄今日穿着一身喜庆的锦缎小衣裳,上面用金线绣着寓意吉祥的如意云纹和活灵活现的小瑞兽,越发衬得他像个从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娃,人见人爱。 小脸蛋白里透着微微的粉红,恰似春日里初绽的桃花瓣,软乎乎、嫩生生的。双大眼睛犹如黑宝石般明亮,澄澈纯净,滴溜溜地转着,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小鼻子随着呼吸一耸一耸的,可爱得紧。藕节似的小胖手刚落地就攥起拳头来抓了毯子上的绒毛。小脚裹在精致的小鞋袜里安安分分的坐着。 周围气氛安静下来,皇帝弯了腰看着弘暄。 也不管弘暄能不能听得懂,江如吟站在皇帝身侧,轻快道,“看看周围,有没有喜欢的,挑一件吧。” 皇帝失笑,“弘暄还这么小,能听懂吗?” 果然,弘暄歪了歪头看着江如吟,三两下爬过几样物件到了江如吟面前又坐了下来。 江如吟将弘暄转了个圈。 弘暄不满的呜啊了两声,就开始打量那些势物。 他随手拿起了最外围的一个香包。 江如吟的心顿时揪了起来,皇帝笑容微凝,眉头已经压了下来。 好在弘暄只是拿了起来就随手丢开了。他的目光又停留在了那碟杏仁佛手上。 齐妃期待的瞪大眼。 江如吟微微偏头看向束冬,束冬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江如吟放下心来。 弘暄围着那一圈打转,又无师自通的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刚迈出第二步就摔爬了下来。 他也不哭,自顾自四肢并用的爬向了皇帝。 抓住了皇帝的衣摆,他目不斜视看着江如吟,又抓住了江如吟的袍角。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六阿哥小小年纪便可见是个孝悌忠信的人啊!”敬嫔的心悬了许久,见弘暄两手都抓了东西,忙不迭开口。 “哈哈,朕知道。”皇帝展颜。 那玉佩就躺在地上,被皇帝拿起挂到了弘暄脖子上。 看来,无论弘暄拿与不拿,皇帝都打定主意要把这玉佩给他了。 弘暄被皇帝抱在怀里,两只白团子手捧起了玉佩。 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 宫人们麻利的收了东西下去,一天没怎么闹腾的弘暄突然开了口,“皇,阿么......” 皇帝惊喜,“弘暄,你再叫一声皇阿玛。” 弘暄搂住了皇帝的脖子,委屈巴巴的看着江如吟,“......皇,皇阿凉...” 江如吟勾唇,对上皇后审视的目光,“弘暄心系皇上,心系皇后。可见皇上皇后伉俪情深,天下臣民无不拜服。” 皇帝哈哈大笑,即便没再听见一声想听的,也满意弘暄今天的表现。 回到座位,皇帝悄悄对江如吟说:“有你教养皇嗣朕就放心了。” 江如吟眨了眨眼,“是皇上福泽深厚,让臣妾捡了便宜了。” 是夜, 若是光江如吟和弘暄也就罢了,但是还有甄嬛、安陵容二人。皇帝便不好歇在永寿宫了。 江如吟把弘暄圈在怀里,弘暄要睡不睡的靠着。 缚秋轻手轻脚的为江如吟取下簪钗,将松散下来的青丝绾齐披在肩后。 江如吟一个没轻重,弘暄不满的吱哇了一声,推开了江如吟的手,挣扎着要下去。 虎视眈眈了许久的束冬一把抱过,留下句:“奴婢带小阿哥去歇息。” 然后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江如吟无奈,“我还能吃了弘暄不成。” 缚秋恭恭敬敬道,“如果娘娘不把小阿哥当玩具使,奴婢想束冬姑姑会放心很多的。” 江如吟嗔怪的看了她,随手拿过一个玉佩把玩。 正是皇帝白天才给弘暄的那个。 缚秋斟酌着开口,“今日,皇后娘娘好像很不满呢。” “她表现的很明显吗?” “那倒不是,只是奴婢更多的关注着娘娘周围,才观察的格外仔细了些。”缚秋摇了摇头。 “那不就是了。”江如吟随手绕了一缕头发在指尖打转,“只要华妃在一天,不论我过不过分,皇后都会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缚秋吃惊,她犹豫了下,“娘娘的意思是?” 第81章 楼常在 “难道娘娘您晋为妃位?”缚秋留有余地的猜测着。 江如吟为她解答了疑惑,“若是在从前,皇后与华妃分庭抗礼还算安稳。现在底下妃嫔接连有孕,皇上唯恐是华妃动的手,也不好叫皇后亲自下场遏止,那扶持一名有足够资本的妃嫔与华妃一争高下便很有必要了。” 缚秋脸色沉了下来,“皇上终究是皇上,总归考虑的多些。” 随即,缚秋惊道,“娘娘如今站在了风口浪尖,那老爷和夫人那边?” “放心,皇上派去的人既是监视,关键时候也是一柄护盾。” 唯一让江如吟有一丝慰藉的,便是那件锈红色的吉服没有送到自己眼前。 ”芳妃,还不算好听。芳贵妃,听着才有点意思。“ 富丽堂皇的永寿宫,在点点烛火的摇曳中,江如吟喃喃低语。 很快便是除夕, 江如吟退下大氅,里头穿的正是那身鹅黄浪纹蜀锦宫装。 甄嬛勉力应付着周围人,却在看到江如吟衣着时顿住了。 江如吟与华妃分坐两侧首席, 一个紫衣娇艳,雍容华贵。一个黄衣明媚,落落大方。 相比之下,齐妃湖蓝色的宫装没能让她黯然的脸色增添一丝光亮。芳华二妃争奇斗艳,上首皇后温婉的笑也显得勉强了许多。 皇帝倒是很开心,还关怀了甄嬛几句,“莞嫔快五个月了,怎么瞧着清减了些。” 甄嬛魂不守舍,恍若未闻。 淳常在道,“太医说姐姐心情不好,反应又严重难免消瘦了些。” 甄嬛反应过来时,淳常在这番话清凌凌回荡在她耳边,她暗自咬唇,难得没有分辨一二。 皇帝若有所思,“是朕没有照顾到莞嫔。也罢,这几日休沐,朕过两日就去看你。” 甄嬛抬头,红着眼去看皇帝,皇帝却已经移开了目光,眯眼看着安陵容,“总听皇后说许久不见谦贵人,看着脸颊长了些肉。” 安陵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嫔妾身子笨重又不爱四处走动,难免丰腴了些。” 终于养回些精气神的诚贵人冷不防开口,“从前不受宠的时候倒是没见你不爱走动。” 她声音说的不大不小,只叫她周围几个人听的一清二楚,其中便有安陵容。 “许久不见,不知诚贵人搬回延禧宫没有。”楼慵儿幽幽开口。 诚贵人脸色奇差瞪了她一眼,自己刚刚恢复了些,唯恐被皇上忘记了这才上赶着来参加宫宴。 因为之前昏迷了许久,东西大多都搬去了延晖阁,还没来得及搬回延禧宫。可楼慵儿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延禧宫要易主了不成? 先前因为延禧宫住了三位小主,自己又是位份最高的贵人,理所应当的住了主殿。可现在,安陵容有孕在身,听说安陵容的孕像似是个男胎。而自己除了这个毫无用处的封号就是这副落了病根的身子。 思及此处,诚贵人怨毒的剜了安陵容一眼。 安陵容看了楼慵儿一眼,楼慵儿朝她笑笑。 当晚,皇帝留宿景仁宫。 第二日,皇帝欲在春禧殿用午膳春禧殿,甄嬛心乱如麻,称病不见。皇帝便宿在了翊坤宫。 第三日,皇帝陪谦贵人用了晚膳歇在了永寿宫。 第四日,休沐结束在即,皇帝带了太医去到,依旧没能见到甄嬛。转头便带恰好从春禧殿出来的楼慵儿回了养心殿。 “莞嫔是怪朕前些日子没去看她?”皇帝摸不着头脑,询问着为自己布膳的楼慵儿。 楼慵儿低眉顺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芳妃娘娘服侍皇上多年,六阿哥玉雪可爱,自然是娘娘和小阿哥的事更重要些。嫔妾会跟莞姐姐好好说一说的。” “她现在毕竟不是一个人。”皇帝心里烦躁,拉过楼慵儿到身边坐下,“你一向乖顺,别忙活啦。” “你画的这是远山黛?” 楼慵儿摸了摸眼尾,“嫔妾见莞姐姐常绘此眉,也觉得好看,莞姐姐就教给了嫔妾。” 皇帝神色复杂,“朕记得你会跳惊鸿舞,是从前学过吗。” 楼慵儿摇头,目光流露出满满的感激之色,“是嫔妾从前被禁足时,皇后娘娘说嫔妾可怜,特意命人教了嫔妾。” “......”皇帝黝黑的瞳仁叫人辨不出喜怒。 良久,他拍了拍楼慵儿的手,“为朕跳一首吧。” ...... ...... 于是,一连数日,楼慵儿独得恩宠。 一日,无风无雨,两人同游御花园, “塔拉姐姐,你果然是长生天的女儿,草原上的雄鹰喜欢你,中原的幼猫也喜欢你。”多兰蹲在地上,捧着脸崇拜的看着塔拉。 塔拉蹲在另一侧,认真的看着欢快进食的猫儿。那小猫边吃着边用纤瘦的尾巴勾着塔拉的手,橙黄的尾巴上毛脏兮兮的成了一揪一揪的,蹭的塔拉手背痒痒的。 “我只是力所能及的帮帮他们而已,长生天让他们来到我面前,这就是长生天的意愿。”塔拉平静的说。 小猫大口大口的吃着,还不忘摇着尾巴,自发将它送进了塔拉手中。 “就像刚出生马驹一样,我们把它带回去吧!”多兰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塔拉。 塔拉点了点头, “你们主仆关系倒是好。” 整个皇宫里唯一能随意走动的男人。 “参见皇上,多兰是妹妹。”塔拉垂眸说着 “见过恭贵人。”塔拉头都没抬就转身行礼了,听见楼慵儿的声音才抬了头。 “你们很熟?”皇帝随意道。 塔拉收回视线,暗暗警告自己。 楼慵儿也惊讶于皇帝的敏锐,“嫔妾从前被齐妃娘娘责罚,是恭贵人救了嫔妾。” 皇帝挑眉,“还有这样的渊源。” 他继续向前走去, 楼慵儿温声对塔拉道,“恭贵人,还不来么。” 塔拉犹豫了一下,“多兰,你先带它回去吧。” 多兰眨了眨眼,“我想跟着姐姐。” 楼慵儿使了个眼色。 “两位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安安稳稳把猫儿送到钟粹宫。” “麻烦你了。” 第82章 莞嫔小产 “等到开春就该筹备着今年的选秀了。”皇后翻着账本,突然道。 “皇后娘娘现下身体康健,还需臣妾们代劳么?”江如吟百无聊赖的看着自己手上的这本御膳房的账目明细。 华妃本就协理六宫,手上管理的织造署等几个署所不变。皇帝指名叫自己分忧,皇后就把御膳房交了出来。御膳房是乌雅氏一族的地盘,说是交给江如吟,也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华妃嗤笑一声,“芳妹妹有所不知,这祖制呢是三年一选秀,实则啊还是要问过皇上太后的意思,妹妹可别自作主张啊。” 江如吟全当不知,“多谢姐姐指教。 皇后冷眼看着,这样毫无意义的拌嘴光在她面前就发生过无数次,每每以华妃开口,芳妃告饶结尾。 毫无意义。 皇后这样想着,简直就该直接弄死六阿哥然后嫁祸给华妃,让两人不死不休给自己看才好呢。 但是皇帝突然叫芳妃协理,叫皇后不得不有所猜测,是以不敢轻举妄动。 安陵容那里上次下手不成,芳妃的人明里暗里护着,皇后只得暂且放下延禧宫。 也不是全然没有好消息,莞嫔那边,该差不多了。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愉悦。 “华妃说得对。本宫已询问过太后的意思:后宫中暂时不缺皇嗣,只管问过皇上便是。本宫这便要去养心殿一趟,两位妹妹请回吧。” 江如吟自然没有意见,华妃翻了个白眼,正欲起身。 “不,不好,好了、莞嫔娘娘小产了......”报信的小太监气喘吁吁,断断续续的说完这番话。 几人来到春禧殿时,春禧殿一片寂静。 崔槿汐一脸疲倦的迎了出来。 “莞嫔怎么好好的突然小产了?”皇后一脸关心,其后的华妃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回皇后娘娘,我们娘娘晨起腹痛,但是从数日前便有了这样的症状便照常按照太医开的方子煎了药喝。从前都是很有效果的,唯有今日,娘娘喝了两碗下去还是不见效果。不成想,这还没多久,胎儿便流了出来......”崔槿汐眼圈一红. 皇后惊讶,效果这么好? 华妃简直要高兴的蹦起来,“那,快带我们去看看莞嫔吧。” 崔槿汐对华妃无可奈何,只得带路。 华妃还是第一次进春禧殿,只见殿内舒适典雅,两侧明窗旁悬挂的书画无不出自大家之手,书法苍劲豪迈、画卷生动精绝,最东侧还有一面墙的书架,摆满了各式典籍,书桌上横置一柄古琴。 此刻,少了一丝人气,多了分血腥气。 众人来到室内, 甄嬛已经坐了起来,无力的靠在浣碧怀里,见她们进来,也不行礼,那双杏眸血丝毕露含恨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扫过三人。 皇后是计谋达成的志得意满,华妃幸灾乐祸哪里会在乎甄嬛的感受,江如吟更是毫不在意。齐齐忽略了甄嬛的眼神。 章弥自发上前为甄嬛诊脉,良久,他那花白的眉毛紧拧着,“娘娘您服用的补药里应当有当归这味药吧。” 流朱着急道,“对啊,不能用吗?” 章弥的眼睛被紧皱的白须都盖住了,他叹息一声,“当归虽有活血化瘀的作用,但其性温、对腹痛有良效,即便是孕中也能少用些的,但您接触了太多各种各样的活血药物,又常服当归,这才小产的这样快。” 甄嬛攥紧了被面,指节发白,从牙关吐出几个字,“那吴太医为何没有诊断出来。” “这,微臣就不得而知了。”章弥说。 甄嬛双眼猩红,审视的盯着华妃,直到华妃不悦的挑眉,才听甄嬛道,“请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 不等皇后回答,江福海进来禀报,“娘娘,吴太医在太医院角落的水缸里,溺毙了。” ! 这么迅速?华妃微微吃惊,惊叹的看了看皇后。 真麻利啊,经验丰富就是不一样,江如吟也看了皇后一眼。 甄嬛愤怒之余也不忘一一看过三人的神情,最终将目光放在了皇后身上。 皇后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愕,随即满脸怒容,“溺毙了?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皇宫禁苑谋害皇嗣还公然杀害太医!” “的确是大胆。”皇帝沉着脸进来,身后跟着塔拉、楼慵儿两人。 “皇上,发生了这等事情,”皇后痛心疾首的上前,却被皇帝冷冽的目光逼退了一步。 皇帝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憔悴瘦削的甄嬛,他走近皇后,凝视着皇后的双眼,“后宫祸事不断,是皇后无能。” 皇后不敢置信的连退好几步,眼中隐有泪花,“皇上......” 江如吟几人只好也跪下,“皇上息怒。” 不明所以的塔拉鹤立鸡群,立马蹲了下去,多兰看了,悄悄抬起腿改跪为蹲。 皇帝不管她们,心疼的握住了甄嬛的手,“嬛嬛,你瘦了太多,你这是何苦不见朕?” 甄嬛反手抓住了皇帝的手,嘴唇蠕动着。 “你们都下去!” 皇帝原以为甄嬛有什么冤屈,不成想等来的却是甄嬛的质问。 楼慵儿与甄嬛相熟,又是与皇帝一道来的,便留在了殿外,和崔槿汐几人站在一处。 塔拉看了看她们,“那我就走了。” 送走塔拉,崔槿汐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欲言又止的看着楼慵儿。 片刻,里头传来一声爆喝:“朕赏什么给谁,也是你要过问的吗?” 很快,皇帝踹开门,大步流星的离开。 楼慵儿犹豫了下,选择跟上了皇帝,浣碧恨恨的看着楼慵儿,那视线几乎要将楼慵儿洞穿。 “皇上,不管莞姐姐说了什么,她现在心情不佳,她不是故意的。” 皇帝回头看她,眸色深深,“你们倒是姐妹情深。” 这一眼让楼慵儿脚步一顿,有江如吟在,楼慵儿心里也没底。 甄嬛仰头痛哭,崔槿汐惊讶的看着去而复返的楼慵儿。 浣碧立马拉下脸,一脸警惕。 “姐姐,皇上是在气头上,才会说了重话......”楼慵儿说。 第83章 要人 为莞嫔护胎的吴太医一死,所有线索都断了,盛怒之下太医院没了一批人。 温实初从宫外回来时,太医院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不免让他心里颤颤。又听说了甄嬛的事,温实初左思右想,在一个傍晚来到了归于寂寥的寿安宫。 “温太医?”浣碧小声唤了他过去。 见一向打扮光鲜的浣碧都失了神采,便知道甄嬛也不好过。 温实初话语间不觉带了几分焦急,“嬛妹妹可好,我带了产后普遍需要的药材来。”他侧了侧身,露出了自己挎着的大药箱。 浣碧松了口气,“快跟我来。” 浣碧绕着道儿带温实初进了主殿。 温实初失声喊了句,“嬛妹妹......” 甄嬛温声的双眼一顿,才想起自己病容憔悴,不自然的偏过头去,“实初哥哥你怎么来了。” 甄嬛这样,温实初哪儿能好过,“我,我跟副院判去老国公府上看诊,本来年前就能回来,恰好国公府一位姨娘害了病,我就被留下了,前两日才回来。” 甄嬛眼中有了一丝神采,“你被留下是副院判的意思还是?” 温实初知道甄嬛的意思,张了张嘴,“张老院判跟我父亲颇有交情,他让我留下,也存了为我增添阅历的意思,” 甄嬛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那你可知道这是张副院判与哪宫娘娘亲近些?” 温实初神色黯淡,“他在康熙朝为宜妃姐妹护胎,后来八王九王被圈禁,他年纪又大了,就在太医院专心钻研药理。我回来时他已经告老还乡了,现在的左副院判是陈荀陈太医。” 甄嬛心中刚把江如吟的名字划去,又升腾起警惕,“陈太医看着也不过三十,这样年轻就当上了副院判么?” “陈太医自新帝登基以来就几乎专门服侍芳妃娘娘,娘娘与阿哥身体康健,皇上也高兴。他又及时研究出了治疗时疫的方子,除了他还有谁呢......”温实初说着,也有了几分落寞的意味。 “实初哥哥的医术妹妹是相信的,上回我让浣碧去告诉你时疫一事,” 温实初自嘲的笑了一声,“我刚有了一丝灵感,陈太医已经写出了完整的药方。罢了,我来给嬛儿你把脉吧。” ...... ...... 上回皇后说会去养心殿问过皇帝再决定,因甄嬛的事耽搁了,后来也没听说皇后去养心殿。江如吟便带了蛊汤去一探究竟。 一路畅通无阻,听见门扉被推开,楼慵儿堪堪停住脚步。 “见过芳妃娘娘。” “臣妾参见皇上。”江如吟恍若未闻,笑吟吟的行礼。 “起来吧,少见吟儿往养心殿来。”皇帝似乎心情尚佳,乐呵呵的亲手扶起了江如吟。 江如吟顺势坐在皇帝对侧,喜气洋洋道, “自莞嫔小产,谦贵人更加不敢出门了。臣妾今儿看过了谦贵人,太医说上次的事几乎没对胎儿有影响,谦贵人怀像极好,刚满六个月就肚子尖尖的。臣妾恭贺皇上又要多一位阿哥了。” 无人注意的角落,楼慵儿默默起身把自个塞到了阴影里。 皇帝抚掌,“是个好消息,我见吟儿还带了汤蛊,对朕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江如吟笑靥如花,“皇上怎么越不正经了。” 说是这么说,江如吟脸上掩不住的笑,亲手为皇帝盛了一碗,“银耳雪梨红枣莲子汤,清肺润心,最适合春季了。” 皇帝用小勺挑开软烂梨块儿上的枸杞,忽然道,“慵儿没有你的身段,好在肯学,尚可入眼。” 楼慵儿莫名被点名,不知所措的看了江如吟一眼,战战兢兢回了句,“皇上说的是...” “......”江如吟忽而一笑,“皇上喜欢你,你便好好学着,也是为皇后娘娘分忧了。” 提到皇后,楼慵儿清明了许多,“是,多谢娘娘指点。” 江如吟笑容不变,低头抚平了衣裳的褶皱。 “今年无战事,四海升平。皇后娘娘应该精心策划了选秀,为皇上挑几个温顺可人的姐妹陪着皇上吧。” 皇帝看了她一眼,“倒是没听皇后提过。怎么,吟儿在永寿宫孤单了?” 江如吟抿唇笑,“还不是皇上把谦贵人交给臣妾,现在谦贵人怀了个阿哥,臣妾没得调教了。可不是找皇上要人来了。” 楼慵儿眼皮一跳,竖起了耳朵。 皇帝“呵呵”一笑,“促狭鬼,永寿宫朕独独赐予你,你倒好,还想拉其他人同住。你要是想有人陪你,朕叫谦贵人带着孩子搬到永寿宫去。” “切,谦贵人是什么人啊,马上要当主位的人了,来了永寿宫还不恨死臣妾了。” 美人娇嗔,别有一番风韵。 皇帝咽下一块儿银耳,拉过江如吟的手。 “朕独独给予你的,希望你明白。” 江如吟勾唇,“臣妾明白的,可臣妾也知道,皇上忧心国事,身边总得有个可心人才好。若不是弘暄和宫务,臣妾真想日日陪着皇上。” “即便臣妾不能,也不能让不懂事的小嫔妃惹了皇上。” 楼慵儿轻轻吸气,这江如吟和皇帝的相处模式,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皇帝脸上显了愁容,看向楼慵儿,“你与莞嫔关系亲密,以你的想法和她好好说说,朕知道你是明事理的人。” 楼慵儿心里犯难,还是很快答了是。 “你帮朕留意着,看有没有什么好苗子。”皇帝看着江如吟说。 江如吟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你下去吧。”皇帝指了楼慵儿,楼慵儿忙不迭告退。 江如吟合臂撑在桌上,歪头看皇帝。 “皇上终于想和臣妾独处啦?” 皇帝责怪的瞅着她,“再让她待下去,你都要把朕老底翻了。” 江如吟眨眼,“啊,臣妾还以为皇上信任她才让她留下的,臣妾就畅所欲言了。” 说着,委屈的低了头。 少顷,江如吟委委屈屈的抬眼看他。 正撞上皇帝含笑的眼神。 “皇上戏弄臣妾?!” “哈哈哈哈哈,吟儿已至妃位,还是和从前一样可爱。” 第84章 小选 “朕看你一通说,也不嫌累,还神采奕奕的,莫不是真有此意?” 江如吟连忙靠近了些,“皇上富有四海,便也得兼顾四海,可臣妾只有皇上,臣妾无法为皇上分忧,便希望皇上能舒心。” 江如吟把手覆在了皇帝手上,“这是臣妾的真心话,臣妾知道楼常在与莞嫔亲近,才说了那番话。” “朕知道,朕相信你。”皇帝反手点了点江如吟的袖口,“什么万岁、千岁,人生苦短,朕只想看到你的笑颜就好。” 江如吟忽然失了笑,皇帝移开脸。 正当她眼中氤氲起泪光时,就听皇帝道,“楼氏乖觉,毕竟愚笨。甄嬛聪颖,心气却高。” 江如吟埋头收敛了下情绪,随口问了句,“那臣妾呢。” “吟儿刚刚好。”皇帝回头。 江如吟已挂上满脸笑容,“寿安宫并不逊色于东西六宫,何不叫楼常在与莞嫔同住,既能让楼常在宽慰莞嫔,也好叫她们姐妹二人互补一二。” “莞嫔也会知道,您一直惦念着她。” 如江如吟前世那般,小选悄悄进行着。 楼慵儿那天离开并没有前往春禧殿,而是回了储秀宫,收拾好心情后拜访了欣贵人、温嫔、敬嫔等老人,路过存菊堂前,敬嫔看向陷入回忆的楼慵儿,笑着开口, “楼常在是在想沈贵人啊。” 楼慵儿回眸,没来得及回应,就听敬嫔继续道,“你来的不巧了,沈贵人去看望谦贵人了。” “沈贵人和谦贵人来往很多?”此话一出,楼慵儿自觉失言。 敬嫔仍是笑吟吟的,“莞嫔不爱见人,沈贵人平日除了在本宫这坐坐,便是去看望谦贵人了。” 楼慵儿看着敬嫔的笑面,点了点头,“那嫔妾就先回去了,娘娘莫送了。” 敬嫔此人,前半生谨慎一生,混了个妃位和孩子后就开始管不住嘴了,不能在她面前透露太多。 兰离突然说道,“奴婢见小主这几日没有再去春禧殿。其实与宫里老人多走动走动也是有益无害的。” “你觉得莞嫔与沈贵人如何。” 兰离斟酌了下用词,“莞嫔与沈贵人的容貌都是一等一的。但是在后宫之中,太过自傲,不是什么好事。” 这些楼慵儿都知道,从前总觉得有主角光环在,跟着甄嬛总能活到最后的。 芳贵人,这个不稳定因素,在电视剧里一闪而过。 却在这个世界里如鱼得水,不仅有皇子傍身,在这个明显年轻于大胖橘的皇帝眼里也有一定的分量。 楼慵儿不知道江如吟对剧情知道多少,试问谁会去拉拢一个既无相貌也无家世的小嫔妃。可江如吟就是这么做了。 “谦贵人早已与她们生分了,沈贵人尚且去看望谦贵人,那她们二人可曾踏足小主您的储秀宫?”兰离的话断断续续飘进楼慵儿耳朵里。 故而,楼慵儿猜测,江如吟知道的一定不少。 那么甄嬛就不是保命金牌,不说双生子、光私通就是个定时炸弹。 甄嬛尚且如此,一举得静和的沈眉庄,楼慵儿更不敢去碰。 “济州协领能自己爬回协领一职,莞嫔的父亲官位大小竟全凭女儿的恩宠!”兰离这话突然飘进了楼慵儿的耳朵。 楼慵儿张了张嘴,好像,还真是这样? 兰离边说着边环顾四周,“小主您看。”她轻轻转过楼慵儿的身子。 是一个太监领着一名银红色宫装的少女消失在了宫道上。 ‘这是皇上新临幸的宫女吗?’楼慵儿心里猜测着。 直到第二天, 皇后为众人介绍, “这位是包衣副护军参领之女,郭常在,住在长春宫,以后啊齐妃你有人陪着说话了。”鹅蛋脸的黄衣少女,眨着水灵灵的眸子朗声道,“嫔妾常在郭氏,拜见皇后娘娘。” 齐妃懒的瞧她,自别过脸去。 “后边两位是那答应、苏答应,都住在启祥宫。温嫔,你日后要多多照应着。” 那答应碧衣,苏答应粉衣,两人都是娟秀的少女模样,柔声行礼,“嫔妾答应那氏\/苏氏,拜见皇后娘娘。” “快都起来吧,日后都是一宫姐妹,各位可要和新妹妹和睦相处。”皇后心里是如何想,江如吟不知道,表面功夫倒是很足。 在众妃整齐的声音中,江如吟看见浣碧看了看自个身上的碧衣,又看了看那答应,轻蔑的撇了撇嘴。 江如吟笑着,昂了下巴,也做出了个轻蔑的表情。 甄嬛瞧见了,又看江如吟并没有看着自己,皱眉回头,就看浣碧还挑眉瞅着那答应。 当即冷了脸,“浣碧。” 浣碧吓了一跳,讷讷低下头。 因着新人入宫的缘故,皇帝陪江如吟过了生辰,就开始召幸新妃。 除了郭常在多见了皇上几次,其余两人各得了一日的恩宠。 在西南部族的挑衅中,三月底,年富领兵而去。 甄嬛休养月余,带着刘畚的口供去了养心殿,当夜养心殿叫水两次。 江如吟掷骰子玩儿,锁春顶着夜色,兴冲冲的推门而入为江如吟带来了这一则消息。 “从你打听到这事多久了?” 锁春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答了,“嗯,约莫两柱香左右吧。” “莞嫔此时大概在婉转承恩吧。”江如吟勾唇。 锁春捂了脸,“啊?娘娘好有文化哦~” 大概是一脉相传,华妃降位的圣旨还没发出,华妃已经带着年富大胜归来的消息到了皇帝面前。 沈贵人重得“惠”字封号,华妃仍然满心得意一连挑衅了甄嬛好几天。 四月十七, 莞嫔生辰,皇帝在牡丹台设宴。 四月份的牡丹台,宛如一幅绚丽多姿的绝美画卷。 踏入牡丹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大片大片盛开的牡丹,红的似火,热烈奔放;粉的像霞,娇柔甜美;白的若雪,纯净素雅。沿着小径前行,绿草如茵,与娇艳的牡丹相互映衬,更显生机。周围的树木也抽出了嫩绿的新枝,微风拂过,阵阵花香飘散开来,萦绕在鼻尖。 ‘皇后最注重自己的身份象征,不知又该如何气恼呢。’ 第85章 姣梨妆 推杯换盏间气氛微妙。 甄嬛众命妇额间姣梨妆光彩夺目,甄嬛露面的同时不知多少人向江如吟投来视线。 华妃自饮自酌时不时还能与江如吟和温嫔说上几句,活像看不到甄嬛似的。 恒亲王福晋他他拉氏与甄嬛打了个照面,向江如吟走来,“华妃娘娘,芳妃娘娘,温嫔娘娘。” “福晋来的好早。”江如吟点了点头。 “莞嫔娘娘芳辰,皇上盛情邀请,妾身上次与娘娘一面之缘,也想与娘娘多嘀咕几句呢。” “皇上特意来圆明园为莞嫔贺寿,可不就是可怜她没了孩子,还画了个什么姣梨妆吗。 ”华妃施施然开口,那慵懒的语调传遍了现场。 温嫔附和着,“年大将军月余之前才与娘娘在乾清宫前相见,皇上亲自首肯。莞嫔也是倒霉,原本有孕八个月就能接了娘家母亲前来,偏偏孩子就这么没了,也难怪皇上会给甄夫人诰命。” 江如吟看了眼温嫔,这话不像是迎合华妃,更像是在给甄嬛拉仇恨。 华妃若有所思,露出一抹诡谲的笑看向甄嬛,“可不是么,这甄家可真有意思,甄远道的官位全凭女儿的恩宠变化,这甄夫人的诰命也是外孙的命换来的。” 从前甄嬛被叱责,甄父降职。前两月甄嬛有孕,甄父升职。 甄嬛再停不下,转头迎上华妃,“华妃娘娘慎言,前朝之事不是我等后妃可以横加揣测的。皇上的心意也不是娘娘您可以多言的。” “可不是么,除了莞嫔谁还能随意出入御书房,我等自然不能多言了。”温嫔朗声发言,引来了命妇们的注意。 华妃轻蔑一笑,口中说的话驴头不对马嘴,“本宫自然相信你父亲的官职升降不是靠你,且看着吧。” 甄嬛心中一颤,只觉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帝后已至,甄嬛也无法再探华妃口风。 甄嬛作为今日的寿星,坐在了皇帝右手边。 上回甄嬛封嫔,仅在后宫受封。因江如吟封妃礼仪繁琐,命妇们都在乾清宫观礼。连皇后训话都是姗姗来迟的。 今儿甄嬛还是穿了那身绿色的缂丝衣裳,江如吟则身着那鹅黄蜀锦。 宴席在舞姬整齐划一的动作里开始。 温嫔语及牡丹台由来,齐妃又提了命妇额间姣梨妆。 温嫔这就有话说了,“皇上亲手画就,如此深情厚意,你还看不出来呀。” 甄嬛强忍着不去看江如吟,和皇帝耳语两句下去寻沈眉庄了。 沈眉庄换了锈红的吉服,不复刚入宫时的意气风发。 楼慵儿托腮,‘这会已经开始穿温大医喜欢的锈红色了吗。’ 江如吟突然发现,唯有自己、华妃和温嫔三人没有穿吉服。除了那些个压根没有的,有样学样穿了吉服出席。 再看身边的齐妃,不论嘴上如何讨厌甄嬛,这等微小之处还是强硬不起来啊。 江如吟无奈。 华妃突然点名,“芳妃觉得姣梨妆如何。” 温嫔立马闻弦歌而知雅意,也跃跃欲试起来。 江如吟笑而不语,现在绘着姣梨妆的是各位亲王福晋,不是甄嬛,这叫她怎么说。 于是江如吟克制的点评道,“尚可。” 华妃顿时乐开了花,“拟态而非求真,但求相似、不求独特。” 甄嬛紧抿了唇,和敦亲王福晋也说不下去了,“本宫先失陪了。” 甄嬛就在眼前,敦亲王福晋尚能克制,旁人不约而同露出了异样的眼神。 沈眉庄担忧的看着甄嬛回到上席,甄嬛勉力微笑,却见皇帝正在看江如吟。 索然无味。 那满池荷花和漫天纸鸢吸引了许多视线,连江如吟都赞美了句,“十七爷好巧的心思。” 华妃幽幽来了句,“可不是吗,这么大的凤凰风筝,皇后娘娘都没放过吧。” 皇后头也不回,“今天莞嫔是寿星,无妨。” 甄嬛强撑着笑脸,“多谢皇后娘娘,是臣妾冒失了。” 这副模样看的皇帝心都软了,不满的瞧着华妃,后头果郡王也是。 在场诸人也就淳常在是真心喜欢,第二天就央求着甄嬛陪她去放风筝。 甄嬛无心玩乐,就劝了淳常在就在碧桐书院放。 楼慵儿眼中闪过一丝神光,“你莞姐姐犯懒了,我陪你去好不好?” 楼慵儿主意想的很好,如果没事就当去玩了,如果有事既能救了淳常在也能给自己挣点履历。 没成想淳常在嘴一瘪,委屈巴巴的说,“楼常在不是要陪皇上吗,今天这么来了?莞姐姐心情不好,淳儿想让莞姐姐开心。” 楼慵儿沉默了下,对甄嬛道,“淳常在也是一片好意,姐姐不如出门逛逛。” ...... ...... 至今安陵容的身孕已达八个多月,求了皇帝仍旧住在山高水长,皇帝顾及山高水长主体建筑为一座卷棚歇山楼,甄嬛又住到了碧桐书院、就把长春仙馆给了安陵容住。 皇后下旨接了安陵容的母亲林氏来,林氏由自家带来的下人扶着进了桃花坞。 安陵容忙不迭来求了江如吟。 江如吟步入桃花坞,皇后笑得眼睛眯了起来,“芳妃来了。若不是安夫人,本宫还不知道谦贵人这般多才多艺呢。”她瞳孔里闪烁着自傲,仿佛已经捏了江如吟的小尾巴。 “芳妃娘娘金安啊。”皇后下首一个干瘪的妇人细弱的声音传来,她双眼浑浊,佝偻着背屈膝。倒是她后头那个做仆从打扮的女人圆脸盘子很是敦实。 江如吟朝她点点头,“夫人免礼。” 林氏坐回位置上,又自夸般的洋洋洒洒对江如吟说着,“容儿打小就勤奋,臣妇手把手的教她刺绣她一学就会,那针脚漂亮得诶,天生就擅长这个。还从老爷那儿学了十足十的调香本事哩!打小嗓子就好,那小调唱的......” 江如吟轻声打断了她,“安夫人,日头渐大了,谦贵人还在等着呢。” “对对对”,林氏十分认同的喃喃自语。 “臣妾就带安夫人回去了,回头再来叨扰皇后娘娘。”江如吟福身道。 第86章 发动 安陵容比初入宫胖了一些,但比起她浑圆的肚子仍然显得身量纤纤。 她抱着肚子不断踱步,宝枝想劝她坐下等。 安陵容满脸愁容,口中念着,“你不懂,你不懂。” 宝枝只好挽住安陵容的腰扶着她。 殿外传来袁北山的唱念,“芳妃娘娘回宫!” 安陵容一下子挣脱了宝枝,冲了出去。 “母亲!”安陵容扑到林氏身前,才小心翼翼的双手捧起林氏的手。 “容儿,是我的容儿!”林氏只觉眼前有一团紫红的影子冲了过来,她摩挲着手中纤细的手。 安陵容喜极而泣,呜呜咽咽了起来,“萧姨娘,你也来了。容儿好想你们,呜呜。” 扶着林氏的圆脸女人抹了下眼角泪花,笑着朝安陵容点头。 江如吟自个走到了门前,指了主殿对面的屋室,“这还没进殿呢,本宫叫人收拾好了南间,你们自去叙话吧。待午膳好了,再让人去叫你们便是。” 安陵容忍不住露出了笑脸,“是,嫔妾失态了,多谢娘娘。” 林氏攥紧安陵容的手,似是迫不及待想私下同安陵容说话了。 谁知刚进南间,林氏就把住了安陵容的手,“你跟芳妃娘娘这么亲近做什么?” 安陵容一愣,“母亲,芳妃娘娘于我有恩,对我极好,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氏细细的嗓音压的更低了,像罩了层阴云似的,“我从皇后娘娘那边都听出来了,你一入宫就和那些没有尊卑规矩的女人混在一起,还被她们连累了。后来好不容易出来了,又跟芳妃牵扯到一块,你要担心死为娘啊你。” 她抬手打了下安陵容的手臂,恨铁不成钢,“你都怀孕了你还不老实啊,你还跟她混到一处了你,” “母亲!”安陵容极力压低声音,嗓音都带着一丝沙哑。 萧姨娘也来劝说,“好不容易见到大小姐,该好好说说话才是,夫人就别生大小姐的气了。” 安陵容怒目圆瞪,吓退了萧姨娘,冷声道,“皇后说了什么,您为什么这么说芳妃娘娘?” 林氏蹙着眉,额头显露出条条沟壑来,“你看芳妃说话温温柔柔的,实际上仗着有个儿子在皇后娘娘面前显摆,皇后娘娘是什么人啊?那是名门望族培养出来的姑娘。芳妃也就是个商贾之女,你怎么就不能向些好的女子学学啊?” 安陵容眸光泛冷,只觉肚子抽痛,“这些也是皇后说的?” 林氏摆手,“皇后娘娘多好的人啊,她怎么会跟我说这些。你娘我再怎么说也这么个年纪了,这都是我自己听那些个宫女太监和皇后娘娘的意思听出来的。皇后娘娘还留我在这里多住几天呢。” 安陵容抽出手,捧着肚子来到榻边,叫林氏也坐下,她深吸了口气,强忍着怒气低声道,“你这一路遇到的宫女太监都是皇后的人,所以我才求了芳妃娘娘亲自接您来。” 林氏一听当即就急了起来,“你糊涂啊,你才多大,我多大,谁好谁坏我还听不出来吗?” 安陵容眼眶一红,低吼一声,“是母亲你糊涂了!” 接着又苦口婆心道,“您毕竟刚来这里,谁好谁坏哪有那么容易看出来的。女儿毕竟在宫中多年,芳妃娘娘是什么人女儿真的知道。” 林氏还想分辩,被萧姨娘轻轻按了下肩头。 安陵容继续道,“您以为皇后娘娘很年轻么?她已经三十余岁了,又浸盈深宫,若她不想让您知道,您是怎么也无法知晓的。她想让您知道,您要不了多久就自个儿听到了。您明白吗?” 林氏泛白的嘴唇蠕动了下,似乎觉得安陵容说的有理,“你,唉,你让为娘自己分辨。” 安陵容抿唇,“有些事女儿不敢跟您说,但您要知道,芳妃娘娘帮了我许多,女儿是自己想和芳妃娘娘亲近。皇后她,她也并不是那样好心。您若想让女儿安心,就不要多言,也不要轻信别人了。” 林氏委委屈屈的坐着双手放在膝上,叹了口气,抹了下眼睛,“我也是怕你被人骗了......” 安陵容眼睛一热,很是难受,又安慰起林氏来。 待林氏情绪好转了,她抓了安陵容的手,“容儿,你有孕后,你父亲也舒心了许多,上头的知府都不敢为难他了。你现在都是贵人了,我听说了你肚子里啊是个男胎,你加把劲给皇上生个大胖小子,就能当娘娘了!” 一句“皇上不喜欢我”哽在喉咙,安陵容沉默了。 “但是松阳太偏了,荣哥儿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了,他毕竟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松阳那些小官的女儿太小家子气,县令的儿子却没有合适的正妻可怎么能行啊?我听说知府家的女儿温柔大方的,正适合当正室。你当了娘娘,他们家就更高攀了,你好好跟皇上说说好吧?” 安陵容脑中升腾起怒意,却被林氏小心祈求的样子击了个粉碎。 眼泪一下子涌出,安陵容捂着肚子悲道,“那我呢?我也是松阳出来的女儿,我也小家子气吗?是啊,要是我不小家子气,就不会刚入宫连要给赏钱也不知道,就不会那么多人看不起我,皇上也不会拿我逗趣,” “安行荣他打小娇惯到大,干什么什么不行,谁嫁给他都是钻进火坑里。你一口一个他是父亲的儿子,我就不是父亲的女儿了吗?他给过你几天好日子,我又为你为父亲寄了多少东西回去?” 安陵容再说不下去,大口喘息着,捂着肚子躺了下去。 茹古涵今嘈杂了起来。 桃花坞, 剪秋悄无声息的进来,“娘娘,谦贵人发动了。” 皇后脸上露出了个微妙的表情,“安夫人关心女儿心切,善哉善哉。谦贵人刚过八个月吧。” “看来谦贵人很关心自己的母亲啊,若是安夫人这时候出事了,只怕谦贵人也要不好了。” 皇后看向窗外,春光明媚,撒在她愉悦的眉眼上,仿佛镀了层金光。 第87章 准备 茹古涵今南室什么都不缺,唯独没有床榻,宝枝飞奔着去正殿报信。 锁春得了消息一马当先抱起安陵容小跑着放到了正殿拔步床上。 裙摆的鲜血不断滴落,留下一地水花似的血迹。 陈荀不需把脉,刚入正殿血腥气扑面而来,他当即回禀,“娘娘,谦贵人是要生了,快准备着吧。” 此事太过出人意料,好在江如吟带来的宫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当即寻来江如吟自个备好的稳婆,宫人们也都忙碌起来。 江如吟压低了眉眼,“锁春和束冬留下,束冬在内室看着,袁北山守在殿前。” “缚秋锁春,随我去南室。” 从游廊走过,进入西侧院落,这里便是南室。 林氏六魂无主的靠在门旁,萧姨娘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下跪,“夫人,快,民妇拜见芳妃娘娘。” 林氏几乎是匍匐在地上行了礼。 江如吟稳坐主位,平静道,“谦贵人出了血,现在必须得准备生产了。本宫早前找来的稳婆现下派上用场了。” 林氏跪坐在地,无神的瞳孔动了动,“娘娘,娘娘,臣妇能不能看看容儿。” 江如吟叹谓道,“若是谦贵人是因为太过关心,情绪激动之下,当然可以。可是谦贵人脸上痛苦之色真叫人心惊,不知夫人可否为我解惑。” 林氏的脑海中,皇后和安陵容的声音句句相碰,吵的她头皮发麻,可这种时候,即便相信了安陵容,也是断断不敢说出口的。 萧姨娘扶着林氏的手臂,偏着头不敢看江如吟。 两人的身后,锁春悄无声息出现点了下头。 江如吟便道,“罢了,两位也别跪着了,起来吧。本宫先去看看谦贵人。” 茹古涵今的宫人都在正殿忙活,这个时候有人趁乱进来了都未必发现得了。 江如吟目光幽幽看向大门。 锁春低声道,“宝枝有话要对娘娘说。” 三人于游廊拐弯处低语,锁春一人守在游廊尽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宝枝话音一落,江如吟几乎下一瞬便唤了缚秋, “你听明白了吗?” 缚秋梳理了下头绪,“奴婢明白。” “去吧,去告诉曹琴默吧。” 宝枝仍跪着,轻轻磕了个头,“娘娘,请您允许奴婢面见皇上。” 江如吟和颜悦色,“为什么呢。” 宝枝认真道,“奴婢愿意舍去这条性命,为娘娘、为谦贵人掀开皇后的假面。” 江如吟便笑,“你真是忠心耿耿。就是本宫不知道,在谦贵人命悬一线之时,她的忠仆却没有守在身侧,叫人作何感想。” 宝枝为之一振。 “之后,按你的想法去做。但是现在,去陪在谦贵人身边。”江如吟说。 江如吟回头,“锁春,过来。” 锁春忙不迭一路小跑来到江如吟身边。 “本宫记得之前有个在莞嫔身边伺候的宫女,后来莞嫔搬走后也没有带走她,叫她去南室伺候安夫人。” 锁春回想了一下,“嗯,好像在束冬姑姑手底下做事,叫柳儿。” ...... ...... 袁北山挺着肚腩,面色不善的仔细盯着进进出出的宫人,在看到江如吟时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娘娘金安。” 江如吟点了点头,“让你手底下的人看好茹古涵今各个出口不许闲杂人等进来。再去禀报皇上,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告诉皇上即可。哦,桃花坞倒也顺路你一并回禀吧。” 袁北山得命而去。 江如吟在屏风外询问,“谦贵人怎么样了。” 回话的是林杰,“皇嗣无恙,只是小主使不上劲,微臣只能先开一剂养神的方子让小主放松下来。” 那便是暂时无恙,江如吟松了口气,“束冬,传本宫口谕,任何需要尽管取用。若本宫的库房没有,就去太医院、内务府取。” 说完,江如吟进入屏风后,替代了束冬的位置。 江如吟这才发现,安陵容已经双眼红肿,眼角还在不断的落下泪滴,如濒死的鱼儿般张大嘴无声的吸气。 宝枝跪守在侧,握紧了安陵容的手,口中念念有词。 江如吟目露不忍。 没一会,锁春回来了,她站到江如吟身侧,“娘娘,奴婢已经看过了附近,没有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安陵容正好听见。 江如吟只来得及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就听安陵容哑着嗓子嗓子唤她。 江如吟无视刺鼻的腥味,温声询问,“怎么了?” 离得近些才看到安陵容太阳穴已经留下了干涸的泪痕,往日整齐的刘海凌乱的贴在额头上,耳边是宝枝极快语速念着的大悲咒。 安陵容声音太小,江如吟不得不凑得更近些,才听见她说:“我不想死。” 第88章 推翻 在皇帝来之前,安陵容得了江如吟的承诺又喝了药,已经好多了。 皇帝还不知茹古涵今现在的状况,刚到茹古涵今前,就听见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大声喊着,“安夫人溺死啦!” 皇帝心里一沉,跳下辇轿越过拐角,只看到一个寻常太监打扮的背影。 御前侍卫自发去追,皇帝却在环顾四周。 安陵容听见那隐隐约约的声音,先是一愣,紧接着耳边的一切声音都变得空灵了起来,又传来不知名的嗡鸣,模糊间,诚贵人饱满惨白的脸庞与林氏的干瘦的面孔逐渐重合。 “啪”,有一根弦断了。 茹古涵今的宫墙内传来嘈杂人声,皇帝甚至听见了沙哑女声凄厉的叫喊。 怀着满腔怒火步入殿内,却只看见了一脸焦急的锁春。 “你主子呢。” 锁春从善如流的行礼,对皇帝的冷腔冷调充耳不闻,“我们娘娘在陪着谦贵人。” “皇上!”江如吟听见皇帝的声音自个儿出来了。 见江如吟被泪水濡湿的睫毛,皇帝愣了下,不由软了声音。 “谦贵人如何?” 江如吟面色黯淡,“喝了药好多了,方才,又不好了。” 皇帝点头,“朕已经叫人去追了,这边这么大动静,怎么没看到茹古涵今的巡逻侍卫。” 江如吟流下泪来,身躯摇摇欲坠,“臣妾让宫女侍奉着安夫人,谁知方才束冬去寻安夫人,竟然看到那宫女倒在地上,脑后有那么大个豁口,还有萧姨娘也倒在地上,安夫人她失踪了。臣妾便让束冬去找附近的侍卫帮忙寻找。” 皇帝点了点头。 说话间,皇后匆匆赶来,“皇上,芳妃,听说谦贵人早产了,现在可还好?” 江如吟探头往她身后看,“参见皇后娘娘,怎么袁北山没和您一起过来。” 皇后脸色一僵,瞬间反应了过来。 皇帝也忆起了袁北山说的: “奴才奉芳妃娘娘之命还要去禀报皇后娘娘,奴才先行告退了。” “本宫是听宫人闲嘴,这才来一探究竟,现在看来,的确是如此了。”皇后解释道。 江如吟作不在意状,回头担忧的往室内望着。 皇帝眼神深邃,坐到了小榻上。 皇后隐隐不安,便上前问安陵容的情况。 内室女子时而凄厉高喊,时而低声呓语。听的皇后都脸色一白,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皇帝突然道,“清凉殿不远,华妃怎么没到。” 江如吟头也不回,“华妃说有要务在身。” 皇后巴不得有人分担注意力,“华妃也太不像话了,什么事能重要过皇嗣?唉,华妃一向骄纵,怎么现在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 “娘娘这话可说错了,皇嗣固然重要可谋害皇嗣的凶手,更重要。” 华妃款款而来,头戴整副点翠凤凰垂珠头面,耳挂一对硕大南珠,身穿凤穿芍药绛紫色蜀锦旗装,昂着头,端的是凤仪万千的姿态。身边是弓着腰小心伺候的颂芝,后头周宁海一瘸一拐压制着一个首领太监服制的男人。 “呦,周公公,您这是,欸哟哟,江公公,你们这是?”袁北山的声音由远及近,走到近前,终于看到了正蹙眉看他的华妃,还有帝后二人。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罪该万死。” 江如吟“......” \"下去。”皇帝声音淡淡。 门口是盛装而来的华妃,帝后二人却是灰败之态。在一边,江如吟一脸惊奇的看着江福海,时不时回头看向人挤人的内室。 三方对峙,华妃娇声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臣妾带了温嫔与温宜公主在武陵春色附近游玩,见这江福海鬼鬼祟祟的乱窜,衣袖上还有水渍撕扯的痕迹,这大白天的温宜都吓坏了。” 她骤然压低音量,“皇上,就在发现江福海的附近,山高水长后头的湖边,有一陌生妇人溺毙了,” 她又略带悲悯的看向室内,“臣妾来的路上,听说了茹古涵今的事......” “谁在外面。”皇帝蓦然出声。 盘发妇人唯唯诺诺磕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小阿哥实在哭的太狠了,臣妇不得不来找芳妃娘娘。” 皇帝面色稍稍柔和,“你先去吧。” 江如吟则显得犹豫了许多,“皇上,谦贵人这边请您多多照顾着。” 华妃微笑扬眉,“芳妃放心,本宫是名正言顺的协理六宫,自会看顾着谦贵人。” 皇后如坐针毡,宽口袖下双手紧握颤动,竟没有出言反驳。 江如吟看了眼锁春,随乳母去了。 江如吟一走,皇帝登时不耐了许多,挥了挥手,“去勤政殿。” ...... ...... “皇后娘娘,您的大总管在外头鬼鬼祟祟,身边痕迹都与林氏之死吻合。您还有什么必要咬死不放呢?”华妃表情浮夸,面对皇后探出身子。 皇后一脸烦躁,还是不得不恳切的对皇帝道,“皇上,臣妾听来往宫人说安夫人失踪了。臣妾午前还与安夫人相谈甚欢,便命江福海去寻。况且,江福海一个平民出身的太监能有多大的力气牵制两个女人,再悄无声息的溺死。这其中道理,皇上您一定明白的。” 皇后冷眼看华妃,“倒是华妃身边的周宁海,可不就是年将军身边的侍卫出身,后来伤了腿,才进宫做了太监,如果是习武出身,倒是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华妃面色沉沉,忽然笑道,“臣妾不知皇后有没有与江福海串通一气。但是臣妾知道,重刑之下方才有真相可言。” 皇后蹙眉,痛心疾首,“皇上,动用重刑唯恐屈打成招啊。” “皇后何出此言,屈打成招也得有罪可认,且看江福海的说法。” 皇帝终于开了尊口。 华妃更加信心满满。皇后面色微沉,却未到穷途末路之时。 茹古涵今的静儿来禀报,说谦贵人诞下了一个不会哭的男婴。 目的以另一种形式达成了,皇后高兴不起来,她有所预料:有一张大网,向她倾覆过来。 是华妃、江如吟还是都有。 皇后屈了下手臂,袖口掩盖住了她紧握的手。 她不自觉的看向皇帝,皇帝目光悠远,落在殿外的郁郁青青。 是之前做的太过了吗,是有哪里出了差错吗。 皇帝眼中浮现的是前几日在碧桐书院, 甄嬛笼了一床锦被,其上精心绣制着连绵不断的“万”字纹,规整又巧妙地排列着。“福”字圆润饱满,“寿”字苍劲有力,字体与纹路搭配相得益彰,用金线绣出,没有日光,在烛火的辉光下也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这样华丽斑斓而有寓意的棉被,搅开被面,撕开棉芯,中央缝的却是密密匝匝的干药材。 “这是什么?” “红花、丹参、川穹、益母草、鸡血藤、当归、三七......” 甄嬛红着眼,倔强的看着皇帝,“请皇上做主。” 皇帝生平所知的活血化瘀的药材几乎被甄嬛报了个遍。 思绪回寰, 皇帝抚额, 诚贵人似乎的确出于意外。 莞嫔由于接触了大量的活血药物滑胎,太医身死,恰好皇后送的棉被里就有大量这样的药物。 谦贵人早产,又因为林氏身亡而力竭昏迷,小阿哥憋坏了,似乎不会说话。刚好皇后身边的江福海就被华妃抓到了。 恰好,刚好。一切都太巧了,巧的就像江如吟、年世兰、甄嬛三人合力要推翻皇后一般。 皇帝仰头,后脖颈传来闷痛。 皇后紧紧关注着皇帝,立刻上前,“皇上,又肩颈泛痛了吧,臣妾给您按按。” 第89章 口供 厉声请走了皇后和华妃,皇帝抚额。 “皇上,用杯清心静气的菊花茶吧。”苏培盛终于敢出声,小心奉上了茶水。 “事到临头,皇后娘娘还这般镇定,真是叫本宫大开眼界。”华妃得意洋洋的嗓音从明窗外传来。 苏培盛小心的瞅着皇帝脸色,自发出去赶紧请两位娘娘先行回宫。 皇后甩袖离开,她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刚回到桃花坞,她指向后门,“绣夏,找小东子,快,赶脚程最快的马车回紫禁城,找姑母!请她来!” 剪秋自发去关紧了门窗,却被皇后拽住,“剪秋,江福海不能留了,他知道太多了!” 剪秋凝视着皇帝,方才的委屈强硬已经不复存在,从勤政殿到清凉殿的距离彷佛磨灭她所有的精神,她嘴唇泛白,双眼血丝毕露。 “奴婢明白,奴婢都明白。” ...... 皇后与江福海商量的仅仅是取东西的名义在茹古涵今附近看看有没有机会,两人都没有想到林氏居然会自己出现在茹古涵今外头。 江福海深知皇后的意思,仗着附近无人对林氏狠下杀手,同时也被林氏撕扯了衣裳。 又在慌忙逃窜时撞见了堵在了桃花坞与茹古涵今必经之路上的华妃、温嫔等人。 地牢, 江福海意识浑浑噩噩,他也意识到了自己中了计,他曾经引以为傲的首领太监服制已经被狠厉的荆棘咬成了破布、堪堪挂在身上,碎布之下尽是血色。 眼看江福海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夏刈狠声威胁,“江福海,何必呢,有太多的酷刑是你没见过的。现在说还是受完刑说,没差。” 江福海签字画押后,夏刈悄无声息跪在龙椅前。 嗅到那丝血腥气的下一瞬,苏培盛退出了正殿。 趁着皇帝查阅江福海的供状,夏刈道,“江福海请求面圣,他说有天大的消息请求换他一命。” 皇帝目光凝重,这与茹古涵今的人说的不一样。 嗤笑一声,“那就让朕看看,什么的消息能换他的命。” 瞬息过后,夏刈来报,江福海死了。 茶盏应声而碎。 苏培盛颤了颤,仔细听着殿内动静。 “苏培盛!” ...... 好不容易哄好了弘暄,苏培盛带来了一宗坏消息。 “茹古涵今上下会全力配合公公,但是在这期间本宫想面见皇上。”江如吟说。 “娘娘,这时候皇后娘娘、华妃娘娘都见不到皇上,本来就和您没有多大的关系,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就成。”苏培盛苦口婆心。 江如吟只是笑笑,“苏公公误会了,本宫知道皇上这几日一直在勤政殿,以皇上的性情一定没有好好休息,本宫想陪着皇上,带着弘暄。” 宝枝看着那日在茹古涵今来来往往的宫人分批被穿着黄马褂的侍卫们带走,心中悸动。 芳妃娘娘说在小主生产后自己就能自由行动,按理说她该怀抱死志去圣前进言。 但是看着终于苦累,在怀中昏睡的安陵容,她又改变心意了。 那日茹古涵今闹了一天一夜,弘暄也哭喊了几乎整日。 江如吟已经很小心了,还是不可避免的颠簸,好在弘暄睡得够沉。 毕竟,此行的目的是陪伴,不是同情。 “皇上,长夜辛苦,臣妾为您研墨。”江如吟轻柔一拜,将弘暄给奶嬷嬷抱着,接过了小厦子手中的方墨。 皇帝瞥了她一眼,“你怎么来了。” 江如吟只留给皇帝一个侧脸,左手按着砚台,右手转着圈的研磨。 “臣妾怕皇上一个人不知疲倦,想着来督促皇上。” “朕倒是被你说着小孩子了。”皇上难得露了个笑。 江如吟则笑而不语。 半个时辰过去,小山般的折子才少了一小截,皇帝看向略带惆怅的江如吟:“在想什么?” 江如吟叹了口气,“谦贵人生产后又哭了许久,臣妾来时,她才睡了过去。臣妾在想,待她醒来该如何宽慰她。” 江如吟话音一顿,看向皇帝,皇帝这才发现江如吟眼下发青,神态疲倦。 “皇上,谦贵人的嗓子坏了。” 皇帝默了一瞬,“谦贵人受苦了,朕会好好补偿她的。” “多谢皇上。”江如吟的声音微乎其微。 ...... 缚秋说: “娘娘看过安夫人后,叫奴婢去通知华妃娘娘。奴婢到了清凉殿,宫人说华妃娘娘带温宜公主和温嫔出去游玩了。奴婢又找了一圈才在武陵春色和万方安和之间找到了华妃娘娘,告知华妃娘娘此事后,娘娘说有要务在身,奴婢就先回去了。” 锁春说: “安夫人和谦贵人去南室叙话,没多久就听谦贵人身边的宝枝来说谦贵人不好了。娘娘担心谦贵人,唯恐刺激了贵人,这才去询问安夫人,不成想安夫人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娘娘猜测此中有何不可言说的缘由,便让安夫人先在南室等待,又叫柳儿去服侍安夫人。往回走时,娘娘发现宫人几乎都聚集在正殿,便叫奴婢去各处出入之地看看有没有什么陌生人趁乱进来。之后,奴婢就回正殿了。” 袁北山说: “奴才先是奉娘娘之命守在门前,娘娘中途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叫奴才领着其他小太监去守在各个门前。” 束冬说: “娘娘在正殿待了一会,奴婢看着娘娘心里是有些害怕的。就劝说娘娘先离开主殿,娘娘便让奴婢留下,看看谦贵人有什么需要的,以防不测。娘娘没多久就回来了,大概一炷香这样的吧。娘娘回来了,看着也是心事重重的,还吩咐奴婢去传口谕,娘娘的私库尽情取用。若是没有的,就取册宝,去内务府、太医院拿。奴婢下去传娘娘口谕,顺便去北面库房去了人参之类的,想着也许用的上。” 茹古涵今的口风几乎都挑不出错来,即便有一两处口误,也在合理的范围内。 可越是合理,越是让皇帝起疑。 比如,最大的问题就是,茹古涵今的人一口咬定只看到柳儿和萧姨娘倒在地上,安夫人不知所踪。而江福海却说,是在外面看到的安夫人。 第90章 母子连心 烛火摇曳,光影在他平静的脸上晃荡。 一想到皇后竟涉嫌谋害皇嗣,他的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关乎皇家子嗣传承的大事啊,身为后宫之主,怎能如此狠辣? 可真要废后,他又犹豫了。皇后母家乌拉那拉氏与乌雅氏连宗,且不说乌拉那拉氏在朝堂之上经营多年,这一代虽有沉寂,暗地里的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当今太后,皇帝的亲生母亲便是出自乌雅氏若是贸然废后,太后心心念念后位定要啰嗦,朝局更是会动荡不安。况且这么多年,皇后是庶女出身,打理后宫虽说偶有瑕疵,却也未曾出过什么大乱子,往日的情分与她的功劳也不能全然不顾。 再想想那前朝的年羹尧,本就嚣张跋扈,仗着军功对朝堂诸事诸多干涉,若此时废后,年羹尧那边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更大的动静来,本朝事怕是会愈发难以掌控。而后宫之中,华妃又一直虎视眈眈,若没了皇后压制,她岂不是要更加无法无天,后宫又怎能安宁? 至于江如吟,她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皇帝心里也没个准数。后宫的水是越来越浑了,废后一事更是让他陷入了两难之境。 这旨意一下,往后的诸多后果自己真的能承受得住吗?可若不废,那谋害皇嗣的罪孽又怎能轻易饶恕,皇家的威严又该置于何地?皇帝眉头紧皱,长叹了一口气,望着那忽明忽暗的烛火,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久久难以决断。 “皇上,”江如吟端来一胭脂红珐琅彩茶盏,刚唤了声就被皇帝打断。 “后宫有人谋害皇嗣,朕心不安。”皇帝表情微沉,嘴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朕最放心你,朕欲晋你为贵妃,你养着弘暄和七阿哥可好。” 对上皇帝阴沉的视线,皇帝宽大的手掌在脖颈摩挲,那勤学骑射留下的厚茧把江如吟的皮肤划得生疼。 江如吟疲惫的眼皮都抬不起,顺从的放下茶盏,将大手揽到脸颊轻蹭着,软声道: “菊花决明子茶最是清肝明目。臣妾虽少来看望皇上,一是怕挡了皇上红袖添香、臣妾必定黯然神伤,二是若无美人必是埋头政务,臣妾无能、亦然心疼。皇上勤政之名天下有闻,可每日只歇两三个时辰,又有几人受的住?皇上时常头痛,便是肝火旺盛所制,批阅奏折又伤眼。故亲自烹了此茶、请皇上用茶。” 皇帝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江如吟掀了下眼皮,憋出泪来。 皇帝扯了下嘴角,语调略带调侃,“芳卿这是高兴坏了?” 江如吟强颜欢笑,“皇上看重臣妾,臣妾惶恐。” 皇帝收回视线,不咸不淡道,“能到贵妃是你的本事,有什么好惶恐的。” 江如吟泪流的更凶了,几步离开龙椅端跪着,“皇上,臣妾惶恐是因为臣妾民女出身,得皇上看重,位至妃位,臣妾知道宫中时有流言,但这里有皇上,臣妾只能强装镇定、处处遵规守礼,不敢让人非议更甚。臣妾为皇上万死不辞,却不能心安理得受着皇上的好意,却让皇上受人非议。” 皇帝神情略有动容。 江如吟抽泣着,继续道 “古有曾参,少年时家贫,常入山打柴。一天,家里来了客人,母亲不知所措,就用牙咬自己的手指。曾参忽然觉得心疼,知道母亲在呼唤自己,便背着柴迅速返回家中,跪问缘故。母亲说,有客人忽然到来,我咬手指盼你回来。曾参于是接见客人,以礼相待。臣妾生弘暄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母子连心之情臣妾体验的透彻。” “谦贵人悲恸之下,又遭丧母之痛,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臣妾怎敢抢夺。不过三日,两对母子横遭大祸,臣妾怎能无动于衷!母子连心,母子分离之痛,常人无法体会。臣妾一想到若是弘暄会离开,臣妾便恍若有千百铁钉猛击于身。臣妾实在不敢做出这等横刀夺爱之事。请皇上为自身名誉、为谦贵人母子,切勿偏爱于臣妾!” 皇帝思绪飘飞,神情悲戚,惋伤之下竟然站了起来,只觉得头疼欲裂。 “皇上!” 江如吟几步跑过去,才艰难支撑住皇帝的身躯。 “苏公公!苏培盛!” 苏培盛刚推门跑进来又被皇帝呵退,一个急转弯又跳出门去,又火急火燎回头关门。 “朕无事......”皇帝把头埋进江如吟怀里,却闻到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木柴香。 头痛顿时缓解了许多,皇帝索性将浑身重量压在了江如吟身上,江如吟被这推力推倒在了龙椅之上,当即惊慌失措了起来,“皇上,我,” “安心,陪朕一会。”皇帝闷闷的声音传来。 好在龙椅够大,江如吟面无表情,调整了个姿势,索性半躺了下去。 皇帝便就地枕在江如吟腿上,江如吟裙摆上的燃烧的木头的味道更甚。 皇帝还记得,自己刚记事时,每次生病,孝懿仁皇后佟佳氏每每亲自抱着自己、给自己喂药。 每到这时候,佟佳氏的衣裙上就有这样一股木柴香,陪伴他每一个煎熬的夜晚 耳边忽然传来歌谣,是江如吟从前哄弘暄唱的歌。 母子连心! 在这舒缓悠扬的调子里搜寻着记忆,却只找到了与佟佳氏的点点滴滴。 皇帝差点就这样睡过去,皇帝换了个姿势,伴着浓浓的鼻音,皇帝问,“怎么想起来唱这个。” “......臣妾总不能为皇上唱一出戏吧。”江如吟讷讷的声音传来。 皇帝被自己逗笑了:是了,这是江如吟,不是乌拉那拉柔则,不会唱歌。 “曾参,字子舆,春秋时期鲁国人,孔子的得意弟子,世称曾子,以孝着称。诸子百家志,文字晦涩拗口,难为你看得进去。” 江如吟闷闷道,“臣妾不想让旁人觉得皇上有眼无珠。” 皇帝笑了声,“不委屈了?都敢调侃朕了。” 第91章 圣旨 “臣妾失言了。” 皇帝坐起来,把江如吟揽到自己怀里。 “不算失言。爱妃所言字字都是为了朕,朕明白。” 江如吟立即在他怀里蹭了蹭,“多谢皇上。” 温香软玉在怀,皇帝感慨: 即便真是江如吟做的,又如何,如此佳人当得起世间之最。 只是,皇后一定不干净的。估计明日,皇额娘就该派人来了。 “吟儿。” “皇上?” “朕想你了。”说完,翻身压住江如吟。 勤政殿, 龙椅之上, 如此风流兴莫知,好花含笑雨淋漓。 苏培盛愁眉苦脸,怎么这陪伴,越陪越不正经呢。 次日一早, 皇帝抬手任由宫人伺候穿衣,江如吟懒懒的斜倚床上,信手捻起一缕青丝把玩。 穿戴整齐,皇帝无奈指了指她,小声说了句,“妖妃。” 满室宫女随着皇帝、苏培盛二人离开,只留江如吟的娇笑回荡室内。 即将进入前殿,苏培盛一躬身,“皇上,竹息姑姑已经在殿内候着了。” 皇帝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转头警告苏培盛,“昨夜和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半分,你的脑袋也跟着出去吧。” 苏培盛忙用力扇了下自己,“奴才明白。” 回去非把各个宫的细作丢河里喂鱼不可!苏培盛暗暗想着。 “竹息姑姑赶了一夜的路,怎么不先歇着。”皇帝说着,坐到龙椅上,提笔蘸取墨汁,就着桌上的空白圣旨写了起来。 竹息偷摸看了眼,“太后娘娘听说皇上震怒,担心您的身体。” “这样啊,那这是朕的不是。” 眼见皇帝挥毫泼墨不停,竹息忙道,“皇上不必自恼,这里有太后娘娘手书一封,请皇上一睹。” 皇帝觑了她一眼,用笔杆敲了敲空处,“放着吧。” “皇上!”竹息语气重了些,几乎恳求。 皇帝落下最后一笔,重重盖下御宝。 ...... 其实,在听到皇帝意思的一瞬间,竹息自个知道、皇帝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但这不是太后娘娘想要的。 “虽然这前因后果都说得清,也难保其中关键不会有人为的手笔。请皇上让老奴看看这陈词。”竹息恳切道。 谁知皇帝却是一掌重重盖在了一旁案录上,“姑姑是觉得朕看不出吗。” 竹息毫无察觉,只觉还是皇帝对皇后的不满所致。 她叹了口气,“太后娘娘初闻此事,也很是震惊,很心疼皇上。” 皇帝抬眼,打断了竹息,“姑姑觉得,太后是更看重皇家威仪、还是乌拉那拉氏的颜面。” 竹息身躯微颤,“皇上......” ...... 终究是没能让太后满意,竹息走了一趟桃花坞,又在桃花坞落锁前匆匆离开。 雍正三年五月二十六, 皇后素常体弱多病,今病势沉重。圣上甚忧其体,特恩准皇后于圆明园调养,以天下供奉之。后宫诸事,委于华妃年氏、芳妃江氏共掌。是月,谦贵人安氏晋嫔位,封号如故,七阿哥赐名弘宁焉。 ...... ...... 六月十四, 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开光、拆迁、动土、挂匾、入宅、移徙、栽种。 无忌。 清凉殿, 正殿主位设两座, 华妃与芳妃分坐两侧。 华妃首次戴上了大拉翅, 银镀金点翠条上方是硕大的华盛,中央精心点缀着点翠蝙蝠纹翠羽色泽明艳,宛如春日里最鲜嫩的青竹之色。外围翠羽被巧妙地排列组合,拼成娇俏的花朵模样,花瓣舒展自然,勾勒出婉转的云纹形状,似有袅袅仙气萦绕其间。 旁边的发钗更是巧夺天工,金质的钗柄纤细而精致,其上以点翠工艺打造的尤为夺目,钗头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翠鸟,那用翠羽呈现出的羽翼纤毫毕现。 两侧扁方宽阔的金面上,用点翠装饰出连绵的花纹,有寓意吉祥的如意纹,翠羽的色泽让如意纹仿佛有了生机,那象征富贵的牡丹纹,牡丹以翠羽呈现,花瓣饱满,尽显雍容华贵之态。 整套点翠头面佩戴起来,举手投足间,翠羽便会随着动作闪烁微光,仿佛将那一抹灵动的翠色融入了华妃的风姿之中。 两侧长长的珠链垂下,竟然是无数或大或小的南珠镶金片串成,双耳挂着银点翠喜鹊登枝耳坠。 看得出来,华妃高兴极了。 江如吟惊讶华妃的大手笔的同时,也暗自蹙眉,这是否有些逾越了。 江如吟则头戴金玉制成的整套头面, 那金制的底座,工艺精湛,或錾刻着细腻的花卉纹路,花瓣舒展、枝叶缠绕,栩栩如生。上方金片雕镂出祥瑞的云纹,层层叠叠,似有缥缈仙气萦绕其间。其上镶嵌的美玉,质地温润,色泽莹润柔和,如秋夜朗月般洁白,澄澈透亮。 额前缀着精心雕琢的玉饰,用圆润的南珠串联而成的流苏垂下,走起路来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之声。 两侧的发钗更是夺人眼球,金柄上镶嵌着大小不一的美玉,有菱形的、圆形的、水滴形的,在阳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璀璨光芒。钗头或是以玉雕琢成的三尾展翅凤凰模样,凤尾飘逸,仿佛下一刻就要翱翔九天。 脑后的扁方,以宽厚的金片打造,其上用金丝勾勒出繁复的纹路,再嵌入长条状的美玉,玉质细腻,与金色相互映衬。 耳饰则相对简单,是一对金包玉南珠耳环。 众妃分坐两侧,齐声行礼: “臣妾\/嫔妾参见华妃娘娘、芳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福泽万年。” 华妃率先出声,边瞥着一侧的江如吟,“各位妹妹免礼吧。” “谢华妃娘娘、芳妃娘娘。” 众妃依次落座。 温嫔瞧了江如吟一眼,见她似乎是真心的笑容,才放心开口: “华妃娘娘真真是不一样了,如今执掌六宫更加气度不凡,瞧着连昔日的皇后娘娘都......哎呀,瞧我说这做什么,皇后娘娘尚在养病呢。” 温嫔装模作样的捂了捂嘴。 沈眉庄冷眼瞧着,华妃嘴恨不得咧到耳边去了。 第92章 首次交锋 “温嫔你话多了。究竟是养病,还是旁的什么,大家心里可都如明镜似的。”华妃娇笑着,下一秒,她收敛了笑意。 江如吟轻飘飘的开口,“华妃姐姐莫不是糊涂了。皇上有旨,让皇后娘娘在圆明园养病,天下供之。皇上说了,皇后娘娘是病了。” 华妃脸色微沉,江如吟则风轻云淡。 这个关头,没人敢说什么。齐妃像是看不见尴尬的气氛似的,明明身至妃位,此刻却站起身来,勉笑道,“芳妃娘娘说的是,自然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华妃娘娘执掌六宫,许是一时忘了。” 江如吟看着她,心中叹气:齐妃真是害怕的昏头了,两边讨好,也不怕翻了车。 勉强也算是个台阶,华妃抿了抿嘴,刚要开口,甄嬛抢先了一步。 “华妃娘娘倒也没说错,齐妃娘娘莫不是知道什么不成,怎么强行叫华妃娘娘改口呢。” 自齐妃出现的那一刻,甄嬛恨恨的目光便长久的停留在她上,此刻更是出声呛她。 华妃勾唇,得意洋洋的看了眼江如吟,红唇轻启,慵懒的声音流泻而出: “看来后宫的人心之向,已是十足的分明。” 强撑着身体过来,一直沉寂默然的安陵容冷不防冒出一句,“皇上放心芳妃娘娘,所以才会叫芳妃娘娘与华妃娘娘一同执掌宫务。两位娘娘自然是人心所向。” 华妃笑容微顿,心里默念了句:‘看你可怜,不跟你计较。’ 然后幽幽看向江如吟,“芳妃今日打扮甚是富贵,只是满头金玉未满俗气,看你耳戴的这南珠,这么小,是不是有些失调了?” 末尾的楼慵儿低下头,双手交叠于小腹,叫人看不出情绪。 江如吟嗤笑一声,纤长的手指抚过发侧。 珐琅掐金丝的护甲与发髻上华美的金光相映,温玉散发着盈盈润色,柔和了赤金的耀目光辉。 “若物物都极尽奢侈,岂不是让人太过目不暇接了。两相争斗,更是失了其本身的美。不如一主一辅,相得益彰,才是绝佳的美妙。” 江如吟偏头看华妃, 华妃眯眼:‘她好像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于是华妃看向温嫔,温嫔接收到视线,尴尬的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看她: ‘娘娘真要我当众说?’ 华妃翻了个白眼,清了清嗓子,“好了!” “本宫治理六宫,向来心奉铁拳铁腕铁石心肠,若有人犯错让本宫知道了,可别怪本宫无情!”华妃凤眸微眯,满意的看过每一张或怨念、或高兴、或平静的脸。 末了,华妃凉凉看了江如吟一眼,“芳妃既然谨遵宫规,可别拖了本宫后腿。” 江如吟微笑,“自然。” 离开清凉殿,江如吟对安陵容温声道,“你不宜过早走动,早些回去休息。待养好了身子,才能带着弘宁搬去杏花春馆,也好尽早行册封礼,给弘宁更强大的后盾。”江如吟声音渐低,却字字清晰传入了安陵容耳中。 安陵容勉力微笑,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那臣妾就先回茹古涵今了。” 锁春冷漠的看着安陵容的背影。 见江如吟与安陵容说完了话,欣贵人走上前来,“娘娘,嫔妾的映水兰香与上下天光极近,不知可否一睹上下天光之景。” 江如吟点了点头。 随着江如吟一行人远去,那答应与苏答应紧贴着,苏答应恨铁不成钢的问那答应,“你怎么不过去?” 那答应眨了眨眼,“我看你没去,我也不敢。” ...... ...... 上下天光临后湖建两层楼阁,两翼曲桥架湖 , 蜿蜒百尺,并在桥上建有亭、榭。凭栏俯瞰,大有登岳阳楼所见洞庭湖之胜概 , 上下水天一色,水天上下相连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澄澈无比。天空湛蓝如洗,那悠悠的白云似般飘浮着,倒映在湖中,上下天光在此刻完美交融。阳光倾洒下来,湖面上波光粼粼,仿佛万千碎金在闪烁,与天上的光辉相映成趣,微风拂过,水波轻漾,那水中的天色也跟着摇曳起来。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这上下天光真是无可挑剔!娘娘您在皇上心中真是头一份的啊。”欣贵人啧啧称奇,眼中满是艳羡。 “原来欣贵人也通晓诗书。”江如吟略感诧异。 欣贵人无奈道,“后宫日子漫长,嫔妾也只是东读一句,西读一句罢了。” 两人于正殿落座,一行宫人捧着各式托盘鱼贯而入。 “贵人这是?”江如吟佯装不知。 “一些小礼物,来恭贺娘娘罢了。” 江如吟面皮一肃,“欣贵人这是何意?本宫代皇后娘娘执掌宫务,自是应该自身作责,怎好收这些东西?” 欣贵人讪笑,“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娘娘尽管笑纳便是。” 她一一掀开红绸,“这是盐津乌骨鸡最适合煨汤给六阿哥喝了,还有这木瓜,可是女子大补之物!还有这苹果,这竹荪,花椒......” 欣贵人如数家珍,江如吟轻咳一声,“好啦,贵人请坐。” “乌骨鸡和木瓜,似乎是御膳房和上供之物。”江如吟道。 欣贵人苦笑,“嫔妾的父亲是昭通知府,所以每每上供之时,嫔妾总会多得一些。皇上也只有这点事上关照嫔妾了。” 江如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皇上没有去看谦嫔,心里却是时常念着的,你不妨给谦嫔、弘宁送一些。华妃执掌宫务,木瓜美容养颜,她会喜欢的。” 欣贵人连连点头,“多谢娘娘提点。木瓜臣妾是预备着给各位娘娘送些的,只是去年家乡遭旱,我也没有多得。” 她又道,“今年,臣妾得了七个,华妃两个,您三个。”她朝江如吟挤眉弄眼。 江如吟点了点头,她依稀记得,华妃与自己一人三个,齐妃、莞嫔两个,温嫔、敬嫔、谦嫔一人一个。皇帝自己留了十个,除去赏人的十余个,余下的八个送回紫禁城给了太后。 第93章 秘辛 仅比太后少一个,父亲又位居四品知府。四品官不大不小,正是承上启下的官位。欣贵人生育皇长女,居然初封为常在吗。 当年欣贵人与自己怀孕后不久,先帝崩逝,自己封了贵人,吕盈风不仅没能自己养育大公主,还低居常在位,后来小产了才得了个敷衍至极的“欣”字封号。 江如吟越发觉得其中定有隐情,于是目光炯炯看向欣贵人。 欣贵人神色一僵,长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嫔妾便坦诚布公了。” “皇上登基前,八爷党殊死一搏。裕嫔的父亲暗中投靠了八爷,我也说不清裕嫔有没有参与其中,至少,当时雍王府的消息的确被八爷掌控......后来八爷逐渐被先帝爷疏远,又想拉着皇上同归于尽,裕嫔或许幡然悔悟,或许良心发现,总之最后,裕嫔那杯毒酒没有送给皇上,反倒是弘昼阿哥变得体弱多病。” 欣贵人眼神变得迷离,语气森然,“而我,那份毒药,就是我心软接下了耿氏母亲的包裹送到了裕嫔手里。当时,我已经怀了淑和。” 江如吟陷入沉思。 这件事瞒的太好了,也太早了。欣贵人早自己三年入府,裕嫔耿氏更早于欣贵人,如果没记错的话,以敬嫔入府的时间线,她应当是有所耳闻的。 前生,裕嫔并没有翻出什么风浪来。此生,楼慵儿是一个变数,裕嫔,会是下一个吗。 欣贵人探头,“娘娘?娘娘对此事,也有所耳闻?” 江如吟淡然一笑,“这也是你的伤心事,说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 ...... ...... “嬛嬛的性子还是这么执拗。”皇帝长叹一声。 苏培盛脑中满是方才崔槿汐歉意的笑,斟酌着开口道,“莞嫔娘娘骤然失子,心中不快也是正常。比起从前,莞嫔娘娘已是柔婉许多了。” 甄嬛泪凝于睫的模样犹在眼前,皇帝叹息,“你说的也是。” “去茹古涵今。” 直到看见守在茹古涵今前的太监,皇帝才森森看向苏培盛,“茹古涵今现在住的是谁。” 苏培盛心里一咯噔,“是还没搬走的谦嫔娘娘。” “朕知道,谦嫔受苦了。朕来看看她。” 门口小太监欢天喜地的进去报信了,皇帝看了眼苏培盛, “朕最近事忙,看来苏公公也很忙。” “哎哟,皇上呦。” 皇帝说完,已经大步跟上。 小太监几步跳上台阶,听见屋里传来私语声,皇帝挥退了那小太监。 “......我一开始也像夫人以为的那样,以为大小姐您真的是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走到了一处,事到如今我是真的明白了,我是真的看错人了啊!呜呜呜,芳妃娘娘是大好人啊,皇后才是那个最坏的人呦,呜呜呜呜 ,芳妃娘娘商贾家的女儿哪儿敢在宫里杀人越货啊,我早该想到的,那些宫女为什么要告诉我们那么多宫里的事,都是皇后啊皇后,呜呜,夫人,都是我对不住你啊!!!”妇人哀嚎着, 小太监也是大胆,一声不吭,脑瓜子猛地往地上一磕,那声音苏培盛看着都疼,更感叹小太监的大胆。 事已至此,皇帝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谦嫔身子如何了,朕来看你。” 安陵容很快出了门,以更快的速度关上了门。 “臣妾参见皇上。” “谦嫔起来吧,里头是什么人。”皇帝看着眼前打扮素净的女子。 安陵容仍是垂眸,“是亡母的身边人罢了。” “哦。不请朕去正殿坐坐?”皇帝打量着安陵容。 安陵容轻声称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皇上这边请。” 苏培盛悄悄看了眼安陵容的背影,这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好像也有了分不卑不亢的风姿。 “朕看你气色不佳,怎么,没有好好调养吗?”皇帝倚在贵妃榻上,看了眼梳妆台上的一排首饰。 安陵容温声细语,“林太医开的药,臣妾日日吃着,已经好多了。早上林太医来时细细看了弘宁,说弘宁并非不会说话,只是喉管较常人更为纤细,出生时又闷到了,乍然见了天日略有不适应,这才迟迟不开口。” 皇帝颇为惊喜,起身去看弘宁。 弘宁乖乖巧巧的裹在襁褓里,好奇的睁着大眼睛看着皇帝。皇帝用指腹碰了下弘宁白嫩的小脸,弘宁声音细微,似乎“嗯”了一声。 皇帝讶然,高兴的回头看安陵容,“朕知道陈荀通晓疑难杂症,没想到他徒弟也这么有本事。还是爱妃有福。” 安陵容紧随其后,闻言微微一笑,“皇上好记性,正是两位太医翻遍古籍、查阅所得。” 皇帝了然的点头,给弘宁理了下襁褓布料,心满意足的起身,“爱妃之福,福遗皇嗣。安夫人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朕预封你母亲为四品恭人,调你父亲为六品台州通判。你意下如何。” 安陵容惊愣,缓缓跪下,榨尽了脑中所有思绪,徐徐出声,“皇上,前朝官员之事,不应与后宫之事有所关联。” 皇帝抬眉,伸手扶起了安陵容,“你在芳妃身边时日不浅,连她的品性都学到了几分。静默谦顺,名副其实也。” 安陵容心中微定,“还要多谢皇上、芳妃娘娘指点教诲。” 皇帝看她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赞赏,环住了安陵容的腰肢。 安陵容退了一步,柔声劝慰,“皇上,臣妾身子还未恢复,还是请皇上多照顾其他姐妹。” “好,你好好休息。”皇帝表示理解,拍了拍安陵容的手。 “臣妾恭送皇上。”安陵容仍是柔着嗓音,柔柔行礼。 这时,屏风后走出一人。 “缚秋姑娘,替我多谢娘娘。”安陵容说。 见皇帝很快离开了茹古涵今,苏培盛瞅着皇帝的脸色说道,“皇上,桃花坞的娘娘头风发作,那边正想着请个太医。” “请太医?”皇帝目光幽深,“你的差事是当着越发好了,皇后自己粗通医术,何须太医?” 第94章 有孕 苏培盛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说错了,皇后娘娘得龙恩庇护,定是安然无恙。” “今晚在芳妃处用晚膳。”皇帝的声音飘荡在风里。 苏培盛连滚带爬的跟上还不忘回头看了眼茹古涵今: ‘这一个个的,都是大不相同啊!’ 苏培盛一路小跑跟上去,气喘吁吁。 小厦子也着急忙慌来禀报,“张廷玉大人已在勤政殿等待了。” ...... 听了小冬子传的口谕,欣贵人偷笑着告退了。 束冬从静儿手中接过杯盏送到了江如吟眼前,轻叹了声,“柳儿机敏,家里只有个弟弟了,这番真是可惜了。” 江如吟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可惜的是,背主之人谁敢用她。” 锁春随手拿过束冬递出的瓷杯,双手恭敬奉出,“娘娘说的是,天热烦躁,娘娘请用茶。” 江如吟端到眼前,仔细观察着杯中澄清的茶水,轻轻晃动杯盏,便漾起绿波。 “姑姑,谨小慎微了那么久,可别因一时懈怠,丢了性命。”江如吟余光扫过束冬错愕的脸。 釉色竹节杯在云彩长毯上滚了一圈,茶水悄无声息没入毯中,几不可察的热气升腾而起。 束冬无声长跪,直到连锁春都离开了正殿,她才惊觉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 当皇帝改行清凉殿时,江如吟露出了肉眼可见的失落,强颜欢笑道,“原来如此,有劳苏公公走一趟了。” “缚秋,看赏。” 苏培盛头一次拒了江如吟的赏银,讨好道,“娘娘放心,前朝年将军的夫人生了病,皇上去陪陪华妃娘娘。” 江如吟恍然大悟,感激道,“多谢苏公公告知,回头叫宫人包些点心,给苏公公送到住处,也省得公公多跑一趟。” 此言一出,苏培盛便知还有更好的东西,当即笑眯了眼,“唉,谁人不知道娘娘宫里的点心那都是头一份的美味,奴才就舔着脸收下了。” 苏培盛出了门,束冬无声出现。 “娘娘,楼常在那边似乎有动静。” “何事。”江如吟随口问道。 “同乐院浆洗衣裳的一个小婢女,无意间提到本月没见楼常在带有月信的衣裳。奴婢发现,楼常在最近安静了许多。” 翌日, 苏答应穿了一袭往日不偏爱的青衣于湖边起舞了几日,终有了成效。 勤政殿内, 苏答应满心欢喜的捏了块糖糕就往皇帝嘴边送,“皇上,请用~” 皇帝看了眼那块沾满糖渍的糕点,偏了偏头,“你吃吧。” “噢,是。”苏答应捧了点心小口小口的吃着。 皇帝想聊些什么转头看了一眼苏答应,却第一眼看到了她发侧大大小小的粉色绢花。 “......怎么戴了这么多绢花。” “不好看吗?”苏答应无措的摸了摸发侧。 皇帝无端想起了一个绿衣粉鞋的宫婢,“这糕点喜欢吗,喜欢就多带点回去。” 苏答应一无所知的连连点头,“嫔妾多谢皇上!” 苏培盛简直没眼看这位苏姓女子,“苏答应,请吧。” “啊?皇上?皇上!” 苏答应这样的位份,苏培盛连派自己徒弟去送她的意思都没有,苏答应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勤政殿。 苏氏与那氏仅为答应,又没能让皇帝记住,在华妃的特意吩咐和江如吟的置之不理下,两人住在偏僻的平湖秋月。 更巧的是,同乐院便是勤政殿回平湖秋月最近的路。 小厦子在前头领路,楼慵儿带着兰离紧随其后。 看到三人,苏答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好啊,原来是你!”苏答应咬牙切齿。 楼慵儿匪夷所思的看着苏答应身上眼熟的衣衫,又看见了苏答应发髻一侧的大团绢花,顿时不忍直视了起来,“呵,东施效颦。厦公公,咱们快些走吧。” 小厦子哪有不应,朝苏答应屈了屈膝,逃也似地带走了楼慵儿两人。 “她有什么可得意的!还不如我呢!”苏答应喃喃自语。 “进。” 楼慵儿带上门,屈膝道,“嫔妾参见皇上,皇上金安。” “免礼,许久不见你圆润了些。不过无妨,太瘦也不好。你便舞上一曲吧。”皇帝抬眸看了她一眼。 楼慵儿摸了下脸颊,柔柔道,“皇上,嫔妾近日的确长了些肉,不便起舞了。” “嗯......知道了。”皇帝叹了口气,也没有追究。 楼慵儿只得道,“皇上,嫔妾前几日发现,嫔妾已经有孕月余了。” “哦?此话当真。”皇帝眼睛一亮,放下笔下来将楼慵儿按在小榻上,“快坐。” 楼慵儿露了丝笑容,“千真万确,嫔妾刚发现时,也是十分惊喜。”随即,她脸上又露出了一丝惊恐,“可是,那段时日正逢谦嫔娘娘遭遇变故,嫔妾好害怕......”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不满,却不是对楼慵儿的,握了楼慵儿的手,宽慰道,“别怕,有朕在。苏培盛,去叫章弥来。” 苏培盛顿时一脸苦涩,支支吾吾道,“皇上......昨日年夫人发病,年将军请走了所有的御医,唯有林太医,因为谦嫔娘娘调理身子,留了下来。” 皇帝脸色一黑,“那就叫林杰来,还有,叫那些没事的御医,先回来。” 楼慵儿也是笑容一顿,“皇上,林太医兼顾谦嫔娘娘与七阿哥,实在是分身乏术,嫔妾也不想谦嫔娘娘身子好得慢,坏了皇上的兴致。嫔妾曾经受一位姓卫的太医照顾,卫太医良善,医术也不差呢。” 皇帝态度顿时冷淡了下来,“姓卫的太医?” 苏培盛眼珠子一转,昨晚自己房里的那满满一匣子的重量突然在手上重现了起来,“太医院姓卫的太医,只有温实初的徒弟,卫临卫太医。” 皇帝脸色更不好看,楼慵儿连忙跪下,“皇上,嫔妾刚侍奉皇上那天,在咸福宫的厢房,是卫太医叫医女悄悄给嫔妾送了参汤。否则,嫔妾恐怕无福侍奉皇上了。”楼慵儿脸上适时的浮起一抹红晕。 第95章 隐瞒 皇帝面色稍霁。 楼慵儿乘胜追击道,“皇上,莞姐姐也觉得卫太医很稳重良善呢。” 皇帝仍有犹豫,“你与莞嫔一向要好,倒是比她柔婉许多。” 楼慵儿低头,“莞姐姐毕竟是才女,又在京中有女诸葛的美名。莞姐姐只是放不下那份傲气罢了,其实,莞姐姐也时常念着皇上呢。” “罢了,朕允你便是。”皇帝扶起了楼慵儿。 楼慵儿犹犹豫豫,“其实还有一事,” 楼慵儿清凌凌的眼神蒙上了一层水雾,“前头有那么多姐姐都遇到了意外。嫔妾知道姐姐们也很珍爱自己和皇上的孩子,可越是小心,意外总是猝不及防的。所以嫔妾希望皇上能不要对外公布,让嫔妾也能安心些。” 皇帝黑沉沉的眸子闪过一丝晦暗,“朕知道,你放心。朕会叫卫临好好照顾你的身子。” “苏培盛,你也要暗中照顾着楼常在。” 苏培盛打了个千儿,“遵旨,皇上放心,小主和小主子都是奴才的主子。” 说完正事,皇帝“啧”了声。 “怎么了皇上?” “你跟莞嫔亲密,晚上就去碧桐书院用膳吧,也陪陪莞嫔。对了,你平时就爱去找莞嫔,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搬到碧桐书院去。” 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 “慵儿?” “啊,嫔妾是想着,皇上想看莞姐姐,何不自己去陪呢?若是莞姐姐看到皇上与嫔妾同去,岂不是更难过啦?”楼慵儿俏皮道。 皇帝回忆了一下淳常在在自己和甄嬛身边天真可爱的样子,“是么?”不过他也没有过多纠结,“朕是想你去陪陪她,朕还有事。” ......气出病来无人替...... 楼慵儿灿烂一笑: “嫔妾知道了,那嫔妾就先去了。” ‘活该戴帽子,狗皇帝,就该一人一顶。’ 见楼慵儿火急火燎的离开,苏培盛道,“皇上,可要奴才去告诉章太医关注着常在小主。” 皇帝摆手,“不必了,朕去清凉殿用晚膳。” 苏培盛眼珠子一转,“那皇上是想把楼常在的胎交给莞嫔娘娘,还是,芳妃娘娘?” 皇帝突然一笑,“朕心中有数。” 他甩着手串,“朕膝下如今也有五个阿哥了。” 苏培盛不明所以,很快接道,“淑和公主乖巧,温宜公主可爱。皇上子女双全,真是福气无双呐!” 皇帝“呵呵”直笑,口中道,“皇阿玛的子嗣可比朕多多了。” “走,去清凉殿。” 在华妃期盼的目光中,皇帝咽下最后一口鸭汤,愉悦的长舒了一口气。 “你身边的厨子,手艺就是不一样。” 华妃眉眼一扬,“这是哥哥为臣妾搜罗来的最好的厨子,自然是不一样的,臣妾为皇上再盛一碗。” “不必了,已经是第三碗了,祖宗规矩,食不过三。”皇帝放下了碗。 随手指了一下,“霁蓝描金八宝纹碗,朕记得。” 华妃自皇帝来后笑容就没停过,“皇上记性真好,是皇上说要晋臣妾位份那天,皇上赏给臣妾的。” 皇帝点头,“朕没有忘。过些日子,朕会带芳妃和六阿哥去祈福,同时晋你为贵妃,作为后宫最高位者你替朕好好管理六宫,势必要好好治治后宫中的不正之风。” 华妃微愣,强颜欢笑道,“皇上放心,臣妾会好好为皇上分忧的。” 若是单江如吟一人,华妃尚且想争一争,可加上六阿哥,华妃知道自己已无相争之力。 见华妃的模样,皇帝微笑,给华妃夹了一筷鱼丸。 ...... ...... 楼慵儿到碧桐书院时,淳常在正牵着风筝绳满庭跑,那欢声笑语传了好远。 甄嬛难得露了一丝笑容,劝道,“你慢点儿,别摔了。” 淳常在边跑边笑,声音顺着风传进了楼慵儿耳中,“我知道呢!那天谦姐姐出事,我都没有玩尽兴!” 楼慵儿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若不是那天安陵容那边出了问题吸引走了华妃,自己恐怕不必等到日后就能得封贵人了。’ 这时,兰离拉了楼慵儿一把,“小主当心。” 粉色的身影在眼前一闪,楼慵儿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淳常在跑着玩闹时差点撞了自己,现在已经跑向了另一处。 甄嬛脸上有一瞬的黯然,“说来,那日真是凶险。也不知道陵容现在怎么样了。” 崔槿汐道,“娘娘放心,谦嫔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甄嬛点头,“是啊,至少七阿哥好好的,她现在也是嫔位了。” 浣碧瘪嘴,“可不是,以她的身份,能到嫔位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甄嬛蹙眉,正想训斥,楼慵儿已经走了过来。 将几日的话尽收耳中,楼慵儿面不改色,“莞姐姐可要一起去看望谦嫔。” 甄嬛顿露黯然之色,“我如今这般,还是不去打扰陵容了。” 楼慵儿笑笑,自然的坐在了甄嬛一侧。 “皇上方才召嫔妾去叙话,特意让我多照顾照顾姐姐。皇上身为天子,总归是有所束缚,可皇上心里,总也记挂着姐姐。” 淳常在似是玩累了,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凑到甄嬛身边,气喘吁吁的灌了一大口茶水,“嗯...皇上当然记挂莞姐姐啦!皇上最喜欢莞姐姐!” 她喘了口气,又喝了口茶,才继续道,“我来的路上,听说皇上叫苏答应回去了,又叫了你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我还以为我今晚能吃两人份的晚膳了呢。” 甄嬛给淳常在顺着背,让出了自己的位置,“你啊你,我还能饿着你呀?惦记慵儿那点吃食。” 淳常在吐了吐舌头。 楼慵儿低了下头,起身拉过甄嬛,“莞姐姐,这边坐。” “诶。”甄嬛拍了拍楼慵儿的手坐了下去。 浣碧端来新茶,瞥了楼慵儿一眼,“娘娘,淳小主,请用茶。这六安茶京中贵女们都爱喝。” “淳常在先尝尝,您最爱的牛乳茶已经在煮着了。” 淳常在接过茶杯,笑嘻嘻的朝浣碧点了点头。 第96章 出事 甄嬛蹙眉, 浣碧又转身正对着楼慵儿,“楼常在想来是喝不惯六安茶的,香片可好?从前陵容小主也爱喝这个。” 六安茶虽不是什么极其名贵的茶叶,到底也是朝廷贡品,专门赏给各家官员的茶叶。 楼慵儿在禁足受皇后调教时,也是学过几分的。 甄嬛沉声道,“浣碧,莫要多言。还不给楼常在搬张凳子来。” 楼慵儿却摇了摇头,“时候不早了,莞姐姐。我先回去了。” 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到了出宫祈福的时候。 祭坛坐落在皇城郊外的一处开阔高地之上,四周地势平坦,视野极为开阔。 祭坛通体由厚重的汉白玉筑成,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每一级台阶都打磨得极为平整,彰显着庄重与肃穆。蜿蜒的白石小径直通大理石台阶,两侧雕刻着形态各异的祥兽瑞鸟。 祭坛之上,摆放着古朴而精美的青铜祭器,鼎中燃着袅袅青烟,那青烟带着丝丝缕缕的香气,缓缓升腾向天空。周围插满了幡旗,旗面随风猎猎作响。 四周还种满了松柏,棵棵身姿挺拔,四季常青,所有尘世的喧嚣都在此刻被隔绝开来。 听着身侧皇帝并不平稳的呼吸声,江如吟平静开口: “愿大清万事永昌,国泰民安;愿皇上身体康健,长乐无极;愿皇上的后宫,和睦荣荣,子嗣昌茂;愿弘暄,健康平安,一生顺遂。” 缚秋牵着弘暄,跪在了江如吟身后,示意了下弘暄:“愿大清万事永昌,国泰民安。愿皇上身体康健,长乐无极。” 弘暄懵懂的随着缚秋的动作跪下,磕磕绊绊道:“皇阿玛、健康,唔,额娘,伉俪、情,呃。” 皇帝失笑,看着江如吟动人的面庞,心中微定。 “来。”皇帝转身,牵了弘暄的小手。 三人携手走出殿外, 台阶下是满脸肃穆的八旗旗主及其家眷。 江如吟默默后退,落后了皇帝、弘暄一步,视线轻飘飘落在了镶黄旗旗帜旁的当今户部侍郎景额,当今的郭络罗氏家主身上。 皇帝沉声、肃目,高声道,“大清,万事永昌、百姓安康!” 随后便是八旗子弟齐声呐喊: “大清!万事永昌、百姓安康!!!” 与此同时, 年世兰一袭贵妃服制,斜倚主位,昂头倨眉,红唇轻启: “本宫,一向奉承铁拳铁腕铁石心肠。” “可有人在宫中大肆喧闹,视皇室威严如无物。”华贵妃看向跪在殿前一脸恐慌的淳常在。 又看向跪在她身侧脸色苍白的楼慵儿,“还有人,仗着恩宠故意装病想逃避本宫规训后妃。” 华贵妃眉目一凛,“还有人,以为自己无子封嫔就自视甚高,包庇这两人,你当整个后宫都跟你姓甄了吗!” 甄嬛鹤立鸡群,在一众妃嫔中独立翊坤宫庭院中央,闻言扬眉道,“贵妃娘娘,皇上” “皇上?”华贵妃冷笑,“你还敢提皇上?莞嫔莫不是忘了,你入宫以来前前后后犯了多少错?” 甄嬛脸色一白,“贵妃娘娘,从前的事皇上都是知晓的,任何错事臣妾都认罚,可是当时已经做了惩罚,为何时至今日,贵妃您还要再提?” “再提?呵!昔日皇后庸碌,事事轻拿轻放,正是这副做派助长了后宫不正之风。” 华贵妃往后一倚,“近日宫中宫女太监拌嘴打架不少,莞嫔你包庇这两个小常在,你的错处必不会少!更何况,本宫记得,往日你曾将皇上拒之门外,将妃妾之德视为无物,你可知罪啊。” 甄嬛强忍怒气分辩道,“昔日之事,如何结论,皇上、太后、皇后都是知晓的,娘娘偏要今日数罪并罚臣妾无话可说。可是淳常在年幼天真,楼常在体弱,近日也常常宣召太医。她们二人又何错之有呢?” 淳常在哆嗦着跪直了身子,不敢说话。 楼慵儿则咬紧了牙关,现在有孕的可不是甄嬛,是自己,没有果郡王能来救人,她闭了闭眼,叩头高喊,“嫔妾知错,华贵妃娘娘说的是。” 华贵妃眉目有一瞬间的舒展,“楼常在既已认罪,就原地跪一个时辰便是。还有淳常在,你今年多大了?本宫怎么记得楼常在比你还小上一岁?” 甄嬛一噎。 楼慵儿松了口气:‘能不进去闻欢宜香最好,以自己的体质跪两个小时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华妃也活不了多久了。至于淳常在......’ 楼慵儿侧眸,见淳常在浑身颤颤,只觉畅快。 甄嬛失落的低了头。 华贵妃步步相逼,“莞嫔,你一向伶牙俐齿,可还有话说?” 甄嬛闭了闭眼,“臣妾,无话可说。” 华贵妃满意的抬手,“淳常在不是爱笑爱闹吗?看来有的是精神。女子以妇德为上,莞嫔甄氏巧言令色,骄纵任性,以下犯上,目无本宫,淳常在宫中喧哗、屡教不改,那就让莞嫔捧着女戒给淳常在诵读,罚于翊坤宫外跪两个时辰。跪不满,不许起身。” 这回,甄嬛与淳常在都无身孕,唯一得宠些的便是楼常在。 也无人敢为了一个没有权势的常在得罪如日中天的华贵妃。 唯有沈眉庄分说了一句就被华妃斥责了。 花岗石坚硬,楼慵儿看电视剧的时候还不觉得,可这半个时辰下来,日光曝晒,只觉得膝头刺痛,隐隐发寒。 兰离搀扶她,她将浑身重量都压在了兰离身上,起身时还是两眼一黑。 安陵容被这熏香缭的头晕,“贵妃娘娘,莞嫔本就身子虚弱,若是跪出了好歹,皇上问起来,您也担待不起。” 华贵妃一脸不屑,“罔你还是皇子生母,莞嫔一口一个妹妹俨然把你踩到嫔位的末流去了,你倒是贴心得很。” (座位表在章末作者有话说) 安陵容面色奇差,下意识看了眼对面的空位,那是甄嬛方才坐的、在左边第二位,安陵容则坐在右边第三位,对面是前前后后侍奉了皇帝九年的欣贵人。 见安陵容看过来,她和气一笑。 第97章 意外 方才楼慵儿起身时,华妃已经叫人把几个妃嫔的位子挪到廊下去了。 她指名道:“这翊坤宫也不小,你们乌泱泱的围在这,倒是显得本宫地方小了,就从沈贵人开始把她们几个的位置搬到廊下去,也叫这些个妃嫔好好看看恃宠而骄的下场!” 除了沈眉庄,余下五个位子,都是些常在答应之流。她怒气冲冲,甩袖主动走去了廊下。 没一会,眼见甄嬛脸色愈白。 华妃懒懒昂了昂头,四五个宫娥围着她执扇送风,前头便是盛满的冰鉴,升腾起阵阵冷雾。 “这美人出了汗啊,还是一股子味。今日你们也算有福气,这欢宜香可不是你们想闻就能闻得到的。” 半人高的香炉散发出阵阵馨香,甜腻的气味让安陵容和楼慵儿都避之不及。 翊坤宫闹了一仗,甄嬛也跪足了时辰,偏临出翊坤宫,楼慵儿软软倒了下去。 原半个月的日程,才过了小半。 皇帝携江如吟匆匆回宫。 帝王的銮舆整体尽显尊贵奢华,车身以厚重的檀木打造,其上精心雕刻着繁复的龙纹图案,条条金龙张牙舞爪、鳞片细密,仿彰显着皇家至高无上的威严。车壁四周还镶嵌着圆润透亮的宝石,在初晨阳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车篷以明黄绸缎精心缝制而成,绸缎质地柔软顺滑,随风轻轻飘动,宛如金黄的祥云笼罩其上。篷顶四角挂着精巧的金铃,马车行进时,金铃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似在为这浩浩荡荡的出行奏响独特的乐章。 车轮乃是用上好的铁木打造,坚实而又厚重,轮辐上也雕有细致的花纹,与车身的雕刻相得益彰。四匹骏马皆是百里挑一的良驹,浑身毛色光亮,鬃毛整齐,头上佩戴着华丽的缨络,随着步伐晃动,更显精神抖擞。 马车又平又稳,车内空间极大,弘暄枕在江如吟膝头迷迷糊糊睡去。 江如吟瞧了眼闭目养神的皇帝,不见他脸上有丝毫的担忧。 华贵妃慌了神,急忙叫来温嫔出主意,温嫔低眉顺眼劝华贵妃主动请罪。 华贵妃却不愿,“都快两个月了,本宫不信她自己不知道,自个儿隐瞒了还要本宫请罪,你是越来越糊涂了。” 温嫔垂首,“娘娘说的是。” “不过,总归要表现出娘娘您的态度来的,不如去储秀宫看看吧。” “对对,本宫管理六宫,不能不表态,颂芝,走,储秀宫!”华贵妃双手捧了捧自己的脸。 温嫔被落在后面也不恼,轻飘飘的看了眼华贵妃的背影,好声好气对殿内眼熟的侍女道,“本宫来时,温宜有些气喘,就不和贵妃娘娘同去了,娘娘若问起来,还请姑娘如实告知。” 储秀宫西配殿名为漪兰馆,面阔三间,背对初升的旭日,透出一股寒凉之气。 楼慵儿已经睡着了,鬓发濡湿散乱,秀眉紧蹙,极不安稳的样子。 卫临正跟甄嬛小声禀报着。 看到华贵妃进来,甄嬛眼神一冷,“贵妃娘娘有何贵干。” 华贵妃顿时涌起一股怒意,见室内静悄悄的,只得压低了音量,“本宫管理六宫为何不能来?莞嫔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甄嬛冷声道,“若贵妃娘娘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楼常在便不会遭此大难了,卫临。” 卫临又对华贵妃复述道,“常在小主原本身子康健,只是夏日炎热,人人难免带些火气。小主是中了暑气,头两个月胎象不稳,这才腹痛难忍。这一夜,微臣试了几种药方,终于发现了最有效的一副,微臣正要命人煎药。” 华贵妃点了点头,又不满了起来,“你为楼常在诊脉,怎会不知她有孕。无论是蓄意隐瞒还是知情不报,你自个可要掂量着,本宫禀明了皇上,自会秉公责罚。” 甄嬛有心反驳,却犹豫了看了眼不省人事的楼慵儿,心中存疑。 在圆明园那日之后,据温实初所说,皇帝亲自指了卫临给楼慵儿调理身体。甄嬛原以为是楼慵儿得到了看重,现在看来原来是已有孕在身了。 甄嬛不由的黯然神伤起来,昨日将楼慵儿送回储秀宫,知道楼慵儿有孕,自己只来得及上了一层药膏就匆匆赶了回来。 一个是自以为真诚常伴身侧的人,一个是许以终身的夫君。两人联合起来隐瞒自己,甄嬛心中并不好过。 再想到楼慵儿与皇后行从过密,甄嬛心中泛寒。 随着苏培盛的唱声响起,甄嬛忙起身 只见皇帝沉着脸走进来,身后跟着一脸担忧的江如吟和一群侍从。皇帝径直走向床榻,看了一眼虚弱的楼常在,眉头紧皱。 皇帝忍着怒气离开了内室才转身怒视华贵妃,“朕把后宫交给你打理,你就是这般磋磨后妃的?如今她腹中龙裔险些不保,你作何解释?” 华贵妃赶忙跪下,“陛下,臣妾冤枉。臣妾不过是按宫规行事,并不知她有身孕。” 皇帝冷哼一声,“不知?楼常在近日没少请太医,朕也关照过你,不要过于计较一些小事,你可听进去了?” 华贵妃张口结舌,“这......” 甄嬛见状,轻声说道:“皇上息怒,或许其中有所误会。但楼妹妹确实受了委屈,还请皇上彻查此事。” 皇帝听了甄嬛的话,脸色稍缓。 这时,楼慵儿被吵的头昏,悠悠转醒,看到皇帝后泪水涟涟,“皇上,嫔妾真的好怕,贵妃娘娘……”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 皇帝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安抚一番后,对华贵妃道:“今年宫中大小事不断,楼常在有身孕朕是知道,也应允了的。你办事一向妥帖朕才放心把后宫交给你,可你呢?旧事重提磋磨莞嫔,强拉来身子不适的楼常在,又在夏日罚跪在地上,朕从来不知你这般心狠!” 华贵妃满眼不敢置信,“皇上...皇上,臣妾是想为皇上好好整顿后宫,让皇上安心朝政,而且,而且臣妾真的不知道楼常在有孕啊皇上!” 第98章 刺客 皇帝狠了心,呵斥道,“够了!是非经过如何,朕知道,你也知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华妃嘴唇蠕动着,终究没有说什么,一双含泪的美眸紧盯着皇帝,试图博取些同情。 皇帝偏过头不看华妃,下旨道,“即日起,你就做回妃位,好好悔改。莫要让朕让你哥哥失望。” 华妃失落不已。 甄嬛看着眼前一幕,福身行礼,轻声道:“皇上圣明。”江如吟亦跟着行礼。 皇帝安抚了楼常在,“你好好养着,朕得空就来看你。” 又对甄嬛道,“昨日之事你受委屈了,你与慵儿的情意,朕都看到了。回去休息吧。” 甄嬛心中五味杂陈,只得称是。 待退下后,甄嬛因膝盖有伤传了步辇来,渐渐行进僻静处。 甄嬛弯了弯腰,缓缓开口:“槿汐,你瞧着这事儿,可觉得有何蹊跷之处?” 崔槿汐微微蹙眉:“奴婢斗胆。奴婢觉着皇上像是故意为之,留着华妃娘娘在宫里头,便是等着她犯错露马脚呢。” 甄嬛轻轻点头:“姑姑所想与本宫相同。华妃盛气凌人多年,如今她哥哥在前朝气焰嚣张,皇上此举怕是要连根拔起了。” 崔槿汐担忧道:“那咱们日后可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若是不小心卷入其中,怕也是不得善终。” 甄嬛目光坚定:“我们自是要小心行事,不过若真到了那一步,也只能随机应变了。只盼着后宫之中少些纷争才好。” 是夜,月黑风高好办事。 阴森寒冷的冷宫跑出一个漆黑的身影。 他一路疾行,眼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找到甄嬛,为弟弟报仇雪恨。 彼时的甄嬛,正坐在春禧殿之中,对着烛火思虑万千,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即将降临。 小诺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碎玉轩,他的身影在夜色中如同鬼魅一般,手中紧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那匕首仿佛也沾染着他决绝的恨意。 就在小诺子快要靠近甄嬛,举起匕首准备刺向她的时候,一直在旁侍奉的崔槿汐察觉到了异样。她瞬间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飞身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甄嬛的身前。 小诺子这一刺带着十足的狠劲,那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入了崔槿汐的肩膀,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崔槿汐的衣衫。 崔槿汐却忍着剧痛,死死地抓住小诺子的手臂,大声呼喊着:“来人啊,有刺客!” 甄嬛这才回过神来,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又急又怕。 而小诺子还想挣脱崔槿汐的阻拦,继续对甄嬛下手,可春禧殿的其他人听到呼喊也纷纷赶来,众人一拥而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小诺子制伏住。 甄嬛赶忙来到崔槿汐身边,看着她那受伤流血的肩膀,眼眶泛红,焦急地说道:“槿汐,你,你这是何苦啊。” 崔槿汐虚弱地笑了笑,说道:“小主,奴婢怎能眼睁睁看着您有危险,只要您没事儿就好。” 随后,流朱领着温实初匆匆赶来,赶忙为崔槿汐诊治伤口,整个春禧殿乱作一团。 戌时三刻,江如吟难得劝了皇帝早些歇息,偌大的寝殿熄了灯,室内光线昏沉,唯有龙床远处一盏八宝葫芦壁灯散发着盈盈光辉。 浣碧一溜烟跑向养心殿前时,苏培盛正劝了锁春去休息,“姑娘先休息会吧,我习惯了也不觉得累,倒是芳妃娘娘今后担子更重了,你们这些在跟前伺候的也不能没精神。” 锁春道,“那我就不多推辞了,省得天亮了两个人都顶着一对乌眼儿。我子时来换公公去睡,寅时叫您。” 苏培盛笑眯眯应了,还是这样懂变通的好说话。 锁春正要往西群房去,就听见养心门传来嘈杂之声。 两人对视一眼。 “让开!我们娘娘遇刺了!”浣碧心急如焚推搡着门口小太监。 “天大的事皇上已经睡下了,你得容我们通报啊!”小太监本想去通报却被纠缠的分身乏术,愁眉苦脸的,一回头就看见苏培盛已经步履如飞的过来了。 锁春提着裙摆几步迈过来,一点儿不比苏培盛慢。 “吵吵什么,没见已经熄灯了吗?扰了皇上娘娘休息,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苏培盛有尚有顾虑,锁春可不客气。 浣碧张口欲辩,“我们莞嫔娘娘遇到了刺客,槿汐姑姑已经受伤了,你,” 苏培盛一听话音不对,赶紧打断,“哎呀那可不得了,奴才这就去禀报皇上。” 留下锁春没好气的看了眼浣碧,“以后有点眼力劲,知道皇上多久才能早睡一次吗?有事不喊侍卫指望皇上去给你捉刺客吗?” 江如吟与皇帝匆匆赶到春禧殿,只见灯火通明。 甄嬛担忧的看着崔槿汐,周围是一群宫女,而小诺子已被制伏在地,几个太监牢牢压着他。 皇帝怒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入宫行刺?” 小诺子恨恨地瞪着甄嬛:“甄嬛,你为非作歹害死我弟弟,我弟弟一生老实勤恳,奈何遇主不明,白白丧命,今日我便要取你性命!” 皇帝听了,更是愤怒,命人将小诺子拖下去严刑拷打。 甄嬛却已经知道了他是谁,心中愤慨顿减,可崔槿汐还躺在床上,甄嬛心情复杂的看着小诺子。 只见小诺子左扭右扭竟然挣开了侍卫的钳制,又扑向甄嬛。 甄嬛花容失色时,皇帝一脚踹飞了小诺子。 小诺子重重砸在镂空雕花的明窗上,呕出一口鲜血。 不等侍卫们上前,他双眼通红,恨恨的瞪了甄嬛一眼,触壁自尽。 看着小诺子的死相,皇帝心事重重,安慰了甄嬛几句,便带着江如吟回宫。 浣碧欲言又止,委屈咬唇。 路上,江如吟轻声道:“皇上,此事恐怕没这么简单,这背后定有人推波助澜。否则一个身在冷宫的小太监,竟然能直入妃嫔寝殿,真叫人害怕。 皇帝沉思片刻:“嗯,朕也觉得事有蹊跷。吟儿聪慧,可有想法?” (有宝子反映剧情不连贯,我终于发现问题了,因为我每天固定更新四千字,没更完会第二天补,比如这一章。_(??w?? 」∠)_后来偷懒没写明天补,没发现的宝子看不到补上的剧情所以觉得不连贯。我的天我有罪,给大家磕两个,砰!砰!) 第99章 端妃 江如吟只摇了摇头:“臣妾只是觉得这后宫中人心思深沉者不在少数,臣妾知道该多多留意着,以免贼人残害皇嗣妃嫔,让皇上不安。” 皇帝握紧江如吟的手:“有吟儿在朕身边,朕安心许多。” 夜更深了, 子时刚过,养心殿灯火通明, (23:00) 来回折腾了一遭,在春禧殿的时间还没有奔波的时间久。 皇帝没了再睡的心思,随手拿起一个折子,一看竟然是年羹尧上的求情折子,当即勃然大怒。 “简直放肆!”重重落地,方方正正的奏折硬是滚了好几圈滚到了门边。 江如吟垂眸拾起放回了案几的角落。 “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皇帝高声问。 苏培盛的影子在门外晃了一下,随即传来声音,“回皇上,新的折子是申时一刻左右送来的。” (15:30) 皇帝怒而发笑,指着那奏折,“你看看!朕午时才处置了华妃,年羹尧申时就上折子求情,难不成这成了他们年家的紫禁城不成!” 江如吟犹豫的打开了奏折,一眼就看到了一句:“......叫年家寒心......” 江如吟惊骇,立刻合上了奏折。 皇帝第一次在江如吟面前提起朝堂事务,看着暴怒的皇帝,江如吟拿不准主意,敛眉抚着皇帝的肩,力度不轻不重的揉捏起来。 “华妃姐姐相伴皇上多年,定是心里又愧疚又怕的,年将军也是牵挂妹妹,却用错了方法。为人臣者当忠于君上,年将军用错了心思,真是不应该。皇上您消消气。” 因着前世皇帝处理了年家唯独留了华妃一命,又许她继续住着翊坤宫的正殿,江如吟还是决定先说些好话。 皇帝定定的看着江如吟。 若是甄嬛,定会引经据典同议政事。 皇帝道:“你倒是好脾气。” 江如吟答:“臣妾是妃嫔也是人臣,自然不希望年将军之错伤了皇上与华妃的情分。” 皇帝笑了笑,拍了拍肩头动作不停的柔荑,“后宫不得干政,方才是朕糊涂了,还好有你。” 江如吟羞涩一笑,“实在是臣妾不懂什么。” 又过了一刻钟,江如吟按的手酸,索性拿了本书看着。 束冬送来一本小册子。 江如吟接过册子点了点头,看了眼锁春。 自上次的事后,束冬更为积极,忙前忙后主动做了不少事,江如吟还需要郭络罗氏的助力,束冬必须得用着。 锁春靠向束冬,好言劝道,“我明儿轮休,娘娘身边可离不开姑姑,姑姑快去歇着吧。” 束冬含笑应了。 江如吟细细看着名册记录,叹息了声,“莞嫔妹妹可惜了。” 皇帝抬眸,“何出此言?” “这对兄弟分别多年,都以为没了亲眷才入宫为奴,又在宫中重逢,因着为人耿直只能一个在冷宫、一个在偏远的碎玉轩谋生,小允子就是东偏殿的粗使太监,莞嫔妹妹住了进来,小允子做了莞嫔身边儿的大太监......再后来就是余氏鬼魂一事了。”江如吟无奈的眨了眨眼,“小允子已是小诺子最后的亲人了。” 皇帝一听也有了印象,“莞嫔,唉,罢了。” 见皇帝不言,江如吟也不提了,婉声道,“莞嫔妹妹也受了惊吓,该好好安抚着。” 皇帝深以为然,“你处理六宫事,你决定吧。身边有你,朕真的放心不少。” 江如吟朝他笑了笑,细细思考了下,唤了锁春进来,“今年新贡的杭绸,色彩如霞,虽不及云锦、蜀锦也有自个儿的独特之处。”她看了眼皇帝,“臣妾记得莞嫔与皇上入宫后初见便是在倚梅园,锁春你可要好好挑几匹有梅花样式的,也好让莞嫔高兴些。” 皇帝不禁想到了那句:“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会心一笑,“也好,吟儿有心了。” 江如吟亦是笑弯了眼。 锁春领命而去。 主意已成,江如吟娉娉袅袅来到皇帝身侧,“皇上,子时过半,该歇息了。” 一夜风流无话。 次日,皇帝前往储秀宫看望楼慵儿。 漪兰馆窗明几净,日光透射,一片静好之像。 一女声轻柔舒缓,娓娓道来: “......当年本宫与华妃也算有过一段姐妹之情,华妃为人傲娇了些,心思是不坏的,只是有时昏了头便没了分寸。后来...罢了。希望你能理解,莫要心生怨怼,做了错事。更何况, 她也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故人就在眼前,往事浮上心头,皇帝心中一沉,语气里也带了唏嘘,“你卧病许久,还是这般仁善。” “皇上...”一袭宝蓝紫边朝颜花纹宫装,所用头饰珠串皆是宝石银饰,通身散发出温逸清雅的气质。可不就是端妃。 “参见皇上,”楼慵儿作势要行礼,皇帝上前扶了她一把,她也顺势坐回了床上。 “平时在宫里都见不到你,怎么今儿出来了。”皇帝坐在了雕花小几上,随意问道。 端妃虚弱的露出了个笑容,“臣妾是最喜欢小孩子的,听说了楼常在的事,就想着来陪楼常在说说话。臣妾一个人也是无聊,也许楼妹妹也愿意听臣妾唠叨呢。” 楼慵儿捂着微隆的小腹,微微一笑,“端妃娘娘温柔可亲,对嫔妾的孩子也很是关心呢,嫔妾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皇帝眼神飘忽,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圜。 端妃低头微笑,“哪里是臣妾呢,华妃妹妹也是一样喜欢小孩子啊。” 皇帝惋惜道,“可惜她一时糊涂,不然也许你们姐妹二人也能有子嗣陪伴身侧。” 两人在楼慵儿面前叙起旧来。 楼慵儿垂眸沉思: 她曾在圆明园时夜访过端妃,几番试探下来不尽如人意。不知是不是端妃说了什么,从那时起,甄嬛对自己越发防备。楼慵儿曾想过,若自己不能亲自抚养,端妃是否是个合适的人选。华妃死后、端妃就是资历最老的妃位。自己或许没有甄嬛那样的能耐,能指点温宜的去留。但自己的孩子毕竟年纪小些,温宜毕竟已经记事了,自己也能用这个孩子将端妃拉到自己身边。 第100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与此同时,锁春正带着一批宫人往春禧殿去。 畅通无阻的进入寿安门,锁春看到一袭碧色身影。 “浣碧,请通报莞嫔娘娘,我奉芳妃娘娘的旨意为莞嫔娘娘送赏来了。”锁春笑眯眯道。 一听她的声音,浣碧就狠狠皱起了眉头,上下打量着她:“知道了,等着吧。” 锁春笑容不变,阴恻恻又冒了句,“芳妃娘娘宫务繁忙,姑娘你得快点儿了。” 浣碧脚步一顿,臭着脸小跑去了正殿。 没一会,锁春清楚的听到了一声训斥,声音很小,而后流朱就出来了。 “我们娘娘正有空呢,快进来!” 锁春仪态端庄地走在前方,身后跟着一列身着统一宫装的宫女,众人手中皆捧着精美的托盘,托盘上摆满了绫罗绸缎、珠翠首饰等各类赏赐之物。那一行人的阵仗,在这宫道上就颇为引人注目,引来不少路过宫人的侧目。 进了殿内,锁春先是微微福身,扬声道:“莞嫔娘娘,芳妃娘娘有赏,特命奴婢送来。” 甄嬛暗自思忖着江如吟又打着什么主意,若说有所可能的唯有昨晚遇刺一事,可这事有什么值得赏赐的?甄嬛面上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疑惑。 锁春嘴角噙着一丝浅笑,眼神里却透着疏离,她一挥手,宫女们便依次上前,将托盘稳稳地放在了檀木桌上。 “莞嫔娘娘,芳妃娘娘念着娘娘侍奉皇上尽心尽力,特备下这些,还望娘娘喜欢呢。”锁春不紧不慢地说着,目光在那些赏赐上轻轻扫过。 她素手点了下那色彩斑斓的绸缎,“这是闻名遐迩的杭绸,色彩绮丽繁多,质地柔软非凡。杭绸瑰丽,用金玉点缀是最好的,所以我们娘娘又挑了这些首饰。您瞧,” 她拿起一匹绸缎,展开在甄嬛面前,“莞嫔娘娘入宫后与皇上初见便是在倚梅园中,所以娘娘又命奴婢挑了这些梅花纹样的,皇上也觉得很好呢,想来莞嫔娘娘也会喜欢的。” 浣碧忍不住道:“我们娘娘一向不喜欢金饰,喜欢金饰的难道不是你们娘娘吗?” “浣碧!不许无礼!”甄嬛厉声训斥了句,然后略带歉意的欠身行礼,温婉道:“娘娘有心了,劳烦锁春姑娘走这一遭了,芳妃娘娘如此关怀,臣妾感激不尽,定当铭记于心。”说罢,又吩咐流朱取来些银钱打赏给锁春等人。 锁春却退了一步,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眼浣碧,意味深长道,“我们娘娘的心意,皇上亦是赞许的。莞嫔娘娘偏袒自己的身边人,可别舞到皇上面前,到时候我们娘娘即便不想学华妃也不得不略施惩戒了。” 甄嬛眼皮一跳,厉声道,“浣碧,锁春姑娘说的你可听到了,还不掌嘴?” 浣碧腿一颤,又想跑出去,甄嬛看出了她的意图,又唤了声:“浣碧。” 锁春扬眉看着她,浣碧心一横,还是不轻不重的打了自己几下。 锁春眉头微蹙,只说了句,“既然娘娘已做惩处,那奴婢就告退了。”,说完便又领着宫女们依着来时的规矩,缓缓离去,只留下甄嬛站在原地,望着那一堆赏赐若有所思,眉头微微皱起。 锁春一转身,浣碧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只等她们最后一人都消失在眼前,才抽搭道,“昨天我去请皇上也是她横挑眉毛竖挑眼的,今天又来耀武扬威,长姐你就真的丁点儿看不出来吗?我还不都是看不惯她那副样子!” 长姐一出,流朱愣住了,浣碧抽泣着跑了出去。 “啊?娘娘,长姐?浣碧她有姐姐?”流朱不解道。 甄嬛头疼的抚额,“别管她了。” 崔槿汐原本今儿被吩咐了休息,见锁春阵仗颇大,便趁她们离开,来正殿一探究竟。 “娘娘,这是怎么了?浣碧姑娘她?” 甄嬛摇了摇头,“无事,槿汐姑姑你看这绸缎。” 崔槿汐就近拿了最上面一匹,“这是杭绸吧,真是漂亮摸着也舒服,只是不是娘娘喜欢的色彩。”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凑近闻了闻,对甄嬛道,“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 甄嬛眸光沉沉,“苏东坡在他的侍妾王朝云所生的儿子洗三礼时曾作‘洗儿戏作’,以此来感叹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崔槿汐若有所思,流朱满脸疑惑,忍不住道,“这怎么了吗?” 甄嬛继续道,“王朝云便是杭州人氏,苏东坡在她死后写下了,《西江月-梅花》。芳妃让人送来这鲜艳的杭绸,又专门提了梅花,我不得不多想。” 崔槿汐道:“宫中人说芳妃循规蹈矩,除了相貌似无出挑之处。可人嘛,哪儿能没点错处,偏偏芳妃做的滴水不漏,可见此人是工于心计的。娘娘所想不无道理。” 流朱恍然大悟,“这芳妃真的是,娘娘差点被人伤了,槿汐姑姑更是被刺伤,她还落井下石,怎么这样!” “这遭之后,芳妃协理六宫,只怕针对咱们的明枪暗箭不会少了。”崔槿汐忧心忡忡,心中盘算了起来。 甄嬛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宫中不是还有一位资历老成的妃位娘娘吗,也未必就是她芳妃的一言堂。” 崔槿汐蹙眉,“端妃体弱多病,只怕没有精力于芳妃争劝。况且,华妃现在失势,若是端妃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只怕华妃真的要疯魔了。” 甄嬛若有所思,“是么,后宫一向你方唱罢我登场,只怕不需我们筹谋,不日她就自己出现了。” 见甄嬛对端妃仍有执着,崔槿汐嘴唇蠕动了下,“奴婢听说......” ...... 夜晚,春禧殿的宫人忙碌了起来,流朱在伺候甄嬛用膳,于是几个小太监开始备柴准备烧水,其余宫人也在各自房中用膳。 这时候本该在房中休养的槿汐踏着夜色来到了寿安宫一角,她再次绑紧了鸽子脚上的纸条,四下张望了下,才解开鸽子嘴上的绒线,双手一送,灰羽鸽子咕叽了声,顺势振翅而飞。 第101章 永寿宫请安 晨曦的微光透过淡薄的云层,轻轻洒在永寿宫那朱红的宫墙上,给这座宫殿笼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今日的永寿宫,相较往日愈发显得热闹,众妃嫔们早早便穿戴整齐,携着各自的大宫女,莲步轻移,朝着这儿赶来给如今协理六宫的芳妃娘娘请安。 宫门外,太监尖细的嗓音一声接一声地通传着,每报出一个位份和名号,江如吟便微微抬眸,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眼底却是不易察觉的审视。 后宫中从来没有真正的一枝独秀,现在自己独领风骚,那明处暗处的算计就不仅限于往日那般了。 先是人数无定数的贵人、常在、答应们鱼贯而入,她们恭敬地屈膝行礼,齐声道:“给芳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那声音在宫殿里回荡,似是要把这请安的仪式衬得更加庄重几分。江如吟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轻轻抬手,漫声道:“都起了吧,今儿个可都安好?” 众人忙不迭应着安好,一个个垂首站在一侧,大气都不敢出。楼慵儿混在其中,双眼透露着十足的茫然。 而后便是敬谦莞三嫔,她们行礼的姿态更为优雅持重,眼神或平静或复杂,毕竟曾经华贵妃在时,这永寿宫可没这般风光。 “快请起,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如此多礼。”江如吟嘴上说得热络,可那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却透着一丝疏离。 齐妃来的最早,脸上憨厚的笑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待众人都站定,宫殿里一时安静得只剩下众人轻浅的呼吸声,偶尔有几声清脆的玉佩碰撞声传来。江如吟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脸上扫过,似是在审视,又似是在享受这独揽大权后的尊崇时刻。 江如吟看着齐妃对面的空位,徐徐开口道,“昨日端妃姐姐看望了楼常在,想来今日也是会来的。” 楼慵儿不吭声,敬嫔微感诧异,也没有说话。 齐妃接话道,“嗨,端妃那身子骨十天半个月都起不来一次的,昨天出了门,今天就起不来也是寻常事。” 江如吟无奈一笑,“齐妃姐姐误会了,皇帝交代了本宫一事,所以今日本宫今日才邀来各位姐妹,端妃姐姐那儿我也是差人请了的。” 齐妃一愣,当即陪笑道,“原来如此,芳妃妹妹有心了。” 既然人未到齐,江如吟索性叫宫人又上了几道茶点垫垫肚子,渐渐的底下人也放开了小声叙话起来。 殿外传来袁北山唱和,原来是端妃姗姗来迟。 端妃仍是昨日那身打扮,低调素雅,边走着边轻咳了两声,身体微倾靠在吉祥身上迈着碎步。 古铜彩八卦纹铜钟发出沉闷的声响,齐妃朗声开口,“辰时了,端妃姐姐好眠。” 卯时二刻是妃嫔请安的时辰,后妃皆铭记于心,众人目光汇聚在端妃身上。 端妃柔柔一笑,轻声道,“是本宫的不是。晨起时喘咳,吉祥偏要本宫喝了药再来,便晚了些。芳妃妹妹盛情相邀总不好不来的,在这里给诸位妹妹赔不是。” 说着,她朝两侧点了点头,几个小嫔妃连忙侧过身去。 江如吟眼底闪过一丝不满,“既然端妃已经到了,那就快坐吧。各位姐妹还饿着肚子呢。” 端妃含笑点头,坐在了右侧首位。 待她落座,江如吟正色道,“本宫吩咐了内务府,从今往后宫中糊窗皆用明纸,一来节省了开销,二来夏日柔和了烈日的光,冬日映了雪色也亮堂些。虽然临近秋日,天气还是难耐,省下的这些开销便用作宫人的绿豆汤等日常开销。” 齐妃眨巴着眼,“芳妃娘娘说的是,真是好主意啊!” 安陵容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也说了句,“娘娘体恤宫人。” 余下的不出彩的常在、答应也是连忙附和着称赞。 甄嬛目光流离,甚是平静。 江如吟微笑,“其实啊,这还是冬日里莞嫔的主意,皇上与本宫提过。皇后与华妃宫务繁杂没来得及将此事落到实处,本宫不过闲散人,这才记了下来。” 气氛一滞, 甄嬛心中奇怪,还是站起身来婉声行礼道,“臣妾不过小女儿家心思,全都仰仗芳妃娘娘将此计用于是处实处。” 下首的几个小嫔妃面面相觑起来,几人都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包衣出身的女子,早已将甄嬛遇刺一事的前因后果和早年还在碎玉轩时江如吟和甄嬛的摩擦了解了许多。 只是如今似乎在莫名之处缓和了起来。 “还有一事。”江如吟音量微提,细细打量了众人的神色,“华妃姐姐闭门不出,本宫一个人料理诸多宫务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向皇帝请旨,再寻一位姐妹协理六宫。” 端妃神色不变,只无神的双眼多了丝神采。 齐妃有一瞬间的喜悦,很快沉寂了下去。江如吟看到她轻轻叹了口气。 敬嫔低头把玩着帕子,闻言一顿,动作不停。 谦嫔仍是恹恹的,闻言抬头看了江如吟,没什么反应。 甄嬛的反应是最有趣的,先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然后低了下头,双眸四下打转,在端妃与敬嫔身上各停留了一瞬。 江如吟勾唇,“诸位姐妹若有想法可以主动请缨,当然了本宫说的也是不算的。” 端妃柔声开口,“芳妃妹妹有心了。”便不再开口。 最有资历的两妃一嫔不开口,似是无动于衷的模样。底下的贵人啊,常在答应之流倒是眼神很活的张望着。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就不耽误诸位姐妹了,姐妹们请回吧。”江如吟微微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而后径自进入殿内。 欣贵人看着江如吟的背影踌躇了下,最后绕了一圈,去了趟南三所,才提了个小篮子往养心殿去了。 “欣贵人?朕忙,没空见她。”皇帝淡淡道。 苏培盛答道,“皇上,欣贵人似乎是从南三所过来的,还提了个小篮子许是和淑和公主有关。” 皇帝笔一顿,叹了口气,“罢了,朕许久未见淑和了,请她进来吧。” 第102章 人言 江如吟施恩于宫人,让最容易被克扣的汤水份例变的人人可以领到还尚有盈余,宫中一时却开始议论起江如吟的出身来。 御花园一角的假山层层叠叠,高低错落。嶙峋的山石彼此相依,构成了曲折蜿蜒的山势。 就在这样一片假山后头, “芳妃连汉军旗都不是,不过一个商人家的女儿,凭什么能做到妃位,凭那张脸吗?”苏答应这样说着。 那答应一下子草木皆兵了起来,探头要往外看。 苏答应拉住了那答应,“你害怕什么?都来了多少次了,在这遇到过几个人啊?” 包衣苏家与那家世代交好,又有姻亲联系,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谁也不害怕谁出卖了自己去。 那答应犹豫着小声道,“还是小心些吧。” 不远处的几个宫人加快了脚步,忙着离开这是非之地。 皇帝来寻江如吟,江如吟匆忙抹了眼睛,迎了出去。 “皇上......” 皇帝还是一眼看到了江如吟通红的眼眶,拉着江如吟的手进了殿内。 “怎么眼睛通红的,委屈啦?可是后宫之中有人让你不开心了?”皇帝将她拉到身侧,轻柔的抹了江如吟的眼角。 江如吟蝶翼般的睫毛扑朔了下,失笑出声,“皇上~臣妾能有什么委屈的,不过是些女儿家的情肠罢了。” 看着江如吟强颜欢笑的模样,皇帝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苏培盛,你说。若是你也不知,那御前大总管的位子也有的是人想做。”皇帝故意低声道。 江如吟拉了拉皇帝袍角。 苏培盛连忙告罪,看到江如吟的动作心里也好受了些,“回皇上,近日宫中的确有些流言蜚语。” “无非是芳妃娘娘出生之流的。”苏培盛恭敬道。 江如吟温声道,“不过是宫人们闲嘴,不值得皇上挂怀。” 看江如吟掩饰不住的失意,皇帝哪有不明白的。 宫中所有人的户籍出生等等等等岂是寻常宫人可以接触到的,定是有人蓄意放出的风声。 皇帝揉捏着江如吟的肩膀,“你前些日子的提议都很好,朕心甚慰,后宫交给你,朕放心。若有什么流言蜚语,你作为妃位之首尽管惩戒便是。” 江如吟微惊,还是摇了摇头,“皇上,这不是什么流言蜚语。若是因为旁人说了实话,臣妾便恼怒了岂不是有负皇上所托?” 她合拢双手放在了皇帝大掌上,“议论后妃才是他们真正的错过,臣妾会酌情处理的,皇上无须挂怀臣妾。” 江如吟勉力微笑,皇帝心情一沉。 苏培盛恭敬的躬身垂首而立,心中赞叹。 良久,皇帝叹息道,“是朕不好,当初太心急了。真为你好,就该为你寻一家好相处的官员认你为义女,也解决了朕的一桩心事。” 这半炷香的时间里,皇帝甚至想过为江如吟抬旗,可士农工商历来如此,便是皇帝,也得好生筹谋一番。 江如吟破涕而笑,“皇上抬举臣妾了,臣妾此生最大的心愿,唯夫君平安、子嗣康健。后宫有人言纷纷,是臣妾的过失,皇上不许烦心,让臣妾来处理吧。” 皇帝动情的抚过江如吟脸颊,心中思绪纷扰。 说是这么说,江如吟斥责了一帮宫人,又以非议宫妃之名杖责了几个为首的宫人。一时间,风声小了许多,背地里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 ...... 甄嬛终是低了头,也主动往养心殿去了。 昔日自由出入御书房的口谕犹在,苏培盛目送甄嬛进殿。 皇帝亦是意外,甄嬛近日安安生生,皇帝还是愿意给她几分好脸色的,当即和颜悦色唤她。 两人温情蜜意了几日,其余后妃重又开始了轮流侍寝。 江如吟仍是独领风骚。 于是,自皇后被软禁圆明园后,连皇帝的日常请安都是能避就避的太后请来了皇帝。 “......芳妃的出身就是如此了,惹人议论也是正常,皇帝,你不是先帝众多皇子的其中一个了,你是皇帝,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失了分寸。”太后戴着绣金如意纹的云锦抹额,苦口婆心般的说着。 皇帝平静的看着自己的皇额娘,淡然道,“儿子倒是决定,芳妃管理六宫,张弛有度,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太后一噎,沉沉吐出一口气,“芳妃性子好,也不是什么惹是生非的人,你喜欢她也没什么。只是她终究是汉人女子,后宫缺了一个真正能主事的人,你不如选个满籍女子管理后宫,让芳妃只做协理便是。” 皇帝不看她,“嫔位以上,唯有皇后是满军旗。皇额娘是觉得富察氏可以,还是方佳氏可以。” “......”太后无奈,挥了挥手,“哀家累了,皇帝的心意也尽到了,回吧。” 皇帝也是利索,当即弓腰,“儿子告退。” 苏培盛附在皇帝耳边耳语了几句。 皇帝皱眉道,“让莞嫔先回去吧,朕晚上去看她。” 说罢,皇帝直奔永寿宫,享受了片刻柔情。 夜幕沉沉,月色如水般洒在紫禁城的宫墙与飞檐之上。皇帝拒了龙辇,身着常服,身后跟着几名内侍,脚步不紧不慢地朝着春禧殿走去。 一路上,宫灯摇曳,光影在地面斑驳交错,似是在为这夜的行程铺上别样的路引。春禧殿内,烛火透过雕花的门窗,晕出柔和的光。 殿门缓缓打开,甄嬛早已带着一众宫人迎候在殿中。她身着一袭素雅却精致的宫装,梳着得体的发髻,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欢喜,盈盈下拜:“臣妾恭迎皇上圣驾,皇上万安。” 皇帝脸上露出一抹浅笑,赶忙上前几步,单手扶起甄嬛,“免礼,朕答应了你,自是不会食言,只是政务繁忙,不免晚了些。”说着,便牵起甄嬛的手,一同走入内殿。 内殿中,香炉里袅袅升起的轻烟带着淡雅的香气弥漫开来,皇帝坐在榻上,甄嬛乖巧地陪坐一旁,亲手为皇帝斟上一杯热茶,轻声细语地说着近日的趣事,皇帝听得入神,也觉惬意了许多。 第103章 协助 宫中流言纷纷,甄嬛避而不谈,欢笑逗趣,皇帝甚是自在,而后几日,不说夜晚歇在哪儿,白日的红袖添香是少不了的。 甄嬛移开烛火,推开窗子,又动手把冰盆移到窗前。 案桌顿时明亮一片,屋外热浪吹来便成了凉风。 皇帝惬意的长舒一口气,对甄嬛道,“你最细心,有你在朕批折子也舒坦。” 甄嬛笑答,“皇帝召臣妾在侧,臣妾总不好躲懒的。” 一人埋头批阅,一个时而研墨时而翻阅书籍,一时也算岁月静好。 小山似的奏折见底,皇帝唤来苏培盛,指了特意挑出的几本,“这些,发回去。” 甄嬛眸光流转,突然道,“皇上,昨日中秋宴饮,芳妃娘娘瞧着很是失意呢。” 皇帝向后靠去,闭目养神,懒懒道,“你说得对,苏培盛,朕晚上去永寿宫。” 甄嬛上前的动作一顿,随后自然的来到龙椅一侧为皇帝放松肩颈。 “前些日子,芳妃娘娘说向皇上提议再寻一位娘娘协理,听闻端妃娘娘出身忠勇侯府,臣妾私心想着,或许端妃娘娘能帮衬着些。这些日子端妃娘娘在宫中也有了走动,想来是身子好了许多。”甄嬛轻声细语道。 皇帝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端妃的意思呢。” 甄嬛敛眉,“臣妾只是私下想着是否有人能为芳妃娘娘分忧,所以才想着问过皇上再询问端妃娘娘。” 皇帝哼笑,华妃只是闭门不出,又不是瞎了哑了,自然不会是端妃的意思。 皇帝睁眼,拿过甄嬛一只纤纤柔荑把玩,“你消息倒是灵通。” “四郎也知道,春禧殿靠近宫道,又只有臣妾一个人住着,宫人路过,自然也松怠了些。”甄嬛柔声回应。 可不是,当日江如吟遭了议论,反得了应和的便是端妃齐月宾。 一句说春禧殿偏远,一句说宫人仍有议论。 皇帝看了甄嬛一眼,意味不明道,“春禧殿偏僻,嬛儿可想换个住处。” 甄嬛眨了下眼,立刻笑答,“春禧殿是远了些,可是皇上仁善春禧殿宽敞舒适,离养心殿又近,臣妾哪有什么不满意的。” “哦......” 良久的沉默, 就在甄嬛几乎以为皇帝睡着了时,就听皇帝道: “后宫之事亦是烦躁,芳妃有弘暄,一个人难免有疏忽之处。” 甄嬛浅笑,“四郎是盛明之君。” “好啦,朕该去看看弘暄了。”皇帝拍了下甄嬛的手。 ...... ...... “端妃姐姐?”江如吟偏头、似在思考着,“嗯...端妃姐姐的咳疾一直反反复复,臣妾会挑些轻松的交给端妃姐姐。” 见江如吟这么说,皇帝哑然失笑,“你呀,朕是问问你的意思,又不是旨意。” 江如吟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其实,是因为一事。” 江如吟组织了一下措辞,“华妃姐姐那日回宫后,虽然给臣妾送来了所有的钥匙令牌,却给太医院下了命令,不许人给端妃姐姐看诊,臣妾私底下叫陈荀去过延庆殿,端妃姐姐婉拒了,说是不好叫臣妾难做。” 皇帝目光游离了下,反而问道,“华妃近日如何?” “翊坤宫近日来都很安静,华妃姐姐让人买了许多书籍,想来也是真心悔过了。”江如吟这样说着,也敛去了那些源源不断流入翊坤宫的市井杂谈小说。 皇帝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随了华妃的意吧。” 江如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意味深长的表情,连忙转移的话题,“臣妾明白了。午后臣妾把弘暄送去了延禧宫里,让缚秋锁春跟着去了。听说莞嫔去了养心殿,不成想苏公公刚来传信,皇上也紧接着到了。” 皇帝未有发觉,还沉浸在思绪里,“嗯,弘暄这几日乖不乖。” “弘暄做了哥哥后成长了许多呢,弘宁安静可人,连臣妾的心都要化了,弘暄也喜欢的紧。缠了臣妾好几天,又磕磕绊绊背下了几行三字经,这不,臣妾便同意他去延禧宫玩上半日。”江如吟笑意吟吟。 皇帝也颇感惊讶,翌日一早,下了朝又来到了永寿宫。 正看见弘暄在餐桌旁调皮,嘴里嘀嘀咕咕喊着弟弟。 皇帝抱着弘暄喂了早膳,脸上笑意不断,“弘暄聪慧,又友爱弟弟,吟儿,你真是为朕生了个好儿子。” 江如吟羞涩一笑,心中涌起无限的酸楚。 是啊,这样好的孩子,前世自己竟然没能让他看一眼这个世界。 皇帝挥手示意,苏培盛奉上一卷圣旨。 江如吟讶然,“这是?” “朕命敬嫔协助你,就由你亲手交给她吧。”皇帝笑说。 江如吟如何看不出皇帝这是在给她做身份,一时间有些无以言表起来。 皇帝安抚的捏着她的小指,江如吟喏喏道,“皇上...” “我怕吟儿累着,后宫都离不了你,我也是。”皇帝抱了抱江如吟。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第104章 决意 (不要删评啊宝宝们,反馈已改也没关系,我是真的喜欢和你们互动,不管说的好与坏,我都会有种被认可的感觉,因为你们读了,也愿意留下只言片语。爱你们) 江如吟煞有其事的宣读完圣旨,笑意吟吟道:“敬嫔接旨吧。” 敬嫔被这喜事砸昏了头,心中既惊喜又惶恐,哪怕握在了自己手心里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江如吟歪头,“姐姐不请我进去坐坐?” 敬嫔忙笑着让开,“哎哟是臣妾高兴糊涂了,娘娘快请进。如意快,上茶。” 东偏殿,沈眉庄皱眉听着正殿没了动静,“芳妃想拉拢敬嫔么,我得去告诉嬛儿。” 守在正殿外的含珠和锁春目送沈眉庄离开。 江如吟鼻翼微动,颇为惊讶的放下了茶盏,“敬嫔姐姐品味非凡,这似乎是福建省的吉利茶。” 敬嫔不好意思的笑笑,“娘娘真是博闻广识。臣妾也是近日机缘巧合得了这种茶叶,口感独特,这才偏爱了些。” 江如吟了然点头,“是啊,人总有偏爱的,今时是吉利茶,明天又是普洱,后日又换了碧螺春。花无百日红,茶也是如此。纵有偏爱,用来送人、待客,总要用上许多不同的茶叶的。” 敬嫔若有所思。 “瞧我,都跑偏了。昨日莞嫔向皇上举荐了端妃,敬嫔姐姐一向心细,怎么没有向皇上分说一二呢?”江如吟又道。 敬嫔叹气,“臣妾懒散惯了的,又不是什么聪明人。上头有端妃、齐妃两位姐姐,臣妾去冒那个尖儿做什么,劳烦娘娘惦记着我。” 江如吟也不隐瞒,“哪里是我呢,是皇上念着姐姐的好,常常念着姐姐。昔日圆明园,是姐姐劝了皇上将最后一触骡子黛给了华妃,可见姐姐最识大体。” “妹妹取笑姐姐了。”敬嫔顿时放松了下来。 不是苏培盛来宣旨,而是江如吟亲自送来,又说起了从前与皇帝说过的话,由不得敬嫔不相信这是皇帝的意思。 敬嫔想起了宫中私底下的流言,心中萌生羡慕。 有孩子、有恩宠,无论宫权还是住处都被偏爱。江如吟无疑就像皇帝爱喝的普洱一样,多年不变。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在府中时好像也没有...... 江如吟正色道,“敬嫔姐姐不争不抢,在宫中如何度日呢?可曾想过抚养一个子嗣在身侧?” 冷不防的一句话,敬嫔一愣,随即露出了个苦涩的笑,“哪个嫔妃容易呢?谁会愿意母子分离...” 江如吟冷眼看着,心中叹息一声:这敬嫔还真是,难以形容啊,身处后宫还在为他人考虑。 江如吟直截了当道:“底下的常在答应,按着位份即便诞下子嗣也是无法抚养的,与其让孩子在远远的南三所,不如交给一位高位嫔妃抚养,若有协理之劝,不论皇子公主总是好过许多的。” 图穷匕见,敬嫔小心的看了江如吟一眼。 讪笑一声,敬嫔声音小了些,“娘娘说的是。” 江如吟捏着杯盖刮了刮杯中浮沫,“后宫是皇上的后宫,不到最后,大家都是附庸。总之,敬嫔你考虑考虑吧,明儿你有空了,永寿宫备上茶点随时欢迎。” 次日,前日才阖宫例会,这三天都是休息的。 敬嫔来的很早,几乎是迎着初升的旭日踏入了永寿门。 江如吟阖着眼靠在缚秋怀里,缚秋艰难的给江如吟梳着头发。 “怎么这么早~”,闷闷的声音从怀中传来,缚秋瑟缩了下。 “唉!挽个日常发髻吧。”江如吟松开缚秋,睡眼惺忪的拿了支玉簪在发上比划了下。 江如吟身着一袭月白软烟绫常服,甚是素雅。衣料轻盈顺滑,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袖口处绣着精致的云纹图案,用细细的银线勾勒,外罩一层纱衣在光亮的室内隐约可见闪烁着点点微光。 青丝如墨般乌亮,高高盘起,梳成了一个歪髻。斜插着一支玉簪,那玉簪通体莹润,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隐隐可见簪身上雕刻着精美的兰花图案。 “免礼,一同用膳吧。”江如吟对她笑了笑,径直坐到桌前。 敬嫔这才拘谨的起身坐在了她的左侧。 小孩子总是睡得早起的也早,这会已经精神极佳的跟在束冬后头进来了。 “额娘!”弘暄迈着小步子扑到了江如吟怀里,小手指了指桌上早膳,“饿~” 江如吟摸了摸弘暄细软的发,“好~来,叫敬娘娘。”她拥着弘暄的背,将他推向敬嫔。 弘暄乖乖叫了,不等敬嫔露出欣喜的表情,他又渴望的看向桌上的碗碟。 敬嫔眼中闪过一丝落寂,无奈的笑笑,“六阿哥真可爱。” 弘暄如愿以偿的吃到了鱼肉粥,一双小手兴奋的在空中挥舞着,脸蛋红彤彤的,像是熟透的果子似的。 弘暄又伸出小手,指着不远处,含糊不清地说道:“鱼,鱼,看鱼。” 敬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碟做出摆尾小鱼形状的包子,敬嫔夹了起来。 弘暄兴奋地拍着小手,嘴里“咯咯”直笑。 敬嫔放到弘暄身前的小碟里,轻声说道:“小鱼这么好看,弘暄可要温柔哦。” 弘暄像是听懂了一般,用力地点了点头,用自己的小筷子夹了小菜努力伸出手往敬嫔那儿送,那摇摇晃晃的小手几乎要将小菜晃没了。 敬嫔忙送上自己的碗碟,接住了仅剩的一粒菜心,放进嘴里,立马露出了喜悦的神情,“真好吃,弘暄真好!谢谢你呀弘暄。” 敬嫔夸张的动作和神情逗得弘暄直乐,端着碗跳下嬷嬷的怀中就要把自己最爱的鱼肉粥分享给敬嫔。敬嫔忙俯下身子张开双臂接住横冲直撞的弘暄,米粥险险的洒在了地上。敬嫔却毫不在意,还用自己的帕子给弘暄擦了嘴。将他抱到了自己腿上。 弘暄仰着头,眨着大眼睛看着敬嫔,“敬娘娘,吃!” 弘暄握着勺,稳稳的挖了一块鱼肉拌着几粒米粒送到敬嫔嘴边。 敬嫔配合的张了嘴,又露出了幸福的表情,“哇,好好吃哦,我们弘暄喜欢的果然很不一样呢。” 握了敬嫔的袖口,弘暄得意的左右摇晃着身子。 “噗嗤!”江如吟无奈笑出了声,“这臭小子,还请敬嫔姐姐不要介怀。” 敬嫔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怎么会呢,这小娃娃,谁能不喜欢呀,我疼爱都来不及呢。” 说着,敬嫔拿了个小勺,开始专心的一勺一勺喂弘暄。 江如吟把弘暄管的极严,除了满月、周岁,极少显露人前。温宜被温嫔视作命根子,有华妃在敬嫔也不好过于亲近,两人住在一个院子里时敬嫔没少羡慕温嫔。 三阿哥,很早的时候敬嫔还抱过,后来齐妃的孩子几乎都没能活下来,唯一的三阿哥也被齐妃视若珍宝了。 至于淑和,不提也罢,估计生母欣贵人也很少将淑和抱个满怀吧。 早膳手忙脚乱结束,敬嫔恋恋不舍的看着弘暄离开,经过这么一番也放松了许多。 她看向落落大方的江如吟,叹了口气,“原本只是觉得长夜漫漫,想有个可爱的孩子陪在身边,现在啊我是真的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见敬嫔袒露心扉,江如吟微微一笑,“姐姐有这个想法就好,何愁没有结果。” 第105章 谈妥 御花园的枫树悄悄染上了浅红,永寿宫院子一角的罗汉松伴着假山流水青翠不改。 敬嫔仍坐在老位置,面上春风不绝,唯有接触到端妃的目光时才带了一丝窘迫。 好像是自己抢了旁人东西的那种感觉让敬嫔稍显局促。 端妃微笑,“敬嫔妹妹这么多年苦尽甘来来,往后芳妃妹妹可要好好指点敬嫔才是。不用顾虑敬嫔妹妹的资历,她温敏好学,必是愿意听的。” 江如吟全当没听到,趁着宫妃们恭贺敬嫔,江如吟看向恭贵人,温和道。 “恭贵人平日里也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总是孤零零的本宫看着也心疼。” 恭贵人这才回神,看向江如吟,“嫔妾有多兰,不孤单。” 她身后的多兰笑得眯起了眼朝江如吟点了点头。 敬嫔解围道,“谦嫔、诚贵人与你同住东六宫,闲暇时也能和你说笑几分。谦嫔是最安静的了,七阿哥也很乖呢。你看过后保不齐也想生个乖乖的小娃娃了。”提到小孩子,敬嫔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那日从永寿宫离开,敬嫔央了欣贵人一起去延禧宫看望弘宁,弘宁声音细弱却不怕人,看到谁都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他。 而后敬嫔便忙了起来,心中却对自己养个孩子的渴望越发深了。 安陵容被点了名,朝恭贵人笑了笑。 诚贵人不上不下的,只能勉强露了个笑脸。 先前小产,住在了延晖阁许久,后来皇帝等人从圆明园回来,安陵容却带了个小阿哥住进了本属于诚贵人的主殿。 而诚贵人就被一卷恩旨送进了钟粹宫西偏殿,享嫔位份例。 美其名曰,为了皇嗣考虑。 上一个住在这里的人已经成了孤魂野鬼,诚贵人即便知晓先前的“余氏鬼魂”是甄嬛命人假扮的,也不免心里犯怵。 若是没出那个意外,想必此刻独居延禧宫养着阿哥的就是自己了。 这样想着,诚贵人瞥了安陵容一眼,也越发憎恨甄嬛。 甄嬛看着多兰的笑颜,乍一看似乎与恭贵人有些相像,便问:“多兰今年多大了?寻常宫女满二十五岁就要出门了,不知恭贵人作何打算?” 听着甄嬛这话,浣碧也好奇的投去目光。 恭贵人苦恼的砸了下自己的腿,“嫔妾不会让她留在宫里的,想她嫁个好郎君、然后好好生活。” 多兰微微弯了弯腰,在恭贵人耳边沮丧道:“我不想离开塔拉姐姐。” 沈眉庄看了看多兰,小声道,“你在京城没有人脉,想给多兰找个好归宿谈何容易呢?” 恭贵人闷闷的小声回了句,“我知道。” “在这紫禁城里,唯一的好郎君可不就是皇上了。”欣贵人打趣道。 此话一出,恭贵人最先脸色一白。 欣贵人见了忙找补道,“哈哈,其实宫中的侍卫也不错呢,都是满汉军旗里的翘楚,哈哈......” 今日例会多聊了会,便也散的晚些。 恭贵人踌躇着留了下来,江如吟也平心静气的看着她。 “京中也有喝奶茶的习惯,只是现在更习惯用牛乳茶或者茶叶烹奶茶,估计纯正的蒙古奶茶也很少吧。” 恭贵人点头,“刚开始嫔妾和多兰带了一些,后来喝完了,又喝不惯京城的奶茶,觉得茶水也能喝了。” 也能喝了... 江如吟轻笑,“妹妹还真是有意思,尝尝这道奶茶吧。” “嗯!”恭贵人欣喜的看向江如吟,炒米、奶豆腐一样不少,她忙将自己的碗递给多兰。 多兰就着恭贵人的手喝了口,“就是这个咸香的味道,娘娘好厉害啊。” 她雀跃的原地蹦跶了下。 锁春自豪的挺起了胸膛。 “本宫的母亲是内蒙人,所以锁春打小就在母亲身边学了这手艺。”江如吟幽幽叹息一声,幽怨的看了眼锁春,“不过锁春烹茶的技术还是更高超呢。” 锁春笑嘻嘻的扭了下身子。 门口,缚秋歪头看了一眼。 恭贵人认认真真的看着锁春,转头问道,“娘娘,嫔妾可以跟锁春学做吗?哦,我也没有材料,好吧。” 她声音愈小,仿佛自己嘀咕似的。 江如吟避而不答,“昨个听皇上说多兰很有意思,今日仔细看了果然如此。” 恭贵人一愣,“皇上也跟你说了吗,那他真的有这个意思...” “什么?”多兰小声问。 恭贵人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却整个人颓废了下来。 “多兰,你有心上人了吗?”江如吟突然问。 多兰微怔,还是认真答道:“他不喜欢我。” “他是有心上人吗?” “他更喜欢阿爸的任务。” 恭贵人脸一蹙,“多兰!” 多兰才后知后觉的抿了抿嘴。 江如吟又问,“你怎么想呢?” 恭贵人回头看了捧着碗小口喝着的多兰。 “多兰不懂宅院里的那些东西,在京城嫁人她会被欺负的。”恭贵人沉默了下,说了实话。 江如吟却笑容更深,“他更喜欢他阿爸的任务,那皇帝赐给他的姑娘他喜欢吗?” 多兰一喜,“对哦,他最喜欢这些了。是不是呀塔拉姐姐。” 恭贵人也是不可思议,“你,娘娘你的意思是?” 江如吟笑而不语。 恭贵人当场便坐立不安了起来。 只安静了几瞬,恭贵人拉着多兰跪下: “如果多兰真的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嫔妾愿意唯娘娘的命令。” 恭贵人说的认真,江如吟浅笑,“唯命是从什么的,没有意义。帮你就是帮本宫自己。” 江如吟带恭贵人去了内室,锁春拉着多兰聊天。 “蓝色很衬你呢。”江如吟为恭贵人戴了一支浅蓝花样嵌珍珠的三股钗。 恭贵人也喜欢这支钗子的模样,目光随着钗子移动,“嫔妾很喜欢蓝色,听说大海就是蓝色的。” 江如吟挑了一只攒珠头花,一支宝石垂珠钗子。又拿了一对雕花银簪簪在了另一侧。 恭贵人摸了摸发髻,又扯了下自己的衣裳。 “这样一看,一下子变得温柔了呢。”恭贵人这样评价。 第106章 蒙古舞 夕阳的余晖洒在紫禁城那雕梁画栋的宫殿之上,似往日一般透着几分宁静又暗藏着诸多暗潮涌动。 江如吟身着一袭苑紫色宫装,绣着一圈茉莉暗纹的裙摆随着她莲步轻移而微微摇曳,发髻上那几支精致的珠翠被窗布飘起时钻进的日光染上了一层橙光。她面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柔,仿若和煦的微风,眼底却如同那深不见底的幽潭。 恭贵人则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蓝衣,柔和了面无表情时的锐利,多了分温柔。清冷的面容下也多了几分旁人不易察觉的紧张。 两人同乘妃位轿辇。 一路上,芳妃笑语盈盈,时不时侧头看向恭贵人,声音轻柔地说道:“妹妹今日这装扮甚是素雅清丽,想必皇上见了定会眼前一亮呢。” 恭贵人微微欠躬,轻声回应着:“娘娘风姿绰约,皇上向来最是看重娘娘的。” 两人这般看似融洽地说着话,可各自心里都明白,若此事不成,两人依旧是桥归桥、路归路。 不多时,便到了养心殿外。太监尖细的嗓音传了出来:“芳妃娘娘、恭贵人到——”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宫殿前回荡着,仿佛也敲在了两人的心尖上。 苏培盛远远的迎上来,却在看到恭贵人时顿了下。 “娘娘、小主,里面请。” 恭贵人有些吃惊,她只知道莞嫔可以不用通传,原来芳妃也是么。 芳妃率先抬步迈进殿内,恭贵人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两人一同朝着高高在上的皇帝福身行礼。 皇帝忙里抽闲抬头看了眼,“快起,恭贵人?你,” 他又看向江如吟,“爱妃这身衣裳倒是第一次穿,淡妆浓抹总相宜。”他用湖笔隔空点了点江如吟。 江如吟主动走到皇帝身侧,“臣妾见恭妹妹总是一个人,有敬嫔姐姐在,臣妾轻松了许多。便在今日请安后留了妹妹聊天,才知道恭妹妹原来是仰慕皇上羞于启齿呢。” !!! 为了多兰,恭贵人生怕被皇帝看出了端倪,忙低下头去。即使这样,那面庞的驼色还是掩饰不住。 清冷佳人羞红了眼,皇帝露出一抹笑,轻声对江如吟道,“吟儿这些日子越发善解人意了。” 江如吟只一笑,悄然退出了殿内,转身的瞬间脸上露出了一抹恰到好处的落寞。 见江如吟一人出来,苏培盛拱拱手,“娘娘您怎么不多陪皇上一会。您是不知道,皇上啊几次三番想请您来,都因为敬嫔娘娘初学宫务而放弃了。” 江如吟只抿嘴笑,“公公莫要打趣本宫了,皇上现在有恭贵人红袖添香在侧,本宫就先回去看弘暄了。” “哎呀可不是吗,六阿哥谁会不喜欢呢,皇上更不用说了,娘娘慢走啊!”苏培盛一句一步送出了台阶下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 ...... 重阳宴上, 恭贵人当仁不让坐在了皇帝手边。 余下妃嫔以江如吟为首分坐两侧。 往日宴会都是由清音阁或是教坊司排练的歌舞,江如吟听皇帝的语气对现在的恭贵人十分满意,江如吟特意命舞姬学了蒙古舞,在场众人都甚觉新奇。 不同于宫中常跳的婀娜舞姿,伴着浑厚细腻的马头琴声,身着色彩艳丽蒙古服的舞姬们身姿袅袅: 微微仰头,双眸轻闭,随着乐声缓缓抬起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时而伸展至远方,时而又轻柔地回拢。 脚步轻盈且沉稳,每一步落下,脚尖轻点地面,脚跟随之缓缓落下,节奏舒缓而有韵律,宛如骏马在漫步时踏出的蹄声,沉稳又不失灵动。 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那斑斓的色彩在青褐色的地毯上绽开,平添了几分绚丽的生机。而后轻柔旋转,带着一种自然而舒缓的美,编着一条条小辫的发也随之飞扬,像是草原上自由的精灵。 一舞终,皇帝抚掌,“爱妃有心了。” 江如吟弯眉浅笑,“臣妾哪有那么细致,多亏敬嫔姐姐时刻去清音阁看着。” 甄嬛捂了嘴问沈眉庄:“眉姐姐觉得如何?” “自然是好看的,只是我实在不忍心看一个清正的女子为了权势屈膝讨好。”沈眉庄摇了摇头,皱眉瞥了眼江如吟。 甄嬛则目光移向一脸动容的恭贵人,“眉姐姐怎知这女子不是乐在其中呢。” 沈眉庄也看了过去,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弘宁有没有不舒服?”安陵容没有心思听歌看舞,时不时就转头问宝鹊弘宁如何。 宝鹊偷笑,“娘娘放心,咱们小阿哥是最乖的。而且呀,宝枝姐姐也看着呢。”她腾不出手来,便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宝枝。 宝枝给了安陵容一个安心的笑。 安陵容回以微笑转了头。 往好了说是乖巧,其实就是过于孱弱,连满月礼、抓周都是安陵容与几个主位一块观礼的。 皇帝更是连抓周都没有来,安陵容做主给弘宁塞了支皇帝赏的百年人参,全当祈求平安康健了。 几人闲谈间,皇帝与恭贵人耳语了几句,询问恭贵人是否会跳蒙古舞,恭贵人瞧着心情尚佳,下去更衣了。 弹奏礼乐的乐师音调一变,节奏变得畅快起来。 宫人搬来小几,上头摆放着漂亮精致的弓,没有箭头的箭和一支中看不中用的马鞭 恭贵人换了身赤红的蒙古装朝皇帝行了个蒙古礼。只见她目光如炬,眼神中透着坚毅与果敢。鼓声响起,她猛地一个起势,双脚有力地跺向地面,发出的声响如同战鼓擂动,瞬间点燃热意。 她的手臂挥舞起来虎虎生风,时而如弯弓搭箭,手臂拉满,那紧绷的线条彰显着力量;时而又似挥舞马鞭,在空中快速甩动,带起一阵飒飒风声。 步伐更是刚劲有力,每一步都迈得扎实又豪迈。旋转起来,她的裙摆飞扬成一朵绚烂的花,可这花却带着凌厉,随着她快速的转动,席卷着豪迈与不羁。 她的身姿挺拔,脊背始终如松般笔直,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仿佛在诉说着草原儿女的英勇无畏,让人仿若看到了草原女子的潇洒轻快,却在舞终半跪行礼时弯了背。 第107章 不孕 皇帝带头鼓掌,走下台来亲自扶起恭贵人。 恭贵人亦笑颜以对,额头盈起薄汗。 今日是重阳,没有皇后也就没了那么多规矩,皇帝仍然歇在了永寿宫。 江如吟盈盈地走到皇帝身旁,眼波流转,仔细观察着皇帝的神色,轻声道:“皇上,臣妾瞧着您最近心情舒畅了许多呢。” 皇帝仰头,脸上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 “朕确实心情不错。”皇帝顿了顿,接着说道,“这恭贵人倒是有些华妃的风姿,不过比华妃可要安分许多。”说着,皇帝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赞赏。 江如吟轻轻抿了抿唇,略作思考后,柔声建议道:“皇上,臣妾有个想法。恭贵人身边的多兰与蒙古一位勇士情投意合,臣妾想着,不如把多兰以和硕公主的身份嫁回蒙古。一来成全了这对有情人,二来也能与蒙古亲上加亲。”说完,江如吟眼含期待地看向皇帝。 皇帝听闻,眉头微皱,双手背后,来回踱步。 他沉思片刻, 自前朝来蒙古对爱新觉罗氏的钳制才终于得以摆脱。 又想到年羹尧如今以军功威压百官,若能通过反向联姻巩固与蒙古的关系,对局势或许大有裨益。 恭贵人博尔济吉特·塔拉出身外蒙喀尔喀盟,本身代表整个蒙古部族前来参加选秀,不过历来的形式罢了。 若自己主动把多兰嫁回蒙古部族,有情人终成眷属,怎么不算无上的荣光,蒙古部也会感恩于自己的。 更何况,这多兰本就是蒙古女子,跟着恭贵人来到京城,偌大的紫禁城每一个女子都是皇帝的女人,若收为义女,既不损皇室颜面,也能与蒙古各部情意更深。 一个女子些许财宝,如何抵得过两族之交。 终于,皇帝停下脚步,定定地看向江如吟,微微点头说道:“你的建议甚合朕意,就依你所言。” 江如吟脸上立刻绽放出欣喜的笑容,福身行礼道:“臣妾谢皇上恩准,相信此举定能为大清带来福祉。” 中秋时候嫔妃们还各各手执一柄小扇轻摇着,到了十余天后的重阳各各都穿上了坎肩。那一个个琵琶襟的、对襟的、大襟的,花样繁多,色彩更是数不胜数。唯有甄嬛,每每一身素衣,旗头也只在两侧装点了略显黯淡的点翠首饰。 皇帝派人去咯尔喀部问过了,那名叫乌尼日的青年乃是咯尔喀七旗旗主的第四个儿子,他受宠若惊,当即跪地高耸皇帝的英明。 作为恭贵人的娘家,喀尔喀九旗的旗主热情招待了使节,奉上了诸多名产,如肉松茸、马奶酒、加兰屯沙果等等等等。 临走时,喀尔喀七旗又送来了数量庞大的名产,和数箱动物皮毛和宝石等珍品,似乎铁了心要把九旗比下去。 皇帝说笑般说与江如吟听,江如吟笑个不止,直说“可以放心的把姑娘嫁过去了。” 皇帝笑而不语,心里却在盘算着蒙古各部并没有看上去那样团结。 出嫁之日定在了蒙古的银驼节前半月,江如吟与敬嫔的备着嫁妆,羡煞了宫中女眷。 皇帝又说起一事,“朕每三五日就会召恭贵人一次,倒是不曾听闻恭贵人来了月事。你明日让太医给恭贵人把把脉,若是有孕了便好好照料着。”皇帝说这话时唇角弯弯,眼神却不带任何情感。 “臣妾明白。可是,臣妾竟然现在才发觉皇上这样关心恭贵人,早知如此就该日日叫恭贵人去养心殿为皇上伺候笔墨的。”江如吟佯装醋意的说着。 皇帝乐呵呵道,“朕记着的是你的,所以上个月你来月信时,恭贵人的绿头牌也撤了,朕才有些印象的。” 江如吟这才心满意足。 次日,江如吟却挂着愁容前往了养心殿。 “臣妾今日让陈荀为恭贵人诊脉,陈荀说恭贵人是心情舒畅总是很晚就寝才导致月信不准,只是脉象怪异,似乎不易有孕,臣妾便做主请了千金一科的江慎来,江慎说,”江如吟腰弯的更为恭敬,“请皇上恕罪,恭贵人她天生不孕。” 养心殿顿时气氛冷凝, 皇帝眸光沉沉,连带着江如吟也心中一沉。 不愿意蒙军旗后妃有孕和蒙军旗送来不孕后妃是两回事。 昔日见自己的亲生额娘与隆科多有染,皇帝曾言:“皇阿玛他可是天子。” 可见在皇帝心中,天子威严高于一切。 皇帝不语,江如吟大着胆子膝行了几步,道:“蒙古竟敢欺君罔上,皇上不计前嫌嫁公主,当为一段佳话。” 皇帝这才露出了笑容,亲手扶起了江如吟,“吟儿说的极是,只有这般的女子,才能与朕携手俯瞰天下。” 这话虽饱含看重,江如吟却是不能接受的。 当即诚惶诚恐道,“臣妾不过为皇上的英明治世而沾染了几分,这才起了愚思,担不得皇上此言。” 皇帝淡笑,欲留江如吟在侧。 江如吟婉拒道,“皇上,臣妾方才火急火燎的赶来,现在恭贵人还在永寿宫呢。晨起时弘暄又闹着找弘宁了,不如臣妾请谦嫔妹妹带两位阿哥来陪着皇上吧。” 皇帝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也好。” 离开养心殿, 秋日的阳光不再如夏日那般炽热浓烈,变得柔和而慵懒起来。金黄的银杏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与红墙白瓦的宫墙低语,时不时有几片叶子飘落,打着旋儿落在地上,很快就被洒扫的宫人扫进簸箕。 朱红色的宫墙在秋日暖阳的映照下,愈发显得庄重又透着几分暖意,那斑驳的光影顺着墙面滑落,给江如吟一行人的背景添了几分厚重。 宫殿的飞檐翘角在光晕中勾勒出清晰又优美的轮廓,琉璃瓦闪烁着别样的光彩,皇家的威严显露无疑,融入进了秋日独有的宁静里。 永寿宫的罗汉松依旧翠绿,却也沾染了几分秋意,偶尔有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叽叽喳喳的叫声打破片刻静谧后,又让这午后显得更加寂寥。 第108章 出发 喀尔喀盟在准噶尔之东,消息流传到了准噶尔部,年过六旬的老汗王摸着下巴,当即让人来求娶大清皇帝的嫡亲公主。 这番不知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江如吟心中有些惊慌,皇帝果然半个月没有来永寿宫。 像从前犯了错一样,哭唧唧向父亲要安慰,待情绪稳定了再去向母亲认错。 江如吟仍对江哲邸的事心怀芥蒂,收拾好了心绪,江如吟手书一封,由束冬送出了宫外。 博尔济吉特氏很快回信,她详细的给江如吟细细讲道: 准噶尔盟向来势大,所以东侧的咯尔喀盟被称作外四部,并称为咯尔喀盟。 前来求娶的是目前外蒙古势力最强的准噶尔部。随着时间的推移,准噶尔盟越强,也越发不满于对大清的俯首称臣。 先帝的恪靖公主嫁往了喀尔喀盟的土谢图汗部,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准噶尔盟势大,颇有以邻压邻的意味。而如今,恪靖公主在雍正二年逝世。 皇帝前些日子的举动被广为流传,准噶尔部当然坐不住,恐此举再次发生。而多兰又嫁往准噶尔盟边上的咯尔喀盟,也难怪准噶尔部汗王会派人来:一为试探皇帝心意,二为,若真能求娶到嫡亲公主,也能遍压蒙古各盟。 不必忧心,内蒙古也不会放纵外蒙古膨胀。若外蒙古当真与大清叫板成功,那第一个遭殃的不是大清而是喀尔喀等盟或是内蒙古。 内蒙古安逸,数年内不会想滋生战事,且内蒙外蒙之间的牧地、牲畜等纠葛、摩擦不断,很难携手对抗大清。 准噶尔部此举,内蒙必会干涉。咯尔喀盟被准噶尔盟排挤已久,土谢图汗部是咯尔喀盟之首,其余各部也是不愿意看到准噶尔盟如日中天。 皇帝从九子夺嫡中脱颖而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的。我儿只管放心。 一番话看完,江如吟终于心定。 而后,博尔济吉特氏怀念的说了几件在土谢图汗部的往事,字里行间皆是对恪靖公主的追念与崇拜:世人只知额吉娴于礼教、恭俭柔顺,却不知额吉对政治有独到的见解又果敢坚毅,所以被称为“海蚌公主”,而“海蚌(勃)在满语里就是参谋、议事的意思。”。 博尔济吉特氏从未想过江如吟会嫁往皇室,所以没有教过她满语。 博尔济吉特氏首次袒露心声:额吉在土谢图汗部并不是一帆风顺,其中艰辛自己早年有过体会。额吉常常给自己讲中原的文化、风貌,也因此自己才会对中原产生了无限的向往,也想为额吉看遍大清的万里河山。 博尔济吉特氏怀念的说:额吉得知自己的想法后很是支持,并为自己取了满语名字“萨比佛尔果纯”,寓意为迎春花。 在一个温暖的春天,博尔济吉特氏带着一队护卫离开了生存了十四年的蒙古。此后,博尔济吉特氏的存在被抹去,除了阿布和四个兄弟,再无人提起。 信件的最后,博尔济吉特氏已经有些语不成调,她仓促结尾,不知是否暗自神伤。 江如吟叹了口气,思念涌起,心头猛烈的情绪无以言表。 那日之后,恭贵人再未侍寝,重阳宴刚升起的一丝情爱之心消失的荡然无存。 她私下告诉江如吟:如果不能生育能让自己看清自己的伴侣,这没什么不好的。 皇帝越发喜欢看望皇子公主了,连淑和公主都被送回了欣贵人身边。 准噶尔求亲之初,皇帝意属朝瑰公主,甄嬛曾进言让温嫔准备公主和亲的事宜,被江如吟推脱了。不知皇帝看望温宜时温嫔有没有为华妃求情。 元月前一日,众妃一同前往大清门送行,皇帝称:“华妃作为宫中最高位之一,自然是要来的。” 于是华妃也身着朝服朝冠而来,江如吟笑意吟吟的朝华妃点了点头,华妃不自然的别过头去。 多兰早早地便起身开始梳妆打扮了。她那身华丽的婚服,可是内务府精心赶制而成的,每一针每一线都仿佛诉说着这场婚事不凡。那婚服的料子,是从江南千里迢迢运送而来的上乘绸缎,色泽艳丽却不失典雅,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上面用金银丝线细细绣着寓意吉祥的图案,有展翅欲飞的凤凰,象征着多兰公主出嫁的身份。 多兰站在镜前,看着镜中盛装的自己,眼中却满是复杂的情绪。 很快,她扶着宫女的手,步步丈量过钟粹宫到大清门的距离,很远但时间远胜于距离,无论有多不舍,都已经到了大清门。 缓缓移步到恭贵人的面前,眼中早已蓄满了泪水,那恋恋不舍的目光仿佛要将恭贵人的模样深深地刻在心底一般,许久都未曾移开。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静静地看着恭贵人,往昔相处的点点滴滴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而恭贵人,也是红了眼眶,强忍着泪水,拉着多兰的手,想要说些安慰的话语,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半晌才挤出几句叮嘱的话来,让多兰到了那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万事多为自己思量。 多兰听着这些话语,眼泪终是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那精美的妆容。可她知道,此刻已容不得她过多地沉浸在这离别的悲伤之中了。她咬了咬嘴唇,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转身,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朝着皇帝和江如吟所在的方向走去。 皇帝得了多兰到了的消息,才放下折子过来,神色间有着几分威严。江如吟站在一旁,微微垂首,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多兰走到近前,缓缓屈膝行礼,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地向皇帝和江如吟告别。皇帝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随后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语,大意是让她此去肩负起两国交好的重任,莫要辜负了大清的期望。 多兰一一应下,而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迈着略显蹒跚的步子,朝着那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雕龙画凤的轿子走去。她每走一步,心中的不舍便多了几分,待走到轿子前,她最后回首望了一眼这生活了多年的地方,终是狠下心来,抬脚迈进了轿子。随着轿帘落下,隔断了她的视线,也仿佛隔断了她曾以为能与塔拉相伴一生的思绪。轿子缓缓抬起,朝着未知的远方而去。 第109章 回忆上 皇帝先前推说先嫁和硕恭和公主,没几日,准噶尔部快马加鞭送来消息改求娶嫡亲公主为只求一位公主和亲。 于是,和硕恭和公主多兰出嫁当天,便是那倒霉的女子受封和硕恭慎公主之日。 皇帝宛如未有嫌隙般,略过了潸然泪下的恭贵人,执起江如吟的手起驾回宫。 “大清地广物博,相比准噶尔就多了许多顾忌。”皇帝叹息道。 江如吟双眸水盈盈的看着他,“皇上时常关心弘暄,臣妾都记得。” “是啊,弘宁体弱些,弘暄作为哥哥关心弟弟,作为弟弟体贴兄长。”皇帝眼中闪过几分怀念,口中幽幽道,“朕记忆中,唯有五弟才有这般心性。” 江如吟眨眼,“是上次为臣妾做册封使的恒亲王吧,臣妾不知恒亲王品性如何,但皇帝称赞,想来是人品贵重的。” 皇帝惯称兄弟为老八、老九、老十七云云。前世今生,江如吟都第一次听到皇帝称呼一个人为弟弟,便先跟着附和。皇帝却不再多言,只握紧了江如吟的手。 不知他在想什么,江如吟被握的生疼,试图抽回手不成,皇帝也没有回神。 ...... 这是华妃重回妃位后第一次阖宫请安,她穿着去年那身绛紫绒边坎肩,那张脸庞失了往日的光华万千,沉吟的坐着。 沈眉庄和甄嬛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的不快之色,楼慵儿面无表情的坐着,一手撑着椅臂、一手抚着孕肚。 华妃目不斜视的打量着自己素雅的蔻丹。 齐妃拿捏不准皇帝对华妃的态度,目光移到了恭贵人身上,“呦,恭贵人这是怎么了,恭和公主出嫁,妹妹怎么眼下泛青啊?” 恭贵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嫔妾太开心了,只是有点不习惯一个人而已。” 江如吟从珠帘内款款而出,“新的宫人如何,可还尽心么?” “多谢娘娘关心,枷儿很温柔,嫔妾很喜欢她。”恭贵人起身行了一礼,她身后那个清秀脸生的宫女也笑眯眯的朝江如吟行礼。 江如吟于主位落座,看向华妃对面的空座,“端妃又病了啊,真是可惜,听闻端妃姐姐与华妃姐姐从前是很要好的姐妹呢,真是可惜了。” 华妃嗤笑一声,懒洋洋道:“不可惜,本宫会亲自去看她的。” 华妃展露笑颜,眼底却是凝滞的寒意。 甄嬛皱起了秀眉。 华妃又转头幽幽看向甄嬛,“芳妃妹妹果然是有几分本事的,从前最伶牙俐齿的莞嫔也学乖了。” 像是为了反驳华妃的话似的,甄嬛道:“当日之事,皇上已经说了本不该追责的。华妃娘娘,敢问何来伶牙俐齿一说呢?” “本宫如今对宫务尚且上手,这还是多亏了敬嫔辅佐,以后华妃姐姐还请不吝赐教才是。”江如吟出声道。 像商量好了一般,两人齐齐忽略了甄嬛,“那倒未必,这段时日妹妹管理六宫有方,连本宫的翊坤宫都有所感染呢。”华妃意有所指道。 江如吟避而不答,待江如吟叫散了,华妃还老神在在的坐在黄花梨木雕花椅上。 好笑的是,齐妃听见江如吟叫散都已经起身了,看到华妃没走,又硬生生坐下。 于是满屋子莺莺燕燕就这么干坐着,江如吟可不管,全当没看见,径直回到内室。 “娘娘,温宜许久不见您,想您的紧,不如臣妾带温宜去您那儿坐坐吧。”温嫔建议道。 华妃皱眉看着江如吟离开的方向,“知道了,走吧。” 说罢,她甩着袖子大开大合的离开,那大袖差点儿甩到甄嬛脸上,甄嬛不喜的往后躲了躲。 “浣碧?”甄嬛唤回了浣碧的思绪。 “浣碧姑娘今日一直在走神啊,莫不是羡慕恭和公主了?”敬嫔临到门口,回头打趣道。 “啊?”浣碧回神时,敬嫔已经消失在了门边。 “娘娘?” 甄嬛无奈的叹了口气,“无事,回吧。” 甄嬛与沈眉庄携手离开,恭贵人离开主殿后,又绕进了内室,被甄嬛几人看个正着。 沈眉庄叹息道,“无论什么人,入宫后变得太多了。” “管他变成什么样,只要我们不变就好了。”甄嬛笑笑。 “......”跟在两人身后的楼慵儿默默无言,在宫道拐角处与两人分开了。 江如吟抬头望去,“恭贵人。” 恭贵人屈膝行礼,“见过芳妃娘娘。” “免礼,坐吧。恭贵人有事吗?”江如吟和颜悦色道。 “娘娘叫我塔拉吧。”恭贵人大刀阔斧的坐下,一只手臂随意的撑在桌上,上半身靠近江如吟,“嫔妾说过的,如果娘娘真能做到会对娘娘唯命是从。”她认真的说。 看着塔拉这洒脱的一套动作,江如吟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新婚的小媳妇似的,不自觉的放松了身体,也靠在了小桌上。 “她并不是你的姐妹,也不是你所在九旗的人。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江如吟问。 人似乎在回忆时都喜欢放空,恭贵人目光空洞,口中道: “是,我是九旗旗主的女儿,她是七旗的仆役,九岁时,我们第一次相见。” 第110章 回忆下 在辽阔的蒙古大草原上,各个部落依循着古老的传统与规矩繁衍生息,其中塔拉与多兰所在的便是扎鲁特部最西边,毗邻科尔沁界。九旗和七旗所在的部族也跟姓博尔济吉特。两旗在部族里更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九旗旗主,那可是威风凛凛、统御一方的人物,然而在他的家中,正妻的来头更是不容小觑,背后所牵扯的家族势力犹如一张庞大且错综复杂的网,笼罩在这片草原之上,让九旗旗主在很多时候都不得不对其有所顾虑,也正因如此,对于两人所生的女儿塔拉,旗主自是偏爱有加,将她视作掌上明珠。 塔拉九岁的年纪宛如草原上春日里最明媚的阳光,透着无尽的纯真与烂漫。漂亮的眼眸清澈见底,让人看了便心生欢喜。 而在七旗部落里,生活着可怜的多兰。多兰不过七岁,本该是在父母膝下承欢、无忧无虑的年纪,可命运却对她格外苛刻。多兰的长相在一众蒙古族孩子中显得颇为特别,那眉眼间有着几分汉人的神韵,在这个以蒙古族为主的部落里,这竟成了她被欺负的缘由。七旗部落里一些顽皮又不懂事的同龄人,常常会以多兰的长相为借口,对她肆意嘲笑、捉弄。他们会在多兰路过时,故意伸出脚去绊她,看着多兰摔倒在地,便哄堂大笑;又或者围着多兰,学着汉人的口音怪声怪调地说话,极尽嘲讽之事。 多兰幼年没了父母,无处谋生的她被叔父卖为仆役,这样的环境下她越发怯懦,面对这样接二连三的欺负,她低下头,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咽进肚子里。她不敢反抗,唯恐会换来更变本加厉的欺负。 阳光洒落在广袤的草原上,九旗旗主带着塔拉前往七旗参加一场盛大的宴饮。一路上,塔拉兴奋地看着沿途的风景,对即将到来的宴饮充满了期待。到了七旗的营地后,宴饮的场所热闹非凡,大人们相互寒暄、举杯畅饮,谈论着部落间的合作、放牧的情况以及各种大小事务。塔拉起初还乖乖地坐在父亲身边,听着大人们的交谈,可没过多久,她就开始觉得无趣起来,那颗好动的心早就按捺不住了。 趁着众人不注意,塔拉悄悄地溜出了宴饮的大帐,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般在七旗的部落里四处闲逛起来。她好奇地看着七旗部落里那些与自家稍有不同的布置,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儿瞅瞅那儿,玩得不亦乐乎。 就在塔拉走到部落边缘的一处角落时,一阵嘈杂的吵闹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她皱了皱眉头,赶忙跑过去看个究竟。只见在一片空地上,几个和她年纪相仿的七旗孩子正围着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正是多兰。多兰满脸惊恐,身子不停地往后缩着,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只是无助地看着周围那些凶巴巴的面孔。 那几个欺负人的孩子嘴里不停地说着难听的话,“你这个怪样子,就不该待在我们部落里!”“哼,长得像汉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去扯多兰的衣服,推搡着她,多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塔拉见状,顿时火冒三丈,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一下子站到了多兰的身前,像一只护崽的小母豹般,双手叉腰,小脸涨得通红,大声呵斥道:“你们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呢!欺负一个比你们还小的女孩子,你们羞不羞呀!” 那几个欺负人的孩子先是一愣,没想到会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待看清塔拉身上挂满的宝石彩带的炫目裙摆,心里虽有些忌惮,但仗着在自己的地盘,又想着塔拉不过是个女孩子,便不以为然地回嘴道:“哟,这是我们七旗的事儿,你个外来人少管闲事,赶紧走开!” 塔拉并没有被他们的话吓退,她瞪大了眼睛,毫不畏惧地说道:“不管是几旗的事儿,欺负人就是不对!你们要是再这样,我可就去告诉阿爸,让你们都挨罚!”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那些孩子,眼神里透着满满的愤怒和坚定。 那几个孩子一听要告诉大人,心里也有些害怕了,毕竟他们也知道塔拉所穿服饰身份不一般,要是真闹到旗主们那儿去,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于是,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里不甘心地嘟囔着几句,便灰溜溜地跑开了。 多兰看着眼前这个勇敢地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塔拉,眼中满是感激和敬佩,嘴唇颤抖着,半晌才挤出一句话:“谢……谢谢你……”塔拉看着多兰,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心疼的笑,她走上前去,轻轻拉起多兰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摸着,说道:“别怕啦,有我在呢,他们以后要是再敢欺负你,我可不会放过他们哦。” 可这边的动静终究还是闹大了,很快就传到了两位旗主的耳朵里。七旗旗主听闻事情的经过后,心里着实有些不悦,可一想到塔拉额吉背后那令人忌惮的权势,他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在这草原之上,权势的分量有时候可比什么都重,七旗旗主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得罪了周边势力,进而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思索片刻后,七旗旗主为了息事宁人,便对着九旗旗主图蒙说道:“今日这事儿啊,说到底也是孩子们之间的打闹,不过看塔拉如此护着这多兰,想必是两人投缘得很呢。我寻思着,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多兰送给塔拉,往后就让多兰跟着塔拉吧,这样也算是有个照应,图蒙旗主你看如何呀?” 图蒙听了,心里明白七旗旗主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在外的名声本来就是宠妻爱女且七旗旗主也给了面子,便笑着点头说道:“哈哈,那就依你所言吧。多兰,以后你就跟着塔拉,要好好听塔拉的话啊。” 好景不长,塔拉的额吉在她十一岁那年去世了。 于是塔拉的境遇逐渐窘迫,一开始,图蒙还会为了名声对塔拉和颜悦色,直到塔拉再次对图蒙有孕的新妻表达了愤怒,图蒙再不管塔拉,新的大妻收回了塔拉的仆从,十一岁的塔拉带着九岁的多兰搬到了边缘。 塔拉日益沉默,多兰为了逗塔拉开心变得多话爱笑,只是在外人面前仍然腼腆羞涩。在多兰十三岁那年,七旗旗主带着家眷来九旗做客,多兰再次见到了那位帮过她的勇士,乌尼日已经从少年变成了健硕的青年,即使不记得多兰依旧温和有礼。 彼时十五岁的塔拉已经对男女之情颇有了解,可七旗旗主的五个儿子之间纷争不断,乌尼日断然不会娶多兰为妻。 多兰与乌尼日之间的交流被图蒙看见了,当即要把多兰送给乌尼日为妾。 恰逢皇帝选秀,现在的皇帝在九子夺嫡期间就亲近汉人,从先帝期间蒙籍女子就不再被爱新觉罗氏奉为贵女。 塔拉见证了阿布在额吉生前与现在的两幅嘴脸,断然反驳,主动提出带走多兰远赴大清。 多兰没有丝毫不愿,她说:“如果塔拉姐姐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的。塔拉姐姐想去大清,那大清一定是个好地方,多兰很喜欢。” 一年后,两人带着蒙古名为嫁妆实为贡品的箱笼,一人背了个小包袱来到了中原。 第111章 献计 (我突然发现敦亲王的儿子叫弘暄,天都塌了) 除夕之夜,紫禁城内张灯结彩,在主子们有意渲染下,宫女们也在袖口绣上各式花纹,头上多簪了几朵绢花,以此来投射出主子们想要的氛围。 太和殿中,宫宴正盛。殿内烛火通明,那一盏盏精致的宫灯垂落而下,洒下柔和的光晕,映照在殿内雕龙画凤的立柱与金碧辉煌的穹顶之上。地上铺着厚厚的红毯,从殿门延伸至御座之前。 御座上,皇帝高坐主位,两侧列席的王公大臣、后宫妃嫔们皆身着华丽的朝服、宫装,衣料皆是上乘丝绸,绣着精美的花纹,或牡丹盛放象征富贵,或祥云朵朵寓意祥瑞,珠翠玉佩在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一道道菜品被盛放在精美的瓷盘中,有热气腾腾的八珍鸭;外皮酥脆,鸭肉鲜嫩多汁,香气四溢;那红烧肘子色泽红亮,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还有精致的梅花糕,做成梅花形状,点缀着些许蜜饯。酒水亦是宫中佳酿,倒入剔透的玉杯中,散发着醇厚的酒香。 乐师们在殿角奏响丝竹管弦之乐,悠扬的乐曲声回荡在大殿之中,舞姬们身着彩衣,身姿婀娜,舞动着水袖,舞步蹁跹。一点儿也看不出昔日阖宫礼乐师歌舞姬卖力演奏只为博恭贵人笑颜的模样了。 恭贵人换回了橙色衣裳毫不介意的视线紧随着舞姬的舞步,悠然自得的品着杯中醇厚的美酒。倒是底下的小嫔妃目光流连在恭贵人身上说着小话。 江如吟身着鹅黄缂丝四意吉祥宫装,头戴珠翠钿子,通身气度不凡,却没有那日的富贵夺目了。像是与华妃商量好了似的,华妃也穿了寻常衣裳,用了满头的赤金如意纹首饰,也许对华妃来说,仅用金饰已经是极其低调了。她与江如吟之间隔了个座位,安分的坐在端妃的空位下头,目光急切的在对面的王公大臣席位寻找着自家哥哥。 皇帝表情平平,唯有在与江如吟四目相对时才露出一丝笑意。 一曲落幕,皇帝象征性的说了几句面子话,歌舞继续,就听对面席位传来议论声。 “今儿是除夕皇上遍邀皇亲国戚、朝中重臣,怎么不见敦亲王呐?” “嗨,大人前几日告假有所不知,敦亲王戎装上殿被御史告了一笔,哪知他一下朝就当街殴打了御史啊,这可太不得了了啊!这不,皇上命他回府反思了。” 另一人声音一低,“又不是被废黜,还是亲王之尊,怎么连除夕宫宴都不放出来?” 皇帝脸一黑,是他不想请吗?明明是老十不肯来!他默默记住了那个说话的人:很好,你已有取死之道! 恒亲王温润的嗓音响起:“十弟自幼性子桀骜,臣回去一定好好说他,皇上特意恩准他参宴怎能不来?还请皇上莫要怪罪。”他朝皇帝拱手说道。 皇帝会心一笑,朝他举杯,“无妨,老十一向如此。” 于是,对席再无议论。 江如吟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 对于政事,江如吟一律是推说不知的,皇帝开始想念起甄嬛来。 除夕夜大臣的议论甄嬛也尽收耳中,皇帝问她便畅所欲言了起来。 于是次日,与皇帝不睦许久的太后接到了苏培盛带来的口谕。 “太后娘娘,传旨的小太监已经带着圣旨往敦亲王府去了,这毕竟圣意不可改。您看可有什么要告知皇上的,奴才一定带到。”苏培盛极尽谦恭之态道。 太后脸色铁青,终究没有当面发作,“这几日是谁在伺候皇上?” 苏培盛不好不答,小心翼翼道:“除夕夜是芳妃娘娘,而后在华妃娘娘处用了晚膳,除此之外便是莞嫔娘娘了。” “莞嫔现在也在养心殿吗。” “是。” 太后皱眉挥了挥手,“哀家知道了,你回去伺候皇帝吧。” “惠贵人来了。”春貌小心开口。 “竹息,去请芳妃!惠贵人又来了?唉,这孩子,哀家今日就不见她了...”太后蹙眉道,突然又叫住了转身欲走的春貌,“罢了,请她进来吧。” 沈眉庄带了好克化的如意糕和红枣酪来,却听春貌说太后今日心情不佳,请她好好宽慰。 沈眉庄眉头微皱,到了室内立刻换了副笑脸,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上前为太后摆碗:“太后娘娘,冬日最熬人了,嫔妾煮了红枣酪、只放了很少的糖,煮的热了才带来的,现在温度正好呢。”沈眉庄用手摸了碗壶的温度,笑着道,“还有这如意糕,是最好消化的,请太后用一些吧。” 太后一看便知沈眉庄是用了心思的,“你的好意哀家都知道,哀家也是实在没胃口。” “嫔妾斗胆,敢问太后娘娘为何烦心呢?” 太后忽然提到了甄嬛,询问了两人的相识。 沈眉庄心中打鼓,如实答道:“嫔妾幼时住在京中外租家,因为是生人,无人愿意与嫔妾玩,只有隔壁的嬛儿,”她眼中似有憧憬,柔声道,“她替我赶走了那些横行霸道的公子哥,带我在京中游玩,后来父亲调回了济州,嫔妾不在京中也一直与她书信往来。直到选秀那日再见。” 太后闻之,点了点头,“原来是有几分书信往来的情分。” 沈眉庄低了眉眼,倒是没有开口反驳。 “这看人啊,不能只看表面如何,背地里的性情、品德才是最重要的。管理后宫也是如此,不是表面上风平浪静就可以的,这背地里的各种小动作才是后宫和睦的根本。” 江如吟跟着竹息进来,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娘娘福寿永年。”江如吟低着头,温声行礼, 太后弯腰扶起了正要行礼的沈眉庄,随口道:“芳妃,你说是不是啊?” 江如吟低眉顺眼道:“太后娘娘说的是,请太后娘娘赐教。” 沈眉庄尚还不解,就听江如吟已说出了这番话。 第112章 恭定公主 接下来,太后从江如吟入府说到现在,一说当时江如吟入府不合规矩、二说江如吟入宫后没有住进东西六宫坏了规矩、三说生产前没有知会帝后、四说江如吟初掌宫务时出过的岔子、五说曾与皇帝同坐主位云云,一番苛责下来听得沈眉庄都张口结舌。 再看江如吟呢,她睫毛颤颤,随着太后话音落下气息也趋于平稳。 第一说,得谢过皇帝求得旨。 第二说,得谢过华妃分的住处。 第三说,得谢过江如吟有孕时皇后使的种种手段。 第四说,得谢过江如吟奉旨辅助后,皇后使的绊子。 第五说,江如吟承认,这就是自己故意的。 安慰好自己,江如吟摆足了姿态,半跪了许久依旧动也不动,只头更低了,谦卑道:“太后娘娘说的是,臣妾有诸多不足之处,平日里还请太后娘娘多多指点。诸多错处,臣妾认罚,还请太后娘娘降旨。” 沈眉庄不知江如吟的往事,单看江如吟现在的样子便感慨江如吟心性了得。 沈眉庄看得出来,太后就更是如此了。 她似是口渴了一般,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下一瞬就被呛住了一般咳嗽了起来。 沈眉庄连忙给太后顺背,口中焦急道:“太后娘娘当心,芳妃娘娘也不是有意的,来,喝口水顺顺。”说着,新倒了一杯茶水给太后。 太后就着她的手抿了口,才缓过劲来。 方才起身去关心太后的江如吟重又跪在了太后脚边。 太后拍了拍沈眉庄的手,目露爱怜之色。 “好了,哀家也是看在你是弘暄生母,才忍不住多提了几句,你莫要放在心上。哀家也知道,你向来是最懂规矩的,现在也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你只当哀家随意念叨几句便是。起来吧。” 江如吟在缚秋的搀扶下起身,还是一个踉跄差点跌下去。 “唉,是哀家不好,都忘了你还跪着,快坐着歇歇脚。”太后忙道。 江如吟微笑,将全身重量都压到缚秋身上,才艰难挪到小榻上。 “是臣妾有错,才致太后娘娘心情不佳,哪里能怪太后娘娘。” ...... 送走了江如吟与沈眉庄二人,春貌脸上露出一抹忧愁之色,“芳妃娘娘不会向皇上告状吧。” “你觉得芳妃心性如何?”太后问。 春貌斟酌着用词,“芳妃娘娘心性坚韧,只是这样的人恐怕心机颇深。” 太后哼笑,“不错。她想做个贤妃就不会去皇帝面前嚼舌根,今日之事,她只能咽下肚子。等过几日,她发现了前因后果,自然只能找莞嫔的不痛快。” 永寿宫, 掀开裤腿,看着江如吟膝盖上的青紫之色,连缚秋这样的性子都忍不住道:“太后是疯了吗?那桩桩件件惠贵人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吗!奴婢去给您拿药。” 锁春这才匆匆赶回了永寿宫,“太后莫不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莞嫔干预政事找我们娘娘的麻烦。” 她拧了个热毛巾给江如吟敷着腿,“这大冬天的,可要把我们娘娘跪坏了。”她吐槽了一句,才正色道,“奴婢从小厦子那儿打听到,莞嫔建议皇上封敦亲王之子为贝子,女儿为恭定公主养在太后膝下。加封敦亲王的母妃和众位太妃,又给太后加了尊号。” 缚秋拿来膏药,为江如吟贴着,听了锁春的话皱眉道,“莞嫔这是把自己当成皇上的谋士了吗?身处后宫之中却发出一番言论来,难怪太后暴怒。” 前世这时候,江如吟尚且听不懂,后来敦亲王被擒,才品出几分其中意味来。以现在的身份、处境,再看此事才发觉甄嬛的自作聪明:且不说干预朝政,甄嬛生辰那日她被众福晋耻笑,三缄其口的可不就是敦亲王福晋么。料理敦亲王也就罢了,偏偏她出的主意是以孩子为诱饵迫使敦亲王进套。 干政之事皇上愿意,太后也不会愿意;用小儿做诱饵皇帝愿意,其余后妃也不会愿意。 江如吟闭眼仰躺了下去,“华妃现在和宫外还有联系吧。” 束冬悄无声息的出现,“年家的人行事隐蔽了许多,仍有蛛丝马迹。奴婢会让人透露给年家的人。” 仅仅两日后,面容憔悴的敦亲王福晋带着女儿进宫了。 恭定公主不过金钗之年,怯生生的躲在敦亲王福晋身后,仅露出的一只眼睛也不敢看向江如吟。 “给芳妃娘娘请安,好孩子,来给芳妃娘娘行个礼。”敦亲王福晋轻柔的抚着恭定的脊背。。 恭定这才从自己额娘背后挪出来,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恭定见过芳妃娘娘,娘娘金安。” 声音虽小,但吐字清晰,就是看着小脸苍白的,实在惹人怜爱。前世,敦亲王出世不久,恭定也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宫廷中。 “公主瞧着脸色不太好,可是路上累着了?本宫备下了牛乳茶和许多糕点,还有蒙古的奶茶,公主来用些吧。太后娘娘常年茹素,公主怕是吃不惯寿康宫的饮食。”江如吟关切道。 哪知敦亲王福晋眼一热,落下泪来。 恭定公主忙扯下了规规矩矩挂在胸侧的丝绢就要给自己额娘擦眼泪,口中轻声细语道:“额娘别哭,我不怕,我心里一直记着额娘的。” 敦亲王福晋泪流的更狠了,呜呜咽咽的推开了女儿的娇娇软软的手,“你在太后娘娘身边规矩不能坏,额娘用自己的帕子就好。” 江如吟下了主位,亲手将敦亲王福晋扶到了榻上,温声细语道,“福晋累了,先歇歇脚吧。” 不过片刻,敦亲王福晋止住了情绪,不好意思道,“娘娘无微不至,妾身一时触动情肠、情难自禁,还请娘娘恕罪。” 恭定公主跟着福了福身子,“请娘娘恕罪。” 待江如吟笑说无妨,恭定才回到位子上抱着杯盏小口喝着牛乳茶。 “太后娘娘可说了何时接见福晋,若没说就在本宫这儿用了午膳歇歇脚再去寿康宫吧。太后娘娘有午睡的习惯。” 第113章 玉牌 敦亲王福晋眼神黯然,“多谢娘娘,不过不必了。妾身想看看恭定未来的寝室,还是早些去寿康宫吧。妾身在牡丹台时曾与莞嫔娘娘有过一面之缘,妾身,还想着与莞嫔娘娘叙叙旧。” 江如吟余光看见敦亲王福晋紧掐着自己的手心,善解人意道,“既然如此那便带上这些点心吧,太后娘娘口味清淡,虽说太后娘娘不会亏待公主,就怕御膳房没有这副玲珑心肠。” 望着敦亲王福晋远去,锁春凑近道:“娘娘,昨日之事已经阖宫皆知了。” 江如吟幽幽长叹,“既然如此,都是本宫的错,晚些时候随本宫去请罪吧。” 午后, 春禧殿, 看着甄嬛言笑晏晏的模样,敦亲王福晋险些维持不住笑脸,“妾身府中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槿汐替本宫送一送福晋。” “姑姑请留步。”敦亲王福晋轻声道,也没有注意到崔槿汐略有深意的表情。 甬道夹角,敦亲王福晋忍不住捂嘴呜呜啜泣,婢女担忧的扶了扶,“福晋,这毕竟是宫里...” 敦亲王福晋摆手,缩在角落抽泣了好几声,才稳住了心神,一把抓住了婢女的手,“我们马上要出宫了,该和芳妃娘娘行礼道别才是。” 江如吟穿戴整齐正要出门听袁北山通传敦亲王福晋又来了。 “快请进来吧,说不定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本宫。”江如吟勾了勾唇。 敦亲王福晋吃惊的看了江如吟,“娘娘金安。” “娘娘怎得打扮的如此素净,而且娘娘是要出门吗?”敦亲王福晋看了眼江如吟身上的米色密纹绒边坎肩。 江如吟不大自然的摸了摸钿子头上的萃银钗子,“也不怕福晋笑话,近日宫中有些流言,本宫难辞其咎,正要去养心殿向皇上请罪。” 江如吟失意忧愁的面孔与甄嬛莞尔而笑的脸庞重合,敦亲王福晋握紧了手,“这不是娘娘的过错,是有人居心叵测,本末倒置。” 江如吟抚额,“什么?” “没什么...”敦亲王福晋眼神坚定下来,取下一物奉到江如吟眼前:“娘娘请看,这是妾身母家的玉牌。” 江如吟眼神一热,讶然道:“福晋你这是为何?” 敦亲王福晋和婢女互相搀扶着跪下,“娘娘心善,妾身感念在心,太后她,她根本没有心思抚养恭定!还请娘娘照拂着妾身苦命的孩子,她自幼就身体虚弱,总是汤药不离身的。只要敦亲王府在一日,娘娘就是妾身的王爷的恩人,若是...若是敦亲王府不在了,娘娘依旧是赫舍里氏的恩人!” 江如吟忙去扶她,“这...福晋你先起来!” 敦亲王福晋顺势拉住江如吟的手,强硬的将玉牌塞进江如吟手中,“娘娘!请您看在恭定年幼体弱的份上,照料恭定一二吧!” 江如吟犹豫了下,将玉牌握紧在手心,“那好吧,福晋放心,本宫没有女儿,一见恭定便觉亲切,恭定就是本宫的亲生女儿。” 敦亲王福晋终于松了口气,柔柔的笑笑,“有娘娘和弘暄这个哥哥是恭定的福气。” 江如吟亦笑,“听说福晋的儿子弘曜原名便是弘暄,后来是有游历的高僧说这个名字八字不匹配这才改了名讳,现在看来也是一桩缘分。” 宽敞华丽的轿中铺着厚厚的软垫,空气中仍存恭定出门必备的苦涩药味。敦亲王福晋闭了闭眼,手上彷佛还牵着小儿暖烘烘的小手。 “福晋,您何不把玉牌交给格格,芳妃...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月儿憋了一路,忍不住问道。 敦亲王福晋沉默着,良久,带着哭腔道:“我又如何不想呢,可太后连你都不让留下,若是被太后的人发现,我的恭定焉有命在!!” ...... ...... 养心殿外, 江如吟垂眸轻声道,“还请公公通传一声,臣妾前来请罪。” 苏培盛为难起来,不说半个月前,就是三天前,苏培盛都会毫不犹豫进去通传。但如今,宫中又起流言蜚语,看皇帝和莞嫔今儿下午聊的那些,显然是对莞嫔更为满意又对芳妃颇有不满。 “不是奴才不肯,而是莞嫔娘娘正在侍奉皇上批折子,吩咐了不让人打扰。” 江如吟眼神一冷,“苏公公,见不见是皇上的意思,通不通传可就是公公你的决定了。” 苏培盛顿时浑身一僵,像是被人看穿了心思逃也似地进去通传了。 甄嬛笑容一顿,握住了皇帝的手,“芳妃娘娘主持宫务,定是有要紧事,臣妾先行回避。” 皇帝脸上的不满一闪而过,“不必,让她进来吧。” 一袭素衣的江如吟款款入内,“臣妾给皇上请安。”她低眉顺眼的行礼,面上远山黛微蹙,颇有几分西子风韵。 皇帝不由软了心肠,“免礼。” 江如吟起身站定,无视了俯着身子的甄嬛,柔柔道:“臣妾治宫不严,特来请罪。” 那双水盈盈的眸子落在皇帝身上,眉宇间皆是愁容。 “...莞嫔,你回宫去吧。”皇帝道。 甄嬛张了张嘴,终是再次一礼,“臣妾告退。” “吟儿,你有何话要说。”皇帝俯眼看她。 江如吟幽幽道,“回皇上的话,苏公公已经告知了臣妾皇上不许人打扰,可臣妾来这一趟非是他言,而是一为告罪,二为莞嫔名誉。” 皇帝皱眉,眼神微冷。 她抬眼,远山黛轻扬,明眸染了泪光,“太后娘娘一言,让臣妾茅塞顿开。六宫事务不只是衣食住行吃穿用度,还有皇上的名誉和后妃清誉。” 她重又垂眸,远山眉微蹙,流露出黯然之色“宫中又有流言,如今想来昔日华妃姐姐曾言铁拳铁腕铁石心肠也是在理的。臣妾能力不足,恳请皇上重择一位姐姐主理宫务,臣妾绝无怨言。事已至此,臣妾拿下了御膳房的小韩,据宫人们说他往各宫送膳时听闻了莞嫔的事,就此散播了开来。臣妾按照宫规将他杖责十板逐出宫外了。” 第114章 再次有孕 御膳房?又是乌雅氏的地盘。 皇帝揉了揉眉心,“莞嫔什么事?” “宫人间传,莞嫔干预朝政,还能染指太后尊号、太妃加封,是越俎代庖...” “朕难得有个说的上来话的人,他们简直放肆!”皇帝脸色不佳,语气也带上了戾气。 江如吟忙几步上去,“皇上息怒,奴才哪儿能体会天子的不易。” 见江如吟一脸关怀,皇帝叹息,突然就感受到了华妃的好处。 “你说的朕会考虑的,还有什么事么?” 江如吟退后几步,重又行了一礼,“臣妾告退。” 刚走出去没几步,江如吟眼前一黑,软软的倒了下去。 “太医!太医!” 皇帝的怒吼吓得苏培盛一个激灵,小厦子凑上前说了句“师傅,徒弟去就好!”然后小跑着溜了出去。 苏培盛大为满意,‘还算有点眼力劲。’ “皇上,奴才已经派人去请了!” ...... 陈荀把了脉,方才来的路上小厦子说的话犹在耳畔: ‘芳妃娘娘请辞了宫务,皇上倒是颇为看重莞嫔娘娘。’ “回禀皇上,芳妃娘娘有喜一月有余了。不过孕中本就神思不属,又因为操劳过度,还心神不宁,郁结于心,这才晕倒了。” 皇帝一愣,随即便是狂喜, 时隔四年,江如吟再次有孕了。 随即,皇帝犹豫了一下,“朕记得......” 陈荀继续道,“娘娘伤了身子,故而不易有孕,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娘娘身子不利有孕,只怕这个孩子,很难生下来。”说罢,他深深叩首,静待天子发言。 皇帝一语不发,无力的跌坐在榻。 江如吟睡的安稳极了,那份略带锐利的美被冲散许多。 皇帝眼前恍惚了下。 良久,皇帝沙哑的声音响起,“一切以芳妃身子为重。” 角落明窗下偷听的小厦子露出奸猾的笑:师傅啊师傅,精明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被同乡的一个女人迷了心帮错了人。 是夜,江如吟幽幽转醒,映入眼前的就是在窝在榻上,身边堆满奏折的皇帝。 “吟儿你醒了。”皇帝心中一沉,露出了个笑脸,过来将江如吟拢在怀中。 “皇上?臣妾?”江如吟适当的露出错愕的神情。 “吟儿,你知道朕知道你有孕时有多开心吗?”皇帝抱紧了江如吟,将头搁在她肩头。 江如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露出欣喜的神态,立刻就语无伦次:“臣妾,有孕了?皇上,这,呜呜...” “怎么了?” 江如吟颤着手去握皇帝的手,呜咽道,“皇上不曾薄待臣妾,臣妾......” “吟儿又忘了,你我乃夫妻,叫我四郎。”皇帝将头埋在她颈窝,闷闷道。 “是...臣妾总觉得愧对四郎的偏爱,如今总算是安心了。”江如吟安心的转身,将皇帝揽入怀中。 两人温存许久, 皇帝问,“吟儿为何郁结?” 江如吟作犹豫状,手中无意识的揉捏着皇帝的手指,“臣妾是担心辜负了皇上的期望,又怕没能维护好后宫和谐,也让皇上名誉有损。”她自嘲一笑,“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做好。” 皇帝想了许多,但眼下,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你维护后宫和谐种种,朕都看在眼里,宫中人心浮动,终究是朕的纵容。” 皇帝召了苏培盛与夏刈,对宫中流言也有了了解。 甄嬛聪慧可也意味着自傲不受管。虽说成事者不拘于儿女情长,但甄嬛是女子又身居后宫之中,是所有皇子公主的庶母,怎能以小儿为诱饵。终究是自己的纵容让皇额娘迁怒了吟儿。 皇帝长叹一声,只觉思绪纷纷。 次日一早, 皇帝命华妃、端妃一同掌管宫务。江如吟顺顺利利的凭着身孕在年氏一族倾覆前,全身而退。 江如吟斜卧美人榻上,悠哉悠哉的吃着冬日里的贡梨。 陈荀恭敬道,“药丸子已备妥了,只要娘娘想,随时可以做出出血流产的症状。” 江如吟满意的点了点头,“听说你母亲有咳疾,你带些梨子回去熬些雪梨汤,冬日里也暖心。” 想到母亲,陈荀露出了更加真心实意的笑。 离开永寿宫时,陈荀仍觉惬意,现在的江如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不过那又如何呢,这后宫中有哪个女人越得过她去,自己只需听命行事就好。 “苏培盛是真年纪大了,小厦子都看得明白的事,他倒想不明白了。”锁春给江如吟捏着腿偷笑。 “不过,皇上既然知道华妃与端妃不和,还叫她们二人同掌,奴婢不明白,请娘娘解惑。” 缚秋戳了下锁春的后脑,“奴婢跟在娘娘身边,倒是颇有见解。” 江如吟给了她个眼神,她思考了下,道,“后宫中不会有绝对的一家独大,若皇后势大,有太后的关系在,皇上也会让旁人分权。若某人独领风骚,太后又不愿意了,其他没分到权力的主位也会眼红。华妃有年家,若执掌宫务,定会将其他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端妃在旁,则吸引了华妃诸多视线。还有,奴婢猜测:日前莞嫔干政,太后明知是莞嫔的过失仍然打压娘娘,也是因为娘娘育有皇子又掌控六宫事宜。” 江如吟点了点头。 锁春道,“奴婢还有个想法,听说当年是端妃致使华妃落胎,这样谋害皇嗣的事,皇上仍封其为妃,现在又扶持端妃与华妃对抗。会不会......” 江如吟讶然于锁春的成长,给了她个赞赏的眼神,正色道,“不论你怎么想,这还不是我的天下,你憋在心里就是。” 锁春也不在意,只因为江如吟的赞赏心中欢喜。 “对了,皇上让莞嫔的母亲妹妹进宫看她了。” 江如吟轻笑,“只有欲言又止旁人才会感兴趣,若是主动说了,让心思深沉的人听了只会适得其反。唯有他自己主动要听旁人的话,也会听进心里。” 天欲令人亡,必先令其狂。 皇帝有意筹谋的年家如此,皇帝无心谋划的甄嬛也是如此。 第115章 变换 晨曦初照,宫墙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各宫妃嫔们便依照宫规,陆续朝着华妃所居的翊坤宫而来,一时间,宫道上珠翠摇曳,环佩叮当。 翊坤宫与永寿宫不过前后之距,江如吟手轻轻搭在宫女的臂上,缓缓走着。一手并拢于小腹,似在护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嘴角挂着笑,眉宇间仿佛有一丝难掩的落寞。 曾经她掌管六宫,何等风光,如今身怀有孕却沦为辅助。这身份转换之间的落差,沦为了不知多少妃嫔窃窃私语的对象。她维持着端庄的仪态,莲步轻移,踏入翊坤宫的大门。 紧跟在后面的是端妃,她身子本就有些孱弱,脸色略显苍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与华妃之间的仇怨也不是什么难掩的秘密,稍有人脉的妃嫔都是了如指掌。如今被派来协理华妃,这其中的百般滋味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微微抬眸,看着那透着几分威严的翊坤宫,深吸一口气,迈着沉稳的步伐也进了宫门。 华妃早已盛装坐在主位之上,一身华服艳丽非常,满头珠翠璀璨夺目,那精致的妆容更是衬得她眉眼间尽是得意与傲然。 看着底下陆续进来的妃嫔,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模样。 众妃嫔进了殿内,先是恭敬地屈膝行礼,齐声说道:“给华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声音在殿中回荡,华妃这才慢悠悠地抬手,轻笑道:“都起来吧,今日姐妹们来得倒也齐整。”她冷凝的目光缓缓落在端妃身上。话语里虽是客气,可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却是尽显无遗。 众人起身后,便各自落座,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却仿佛又隐隐有着别样的暗涌在流转。 宫廷以左为尊,端妃维持着谦和的姿态坐在了右席,没得到江如吟一个眼神。 温嫔从前便是华妃麾下之人,方落座便笑吟吟道,“华妃娘娘芳华如旧,倒是端妃娘娘,没想到今日能见着娘娘您,叫臣妾好生意外。” 周宁海手执浮尘如拎着一柄重剑气势汹汹的站在端妃那侧。 端妃柔柔笑道,“承蒙皇上信任协理六宫自然是要来的。” 华妃脸上连似笑非笑的神情都没了,瞪了温嫔一眼,凌厉的目光意味不明的扫过江如吟,“好了,多余的话少说。皇上让本宫主持宫务自是对后宫不正之风有所不满。本宫的手腕你们都是知道的,若是谁不安分,让本宫知道了,本宫绝不轻饶!” 温嫔本意是替华妃将端妃摆到台面上来,以便华妃羞辱,见华妃没有顺着她的话说有些错愕,心里犯嘀咕:怎么感觉华妃好像聪明了点。 华妃最后的目光凉嗖嗖直射甄嬛,甄嬛又不是瞎子,自然不会没有反应,端着笑颜开口,“华妃娘娘凤仪万千,臣妾等定当遵从宫规,恪守妇德不敢有犯。” 华妃冷笑一声,“别以为你在皇上面前提议复本宫贵妃之位就能在本宫面前巧言令色,皇上的圣意也是你能揣测的?若你有什么以下犯上之处,本宫一样严惩不贷。” 此言一出,室内均是一静。 沈眉庄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嬛儿。 甄嬛有口难言,顶着众人灼灼的目光勉强朝华妃福了福身子,“娘娘说的是。” 她坐回檀木椅上,给了沈眉庄一个歉意的笑。沈眉庄神情一滞,愤愤的咬着牙偏头不去看她。 甄嬛心中一片苦涩,前朝年羹尧的气焰无人可挡,唯有身处后宫的华妃可以牵制一二,这也是不得已之举,倒让眉姐姐误会了。看着沈眉庄因为一时的失宠便郁结于心,甄嬛实在无法将前朝后宫的阴谋算计一一刨析给她。 心中一片苦涩,唯有鼻尖馨甜的香气让她得以清醒几分。 华妃语气叫人听不出情绪,不咸不淡道,“下个月便是芳妃千秋,皇上的意思是叫各位阿哥、公主都来聚聚,多多增进兄弟姐妹的情分。楼常在也八个月了,从明儿起,便不用来请安了,本宫会安排你的家人月底进宫陪产。” 众妃齐齐无视了后半句。看江如吟的眼神又变了,皇嗣只称国母为皇额娘,在一个妃子的千秋宴上增进情分,这幕后深意叫人深思。 江如吟微笑,对众人视线视若无物。 众人散去后,沈眉庄步伐带风,很快临近咸福宫甄嬛才匆匆追上,“眉姐姐!” 甄嬛几乎是小跑着追上,轻声呼唤着。 看着甄嬛鬓发微蓬的模样,沈眉庄终是不忍,“我又不是不见你了,这么着急做什么,进来说吧。” 甄嬛这才松快下来,与沈眉庄携手进殿。 敬嫔不紧不慢的出现在咸福门前,如意小声道,“惠贵人和莞嫔关系就是好啊,娘娘平日对惠贵人诸多照拂,惠贵人也未多问娘娘一句。” 敬嫔似笑似叹的摇了摇头。 存菊堂, 沈眉庄皱眉靠近甄嬛,“你究竟有什么不能说的,若是让你为难,你只管告诉我便是。华妃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们受了她多少磋磨,个中滋味你我均有体会。” 甄嬛目露犹豫,终是低了低头,“眉姐姐,我当然有我的苦衷,你若信我,就莫要再问了。” 沈眉庄的失望溢于言表,气闷的偏过头去,“既然如此,我就不问了,只希望莞嫔娘娘不要后悔就是。” 甄嬛无奈,“眉姐姐。” 沈眉庄不理,甄嬛不再自找没趣,叹息着离开了咸福宫。 红墙绿瓦的宫道规住了四四方方的天,楼慵儿扶肚挺腰慢慢踱步,兰离小心搀扶着。 回钟粹宫的近路也有,只是碍于种种,终得绕行。 临近春天,雪不若寒冬天下的猛烈。 宫人日日早起铲雪,清理出了勉强供轿辇行走的小道。 楼慵儿两人侧身福礼眼睁睁看着轿辇远去。 如墨的眸子透露出郁结的戾气,楼慵儿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宫道。 她有多久没看到皇帝?她不太记得清了,只记得无数个日夜的各种筹谋总被风云变幻的局势搅的天翻地覆。 第116章 皇嗣 太和殿金碧辉煌,本着皇嗣为重的理念,华妃命人给全场铺上了厚绒毯,每根柱子旁都坐了一尊巨大的十二首铜铸炉,周围是一圈半人高的围栏。铜炉散发着隐隐的木炭香,暖烘烘的热气弥漫,让整个太和殿都如春日来临般。 华妃率先而至,颂芝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盒面上绣着细腻的花卉图案。见到江如吟,华妃随意挥了下手,说道:“芳妃生辰大喜,这对翡翠玉镯是绝对的珍品,芳妃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想必认得出来。”华妃轻轻挑眉,“那就祝你青春永驻。”江如吟起身相迎,笑着谢过,又命身边缚秋小心接过。 她身姿婀娜,莲步轻移 紧接着,齐妃也到了,她身后的翠果捧着一个雕花的檀木箱。齐妃笑意盈盈地走上前,亲热的拉着江如吟的手,“芳妃妹妹,我呀寻了许久才得了这一幅前朝大家的墨宝,想着定能入妹妹的眼,就当作生辰贺礼了,妹妹可莫要嫌弃呀。” 江如吟谢过齐妃有心,让人将这珍贵的书画妥善安置。 安陵容不复昔日的寒凉,仍然选择送了手工绣制的精美屏风,那上面的针法细密,绣的花鸟仿佛要活过来一般。江如吟会心一笑,命袁北山带人送回了永寿宫。 敬嫔送了自己亲手抄录的福寿无双般若波罗蜜心经(我编的),江如吟暗赞敬嫔选的贺礼中规中矩又不易让人动手脚。 甄嬛还是那身低调的衣裳,流朱手上拿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瓶中装着特制的香料。甄嬛微笑道,“芳妃娘娘,这是民间贡品,用了诸多珍贵的花草,燃上后那香气淡雅宜人,太医说闻之清心静气是难得的佳品,有孕之人也能用的。皇上给了臣妾,臣妾便借花献佛了。娘娘平日里休憩时点上,定能舒心安神呢。” 江如吟闻着那隐隐传来的香气,眼中一片平静,只笑称其心思细腻。 塔拉拿着两只象牙簪子,自然的在一众嫔妃里脱颖而出。 “这是嫔妾自己做的,在嫔妾的家乡自己做的东西最有心意,所以嫔妾做了这两个簪子,一个是仰天长啸的母狼,凶悍富有生命力。一个是翱翔的雌鹰,雌鹰强壮有力,有着不属于人的气魄。愿娘娘犹如此物,生机勃发。”她认真的说着。 江如吟接过仔细打量着,一个鹰首振翅,一个狼首张口啸月,簪身镌刻着凌乱又精美的纹路,被制作人磨得光滑油亮。 江如吟是真的觉得惊喜,塔拉的话也说进了她的心里,江如吟把那鹰首簪插进钿子头最显眼处,笑让塔拉入座。 安陵容一言不发的看着,目光几次流连在两支簪子上,心生羡慕。 淳常在笑嘻嘻的送了一匣子精巧的点心,里面装着御厨特制的美味糕点。 总之无论有无手脚,贵重与否,江如吟都一一笑着收下,连连招呼着各位妃嫔入座,一时间,宫殿里满是欢声笑语,众人依次落座,恍如一家姐妹,气氛格外融洽和睦。 说是让阿哥公主们增进情谊,不过是皇帝突发奇想给江如吟面子。身处紫禁城的阿哥不过三位,三阿哥弘时已经十四岁了,皇后在时没少被逼着用功,现在皇后留在了圆明园,齐妃自己也不通诗词歌赋,只平时嘴上常说着叫弘时认真,日子松范了许多。在阿哥所住了多年的他看着两个丁点儿大的弟弟稍显拘束。 弘暄和弘宁算是两个小熟人了,弘暄跑过去拉了弘时过来,奶声奶气的让弘宁喊三哥,弘宁还不会说话呢,就用小手握了握弘时尴尬到僵硬的手指。感受到手指上温软柔软的触感,弘时回握了下立刻就收到了一个笑脸。 弘暄贼兮兮的偷笑,“七弟是不是很可爱。” 弘时还没见过两个弟弟几次,摸了摸自己脑门,“是哦。” 一时间两个小人,一个小大人之间气氛也算融洽。 八岁的淑和穿着一身粉红小袄,乖乖巧巧的坐着,余光时常往欣贵人处看,每每发现欣贵人也在注视着自己就会露出喜悦的小表情。欣贵人神情有喜悦有不舍,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叹息。 江如吟注意到淑和身上的衣裙不似宫中绣娘的手笔,猜测是欣贵人的手笔。温宜已经五岁了,还有些怯怯的,在温嫔的鼓励下向淑和走去。 过了一会,江如吟再投去目光时两人已经手挽着手对着桌上的精美糕点赞不绝口,互相分享着自己的喜好。 看得出来比起福娃娃似的弟弟弘时更喜欢软软的妹妹。一手拉着弘暄一手抱着弘宁往两人处走去。几句话就引得淑和和温宜围着他打转,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听着他怪模怪样的讲着御书房古板的老学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弘时展示出了自己不多的风趣,逗得两个妹妹前仰后合,弘时得意的朝自己额娘抛了个眼神,齐妃忍俊不禁的给了个责怪的眼神,嘴上却是忍不住的笑。 江如吟抚额憋笑,“三阿哥不愧是兄长啊。” 齐妃看上去更高兴了,喜滋滋道,“哎呀可不是嘛,我天天跟弘时说,弘时啊,你是你皇阿玛的长子,你一定要,呃,友爱弟弟,好好用功将来啊给你皇阿玛分忧......” 无人在意,有子嗣的没子嗣的都不犹将目光投向几个孩子,孩子们暂时抛开了宫廷中的规矩束缚,尽情享受着这欢快悠然的氛围。 在温宜的陪伴下,淑和端了自己最喜欢的玉露羹送到了欣贵人面前,欣贵人抹了把泪,低声感谢着温宜。 趁着众人聊得开心,塔拉来到安陵容身侧盘腿坐下,安陵容默默给她让出了点位置,“我之前就听说了你的事,我想跟你说话但是你不经常和人说话,我还以为你很高冷。不过芳妃说你性格温柔细腻,我就偷偷观察着你,发现你即使经历了磨难,依然柔韧挺拔,就像芦苇一样仍风吹拂,依然挺立不倒。这个给你。”她塞给安陵容一支簪子。 第117章 越王勾践世家 这支簪子没有江如吟的那两支莹白,是偏褐色的。最上端是一个弯弯的角末端隐入有序刻画出的条条屹立的芦苇丛中。 凭心而论,没有江如吟那两支象牙簪好看。 安陵容睫毛扑朔着,细细摩挲着圆润的线条,“这是......” 塔拉一一指过,“是犀牛角打磨出来的。你看,这是月亮也是犀牛角的样子,月是寒母,光照大地。犀牛角清热解毒,又能定惊安神。我觉得很配你,原本想做角梳的。可惜磨坏了,你会介意吗?”塔拉凑的很近,温热的鼻息让安陵容不适的躲了躲。 “谢谢你,原来到了自己才知道心意真的是最要紧的。我很喜欢。”安陵容轻声回应着。 “皇上怎么还没来啊。”有小妃嫔在底下嘀咕。 华妃淡淡道,“太后娘娘有要事相邀,皇上估摸着晚些时候到。” 那妃嫔不敢再说。 端妃与江如吟相对而坐,定定着看着江如吟身后几个玩耍的孩子。 “弘时有兄长风范,弘暄活泼,弘宁安静。都是极好的孩子啊。”端妃像是自言自语般呢喃着。 温嫔回了头,笑道,“哪有孩子不好看,不惹人喜欢的。怎么端妃娘娘只说了三位阿哥呢,莫不是嫌臣妾的温宜闹腾了不成。” 涉及淑和,欣贵人远远的投来目光。 “哪有,不过是因为淑和、温宜都是一样的乖巧可爱,让本宫目不暇接了罢了。” 欣贵人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扬声道,“阿哥有阿哥的本事,公主有公主的贴心。娘娘不曾体会,自然是不知晓的。” 甄嬛轻声提醒了欣贵人,欣贵人犹如未闻般侧过头去。 端妃脸色有一瞬间的阴沉,最终,她只笑了笑,“本宫倒是很羡慕欣贵人多次有孕,淑和在东三所养的很好呢,方才还拿了什么给欣贵人,是个心疼额娘的好孩子。” 欣贵人冷哼,就听华妃冷声道:“真不知道你在假惺惺些什么。” 端妃叹了口气,看向华妃,“妹妹,当年的事真的是个意外,这么多年过去妹妹还是这样介怀。” 华妃红了眼,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若要人不知除非除非己莫为,本宫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孩儿。” 端妃紧蹙着眉,长叹了一口气。 甄嬛出席行了一礼,“华妃娘娘,是非对错如何,皇上是天子怎会不识。娘娘方才所言,是在质疑皇上么?” 江如吟围观半晌,突然开口,“好了,今儿是本宫的寿辰,希望各位姐妹不要坏了心情。”接着,她一语定音,“端妃不曾生养,这才冒犯了各位姐妹,还请各位给本宫个面子,消消气吧。” “哼!”华妃扭头。 甄嬛蹙眉看着这场闹剧,对江如吟的不怀好意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宴饮继续,众妃已经没了心思观赏歌舞,三三两两聚做一团。 看着各怀心思的嫔妃们,华妃冷脸不语,正看到江如吟同样独坐一侧,脸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颇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从容自若。 哪怕是这样的氛围,宴会依旧持续到黄昏,众人才回宫。 皇帝的身影不曾出现,只命小厦子送来了贺礼,再如何的珍品对于后宫女子来说也不如皇帝的亲临。 江如吟温温柔柔的对着养心殿的方向行了一礼,“臣妾多谢皇上厚爱。” ...... ...... 是夜, 宫墙之外,夜色沉沉,华妃寝宫的朱红大门紧闭,远远望去,朱红色的宫墙高大而威严,门口两尊威武的石狮子蹲守两侧,在月光下投下阴森的影子。宫门上高悬的匾额,在微弱的月光下,隐约闪烁着“翊坤宫”三个大字,两盏气死风灯在门楣两侧摇曳,昏黄的光晕于风中明灭不定,似在挣扎。门环上的铜兽雕饰在黯淡光线下透着一丝冷峻。 庭院中几株花丛的残枝被风雪压得抬不起头来,在夜色里只剩下模糊暗影。青石板路蜿蜒通向正殿,路两旁的宫灯散发着微弱光芒。 正殿,数根粗壮的红漆柱子矗立其间,支撑着华丽的屋顶,大红的帐幔从梁上垂落,殿内烛光闪烁,映照出墙壁上精美的壁画和锦绣的帷幔在夜风中轻轻晃动。 殿中央的暖炉通体由青铜铸就,表面雕刻着精美的龙凤呈祥图案,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炉身镶嵌着璀璨的宝石和温润的美玉,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暖炉的炉口宽阔,边缘镶嵌着一圈金边,显得格外华丽。炉内炭火熊熊燃烧,散发出阵阵温暖的热气。炉脚铸成了兽爪的形状,稳稳地支撑着沉重的炉身。 一张雕花拔步床置于内室深处,床帏上绣着精致的金线花纹,在烛光映照下闪烁着奢靡的光泽。床边的矮几上,一盏琉璃灯盏散发着柔和的光,照亮了榻上那色泽艳丽的锦被与柔软的靠枕。 床边的梳妆台精致无比,铜镜反射着烛光,台上摆满了金银珠宝镶嵌的首饰盒。一旁的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香烟缭绕在空中。 墙上挂着的宫闱夜宴图,在光影交错中,画中之人仿佛也在这寂静夜里悄然凝视着屋内的一切。 颂芝裹着棉被,靠在床边脚踏上。薄纱帷幔之后是华妃辗转难眠的身影。 良久,华妃微哑的嗓音传来,“什么时辰了。” 颂芝立马醒神,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戌时二刻了。” “今晚是芳妃侍寝吗。” 颂芝小心翼翼道,“皇上去看望了楼常在。” 片刻的沉默后,华妃一把掀开帷帐,露出了那张满脸疲倦的娇美容颜。 她面无表情道,“再点一盏灯。” 颂芝松了口气,感慨着华妃变化之大的同时,手脚麻利的点亮烛台送到了床边的小几上。 华妃趴在床边,借着昏黄的亮光抽出床榻最里侧的一本书。 那厚重的书本被反复翻阅压得堪堪合拢,是一部史记。 华妃熟练度翻到当中一页,是“越王勾践世家”篇。 第118章 密谈 四月初九,楼慵儿诞下一女。 四月十九,在楼慵儿紧张的神情中,塔拉带着枷儿来到了西偏殿。 落座于床榻旁的小几上,塔拉指了下枷儿怀中的锦盒,“听说中原女子爱用人参补身子,但是好贵啊,十年的人参我都买不起。太医说当归的药性对产后的女子很好,我就买了太医院最好的当归。” 楼慵儿:“......” 枷儿递上锦盒,兰离恭敬的朝塔拉行了一礼后才收入怀中。 楼慵儿垂眸,“多谢。贵人是来看望公主的吧,公主现在在乳母身边,得过会儿才行。” 塔拉摇了摇头,“我那天就看过了,公主很健康,像初生的小牛犊一样健硕。有你在我也没什么可以关怀的。” 楼慵儿看着塔拉清澈有神的眼睛,松了口气。 塔拉继续道,“我们俩都住在一块了,反正你也出不了门,一个人别闷坏了。” 塔拉岔开腿,双臂撑在大腿上看着楼慵儿,“你们聊天一般聊什么?” 楼慵儿沉默了下,回忆起和甄嬛几人聊天的内容,答道:“我也不清楚。” “......我不了解京中时兴的花样布料,你喜欢什么花?” 楼慵儿张了张嘴,“我,我喜欢百日菊。” 塔拉眨了眨眼,“听起来就很有生命力,宫中哪里有?我可以带来给你。” 在那小县城的乡下,最常见的就是紫薇花、锦葵、鸡冠花等等,这些花都有共同的特点,就是好养活,常常撒一把种子就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野蛮生长,直到春秋两季,鲜艳的颜色在绿丛中脱颖而出。 奶奶为了让她心甘情愿的待在老家,在自己床边的窗外种满了五颜六色的百日菊,花红百日的鲜花稀少,如果冬天不冷,在寒风中也能看到颤颤巍巍的百日菊。百日菊生长速度快,需要的肥量很大,所以奶奶经常四处去要人家不腐熟的泥土,那臭味让楼慵儿退避三舍。别人家的花是在门前给来往邻居养眼的,奶奶家的花是种在屋后独独给自己一人看的。 粉红、红色、黄色、白色、玫红、橙红的应有尽有,花心周围的花瓣重重叠叠,像向日葵一样,又比向日葵多了很多层次。这样艳俗的花很少被年轻人喜欢,在自己即将离家上大学的那个暑假,自己还发朋友圈吐槽过,然后就骑着电瓶车去县城逛那唯一一个商城去了。 楼慵儿眼眶一热,“百日菊,很亮眼,能活很久,在阳光下,很温暖,她没有香味,花肥还有一股不好闻的气味,但是,我现在有点想看。” 楼慵儿从声音到神情都很不对劲,塔拉慌忙的站起来,“花房里什么花没有,我一会就给你带回来。” “不用,你先坐吧。”楼慵儿抹了把眼睛,拉住了塔拉的袍角。 百度百科上说百日菊1789年才被外国人发现,楼慵儿笑了笑,“这种花我这辈子都看不到了。你呢,你喜欢什么花?” 塔拉有些不放心的坐了回去,她想了想,说道:“有一种棉花花,就是棉团铁线莲,这种花小小的,跟棉花一样白,根茎能治跌打损伤,春天的时候嫩茎叶还能吃,就是味道不太好,也可能是我做的不好吃,冬天吃了之后就不那么容易生病......” 新生的公主很健康,但是皇帝决定四月底前往圆明园,于是公主的满月便要楼慵儿带着女儿在宫里度过了。 惠贵人以伺候太后为由自请留了下来。 御驾离宫当天,楼慵儿因没出月子在自己的寝宫里躲了清净。 摸着婴儿光滑饱满的脸颊,楼慵儿喃喃道,“不去更好,省得参与进了年家的事。” 被压在橱柜最底下的一叠纸张稀疏焚烧殆尽,楼慵儿从花房要来种子,在钟粹宫中种起了花草。 ...... ...... 华妃正式回归贵妃位份, 在皇帝日益倾向清凉殿的偏爱和华贵妃沉默的气焰中,温嫔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华贵妃的复位让年羹尧志得意满。 自己官居大将军王、两省总督,妹妹是宫里位份最高的贵妃娘娘,次子得了一等男爵的爵位,其他两个儿子各有官职。可谓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华贵妃一封接一封的家书没能让他收敛锋芒,只叫他感慨自家妹妹受了大委屈了,才这样患得患失,于是决定展示一下自己军功加身无人可挡的气势,与敦亲王的来往也频繁了起来。 在御花园的偏僻一角,繁花似锦却掩不住那一丝微妙的紧张气息。甄嬛着一袭淡蓝色宫装,发髻上的点翠珠花在微风吹拂下纹丝不动。温嫔打扮朴素,两人一前一后,皆是笑语盈盈。 “华贵妃既然愿意打听本宫的动静,那本宫只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甄嬛目光远眺,露出了不可言说的笑,“对于本次复位,华贵妃自己怎么看?” 温嫔脸上挂着不显山不露水的笑,“因先前的失宠,她虽沉醉其中但也患得患失。因着皇上对妹妹你的特殊,她倒是对你颇为忌惮。” “她早已视本宫为死敌,当初本宫也是如此。” 温嫔走到甄嬛之前,缓缓道,“妹妹自有谋划,姐姐我不过尽些绵薄之力罢了。只是有一事。”她转身看向甄嬛。 “你我并无直接的利害关系,说的难听些不过因利而合,他日利尽,也可一拍两散。姐姐我出身低微无能与妹妹抗衡,只怕不能很好的协助妹妹呢。” 这便是讨要实际好处了,甄嬛失笑,款步上前,轻声说道:“此事我亦有所想法。我膝下无所出,温宜公主玉雪可爱,我心中喜爱至极,若能成为她的义母,也算我在这宫中的一抹慰藉。”。 温嫔面露犹豫之色,却又很快恢复了笑容:“莞嫔妹妹这般抬爱,只是此事关乎小女,我需得好好思量。” 此时,微风拂过,一旁的花丛沙沙作响,似也在倾听着这宫闱深处不寻常的对话。 第119章 卖消息 安陵容带着弘宁留在了宫里,塔拉说没有聊得来的,也留在了宫里。 敬嫔带着一丝忐忑来到了上下天光,得到通传入内,却发现温嫔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给江如吟行了礼,温嫔主动上前来拉着敬嫔的手行了平礼,“敬嫔姐姐,方才才念着你呢这就来了,妹妹是成了姐姐肚子里的蛔虫了。” 敬嫔有些不适应,还是笑回道,“那可得叫我听听,莫不是怪我不来陪你们说笑不成?” “哎哟还真是哦,这不,马上姐姐就来了,可见咱们啊,是心有灵犀的。”温嫔也顺着她的话说。 说说笑笑了一会,温嫔突然叹了口气,“唉,难得跟两位姐姐闲谈,真是畅快啊,若不是近日贵妃娘娘郁郁寡欢,我也没有这个机会与两位小聚啊。” 敬嫔动作一顿,怎么说着说着突然开始卖消息了。 江如吟慢条斯理的端起了茶盏,似是随意接话道,“皇上爱往清凉殿去,华贵妃怎么还是郁郁寡欢呢。” 温嫔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娓娓道来,“贵妃娘娘身边的颂芝也是个清秀的姑娘,时时伺候在贵妃身侧很是妥帖,最近不知怎么了,皇上也注意到她了。到底是贵妃娘娘的陪嫁,贵妃自然是舍不得的。” 这事儿江如吟只在前世在宫女口中听过,倒是不知细节。只知道这是皇帝即将对年家下手的标志。 江如吟抿了口茶,“是啊,自小一起长大说是姊妹也不为过,若是我也是舍不得的。” 敬嫔细细理了思绪,目光飞快的扫过江如吟、温嫔两人,心里犯嘀咕:曹琴默今天是吃错药了不成,看江如吟这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也难保不是两人早有勾结。要说两人设计,这也得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不是,看两人这架势,难不成我是黑脸? “你们说的也对,但这毕竟是皇上的后宫,哪个女人不是皇上的女人啊。”敬嫔试探着说出这番话。 “是啊,所以啊,贵妃娘娘也是打算主动些,不能等皇上开口不是?”温嫔这样说着,也悠哉悠哉品起茶来。 见两人不再开口,敬嫔心里思绪纷纷,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 “嗯...皇上突然有意纳新妃,会不会是到了圆明园想到了两位养在外头的阿哥,这才有了心思。这几日,不也见了诸位姐妹处都去坐了坐么?”敬嫔大胆提出猜测,同时仔细瞥着两人的神情。 便见两人均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样子,敬嫔放心的继续道,“这样想来我倒是想起了三公主,是个很健康的娃娃呀,以后也会像温宜一样讨人喜欢呢。” 哪有母亲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的孩子,温嫔捂嘴笑道,“哪有姐姐说的那么好,皇上不曾忘记咱们这些旧人,这不,欣贵人母女团聚,敬嫔姐姐前几个月也熟悉了宫务,还怕日后没有孩子将养不成。” 江如吟、温嫔宛如自家人一般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见温嫔这么说,敬嫔又看了眼江如吟,见她只微笑不语,敬嫔心里一块大石头要落不落的,悬的难受的紧。 敬嫔又道,“以前待字闺中,母亲总埋怨弟弟妹妹闹人,我瞧着啊,这弘暄和温宜都很乖啊,是不是啊芳妃娘娘。” 江如吟突然头皮刺痛,笑容僵了一下,“孩子总是在外头乖的,在自个儿额娘面前才放肆些。有温嫔的话,敬嫔你还怕日后吃不了孩子的苦不成。” 温嫔目光炯炯的看着敬嫔,敬嫔心中一块大石头彻底落下,有些不好意思的冲温嫔笑了笑。 ...... 皇帝有意要看后妃和睦共处,华贵妃在御湖边设宴观景,除了那三个新进宫的嫔妃谁还没来过圆明园几次了。 苏答应兴奋的拉着那答应四处跑,郭常在凑在外围听着扎堆的几人聊天。 欣贵人得了恩旨将公主养在身边,今日虽没有带出来,但明显活跃了许多,跟谁都要聊上两句。 转脸瞧见甄嬛、淳常在和郭常在聊了起来,欣贵人便问,“莞嫔今日来的好早啊,皇上最爱娘娘伺候笔墨,嫔妾还以为莞嫔要晚些到呢。” 甄嬛笑答,“皇上与几位大人商量要事,我便得空出来游玩了。”她回头看了眼华妃,一点儿也没想着要压低声音,“况且这几日,谁的恩宠能大过芝答应去。今日这事儿啊,该是芝答应该担心的呢。” 华贵妃知道这两人频繁一人上折子弹劾自家哥哥,当即怒目而视,“本宫设宴是为了六宫和睦,莞嫔怎么还聊上前朝之事了,真当自己可以随意干涉政事了不成?” 此言一出,郭常在默默退离了甄嬛身侧。 甄嬛则一脸无辜,“贵妃娘娘在说什么?臣妾并没有说是前朝之事啊?” 华贵妃一噎,推开了拉住自己的温嫔和颂芝,边走边咬牙切齿道:“莞嫔口齿伶俐一如当年啊,只是瞧着比刚入宫大胆了许多啊。真当本宫不敢罚你么!” 甄嬛笑吟吟迎了上去,“容不容得下是娘娘的气度,能不能让娘娘容下是臣妾的本事。” 华贵妃甩手回到主位。 淳常在在甄嬛身边说说笑笑,甄嬛也是真心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甄嬛打心底里提防楼慵儿,自从眉姐姐疏远自己,甄嬛越发依赖淳常在了。 见华贵妃不敌甄嬛,郭常在犹豫了下,走到了江如吟这一圈人周围。 敬嫔一向是好说话的,自然的带上了郭常在一同。诚贵人看了她一眼,继续和江如吟敬嫔二人搭话。 “欣贵人性子爽朗,没想到淑和公主那么安静。我昨儿去了欣贵人处,淑和也不怕人,乖乖巧巧的叫我。这女孩子啊,又安静又懂事,我看欣贵人说了会话,淑和还给我们倒茶呢。”诚贵人兴致勃勃的分享着。 敬嫔一下子来了兴趣,“可不是嘛,上回芳妃娘娘也说了女儿比儿子贴心啊。” 欣贵人眼尖的听见了,也没有插话,而是鼻子一酸,重新挂上笑脸时又多了丝心酸。 第120章 禁足 九洲清晏宫宴当天, 江如吟冷眼看着甄嬛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声讥讽颂芝,在皇帝的一时怒斥下,江如吟随着众人一同跪下。 皇帝忙挥了挥手,“芳妃有着身子,不干你的事,你坐你的。” 江如吟低着头,无声的回到位子上。 苏答应悄悄抬头一瞥,见皇帝脸色阴沉,她撇嘴一笑,身子一歪,跌坐在了地上。 “哎哟~” 这一声吸引了众人视线,敬嫔顶着皇帝凌厉的目光,小声问了句,“没事吧?” 苏答应偷笑了下,看向皇帝,“嫔妾没事,只是方才见皇上生气,情急之下压到了肚子。” 苏答应一手撑地,一手捂着小腹,努力瞪大眼,“皇上您消消气,莞嫔娘娘也是太在乎您的缘故。嫔妾不敢隐瞒,嫔妾已经有孕两个月了,还请皇上您看在嫔妾腹中孩子的份上,莫要气坏了身子。” 那答应惊讶,低头去看了看她的肚子。 淳常在撇嘴,心里嘀咕:喧宾夺主! 江如吟抿了抿嘴, 这孩子,这么没眼力劲呢。没见皇帝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吗? 江如吟开口道,“既然这样,苏答应快坐吧,皇嗣为重,皇上和本宫都理解的。”说着,重又起身福了福身子,“皇上,贵妃娘娘一向希望后宫和睦,这才容忍了许多,还请皇上看在贵妃娘娘悉心侍奉的份上莫要怪罪。莞嫔也是太过惦念皇上的缘故,不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叫莞嫔抄录几则女戒以儆效尤吧。” 苏答应不甘心的看着皇帝,皇帝的目光已经转向了江如吟。 看江如吟一脸关切、全然为了那句六宫和睦的模样,皇帝心有不忍,还是冷言道: “后宫不宁,是主事者无能!” 华贵妃这才真正慌了,焦急的抬起头来,哥哥在前朝被弹劾,自己可万万不能让皇上厌弃了。 江如吟垂眸跪下,苏答应一脸懵,凳子还没捂热,又跪了下去。 “莞嫔你去吧!” 江如吟只全力回忆着第四年从圆明园回去后映在自己眼中的一幕幕。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江如吟终于可以离开碎玉轩在紫禁城的范围内游荡,直到皇帝咽气,一睁眼回到从前。 若是那时候让甄嬛去蓬莱洲是规避年家之祸,那现在呢,甄嬛在皇帝眼中依旧独一无二吗? 江如吟承认自己有些轻敌了,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更有浓浓的杀意在心底升腾。 “芳妃,既然你顾不上宫务,就在上下天光好好养胎吧!” 江如吟松了口气,抬头时眼中已闪烁起泪花。 江如吟高声道,“是,请皇上保重龙体。” 皇帝的手不由得攥紧,最终只挥了挥手,甩袖离去。 临走前,皇帝带走了颂芝,如今的芝答应。 甄嬛嫉妒出言,自己被发落到蓬莱洲,芳妃被禁足。华贵妃还得了皇帝的安稳,她心里却没有一丝开怀。 她起身,下意识的去找颂芝的手,却摸了个空。没有心情去嘲讽谁,华贵妃也走了。 ...... ...... 皇帝似乎真的对后宫氛围很失望,也不爱往新妃哪儿去。除了夜晚是雷打不动的芝答应,白日里总爱去潜邸旧人处小坐。 敬嫔一开始有些惊讶,后续仍然是摸不着头脑。 还要半个月就是圣驾回銮的时候了,别说甄嬛淳常在,就连江如吟皇帝也是提都没提。 这时,江如吟给敬嫔去了一封书信,敬嫔虽有些惊讶,还是照做了。 近来后宫前朝之事逐渐重合,诸事繁杂,加之江如吟怀了个生不下来的孩子,皇帝心忧,每日勤勉朝政,却总有处理不完之事,心情难免烦躁。 这日又得了片刻清闲,便携了敬嫔同游圆明园,只盼能舒缓一二。 二人漫步于园中,但见湖光山色,景色宜人,可皇帝眉梢间的忧虑却未消散。 濂溪乐处是园中之园,外圈是满池的花海。 湖波潋滟,碧叶接天,数朵芙蕖亭亭玉立于绿水之中。 荷叶沙沙作响,大片的翠绿随之起伏摇曳,如层层翠浪翻滚不息。荷花亦随之轻颤。风中携着淡雅的荷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水轩俯澄泓,天光涵数顷。 烂漫六月春,摇曳玻璃影。 香风湖面来,炎夏方秋冷。 时披濂溪书,乐处惟自省。 君子斯我师,何须求玉井。 说的便是濂溪乐处了。 围着外围正走着,忽闻人声隐隐传来。皇帝与敬嫔对视一眼,皆感好奇,便循声而去。 行至一处花丛掩映之地,却见四阿哥弘历正站在端妃面前。 弘历心中既紧张又充满期待。他暗自思忖:端妃没有孩子,就算自身不讨皇帝喜欢,有了自己也是有了安身立命之本。可惜莞嫔被厌弃,不然自己筹谋良久说不定很快就能心愿达成了。那个什么答应又怀孕了,宫中的孩子越来越多了,不能再等下去了。 这样想着,他就那稚嫩的声音说道:“端妃娘娘,儿臣从前就常听莞娘娘说起您,说您温和善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哦?莞嫔经常提起本宫么,的确,本宫与莞嫔很聊得来呢。” 弘历全然未察,“是啊,莞娘娘善良体贴,每次来圆明园就为我送点心衣料,儿臣真的很感激她。 娘娘您与莞娘娘关系好,一定也是个好人,从前只听莞娘娘提起还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今天一见才发现娘娘您亲和温婉,周身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温柔。 儿臣常想,若能有您这样一位额娘,该是何等的幸运。”说罢,微微低下头,眼中满是期待与不安,小手也不自觉地揪着衣角。 端妃微微一怔,看着面前八岁的孩子,心中泛起一丝怜惜,她轻轻蹲下身子,与弘历平视,心中亦有些许犹豫,她想:这四阿哥倒是早慧,若能为自己养子,或许将来能出宫颐养天年甚至做主慈宁宫也不是不可能。 但收养皇子绝非小事,年家也还没有彻底倒台。或许快了,在后宫风云变幻的局势中,端妃嗅到了一丝非比寻常之处,她太了解皇帝了,谁都不能一家独大,前朝如此,后宫亦是如此。 第121章 锵鸣 她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口中轻笑,“四阿哥这小嘴像抹了蜜似的。” 弘历抬眼,小脸满是认真,心里越发急切:端妃娘娘似未拒绝,我需得再加把劲。 于是忙道:“儿臣说的皆是真心话,绝无半句虚言。” 皇帝在一旁静静看着,若有所思,没有出声打断。敬嫔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皇帝的神色。 良久,端妃摸着,温声道,“你的一片孝心本宫都看在眼里,皇上也不会舍得这样一个乖巧的儿子流落在外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便先好好温书,以便日后皇上看到你的用功。” 皇帝没有再听,面无表情朝着另一方向去了,敬嫔紧紧跟上。 皇帝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将浑身力气都放在了前朝之事上。 果郡王日日在圆明园和京城两头跑,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又去了一趟川陕一带。 七月二十,御驾回銮。 绵延数百米的车马依次停在圆明园前。 众嫔妃依次入内,望着被郭常在、那答应簇拥在中间的苏答应,欣贵人叹气道,“没了淳常在闹腾,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敬嫔一脚踩上脚踏,回头看了眼,“是啊,淳常在对莞嫔倒是一片赤诚,只希望最好的年华不要蹉跎在了偏僻的蓬莱洲才是。” 她目光在上下天光的方向有所停留。 车马喧嚣离去,圆明园的人气彻底寡淡了下来。 薄暮冥冥,上下天光被暮色晕染成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金红色,那色彩浓烈而炽热,燃烧在天边。湖水也被映得一片火红,随着晚风泛起层层涟漪,像是跳动的火焰。 琉璃盏散发着奇幻的色彩,江如吟的目光意味不明的落在远处。 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只余下剪影,与水天相映,渐渐地,夜色蔓延开来,星辰闪烁,上下天光又转为深邃的幽蓝与静谧的黑,唯有那月色洒下的银辉,为这夜晚的天地铺上一层薄霜般的清冷。 缚秋无声的走近为江如吟披上了一条薄毯。 “当初的摆夷人分布在哪里。”江如吟突然开口。 “云南省。”缚秋很快回答。 江如吟不语。 缚秋脑海中闪过曾仔细看过的众妃的家族关系等若干。 她想了下,“莞嫔的父亲早年科举入仕被挤到了偏远的景东县为官。这也是摆夷族的聚集地之一。当初甄大人初到便吃了好大的苦头,后来一鸣惊人,当地的摆夷族渐渐安分了下来。甄大人也因此调回京城为官。” 江如吟露出一抹笑,“我看你最近很辛苦,别累坏了自己。” 缚秋摇了摇头,“娘娘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锁春能为娘娘分忧,奴婢自然要多记些,好叫娘娘无后顾之忧。” “谁在叫我呀?”锁春从夹道冒出来,笑嘻嘻道。 “小憩了会果然舒坦不少,我来吧!”锁春捧着碗送到江如吟手边,对缚秋道。 缚秋也不推辞,那些小册子看着少,可一本只记录一个人,足足有几十本之多,着实熬人。 江如吟用调羹舀了口温热喷香的汤底送入口中,锁春便托腮看着她。 “老爷常说鸡汤要趁热用才香、补身子。” 江如吟随口回嘴,“母亲说凉的喝不死人。” 锁春撇嘴,“所以娘娘小时候三五不时的就发热。” 上下天光的日子很安逸,江如吟接到了一封密函,越发爱闷在湖边浮桥的主体涵月楼了。 凭栏处,一幅水天相连的壮阔画卷豁然铺展于眼前。 湖水澄澈,一平如镜,倒映着天空与云朵。水天交融处,一轮红日沉浸其中,天地都染了霞色。早秋清风徐来,湖面泛起层层涟漪,那水中的天与云便破碎成无数闪烁的光斑,恰似繁星坠入了人间。水鸟贴着水面翱翔,其身姿在水天之间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时而隐入云中,时而掠过湖面,似是这水天盛景的灵动点缀。 唯有水边的层林掩映中的黑影破坏了这份安逸。 江如吟俯眼而视,黝黑的瞳孔也浸了血光。 伴着嘈杂声锁春面色凝重,拾级而上。 “娘娘,外面有兵器碰撞的锵鸣,袁北山已经带人围了湖边一圈,两侧浮桥各有数人拿了菜刀棒槌看守。” 江如吟不合时宜的笑了声,垂眸时眸光又带了丝凝重,“知道了,那箱簪子都分给宫女们,叫她们拿着防身,若能平安便赏了她们去。” 锁春点头,疾步抱了箱子下去,里头数制不尽的尖头簪子,金银牛羊角、黄铜玉髓应有尽有,其上各式宝石珠花,茹古涵今的簪子已被全部搜罗了来。 宽敞华丽的一楼人头攒动,见锁春抱了一箱的簪子下来声音一静,均是心中更加恐慌,连娘娘和锁春姑娘都拿了东西来给她们防身,肯定是真的出了乱子。 有几人惶惶流下泪来,更有人惶恐的跌坐了下来。 锁春暗暗记住了那几人的长相,扬声道,“都来拿一两个防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家园林自有侍卫守卫,但是小心点总是没错的,大家切记保重自身,娘娘有赏。” 缚秋在门前细细询问了不见的那几个宫女各叫什么,确认了没来的四人各是谁后,在人潮中挤到了锁春身边。 待簪子都分发完全,宫女们各自分散在靠墙处,静儿手拿锅铲抱着手臂突兀的露了出来。 缚秋皱眉问锁春,“没有了么?” 锁春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两把头,给了缚秋一个无奈的眼神。 缚秋快步走去,将手上紧握的金簪交给了静儿,这金簪簪柄光滑,簪头处隐藏的铁线将一朵金莲死死绑在了簪棍上。紧握时金莲正正卡住虎口。 静儿握紧了锅铲,还想推辞,锁春已经拉走了缚秋。 楼梯上, 锁春问,“那簪子我要了那么久你也不给我就那么给了别人去?” 缚秋无奈,锁春从腰间抽出匕首借着身影遮挡塞到了缚秋手中。 “娘娘还在等着我,你拿着防身。”随后匆匆上楼。 第122章 事起 缚秋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满是怔愣之色,眼眸中透着一丝无奈,嘴里小声地嘀咕着:“那是我给自己做的嫁妆。” 她缓缓地攥紧了手中的匕首,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随后,她缓缓回过头,目光望向那即将深沉下去的夜幕。天边的晚霞已经渐渐黯淡,被黑暗一点点侵蚀,如同她此刻复杂的心情,被不安与使命感所占据。 她在心中暗自思忖:锁春惯用双匕首,在这关键时刻,我不能让娘娘和锁春失望。 锁春脚步匆匆,一路快步登上了楼。待得她到了楼上,便瞧见江如吟正静静地托腮撑在栏杆之处。锁春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江如吟则回以一抹淡淡的微笑,两人之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仿佛有一种默契在空气中悄然流淌。 突然,江如吟轻轻翻了翻手腕,只见一支小巧精致的匕首悄然出现在她的掌心之中。 “拿着吧,你用得惯。”江如吟轻声说道,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锁春默默接过匕首,一时间,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她双手紧握着双刃,缓缓地隐入了楼梯靠内室的那一片阴影之中,如同一头潜伏在暗处等待猎物的猎豹,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此刻,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屋内,奶嬷嬷紧紧地抱着弘暄,窝在那温暖的床榻里面。 她细声细气地哼着轻柔的歌谣,试图安抚怀中的弘暄。弘暄那乌亮的眸子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紧闭的窗外。渐渐地,无人点灯的房间里,黑夜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沉沉地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整个世界都被黑暗所笼罩。 江如吟缓缓取下壁挂上那一把作为装饰品的宝剑。 此时,乌云遮蔽的月亮只能散发出徐徐的寒光,那微弱的光线艰难地穿透云层,洒在地面上。就在这隐约昏暗的光影之中,江如吟身姿轻盈地手持宝剑舞动起来。 ...... 清冷的月光悄然升至中天,将银色的光辉洒在大地之上。就在这静谧之中,一伙身着黑衣、脸蒙面罩的神秘人突兀地出现在上下天光之外。 他们手中紧握着长刀,那长刀在月色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寒芒,一双双露在面罩外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地透着令人胆寒的狠厉。 袁北山神色凝重,带领着一群太监在湖边严阵以待。他们围成一个圈,将这片区域牢牢守护起来。袁北山眉头紧皱,心急如焚,在湖边焦急地来回踱步。 早秋的夜晚,本就带着丝丝凉意,微风轻轻拂过,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气息。然而此刻的袁北山却浑然不觉这凉意,额头之上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后背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 还未等那伙蒙面人来得及靠近上下天光,带刀侍卫们如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却又敏捷迅速地靠近敌人。 刹那间,只听一声“杀!”打破了夜的宁静。 训练有素的两伙人即刻陷入了一场激烈无比的厮杀之中。只听不绝于耳的“铮锵”之声,刀剑相交,火星四溅。 直到最后一个贼人挥刀自尽,领头的侍卫留下一队人守在上下天光外。 在一片喧闹的欢呼声中,太监与宫女们的声音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嘈杂的声浪。领头的黄马褂侍卫身姿矫健,他利落地卸下长刀,那长刀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寒光,随后稳步踏入内院。 江如吟缓缓来到楼下,面容之上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愁容。 “奴才哈尔额敦拜见芳妃娘娘,娘娘放心,外头贼人已经尽数绞杀。奴才会留下一队人守护上下天光,请娘娘放心。”哈尔额敦单膝跪地,腰身挺直,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声音洪亮而沉稳夜空中回荡。 江如吟听闻此言,眼睫微微颤动,她的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询问,可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句轻声的:“多谢皇上,有劳你了。” 哈尔额敦依旧低着头,“奴才还有要务在身,奴才告退。”言罢,便转身离去。 江如吟的目光在四周缓缓流连,那舌尖之上的苦味尚未散尽,突然,外头传来一声怪腔怪调的喊声,“安答拉大人不好啦,皇上遇刺啦!”这喊声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瞬间打破了原有的喜悦。 哈尔额敦剑眉立刻紧皱起来,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拿过身旁侍卫手中的长刀,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人见喊完这句拔腿就跑,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江如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她下意识地一把捂住额头,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口中不住地唤着“皇上......”随后,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一般,重重地倒地。 “有血啊!有血!”周围的宫女们顿时乱作一团,惊叫声响彻四周。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江如吟抬起,缚秋连忙高喊,“小阿哥还在二楼,快,进一楼卧房!”她的声音虽然带着几分焦急,但仍不失镇定,努力在混乱中维持着秩序。 哈尔额敦带领的这一群人皆是皇帝从紫禁城派来的御前侍卫,他们虽训练有素,且看过地势地形图,但论起对这片树林的熟悉程度,却远不及这圆明园中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在树林中左拐右拐,带着他们在错综复杂的树林里穿梭。七拐八拐之后,众人来到一处静悄悄的湖边。 在侍卫们的阵阵喊声和追逐之下,那小太监毅然决然地朝着深水区前进,湖水渐渐没过他的身体,直至没了动静。 哈尔额敦面色肃穆,他微微眯起双眼,凝视着那片渐渐归于平静的湖面,片刻后,挥了挥手,“你们几队在附近巡逻,我去回禀。”言罢,他转身匆匆离去。 涵月楼前,哈尔额敦看见一个青年太医拎着药箱,大步流星地跨进了室内。 而缚秋依旧在冷静地指挥着宫人,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项事宜,宫人们已经恢复了秩序。 第123章 体恤民情 江如吟小产的消息传回紫禁城的养心殿时,皇帝刚从夏刈手中接过密函。 敦亲王一家已经拿下,年羹尧也是咫尺之遥罢了。 皇帝捂脸沉叹,那日陈荀之言犹在耳畔,苏培盛低声道,“芳妃娘娘毕竟不通皇上心意,留在了圆明园中,弘暄阿哥再聪慧终究年幼。” 皇帝瞳孔都泛着凉意,“嗯,你说得对,是朕思虑不周,把他们母子俩留在了园子里。” 苏培盛忙将托盘放到一侧,连连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皇帝拂手,“别误了给莞嫔送东西的时辰。” 苏培盛松了口气,到底还是莞嫔得皇上记挂。不敢再耽搁,苏培盛匆匆而去。 室内寂静了下来, 角落里的小厦子轻声道,“芳妃娘娘一心惦念着皇上,这才让歹人有了可乘之机,利用娘娘对皇上的情谊,是歹人其心可诛。” “啪!”一本奏折被扔到桌上,皇帝掀了掀眼皮,声音听不出几分情绪,“你倒是比你师傅有眼力劲。” 小厦子弯下腰,嘴角无声的勾起,“师傅也是为了让皇上心里好受点。” 此时守在门口的小冬子无声的进来:“皇上,户部侍郎景额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景额两腮蓄了长长的白须,知天命之年前已经白发苍苍。 这也与他的经历有关,幼年丧母、少年父亲瘫痪在床,在家族纷争中历经数十年,终于脱颖而出正式进入家族的殿堂,迎娶爱妻。次年父亲病逝,爱妻小产并难在有孕。一夜白头后,他拒绝了长辈赠予的妾室埋头朝政,终于在三年后,三十三岁那年抱到了自己生命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 景额恭敬地拜倒在地,口中高呼:“吾皇万岁,臣有肺腑之言,不得不呈于陛下。” 皇上坐在龙椅之上,微微颔首,:“平身,有何事要奏?” 景额缓缓起身,清了清嗓子,神色凝重地说道:“陛下,老臣听闻,我儿在川陕一带游历期间,所见所闻令人深思。年大将军在当地可谓威名赫赫,其权势滔天,军威凛凛。然而,在平头百姓之中,却时常听闻年家威压过甚,百姓们虽不敢明言,但私下里亦有诸多议论。” 说到此处,景额微微顿了顿,观察了一下皇上的神色,只见皇帝神色未动,依然静静地听着。景额接着道:“幸而,果郡王心怀慈悲,时常四处游玩之际,不忘体恤民情。每至一处,皆对百姓广施恩泽,或施粥赠药,或替民伸冤,其善举如春风化雨,润泽四方。故而,上至京城商贩,下至边远之地的仆役,皆传颂果郡王仁善济世之名。” 景额抬头,眼中满是崇敬与感激,“陛下圣明,虽坐镇紫禁城,然对普天之下的百姓关怀备至。想必是陛下心怀天下,派遣果郡王代为巡视,方能使果郡王有此机会,将陛下的爱民之心传递至大江南北。老臣深知陛下的苦心与仁德,实乃万民之福,此等爱民之心,老臣言语难以尽述,唯有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手串紧攥进手心,皇帝双眸似有暗波流动,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朕既为天子,自当以百姓福祉为念。年家之功,朕亦知晓,然其若有行差踏错之处,亦不会姑息。果郡王能得民心,亦是朕之所愿。朕只望众爱卿皆能以民为本,共筑我朝太平盛世。” 景额恭敬的高呼着皇上圣明,明亮的光影投在他身上,皇帝的视线长久的停留在他身上。 景额离开后,苏培盛轻手轻脚的进来,“皇上,莞嫔娘娘收到了同心结很是开怀。奴才听说莞嫔娘娘煨了鲨鱼皮鸡汁羹,希望能为皇上纾解案牍形。” 皇帝向后靠去,按压着眉心,“前朝事忙,朕没有心情叫她自己用了吧。” 有苏培盛伺候在内,小厦子推到门外守着,就见小冬子眯眼靠在柱子上,看着自己了扬了扬手打了个招呼。 小厦子靠过去,小声问,“昨晚轮休又看话本了?” “好哥哥欸,我就这儿爱好了,你帮我看着点嘛。”小冬子搂了下小厦子的肩,嬉皮笑脸的缩到了小厦子身后。 小厦子顺势往后退了半步,小声嘀咕着,“师傅这是怎么了,怎得为了莞嫔娘娘连皇上的意思都不顾及了。” 身后没有了动静,小厦子再次转身时就看见小冬子已经歪着脖子张着嘴睡着了。 安陵容生产后,皇帝也三五不时去看望七阿哥,安陵容总默默奉上茶水,然后在不远处绣些什么。即便皇帝来了延禧宫也鲜少留宿,于是安陵容也越发不爱在皇帝面前开口了。 后宫这种地方一向消息传得极快,一个下午过后,安陵容提着食盒来到了养心殿前。 苏培盛委婉道,“皇上在忙前朝之事,恐怕不得空见娘娘您。” 夕阳之辉打在安陵容素净的脸上,她目光如一潭幽泉平静的注视着苏培盛,“本宫求见的是皇上,公公通传便是。” 苏培盛低了低头,进去通传了。 小厦子给了个疑惑的眼神给小冬子,小冬子歪了歪头。 小厦子叹了口气,上前将安陵容引到廊下,解释道,“日落有风,娘娘来这里吧。皇上心情不佳,师傅也不敢打扰,娘娘勿怪。” 苏培盛出来时正听到这句话,忙将安陵容请了进去。 芳妃已惹了太后不满,又是汉人女子,皇上再抬举也抵不过前朝官员施压、后宫贵女抱怨、出身包衣的宫女流言种种,以莞嫔的才貌还有槿汐辅助,自然是最值得投靠的。但以目前的形势来看,还是不宜过早站队,毕竟啊,现在皇上还是看重芳妃的。 这臭小子,没白疼他。 瞥了眼小厦子,苏培盛干脆利索的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 “哎哟喂!”小厦子吃痛,龇牙咧嘴的蹦到一边。 他面上嘀嘀咕咕,“师傅你干嘛啊!”心里却唯恐被苏培盛发现了自己背后的小动作。 “没事儿啊。”苏培盛心情甚好的目光远眺。 第124章 回宫 皇帝头也不抬,下笔如飞,“是弘宁有什么事吗?” 安陵容行了礼自顾自将汤蛊送到案前,“弘宁无虞,臣妾炖了燕窝,皇上朝政繁忙,来用一些吧。” “嗯。”皇帝鼻腔里溢出气音。 直到安陵容盛好燕窝,皇帝都没有抬头也没有去用的意思。 安陵容便道,“听闻芳妃娘娘小产了,臣妾想去送些东西去,苦于没有渠道,还请皇上首肯。” 皇帝这才抬眼,“怎么知道的。” “宫里人人都在说此事,臣妾自是要知晓的。” 皇帝点了点头,对的上。 若是有自个的消息来源就不会没有渠道。 “园子里不缺什么,若是有什么短缺的朕会送了好的去,你不必费心。”皇帝淡淡道。 安陵容眼睫微颤,攥紧了丝帕,“臣妾想送去的那些东西都是昔日臣妾难产时娘娘送给臣妾的,林太医一一看过都是极好的补血药物,臣妾不在娘娘身边只想为娘娘尽一份心。” 安陵容将刘海梳起露出了娟秀的脸庞,嗓音微哑,不卑不亢的模样平添了一丝持重的意味。 皇帝抬眸便瞥见了这一幕,颇为惊讶,也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紫禁城风水养人,你端庄了许多。” 安陵容抿唇,见皇帝没有应允的意思,道:“皇上,弘宁离不开臣妾,臣妾先行告退。” 直到透着明光的殿门闭合,皇帝才抬头,感慨万千。 若妃嫔都能如江如吟、安陵容一般安分该多好。 八月底的圆明园,暑气渐消,秋风乍起,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在悠长的宫道上缓缓行进,甄嬛端坐其中中,双手交叠于膝上,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她心底的波澜,她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养心殿的方向。 踏入养心殿的那一刻,甄嬛只觉一阵恍惚,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一步一步朝着皇帝所在之处走去,眼中噙着的泪,恰如摇摇欲坠的露珠,映照着她满心的思念。 见了皇帝,她双唇微启,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皇上,臣妾在圆明园的每一日,无不在思念着皇上,担忧着皇上龙体安康,盼着皇上大计成功。”那话语中的深情与哀怨,将这养心殿中的空气都染上几分惆怅。 皇帝坐在龙椅上,面上虽带着关切,却心中沉沉。思绪全然飞到了江如吟处。 因身子孱弱,受不得路途颠簸,只能晚一步回宫。他心中纠结,一方面是对甄嬛的感动与满意,另一方面则是对江如吟和那注定无法出世的孩子的挂怀。 “若邪而侵正,臣妾绝不独活。”甄嬛的话犹在耳畔,皇帝终于将甄嬛拥入怀中。 而此时,在偏门之处,敬嫔、谦嫔、欣贵人与恭贵人正候着江如吟的到来。 秋风轻轻拂过她们的裙摆与发丝,带来一丝凉意,几人望眼欲穿。 终于,江如吟的轿子缓缓而至。轿帘掀起,她那苍白如纸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 敬嫔率先迎了上去,轻声说道:“这一路可辛苦了,瞧你这脸色,定是累坏了。” 欣贵人紧跟着道,“是啊,这回宫的路虽不长,却也折腾人,快起轿且先回去歇一歇,咱们有什么话晚些再说。” 安陵容在一侧似是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开口,只道,“先回去吧。” 面如纸色不是装的,那能刺激苞宫流血的药物的确伤身子。气血两亏,不知多少滋补之物下肚,江如吟仍自觉虚弱。 故而回了永寿宫,刚沾床,江如吟便昏睡了过去。 一直到日暮西垂,江如吟才幽幽转醒。 缚秋掀开床帐,伺候江如吟起身。 “歇息过后果然好多了呢,嘴唇也有了血色。”缚秋为之忧心,感慨着。 锁春盯着床帐上的和合鸳鸯纹样出神,突然道,“这床帐也用了许久了,娘娘该看腻了,奴婢给换一床吧。” 江如吟睡得头晕脑胀,揉着太阳穴,道:“不必,它在那儿自有它的用处,你好好的怎么看它不顺眼了。” 锁春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 梳洗完,弘暄早已等不及了,扑上去抱着江如吟的大腿要抱抱。 江如吟摸着弘暄头顶细软的毛发,温声道:“弘暄乖,额娘没有力气,是不是想额娘了。” 弘暄乖巧的松开手,转而拉着江如吟的手引她到桌旁坐下,“弘暄每天都很想额娘,但是弘暄不能让额娘休息不好。” 这些天江如吟几乎没有力气下床,弘暄再小也有所察觉,却埋在心里还安慰自己。 江如吟心下感动,把弘暄抱到腿上坐着,“我的弘暄真好,是不是没有用膳在等着额娘呀?” 弘暄双眼一瞪,小手交缠在一起,一手无意识的捏着另一手的小指,“其实也用了糕点,但是还饿着呢,要额娘一起用膳才行。” 江如吟失笑,招呼了束冬布膳。 几道温补好克化的膳食和弘暄最爱的红豆山药圆子羹。 弘暄用小勺喂到江如吟嘴边,“额娘辛苦了,吃点甜的吧。” 江如吟顺着他的手将小勺含入口中,束冬眼疾手快的给弘暄拿了新的勺来。 见江如吟咽下,弘暄才满意的端起小碗美美用着。 每喝几口就要给江如吟夹一筷子菠菜、南瓜什么的,生怕江如吟吃少了似的。 弘暄吃得慢又时常动筷子,在江如吟的有意等待下,半个时辰后这一顿晚膳才终于用完。 若不是袁北山来通传,安陵容来了,只怕能拖得更久。 叫弘暄先回房休息,江如吟笑容不减接待了安陵容。 见江如吟气色好多了,安陵容松了口气,“原怕打扰了娘娘休息,现在看来来的正是时候呢。” “从前不觉得,这段时日我缠绵病榻,才发觉弘暄长大了许多。” 提到孩子,安陵容也明显神色一松,“是啊,小孩子总是不知不觉就长大了,前些日子弘宁开口叫了额娘,我听的真真的,可是要高兴坏人了。” 江如吟频频点头,“弘暄也是周岁时会叫人的,他们兄弟俩也是有缘,我当初没少费心思,可见妹妹是尽了心的。” 第125章 刀子 “臣妾在宫道上见娘娘气色不佳,休息会好多了,可见娘娘身子不如从前了。”安陵容沮丧的说出这番话,戾气尽数藏在了蝶翼般的眼睫下。 见安陵容语气有异,江如吟循循善诱的问,“都是寻常事罢了,只是我见妹妹似有不快?可否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安陵容恹恹的提了上次去御书房的事,“皇上没有答应,后来我找了替我递东西回家的公公,他说皇上严防死守谁都没法往园子里去。”安陵容语气越发低沉,“皇上说不用我费心,娘娘的身子却没有养好,还一路颠簸了回来。臣妾下午回宫时听说在娘娘之前有一顶小轿去了养心殿。直到方才养心殿都没有人出来。” “皇上此举真是叫人心寒。”安陵容忆起从前,语气发寒。 江如吟露出了恰到好处的落寂,“其实我也是理解的,从前妹妹产后,我亦是心中愧疚难安,不敢见妹妹,皇上的心情我当然是理解的,此时此刻也更清楚了妹妹从前的心情。” 安陵容一愣,无措的咬了咬唇,不自然的移开了话题。 “昔日姐姐当着阖宫妃嫔的面为莞嫔的名声出声,今日莞嫔与皇上浓情蜜意何曾顾忌过姐姐呢!”安陵容越说越激动。 江如吟平静的看着她,那清澈的眸子几乎将她卑劣的心思照的清清楚楚,安陵容被吓了一跳,低了头去。 江如吟微微叹息,“陵容,我很抱歉,没有保护好你的母亲,我希望你能不要活在怨念里,劳心劳神只会让你活得更累。” 安陵容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指,猛地将手藏进了衣袖里,“我,我是替姐姐感到不值......” 江如吟叹了口气,“圆明园里有匪徒,敦亲王一家子都下狱了,他的乱党四处流窜。皇上这才着急慌忙接了我们回来。皇上筹谋已久,自然想有人出现意料之外的事。莞嫔能为皇上分忧,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安陵容张了张嘴,突然感觉到了伴随着心惊而来的阵阵无力感。 手背传来温热的触感,安陵容心跳都漏了一拍,江如吟凑近过来,簇满愁云的眸子清凌凌的注视着她,“我一直都不想你这样将自己封闭起来,塔拉也觉得,你好像总困在阴天,在无尽的悲伤里活着,偏偏又活得好好的,你一定很难过。” 安陵容听不下去了,语无伦次道,“弘宁,该休息了,臣妾告退......” 安陵容夺门而出。 “谦嫔做了主位胆子也变大了,竟想拿娘娘做刀子。”缚秋从屏风后绕出,冷眼看着被安陵容甩上的殿门。 锁春眨了眨眼,“谦嫔起了旁的心思,您何必还好言相劝呢?” 江如吟意味不明的笑了声,“我难得亲手扶起一朵落花,难道任由她凋敝?” 看到锁春撇嘴,江如吟正色道,“她,我自有用处,而且弘暄需要一个可以展现兄友弟恭的兄弟。” 延禧宫, 安陵容急急忙忙的冲回房间将弘宁紧紧搂在怀中,弘宁眼睛都还未睁开,在熟悉的气味里不明所以的将自己额娘抱住。 安陵容浑身发抖,仍克制着不敢抽泣出声。 弘宁细软的嗓音在耳旁响起,“额娘,笑,一笑,嗷~” 安陵容破涕而笑,自己哄弘宁的话竟被弘宁学了去。 轻轻用手背拂去眼泪,安陵容为弘宁搂好被子,轻声道,“看到弘宁,额娘很开心,好弘宁,睡吧。” 安陵容露了笑脸,弘宁点了点头,重新闭上眼。 “吱呀”一声,守在门口的宝枝稳稳的扶住了安陵容。 安陵容心有余悸的按住了心口,直到一头栽倒在床上,安陵容才敢放声哭泣。 宝枝心疼的蹙紧了眉,“娘娘,往事如风逝,小阿哥也希望您开开心心的。” 安陵容恍若未闻,肩头耸动着。 直到宝枝从宝鹊手中接过散发着热气的汤蛊,安陵容才终于平复了心情。 吩咐了宝枝关紧门窗,安陵容一把攥住了宝枝的手,“其他人我都不敢相信,唯有你,你是我自己选的,我只敢相信你,宝枝。” 宝枝嘴唇颤抖,心里有一丝不忍,还是道,“娘娘,从您选中奴婢的那刻起,奴婢就属于您了。” 四方檀木桌上是大大小小的锦盒,这些都是去年夏天江如吟送给自己的,哪怕她以送给江如吟的名义请林杰检查,林杰都是对这些药材的品质赞不绝口。 安陵容心中颤动,她始终握着宝枝的手,仿佛这样才能支撑着她全部的力气。 “我的确是因为娘在茹古涵今时出了意外而心有介怀,芳妃娘娘对我可谓无微不至,即便她不来,缚秋也常常送东西来。每次看到她我就想到和娘见的最后一面,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既怪她没有看住娘,又怕她知道娘说的那番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就是,既责怪、又心虚。毕竟她对我来说太过遥远了,直到今天她主动碰了我,感受到她的触碰,我才发现我只是怪她没有那么在乎我...” 宝枝心中微定,放下心来拍了拍安陵容的手背。 这番话说出口,安陵容长舒一口气,眼中透出一丝凝重: “可是今日我才发现宫中比我想的要复杂。莞嫔无缘无故突然口出狂言,皇上也一改对她的宠爱直接将她发配蓬莱洲,芳妃娘娘作为皇上心尖上的人还无端被牵连,我竟然一点儿没发现。若不是芳妃娘娘今日所说,我是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安陵容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今日敬嫔与欣贵人也去迎了芳妃娘娘,她们素日也没有多好的交情,却愿意顶着华贵妃的威压去守在宫门口。恐怕早已看出了端倪,只是不知道恭贵人是出于什么,她,” 想到那支簪子,安陵容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 宝枝微微一笑,“能解开误会自然是好的,更何况能让娘娘有所进益便是天大的好消息了。无论局势如何变幻,奴婢都会陪在娘娘身边的。” 第126章 年家的下场上 江如吟回宫后的第二日,皇帝依然没有来。 养心殿的宫灯彻夜不分的明了多久,甄嬛就红袖添香了多久。 直到颂芝不再被皇帝召见,华贵妃心中的不安终于彻底爆发开来。 名为请安实为试探的奏折被打回,年羹尧才明白了妹妹那封封家书是何寓意。 可笑的是,浸淫官场的年羹尧没明白,从出生到执掌六宫都被奉为掌上明珠的华贵妃先明白了。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寝宫的地上,形成一片片光影。 弘暄像个小团子般在榻上滚来滚去,小手紧紧抓着一个绣着小老虎的香囊,嘴里嘟囔着:“老虎~老虎~嗷呜!”那稚嫩的声音在寝宫中回荡。 江如吟捏着一串翠绿的猫眼石项链高高举起,昂着头对着光影打量着。 束冬弓着腰几乎贴在江如吟耳边,“娘娘小产的事后,皇上派苏培盛和夏刈各去了一趟桃花坞,咱们的人并没有打探出详细内容。前日太后娘娘夜里走了一趟养心殿,一开始有些细微的交谈声,在一声爆喝之后就安静了下来,不知是哪方服了软,最后太后娘娘离开时脸上的凝重消散了许多,皇上也送了太后娘娘出门。” 江如吟轻笑,也有意压低了声音,“除皇后,时机未到,但是也不妨咱们为天底下最尊贵的母子添把堵。” 弘暄似是玩腻了,瞧见一旁矮几上摆放的点心,眼睛一亮,小腿一蹬,迅速爬向矮几。他站在矮几旁,努力踮起脚尖,胖乎乎的小手在芙蓉酥、绿豆糕和枣糕之间犹豫了下,然后抓了块枣糕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糕屑沾了满脸,他却吃得津津有味,还含糊不清地笑着,腮帮子鼓得像只小松鼠。 绿豆糕是弘暄和弘宁都爱的糕点。 江如吟失笑,嗔怪弘暄有了弟弟忘了额娘。 又循循善诱道,“弘暄怎么不吃你最爱的绿豆糕呀?” “弘暄,肚子大,弟弟就没得吃了......”弘暄含糊不清的说着。 江如吟轻笑一声,“呵,那让锁春姑姑陪你去找弟弟好不好呀?” 弘暄哪有不肯,当即抓着绿豆糕的盘子就想往外跑。 “臭小子慢点啊!锁春,把这碟绿豆糕带上,再叫小厨房做一碟杏仁酥一碟雪梨山楂糕一并带去延禧宫,记得叫袁北山一同去。” 待几人离开,江如吟让开位子,缚秋左手执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才叫束冬收起,悄悄送到翊坤宫。 翊坤宫, 华贵妃正满腔忧愁,想去养心殿寻皇帝又不敢。颂芝在一旁为走来走去跑了一身汗的华妃打扇。 周宁海瘸着腿拎着食盒进来,劝道,“娘娘,急坏了身子也是于事无补,奴才叫小厨房做了蟹粉酥,娘娘用一些吧。” 颂芝小心翼翼的将华贵妃往桌旁引,不料华贵妃直接推翻了那食盒,怒号道,“吃吃吃,都什么时候了,还吃!” 颂芝却是眼前一亮,从洒了一地的精致饭菜中抽出一张叠的工工整整、墨迹满满的纸张来。 “娘娘您看,这是什么?” 华贵妃嫌恶的捏了那沾了菜油的纸张来看,一目十行的看了,却越看秀眉越舒展,而后不顾脏污抓着这一页纸细细的看着,“原来如此,还有这样的事!!” 最后,华贵妃更是激动的落下泪来,“快,颂芝拿纸笔来!” 待颂芝拿来纸笔,华贵妃拔下头上精美的簪钗,狠狠朝手臂挥去,只听“噗呲”一声,一条血痕显现,颂芝和周宁海都是大惊失色。 周宁海尚有克制,拖着瘸腿上前了几步。 颂芝扑到华贵妃身上,抱着她的腿哀嚎着:“万事好商量,娘娘千万别伤害自己啊!” 残存的理智让她声音压低,却不可避免的带了哭腔。 华贵妃也是眼眶一红,“我哪里愿意这样呢,若不是如此,哥哥怎么会肯听我的。”她爱怜的摸了颂芝的小脸,又看了周宁海,“我有办法救整个年家,你要务必让亲信亲手送到哥哥手上。” 颂芝这才抽抽嗒嗒的松了手。 华贵妃深吸一口气,扬起手臂仍鲜血滴落在信纸上,才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七页纸,最后犹觉不够,又掀开刚裹上的纱布发狠划了一道,让后七张纸也落了许多血滴才卸力般的倒在了颂芝怀里。 颂芝是胆战心惊的忍着泪,为华贵妃重新上药包扎。 周宁海神色凝重的将信纸密封好,揣在了怀里快步出去,只是瘸了一条腿还是走不快就是了。 养心殿里, 甄嬛研磨好了红墨,只待皇帝提笔书写。 “故朕不忍加诛,姑从宽免死罪......”皇帝这样说。 “那福晋、恭定公主和贝子呢?”甄嬛问。 皇帝犹豫了一下,想到了先前将多兰嫁往蒙古而得到的种种称赞与爱戴,“恭定公主已养在太后膝下,是皇家人了。其余人等一应贬为庶人。” 说完,皇帝甩了下翡翠手串。 如此,赫舍里氏也该无话可说了。 甄嬛心中有了猜测,避而不谈道:“允俄已经伏诛,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诛其党羽。” 其党羽,自然就是被果郡王截获书信的年羹尧等人了。 甄嬛没有顺着皇帝的话询问养母之事,皇帝抬头看了眼甄嬛。 皇帝又说起了前朝大臣上书一事,甄嬛只问,“那皇上的意思呢?” 皇帝细细注视着甄嬛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不咸不淡道:“也算是有点道理。” 直到又有奏折发来,皇帝收回了心中发散的猜忌。 是年羹尧的亲信之一,通州协领葛新扬。 皇帝没有心情看,扔给了甄嬛,“你读给朕听。” 通篇都是说年羹尧有功于社稷,即便为允俄一党求情也是为了保全皇帝的兄弟情谊云云,又提到了后宫的华贵妃,直言皇帝与年羹尧是一家人,不应如此重罚。 皇帝怒而发笑,“真是朕的好脾气,叫他们以为自己高枕无忧,能对朕指手画脚了。” 当即就要提笔训斥。 第127章 谋算 甄嬛忙拦住了他,“皇上其实不必如此动气,他们不知分寸的指责皇上,恰恰能说明他们自视甚高,如今正是搜刮他们罪证的好时机。” 她看了眼手中的折子,“这也不用皇上批注了,免得让他们察觉到了皇上的情绪,收敛爪牙。” 皇帝深沉的眼神再度放到了甄嬛身上,“嬛儿不愧为女中诸葛,想的就是周到。” ...... ...... 年羹尧因不恪守为臣之道等罪名被革了川陕总督和一等公爵位,贬为杭州将军,两个儿子的官职和爵位也一并革除,其亲信和部将或是革职,或是调离。 不曾想,年羹尧任杭州将军没几天,就因旧伤复发时被罗卜藏丹津余党刺杀身亡。 是不是乱臣余党皇帝不知,也不在乎,只气恼于还没有真正处置了年羹尧,其就身死,年家也锋芒尽收。 皇帝还是没有听取甄嬛的建议将年家连根拔起。在甄嬛心有不甘的眼神中,皇帝目光幽幽,手指敲打着置于手边的一沓奏折。 奏折只是寻常的请安折子,而最下面是年羹尧身死前上表的最后一封折子和密函。 考虑到川陕一带有年家全部的根基,且当地果郡王美名最盛。皇帝将年羹尧追封为一等勇烈公,其次子年富继任为杭州驻防参领,为正三品。 胜敌壮志,曰勇;率义死国,曰勇;致命为仁,曰勇; 奋身为义,曰勇;持义不挠,曰勇;知死不避,曰勇; 率义共用,曰勇;以义死用,曰勇;临事屡断,曰勇。 有功安民,曰烈;秉德遵业,曰烈;圣功广大,曰烈; 海外有截,曰烈;业成无兢,曰烈;光有大功,曰烈; 戎业有光,曰烈;宏济生民,曰烈;庄以临下,曰烈。 谥号是好的,皇帝如何想就另当别论了。此圣旨一出,朝臣便知风向又一次变了。 翊坤宫气压甚低, 华贵妃娇美的脸上血色尽失,双眼肿如核桃,口中喃喃着是自己害死了哥哥。 华贵妃几乎流干了泪,周宁海实在不忍,“大将军此举也是保全了年家上下,您看本朝被皇上忌惮的人焉能有好下场。您不如想想,是谁将这些送到了娘娘眼前。” 华贵妃用绢帕沾了沾肿胀发痛的眼睛,“我一直觉得是江如吟。先前我让你从宫外买些市井杂谈,其中夹了本论语,里头的越王勾践世家被折了起来,就是那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出处。那时皇上因为楼慵儿动了胎气就重罚于我,我便察觉了不对劲。我和颂芝细细比对了前几日那张纸上字迹,就是出自同一个人没错。” “先前是芳妃总领六宫时期,而现在,能秘密将这夹进翊坤宫的食盒里,此人不容小觑,会是出身平民的芳妃娘娘吗?”周宁海想了想,提出了质疑。 华贵妃犹豫了,那上头写了太后与隆科多的私情,以“狡兔死,走狗烹”举例,说皇帝必然对隆科多同样心怀忌惮与不满,说年羹尧必定有隆科多的罪状,以此来换得年家的生机。 她本意是让哥哥看看此举能不能用,不料年羹尧看的比她更透彻: 信中人说明了这只能换年家的生机,不是他年羹尧的生机,且皇帝对身为文臣的隆科多都如此何况是他年羹尧。再三思量后,年羹尧再不谈自己的军功,只提当年因皇帝与自己妹妹的情意而结缘,此后便是在九子夺嫡中极力辅佐,至今数十年有余等等,以此来保全自己的战功、年家的名声和年世兰的贵妃之位。 独立秋风之中,发丝凌乱,双眼也吹的泛起了血丝。 在束冬建议下,江如吟回了寝室。 看了眼那鲜香浓郁的人参乌鸡汤,江如吟叹了口气,“在美味的佳肴,天天喝也没了胃口。” 缚秋劝慰,“娘娘的身子要紧。” 束冬蹙眉叹息,“其实奴婢一直不明白,娘娘为何不惜伤了自己的身子也非要假孕这一场。” 提到这,江如吟来了精神,叫来锁春,四人躲在拔布床里侧,江如吟压低了声音: “选在这个关头小产便是为了在皇上心里刻下愧疚的种子,他瞒着我同甄嬛演了一场戏,偏偏让我有了被害的可乘之机,不论皇上对甄嬛真心与否,只要他看到甄嬛,就会有我的影子。且日后若只有弘暄一位是长成的皇子,也能消减皇上对我的忌惮之意。 咱们这位皇帝生性多疑,莫说前朝,就连后宫也从不肯让一家独大。我的身份早就在有心人的散播下惹了六宫非议,如果年世兰也倒了,便唯我与端妃二人可堪重用。 端妃病弱无子、老谋深算又了解皇帝的秉性,势必会示弱来让我出尽风头。届时流言再起就不止后宫注意着我,前朝的注意力落到我身上就会是数之不尽的阴谋算计与冠冕堂皇的参奏。 没了年家的年世兰如没了利爪的老虎,没有人会将她放在眼里,所以年家也是要尽力保全的。与之相对应的,哪怕年羹尧没了,其军功赫赫,年家在一日,皇帝就不会让年世兰诞下子嗣。以皇帝对年世兰的情意,只要年世兰不自寻死路,那么一个高位便是不可避免的,权势、子嗣,年世兰必有其一,我也能卖她个面子。至此,年世兰彻底沦为阻挡外界视线的工具。 若年家没能保住,借着小产体弱我也好有所推脱。 你们可明白了?” 其实这当中有许多事情是她们不知道的,但江如吟不在乎,跟她们说这些也只是为了让她们办事时少几分质疑多几分信任。 缚秋面色凝重的消化着这一大段陈词。 锁春紧皱眉头,试图听懂一两句。 束冬则一脸错愕,对江如吟的谋算心惊。 无论听懂与否,三人皆答:“明白了。” 江如吟看向束冬,微微一笑,“束冬姑姑,不论缚秋与锁春明不明白,她们都会听我的话办事。你呢,明白了吗?” 第128章 拉帮结派 结果已成定论,甄嬛寻沈眉庄寻到了钟粹宫。 “眉姐姐叫我好找。”人未到声先至,楼慵儿起身去行礼。 话还未说出口,甄嬛已经扶起了楼慵儿。 “慵儿是与我生分了。”甄嬛笑吟吟的拉着楼慵儿坐到榻上。 沈眉庄顺势坐在了兰离刚搬来的梅花凳上。 环顾一周,视线落在了那几盆鲜艳欲滴的花卉上。 甄嬛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慵儿产后也开始陶冶情操了,瞧这肆意灿烂的秋菊和慵儿的性子一般呢。和昔日里眉姐姐宫里的也差不了多少呢。” 沈眉庄也来了兴趣,“置之玉堂而不俗,处之茅屋而有光。慵儿的品味也是越发不俗了。” 楼慵儿看了眼甄嬛,“恭贵人见我产后郁郁,便每月都亲自去花房挑了时兴花卉送来。” 沈眉庄连连点头,“恭贵人平日不爱走动,于细微处面面俱到,是个难能可贵的女子。” “呵。”甄嬛意味不明的笑了声,“从前重阳宫宴上,我便对恭贵人侧目以待了呢。” 她话锋一转,“不过你也要小心,花卉植物什么的这种带香的物件最容易被人动手脚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沈眉庄闻之不住的点头,“嬛儿说的是,你可叫太医看过了?” 楼慵儿左手被甄嬛覆住,强忍着想抽手的心情,楼慵儿笑了笑,“卫太医替我看过了,没什么的。” “那就好,”甄嬛松了口气,看向沈眉庄,“我有些想眉姐姐宫里的藕粉桂花糖糕了,姐姐可否请我去坐坐?” 沈眉庄哪有不肯,回头看向楼慵儿,就听甄嬛道,“慵儿你多保重,我回头再来看你。” 沈眉庄微怔,也立刻顺着她的话说了。 路上,甄嬛新奇的看着沈眉庄,“眉姐姐从前是不愿意和楼慵儿多来往的,怎么今日主动来了钟粹宫,莫不是真的恼了嬛儿?那嬛儿可是真真要伤心了。” 沈眉庄脸颊泛红,“嬛儿你莫打趣我了,慵儿她以前的行为我是不喜欢,可她毕竟帮了我许多,又没有害过我们。现在她性子安静了许多,我左不过闲来无事便来看看她。” 甄嬛幽幽叹了口气,“眉姐姐,其实有许多事是你不知道的。就比如刚才,你瞧恭贵人亲近过哪些人?” “嗯,她身边的多兰嫁回蒙古是芳妃一手操办的,之后她就时不时的往永寿宫去,还有就是前段时间宫宴上与陵容说了几句话。” “是啊,恭贵人亲近的一向都是芳妃身边的人,如今为何好端端的来卖慵儿的好?方才那几盆花里不乏名贵品种,恭贵人也不是什么受宠的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拿了来还送了慵儿,这其中没什么蹊跷我是不信的。” 见甄嬛一脸笃定,沈眉庄反而轻笑了声,“嬛儿,你在蓬莱洲走了一遭,太过草木皆兵了。先前华贵妃下旨不许翊坤宫出现菊花,可碍于华贵妃的势力花房也不敢把菊花送往别处,恭贵人去要他们巴不得全给了恭贵人呢。” 甄嬛脸上出现了犹疑之色,沈眉庄拉了她的手,“嬛儿,我知道你从前与芳妃有些摩擦,但她也不曾主动迫害了我们,而且陵容蒙遭大难后性子变了许多,你不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嘛?” 甄嬛脚步一顿,“眉姐姐,你莫要忘了华贵妃从前是怎么对我们的。” “这我自然是不会忘记的。”沈眉庄神情凝重眼中恨意不假。 “对了,嬛儿,你方才说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凝视着眼前人熟悉的眉眼,甄嬛摇了摇头,不去看沈眉庄的眼睛,“没什么。” 看出了甄嬛的心不在焉,沈眉庄没有选择追问,“好吧,只是若有什么希望你不要憋在心里,我总归是向着你的。之前你不知为什么疏远了楼慵儿,方才我看你好像有拉拢她的意思。嬛儿,你实话告诉我,你是想在接下来争权吗?” 甄嬛心里发慌,原来自己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沈眉庄似是看出了甄嬛心中所想,无奈道:“嬛儿,我们自小相识,我自然是了解你的。” “好吧。”甄嬛松了口气,“是因为如今最重要的是扳倒华贵妃。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 “眉姐姐,你可懂我?” 沈眉庄放下心来,宽慰一笑,“我是懂你的。走吧,我那儿时时备着你爱吃的藕粉桂花糖糕。” ...... ...... 时间一晃而过,来年便到了先前皇帝推托的五年一度的选秀的日子。 华贵妃因兄长骤然离世而一病不起,端妃亦然自称抱病,江如吟接掌了全部的宫务后三天两头的宣召太医,于是皇帝下令让敬嫔协理,江如吟身上的担子骤然轻了许多。 心事重重的从寿康宫出来,来不及回宫休整,轿辇直奔养心殿。 一看江如吟的脸色,苏培盛几乎是连跪带爬的给江如吟通传了,而后又叫小厦子去请陈荀。 皇帝神情复杂的看向门前, 这些时日,一来甄嬛与沈眉庄二人如娥皇女英侍奉在侧,二来甄嬛容貌气质更肖似纯元又为自己解决了一桩心腹大难,三来自觉无颜面对江如吟,连册封甄嬛为妃的旨意也隐而不发,想留待甄嬛再次怀孕再名正言顺发出。 下一刻,他几乎要落下泪来,慌忙上前扶住江如吟。 苏培盛闪身出现恭敬的送来碗姜汤道,“奴才已经差人去请太医了,请娘娘先喝碗姜汤暖一暖吧,” 江如吟尚且不明所以,直到苏培盛再次递上一面明镜,江如吟才发觉自己已经面若金纸,双唇是半点儿人色也无,无神的双眼透露出病态的颓废。 江如吟自己也惊了,“这,我这是怎么了?” 皇帝说不出话来,只拥着江如吟,两人同挤一榻,温暖的大掌罩住了江如吟冰冷僵硬的手。 而后又一言不发的一勺一勺的喂了大半碗下去,直到陈荀来了,江如吟羞红了脸要下去,皇帝却不肯。 第129章 重归于好 陈荀慌忙赶到,见了江如吟脸色反而放心了许多。 无视了两人的姿势。片刻后,陈荀拱手道: “回禀皇上、娘娘,娘娘您自上次小产就有了体虚之症,又一上午水米未进,寒风入体。若不是及时喝了这姜汤,只怕要消渴昏迷了。而且您先前郁结于心的状况并没有好转,药方您要继续喝着,还是请娘娘放松心态为好。用了姜汤后娘娘已经缓过来了,待您歇一歇再用膳为好,免得摄入过多形成积食损伤肠胃。” 挥手让苏培盛带陈荀去东暖阁开药,皇帝皱眉问:“皇额娘没留你用膳么?” 江如吟垂眸,“宫务繁杂,太后娘娘问完已经很累了,臣妾不想打扰太后娘娘午休。原是懒得再出门,这才想着一并询问了皇上再回宫处理的。” “皇额娘可有为难你?” 江如吟摇了摇头,勉力微笑,“太后娘娘准备了茶点,只是臣妾想着多听多学,也好叫太后娘娘省心,这才没用。” 皇帝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无非是前两日太后试探自己是否有意宽恕皇后,自己明确表明了态度后,太后提到了自己娘家的女儿,又被自己以国事为重拒绝了。 皇帝叹息一声,室内重新归于寂静。 待陈荀离开,皇帝又把苏培盛和缚秋赶出去准备午膳,才苍白的开口: “朕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你,平白让你受了许多委屈。” 听了这话,江如吟眼眶瞬间泛红,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顺着白皙的脸颊缓缓滑落,滴落在衣衫之上,洇出点点湿痕。 她一边哭泣,一边抽噎着说:“只要四郎心里还有我,就不委屈。”嗓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如寒风中抖动的琴弦。 皇帝心疼坏了,紧紧抓着江如吟的手,仿佛一松手她就要飞走了似的。 感受着胸膛里的蓬勃跳动, “朕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日后朕定不会再叫你一个人。” 江如吟止不住泪,头埋进皇帝怀里默默落泪。 没一会,江如吟推开了皇帝,抽出绢帕点了点眼尾,笑着道,“弘暄那小子午膳时看不到臣妾该哭了,臣妾此行是来询问皇上。” “太后娘娘觉得前两年只有一位阿哥一位公主降生,皇上还是子嗣单薄了,希望今年大选皇上能多挑几位贵女。还有便是小公主还有三个月便满周岁了,请问皇上何时为小公主赐名上序齿?公主是依旧为楼常在抚养么?” 江如吟颇为着急的问出了这一大段话,好像对弘暄很是挂念的模样。 皇帝无奈的看她,“朕想和你好好相处,你却满心不是弘暄就是宫务,你让朕好好想想可好?” 江如吟眨了眨眼,起身道,“臣妾随时恭候着皇上,全看皇上来与不来。臣妾告退。” 随着江如吟的离开,皇帝怀里的温暖也消散了,皇帝幽幽长叹,那熟悉的芬香仿佛还在鼻尖萦绕。 江如吟却没有那么多想法,所谓厚积而薄发,接下来便是检验收获的时候了。 进入轿内,江如吟忙吩咐缚秋,“走快些,方才我差点睡着了。” 昨夜看话本看到三更,刚睡下没多久就被锁春叫醒,说是太后派人来请。匆匆洗漱过后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跟太后你来我往了两个时辰。可不是要累坏人了。 好在永寿宫和养心殿够近,吩咐锁春晚膳前叫醒自己,江如吟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昏睡了过去。 不等晚膳时分,皇帝来到了永寿宫。 锁春想溜进去叫江如吟,皇帝却跟在了她身后。 “你们娘娘还在午睡?” 锁春恭敬的退到一侧,“娘娘昨晚没歇息好,难免睡得久了些。” 皇帝点了点头,挥退了一干宫人。 江如吟听闻动静只来得及蹙了眉头就被宛如一整扇猪肉般的身影压得严严实实。 “唔......” ...... (此处省略两千字) ...... “酒足饭饱”后,皇帝餍足的拥紧怀中人,拉过锦被覆过佳人光裸的肩头。 江如吟只觉浑身被掏空,仿佛被宫中蓄满水的铁锈水缸来回滚了好几圈,腹中更是闹了饥荒。 守在前殿的锁春听不见后殿的动静,时不时往后张望。 缚秋拍了拍锁春的后背,“起风了,你去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吧,我在这里就好了。” “苏公公侍奉皇上在侧辛苦了,小厨房备了鸽子汤,公公请去用一些吧。” 苏培盛站的身子都僵了,哪有不肯。 缚秋又叫了静儿,“这都戌时二刻了,晚膳再热就没味了,劳烦你再备一些。” 静儿应允了。 后殿里, 皇帝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西子捧心眉半蹙,弱躯难掩韵幽殊’朕也是理解夫差与勾践的滋味了。” 心口起伏不断,江如吟低低的喘息着,“夫差被美色误国,皇上可不能学了去。” 因年家之势禁足江如吟,冷落甄嬛,又为了让年家放松警惕而宠信颂芝怎么不算卧薪尝胆呢?皇帝暗自想着。 “吟儿最体贴懂事,误不了事。”皇帝暗哑的嗓音自头顶传来,又用嘴唇吻去她眼角的泪。 蝶翼般的眼睫颤了颤,江如吟嗔怪道:“皇上总是欺负臣妾。” 皇帝更加有兴致,迈进美人颈窝深吸一口,吟道:“病容恰似春愁聚,浅黛含颦意自孤。” 当即又压了上来,江如吟急忙婉拒,哀声道, “臣妾实在受不住了...皇上起来用杯茶吧。” 直到窥见皇帝笑吟吟的面孔,江如吟才知是眼前男人有意打趣。 江如吟松了口气,“可要饿坏臣妾了。” 皇帝喊来缚秋吩咐着,“晚膳给你们娘娘添一碗枸杞参鸡汤。” 缚秋眨了眨眼,觑了眼江如吟酡红的脸庞,口中称是。 破镜重圆的清愁彻底被打散,皇帝心情甚佳的托腮看着江如吟狼吞虎咽。 一个从小说话做事慢条斯理的人再狼吞虎咽能狼狈到哪儿去? 皇帝乐呵呵的给江如吟盛了碗鸡汤又舀了一勺参片和满满的枸杞淋在金黄可口的鸡肉上。 第130章 琳湘 除了那枸杞参汤,还有一道“御香龙凤脯”,精选鲜嫩的鸡脯与鸭脯,以独家秘制酱料精心腌制,色泽红亮诱人。一入口浓郁醇厚的酱香瞬间弥漫整个口腔,颇得江如吟的喜爱。 还有一道“金箔玉露羹”,以珍贵的鱼肚、鲜美的虾肉熬制汤底,羹汤如丝缎般柔滑,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江如吟用了一碗鸡汤一碗御稻米,仅剩的肚子尽数留给了这玉露羹。 江如吟满足的闭了闭眼,惹得皇帝直发笑。 江如吟也没有忘记皇帝,给他夹了一筷“琼花翡翠鱼”,外皮泛着琉璃般的光泽,酥脆而不焦。 皇帝将鱼片送入口中,里头鱼肉如羊脂玉般白嫩,酸甜与咸鲜交融,入口即化。 皇帝赞许的点了点头,“吟儿口味一向与朕不同,倒是别有风味。” 江如吟又夹了一筷菜心送到皇帝碗碟前,徐徐解释道,“臣妾不过闲来无事,这才什么新鲜东西都想尝尝。臣妾见皇上都没怎么吃,这琼花翡翠鱼酸甜开胃,请皇上用些。” 说着她眼中流露出了狡黠的光彩,“免得皇上累坏了身子。” 还有宫人侍奉在侧,皇上拿手指她,又桌子底下掐了把她的腰肢,直看她躬了身子才得意的提起筷子。 趁着皇帝用膳,江如吟拿起桌上一本小册子,细细念了给皇帝听。 “......以上都是有名有姓的功臣家的女儿,当中最出色的三位就是都察院副御史额敏的女儿,其次便是骁骑营副统领黎斌之妹黎萦还有......吏部尚书甄远道的次女甄玉姚,就是年纪小了些,才十四岁。” 江如吟看了看皇帝的脸色。 就看皇帝再次将筷子伸向了炙羊肉,又咂嘴收了回去。 江如吟提筷夹了送到皇帝碗碟里,“这是臣妾的。” 皇帝一笑,美美入口。 “甄远道还想送女儿入宫么?” 江如吟想了下,“皇上下旨选秀,想来甄大人也不敢擅自留了女儿在家。” “你倒是宽厚。”皇帝也盛了一碗金箔玉露汤。 皇帝不发表意见,江如吟便捡了那些还没提及姓名的说。 接下来出场的一个名字却让江如吟愣了愣神。 随后她便皱起眉头,似是嘀咕般道: “郭络罗氏怎么上报参与选秀的只有一个庶女......鸿胪寺少卿之女琳湘......” 果然,皇帝打断道,“琳湘?朕倒是只知户部的郭络罗氏,可还有其他的郭络罗氏女子?” 江如吟看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当然只有这一个了,只是光这一个便是有名的清傲美人。看来郭络罗氏是出美人的,也叫皇上念念不忘了。” 江如吟眼中含笑嗔怪,倒叫皇帝有了几分梦回从前之感。 “朕是知道侍郎景额有一女儿喜好游山玩水,这才有此一问罢了。” 待江如吟说的口干舌燥,皇帝才悠哉悠哉的放下筷子。 “吟儿最近偏爱河鲜,若不是朕知道你喜好新鲜,还以为你是有喜了才这般贪嘴。” 江如吟不理,瞪了他一眼,视线放回手上才发觉整本秀女名单已经读的七七八八了。 江如吟歪头疑惑的看他,“皇上可听进去一两句?” 皇帝擦了擦嘴,将帕子丢回桌上。 “朕是觉得,朕用膳时有你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话,很有寻常百姓家的滋味。” 江如吟挑眉,扬了扬手中册子,“寻常百姓可没有大家闺秀排着队的候着皇上。” 皇帝也不恼,哈哈大笑道,“你啊,满心满眼都是宫务,都冷落朕啦。” 他伸手揽了下江如吟臂膀,“朕是想不必大肆选秀,劳民伤财不说,也耽误了那些女子。” 江如吟认同的点了点头,“臣妾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挑出了个中翘楚,命画师绘了画像,皇上可要看看。” 若是平日这时,皇帝大概抱着书卷准备入睡了。 但在江如吟身边,他愿意陪她做些别的什么,更何况是未来的妾室画像呢。 懒散的将头倚在江如吟的颈窝,将她环抱在怀里,炙热的鼻息让江如吟浑身颤颤。 偏了偏头,江如吟难耐的轻哼了声,小声道,“四郎别闹我了。” 皇帝这才老实下来,仍然不肯放她下来。 江如吟只好叫姜忠敏留在殿外,只叫束冬挨个举了画像来看。 第一位便是额敏之女,瓜尔佳文鸳:只见画中人肌肤胜雪,脸颊恰似刚剥了皮的荔枝,莹润洁白中透着一抹淡淡的粉嫩。不点而朱的樱唇微微上扬,正浅笑嫣然,酒窝浅现,活灵活现仿佛要从画里走出来了似的 第二位佳人则是骁骑营副统领黎斌之妹黎萦,她身量纤纤,一袭素色罗裙裹身,更显身姿窈窕。面容却清冷如霜,眉如远黛,着薄唇轻抿,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孤傲之气。 许是甄远道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在宫里的缘故,即便官至正二品,他的二女儿仍然被安排在了第三位。 第三幅画像上的人眼熟极了,不似江如吟尽态极妍,也不像甄嬛清雅秀美。双眼透露出一丝娇憨,在漫天飞雪的梅林里堆砌起雪人来,一无所察的向这边看来不像是专门供画师绘画,更像是随意抓住了一个瞬间将她保留了下来。 江如吟沉默了下,就听皇帝道,“绘制这幅画的画师,杖二十,逐出宫去。” 江如吟回头看他,“皇上,可是有什么惹您不满的地方么?” 皇帝捏了捏她腰间软肉,“不论是他自个想这么画,还是收了旁人的银子。为皇家办事就该按皇家的规章制度来,容不得他自由发挥。” 江如吟心中泛起一股暖流,佯装赞同,“锁春,可听见了,去报给姜忠敏吧。” 有这三位珠玉在前,后边儿的各色佳人都被衬成了庸脂俗粉了,别说皇帝,江如吟也犯起困来。 好在这些都是江如吟挑出的于此次平定允俄之乱中有功的名门贵女。 剩下的便是各家自己报了名字上来的。江如吟记着太后说了不能厚汉而薄了满蒙,特意挑了六家满军旗的凑了一十二之数。 第131章 宫室 这位郭络罗琳湘凭着从五品官员庶女的身份位列第十二位。 如江如吟所说,的确是清傲极了的一位美人: 身姿极为袅娜,一头乌发如墨般散在身后,更衬得她面容白皙。她的眼睛大而有神,仿若藏着万千情思,只可惜那嘴角微微向下,似有一抹化不开的忧愁凝结于此。这忧愁不仅未损其美貌,反而为她添了一丝我见犹怜的窈窕气质,宛如雨夜被打湿的桃花,楚楚动人。 皇帝眼下划过一丝惊艳,低下头去发现江如吟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皇上也觉得这名女子很是惊艳吧。” 皇帝抿了下嘴,掩住了不自觉翘起的嘴角,“既然爱妃觉得好,那就她吧。已有了两位满军旗的女子,黎斌的妹妹就放她自由婚配吧。” 江如吟提笔勾勾画画了几笔,圈住了瓜尔佳文鸳和郭络罗琳湘的名字。 “既然皇上已经选好了,那今年的大选便不必策划了。到底还是皇上记挂黎民百姓,不行兴师动众之举。” 江如吟脸上看不出醋意,反而合上册子笑吟吟的向皇帝道。 皇帝不理她的马屁,一把揽过就往后殿去,“太晚了,吟儿该沐浴更衣了。” 不需苏培盛说,缚秋、锁春当即分散两处,将永寿宫上上下下的宫人都警醒了一番。 苏培盛有些愣神的抬头望天,硕大的月盘挂在黑黝黝的夜空中,寥寥可数的星光被明月清晖压得喘不过气来。 “难道我和槿汐都看错人了么?” 苏培盛暗自思忖着,在尘埃落定前,无人可以回答他。 翌日便是阖宫请安的日子,这也是江如吟坚持昨日去寻皇帝的原因。 “昨日皇上点了几名功臣家的女儿除夕后入宫,咱们又要添几位新姐妹了。虽说还未定下宫室,但宫中有空余宫殿的姐妹,该叫人好好洒扫一番了。” 此言一出,独居一宫的齐妃与安陵容都微微动容,谁不想住宽敞的地方呢。 齐妃当即询问,“不知道皇上选了几位啊?” 安陵容也想问些什么,终究沉默了下来。 江如吟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一位是颚敏的女儿,一位是鸿胪寺少卿的女儿。两位闺秀都是一方佳人,届时诸位可要和睦相处才好。” “颚敏便是都察院副御史吧,和莞嫔的父亲都在都察院任职呢,想来这位妹妹和莞嫔娘娘也是情分不同于其他姐妹的。”欣贵人看向甄嬛。 甄嬛看不出她是好意还是恶意,只笑着点了点头。 齐妃白了她一眼,“莞嫔住在春禧殿,寿安宫里头的配殿可是空置了数年的。若是还在碎玉轩,芳妃娘娘搬去永寿宫后,莞嫔住了主殿,就好让这位新入宫的妹妹住在偏殿了。也全了你的情分不是?” 甄嬛没了笑意,不咸不淡道,“谁住在哪儿,不住在哪儿都是皇上的旨意,齐妃若有不满,大可与皇上说嘴。” 嘴上是这般说,回到春禧殿时,甄嬛手搭在崔槿汐手臂上,开始在春禧殿打转。 从四扇木屏门照壁进开始,除红墙绿瓦与黄琉璃瓦歇山顶,便是在鹅毛大雪中依旧苍翠的雪松。 现在正值冬日,春禧殿前后一片白雪皑皑,树上是光秃秃的残枝,树下是被大雪倾覆的枯叶。毫无美感可言,甄嬛怀着沉重的心走进曾经的旧居萱寿堂。 逼仄的小院一片寂寥,阳光投射在白雪上一片透亮,这小院里四四方方的天仍然显得灰暗。 “槿汐姑姑,你觉得春禧殿比之碎玉轩如何。”眯了眯眼,时隔三年,甄嬛再次问出这话。 崔槿汐看着她,心知她是什么意思,心中叹气:也罢,若能因此让她提起斗志也好。 于是,她道:“寿安宫毕竟是供太妃太嫔们居住的地方,自然不会是舒适华丽的居所。但这里环境清幽,对于庸碌平淡的人来说也是个好地方了。” 甄嬛若有所思的看她,“是吗。” “本宫记得东西六宫唯有承乾、永和、景阳三宫是空着的。” 崔槿汐恭敬道,“是,承乾宫不论是位置布置还是寓意都是极好的。永和宫是太后娘娘从前的居所。景阳宫存放书本古籍已久。” 甄嬛露了笑脸,旋即又有些沮丧,“年家不倒,曹琴默一改之前的态度跟我装聋作哑了起来。我没有孩子,现在唯有依靠楼慵儿的三公主了,你包些上好的补品随我去拜访端妃。” 崔槿汐应声而去,甄嬛索性靠在墙边,彻骨的凉意透过宫装、骨肉传进心里,甄嬛心中的无措与震动才稍稍平静了些。 是夜,永寿宫灯火通明。 弘暄昨天一整天没见着额娘也没见着皇阿玛,今天一早来了正殿就赖着不肯走了。 江如吟无法,只得将案桌搬来了正殿处理宫务。 皇帝来时,江如吟盘坐榻上执笔写着什么。 弘暄嘀嘀咕咕的在铺了鹿皮的贵妃榻上打滚。 皇帝龙行虎步而来,才听见弘暄是在气恼昨日又没见到皇帝也没见到江如吟。 皇帝往榻上一卧,弘暄就眼睛雪亮的往皇帝身上扑,委委屈屈的叙说着几个月来的思念。 皇帝也乐意低声下气的哄着,最后把养心殿三个月份例的糕点都交了出去,弘暄才满意的蹦下贵妃榻回了自己的东偏殿。 皇帝又来搂江如吟,亲亲热热的唤了几声吟儿,才问,“在做什么呢?” 江如吟叹谓道,“今年的皮子不够分了,臣妾想着嫔位以上一人两张,嫔位以下一人一张,阿哥公主一人一张。对了,苏答应下个月便是产期了,太医说月末在除夕前后。” 皇帝抚掌,“好,晋苏氏为常在。” 江如吟拿眼瞧他,“新入宫妹妹的住处皇上可想好了?” 皇帝作思考状,手却不老实的在江如吟腰间摩挲。 “长春宫、延禧宫都是只有一位主位,咸福宫有一位空余,储秀宫钟粹宫俱无主位。”江如吟没好气的拍下了皇帝的手,“弘暄爱闹,住了东偏殿,臣妾私心里想把西偏殿也留下。” 第132章 补肾益气 皇帝无有不肯,扬了扬下巴,“那吟儿得好好服侍,朕才肯。” 江如吟脸一红,丢了笔就要打他,最终也是拿拳头捣了捣皇帝腰腹。 嬉闹了一阵,皇帝正色道,“蒙军旗近来很是安分,他日大封六宫,可晋博尔济吉特氏为嫔。” 江如吟眨了眨眼,“臣妾正预提议大封六宫呢。” 皇帝一噎,江如吟又笑道,“那臣妾只能让诸位妹妹委屈一番,只待他年加封了。” “朕前日看了弘宁,很是乖觉,新妃不知秉性如何,就别安排在延禧宫了。” “齐妃是伺候朕的老人了,”皇帝眯了眯眼,似有追忆,“让郭络罗氏陪陪齐妃吧。” 江如吟点了点头,提笔写了,问道,“皇上打算给郭络罗氏什么位分。” “答应即可。” 江如吟略有诧异,“只有两人入宫,臣妾还以为皇上会在位分上宽容些。” 皇帝乐呵呵揽着江如吟,“那也得德配其位才行。” 江如吟点了点头,却在心里定下了皇帝不喜郭络罗氏的印象。 “瓜尔佳氏呢?” “贵人吧。让她住到咸福宫,看他日和沈氏谁能先怀上龙嗣。” 分完宫室,袁北山上来将托盘上的玉牌给皇帝看。 左为:姣舒 中为:雨燕 右为:昕和 皇帝盯着三个牌子看了片刻,问江如吟的意见。 江如吟则笑,“臣妾一不了解楼常在,二不了解小公主。只知小公主安康健硕,皇上何不给楼常在一个恩典?” 皇帝深以为然。 江如吟又提起一事,“今年南方上供的东珠,太后娘娘要了去遣人送到了圆明园。” 皇帝动作一滞,心知这是太后见自己不肯纳乌雅氏的女子,起了重(chong)用皇后的心思。 他温暖的手掌抚上江如吟脸颊,“你怎么说。” “臣妾添了三张皮子和银丝碳、红萝碳各二十斤。” 皇帝神色复杂,“你这是何必。” 江如吟知他的意思,“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皇上是天命所归。” 她看着他笑。 他分明看见了她眼中湿意。 前一句是安慰自己不要怨恨皇后,后一句是安慰皇帝不要因为宫外流言纷纷而心有压力。 其一是八王一党散播流言新皇的帝位来路不正,因先帝的确更偏爱其他皇子,层出不穷的有蠢人去相信这等流言。 其二是皇帝35岁登基,距今五年,膝下四子两女,妃嫔凡有孕者往往损伤无数。 (年龄下调10岁) 良久,皇帝心中做了决定。 他嗓音微哑,“你的就是你的,不要让给旁人。” 江如吟一笑,“是。” 皇帝眼神带火搂住江如吟,“现在忙完了吧。” 江如吟来不及抗拒已经被拖进了浴室。 室内水汽氤氲,浓浓情意随着溅起的水花升腾。 半个时辰后,江如吟恹恹的趴在池边,皇帝悠哉靠过来。 “吟儿之前想说什么?” “......弘时年满十五岁了,齐妃预备了两名通房,皇上可要有所表示?” “......”皇帝没料到她还真有话要说。 深以为然道,“你说的是,朕记下了。” 说着,皇帝转身覆在江如吟身上,“,现在没话说了吧......” 室内水声又起,热气腾腾的水汽如轻纱般弥漫在空中,丝丝缕缕两人熟稔的芬香萦绕在鼻端。 池边的白玉地面在朦胧水汽里泛着温润的光泽,缕缕如墨的青丝在白玉台阶上微微颤动着。 又半个时辰后,江如吟顺着水流推开皇帝又一次靠过来的身体。 皇帝也不恼,嬉笑着拿水泼她。 星星点点的水滴飞溅到虚虚闭合的眼皮上,睫毛颤了颤,无力道,“四郎,我有点困了...” 皇帝眼中冒起邪火,高声道:“给你们娘娘准备上 海参乌鸡汤。” 话音一落,水花飞溅。 ...... ...... 天边晕染出一抹淡淡的橘红,那微弱的光线,似有若无地穿透云层,轻轻地洒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 皇帝一脸餍足的睡着。 忽然,耳边传来似有似无的轻唤:“皇上,这个宫里......那个司里......” 皇帝猛的惊醒,抹了把虚汗,才发现江如吟还在酣睡着。 替江如吟拉了拉被子,皇帝叫了苏培盛来侍奉起身。 太阳渐渐升高,金色的光辉如细密的丝线,穿过稀疏的树枝,在雪地上交织出一片片光影。 江如吟轻哼一声,悠悠转醒。 锁春掀开妃色幔帐,轻声道,“娘娘该起了,海参乌鸡汤和枸杞鸡丝羹已经备好了。” 江如吟瞬间清醒,抽出头下锦枕丢了过去。 ...... 陈荀收回手,取回了帕子叠好放回了袖口,斟酌了一下用词,道: “娘娘心情转好,也肯用药了。体虚症状有所好转。不知娘娘这几天是否觉得头晕腰酸、腿软等症状。” 江如吟有些昏沉的扶额,点了点头。 陈荀低头,恭敬道:“娘娘平日可多用些黑木耳、牛肉、乌鸡、枸杞海参等等来...补肾益气。” 锁春竖起耳朵听着,默默记了下来。 当晚,铺就四方如意祥云牡丹纹桌衣的合欢桌上。 韭菜炒虾仁、羊肉山药煲、猪尾杜仲汤、栗子鸡、山药炒木耳、焖海参、鲍鱼绘珍珠、鲨鱼皮鸡汁。 江如吟含笑与皇帝对视,“皇上快用些吧,都是臣妾精心准备的。” 皇帝想起了今天白天章弥说的话,怀着沉痛的心情来到永寿宫,就看到江如吟准备了这么个惊喜。 大手一挥, 苏培盛战战兢兢的上来,犹豫着夹了韭菜、虾仁、木耳送入皇帝碗碟里。 沉默的一顿晚膳后。 江如吟说起了楼慵儿一事,“楼常在选了昕和这个名字,听说公主当时抓着这个名字不放,看来也很喜欢呢。” 皇帝点了点头,“朕去她那儿坐过几次,公主可亲人么?” 江如吟思考了下,“昕和公主胆子很大,上回敬嫔去,昕和还主动要敬嫔姐姐抱呢。” 皇帝若有所思。 第133章 养母 除夕夜, 倚梅园的积雪尚未消融,无数红梅在寒风中傲然绽放却无人欣赏。 华美的宫殿檐下,大红灯笼随风摇曳,光影在汉白玉阶上舞动。 乾清宫中描金绘彩的梁柱撑起高阔的穹顶。地面铺就的金砖在烛光下闪耀,中央摆放着数排长桌,桌上铺着绣有金线花纹的锦缎桌布,精美佳肴分门别类的排列。 皇后静养,皇帝的金龙大宴桌两侧是华贵妃年世兰与芳妃江如吟的头桌宴一桌,其余嫔妃依次向后。 中央南府与清音阁整年排练的升平除岁热热闹闹的唱着。 皇帝面色平平,一杯接一杯,苏培盛夹来几筷热食已是冷透了。 皇帝尚且如此,哪还有妃嫔敢展颜嬉笑呢。 唯有次席的阿哥公主们一无所察的亲近交谈。 弘暄饶有兴致的给弘宁喂饭,淑和的温宜头碰头说着小话,年纪最小的昕和抓着弘时的辫尾,弘时则苦哈哈的连连告饶。 子女和睦,皇帝却悠悠长叹。 今儿一早江如吟的人来通传,苏常在母子俱亡,来不及细细询问被叫去了寿康宫。 太后从刚出生谈到现在,言及江如吟是否能掌管好宫务。 皇帝这几日都宿在永寿宫,对宫务颇有意见,顺势答应了分权之说,直到太后提到了端妃,皇帝当即明白了太后的深意: 扶持端妃激起华贵妃的斗志,只待两人两败俱伤,顺势放出皇后。 拧着眉头同意了太后的提议,已经是饥肠辘辘,却在江如吟处知道了苏氏是从昨儿下午一直拖到了今天二更时候,只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在除夕当天出生,生生拖坏了自己,憋坏了孩子。 气的皇帝差点撕了还未正式发出的晋位圣旨,又下令将苏氏只以答应礼下葬。 仍觉不解气,到了夜宴时候还是笑不出来。 场中唱到了赐福通明。 合该众妃喜笑颜开的接装扮者的赐福,在皇帝的冷脸下硬是无人敢上去说吉祥话。 江如吟给了弘暄一个眼神,弘暄眨了眨眼屁颠屁颠的拉着弘时和抱着弘宁的嬷嬷跑到殿中向皇帝敬酒:“祝愿皇阿玛龙体安康、江山永固!” 弘暄奶声奶气的说着,弘时连忙跟上。 皇帝欣然接受,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众妃见此情形,齐齐起身恭祝皇帝。 最首席的华贵妃机械的起身又强颜欢笑着祝酒,眉宇间郁色不减。 最末席的那答应眼角眉梢都是彷徨之态,讷讷行礼。 除了皇帝,当属这两人最引人注目。 远处天空突然绽放五彩烟花,光芒照亮了整个皇宫。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宫宴结束了。 因着太后帝后情深的警告,皇帝孤身回了养心殿。 看着皇帝的背影,江如吟偏头吩咐着:“......送一碗饺子给皇上......” ...... “芳妃娘娘说皇上您晚上都没怎么送筷子,特意送了亲手做的饺子来,还准备了小菜呐。” 一番话说的皇帝心中甚感宽慰,不由道,“你是比之前会说话了。” 苏培盛心中一惊,忙顺着皇帝的意思称是。 皇上看了眼桌上,“这就是芳妃送来的?” 苏培盛腆笑着称是,“凉抄猪腰,香菇煎、红枣乌鸡煲都是芳妃娘娘指名叫小厨房做了送来的。” 次日,风和日丽,积雪渐融。 苏培盛带着妃位轿辇接来了端妃,端妃似是知道皇帝意欲何为,今儿穿了一身青荷色狐毛斗篷,略施粉黛的脸庞透出一股孱弱的柔美。 她柔柔行礼时,连皇帝都为之叹息。 “你身子不好,不必行礼的。” 端妃眉眼柔和,虚弱道:“许久不见皇上,臣妾不能失礼的。” 皇帝放下笔,松懈了下身子。恍然间想起,当年端妃初入府时,也是有过一段柔情蜜意的。 可惜紧接着入府的便是风华万千的年世兰。 皇帝也坐到了罗汉榻上,在四足十二兽青铜暖炉边烤火。 见端妃的手白皙纤细,皇帝握了来,果然是一片冰冷。 端妃脸颊微红,“皇上...” 皇帝叹了口气,“延庆殿住的可还习惯?” 端妃眼波流转,收敛了笑意,“延庆殿很清静,臣妾总是病着也用不着那么多人照顾。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皇帝点了点头,心中的愧疚渐起,“朕会叫内务府的人把延庆殿的人补齐,你是朕身边的老人了,总不能落后了旁人。” 端妃翻手覆在了皇帝手上,温声细语道,“皇上,华妹妹新丧了哥哥,不能让妹妹委屈了。算了吧,臣妾这样就很好了。” 门扉开阖,甄嬛清亮的嗓音响起,“臣妾和端妃姐姐是心有灵犀。” 甄嬛随意进出养心殿、御书房的殊荣无人不晓。 皇帝忙抽回手,甄嬛如未所察,笑吟吟的行礼。 “嬛儿免礼。” 小厦子手快的搬来一梅花凳,甄嬛顺势坐在了皇帝下首。 端妃从容的继续在暖炉边暖手,温和道:“从前与莞妹妹首次交谈便知妹妹是个风雅的佳人,皇上身边就缺这样的女子。” “后宫姐妹无有不知书达理的,臣妾不过蒲柳之姿幸得皇上喜欢罢了。” 说着,甄嬛抬头看皇帝,却见皇帝尚在失神,笑容淡了淡。 皇帝想到了初见江如吟时,一眼便惊为天人,想着她定是个温婉风雅的姑娘,不曾想与自己所想完全不同。 想到这,皇帝不禁哑然失笑。 甄嬛默不作声转移了话题,“方才见皇上与姐姐相谈甚欢,臣妾就放心了。前些日子端妃姐姐又病了,臣妾见延庆殿人烟寥寥,便想着同皇上说起此事呢。” 皇帝回了神,赞同道,“莞嫔也这样觉得,你就别推辞了,世兰如今心性不同于往日,不会计较这些。” 端妃抿唇称是,甄嬛还未罢休。 “慵儿这几日心中惶恐,唯恐昕和被抱养到了其他妃嫔身边,我们聊着心中皆觉得端妃娘娘为人清正,是个合适的养母,慵儿也能安心许多,皇上觉得呢?” 端妃面上不显,眼神冷凝的扫过甄嬛。 第134章 抚养弘历 端妃心中微冷。 谁不清楚,若能有皇子傍身他日或入主慈宁宫或离宫荣养。 便是与太后水火不容的先帝宜妃,次子九王被圈禁,也能随长子恒亲王出宫荣养。 皇帝深以为然,正要开口,就听端妃轻咳了几声,“昕和还那样小,就离开生母,臣妾实在于心不忍。而且昕和康健,臣妾怕过了病气给小孩子,也是一桩罪孽。该是喝汤药的时候了,臣妾先告退了。” 皇帝眉头拧起,叫端妃分担宫务一事还未提起,但端妃已经这样说了,只得容后再议。 甄嬛起身恭送,给了端妃一个安心的眼神。 端妃将甄嬛神色尽收眼底,脚步不停。 端妃走后,甄嬛向前靠了靠,伸手握了皇帝的手。 认真道:“端妃娘娘说的是。臣妾便想着,若是有一个半大的孩子记在端妃娘娘名下,也好叫端妃娘娘余生有靠,不至于一个人在延庆殿孤单冷寂。” “你的意思是弘历——” 甄嬛不置可否。 皇帝细细思虑着:弘历已经九岁了,身处皇室玉蝶,生母一栏却一直空缺着,他日到了娶妻生子的年岁一直在圆明园也说不过去。端妃的父亲齐敷官居虎贲大将军业已告老,将弘历记在端妃名下,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皇上...”甄嬛轻声唤回了皇帝的思绪,“四阿哥已经长成,心里有自己的生母,也不怕他日母子威重。” ...... 宫道漫长,仿若无边。 甄嬛心中不宁,总觉似乎有什么遗漏之处。 “槿汐姑姑,今日没有见芳若姑姑,许是轮休的日子。还劳烦你先去御膳房拿几碟糕点看望芳若,”甄嬛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请芳若姑姑帮我注意......” 后边的话声音太低,浣碧不敢凑近,也就没有听到。 槿汐的身影消失在甬道尽头。 浣碧伸手扶住了甄嬛,低声道:“长姐,您这样帮端妃娘娘,我看端妃娘娘好像没承您的情啊。” 甄嬛皱眉,回头令其余宫人退到十步之后。 本想斥责浣碧一番,给她留些颜面。一偏头却见浣碧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甄嬛叹了口气。 “我膝下无子,华贵妃有温宜,芳妃有六阿哥和七阿哥。若能拉拢欣贵人也好,可此人在宫中谋生已久,滑如泥鳅,两边讨好。” 甄嬛眉头紧锁:“眼下,唯有端妃可与华贵妃、芳妃抗衡。” “原来是为了子嗣...”浣碧若有所思。 淅淅沥沥的雪花落到了甄嬛的眼睫上,她眨了眨眼,无端想到那床万字福寿锦被。 顿时一阵恶寒,她拢紧了披风吩咐着,“咱们快些回去吧,你记得准备枣汤给槿汐暖暖身子。”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浣碧这才回神,“哦”了一声。 ...... 近日天气回暖,有贪轻快的少穿了件衣裳便病了。 弘暄便是如此,夜里嫌热悄悄伸了脚到被子外,即便没多久就被嬷嬷发现推了回去,早上还是开始咳嗽了。 咳嗽了也不意味着学乖了,哑着嗓子围着江如吟大声背着三字经。 美其名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江如吟沉着脸,卷书为筒作势要敲,弘暄已经抱着头哇哇叫了。 皇帝乐呵呵的进来,“我们的弘暄这是被欺负啦?” 江如吟哼哼道:“是啊,被天底下最坏的额娘欺负了。” 鹿皮绒毯被滚出条条褶子,江如吟起身一一抚平了,才请皇帝来坐下。 方坐下,弘暄撅着嘴就往皇帝膝上爬。 江如吟恶狠狠道:“别说你皇阿玛来了,就是皇祖母来了,你也得乖乖喝药。” “皇阿玛~”瞪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弘暄委屈巴巴的看着皇帝。 皇帝只顾着掐他肉嘟嘟的脸蛋,添了句,“你额娘说的不错,不过朕会叫人备着上好的蜜饯。” 眼见皇帝靠不住,弘暄立马端着张小脸,“额娘,你不懂,吾日三省吾身,儿子还没有省完呢。”说着,还煞有其事的晃着脑袋。 江如吟可不管他,扬言这药若是喝不了,以后就甭想再看到红豆山药圆子羹。 等弘暄苦哈哈的喝了,皇帝递上一碟酸渍梅子。 弘暄一连塞了三个,腮帮子鼓了起来,口齿不清道,“康来...这里已...没有唔的...容身地了!” 说着又塞了两个梅子,郑重其事的带上瓜皮帽子往东偏殿跑去了。 皇帝脸上笑容止都止不住,“小孩子就是讨人喜欢啊。” “......”江如吟难以言表的看了皇帝一眼。 也是,大阿哥、二阿哥都没几年便去了,四阿哥、五阿哥自小就在园子里,淑和也早早送去了阿哥所,在皇帝眼前长大的也唯有弘时和温宜罢了。 “前日齐妃姐姐想着赐下两名包衣女子给三阿哥做通房,三阿哥自己求了一女子为格格。” 皇帝讶然,“也好,弘时年纪也够了,是哪家的姑娘?” “乌雅氏。” “什么?” 江如吟垂眸与他耳语了几句。 粉漆雕花宽口瓶被大力掷出的杯盏破碎,碎片“叮铃咣啷”的落了一地。 皇帝含怒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简直放肆!” 这乌雅氏正是当今太后娘娘的某不知名表弟堂弟的私生女,据说是弘时在宫外偶遇,一见钟情。 也不知这放肆说的是弘时,还是乌雅氏。 江如吟柔声安抚着,“皇上息怒,三阿哥毕竟年轻,齐妃姐姐又是个敦厚人。还请皇上看在齐妃多年侍奉的份上,先降一降火气。” 接过普洱,皇帝皱着眉尝了口,接着便是一声长叹,“朕知道了。” “还有一事,端妃体弱,延庆殿又遥远,朕想着将弘历接回紫禁城交给端妃抚养。你觉得呢?” 江如吟眨了眨眼,“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四阿哥与五阿哥一同在圆明园长大,想来感情不同于旁的兄弟,可要一同接回来?” 皇帝果然犹豫了,“这般是有些麻烦了,那就年后再议吧。” 果然如此,江如吟露出了个无声的笑,接着问道:“臣妾有一疑问。” 第135章 巧还权得月照之号 “端妃姐姐身子不好么?为何突然着急给端妃姐姐寻一养子?”江如吟好奇的问。 皇帝微愣,“这......” 皇帝一时也没想到原因,只记得甄嬛提出将孩子交给端妃抚养。 一开始说好像是说昕和,后来又提了弘历。 皇帝眉头拧成疙瘩。 江如吟也不着急,索性抓过皇帝一只手,暖烘烘的大掌捂着小腹颇为舒坦。 事情的经过是怎么回事,皇帝舒展眉头,沉下心绪细细想来。 先是甄嬛提到楼慵儿觉得端妃是个极好的养母,端妃说自己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小儿,而后甄嬛说起弘历已经半大了不必端妃费心,自己也觉得有理,便和江如吟说了这事。 是了,有什么可着急的。 甄嬛的“四阿哥已经长成,心里有自己的生母,也不怕他日母子威重。”犹在耳畔, 回忆起那日端妃与弘历的交谈,只怕即便不为养母养子,弘历心里也是惦记着端妃的。 皇帝想明了此事,森然一笑。 “弘历在园子里长大,骤然回宫难免有不适应,此事容后再议吧。” 江如吟歪头看他,只道:“那好吧。” 皇帝看江如吟对着冬日里的帐薄,随性松开了手中诗集靠过来。 “朕封笔这些日子瞧你可比朕还忙。” “这已经是原先的一半了,敬嫔细心,臣妾将另一半交给她也很放心。” 皇帝点了点头,过了一会,突然道,“朕前两日去看了华贵妃,从前这些都是她做惯了的。” 江如吟如未所察,“前些日子见贵妃娘娘面色不佳,不知现在如何了。” 皇帝搓了搓手,“世兰性子安静了许多,身体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就是总是没精神,朕想着若是将一些宫务交到她手中说不定能换回以前雷厉风行的聪明劲。” 江如吟微微一笑,放下了账本,“贵妃娘娘熟悉宫务,又有温嫔和温宜在侧陪伴,皇上自然更放心了。” “吟儿也这样觉得吧?” 江如吟重新拾起账本,略带戏谑的瞥了一眼皇帝,“既然皇上已有决断那臣妾更不能偷懒了,将这些整理好,明日送给贵妃娘娘,请贵妃娘娘将宫务分给臣妾和敬嫔可好?” 皇帝不由悄悄脸红了下,凑近抱住了江如吟,“吟儿,要你说,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江如吟故意不答,立即就被搔的没了办法,连忙称是,无奈道,“臣妾都想好了如何交接给贵妃,皇上觉得呢?” 皇帝这才心满意足的重拾书本。 待江如吟理完帐薄已是月至中天,一回头,却见皇帝以手支头,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 “朕读到一句诗,‘但使两心相照,无灯无月何妨’,朕赐吟儿一号,叫做月照夫人,如何?” 江如吟微笑不改,暗自揣摩着皇帝的心思。 周紫宜与吴湖帆虽相互欣赏、相互钦慕,却各自有婚约,不知皇帝此言,是否有忆起当初身有数房妾室的自己和已有婚约在身的乌拉那拉柔则。 似是看出了她的停滞,皇帝拉过了江如吟泛凉的手,感慨道:“不论朕与你是何身份地位,始终两心相照,日月不改。” 江如吟心中稍定,埋入皇帝怀中,眼神复杂,只好沉沉闭眼,掩住满腔心绪。 ...... ...... “两心相照,日月不改。月照夫人......”甄嬛神思不属,口中来回呆念着这几句。 浣碧满眼不甘,“什么月照夫人,我瞧着既没有长姐的容貌也没有长姐的智慧,不过是些勾人的戏子手段罢了。” 甄嬛思绪回寰,不轻不重的斥责了声。 “这春词左右抄不下去了,拿去烧了吧。” 浣碧自觉没趣的“哦”了声。 见浣碧出去,崔槿汐若有所思的进来了。 “娘娘在想芳妃娘娘的月照夫人之号么?” 甄嬛勉强笑笑,“瞒不过姑姑。” 崔槿汐略有深意的劝道:“奴婢去看过了芳若姑姑,打听到其实皇上是出于‘但使两心相照,无灯无月何妨’一诗才赐下了月照夫人之号。” 甄嬛博览群书,当即明白了崔槿汐的意思,“如此,也不算的什么好称号。” ...... 二月的紫禁城,春寒尚未散尽。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朵沉甸甸的压着。 宫门口的石狮子被雪水沾湿,威严的石像更添了分低沉肃穆。庭院中的树木依旧枝桠光秃,只在树梢处隐隐有几点新绿冒头。翊坤宫的石板路两侧,残雪与泥泞交杂,透着几分萧瑟与寂寥。 翊坤宫内,重重帷幕低垂,香炉里焚着的安神香,袅袅青烟弥漫在空气中。华贵妃年世兰斜倚在榻上,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身上华丽的锦缎服饰也难掩那病后憔悴之态。 江如吟步伐稳健的迈入翊坤宫中便见年世兰已经撑起了身子,面上没什么表情,那股傲气不减。 江如吟轻轻俯身,“见过贵妃娘娘。” 待落座后,华贵妃依旧没有分出半分眼神给她,她浑不在意的微笑道: “贵妃娘娘气色虽有好转,却仍不见精神,臣妾心里着实担忧。” 年世兰目光从门外刺眼且不带丝毫暖意的阳光移到江如吟身上,面无表情道:“担不担忧的可不在是放在嘴上说的。” 江如吟低头一笑,才微微叹了口气,“贵妃娘娘说得是,娘娘也莫要整日闷在宫中,出去走走,散散心思也好。” 年世兰身子靠向椅背,摇了摇头:“出去?这宫中四处又哪有我能安心之处?” “既然如此,只要娘娘能松快些,出不出去的,也就无所谓了。”江如吟这样说着,示意缚秋奉上三本账册。 “皇上觉得贵妃娘娘从前执掌宫务时雷厉风行,气质卓然,便想着将宫务重新交到娘娘手里,仍由娘娘主理。” “这是南三所御茶膳房、太医院、御药房和造办处的账簿和钥匙。臣妾等还是从旁协理,但请娘娘吩咐。” 年世兰视线几乎没有聚焦的落到那些册子上。 第136章 分宫权 年世兰视线几乎没有聚焦的落到那些册子上,扯了扯嘴角, “皇上真是有心了。” 恰逢周宁海通传敬嫔前来拜访。 年世兰轻轻吐出一口气,方松懈些的腰背再次挺直,嗓音懒懒道,“让她进来吧。” 敬嫔快步进来,头也不抬的恭谨道:“臣妾参见贵妃娘娘、芳妃娘娘。” “免礼。”年世兰淡淡道,朝另一侧的太师椅偏了偏头。 敬嫔这才坐下,朝江如吟点了点头,道: “昨个夜里芳妃娘娘身边的袁公公来臣妾宫里说了这事,臣妾本早早准备好了账薄,但是臣妾想着很少有机会来翊坤宫拜访娘娘,便去御膳房要了一份蟹粉酥,望娘娘开怀些。” 身后的如意和含珠上前,一人手中是满满一碟蟹粉酥,另一人手中是四册账本。 敬嫔继续介绍道,“这里是北五所古董房、寿药房、古董房的账册和钥匙。” 敬嫔的神情恭敬中带着一丝拘谨,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年世兰的神情。 江如吟心中感慨,敬嫔为了抚养一个孩子,算是勉力讨好了。 毕竟从前江如吟也没少听到年世兰口中的房中人理论。 年世兰并没有给敬嫔脸色看,而是略带诧异的看了敬嫔一眼。 不大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算你有心了。” 敬嫔松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殿内气氛一静。 先前每每丽嫔和温嫔来皆是随意择了个话题开聊,现在换了江如吟和敬嫔坐着,年世兰还真不知道说什么。 “两位妹妹管理六宫应该是有些心得了,稍晚些时候本宫会划分好宫务命人送到两位妹妹宫中,哦,还有端妃。”说到端妃,年世兰眼中划过清晰的不快之色。 敬嫔略有诧异的看向江如吟,见江如吟皱眉,敬嫔明了。 “倒是没听皇上提起过此事。”江如吟垂眸道。 一提到端妃,年世兰骨子里那抹傲气都鲜明了许多,露出了溢于言表的厌恶,“她那副身子还能协理六宫?真是稀奇了。” 敬嫔思考了下,“嗯,端妃娘娘冬日里犯了旧疾,真是出人意料。” 恰好端妃身边的吉祥来禀报。 低眉顺眼的行了礼,“贵妃娘娘恕罪,我们娘娘晨起犯了咳疾,咳喘的厉害,今日怕是不能来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年世兰瞬间恢复了神采,昂着头语调高扬,“既然如此,也不知道端妃能不能胜任协理六宫之责了。” 年世兰没有叫起,吉祥仍保持着屈膝的姿态,不卑不亢道:“我们娘娘身子虽非完全的康健,但绝不会辜负了皇上的旨意。” “呵!” 年世兰冷哼一声。 敬嫔身子一僵,生怕她下一秒就要发怒,指不定御花园的某一口井里就要多了个宫女的身影了。 最终,年世兰没有说什么,只扬眉道,“知道了,让端妃等着吧。” 敬嫔松了口气,愈发觉得年世兰是性情大变了,登时松懈了许多。 忙活了一早上,现在骤然放松,便觉得腹中空空了。 视线落到桌上,桌上的两盘点心是玫瑰乳酥和马蹄糕,敬嫔知道,翊坤宫的点心最为精致美味了。 江如吟看了她一眼,捏起一块马蹄糕,“翊坤宫的厨子就是手巧啊,这马蹄糕里头的果香都要溢出来了,叫人垂涎三尺啊。” 说着像模像样的咬了一小块。 敬嫔带来的蟹粉酥被颂芝送到了年世兰手边,她懒懒的品着茶,“能入本宫的眼是他的福气,自然是要尽心尽力。” 敬嫔对马蹄糕心有余悸,拿了块玫瑰乳酥小口吃着。 玫瑰乳酥中央的果酱酸甜宜口,酥饼香气四溢酥脆可口。 以往请安时,手边的糕点都是摆着罢了,连茶点都是很少有人会用的。 初次在旁人宫中用点心,真是奇妙的体验。 ...... 次日华贵妃就分好了宫务,江如吟留意打听了。 自己是相对较轻松的御药房和太医院,事多、赏赐多,但是账薄数目庞大。 敬嫔则是绝对的闲差,四执库、如意馆、古董房。一个是存放皇帝的衣裳服饰,没人敢动歪脑筋;一个是画馆,除了逢年过节在宫中几乎查无此处;古董房如其名,仅负责存放和照内务府的安排将古董摆件送往各宫。 端妃被分到了御茶膳房,是最大的苦差。御茶房、御膳房每日人员来往数目众多,账目繁杂。平时得不到赏赐,出了事是跑不了一点。最重要的一点,这里在前朝之前就是包衣乌雅氏的地盘,即便后来抬旗为满洲正黄旗也没有放弃对御茶膳房的掌控。 是一块真正难啃的骨头。 年世兰把内务府和造办处握在了自己手中。内务府可谓是执掌六宫动向之所;造办处是制造皇家御用品之所,只需按要求办事就是,不是得利的地方也不会吃了亏去。 可见年世兰在宫务方面是真的十分了解。 担子一下子轻了许多,江如吟也有时间看书走动了。 安陵容月中来了一趟,提到了自己的庶弟弟。 “父亲帮他娶了处州知府的嫡女,那处州知府说不准是打的什么心思,竟真将女儿嫁给了安哲邸。” 江如吟打量着她,许是当了主位后养尊处优了许多,眉宇间多了从容的姿态,只是此刻眉头紧锁,颇有怨气的模样。 叹了口气,江如吟道,“安夫人的事还未满三年......” 安陵容眼中戾气更增,“是啊,若不是有弘宁在,只怕母亲出事的第二天,他就要抬自己的宠妾上位了。” 说完,安陵容的手指轻柔的拂过弘宁细嫩的脸颊,眼神流露出十足的怜爱。 “想来妹妹也是气昏了头,怎么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弘暄,带弟弟去后殿玩吧。”江如吟唤来了弘暄。 弘暄雀跃不已,强忍着想蹦跳的心思朝江如吟和安陵容作揖, “是,额娘。谦娘娘,儿臣带弘宁去后殿看书了。谦娘娘放心,儿臣会好好照顾弟弟的。” 安陵容哪有不放心之说,弘暄对弘宁的喜欢和照顾她日日都是看在眼里的,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好,谦娘娘知道弘暄最厉害。” 第137章 逗趣 弘宁带着一丝惶恐的从安陵容身后探头,身上碧青色的衣裳分外惹眼。 “有劳芳娘娘。”他低声说着。 目送两个孩子离开,江如吟感慨了句,“妹妹好绣工,上至瓜皮帽下至脚上的小鞋,无不是精美无比,绣艺精湛。” “芳妃姐姐是最不必羡慕弘宁的。”安陵容这样说着。 ...... 新妃于二月底入宫时皇帝还在忙着批阅贺表。 瓜尔佳文鸳身姿婀娜,走起路来身姿窈窕,又带着一股傲然之气。她的瓜子脸白皙如玉,眉如远黛,微微上扬的眼角透着凌厉,双眸明亮却时常闪烁轻蔑之意。 她身着华丽的锦缎旗装,头戴璀璨的珍珠宝石首饰,施施然步入殿中。先是轻瞟众人一眼,随后将目光放在了端妃身上,迈着小碎步热切的给端妃行了礼。 “嫔妾贵人瓜尔佳氏给端妃娘娘请安,端妃娘娘万福金安。” 端妃笑着点了点头,“快免礼,妹妹名字漂亮人更漂亮呢。” 两人闲聊了几句,众人皆是露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坐下后,她轻轻整理着袖口的刺绣,眼神漫不经心地在甄嬛身上游走。 齐妃翻了个白眼,歪头朝江如吟小声说了句,“瞧她这副尊卑不分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端妃宫里人。” 齐妃对面,端妃的下首便是敬嫔,她平静的端起茶盏掩住了口鼻,只是这茶端了半晌也只是闻着,不见她品尝半口。 敬嫔下首的温嫔背靠华贵妃,春风得意和欣贵人小声议论着。 欣贵人捂嘴笑着,“谁说不是呢,瓜尔佳氏啊美则美矣,就是眼角眉梢啊透露出一股算计~” 郭络罗答应很快来到,齐妃似乎对郭络罗答应很是满意,高声替郭络罗氏解释道: “新妹妹是想早些来给各位请安的,奈何早上衣裳被宫人不甚打湿了,这才晚了些。” 郭络罗答应身上穿着苏绣云纹粉裳,旗头上歪戴了一支桃李瓜果钗,另一侧插了两支玉簪。 她的眉眼漂亮极了,柳眉微垂露出了个羞涩的笑,“齐妃娘娘说的是。嫔妾长春宫答应郭络罗氏给各位娘娘请安。” 江如吟含笑满意的点头,“妹妹很懂礼数,免礼吧。” 瓜尔佳贵人的目光在郭络罗答应脸上流连了下,撇了撇嘴。 江如吟是见过郭络罗氏画像的,旁的嫔妃却是头一遭见到,对郭络罗氏的美貌议论纷纷。 “诶?郭络罗答应这身衣裳?”欣贵人惊奇的轻指了下郭络罗答应。 温嫔捂了捂嘴,“是哦,这好像是齐妃娘娘当时在潜邸时候的衣裳吧。” 齐妃扬了扬下巴,“欣贵人目光如旧,本宫瞧郭络罗答应有几分本宫当年的风范,这才给了她。” “望你心性守衷,不要行了错事。” 郭络罗答应恭敬的起身福了礼,“谨遵齐妃娘娘之命,嫔妾有幸与齐妃娘娘同居一宫,在齐妃娘娘福泽庇佑下,嫔妾定当恪守宫规,康健安稳。” 温嫔啧啧称奇,总算是知道齐妃为何这般偏袒了,有这样一个美貌又顺从的美人在侧,谁舍得苛责了她呢。 这下不关江如吟的事了,她便悠哉的用银插插了去叶洗净的草莓。 年世兰重新戴上了那顶重工点翠凤凰旗头,妆面尽显娇娆之态,只是脸上不带一丝情绪,叫人见之生畏。 “诸位妹妹好生热闹。本宫在里头隐约听见了几句。” 年世兰于主位落座,嘴角微勾,凤眸微挑扫过面色苍白的端妃。 下一瞬,众妃就听她道: “看来瓜尔佳贵人很喜欢端妃呢,芳妃你分的宫室倒是不合瓜尔佳贵人的心意。” 江如吟猝不及防被点名,不知年世兰打的什么心思,还是笑了笑,解释道:“这呀,贵妃娘娘可不能错怪了臣妾,是皇上指的宫室,说是敬嫔、惠贵人都是十分的贤良,这才把瓜尔佳贵人指去了咸福宫。” 年世兰“哦”了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瓜尔佳贵人羞笑道,“嫔妾一见端妃就像见了自己的亲姐姐似的,嫔妾宫中倒是有两个庶出的妹妹,只是嫔妾总是和她们说不上话来,这一见端妃娘娘,就有好多话想说呢。” 瓜尔佳贵人自觉想的十分通透,她从阿玛哪儿听到过,年家与被废黜的敦亲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阿玛还参过年羹尧好几次,是万万不能交好的。至于芳妃嘛,百年之后能不能入妃陵都不知道。 可惜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妃位又没有得用的满军旗后妃,不然自己何须讨好汉军旗的病秧子。 等到了圆明园,自然是要跟皇后娘娘好好说道说道。 瓜尔佳贵人沾沾自喜的想着。 年世兰也不恼,夸张的哼笑了声,“看来都是缘分呐,本宫回头便禀了皇上,将瓜尔佳贵人分到延庆殿去,以便你们好好叙叙这段姐妹情谊。” “啊这......” 瓜尔佳贵人一下子便坐不住了,无措的看了眼端妃。 端妃一听年世兰的语气便知她要起幺蛾子,早早别过脸去,捂嘴轻咳着。 瓜尔佳贵人咬了咬唇,“其实,嫔妾想着,嫔妾与莞嫔娘娘年纪相仿,父亲又同在都察院任职,自然更说的上来话。嫔妾怎么好打搅端妃娘娘养病,莞嫔娘娘,您说是吧......” 年世兰挑眉看向甄嬛。 甄嬛只觉心中堵了口气,家书中父亲并没有提及,母亲倒是提到父亲初到都察院任职,颚敏邀父亲同游了几次。 不得不开口道,“端妃娘娘身子不好,瓜尔佳妹妹又是个伶俐的,打搅了端妃娘娘就不好了。” 年世兰眼神如刀,厉射向甄嬛,冷笑了声,“莞嫔还真是了解瓜尔佳贵人啊,听瓜尔佳贵人这意思,便是更想与莞嫔同住喽?” 瓜尔佳贵人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年世兰的不高兴,但是说不定她一不高兴就把自己迁到春禧殿去了呢? 有皇帝面前的红人在,还怕皇上不日日见到自己吗? 抱着这样的期许,瓜尔佳贵人踌躇了下,“能和莞嫔娘娘同住,当然最好了。” 第138章 迁春禧引二妃纵火 年世兰浮夸的点了点头道: “原来如此,先是延庆殿,再是春禧殿,看来新妹妹很喜欢清静。倦勤斋是个好地方,本宫会命人打扫了,随时恭迎妹妹入住。” 瓜尔佳贵人面色变了又变,甄嬛无奈道:“贵妃娘娘莫要开玩笑了,可要吓到瓜尔佳贵人了。” 年世兰冷哼了声。 “本宫可不爱开玩笑,既然莞嫔喜欢,那就把人领回去好好调教着,他日若是触犯宫规,本宫可饶不了你。” 甄嬛脸色苍白变幻,她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招来了个大麻烦。 瓜尔佳贵人坐立不安,手中的丝帕也被她无意识地绞紧,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那丝帕狠狠扯碎一般。 沈眉庄经过上次的事,已经全然相信了甄嬛,此刻蹙眉担忧的看着甄嬛。 叫散后,沈眉庄自发陪甄嬛一同回春禧殿。 “华贵妃来势不善,我只恨年羹尧死的太不是时候,否则以她手上的冤孽何止是一尺白绫能了解的。”沈眉庄恨恨道。 “我虚情假意了那么久,皇帝却不肯重罚年氏,还封她为贵妃,她如何堪得?真是叫人作呕!” 甄嬛眉宇间愁云密布,静静的听着沈眉庄说话。 直到进了春禧殿内,甄嬛一把握住沈眉庄的手。 “眉姐姐,我有一法子,可叫瓜尔佳氏不能骚扰我们,也能叫年世兰难过。” 凝视着甄嬛眼中的坚定之色,沈眉庄认真的点头。 “嬛儿,我信你。” ...... ...... 接下来的日子,甄嬛与沈眉庄二人小意侍奉皇帝,叫江如吟为之侧目,心知已经到了时候。 因着搬入了春禧殿,皇帝也常常见到瓜尔佳贵人,还得了个“祺”字的封号。 春禧殿内烛火摇曳,瓜尔佳贵人登上凤鸾春恩车,香风飘扬银铃叮叮作响,不知有多少宫妃又是一夜难眠。 甄嬛与沈眉庄碰面,彼此眼神交汇,坚定中透着一丝决绝。 “嬛儿,我下午在养心殿陪皇上奕祺,和皇上说了晚上在你这睡。不会让他起疑的。” “那就好。眉姐姐,此次定要除此大患,华贵妃等人在宫中太过张狂了。”甄嬛压低声音,目光冰冷。 沈眉庄微微点头,“嬛儿,计划已定,咱们小心行事。” 说罢,甄嬛使了个眼色,一刻薄面相的嬷嬷当即肃目点头,偷偷将几瓶桂花油沿着春禧殿的角落泼洒。沈眉庄则指挥着自个带来的信得过的宫女,将一些易燃的杂物堆放在隐蔽之处。 一切就绪,甄嬛从袖中掏出火折子,手微微颤抖却又很快稳住。 沈眉庄却拦住了她,“嬛儿,等等。” 甄嬛不解的看她,下一瞬,便见沈眉庄掀开了衣袖,又端起烛台。 “眉姐姐!不要!”甄嬛忙扑过去拦她。 沈眉庄轻轻推开了她的手,眉头轻蹙,目光坚定而温柔。 甄嬛不由退缩了,只得眼睁睁看着沈眉庄烫伤了自己,白皙如玉的手臂上留下了狰狞冒血的痕迹。 “嬛儿,就是此刻了。”沈眉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轻声说道。 甄嬛深吸一口气,用烛台点燃了一匹轻薄的绢纱,那小小的火苗落下,瞬间引来了热浪,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短暂的寂静过后,春禧殿内顿时一片惊呼,宫女们花容失色,尖叫着:“来人啊,救火!” 殿内四处是宫女太监的惊呼,那声音尖锐得划破夜空,甄嬛与沈眉庄在火势蔓延之际,悄然退到暗处,甄嬛回头给了崔槿汐一个眼神。而后回头默默注视着大火肆虐。火焰舔舐着门窗,映红了半边天,滚滚浓烟弥漫开来,似要将这宫中的罪恶与冤屈一同裹挟而去。 又深知这宫廷斗争的残酷才刚刚开始,甄嬛紧握着沈眉庄未受伤的手,从此刻起,唯有携手,才可能在这深渊里谋生。 皇帝赶来时春禧殿曾经的盛景不再,只剩一片凄惨狼藉。 大火过后,殿宇的梁木焦黑扭曲如枯骨,无力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屋顶。墙壁被熏得乌黑,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砖石,入目皆是被火舌洗礼过的残垣断壁。 殿内的一应物件皆化为灰烬,那些精美的锦缎帷幕、华丽的雕花家具,如今只剩下一堆堆难以辨认的黑色残渣,在风中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原本光洁的地面满是积水与炭末,混合成一片污浊的泥沼,偶尔还能看到几块烧得半熔的金属饰品,在泥水中闪烁着黯淡的光,似在悲叹往昔的荣光。 皇帝听闻春禧殿失火急忙赶来,大步踏入残垣断壁间,龙袍的下摆被地上的积水与炭灰浸湿弄脏也毫不在意。见着那一片狼藉景象,眉头紧锁。 与皇帝同行而来的瓜尔佳贵人惊慌失措的哀嚎着,“嫔妾的陪嫁啊,皇上!皇上!呜呜,是谁!” 她无措的站在东配殿的残骸边上,手指尖都在发颤。 庭院中的花草树木也未能幸免,枝叶被烤焦,树干碳化,东倒西歪地散落各处。唯有袅袅青烟,还在悠悠地升腾。 “皇上!您要为嫔妾做主啊!” 瓜尔佳贵人还在摇着皇帝的衣角,下一秒就被皇帝无情甩开了。 “眉儿。”皇帝惋惜的看着沈眉庄一节藕臂上的燎伤,即便被纱布重重包裹仍然被鲜血染透。 沈眉庄忍了许久,终于放任眼泪落下,呜咽着说着自己没事。 甄嬛脸庞也沾染了许多灰尘,灰扑扑的烟灰也难掩绝色姿容。她匆忙向皇帝行了礼,关切的查看着沈眉庄的伤势。 心中的怒火一触即燃,皇帝冷声宣旨“传朕旨意,彻查此事,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 皇宫禁苑纵火,这是没把自己这个天子放在眼里,更没把皇家的威严放在眼里。 想到甄嬛与沈眉庄二人的狼狈之态,皇上眼中又添了分阴冷。 纵火对象已经集中在了后妃之中。 第139章 眉嬛心思 沈眉庄带甄嬛回了咸福宫,在瓜尔佳贵人喋喋不休的抗拒中,启祥宫的宜性轩继温嫔、苏答应后又迎来了本朝第三位主人。 存菊堂内,气氛压抑而沉闷。沈眉庄手臂缠着纱布,那烧伤之处虽被遮掩,却似一道无形的沟壑横亘在她与皇帝之间。 皇帝听闻眉庄受伤,匆匆赶来探视,入得殿内,便见眉庄神色郁郁,往昔温婉不再。 眉庄微微福身行礼,皇帝赶忙上前搀扶,关切之意溢于言表,可眉庄轻轻侧身,巧妙地避开了皇帝的手,那眼中的疏离与委屈让皇帝心头一紧。 敬嫔自知分寸,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皇帝轻声问道:“眉儿,手臂伤势如何了?” 沈眉庄垂首,缓声道:“回皇上,太医院已悉心照料,卫临医术精湛,嫔妾伤势已无大碍。” 皇帝略作思索,又道:“章弥与陈荀的医术在太医院是顶好的,朕让他们来为你再看看可好?” 沈眉庄微微摇头,语气冷淡却坚定:“卫临已足够,无需再劳烦其他太医,臣妾多谢皇上挂怀。” 皇帝望着眉庄,只见她目光望向别处,身姿虽依旧婀娜,却似被一层寒霜笼罩,往昔的亲昵柔情全然不见。 良久,皇帝轻叹一声,说道:“既如此,朕去看看莞嫔,你好生休养。” 皇帝说走就走,西偏殿烛火未熄,皇帝明黄的身影靠近,浣碧眼疾手快的将其迎了进去。 采月看的干着急,“小主您吃了这么大苦,就这样放走了皇上岂不是便宜了旁人?” 沈眉庄神情淡淡,自拾书卷,“嬛儿不是旁人。” “您是没看到刚刚浣碧那眼神!”采月越说越委屈。 沈眉庄皱了皱眉,“采月,旁人如何和我们没有关系。我这手臂还是灼痛,你明天悄悄请温太医过来一趟吧。” 采月搅着帕子称是。 红墙深院,暮色沉沉。 甄嬛见了皇帝心中存疑,一盏茶前皇帝驾临咸福宫,眉姐姐伤了手臂,皇帝先去看她合情合理。 总归眉姐姐无法侍寝,皇帝还是要来自己这里的。 这样想着,面上还是笑吟吟的去迎了皇帝。 见甄嬛一如从前的婉顺,皇帝目光中带着几分关切与温柔,“朕已命华贵妃全力追查,过不了半月就会有结果的。” 甄嬛面上微滞,旋即笑道,“有皇上在,臣妾一点都不担心。” “芳妃精力不济,端妃又体力不足,眼下只有华贵妃可以负责这些。” “皇上这是何意?嬛嬛并没有质疑四郎的意思。” 皇帝欣慰一笑,“朕是怕你想起从前与世兰的嫌隙。” 甄嬛摇了摇头,“如皇上所言,华贵妃活泼跳脱,臣妾从未怪罪过贵妃娘娘。只是眉姐姐一向心直口快,又经此一遭,怕是心中郁结。” 皇帝若有所思,“这几日瓜尔佳氏活泼可爱,眉儿似与朕生疏了不少,朕心忧之,莫非是因此缘故?” 甄嬛垂首,稍作停顿后,轻声应道:“四郎,眉姐姐此前历经那等惊心动魄之事,确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想当日情形,眉姐姐那般柔弱,却遭遇如此变故,心中怎能不惧?如今她虽面上竭力自持,可那惊吓怕是早已入了心底,还请皇上多多体谅。” 皇帝微微点头,若有所思,抬眸望向远方,似在回想当日之事,片刻后,才又将目光落回甄嬛身上,温言说道:“朕自会在意,也望你能多陪陪她,助她早日宽心。” 甄嬛福了一福,“谨遵四郎之言,嬛嬛定当尽心。” 皇帝点了点头,开始打量着这西偏殿。 “嬛嬛一向风雅,这西偏殿作为临时居所也是装点雅致。” 甄嬛心中一跳,不自觉露出了笑容,“是敬嫔娘娘费心打点,先前瓜尔佳贵人在这里住了几日一应用具都是齐全的,是臣妾见了便宜。” 皇帝看她一眼,浣碧指使小太监端来一盆新烧的炭。 “三月微风细雨,嬛嬛还是怕冷啊。” 浣碧福了福身子,脆生生道:“皇上有所不知,西偏殿哪里都好,早晨迎面就是朝阳,只是每到下午或是日落时分便稍冷些。奴婢就会点上一个炭盆,早些点起烛火。” 甄嬛配合的瑟缩了下。 皇帝看了眼屋外已经黑透的天色,拍了拍甄嬛的手,“浣碧倒是细心,不愧是你身边的宫人。” 甄嬛淡然一笑,“有劳皇上记得浣碧。” 皇帝呵呵一笑,“朕常常来,若不记得你的贴身宫女岂不是老眼昏花了。” “皇上圣明。” 浣碧等了半晌没见皇帝再提起自己,只好悄悄退到屋外。 皇帝握紧了甄嬛冰冷的指尖,指了指周围,“你已是嫔位,这虽是东西六宫,总归不是一宫主位该待的地方。” 甄嬛眨了眨眼,含情脉脉的看着皇帝,就听他道: “景阳宫后殿古册云集,朕会让人修缮好主殿和两侧配殿,只许你一人住着可好?” 甄嬛愣了愣,反应神速的起身行礼,“臣妾何等身份都是皇上的妃嫔,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修缮景阳宫耗时耗力,臣妾怎敢承受。” 皇帝静静打量着甄嬛低头时分外显眼的朴素旗头。 忽然道: “你装扮太过朴素,反失了昔日美貌。嬛嬛,你还在为那个孩子伤神么?” 保养得当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却比不得心中隐隐的钝痛。 甄嬛脸色僵硬的扯出了个笑脸,“一切既成事实,皇上也做出了评判,臣妾并无怨言。” 皇帝叹了口气,“朕同你一样挂念着这个孩子,罢了,明天朝议,你早些休息,朕先回去了。” ! 肃喜已经准备好了,此时万万要把皇帝抓紧在手心里。 甄嬛毫不犹豫的膝行两步,拽住了皇帝的袍角。 皇帝止了步,就见甄嬛抬起盈盈泪眼,声音略带哽咽:“四郎,清冷孤寂,臣妾每至深夜便辗转难眠,满心皆是对四郎的思念。前几日情景依稀在眼前,嬛嬛真的好害怕......”说罢,微微颤抖的手抓得更紧了几分,似害怕一松手,仅存的一丝慰藉便会消散。 皇帝垂眸,心中泛起一丝不忍,伸手拉起甄嬛,柔声道:“嬛嬛莫要如此,朕亦心系于你。” 第140章 揭露上 次日风和日丽,皇帝亦是心情颇佳,甄嬛的小意温柔犹在身侧。 皇帝放下朱笔,咂了咂嘴。 苏培盛闻弦歌而知雅意,上前道,“皇上,莞嫔娘娘身边的浣碧姑娘送了牛乳燕窝来,说是皇上政务繁忙,请皇上注意身子。” 皇帝心情甚好的招了招手。 片刻后,苏培盛撤下燕窝碗,恭维着,“奴才说不出什么医者术语来,但奴才知道胃口好就是身体康健的体现啊。” 皇帝乐呵呵的笑骂了他一句。 苏培盛顺势问道:“方才敬事房来人,皇上您看是......” 皇帝起身大步迈出,“芳妃生辰在即,朕去看看她。” 此时的永寿宫, 袁北山手脚并用的详细叙述了抓到那名宫人的过程,逗得束冬三人直乐。 直到他演的没了力气,大口喘着粗气,束冬收敛了笑容,询问江如吟。 “人证已经抓到,娘娘准备何时交到华贵妃手上?” 江如吟悠哉甩着玉簪上缀着的哗啦作响的珠子。 “不急。听说皇上预备着修缮一间宫室给莞嫔,怎么也得等敲定了主意,开始动工。再给皇上一个惊喜吧。” 少顷后,皇帝来到永寿宫果真提到了此事。 江如吟只撑着脸看着皇帝。 皇帝无奈去拉她的手,“朕是在问吟儿的意见。” 江如吟眨了眨眼,“莞嫔饱读诗书,景阳宫再适合不过。 不过承乾宫与翊坤宫两相对坐。承乾宫,承是顺承,乾是天。翊坤宫,翊是敬,坤是地。两边对应为‘顺天敬地’的意思,是极尊贵的地儿。莞嫔聪慧能为皇上分忧,承乾宫也不是不行。 永和宫是太后娘娘从前的居所,臣妾想着还是保留为好。 碎玉轩是臣妾的旧居也是莞嫔的旧居,不如询问莞嫔自己想住在哪儿。” 一番话说完,江如吟期待的看着皇帝。 皇帝点头赞许,“吟儿思虑周全。永和宫是皇额娘的,就不给旁人了。承乾宫是佟佳额娘的旧居,” 皇帝眼神放空,露出了几分思念与悲悸。 “佟佳额娘品性贤良,无人能出其右者。莞嫔是不及她的。 至于碎玉轩,”皇帝用指节蹭了蹭江如吟的脸颊,“若非必要还是空着吧。就景阳宫吧!” 江如吟白皙的面孔泛起了酡红,“皇上圣明。” 皇帝突然靠近了江如吟,龙涎香的醇厚香味溢满了江如吟的鼻腔, “吟儿可沐浴过了?” ...... ...... 三月中旬景阳宫正式开始修缮。 紫禁城暂无旁的宫室殿宇动工,工匠们倾巢而出半个月后,景阳宫焕然一新,连后殿藏书之所的牌匾外墙也翻新了一番。 咸福宫中, 如意打开了窗扉,口中抱怨着,“吵了一上午,终于搬完了。现在到了四月天气变热,总算能透口气了。” 敬嫔随意拿了本账册细细看着,“好了,在我这说说也就罢了,到了外头记得把你的心思藏好。去御膳房要些莞嫔和惠贵人平日里爱吃的糕点送去。我看账本还是太慢了,就不走景阳宫这一趟了。” 如意撇了下嘴,“含珠,你也是娘娘的大宫女你去吧。” 含珠性子是最好的,见敬嫔没有开口阻止便麻利的去了。 如意凑到敬嫔身边,“听说惠贵人又开始给皇上脸色看了。” “任谁差点丧了命都会心怀芥蒂的,随她去吧。”敬嫔并不在意。 如意继续道: “从前惠贵人每每遭难,娘娘都陪伴在侧细心安抚。可惠贵人何时在意过娘娘您呢?昔日她初入宫,娘娘为她挡了多少皇后华贵妃的明枪暗箭。那日华贵妃责罚莞嫔等人,她为了莞嫔数次出言,您被华贵妃羞辱,她却一言不发。还请娘娘您擦亮眼,不要被她那副样子蒙骗了去!” 指节渐渐泛白,敬嫔终于维持不住平静的样子。 呵斥了如意一句,敬嫔捂住了脸。 不成想没一会,含珠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 “怎么了,这么毛毛躁躁的。”敬嫔疲惫的问了句。 “莞嫔她被迁出景阳宫,回碎玉轩去了!惠贵人也被皇上责令回宫了。” “什么!” 两个时辰前, 端妃拖着病弱之躯,缓缓步入养心殿。 她面色苍白,却透着一股坚定,向皇帝福了福身,便将有人目睹肃喜在春禧殿附近频繁出没之事细细道来,言语间着重强调肃喜与宫外年家那千丝万缕、令人起疑的关联。 皇帝闻之,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已经动了禁足年世兰,重责宫外年家的心思。 恰在此时,年世兰卡着甄嬛挪宫这天迈入了养心殿的大门,身后除了周宁海、颂芝,还跟着一名面相尖刻的宫女。 绯颜身形颤抖,怯生生地跪伏在地,“奴婢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端妃面色平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年世兰给皇帝行了礼,自顾自的起身,冷笑道,“你拿下肃喜那日本宫便知道了,无论你有什么阴谋算计本宫都等着。” 年世兰转过脸,“皇上,这名宫女是春禧殿的绯颜,失火那日有人来禀报在角楼附近看见她鬼鬼祟祟,臣妾就命人将她抓了起来。” 皇帝目光冷凝的扫过绯颜,直盯得她心中颤颤,才幽幽开口,“你有什么想说的。” 绯颜得了皇帝的话这才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惊恐与悲戚:“皇上,奴婢那日亲眼所见,姑姑在春禧殿纵火。奴婢想拉她走,可姑姑却说自己是在帮莞嫔娘娘,想以此在春禧殿谋求好过些,还让奴婢到一旁安全之地待着。待崔槿汐前来时,并未瞧见奴婢,而奴婢却真真瞧见崔槿汐将姑姑推进了火海。奴婢害怕极了,连夜逃出春禧殿,慌不择路,不知跑到了何处,便被人打晕,醒来便被关在一间屋子里,直至见到华贵妃娘娘。” 华贵妃微微抬首,神色凝重,继而说道:“皇上,臣妾为了拿到确切无疑的证据,才耽搁了几日,今日特地带绯颜前来,不敢有丝毫隐瞒。”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眉头紧皱,眼神在端妃与华贵妃之间来回游移,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141章 揭露下 端妃猛的咳了几声,年世兰凤眸凌厉冷声道,“端妃要是不能胜任就早些向皇上辞了宫务,碍眼!” 皇帝皱了皱眉,“世兰。” 华贵妃这才恨恨的转过头去。 端妃面庞透露出苍白之态,虚弱道:“臣妾只是想到了在清凉殿那日的木薯粉之事。” 皇帝深以为然,面上不显。 年世兰气急,“皇上!莞嫔有什么值得臣妾动手的,我动她还不如动芳妃!” 皇帝:“......” 端妃:“......” 但是话又说回来,年世兰的脑子也未必能安排好这局。 皇帝拧了拧眉心,“你先说,你掌握了什么确凿线索。” 年世兰闻言立马收敛了神情,跃跃欲试道:“臣妾让人搜查了春禧殿的废墟,匠人说从火势蔓延处来看是内外几乎同时起火,春禧殿外头恰好堆砌了许多易燃物,殿内是一个梳妆台烧毁的最严重。最重要的是,殿内除了烧焦的难闻的烟熏火燎的味道,还有一股香味。” 听年世兰振振有词,端妃心中隐隐泛虚,莫非甄嬛真露出了什么马脚不成,如果是这般,自己来这一趟便是完全自投罗网了。 年世兰说的口干舌燥,捂了捂心口,冲后头一个尖瘦的太监招了招手。 那太监行了个大礼,低垂着头娓娓道来: “那味道的确是造办处的桂花油的味道,奴才在造办处待了二十年,只要有一丁点儿出自造办处的东西的味道奴才都能闻出来。” 皇帝手指无意识的转动着翡翠手串,圆润的翠绿珠子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年世兰志得意满的昂了下下巴,端妃垂眸听这太监说着,越发后悔。 内务府总管姜忠敏恭敬的递上一本册子,“春禧殿失火前三日,莞嫔娘娘份例中的五瓶桂花油已经送去了春禧殿。桂花油不易存放,冬日里也只能存放八个月就要回收重制,寻常妃嫔一人一个月至多用两瓶,莞嫔娘娘宫里从上个月开始便没有桂花油送来回收了。” 年世兰笑得千娇百媚,“听说莞嫔今日迁宫,想必东西都收拾好了,臣妾让周宁海带人去了景阳宫,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 皇帝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做闭目养神状,实则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若真是年世兰做的,他尚能接受,毕竟已有前科,也能趁此机会打压年家。 可是甄嬛...... 皇帝想起了甄嬛初入宫时候的所作所为,瞬间头疼了起来。 当初尚且可以说是年纪小不通宫规,现在皇帝自己也没法骗自己了。 蓄意纵火按律当处死刑,若损毁森林树木则处绞刑。外界尚且如此,这可是紫禁城,是天子居所! 聪颖就意味着胆大包天,皇帝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无人在意的角落,绯颜抓耳挠腮了半晌,突然道,“皇上,奴婢想起春禧殿店前的大水缸里本是蓄满水的。但是在那之前,莞嫔身边的流朱姑娘突然说莞嫔娘娘要在后边的花园里开辟出一片单独的花园,说是莞嫔娘娘要种给皇上看,非要用哪儿的水。后来旁的姐妹想带着小徳子他们去附近的井里调水续上,崔槿汐崔姑姑又说那些茉莉花、薄荷花、马蹄莲什么的要许多许多的水。便又用了,之后又用洗澡、浇花、浇树等等理由用了水。奴婢等宫人都被折腾的苦不堪言,实在没了力气,次日又被派来各种活计,这才让水缸空了一日。现在想来,原来那时就已经策划好了!” 绯颜手舞足蹈的说着,那又疑惑又疲惫又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居然能在一个人的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年世兰看的瞪大了眼,默默抓紧了颂芝的手。 皇帝心底微沉,这些事甄嬛从未向他提起过,如此已见端倪了。 见皇帝面色不佳,绯颜心中得意,暗自觉得自己肯定给姑姑报仇了。 周宁海很快回来了,一瘸一拐的从袖中掏出了两个兰草纹的陶瓷罐子,高声道: “回禀皇上!这是莞嫔娘娘宫里仅剩的两瓶桂花油。” 意料之中,年世兰勾了勾唇,娇滴滴的起身行礼,“皇上~臣妾接手造办处,听说桂花油装在瓷瓶中,瓷器不溶于火,这样一来无论如何桂花油都会有所保留。而莞嫔处却仅剩两瓶呢。” 不待皇帝开口,端妃大口喘息着,吉祥忙扶起端妃,“皇上,贵妃娘娘,我们娘娘怕是咳喘之疾又犯了,奴婢便先带娘娘回去了。奴婢告退!” 皇帝不耐的挥了挥手,年世兰装模作样道,“端妃就这样走了?方才见门口有人押着一个小太监,这是怎么一回事?” 无人会会有年世兰夸张的询问。 皇帝不悦的看了眼端妃离开的背影。 张了张嘴,皇帝问,“按宫规律例当何处。” 年世兰娇笑着走上前去扶住了皇帝的手臂,“宫中纵火,按宫规处置怎么也是死罪难逃的。先帝爷在世时,有一御膳房小太监玩忽职守致太和殿大火,牵连家人。” 年世兰故作迟疑,柔着嗓子道,“还请皇上顾及莞嫔妹妹服侍皇上许久,留她个全尸送回家中吧。” 皇帝听的额头炸痛,不动声色抽回了手臂。 “景阳宫密藏古今典籍,是个清雅悠逸的地儿,让莞嫔重住回碎玉轩去,让朕想想。” 一听皇帝没打算处死甄嬛,年世兰如炸了毛的大猫,就要跳上去挠人。 皇帝按住年世兰的手臂,眉宇间愁容尽显,“世兰,你统领六宫,不要让朕为难。让朕想一想。” 年世兰一愣,咬了咬唇,“是。皇上若是累坏了身子臣妾定是不能安心的,请皇上顾念龙体,臣妾告退。” 永寿宫这边, 江如吟等来了自己想到的消息,露出了诡谲的笑。 前世为了扳倒华妃,皇后帮你掩盖。这一生无人替你扫尾,你真当自己天衣无缝不成。 第142章 尘埃落定 甄嬛踏入碎玉轩,抬眸间,只见庭院里繁花似锦,宛如锦绣堆成的画卷。彩石铺就的小径蜿蜒其间,两侧的雕花宫灯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正殿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绚丽的光彩,朱红的门扉上铜钉锃亮,门环雕琢成精致的兽首模样,仿佛在无声彰显着往昔的尊荣。 殿内金丝檀木的桌椅摆放齐整,其上的锦缎坐垫绣工精美,触手温凉。博古架上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墙壁上的字画皆出自名家之手,价值连城。 浣碧为甄嬛点上了安神香,屋内的熏香袅袅升腾,那幽然的香气弥漫了每一寸空间。 殿内一切精致奢华,甄嬛此刻却犹如坠入冰窖,胸腔噗通直跳,散发着僵硬的寒气。 目光不经意间飘向曾经居住的东偏殿,只见那殿门紧闭,门缝间积攒了厚厚的灰尘,窗棂上也爬上了细细的蛛丝,仿佛被时光遗忘在了角落,见证着她命运的急转直下。 甄嬛突然慌了,她无助的捂住了脸,直到崔槿汐来问,她迷茫的哽咽着。 “姑姑,我是不是做错了,可是,皇上不是也想料理了年家么?” 崔槿汐也很不是滋味,她心中沉沉,还是得出言安慰,“此事也未必已成定局,娘娘您还是嫔位,这碎玉轩精美依旧,皇上定是还有旁的打算的。” 一阵沉默过后,甄嬛捂住小腹,额头溢出细密的汗珠,她咬牙呼唤着,“我肚子好痛,快,请温太医来......” 皇帝这一沉思,便到了申时。 皇帝悠悠转醒,皱眉四处看了一圈,“苏培盛呢?” 小厦子恭恭敬敬的递上靴履,伺候皇帝穿衣,“皇上睡下后,师傅便出去了,轮休时间奴才不敢问。” 这时,心中既惋惜又感慨的苏培盛回到了养心殿。 方才苏培盛去找崔槿汐想为她另谋差事,不成想崔槿汐告诉他:莞嫔有喜了! 这莞嫔一而再再而三的做糊涂事,偏偏运气又实在好! 一进殿就撞上了从里间出来的皇帝。 苏培盛脸上表情一僵,下一秒惊喜道: “皇上您醒了!奴才方才去太医院给您熬了一蛊养神汤,却听说了一则消息。” 苏培盛谄媚的跟上了皇帝的脚步。 皇帝穿戴整齐,瞥了苏培盛一眼 并不开口。 苏培盛小心道:“皇上,莞嫔娘娘有喜两个月了。” 皇帝脚步一滞有些不可思议的回了头。 思绪飞快纠缠又分出清晰的条理,皇帝缓缓坐下,目光幽幽开了口: “莞嫔甄氏,性本柔顺,位忝嫔列。然今竟蓄意纵火,致宫闱惊扰,此罪难容。姑念其怀有龙裔,朕心怀悲悯,不忍重罚。兹降其为常在,然仍准享嫔之位份例,幽闭于碎玉轩,非朕旨意,不得擅出。望其于此思过悔悟,静心思过,以待日后自省。” 此旨一出,苏培盛便知皇帝没有真心想责罚莞嫔,当即放心了许多。降为常在如何,仍享嫔位份例,他日诞下皇嗣,何愁不能重回嫔位。 皇帝却没有想那么多。 华贵妃跋扈不如往昔却仍然娇纵,端妃暗藏心思虎视眈眈,芳妃有子嗣傍身但出身终是拖累。 如此这般,不去甄嬛远比去甄嬛利益更大。一来甄嬛颇有才能可以与自己谈史论政,二来有一人立于人前才好叫宫中的蛇虫鼠蚁露出马脚。 这样想着,皇帝再派了一队侍卫驻守在碎玉轩外。 与此同时,淳常在翊坤宫、永寿宫都走了一遭,无处可去的她在御花园沮丧的捶着自己的腿。 “莞嫔和瓜尔佳氏都能随意换住处,偏我不行,这算什么啊!” 雨儿顺从的蹲了下来给淳常在捏着腿,“奴婢觉得也许是当初入宫时小主年纪太小,皇上才没有注意到小主的。后来看到了小主,那些妃嫔又上赶着争宠,这方面小主哪儿赶得上她们啊。” 淳常在撇嘴露了个笑,“行吧,算你会说。我看嬷嬷说的也不一定对,当初就不该去东偏殿的。” 雨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今天就先这样吧,累死我了,我今晚要吃糟鹅,还有牛乳菱粉香糕!” 淳常在的身影消失在御花园隐隐绰绰的草木中。 不成想一到碎玉轩前就得了个大惊喜。 侍卫铁面无私的拦住了淳常在,提了皇帝的旨意。 雨儿不满道,“我们小主就住里面,你不让我们进去,我们也没法收东西啊!” 淳常在窃喜的拦住了雨儿,就听侍卫说西偏殿的一名老嬷嬷已经带了宫人在收拾。 不过片刻,一富态嬷嬷指挥着宫人,喜气洋洋的带着许多箱笼出来了。 “小主,咱们走吧,皇上给小主赐了西偏殿的居所!” ...... 为作警醒,圣旨晓谕六宫。 中午得知甄嬛因筹谋纵火被赶去了碎玉轩,本以为甄嬛犯下此等大错,定会被严惩,岂料仅仅是降为常在,还因身孕仍享嫔位份例,只是幽闭于碎玉轩。 祺贵人得知此消息,心中怒火熊熊燃烧,那股怨愤之意几乎要将她吞噬。她咬着下唇,脸色铁青的坐到桌前,手中的笔似有千斤重,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愤怒与不甘在心中翻涌:“阿玛,您可知女儿在宫中所受的屈辱?那莞嫔,纵火行凶,如此恶行竟未被重罚,还因身孕依旧享有尊荣,只是被幽闭在碎玉轩。女儿的嫁妆,那些从家中精心挑选带来的宝贝,全被她一把火烧成了灰烬,那可是女儿在这宫中的体面与依仗啊。” 她的笔触在信纸上落下,字迹因愤怒而略显凌乱,“她甄嬛凭什么?就凭她那狐媚模样蛊惑了皇上?女儿在这宫中小心翼翼,处处谨慎,却因她的恶行遭受如此损失。阿玛,您一定要为女儿做主,不能让她如此逍遥法外,这口气,女儿实在咽不下去!阿玛,您定要想办法啊。” 楼慵儿得知此事时正与塔拉一道精心照料花草。 楼慵儿微微一怔,手中修剪花枝的剪刀都停顿了片刻,继而轻轻摇头,心道:“算算时间,快到甄嬛离宫的时候了,也难怪她会在这时候又孕。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碎玉轩,真不知道是命运使然还是什么的。 塔拉闻之眨了眨眼,小声说了句,“皇家果然很在乎孩子。” 第143章 大封六宫上 四月十九阖宫请安。 众妃嫔依序而列,年世兰虽恨于没能处死甄嬛,但能扳回一局心中满意不已。 她凤仪万千,端坐在上位,美目流转间,瞧见了站在一旁的淳常在,嘴角勾起一抹看似亲切的笑意,问道:“淳常在,你住到咸福宫,可还习惯?” 淳常在成功离开碎玉轩后甚为活跃,听闻此言忙乖巧地福了福身,应道:“回华贵妃娘娘的话,咸福宫安静雅致,敬嫔娘娘很温柔,嫔妾很喜欢咸福宫。” 温嫔捂嘴笑着,“可不是嘛,住哪儿都比在莞嫔、哦,现在是莞常在了......” 华贵妃勾唇,微微颔首,视线却又缓缓移向了沈眉庄。 只见沈眉庄面色苍白,往日那温婉娇艳的容色如今被一抹黯淡所笼罩。 前些日子,甄嬛放火烧宫,沈眉庄隐瞒此事被褫夺封号,此事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她失了圣宠,如今见她这般模样,虽心中各有想法,面上却都不敢显露分毫。 毕竟沈眉庄位分依旧,有太后在谁敢去嘲笑她不成。 华贵妃轻抬玉手,抚了抚鬓边华丽的珠翠,语带讥讽地说道:“沈贵人,你此前犯下欺君罔上之罪,皇上不过是褫夺了你的封号,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呀。本宫是羡慕不来啊。” 沈眉庄心中恨意翻涌,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微微颤抖,却不敢有丝毫发作。 她咬了咬牙,深深行礼,谦卑道:“嫔妾知错了。”她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丝压抑的苦涩。 直到离开永寿宫她都是苍白着一张脸的。 匆匆回到咸福宫,含珠见了两人福了福身子不语。 失魂落魄的沈眉庄并没有注意到含珠,采月却皱了眉。 进了存菊堂,采月忙关上门,“小主!你刚刚有没有注意到含珠?” 沈眉庄有气无力的看了她一眼,“我注意她做什么。” “以前咱们回来,含珠哪次不给小主请安吉祥话要说一箩筐,今天呢?话都没说,就屈了下膝盖,生怕我们注意她似的。”采月满脸不快。 沈眉庄张了张嘴,“我,敬嫔娘娘不是那样的人......” 采月也说不出敬嫔的不好来,还是暗自决定得在沈眉庄寄回家的家书上说上两句。 “对了,小主,您都半个月没去寿康宫了,哪怕是为了太后娘娘,您也得去一趟呀。” 沈眉庄扶了额头,“我哪有脸去,好了,别说了,我累了,你出去吧。” 采月扯着帕子,不甘的退了出去。 ...... 五月初的紫禁城,阳光正好,天空干净如洗,宫墙内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微风轻轻拂过,伴着花香与草木清新气息的还有入夏的热意。 宫道上,石板路在阳光照耀下泛着光亮。 江如吟坐在步辇上懒懒的支着头。 午后阳光正好,江如吟正想小憩片刻,小厦子递了消息来,说有皇上有要紧事正在烦心。 苏培盛远远看见了江如吟一行人,忙迎了上去。 “午后日头大,娘娘怎么过来了。” “正是午后,才想着出来走走,也陪皇上说说话。” 江如吟故作疑惑,“怎么?皇上此时不见人么?” “没有没有,皇上就是不见人,娘娘您来了,哪有不见的话啊。”苏培盛赔笑道。 在苏培盛的引领下,江如吟步入殿内。 小厦子守在殿前,恭敬的垂着头。 江如吟徐徐走近,婉声行礼。 熟悉的香风盈盈拂过,皇帝揉了揉眉心,“吟儿怎么过来了。” “弘暄上午习了字,又去找弘宁了。臣妾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陪陪皇上。”说着,江如吟真的熟练的捡了本书歪靠在榻上。 美人近在眼前,皇帝也没了看折子的心情。仰靠向椅背,沉沉吐出一口气。 想到昨天,太后赞许了自己对平乱有功的臣子并未赋予太多实权,对功臣之女也并不十分宠爱,但也不冷落的态度。 前日颚敏弹劾了甄远道私藏钱名世的诗集,自己还未下旨惩处,太后哪儿便得了消息,开始意有所指。 故而皇帝提了隆科多希望太后莫要过于干政,太后反应颇大,这让皇帝心里很不是滋味。 看着江如吟安心看书的模样,皇帝感慨万分。 “朕记得你前些日子提了大封六宫一事。” 江如吟心头微震,笑着回道:“是啊,皇上登基也有五年了,宫中姐妹不乏在潜邸就伺候皇上的,所以臣妾想着给诸位姐妹晋一晋位分,也好彰显皇上恩德。” 皇帝点了点头,“你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江如吟思考了下,报了几个名字。 皇帝闭眼沉思着,“听说敬嫔最近喜欢上了做糕点。” 江如吟不由的露了笑。 “是啊,敬嫔原本就经常给阿哥公主送糕点,前几日温宜说敬嫔手艺好还说温嫔不擅厨艺喊了敬嫔额娘,敬嫔可高兴了,当天就进了小厨房学着做糕点。这不是,被温宜和淑和那两丫头哄得天天都要亲手做上许多。” 皇帝听的也露了笑,“敬嫔倒是一片慈母心肠。朕想着把昕和交给敬嫔,也趁着这次晋其为妃,好叫她对公主、宫务更上心。” 江如吟舒展笑颜,“何止敬妃姐姐呢,皇上也是一片慈父之心。” 听江如吟改了称呼,皇帝调侃了句,“你是最随波逐流的了。” “敬妃姐姐沉稳淡泊,臣妾是心服口服的。” 敬妃之后便是欣贵人,皇帝神色淡淡,半晌,才道,“淑和安静贤婉,现在也是活跃了不少。也给欣贵人嫔位吧。” “朕预备将恭定记在恭贵人名下,晋其为嫔位。” 考虑到皇帝并不重用蒙古,江如吟并没有提到恭贵人。这是意外之喜,江如吟哪有不肯。 “年龄似乎对不上,不过恭嫔从蒙古远道而来,恭嫔的公主又前往蒙古尽两族之谊。是一桩佳话呢。” 江如吟这样说着,不由想到了母亲。 外祖母看着母亲离开蒙古也如塔拉看着多兰回到蒙古一样的心情吧。 第144章 大封六宫下 “什么年龄时间之类的,是最不要紧的。他日青史留名,谁会在乎这些微末小事。”皇帝侃侃而谈。 江如吟点头应着。 “既然这样,那元年入宫的姐妹就更不可忽视了。” 皇帝皱眉,“元年这批,除了恭嫔,没一个让朕省心的。” 江如吟失笑,“弘宁跟弘暄学的,都会逗谦嫔妹妹开心了,倒是没见弘暄逗臣妾开心。” “弘暄护着弘宁,你也护着谦嫔。可见谦嫔母子也是个好的,是朕说差了行了吧。”皇帝笑着拍了拍江如吟的手,转脸对苏培盛道: “朕晚上去看谦嫔。” 回头发现江如吟撇嘴,皇帝挑了挑眉。 回归正题,皇帝提了几个人。 “富察氏性子还需磨炼,已经有了封号就不必晋位了。莞常在,不必管她。至于沈氏,” 皇帝皱起了眉头,若不是沈自山得用,何必留她贵人位。 “朕记得去年沈氏是留在宫里侍奉太后的,今年还叫她留在宫里。” “元年是不是有个年纪特别小的进宫的。” 江如吟轻声应和着,“是淳常在,前些日子碎玉轩封宫,淳常在搬去了咸福宫。” 皇帝咂了咂嘴,“似乎是个可爱的丫头。” “淳常在初入宫时才十四岁,自然活泼些。” “现在都十九了,岁月如梭啊。”皇帝心情微妙,自己也年逾四十了。 “给个贵人吧。” “昕和交由敬嫔抚养,那楼氏就为贵人,他日再次有孕,就叫她自个抚养吧。” 江如吟点头称是,提醒道: “还有郭常在和那答应。” 皇帝眯了眯眼,有些记不清两人的相貌了。 “她们入宫多久了?” “两年了。” “不变。” 江如吟点了点头,“那便就这些了,余下的便是今年才入宫的祺贵人与郭络罗答应。” 皇帝甩了下手串,“瓜尔佳氏娇憨可爱,配得上祺字。郭络罗氏温柔驯顺,朕想着给赐个封号。” “可要请内务府拟了来给皇上?还是皇上心中已有决断了。” 皇帝目光远眺,眯眼对上明曦的阳光。 “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闲静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皇帝脸上笑意越显,“朕想着,赐她个‘灵’字如何?” “姿容秀美,聪明伶俐。是个寓意极好的字。”江如吟这样说着。 皇帝拍掌定论,“今年只叫这些晋了位分的还有得了封号的同去圆明园。这一年来宫中发生了许多事,旁的人留在宫里静静心。” “当然了,各宫主位是必不可少的。” 江如吟见皇帝说完了,才撑着脸看着他道:“臣妾以为能来皇上这能偷偷懒,不曾想还被皇上拉着处理宫务呢。” 皇帝顺势靠向江如吟,“吟儿是不乐意了?” 江如吟调整了个让皇帝躺的舒服的姿势,顺势低头蹭了蹭皇帝的脸,轻声在他耳边细语道: “吟儿想四郎心中只有吟儿。” 说完,她抬脸看着皇帝,试图在他眼中看出什么。 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泛着幽芒的深邃,江如吟只看到了一双柔和缱绻的眸子。 将佳人柔荑拉到嘴边轻吻着,皇帝目光如水, “我早已倾心吟儿。” ...... ...... 极目远眺,连绵的青山似一条翠色的巨龙横卧大地,在阳光的映照下,山色葱茏,那浓郁的绿仿佛要流淌开来。山脚碧波荡漾的湖水如巨大的镜子,倒映着天光云影,微风吹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波光粼粼,碎金跳跃。 上下天光是一座四面环水的园中园,湖水浩渺无垠,澄澈的湖水一直延伸至天际,水天仿佛融为一体,难解难分。 湖面上,荷叶田田,有的舒展着,有的打着卷。或粉或紫或红的荷花在绿叶的簇拥下亭亭玉立。岸边垂柳依依,细长的柳枝垂下,轻点湖水漾起阵阵涟漪。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地分布其间,飞檐斗拱在绿树掩映下更显华贵典雅。朱红色的栏杆倒映水中,为这一片湖光水色增添了几分艳丽与庄重。 清风徐拂,柳丝摇曳。 涵月楼上,一位公子卓然而立,身姿如松,一袭月白锦袍,绣着雅致的竹纹,腰间束着墨色丝绦垂挂着一块温润玉佩,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 他面庞白皙如玉,眉若墨画,目含星芒,却又透着温润柔光,鼻梁挺直,薄唇似有似无地噙着一抹浅笑,一头乌发以羊脂玉冠束起,其气场仿若无形之威,令人不敢肆意亵渎。 在他身侧,立着一位妆容淡雅的女子。她身着一袭浅紫罗裙,外披一件薄如蝉翼的月白纱衣,裙角绣着细密的如意密纹,腰间系着一条粉色丝带,打了个精巧的蝴蝶结。乌发如云,半挽成一个松松的发髻,插着一支羊脂玉簪,簪头垂着几缕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女子面容姣好,眉如远黛,眸若秋水,琼鼻秀挺,唇若樱桃不点而朱。 在两人的前方不远处,是一名身着官服的儒雅青年人。 他提笔勾勒出人物大致衣裳与形态,朝这对男女拱了拱手, “已经勾画成形,还请皇上、娘娘稍候片刻。” 江如吟看了眼缚秋,缚秋点了点头。 江如吟柔声道,“皇上站了许久,该用午膳了。” 皇帝无数次将目光放在江如吟身上,感慨道, “到底是汉人女子,换上汉人装扮更显温婉之态。” 许是心有期盼,总觉时间过得很慢。 直到成品呈到皇帝面前,他点点头,“此画倒是捕得几分神韵,画工颇为精妙。” 江如吟打眼一瞧,双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无他,是这画师自作主张在画中江如吟的双颊添了一抹酡色,画中美人含情微怯的模样深入人心。 江如吟失笑,下一秒眼波流转间已满是羞涩与欣喜,轻声嗔怪道:“画者确有非凡之才,将皇上的风姿卓然尽显无遗。”言罢,悄悄抬眸看向皇帝。 却见皇帝凝视的画作,皱起了眉。 画师心中忐忑的抓紧了自己的袖口。 第145章 羊毛出在羊身上上 江如吟拂手,画师识相退去。 江如吟上前细细打量了这画作,“浓墨淡彩,栩栩如生。皇上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嗯。”皇帝仍皱着眉,拉来江如吟,仔细看着,“朕垂垂老矣,吟儿风采依旧。” 当年入府,皇帝三十有二,江如吟不过及笄之年。彼时江如吟惊鸿艳影,皇帝亦是英武不凡。如今皇帝已是初显老态,江如吟却是风华绝代之年。 江如吟目光轻飘飘扫过皇帝眼角细纹,弯了弯唇,伸手轻抚着男人略显沧桑的眉眼,秀口一吐便是轻笑流出,“皇上心系天下事,心有沟壑,自有一番英明神武的风韵呢。” 皇帝眼中流露出欢欣之色,语气仍带唏嘘,“你是妖精。” 当夜, 华灯初上,温泉池畔水汽氤氲,如梦如幻。皇帝褪去龙袍,身着一袭素白单衣,踏入温润的泉水中,溅起层层水花。江如吟随后而至,她身姿婀娜,一袭绛紫纱罗裹住窈窕身姿,徐徐踏入温泉,泉水瞬间包裹住她的玲珑身躯,轻抬玉臂,水珠便顺着白皙的肌肤滑落。 皇帝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轻轻泼起一捧水洒向江如吟。江如吟惊呼一声,亦不甘示弱地回敬,一时间,温泉内欢声笑语,水花四溅。 皇帝游至江如吟身边,轻轻揽住她的纤腰,江如吟双颊绯红,嗔怪地看了皇帝一眼,却并未挣脱。 似是为了证明江如吟的话一般,皇帝发了狠。 袅袅白烟升起,泛着乳白的泉水水波不息。 良久,江如吟胸膛起伏着枕在手臂上,眼角泪痕难消。 皇帝附身过来去搂她的腰,又引来一阵颤栗。 耳边是男人沉声引诱的低语,眼前是水汽氤氲、香风阵阵的曼纱。 她怒而瞪他,那眼神含羞隐媚直叫他下腹邪火直冒。 道是:梅花帐里笑相从,兴逸难当屡折冲。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情超楚王朝云梦,乐过冰琼晓露踪。当恋不甘纤刻断,鸡声漫唱五更钟。 ...... (此处省略两千字) ...... 晨晖透过上下天光的雕花窗棂,斑驳地洒在池边。 两人忘情嬉闹,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渐盛,才觉疲惫。 皇帝正欲拥江如吟小憩,却惊觉她双颊滚烫,灵动含情的眼眸也失了神,身子微微颤抖。 皇帝的心猛地一揪,懊悔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匆忙命人传御医,又亲自取来锦被为江如吟裹身,紧紧将她抱在怀中,似想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她。 他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疼惜与忧虑,喃喃自语:“都怪朕,朕怎如此疏忽。”江如吟在他怀中昏昏沉沉,微弱地喘息着。 时光缓缓流淌,从旭日东升到日至中天,皇帝守在榻前,一刻未曾离开。他看着江如吟憔悴的面容,心如刀绞,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江如吟偶尔的咳嗽声打破寂静。 直到中午,江如吟的高热稍有退意,皇帝才在众人的劝谏下,拖着疲惫且沉重的身躯缓缓离开上下天光。 迎面撞见年世兰那做工繁琐的奢华步辇,年世兰一愣,忙下了步辇行礼。 皇帝掀了掀眼皮,“世兰是往上下天光方向去?” “是啊,宫中送来了春禧殿的维修翻新报表,臣妾耳闻上下天光的一碧万顷之景想着顺带来看看。” 皇帝点了点头,“芳妃感染了风寒,春禧殿之事告诉朕便是了。” 勤政殿苏培盛早命人回来备好了茶点,因着皇帝与年世兰口称要谈春禧殿之事,便让人将御膳留在膳房保温。 直到两人落座,皇帝的心都还留在上下天光。 年世兰打量着这勤政殿的一景一物,突感陌生,她指尖颤颤。 太久了,时间过去太久了。从哥哥去世到现在,八个月的时间如隔数年,无论是这勤政殿还是皇帝都叫她十分陌生。 各怀心思的两人默默无语。 皇帝端起茶盏,“你贯爱的雨前龙井,尝尝。” 年世兰扯了扯嘴角,茫然的抬起手僵在了半空。 颂芝着急的悄悄扯了她的袖子,将账册塞到她手心。 “...... 建造正殿上下二座木匠工价正木料银六十六两;建造后座装修二殿正前门楼木料工价银四十四两;砌匠正价银二十六两;装塑正像二尊银二两;东上下堂地坪修前后地前院围墙石灰炭煤人工用银二十二两;买夸银二十五两;买死心银二十四两;上梁各匠会道二次、会薄酒费每月各匠等银二十二两;彩画油漆银六两;买碑石等银银五两九钱。以上共用银二百四十一两一钱。 ...... 共计是白银二十一万三钱八厘。” 报完这一笔庞大的数目,年世兰已经清明了许多。 侃侃而谈道: “春禧殿主体全部烧毁,四周的寿安宫内建筑或多或少都有波及,其中萱寿堂更是被夷为平地了一般。几乎要全部重建,户部的意思似乎是冤有头债有主,一下子拿出这么一大笔钱用来重新修建后宫宫殿怕是有点为难。” 说完,年世兰脸上挂上了雀跃的神情,期待的看着皇帝,全然没了方才的迷茫之态。 皇帝听到第一笔银钱时就回了神,此刻黑了脸,咬牙切齿的吐出四个字,“夷!为!平!地?” 年世兰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片刻,年世兰心满意足的离开。 苏培盛命人扫去勤政殿碎了一地的瓷器琉璃盏残骸,自个慌急慌忙的去请户部侍郎。 半个时辰后,户部侍郎景额黑着脸进了勤政殿。 户部尚书张廷玉身兼多职,拒绝拨银重建寿安宫也是张廷玉的意思。 皇帝心里清楚,但皇帝不能认下这笔账,总得装个颜面事。 于是景额就走了这么一遭。 皇帝瞥了他一眼,“朕欲新修寿安宫,户部这是何意啊。” 景额心里骂娘,面上恭恭敬敬道:“新修自然是没问题,只是这银两却是不够新修的数目啊。户部做账公允,奴才这才不敢应允。” 第146章 羊毛出在羊身上下 皇帝气结,这郭络罗氏既不会审时度势,也不会趋炎附势。上一代郭络罗家主如此,这一代也是如此。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人写折子恭维他。 连给个台阶都不会! 下一瞬,就见景额眼珠子一转,额头紧贴地面,高呼:“皇上恕罪!” 而后才接着道,“内务府的人为皇上声明考虑这才在账册上书写新修之名。奴才亦是为皇上考虑,他日史书工笔绝不能留下户部这一笔异常的银两啊!” 皇帝额头青筋暴凸,“这么说来,朕得赏你。” 景额连忙膝行着后退了一步,“奴才不敢,奴才有一计。俗话说羊毛出在羊身上,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子不教父之过......甄小主做的事合该由其父甄远道来偿还不是?” 皇帝迟疑道,“甄远道为官清廉,如何给的上这笔银钱?” 景额悄悄抬了头,“甄远道没钱,济州协领世代为官,还会没钱吗?” 皇帝摸了摸下巴,好像有点道理。 主意,景额出了,一看皇帝这表情就知道有戏,忙不迭道: “皇上圣德,如天之覆,似海之涵。心存百姓,忧乐同民,每念苍生之艰,常施仁惠之泽。轻徭薄赋,使民得以休养生息;劝课农桑,令谷粟而盈满仓廪。恩及孤寡,恤于贫弱,赈济之德,无远弗届。 ...... 明察秋毫,冤狱得雪,奸佞难欺,朝纲整肃,政治清明。德化四方,万邦来朝,陛下之圣,乃社稷之福,苍生之幸,千秋之下,传颂不绝,荣光永照,泽被万世。” 皇帝露了笑,挥退了景额,“行了行了,朕知道了,退下吧。” 景额点头哈腰的退出殿内,皇帝皱眉看着他的背影。 这老小子,没看出来啊,一肚子坏水。 这样想着,皇帝开始提笔书写。 甄嬛身怀皇嗣,甄远道可没有。甄远道拿不出来,沈眉庄不也参与了吗?让沈自山拿! 沈自山拿不出来,就能名正言顺责罚沈眉庄。另一对父女,甄嬛不能罚,那就是甄远道了。 想到甄远道,皇帝脸色一黑,钱名世的诗集还没跟他算账。 不由得书写速度更快了,以教女无方为由将甄远道骂的狗血淋头,直指甄远道有不臣之心。 紫禁城宛如一座巨大而华美的金丝笼,冰冷的宫墙将那上千人的命运紧紧囚困于这一方天地之间。 前朝后宫的消息也在这数千人中飞速流通着。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沈眉庄跌坐在地,几乎控制不住的流泪哀嚎着,采月采星一同去扶,最后却被沈眉庄低声呢喃自语的声音带的也落下泪来。 主仆三人抱作一团,哭了许久。 沈眉庄肿着眼吩咐小施抱着大把大把的首饰托人去卖了。 采星看着这存菊堂,榻上所铺织锦,绣纹精致,繁花盛绽,似有暗香幽浮。几案之上,琉璃盏盛着温润明珠,清辉与华光相互映照。 宫灯摇曳,光影于壁间轻舞,墙上所挂画卷,笔触细腻,山水花鸟皆具神韵,仿若欲破壁而出。 窗边帘幔,丝滑如瀑,以银线绣就的云纹在烛光下闪烁,随着微风拂过轻轻飘动。 那梳妆台上,唯有几件皇帝御赐之物随意的摆在妆台上,其余箱笼、宝盒皆是空空如也。 再看沈眉庄,头上珠翠尽去,青丝高高盘起的发髻空无一物甚是滑稽。 泪珠又落了下来,采星“嗷呜”一声抱住了沈眉庄的腿,“小主您可再不能信莞常在了!!!咱们府里再经不住折腾了,呜呜呜......” 沈眉庄被采星说的肝肠寸断,颤颤巍巍握紧了采月采星的手,“我,我知道了,我对不起父亲母亲......我真的知道了...” 六月的圆明园烈日当头, 削隆科多爵后,皇帝成功收到了太后服软的信件,皇帝捏着朱笔,心中无一丝开怀。 病愈的江如吟气色还透着一丝苍白,来到了勤政殿。 在一旁伺候笔墨的灵答应,垂首无声行了一礼翩然退去。 江如吟注意到了灵答应的装扮,乌黑油亮的秀发挽成一个偏髻,其上簪了一支锤纹珍珠簪,一支烧蓝银顶簪。穿了一身兰草纹蜀绣软缎雪青色宫装,外罩一层纱衣。气若高华,做的是宫女奴才做的事,一举一动却是无可挑剔的柔和优雅。 江如吟轻笑了下,“皇上身边有这样的佳人服侍在侧,臣妾是真的放心了。” 皇帝难得露出一丝窘迫,“灵答应美貌有余,风趣不足,木头美人罢了。” 江如吟面露愁容,“若是都能如灵答应般娴静,让皇上开怀。才是真的六宫和睦。” 皇帝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怎么了?” 江如吟顿了顿,语气唏嘘道,“那答应没了。” 皇帝皱了皱眉,“怎么没了?” “是前几日,春禧殿开始动工了,恰逢端午佳节,留在宫中的几位姐妹便小聚了下。席间祺贵人出言讥讽了沈贵人,沈贵人没有搭理她又去奚落了郭常在。那答应为郭常在说了话,被祺贵人羞辱了一番。倒也不全是坏消息,回去后郭常在自觉腹痛,太医来看了,说是有孕两个月了。” 皇帝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的确是个好消息。” 江如吟点了点头,“郭常在闭宫养胎,可怜那答应被祺贵人多番侮辱,有一次言辞间涉及了昔日苏答应之死,那答应哭着跑去寻了郭常在,原本已经安抚好了,不想当晚那答应便投井自尽了。” 皇帝几乎是目瞪口呆,“她,宫中自杀她怎么敢!” 江如吟为难的叹了口气,“是啊,祺贵人有错在先,是要罚的。可那答应在宫中自尽,臣妾反而不知该如何处置祺贵人了。” 皇帝皱眉转着手串,“祺贵人空有容貌不堪大用,禁足自己宫中抄录女则女戒百遍便是。” 自前段时日皇帝下旨命甄远道、沈自山筹备银两,原本孤身一人参甄远道的额敏就瞬间得了诸多助力。不仅张廷玉,连沈自山也插了一脚。 第147章 当局者迷 额敏作为领头人自然是不能罚的,也难怪祺贵人会突然这般猖狂。 看来前朝后宫联系不小。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晋郭氏为贵人,彤史可对得上?” 江如吟笑着点了点头,眼下精芒闪过,“自然是对得上的,郭贵人知道定会开怀许多的。郭贵人来信想请旨来圆明园避暑。” 皇帝眉头紧皱,“她胎像未满三个月,稳固了么?” “太医说郭贵人身子骨康健,胎儿也健硕,只是因那答应之事心神不宁。” 如此,皇帝了然,应允了此事,“那就早做安排吧!” 郭贵人欢欢喜喜来到了圆明园。包衣那家悄悄消失在了时间的流逝里,这也是许多人有所预料的。 风和景明,夏日的热浪被上下天光的数里水波拂去了焦躁。 在聒噪的蝉鸣声中,欣嫔欢欢喜喜的迈入上下天光。 “臣妾给娘娘请安了。” 欣嫔笑意难掩,引得江如吟也不由自主露了笑。 “快起吧,这样高兴,可是有什么好消息要来分享与我?” 欣嫔几乎合不拢嘴,故弄玄虚道:“前几日的木瓜娘娘可收到了?” “是往日的一倍之多,弘暄那孩子没有木瓜连冰碗都不肯用了。” 说到此事,江如吟的笑容都真挚了几分。 “这不,方才带了个木瓜去了杏花春馆。” 提到杏花春馆,欣嫔颇为感慨,“到底是有孩子的,我瞧着谦嫔甚是安稳,也没了初入宫时那份娇怯。” “富贵能养性。”江如吟意有所指。 欣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娘娘说的是。臣妾的父亲曾任昭通知府,今年皇上取消了昭通府,父亲入京为官,这便是臣妾得的最后一批木瓜了。” 江如吟恍然大悟,“原是如此,右迁入京,才能机缘缺一不可,此番是苦尽甘来了。” 回首嫁入皇家的十一年,欣嫔不由得为自己捏了把心酸泪。 除了和女儿相聚的这一年和初入府那年,欣嫔实在想不出有过什么开心的事。 面对江如吟的意有所指,欣嫔直言不讳道,“皇上本就有意取消昭通府的。” “初来圆明园时,有人递了纸条进来,臣妾交给了皇上。” 欣嫔脸上略带愁容的说着。 “既有皇上庇护,欣嫔为何袒露愁容呢?”江如吟故作关切。 欣嫔凝视着江如吟秀眉轻蹙的模样,忽得惨然一笑,“人力终有穷时。臣妾只是忽然发现,其实当那封信出现时,臣妾就已经没得选了。” 江如吟轻叹一声,“是啊,人力终有穷尽。幕后之人手眼通天,皇上恩泽天下,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前朝后宫事情太多,淑和公主又是个极温和的性子。” 提到淑和,欣嫔更是红了眼圈,“娘娘说的对极了,臣妾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只能来求娘娘了。” “这,我又能做什么呢?” 欣嫔着急了起来,“宫中的孩子最难养,娘娘育有皇子,身居妃位,又手握协理六宫之权,试问若无非凡本领,谁能与娘娘一般较量!” 她的话一针见血,叫江如吟动作一滞。 江如吟收敛了神情,向后仰靠了过去,“本宫有些不明白,欣嫔姐姐安心,可否为本宫解释一番。” 欣嫔心中稍有不安,坐会了位子上,犹豫着开了口,“后宫中,贵妃娘娘有权无子,端妃亦是有权无子,齐妃有子无权,昔日的莞嫔有宠却无权无子。娘娘独树一帜,鹤立鸡群,自然引人注目。主要还是那幕后之人过问的最多的,便是娘娘您了。” 江如吟神情凝重。 欣嫔说的没错,那幕后主使者也注意到了自己,而自己却无知无觉。 可不为自己的野望,哪怕是为了弘暄的前途也不能就此沉寂下去。 宫中一切人手尽供自己调派,那便唯有宫外了。 皇帝的血滴子撤了回去,江府的护卫重新在府周巡逻。 那就唯有,自己那虚无缥缈的外祖家了。 江如吟眼中厉色一闪而过,热络的吩咐锁春给欣嫔添茶。 “不知可否一问,那信中人到底询问了什么呢?” 欣嫔忙答:“是询问宫中大小主子的事,总模模糊糊也没个定言,说到底还是问皇上的偏好。” 江如吟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江如吟清理了思绪,扭头安抚着欣嫔,“你且放心,紫禁城是皇上的紫禁城,小动作如何,龙有逆鳞,若那人真敢做什么,莫说皇上,本宫也不会放过他的。” 这话便是承认了自己颇有势力了,欣嫔喜笑颜开。 ...... 在碎玉轩内,甄嬛被困于这一方小小天地,仿若被整个世界遗弃。庭院中的几株海棠,枝叶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残花零落在泥地间,徒增几分凄凉。 屋内,烛火摇曳不定,昏黄的光影映在甄嬛苍白的面容上。 浣碧满脸悲戚,眼神复杂暗藏恨意,“父亲为了长姐把家中钱财都用尽了,夫人的嫁妆铺子都卖了出去,如今家里也大不如前,吏部尚书职被削,不知如今是何职位......” 甄嬛听闻,眼神中满是痛苦与自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是我连累了父亲,我原以为在这宫中能寻得庇佑,却不想竟落得如此境地。” 这时,流朱端着食盒进来,眉头紧皱,带着哭腔道:“小主,这送来的饭菜都是馊的,他们简直欺人太甚。这碎玉轩如今就像冷宫一般,连个好脸色都不给咱们。” 甄嬛看着那食盒,心中一阵酸楚,还未言语,只觉一阵眩晕袭来。 槿汐急忙上前扶住甄嬛,焦急地呼喊:“小主,小主您怎么了?” 甄嬛的身体缓缓倒下,意识逐渐模糊,只听得周围人慌乱的呼喊声在这寂静又冰冷的碎玉轩内回荡。 甄嬛有孕的消息传来时,江如吟与皇帝同榻奕棋,郭常在在一旁嬉笑逗趣,时不时引得皇帝发笑。 苏培盛呈上信函,小心翼翼的避开一侧的江如吟,恭敬道: “皇上,这是宫中侍卫统领传来的信,事关莞常在。” 第148章 灵常在 “莞常在?”皇帝神色淡淡,落下一子,“侍卫统领是朕派去的,但莞常在的事是后宫的事,给芳妃吧。” 苏培盛头都不敢抬,奉到了江如吟眼前。 江如吟看着那一沓厚厚的信函,眼皮跳了跳,玩笑道,“那臣妾可得躲躲懒了。” 江如吟拆开第一封信只略略看了几行便放了下去,转而拿起了单独放在一边的信封。 很快,江如吟微微一笑,“两位嫔妃有孕,臣妾还未恭喜皇上。如今莞常在的身孕也是两个多月了。” “哦?”皇帝看了眼一旁愣神的郭常在。 郭常在忙道,“嫔妾已有孕三个月了。” “嗯,是好事。”皇帝这样说着,自顾自的一手执白棋,一手执黑棋,自己与自己对弈着。 “也不尽是好事,莞常在久病成疾昏迷了过去,她身边有一宫人主动撞到了侍卫的刀刃上,血流不止。而且,莞常在幽禁碎玉轩中,没有太医敢去,幸而温太医及时赶到,莞常在好多了,只是那宫人是彻底丢了性命。” 皇帝将黑子丢到了棋盘上,滴答滴答的白玉棋子滚落几颗,将尽的棋局被轰然打破。 “朕只是禁足莞常在,又没不让人给她看病!还有,怎么又是这个温太医!”皇上声音隐含怒气。 郭常在若有所思。 江如吟伸手覆住了皇帝手背,温声安抚着,“皇上,为今之计是先让莞常在养好身子。至于温太医,想来是听闻了那宫人撞刀之事罢了。” 卫临跟着楼贵人来了圆明园,自然就只有温实初了。 见江如吟的话让皇帝神色稍缓,郭常在忙附和了句,“是啊皇上,皇嗣为重。” 皇帝仍皱着眉,“常在甄氏终究是享嫔位待遇的,让太医好好照顾,旁的人就别到碎玉轩去了。” 郭常在听闻此言,不由得往后坐实了绣墩,双手捂住了隆起的小腹。 江如吟随意翻了翻将那一整沓的信件往皇帝眼前送了送,“这些是莞常在写给皇上的信,寄予了浓浓情思,还是请皇上过目吧。” 皇帝抽出最底下一封,上下扫了几眼,长叹一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芳妃陪朕出去走走。你,回宫吧。”皇帝指了指郭贵人,带着江如吟扬长而去。 苏培盛跟了去。 眼见四下无人,郭贵人咽了口唾沫,快速看了几眼横在桌上的信纸: 皇上圣安: 嫔妾甄嬛,幽居碎玉轩,时日渐久,思君之情愈切。昔于御花园中初逢陛下,花光月影,皆为情媒。彼时君恩深浓,妾心亦倾,以为终身有托,琴瑟和鸣可期。 然今困于此,轩外夏日蝉鸣,终日不绝,恰如妾心之落寞。寒夜漫漫,孤枕难眠,每念往昔君畔欢娱,泪湿衾枕。陛下久不来探,妾心忧惧,常恐君恩已逝,独留妾于这宫闱寂寞之地。 虽病体沉疴,然对君之思念未减分毫。愿皇上念及昔日情分,幸临碎玉轩,使妾得瞻天颜,重沐君恩,则妾虽死亦无憾矣。 甄嬛敬上。 ...... 修竹猗猗,风过而翠影摇曳,若绿波之漾漾。芙蕖盛绽于池沼,红裳翠盖,映日而灼灼其华,香远益清,惹蜂蝶之翩跹。 皇帝逛了一圈心情甚好,将江如吟送回上下天光,召灵答应服侍在侧,欢欢喜喜的拆了几封信看着。 白日有华贵妃、芳妃在侧陪伴,夜晚有灵答应悉心侍奉,郭贵人胎像稳固,五个月的身孕肚大如箩,太医说是双胎,皇帝更是春风得意。 几日后,甄嬛身子渐好,又是一纸信笺传到了勤政殿。 皇帝看着甄嬛字字泣血,从初次见面说到幽居碎玉轩,皆是心中恋慕爱而不得心生怨恨,看的皇帝感慨万分。 翻到下一张却令皇帝皱了眉: 嫔妾甄嬛,泣血顿首。臣妾自知罪孽深重,猪油蒙心而铸下大错,实无颜再求陛下宽恕。每念及往昔所为,嫔妾惶恐难安,唯愿于这宫闱之中独自悔过。 然今身怀龙裔,嫔妾往昔小产之痛仍刻骨铭心,心忧此胎重蹈覆辙。念及芳妃娘娘温婉贤良,其照料六阿哥与谦嫔母子之情景历历在目,尽显慈爱与周全。嫔妾斗胆恳请陛下恩准,遣芳妃娘娘前来照顾嫔妾这腹中胎儿,以保胎儿安康,使皇家血脉得以顺遂。 臣妾惶恐拜上,万望陛下垂怜。 甄嬛 敬呈 将信笺重重拍在桌上,皇帝冷哼出声,“不知所谓!” 挑起在一旁垂首烹茶的灵答应的下颌。 “你说,若你有孕,你想让谁照顾你这胎?” 灵答应猝不及防被捏了下巴,低眉顺眼的不看皇帝,“嫔妾不敢多言,若有幸孕育皇嗣,定是不会求任何一位娘娘照料的。” 皇帝挑眉,“为何?” “各位娘娘慎婉淑良、各有千秋,自是会百般照顾嫔妾。若嫔妾求了其中一位的照顾,岂不是在说其他娘娘的不好。更何况,孕中女子难免娇贵些,让这位娘娘受累是其一,让其他娘娘多思是其二。故而嫔妾不敢,也不会这么说。”灵答应娓娓道来。 皇帝松了手,抚掌称好,“你最乖巧,答应位分终是委屈你了,从今儿起你便是朕的灵常在。” 灵常在忙起身磕头,“多谢皇上厚爱,嫔妾定尽心竭力服侍皇上,服侍各宫娘娘。” 灵常在退到侧边继续烹茶。 皇帝也不提笔,叫来苏培盛,“宫中许久没有小宴,叫华贵妃和芳妃一同办一场晚宴。莞常在的胎就交给端妃了。” 回了曲苑荷风,灵常在终于喝上了一口茶水。 萌欢蹦跳着跑了出来,“恭喜小主贺喜小主,小主晋位分啦!” 灵常在轻笑一声,她朱唇轻启,嘴角微微上扬,一抹笑意似春日里破冰的溪流,轻柔而灵动地在面容上漾开。 “不是什么大事,待会你拿些银子和下头宫人们一起分了,开心开心吧。” 萌欢笑嘻嘻的应了。 “不久后园子里似乎有小宴,你帮我把那身云水蓝的衣裳找出来吧。” 萌欢转身去找,“好!对了,老爷传了家书进来,奴婢给小主您放在妆台上了。” 灵常在笑容一滞,眼中的彷徨一闪而过。 第149章 放飞 御湖之上,华灯初放。湖面如镜,倒映着天边那一抹将落未落的残阳,粼粼波光似繁星碎落,熠熠生辉。 湖岸边,一场夜宴正酣。精美的佳肴罗列,果蔬鲜嫩,酒浆香醇。 丝竹之声悠悠飘荡,和着那夏夜的微风,撩动着人们的心弦。 淑和与温宜从庭宴殿外相携而来,在宴前分开,奔向了各自的额娘。 淑和轻手轻脚地靠近欣嫔,见欣嫔正与郭贵人谈笑风生。 郭贵人见了淑和,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淑和亦是小声唤了她一声。 欣嫔闻声转过头来,瞧见淑和那怯生生的模样,赶忙笑着拉过她的手。 淑和微微踌躇了一下,迈着小碎步靠了过去,“额娘……”她的声音如蚊蝇般细小。 欣嫔新奇道,“这是怎么啦?莫不是惹祸了来找额娘了?” 淑和红着脸,慢慢将袖筒中丝帕递出,小声说道:“额娘,这是女儿绣的,给您。” 在递出丝帕的瞬间,淑和心里七上八下。她既担心额娘会不喜欢这丝帕上幼稚的图案,又盼着能博额娘欢心。 她悄悄抬眼看向欣嫔,只见欣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毫不吝啬的夸赞着,“哎呀,我的小淑和可真厉害!这是太阳花?绣得可太漂亮了,我的淑和,你是额娘的骄傲。” 抚摸着太阳花重重叠叠的花瓣,上头针脚细密,粉紫色的叶瓣栩栩如生。 淑和听到额娘的夸奖,心中的石头落了地,面上绽出笑脸,那笑容如同丝帕上盛开的太阳花一般灿烂。 温宜小手紧紧握着自己精心缝制的抹额,那抹额上绣着的凌霄花亮丽惹眼,针脚虽略显稚嫩,却也饱含着她满满的心意。 温宜有些羞涩地走上前,轻声唤道:“额娘。” 温嫔转身去看温宜,见温宜小脸通红,轻轻将她拉到身旁,刮了刮她的小脸,“跑哪儿疯去了,额娘这儿可没有你能喝的酒,用碗莲子羹降降火。”说着,拿了还没用过的小碗和调羹挖了几勺羹汤。 温宜小声说了声好。 待温嫔转过身,温宜看准时机将藏在身后的抹额轻轻捧出,递到温嫔面前,“额娘,这是儿臣亲手为您缝的,希望额娘喜欢。” 在一旁旁观许久的敬妃露出了个欣慰的笑。 温嫔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感动,她忙放下碗,双手接过抹额。 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并不完美却无比珍贵的针脚,眼中渐渐泛起了晶莹的泪花。 她一把将温宜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声音微微发颤:“温宜,温宜,这是额娘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额娘很喜欢。” 温宜靠在温嫔怀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询问着,“额娘喜欢什么花?温宜以后跟谦娘娘学好了女红,给额娘绣额娘喜欢的花。” 温嫔用帕子沾了沾眼角,举起抹额,“这就是额娘最喜欢的花了,温宜你可以告诉额娘为什么是凌霄花呢?” 温宜掌心湿热,轻轻摸了摸温嫔的额头,“音袖姑姑说额娘春寒交替时吹了风就会头痛,女儿就缝了抹额,一开始不知道绣什么花样。 但是女儿看到了墙头的亮澄澄的花,有人说这是凌霄花。 女儿想着,这花的颜色鲜艳又高立枝头,却为了能让旁人欣赏到它的美丽甘愿向下生长,低下头颅。就像额娘每每垂着头为温宜擦拭一样。” 温宜眼睛雪亮的看着温嫔,温嫔再次喜极而泣,将温宜搂入怀中。 不论此话寓意为何,此后这都是温嫔生命中最珍贵的花朵。 敬妃被这氛围感染也是抹了把泪,感慨万分,“凌霄花代表着敬仰与尊敬,温宜是选对了花也用对了心思。” 想到自己也有了昕和,敬妃心中升起了无限期待。 敬妃身后的楼慵儿就没有那么感动了,她紧抿着唇,指甲深陷进了掌心。 江如吟立于高处,与年世兰分坐两侧。 她眯眼往两侧探看着,而后偏了偏脸,“陵容这段时日收了两个小徒弟,可看出天分来了?” 安陵容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两颊微红,“算不上徒弟,仅是指点一二罢了。淑和公主从前是学过女红的,做事很用心,学的也快。温宜公主很好学,但是年龄更小些,进度也慢些。” 江如吟若有所思,“两位公主都是纯孝之人啊,” 江如吟往不远处看了眼,弘暄正在袁北山与锁春的簇拥下摘花逗草。 叹了口气,江如吟悠悠道,“也不知何时才能看到弘暄能对他皇阿玛和额娘用点心。” 安陵容笑了笑,“弘暄才多大,娘娘是羡慕欣嫔与温嫔两位姐姐了。” “时光荏苒,转眼间我已经入宫五年了,只怕一眨眼弘宁就要长大了。我只想让时间慢一些,让我多看看弘宁安静的睡颜。” 安陵容目露憧憬之色,缓缓说道。 江如吟不由失笑,“陵容心态远胜从前,叫我心生羡慕。” 酒过三巡,兴致愈浓,众妃难得呈现出其乐融融之景。 宫人们捧来孔明灯,色彩斑斓,如梦幻之翼。众人纷纷起身,带着期许与憧憬,提笔蘸墨,在灯壁上写下心中所愿。有的祈愿父母安康,有的盼求岁月静好,有的则期冀能得一子终身有靠。 皇帝姗姗来迟,与江如吟耳语了几句,“朕想着办一场夜宴热闹热闹,不成想被政务绊了脚,还是来晚了。” 见皇帝脸上毫无疲倦,反带着神清气爽的喜色,江如吟心中有了猜测,笑得温柔,“不晚,正是放飞孔明灯的时候,请皇上先提笔。” 皇帝点了点头,牵起华贵妃的手来到湖边案前。 年世兰双手发颤,任由皇帝牵着她向前去。 皇帝提笔挥毫泼墨,在金龙纹孔明灯上书写墨宝,同时高声道,“愿大清万世永昌,百姓安康,皇嗣健硕,六宫和睦。” 身侧的年世兰心情复杂的在灯壁写下两行字,江如吟瞄了一眼,只看到了两个词:“哥哥、孩子。” 皇帝偏头看江如吟,见江如吟写的和自己一般,颇为新奇。 第150章 异动 江如吟笑道,“皇上所想,亦是臣妾所愿。” 皇帝乐不可支,握紧了江如吟的手。 待皇帝回头时,年世兰已经放下了笔,那月白菊纹的孔明灯分外显眼。 惹得台下议论纷纷,皇帝笑容渐失,心中五味杂陈,最终还是道:“放飞孔明灯本就为祈愿,无论是祝福生者,还是祝愿亡者。” 议论声顿止,皇帝平复了心绪,带头拿过火折子。 一盏盏孔明灯被点燃,烛火摇曳,热气升腾。它们宛如轻盈的羽毛,缓缓升起,渐次融入那浩瀚夜空。初时,三两盏孤灯先行,恰似先驱者探索未知,紧接着,更多的孔明灯鱼贯而上,似繁星汇聚,又像天河倒泻,瞬间将夜空点亮。 众人仰首,目光追随着孔明灯,眼神中满是陶醉与神往。那灯火越升越高,越飞越远,与天际的星辰融为一体,难解难分。此刻,尘世的喧嚣仿佛被这静谧的夜空所吸纳,唯余这满湖的光影与满心的祈愿。 楼慵儿早已找不到了自己那盏,数盏星点渐渐消失在天际,楼慵儿突然心中一空,那承载着对家人的思念已悠悠飞向无边夜幕。 夜宴的喧嚣渐渐落幕,华灯之下,众人正准备各自散去。 忽然,淳贵人发出一声“诶呀”的惊呼,那声音在广阔的室外显得格外突兀。紧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扑通落水声,打破了夜的平静。 众人惊愕地侧目望去,只见那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淳贵人仅露出一颗脑袋,水花四溅的挣扎着。 因着诸多妃嫔云集于此,侍卫们虽心急如焚,却皆是不敢贸然靠近,只能在岸边焦急地徘徊。 楼慵儿站在离湖边不远的地方,听到动静后,眼神不自觉地闪烁了一下,那其中似有瞬间的犹豫,却又很快被决然取代。 紧接着,她身形一展,如一只敏捷的飞燕,飞身跳入了水中。 此时的淳贵人在水中不停地扑腾着,双手慌乱地挥舞,溅起大片的水花。 楼慵儿游到她身边,伸手去拽,却颇为费力,淳贵人似是被恐惧笼罩,下意识地挣扎着,让楼慵儿难以顺利将她带向岸边。 兰离见此情景,也顾不上许多,提起裙摆蹚水朝着两人的方向走去,想要帮忙拉她们一把。 夏日的衣裳本就单薄,被水浸湿后紧紧地贴在身上。楼慵儿和淳贵人,再加上赶来帮忙的兰离,三人在水中纠缠在一起,那场景颇显狼狈。 侍卫们见兰离蹚水过去,也不再顾忌,大步跑过来。 然而,到了湖边,望着水中混乱的场景,他们却是手足无措。楼慵儿眉头紧皱,眼中满是戾气,她咬牙切齿地死死拖着淳贵人往岸边挪动,每前进一步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好在众人纷纷伸出手来,七手八脚地将三人拉上了岸。 上岸后的众人皆是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十分狼狈。 江如吟与敬妃早已将披风拿来了身边,忙上去为两人披上,塔拉同样上前一步给兰离披上了自己的披风,兰离感激的向塔拉垂下了头。 淳贵人被楼慵儿和兰离合力拖到岸边时,已是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几缕湿发狼狈地贴在她那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她仿若失去了意识一般,软绵绵地躺在地上,被披风盖住的胸脯唯有微微起伏,证明她尚有气息。 楼慵儿大口喘着粗气,双手撑着膝盖,水珠不断从她的发梢和衣角滑落,在地上形成一小片水渍。 兰离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一边拧着裙摆的水,一边低声询问着兰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周围的妃嫔们围拢过来,有的脸上带着关切,有的则是冷眼旁观,各自心怀鬼胎。 侍卫们见两位主子脱陷,避嫌的退到了边缘。 江如吟出声安抚道:“夜幕昏沉,各位姐妹先回宫吧。本宫会带淳贵人去就近处安置。” “束冬已经去请太医了,皇上可早些回去歇着。”江如吟对皇帝道。 就在此时,西边遥遥飘来一盏烟青色的孔明灯,亮光黯淡,缓缓下落着。 皇帝眯眼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孔明灯,点了点头,正欲离开。 淳贵人轻咳了几声,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还残留着恐惧与迷茫,她虚弱地看着周围的众人,尚未完全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皇上......”淳贵人眼中蓄了泪,沙哑着嗓子唤了皇帝一声。 皇帝投去视线。 在角落冷眼旁观了许久的年世兰懒懒出声,“方才本宫在后头看的真真的。淳贵人莫不是喝牛乳茶喝昏了头,怎么往河里走呢。” 淳贵人小脸苍白着,又咳了几声,“是,嫔妾一时没注意,走错了路。” 皇帝目光缓缓移动,“既然不舒服就回去歇息吧,好好养着身子,无事就不要出门了。” 淳贵人浑身一震,双眼瞬间蓄满了泪水,她哽咽着称是。 湖面传来扑朔之声,那盏烟青色的孔明灯终是燃尽了生命,落到了御湖的水面上。 皇帝指使人去捞,小厦子拦了下苏培盛,自个下了水去到湖面上拽着残灯往回走。 淳贵人含泪回头看了一眼,缓缓离去。 年世兰看着皇帝极目远眺的背影,悄然离去。 江如吟好言安抚了楼慵儿叫缚秋送她回宫。 夏日的夜晚难得有些凉风,却叫楼慵儿浑身发颤,她咬紧牙关回头看了眼那浸了水隐有墨渍的孔明灯。 岸边恢复了平静,仅有那夏日的晚风轻轻拂过湖面,带起了一阵细微而又轻柔的声响,偶尔还会传来几声水波轻轻拍击岸边的“哗啦”声。 江如吟轻声道:“皇上,淳贵人毕竟出身满军旗,臣妾会做表示,也请皇上赏些东西示下。” 皇帝叹了口气。 江如吟上前一步,就看到地上孔明灯的残骸上两行清晰的字迹: 愿倾余生阳寿,祈帝君身康体健,大清国祚永昌。 落款是:宜修 江如吟心道果然,上前一步握住了皇帝的手,柔声道: “皇上天纵英明,引人青睐呢。” 第151章 心思 皇帝似乎陷入了回忆,长久的沉默着。 江如吟陪伴在一旁,轻声叫了苏培盛的来。 “你去把这幅墨迹裁下来,送到勤政殿去吧。” 苏培盛似有犹豫,小声应下了。 “不必了。”皇帝回神,长叹了一声。 拉过江如吟,皇帝慢慢走着。 树林隐隐传来风吹枝叶的“飒飒”声,刺耳的蝉鸣不止。 皇帝幽幽开口,“早年,朕也曾与宜修有过一段和睦的时光。若人人都想事后在做弥补,律法宫规又何在?” “是啊,与其追忆从前,不如珍惜当下。”江如吟笑了笑,“今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有明君当朝,何愁将来,皇上怎么踌躇了起来。” 皇帝捏了捏江如吟的手, 是啊,自己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不就是为了让那些风言风语消失,不就是为了证明皇阿玛的选择是正确的。 “到底是朕的女人,让莞常在仍享嫔位份例,皇后那边的供养不要断给了。” 苏培盛得命悄然退去。 皇帝悠然的一句“都过去了,朕有你。”随着夏夜的凉风消失湖面上。 ...... 咸福宫外,夏蝉聒噪,那此起彼伏的鸣声似是要将这寂静的夜都搅碎。闷热的空气在宫墙内弥漫,一丝风也没有,让人愈发觉得压抑难耐。 沈眉庄在这闷热与嘈杂中,于昏黄的烛火下伏案抄写。烛光摇曳,半干的墨迹在纸上隐隐绰绰,似她此刻怅惘的心绪。 她轻蹙眉头,只觉那蝉鸣愈发刺耳,仿佛在催促着她,又似在嘲笑着她如今的境地。手中的笔虽未停,可思绪却忍不住飘远,心中五味杂陈。 采月将小榻上的烛台拿过来,小声的嘀咕声才让沈眉庄稍稍回神,“原本是有进贡的西洋灯的,从前送来时回都回不掉,一失宠立马来要回去了。” 这话如针一般刺进沈眉庄的心,她微微苦笑,卷起书本轻轻吹了吹,“罢了,灭掉一个吧,白日再写。看你样子就知道我们红烛不多了。只是这地藏菩萨本愿经要早些抄写好,和其他的一同送给太后娘娘。”她的声音平淡,却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无奈。 窗外的蝉鸣依旧喧嚣,似是永不停歇。沈眉庄起身,采月快手快脚地散开床铺,又来帮她卸下钗环。 采月犹不甘心地将几支样式简单的簪子放回宝盒里,“听说莞常在有孕,皇上恢复了她嫔位的待遇。” 沈眉庄取下碧玺耳环的动作一顿,她张了张嘴,“皇嗣为重,这是应该的。” 说罢,她望向窗外那无尽的黑夜,只觉那蝉鸣愈发吵得人心烦意乱。 “是啊,皇嗣为重,她有了保命金牌,小主您呢?” 沈眉庄闭了闭眼,自个起身解了衣裳,“我看你最近是心思活络了,话也多了。” 采月歪头看了沈眉庄脸色,“小主您也知道,奴婢说的都是真话。夫人这次专门留了信给奴婢,奴婢必须得说出来。您看正殿的敬嫔娘娘,从前三天两头的来,现在呢,十天半个月都没来一次。” 沈眉庄掀开被子,采月便帮她扫平床榻。 夜色昏沉,辗转反侧间采月的话在脑海中回荡。 ...... 甄远道为人清高自傲,坚称那些不过再普通不过的诗集,眼见他如此坚持。张廷玉等重臣弹劾甄远道不臣之心时,皇帝命亲信私下搜罗隆科多的罪状。 七月中旬,甄远道获罪下狱。 九月上旬,王大臣会议隆科多大罪50款。 九月下旬,太后顽疾缠身,皇帝带领风风火火一帮人起驾回宫。 九月末的桃花坞早已过了桃花绚烂之时,却仍有几分残韵在枝头倔强地留存。 皇后身着一袭深紫色绣金宫装,衣料虽因幽禁而不复往昔奢华,却被浆洗熨烫得极为平整,连一丝褶皱都不见。 架子头上仅插了双侧的点翠牡丹纹头花,中间是一支如意团云纹簪,简单却不失端庄。 剪秋在一旁侍奉着,手中捧着温热的帕子,皇后轻轻接过,在嘴角微微按压,动作优雅得如同在昔日的景仁宫中接受众人朝拜。 望着窗外那凋零的桃树,皇后神色平静,不见丝毫落魄。 “又是花开花落的时节,皇上已经起驾回宫了吧。” “是,连有孕五个月的郭贵人也回了紫禁城。” 皇后讥讽一笑,“皇上就这般信不过本宫。莞常在有孕,郭贵人有孕,这些女人,真是有福气啊。” 剪秋表情犹豫,补了句,“太后娘娘病了,几乎起不来床。竹息姑姑千叮咛万嘱咐,眼见已经奏效了,娘娘您可千万要沉得住气啊。” 她意有所指的向桌上一盘圆润光莹的东珠偏了偏头。 皇后十指纤长,捏起一颗硕大的东珠在眼前打量着。 “沉住气?这么多年过来,本宫还有什么沉不住气的。” 说着,皇后嘴角勾起, “甄远道收监两个月了吧,还没有结果吗?” “说是一直在大理寺调查,皇上的不满谁都明白,可甄远道从前大理寺深耕多年。于是皇上不说,大理寺卿也就不会一查到底,轻易给出结果的。” 皇后点了点头,“关着也好,父女都关着,这样才是一家人呢。莞常在都病重几次了,甄远道倒是身子骨康健。不过在牢里嘛,有什么鼠疫什么痨病什么的,再寻常不过了。” 剪秋恍然大悟,“奴婢这就去办。” ...... 通往紫禁城的官道上,众妃嫔的车驾正缓缓行进。 打头的华车装饰精美,珠翠摇曳,车内年世兰半倚在软榻上,神色有些慵懒,眉头微皱,颂芝在一旁打着扇。 四柱鎏金手托香炉欢宜香的馨甜少了一丝异香,年世兰皱了皱眉,“哥哥离开后连御赐之物都开始敷衍了。” 颂芝忙道,“许是没有大将军在西北开疆扩土,上供的香料什么的便少了,这才有别于往日。” 年世兰拂手,“左不过是用惯了罢了,不是什么要紧事。” 江如吟的车驾紧跟其后,她透过车窗的纱幔,望着窗外悠悠飘过的山林景色,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第152章 太后的病 车驾行至一处较为颠簸的路段,郭贵人轻轻皱了下眉,咬牙捂住了肚子,一旁的宫女急忙伸手扶住,嘴里轻声安抚着,“小主,您脸色不好,奴婢去叫个太医来看看吧。” 郭贵人抱着肚子摇头,“是车里太闷了,你帮我再拿两个垫子来。” 而楼慵儿的车中,楼慵儿目光无神的看向前方,兰离看了看她,“前些日子皇上、贵妃和芳妃娘娘赏了许多金银首饰。小主不如打扮起来,讨得皇上欢心,以您的位分只需再进一步就能抚养皇嗣了。” “我再进一步,敬妃还是敬妃。” 兰离语噎,就听楼慵儿喃喃自语,“敬妃太安稳了,丝毫挑不出错来,这可如何是好。” 兰离一惊,只觉背后发凉。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骚乱,原来是路边窜出一只野兔,惊到了拉车的马匹。车夫们急忙勒住缰绳,队伍停了下来。众妃嫔心中一惊,不知何事,纷纷差遣宫女太监前去查看。一时间,官道上人影攒动,娇叱声与询问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江如吟吓了一跳,唯恐有人又生幺蛾子。 倒是弘暄,很是自在的把玩着弘时那儿得来的小弹弓。 皇帝面色沉沉,叫人看不出喜怒。 江如吟主动叫车轿跟上,并让缚秋去告知年世兰:哪怕做做样子,也是要走这一趟的。 慈宁宫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与那常年弥漫的檀香混杂在一起颇为刺鼻。 太后躺在榻上,面色蜡黄,往日那雍容华贵的面容如今消瘦了许多,双眼深陷,眼周是一圈乌青,仿佛被浓重的墨色晕染过。原本饱满的脸颊也凹陷下去,使得颧骨高高耸起,嘴唇还算润泽只是毫无血色,满头白发梳的整整齐齐被抹额缚在头上,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虚弱与疲惫。 皇帝迈着大步匆匆走进,脸上满是担忧与关切。 他径直走到太后榻前,隔了一段疏离的距离,两侧垂着的双手微微颤抖,声音轻柔:“皇额娘,儿臣来看您了,您感觉如何?太医可曾说了些什么?” 他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眼神一刻也未曾离开太后的脸。 年世兰与江如吟一前一后进来。 年世兰跟在皇上身后后,她今日褪去了往日的艳丽盛装,一身素净的衣裳,发饰也简单了许多,原是为了坐车舒适,现下正巧合适。 她微微福身,眼中满是忧虑:“太后,您一定要保重凤体啊,臣妾听闻您身子不适,心里急得很。”说罢,假模假样的用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 江如吟随后进来,眼神里满是真诚的关心,缓缓走到近前福身,轻声说道:“太后,您向来福泽深厚,定能早日康复。臣妾已在佛前为您诚心祈福,愿佛祖保佑您安康顺遂。” 年世兰扫了江如吟一眼,若不是缚秋把自己“好言相劝”来,都不知道江如吟还这么“关心”太后呢。 太后见了三人没有一丝开怀,只双眼死死盯着皇帝,苍白的嘴唇蠕动着,唤着皇帝。 皇帝上前一步,轻声回应着太后。 太后恍若未闻,头也颤抖着抬了起来,还在声声呼唤皇帝。 皇帝犹豫着握住了太后的手,下一秒就被重重甩开。 太后嘴巴张张合合,江如吟离得近死,似乎说的是,“有话对你说。” 下一瞬,皇帝垂头,身子也倾的更低了,“皇额娘说吧,儿子洗耳恭听。” 听皇帝这么说,年世兰也悄悄凑近了些。 太后气结,彻底说不出话来,一口气没上得来,如干涸的鲤鱼般大口的喘息着。 皇帝真心掺杂着假意,忙上去扶她。 江如吟满满的假意,也凑上去给太后顺背。一伸手便触到了一片濡湿,强忍着不适轻轻抚过。 竹息守在外间,见状脚步飞快的轻轻推开两人,扶住太后的肩,让她仰下头去。 只见太后喘息的更急了,几声过后猛的抬了头,一下子就好多了。 手足无措的年世兰着急的探头张望着。 竹息这才叹息道:“太医说这是太后娘娘心神不宁留下的毛病,万万不可激动。” 皇帝沉了口气,“朕知道了,有劳竹息姑姑。”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太后靠在皇帝怀里,语句也连贯了许多。 “哀家几个月没见皇帝,想和皇帝说说话。后宫离不开你们二人,早点回去歇着吧。” 江如吟和年世兰顺从的屈膝行礼告退。 将两人送出寿康宫,竹息守在正殿前,悄悄关上了大门。 两人细微谈话声音传来,竹息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是夜,翊坤宫灯明至半夜,消沉了许久的年世兰看到了笑料,重新露出了那抹自信张扬的笑容。 江如吟携着弘暄终于回到了永寿宫。一路的舟车劳顿,让弘暄早已疲惫不堪,踏入宫门的那一刻,小家伙的眼皮就开始打架,待被宫女们安置到柔软的床榻上,便即刻沉沉睡去。 江如吟眼神中透着一丝疲惫,取下了那对南珠琉璃珠子耳坠。 束冬匆匆走进来,靠近江如吟压低声音禀报:“奴婢发现有人在碎玉轩附近散播莞常在的消息。诸位娘娘刚回宫,人多口杂,只怕很快就要传进碎玉轩里了。” 江如吟一顿,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思索片刻后道:“莫要声张,将那几个宫人记下来送进慎刑司便是。” 束冬连忙应了一声,便退下去着手安排。 室内归于寂静。 江如吟轻笑出声,“这祺贵人可比我想象的有脑子。” 锁春轻手轻脚的卸下妆发,识趣的接话道:“娘娘何出此言呢。”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我们回宫后再去传消息。指不定别人还以为这是去了园子的嫔妃传的消息。而且,若是在之前,旁人一眼就能想到是与莞常在有怨的祺贵人。这障眼法使得妙。” 锁春若有所思的点头,“对,而且在娘娘坐镇宫中的时候出事,岂不是莫名牵连了娘娘您。” 第153章 坦白 金风送爽,前朝年家逐渐低调,翊坤宫不复从前人来人往。 江如吟来到时,整个翊坤宫静悄悄的,不知何时移来一棵参天红枫,热烈的像火。树下是层层叠叠飘落的红叶,守在殿门前的周宁海见了江如吟,跛着脚行了一礼便进去通传了。 殿内熏香烟雾袅袅,年世兰懒洋洋的歪卧着,颂芝坐在小墩上给年世兰捏腿,见了江如吟无声的行了一礼。 感受到腿上力度消失了几瞬,年世兰懒懒的掀了掀眼皮。 江如吟福了福身子自顾自起身,“娘娘宫里好生清净,院子里落叶的声音都听得见。” “树叶终是会落完的,不如任由其落到地上,直到生命的终点都是轰轰烈烈的。”年世兰这样说。 江如吟挑眉,目光扫向室内,梳妆台对面添了个描金镌刻的书架,上头放了半数的书。 “贵妃娘娘修身养性成果极佳。” 年世兰语气有些森然,“连你也发现了。” 言下之意,莫不是有人没发现不成。 江如吟笑了笑,提了正事,“腊月十四是个好日子,皇上的万寿节预备放在这天,咱们该早做准备了。” “从前皇上都是不想大操大办的,你倒是用心。”年世兰语调恢复了那副慵懒的腔调。 “今年风调雨顺,又有后妃接连有孕,皇上膝下子嗣渐丰,这些高兴事一件接一件,皇上自然高兴。万寿节万国来朝,总要彰显大清威仪的。”江如吟徐徐道。 年世兰勾唇看她,“那芳妃你呢,你也高兴吗?” 江如吟微笑,“皇上高兴,臣妾自然也高兴。” “那要是前朝有人让皇上不高兴了,芳妃也会不高兴的吧。”年世兰来了兴趣,坐起身子来。 江如吟避开了年世兰的视线,心思千回百转,揣摩着是否前朝有什么动静是年世兰收到了消息自己还不知道的,会和自己有关吗? 这么一想,江如吟后背隐隐冒汗,有些坐如针毡,面上还得不动神色地笑问:“前朝之事哪是臣妾可以干涉的,贵妃娘娘说笑了。” 年世兰脸色一肃,直起腰背,直勾勾看向江如吟,“本宫可没有跟你说笑,你刚刚在想什么?你跟前朝有联系?你不是出身江南商贾吗?” 江如吟手心冒了汗,疯狂思考着对策,是否有盘旋的余地,下一瞬就听年世兰哼笑了声。 她重新歪倚在了贵妃榻上,“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没有怪你。只要你对年家没有恶意,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江如吟表情微松,仔仔细细打量着年世兰的一颦一笑,眼角眉梢的每一个神情。 终于,江如吟叹了口气,“所以呢,贵妃娘娘说这些又为了什么呢。” “不为什么,我也不想做个一直蒙在鼓里的人。不论你为了什么,只要不损害了我年家。本宫不是什么不知恩图报的人,若能有什么想做的事,本宫会尽力支持你。”年世兰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阴沉。 江如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翊坤宫的事属实吓到了江如吟,次日阖宫商议此事时,江如吟还有些魂不守舍。 年世兰笑得风情万种,“腊月十四万寿节,各国使臣都会来。诸位姐妹若有什么技艺想要展示的,从今日开始便可以通报给本宫了。只有一样,可莫要丢了大清的颜面。” 年世兰语气浸了分冷意都没能抵挡住底下欢呼雀跃的小妃嫔,眼见郭贵人也有些跃跃欲试,年世兰语带深意道:“到时候郭贵人已有八个月身孕了,还要去凑热闹吗?” 江如吟用杯盏掩口,看向郭贵人,只见她瞪大了眼有些瑟缩,笑容也僵硬着,“嫔妾还没见过万寿节是何等情景,也想让肚子里的孩子沾沾他皇阿玛的喜气呢。” 江如吟轻笑出声,“那确实该沾沾喜气。” 郭贵人血色尽失,不敢言语。 年世兰发笑,“好了,芳妃就莫要打趣郭贵人了,今日就到这了,都散了吧。” 江如吟率先离开,听见身后传来年世兰幽幽的声音:“端妃你负责的御茶膳房你别出了岔子。” 漫漫宫道上,郭贵人挺着孕肚慢慢走着,嬷嬷在一旁胆战心惊的扶着。 “您现在金贵着呢,皇上许了步辇的,您乘了来,怎么还非要走回去啊?”说着,嬷嬷从宫女手里拿过披风给郭贵人系上。 郭贵人轻轻推了推嬷嬷的手,“启祥宫才多远啊,马上就到了。翊坤宫里暖风氤氲,我正热呢。” 启祥宫内,宫人有序往来,郭贵人便问了句,“温嫔娘娘还没回来吗?” 得了肯定答复,郭贵人脸色更差,往西偏殿去的步伐都加快了许多。 在宫人的搀扶下,满脸冒汗的郭贵人虚虚躺了下来。 屏退左右,郭贵人拉着嬷嬷不肯松手,“华贵妃和芳妃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她们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温嫔也留在翊坤宫了,她们是不是要预谋什么?温嫔天天笑眯眯,嘘寒问暖的,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郭贵人表情有些狰狞,嬷嬷手忙脚乱想去请太医来又被牢牢抓着衣角,“不管知不知道,温嫔本来就经常留在翊坤宫的。您别胡思乱想了,是不是肚子疼啊,您松开,让奴婢去请太医好不好?” 郭贵人心中微定,只觉腹痛都好了许多,她忧心忡忡道: “我原本是想若能在万寿节大放异彩,封嫔就是指日可待。但是看华贵妃的意思是不想让我去,我自己也害怕万一那天有什么乱子波及到我。那就唯有多走动,郭太医说了,这样有益于胎儿发育。” 嬷嬷听了这话都快给她跪下了,“奴婢的亲小姐啊,您怀的可是双胎,若是胎儿过大,这可是要命的!” 郭贵人脸色发白,“我知道,可是皇上给位份给的那般吝啬。从浅邸就伺候在侧的温嫔和欣嫔多年才得以封嫔,楼贵人诞下一女仅晋了一级,谦嫔晋了嫔位,可是她母亲丢了性命,她自己更是差点没命!” 第154章 真相 郭贵人越说越怕,大滴大滴的汗滴落下,肚子也隐隐发痛。 嬷嬷咽了口口水,“这,您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您这毕竟是双胎,皇上不会不给您封赏的。” “华贵妃还没有孩子!”郭贵人更加惊恐了,“昕和抱给了敬妃,现在就只有端妃和华贵妃没有孩子了,要是抱给了端妃或者华贵妃,不不,要是一个抱给了端妃一个抱给了华贵妃,那就更完了......” 郭贵人腹大如盆,痛苦的蜷缩起来。 她声如蚊蝇,“快,快去找郭太医,找郭太医来!!” ...... “胆大包天的人也会害怕吗。”听说郭贵人一回去就请了太医,江如吟笑得眯起了眼。 束冬脸上忧虑之色甚是显眼,“娘娘快别幸灾乐祸了。郭贵人有孕,还是双胎,皇上高兴坏了。若是骤然得知郭贵人是私通有孕,只怕是几位协理六宫的娘娘都要被迁怒。” “郭家深耕多年,自然是倾举族之力支持。不过,这是出昏招。”江如吟收敛了笑容,“若是当佯装不知,他日东窗事发全都被迁怒。若是告知了,事已至此,更是有口难言。” 束冬认真思索着对策。 锁春在束冬背后,张牙舞爪成功引来了江如吟的视线,她无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江如吟笑出了声,随即正色道:“只怕有人会为逃避责任而拉踩旁人。悄悄命人查探此事和郭家的底细。若是有人想脱颖而出,掌握的多些,总比坐以待毙的强。” 锁春领命离开。 坐地式西洋钟发出“铛”的声响,束冬恭敬道:“时辰到了,奴婢去准备六阿哥晚上要吃的糕点了。” “姑姑深营宫中多年,如今整天整天的埋在厨房里,实在可惜了。” “娘娘说笑了,七阿哥乖巧可爱,奴婢是真心喜欢,这才情不自禁多花了些心思。” 江如吟扶头打了个哈欠,“的确花了太多的心思,自从灵常在入宫,束冬姑姑是越发不爱在永寿宫走动了。” 永寿宫内一年四季温暖如春, 几乎是一瞬间,束冬额角有汗珠落下,她毫不犹豫的跪下。 “奴婢知错,请娘娘放心。灵常在入宫非景额大人所愿,她终究是郭络罗氏的人,奴婢自是要关照一二的。”束冬这么说着,实则自己心里也没底。 果然,江如吟赞同的点了点头,“的确,灵常在姓郭络罗,的确是要亲近些的。” “奴婢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江如吟懒懒的闭上眼,“本宫知道,灵常在灵逸动人、似仙似魅,这样的佳人藏在家中实在可惜了,别说皇上,本宫也喜欢。” 束冬干咽口水。 就听江如吟继续道:“不如就让郭贵人生下孩子后以死谢罪,将那双孩子交给灵常在抚养,给你们郭络罗家族培养一个灵妃娘娘才好。” “灵常在资历太浅,何德何能呢。有娘娘立足后宫,家族才是真正屹立不倒。”束冬干巴巴的笑了笑。 “是么......”江如吟吐出这两个字,下一瞬已经沉沉睡去。 束冬拿来一方绒毯给江如吟盖好,被殿外凉风一吹,才发觉后背已经濡湿一片。 ...... ...... 晨曦微露,皇宫大内已是一片金碧辉煌、庄严肃穆之象。太和殿前,红毯铺地,直延伸至午门之外,似一条蜿蜒的赤龙静卧。御道两侧,甲胄鲜明的禁卫军持枪而立,身姿挺拔如松,目光炯炯直视前方. 辰时初刻,钟鼓齐鸣,悠扬之声响彻云霄,仿若天音降世。各国使节身着各式华丽的衣裳依着位次鱼贯而入。 当先者,乃西域使者,其高鼻深目,头戴一顶镶嵌宝石的金冠,光芒闪烁。身着一袭白色长袍,袍上以金线绣制出奇异的花纹,似是大漠的某种神秘符号。手中捧着一个精美的檀木礼盒,盒上雕刻着细腻的图案,想必内中盛着价值连城的宝物,是为贺寿之礼。 紧随其后的,是南洋诸岛的使臣。他们皮肤黝黑,眼神明亮而热情。为首之人,颈挂彩色珠串,珠圆玉润,颗颗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身上的服饰色彩斑斓,以大片的翠绿与明黄为主色调,正似热带丛林中的奇异花卉。所携贺礼乃是一颗巨大的珍珠,圆润晶莹,置于盘中,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如明月玉轮。 为示尊重,诸国使臣与附属国使臣分坐两排,不至于非要较量出位次高低来。 一时间,太和殿前,万国衣冠齐聚,各种语言交织,却丝毫不显嘈杂,反而是一片和谐的盛景。众人皆向高高在上的龙椅行三跪九叩之礼,动作整齐划一,口中高呼:“恭祝大清皇帝万寿无疆,圣体安康,福泽四海,德被八荒!”那声音如汹涌澎湃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在皇宫的上空回荡不息。 而此时的皇帝身着明黄色龙袍,袍身以金线绣制九条巨龙,张牙舞爪,似在云海翻腾。头戴十二旒冕,冕顶金珠璀璨,旒串晶莹,每一动,便有光影交错。腰间束着一条镶嵌宝玉的腰带,色泽温润,与龙袍相得益彰。脚蹬朝靴,靴面绣有精致花纹,皮质光亮。 他端坐在龙椅之上,面容微肃,双目深邃有神,透着无上威严,眼神扫视之下也不自觉带了几分满意,微微颔首,接受着万国来朝的盛景与敬意。 相比这里名利场的你来我往,奉承与讨好。仅仅相隔一面十六扇紫檀万里山河万寿诗屏风的妃嫔们要欢愉许多,唯有几位早有准备的妃嫔在席间如坐针毡,迫不及待一展技艺。 唯有皇帝的位置能看到最前列的年世兰与江如吟。 殿内香烟袅袅升腾,似云雾缭绕。 阶下舞乐起,舞者身姿婀娜,长袖飘飘,似飞天临世;乐者奏响丝竹管弦,音律和谐美妙,如仙乐飘飘。 紫禁城之内,盛景无限,荣耀与繁华达到了巅峰。 第155章 争 晚宴过半,各国使臣谁也不愿意得罪如日中天的,每每开口都是彼此的唇枪舌战和对皇帝的奉承。 皇帝暗自点头,挥了挥手,年世兰会意起身,声音高调道:“有几位妹妹为了祝贺皇上万寿,勤学苦练了许久的技艺,还请皇上一睹,也请诸位使臣一观。” 皇帝一脸兴趣盎然的模样,“朕素来知晓诸位爱妃才貌双全,那就请她们上来吧。” 舞姬们行了礼鱼贯而出,乐者曲调一变, 淳贵人着一袭淡粉烟罗裙,踩着调子快步进殿,圆润的脸蛋在光亮灯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灵动的双眸透着些许纯稚。 接着,祺贵人迈着婀娜步伐而来,身着华丽的绛紫宫装,眉眼含情,艳丽的容貌令人移不开眼,每一步都带着摄人心魄的魅力。 随着悠扬的丝竹声起,《借月》的旋律萦绕四周。 淳贵人率先舞动,她身姿轻盈,恰似春日里随风飘舞的花瓣,活泼的舞姿中透着干练。祺贵人也加入其中,她的动作优雅又妩媚,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情,似花丛中最为美艳的花王。 两人一红润可爱,一美艳逼人,舞步时而交错,时而并行。身后是硕圆的明月,在月光下交织出一幅绝美的画卷 。 皇帝笑容不变,黑沉沉的眸子叫人看不出情绪,只抚掌夸赞着,“两位爱妃一静一动,甚妙。” 祺贵人柔着嗓子娇滴滴道:“太后娘娘感念嫔妾的孝心,特意差人指点了嫔妾。能让皇上高兴是嫔妾的福气。” 淳贵人看也不看她,只笑嘻嘻的祝贺皇帝。 皇帝点了点头,“赏。” 皇帝话音落下,使臣与朝臣们声音瞬间放开,交口称赞。 齐妃露出了个嫌恶的表情,“这会讨好人就是好啊,禁足了都能说跑出来就跑出来,是吧,敬妃?” 她的声音不小,敬妃笑了笑,“淳贵人性子活泼总爱到处跑,没想到和祺贵人也玩乐上了。” 江如吟看了齐妃一眼,若是能说年世兰早就开口嘲讽了,也等不到齐妃来说,偏偏齐妃自个不知道。 不过,倒是没说错。 江如吟低头止了笑容,再抬头时已恢复了端庄浅笑的模样。 与此同时,郭贵人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大股血腥味从下身传来,郭贵人却是欣喜极了,大汗淋漓的叫嬷嬷稳婆来。 嬷嬷早想去了,边跑边叮嘱,一溜烟的窜进了耳房。 郭贵人面如金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滚落,浸湿了她的鬓发和身下的被褥。这刺激性的药物属实伤身,药效发作,如同汹涌的潮水,无情地冲击着她的身体。 嘱咐郭太医顾好主子,嬷嬷进了小厨房,人参鸡汤早早备下了,嬷嬷端了个瓷碗刚要拿勺子,就听身后传来一陌生女声。 “皇宫禁苑,郭贵人苦心孤诣生的却不是龙嗣,真是叫人可惜。” “噗嚓”一声, 瓷碗应声而碎,嬷嬷声音颤颤,“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样说着,嬷嬷却像是定住了般,站在原地挪不开脚。 那人也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的脸能瞬间充满死寂的灰白之色,不过也难怪,株连九族之事,谁能不为之心骇呢。 “我可没时间跟你废话。我们主子说了,郭贵人做下此事无颜苟活于世,无论结果如何,请郭贵人自行了断。为博皇上欢心喝药早产,损伤子嗣,已是杀头的死罪。若是男孩,断断不能留。若是女孩,或许皇上会看在公主的份上善待郭家。嬷嬷随着郭贵人入宫,想也是分得清轻重的,可不要让我们主子为难啊,我们主子为难,可就要跟郭家为难了......” 声音逐渐远去,徒留她在原地,身心俱寒。 ...... 沈眉庄静坐在琴案前,身着浅青色宫装,头戴同色簪花,身姿端庄,宛如画中仙。 她微微欠身,抬手指尖轻触琴弦。空灵琴音瞬间流淌,似山间清泉,泠泠作响,又像松间微风,悠悠拂过。 曲调渐成,她的神情愈发专注,修长手指在琴弦上灵动跳跃。琴音似有千钧之力,却又不失温婉,端的是不张扬、不媚俗的淡然之态。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沈眉庄起身行礼,嗓音婉转道:“恭贺皇上千秋万岁,愿大清国泰民安,万寿永昌。” 这等谦恭,叫年世兰都为之侧目。 皇帝心里如何想不知道,面上是极为赞赏的模样,“淡泊宁静,很有大家风范。” 沈眉庄垂眸,语调平平道:“皇上谬赞了,能让皇上高兴,嫔妾万死不辞。” 下席不知是谁夸了句:“曲调雅致,空明之色自然流出,没想到大清后宫还有这等人物,实在令小臣佩服。” 皇帝龙颜大悦,当即赏了一批料子下去。 “毫无情意,可不淡泊宁静吗。”回到位子上的楼慵儿小声嘀咕了句,引来身旁的诚贵人一阵发笑。 缚秋俯下身子附在江如吟耳边说了郭贵人喝了催产药企图在今日诞下皇嗣。 江如吟抬眼时,颂芝也禀报了此事,年世兰正朝自己看来。 “你最稳重,去启祥宫守着郭贵人吧。切记,外头冷,在耳房等就是了。” 缚秋点了点头。 年世兰则叫颂芝去看望,还把自己那芍药纹狐狸毛的披风给了颂芝披着,见江如吟发觉,年世兰昂了昂脸,颇为得意。 江如吟:“......锁春,将本宫披风拿给缚秋。” 注意到两人的动静,端妃叹了口气,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愁容满面。毕竟她信任的,直接听她差遣的人就那么几个,明面上更是唯吉祥一人。 这么想着,端妃吩咐吉祥,“叫太医院的太医尽数守在郭贵人殿外,一切以郭贵人身子为重。” 敬妃有些着急了,回头看了看含珠。 江如吟安抚了句,“如意留在咸福宫照顾昕和,你身边也不能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没事的,皇上不会在意这些的。” 敬妃这才安心了少许。 第156章 龙生凤死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划破了屋内原本压抑到窒息的氛围。郭贵人双手紧紧地揪着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了惨白的颜色,身子也在不住地剧烈颤抖。每一阵抽痛,都像是一把沉重的铁锤,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在她的心口,痛得她几近昏厥。 “用力啊,娘娘!再使把劲!”稳婆焦急的呼喊声在屋内不断回荡。她的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双手稳稳地托着郭贵人的下身,眼神中满是紧张。 郭贵人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四肢乏力,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这剧痛中被抽离殆尽。然而,一想到孩子是在万寿节出生,必得皇上看重,从此以后家族也能一路扶摇直上,说不定能成为第二个抬入镶黄旗的包衣家族,她便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紧紧咬着下唇,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嘶吼。 “哇——”一声微弱却充满生命力的啼哭,终于在这紧张的氛围中响起。紧接着,另一声啼哭也随之而来。听到这两声啼哭,郭贵人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嘴角浮起一丝疲惫却又欣慰的笑意,随后,眼前一黑,彻底昏死了过去。 嬷嬷双手空空,胆战心惊的靠了过来,用力掐醒了郭贵人。 郭贵人只觉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她沙哑的嗓音带了一丝懵懂,“嬷嬷,是皇上来了吗?” 嬷嬷眼泪瞬间落下,强忍着颤抖,“小主...咱们被发现了...” ...... 初次离家时,父母的殷殷嘱托犹在耳畔。 刚入宫时,苏答应仗着有姻亲那答应和两人同住的理由,不顾位份强占了东偏殿,那答应面上犹豫,还是跟着苏答应进了东偏殿。这是她在外第一次受委屈。 皇帝召了她侍寝,天子威仪让她很害怕,但是宫人的迎合讨好让她有些飘飘欲仙了。 于是在华贵妃、芳妃、莞嫔争奇斗艳的后宫里,她失宠后也是被踩得最狠的。 “同样是包衣,你就高贵多少吗?”这样的话或有意或无意她不知听了多少。 诸位温嫔一味讨好华贵妃,逢人都是笑眯眯的,表面谁都亲近谁则疏离到了极致。 父亲母亲不知花了多少银钱打点,才让自己好过些。苏答应有孕后一句话就让藏冰、炭、佳肴全都断了源。 哪怕父亲是从四品的包衣副护军参领,有年羹尧撑腰的华妃一手遮天,除了她自己,华妃不许任何一个武将家的手伸到后宫来。同为从四品包衣佐领家的夏冬春更是一入宫就被打压了下去,这是她第一次知道权力的美好。 后来苏答应死了,自己花的银子终于有用了,也好过了一段时间。可无论她怎么努力,皇上就是无法多看她几眼,甚至不如对当初那个艳俗的苏答应上心。 父亲很失望,开始将重心放在自己那个庶出的弟弟身上,母亲几乎被那对母子气的要上吊。 她看着从民间淘来的后宫秘史,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 她试探了几次,发现年氏对后宫的掌控大不如前,这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 没想到刚开始不久,那个一向唯唯诺诺的那答应撞见了自己深夜离宫,虽然那答应没说什么,但是她分明在她眼神里看到了得意讥讽。 后来自己真的有孕了,寝殿迎来送往,不知多少往日见都没见过的珍宝佳肴堆上了天。 那个那答应老是过来,她总是一脸羡慕的看着自己。 她一定是故意的...... 有孕就是不一样,连华贵妃都和颜悦色的...... 苏答应那么嚣张,我可不一样,皇上会喜欢我的! 皇上怎么不来看我...... 这个祺贵人再貌美又怎么样,不是一样不得宠。自己还有孩子呢,等生下皇嗣要她好看...... 死了,一了百了,这下她不用羡慕我了...... 华贵妃、端妃她们几个总是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我,她们还没有子嗣,自己怀的可是双胎...... 怎么办...... 有了! 怎么会...怎么会被发现,明明之前都好好的...... 过往如走马灯般浮现在眼前,郭贵人双目赤红,那狠厉的眼神叫嬷嬷心惊胆战。 她鼓起勇气劝道:“小主,老爷夫人这一路走来不容易啊,咱们不能让郭氏全族均灭啊!您的小公主会活着的,有小公主在,老爷夫人也能好过很多的。” 嬷嬷声音很小,却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开。 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我知道了,把我的孩子抱过来吧,让我看看他们。” “欸!”嬷嬷小心翼翼抱来两个刚刚草草清洗过的婴儿。 两个都是皱巴巴的,看不出区别,大概就是哥哥不爱哭,妹妹则张着嘴哀嚎着。 “这是我的孩子啊...”郭贵人眼中泪花闪烁,几乎让她看不见小小的襁褓婴儿的模样。 嬷嬷于心不忍的擦拭着泪水,“小主,咱们快些吧,时间不等人啊!” “我知道,我知道...”郭贵人爱恋的用滚烫发红的脸去蹭嚎啕大哭的婴儿。 下一瞬,哭声戛然而止。 ...... “水窗低傍画栏开,枕簟萧疏玉漏催。 一夜雨声凉到梦,万荷叶上送秋来。” 徐徐吟出这首诗,楼慵儿面带微笑的看着皇帝。 皇帝惊艳万分的看她,“‘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好!好一个楼慵儿!” 楼慵儿羞涩一笑,心中却着实松了口气,“嫔妾身无所长,唯有倾尽心力博皇上欢颜,嫔妾献丑了。” 文官之列不住有赞叹之音传来, “巧思奇妙,已入化境。着实是妙绝。”一胡须花白的老官员抚着美须这般说。 “荷上雨声,为梦送凉,一动一静,悉成妙缔。小小女子如此才思,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一个较为年轻些,以文采着称的官员拍着手道。 外朝使臣,虽不怎么听得懂,但看他们这副模样就知道这几句话肯定很有实力,也跟着拍掌叫好。 第157章 吐血身亡 (今晚是平安夜啦,本书打赏榜总榜第三至七位请在番茄免费小说app:我的 我的消息 系统通知 作家回复页面添加我的好友领取一串手链,礼物很小,主要是心意) (第一和第二是我的号,实际是前五位) 江如吟诗书看得少,犹觉惊艳。 众人回宫的路上仍在回味。 “真没想到楼贵人不声不响的,还有这样的大才。”温嫔感慨道。 “所谓人不可貌相就是如此吧。”欣嫔亦是感叹。 江如吟笑了笑,“咸福宫可热闹了,一曲一舞,敬妃真是有福啊。” 此言一出引来一众妃嫔赞同。 敬妃只是苦笑,从前仅有沈眉庄时,自己尚能庇护一二,现在咸福宫露的跟筛子似的,自己还真是在自己宫里都胆战心惊。 众人在隆宗门前分开, 江如吟握了握安陵容的手,“这么久了汤婆子果然都不热了,来,拿着吧。” 江如吟递出了自己叫宫人换的滚烫的汤婆子。 安陵容吃惊的看她,有些小心翼翼的回握着她滚烫的手心,“娘娘身子贵重,不能离了手炉的。” “还说我呢,瞧你手冰凉的。快拿着吧,我要去启祥宫一趟,你早些回去。” 江如吟款步而去,宝枝扶着安陵容,小心道:“是奴婢思虑不周。” 启祥宫一室寂静,连来往的宫人发出的细碎脚步声都不见。 颂芝和缚秋气势汹汹的夹着郭太医,低声询问着什么,见江如吟三人乘轿而来,忙一左一右裹挟着郭太医。 这郭太医中年模样,江如吟见过几次,很有世外高人的那股劲儿,如今倒是萎靡不振,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 踉跄着跪到地上,只一个劲垂着头,“贵人小主生产力竭,骤然听闻小公主去世,精神崩溃之下吐血而亡。” 气氛一窒,江如吟对身旁年世兰与端妃对视一眼。 端妃似是被这室内萦绕不散的血腥气呛的难受,捂嘴蹙紧了眉。 年世兰长眉入鬓,夸张道:“小公主没了,郭贵人也没了,真是可惜啊,若是小阿哥知道自己出生就没了母亲、姐妹,只怕要悲痛欲死啊。” 嬷嬷瑟缩了下,忽然“噗通”一声,跪地大声哀嚎起来:“小主啊,小主,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啊小主,你让老奴一个人可怎么活啊!幸好有皇上和各位娘娘庇护小主子,让小主子平安无事。感谢圣恩庇护,感谢大清列祖列宗!” 江如吟嘴角抽搐了下,这嬷嬷真是有点东西,感谢圣恩庇护又感谢列祖列宗,要是这仅剩的婴儿没了,可不要引起轩然大波了。 端妃悄悄退了一步,嗓音微哑,“夜凉如水,臣妾先行告退了。” 缚秋替江如吟披上大氅,江如吟看向一旁默默不语的章弥、陈荀二人。 “两位院判守在这里辛苦了,耳房备了姜茶,请两位移步暖暖身子。”江如吟这般说着。 年世兰面皮抽动,生生忍住了打哈欠的冲动,端着姿态吩咐道:“郭贵人和小公主如何安置暂且交给内务府,且待明日本宫回禀了皇上再做定夺。小阿哥便先养在西偏殿由你、郭太医和泽斐姑姑看顾着。” 那泽斐听说甄嬛又犯了大错险些差点一头撞死,申请了诸多差事想离宫做事,现在指来了启祥宫自是尽心竭力。 嬷嬷耳闻泽斐之名,心有犹豫,可一想到如今自个和郭太医、心生的小阿哥都成了无主之人,若能把泽斐留在小阿哥身边也是个无形的依仗。 心中有了结论,嬷嬷忙跪地谢恩。 年世兰哼笑一声,“这位嬷嬷是郭贵人留下的人吧,不知怎么称呼啊?” “奴婢随夫姓郭。” “哦,真是有缘。你可好好照顾着郭贵人的孩子,若是孩子有什么闪失,郭贵人已经没了,郭嬷嬷你就自求多福吧。” 年世兰冷冷撂下这句话,拂袖离开。 耳房里,江如吟独坐一侧,正副院判用了汤也觉得舒坦了许多,正恭敬回禀着: “小公主肝胆破裂而亡,当场失了生息。郭贵人则是气急攻心之下,吐血而亡。” “肝胆破裂而亡?”江如吟看向缚秋,缚秋垂首道:“奴婢和颂芝姑娘在耳房守着时候只听到了一道婴儿啼哭。” 年世兰适当开了口,“是啊,这儿有你我就放心了。那边安排好了,本宫就先回去了,今儿席间皇上喝了不少酒,本宫明日再去回禀了皇上。” 江如吟笑了笑,“贵妃娘娘慢走。” 待江如吟视线重新落到两人身上,两人交换完视线,章弥拱了拱手,“微臣一时糊涂,小公主出生就没了气息,仅小阿哥一人存活,郭贵人气急攻心,这才吐了血。” “章太医是聪明人,这郭贵人的事,本宫也是无可奈何。毕竟本宫与华贵妃、端妃说是主持宫务,不如说是料理家事,章太医作为皇上的家臣,也会理解的。”江如吟撑脸看他。 大概是章弥年纪太大,愣了一会,才道:“臣愚钝,只以娘娘之命是从罢了。” 江如吟露出了困惑的神情,“这样么,从前章太医替莞常在诊脉,对莞常在体内麝香只字不提。本宫还以为,章太医是聪明人。” 一滴冷汗悄悄滑下,隐入花白的胡须里,章弥哑口无言,只道:“多谢娘娘厚爱。” 江如吟满意点头,“今晚辛苦太医院诸位了,本宫自有赏赐,两位太医早些回去歇着吧。” 直到江如吟衣衫上留下的袅袅余香散尽,章弥跪的膝盖都僵了还冷暖不知。 “章太医,地上凉快起来吧。”陈荀向章弥伸出手。 章弥有些愣神的抬头,自持高傲了一辈子的人猝不及防在小辈面前露出了相,属实无颜面对。 陈荀面带关切反叫章弥汗颜,自个扶了桌子想起来,膝头阵阵发寒,一个踉跄差点栽倒下去。 “章太医,耳房没有烧暖炉,您先坐着,我给您按摩腿上的肌肉。”耳边传来陈荀的询问。 章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有劳陈太医了,不用了不用了,我能走。” 见章弥拒绝,陈荀也不坚持,扶着章弥亦步亦趋的走着,“您不必言谢,当初刚进太医院要不是您仗义执言,也没有今天的我。” “是吗...我有点不记得了......” “八年前的事了...” 第158章 后续 永寿宫内,烛火摇曳,暖炉散发着丝丝热气,将整个宫殿烘得暖风氤氲。江如吟从郭贵人处忙碌归来,踏入宫殿时,殿内静谧得只听得见烛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皇帝半靠在榻上,微微后仰着头,双眼已经有些迷离,昏昏欲睡。 江如吟微感吃惊,抬手褪下那件沾染了宫外寒气的大氅,交由宫女收好。随后,她在屏风后换了一身轻薄柔软的衣裳。 换好衣服后,江如吟轻手轻脚地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躺到了皇帝身侧。她微微侧身,凝视着皇帝因酒色泛红的面孔。 她深知皇帝政务繁忙,却也担忧这无度的欢娱损耗龙体,弘暄还太小,皇帝可不能过早丢了性命。 犹豫片刻,江如吟轻声唤道:“皇上……”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微风,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皇帝似有察觉,微微动了动身子,却并未睁眼,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江如吟抿了抿唇,还是决定暂不将郭贵人的噩耗告知皇帝。她伸出手,轻轻为皇帝拉来薄毯。 刚想起身去洗漱,却被皇帝拉住了胳膊。 “臣妾打扰皇上了。” 皇帝轻哼了声,“没有,是朕想等吟儿,启祥宫那边怎么了?” 江如吟顿了顿,“郭贵人生下了个男孩。” “好消息,不枉费你去了那么久。”皇帝这样说着,揉了揉发涩的眼。 江如吟温声捏了他的耳尖,“皇上来了多久了,怎么不派人去告知臣妾。” “朕头晕的很,想着醒醒酒,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皇帝搂过她亲昵的蹭了蹭江如吟微湿的发。 “皇上今日怎么过来了,楼贵人有惊艳世人之才,皇上的惜才之心被酒色侵蚀了?”江如吟抬了抬头。 “嘶!” 肩头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牙印,江如吟双眸盈起泪光,不满地瞪着皇帝。 爱人垂泪,皇帝清醒了许多,也露出了笑,低哄着:“我连夜来见你,等你好久你还调笑我,还不许我生气了,那就是我的错,看在我等你的份上,你也该饶了我了...” 江如吟破涕而笑,“臣妾只是意外才多说了句。” “有什么可意外的,我哪回团圆佳节不是来寻你。” “那是来寻我?我怎么看着是来欺负我的?” “乖,洗漱了再睡。” “啊?” ...... ...... “郭氏没福气,女儿按和硕公主的仪制下葬,不入序齿。郭氏以嫔位礼葬入妃陵,小阿哥就先让泽斐、郭太医照料,自己家的血脉谅他也不敢不尽心。”皇帝面色奇差,甩着翡翠手串。 昨日听说生了个阿哥,今日就变成了生了对龙凤胎后母女俱亡,仅剩阿哥。龙凤祥瑞,此刻皇帝却只觉晦气。 年世兰默默勾了勾唇,默契的不提小阿哥的抚养人选。 皇帝陡然想起一人,“甄氏还怀着身孕,她这胎可得好好养着,莫要再发生这种事了。” 年世兰笑容一僵,“是,臣妾明白。”刚刚愉快的心情一下不美了,要是郭贵人生的野种是甄嬛的孩子就好了,年世兰暗自想着。 “世兰与从前大不相同了。”皇帝突然道。 “是,是么,”年世兰一愣,下意识的用手背蹭了蹭脸颊。 皇帝认同的点了点头,“隐约有了几分初入府时的天真生动。” 年世兰扯了扯嘴角。 如此,似乎已是尘埃落定。 可总有人不愿安生。 小阿哥的满月宴上冷冷清清,华贵妃作为主持大局的人是不得不来的,江如吟与端妃依次来到。 江如吟眯了眯眼,“这位好像不是那日的郭嬷嬷。” “郭嬷嬷说是郭贵人经常说端妃娘娘忠敏纯厚,想请端妃作为小阿哥的养母。这样心比天高的人,走路都得是昂着下巴的,这不摔进了井里,没了性命。”年世兰这般说着,笑意吟吟的看向端妃,“你说是吗,端妃妹妹。” 若是进了井里,江如吟或许会怀疑年世兰,可听她这意思,似乎是说郭嬷嬷曾请愿端妃为小阿哥养母,之后不久就丢了性命。 江如吟的视线落到端妃脸上,见对方神色淡淡的看着坐在绒毯上懵懵懂懂的小阿哥。 泽斐嬷嬷爬满皱纹的脸上一抹笑容始终不消,扶着小阿哥的手向年世兰等人做了个行礼的动作。 年世兰点了点头,说是要赏泽斐嬷嬷。 江如吟看着这泽斐似乎是真心喜欢小阿哥,可惜了这位嬷嬷一世英名就这么接连败在甄嬛与郭贵人身上了。 二月,甄嬛诞下一位公主,皇帝取“月色朦胧”之意为公主拟了封号叫做胧月,顺势解了甄嬛的禁足。 听闻皇帝来了,甄嬛踌躇万分,那张病态的脸上露出了既心痛又怨恨的复杂神色。 “想是莞姐姐还未醒来。”楼慵儿这样说着掀开了烟青色的床幔。 皓腕上那只白银缠丝双扣镯分外显眼。 两人对视均是一愣,还是楼慵儿率先回了头,“莞姐姐醒着呢,皇上快来看看。” 随后,楼慵儿退到一侧,皇帝那张淡漠的脸便露了出来。 “许久不见,真是要熬坏妹妹了,刚刚和皇上去看了胧月,真是可爱的姑娘。”耳边是楼慵儿的絮絮叨叨,甄嬛干涩的开了口: “一别十个月,皇上风采更甚从前。” 一听她的声音,皇帝不由软了语气,“嬛嬛憔悴了许多。” 甄嬛突然激动起来,“母亲妹妹被关押,寒冬腊月,父亲在牢房里生死未卜,嫔妾何德何能不憔悴?” 皇帝攥紧了手心,耐着性子问她:“你已经为朕诞下一位公主,还要如此任性吗?” 甄嬛眼圈通红,“任性?不过是一本诗集,也值得皇上将嫔妾举家幽禁?皇上关了嫔妾一个人还不够吗?” “莞姐姐!这甄伯父毕竟有错在先啊...” 皇帝皱紧了眉,楼慵儿忙去扶甄嬛的手,却被随手推开。 甄嬛仍盯着皇帝,口中喃喃:“皇上曾言紫禁城风水养人,如今看来,却是让嫔妾举家遭难,早知如此......” 第159章 商议 “啪!” 楼慵儿吓了一跳,原是皇帝推翻了茶盏,洁白的瓷杯四分五裂躺在冰冷的地方。 “朕看你是失心疯了,原想复你嫔位,现在看来,完全不必要了。”丢下这句话,皇帝拂袖而去。 楼慵儿叹了口气,追了出去。 浣碧恨恨的看着她离开,“一口一个皇上,不知道还以为她是来炫耀的!” 崔槿汐忙不迭为甄嬛重新盖上锦被,捻好被褥,不赞同的回头,“浣碧姑娘,人多口杂,还请你收敛些。” “朕本以为甄氏会有所收敛,不成想她对自己和甄远道的过错视而不见,连与你的姐妹情谊都不顾了。”皇帝拿过楼慵儿的手,随意揉捏把玩着。 “莞姐姐是急昏了头,皇上莫要介怀。” 楼慵儿勉强笑着,眉间远山黛十分吸睛,头上那对金镶玉蜻蜓簪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 “你与她一向要好,你一天到晚帮她说话,也不见她念着你几句。”皇帝淡淡道。 楼慵儿抿了嘴,垂头不语。 甚至是接下来几日,皇帝都没有见楼慵儿。 存菊堂灯火摇曳,沈眉庄静坐着缝着一方帕子,采月难得也坐了下来,有样学样的穿针引线。 良久,沈眉庄叹了口气,“从前见陵容做的容易,现在轮到自己才发觉有多磨人。” “有奴婢和采星做绣活补贴用度就是了,您金尊玉贵的哪儿能天天做这些。” “皇上身边有楼贵人、祺贵人、淳贵人、灵常在,我哪里比得过她们会磨人,左右没事做,也不能让你们自个干活。”沈眉庄这样说着,眉宇间郁色不减。 是啊,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在最恨贪官污吏的皇帝手下做事,二十万两银子已经掏空了沈自山的家底。也幸亏是二十万两,若是四十万两,沈自山要跟同宗开口,也让皇帝心中起疑。 采月犹豫着道:“小主何不四处走走,听说莞常在生产后皇上虽不去看她,但仍让她享着嫔位份例。还有谦嫔,她自己的份例加上小阿哥的份例,肯定是绰绰有余的,小主和她也不曾起了龃龉。而且,小主从前被禁足时,奴婢去御膳房花银子改善伙食,就听御膳房的公公说安常在也是使了银子的。” “还有这回事啊...算了,好久不见,见了她总觉得不自在。随我去看看嬛儿吧。” 甄嬛虽提不起精神,但见了沈眉庄还是心情愉快了些。 两人说话间,甄嬛突然拉住了沈眉庄的衣袖,“眉姐姐!你这衣裳怎么这样单薄,还有袖口,怎么有补丁!” 沈眉庄急忙扯回袖子,暗自责怪采月怎么给她挑了这么身衣服换上。 “衣服丢了也不是事,原想着压箱底的,今儿是穿错了。” 甄嬛鼻子泛酸,“眉姐姐,你实话告诉我,你家里是不是也很难过?” 沈眉庄一听她用“也”字也不好说什么,踌躇了下,只说没有。 “哪有什么有没有的,让我看到了,我可不能不管眉姐姐!槿汐,拿些鲜亮衣裳和首饰送去存菊堂,再封一笔银子来。”甄嬛拉过沈眉庄的手,认真道:“眉姐姐可不许推辞,这是我给眉姐姐包的红包。” 崔槿汐面带愁容屈膝,“小主,您虽有嫔位份例,但也只在吃食用度上。内务府送的只是寻常常在位份的衣裳首饰,唯有几件以前常穿的嫔位衣裳,这......” 甄嬛微怔,沈眉庄连忙开口,“好了,我又不是没有新年银饷,你不必想着我的。” 两人尴尬了一会儿,沈眉庄开了口: “咱们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总不能白白在后宫中磋磨了年岁。左右出不去紫禁城,若是最后连个太嫔都没得做,” 甄嬛面容惨淡,打断了沈眉庄,“眉姐姐,我能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怀有身孕,皇上仍然把我父亲下狱,我实在无法去坦然的面对他。” 视线扫过甄嬛身后的软烟罗帐子和那尊金樽琉璃花盏,沈眉庄眼中闪过一抹晦涩,“嬛儿,这东偏殿比起春禧殿差远了,难道你想胧月长大以后就在这狭小的偏殿向你请安么?” 甄嬛脸上闪过一抹挣扎的。 沈眉庄叹了口气,“罢了,还没问你胧月的乳名叫什么?” 甄嬛沉默了下,张了张嘴,“绾绾。” 沈眉庄点头,“长发绾君心,很好的名字。哪怕是为了胧月,你也得振作起来。你看陵容、楼慵儿虽无盛宠,哪个不是过的舒心的?” “我前几天远远看见了楼慵儿,那手上戴的,头上戴的,哪个不是精品?” 甄嬛咬唇,那日楼慵儿的妆容穿戴,一颦一笑都太过刺眼。 皇上宁愿宠信一个学她的女人,都不肯放过她的家人。什么水窗低傍画栏开,从前楼慵儿何曾说出过这样有文采的诗来。 ...... “莞常在终是知道了她父亲的消息,皇上似乎很不高兴,有几日没来了。”锁春嘀咕了句,扶了扶顶簪,不断给江如吟尝试着新的发髻首饰。 “做不过祺贵人之流,说不定还是楼贵人为了给皇上展示姐妹情深。”缚秋做出了猜测,“不过就这样被人算计也不是娘娘的风格,可要奴婢去查清楚警告一番。” 江如吟摇了摇头,脸上倒是看不出来有任何不悦。 “怎么都往妃嫔身上猜,这些人虽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总归是不想被皇上记恨的。莞常在身边不就有个手眼通天的宫女吗?” “崔槿汐?”束冬掀开幔帐,步入室内,“奴婢之前打听过这个人,从前是伺候舒太妃的,与皇上身边的苏培盛还是同乡。莞嫔父亲的事,的确是祺贵人做的。” 江如吟从妆匣里取出两只簪子,看见里头的两支象牙兽首簪,江如吟动作一顿,取出了另外两支簪子。 一柄是金镶琥珀茶花双股簪,一支是缠丝并蒂月季簪。 “这两支簪子给你们俩做新年礼物,前几日让你们包的大红包,你们各自取一个当压岁钱。” 第160章 年礼 锁春毫不意外的笑嘻嘻道谢。 “我听说束冬你早年便做了自梳女,我叫父亲订了一个吉祥云纹凤头笄,锁春已经偷偷放在你房里了,一会儿回去看看喜不喜欢。你家里头我也派人添了些家具,老人说很想你,今年夏天去圆明园时,我允你回家住两个月。”江如吟接着道。 束冬微愣,再开口时已经语带哽咽,“多谢娘娘。” 自梳女将发辫盘成发髻,表示永不嫁人,独身终老?。少女十五岁及笄,用笄或簪将头发盘在头顶。女子出嫁凤冠霞披,这凤头笄对于她来说如何不等同于凤冠霞披一般呢。自己年近三十,父母则已年逾六十,头上的姐姐走的早,父母便是唯一的亲人了,此次相见,恐怕就没有下次了。 江如吟微笑点点头,又看向缚秋二人,“来挑呀。” 锁春看了眼缚秋,笑眯眯的拿了那支并蒂月季的。 缚秋有些惊讶,毕竟茶花娇艳一向被锁春所偏爱,不过若是锁春喜欢,自己也是无所谓的,于是拿了那支琥珀山茶。 江如吟托腮笑看锁春,锁春脸颊红彤彤的,往缚秋身后躲。 “好啦,说点正事。祺贵人和淳贵人那边,你们能避则避,至于楼慵儿。”江如吟捏着下巴,“能在祺贵人和淳贵人手下分一杯羹,难保没有太后的意思。既然太后出手要后宫争奇斗艳,我不如就此歇歇,弘暄过两年该去御书房了,我也好好治治他这顽皮的性子。” 三人均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江如吟看向束冬,“你之前说灵常在入宫非景额所愿,可否详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束冬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灵常在是鸿胪寺少卿的庶女,这位大人早年只是名不见经传的芝麻官,但在前朝依靠着郭络罗家的权势广纳了一众美貌女子为妾,即便在新帝登基后,也靠着将女儿送入高官府中为妾一路升至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灵常在是当中最为貌美的一个,许是想着更进一步,便寻了隆科多的关系背着景额大人将灵常在送入宫来了。” 江如吟若有所思。 锁春提问道:“隆科多的关系?隆科多有六十多了吧......” 束冬抿唇,“可怜那个姑娘了。” 江如吟眼中嫌恶更胜,“我知道了。前些日子皇上常来,弄得旁人都不敢上永寿宫来了。缚秋晚上从御膳房多拿点蔬果,在正殿支个炉子请谦嫔、恭嫔还有...灵常在平日和谁走得近?” “欣嫔和谁都说的上来话。”束冬说。 “哦。”江如吟点头,“还有欣嫔和灵常在,叫她们四人一块来吃锅子。昕和年纪太小,怕是敬妃不舍得离开咸福宫,锁春送份年礼去给她再说明此事,若她想来,只管将公主一并带来,弘暄和弘宁也愿意和昕和多接触接触。华贵妃和温嫔处的年礼记得丰厚些。”江如吟接着道,“你们便在西偏殿支炉子吃,先叫静儿和翠儿伺候着,然后再换你们。咱们整个永寿宫都热闹热闹。” 锁春做了个抱拳的姿势,往外去了。束冬也回住处去查看那支凤头笄了。 袁北山小声询问了锁春现在能不能进去,锁春豪气的竖起拇指指了指身后。 于是,袁北山那张满是褶子的菊花脸便出现在了江如吟眼前。 江如吟喝茶的动作顿止,“袁北山,本宫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刚三十岁吧。” 袁北山甩了下兰花指,忸怩道:“娘娘贵人多忘事~奴才在府里就伺候娘娘了,至今都九年啦~可不就是三十岁嘛~” 缚秋嘴角抽搐了下,“公公才三十岁,这脸上褶子看着比苏公公都重。” 袁北山笑得更开心了,两边袖筒里的红包沉甸甸的,坠的他手都要抬不起来了,“奴才在娘娘身边儿开心啊,天天都乐呵呵的,这脸上啊,可不就褶子多了嘛~” 多的不说,从娘娘有孕后,出手越发大方也是越走越高,连苏培盛都要给自己面子,自己存的银子别说养老,就是养上十个八个养子,供他们娶妻生子都够了。 他六岁净身入宫,九岁被师傅带着离宫前往雍郡王府,可惜被各个家族的人压得师徒俩抬不起头来,一直到二十一岁,师傅临死前将所有积蓄交给他,用这些钱,他来到了新入府的侍妾江如吟身边伺候。 从下人房倒恭桶的小太监到后院看门的小太监他用了十二年,没想到三年后就成了碎玉轩的掌事太监,现在他是七品首领太监,穿的是蟒袍,就冲这份上,他袁北山也是跟定江如吟了! 江如吟也笑了起来,“不知道你需要什么,就拿了两份红包给你,以后若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便是。” 原本只是挑了个伺候的最久,面上最老实的太监作为首领太监,当时也没想到这袁北山也是个会油嘴滑舌的。 袁北山脸都要笑烂了,也没忘了正事,“哎哟,奴才就知道娘娘最疼奴才了。这会儿陈太医来请平安脉了,正在西偏殿候着呢。” “让他进来吧。” 陈荀是年后首次来请平安脉,脸上也是带着笑的。 “看来陈太医这个年过的不错。” 陈荀连连称是,“微臣母亲病重,一直是用药吊着命的。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多亏娘娘赐下的三百年份的灵芝,母亲用了后几乎没有深夜惊醒,咳喘气短了。” “好了便好,你为我做事总不能让你有后顾之忧的。”江如吟故意停顿了下,“只是,陈太医似乎还有后顾之忧没有解决啊。” 陈荀一下子不好意思了起来,“娘娘手眼通天,微臣不敢隐瞒,是微臣年纪渐大,母亲想着早日抱上孙子,这才带着微臣年假里四处走动。” “看来以后给你的礼,得都备银子了,免得亏待了人家姑娘。”江如吟戏谑道。 陈荀脸更红了,这回倒是没拒绝,“还没影的事呢,微臣先给娘娘诊脉就是...” 第161章 甄嬛离宫 三月中旬,飞雪尽散。甄嬛时隔一年再次迈入了养心殿的大门。 没一会,甄嬛踉跄而去,随后甄远道举家被发配宁古塔。 三月底众妃齐聚永寿宫为江如吟贺寿,不论真心与否皆是其乐融融。 与此同时, 寒风凛冽,沈眉庄带着采月采星大包小包的往碎玉轩赶。 采月一手拐着一个大包袱都没有空出一只手给沈眉庄搭着,好在沈眉庄两臂也有两个小包袱。 “想必莞常在会求皇上将胧月交给小主您抚养,以皇上的作风,小主您封嫔指日可待啦!也不枉费咱们小主耗了数日赶出来的这四季衣裳。”采星雀跃道。 沈眉庄不赞同道:“不论从前如何,嬛儿终究是我的嬛儿,我怎么会因为旁的什么不善待胧月。” 沈眉庄在碎玉轩前与安陵容碰了面,双方均是一愣。 沈眉庄是诧异于安陵容身上的沉静贵气,安陵容则是惊讶沈眉庄如今的朴素疲倦。 沈眉庄屈了屈膝,“谦嫔娘娘万安。” 安陵容伸手扶起了她,“快起来吧,外头冷,咱们先进去。” 甄嬛身着一身浅青色素服,郑重的将胧月交到端妃手中,“从今往后,姐姐便是胧月的额娘了。” 襁褓中的胧月双眼乌亮,懵懂的看着端妃。 端妃苍白的脸上有一丝动容之色,“胧月这么可爱,我定是会视如己出的。” 沈眉庄脚步微停,心头顿时酸涩不已。 楼慵儿见两人进来,无声的屈了屈膝。 “眉姐姐...陵容你也来啦。”甄嬛有些惊讶。 安陵容浅笑,“我先从芳妃娘娘那儿走了一遭,这才来的晚了些。沈贵人大包小包的行走不便,正和我在门口遇见。” 甄嬛担忧道:“你就这般过来了,我真担心你会被芳妃责怪。” 安陵容笑容淡了些,视线在端妃和甄嬛两人身上徘徊,“芳妃娘娘不会这样的,她还嘱咐我该带些银钱予你。” 甄嬛勉强笑了笑,“是吗。” 说话间,浣碧声带着哭腔进来,“小主,车马来了。” 甄嬛本就惨淡的面色彻底没了笑意,“浣碧,以后你叫我娘子便是。” “不论如何,感谢各位您来送我一程。”这般说着,甄嬛打量着这东偏殿的一景一物,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默默流泪了许久的沈眉庄终于走上前去,泪眼朦胧的直视着甄嬛瘦削的脸庞,“这些,你不要嫌重,寺庙日子清贫,这些四季衣物你千万要带着,我会时时刻刻记着你,还有数份藕粉桂花糖糕,嬛儿,不要忘了我。” 甄嬛上前双手握紧了沈眉庄的手。 “眉姐姐。” “嬛儿。” 两人不舍的松开手,安陵容递上一个木匣子,“这些是银两和一些木制的簪钗。” 甄嬛轻轻推开了她的手,“不必,我意已决。与从前的一切恩断义绝,这些世俗之物就不必带了。” 安陵容嘴唇蠕动了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最后是楼慵儿,她默默无言了许久,见甄嬛看向自己,她拿了个大油纸包。 “你生产一个月都没满,又心有愁思。这包红糖你带着吧,用的上。”楼慵儿柔声说着。 凝视着楼慵儿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甄嬛平静了心绪,“有劳你费心,不用了。” 楼慵儿无意识的抓紧了油纸包,胸口起伏着。 “可否劳烦各位姐姐稍候一盏茶的时间,我有些体己话想和莞姐姐说。” 端妃抱着胧月有些吃力,已经交给了吉祥,闻言率先道:“我有些站不住了,妹妹莫怪,我就先带胧月回去安置了。” 安陵容犹豫了下,拉着沈眉庄退到了另一侧的书案旁。 梳妆台上罗盒里的首饰均是偏色小巧的首饰,唯有一支赤金玫瑰簪子甚是耀目。 担心甄嬛的崔槿汐站在了不远处,就见楼慵儿将油纸包放到了桌上,随即攥紧了拳头靠近甄嬛,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甄嬛,我扪心自问从入宫以来没有一处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事事为你考虑,次次帮你,甚至是你前几天推开了我,我还在为你说话被皇上冷落,我,” 短短几句话,楼慵儿哽咽了起来。 甄嬛冷色骤冷,上前一步,“慵儿,你与皇后私下勾连,在我身边又与皇后密切往来,说出这番话来,真叫我不敢置信。” 楼慵儿先是错愕的退了一步,随后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崔槿汐不由上前一步,护在了甄嬛身前,安陵容甚至以为楼慵儿是疯了。 楼慵儿双眼爆出血丝,完全无视了崔槿汐,“甄嬛啊甄嬛,我与皇后勾连,那我请问你,我害过你什么?请你告诉我啊?” 甄嬛捂了心口,嘴唇微微颤抖。 只见楼慵儿捂着脸原地转了好几圈,最后狠狠的捶着那包红糖,形似疯癫,“甄嬛啊,这就是甄嬛啊,我为你说话被皇上冷落,我为了不害你在皇后面前装疯卖傻被掌掴,我入宫五年究竟在做什么啊,啊哈哈哈哈哈...甄嬛!甄嬛!你就这般清高吗?哈哈哈哈哈哈...” 楼慵儿歇斯底里,推开兰离跑了出去,兰离提起裙摆大步跑去追她。 沈眉庄被吓坏了,指甲深陷手心,止不住的颤抖着。 ...... 直到甄嬛车马的远去,沈眉庄才被安陵容的询问声拉回神思。 “浣碧?你是留在宫里么?” 浣碧双眼红彤彤的点了点头。 沈眉庄有些不大自然的退了一步,“天寒了,大家早些散了吧。浣碧,你是嬛儿的陪嫁侍女,守在碎玉轩也好,若有难处,便来寻我吧。”而后仓皇离去。 安陵容搭着宝枝的手臂,慢慢走着,似要用脚步丈量这碎玉轩到延禧宫的步距似的。 “碎玉轩偏远,娘娘何不在咸福宫或是永寿宫等等,奴婢去传轿辇来。” 安陵容手上突然收紧,低低的笑着,“我在想啊,碎玉轩到延禧宫有多少步呢?如果可以,我还想知道春禧殿到碎玉轩有多少步。甄嬛啊甄嬛,不肯接受我的施舍,你在清高什么啊......” 第162章 所谓才华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御花园钦安殿后头的山上桃花漫漫,远看氤氲成一片片粉色的云霞。 安陵容和塔拉轻装简行摘了满满一篓的花瓣。 奶茶、牛乳、奶皮酥、芙蓉卷、樱桃煎、杏仁酥、红豆山药圆子羹、绿豆糕,一水儿的精致糕点卧在万寿碗里。 江如吟笑看两人对着那花瓣挑挑拣拣。 “这儿有好多花瓣都恹巴了,你力气太大了。” “我要是有你那样的细心我还摘什么花瓣,该捻针绣花了。” 两人埋头挑捡,袁北山和一个安陵容身边的小太监,拥着两个两个阿哥回来了,两个奶嬷嬷在后头跟着。 这小亭子建在半山腰上,莫说弘暄他们,跟在后头的奶嬷嬷都颇为吃力。 弘宁将满三岁,一反常态的滴溜溜的跑来抱着安陵容的腿,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弘暄。 弘暄则老神在在的多,有模有样的抱着奶茶小酌。 江如吟笑问,“弘宁,怎么不尝尝奶茶?” “我不要喝六哥喝的奶茶。”弘宁扯着嗓子喊着。 吓了几人一跳。 江如吟端起碗碟送到了弘宁面前,循循善诱道:“那他喝奶茶,你喝牛乳好不好?乖弘宁,告诉芳娘娘,为什么不喝六哥喝过的茶呀?” 安陵容用帕子擦拭了手上的苦涩的花瓣汁水,向弘宁投来视线。 弘宁小嘴都能挂油壶了,眼睛一湿,声音恢复了往日的细小,“六哥帮着外人...” “弘暄?你不是最喜欢弟弟了吗?”江如吟心知弘暄心性,佯装不满的问。 弘暄跳下石凳,拍了拍弘宁的肩膀,朝江如吟几人一一拱手:“方才在千秋亭,七弟唤了一宫人来帮忙,那宫人也许是没听到,弟弟这才心中委屈,是儿子的不是。” 弘暄才四岁,小小的人有模有样的行礼、安抚弘宁、解释来龙去脉,安陵容闪过一丝羡慕。 拉过弘宁的小手,“弘宁,你又发脾气了?” 谁知弘宁挣脱了安陵容的怀抱,突然抱住了弘暄,在弘暄耳边说了什么,弘暄也是当场喜笑颜开。 弘宁将牛乳推给了安陵容,然后就抓着弘暄往外跑。 安陵容错愕的伸着手,苦涩的咬了咬唇。 江如吟目带惋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弘宁也是心性难得。” “天生如此,无药可医。只盼他们兄弟二人能一直这样要好。”安陵容眸子浸了凉意,用力撕扯着帕子。 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桃香,塔拉从身后拿出一枝冒着嫩叶的桃花枝,安陵容破涕而笑。 皇帝出了万春亭,身边是穿着各色衣裳的莺莺燕燕,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祺贵人的娇笑乘着清风钻进了几人耳中, 塔拉偏头看去,“皇上好自在啊,我们不用去打个招呼么?” 江如吟从亭外捻下一朵桃花,戴在了安陵容的耳侧。 “他们来了,我们还怎么聊天啊,傻姑娘。你也觉得桃花配陵容吧?” “我没有找到迎春花,才摘了桃花的。迎春花默默无言、又是春天的代表,充满生气。”塔拉一点儿没有赞同江如吟的意思,令她无奈一笑。 这样的人即便投诚了,谁又敢用呢? 红墙绵延,在夕阳的轻抚下蒙上一层暖橘色的纱,琉璃瓦熠熠生辉,折射出橙湛湛的璀璨光芒。微风轻拂,檐角的风铃发出清脆声响。 庭前花香如潮,层层叠叠粉嫩的花瓣微微颤动,“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芍药亦不逊色,娉婷而立,花瓣薄如蝉翼,在阳光的映照下,似有光晕流转。 前几日春雨绵绵,佳木葱茏,其枝叶交错,如撑开的巨伞,洒下一片片清凉。远处是横跨山岳的靡靡彩虹,在夕阳余韵里散发着靓丽的光。 皇帝眯了眯眼,“红墙绵亘沐夕晖,琉瓦生光映彩微。风抚檐铃传脆响,庭前花浪涌芳菲。牡丹国色姿容秀,芍药娉婷舞韵飞。雨润葱茏枝若盖,虹横山岳沐霞归 。” “啪!啪!啪!”祺贵人与淳贵人拍着手张口叫好。 楼慵儿似在晃神,有些怔愣。 皇帝脸上的失望却是溢于言表,“随口而作算不得什么好诗。” “慵儿,你怎么看。”皇帝略含期待着看向楼慵儿。 楼慵儿这才回神,“即兴而作能到这般已是不凡。皇上勤政亲民,武艺不凡,对诗词也涉猎良多。岂不是叫天下男儿无言以对了。” 她含笑说着,自认为此回答已算是中规中矩。 的确如此,皇帝面色平平的点了点头,不由自主看向碎玉轩方向。 莞常在虽顽劣,确是才情不凡。若是她在,想必随口改上一两句即刻便会朗朗上口许多。 “你们都下去吧。”皇帝挥了挥手向御花园深处走去。 一路走走停停,看花不是花,看树不是树。 苏培盛眼看着皇帝溜溜达达到了碎玉轩附近,小声道:“皇上可是看腻了御花园的景色?旁边的碎玉轩后边有一片梨花,落英缤纷那叫一个漂亮。殿前海棠开的正盛,皇上可要去看看和御花园有何不同之处?” 皇帝拿眼瞧他,“朕的御前大总管是手眼通天,连碎玉轩的花开的怎么样都知道。” 这样说着,已经抬脚往碎玉轩去了。 苏培盛赔笑跟在一旁,“芳妃娘娘的旧居,皇上牵挂着,奴才当然得用心记着的。” 黄昏的余晖斜斜地洒在碎玉轩,光影斑驳。 碎玉轩门扉大开,不见一名宫人,正殿朱墙红瓦依旧,仿若此处的主人只是静静的在后殿酣睡。 看着这熟悉又清冷的楼阁,皇帝心中微定,正欲吩咐苏培盛晚上去永寿宫用膳,就听东偏殿传来窃窃私语的人声。 苏培盛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无声的打量着皇帝的脸色。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泪还惜别,为君垂泪到天明......” 那女声柔婉至极,又带有凄凄切切哽咽之音。 见皇帝似有所触动,苏培盛上前悄悄将东偏殿的门推的大开。 第163章 佩儿 殿内冷清之致,一切装饰家具仿佛带了灰白之色。 唯有一粉红衣裳女子的背影分外显眼,她未有所察,仍以柔婉凄然的语调吟着: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末了,她幽幽叹息一声,“小主,如今你离宫修行,却把奴婢留在了这宫里。昔日你对皇上的殷殷思念,奴婢总算是知晓了几分了。” “你是,浣碧?”皇帝出了声。 那女子身子一震,旋即转过头来。 这浣碧一身红白旗装,胸口处绣着红色的枝叶图案。 头上的首饰尤为引人注目,粉玉花朵垂下精致的珠子,发髻上小巧的绢花娇艳欲滴,珠翠在隐隐余晖下闪烁着微光,低调精美。 乍一看不就是与甄嬛在御花园相遇那日的穿着打扮么! 皇帝不由睁大了眼,不悦之感油然而生。 浣碧低了头,缓缓下拜行礼。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她垂头隐去下半张脸,那低眉顺眼的眉眼恍惚间与甄嬛相差无几。 皇帝张了张嘴,“你懂诗词?” 浣碧闻言更加恭顺的跪直了身子,柔柔道: “回皇上的话,这些都是我们娘子从前在宫里抄写的一些诗句古词。奴婢只是打扫时翻了出来,一时有感而发罢了。” 皇帝眼下闪过失落之色,点了点头。 “你是她的陪嫁侍女,她离宫时怎么把你丢下了。” 浣碧顿了顿,更添了分悲泣之音,“我们娘子虽然毅然离宫,可心中依然放不下这宫里的一景一物。娘子说,虽然时过境迁,可娘子所用一切都是皇上的恩赏,娘子时刻牵挂着皇上,这才留下奴婢,让奴婢守着胧月公主和这里的一切。” 这泫然欲泣的模样让皇帝为之叹息,他不由自主的踏入殿门,碎玉轩的偏殿狭小,却被甄嬛装点的清雅精致,梳妆台上的一匣首饰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皇帝轻轻抚过最上方那支赤金玫瑰簪子,“这是朕从前赏她的,她连这也留下了。” 浣碧随着皇帝的脚步移动了方向,软软出声道:“奴婢一时触动情肠,这才换上了这身衣裳,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头也不回,只有平淡的声音传来,“无妨,以后莫要再穿了。” 浣碧一噎,脸庞有一瞬间的扭曲,再次出声,“皇上有所不知,春禧殿偏远,往往皇上几日不来便有闲言碎语传进娘子耳朵里,那春禧殿的姑姑和绯颜都是捧高踩低的,娘子刚住进去时连一顿热食都吃不上,还要被她们言语羞辱。久而久之,娘子心中时常惶恐不已,这才犯下大错。娘子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皇上,这才执意离宫,连这簪子也不敢戴。” 皇帝转了身,浣碧抬了抬眼,精心描摹过的眉眼映入眼帘。 “是这样吗?” “奴婢多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便让皇上立刻要了奴婢的性命去!” ...... ...... 是夜, 甄嬛住的厢房背阴,即使到了四月份,太阳下山便有透骨的寒气直往人身上钻。 甄嬛仍穿着冬日里的棉衣,卧在床榻上,只觉怎么都没办法聚起一点儿热气,她双眼紧闭,苍白的嘴唇和紧蹙的眉毛透露出了她的不适。 崔槿汐刚从山下背了木柴回来,推开房门用火折子点亮了烛台。 “娘子,您用过晚膳了么?佩儿怎么没有陪着娘子?” 甄嬛眼皮颤了颤,看向崔槿汐,“我想着你该回来了,便让佩儿去烧热水了。” 崔槿汐这才点了点头,“奴婢刚才上山时看见树林里好像有野菜明天奴婢去摘些来给小主补补身子。” 甄嬛眼中有一丝不忍,“姑姑,你何必跟我来这里受苦,我原是想让你留在胧月身边,以后再怎么也是个陪嫁的嬷嬷......” 崔槿汐忙打断了甄嬛,“娘子宽仁待下,心性坚韧,奴婢早已把娘子当做了自己的主子,哪有娘子受苦,奴婢在宫里享福的道理。” “槿汐,我实在不知说什么是好了,咱们已经离宫了,你莫要再自称奴婢了。” 崔槿汐越是这样,甄嬛心中越是难受。 那日浣碧找到自己,扬言自己不为父亲考虑,她也要为了父亲考虑,哪怕拼了那条命也要留在宫里,不能让父亲和夫人平白在宁古塔受罪。 甄嬛心知浣碧说的话不无道理,可与崔槿汐和主动请愿陪自己离宫的佩儿相比,甄嬛心中还是隐隐作痛。 她的学识和心气都不允许自己再留在宫里,留在那个负心人身边。 想到这里,甄嬛吐出一口浊气。 恰好佩儿推开了门,手中端着豁口的碗里散发出阵阵热气腾腾的浓郁的香味。 “娘子,奴婢从僧尼哪儿要了些红糖,您生产后每到月信便腹痛难耐,快喝了暖暖身子吧。”还没进屋内,佩儿便快言快语的说了一摞子话。 待看清了屋内两人,佩儿清秀的脸上笑得更开心了,“槿汐姑姑回来啦!厨房还有热水,姑姑快喝些热水再洗漱一下吧。奴婢今天也没怎么做事,就光守着娘子了,接下来奴婢照顾小主就好。” 崔槿汐看向甄嬛,得了甄嬛的点头,才朝佩儿道,“有劳你了,那我就先去了,一会儿就来换你,你昨日把厨房收拾了出来一定累坏了,就不要推辞了。” 看着佩儿悉心吹了吹才满怀期盼的把碗送到自己眼前,甄嬛温声道:“佩儿你自己可用了?” “奴婢没要来多少,舍不得喝,都熬给娘子了。” 甄嬛目带感动还是道:“你肯陪我离宫,我已是十分的感激你了,又拿不出什么东西赏你,你先喝两口吧,否则我心中实在过不去。” 佩儿犹豫了下,咽了下口中,喝了一小口,当即双眼泛光,脸颊也泛起了羞涩的红晕,“多谢娘子。但是奴婢自从伺候小主以来,早已认定了娘子,本以为此生都无法离宫了,能随着娘子离宫,奴婢开心都来不及!” 第164章 兄友弟恭 甄嬛放下心来,不顾滚烫,灌下两大口,虽然烫的她舌头都发麻,好在腹中绞痛立竿见影的缓解了不少,四肢的血液好像都恢复了流动。 又哄着佩儿喝了两口,甄嬛细细问她,“你是多大进的宫?家中还有几口人?都是做什么的?” 佩儿笑容顿失,陷入了回忆,缓缓道: “先帝爷在世时闹饥荒,父亲卖了母亲,才熬过那个时日,后来父亲看上了一个寡妇强娶不成,扬言要卖了我和妹妹娶个清清白白的媳妇回来。恰好宫中选宫女,包衣府邸都在收人,我便主动卖了自己。那时候我每个月的银子都寄回家去,父亲才留下了妹妹。直到前年,妹妹到了出嫁的年纪,我把年赏都寄了回去,想让妹妹给我回信,苦苦等不到妹妹。逼问之下才知道,” 佩儿小声哭泣起来,一抽一抽的接着道: “才知道父亲早就把妹妹卖了,还是卖给了老家来的一个鳏夫,山南海北,我再也见不到妹妹了,又被拘在皇宫里,所以,所以奴婢才想跟着娘子出宫,余生都照顾娘子......” 甄嬛听的也跟着鼻子发酸,心疼的搂住佩儿,“佩儿,若你愿意,我拿些体己给你,放你自由身。” 佩儿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我逼他去打听妹妹的消息,威胁他再也不寄钱回去,可打听到的却是那鳏夫已经病死,妹妹被逼着陪葬了。我,我还要体己做什么,若不是娘子是我的主子,我都想死了一了百了了。” 甄嬛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又想起了伤心事,连忙转移了话题,“以后咱们三人便是相依为命了,你莫要自称奴婢了。好佩儿 ,槿汐低声下气都没有求来红糖,这红糖是不是你拿银子买来的。” 果然有效! 佩儿眨了眨眼,“娘子好聪明,那簪子是奴婢,啊,我从宫里带出来的,反正余生都要在尼姑庵里过了,不如换些红糖给娘子暖身子。” 两人一直聊到崔槿汐来换佩儿,吃 依依不舍的分开,甄嬛也彻底放下心来。 关上门,面对着黑透的夜色,佩儿脸上尽是冷凝之色。 除了妹妹已死以外,佩儿所说的的确都是实话,只是隐瞒的真相是: 前年佩儿打听到了妹妹的消息时,那个鳏夫已经病的快死了。自己彻夜难眠漏了丁点哭声,被恰好勾引皇上不成的浣碧好一通冷言冷语。 从前为了多得赏银,佩儿没少讨好浣碧,她将甄嬛对浣碧的纵容都看在眼里,只好求了从前一同在碎玉轩做洒扫的静儿面见了江如吟。 夜里的风带着潇潇凉意,如同刀子般割在佩儿脸上。 佩儿摸黑进了厨房,一声不吭用半冷不热的水擦洗了身子,她心中明白:唯有娘娘才是我的主子。 ...... ...... 去年起,隆科多被幽禁,种种罪状皇帝一清二楚。 时至今日,隆科多的亲属再被爆出强抢民女私占田地,甚至牵扯出官员为晋升,连绵不绝的往隆科多府中输送女儿、婢女或是扬州瘦马。 皇帝气恼,太后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仍希望皇帝能饶过隆科多一命。 竹息连番来请,皇帝躲不过,将翊坤宫、永寿宫、延庆殿跑了个遍。 午后刚下了小雨,天空罩了层灰蒙蒙的纱。 空气里是泥土混合着新生的草木的土腥气。 将弘暄送去了延禧宫,江如吟在永寿门前遇见了皇帝的銮驾。 “听闻太后娘娘近日多次召见太医,臣妾正欲去寿康宫看望,看来臣妾与皇上是心有灵犀了。” 江如吟笑吟吟的说着,皇帝脸上带了一丝窘迫。 “不急,晚些朕与你同去。” 说着将江如吟拉回了正殿。 “怎么不见弘暄。” 茶水微凉,好在有弘暄爱喝的牛乳常备着,热饮暖心冷饮爽口。 将杯盏奉到皇帝面前,江如吟微笑着看他。 进了殿内,挥退下人,皇帝也放松了许多。 “看不到弘暄就想他,看见了又嫌吵。” 江如吟捂嘴一笑,“臣妾亦是如此,好在弘宁不嫌他吵,他也喜欢同弘宁说话。” 见皇帝来了兴趣,江如吟继续说着, “钦安殿后头的桃花开的烂漫,前两日谦嫔与恭嫔相约去摘花瓣,将弘宁托付给臣妾。臣妾左右闲得慌,便带着两个小子在山腰处的亭子里等着......” “......臣妾私下里问了他俩,弘暄说弟弟声音小不是他的错,宫人没有听到也不是宫人的错,由他来做这个坏人才能维护了弟弟的名声又不让宫人平白受罚。弘宁则说其实他当时打了哥哥几下,自己心里也不舒服,但是哥哥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弘宁就知道哥哥不是故意要拦自己的,所以悄悄和弘暄道了歉。两人当场就重归于好了,真是有趣极了。” 皇帝为之咂舌,“弘宁身有缺陷,较寻常同龄孩子敏感些,但能在对待兄长上恭顺友善,及时改正错误,可见是个秉性极佳的孩子。倒是弘暄,小小年纪能考虑这么多,又及时做出答复,有早智之像。” 江如吟像是没听出皇帝话中深意,得意道:“这就让臣妾不得不自夸了,弘暄每次调皮要臣妾哄时,臣妾便给他读史记,没想到他还真记住了许多,西汉的卜式、春秋的伯夷叔齐、东汉的孔融孔褒,他是朗朗上口。” 皇帝哑口无言,若是巧言令色之徒尚能敲打一二,若如江如吟、齐妃这般直白坦然反叫他无言以对。 揉捏着江如吟柔软饱满的耳垂,皇帝问,“好好,不是自夸,那吟儿可否告诉朕为何想着读史记呢?” 江如吟有些羞恼的锤了皇帝一下,“一开始臣妾读了千字文,弘暄越听越精神还有精力调皮捣蛋,读的多了他都会背了,平时也就罢了,这可是哄睡的读物。臣妾想着史记又臭又长,一页有那么多的人名,拿了念给弘暄听正好。” 第165章 病容枯槁 这般说着,江如吟懊恼的捶着手心,“一开始也是管用的,后来不仅不管用了,还被他追问下文,臣妾总不好拘着他不让他学,只好由着他了。” 皇帝乐呵呵的拉了下江如吟的手,叫她拳头落空砸在了自己腿上。 顶着江如吟怨念的眼神,皇帝道: “弘暄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好学是正常的。” 皇帝想到了自己的幼年,也是在四岁的年纪,宫里闲言碎语传到他耳朵里,他总是在路过时偷偷往永和宫里看,佟佳额娘性情温和淑婉,从不阻拦他,还时常带他去永和宫坐坐,只是皇额娘从不主动同他说话就是了。 他在亲额娘处遇冷,又唯恐佟佳额娘不要他,五岁便学着书里的模样让梨、娱亲。 后来出宫开府,无意间想到此事,才惊觉当年的闲言碎语恐是旁人有意挑拨。而佟佳额娘的处理方法便是不堵反通,效果显然。 看着江如吟明净如水的眸子,皇帝忽而一笑,这样顺其自然的纯洁如何不是异曲同工之妙呢。 “皇阿玛子嗣众多,朕不同。兄友弟恭是好事,只是弘暄毕竟少有早智,又是你的孩子,还是该有些自己的心思才好。” 皇帝郑重其事的凑近道,温热的气息叫江如吟眼睛扑朔了几下。 江如吟也凑了过来,郑重其事道:“小孩子最自私了,皇上到时候就知道了。” 皇帝一下子乐了,“我也是从孩童时期过来的,自是知道的。我的意思是弘暄不同于其他阿哥,太过友爱兄弟反而不是好事。” 江如吟一愣,双眼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来不及欣喜的开口,就看到皇帝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江如吟忙捂了嘴,喜上眉梢的劲头十足。 这样明媚娇美的人儿,还是心尖上的女人,皇帝简直爱死了这副模样。 强压着心中的悸动,皇帝转移了话题。 “五弟便是友爱兄弟太过,先帝末期时候,无论哪一个兄弟受赏或被罚都叫他心思恍惚,精神萎靡。” 江如吟恍然大悟的眨眼,“难怪恒亲王福晋总是安安静静的。” 皇帝默了一瞬,突然拉过江如吟的手咬了一口。 两人打闹了半晌,终于安静了下来,一起虎饮了凉透的牛乳。 皇帝提起一事,“近日前朝颇有震动,祺贵人和淳贵人便如闻到了腥味的狗,频频含沙射影,朕心里烦闷,还好有吟儿为朕排忧解难。” “约莫还有楼贵人和灵常在,她二人还算合皇上心意么?” “慵儿颇有才情,而无情致。灵常在若说诗词歌赋,也只是粗通罢了。”皇帝向身后软枕靠去,难得露出了疲态。 江如吟摘了护甲,露出青葱般的手指两手交叠着行了一礼。 “没有能让皇上称心如意的后妃,是臣妾的不是。” 皇上掀了掀眼皮,“这与你无关,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德行往往与认知相伴相生。若无学识,也只是愚善罢了。” 江如吟张了张嘴,轻声催促着,“看在皇上劳苦功高的份上,臣妾就不争辩了。不过眼见夕阳欲落,再不往寿康宫去,只怕太后娘娘要歇下了。” 揉了揉眉心,皇帝坐了起来,“小厦子,传轿来,朕与芳妃去看看太后。” 小厦子从门外进来,“皇上,车轿已备好。” “你倒是学来了几分你师父的妥帖。”江如吟笑吟吟的扫平了衣裳的褶皱。 皇帝亦是看了他一眼,“苏培盛懂朕的心思,这份妥帖倒是许久未有了。” 帽檐下的面空露了一丝掩不住的得意,小厦子弓着腰请了皇帝上轿,“师傅在皇上身侧总该稳妥为主,奴才与小冬子这才各自分工,为师傅分忧便是为皇上尽心。” 銮轿内里宽阔,皇帝仍是拉了江如吟坐到近前。 “若一会皇额娘提到前朝之事,你只管打岔,不论是关心皇额娘的身子也好、饮食也好。” 江如吟点点头,皇帝看着她,叹了口气,“后宫不得干政,皇额娘毕竟年事已高,朕也不想疾声厉色的。” “是隆科多之事么?” 皇帝转了头,“你怎么知道。” “上回去请安,太后娘娘送了酱菜,说是隆科多大人送入宫来的。”江如吟说。 皇帝面无表情,无声的抓紧了珠串,语调听不出喜怒,“隆科多倒是关心后宫之事。” “隆科多大人是皇上的舅舅,自是亲近些的。” “若人人都如他般,那前朝就不要叫前朝,叫他的一言堂就是了!” 皇帝含怒说出这句话,江如吟握紧了皇帝的手,“先君臣后亲眷,太后娘娘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病魔缠身,难免脆弱些。” 皇帝一手反握住江如吟,一手盘着珠串,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心中盘算着,该给皇后的颜面自己给了,隆科多的命自己留了,太后抬举淳贵人与祺贵人自己宠了。前朝送女换官之事爆发,若是太后执意要放隆科多,那就唯有重刑严审,若有官员牵扯其中,无论家族姓氏统统一撸到底,主犯斩立决。 这样想着,很快,寿康宫到了。 江如吟叹了口气,“这短短的距离,看来臣妾又要被说恃宠生娇了。” 皇帝强硬的拉过江如吟的手,“是朕想和你说话。” 两人携手步入殿内,浓浓的苦涩药味扑面而来。 沈眉庄掀开藏青色的幔帐,与两人撞了个满怀。 嗪着泪,沈眉庄蹲下身子行礼。 皇帝只皱了皱眉,快步进入室内。 寝殿内,光线昏暗而凝重。太后斜倚在床榻之上,形容枯槁。 面色如纸般苍白,两颊深陷,颧骨突兀地耸立着,仿佛一层薄皮紧紧贴在骨头上。 曾经总是满含悲伤的双眼,如今眼皮低垂,眼神黯淡无光,混浊的眼珠偶尔转动一下,满是疲惫与无力。 毫无生气的白发被褐色的密纹抹额笼住,死气沉沉。 双唇微张,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沉重的呼噜声,像是破旧风箱发出的哀鸣。 枯瘦的手搭在锦被上,皮肤松弛褶皱,青筋暴露,毫无血色的手指偶尔无意识地抽搐几下。 第166章 片刻情意 皇帝长久的静立着。 沈眉庄悄悄起身,随侍在侧。 江如吟悄然行了礼,接过春貌送上的药碗,舀了少许倾倒在手背上试了温度,江如吟招呼沈眉庄来扶起太后的头。 对上江如吟沁了水雾般的眸子,太后嘴唇颤了颤,终是顺从的含下了药汁。 江如吟甚至感受到太后歪头时那股垂垂暮气,咬了咬唇,继续喂着。 直到整碗苦汁下肚,太后偏了偏头,避开了送到唇边的蜜饯。 那如老树叹息般沉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太后长久的凝视着江如吟的面孔,只道,“你是个好孩子。” 皇帝动了,他倾身跪倒在床前,拉住太后的手,语带颤抖,“额娘...” “退下!都退下!” 收拾了心绪,江如吟垂首倒着退出了内室。 缚秋甩出丝帕,递到江如吟手中。 那要掉不掉的泪珠将青色的帕子晕染出一片暗淡。 “本宫知道你时常抄写了经书奉到佛前,风雪无阻,你有心了。” 沈眉庄仍是哽咽的,沉声道:“自嫔妾入宫来,太后娘娘便如亲祖母般,这是嫔妾应该做的。” 此言一出,江如吟那股悲伤都消散了许多。 也是,太后的慈祥从来没有给过自己,此刻也不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罢了。 里间气氛凝滞,皇帝双眼晦涩的浮起雾气,语不成调的拉着太后的手。 太后双眼蒙上了一层阴翳,浑浊的让皇帝看不清她的眸光。 似是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凉风,褐色的幔帐轻轻晃动着,灯火明明灭灭。 太后身躯微微颤动着艰难的翻过身子,枯槁的手掌覆在皇帝的双手上。 “眉庄是个好孩子,她只是信错了人。” 皇帝忙不迭点头。 太后眼中似有薪火燃起,“哀家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便是柔则和宜修,早知你们心意相通,便将柔则予你为正妻,好不叫你们,咳、平白错过了许多年岁......” 皇帝无言将额头垂下碰到了太后的手背,良久,皇帝语带哽咽: “儿子从未怪过母后,若有机会,儿子愿与柔则只做一对平凡夫妻。” 太后眼中的光亮骤起,又瞬息熄灭,紧随着语调也激动起来, “乌拉那拉氏绝不能出现废后!老四,老,咳咳咳咳,老四,额,你听见了么...老四......” 太后剧烈咳嗽起来,直到此时,皇帝才发现太后的肩背已不知何时萎缩了起来,勾着背像一个劳苦了半生的老太太。 “儿子明白。” 谁知这话却像是导火索一般,鸡爪般的手指牢牢牵制住了皇帝的手, “老四,老四让我见一见老十四吧,老四...” 与这双灰蒙蒙、涨起了血丝的双眼对视着,皇帝一时间竟没有抽得出来手。 背后被冷汗浸湿,皇帝忙抽出手站了起来, “皇额娘!” 皇帝语气重又变得生硬,“若不是顾念他是皇额娘所生,儿子只会把他向老八老九一般囚禁起来。” “皇帝!” 怒从心头起,太后浑然多出了无限气力,“他是你的亲弟弟!” “朕情愿没有这样一个亲弟弟。”皇帝负手而立。 太后重重跌回床榻,语气柔软了下来,几乎是哀泣道: “六年了,他被你幽禁在皇陵六年了。” 皇帝眼中有杀意闪过,默了一瞬,皇帝也软了声音,“儿子三十五岁登基,皇额娘也不过当了六年儿子的皇额娘。” “......皇陵太远了,让他回来吧......” 皇帝坚定道:“除非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太后昂起头,别过脸去。 ...... 目送皇帝上轿,江如吟回头看向小厦子,“皇上有些难受,你师傅还没回来吗?” 小厦子恭敬的垂着头,“师傅今儿一天都在教导新的御前宫女。” 江如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上了轿子。 ...... 见证了太后的失意,沈眉庄感慨万千,这个向来从容慈祥的女人如今萎靡不振的躺在床上,怅怅不乐。 “姑姑,这怎么使得!皇上他,他也不会过来的。” 竹息日日在太后身侧,也不可避免的快速显了老态。 她用眼神制止了沈眉庄,将托盘交到采月手中。 “小主只管用着便是,您只管听着,不要让太后娘娘失望。” 沈眉庄踌躇着,悄然红了脸,“那,请姑姑代我多谢太后娘娘。” 竹息一走,采月采星欢呼雀跃的一个去准备酒菜,一个帮着沈眉庄梳妆打扮。 这一等,便等到了戌时三刻。 灌了个酒饱的沈眉庄迷迷糊糊间只见一蓝衣身影出现在眼前。 温实初有些错愕,“小主...您,怎么喝了这么多?” 见是温实初,沈眉庄突然笑了起来,“喝了这么多,又怎么样,你怎么来了?” 温实初小心放下药箱去扶她,“微臣每五日为小主诊脉查看手臂上的伤口,今儿是日子了。” 沈眉庄晕乎乎的坐直了身子,扯住了温实初的袖口,“是这样啊...” 温实初无奈地叹了口气,抽出丝帕开始搭脉 片刻后,他眉头微皱,“小主近日忧思过重,气血不畅,还需调养。” 沈眉庄却只是痴痴地望着他,“温大人,这宫中人心险恶,唯有你真心待我。” 温实初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小主贵为宫妃,又有甄娘子托付,微臣自是要尽心尽力。” 两人沉默片刻,门扉紧闭,室内两人一站一坐,醉人的酒香弥漫,温实初手心直冒汗,正欲告辞,沈眉庄却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不要走。” 温实初想挣开,方伸出手,又犹豫了起来。 沈眉庄苦笑,眼底的惆怅与情意蔓延开来,刺痛了温实初的心,“这宫中的感情犹如镜花水月,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可是有些情感一旦滋生,便难以抑制。” “你明白吗?” 许是对皇帝的不满,许是男儿的血气方刚,温实初眼神惶恐,下一刻,他将沈眉庄拦腰抱起。 第167章 隆科多之死 端午刚过,刺耳的蝉鸣萦绕不绝,略有些头脑的妃嫔已经开始备银子过夏了。 “太后娘娘身子不好,皇上也没有兴致去园子里。今年便委屈诸位姐妹了。”年世兰端坐主位,面带愁容的说着。 端妃长叹一声,“臣妾毕竟是最早一批入府的,昔日臣妾卧病在床多亏太后娘娘照顾一二。俗话说久病成医,臣妾也算半个医者了。还请贵妃娘娘允许臣妾长伴太后身侧,侍奉太后娘娘。” 年世兰眼中有精光闪过,扬眉道:“太后娘娘仁厚慈祥,宫中姐妹多瞻仰太后娘娘之英名,端妃你也是老人了,可不许跟底下的姐妹们抢啊。本宫按照名次安排了侍疾,端妃与本宫是第一批,其余妹妹也该准备着了。” 端妃没有理会年世兰,反而看向了江如吟,江如吟作惋惜状,“本该与贵妃娘娘一同侍奉太后娘娘的,奈何一去三日,总得安置好了弘暄才能安心伺候太后娘娘。” 端妃颔首,“为太后娘娘尽孝心,自无不可。” 齐妃悄悄看了眼敬妃,敬妃察觉到她的目光,含笑点了点头。 齐妃被发现忙坐直了身子,这么说来,那就是自己和江如吟一起了。我和她同样养育了阿哥,可不能输给她。 这样想着,齐妃暗自准备回去大睡三天,三天后给太后娘娘好好尽尽孝心,弘时年满十六岁该娶福晋了...... 上位各怀鬼胎,祺贵人与淳贵人仿佛失了主心骨般仓惶在上位几人间来回打量。 沈眉庄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手段,惨白着一张小脸。 “沈贵人这是怎么了?太后娘娘在端午前夕病倒了,听说日前还连续赏了你几日的暖情酒,可惜皇上宫务繁忙,叫你受委屈了。”年世兰身子微微前倾,盯着沈眉庄关怀道。 沈眉庄被身边的灵常在扯了扯衣袖,一回神就发现满屋子的女人都在打量着自己。 或好奇或恶意或揣摩的视线没由来的叫她一阵恶寒,“回贵妃娘娘,嫔妾是昨晚吹了风,没休息好,有些精神恍惚。” “那沈贵人可得好好休息了。”年世兰不咸不淡的说着。 灵常在起身福了福礼,“贵妃娘娘,嫔妾有一事禀报。” 沈眉庄的手骤然抓紧了把手,那渗白的指骨叫江如吟挑了挑眉。 就听灵常在接着道:“嫔妾在入宫前便广闻太后娘娘贤德之名。嫔妾已有孕一个月,太医说嫔妾身体康健,胎儿平安无恙。得知太后娘娘身子不好,嫔妾十分担心,想着在胎儿渐大之前伺候一次太后娘娘。请贵妃娘娘应允。” 年世兰眨了眨眼,江如吟借着喝茶的动作悄悄打量了灵常在。 灵常在是有几分运道在身上的,几日前隆科多的案子又有进展,大批官员下狱,其中就有灵常在的父亲。算算日子,便是在事发的半个月前。 见她面色如常,炯炯有神的双眸盯着年世兰,好像年世兰不同意她就不罢休似的。 年世兰显然也是想到了前朝之事,清了清嗓子,“好好,你的孝心本宫知道了,皇嗣为重,你只管在宫中好好休息便是。” 灵常在张了张嘴,似有不甘,江如吟忙道:“本宫与华贵妃端妃身负皇上与太后娘娘的嘱托,不敢大意,念在你孝心可嘉,明日随着华贵妃一同给太后娘娘请个安便回去吧。太后娘娘听了这样的好消息,定会开怀许多,也会心里惦念着你,只望你到时候别嫌本宫和太后娘娘唠叨你才好。” 灵常在心中微定,再次行礼谢恩。 端妃目光灼灼的看着灵常在尚未显怀的肚子,良久才转过视线。 “端妃娘娘,嫔妾随您去看看温宜。”沈眉庄轻声说着。 “本宫欲留你们几人一同商议宫务,端妃是有事要做吗?”年世兰视线轻飘飘的扫过来。 沈眉庄咬唇道:“宫务要紧,嫔妾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 三日后,寿康宫寝殿内气氛压抑,天气明朗光亮宜人,正殿每一处窗户都被厚厚帐子掩盖,烛火摇曳,带来隐隐约约的亮光,皆因太后病入膏肓,吹不得一丝风,见了亮光双眼便会流出浑浊的泪水。 年世兰刚推开门,便忙不迭关紧了门扉,唯恐让外头一丝空气泄露进去。 “给贵妃娘娘请安。”江如吟屈了屈膝,“贵妃娘娘和端妃姐姐劳累了几日辛苦了,臣妾想着早些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年世兰瞥了她一眼,“你倒是有孝心,跟我来吧。” 说着快步向正殿后走去,江如吟只得快步跟上。 中西围房较为宽敞,整个被做成了个小型的太医院一般。 一旁药炉中升腾出袅袅青烟,带着苦涩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年世兰轻咳了声,“你去别处帮忙吧,这里由本宫看着,一会儿本宫会送到正殿去。” 那宫女行礼离开,刚走出去两步,就听年世兰说着:“这伺候太后可得多学着点,别磕了碰了的平白让太后生气。” 这样说着,她围在药炉旁,先是看了看煮沸的程度又看了看底下的柴火,然后拿个小扇轻轻扇着火,在若有若无的微风吹拂下火苗纹丝不动。 江如吟会意的上前去,也开始认认真真的模样看着这小药炉。 年世兰果然压低了嗓子,借着小扇掩住了嘴型,“你瞧端妃那帮人火急火燎的样子,没有太后,那一窝人哪个能挣得几分恩宠。” 江如吟无奈看她,“你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年世兰立马正色起来,“前朝隆科多一事牵扯良多,灵常在这个关头上怀孕,皇上整天唉声叹气的。而且...” 贼眉鼠眼的左右探看了下,年世兰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太后深夜呓语,口口声声涉及隆科多一事。明面上皇上下旨将隆科多幽禁至死,可太后却说是自己亲手了解了他!” 这番话听得江如吟心跳都漏了一拍,赶忙悄悄转眼看向四周,“此事非同小可,你得上报给皇上,若让有心人知晓,只怕引得皇上起疑。” 第168章 桃花露 这话说完,却见年世兰幽幽的看着自己,她道:“你早就知道了是吧。” 江如吟一愣,“知道什么?” 前世太后毒杀隆科多是在圆明园时,江如吟自是无从知晓此事的。 “隆科多让皇上不喜,所以太后杀了隆科多。哥哥让皇上不喜,所以甄远道和鳄敏一干人弹劾哥哥。你看出来了,所以写了那封信,我没有看懂就交给了哥哥,哥哥看懂了,所以他自杀以保全年家,我说的没错吧。”年世兰紧盯着江如吟,眼底泛起腥红。 “我......” 年世兰忽而一笑,“你不用说了,我没有怪你。本宫的哥哥无所不能,他这么做只能说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只恨没有早日看出那个人的假面。前日皇上含沙射影的说了灵常在的身孕,你能躲就躲吧。” “你答应了?”江如吟忙问。 年世兰冷哼一声,“绝不为人刀俎。” 江如吟了然点头。 待江如吟回到正殿,就见齐妃一会儿端茶一会儿倒水,已经忙活了起来。可惜太后不能喝茶,只是放在这供侍疾的妃嫔解渴之用。水又太烫,是给太后烫锦帕敷额头之用。忙活了半天,竟然什么忙也没帮上。 江如吟扶额,“齐妃姐姐,咱们不如等午膳时为太后娘娘布膳吧。” “啊,好好。”齐妃忙不迭点头赞同。 虽然当天就被叫了停,江如吟还是忙活到半夜才回到寝殿。 “章弥说太后的病不宜人多,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皇帝合上书卷,倦意难纾。 江如吟褪去披风,疲倦的笑笑,“让皇上久等了,臣妾在寿康宫遇见了恭定公主,公主鲜少出门,太后娘娘病重后,公主每晚都侍候在侧,今日让臣妾撞见了自是要关怀一番。公主本就身子不好,又懂事,臣妾实在心疼。” 皇帝拥着江如吟坐下,“恭定年岁不小了,过两年便该议亲出嫁了,朕这才没有给她寻一个养母,只怕她们母女二人平添了几分不舍之情。” 江如吟顺从的倚过头,“皇上说的是,有臣妾和华贵妃几位姐姐照料着就是。” 皇帝低头轻嗅,“还是那个味道。听说谦嫔新制了香膏,叫什么,桃花露,许多妃嫔都很喜欢,你倒是不同。” 江如吟眼中有异样的华光闪过,“臣妾用惯了这个,再用旁的反而不习惯呢。” “是啊,”皇帝叹了口气,“还是用惯了的好。” 江如吟犹自转移了话题,“今日齐妃姐姐很是尽心,凡事也不晓得躲着,什么都肯做。与三阿哥不愧是母子,都是一样的敦厚实在呢。” 说到弘时,皇帝烦躁的甩着珠串,“弘时的妾室乌雅氏不是个安分的,朕有意为弘时选一个端庄得体的福晋,就在月底挑个好日子,早日完婚也好为太后冲冲喜。” 江如吟若有所思,“齐妃姐姐好似不知此事,不过皇上看重弘时,齐妃姐姐便开心了。” “齐妃为朕孕育皇嗣、又伺候朕多年。弘时是朕之长子,该办的热热闹闹的。” 江如吟会意点头,只是离中旬也没几天了,明日就得开始筹备了。 次日一早,江如吟通知了华贵妃几人,几番思量之下,也告知了齐妃此事。 ...... ...... 往常而论室外宴会多摆在御花园延晖阁前,因着诚贵人一事,只得另选地址放在了慈宁宫花园。 慈宁宫花园,花卉飘香,热闹非凡。 此次为皇长子选正妻,五位娘娘一同操办,满朝文武的夫人携家中适龄闺秀齐聚。 或羞涩浅笑,或端庄而立在延寿堂与含清斋间来回走动打量着富丽堂皇的宫宇,慈宁宫花园的各式珍贵奇异的花卉树木引来了闺秀们的交口称赞。 咸若馆内,华贵妃身着华丽服饰,浅笑不语;江如吟笑意盈盈,与上前恭维的夫人闲话着;端妃一脸淡然,时不时朝行礼的夫人点点头;敬妃则和几位大臣夫人似真似假的寒暄着;齐妃拉着几位有适龄女儿的命妇打了招呼,匆匆离开了正殿。 慈宁宫花园从前殿的临溪亭到正殿咸若馆四周皆是繁花似锦,一景一物无不是精雕细琢,设计的巧夺天工的。齐妃也是纳闷了,太后不愿意搬来慈宁宫图什么。 齐妃步入宝相楼,便见到了装扮整齐的弘时行礼道:“额娘,唤儿臣来何事?” 齐妃嘴都快咧到耳根了,细细打量着。 他身着一袭青蓝色锦袍,袍身以银线绣着雅致的云纹,领口与袖口处镶着一圈深蓝色的锦边。束腰的黑色丝绦上,系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随着他的动作,玉佩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脚蹬一双黑色的鹿皮长靴,靴面上的暗纹精致细腻。 脸庞柔和的曲线在香粉的作用下更加白皙透亮,翩翩公子的气概显露无疑。 齐妃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弘时深得自己年轻时的美貌。 弘时挠了挠头,“儿子今天这身衣裳也不错啊,是乌雅氏精心打扮的,儿子也觉得很好啊。” “啧!”齐妃不赞同的瞪了他一眼,“乌雅氏不过是个侍妾,今日选的可是你的嫡福晋,你提她做什么?皇上可是说了的,乌雅氏不安分,不管你喜不喜欢她,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她!” 弘时无奈,点头应和。 齐妃当即露了笑脸,拉着弘时的手,目光满含期盼:“弘时,今日赏花会,可是你的重要时刻。这些闺秀,背景各异,你选妻,不光要看样貌性情,更要考虑背后势力。” 弘时微微皱眉:“额娘,儿臣明白选妻关乎前程,可儿臣也想寻个真心待我的人,否则作为儿子的正妻空有家室而无情谊岂不是成了个摆设。” 齐妃不赞同的看他:“真心固然要紧,可作为嫡福晋,没有身世背景如何压得住底下一众妾室,你若有喜欢的,选了个侧室或是庶福晋就是了。而且啊,选个对咱们有利的女子,不久后你进入朝堂为你皇阿玛分忧也更顺遂不是。” 第169章 青樱 弘时连忙点头:“儿臣谨遵额娘教诲。” 齐妃拍拍他的手:“去吧,好好挑选,莫要冲动。” 弘时再次行礼,转身走向赏花会场地,齐妃望着他的背影,眼神中满是雀跃与期许 。 亭台楼阁间,绫罗绸缎随风飘舞,精致的糕点与果酒摆满桌案。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尚书席尔达的女儿和尚书田文镜的幼女。 二女一位黄衣矜持,一位粉衣活泼。其余贵女也多簇拥在二女之侧。 弘时整了整衣裳,从殿后闪身出来,同时齐妃也回到了正殿。 见弘时走近临溪亭,江如吟向齐妃投去戏谑的眼神,就见对方正眼睛一眨不眨的往殿外看去。 江如吟失笑,提议道:“风景秀丽,咱们总在屋里待着也不是个事,不如将席位都挪到殿前廊下去,再添两个冰盆就是了。” 齐妃忙不迭应和了,“是啊,是啊,我看有的小姐都出汗了,来人,给延寿堂和含清斋也添上冰盆。” 席尔达的夫人率先屈膝,“多谢娘娘们挂怀,妾身便却之不恭了。” 齐妃见是董鄂氏的额娘说话,欢欢喜喜的靠了过去,要和她同坐。 这董鄂氏出身名门,父亲历任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兵部尚书,可以说是纵横捭阖,位高权重。她本人也是人比花娇的年纪,生的美貌无双,始终矜持的用小扇遮了小半张脸去。见弘时翩翩公子的模样,不由得红了脸。 田氏则年纪更小些,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很是喜人,开怀的和身边少女交谈着,时不时摆弄下衣衫上的荷包佩环。她父亲是河南山东两省总督,在皇帝手下很得器重。纵为汉军旗,可当朝皇帝亲汉,谁也不敢说田氏就当不了这个嫡福晋。 弘时微微拱手,笑道:“今日诸位千金光临,实乃弘时之荣幸。” 董鄂氏轻摇小扇,微微欠身,声音轻柔如缕:“三阿哥客气了,能参与今日盛会,也是我等的福气。”说罢,双颊泛起淡淡红晕,眼波流转间满是羞涩。 田氏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大大方方地福了福身,脆声道:“三阿哥,这屋里虽说添了冰盆,可还是有些闷热呢。” 弘时一愣,随即连连点头,“田姑娘所言极是,这天气着实有些热了。” 田氏灵动一笑,纤纤玉指挥向四周,“三阿哥,您看这儿景色宜人,清风徐来,可比屋里舒畅多啦。” 弘时顺着她的指向望去,点头赞同,“确实如此,田姑娘好雅兴。” 一旁董鄂氏轻掩唇角,浅笑说道:“三阿哥,如此良辰美景,若能在此吟诗作对,定是妙事一桩。” 弘时没想到这茬,咬了咬牙,“董鄂姑娘真是才情过人啊。” 齐妃虽还坐着,眼神是紧紧锁住弘时的方向,身子也微微前倾,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身前,攥紧了帕子。 当看到弘时与董鄂氏交谈,董鄂氏羞涩低头、红晕满面时,齐妃嘴角咧开,忙不迭用帕子捂了嘴 而当田氏活泼地与弘时对话,不时俏皮地比划时,齐妃却是眉头轻皱,流露出一丝担忧,唯恐弘时不喜欢这样好动俏皮的女子。 见了弘时的反应,董鄂氏有些失望,倒也不泄气,只微笑道:“三阿哥气度非凡,臣女方才便想到了一句诗,‘求得水穷处,转首见君子’。” 弘时认真听了这句话,认真在脑海里搜寻着,穷尽毕生所学,见似乎没有学过这句诗,当即开怀而笑,“转首见君子,好诗,好诗!” 齐妃开心极了,恨不得跳起来转着圈的鼓掌叫好,又同董鄂氏的额娘热络的聊到一处。 弘时虽然自己不爱舞文弄墨,倒是颇为欣赏有才情的女子,与董鄂氏聊了半晌,弘时才悠悠转过头去,就发现田氏已经跑到假山旁近距离围观一只喜鹊去了。 江如吟托腮看向田夫人,她的年纪在一众命妇里已经算是较大的了,此刻老神在在品茗,似是对自己老来得女的女儿来去不甚在意。 再看田氏,和另两个年幼的姑娘一左二右蓄势待发的要去扑枝头嬉戏的鸟儿。 江如吟捏着下巴,有些索然无味。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弘时是想左右逢源,董鄂氏倒是不甚在意的样子,田氏母女就随性多了。 西配房边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众人被吸引了目光,那几名女子当即捂了嘴,三三两两的散开,露出了中间的少女,见年世兰站起身,有两个女子竟直愣愣跪了下去。 江如吟皱了皱眉,“那边发生了什么。”说着,扶着缚秋的手站了起来。 在宫中肆意嬉笑就这样的胆识么,若是没露馅,自己几人只当没看到便是了。 年世兰也是这般想法,干坐了半天刚想起来走动走动,就被迫主持大局,她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臭着脸向几人走去。 那中间的少女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穿了一身杏子红的单衫,双手交叠在小腹处安静的站着,对周遭的视线视若无睹。 直到年世兰几人走到近前。 少女提了下裙摆,徐徐下拜,“四品佐领讷尔布之女乌拉那拉氏青樱,见过贵妃娘娘、芳妃娘娘、端妃娘娘、齐妃娘娘、敬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青春永驻。” 江如吟站在年世兰身后歪头看过来,这似乎与她印象里的青樱相差甚远。 记忆里的青樱是一张清秀的圆脸,总是歪着头,性子傲傲的。而眼前这位名叫青樱的少女瓜子脸,始终垂着眼,两腮白皙,嘴唇饱满圆润。 年世兰一听说是姓乌拉那拉,当即老大不乐意的扬起眉,懒懒的转过头看向最早瘫跪下来的两名女子,“你们说说,发生什么了。” 其中一名花色衣裳的女子瑟缩不已,当即挨了年世兰一记凌厉的眼刀。 那女子浑身剧颤,止不住的磕头,高呼着: “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臣女只是和青樱说笑了几句,一时不小心才失仪的!” 第170章 赐婚上 饶命? 这是什么话? 年世兰不悦的皱眉,又看向另一人,“是这样吗?” 这一人嘴唇蠕动了下,点了点头。 江如吟轻摇美人扇从年世兰身后绕出,围着青樱打量了两圈,“这么小的年纪怎么自己在这,你放心告诉本宫,发生了什么?” 青樱面不改色的屈了屈膝,“额娘在正殿和娘娘们说话。几位姐姐过来说了几句玩笑话,而后便自顾自的大笑起来,臣女不知发生了什么。” 江如吟回头果然看见有一青春妇人一脸担忧的探着头。 江如吟颔首,指了一下这里,“你们可听到了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在各个宫宇两侧站着的随侍宫女。 那宫女迅速转身行礼,“回各位娘娘的话,奴婢在这里隐约听到几位格格提及皇后娘娘。” 原来如此,这四人衣裳首饰普遍华贵,有一人头上还有御赐之物。 “哦?皇后娘娘抱恙养病,几人似乎很是惦念皇后娘娘,既如此,不如本宫禀了皇上,将你们几人送去圆明园侍奉皇后可好啊?”年世兰语调带了一丝戾气,眯眼一一扫过四人。 四人连称不敢,哀声求饶。 就见年世兰冷哼一声,“不敢?刚刚你们几人合起伙来蒙骗本宫诸位可都听的真真的!” 年世兰转身面向站了满庭的命妇,语气森然: “皇后娘娘重病,皇上下旨荣养。然前朝官员及其家眷竟有见不得人议论还将这些流言蜚语带进了皇宫里来。视圣旨如无物,当众蒙骗本宫与敬妃等人,其罪当诛!” 此言一出,人群里立马跪了四名妇人,周围人群也是从心的让出了一片空地。 谁知年世兰突然和颜悦色了起来,“弘时,本宫打扰了你的宴会,实在是有小人欺上瞒下,本宫心中恼怒。你的好日子不宜见血,就罚这几个人罚跪于景仁门前掌嘴二十,跪满了两个时辰再起身!” 说罢直接指使外头的侍卫将几人拖了出去。 此时一朗朗女声带着明显洋溢的热情传来,“皇上有旨,请三阿哥和华贵妃、齐妃、芳妃娘娘前往养心殿用午膳。” 那女声缓缓来到年世兰几人身后,一身碧色衫子,袖口绣了漂亮繁复的银红色花纹,满头乌发盘起绑了个架子头,除了两朵小海棠绢花外唯有一支素银扁面玫瑰簪子。 江如吟眯眼打量了一下,似与皇上赏给甄嬛的那支赤金玫瑰簪子的翻版。那支玫瑰簪子还是皇帝和自己一起挑的。 浣碧脸上带着笑,视线一一在江如吟几人脸色各异的脸上打量了一圈,最后朝年世兰和端妃之间的方向屈了屈膝,“皇上请三位娘娘和三阿哥前往养心殿用午膳。” 说罢,她转身端着笑脸扬声道: “皇上命御膳房备了午膳请各位享用,劳烦的端妃娘娘与敬妃娘娘陪同。夜晚宫中有晚宴,请各位夫人、格格同享!” 她说完这番话,众女眷虽然摸不着头脑,但有几位娘娘在,想也不敢假传圣旨,纷纷高呼万岁。 浣碧心满意足,强行压住了上扬的嘴角,转身欠身道: “几位娘娘,是时候了,请随奴婢前往养心殿。” 弘时辞别了身边的董鄂氏,来到齐妃身侧,正看到年世兰正以一种蔑视的眼神看着浣碧。 他有些不解的看向自己额娘,齐妃也是不大乐意的模样,带着弘时和众人打了招呼,率先离开。 昂长宫道上,齐妃和三阿哥打头,浣碧正小步往最前面跑去。 年世兰慢悠悠落在了最后。 江如吟吩咐缚秋派人守着这个说话的宫女,才整理了衣裳快步离开,方追上年世兰,就看见前头浣碧跑到了齐妃和弘时之前才停了下来。 江如吟压低声音开了口,“那几名女子都是达官显贵家的女儿,你竟也会为乌拉那拉氏的女子出头得罪人,真是难得。” 年世兰翻了个白眼,“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我这样不正是他想看到的吗?” 前面齐妃母子看到浣碧,默默落后了几步,也落到了后面,江如吟甚至能隐约听见齐妃极力压抑还是传了很远的话音声。 “......田氏的父亲尤其受重视,有了她们二人你就能如虎添翼,到时候还不是想要多少个乌雅氏就有多少个?” 江如吟与年世兰对视了一眼。 苏培盛守在养心殿门口,见浣碧带着骄傲的笑容回来,其他人却在后面离得远远的,暗自摇头。 几人鱼贯入殿,浣碧也想跟着进去,苏培盛连忙拉住她,“皇上没有吩咐的时候,咱们候着就是了。” “好吧。”浣碧止住了脚步,与苏培盛一左一右守在殿门前。 苏培盛看了看旁边挺着胸脯雄赳赳气昂昂的浣碧,又看了看自己面前光洁的地面,默默叹了口气,“我去给皇上布膳。” 齐妃正弯腰行礼,就看见一个矮矮的人影往侧边跑去。 原来是弘暄从皇帝腿上跳了下来,跑到一边去安静等着。 待皇帝叫起,弘暄才奶声奶气的作揖,“给华娘娘、齐娘娘、额娘请安,三哥好。” 弘时朝弘暄笑了笑,齐妃见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弘时一眼。 年世兰眼睛一亮,亲自扶起了弘暄,簇着弘暄就近坐在了皇帝右侧。 江如吟无奈跟上,和年世兰一左一右夹住弘暄而坐。 齐妃喜形于色的拉着弘时在左侧坐下,还特意让弘时靠着皇帝坐。 皇帝脸色平静,只添了句:“今儿是家宴,可随意些,用膳吧。” 齐妃闻之更喜,暗戳戳的叫弘时给皇帝夹菜。 江如吟随意打量了一眼,鲫鱼豆腐汤、东坡肉、四喜丸子、海米煨鹌鹑、鲍鱼烩珍珠、鱼肚煨火腿、燕窝鸭子、炙羊肉、鲜蘑菜心、鲜炒时蔬、地三鲜、香椿烩,蟹粉酥和芙蓉酥,茶饮似是普洱。 江如吟目光格外留意了下那道鲫鱼豆腐汤,弘暄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露出了个窃笑的表情。 江如吟失笑,夹了一筷子软烂的东坡肉给他。 第171章 赐婚下 (上一章内容有更新) 江如吟偏爱鱼汤和鸡汤里鲜嫩可口的豆腐,但也不常吃,没想到被弘暄记在心里了。 晌午过半,皇帝施施然开了口,“今日,你看众位贵女如何。” 弘时忙放下筷子,“回皇阿玛,董鄂氏含蓄而有才华,田氏活泼可爱,赫舍里氏美貌,兆佳氏温柔,吴氏安静,都是很好的姑娘。” “是么。”皇帝这样说着,顿了顿,又问:“这么说,这几个你都觉得不错。” 弘时犹豫了下,而后坚定的点了点头。 “你们觉得呢。” 年世兰看了眼跃跃欲试的齐妃,只道:“臣妾无异议。” 齐妃忙不迭开口,“这几位贵女都和弘时很有缘呐,刚才她们和弘时相谈甚欢,若不是皇上派人来请,恐怕现在还聊着呢。” 江如吟猜测:田文镜为人个性执拗,不肯与权贵攀亲交好,长女下嫁一名颇有才名的县丞,只怕不会愿意幼女嫁入皇家为妾。皇帝又开了口,叫田文镜之女入宫参宴。皇帝是有意为自己这个皇长子长脸,就是不知道是否真心要给田文镜之女赐婚。 江如吟斟酌着开口:“董鄂家的格格温和大方,矜而不骄,可堪正室之选。” 弘时咽了下口水,闻言期盼的看向皇帝。 皇帝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弘时脸上喜色毕露的回头看自己的额娘。 年世兰仿若局外人,一筷子鲫鱼肉一勺豆腐的喂着弘暄。 夜晚,灯火葳蕤。 赐婚席尔达之女董鄂氏为三阿哥嫡福晋圣旨一出。 弘时先是雀跃,而后在发现没有其他圣旨后又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失望。 将齐妃母子神色尽收眼底,江如吟了然。 得知弘时娶妻,太后神智略有清明,召见了弘时,沈眉庄随侍在侧,当晚皇帝驾临存菊堂的灯火明至半夜。 ...... ...... 晨曦初照,红墙黄瓦被镀上一层金辉,庄严而瑰丽。 翊坤宫前,灵芝回头看了眼正殿,一边整理着手中的锦帕,一边小声道:“周公公,齐妃娘娘还未到啊。” 周宁海目不斜视的点点头,轻声回了句:“昨个三阿哥大婚,今早三福晋要给齐妃请安,大概是因为这事。” 殿内,敬妃微微皱眉,小声对温嫔说:“这几日天愈发闷热,在这宫里都觉难熬。” 温嫔轻摇团扇,浅笑吟吟,“姐姐且忍忍,待回了宫里让人上冰碗了,搬了冰鉴,好生享受便是。” “温宜七岁了,昕和才两岁,用不了冰,我还是忍忍吧。”敬妃摇了摇头。 温嫔下首的楼慵儿闻言,感激的看向敬妃。 年世兰懒懒睁了眼,眉头微蹙,扫过众人,“夏季燥热,今年没去园子里,本宫便命内务府给你们每人添了份例一半的冰块,望你们谨言慎行,否则本宫心中火气重,若有什么事,自然也不会轻饶了你们。” 众妃嫔齐声应道:“多谢贵妃娘娘,谨遵贵妃娘娘教诲。” 这时,一缕阳光恰好穿过窗棂,洒在殿中,映照在华丽的地毯上。 齐妃喜气洋洋的晚来了一步,“刚来就听到了好消息啊!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昨儿三阿哥大婚,今早新媳妇该给婆母敬茶呢,难怪齐妃来晚了。”年世兰还没开口,敬妃就乐呵呵的出了声。 成功引来了江如吟的注意。 就是这样,一安逸就失了分寸。前世苏培盛崔槿汐一事如此,今生抚养了昕和也是。 江如吟看向楼慵儿,对方正平静的注视着地面,彷佛要将地板洞穿一般。 四妃四角俱全,若敬妃还这样不知收敛,只怕要被底下人咬下去。 温嫔、谦嫔、欣嫔、恭嫔四位嫔主,两个年纪渐长,两个生育有碍,除非熬着年岁,否则难以一争。 再往下看,祺、诚两个有封号的贵人自是不用说的,高门出身,即便没有孕育子嗣,熬日子也能熬到嫔位。淳贵人、楼贵人、沈贵人三人虽无封号,可也是攒足了劲往皇帝跟前凑的。仅剩两个嫔位空缺,端看五人如何相争了。 至于灵常在,江如吟往末尾看去,便见灵常在神色倦怠,微阖着眼靠在黄花梨木的椅背上。 若是后宫人数稀少,那依着皇帝的喜好封嫔封妃也未不可,但后妃一多,家室恩宠子嗣便样样都要攀比抢夺起来了。 这样想着,江如吟的思绪已经飘到了遥远的江南水乡。 齐妃正说着董鄂氏刚入门,钟氏便有孕的好消息,直夸董鄂氏是个有福的姑娘,引来阵阵恭喜之声。 “皇上看重弘时,不日又要抱孙子,这是大清的列祖列宗也在保佑着弘时啊。”齐妃美滋滋的说着。 江如吟安静的听着,瞬间便想到了上一个大清列祖列宗“庇佑”的男孩,八阿哥弘曦。 打断了齐妃,江如吟出声道:“灵常在正满三个月,不知身子如何了。” 安陵容摆弄丝帕的手一顿,也看了过去。 灵常在似是被惊醒一般,睫毛颤了颤,起身行了一礼,“多谢芳妃娘娘挂怀,嫔妾无虞,只是夏日难免嗜睡些,让娘娘们见笑了。” “听齐妃姐姐从前说过,有孕的人更为嗜睡,可惜臣妾并未有孕过,不曾了解其中滋味。”敬妃感慨道。 欣嫔打趣她,“你就尽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我可是知道昕和每日额娘额娘叫的可亲热了。” 楼慵儿回头看着灵常在,忽然凑近了些,“灵常在身上好香啊,不知道用的是什么脂粉。” 灵常在有些羞涩的往后避了避,“是谦嫔娘娘制的桃花露,章太医说的确有美容养颜的作用,还有安神之效,所以嫔妾日日用着。” “这桃花露确实是又香又滑腻,谦嫔妹妹手太巧了,就是心肠笨拙了些,这人手一份,可不是谁都不敢用,唯恐重复了。”敬妃这样说。 第172章 聪明的女子 安陵容只是浅笑,“敬妃娘娘多虑了,贵妃娘娘的桃花露加了水仙花,想着娘娘用惯了浓香扑鼻的欢宜香便选了香味清新的水仙花; 芳妃娘娘的桃花露加了甜香的紫罗兰,娘娘处理宫务难免会有疲倦的时候,所以选了能放松精神的紫罗兰; 端妃娘娘常有旧疾,所以选了淡雅宜人的茉莉香;昕和公主年纪小,所以挑了甜香的百合,诸如此类。” 敬妃眼睛一亮,“还有这样的巧思,我都迫不及待想回去试试了。” “谦嫔娘娘,嫔妾的桃花露里是莲香么?”灵常在问。 安陵容有些讶然的点了点头,“还有甜美浓郁的栀子香。” 欣嫔一拍掌,“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不就和灵常在的封号,灵逸动人、似仙似魅的相吻合嘛。” 灵常在两腮泛起红霞,双眸含着喜悦的看着安陵容,屈膝道:“娘娘巧思,嫔妾无以为报,还望他日能与谦嫔娘娘请教香料之事。” 安陵容心中一沉,还是笑了笑,“自无不可,只是得叫上章太医,多亏章太医为我指点了许多。” 楼慵儿无心看两人一来一回,重又陷入了沉思。 “还是谦嫔心思细腻,难怪皇上最近总爱去延禧宫坐坐。”温嫔随口说了句。 安陵容心中又打起了鼓,“皇上总爱去各宫看看公主、阿哥的。” ...... 午后,烈日当空。 弘暄跑着跑着玩累了,往冰鉴边上的美人榻一趴便睡了过去,江如吟命人把冰鉴往外挪了挪,又给弘暄的腰上盖了匹柔软透气的料子才放心。 顶着灼人的日光,陈荀匆匆赶来。 江如吟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留下锁春陪着弘暄,自己则和缚秋带着陈荀回到了正殿。 “娘娘恕罪,微臣来迟了,任凭娘娘责罚。”陈荀行了大礼,恭敬道。 江如吟坐回榻上,托着腮摆弄那盘未尽的棋局,“起来吧。不着急,你且说说为什么,若是说得好,本宫就不罚你。” 陈荀垂着头,还未开口脸上已经浮现了笑容,“回娘娘的话,一个月前微臣的母亲在街上买了几名丫鬟,其中一个意外救了微臣的母亲一命,微臣便问她想要什么,她说想回归自由身,微臣依言还了她自由。今日微臣入宫前在街上遇见了她,她正在卖帕子荷包,被恶霸刁难。” 闻此,江如吟还以为是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就听他继续道: “那恶霸十分刁蛮的模样,这姑娘却好言劝说他,一曰:我见你身上有药草的苦味,手指甲里还有黑泥未尽,想也便是什么恶人;二曰:你来我摊子上捣乱却只是踢了几脚木架子,连丝帕荷包都分毫未沾,定是心思纯善之人;三曰:你眼下青黑,眉头紧锁,是否有什么难处。你没有真心刁难我,我却是真心想帮你,我原是奴籍,因良善之人得以脱身为良,今时今日我也小有能力,有什么是我 能帮你的吗?” 江如吟也来了些微兴致,“然后呢?” 陈荀笑容洋溢,“微臣早有提前进宫的习惯,所以存心多看了会儿。那汉子先是怔愣,然后眼中竟闪烁起泪花,似有难言之隐,摆手要走。这女子收了摊子去追他,微臣也跟了上去,原来那汉子原是码头苦工,母亲病重在床,开销甚大,这才接了这活。微臣也是闲来无事,便提出一起去看一看,原来他的母亲得的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是被医馆胡乱要价罢了,微臣施针之后当场便好多了。这姑娘拿了一方抹额出来,说一直没找到机会送出去硬要塞给微臣。而后微臣才发觉耽误了时辰,匆忙入宫。” 这之后的剧情便有些俗套了,江如吟点了点头,悠然开口: “若是我,你刚跟上去到僻静处,就叫汉子把你打晕,然后随意杀了或是嫁祸一桩罪孽,让你再入不了宫来。” 陈荀一惊,连忙告罪。 江如吟却只是笑笑,挥手让他起来,“你怎么看这名女子。” “有智慧有胆识还有一门手艺,只要没有人存心为难,必能安稳一生。”陈荀思考了一下,很快不假思索的回答。 江如吟落下一子,轻笑了声,“你今年三十有余还未成亲,想必连亲近的女子也不曾有吧。” 陈荀不知所措,还是作揖道:“娘娘说的是。” “你说得对,没有人为难她,她的确能安稳,可人心是最难测的。她是否略有姿色?”江如吟又问。 陈荀不假思索道:“可称美人。” “那就对了。她是否知道你是御医。” 陈荀迟疑了下,“约莫是知道的。” 旋即,他又皱眉,“娘娘的意思是?” “两处问题, 第一处:你家离紫禁城偏门偏近,就近热闹的街道只有一处,就在你入宫的必经之处,而且这条街上的人皆是薄有资产,而这样不上不下门第的妇人偏爱出入京城有门有户的商铺,因为她们所带首饰饰品必得撑得起家中门面,又不能过于奢侈否则难以维持,她们是不会在小摊上购买荷包丝帕等醒目的物件的。若是出身高门的女子挑选饰品自然不会只考虑商铺的名声,若是平民女子则常在小摊上购买低价的首饰。她至少半个月前就开始支摊子,为何选择在这里呢?是她的智慧不足以支持她想到这点么? 第二处:她找不到时机所以选择摆摊时随身携带抹额,且她是在你解决了事情后给出这方抹额,你有没有感受到一种得到回报的感觉。” 陈荀张了张嘴,“自然是有的,娘娘的意思是?” 江如吟摊了摊手,“如你所说,她是个有智慧的女子,只要没有人存心为难,必能安稳一生。可她有人为难了,那自然要为自己谋划一番。” 江如吟 掰着手指数着,“解决了他人的难题,保全了自己的摊子,助长了你的声名,让幕后之人有所警醒。好聪明的女子,若她愿意为奴,我可将她留在身边。” 陈荀眼中流露出失落之色,“微臣让娘娘失望了。” 江如吟只笑,“她的确没有坏心思,所以你无所察觉。若她有,你岂会察觉不到?” 第173章 出嫁 “!”陈荀深以为然,为江如吟做事后,有那么多来自暗处的算计试探自己都一一或阻挡或躲避了,岂会栽在一位女子身上。 陈荀自信起来,也暗自开始琢磨是否有哪里的小动作是自己没有察觉到的。 见陈荀这副陷入沉思的模样,江如吟勾唇,捧杀的前提是对方有那份倨傲之心。 “你的理由还算有意思,本宫就饶你这回,若有下次,提头来见。”江如吟手持白子,一子落下,黑子满盘皆输。 陈荀忙肃目而立,“微臣明白。” 片刻后,陈荀收回帕子,认真道:“娘娘身子几乎恢复完全了,早年留下的病根也养好了。” 眸光闪烁间,江如吟沉默不语,这就意味着,她的身子已经可以孕育子嗣,同样也须承担生育的风险。 目光幽幽眺望远处,厚实的宫墙阻挡了一切视线,江如吟眼眸泛出些许空洞,紫禁城的正南方向,就是她的家。 良久,江如吟拿出一物交给陈荀,“你且看看此中是否有什么不恰当的香料。” 陈荀抿嘴,先是旋开盖子,靠近闻了闻味道,而后用小指指背在完好无损的膏体上摩擦两下,再用拇指摩擦着指背,直到指腹微微发热,他才再次凑近,鼻翼微动,徐徐道: “除了主要的桃花、紫罗兰,还有乳香、没药、檀香、广藿香等等。此物没有问题。” 陈荀目光灼灼的抬头,“娘娘所忧之事,微臣或可解惑,只是此事涉及昔年的旧事还有太医院院判,微臣知之甚少,若娘娘诚心发问,微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无事。” 待陈荀离开,江如吟细细想来,唤了缚秋,“半月前送往家中的布匹首饰,库房里应当还有许多盈余,你挑一些好的出来,送去给谦嫔吧。” 延禧宫静逸安宁, 守在门前的小太监早得了安陵容的旨意,一见缚秋就忙不迭迎上去,将缚秋等人迎入延禧宫内。 正殿里,安陵容远远看见了缚秋,心中不由漏了一拍,从昨天早上提到桃花露开始,她心中就常觉惶恐,每每触及江如吟的视线都要仓惶避开,不过一夜,永寿宫的人终于登门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安陵容盘坐在榻上,衣袖下的手已经悄悄扣紧了。 “奴婢给谦嫔娘娘请安,娘娘万富金安。” “缚秋姑娘快请起,可是芳妃娘娘有什么吩咐么?”安陵容伸出一只手虚扶了一把,面上透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缚秋身后一众手捧托盘的宫女让安陵容心中微定。 缚秋微笑着起身,就近掀开了几个托盘上的红绸,“回谦嫔娘娘,奴婢奉命送这些布匹首饰来给娘娘。” 安陵容视线轻移,随意打量了几个:双凤纹鎏金银钗、镏金点翠步摇、金镶绿松石摇叶耳环、挖金五福捧寿纹白玉手镯,都是个顶个的好东西,安陵容心中却有些七上八下的。 “不知娘娘这是何意?”安陵容嘴唇蠕动了下,这般问着。 缚秋闻言笑容愈发真挚,“娘娘有所不知,我们娘娘的妹妹今日出嫁,娘娘特意挑了这些让奴婢送来。” “这,这,”安陵容瞬间语无伦次起来,嘴唇颤颤,眼尾也泛起了红,“我,这如何使得...” 缚秋只笑,“使不使得,自然是两位娘娘说了算。娘娘的妹妹不是嫡亲姐妹,又有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只怕我们娘娘准备的是两份嫁妆呢。” 安陵容无语凝噎,双眸闪烁起泪花,那一样样双凤纹、鎏金点翠、金镶绿松石、五福捧寿纹的纹样材质突然生动明朗了起来。 “快快取荷包来,不能让缚秋姑娘白走这一趟,包个大大的荷包!”安陵容嗓音嘶哑,难掩喜悦,慌忙的换了话题。 宝枝亦是欢喜的应了。 “那奴婢就却之不恭了。”缚秋笑吟吟的屈了屈膝。 与此同时,江南府江家今日热闹极了。 江府门前,大红喜绸挂满门楣,喜乐声中,人群熙熙攘攘。 江父身着华服,面带微笑,端的是春风得意,不时与前来道贺的宾客寒暄。忙里偷闲之中,江父偷偷在博尔济吉特氏耳边说了句:“可惜是天家,否则我能倾举家之力,风风光光的为如吟办一场百里红妆的嫁礼。” 秦氏站在角落里,神色有些紧张又满是欣慰。她身着素色锦服,微微颤抖的双手显示出内心的激动。她目光始终追随着女儿,眼中含泪,脑海中满是方才嘱咐女儿时女儿泪凝于睫的神情。 “可惜公子去年参军了,否则咱们家唯一的公子哥亲自背二小姐出嫁,更有脸面呢。”一旁的嬷嬷惋惜道。 秦氏却摇了摇头,“如琢能嫁给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我已心满意足,哲邸有心就让他去吧,天高任鸟飞。” 更何况,有紫禁城的那位坐镇,无论是江哲邸还是江如琢都不会居于人下,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正因秦氏聪明才更知道满足。 江如琢凤冠霞帔,端坐在花轿内,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的紧张。盖头下,她双眼微红,既有忐忑又有期待。 知府门前同样热闹非凡。张灯结彩,鞭炮齐鸣。 俊美年轻的新郎站在高头大马旁,身着红袍,头戴金冠,脸上是温和的笑容。他暂时拜别祖父母和父亲母亲,整了整衣冠,迈着稳健的步伐上马。 江府和知府府邸不过相隔百米,同在有名的富庶地带。这数百米的距离,洋洋洒洒数百人的送亲队伍 熙熙攘攘的人群站在街两侧,一个姑娘眼睛睁得溜圆,满脸艳羡,“瞧瞧这阵仗,江家不过一代商贾,商贾之女竟能嫁入知府家为嫡妻,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一个华服商人撇撇嘴,一脸神秘,口中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江家的长女可是当今的芳妃娘娘,育有六阿哥。有这层关系在,谁敢说江家姑娘高攀了知府家的长孙?” 一旁观者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场面如此气派,看来这江家姑娘以后的日子定不会差。” 又有路人加入闲言碎语之列,“长孙怎么样?那也是庶出!又没有功名在身,娶了宫里娘娘的妹妹,六阿哥的亲姨娘,指不定谁高攀谁呢!” 第174章 慧极必伤 嫣红的盖头是香云纱制成,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前方的人和事物。 最中间的一男一女一个负手而立,一个搀扶在侧,头上是各式各样的首饰的影子。 两人居于最中央,周围分布站立着许许多多的人,如夫人说的一样,知府家情况复杂,盘根错节又人员众多。 但有一样是自己和夫人一样看重的,那就是今天的主人公之一,江南知府的庶长孙,新郎官贺文通。 在这样形式复杂的府邸里,要与此人同进同退,又要争取独立门户,另辟蹊径。最大的阻碍大概就是自己的身份了。 这样想着,江如琢脚步略有迟疑。察觉到身边人的犹豫,贺文通笑容不变,嘴唇微张,几不可察的声音便由喉间发出:“别怕,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江如琢轻轻点头,在贺文通的带领下跨过火盆,拜了天地与高堂。 一个与江如琢差不多高的女人领着她往新房去,女人轻声为她介绍着地形和家中的人员情况,“......老爷有十一位儿子,你的公爹排行第二,贺文通就是他的长子。文通下面还有四个妹妹,两个弟弟,三弟是嫡出,其他都是庶出......前面就是通文院,你未来的居所,也是文通的新院子。” 这是一间二进四合院,朱红大门大敞着,迎面的影壁上,精美的砖雕工艺展现出“松鹤延年”的图案,线条流畅,形象逼真。 女人眼神复杂的绕过影壁,便是四合院的中心庭院。 庭院地面由青灰色的方砖铺就,砖面泛着柔和的光泽。院子中央摆放着一个雕花石桌,四周配着几个石凳,石四周摆放着几盆小巧的盆景,增添了几分雅致。 将江如琢领到正房,由她的贴身丫鬟扶着她进去,女人正要走,就听江如琢温声道: “多谢婆母。” 与此同时,江如吟心情并不好。 母亲和江如琢太过大胆,竟然主动投身政治旋涡! 江南知府年近五十,使尽了各种手段都无法再进益一步,索性将目光放在了皇帝的儿子身上。 江如琢也是身份尴尬,高嫁旁人看不上,低嫁自己也不愿意。 于是江南知府想出了一个主意,命庶长孙求娶江如吟之妹: 第一说,贺文通及其父亲虽然没有功名,却是自己儿子加长孙,名头上够用; 第二说,六阿哥的生母是汉人女子,没有亲眷一族的帮助,将来无论六阿哥是贝子贝勒还是郡王亲王,自己这个从四品知府都是天然盟友,这位六阿哥只能想方设法重用并提拔自己; 第三说,江如琢的亲兄弟是江家唯一的子嗣。如果芳妃打的是让母家入仕的想法,那江哲邸入仕后,自己只需略微提拔,让宫里的芳妃娘娘吹吹枕边风,江哲邸当了官不就是自己天生的臂助吗! 第四说,如果芳妃和六阿哥都倒下了,自己就舍掉这个庶长孙就能脱身; 第五说,自己的次子没有功名在身注定脱离不了自己。贺文通即便考取了功名又怎么样?孝道大过天!芳妃和六阿哥的这条关系注定被自己牢牢握在手心里。 贺文通这个长孙在一个关系庞大繁琐的家族里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他有心攀住一条藤蔓借力脱离,江如琢就是个现成的藤蔓。 博尔济吉特氏的想法和江如琢不谋而合,博尔济吉特氏需要在明面上为江如吟寻一个可称为助力的盟友;江如琢不愿嫁与匹夫草草一生,求助博尔济吉特氏在几位求娶的公子哥里挑中了贺文通。 贺文通此人声名不显,但有一股莽劲,进入江宁府学一年很是刻苦。江南知府此人藏污纳垢,贺文通则是初出茅庐,可堪一用。 此举可行,但实属兵行险招。 若是在江南知府倒台前,贺文通没能考取功名岂不是直接被牵连,前途尽断。 江如吟扶额,母亲手握郭络罗氏与博尔济吉特氏所以大胆奋勇,江如琢资源有限只得放手一搏。唯有自己,因长久的在皇帝身侧,更懂得谨言慎行的重要性,唯恐引来皇帝猜忌。 长叹一口气,引来了弘暄的注意。 “额娘~”弘暄扑到江如吟腿上,软糯糯的唤着。 “怎么了?” 弘暄歪着脑袋看她,“额娘不开心了。” 江如吟微微一笑,抚着弘暄柔软的头发,“弘暄,叹气不代表不开心,一个人的神情也不代表他真正的心情。” 弘暄眨了眨眼,抓住了江如吟的手,“可是额娘就是不开心了。” “因为在弘暄面前,我不用掩饰什么。”江如吟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弘暄双眼一弯,透出几分狡黠,“弘暄也是!” “前天弘暄在养心殿等皇阿玛的时候,看见皇阿玛从后殿出来,后殿里面的墙上有门哦!” “门里面有两个额娘的画像!” 江如吟闻之一顿,缓缓扯出一个笑容,眼中似有火星爆燃。 她将弘暄拉到眼前,认真的看着他:“弘暄,你告诉额娘,这件事是什么时候的事,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弘暄一愣,咬了咬牙,“是四天前,没有告诉其他人,我看额娘不开心才说的。” 见江如吟不说话,弘暄两只藕节似的小手交握起来,手指紧缠在一起,露出了彷佛做错事的神情,有些小心翼翼地道:“额娘?画像上不是你嘛?” 江如吟有些怜惜的握了握两只小胖手,“弘暄,不要自责,额娘没有生气,额娘是觉得你太聪慧了,慧极必伤,额娘担心你。” “什么?”弘暄年纪到底还小,有些不解的说了句。 江如吟犹豫了下,“弘暄,你可以告诉额娘,你对弘宁是怎么看的嘛?” 第175章 沈眉庄有孕 氛围瞬得滞住了,弘暄也平静了下来,望着江如吟平和的眉眼缓缓道: “儿子每次表现出很喜欢弟弟,额娘就会很开心。如果是维护弟弟,皇阿玛就会很开心。每次去延禧宫,谦娘娘都很高兴。大家好像都很高兴,所以儿子也会一直喜欢弟弟。” “呵,” 江如吟忽而一笑,伸手捏上了弘暄红润的脸颊,“傻孩子,做你开心的事就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说是这样说,弘暄委委屈屈的捧着自己肉嘟嘟的脸颊,不解的看着江如吟。 八月中元节, 清晨,后宫众人齐聚。 年世兰高坐主位,神色淡然。 众人坐定,敬妃率先行礼道:“贵妃娘娘万安。今日中元节,宫中已按例准备妥当。” 年世兰微微点头:“既如此,便仔细些。万不可有疏漏,以免冲撞了神灵。” 江如吟诧异的看她一眼,这话可真不像从年世兰口中说出来的。 顺着江如吟的视线,年世兰嘴唇微动,做了个白眼要翻不翻的动作。 诚贵人面带忧色,轻声道:“我听闻近日宫中有些传言,说中元之夜阴气重,恐有不祥。” 年世兰神色一凛,面上已经带了鲜明的不满,“都是些无稽之谈。宫中诸事顺遂,哪来这些邪祟之说。你们只需心怀敬畏就是,不必自乱阵脚。” 江如吟犹自品茗,是了,若连鬼神都不心怀敬畏,谁还会敬着畏着皇权。 安静了许久的楼慵儿开了口:“不知中元节宫中祭祀可有什么特别规矩?” 年世兰斜睨她一眼,“规矩自然是有的,楼贵人还得多跟嬷嬷们学学。” 温嫔温和道,“也别太紧张,祭祀时遵循礼仪,诚心敬意即可。” 正说着,太后身边的嬷嬷匆匆赶来:“贵妃娘娘,太后有旨,今日中元祭祀,一切从简。” 年世兰连忙起身领旨,十分诧异,“谨遵太后懿旨。” 众人纷纷应和。 沈眉庄慢一步进来,温声向众人行了礼。 竹息面带忧色,还是强撑着微笑道:“贵人一早面见了太后娘娘,已是有孕一个半月了,太后娘娘很高兴,复了沈贵人‘惠’字封号,精神头也好了不少。” 说罢,回头又行了一礼,“小主身子金贵,千万早些回去。奴婢还要给皇上报喜,先行告退了。” 沈眉庄还保持着行礼的半蹲姿态,年世兰语气平平,“既然金贵就快起来吧,还拘着礼做什么。” 沈眉庄微垂着头,“贵妃娘娘恕罪,嫔妾一直记挂着太后,这才一得知了有孕就想着告知太后娘娘。所以派了采月来向娘娘回禀,先行去了寿康宫。” 年世兰只哼笑一声,“本宫知道,不然早知治你的罪了。本宫亦是记挂太后娘娘,你做的没错,本宫自会赏好好你。” 说罢,年世兰偏了偏头,“如何?” 颂芝从内室闪身而出,恭敬道:“回娘娘,彤史无差,日子对得上。” 沈眉庄紧紧交缠的双手豁然松开,这才坐下。 按理说沈眉庄恢复了封号,就不该坐在无封号的淳贵人与楼贵人之下了。 刚坐下,就听淳贵人脆生生道:“劳烦眉姐姐起身,该换换啦。” 淳贵人俏皮的朝沈眉庄眨了眨眼,站了起来。 诚贵人正歪头和楼慵儿说着:“也就是她,咱们有孕时何曾有竹息姑姑替咱们向皇上报喜。” 楼慵儿勾着唇角,暗自思忖,这是喜是忧还未可知呢。 淳贵人来到楼慵儿身前,歪头看她。 就听诚贵人开了口,“淳贵人莫不是糊涂了不成,从前楼贵人坐在你之下是因着要与我闲谈几句,你又一贯和祺贵人一道。怎么坐的久了还忘了规矩,楼贵人是公主生母,怎能坐你下首?” 淳贵人脸色一白,敬妃笑容也有凝固,忙打着圆场,“还不是从前习惯了,哪里就是忘了规矩呢,淳贵人快坐下吧。” 这偏向可太显眼,敬妃话一说出口便知说错了话,抿唇看向楼慵儿。 楼慵儿与诚贵人相视一笑。 诚贵人志得意满的收回视线,她的上位是恭嫔,恭嫔说话她一向是不爱听的,每每例会便常与楼慵儿闲嘴,楼慵儿擅于倾听偶尔还能你来我往调笑几句。楼慵儿出身虽低,可生育了公主,即便到了贵人也不如她的地位,诚贵人就更为满意了。 而楼慵儿则觉得比起旁人,诚贵人也算诚实,总比曹琴默那类绵里藏针的好得多,也愿意和诚贵人谈笑。 年世兰白白看了场笑话,心情甚好。 楼慵儿回头去看淳贵人的反应,余光看见了灵常在,关切道:“灵常在可是昨晚没睡好?” 众妃回头,灵常在四个多月身孕,身形略显丰腴,她面色苍白,往日娇美的容颜失了神采,强撑着起身行礼:“多谢楼贵人关怀。娘娘恕罪,的确是昨夜没睡好,让娘娘担心了。” 年世兰皱了皱眉,“灵常在,瞧你这般疲惫,可是身子不适?” 灵常在勉强一笑,声音虚弱:“多谢娘娘关怀,臣妾只是近来嗜睡,夜间也睡不踏实,总觉疲惫。” 祺贵人轻嗤,“怀个身孕便如此娇弱,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灵常在默了一瞬,眼中含泪,正欲解释,江如吟道:“灵常在身量纤纤,怀着身孕,难免辛苦,本宫昔年有孕也饱尝此中滋味。祺贵人慎言。” 年世兰只得点头:“你要多注意调养,多让太医给你看看。中元节诸事繁杂,檀香缭绕最是熏人,你便回房歇着。往日宫中请安,能不来就不必来了,章弥到底是年纪大了,本宫会叫江慎、陈荀轮流替你诊脉。” 灵常在长抒一口气,似是彻底放下心来,感激行礼:“嫔妾感念娘娘体恤,定会在宫中日日祈祷诸位姐妹身体康健,贵妃娘娘青春永驻、永享安乐,芳妃娘娘岁岁长安、福寿年年。” 年世兰一乐,手一挥,流水般的赏赐便赏了下来。 今日请安,灵常在的收获比沈眉庄都多,沈眉庄只安静坐着,没有丝毫不满。 安陵容眉头微蹙长久凝视着江如吟,江如吟朝她一笑,投去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第176章 钟灵毓秀 回了宫中,束冬交待了缚秋正要出去,缚秋拉了拉她的衣袖,“奴婢说了不算的,姑姑何不问问娘娘?” 束冬犹豫着,“这,那好吧。” 束冬进入正殿时,江如吟正抓着信函沉思着,见束冬进来,当即言笑晏晏,“是束冬姑姑啊,我还以为你已经出去了。” 束冬恭敬的跪下,脊背弯曲,额头触碰地面发出咚的一声,她沉声道:“奴婢见灵常在情况很不好,想去看看,请娘娘示下。” “唉。”江如吟幽幽叹息一声,“去看了,是告诉她实情还是隐瞒她呢。” 束冬闭了闭眼,不语。 江如吟将信函折好,夹入书架一角。 “太医院的人都长着一条舌头。皇上不想出生的孩子,谁也无法抗拒,除非----皇帝开口。”江如吟别有深意道。 束冬语调已带了颤音,“奴婢,不忍郭络罗氏的后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后宫...哪怕多看几眼也好。” “自古红颜多埋骨深宫。去吧,去库房挑些你认为她需要的东西带去,以本宫的名义去看她,以后每半个月去一趟便是。” “缚秋。”江如吟抬眼,“刚刚说的听见了么,你负责惠贵人的胎,半个月一趟的带着赏赐去。” 缚秋屈了屈膝,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钥匙,等着束冬同去库房。 束冬又拜了拜,紧抿着唇随着缚秋离开了。 束冬疲倦的背影被殿外明媚的阳光吞没,江如吟只余叹息。缚秋于郭络罗氏,太后于乌雅氏乌拉那拉氏,何尝不是一样呢。他日若自己走错了路、谋划不成,也会拼尽一切为血脉家族的后人铺路。 这就是制度。 缚秋目不斜视的与束冬一同往库房去,直到了库房里,缚秋关上门,递上帕子。 束冬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缚秋叹了口气,低声安抚道:“昔年华贵妃威势无人可挡,何曾见她诞下皇嗣。姑姑,莫要强求,恐有祸端。” 束冬用帕子捂着脸,呜咽出声,“一个一个郭络罗氏的姑娘入宫,又悄然丢了性命。昔日太妃娘娘盛名,如今只能跟着长子生活。前年九王悄然离世,太妃娘娘甚至不能哭出声来,或是穿一丝白色的衣裳,帝王家成王败寇,何等可悲。这样钟灵毓秀的姑娘要和布音珠小姐一样无声丧命,我如何能安心啊!” 眼见两个帕子都被浸湿,缚秋又抽出一条帕子递上去。 “姑姑既知灵常在钟灵毓秀,就不必怕灵常在蒙在鼓里,这何尝不是她愿意的呢。” “!”束冬瞬得睁大眼,“缚秋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缚秋看着她,认真道:“今日你神情恍惚没有看到娘娘为灵常在说话时,华贵妃说让陈太医、江太医轮流诊脉时,灵常在的表情,有思考有疑虑有安心有感激也有释怀。她说,祈祷诸位姐妹身体康健----娘娘岁岁长安。” 缚秋一字一句说的慢极了。 束冬身子猛地一颤,原本瞪大的双眼瞬间睁得更大,像是两颗即将迸出眼眶的弹珠,里面满是惊恐与不可置信。双腿不自觉地发软,膝盖微微弯曲,整个人摇摇欲坠起来。 束冬抱头蹲了下去,指节因为过于用力犯着惨白,喉头溢出几近崩溃的声音: “我情愿不知道,这样我该如何面对她----面对一个明知是绝路还毅然走向死亡的人?” “翠儿,忙了一天了,去膳房喝口水吧。”外头突然传来锁春的声音。 两人吓了一跳。 就听外面又传来,“袁北山又去偷吃了,你去逮个现行,让他分你一份。” 锁春抱着手臂靠在正殿后边靠近西边库房的红墙上,下巴往东边小厨房抬了抬。 永寿宫正殿居中,前面是东西偏殿,后面正中为后殿,西为库房,东为小厨房。 翠儿抱着大扫帚愣了下,看了看门户紧闭的库房和小厨房,随即欢呼雀跃着往小厨房跑去。 缚秋无奈的摇了摇头,“姑姑,我言尽于此了,咱们挑些东西去吧。” 小厨房门被打开又关上,袁北山一个激灵,赶忙擦了嘴回头立正。 翠儿笑眯眯的把扫帚竖在门边,“袁公公又来加餐呀,锁春姐姐让我也来看看。” 袁北山放松了下来,眼珠子咕噜一转,转身又拿起一块板栗酥塞进嘴里,“哦哦,本公公去前面看看,你忙你的。” 见袁北山出去,翠儿开怀不已的抽出帕子左右看了看。 见板栗酥还剩一个,马蹄糕还未动过,豌豆黄和驴打滚各少了三块。 翠儿口中嘀咕着,手上动作不停的把马蹄糕拿了四块,豌豆黄和驴打滚各拿了两块。 “袁公公总是来偷吃,静儿姐姐干脆把他爱吃的几样糕点都多做了一碟,今天也便宜我了~嘿,小姐妹在冷宫一样的春禧殿洒扫太辛苦了,马蹄糕都留给她,我吃豌豆黄和驴打滚就好......” 袁北山从小厨房出来,借着关门的动作擦干净嘴角的残渣,搓着手靠近了锁春, “嘿,锁春姑娘,又跟着缚秋姑娘呐。” 锁春挑眉,“现在静儿在东偏殿守着熟睡的小阿哥,娘娘哪儿可没有人呢,袁公公还是快回去当差吧。” 袁北山哪有不肯,哼着歌往前殿去了。 江如吟正对着崭新的信纸发呆,嘴唇开合,无声的念着,“母亲把京城里的十八家铺子都交到了我手里,江苏、安徽、浙江等地的铺子地契还在家中,这些都是要抛弃的。还得在其他地方留下财产。 永寿宫这个月明面上的开销是一千两,实际开销是两千四百一十两。宫外打点一共花费三千两。家里这个月寄了两千两,京中铺子净盈利是两千两左右。若能大批雇佣人才,以五百两的总月薪,至少能增加一千两盈利。 下个月宫中花销控制在两千两,京城铺子净盈利不变,三个月内不需再打点宫外...” “哎呀,好难啊,好难啊!!银子啊!银子啊!!!” 守在门口的袁北山听见动静推开门,“娘娘,奴才在呢~” 江如吟面无表情看着他,盯着他的肚子看了片刻,“袁公公吃饱了来的吧。” 袁北山忙弓了腰,嘿嘿的笑。 江如吟额头似是青筋暴起,刚想抓起手边瓷盏,犹豫了下,又放了下来。 “滚出去!!!” 第177章 先君臣后父子 秋夏交替,带着一分萧瑟的意味,翊坤宫的枫树层林浸染,隐隐有热烈的色彩出宫墙而去。 寿康宫的宫人带着流水的赏赐涌入六宫,连江如吟处都得了几匹顶好的皮子。 九月七日,楼慵儿身染风寒卧病在床。 沈眉庄带着卫临求见太后了,太后亲指温实初负责沈眉庄的胎。 储秀宫, 沈眉庄与卫临一前一后进了西偏殿。 楼慵儿正就着兰离的手咽下黑乎乎的苦汁子。 沈眉庄在床榻前三步停下,略有犹豫道:“慵儿,先前我发觉可能怀了身孕着实慌忙,太医院唯有温实初和卫临师徒是我可以信任的人,这才仓惶之下请了卫太医来。牵连你疾病缠身,都是我不好,我,我如今虽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但日后你若有需要尽可来寻我。” 楼慵儿眉头紧蹙,推开了兰离奉上蜜饯的手,似是才缓过来苦劲似的长舒了一口气。 “太医本就服务于后妃,并非我一个人,眉姐姐何错之有?”楼慵儿勉笑着,衬着苍白的脸色有些可怜。 沈眉庄回头倒了茶水,上前几步送到了楼慵儿嘴边。 楼慵儿喝了,立即舒展了眉头。随即用帕子捂着嘴重重咳嗽了几声,“从前本就是莞常在为我举荐了卫临。我身子不好,风寒易染及旁人,多谢眉姐姐来看我了。” 提到甄嬛,沈眉庄眉宇拧成了个疙瘩,叹谓道:“你和她...唉,不提也罢。皇上预备七日后前往甘露寺祈福,我也会随行,你可有什么愿望我可帮你奉于佛前。”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怕还是问楼慵儿有什么话要传递给甄嬛。 楼慵儿自嘲一笑,脸色平和,“有些事强求不来,不若眉姐姐替我尽一份心意吧,求佛祖保佑眉姐姐母子平安。” 沈眉庄柔柔一笑,“你有心了,那我便先回去了待胎象稳固了再来看你。” 沈眉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楼慵儿转眸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卫临,“还不起来,也不怕跪坏了膝盖。” 卫临不敢说话,默默起身。回想起师傅的嘱托仍觉心惊。 悄悄抬眸看向楼慵儿,见对方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多谢小主施以援手,日后请小主尽情吩咐,微臣莫有不从。” 楼慵儿却只觉得好笑,先前百般施恩都三缄其口,如今沈眉庄与温实初两人倒是把他吓的心都偏了。 “我不过是出了个主意,能成功也是惠贵人的功劳,只是不知道太后娘娘是如何同意的呢。” 这次卫临几乎是毫不犹豫道,“进了寿康宫惠贵人便叫微臣在门前候着,大约过了一炷香左右,竹息姑姑出来把微臣叫到了一边,又叫人给微臣上了茶水,询问小主与惠贵人的身子。约莫一共过了半个时辰,微臣见到太后娘娘时,太后娘娘已是神采奕奕的吩咐微臣好好看顾小主和敬妃还有小主子。” 楼慵儿闭了闭眼,思绪飞转,“那,你可有看出太后是否有什么不同之处?” 卫临思索着,“上个月初太医院的太医齐聚寿康宫为太后娘娘诊脉,那时候太后娘娘已是病入膏肓,只还未到药食无灵的地步。如今看面色是好多了。不过,惠贵人小主出来时面色不佳,忧心忡忡的模样。” 楼慵儿眯起眼,“从前不知你还是个话多的人。” 卫临苦笑一声,“今时今日微臣才知小主妙思,金玉其外,毓秀其中,是微臣从前错了心思。” “兰离。” 楼慵儿轻唤一声。 兰离会意的拿出一个荷包,鼓鼓囊囊。 兰离稳稳交到卫临手中,卫临错愕的抬头。 “我们比不上宫中其他人的身世背景,自然该互帮互助。都是世俗中人,免不了有需要花费的地方。”楼慵儿这样说。 卫临沉沉一拜。 先前为楼慵儿诊脉,除了逢年过节的赏赐他都是百般推辞,上个月大半个月都为沈眉庄的胎忙前忙后,师傅都不说赏银一事,自己就更不敢提了。温实初出身医药世家,卫临却是实打实自己考进来拜了温实初为师的。先前为避太医院里的党派之争拜温实初为师,后来反被拖累也不敢言语。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谈,没见甄沈两位小主轮流派人来探望吗? 而且......家中也的确是需要开销的。 直到离开储秀宫卫临都有些恍惚,暗暗抓紧了袖中荷包,卫临不得不感慨,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 ...... 前往甘露寺祈福的旨意传来时,弘暄正闹着要江如吟喂。 苏培盛一贯是一副对神都和和气气的模样,江如吟看不出什么来,只好叫束冬赏了银子送他出去。 挖了一勺虾米羹送到弘暄嘴边,弘暄却不肯吃了,“额娘,以前有什么事都是皇阿玛来告诉额娘。” 江如吟平静的用筷子夹了一大块被汤汁煨的软烂可口的鱼肚,混在精米粥里喂给弘暄。 弘暄看了看亮晶晶粘稠的米粒上头盖着的红彤彤的鱼肉,又看了看自己额娘,才嗷呜一口吞下肚子。 “呵,”江如吟轻笑一声,这才答道:“你的皇阿玛是天子,他有许多事要做,自然不能面面俱到的陪着我们,你是天子的孩子,天下人在你面前都是臣子,所以你要像你的皇阿玛学习,不能一味的依赖皇阿玛,知道么?” 弘暄安安静静的躺在江如吟怀中,看着她的嘴唇一开一合。 突然张开手臂抱住了江如吟,“皇阿玛是天子,天子有许多妃子和孩子。弘暄只有额娘,额娘也只有弘暄。” 江如吟微怔,立即回抱住弘暄。在弘暄看不到的地方,江如吟眼中隐有泪光闪烁,心中却在感慨着: 难怪紫禁城之中,凡阿哥、公主到了六岁都要进入御书房学习,皇子更是在这一年搬入南三所居住。 无怪这种不近人情的命令,弘暄才多大,已经明白了天子与自己额娘的区别。若是长久的在自己亲生母亲身边,只怕等不到进入朝堂,已经在心中和皇帝有了隔阂,有了比较。虽是父子,可在皇权之下、先君臣后父子,若是作为父子都有了芥蒂,更遑论君臣。 第178章 甘露寺 尽管章弥的回禀次次皆称似有好转,可几个月前风烛残年的模样和现在神采奕奕的精气神都让皇帝暗自心惊,唯恐是回光返照云云。 空气里透着微微的凉意,似是初秋悄悄洒下的薄霜。天边的晨曦宛如轻纱,温柔地给云朵镶上了淡淡的金边。 皇宫大内早已是一片忙碌景象。 朱红的宫门缓缓开启,一列浩浩荡荡的队伍鱼贯而出,禁卫军身着铠甲,手持长矛在前开道,一路肃清道路,马蹄声、脚步声交织,威风凛凛。 最前方的车轿就是皇帝出行的车轿,堪称是一件汇聚天下巧工与极致奢华的移动宫殿。 那车轿的主体框架多是用上等的金丝楠木打造而成,轿身被朱红的漆料所覆盖,色泽鲜艳而醇厚,朱红之上,又用金粉细细勾勒出各式祥瑞图案。轿顶呈穹庐之状,宛如华盖一般,以鎏金打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耀着璀璨夺目的光芒。车轿四周垂落着层层叠叠的锦缎帷幔,质地柔软顺滑,上面绣着威武狰狞的金龙图案,丝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其后是三顶同样辉煌夺目的车轿而后才是绵延数里的普通车轿,说是普通,其实也是较寻常马车更大的,巨大的车轱辘之上是雕琢出各式各样青鸾雀鸟模样的镂空花窗,内里垂挂各式各样的飘逸繁杂的彩色绸缎。 年世兰一身艳丽的宫装歪靠轿内闭目养神,那精致的蜀绣芍药在裙摆上绽放得夺目非常,头上的珠翠随着车轿行进发出清脆声响。她的神情带着几分不耐,颂芝小心的觊着她的脸色为她捏腿。 一个颠簸,年世兰不耐的“啧”了一声,颂芝忙小声请罪,手上动作却是不敢停的。厚厚的软枕抵在腰后,年世兰犹觉头皮阵阵发痛。自哥哥去后她已经很少戴这样张扬奢侈的旗头了。只是一想到是去祈福,她总想打扮的再好看再奢靡些,好不叫哥哥泉下有知为她忧心。 江如吟靠在铺了厚实皮子的车壁上,闭目养神。弘暄干脆坐在地上看着微微拂动的车帘,窥看着外界的一举一动。 队伍沿着官道缓缓前行,一路上马蹄声、脚步声交织,还有妃嫔们偶尔压低声音的交谈声。路旁的绿树成荫,野花绽放,微风拂过,送来阵阵清新的草木香气。 沈眉庄满面愁云,目光长久的注视着窗外。她穿着的是那身水华月蓝的宫装,头戴同色珠花,另一侧垂下南珠珠穗。这是她最得宠的一段时间常穿的衣饰,衬得她如空谷幽兰般脱俗美丽。距今已有五年了,除了一个封号,她毫无进益。 采月心疼的拉着她的胳膊,“小主,您别在皱眉了,奴婢看您眉心都有一处浅浅的皱纹了!” 沈眉庄闻言忙放松了眉眼,随即叹了口气。 “小主别叹息,咱们如今已经是苦尽甘来了,来,小主可以靠在奴婢怀里,这样会舒服许多的。”采月慷慨的挺了挺胸。 沈眉庄已尽量放平了心态,心中却始终如鲠在喉。她婉拒了采月,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直到红墙黄瓦映入眼帘,她才调整了呼吸。 甘露寺的飞檐斗拱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寺庙坐落在青山绿水之间,红墙黄瓦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庄严肃穆,寺前的台阶上,僧人们早已列队相迎,木鱼声、诵经声隐隐传来,让这一方天地都透着一股宁静祥和的气息。 车马缓缓停住,在采月的搀扶下,沈眉庄已经恢复了秀美妍丽、落落大方的模样,步伐平稳的落在地面上,目光平和地看着前方。 大雄宝殿内,香烟袅袅,烛光摇曳,一尊尊佛像慈悲庄严地俯瞰着众人。 皇帝在前恭敬地拈香,口中念念有词,祈愿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妃嫔们也纷纷效仿,依次上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庄重肃穆的神情,那平日里的娇嗔、算计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抛诸脑后。 皇帝身后一点的地方是年世兰,她华美的衣裙首饰与周围格格不入,眉心微拧,声音几不可闻的祝祷着。江如吟带着弘暄在皇帝左后方,另一侧是端妃。沈眉庄则是闭着眼拧眉,她双手合十,心中默默念着祈愿之词,在满殿神佛面前,她终是有些不安的。 此刻,无数的阴谋算计都被抛开,大家都在真诚的诉说着心中的愿景。 宫妃与宫女占了几乎满殿,隐蔽角落里,一身素衣的甄嬛正偷偷张望着。 她如今在这甘露寺修行,本以为能就此远离那后宫的纷纷扰扰,可没想到皇帝竟带着一众妃嫔前来祈福,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还是让她的心泛起了涟漪。 她躲在一根廊柱后,探出半个身子,目光紧紧地锁住皇帝,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曾经的爱意,有如今的失望,还有那难以言说的苦涩。看着那些妃嫔们围绕在皇帝身边,或娇妍或端庄的模样,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曾经自己也是那其中的一员,为了那一份宠爱费尽心思,可如今却只能在这角落,像个局外人般看着。 大概是年纪还小,温宜和昕和的都不在殿内,已由各自额娘的心腹宫人带去厢房了。 她看到年世兰几乎与皇帝齐头并进,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悲凉,往昔年世兰对自己的刁难打压还历历在目,可如今自己只是尘世中一个平凡的姑子,对方是东西六宫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再看向沈眉庄,那依旧温婉的模样让她心中稍感安慰,只是想到如今姐妹二人一个在宫中,一个在此处,不能时常相伴,又添了几分落寞。 视线微移,没有看到楼慵儿,倒是看到了安陵容,她微微皱眉,想起曾经与陵容之间的情谊,到如今也变得淡薄如水,心中满是感慨。 第179章 莫愁娘子 甄嬛的目光又落回到皇帝身上,看着他被众妃环绕的样子,往昔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那些甜蜜的情话、温柔的眼神,此刻却如针一般扎在她心上。 哪怕她无数次告诉自己那些都已是过往云烟,终究还是藏不住那份难以释怀的眷恋与伤痛,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直到那一行人礼佛完毕,即将离开大殿,她才缓缓收回目光,靠着廊柱,长舒了一口气。 “竟还有小女尼在一边偷看呢!”这抑扬顿挫隐隐自得的语气不是祺贵人又有谁? 甄嬛不敢吭声,祺贵人却已经冲了过来。 见果然是甄嬛,祺贵人眼中似有怒火燃烧,一把将她扯了出来。 除却皇帝一行人,其余嫔妃皆被吸引了目光,或许皇帝也听到了,但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在乎一个女尼。 被祺贵人拽着显于人前,甄嬛眼底的羞恼一闪而过,拉回衣袖,不卑不亢而立。 祺贵人自是不肯的,围着甄嬛打着圈一边上下扫视着。 轻嗤一声,“还当你是昔日的莞嫔娘娘吗?见了本贵人,敢不跪地行礼?” 甄嬛咬唇,“贱妾参见敬妃娘娘、齐妃娘娘,各位小主。” 沈眉庄蹙眉,护着肚子,踩着花盆底发着“哒哒哒”的声响,“祺贵人,莞常在已是佛门子弟,不曾需要向你行这样的大礼。” 采月一脸紧张的紧贴着沈眉庄。 祺贵人轻蔑的瞥了眼沈眉庄,又将目光放在甄嬛身上,“不知道莞常在如今如何称呼啊?” “贱妾甘露寺,莫愁。”甄嬛低垂着眼,敛尽神思。 祺贵人扬眉,“莫愁是没错,只是怎得自称贱妾而非贫尼?难得是你自甘卑贱也不安守佛祖吗?” 沈眉庄攥紧了手,不论以往如何怨怼,当看到甄嬛清瘦苍白的模样时她便一句责怪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眼含泪光的反驳道:“莫愁娘子是带发修行而非真正出家。” “惠贵人关心情切,到底还是对莫愁最好啊。” 淳贵人眸光闪烁,“祺贵人也很关心莫愁师太呢,方才都直接拉着莫愁与我们姐妹相见了。可要扯疼莫愁师太了。” “莫愁现在做的都是粗活,踩一下手不要紧的。方才不也在擦洗地板呢。”静白忙道,还伸手指了下甄嬛身边的水桶抹布。 淳贵人故作惊讶道:“粗活?” 静白微怔,小心翼翼的一一看过了众人脸色,“毕竟不是养尊处优的娘娘、小主,砍柴、浆洗、擦地都得做的。”见无人有怒色,反倒是祺贵人露出了快意的表情,静白也放心的笑了,“和寺里的小姑子没有区别。” 监寺师太有些不赞同,看向仅剩的两名妃位娘娘,“可莫愁毕竟是宫里的贵人,如此实在是委屈了。” 敬妃齐妃相视无言,齐妃清了清嗓子,摆出了领头人的架势,“那也是应该的,一入空门四大皆空,前程往事都该抛弃了。” 监寺只得低了头,“娘娘说的是。” 沈眉庄挣开了采月的手,屈了屈膝,“齐妃娘娘,莫愁到底是奉旨出宫修行的,又是公主的生母,您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身子虚弱。可寺里还让她做着许多粗重的活计,岂不为难?” “齐妃娘娘已经说了,入了空门就该斩断前程,公主是公主,莫愁是莫愁,皇上也说了,公主只有端妃一个额娘,惠贵人别仗着怀有身孕,违背皇上的旨意才好。”祺贵人冷笑道。 沈眉庄看了一圈,只得将求助的目光在敬妃和安陵容身上。 “剃发出家是剃发出家,带发修行是带发修行。祺贵人别错了意思。”塔拉冷眼旁观,一语中的。 安陵容也适时出了声,“便是宫里的出去的宫女也是受人尊重的,更何况莫愁曾经是天子嫔御。” 敬妃尬笑一声,“好了,后头便是参拜的中殿了。咱们再不去该耽误了时辰了。” 众妃离去,沈眉庄却留了下来。 “嬛儿......” “眉姐姐!她们都离去了,你这是何苦呢?” 沈眉庄怆然一笑,“她们都是两两一起参拜,慵儿感染风寒没有来,左右我也没个说话的人,晚些去,不妨事。实在不行,为借口身子不爽也就是了。” 甄嬛这才放下心来,“我听闻眉姐姐有了身孕,应该好过许多,怎么连说话的人也没有呢?” 沈眉庄一笑,笑容中却掺了丝凄然的意味,“敬妃娘娘抚养了昕和公主,又有宫务在身,我总不好打扰的。欣嫔娘娘一贯是爱去各宫转的,慵儿性子恬静了许多,端妃娘娘、抚养胧月很尽心,只是她身子不好,我不能常常叨扰。平日里我便侍奉在太后身侧,日子还算清闲。” 提到楼慵儿,甄嬛神色复杂,又见沈眉庄称呼亲切,甄嬛皱了皱眉。 也罢! 自己已然远离了深宫,就不去想那些纷纷扰扰的事了。 “眉姐姐,你如今有了身子千万慎重,若有什么不适尽管去寻温太医。”甄嬛眼神真挚的握着沈眉庄的手。 沈眉庄有一瞬间的难堪,随后转为了和煦的笑。 众人天色刚明离宫,夜幕落下才赶回宫里。 江如吟梳洗一新,歪在床榻上看书。 弘暄抱着自己最喜欢的抱枕在屏风后探头探脑。 “怎么了臭小子?”江如吟目不斜视的随口问道。 弘暄就像是已经得了应允一般,欢呼一声把抱枕扔进床榻里侧,自己也爬了上来。 亲昵的钻进江如吟的臂窝撒娇道:“弘暄想和额娘睡~” 将身后的锦被拉的盖在两人身上,江如吟用指节蹭了蹭弘暄柔软的脸蛋,“再过几个月你就满五岁了,下不为例。” 弘暄翻了身,压在江如吟手臂上撑着身子,“温宜姐姐七岁了还能和额娘睡得!” “那就罚你变成小女孩。” “变成小女孩弘暄就不能做想做的事了!” 第180章 拜访太后上 “哦?”江如吟来了兴趣,诱惑道:“好弘暄,你想做什么呢?现在说了明天早上就能吃到你最爱的红豆山药圆子羹了哦。” 弘暄一脸正色道:“儿子想和额娘永远住在一起,每天都一起吃饭!不过,我可不是为了吃圆子羹,是因为额娘问我,我才说的!” 江如吟欣慰之至的同时又有些胆战心惊,温声哄了弘暄入睡。 夜已深,烛火在寝殿中轻轻摇曳,时不时“啪嚓”爆出一个灯花。 弘暄躺在榻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旁的江如吟瞧出了儿子的异样,轻轻将他搂入怀中,“我们的弘暄有心事么?怎么最近那么爱和额娘亲近,从前你是可是一吃完早膳就闹着要出去玩的。” 弘暄窝在江如吟怀中不说话,江如吟也不催,信口哼了一首江南小调。 清亮的嗓音一停,弘暄当即小嘴一撇,带着些许委屈说道:“额娘,皇阿玛都好久没来看咱们了,弘暄想,是不是前些日子皇阿玛问我《千字文》里的字句,我没能答上来,惹皇阿玛生气了,所以他才不愿来了。” 江如吟听了一愣,因为《千字文》的内容,弘暄去年就倒背如流的。 不过毕竟已经过了一年,忘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摸了摸弘暄的头,柔声道:“傻孩子,你皇阿玛日理万机,忙着朝堂上诸多事务呢,哪会因为这等小事就不来呀。” 弘暄却仍是一脸笃定,眼眶都微微泛红了,“可是额娘,当时皇阿玛的脸色看着就不太好呀,弘暄连那么简单的句子都答不出,皇阿玛定是失望极了。” 江如吟将弘暄抱得更紧了些,温言细语地开解道:“弘暄,你才四岁半呀,《千字文》本就晦涩难学,你总归是会了的并不是囫囵吞枣的学了个大概。你皇阿玛那般疼爱你,怎会真的因为这个就疏远咱们呢。也许是因为皇祖母这段时日身子不适,你皇阿玛才疏忽了咱们,等皇祖母身体好了,皇阿玛就会带着你最爱的糕点来看你了。” 弘暄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样啊,那儿子要替皇阿玛孝敬皇祖母。额娘咱们明天去看望皇祖母吧。” 江如吟看着弘暄那副认真的模样,欣慰地笑了。 之前没有让弘暄去,是因为寿康宫浸在药草的苦味里,太后又形容枯槁这才没敢带弘暄去。想到太后现在好了许多,江如吟便同意了下来:“好呀,我们弘暄孝顺长辈、友爱兄弟还好学,皇阿玛知道了肯定欢喜呢,快睡吧,好孩子。” 江如吟轻声安抚着,弘暄这才慢慢闭上眼,就在江如吟以为她已经进入了梦乡时,弘暄突然睁了眼。 “那额娘,下次皇阿玛问的时候,儿子该不该回答呢?” 江如吟顿了顿,“那弘暄为什么不回答呢?” 烛火燃尽,黑暗中,弘暄的眸子映着隐约月光,亮得惊人。 “上次额娘说慧技必伤,额娘都哭了!” 良久,江如吟搂着弘暄沉声道:“有额娘在,没人能伤害你。” “嗯!”弘暄欢喜的答道。 又过了会,弘暄握了握江如吟的手指,“额娘,我有点热。” 江如吟脸一黑,放开了怀里小人。 ...... ...... 江如吟携着弘暄的小手缓缓踏入寿康宫。刚一进宫门,那股子经久不散的药味便扑鼻而来,混合着宫殿里独有的檀香味,萦绕在鼻尖,让人的心头莫名地染上了几分沉重。 弘暄皱着小鼻子拽了拽江如吟的手,像说些什么。 江如吟赶忙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莫要多言,而后两人迈着轻盈的步子朝着内殿走去。 进入内殿,只见太后靠坐在榻上,往日总是病恹恹的模样今日竟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异常精神。她面色红润了许多,眼神也透着光亮,往昔的浑浊尽皆褪去。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安康,长乐无极。”江如吟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说道。 弘暄也有样学样,奶声奶气地跟着请安:“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脸上绽出了笑容,声音虽仍带着些许虚弱,却透着喜悦:“芳妃起来坐吧。弘暄也来了啊,快过来,到哀家这儿来。” 江如吟赶忙拉着弘暄上前,将他推到榻边,自己坐在了其下的小凳上。 太后慈爱地摸了摸弘暄的头,眼中满是宠溺,“弘暄又高了些,看着越发乖巧伶俐了。” 弘暄仰起小脸,脆生生地回道:“皇祖母,弘暄可惦记您了,就是这宫里的药味儿太浓,您闻着多难受呀。” 太后轻轻笑了起来,笑声在殿内回荡,“傻孩子,这药味儿啊,哀家都闻习惯了,只要能让身子好起来,闻着也无妨。” 江如吟在一旁笑着附和,“太后娘娘福泽深厚,定能身子越来越好的。瞧您今日这般精神,可真是让人欢喜呢。” 太后微微叹了口气,感慨道:“哀家这把老骨头,平日里都是病病歪歪的,今日许是见着你们来了,心里畅快,有了精气神儿,能和你们多说会儿话。” 江如吟听闻这话,忙握住了太后的手,“太后娘娘千岁,何况长命百岁,也好叫弘暄能常常见到皇祖母才好。” 太后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又拉着弘暄问起了近日读书识字的事儿。直到竹息端来药碗,太后才向后一靠,露出些许疲惫之态。 江如吟闻弦歌而知雅意,正欲起身告辞,太后却压了压手,“弘暄不喜欢药味,让竹息姑姑带你去吃好吃的点心好不好?” 弘暄双眼明亮,回头看了眼江如吟。 江如吟面带微笑不语,弘暄便顺从的跟竹息出去了。 锁春和缚秋守在殿外,见竹息带着弘暄走向偏殿,两人对视一眼,锁春跟了过去。 江如吟看向太后手边热气腾腾的药碗,“太后娘娘,不如让臣妾为您拿些蜜饯来,您趁热喝药吧。” “哀家的身子自己清楚,这些药也就喝个心理安慰。”弘暄一离开,太后当即收敛了笑容,语气淡淡道。 “倒是你。”太后目光投向江如吟,目光炯炯,叫江如吟后背一紧。 “你把弘暄养的很好,弘暄很听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