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1980年搞开发》 第1章 苍生未济归何益 煮豆燃萁一度羞 2024年10月11日,早晨5:00 一座紫檀色的落地大衣柜前,一名青年男子对着镜子扭来扭去,十分不自在。 上半身穿着半旧的藏青蓝中山装,左边袖子上还有烟头烫过的痕迹,卡其布的面料因为时间的磨损显得有些发毛,但整体上依旧干净利落、 下面一条同色的裤子,两边膝盖处还有各有个补丁,颜色特意选的与裤子面料一致,但仍有些色差,补丁位置还是错开的,脚踩的墨绿色解放鞋倒是崭新,鞋头的胶片光亮油润。 岑济呼了口气,穿成这样倒不是为了cosy,今天是爷爷出材的日子,家乡老人去世后第三天要把棺材送上山埋起来。 前几天刚下的雨,近些年环保力度大,再加上农村老人也没什么体力再去山上砍柴,林草长得旺盛,淋了雨越发的泥泞湿滑,路也就更不好走,母亲特意从衣柜里找的旧衣服让岑济穿上,免得弄脏原来的衣服。 爷爷姓温,是岑济祖母在祖父得急病过世后改嫁的丈夫,当时岑济爸爸才八岁,当时家里兄弟姊妹五个,在上个世纪的江南农村,实在是支撑不起这个家庭。 岑济这个爷爷对自己倒是从小就喜欢的紧,毕竟是长子长孙,当块宝似的。自己工作后也是经常买点东西回来看望,所以这次也是在爷爷病重时特意请了假,从头忙到尾,老人走的时候颇为平静。 临终前,一直拉着岑济的手,嘴里喃喃念叨岑济的名字,拍了拍床边的桌子就咽了气。 岑济站起身来,拉开了书桌右边的抽屉,里面胡乱堆着一些螺丝、钉子、起子之类的杂物,用手扒拉了下,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小文具盒,还是自己小时候用的。 打开来,发现里面躺着一块手表,表蒙已经发黄,表带是钢制的,倒是没怎么生锈,不得不佩服上个世纪手表这类产品的结实耐用。拿在手里,指针已经不动了,表盘十二点钟方向有“上海”两个钢字浮雕logo。 上山、认穴、起土、落棺、开席。等到散了席,老家也变得冷冷清清,自己请假一直要到头七,干脆就继续在家待着,一个人住倒也清净。 傍晚岑济吃完饭,想起来早上翻到的那块手表,于是便又拿出来到自己房间看了看,拿在手里一边走一边在房间里绕着椅子转圈,椅子上放着背包,装着换洗衣物什么的。 手表显示: 9点09分58秒 9点09分59秒 9点10分! 岑济眼前一黑,一阵失重的感觉,好像睡觉时候偶然的一抽搐。 眼睛睁开,却已经是一片大亮,阳光正刺眼。岑济不禁用手挡了一下,慢慢移开来,眼前的一切已经让他嘴巴张得老大了。这时候要是有人拍下来发到短视频平台上,观众们看见他这样,肯定要猛敲屏幕留言:看到没,这种就算治好了,也要流口水的! 因为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突破了他的想象,自己正站在一处山坳里,四周树木茂盛,旁边一处草丛有草杆被压折后的痕迹,仿佛有什么生物经过一样。岑济心里一惊:不会是蛇吧! 吓得岑济赶紧四处乱摸,折了一根树枝拿在手里,用树枝顺着折痕慢慢扒拉,终于探到了一样什么东西,头伸过去一看:是个军绿色的单肩挎包,用手翻开一看,里面有几本书,一个笔记本,还有个红色塑料封皮的小本本,烫金的四个字“毕业证书”。 翻开一看,左半边上面是毕业证书四个字,下面是一张黑白相片,右边写着“学生陈继革,性别男,系内蒙古自治区固原县人,在我校初中三年学习期满,成绩合格,准予毕业”,落款是1978年7月1日,右下角校长红章处盖着“王铁x”,最后一个字较为模糊。 再盯着相片一看,激出一身冷汗,这不就是我自己吗!赶紧将毕业证凑近了仔细看了好几遍,发现相片中这个人脸型更瘦削,自己30啷当岁人,虽然没有结婚,谈不上婚后发福,但是脸型也是偏向国字脸那种正派美男的,但这个人确实跟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先把东西收进挎包,背在肩上,继续往下走,心里不禁打起了鼓:自己这到底是在哪里,得先走出去。沿着小路继续往下走了几米,发现路边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跑过去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双肩包,心里一阵狂喜,拉开拉链翻了翻,东西都没少,还有几块士力架。 再往下走几步,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一条宽阔的水面浮现在眼前,赶紧收住脚步免得冲进水里,这个天气早晚还是有点凉。 沿着水流向下游走了半个小时,终于在前面发现了点点人影,河流旁边是一块块稻田,看起来像是刚收割过的样子,果断加快步伐跑动起来。 “老李,待会儿上山去打个野鸡吧?” “老李,山上野柿子也快熟了,我前几天还看见有山石榴呢!” “老李,你看那山上是不是下来个人?” “我先打死你个野季吧!一上午就听你嚼蛆!赶紧把稻草把子扎起来,别又搞到天黑,每次跟你罗老四分一组总是摸晚(皖南方言,天黑的意思)!” “李哥你得信我唉,没糊你蛮!”罗姓男子把扎好的稻草把子往地上一掼,左手推了推李哥,右手对着山脚指指点点。 “好像是个年轻人,看着年纪不大啊!”李克道用手在额头上搭了个望棚,喃喃说道。 “不过我看着他也不像是个干事的人!”罗成功咧着嘴笑,“你怎么知道,没想到你罗老四还有看相这个本事,你怎么不给你家二老头子好好看看!”李克道对着罗成功笑着打趣。 “汉字认得我,我不认得他,不然我肯定去给我二老头子上一课!”罗成功歪着头一脸不屑。 “两位大哥!想问下这是哪里啊!”岑济在田埂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奔来了。 “这位同志你慢点,田埂上田阙多,别崴了脚!”李克道用手拉了岑济一把,“我们这里是青江公社江坝生产队,听你口音像是北方来的同志吧!” “青江公社?什么鬼,他还喊我同志?”岑济心里犯着嘀咕,“两位大哥好,我从内蒙来的,到这边探亲,请问这里离陵谷县有多远?” “嚯!内蒙!同志你咋不骑马过来,我在电影上看,蒙古同志都骑马啊,陵谷县城啊?往西边去二十里地就到了。”罗成功一脸的兴奋,好家伙,他长这么大县城都没去过几次,内蒙古得多远啊,整个人跟小孩人来疯似的。 李克道看着他好笑,拍了他肩膀一下:“你个搋货,内蒙到这几千里远,骑马还要骑到什么时候,现在又不是旧社会,都坐火车,我当兵去东北那时候就是坐火车。”李克道转过头对岑济笑笑:“同志,你这光靠两条腿走还得挺长时间啊,上昼(方言,意为上午)也快完了,不如到我们队里歇歇,吃过午饭再动身!” “那就多谢了,我对这里人生地不熟,有劳两位!”岑济一想也是,通过这两个人对话,自己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md我这是穿越了啊,还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自己知道老家那个县城是什么鸟样子,电灯电话那是别想了,九十年代村里都还是毛坯房、茅草房呢,现在是欲哭无泪了,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再往老家赶吧。 这里算是陵谷县最东边,自己老家在最西边,两边隔着有几十公里,现在还不知道陵谷县有没有公交,就算是有也坐不上,因为自己没有这个年代的钱,我靠,我连饭都吃不上了,赶紧回老家找长辈们讨点饭吃吧! 于是一行三人就这么往生产队里赶,罗老四年纪不大,特别想着跟陌生人凑热闹,就是玩,哎,就是闹,干活什么的,完全无所谓,还抢着要给岑济拎包,给岑济好好感受了一把公社同志的热情。 “同志怎么称呼啊?” “我姓陈,叫陈继革,继续革命!” “啊呀,这名字一听就是文化人,响应伟大领袖号召,将革命进行到底!”罗成功一脸羡慕。 “老罗你也不赖啊,你还是罗老师呢!哈哈哈哈!” “啊,原来这位同志是老师啊!” “陈同志你不要听李哥瞎说,我二老头子是老师,以前是初中老师呢,下放在这边,他老人家肚子里有文化,给我起名叫罗成功,在堂兄弟里排行老四,老四老四的喊着,就喊我老师了” “哦哦,原来如此,那您家里那位老师以前是哪个学校的?” “以前在金陵那边,唉,一直回不去,这不,前几个月在家急的怄气,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这么走了!”罗老四摇了摇头叹气“要我说回去干什么,这么多年了,在哪不是吃饭睡觉过日子,现在我那两个堂兄弟为了争家产闹得不可开交呢!”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那家里还有长辈来劝劝吗,或者找生产队来调解调解?”岑济知道现在生产队队长在村民心目中还是很有分量的。 一直要到83年大包干全面铺开,延续几十年的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结构才全面瓦解,到那时候村干部就完全失去了权威,国家对基层的掌控也是不如现今甚矣。 “唉!他们家都是下乡落户的,就罗家二老头子最年长,其他人辈分都差的远了,罗家老大早年觉得调回城里是没指望了,就在村里寻了个姑娘结了婚,老二呢年纪轻,一直想变卖了家产去金陵闯荡,说是就算死也要死在城里,队里也一直不愿伸手触这个霉头。”李克道叹着气说。 “哦,那照理说罗家老父亲也是知识分子,对这种事情应该早有预料,怎么没留个遗嘱什么的?” “哎呦,陈同志你果然是文化人,跟诸葛亮似的,把我二大爷屁股摸得透透的!” 岑济心说你这是什么话,我这好好的,怎么就摸上你二大爷屁股了。 “我家二大爷早就知道我二哥不是个安分的主顾,早在前两个月就自己写了张纸条子放在床底下一个盒子里,钥匙放在队长那,说是他们兄弟两个等他死了,就去让队长找他们,当面打开,念给两兄弟听。” “那不是挺好,为什么还要吵呢?” “因为老大娶的媳妇是队长家外甥女,老二疑心队长串通老大夺他的家产,就是赖着不干,说队里人都联起手来糊弄他,不认这个遗嘱的账!” “那不至于啊,白纸黑字写着,他们应该认得自己父亲笔迹啊,这东西又抵赖不了!” “嗨呀,陈同志你可真是小母牛倒立,牛逼冲上天了,可是你怎么也想不到,我二大爷因为下乡这事,觉得书读了害人,硬是没给两个儿子念书,他们两兄弟是王八对绿豆,干瞪眼!”罗老四是浑身兴奋的直蹦,仿佛给外人讲这些事情正好戳到了他的兴奋点,这给岑济整不会了。 “你说这些,也不怕你那两个哥哥合起伙来揍你!”李克道笑着打趣。 “我怕什么,他们两个恐怕得自己先打一场,哪能顾得上我!” “哎!陈同志你是什么文化程度?”李克道突然眼睛一亮问岑济,“我、我是初中文化,去年刚毕业。”说完自己老脸一红,自己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冒充初中生确实有点臊得慌。 “哎呀,是初中生啊,那可了不得,放我们大队里,最起码得搞个会计干干!”李克道一脸赞叹,转头对着罗成功嘀咕了几句,罗成功嘴巴跟拉链似的,都快咧到耳朵根了,瞬间跑的飞快。 “罗老师这是去干嘛了?”岑济一脸疑惑。 “我就跟他说,你想不想知道你二大爷遗嘱写的啥,咱这有个初中生,刚好能看懂,还不是我们生产队人。”李克道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笑笑 “同志您别见笑,我也想看看新闻,您就给帮帮忙,可好?” 岑济一脸黑线,我就一路过的,非得给我搞这么大事,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不会把我一顿好打吧,不过随后自己也想知道这罗家老头子写了什么东西,随后跟李克道加快脚步,往队里赶。 刚进村口,好家伙,已经围了黑压压的好几层人群,都齐刷刷地看向岑济他们两人。 “你看!你看!我说的吧,从内蒙古来的初中生,文化人,能掐会算的,我们村里谁都不认识他,让他来做个见证绝对靠谱!”罗成功在人群面前左右横跳,活脱脱一个半大孩子,李克道刚才也跟岑济说了,别看罗老四长得显老,其实才十六岁,农村人干活早就显得老。 “你就是内蒙古来的初中生?”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大个子眉头皱着问岑济。 “是我” “有毕业证吗?”岑济暗爽,还真有,随即掏出来犹豫了一下递给他看。 “三爷您受累,给看下,我和大哥没出息都不识字。” 岑济这时候看到大个子边上站着一个瘦瘦的男人,约莫五十岁左右的样子,接过了毕业证看了眼,恭恭敬敬的递还给岑济,说道:“同志,让你见笑了,两个不成器的侄子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让我二哥在九泉之下还不得安生,真是造孽啊!” “爸你别拽这些酸词了,快让陈同志给看看吧!”罗成功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罗叔叔,您看您也是识文断字的人,也是两位同志的长辈,我在这里是一个外人,总归不太合适吧?”岑济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老二,你干什么,你把三爷喊过来干嘛,是不是你们要走,把咱家给拆散吗?”一个黑黑壮壮的男人挤开人群对着大个子青年大喊。 “老大你别给我扣屎盆子,这是老四在外面碰到的知识青年,从内蒙来的,他跟我们不沾亲不带故的,他来做个见证最合适!”大个子青年赶忙回道。 “我爸也想回金陵,但我妈不给他走,说当初被那些人搞的那么惨,现在回去受气干什么。以后我就供我妹妹读书,再自己买车票回金陵看看。”罗成功擦着鼻涕,把手在褂子上擦了擦。 “蔡队长,正好您过来了。”李克道迎向一个两鬓泛白的老年人,“克道你把情况给我说说。”蔡队长对着李克道点点头,李克道便把今天如何遇到岑济等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周边社员听得是个个是红光满面,期待万分,毕竟这事情弄得跟电影里似的,前一阵子才放过那什么《爱情与遗产》,这不真实事件发生在我身边,还有比这更带劲的吗。 “那好,成才、成方,你们兄弟两个都同意这个陈同志来做个见证吗?”蔡队长对着兄弟二人问。 “照,我都听我爸遗嘱上写的。”老大成才重重地点头。 “我没有意见,三爷你等会儿也给我们掌掌眼。”老二成方对着蔡队长一点头,随后转过身对三爷说了句话。 “成才你带路,把箱子当大家伙儿面拿出来。”然后蔡队长就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对着成才说。 罗成方紧紧跟着他大哥,看着兄弟二人端着一个紫红色的盒子从家里走了出来,蔡队长当着大家伙儿面举了举钥匙,以示自己没有作假。 “快开吧!可急死我了!”“ 就是就是,让我们也瞧瞧新闻!” “别挤别挤,李老八你特么不是在屙屎吗?” “屙屎哪天都能屙,这事情哪能错过!” 一张对半折叠的泛黄熟宣纸被取了出来,岑济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慢慢将纸打开,只见上面用钢笔写着几行字,倒是铁画银钩,颇具风格。 罗家两兄弟把眼睛都快粘在纸上了,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岑济。 岑济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 成才、成方,你们听到别人念这一张纸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成才你是老大,这么多年一直劳你在家种田,多照顾照顾老二,老二脾气倔,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老二我知道你想出去闯,回城里过日子,但是不管去哪里,你得记住你是罗家的根苗,老大是你大哥,不要忘了本,另外不管去干什么,都得识字,以前是爸不好,今后可以让三爷领着你们两学学,我去陪你们妈妈了。家里财产不多,已提前做好分配,具体如下: 分家不能平均分, 论功承业理才真。 兄七弟三父母定, 只分祖业莫分心。 念完之后,岑济抬头看了看兄弟二人,罗成方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他过去噗通一下给罗成才跪下了:“大哥,这些天来都是我不对,我知道老大你日子过得苦,从小到大有什么吃的用的都紧着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孝敬你跟嫂子!” “老二你快起来,咱爸已经走了,我们兄弟俩应该多扶持,今后只要别忘了自己是罗家的子孙,别忘了我还是你大哥,我都依着你。” “唉,二哥犟了一辈子,临死还是做了回明白人啊!”罗家三爷嘟囔着把手背在身后,慢慢地踱着步走了。 四周人群安静的很,岑济仔细一看,原来不少人眼眶都通红的,有的妇女用手还抹着泪。 还是这个年代感情真啊,大家都很单纯,不过这老头子遗嘱写的确实有意思,前半段写的情真意切,还怕两个儿子听不懂,用的大白话,后面又拽了文,虽然是打油诗,但是也足够让两个儿子觉得郑重,确实是用心良苦! “那个、大家、我还有件事想麻烦一下蔡队长。”岑济尴尬的开口,为自己打破这和谐温馨的氛围感到不好意思。 第2章 手表崭新不知缘由 吃糠咽菜泪流满面 “同志,有什么事你说。”蔡队长心情还不错,看向我说道,“你可算是给我们生产队解决了个大麻烦。” “我看这也快到中午了,我从大清早就开始赶路”岑济说着把两只脚露了出来,一双解放鞋因为在山上踩来踩去,已经沾了不少泥土“能不能讨碗水喝,我下午还得赶到陵谷县城去。” 岑济心里想的是,好在事情圆满解决了,那怎么着也得管我一顿饭吧,着急忙慌走了一上午,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舅舅,我看今天中午就让这位同志上我家吃顿饭,舅舅你来做个主陪,李哥做个副陪,老二、老四你们也过来,把三爷也喊上,一大家子好好团聚一下。”罗成才把盒子收起来,一边对着他旁边的媳妇说“春莲你先回家烧锅,把咸肉切一条蒸着,老四你腿快,去代销店打两斤酒来。” “大哥,我马上去!”罗成功说完就跑,刚跑没几步又冲了回来,把手一伸“快把酒钱给我!” “那行,成才你先领这位同志回家,我过会儿自己过去。”蔡队长说完摆摆手就离开了。 人群渐渐散去,就剩下李克道、罗成才、罗成方三人,“我先回家换个衣服,一会儿就来”李克道拍了拍衣服,“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就随便吃点就行。”岑济两只手搓了搓,颇有些不好意思,特别是听到罗成才让媳妇切咸肉后,更是有些感动,这年月能有肉吃已经是颇为不易。 岑济跟着罗家老大往他家走,一边开始打量起这个小村庄来,刚才进村紧赶慢赶,也没有好好观察下这个年代的农村是什么样子。 抬头望去,四周全是平坦的水田,远处是宽阔的青江,一直向东北方注入长江,整个村子位于江岸南边,沟渠条条纵横交错,一条土路笔直的直达村口,村口处有一口水塘,四周用大块石头围砌,间或有几处台阶往水面延伸,一条长条青石架在木架上供村民洗衣淘米。塘边种着一圈槐树,个个都有两三人合抱粗细,阳光透过树荫洒下斑驳的碎影。 沿着土路一直往南走,逐渐分出多条支路通向各家各户,罗家老大家在最南边,一处土坯房,房顶使茅草盖着,门前用大块鹅卵石混着黄泥砌着篱笆,院子东边堆着一座柴火堆,西边有一棵梧桐树。 罗家老大的媳妇春莲正双手端着凉床往外搬,罗成才看了赶紧过去接着,在梧桐树下放好之后,转过头埋怨:“这凉床子放着给我搬,你还怀着孕呢,别动了胎气。” “哪有那么金贵,这么点大的凉床子我还能搬动,以前没怀孕也不见你来搬。”春莲笑着拍了罗成才一下。 “同志快来坐,这里阴凉。”罗成才端了两条凳子摆在凉床两侧,又用一把棕黑色的陶壶,倒了两碗茶水递给了岑济。 这大茶壶岑济看得浑身激动,这得有二十多年没见过了,喝了一口茶,茶叶就是普通的大茶叶片子,不过放凉之后倒有几分甜滋滋的味道,身上燥热去了已有七八分。 把双肩包和挎包放在树根下,岑济突然想起来早上爸爸好像往自己包里塞了几个包子,说是上山之后可能会饿着,于是赶紧从包里翻出来,一看有四个大肉包子,此时已经凉了。 岑济转过身来把包子递给罗成才:“罗大哥,这是我带着路上吃的,中午放饭锅上蒸着,大家一起吃吧。” “乖乖,这包子挺大,一个得花5分钱吧?” “嗯嗯,差不多吧。”岑济心说几十年后一个包子都得两三块了,还越做越小。 岑济把手在上衣外面拍了拍准备坐下,发现早上去火葬场带的烟还剩了两包整的华子在口袋里,右边口袋里还有一包散的,于是习惯性的就往外掏,顺手给罗成才递了一根。 “这是什么烟,哟,还带嘴的!”罗成才把烟放嘴里干吸了一口,一脸陶醉的表情对着岑济竖起了大拇指“这烟好,味道纯!” “我也不懂啥烟好啥烟坏,出门前长辈给的,说是华子。”岑济干笑了几声,不小心露富了,以后得观察下现在人都抽什么牌子的,不然太张扬了。 “华子?什么华子?罗家老大你还抽上带嘴的烟了,老远就瞅着你烟屁股带黄纸,快给我来一根香香嘴!”李克道这时候走了过来哈哈大笑。 “这不是我买的,是这位同志散的,我哪能抽得起华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毛找的丰收我都得买散的。” “李哥来一支!”岑济站起身来递过去“家里长辈临行前给的,说是路上不认识人,就多问问老乡同志,发几支烟好沟通。” “我给你点上!”李克道已经迫不及待了,但还是先划着火柴给岑济点着了,岑济熟练地用手一招,右手在李克道腕上轻轻一按,男人之间的最高礼仪就完成了。 “同志你这次是回来探亲吗?老家是陵谷县城?”李克道过了两口瘾,对着岑济问道。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给我开的介绍信上是说让我去万安公社。”岑济在心里开始编瞎话,没办法,先去找我奶奶,按时间来推算,她现在应该已经改嫁了,管我两顿饭总能行的。 “万安公社还挺远,你吃过午饭走到天黑也不一定能赶到啊!”李克道左手在凉床上敲了几下“队长家有一辆自行车,他今天应该不用,下午我去借过来先骑车送你去县城,你再从县城走回去,估计能早点到。” “那也太麻烦你们了,现在正是搞生产的时候,不能耽误你们挣工分呐!” “哎,现在稻子都快收完了,不像是前一阵子干双抢的时候,那时候谁也没空啊!哈哈哈” “哪年干双抢不得脱层皮,是真的脱层皮,我家老四今年双抢栽秧,栽着栽着就歪田里了,喝了好大几口泥水,结果把自己又给呛醒了,晚上起床屙屎,屙了不少小螺蛳出来,哈哈哈哈!” 现在人口味可真重啊,都要吃饭了,还说这些,岑济只能尴尬笑笑。 不一会儿功夫,蔡队长、罗家三爷和老四几个都来了,几个人都是老烟枪,罗家老四烟刚准备点就被三爷抢过去:“抽抽抽,你个小狗日的抽什么烟!这好烟给你抽就浪费了!” 罗老四很是委屈,我抽丰收的时候,你咋不来抢,以后老了不给你买烟抽。找不到共同话题的罗老四只好去灶屋里转悠,说不定还能偷偷捞几条肥肉条子吃。 “嫂子你做的啥,怎么这么香,我下巴壳子都要给你香下来了!” “能有什么菜,咸肉炒了个大蒜,你又不是没吃过。”春莲一边炒菜,一边跟罗老四说话。 “不对不对,这个味道太香了,像是肉包子的味道,我去年去公社粮站交公粮的时候,我爸给我买了一个,就是这个味道!” “那是坐外面那个年轻的同志带来的几个肉包子,让我给他蒸上,你可别吃啊,人家自己带的东西,别到时候滴了相,当心你老头子捶你!” 罗老四闷闷不乐的回到了凉床子前面坐着等开饭,岑济觉得这个半大小子挺有意思,性格单纯得很,就去问他怎么了,像是不开心的样子。 “我想吃肉包子,我上次吃肉包子还是去年,今年我爸说粮食收的少,交完公粮家里饭都不够吃了,就没给我买。” 听他这么一说,岑济已经明白了,估计他嫂子以为这肉包子是自己准备一个人吃的,于是便用手拽着罗老四往灶屋里走。 “春莲嫂子,麻烦你给那几个包子切两半,大家伙吃点就都吃完了,那包子我放了好几天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再不吃就坏了。” “嫂子我来切,我手稳得很,杀猪佬让我按猪蹄子的时候,他们都夸我。” 过了一阵子,春莲就开始往凉床上端菜,咸肉炒大蒜、香煎豆腐、炒豆角、茄子炒辣椒,还铺了个鸡蛋汤,最后罗老四用大汤碗端了切好的肉包子放上去,就算是齐活了。 罗老大给每个人都用小白瓷杯子倒了杯酒,蔡队长杯子提了起来:“放前几年得先祝万寿无疆,今年嘛,秋收工作已经接近收尾,经过这么一件事之后呢,希望你们罗家上上下下都互帮互助、友爱团结,共同建设四个现代化!” 岑济听了之后很提气,觉得蔡队长这话讲得很好,站位很高,既缅怀了过去,又关注了现在,还展望了未来,很接地气、很提士气、很有底气,放几十年后,高低得整个副村级干部。 duang的一下就把杯中酒给干了,放下一看,发现几位大老爷们都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比较夸张的是罗家三爷,用力的在杯子上嘬了一口,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像是跟酒杯子打了个啵儿。 “蔡老舅,你这年年都讲一样的话,都听腻了。”罗老四杯子刚放下,就用筷子夹了一块包子塞嘴里“哎妈呀,这包子真香,我舌头都要咬断了!” 罗老二也夹了一块包子尝尝,吃了一口眼睛闭着仿佛在回味一样:“同志,这个包子像是我小时候在金陵吃的一样,但是更香更鲜,这是从内蒙那边带过来的吗?” “哦,不是不是,我是从包头坐的火车到上海,中途在山东那里中转了一下,听说山东那边吃面食比较多,可能他们包子蒸的也好吃吧!”岑济扯起谎来已经完全不需要打草稿了。 “哎,春莲嫂子怎么不出来吃饭,都忙活一中午了。”岑济有些疑惑。 “她自己在灶屋里头吃就行了,我们喝酒味大,她不喜欢。”罗老大满不在乎的说,一个劲儿地招呼岑济吃菜喝酒。 岑济心里也渐渐明白过来了,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奶奶和外婆他们也总是不上桌吃饭的,传统陋习啊,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过来的。 不过别的不说,这几个菜确实很香,虽然都是平常菜园里种的蔬菜,但是都很香。 尤其是辣椒炒茄子,岑济已经打定主意要用它下饭了,于是喝了几杯酒后就以自己酒力不支,下午还要赶路为由,先去干饭了。 到了灶屋里头,春莲嫂子还非要给岑济盛饭,这场景要是搁几十年后短视频平台上,不得被喷个几十页“大男子主义”“郭楠就是恶熏”骂上热搜啊。 刚把饭划拉进嘴里,嘎嘣一声,岑济愣住了,牙齿好像咬到了什么东西,细细咀嚼之后,才吐出来一些小沙子、小石头,还有稻壳之类的东西,再看看碗里这饭,颜色呈微黄色,一些麸皮也被保留在了米中,因此喉咙略微有些不适,简称“喇嗓子”。 农民苦啊,这片土地上的农民已经苦了几千年了,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有口饱饭吃,他们用小推车帮着战士们赶跑了土匪,打跑了地主老豺,终于能过上安生日子,虽然背着严重的剑斗差,依旧没有半点怨言。 再过几十年,他们坐地铁仍然被歧视、一些年轻人在网上还会攻击对方是农民,他们就像一块海绵,无声的吸收着对他们的侮辱、谩骂、歧视和差别对待,但是在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又默默地从自己身上挤出来海量的养分,供这个社会继续向前发展。 放下饭碗,蔡队长还在领着罗家几人谈古论今,岑济从怀里摸出那块手表。 发现原本发黄的表蒙已经变得清澈透亮,钢带也发出了闪亮的金属光泽,把手表拿到耳边,擒纵机构发出固定的嗒嗒声。难道穿越还能有修复物品的功能?还是说会将物品还原到原本的状态? 想到这里,岑济心下一惊,偷偷跑到梧桐树背阴面,解开了裤带,认真观察几秒种后,终于缓了一口气,依然是那么武威雄壮! 提上裤子的时候顺手在口袋里一摸,发现手机还在,点亮屏幕发现已经显示无信号了,唉,算了算了,好在提前下了不少好片子,以后当个mp4用吧。 酒足饭饱之后,蔡队长也答应把自行车借给李克道,放他半天假,让他带着岑济去县城里,顺便帮他买两包大江香烟。 临走前,岑济发现春莲嫂子一直没出来,就去灶屋里看了下,发现春莲正用筷子夹着锅边炕的红薯吃,显然是中午饭不够,靠吃红薯填饱肚子。岑济心里很难受,默默地退了出来,自己给别人添了太多麻烦。 出门后见到罗老大在树底下收拾凉床子,便走过去跟他说:“罗大哥,今天中午给你添了麻烦,这包烟你拿着就当是菜钱。”说着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没拆的中华往他手里塞。 “你这是干什么,快拿回去,就吃顿饭你还来这些,要是传出去,我都没脸见人!”见罗老大态度很坚决,推了几次都被拒绝。 岑济从双肩背包里摸了几根士力架,这玩意高油脂高糖分,对现在肚子里没什么油水的农民来说,实在是好东西。 “罗大哥,你看春莲嫂子还怀着孕,这几根巧克力棒子你留着给她尝尝,营养价值挺高的,再苦不能苦孩子啊!” 罗成才见岑济这么说犹豫了,想了一下还是收下了,握着岑济的手说:“你叫我一声罗大哥,我就斗胆喊你一声陈老弟,这次回去探亲,不管有没有找到,都给我和你嫂子报个信,要是没有落脚的地方,就来我家,怎么也不能让你饿着!” 岑济重重地点了点头,这家伙弄的,现在的人还是单纯,没有太复杂的情感,就是单纯的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没有那么多利益的交换,以后要是发达了,肯定也要帮罗老大一把。 从罗老大家里出来,没走两步,李克道就把自行车骑过来了,一个漂亮的甩尾,好险没摔个狗吃屎。 这是一辆旧的永久牌自行车,在前轮上方加装了一个竹编的置物篮,大杠上加装了一个小木板,应该是给小孩坐的,后座用破布裹了起来,方便后座乘客,毕竟在这个年代,路况可并不是很好,几里路坐下来,屁股都能坐的麻。 “坐前边还是坐后面?” “得了吧,我又不是小屁孩!坐什么前面。” 顺着土路一直往前骑,就出现了一条石子路,表面用沥青浇过,怎么说呢,这石子个个都比鸡蛋大,轧的也不是很平整。 路面上不时出现个大坑,虽然浇了沥青,但是薄的跟杜蕾斯似的,纯属秃子头上的几根毛—聊胜于无吧,在这种路面上骑行倒是屁股不受罪,但是乘客就遭老罪了,岑济感觉自己的屁股已经好多年没有受到这种折磨了。 沿途道路两旁干干净净,草都没有一根,更别提各种粪便,鸟屎都被小孩拾走嘞。 偶尔能碰到个骑自行车的,还会互相按下铃铛打个招呼,行人脸上也都是面黄肌瘦,衣服大多补丁摞补丁,岑济身上这一套,都可以算得上豪华装备了。 终于望见了县城,岑济是用屁股那个眼睛望的,因为出现了水泥路面,屁股终于不再遭罪了。一路上能看到不少拖着板车的路人,车上拖着桌椅板凳或者粮食,有的是去打米厂的,有的是公交公司的搬运队,专门搬运货物。 到了东门车站,李克道示意岑济下车,二人把车靠在一处代销店前,李克道向售货员要了两瓶桔子汽水,没错,就叫“桔子汽水”。 不是可口可乐,也不是雪碧,也不是橘子汽水,就叫“桔子汽水”,印在玻璃瓶上呢。两个人一边抽着烟一边喝着汽水,倒也有几分惬意。 “喝完这瓶汽水,我就回去,你顺着路一直往西边走就是,路上遇到板车或者自行车,也可以让他们带带你。”李克道抽了一口烟眯着眼睛说道“千万别上拖拉机,上次我搭了一个拖拉机,结果拖拉机手忘了我还在车上,差点没把我干到宣州去!” “哈哈哈哈,李哥,你把这烟带回去抽吧,分罗老四几根,他还没抽到呢!”岑济把那包散装的华子塞给李克道。 “你真给我啊,这有钱都买不到啊!”李克道把烟往怀里塞还问岑济“真不后悔给我啊,那我可真要了啊,这我过年的时候拿出来那得多长脸!” 岑济笑着摆摆手,几十年后大街上到处都有的卖,不过在街上看了好几家店,都没有见到有华子卖,多是经济、丰收、渡江、大江、甜蜜、红梅、大前门、迎客松之类的,可能华子价格太高了,老百姓抽不起没销量以至于大家都不卖。 “李哥,路上慢点,我得动身了!” “好嘞!你也注意点,城里走的时候多看着点包!” 岑济从车站右边一拐就上了大路,此时一辆开往铜都的客运汽车刚好从车站出来,客车后排窗口处露出一个人脸来,看着岑济一脸震惊,嘴唇发白还不停地颤抖,立刻将头缩了回去。 第3章 东奔西走 寻亲认祖 这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得去2024年了,岑济叹了口气,那未来的我还会出生吗?还是说这是个平行世界,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岑济摇摇头,还是先找到奶奶再说,赶紧把肚子混饱吧。 此时,万安公社跃进生产大队办公室里,三个男人正围坐在一起。 “有才,这是刚从公社取回来的电报,岑家老三要回来了,他在内蒙那边是大队的会计,还是初中文化,从他个人主观意愿上来看,他这次还是以寻亲为主。”支书鲁求英端着个搪瓷茶缸子递给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 “毕竟他养父母都因公殉职了,去年内蒙的雪灾重啊,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在那边无依无靠的,认祖归宗才是正理啊!”大队长刘进喜点了点头说道。 “可是他大哥前年才过世,嫂子也改嫁了,他家里小孩子都有七个了,这两年才添的一男一女,眼一睁就得发愁吃饭啊!大队怎么安排,他也是个文化人,放大队里干个青年书记怎么样?”芙蓉生产队队长周有才喝了一口水问道。 “我的意思,不管什么职位,先放你们生产队,你们负责安排好住房,刚好大队小学缺老师,他可以兼职老师,算大队的工分!”鲁支书身子前倾,好似在征求周有才的意见。 “小学在我们生产队是不错,可是这学校破成什么样了,他来了也住不成学校啊,现在社员家里也没多少空余房子,还有这口粮怎么解决,今年欠收,少不得要组织老弱去外面讨饭!” “口粮问题大队帮衬着点,主要还是得你们自己想办法,你们生产队难,其他五个生产队日子也不好过。”鲁支书眉头拧成了麻花,整个人身子像是要折叠起来,胸膛快俯进膝盖了。“不成明年新学期开学每个学生加收五分钱学费!怎么也得给人安排妥当了。” “学费一加,好些人都不会再送孩子来上学了,我们生产队多少年没出过中专生了,初中生都没几个!” “哼!张家那小子不是中专生嘛,自己不愿意回来,嫌弃家乡,说什么宁可在大城市讨饭,也不回来种地!”刘进喜冷哼一声把手里的烟掐灭了放进了烟盒里。 “唉,说到底还是穷闹得,现在知青都走的差不多了,村里就剩一个电力学校的小子,前些日子好不容易给他说了个媳妇,好说歹说,总算把他给拴住了,不然以后种田用电取水都得抓瞎。” “好了好了,老周你先回去合计合计,来个有文化的青年干部不容易,我们无论如何得给人家留住了!”鲁支书最后一锤定音,结束了这场简短的碰头会议。 “身上是一毛钱都没有啊!”岑济一边走一边抱怨,一路走过来,路上都是山清水秀,跟几十年后的宽阔公路比起来是一个天一个地,偶尔能看到小孩穿着破衣服在放牛,不过都很怕生,远远地就躲开,想找个问话的都没有。 岑济到现在都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年哪一天。罗老大家里连日历都没一个,按他的话说:“反正每天都是队长安排上工,自己要那pie玩意做什么!” “同志,现在几点啦?”好不容易看见个骑自行车的,身上穿着白色的的确良衬衫,看上去应该大小是个干部,岑济赶忙上前问道。 “同志,现在刚过四点半,我这表不太准。”那人停下自行车,右脚从脚踏上向后一挥,潇洒地在后座上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一阵小跑缓速,稳稳停下。这可把岑济羡慕死了,这么优雅的上下车方式自己可是永远都学不会了! “同志你这是要去哪?看你大包小包的是从外地来吗?” “我是回来探亲的,从内蒙来的!” “嗬!内蒙大草原啊!”那人一脸欣喜,边推车边跟岑济攀谈起来,“那你是坐火车来的?” “嗯,坐到沪城下的车,再坐客车到宣州过来的。”岑济模糊其词,随便鬼扯了几句。 “呀,那怎么不坐到江城,那里有车能到灵谷县城呢!” “那个,我在内蒙那边听说江城小偷多。”岑济心里暗自得意,傻了吧,绝杀,从以前老一辈人那里听说,江城贼确实蛮多的,有句顺口溜叫“江城偷,淮阳抢,xxxxxxx!” “魄力斯同志们一直都在加大打击力度,肃清这些蛀虫败类!”这人脸上涨红了,憋出这么一句。 “同志,想问问这里离万安公社还有多远,天黑前能赶到吗?”岑济心说还是得装一装,不然一个外地来的,直接就能找到目的地那也太令人生疑了,别被当成特务抓起来,这个年代人们警惕意识还是非常强烈的。 “哦!你是去万安公社的,这里是小房村,前边是槐木塘,过了槐木塘就到了。”这人从刚刚的尴尬中缓过来,赶紧介绍“我叫左青峰,是万安公社办公室的干事,去年底才调过来的!你坐我车后面,我带你去公社。” “那好那好,感谢组织!” “对了,你介绍信带了吗?” “我放在包里了,我来找找。”坏了,岑济就一个毕业证,可是这年头去哪都要介绍信,不然就是盲流,要被抓的!刚好还好巧不巧遇到公社的干部,要是找不到就直接逮起来了,不过既然这挎包原主人把毕业证都放里面,估计其他证件也都在一起,怀着一丝希望,岑济开始了翻找。 包里一共四本书,两本《讲话》,一新一旧,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有一本《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包里没有其他的东西,毕业证之前已经翻过了,介绍信应该夹在书里面。 两本语录看来是经常翻阅的,一本已经磨旧了页脚,一本是簇新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厚度不大,最有可能的就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想来也好笑,这本书简称“钢炼”,现在的“钢炼”和几十年后的“钢炼”完全不是一种东西。 岑济用左手托住书脊,右手把书页一弯,大拇指跟印钞机似的快速让纸张翻动起来。大约翻过了三分之一,一张带有红头的便笺纸直挺挺地插在书页中间微微摆动。 岑济轻呼了一口气,还好找到了。 轻轻抽出来,将它放在合起的书封面上,上面是印刷的红色宋简体大字: 西斗铺人民公社格命委员会便笺。 下面是手写的正文,别的不说,字体非常端庄秀丽: 万安公社: 兹有我公社新民生产大队会计陈继革同志,因个人家庭原因,须前往贵处寻亲落户,望妥善接纳为荷! 然后一个草写的致、礼。再下面是落款公章:西斗铺人民公社格命委员会,日期是:1980年9月1日。 便笺背面还有字迹,岑济翻过来再看,上面是另一个笔迹,笔力凝练厚重: 继革,事已办妥并电告皖处,速至万安公社落户为要。 落款是:希字。 不对啊,这个介绍信正面内容倒是好理解,背面这行字却让自己难以理解了,还“电告皖处”,这个年代发电报可不是老百姓能办到的,他还用的是“告”,这看上去就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人才能写的口吻,不简单啊,自己这个身份不简单呐。 岑济郑重的把介绍信递给了左青峰,左青峰看了一下,点了点头,便递还给了岑济。“刚好顺路,反正你先得先去公社,坐我车吧!”然后拍了拍自行车后座:“准备上车,抱紧我!” 这回轮到岑济脸红了,这小子是在报复我吗? “我骑车快,快上来吧!哈哈哈!”左青峰跨步上车后大笑,岑济小步快跑一个冲锋就坐上了后座,二人说说笑笑就上了路。 路上聊天得知,左青峰是江城市的中专毕业生,分配的时候他不愿去当老师,也不愿去供销社,非要来乡村干工作,说是要接地气,于是就给他派来了这个江城最偏僻的公社,磨磨他的锐气,年轻人嘛,总是会冲动的。 路上看到一个穿着白制服、蓝裤子,头戴白色大檐帽的人骑着自行车匆匆往县城方向赶,左青峰按响铃铛大喊:“吴大哥,这是要去哪?” “县里要开紧急会议,说是外地一个要犯逃窜来我们地区了,不跟你说了!我快迟到了!” “这是派出所魄力斯吗?” “什么派出所?农村到哪搞派出所去,你说吴建国吗?他是县公安局派驻我们公社的公安特派员,全公社就他一个魄力斯!你们内蒙那边农村地区也有派出所啊,看来你们比我们这里发达,社会建设的好!” “哦哦,原来是特派员同志,说不上发达,我们那边还是大集体。听说皖省这边要全面大包干了,应该要比我们发展的快!” “哼!我才不相信那种完全不讲客观规律的说法!”左青峰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 万安公社管理委员会建在一个小山坡上,两条马路十字交叉,十字路口东西两边依次排列着管理委员会、粮站、邮政所等七站八所,北边路尽头是中心初中,南边路尽头是中心小学。 管委会大楼通体刷白,中央一个三角门楼,上面飘着红旗,门口两侧涂着标语。到了公社,左青峰把岑济领到了办公室,拿了个茶缸子倒了茶,让他在这里坐一会儿,随后找岑济拿过介绍信上楼找书记汇报去了。 岑济认真观察这个办公室,一个朝南的大房间,窗户是那种老式的木头分格窗,里面镶嵌着三十公分见方的玻璃,共有四扇窗,中间两扇大窗对开,两侧窄窗单开,下方有插销固定,插住后呈三角形稳定结构。 两张办公桌面对面靠窗放置,桌上摆着笔筒、文件等物品,桌上铺着一层绒布,像是后世窗帘的材质,比较有特色的是一张桌子上都放着一块大玻璃,约有60公分长、30公分宽,专供工作人员写字用、 因为这个时候的桌子木材大多是速生木材,材质都偏软,用久了就沟壑纵横,遍处是坑,上面铺玻璃既可以保护桌面,也能方便写字,夏天还能给手臂降温,冬天?请不要抬杠。 最关键的是,岑济终于看到了日历,翻开的那一面写着: 1980年9月10日星期三农历庚申猴年八月初二。 岑济这下终于能确定现在是个什么时候了,这个地方刚经历了长时间的波折,紧接着就是几年剧烈的变化,发展方向和道路正在逐步重新确定,原有的结构开始渐渐瓦解,当初维系这个结构的人或物即将迎来一次不可避免的变化,旧的事物会被覆盖上黄沙,任由时间的伟力随意雕琢堆砌,而从沙土中破土而出的种子,将会在榨干过去积累养分的同时,沿着昔日宏伟的建筑蜿蜒直上,向世界宣告他们恣意又豪迈的理想,但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劳作者,也将经历一次前所未有的浪潮。 正在窗边苦思冥想,化身当代屈原的岑济,丝毫没有发觉办公室门口来了几个身影。 “小同志,我是沙永红,万安公社书记,地区领导已经把你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欢迎回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快步走进来,一把握住了岑济的手,随即脸色一滞“小同志是个拿笔杆子的人呐!” 这次岑济老脸没有红了,因为他确实是拿笔杆子的,自己本身就是“三门干部”,即“出了家门进校门,出了校门进单位门”,小时候确实在农村里过了不少苦日子,但是这么多年,手上早就没了老茧,难怪被人一摸手就暴露了自己四体不勤的体质。 “沙书记,我就是没吃过多少苦,所以身上存在不少缺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在广阔农村里,多吃苦、多磨砺,从劳动人民的汗水中汲取养分,到人民群众里了解实情,从而成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岑济诚恳的说道,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眨啊眨的。 “好,只要你有这个志气就好啊,地区本来打算让你在公社坐办公室,但是我觉得年轻人就该去最基层去锻炼,他曾经说过:世界是青年的,长江后浪催前浪,譬如积薪、后来居上。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很欣慰啊!”沙书记握住岑济的手摇了摇,微笑着看着他:“我已经跟你们跃进大队的书记打了招呼,你今后就安排在原来的祖籍村上,先了解情况,扎扎实实从基层做起,做一个对人民对集体有用的人!” 岑济手还在沙永红手里攥着,嘴角仍然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什么?看样子已经有人给我打过招呼,我本来可以留在公社的!不对,这个沙书记说他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那说明他根本不买打招呼那个人的帐,就想着把我塞到村里去,好哇,我穿越才来第一天就给我玩心眼子!我还只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孩子啊!” “那真是太好啦!感谢沙书记关心,感谢组织厚爱,我一定把心定下来,把根扎下来,坚决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不辜负组织和领导的重托!” “这下老鲁可高兴了,沙书记给他们添了一员儒将啊!”这边岑济跟沙永红正你来我往的客套着,又来了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大约40岁上下,穿着极为考究,一身服装的面料笔直挺括,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一般人是不会在这个年代把头发梳得跟镜子似的,苍蝇飞上去都得打滑。 “什么风把黄主任给吹来了,去县里汇报完工作了?”沙书记面带微笑地同他打招呼:“这是我们公社的主任,黄志刚,小陈你以后要多来找黄主任汇报交流啊!” “不对劲不对劲,这两个人一个老大一个老二,明显话里带刺,我还是别跟他们掺和了。”岑济心里寻思,立刻有了抉择,依然面对着沙永红:“一定、一定!”然后转过头去对着黄主任微微躬身:“黄主任好!” “哎呀,时候不早啦!小陈你还得先下村,生活用品都带齐了吗?需要公社帮忙吗?”沙永红终于将手抽了出来,用手拍了拍岑济肩膀,随意的客套了两句,丝毫没有给黄志刚半点面子,没让他说话。 “哈哈哈!这么快就想打发我走了?可算是等到你这句话了,老东西,爆金币吧!”岑济心里狂喜,面部表情立刻开始组织,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沙书记,我这确实有困难,需要组织和领导的帮助和关怀啊!” “哦!什么困难?”沙永红愣了一下,仿佛被干了一个措手不及,生硬地问道。 “唉,沙书记,实不相瞒,俗话说穷家富路,我从内蒙出发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身上也揣了不少钱,可是在沪城转车的时候,被人把钱给偷了,还好车票先买到了手,可是没钱坐客车到县里来了,只能从沪城搭了货车给我送到宣州,然后从宣州走到陵谷县来的,在走山路的时候,又摔了一跤,把另一个装着被褥的包给弄掉了,等到去追的时候,已经顺着青江水流走了!” “难怪小陈同志对江城印象不好,原来是在沪城被偷过,那他现在确实挺困难的,看来我要尽量帮帮他!”左青峰在旁边听岑济说完,心里想着却是要帮帮他,组织里还是好人多啊! “这--”沙永红面色尴尬,本想着客套一下,没想到这小子上他这哭穷来了,公社现在也不宽裕啊,本以为这个小陈还让地区领导打过招呼,条件应该还不错,没想到他还被三只手给偷了,要不自己出出血吧。 “沙书记,我这里刚收到家里给我捎来的粮票、布票,我暂时也用不上,先给小陈解决燃眉之急吧!”黄志刚总算能插上话了,他可是老早就听说公社要来一个年轻人,关系挺硬的,据说他父母跟一些高官学者常有来往,自己还想着更进一步呢,可得把这机会抓住了:“小陈呐,你也太不小心了,唉,你年纪小,没怎么出过门,这样吧,我再私人援助你十块钱,先把生活用品置办了,以后等你宽裕了再还给我。” 沙永红见黄志刚主动伸手,他也懒得管,本来只是想给这个小年轻来个下马威,让他别倚仗关系搞些歪门邪道,以后踏踏实实工作,没想到惹出这一茬来,既然有人要做冤大头,自己可就乐见其成咯。 “哎呀,黄主任可比我这个老头子有钱多咯,小陈呐,还不赶紧谢谢黄主任!” “谢谢沙书记教诲!谢谢黄主任援助!”岑济双手接过票据和钱,心里乐开了花,这个时候的十块钱可不是小数目,更不用提那一沓子的票据,最起码这个月能过的舒舒服服。 “小左啊,小陈刚来,你领着他去供销社转转,东西买完了顺便把他送去跃进大队,鲁书记还要给他安排一下,别耽误人家队里事情,早去早回!”沙永红说完就上楼了。 “小左啊,要好好照顾新同志啊!”黄志刚也笑眯眯的走了。 “走!我带你去供销社!” 第4章 队长说身世 小伙听分明 几十年后岑济也来过供销社,不过那时候已经改制了,先是全面放开,各地的小商贩都能去里面摆摊,里面摆不下就往外摆,因此当地老百姓都称呼这个地方叫“大货郎社”,后来某位领导看这样实在是太乱,又不让摆摊,改为以柜台为单位向外发包,后来演变出了许多夫妻档、家庭档,再后来就没有了,连房子都被卖掉。如今重新看到供销社鼎盛时候的模样,岑济不禁有些唏嘘。 供销社位于十字街西边,马路南边,开了一个大门,门头上写着为人民服务,门头下面是万安人民公社供销社,右边写着“发展经济”,左边写着“保障供给”,进了门,靠右手边是一面墙,上面写着标语:听从华主席指挥。 正对着大门摆了一整面墙到顶的柜子,柜子前面是一溜齐脖颈的柜台,墙柜和柜台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商品,一直往左边延伸过去,依次是烟酒糖茶、布匹、副食品、日用百货,内部光线较为昏暗,地面还是水泥地面,最里面是大件商品,像缝纫机、自行车之类,用小高台架了起来,防止别人随意触碰,以免商品损坏,靠近大门一侧也摆放了一排长柜,里面都是粮油米面之类的粮食。 “怎么样,跟内蒙比起来,我们这边的供销社商品还算丰富吧?”左青峰一脸自豪。 “确实丰富,我们那旮沓供销社还卖羊崽子呢!”岑济心里暗笑,就想着逗逗这个小伙子,供销社商品虽然丰富,但跟后世比怎么也比不上的,但别的不说,刚进来那一刹那,确实给了岑济一下来自另一种生活方式的震撼。 “你快来看,最新的上海牌手表,我一直想换一块手表,票都准备好了,就是没有钱,唉,太贵了!”左青峰懊恼的趴在柜子上,隔着玻璃眼巴巴地看着。 “小左啊,你少请粮站的小露看几场电影不就有钱买了吗?”柜台后的售货员笑着打趣。 “看电影才多少钱呐,这表要125块呢!”左青峰嘴里嘀咕着,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一样:“黄姐你别瞎说,我、我没有请小露看过电影,你不要乱传啊!” “哈哈哈,年轻人还害羞呢!我都看见你骑自行车带她了!” 在几个售货员的调戏下,左青峰脸涨的跟西红柿似的,不停地催促岑济快买,两人很快买好了牙刷、牙膏、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品,然后左青峰飞也似地跑了,走之前说了一句:“我在管委会门口等你!” “小左别走啊,你还没说啥时候结婚呢!哈哈哈哈!” “哎呀,城里人脸皮就是薄!” “那不然,都跟你个老娘们儿似的啥都懂啊!” 售货员黄姐熟练地用稻草将几样东西捆扎起来,岑济用手一提,稳稳当当,不禁感慨了一句:“黄姐这手艺活儿可真不赖!” “哎呀!黄姐你怎么这样,这小伙子才来呢,你怎么就给他露了一手啊,他以后找媳妇要离婚可怎么办!” “他结婚离婚跟我有什么关系?”黄姐故意扯着嗓子喊。 “他结了婚发现他媳妇手艺不如你的好呗!哈哈哈哈!” md!这年代这些老娘们儿怎么这么离谱!岑济跑的比左青峰还快,身后传来一阵阵笑声。 “快走吧!天都要黑了!”岑济边跑跟左青峰说。 “哈哈哈!你脸皮也不厚嘛!” 两人顺着大马路一直向西,一个长下坡到底后,就算是离开了公社的地界,左边是一处水泥厂,里面正轰隆隆地生产。岑济抬头望了一眼,后世这里因经营不善被乡政府拆散出售,零件全被浙江一个私人老板买走了,又在原址新建了小学。 水泥厂对面是工人文化宫,也叫大剧院,平时看电影、看戏都在这里,后来水泥厂拆了,也没什么工人了,后来被改成停车场,再后来建起了一排门面房,开了不少小商店,卖文具之类。 再往西骑一段路,就到了榨油坊,这里夏秋榨油,冬至前蒸年糕,农民把糯米、籼米送来,出钱供油坊开动机器,一番操作之后,就出来一条条藕段似的年糕,这是农民过冬必备的食物。 又骑了一阵子,两边全是稻田,稻穗已经金黄,还没有收割,岑济有些好奇,因为青江公社那边稻子已经收割完扎草把子了,本来想问左青峰,可想到他也是才毕业的学生,估计也不懂这些。 道路南边是一条宽约三米的沟渠,平时灌溉用水都是从这里取水,道路北侧也有一条小沟,但宽度不足一米,仅作农田排水用。一路又过了一座小桥,路况越来越差,岑济的屁股又开始遭殃了,好在时间不长。 约摸10分钟左右,车子往右一拐,跃进大队到了。 大队部设在最靠近村口的地方,地势较高,门口有一片晒谷场,十分平整,据村里老人说,这以前是刮“共产风”的时候,全大队为了集体晒粮、集体打谷建的,用的是三合土,用十几头牛踩过,再用夯子从头到尾夯了三遍。 以前夏天停电的时候,村里老人还会卷张凉席到这睡觉,躺上去一点不硌人,过了好几十年也不长草。 大队部也没有挂牌子,一共三间房子,都是坐北朝南,正中间是一个大堂屋,里面摆了两张长条桌,上方挂着一个白炽灯,正对大门的墙上挂着两位领袖的画像,屋里角落处还堆着一些桌凳,应该是大队集体开会时候用的。 两边各有一间小屋子,靠东边的屋子旁竖了一根毛竹杆,上面挂着个铁皮喇叭,隔着窗子能看见里面有两张办公桌,桌上摆放有话筒,估计是大队日常办公的地方。西边的小屋子有门。为什么不描写一下,因为这西边的屋子只有一个门,没有窗,孤零零的立在那儿,啥也看不到。 三间屋子全是青砖黑瓦顶,在一众茅草房中显得颇具气势,但因为没有人在此居住,因此有些空旷,没有生气。此时大堂屋门口,三个汉子穿着白色的老头衫蹲在那里说着什么。 “鲁书记,看我给你把谁送来了!”左青峰按着车铃铛大喊。 “是左秘书啊,怎么有空来我这,这位同志是?”一个两鬓斑白的汉子站起身来,双手在裤子上拍了拍。 “这是内蒙回来寻亲落户的陈继革同志,今天刚到的公社,沙书记和黄主任都见过了,现在把陈继革同志安排在跃进大队,请鲁书记多多关照!” “这小左年纪不大,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以后得跟他搞好关系啊!”岑济在心里嘀咕着。 “鲁书记您好,我是小陈,以后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多批评指正!” “好好好!公社对我们大队还是重视的,给我们补充了年轻干部,请左秘书跟沙书记报告一声,我们一定给陈同志安排好、照顾好,那个陈同志啊,晚上就别走了,就在我家给远道而来的小陈接风,你代表公社来做个主陪怎么样?” “不简单,不简单呐,鲁书记也不是一般人物,几句话就把小左给架起来了。”岑济心里一顿腹诽。 “鲁书记,您太客气啦,我这边还得回去跟沙书记复命呐,再说了,我哪能代表公社啊,等过几天到公社,我怎么也得求着沙书记做东,请您跟小陈喝几杯!”小左说完,就推着车准备走了。 鲁书记赶上去,两人又是一阵拉扯,最后小左一溜儿烟就跑了。 鲁书记低着头回来,看见岑济还站在那儿,手里大包小包的,赶忙过去:“小陈呐,快放下让我来。”随后对着旁边的小伙手一招,附耳说了几句,小伙就跑开了。 “不了不了,鲁书记,我自己来就行了!” “别喊我鲁书记,以后叫我鲁叔就行,你大(皖南方言,意为父亲)--”鲁求英刚开口又欲言又止。 “快说啊,什么我大,快把我现在顶替这个人的情况告诉我,我好瞎编,不,我好积极主动地应对啊!”岑济心里都快急死了。 “小陈那你先进来,我们先谈谈,再说说你今后的去处把。” 三人客套一阵后,陆续进了东边的大队办公室,落座后,刚刚跑出去的小伙也跑进来了,鲁求英三人坐在靠南边的桌上,岑济坐在靠门口的桌旁。 “这是大队队长刘进喜,你喊刘叔就好,这位是大队会计,洪步春,他比你大不了多少,喊他春哥儿就行。” 岑济跟两人都打过招呼,二人点头回应。 “不知道你、你那父母跟你怎么说的,就是你自己的情况,我们也好跟你说明白。”鲁求英一脸便秘的小表情,其他两人也是差不多的样子,搞的岑济有点烦躁,但是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露马脚。 “我在内蒙的时候,我父母他们跟我说的不多,他们常年在外工作,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少,这次回陵谷来,也是另一位和他们相熟的伯伯安排的。”岑济小心应对,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还把那位在介绍信背后写字留言的神秘大人物联系上了,可以说是云山雾罩。 “那我就跟你从到尾的讲一讲,进喜,待会我讲的不到位的地方你再补充。”刘进喜点点头,算是回应。 “这还得从你爷爷那辈开始说起,当时还是民国,你祖籍本是江北的,我们大队也有不少人是江北的,当时长江发大水,淹了不少地方,你家也包括在内,江北遭灾的地方多,讨饭也讨不到吃的,你爷爷就跟着几户人家一起,我当时也被我大挑着,一条扁担、两只稻箩,一头挑着你奶奶和你爸爸、小叔,从江北往江南逃荒,也就是要饭,找个活路。” 岑济听了微微点点头,因为自己家也是从江北逃荒过来的,也是长江发大水,江北老家地势低,而且地窄人稠,每户就那么点土地,根本养不活家人,一直到几十年后,那里也还是一样,房屋建的都快贴到一起了。 “后来过了江,从燕子矶往陵谷县一边讨饭一边赶路,走到紫衫岭的时候,天上打雷暴,紫衫岭那地方是个山洼洼,一起逃荒的人就躲在山岩下面躲雨,江北打雷少,而且没什么山,所以声音不大,这叫什么来着,小春你上过学你说说。” “声音在密闭空间里被折射放大了,所以显得声音大!” “对对对,我记得当时问过村上下放来的知青,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当时的雷打的又密又响,震死吓死了不少小孩子,在那埋了不少孩子,你小叔也被吓死了,我俩稻箩紧挨着放的,你大搂着你叔,怎么喊都喊不醒,唉,旧社会造孽啊!” 鲁求英端了下茶缸子,发现里面没有水,又放下了,此时洪步春听得入神,也没想起来去倒水,岑济摇了摇头,自己穿越前也是干端茶倒水的活计,穿越后还要干这个吗?眼睛扫了一下,发现黑陶茶壶放在窗台边上,就起身给三个人都续上了水。 鲁求英还沉浸在回忆中,刘进喜回过神来,对着岑济点了点头,岑济一拍脑袋,把口袋里华子掏出来,挨个散了一圈。 鲁求英接过之后就点上了,没太注意,刘进喜和洪步春眼睛都直了,华子!这可是华子!洪步春赶紧擦着了火柴给岑济点上,二人一番拍手、打手,恨不得拜把子似的动作交流后各自落座,岑济随即把烟盒放在桌上,盒盖打开,示意大家自行取用。 “后来就一直来了陵谷县,前清的时候陵谷县闹长毛闹得厉害,清兵跟长毛来回打,把江南人都打没了,许多田地都荒了没人种,大队这里当时也有不少外地逃荒过来的,住了好几年了,也没多少本地人,见我们也是逃荒的可怜人,就一户给点吃的,帮着我们把住的地方搭起来。”鲁求英一口把烟吸了一半,缓缓吐出,继续说道:“陵谷本地人当时就两家,一个是周家,一个是王家,据说以前是林家的佃户,一直在这给林家种地,后来林家败落了,就把地占了自己种,也没什么人管,林家的地多,他们也就几户人家,种不过来,后来的逃荒户就去以前的荒地上开垦,这样大家才有地种。” “你爷爷后来就在村上盖了房,继续把你大拉扯大,给他娶了媳妇,在这里就定居下来,一直到死都没回去江北。我们那一批来的人都一样,没一个回去的。”鲁求英把烟抽完之后发现没烫到手,仔细一看是带嘴儿的,然后看了看刘进喜和洪步春两个人,这两个人正跟吃奶似的一口一口嘬着。不由得来气:“你们两个干什么呢!有没有点相!” 刘进喜、洪步春闻言一震,立刻坐直了,岑济赶紧给三人又散了一波烟,鲁求英笑着摆摆手,用烟屁股点着了之后继续抽:“后来你大就在这娶了你妈,生了你大姐、二姐还有你大哥,你是老小,本来一家子好好的,你大个子大,浑身是力气,在村里干活那是顶呱呱的一把好手,可是坏就坏在一个点上,他好赌!好赌到什么程度呢,生产队年底分了红,你大跟别人赌,别人的钱都输给他了,别人就散了不赌了,他非把大家拉住,把赢来的钱再借给别人做赌本继续跟他赌,结果把自己输个精光!” 岑济闻言一震,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他好赌也会赌,不管是二八杠、牌九、麻将、叶子牌,那是样样精通,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一直也就是有输有赢。平常年景那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坏就坏在你是57年出生的。” 岑济心里顿时明白了,接下来那三年,家里没有积蓄的情况下,是肯定要出问题的。 “后来没办法,你大把你大姐、二姐都提前许了人,熬了一年,到59年夏天的时候,大旱呐,你大实在是没有办法,瞒着你妈,找了一户姓陈的人家,他家里是知识分子,一直没养孩子,想着把你过继给他,他们家也是喜欢你,但是他家里提了条件,就是不能让你知道自己是抱养过来的,而且他们马上就要动身去东北支援建设北大荒,以后就一辈子见不到面了。” “没想到啊,你还是回来了!” “后来你大你妈好歹把你大哥拉扯成了家,也是你大哥能干,跟你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挑担子、割稻、打谷样样都是好的,芙蓉村老队长王义发就相中你大,把女儿嫁给你大哥,66年你大过世,好歹也见着了孙女出世,再后来你大哥家陆续又添丁进口,两个儿子三个女儿。” 岑济点点头,看来我还有个大哥,好歹有个奔头。 “唉,你家大哥78年的时候过世了,你嫂子一个人拉扯不了一大家子,一睁眼家里五个小的、一个老的要吃饭,大过年的还得出门去讨饭。”鲁求英说着揉了揉眼睛,吸了口烟继续说:“再后来你妈不想拖累你嫂子,去了你二姐家过日子。你嫂子也改嫁了,不过也没离开村子,男人是红星生产队的一个木匠,踏实肯干,愿意到你们生产队来,结婚前在大队部发了誓,肯定会把你大哥五个孩子拉扯大。这两年也添了一个男孩儿,平时在生产队挣工分,闲了就去外面给别人做木工,日子也能凑合过。” 听到这里,岑济心里猛地一颤,哆哆嗦嗦地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从桌上拿了火柴点了,眼睛木木地盯着桌子,缓缓地开口,声音已经有些发颤:“鲁叔,我大叫啥名字?” 第5章 再回故乡人未老 今人旧物处处新 你先缓一缓,别太激动。”鲁求英自己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点了起来,用手轻轻拍了下岑济:“你爷爷叫岑德立,你大叫岑贤春,你大哥叫岑焕章!” 岑济愣住了,听到嫂子改嫁的时候,自己心里就有点打鼓,这跟自己奶奶情况太像了,听到名字之后,总算是搞明白了,自己父亲是“兴”字辈,自己是“维”字辈。原来自己冒名顶替的这个人是自己的小爷爷,自己从长辈那里听过,自己有个小爷爷从小就被抱走了,兴许是已经死了,自己爸爸还去以前抱养的那个地方去寻过,可惜早就拆迁了,住户大多迁走了,留下来的原住民也都不知道抱养的那户人家去了哪里。后来每年上坟烧纸的时候,自己父亲总会给小爷爷烧一道纸,尽尽孝心。 “发生这种事情,伤心难过是难免的,毕竟、毕竟你养父母和你在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他们去世了想给你找个依靠,可能也想让你趁这个机会认祖归宗,他们估计也没想到你大他们过得也不好,好在、好在你母亲还在。” 什么?养父母也死了?这下可就难办了。 岑济在心里平复了下情绪,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刚穿越过来的那处小路,估计就是小爷爷一不小心滑到水里去的,小爷爷的养父母在去了北大荒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又被调去了内蒙,最后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双双去世,临终前托了一位朋友帮自己的小爷爷调回了家乡,想让他有个依靠,可谁知道我小爷爷命实在是不好,都快到家了还是死在了路上,到后来连个尸首都没有。 “唉!”刘进喜叹了口气,对着岑济说:“小陈呐,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也离开家乡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是想听听你的想法,不管你想干什么,我和支书都尽量配合。” “鲁叔,刘叔,我想我还是先不认回来。”岑济低头想了一会儿,对着鲁求英他们说道:“但是我想找个离我几个侄子侄女近一点的地方,方便照顾他们。” 岑济这么打算也有他的考虑,因为后世自己的曾祖母,也就是现在小爷爷的妈,一直活到了98年,自己的父亲和叔叔、姑姑们也都一直平安长大,奶奶是后来意外身亡,自己现在一穷二白,在这个时代连自己都养不活,更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养活他们。但是离得近一点,好歹能让他们日子过得好一点,不会像原来那个时空里过得那么苦。 “好,不认回来也有不认回来的道理,说到底还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本来我们也是这么打算的,我们大队就一所小学,放在芙蓉生产队,现在大队治保主任、民兵营长和会计都有,但还缺个青年书记,青年书记干的活不多,你也是初中文化,可以顺便兼着小学的语文老师,给你算强劳力的工分,学校虽然破,但是好歹也有个住处。”鲁求英松了一口气,岑济的打算跟他计划的差不多:“我跟芙蓉生产队的王队长打个招呼,平时有什么农活也不会让你去干,你专心搞好学校的事情就行。” “好!”岑济打定了主意,就站起身来,又给鲁求英他们三个散了一圈烟:“鲁叔,那麻烦您先给我领到学校去,我好提前安顿下来。” “哎!别急着走,我叫你婶子提前做了饭,晚上先在我家歇一晚,明天一早我带你去,今晚先好好休息!” “对对,哪有大晚上过去认门的道理,小陈你就先在支书家过一晚,我们一起给你接风!”刘队长也在一旁附和。 几人说定,就一道去了鲁求英家里,鲁求英家离大队部不远,从打谷场东边过两户人家就是。此时天已经擦黑,不少人端了饭碗蹲在路边吃饭,顺带交流一下白天听到的新闻。这些人看到鲁求英一行,都热心地打招呼。 “支书这么多人是去哪儿,又要开大会吗!” “吃你的饭,你想开会就开会啊!” “支书,我看赵营长吃完饭的时候着急忙慌去公社了,是有什么任务吗?” “饭都塞不住你嘴吗,有事会叫你!” 鲁求英一身领导范儿气场还是挺足的,一行人吵吵嚷嚷着就到了鲁求英家,门口站着一个瘦小的女人,系着围裙,背后堂屋里昏黄的灯光把她影子拉的老长。 “支书,腊梅嫂子都等急了,快点开路以马斯!”刘进喜揉揉肚子,一脸干饭人的模样,洪步春在后面把华子放在鼻尖下面闻了又闻,一个劲儿的傻笑。 “老头子搞快点,锅里头都添了几把火了!”腊梅嫂子在大门口张罗着。鲁求英家正屋一共是三间土坯房,中间一个大堂屋,东西两边各一个耳房,屋顶往南边延伸出一段当做走廊,走廊西边又搭了两间茅草屋,靠近主屋的是灶屋,靠外的是茅房加杂物间,当地人称杂物间叫“牛牢屋”,只能说是非常生动形象。 屋檐下方用碎石子堆了一层平台,上面铺了一层泥巴,跨过长条石做的门槛就进了堂屋,正对大门的墙前摆着一张长条台,条台上方挂着领袖画像,一盏煤油灯摆在上面发着亮光,映的堂屋亮堂得很,屋顶还是茅草顶,靠屋脊的地方嵌了一块边长尺许的玻璃,这在当时的农村也算是很时兴的东西,地面是坑坑洼洼的泥巴地,踩上去不像水泥地那么硬。 一张八仙桌摆在正中央,腊梅嫂子正在从西边的灶屋里往外端菜,鲁求英端坐北面主座,刘进喜坐西边,让岑济坐了东边,洪步春背对门口坐末座。四人坐定后,鲁求英转身从条台下面拿了一只玻璃瓶,旋开了瓶盖给其他三人倒酒。 “腊梅嫂子这是杀了只小公鸡啊,可真香!”刘进喜鼻孔大开大合,一顿猛吸。 “小陈回来既是客人,也是亲人,怎么也得招待好,来,老规矩,我们先提三杯!”鲁求英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岑济赶忙端起来干掉,酒入喉头,先是一阵热辣,进了胃里,舌头一舔上颚,竟然还有一丝回甘。“支书家这柳浪春还是带劲啊!”洪步春喝完挤眉弄眼的。 喝完三杯,众人开始吃菜,桌上一碟红烧鸡块,跟青红辣椒炒的,放了不少豆干,看着分量很足;一碟乱炖小杂鱼,里头还能看到一些小螃蟹、小河虾;一碟子清炒藕片;拌了一碟子云丝;一碟子毛豆米炒雪里蕻,外加一盆子冬瓜汤。 “这把可沾了小陈的光,提前过年了!”洪步春兴奋地用筷子直扒拉,不过只是一个劲儿的夹杂鱼,嗦鱼肉、吐鱼刺。 “鲁叔,这菜也太多了,我心里过意不去啊!” “那就吃,全都给吃光了才好,别剩菜啊!” 几人喝了三杯酒之后,就开始端着杯子抿来抿去,大半天喝不了一杯酒,岑济也很识相的把云丝和豆干吃了不少,还是鲁求英给他往碗里夹了鸡腿。这年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可是招待客人,还是想尽办法让客人吃好,岑济眼眶红红的,小时候也过了几年苦日子,但是跟现在比起来已经算是神仙般的日子了,更别提几十年后的生活。 “鲁叔,我从青江公社那边过来,发现那边田里稻子都收割了,我们队里好像都还没割。” “哦,他们那边靠青江,用水方便,种的单晚稻多,他们收割完了,有的还会种些油菜,我们这边不行,靠山,水库用水紧张,只能多种双晚,稻子打完,要跟着肥田,种点红花草。”鲁求英抿了一口酒接着说:“你这样是对的,虽然是初中文化,但是也要结合生产,用知识指导生产,在生产中运用知识……” 好家伙,鲁书记是真能讲啊,讲到后面,语录那是一篇篇的来,最后在支书要求下,三名干部决定以背诵老三篇来结束今天晚上的接风。 刘进喜和洪步春两人走了之后,鲁求英把岑济带到了灶屋,两人打水洗了脸,又拿了个脚盆开始洗脚,脚盆是木头圈的,盆沿低,盆口宽,鲁求英坐在一条二板凳(比长条凳矮,比小板凳高)上,把脚放进去搅和:“小陈来泡啊,趁着水还热乎!” 岑济有点尴尬,上次跟人一起泡脚还是小时候了,在鲁求英一再催促下,扭扭捏捏把鞋袜脱了,脚放了进去。 “哎呀,你这解放鞋不错啊,鞋头还包着胶呢,鞋底厚实!这袜子也好,弹性大!”没想到鲁求英弯腰一伸手就把岑济鞋袜给捞了过去研究了起来:“内蒙那边都是这样的鞋袜吗,我在江南没有见到过。” “要讲究卫生啊支书!”岑济在心里呐喊,听到支书好奇,就开始胡编:“这内蒙草地多,水土流失大,一下雨就成了烂泥塘,这平时走路,生产队同志们就把这解放鞋当胶鞋穿,劳保厂的工人兄弟们知道了情况后,特意根据当地情况生产了这种鞋袜!” “那敢情好,工农不分家嘛,生产也要结合实际,你看我们县里毛巾厂,一年到头就生产白毛巾,小年轻结婚都买不到红毛巾,看来内蒙的同志们能听得进意见!” 鲁求英放下鞋袜,又摸了摸胡子、擦了擦鼻子,笑着说:“年轻人火力旺,味道冲!说明身体好!干生产就要身体好!”岑济低着头没有说话,双脚在盆里扭成了内八。 两人洗完脚,鲁求英给岑济拿了一双草鞋,该说不说,这草鞋编的真是好,又密又轻,踩着吸湿又轻巧,岑济高兴地踩了几脚。 “小伙子这草鞋穿着舒服吧,我家老头子编的草鞋那可是顶呱呱的,大队里都知道!”腊梅婶子刷完锅碗,回来看到岑济笑着说。 “婶子说的对,这比棉布的还舒服!” “净瞎说,草的哪有棉的好,我们种地的做梦都想穿棉布鞋!” 岑济呵呵傻笑,跟着鲁求英去了主屋,鲁求英给岑济在西边耳房铺了张床,床板是几块木头片子架起来的,上面铺了才晒过的稻草,草上面又垫了不少小布片,还好天气不冷也不热,躺在上面,稻草发出酷嗤酷嗤的声音,睡着也挺舒服,就是蚊子有点多。 鲁求英从房间里出去后,岑济翻起了自己的背包,里面有充电器、数据线、指甲刀、充电宝,上山烧纸钱用的两个打火机、加油站满减优惠送的几条毛巾、一盒从别的单位开会顺走的中性笔、几本开会用的笔记本,几件长袖衬衫、几条内裤,还有两条换洗长裤。唉,为什么自己不做一个精致的猪猪男孩呢,应该带点花露水、驱蚊水什么的啊。 岑济又翻了一下小爷爷留下的挎包,里面除了几本书、毕业证,就没别的东西了。不对,这个年头人出门的话,总会藏点什么,以前听老爸说坐火车都得把钱缝内裤后面,岑济又不甘心的摸了起来。 有了!岑济将挎包外面的那块盖布翻上去,在翻折处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像是金属。岑济小心翼翼地借着外头的月光抚摸着边角,在翻盖内侧摸到了一处线头,用指甲拽了两下没拽动,又去拿了指甲刀剪了一下。 挺能藏啊,岑济发出美玉学姐的笑声。用手从侧方的开口处往外一捋,一块手表出现在手上。岑济一愣,这手表看着好熟悉,猛然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掏出了那块从24年带回来的手表,两只手一边一个,一模一样,翻过去看背面,钢印、数字也都一样,唯一的区别是80年的这块表好像是坏了,拧完发条也不走动。 岑济心里有九成的把握,这两块表是同一块表,但是80年小爷爷在青江边上的表,怎么会出现在24年爷爷家里?两地相隔几十里远,在这个人口流动几乎静止的时代,一般人很难跑那么远,还是在偏僻的山上。难道是爷爷后来自己去砍柴拾到的?那也不对啊,西边山更多,没必要去青江啊! 一手抓着一只表,岑济和衣躺在床上想着心思,不一会儿功夫就渐渐眼皮打架,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1980年9月13日 第二天一早,岑济就醒了,没办法,村里的公鸡实在是太敬业了,也有可能是在向昨天沦为盘中餐的同胞致敬,岑济觉得它们的叫声格外凄惨,也失去了赖床的兴致。 起床之后,天色还微微亮,推开门后,有一阵阵的雾气向门里翻涌,岑济裹了裹衣服,秋天的清晨已经有了一丝寒意。腊梅婶子在灶屋里笃笃地切着山芋,岑济心里感慨,自己小时候吃山芋稀饭都要吃吐了,现在又来重温一下。烟囱里冒出了淡蓝色的烟雾,袅袅地与雾气交织在一起,门前的空地上用破陶盆盛着稻壳,几只土鸡咄咄的啄着。 岑济回房间取了牙刷、挤了牙膏,去灶屋水缸里舀了瓢水,开始洗漱。刚洗漱完,岑济正在擦脸的时候,鲁求英从外面迈着大步走来了:“小陈你起了,刚刚去大队部分配了今天的任务,过几天要开始打稻了,要先把水放了,趁这几天大太阳晒晒田,等吃过早饭,你跟我一道,先把你送去芙蓉村。” 早饭不出所料的是山芋稀饭,腊梅婶子给岑济盛了不少米粒,还怕岑济吃不饱,又从床底下的小坛子里抓了一大把锅巴放在他碗里。岑济被感动的不行不行的,他很想说自己饭量小,这么多吃完中午就不用吃了,但还是全部干完了。腊梅婶子看着岑济肚子鼓鼓的,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鲁求英等岑济吃完,帮着他提了昨天在公社买的东西,两人开始向芙蓉生产队走去,一路上鲁求英给岑济介绍起了跃进大队的情况。 跃进大队一共五个生产队,其中芙蓉队在最中间,因此把小学放在芙蓉生产队,方便学生上学;莲花生产队在西北边,地势较高,下雨时不易积水,便于粮食晾晒储存,因此把大队部设在这里;二龙墩生产队在南边,生产队路口有两根大石柱子,以前玩龙灯的时候就在那里交汇,因此得名;光明生产队在东边,与公社离得近,队里地势低洼,蔬菜种的比较多;红星生产队在北边,离得最远,紧挨着笠帽山,这座山是陵谷县的最高峰,也是江城的最高峰,其实也就几百米,但这个生产队是名副其实的山村,农业生产环境最差,社员生活也很困难。 “听说县里要搞大包干,我们公社农业生产比重大,准备让我们先趟水,总结经验,然后向全县推广。”鲁求英一边走一边跟岑济说着话,突然发问:“小陈你怎么看?” 岑济正在一边走路,一边跟跳到鞋里的小石子较劲,听到鲁求英发问,一时间也没注意听,于是结合自己在机关摸爬滚打十几年的经验开始了一波表演,岑济眉头微锁作沉思状:“既然上面已经决定推广,无非是早与晚、快与慢的问题,但县里还是要做试点,说明他们还有疑虑,至于为什么把地点放在我们公社,支书你怎么看?” “小陈你说的确实很有见地,对啊,既然已经要推广,为什么还要试点呢,放在我们公社是因为我们公社几乎只有农业,工业就一个水泥厂过得去,但是跟其他地区比还是差了点,我觉得还是要稳妥为好,既不能一改到底,也不能一点不改。”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岑济看着鲁求英在自己思考然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后,对他的聪明睿智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我做了什么呢,我无非只是一个惊才绝艳的年轻人而已,要谦虚、要低调,十几年的老办公室可不是只有这点底蕴的。 说着两人就进了芙蓉生产队,从东西贯穿公社的大马路上往南一拐,接着是一条三百米长的泥巴路,路基还有部分石子,后来几十年里,这条小路逐渐被拓宽,还铺上了水泥,卡车也能正常通行。泥巴路尽头是一条小河,一座小石板桥跨河而过。顺着石板桥继续往前,茅草房鳞次栉比,黄色的土坯院墙格外显眼。这时男社员们都已经下了田,女社员们在河边洗衣服,还有几个老头在逗小孩玩。 第6章 遇老人其乐融融 教学生吵吵闹闹 “鲁书记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任务要派给我们生产队吗?还没到出河工的时候啊!” “是啊是啊,田里稻子还没打呢!” “不是出河工,也没有任务,我是来给队里小学送老师来的!”鲁求英摆摆手,对着围过来的几个小老头大声说话。 “什么?送好吃的,送什么好吃的?我就说今天早上喜鹊叫,肯定有好事!”一个牙齿都快掉光的老头拄着拐棍急匆匆地赶过来了,生怕少了他一份。 “不是好吃的,是老师!学校里的老师!”鲁求英声音又高了八个度,还配上了动作,手舞足蹈的。 “不止好吃的?喊我家老四做么事,我家老四老早打蒋匪死掉了!”老头越来越糊涂。 “鲁书记,你别喊了,二爹爹昨天耳屎没掏干净,听不清楚话的。”一个洗衣服的女社员笑着对鲁求英说。 “难怪,大桂枝啊,你家老板(意为丈夫)身体怎么样啦?” “好多了,早上跟可金他们挖田阙去了!” 刚才二爹爹赶过来之后,其他的老头也都过来了,岑济对他们都感到很亲切,虽然自己后世出生后他们基本都不在了,但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可能这就是一种羁绊叭!”岑济不自觉地感慨出声。 “什么?吃什么(只因)八蛋?”二爹爹又开始了。 “还是羊蛋最好吃,羊蛋骚,越骚越带劲!” “牛蛋最肯嚼!牛蛋好!” 岑济一脸尴尬,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刚准备解释,鲁求英语重心长地跟岑济说:“接触群众也不能完全顺着群众,小陈呐,你说脏话可是不对的!” 得,这下怎么都解释不清了。不过岑济马上灵光一闪,从口袋里摸出了香烟,给各位老头散了一圈,鲁求英也拿了一支,往口袋里摸却没有摸到火柴,于是就等着接别人的火。 岑济赶紧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啪”的一声给鲁求英给点上了,鲁求英吓了一跳:“嚯!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还能打火!” “这叫打火机,我在上海的时候,一个同学送我的,说是小日子那边生产的,挺方便!” “唉,小日子md不服不行啊,这些东西确实厉害!” “哟,这烟牛逼啊,这小伙子是哪的!出手真大方!” “二爹,这带、带、带嘴的呢,闻着都、都都香!” 趁着老头们在聊烟,鲁求英带着岑济去了学校,学校在芙蓉生产队最南边,过了桥之后,继续往前走,一条约两米宽的小沟渠将整个生产队分为南北两个部分,北边的都是原来的王、周两户人家的后代,南边的大多是后来逃荒来此定居的人家。 后来渐渐的就叫北边的部分为“大家村”,南边的部分为“小家村”,小学就在小家村里,说是学校,其实也就是三间茅草房,一、二年级一个房间,三、四、五年级一个房间,剩下一个茅草房供教师居住、办公。小学前面是一片小场基,农忙时候晒稻,你问会不会影响学生上课?笑话!农忙学生都得去帮忙!晒稻的时候,要是有麻雀飞来了,学生还会冲出去赶麻雀。 于是经常会出现老师在上面讲课,学生们接二连三地跑去赶麻雀的情形,小孩子们也乐此不疲,赶麻雀可比上课有意思多了,老师不管吗?怎么管,那可是人家的口粮,吃饭比什么都重要! 到了学校门口,教室里还挺安静的,岑济抬手看了看表,现在已经七点半了,现在学生都不早读吗?于是岑济转头问鲁求英:“支书,这学校一般几点上课啊?” “八九点吧,有时候八点多,有时候九点多,看情况。” “上学还看情况?” “对啊,有的学生捡粪捡的慢啊,猪草打不够啊,放牛还没回来啊,总得把队里任务先完成了。” md,这年头农村学生也太难了吧。 “内蒙那边应该不用捡粪吧,牛羊成群的,到处都是粪,哈哈哈,多好!”鲁求英吧唧着烟头,上前把最东边的茅草房打开,然后拎着岑济的家伙事走了进去,门一开里面一股灰尘冲了出来。 两人用手挥了几下,岑济才看清里面的布局,一张桌子在窗前摆放,桌子腿下半部分是砖头搭的,桌面像是一张庙里的供桌,两边微微向上卷曲翘起,桌上还有一只木制的笔筒倒在那里,桌面上一层灰,原本应该摆着玻璃的位置空荡荡的,为什么说原本应该有玻璃呢,因为那部分颜色跟其他地方颜色不一样,形状也是长方形!估计被谁给拿回家装屋顶去了。 靠东边墙上摆了一个架子,还有一些空的墨水瓶子七倒八歪的散在上面,靠西面墙边放了一张床,床头朝西,床尾靠东北角堆了一堆杂物,有木架子有椅子有凳子。 “等学生上课了,让他们出几个力气大的,给你清扫清扫!” “支书,这房间一直没人,那现在的老师住哪里?” “哦,原来一直是下乡的知青来教,因为不用体力劳动,大家都抢着干,这两年知青们都回城了,都是公社的中心校轮流抽老师过来上课,队里按年给中心校交粮食当学费,反正我们跟公社离得近,他们来也方便。” “那现在学校有多少学生呢?” “哎呦,这我可就不清楚了,等老师来了你问他吧,你们等会儿交接好。” 啥意思?这以后就我一个老师教? “等会儿我先领你去吃饭的地方,每个月大队会跟他结账,你要是想吃点好的就自己出钱、出粮票,或者自己买也行!” 岑济把包和其他东西都放好,跟着鲁求英出了门,鲁求英回头把门上了锁,拔出了钥匙交给岑济:“这锁地球牌的,绝对攒劲!” 岑济心里苦笑,这房间里连个鬼都不来吧。 现在的芙蓉生产队和几十年后的布局有一些不同,后世自己记得村上的田都是被田埂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小时候奶奶还为田埂跟别人吵过架。自己爸爸现在还没有长大,更没有结婚分家,后世的家目前还是一块小土坡,在学校南边几十米的地方。 跟着鲁求英出了门往东一拐,是一间略新的茅草房,门口的走廊还是用砖头铺的,显得格外整洁,土坯墙上半部分还用石灰刷了一遍,屋里也是一样,隐约能看到房屋正中间摆着一张崭新的八仙桌,整体布局与鲁求英家相仿,可以说这个年代的农村家家户户基本都差不多。不过鲁求英家的厨房、厕所和杂物间在西边,这家厨房和杂物间在东边,厕所在西南角,一个单独的小茅草屋。 “有才!我是鲁求英,我把陈老师给接回来了!” “来了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小跑着从东边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扫帚,看到鲁求英和岑济后,把扫帚往旁边一扔,快步走了过来。 “这是芙蓉生产队的周有才周队长,这是我们大队新来的青年书记陈继革同志,以后也是大队小学的老师,你们先相互认识一下。” 岑济跨步上前,两只手伸过去跟周有才握在一起,两个人摇了摇手,客套了几句,随后周有才把两人迎进了屋里。 “周队长是解放战士退伍回来建设家乡的,他是47年参的军,我是45年,比他早两年。”鲁求英用手指了指周有才:“周队长是个能干的,去年还是公社的农业生产标兵!” “照辈分你喊他有才哥也行,喊他周队长也行!”鲁求英又把周有才拉到一边,小声交代了岑济不愿现在认亲的想法,声音不大也不小,没有瞒着岑济的意思。 周有才听完把头慢慢转了过来,对着岑济点了点头。岑济见状又从口袋里摸出了烟,一人散了一支,又掏出打火机挨个给他们点上。 “这是华子?”周有才一愣。 “什么华子?”鲁求英皱着眉头问周有才。 “这烟是华子啊!不便宜,得两块一包呢!我退伍的时候,班长一人给我们配了一包,我结婚的时候就是用的这烟招待的老丈人,可有面子了!” “你嚼什么大头蛆!两块?”鲁求英一弹起来,他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刘进喜和洪步春那两个人舍不得抽,最后还把烟夹耳朵上带走了:“这两个狗日的,他们知道是华子竟然不跟我讲!” “哪两个狗日的?”周有才一脸疑惑。 “喜子和小春!”鲁求英一脸心疼:“我昨晚那不是得抽了有七八毛钱?” “哎,支书,这华子有钱都买不到,都是友谊商店专供外籍人士的!上海也就几个商店有卖!” “你说你这孩子,这么好的烟就这么淌着发,有多少钱也不够花啊!”鲁求英都快后悔死了。 “支书、队长,这烟没那么值钱,我在上海转车的时候,我一个同学在卷烟厂上班,这是他们生产的不合格样品,内部就消化了,你看这旁边都印花了!”岑济现在扯谎都不带害怕的,顺手指着烟盒上的二维码就开始编,岑济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国内开始在商品时印条形码,但是从超市里结账的时候用巴枪扫一下就知道,这玩意现在肯定没有。 “这也是他送我的,不算什么值钱的烟!”岑济大大方方的把烟盒给两人看,二人将信将疑,随后也选择了相信,不相信也没办法,谁叫岑济来自几十年后呢。 “能军呢?跟槐木塘那边谈的怎么样了?”鲁求英抬头问周有才。 “他舅带着今天去商量了,上次到我家见完面,女方家里也没说什么,我心里也打着鼓呢!”周有才眯着眼吸了口烟:“支书,你说现在怎么结婚不看成分了,我看那上次的小丫头进了我家门,扫了两眼就出去了,跟能军说什么缝纫机、收音机,缝纫机我在公社里见过,录音机我是真不知道长啥样啊!” “收音机我知道,应该跟广播喇叭差不多,能放戏、能唱歌,里头还有人说话,我去公社开会的时候见过左秘书摆弄过,录音机应该能把声音录下来?唉,他们现在年轻人喜欢这些。”鲁求英笑笑:“说不定过几年娶媳妇就要电视机了!有才啊,那你可得抓紧挣工分了!这些东西可都不便宜!” “要是便宜,我能发愁吗,为了给能军说上个媳妇儿,家里可是借了不少外债了,就起这趟屋,还指不定要还到什么时候呢!” “周队长和他大儿子在大家村住,现在给他小儿子娶媳妇,对方要求高,不愿意跟老一辈的住一块儿,就给他在小家村另起了这趟屋。”鲁求英对着岑济说:“他这屋去年底才起的,今年双抢过后,女方家里来看人家(皖南结婚习俗,订婚前先来看看男方家庭情况),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也没个回音。这房子一时半会儿也就能军一个人住,你们平时在一起吃饭有个照应。” 其实鲁求英也想给岑济找个能正经做饭的人家,可眼下芙蓉生产队里面家家户户都粮食紧张,生怕加个人之后自己家吃不饱,虽说大队会按月给口粮,谁知道能不能按时发呢,因此最后还是周有才给接了下来。 不过岑济对此倒是丝毫不担心,他常年在外工作,自己也会烧几个拿手小菜,为了追女孩子,还特意在app上学了不少创意菜,应该是饿不着自己。不对劲啊,明明是跟个大老爷们儿住一起,我怎么还想着给他做饭,不行,轮流做,必须轮流做! 三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支书!支书!你在学校吗?支书?支书?” “大白天的叫魂呢,我在这,隔壁老周这里!”鲁求英脖子一扬大声喊道。这个年代怎么人说话声音这么大,这过来才一天,岑济耳朵都快被震麻了。 “支书你在这啊!我有紧急事情向您汇报!”一个中年汉子小跑着进了堂屋。 “赵营长你慢点,支书刚才跟我在说话。”周有才起身给迎了进来。 “这是大队的民兵营长赵前进,这是大队新来的青年书记陈继革,有什么事说吧,怎么一惊一乍的!”鲁求英简单地给两人作了介绍,赵前进向岑济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立刻对着鲁求英说:“支书,昨天晚上公社里吴特派员召集各个生产队民兵营长开会,说是接到上级部门通知,近期从西北那里跑出来一个逃犯,身上有枪,一路上干了不少丧尽天良的勾当,光是抢劫案就犯了十几起,据公安部门的同志说,前几天已经到了我们地区了,特派员让我们民兵做好准备,随时要配合他开展缉捕工作!” “好啊!现在这些破坏分子都这么无法无天了,还真以为他能跑得掉吗,前进,你回去把枪和子弹都好好检查一下,通知各民兵一个月内不准请假,立刻组织夜间巡逻,不抓到这个狗日的誓不罢休!”鲁求英一拍桌子,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又回到了解放战场上,对着赵前进下达了作战命令。 “枪和子弹我都检查过了,我都擦得亮亮的,这个夜间巡逻、这个……”赵前进有些犹豫。 “有屁就放!” “支书,大家伙最近家里都在忙打稻呢,晚上出去巡逻,我怕他们怕影响白天上工,今年早稻收成不好,大家……”赵前进挺直了腰,但是越说声音越小,眼睛不停地瞄支书,支书的脸色从震怒到铁青而后又变成落寞,过了好一会儿,抬手挥了一下:“皇帝也不差饿兵啊!让民兵们每天上工、下公前都绕着队里走一圈,但是有紧急情况必须要听从指挥!” “好,我现在就去各队通知,周队长,芙蓉生产队这边就麻烦你通知一下了!”赵前进说完就扭头走了,风风火火的。 “小陈,你晚上也要注意,没事就不要出去乱跑了,有空帮着周队长组织一下团员们开展工作,现在公社的老师应该快来了,我们去学校吧!” 两人跟周队长道了别,转身去了学校,好在离得不远,也算是邻居,眨眼就到了教室外面。 此时已经有不少学生到了教室,两个教室里热热闹闹,有一些年龄稍大些的在玩斗鸡,架着膝盖顶来顶去,有的在跨步子,女生在旁边拍着手,不过大部分学生都没有穿鞋子,衣服也都是补丁为主,还有不少学生穿着明显大了一圈的衣服,显然是家里大人换下来的旧衣服,学生们把门前这块空地搞的尘土飞扬,倒也显得生气勃勃。 此时三、四、五年级教室里的讲台后面,一个瘦瘦的中年男子坐在那看书,岑济和鲁求英两个人到了他身边也浑然不觉。岑济进了教室扫了一眼,教室里不说是四面漏风吧,也算是摇摇欲坠。整个教室只有一扇门一扇窗,土坯墙到处都是洞,窗户没有玻璃,只是一个木头栅栏,外面挂着一块木板,晚上放学或者刮风下雨就把木板放下来,室内就完全是漆黑一片了,讲台后面挂了一块上了黑漆的木板就算是黑板了,讲台上面放着一盒粉笔倒是干干净净,茅草屋顶也是点点星光,想来另一间教室也好不到哪去,这哪能叫学校,叫草棚子还差不多。 “今天是周老师来上课啊!”鲁求英一脸笑容地上前打招呼:“周老师,这是我们队新来的青年书记,以后也参加学校的教学工作……” “啊,是鲁书记,你们学校有老师了啊,那我就回去了!”周老师看清来人,没等鲁求英把话说完起身就准备走。 岑济整个人木在那里一愣,这是什么老师?一点素质都没有啊,都不用交接的吗? 没等岑济和鲁求英反应过来,周老师转身又回来了,满脸堆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粉笔是我从中心小学带来的,还得还回去,鲁书记我先走了啊!” “唉,我们队条件也比较艰苦,不怪没人愿意来,这老师都换了好几拨了。”鲁求英低着头叹了口气:“小陈呐,以后这学校就交给你了,这么多孩子也都交给你了,我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他们能多认几个字、算得好工分和粮食,以后去卖粮、做工不被人欺负就行了。” “我先走了,你赶紧准备上课吧!” 岑济无奈,连根粉笔都没有,这可怎么上课啊。 “同学们快进教室,我们来上课!” 第7章 认老兄弟情真意切 见小父母泪水涟涟 岑济先去了三、四、五年级教室,学生们一群群的涌进了教室,像一窝灰兔子。 岑济在黑板前面、讲台下面找了一遍,没有找到粉笔头,突然灵机一动,去了教室后面,果然在墙角一根竹丝扫把下面发现了一小截粉笔,哈哈,果然老师就是喜欢用粉笔头砸学生。 回头一看教室,心里不由得一酸,连个课桌板凳都没有啊,学生们的“课桌”有的是用泥巴混着石头糊起来的;有的是几块砖头摆了两堆,上面架了一块木板;有的直接从家里搬来的大板凳,自己坐在砖头上。岑济快步走上讲台,讲台是一个跟“教师宿舍”里差不多的案几,木材都差不多,下面是一座用三合土砌成的座子,怎么说呢,站在这后面,不像个老师,倒像个县太爷。 “我姓陈,你们可以叫我陈老师!”岑济回头在黑板上刷刷写了三个字“陈老师”。 “你们谁是班长?” 刷的一下站起来好几个,好家伙,整个教室就三十来人,你们这领导职数配的挺多啊。 “好了,以后三、四、五三个年级合并成一个班,就叫大班。”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上几年级?” “我叫王维成!五年级!”个子最高的那个大声说。 “我叫周大亮!五年级!”瘦瘦的男孩子也扯着喉咙喊。 “我叫周维成!四年级!”是长着一对招风耳的男生。 “老师好!我叫李小林,今年上四年级!” 岑济眼睛一亮,好!好的很呐!讲政治,有礼貌,组织,哦不,是陈老师很需要这样的人才。定睛一看,是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生,脑袋大大的,衣服很破旧,但是洗的很干净,脚上没有鞋子,“课桌”上的书本很整洁,不像其他的小孩,跟团麻线球似的。 “各位同学注意,老师现在要任命新一届班干部,班干部一共有八人,分别是班长、副班长、学习委员、纪律委员、劳动委员,还有三个小组长。”岑济缓缓转着脑袋大声说:“班长就是老师的代表,老师不在就是班长最大;副班长要听班长的安排,帮助班长干活;学习委员要负责收作业,监督同学们背书;纪律委员要搞好课堂纪律,同学上课说话可以批评,其他班干部不好好干活可以跟老师报告,只有纪律委员可以随时向老师报告;劳动委员要负责组织同学们打扫教室卫生,班干部也要听劳动委员的安排。” “同学们,下面我把大家分成三个小组,每个小组要选一个小组长出来,小组长每天早上要负责收作业,要服从班干部的管理,表现得好也可以成为班干部。”岑济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只真彩黑色中性笔,瞬间吸引了全班同学的目光:“表现好的班干部、每个年级考试成绩第一名的同学,老师奖励他一只笔,这支笔是上海的友谊商店里买的,别说在公社,就是在陵谷县、江城,花多少钱也都买不到!” “老师老师,选我吧,我会唱歌呢!” “老师选我吧,选我吧!” “老师你选我吧,我求你了,不然我就不起来了!” “老师,周光涛打我,不要选他!” 教室里炸开了锅,岑济显然低估了当今学生们的脸皮厚度,这些可都是平时在家里被裤腰带教育了多少遍的主顾,为了一支笔,别说选班干部,让他们回去挑两担稻子都愿意。 “大家都安静!你看看你们这个样子,一、二年级的同学都在看你们的笑话呢!”岑济抬头一看,好嘛!小家伙们全在看这些哥哥姐姐们地上打滚。 “都回自己的位子上去!选班干部也是有规矩的,谁不讲规矩我就永远也不选谁,特别是在地上打滚的,老师是绝对不会选他的!” 话音刚落,这些小孩子就都连滚带爬地回了座位,岑济注意了一下,有几个学生从头到尾都没动过,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然后他按照左中右的顺序,给全班学生按年级分了组,又根据个子大小排了前后。 “接下来每个人都拿出一张纸,没有纸的来找老师拿,老师在黑板上出十道题目,五年级的先用纸抄下来,把名字写在最上面,做完之后立刻交卷。四年级和三年级的先等五年级抄完,等他们抄完了,老师再出你们做的题目。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大点声!” “明白了!!” 花了个把小时给大班这边搞明白了,岑济又去了小班那边如法炮制,这样一场简单的摸底考试下来,大概就能搞清楚目前所有学生的学习进度了,再有一个,自己也想通过这种方式找到现在的爸爸妈妈,按照年龄推算,此时他们应该正是上一二年级的时候。 上午的课程就这样结束了,岑济准备中午先把宿舍收拾出来,然后把试卷批改了,下午对着卷子一个个的来认识同学们。回到宿舍,岑济先用昨天在供销社买的搪瓷盆去隔壁周能军院子里的水井打了一盆水,用手端着往地上洒了水防止扬尘,接着从包里掏出了加油站送的毛巾,脱掉了外套,卷起了袖子,开始大扫除。 岑济在里面干的热火朝天,擦完桌子擦架子,擦完架子擦床板,一抬头,发现窗子外面围了不少人正在往里面看,看到岑济在看他们,又一下子跑开了。 岑济摇摇头又继续开始打扫,从床尾那堆破木头架子里面,还找出了一把椅子,有点像圈椅,用抹布擦干净发现还挺板正,放在桌子前面一摆还挺像样,木材好像跟桌面是一样的材质,又把那个笔筒给擦了一遍,发现上面有些纹路像是刻上去的,别的不说这笔筒还挺大挺重,应该不是竹子的。 打扫完一遍之后,岑济用水把抹布给搓了几下,端着盆往外走,准备顺势一泼,发现外面站了不少人,有男有女,个个拄着铁锹、锄头对着自己笑。 岑济顿时尴尬了,只好招了招手:“大家好啊!” 这时一个脸圆圆的年轻小伙子站了出来:“你是小学新来的陈老师吗?” “对,我是这的老师!” “你好,我叫李大江,是落户在这的知青,也是队里的电工。” 岑济想起来了,自己小时候还在他家玩过,没想到这下看到他年轻的时候了,记得小时候他还挺胖的,这个时候也只是脸有点圆。 “你好、你好,我这还没打扫好,就不请你们进来坐了。” “陈老师,听说学费要涨是吗?” “陈老师,是真的要涨学费吗?” 众人一下子涌过来问,问的都是涨学费一件事,岑济也很纳闷,自己是这小学唯一的老师,也没听说过啊。只好挠挠头:“乡亲们,我今天才来报到,事先也没听说过要涨学费,我过会儿吃饭的时候去问问周队长。” “陈继革同志,陈继革同志在吗?”突然从人群外传来一阵自行车铃铛声音,人群分出一条路来,看着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左青峰下了车慢慢推着走。 “啊,原来是左秘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先去的你们大队部,鲁书记说你已经来小学报到了,我就过来了。”左青峰把车停好,看了一下周围的人群:“咦,大江你也在这?” “我们队里听说小学来了新老师,都过来瞧热闹呢!” “哦,那我先跟陈老师说个事。” “没事没事,我们也都要回去吃午饭了,下午还要上工呢。” “陈老师,这是你的介绍信,公社已经存档了,现在给你签收一下,补个手续。”左青峰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纸,用手指了几个地方让岑济签字。 岑济接过来,放到刚擦干净的宿舍桌子上,左青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钢笔拔出笔帽,让岑济签字。岑济在纸上划了几下,发现没有墨水。 “哎呀,这破笔又坏了!真耽误事。” “没事,我有笔,我去拿。”说着岑济转身从背包里抽出一支中性笔,刷刷把字给签了。 “这是什么笔,还是透明的!我能看看吗?” “这叫中性笔,是小日子那边最新发明的,我同学在上海送我的。” “这跟圆珠笔差不多,不对,这不一样,这字迹多好看呐!”左青峰爱不释手,一边弯腰趴桌上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一边发出赞叹:“这笔尖比圆珠笔好写,写在纸上跟墨水似的!” “我当初要是用这只笔考试,一定能多考十几分!” 岑济看了一下他的字,想跟他说其实他的字跟笔的关系并不是很大。 见左青峰实在是喜欢,岑济就从包里又拿了一支,放到他手里:“你喜欢就拿着用,我这里还有很多,一支笔能用很久呢!” 左青峰脸涨得通红,一下子就直起了身:“不行,不能这样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岑济也赶紧站了起来,心里也就纳闷,不就两支笔吗,至于这么大动静,忙跟他解释:“左秘书,不要这么激动嘛,就两支中性笔而已,不会影响原则的。” “不是这样的,这笔一看就比圆珠笔贵重,我一个月工资也就几十块,估计都买不来几支,你当这个老师手里也不宽裕,我不能占你的便宜!” 原来他以为这笔很贵重,那就好办了,岑济呵呵一笑:“左秘书你今年多大?” “我20了,怎么了?”左青峰一脸疑惑。 “我虚岁24,比你大四岁,你喊我一声哥哥不过分吧!”岑济开始循循善诱:“你看,我刚到公社的时候,是你骑自行车带我,又是你领着我去找沙书记,还是你带着我去供销社买东西,最后又把我送到大队,今天又特意来找我签字,我很感动,因为只有你心疼哥哥!” 这段话一说完,岑济强压着恶心没把最后两个字说成“gie~gie~”,我容易么我。 “你看,我陈继革现在就把你左青峰当成我革命路上的战友、奋斗路上的朋友,我为了感谢我的朋友,我的好兄弟,拿出两支笔来,送给我的朋友,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左青峰眉头皱着思考了一阵子,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有些拿不准主意。 这时候,岑济又开口:“哎!我知道我送了你两支笔,你心里可能有点过意不去,觉得是占了我的便宜,那这样好了,我们学校比较缺教学物资,比如粉笔、三角尺之类的,如果你能送我一些,我会非常感激的!” “真的吗?我、我真的、非常喜欢,你这个笔要是在百货大楼里最起码能卖到十几块钱呢!” “在我眼里,这几支笔不如讲台上的几盒粉笔,因为这中性笔只能在自己的纸上伤春悲秋,而粉笔却可以在黑板上播种希望!” “啊!这句话我要记下来,这句话讲得实在是太好了,我要写信告诉我去做老师的同学们!原来他们是这么的伟大!” 装完一套逼后,岑济用手理了理头发,让自己的形象在左青峰眼中更加的伟岸。 送走欢天喜地的左青峰,岑济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可能是中午高强度地劳动,让自己的能量消耗过快,可是周队长还没有来叫自己去吃饭,自己厚着脸皮去会不会不太好,想着想着,唉?自己怎么就来到了他家门口。 刚到院子门旁边,就看见一个年轻小伙穿着一件白衬衫、黑裤子、绿解放鞋,从裤脚处露出的白袜子可以看到这身精心打扮绝对是当今青年中的流行潮服no.1! 可是这个小伙子的脸上却写满了难受,黝黑的脸仿佛在喊:燕子!燕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岑济回想了一下,这应该是早上去槐木塘提亲的周能军,往屋里看去,只见周队长焦急地拉着一个老头说着什么,随着脚步慢慢走近,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 “不成啊,对方家里咬死了条件不肯改。” “他舅,这房子也是他家要盖的,这盖好了怎么又变卦了呢?这不白白耽误小军大半年时间吗?” “她妈说了,你家有两个儿子,怕以后小军分了家占不到便宜,说提前分了也是对小军好,他们家也放心。” “我和他兄弟俩妈还没死呢,现在就要分家,你姐非得去寻死不可!” “唉,俗话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人还在他家里呢,总不能让小军去把她抢回来吧!” “那我今晚就去抢!”小伙把脖子一扬,木里木气地说道。 “老子一脚踹死你个狗日的东西!”声音还没完,一只草鞋就从门里以一种凌厉的角度,干净利索的印在了周能军昂起来的脸上,三分绝杀! 岑济好像琢磨出味儿来了,估计是女方家里看到周队长起了屋子,觉得家底还有点儿,干脆再要要价,唉,周队长还是心态不够好啊,这放几十年后根本不是事啊,有的人两年花了几十万,都娶不到媳妇,最后跳江死了还得被人骂浦新下头男呢。 不过眼见着鞋子都飞出来了,岑济赶紧得上屋里头把周队长稳住,毕竟自己也是大队的青年书记,总得爱护青年。 “队长,这是在弄啥咧?” “哎哟,我这脑子,陈老师真是对不住,我这、我这一下子给急忘了,饭早就做好了,陈老师你先坐,我去端菜来!”周有才听到岑济声音,一下子想起来自己还得管老师一顿饭呢,忙不迭地去灶屋端菜了。 堂屋里还坐着周能军他舅舅,岑济笑着点点头,老头瞄了一眼岑济并没有打招呼,岑济只好去了屋檐下面跟周能军蹲在了一起:“周能军同志,我是大队的青年书记陈继革,女方家里是提了什么新条件吗?” “唉,能有什么条件,她妈要三转一响呗,还得让我跟她结婚前,先跟我爸把家给分了。”周能军用手卷着裤脚玩,头低着说。 “那你觉着怎么样,能答应吗?” “嘿嘿,答应啊我都可以答应!”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这也能答应,军儿你恐怕是这个时代最亮眼的国男吧!孝出新境界了! 看到岑济嘴巴长得能塞王八蛋似的,周能军得意地笑了起来:“我先答应了,等娶到我家来,我再反悔不就得了!他还能跟我离啊!” 我靠!集帅们听听,这是人话吗,这大太阳下面,我有点丁寒啊怎么回事,啊不是,宫暖啊! “那三转一响你能凑得齐吗?”岑济此时已经用脚趾在鞋底抠出来一个大大的“服”字,他隐约猜到周能军要干嘛了。 “去借呗,结完婚再还回去!” “走吧,去吃饭!没什么大不了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要单恋一枝花!”岑济起身伸了伸懒腰,顺手把周能军给拉起来。 “陈书记,你说的真好,嘿嘿,我也是这么想的。”周能军起身傻笑:“我爹非要我娶她,她家小姨在粮站上班呢!我爹说以后要大包干了,跟粮站搭上关系,那我家走到哪里腰杆都硬!” 岑济心里咯噔一下,好嘛,你们这父子俩还真是有基因传承啊,算盘打的我在学校里都臊的心慌! “那么多钱干嘛花在他们家,我想买台电视,我去县里百货大楼里看过电视,那里面女的可多了,干嘛非得娶她,娶了她我只能看她一个。” 小伙子你可不要跟后世的宅男一样啊,老婆娶回来可不是放在屏幕里看的,岑济心里暗暗发笑,这要是现在把手机里的教学视频给他看,他不得原地起飞咯啊! “陈老师来吃饭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我早上在支书家里吃的多,还不怎么饿。” “你还知道吃饭啊,你还要去抢,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周有才看到周能军就来气,又骂上了。 周能军不管不顾,端了碗就去灶屋盛饭,然后就大口干饭。岑济也有样学样,中午伙食还不错,一个豆角炒肥肉沫,一个蒸咸鱼,还有一大盆子冬瓜。锅里没有贴山芋,岑济估计今天这顿饭应该是周有才特意为了招待周能军老舅的,自己是沾了光了。 自己也听妈妈讲过,以前家里吃饭前,每个人都得吃两条山芋,吃完才能吃饭吃菜,小孩子吃完山芋,那还能吃得下饭,这时候大人就说了:给你吃饭你吃不下,还剩饭!真是鬼也是他、人也是他。 简单扒拉了两碗饭,岑济打个招呼就回学校宿舍了。坐在宿舍里头,岑济开始翻起上午收上来的试卷,在一二年级的试卷里头找自己父母的卷子,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爸爸的卷子,哈哈,看看答得怎么样,嗯,还不错,十道题对了七道。 但是怎么也找不到自己妈妈的卷子,自己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教室里也没有跟妈妈长得像的女孩子,算了,下午上课的时候再去问一下,中午也不好去家里找,不然容易引起误会,这年头老师上门一般都没好事,要么是催学费、要么是抓家长的劳力,毕竟老师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成天啥农活儿不干,在教室里带带小孩就能挣工分,因此家长们意见很大。 下午上课的时候,岑济先给学生们讲了一遍题目,五个年级一共五十道题目,讲得口干舌燥。然后宣布了班干部人选: 大班班长李小林,就是非常有礼貌,会喊老师好的那个,十道题目对了九道,看来是个小学霸。纪律委员是个子最高的王维成,可以帮自己维持下班级纪律。其余的班干部岑济说了,要等期中考试之后再选出来,班长和纪律委员要是考的不好也要被撸下去的。 小班的班干部,岑济就没有选了,年龄太小了,这个年代的小孩子懂得不多,起不了太大作用。 李小林和王维成把胸脯挺得跟大鹅似的,岑济觉得自己要是宣布下课,这两个人估计要立刻飞奔回家告诉父母。 放学之前,岑济用红色中性笔给每个年级的最高分卷子上画了三个五角星以资鼓励,其余的卷子上也都画了一个五角星,这样大家都是好学生,皆大欢喜,这个年代的学生对这种精神上的奖励十分热衷,省了岑济不少麻烦。 岑济想着过一阵子去供销社里看看能不能买到红色墨水,以后放假前,都给小班的孩子们额头上点个红,这可是岑济小时候最渴望的东西。 等孩子们都放学回家,岑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先去宿舍把床铺好了,然后把窗子的挡板放下来,免得晚上蚊子飞进来,又从背包里掏出了剩下的几根士力架,数了数一共五根,岑济留下了一根,把剩下的四根和一本笔记本装进了挎包里。回身锁上门,跟下工回来的周能军打了声招呼,跟他说一会儿回来吃饭,给自己留点就行,随后朝着大家村方向走去。 此时天已经擦黑,一路上没见到几个社员,大家都在家里做饭,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山芋的味道。穿过好几条小巷道,按着后世的路线,岑济找到了现在这个年代自己爷爷奶奶的家。 照旧是几间茅草屋,堂屋里漆黑一片,只有灶屋里有微弱的灯光,两个大姑娘领着一个小姑娘在灶屋门口吃饭,岑济知道这是自己的三个姑姑,还有一个半大的小孩蹲在屋檐下面端着碗吃着饭,岑济一眼就认出来自己的父亲,他和另一个小男孩蹲在一起吃,那个小男孩应该是二叔,两个人都瘦的皮包骨头,正大口扒拉着吃的正香,凑近了一看原来吃的是米糊,这个东西一碗米能做好多碗,当时吃的能把肚子胀死,过不了一会儿就饿得不行,完全是穷人欺骗自己肚子的食物,吃完了往床上一躺,睡着了就不饿了。岑济脱口而出就要喊爸,硬生生刹住了,但是眼泪却哗啦一下流了下来。 连忙用手擦干净眼角,清了清嗓子:“有人在家吗?” 第8章 对月忧思返回现代 励志发奋改造家乡 灶屋里跑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岑济一眼就认出来,就是后世自己的爷爷,奶奶在灶屋里伸出了头对外望着,岑济想离得近些再多看一会儿,自己奶奶过了一辈子苦日子,自己还没上班的时候就去世了,没能给她尽孝,岑济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你好,我是队里小学的老师,我姓陈。” “老师好老师好。” “今天、岑焕才在学校考试成绩很好,我给他、准备了一点礼物当作鼓励,希望他以后好好学习!”岑济从挎包里拿出了两根士力架和一本笔记本,递给了温大本。 “那焕才可真争气,来谢谢老师!” “不用不用!我先走了我还得去别的学生家!” “老师你留下来吃点吧,正是饭点!” “不了不了,我在学校吃过来的,你们吃你们的!” 岑济落荒而逃,接连跑过了几个屋角,自己实在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他们,自己现在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帮助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他们继续过着苦日子,在岑济眼里,他们还要把吃过的苦重新再吃一遍,一想到这里,岑济就难过的直不起身子。 慢慢撑着墙站起来,自己还要去看看自己的母亲,去搞清楚她为什么没有去上学。不过自己也能大概猜到,因为后世母亲自己也说过自己只上了半个学期,后来的算术、认字都是自己在家看着妹妹们学的。 因为我外公重男轻女,一共生了五个女儿,最后一个终于是儿子,全家都宝贝的紧。五个女儿,只有二姨和母亲没有读书,现在也没有强制义务教育,自己现在回来,怎么也要让自己母亲她们把学上了! 外公一家也是从江北逃荒过来的,住小家村东南角,依着一小片毛竹林,生产队每年都会把毛竹砍去一部分,用于制作工具,也是一项重要的生产资料,现在的毛竹林面积还挺大,后来分田到户后,外公和周边几户居民各自开垦了一部分面积,没办法,家里吃饭的嘴多,能多种点粮食就能多填饱一个肚子。 “有人在家吗?”岑济过去敲门,此时天已经黑了不少,农村里现在睡觉早。 “谁啊!”外公站在门后面问。 岑济便把要让二姨和母亲上学的事说了,结果门都没开:“陈老师你回去吧,我自己家的事我做主,学费不少呢,我家读不起!” “我不要他们的学费!”岑济急了,也没考虑到这么做会不会让其他学生家长产生什么想法。 “不收学费我也没钱,老二、老三也算半个劳力,我家女儿多,没有强劳力,要不陈老师你给我们打稻!” 岑济无语了,后世外公也是这个犟脾气,向来是认钱不认人,为了一毛钱能跟别人吵,还让女婿们把赚来的钱放他那里,然后他拿去外面放贷,拿着挣来的钱给儿子起房子,自己爸爸为这事没少跟妈吵架,因为我奶找他借钱他也要收利息。 “那我要见见我、二姐、三姐!”好险把妈给喊出来了。 “天晚了,他们都睡了,我也要睡了,你在床上躺着不要上工就能挣工分,我们一大家子还要上工呢!” 岑济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只好先回周能军家吃饭了。吃完饭,岑济躺在床上五味杂陈,自己难道什么都做不了吗,是啊,自己知道几十年后经济腾飞、房价飙涨,但是现在自己能做什么,靠着那一盒子中性笔做生意?别吧,现在还有投机倒把罪在等着你呢,越想越心烦,满脑子都是赚钱、发财,可是都没什么头绪,怎么别人一穿越就各种金手指,又是系统、又是抓黄鳝、卖泥鳅、逮王八的,自己小时候只会钓龙虾,吃了好好学习的亏啊! 想着心烦,干脆爬起来抽烟,一狠心把拆开的华子给点了,最后一包留着以后找人办事用,顺手把桌上的笔筒拿在手里当烟灰缸,一根接一根的抽,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突然身体一抽搐,像是要摔倒一样,岑济赶紧把手一伸,想扶住眼前的桌子,结果一手扶了个空,摔了一个狗吃屎。 岑济两手一撑,站了起来,手一摸地面,发现自己在一处水泥地上,周围黑漆漆的,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万幸开了飞行模式还有电。往外一照,发现自己回来了?! 自己现在位于老家房子北边,是村子里一户叫周强的人院子里,他家常年在厦门打工,此时正好没人在,打开屏幕看了下: 2024年10月12日03:10 岑济起身飞奔回家,站在家里的时候,脑袋稀里糊涂,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梦游了?外星人背着我飞行2024加强版? 顺手往桌上一放,“笃”的一声巨响,吓了岑济一跳,发现自己手里攥着一只笔筒,笔筒上方还飘着烟灰。岑济立刻把灯打开,认真看了一下笔筒,确认就是之前自己在学校宿舍找到的那只,上面依稀有一些纹路。 看来自己是真的穿越,不是梦游。那是怎么引发的穿越,按照自己看过的几本小说,里头有晒太阳充电的,有钥匙开门的,还有魂穿的,首先排除魂穿,自己的两个头都可以作证,绝对是肉身穿越!小兄弟抬头表示同意。 那也不是自带系统的穿越,因为自己脑海里没有数字、甜美女声温馨提示,那就是物品穿越了。难道是身上穿的衣服,不对啊,自己这衣服,老爸回家干活的时候也穿,鞋子是前几天刚买的。 最有可能的东西,岑济缓缓翻过左手手腕,一块上海手表稳稳地戴在手上,表蒙依然发黄,但是秒针已经不走了,整个表的时间是: 九点十分 岑济又拿出来手机,上面显示是: 2024年10月12日03:18 也就是说,自己在1980年过了大概36个小时左右,但是在2024年才过去6个小时左右,时间比例大约在1:6,在那边待6天,这边才过1天,那反推过来,现在自己在这边过1天,等于那边已经过了6天? 那自己是怎么过去的,记得先是给表上了发条,然后在房间里转圈走路,接着两眼一抹黑,就过去了,是发条的原因吗?想到这里岑济就准备开始上发条。 唉,不对不对,自己还要再过去吗?岑济坐了下来认真的思考起来,需要捋清以下问题: 一是自己穿越过去的是平行世界,还是真实的过去; 二是自己如果再穿越过去,那边的时间会不会变,万一这边过一天,那边过六天,那自己凭空消失这么久,肯定会引起别人注意; 三是自己怎么过去的,又是怎么把背包带过去的,记得当时并没有背着包。 第一个问题好办,可以去那边在一处建筑物上做几处不容易被人发现的标记,再回这边看看有没有。 第二个问题也好办,在这边洗个澡,把手机带上,到那边随便找个人一问就行了,或者在那边点个香烟、蚊香后回来,再过去看看烧了多少。至于为什么要洗个澡,因为自己在那边没洗澡,睡的地方还有虱子,痒死了都; 第三个问题是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问题,目前初步判断是手表上了发条之后就能穿越,但是怎么带东西,能带多少东西,自己还是没有头绪,还有一点,这表停了之后,自己能不能再给他上满发条,延长穿越时间呢? 而且从穿越回来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在哪里穿越就在哪里出现,空间是一致的,但是时间不一样。 不管了,现在天还早,赶紧去洗澡睡一觉先。 一觉睡到九点多,岑济起床去了镇上下了碗面条,边吃边在周围找保存了几十年下来的建筑物,找了一圈岑济选定了三处。 一处是中心初中门前的一座石桥墩子,一处是芙蓉村后面的拦水坝,一处是卫生院里面的水井。 然后又去超市里采购了一批蚊香、杀虫药,还有蚊帐、纱网,被80年代蚊子叮的实在是闹心。把买的东西放进车里,岑济径直来到卫生院里面的水井旁边,这座卫生院始建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水井一直在这个位置没变过。 岑济手里攥着一把起子,装作在观察水井的样子,悄悄用手微微地拧动手表的表冠小半圈,秒针一动就立刻停下了,然后默默等待穿越。一阵熟悉的感觉传来,岑济用手扶住了井沿。 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用手一摸,还是原来的水井,看来此时还是黑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穿回24年的那天晚上,因为两个时空的时间并不一致,不管那么多,先验证是不是同一个世界再说。 用起子在井沿外侧用力往下锉了锉,一道长约五公分、深约半公分的小沟就出现在上边,随后又横着锉了锉,一个十字就刻出来了,还好现在卫生院后面没有人过来,岑济就坐在旁边用手盖住记号慢慢地等,生怕被别人发现。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岑济又回到了24年。 直接用手一摸,没有! 岑济又转了一圈,发现井沿外侧都没有记号,岑济呼出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在那边随便瞎搞,也不会把现在的自己给搞没,不需要担心祖父悖论什么的。 “小伙子找什么呢?”一个清洁工阿姨在问。 “刚丢了两个钢蹦儿,找不到了,唉,算了吧。” 借故离开卫生院,岑济又去了拦水坝和石桥,如法炮制后,都没有发现记号,这下岑济彻底放下心来,看来自己去的是一个与现在世界不相干的平行空间,而且自己离开那个世界后,时间就停滞了,一直到岑济返回时间才会恢复流动。 自己穿越的方法就是给手表上弦,手表在那边停掉之后,就自动返回现在的世界,岑济还记得当初背包是放在椅子上的,自己绕着它转了一圈,那椅子怎么没穿过去呢,难道是需要有东西包起来才能一起带着穿吗? 岑济说干就干,开车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来回尝试。终于搞明白了: 1.上完弦秒针开始转动十秒钟后即可穿越。 2.十秒钟内绕着转一圈,圈内的物品只要是包起来的都可带走,不光是塑料袋、保鲜膜都可以。 3.只能凭借自己的双腿绕圈,自行车、三轮车、汽车、摇摇车都不行,不要问为什么有摇摇车。 4.不能带活体动物。 这下可发了!不对,我这是自掏腰包给乡亲们送福利啊,自己每个月都拿死工资的办公室牛马,到哪搞钱去?自己还没娶媳妇呢,父母还等着抱孙子,五十多岁了还在外面开餐馆赚钱,一天天起早摸黑的,唉,自己还真是没用呀。 岑济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点开了搜索引擎,准备输入“80年代值钱物品”,刚输入80,下方自动推荐猴票,哟!搞得不丑!这个穿越小说中的必备新手开荒神器,记下来,等会去了找左青峰,他在公社上班,应该认得公社邮政所的人,想来买几张也不难吧。 刚退出浏览器,微信就出弹窗了,点开一看,是副主任发来的:“这个调研报告还需要再看一下,有些用语不太恰当,没有一针见血地说明问题,还有找的外地优秀经验还需要补充完善……先改一稿给我看看吧!” 听完这段语音,岑济头皮发麻,他可真会掐时间啊,算了算日子,20号还要还白条、25号要还房贷,2号还车贷,10号还蚊子花呗,上个月还补缴了前几年的养老保险,去年还能选择不补缴,今年直接扣了。 缺钱啊!没有钱什么都干不了,难怪有人会说这世界上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自己还有四天假,得赶紧回去把猴票搞来! 这些东西带回去怎么解释呢,一个人突然在80年代消失,然后又突然带着一大包精美物品、食物出现,岑济觉得唯一的结果就是被当成蛙蛙的间谍抓起来毙了。就说是自己上海的同学、养父母的好友,对同学和朋友的孩子献爱心总没有错吧,对,就这么干! 一些小物件,就说是自己背包里带回来的,大件的就先在24年开车到单位,然后穿回80年,用木箱子在80年从单位所在城市货运到芙蓉村,自己单位离老家也就百来公里,应该快的很。 岑济盘算了一下,这次先带一袋米,一大袋子挂面,还有一些调料,一大包各种散装糖果,用来奖励学生的,吃的先带这么多。用的嘛,除了之前买的,再买一板打火机,这东西应该在80年很受烟民的欢迎,再买几条玉溪,这下可不能再带华子了,一是在80年抽华子是在太扎眼,二是自己在24年也买不起华子天天抽啊。 自己也不能天天回来,万一晚上有人去找我,发现自己不在宿舍可就麻烦了,先在那边呆个把星期,然后再去县里假装打个电话、发个电报什么的,让物资来的名正言顺。 准备的差不多之后,岑济准备把车开回家,然后洗个澡就穿越,对了!洗澡,自己在那边要洗澡的!赶紧去五金店买了一个烧水的炉子,就是那种炉子水壶一体的省柴高能烧水壶,老板说一把柴火就能烧一壶水洗澡,攒劲的很! 回家准备就绪,洗完澡刚好天黑,把东西按照上次穿越来的位置摆放在周强家院子中心,手表先拧个七八圈,这种老手表一般储能在40个小时左右,上满发条能在80年呆十天多。岑济开始绕着地上的一堆东西奔跑起来,绕完一圈,刚停下来喘了没几口气,眼前一黑,穿越成功! 1980年9月13日 时间依旧是晚上9点多,岑济把东西全部都堆到墙角,给房间先喷了遍“全无敌”,出去走了一圈,然后戴上口罩开始睡觉,不管什么事情明天早上再说吧! “笃笃笃!陈老师在吗?” “笃笃笃!陈老师在吗?” 天还蒙蒙亮,岑济还在做梦,门外传来一阵轻声的呼唤,岑济爬了起来,问了一句:“谁啊!” “我是何冬梅,陈老师你昨天来找我家二姐、三姐的。” 岑济“嗖”的一下奔到门前,把门打开,是外婆来了! 记忆里外婆一直就是逆来顺受的性格,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忤逆外公,岑济不管什么时候去外婆家,她总能从围裙里摸出几块糖或是吃的,轻轻地笑着递给他。 “你好、你好,是要送二姐、三姐来上学吗?” “不是的,我老板不干。”外婆低着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毛巾包裹的布包,用双手捧着放在了岑济桌上:“他们两个想念书,我想请你借给他们两个一套书,给他们自己在家看,这几个鸡蛋给你吃。” “外、何婶子,你把鸡蛋拿回去吧,我这里不缺吃的,被你家老板发现了,可不得找你算账吗?”岑济当然知道外公是什么人,每天早上都要去鸡窝里数鸡蛋,每天晚上睡觉前还要去对一遍,家里钱和东西没有一样能瞒过他的眼睛,连只蚊子从他身上吸了血,他都要从蚊子吸回来,吸回来之后,血还变多了。以前岑济爸妈在北京卖快餐赔了钱,外婆自己从家里拿了钱偷偷给妈妈,后来被外公一顿打,外婆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擦眼泪。 岑济转身从昨天带回来的那堆东西里找出了一沓拼音和算术本子,连着几支笔和书一起给了外婆,又抓了一把糖果塞进了外婆口袋里。 外婆没有说话,只是把鸡蛋又包好放在怀里,抬头说了句:“陈老师,你是好人!保佑你长命百岁!”就慢慢地走了。 岑济一直擦着眼睛,等到外婆转过了屋角,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哭了出来,外婆比奶奶走的还要早一年,自己在外地上大学,病情恶化的速度太快,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等到东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岑济把宿舍收拾了一遍,昨晚带来的东西已经全部放到了床和北边墙之间,这样外人不走进来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用一只新的蛇皮袋收拾了十来斤米,又提着撕了标签的挂面,岑济敲开了周能军的门。 周能军刚穿好衣服,正在把腰间一条红绳子当做腰带,在裤裆上面打了个结,看着岑济过来,就开口:“陈书记,这么早就过来了,我还没刷牙!” “来!给你带了点米、面,够我们俩吃一阵子了!” “啥,这么好的米,这米是给我们吃的吗?”周能军接过袋子,用手伸进去捏了一把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这米也太好看了,乖乖隆地洞,我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的米!” 那是,这可是超市里买的“东北大米”,虽然十有八九不是真的东北大米,但也是货真价实的商品粮,周能军估计要再过几十年才能毫无顾忌的天天吃。 “这是我从内蒙带回来的东北大米,包里就这么多,等我去县里给我同学拍个电报,他以后还会给我寄过来的,用火车皮装着拖过来!够你吃一年的,哈哈哈哈!” “就这米煮的饭,我都不用吃菜就能干三碗、不!四碗!” “哈哈哈,早上不吃饭,我们下面条拌辣酱吃!” “吃面啊,那你吃多少?一斤够吗?” 岑济大惊,自己买的挂面是白象的大包装,这挂面一筒子就是两斤啊,别吃撑了肚子,不过他也知道这时候人饭量大:“你拿蓝面碗(皖南地区一种普遍的瓷器碗,通体白色,在碗沿外侧有一粗一细两道蓝线)给我装一碗就行了,我饭量比较小!” “也是,你不干体力活,吃得少,我要是下雨天不上工,一餐能吃两斤挂面!”周能军得意洋洋,接着把手一挥:“我去煮面,煮好了我叫你!这挂面可是好东西,我妈也就干双抢、过年的时候才会给我下,嘿嘿,跟着陈书记享福了!” “你今年多大?”岑济笑着摆摆手。 “19了!” “以后喊我陈哥就行了,我也就比你大三岁,我回去拿辣酱去,这东西拌面条吃最好!” 俗话说吃面不吃蒜,滋味少一半,可皖南这边人们吃面都不爱吃生蒜头,嫌味道冲,一般都是从家里的腌菜坛里抓一小把雪里蕻或是腌萝卜,用菜刀剁吧剁吧,讲究些的下锅用油煸炒,再撒点辣椒末就是一道上好的下饭菜。 周能军一看就不是一个讲究人,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岑济就tm没见过谁吃咸菜是用手抓着一整个长条吃的,这一条干下去一天的盐分都超标了吧。 “这辣酱真带劲!又咸又鲜,这一勺子酱我就能干一盆面,吃完这酱再吃这咸菜我都吃不下去!” 好嘛!这一瓶子麻辣鲜,自己可是准备吃个把月的,周能军直接用瓷勺子往面里直扒拉,不觉得咸的齁吗?不过这辣酱确实好吃,重油重盐还香辣爽口,自己一个24年的人都喜欢吃,觉得比老干妈要香。 吃完回学校一看,一二年级的学生们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来的最早的是老爸,他一看岑济过来,就小跑着过来,往他裤子口袋里塞了两个鸡蛋:“我妈让我带给老师的。” 岑济心里暖暖的,小时候父亲经常煮鸡蛋给自己吃,煮的火候刚刚好,煮好之后还过凉水,蛋壳特别好剥,一口咬下去,蛋黄还是溏心的,又沙又软,自己吃鸡蛋的时候,老爸还会冲一杯牛奶,喝起来是又香又甜,唯一一点缺憾就是:奶粉品牌是三鹿,岑济觉得自己没考上清华北大,老爸要把锅背起来。 第9章 授勋章学生精神饱满 烧炉子老师劲头十足 昨天回去,岑济好好想了一下,目前小学是五年制,教学内容也就是语文、数学,现在也不搞什么素质教育,那就好办了,直接题海战术,就是做卷子、改卷子,每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考的好的发奖,考得差的没有,奖状、文具奖品什么的简直不要太方便,拼嘻嘻批发便宜得很。 岑济还准备选拔两名“小老师”,让他们去给低年级上课,每个月给他们补贴,要么是罐头要么是挂面,总之有什么发什么,让他们既能得到实惠,还能提高积极性满足他们的荣誉感! 最后就是上下学时间,以后要固定了,现在这个上课时间太随意了,正常上课都做不到。随手打开教室门,让先来的学生进去看书,岑济又继续思考今后的发财大计! “陈哥、陈哥!”一连串的大叫打断了岑济的思考,正幻想到会所消费阶段的他一阵恼火,一抬头看到来人脸上又浮现了笑容:“哎呀!左秘书怎么来我这里了,是来帮我上课吗?” “那我倒是想来,可是沙书记不让啊!以后就叫我小左!别喊的生分了。”左青峰从自行车上下来,从前车篮里拿出一个黄纸包:“陈哥,昨天你说学校缺少教具,呐,这是我从初中一个朋友那儿磨来的东西,你先用着,千万别跟我客气啊!” “哎呀,你可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正愁着今天上课用什么呢,真有你的!”岑济哈哈大笑,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那个,你陈哥真有点事想麻烦你!” “唉,陈哥你别这么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就是我初中的老师,我爸妈以前经常在外面出差,他给我帮助挺多的,有时候就在他家吃饭、住宿,我一直也想着工作了买点东西感谢他,可是他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集邮,你在公社上班,跟邮政所肯定熟,想托你问问有没有邮票可以买,我自己出钱,你可不要给我买了,这是我自己的心意!” “邮票啊,那我回去问问邮政所的小夏,他对这方面懂!”左青峰点头答应:“我得回去上班了,不然沙书记又要批评我!” “你快忙你的去吧,周末我过去找你!” 此时两个班的学生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大家坐在教室里闹哄哄的。岑济先去了大班,跟学生们说了选“小老师”的事情,学生们非常踊跃,个个要报名,有两个甚至在后面干了起来,好家伙!我还没说补贴的事呢,这要是说了不得打破头! “纪律委员!纪律委员呢,出来维持秩序!” 王维成人高马大,一手一个小男孩,往地上一扔,两人瞬间老实了。 “好了,当老师要为人师表,你们两个今年不准参加小老师评选!” 然后岑济从口袋里摸出了几枚金灿灿的徽章,一脸严肃的站在讲台后面:“李小林!” “老师好,我在这里!”李小林举起了手。 “到讲台前面来,以后老师叫到名字,同学们都要大声喊到,知道了吗?” “知-道-了!” “李小林同学,现在老师任命你为芙蓉小学大班班长,这是属于你的徽章,代表了老师对你的信任、同学们的期盼,你以后要好好学习,做全校学生的榜样,能做到吗?” “能!”李小林激动地浑身发抖,脸涨的通红,鼻涕都流出来了,他使劲一吸,昂首挺胸地大喊。 “好,老师相信你,回座位上去吧!” 李小林兴冲冲地从讲台上走回去,头昂的跟小公鸡似的,一路上收获了全班学生的目光,要是羡慕嫉妒恨能杀死人的话,李小林已经尸骨无存了。 “王维成!” “到!”这小破孩,声音吼辣么大声干什么啦!岑济脑门子都给他喊得一紧。 “王维成同学,老师现在正式任命你为芙蓉小学大班纪律委员,今天课堂上同学们发生的纠纷,你处理的很好,但是以后要注意方式方法,尽量采取说服教育的方式,不要动手,能做到吗?” “能!!!”岑济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被他吓了一跳,唉,这孩子也太实诚了。 给他别好徽章,王维成光着脚板,把泥巴地踩得啪啪响,岑济都替他感到脚疼。 两个人回到座位上,抬头挺胸,两只手都放在背后背着,跟两座小雕像似的,同学们眼睛都红了,个别学生还流出了口水。 “老师这里还有几枚徽章,是留给以后的班干部的,希望同学们好好学习、热爱同学、热爱集体,争取获得更大的成就!”学生们听完精神振奋,连空气都觉得香甜了起来。 此时上午的阳光从门窗射进来,照在徽章上熠熠生辉,徽章直径大概有5公分,中间是红色玻璃材质,镶嵌在一块盾牌形的黄铜底座上,通体刷了金漆,阳光一照,顿时璀璨夺目,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给学生们讲完课后,又布置了背诵作业,岑济端着大茶缸子坐在门口,谁先背完谁放学,前五名可以领到老师亲手奖励的水果糖两颗! 顿时两间教室书声琅琅。 “我们把教室扫的干干净净,过马路,两边看,不在路上跑和玩!” “有一天,一只小猴子下山来。它走到一块玉米地里……” “春风吹,春风吹,吹绿了柳树,吹红了桃花……” 到了中午,学生们陆陆续续都放学了,岑济也去了周能军家里蹭饭,唉,老是这么蹭饭也不是个事,要是能搭座自己的小房子就好了,就在24年自己家的位置,这样穿越回去也方便,中午吃饭的时候,周有才也过来跟周能军一起吃。 中午吃的是米饭,照例锅边贴了山芋,昨天中午吃剩的菜给倒在一个碗里,三个人倒也吃得挺香,其实山芋吃起来也挺香,但是架不住天天吃,尤其是吃完之后总放屁,有点讨厌。 岑济跟周有才提了自己想起新房子的想法,周有才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如果是搭了自己住,没必要起大的,两间就够用了,一间睡觉,一间堂屋,吃饭做饭就在灶屋里头。等双晚稻子收了,队里年轻劳动力也能凑十几个出来,不下雨的话,估摸着十来天就能盖起来,就是得管饭,陈老师啊,你工分得到年底才能算出来,恐怕不够劳力的伙食费啊!” 岑济给周有才父子俩散了自己才拆的玉溪烟,三个人边抽边商议。 “周叔,你看,我从内蒙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存货过来,我还有同学在上海那边的卷烟厂上班,他能搞到这种错版烟,只要过来起房子的劳力我一天管一顿饭,房子盖完我再给他们一人配五包烟,都是这种带嘴的,还是云烟呢!”岑济用手指了指烟盒,别的不说,红玉溪包装确实经典讨喜。 “别说五包了,这种烟两包我也干!”周能军眉飞色舞的。 “嗯唔,这倒也是个办法,那我让能文、能军这几天先过来帮你划地方,把地基给收拾出来,到时候打土坯就直接能盖,明天中午我跟你一起去大队找支书说说这事,大队那里应该有一些旧木头,挑一根给你做房梁。” “那正好,明天刚好周末,我也去一趟公社找左秘书有点事,顺便去供销社买点东西。” 三人说定了,岑济起身就准备离开,周有才跟了出去,拉着岑济转出了屋角,小声地跟岑济说:“陈老师,你是文化人,还坐过火车,见识比我们乡巴佬多,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岑济纳闷,什么事情搞的神神秘秘的。 “县里一直在说要搞大包干,说是能增产增收,人人都能吃饱饭,粮食多了能卖钱,以后都能住大瓦房、骑自行车,你觉得这能行吗?” 岑济看了一眼周有才,看来这是想探探风,找朋友,毕竟自己也是大队的干部,虽然只是个挂了虚名的青年书记,但要是自己也跟他意见一致,那大队其他的干部也很难明确的反对。 岑济从厕所屋顶的茅草上抽了一根稻草递给周有才:“周叔,你扯断它!” 周有才惊诧的看着他,但还是两手一拽将草给扯断了。 岑济又伸手拽了一小把,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递给了周有才,示意他继续。 周有才更加惊诧,两手一用力,嘿的一声又给扯断了。 我靠,你力气还真大啊!岑济内心上下翻滚,面上仍是云淡风轻的微微笑着,伸手又去抓,这次给你抓把大的! 结果拽了几下没拽动,想着唉,算了吧,正准备跟周有才解释下其中的道理。 周能军提着裤子一脸惊恐的从厕所里跑出来:“啊啊啊啊!爸!爸!厕所顶上有大蛇啊!稻草都被它给顶翻啦!” 岑济一头黑线,刚想说什么,周有才已经转身把周能军给吼了回去,只好摇摇头回宿舍呆着了。坐在桌子前,岑济点了烟,顺手准备将笔筒拿过来当烟灰缸,发现抓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把笔筒带回24年了,只好起身站在门口抽烟。 一边抽烟,一遍用手摸着桌子,发现这桌面木材入手温润紧实,细看纹理清晰自然,部分纹理卷曲成团,仿佛一张小脸,用指关节敲击桌面,发声沉闷,仿佛玉石一般,低头闻了一下,有一股奇特的香味,仔细回想一下,这桌子跟笔筒好像是一个材质,哪天得空回去找人掌掌眼,说不定是什么古董,那自己也发了。 没办法,谁叫自己在24年是个穷碧呢,再找不到发财的路子,自己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下午岑济照旧先讲课,然后布置课堂作业,有几个做的快的,岑济就发糖,用红笔在作业本上画五角星,小班的学生岑济用在24年买的水彩笔在他们额头上印了个五角星,让他们放学回家了。看着学生们欢天喜地的往回跑,岑济心里暗自得意,让你们先快活一阵子,等下周我就开始考试,让你们把卷子拿回家给家长看,不打得你们屁股开花算我题目出的简单。 没办法,岑济也是用心良苦啊,接下来的几十年,国家急需各类人才,而他们这些学生,只要能考上大学,哪怕是中专、师专,也能改变他们的人生了,别怪老师对你们心狠,老师也是为你们好啊。 到了晚上,岑济找周能军借了一大把柴火,用柴刀劈成了小块,有几个村民捧着饭碗在旁边看热闹,这两天岑济也习惯了,认得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小家村的,大家村的几乎很少见到他们来,有几个人岑济在后世还有印象。 “陈老师,你把柴火劈这么小能烧什么,跟小孩子拌拌锅(江南方言,意为过家家)一样!” “可能是陈老师想要孩子了,先给他准备的玩具,哈哈哈!” “陈老师老婆都没一个,到哪生孩子去!” 岑济听了笑嘻嘻的,他喜欢这种乡亲们围在一起捧着碗蹲在地上瞎几把扯淡的氛围,不过他更喜欢马上打脸他们的爽感,烧不了?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特级不锈钢加厚穿心省柴猛火烧水炉壶”! 柴劈的差不多了,岑济去房间里把炉子拎了出来,不停地用葫芦瓢往里面注水,倒满之后,引燃一小把稻草,从上面的小洞口丢进炉膛,然后继续往里面加柴火。 “陈老师净搞新玩意,就这么点柴火,能把这么多水给烧开了?” “要是能烧开,我把碗吃了!” “陈老师,你这炉子不行啊,口开的太小了,气上不去!” “不对啊,这么多水都倒哪去了,怎么跟变戏法似的?” 不到两分钟,火焰笔直的从洞口直冲天空,橘红色的火焰像火箭尾焰似的。 “乖乖!这炉子火这么大!” “哎呦,陈老师你这火冒出来就浪费了啊,这要是在上面炒菜多好!” “这火从哪来的?怎么这么点柴火冒这么大火?” 社员们越围越多,他们开始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后来有人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再后来就成了看稀奇,小小的场基上,差不多来了小家村一半的社员。 没过一会儿,水已经开了,岑济笑着拍拍手,用封炉盖把洞口给封住,戴上了一只厚手套,开始往桶里倒开水。 周能军蹲在旁边眼睛都看直了,他从头看到尾,一开始是不信这炉子能烧开水,现在发现水都开了,嘴巴张得老大,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连忙跑回家去。 岑济水刚倒完,周能军就拎着一桶水过来了:“陈哥,我能用你炉子烧壶开水吗?我晚上也想洗个澡!这可比用灶烧水方便多了!” “md,这周家二小子是精得很啊!这哪是方便,这炉子省柴火啊!” “陈老师,我家也能用吗?” “陈老师,我给你挑一担水来,先给我用用吧!” “什么陈老师,陈校长,我去给你劈柴火,先让我家用吧!” 听着周围村民越说越离谱,再不制止一下,岑济都要成委座了。 “好了好了!乡亲们,这炉子是我从上海买回来的新技术省柴炉,这一炉子能烧七八瓶水,可以两家合伙烧一壶,只要给我劈一些柴火就行了,不要多,能有个一斤就行了。以后大家都能烧,能军你跟桂枝大嫂先烧,她家老板身体才刚好一点,洗个热水澡,对恢复身体有帮助!” 岑济记得后世桂枝大奶奶上山打柴回来,路过自己家门口的时候经常给自己带点桃子、梨子什么的,她丈夫身体一直不好,自己小时候没有见过,估计是走的早。 岑济话一说完,社员们就统统回家找柴火去了,桂枝大嫂感激地看着岑济连连道谢,周能军赶忙从旁边拾了柴火开始有样学样地点火。 “嗬!小军你也会搞高科技了!” “这火烧的可真旺啊!” 岑济看着众人在外面玩火,心里发笑:哈哈,玩火会尿床的!随后把门窗关了,开始洗澡,只能简单洗洗了,等回了24年再好好洗一把。 用毛巾擦干头发,岑济穿着短袖t恤打开门准备倒水,抬头一看,赶紧收住手劲。我的乖乖,这场基上人山人海的,自己窗子外面的墙边整整齐齐的码了一大堆木柴,像是给土坯墙砌了一层木柴墙。 “陈老师澡都洗好了!” “陈老师这炉子可真攒劲啊!” “大黑蛋你不是说这水能烧开要把碗吃了吗?” “哈哈哈,那我不是没见识嘛!” 第10章 芙蓉花开两朵鲜 周有才还特意从大家村跑到学校来,看见岑济出来后,上前打了招呼:“陈老师你这个炉子可不得了,要是放到十几年前,那肯定直接保送工农兵大学生了!说不定还能去首都见领袖他老人家!” “周叔,这个炉子大家也就是看个稀奇,图个烧水快,哪有那么厉害!” “不,不是的!你不懂,它烧水快是一方面,最主要是它省柴火啊!”周有才激动地说:“农村里打柴多难啊,林场里的树不能砍,农田里的稻草一年就那么多,还不经烧,只能去砍些野竹子、小黄荆条子,要是遇到山上放树了,几个生产队都争着去砍、去抢!” “到了冬天,家里起个炉子,吃点热的,人都活的长些!”周有才情绪还是很激动:“哪怕是烧点热水喝,同样的柴火也能比别人多烧几壶,冬天烧个热水洗澡对身体也好啊!” 唉,自己还是高估了这个时代人们的生活水平,这个炉子下次得找个理由从24年多带几个过来,好歹也给乡亲们搞点福利。 折腾到天彻底黑下来,炉子终于可以歇歇了,周能军把炉子用抹布擦得干干净净:“嘿嘿,这炉子又轻巧又漂亮,可真是个好东西!” “好用明天接着用!我就把炉子放窗子下面,等我烧完水,大家都可以来用,过几天我去县里拍个电报,让我同学从上海多寄几个过来,成本价给队里!” “那能行吗?要是钱不多我家肯定要一个!” 岑济笑着回了宿舍,这时候也没有啥娱乐活动,大家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趁着天黑前吃完饭,简单洗洗就上床睡觉,年纪轻精力旺盛的,就在床上折腾会儿。 通电?那是想都不用想的,现在的电线都还是裸线,有的地方为了省钱,连裸线都要拆成几股接起来用,电压更没法保证,灯泡接上去也就比蜡烛亮不了多少,一切都以城市用电为主,在眼下农村总是被忽视的那一部分。 在岑济小时候,村里都还没能用上稳定的电力,隔三差五就要停电,有的人家里电视都打不开,还有个别脑子灵活的,用自行车改了发电机供电视机放映电视剧,别人来看电视,他还要收钱卖票,真是荒诞又可悲。 1980年9月14日清晨。 第二天一早吃过饭,岑济收拾了一下,往挎包里装了两包烟,又抓了两支笔、几个打火机,打算去县里逛逛,看看能不能给中性笔和打火机找找市场,想了想,又从床底下摸了一根甩棍出来放进了包里,毕竟自己一个人,这个年代确实还是比较乱,农村青年返城之后,又没有多余的岗位安置,很多人就在一块儿瞎混,之后的严打也是应运而生,整理了一下挎包,岑济便跟着周有才去了大队部。 路上周有才又在问大包干的事情,岑济一想到昨天揪稻草的事情,老脸一红,给周有才散了根烟:“周叔啊,说起来我们也是一家人!”这么说其实也没错,自己奶奶是王家的,王家跟周家一直就是互相结亲,岑济喊他叔也是按辈分来的。 “大包干其实有一部分人喜欢,但是呢,也有另外一部分人不喜欢。” “我知道,懒人都不喜欢,因为不能吃生产队的倒挂了,吃不饱饭也是他们该!” “周叔,那也不能这么说,你说二爹爹以后能过的好吗,他两个儿子都战死了,生产队一直养着他,以后各顾各了,谁管他?” “那不一样,二爹爹肯定是王家管,他还有侄子侄女呢!” 岑济知道村子里分了田之后,一开始光靠种田其实都没办法填饱肚子,种子、化肥、农药、农机、农电,哪一样都压得农民喘不过气,已经成为一个个分子的农民,彻底失去了与市场议价竞争的能力,八十年代中后期,村子里嗅觉比较敏锐的一部分人去了广东、江苏那边打工,或是去大城市做小买卖,农民的日子才渐渐有了起色,但是现阶段家里的田还是要种,还是要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较劲。 反而一部分没有进行大包干的村集体,比如南街村、华西村等地,反而在大潮中逆流而上,成为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全国农村艳羡的对象。 “周叔,我觉得不一定要急着分田,今年还没结束呢,等明年再说也不迟!” “要是今年能定下来,明年开年就能包干,日子就能好过的多咯!” 岑济保持了沉默,他在想,或许自己能通过从24年带回来种子、农具、农机等一系列生产资料,让芙蓉村—或者说跃进大队继续保持大集体的生产方式,未必不能利用集中力量干大事的体制优势,干出一番不亚于华西村的事业! 想到这里,岑济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接下来的二十年里,赚钱的方式太多了、发财的风口也太多了,建材、农资、服装加工、劳力输出,不管哪一样都能让一个人或者一个集体彻底改变命运! 岑济正想着发财大计流口水的时候,大队部已经到了,在大场基上就听到了大队办公室里面传来激烈的争论。 “支书,这分田也不是我们几个要分,上头让分我们就分,什么时候服从指挥也不能干吗?”岑济听这声音有点熟悉,像是民兵营长赵前进的声音。 “上头也没说必须要分,让我们根据实际情况来,还是试点,谁知道后面变不变?” “那我们先干了,以后不好再改回来就是!” 岑济准备在外面等一会儿再进去,可是周有才却从容不迫地进了屋,岑济也只好跟了进去。 “支书,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在开会呢!在商量什么呢?”周有才进去就对着鲁求英发问,岑济发现屋里有几个二三十岁的汉子,赵前进大马金刀地坐在鲁求英对面,其余几个人都站在赵前进身后,周有才跟赵前进两个人看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啧!这像是在“逼宫”哇! “周队长,你说说,这田该分还是不该分?” “我觉着分田也有分田的好处,支书自己肯定有安排,现在说这些还早,双晚稻还没收,明年再安排也不迟啊!” “周队长你是老庄稼把式,到明年播种前什么都迟了,今年卖了余粮之后就要定!” 岑济心中打着鼓,看来这几个人事先已经通过气,就是要让鲁求英今年必须把田分了,看这要分田的几个人,都是精壮劳动力,真要是分了田,对他们来说确实能增收不少,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镰刀在后面等着他们呢,以后不去外面打工,光是交提留就得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有才、小陈,你们过来什么事,总不会是跟赵营长一起的吧?” 鲁求英脸色很不好看,他从退伍回来,就一直在大队干支书,带领社员们斗天斗地,挖抗旱渠、修拦水坝,带着社员们为集体抢水、抢粮。他自认为不管做什么,集体力量就是比个人大,每年公社来定公粮任务,也是他出面跟粮站的人来回交锋,为什么突然之间大家都不愿意继续干集体了呢? “支书,我跟周队长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小学扩建的事,顺便看看队里有没有梁木,能不能在学校前面坡地上起两间屋子我自己住。”岑济想了想还是先改口给学校修缮一下,不然自己才回来干老师,就想着给自己起房子不太合适。 “队里仓库应该还剩了几根好木头,赵营长你带着周队长去找找吧!”鲁求英几句话先把赵前进和周有才打发出去。 “小陈你准备起多大的房子,手里头宽裕吗?”鲁求英叫住了准备出门的岑济。 “准备起两间,一间睡觉办公,一间做灶屋和堂屋,旁边搭个厕所就成了。”岑济心里苦笑,这是特意把自己留下来问话呢:“我打算把原来的教师宿舍前面再加一截,当作学校食堂,有些学生离家远,中午来回跑太耽误事了。” “这个想法我支持,现在想着集体的人是越来越少了!给你自己起房子也好,小陈呐,不能把学生放下啊,我们和赵营长、周队长他们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都分不清这分田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唉,果然还是来了,要是几十年后,岑济肯定能斩钉截铁地告诉他答案,但是现在岑济确实还没有那个底气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一阵纠结之后,岑济心里也有了想法,不知道可不可以这么试试。 “支书,肥猪赛大象,就是鼻子短,全社杀一口,足够吃半年。亩产几十万斤、上亿斤,稻子上面能站人这些事你还记得吗?” “哈哈哈,小陈你也是在说大集体不好!这些事就是那时候刮风的时候传的!” “不是,支书你误会我了!”岑济正色道:“那时候大家没有搞大集体、大食堂,田也是这么种,后来搞了大集体,田还是这么种,这稻子真的就是因为搞了大集体,然后亩产就翻了几十倍上百倍吗?” “这……”支书一时语塞,好像哪里说得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那好,我还有个问题,这田现在是这么种,这分田之后还是这么种,大家就都能吃饱饭,一下子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吗?” “不对不对,分田之后,社员积极性就提高了,对自己的承包田就上心了,产量自然会提高的!” “难道才开始搞大集体的时候,大家积极性不高?” “大锅饭那肯定有的人偷懒,有的人勤快,不一样的!” “就算有人偷懒,那现在队里一共就这么多亩地,一亩地亩产能翻一倍吗?” “那不能,现在又不是刮共---”鲁求英一时愣住了,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支书,县里试点,我们大队也可以试点啊!就放在芙蓉生产队试点,刚好我们生产队情况特殊,自民国时期就分大家村、小家村,一个分田、一个继续干集体,一年后见分晓!”岑济终于说出了他的设想:“到时候要是社员们愿意干集体就干集体,愿意分田就分田!你什么也不说,让事实说话!” “对!让事实说话!小陈你这话说得好、说得好啊!”鲁求英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转而又开始犯愁:“那大家村、小家村到底谁分田呢?这可是一年的时间,如果分田真的好,那能差不少产量啊!” “支书,你放心,我估计着肯定是大家村要分田,小家村不太愿意分。”岑济微微一笑,见鲁求英还有疑惑,接着给他解释:“大家村都是周、王两家人,社员家庭人口要多、条件要好、壮劳力也多,他们分田肯定是有优势的,小家村人少、家庭规模都不大,真要分田,肯定是分位置差、小田、散田,占不到便宜,所以他们不会想着分!” 这些当然都是岑济小时候耳濡目染知道的,分田之后大家村和小家村隔阂和矛盾越来越多,有时候为了用水用电没少发生械斗和争吵,甚至还结成了世仇,两家大人不准家里人和对方说话。 “好!小陈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底了,这样,芙蓉生产队一共是380亩水田,小家村现在是21户,大家村是38户,我分130亩给小家村集体承包,250亩给大家村分田,一年之后看亩产,看社员的评价。” “130亩是不是太多了,我怕大家村会有意见,到时候出现矛盾就不好了。”岑济心里有点担心,毕竟自己还没参与过这个时候的械斗,万一被人开了瓢,自己一时间又没法回去24年,按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估计就要嗝屁了。 “130亩里头,有5亩是给学校的,这田虽然给小家村种了,还算是供养学校的,大家村的学生还能继续上学,他们也不会说太多。” “支书,我先去公社,具体的事情你跟周队长他们商量,我也插不上话。” 从大队部里出来,岑济就看见周队长和赵营长他们几个人蹲在西边那个屋子门口抽烟,看见岑济出来,他们立刻站起来迎了过来。 “周叔,木头选好了吗?支书答应给起房子,前提是要给学校修个食堂。” “哦哦,选好了,那没事,在宿舍前面伸个棚子出去就行,我们队里自己就有。”周有才眼神有点飘忽:“那个、那个支书没说别的?” “没呢,支书让我叫你们过去商量事情,我先去公社找左秘书有点事情,周叔、赵营长,我就先走了啊!” 岑济心里很开心,就这130亩地,自己从24年买点超级杂交稻种子,再搞点金坷垃复合肥,怎么的不得给亩产翻一番,到时候大家村一看这还怎么弄,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得是岑济从80年这边搞到东西去24年发财! 此时天空碧蓝如洗,偶尔有一片白云飘过,岑济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公社走去,小左啊小左,你可得把屁股洗干净咯哇,啊不是,把猴票给我准备好了啊! “左秘书、左秘书!”岑济站在公社门口朝着他办公室喊。 “你是谁?小左今天周末休息,出去了。”一个女孩子从办公室里出来手扶着门框对着岑济说。 第11章 秋日也有春心动 好事还要难处磨 岑济定睛一看,已经呆住了。上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还是在24年刷抖音的时候,姑娘梳着两个低低的麻花辫,辫尾系了两只白色的蝴蝶结发绳,一双眼睛忽闪着眨呀眨,两边眉头微微在额头中间向上抬着,露出疑惑的神情,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短袖的确良衬衫,两条脆生生的胳膊从袖口里面伸出来,下身一条蓝色的卡其布裤子。 “你好,同志,请问你找小左什么事?” 声音也好听呢!啊呸,我在这发什么春! “哦哦,我是跃进大队小学校长陈继革,我昨天跟小左约好了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校长?陈继革……你就是陈老师吧!你先等一下!”漂亮女孩一下子闪进了办公室,又一下窜了出来:“陈老师,你说的那句话太好了,能写在我笔记本上吗,我有个同学在七里公社小学当老师,我要把这句话送她!” “啥?什么话?”岑济愣了一下。 “就是你跟小左说的那句!”漂亮女孩焦急地提醒岑济:“在我眼里,这几支笔不如讲台上的几盒粉笔,因为这中性笔只能在自己的纸上伤春悲秋,而粉笔却可以在黑板上播种希望!” “哦哦,这小左,怎么到处说呀,我就是随便说说的,不是什么名言警句。”岑济脸红了起来,一半是真的羞愧,一半是因为这个漂亮女孩离自己好近,已经贴过来了,岑济有点慌乱,赶紧深吸一口气缓一缓,啊,好香啊…… 啊呸!岑济啊岑济,你怎么堕落成这个样子。 “陈老师,你就给我写下来吧,我特意去拿了这支笔,灌了蓝墨水,我是真的很喜欢这句话。”女孩睁着大眼睛抬头看着岑济,岑济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扔进了酒坛子里泡了三天三夜,整个人醉醺醺的。 刷刷在本子的扉页上写下几行字,岑济抬头:“那个,同志、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邱慧娟,他们都叫我小娟。” “哦哦,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欢迎你来我们小学做客!过一阵子,过一阵子我把学校再修缮一下,到时候我请你来!”岑济赶紧抓住机会邀请邱慧娟,然后又觉得这样刚见一面就请人家来学校是不是太过唐突,又忙着补上:“喊上小左,我们一起来搞个联谊,我刚好还是大队的青年书记,可以组织队里的青年们一起开展活动。” “那好呀,谢谢陈老师。”邱慧娟看着本子上的字,又看了看岑济,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哦,对了,小左去找吴建国吴特派员去了,在供销社西边,夹在邮政所跟打米厂中间,他说要是你来找他,就让你去那里。” “好的好的,谢谢小娟同志!” 岑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公社,一步三回头的样子,不行不行,这女孩在后世都能当自己奶奶了,这不是差辈儿了嘛!现在还是去找小左要紧,要暴富、要发财、要还完贷款、走上人生巅峰! 小左怎么还去吴特派员那里了,算了,自己先去看看吧。公社大街按照后世的标准来看并不宽阔,两边栽了不少香樟树,眼下还都比较细,几十年后都变成了参天大树,在树荫下走路也很凉快,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地方。 岑济敲开了门,就看见小左跟吴建国在说着什么,看见门口有个人影,然后一脸欣喜挥了挥手:“陈哥,这里!” “小左、吴特派员!”岑济打了招呼。 “陈老师你好!”吴建国长着一张十分稳重的脸,脸庞棱角分明,古铜色的皮肤,不过今天似乎对着岑济格外热情:“快、快请坐,我给你倒杯水!” “吴大哥,你这就有点厚此薄彼了啊!我来你这坐了这么久,也没见你给我倒杯茶!” “嘿嘿,咱俩什么关系,你渴了自己不会去倒啊!” “陈哥,刚刚我还在跟吴大哥说你呢。”小左笑嘻嘻的:“吴大哥不厚道--” “唉唉!小左别瞎说啊!”吴建国有点急。 “我可没瞎说啊!陈哥我跟你讲,吴大哥手里有放光芒邮票!” “放光芒?是什么票?”岑济有点疑惑,自己可就知道80年猴票啊,小左啊你整这么专业的,陈哥我可真不熟哇。 “陈老师对邮票不了解吗?”吴建国有些疑惑,照理说集邮这个东西都是爱好者才会去集邮,什么都不懂的人集邮就让人觉得奇怪,好比不吃香菜的人拼命买香菜。 “哦哦,小左估计没跟你说清楚,我找邮票是为了寄给我的老师,他喜欢集邮,我对这些不太了解,所以拜托小左帮我问问!” “哦,那倒是,一般人对这个不感兴趣,我也是受一个长辈影响,在公社里上班打发时间的!”吴建国听了岑济解释后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岑济解释了起来:“这放光芒邮票本来是一组首都名胜系列邮票中的一枚,全套一共是5枚,分别是颐和园、北海、天安门、天坛、太和殿……” 听了吴建国介绍,岑济恍然大悟,敢情这80年猴票就是个弟弟,原来这放光芒邮票一开始的设计图案是天安门早上景观,早晨的太阳在天安门图案上空形成了一道道直射的光芒,在天安门东侧则有大片云朵,整个画面缺乏一种祥和的气氛,因而被邮电部通令停止发售。 后来天安门这枚邮票经过重新设计后被推迟到1957年2月20日重新发行,重新发行的天安门邮票没有了原先那道几道光芒,整个天空也显得柔和、明亮。 “吴大哥,说这么多,你先拿出来给陈老师看看,光听你嘴讲谁知道是好是坏啊!” “唉唉!小左你别瞎说啊,不是我不拿,我邮票多,都用相框子装起来放在箱子里呢!”吴建国赶紧解释:“邮票这东西是印刷品,不能被强光晒,不然就褪色、变色,那就失去价值了,所以我一般都是早晨或者傍晚拿出来整理一下。” “不过陈老师今天来,我肯定要给他好好看看,再说陈老师也是为了感谢老师,我吴建国就很尊敬老师。” 说完吴建国就带着岑济、小左上了二楼,进了房间又拉上窗帘,从箱子里翻出了一个大相框,外面还用一层蓝布盖着,小左赶紧上去帮他搬,结果吴建国很激动,坚持要自己搬,生怕小左毛毛糙糙给弄坏了。 “陈老师你看,就是这一枚,我最中意这一枚。”吴建国把相框放在床上,指着正上方的一枚邮票对着岑济说:“我把它放在最上面,就是因为它叫放光芒,其他所有的邮票都沐浴在它的光芒下!” 岑济仔细看了看相框,那枚邮票品相确实很好,干干净净没有邮戳,自己虽然是个外行,但是也知道只要是收藏品都是没用过的好,就比如后世别人收藏纸币之类的也是如此。可是你说那是最好的,岑济倒不这么觉得,因为相框正中间明显有几枚邮票,其他的的邮票都跟它们离了一道空隙。 可是这吴建国我自己才见过两面,上一次也就是在路上跟小左一起匆匆打了一声招呼,他这么积极干什么,难道是要跟我登dua郞?岑济赶紧提了一下肛!不对不对,小左也在这里呢,那他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帮忙嘛? “吴大哥,听你这么一介绍,这枚邮票原来这么贵重,我可不好意思请你转让啊!”岑济斟酌了一下语言,接着说:“而且说实话,我自己身上的钱在路上被人偷了,这开支还是黄主任给我垫的,手头确实、确实有点紧啊!我原本以为邮票也就几分钱,大不了一两毛钱,这么珍贵的邮票我估计、怕是拿不下来,恐怕是要耽误吴大哥时间了!” “唉!陈老师你说这些话多伤感情,这些邮票本来也就是几分钱、毛把钱买回来的,在集邮的人手里确实值钱,但是真要扔大街上也没人会要!”吴建国一摆手,随后用被子把相框盖上,带着两人下了楼,回到坐在桌边坐下:“陈老师,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给小左那笔还有吗?” 特派员啊特派员,你这浓眉大眼的心思还挺多的!别的不说,这笔我给你拉一车来都没问题啊,而且按照他说的,这邮票应该挺贵的,怎么也得值个十几万吧! “那笔还有,我同学给我拿了一把,吴大哥你是想--” “我用那一枚邮票跟你换笔,我知道那笔不便宜,比钢笔方便、比圆珠笔好写,我想用那张邮票跟你换几支笔!” “吴大哥,你这有点不厚道啊!那笔一支估计得要十来块呢,你才开始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只要换一支,谁知道你张口就要好几支!”小左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 岑济心里一喜,小左这小伙子可以!还懂得给我杀价,值得培养、值得培养呐!说实话这几支笔才几个钱,要是这邮票真的贵重,送他几盒子都没问题,可是岑济不能表现的这笔很便宜,不然这会让人觉得自己的东西不值钱,所以小左这一句话一打岔,反而给了岑济很大的空间。 “不是不是,小左你不能这么说,我跟陈老师这是各取所需嘛这不是,要是陈老师觉得不划算,我也可以补上差价,绝对不给陈老师干亏!” 哟,这现在人觉悟都这么高吗?自己一句话都还没说,自己就先砍价了。 “哎~可不能这么说,这样,我刚好包里带了两支笔,都是黑色的。”岑济拉开挎包的翻盖,从里面摸出两支黑色中性笔:“吴大哥你先用着,我明天中午从学校里再给你带一支红笔过来,到时候你再把邮票给我,你看怎么样?” “行行行,陈老师你太够意思了!”吴建国一把将笔攥在手里,激动地用拳头捶了下岑济:“陈老师,你放心,我晚上就把邮票给你装好,我再给你找三张邮票,给你配个小四张!” 岑济见事情谈妥,又从口袋里掏出玉溪,给两个人散了波,小左说他不会,吴建国直接就把小左的那支给笑纳了:“嘿嘿!小左,这带滤嘴儿的烟不要就给我吧!”接着就拿出火柴,准备给岑济点上,可谁知火柴可能受了潮,擦了两根一着就灭,岑济见状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啪嗒一声就给点上了。 这次岑济从老家镇上超市里买的打火机都是金属壳的,光滑锃亮,拿在手上分量十足还有点坠手。着实给吴建国给羡慕了一把,忙向岑济讨了过去研究起来。 “这不是烧煤油的吧?”吴建国打了几下,又闻了闻:“没有煤油味儿,也不是靠转轮打火的。” “据说是小日子的科技,我们国家还在攻关,我同学在上海那边的卷烟厂上班,他跟烟一道送我的。” “原来是高科技!”吴建国啧啧称奇:“这家伙掏出来点烟可真是带劲了!” 岑济想着多个朋友多条路,吴建国还是警察,现在虽然是特派员,可保不齐日后就成了派出所所长了,心思一转,便将打火机塞进烟里,一下拍在吴建国手上:“吴大哥,你我两个人投缘,我宿舍还有好几支打火机,你先拿着用吧!” “这……这不合适吧!”吴建国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另一头手里已经攥紧紧的了:“这打火机有点贵重了,我那几张邮票估计都抵不上这一支打火机!” “害!这火机是一次性的,用完了就没了,这在我们国家是见不着,在外国人那都是消耗品,到处都是,以后进口了,咱们自己研究研究也能生产,吴大哥你就先用着吧!等我跟我同学联系以后,再给你搞点更好的!” “好!陈老师,那我就不客气了!”吴建国喜滋滋的收进了口袋:“那这样,中午在我这儿,也快到饭点了,我请客,陈老师你和小左都别走,我们哥几个好好搓一顿!” “吴大哥你倒是得了不少便宜!”小左语气里有点酸酸的,因为自己先前得了两支笔还当个宝似的,结果岑济今天咔咔就送了三支,还外带一包看起来就不错的烟加一支高科技打火机:“中午你得把你那瓶五粮液给开了!” 哟,吴建国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家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呐! 岑济刚想说别搞得太铺张浪费,自己喝不出来好酒差酒的,一个挎着绿邮包、穿着一身制服的中年人跑了进来:“老吴!咦?小左你也在这,那刚好,有好东西!” “老郑!你怎么有空来找我们?今天不去送信?”吴建国招招手,示意老郑赶紧过来。 “好东西?你有什么好东西?能有我这个东西好吗?”吴建国顺势就掏出了玉溪,给几人散了一波,小左再次拒绝,心里纳闷:我不抽烟,你散给我干嘛? 结果老郑一看到小左拒绝,直接把烟夺了过去:“这烟卷,带滤嘴儿的还镶金边!”一下子就来了劲:“好家伙,老吴啊老吴,有这么个好东西竟然不等着我开包装!” 吴建国见老郑已经把烟放在嘴上,心里乐开了花,可算是装了一逼! “愣着干嘛?快给我点上,让我香香嘴!”老郑急不可耐。 接着吴建国直接一套行云流水般的操作,用刚到手的打火机给老郑跟岑济点上,老郑眼睛一看打火机就挪不动步了,又是伸手一把拿过去按了好几下:“老吴啊老吴!你可真不够意思,这好东西也不跟我说说!” 吴建国急了,岑济刚说是一次性的,这狗日的老郑就在这瞎急吧按,火都被他按光了,赶紧出手从老郑手里抠了回来:“你别光搞我的东西,你说有什么好东西,快说!” 老郑一口嘬了小半根,把烟头吸得亮亮的,跟着一个大回龙,整个人跟过电似的:“这烟不错!云烟肯定是!啊?你说好东西,是是,是有好东西!”说着从挎包里用手捏出几张邮票,看了看岑济:“这位是?” 吴建国就给老郑、岑济互相介绍了一下,顺便把岑济的来意跟老郑也说了,但是隐去了用中性笔换邮票的事。老郑大名叫郑向东,是公社邮政所的所长,说是所长,其实也就是个邮递员,平时也得下乡为人民服务。 “你们看看!这几张是不是好东西!”老郑把邮票往桌上一拍,岑济跟着两人对着邮票研究起来。 “这是今年才出的猴票啊!这纹理、这细节,确实是好东西!”小左捏着邮票啧啧称赞。 第12章 猴票到手将富也 瘪三作怪痛殴之 什么?猴票?岑济一激灵,赶紧把邮票双手捧着认真观摩。只见这邮票通体红色,左上角左右竖着排列两行字,左边是出品方邮政,右侧是行楷的:庚申年,一只呆萌的猴子坐在中间。 岑济眼里已经泛出了泪花,好啊好啊,这一张就是好几万呐,自己终于能发财了,那什么“放光芒”邮票自己是真不知道值多少钱,这猴票自己是搜过的啊! “怎么样?这个我现在手里有点货,我可是第一个就想到了你们,要的赶紧了!”老郑得意洋洋地笑着。 “要!有多少我要多少!”岑济拳头一握,在桌子上重重一锤。md,自己离发财就差这一步之遥了,穷了好几代人了,终于到了自己翻身的时候了,可千万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啊,那什么装模作样、杀价还价的心思技巧,已经全部丢到脑后了。现在自己就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搞钱,搞更多的钱! “陈老师,你冷静些,这老郑坏得很,没跟你讲清楚!”吴建国见岑济这个样子,一下子呆住,接着就劝起了岑济:“这猴票确实做得精美,还是生肖票,但它今年才发行,数量又大,值不了多少钱,我听说这票在县里卖不出去,老郑,是不是你被派了分销任务,卖不出去要自己留着吧?” “老吴你这什么意思?你、你,我好心给你看邮票,你自己不要,别捣乱行不行。”郑向东满脸通红,自己确实从县里接了任务。 原来照理说今年是猴年,生肖票应该畅销才对,结果这一年都快结束了,这猴票还剩了不少,自己被硬塞了几版票,好几百张呢,这要放所里正常卖,得卖到猴年马月啊,就想着先找老吴这些集邮爱好者销销货。 可没想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么个陈老师,竟然夸下海口,脑子一热要买,可把自己给高兴坏了,但这个老吴是跟自己成心作对吗,横插这么一杠子。 吴建国其实也很纠结,自己跟老郑关系很好,可是自己刚刚又收了岑济好处,实在是不忍心见他花冤枉钱,只好出言提醒,可话说出口自己也后悔了。自己从县里得到消息,各个公社的邮政所都接到了分销任务,猴年一过,明年就没什么人买猴票了,完不成任务都得烂手里,这老郑可不得把自己给吃了。 “陈老师,这猴票确实是做工精美啊,票面用的是影雕套印技术,底纹放大好几倍仍然是又细又匀,这票买了绝对物有所值!”老郑已经急了,把临时背的知识都给岑济说来听了。 “这今年就这一套猴票吧?”岑济见吴建国前面提了一句,生怕自己买错了,因此有此一问。 “就这一套!没有别的了!”老郑斩钉截铁地说,这票再来几套,自己今年卖不掉就得喝西北风去了。 “那我都要了,但是我现在身上钱不够。”岑济说着就从裤兜里掏钱,前几天去供销社买了生活用品,黄主任给的十块钱就剩了四块二毛钱三分钱,岑济往外掏了好几遍,全都摆在了桌子上。 唉,自己现在身上还是没钱,24年虽说很快就有钱了,但是80年自己还是没钱啊,这个年代不干点投机倒把的事,身上确实很难有钱。 “那我剪五十张给你,你要是什么时候宽裕了,再过来买也行。”郑向东说着就从挎包里拿出了剪子。 “哎哎,老郑你这不厚道啊,你这猴票一版也就八十张,你卖五十张给陈老师算是怎么回事,整版的才好拿出手啊!”吴建国见郑向东要剪邮票,用手拦住,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票子,点了五块钱放在岑济那堆钱里头。 “这一整版给陈老师,陈老师,你送给老师最好送一整版,有面子!”吴建国把头伸过去跟岑济说道。 “老吴你还真够意思,好,一版都给陈老师!”老郑开心坏了,一下子就给自己干走不少存货。 唉,岑济其实想全部拿下的,可惜自己钱不够啊,吴建国现在这么一出手,自己也不好把剩下的钱拿出来买多余的票了。不过一版猴票,自己记得在后世最起码两三百万是有的,小赚一笔、小赚一笔。 “哼,老郑啊老郑,也就是陈老师要送人,不然你这让人买回去这么多票,到什么时候才能用完。”吴建国不忘嘲讽。 “你这说的就差了,邮票不用放在那也能收藏,说不定以后就能升值,涨个几十倍也说不准,这可是今年出的第一版生肖票!” “要升值也得几十年后了吧,到时候我们都不一定在了!” 吴建国又给岑济和郑向东散了一波烟,郑向东用大信封给岑济把猴票装好,让岑济小心存放,不要沾到水或者翻折变形,岑济把头点的跟啄木鸟似的,不用您说,这可是几百万呢,你们可能等不到几十年后,但我过几天就可以去啊! 中午吴建国在家张罗了一顿饭,招待几人吃喝,吴建国还真从柜子里开了一瓶五粮液,几人就着花生米和咸菜萝卜也吃的不亦乐乎,不过这五粮液岑济实在是喝不惯,喝到嘴里总觉得辣的慌,岑济喝了二两不到就歇菜了,可能自己就是没有这个福分吧。 吃饱喝足,岑济向小左提出要借自行车去县里拍电报,小左爽快地答应了,郑向东喝的醉醺醺的,还用纸笔歪歪扭扭地给岑济留了个人名,让岑济到县里邮电局就去找他,岑济连声说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回到公社找小左拿了自行车,岑济找了个台阶辅助着上了车,可把小左笑得够呛,岑济脸红着骑车走了,唉,谁叫自己没正经练过二八大杠呢,以后一定得学会了! 岑济骑车到了县城,路过西门口的时候,发现巷子里有不少小摊小贩在那里猫着,有的挑着扁担,有的拎着竹篮子,个个都鬼鬼祟祟的。岑济觉得好奇,就下车推着慢慢走,故意从旁边经过。果然一到巷子口,就一连地轻声喊:来噻!来看看唉!好东西! 岑济心里觉得好笑,几十年后自己去逛夜市的时候,小摊贩们也是这样,老板端着炒锅一边问你要不要辣,一边从巷子口往外伸长了脖子看动向。这么多年,有的事情变了,但有的事情还是一点都没变。 “回力、飞跃、双星,小伙子你看下,款式都有,我跟你讲我这个绝对是好东西,穿坏包赔!”一个中年男人从稻箩里拿出用牛皮纸包着的帆布鞋,一个劲儿的向岑济推销:“你看,我这还有配套的漂白粉,这绝对做不了假!” 岑济看着这些东西点点头,想着自己要不要从1677上买个百来双,跟他们来下竞争,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降维打击,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这东西风险太大,而且自己被抓了可咋办,一想到鲁求英要来领自己回去的样子,岑济就有点害怕。 “五块钱一双,绝对不挣你的钱,再看看、看看吧!”小贩看岑济要走,又拉低了声音:“三块五怎么样,我亏点本。”岑济笑着婉拒了,开什么玩笑,这小摊小贩的,回去穿了个把星期就开胶,上哪找人去。 刚出巷子口,就看见一大群戴臂章的人来了,小贩们立刻作鸟兽散。岑济继续往东走,前面是十字街,旁边百货大楼、邮电局、供销社都布置在一块,岑济走马观花看了一圈。本来想着能不能给自己的中性笔、打火机找个销路,可谁知道柜台里的售货员一听到自己要兜售物品,一个个恨不得要立刻把自己扭送法办了,唉!太难了! 岑济在邮电局详细问了这个年代寄东西的一些手续,下次回去就得从单位往这寄东西了。 岑济发现自己在80年赚钱有点难,至少在现在还是不大行,可能要过几年,等到变化全面铺开,聪明的人遍地、充分合理高效挖掘资源的行为盛行、敢于搏击海浪的人到处游荡的时候,自己才能有所作为。 找了个僻静巷子,岑济在里面借着墙面骑上自行车准备回家,突然发现自己身后有两个人跟了过来,然后前面也走过来三个人,个个都斜挎着包,手放在包里不知道握着什么东西。 我靠!这个时候大家都这么野的吗,不是,你们都没看过古惑仔,从哪学的这些东西。 “小老板,看你逛了不少店,买到东西了吗,没买到的话我可以帮你买,把钱给我就行!”一个高个子青年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用手抓着岑济的自行车把手,拍了拍岑济的肩膀,油里油气地笑:“体格不错啊!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请我们几个吃顿饭,也不用你陪酒,把饭钱拿出来吧?” “各位大哥,我是外地才过来的,也不知道陵谷县这边是什么情况,正好碰到哥哥们,请吃饭咱稍后再说,先给各位敬支香烟吧!”岑济顺势从车上下来,笑嘻嘻的从挎包里迅速摸出一包玉溪,三两下拆开,给五个人挨个散了两支烟。 几个小青年被搞懵了,自己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以往像这种乡巴佬,几个人一围就吓得屁滚尿流了,有什么拿什么,这还主动散烟是个什么情况? 因为岑济一个人都散了两支烟,搞的他们一时间有的把两支烟抓在手上;有的把一支烟叼嘴上,把另一支烟往口袋里放;还有的把烟夹在耳朵上……总之都是各干各的,忘了他们是来干啥的。 “这烟不错啊!” “老五你看着烟带金边呢!” “你们傻啊,等会儿这烟都是我们的,要他散?”为首的大个青年一看这情况,立刻怒喝,岑济见状把剩下的一包烟都塞进了他手里:“这位大哥,你说的没错,我给你们先点上火!”说完便把手伸进挎包去找东西。 大个子青年正看着手里的一包烟处在懵逼状态,其他几个人见岑济先前说敬烟接着就从挎包里掏烟,现在又说要点火又在挎包里找,估计是在找火柴吧,都放松了警惕。 岑济借着找火的动作,不动声色地从几人的包围中转了出来,把挎包从肩上卸了下来抓在左手上,背靠着墙,自己面前正对着为首的大个子青年,左手把挎包一拽,右手紧紧攥着甩棍尾部顺势往脚下一甩。 大个子青年看到岑济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右手又变戏法似的长出了一根棍子,本能地大喊,右手伸进挎包准备掏武器反抗。岑济没有给他机会,猛的欺身上前,甩棍顺着身体从右上方斜斜劈下,隔着挎包给大个子青年的右手来了一下狠的,随后身子一矮躲过从左右两边挥来的拳头。 跟着把岑济甩棍从下向上一撩,正中右边青年的下巴,一记窝心脚将他踹倒在地,右边另外一个青年见状忙丢掉手上的香烟往后一跳,岑济得势不饶人,往前大步一迈,左手握住甩棍根部,右手扶着甩棍中间,往前一捅,整个棍子仿佛一把小刺刀直扎那个青年的腹部,青年挨了这一下重的,嘴里吐出一口酸水,捂着肚子在地上圈着身体。 此时中间的大个青年右手吃痛,蹲在墙角直叫唤,原本左边的两个青年已经缓过劲,各自从挎包里拽出一把菜刀片子,通体漆黑,刀锋处钢口磨的发亮,奔着岑济扑来。 岑济见状把自行车往巷子中间一拖,正好横在中间,其中一个青年抬脚将自行车踹倒,岑济趁机往旁边一闪,双手握住甩棍朝那条腿上来了一记力劈华山,那青年见势不对,立刻将腿抽回,结果甩棍刚好扫在脚腕处,也着实疼得厉害,躺在地上抱着脚腕在一旁唉哟乱叫,甩棍被他脚一弹,从岑济头顶飞过,落在了岑济身后好几米远的一处草丛里。 糟了!岑济暗道不好,准备回身去捡。此时身后传来大个子青年怒吼:“老三砍死这个必养的!给弟兄们报仇!”岑济不敢回头,只顾往前找甩棍,耳后菜刀带着风声呼呼而至。 吓得岑济往前就地一滚,巷子因为常年背阴,也不知被多少人在这里施过肥,泥土有着浓烈的腥臊气,岑济体内肾上腺素极速飙升,五识极为敏锐,但此刻已经管不了许多,脸朝着地上一滚而过,翻过身来,嘴上一脸的泥土草屑,接着双手撑地而起。 青年一刀劈空,身体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忙用手扶墙稳住身形,跟着深吸一口气,又朝着岑济扑来。岑济用手一抹脸,泥土簌簌落下,脑袋里心思急转,赤手空拳太过危险,刚才几个动作幅度太大,裤子直往下掉,只好顺手提了提裤子,顿时眼睛一亮! 第13章 大家小家方案初定 新人旧人观念冲突 “哈哈哈!小伙子可不要怪我不讲武德啊!”岑济突然放声大笑,那青年听到后被声音吓得一震,迟了半秒又哇哇叫着往前冲。 陈鹤皋老师威武!趁着青年被自己狮子吼吓住心神,岑济左手卡住皮带头针扣,右手抓着皮带尾用力往前一拉,跟着往后一抽,又迅速扯住金属皮带头往右边猛地一拽,李连杰青春版赫然出世! 岑济眼睛盯着青年,看他被自己拽出皮带的英姿震住之后,又是一声大吼,右手把皮带尾部在右手上绕了两圈,用力把金属头往前一甩,借着金属皮带头强大的动能,在半空划了一道弧线如流星一般砸在青年头上。 “哐当!”一声,菜刀落地,青年直挺挺地往后轰然一倒,岑济走过去用脚把菜刀踢到一边,用手指探了探他的呼吸,还好命大没死。接着去草丛里捡起甩棍,跟着挨个给地上的青年们一人一下,砸的他们哇哇叫。 最后岑济来到大个子青年面前,用脚给他来了一下狠的,笑着用甩棍点了点他的脑门子:“你很能打吗?能打有个屁用,出来混要讲势力、要讲背景,你混哪个道上的?” “我--”青年刚准备说话,又被岑济来了一脚。 “哦~原来是个小瘪三!” 青年心里又气又急,什么人哪这是! 从地上捡起原本给他的那包烟,岑济整理了一下衣服,推上自行车优哉游哉地上车走了。 “哥几个都没事吧?”大个子青年挣扎着爬起身来,走到晕倒的老三旁边用脚踢了踢:“老三、老三,快起来,狗日的已经走了!” “晕倒”的老三一下子坐了起来,焦急地四处张望:“md,狗日的在哪、在哪!我要砍死他!” 大个青年见到老三这样,对此恍若未闻,左手用力在墙上一捣:“此仇不报,我姚中彬誓不为人!” 此时的岑济并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这位十几年后在陵谷县叱咤风云的道上人物,他正一脚一脚地踩着自行车往公社赶路,被巷子里这么一耽搁,回到公社得擦黑了。 “小左!小左!我回来了!” “陈哥回来啦,车就放那儿吧,咦?这大杠上怎么多了许多泥印子?” “哦哦,路上石子多,蹦的!”岑济心里有点愧疚,第一回借人自行车,就差点被干散架,算了,过几天从24年给他整点好东西补偿一下。 “好吧,我回头擦一擦应该就没事了。”小左还在心疼的用手摸来摸去。 岑济看到小左这样子,就更加愧疚了,赶紧找个话题:“小左,我跟你打听个事、额、打听个人。” “打听谁?是公社里的吗?” “嗯呢,就是我今天上午来找你的时候,碰见一小姑娘,就是她跟我说你去了吴大哥那里的。” “你说邱慧娟啊!”小左一拍脑袋,然后促狭地笑:“陈哥你想问什么呀?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喔,自己去问才有意思嘛!” “不是,我、那个、我想跟……”岑济有点尴尬,虽然自己快三十岁的人了,但脸皮还是比较薄的:“啊,是这样,邱慧娟同志对农村小学教育比较关心,我邀请了她跟你一起到我们队里小学参观!想问问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哦—原来是这样啊!”小左把声音拖的老长,故意调侃:“陈哥,我跟你实话实说吧,邱慧娟跟我是同一年初中毕业,但是后来她想去读高中、接着考大学,就没有跟我一样读中专。” “那她后来考上了吗?”岑济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要是考上了就不会在这里了。 “去年她是应届生,没考上,今年复读一年也没有考上,整个人精神状态就不是很好,他爸妈也着急,就想着让她先工作,缓解一下情绪,刚好她是公社本地人,她爸爸是中心初中的教务主任,今年高考结束后就跟沙书记求了情,让她先去公社的收发室整理文件,也不拿工资,只管吃住。” 左青峰一脸唏嘘,然后接着说:“哎呀,小姑娘其实挺好一人,就是一门心思想考大学,对别的事都不关心。”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前一阵子,桂峰公社有个办事员到我们这送文件,见了邱慧娟之后喜欢的紧,一连几个星期都来请她去县里看电影,邱慧娟就是不答应,最后被逼得没办法,把票给了食堂的一个清洁阿姨,就说有人请她看电影,到时候晚上有人来接,只要一直都别说话就行,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吗?”岑济不解。 “当时天黑,办事员把大妈接上了自行车,一路上跟大妈吐露真心,最后给大妈搞的不好意思,就说了句‘小伙子,我这么大年纪了,跟你可能不太合适’”左青峰说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个办事员一听赶紧下车,认真看了一下大妈,二话没说扭头就骑车走了,大妈觉得电影票不能浪费啊,自己坚持走去县里把电影看完了,又走了回来。” “回来之后大妈就把这事向沙书记报告了,沙书记把小邱狠狠批评了一顿,然后又让我骑自行车去了桂峰公社,把这事跟他们刘书记讲,刘书记直接踹了那个办事员两脚,说你个小狗日的,现在爬过去请那位后勤女同志今晚再看一场电影,看不完不准回来!” 岑济一阵苦笑,看来漂亮女孩子都比较独特,不过自己还是有信心的,毕竟几十年后的人套路那是一套又一套的,一点都不慌。 从公社出来,岑济赶紧往芙蓉生产队赶,自己晚饭还没着落呢,不知道周能军有没有给自己留饭。 刚到小马路,就听见队里人声鼎沸、喧闹非常,路口靠近桥头大槐树上还挂上了一盏汽灯,灯下人头攒动。岑济心下疑惑,快步往前走去,这自己才离开一天,就搞出了什么大新闻不成,看来自己的跑步速度还要加快啊。 “鲁书记,大包干为什么在我们队里先分,还一半分、一半不分!” “是啊,小家村那么点人,凭什么给他们分130亩!” “我们户数是你们大家村一半!凭什么不能分130亩!我们还要养一个小学呢!有本事你们大家村的小孩别来学校上课!” “你们户数多?你们三、五个人一户,我们十几个人一户,能按户数来分吗?” “对!鲁书记!你是要把我们大家村人都饿死好给小家村分田吧!” 我靠!这也太快了吧!我上午才说的想法,鲁支书晚上就来分?按照自己后世的经验,那不得先往外放放风,探探风向,然后再商量研究,挨个做工作,最后一定是成功的、和谐的、团结的结果嘛! “能军,这是怎么回事?”岑济在人群中找到周能军,把他拉出来悄悄问了一句。 “不知道,你跟我大一起去的大队,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我大中午回来就把大家喊到路口,说我们队里要大包干了,大家村分田包干,小家村还是干集体,说鲁书记觉得大包干之后收的粮食多,小家村要养学校,所以给小家村多分十亩。” “你信大包干之后粮食会收的多吗?” “嘿嘿!大家伙要是信,还在这里吵干什么?” 岑济无语,怎么大家一个个都精得很,我还以为自己比他们聪明多少呢! “不对啊!上午我跟支书说的是学校占5亩田啊!怎么你大跟大家说10亩?” “那我就不知道了!”周能军耸耸肩,站在一旁看热闹,仿佛跟他没有关系。 “你不担心把你田分走了吗?”岑济好奇的看着周能军。 “靠种田哪能挣到钱,我想去煤矿挖煤,听说铜都那边立新煤矿招工,五块钱一天还包吃住,我去干个半年就能买电视了!” “你厉害,你以后跟电视过日子得了!” “大家听我说!大家村人多是不错,但是小家村要养学校,要是你们大家村养学校,这10亩田也可以分给你们大家村!”鲁求英嗓子已经哑了,站在汽灯下的身影又瘦又小,说出来的话也没人理他。 “要是我们养,小家村的就别想来上学!” 不知道是谁这么吼了一嗓子,霎时间鸦雀无声,小家村的社员们都紧握着拳头,场面随时要控制不住了! “都别吵了!我是小学的校长!”岑济从鲁求英身后站了出来,汽灯把他的脸庞照的雪亮,在24年吃的壮实身体放在这个年代确实很少见,一声大吼亮明身份,瞬间控住了场。 “我叫陈继革!我虽然才来队里没几天,但我这些天觉得咱们队是个团结的生产队、友爱的生产队,更是坚强的战无不胜的生产队!”岑济也不知道这跟坚强、战无不胜有什么关系,但是一连串的排比句,就显得气势逼人,大家都安静下来听岑济说话。 “大家村人多,所以为了吃饱饭要搞大包干,小家村人少,所以为了不饿肚子继续搞大集体。”这两句话同样没什么道理,但是岑济把这话说出来,就会让两个群体开始思考,自己要做的就是在他们思考的时候,继续打断他们的思考,让他们顺着自己的思路走。 “既然大家都是为了分学校这10亩田,那好,我代表学校把这10亩田拿出来5亩,分给你们大家村,随便哪一家拿去都行,现在站出来,我当场写承诺书,绝不反悔!”岑济一番话说下来,直接就把大家的思路给搅乱了,最后直接给出一个看似是解决方案的办法,但其实这就是扯淡,既然大家村都分家了,那谁家都想要这5亩田,先把矛盾转移到他们内部去,小家村置身事外。 小家村自己也没什么损失,至少名义上这10亩田都是学校的,多5亩少5亩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所以他们也没法出声反对。 大家村的社员们一下子吵了起来,纷纷去找周有才,周有才本来站在人群后面,一下子就被推到了灯下,鲁求英一看周有才,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好像要把他撕碎吃掉一样。 岑济看在眼里,心里有了个大概,看来问题出在周有才身上,这老队长心里有小九九哇! “大家先不要吵,陈校长发扬风格,自愿让出来5亩田,我们应该先感谢,但是这5亩田分给谁,还是等大家村、小家村的总田亩分好之后,再分田到户,大家先不要急!”周有才站在原地,转着圈地向四周喊话。 周有才这话说的确实没问题,但是岑济之前可是说好了,要把这5亩田分到户的,周有才这么一说,就好像是把原本分到某个家庭头上的田亩给收回去一样,所有人心里或多或少都对周有才有了意见。 有意见就有分歧,有分歧就有矛盾,有了矛盾人心就要散啊,人心散了,那这队伍就不好带啦! 到这里,岑济基本已经确定今晚这事,就是周有才一心想搞大包干,但是他不赞成大家村单独大包干,他要全体大包干,因为他是大家村的人,大家村人多,真要分田,他们分的田也多。 因此他一回队里就开始大张旗鼓的宣布,激化矛盾,然后利用大家村人多的优势,现场迫使鲁求英作出让步。人心呐! 这下大家村的人都基本安稳了,但是小家村的人都群情激奋,因为在他们看来,就是岑济把他们的利益割让出去了,他们不理解这种行为。 “我再多说一句,这5亩田拿给大家村的话,我也是有条件的,以后大家村和其他生产队的小孩要来读书,学费照收,但是小家村学生学费全免!还有!学校马上扩建食堂,大家村和其他生产队的学生只能在食堂吃一顿午饭,小家村学生一日三餐,食堂全包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小家村全体沸腾! 桂枝大嫂还激动地喊:“陈老师万岁!” 把岑济吓了一跳!可不兴这个啊桂枝大嫂! “好了!没什么事大家都散了,以后你们队里的事你们自己商量着办!我不管了!”鲁求英大吼一声,看着人群渐渐散去,民兵营长赵前进从角落里钻出来,对着岑济伸舌头:“乖乖!这大包干说着简单,真要分起来可真要人命啊!”说完蹭蹭爬上大槐树把汽灯给取了下来。 “陈老师你跟我来!”鲁求英沉着脸。 两个人走到小马路中间,鲁求英低声对岑济说:“陈老师,我知道你也是为了集体,可是你这么搞法,不怕大家对你有意见吗?再说你自己把田分出去,你不要过日子了?队里可没钱给你开资!” “支书,你放心,一年时间,我保证大家会争着抢着要干大集体!今天晚上怎么吵着要分家,明年这个时候就会哭着吵着要回来!”岑济斩钉截铁的语气不容辩驳,此时月亮已经爬上天空,夜空下一条小马路将芙蓉生产队的田分为两半,岑济站在路东边,鲁求英站在路西边。一老一小,一高一矮,一个身姿挺拔,一个略显佝偻。 鲁求英怔怔地看着岑济,良久才叹了口气:“这以后日子都是你们的,你们比我们年轻,比我们看的远,比我们路走的长。”说完便转身走了,赵前进提着灯小跑着跟上,路过岑济时还不忘点头打了声招呼。 岑济往学校走,明天早上还要上课,可是自己现在肚子叫个不停,中午喝了点酒,饭也没怎么吃,下午还跟人高强度1v5,虽然最后五杀还站在泉水嘲讽了一波,但是自己也累够呛,现在自己只想干饭。 眼看着拐个弯就到学校了,一转头,发现学校场基上站满了人,岑济心里一惊,不会是大家村的社员对自己的决定不服,要一起来给我上一课吧? 第14章 绘蓝图广阔前景无限好 开销路自动手表定价高 如果真是这样,那岑济直接滑跪磕头,反正都是自己后世的长辈,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老师回来了!” “是陈老师!” “大家有话好好说!”岑济一声大吼:“你们不要过来啊!” “陈老师,大家都是小家村的社员,我们是来问问你,今天晚上在村口那里说的话作数吗?”桂枝嫂子站在前头,双手捏着围裙。 “害!桂枝嫂子你这话说的,我陈继革一口唾沫一颗钉,说的话全都作数!”岑济一看都是小家村的父老乡亲,顿时觉得心安:“既然大家都在这里,我也给大伙儿交个底,我从内蒙回来的时候,刚好有个同学去了东北国有大农场工作!” “是北大荒,我知道是北大荒是不是?”一个瘦瘦的汉子,眼睛亮亮的,长着一对招风耳,此时从人群中钻出来。 “对!就是北大荒,他们那里是机械化生产,有良种、有化肥,还有一整套农机,一个社员经过训练,一个人可以耕一百多亩地!”岑济见大家都在这里,干脆就给自己编个不存在的同学,为了明年开春做准备:“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今年就给我把良种寄过来,明年春耕的时候再给我用货运送一批化肥、农药来,我同学说了,这都是农垦研究院新出的良种!你们猜亩产多少?” “那得有六七百斤吧?”先前那个汉子继续捧哏。 “一千斤!”岑济竖起了食指高高的举起:“我同学说了,只要耕的好,最起码亩产一千斤!” “我滴乖乖,这不是在嚼蛆吧!” “一千斤那稻子得长多高啊!” “陈老师,咱们现在可不兴放卫星啦,可不能瞎说!” “大家先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今天到县里给他去了信,向他介绍了我们江南这边粮食不够吃的问题,跟他请求援助,最迟今年冬天之前,就给我们送来比蜜还甜的红薯,让我们过个好年!”岑济一个劲儿地跟大伙画着大饼:“还有上次烧水的炉子,我也跟上海的同学去了信,请他再支援给我们一些,以成本价卖给我们,争取今年年底前每家每户都能用上!” “陈老师,你快别说了,说得我们大家晚上净做好梦了!这今年的晚稻还没收完呢,不如等收了稻子,我们大家伙儿一起来合计一下,反正冬天到了也没什么事,我们也好找点事情做!” “那好吧,不管什么事,都得等晚稻收了再说,今天大伙都先散了,天也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工!”岑济挥挥手,社员们一会儿工夫就散了。 “你怎么还没走?”岑济看了一眼周能军,这家伙刚才消失了一会儿,现在又跑了回来。 “嘿嘿,这不是看陈老师没吃饭,我回去给你下了碗面条,给你端来了!”周能军从身后端出一碗面条来,上面还放了两块豆腐乳。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岑济接过碗筷,蹲在地上就大口吃了起来。 “刚刚在村口的时候,我在你旁边听到你肚子叫的响呢,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哪里的蛤蟆在叫,后来才知道是你的肚子叫!” 岑济纳闷,自己肚子叫的那么响吗? “陈老师,我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快说吧,吃完这碗面我得赶紧睡觉了,今天太累了!” “就是陈老师你今天晚上说的那稻种真那么神?一亩地一年真能产一千斤?” “那不能,不是一千斤!” “啊!陈老师你是在骗大家伙吗?这、这、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问你,一亩地一年种几季稻子?” “两季啊,早稻和晚稻。” “那不就得了,一年两季,一亩地一年不就是最少两千斤!” “什么?陈老师你别说笑了!要是一亩地一年能产两千斤,你以后就是我大,我喊你大!” “这可不能随便打赌哇!”岑济来了兴致,一边嗦着面条,一边打趣:“万一你爸在旁边你也喊呐!” “喊!怎么不喊!要是一亩地一年产两千斤稻子,我以后就喊你大!”周能军得意地笑:“陈老师,你书读得多,可是你不会种田,一亩地早稻产量会高一点,但是晚稻地力就退了,产量会低一些,你说早稻一季多追肥,加上钟子好,一亩地七八百斤,我是信的,但是两季都这么多,那神仙也做不到!” “那你就等着吧!”岑济用筷子把剩下的面条全部划拉进嘴里,碗筷往周能军手里一递:“等收了稻子,记得帮我找人先把学校搭个食堂!” 说完岑济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给周能军散了一根,两个人就着月亮,倚在教室墙上抽起了烟,两道青烟从茅草屋檐下袅袅的升起,直冲天际。 第二天一上课,岑济照旧先给大班上课,然后宣布这周五上午会进行一次考试,四五年级考试第一名的,将成为正式的“小老师”去给小班上课,这可把班里一些学习成绩好的同学给激动坏了,把书本是翻来覆去的背,声音越喊越高,最后都快飙出海豚音了。 上午放学后,岑济从床底下翻出几只中性笔,特意找了个亚克力文具盒子装着,里面放了黑、蓝、红三支不同颜色的笔,然后又翻出一个粉蓝色的皮革文具袋,上面的翻袋口上点缀着一只白色蝴蝶,里头装上了一把各种颜色的中性笔,又带上了一个皮面带搭扣的笔记本,想了想,岑济在笔记本扉页上写了几行字: 从此夏天被七月占据 从此忍耐成为信仰 从此我举起一个沉重的天空 把背朝向太阳 哎呀,岑济觉得自己太闷骚了,受不了,可是没辙啊,这个年代女孩子就好这一套,这一套下来,不怕哪个女孩子不服,不服的话再来一套。 吃过饭岑济就去了公社,一路上经过大家村社员家的时候,大家都在议论稻子收割后分田的事,有说分田的时候,要先把锄头拿好,到时候去挖田埂,别被人占了;也有人说要把队里那几套稻箩给拿回家,好装稻子;还有人已经在家里比划,准备建个大点的稻仓…… 岑济听了之后,嘴角浮出微笑,等明年小家村稻子丰收,看你们谁还吵着要分田? 到了公社后,岑济先去了公社传达室,果然看见邱慧娟坐在桌子后面,一手拿着笔一手翻着书,头上梳了一个麻花辫放在左边,辫尾照旧是一个粉色的小蝴蝶结,此时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桌子上,两只手被映的发亮,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认真的小姑娘并没有发现此刻正有一个大男孩盯着她看。 风从远处金黄色的稻田里吹来,一阵阵地拂过禾尖,在田里荡出一道道波浪,带来稻子的清香,又掠过道路两旁的香樟树,消减去阳光的热力,赋予它树荫的凉爽,此时风力已经减弱到像一只纤细的柔荑,轻轻拨弄着男孩的衣角,最终只剩下一口微弱的叹息,撩起少女的发梢,发梢挑动着睫毛,女孩眨了眨眼睛,用手向后拢起,抬起头看向树荫下的少年。 岑济决定不拽酸词了,径直走向邱慧娟,把事先准备好的皮革文具袋和笔记本递给了她。邱慧娟看到之后,眼里充满了欣喜,脸上浮起红晕:“陈老师,这是送给我的吗?”声音细若蚊吟。 “嗯,我听小左说,你一直在努力学习,我想送你一套文具,我是老师,你是学生,老师送你一套文具,想来你不会拒绝吧?” “这、这文具袋太漂亮了!应该很贵重吧,我、我不敢要!” “请你务必收下!这不仅是文具袋,这里面装着我对你的期待和鼓励,希望你能好好学习,早日进入高等学府学习深造,以后不忘回报家乡!”岑济说完,给了邱慧娟一个鼓励的微信,就转身离开了,十分的潇洒且飘逸。 邱慧娟一个人站在桌子后面愣神,哎呀,从来没有哪个男孩对她说过这样的话,那么热烈又那么直接,还有这个文具袋,真好看呐! 她赶紧打开,发现里面是跟小左一样的笔,但是笔帽上有不同的颜色,一个接着一个在纸上试了试,发现颜色是那么的鲜艳好看。 小左从楼上下来,看见邱慧娟桌上摆着一个蓝色笔袋,然后看见她手里正抓着好几支笔,小左立刻就过去拿着笔在纸上写了一下,然后脸色委屈的像个怨妇:“为什么、为什么,先是吴建国,现在又是你,明明是我先,是我先呐!好嘛!还有笔记本、还有文具袋,我好难过……” 邱慧娟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小左,然后翻开了笔记本,发现扉页上写着几行诗,嘴里喃喃地念着,心里想没想到他还是个诗人呢! 岑济走在路上打了两个喷嚏,到了吴建国门口准备开门的时候,又打了两个喷嚏,心里纳闷:前面两个是小娟在想我没错,这后面两个是谁在想我? 将文具盒交给吴建国之后,吴建国激动地摇着岑济的手:“陈老师啊,真是太感谢你了,我正愁着用什么东西装这几支笔呢,怎么又送了三支笔过来,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嘛!” “哎!可别这么说,吴大哥你昨天帮我垫付了邮票钱,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这就当做谢礼!”岑济豪爽地一摆手,顺手接过吴建国用信封包好的邮票,看见吴建国一身衣服穿的整整齐齐:“吴大哥你是要出门吗?” “嘿嘿,这不是听说上面要开始改制了,以后可能各个公社要改成乡镇,特派员也要收回,以后要设立派出所了。”吴建国挠了挠头,笑着对岑济说:“我以前在局里的时候,有个老领导,他儿子刚考上县中,想着趁这个机会拉近点感情,正寻思送点什么好,就刚好看见小左的笔,所以就想着通过陈老师你准备点拿的出手的礼物。” 吴建国抬手看了看表:“哎呀,不说了,这都快十二点了,我得赶快去县里,不然就迟了,下午送东西不礼貌啊!” 岑济听了觉得这也正常,说不定以后吴建国就是派出所所长了,自己也得跟他搞好关系。可是一听不对啊,怎么才十二点,自己从学校出发的时候都十二点出头了,想到这里抬手一看,发现自己的表已经快一点了,于是赶紧拦住要出门的吴建国。 “吴大哥!你等一下,你的表是不是慢了,这都马上一点了!” “什么?一点了?”吴建国一脸懵逼,赶紧抬起手来又看了一眼:“哎唷,我这表停了!”说完又懊恼的坐回椅子上。 咦?自己好像找到了在80年代赚钱的办法! “吴大哥,你这表有不少年头了吧?” “唉,是我刚结婚的时候,老丈人给我买的,还是北京牌呢!65年的时候买的,也过了不少年头了,早就想换了!” “那怎么没换呢,这表多耽误事啊!” “我钱倒是攒够了,就是没有票,前两年倒是跟县局的同事买了一张多余的票,结果被我老婆送给舅老爷去了!” “吴大哥,我有个叔叔是天津的,你要是想要手表,我倒是可以给你想想办法!” “什么?你能搞到手表?”吴建国一把抓住岑济的手,接着又压低了声音:“天津的?那是海鸥表?” “没错!就是海鸥表,前几年我爸妈带我去天津看望过他,那个时候他说海鸥表厂正在集中攻关一项先进技术,以后手表都改成自动上发条的。”岑济信誓旦旦地说着瞎话:“就是不用每天都用手拧,只要人戴在手上,就能自己上发条!据说用了国外的技术,我们自己在家仿制的。” “还有这种技术!那可太适合我这种马大哈了!”吴建国一拍大腿:“那这表还没研制出来吗?” “唉,研制倒是研制出来了,还造了不少呢!”岑济故作惋惜地摇摇头,这可急坏了吴建国,这陈老师怎么就喜欢吊人胃口!岑济见状赶忙说道:“研制了第一批,因为是全面对标国外同类最顶尖产品,用料非常豪华,导致价格上下不去,普通老百姓难以承受啊!” “啊!那得多少钱,现在一块表也要一百多啊,好点的得两百多块了,进口的普通梅花、英纳格也就三四百块,还能有那么贵?” “嗯!”岑济故作玄虚地点点头:“最起码五六百!” “我滴乖乖!那是用不起!”吴建国摇了摇头:“这么多钱还是国产表,多少有点、有点--” “不划算是不是?”岑济一脸坏笑。 “我就知道陈老师你有办法不用那么多钱是不是?”吴建国一脸谄媚的笑。 “是这样的,当时生产这批手表的老技师们,觉得这批表不流入市场有点可惜,就自作主张,利用剩余的材料又生产了一批,最后连同最先造好的那一批,除了留下一部分作为入库封存外,其余的都分给各个师傅们当做纪念品了!”岑济一副揭破大秘密的表情,又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我的那位叔叔,手上正好有一批,据说数量还不少,因为他曾经写信给我父母,说愿意捐赠二十只手表给草原上的牧民生产队,帮助他们抗击雪灾!” “啊!这么多?那、那他现在手里还有吗?”吴建国越发的期待了。 岑济看了之后,觉得自己应该去姜丝丹盾、派达菲力那些手表厂商去当营销总监,毕竟24年的机械手表就是卖故事嘛,自己这么会讲故事,不得把那些有钱人骗得团团转,心甘情愿的掏钱? “我昨天去县里,也给他打了电话,简单说了几句,他提到他现在儿子要结婚,家里经济条件比较紧张,如果这个时候我去跟他说,估计应该可能是会搞到一两只的!” 吴建国激动地拍着桌子,眼里满是喜悦:“这要是能搞到一只自动上劲的表,以后去局里见那些老伙计非得馋死他们!” “吴大哥,这样,我明天抽时间去县里一趟,看能不能给我叔叔通过汇款的方式,然后他从邮局把手表寄送过来。” “那好!这样确实更快,那这件事就拜托陈老师了。”吴建国咬了咬牙:“陈老师,只要在四百块、不!四百五以内,我还是能做到主的!这五十块你先拿着,就当是定金。” “你不怕我卷款潜逃嘛?”岑济坏笑着看着他。 “那我就当把你笔买下来了,正好不用欠你人情!哈哈哈!” 岑济随后客套两句就收下了:“那正好,我给叔叔买点江城的特产寄过去!” 跟吴建国说好具体交货细节后,岑济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回头问了吴建国一句:“吴大哥,我这不算是投机倒把吧?” 第15章 小屁孩都会长大 毛毛虫也有希望 “陈老师你瞎说啥呢!”吴建国笑嘻嘻的扶着岑济肩膀,把他送出了门,两个人好的像是刚从被窝里出来。 回去路上,岑济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这24年的手表确实挺便宜,上次在天津某胖子直播间里看到各种各样的手表,就几百块钱,好一点的也就一两千,有很多表款都比较经典耐看,手表机芯大多是自产的st2130、st18,仿自eta的经典机芯,走时稳定、误差极小,还有日历窗呢,在80年这可是十足的高端产品了。 国产货在24年渐渐地为大众所接受,比如汽车界的迪子、奇子、利子,那都是好东西,岑济自己也买了一辆奇子,驾驶感受确实牛。但是眼下这个时候,进口货还是属于全国人民追捧的东西,那在国人眼中就是代表了昂贵、精致、科技。 自己上小学的时候,班上一个女同学带了一块外国进口的巧克力,吃完之后把包装的锡纸扔了,有的同学还把它捡回来夹在书里当书签呢!说是激励自己好好学习,以后天天吃巧克力。 晚上岑济把手上的表拿在手里看,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嗯,差了有五分钟了,估计是发条劲儿快走完了。自己上次在网上查过这块表的资料,型号是上海7120,机芯是国产统芯。 话说这个型号的手表可是承载了上个世纪中国几代人的记忆,几乎每一个中国家庭翻箱倒柜,总能找出几块老表,其中必有一块上海7120,一个原因是因为这块手表产量巨大(总产量应该超过1000万块),另一个原因就是这块手表可是当年一个家庭“三转一响”的标配,要知道它当年90-120块的售价,可是一般家庭不吃不喝两三个月的收入,而且有时候你有钱也买不到——手表是热门的计划商品,必须凭票购买。 还有一点是上满发条之后,这块表能较为精准地走二十几个小时,一旦超过三十个小时,就会产生较大误差,直至彻底停摆,这块表在24年上过发条,到80年的走时也被延长了,来了这边好几天也还在继续走时,如果计算没错的话,应该会在星期四晚上停摆,稍微凑近了听的话会发现停摆之前手表每间隔6秒就会发出“咔咔”声,应该是发条动能释放即将结束的标志。 下周二就是中秋节了,到时候自己在这之前回24年一趟,带些月饼过来发给学生们,让大家过个好节。 第二天上午,岑济正在给小班上课,这时候大班的纪律委员王维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老师、老师!不好啦、不好啦!” “什么事?”岑济一脸不悦,这个王维成,一点静气都没有,以后怎么担负起老师对你的重托? “李小林把周扬春头打破了!” “什么?”岑济一下子蹿起来,屁股下面的椅子都给震倒了:“怎么不早说!” 赶紧跑去隔壁,一群半大孩子围着中间一个小屁孩,小屁孩就是周扬春,双手捂着额头在哇哇大哭,李小林身上褂子被扯掉了几粒扣子,眼眶红红的,小拳头攥铁紧的。岑济先蹲下去看了下周扬春的头,还好,只是破了个皮,血已经止住了。 “怎么回事?”岑济对着两个肇事者发问,跟着一大群小屁孩就开始叽哩哇啦叫起来,脑壳都被他们吵炸了:“你们先别说,周扬春你都上三年级了,别哭了,男子汉这么点小伤口就哭哭啼啼,是小姑娘吗?我看张小芝都比你强!” 张小芝是莲花生产队的,平时挺文静乖巧的,听到老师表扬她,立刻大声说:“老师我不会哭的,周扬春这样哭好丑!” “周扬春你先说,不准哭了!” 周扬春便开始讲述他的受害经历,在他的口中自己就是个乖宝宝,无缘无故就被李小林暴力制裁了,现在要求岑济给他主持公道。 岑济一头黑线,李小林又不是精神病,无缘无故打人吗?果然周扬春才说完,刚刚受到表扬的张小芝就大声报告:“老师!周扬春撒谎!”接着教室里又开始闹哄哄的,小孩子们各说各的。 岑济一挥手,制止了他们的无序行为,点头示意李小林说,李小林却一直把头低着不说话,岑济问了好几遍,最后李小林把挂在胸前的徽章取了下来,塞进了岑济手里:“老师我不配当班长,你让别人当班长吧!”说完便回到座位上趴着不说话。 岑济非常郁闷呐,只好叹了口气,先把周扬春带到宿舍用创口贴给他贴了一下,让他不要用手抓,又给他剥了一颗水果糖,小屁孩就笑嘻嘻的吸着鼻涕跑走了。 岑济又把王维成叫到了宿舍:“王维成,你是纪律委员,要大公无私,只说真话、不讲假话,你现在把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一遍。” 王维成坦然接受了岑济的高帽子,挺起胸膛开始讲述他的视角: 早读的时候,我早早地来到教室,认真看书背课文,因为我想当上小老师,吃上老师给的水果糖— “停、停,直接快进到他们打架的事!” 哦哦,老师你去给小班上课的时候,周扬春说他家要分田了,他家里六口人,能分到八亩田,以后每天都能吃锅巴泡菜汤,这时候李小林就说以后陈老师会带领小家村种地,一亩地收几千斤粮食,以后天天吃大米饭和豆腐干子。 周扬春说李小林骗人,去年过年还看到李小林妈妈带着李小林去外面讨饭了,还说以后李小林讨饭去自己家,自己看在你是班长的面子上,会给你几块锅巴。 李小林气不过,就从地上捡了一块泥巴砸到周扬春头上,然后周扬春就哭,说以后李小林去他家讨饭,他锅巴都不给他吃。 岑济听完,心里堵得慌,自己这个学校里,估计跟着父母出去讨过饭的学生不在少数,这以后如果各干各的,日子只会越过越难,周扬春也是个小屁孩,什么浑话都往外说。 等到了中午放学的时候,岑济从床底下掏出两袋子红糖,又从背包里找了一盒子压缩饼干,里面是小包铝塑真空密封的,把东西都装进挎包里,先把周扬春送回了家。 路上岑济问了周扬春为什么要对同学说这些话,周扬春的回答让岑济觉得有些无语:他去年冬天看见李小林跟着他妈妈讨饭,觉得很可怜,那么冷还要跑很远的路,等他家里收粮食了,可以去他家讨,因为他家就在村子上,离得近。岑济告诉他,要是家长问你头上怎么回事,一定要诚实的回答。 至于他今晚脱几层皮,岑济是不关心的,谁叫他说话不过脑子。 周扬春在大家村东边,户主是周有林,算起来还是周有才堂哥,家里他奶奶跟爷爷正在做饭,周扬春说明来意,从包里拿了红糖交给周有林。 周有林倒是受宠若惊的样子:“哎呀,陈老师,小孩子打破个头,搞两个鸡蛋吃就行啦!李家大嫂日子过得也不容易,陈老师你真是好心喔!”说完,就去门口放着的大竹扫把上折了一根油亮的竹丝,朝着周扬春走去…… 岑济谢绝了周有林在他家吃午饭的邀请,径直往西边李小林家走去。李小林家在小家村西南角,家里只有他奶奶和妈妈,奶奶没有名字,户口登记的时候就叫李杨氏,后来登记户口的同志就给她写上了杨大嫂,不过村里人都还是叫她李大娘,叫李小林妈妈李大嫂,李大娘年轻时候被小鬼子的手榴弹把耳朵震坏了,别人跟她说话要很大声音才能听到,李小林父亲前几年因为肝腹水去世了,母亲朱桂莲就一直拉扯着李小林和李大娘过活。 岑济脑海中并没有这一家子在村里生活的记忆,也许是后来搬走了。这里的房子后世是一间大瓦房,长期没有人住,也没有人用他的宅基地建房子,就那么一直空着,小时候也经常和小伙伴们去那玩耍。 现在这里还是土坯房,整个芙蓉生产队就没有一间砖瓦房,唯一像样的就是学校隔壁周能军家,但也只是土坯墙刷了石灰。 岑济站在门口旁边斜着往里看去,李小林坐在门槛上吃着一整只山芋,李大娘在灶台后面捧着碗吃饭:“小林啊,你一会儿吃过饭再去三里坊捡些粪,我们家山上要种点大白菜,地里没什么肥了!” “哦,我知道了,奶奶!”李小林吃完山芋,又去锅里撬了一块锅巴嚼,一边吃一边去找背篓,篓子都快比他人高了。 “吃完饭再去吧,你就吃了一个山芋怎么能吃饱呢!”奶奶从灶台后面站起来,帮着李小林把背篓拖了出来。 “我吃饱了,这锅巴顶饿呢!” 岑济赶忙从门口闪到了东边屋角后面,三里坊生产队在芙蓉生产队西边,与莲花生产队毗邻,那里自古以来商贸兴盛,各种工坊鳞次栉比,油坊、米坊、布坊到处都是,因着此地位于三县交界,货物流通便捷,不少商贩在此设立货栈,传闻各家坊市连绵三里多长,因此得名三里坊。 看着李小林摇摇晃晃地从田埂上走远,岑济走进了他家,然后大声喊:“李大娘!我是学校的陈老师!我来家访!” “是李老师啊!”李大娘很高兴:“小林刚才出去了,我去喊他回来!” “不用了大娘!”岑济怕李大娘听不见,用手拦住她,接着从包里拿出压缩饼干放在桌上:“大娘,我先把东西放在这里!这都是吃的,一顿不能多吃,最好拿来煮粥吃!” 说完还不放心,从包里掏出纸笔,写了几项注意的点,毕竟是24年的狠活科技,什么葱油味、菠萝味、椒盐味,现在人没吃过,很容易就吃多了,再喝点水那非得把肚子胀破不可,岑济把纸放在桌上用饼干压住,让李大娘记得喊小林来看。 “啊?陈老师!你这是拿来什么东西啊!是小林成绩好,你奖给他的吗?”李大娘很高兴,一直在大声说话:“小林他娘去山上挖菜地去了,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泡茶!” 岑济已经吼到脸红脖子粗,嗓子眼都要冒烟了。赶紧拉住了李大娘,用手势表示自己要回学校了,说完便溜了。 岑济出门后看了一下天,初秋的天空总是湛蓝一片,偶尔有一片白云、我靠!那是乌云!抬手搭了个望棚,李小林已经走出好远了,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李大娘从房子里颤颤巍巍地出来,一手拿着棕毛编的蓑衣、一手拿着一顶大斗笠,焦急地往外赶。 “大娘你去哪?” “啊?陈老师你还没走啊?我看这天要打暴(下暴雨)了,小林去三里坊捡粪了,我得给他送蓑衣去!不然秋雨一激要生病,生病了就不能上学了,小林要哭的!” “大娘,你在家等着,我带了伞,我去接小林,你放心好了!”岑济把李大娘拉回屋,自己闪身冲了出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中午的天竟黑的像晚上七八点一样,还好自己牢记“晴带雨伞,饱带干粮”,挎包里放着一把折叠伞,从田埂上一路往西,终于望见远处一个山坡上,有个小小的人影拖着个大背篓往生产队这边跑。 “别跑了,田埂上都是田阙,小心崴了脚!”岑济抬头大喊。 天边滚来一阵阵雷鸣,银白色的闪电在乌云中闪烁,突然就划破如墨的天空,咔啦一声巨响,一道落雷打在岑济左前方的柳树上,冒出了一阵青烟,继而火焰冒出,映的脸庞发烫。 岑济的心被雷声吓得一缩,赶忙矮下身子,在旷野里,闪电会击中突出的物体,糟了,那自己不能打伞。一阵猪突猛进,终于逮到了李小林这个小兔崽子。 “陈老师?”李小林满头大汗,手心被背篓的竹篾勒出了道道血丝,里面还装着不少牛粪:“陈老师你怎么来了,我捡了不少粪呢,放牛的估计怕下雨,先跑了!” “快别说--”岑济刚要说赶紧找个地方躲着,这雨就落了下来,好像天空开了闸,瞬间大雨就倾泻而下,岑济把伞先撑开,顶在头上,然后找了个高一点的田埂,和李小林蹲在下面。 李小林嘴巴嘚嘚的说个不停,可是雨太大了,岑济一点都听不到,光看见他嘴巴皮子直碰,过了一会又把头埋在膝盖上不动,雨水顺着雨伞往下直流,岑济用手摸了摸他的头,李小林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雨下了一会儿就小了,天空也开始变亮,然后从头顶破了一个口子,太阳从那里将阳光迸射出来,整个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水汽,田间的沟渠里水流湍急的流淌,稻叶上挂满了晶莹的水珠,反射着太阳光像一个个水晶球。 “走了!”岑济把李小林拉了起来,这小子瘦的像个小鸡似的:“快走吧,这会儿雨小了,下午还要上课呢,我给你奶奶送了点干粮,你回去看一下纸条,一个人一餐只能吃一块,知道吗?用水煮着,像煮粥一样。” 李小林耷拉着脑袋走在后面,岑济把他的背篓接过来,背在身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师,我今天打了同学,我不是个好班长!老师你还给我家送干粮,我对不起你的教导!” “那你下次还会打同学吗?” “我、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李小林大声说着,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今天的事情老师已经知道了,我也问了周扬春,他并不是故意的,他很富有同情心,只是想帮助你,但他不会表达,所以说错了话。”岑济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你是一个热爱学习的同学,老师希望你以后要相信自己,虽然你现在的生活有些困难,但是你要记住,老师和同学们都在你的身边,我们都会帮助你、支持你,绝不会嘲笑你、欺负你!老师不会容许这些事情发生!” “班上的每个同学现在都像是一只毛毛虫,但是只要毛毛虫吸取了足够的养分,晒到了足够多的阳光,总有一天会变成光彩照人的蝴蝶!” “老师,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报答你的恩情!”岑济哭笑不得,我又不是金将军,要你报答什么恩情。 “那好,老师教你唱一首歌,我先唱给你听,下午到了班上,你带着大家一起学!今天下午上音乐课!” “音乐课!我们也能上音乐课!”李小林拍着手:“老师你要教什么歌,是少先队歌还是我爱北京天安门?” “都不是,这首歌叫隐形的翅膀。”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飞过绝望……” 第16章 饼干粥香飘队里 迎国庆合唱神州 整个下午,学校都飘荡着各种五音不全的嚎叫,但是学生们都很开心,因为他们上次上音乐课已经是很久以前,知青们还没走的时候,有的学生还是第一次上音乐课。 学生们都仰起脸,有的人认得歌词,有的人不认得歌词, 李小林唱的最认真,摇头晃脑的,胸前又戴上了那枚属于班长的徽章;王维成唱的最大声,看到有同学不认真唱,还用手拍他一下;张小芝声音最清脆,小麻花辫搭在肩膀上,歌声婉转动听;周扬春头上贴着创口贴,嘴巴张得老大,手里还捏着上午的糖纸…… “陈老师真有本事,这唱的歌我都没听过。” “那是,估计是内蒙草原上的歌。” “对对对,草原民族都能歌善舞的,陈老师估计跟他们学的。” “大黑蛋你懂得真多!哈哈哈!” 傍晚,下了工的社员们都扛着锄头、铁锹,从学校经过的时候说说笑笑,大家都沉醉在歌声里,这个旋律他们从来没听过,但是都觉得很好听,不是那么铿锵有力,却又像是春风化雨一样感染着。不少社员也跟着学生们哼了起来,歌声从学校传遍了小家村,又随着社员们和放学的学生们传遍了大家村,传到了整个跃进生产队。 李小林家中,李大嫂正在灶台旁烧开水,李小林拿着把锤头在敲压缩饼干:“妈,这饼干好硬啊,怪不得老师说要用锤子敲,不过这好香啊,我闻着都流口水了!” “你可别吃啊,陈老师不是说了吗,这个饼干不能干吃,干吃不能喝水,会把肚子胀破的!” “我知道,我没吃,我现在就听陈老师话!” 锅盖盖上,李大嫂为了煮多一点,锅里放了不少水,哪怕饼干泡开来不够吃,喝水也能喝饱了。李大嫂觉得陈老师虽然厉害,但是这一块饼干就一拃长,也就半斤不到的样子,到底能不能吃饱还真是个问题,李大嫂想着要不要再丢两个山芋进去煮,结果被李小林阻止了,现在陈老师在李小林心目中就是天就是地,陈老师说能吃饱那就肯定能吃饱! “大,这哪家在煮饭啊,好香啊!”周扬东从床上爬起来揉着肚子,晚上吃得早,还是吃的大米糊,两大碗干下去当时是挺饱的,可这会儿早就饿了。 “哼!这晚稻还没收呢,现在就煮饭、烧菜吃,等过年就出去讨饭吧!”周能文也闻到了,狗日的这谁在烧饭,都快八点钟了,吃的这么迟,这不是故意馋我们嘛:“东东你回来上床睡觉,睡着了就不饿!” “他大,这味道怪香的嘞!”周扬东他妈王莲霞也醒了,扳着周能文肩膀摇了摇。 “大!我出去看看到底是谁在馋我们!” 周能文还没来得及拽他回来,周扬东就开了大门跑出去了,他也赶紧追了出去:“他妈,你在家待着,我去找他回来,这么晚别被拐子给拐跑了!” 周扬东出门闻着香味跑,发现路上也有其他的小孩,大家结伴而行,很快就到了李小林家门口,他家大门敞开着,李大嫂破天荒的点了油灯,屋子里人声嚷嚷。 “我开始还以为这么几小块根本吃不饱,趁着小林不注意,我又丢了一块进去!”李大嫂端着碗边喝边说:“谁知道那么一大锅水还不够哩!你看这粥稠得筷子都搅不动!” “香!王家婶子,你也吃一口,小林他妈多放了一块,这么一大锅今天晚上肯定吃不完了!”李大娘声音特别大,用小瓷勺子舀了一勺子非要给王家婶子尝尝。 “啊哟,这可真好吃啊!又软和又香,还甜的很呢!舌头都要咬掉了!” 李小林先前煮的几块饼干是葱油的,后来李大嫂丢进去那块是菠萝的,导致整锅粥的口味有点奇怪,用带货主播的说法就是:整体口味非常具有层次感,既有葱油香味的霸道,又有热带水果菠萝的清甜,太好吃啦家人们,现在只要9块9,这是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价格啊! 不一会儿功夫,李小林家里就围了二三十人,有小孩有大人,热闹的跟过节似的,有的小孩子馋,李小林就主动发扬风格,一人喂了一勺子,给小屁孩们吃的喜笑颜开。锅里的饼干持续泡发,李大嫂看着要干了,就往里兑开水,结果大家都散了,还剩了一小锅,只好盛起来明天早上再吃。 李小林数了数剩下的饼干,还有二十多块,以后每天晚上吃一块还能吃大半个月,不过他准备这个留着过年吃,或者中秋节去外公家吃,他们家住在红星生产队,比自己家日子还苦一些,到时候带点给外公他们尝尝。 “大!真好吃,又香又甜,比老虎糖还好吃!”周扬东从小林哥那里吃了一勺子,美的直蹦。老虎糖是一种江南地区的糖果,是用麦芽糖制作的,一般都由买东西的货郎担子挑着往各村去卖,货郎担子扁担两边一头一个箩筐,有的货郎单子是扁平的筛子,上面铺了布,布上放着各种针头线脑、纽扣拉链,有的货郎还收鸡毛、头发等废品,在各个村子叫卖的时候还会吆喝:收金银铜铁锡咯!牙膏皮换老虎糖!收鸡毛、鹅毛、鸭毛咯! 卖老虎糖的货郎担子上都放着一个圆型的铝制托盘,一开始担子上都是大块的麦芽糖。麦芽糖上有一层熟的糯米粉,防止沾手,遇到小孩子来买,就用小锤子和小铁钎孩敲糖,一般是一分钱两个,不到一两,有时候小孩子拽着货郎担子不给走,也会多给一小块,有时候头发也换、鸡毛鸭毛鹅毛也换,牙膏皮也换,岑济小时候还把家里没用完的牙膏拿去换,结果货郎没有收但是也给了一块糖,然后把自己领去找了家长,被奶奶一顿好打。 后来货郎担子卖的老虎糖变成一个个做好的三角锥形状,上面还裹了一层芝麻,再后来老虎糖就不卖了,再后来货郎担子也没有了。 老虎糖的特点就是硬,一块放嘴里根本咬不动,只能含在嘴里慢慢化,因此不少小孩子早上出门含一块,能吃几个小时,有时候含了一会儿觉得过瘾了,又从嘴巴里吐出来,留着以后再吃,现在的小孩可能觉得有点恶心,但这已经是农村小盆友为数不多的几种廉价甜蜜来源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也没见你学习有多好,你要是学习好,陈老师不也给你发这个!”周能文越想越气,自己被那锅粥给馋死了,可是现场都是老人小孩一人吃了一勺子,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又不好意思去吃,这时候又听周扬东在这炫耀,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只好给他屁股蛋儿上来了一下。 自己又转念一想:这以后学校要是开食堂,自己儿子也能蹭一顿吃,到时候叫他给自己带点回来尝尝也是一样。可是又一想:这以后小家村的小孩三餐都能吃到饭,那自己不是亏了?唉哟,自己怎么就在大家村呢! 岑济晚上躺在床上盘算,看来学生们的心理建设工作还是必须的,以后每个星期给他们上一堂音乐课,唱点正能量的歌,让他们坚持做到“五讲四美三热爱”,更好地建设家乡、回报社会! 稻子一天天变得金黄,学生们的课程也一天天的被题目排满,转眼间就到了周四下午,岑济在放学前宣布了明天上午考试、下午评卷的安排,同时公布了各个年级第一名的奖品:一支中性笔、三支铅笔,一本厚厚的草稿本,还有一把糖果。岑济琢磨着要不要在拼嘻嘻上面定制一批带字的奖品,这样学生的荣誉值估计能更快拉满。 学生们欢天喜地的回了家,岑济准备锁门去周能军家吃饭,顺便商量着加盖食堂的事情,天气慢慢变冷,要给孩子们搞点热的吃,自己今晚回去要买几个能做饭的炉子过来,刚好摆在食堂里用,肯定会有学生省下自己的那一份,带回家给家里人吃,岑济也不打算制止,这样也能间接改善队里社员的生活水平。 晚上抽空再去自己的小爸爸和小妈妈家里,找点理由送点压缩饼干、糖果这些吃的用的,爷爷家那边好说,外公那边自己真是没辙,自己都说小家村社员小孩上学不要钱,马上还管饭了,外公还是不把妈和二姨妈送过来读书,真是气的自己牙痒痒。 “陈老师、陈老师你在吗?”一个人从西边屋角转过来喊,岑济刚锁好门,出来一看,发现这人有点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陈老师你在啊,我是来跟你说个事情,马上要到国庆节了,中心校这边要组织一次联欢活动,校长让我来通知各个生产队小学都准备个节目!”来人急匆匆地说:“陈老师参加吧!只要参加就有补助,机会来之不易啊!” 岑济一听他的声音就想起来是谁了,这人就是小学的前任教师,那个一见岑济过来就跑路的周老师。 “周老师你好、你好!我们小学--”岑济本来打算拒绝,因为自己也没什么准备,学生们大多还要帮家里干农活,抽不出时间排练节目,可是自己可以借这个机会给大家发福利啊,于是又问了周老师:“我们小学打算参加,不知道节目上有什么要求吗?” “歌舞、小品、话剧都可以,陈老师,咱们自己中心校自己搞的联欢会不需要多细致!主要是有补贴啊,据说这次领队老师能发件的确良衬衫呢!” “那我们小学参加!节目形式的话--就是大合唱!” “那好、那好,我先给你把节目列进去了哈!”周老师来去如风,用笔往纸上唰唰写着“芙蓉小学表演大合唱”,让岑济在后面签了个字,就骑上自行车溜了。 岑济心想《隐形的翅膀》唱对了,给同学们打了个铺垫,可是这个歌在联欢会上唱是不是不太合适,真不行唱个黄渤的那啥梦,不行不行,还是别开玩笑了,等自己回24年找个符合主旋律的歌,再带个录音机来教学生们练歌。 那唱歌的话得整一身校服,整齐划一的才好看,再回去多带几个烧水炉子来,给大家洗个澡,再集体去公社的剃头铺子剪个头发,漂漂亮亮地参加联欢会。 岑济呼了一口气,自己这次回去事情不少啊,可是要想完成这些计划,最重要的还是要搞钱,那一版猴票怎么也要卖个大几百万吧,这样自己就能把房贷、车贷给还了,然后再给父母转个几十万,让他们四处旅游、散散心养老好了。 晚上在周能军家吃饭的时候,岑济和他说自己上周给内蒙和上海的同学写了信,估计这几天会寄一些东西过来,到时候喊他帮忙推板车去拖东西回来。周能军激动地问能不能给他留个炉子,岑济大方的表示没问题,但是最好能在晚稻收割前把学校食堂给搭起来,周能军拍着胸脯说这事交给他去办,保证中秋节之前搞定。 吃完饭回到家,一想到自己就要变成百万富翁,岑济就开心的唱起歌儿来,这日子过得真是美啊,一边哼着歌,一边收拾着背包,把猴票用两层纸板夹住,中间用塑料袋、卫生纸垫着,能不能翻身就靠它啦! 忙活着就到了晚上九、十点,此时手表的噪音越来越大,感觉随时都要停转的样子,岑济把背包背在胸前,走过去把书桌上的蜡烛给吹熄了,心想下次得带个台灯过来,不然这晚上黑漆漆的干什么都不方便。 夜晚的农村寂静无声,外面也没有灯光,屋子里漆黑一片,手表的声音显得越发突出,终于咔哒一声,时间凝滞,岑济回到了24年。 回家立刻开灯检查邮票,邮票整体完好无损,就是颜色上不如在80年的时候看的鲜艳,岑济又抬手看了手表,发现表蒙又发黄了,看来穿越会自动给物品加上自然老化debuff。不管啦,先洗个澡,此时是凌晨两点多,还能再补个回笼觉,今天是10月15号,早上开车去市里给邮票问问价。 第17章 邮票行情有好有坏 年份美酒常买常新 躺在床上用手机搜了一会儿猴票价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早上醒来已经是9点多了,去镇上吃过早饭,岑济就开车去了市里,现在交通发达,上快速路40分钟就到了市中心。 跟着导航,岑济来到了古玩城,刚把车停好,就看到一座仿古门楼前面围着一群人。岑济也喜欢凑热闹,就挤了进去。 一挤进去就傻了眼,一群汉服美女在门楼前面吹拉弹唱,一个个都是清纯可人的模样,有的用手掀起裙摆露出白嫩的大腿,一边还用手捂着嘴含羞带怯;有的一手抚着古筝,一手扯着领口展示自己的傲人资本,偏偏表情还娥眉微蹙,一副深闺小姐的幽怨;最过分的是一个穿着马面裙的,为什么过分呢?一身衣服遮的严严实实,岑济一点都看不着! 抬头一看门楼,上面用仿木牌匾写着“博古斋”三个大字,大门口用塑料布仿宣纸样式做了一个店招摆着,上面写着:“二十年老店,店庆期间全场98折,还有精彩汉服秀不容错过!” 汉服秀表演一会儿就结束了,小姐姐们都排队往店里走,围观人群一下就散了:“怎么不多表演一会儿啊!我手机才拍几张照片!” “拍什么照片啊!我都拍的视频,苹果手机,拍视频就是清楚!” “还是现场看的好,我刚刚趴在地上看的可过瘾了!” 岑济撇了撇嘴,非常鄙视身旁这群观众,不像自己,纯粹是抱着批判的眼光来审视这些女孩子,特别是在一些开叉特别大、领口比较宽松的地方,来回批判了很多次。 眼见最后一个美女也进店了,岑济背着包就跟了进去,一路香风阵阵,真是骨头也要酥了。 “先生您是来看表演的吗?要到晚上7点才有第二场呢!”一位穿着宋代形制的汉服女孩迎了过来。 “啊?要到7点?”岑济大失所望,随后想到自己不是来搞黄涩的:“那个、那个我不是,我是来卖东西的!” “原来是老板!老板您请坐,芊芊给您泡杯茶!”汉服美女娇俏可人,个子不高却该有的都有了,让岑济很是受用。 芊芊坐在一张长条木桌前用一套茶具玩得是天花乱坠,看的岑济眼花缭乱,一双玉手左右翻飞,然后双手递过来一杯茶汤,岑济接过一饮而尽:“香!真是香!” “哈哈哈!这位小兄弟贵姓?”一位穿着白色棉麻马褂的老头儿伸手走了过来,面容清矍,下巴上一撮胡子,显得有些世外高人的样子。 “免贵姓岑。”双方握了握手,在长条桌前坐下,芊芊又开始表演茶艺。 “我是博古斋的鉴宝师,岑老板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金老师,小兄弟真是好眼光啊,一眼就选中了我们博古斋,听说有宝贝要转让?” 这位金老师倒是开门见山,不过说来也是,现在都是买东西的人多,卖东西的人少,市场行情不景气,黄金价格飙升,古董行当却没有以前那么火热了。 “有一版猴票想给金老师掌掌眼。”岑济说着把背包拉链拉开,用眼神询问了一下金老头,总不能在茶桌上给你看邮票吧。 “请!”金老师领着岑济到了一处屏风后面,一张仿古八仙桌上只有一个木制镇纸,空空荡荡。 岑济从包里抽出用塑料袋、纸板、卫生纸包起来的猴票,轻轻放在桌上:“嘿嘿,家里人比较细心,金老师您看看!” “岑老弟,还请您自己先打开,这个,上面有监控,我们不能自己动手,也是为了规避风险。”金老师指了指天花板,岑济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有个监控探头,默默点头,看来是个正规的店。 岑济小心翼翼地把邮票拿出来,放在桌上,金老师已经戴上了白手套,先是看志号,又是用放大镜看纹理细节,还闻了闻油墨、检查了背胶。折腾好一阵之后,金老师脸上表情颇为丰富,最后又用手机拍了照片,手指在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又出去打了个电话。 岑济默默看着他的表现,心里已经有了把握,这东西肯定是真的,现在就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自己打定主意,等他先开价。 “岑老板,宝贝确实是真的,不知道打算什么价格出手哇?”金老师将邮票放好,摘下手套。 “我也不懂,金老师你们是大店,总不会坏了自己名声,你看着给吧!”岑济底气十足,大方的装了一波。 “哈哈,岑老板果然是大气,我们博古斋确实是老字号,在这江城可以说是头把交椅,我们开的价不说在全国,但在整个长三角也可以说是大差不差,所以有些事情要先跟岑老板说明一下。”金老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这猴票从80年出来,经历了几次热潮,价格波动还是比较大的,我知道岑老板可能在网上也看过新闻,但是媒体嘛,总爱报些价格高的,不然没人看呐!” 岑济点点头,看来他是想杀价。 金老师继续说:“这目前的市场嘛,又到了一阵低迷时期,岑老板也知道近几年经济市场大环境不是太好,所以这几年的邮票价格嘛也不是很高,我们博古斋都计划慢慢退出这个市场了。” “那这猴票金老板你看能出--”岑济试探问道。 “有两种价格,我给岑老板您介绍一下。”金老师翘起二郎腿,掰着手指给岑济讲了起来:“一是我们博古斋直接收购,这个价格稍微低一点,但是我们立刻转账给钱,毫不拖延;二呢,就是放在我们这寄售,到时候我们收取一定比例的佣金,这个价格会高一点。”金老师说完就闭口不谈,看着岑济。 尼玛,真是奸商,看来自己还是道行浅了,这钱就活该给他们挣,直接收说明自己缺钱,他们尽可以随意杀价,寄售那他们就可以慢慢卖,一直拖到你砍价卖。想到这里,岑济就跟泄了气一样:“金老师,我想直接出给你们博古斋,你开个价吧!” “岑老板好爽快!这样,岑老板也是第一次来,我刚才跟老板也汇报了,一口价88万8!” “啥?”岑济愣了一下,不对啊,自己前几天在网站上看,2013年就有拍出130万的,自己估摸着到现在都过去十几年了,怎么也得翻个倍吧?现在就几十万,这差距也太大了。转念一想,唉,自己还是飘了,几十万都不当回事了。 “岑老板?岑老板?”金老师看岑济一脸懵逼的样子,连声呼唤,生怕这小伙子出了什么问题,他不会是前几年邮票热的时候被人忽悠花了高价买的吧? “金老师,这价格是不是还能商量,我这个票品相非常好啊!” “岑老板,这确实是现在的行情价了,你看这个拍卖结果,他这个跟你一样也是整版,但不是红猴,是粉猴,所以只拍了七十几万。”金老师赶忙掏出手机搜了一个新闻,上面的日期还比较近:“岑老板,这你要是觉得价格低了,也可以去别处看看,就算是到最后还是觉得跟我们博古斋投缘,你再回来,我们还是按原价给你!” 金老师嘚吧嘚吧的讲个不停,唾沫横飞,但是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岑济只是觉得他吵闹,无意间一挥手就把背包从桌上给扫了下来,结果一个信封从包里飘了出来,里面冒出了几个小纸片。 金老师讨好地从地上捡起来,往桌上放的时候,刚好看见了信封里露出来小纸片的一角,登时瞪大了眼睛,立刻把手套给戴上了。 “岑老板?岑老板?这信封里的也是打算出手吗?能让我先瞧瞧?”金老师一脸饥渴地问道。 岑济现在因心理落差比较大,情绪非常低落,隐约听到金老师问了什么,就点了点头,自己这下可怎么办啊,看来老爸老妈还得继续苦几年了,88万刚好能把房贷、车贷给还了,造孽啊,自己怎么就非得听前女友的,在2019年上车买房,结果装修定金都交了,她跟别人跑了。 自己从此背上房贷,眼看着房价一天天的往下跌,岑济心里那是瓦凉瓦凉的,本想着能靠着猴票卖个几百万咸鱼翻身,没成想这个身只翻了一小半,只能勉强躺平了。 不行,自己得再回80年一趟,找郑向东把剩下的猴票全搞来,蚊子腿也是肉,记得他说过还有一些猴票没出手,想到这里岑济又来了斗志,准备先跟金老师把账结了。抬头一看,老金人呢?不会跑路了吧? 一看桌上,邮票还在,吴建国给的信封摆在桌上,里面四张邮票整整齐齐躺在那里。正疑惑的时候,金老头儿(没错,因为定价的关系,现在他已经降格成为金老头儿了)从屏风后面笑嘻嘻地转了回来。 “岑老板、岑老弟!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哎呀,老金我遇到岑老弟可真是我的福气!” 岑济一阵恶寒,刚刚还翘着二郎腿爱搭不理的,现在怎么是这个模样,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金老师,这个猴票就这个价格了吗?不能凑个整?”岑济还想再坚持一下。 “岑老弟,好商量,什么都好商量,你看这几枚邮票也一并在我们博古斋出了吧?”金老头特意点了点那信封上的几枚邮票,岑济一激灵,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这老头看上那枚放光芒了! 岑济想起来,吴建国当时把那枚放光芒看的特别重要,自己用了好几支笔才换来的,他当时还说这邮票都没有正式发行过,后来还被收回去销毁了,想到这里,岑济顿时又开始膨胀了,哼哼!老东西,给我爆金币吧!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这几枚邮票我准备再看看,说不定有其他人比较喜欢呢?我看对面的醉古堂装修挺别致啊!哟!他们那儿也搞汉服表演,还露大腿呢!”岑济走到窗前向马路对面一家古玩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 “岑老弟、岑老弟,醉古堂他们那是小打小闹,那几个姑娘都是我从模特公司挑剩下的,哪有我们家质量高啊,芊芊、芊芊!快过来给岑老板端杯茶过来!”金老头儿急了,岑济心里一琢磨,看来这个醉古堂跟博古斋还是对头呢。 “岑老弟,这样吧,如果这枚放光芒放在我们家,我们可以跟猴票一起结算,现金打款,立马付账!” “哎呀,这说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你们准备报什么价呀?” 芊芊小美女已经捧着茶杯过来了,金老头儿一个眼神,芊芊立刻跟妖精似的贴了过来,岑济稳住心神接过茶杯,这小姑娘,眼睛怎么跟会说话似的!又勾勾又丢丢的,还好岑济定力好,只是批判地看了一下就跟金老头说正事了。 “岑老弟,288万,我也实话跟你交代了,老板给的是270万的预算,我自作主张给添了个彩头,这个价格你随便在哪家店都问不到的,我们的心是诚的。”金老头眨巴眨巴眼睛,作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岑老弟,你要是不放心,现在可以拿着东西去对面问,要是报价比我们高一万,还能当场付款,我绝不反悔!” 岑济听了他的话想了一会儿,看来这价格确实挺高了,不然也不会放这么狠的话,自己刚刚也在网上查了一下,发现博古斋确实是江城这边的行业龙头,跟金陵那边也保持着合作,大不了下次的猴票再去醉古堂那边看看,哪边价高再决定出给哪边。 “那金老师,我也是看咱们俩处的来,很投缘呐!” “那是那是,要不说有你是我的福气呢!”金老头儿一听这画外音,立刻谄媚地笑了起来,两只手抓住岑济的手摇来摇去。 “还有你们家店里这茶不错,挺香的。”顺手把杯子还给芊芊,芊芊似喜还嗔地用手撩了岑济手心一下,岑济整个人跟过电似的,稳住!稳住! “哎呀!这也快到饭点了,岑老弟今天中午就在我这,我来安排一下,让芊芊给你陪个酒--” “金老师你这是什么话!我对芊芊那是非常欣赏、非常佩服滴,怎么能把她当成服务员一样来使唤呢!” “对对对!岑老弟,我这一激动就爱乱说话,中午我拿私人珍藏的83年茅子来招待老弟,给芊芊姑娘赔个不是!” “不用不用了,我开车来的,下午还得回家呢,金老师啊,你说1983年的茅子,这跟82年的拉菲差不多吗?” “岑老弟,茅子这玩意也得看年份,这东西说是古玩还差点,但也算得上是藏品,就好比我收藏的1983年茅子,市场流通价在四万左右,放在收藏界不值一提,但是拿来招待像岑老弟你这样的贵客,那可是倍儿有面子!” “那1980年的茅子呢?”岑济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差不了太多,要稍微高一点,大概5万左右,现在有钱人就喜欢搞这些年份酒来请客,不少人凭一瓶酒就能组一个局,然后借这个局办成一些事!”金老头儿露出一副 “你懂得”表情耸耸眉毛。 “这茅子不管什么年代都挺贵啊,现在普通的飞天也好几千呢!”岑济感慨。 “是啊!七八十年代的时候,人均收入低,茅子也得七八块啊!一般人也是舍不得喝的。”金老头附和着唏嘘。 唉?不对啊,自己答应吴建国帮他带手表,给他买个高档点的国产海鸥表,也就两三千,卖给他四百多,能买50多瓶茅子,再搬回来,那不得卖二百五六十万? 岑济想到这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吓得金老头儿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金老师,我有办法搞到一批80年的茅子,你要不要?”岑济一脸坏笑的看着金老头儿。 第18章 笔杆子难敌屁垫子 小瓜子也有大学问 “岑老弟,你真有办法能搞到?”金老头儿有点不敢相信:“1980年的茅子那可得凭票购买,我还记得那时候还是配给制,一个地方也就那么多配额,县里有时候都买不到,得到地区,还得有票才行。” 对啊,80年买什么都要有票才行,自己得问问吴建国、小左他们,说不定他们有办法能搞到。 随后金老头儿主动跟岑济加了微信,老头儿微信名就是本人姓名:金平海。职务是博古斋高级顾问,头衔还挺多,挂了个江城本地一所大学的副教授,还真看不出来他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 这名字如果不注意就会被人喊成:金平梅。一想到这里,岑济就想笑,不过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部伟大的小说里有个人物名字叫陈经济,而江城方言是平翘舌音不分的,岑济有点郁闷。 过了没一会儿,芊芊就过来要了岑济的银行卡号,没过几分钟,短信就来了,岑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但其实内心翻江倒海,好家伙,自己一下子就腰缠数百万了,以后还会缠更多,腰上说不定还会缠上别的什么东西。不要误会,不要瞎想,岑济想的是买一条好点的腰带。 开车在四周转了转,找了一处小饭店吃午饭,吃饭的时候岑济发现马路对面有一家炒货专营店,嚯!那可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风云人物创办的企业,老爷子还上过城门楼子,当年那可是皖省的独一份儿,可惜老爷子已经走了,不然高低得跟他合个影。硕大的广告牌上写着: 中国傻子瓜子专卖总部 唉?现在合不了影,我去80年合影也行啊,想到这里岑济又开心了起来,没办法自己就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一个人。而且自己也想起来一件事,傻子瓜子发迹也就是在80年左右,81年成了江城第一家私营企业,之后红红火火,自己现在过去也不一定就能拼的过他。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拼的过他呢?我只是想让乡亲们生活过好一点,既然傻子瓜子能卖的好,说明瓜子这个市场还是大有可为的,我和乡亲们从里面分一杯羹不过分吧? 换一句话说,这瓜子你年老爷子炒得,我就炒不得吗? 想到这里,岑济说干就干,在拼嘻嘻上搜起了炒货配方和配料,炒什么?那当然是瓜子、花生、板栗等等,然后自己又想起来后世另一个炒货品牌的广告语:百煮入味香。很好很好,不过在80年这就是我的了。 然后烧水炉子再买他个三十个,争取小家村家家都能分到一个,刚下单烧水炉子,下面又弹出煮饭锅的推荐,只好又点进去看看,发现这还是可移动的炉子,还能调整炉口大小来放置不同的炊具,爱了爱了,买他五个尝尝鲜,以后食堂放两个,自己住的地方来一个,剩余的作为备用。 又买了一批火腿,以后给学生加加餐;再来一大箱子方便面,都是面饼、调料分开装的大包装,免去了包装袋的困扰;固体饮料?不错不错,给大伙整点;米、面、油和各种调料各来了一批;最后又上了1688上面找了一个校服定做厂家,订了一批小学生校服,目前学校学生有80多个,以后中午管饭的话,估计会多来一些学生,先定个100套,都是那种仿绿军装样式的,外套、长裤、白衬衫、皮带、解放鞋都给整齐全了;各式各样的文具也买了一批,还买了一块黑板,这东西怎么寄到80年的公社倒是件难事。 随后岑济又给邱慧娟、小左、吴建国、郑向东他们各买了一些礼物,坐在饭店里搞了好一阵子才结束,老板都白了好几眼,没办法,只好先扫码付款走人。 回去的路上,单位领导打了电话嘘寒问暖一番,领导一听说岑济还在老家,就说是不是需要多休息,好好调整一下状态,什么最近办公室业务工作比较忙,把新人多带一带,不会带兵的将领不是好领导之类的,一番话搞得岑济莫名其妙,这没事主动关心下属的领导,准没有好心眼,岑济也没有多想,就嗯嗯啊啊地糊弄过去,都是办公室的,什么样的情况没见过。 到家之后,岑济把家里收拾了一下,明天就是爷爷头七,要好好跟父母解释自己怎么就发财了,毕竟一下子多了两百多万在身上,以后说不定还会挣得更多,万一爸妈觉得自己贪污受贿了,说不定就直接把自己扭送给组织了。 就说地里捡到宝了?太假了;中彩票?没有票啊;爷爷特意留给我的遗物有无价之宝?那几个叔叔姑姑要抢的打架;炒股赚了钱?那我爸肯定要问你炒的是a股还是b股,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子就要炒你的屁股!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好吧,就决定是你了,比特币!就说自己在咸鱼上买了一堆电子垃圾,没想到在一个u盘里发现了被原主任遗忘的比特币,于是自己瞬间化身亿万富豪,走上人生巅峰,岑济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中本济本人,故事很烂梗也很烂,但眼下也就这个理由靠谱点。 在家呆抽了会儿烟,岑济又把从80年带回来的笔筒当成了烟灰缸,一手托着、一手掸着烟灰,偶尔在笔筒上摸几下,别的不说,这木头还挺沉,也不知道是谁丢在学校的。 天擦黑的时候,爸妈回来了,两个人这几天也没怎么睡好。特别是父亲,头上已经全是白发,随着年纪的增长,身材也渐渐发福,总是把一些小事放在嘴里念叨,每次回家他都会主动找一些话题,想跟岑济聊会儿天,但岑济总是觉得不耐烦,但是每次离开家的时候,岑济坐在车里又舍不得走,眼睛死死盯着后视镜里越来越佝偻的身影,仿佛要把它们刻在脑海里。 小的时候,父母就在外面做小生意,一直到5岁他们才回来,然后又在外面奔波,一年忙到头也挣不到什么钱,后来在县城里租了个门面做快餐,渐渐地有了一点积蓄,但也随着岑济的一套房子加装修全部付之东流。 老两口都是奔六的人了,还在起早摸黑,他们从小就吃尽了苦头,终于供养儿子长大成人,却还不得停歇,要急着给儿子说媳妇,以后还要想着要给儿子带孙子。 他们手里好像一直有一根绳子,一头攥在他们手里,一头绑在岑济身上,一头习惯了手里有根绳子拉着,一头习惯了身后有人拽着。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手里的力气会越来越小,儿子也跑的越来越远,终有一天绳子的一头会轻轻的落下,而奔波在外的游子回头狂奔寻找绳子的尽头时,也注定会失望和懊悔。 而这一切在这片土地上周而复始的发生,一代又一代的人前赴后继的延续着同样的命运,只有少数幸运儿能够不用劳碌在外,有足够的条件长伴父母膝下,岑济觉得自己将会成为其中的一员,是的,毫无疑问,想到这里,岑济直起腰,站直了身子。 “爸、妈,你们回来啦!” 晚上吃饭的时候,岑济问了很多村子上以前的事情,老爸却总是在说爷爷的事,说他一个人以前怎么样拉扯一大家子;说他曾经独自一个人到上海去找三个月没回信的二姑;说他带着老爸一道建起了现在的房子,连砖块都是自己搭窑一块块烧出来的;说他爱抽的红梅烟、爱喝的粮食酒、爱吃的肥肉烧冬瓜。 “可是你从来不喊他大!” “是啊,因为我有自己的亲大,但是他在那个年代下,做到了一个父亲应该做到的一切,我没什么好抱怨的,所以你必须喊他爷爷,明天你要多烧点纸!” 晚上岑济一直在向他发问,老爸很高兴,因为儿子终于问到他了解的事情,两个人一直说到了半夜,后来还是老妈来催才散了场,结束的时候,烟灰缸都快满了。 “这烟灰缸从哪搞的,还怪坠手的!”老爸倒烟灰的时候嘀咕了一句。 “我在单位那边旧货市场买的,还有两张桌子、一把椅子,都是一样的木头,就是桌子腿有点晃!” “明天把这个拿去给你四姨父看看,他是木匠,说不定能找到木料给你修一下,桌子你要是不用可以店里当餐桌。” 第二天爷爷头七,来的人并不多,都是家里关系比较近的亲戚,小叔在南京买房定居,其他几个姑姑来了一会儿也就走了。 小姑倒是呆了挺久,不是因为她跟爷爷感情有多深,她在一座寺庙里当居士,说是还要给爷爷做一场法事,家里人都被她搞得无语,只好任她瞎搞。 小姑初中的时候成绩挺好,但是考了一次高中没考上,爷爷就没让她继续考,家里小孩多,又有继子继女,为了公平起见,每个人只能考一次,考不上就拉倒。小姑因此对爷爷有怨气,出来工作不顺利,结婚生子后家庭也不和睦,导致心理上出现了一些问题,农村人没那么多讲究,一般都会说这人脑子淤了。 爷爷老了之后曾经想去庙里劝她回家,但是怎么说都劝不动,有时候能见着他一个人坐在灶屋里抹眼泪。他一个外村人,在这个村子里没有根脚,以前大集体的时候有队里一起安排,包干之后都是各家顾各家,事情只能自己扛起来,人也越来越沉默。 席散了之后,岑济跟老爸一起去了四姨父家,他家就在跃进村西边的三里坊。 “这个料子好啊!”四姨父戴着个眼镜研究起来,他的眼睛以前在做木工的时候,被木屑炸伤过,伤势不重,却成了近视眼:“入手沉,上面有纹路,看着像是个老物件。” “老四你看看这是什么木材,岑济说还有两张桌子、椅子,都有些坏了,要是能找到差不多的料子,给我放店里能做个桌子倒不错。” 四姨父摸了摸,又用手掂了掂,接着端到鼻子下面嗅了嗅,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岑济你说你在哪买的?” “在我单位附近一个旧货市场,角落里没人要,积了许多灰。” “这料子像是紫檀,但是味道不像。”四姨父说完又用舌头舔了一下。 “别舔!”父子二人齐声大喊。 “怎么了?”四姨父一脸狐疑。 “没、没什么,不卫生,病从口入嘛!”岑济尴尬地解释,老爸装作在四处看风景的样子,要是四姨父知道这是父子俩昨晚的烟灰缸,估计当场就要发飙吧。 “年份太久了,味道也尝不出来,没有榫卯,是一整块木头刻出来的,看着不像是现在的工艺,搞不好还是古董哩!”四姨父笑笑,将笔筒还给岑济。 古董?岑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金老头儿,不如微信拍给他看看。几张照片发过去,金老头发来了视频邀请。两人接通之后,岑济把笔筒放在见光处,金老头让岑济凑近点儿,又换了几个角度,最后沉默了一会儿挂断了视频,语音给岑济说要去问问其他几个顾问,他对木材这块还不太熟。 不熟你还看半天,岑济真想批评他,算了算了,还是等他消息吧。 “你跟什么人视频,是跟主播连线吗?”四姨父凑过来看,笑着指了指自己:“那些主播就会咋咋呼呼,懂得还没我多,一个个挺刑、牢板的,就这还能挣到钱!” 几人正在嘻嘻哈哈,金老头儿微信电话就打过来了:“岑老弟行啊!这看着像是清代的东西,算是古董了!” “那值不了多少钱吧?” “值钱值钱,要是其他的瓷的、陶的确实不值钱,但这可是黄花梨木的,还是一整块掏出来的,怎么也得值个大几万!” “黄花梨的?就是主播经常车珠子的黄花梨?”岑济有点激动了,自己在80年学校里还有不少呢,两个教室的讲台,还有宿舍里的桌子、椅子。 “这也就是个小物件,要是有大件的家具,像桌子、椅子什么的,上佳士得那些拍卖会的,那才值钱!”金老头儿一副自己见过大场面的模样。 “金老师啊,我还真有几张桌子、椅子,哪天你给掌掌眼?” “岑老弟你还真有啊,这可不能糊弄老哥啊,要是真有,我还真能找到路子给你开个高价,品相好能搞个小目标!” 岑济有点激动,好好好!金老头儿,有你可真是我的福气。当下跟他约了日期,金老头儿负责找来专家给鉴定一下,不过这次他倒是没有求着岑济非得在他家出,看来这些家具另外有人感兴趣。 岑济把这笔筒是黄花梨木,还能值好几万的消息告诉了老爸和四姨父,他们两个都张大了嘴巴,这也太假了吧,一个破笔筒子值好几万,老爸还说别上当受骗了,让你交钱鉴定你千万别去。 “老爸你怎么很有经验的样子?” “现在短视频经常能刷到,各种诈骗手段,你可不要想着赚大钱啊,每天拿工资就挺好!” “对对!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岑济不再说话,自己刚好想着怎么解释钱怎么来的呢,这下好了,不管那几张桌子、椅子是不是黄花梨的,自己都让老金搞个鉴定报告,糊弄下爸妈,让他们赶紧回家养老,别起早抹黑的了。 晚上吃过饭,岑济就准备回单位了,临走时岑济给老爸、老妈支付宝上各转了一万块,等把那几张桌子、椅子带回来,再光明正大地告诉他们发财了。 2024年10月16日早晨,崇文市 岑济八点之前来到办公室,擦桌子、烧开水,打开电脑,登录平台、签收文件,几个调研报告要改,部门的材料还要催,一阵忙碌之后,手机微信响了起来: 根据主要负责人安排,9:00在大会议室召开办公室全体人员会议,有事不能参会须向主要负责人履行请假手续。 得!又是开会,先问了下对面桌子新来的小许最近有什么动向,小许也不清楚。 “下一批驻村干部即将开始选拔,有兴趣的可以报名参加,如果没有主动报名的,班子会一个个的谈话!” 第19章 城市套路深 我要去农村 单位有点想法的都不会选择去驻村,驻村就意味着几年的时间都不参与原单位的工作,虽然说驻村结束后“可以优先提拔”,那这几乎很蓝的啦,单位前面几个驻村回来的此时都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岑济可不想去,自己虽然前途无亮,但是自己房子才装修好,去了村上可就要空置了,再说自己也才三十来岁,父母还急着催自己结婚呢,这去了村上想找个适龄的女孩可就难啦。 “岑主任,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大老板发话了。 “岑主任,你坐、坐!”大老板倒是很和气,显得特别慈祥:“说起来你也是单位年轻的老同志啦,个人经历上也是很丰富,这边班子碰了一下头,班子里头还缺一个能当大任的同志,我觉得这个人选还得是从办公室内部产生,熟门熟路好带着年轻人开展工作嘛!” 岑济对此默不作声,给我画饼?还你们几个碰头研究?这是你们自己能决定的事? “岑主任呐,你一毕业就进了单位,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三门干部,我本来是力主你作为这个人选的,可是其他同志有不同意见,觉得你没基层工作经验,恐怕难以服众呐!” 我靠!不会叫我下去吧?岑济心思急转,自己现在跑还来得及嘛! “这次选派对你来说是个机会,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不用急着给我回复,明天、哦不后天早上再跟我说。”大老板说完就端起了茶杯,打断了准备开口的岑济。 一上午时间很快过去,岑济浑浑噩噩的,唉,没辙啊。大老板已经把话说的很客气了,没有说的那么直白,算是照顾了自己一点面子。自己一个外地人,又没有什么大腿可抱,只能任人拿捏了,或许换个环境会好一点,只要自己不想进步,那天然就是一主嘛!而且自己在24年是个小喽啰,那在80年可就是受众人景仰的陈校长!去了村上,自己的行动也会更加自由,不过这事得先跟父母商量好,免得他们着急,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呢! 在家想了一晚,又去召唤师峡谷和嚎哭深渊跟网友们进行了深入的交流。没等到后天,第二天岑济就去找领导表明了心迹,愿意把自己一百来斤放到广阔的乡村去,让广大的人民群众来考验自己,为乡村振兴事业贡献自己的青春和汗水! “好!岑主任呐,办公室就是太缺乏你这样有担当、有干劲、有理想、有热血的青年干部了,说句心里话,我还真是舍不得放你走啊!”接着话头一转:“这样,这批选派时间紧,你把手头上的事情往外交一交,我再给你放一个星期假,回去好好准备准备!” 岑济乐得放假,反正自己想再进一步也很难了,那个提名的桌子上没有能给自己使得上劲的人。在家好好歇了两天,顺便收了一大堆快递,又跟父母扯了一大堆理由,说什么下村有好处啊、以后肯定能提拔啊,毕竟他们还是想让自己上进奋斗的。 一切准备就绪后,岑济去了城里一家糕点房,专门生产各种点心、零食,还有那种老式的月饼。岑济主要是来买月饼,一共买了两百个,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刚好今年月饼滞销,就来了销货的冤大头,赶紧又塞了不少其他滞销产品当做添头,一路小跑着给岑济搬上了车,生怕他反悔。 2024年10月18日 到了晚上,岑济把炉子、米、油等一大堆东西放在一个小推车上,这个推车还是自己特意从一个倒闭的农家乐里买的,老板姓李,据说突然发了大财,所有东西都半卖半送的,只收了五十块,整体是实木框架,外面还漆了一层桐油,看着挺新的。 穿越前岑济特意在单位查了崇文市的地图,在自己小区东边一条断头路附近的空地上,80年是一处防汛仓库,这个时候去刚好汛期结束,其余时间都是无人居住的状态,往北边五、六里就是货运公司,自己可以从那里往公社托运货物,还好当时把吴建国的五十块给收下了,不然还真没钱。 这时候还是晚上十点多钟,岑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歪了一会儿。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开始往货运公司走,一路上越走人越多,都是一些农村的社员往城里拖蔬菜去卖的。 “小阿弟,你没拖过板车吧?”一个中年大姐笑着问岑济。 “是没怎么拖过,你咋知道?” “这板车不能推,要在前面用背带拉,你这么推又费劲又危险,万一车子往后倒,不就把你撞倒了吗?” 跟着大姐的指挥,岑济慢慢掌握了窍门,在前面一步一步的拉车。 “你这板车看着是新的蛮!桐油都擦这么亮,这是往哪里去?” “去寄东西,这么多东西要寄走!”岑济回头用一只手指了指板车上的东西。 “那你快到了,阿弟你搞慢一点!” 现在人还是单纯善良啊,岑济道了谢,在货运公司门口排起队来,等到早上七点多,岑济把东西都拉了进去,按照工作人员的安排一件件的整理,最后放进一辆卡车的车厢里头,一共装了有五个大箱子,付清运费,一共花了二十多块。 正准备走人的时候,一个戴着八角帽的中年男人把岑济拽到一边:“同志!是要托运货物吗?” “你是?” “我是这辆车的司机,我姓汪。”男人伸出手,眼睛瞟着周围:“以后你要是想托运东西,可以去对面的门市部找那个女售货员,我给你优惠,比在公司里便宜的多!” 原来是薅公司羊毛的!岑济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给他散了一支:“能便宜多少?” “你这是往江城地区陵谷县的吧?像这么多货物一趟我收你十块,再加十块我给你送到公社,不用你自己去县城拖!” 这倒是挺好,一趟能省不少!可是自己不太敢让他运送,毕竟他这是私人,万一路上丢了可没地方找去!不过一些大件以后倒是可以让他运一趟试试,到时候可以免去很多麻烦,多个朋友多条路嘛!跟他抽了支烟,了解到这趟车要去铜都再过江,从江城绕一圈回来,大概要两天左右能到陵谷县。 岑济盘算了一下,应该是星期六下午,自己到时候让周能军拖一辆板车去县城拉回来,晚上能到生产队。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岑济拖了板车在四周转悠,此时才八点不到,自己这次上的发条只够在这边呆十来个小时的样子,大概八点半左右就要离开,不如趁这个时候在附近找一个落脚点,不然每次过来都是突然出现,实在是太突兀了,万一有哪次被人看见就不好解释了。 想来想去,还是得在防汛仓库那边找个空库房,平时挂把锁应该没人会进去,因为是防汛仓库,看守也会严密一些。岑济在仓库门口站了一会儿,先去了门卫那里探探口风,照例是香烟开道,把看大门的老陈头好一阵吹捧,然后就跟着他去了仓库管理处。 “代主任,这是江南那边过来的岑书记,这次来是想在我们仓库里租个空仓放葵花籽。”老陈头敲了门进去,跟一个办公桌后的男人报告了一声。 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有书卷气,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翻着账本发愁:这河工越来越少,防汛仓库空的越来越多,最近市里防办要求搞活资源,发展经济,可惜自己这个仓库实在是太过偏远,一般的国有企业、供销社这些单位根本就不想往这里放东西,可愁坏了不少脑细胞。 这下听到老陈头说有人要来租仓库,立刻就站起身来迎接岑济:“陈书记?你租仓库是什么用途?准备租多大的仓库?” 岑济向代主任说明来意,又从兜里掏出来香烟,代主任接过熟练地点上,岑济编了一套理由:“代主任,我是陵谷县万安公社跃进生产队的青年书记,这次来是根据我们大队鲁书记的指示,向江城学习搞活集体经济,想从炒货经营开始,创办社队企业,盘活集体资源,带动社员致富!” “这炒货最重原料,炒的香不香,原料第一桩!我们鲁支书在山东有个战友,专门收购葵花籽、花生、板栗等作物,但是他们那里的货运公司不过江,只能运到江北,因此要在咱们崇文市租一个中转仓库,这次我来是特意来打个前站,下次我跟书记一起来确定最终的位置!” 岑济觉得自己扯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因为这些话说的连自己都信了! “原来是这样!北方的货运公司确实不敢过长江!一是运费贵,二是轮渡时间不固定,遇到大风浪要延迟,那这个仓库可就太重要了!”代主任抽了口烟沉吟了一会儿,抬头朝岑济点了点头:“岑书记,我这个仓库虽然离城区比较远,但是离漕河近,到长江虽然远了点,但是处在货运公司去长江的必经之路上!” “不是我吹,这崇文市没有比我这更好的地方了!” “哈哈!代主任说的对,我也看了一圈,发现还是这里比较合适,这次我回去先跟书记报告,等晚稻收割之后,最迟下个月中旬,我们一起过来再商议一下,您看怎么样?” “好!岑书记要不要先看看仓库?” “那也好,看完之后下次过来就能省不少事啦!” 在代主任安排下,老陈头领着岑济转了一圈,最终选了一处中等规模的库房,大约两百平米左右,坐北朝南,只有北边有一处透气窗,十分隐蔽,库房内部也十分干燥。 岑济满意的点了点头,最主要是离自己在崇文市的房子近,步行也就十来分钟,开车眨眼就到。正想着跟老陈头再扯几句,自己的手表已经嘎吱作响了。只好先跟老陈头道声抱歉,让他替自己跟代主任说一声,自己突然想起来有个东西落在了交通宾馆,等下次来再跟代主任赔罪,顺手把拆过的一包云烟塞进了老陈头口袋里。 出了大门,找到板车,岑济赶紧往没人的地方跑,紧赶慢赶,终于到了一处土坡后面,此时手表已经快要停转,抓住板车扶手,一晃眼岑济就回到了24年。 2024年10月19日 这会儿已经是午夜,把板车往车库一丢,岑济回去先洗了澡,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从家里找出一个大旅行箱,把一些小物件给装了进去,自己又背上一个大双肩包,里面装了个好东西,可千万不能碰坏了。 准备妥当之后,岑济驱车回了老家,然后又是等到晚上,一手提着月饼、一手拖着着行李箱,再次开启了穿越。 1980年9月19日星期五 “春风吹,天气暖,冰雪融化,种子发芽……” “大兴安岭,雪花还在飘舞,长江两岸,柳树已经发芽……”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学生们正在课堂上早读,岑济在房间里把东西放好,从旅行箱里搬出早就印好的试卷,语文、数学各一张,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到了教室,让王维成给小班发试卷,李小林给大班发试卷,自己则在教室外面来回巡考。 闲着无聊抽烟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岑济的肩膀:“陈老师,你看我给你送什么来了?” 岑济回头一看:这不是周老师吗?怎么又来了,是关于联欢会的事情吗? “周老师,我可真不知道。”岑济无奈摊手一笑。 “你的任用书!”周老师从包里翻出一张纸交到了岑济手里:“本来是交给你们鲁支书的,结果没找到,我就先给你送来了!” 岑济接过一看,是一张a4纸大小的黄色纸张,四周靠内一圈红色方框,正中是“民办教师任用书”,正文写着: 陈继革同志,经大队、公社推荐,县统一文化考察,适合做教育工作。特发此证。落款是陵谷县教育局。 “那我凭这个能领工资了吗?”岑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可从来没参加过什么考试啊!教24年才上班的小青年写写材料还行,考教师估计是够呛。 “那还是不行,哈哈,这个只能让你去领每个学期的教材,你属于你们大队自己供养的,现在县教育局财政也紧张,以后考试吧,考过了就能成为公办教师了!”周老师勉励地对岑济点了点头。 “唉?你们学生是在干什么?考试?”周老师往教室里头看了看:“这才上几天课就考上试了?” “哦哦,我是想给学生们摸个底,以后方便教学。” “是该摸个底,有的学生适合读书,有的脑子笨的跟花岗岩似的,我记得你们学校有个叫王可牛的,笨的要死!” 岑济心里有点不舒服,作为一名老师这么说自己的学生,有点侮辱人的意思,而且王可牛自己知道,就住在自己家隔壁,小时候还带着自己放鞭炮玩。 “可能学校环境不好,学生们坐不住、学不进去,我想着过一阵子,趁国庆节修整修整,让学生们能有个好的环境。” “都是白扯,有的人就该做田,谁叫他父母就做田!做田的人哪有那个眼光让孩子去读书,恨不得一出生就能给他们插秧、割稻、放牛!只有城里人,干部、工人的子女才有好好学习的苗子!”周老师恨恨地说着,脸涨得通红。 岑济有些奇怪,自己也没得罪他啊,怎么这么激动。可能是自己也发觉到了,周老师搓了搓脸,强笑着跟岑济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不过周老师说的也没错,自从知青们回了城,知识分子们从农村往大城市跑,这些接受了高等教育的精英们开始安稳地在象牙塔里钻研学问,他们利用自己的关系、人脉、资源,影响着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在自己家庭良好环境的熏陶下,他们的子女、家人、朋友、学生、晚辈在他们的庇护下日益茁壮成长,并逐步从他们手中接过知识的飞梭,继续织成一张牢不可破、密不透风的罗网,遮盖在广大农村学生的头顶,形成一道恢弘又庄严的天幕。到那个时候,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学生们开始陆陆续续地交卷,岑济也逐渐从刚才的沉思中缓过神来,自己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不会、也不能眼看着这一切继续发生,至少不能发生在芙蓉生产队的头上! 中午批改了一部分卷子,岑济开始构思芙蓉生产队今后的发展方向,首先应该从炒货制作开始,利用秋收后农闲时间,组织起芙蓉生产队,主要是小家村的劳动力,到学校食堂炒瓜子,然后把做好的炒货拖到县城里去卖。 这几步说起来简单,但每一步都难如登天,首先劳动力只会流向他们必须的位置,农闲时候也是他们自由出卖劳动力的时候。在岑济没来之前,他们可以像周能军所说的,去附近的铜都煤矿里头打临时工,干正式工不愿干的脏活、累活,和一些危险性大的工作,以此来填饱肚子,以免自己的家人在接下来的寒冬中挨饿受冻。 岑济要想把他们组织起来,首先就得解决他们吃饭的问题,其次还得让他们看到希望,让他们觉得炒货生意有搞头,能让他们摆脱饥寒交迫的窘境。 最后,最关键的一步,得让公社同意自己组织人员去县城售卖炒货,不能让他们把自己当成投机倒把分子抓起来。这点岑济心里也有盘算,而且把握很大,这一切只要沙书记点头就行。 至于炒货生意什么时候开始,岑济打算借这次联欢会的由头,让社员们尝到甜头,接着鼓动一部分跟自己关系近的社员先做好示范,然后拉更多的人入伙,最后形成一个集体,从小家村发展到大家村,再从芙蓉生产队辐射到整个跃进大队。 正勾画着芙蓉生产队的伟大蓝图起劲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一阵争吵声,岑济赶忙放下笔,出门去看热闹,自己就是喜欢凑热闹,自己在24年瞧的热闹太多,80年的热闹瞧的太少了! “你小狗日的别跑!你给老子回来!” 第20章 画大饼拉人入伙 选班干催人奋进 岑济刚跑出屋角,就看见周能军撒丫子在田埂上狂奔,他年轻力壮的,身体矫健的像一只野狗,周有才一只手抓着根细竹子,另一只手扶着腰在大喊大叫。 “周叔怎么了这是?” “小狗日的不听老子话了,想跑了!”周有才把棍子往地上一扔,屁股往下一坐:“你有本事今天就别回来!” “陈老师啊,你说我们种田的就这么遭人嫌吗?我拼了老命起了这么间屋子,人家嫌破!求爷爷告奶奶凑了一百块钱彩礼,人家嫌我欠债了!小军这么大的个子,这么吃苦肯干的好小伙子,最后人家姑娘跟县里一个瘸子定了亲!” “我心里难受哇!”周有才拉扯着身上的衣服,仿佛要隔着衣服把胸口抓开,好让人看见他的苦闷和委屈。 “周叔,那瘸子吃商品粮的?” “他老子是县里搬运公司的,他一个瘸子也能接他的班,哈哈哈!一个瘸子也能去干搬运!”周有才气得笑,声音哽咽了起来:“我好不容易凑的钱哪,今天中午去了女方他们家,结果人家都没让我进屋!” “咱们做田的就没有出路了吗?” “那能军跑干嘛?” 听到岑济这么问,周有才脑门子上青筋蹦起:“小狗日的想让我把钱给他,他去买电视!” 岑济很想笑,这周能军真是让人捧腹大孝,孝出了新境界、高水平、真本色! “周叔,我昨天晚上睡觉想到了一个法子,只要能干成,或许以后好姑娘排着队要嫁给能军!” “你说什么?”周有才先是一惊,然后嘴角咧开准备发笑,随后看了岑济一眼,又开始疑惑,最后带着一点狐疑的态度:“陈老师啊,你可不要随便哄我开心,我知道你跟能军关系挺好的,但是你也别护着他,我该打他还是得打的!” “周叔!我明着跟你说吧,我是有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要是做成了,能军明年,不!明年上半年,就能不愁着找媳妇!” “我有点不大、不大相信。” “我也不相信,陈哥,你这跟我昨天晚上做梦一样!”周能军站在场基外扯着嗓子不敢靠近。 “小狗操的你敢回来!” “周叔你听我说,先别急着打能军!”岑济一手拽住周有才,另一只手向周能军招了招:“周叔,你家在大家村大概能分多少亩田?” “算上他大哥一家两口人,估计能有7亩田,能军在小家村,大家村的社员都不认他的人口。”周有才被岑济一问,慢慢冷静下来。 “我算你十亩田,一年能收两季稻子,一亩田算你旱涝保收铁打的一千五百斤稻子,一年就是一万五千斤,扣除公余粮七百五十斤,提留、爱国粮四五千斤,再扣除一年的口粮和来年的稻种两三千斤,算你净剩七千斤,一斤稻子一毛八,一千斤是一百八,七千斤是一千两百六,扣除油盐糖茶布、人情往来、生病吃药,你一年能剩下多少?一千?八百?” “一亩地哪能收到一千五百斤!最多一千斤,遇到水旱,七八百斤都没有!”周能军也插了一嘴,说完又不过瘾一样:“还不能有个头疼脑热的,桂枝大嫂开过年就给张四哥看病,都花了好几百了,到今天也没见好!” “周叔,要知道现在三转一响,一套像样的家具,没个七八百下不来吧?过两年还有电视、收音机,哪一个不得五六百,靠做田能攒下来多少钱?” “这不是分田到户了,以后大家日子都会、都会好起来的。”听完岑济这么一说,周有才有点懵。 “我就直接的说吧!咱们农民光靠种田是挣不到钱、过不上好日子的!”岑济把手重重往下一挥,斩钉截铁地盯着周有才。 “那、那可怎么办?照这么说,小军还能娶上媳妇吗” “周叔,我在内蒙那边上学的时候,学校附近有个地方叫赤峰,盛产葵花籽,因为那边纬度高,土壤好、阳光好,葵花籽个个粒大饱满,炒出来的瓜子特别香,吃一把都满嘴油津津的!” “我走之前,他们那里在发展社队企业,需要给葵花籽打开销路,价格特别便宜,一斤合五六毛钱,就算摊上运费,比江城附近也要便宜的多。”岑济开始忽悠,看着周有才不信的样子,继续白活:“我在县里供销社见过他们卖的瓜子,口味单一,就淡的跟咸的,淡的便宜,可一斤淡瓜子也要卖两三块!” “这、这利润有好几倍?”周有才心里估算了一下,又接着问:“那我们自己不能卖吧?这可是投机倒把!以前三里坊的刘拐子卖过五香花生米,被抓进去关了好几个月,出来之后就把家里锅给砸了,说以后再也不炒花生米!” “他一个人偷偷卖当然是投机倒把!但是我们不一样,我去找鲁支书,让他们给我们芙蓉生产队批条子,我们自己成立一个副食品生产组,然后以大队的名义往外卖!”岑济终于把计划全盘托出,眼睛死死盯着周有才,自己不要他同意,只要他松松口,自己把周能军忽悠过来就行。 “这、这能行吗?万一卖不出效益,赚不到钱可怎么办,这不是耽误社员搞生产吗?” “绝对行,周叔,我不要多少人,前期先搞个小规模的,三五个人就行了,要是效果不好就停办,也不影响整个队里的生产任务。对了,咱们公社应该也举办物资交流会吧?” “你说庙会?对!以前叫庙会,后来不准叫,改叫物资交流会,但是老百姓还是叫庙会!咱们是每个月逢十五办一次,遇到节日也能提前办。” “咱们可以先在公社庙会上试试水,要是效果不好,就拉倒不做,这样成本低,风险也低,要是效果好,哈哈哈,到时候大家怕是要争着抢着来做这个!” “周叔,最近的庙会什么时候办?” “嗯……就在中秋节前三天,从明天开始!” “那估计来不及了,国庆节也办吗?” “国庆节那叫庆祝活动,不止公社办,县里也办!” “那就好!我跟同学去份电报,让他先捎一小批葵花籽来,我们先炒一批试试,刚好我们小学要建食堂,就在小学炒!” “这炒瓜子也是技术活吧?咱们自己在家瞎搞能搞得好吗?” “这没什么问题,我在内蒙那边读书,放学的时候就去看大师傅们炒,我先照着印象里买一批香料回来,自己先研究研究,就算炒的不好吃,那也差不到哪去!” “周叔,那这学校食堂就得提前搭起来了!” “这快得很,上次去大队拿了几根料子,我们生产队自己也有一批檩条,用竹篾掺着黄泥巴糊起来就行了,最多一天就能搭好!” 这不会是豆腐渣工程吧,别在里面做着饭突然就塌了,岑济心里实在是没有底。 “你放心!就是个做饭的棚子,不住人就没那么多讲究,往年去上河工的时候,我们自己在江边上搭窝棚,那更简单,半天功夫就搞好了,照样能用!”周有才好像看穿了岑济的担心,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那就好、那就好,那周叔你在大家村那边跟大家伙说说,搭食堂一个人一天五包烟,我还管早饭、午饭,要是天黑之前能搭好,我还另外管一顿晚饭!”岑济就当是给社员们发福利了,这么个棚子搭起来也不用多少力气。 “哎哎,那可不行,这话要是放出去,整个生产队都要来给你干活,直接就把你给吃穷了!”周有才连连摇头,然后竖起了两根手指头比了个八:“大家村我给你找五个壮劳力、三个轻劳力,轻劳力你管饭就行,其余的人你在小家村喊吧!” 岑济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周有才不愧是队长,想的比自己周到,自己从崇文市托运的货物,估计周六下午就能到,自己就说这些货物是自己内蒙的同学、朋友给运过来的,借着这一批米面粮油,趁这周日就把食堂给建起来。两人又合计了一阵,定好了施工日期,周有才也答应周日晚上带着岑济一起去跟鲁求英说成立副食品小组的事。 “周叔,你就放心吧,我肯定把能军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办,哪怕是当媒婆,我也去给能军说个媳妇回来!” 岑济之所以敢跟周有才交这个底,是因为岑济从之前的事情里看出他是个不安分的人,有心计有魄力,老爸那里说周有才在九十年代的时候,带着大儿子去马鞍山那边的家具厂做学徒,学到技术后回来在县城开了一个家具厂,早早地就发了一笔财,一家人之后就再没回过村子。 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这接下来几十年的发展机遇,让整个村子都过上好日子,而不是像周有才那样自己家发财了,就赶忙跑去城里,跟老家做切割。 下午考数学,题目出的比较难,不少学生都没有做完卷子,王可牛写完名字就不会写了,他母亲姓蔡,丈夫早早过世,留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村里人都喊她蔡大妈,蔡大妈性格要强,别人都劝她改嫁,她不干,硬生生把四个儿女拉扯大。 队里有什么重活累活她都抢着干,因为她要挣一家人的口粮;公社放电影、唱戏,她也不去看,因为她要挣一家人的口粮;公社来了新布料,社员们喊她去扯几尺,她不去,她还是要挣口粮! 她从那个饥饿的时候活过来,觉得没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生产队里也都帮衬着她一家,但这些都还不够,甚至一家四个孩子,只能轮流上学,一人上一年,成绩好坏无所谓,只要上一年学就行,用蔡大妈话说就是:田里种稻子一年两收,小孩子念书还能比做田更难?一年能收稻子,那书一年也就能念完! 岑济不知道这是什么思维逻辑,或许蔡大妈也知道这样不对,但是她家的条件就只能让她这样做,她供不起四个小孩都读书,只能让小孩读一年然后下田种地,一家人都只能穿的破破烂烂,还有不少衣服是其他邻居好心支援她的。 王可牛知道明年这个时候自己就得去种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几年级的学生,他看跟自己一样大的王维银在上三年级,那自己应该也是三年级吧,自己妈妈让自己学会写名字,会算术就行,他看王维银交卷了,也跟着交卷。 交白卷?哟!还跟我搞白卷英雄这一套?一看名字,好吧,王可牛。 “王可牛,你怎么还不走?” “老师你给王维银糖了,还没给我呢!” “王维银是写完题目交卷了!你题目都没写,就写了个名字到哪搞糖吃去。”岑济心想这口子不能开,不然以后大家都不好好学习,反正学好学坏都能拿到糖,自己课后可以单独给王可牛糖,但不能现在给,就像自己每天晚上都偷摸给自己爸妈家送吃的一样。 “小叔,走吧,我分给你吃!”王维银扯着王可牛的裤子小声地喊他走。 王可牛倔脾气犯了,站在岑济面前就是不走。这就有点不礼貌了哈!自己对听话的学生有的是办法,但是这些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的学生还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都是自己后世的长辈,总不能打吧!岑济盯着王可牛好一会儿,看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劲挺大啊!那好,你想吃糖也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你能做到我就给你糖!” “什么事?” “你就在这等,等所有人都交卷回家了,你把教室打扫一遍,老师就给你糖!” “好!老师你的糖我吃定了!”王可牛说完就站在教室门口盯着里面没做完的学生看,他心里好急,怎么大家还不交卷,他还要打扫卫生呢。 “不准打扰别的同学考试,站到窗户下面等着,不然没有糖吃!” 这下终于清净了,考试一结束,王可牛就“嗖”地一下窜进了教室,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岑济也不管他,把卷子收起来回到宿舍批改去了。 “陈哥、陈哥!” “来干嘛?”抬头一看原来是周能军,岑济没有管他继续改卷子。 “你说炒瓜子真能赚钱吗?鲁支书会答应吗?”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想跟着我干?” “嘿嘿,陈哥你除了找我还能找到别人帮忙吗?”周能军一脸得意。 哟,还要挟起我来了,看来要晾一晾这小子。 “你还真是想多了,我这次就打算先炒一百来斤,炒干了之后也就七八十斤,我一个人就能干了。”岑济停顿一下看了周能军的脸色,发现他有点呆住,继续趁热打铁:“再说了,这活儿又不重,我要是找你这个壮劳力,那不是影响生产队搞生产吗?我找桂枝大嫂、李大嫂搭把手就成了!” “那、那、那怎么行呢,陈哥你还要给学生们上课呢,这哪能让你干这个粗活!” “哦?那你是愿意主动来炒瓜子?我记得你不是说要去立新煤矿打工去吗?” “那是,我还是信陈哥你啊!煤矿离家远还不安全,跟着陈哥肯定能吃香的喝辣的!” “老师,我扫好了!”王可牛满头大汗地跑进了宿舍。 “拿着!以后你要是愿意天天留下来打扫卫生,我就天天给你糖吃,牛奶糖、花生糖、水果糖,老师这里什么糖都有!你干不干?” “干!老师,我干!老师”王可牛攥着糖兴奋的大叫。 什么干老师、干老师的,这小屁孩,一点都不礼貌!你当我是姓白的老师吗?算了算了,岑济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回家了。 “你咋还不走?”岑济疑惑地望着周能军,这小子总是趴在门框上一副如饥似渴的样子,搞的自己有点害怕。 “陈、陈哥,我、我也想……”周能军一副娇羞的样子。 第21章 小牛犊也有发光点 大黑蛋初露饕餮形 你小子也想干老师?我特么先一脚踹死你! “我也想吃糖呢!” “想吃就说!以后一口气说完,你是小姑娘吗?”岑济有点生气,白担心一场,从兜里摸出剩下的几粒糖一起拍在桌上,周能军用手一扫乐呵呵的走了。 晚上岑济改好了卷子,李小林是四年级的第一名,周大亮是五年级的第一名,老爸竟然考了三年级的第一名,夏成宝是二年级的第一名,蔡生全是一年级的第一名。 蔡生全这人岑济知道,小学没念完就去湖北那边学做卤菜,学成归来后在县城里开了一家熟食店,是村上第二个买汽车的人。 他小时候在山上放牛,别人问他以后想干嘛,他说要干县长,大家都笑话他,从此以后他的外号就叫“县长”。 而此时“县长”也显露出他的聪明劲儿,虽然一年级的题目并不难,但是能考第一也证明他足够聪明。 第二天上午,同学们早早地来到学校,大家都在讨论昨天的试卷。 “太难了,这个题目估计只有李小林能做对!” “就是,我昨天数学都做不完。” “你不是做不完,是不会做吧!” “哼,我就写了个名字,老师也给我糖吃!以后天天给我糖吃!”王可牛一脸得意,大声对着同学们嚷嚷。 他刚去外面捡粪回来,听到大家都在说试题的事情,想着自己也没有做题目,就把岑济答应让他打扫卫生的事情拿出来说,果然赢得了大家的羡慕,纷纷后悔自己昨天没有留下来打扫卫生。 岑济捧着个大纸盒子走到大班教室,然后放在讲台上,接着就一个个的发卷子,发一个领一个,发卷的时候还报分数,可把大家伙紧张坏了。 等卷子发完,岑济开始发奖品,第一名发了一支中性笔、三支铅笔,一本厚厚的草稿本,还有一把糖果,糖果用红色的纸盒装着,外面三个金漆大字:第一名;第二名少了一支中性笔;第三名就只有一支铅笔、草稿本和糖果。 等领奖的学生回到座位上,岑济带领大家向他们鼓掌表示祝贺,随后宣布了大班的班干部名单: 李小林,班长;周大亮,五年级的第一名,副班长;岑兴德,也就是老爸啦,学习委员;王维成,纪律委员。 岑济把新班干都一一喊到讲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逐个颁发徽章, 最后岑济宣读了另外一个班干的名字和职务,让大家都大吃一惊。 “劳动委员,王可牛!” 王可牛一直在台下跟着大家鼓掌,突然听到老师喊他的名字,他下意识地站起来,全班同学齐刷刷看着他,给他整的有点不好意思。 “啊!王可牛怎么能当班干?” “他就会写自己的名字,这怎么能当班干呢?” “是不是大牛跟陈老师好,找他开了后门!” 同学们议论纷纷,对这一人选表示不服气。 岑济见同学们的眼神都有些困惑,便解释了一下:“王可牛同学虽然学习成绩比不上其他同学,但是他热爱劳动,对班级卫生非常关心。” “今天早上我在教室里故意放了一把扫帚,大家都急着要听老师报成绩,只有王可牛同学把它捡起来放到了教室后面。” “同学们,大家要向他学习这种把教室当成自己家的精神,这个集体才能发挥出更大的能量!” 于是大家都主动为王可牛鼓起掌来,哈哈,这个时候大家还是挺单纯的,至于为什么只有王可牛会把扫帚捡起来,废话,岑济把扫帚就放在他座位上,他能不捡吗? 王可牛脸晒得漆黑,但是岑济能看出来他还是脸红了,在岑济的眼神鼓励下,他鼓起勇气走到讲台前接过了徽章。 “王可牛同学,你既然成为了劳动委员,那你以后就要负责把校园的环境维护好,以后大班的同学们每天晚上放学后都要留下两个人打扫卫生,王可牛你就负责安排同学们轮流值日,参加值日的同学,都可以领取两颗糖果作为补助,不愿意吃糖的可以换铅笔、作业本。” 大家一阵欢呼,他们觉得陈老师来了之后,这个学校变得越来越好,不仅不要给老师挑水、种田、打猪草,还经常能吃到糖。 两个小老师人选就分别是班长李小林和副班长周大亮,小老师每人每月可以领取五斤大米,这也算是另一种福利,每个月都会举行一次月考,只有第一名才能当小老师。 不要觉得岑济这样安排学生教书有点不负责,以前的教师都是会三教二,上过三年级的就能教二年级的,上过初中的就能教小学的,这是建国之后快速扫盲的一种方法,当然在以后教育越来越专业化、产业化之后,这种方式也会被扫进历史的尘埃里。 岑济上午要抓紧时间把两张卷子都讲完,因为下午要带大家上音乐课,毕竟国庆节还要带着学生们参加大合唱,不带着练练可不成。 正在给一二年级讲数学题目的时候,坐在窗子边上的同学突然叫起来:“啊!警察叔叔,不要抓我,早上鸡窝里的鸡蛋是我不小心打碎的!”同学们纷纷骚乱起来,有的年纪小的都被吓哭了。 “陈老弟、啊、陈老师还在上课呐!”吴建国推着自行车笑嘻嘻的站在门口。 “吴大哥,你怎么来了。”岑济走过去跟吴建国握了握手。 “不好啦!警察来抓陈老师啦!” 教室里乱作一团,岑济哭笑不得,这年月一身制服对社员们的震慑太强大了,更别提是小孩子。 “同学们都坐下!我是来感谢陈老师的,你们不要再说话啦!”吴建国板起脸,对着学生们大喊,瞬间小屁孩们就老实了,把双手背在后面一动不动。 岑济把卷子丢在讲台上,双手拍了拍粉笔灰,引着吴建国去了自己宿舍。 “陈老弟,我是来跟你说一声,今天邮政所的老郑说,有一批从江北来的货要送到你们公社,今天中午能到,是寄给陈老师你的,我想着是不是上次说的手表已经到了。” “应该没那么快吧?我记得这才一周不到啊?” “或许是你那个叔叔比较着急,走的特快呢!” “啊这……”岑济心里有点郁闷,你这都给我把理由都想好了,我还怎么编啊,再说这次是大批的货运,自己在崇文市那边托运说的是从内蒙发过来中转的,这跟手表也凑不到一块去啊。 “吴大哥,郑所长说这次来的是大件还是小件啊?” “哦,好像是大件,也对,手表应该是发小件,那今天来的不是我的表啊!”吴建国有些失落,岑济看他这个样子也觉得好笑,只好安慰他:“吴大哥,说不定哪天我就突然给你把表送去了呢!” 其实那手表就在岑济床底下的背包里头,这次岑济带了五块手表,虽说在24年花两三千买的,到80年以几百块往外卖有点奇怪,但这可是岑济目前能想到的在80年赚快钱的最好办法了。 “那行吧,你记得叫社员拖板车去公社邮政所拉回来,老郑说东西不少,估计一辆板车不够拉!” “那好,我现在就去喊人,中午饭吃早点,去邮政所等着。” 吴建国走后,岑济继续回去讲卷子,等中午社员们下工回来,岑济赶紧去找了周能军,周能军正准备做饭,听岑济说中午要去邮政所拉东西,就定了中午吃面条,又好吃又方便。 “东西多?一辆板车都不够啊?”周能军有点犯愁,因为下午还要上工,自己中午吃点亏没事,可是其他人不一定愿意帮这个忙。 “有了,我知道有个人肯定愿意帮忙!”周能军一拍脑袋。 “哦!是哪位好汉?啊不,是哪位同志?” “大黑蛋啊,他就喜欢凑热闹!我现在就去喊他,中午刚好在我家一起吃,陈老师你多下点面条,大黑蛋饭量大!” “下四斤够吗?” “差不多吧,我家里还有点锅巴,泡进去吃也差不多了。” 岑济把面下了锅,想起来自己还带了不少火腿,准备给起房子的时候,招待社员们用的,就赶紧跑去拿了两块,一块半斤重。 岑济切开包装,将塑料皮子扔进灶里烧掉,用刀给火腿片成一片片薄薄的厚片,摆了一大碟子,不得不说这现代工业就是强,肉香四溢,岑济都流口水了。 这时候锅里面条也快好了,岑济先把火腿端到桌子上,又往锅里洒了粗盐粒子,找了两个大汤碗,预备着给周能军和大黑蛋吃饭的,自己则找了个蓝面碗,从锅里往外捞面条。 “陈哥,大黑蛋来了!赶紧开饭吧!”两个人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直接进灶屋开干,岑济赶紧让到一旁。 大黑蛋是个年轻小伙,浑身皮肤都晒成了酱紫色,倒是把两片嘴唇显得特别白,他身上穿着一件洗的发蓝的外套,腿上挂着一条草绿色的长裤,裤脚卷到了膝盖处,腰上一条褪了色的红布条把腰杀的紧紧的,光着脚一进门就咧着嘴对着岑济笑,整个人个子长大又瘦筋筋的,眼睛倒是特别亮,一看就让人觉得讨喜。 两个人在锅里一顿乱搅,一锅面条就去了一小半,大黑蛋看到是白挂面,直接就在锅边用筷子往嘴里扒拉。岑济看了赶忙开口:“那什么,别站在灶屋里吃,我从宿舍切了一盘菜,在堂屋里头,去那坐着吃!” 两个人这才端着大盆去了堂屋,随即传来一声怪叫:“我靠!陈老师你也太大方了,这一盘子都是肉啊!” “你慢点、慢点,给我、陈老师留点!” 岑济端着碗去了堂屋,大黑蛋跟周能军两个人站在桌边左右开弓,筷子把火腿夹得飞起,刚出锅的面条他们仿佛不怕烫一样,一筷子挟起,从碗里扯到半空,一口吹过去,趁着一丝凉意就嗦进了嘴里,腮帮子没动几下一大口面条就滚进了肚里。 三两筷子下去,大黑蛋盆里的面条已经见底,他又夹了两片火腿,在盆里顺势一刮,便将剩余的面条全部扫进了嘴里,这边刚扫完,长腿已经往灶屋迈去,准备开干下一盆。 这边周能军一口面一口火腿吃的不亦乐乎,面条呲溜一下就进了嘴:“陈老师,这肉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肉!”见大黑蛋已经又端了一盆子过来,不由得佩服:“大黑蛋你怎么吃饭那么快,一盆子一下就干完了!” “嘿嘿,我第一盆子捞的少一些,这样就能快点吃完去盛第二盆子,加起来就吃的比别人多!”大黑蛋一边吃一边说,大半碗下肚后又接着说:“我小时候家里兄弟姐妹多,不这么吃,等要盛第二碗的时候,锅底都被刮得干干净净了!” 岑济佩服,这周能军请你吃面条,你跟周能军玩心眼,哈哈哈。 周能军又去捞了一碗回来:“学到了学到了,大黑蛋你可真是个人精!” 三人吃过饭,便推了两辆板车去了公社。一路上遇到不少正在吃饭的社员,一个个都兴冲冲地朝他们三人打招呼:“陈老师你们这是去哪里啊,还带两辆车!” “陈老师,我今晚还去你那烧水!那炉子是真好!” “大黑蛋,你肚子怎么那么大,吃了什么好东西?” 大黑蛋嘴巴咧着笑,步子迈的飞起,中午他自己一个人就干了有小半斤火腿,现在心里正美着呢。 到了邮政所门口,岑济给他们两人散了一波玉溪,转身去隔壁找吴建国,发现门关着,应该是在睡午觉,便跟大黑蛋一起坐在马路牙子上的树底下乘凉。 “陈老师!这么早就来啦?”郑向东骑着自行车从马路上过来,把自行车一提一放,稳稳地停在邮政所门口,岑济上前给他散了烟点着,郑向东美美的吸了一口:“刚从盛岭大队回来,他们那听说也要搞分田,大家伙闹得热火朝天!” “哦?不是说先在我们大队搞吗,怎么盛岭也在搞?” “沙书记是要在你们跃进大队搞,可黄主任觉得像沙书记那个搞法太慢了,就去跟县里打了申请,在盛岭也一起搞!昨天晚上说要分,今天几个生产队就在大队部干仗!” “怎么还干起仗来了?”周能军蹲在地上慢慢挪过来问。 “他们大队有一台拖拉机,每个生产队都想要,这不就抢着打起来了!” “哈哈!他们抢回去了又能怎么样,每家每户也分不清啊!”岑济想着好笑,还好跃进大队比较穷,也没什么机器,不然也得抢着打起来。 “陈老师你说的对,最后找来一个技术员把拖拉机给拆散了,每个生产队都领了一堆零件回去!” “简直就是赫吊扯嘛,一台拖拉机给他们当废铁卖了!”周能军觉得不能理解,自己生产队就没有拖拉机,以前农忙都是找公社农技站租的拖拉机,他们倒好,自己把拖拉机给拆了。 “不过这也说明社员们积极性很高啊,连拖拉机都能给拆了,什么事情干不好!”郑向东一根烟抽完意犹未尽,一直把烟蒂嘬得没了火才丢下:“陈老师你们这来的挺早哇,老吴跟你打了招呼吧?我早上从县里取信回来就告诉他了,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积极,非得自己跑去跟你说!问他干啥他也不说。” “哈哈哈!”岑济心想这吴建国嘴巴还挺严,都没跟老郑说手表的事,自己还想着找什么理由来糊弄他呢。 “哦对了,郑大哥,上次的猴票还有吗?”岑济一拍大腿,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有啊,整版的还有一板,还有散的四方联估计有七八个吧!” 哈哈,几十万即将到手,先跟郑向东说好把邮票给他留着,然后郑向东就起身准备回去吃饭,岑济从挎包里掏了一包没拆的玉溪塞进了他手里:“郑大哥你自个先抽着,我烟瘾不大,这还有!” “这真是给我的?”郑向东脸色一喜,把烟盒打开凑到鼻子底下猛地一吸,仿佛快升天一样:“陈老师,你可太够意思了!以后想买什么邮票跟我打声招呼就行,我肯定给你留着!” “嘟嘟!”岑济刚想说些客套话,一辆浅蓝色的东风卡车就晃晃悠悠地开了过来,嘎吱一声停在邮政所门口。 车窗里探出一个脑袋,鼻子上挂着一个黑墨镜,还挺酷,岑济刚准备过去打个招呼,那人就开口了:“人呢?都死哪去了?再不来人东西我就扔地上了!” 岑济心头火起,这司机什么素质?回头一看大黑蛋跟周能军两个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个人低着头就去把板车拖着去了车尾,一句话都不说,自己只好先伸头往驾驶室瞄了一眼,发现里面堆了不少东西,有回力鞋、水果罐头、蛋白粉等东西。 好家伙,这里就我一个正常人吗?郑向东已经回去吃饭了,岑济想着先把货卸下来再跟这个司机理论理论,不然他把货放车上开走了自己都追不到人。 “去车尾干什么,眼瞎啊?到轮子旁边站着!”墨镜司机骂骂咧咧地从驾驶室出来,一只手扯着大黑蛋的衣领把他拽得团团转,衣服因为常年捶洗,面料已经很脆,这一下直接给抠出了两个洞。 接着司机又把卡车的侧板给拉了下来,岑济已经出离愤怒了,今天不给你点好看我就不姓岑! 三人吭哧吭哧把贴了托运单的箱子全搬了下来,墨镜司机又骂骂咧咧地关好侧板准备上车走人,岑济一个箭步越过他拦在了驾驶室前面。 “你他妈想干嘛?”墨镜司机伸手就是一掌,径直往岑济胸口打来,岑济侧身一个铁山靠把司机给顶了回去,司机一下没站稳,摇摇晃晃就往后面倒。 笑话!在下鲲门大弟子岂是你小小司机能小觑的! 第22章 风卷禾浪滚 “干嘛?我伯伯给我寄的东西少了!说!是不是你自己藏起来了!”岑济顺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往前一推,司机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谁藏你的东西,你特么几个在田里拉干草屎的乡巴佬还敢诬陷老子!”司机左手撑着地想起身,右手从腰后面扬起来就往岑济腰眼打,但岑济双手把着他的领子用力往下一掼,直接就让他躺下了。 “陈哥,少了什么东西?”周能军把板车放下,跑了过来帮忙按住司机。 “同志,你拿了什么就交出来吧!”大黑蛋也在旁边嘟囔着,这大黑蛋长得人高马大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小。 “我拿了你妈……”司机从地上挣扎着要起身,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岑济直接就是一巴掌,打断了他的魔法吟唱,墨镜都给甩飞了。 “你敢打我--”岑济反手又是一巴掌,手背扫到他的鹳骨上有点发疼,司机脸上一边一个红红的指印,这下周能军和大黑蛋两个人跟岑济一起把他围住,登时就泄了气。 “这位同志,我真没拿你东西,我从县里搬运站拖了货就到公社来了,我向领袖发誓!” “怎么了、怎么了?大中午的在这--打架?!”吴建国大嗓门传来,他本来在楼上睡觉,后来又是卡车喇叭、又是司机说话,后来下面又是骂人又是怪叫的,搅得他不得安生,只好披上衣服下楼看看什么情况。 “同志!同志你要为我做主啊!”司机一看来的人是大盖帽,立刻就来了劲,趁岑济一个不注意,像条泥鳅似的钻到了吴建国后面。 “这几个流氓见到我就打我,你可不能放过这些坏分子啊!”司机缩在吴建国后面一个劲的叫唤。 “同志!我们是芙蓉生产队的社员,今天来邮政所取货物,刚才我们发现货物数量不对,想问问驾驶员同志是什么个情况。” 岑济又开始一本正经地编瞎话,而且这个年代能做驾驶员的家里或多或少都有关系,要是让这个司机知道自己跟吴建国认识,那吴建国不管怎么处理司机都不会罢休,自己不能给吴建国添麻烦,只好在吴建国开口前先说明情况。 “谁知道驾驶员同志上来就打我们的社员,看!衣服都被他给扯破了!”岑济把大黑蛋往前一推,又把他的衣服扯出来给吴建国看:“我们只好很客气地跟他讲道理,坚持用道理说服人,想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没想到他竟然倒打一耙、冤枉好人!” 岑济摆出一副受尽冤屈的模样,一手握拳横放于腰前,一手握拳反握在后背,双目圆睁盯着司机,对这波表演,岑济觉得可以给自己打个90分。 “事情是这样吗?”吴建国见了岑济的表演,转过身去问司机。 “不、不是的,明明是他们先打的我!” “那这衣服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是我们自己抠破的吗?” “谁知道你们乡巴佬的衣服这么烂,轻轻一碰就裂了!”司机小声嘟囔着。 “什么乡巴佬?”吴建国听见之后反手揪住司机衣领。 司机心里大喊握草,这万安公社的人怎么都喜欢揪人领子,我这才换的劳动服,都快被他们给揪坏了。 “你是哪个单位的?你们上司就这么教育你的?乡巴佬?没有我们这些做田的乡巴佬,你去吃屎吧你!”吴建国一顿输出后将司机一把推开。 “东西点清了吗?有没有丢东西?”吴建国又问了岑济,岑济想着给他一个教训就够了,就说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司机很气愤、很无助、很委屈,自己跑来送趟货,一般收货人都得好烟伺候着,个别会来事的还能搞瓶汽水喝,哪像今天既挨了打、还讨了骂,最后还得灰溜溜地回去,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岑济见卡车走远了,给吴建国塞了包烟,吴建国笑嘻嘻地一摸:“红梅?唉不对,是玉溪!” “吴大哥,那我们先回队里了,不耽误你功夫了!” “这都是从内蒙运过来的?”吴建国抽着烟问。 “对!是我以前的同学,听说我回老家了,怕我在这里吃住不习惯,发动朋友、邻居一起采购了一批物资,还说以后缺什么让我再去信给他们。” “那你可得抽时间回个礼,可不能丢了我们江城人的份啊!” 岑济笑着点头,跟周能军一个车,他在前面拉,岑济在后面推,大黑蛋一个人拉一辆车也拉的轻轻松松。 “大黑蛋,刚才那个司机揪你衣服,你为什么不还手?” “陈老师,你是文化人有本事,我就是一个做田的,哪能比得上他们驾驶员吃商品粮的,他说的也没错,我们就是吃野菜山芋,拉青草屎的!” “对!他们城里人拉的屎都比我们乡巴佬肥力大,陈老师你也别怪大黑蛋,我们乡里人一年都见不到几次开大车的,今天算是沾了陈老师你的光。”周能军也在旁边附和着。 岑济听了他们两个的话,鼻子有些发酸,农民已经付出够多了,却还是要忍着,哪怕城里人都坐在自己脖子上拉屎,自己也没有怨言,一想到这里,岑济把手在板车的箱子上重重一拍:“能军、大黑蛋,我告诉你们,以后我们的日子会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到时候我们拉的屎比他们城里人祖宗十八代的肥力都要高!” “陈老师,别人说这话我不信,你说这话我信!”周能军一脸兴奋,脸都涨红了,岑济也觉得开心,自己一番话让周能军这个新时代的青年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陈哥,你能不能先帮我推一把,这是大上坡呢!”周能军脸涨的通红,手都快抓不住车把子了,岑济见状赶紧扶住。 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多羡慕你们啊,你们只要认认真真在前面使劲拉车就行了,而我作为你们今后生活的领路人,考虑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快到村口的时候,岑济让两人歇一歇。 “陈老师,这就快到了,我们不累,加把劲就能到了!” “是啊是啊,就剩这几步路了!” 岑济一人给塞了一包烟,就给两人点了两支:“歇歇吧,待会儿直接拉到学校场基上!” 你们不累,可我累啊,体力活还是累人,下次直接让崇文市那个汪驾驶员给拉到村口得了。 村口四周稻田内禾浪滚滚,午后的阵阵凉风吹动饱满的稻穗随风摇曳,几十年后也是这般景象,金色的稻子彼此碰触,发出簌簌的声音。岑济此时有些恍惚,仿佛此时自己并不在80年。 周能军跟大黑蛋俩人美美地吸着烟,岑济记得自己后世没有见过村上有大黑蛋这个人,就问他:“大黑蛋,你结婚了吗?” 从聊天中得知,大黑蛋叫赵思红,老家是安庆那边的,兄弟四个,姐妹两个,他在家排行老二,十八岁的时候家里困难,经老家一个亲戚介绍,就到芙蓉生产队王义财家做了上门女婿,王义财家里就两个女儿,大女儿嫁出去了,老两口就想着招个壮劳力给自己养老。 老两口对大黑蛋挺好,就一条: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大黑蛋不能回安庆老家。大黑蛋没有意见,反正父母还有其他兄弟姐妹照顾,少自己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里比自己老家要好得多,至少有连片的水田,只要肯出力气,养活一大家子不是难事。 婚后小两口添了一个小子,大黑蛋干脆就让他随了王姓,叫王维栋,目前才三岁多,当然了,受他老子英影响,他虽然才三岁,也已经有了外号:小黑蛋。 至于大黑蛋这个外号怎么来的,没别的,农村人起外号从来都是很形象、很接地气,就图一个真实可靠,只有起错的名,没有叫错的外号! 等三人到了学校把货卸下,已经快要到上课的时候,不少学生已经早早来到教室,因为下午上音乐课,所以学生们热情很高、心情很好,不少中午回家挨了一顿打的小屁孩现在也是喜笑颜开。 岑济找到一个箱子,用起子撬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的拿出来,都堆进了宿舍里。其他的箱子里主要是各种米面粮油,这以后都是给学校食堂用的,岑济就直接丢在教室门口用布盖起来,反正明天就要搭食堂了,到时候直接丢进里面。 到了上课时间,岑济拎着一个东西走进了教室。 “老师手里拿的是什么,怎么像个小箱子?” “应该是大喇叭,我在供销社里见过!” “不对不对,喇叭哪有这个样子的,这应该是蚊香盒子,上面还有网呢!” 这个盒子当然是录音机啦,岑济特意找的“九声道12喇叭复古高保真立体声广场舞大妈最喜爱产品全数字磁带录音播放机”,这名字一看就很唬人。 岑济在讲台上面把录音机调试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磁带,里面只有一首歌《我和我的祖国》,a面是歌曲,b面是伴奏,不过是童声合唱版,这样别人问起来就说是以前在内蒙的一个同学录制的,现在人也找不到了,毕竟这歌还得过几年才能出来。 这能算剽窃吗?算就算吧,反正穷乡僻壤的一个公社联欢会,能有多少人看,自己主要是为了培养学生们的爱国情怀,丰富他们的精神生活,总不能让他们学唱跳、rap吧! 播放键按下,前奏出来后是童声独唱,声音很大,音质很棒。教室里非常安静,高年级和低年级的学生都坐在一起,有的年纪小的就坐在年纪大的腿上,学生们个个都把头伸长了,静静地听: 我和我的祖国 一刻也不能分割 无论我走到哪里 都流出一首赞歌 我歌唱每一座高山 我歌唱每一条河 袅袅炊烟 小小村落 路上一道辙 我最亲爱的祖国 我永远紧依着你的心窝 你用你那母亲的脉搏 和我诉说 …… 一首歌放完之后,教室里都很安静,大家都沉浸在美妙的歌声里,当然录音机功劳不小,大功率确实不是盖的,高音甜、低音劲、中音准,总之就是一个通透。 岑济抬头看向门外,发现—我靠,这场基上怎么密密麻麻全是人,社员们全都拄着锄头黑压压地站在外面往里看,整个教室的光线都变暗了。 “陈老师啊,这歌真好听,是你放的吗,只有大队里有喇叭啊!这声音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 “就是就是,这声音比大喇叭好听,大喇叭刺啦刺啦的!” “陈老师还能放一遍吗,我还没听到前面的,狗日的可金自己跑不喊我!” “再放两遍!” “再放三遍!” “再放十遍!” “谁特么说放十遍的,下午不用上工吗?打稻机上油了吗?田里水都放完了吗?”周有才一顿乱吼,常年积威之下社员们习惯性的准备走人。 “队长!大家都好久没看过电影了,戏也没得听,就让陈老师再放几遍吧!” “是啊是啊!”“队长就再放几遍吧!” “陈老师,你看大家……”周有才有些为难的看着岑济:“这东西应该挺耗电吧,不如就再放三遍,放完大家去上工!” “哈哈,周叔,我这本来就是打算继续放的,我们学校国庆要去公社参加大合唱,就准备让学生们唱这首歌,今天下午就开始学,大家伙感兴趣的就继续听,不要耽误上工就好!” “乖乖,用这个来教学生唱歌啊,陈老师真舍得!” “就是啊,有这个往家里一放,娶媳妇都不烦神唉!” “好了好了,陈老师要放歌了,大家都安静点,学生们还要学着唱呢!” 学生们一个个坐的笔直,好家伙,这么多人看着他们上音乐课,可把他们紧张坏了,陈老师还特意用这么好的机器来放歌教他们,这要是不好好上课就对不起陈老师! 岑济继续打开录音机,歌声再次飘荡在教室里,大人小孩都听得如痴如醉,等放到第三遍的时候,已经有些人会跟着唱了。 三遍放完,社员们都很自觉的慢慢散场,毕竟田还得种啊,这中秋节过完就得开始收割晚稻了,最后几天要把田好好晒晒,搞个好收成才能过个好年。 “周扬春!你给我好好上课,把歌给我学会了,晚上回去唱给我听,要是不会唱仔细你的屁股!”周扬春的爸爸周能海指着周扬春放下了狠话。 他这一声吼瞬间提醒了其他的社员,纷纷大声提醒自家孩子,开启了军备竞赛。被点到名的学生都快吓哭了,什么啊,好好地上个音乐课,学不会唱歌回去还要讨打! “好了好了,这歌要留到国庆节才唱,一天只学一小段,你们这么急干嘛!”岑济赶紧为学生们开脱,免得他们回家晚上要吃笋子烧肉。 这歌的旋律其实挺简单,歌词也不复杂,以后每天下午放学前唱几遍,到最后几天排练一下队形,加练几场估计就差不多了,自己后世在单位也经常参与这种文体活动,组织起来也是轻车熟路。 接下来岑济就开始给所有的学生排队列,大家都来到操场,录音机摆在屋檐下的一张桌子上,大家面朝教室,女生在前面,男生在后面。 再根据每个人的音色确定了区域,有些实在五音不全的就让他去拐角,最后还得选一个声音最好听的女生来独唱,就让大班、小班的女同学挨个站到前面来清唱一两句。 这可愁坏了岑济,因为声音好听的女生还真不少。陵谷县靠近皖西山区,黄梅调非常流行,劳动群众经常在田间地头来两嗓子,长年累月下来,不说个个都有个好嗓子,但比后世的华语乐坛领军人物某些作品还是要强一些的。 “陈老师,这是什么歌儿啊?真好听,我从来没听过。”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听得岑济心旌摇动。 第23章 乐动心弦轻 岑济听到有人叫他,扭头看去,看到邱慧娟和左青峰两个人手里提着不少牛皮纸包装往学校走来。 “哎呀,欢迎欢迎,没想到是公社的同志来指导工作了!”岑济笑嘻嘻地上去迎接,顺势将他们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上次我回去跟小邱说了你们学校缺乏教学工具,她特意找做老师的同学要来了这些,来支援陈老师的工作!”左青峰把陈老师三个字说得特别大声,邱慧娟脸一下子就红了。 哎呀可真好看!啊呸,岑济光顾着犯花痴了,忙把两人带到教室里头:“条件简陋,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陈老师你还没告诉我这歌叫什么名字呢?哎?这是录音机?”邱慧娟好奇地抚摸着录音机的外壳,转过头用两只大眼睛盯着岑济。 “啊对对,这是我内蒙的同学、朋友们寄过来支援我教学工作的。”岑济赶紧从左青峰身边钻过去,赶紧给邱慧娟介绍起来:“这首歌是我在内蒙遇到的一个老师,在当地的初中写下来的,后来就让一个班的孩子边学边唱,用磁带录了下来。” “这可比《蔷薇处处开》里面的歌好听多了!”邱慧娟很高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喜欢这些美好的东西。 “是啊,我以前的同学家里有一盒磁带,被我们轮流借着听,上面的磁粉都掉光了!” “我来放给你们听,刚好学生们正在听这个学着唱,过一阵子去参加国庆联欢表演呢。” “陈老师,你们学校也参加了吗?据说这次参加的学校还挺多的,公社领导为了鼓舞大家的精神,准备不少奖品,第一名好像是奖励一台收音机!”邱慧娟在旁边兴奋的说着。 “我看不少老师都是奔着领队老师有补助才报的名,自己得了好处,学生们都得自备午饭!”左青峰在旁边有些不屑,但说完想起来自己旁边好像就是一个老师。 “啊,陈哥我不是说你啊,你把学校的口粮田让出来,还自掏腰包给孩子们供午餐的事,公社里都传遍了,沙书记都知道呢!还夸你有奉献精神,号召全公社向你学习!” “那你学吗?我可是在宿舍里听到不少人说陈老师……”邱慧娟刚准备说出来,就被小左瞪了一下,把剩下的话给吞了下去。 “哈哈哈!是不是说我是个大傻子,或者说我为了博名声?” “你怎么知道?”邱慧娟心直口快。 “别说了,别说了,咱们来听歌!同学们这遍听完大家一起唱一段好不好?” “好!” “大点声!我听不见!一点都不精神!这点声音还想大合唱吗?” “好!!!” 听到小屁孩们声嘶力竭的大吼,岑济心满意足的按下了播放键,岑济把邱慧娟带到了旁边一起听歌,随着歌声缓缓响起,邱慧娟的身体慢慢地跟着节奏轻微的晃动,挺直的小鼻子偶尔一动一动的,亮晶晶的大眼睛显得脸庞格外的认真,此刻的她仿佛像个小孩子。 左青峰也听得入迷,一首歌很快就结束了,他环顾四周,想找别人分享他的喜悦,发现只有王可牛盯着他看,再看到岑济跟邱慧娟两个人站在一起,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孤独。 “你喜欢吃糖吗?”王可牛问左青峰,还没等他回答,又接着问:“你是不是也来找老师要糖吃的!” 左青峰叹了口气,摸了摸王可牛的头,抬手一看发现沾了不少灰,又恶作剧般的在他头上揉了一下。王可牛鼻涕一吸一吸的,转身离他远远的。 岑济带着学生们唱了一段,让他们休息几分钟。自己便去找邱慧娟说话了。 “陈老师,你教的真好!” “哪里哪里,我也是赶鸭子上架,现在正发愁呢!” “啊?发愁什么?” 岑济便把独唱人选难以确定这件事告诉了邱慧娟,邱慧娟也皱着眉头帮着岑济认真思考,岑济看着她的表情渐渐入了迷。 “额哼!你们在聊什么呢,聊得这么入迷!”左青峰见没人搭理他,只好过来惊醒这两个无视他的人。 岑济把事情一说,左青峰一拍大腿:“我当是什么事呢?就这?就这?” 岑济看他那一副我知道办法,但我就是不说,就是很享受这种被其他人期待的样子,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左青峰同志,你要是知道有什么好办法就快说!”邱慧娟撅着嘴巴怒视着左青峰。 “哈哈,陈哥啊,你也有犯难的时候!”左青峰一脸得意,清了清嗓子:“这事简单啊,一个两个人定不下来,就让群众来定,让唱得好的一个个地上台表演清唱一段,再让大家投票,得票最多的就独唱!” 唉?还真是这么回事,小左啊小左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听了左青峰的话,岑济和邱慧娟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仿佛联手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刚好岑济在想着要怎么跟家长说大合唱的事,自己还从24年订做了一批校服,刚好借这个机会跟家长说下。于是在教学生们唱了几遍之后,就告诉他们晚上回去跟家长说,星期一下午放学前,老师要开一个家长会,让每家派一个家长来,学生们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岑济又在小班的同学们头上点了红,就放他们回家了。 学生们走后,左青峰就跟邱慧娟准备离开,岑济让他们先在教室坐会儿,自己打开了录音机给他们继续听歌,虽然只有一首歌,但是他们两个也听得津津有味。 岑济转身去了宿舍,他给左青峰带了两瓶墨水和一支钢笔,钢笔是派克卓尔,墨水一黑一蓝;给邱慧娟也带了笔,是小日子的写乐四季织,一年四季嘛,然后墨水是坛水的彩墨,买了十二罐,用小盒子装起来,用纸袋拎着,非常的哇塞精致。 岑济先把钢笔和墨水给了左青峰,左青峰眼睛瞪得大大的:“这、陈哥、这,这是、我不敢要啊,这得多少钱?” “小左,你跟我千万别说钱,我上次看你的笔坏了,很影响你工作啊,中性笔写完就不能用了,还是钢笔靠谱,我特意跟上海的同学说了,他帮我从外贸公司买的笔,美国佬的东西,你就拿着用吧!” 左青峰表情激动,就差拜倒大喊义父了。岑济没有理会,转身拉着邱慧娟出了教室,然后在门口将纸袋双手递给了邱慧娟,邱慧娟脸红到了耳根,还没等邱慧娟说话,岑济先开口:“慧娟,我可以叫你慧娟吗?” 邱慧娟红着脸点了点头,岑济小声地跟她说:“小左说你在准备考试,你不用着急,我有一个同学也在读高中,他们学校今年考了好几个大学生,我托他去找那几个大学生要笔记,到时候我带给你!” “陈老师--” “叫我继革!” “那不好吧,那显得我像是你长辈一样!”邱慧娟抿着嘴巴笑了笑,岑济心说好像事实就是这样啊,岑济啊岑济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在心里唾弃你自己! “那你叫我继革哥!” “继革哥?继哥哥?”邱慧娟喊了两声,发现不对,脸都红到脖子了,用小手轻轻打了岑济一下:“你不好!” 这两声喊得岑济心都要醉了,赶紧摄住心神:“慧娟,你怎么喊我都好,这里也是笔和墨水,都是小日子的产品。” “可是、可是我,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接受你的礼物--” “什么礼物?这是我代表全校学生对你的感谢,你为教育事业作出了贡献!” “那、那我走了,下次我还来找你、找你听歌。” “慧娟,下周一你有空吗,就是下周一不是准备选女独唱嘛,我想请你来当孩子们的评委。” “好啊好啊,我一定准时来!” “那就说好了,不准耍赖喔!” 两人又在外面腻歪了一阵子,才想起来左青峰还在教室里呢,赶紧回头看去,发现小左正在打开盒子用手反复摩挲着钢笔和墨水,嘴巴一动一动的,旁若无人的样子仿佛中了邪一样。 邱慧娟有些好奇,就悄悄地走了过去,就听见小左喃喃自语:“这笔的做工太好了、太好了,这样的笔我们国家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做出来,太难了太难了……” 岑济心说再过几十年,你想要什么样的笔,浙江大丽水都能给你做出来,贴牌货而已! “小左,你在干嘛?”邱慧娟打断了左青峰的沉思。 “哦,我刚刚拆开来看了一下,这上墨器还是旋转的呢!比我以前的墨囊好用多了!”左青峰又兴奋了起来,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棍子,不管是长棍子、短棍子,还是这种钢笔棍子。 “喜欢你就好好用吧!” “啊呀!陈哥跟你说话说忘记了,我们得赶快回去了,沙书记晚上要听一下最近大包干的汇报,我得回去搞会务了!” “晚上还开会啊?要不在我这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不了,陈哥我可不会跟你客气,这回是真有事,小邱我们快回去吧!” 这次他们带的东西比较多,就没有骑自行车,岑济将他们送到了村口,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学校。 晚上吃完饭,岑济便跟周能军打了招呼,让他看着点场基上的货箱,随后就去找周有才,两人约好今晚去找鲁求英商量成立副食品小组的事情。 邱慧娟回到宿舍后,轻轻地打开了盒子,上方横插着四只大一点的盒子,下方竖着插了十二只小盒子,她先抽出一只大盒子,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一只钢笔,笔身是白色亚克力的,笔杆上夹杂着不规则的细碎闪粉,在灯光映照下非常的漂亮。 邱慧娟脸又红了,依次将所有的笔盒打开,发现是四支不同颜色的笔,还是螺旋笔帽,她听父亲说过一般高级的钢笔都是螺旋笔帽设计,气密性更好,长时间不用也不会干尖,要用的时候一笔出水。 接着又打开了小盒子,发现里面都是一小瓶一小瓶的墨水,墨水瓶晶莹剔透,每只墨水瓶上都贴了一张标签,上面按照节气的顺序写着诗句,每瓶墨水的颜色都跟节气和诗句相搭配。 原来墨水还有这么多种颜色啊!邱慧娟惊叹,她既惊讶于墨水的种类繁多,又为岑济的细心而感动,自己就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笔和墨水,他怎么会知道呢?难道他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哎呀!要命,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些,呸呸,谁跟他心有灵犀,可是自己真的好像跟他心有灵犀呢,今天下午小左说完之后,自己可是跟他同一时间转过脸来的! 邱慧娟把头侧枕在桌子上,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眼神在房间里四处游荡,最终落到了桌子前面的一堆课本上,随即眼神也变得落寞起来。 唉!自己真的不能考上大学吗?可是我考上大学了,他会给我写信吗?不是二十四节气嘛,为什么只有十二瓶墨水呢?下次一定要找他问个明白…… “阿嚏!” “怎么了?陈老师你感冒了?现在早晚凉,要记得盖被子,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火力旺,小军就不喜欢盖被子,狗日的他在家睡觉连裤头子都不穿--” “没有没有,可能是鼻子里飞进了虫子,不碍事的!”岑济赶紧打住,特么的周能军这小子还喜欢玩裸睡啊! 两人到了鲁求英家里,鲁求英刚吃过饭,坐在门槛上用笤帚丝在剔牙。 “支书,吃过啦?”周有才笑嘻嘻地跑过去给鲁求英递烟,鲁求英接过点着了抬头问:“晚上过来有什么事?你们自己队里的事就别来找我了。” “支书,这事还真得你给我们指导下!”岑济跟着他俩一起蹲下,把来意跟鲁求英说明了。 鲁求英一直抽着烟不说话,周有才见状又在旁边打着边枪:“支书,我觉着这事成本也不大,像小陈那样先小打小闹,要是能干成,社员们生活也能改善不是。” “陈老师,你说要在崇文地区租个仓库?”鲁求英没搭理周有才,直接问岑济。 “是的,内蒙那边葵花籽运过长江不划算,费时费力,崇文那边刚好在长江边上,过江方便。” “租仓库的钱怎么算?你们队里出吗?” 周有才一听,这还得队里出钱?本以为是无本买卖,没想到一开始开销还挺大。 岑济也被鲁求英问懵了,对啊,自己手表还没出货呢,这钱得从哪出? “要是国庆节能打得响名头,第一年租仓库的钱大队出!”鲁求英丢掉烟头,对着岑济说了这么一句。 “那最好不过了!”周有才赶紧跟上,生怕鲁求英反悔。 岑济总觉得鲁求英话里有话,怎么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自己还往挎包里抓了一把瓜子,准备用事实来打动他呢。 “但我有个条件!”鲁求英用手点着周有才,缓缓开口:“以后你们要向大队上缴利润!”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自己本来也打算把利润集中起来,不然以后社员们之间肯定会产生差距,到时候一个队里有的人吃香喝辣,有的人吃糠咽菜,岑济自己心里也不好过。 “照!但是这利润分配必须要集体决策!”岑济干脆的答应,周有才本来还在犹豫,一听岑济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这傻小子怎么这么快就上套了! “怎么集体决策?”鲁求英饶有兴趣地的问道。 “支书、队长、会计、民兵营长、妇联主任、治保主任、青年书记,这七个人有决策权,四个生产队队长有提议权。”岑济给两人散了烟,对着他们吞云吐雾:“每个队都要把利润分配情况向全队公开,账要经得起查!” “呵呵!陈老师不是我说你,你这瓜子生意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开始想这么长远的事了!”鲁求英听完笑了起来。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岑济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对自己非常有信心,我对我的瓜子也很有信心!”说罢从挎包里掏出一把事先用牛皮纸包着的瓜子,从24年带来的,绝对香! “你们先吃,吃完再说这买卖能不能做!”岑济打开包装向他们两人招呼,看见腊梅婶子从灶屋里出来,也喊她一起来尝尝。 第24章 食堂建设忙 大灶饭菜香 “哟,这不过年不过节的,还吃上瓜子了!”腊梅婶子见到是瓜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抓了一小把嗑了起来。 “嗯?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 “还是甜的?不对,是咸的!” “这瓜子壳比瓜子仁还入味啊!我都不舍得吐出来!” 三人嗑的飞起,不一会儿功夫就嗑完了,鲁求英把嗑完的瓜子壳还丢嘴里嚼碎了,嗦得没味了才吐出来:“好!这瓜子好!这味道比供销社卖的好吃多了!” “陈老师啊,这瓜子这么好吃,成本肯定高,卖的贵了,一般人估计吃不起啊!”还是腊梅婶子会持家,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 “腊梅婶子说的没错,我这叫奶油味瓜子,是内蒙的同学给我寄过来的,他还把一些必要的原料给我寄了一些,但是具体的配方我还得研究研究。” 岑济顿了顿,接着说:“这价格嘛,估计不会很便宜,现在县里瓜子要卖两块四、两块五,我这最起码要卖到一斤两块七八才行!” “太贵了太贵了!”周有才赶紧插嘴:“三块钱一斤谁舍得买!” “我不打算按斤卖,我按包卖!”岑济得意地笑了起来,看着三人疑惑不解的表情,只好继续解释:“瓜子吃的是什么?就是一个香、一个脆,要是放久了就软了、洋了,不好吃了!” “对!腊月底打年货的时候,大伙都买许多,一直放到第二年腊月还有没吃掉的,那味道早就变了,可是大家也不舍得扔啊!”腊梅婶子最有发言权,每年都是她严格控制家里人嗑瓜子的数量,可谓是精打细算。 “按斤卖,大家又舍不得,买回去时间放长了还会变味不好吃!我大包只放一两,卖三毛,大包拆成四小包,一小包只卖一毛!” “本来大家只是逢年过节称瓜子吃,主要是因为瓜子一不好买、二价格高,现在你一毛钱也能买包瓜子香个嘴,这味道还这么好,我不信这瓜子卖不出去!” “有道理、有道理!陈老师你这是天生做生意的脑袋!”周有才激动地蹲在地上拍着脚,像一只旱鸭子在地上扑腾。 “不、不,我这不算做生意,副食品生产那也算是搞生产嘛!”岑济赶忙解释。 几人随后商量了一下学校食堂扩建的事情,鲁求英信心满满,让周有才放手搞,食堂给建的大一点,要装两开的大门,顺便把学校屋顶也给翻新一下,争取中秋节前顺利完工! 鲁求英也说等晚稻收割完,就跟岑济一起去崇文把仓库租下来,趁着今年腊月把炒货事业做大做强! 几人话说的差不多就散场了,岑济跟周有才两人往回走,周有才兴奋的直叫唤,已经在盘算今后分红能拿多少了。 “陈老师,葵花籽从内蒙那边运过来,算上运费,一斤得花七、八毛钱吧?” “嗯嗯,差不多。”岑济含含糊糊的回答,自己也不知道,反正自己先从24年往这边带,量大管饱,之后再想办法在80年找货源,最后一起混用,鬼才知道成本多少。 “就算上配料,一斤最多九毛钱成本,那按三块一斤卖,就等于翻了三倍多,卖一百斤就赚两百块,一千斤就是两千块!” “周叔,我们还是先想着明天怎么搭食堂吧,按照支书的说法,食堂得稍微建大一点,那明天队里能抽多少劳力出来?” “二十个劳力,这你就别操心了,伙食就在小军屋里做,我让小军她妈跟他嫂子过去做饭。” “那行,我今晚把做饭用的米面搬过去。” “明早五点,学校门口集合,五点半吃饭,六点开工,上午垒墙,下午盖顶,晚上吃饭前装门,后天一早就能直接用了!”周有才把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岑济心里也有了底,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周叔,那明天叫上我大嫂他们家的也来吧!” 周有才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你放心,我早就喊上了,他们本来条件就不好,我都记着呢!” 一夜无话不提,第二天一早,天刚擦亮,门口就熙熙攘攘,岑济赶忙起床,抓起手表一看,发现快五点了,赶紧打开门,发现场基上已经来了十几个人,跟大伙囫囵打了个招呼,便去了周能军家里准备帮忙。 周能军她妈王金凤还有周能文老婆王莲霞都在灶屋里头忙着,见到岑济过来,王金凤赶紧用手将他赶出去:“去去,陈老师这厨房你别来,这是娘们儿呆的地方!” “婶子你这话说的,哎呀,那怎么好意思,这算是给我搭食堂,我也得出力啊!” “哈哈!陈老师,你可说对了,你快去井里担几桶水来,水缸都快空了!”莲霞嫂子边往灶里添柴火,边笑着跟岑济说话。 “好嘞!今天早上吃什么啊?我看锅盖着,在煮饭?” “是啊,用的陈老师你带的米,这米品相真好,煮好了肯定香!” “那煮饭配什么菜?可不能亏待了同志们!” “早上他大去三里坊打的豆腐,用雪菜烧了,早上就吃豆腐饭!” 岑济担了两趟,把水缸装满了水,随后去了宿舍又拿了十几块火腿,想了想把火腿放下,直接把剩下的一箱子都端了出来,反正这东西自己带了好几箱子,今天就给社员们改善伙食。 又在大箱子里找了十几根真空包装的腊肠,捡了几罐子麻辣鲜丢进箱子里,然后都端去了周能军家的灶屋。 “婶子、嫂子,我从屋里找了这么些东西,你们看着烧,今天都给他吃完!” “这是啥?”莲霞嫂子站起来扒拉。 “这方的是火腿,外面是塑料皮,不能吃,要给它剥开;这长的是腊肠,撕开包装就行;这是辣椒酱,用来烧豆腐菜绝对香!” “哎呦,这么多得花多少钱?比我家去年过年吃的都好!”金凤婶子看着直跺脚。 “婶子你别心疼,这肉在我们这是稀罕东西,在内蒙那都没人吃!” “就是!妈你别操这个心,陈老师比我们懂得多!我们女人家的只管着做饭就行啦!” “陈老师,这火腿是炒着吃吗?” “差点忘了,这东西随便怎么做都行,切片跟黄瓜炒、切丁跟洋芋炒、切丝跟豆芽炒,可以跟冬瓜炖,也能跟笋干、萝卜一起烧,这玩意就生吃也能吃,切成丝、切成片,跟花生米、豆干、芫荽一拌,淋点麻油、辣酱,照样好吃!” “好嘞,那中午我烧个白菜豆腐炖火腿、豆子火腿烧豆干、豆芽拌火腿丝,最后来个腊肠蒸饭,每人都分点。” “嫂子你们自己安排就行!” 回到学校门口,此时人都快到齐了,大家村那边周有才喊了十个壮劳力、十个轻劳力,小家村这边他喊了十五个壮劳力,五个轻劳力。 本来一说要给学校建食堂,大家村都没什么兴趣,有的还说怪话,说什么食堂建好了都给小家村人吃了,还说什么以后他们分田挣钱了,就让自家小孩去公社小学读书,不比这破小学强? 然后周有才说只要去干活的,包一日三餐大米饭还有五包带过滤嘴的云烟,好家伙,一群人为了抢名额差点没当场打起来,本来打算找五个壮劳力的,直接人数扩大一倍。 周有才、周能文、周能军一家三个壮劳力,外加大黑蛋也来了,岑济的爷爷温大本老早就内定了,小家村这边外公还是不愿意来,其余的每家都或多或少出了人,桂枝大嫂一家都来了,还有蔡大妈、李大嫂都是能当壮劳力使的。 众人齐聚在学校前面,周有才先给分了组,有人去挑石子,有人去挖地基,有人去挖泥和泥,有人扎竹篱笆,人人各司其职,最后让温大本和奶奶他们去扎屋顶的稻草,算是比较轻松的活。 各项任务分配已定,也就到了吃饭的时候,这时候锅里的米饭已经熟了,满满两大锅米饭,锅边金凤婶子还和了小麦粉,贴了一圈饼子。 岑济跟周能军两人把堂屋的桌子搬出来放在灶屋门口,一个大木盆端上来,全是一水的蓝面碗;又是一个大木盆端上来,上面盖着蒸馒头的笼屉布,颤巍巍地冒着热气,莲霞嫂子一掀开,满满当当盛着豆腐烧雪菜,既有豆腐渣也有豆腐块,还掺杂了不少酱豆子。 岑济从灶屋里头打开了一瓶麻辣鲜,拧开盖子往里一倒,抄起锅铲在里面一通搅,顿时红油四溢,香气浓烈霸道! 社员们被这股味道吸引,一个个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不少人昨天晚上就吃的稀饭或米糊,早上起早肚子早就开始咕咕叫,一个个就想着往前冲。 “都排队!人人都有,抢什么!”周有才一声大喝,大家只好按顺序排了队,年纪大的和女的在前面,壮劳力在后面,大黑蛋排在最后,给他急得不行。 “莲霞嫂子,面饼子我就不要了,多给点饭吧!”一个长着招风耳的汉子笑嘻嘻地说。 “周能强,美得你,这面饼子也是陈老师从内蒙带的精白面做的,你不要刚好!” “那我要、我要!” 每个人两只碗,一只碗里放着一个面饼子,上面再加一铲子饭,另一只碗里舀了一铲子雪菜烧豆腐,香辣开胃又下饭!领过饭的社员一个个或蹲或站的,随便找个地方就开始造,一个个吃的脸红耳热的。 “这豆腐菜烧的真好!又辣又香!” “这豆腐好啊!一吃就知道是今天早上才打的!” “这辣油香啊!蘸着饭我都能干三碗!” “陈老师,你不来点?” “我刷个牙马上来!”岑济笑笑,看这架势,轮到自己的时候还不知道有没有了,赶紧回宿舍洗脸刷牙,擦干了脸就去打饭。 “陈哥、陈哥,这饭我特意给你留的,放在锅里热到现在,快趁热吃!”周能军看岑济过来,赶紧带着他去了灶屋。 岑济端起来就吃,盆里还剩了些菜,夹了一筷子雪菜就开始扒饭,不得不说这豆腐菜烧的确实下饭,咸鲜适口、酸辣开胃,三两下就干掉了一大碗饭。 食堂的地基已经开挖了,因为整体要求不高,地基也就浅浅的挖了一层,约二十公分深度,接着大黑蛋带人用板车从上游河滩拖了不少石子,有鹅卵石有花岗岩;周能军跟几个壮劳力开始用大铁锤敲碎一些大块的石头,以便砌墙;周能文一边挑选石块,一边往地基里搬运;蔡大妈和李大嫂用掺了石灰的黏土砌地基。 周能强一边光着脚在踩土坯,一边高声对着岑济说:“陈老师,今天中午能见到肉吗?” “能!包你吃的香!” “陈老师,今天中午能喝到酒吗?” “喝死你!中午喝了酒,下午不用干活了?”周有才一边往土坯泥巴里头撒着碎稻草一边骂着周能强。 “大家今天下午要能干得好,晚上我请大家喝酒!”岑济记得自己在24年买了几箱子白酒,有泸州老窖、口子窖,还有一箱子特意在网上买的内蒙当地酒,晚上先开他一箱子,让大伙喝个痛快。 “陈老师你没糊我们吗?” “晚上真能喝酒?” “喝的什么酒啊?是公社的绿豆烧吗?” “陈老师文化人,肯定是瓶装的青江大曲!” 一听说晚上有酒喝,大家伙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开始扯闲篇,说的那是一个眉飞色舞,一个个都忘了自己要来干嘛,反正你不干我不干,这也不是给自己家干活,先摸鱼再说。 “放心好了,一定让大家喝的好、喝的美,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今天晚上食堂干不好,那晚上就没得喝了!” 一听岑济说这话,大黑蛋一脸严肃,把板车一扔就开始锤石头,社员们也开始加快进度,不一会儿功夫,一圈外围长八米、宽四米,高约一米的石块地基就初具雏形。 “陈老师,让他先晾会儿,干透了再往上夯土。”周有才擦了把汗。 岑济刚才觉得踩土坯挺轻松的,就自告奋勇跟着周能强一起踩,结果没踩几分钟,感觉自己膝盖都要断了,这会儿听周有才这么说,赶紧假装去检查地基从土坯泥巴里脱身。 “陈老师,你打算建多高?一般我们自己家灶屋有个两米一二就差不多了!”王可金问岑济,王可金算是这次食堂工程的技术员加总工程师了,以前吃大锅饭的时候,就给队里盖过不少棚子。 “能盖到三米吗?这毕竟是食堂,做的饭多,空间大些不那么闷。” “三米也行,但是墙就不用全砌那么高,上面用篱笆围起来,把土坯砖往上搭开斗,这样整体重量轻,也能加快速度,就是保不长,过几年就得补。” “那就这么干吧!”岑济心说过几年等带大家都挣了钱,全都盖砖瓦房!这些全都拆掉重新起。 看着大伙干的浑身大汗,岑济自己也有些口渴,便起身去周能军家灶屋找水喝,此时金凤婶子跟莲霞嫂子正忙得热火朝天,周扬东也被抓过来烧锅、装开水。 这时候的灶台都是用黄泥砌的,两个大铁锅中间靠近烟囱的地方有一个铜炉子,露在外面的部分小小一个,上面有个盖可以取下往里面注水,在锅前有个水龙头可以放开水,在锅底下有一圈长长的铜管,连接着上方的水壶和锅前的水龙头。 这样一边做饭的时候,一边也在烧水,可以适当的利用部分废热,也算是比较节能的做法。可这就苦了烧锅的周扬东,一边在往锅里不停地烧火,一边要去装冷水、接开水,家里的暖水瓶都装满了,后来的水开了,都不知道往哪装,只好用大水桶接着。 岑济进来之后就找水喝,发现到处都是水,随便用只碗舀了一碗,发现还是热的,心下一阵计较,便有了主意。岑济让周扬东过来找了两个挑水的大桶,然后把这两个桶放到屋里的阴凉地儿。 岑济告诉周扬东只管往这里面倒开水,倒满为止,然后从口袋里摸了一块水果糖出来,周扬东乐呵呵地去了。接着岑济回到宿舍找到自己从24年买的“金陵同仁堂酸梅晶”,哈哈,这个刚好给大家当做饮料。 不一会儿,两个大水桶就被倒满了水,岑济撕开包装袋,开始往里面倒酸梅晶,用手指沾了点水尝了尝,感觉甜度差不多了,就用两块毛巾给桶口搭上,防止落灰。 回到学校场基上,此时周能文和大黑蛋正在往石头地基上夹夯土板子,他们已经开始准备打土坯墙体了,周能军在跟王可金一起打墙体上方的土坯砖,用木头做的方框模具,往里面填泥巴,然后用石块夯实,接着往空地上小心的摆放,等干的差不多了,就能往夯土墙上码放。 太阳已经高挂,抬手看了看表,刚过十点,秋日的阳光并不如夏天那么猛烈,但是照在人身上也是相当晒人。岑济招呼大家歇一歇,拆散了几包玉溪,每人都散了两根。 “陈老师,你怎么不给我散?”蔡大妈一脸不高兴。 “啊?”岑济没反应过来,自己记得后世里蔡大妈不抽烟,只是爱喝点酒。 “哈哈哈!陈老师你不要看不起咱队里的女同志嘛!”王可金笑了起来。 “就是,劳动人民都一样,妇女也能撑半边天啊!”面色蜡黄的张克清也笑道。 “张四哥,你家的天一大半都给桂枝大嫂撑了吧?”周能强贼兮兮地笑着。 “就你话多!”张克清把头上的帽子攥在手里轻轻打了他一下。 岑济连忙给几位女社员也散了烟,还用打火机给她们点着了。 “哟,这烟不错啊,得卖五六毛吧?” “还是云烟呢!” “我前年干河工的时候,跟着队长抽过红塔山,跟这味道挺像,比丰收好抽多了!” “陈老师大方,这烟抽了我们浑身都是劲儿啊!” 一群人又开始了吹牛打屁,从老人砍柴遇到过山峰讲到鬼子进村,从公社里第一台拖拉机讲到去年看的电影《归心似箭》。 “陈老师,你教学生们唱的歌叫啥来着,我家奶里们(意为老婆)想学呢!” “对啊!可真好听,真想再听一次呢!” “你们就是闲的发慌,想鼓动陈老师给你们放录音机吧?”周有才抽着烟笑骂。 “队长,我们可没说,是你想听吧!” 众人笑闹起来,岑济便转身从宿舍拿出了录音机,找了一张经典老歌磁带,里面多是五六十年代的老歌,像《我们走在大路上》《唱支山歌给听》等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曲。 打开录音机,铿锵有力的歌声旋律一下子把众人带入了曾经的火红年代,大家都干劲十足,岑济的爷爷温大本也把门框竖了起来,窗框也放在了墙面上,只等着往上夯土、砌墙。 转眼间到了中午,大家都知道要吃饭了,因为那灶屋里头的饭菜香气就这么一阵一阵的飘过来,勾的大家没心思干活,肚子也早就咕咕叫。 “好了,开饭!大家先去井边打水洗手擦脸,跟早上一样去排队打饭!”周有才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个口哨,吹了三下,招呼众人去打饭。 岑济等大家都走了,先去已经搭起框架的食堂里转了转,地面仍是泥巴,早上周有才牵着牛在里面踩了几遍,牛蹄子在里面踩出一个个圆圆的小坑,这个年代就别想着水泥地了,这已经算是比较讲究。 夯土墙已经到了岑济下巴的高度,按照王可金的说法,下午再往上打一层,剩下的高度就能用土坯砖搭上,接着就是架檩条,盖茅草、稻草。 整个食堂的格局是靠东朝西,门窗都在西边,从北往南长长地一条,里面用一堵矮墙隔开兼作承重,南边小、北边大,南边岑济打算作为灶台,北边码放粮食、葵花籽等物品,屋顶用茅草往东西两边斜搭下来。 转了一圈,岑济也去打饭,社员们对着那一盆盆火腿做的菜直咽口水。 “陈老师,这伙食可真好啊!”大黑蛋抹着口水对着岑济说。 第25章 酒过三巡五味 光照四面八方 “火腿你昨天不是刚吃过吗?这腊肠挺好吃的,是川味腊肠,可下饭了!” “陈老师,这以后学生们中午都能吃上这样的菜吗?”李大嫂在前边已经打好了饭捧着两只碗过来问。 “这肯定不能天天吃这样的,但每个星期一、星期五都能吃到肉!” “都能吃到肉?” “吃肉?” 大家纷纷回头张大了嘴巴看着岑济,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咳咳,当然不是新鲜肉,就跟今天的差不多,腌的火腿或者是腊肠之类的。” “那不就是肉嘛!” “就是就是,这豆芽平时我都吃吐了,跟这火腿丝拌上还真香!” “对啊,这要是炒韭菜也放一些,那肯定下饭!” 大家都就着菜狼吞虎咽,中午跟早上一样,每个人都是一张面饼子,因为没有酵母,都是死面,不少人吃的急,噎的挺难受。 岑济见了,喊上正在吃饭的周能军,两人一起去了房间,把那两桶桂花酸梅汤给提了出来,在房间里放了一个上午,此时已经凉的差不多。 岑济把水桶放在桌子上,让莲霞嫂子用勺子舀着分给大家,莲霞嫂子自己用勺子舀着尝了一口,眼睛顿时发亮:“嗯?这是什么?红糖水吗?不对不对,怎么酸酸甜甜的,还有桂花香呢!” “什么?让我尝尝!”周能军刚刚提的时候就闻到了香味,但是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这是我同学寄给我的酸梅汤,是用粉冲开的,内蒙那边夏天流行喝这个。” 大家都把饭吃的差不多了,一个个用碗过来接酸梅汤喝。大黑蛋仍旧在吃饭,吃的肚子都圆滚滚的像个皮球似的,终于放下了碗,别人喊他去喝酸梅汤,他摇摇手:“喝不下了,我吃饭就行了!” “啊呀,这酸梅汤就跟双抢时候卖的冰棒一样!甜丝丝的。” “比冰棒还好喝呢!这个还香,桂花香!” “要是天天过上这样的日子得有多好啊!”周能强一边小口抿着酸梅汤,一边端着碗感慨。 “美的你!陈老师又不是天天盖房!” “大伙别急,我准备过一阵子在学校前边那块坡地上起两趟屋子,到时候大家还来给我帮忙,我照样管吃管喝!”岑济趁机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引得大伙一阵欢呼。 中午吃过饭,社员们都回家休息了一个多小时,下午的施工很顺利,到了三点多的时候,岑济还让莲霞嫂子下了面条给社员们当作点心,让大伙补充体力。 社员们干脆将剩下的土坯泥巴给学校教室也给补了一下,屋顶也都换了新稻草,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基本都已经结束了,岑济拿着笤帚扫着门前的草杆和石灰。 “陈老师!你看这活儿干的还行吧?”王可金得意的拍着食堂的墙。 “漂亮的很!真要是我一个人还真没办法干出来!还得靠老师傅带啊!” “陈老师,那今晚能喝上酒吗?” “哈哈哈!就是就是,陈老师可不能耍赖啊!” “喝酒喝酒!那我肯定说话算话,你们帮我把这两口锅给抬进去,我过会儿就去搬酒!” 岑济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社员来到货运箱子前面,周能文拿过铁钎子一个个的拆,一拆一个不吱声。 第一个箱子拆开,里面是两座烧火做饭的炉子,通体铸铁,每个炉子上面从小到大放着三口铁锅,最小的直径一尺,最大的有两尺半。每个炉子的炉膛里头还放着一个用来烙饼的小平底锅,一个烧水的水壶,各个都是好铁好钢。 第二个、第三个箱子拆开,里面全是岑济之前带过来的中空烧水炉,密密麻麻挤在一起,锃亮的炉体闪着耀眼的光芒,四周已经围了不少社员,大家都从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第四个箱子里全是衣服,就是岑济定做的校服啦,军绿色卡其布拿在手上都厚实,跟裤子、衬衫、皮带什么的都用一个个带抽绳的小无纺布袋子装好了,整整齐齐的码在一块。 第五个箱子全是鞋子,都用无标的牛皮纸盒装好。 剩下的箱子里除了一些文具之外,全都是粮食,一袋袋的大米、面粉,还有各种大料、香料、食用油,这都是岑济买来准备做炒货的。 这一阵现场开箱,把社员们都惊住了,这陈老师的同学是把内蒙都给搬过来了吗?这好米好面得吃到什么时候,可便宜了周能军这小子了,这一阵子不知道跟着吃了多少,难怪周队长今天屁颠屁颠的跑去称豆腐,他自己还不知道能捞多少好处呢! 东西全部搬进食堂,里边的两个做饭炉子也按照岑济的要求摆放停当,社员们都三三两两的散了,天已经擦黑,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大家也都很期待,不知道陈老师晚上用什么来招待他们。 岑济回宿舍从床底下翻出自己在24年买的东西,先开一箱子宁城老窖,这酒号称塞外茅台,但是在24年却是无人问津,卖的非常便宜,倒还算是粮食酒,一箱子十二瓶也就三百来块。 又翻出一纸盒箱子花生米,都是真空包装的酒鬼花生,一袋子5斤,岑济直接拿了两袋子,又从行李箱里拿出了十三条玉溪,一股脑都装在花生米的箱子里,一会儿吃饭前给出力的社员分掉。 岑济准备出门的时候,把一箱子酒往书桌上一放,猛然想起这可是黄花梨木的,以后就靠它赚钱呢,赶紧把酒搬出去,用袖子擦了擦,发现没什么损伤才锁门出去。 到了周能军家里,发现大黑蛋背着一张八仙桌也过来了,岑济见状把酒跟花生米放下,过去给他扶了一把,帮他把桌子卸下来:“大黑蛋,你怎么还搬桌子过来啊!” “嘿嘿,队长说今天大家出了不少力,食堂建的好,陈老师你又说晚上请大家喝酒,他也要加加相,让金凤婶子做几道拿手菜,给大家摆几桌喝酒!所以就让我跟蔡大嫂、周能强回家搬桌子板凳过来。” 岑济听了点点头,把酒跟花生米给搬到了屋檐下边,院子里摆着四张八仙桌,呈菱形排列,莲霞嫂子正在抹桌子、板凳。 “嫂子,麻烦你找几个大碟子,把这花生米给装上,我同学从内蒙寄来的,可香了!” “哟!这么多花生米!”莲霞嫂子赶紧接过去,岑济跟着一起帮着拆开,袋子一撕开,“滋滋”的往里钻气,接着 一股油脂的芳香便散了开来。 “哗啦”一下子倒在大碟子里头,顿时满屋都是这酒鬼花生的味道,直勾人的口水,让人满口生津,只想着来杯小酒就着吃。 周扬东趁莲霞嫂子不备,一只手嗖的一下从碟子里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塞,腮帮子嚼的跟仓鼠似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莲霞嫂子一见,伸手便打,周扬东也不管,就顾着吃。 “你这个小撇伢子,饿不死你!” “好辣,妈这花生米好辣!”岑济听了好笑,这一下不知道给他干了多少食盐进去,里面又是用的干辣椒调的味,晚上有的他受了。 晚上金凤婶子烧了个茄子,用臭干子拌了芫荽,中午的火腿全跟冬瓜白菜一锅乱炖,剩下的腊肠也用豆角炒了,最后还把中午的毛豆和早上的雪菜豆腐一顿爆炒,当做下饭菜。 见到岑济往桌上端花生米,金凤婶子呵呵直笑:“本来还想着少了下酒菜,没想到陈老师想的倒是周到!” 岑济用一只小碗从袋子里舀了满满一碗花生米,递给了金凤婶子,他知道晚上这顿饭女人家都上不得桌子,就给他们先尝尝。金凤婶子连连道谢,欢喜的把小碗放进了碗橱。 回到院子里,大伙都来的差不多了,岑济从口袋里掏出本子,坐在周有才那一桌,跟他说要开始分香烟,周有才便点了点人数,对着岑济点点头示意人都齐了。接着便开始喊人:“王可金!” 点到名字的都到岑济这一桌来,岑济把烟从盒子里都拆出来摆在面前,不一会儿就摆成了一座小山,这表示岑济没有糊弄人,该是多少就是多少,让大家都放心。 一共是二十五个壮劳力,每人五包烟。王可金上前来,在自己名字后面打了个勾,代表自己已经领过,岑济又抽出两支烟敬上,王可金非常满意,笑呵呵的找周有才点了烟。 喊到名字的都领了烟,不一会儿功夫全部发完,周有才跟周能军、周能文也都领到,院子里都洋溢着快活的空气。最后岑济还剩下两包半烟,他自己也点上,等着开饭。 天已经完全黑了,不少其他没来参加劳动的社员早早吃过饭,有的已经睡觉,有的看这边人多得很,就过来凑热闹。发到烟的社员就跟他们显摆:“干一天活,就能发五包云烟,还是带过滤嘴的!这一包不得七八毛?上哪找这个活去?” “干一天给五包烟?还带过滤嘴的?别开玩笑了,你晚上没喝酒怎么还把丰收当云烟?”来凑热闹的社员当然不信。 “你自己看,自己点了抽看看是不是!”有的豪爽社员已经拆开往外散烟了。 “哟!还真是,这陈老师这么大方啊!早知道我也来了。” “还不光管烟呢!一天三顿饭,顿顿都是精米饭,不带一颗沙子,中午还有肉呢!” “就是,晚上陈老师说了,还要请我们喝酒!不是供销社里打的散装酒,是瓶装的青江大曲!” “你就吹吧,发烟我信,还请喝酒,这得花多少钱?” 这时来看热闹的社员越来越多,大家都在院子外面聚着聊天。就是黑咕隆咚的,渐渐地都看不见人了。 “小军啊,你去找几根蜡烛点上,这马上吃饭都看不见菜了!”周有才看着门后面放着的一箱子酒,知道这是岑济的同学从内蒙寄过来的,他也是个好酒之人,这一箱子瓶装酒可不得了,这岑家老三直接就这么开了,浪费啊,要是自己喝,最起码能喝一年。 “不用了,周叔,我带了灯!”岑济笑着拉住周能军,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棒状的物体,这是从拼嘻嘻上买的露营灯,号称88小时超长续航,200平米巨大范围照明,今天晚上就来检验下。 整个灯碗口大小,后面有个挂钩,周能军在岑济指挥下将灯挂到屋檐上,刚好对着小院子,岑济把灯后的开关一推,整个院子顿时亮如白昼! “卧槽!”“嚯!” “真亮啊!这商家能处!”岑济在心里给他点赞。 “队长什么时候给小军家通上电了?” “这是什么?这是汽灯吗?” “屁的汽灯,汽灯能有这亮?” “这就是电灯吧?” “我在县里见过电灯,不是白的,电灯都是黄的!” 这露营灯一开,左右隔壁睡着的都被惊醒了,从窗子缝里照出的光,让他们还以为天亮了,把衣服穿起来一看发现是周能军家门口挂了个大灯。 说话间,金凤婶子跟莲霞嫂子已经把菜都端上了桌子,社员们纷纷落座,周有才跟周能军打了声招呼,让他去把大家村的二爹爹请来,自己提前跟他打了招呼,这会儿应该还没吃饭。 不一会儿,人都到齐了,周有才把二爹爹请上了上首,就坐在灯下。岑济带着周能军、大黑蛋把酒拆开,一桌先开了两瓶,周有才见这酒瓶子晶莹剔透的,正面还贴着大红的贴纸,心里就欢喜的紧。 二爹爹因为年纪大,村里有什么事办席,都会请他来吃,今天学校建食堂,也算是大事,周有才早早就跟二爹爹打了招呼,老头子这回肚子饿的咕咕叫。 周有才等大家都落了座,就站了起来,提着小酒杯子准备说几句,二爹爹直接拍了一下周有才的屁股:“赶紧吃饭,净听你嚼蛆!” 社员们哄然大笑,有的还提着酒杯来敬二爹爹的酒。更多的人都在埋头吃菜、喝酒,大家纷纷对酒鬼花生赞不绝口:“这花生米真香!还撒了细盐粒子呢!” “对对对,辣辣的、咸咸的,真好吃!” “金凤嫂子手艺见长啊!” 也有的对酒夸赞不已:“这酒好!进口味鲜甜!” “对!这不像是青江大曲,青江大曲跟这个比就淡了!” “陈老师这是什么酒啊,我从来没喝过这样的酒!”周有才连干三杯,咂着嘴细细回味。 “这叫宁城老窖,是内蒙那边的地方酒,号称塞外茅台!”岑济提了一杯跟周有才介绍:“这酒味道香、入口劲,我在内蒙的时候,经常见到不少公社的干部请客都喝这个!” 其实岑济不知道,这塞外茅台的名声还得过几年才蜚声海内外,这会儿宁城老窖还名不见经传呢,不过这芙蓉生产队小地方,谁能知道这些。 “好哇好哇,这酒还是干部才能喝的,我们今天算是沾了光了!”二爹爹酒量大,大家都来敬他的酒,他也是来者不拒,喝的红光满面,毕竟这年头喝酒还是个稀奇事,人们逮到机会就要喝个过瘾,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喝上。 这时候不少来看热闹的社员一边眼馋,一边也只能回家睡觉去了,他们大多都是大家村的,本来觉得要分田了,对集体的事也不放在心上,不愿出工出力,现在心里也在懊悔:早知道自己也来干活就好了,这时候大吃大喝的就是自己了。 不过大人们这么想,小孩子却不这么觉得,不少小孩都跟喝酒的大人沾亲带故的,都厚着脸皮去找认识的长辈要吃的,尤其是那花生米,可真好吃。 一桌两瓶酒一会儿工夫就见了底,社员们那可是豁出去喝,尤其是大黑蛋,上桌之后就是一阵猛干,不停地找人敬酒,其实就是自己想喝,见自己桌上两瓶都干的差不多了,就想着去干饭,发现自己光吃花生米都快吃饱了,现在口渴的不行。 岑济自己也干的晕乎乎的,不少社员都来敬的他的酒,酒杯子虽然小,但这一波波的下来,自己也撑不住了,眼见着自己桌上两瓶酒倒得一滴不剩了,周有才还倒立着酒瓶子往杯子里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不少人酒喝的差不多了就开始吃饭,不过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一个个饭量大减,导致两锅饭到最后还剩了不少。 社员们三三两两的离开,二爹爹也站起身来,周有才以为他要走,叫来周能军准备送送他,没想到二爹爹又坐下了,给周有才搞得一头雾水,就问他咋回事。 “我站起来把上面肚子空出来,还能再来一碗饭!”老人家确实有两把刷子,最后又吃了满满一大碗饭,把桌上的花生米全都包圆了,最后离场还对着露营灯使劲吹气。 “二爹爹你这是干什么?”岑济不解。 “我给他吹灭了,这灯点的多费蜡!这一晚上坐在它下面我都心疼死了!” “哈哈哈!”岑济跟周能军哈哈大笑,跟他解释了一番就送他回家了。 “小军啊,你看这陈老师像不像岑家老大?”二爹爹扶着周能军问。 “我看不像岑家老大,倒像是岑家老爹,那酒量、那身形就跟岑家老爹差不多!”周能军打了个酒嗝。 “不像,陈老师不像那个赌博佬,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人呐!小军啊,你要多跟着人家学学!大家村要分家,以后还不知道什么个情形呢,你们小家村有这个陈老师,我看以后日子比我们好过!” 等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岑济把剩下的四瓶酒全部交给了周有才,周有才一愣,硬是不收。 “周叔,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这正发愁呢,以后食堂建起来了就不能蹭能军的饭吃了,还得给学生们做饭呢!”岑济只是硬推:“这两天给金凤婶子、莲霞嫂子忙得不行,这几瓶酒就当是我的饭钱!” 周有才见推脱不过,加上自己确实也馋酒,就勉强收下了,接着又问:“陈老师啊,你说你以后食堂找谁来做饭啊,这确实是个事儿!” “是啊,我以后还要上课,这做饭确实是个问题!”岑济抓了抓头,实在找不出人选,只好问周有才:“周叔,你对情况熟,能不能给我拿个主意?” “我是这么想的,这今年秋收之后,大家村就分家了,各人顾各人了,估计你就是拿枪去找,别人都不一定能答应你!” 岑济点点头,确实是这么回事:“那在咱们小家村找?” “小家村也不行,小家村虽说没有分家,可是小家村本来人就少,以后生产任务重啊!你找个把两个人来临时帮帮忙,别人肯定没有二话,但是要长期干下去,估计也难!” 岑济听周有才说完就泄了气,好家伙,这食堂建起来合着是给自己添麻烦啊!以后自己还得起早摸黑的烧锅做饭了,实在不行就让学生们自己做饭。 “那真没办法了?”岑济试探性的问了问,自己总觉得周有才话没说完。 “你短期内,可以找蔡大妈给你烧几天,他家里人多,就她一个壮劳力,你管她一家人饭,她肯定愿意干,但是时间长了她上不了工,肯定也干不长。”周有才点了一支烟,用手按了一下桌子。 “蔡大妈行,她人踏实肯干,她来烧饭我放心!”岑济头一抬说道。 “要是长远的话,就说国庆的时候你还得做炒货,蔡大妈估计帮不了你什么忙,但有个人或许能干,不过你得去找鲁支书帮你说话!”周有才笑着用手点了岑济一下。 “谁?”还得去找支书?什么人这么大面子? 第26章 大师傅人选初定 家长会热闹非常 “三里坊的刘拐子!”周有才终于说出了人名。 “就是那个卖五香花生米,然后被抓起来那个?” “对!就是他!”周有才一拍桌子,接着说道:“他本来在三里坊,祖上就是做炒货生意的,以前在三里坊那里有个铺子,后来兵荒马乱的,一家人死的死、跑的跑,就剩他老娘带着他,家里条件一直不好,所以也没说到媳妇。” “前几年说是搞活经济,他一想自己快五十多岁人了,不如趁机搏一搏,做起了五香花生米的买卖,结果被他们队里人举报,抓进去了,最后还是他八十多岁的老娘求到了鲁支书那里,鲁支书带着他老娘连夜去了县里,把人保了出来。” “前两年他老娘过世,他一个人在三里坊跟人处不好,就求着鲁支书,落户在莲花生产队,再后来身体也不行了,一条腿瘸了,只能做点轻松活,平日里就帮着大队干点事,勉强糊口过日子。” “你要是请他来做饭,以后不管是做食堂的大厨,还是帮着你搞炒货,那都是好帮手!” 岑济越听越觉得这人合适,无亲无故、老无所依,身有所长,又被打击过,这简直就是上天派我来拯救他的! “好!那我明天就过去找支书,让他给我帮忙说说。”岑济劲头十足。眼看时候不早,岑济跟婶子、嫂子他们打了招呼就回宿舍睡觉了。 周有才赶紧把门关上,从地上的箱子里头捧出一瓶酒,隔着盖子使劲嗅了嗅,乐呵呵地喊:“小军她妈,锅里还有吃的吗,那花生米还有吗?” “花生米早就被他们干完了,那好东西还能留给你?”金凤婶子从灶屋里出来,见周有才摸着酒瓶子傻笑,心里有些来气:“就知道喝酒,马上队里分田你想好分到哪了吗?” “哎,你别操那个心,我能让自己家吃亏吗?”周有才不耐烦地挥挥手,抓着酒瓶子就去了灶屋,在碗橱里翻来翻去,想找些下酒菜。 金凤婶子见他在里面搞的叮里咣啷的,就把莲霞嫂子拉到门口,从围裙里掏出了一个纸包塞到她手里:“你快回去吧,剩下的我来收拾,这些你带给东东吃,别给老头子看见了!” 莲霞嫂子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灶屋就走了,自己公公偏心小儿子是明摆着的,有什么好的都轮不到他们一家子,好在婆婆私下里会照顾着点,这次陈老师建食堂供应伙食,往周能军家搬了两袋米、一袋面,还有二十多斤挂面。 晚上一收拢,加上前面陈老师带来的米面,一共还剩了二三十斤米,面粉也有小半袋子,莲霞想着马上要过中秋节了,求公公让自己带点回去给家里做顿好的,结果被公公拒绝了,说小叔子没成家,要给他留点口粮。这么一来,晚上回去莲霞家里两口子少不得要闹几场。 岑济倒是没想那么多,一觉睡到大天亮,等到周能军来喊他吃饭才悠悠醒转。 “陈老师你真快活啊,天天不用上工还有的吃有的睡!”周能军拿他开玩笑,岑济笑笑不搭理,只顾吃早饭,昨天剩的菜跟米饭面条一锅乱煮,味道还挺香。 上午岑济先给大班上课,然后给小班上了数学,就让小老师给他们上语文,岑济在后面听着,这给自己减轻不少负担,尤其是这些一二年级的小屁孩,自己讲话不听,对这些半大小孩却是怕的要死,无他,手重耳! 中午放学时,岑济又跟学生们强调了一遍下午开家长会的事情,让他们一定要把家长喊过来开会,老师有重要事情宣布。 到了下午快放学的时候,一个穿着白底红碎花衬衣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岑济专注上课,没有发现,倒是王维成先看见了,一个劲的给岑济使眼色,现在班里学生都知道公社有个漂亮阿姨要来跟陈老师搞对象,岑济也不知道他们听谁说的,一男一女在一起就不能谈革命友谊吗? “慧娟!你来了!”岑济发现王维成的提示后,转头看向门外,发现小姑娘来了之后立刻丢下粉笔迎了上去:“你一个人来的吗?小左没跟着来啊!” “不欢迎我吗?那我回去叫小左来!”邱慧娟促狭一笑。 “不不不,小左没来更好,指不定找哪个女同志玩去了!嘿嘿!” “小左被沙书记拉去开会了,我今天下午没事,来看大合唱排练,你快去上课吧,我在旁边站会儿就行了。” 岑济跑去把宿舍门打开,让邱慧娟在书桌前坐会儿,开玩笑,让小姑娘在外面站着怎么行。接着岑济继续上课,渐渐的,教室外面人越来越多,都是来开家长会的家长。有的刚从田里下工,腿上都是泥巴;有的头上戴着草帽,用手巾擦着汗;有的不知道老师叫来开会做什么,四处跟别人打听。 等课上完,家长们基本都来了七七八八,岑济让学生们按照大合唱队列在场基上站队,然后让家长们进教室,又跟邱慧娟一起把衣服、鞋子搬到了教室里,邱慧娟还问岑济这是什么,怎么这么沉,岑济卖了个关子,让她在讲台边上坐着,等会儿就知道了。 等人都齐了之后,岑济宣布家长会开始。首先对上次周考成绩进行了通报,点名表扬了前三名,随后又把大合唱的事情跟大伙儿说了,让大家等会儿给女声独唱投票,最后岑济清了清嗓子,向在场的家长们宣布了爆炸性消息。 “咳咳,各位家长同志们,我的同学在内蒙一家纺织厂上班,听说我回乡教书后,特意为同学们自费购买了一批校服,现在我按照顺序发放,请叫到名字的家长一个个到讲台上来领取!” “发什么?孝服?这平时恐怕不能穿吧?又不是家里老了人!” “你净扯淡,还老了人,是学生们在学校穿的校服!” “这衣服估计要钱吧?我家小孩不要,光着脚不也能上学吗?” “对对,估计还贵的很,要不然把我们喊过来干什么?” “我说开什么家长会呢!原来是收钱会!” 岑济在讲台上一听一个不吱声,这都什么啊,发个校服还收钱,可不能让舆论这么发展下去,因为他已经看见有些家长挪挪屁股准备溜走了。 “各位家长,各位家长!这衣服我再说一遍,不要钱,一分钱不要你们的!但是你们必须要给学生们穿着来上学,特别是大合唱那天,每个人都要穿!” “不要钱?我没听错吧?”教室里炸了一样,大家都在怀疑这事情的真实性,叽叽喳喳,比学生们还能闹腾,相比之下,正在站队列练歌的小孩子们倒显得有点可爱。 “别吵了,别吵了!”岑济连声喊着,但大家都自顾自地说话,没人搭理他,只好一拍桌子:“还要不要发衣服了?” “李小林!” “到!”李大嫂快步上前,岑济把无纺布袋装着的衣服和装着鞋子的纸盒交给了她,无纺布袋子和鞋盒上都贴了名字,李大嫂赶紧回到座位,忙不迭地打开检查,旁边的家长也都围过来看。 “乖乖!这衣服布料真滑溜,哎呀真厚实啊,这比服装店里卖的还好!” “我看看、我看看,这是卡其布的吧?我在槐木塘李小嘴家里见过,他说好裁缝都用这个布料!” “哟!这还有解放鞋呢?怎么这么小,这是专门给小孩子生产的吧?” 岑济在讲台上摇摇头,邱慧娟在旁边看着他笑,没想到陈老师竟然把校服免费发给学生们,他的道德情操真高尚,自己从来没见过有老师这样做,自己的老师以前还让学生们给他打油菜籽。 岑济挨个喊到名字,家长们轮流把衣服、鞋子领回去,邱慧娟帮着在旁边发鞋子,上次站大合唱队列的时候,岑济已经按照个子大小给排了一遍,这样按照个子高低,一排一排的买衣服就成,今天中午岑济又给每个学生写上了名字。 不这样干也不行,学生们都不知道自己穿多大码的衣服,家长们也不知道,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一代代的传下来的,从父母到哥哥姐姐,改了又改、缝了又缝。要是让他们自己报尺码,估计都往大了报,因为长大了还能穿嘛! 等到大家都领到衣服,岑济又领着大家出了教室,这时候学生们眼睛都望穿秋水了,他们想知道教室里发生了什么,但是王维成作为纪律委员,谁要是敢不唱歌,上去就是给屁股蛋子上来一下,整的大家都挺有怨言,岑济对王维成以后的人身安全表示担忧啊! 岑济先让大家合唱了两遍,听得家长们满脸得意,互相之间还拍起了马屁,你家小子挺板正,你家丫头真水灵。然后岑济点了五六个女生,让她们一个个站在最前面,对着家长们清唱一段。 最后在所有家长的口头讨论下,一致认为张小芝同学落落大方、声音清亮,非常能代表跃进大队昂扬向上、热情洋溢的生产生活形象,作为最终评委的陈继革老师在众人面前宣布了张小芝同学将作为本次大合唱的女声独唱,希望大家向她学习,争取在公社文艺汇演上取得好成绩!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家长还是淳朴,自家小孩唱的不好就是不好,别人家的小孩唱的好就真的好,不像后世那样在朋友圈发动同事、亲戚朋友拉票,最后您猜怎么着?最终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嘛,所以你们拉的票再多也没用,把一场场评选活动搞得乌烟瘴气。 评选完成后,太阳已经挂在了山尖尖上,橘红色的阳光越过一片片树林,映照出斑驳的树影,不少社员家里的烟囱里开始往外冒出靛蓝的青烟。 学校场基周围也站满了芙蓉生产队的社员,不少人晚饭吃的早,端着饭碗看学生们表演,有时候还会互相点评几句,发出阵阵笑声。 “大家再唱最后一遍,老师这次放伴奏,你们跟着唱一遍,唱完就放学!”岑济把录音机放在地上按下了播放键,然后又带着邱慧娟去了宿舍搬出了月饼。 “陈老师,这是月饼吗?”邱慧娟没有喊继革哥,让岑济觉得有些失望,不过没事,来日方长嘛! “对啊,这也是同学寄来的,今晚让他们带回家,不然明天发给他们,估计一个个在路上就干掉了!” “哈哈哈!陈老师你真懂孩子!” 岑济心说对于孩子,我确实懂,方方面面都懂。 “慧娟,晚上我请你吃饭,让你尝尝我的手艺,绝对让你赞不绝口!” “真的假的?男人会做饭吗?”邱慧娟一脸的不相信。 “你就瞧好吧!要是不好吃,我晚上把你背回公社去!” “呸呸!谁要你背!”邱慧娟脸又红了,接着小声地说:“要是被吴特派员看到了,会以为你在耍流氓,把你抓起来的。”后面的声音细若蚊蝇,听得岑济心里麻麻痒痒的。 夕阳从门前照过来,为邱慧娟脸上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芒,细细的绒毛在光线的映照下微微颤抖,看的岑济心都醉了。 “快出去吧,这首歌要唱完了!”邱慧娟见岑济眼睛都不眨的盯着自己,伸手推了他一下。 “对对,等下我们就给每个学生一人发一个,发完再跟家长说!” 学生们这时候已经快唱完了,岑济先拿了一摞月饼,这月饼外面用一层透明塑料纸包着,上面有细细的一条黏胶,月饼的油脂已经渗透了出来。 老板没有骗自己,每块月饼直径都在一尺左右,个大料足,月饼制作用的都是麻油,馅料都是老式的,里面还有青红丝,但是也进行了改良,用料更加丰富,原本大块的冰糖被换成了糖粒子,还加了核桃仁、花生碎、芝麻等果仁。 岑济一排排的发过去,还没等学生们反应过来,就已经人手一张了。整个场基上都散发着甜腻的香味,既有麻油的浓郁也有桂花的芳香。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今天耽误了大家不少时间,为了给大家过个好节,我给大家一人发一块月饼,不要钱!好了,放学!” 家长们先是看岑济带着个漂亮小姑娘给学生们发月饼,然后又听到岑济跟他们说这个月饼不要钱。岑济看着大家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得愣住,你们还不回家干嘛,我还要给慧娟做晚饭呢! “王可牛,你在干什么?月饼都被你吃完了!”岑济心生一计,指着正在用嘴巴舔塑料皮的王可牛大叫。 果然,蔡大妈一马当先,上去就给王可牛屁股来了一下,一把给月饼夺过来:“吃吃吃!这月饼要留着给你奶奶吃!” 家长们闻言大惊,纷纷过去把月饼从学生们手里抢过来,生怕被他们自己偷吃了。 这年月一块月饼那可不得了,每个人都只能分到一小块,家长们要用菜刀切得小小的,往往中秋节当天只能切一半吃,剩下的用包装纸包起来,用绳子捆好放进锅巴坛里埋得深深的,以防小孩偷吃。 那小半块月饼会伴随着坛子里来回增减的锅巴一起度过漫长的岁月,往往到最后,连油都跑光了,只剩下干巴巴的面糊和糖粒,那仍然是小孩子不可多得的美味。也有比较会过日子的家庭,在第二年过中秋节的时候,还能把上一年的月饼拿出来,不得不让人佩服。 “陈老师你真厉害!”等到人都散了,邱慧娟一下子蹦到岑济旁边。 “这哪里厉害了,都是我同学寄来的,我这是借花献佛!” “这么多东西估计得有好几百块钱,要是拿到县里偷偷卖掉,估计还能翻番,可是你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全给了学生了!” “好吧好吧,算我厉害,不过再厉害也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 “也对!那陈师傅今晚请我吃什么呢?”邱慧娟把双手背在后面,上半身前倾望着岑济,两条辫子从肩膀滑落到胸前。 “请你吃—先不告诉你!等会儿你吃的时候就知道啦!”岑济卖了个关子,把邱慧娟带到了宿舍,让她在里面坐会儿。 接着岑济又去了周能军家里借了两个大汤碗,还有一小块腊肉、一把鸡蛋,临走的时候又在他院子里的小菜园扯了一把小葱带走:“院子门别关,我马上来拎一桶水!” “好家伙!鬼子进村呐这是!”周能军捧着大碗,嘴角沾着饭粒发着呆。 第27章 岑大先生神探附体 偷窥狂魔难逃法网 从屋檐下搬了一捧细柴,往炉膛里点着一小把稻草,铁锅很快就发热,岑济用筷子夹着腊肉给锅来回蹭着,毕竟是这个铁锅的第一次,要充分润滑,好好开锅。 用水冲了一遍,沿着锅边淋入一圈香油,将切成片的火腿片一一放入,煎至两面发黄推到锅边,又在锅底敲进去四个鸡蛋,每颗鸡蛋上都点了食盐跟胡椒粉,小心将每个鸡蛋的两边蛋白轻轻合起,就成了漂漂亮亮荷包蛋,用筷子将火腿和鸡蛋夹出备用。 从桶里舀了几大碗井水倒进锅里,添了一把柴火,把水煮到沸腾,岑济又从食堂外间找了起来,一箱子白象,经典的红烧牛肉味,拆了四包全部倒进锅里。 趁着面条将软未软之际,把调料粉包、酱包、荷包蛋、火腿片全部加进去,包装都放进炉膛烧掉,用筷子在锅里一搅,顿时这香味就按不住了,岑济用锅盖加上,炉子风门开小,用小火慢慢煨着。 过了两分钟,揭开锅盖,面条此时吸满了汤汁,面身呈半透明状态,用筷子一捞,弹性十足!趁热将面条捞起,两只碗都装的满满登登,上面盖着荷包蛋和火腿,舀出汤汁一浇,最后撒上切好的小葱末儿。 岑济把食堂门打开,发现场基上站了不少人,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岑济,周能军就站在门口一个劲儿的吸鼻子。 “你们在干嘛?”岑济一脸不解。 “陈老师你在家烧什么好吃的呢?” “我晚上才吃的饭,一闻到这味道就饿了。” “可不是吗,我家小发子馋的口水直往下滴!” 岑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哎呀,就做了两碗面条,煎了几个荷包蛋,学校里来了客人,得好好招待嘛!”说完从食堂里小心翼翼地捧着面条去了宿舍。 邱慧娟早就问到了味道,自己中午在公社也没吃多少饭,下午挨到现在,肚子早就饿了,这陈继革非要留自己吃饭,又不说是什么,看来做的东西是有八九不好吃,自己本来还打算象征性地吃一点,晚上回公社再吃点饼干垫垫肚子。 结果他一进食堂,就好像在里面做满汉全席一样,那味道把自己肚子里的馋虫全勾出来了,可不光自己这样,场基上都站了不少社员,都是被他味道吸引过来的,眼看着他端着碗往宿舍走来,邱慧娟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走出去接过。 “陈、陈老师,我们就在教室吃吧,在宿舍里影响不好……” “哦,对对对!我把这茬儿给忘了,那我们就在教室吃,就是外面人多,怕你不习惯。”岑济一拍脑袋,跟着邱慧娟去了教室,看着外面估计都来了十几个人了。 “没事的,公社里吃饭人也多,人多吃饭才热闹嘛!你也快吃呀!” 岑济赶紧从人群里钻出去,把面碗端进了教室,跟邱慧娟面对面坐着,看了看位置,正好是李小林座位,不好意思啦,明天你就闻着味上课吧! “这是方便面吗?我以前去同学家里吃过,不过她说方便面只能干吃,泡着反而不好吃。” “对!这是方便面,我们国家今年从小日子那边引进的新技术,先在首都附近小规模销售来着,我同学寄来的。” “这是肉吗?真好吃,陈师傅你做饭真好吃,荷包蛋也好香!”邱慧娟一边吃一边夸,岑济胸膛都快挺得爆炸了,没办法,哥就是这么厉害! 岑济吃了一口面,真好吃!又吃了第二口,还不错!紧接着吃了第三口,有点腻了。这方便面还真是,果然是第一口最好吃! 眼看着天已经黑了,场基上人群也慢慢散去,岑济去宿舍行李箱摸了支小灯泡,拼嘻嘻上说是“网红野外无极变色帐篷小马灯”,一支笔的长度,大约甘蔗粗细,两头是塑料,中间是亚克力透明灯管,里面是螺旋状的灯管,通过灯尾旋转调解色温,还能调整模式用灯头当手电筒用。 把灯打开往桌上一放,就是一个小台灯,邱慧娟惊奇的看着这个小玩意,用手摸了摸:“这个是电灯吗?怎么这么小,还不烫!” “这是内蒙那边牧民们经常用的马灯,平时夜里挂在帐篷上,这样狼就躲得远远的!”岑济瞎话说的炉火纯青。 “那可真好,快吃吧,面都坨了!” “哦对,你都吃完了吗?”岑济赶紧扒拉。 “我早就吃完了,你做的面条真好吃!”邱慧娟笑着把灯拿在手里,举在岑济头上:“我给你照亮,你快吃,嘻嘻。” 三两下吃完,岑济又去把碗筷给洗了,邱慧娟说自己要早点回去,不然被沙书记发现就糟了,岑济便背了挎包提上灯送她。 两人沿着坑坑洼洼的小路慢慢往公社里走,今天是八月十四,天上的月亮已经接近满圆,路上、田里、林间都染上了一层月光。 路两旁的田里传来阵阵蛙鸣,间或有风吹过,送来远处桂花的芳香,邱慧娟的两条辫子随着步伐来回摆动,撩动着少年的思绪。 是的,虽然三十岁,但没结婚就是少年。两人说起今年的秋收,聊到小左的撩妹生涯,又谈到了刚过去不久的高考。 “我晚上一直在复习,可是题目都好难,我好怕我考不上,可能大家都在暗地里笑话我吧!”邱慧娟低着头。 “怎么会,你要是考上了可就是公社里数一数二的大学生!”岑济往她身边靠了靠,想给她一个依靠。 “哪有那么容易考上,都考了好几年了,明年高考要开始实行预考制度了,我怕我连预考都考不过,到时候连中专都读不上。” 岑济知道预考,简而言之就是参加高考的人数太多了,所以在高考前再举办一次筛选考试,筛下一半多的考生,只有通过预考才能参加高考。 岑济记得当时自己的初中老师跟他说过:当时一个高三班64个人,通过预考的只有十人不到,这无疑给广大考生们又添了一道门槛。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就到了公社,岑济正想着安慰邱慧娟,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来人啊!有流氓!” 二人对视一眼,邱慧娟说:“是粮站小露的声音!” 岑济跟着邱慧娟快步赶到粮站门口,发现已经来了不少人,有的人穿着拖鞋,有的人光着脚,大家围着一个穿着白衬衫、大黑裤子的女孩说着什么。 邱慧娟和岑济走近了才发现,女孩子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的衬衫也都贴在身上,显然是才洗过澡,周围有一股肥皂的味道。 “小露,你怎么了?”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急匆匆地过来搂住她的肩膀,神色十分关心且焦急。 “这是粮站的质检员刘大姐,叫刘丽萍,她丈夫是文化站的副站长林思聪。”邱慧娟小声地跟岑济解说。 这时候公社还没有路灯,大家手里的手电筒还是老式的大铁皮筒子,灯光昏黄,亮度不高,岑济这会儿提着24年的led灯顿时就成了全场最亮的仔! 把灯调到最亮,岑济往四周一照,众人的情况一览无余。 邱慧娟一脸诧异:明明在路上这灯跟普通的手电筒差不多亮啊,怎么这下突然变亮了。 岑济要是能听到邱慧娟的心声,肯定会害羞的说:不这样怎么能跟你贴近了走呢。 现场除了自己跟邱慧娟,一共有六个人,其中两个女同志是小露和刘丽萍,剩下四个分别是刘丽萍的丈夫林思聪,闻讯赶来的吴建国,公社的值班人员李子诚,还有一个姗姗来迟的左青峰。 “曹露露,你把情况说说,谁耍流氓了?”吴建国光着脚,穿着大裤衩,上半身光着膀子,脖子上挂着一条白毛巾,大大咧咧开口就问。 “我刚刚在宿舍洗澡,洗好了就准备往窗子外面泼水,发现窗子那有人在往里面偷看,我就喊了一声是谁,那人就跑了,跟着我就一边喊人一边往外跑,出来之后大家就都过来了。” “小露你没事吧?要是被我抓住那个流氓,看我不打死他!”左青峰一脸紧张,准备往曹露露身边靠,曹露露却往后面躲了躲,场面颇为尴尬。 粮站跟公社之间有一条小巷子,二者并列在一条路上,公社在东边,粮站在西边,中间的巷子一直往里左拐,呈“7”字型将粮站包围起来。 东边是公社大楼,北面是院墙,院墙后边是粮仓,院墙高有五米多,没有其他出入口,曹露露的宿舍在东边的拐角,朝北边开了一个窗户。 “大家都挨个把情况说说,我来判断一下情况。”吴建国拿毛巾擦了把汗。 “我听到小露在喊什么,就从床上爬起来看,跟着就到这里了。”刘丽萍挽着曹露露的手,对着吴建国说。 “我一直在公社办公室值班,小左之前还在我办公室跟我下了一会儿象棋,之后他出去上了厕所,我听到声音就出来了。”李子诚身上披着外套,手里拎着手电筒拍了拍,灯光有些昏暗还不停的闪。 “我晚上吃完饭,喝了两缸子凉茶,肚子不舒服,跟小李下棋的时候肚子不舒服,就去上厕所了,上完厕所回到办公室发现小李不在,就出来看见你们了,陈老师你也在啊!”左青峰一边说一边理了理衬衫,看到岑济后一脸欣喜。 “我晚上吃过饭就去站里修放映机,何站长说秋收过后要去各生产队放电影,让我把装备都规整规整,刚刚回来没多久,就听到小露在叫,接着就出来看见大伙了。”林思聪身上穿着劳动服,手上还有油污。 “我每天晚上都会跟邮政所老郑喝酒,之后出来散散酒气,今天晚上他说自己犯困就回去了,我就顺着这条路再走走,刚走到这就听到声音,接着就过来了。”吴建国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周围的人。 “陈老师你怎么来了?”吴建国一脸的疑惑。 “我送小邱回来!”话语简短有力,又给众人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 “咳咳,太晚了不要在外面闲逛,这不小露就遇到流氓了,你们以后要早点回来啊!”吴建国瞥了岑济一眼半是关心半是批评的说道。 四周听到动静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往这里围过来,吴建国让大家都安静一下,离巷子口远一点,自己要进去查看现场,说完就把岑济喊上一起去巷子里看看。 “陈老弟,我那表有消息了吗?” 好嘛,你把我拖进来就问这事,一点都不关心案情吗。 “应该快了,我抽空去县里打了电话,说是专门找他们厂往江城这边运货的司机捎带的,上周就出发了,估计就这两天了。” 岑济敷衍着应付,想着要不就明天吧,刚好能去蹭老吴的饭,接着就说出了自己的困惑:“吴大哥,你怎么不关心谁偷窥呢?” “害!这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又没人证又没物证的,到哪儿抓人去,这漆黑抹乌的,流氓说不定早就跑了。” “可是这不耍流氓吗?影响社会治安呐!” “就这偷看大姑娘洗澡的小瘪三还能影响社会治安?借他八个胆子也不敢!” “那你把我拉进来是干什么,做做样子嘛?”岑济心里有点愤愤不平,自己还打算在小邱面前露一手逻辑推理呢,好歹大学的时候也学过犯罪心理学,工作之后也没有机会练练手。 “唉,要是手底下有几个人,我何至于此啊!就这扒窗户、钻门子的事,农村里面太多了!”吴建国用毛巾擦了擦嘎吱窝,递给岑济示意他也擦擦脸,岑济都快yue了好嘛,见岑济客气不要,吴建国又自己擦了起来:“我从部队转业回来,就没正经接过什么案子,陈老师你有什么高招吗?” 岑济摸了摸墙面,看了一下窗户的高度,只见曹露露的房间窗户离地面大约一米二左右,窗户是玻璃窗,里面挂着窗帘,从外面正常情况下是看不见里面的,只能从窗户边缘,通过窗帘没遮到的边缘往里面斜斜看去,才能满足偷窥的条件。 看到这里,岑济又看了下巷子的地面,这里常年被洗澡水、洗脚水冲刷,土壤稀烂,全是烂泥巴,靠近围墙根附近还有不少中药渣。岑济心下已经有了主意,对着吴建国说:“我有办法了,吴大哥,咱们两个配合好,这个人就肯定跑不掉!” 岑济把自己的猜想跟吴建国说了一遍,吴建国听了眉头紧皱:“陈老师,这有把握吗?” “最起码有六、五成!”岑济信誓旦旦的。 “那好,待会儿你给我敲敲边鼓!”吴建国右手把毛巾往左手手心里摔了摔,带着岑济走出了巷子。 巷子口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人,大多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有公社的干部,也有粮站、供销社、文化站的职工。 岑济出去扫了一眼,发现最初到现场的几人都在,再结合刚才几人的描述,心里又多了一点把握。 “建国啊!这事情我刚刚已经听说了,希望你能赶紧揪出这个流氓坏分子,怎么样,有眉目了吗?”沙永红抽着烟卷,一手扶着腰对着吴建国问道。 吴建国看向岑济点了点头,昂着脑袋对着四周人群大声说话,像是在对沙永红回话,又像是在跟大家宣布: “沙书记你放心!这个流氓他跑不了,我已经掌握了关键性的证据,不出半个小时,就能把这个小瘪三揪出来!” 沙永红听了吴建国这么说,嘴角含笑,一只手揉着腰,正准备好好鼓励几句,突然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 “好!特派员果然有胆量,要是今天真能揪出这个小流氓,我肯定会向县领导好好汇报!” 只见黄志刚很骚包地穿着中山装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真是难为他了,大晚上的也衣着整齐。 沙永红一脸不屑,脸转过去不看他,黄志刚倒是无所谓,笑嘻嘻地同沙永红打招呼。 吴建国把大伙都喊到公社门口,又让食堂大师傅从仓库里把汽灯拖出来点着,挂在门口的喇叭杆子上,汽灯烧的呼呼作响,把公社门口照的如同白昼。 吴建国站在公社门口的台阶上,环视一圈中气十足的大喊:“那个小瘪三就在公社门口!就在这里!” “啊?”“不会吧?” “这人怎么还不跑?” “就是,人这么多,我们一人给他一脚就能把他踢死了!” 人群里仿佛点着了一个炸雷,全场都沸腾了,这人还在现场,还不跑,还有这好事吗?简直就是给大伙的枯燥生活增添乐趣啊! “大家都安静,听特派员说话!”黄志刚估计是个表演型人格,在人群前晃来晃去,大声招呼,天生的气氛组。 “咳咳!刚才我去了后面的巷子里,找到了那个流氓偷窥的窗户,窗户只有一米出头,要想从那里往房间里头看,只有扎个马步,半蹲着看。” “就是这个蹲着看,彻底暴露了他的马脚,让我找到了他的破绽!” 众人又是一阵喧闹,有人说:“这特派员真是神了,这蹲着、站着也能给他看出名堂来,还真是了不得!” “那可不,要不然别人怎么是特派员,你就是扛大包的!” 沙永红摸着下巴也在琢磨,这吴建国你说他要是擒拿缉捕、开枪捕俘,那倒是一把好手。 怎么突然就转性,搞起刑侦破案来了,这么些年也没见过他管过这些事啊,是他藏得深还是我看走眼? 吴建国可没想到这么多,他早就在巷子里跟岑济商量好了,由他在台阶上大声吆喝吸引群众的注意力,岑济在下面仔细观察众人的反应。 只要这个流氓心理承受能力不强,肯定会露出马脚。 这也是岑济在大学里上课听来的,上犯罪心理学的是个老法医,以前干过一段时间刑警,跟犯罪嫌疑人打交道比较多。 他在课上说过有的作案人在作案后不会离场,反而会混在围观人群中,观摩办案人员的手法,吸取经验教训,以便下次作案准备更加充分,当然翻车被抓的还是多数。 今晚这次事件,从场所来看,虽然处于街区,但因为是夜晚,周围环境比较空旷,这让流氓的逃脱很成问题,极大可能就混在人群里。 从曹露露表述来看,从她发现偷窥的人,到她大喊出门,时间很短,偷窥的流氓根本来不及反应。 而且吴建国就在附近立刻赶了过来,如果发现行色匆匆的路人肯定就直接拦下了,这也进一步说明这个流氓就在人群中! 刚才吴建国在台阶上一阵吆喝,岑济在下面认真观察了一圈,对几个重点人物的神态、动作进行了分析。 自己手心里也渗出了汗,早知道不装这个b了,万一找错人了可怎么办,这个年代名声可比什么都重要。 邱慧娟被沙永红叫去把刘丽萍给替了下来,毕竟两个人年龄差不多大,方便交流沟通。 见外面人多,两个小姑娘就进了公社门口的办公室坐着,刘丽萍仍然站在门口。 经过刚才一番查找确认,岑济目前已经把范围缩小在几个人身上,接下来就看吴建国的了,于是伸手在头上摸了摸,又张开五指在头上甩了甩,这是事先跟吴建国约好的信号。 吴建国见到之后,向岑济点了点头,喉结上下蠕动,咽了一下口水,重新清了清嗓子,结果没控制好力度,把痰给咳了出来。 只好随意往边上一吐,结果差点吐到黄志刚皮鞋上,把沙永红逗得花枝乱颤。 “咳咳,我刚才已经在窗户下面发现了重要证据,是什么呢?就是鞋印!”吴建国慢慢找到了感觉,开始对着众人侃侃而谈: “每个人穿的鞋或许有一样的样式、大小,但是每个人走路、站立都是千姿百态,因此鞋底的磨损都不一样,窗户底下那对鞋印中的左脚后跟,靠近前脚掌的位置缺了一块!” 第28章 真真假假 假假真真 这句话一出,吴建国、岑济都精神高度集中,吴建国站在高处,在人群里找偷偷摸摸弯腰脱鞋的人。 岑济则站定身子,眼睛在刚才确定的几个人身上来回逡巡、逐一排查。 突然两个人一起行动,如同猛虎出笼,扑向人群。 扑出去的那一刹那,岑济已经开始后悔了,因为他发现吴建国扑的人跟他扑的人不是同一个! 完蛋!自己要捅娄子了! 围观群众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英勇无畏的特派员同志如同饿虎扑狼一般,把一个猥琐男性扑倒在地。 同时人群里一个斯斯文文的男青年像是突然羊癫疯发作,颤颤巍巍地倒在一个热心社员身上,该社员还主动发扬风格,扶了他一把,没想到两个人都没站稳,双双跌倒在地。 “不是他?!” 吴建国跟岑济同一时间直起身子,四目相对,大声喊出三个字,两人从对方眼里都读出了纠结、震惊、疑惑、惭愧等一系列复杂情绪。 两人将身下按倒的人推到一起,围观群众纷纷傻眼:咋?现在偷看大姑娘洗澡还流行两人一组吗? 岑济按倒的人就是林思聪,吴建国按倒的人在场没人认识,看着头发长长的,倒像是个二流子。 岑济之所以认定是林思聪,因为在吴建国第一次问话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模糊了曹露露叫人时他在哪儿的人,只说自己从文化站回来,却没说自己在家里还是在路上。 他老婆刘丽萍只说自己听到声音就出来,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不明的事情,家里有男人的都会叫上男人一起,哪有自己一个跑出来的道理。 两个人虽说当时的解释听着没有什么大纰漏,但是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 后来吴建国在台阶上表演的时候,岑济又看到林思聪在人群里脸色发白,凑近了看,好像裤子一直在颤抖,明显是心虚的表现。 到最后吴建国说出脚印的时候,林思聪更是两眼瞬间睁大,接着下意识地抬起了左脚,又立刻放下。 虽说时间很短,但还是让岑济看见他身子晃了一下,在当时全神贯注听吴建国扯闲篇的人群里显得格外突出。 因此岑济毫不犹豫地就扑倒了他,结果一看吴建国没有扑向林思聪,心里大为懊悔,以为自己这把翻车了。 可是冷静下来后,岑济觉得自己没有问题,于是便主动跟吴建国交流起来。 “吴大哥你为什么逮他?” “因为就他脸生,我最后在上面扫了一眼,只有这小子赶紧把头低下,心里肯定有鬼!” 岑济一阵无语,难道自己那么多推理,还不如吴建国自己的直觉吗?只好把自己的发现简单跟吴建国说了。 刘思聪老婆见到自己丈夫被推到公社台阶下,当时就冲了出来对着吴建国破口大骂,称他瞎了眼冤枉好人。 岑济越过刘丽萍和沙永红,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沙永红,窗户后面的办公室里。 邱慧娟和曹露露的身影看不太清。吴建国推开刘丽萍,直接跟沙永红走到旁边说起了情况。 “大家都散了,剩下的事情特派员会解决的,赶紧散了,明天不用上工吗?”沙永红扯着嗓子吼了一句,人群三三两两的散了。 大家都意犹未尽,这沙书记真是的,前面都看了,大结局不让人看,他想自己看嘛! “明天过节呢!还上什么工!” “就是就是,这大晚上搞到现在,连最后抓的是谁都不知道!” “你没看见吗?抓的好像是……” 人群议论纷纷的散去,最后沙永红让左青峰把汽灯收了,其他人跟他进大厅里,又让李子诚把大门关起来。 左青峰很有眼力见的搬了把椅子放在大厅中央,沙永红坐在上面稳稳当当,揉了一晚上腰的手也放了下来。 李子诚跟左青峰站在他身后跟保镖似的,黄志刚自己吭哧吭哧搬了把椅子坐在沙永红下首,也跟着坐了下来。 被抓到的两个人都被带了进来,岑济和吴建国站在他们后面,仿佛王朝马汉一般,就是不知道张龙赵虎在哪,岑济想到了周能军跟大黑蛋或许能来撑撑场子。 “建国啊,说说吧,本来以为你当着那么多人面放出狠话,应该很有把握,结果抓了两个,搞真假孙悟空嘛?还涉及到一位公社的干部,不要闹到最后影响不好啊!” 林思聪跟那个被抓到的人听到这话,顿时两人心态就发生了变化。 林思聪知道沙书记话里的意思,他肯定是要以公社为重的。心态逐渐转好,但是他眼神飘忽,一直在大厅里扫视,仿佛在找什么人。 而另一个二流子的心态就炸了,自己本来就是在公交车上做扒手的,前几天听自己一位同行说在陵谷去铜都的班车上捞了一笔大的,于是自己也来碰碰运气。 结果今天在路过万安公社的时候被下车的人流给挤了下来,自己身上只有一趟车票钱,只好在公社里四处下手,摸点小钱回回本。 本打算今晚就走,没想到遇到有人耍流氓,自己便想着看热闹,结果把自己给看进来了。 “政府,我冤枉啊!”这二流子直接跪地大喊,哭嚎不止。 “你冤枉什么?我看你这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是我们公社的人,这么晚了在这干什么?说!” 吴建国一脚把他踹出二米远,接着又抓住他两条胳膊,一个人就让他坐了飞机。 “哗啦”一声,从二流子口袋里掉了许多金银首饰出来,有戒指、耳环、项链,还有老太太的顶针,这小子还真不挑啊,看来你是真的饿了。 “好啊!原来是个小贼头!”吴建国又是一巴掌往他后脑勺上招呼,直接把他拍到了地上,二流子顺势就倒在地上不起来,看来也是老被公安教育的。 “沙书记,我有事跟您单独汇报!”刘丽萍突然从旁边曹露露休息的办公室里出来,径直走到了沙永红面前。林思聪眉头一松,脸上竟有喜色。 “特派员同志,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这个小偷干的了,你可不要轻易放过他啊!”黄志刚站起来握住了吴建国的手摇了摇,接着自己便上楼去了。 “小邱,你去把旁边的传达室门打开。”沙永红带头走了进去。 刘丽萍用手拉着曹露露就往里走,到了门口的时候,曹露露停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刘丽萍手里抽了出来。 刘丽萍脸色一动,跟她一道进去把门关了起来。 一直站着不作声的林思聪这时眼睛一直盯着刘丽萍,原本紧绷的嘴角开始松弛下来。 “陈老弟,怎么个事儿?”吴建国走到岑济旁边往传达室摆了摆头。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先发表意见的好,等沙书记从里面出来就都明白了!”岑济做起了谜语人。 “啊这,陈哥,这我今天晚上就拉了个肚子,怎么感觉把脑子都拉没了,什么都搞不明白了!”左青峰手摸着肚子嘟囔着。 这时李子诚跟邱慧娟也都围了过来,把岑济圈在了中央,岑济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点着了,直接来了个顶真大回龙。 默默地吐了个烟圈,用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懂的都懂!” “可是我不懂啊!大家也不懂!”李子诚也凑过来抓抓头发一脸疑惑。 “不懂?”岑济歪着头看他:“不懂的说了也没用!” 太爽了,原来值乎er装b是这种感觉。 邱慧娟一脸崇拜的看着岑济,觉得他勇敢又善良,不经意间说出的话也发人深省。 岑济也感觉到了邱慧娟的眼神,决心要把大v的形象继续维护下去,正准备再来几句水词儿。 “政府,我有事情要告发,我要立功、要争取宽大—” 原本在地上缩成一团的二流子这时候慢慢的往吴建国身边爬,把头昂的像老鳖似的。 “哦?要告发?那你说,我看你还有被改造的希望,要是你说的东西确实有用,我可以给你争取宽大处理!” “我举报、我告发,陵谷县城有一个扒手团伙,专门在客运站活动,为首的叫陶老三,他们的老巢就在西门口一条巷子里面……” 吴建国找小左要了笔和本子,坐在黄志刚搬来的椅子上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 “什么?你说最近陶老三被一个外地人收拾了一顿?对方就一个人打了他们好几个?”吴建国边听边问,用笔指着二流子:“毛二平,你可不要信口胡诌啊,你现在说的话都是要记录在案的!” “没有没有,这事千真万确!我亲眼见到陶老三头上裹了纱布,在家歇了好几天,连我的保护费都忘记收了!”毛二平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吴建国只好全部都记下来,等问完了话,又去找李子诚要了电话匣子的钥匙。 这时候公社里只有一部电话,平时用的很少,为了避免损坏,沙书记让人特意打了个木匣子装起来,有急事要用的时候,再找机要人员打开。 吴建国把情况跟县里的公安部门详细作了汇报,电话那头很是重视,不知道跟吴建国说了什么,把吴建国弄的是满脸通红、连连点头,随后一脸欣喜的挂断了电话。 岑济见状准备上前问问,不料此时传达室的门打开,沙永红脸色铁青的走了出来,吴建国赶忙迎了上去。 “建国,今晚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刚才曹露露回忆说窗外偷窥的人头发很长,应该就是这个二流子没错,林、林站长他应该是误会,这个二流子今晚就关在传达室吧,小李啊,你值班的时候看紧点!” 沙永红随后看了一眼曹露露,眼神复杂,转身准备上楼时又拍了拍岑济的肩膀,摇摇头走了。岑济觉得莫名其妙,跟邱慧娟打了招呼,让她晚上睡觉要关紧窗户,还把挎包也给了她,里面装了两张月饼。 临走的时候又把led露营灯交给她,让她帮忙充下电,小姑娘开心的笑了起来,并说充好电之后再去学校还给岑济。 岑济心里乐开了花,这说明什么?说明小姑娘也在主动配合,想继续找机会跟岑济见面来着! 跟吴建国出了公社大门,吴建国用毛巾擦了擦身子:“唉,回去又得洗把澡!” “吴大哥,你跟曹露露熟吗?” “这小姑娘去年才分配来的,一直不怎么爱说话,小左主动请她看过几场电影,不过后来也没什么后续。” 吴建国怔怔的想了一会儿,又喃喃自语似的:“天热了之后,我每天晚上跟老郑喝点酒都出来走走,散散酒气,她倒是主动跟我打过好几次招呼,好像就是今晚这个时候。” “那林思聪呢?他平时人怎么样?” “他啊!是个妻管严,胆子小的很,所以你今天晚上扑倒他的时候我才纳闷呢!” “他跟刘大姐结婚挺久了吧?有孩子吗?” “没有!我们也觉得奇怪,估计是有什么病根子,据说两人也去医院看过,还吃了不少偏方,不过嘛,都没效果。” “哎呀,管那么多干嘛,早点回家睡觉,明天过节!老弟你要是明天有空,来我家,你嫂子明天过来,给你做桌好菜,喊上老郑一起喝一杯!” “那我就不客气了,明天上午一放学就来,下午给学生放假,哈哈哈!” 在回去的路上,岑济一边走一边在脑海里复盘今晚发生的事情。自己可以断定晚上在窗外偷窥的人就是林思聪,这从刘丽萍带着曹露露找沙永红汇报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 在吴建国跟自己把两人扑倒带回公社大厅的时候,刘丽萍从人群中消失了一段时间,后来知道她是单独找曹露露说了什么。 所以最后曹露露说偷窥的人是长头发,人眼在从亮处往暗处看的时候,不可能看得清楚,特别是在那种背街小巷,曹露露肯定是撒谎了。 吴建国说这曹露露一直不怎么搭理人,小左这么自来熟的人也没跟她玩的熟,怎么会主动跟吴建国打招呼。 而且都是在吴建国喝酒之后出来散步的时候,恰巧今晚又是在吴建国快走到粮站门口的时候开始大叫,这未免太过巧合。 岑济不敢继续往下想,因为这事情已经越来越诡异。唉!这名侦探可真费脑子啊,还是教书来的简单!岑济晃晃脑袋,继续往回走。 本来还打算今晚去找支书说说请刘拐子来当大厨的,这下可算是被耽误了,明天得过节,后天再去吧,一夜洗漱睡觉不提。 第二天早上,岑济起了个大早,把剩下的月饼用塑料袋包了十张,又带了不少压缩饼干,趁天还没亮,一起送到了奶奶家,走的时候又叮嘱自己的小爸爸好好学习,飞也似得跑了。 跟着又同样的路数,在外公家院子外面等外婆出来洗衣服,把东西也交给了她,里面还多给了一把铅笔和一些本子。 自己拿外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油盐不进,就是不让二姨和妈读书,二姨今年都十六岁了,还大字不识。 等以后想办法,逼着外公把家里小孩都送来上学,等到明年估计就差不多了,一年时间,自己相信肯定会把小家村搞的有声有色。 上午上课的时候,岑济发现大家都没穿校服,原来家长都让他们等到大合唱再穿,这么早穿怕被小孩给弄坏了。 上午放学,岑济就让他们下午不用来上课,放半天假,学生们欢呼雀跃的离开了。 岑济跟周能军打了招呼,说中午不在他家吃饭了,就准备回宿舍收拾东西,转过屋角发现教室外面站着两个人。 听到脚步声,两人都齐齐转过头来,岑济一看,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原来两人分别是爷爷温大本和外公何家林,两个未来亲家怎么联袂而至呀。 外公笑容满面的提着个竹篮子迎上来:“陈老师,这是自家的鸡蛋,特意拿来给你改善下伙食!” 岑济顺手接过答谢,发现爷爷也提着竹篮子,这两人是商量好的吗? 爷爷倒不是送的鸡蛋,篮子里面有一个小陶罐子,说是自家腌的臭菜,家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好拿点这个来。 岑济心里很高兴,奶奶生前腌的一手好臭菜,后世经常有其他村子的老人慕名而来,就为了讨一碗腌臭菜的卤水。 岑济请两人进屋,爷爷摆摆手,说回家还有事,就告辞了,外公一直站在那笑,也不说话,等爷爷走后,他又凑了过来。 岑济见他总不说话,只好先开口:“还有什么事吗?” “陈老师,听说队里的孩子只要参加大合唱就发衣服是吗?” 原来是为了这事!岑济纠正他:“是学校的学生参加大合唱会发校服!” “害!不都是一回事嘛,我让我家二姐、三姐跟你去大合唱,你给她们俩一人一套衣服行不行?”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小家村的孩子过来上学,学费全免,我包一日三餐,上课第一天我就给她们发!” 岑济的语气不容辩驳,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补了一句:“必须在我这里学满五年毕业,不然校服收回,我还要带着支书、队长去你家算伙食费!” 岑济知道自己外公出了名的铁公鸡,丝毫不怀疑他干出让小孩上一天课然后第二天不来的卡bug操作。 果然外公一脸小算盘被发现的样子,酱油色的脸上肌肉扭来扭去:“那你把鸡蛋还我!” 岑济真是被他气笑了,回身把篮子交到他手里,又在里面放了块火腿。 没想到外公性格倔得很,伸手把火腿拍在窗台上走了,岑济无奈摇摇头。 把剩下的月饼收拾了一下,送了一些给周能军,让他带给周有才,又送了一些给桂枝大嫂,一阵忙活后回宿舍已经快十二点了。 回屋后先从床底下把两块手表揣进上衣内兜放好,找了个装校服的无纺布袋子,把两个包装盒也扔了进去,又往里面装了一袋5斤装的酒鬼花生,几张月饼。 又塞了两瓶泸州老窖六年头曲,接着把窗台上的火腿也收了进去,迈步去公社找吴建国喝酒去也! 岑济先去了公社,小左不在,又不知道去找谁玩去了。 李子诚吃完饭在门口闲逛,见到岑济就过来打招呼,蹭了支烟,说小左陪沙书记下乡了,邱慧娟中午回家吃饭,估计要明天才回来。 二人道别后,岑济到了吴建国家大门口,发现他家里正在炒菜,里面一股子干辣椒的呛人味道,岑济扇了扇袖子,捂住口鼻,吴建国这一家子还挺能吃辣啊! “吴大哥!吴大哥!” 厨房里面出来一个拿着锅铲、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你是……你是陈老师对吧?老吴早上跟我说过,快进来、快进来,我给你泡杯茶!”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大嫂你忙你的去吧!吴大哥呢?他不在家吗?” “他刚刚去叫老郑了,就两个菜了,马上就回来!” “陈老师!”“老弟!” 话音刚落,吴建国就跟郑向东两人勾肩搭背的进了屋。 “可算来了,要是再不来,我就跟老郑骑车接你去!哈哈哈!” “老吴,今天陈老师也在,你得把家里的存货好酒给拿出来啊!”郑向东搓搓手,一脸兴奋。 “今天菜多,你们多喝点!”吴建国老婆笑呵呵的招呼几人坐下。 “这是我爱人汪春梅,这是陈继革,陈老师,陈老师不得了啊,可以说是我的革命战友哇!” 吴建国顺手给岑济介绍了一下,便迫不及待地跟郑向东吹起了牛b,把昨天晚上他们如何智擒流氓小偷的事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当然吴建国的形象被无限拔高,岑济的形象大概有二分之一个华生那么高吧。 “那这么说,你吴建国还要立功受奖了?”郑向东笑嘻嘻地开玩笑。 “可拉倒吧,就抓个小偷还立功受奖,也不怕闪了舌头!” “哎哎!两位哥哥,抽烟抽烟,我同学又给我寄了烟,今天中午也别喝吴大哥的了,尝尝我带的酒,包你们满意!”岑济一边给两人散烟,一边从包里往外拿酒。 第29章 美酒飘香 月下摸秋 “嚯!这是泸州老窖?!”郑向东跟吴建国两人眼睛一瞪,一人一瓶抓在手里,像摸宝贝似的放在手心认真观察。 该说不说,泸州老窖六年头曲这酒瓶子一看就很高大上,放在这个年代可以说是独领风骚,对其他品牌的瓶装酒形成了降维打击。 这时候的酒大多普通的玻璃瓶包装,造型也很单调,玻璃大多泛着绿光,外面贴一张纸写着酒名字就完事。 泸州老窖这方形的瓶身晶莹剔透,四个角做了弧形处理,上面金色的宣传标语错位印刷,正面大红色泸州老窖四个字油亮清晰,瓶颈细长圆滑,深红色的盖子夺人眼球。 岑济已经在24年把最下面的许可编号和股份公司那行字给抹掉了,不然可要闹出大麻烦。 两个人拿着酒瓶子对着光照过来照过去,又用鼻子闻,就差伸舌头舔了。 “要不是今天中午你们两个也喝,我真想狠狠嘬两口这瓶盖子了!”老郑语出惊人,好家伙,你可真是老酒鬼。 “这恐怕不是在市面上流通的酒吧?我在县里、不、在市里都没见过这样子的酒!”吴建国一脸严肃,用手反复摩挲,酒瓶子都快被他盘出油光来了。 “这是外贸品,这不是开放了,要挣外汇啊,厂家特意从国外进口了一批机器专门做瓶子、做包装,老外又不识货,就喜欢包装好的。”岑济开始编瞎话,反正也不怕他们去查,外贸的你怎么查嘛。 “这酒应该不便宜吧?”郑向东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跟茅子翻两倍的价格差不多,放在友谊商店专门对外销售的。”岑济故作高深地点点头。 吴、郑二人倒吸一口冷气,吴建国更是连连摆手:“今天中午还是别喝这个了,我们上次喝的五粮液还有点,对付一顿差不多了!” “对对对!这好酒拿来喝真是浪费了!”郑向东也连声附和。 岑济只好说自己的同学是从仓库拉来的不良品,虽然酒体没有问题,但是瓶身上有瑕疵,对外卖不掉,说着往自己抹掉标志的地方一指,二人又仔细看了起来,果然有加工过的痕迹。 说罢,汪春梅已经把菜端上了桌,有鱼有肉,还有豆腐,鱼是一整条的大鲫鱼,不过岑济知道这时候的鱼大多是用来看的,客人们也都心照不宣的不去吃。 岑济一拍脑袋,光顾着跟他们两个吹牛逼了,自己还带了菜呢。 忙从无纺布袋子里掏出花生米、火腿,让春梅嫂子拿个碗盛起来,又把月饼给了郑向东和吴建国。 说话间,春梅嫂子就已经把火腿切了,上面还淋了麻油、洒了香菜,大红大绿的看着颇为喜庆。 当那一碟子酒鬼花生端上来,吴、郑二人更是被香出了口水,两人撺掇着岑济把酒打开,快让他们过过酒瘾。 三人就着花生米干了一瓶酒,不愧是泸州老窖的中坚产品,酒液清澈透明,挂杯明显,品质一看就非常出众。 口感更是没得说,醇厚绵柔,香味协调,入口甘冽净爽,回味悠长,让人一饮难忘。 吴、郑二人边喝边吹,菜没吃多少,酒倒是喝个不停,花生米倒是管够,一碟子吃完,春梅嫂子又倒了一碟。 “够了、够了,这花生米味道顶呱呱,春梅啊,这么多够了,剩下的留着给我跟老吴以后慢慢下酒!” 岑济早就顶不住了,跟他们一起喝了二两不到就盛饭吃了,他们两人还在细细品味,吃完之后又开始抽烟。 “这日子真是神仙也不换呐!”吴建国一边抽烟、一边咂着嘴,然后又转头问岑济:“老弟啊,这酒有门路?” 岑济一听就知道他肯定还想继续找自己“进货”呢!便把自己的“同学”喜欢收集各个年份茅子的爱好跟他说了,咱们可以来个以酒易酒嘛! 用24年的酒换80年的酒,24年的酒价格便宜、又实惠,80年的茅子带到24年又有收藏价值,这对岑济来说,自己能赢两次,双赢嘛这不是! “陈老弟,你这是说真的吗?”郑向东满脸通红,鼻涕都快滴到下巴了。 “千真万确!”岑济一听有戏,立刻就准备给他来点猛的:“郑大哥,不瞒你说,我同学给我寄了一箱子,还剩四瓶呢!” “我要!”“我要!” 吴、郑二人争先恐后地表态,相视一笑非常尴尬。 你们都有茅子啊?岑济心里一阵郁闷,没想到这两位老哥还挺富裕。 “老弟,我家里有好几瓶,但都比较旧了。”郑向东抓住岑济的肩膀压低了声音。 “没事,只要是茅子就行,一瓶茅子换两瓶!”旧?就怕你不旧,越旧我越兴奋。 “那我要一箱子!”老郑非常兴奋。 “我、我也要——” “你要什么?家里有吗?”汪春梅一巴掌拍在吴建国头上,吴建国瞬间就蔫了。老郑又蹭了两支烟,便摇摇晃晃地回家了。 等老郑走后,吴建国哈欠连天,岑济伸手摇了摇他肩膀:“吴大哥,你现在要睡觉吗?” “是啊,每天中午都得睡一会儿,老弟也要睡嘛!” “嘿嘿,我马上掏出一样东西,今天中午老哥你怕是要快活的嗷嗷叫了!” 看着吴建国一脸疑惑的表情,岑济从布袋子里摸出了一个表盒子,24年的包装真的没话说,那叫一个精美。 蓝黑色的方盒子,上面印着一个银色浮雕月亮,月亮下面是海鸥加英文logo。 吴建国一见到这盒子就挪不开眼睛了,伸手揉了揉,又拍了拍脸,小心翼翼地准备打开,突然压低了声音喊:“梅啊,你来把大门关起来!” 汪春梅正在洗碗,听到吴建国声音,边解着围裙边笑:“老东西,昨天晚上还没闹腾够吗!” 刚出厨房,就见到吴建国张大了嘴巴看着她,岑济一脸娇羞,这老夫老妻的没想到还挺有意思哈! “快关门,陈老师把手表给带来了!”吴建国言简意赅。 关上门后,吴建国又把岑济领上了楼,在卧室靠窗的桌子上把表盒子放好,然后一层层的打开。 先是外层的一圈硬纸圈,然后是深蓝色的磁吸盒子,磁吸盒子一翻盖打开,里面又是一个鹅蛋大小的皮革盒子。 “这包装还挺精细!”春梅嫂子也跟上来在旁边看。 “那是,我不是跟你说过,这可是专门照着国外一类表仿制的!”吴建国得意地用手敲了敲表盒子。 接着吴建国继续打开皮革的表盒子,里面是一层绒布,中间一个小枕头一样的棉芯。 “咦?表呢?”吴建国一脸懵逼,一层层打开之后发现是个空的,闹着玩呢! “啊!会不会是司机师傅给拿走了?”汪春梅也急了,她听吴建国说这表是老师傅托厂里车子带来的,怕被人拿走了。 盒子一打开,岑济也懵了,不对啊,自己出门还检查过啊,一下子反应过来,岑济拍了拍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真对不住,老哥,我出门的时候怕弄丢了,先把表给拆下来放口袋里了!” 说完就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了一只表递给吴建国,吴建国夫妇顿时松了口气,汪春梅笑着说:“还是陈老师你细心!” 吴建国接过表对着窗户认真观察起来,这表是海鸥的月相,表盘造型仿自积家的月相大师,不过表盘换成了带有凹凸的太阳纹。 表壳镀了一层淡淡的玫瑰金,显得贵气十足,整体表盘在39毫米,如今的表盘大多在32-35毫米左右,比现今的手表都大了不少。 表镜是蓝宝石玻璃的,在阳光映射下,显得格外剔透。吴建国摸了摸表镜:“这玻璃可真滑溜啊!” “对!好像是叫什么蓝宝石!比一般的玻璃都硬,刀和小石子都刮不出印子!” 岑济从网店销售那里学的话术,直接就复述给吴建国听。 “这上面还带月亮呢!梅啊你看看,这不仅能看时间,还能看是哪一天!我看郝局长手上的那梅花,也就带个星期日历!” 吴建国开心的像个孩子,果然男人对这些东西一点没有抵抗力。 “老哥,我听我那叔叔讲,这月亮还能动,就是按照阴晴圆缺的顺序来的,叫什么月相,以后看表就知道今晚是什么月亮!” “乖乖,这么高级的手表,做的可真好看,老吴你让我摸摸!”汪春梅早就急不可耐了,上手就要抓过来。 “别、别给弄坏了,你手擦干净了吗,不是刚才还在洗碗嘛!”吴建国恋恋不舍的看着手表被抢走。 “咦?老吴你看这后面,怎么是透明的!这后面还在动呢,看的清清楚楚!” 吴建国两口子又开始研究起了背透,这在24年平平无奇的设计,在现如今却是非常罕见。 海鸥这枚st18机芯打磨虽然粗糙,但胜在稳定,做工也还过得去。 等他们两个研究了好一阵子,岑济又从袋子里掏出了另一个盒子,然后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表,这下彻底把小两口给震住了。 这块表也是月相,不过是仿自宝玑的设计,做工要相对糙一点,价格也低一点,不过功能倒是挺多。 月相、日期、动能显示分成了三个区域来布局,比第一只月相表要厚一点,表圈材质也是普通的钢材。 吴建国拿过来对比了一下,发现第一个明显档次更高,这人呐就怕对比,人比人该死,货比货得扔。 岑济解释了一下,说那次大攻关一共选择了两款瑞士品牌作为对象,一个档次低一点,机芯比较老旧,一个档次高一点,采用了新技术。 这次那位叔叔确实比较缺钱,就发了两只过来,让岑济帮忙介绍一下,要是有路子,他那边还能供货。 “那我肯定要新的!这颜色多好看,跟金表似的!”吴建国一点不带犹豫的。 “陈老师,这两只表我们都要了!”一旁的汪春梅咬着牙对岑济说。 “你别瞎说,我们两到哪搞那么多钱,超超还在读初中呢!以后要是考不上中专,得给他留着做老婆本!”吴建国被汪春梅的话吓得一哆嗦,赶紧拉住汪春梅。 “陈老师在这儿,我也就不避着了,我们单位一位领导最近也想买手表,但他只想买一类表,对国产的都看不上,一类表的票他又不够,我想着这只表拿去他肯定喜欢,这不比一类表好多了!”汪春梅指着那枚金色月相。 岑济明白汪春梅这是给自己喂定心丸,不要担心她付不起钱,因为有人付得起,而且她这么做估计也是想在领导面前卖个好,一举两得。 “而且他出的钱肯定比我多,我跟老吴两个人都是拿死工资的,用这个也算合情合理,不会太引人注目!”见岑济不说话,汪春梅又指了指那枚“宝玑鸥”。 吴建国嘴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明明是我先来的,为什么要戴那个,那么厚、那么重,自己碗口粗的手腕怎么承受的住! “还是嫂子考虑的周全,老哥戴那个金的确实太显眼了,这两个机芯都差不了多少,这个还更可靠耐用,而且两个都是自动上劲的,差不了多少,这个还能看上了多少劲呢,差不了多少!”岑济听完也开始劝吴建国。 汪春梅赶紧把那枚“积家鸥”给收了起来,放表盒里摆的整整齐齐,啪的一声合上盖子,彻底打消了吴建国的心思。看来这个家还是汪春梅做主,吴建国是妻管严呐。 听了汪春梅介绍后才知道她是会计,在县里百货大楼上班,至于这表能卖多少,岑济也没有打听,直接就跟她说“宝玑鸥”500元,“积家鸥”600元,这是自己那位天津“叔叔”给定的价,汪春梅二话没说,从箱子里翻出皮夹子,点了五百交给岑济。 岑济眼睛都湿润了,这可是自己在80年创业的第一桶金呐,虽然很想用钞票拍拍自己的脸,但还是忍住了:“嫂子,吴大哥前面给了五十块钱定金,你给450就行了!” “这钱陈老师你先拿着,多的50算是这另外一只表的定金!等这只表出给我领导之后,我再把剩下的钱给你,你要是不放心,我把老吴押给你,我要是跑了,你就把他卖了!” “哈哈哈,嫂子你说笑了,老哥我买回来也养不起啊!” 三人哈哈大笑,岑济把钱放进兜里收好,跟吴建国两口子道了别,汪春梅又找岑济把那个无纺布袋子要了去,说是装东西结实又轻便,岑济爽快的就给了。 岑济打算明天把黄志刚的十块钱给还了,再来找老郑买邮票,顺便问他剩下的泸州老窖还要不要,酒后说的话可当不得真呐,这可是自己上班多年的经验。 到了宿舍,岑济洗了把脸就睡觉,喝酒之后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听到有人在敲门喊他,摇摇脑袋,整个人慢慢的清醒,这酒还不错,不头疼。 外面听声音是周能军,去开了门,发现大黑蛋也在。岑济奇怪的问他们有什么事,周能军歪着头笑:“陈哥,内蒙那边不摸秋吗?” 摸秋?岑济没有摸过秋,现在倒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大黑蛋又在旁边补了一句:“摸秋不为偷!” 听着两人的介绍,岑济渐渐搞明白了。“摸秋”是陵谷地区乃至江南地区一种风俗,说是风俗可能有点正式,其实更恰当的叫法应该称作游戏。 农村地区向来对偷鸡摸狗这种行为深恶痛绝,因为本来家庭就不富裕,偷走的一点东西可能就是这个家庭的仅有的几件宝贝。 但凡事也有例外,只有在中秋节这一天夜里,年轻男女借着清澈皎洁的月光,悄悄潜入附近的菜园、田地,开开心心地偷瓜窃果,这不仅不会被农民们唾骂,反而偷与被偷的人都欣喜不已,偷的人叫“摸秋”,被偷的人叫“丢秋”。 中秋节过后第二天,丢秋的人家往往假模假样的站在地头乐呵呵的笑:哎呀,看来我家的瓜果种的好,大家都到我家来啦!没有丢秋的人家也会故作难过的在地里叹气:唉哟,怎么都不来我家地里偷啊,嫌我种地手艺不到家吗? 至于其中原因,周能军和大黑蛋都不知道,他们自己猜测可能偷的人觉得尝到了甜头,被偷的人觉得自家的种植手艺高超,所以才引得别人来偷,这也是对自己农艺的变相夸赞。 大黑蛋说的“摸秋不为偷”是流传民间的一句俗语,就是说这一天晚上,只要是在田间地头摸瓜摘果,就不算偷。但要是有人不自觉,跑去别人家里做梁上君子、翻箱倒柜,那农民朋友们并不介意让他们试试自己锄头是否锋利! 周能军对此有着自己不一样的理解,他觉得“摸秋”摸的不是瓜果,只是让年轻人彼此交流的一个借口,你想啊,秋风阵阵、月光皎皎,本来互有好感的一对男女,一起做着刺激的偷窃行为,无疑会让关系迅速拉近,到时候摸的就可能不是瓜果,而是心上人的手了。 见周能军说得唾沫横飞,岑济直接把门一锁,走吧那就!只可惜邱慧娟今晚不在,不然自己何至于跟这两个大老爷们儿出来摸秋! 三人结伴出了学校,一路西行,芙蓉生产队的东边就是光明生产队,他们队里原先是沼泽地,人烟稀少,后来经过建国后的几十年奋战,将这块地的水路彻底打通,彻底变成良田,但由于河滩地多且面积细碎,种植水稻效率不高,所以在公社统一安排下,光明生产队社员大多种植蔬菜。 周能军显然对此事颇为熟练,一路步伐轻巧,沿途还遇到不少三三两两出来摸秋的同道中人,有青年有小孩,有少男少女,也有壮汉少妇。大家见了面也都相视一笑,一触即分。 岑济对此有些疑惑:“既然摸秋不为偷,那为什么大家还偷偷摸摸的?” “陈老师你不偷偷摸摸的,你还想带着锄头、稻箩来抢啊!”大黑蛋此时精神满满,饶有兴趣地跟岑济介绍:“摸秋就是得偷偷摸摸的,而且还得成群结队,要是一个人出来那叫偷,几个人一起就叫摸!” “对!而且必须空手,不能带筐带箩,在哪里摸的就在哪里吃,也不能糟蹋了别人家的东西,那第二天人家去地里看,发现摸的瓜啊果的掉在地上,那是要站在村子口骂的!” “不过结了婚没生孩子的小妇女除外,嘿嘿,她们出来就只摸个南瓜、冬瓜什么的带回家,说是能生儿子!”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小声的跟岑济介绍着“摸秋”的种种规矩,岑济听得津津有味,自己小时候爷爷奶奶从来不说这些事,后来去了县里读书,就更不知道这些事了,估计再过个几十年,“摸秋”这一传统游戏就要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再也无人知晓。 月亮已经挂在中天,周围的水稻、树林、草丛都被覆上了一层银白,月照花林皆似霰,古人是会形容的,每个人的身影在这样的光线下清晰可见,岑济觉得自己像一只游在月光里的鱼,周围的树木像是水底一丛丛的水草。 大黑蛋呢?当然是一条黑不溜秋的大黑鱼啦!因为他已经凶猛的扎进了一处红薯地,朝着一块裂开的地皮活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摸出了一只硕大的红薯,用手简单搓掉了泥土,嘎嘣一下掰断,递给了岑济和周能军。 这还是岑济第一次吃生的红薯,入口爽滑脆嫩,自然带着一股清甜甘冽,牙齿咬着咯吱响,就着晚间的凉风和天上的明月,吃来别有一番风味,像是密度极大的苹果,三两口就报销了手里的一截。 “看到夏老四那片甘蔗地没有?”周能军竟然还扯了一把草给自己编了个草环戴在头上,整个人匍匐在河坝上,左手支在地上,右手假模似样地搭在眉毛上做个凉棚,活脱脱一个侦察兵。 第30章 三组统帅周大队长 少女偶像能军哥哥 “看见了、看见了!看来今年对方的防守依然很严密啊!”大黑蛋也拔了根草放在嘴里叼着,像是一个尖刀班的战士。 岑济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只见河滩上方的一处地里密密麻麻种着不少甘蔗,面积约莫有四五亩左右,但与其他田地不同的是,这地的四角都竖着一根长竹竿,竹竿上挑着一只煤油灯,在夜风里晃晃悠悠地闪着光,像是夜枭的眼睛,盯着周围的“摸秋”小分队们。 “叮铃铃!”一阵刺耳的铃铛声打破了田地的宁静,仿佛顽童向湖面丢进了一颗石子,惊走了水底的游鱼,随着一声吆喝,不少“摸秋”小分队从甘蔗地四周落荒而逃。 “可恶!夏老四又打退了我军的一次进攻!”周能军把草环从头上摘下,狠狠掼在地上,愤愤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神神道道的?”岑济实在忍不住了,大晚上跑来摸秋,搞到现在就摸了半根山芋吃,怎么不继续摸啊,刚才有片地里的玉米还不错呢。 “陈哥,那是光明生产队夏老四家的甘蔗地,他家的甘蔗又甜又大,甘蔗地后面还有他家的菜地,里面的西红柿也好吃!” “可惜啊!”大黑蛋接着周能军的话,吐出了嘴里嚼着的草根:“这夏老四就不让别人去他家菜地里摸秋,他仗着自己是外来的,装不懂,真拿他没办法!” 原来这夏老四一家是外地逃荒过来的,而且逃得还挺远,一直从关外逃到山东,又从山东逃到苏北,又从苏北逃到江城,最后终于在万安公社落了脚。夏老四本名夏根达,据他本人讲,自己上面一共三个哥哥,全被小日子霍霍死了,自己无奈只能带着家人一路南逃。 他家刚来的时候踏实肯干,能吃苦,会种地,特别是种菜,那是一等一的好把式,他家的菜园收拾的就跟小花园一样,一年四季就没断过青,时不时还往邻居家送点蔬菜瓜果什么的,惹得周围的农户好不羡慕。 可自从他家瓜果蔬菜好吃的消息传出来后,摸秋的人就盯上了他家,他家头两年“丢秋”之后,还非常愤怒的要去揪出偷菜的小贼,周围的邻居看不下去就跟他说了本地的习俗。 但夏老四不以为意,觉得偷就是偷,自己活了几十年从来没听过这种事情,自己家里人不去摸别人的秋,别人也别到他家来摸秋!这就惹得大家不痛快,因此每年摸秋的人就盯着他家菜地偷,一年年的延续下来,一方花招频出,一方严防死守,偶尔能摸到他家秋的人往往大肆炫耀,以此为荣。 “大毛、大毛,你们怎么没有攻进去?是掩护分队跑了吗?”周能军压低了声音朝一个逃窜的人影喊着。 一个瘦瘦的青年猫一样跳了过来:“烦的一比,夏老四今年在田阙里树了铃铛,国富他们从田埂上爬过去给我们吸引火力来着,我们从田阙里爬进去的时候没注意,一下子把铃铛撞响了,这下全被发现了!” 我滴乖乖,就这么个摸秋小游戏,他们硬是给干成了火力攻防。 大毛原名田大毛,是二龙墩生产队的小伙子,那个叫国富的是红星生产队的民兵队员,大名叶国富,部队退伍回来的,这会儿也带着几人凑了过来。 周能军带着一行人猫到了河坝背面的一块玉米地里,刚好阻隔了夏老四甘蔗地往这里观察的视线。 “有烟没?”田大毛倒是自来熟,向周能军讨烟抽。周能军本想拒绝,可是岑济直接往他后腰上捣了一下,伸手一摸,一包玉溪进了手。 岑济见到叶国富那几个人里好像有两个大姑娘扎着麻花辫,刚好想起自己承诺要给周能军解决终身大事的话来,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在外队人面前跌了份。 周能军接过烟,把胸膛挺得高高的,用手沿着软包烟中间的标签往一头撕了一圈,刚好在烟盒顶部开了一半的口子,用手指在顶部另一半没撕的地方拍了拍,香烟就一下下的从撕开的口子里往上窜。 玛德,小小年纪就是个老烟枪! 田大毛、叶国富几人纷纷接过,不住地赞叹:“好烟呐!还是带嘴的!这秋粮还没收,你就抽上这好烟了,看来芙蓉生产队要当先进咯!”岑济又用肩膀顶了顶周能军,示意他继续给那两个小姑娘也散烟,周能军不能理解,但只好照做,两个小姑娘接过之后捂着嘴笑,时不时偷偷的看周能军。 小姑娘可能不抽烟,但她们会带回去给家里父亲或兄弟抽,这时候他们看到这高档烟,肯定要问这是谁给的,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就都知道芙蓉生产队的周能军条件不错,往外散烟都是带滤嘴的烟,到那时候十里八乡的媒婆在介绍男青年的时候,肯定会提上一嘴周能军。 唉,自己可真是操碎了心! “怎么样?能不能再想办法掰他几根甘蔗回来!”田大毛有点不甘心。 “差不多得了,现在得十点多了吧,我们八点多动身来的,明天还要上工呢,今年估计是拿不下夏老四家了!”叶国富抽着烟美滋滋的,红星生产队离的远,自己还带了两个小姑娘,回去晚了不安全。 “国富哥,不是说好了晚上请我们吃甘蔗吗?”一个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周能军转头一看,发现是跟叶国富一起来的小姑娘咯咯的笑着说话。 “哎呀,小芬呐!那不是没想到今年夏老四家陷阱这么多嘛!等到了国庆,我从大集上给你买两根!再不回去你姐要不给我进屋睡觉了!”叶国富有点尴尬,自己出门的时候可是夸下了海口,说自己是侦察兵出身,摸个秋那还不是手拿把攥,可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 “国富哥,这哪行!答应了小姑娘的事就得办到,你们放心,我是芙蓉生产队的周能军,今晚一定让你们吃上夏老四家的甘蔗!” “真的吗?军哥你可真厉害,我是红星生产队的钱小芬,这是叶小翠,我们给你打下手!” 岑济看了看周能军,又看了看那两个小姑娘,唉!可怜的能军,被两个小姑娘玩弄于股掌之中。 叶国富被周能军弄的没脾气,只好陪着他们继续玩,自己才结婚没两年,孩子还没生呢,怎么净跟着他们瞎胡闹啊! 于是,芙蓉、二龙墩、红星三个生产队临时组成了“摸秋”行动特混大队,在钱小芬、叶小翠同志的极力推举下,由周能军同志任大队长,田大毛同志任指导员,叶国富同志因临阵退缩被指定为尖刀班战士,接下来要好好作战、戴罪立功。 “陈参谋,你看这方案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田大毛抬头问岑济,自己刚刚被任命为作战参谋。 岑济哭笑不得:“我觉得方案已经很完善了,一切行动听周大安排!” 说是作战方案,其实就是周能军带着大黑蛋一组,田大毛带着他们队的两个人一组,叶国富带着其他人一组,岑济在河滩下面望风接应。 二龙墩、红星两组人马以麻雀战法轮流进袭甘蔗地,充分调动敌方守卫力量,让其首尾难顾,周能军带队匍匐前进至菜园,再迂回到甘蔗地,以最快速度夺取胜利果实——甘蔗! 最终三队分散突围,到河滩岑济参谋处集合,痛饮庆功美酒、分享胜利果实! 说干就干,三组人马按既定路线前进,周能军为了在小姑娘面前挣回脸面,也真是拼了,离甘蔗地半里地就开始匍匐前进,该说不说,速度还挺快。 夏老四果然被田大毛、叶国富吸引了注意力,提着手电筒两头吆喝。因为摸秋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主人发现了摸秋人并大声呵斥,那摸秋人必须离开,不得强行继续摸秋。 但是被呵斥走了,再回来继续摸秋倒是没有禁止,这次的麻雀战法正是卡了这个bug才得以继续实施。 这边厢叶国富队里因为人比较多,在频繁调动过程中进退失据,导致有两人被田阙绊倒失去作战能力因此退出战场,提前回到河滩休整待命,陈参谋为他们点上香烟以示慰问。 田大毛见叶国富小组减员严重,进攻愈发凌厉,有好几次差点被夏老四竹竿扫到,真是险之又险。此时周能军、大黑蛋两人已成功进入菜地,正在等待时机切入甘蔗地内部,胜利就在眼前了! 叶国富已经快累瘫了,这特娘的今天自己是中了什么邪,竟然跑来跟一群小年轻来摸秋,这个时候躺床上搂着媳妇不快活吗? 但是看着钱小芬、叶小翠两人兴奋的样子,又不好发牢骚打击他们,钱小芬是自己的小姨子,叶小翠又是自己的堂妹,唉,周能军那个臭小子最好能把甘蔗带回来,不然非得要他好看!想到这里,叶国富又带着队员冲了上去。 夏老四这里也开始骂娘了,今天晚上这些人是被鬼迷了心窍吗?虽说摸秋的人年年来,但是自己往年只要眼尖看到跺跺脚、大喊一声,也就识趣的离开了,今天可倒好,一个个都跟晚上饭吃多了一样,来回乱窜! “要是被我逮到,非得找到你们生产队去!”吐了口唾沫,夏老四停下来喘气,看来年纪大了,明年得让孙子陪自己一起来看着,这边刚停下,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只好继续提着竹竿教训这群小兔崽子! 岑济带着两个“伤病员”在河坝上观察敌情,只要发现周能军和大黑蛋拖着甘蔗离开危险地带,自己就用手掌吹响 “海螺号”通知其他两队撤退。可是自己左等右等、东张西望,就是看不到胜利的曙光啊! 突然,两个黑影从甘蔗地里箭一般射出来,屁股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来回乱摆。得手了!岑济差点兴奋地喊了出来,可是这时候跑在前面的黑影一个趔趄倒了下去,完了,该不会“壮烈”了吧! 可是转瞬间,那个黑影又跳了起来,继续往河滩这边狂奔,眼看离甘蔗地越来越远,岑济当机立断,一脚踏在一块凸起的土块上,双手拢起,嘴唇对着两根大拇指中间的缝隙向上吹气,吹响了象征胜利的集结号! 田大毛、叶国富此时已经筋疲力尽了,心里都在不住地骂娘,这折腾大半夜,别搞到最后毛都弄不到,这周能军到底行不行啊! “大哥,是海螺号,陈参谋吹海螺号了!”叶小翠开心的叫了起来。 “撤!”田大毛如释重负般下达了撤出战场的指令。 两队人马开始迅速后撤,夏老四坐在田埂上腰都直不起来了,他奶奶的,总算是走了,饶你精似鬼,也要喝老子的洗脚水! 歇了一会儿,见四周再无动静,便起身往甘蔗地后面走去,路过菜地一道田阙的时候,好像发现有什么不对,只见一处斑茅草上挂着一块蓝布片在随风摇曳,夏老四一把扯下,接着抬头往菜地里一看,嘴里发出金陵副将般的怒吼:艹! 河坝上面欢声笑语、掌声雷动,特混大队正在庆祝胜利,田大毛还即兴唱了一段: 今日痛饮庆功酒, 壮志未酬誓不休。 来日方长显身手, 甘洒热血写春秋! “好!”“唱得好!” 众人嚼着甘蔗大呼过瘾,最后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今年的“摸秋”行动。 “阿军啊,不是我说你,刚才人钱小芬都把甘蔗剥了皮递给你,你都不站起来客气下,还坐着接,这可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啊!” 岑济看着周能军直摇头,这钱小芬明明就对他有意思,后来也不嫌弃跟他坐一块了,最后走的时候还让他有空去红星生产队摘柿子。 “陈哥,我、我不是,我裤裆裂啦!”周能军一脸娇羞,说完把两腿一张,果然大半个屁股蛋儿都露在外面。 他这个样子惹得大黑蛋跟岑济哈哈大笑,还好现在是大晚上的,别人也看不见,三人说说笑笑就回了家,一夜无话不提。 “陈老师!陈老师!” 大清早的,怎么自己最近老是被人吵醒,三十岁的宝宝也是有起床气的好吧! 打开门,周有才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陈老师啊,昨天晚上你们是不是摸秋去了!” 岑济心里咯噔一下,不会被逮到了吧,可是昨天晚上很顺利啊,夏老四又没抓现行,怎么周有才跑来了。 “是啊,我们昨晚是一起摸秋来着,发生什么事了?” “唉哟,夏老四早上送他孙子来上学,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小军就一把揪住,说是昨天晚上有人把地里的菜给糟蹋了,现在让小军跟昨天晚上一起去的人赔呢!” 奇了怪了,夏老四怎么就认定了是周能军偷的呢,自己倒要去看看,昨天晚上拢共也就掰了四根甘蔗,夏老四至于这样吗? 岑济便跟着周有才一起去了他家,刚出场基就听到夏老四扯着嗓子大声批判周能军:“你说你掰几根甘蔗就算了,你干嘛非要踩我的菜呢!那可是我们一家的命根子哟喂!你说、你说还有谁,今天不说个明白,我要告到大队、告到大队!” 周围已经来了不少社员,大家见着是夏老四在喊,都在嘀咕这周能军怎么这么不小心,摸秋还被夏老四抓了。周能军耷拉着脑袋,谁叫自己这么勤快,大清早就把裤子给洗了晾在外边,结果被人抓了证据。 夏老四见周有才带着人来了,便以为这是周能军的同伙,立刻欺身上前,准备一道骂,结果他身旁的孙子夏成宝直接比他先开口:“老师好!” 岑济微笑点头,伸手摸了摸夏成宝的大脑袋,尽显慈爱本色。夏老四顿时就焉了,他平时最敬重读书人,尤其是老师,也一直要求家里小孩好好学习,儿女也都读到了小学毕业,现在家里就这一个孙子,全家都当宝贝似的,指望他能读书读出个名堂来,夏成宝上次考试得了第一名,回去之后可把夏老四给高兴坏了,直吆喝着要带他去下馆子。 这下孙子的老师去自家地里踩坏了菜,自己可没法较真了,就当是自认倒霉吧。想到这里夏老四长叹一口气,就准备扭头离开。 “等一下,我是夏成宝的老师,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岑济本来还以为这夏老四能掐会算,一下就抓住了周能军,可是看见周能军院子里晒的裤子,和夏老四手里攥着的破布条子,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老师好,老师我得回家做田去了,我家宝儿还请你多费心了!”夏老四弓着背陪着小心,心里却在犯嘀咕,可不要给自己孙子穿小鞋啊。 “我听周队长说,夏大叔你菜种的好,我们学校马上要开食堂了,想请你给学校供应蔬菜,也算是给学生们提供营养,让他们一门心思地学习!” 夏老四一愣,没想到岑济说这话,这是要自己给他交蔬菜?岑济见他面色疑惑,怕他多想又补了一句:“所有蔬菜我照价付账,绝不拖欠,夏大叔你要是不放心,今天大伙在这,我请周队长做个见证,绝对不会拖欠一分钱!” “哎呦,哪敢、哪敢,老师你要我的菜,那是给我夏老四面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夏老四心里松了一口气,这老师看来是个明事理的,自己孙子回家吃饭的时候也说过学校要开食堂,以后每天都供应一顿午饭,自己还一直不相信,以为这是老师又变着法儿来收钱,可今天这么一看,倒像是有几分真的。 趁大家伙都在,岑济让夏老四稍待,转身回宿舍从包里掏出昨天汪春梅给的钱,抽了一张十元大团结。 到了周能军院子里,岑济把大团结当着社员们的面交到了夏老四手里:“夏大叔,这就当是定金,你从国庆节后上学第一天就往学校送菜,以后每月一结账!”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声惊呼,乖乖,一张大团结就直接拿出手,好多人家里估计都凑不出一张来,陈老师随随便便就给了夏老四,有人心理就不平衡了。 “陈老师啊,我家也有菜,我也可以送、我也可以支持教育!” “对啊,我们也能送,我们种的菜也不差啊!” “怎么能让外队的人挣钱!” 岑济真想问他们是不是开的马自达,吸了一口气,对着周围社员们缓缓说道:“我知道大家都种菜,可是我们队里每家每户就那么点自留地,自己家吃都还不够,我一个学校要给七八十个学生供应饭菜,你们到哪收那么多菜?” 只有周能军非常感动,他知道这是陈哥在为他赎身!于是放声大喊:“你们都知道什么,这是陈老师给我付的屁股钱!” 喊完之后又觉得哪里不对,赶紧改口:“是裤子钱、裤子钱!” 社员们一阵哄笑,岑济脸色铁青,md我要你屁股干什么,你未免想的太多了! 夏老四本以为这回要做蚀本买卖,可见到芙蓉生产队的社员们群情激奋,才知道自己捡了便宜,而且这可是一张大团结啊,自己家今年刨去花销还不知道能不能存下几张。 又听到周能军在喊屁股、裤子,夏老四也明白这是还了昨天晚上自家菜地损失的人情账,心里也有点感动:这老师能处! 于是他也没再犹豫,用力握着岑济的手摇了摇:“老师你放心,以后不管是刮风下雨,就算是天上下寄吧!我也给你送最新鲜的菜!” 岑济感慨不已,个个都是人才,个个都是人才啊,说话都这么好听!自己这么阴差阳错之下,直接就把学校的蔬菜供应商给定下了,可是这大厨还真是一点着落都没有哇,今天中午必须得去把大厨给请来。 等大伙都散了,周有才拉着岑济跟周能军把事情问清楚了,直接就给周能军屁股上来了一脚:小狗日的净犯浑! 岑济连忙拉住,让他别生气,把他带到门口悄悄地说:“周叔啊,我看阿军的媳妇应该是有着落了!” 第31章 老骥毛衰犹奋蹄 不随黄叶舞秋风 “真的?!”周有才眉头一抬,面色狂喜。岑济便把昨天晚上那两个红星生产队的小姑娘一道摸秋的事给他说了,还提了那个钱小芬挺中意周能军的事。 周有才听完之后嘴里一直念叨着钱小芬的名字,之后又跑过去拍了拍周能军的肩膀,把周能军吓了一跳,以为又要打他,没想到老头子还咧着嘴对他笑,把他弄的云里雾里的。 上午放学后,岑济便把剩下的月饼又找了个袋子装了一些,准备送到鲁支书家里,虽说已经过了中秋,但月饼这东西,在这年月什么时候送去都是顶呱呱的,接着又往袋子里装了两瓶泸州老窖,装了一包酒鬼花生,一路直奔鲁求英家里。 “支书?支书在家吗?” “是小陈啊!”腊梅婶子从灶屋里探身出来,见到岑济拎着袋子站在大门口,赶忙将他迎了进去:“中午还没吃吧?就在我家吃,我还在烧菜,米还没下锅!” 岑济把东西放在堂屋的桌子上,跟腊梅婶子说了几句,鲁求英背着手从外面回来了,看到岑济带了东西,有点责备的说:“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同学给我捎了些酒,我自己也不常喝,带来给支书你尝尝!” 两人在堂屋里说话,岑济把来意跟鲁求英说了,鲁求英抽着烟笑着说:“刘拐子?你们真能想得出!” 鲁求英摸着泸州老窖,笑眯眯地说:“有这酒就好办了,我去把刘拐子喊来,他平时就好这一口!” 不一会儿功夫,腊梅婶子就开始端菜,鲁求英领着一个瘦瘦的老头走了进来,头发乱糟糟,像是睡觉压的,左腿有点瘸,裤脚是破的,上半身穿着一件到处都是洞的汗衫,肩膀上就剩两条带子,穿在身上跟吊带似的,整个人摇摇晃晃,好像来一阵风就能给他吹倒。 “哟!瓶装酒,我就知道支书你喊我来肯定是好事!”刘拐子一看到桌子上摆的酒,眼睛就亮了起来。 鲁求英安排两人落了座,岑济把酒打开,给两人倒了个满杯,顿时酒香四溢,连腊梅婶子也被酒味儿吸引了过来,岑济就把自己的杯子倒了递给她。 “我下午还要上课,中午就不喝酒了,影响不好!” “这是老师?唉哟,我这个讨死的,怎么能坐一桌!”刘拐子说着就要站起来。 “你哪那么多撇讲究,坐下喝你的酒!”鲁求英呵斥。 腊梅婶子一杯干掉,笑眯眯地从厨房把酒鬼花生端了上来,鲁求英夹了两筷子,连连点头:“这家伙好,带劲,下酒真是一绝!” “这酒也好!味道纯、有甜味儿!”刘拐子也连声附和。 “我刚刚喝了一杯,确实好喝,比老头子的柳浪春味道好!”腊梅婶子乐呵呵的。 鲁求英端着杯子跟刘拐子 碰了一个,顺便跟他说了请他去学校干大师傅的事,刘拐子直接就说自己不行。 “食堂活儿又不重,你年轻的时候不也干过食堂嘛!当时县里领导来吃饭,还夸你手艺好呢!” “好呀,支书你这是要赶我走是不是?那我现在就走,我就到坟山上挖个坑饿死在里面,省得你埋我了!”刘拐子突然就语气激动,站起身来就要走。 “你这是干什么,没说几句话就犯冲,回来!” 岑济这下子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刘拐子应该是经历的事情太多,导致现在性格比较偏激,与正常人很难交流,但他大体上还算是比较理性,这从鲁求英只要一呵斥他,就立刻老实这一点上能看出来。 看来这也不好办呐,人不好说话,自己搞不好还压不住他,总不能遇到麻烦就来喊鲁求英来解决吧? “拐子,我也不瞒你,今天趁着这机会也跟你交个底,公社里现在要各顾各了,以后大队里事情少,各人顾各人了,前一阵子赵前进他们来吵,你也看见了吧?” 刘拐子点点头,喝着酒不作声。 “现在芙蓉生产队在改了,明年大家村就变,小家村先不变,这位陈老师就是我们大队小学的老师,从内蒙回来建设家乡的好青年!” 刘拐子听了,站起来敬了岑济一杯,岑济杯子给了腊梅婶子,搞的很尴尬,就站起来表示自己受了,刘拐子也不在意,摆摆手就自己坐下了。 “以后大队我眼看着是做不了主了,底下的生产队长我也喊不动,现如今只有学校还算我能说上话,你过去帮着陈老师打打下手,也算是后半辈子有个着落,我说的话你明白吧?” 鲁求英说完,一口喝干了杯中酒,两只青筋凸起的大手搭在桌上,像树上垂下来的老藤,表情有些落寞。 “支书,我是个浑人,你说的我都懂,可、可我就是在这里待久了,我怕、怕......”刘拐子嗫嚅着。 “你放心,我看人错不了,陈老师比我能力强,是个过劲的人,别瞎操心!” “那行,我答应你,答应陈老师,但是我有个条件!” 刘拐子又喝了杯酒,放下杯子后,像是下定了决心。 “你说吧,我跟陈老师听着!” “我以后就在学校待着,哪里也不去!” 岑济看了鲁求英一眼,鲁求英闭着眼睛点点头,岑济又转过头去:“好,我答应你!” 说完正事,三人又约好了国庆节后去学校烧饭的时间,等岑济自己的房子起好了,就把现在的宿舍让给刘拐子住。中午的酒没喝多少,鲁求英让腊梅婶子装了一蓝面碗酒鬼花生,连着剩下的酒一起交给刘拐子,让他带回去喝。 从支书家出来后,岑济开始琢磨怎么把炒瓜子搬上日程,这次过来已经第五天了,明天晚上估计就得回24年。下午放学要去把郑向东那剩下的猴票给买来,还有就是两个教室和宿舍里的黄花梨木桌椅,自己也得想办法拆下来带走,能不能发财就看这一波了。 一版猴票才几个钱,几十万洒洒水啦,这黄花梨木自己可是在网上看好了,拍几千万、上亿都有可能啊!直接让全家实现财富自由了,那时候还上什么班,上个p! 就这样,岑济一下午都在极度亢奋的状态下给学生们讲课,放学后大合唱练习散场的时候,岑济把自己的小爸爸叫了过来,让他回去跟温大本说,晚上自己要去家访,不用给他做饭。 晚上在周能军家里蹭了顿饭,让他没事多去红星生产队转转,钱小芬看着就是个好同志,可不要冷落了别人,不然你爸爸不会放过你的,给周能军搞得有点害怕,连忙答应等周末就去红星生产队。 到温大本家的时候,一家人正在搞卫生,自己的三个姑姑互相用篦子梳头抓虱子,虽说场面有点血腥,但是大家都玩的不亦乐乎。 岑济从口袋里掏了两包烟递给爷爷,想请他给学校打三张书桌、两把椅子,旧的讲台自己要拆了当柴烧,一开始爷爷硬是不要钱,可把岑济给急坏了,自己就是来送钱的,可不要不给孙子尽孝的机会啊。 最后谈妥包工包料一共五块钱,要是打得好、打的快,自己还另给奖金,奖金自己是必然要给的,不然这钱自己还真给不出去。总不能进门就先磕几个头:爷爷奶奶,你们的大孙子来了,估计当天晚上就得被鲁支书强行带走了。 到了公社,岑济先去找邱慧娟,自己才到公社门口张望,刚见到李子诚跟小左在说话,还没来得及打招呼。 小左却一句话也没说就把岑济领出了门外,鬼鬼祟祟的说:“陈哥,你别看了,我知道你是来找小邱的!” 小左啊小左,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就不能来找你吗?你把我们两个之间的纯洁友谊怎么就看的这么淡呢! 岑济还没开口说话,小左就打断了岑济:“小邱从昨天回家到现在就一直没回来上班,也不知道是这么回事,沙书记下午还在问,说明天再不来就去她家问问,说的语气挺重,什么单位不是菜园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我估计小邱是在家里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这是怎么回事?照理说她爸是初中的教务主任,应该就住在学校里,怎么就不来上班呢,再遇到什么事情,过来说一声的时间总有吧? 刚准备问一下邱慧娟家住哪里的时候,小左又给他打断施法了。 “陈哥你真是神了!你前天晚上跟吴大哥一起抓的人你还记得吗?” “怎么了,我记得我不是抓错了吗?还好刘大姐没找我,我得躲着她!” “陈哥你可能没抓错!”小左又看了看四周,特别是粮站方向,确认没人后,才继续说:“就在今天上午,沙书记就把曹露露调到供销社去了,又跟区公所打了报告,把林站长跟桂峰公社侯站长互换岗位,说是轮岗!” 原来沙永红也发现了问题,想永绝后患,直接给林思聪打发的远远的,曹露露应该是趁这个机会进供销社,这可比粮站轻松多了,福利待遇也好不少,但是岑济总觉得事情不简单,自己离真相还差一步。 “唉!管那么多干什么,你不是要追求曹露露吗?现在人调到供销社去了,你可以多跑跑,说不定哪天就喝上你的喜酒了,哈哈哈!”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见到一辆绿色的小吉普车嘎吱一声停在公社大门口,小左条件反射似的立定站好,岑济也好奇的看着,这小吉普可不多见啊,这马路上自己看的最多的就是人拉的板车,再就是拉货的货车,还有小巴车,这吉普车自己还真是第一次见。 只见车门打开,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伸了出来,原来是黄志刚,他微笑着下车,跟司机又客套了几句,站在路边挥别后,才神清气爽的朝大门走来。 “咦,你是、你是陈继革对吧,前天晚上印象深刻啊,哈哈!” “黄主任好!”岑济嘴角一扯,露出职业性假笑,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大团结,恭敬地双手奉上:“前些日子才到公社,幸亏黄主任慷慨解囊,内蒙那边刚汇了款过来,我就赶紧跟领导道谢来了!” “啊呀,年轻人这么急干什么,快来来,到我办公室坐坐,把最近的情况跟我说说,有什么困难我肯定帮你解决了!”黄志刚接过钱后,直接拉着岑济的胳膊把他往楼上拽,岑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拉进了办公室。 小左惊讶的看着岑济被黄志刚带走,一时也忘了说话。怎么黄主任今天对陈老师这么热情,难道前几天黄主任问自己的钢笔从哪来的,自己说是陈老师送的,所以黄主任也想找陈老师要钢笔? “小陈呐,你坐,我有件事想找你帮个忙,你先听听看!” 找我帮什么忙?岑济心思急转,你这领导干的,直接就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想强上我? “黄主任您客气了,我这才来几天,人生地不熟的,能帮上您啥忙啊!” “不不,你虽然才来没多久,但是我已经听了不少关于你的消息了,把一个人把学校搞得有声有色,从内蒙那边带过来的钱都投进了学校里,这样的事情一般人是做不来的,你是要做大事的!” 完了,这黄志刚一上来就给我戴高帽,估计不是什么好交易。可是自己能帮他什么?自己确实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手表、白酒、钢笔,这些东西在小左、老吴他们那个层面或许趋之若鹜,可是黄志刚应该不会太过在意。 所以岑济打算换个角度,从领导的角度来思考嘛! 现在万安公社最紧迫的事是什么?是搞变化、推进度! 那黄志刚的态度是什么?是加速加速再加速! 那他的阻力是什么?是沙永红,是沙永红要干的试点,是稳妥推进。 那他想要做的事情就呼之欲出了:他支持的盛岭大队成绩斐然,或者沙永红支持的跃进大队一塌糊涂! 盛岭大队加速搞的效果其实不尽如人意,一台拖拉机拆成零件的笑话搞得全公社人尽皆知,真正出成果还要到明年夏粮收割。 那他想要迅速掌握主动权的方法,就剩下了一个:把跃进大队的试点搞黄!或者换一种方式就是,把芙蓉生产队大家村搞好,把小家村搞黄,逼着沙永红站到他一边,在极短的时间内让全公社率先完成加速! “我觉得小陈你的能力,放在一个大队小学里面当老师实在是可惜了啊!” 来了来了!要画大饼了,岑济心里想明白之后,也就安稳了,坐等大饼画好之后黄志刚给的甜头! “黄主任过奖啦,我对自己认知还是比较清晰的,当个老师都勉勉强强--” “唉?不要妄自菲薄,要看到光明、要看到未来!”黄志刚一脸严肃的打断了岑济,接着又换上一副长者模样:“我觉得你可以先把芙蓉生产队担起来,明年或者后年跃进大队的队长、支书也不是不能考虑嘛!” “最近跟你那位叔叔还有联络吗?”黄志刚装作不经意的询问,得到岑济否定的答复后,又很惋惜的说道:“要多向长辈和我汇报,这样我们才有精力来关心你嘛!” 岑济笑着打哈哈,这种小把戏他看的多了,后世就是他这样的人太多了,一心只想着大干、快干,出成果、要成绩,搞了一大堆的ppp、epc......,最后只能说一言难尽! “小陈呐,听说你们生产队在搞加速,你作为青年书记,胆子要大一点嘛,要先解放头脑,才能加速发展嘛!”黄志刚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岑济也不好再装下去,不然就不礼貌了。 “我能从一个初中生成长到现在的青年书记、小学教师,这一切都是机构的培养、上司的关心,只要机构需要,我绝无二话!”岑济憋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脸显得红一些,再配合上微微颤抖的面部肌肉,这一番表现让黄志刚很是满意。 接着黄志刚又好好勉励了一番,临走的时候还特意把岑济送出了公社大门,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好一些话,搞得岑济肉麻不已。 一见到黄志刚上楼,便飞也似地溜了。这种人要是能把这股子心眼用到干工作上,什么事情干不好呢? 到了邮政所,发现老郑正在门口跟吴建国聊天,岑济直接上前打招呼,顺手把双肩包抓在手里,用手拍了拍:“郑大哥,来瞧瞧我给你带的什么!” “陈老弟是不是把我的宝贝带来了?”郑向东一脸兴奋,撇下吴建国直接把双肩包接过。岑济把拉链一拉,露出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的四瓶泸州老窖。 “哎呀、哎呀,真难为老弟你这么老远背过来,下次你告诉我,我直接上你学校拿!” 吴建国在旁边看着眼馋,但是也没办法,谁叫自己茅子不多呢!但是自己也不羡慕,自己手上可是戴着一只牛b爆炸的自动手表呢,刚才跟老郑好一阵炫耀,老郑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老弟,这两瓶茅子我给你用报纸包好了,你放下的时候小心点,别给打了!”老郑把包拎回来交给了岑济,犹豫了一下又问:“老弟,你说老吴那表是不是你给弄的?” “啊、这--”岑济假装为难的样子。 老郑一看岑济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急了:“不厚道啊,老弟你这可不厚道啊!老吴今天就光顾着在我跟前显摆他那表了!不就是块海鸥嘛,我连这个钱都掏不起吗?就照着他这样的,我也要一块!” “老哥哥唉,真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这表数量少,而且运过来也不方便,要价还高呢!”要是把表给做成批发生意,那以后就卖不上价了。 这东西得打造成稀缺性的物品,还得分出高中低档来,不然以后万一某个大领导戴着自己的表去上班,发现单位给自己送报纸的老头也跟自己戴一样的表,那心里肯定得嘀咕啊:“什么?跟我戴一个档次的表?” 但是自己也得搞出特色,不然别人为什么不去百货大楼买,非得找你个私人买表,毕竟这也不便宜。岑济已经打算好了,以后只卖自动上链的表,这就是自己产品的最大优势和卖点。 再一个以后手表绝对保证质量,出了问题只换不修, 有问题?直接换新!不跟你玩套路,只要确实是从自己这买的,换!反正24年海鸥已经把手表干到了白菜价,几百块左右能买到,完全不用担心。 “价格高?能有多高?国产的最多也就一两百,你看我这宝石花,上海表厂的,还能比这贵吗?”老郑把手伸给岑济看。 “老郑你这可就瞎说了,你那表多大,跟我这一比,就跟个小丫头片子似的,表蒙子上跟砂纸搓的一样,能有我这漂亮,蓝宝石的!”吴建国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自己可是花了450买的,绝对不允许别人说半点不好。 就像是后世里某些手机品牌的粉丝一样,维护自己的品牌比维护自己的亲人还用心,不好意思,岑济现在正需要这样的粉丝,来为自己冲销量、积累资金! “你看看、你看看,还有动力显示,是吧?还有日期显示,这还有月亮呢,我看着手表就知道今晚是什么月亮!”吴建国已经开启推销模式,一个劲的跟老郑介绍起来。 第32章 欲以今表换老酒 愿出新笔入旧钱 “行了、行了,你今天都说了八百遍了,老弟,那你开个价,我肯定得买一只堵上老吴的嘴,不然我今晚、不、我以后天天晚上都睡不着!” 郑向东已经眼红了,就像自己的邻居一直开卡罗拉,自己一直开轩逸,突然有天早上这邻居鸟枪换炮了,直接干了一辆保时米在你家门口炫耀:老郑!来!咱来飙个零百,让你八秒! 这你能忍?关键是这邻居的车就是找隔壁的老王买的,自己不去把钱往老王那送,那简直是天理难容了! “唉!老哥哥唉,是真的挺贵,不信你问吴大哥,他这一只算是中档的,也得五百块呢!” “赫吊扯吧?!要五百?!老吴你舍得花五百买这只表?”老郑直接飙了粗话,他本来心里预计应该在两百多,顶了天三百。 那自己咬咬牙也能上,反正自己家就一个女儿已经嫁人了,自己平时也没什么花销,花点钱买个表奖励下自己也无可厚非,可是这五百块直接就给他干沉默了。 “哎呀,这不是那旧表实在是看不过去嘛!平时到下面生产队跑,去区里、县里开会,那得准时啊,你看这表自动上劲的,绝不掉链子,我晚上对了表,比昨天只差了2秒!” 吴建国见老郑被价格吓到,心里洋洋得意,叫你没事买茅子,茅子喝了也就喝了,这表戴手上多来彩、多有面子!以后等儿子上大学,就把这表传给他! 岑济见老郑被干郁闷了,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没想到这老郑这么多年也没攒下多少钱啊! 本来还想给他上个高档的“积家鸥”,看来这个算盘是打空了,老郑连“宝玑鸥”都拿不下! “郑老哥,你也别太在意,回头我问问我那个天津的叔叔,看看他那里有没有什么其他款式的,功能少一点的应该会便宜些。” “嘿嘿,老郑啊老郑,你说你买那么多酒放家里干什么,钱都花在那些酒上了,要是少买几瓶,不也能拿下这手表了嘛!没事,以后我哪天休息,把表借给你戴戴!” 吴建国装作善解人意的样子,对着表镜哈了一口气,又在衣服上擦擦,嘴上还挂着真诚的笑容,看起来很欠揍。 酒?很多酒?岑济像是听到有人在说石油的白头海雕,立刻警觉了起来,老郑喜欢买酒。 那我可以忽悠他,啊不,是勉强同意他用酒来换表嘛!不就是酒,我到24年要多少给你进多少,按箱算! 打定主意后,岑济便给二人散了烟:“郑老哥,我倒是有个想法,你听听行不行。” “什么想法?” 见郑向东抬头,岑济也不啰嗦:“我上海那个同学呢,他父母也是当年调到内蒙的,就爱喝一口茅子,他们是大学的教授,今年才回学校任教,手里也没多少酒票,但是他们手里头有补发的工资,可不少呢,我找我同学说说,看能不能给你这些酒找个销路。” “当然了,郑老哥你要是继续留着这些酒,我也没意见,人都有个爱好不是,就像吴大哥喜欢集邮,郑老哥你收集白酒也挺好!” “可拉倒吧,那茅子现在只要有票,八块钱一瓶不是随便买嘛,能有什么价值,我这邮票可不同啊,那属于艺术品,历朝历代都有收藏艺术品的,说明真有价值!” 吴建国这时候来了劲,自己集邮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收藏爱好,老郑买了白酒放家里那就是糟蹋钱。 “唉!你们不懂,玉兰她妈走了之后,我就这么个爱好,这么多年了,有点闲钱就买一两瓶,没事拿出来擦擦看看,就能想起来当时在干什么,留个念想,没事换几瓶出来倒是没什么,要是全给弄走了,我这心里还是舍不得!” 郑向东抽着烟,有点落寞的说着心里话,岑济听了心里也挺难受的,那不是酒啊,倒更像是郑老头这后半辈子的精神寄托。 每一瓶酒都承载着他当年的记忆,当他摸到那一年的茅子时,就能想起来那天自己干了什么,为什么要买,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 听老郑说完,岑济也不想找他换茅子了,这样总感觉自己是在欺骗一个孤寡老人,自己这样做跟秀才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老弟啊!你要是能搞到三四百块钱的海鸥,记得给我留意下,就得跟老吴这样的,自动上劲的,我也老是忘记上发条,自动上劲的挺好!” “对嘛!自动的多好,我告诉你老郑,以后都得是自动上劲的表,又准又方便!”吴建国又开始跟老郑吹起来。 听了吴建国的话,岑济只想笑,以后都是石英表、电子表,再然后就是bb机、手机,机械表最后就成了男人的首饰玩物了,彻底失去了计时工具这一属性,而瑞士品牌则又借此收割起了国内的富人税,穷玩车富戴表嘛! “你放心,要是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下低端手表的销路也要打开了,以后“积家鸥”专供县里、区里高收入群体,“宝玑鸥”专供中层职工客户。 低端的腕表以后就专门往普通职员这里销货,当然价格就不能高了,低端表主打一个性价比,一分钱一分货嘛,反正自己已经冲击高端成功了,不差这些小钱。 岑济跟两位老哥又抽了几根烟,找郑向东把剩下的猴票给拿了,一共是一版加五个四方联,其他的都被卖掉了,把邮票放在双肩包的夹层里头装好,便跟两人打招呼回家去了。 经过公社的时候,小左在门口晃悠,见到岑济后嗖的一下窜了过来:“陈哥啊,有个事情想麻烦你,嘿嘿,不知道愿不愿意帮忙呀!” 难得看到小左嬉皮笑脸的样子,岑济也拿他开开玩笑:“怎么了?曹露露处的怎么样了?想求我给你做媒吗?” “哪有的事!是前天看你送小邱回来的时候,手里那手电筒挺亮的,能不能借我用用,马上国庆加上秋收结束,公社肯定要连放几天电影,有些女同志晚上看电影回去走夜路害怕,我这不也是学做好人好事嘛!” 你这是做好人好事嘛?你这是居心不良,你色胆包天,你下—算了,岑济觉得小左这想法挺好,给自己提供了思路,以后送邱慧娟有借口了。 想到这,岑济一拍小左的肩膀:“借什么借!我直接送你一支!” “别别,陈哥你别这样,这手电筒我肯定得花钱买,我知道这东西肯定又是沪城那边的新产品,你送的钢笔我还找人问了,还是金笔呢,最起码能卖好几十!” “那行,你先拿去用,我问问我同学多少钱,你再给我就成!那笔还好用吗?” “好用、好用!真不愧是美国佬的东西,手里一捏就知道是好东西!国产货确实还有差距啊!” “陈老师!陈老师我可算见着你了,你再不来,我就要拉着青峰去学校找你去了!”李子诚这时候也急匆匆赶过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小左一脸茫然。 “害!不就是你在我面前显摆那派克笔,我就知道肯定是从陈老师这弄来的,陈老师,你也帮我搞一支吧!这几天可馋死我了!” 哟呵,钢笔竟然打开销路了,想来也是,这个年代单位工作人员都是用钢笔的多,圆珠笔、中性笔的潮流还没到来,岑济记得一直到上世纪末、本世纪初,老师们都还是每个学期领几大桶墨水办公,一般都是红、蓝、黑各一桶。 而钢笔作为重要的书写工具,能拥有一支性能靠谱、质量稳定、做工考究的钢笔,自然是每个普通员工梦寐以求的目标。 但此时乃至二十年后的钢笔,大多还是永生、英雄垄断市场,供销社、商店出售的型号也多是橡胶管子挤压上墨,笔杆子也多是塑料,爆杆、堵笔那是常有的事。 一直到本世纪初,修钢笔仍然能作为一项谋生的手段,自己小时候记得一个水泥厂的老职工,常年推着一辆小车在学校门口修钢笔,不少老师都是他的常客。 此前岑济给小左买的是一支派克卓尔,这笔就算在24年也是价格昂贵,新笔价格也基本过千,那肯定不适合在80年大面积铺货了,不然自己得亏掉底裤不可。 最后还得是靠国产笔啊!金豪、弘典、半句,这些物美价廉的钢笔品牌,近些年倒是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现,自己就做做好事,让80年老铁提前感受下24年制造业扛把子的威力吧! “小李啊,这笔可不便宜,陈哥说了,也就是跟我关系好,才给我留的一支,不然想买都买不到!”左青峰洋洋得意的开始吹逼。 “唉呀,既然是小左同事,我也不能厚此薄彼,这样吧,我去问问我同学,看看能不能在沪城搞到一批比较平价的钢笔,到时候你们也给同事、老师们宣传宣传,我就按成本价给你们,算是支援教育事业!” 岑济又说自己的同学是在厂里有门路,但是拿货就得拿一批,所以量比较大,让李子诚、左青峰他们多拉拉人头,拼嘻嘻的风终究是刮到了80年呐! “那也对,不过既然是国产的,那跟小左手里这支比的话--” 李子诚这家伙不好忽悠,国产的跟外国品牌肯定有差距,要是他们跟别人按照派克卓尔的标准来宣传,结果拿到手是英雄616,生产工艺还得靠摸奖,那不是招人打嘛! “我保证,基本结构都差不多,都是推拉上墨或者螺旋上墨,绝对不是百货商店卖的那种橡胶管子上墨器!”岑济很是霸气的拍拍胸脯,笑话,岑某人做事从来都是厚道得很,跟着又补了一句:“凡是在我这买的笔,一年之内只要是写坏了,只换不修!” “乖乖,这是真的嘛?”李子诚有点惊讶,现在的钢笔故障率可是不低,供销社里就有老师傅专门修钢笔,买钢笔的时候,售货员也会拿一个纸板子,上面写了钢笔的各个部件,详细跟顾客讲解,简单的问题自己也能修修。 “你就放心好了,陈哥绝对不会糊你的!”小左拍拍李子诚的肩膀,他现在对岑济有种盲目的信任,尤其是在那天晚上跟吴建国一起抓了流氓之后,觉得岑济简直就是神了。 三人说好,要是钢笔能到,就让岑济班里的学生到公社来通知小左,到时候他们去学校领钢笔,带回公社分销。 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被人指认是投机倒把,现在风声还比较紧,整个社会的风气尚在观望当中,这时候还是要把稳点好。 第二天中午,岑济又去了公社找邱慧娟,小左说上午邱慧娟还是没来,中午的时候沙永红已经去初中找邱慧娟她爸了,估计下午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两个大男人都没有理出头绪,小左的视角总是比较独特,他半猜半问的:“陈哥你该不会、那个、不会跟小邱她--” “呸!你小子瞎想什么呢!”没想到啊没想到,小左你要是去医院验尿,显微镜一照估计里面全是黄色,一滴尿都没有! 就这样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一下午,岑济心里莫名的有些慌,自己对邱慧娟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第一感觉当然是漂亮,始于颜值嘛!自己在后世也谈过几个女朋友,长相都挺不错,但是无一例外都没能走到最后。 最主要的原因当然就是性格,后世的女性想法跟现在不一样,一方面要求你必须对她好,该买买该花花,一年十几个节、生日、跨年、520、六一,最离谱的是3月7号跟3月8号还得过两天节,这特么谁能受得了,自己上班就拿个死工资,哪能经得住这么花? 另一方面呢,她们还特别焦虑,焦虑什么呢?不是焦虑自己的工作,而是焦虑自己这么优秀,难道就找这么个低质量男性过一辈子? 于是一个劲儿的要求男的上进、赚钱,要是别人也就算了,要岑济去上进赚钱,是觉得好日子过多了么? 所以一直就这么活到了三十多岁还是光棍条一根,突然就到了80年,一下子觉得天也蓝了、水也清了,最主要的是这个年代没有黄黄的、红红的、绿绿的app,导致这个社会的姑娘跟24年比起来三观都正的不行。 当然仅限于跟24年比哈,要是横向比较,那邱慧娟跟周能军那个前任相亲对象,可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到了晚上,岑济一个人吭哧吭哧的把宿舍的书桌和椅子给绑到了身上,自己目前还掌握不了穿越的确切时间,只能这么干了,双肩包背在肩膀上,里面装了一坛子爷爷给的臭菜,行李箱也夹在两腿中间,就坐等穿越了! 眼看着手表噪音越来越大,岑济的心也提了起来,看了看一手提着的椅子、另一只手抓住的书桌,奶奶的,能不能冲刺亿万富翁就看你们了! “陈老师、陈老师!” 窗外有手电筒的灯柱闪过,好像还有人在喊自己,我靠!怎么非得是这个时候,自己现在想给手表上个发条都不行啊,两只手都没有空,正想出声回应,两眼一黑,走了! 第33章 价比三家财源广 2024年10月20日凌晨 岑济看了看周边,24年的农村基本没有什么人在住了,一片漆黑,自己把东西慢慢解下来,一件件的往家搬。 刚才听声音有点像是小左的声音,这么晚来找我干嘛?难道是抓我投机倒把?那不对啊,自己也没卖给他们东西,凭什么抓我! 算了,暂时不去想,反正那边时间已经停滞了,自己先把24年的事情处理好吧! 椅子和桌子完完整整的带过来了,赶紧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还好没破。 岑济摸着那小小的土陶坛子,里面装着爷爷送来的臭菜,前两年疫情的时候,自己父亲好一段时间没有嗅觉、味觉,就靠着臭菜才能下饭。 这次自己把奶奶做的臭菜带回来给他尝尝,估计能让他多干几碗饭。 简单洗漱一下,岑济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在网上买几套衣服去80年穿,刷着手机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岑济就把院子里的桌子、椅子用干抹布给擦了一遍,随后微信拍了视频给博古斋的老金发过去。 没一会儿功夫,老金就发来了视频邀请。 “岑老弟啊,东西在手上吗?”老金倒是非常直接,语气有点急切。 “就在我屁股下面坐着呢!”岑济摸着扶手惬意的很,伸手拍了拍桌子:“怎么样?金老师啊,这东西能不能换点小钱花花?” “金老弟果然大气,这东西何止小钱,那是大大的钱呐,不过嘛,这椅子就这一把吗?” 啥?一把?这椅子还能有几把?剩下的在搭食堂的时候,都给金凤婶子搬去烧锅了啊! “金老师你说清楚,我就这一把椅子!”岑济一开口就觉得不对了,这一把、几把的,这老东西是不是在压低我的心理预期啊! 好哇,老弟我对你一片真心,你跟老弟我玩脑筋啊! “唉哟!这椅子一把跟两把的价格那是不一样的,要是能配上一对那价格就不一样了,翻好几倍都不止呢!” “那你说说这能值多少?”岑济心里郁闷,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 “这得看到实物才能开出报价,光靠视频我也不敢报,万一有差距,那不是拿老弟你不负责嘛!老弟你说在哪,我上门去给你现场鉴定!” 简单敷衍几句,岑济挂断了视频,这老东西一点都不老实,看来自己得去现场货比三家了,不能老是听他一人说。 中间金老头打了好几次电话,说是他一个人来不行,准备把芊芊带着,帮忙给看看。 芊芊?那个汉服美女?岑济差点就答应了,自己也想看芊芊换个唐制汉服穿穿,嘿嘿…… 不行不行,赚钱要紧,这老东西不安好心!咬咬牙,赏了自己两个耳光。 随后便把椅子搬上车,还好是suv,不然还真不好放,桌子就算了吧,两米多长,还是放家里比较靠谱。 驱车一路飞驰,离博古斋还有一截路的时候,岑济还特意看了看,发现金平海在一楼不停地转着圈圈,手机放在耳边不知道在跟谁通话。 二话不说直接开到博古斋对门停下,低下头背着双肩包低着头进了醉古堂的大门,自己这卖个东西容易吗?像偷情似的!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您!”一进门,一个穿着旗袍的妙龄少女就迎了过来,岑济抬眼一看,只觉这美人腰肢款款、香风袭人。 “帮我?叉开高点就好了!”岑济心里暗搓搓的揶揄,自己怎么这么下流? 呸呸,一定是钱多的原因,钱真是个坏东西,导致自己的思想境界出现了滑坡! “我手里有几件东西想出手,你们有谁能看看!” “好的、好的,先生您请坐,我去请老板过来。” 岑济跟着小姑娘转进了一处屏风后坐下,那腰肢扭得差点没把自己眼睛晃成斗鸡眼! 坐下来喝了一杯茶,发现这茶有点意思,一股子毛栗香,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哎呀!这位小哥一看就是贵人,我说怎么早上喜鹊叫的我脑袋疼,鄙人关宝剑,请问小哥怎么称呼啊?”一个穿着月白绸子马褂、裤子,脚蹬一双千层底布鞋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脸上肉嘟嘟,小眼睛滴溜溜直转。 怎么这些奸商都长差不多呢,岑济站起身来跟他打了声招呼,二话没说直接从包里抽出猴票来,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没办法,现在这小票子根本入不了自己法眼。 关宝剑告了声罪,朝旗袍美女使了个眼色,接着便端来一张小几,上面放着手套、放大镜等一套装备,岑济喝杯茶的功夫,关宝剑已经搞完了。 “岑老板是不是前一阵子,在对面博古斋出手过同一批猴票哇?”关宝剑摘下手套,坐到岑济身旁轻声询问。 “关老师,这你也能看出来啊!”岑济有点惊讶,这姓关的有点东西,光看邮票都能看出来自己的来历吗? “哈哈哈,是那要死的老金在我们市场的群里发照片吹牛批,我看了一眼这票号,觉得有些相似,所以冒昧问一声!” 原来如此,这两家别搞串通的就好,岑济用手一指邮票:“那这?” “不管博古斋给您报多少,我都加五万!”关宝剑直截了当的报价,脸色颇为得意,小眼睛都快眯的看不见了。 不过岑济越看越欢喜,这家伙比浓眉大眼的金老头更眉清目秀啊! “好!关老师真爽快!不过这价格关老师能做得了主?”岑济心里虽然高兴,但是又怕这家伙在糊弄自己,万一瞎报价把自己留住,接着老板不同意怎么办。 “岑先生,这位就是我们醉古堂的老板,他说的话您完全可以放心!”小美女笑吟吟的对岑济说。 哟呵,这关老板可真不得了,亲力亲为,果然是做大生意的!岑济越发觉得关宝剑长得顺眼,金老头还是靠边吧! “要是岑总觉得还行,那现在就能割爱吗?”关宝剑似乎有些急切。 “关老板,我也不瞒你,上次博古斋出的是88万8,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对面的金瓶梅、哦不、金平海老师!” 旗袍美女噗嗤一笑,关宝剑也是哈哈大笑:“那老头子人不正经,名字起得也不正经,不怪岑老板喊错!” 说完把自己的名片递了过来,岑济接过一看:关宝鉴! 岑济差点一口茶没喷出来,好嘛他叫金瓶梅,你叫观宝鉴,两个人这是王八对绿豆,大哥也别说二哥啊! 关宝鉴转身去跟旗袍美女说打款、合同的事情,让岑济在这等一会儿。 岑济这时候手机微信一直响个不停,点开一看发现金老头发了不少语音过来,只好用语音转文字来看看他说了什么。 大多都是一些“你在哪里,我好想你”“你快点回我消息啦”“等的我好心急”之类没有营养的话。 不过最后一条只有五秒的语音引起了岑济的注意,文字上最后一句显示:四百万一口价! 岑济不放心又点开了语音听了一遍,金老头说的是:“这圈椅虽然只有一把,但是有人比较喜欢,愿意出高价,四百万一口价!” “什么四百万?”关宝鉴这时候刚回来,就听到了微信语音外放的声音。 “啊这,这就是,那什么,我还有个东西想问问价!”岑济有种在外面跟小三幽会的男人,结果被小三抓到自己跟小四聊天的窘迫。 “哎呀,岑老板真是,有什么好东西可以让我先看看嘛,这我的为人,岑老板应该可以放心啊!” 岑济也不啰嗦,直接就带着关宝鉴去了门口,看了眼对面博古斋,赶紧打开后备箱,只见后排座椅放倒,里面正正摆着一把椅子。 “唉哟我屮艹芔茻!”关宝鉴直接上手,帮着岑济搬到了店里。 一双小手到处在椅子上乱摸,鼻子不停地在椅子上闻来闻去,搞的岑济有点尴尬:啊呀,那是自己屁股坐过的地方啦! “岑老板,不是哥哥我故意抬价,四百万确实低了!”过了好一阵子,关宝鉴方才出声。 “哦?何以见得呀?” “岑老板请看,这椅子应该叫四出头官帽椅!”关宝鉴拉着岑济一起观察起来。 “这木料应该是黄花梨木没错了,整把椅子气势开张,造型简约,牛头式搭脑,枕部肥硕,椅背靠板一板开出,肯定是大料一整块挖出来的,绝对是清早期,或者是明晚期的!” 关宝鉴又摸了摸椅面,笑着说:“不过这椅面是被后人换过了,原来应该是软面编织的屉子,估计年代久了有破损,被换成了硬板,但也不影响价格!” 学到了、学到了,这平平无奇的椅子被他这么一解说,自己都舍不得卖了。 “可惜啊可惜,这应该是有一对或是一组四件的,岑老板只有这一把嘛?” “就这一把椅子,为什么说这本来有一对或者一组呢?” “岑老板你看这背板,上面有镂空纹样!”关宝鉴又拿了一条干毛巾。 轻轻地在背板镂空处擦了几下,显出了一点纹路:“岑老板你看,这是鹿纹,如果是一对,那应该还有一把椅子,上面是蝙蝠纹,福禄双全!” “如果是一组,那应该是麒麟、蝙蝠、仙鹤,反正都是咱国家自己的传统纹样!” 原来如此,岑济点了点头,这关宝鉴比老金实在一点,还跟自己介绍起了相关知识,心下觉得这人值得交往:“那关老板觉得这椅子大概报价多少合适?” “哈哈,岑老板,喝茶喝茶,这可是今年的明前龙井!” “难怪!这味道可真香,关老板做生意大气啊!”岑济心下佩服,明前龙井可不得了,自己一个月工资都不一定能买到一斤半斤的,这关宝鉴做生意舍得下本! “那是,我关宝鉴做生意就讲究一个以诚待人,不像对面的博古斋,看人下菜碟,不同的客户态度也不一样!”关宝鉴对此颇为不屑。 “那关老板,我也实话实说,刚才说400万的就是对面的博古斋出的价格!我今天来也就是想价比三家,您看看?” “我也跟岑老板交个底,我对明清两代的东西经验丰富,可以说是家学渊源,尤其是明末之后的东西,我家祖上干过江宁将军,老姓瓜尔佳,跟多尔衮混世的!” 哟呵,还是个有来头的啊!跟多尔衮?那就是正白旗咯!不过你跟我一个汉族人说这些,是想让我看看你的通天纹吗? “不过这都老黄历了,我现在看那些留辫子的、这个旗那个旗的就烦,恨不得上去给他们两巴掌!”关宝鉴又接着补充。 “这椅子,我觉得年代应该是明末,最迟不过顺治,应该是因为战乱流落到民间了,岑老板好福气啊!”关宝鉴呷了口茶,接着说:“这把椅子要是送给从政的人,那绝对的大杀器,要是有心人攒了一对,那更是不得了!” 岑济听了有些急躁,我哪管那么多,我现在只想搞钱! 见岑济对这些不感兴趣,关宝鉴赶紧步入正题:“岑老板,这个椅子要是放我们古玩行里收,400万确实算得上高价,要是放在我们这里寄卖,我打赌,绝对能卖上五六百万!” 害!又是寄卖,这里面水太深呐,岑济只想单纯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怎么这个社会就不单纯呢? “关老板,那个,我只想快点拿钱,你看能不能一口价?” 关宝鉴一时语塞,接着两只小眼睛转了转,像是下了狠心:“岑老板,我们就当交个朋友,你500万放我这里,今天交钱,以后高出500万的部分,我提成15%,剩下的我打给你怎么样?” 可以啊,这价格,直接比博古斋那边高了100万,后续多的还能拿,不过这也只是说说,卖多卖少也是他说了算,就跟你说500万卖的,你还能找他吗? “关老板爽快,那我也不能落下,就按你说的办!”岑济拍了下桌子,当即就答应了,随后又说:“这以后我有什么好东西,肯定优先考虑醉古堂!” 宾主尽欢,关宝鉴又喊来旗袍美女:“空空,换茶!快来给岑老板换茶!” 岑济差点没叫出来,自己差点听成“空空幻”,好家伙你叫关宝鉴,给员工起名叫空空,很难让人不觉得这是故意的。 合同签完,空空立刻准备打款,最后算上猴票,整了个吉利数字:598,确实,照这么搞下去,岑济确实就要发了。 二人随后又加了微信,岑济顺手就把早上刚拍的桌子视频给关宝鉴发了过去。 关宝鉴瞪大了眼睛:“这、这、这是黄花梨木翘头案?” 原来这桌子还有个名字啊!正准备继续问问,突然电话响了:“喂?妈啊,对,我昨天晚上回来的,没什么事,过几天要驻村了,我回来收拾收拾东西,那你们晚上回来吧,刚好有个事跟你们说说!” “关老板,打款什么时候好啊,我得回家了!” “马上马上,岑老板,这翘头案在哪里,能去瞧瞧吗?” “这个还放在老家呢,要不晚上一起上我家吃个便饭?”岑济想了想,准备今天晚上跟父母摊牌自己成为百万富翁的事实,把关宝鉴带过去可信度会提高。 “那可就、可就却之不恭啦!”关宝鉴搓着小手笑嘻嘻的,像收起翅膀闻着味降落的某种生物。 正准备出发,手机又响了,拿出来一看是金老头打过来的,只好接了:“喂,金老师啊,对,啊,我不在江城啊,我在老家呢!什么?你也要过来看看桌子和椅子?” 岑济瞄了一眼关宝鉴,他正在跟空空交待事情,让她把椅子尽快挂出市场销售,又向耳朵边上用手比了个电话的姿势。 金平海、关宝鉴,这两个人碰到一起不会打起来吧?管他呢,一起来吧! “好啊!我把定位发你,到了村口你打我电话!” 岑济挂掉电话赶紧上车,免得被金老头看见。 关宝鉴紧赶慢赶终于把钱给打过来了,立刻叫来一辆车跟在岑济后面。 朝后视镜一瞧,嚯!奔驰大g啊! 一路风驰电掣,心情极度愉悦,这下自己快成千万富翁了,虽然只有0.1个小目标不到,但总算可以把贷款还掉,无债一身轻了! 到了村口,岑济先把车停下,又背起了双肩包,一上手,岑济就心里一咯噔:完蛋!光顾着赚大钱,这老郑给的两瓶茅子还没卖掉呢!这下好了,还得再跑一趟吗? 算了算了,大不了留着自己喝,两瓶酒自己看过,都是70年代的,具体包装和价格也没细看,待会儿让金老头他们瞧瞧。 结果自己刚下车,就看到大g后面一辆挂着苏a牌照的 “汉”冲了过来,一个急刹车。 从后排跳下来一个小老头儿,正是金平海,他一见到关宝鉴,就拍手顿足大叫起来。 不过岑济在前面带路,离得比较远,听不清他在叫什么,只能看个大概。 只见金老头又返回车旁,跟驾驶员说起了话,眼睛不住地往这边瞧,把岑济都给整乐了,这小老头儿还挺有意思。 岑济、关宝鉴两人就站在大g边上,跟驾驶员三个人边抽烟边看着他们。 过了两分钟,金老头带着一个穿衬衫西裤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金老头表情非常丰富,嘴角咧着强装着笑,眉毛却拧成了个疙瘩,眼睛跟冒火似的盯着关宝鉴。 “岑老弟,你可把我害苦了呀!” “金老师你这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啊!”岑济有点气,这金老头真有意思,自己没在你那里卖东西就害了你了? “呸呸!是我不会讲话,岑老弟你怎么有好东西,问了价格还去、还去--” “怎么啦?金老师、金教授?醉古堂名字不会念吗?”关宝鉴笑嘻嘻地过去打招呼,把金老头脸上阴扬的青一块白一块的。 “好啦好啦,走吧,去我家吃顿便饭,不是还有张桌子没出手嘛!两位师傅也一起去!”听金老头这么一说,自己好像是有点不厚道。 在他那里问的价,又跑到别人店里卖,确实不是业内人士的做法,可自己是纯纯业余人员啊! 听到岑济喊两位师傅时,那个穿衬衫的小伙明显脸色有点不自然,小样儿,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干嘛的! 关宝鉴拿起手机看了看,又瞟了那个小伙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岑济跑了,他的司机拎着手提包紧紧跟在后面。 几人在村子里大大咧咧地走着,倒是吸引不少老头、老太的目光,有不少岑济还认识,80年和24年都认识。 到了家里一看,老妈已经在厨房忙活了,还买了不少菜,鸡鸭鱼肉的堆在桌子上,就是那桌子有点眼熟。 “唉哟!”金老头儿一声怪叫,立刻冲上去把肉和菜从桌子上搬下来,把衣服脱下来,擦了又擦。 “怎么了?这都是谁啊,你同事吗?”老妈正在用菜刀剖鱼,手里还沾着鱼鳞、鱼泡什么的,看到一个老头儿跟疯狗一样往下搬她的菜,差点就提刀上了。 岑济上前解释了一下,特意强调了这桌子价值不菲,这两位老板都是来买桌子的。 “我说呢,这两个还是收古董的老板啊,还真看不出来!”老妈一脸心有余悸的在围裙上擦了擦菜刀,接着责怪起了岑济:“这桌子这么贵,你怎么不放好!” 天地良心!这桌子这么死沉的,自己昨天晚上搬了几十米就彻底歇菜了,只能放在院子里了。 金老头儿跟关宝鉴两个人,绕着桌子打转转,一会儿摸一会儿闻,时不时还用指关节轻叩两下听听声音,整的跟寻宝似的。 “这就是你收的那张旧桌子?不是说有三张吗?”这时候老爸跟着四姨父外面钓鱼回来,见到两个人围着桌子打转,疑惑的问道。 岑济赶紧扯着老爸往厨房里走,好家伙,这好东西要物以稀为贵啊! 你这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手里还有货源呐,那这一张别人不买了,或者压低了价格怎么办。 第34章 菜入五脏滋味长 “什么?岑老弟,还有两张,就这样的桌子你还有两张?”金老头直接就凑了过来,把棉麻上衣穿上,又从口袋里拿出名片向老爸跟四姨父递过去。 关宝鉴不遑多让,也从口袋里摸出名片散去,散完名片还散烟。四姨父接到烟后看了一下,惊呼:“嚯!天都!这得一百多一包吧?” 趁着金老头、关宝鉴二人跟老爸他们寒暄的功夫,岑济从房间里把装臭菜的小坛子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妈,买豆腐了吗?晚上吃这个!”岑济把坛子搬到厨房,用手拍了拍。 老妈轻轻打开盖子,凑近闻了一下,差点把午饭yue出来:“这东西从哪搞的,味道还挺正宗的!” “崇文那边也腌臭菜,有一家老奶奶会搞得很,我去找她花钱买的,这么一坛子要一百块!” 本以为老妈会怪自己乱花钱,没想到她还挺高兴的:“那不亏,这坛子里面还有水,以后加点菜、兑点冷开水还能继续腌!” 等岑济回到院子里,金、关二人一下子就贴了过来,岑济知道他们想问什么,一摆手先堵住他们的口:“说说吧,先说这张桌子!” “既然金老师也在这里,我今天也不敢托大,让金老师先报价!”关宝鉴这人坏得很,想提前套金平海的底价。 “哼!”金平海刚想开口,旁边的年轻人一把拉住他胳膊,跟他耳语几句,金平海听完看了看岑济,又看了看关宝鉴。 “关总,你既然已经把椅子拿到手了,今天这桌子就先让给我吧!”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先请金老师先开口嘛!” 金老头回头看了看那个年轻人,对方轻轻点了一下头,只好咬着牙说:“好!那我就开价了!” “洗耳恭听!”关宝鉴笑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脸上的表情配合那对绿豆眼,那真是要多阴阳有多阴阳。 “今天无论关总你出多少,我金平海都加10万!”此言一出,关宝鉴立刻傻眼,愣了两秒,立刻反应过来:“金老头儿,你这叫什么报价?我要是出一块钱呢?” 岑济本来在旁边看热闹,一听关宝鉴这么说,顿时有点慌:“别别别!大家和气生财嘛!怎么的也得定个底价才好哇!” 关宝鉴得意地看着金老头笑了起来:老东西,想占我便宜,没门儿! 金老头见关宝鉴不吃这一套,只好先跟岑济简单介绍了起来,这桌子叫翘头案,应该是明中后期的产物,整块桌面由一整块黄花梨切削而成,与先前的椅子估计不是一套,因为这块黄花梨木太大了,从木纹上就可以分辨。 整块木材如石如玉,坚硬异常,还有不少花纹形似鬼脸点缀其上。金平海猜测应该是明朝中后期,某个盐商或是海商送给当时高官的礼物,因为只有他们有这样的财力和资源能够打造这样的器物。 岑济听得云里雾里,但是他知道这东西应该不便宜,所以他只想听最终的报价! “从近些年的拍卖市场来看,像这种形制的翘头案,拍出高价的不少,像去年拍出的螭龙纹翘头案,成交价在800万左右--” 关宝鉴一听金平海说800万,立刻就急了,马上插嘴:“但是我们市场上一般不会出这么高的价!上拍还得给拍卖公司交不少钱,费时费力,所以价格会比实际价值高很多,岑老弟你要考虑清楚!” 原来关宝鉴怕金老头瞎抬价呢,岑济心理估计了一下,大概价格要少一些,那自己也能有好几百万进账,无非钱多钱少问题而已! “所以我估个底价,550万左右应该比较合理!”金平海说完就闭嘴了,眼观鼻鼻观心,好似老僧入定一样。 关宝鉴跟司机使了个眼色,司机便转出院子打了个电话,没过一会儿就回来就朝着关宝鉴点点头,关宝鉴看见之后,笑着朝岑济伸出手指比了个“八”。 “588万!岑老弟,讨个吉利!”关宝鉴笑眯眯的。 “600万!”金海平头都不抬。 “金老师啊,您可要想好喔,这么大的物件,可不像椅子那么好出手!”关宝鉴显然被金海平这世外高人似的模样镇住了,再次出言“好意相劝”。 金海平不搭理他,关宝鉴只好继续开口:“620万!” “650万!” “660万!” “700万!” 关宝鉴脸色铁青,难看的可怕,又朝着司机使了个眼色,司机赶紧溜出去打电话。 关宝鉴借此空闲拿出了烟,给周围人散散,岑济看的自己浑身燥热,四姨父张大了嘴,接过烟之后手抖得厉害,按了半天打火机都打不着火,岑济见状给他点着了。 老爸更是一把抓住岑济袖子:“儿子,这两个人不会是想向你行贿吧?这桌子能值这么多钱?要是犯了错就赶紧认,违法乱纪的事咱们可千万不能做啊!” 岑济心里只有苦笑:你儿子都已经在单位混到要去驻村了,还能有哪个不长眼的来走门路? 只好拍拍老爸的小臂:“你就放心好了,这东西是货真价实的,我哪敢做那些事啊,借我八个胆子也不敢!” 老爸听完慢慢松开了手指,岑济用手捋了捋,袖子上都汗津津的,看来老爸也是紧张的不行啊。 关宝鉴的司机从院子外面快步走到他身边,附耳说了几句,关宝鉴先是脸色一喜,随后眉头又皱了起来,最后把烟头一扔:“708万!金老头,你要是还敢跟,我就服你!” 金平海听完抬起了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犹豫了一阵子,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算你关大脑袋厉害!” 回头朝着那个白衬衫摇了摇头,摆了摆手,白衬衫立刻就站起了身准备走。 “别走啊、别走啊,我这里菜都要烧好了,在这吃个晚饭再走吧!”老妈恰好从厨房出来,见有客人要走,赶紧发挥传统艺能:留客!农村人都是这样,无论多大的事情,总得吃过饭再走。 这是几千年传承下来的待客之道,吃过饭再走这句话虽然很短,但却饱含了浓浓的温情,或许主人家自己也不宽裕,但绝不能让客人饿着肚子走,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吃的饱饱的,浑身暖暖的踏上归途,这就是对农村人最大的褒扬和慰藉! 然而这个白衬衫显然不是在农村长大的,朝着老妈摆了摆手:“实在是抱歉,我晚上回去还有事,不打扰你们了,金老师你、您晚上--” “我跟关老板一起回去就行,他总不会把我丢在路上的!”金海平苦笑,接着转过头去看着关宝鉴:“关总,晚上搭个顺风车呗!” “哎呀!金老师能坐我的车,那我真是三生有幸,高兴还来不及呢!”关宝鉴一脸阴阳怪气,怎么看怎么贱,不过岑济现在看着他,越看越可爱,那两只小绿豆眼都那么温柔。 不行了不行了,岑济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上去亲他两口,咽了下口水:“那金老师您就留下吃个晚饭,我妈可是烧了个特色菜,一般人都吃不到呢!刚好晚上不开车,我陪你好好喝两杯!” 白衬衫见金老头有了着落,打声招呼就急匆匆地走了。岑济心想这人可不咋地道,这金老头一看就是给你办事的,虽然事情没办成,可你也不能一走了之啊,多伤老同志的心。 说话间老妈已经把菜都端上了桌,一张八仙桌,老爸要请关宝鉴、金老头坐上首,两人纷纷推辞,最后只得分坐东西两边,岑济跟金老头坐了一边,关宝鉴跟四姨父坐了一边,司机坐在下首靠门处。 老爸显然非常高兴,不过也有些忐忑,毕竟没见过这么多钱,也怕关宝鉴不认账啊! 好在菜还没上齐,关宝鉴已经把300万打到了岑济账上,还说明天一早安排人过来拉桌子,老爸坚决要求今晚就把桌子带走,开玩笑,要是今天晚上被人偷了怎么办? 岑济心里直夸老爸想的周到,这玩意还真说不准,要是就放在这里,估计老爸老妈两个人晚上就得把自己绑在桌腿上了。 关宝鉴也不推辞,连声说好,忙叫司机安排货车不提。 “关总啊!这今天得了一件好物件,晚上不得喝点好的?”金老头上了桌就开始揶揄关宝鉴。 “那还用你说,大成,把酒提上来!”关宝鉴那叫一个志得意满,挥手让司机把手提包拎了过来:“今天我是志在必得,所以提前把庆功酒给带来了!” 手提包一打开,大成往外提了两瓶国窖1573,把四姨父看的两眼直放光,直说自己今天算是开了眼界,沾沾喜气。 “酒看着也还行吧!”金老头不以为然,似乎要在酒桌上找回场子。 “那是没有你搞的那个年份茅子大全来的大气,不过我这人不好酒,过得去就行!”关宝鉴伸出小手直摇晃。 对了,自己还有两瓶茅子呢!干脆拿出来让金老头给看看,要是不太值钱,今晚就当请老金喝酒了,算是劳务费吧! “金老师,您给掌掌眼,我这两瓶茅子怎么样?”岑济从双肩包里把酒摆到了桌上。 只见一瓶茅子瓶身上裹了白棉纸,穿越过来以后,已经略微带黄,轻轻揭开白纸,正面是一张酒标,左上角挂着一颗红五星,往下依次斜着印刷“中外驰名”“贵州茅子酒”,右下角是“地方国营酒厂出品”,背后贴了一张纸,写着一段文字。 另一瓶没有白棉纸,正面是酒标,左上角却是一朵葵花标志,下方文字还有英文标注,背面也同样是一张纸,与第一瓶类似。 金老头看到第一瓶酒的时候,面露微笑,不住点头,看到第二瓶酒的时候,就开始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像是要焕发第二春一样。 “今天金老师跑了这么远,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这样吧,今晚金老师你挑一瓶带走,另一瓶我们晚上一起喝了!” “真的?!”“不能喝啊!” 金老头和关宝鉴同时大喊,不过两个人喊得话有些不太一样! “岑老弟你可不要可怜金老头,他这个人闲着也是闲着,送他什么酒啊!” “关大头你可闭嘴吧你!岑老弟送我酒关你什么事?” 这两人还真是,好好吃饭吵什么架。岑济赶紧将二人拉扯坐下来,金老头直接就双手把岑济胳膊抓住:“老弟啊老弟,哥哥我也就这么个爱好,你要是把这酒让给我,我以后就--” “打住打住!”岑济一阵恶寒,以后就是我的人?你可垃圾吧倒吧你!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一瓶酒而已,我在网上也查过,这酒也就四五万吧,今天我进账这么多,还得感谢二位呢!” 老爸在旁边听到一瓶四五万,正准备出言批评一下岑济,可后面听到自己儿子今天进账七百多万,觉得拿瓶酒出来感谢一下对方也没什么不对。 毕竟要是没这老头子一个劲抬价,这桌子也卖不到这么多钱。算了算了,虽然有些贵,但也说得过去。 “岑老弟,你这两瓶酒,其中一瓶虽然跟你说的差不多,可是另外一瓶可就不止这么多钱啦!”关宝鉴有些酸酸的,自己可是出钱的,怎么好事还给金老头占去了。 “哦?此话怎讲?” “关大头你闭嘴,我来说,岑老弟你相信我,我肯定不坑你,该多少钱我出,把酒让给我就行!”金老头一脸真诚。 “唉?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说送你就送你,金老师你给我们介绍下!” “好好好,岑老弟你先别急着开口,等我介绍完你再定夺吧!”金老头见此时菜已经上齐,便提议大家先共饮一杯。 麻蛋,这金老头应该去说书,真会吊人胃口。 一杯酒下肚,金老头吃了口菜,又夸了老妈手艺,才对着两瓶酒娓娓道来。 原来这第一瓶酒,就是80年生产的,因为后面的标签上有“三大革命”字样,因此也被称作“三大革命”茅台,这在市场上行情价大概在几万块左右。 另一瓶就不一样了,这正面酒标是带英文的,当时酒厂工作人员在清理仓库时,发现还有一批出口用的剩余酒标,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就给内销酒用了,因此会出现正反面都不一样的情况。 市场对这批茅子起了个外号,叫“三大葵花”,取自正面葵花酒标、后标签“三大革命”,恰好当年生产年份是1978年,可以说是颇具收藏纪念意义,市场行情一般在十万往上了。 听完之后,岑济心里肉痛,自己这张破嘴,没事学人充什么大款啊,这钱还没焐热,就往外送了,这以后要改!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故作大方地表示送就送了,一瓶送老金、一瓶送老关。 二人兴高采烈的收下不提,酒桌上开始热闹起来,刚喝完一轮,老妈又从厨房端来一个小陶锅子,里面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隔着老远岑济就闻到了,那叫一个臭啊! 桌上几人反应各有不同,金老头一脸喜色,满怀期待;关宝鉴觉得新奇,跃跃欲试;大成直接捏住了鼻子,表示接受不能;老爸跟四姨父直接就站了起来,相视一笑。 陶锅子端上桌,只见里面的臭菜切得细碎,随着汤水上下翻滚,里面的小米辣因为过了油煸炒的缘故,显得格外油亮,点睛之笔是那一块块被切成寸许的豆腐,在黄绿色的汤汁里浸满了汤汁,像果冻一样微微颤抖,仿佛已经知道自己将被桌上的人类送入口腹之中。 老妈随后从厨房里抓了一把芫荽,往上面一洒,顿时菜绿椒红,汤鲜味浓,煞是喜人! 老爸率先动筷,丢进嘴里闭上眼睛细细品味,先是眉毛一耸,随后鼻翼翕张,仿佛要好好闻闻味道,一口进了肚,才慢慢回过味来。 “这臭菜正宗!我在江城已经很久没吃过这样的味道了,这手艺完全可以开饭店了!”金老头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吃的不亦乐乎,汤汁都快滴到衣服上了。 “这味道闻着确实不太好,但是吃起来是真香啊,这比什么长沙臭豆腐味道好!”关宝鉴先是浅尝一口,随后直接用瓷勺子舀了起来,不光自己舀,还给司机大成舀。 大成本来很不情愿,这老板不是害我嘛,但是自己只有一个碗,只好拌着米饭一起吃,没想到吃了两口,顿觉口味独特,别的不说,这是真下饭啊! 几人很快就把两瓶1573给报销了,酒足饭饱之后,关宝鉴叫的货车也到了,几人帮着司机把桌子捆扎保护好,小心翼翼地搬上车,关宝鉴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这可都是他的钱! 随后关宝鉴更是当着大伙面,把剩下的尾款给岑济打了过去。 一番依依惜别后,老金跟老关都上了大g,两瓶茅子老妈用别的酒盒子装好,里面塞了不少卫生纸给固定好,老金连声赞叹老妈细心。 临上车之前,老金借着不胜酒力歪歪倒倒的样子,突然把岑济拉到一边。 “老弟,今晚这酒的心意老哥我领了,但绝对不会让你吃亏,明天记得找关大头要钱!” 第35章 局中局中局 要钱?要什么钱?自己的桌子钱不都已经结完了吗?酒钱?自己答应送给他们了啊,这老金酒喝多了吗? 算了,不去管他,实在不行明天早上再去问问老金。 四姨父晚上喝的有点多,就让他在自己家客房住下了,反正农村房子大、房间多,不像城里的火柴盒,纯纯骗钱玩意儿。 回到家里,老妈正在刷锅,老爸围着老妈直转圈,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说了我不知道啊,小孩从崇文带回来的,你去问他,他回来了,你去问!”老妈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用手把老爸往外推。 “儿子,这晚上的臭菜是你从崇文带回来的?”老爸喝了酒,脸上红红的,嘴里散着酒气。 岑济心里有点虚,这不会给老爸吃出来是什么味了吧? “对啊!崇文那边也做臭菜,我听说那家老奶奶手艺好,特意花钱买的!” “不对啊!这味道,啧!”老爸摸着头脑壳,嘴里直嘟囔:“这味道怎么那么像你奶做出来的,对了,臭菜还有吗?不会都吃完了吧?” “还有一半呢!还都吃完了,你们都是猪婆龙吗?”老妈用手指了指厨房角落里的的小坛子。 老爸赶紧过去双手捧了起来,慢慢往堂屋里走。 “阿济,你那两瓶茅子是不是别人送的!可不能犯错误啊,我们虽然是农村人,穷就穷点,但不该拿的就不能拿!现在你也有钱了,实在不行就买两瓶送回去!”老妈见老爸走了,低声对着岑济说。 唉!自己这父母啊,真以为你们儿子干了多高的职位吗?别说茅子了,连根毛都搞不到的好吧! “妈!你放心,这酒是跟那桌子、椅子一起收回来的,放在一个破抽屉里面,估计是那家人收拾破烂不要了,被我给捡了便宜!” 老妈松了口气,还是有点不放心:“你可千万别走歪门邪道啊,我们家培养你出来也不容易,我可不想老了还要去牢里给你送饭!” 岑济无奈苦笑,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老妈给劝去洗漱了。 正准备去院子里抽一根醒醒酒,发现老爸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发呆,面前摆着那只小坛子,便准备走过去给老爸也散一支。 走近了才发现老爸鼻涕都挂到嘴巴了,眼泪顺着鼻梁两侧往下淌。岑济大惊,赶紧把烟收了起来,用袖子给老爸擦了擦:“爸,你这是怎么了?” “这、这坛子是我家的、我家的!”老爸一开口,声音又开始哽咽起来。 原来老爸小时候读书时,因为上学之前要先去捡粪、打猪草,到了教室上课根本就没什么精神,课堂上总是打瞌睡,数学老师姓高,看他睡觉,以为是晚上贪玩,气不过就打他。 打完之后才知道老爸家里条件苦,每天都得给家里干活。于是每天放学之后都把老爸留下来,给他专门上课,因此老爸的数学成绩一直都挺好。 奶奶知道了后,在家里急的淌眼泪,高老师对自己孩子这么上心,自己又没钱给人老师送东西,这不是让人高老师心寒吗? 只好央人打听,还好这高老师喜欢吃一道臭菜下饭,就找了一个小坛子,从自家的臭菜坛子里装臭菜,每个月都让老爸给高老师送一坛。 有一次下大雨,老爸脚上穿的木屐没绑稳,摔倒了,把坛子边沿磕碎了一小块,因为磕的地方不大,就一直放在那没有管。 岑济赶紧把坛子扒拉起来看,发现坛沿是完整的,松了一口气:“爸你看,这坛子是好的!” “我知道,但是这菜的味道我不会记错,这就是你奶奶腌的,跟小时候吃的味道一模一样!” “兴许是崇文那边口味跟这边差不多呢!反正也就隔了一条江,或许还是正宗的配方。” 折腾了一会儿把老爸弄上床睡觉,岑济呼了一口气,自己又端起来坛子看了一眼,发现坛子底下还用石灰写了字: 芙蓉生产队 岑 我靠!还好老爸没举起来仔细看,赶紧用抹布蘸了水给它一顿擦。 第二天早上,岑济被电话吵醒了,一看发现是关宝鉴,接通之后,里面传来了关宝鉴谄媚地笑:“老弟起床啦?哥哥给你报喜来了!” 你是苏轼后人吗?跟他学什么“怀民亦未寝”!没好气的说:“什么喜事,老哥这么早就打电话过来啊!” “昨天老弟在我这寄卖的椅子,昨天下午就被人买走了!” 什么?这年头有钱人这么多吗?几百万的东西跟奶茶店出新品一样就卖掉了? “这么快,昨天下午就卖了啊!”岑济有点难以置信。 “对!猜猜卖了多少?” “哎呀,关总唉,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677万!” “这么多?”岑济一下子就坐起来了,声音也提高了八个度。 扣除手续费,自己又有一百多万进账了,加上昨天晚上的桌子,一天之内这个世界上就多了一个千万富翁! 岑济此刻心情无比舒畅,跟关宝鉴嘻嘻哈哈扯淡一阵就挂了电话,急匆匆地下楼跟爸妈分享喜悦。 下楼之后发现楼下空无一人,四姨父也不在家,岑济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自己穿越回到过去发了大财,一觉睡醒才发现是黄粱一梦。 甩了甩头,重新举起手机查询了余额之后,果断赏了自己两个脆的:想啥呢?以为自己是火子哥? 打电话给老妈之后,才知道他们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菜了,锅里留了面条,让他起床就去吃。 吃完早饭,其实已经快十点了,岑济又打开了各种购物app,开始扫货,先去金豪、弘典两家各下单了一百支钢笔,又去拼嘻嘻搞了几十只led露营灯。 老郑这次的酒不错,自己得给他搞个好点的表,功能少点,免得吴建国心理不平衡。 紧接着又在1688上开始找生葵花籽,选了一家“特大薄皮363瓜子”,直接下单500斤,跟老板说好要是货好以后还会大量购买,商家只回了个“ok”的表情,相当高冷。 又在网上买了不少香精,什么奶油的、核桃的、焦糖的,都来了一套,紧接着又弹出了瓜子包装纸袋的推荐,买买买,就是有钱就是任性! 突然金平海电话过来,岑济接了之后,正想问问他昨天晚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没想到金老头笑嘻嘻地说:“岑老弟,关大头把钱转给你了吧?” 他怎么知道关宝鉴要给我转钱?还有他昨天晚上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昨天就知道? 把心里的疑问跟金老头一说,金老头在电话里头嘿嘿笑了起来:“哎呀,这事情闹的,我也就跟你岑老弟这么一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关大头啊!” 岑济只是催着他快讲,这金老头太会吊人胃口了! 原来昨天下午金老头刚到村上,看到关宝鉴也在,就知道这椅子估计已经是被卖了。 但是金老头的客户,也就是那个白衬衫后面的人,非常需要这把椅子,属于势在必得的那种。 没办法,金老头就跟那个白衬衫商量了一下,说出了岑济手里还有张翘头案没出,价格大概在六百万左右的样子。 两人约定好:如果椅子没卖给关宝鉴,那无论如何都得把这椅子拿下;如果椅子已经出手,那两人就假意要买翘头案。 为什么明明是买椅子,却还要装作买翘头案呢? 因为他们这个行当,流动资金一般比较有限,行情也都稳定,像岑济这种隔三差五就往外面甩卖好东西的人,实在是少的可怜。 金老头只好赌关宝鉴如果买了这椅子,肯定已经花掉了不少流动资金,而且这椅子肯定也会立刻挂到市场上销售,以便回笼资金。 接着金老头先进院子,白衬衫在后面找买手去醉古堂看了椅子,确认椅子已经被关宝鉴拿下。 之后在双方喊价的时候,白衬衫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金老头,背后的金主明确要求必须把椅子拿下。 金老头这时候上不了也要上了,只好赌定关宝鉴手头上的流动资金绝对紧张,最多不超过600万,因此对着关宝鉴的报价持续加价。 在关宝鉴第一次让司机去院子外面打电话的时候,金老头就已经知道这椅子是肯定能拿下了。 果然手机上传来消息:醉古堂急于出手,要价680万! 金老头果然是老谋深算,在关宝鉴不断加价的情况下,还指挥买手还了一手价,最后677万成交。 等到关宝鉴第二次让司机出去打电话,就是醉古堂那边细节已经敲定,资金已到位,因此关宝鉴也不再盲目加价,喊到708万。 金老头把消息告诉白衬衫,白衬衫知道大局已定,顺手答应金老头把戏演完。 等到翘头案价格定下,白衬衫就着急回去处理椅子了,因此就把金老头撇下。 听金老头把昨天晚上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之后,岑济心里直喊mmp!这老不死的心眼子忒多! “金老师你这心思太可怕了,以后可不敢跟你做生意啊!” “岑老弟哪里的话,我这不也是给你谋福利嘛!要是没有我昨天晚上加价,那翘头案哪能卖上700万,最多650万就顶天了!” 说来也是,这另一方面也给岑济多赚了一百多万呢! “你告诉我,就不怕我跟关宝鉴说?”岑济有点不太相信,金老头无缘无故就告诉自己这些干嘛,接着醒悟过来:“不对,你就是想让我告诉他,让他吃瘪!” 这个老东西,得亏自己昨晚还心疼他,送他茅子,他竟然想着拿我当枪使! 因为金老头是不知道关宝鉴有没有打钱给岑济的,他今天打电话过来的意思有两个。 一是如果关宝鉴没有给岑济打钱,那就跟岑济说椅子已卖,而且还是高价! 那岑济肯定要去找关宝鉴要钱,不管关宝鉴最后有没有给钱、给了多少钱,岑济心里肯定会对醉古堂有意见,下次跟醉古堂合作的时候就要考虑一下。 二是如果关宝鉴给岑济打了钱,那跟岑济说这件事的目的就很明确了:这次翘头案我帮你卖了这么高的价钱,这个人情你总要还吧? 下次岑济出手其他东西,比如另外两张桌子的时候,要不要先考虑下博古斋呢? 好啊,这个金老头,可真是、真是个玩意儿! 挂掉电话,岑济对金老头后面讲的话都没怎么听进去了,本以为自己把两个老板玩弄于股掌之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工具。 倚在门口抽了两支烟,岑济刚准备放声大啸,以表达自己以后只跟金钱亲如兄弟的时候,电话又响了! 醉古堂关总! 接通之后,关宝鉴那标志性的八旗子弟声音就传了过来:“岑老弟,刚才是金老头跟你邀功吗?” 岑济眼前一黑,怎么个事儿,我今天就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关总你是给我手机装监控了吗?”岑济有点害怕,自己昨晚好像还不小心点到了什么奇怪的网站。 “不是不是,我哪有那个本事,刚刚金老头跑到我这里阴阳怪气来了,还说什么以后岑老弟你的生意,我估计是做不成了,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岑济心里有点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不知道金平海有没有把事情跟他说,毕竟多花了一百多万冤枉钱。 “那不能,以后肯定还是跟关总多多合作的!” “岑老弟,你不要说好话安慰我,他们昨天干了什么我都知道,他是不是告诉你昨天帮你抬了价,以后要还他人情?” 啊这?金老头这么野的吗?去醉古堂挑衅关大头?他那个身板不怕被关宝鉴吊起来玩到脱力啊! 岑济心里发虚的敷衍了几句,毕竟自己才是得便宜的那个。 关宝鉴听出了岑济的意思,豪爽一笑,让岑济别担心,自己不会往回要钱,同时说出了他原本的计划: 早在年初,江城古玩市场就有人在收购明清时期的官帽椅,而且是指定样式的,整体风格就跟岑济出手的那把椅子差不多。 这个买主出价很高,在江城收过蝙蝠纹、麒麟纹两把椅子,其中麒麟纹的那把椅子脚档还是断的,对方也出到了三百多万的高价。 但是收到两把椅子之后,这个买主还在收购,似乎是要凑齐一套,估计是有求于人,要送套大礼。 关宝鉴在看到这把椅子后,立刻就要拿下,并且要以寄卖的方式收,因为他根本不担心出货的事,风险还低。 在椅子到手后,立刻就有市场的买手来问价,一问就知道是背后买主请来的。 等到了岑济村上的时候,关宝鉴一眼就认出那个白衬衫是买主的人:他金老头一个鉴定师,到哪搞钱请司机啊! 于是关宝鉴将计就计,按着椅子的溢价,往上喊翘头案的价格,等于是用金老头背后买主的钱给自己买翘头案,横竖到最后自己都不亏。 至此,岑济总算是搞清楚了,自己手里握着电话,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这尼玛的拍电影呢? 自己原来就是个npc一样的角色,太可怕了,以后还是少跟这些人打交道,自己纯洁的心灵被污染了! 而且岑济还想到了一点:如果金老头跟关宝鉴关系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差,他们两个故意借着岑济的台子,合伙给背后的买主唱了一台戏呢? 不敢想、不敢想,介尼玛简直就是古董局中局中局! 挂完电话,岑济又抽了两支烟冷静一下,正准备起身转转,呼吸新鲜空气换换心情的时候,电话又响了,我靠,这就是千万富翁的生活吗? 还好,原来是单位分管领导打来的,先是嘘寒问暖一番,然后问了什么时候去村上,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啊等一些没有营养的废话。 岑济嗯嗯啊啊的配合了一下,对方在得到满足后,发出爽朗的笑声,随后进入正题。 听完对方的屁话后,岑济一阵无语。 原来是办公室接手自己岗位的人员对业务不熟练,想请岑济在村里的时候,可以兼顾一段时间工作,等新人上手了就成。 要是以前岑济也就捏着鼻子认了,或是找个理由搪塞一下。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自己现在是千万富翁,财富自由了你懂吗? 现在岑济终于明白北野武当年发达了之后,为什么花钱请人在前面开自己的豪车,自己在后面坐出租车,逢人就说:看!前面那是我的车! 看来有必要让自己的分管领导认清自己的身份了,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做不了,另请高明吧!” 没等他反应过来,直接挂断电话。 正在岑济暗爽的时候,爸妈回家了,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群人,没错,少说得有十几个人。 “阿济啊,这是你二姑姑、二表舅、表弟……”老妈跟报菜名一样让岑济出来招呼一下亲戚们。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不过岑济微微一笑,就怕你们不来,一起来更好,我要打十个! 第36章 不是真相的真相 “快!阿济去泡茶,抓点瓜子、点心出来!” 岑济只好照办,屋子里热闹喧天、人声鼎沸。 “三姐,我家小孩最近大学才毕业,到现在都没找到班上,天天在家我都急死了,就靠我一个人在厂里打工,呜呜呜……”这是卖惨类型的。 “三姐,这房子要翻新了,连个全屋空调都没的,我家老大在县里商场卖大金空调,优惠很大哎……”这是来找冤大头的。 “啊哟,这破房子还翻新什么,直接推倒重建,我认得一个施工队,六个月包工包料,绝对给你干的漂漂亮亮的!”这是来开发新客户的,唉?重建?有意思,这个稍后细聊。 “大哥,最近家里实在是紧张,能不能先借我十万过过手应急,等我手头宽裕了就……”我靠,过分了啊,你头上丝袜都没套就敢抢劫? 一群人围着厨房里的爸妈转个不停,但是却毛事没干,期间还把家里酱油瓶给打碎了,搞得老爸还得骑个电瓶车去镇上买。 闹哄哄的终于是到了中午,一屋子人满满当当的坐了两大桌,岑济脸色铁青地坐在上首桌子的主位上,老爸推了几次也没推动。 老爸见状只好转身去房间里拿酒去了,过了一会儿手里捧着两瓶5年口子窖,还是过年时候别人送的,自己一直没舍得喝。 这时候一个表舅尖声笑着:“大老表,发这么大财还喝这个酒啊!” “啪!”岑济捏着一双筷子,重重在桌上一拍,玛德,磕到手指甲了! 强忍住疼痛,岑济开口:“各位叔伯婶娘、姨舅老表,发财的是我,不是我父母,你们别搞错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发财了还不孝敬你父母啊?”一个表婶摸了摸头发,眼神瞥了过来。 “表婶,我都三十多岁了,我怎么花钱不用你教!” “三十多岁还不结婚,怎么当家理事哦?”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岑济等的就是这句话。 “没错,我已经谈了一个对象,预计明年结婚,目前还有点难处,想请各位帮帮忙!” “你们一家人发了财,还要请我们帮什么忙!” “就是!” “还不是看不起穷亲戚了,要赶我们走呢!” 啊呀,你瞧这话说的,呐,是你自己要走的喔! “听他怎么说!”一旁的表婶扯住旁边要叽叽喳喳的表舅。 “咳咳!是这样,我找了个小姑娘,银行上班的,家里有两个弟弟、一个哥哥,都还没结婚。”岑济侃侃而谈,说到兴起还竖起手指。 “他们家说了,彩礼要101万,百里挑一,改口费九万九,还要在金陵还有他们家各买套房!” “再给他们兄弟三人一人配辆大米su7,每人再给他们38万8,这婚事就算成了!” “我在家里左算右算,手头还差个二十来万,本来想着今天去各位长辈家里借点,没想到大家这么心疼我,自己就来了!” “那刚好,我今天现场打欠条,两万起借,等我手头宽裕了立刻就还,绝不拖欠!” 岑济从口袋里掏出本子和笔,一本正经的摊开。 “那我借10万!”一个表叔开心大喊,起身就要过来。结果被他老婆一把拽住:“你个猪婆龙,他说的是借给他,不是借给你!” “岑敬济!你给我下来,怎么跟长辈们说话的!”老爸气冲冲地用手指着岑济,还喊出了大名,岑济就坡下驴,直接溜出去了。 堂屋里依旧是热热闹闹,不少人围着老爸说话。 “大哥,阿济那小子说的是真的吗?” “三姐夫,这阿济谈的对象要求这么高?” “兴德啊,这是哪里的姑娘,怎么这么得(dè)僵?” 老爸刚想开口说没有的事,老妈在门口盯着他清了清嗓子。 “唉!是隔壁西边省的!” 众人纷纷扼腕叹息,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劝阻老爸不要答应这门亲事。 要是岑济在现场,肯定感动的热泪盈眶:大是大非面前,亲戚们还是靠得住的! 溜出门后,岑济顺着村里的小河一直往下游闲逛,两旁是已经收割完的稻田,田里面满是不到一尺的稻茬,收割机打碎的草屑一团团的搭在上面,像一顶顶帽子。 小河一直往下流淌,经过一处闸口,闸口下方是一口大塘,与小河有三米多的高差,塘口面积上百亩,呈长条形,相当于是条被拓宽的河道。 继续往下游走,是一处拦水坝,往下又是一条窄河道,落差有四五米,旁边有一处废弃的机房,几十年前这里是一处小水电,专供农忙时用电。 岑济笑了起来,这里就是他们摸秋混成大队欢庆胜利的地方,找到了那处土窝子躺了进去,欢乐时光仿佛就在昨日,四周草色尚青,偶尔有白色的蒲公英点点飞过。 手枕脑袋望向天空,白云几朵悠悠飘动,天空湛蓝如洗,耳边是哗哗的流水声,麻雀在稻田里蹦蹦跳跳啄着散落的稻粒。 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继续往下游漫步,北边是新建的中心小学,再往下是小学旧址,教室砖瓦房已经濒临倒塌。 操场上的升旗台只剩下一块破碎的水泥台座,旗杆早已不见踪影,小时候自己还舔过旗杆子,甜的。 教室旁边是原来的食堂,以前搞集中办学,取消不少村小,不少学生都从十几公里外到中心校来上课。 中午带的铝制饭盒放好米、水,就放在食堂里蒸熟,中午从书包里拿出罐头瓶装的酱菜,凑合着就是一餐。 有条件的花上两毛钱就能打上一份素菜,五毛就能吃上肉,大多是混了山芋粉的肉丸子,好在老师自己也吃的一样,日子清苦也平常。 上前推了推食堂的大门,只发出嘎吱的惨叫,锈蚀的合页已经难以运作。 “你是来干嘛的?”一个老头拄着拐杖立在操场上大声喊道。 “我以前在这上学,想回来看看母校!” “哦,那你上学挺早了!”老头慢慢走近,身上穿的中山装已经洗的发白,呈现出一种淡蓝色。 “这里废弃了有二十多年了吧,我就住边上,镇上就请我来看门,图个方便。”老头似乎很久没跟人说过话,逮住岑济就开始唠。 “以前学校里还有个邱老师也在这住,后来得急病死了,就剩我一个了。” “邱老师?我怎么不记得学校还有个姓邱的老师?” “你不知道?那你肯定没上过学前班!她不是公办的,是老民师,专门带学前班。”老头说的唾沫横飞。 “她脑子轴的很,一直想考大学,给他爸爸气的够呛,他爸爸以前是初中的副校长?还是什么主任,反正是个头子。” 邱老师?爸爸是初中的?难道是邱慧娟?! 岑济从口袋里掏出烟,给老头点上,二人就坐在教室门口的台阶上聊了起来。 老头姓伍,以前镇上水泥厂的破碎组组长,腿被石料砸伤了,就此被安置到小学来看大门。 原来邱慧娟考大学没考上,她爸爸就不让她再考了,强制她到小学当了民办教师。 邱慧娟虽然在当老师,却一直继续在考大学,没有考公办老师,因为当时中心校规定公办教师不准考大学。 当时不少同事也对她不理解,觉得她不合群,她的性格也就渐渐变得孤僻起来,一辈子就住在小学里。 再后来,新小学建成,旧校址废弃。学校也取消了学前班,幼儿园都变成私立的,邱慧娟的爸爸也去世了,新任校长就没再管邱慧娟的事情。 邱慧娟自己也没有去闹,一直在镇上几个幼儿园当老师,直到去世也没有离开这个小镇。 岑济听完一阵唏嘘,没想到自己小时候就跟邱慧娟在一个地方生活了六年,但自己却没有印象。 “那她是什么时候过来教书的?”岑济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可记不清了,我记得好像她原来是在公社上班,后来公社出了什么事,他爸爸不给她去,之后才到小学来的。” 出了事?难道是曹露露洗澡被偷窥那件事?可是在这个时空里面,自己是没有参与的,那最后发生了什么? 岑济又继续问伍老头,伍老头一直不说话,就抽烟,岑济都怀疑这老头是不是在骗自己烟抽,故意吊着自己呢! “唉哟,实在是记不清了,具体是什么事情我真不记得,但是我知道有个事情闹得挺大!” 岑济真想把伍老头的面具撕下来,看看到底是不是金平海那个老不死的,怎么这么会吊人胃口呢? 接连催了好几遍,伍老头终于悠悠开口。 “公社的文化站站长是同性恋!” “啥?”岑济差点把烟头塞嘴里来个反向致敬。 “对!站长跟副站长两个人都是同性恋!”伍老头像是抓到了重点,思路一下子通畅了,接着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原来在这个时空里,没有自己的参与,吴建国最后也抓不到人,曹露露就一口咬定是林思聪在外面偷窥。 吴建国只能抓人,最后迫于无奈,刘丽萍说出了林思聪是同性恋的事实。 曹露露应该是早就发现林思聪跟站长的事情,而且他们两个幽会的地点就在那条巷子里,之后她在摸清吴建国的散步规律后。 借“偷窥”为由趁机发难,并以此为由,想调换岗位,在另一个时空里,因为有岑济的参与,她成功了。 但是在这个时空里,由于没有那个二流子替罪羊,曹露露要想换岗,只能咬定林思聪,赌他不敢把这件事暴露出来。 结果很显然,她赌输了。 具体的细节伍老头记不清了,只有同性恋这个事情,他记得很清楚,因为太爆炸了。 这件事最后搞得一地鸡毛,林思聪夫妻二人都被调走,曹露露被调到农机站,站长自己知道待不下去,去南方做生意去了。 不过伍老头后来自己说的乱七八糟,跟前头说的又不一致,还说什么刘丽萍还去医院做了检查,让岑济开始怀疑起了整件事情的真实性。 这算是真相吗?如果较真的话,这只能算是部分人眼里的真相,真正的真相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了。 毕竟真相是最不可捉摸的事,当事人只要自己不发声,或者发不出声,那真相就永远掌握在别人手里,掌握在说话的人手里,就像伍老头。 把剩下的半包烟都送给了伍老头,岑济一个人开始往回走,看来邱慧娟之所以没回公社,应该是被她爸爸强制要求去小学上班了。 等回到了家里,亲戚们都走光了。爸妈两个人正在厨房里洗锅擦碗,还拌着嘴。 “就你嘴巴碎!非要跟你家里人讲,搞这么多人来借钱!” “我讲?那你家里人怎么知道的?” 岑济赶紧上前劝劝,一边端起碗吃着饭一边说:“我说你们以后那小饭店就别开了,就在家养老!” “你把钱自己留着吧!就几百万够花吗?房贷一还还能剩多少?那娶媳妇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老妈连珠炮似的一顿叨叨,岑济捧着碗乐呵:“你们回来就在村子里种种菜、养养花,那日子过得不舒服吗?” “钱你们不用担心,我还有两张桌子没卖呢,够你们两个花销了!” 吃完饭,老爸凑到岑济跟前,小声说道:“我和你妈还能干的动,饭店不干就不干了吧,但是总在家里歇着也不是个法子!” 岑济心里一动,哟,老爸自己还有想法呢!来来来,说出你的愿望,儿子咬咬牙给你实现咯! “你看这村子里都没什么人住了,好多水田都被外来的种田大户给承包了,我想着这田地给外人承包,不如我来承包!” “以后给村子里修个养老院,把这些不愿意进城的老人都请进来,好歹有个照应,我们也不收他们的钱,乡里乡亲的。” 岑济听了点点头,现在村子里都是老人,年轻人或者中年人都出去打工,中年人不愿意种田,年轻人不会种田。 十几年前开始出现种田大户,他们以三四百块钱一亩的价格从村民手里承包土地,贷款购买收割机、拖拉机,统一育种、统一栽种、统一收割。 出去打工的村民,想着土地荒着也是荒着,每年转包给别人还能收个几百块,就纷纷将土地转给大户。 继续种田的村民,随着年纪渐长,已经无力承担农田的劳作,在子女的劝说下也逐渐把土地流转给大户。 现在芙蓉村的土地几乎有九成被两三个大户承包,规模化种植终于在21世纪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不过与几十年前不同的是,这次的农业生产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所以我想自己来承包,赚来的钱用来给村子里修路、修养老院,以后再种点水果、蔬菜这些经济作物,只要能经营的好,自给自足是没问题的!” 老爸说的挺有道理,不过岑济提出了一个问题:“人从哪来?种田大户会开拖拉机、收割机,这你也不会啊!那么多田你自己种要累死!” “就算你愿意,我妈肯定也不愿意的!” 老妈只想打打麻将,每天刷刷抖音就行了。 “人肯定有,而且还不少,摊子支起来肯定比做小饭店强,现在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这几年大环境确实不太行,县城里不少商铺都在出租转让,开发区里面的企业也是经常停工放假。 岑济脑子里灵光一闪:“我倒是有个办法,以后不仅不缺人,说不定大家还都抢着来!” 第37章 老父亲办企业踌躇满志 俊后生绕情丝左右为难 “你有什么办法?”老爸一脸狐疑。 “以你的名义开个农业科技公司,每年寒暑假对外招聘实习生,每年毕业季招聘大学生!” “大学生还能到这来?” 能啊,那简直太能了!三千块一个月你招不到农民工,但是你可以招到二十几岁的大学生! 寒暑假实习证明?开! 三方协议?签! 假期实践活动?做! 总之一句话,学生们需要什么我就开什么,学生们缺少什么我就提供什么! 还有就是瞄准大城市的高素质人才,什么是高素质人才,那些大厂里一到35岁就被优化掉的啊! 多找几个人在各大论坛、学校贴吧里面发帖子,专找那些一到35岁就优化掉的,在家焦虑找不到工作的,只要愿意过来就报销车票。 直接挂牌:高素质优秀人才“充电站”。 什么意思?我知道我这里庙小,你们这些优秀人才肯定还是想进大厂的,我这里就是给你们提供一个中转站。 给你们基本工资,包吃包住,干些力所能及的体力活,要是干得好也能继续干。 要是不想干,我们也不挽留,哪天觉得外面不好了,欢迎你回来,反正村里空房子多得是,我全给租下来,给优秀人才们当宿舍。 凭什么过来?就凭我这是正规企业,只要来上班的,就给你交社保,让你社保不断缴! 老爸听完目瞪口呆,坦白他自己本来是打算找些年纪大的,在工地上已经干不动的五十几岁农民工。 这些年房地产萎靡,不少泥瓦匠、木工、漆匠什么的都找不到事情做,刚好老爸自己以前也干过工地,不少工友的情况他也都知道。 既然自己儿子现在愿意支援,那自己也乐得帮助他们,但听岑济这么一说,这不是要做简单的承包大户,而是要大干一场? 一番话说得自己也蠢蠢欲动了,没有什么比干事创业更能激发一个中老年男人的雄心壮志了! 父子俩在院子里大呼小叫,消停下来后,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谁来牵头干这个事?具体来说就是缺个总经理啊! 岑济肯定不行,身份摆在那,除非自己辞职,不然就去喝茶吧! 老爸你让他当个泥菩萨装装相差不多,但是他没有这种运作企业的经验。 老妈?老妈只想打麻将,俗话说“家有三班赌,再苦都不苦”嘛! 父子二人绞尽脑汁,岑济一个劲的在想有没有哪个同学朋友需要找份工作的,自己可是要把个总经理给他做做! 可这人还真不好找,首先这人得知根知底,值得信赖,不然父子二人被人骗了都没辙; 其次这人还得精明干练、为人四海,不然没法跟各个机构、员工打交道; 最后这人还得经验丰富、老于农事,不然这摊子迟早要倒! “有了!”老爸一拍脑袋,兴冲冲地抓住岑济的肩膀:“就找县长!” 岑济眼睛一黑,老爸你这是做什么?你直接找市长、省长得了! 老爸好一阵解释,岑济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说的“县长”是一个人的外号,这人岑济在80年还认识。 他就是蔡生全,芙蓉小学一年级第一名。 岑济一寻思,这确实可行,蔡生全就是一个村的,比老爸还小几岁,小时候就是老爸的小跟班。 长大后又出去闯荡,学了一手卤菜生意,在县里做的风生水起。 “他愿意来吗?”岑济有点犯难,毕竟人家早就搬去城里住了,几十年都不回来,你一句话就能让他回来继续在田里找吃的? “我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但最起码能有个六七成!”老爸对此倒是胸有成竹。 说干就干,老爸晚上吃过饭就跟老妈去了县里,准备把店关了找蔡生全谈谈,岑济放话自己只管出钱,让老爸别担心。 送走父母之后,岑济坐在院子里盘算,自己这两趟回24年总共进账1700多万,还好除了卖笔筒的那次用的自己的卡号。 其余的转账都是用的大学时候,用老爸身份证办的生活费卡,不然这大额资金自己还是有点害怕的。 自己准备先拿500万给老爸前期开业,把全村的土地都承包下来,包括河塘水面,估计承包费得在30万左右一年。 如果蔡生全不愿意的话,岑济准备找自己的一位高中同学来试试,他是干工程监理的,19年高峰上车在江城买了两套房,今年上半年血亏一半离场。 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儿子,前几年各地工程火热时候赚的钱全都扔进房子里了,可以说是欲哭无泪。 请他来搞一些工程建设应该问题不大,另外他也是年轻人,对新鲜事物学习能力还比较强,跟蔡生全能形成互补,倒也是个不错的方案。 想了一会儿,岑济打电话给金老头,请他帮忙发动人脉,到芙蓉村做个实地考察规划,金老头满口答应,随后又开始问起那另外两张桌子的事,岑济嗯嗯啊啊糊弄过去。 接着又在网上下单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什么肘子罐头、红烧肉罐头都买了不少,还买了一盒评书磁带,这玩意可以给社员们放着打发时间。 又在各大平台上看了一下太阳能发电机,村里到现在都没通电,自己好多东西用不了,马上要炒瓜子,肯定要装灯泡照明。 村里一直到90年代中期,都还用不上稳定的电力,那自己可等不到那时候,自己计划里面还有不少项目没上马呢! 现在太阳能发电一是电量小,二是安装麻烦,80年生产队里还全是茅草房,太阳能板压上去说不定就塌了。 水力发电呢又不稳定,虽说村里有条河,但一到冬天必定封冻,80年冬天那可比现在冷多了。 柴油发电机?太不划算了,光是柴油就没法弄,公社也没有多少柴油,只有文化站的放映员才有,每月都是定额定量的。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买个小的太阳能发电机,带个大点的蓄电池,这东西以后就专门给露营灯什么的充电。 又在网上买了几把充电的电推子,还有一大批洗发膏、肥皂什么的,大合唱之前给村里的小孩都理个发精神精神。 过了两天,老爸那边还没有动静,自己买的东西也都差不多到货了,岑济准备晚上摸黑就回去了。 2024年10月23日晚 把露营灯都塞进行李箱,钢笔全都去掉包装盒,统统塞进双肩包,瓜子拖了一麻袋,一些必要的香精、调料用个小袋子装好。 太阳能板跟蓄电池都丢在空地上,待会儿准备绕着它转圈带走。 剩余的瓜子岑济都丢进了车里,反正以后都往崇文那边送,等鲁求英带自己去那边把仓库定下,什么东西都往里搬。 这次得快去快回,上头已经通知了,下周一就得去村上驻点,到时候自己必须赶回来。 “陈哥!陈哥!你睡了吗?出大事了!” 刚站稳身形,门外就传来李子诚拍门喊叫声。 顾不上刚运回来的东西,几脚把货物什么的踢进床后边,岑济掏出手电就开了门。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邱慧娟她爸要带她回家,邱慧娟不干,现在手里拿着剪刀要自杀呢!” 李子诚说的又急又乱,岑济听得心惊胆颤! 二话不说锁上门就走,李子诚在后面急急跟上,结果岑济一个不注意就摔了个狗吃屎。 玛德,心急就出乱子,自己手里攥着手电筒都不知道开! “陈哥陈哥!我骑自行车来的,快上车!” 骑车的时候,李子诚说左青峰在邱慧娟门口拦着,硬是没给邱慧娟她爸爸进去,让李子诚赶紧过来报信。 好样的!小左,哥哥我没白疼你! 岑济在后座上打开了手电筒,雪白的光柱像一条光剑直直射向前方,李子诚很想问问这手电筒在哪买的。 但是这个时候问这个,他怕岑济打他! 不一会儿,二人就到了公社,李子诚把车往墙边一靠,顾不上打站脚,领着岑济就往后院冲。 这时院子里全是人,大多是公社的干部,人群都围在一个拐角处的房间门口,沙永红跟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说着什么。 那个戴眼镜的估计就是邱慧娟她爸,他两眼茫然的看着沙永红,嘴唇不住地发抖。 “老邱,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沙永红披着外套,右手不停地指着邱慧娟爸爸:“她想考就让她考,你非让她跟你一样去教书吗?” “小娟在这呆的好好的,你说你犯什么混?还把她锁家里?你这是大老爷们干的事吗!” 沙永红来回踱着步,又去敲了一下门:“小娟呐!你爸爸答应你了,不逼你去当老师,你先把门开开!” 左青峰张开双臂撑着门框,拦在门框一脸威武不能屈的样子。 见屋内没有反应,沙永红看着左青峰气不打一处来,人家父女两个闹矛盾,你个小兔崽子凑什么热闹。 伸手一把揪住左青峰的领子,两眼瞪住,左青峰一副英勇无畏的样子,沙永红只好松开,急急走开。 左青峰心里都委屈死了,自己看到邱慧娟回来,就想着找她借手电筒,准备去找曹露露在河埂上探讨一下革命理想。 可谁知道邱慧娟直接就答应了,但是让他在门口守住,谁来都不要开门,本来邱慧娟她爸来的时候,自己就准备让开的。 可谁知道邱慧娟在里面说:“你今天要是让开,我就拿剪子戳自己,陈继革知道了也不会放过你!” 左青峰傻眼了,只好把话跟邱慧娟她爸说了,她爸瞬间出离愤怒,在院子里叫喊起来。 再后来人越围越多,左青峰已经是骑虎难下,干脆就摆出一副赖皮脸的样子,抓住机会赶紧让李子诚去找岑济来救自己。 这时候岑济刚刚从人群里挤进去,左青峰一眼就看见了,扯着嗓子大喊:“我跟陈老师的友谊情比金坚,为了陈老师,我绝对不会让开的!” 岑济一脸感动,青峰啊!好样的,不愧是刀枪里滚出来的! 但随后又是一头黑线,得了,这下跳进长江里头来个花式蝶泳也洗不清了! “你是谁?”邱慧娟她爸盯着岑济。 “我叫陈继革,是芙蓉小学的老师,跟邱慧娟是朋友!” “岑继革?” “是陈继革。” “我知道是岑继革!” 玛德,忘了江城地区平翘舌音不分了,这段时间大家一直喊的都是cen,岑济自己心里总是心虚,非要当自己是陈继革。 “我怎么不记得小娟有你这么个朋友?”邱慧娟她爸扶了扶眼镜打量着岑济。 “我们才认识不久,邱慧娟给了我的学校很多帮助,我非常感激!” “我叫邱家森,是小娟的父亲!” “叔叔好!” “那个,你跟她是朋友的话,那麻烦你去劝劝她,不要做傻事!我就这么个女儿,我、我拜托你了!” 邱家森上前握住了岑济的手,使劲摇晃。 岑济点点头,在心里大喊:瞧好了吧您内! 大步走上前去,拍了拍左青峰的肩膀,朝他点了点头,左青峰立刻就笑嘻嘻地让开走到一边。 “他能行吗?曹露露都没能进去,他一个才跟小邱认识没多久的人能劝好吗?” “就是啊,这小左怎么回事,要是出了问题怎么办?” “你们就放心吧,这个岑老师本事大的很!” “上次那个流氓就是他抓的!” 人群一阵叽叽喳喳,沙永红让大家都安静一下,然后跟着邱家森弯着腰走到门前。 “你们不要过来!”邱慧娟在里面喊,沙永红跟邱家森只好灰溜溜地往后站。 “岑老师,我该怎么办啊?”邱慧娟眼睛红红的,眼泡比平时都肿了一大圈。 啊这?小姑奶奶,你自己没想好吗? “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吧!”岑济也搞不清楚状况。 邱慧娟嘟着嘴把事情跟岑济讲了一遍。 原来邱慧娟母亲走得早,他们父女两在一块生活,邱家森觉得自己没能照顾好她妈妈,所以对邱慧娟爱护有加。 中秋节那天回家,邱家森从县里了解到明年高考之前都要进行预考。 而为了提高整体学习成绩,优中选优,参加预考的学生,必须要先过学校自己组织的联考。 邱家森知道自己女儿成绩是什么样,估计联考都不一定能考上,为了不耽误女儿的前程,就打算好好劝劝。 邱慧娟一听到邱家森不给她考大学,当时就哭了,自己已经复读了三年,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姑娘自己心里绕不过这个坎儿,岑济心说要是没遇上我,你后半辈子也绕不过这个坎儿。 接着邱家森就把她关在家里,让她好好想明白,而且公社里头还出现偷窥小姑娘洗澡的事,以后就别在公社上班了。 去小学当个民办教师就挺好,好歹是个正经工作,在公社上班还欠着沙永红人情。 之后就是沙永红到家里找邱慧娟,沙永红也是个暴脾气,两个人话不投机当时就吵了起来。 趁着沙永红跟邱家森在吵架,邱慧娟偷偷跑了出来,回到公社之后,就看见左青峰鬼鬼祟祟的来找她借手电筒。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跟岑济了解的差不多了,岑济想着安慰她一下,不过又疑惑地问:“那你为什么要拿剪子,跟小左说、说我不会放过他?” 邱慧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声音也变得微弱:“那、那我要是受伤了,你会放过他吗?” “那肯定不会放过他!” 邱慧娟又解释了一下,自己当时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跑的太急,袖子被门上的钉子挂到了,扯下来一块布。 到了宿舍,就想找块碎布给缝上,结果小左看到邱慧娟拿着剪刀,大脑就宕机了,以为她要想不开。 邱慧娟又气又笑,就顺着他的话头故意吓唬他,结果这小左当了真,还在院子里大呼小叫。 追着邱慧娟来到院子里的邱家森跟沙永红,一听小左这么喊,当时也不敢动了。 邱慧娟在房间里知道事情闹大了,自己是没办法收场了,正在房间里面着急呢。 就在这时候,脚踩二八大杠、手持光明利刃的岑大善人。 登场了! 事到如今,岑济可算是搞明白了,只能说现在的年轻人冲动又质朴,鲁莽又可爱。 “那你以后还想在公社上班吗?”岑济笑着看向邱慧娟。 “我以后都没脸见人了!”邱慧娟头低到了胸口。 “那去小学当老师吧!这样就看不见公社里的人了!” “我不想去,我还想考、考试呢!学校不给老师考,我爸爸也肯定不会同意的。” “那你可以到芙蓉小学来,我同意你考试!”岑济拍了拍胸脯。 “真的吗?”邱慧娟抬起头,一脸欣喜。 “我保证,我就是校长,你以后就是副校长,不然你干校长,我当副校长也行!” 两人说定,岑济就打算出去跟邱家森说说,这么长时间不出来,外面人估计都等急了。 “出来了、出来了!” “这个岑老师还真有本事啊!” “他跟邱主任在说话了!” 岑济把邱慧娟的想法跟邱家森说了,邱家森很是担心:“芙蓉小学离初中太远了,走路来回都得一个多小时!” “我们生产队马上就该盖宿舍,以后邱慧娟可以住里面!” “你们生产队都没通电吧?而且她一个女孩子,住那里多不方便!” “这样吧,邱叔叔,过一阵子,等宿舍盖好了,我请您过去看看,给提提意见,要是您觉得行就行,觉得不行,那我也尊重您跟小娟的意见!” 沙永红见双方谈的差不多了,就过去打个圆场:“老邱啊,差不多得了,我们做长辈的,只要子女平平安安的不就好了!” 说完又看了看天,拉着邱家森的手就往外走:“你看都这么晚了,我都困了,该睡觉就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小露啊,你晚上在这陪着小邱睡一晚,跟她好好谈谈心,你们女同志说话方便些!” 曹露露在旁边配合的点了点头,朝着邱慧娟宿舍就走了进去。 “小娟,你还好吗?”曹露露回身把门锁上,院子里人都已经散去。 邱慧娟扑到曹露露怀里:“哎呀,我都羞死了!这以后没法见人了!” “还好有岑老师在,那你以后要去芙蓉小学当老师吗?”曹露露拉着邱慧娟的手靠在了书桌上。 “应该吧,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肯定不能在公社了。” “咦?这是什么,这笔真好看!”曹露露抬头看见了书桌上的笔,伸手就拿了起来。 邱慧娟晚上正想拿笔写日记呢,笔和本子都摊在书桌上,曹露露顺手就把笔攥在手上,可是怎么都拽不开。 “噗嗤!”邱慧娟笑了起来,刚开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打开,后来想起来自己有个叔叔的钢笔是拧着开的,就试着拧了一下。 帮着曹露露拧开笔帽,闪亮的14k金尖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好漂亮的笔啊!”曹露露一声惊呼。 没办法,这写乐四季织就是主打一个颜值,24年都让不少人痴迷,更别说是现在了。 “这是在哪买的?应该很贵吧?” “是、是陈老师送的。” “陈老师还是岑老师,哎呀,农村里就是不好,平翘舌音都分不清楚!”曹露露抱怨。 “反正都一样,陈和岑有什么分别呢?”邱慧娟红着脸解释。 “要是今晚那个岑老师,可就、可就不太好了。”曹露露欲说还休的样子。 “为什么呢?” “今晚那个岑老师,就是个民办教师,没有编制、没有工资,还是大队的小学,条件那么差,只能娶个农村姑娘。”曹露露直接就说了出来。 “民办教师怎么了?只要一心为教育,把学生培养好不就行了!” “民办教师有什么好?要工资没工资,要待遇没待遇,我听说公社有的大队,连口粮都不给,民办教师要想吃饭还得自己种田!” “小娟,要是你,你会嫁给一个民办教师吗?” 第38章 柴火换炉社员兴致高 连夜炒货小哥毅力强 “我、我,只要愿意对我好,民办不民办的--” “小娟,你可不能这么想!有多少男人凭着一张嘴就糊弄女孩子,要钱钱没有,要房房没有,我可不想跟那样的人过日子!” “露露,那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那必须是有正经工作的,最好是城里的,吃商品粮的,最好、最好还是死了爹妈,长辈没人的!” “啊!怎么能这么想!” “哎呀,小娟你不懂,我跟你慢慢说……” 长夜漫漫,岑济一个人赶回了生产队里,草草洗了把脸就睡觉。 望着满屋子的货物,深深叹了口气,得找个机会把这些东西分给社员们,比如这些烧水炉子。 但自己也知道,升米恩斗米仇,不能一味地做烂好人,得让社员们通过劳动来换取,这样才会珍惜,自己可以吃亏,但绝不能让社员们毫无底线的占便宜! 后世里大凉山里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给了岑济不少震撼,就连自己所在的崇文地区,也遇到过难缠的贫困户。 比如一些村里的老光棍追着女干部要老婆的,一些好吃懒做的领到慰问的牛奶,屁股一转就去商店换了烟酒大吃大喝。 风气不会在一天就好转,但却有可能在一天之内败坏。 1980年9月26日星期五 中午放学的时候,岑济向学生们宣布: 学校食堂将于国庆节之后开火,向所有学生免费供应午餐一顿,小家村学生一日三餐均免费供应,碗筷自备。 中午岑济又去找了周有才,让他跟小家村的社员说一下,小家村社员要向食堂提供柴火。 作为补偿,学校将向提供柴火的社员家庭发放烧水炉子。 “乖乖!这大家不都得抢着来送柴火!”周有才咂吧嘴。 “哈哈,那就轮流来,一家供一个星期差不多吧?” “那肯定行,我现在就去跟大伙说说。” 晚上放学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社员过来围在教室场基上讨论柴火换炉子的事。 “不能吧?一捆柴火换一个不锈钢炉子?” “对啊!能有这好事?” “中午队长说的,应该假不了!” 等岑济散堂放学,小家村的社员基本都在场基上了,天色已经擦黑。 “岑老师!柴火换炉子是真的吗?” “对啊,真能换吗?” 岑济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突然一个黑黝黝的影子一晃一晃的移到了场基上,人群纷纷被挤开。 众人正准备破口大骂,只见黑影一翻,一个瘦削的身影从黑影下面钻了出来。 “岑老师!我给你搬柴火来了,听说你以后要给小家村的学生供三餐,我家可牛饭量大,你多担待着点!” 原来是蔡大妈,她脸上全是汗水,头发凌乱,混着草木灰跟泥土,在额头前面挂着一绺一绺的,嘴巴咧开笑,露出一口的白牙。 岑济没来由的鼻子一酸,王可牛中午放了学就跑回家,跟蔡大妈说了国庆节后食堂供应三餐的事。 蔡大妈一听,中午没吃饭就上山砍柴去了,周有才也就没通知到她,所以她也就不知道柴火换炉子的事。 小家村的社员们听蔡大妈讲完,个个都沉默不语。 对啊,食堂供应学生们一日三餐,自己送点柴火又能怎么样?怎么还想着换炉子是真是假? 岑济倒是没想那么多,从食堂里拎了个新炉子,把拉手放在蔡大妈手里:“蔡大妈,这炉子你拿回去烧水用,王可牛看我烧过很多遍,让他烧就行!” “这哪行、这哪行,岑老师你供学生们一日三餐就很不容易了,我哪能要你的东西!” 蔡大妈像是触了电一样往后缩,岑济一手把她拉回来:“那可不行,这是我跟大伙说好的,你们搬柴火来,我给炉子,柴火要管一个星期呢!” “这么多柴火要是烧不到一个星期,我还得再找你要!”岑济手指了指柴火,又指了指蔡大妈,板起脸来说道。 “那照、那照,这个星期柴火我包了!哈哈!” 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给蔡大妈发了一支,她就倚在食堂墙上美滋滋地吸了起来。 这下大伙看明白了,这学校是来真的! 有眼尖的,比如说外公,趁着岑济从食堂搬炉子的时候,往里面瞄了一眼:乖乖,里面的炉子一摞摞的! 外公当即就下定决心,下个星期的柴火他来承包,正准备开口表态。 “岑老师!下个星期的柴火我来挑!” 外公一头恼火,是谁抢自己的好事? 人群里挤出一个瘦小身影,原来是桂枝大嫂。 好好好!形势一片大好!岑济不怕大家来换炉子,就怕大家不来。 徙木为信,最重要的就是有人来搬这个木头,这下岑济的形象一下子就在社员们心中立住了! 以后自己再干些什么,社员们不说绝对支持,也断然不会全盘反对。 “好!桂枝大嫂,下个星期柴火就让你家送来!” 这下人群就炸了窝,一个个踊跃上前。 岑济赶紧伸手往下压了压:“同志们,供柴火我也要分个先后的,蔡大妈跟桂枝大嫂就算了,剩下的家庭,有学生在学校里上学的优先考虑!” 外公心里一下子泄了气,搞针对!绝对是在搞针对! 岑济笑嘻嘻地拿来纸笔,给家里有学生的家长排了号,小家村一共有21户,目前有7户人家有小孩在上学。 刚好排了7个星期,到入冬之前有学生的家庭都能用上烧水炉子,有学生的家庭一般都是人口多的,用水需求比较迫切。 剩下的14户,有的家里小孩已经超龄不念书了,有的是家里人口少。 岑济也不为难他们,用纸裁了十四个小纸片,依次写了1-7,每个数字都写了两个。 大家一起抓阄,抽到数字1的两家,就紧接着后面一起供应一个星期,这样到冬季来临前,大家都能用上烧水炉子。 外公抽到了“6”,心里直骂倒霉,不过想到还有人是“7”,又觉得还好。 人群散去之后,岑济用手提了一只烧水炉子去了周能军家里。 “岑哥?你这是?”周能军自己抽了个“3”,还得往后排呢。 “在你家吃了这么多饭,先把炉子预支给你!” 周能军高兴地接过,又问:“岑哥,你啥时候开火做饭啊,那天晚上你下的面条太香了,真想吃一碗!” “哈哈哈!想吃吗?那我今晚下面给你--” 岑济立刻打住,有点不对劲,这个周能军! “哼!过一阵子就是国庆了,这几天晚上我要干活,你要是愿意来帮忙,我就做宵夜给你吃!” “好好好!岑哥你可不要骗我啊!” 岑济打算今晚就开始炒瓜子,先炒个十几斤,琢磨出经验来。 等找到门道后,再叫上桂枝大嫂、蔡大妈,大黑蛋跟周能军就干体力活,自己居中指挥。 吃完饭,岑济把led灯挂在食堂的梁上,把整个房间照的亮亮堂堂。 把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之后,叫上周能军,让他把瓜子从宿舍里搬到食堂,点着一个灶烧开水,把两口锅都洗一遍。 自己从床底下掏出弹簧秤,就是华强买瓜的那个秤,不过自己的秤盘子下面没有吸铁石。 先称了十斤瓜子,让周能军用筛子筛掉灰尘、沙子,筛完之后用水洗,直至水清。 洗干净瓜子后倒进锅里,往里面放五香料包,冷水先泡半个小时,之后加盐、糖,开大火煮开,用中小火煮半个小时。 到点后关火,盖上锅盖,让瓜子充分入味。 “岑哥,这瓜子不是用炒的吗?怎么还煮上了,瓜子沾了水就不脆了!” “你懂什么?这瓜子不好吃我把锅吃了!” “那还得等多久啊?” “你饿了?” “嘿嘿,我困了。” 岑济突然想起来,周能军这几天一直在田里忙着农活,自己晚上把他喊过来干活确实有点不人道。 挠了挠头,有那么点愧疚浮上心头,便给他散了烟,对他讲起了故事,当然啦,比较刺激的那种。 “岑哥?岑哥?”周能军一脸焦急,自己刚听到要紧的地方。 “那康敏怎么了?有没有那什么?乔峰怎么说?” “说个头,到时间了,开始炒瓜子!” 小年轻就知道搞hs,让你学学乔峰的义薄云天,你竟然只想着康敏! 让周能军把另一口锅烧热,岑济把瓜子沥干水分,倒进锅里开始用木头铲子轻轻翻炒。 炒了一会儿,发现周能军蹲在地上打瞌睡。 岑济见状停下,嘴里念念有词:“没想到那康敏竟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自己松掉抹胸,肩上一片雪肌冰肤,煞是晃眼……” “啊?什么,她干什么了?” “干什么?来炒瓜子!” 周能军接过木铲子在锅里搅拌,岑济在灶下控制火候,两个壮小伙干的热火朝天,淡淡的蒸汽从食堂的窗口向外飘去。 岑济做的是最基础的五香瓜子,按照传统做法,应该是要用粗盐粒子混着黑铁砂在锅里炒制入味。 但是自己采用的是后世某个“百煮入味香”的瓜子制作方法,就是在炒制之前先水煮入味。 这样炒出的瓜子不仅瓜子壳有味道,里面的瓜子仁味道也很足,如果要制作不同的口味,那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呢?香精! 没错,就是在瓜子炒熟之后,按照固定配比往刚出锅的瓜子上洒香精! 撒完之后拌匀了,装上干燥剂,就可以分装销售了。 工业科技就是牛,不过岑济也算良心了,有些不法商家还会往里面加石灰、滑石粉之类的,让瓜子卖相更好。 忙活大半夜,终于到了出锅的时候了,岑济按照时间先后顺序分成了五堆。 等下尝尝什么时候出锅的口感味道最好,下次继续一步步改进,其实这个时候岑济只管洒香精,大家也会趋之若鹜。 但是岑济想把生意做长久,把这小小的瓜子打造成芙蓉生产队的拳头产品。 以后从事这个行业的人越多,能吸纳的就业人口就越多。随着包干的进行,肯定会把更多的剩余生产力从农田里解放出来。 这些劳动力去干什么?什么行业能来者不拒的接受他们?如果接收不了会发生什么? 历史已经回答了。 80年代的严打,收容,暂住证,车匪路霸、黑煤矿…… 岑济晃了晃头,要把这些东西全都甩出去,既然自己来了,最起码不能让自己的乡亲们受这种罪。 后世有个发小的叔叔就是出去打工,在火车站下车的时候被骗到黑煤矿干了十几年,后来偷偷跑回来的时候,三十多岁人头发全白了。 “阿军,你来尝尝哪个味道好!” 刚出锅的瓜子还有点烫手,周能军捡到手上抛了几下,又吹了吹才入口。 “还挺香的,就是味道有点淡。”周能军嗑的嘎嘣嘎嘣。 “你放凉了再吃,热的东西味道都会有点淡,凉了味道就咸了!” 果然放了一会儿之后再吃,味道就比较咸了。 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周能军已经昏昏欲睡,对现在的人来说,熬夜确实是一件难事,尤其是肚子里没有多少存货的时候。 岑济让周能军回去拿两个面碗还有几个鸡蛋,没办法,晚上只能下面给他吃了。 夜色已深,窗外月亮已不再圆满,偶尔还有云层遮掩,此时已过白露,摸了摸门上的铁锁,上面已经有一层水汽。 热锅凉油,火腿切大片入锅,顷刻就表皮酥脆,将锅中火腿推至四周,中间打入鸡蛋,定型后直接翻面。 将火腿捡出,鸡蛋放在锅里,一瓢冷水入锅,水沸后加入面饼,整整下了四袋,面条很快就煮至半透明。 撕开料包、酱包,往里面一划拉,那霸道的香气就从小小的窗口直冲而出。 周能军这时候也不困了,肚子叫的跟牛蛙一样,见岑济揭开锅盖,已经把碗筷拿在手上了。 “岑哥,我实在受不了了,快给我吧!” 岑济菊花一紧,这小子在说什么骚话! 小葱也懒得切了,直接用手掐吧掐吧丢进锅里,捞面出锅! 给周能军的巨无霸大海碗里装了个满的,又把鸡蛋、火腿全给他盖上,一勺面汤直浇而下,筷子斜斜一插,吃吧您就! “玛德,这特么谁大晚上在做饭,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白天在田里捡钱了吗?这么糟蹋!” 此时不少起夜的人都闻到了这股味道,纷纷叫骂。 两个罪魁祸首正在大饱口福,岑济吃了一小碗就吃不下了,只想睡觉,勉强点了支烟在抽。 周能军吃的满嘴流油,一边吃一边乐呵:“岑哥,以后我天天来给你炒瓜子!” “你是想我下面吧!”岑济嘿嘿一笑,但又戛然而止,好像哪里不对。 “对!岑哥你下面真好吃,吃了还想吃,不吃晚上睡不着!” 好了,这个话题可以终结了! 用纸袋装好今晚的样品,里面放了干燥剂防止回潮,等明天中午再跟周有才商量,大家一起品鉴一下,提提意见。 早上起来有雾,而且还不小。 久晴大雾雨,久雨大雾晴。生产队的老人都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看来秋雨要来了,这稻子要赶紧收割。 周有才也了解这个情况,看这天气这雨来的真不是时候,不知道这雨下多久。 “立秋有雨样样收,立秋无雨是空秋。今年立秋下了雨,这雨十有八九下不大,下大了也下不长。”二爹爹嗓门极大。 “二爹爹见得多,他讲的肯定有道理。” 社员们又不住点头,这时候家家户户都没有电视、收音机,天气预报的就别想了。 除非遇到突发情况,县里会发通知,一般的小风小雨,真就是纯粹看天。 周有才听了二爹爹的话,心里也有了底,给社员们安排了一天的任务,小家村的社员去领了农具下田去了。 不过大家村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自从得知要分田的事情后,便自发的以家族为单位形成了小集体。 周家、王家都是大家族,各自有几房族人,以前大家都是为集体,现在既然要分家,那自然就要找族里的长辈做主了。 “二叔,现在王家就是你最大,你说今年稻子怎么收,我们就怎么收!”王永福拖着锄头靠在王义来旁边轻声问道。 “你不怕打雷劈死你,二爹爹还在呢!”王义来一巴掌呼在王永福头上。 “二爹爹又不能下地干活,你不就是我们王家领头的嘛!”王永福有些委屈。 说的也是,王家在芙蓉生产队人数最多,而且传承有序,上一任队长就是自己大哥王义发。 他临死的时候脑子发热,非向大队推荐周有才,不然这队长还不是我来干! 以后分家了,这王家除了二爹爹就是自己辈分最大,那我在王家辈分最大,老三王义财家里没个带把的,没什么出息,王家以后都得听我的。 王家这么多人都听我的,那自己在芙蓉村不就是:芝麻地里长西瓜—独一份的老大! 王义来身边的王家人越围越多,大家在一起叽叽喳喳,就是不下田,虽然名义上还没有分田,但他们都已经私下里把田划好了。 无非是一个形式而已,那既然如此,今年自己为什么要帮着别人收稻子,自家干自家的不好吗? 周有才见状,只是当作没看到,反正周家、王家一直以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自己何必惹得一身骚。 拉上周能文夫妻两,走到河边的槐树底下:“你们两个今晚去我那把镰刀、打稻机拿了,寒露一到就开镰!” “大,从哪开始收?” “从哪?收我们自己家的!搋货!上次带你去认田的时候你没看见吗?”周有才摘下帽子就朝周能文头上扇。 “知道、知道,不是说收了稻子之后分吗?”周能文捂着头往旁边躲,莲霞嫂子给他拍了拍衣服。 “你看这架势,能到收稻子的时候?”周有才朝王家那一群人指去。 三人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周能文冒了一句:“那我们把打稻机拿走,旁人不会说什么吧?” “管那么多!让他们来找我,今年的公余粮条子还要从老子这拿!”周有才愤愤的把帽子往头上一扣就走了。 芙蓉小学两个教室都静悄悄的,又是每周一次的考试,绝对不搞什么素质教育、快乐教育。 虽然自己不喜欢打学生,但是那教鞭可就挂在黑板旁边看着他们哩,这就是威慑! 不想考?打! 不想学?打! 上课开小差?打! 欺负同学?打! 至少在这两间屋子里,岑济就是最大的人,谁来都不好使。 现在的小孩知道什么?不读书他们的前途就没有,不读书他们连希望都没有,凭什么跟城里的小孩争? 就算是同一张卷子,分数线都还不一样!怪谁,只能怪自己没生在好地方。 中午在周能军家吃完饭,周有才背着手就过来了。 把瓜子往桌上一放,岑济拿着本子开始记录,周有才、周能军父子俩吃个不停,一句话都不说。 “是味道不好吗?有没有什么反馈意见呢?” 周有才闻言大惊,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啊?还要提意见?我还以为岑老师请我们嗑瓜子呢!” 岑济无语,我是闲得发慌请你们父子俩嗑瓜子吗? “这味道照!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供销社买的,不过这光我们两吃估计是不行,我再叫几个人过来。” 周能军也表示同意,口味这种东西一定要多点人一起吃才好,岑济便提议让周有才把副食小组的人都叫来。 “阿军,你家有没有瓜子,就是供销社买来的瓜子?”岑济想了一下,这还得有对照组,让他们对比下,搞个盲测。 周能军说这简单,便去他大哥周能文家里讨了一小袋瓜子,岑济把两种瓜子分开放好。 不一会儿,周有才便带了蔡大妈、桂枝大嫂、张克清、大黑蛋过来。 几人听岑济说完,一人抓了几粒开始嗑。 “这个味道香!”蔡大妈先开口,她先吃的是岑济炒出来的那份。 “这味道好!”张克清边吃边说,说完就笑了:“平常哪能吃瓜子,这下算是享福了!” 几人吃完,岑济让他们选,要是他们自己买,愿意买哪一份,结果让他大跌眼镜。 第39章 红烧肘子做开工福利 摩拳擦掌画宿舍地基 “你们怎么都想买这个?”岑济一脸疑惑的指着周能军拿回来的那堆瓜子。 “这个味道不好,肯定便宜,小孩子不爱吃,买一斤能留得住!”桂枝大嫂解释了一下。 岑济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因为口味原因。 “岑老师,这两份瓜子我一吃就知道不一样,这些瓜子外面味道淡,里面没味道,这一堆里外都有味道!”大黑蛋点评的非常到位。 “这还用吃?我一看就知道了!”周能军语出惊人。 哟,这位更是重量级,岑济示意他说出原因,看看自己能不能为他转身。 “这岑哥跟我炒的瓜子,一个能顶这瓜子三个大,还个个都饱满,这供销社的瓜子瘪壳这么多,还用吃吗?” “啊?这是岑老师炒的?”桂枝大嫂一脸惊讶。 “对!今天把大家喊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岑济向周有才点了点头,把成立副食小组的事情和盘托出。 “如果大家觉得自己生活有困难,不愿意参加,可以自行退出。”周有才站起身双手压在桌子上,看着几人。 “我们这是按工分算吗?” “我们挣的钱怎么分?” “以后还要种田吗?” 几人纷纷提出问题,周有才跟岑济一一解答。 副食小组目前只在下工之后参加副食生产,也即炒货制作;只要是参加副食小组的社员,每人额外算半天工分。 其他的事情要等这瓜子卖出去再讲,不然连一毛钱都没挣到,就想着要分钱,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国庆就要到了,我们得跟鲁书记讲好,去物资交流会上给我们要个位置,争取一炮打响!”岑济提出了意见。 “这事交给我去办,包管给我们留个好地方!”周有才拍拍胸脯。 “上次我同学寄来一百来斤葵花籽,这次我们全给炒掉,要是能全部卖掉最好,卖不掉就分给副食小组当零嘴!” 一行人说干就干,约好今晚吃过饭大家都到食堂集合,晚上先炒他五十斤! 下午很快过去,岑济给学生们讲完卷子,又带着他们练了几遍大合唱,目前已经唱的很不错了,几个声部配合的很好。 岑济寻思或许可以让社员们都来听听,现场模拟一下,免得到时候有学生紧张。 到了晚上,岑济先是把瓜子秤出了五十斤,又按照配方抓了几个料包,今晚先炒二十斤五香的,剩下的全部做成奶油味的。 周能军那是刚把碗筷洗好就过来了,昨天晚上可把他给吃美了,做梦都在回味,今天晚上都没怎么吃饭,搞的岑济还以为他减肥呢。 要是岑济知道他是为了半夜多吃点,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有了昨天晚上的经验,今天的步骤快了很多,两座铁炉子烧的热火朝天,期间也有不少小家村社员来看热闹。 不过大多呆了一会儿就走了,因为前期的准备工作太漫长了,都没有等到开始炒制就困了。 蔡大妈自告奋勇地要烧炉子,大黑蛋、周能军承包了炒瓜子的任务,桂枝大嫂负责搬柴、倒水等打杂工作,岑济居中调度策应,一切倒也井井有条。 中间煮瓜子的时候,几人都有些犯困。岑济一拍脑袋: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跑去宿舍把录音机给搬出来,往里面插上单田芳评书,正好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三国演义》,这下大伙都来劲了,一个个都听得津津有味。 见时间差不多了,岑济过去熄了火,招呼大家去炒瓜子,大黑蛋、周能军两个干的热火朝天,大黑蛋觉得很奇怪。 这周能军怎么一边炒瓜子一边流口水呢?这瓜子虽然香,但是也没这么夸张吧? 忙活大半夜,终于到了出锅的时候,大黑蛋跟其他人都有点困了,个个都是哈欠连天的。 但唯有周能军,越往后越兴奋,不光自己干得起劲,还一个劲的给桂枝大嫂他们加油打气。 “我说大军,你今天晚上是怎么了,你给自己盖房子还睡懒觉的主顾,怎么给队里炒瓜子这么来劲?” 大黑蛋终于忍不住了,代表其他组员发出了疑问。 “哈哈哈,大黑蛋,你们等会儿就知道了!” 瓜子此时已经用大圆簸箕装好晾凉,招呼大黑蛋跟张克清一起把簸箕抬到放米面的外间,用板凳架好,摆了三个,一个是五香的,两个是奶油的。 香精撒上之后,满室芬芳,不愧是工业科技! 圆簸箕是周有才从队里拨出来的,板凳是张克清从家端来的,大家干事创业的热情都很高。 岑济一拍手:“好了,等晾的差不多再装袋!” “阿军!” “到!”周能军一脸兴奋,啪的立定。 “去拿碗吧!”岑济笑嘻嘻的看着他,见他要出门又补了一句:“鸡蛋就别拿了,有点什么蔬菜拿点过来!” 周能军应声而去,岑济又对大黑蛋几人说:“晚上辛苦大家,我做点吃的给大家垫垫肚子,吃完刚好把瓜子装袋!” 说完就让桂枝大嫂把炉子火生起来,锅里加了水,自己去外间摸了两个罐头,都是东坡肘子的。 一个铁皮罐头1500克,罐头一打开,里面晃悠悠的全是油!啪叽一下全倒进去,用勺子从舀了水给两个罐头冲了下,确保都在锅里。 “乖乖,这是什么东西?太香了吧!”大黑蛋已经口水流了半拉子长。 “岑老师,搞这么破费,这副食小组还没开张呢!” “对啊,岑老师你也得留着点娶媳妇!” 见大家反应如此激烈,岑济心里也打起了鼓,自己这么个做法确实让人有所担心。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还是从外地回来的,吃的用的这么大手大脚的,难免会引起注意,以后还是少这么搞比较好! “哎!就今天这一次,毕竟是副食小组第一次劳动,以后想吃都没有了!” 说话间周能军已经端着碗和蔬菜过来了,这是锅里的肘子已经开锅,香气顺着锅盖的缝隙不停地往外冒。 这时节,蔬菜也就是几个萝卜,用水洗净了切成薄片,揭开锅盖一股脑儿丢进去。 一股热腾腾的水汽夹杂着饱含油脂的香气就喷涌而出,屋里的几人眼睛都瞪大了,这时候也不管什么破费不破费了。 上次吃肉几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特别是蔡大妈,过年家里都吃不上肉,买几块豆腐、蒲干就算是开荤了。 锅里再度沸腾,岑济看了看人数,自己晚上是吃不下去了,估摸着丢进两斤挂面。 “岑哥,我的好哥哥,这面已经熟了吧?”周能军脸都要贴到锅盖了,这锅里炖的都是什么啊,自己光闻到肉味,但是什么肉能做的这么香? “没熟没熟,过会儿就好!”岑济用勺子把他往边上赶,这小伙子真是的,大黑蛋那么能吃也没见他像你这样! 转眼看去,大黑蛋已经把碗捧着蹲在后面,眼睛瞪得溜圆,一副只等开饭的样子。 看着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岑济便让桂枝大嫂把火熄了,闷了一两分钟,就开始往外捞面。 一人捞了大半碗面条,最后用勺子从锅底捞了满满一勺子肉,连汤带汁浇在上面。 面条根根在锅里吸满了汤汁,无须加任何调料,已经是鲜美异常,尤其是那厚重的油脂,后世的人闻上一下估计都会腻的吃不下饭。 把锅里汤汁都舀得干干净净,岑济示意他们端去开造。 大黑蛋都顾不上烫,一口一筷子,肘子在罐头里本就已经软烂无比,放在锅里加水一炖,更是入口即化,舌头都咬了好几次。 “大军,你今天吃的怎么比我还快?”大黑蛋看着一旁埋头苦干的周能军,发出了疑问。 他晚上估计都没吃饭,吃的能不快吗? “唉哟,这里面还有笋子呢!”张克清边吃边说。 一旁的桂枝大嫂用筷子头戳了他一下:“吃都堵不上你嘴!” 没想到最先吃完的竟然是蔡大妈,只见她把筷子往碗上一放,咂吧咂吧嘴,仿佛意犹未尽一样。 “糟了,光顾着自己吃,怎么没想着带回去给婆婆、大牛他们也尝尝!”蔡大妈心里一阵懊悔。 刚才就想着这肉怎么这么好吃,一吃上就停不下来,自己结婚的时候也没吃过这样的肉哇! 吃饱喝足后,几人帮着把锅碗都洗刷了,之后又跟岑济一道把瓜子装进袋子,里面放了小袋装的干燥剂,袋口松松的系着。 “明天把剩下的瓜子都给炒了,后天晚上我们一起合计合计卖瓜子的事!” “这还合计什么,当然是岑哥你带队!”周能军打了个饱嗝,摸着肚子说道。 “我国庆当天还要去带学生们搞大合唱,哪有功夫去卖瓜子!” 几人纷纷议论起来,这干活是一回事,但是出去卖东西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刘拐子卖花生米被逮起来的事情,要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好了好了,后天晚上再说,今天都快一点多了,大家都回去睡觉吧!” 1980年9月28日 第二天一早,爷爷温大本跟奶奶就搬着一张桌子过来了,桌子是用老榆木打的,十分厚重。 岑济赶忙接过,招呼他们喝了碗热水,临走的时候又拿了几盒压缩饼干让他们带回去。 中午的时候,岑济想着这房子该起了,邱慧娟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要是邱家森同意她过来教书,自己得抓紧起房子。 于是赶紧找到周有才,请他帮忙参谋参谋。 周有才抽着烟,眼神怪怪地瞅着岑济:“这你去找王可金问问,现在王家的人都自己做主!” 王家的人?自己做主?这大家村是要分家了吗?看来周有才已经控制不住王家的社员了。 “周叔你不还是队长嘛,可金叔那边还是麻烦你带着我去说说,我一个晚辈这些事情搞不好的。” 几番劝说下,周有才背着手带着岑济到了王可金家里。 小院子里新盖了一座棚子,王可金正在给棚顶上茅草。棚子用土坯垒成,前面有门,后面靠棚顶处有一条长方形的开口,开口下放有一处方洞。 “可金叔,这是盖了个什么?前后都有洞怎么回事?”岑济疑惑问道。 “哈哈哈!岑老师啊,你教书匠不懂泥瓦匠,也不懂种田汉啊?”王可金笑着从梯子上下来。 “这是牛棚,前面是给牛进出的,后面的洞一个是喂料口,一个是扒粪口。”周有才淡淡地给岑济解释。 “对!就是队长说的这样,队长啊,队里那两头牛什么时候分呐,我这棚子可是搭好了,今年可得放我这过冬!” 周有才闭口不答,拉着岑济跟他说了起房子的事情。 “照这么说,那工程不小哇!”王可金接过岑济递来的烟,在脖子上挠了挠。 “所以还得请可金叔来抓个总,把房子起了好过冬!”岑济在一旁陪着笑。 “那我们先去地方看看现场,把地基先画下来!” 三人去了那片坡地,王可金用脚跺了跺:“这地扎实!地势也好,发水淹不到。” 岑济说了自己的想法,一个院子,三间正屋坐北朝南,东边另起一间往南伸出去作厨房,西边另起一间伸出去,厕所在院子西南角,也要用土坯夯出来。 “厕所花这么大代价?搞个缸上面架两块板不就行了!”王可金有点不可思议。 玛德自己就是对这个厕所感到害怕,所以才特意提出来,不然王可金他们肯定就找个缸这么干了。 “照这么搞,赶着晚稻一收就得开工,全部夯土的话,得有一个月才能完工,还不算上梁、盖茅草的时间。” “我出钱多请些社员呢?”岑济心想人多力量大,上次那个食堂不就一天干起来了。 “那也不成啊!你就算是喊一百个人来,也得花一个月功夫!”王可金哈哈大笑。 “岑老师,这起屋子跟盖棚子可不一样,夯土得干透了才能一层层的往上盖,不然下雨一浇就得垮。” “队长说的对,要说起房子得夏天天晴的时候开始干,那时候三合土干的快,说不定大半个月能赶出来!” 看来这事情急不得,邱慧娟要想过来上班要等一段时间了。 王可金跟岑济说好,用柴刀削了几根棍子插在空地四角,算是划了地界。 “可金叔,你看这起房子用工的话,得多少合适?” 王可金瞄了一眼周有才,嘴里念叨几句,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头:“十个壮劳力,不下雨的话一个月,不过材料你得自己准备!” “可金子,岑老师一个老师,到哪去搞材料?十五个劳力,你把事情都张罗着办了!”周有才有些不高兴。 “那也差不多吧。”王可金拍了拍手就应了下来。 三人说定了其他一些事情,就准备各回各家,这时一个身影蹿了过来。 “岑老师!岑老师!有人来找你!” 岑济看过去,发现是周维成抓着根竹子做的“宝剑”,扫着草丛往这边跑。 跟着周维成往回走,发现学校门口站着两个人,走近一看,发现是鲁求英跟刘拐子。 “支书!刘叔!你们今天是来?”岑济有点纳闷,不是说好国庆之后过来吗。 “刘师傅想先过来看看,反正他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让他来认认门也好!” “我这今天正准备找地方盖宿舍,目前学校就这几间房子,刘叔过来估计得跟我住一个屋。”岑济把二人引进教室先坐下。 “这食堂是才起的吧?”刘拐子饶有兴趣地往食堂走去。 “这外间挺大,我在这睡就行了,这是什么?瓜子?” 刘拐子一眼就看到了堆放在米面旁的瓜子,笑着说:“你们生产队生活水平高啊,这么早就开始做年货!” “那个、那个,这是我们学校自己做的,准备国庆的时候上物资交流会卖的。”岑济有点担心,毕竟自己没有跟刘拐子说做瓜子的事。 而且看刘拐子这样,鲁求英估计也没跟他说清楚。 “支书!你、你们不是要我炒瓜子出去卖吧?”刘拐子手一抖,本来提着瓜子的手一松,装瓜子的塑料袋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岑济上前捡起来扎好口子,把刘拐子拉扯着坐下:“没有的事,这是我们生产队搞的副食小组!” “为了改善学校的生活,给学生们提供午餐,这是我想出来的法子,支书也同意,以后的利润都要上缴给大队的!” 说了一大通,刘拐子才勉强答应留下来,又看向了鲁求英。 鲁求英也有点尴尬,他当然知道刘拐子对这事抵触,但是他也没办法,以后包干之后,大队也很难再照顾好刘拐子。 只能想着让他在岑济这里安顿好,交给大队的利润,他也准备拿一部分出来给刘拐子,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养老金。 “岑老师,你去把周队长叫来,我们商量下这副食小组利润怎么个分成。” 等岑济带着周有才回到食堂,刘拐子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正在里间研究两座炉子。 “书记啊,我们这生意还没开张,你就到这来打秋风,有点说不过去唉!”周有才笑着打趣。 “听你扯淡!”鲁求英佯怒,接着说:“这你上次要的摊位我跟公社说好了,就在十字街南边,靠近十字路口那里。” “那位置好!离塘坊、供销社都近,还能蹭蹭他们的人气!”周有才一拍大腿连声叫好。 “那你说说,这次瓜子准备怎么卖,利润怎么分配?” “这事一直都是岑老师在搞,这瓜子也是他带着人炒出来的,让岑老师来说吧!”周有才把岑济往前推了推。 老滑头!岑济在心里暗骂,但脸上喜笑颜开:“跟支书汇报!这批瓜子数量少,也是我内蒙的同学找我帮忙,想在江城地区找个销路。” “嘿嘿,你看,总共就百来斤,一斤顶天了卖三块,全卖出去也就三百来块,要是卖得好,我们下次的进货款就有了!” “哦?你的意思是,这钱你要留着当本钱?”鲁求英抽着烟反问。 “支书深谋远虑啊!”岑济趁热打铁,必须得把这钱留下! 自己得在80年搞个正规的来钱渠道,这样以后从24年带来什么东西,就说是用卖瓜子的钱买的,任谁也说不出问题。 “你看,我把这三百块钱做订金,跟内蒙那边订货,下次让他发个一千斤、两千斤的,趁着过年又能挣上一大笔!” “到那时候再给大队分红,那不是比这小钱过瘾的多!” “你说这瓜子真能卖出去?”鲁求英语气有些松动。 “我打包票,就跟支书你上次吃的味道差不多,你说能不能卖?”周有才也在旁边敲着边鼓。 “害!被你们带偏了,我管你们这次分还是以后分,你们今天得把这个分成办法给拿出来!”鲁求英想了一会儿拍了下大腿。 周有才跟岑济面面相觑,周有才把脸对着门外发呆,岑济真是恨铁不成钢,这老头一点担当都没有,只好咬了咬牙。 “三七开!大队拿三成,剩下的我们生产队自己分!” “好!一言为定!”鲁求英开心的站了起来。 周有才痛苦地捏了大腿一把,这小子怎么这么大方! 岑济傻眼了,当即改口:“二八、二八行不行,这以后生产队还要发展呢---” “唉?怎么能变卦呢,就这么说定了!”鲁求英拍了下门框一锤定音。 “支书、支书!那个我再跟你报告下,我这不是马上要起新房了嘛,有些木材还要找大队批点。” “那不是还早嘛,等国庆节之后,到时候我跟你去崇文租仓库回来再说!”鲁求英摆摆手,接着朝里间喊:“拐子,走了!” 刘拐子一脸兴奋地从里间出来,笑着对鲁求英说:“哎呀,支书,你是没见到那两个炉子,造的可真精巧,一个灶上能放大大小小好几种锅呢!” “岑老师,我以后就是你手下了,国庆节我就搬过来,就在外间给我支张床就行!”刘拐子似乎很兴奋。 岑济连声说好,送走了他们,回过头来看见周有才苦着一张脸。 “周叔,你这是咋了?” “我的岑老师唉,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大方的人!” 只好安慰了周有才一下,谁叫你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往后缩,这可不能怪我! 晚上,岑济又带着周能军他们把剩下的瓜子给炒了出来,之后给他们下了面条,这次可就什么都没放了,光光的白水面条。 不过大家都吃的津津有味,这年头能吃挂面那多是一件美事啊! 星期一早上,岑济起得很早,一大早就把周能军叫醒,把他家水桶、暖水壶都拿了过来。 “岑哥,这是要干啥?队里杀猪吗?” “唉!你就知道吃!”岑济看着他没睡醒的样子摇了摇头,看周能军傻笑:“我这是要给学生们理发!” 第40章 改头换面整形象 红旗招展斗西风 “啥?岑老师你还会这一手?” 岑济心说现在还不会,不过今天过后就会了,毕竟自己昨晚可是好好研究了一下,把那电推子附赠的小册子给翻了好几遍。 今天就拿学生们来练练手! 上午放学的时候,岑济就打了招呼:下午不上课,老师要给你们理发! 在教室门口摆了张凳子,靠墙上挂着一个拼嘻嘻上买的 “亚克力摔不碎出租房专用镜子”。 学生们一个个非常兴奋地在镜子前面照来照去,毕竟这个年代有一块大镜子可是件不得了的事。 有的农村大姑娘出嫁,就想父母给买张大镜子,那可是很长脸的事。 目前国内还没能大规模低价生产大块平整的玻璃,一直要到明年,洛阳玻璃厂才攻关完成浮法玻璃工艺,到那之后,世界将就此惊呼:好便宜的镜子! 岑济把学生们分成了两队,一队是头发长需要剪的,一队是不需要剪的,去洗一下就行了。 岑济给洗头那队拎了两桶水,一个瓢、一个盆,让他们自己动手、互相洗头,谁洗的干净就发糖,学生们欢呼一声就去了。 另一队岑济就自己来了,找了周维成来帮自己给学生们洗头。 先给李小林剃了一个小平头,不错不错,虽然剔的像是狗啃的一样,但比他那本来的长头发要好得多。 岑济伸手在李小林肩膀上一拍:去,到周维成那里洗头! 除了年纪特别小的,大多都能自己洗,周维成也就是兑好热水帮他们浇一下。 大多数学生头上都有虱子,还好岑济带了洗头膏,为了不引起大家注意,买的是最老式的洗头膏。 一个圆饼状的塑料盒子,约摸有十公分高,里面是硬硬的膏状泥,扣一块下来在学生们头上搓一搓,就有了很多泡沫。 洗完之后用毛巾把头擦干,学生们看上去精神不少,后天上台表演肯定会让其他学校大开眼界。 等到都理完发,岑济又交给了他们一项任务,就是晚上回家之后一定要好好洗个澡,明天把新校服穿好,老师要彩排。 岑济又说还有一些同学的碗筷还没带过来,明天必须要带来,不然没有饭吃。 学生们在场基上站好路队,在路队长的带领下,陆陆续续地放学了。 “老师、老师!”一个弱弱的声音传来,岑济回头看去,一个小姑娘扎着根麻花辫怯生生的喊他。 小姑娘的面相很眼熟,眉眼里能看出是自己很熟悉的人,摸了摸头,再抬眼一看:妈! 岑济结巴了,这是怎么回事,旁边也没人,要不先喊一声妈? “老师,我也会唱歌,我也想洗头,我大说只要唱歌就发新衣服、新鞋子,还给我洗头!” 我这个外公啊!真的是算盘打的哗哗响! 给妈妈洗了头,又给她擦干了头发,摸了一罐子洗头膏揣在怀里,送她回了家。 社员们都已经下工了,太阳西斜,橘红色的阳光把天空映照出片片彩霞。 外公本来在门口蹲着,把头伸长了对西边看,发现岑济带着妈妈回来后,立刻往屋里钻。 “我是来送……她回家的,明天下午学校不上课,搞大合唱排练,你们没事可以带着孩子去看看。” 说完岑济就走了,妈妈手里捧着洗头膏站在门口挥着手,小声地说:“老师再见!” 回到宿舍后,岑济叫来在教室打扫卫生的王可牛:“王可牛同学,老师交给你一项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你能完成吗?” “能!”王可牛手里捏的糖更紧了。 岑济满意的点点头,这小子要是说个不字,今天就没有糖了。 “去队长那里,找一根棍子或者是竹子,越直越好、越长越好!干得好了,老师有奖!” 王可牛一溜烟的就跑了,直奔周有才家:“有才叔、有才叔!” 周有才正在门口搓麻绳,一看是王可牛,就问他干什么,王可牛把岑济的话复述了一遍。 “唔……棍子?还又长又直……有了!你去找王可米,他那里有!就说是我让你去找一条结实的长把子!” 王可牛来不及擦一把汗,转身就跑。 “三哥、三哥!队长让我来找你拿棍子!” “棍子?什么棍子?” 王可牛把岑济、周有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大棒子?又长又直?还要结实的长把子?”王可米有点摸不着头脑。 想了一会儿一拍脑袋:“有了!你去找王维平,就说是我让你去的,让他把那条长杆子拿给你!” 王可牛弯着腰大喘气,一听这话立刻转身就跑。 “王维平!王维平!” “七叔,你怎么来了?”一个大个子青年走了出来,手里捧着饭碗:“七叔吃了吗,没吃在我家吃点?” 王可牛连连摆手,把岑济、周有才、王可米的话复述了一遍,坐在地上用手扇风。 “长杆子?他们要长杆子干嘛?”王维平捧着饭碗纳闷,回身把碗筷放在桌子上,到旁边的杂物间里找了个东西递给了王可牛。 “七叔,你可得拿好了,这东西金贵着呢!” 王可牛白了他一眼,把东西拖在后面就走。 “所以,王维平就给你拿了个粪瓢子?”岑济看着满头大汗的王可牛无奈发问。 王可牛点点头,已经累得快不行了。 岑济让他先回了家,自己拿着粪瓢去了周有才家。 “周叔,怎么给王可牛拿了这个东西?” 周有才刚吃完饭,拿着竹丝在剔牙:“对啊!这粪瓢把子又长又直的,拿在手里还轻巧,我当年用这个粪瓢子,一个人就能浇几亩菜地!” 岑济只好说明了来意,自己只是要找一根旗杆子,后天参加大合唱要举红旗的。 “害!你早说旗杆子不就得了,那仓库里就有,就在屋后面!”周有才说完就从仓库里翻出了一根递给了岑济。 王可牛要是在现场,估计要气的吐血。 “周叔,为什么我让王可牛找你拿一根又长又直的棍子,你第一反应不是旗杆子,而是粪瓢把子呢?” “哈哈,我寻思你要拿棍子干啥事呢!这旗杆子又脆又不结实,哪能想到你要用它啊!” 两人哈哈大笑,只有王可牛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9月30日下午 芙蓉小学人山人海。 学生们穿着崭新的校服,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白衬衫、一样的外套、裤子,一样的鞋子,男生们连发型都是一样的,学生们兴奋地互相说话,像一个个绿色的玩具小人。 随着岑济一声令下,一个个小人排成五排,分左中右三个大块站好。 社员们都在场基上凑热闹,前排的社员席地而坐,后面的社员或蹲或站,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微笑。 因为明天就是伟大祖国的生日,明天大队的孩子将代表他们去公社参加比赛,去为集体争光,每个人心中都充满着期待。 张小芝梳着两只小麻花辫站在队伍的最前排,看到岑济手势一打,录音机的播放键被按下,熟悉的旋律随风而起。 孩子们的歌声像一阵阵海浪,一道道地拍向社员们,一遍、两遍,渐渐地,气氛开始热烈起来。 伴随着旋律达到高潮,突然个子最高的周维成双手擎着旗杆从队伍前面跑过。 红旗被风牵起,在阳光的映衬下发出闪亮的光泽。 “我亲爱的祖国 你是大海永不干涸 永远给我碧浪清波心中的歌” 社员们被突如其来的红旗吸引了注意力,前期被学生们歌声积累起来的情绪,已经彻底澎湃,不少人都站了起来。 他们一起跟着旋律大声歌唱,身体也在微微摇晃,像一片片海浪。 歌声随着风儿飘荡,压低了稻穗,卷起了水波,催动着天上的飞鸟,鼓起了晒场上的风车。 “爸!这就是岑老师!只有岑老师才能教出这样的学生,才能教他们唱出这样的歌!” “嗯、嗯,这个岑老师,好、好啊!” 人群里邱家森和邱慧娟两个人也跟着唱,也不知道他们来了多久,邱慧娟眼眶红了,她完全被人群的情绪所感染,忘情地歌唱,激动地跟父亲说着话。 岑济也被这场景打动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自然的维修,这是一种非常纯粹的情绪,看着随风飘扬的红旗,几句话突然浮上心头: 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岑老师!”歌声渐息,邱慧娟拉着邱家森找到了岑济。 “小邱!邱主任好!”岑济高兴的打招呼。 “岑老师啊,这个大合唱搞的好,比公社里、区里,比县里搞的都好!”邱家森抓住岑济的手使劲摇晃。 “我这是自己在家瞎捣鼓,邱主任过奖啦!” 两人客气一番,邱慧娟扯了扯邱家森的衣角,邱家森一拍额头: “差点把正事忘了,我是来给中心校送通知的,明天上午七点,在万安初中集合,操场上给你们树了牌子!” 邱家森在学校里看了半天,终于问出一句:“你们就一间宿舍?” 岑济尴尬地挠挠头,自己可是答应让邱慧娟过来上课的,总不能让邱慧娟跟自己住一个屋吧,自己倒是没意见,不过影响总归不好嘛! “邱主任,跟您报告,新的宿舍正在盖,等晚稻收割之后就动工,就在学校前边!”岑济用手指了指前边的坡地。 “学校除了你还有别的教职工吗?” “还有一位食堂的大师傅,国庆节之后到岗!” 这跟查户口一样啊! “你说要给慧娟开工资,你们大队能给你开工资吗?” “我们大队只给了我五亩田,工资的事是我们生产队自己筹资,很快就有眉目了!” 邱家森沉吟不语,又问了句:“你以后准备考正式教师吗?” “我除了小学教师这个身份外,还是我们大队的青年书记,我以后要带领社员们建设家乡,所以不打算考教师。” “唉!”邱家森摇了摇头,看向了邱慧娟,她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好像刚才的话都没有听到。 “岑老师,我不能答应你让慧娟来你这上班,至少现在不能答应。”邱家森顿了顿。 “除非你的学校里有女同志,能照顾慧娟,或者能跟她一起生活,不然这一个大姑娘家,我也、也要考虑影响啊!” 邱家森其实今天对小学的观感还是挺好的,学生们精气神足、形象好,社员们虽然穿的都是补丁衣服,但大多都很干净。 这说明这个生产队风气还算不错,但是后来一看这学校就两个大老爷们,邱慧娟来这没地方住啊! 再后来看看女儿的意思,对这小伙子还挺有好感。罢了罢了,自己也不是不能把女儿许给你。 想着探探他的口风,有没有安稳下来的打算。结果这小子竟然说不打算考教师。 那你要在这里种一辈子田吗?这自己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你? 邱家森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自己的女儿还是要看紧了! “爸!我可以住家里,天天来这上班!”邱慧娟有点急,她知道自己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以后考大学就难了。 “胡闹!我们家离这有好几里路,平时天晴日朗的还不要紧,这下雨刮风了可怎么办?” “我没事的,我起的早一点,慢慢走就能到!”邱慧娟还在坚持。 “我、我,唉哟……”邱家森脸色突然煞白,一只手扶着后腰,身体不住地颤抖。 “爸你怎么了?”邱慧娟赶紧上前扶住,岑济也焦急地把他架到了教室里坐下。 “唉,老毛病了,小娟啊,等岑老师把学校建设好了,你再过来上课好不好?” 唉,看来邱家森是不会答应这件事了。 岑济陪着他们说了会话,等邱家森好一点了把他们送到了村口。 回到学校,跟同学们说好明天早上六点在学校集合,学校管一顿早饭,来迟的就没得吃。 学生们欢呼雀跃,又能给家里省一顿早饭啦! 9月30日夜,芙蓉小学食堂 周有才、岑济二人坐在板凳上,大黑蛋、周能军、蔡大妈以及张克清、桂枝大嫂夫妇或蹲或站。 “岑哥,一共是一百一十二斤,五香瓜子二十斤,奶油瓜子四十斤,山核桃瓜子三十斤,这叫什么糖来着?”周能军抓着一张纸念着念着就卡壳了。 “焦糖!焦糖!你就不能多读点书!”周有才把拖鞋抓在手里给周能军屁股上来了几下。 “你就会说,把字给你认,估计你也不认得!”周能军小声嘟囔着。 因为明天早上岑济要带队去中心校参加大合唱,去那么早肯定要搞彩排,这瓜子销售的事就得放给其他人做。 大家晚上就在商量谁带队去卖瓜子的事儿。 “大军去吧!他年轻力壮的,不怵别人,包管没人不敢付钱!” “我们又不是去干仗,别人不买还要打啊?” “我觉得不然队长带我们去吧,队长跟公社里人熟,说不定一会儿工夫就卖了!” 周有才清了清嗓子,慢悠悠说道:“我肯定要去,我这嘴笨,张不开口,我看还是桂枝去卖,大黑蛋跟周能军在旁边给你壮胆。”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安排,岑济本也打算让桂枝大嫂去卖,她为人精明干练,说话泼辣,跟外人打交道绝对不吃亏。 “队长这安排好!就算大黑蛋跟阿军镇不住,还有队长在后面给你们压阵,一定能打个开门红!” “岑老师,那我们按什么价格卖?”桂枝大嫂顿时感觉压力山大,赶忙问起了细节,生怕出纰漏。 “价格嘛,五香瓜子卖三块,其余的瓜子卖三块五!” “乖乖,这么贵有人买吗?” “哈哈哈,那是按斤称的,你明天把这个挂出去!”岑济摸了一张红纸出来,自己的毛笔字虽然荒废了很多年,但勉勉强强还算看的过去。 “瓜子只卖两毛钱! 瓜子不大不要钱! 瓜子不香不要钱!” 岑济又拿出了一沓子折叠纸袋,让他们按两毛钱的量来分装,要是有人称着买,称好了之后再多抓一把给人家。 “啊?那不是傻吗?”周能军随口一说。 “哈哈!对,你说的没错!那我问你,要是大家都知道你傻,那他们会不会来买?” “会啊!有便宜不占那不是王八蛋吗!” “这瓜子的价格本来就高,抓一把给他们我们还是赚,我巴不得他们都来占便宜,看他们能不能把我买亏死!” 大家都开心地笑了起来,几人说定后,让大黑蛋明天一早把家里板车推来,卖瓜子的几人在食堂吃过早饭,跟学生们一起去公社。 “蔡大妈!明天早上的早饭可就得拜托你了!” “放心好了!大米粥、白馒头,这我以前在公社大食堂里做过,包你满意!” 蔡大妈爽快答应后,就去把面粉给划拉到盆里,这次过来岑济忘记带酵母了,蔡大妈得用老面来发馒头。 10月1日清晨 天还蒙蒙亮,食堂里已经忙碌起来,一笼笼的馒头蒸好了出锅,被堆在圆屉里面,上面用白毛巾盖着保温。 另外一口大锅煮上了白米粥,用勺子一舀,稠得挂团,可比现在大多数人早上吃的红薯粥要强得多。 学生们过于兴奋,有的天还黑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学校,在场基上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有的在说对方的鞋带系的好看,有的帮着互相整理衣服,岑济可能不知道,这是学生们第一次参加公社里的集体活动。 大家紧张又期待,自己今天的表现会不会让别人笑话?别的小学是不是比他们要好? 岑济躺在床上听着他们的话,这群小兔崽子,才四点多啊,来这么早不怕黑吗? 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也是喜欢比赛谁更早到学校,但是越长大越迟,上大学甚至还逃课,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伸了个懒腰,换上从1688上买来的干部服,白衬衫、灰外套、灰裤子、黑皮鞋,又从箱子里摸了一支签字笔插在胸前口袋上。 出去维持了一下秩序,让学生们都排好队,昨天他们已经把碗筷都带到学校了,碗底上贴了标签写了名字。 岑济用盆把碗都端出去,放在两条大板凳上架着,学生们排队来领碗筷,然后捧着碗去蔡大妈那里去接粥。 以后得让高年级的排队来打饭,锻炼一下他们,岑济心里嘀咕着。 教室里学生们都按照座位坐好,岑济跟蔡大妈抬着圆屉挨个给他们发馒头。 馒头又大又白,就是没有后世那么松软,一口咬下去非常瓷实,稍微在嘴巴里嚼两下都会膨胀。 “哇!是白馒头!” “我在县里国营饭店见过,要花一毛钱一个!” “不对、不对,是两毛钱,你记错了!” 教室里欢呼声不断,岑济给王维成使了个眼色,小伙立刻就领会了意思,大呼小叫的让大家安静吃饭。 岑济老怀甚慰,没有白培养你! “哼!就知道凶我们,还是岑老师好,还给我们馒头吃!” “对啊对啊,岑老师最好了!” 岑济更开心了,自己的形象还是要维护的,这些招人厌的活就让别人去干吧! 李小林只吃了半个馒头,剩下的一半揣进了口袋里,他要带回去给奶奶、妈妈吃,他们还没吃过这样的馒头。 有的同学看到李小林这么做,也都或多或少的藏了起来,这白米粥喝了就差不多饱了,馒头可以带回家慢慢吃嘛! 只有王可牛,简直就是个小牛犊,吃得又快又猛,差点把自己给噎到。 蔡大妈抄起筷子就给他头上来了两下:“饿死鬼投胎啊,就不能跟夏成宝学学,你看他多斯文。” 王可牛幽怨的看着老妈,夏成宝可宝贝着呢,自己看见他爷爷经常给他买糖吃。 吃完早饭,岑济又带着大家把碗筷洗刷放回食堂,让王维成把旗杆扛好:“今天这面旗帜就代表了我们学校、代表了我们大队,你明白吗?” 王维成把胸膛挺得老高,上面还挂着他的纪律委员专属徽章,啪啪的就走到了队伍前列。 “同学们!趁着最后的时间,我们再练习几遍,到了中心校,我们可就不能唱了,要等到我们上场才能唱!” 岑济站在队伍前面大声喊着:“张小芝,预备,唱!” 随着歌声再度响起,周有才、周能军、大黑蛋还有桂枝大嫂也来了,他们在食堂里边吃边看。 大黑蛋一人吃了四个馒头,岑济怕他把肚子撑破了,让他歇一歇,带几个馒头去公社里吃,没人跟他抢。 大黑蛋嘿嘿直笑,把碗筷放下,从食堂里往外搬瓜子。 “先搬五十斤,要是卖得好,中午再回来拿!”岑济下达了出发的指令。 王维成擎着旗杆走在最前头,岑济跟在他后面,身后是排成两条纵队的学生,副食小组拉着板车缀在队尾。 “同学们,怎么吃了饭还犯困?唱唱歌打起精神来!” “今天的比赛有没有信心?” “有!” “你们说什么,我听不见?” “有!!!” “我们走在大路上,预备--唱!” “我们走在大路上,高举红旗向太阳……” 嘟嘟,卡车喇叭声响,一辆解放卡车嘎吱嘎吱地从铜都市立新煤矿出来。 “周医生,这次去陵谷那边招工,矿上给了多少指标啊?” 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理了理身上的白大褂,漫不经心的说:“老刘啊,不管有多少指标,我都给你两个!” 一沓子钱轻轻地滑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周医生仿佛浑然未觉,自顾自的说着话:“你不是说你在陵谷这边熟吗?上次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周医生,那个叫什么、什么……” “陈继革!”周医生面色一寒,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第41章 龙虎豺风云际会 工农学济济一堂 “对对对,我上次托槐木塘的人问了,说是公社新来了一个青年书记,不知道在哪个大队呢,这次趁着招工正好去问问!” “老刘啊,你可要上点心呐,不然下次我就带老张出来了!” “那不敢、那不敢,周医生你这话说的,嘿嘿,这姓陈的是跟您认识吗?” 周医生手搭在窗户上,看着窗外的农田一片片向后掠去,嘴角浮上一丝玩味的冷笑:“我和他,还有一些事没办!” “阿嚏!”擤了一下鼻涕,岑济在路旁的树上擦了下手,早上还是有点凉啊,十分钟左右就能到初中了。 队伍一长走起来就慢,不过这么一大队学生穿着整整齐齐的衣服,倒是吸引了不少参加物资交流会的人。 这些赶集的人笑着看学生们唱歌,小声议论着他们的服装、发型,还有队伍前那面鲜艳的红旗。 “这是哪个学校的?” “应该是公社小学的,你见过哪个大队小学有这样的好衣服!” “唉哟!你看那鞋子,连鞋子都是一样的呢!” 学生们听到人们的议论,胸脯抬得更高了,现在他们就是这条路上最靓的仔! 队伍进入十字街,沿街都摆满了摊位,原本宽阔的大马路只留下了中间一小部分。 有卖叮叮糖的,有卖果丹皮的,还有老年人在做糖稀画的,不少小孩拉着大人在旁边吵着要买。 越往十字街去人越多,声音也越发嘈杂,小孩哭叫声、还价声、争吵声、自行车铃声,人流也更加拥挤,岑济让学生们手拉着手从人群里穿过。 好不容易到了十字街路口,岑济本来想跟大黑蛋他们嘱咐几句,可是汹涌的人潮已经把他们冲散了,只好自行带队去了北街,往初中走去。 越往学校方向走,摊贩越少,这时候的学生购买力近乎于无,手里有一毛钱都算是大款了,摊贩们自然不屑于过来。 “岑、岑老师!”就在队伍到达初中门口的时候,一个身影闪了出来。 “慧娟!你怎么在这?” “我家就在这,我为什么不在这?”邱慧娟调皮的笑。 岑济跟着邱慧娟一起到了操场,岑济对这里很熟悉,自己初中也是在这上的,不过这时的初中只有几排瓦房。 操场在一圈瓦房的中间凹陷处,像一个巨大的池子。池子东边是一片红砖水泥砌成的花坛,西边是一排排宽大的台阶。 花坛前方是主席台,台上摆着一排桌子,桌子上铺了一层红布,看来这是领导们就座的地方。 主席台正对面的台阶下,用木板搭了一个简易的台子,接下来表演集体就在台子上正对着主席台表演。 只见偌大的操场上,插了不少牌子,用石灰洒了一个个方框,供各大队的小学队伍使用。 今天全公社的小学应该都要来,岑济找到了跃进大队小学的牌子,领着学生们过去站好队,旁边是盛岭小学的位置。 位置比较偏,旁边就是一口塘,种了一排柳树,此时的柳树还不是很大,后世自己上学的时候已经需要几人合抱了。 摸了摸碗口粗细的树干,岑济悠悠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像对这柳树很有感情的样子?” “不知道,总觉得很熟悉,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就像、就像贾宝玉说这妹妹我曾见过的一样!” “你真会说笑,像老头子一样!”邱慧娟低着头,跑去一边找到了张小芝:“我帮你们学校的女同学梳辫子吧!” “那敢情好,都梳一样的辫子,更整齐!”岑济开心起来,男生们的头都是小平头,女生们的头有辫子有短发。 不得不说,女孩子的手就是巧,女生们从邱慧娟手底下经过,都变成了梳着两根麻花辫的小姑娘。 这时候,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多,有不少初中的老师都在现场帮着维持秩序。 “邱主任,我昨天刚接到通知,说是今天郝局长要陪杨县长到各个中心校视察。” “是那个新来的分管副县长?” “对!据说以前是在大江日报当主编的!” “哎呀,校长!那不会刚好就到我们这来吧,我们可是一点都没准备啊!” “都这个时候了,喏!快八点了,他要是来的话,现在通知都迟了!”邱家森指了指手表。 “冯校长、冯校长!”左青峰风风火火地钻进了办公室:“刚刚接到县里通知:杨佳县长上午要来桂峰、万安中心校视察!现在马上就到桂峰了,沙书记请你们赶紧准备!” 冯校长和邱家森面面相觑,怎么偏偏就来这里呢! “邱主任,我看咱们学校准备的还不够,现场布置什么的估计是来不及了,得赶紧组织学生列队欢迎!” “从县里到公社,开车估计要四十多分钟,现在算是八点,本来预计九点开始文艺汇演,看来得提前了!” “不急不急,他们从县里来,应该是先去北边桂峰中心校,从他那里耽搁一会儿,到我们这应该九点多。”冯校长嘴里估算着时间。 “邱主任,你先去选一些精神面貌好的学生,先到门口练习欢迎队列!我们本来现场准备的就不充分,学生的精神气可要搞的足一些!” 两人说定,冯校长去安排教职工把会场再布置一下,主席台要加座椅、颁奖环节要增加、奖品要更换等等,霎时间 鸡飞狗跳,众人忙作一团。 岑济这边刚刚跟着中心校一位老师演练上台下台,看着不少老师带着学生上下乱窜,心下疑惑,想找个人问问清楚。 邱慧娟蹦跶着来到岑济身边,歪着脑袋看着岑济笑:“我爸刚刚说县里大领导要到我们学校来!” “大领导?是县长还是书记?”岑济脱口而出,这事我熟啊,办文办会搞接待自己那是手到擒来! “好像是副县长,先去的桂峰,最后到万安来。我爸让我帮忙看看哪个学校的学生衣服最干净!” “哈哈哈!那除了我们跃进大队,就没别的了!”岑济心里非常得意,看来是要请我出马了。 “噗嗤!”邱慧娟捂着嘴笑:“谁说的?中心小学今年特意订做了校服,喏,你看他们马上要去门口跟初一学生列队欢迎了!” 岑济顺着邱慧娟的手指看去,只见一队小学生在老师带领下排队,手里还拿着小彩旗。 不错不错,衣服都是藏青蓝的料子,个个都配了帽子,不少学生还穿了回力的帆布鞋,鞋帮子上都刷的雪白。 看上去确实比芙蓉小学的mini绿军装要整洁,岑济叹了口气:看来公社的小学生还是财力雄厚啊! 操场上一千多学生就在老师们带领下静静地等着,太阳也渐渐地爬到了天上,不少学生被晒出了汗,把外套脱下顶在头上。 芙蓉小学因为一直以来就是教学后进单位,因此顺序排在最拐角,旁边有柳树遮阴倒还好。 不少学生还从口袋里摸出了早上吃剩的白馒头,当着其他学校学生的面,故意吃的叭叭响。 “校长,这都已经快十点了,这十八个学校加上中心校的学生,演完节目都要快一点了,不少学生还饿肚子呢!” “我知道、我知道,那也得等啊!这郝局长来我们这一趟不容易,杨县长更是第一次来,我们可得给他们留下好印象啊!” “怎么了?老冯,跟老邱在这等着呢?”沙永红哈哈大笑,从校门口快步走来,黄志刚倒是没看见。 “沙书记,你也来啦?”冯校长笑着迎上去:“这杨县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大家可不都得等着!” “不用急,我派了李子诚守在电话匣子旁边,桂峰那边一动身就通知我们!” 十字街南街尽头。 “队长!队长!我们生意才开张呢!怎么就不给我们摆了?”大黑蛋一脸焦急。 黄志刚带着几个干部在街道上来回巡逻,本来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街道上现在空无一人。 “这是有大领导要来啊!”周有才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时间拨回到早上刚来的时候。 本来瓜子摊刚支起来,就没什么人买,岑济给的大红纸也挂了上去。 可惜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件事:现在识字的人不多啊!这逛大集买东西的人更是认不得几个字! 大多数人都只是看看,有的问了一斤卖多少钱,桂枝大嫂刚说三块钱,对方便跑的人影都没了。 “桂枝嫂子,你得喊呐!你看那旁边卖竹篮子的多会喊,一下子就卖了七八个!”周能军也在着急。 这今天瓜子卖不出去,那以后就不会炒瓜子,不能炒瓜子自己就没法去帮忙,没法帮忙那可就吃不上肉了! “这么多人,我、我不敢喊呐!”桂枝大嫂平时在队里吆五喝六的,真到了大集上,反而胆子变小了。 “你不喊,我来喊!”周能军血气方刚的,他一把扯着大黑蛋:“大黑蛋!我们一起喊,我喊一句、你喊一句!” “我、我---” “我什么我?你可得想清楚了,这瓜子要是卖不出去,你以后晚上还能吃上那好猪肉吗?”周能军一把搂住大黑蛋的脖子低声喝道。 听了这话,大黑蛋喉结上下蠕动,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快来看、快来买!瓜子只卖两毛钱!瓜子不大不要钱!瓜子不香不要钱!” 声音嘹亮高亢,把周有才震得一下子没站稳,差点从板车上滑了下来。 周能军也是个人来疯的性子,见到大黑蛋已经卖力喊了,跟着也扯着嗓子喊。 这时候两人也不管什么你一句我一句,只顾着放声大喊,只要能把人喊来就行。 果然两人这么一喊,逛大集的人一听瓜子只要两毛钱,顿时蜂拥而至,把小小的板车四周挤得水泄不通。 “真的不好吃不要钱?”人群里有人问道。 周能军被他话一激,脸涨的通红,伸手从袋子里抓出一把,给围观的人挨个分了起来:“对!你们吃,要是觉得不好吃,我立马就走!” 人群立刻涌动起来,不少凑热闹的也挤进来,就为了蹭几颗瓜子尝尝。 “小狗日的!你在干什么?这好东西给你作践了!他们吃了不买怎么办,给他们白吃吗?” 周有才一看周能军这疯起来的样子,一把就拽着他的裤带往后拉,一边还用手往他头上招呼。 “哎!这瓜子好!这味道可真香啊!” “这什么味道?我从来没吃过?” “瓜子还能有什么味道?不就是咸的、淡的!” “不不不!不一样,你尝尝!” “这位女同志,我要买一斤,就这个味道的!”一个中年人指着奶油瓜子朝着桂枝大嫂喊。 “啊?买一斤?你要买一斤?这一斤要三块五呢!”桂枝大嫂猛然一愣,结结巴巴地问。 “对!我要买一斤,快给我装起来,把钱给你!”中年人不耐烦地把钱塞到桂枝大嫂手上。 周有才愣住了,周能军一看有人买瓜子,立刻挣开周有才,顺手就拉开纸袋子,咔咔装袋、称重,生怕这人反悔。 中年人接过袋子就要走,大黑蛋突然把他袖子拉住,脸涨红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同志,你这是干什么?”中年人一脸纳闷。 “瞧我这记性!”桂枝大嫂一拍额头,伸手从旁边的核桃味瓜子里抓了一把,塞进了中年人的纸袋里。 “要是觉得好吃,再来买!这几天我们都在这!”桂枝大嫂笑吟吟地看着他。 “好好好!你们做事厚道!是这个!”中年男人从惊讶到激动,回身给桂枝大嫂比了个大拇指。 围观人群见状纷纷下手,不过买一斤的少,大多都买两毛、五毛的,一会儿工夫就收了十几块钱。 桂枝大嫂本来用个小饭盒子装钱,这下子钱一多都挤在里面,盖子都合不上了,只好把钱拿出一部分交给了身后的周有才。 “给我来两毛钱瓜子,要这个奶油的!” “我要五毛钱,每个味道都来点行吗?” “大姐,一样来两毛!” 板车前面人潮汹涌,周有才嘴巴都咧的合不上,妈呀,这瓜子这么好卖啊! 正当几人憧憬着晚上回去对账的喜悦时,突然一群人从公社里挤出来,把大集上的人群往四周赶。 不少人被人流挤的站不稳,有些社员挑的筐子都被撞翻了,还有小孩被挤哭,一时间乱象纷纷。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不让我们摆了?”本来卖瓜子卖的好好的,突然就被公社的干部赶出了街道。 干部们也不答话,只顾愣头愣脑地赶人,黄志刚站在后方指手画脚地指挥。 周有才几人推着板车一路小跑,到了南边街道的尽头才停下,再往南就是槐木塘了。 “这可怎么办?这还有一大半没卖掉呢!”桂枝大嫂急的团团转。 “急什么?这瓜子大家都爱吃,还怕卖不出去?大集有三天,今天才第一天!”周有才满不在乎的说着。 其实他心里头也有些担心,这今天要是不给卖,那就少卖一天,只有钱全部入了袋自己才安心呐! 十字街西边。 挤在卡车里的周医生不住地抱怨:“什么级别的领导,摆这么大的阵势!我大伯都没他这么大排场!” “嘿嘿!小地方就是这样,周医生这会儿歇歇也好,反正我们立新煤矿牌子响,不愁招不到临时工!” 旁边有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立刻就凑过来:“领导,你们是立新煤矿来招工的吗?你看我行不,挑担子我在行!” “什么?立新煤矿的?我老表就在里面上班,领导你看看我啊!” “朱老四你起开,你那个麻杆样,矿上要你这样的干嘛?” “都消停点!能去不能去都得我们矿上的医生检查过后才行!都排队、都排队!”老刘卖力吆喝着。 本来被挤到一边的周医生,顿时成了众星拱月般的存在,大家纷纷上前要套个近乎,希望能选上自己。 立新煤矿虽然是铜都的国企,但是由于工人短缺,遇到生产高峰期,经常需要从周边的农村招季节工、临时工。 虽然相对正式工来说,开的工资并不高、干的活还累,但这种待遇跟种田比起来,那可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更别说去了就发一个白铁饭盒、五双劳保手套,每天的伙食都是厂里供应,跟正式工都是一样的! 因此每年秋收之后都有大批农民前往立新煤矿,即使大部分人都进不去,但就算在外面蹲着,也能跟着运煤的卡车后捡些煤粉、煤块,带回家过冬也是好东西! “日捻!自己咋就摊上这腌臜事,跟这些泥腿子打交道,要不是为了搞清楚那个姓陈的到底什么情况,自己才懒得来!” 周医生心里暗骂,脸上已经不耐烦:“先跟你们说好了,一干就是三个月,干完结账,中途离开分文不给!” “小李!你看那个医生是哪来的?我怎么没在卫生院看见过!”曹露露把身子从窗外收回来,对着李子诚问道。 “哪个?我看看!”李子诚出去瞄了一眼,又迅速地跑到电话匣子旁边坐着:“害!立新煤矿的,估计是矿上来招工的!” “立新煤矿?是铜都的立新煤矿?那可是大厂子,里面待遇肯定好吧?你去帮我打听打听。” 李子诚瞥了她一眼:“那可不成,沙书记交给我的任务,让我盯着电话匣子!” “哎呀,你就出去一会儿,我帮你接!” “不行不行,这是机要电话,不能让别人接,你去找左青峰帮你问吧!他不是最听你的话吗?” 曹露露脸一红,扭头就走了:“你不问,我自己去问!” “唉,这女孩子长得好看是好看,可这心思不简单呐,小左怎么就跟吃了迷魂药一样,非得迷上她呢!”李子诚心里为左青峰叹了口气。 叮铃铃!!! 电话铃响了,李子诚赶紧拿起话筒:“对!我是,好!已经出发了?好,我立刻通知!” 放下话筒后,李子诚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大门,回头对着二楼大喊:“小左!你发言稿子印好没有,快下来,杨县长要来了!” 二楼文印室窗户冒出个头来,小左手里攥着一把纸,脸上净是油墨:“啊?现在就来了,油印机坏了,我这稿子还没印出来呢!” 桂峰公社通向万安公社的马路上,一辆吉普车正在飞驰。 “唉呀,郝局长,这下在桂峰中心校耽误不少时间,到万安公社得十点半了吧?” “杨县长,不用急,中午就在万安公社用个工作餐,万安的老冯我知道,工作抓得非常好!” 杨县长戴着个黑框眼镜,上半身是一件浅灰色的外套,面容清瘦,看上去三十来岁,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眼睛不住地看向手腕上的梅花表。 此时杨县长心里有些埋怨:郝局长在桂峰中心校挑了不少毛病,搞的他们的赵校长面子上挂不住,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 郝局长后来在车上跟自己解释:桂峰中心校工作抓的不严、汇报的次数不多,他也是想帮杨县长打好基础。 唉!自己非要从报社出来,以为基层能有新鲜空气,没想到还是被牵着鼻子走! 郝局长心里沾沾自喜:这么个毛头小子懂什么,桂峰的老赵一年都不到局里去几次,一去就是哭穷要钱。 当自己是摆设吗?在家供个菩萨还知道天天烧香呢,他倒好,每次都是只带着一张嘴,这次借着这个毛头小子的名义好好敲打他一下。 还是万安的老冯体贴啊!想到这里郝局长朝着旁边的年轻人点点头:“靳秘书,中午你可得跟沙书记好好喝两杯啊!” “郝局长说笑了,我给领导打好掩护就行啦!哈哈!” 十字街东街尽头。 一处田埂下面围着几个人,个个都留着长发,斜挎着包。 “三哥,今天收获不少,要不我们先回城里快活快活吧?” “这才哪到哪?上次小长毛被抓住,可把我们害惨了,弟兄们被抓的到处跑,现在就剩我们几个,这次大集机会难得,必须要搞笔大的!” 为首的三哥摸了摸头,他奶奶的,上次被敲的地方还疼呢!自己也是倒了霉,先是五大金刚围堵外地人失败被爆锤。 又是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小长毛被抓,导致老巢暴露,自己不得不东躲西藏。 这下自己一定要在万安公社把本捞回来:“弟兄们!这万安公社离城里远,警察绝对想不到我们哥几个在这里快活!” “要是真找来了,我们就往山里跑,去铜都,那里现在正招工,大不了过几天苦日子,等风头过了,陵谷县还是我们的地盘!” “我听三哥的,就这么干!” “我也听三哥的!” “带着我们干吧!” 三哥意气风发,从田埂里站起身来,站到马路边上,左手叉腰,右手食指、中指并指如刀:“拿下万安,吃香喝—我操!玛德谁啊!” 农村的路质量太差,车子一开,全是灰尘,刚刚一张嘴不小心吃了口沙子,郝局长只好清清嗓子,打开车窗,吐了口痰。 这口浓痰不偏不倚正中三哥脑门子,吉普车呼啸而过,带着一路黄沙席卷而去。 杨县长微微摇头:这县里的干部素质太差!怎么能随地吐痰呢?一点都不讲卫生! “他奶奶的,今天老子就要盯着他偷,小青龙!” “三哥,我在!”一个脸上有个青色胎记的瘦子站了出来。 “你给我盯着,这车里坐的一定是什么大人物,老子今天就是要干件大事!” 三哥一挥手,众人如一群野豺,随着他从田埂上直奔十字街而去。 第42章 曲绕桃林里 声动酒波中 “杨县长欢迎、欢迎!” “郝局长好久不见!靳主任可真是稀客啊!” 黄志刚站在十字街口笑意盈盈,一开口就是连声问候,初次见面还真的会让人如沐春风。 “你好、你好!” 杨县长一下车就被黄志刚捉住手,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给镇住了,只好朝旁边的郝局长看去。 郝局长见状赶紧介绍起来:“这是万安公社的黄志刚黄主任,工作态度非常积极、工作能力非常突出啊!” 双方一番寒暄后,杨县长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黄主任,怎么街道上静悄悄的?” 黄志刚一脸尴尬,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笑着批评两句:志刚,过分了啊!(请看官自行脑补“大灾之年,过分了啊”) 郝局长一听把脸背过去偷笑,这下好了,黄志刚还不知道这个杨县长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最后是靳秘书附耳小声提示了下杨县长,杨县长脸色一块红一块青,拉住靳秘书说了句什么,随后连招呼也不打就上了车。 靳主任快步走到黄志刚身边:“黄主任,让乡亲们都赶紧回来吧!” 黄志刚脸色一白,眼神飘忽了两秒,接着立刻恢复如常,将两包烟塞进了靳秘书的手提包里。 靳秘书眼睛笑成了弯钩:“黄主任破费了、破费了,有空去我办公室喝茶,我先走了啊!” 接着便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几个干部得了命令,又去四处通知赶集的人回来摆摊,个个都是呲牙咧嘴的,早在心里把黄志刚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中心校主席台上,小左正蹲在一角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 “小左!小左!”邱慧娟见到后立刻喊他。 小左哭丧着脸跑了下来:“小邱,我要倒霉了!” 岑济笑着问他:“又怎么了,曹露露不理你了吗?” 小左白了岑济一眼,说出实情:自己上午紧急给沙书记写了材料。 结果公社的油印机坏了,怎么都印不出来,只好把手写的发言稿给书记看,结果书记生他的气,让他重写。 现在马上大会就要开始了,自己怎么都写不出来了。 岑济哈哈大笑,指着左青峰说:“小左,这就把你难住啦?” 左青峰一个激灵:“岑哥、岑哥,你有办法对不对?你会写这个?” “办法倒是有,可是--”岑济吊足了他的胃口。 “好哥哥,我的好哥哥,你要是今天帮了我这个忙,以后你就是我大哥,嫡嫡亲的大哥!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绝不会有二话!” “你就帮帮小左吧,他都这么可怜了!”邱慧娟也在一旁帮腔。 这逼也装到位了,差不多就得了:“咳咳!笔墨伺候!” 岑济接过纸笔,就近找了个教室,刷刷刷,顿时笔走龙蛇,一篇简短精干的讲话稿登时写就。 合上笔帽,将稿纸交给左青峰。小左小声通读了一遍,拧成疙瘩的眉毛顿时舒展开来,最后更是叫出好来! “好哥哥,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你就应该到县里坐办公室去!” 岑济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要是早几个月、晚几个月,自己都不会写。 恰巧自己前段时间操刀过一篇讲话稿,刚好也是国庆期间,只好先套用一下啦! 没办法,办公室就是写材料,写材料又是办公室最恶心的事,有句话叫做“宁可喝马尿,不愿写材料”。 此时各位领导都已经落座,杨县长坐在中央,左手是郝局长,右手是沙永红。 岑济坐在角落里看着台上几人,因为离得比较远,只能看见人影。 冯校长此时正在跟邱家森争执着什么,冯校长把手一挥就要上台,邱家森扯住他的袖子,最后冯校长激动地把手抽出快步往主席台走去。 邱家森落寞地靠着身后的墙壁慢慢滑了下去,最后蹲在墙角低着头。 岑济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但是自己也说不上来,看了看表已经快十点半了。 抬头看了看周围,二十多个学校要表演节目,这得搞到什么时候! 烈日当空,底下的学生和老师没人关注主席台上的领导讲了什么。 但是岑济听得津津有味,这算是职业病了,只要有领导讲话,自己都会坐直了听,认真听自己的稿子领导念了哪里,哪里没有念。 终于到了沙永红,沙永红清了清嗓子,展开稿纸,用着标准的陵谷方言对着话筒缓缓开口: 时间是伟大的书写者,历史是忠实的见证人。 三十一年筚路蓝缕,三十一年风云际会…… 笠帽峰下的美丽万安和祖国同成长、共进步…… 即将在县里各位领导的指引下,迎来自己的黄金时代…… 万安神奇美丽,令人心驰神往;万安地灵人杰,让人魂牵梦绕…… 怀揣着梦想,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实干、苦干、巧干…… 不错、不错,这老头一个字不差的照着念了下来,看来自己写的还算入眼。 主席台上的沙永红也觉得自己发挥的可以,笑着朝小左招手,小左小步快跑凑上前去聆听教诲。 之后杨县长的一声令下,文艺汇演正式开始。 先是中心小学的表演,大合唱《歌唱祖国》。 嗯,不错不错,人多,声音也洪亮。 接着第二个上场的是中心初中的学生,大合唱《我的祖国》。 也还行,声音更大,就是散场的时候,不少人都在放屁,下面的围观人群一阵哄笑:肯定是早上山芋吃多了! 第三个是中心校的教职工表演,大合唱《我们走在大路上》。 芙蓉小学的学生们都很高兴,因为自己早上刚刚唱过。 至于为什么都是大合唱,我的老天爷,不会吧?不会吧?你还指望这一群连肚子都吃不饱的人折腾什么花样出来?不会吧? 让岑济奇怪的是,这边教职工正在台上表演,那边有几个老师在跟各个小学的带队老师交代什么。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男老师跑了过来,向岑济发了一盒铅笔、一沓作业本:“你好,这是本次文艺汇演的奖品!” “一会儿台上表演结束后就可以走了,其他学校的表演都取消!” “什么?都取消?”岑济愣住了,手里捧着铅笔跟作业本呆立在原地。 自己带着孩子们准备了这么久,结果今天到了现场就取消了? 脑子里闪过一幅幅画面,自己第一次见到孩子们,给学生们用录音机放歌,带学生们排队列,给他们理发、洗头,社员们围坐一圈听学生们唱歌…… 最后岑济缓过神来,眼神落在擎着红旗的王维成身上,小男生双手举着红旗,眼神坚毅无比,其他的人都坐在树荫下。 只有他坚持站着,双手握住旗杆,他觉得自己代表了大队的形象,自己要站得直、站得稳! 要让其他大队的人看看:跃进大队也有来参加集体活动的一天!这是他爸早上送他出门的时候说的,他一直记在心里。 虽然大家村在闹分家,但是这份属于集体的荣誉,自己的儿子必须得挣回来! 台上的歌声已经停了,操场上响起了掌声,冯校长宣布了今天的文艺汇演圆满结束,各个小学有序离场。 耳边纷纷扰扰,学生们都围了过来,王维成焦急地问着自己什么,邱慧娟急的要去找邱家森问个明白,张小芝眼眶红红的,像是要哭鼻子。 李小林四下走动,让同学们安静下来,最后都来到了岑济身边。 唉!怎么自己到哪都能碰上这些破事!甩了甩脑袋,环顾四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其他的学校都已经陆续散场。 操场上稀稀拉拉的散布着一些小学生,在地上找着纸片什么的。 原本拥挤的放不下人的操场上瞬间空旷了起来,芙蓉小学这几十人集体显得那么小。 “杨县长!中午已经安排好了,都是学校自己种的养的!” 杨佳在冯校长劝说下步入了学校食堂,食堂位于教室斜后方,掩映在一片树丛里,食堂里面有一处专门用来接待的小房间。 杨佳坐在上首,沙永红、冯校长作陪,郝局长笑嘻嘻的说:“杨县长,这万安中心校的老鸭汤真是一绝,都是自己在山上水里找食吃,味道绝对鲜!” “德一啊!你这话说的,那我们公社的千里飘香就不是一绝了?”沙永红面色不愉。 “不是不是,这千里飘香好是好,就是外人不习惯嘛!”郝德一有些尴尬,这沙永红净摆老资格压自己。 这千里飘香不就是臭菜炖豆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泥腿子吃的玩意。 你沙永红拿出来讲是什么意思?说我郝德一大吃大喝?就你清高,就你了不起! 众人纷纷落座,冯校长见邱家森还没来,本来想让一个年轻教师去叫一下,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算了。 “这第一杯啊,我们共同祝愿伟大祖国生日快乐!” “什么声音?”左青峰坐在下首靠门的位置,感觉外面有什么声音传过来,像是说话声,又像是歌声。 杨佳也听到了,手上的酒杯也放下了,这声音越来越大。 “小左,你去看看什么情况!”沙永红用手招了一下。 左青峰从房间里出来,穿过树丛,走下台阶,眼前豁然开朗,空旷的操场上站着三三两两的学生。 原本空荡荡的舞台上整齐地站着几排学生,一个个都穿着绿衣服,歌声也逐渐的清晰起来: 我歌唱每一座高山 我歌唱每一条河 袅袅炊烟 小小村落 路上一道辙…… 舞台上的学生们个个都情绪饱满,发挥出了自己的全部实力,声音在四周的墙壁回荡,形成了共振。 因为这首歌的旋律简单,歌词也好记,不少还没离场的学生也跟着一起唱,声音越来越大。 本来岑济打算带着学生们上去唱两三遍就解散回家,可随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周边的社员也闻讯而至。 大家都跟着一起唱了起来,学生们见人越来越多,顾不上自己原本筋疲力尽,继续扯着嗓子唱。 “大超、大超!操场上有个学校在唱新歌!” “是新歌?你确定是新歌?” “走走走!我们一起去听听!” 有些路远的学生本来就坐在学校四周休息,打算歇一会儿再回家,这下听到有人在唱新歌,纷纷赶回去看热闹。 左青峰看到是芙蓉小学的学生在唱歌后,立刻就奔了过去,因为节目表演过后,话筒已经撤场,所以学生们完全是凭着嗓子硬吼。 左青峰看了一眼,跺了一下脚,直奔学校广播室而去。 “左秘书?” “邱、邱叔叔!” 二人在通往广播室的楼梯上撞了个满怀。 “你这是?” “给学生们拿个喇叭!” 两人相视一笑,大呼同去同去。 不一会儿功夫,话筒和喇叭都已经就位。这下声音可就洪亮多了,中心校本来就建在小山坡上,歌声顺着风不断飘远。 “大!你听!是不是咱学校在唱歌!” 周有才正在旁边忙着给瓜子装袋,听到周能军这么一说,竖起耳朵来听了一下。 “是、是!这歌我记得,只有我们学校的学生会唱!” 不得不说,这瓜子口碑树起来之后,来买的人越来越多。 周有才带着板车回到摊位才支起来,不一会儿功夫就来了一群人,人数比上午只多不少。 这下来买瓜子的人都打趣:“哟呵!你们生产队可真了不得!不但瓜子做的好,还会唱歌呢!” 桂枝大嫂经过一上午的销售,这时也不怯场了,叉起腰来:“那可不!我们生产队有能人!” 周有才看了下板车,里头只剩下袋子底一些五香瓜子,约摸半斤不到的样子,其他的都卖完了,心下一喜。 “同志们!同志们!我是芙蓉生产队队长,今天是我们大队的学生上学校表演,是我们大队学校第一次来公社里表演!” “剩下这些瓜子,我做主,买一送一!” “哎呀!还有这好事!” “芙蓉生产队的人板板正正!” 周有才又清了清嗓子:“咳咳!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不过我也有个条件,买了瓜子的同志们,要去给我们生产队的学生捧捧场、喊个好!怎么样?” “一句话!” “这算什么!” “我们本来也打算去的!” 众人轰然答应,周有才领着周能军把剩下的瓜子都卖完了,几人推着车就去了中心校。 车子周围聚了不少人,其他的人看见了,也都纷纷凑上瞧热闹。 于是人流越卷越多,人总有一种从众的心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去,那我不去岂不是亏了? “老师!我怎么感觉我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王维成站在舞台一角,双手用力挥动着红旗。 “使不完的力气?我看你晚上吃饭能不能拿动筷子!”岑济心里觉得好笑。 他们已经在台上唱了七八遍了,不少学生喉咙已经嘶哑了,但他们浑然不觉,因为现在唱歌的主体是台下的人。 突然一行人从食堂方向钻了出来,领头的那位正是杨县长,他激动地手舞足蹈,跟旁边的几人说了什么就冲了下来。 周有才这时也带着大家到了现场:“乖乖!这么多人呐!小军,你看那台子上是不是我们队的学生?” 他故意把声音说的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台子上是他们生产队的。 中心校里现在人山人海,比上午搞文艺汇演的时候人还多,而且大家都自发的聚在一起,没有整齐的队列。 杨佳在人群里挤来挤去,间或跟着唱上两句,他是记者出身,对文字信息特别敏感。 在听到这歌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一首新歌,以前从没有人唱过,歌词也很有新意,自己一定要把它记录下来,发到大江日报上去! 他从报社转岗来到陵谷,这一段时间过得非常压抑,原先觉得每天跟豆腐块大小的文字打交道,就已经是枯燥乏味至极。 没想到到了新的岗位,只觉得条条框框更多,在听到这首歌之后,自己仿佛又充满了活力。 一定要找到这个作者,跟他好好交流一下经验,他一定是个热爱生活、热爱祖国的人! “阿嚏!”岑济又打了个喷嚏,环顾四周。 好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再搞下去自己要饿死在这里了。 “同学们!今天的表演到此结束!王维成,李小林,听我口令,站路队回家!” 台上还有不少学生不舍得走,自己今天特意穿上了新校服,昨晚把头洗了一遍又一遍,就为了来这露露脸。 这才上台多长时间,怎么就要走了呢? 李小林跟王维成两个也有点恋恋不舍,这可是第一次啊,学校第一次组织同学们来公社参加活动! 而且自己胸前的徽章那么闪亮,刚才隔壁大队的同学都羡慕死了,自己还没跟他们吹几句呢! “王可牛!你去挨个叫上同学们,谁先站好路队,谁就先发本子和铅笔!”岑济看着李小林、王维成半天挪不动步。 只好出动最忠诚、最可靠的王可牛同志,果然王可牛擤了一下鼻涕,就开始大声招呼。 因为他辈分高,有些跟小家村沾亲带故的都得喊他一声叔,辈分再小点的还要喊他一声爷! 不一会儿功夫,路队就站好了,岑济依旧让王维成领头,扛着旗子往台下走。 这时候台下的群众见学生们开始散场,歌声就渐渐地歇了,整个校园安静下来。 紧接着就是雷鸣般的掌声,一阵高过一阵,许久方歇。 周有才正在唾沫横飞地向周围的群众吹嘘,突然听到掌声响起来,心里有点不痛快:这才哪到哪呢?我还没讲过瘾呢! 还是周能军脑袋比较灵活:“大!快,咱们得先跟蔡大妈说一声,中午给我们准备午饭,现在都一点钟了!到队里最起码要一点半,肚子都瘪了!” “对对对!差点忘了这茬,大黑蛋,哦不,小军,你现在回去跟蔡大妈说,中午把家里晒的腊肉拿出来,烧顿好的!” 周能军痛快答应,接着把今天收来的钱袋交给了大黑蛋。 桂枝大嫂的小饭盒根本装不下钱,周能军只好用装瓜子的纸袋子装了,接着又贴在大黑蛋耳边说了几句就挤出去了。 大黑蛋点点头接过钱袋,顺手就塞进了裤裆里,没别的,保险! 人群里,三哥正带着其他几人四处下手。 小青龙一直记着三哥的话,盯着杨佳,本来杨佳一直在主席台上,后来又去了食堂,搞的三哥都要放弃他了。 没想到岑济的大合唱把他引了下来,还自己钻进了人群里,这可就怪不了别人啦! 小青龙在人群里像一条泥鳅,经过另一个同伴身边时,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两人点点头向着杨佳摸去。 杨佳正处于兴奋状态,身边的人不知道他是县长,只当他是学校的教师。 一个小伙子被人群一挤,不小心歪到了杨佳怀里,杨佳顺手一扶,小伙子不住地道谢。 杨佳继续往舞台边上挤,他要找那个带队老师问个明白,丝毫未觉刚才发生了什么。 小青龙暗呼过瘾,这个领导也不过如此,自己三两下就给他拿下! 正想着溜出学校跟三哥报喜,又见到台阶上有一个拉着板车的老头,旁边一个大黑个子裤裆里鼓鼓囊囊的,肯定有货! “龙哥!走啊,别被逮了!”刚才倒在杨佳怀里的小瘪三一个劲的拉着小青龙。 “别吵,你先回去,我再干一票!” “龙哥,那行,规矩你懂得!” 小青龙把得手的东西往一个布袋子里一塞,抽紧袋口的绳子,一下子拍进对方怀里。 哼!自己生来就是要干大事的,不跟这些小喽啰废话! 杨佳好不容易挤到了岑济身边,双手一把逮住岑济胳膊:“同志,我可终于逮到你了!” 岑济感觉胳膊被人拉扯住,转头一看,发现是杨佳,正想跟他套套近乎,视线往下一扫,顿时觉得菊花一紧。 “杨、杨县长,不如你先把裤子提起来吧!” 第43章 狼奔豕突作鸟兽散 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杨佳闻言一愣,感觉自己下半身凉飕飕的,低头一看,发现裤子早就堆到了鞋子上,一条鲜艳的大红裤头露在外面。 赶紧蹲下把裤子提起来,发现裤腰带不见了,那可是自己老婆特意在百货大楼新买的,这下回去可要被她骂死了! “本命年、本命年!”杨佳不好意思的笑笑。 说着便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纸笔,准备记录一下歌词,结果浑身上下摸了个遍,连个毛都没摸到。 “杨县长,你这应该是遭贼了吧!”岑济脸上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县长、县长!”靳秘书好不容易挤了进来。 三哥蹲在学校围墙脚,旁边是他的几个手下,一边翻着袋子,一边问最后回来的小瘪三:“黄毛!小青龙呢?没跟你一道回来?” “龙哥说他再去干一笔,让我先把东西带回来!”黄毛说着话把布袋子交给了三哥。 三哥拉开一看,面露喜色:“小青龙确实能干,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要听他安排!这都是那个坐车头头身上的?” “对!龙哥走之前还把他裤腰带给解了,裤裆扣子也拽了,估计现在正光着屁股呢!”几个瘪三一阵怪笑。 三哥把梅花手表套在手上:“走!我们去瞧瞧,大头头的屁股我还没见过呢,今天我们都来开开眼!” 三哥一马当先,手下小弟在他四周推搡着人群,好不得意! 大黑蛋见到岑济本来要过来,又被一个光屁股男人拉住说着什么话,只好立在台阶处,右手在脖子上搓着油泥丸子。 不得不说,这学校是大,就是虫子不少,刚刚自己腿上就被虫子咬了几下,打了几次都没打到。 突然感觉大腿根上有什么东西一滑而过:糟了,这不会是蜈蚣吧? 伸手就往那里一捉,顿时旁边一个小长毛惨叫出声。 大黑蛋低头一看,发现这小子把手从裤兜里伸进去摸自己的蛋呢! 小青龙心里充满恐惧,本来自己见这黑厮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觉得一定好下手。 先是用长夹子在他裤兜里夹了几下,结果毛都没夹到,还把他夹疼了,伸手拍了拍,给小青龙惊出一身冷汗。 本想就此收手,可一想到自己先是放了狠话,现在空手回去,自己三哥座下头马的面子可就丢啦! 只好咬紧牙关,冒险用手伸进去探探,结果没想到这黑厮这么敏感,隔着裤子就把自己给抓到了! 大黑蛋一脸羞愤难当的模样,大声娇呼:“队长!这人耍流氓!” “什么玩意?”周有才正跟周围的人吹的起劲,听得大黑蛋叫喊,回过头来。 “这狗日的摸我蛋!” 这下周边群众都看了过来,这年头摸摸大姑娘小媳妇的见的多了,这摸大男人的倒是没见过! 只见围观人群越来越多,小青龙心里慌了神,四处张望,想要趁机夺路而逃。 正好三哥带着马仔们人五人六的过来看笑话,小青龙见状大喜,昂着头朝向三哥一群人张口就喊:“三哥,救我!” 小青龙想的是:这两个乡巴佬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怂包,自己三哥什么人?那可是道上混的,三天两头身上就挂彩的人! 自己兄弟们多,三下五除二就能把他们镇住! 周有才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一看就是小偷,什么样的人会占你大黑蛋的便宜? 图你长得黑?图你不洗澡?图你蛋大?唔……他蛋确实挺大。 周有才也用手指向三哥一伙,跟着大喊:“同志们!这几个人是小偷!抓小偷啊!” 三哥心里大叫:苦也!苦也!小青龙误我! 伸手把身边的两个马仔往前一推,从怀里把偷来的布袋子往操场方向一抛:“还给你们!” 杨佳、岑济一行人终于和沙永红、郝德一他们会合。 这边厢刚听杨佳把事情原委说清楚,那里就听到周有才大喊抓小偷。 沙永红见状,抓过话筒:“同志们!我是公社书记沙永红,请主动抓捕小偷,抓获一人奖励一块!抓获一人奖励一块!” 全场都沸腾了,好家伙,还能有比这更快乐的事吗? 抓小偷本身就已经很快乐了,抓了小偷公社还给奖励,这就更快乐了! 本来三哥扔出的布袋子还吸引了不少人注意,结果沙永红一开口,大家都奔着人去了。 废话,这布袋子里还不知道有没有钱,这小偷肯定把值钱的都藏在身上,肯定得抓人呐! 这叫什么?存人失财,人财皆存。 岑济当然想象不到底下的群众在想什么,他心里只有一个感想: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啊! 周有才见大家都去追人了,赶紧一脚踩住三哥扔出来的布袋子,弯腰捡起,身子刚直起来,杨佳就带着人赶到了。 “队长!”岑济快步上前,伸手接过布袋:“阿军去抓小偷了吗?” “不是,我让他回去叫蔡大妈做饭去了,等我们到家估计就能吃饭!” “今天瓜子卖的可好?” “全卖完了!最后剩了一些,我自作主张,买一送一给处理掉了!” 岑济心里乐开了花,看来自己的判断没有错,瓜子生意大有搞头! 不求干成像傻子瓜子那样轰轰烈烈写进文选的牌子,跟在后面喝口汤,也足够芙蓉生产队过上好日子了。 “沙书记,这是我们生产队周队长缴获的赃物!”岑济把布袋交给沙永红。 沙永红点点头,示意左青峰接过,看了看他们推的板车:“你们也来参加物资交流会了?卖的什么东西?” “卖的瓜子!我们有独门配方!”周有才一拍胸脯,昂首回答。 “独门配方?我在江城吃过傻子瓜子,他家也号称是独门配方,不知道你们的瓜子有什么特殊啊?” 杨佳也走过来凑热闹,笑嘻嘻地插了一句。 “哼!我看你这个小伙子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我的瓜子谁吃了都说好!” 周有才并不知道杨佳的身份,还以为他是个老师呢!听他说起傻子瓜子,心里自然有些不服气,随口就顶了回去。 靳秘书听周有才这么说,准备上前吓唬吓唬这个老头子,敢跟县长这么说话,拿县长不当干部吗? 杨佳一把拦住:“老乡!空口无凭,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好不好吃你拿出来让我尝尝!要是真好吃,我跟你做个大买卖!” 周有才挠了挠头,自己刚才在十字街把瓜子全卖了,不然还真要拿出来镇镇场子。 “队长!我这还有一把奶油瓜子,上午给别人多抓一把的时候他跑了,我就顺手揣口袋里了,你拿去给他尝尝!” 桂枝大嫂这时候神助攻,从口袋里扒拉出一把瓜子,放到周有才手上。 周有才闻言大喜,颇为不屑地将瓜子递到杨佳面前:“来来!你吃,不好吃我以后就不卖了!” 哟!这老队长,看不出来啊,大半天不见,这生意做得好不好不知道,这派头倒是拿捏的十分到位! “来来来!大家都尝尝!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大家都吃了都说说!” 杨佳乐呵呵地招呼郝德一、沙永红等人吃瓜子,沙永红笑眯眯地接过,心想这瓜子就算不好吃,你杨县长也不能直接说不好吃。 哈哈!横竖都是我公社的人占便宜,真开心! 郝德一则不以为然,这乡巴佬能炒出什么瓜子来! 看着周有才那漆黑的手掌,心里都有些嫌弃,但杨县长都吃了,自己只能硬着头皮下口。 靳秘书则非常有职业风范,等众人都拿了几颗,他就把剩下的瓜子用手帕包住,自己是一口都不吃,等着服务领导! 心酸啊!岑济有些心疼这位办公室老前辈! “嗯?”杨佳磕开瓜子,两眼放光:“这叫什么瓜子?这味道好!有奶味儿!” 其他人嗑完瓜子后,表情都如出一辙,从一开始的不屑到疑惑再到震惊。 周有才非常享受这种感觉,他笑眯眯地看着众人,想再欣赏一下他们的表情,再吊一吊他们的胃口。 “这叫奶油瓜子!你们城里的干部连这个也不知道吗?”大黑蛋突然开口。 周有才转身怒视:搞什么东西?大黑蛋你怎么抢我的台词! 大黑蛋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我看你们在说话,这个小偷还能不能换钱呐?” 大黑蛋右手一拽,小青龙耷拉着脑袋,双手被大黑蛋用裤带子捆的结结实实,绳子另一头攥在大黑蛋手上。 “换!那还能有假?”沙永红嗑完瓜子,双手拍了拍,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币,抓过大黑蛋的手,啪的一下就放在了他手上。 大黑蛋高兴地丢下绳子,把钞票放在手上捏来捏去。 “怎么?你还怕我给你假的?”沙永红被他这模样给逗乐了。 “没有没有!平时都是我老婆管钱,我还没摸过这么大钱呢!”大黑蛋开心的把钱收进口袋,用手在外面拍了两下。 小青龙见大黑蛋把绳子放下,本能的就想跑,可是一看对面这么多人,自己成功的几率接近于零,还是放弃了。 自己连狗都不如,怎么就混到这个地步了!想着想着,小青龙开始长吁短叹。 岑济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也就是现在,再过个两三年,你这样的都够枪毙三四回了! 就在几人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不少群众陆续把小偷擒获,抓到的小偷都让小青龙一一辨认。 算上小青龙总共抓了七个人,还有两个没抓到,一个往西边山上跑了,还有一个趁乱跳了河,顺着河水不知道淌到哪去了。 沙永红一一兑现奖励,吴建国也紧赶慢赶的跑来了,两人完成了嫌犯的交接。 吴建国心里乐开了花,这一个月抓的小偷比自己去年一整年抓的都多,见到岑济也在,笑嘻嘻地扶了下帽檐,算是打过招呼。 “杨县长,这东西没少吧?”沙永红关切问道。 “钱包、本子和笔,哦,还有这裤腰带都在,就是手表不在了。” 吴建国听了,脸黑的跟锅底似的,玛德这群兔崽子,连县长都敢偷! 顿时一人赏了一脚,逼问一圈之后,有一人赶紧招供是为首的三哥把手表戴手上跑了。 得亏他招供的快,不然吴建国已经在活动筋骨了,少不得又是一顿好吃的。 “唉!算了算了,那表磕磕碰碰也有些年月了,警察同志,这社会治安还得靠你们呐!” 周有才在旁边听到沙永红喊那个年轻人杨县长,后悔的直掐手指头:我这张嘴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它就闭不上呢? “冯校长,能不能让师傅再多加几个菜,我想请这几位生产队的同志一起吃顿便饭,有些事情我想跟他们探讨一下!” 杨佳转身朝着冯校长开口,冯校长还能怎么说,只好满口答应。 岑济其实不想跟他们一起吃饭,自己回学校吃自在的很,干嘛凑他们的热闹。 可是杨佳却十分坚决,一直拉着岑济的胳膊,岑济只好说自己要送学生们回家。 “哎呀!这有什么难事,我让小李去送一截,你就放心在这陪好杨县长!”沙永红大手一挥就把这事给定了。 周有才也让周扬东回去跟周能军打个招呼,中午不回家吃饭了,让蔡大妈他们烧自己吃的就行。 “让食堂把早上剩的包子、馒头拿来,给学生们一人发一个,然后……快去!”冯校长招手唤来一个年轻教师,安排了一下事情。 芙蓉小学的学生现在终于感觉到什么是疲惫了,干等一上午,又折腾一中午,肚子早就呱呱叫了。 不少人已经把早上剩的馒头给吃了,这时候突然来了一个年轻的男老师,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包子。 “一会儿经过食堂的时候,要一起喊,喊得大声点,知道了吗?”男老师不停地叮嘱李小林。 李小林边吃着包子边点着头,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他都给包子吃了,管他是什么意思。 李小林和王维成带着芙蓉小学的全体学生,慢慢走到食堂门口,齐声大喊:“谢谢杨县长、谢谢冯校长!” 旁边的年轻老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了,可以回去交差了! 可随后学生们又喊了一声,差点没让他一脚踩空,险些跌倒! 原来李小林觉得,冯校长和杨县长虽然给了包子,但是岑老师才是最好的,于是又带着大家喊了一声: “谢谢岑老师!” 这最后一句喊得比前面两句声音还大,感情还很丰富,毕竟都有些真情实感在里面的。 里面坐着吃饭的冯校长听到前面两句,正在给疑惑的杨佳故作谦逊的解释:什么领导关心啦,什么爱护学生啦,自己自掏腰包让食堂安排了伙食啦。 结果最后那一句谁教他们喊的?不过总体上瑕不掩瑜,杨县长言语中还是赞许的。 周有才、桂枝大嫂三人坐在桌子上浑身难受,毕竟这么多领导跟自己一起吃饭,可不敢乱说话啦! 大黑蛋倒是一点不在意,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有便宜不占那不是王八蛋嘛! 岑济跟着杨佳说了好一会儿功夫,什么这首歌的来历啦,创作这首歌的背景啦。 还是老一套,全部推给那位鬼都找不到的老先生。 “唉!恨不能与那位老前辈见面一叙啊!”杨佳还感慨上了。 郝德一在一旁苦于接不上话茬,只好没话硬找:“岑老师啊,这平时教学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呐,今天杨县长在这里,领导肯定会想办法给你解决啊!” 岑济本来打算条件反射般的回复:没有没有,在各位领导的关心关爱下,学校建设稳步开展,教育教学工作硕果累累…… 转念一想,不对啊?我都已经穿越了,我跟你客气什么? “领导啊!这学校目前真的有一桩难事,我这也不好意思开口!” 郝德一来劲了:“唉?岑老师不用顾忌什么,别说一桩难事,就算是十件八件,我相信都有办法的!” 杨佳也点头示意岑济说话,岑济心里暗爽:呐!这可是你们自己要我说的啊! “我、我这,我还是担心会给郝局长、冯校长添麻烦呐!”岑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挑的郝、冯二人心里痒痒。 冯校长先坐不住了:“岑老师你有什么困难就说嘛,我解决不了还有郝局长,郝局长有困难,那不还是有杨县长嘛!” 众人连声催促,岑济只好勉为其难的开口了,结果话刚说完,好似德玛开大一般,众人全部沉默不语。 这事这么难?岑济自己也被吓到了,不会吧,这应该不算是个难事啊! 郝、冯二人面面相觑,最后在郝德一眼神示意下,冯校长还是先开口了。 “岑老师啊,这个在我们公社没有先例啊!全区、全县应该都没有先例吧?” 郝德一接上话茬:“对啊,除了县城里的学校有这个条件,农村地区确实、确实还没有这个先例啊!” 沙永红也笑着说:“小岑呐,这给学校通电确实有点困难,光是这电线、电表费用就不少啊!” “我们公社通电的生产大队也没几个,更别说给学校通电了,光这电费就是个麻烦事啊!”沙永红咂吧嘴,仿佛已经感觉到了困难。 “杨县长、沙书记,这电费我们生产队自己解决,我们生产队离公社比大队部还近,这难度应该不大吧?”周有才突然开口,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沙永红。 “是给你们学校通电,还是给你们生产队通电啊?”沙永红也不是傻子。 以前有好些地方通了电,偷电、不交电费等情况比比皆是,搞的电力局不愿意往农村通电。 有时候用电设备出了问题,还要电工去修,农村地区远,电工也不想跑。 沙永红把情况一说,周有才一拍胸脯:“沙书记,我向你保证,先给学校通上电,电费我们自己出,电路出现问题,小毛病我们自己修!” “你说真的?”沙永红也来了劲,毕竟每年各个公社都得到区里报告发展情况,多一个生产队通电那都是件大功劳。 “我打包票!”周有才说完又看了看岑济,胸膛又挺了起来:“我有这个把握!” “好好好!杨县长今天在这里,我沙永红就认下这个账,老鲁那边我去说,先给你们学校通上电!” 杨佳眼看不用自己出面,沙永红就给自己把事情挡了下来,心里还是有些感激的:这沙永红比郝德一靠谱! “哦对了!周队长,你这瓜子确实是好吃,我反思,我一开始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觉得农村地区炒不出好瓜子!” “唉哟!县长你可别这么说,是我老头子嘴巴碎,我们这瓜子也就在公社里卖卖,小地方人没见过世面,放到城里估计就没人买啦!” 周有才今天的嘴终于软了一回,可把沙永红乐坏了:“哎哎!那也不能这么说,我觉得这瓜子不比供销社里卖的味道差!” “对对对!我在县里百货大楼也没吃过这种味道的瓜子,醋酸的、糖霜的、盐焗的、五香的都吃过,这种味道我还真没吃过!”郝德一也发表了意见。 周有才一听这话,刚刚软下去的嘴,渐渐地就翘了起来:“那可不是我吹,这都是我们岑老师从内蒙带回来的秘方,一般人都不知道!” 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冯校长问出了那句大家都关心的话:“那这要多少钱一斤呐,恐怕不便宜吧?” 周有才把价格一说,桌上的人都吐了吐舌头,乖乖!是挺贵,不过瓜子不打秤,一斤不老少呢! 买几斤能吃很久,逢年过节家里来人,抓点出来也有面子! “这样吧!我给大家一人送一斤,各位领导要是觉得好吃,麻烦跟各位亲朋好友多推荐推荐!”岑济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郝德一就等这句话呢!这一趟没白来,以后让老冯多照顾照顾这小伙子! 就是一斤有点少,怎么也得搞个十斤、八斤的,小伙子还是年轻啊,一点都不大方! 第44章 慕郎女羞羞答答 过江龙凄凄惨惨 “哎!不能这样,我们都是干部,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岑老师送我们瓜子可以,但是我们得掏钱!” 杨佳说完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数了五块钱,一本正经地交到周有才手里。 郝德一顿时傻眼,这大领导都这么办了,自己也不好意思白拿啊,只好找老冯借了五块交给了周有才。 老冯直嘬牙花子,这瓜子虽然好吃,可是自己哪能吃的了这么多? 还有这狗日的郝德一铁公鸡一毛不拔,借钱给他自己还能要回来吗? 周有才把钱收好,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叫了大黑蛋:“你腿快,回去让小军把瓜子包好了送过来,各种口味都装点!” 大黑蛋放下碗筷,抹了抹嘴,嘿嘿一笑把装钱的纸包交给了周有才,拖着板车就出发了。 众人吃饱喝足,眼看就要散席,冯校长也让人端了茶水上来。 杨佳喝了一口茶,嘴里好像没什么味道。 靳秘书不愧是干秘书的,一见领导动作,便麻利的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里面刚好还剩了一小把瓜子,往杨佳面前一放。 杨佳满意的点点头,招呼大家都来嗑瓜子,磕了几颗之后又问周有才:“周队长!你们这瓜子有名字吗?” 名字?周有才一愣:“瓜子不就叫瓜子,还能有什么名字?葵花籽、西瓜子、吊瓜子、南瓜子……” 桌上人都大笑起来,杨佳止住笑意:“不是这个名字,怎么说呢,就像江城的傻子瓜子,江城人一说买瓜子,就说去买傻子瓜子,一来二去,大家就喊上了!” “奥!原来说要起个招牌,县长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周有才若有所悟。 “对对对!就像我们一说买自行车,就要买永久的;一说买电风扇,就要买钻石的;一说买帆布鞋,就要买回力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最后又问周有才这瓜子给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这回轮到周有才傻眼了,憋了半天,冒出一句:“要不叫跃进大队瓜子?”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沙永红说既然是我们公社的,那就叫万安香瓜子;郝德一说太土,应该叫芙蓉瓜子;冯校长说不如叫来一口香瓜子,形象又诙谐。 众人议论纷纷,给周有才搞的头昏脑涨,一会儿觉得这个好,一会儿觉得那个也不错。 最后杨佳拍板:“我明天回江城拜访一下报社的老领导,他学问大!到时候请他起一个响亮的名字,包管周队长你满意!” 杨县长亲自出马,周有才哪有说不的道理,高兴的把头都要点断了。 岑济借口出来上厕所,在校园里找起了邱慧娟,邱慧娟从合唱快结束的时候就一直没见到人。 岑济从花坛处往西边走,那里现在是广播室,几十年后岑济上学的时候,那里还是广播室,岁月流转在这里好像没有起到作用。 通往广播室的路是大块的条石砌就的,台阶的边缘因为常年走动,已经被磨得油亮光滑。 还没靠近广播室,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爸,你先回去吃饭吧,岑老师那边,我、我待会儿跟他解释!” “就是,邱叔叔,我大哥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他现在还陪着杨县长、沙书记他们吃饭呢,几杯酒一下肚,什么都忘了!” 我大哥?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 一步跨进广播室,发现里面是小左、邱慧娟站在话筒边上,邱家森双肩塌着坐在椅子上。 “岑老师!”邱家森看清来人,连忙站了起来。 “邱主任你坐、你坐!” “我要向你道歉,向今天来参加活动的其他学生道歉!” 岑济一下愣住,这是怎么回事,我又吃了什么亏吗?我还不知道啊! “邱主任你说的哪里话,我是一句都听不懂啊!” 邱慧娟朝左青峰使了个眼色,左青峰便把岑济拉出了广播室外,倚在栏杆上跟他说起了缘由。 原来今天中心校安排是上午九点开始文艺汇演,这样所有的小学都能表演节目,最多十一点多就能结束。 结果临时接到县里通知,说是新来的分管副县长要来公社调研,一共调研两个公社,一个是桂峰公社,另一个是万安公社。 不知道杨县长一行在桂峰公社那边发生了什么,耽搁了不少时间,到了万安公社都十点多了。 冯校长想着一定等杨县长来才能开始文艺汇演,一开始邱家森是同意的。 反正到时候就不给各个学校代表队打分,大家都给一样的奖品,这后来也是这么做的。 但是分歧点在后面,冯校长一看这时间太迟了,要是所有的学校都上台表演,那大家伙就得在看台上饿着肚子看。 于是他便找到邱家森,让他安排一下:只让本部中心校的学生表演,其他的表演都取消!食堂赶紧准备工作餐,全力保证接待! 邱家森据理力争,说是即便所有的代表队都上台表演,加快速度的话,也能在一个小时内搞完。 因为大部分代表队都是大合唱,一小部分是诗朗诵,有些代表队都是精心准备的。 像岑济他们还写了新歌,有的老师还自己写了现代诗,如果取消表演,就让他们的付出成了笑话! 岑济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唉!只能说这是两种观念的交锋,但最终邱家森还是没能说动冯校长。 因此他一直没有出现在会场,中午在食堂接待的时候也没有参加。 岑济拍了拍左青峰的肩膀,转身回到了广播室。 “邱主任,我很敬佩你,也很感激你!”岑济进门就上前输出:“正是有你这样的领导,我们这些教书匠才有动力和希望!” “我还要向你报告一件大喜事:刚刚我在杨县长面前请求,给我们小学通上电,以后学生们就能在电灯下读书写字了!” 邱家森激动地站了起来,抓住岑济的肩膀问:“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这应该算是全公社第一吧?”岑济笑着把邱家森按下,又继续说道:“要是其他的学校也参加表演,说不定我还没这个机会呢!” “这就叫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左青峰在一旁摇头晃脑的卖弄风骚。 “好好!说到底还是你岑老师有本事!”邱家森也高兴起来,然后又想了一阵继续开口:“岑老师,你在你们生产队给慧娟找个地方,我让她去给你打打下手!” “真的?!”邱慧娟高兴地蹦了起来。 “这还有真的假的,我答应你了,但有个条件,你借住的那户人家必须得是有家室的!” 邱家森又瞄了一下岑济,嘴里嘟囔着:“至少现在不能让你一个人住!” 解开了邱家森的心结,又把邱慧娟给带回了生产队,岑济心里很开心,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 难道还能在这边跟她结婚? 心里突然一阵抽搐,这真的可以吗?自己到底算是哪边的人,在24年自己有房子,有工作,有父母…… 那自己在这边也有房子,有工作,有父母……我擦! 甩了甩脑袋,岑济跟他们告别,那边饭局应该也差不多结束了。 邱慧娟跟邱家森一起回去吃饭了,小左笑眯眯的扯着岑济的胳膊:“大哥,我的好大哥,什么时候能吃你的喜酒啊!” “去去去!你呢?你的曹露露呢?” 十字街西街。 “你好!我叫曹露露!” “你好!我叫周远安。” 此时曹露露正在跟立新煤矿的周医生打得火热,对方年轻英俊又是医生,还在大厂上班,最关键的还没有结婚。 他为了躲避父母安排的婚姻,执意离开家庭!他多么像故事里的王子,自己、自己会是公主吗? 他对工作还这么认真负责,这么远还亲自过来主持招工,这一举动还得到了领导的赞许,以后一定前途远大…… 就是这跟他一起来的工人贼眉鼠眼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不像个好人。 老刘心里正在发牢骚,蹲在路边看着周远安跟这个供销社的小姑娘打情骂俏,小姑娘还挺水灵! 这个时候来招工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还没到农闲呢,过半个月也来得及啊! 而且这以往哪用得着自己出来招工?都是那些种田的上赶着、拉关系来矿上的好吧? “曹露露同志,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立新煤矿参观,那里有一处小湖可以钓鱼野餐,我可以做你的导游!” “那太好了!可是、可是我不认识路--” “下个月我还过来招工,到时候可以带上你一起!” “周--” 周远安举起手打断了曹露露的话:“叫我远安就好!” 曹露露已经沦陷了,她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以后我会坐上小汽车吗? 周远安、哦不,远安他说他家大伯坐的就是小汽车呢! “你刚才说跃进大队新来了一个年轻人,叫陈继革?”周远安似乎随口一问。 “是的,他跟我们公社的邱慧娟很熟。” “你说他是从内蒙那边回来的?” “我听他们好像是这么说的,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那他现在住在跃进大队里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老是问他干什么?”曹露露有点不高兴,自己一个大姑娘站在你面前,怎么老是问一个男人。 “哦哦,他的名字跟我以前大院里一个发小一样,我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那肯定不是,周、远安你的发小肯定也是非富即贵的,他回来就在一个大队小学里当民办教师,肯定不是他!” 蠢女人!等老子干掉陈继革,我就来好好弄弄你泄泄火! “周医生,这天色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回矿上了!”卡车司机马援朝过来打了声招呼。 “露露,我跟你真是一见如故,真想和你继续说会话,但是矿上有规定,我们必须得回去了,这是我的地址,你可以写信给我!” 周远安写了张纸条,递给了曹露露。 曹露露欣喜若狂,双手捧着纸条捂在胸口,目送周远安的卡车走远,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 “周医生啊,下个月来肯定能招到人,现在晚稻还没收,别看那些种田的答应快得很,一说现在就走,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老刘在车上安慰周远安,周远安闭着眼睛:胡脑松!不是你说在万安公社认得人,能打探陈继革的消息,自己能出来招工? 车厢不停地摇晃,越往西边路越不好走,从万安去煤矿要过一座山,山路崎岖、道路坑洼。 因为属于两地交界处,所以陵谷和对面的铜都两家不愿修路,路况差?忍着吧! 突然一个急刹车,因为三人都挤在前边驾驶舱,坐在车窗边上打盹的周远安差点磕到头。 正是装了一肚子火,想问问是什么情况,司机马援朝已经提着一杆短喷子下了车,这年头矿上出车都带着真家伙! 原来前面的路上突然从旁边蹿出一个人来,给马援朝吓得够呛,条件反射般的就刹了车。 要是自己一个人出车,撞了就撞了,荒山野岭又是交界处的山路,谁管这人死活! 只是今天车上载着矿里的医生,真做的不好看,回去说不定还得挨批。 只好提着喷子下去看看情况,要是情况不对可就别怪自己了! “师、师傅,别开枪、别开枪!”这人已经瘫软在地,也就是括约肌绷的紧,不然尿都要飙出来了! “你干什么的?”马援朝据着喷子问道。 “我是陵谷青江公社的,想搭个便车,听说铜都立新煤矿在招工,想去讨口饭吃!” 周远安、老刘两个人见马援朝已经控制住场面,先后从车里下来。 “你身上怎么回事?”马援朝用枪指了指那人的衣服。 周远安定睛一看,这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膝盖和胳膊肘处都破了大洞,像是吃了不少苦头。 “我没出过远门,走到这里迷了路,从山上不小心滚下来的。”说着还把衣服撩起来,给马援朝看了看身体。 周远安看他身上也确实没什么其他东西,但总觉得不对劲,突然脑子里一激灵:他说是来干活的,怎么连换洗衣服都不带!一定有鬼! 但是转念一想,这人身上什么都没有,想来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看他脸颊有肉,看着有一膀子力气,去矿上干点苦力也没什么,而且自己要是抓住他的把柄,就不怕他不听话! 说不定过一阵子收拾陈继革的时候,还能用的着他! 周远安朝着马援朝挥了挥手,示意他收起枪来,自己紧了紧白大褂,慢悠悠的走向了地上的汉子。 “看到后面的枪没有?有一句假话,你就交待在这了!”周远安走到汉子身前慢慢蹲下,突然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道。 汉子不住地点头,眼神里满是恐惧,他从这个医生的眼神里看到了害怕,自己的大哥都没这么让人害怕! 原来这汉子就是“三哥”,本名陶光美,也就是当初在巷子里被岑济一甩棍敲头的老三! 平日里,陶光美就跟着姚中彬厮混,跟其他三人还结拜成了兄弟,按照年龄他排第三,所以姚中彬一般喊他老三,其他人喊他陶老三。 因为这兄弟几人都是混不吝的角色,打架够狠、下手够毒,在陵谷县西门那一片也是响当当的痞子,对外号称“五大金刚”。 “五大金刚”各有所长,这陶老三因为自小偷鸡摸狗,常年在车站、菜市场等处偷窃,还自夸“锻炼手艺”。 要是被人抓了怎么办?那就叫上其他几大金刚来硬的,一来二去结识了不少同道中人。 结果这五大金刚那天在巷子里先是被暴打一顿,后来又在万安痛失手下爱将“小长毛”。 在魄力斯部门顺藤摸瓜下,团伙成员更是被一网打尽,只溜出了十来个人,今天本想着在万安公社一雪前耻。 万万没想到这最后的几根独苗,也随着大黑蛋的一声娇啼,烟消云散了! 要是硬扯的话,那也跟岑济脱不开关系,送上一句“罪恶克星”毫不为过! “听好了!你的小命从现在开始就着落在我身上,你应该不是个笨人,知道该怎么做吧?” 周远安伸手拍了拍陶老三的脑袋,陶老三温顺的像只哈巴狗,就差伸舌头了。 虽然表面如此,但是陶老三心里却怒火滔天:等我回了陵谷,你不给我磕够一百个响头不算完!不算完! 周远安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嘴角微微扯起,缓缓站起身,双手理了理白大褂,右手有意无意地把衣角撩起。 陶老三眼睛一下子瞪了个溜圆:大黑星! “岑老师啊!我估计明天就能把剩下的瓜子都给卖了!”周有才拉着个空板车快活的往家走。 “不!明天只拿一半出来卖!” “什么?” “而且只卖两个小时!” “什么?” 哈哈哈,自己也跟军儿学一手饥饿营销! 给周有才科普了一阵饥饿营销后,岑济洋洋得意,舞台太小,还是舞台太小啊! 顺着马路到了芙蓉生产队的岔路口,周有才把板车交给了桂枝大嫂,自己则拉上岑济往前走。 “这是去哪?”岑济摸不着头脑。 “去大队部,找支书报喜去!” 大队部里。 “都卖了?”鲁求英一脸震惊。 “不仅都卖了,支书,你知道我今天中午跟谁吃的饭吗?”周有才闭上眼睛微笑着回味。 “跟谁?你不跟金凤一起吃饭?你还在外面有人了?” 哈哈哈!支书真是毒舌老怪! “什么有人没人的,直接告诉你吧,支书,我!周有才!今天中午跟县长在一个桌子上吃滴饭!” 鲁求英听完转过身来对着岑济:“他中午酒胀多了,净说胡话,岑老师你说说这瓜子的事。” 岑济苦笑,无奈的摊手:“支书,周队长说的是真的。” 这下可给周有才装了个大的,岑济也不好在兴头上打断他。 “支书!怎么样?这县长还夸我呢,说我们的瓜子味道啊,那叫一个美、那叫一个香,还要给我们的瓜子起个有学问的名字!” “我心说这瓜子能起个什么名字啊?那不就随便叫叫……” “哎!那大领导说话可不一样,说老周啊……” “我一听这还得了?开口就……” “几句话下来,那郝局长是赶紧端着酒杯跟我赔礼……” 岑济在旁边是越听越离谱,赶紧打断了周有才的装逼过程:“周叔,赶紧说正事吧!你不是在路上说有正事吗?” “正事?我不正说着呢嘛!”周有才一愣,自己要说什么来着?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岑济连连摇头:“支书,你看这瓜子生意算是做起来了,仓库是不是得抓紧去租啊!” “这瓜子真这么好卖?”鲁求英还是有点不大相信。 周有才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站起来就解裤子,鲁求英被他这样吓住:“老、老周,你这是干什么?” 裤带子一松,周有才也懒得提,任由它往地上掉,右手一把从裤裆里摸出来一个大纸包,啪的一下就给拍在桌子上了。 “数数、你数数,这是今天一上午卖的,除掉五块钱零钱,那是早上带的,剩下的全是挣的!” 周有才说完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沓子钞票,小手使劲往桌上一拍:“这是杨县长、郝局长、冯校长给的瓜子钱!” 鲁求英不敢大意,拆开纸包,慢慢数了起来。 “一共是一百八十二块两毛钱,除去五块钱本,是---” “一百七十七块两毛钱!”周有才已经学会抢答了! “一上午就能卖这么多?”鲁求英按着钞票的手已经有些微微颤抖。 “对!这上午真是瓜子没带够,不然全拉来都能卖掉!”周有才酒意渐退,说话也开始慢了起来。 “老周,明天还卖吗?” “卖,按岑老师说的,明天卖一半,后天再卖一半,卖完就走,把名声传出去!” “好!我跟着你一起去!”鲁求英站起身来把手搭在了周有才肩上。 “老头子!三舅找你来借把锄头---哎呀!老东西你们在干什么啊!”腊梅婶子刚进门就赶紧退出去了,出门还把门带上了。 “怎么了这是?” “嫂子这是干嘛啊?” “队长,你先把裤子提上吧!”岑济掩面苦笑,今天这是怎么了,已经有两个成年男性在自己面前不穿裤子了! 陵谷县西门巷子口。 “阿嚏!”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摸了进去,所留下的脚印上还湿漉漉的。 第45章 嘴里有真味 词中韵味长 一处小房间里亮着一盏电灯,两个人影在灯下头对头说着话。 “老三被抓了?” “没、没,三哥我见他往西边山上跑了,我在河滩上趴着看,后面的人没追上就回来了,没见到三哥被带回来。” 此人正是跳河逃跑的小黄毛,他和陶老三好不容易挤出学校。 在校门口的时候,陶老三拉住小黄毛:“我现在混成这样,是没脸回去见人了,你去西门口双沟巷78号找我大哥说一声,就说我去铜都煤矿上躲一阵子!” 于是二人一人朝东,一人朝西,各自分道扬镳不提。 小黄毛将今日之事细细说于姚中彬知晓,姚中彬睚眦欲裂,拍桌大吼:“好个万安公社!等这阵子风头过去,非要让他们好看!” 话分两头,岑济跟周有才又把芙蓉生产队要通电的事说了,鲁求英倒是毫不在意:“反正芙蓉生产队也是跃进大队的!” 三人约好,等瓜子一卖完就去崇文租仓库,岑济提议让鲁求英先给他开一封介绍信,自己先去打个前站。 鲁求英欣然允诺,岑济准备先去崇文那边跟仓库说一声,不然自己一去崇文就把仓库给找好了,也太过蹊跷。 岑济接着又把邱慧娟的事跟鲁求英说了,鲁求英喜笑颜开:“这岑老师可真是个福星!一回来就给队里添丁进口!” “不不不,小邱只是来上班的---”岑济连连摆手,可不能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多加了一个人怎么不是添丁进口?”周有才问道。 成语是这么用的嘛?!岑济无语。 “总之邱主任的意思,要在队里找个有家有口的人家借住。” “这说的在理啊,她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这住的地方要安排好!”鲁求英点点头。 “这好办!村头李大娘家死了男人,就婆媳俩带一个孙子,包管稳妥!”周有才脱口而出。 “那这事就算是妥了,岑老师啊,你可得抓紧起房子了!”鲁求英话锋一转,又开始输出岑济:“成家立业,得先成家再立业嘛!” 岑济赶紧拉着周有才落荒而逃,怎么哪个时空都有人催婚! 路上周有才问道:“岑老师,你说这瓜子城里人爱吃吗?” “爱吃!这味道江城人肯定喜欢!”杨佳晚上回到家,把今天的事情跟老婆说了,又给她尝了买回来的瓜子。 没想到老婆对这瓜子赞不绝口,杨佳就说自己打算带几包回去给以前的老领导尝尝,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这味道。 “我的季老师是个美食家,你都喜欢,那其他人基本上都不用问了!” “就是你的手表弄丢了,太可惜!”季春兰有些埋怨。 “哎呀,丢了就丢了,那表都带了七八年了,磕磕碰碰的早就不准了!”杨佳心里也舍不得,但东西都丢了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过几天我去江城百货大楼给你瞧瞧,看有没有新进的手表,给你买个大英格!” “别费那个心啦,我们家工业券不是都支援你弟弟了吗,唉对了,他那边婚事能不能成?” “谁知道呢,前一阵子领着人小姑娘买了不少新衣服,还给买了只百浪多,后面又没下文了,可把我妈急死了!” 夫妻俩躺在床上说着家长里短,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杨佳便带着瓜子回了江城,在百货大楼附近买了一些糕点准备拜访老领导。 快到老领导家的时候,转念一想又去傻子瓜子买了一包,临走时,老板又给抓了一把。 “这人可真会做生意!”杨佳嘀咕了一下。 “唉?小杨你怎么来了?不对,我现在要改口,杨县长!”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乐呵呵地开了门,把杨佳迎了进去。 “葛主任你可别拿我开玩笑了!我现在正后悔呢!这行政上的事我是一点头绪都理不出来!”杨佳垂头丧气的。 葛主任呵呵笑着:“年轻人不要说丧气话,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你看我,一大把年纪了,最近还跟着侯老师学钢琴呢!” “葛主任你真是多才多艺,以前在单位里文章写得好,后来又练字,字也写的一等一得好,后来市里搞大联欢,没想到你还偷偷练了男中音!” “活到老学到老嘛!”葛主任拍了拍杨佳的肩膀,然后又指着杨佳带来的东西:“你看看!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侯老师!”葛主任把头往楼梯口伸着喊:“报社的小杨来了,赶紧下来做饭!” “葛主任,要是放以前,我肯定让你别客气了,但是今天我就偏偏心安理得,还就在这坐着等开饭了!”杨佳嘴角一扬,坐在板凳上抿嘴一笑。 “哟?这是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我吗?”葛主任一下子来了兴致。 杨佳把买来的瓜子往葛主任面前一推:“您先尝尝这个!” “你还惦记我喜欢吃瓜子呐!”葛主任抓了一小把嗑了起来:“这味道我一吃就知道,傻子瓜子嘛!” “哈哈哈!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葛主任你的嘴巴!” 杨佳又把另一包瓜子推了过去:“葛主任,您再尝尝这个!” 葛主任放回手里的瓜子,将信将疑地打开纸包:“这难道是哪个新支起来的摊子?不对啊,你都不在江城了,怎么会知道哪里有新摊子?” “哈哈,葛主任你就让我先卖个关子,尝尝再说!” 葛主任先抓了几颗,入手就感觉不一般,瓜子个个饱满圆润,比傻子瓜子要大上一圈。 丢入口中一嗑开,舌尖一卷,瓜子壳上传来一阵浓郁的奶香! 后槽牙碾碎瓜子仁,香味带着油脂继续在口腔里炸开,葛主任眼睛都瞪大了。 他在江城生活几十年,早些年还去过黄浦江边的十里洋场,自认是见过不少世面的。 但这种口味的瓜子自己真是从未吃过,一嗑就停不下来。 “你这死老头子,小杨都来这么久了,连杯茶都不泡上!”一个老妇人端了两杯茶放在桌子上,一手拍了下葛主任的肩膀。 老妇人也是一头银丝,皮肤却分外白皙,尤其是一双手指更是纤细修长。 “侯老师好!”杨佳赶忙站起,接过茶杯。 “阿筠!你来尝尝,这瓜子味道不错!”葛主任把瓜子推给侯老师。 两个老年人就着茶水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葛主任开口:“这瓜子不是江城的吧?” “葛主任真是厉害!这瓜子确实不是江城的!”杨佳见胃口已经吊足,便不再卖关子:“这是我在陵谷的乡下调研时,一个生产队老队长炒出来的!” 杨佳一直以为这是周有才的独门秘方,他实在无法把岑济一个教书的跟炒瓜子联系在一起。 就像他现在也无法想象几十年后本科生、研究生,会在读了二十多年书后,去送外卖、开网约车。 “看来这是祖传的秘方!这要是在江城卖,那其它的瓜子摊都不用摆了!”葛主任倒是一点都不怀疑这瓜子的实力。 “吃完这个,再吃这傻子瓜子,嘴里都感觉少了什么似的!”侯老师又嗑了两个傻子瓜子便放下了。 杨佳此时趁热打铁,央着葛主任给这瓜子起个名字。 “也对!这瓜子得起个好名字,老头子你给想一个!” 葛主任抓了一把瓜子,在房间里踱着步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接着去了房间把门关了起来。 “他就这副德性!来,小杨喝茶,听老头子说你调到陵谷去工作了?” “侯老师,我这算是自讨苦吃,基层的事情确实不是我这种坐办公室的人能搞得清的!” “哦?你现在负责哪一块工作?” “文化教育这块,主要还是教育教学为主吧!”杨佳打开了话匣子,给侯老师说了不少自己在陵谷的见闻。 谈到现在还有不少学生上学都穿不上鞋、吃不饱饭的时候,杨佳激动不已,直呼痛心。 “唉,会好起来的,现在国家在发展,以后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侯老师出言安慰。 “侯老师,我不怀疑以后的条件会越来越好,我只担心以后城里和乡里的差距,会越来越大,明年,最迟后年,就要开始考英语了!” 杨佳激动的心情无法平复,站了起来。 “现在农村的学校不要说教英语,就是老师,十个里有八个,连二十八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 侯老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小杨啊,是二十六个字母。” 杨佳老脸一红,丢死人了,摇头苦笑:“唉!侯老师您看吧,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以后的路自然有以后的人来走,我相信只要我们走的路方向是对的,就一定有光明的未来!”这时葛主任拿了一张熟宣纸走了出来。 “要相信后人的智慧嘛!”葛主任把纸举在胸前,上面写了两行字: 偷来天上真绝味 炒出人间第一香 “好!这字好啊!横似千里阵云,竖如万岁枯藤,撇像陆断犀象,捺比奔浪裂崩,这句子也好,意境---” “你小子净会吹捧我,不过我爱听!哈哈哈哈!”葛主任哈哈大笑。 三人围着这幅字点评一阵,侯老师去厨房整治了几个小菜,葛主任还倒了酒跟杨佳对饮起来。 “小杨啊,我拿这幅字换你的瓜子不亏吧?” “葛主任你说哪里话,这幅字可是响当当的硬招牌,多少人想要都要不来呢!” “对了,小杨你说这瓜子是生产队做的?”葛主任像是想到什么一样:“那他这一年只有赶集的时候才能做啊!” “唉?老头子说的也是,他们又不像傻子瓜子,就在市区卖,一年就做那么几次,那我们平时想吃了可怎么办?” 杨佳摸了摸脑门子,嘴里也嘀咕:“是啊,这公社里头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卖,除了赶集,农民自个可卖不了东西。” “还有这瓜子多少钱一斤?” “说是三块钱一斤,像是这种奶味的要三块五!” “这也太贵了!这傻子瓜子一斤就两块二,据说最近卖瓜子的多了,傻子瓜子还要降价!” “两块二还要降价?”杨佳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供销社卖两块四还得凭票,他卖两块二还要降价?” 杨佳当然不知道,傻子瓜子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大打价格战,直到把瓜子价格卖到了一斤一块七毛四! 当然在把其他瓜子摊挤倒后,傻子瓜子又开始缓慢提价,这套路熟不熟悉? “小杨啊,那你可得想想办法,多买他几斤,我跟侯老师这两年牙齿还能咬得动,也吃不到多少了!” “葛主任,您老就放心吧,我倒是有办法让他这个瓜子继续卖下去!” “你打算怎么做?” “我让供销社找他谈合作,直接放到百货大楼里卖!这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葛主任跟侯老师相视一笑,摇了摇头。 杨佳疑惑不解:“怎么了,我这个办法不好吗?” “百货大楼卖什么、卖多少,那都是有定额的,你让生产队去卖这个瓜子,那百货大楼原本进货的瓜子就卖不掉,找谁去买?” “还有,为什么百货大楼要让这个生产队进去卖瓜子?别的生产队要卖鱼行不行、卖鸡行不行?就凭你杨县长一句话?那举报信不得呼啦啦的飞!” 杨佳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这个性子,就不应该转岗!” “你别灰心,我倒是有个法子!”侯老师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什么法子?”杨佳来了兴趣。 “你让这个生产队主动去跟学校、教育局接触,把瓜子推销给他们,老师们尝到这个味道,一定不会想着再去买别的瓜子啦!” “到那时候,他们自然会以单位的名义去买,集体比个人总要好说话些!既能改善生产队的条件,也能一解口腹之欲,两全其美!” “对!侯老师这法子好,让他们以单位的名义跟生产队,或者直接跟大队、公社对接!” 葛主任笑了笑,开口说:“我再补充一句,等以后生产队发展好了,可以自己设个代销点或者门市部,这样也算是自产自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回事了!” “哎呀!今天可算是不白来,我就想着怎么能给陵谷的群众做点实事,终于是取到真经了,我得拿笔记下来!” 杨佳兴奋地从口袋里摸出小笔记本,正翻开来准备写的时候,突然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怎么了这是?”葛、侯二人疑惑不解,这小杨去了陵谷怎么搞得一惊一乍的。 “我这次回来,除了这瓜子的事,还有一件事,还是件大喜事!” “什么喜事?” “咱们陵谷县出了大曲作家、大词作家了!”杨佳喝了酒,声音吼得很大。 可能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杨佳连忙把笔记本翻到歌词那一页,清了清嗓子,开始唱起歌来。 优美的旋律在屋子里环绕,当然杨佳的嗓音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但是这基本的曲调大致上是对的,于是侯老师带着葛主任和杨佳去了楼上的书房,里面摆着一只钢琴。 “小杨你来唱,老葛,你来学,我来记谱子!”三人被侯老师安排的明明白白。 不一会儿功夫,侯老师就把这首歌的简谱给写了出来。 “呀!这不是四四拍,有点像小白船的旋律,老葛你发现没?”侯老师惊讶出声。 “好像是,前两句很像,这个作曲的了不得,作词的也了不得!” “老葛!咱俩来一遍!” 随着钢琴的演奏生,葛主任开始演唱,不一会儿功夫就越唱越好。 “哎呀!昨天的文艺汇演上要是有这歌,咱们报社一定能拿第一名!”葛主任兴奋地大叫起来。 侯老师则向杨佳把这首歌的渊源来历问了个明白,得知是一个从内蒙返乡学生记录的老师作品后,也唏嘘不已。 “小杨啊,这歌你打算怎么办?”侯老师关切的问道。 “我打算以岑老师的名义,把这首歌寄给《音乐生活》!”杨佳拍着胸脯说道。 “好!你把这简谱也一并寄送过去,相信过不了多久,更多的人都会喜欢上这首歌!” 葛主任也感慨道:“这首歌真的太好听了啊!” 芙蓉小学食堂。 “这首歌真的太好听了啊!”鲁求英靠在灶台边抽着烟,嘴角露着笑:“没想到岑老师带着咱们大队的学生干了这么大一件事!” 原来早上鲁求英跟着周有才几人去了物资交流会,经过昨天那么一闹腾,大家都知道跃进大队的学生唱歌好听,他们的生产队瓜子也好吃! 几人一到市场,就被不少人围住,让他们唱歌。 鲁求英一脸懵逼:咋的?现在摆摊子还要会唱歌? 桂枝大嫂昨天累到了,张克清就替她来了,岑济今天也跟过来凑热闹。 周能军经过昨天一天锻炼,今天是格外的生龙活虎,站在板车上就嚎了起来,惹的不少人看热闹。 不一会儿功夫,板车上的瓜子就卖完了,奶油味和焦糖味的特别抢手,人流涌上来一下子就没了。 其中还有不少是回头客,也有一些是闻讯而来的其他大队的人,还有一个是从县城赶过来买的。 原来昨天有人买了瓜子就去城里走亲戚,城里亲戚一尝这瓜子就停不下来,问到了这卖瓜子的地方,特意骑自行车赶来买。 “这味道好!这钱花的值!” 岑济很感动,收了钱之后,又拿个纸袋子,每种口味都给他装了一些,请他帮忙跟邻居、朋友多宣传。 这家伙,把这老哥感动的不要不要的:“这才是做生意嘛!” 由于瓜子卖的太快,岑济只好让大黑蛋回去把剩下的瓜子全拿来,结果中午还没到,瓜子就卖完了,一行人回了生产队,蔡大妈还没做午饭。 “这歌好听,这瓜子好卖!”鲁求英一脸的陶醉,接着又问岑济:“这咱们得趁着腊月再干一批出来,赚了钱好好给社员们改善生活!” 本来听得一脸兴奋的岑济,觉得有点不对劲,什么叫趁着腊月?现在不就能做生意吗? “支书,现在离腊月还早呢!等我们去租了仓库,我就给内蒙的同学打款、发电报,以后天天卖!” “我们拖去县里、地区卖!那里人多,肯定能卖得好!” 鲁求英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岑济:“天天卖?还去县里、地区卖?你恐怕是要去做劳改噢!” 岑济一脸懵逼,不对啊,自己明明在别的穿越小说里看过,人家卖黄鳝、卖王八都能做成产业,自己卖个瓜子还不得起飞咯哇! “投机倒把你晓得吧?你这就叫投机倒把!”鲁求英掐灭了烟头,拍了拍身上的烟灰。 失算了啊,自己这是失算了啊,本来打算靠着炒瓜子来发家致富,怎么就成了投机倒把了呢,那年广久不是--- 唉?不对,杨佳说过江城现在有不少瓜子摊了,那说明现在就算是管,那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绝对不会像鲁求英说的那么严! 果然岑济还没开口,周有才就出声了:“支书,现在不一样了,我小舅子去年跟着公社赶河工,说江城街道里面全是小摊小贩---” “你小舅子说,你自己见过吗?”鲁求英一下子打断周有才,气呼呼的:“你不要想着搞东搞西,他们年轻人没经历过那些,你也没经历过吗?” “这上面一下子刮东风一下子刮西风,坐办公椅的人动动嘴皮子就行,我们这些做田的人,那都是担着风险的!” 岑济本来想说什么,见到鲁求英这样子,一下子也犯了怵,不敢搭话。 等到鲁求英消了气,岑济轻手轻脚地给大家散了烟:“支书,我们这瓜子啊,跟其他的小摊小贩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打个比方,支书你听听是不是个这个理!”岑济循循善诱,这卖瓜子还得争取老支书的同意才行。 “你看,伟大导师说过,雇工超过八个就是资本主义了,对不对?”岑济比着手指问鲁求英。 “是这么回事,七上八下嘛!” “那我们现在,周叔、阿军、大黑蛋、蔡大妈、张四哥、桂枝大嫂,今天支书你也去了,算上我,是不是就是八个人了?” “这……” “我们是在搞资本主义吗?” “你、不是、我们都是生产大队的,这怎么能叫搞资本主义呢?”鲁求英一下子语塞。 “对了!支书,我们这是集体行动,是为了大队的发展,这钱赚来不是进了我们哪一个人的腰包!”岑济趁热打铁。 “他们那些小摊小贩之所以是投机倒把,因为他们赚的钱都进了自己的腰包,哪管大队、哪管集体的死活?” “我们虽然是发展副业搞生产,但是我们都是按工分来分配,还往大队上缴利润!” “对!还往大队上缴利润!”周有才也插了一嘴,嗓门格外大。 鲁求英低着头,似乎正在思考着岑济说的话对不对。 “我们炒瓜子、卖瓜子都是为了集体,怎么能叫投机倒把呢?” 最后一句话直接就把鲁求英说服了,对啊,这都是集体的事,怎么能叫投机倒把呢? “不过,你们要去哪卖呢?”鲁求英又问了最关键的问题:“总不能就靠一辆破板车吧?刮风下雨的怎么办?” “支书,不是你们,是我们,是我们大家要去哪卖!”岑济赶紧纠正。 “哎呀!你们、我们,那就是我们大家伙要去哪里卖瓜子!” “那得支书你出马啦!” “我?我去哪找地方去?” “找沙书记呗!”岑济胸有成竹,沙永红肯定会支持跃进大队办社队企业的。 夜间,万安公社沙永红办公室内。 “这个我肯定支持!”沙永红兴奋地拍了桌子,把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披在了身上:“走!我们现在就去跟老鲁商量!” 万安公社供销社主任宋康林一脸喜色,跟在沙永红身后就出了门。 第46章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老鲁!老鲁!你睡了吗?我是沙永红啊!” 咣咣敲门声不绝,沙永红带着宋康林站在门外大声喊着。 “你这敲门敲得跟打鼓一样,能睡着那我也离死不远了!”鲁求英身上衣服穿得烂七八糟的,一边开门一边抱怨。 “哈哈哈!这不是有个大喜事要跟你说嘛!”沙永红帮着鲁求英把外套理了理。 “正巧,我也有事想找你商量商量!”鲁求英在心里反复默念着白天岑济说的话。 “你的事肯定没我的好,哎呀,算了算了,你快说吧!”沙永红一脸不耐烦。 “沙书记,我想请你在公社里批一块地方,给我们大队卖瓜子!”鲁求英组织了一下语言。 “巧了吗这不是!”沙永红一拍大腿,乐呵呵地把宋康林拉到鲁求英面前:“这是咱们公社供销社主任宋康林,上个月才调过来的!” 鲁求英郁闷的握了握手,打量起了宋康林,约摸三十岁的年纪,中等身材。 “宋主任你给鲁支书介绍一下你的打算!” “鲁支书,我今天在物资交流会上看见你们的瓜子卖的挺好,为了响应建设社会主义的号召,大力发展优销优售、准确入队进户……” 鲁求英打起了哈欠,沙永红赶紧扯了一下宋康林的袖子,宋康林赶紧步入正题。 “供销社打算收购你们的瓜子,放在柜台售卖!” “真的?!”鲁求英瞌睡一下子就不见了。 “没错,我下午特意骑车去了县里,征求了领导的意见,又赶回来向沙书记汇报,就为了把这件事办快办好办实!” “而且,这瓜子不仅放在我们公社销售,要是销量好,县里的供销社到时候会直接过来大批量采购,销往全省都不成问题啊!” 鲁求英已经激动地不能自已了,本来自己就对大队自己卖瓜子心存顾虑,这下供销社直接就给解决了大麻烦。 鲁求英赶紧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烟,给沙永红、宋康林散烟:“丰收,别嫌弃!” “老鲁你别臊我!”沙永红笑着接过。 “那宋主任,这供销社打算收多少?” “第一批我们先统一购入一千斤!” “好哇好哇!”鲁求英快活地直拍大腿:“那这我们大队一下子就富裕了!” 鲁求英又把芙蓉生产队跟跃进大队利润分配的事说了一遍,沙永红听得连连点头:“这个好!这才是生产大队要干的事,这也算是小型的社队企业了嘛!” “宋经理,我代表跃进大队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鲁求英脸红的像是喝了一瓶白酒:“不知道这收购价是多少?” 宋康林微笑着说:“一块五毛六一斤!” 沙永红跟鲁求英顿时一愣,鲁求英像是干吃了一个馒头一样,脸憋的通红,看向沙永红。 沙永红面色一红,接着又是一白:“宋主任,那你们打算卖什么价呢?” “我们目前的瓜子是两块五一斤,跃进大队的瓜子味道好,县里给定的价格是两块八一斤!” “那你知道跃进大队现在卖多少钱一斤吗?”沙永红压抑着情绪。 “我知道,五香瓜子三块一斤,其他口味三块五。” “我就不要求你按照现在的价格收购了,为什么给老鲁的价格这么低?”沙永红终于按捺不住,拍起了桌子。 “沙书记,这价格也是县里给定的,本来定的是一块四一斤,我还争取了一毛六呢!”宋康林也叫起了屈。 鲁求英这时候也忍不住了:“沙书记,我也实话跟你说了,这瓜子是从内蒙运回来的,加上运费一斤成本就要合一块钱了!” “更别说运回来之后还得配调料,社员们白天上工,晚上炒瓜子,这一斤就给我们几分钱的利润吗?!” “这、这我还不如让社员们每家每户多养两只鸡,做鸡屁股银行的生意去!” “老鲁!我一听他们愿意收瓜子,就急着来跟你说,我是真不知道供销社出的是这个价格,我、我现在就回去给你们大队找地方去!” 沙永红哗的一下站起身就出门了,宋康林一看情况不对,也跟着溜出了门。 岑济还不知道鲁求英晚上遇到的事情,现在他正愁着怎么把两张讲台给搬到宿舍去。 下午的时候,爷爷已经把剩下的桌子都给搬过来了,讲台也已经拆了下来,放在屋檐下。 今晚回24年主要就是带这两张桌子,要是能跟上次一样,那保不齐有个千把万,足够让老父亲把公司运转起来了。 等岑济把两张桌子搬到宿舍,已经差不多快到时间了,用绳子往自己身上一绑,眨眼间就回到了24年。 2024年10月24日晚 刚一穿过来,岑济冷的一哆嗦,这天气说凉就凉啊!这次回去得采购一批棉袄、棉被什么的,给大伙过个好年。 只要瓜子生意做起来,自己就不用再说什么同学支援、朋友支援之类的鬼话,我自己花钱买不就得了! 这次岑济早有准备,带了两件破衣服垫在肩膀上,然后钻进桌子底下,一声低喝:起! 村子里巷道很窄,只能侧身前进,几十米的路,岑济歇了两三次。 心里暗下决心:回到80年后一定要把房子盖起来,直接就穿到自家院子里! 洗漱上床,岑济把手机充上电打开,一连串的消息就发了过来,看的头昏脑涨。 老金发的最多,屁大点事他都要啰嗦好几句,显得自己非常辛苦,无非就是请了一个研究生导师,让他过来做规划。 然后又是关大头发的,什么老金说的话千万不能信,又转发了几个微信公众号文章,什么《以诚为本》、《古董行当的一百个信条》。 这都什么人呐!岑济又接着往下看,发现是单位的大头领给自己发的消息。 扫了两眼,无非是虽然你去村里了,但是每年的寒暑补贴还是在单位发,对单位要有礼敬之心、尊重之感,考核方面自然会有所收获…… 纳尼?我现在还要尊重你们?也真是自己爱岗敬业,想着在乡村广阔天地好好作为一番,不然早就辞职做个钓鱼佬,不比成天听你瞎比叨强? 岑济看完是越想越气,看了下手机已经十二点多,但自己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 俗话说钱壮怂人胆,自己现在胆气很足、脾气很大,恨不得立刻一个电话呼过去骂他个狗血淋头,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不跟他们计较! 一觉闷头睡到天亮,给两张桌子拍了视频,分别发给了老金和关大头,然后屏蔽他们去镇上吃早饭。 出村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黑黑的老头,看着非常眼熟,岑济摸了摸脑袋,正准备张口喊人,猛然发觉不对。 自己本来想喊大黑蛋来着!改口喊了声小爷爷。 大黑蛋惊讶地回过头,跟岑济攀谈了起来,原来大黑蛋早些年已经离开村子,他也没想到有人认得自己。 二十多年前的时候,他老丈人和丈母娘都先后过世,他安庆的兄弟过来喊他去外地做生意,大黑蛋想着在农村种田实在是养活不了人,就跟着去了。 他们兄弟几人在外地生意做得红火,便把一家人都接去了大城市,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这次是因为那什么集体经济组织的事,他的户口还在村里,想着还是回乡下养老舒坦,就过来问问能不能建个房子在村里养老。 岑济问清之后,也是唏嘘不已,没想到当初几十户人家的村子,如今都已经四散奔走。 在镇子上吃完早饭,溜达着回了村,发现村口又是熟悉的大g,还有一辆秦l。 果然到了家门口,就见到关大头带着司机和金老头在门口拌嘴。 “老金啊!上次你故意抬价,我也不找你,这次就让让我吧!” “唉哟,上次那张桌子没拿到,我们老板这次可是志在必得啊!” 这时关大头的司机大成见到岑济来了,连忙从身后拍了拍老板的胳膊,关大头赶紧迎了过来。 岑济也不跟他们废话,把院子门打开,放他们进了屋。 “这样吧,这次一共两张桌子,你们先看,看完之后报价,报完价我们继续谈!” 把盖在桌子上的旧衣服掀开,露出了两张桌子的本体,老金和关大头两人嗡嗡地就降落在上面,伸出小手摸来摸去。 不一会儿功夫,关大头就走了过来,朝着岑济比了个手势,岑济一看:什么玩意?91?原来关大头你是91大神啊! 后来一琢磨他难道说的是910万?这时候老金也过来了,看到关大头站在一旁不说话,本来想开口的他也闭上了嘴。 直接拉过岑济,背着关大头比了个“八八”,好啊!老金你可真黑! 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岑济总觉得这两个人吃的饭,都不用来长个子,光长心眼子了! 这两人说不定还在背后暗中给自己下套呢!上次一张桌子卖了七百多万,这次两张桌子这两个人就只出八九百万,当自己不会做小学算术题吗? 不能上他们的当! “咳咳!”岑济清了清嗓子,瞄了他们一眼:“两位老板,我也不兜圈子了,上次是关老板价高一筹,今天嘛!” “我让金老师先挑!”岑济得意地笑。 “岑老弟这两张不打算一起出手?”金老头试探着问。 “你们二位联袂而至,我怎么好让其中一位空手而归呢!” “金老师,那你快挑吧!”关大头贱贱地笑。 金平海在两张桌子之间走了几步,然后用手按了按其中一张桌子:“就是他了!” 其实两张桌子的桌面磨损挺严重的,上面还有不少粉笔灰,教鞭在上面也留下不少痕迹,成色远不如上次的书桌。 对于这次的报价,岑济本来预计能卖个一千万出头,照这个形势,看来是不成了。 让老金先选,岑济也有自己的盘算,毕竟自己还拜托他请人过来给村子做考察规划。 以他大学教授的身份,以后人脉方面可以给自己和老爸不少帮助。 最后金老头咬了咬牙报了个468,关大头要了剩下那个,报了个469,可以说非常大气了。 “二位,不知道你们对上世纪80年代左右的东西有什么了解吗?” 岑济想着自己对80年代那是七窍通六窍,还有一窍不通,刚好两个现成的老师在这,把东西讲清楚了,自己回去不就能按图索骥、事半功倍了嘛! “哟!看来岑老弟手里还是有东西的!”关大头一脸兴奋,搓起了小手。 “岑老弟,这80年代啊,确实有不少好东西,特别是紫檀家具,那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还有张大千、齐白石、吴作人、李可染的画,启功的字那都是有名的,放在那时候几块钱一幅!” “可拉倒吧,张大千的画能给你几块钱一幅?”关大头对此不屑一顾。 “就你懂得多,紫檀家具都被那陈丽华给买了,你到哪搞去!” 见两人开始拌嘴,岑济赶忙叫停,这都什么人啊! 不过从二人口中得知,80年代曾经有过不少文学艺术作品公然出售,83年的时候还有人用20多万买了几千幅画的事。 岑济暗暗记在心里,不好意思,这钱我是一定要赚的! 过了一会儿,两人都叫了货车来运桌子,岑济把他们送出门。 金老头突然回头问:“老弟,那臭菜还有没有了,其实你们这村子环境挺好的,有河有田,没事钓钓鱼,晚上喝个酒,吃个土菜什么的挺有意思!” “金老师啊!你当现在经济条件还是几年前吗?哪有那么多人闲着来这地方花冤枉钱!” “唉?岑老弟,你这可就外行了,经济不好有不好的玩法,你就专攻一个差异化!”金老头唾沫横飞。 “反正这里交通也挺发达,物价拉低一点,搞的就是用户黏性,这么长的野河,不钓鱼真是浪费了!” 岑济一听来了兴致,这金老头还有这思路,还真是难得。 “那金老师你看这里搞个什么产业好?我老爸准备把这包下来!” “我有一个朋友,前两年在杭州乡下搞了个什么青年公社,里面一水简约装修,就是为了给大城市的新媒体工作者搞什么游牧式办公!” “现在人什么性格?说白了就是懒!最近这几年呢?说白了就是一个穷!那他们干嘛费心费力来这玩呢?不就是拍照、拍视频发社交平台嘛!” “你也别搞什么农家乐,现在谁还搞那玩意,你就搞个什么江南水景闲适郊游,再加上一个青年公社的噱头,主打一个廉价,环境好!” “再请几个网红,不、网红都不需要,请一些闲的蛋疼的年轻人,在各大平台海量发帖,要不了几个钱!” “你要是感兴趣,我帮你联系!” 岑济听得津津有味,正想着再问几句,突然电话响了,原来是上面来催了,明天就要去村上报到。 收拾收拾东西就准备出发了,岑济回头看了一眼现在的芙蓉村,阳光明媚,河水潺潺,但就是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耳边仿佛又传来80年孩童的打闹声、妇女们的聊天声、汉子们干活时的号子声,对啊,少了人啊! 驱车赶往驻村地点,此地处于平原地区,一望无际的农田,不用说是山,就连凸起的小土包都没有。 把我分的可真是远呐! 远远看向村部,一栋三层小楼立在中间,左右各有一排平房,一个小院子把它们围在中间,门口是铁将军把门,只好把车子停在大门口。 其实今天不用过来,正式报到是在明天,到时候这一批驻村的要去镇上开个大会,还会跟上一批驻村的人做个交接。 不过岑济就想先来打个前站,这里离自己的老家约摸一百来公里,离崇文市区也有小八十多公里。 唉!一看这地势,就知道不富裕哇! 探头往院子里看,每个办公室门口都挂了七八个牌子,最多的一间办公室门口挂了得有十几个牌子,密密麻麻。 所谓上头千根线,下面一根针,原来的生产大队改成了行政村,生产队直接就消失了,改为了村民组。 村民们外出打工的打工,做生意的做生意,村干部与他们打交道的时间越来越少,只有每年收医疗保险的时候能见到。 岑济在门口望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有人来,只好上车准备离开。 “你是谁?”嘎吱一声,铁门打开,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我是下一批来驻村的,今天来提前看看!”岑济回过头打量着眼前的老人。 老人身上穿着灰色的旧西服,脚上踩着一双黑布鞋,右手收在袖子里。 “欢迎欢迎!”老头儿脸上露出笑容,走上前来握住岑济的手。 这时岑济发现老人的右手食指和中指都断了一截,尽力把视线挪开,看着老头的脸。 “我叫汪朝东!是旗杆村的前任支书!” “汪书记好!我叫岑济!喊我小岑就好!” “车不错,现在的国产车越来越好了!我年轻的时候开大卡车,冬天早上出车的时候还得烧一下化油器!”汪朝东摸了摸岑济的车门。 “汪书记以前开大卡车吗?” “哈哈哈!80年代的时候,我在市区货运公司上班,就开的东风大卡!” 等等?80年代?货运公司,姓汪? 自己在80年的崇文找的那个卡车司机,是不是也姓汪? 岑济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起来,可是那天接触的时间太短了,自己后来一直没有去托运,印象实在是不深。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又一辆车开了过来,是奥迪q5,车上下来一个胖子,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肚子比脸更突出。 左边胳膊下面夹着一个小皮包,右手提着一个玻璃杯,手腕一用劲,里面的茶叶打着旋转了起来。 “老汪!在跟谁说话呢!”人未至,声先到。 “沈支书!这是新来的驻村人员,岑主任!” “哦哟,你好你好你好!我是沈大富,旗杆村的支书!” 沈大富把茶杯啪的一下搁在车前盖上,非常灵活的迈着小步移了过来,抓住岑济的手使劲地摇着。 岑济也惊讶于他这个体量,竟然还能如此矫健。 跟沈大富、汪朝东两人进了村部,沈大富招呼着汪朝东赶紧泡茶。 交谈中得知,汪朝东以前确实在市里的货运公司开过车,后来82年的时候往北边跑了一次长途,在路上被人拦住。 汪朝东一见情况不对,脚踩油门就往前冲,这时不少人已经扒着车窗往里钻,他只好不停地提速。已经扒住车窗的人就开始用钢管、刀具攻击他。 因为东风大卡的档杆容易故障,加速时需要一直按着档把,所以不少攻击都落在他右手上。 一路上汪朝东都不敢停车,一直把车开到了崇文市区,等到了医院一看,右手已经裂的跟柿子一样,食指和中指都保不住。 再后来就只能在货运公司干点杂活,接着又是改制,汪朝东领了一笔钱就回了老家。 因为以前开过大卡车,又开起了收割机,十里八乡也算是个能人,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干上了支书。 现在沈大富干支书,因为汪朝东也闲不住,就把他返聘回来给村部打杂搞搞卫生。 沈大富自己也是能人,用他的话说,其实不愿意干这个支书,本来就是个开沙站的老板,赚了点小钱。 后来响应村里号召,回村修桥铺路也干了不少,想着发挥余热就干吧,但是不爱受拘束,有时候经常在外面跑。 开沙站?岑济听了之后会心一笑,这玩意也算是长江上的一大特色了,你要是问沙子从哪来,不礼貌了啊! 手机传来两声震动,一看:哟呵,到账了哈!老金和关大头速度不错。 岑济心情不错,以后就要在这生活了,自己车上也带了不少换洗衣物。 沈大富给岑济安排在了村部前边的小平房里,别的不说,水、电、空调、网线一应俱全,前后都是窗,端的是窗明几净、南北通透。 “明天咱们一起去镇上参会,还有个队长、副队长要接回来,到时候你们自己安排哈!”沈大富打完招呼就溜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直接开车赶到镇上参加完大会。 工作队队长是一个五十多的老同志,烟草公司的,叫伍凡新。 副队长也是一个五十多的老同志,供电公司的,叫柯以腊。 伍凡新到了村部,就开始往外拿药,我滴乖乖,这家伙干脆叫药罐子得了。 左手一瓶降压药,右手一瓶血脂康,就差把“高危人群”四个字贴在脑门子上了。 柯以腊也不逞多让,走起路来气喘吁吁,就这么几步路歇了三四次,右手在左边胳膊上一挠,霎时就起了红疹子:过敏。 岑济一看这情况,当时就懵了,怎么滴,自己在以前是牛马,到了这儿还要干牛马不成? 不行,要想辙儿,要想辙儿!此地不宜久留! 第47章 颇有家资岑主任 嗷嗷待哺沈支书 三人在沈大富带领下,车览了旗杆村一圈。 下了车,在村部开了个简短的会议,村上的主任、妇女主任、民兵营长、后备干部都参加了。 “这个村集体经济发展的很好啊,整体农业生产也是很有活力,我们来呢,主要还是配合为主、配合为主啊!”伍凡新呷了一口茶缓缓开口。 “我先讲三点,不足的地方,柯队长、岑主任再补充,一是要稳现状……二是要开新局……三是要促发展……” 柯以腊开口:“伍主任讲的很全面了,我没有其他意见,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两位领导讲的都非常好,我服从组织和领导安排!”岑济赶紧开口。 接着便是沈大富开始倒苦水,什么村部多少年没有修啦,村上的路也是坑坑洼洼呀…… 总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就是:我们很苦,快点打钱! “我会向公司领导汇报,每年援助十万,两次打款!” “我们公司领导已经提前作了安排,每年十万,年底结清!” 整个村部会议室洋溢着快活的空气,大家的眼光纷纷落到了岑济身上。 尼玛!这他们都是有备而来啊,自己单位可是什么都没准备,这可如何是好,岑济本来想着说一句套话、空话敷衍一下。 反正自己也经常这么说,什么立刻跟领导汇报、积极争取、及时跟进。 总之就是三连:知道了、回去吧、等着哈! 但是此时岑济心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小济子呀,咱们可是从文山会海里滚出来的,可千万别丢份儿啊! 对啊!自己以前是个没能耐的臭上班的,现在不是啊,腰缠几千万的带富翁好吧。 既然安排我来了这里,那我肯定要尽己所能干出点名堂来! 而且,自己也可以借此为由在外面多跑跑,拉投资、对接项目嘛! 自己一番心理建设下,脑子一热。脱口而出: “我争取为咱们村拉来两百万商业投资!” “嘶--” “啊--” “牛而逼之!” 会议室里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沈大富狐疑的看着岑济:“岑主任,这往后大家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可不兴糊弄咱们呀!” “对、对,岑主任呐,这招商引资可不是简简单单喊口号就行啊!”伍凡新也反应过来,一副谆谆教诲的模样。 “沈支书、伍主任,这我都明白,我们单位能给多少钱我确实做不了主,但是拉投资这件事嘛,我倒是很有信心!” “岑主任,那你准备给旗杆村拉来什么样的投资呢?”沈大富收起了怀疑,试探性的抛出问题。 “支书啊,那你觉得旗杆村有什么地方值得投资呢?”岑济一手反问化解难题。 “修路!把村口的路修一修!” “瞎扯淡,那几十万就没了!” “把塘给清一清吧!那都多少年没清淤了!” “对!清淤之后还能养鱼!” 村委其他人纷纷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沈大富回头让大家小点声。 “岑主任,咱们村子也就是以农业为主,离长江也远,码头也搞不成!” 好家伙,你还想搞码头,我给你一个开沙站的搞码头,我是不要命了! “能给村里头农田基础设施搞一下就差不多了,多的钱修修路也是好的!” “支书,我看旗杆村的地都很平整嘛,大家都连成一片了,为什么不搞大农业机械化、规模化种植呢?” “唉!这说来就话长咯,总之就是叫什么破鞋难重玩!”沈大富琢磨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 “支书,是破镜难重圆!”后面的后备干部小声提醒。 “破鞋、破镜那不都是一回事嘛!” 说的有道理,这沈大富还真特娘的是个哲学家! “那个、岑主任啊,你说的这个投资有把握吗?” “可以说是板上钉钉!” “岑主任,你这、我就想问问哪来的底气呢?”柯以腊看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毛头小子怎么口无遮拦的。 “俺颇有家资!”岑济微微一笑,往椅背上一靠。 顺手把打款短信页面点开,朝众人展示了一下:“家父昨天刚打过来的零花钱,怕我在村里吃苦,我说这不可能的事,架不住他非要转账!” 众人纷纷傻眼,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这家伙怎么还不死”的表情。 “岑主任,那个,我觉得这个路也不是不能修嘛!现在路面宽5米,太窄了,错车都难,翻个倍也是轻轻松松啊!”沈大富打蛇随棍上,竟然开始漫天要价起来。 “咳咳,我觉得还是先把农业生产搞好吧!”柯以腊在旁边敲起了边鼓,这岑主任还真是家财万贯,以后要跟他处好关系才对。 沈大富把汪朝东叫到了前面,开始跟工作队介绍起旗杆村的情况。 原来这旗杆村地势平坦,在生产队时期一直就是先进生产集体,队里坚持“土肥水种密保管工”八字要领开展农业生产。 集体兴修水利、集体堆肥、集体耕作,在当时的条件下,已经把土地的潜力发掘到了极致。 什么?你要问为什么还是吃不饱肚子?这么说吧,90年代初期岑济自己也是吃不饱的。 后来搞承包了,各家各户在原本大块农田里筑起了田埂、截断了水渠、分掉了农具,一年到头争水、争肥,打架无数。 有的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就靠着几亩田过日子,实在逼得没办法了,青壮年开始外出打工,留下老弱继续种田。 再后来,老弱也种不了田了,开始把田承包给大户,大户们凭借人脉、金钱互相竞争,承包的田地犬牙交错,也没法实施规模化种植。 岑济点点头,这就跟芙蓉村现在的情况差不多。 不过旗杆村比芙蓉村的条件要好,土地基本都是连绵成片,适合搞机械化农业。 不管机械化到什么程度,总比现在这情况要强。 散会之后,伍凡新、柯以腊把东西放到住处,先后跟岑济打了招呼,并表示自己身体有恙,需要去医院治疗。 一眨眼就剩了岑济一人在村部,哦不,还有汪朝东。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跟汪朝东聊了起来。 原来汪朝东也有一儿一女,都在金陵成家,逢年过节都回来看看他,反正老头人在村部,不用担心其他的事。 老伴儿前几年过世了,儿子要接他去金陵,他死活都不去,说他就是种田的,要给儿子留个田根,以后在外面混不下去就回来做田。 “咱农民不就是这点好,哪怕在外面讨饭,只要回来还有田做,那就饿不死!过个几十年照样能从头再来!” 突然电话响起,一接发现是老爸打来的,说是蔡生全已经答应入伙了,准备过两天就去注册公司,让岑济给想个名儿。 “就叫先富吧!”岑济摸着头想了一会儿:“就叫先富农业科技有限公司。” “你老子我还没死呢,什么先父、先母的!” “哎呀!不是那个,我一会儿微信发你!” 岑济尴尬地挂断电话,微信给老爸解释了一遍: “我们现在算是富起来了对不对?但是还有很多人没有富起来啊,那起这个名字就是在提醒我们自己,要不忘阶级苦,牢记---” “行了行了,啰里啰嗦!记得打钱!” “老爸你记得法人写你名字啊!还有副总的位置给我留一个,我有个上好的人选!” 刚挂断微信语音,老金又打了进来,岑济无奈摇头,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忙碌吗? 老金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就一个意思,他一个大学里的同事,在研究一个项目,想找一块农业试验田。 “行了行了,你跟我老爸联系,对了,最好明天再联系,明天就公司就成立了!” “哟!那我得送花篮过来热闹热闹!” 看来这公司前景不错哇!还没开业就有生意,不对不对,这老金是不是早就想在我这搞试验田? 这老小子一直在把我往这方向引,什么搞开发、钓鱼佬,把自己搞的心痒痒的,然后他来分一杯羹? 不管啦,反正也是双赢的局面,乐得他去折腾。 在村里住了几天,期间有上头的人来查岗,应对得体之后,也帮老伍、老柯两人打了掩护,老同志嘛,多关心! 在网上买了不少生活必需品,尤其是大棉袄,直接就是绿色军大衣走起,还带毛领子的,买了一百来套。 又买了不少棉被、四件套,上次的太阳能发电机岑济是不打算用了,上面的“xx股份有限公司”几个字怎么也擦不掉。 以后通上电了,多带几个蓄电池,停电的时候可以顶上一阵。 老爸的“先富农业科技有限公司”也正式成立,在县城工业园区里租了个仓库当办公室,反正现在闲置厂房多,便宜又大碗。 蔡生全上任总经理,出资50万,占了一成干股。由他带着老爸去村上找人谈土地承包。 趁着农闲,把几个大户的土地都给流转过来,因为都是一个村的,价格也都普遍加了100块一亩,村里人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又去了跃进村,把村里的小河也给承包下来,承包期五年。 这么一番下来,500万启动资金就已经花去小一百万了。 开业当天老金和关大头一人摆了一排花篮,老金还拉来了一个女教授,当场跟公司总经理蔡生全签订了合作协议。 场面上搞的红红火火,把来参加开业典礼的亲朋好友给镇住了:这老岑家怎么突然就发了财? 老爸也干脆摊牌了:自己的钱是这些年做生意攒下来的,现在钱全部都投进公司里了,要借钱?免谈! 老金请的“专业团队”已经把考察规划方案拿出来了,说是专业团队,其实就是一群研究生,这个方案也是他们导师给留的课后作业。 不过岑济自掏腰包,一人给了五千块劳务费,不能让人白干活啊! 这些学生拿到钱之后,个个都是精神百倍,不仅给拿了方案,还请同校的同学做了三维模型,在电脑上给蔡生全他们看的一愣一愣的。 根据女教授的要求,把河流下游的田划了100亩出来,以后这块土地的种植、除草什么的,都由他们团队自己来搞. 老爸他们当然乐意,什么都不用干就收钱,但是蔡生全留了个心眼,要求以后的种子公司可以优先使用。 女教授本来还发愁地块面积不够大,样本量不够,也乐意给先富公司试验种植,不过要根据她的要求定期反馈数据。 “魏总,最近在忙什么呢?”岑济拨通了高中同学的电话。 “岑主任唉!忙着挣奶粉钱哦!” 自己的老同学从去年起就已经待业在家了,建筑行业不景气,不少岗位都在外地,工资待遇也大不如前,属于上班就要亏钱的状态。 “给你开一万块一个月,去我爸公司干个副总怎么样?” 面对这个提议,魏正龙没有拒绝的道理,离家近、待遇也不低,主要还是离家近,方便照顾孩子。 “那就周五吧,我刚好也回去休息,一起去我家吃个便饭,算是正式上岗了!” “一句话,我随时都能上班!” 魏正龙自己了解,以前自己还在上学的时候,跟他两个人一起坐绿皮火车到处玩。 记得有一次冬天去了冰城,两人口袋都没什么钱,泡了一桶泡面一人一口,最后把汤都喝完了。 回酒店路上又干了两根马迭尔冰棍,结果老魏没事,自己进了医院,上吐下泻的,给老魏折腾半宿。 岑济正在回味往事呢,沈大富又跑过来了,他这几天几乎天天往这跑,汪朝东说这比他上半年加一起来的次数都多。 来了之后无非就是问什么时候投资,准备投哪里啊,需不需要人手设备啊…… 岑济打定主意,等芙蓉村那边稳定了,就让老魏跟他打交道,太油了这人。 “沈书记啊,这个得问我爸啊,他目前正在老家谈个项目,等他那边收尾了就过来考察!” “反正我要在这干三年呢,还怕我跑了不成!” 旗杆村共有六个自然村,耕地面积3600亩,村内有大小池塘十余个,居民900多户。 岑济打算通过减垄增地、减沟增地、减路增地,推广机械化、智能化,减少人力作业,从而为当地村民增收。 眨眼就到了周五,跟村上请了假,就说回去催催老爸,沈大富赶紧的就过来送行,还说要送岑济回家。 岑济被他搞的有点受宠若惊,赶忙婉拒,结果沈大富就打开了话匣子,不住地诉苦: “这几年我们村撂荒的地是越来越多,有的种田大户就纯粹是在糊弄人,好好的地被他们搞去挖塘种藕!” “有的种田大户先用高价把地租了,承包了两年赚不到钱就丢下不管,人也找不到。” “镇上天天催高标准农田建设,又要发展什么特色种养业,一想到这些我真是头皮发麻!” 好说歹说终于把他劝留下了,拍着胸脯保证下次来一定把人拉来考察。 到了家门口,发现院子里密密麻麻全是人。 “岑老板!我们村就跟你们村挨着,你顺手给包下来不就行了!” “县长!我家跟你二姑家挨着,你小时候还吃过我奶呢!就四亩田的事,你直接一把包了不就得了!” “岑老三!你这可得一碗水端平了啊!我那两亩田就在王家坝下面,你不给我包了可说不过去啊!” 岑济细细一看,发现都是二龙墩村和光明村的人,有些人自己都认不太全。 听他们的意思,是想让老爸把他们的田也一起承包了。乖乖!那得花多少钱! 三个生产队加起来,那得上千亩田,那自己不得立刻往里面贴钱呐! 魏正龙这时候也来了,找到岑济一问可算是弄明白怎么回事了,就问岑济打算怎么办。 “现在肯定是不能承包他们的地,以后要是发展好了,倒是可以考虑,目前公司才起步呢!” 魏正龙听完之后点点头,对着岑济说:“我有办法,让我试试!” 在岑济的目瞪口呆中,魏正龙用手扒拉开人群,手上拿着纸笔,站在老爸前面大声喊话: “我是公司副总,我姓魏,今年承包田亩已经超标了,明年一定把大家的田都给包下来!有意向的到我这来登记!” 人群呼啦啦地就跑去魏正龙那里,抢着登记了。 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岑济找到魏正龙:“你可别瞎搞啊!这明年要是不承包他们的怎么办?” “保交楼就一定能交吗?”魏正龙把本子收起来,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再说了,包一年也是包,包两年也是包,到那时候还不是任我开口!” 不愧是干房地产出身的,许皮带没把你带走真是他的损失! 跟老爸、老妈还有“县长”蔡生全打了招呼,蔡生全此时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眼角皱纹都出来了。 “哎呀,这才是我们公司的财神爷啊!” “蔡哥好!” 没办法,蔡生全跟自己是一个辈分,喊声哥就差不多了。 岑济把魏正龙给大家都介绍了一下,以后就是公司同事了,老爸一下子还不能接受自己成为公司老板的身份。 “哎呀!你可算回来了,这老板可真不是好干的,我让老蔡把这些天的花销,还有接下来要支的账都给归拢了一下,你晚上给我好好看看!” “可不能这么说,我可不能参与经营啊!” “什么经营,这是我们家自己的钱你不好好看着点!” 无话可说,真是无话可说啊,岑济接过一个文件夹,里面满满登登的全是票据。 只好顺手先让魏正龙给装包里,然后对着老妈喊开饭。 晚上宾主尽欢,还开了一瓶蔡生全带来的口子窖,几人喝得是不亦乐乎。 蔡生全吃完饭就先回去了,魏正龙洗漱了一阵就回了客房,岑济一个人在院子里散着酒气,抽着烟逛购物软件。 “这个泸州老窖来个几箱子,上次的瓜子得再买个两三千斤,还有学生们的笔、本子也得补上了……” 老魏以后估计要常住县城办公室里,过一阵子要找机械来清理田间沟渠什么的,预备春耕。 金老头拉来的那个女教授已经带着团队来了,目前都住在县里,按照规划,村里还会清理出一部分闲置宅基地收归集体。 岑济打算让老魏在这部分宅基地上建设度假公寓、酒店、养老设施,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等村上的地整好之后,就开始给村里修路、挖渠,引入活水,装扮整体氛围,最后搞建设、优环境,打造江南水乡。 然后就是引入人流,只要有人就能带动就业,只要有人就能盘活经济,现在这村里晚上一个鬼都没有,说什么振兴都是笑话。 至于引入人流,岑济一是想吸引大学毕业生,今后几年大学毕业生是越来越多,社会能提供的就业岗位是越来越少。 二是吸引在大城市被优化的人员,想回乡创业的,自己管交社保,尽管来! 自己的公司只要能保证五险就一定能招到人,招到人之后也不愁着没有岗位。 农田那么多,农学生就业可以有保障;乡村建设开发,土木学子快乐到家;这么多人来了,肯定得管理,工商管理、财会类毕业生笑哈哈…… 文科类毕业生?笑话!文科类什么都能干好吧!去大街上抓两个卖车卖保险的都有可能是汉语言、中文、法学…… 什么?你非要考公考编?没关系,我们特意为您推出半天工作制,干半天、学半天,保障基本生活。 主打的就是不让爸妈掏一分钱,自己赚钱自己花! 人来了就得花钱,到时候考编培训机构、餐饮服务行业、娱乐休闲场所等等还不怕他们来入驻? 这样就会形成良性循环,到最后各行各业都有了,就可以适时发展绿色工业。 从最基础的农产品加工做起,先是产销结合,再是农产品深加工。 什么?担心卖不出去?那么多待就业人口呢!上网发帖引流去啊!直播也可以搞起来了! 岑济在床上是越想越兴奋,手机都快没电了,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忽然又想到: 自己在24年干的事,能不能移植到80年去做,80年根本就没有什么环保意识,只要有资源、能建厂,那人口不是爆炸式增长? 正在擘画宏伟蓝图的时候,突然房门被敲得砰砰响。 只好爬起来去开门,门一拉开,就是魏正龙那一副紧张的脸: “老岑,这账不对!” 第48章 事业巨轮起航就漏水 瓜子生意开张遇难题 岑济一脸懵逼,什么账不对,看见魏正龙手里举着的文件夹,终于反应过来。 钱!都是我的钱! 把灯打开,魏正龙顾不上岑济裤子没穿好,就将账册摊在书桌上。 “晚上我躺在床上没事干,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这文件夹还在我包里,本来想拿出来还给你的。” “结果不小心就翻开了,我想着我也是副总了,以后高低也是个领导,就随便翻翻看--” “我的哥哥哎!说重点、说重点!”岑济都快被他急死了。 “哦哦!我本来是学工程监理的,查账照理说应该是不在行的,但这里有一些工程类机械报价单,你看!” 魏正龙用手一指,里面有一张报价单,抬头是“强盛机械”,上面写着“卡特320含油带机手20个台班”,最后金额是元。 “我这睁眼瞎啊!你说说这哪里不对?”岑济一看就蒙了,这写的都是些啥? “哎呀,忘了你不懂了,这小挖机工地上包月租也才,顶天了,他这20个台班,就要?” “还有这轧路机,我今天到村子里看了,这路况还需要轧路机?” “还有这抽水机……” “哦,差点忘了这冲击钻……” 岑济一番话听下来,背后汗毛直竖:乖乖,这尼玛自己刚才还在做梦做一身的劲,这小船还没起航,船底都特么快漏成筛子了! 魏正龙梳理了一下,其余的种子、化肥、农机这些都还没看,光工程类的项目就比市场行情价超标20万有余! 岑济心里一合计,照这个速度,这自己的500万能坚持到两年就阿弥陀佛了! 继而怒从心头起:好你个蔡生全,没想到你这个假县长这么能折腾,看我回80年不扒了你的皮! “老岑呐,看来我们得请个懂行的,给我们把把关也是好的,再不济,也要请个管账的!” “老魏你说的对,还不能找这些沾亲带故的亲戚,你工程干的多,帮着问问有没有愿意来这干--这个职位叫什么来着?” “cfo!”老魏激动地说。 拉倒吧,这才几个人的草头班子,还整啥cfo啊! “就叫副总经理兼财务总监,你找找,我也找找!在我下次回来的时候给他定下来!” “那蔡总?” “等明天问清楚,如果属实的话,蔡总就先让他歇菜吧!” 两人碰完头之后就各自回房休息,岑济还在琢磨明天怎么跟老爸说这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什么?老蔡肯定不会干这事!”老爸反应很是激烈。 “唉哟,你吼什么!小点声!”老妈伸手在他胳膊上揪了一下。 “爸,你就先别管了,从现在起,到公司的新任财务总监到位前,一分钱都不要往外花了!” “我看你是口袋里钱多了,胳膊肘往外拐了!”老爸哼了一声。 见到老魏还在旁边,又补了一句:“小魏啊,叔叔不是说你,你就跟咱自家人一样!” 老魏尴尬的点点头,岑济装作在看风景的样子,掏出了手机开始呼叫外援。 “喂?金老师,是我啊!对对对!上次公司开业的花篮还得谢谢你呢!” 把公司急聘财务总监的消息告诉金老头之后,老金隔着手机拍起了胸脯:“岑老弟你就瞧好吧!包你满意!” 岑济让老妈带着老魏去县里办公室先安顿下来,自己在家清静两天,不用管他。 2024年11月2日晚 这次买的东西大多都要过几天才能到,而且还都是寄往崇文的。 等在80年去崇文租仓库的时候,自己刚好趁机把东西放进去,这样什么事情都能说得通了。 晚上岑济从车上往外搬米面粮油,这次回去学校食堂就正式开伙了,虽说食堂里还剩不少,但多存点总没错。 1980年10月2日晚 岑济把东西搬到食堂,随便擦洗了一下就开始睡觉,自己到了80年之后,睡眠质量倒是得到了改善,身体素质也越来越好,难道频繁穿越还有这功能? 第二天一早,刘拐子就来了,身上还背着个大包,裹着被子和衣服。 岑济今天也是起的特别早,因为担心刘拐子早上来不了,自己先煮了一大锅粥。 食堂里水汽氤氲,梁上挂着的led灯散发出的光芒被门框切成笔直的光路,照射在水汽上形成丁达尔效应。 刘拐子就在这么一个情形下,撞开了雾气,融入到芙蓉小学食堂里。 “刘师傅,你来啦!” “岑老师,你自己都在做饭啦?怎么煮这么多粥?” “哦哦,这是给小家村的学生们准备的!” 岑济把给小家村集体学生承包三餐的事说了,又跟刘拐子说了学校的作息。 “岑老师!我给你挑菜来啦!” 门外传来一声吆喝,岑济出门一看,夏老四挑着一担子菜乐呵呵的站在门口。 “哎呀!夏师傅快进来,早上吃了没,在我这喝点!” 夏老四看着锅里翻腾的白米粥,咽了口唾沫,早上其实在家吃了,但是这肚子怎么一见到白米粥就不争气呢? “吃了吃了!”夏老四连忙回绝,自己挣了菜钱总不好意思再吃别人的早饭。 “唉?怎么没把夏成宝也带来,刚好在学校吃完早饭就上学!”岑济有点纳闷,现在人都不喜欢占便宜吗? “我让他在家多睡会儿!孩子学习辛苦哇,我家就这么个独苗苗,可得好好看着点!” 岑济又把刘拐子介绍给夏老四,以后就是他们俩打交道了,夏老四把两个稻箩留下,下次他送菜来的时候再拿回去。 送走了夏老四,刘拐子翻了翻菜:“这菜真水灵,瞧这茄子、辣椒,中午就烧个茄子炒辣椒,包管学生们吃的嗷嗷叫!” “岑老师,你早上吃了吗?” 岑济说自己喝碗粥就行了,刘拐子把袖子直撸:“那可不成!岑老师你上课累着呢,早上要吃饱!” 其实岑济自己也想搞点别的吃,但是翻了下行李箱,发现里面除了花生米就是肉罐头,实在是下不去口。 见刘拐子准备动手,岑济也不再客气,帮着给他打下手。 “刘师傅,这是要做什么?” “嘿嘿!我给你摊个饼子!” 刘拐子舀了一碗面粉加水和开,用筷子不停地搅拌,一直搅到呈浓稠的炼乳状,接着又加盐加水继续搅拌均匀。 转身去给另一口锅点火,找岑济要来了一油和毛刷,在锅底轻轻刷了一层油。 接着用勺子舀了一勺面糊由外至内往锅里绕着圈浇,面糊在铁锅热力作用下逐渐成型。 趁这会儿功夫,刘拐子又在早上送来的菜里揪了几根小葱,duangduang切成葱花。 见锅里面饼已经成型,刘拐子撒上葱花,用筷子一拨就给它翻了面,用勺子边舀了一点水溜着边浇了下去,盖上了锅盖。 过了几十秒的功夫,把锅盖揭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浓浓的面香、葱香、油香交织在一起。 筷子夹起饼子往旁边的碟子里左右一摆弄,饼子瞬间就被叠了起来。 岑济也顾不上烫手,直接就抓起来往嘴里塞。 表皮酥脆,内里软糯,要是在上面浇上一层鸡蛋液就更美了! “绝了刘师傅!这饼子真是好吃!劳烦你多做几个,给吃早饭的学生们一人一个!” 刘拐子谦虚摇手,连说手艺生疏了,听到岑济说要给学生们一人一个,疑惑地问起来:“岑老师,为什么要给小家村的学生管三餐呢?” “刘师傅,你说是干大集体好,还是分开来好?” “我听队长跟营长都说是分开好,支书一直说集体好,我觉得还是集体好!”刘拐子一边和面一边说。 “你觉得这学生们天天在学校吃大米饭,以后回家先塞两条山芋再吃饭,他们觉得是集体好还是分开好?” “那、那肯定觉得咱们学校的集体好!” 岑济听完哈哈大笑,自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跟着刘拐子烙起了面饼子,不一会儿功夫饼子就堆了一小叠。 刘拐子把饼子放在大碟子里,又拿了个竹屉子架在锅里,里面加了一勺子水,锅底烧着小火,锅盖微微斜着冒气,以作保温之用。 不一会儿,天就渐渐亮起来。有些离学校远的学生已经到了教室,看见食堂里亮着灯,一个个趴在门口往里面看。 小家村的学生也在家长带领下往学校赶来,毕竟谁也不敢保证学校真的说到做到,都想来看看情况。 岑济让刘拐子把饭碗都拿过来,自己去跟小家村的学生说话。 “以后你们吃饭要早点过来,迟到了就没饭吃,选出个小组长来,以后就专门负责给小家村的学生打饭!” “碗筷要轮流洗,打饭要排队……” 一条条讲下来,其实无非就是培养他们的团队意识、集体意识,同时也在给大家村和其他生产队的孩子看。 让他们知道集体的力量永远比单打独斗强! 小家村的学生都选了李小林作为打饭组长,李小林让他们一个个排好队,自己帮着刘拐子舀着粥、发着饼子。 “好香啊!这个饼子好软乎,比我妈做的好吃多了!” “这是白米粥呢!里面连根山芋皮都没有!” “哎呀,这粥怎么一下子就进了肚子,一点都不卡嗓子!” 吃到早饭的学生们议论纷纷,开心的笑着。 岑济朝李小林招了招手,小声跟他说了件事。 不一会儿功夫,学生们都吃完了,在李小林带领下舀了水挨个洗了碗筷。 最后送到了刘拐子面前,齐刷刷地鞠了一躬:“谢谢刘老师!” 刘拐子一直盯着学生们吃饭,看到孩子们欢喜,他心里也欢喜,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原来自己还是有用的! 这下孩子们都来给自己鞠躬,刘拐子终于没绷住,眼泪哗哗的流,他背过身来擦着眼睛。 “好、好、你们都好,吃好就行!”刘拐子扯着衣角抹着泪。 岑济接过碗筷,放到食堂里,拍了拍刘拐子的肩膀:“刘师傅!这以后食堂可就交给你啦!” “岑老师!我、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给集体做贡献,我真是死了也值了!呜呜……” 岑济没想到刘拐子还能这么想,只好好言劝慰,让他以后不要瞎想,照顾好身体,以后烧他个几十年食堂! 趁着上课还有段时间,岑济又拿了不少吃的月饼、饼干什么的送去了爷爷家里,还额外多给了十块钱。 爷爷推辞不受,岑济只好说过一阵子自己要起屋子,少不得还要请你,就当是定金好了!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岑济又开始布置明天的考试,并通知从下个星期开始,改成星期五下午考试,周六上午讲卷子,周六下午音乐课。 学生们一上午都在叽叽喳喳,讨论着早上小家村学生吃的早饭。 “我才不信!那饼子真有那么好吃吗?” “是真的,还带着油呢!” “你让我吃一口我就信你!” “啊呜!”王可牛一口吃掉,小手一摊:“没了!周扬春,谁叫你不在小家村呢!” 中午一放学,刘拐子就在食堂门口摆了张桌子,一共放了两个大盆,一盆辣椒炒茄子,一盆素炒白萝卜。 岑济帮着在后面打饭,一人一碗满满登登,不会让学生们饿着,但要吃个十成饱也不太现实。 半大小子,吃垮老子。现在的菜都没什么油水,学生们都可劲的造白米饭。 “刘师傅,还能做个汤吗?我看不少学生吃饭噎住了!” “哎哟!岑老师,我这也是想给学校省点,一下子忘了照顾娃娃们的小嫩胃!现在烧也来不及了,我给他们做个神仙汤吧!” 岑济也好奇,什么叫神仙汤? 只见刘拐子咔咔往锅里倒水,烧起了开水,水烧开之后,刘拐子一边炮制神仙汤一边跟岑济介绍了起来: “这神仙汤啊!其实也是穷苦人吃的东西,就是开水里面撒点盐、倒点酱油,出了锅之后了不起再加一勺猪油。 “后来也有加味精的,酱油也鲜、猪油也鲜、味精也鲜,就叫三鲜汤,后来大家叫着顺口,就成了神仙汤啦!” 原来如此,岑济看着满满一大桶的神仙汤发着愣。 刘拐子往里面丢了一把葱花,岑济帮着把这桶神仙汤端上了桌子,刘拐子用勺子敲着桶:“娃娃们!来喝神仙汤咯!” 中午吃过饭,不少离家近的学生回家休息,下了工的社员们也过来瞧稀奇。 “这大食堂可是多少年没见着了!” “哟!辣椒炒茄子!” “这烧茄子油可不少啊!我都几个月没见过油花了!” “那你回家把你娃屁股对着你脸!” “为啥?” “说不定他放屁能崩出点油渣子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社员们吹牛打屁,岑济也挺开心的,跟刘拐子打过招呼,就准备回宿舍睡觉了。 “岑老师!岑老师!大事不好了!”一阵拍门声传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我发现这80年的人怎么这么喜欢一惊一乍的呢? 岑济没好气的打开门,发现是鲁求英皱着眉头领着周有才站在门口,旁边刘拐子披着衣服也是才起来。 “支书,这是怎么了?” 鲁求英站在外面叹了口气,把昨晚供销社要收购瓜子的事说了,特意强调了他们的收购价。 “这么说,沙书记也不赞同供销社的做法?” “那是肯定的,我跟他是老相识了,沙书记一直向着咱们做田的!” “那就好办了!走!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公社找沙书记!”岑济拎着衣服就拉上鲁求英出门。 周有才在后面磨磨蹭蹭不想去,岑济让他赶紧跟上,都这个时候了还拈轻怕重的! “刘师傅!你把门看好,下午我要是回来的迟了,你就让李小林、王维成带着学生们自习!” 刘拐子连声答应,一直跟着鲁求英他们出了学校。 “拐子你别跟着了,把学校看好才是正事!这可是岑老师交给你的任务!” 路上,岑济跟鲁求英、周有才说了自己的想法,鲁求英心里有点打鼓:“岑老师,这能成吗?” “只要沙书记站在我们这边,那就一定能成!” 万安公社沙永红办公室。 “小岑!你同意让供销社收购你们炒的瓜子?” “对!” “一块五毛六一斤?” “对!” “你脑子被鲁求英用草鞋打坏了吗?” “沙书记你说笑了!我答应他有个条件!” 沙永红笑了起来,用手指着岑济说:“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松口!” “说说吧!我得听听是什么条件,不是太离谱的,我就是压着宋康林,也要让他答应!” 岑济三下五除二,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沙永红抽着烟,房间里烟雾缭绕。 鲁求英眼神飘忽,一会儿看看沙永红,一会儿看着岑济,最后忍不住开口:“沙书记,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供销社要的我也答应他,这可是为了咱集体啊!” 沙永红一下子站起身,双手按着桌子:“好啊!老鲁你现在也会激我了!小左、小左!你去把供销社宋康林主任请过来,就说我有事情要跟他谈!” 小左刚进门听完准备走,又被沙永红叫住:“就说昨天晚上的事情,跃进大队松口了!” 沙永红走到窗边,一下子拉开窗户,屋里的污浊空气一扫而空。 不一会儿,宋康林就进来了,脸上带着笑:“沙书记好!鲁支书你好!” “宋主任呐,老鲁刚才过来跟我说了,他们同意让供销社收购!” “好好!这是大喜事啊!我们非常感谢社员同志们支持供销社的工作!我代表供销----” “哎哎哎!先别急着谢,他们还有个小小的要求!” 沙永红出声,眼神示意鲁求英开口,鲁求英清了清嗓子:“宋主任,你说要一千斤瓜子,我们同意,一斤一块五毛六,我们也同意!” 宋康林脸上依旧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但是你也要考虑我们大队的难处,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改善条件的路子,你可不能吃干抹净了就走!” “鲁支书,哪里话、哪里话,我们只想更好地为社员们服务!” 鲁求英微不可察的哼了一声:“既然你说要为我们社员服务,那就请在我们大队设一个代销店吧!” 代销店,全称叫代购代销店,简称“双代店”。一般农村都称为代销店,是基层供销合作社委托大队或农户开办的商店。 主要代销日常生产、生活商品; 代购农副产品和废旧物资; 开展由供销合作社委托其向农民提供的各项服务。 宋康林一下子愣住,看了眼沙永红,发现他正在仔细观察手上的纹路。 “鲁支书,这个代销店需要根据条件来设置的,跃进大队的条件目前还不符合---” “我们都能自己卖瓜子了,怎么就不符合了?” “这代销店也需要供销社派人去驻点,目前供销社人手还比较紧缺---” “我们自己有人能干,不用你们派人来!” “这代销店还需要达到一定的销售额,上缴利润,如果不达标的话---” “我们自负盈亏,保证足额上缴!”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场面一度陷入焦灼。 沙永红这时候适时开口:“宋主任呐,要不你就先给他们设一个代销店,到时候如果效果不好,再给他们撤了!不跟他们啰嗦!” 这一手偏架拉的确实到位,岑济在背后给沙永红竖起了大拇指。 宋康林犹豫了一阵子,无奈开口:“如果坚持要设立的话,我也有条件!” “宋主任你说!”鲁求英语气轻快。 “第一,你们供应的瓜子质量必须要有保证。” “这是自然!” “第二,代销店必须自负盈亏,我按照公社其他代销店的平均出货量向你们供货,你们要安排专人负责,按时上缴利润!” 鲁求英看了一眼岑济,岑济点点头。 桑康林又赶紧补上一句:“这不是我故意刁难你们,我也要向上级交差!” “第三,我知道你们肯定会借着代销店的名义,自己卖瓜子,我也不能成天看着你们!就一条,你们代销店瓜子的价格不得低于供销社价格!” 鲁求英跟沙永红顿时就不乐意了,正准备狡辩一番。岑济却出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沙永红、鲁求英二人傻眼,那这还赚个屁钱! 瓜子质量一样,供销社还卖的便宜,老百姓又不是傻子! 第49章 灵丹妙药金晃晃 食堂饭菜顶呱呱 “那好!干脆就趁这个机会,在沙书记面前白纸黑字定下来!” 岑济也没想到宋康林来这一招,略微思考下,岑济也答应了。 宋康林欣喜若狂,出去找小左借了钢笔和公社的便笺,刷刷就写下来一份协议书: 1.万安供销合作社负责在跃进大队设立代销代购店,跃进大队自行管理、自负盈亏,保证按时上缴利润; 2.跃进大队每月须向万安供销合作社供应各类瓜子一千斤,跃进大队要保证质量,供销社视情收购; 3.瓜子收购价统一定为一块五毛六一斤; 4.跃进大队对外出售瓜子,不得低于供销社售价。 岑济看了一眼,觉得没有问题,便跟宋康林一起,一人誊抄了一份。 鲁求英跟宋康林在三份协议上都签了字,落了个人章,鲁求英的章是牛角做的,长五公分、约摸一公分见方。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个人也有章,岑济觉得稀奇,多看了两眼。 “鲁支书,我马上回去盖公章,盖好了给你送去,最后交一份给沙书记留公社存档,你看可好?” “放心!我不会赖账的,大队的章我回去就盖!” 宋康林收了两份协议回去盖章,屋内的气氛逐渐焦灼起来。 “小岑呐!你怎么就答应了呢!”沙永红率先开口,接着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拍在了桌子上。 纸是跃进大队的便笺纸,上面写着几行字: 兹有万安公社跃进大队副食品小组愿向公社上缴利润一千元,上缴截止日期:公元1981年12月31日。 下面是鲁求英、周有才和岑济的签名及手印。 “你们拿回去吧!公社也不能要你们这钱!” 这就是路上岑济跟鲁求英商量好的,上缴一部分利润给公社,把公社彻底拉到自己这艘船上来! 这样沙永红于情于理都要为自己说话,实实在在的利益放在手里胜过万语千言。 “沙书记、支书!你们放心,这瓜子生意,他供销社占不了便宜,说不定到最后他们还得来求我们!” “你真有办法?”沙永红被岑济的话吸引,疑惑地看着他。 “我敢打包票!今年年底,最迟到腊月,到时候我给沙书记您报喜!” 出了公社门,岑济拉住鲁求英:“支书,你别苦着脸啦,你还不相信我吗?” “唉!岑老师你主意正,反正队里都支持你,你放心大胆的干吧!” 看着鲁求英慢慢走远,岑济心里也理解他想通过这个生意,继续维持住集体的架子,就好比是一根救命稻草。 只有自己知道这绝不是什么稻草,这将是一艘乘风破浪的万吨巨轮! 岑济在办公室找到了小左,往他手里塞了一只手电筒。小左兴奋地直叫唤,把外套都脱下来,头蒙在里面看灯光。 “别搞坏了,你要记得这个是充电的,不能上电池啊!不充电就不会亮!” “哦哦!那也挺好,省了电池钱!” “小李呢!上次说的钢笔,有眉目了!” 小左噔噔蹬就上楼把正在写材料的李子诚给揪了下来,李子诚一看是岑济,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岑哥!” “我同学说了,他跟领导申请了,可以向我们额外发货,但是最起码一百支起发货,价格的话还是按出厂价,不过我们得出运费!” “一百支?”李子诚目瞪口呆。 “哈哈哈!这样吧,你可以先去发动下亲戚朋友,凑够二十个人我就去找他下单!” “可、可是一百支,岑哥你剩下的笔怎么办?”李子诚也急了,不能让岑哥吃亏啊! “没事!我们生产队要开代销店了!剩下的我放在代销店里卖!” “啊?大哥你们生产队要开代销店?”小左也兴奋起来,忙不迭地对李子诚说:“给我算上两支,我那只笔太贵重了,舍不得用呢!中午给宋主任写的心疼死了!” 李子诚酸酸的:“是是是!你是大笔杆子嘛,上次给书记写的讲话稿,还被书记要求我们全办公室学习呢!” 小左赶紧打断:“别瞎咧咧!那是大哥写的!” “啊?岑哥写材料这么厉害!” “不跟你们扯了,我得回去上课了,你们凑够二十支就跟我说啊,我去打款,让我同学发货!” 两人齐声应了,岑济拔腿就走,这中午耽误不少时间,下午估计要拖堂了! 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小左、李子诚跟邱慧娟一道来了,三人站在门口站着,岑济见状放下课本就出来了。 “你们怎么都来了?” “岑哥你真想不到,一下午我就完成了任务,一共有--” 李子诚高兴地从口袋里摸着笔记本,翻到中间:“一共有三十七人要买笔,有的人说了先买一支,要是好用还要继续买!” “我是来看、看我的宿舍……”邱慧娟扭扭捏捏的小声说话。 “啊!小邱你马上到芙蓉小学当老师吗?”小左惊讶不已。 “岑老师!晚上来客人吗?”刘拐子笑着问。 岑济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让刘拐子多做两个菜,晚上留他们三人在这吃饭。 “让小家村的学生们也在这吃,跟我们吃一样的!”岑济想着今天晚上给他们开开荤! “我先回去上课,还要跟学生们交代一件事!” 三人便去了食堂等着,岑济回到课堂讲完了剩下的课程,又布置了作业,最后向大家宣布了一个消息: “回去跟你们家长说一声,过几天芙蓉生产队要开代销店了,家里养了鸡的,可以凭鸡蛋到我这里换东西!” 学生们欢呼雀跃,他们倒是不在意这鸡屁股银行的事儿,开了代销店,那他们就能买糖吃了! 岑济对着正在带领同学打扫卫生的王可牛喊了一句:“王可牛!你去喊周队长来吃晚饭!” 随后转身去了宿舍,摸出了一盒红烧牛肉罐头,想了一下又摸了一盒肘子罐头,还是这玩意儿解馋! 把两个罐头拿到刘拐子那里,让他想办法烧出来,给学生们都分到。 刘拐子一看罐头,两眼放光:这两个罐头加起来得有小六斤重,听岑老师说还都是纯肉的好东西! 当即放话:“岑老师你就瞧好吧!今晚的菜要是不好吃,你把我扔炉子里烧掉!” “哈哈哈!刘师傅,那你晚上可得多煮点饭!” 小左在外面跟李子诚显摆中午刚拿到的手电筒,对着食堂里一通乱照,李子诚让他别晃了,给他也照一下。 邱慧娟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两脚并拢,两条手臂抱着小腿,头搁在膝盖上,望着要下山的太阳出神。 周有才拎着锄头赶了过来:“岑老师,中午的事怎么样?” “周叔,以后芙蓉生产队就要有代销店了!” “哈哈哈!哎呀,这可是大喜事、大喜事啊!”周有才把锄头一丢,又是拍手又是跺脚的。 “周叔,还有一件大喜事!” “还有?还有什么?”周有才收住身形。 “呐,咱小学要新来一位老师了!”岑济朝着邱慧娟看了一眼。 邱慧娟站在周有才面前:“周队长好!” “喊什么队长,到了咱们生产队,就是一家人,叫我叔就行!” 岑济把邱慧娟的来意说了,周有才马上就带着二人往李小林家赶去。 李大嫂刚回来在灶上做饭,李大娘在烧锅。 “大嫂!我上次跟你说的,要放个老师在你家,说话还作数吧?” “妈!是队长!上次说的老师来了,你不是把东边屋子收拾出来了吗!”李大嫂扯着喉咙朝李大娘喊。 “我听得见、听得见!床都铺好了,新晒的稻草,软和着呢!”李大娘弓着腰走了出来,抓住邱慧娟的手直笑。 “多好的姑娘啊!晚上就不走了吧?在我家吃饭,我烧好吃给你吃!” “大嫂!我是带她过来认门,还得--”周有才转过头看向邱慧娟,邱慧娟小声地跟他说了一句。 “还得过几天呐!”周有才弯着腰大声说着,说完便示意李大嫂他们先去做饭,锅盖都要顶起来了:“我们先走啦!” 几人回了学校,发现操场上围着不少社员,连食堂门都看不见了。 “蔡大妈!你这是来干嘛?”岑济见到蔡大妈也在,便凑上前去问。 “唉哟,今天不是食堂第一天开伙嘛!中午都在上工,没见着,晚上大家得闲都来看看吃的什么菜!” 岑济刚想说吃的好得很,就听到刘拐子喊:“岑老师,现在开饭吗?” “开!把桌子搬出来,我们在外面吃!”岑济大声喊着。 之所以搬出来吃,就是为了让大家都看看,自己跟学生们吃的都一样,让大家都看明白。 李子诚跟小左两个壮小伙,吭哧吭哧就把讲台给搬了出来,新打的榆木桌子还散发着香气,上面上了桐油,用抹布一擦,油光水滑。 食堂门口照例是一张桌子,上面摆了四个大盆。 人群都围了上去,只见刘拐子拿出了一摞碗,用大勺子盛了一碗红烧肘子,刘拐子往里面加了萝卜,堆了不少量。 接着又是一碗红烧牛肉,里面加了白菜、土豆,同样也是满满当当。 然后又捞了一碟子青红椒炒茭白丝,晚上刘拐子吸取了中午的经验,没有再做“神仙汤”,而是烧了一大锅冬瓜。 三菜一汤已经齐活,邱慧娟帮着把菜端上了桌,周有才领着几人坐定,岑济拿来一盏led露营灯挂在屋檐上。 刘拐子继续给小家村的学生们打饭、打菜,每人都是一碗菜,茭白丝打底,肘子、牛肉都堆在上面,显得分量十足。 冬瓜汤、茭白丝等他们吃完了随便盛,肘子和红烧牛肉都是限量的,几人堪堪打完就一扫而光了。 社员们在一旁看着,个个往下咽口水,不少过来看热闹的大家村社员肚子也都呱呱叫。 这小家村食堂不要过日子了吗?天天就这么过年一样乱造啊! 周扬春也夹在人群里,闻着那肘子和牛肉的香味,口水都从眼角、鼻子、嘴巴里流出来了。 “大!我要去小家村,我不想在大家村了,我也要吃肉!” 王可牛听到动静,端着碗故意走到他跟前:“小表侄!做饭的刘老师说了,这可是牛肉,美国总统才能吃的!” 这下子不光是周扬春了,其他的学生也都叫唤起来,当然只能怪他们生错了年代。 80年的家长们一个个都是脾气火爆,吃牛肉?我先给你吃顿笋子烧鸡! 一会儿工夫,学校周边的杂草都被家长们拔完了,当然小草不会消失,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留在学生们的屁股上! 周能军在旁边巴巴的看着,心里也在呐喊:“大!我也想吃牛肉!” 岑济招呼刘拐子坐下吃饭,因为邱慧娟在,几人也就没喝酒了,直接对着桌上的菜一通乱造。 小左跟李子诚就盯着肘子和牛肉吃,但是也不好意思在里面扒拉,一筷子下去夹到什么就是什么。 刘拐子做菜还真有一手,一筷子夹上来,总是见不着大块的肉,全是萝卜、土豆和菜。 最后几人把桌上的菜全都吃的干干净净,连汤都没剩下。 岑济客气的招呼大家:“都吃饱了吗?” 李子诚脸红着说:“有个八分饱了!” “大哥你别听他瞎说,这年头也只有过年能吃个十成饱了,他吃年糕都能吃五十多个!” “对对对!我饭量大,过年的时候五香蛋我能吃三十个!” 众人哈哈大笑,眼看着天也已经黑透了,小左拿出手电筒跟李子诚炫耀:“有这灯别说回公社了,就算是去县城也一点都不怕!” 邱慧娟悄悄跟岑济说:“我爸说,下周一就让我过来上班!” “真的?!”岑济没有控制好声音。 “那可不!这灯多亮,比卡车灯都亮!”小左洋洋得意。 “左哥,我的好哥哥,让我看一下这手电筒吧!”李子诚继续跟他打闹。 “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不用,晚上我爸在公社等我!” “那我们周一见吗?” “哦,明天后天不想见我吗?”邱慧娟说完偷笑着跑开了。 岑济刚想说什么,小左又在大声咧咧:“哎呀!这周我得跟露露一起去看电影呢!” 李子诚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看到邱慧娟已经跑开,就拉着小左快走。 奇怪!怎么李子诚一听到曹露露的名字就不闹了?岑济摇摇头,帮着刘拐子收拾桌子去了。 第二天早上,刘拐子把昨天吃剩的米饭放锅里加水一煮,锅开了放入面条。 又撕了两颗大白菜,开锅的时候还搅了一团猪油进去,那味道叫一个香! 教室里面,照例是小家村学生大快朵颐、其他学生口水直流的画面。 中午快放学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自行车铃声,岑济抬头一看,发现是吴建国。 这次学生们倒是没有哇哇乱叫了,吴建国在门口笑着招手,岑济只好走了出去。 “老弟,中午去我家,我媳妇来了!”吴建国又凑近了小声说:“上次的表卖掉了!” 岑济连连点头,笑着说:“那好,中午我就去你家蹭一顿!” 回到教室直接宣布下课,让王维成帮着刘拐子打饭,自己回到宿舍抓了一袋子酒鬼花生就坐上吴建国自行车走了。 到了他家里,汪春梅已经把菜做好了,看来两口子今天准备的挺好! “来来来!”吴建国拉着岑济坐下,给他倒了杯酒。 “可不能喝多了,中午回去还得改卷子!” “哎呀,那多可惜,这花生米下酒太过瘾了!”吴建国摸着酒鬼花生直咽口水。 “郑大哥呢?叫上他啊!” “他去县里开会去了,估计要到下午才回来了。” 岑济干完三杯酒,就开始吃饭,汪春梅手艺不错,烧的菜个个都辣,挺下饭的。 “老弟!这是上次那卖表的钱!你给点点。”汪春梅从旁边拿了一个信封递给岑济。 “嫂子!你给的钱我放心!”岑济直接往内兜里一塞。 “老弟,其实今天还有件事想麻烦你!”汪春梅笑着说。 哟!看来是这手表成功打开销路了! “嫂子你尽管说!”跨时空倒爷已上线。 原来这次汪春梅把表卖给他们领导之后,他们领导欢喜的紧,到哪都显摆。 一次开大会的时候,被县医院的领导看到了,就问他是从哪搞的,能不能帮他也搞几只。 什么?还要几只?大客户、大客户! 岑济搓起了小手,咦?自己怎么跟关大头一样?赶紧停下了这一猥琐动作 “那是好事啊!那他要几只?”岑济已经迫不及待了。 “老弟,你先听我说,其实这事吧,有点为难,我们那个领导也不好答应的,所以我来问问你。” 岑济心里一咯噔,咋?还为难?示意汪春梅继续说。 “就是这个医院的领导钱不够,想用别的东西抵钱!” 岑济心里有点不高兴,这个套路怎么那么熟悉呢?以前看过一个电影叫《树大招风》。 里面的某些群体拿着一个破瓶子就说值几十万,拿去抵钱吧! “不知道他想拿什么抵钱呢?”岑济还是耐着性子问。 说不定是什么值钱的老物件,汝窑、钧窑什么的,那自己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药!” 得了!纯粹拿人玩呢不是,我要他药干什么?没事在家吃着玩? 岑济已经不想听下去了,自己可不是来当冤大头的! 吴建国见状拉住岑济:“老弟,这东西虽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是现在也挺难买呢!” “那是什么东西?” “同仁堂的安宫牛黄丸!”汪春梅说出了答案。 安宫牛黄丸?同仁堂自己知道,电视上天天播广告呢! 这牛黄丸是个什么东西?吴建国看岑济还疑惑的样子,就跟他介绍了起来:“这安宫牛黄丸就是用来救命的,给中风的人吃,这同仁堂的零卖要六十六块钱一颗呢!” 乖乖!现在一颗就要卖六十六块,这是神药吗? 但是这药在24年还能要吗,早就过期了吧?算了等过几天回去问问老金,先稳住这边再说。 “安宫牛黄丸啊?我得问问我以前的叔叔,他年纪挺大了,不知道他需不需要。”岑济打着哈哈,随口又问了一句:“那他要拿多少抵钱呢?” 反正这东西自己不知道多少钱,要是几颗自己就先收着吧! “那个、额、他有一箱。”汪春梅有点尴尬的说。 “一箱?”岑济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好家伙!难怪六百多的手表他一买就是几只。 原来这小子是想空手套白狼啊! “一箱就是五十盒,他想买五只手表,所以我想着先来问问老弟你愿不愿意。” “我、我得问问,估计要个把星期才能问清楚,看他着不着急要吧!” 吃完饭赶回学校,已经快上课了,岑济把上午考的卷子搬到教室批改,让学生们在下面自习。 改完语文就讲卷子,然后放他们休息,自己继续改数学,紧赶慢赶还是拖了堂。 “今晚学校不管饭,你们早点回家!” 到了晚上,竟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这一阵秋雨一阵凉,身上竟有些发冷。 刘拐子晚上做了个炝白菜,土豆切块跟茭白炖了,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二人在食堂里坐下吃饭,岑济一拍脑袋:“差点把这事忘了!” 从宿舍搬了一箱子黄盖玻汾,拿了一包酒鬼花生搁在上面,往刘拐子脚下一放:“喝!” 刘拐子先是一愣,接着就是喜笑颜开,跟着岑济拆开箱子,拿了一瓶在手里:“这是什么酒?” “山西汾酒!” “哈哈哈!没想到我刘拐子今天也能尝尝外地酒!” 两人就着花生米,使着饭碗,你一口我一口,愣是把一瓶酒给干完了。 喝完倒头就睡,不去想瓜子怎么卖、代销店怎么开、学校怎么办下去、生产队怎么致富,真舒坦! “快!叫岑老师跟我们一起去公社!” “岑老师昨晚喝多了,这会儿正睡着呢!” “喝多少啊酒喝多了,这小伙子行不行?” 岑济在床上听得一头恼火,你说我酒量差就酒量差,怎么还说我不行?男人怎能说不行! 抬手一看表,发现都十点多了,这都是谁啊,怎么自己总是在睡梦中被人吵醒?穿越给的bug吗? 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开了门,发现门口站了一排人。 揉揉眼睛,发现是鲁求英、周有才还有小左,后面还站着两个公社的。 个个都穿着雨衣,就周有才披着棕毛蓑衣,外面的雨还在稀里哗啦的下。 “岑老师!快!把衣服穿上去公社!”鲁求英从小左手里扯过雨衣递给岑济。 “咋了这是?” “哈哈哈!”鲁求英放声大笑,用手指着岑济: “怎么了?县长给咱送牌匾来了!” 第50章 杨县长送名威风大 代销店开张喜事多 “啥玩意儿?”岑济还是一脸懵的状态,就在众人推推搡搡下,把衣服鞋子给穿上了。 “哎呀!外面还下着雨呢,这岑老师又没有雨靴呢!” 周有才赶紧跑到周能军家里找了一双木屐,让岑济穿上。 岑济看着手上的木屐,一下就愣住了:这咋穿? 上方是一块窄木板,头尾楔着两根木棍,木棍下方是两根平行的木条,前后横着,一根草绳在木板下面绕着,露出了两根绳头。 岑济接过之后,按照系鞋带的方法打了个结,这也不行啊,还直晃荡往下掉呢! “你怎么连木屐也不会穿?” 玛德,这玩意我还是第一次见呐!岑济憋红了脸:“内蒙那边没这玩意,算了,反正雨也不大,我就这么走着去吧!” “那你把鞋脱了!抓紧时间吧!”鲁求英拉着岑济就要走。 啥?还要脱鞋?这么点雨,放在后世也就是小到中雨的样子,怎么还要脱鞋? “大哥!你坐下!”关键时刻还是小左给力,三下五除二就帮岑济给穿好了。 几人纷纷出了门,到了外面没走几步,岑济心里叫苦不迭:这要命的路啊! 现在的路全是泥巴,下了雨之后,更是泥泞不堪,木屐齿大概有十公分,一脚下去都差点没到鞋底。 这路不仅烂,黏性还大,稍不注意就得陷在里面,一脚踩下去还要颤巍巍拔出来。 一行人里,就岑济走的最慢,时不时还要小左扶一下,走得是格外狼狈。 “以后有了钱,先把路给修了,要想富先修路!” 岑济在心里暗暗发狠,这样的路别说开车,走路都困难,车开进来那就是白搭。 到了公社,终于能脱掉木屐了。一路走下来,岑济的脚底板都要裂开了。 硌脚不说还滑不溜秋,一边走还一边担心摔倒,难怪说“下雨天,留客天”,这下雨天出门实在是难。 一进公社大门,大厅里面喜气洋洋,一块装裱好的牌匾被摆在楼梯口处的桌子上,上面用红布罩着,看不到写的什么。 “哦哟!这就是那块牌匾吗!” “这是写给谁的啊?” “说是给跃进大队的,他们的瓜子给大领导吃了都说好!” “真的?那我可得去他们大队尝尝!” “我听供销社夏大姐说,以后在她那里也能买到!” 一群人叽叽喳喳,小左下了雨披,直接就蹿上了楼。 不一会儿,沙永红、杨佳就走了下来,黄志刚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周队长!我们又见面啦!”杨佳走上前去一把握住周有才的手。 旁边的靳秘书这时也在用笔记录,看来是准备做一篇报道。 “你看!我可是言而有信噢!”杨佳打趣,然后请周有才和鲁求英两个站在牌匾一头,自己和沙永红站在另一头。 “来!咱们一块给他揭开!”随着杨佳一声令下,红盖头被掀了起来。 “乖乖!这字写得好!” “这话写的大气!” “口气可真大啊!” 众人一边鼓掌一边赞叹,周有才也跟着嘀咕,悄悄问鲁求英:“支书,这写的啥,我就认得天上还有那什么一……” “你还要多学习!你看到这个时候出洋相了吧!” 杨佳走过来说:“这瓜子的招牌就在这句话里了!” 岑济一看这上面的字,眼睛就亮了,哟呵!这以后鸭脖子的招牌可就归我了! “偷来天上真绝味,炒出人间第一香!好!好啊!这是……这是市文联葛主席写的?”黄志刚乐呵呵的念了一遍。 “葛主任是我老领导,特意找他求来的!” “鲁支书、周队长,你们可得好好谢谢杨县长,这葛主席的字一般人可求不到!”黄志刚赶紧吹捧起来。 鲁求英、周有才听罢立刻向杨佳道谢,杨佳摆手:“葛主任吃了你们的瓜子,那是赞不绝口,吃别的瓜子都没味道了!” “你们要是谢,就送几斤瓜子谢谢他好了!”杨佳拍了拍周有才的手,继续说:“这也是他的想法,也就是这几天下雨,不然他还非要来这看看!” “那可不成、那可不成,这下雨农村路都走不了,等有时间,我们大队上门去拜访葛主席!”鲁求英呵呵笑着。 “哦,对了,你们的瓜子现在还在卖吗?” “存货都卖完了,估计要等一段时间,我们跟供销社谈好了,以后天天都有的卖!” “那就好!那就好!”杨佳心中大定,看来不需要自己出手了:“看来以后你们的瓜子要卖到全国各地了!哈哈!” 杨佳跟鲁求英说了会儿话,又把岑济拉到一旁,问了他的现在的住址:“岑老师啊,等天晴了我再来找你,那首歌写的实在是太好了!” “县长!那不是我写的,是我老师---” “唉!你老师不是联系不上嘛!我先跟你好好交流一下!” 杨佳把话说完,就叫上靳秘书上车走人,任沙永红怎么劝都不愿留下吃饭。 黄志刚有点怅然若失的样子,自己上次马屁没拍到位,今天又得知杨佳跟文联的葛主席还是老相识,心里懊悔得很。 见到岑济跟杨佳似乎关系密切的样子,他又来了劲,大声说:“今天这牌匾可是个稀罕事,沙书记,咱们应该找个拖拉机把这牌匾给送到队里去,让大家伙都知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这么一吹打,原来知道不知道的,都要来问问这牌匾是个怎么回事,那这瓜子的名声就打出去了! 至少在公社里,就成了名牌产品,一传十十传百的,自己还愁销路吗? “今天还下雨,我提议过几天,等代销店的手续办下来了,我连着商品一道送去跃进大队!” 一个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只见宋康林从门口挤进来笑嘻嘻地说。 “宋主任说的有道理啊!”沙永红也点点头。 “鲁支书,你看这牌匾能不能先放在供销社,等代销店的手续一下来,我就立刻给你送过去!” 鲁求英有些犹豫,他怕这牌匾被宋康林给扣下了。 “鲁支书!当这么多人面,我还能说话不算话吗?”宋康林提高了声量。 见鲁求英还在犹豫,又走到他面前:“我说实话,是想找个照相馆,给这牌匾照下来,挂在供销社里头,也算是做个招牌!” “老鲁!别太小气啦!就给宋主任保管两天,到时候他要是不还,我亲自去要!” 沙永红都这么开口了,鲁求英自然不再坚持。 “唉?老鲁,不如今天就把这瓜子名字给定下来!”沙永红突发奇想。 “什么名字?这不就是名字吗?”周有才指了指牌匾。 “哈哈哈!那这也太长了!总不能别人问你卖的是什么瓜子,你说是偷来天上真绝味,炒出人间第一香瓜子吧?”黄志刚也笑嘻嘻地插嘴。 沙永红也不在意,笑着说:“黄主任这话说得在理,老鲁你就从这上面找几个字做名字!” 岑济笑着点点头,说得对嘛,可能以后就吃不到绝味鸭脖,但是叫绝味瓜子也不赖嘛! “岑老师,你看今天就让沙书记做主,给我们定一个吧!”鲁求英看看周有才、岑济,顺势让沙永红做个人情。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嘛!”沙永红故作谦逊地推说几句,最后盛情难却。 “那就叫第一香瓜子!”沙永红巴掌一拍,右手朝天一指。 “好!好气魄!” “第一香!这个名字响亮!” “这以后别人只能叫第二香、第三香啦!” “还地三香,你就知道吃!” 啥?第一香?岑济懵了,这叫什么第一香啊?绝味这名字不好吗? “沙书记、沙书记!为什么不叫绝味瓜子呢?简单又好记!”岑济终于是忍不住,还想再争取一下。 “绝味瓜子,嗯……不行!第一香瓜子,嗯!好!很有精神!” “大哥!你这说的差了!”小左这时候也插进来,叨逼叨的:“你看这上半句,天上的绝味,不行!” 小左装模作样的摇摇头,接着继续说:“炒出人间第一香!这个行!咱们这瓜子就得是自己干,从来没有什么神仙皇帝,全靠我们自己!” “好!小左你最近的思想觉悟很高啊!值得表扬!”沙永红笑着拍了一下小左。 中午沙永红留鲁求英、周有才和岑济吃了饭,饭桌上又催促鲁求英赶紧带着岑济去进货,早点把摊子支起来。 鲁求英拍着胸脯保证:下个星期晚稻一收就去租仓库,岑济也保证马上就打款订购瓜子,争取十五号之前就开张! 沙永红也承诺,只要瓜子生意一开张,就给芙蓉生产队通电! 吃过饭之后,鲁求英又把周有才、岑济二人留下来开了个小会,岑济一听头都大了,怎么都这么喜欢开会啊! 无非就是把代销店和炒瓜子的一些事情定下来,代销店肯定是要放在芙蓉生产队的。 一是瓜子就在芙蓉生产队炒的,二是芙蓉生产队位居中心,方便服务其他生产队的社员。 然后就是代销店要放在哪的问题,周有才说不如放在村口王永德家。 岑济表示反对,提议代销店必须放在小家村。 最后三人议定,代销店就放在桂枝大嫂家,但是小家村要负责把代销店的场所收拾出来,要搞得干净整洁! 再一个就是炒瓜子的事,岑济提出自己在内蒙见到过一种包装纸袋,以后可以卖包装好的瓜子,方便快捷,还能往外地卖。 鲁求英大手一挥,说自己的战友就在宣州地区,那里要什么纸就有什么纸,这件事包在他身上。 最后鲁求英作了总结性的发言,统一了思想认识,现在大队的中心任务就是要把瓜子产业做大做强。 一切其他事物都要让步,岑济作为副食小组负责人要带头抓好瓜子原料订购、加工等事宜。 周有才作为芙蓉生产队负责人,要大力推进代销店设立,要把瓜子销售和代销店经营结合起来,共同促进大队快速发展。 鲁求英自己抓总,初步定在10月10日出发去江北,把仓库定下来,到时候让民兵营长赵前进、队长刘进喜、会计洪步春还有岑济都去。 岑济暗暗咋舌,这是去打仗吗? 最后鲁求英宣布散会,岑济揉揉已经坐麻了的屁股准备回去。 出门见到李子诚,小伙子正靠着窗子发呆,岑济拍了他一下。 “岑哥!你要走啊!” “怎么?在这待着干嘛?” “我找你有事!”李子诚鬼鬼祟祟的,把岑济拉到了值班室里头,回身又把门给关上了。 这李子诚怎么回事?搞的跟做贼似的。 “岑哥,那个钢笔有不少人要买呢!” “哎呀!有什么话就说嘛!”岑济不想兜圈子。 “岑哥,我有个事情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快说!男子汉婆婆妈妈的!” “哦哦,就是上次国庆汇演的时候,你跟小左去了中心校,我在这留守,然后曹露露也在这看热闹……” 李子诚把那天曹露露去找立新煤矿医生的事说了,岑济松了一口气,多大点事啊! “你们年轻人呐!真的应该多读书,提升一下思想境界……”岑济开展了一番爹味谈话。 “岑哥你说的对!我应该跟小左也这么说,让他放平心态!” “别别别!小左还不知道这事吧?” “对啊!” “那你就顺其自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年轻人嘛,心思都比较活跃,你放心里就行了!” 岑济转身就准备走,然后想到了什么一样:“那个钢笔的事,我同学说已经发货了,估计过几天就能到!你到时候先拿几支让人试用一下,买的话,还是等代销店开张再去买!” 李子诚点头应了,岑济推开门走出公社。 雨已经停了,天空碧蓝如洗,太阳高悬在天上,东边出现了两道彩虹,一大一小。 公社地处高岗,此时还没有高楼阻挡,一眼望去,道路、池塘、田地、河流尽收眼底,拼凑出绿色、黄色的大面积色块,几只白鹭从田里扶摇而起,洁白的羽毛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出点点亮光。 这就是我的家乡,真美啊! 岑济把木屐拎在手里,脱了鞋袜,赤着脚往回走,宁愿回去洗把脚,也不再穿这个破东西了! 到了学校,岑济拿出一个空白本子,开始往上面写字: 1980年芙蓉生产队发展计划…… 晚上跟刘拐子喝了半瓶酒,在岑济的一再要求下,刘拐子终于答应周一到周六只能喝一瓶,周六晚上到周日可以喝半瓶。 喝酒误事啊!岑济把给学生做饭这件事,上升到了光荣又伟大的高度,刘拐子激情澎湃,表示绝不给岑老师拖后腿。 晚上周有才把副食小组成员都喊到了教室,又是开会,研究下一步炒瓜子的事。 刘拐子一听这个就到外面溜达去了,丝毫不参与! “这瓜子要换个地方炒,在食堂里空间太闭塞了!而且刘师傅在这休息,不能打扰到他!”桂枝大嫂很是担心。 “放到我家吧!我家有院子,空间大,有水井,取水方便,离学校还近,岑哥过来指导也快!”周能军自告奋勇。 最后岑济定了调子,下一步就在周能军家炒瓜子,由岑济负责找内蒙厂家订购大锅,一并运到江北仓库。 然后就是代销店的事,桂枝大嫂拍了一下张克清大腿:“我跟我家男人商量好了!队里给我们夫妻两个算四个强劳力工分,那我们没话说!” “我明天就把堂屋收拾出来,我家堂屋面积挺大,家里的稻仓清出来当库房,绝对把这个代销店给他办好!”张克清也表了态。 “好!四哥,其实这代销店既要规规矩矩开下去,但这代销店最主要的,还是要给我们队卖瓜子!” 岑济看了一下小组成员:“我们要把供销社比下去!让以后一说到要买绝味、哦不第一香瓜子,就要到我们队里来买!” “岑老师!这、真的能卖过他们吗?”周有才不是有点担心,那是非常担心,自从答应了供销社之后,周有才已经问了几十遍了。 “周叔!你放心,我已经有主意了,你们只管炒瓜子,怎么卖到时候我来安排!” 会散了之后,周有才又带着周能军把院子里规划了一下:“以后这里、这里放锅,这里、这里放案板,那里放屉子,柴火堆在外边……” 晚上回了家,周有才躺在床上,金凤婶子被他搞醒了,嘟囔着:“你怎么天天去小家村,你不是大家村的人吗?” “我还是生产队队长呢!我现在能喊得动大家村的人吗?”周有才本来挺高兴的,听了这话一肚子火。 “只有在小家村,跟他们一起炒瓜子,才像是个队长啊……” “你知道吗?我今天还跟县长握了手,我干了这么多年队长,就这几天见过的世面比以前都多!” 说了半天,发现金凤婶子早就开始打呼噜了,只好翻个身睡了…… 第二天上午,芙蓉小学迎来了一位新老师。 “王维成!维持纪律!” 教室里乱作一团,两个班的学生全都围过来看新老师,邱慧娟都给弄的不好意思了。 岑济无奈只好出动人形兵器王维成,王维成三下五除二就让小崽子们老实了。 “以后邱老师教语文,我教数学,要是有人在课堂上调皮--”岑济早上特意去竹林里面削了根细竹子,用力往讲台上一挥:“仔细你们的皮!” 啪的一声,竹棍带着破风声狠狠打在榆木桌面上,震起了一层粉笔灰。 “一个星期考一次试?”邱慧娟听完岑济的介绍后,惊讶不已。 “对!就是以考代练!”岑济显然很得意,应试教育就得这么来。 “那卷子都是你自己写吗?” “当然不是!”岑济有些心虚,卷子都是自己在24年打印好的,每个年级都打印了一整套,够用一整年。 把试卷展示了一遍,邱慧娟目瞪口呆,这只有城里的学校才能印这么多卷子吧? “这些都是我自己花钱印的,为了给孩子们提供良好的教育,我牺牲一下也是无所谓的。” “你、你真伟大!” 只能说:哥哥味大,无须多盐! 到了中午,岑济又带邱慧娟体验了一把食堂的伙食。 刘拐子中午烧了个干煸四季豆、清炒莴笋、油炸萝卜圆子,外加一桶白菜汤。 邱慧娟吃的津津有味,岑济叹了口气,这没有肉吃起来确实不扛饿啊! 总不能拿罐头当肉菜吃啊,看来明天得去公社转转,这肉还得买新鲜的,现在没有冰箱,放也放不住。 时间说快也快,连续两天大太阳,田里的水都晒干了。 学校里不少学生过来请假,岑济开始还纳闷,怎么都不爱学习了是吗? 一问才知道,秋收要开始了。 岑济盘算了一下,秋收大概是从周三开始,要到周日才能结束,刚好自己这周还得去崇文租仓库,干脆给学生们都放了农忙假。 不少学生眼含泪水,舍不得离开教室和书本,当然他们对田里的蚂蟥和牛马苍蝇也喜欢不起来。 “同学们!秋收要开始了,老师希望你们回去,帮助家长好好劳动,确保颗粒归仓!” 岑济清了清嗓子:“小家村的同学们听了,凡是小家村参与秋收的社员,每天中午都可以来学校休息,学校提供免费饮料!” “噢!!!” 教室里一阵欢呼,岑济去宿舍拿了几包果珍,让他从明天早上就开始烧水,中午的时候给社员们冲果汁喝。 “岑老师!你对社员们真好,这东西比麦乳精还贵吧?” “好什么好!我只是希望他们支持学生们学习,别总是让他们忙活家里的农活!” “对了,这几个口味可以一天换一种,这是橙汁也就是橘子汁、这是苹果汁……” 岑济又给刘拐子说了冲泡比例和方法,听得刘拐子津津有味,连竖大拇指:“岑老师懂得就是多!” 交代完事情后,岑济又回到了教室,刚好遇到出教室的邱慧娟。 “你要出门?”邱慧娟抱着书本问道。 “是啊!明天要去崇文租仓库,这瓜子生意要走上正轨啊!沙书记对这事很重视,已经催了鲁支书好多遍了。” 岑济打算今晚去找鲁求英拿介绍信,自己先去崇文那边跟仓库说好。 不然跟着大部队一起去,代主任一句好久不见,那就露馅了。 “你在李小林家先住着吧,刘师傅每天还是继续做饭,到饭点过来吃饭就行!”岑济看着小丫头笑着说。 “我还是回家吧!这两天曹露露总是找我,说有事情要跟我商量!”邱慧娟摇了摇头,然后把一个东西塞进了岑济手里。 “等我走了你再打开看!”姑娘的身影蹦蹦跳跳的离开,两根麻花辫在空中摆动,发梢上的蝴蝶结闪过墙角消失不见。 第51章 浊浪滔天拍岸去 片帆孤影载人来 张开手掌,里面是一个纸包,慢慢打开后,里面放着一个穿着红绳的石猴,花生大小,表面油润光滑。 纸上写着字: 这是我爷爷在山上翻地挖到的,从小给我戴着,说是辟邪保平安的,送给你,保佑你在外平安!不准弄丢! 岑济笑了笑,抽出红绳挂在了脖子上。 夜晚,鲁求英家中。 “什么?让赵营长跟我一起?” “对啊!最近路上总有坏分子,赵营长身手好,你们两个人走安全些!”鲁求英抽着烟说道。 这可怎么办?这带了一个人自己穿回去运瓜子可不方便啊! 不过鲁求英态度坚决,岑济说了几次他也不同意,只好约定明天早上出发,鲁求英带着大部队后天一早出发。 第二天天还没亮,岑济起床,刘拐子已经把早饭做好了,南瓜片子疙瘩汤,热腾腾一碗干下去浑身暖烘烘的。 跟刘拐子打过招呼,让他自己一人在学校也要少喝点酒,便出门去了。 天上仍是暗蓝色,启明星高挂东方,岑济身上只背了个包,里面空空如也,只塞了几卷卫生纸,防止被小偷光顾。 钱和粮票都用布袋包好贴身放着,一只强光手电、一根甩棍插在腰间,用手扶着颇有安全感。 到了大队部,鲁求英、赵前进和刘进喜已经等在那里抽着烟。见岑济赶到,便招呼一声,让岑济准备上车。 上车?支书今天还能找到车?可把岑济感动的不行。 结果鲁求英和赵前进从库房里一人推了一辆永久出来,刘进喜和岑济一人坐上一辆自行车。 久违的颠簸感再度回到屁股上,好在赵前进的自行车后座上绑的是海绵,弹性还是有的。 “岑老师!自行车快不快?”赵前进一边蹬着脚踏一边大声问。 “还行吧!比走路强多了!”后世一辆掐断刹车线的电瓶车,比这不知道快到哪去了。 赵前进一听可就不乐意了,自己自行车骑得那叫一个好,坐过他车的人都说像飞一样呢! 于是两条大长腿蹬转如飞,在坑洼不平的石子路上疾驰而过,铃铛都被震得叮当响。 岑济吓得都想搂住他腰了,好在很快上了大路,水泥路面平坦宽阔,给自己发疼的屁股缓解了不少。 路上赵前进跟鲁求英一前一后,顺便说起了今天的行程,他们先骑自行车把岑济、赵前进送到长江南岸的芦港。 然后鲁求英和刘进喜骑自行车回去,岑济他们坐渡船过江,到了长江北岸,再坐机班船从丰凌河北上,之后到达崇文。 为什么不坐车呢?这是个好问题,一是没钱,二是方便。 从芦港过江一人六角钱,倒机班船一人两角钱,下了船就是崇文市区,方便又快捷。 后世的丰凌河已经不再通航,加之公路运输条件发达,岑济从来就没有坐过船,这也算是“初体验”吧。 到了芦港渡口,天光已现,东边云彩已经有了些许霞光。 鲁求英大口呼着气:“岑老师、前进,你们在路上互相照应些,介绍信和票据前进要放好,我们现在赶回去还不耽误上工!” 赵前进把自行车交给刘进喜,拍了拍胸脯:“支书,你放心,明天我们在崇文等你喝庆功酒!” “你们两个明天中午11点在崇文码头等我就行!” 几人道了别,赵前进便带着岑济去买票,渡口边早就摆了一溜的摊子,各种针头线脑、早点零嘴,油炸的粢饭糕、狮子头,各种香气直往鼻孔里钻。 “岑老师,你跟紧我,这里人多,贼头也多,把身上东西都揣好了!”赵前进在前面分着人流,岑济紧紧地跟着。 见岑济下意识地要去摸一下放钱的地方,赵前进伸手一拍,打得岑济手背生疼:“不要摸,放心里!” 售票处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龙,都是赶早上第一班船的。 离售票窗口越近,人流越发拥挤,不少人还挑着扁担、背着箩筐,有人为了往前挤,把大布包裹举在头顶。 到了售票窗口前一小段的时候,赵前进突然揪住岑济的衣服:“抓着我,不要乱动!” 只听得哇的一声大叫,一个中年妇女模样的人倒地大哭:“这是哪个猪出的东西哟!把我回娘家的钱偷了哦!可怜我的儿,你大死了,你妈还要被人欺负噢……” 不少人被这女的哭声吸引,也给他们敲响了警钟:“有小偷!” 赵前进恍若未闻,只顾拉着岑济往售票处挤。 围观那个妇女的人越来越多,妇女身上背着个小孩,大概两三岁的样子,也跟着哭。 一时间,女人哭叫声、小孩哭闹声混作一团,有的人看不过去,上前问她要去哪里,自己可以垫付路费。 中年妇女泣不成声,只顾拉着那个男人的裤子磕头,身上衣服补丁多但还算得上整洁。 “多谢好心的大哥,我娘俩谢谢你的恩情!”中年妇女拉着小孩不住地磕头作揖。一面诉说着自己的感谢,一面表达自己绝处逢生的喜悦。 赵前进已经买好了票,拉着岑济继续往候船闸那里走,岑济还把头扭着往后看那个女的。 “岑老师,你是从内蒙坐火车过来的吧?”赵前进笑嘻嘻地问。 “是的,坐的火车。”岑济心里烦躁,自己这旅途不能细问,一问就全是破绽。 “我以前也坐过火车,去当兵的时候!”赵前进自豪的挺起了胸膛。 “你猜火车能不能在水里走?” “那肯定不能啊!”岑济摇摇头。 “哈哈哈!岑老师你错啦!你瞧那边!”赵前进哈哈大笑指着北边一处码头,那里汽笛声声,不时有信号灯亮起。 “那里的船大!一艘船能装十几节火车厢!” 能装火车的轮船?火车不都是从长江大桥上走吗? 过了一会儿,岑济收回目光,现在江城应该还没有修建长江大桥,就目前来看,长江上就没有几座长江大桥! 赵前进倒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这座火车轮渡来。 据他所说,这轮渡原本是汉阳的,后来汉阳建了长江大桥,就搬到江城来了。 整个长江中下游仅此一座,别无分号! 一艘白色的轮船靠到了码头,上半部分刷成了白色,一共三层,靠近船舱底部刷成了绿色。 看了看表,已经快八点了,道闸的工作人员掐着表打开了闸门,人流又再次向闸口奔去。 岑济这次自觉地抓住了赵前进的衣服,以防被甩开,好不容易上了船,因为买的是五等票,只能坐在底舱的长凳上。 不过岑济没什么心思坐着,挤到了栏杆边上看江水。 某个电视剧里的道君皇帝说:长江水清,黄河水浊。 但百闻不如一见,这长江的水也清不到哪里去!这才到中下游,若是再往下游出海口的地方,那里的水更是污浊不堪! 这时有个穿着中山装的青年,愣愣的看着船尾分开的波浪,浑然不觉口袋已被人摸了个空。 “我的钱呢?”青年看完螺旋桨后准备回船舱,一摸口袋发现钱已经不见了。 渡船已经离港,从上游缓缓向对岸斜插过去。 太阳已经升起,整条长江在此处格外宽阔,四面望去只觉身在海中。江上船只川流不息,有白色的“东方红”客运江轮,也有灰色的机动船。 一道道白色的波浪在船只后面四散而去,像是一根根羽毛顺流而下,偶尔有飞鸟从江面掠过,叼走一条小鱼。 “看!江猪!” 岑济被一声喊叫吸引了注意力,江猪?那就是江豚啊!后世的保护动物! 只见一只只江豚,好像迷你海豚从江面跃起,又倏忽钻入水中,留下一团团水花。 不少船上的乘客往江里扔着瓜子、花生来吸引江豚的注意力,孩童们在欢呼,大人们在高声谈论。 轮渡靠岸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刚刚被偷了钱的青年下了船之后蹲在码头上默默不语。 岑济跟着赵前进下了船,赵前进也是第一次到江北来,于是准备找个人问一下在哪转乘机班船。 “同志、同志!请问去崇文地区的机班船在哪买票!” “让一下、让一下,我这是到巢县的,你们往那边去问!” 赵前进问了好几个人,都没人搭理。 这时蹲在地上的青年听到有人在问路,连忙抬起头寻找,发现岑济二人后,拎着背包就赶来了。 “同志!你是要去崇文地区吗?”青年一脸欣喜地看着赵前进。 “是的,我和朋友要去崇文办点事,不知道在哪买票--” “我也是到崇文地区的,你们跟我来!”青年伸手招呼着赵前进他们跟上。 一会儿工夫就来到了另一处码头,这里船只大多都是篷布船,船尾上装着柴油机。 “这些船都是跑崇文地区的,以前都是长江上的小火轮,后来被淘汰之后,就专跑内河航线了!”青年嘴皮子利索,不停地向两人介绍。 给两人买好票之后,青年面露难色:“同志,我刚刚在船上被人把钱偷了,路费都没有了,你们能帮我买张票吗?” 岑济打量了一下青年,手上有茧子,应该是干农活所致,但是右手中指处有墨迹,看他的年纪像是学生。 赵前进面色不愉,想要出言拒绝。岑济从背包里摸出了一个本子,让他把姓名、家庭地址给写上。 青年本犹豫一下就刷刷写了起来,岑济接过一看: 莫如棣,崇文地区石川县人,江城市机电学校学生。 “你跟我们一起到了崇文,还要回石川县吗?”岑济看了一遍问青年。 “石川县离崇文不远,三十几里路,我走回家差不多能赶上吃晚饭!”青年朗声回答。 “好!你就给我们带好路吧!” 赵前进似乎对这个安排不是很满意,一直没有说话。莫如棣似乎也察觉到赵前进的不满,主动在前面带路,尽量不跟二人发生身体接触。 三人上了大蓬船,船上乘客越来越多,太阳也毒辣起来,篷布下的船舱里空气分外污浊,岑济挪到了船尾透透气。 莫如棣也跟了过来:“同志,还没问你的名字!” 岑济便跟他交谈了起来,莫如棣笑着说其实这条线路自己常坐,只是今天不走运,只顾着看渡轮的柴油机,结果被人把钱给偷了。 船行了约有个把钟头,岑济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半了。这时候船舱里有个人一手拿着票夹子,一手扶着舱壁在船舱里吆喝。 “同志们!现在本船开始供应午饭,不要粮票只收钱,一份只要三毛钱!” 莫如棣笑着对岑济说:“我去看看什么菜!” 不一会儿,莫如棣又钻了过来:“今天伙食不错!是大猪肉片子!” 岑济见状笑了笑,向船员要了三份,船员递过一角钱找钱,又拿了三张红色的小票。 “一会儿碗别弄脏了,吃完了会倒茶水给你们喝!” 岑济接过小票道谢,莫如棣咧嘴笑着:“同志,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到家取了钱就还给你!” “不用不用,出门在外,有个照应就行!”岑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这个小伙子心里很有好感。 “不不不!我们江川人虽然是吃江水、讲海话!但是我们向来讲求诚信,我今天算是借你的钱,一定会还你!” 岑济拗他不过,只好报了学校的地址给他。 “岑老师,你还是老师呢!可真了不得!” 不一会儿,船员把饭送了过来,是大号的蓝面碗,盛了满满一碗饭,上面盖着梅菜扣肉。 肉片子大约有一公分厚,扑克牌大小,梅菜浸着汤汁格外入味。 莫如棣先把饭递给了赵前进,又给岑济递了一碗,最后自己才吃。 一碗饭下肚,简直通体舒泰,连呼吸仿佛都轻松许多。 又过了一个钟头,船只终于到岸,岑济在码头上与莫如棣道别,莫如棣坚持将二人带到了招待所才离开。 “岑老师,不是我心眼坏,现在不比以往,在路上遇到的人都要带着小心!”赵前进忍了一路终于开口。 “赵营长你说的对,这次是我考虑的不周到,我接下来一定听你的!” 两人凭介绍信在招待所开了个房间睡了一觉,招待所靠近码头,是交通局下属,里面的设施还算不错,还有热水。 二人打定主意,轮流出去吃饭,要留一人在房间里看守物品。 岑济出去花八分钱吃了碗馄饨,给手表上了发条,大概能撑到明天中午的样子,等赵前进回来之后,二人决定明天上午出去找仓库。 第二天一早,岑济早早起床,二人洗漱完毕之后,岑济带着赵前进就开始了溜达。 一开始岑济让赵前进跟着,去了几个地方,要么是对方嫌岑济租的仓库太小,要么是租金太高。 还有一家粮食局的,嫌赵前进鞋子上泥巴太多,让他擦干净了再进来,可把赵前进气够呛。 几次三番下来,赵前进就在外面等着,也不进去陪着岑济了。 岑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于是在看完一个货运公司的仓库后,便直奔先前选好物资仓库而去。 到了门口,赵前进点了烟蹲在墙角,示意岑济进去,他在门口等着。 岑济走过去发现仍然是老陈头在看大门。岑济过去又给他递了支烟:“老同志!还记得我吗?” “你、你是?你是前一阵子来的岑书记吧?”老陈头抽了一口烟终于想起来,立刻拉着岑济就要往里走。 “老同志,你这是干嘛?”岑济有点摸不着头脑。 “哎呀!岑书记快来吧,代主任等你等得眼睛都要花了!” 到了代主任办公室门前,老陈头直接就推门而入:“代主任,你看我把谁给带来了!” 代主任正在擦桌子,这一阵子可把他累够呛,上面的经费总是拨不下来,整个仓库到现在一个库房都没租出去。 自己都准备要住在财务门口要账了,上次来了一个人说要租仓库,可把自己乐坏了,天天在门口等,可谁知道左等不来右等不来。 虽然说是这个月中旬过来,可是这眼看着就已经是中旬了,到现在也没个音讯。 结果老陈头一声喊,直接就给自己喊活了,立刻转身过去把岑济迎了过来。 “哎呀,小同志啊!你可算是来了!”代主任一把捉住岑济的手连连摇晃。 “代主任,我这回去也是跟支书磨了很久,你看,这是介绍信!”岑济赶紧把手抽出来,掏出介绍信递给代主任。 “好好!还是上次看的仓库?”代主任有些迫不及待。 “唉哟,我们支书今天过来,我是昨天晚上到的崇文,我们大队的民兵营长跟我一块来的呢!” 代主任直说岑济不够意思,怎么昨天来了,也不跟自己说一声。 说到这里,岑济面露难色,叹了一口气。 代主任连忙问是怎么回事,岑济只好开口:“我们支书是这个仔细人,这次过来他想自己再看看,说我毛头小子办事不牢,想自己再找个地方对比对比!” 代主任一听就懵了,好家伙敢情你是在拿我开涮啊! “我一听那不行啊!我自己早就跟代主任你约好了的,总不能失信于人呐!代主任你说是不是?” 代主任连连点头,你小子还算有点义气。 “所以昨天一来,我就带着民兵营长看了不少仓库,今天才带他来代主任你这里,就是,这个……” “怎么了?”代主任疑惑不解。 “我怕我们支书知道咱俩一早约好了的话,他心里头又犯嘀咕……” “那我直接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不就得了!”代主任两手一拍。 “这、这不太好吧!”岑济皱着眉头故作姿态。 “这有什么好不好的,双方都得利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那行,我让我们营长先进来,等过会儿我们支书到了码头,我再去接他!” 代主任大手一挥:“岑书记你放心,待会儿我开车去接!” 乖乖!这代主任这么大手笔吗? 岑济到了门口把赵前进叫了进来,说这个单位不错,听说支书要来,还开车去接他们! 赵前进一竖大拇指,激动不已:“岑老师!我看就这家了,一上午我们跑了那么多家单位,就这家把我们当个人看!” “哎!最后还是要看支书的!” “不用看了,岑老师,一会儿我就去跟支书说!” 赵前进到了办公室,代主任又是散烟,又是倒水,给赵前进感动的稀里哗啦。 岑济也好奇:“代主任,这个仓库这么大,怎么就您和陈老同志两个人?” “唉!可别提了,这几年都在搞活经济,地区又在北边修了一个大的物资仓库,现在这个要是盘不活就要废弃了!”代主任叹了口气。 “到时候,老陈头跟我说不定都得分到乡里去!”代主任说到这,想起来岑济也是乡里的,连忙改口:“不是说乡里不好,这不是离家远嘛,不方便!” “对对!”“不方便、不方便!” 岑济看差不多到十一点了,就站起身准备动身,代主任让二人在门口稍待,自己拿了一串钥匙往从仓库走去。 不一会儿,一阵喇叭响起,一辆绿色敞篷小吉普开了过来,代主任用手一挥:“上车!”。 赵前进眼睛都亮了,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上了后座,兴奋地大叫:“我也是能坐小汽车的人了!” 代主任哈哈大笑:“坐好咯!” 岑济仔细看了一下,这车上没有任何标志,造型十分阳刚粗犷,代主任还真有点意思。 “小同志!你们估计都不知道这车是什么来头!说起来这还是部队里的呐!”代主任一脸骄傲。 不一会儿车子就开到了码头,此时正好有客船靠岸,岑济给二人散了烟,就开始在人群里找着鲁求英的身影。 “乖乖隆地咚!岑老师还坐上嘎斯吉普车了?” 一只大手啪的落在车前盖上,鲁求英哈哈大笑。 “您就是鲁书记?”代主任走上前去握了握手。 岑济给双方互相介绍了一下,刘进喜、洪步春也纷纷上前打招呼。 “鲁书记,你还认得这车子啊?”代主任惊讶问道。 “那当然,我以前还坐过呢!” 众人心里都震撼不已:支书可真会吹牛! 第52章 紧张筹备 鲁求英坐在车上哈哈大笑:“那还是六三年,我的老首长开着这车到江城调研水利建设,恰巧我在出河工,站在大堤上就给他敬了个礼,晚上就请我吃了一顿好的才放我回来!” “唉呀!麦地里不说稻(倒)话—不说过去了!走!代主任,劳驾你带队,咱们去看看仓库!” 看完仓库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赵前进在车上就给代主任一顿好夸,去了仓库之后,二话没说就准备签合同。 最后鲁求英看了一圈,直接拍板签了一年,两百元租金当场付清,让会计洪步春当场点钱。 代主任收下租金,嘴巴笑得合不拢,心里乐开了花:谁说农村经济发展的不好,这钱交的比城里人都爽快嘛! 岑济跟着大伙儿一起乐呵,心里也惊讶:大队这么有钱吗?一出手就是一年? 这时手表开始咔咔作响,到时间了! “支书!上次你说赶紧跟内蒙订货,我直接订了三千斤葵花籽,估计也就这两天就到了,我得跟货运公司那边打声招呼,让他们直接送到这边仓库来!” “说的是啊,那岑老师你赶紧去说一声!”鲁求英连声催促。 岑济快步出了仓库大门,找了一个空地等待穿越。 因为这次主要是回来搬东西,所以岑济打算快去快回,尽量把东西都运过来,再跟村上请个假去招商引资。 2024年11月4日凌晨 手机刚开机,就一大串的未接来电,第一个就是金老头,打开微信,发现他给自己找的cfo有消息了。 点开语音听了下:资历丰富、经验老到,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听这口气,自己这座小庙能养的起吗? 接着就是上次卖瓜子的商家发来的信息:老板,你的货送到了没人收货,快跟物流联系! 回到家倒头就睡,醒来已经十一点多,在小区门口吃了饭,手机短信突然提示要还房贷了。 笑话!自己一个千万富翁还要还贷款?今天就把全部债务清空!没别哒,就是有钱! “什么?为什么不能提前还款?” “您好!先生,我们这边提前还款需要预约的!” “那我现在预约!” “您好!需要在手机app上预约的!” “他上面显示预约人数已满?” “先生!那就还需要继续预约的!” 岑济在银行快崩溃了,自己有钱了,想提前还钱也不行吗? 去了驿站把两百支钢笔装进背包,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也都用大纸箱子装了。 因为这次车子还在老家,所以只能在手机上点了个“货拖拖”,小费直接给200! 上物流提货点把葵花籽取了,按照岑济的指示开到了指定位置,司机跳出驾驶室,四处打量了一下,有点不确定:“老板?东西全放这?” 80年代的货运公司,此时已经是一处休闲公园,岑济让师傅把货全都下在一棵大树后面。 “师傅等一下!” “老板!你小费金额点错了要找平台啊!我先走了!” “不是!我再给你微信转200小费!” 啥?这就是传说中的土豪吗? “没别的!就是看师傅你拉货挺辛苦的,一点心意!” 司机激动地非要加上好友,以后有什么货都可以拉,哪怕就一点点,自己也可以拉! 你看!谁说劳动者积极性不强,你把钱给得足足的,就算去给太平洋贴瓷砖都有人干! 一边抱怨年轻人躺平,一边吐槽年轻人要求高,你倒是把待遇提上去啊!光顾着给你挣劳斯劳斯碎片,年轻人不要养家糊口吗? 穿越之前,给沈大富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正在劝老爸拉投资,等过几天带着公司cfo过去实地调研,所以要请几天假。 沈大富隔着电话感谢了一番,只求岑济搞快点! 随后给老金发了微信:金老师,你办事,我放心! 再给关大头发了微信:关总,咨询一下80年的安宫牛黄丸怎么说? 手机关机,发条上满,出发! 一个趔趄,岑济差点摔进阴沟里,还好记忆大体上没问题,这里是货运公司后面的一间破土地庙。 破四臼的时候已经砸的差不多了,不过再过几年老百姓就会重新给它换个地方建得又高又大,让土地公土地婆住的舒舒服服。 你问为什么?那本来信的东西现在不信了,总得重新找个东西信吧? 阿弥陀佛,贫道要去找阿訇谈一下今天的赎罪券怎么收了!啊不对,是找汪朝东师傅谈一下运费问题了。 果然出了土地庙,汪朝东照例躲在门口,岑济过去拍了他一下。 汪朝东愣住,接着终于想起来:“你是--” “不用say my name!跟我来,这次有个大活,还轻松!” 不等汪朝东反应过来,岑济就在前面带路,汪朝东心里也好奇,就跟着后面瞧瞧。 “你是说这么多东西,送到城南老物资仓库,然后再运到陵谷,你一趟给我二十五?”汪朝东有些难以置信。 “不不不!是你送到陵谷县万安公社跃进大队芙蓉生产队,而且以后还会经常从物资仓库发货!”岑济抽着烟,打量着汪朝东。 从24年来看,汪朝东人其实还不错,不知道他胆子够不够大了。 “以后一趟都是二十五?”汪朝东猛吸一口烟,抬头问道。 “对!但是必须完好无损,不能少了丢了!”岑济又补了一句,其实自己以后只打算往仓库里放米面粮油和葵花籽。 比较贵重的自己就随身带了,要是过一阵子发现汪朝东可靠,自己再慢慢加大力度。 “好!我干了!” 两人说定,说干就干,汪朝东直接把卡车开到破庙门口,和岑济一起把东西一件件搬上去。 搬完之后,两人一起上车去了仓库。 “什么?货已经到了?”鲁求英一听货已经送到,哗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我刚到货运公司,这边就已经送到了,他们正发愁怎么办呢!”岑济编着瞎话。 “那凑巧不如赶巧,我们就跟着卡车回去!” 啊?跟卡车一起回去?不坐船了? “给机师买两包好烟,我们跟着他车一道回去!” “怎么了?鲁书记中午在这吃顿饭吧!”代主任这时候也出来挽留一下。 不过鲁求英去意已决,连连摆手,汪朝东倒是无所谓,这样自己还省的往下搬东西,直接一车干到陵谷。 双方约定,内蒙那边来货之后,由跃进大队发电报通知仓库,仓库负责通知货运公司,也就是汪朝东来运货。 于是鲁求英、刘进喜二人挤在驾驶舱,岑济、洪步春还有赵前进在货斗上压货。 因为现在漕河水量不大,没有大船,只能开货车一路到江北渡口,从那坐轮渡回芦港,再原路返回。 “也就是今天你们货物多、运费高,不然我平时都要从金陵走大桥,绕到江城走一趟!”汪朝东在车上给鲁求英介绍。 “为什么不直接走轮渡,这样不是快一点吗?”鲁求英疑惑不解。 “从金陵走,可以从城里捎带货物,这样来回不会空驶,节约成本!”汪朝东笑着解释。 这年头货车司机捎带货物,基本就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给公司运货那是拿工资,给别人捎带那算是自己的。 鲁求英脑子里想了很久,不再言语。 等过了长江,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岑济提议在渡口边吃顿早晚饭。 大家中午都没吃饭,肚子早就饿了,一个个拍手叫好,鲁求英虽然也嘟囔着今天坐车又不干活,一点都不饿,但见汪朝东也在,便遂了众人心意。 鲁求英安排洪步春、赵前进在车上看货,岑济几人开始顺着渡口的摊位觅食。 出了渡口,沿着马路两边密密麻麻用芦苇杆、竹竿搭着棚,里面摆着几张桌子就算是饭店。 汪朝东走在前面,一马当先:“这地方我熟!有一家大肉饭不错!” “汪师傅!还是老规矩?”一个中年汉子朝着汪朝东问道。 这是一个用竹篾搭的大棚,棚口摆了几口大铁锅,里面装着米饭,米饭颜色泛黄,还有些焦黑的锅巴。 铁锅旁是两口大陶罐子,下面点着煤炉,罐子里的卤汁咕嘟咕嘟的冒着泡,上面是大块的卤肉,另一口锅里是各种下水、内脏。 几人找了张桌子坐定,老板抄起筷子夹了块肉,在案板上duangduang的切了起来,旋风般给众人上餐。 只见一个大碗,里面满满的盛了米饭,堆得高高的,上面铺了几片薄薄的五花肉,肉下面盖着豇豆和雪菜。 “几位慢动手!”老板又捞了几块下水,细细的切成沫子,用大铁勺装了,在坛子里舀了半勺卤汁,每人碗里都加了小半勺。 “汪师傅过来,这算是我送的!” 这下原本软渣渣的米饭,经过卤汁这么一浇,瞬间香气爆炸。 几人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就把一碗饭干的精光,鲁求英打着饱嗝:“这饭味道好!肉炖的烂,还没来得及嚼就进了肚子了!” 几人碗里都吃的干干净净,老板又端起一个大茶壶,给几人添起了茶水。 刘进喜找老板要了两碗饭给洪步春他们送去,去岑济会了账。 一碗饭四角钱,算起来比船上吃的那顿要贵,但是量也大,算下来也是实惠的。 等上了车,发现渡口边又一艘渡轮到港。 赵前进靠在瓜子袋子上剔着牙,用手捣了捣岑济:“岑老师,看售票处!” 岑济用手搭了个望棚,发现早上来的售票处那里人头攒动,正想问赵前进让他看什么。 就发现原本拥挤的人群空了一块地方出来,一个妇女抱着小孩倒地大哭,然后一个戴着帽子的中年男人上前扶起。 四周人群里,有好几个身影趁着人群看热闹的空档,泥鳅一般到处乱钻。 接着妇女没入人流,那个中年男人也不见踪影,刚才乱窜的几个身影也都找不见人。 “好家伙!这是个团伙啊!”岑济喃喃自语。 “哈哈!岑老师,这下知道昨天早上我为什么让你跟紧我了吧!” 赵前进抠着鼻孔洋洋得意:“他们就是让女的喊遭贼了,周围的人听见了第一时间会怎么样?” 第一时间当然是检查一下自己的财物有没有事,但是那旁边就已经有人在盯着了,有些身上带着钱的更是从进港口起就盯上了。 就是利用这个机会,趁机摸清那些人把钱藏在哪,接着便是四处动手,刚好那里人流拥挤,买了票就急着上传。 大多数人上了船才发现,那什么都迟了,有些就算运气好,上了船看到别人被偷,赶紧自己在船上再检查一遍。 对于这些小偷来说,上船之前没偷到,那在船上再偷一遍,等下了船你更没法找了,就像岑济在船上遇到的莫如棣一样。 等到了芙蓉生产队,天已经漆黑,岑济摁亮了强光手电,去队里叫人来搬东西。 不一会儿,周有才就带着周能军、大黑蛋他们来了。 “乖乖!这么多?”周能军看着满满一货车的东西发呆。 “犯呆干什么!回去再叫人,叫四、不,叫五辆板车来!”周有才拍了一把周能军的头。 这边正在下货,张克清、桂枝大嫂也拉了板车过来,周能文、蔡大妈也一人拉了板车过来。 人多力量大,两趟就给拉到学校。 “岑老师!”鲁求英拉着岑济绕到车后面,小声地跟他交代:“昨天下午,供销社宋主任来说了,他那边手续已经办好,还把拨了一组旧柜台给我们。” 鲁求英看了看正在搬货的几人:“后天,我看了黄历,后天是个好日子,能开张吗?” 黄历?支书你还信这个?岑济在心里揶揄。 “唔…明天一整天,把代销店开起来--” “主要是瓜子,瓜子能炒好吗?”鲁求英急了,谁管代销店啊,那能卖几个钱,现在主要是靠瓜子赚钱呐! “瓜子的话,我怕人手不够啊!”毕竟得先给供销社交货,一个月一千斤这是雷打不动的。 “先给供销社交三百斤,剩下的到月底再交给他,其余的我们自己卖!”鲁求英拍了板,那就这么干吧! “岑老师!”鲁求英走后,汪朝东也凑了过来。 “咋了?是不是晚上没地方住?不行去我那里凑合一晚上!”岑济笑着问。 “不用、不用,鲁书记让我晚上去他那!”汪朝东搓着手笑:“就是岑老师,你这个电棒子是在哪搞的,这么亮!” 电棒子?哦!手电筒啊! “你要吗?这不是上电池的,是充电的!美国货!”岑济摁亮了递给汪朝东。 汪朝东接过去把玩一阵,有些恋恋不舍地还回来:“美国佬可真牛必!这玩意太亮了,比我车灯都亮!” “哈哈!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岑济把手电塞进他手里。 “这、这怎么能呢!”汪朝东有些不知所措。 好说歹说,汪朝东同意在这次车费里减去十块钱。 “这我可算是占了大便宜了!岑老师谢谢啦!”汪朝东心满意足的把手电和充电器揣在兜里。 没事!就怕你不占我便宜,你越占便宜我越开心。 就像军儿的车一样,买他一辆军儿要亏好几万,那还不得赶紧买,把他买破产! 看着汪朝东把车开远,好家伙,这哥们儿真把这手电当车灯使了! 岑济从板车上的大纸箱子里摸了一只强光手电出来,这带了好几十只过来呢。 手电光圈可调,调到大泛光模式,通往芙蓉生产队的路一片光明。 “大黑蛋!我们回家!” 10月11日清晨,周能军家院子。 周有才已经带着周能军把院子清了出来,周能文跟王可金在院子东边搭了一个棚子。 棚子整体都是手腕粗细的木头柱子,棚子东边、南边靠围墙,北边靠着厨房,西面开了门。 顶上是茅草,周围用稻草帘子围了起来,没有夯土,也没有堆砖,跟芦港渡口旁的快餐摊子一样。 “队长!这个空间大倒是大,就是架不住风刮啊!”王可金一边盖草一边嘀咕着。 “风刮?能有多大风?”周有才不以为意。 “嘿嘿!那两头牛能分到我家吧?”王可金讨好地看着周有才。 “过了立冬你就领走!说好了啊,牛领回去河边的地你就不能分!” “知道了!知道了!”王可金毫不在意,生产队就这两头牛,以后犁田都得求着我,还在乎那河边的地? 现在周能军家的院子一多半面积都被棚占据,这回带来的三口铁炉子也都摆了进去,全都放在最南边。 铁炉子西边就是水井,隔在棚外边。 炉子北边上摆了一溜的木条,用来隔绝湿气,瓜子以后就码放在上边。 现在天气还比较暖和,草帘子可以掀起来透透气,等过一阵子降温了,就得多围几道。 张克清家此时也正在紧锣密鼓地规整,家里的院子里,张克清找来周能强调了一桶子“三七灰”。 “四哥!这玩意铺条路,下雨天一点都不影响,我看跟城里的水泥路都差不了多少!”周能强用棒槌敲着地面笑嘻嘻地吹牛。 “哈哈哈!那就好啊,以后大伙到代销店买东西也方便些嘛!”张克清放下手里的夯锤,朝屋里喊:“桂枝啊!家里都收拾好了吗?” 桂枝大嫂提了一个小桶走了出来,桶里面是石灰,整个堂屋都刷的白晃晃的。 “一晚上过去,肯定比供销社还亮堂,明天柜台就摆门口,屋檐下边放几个板凳,我都等不及了!” “大桂枝!那我以后就到你家来玩!” “我娘家那边代销店可没这么漂亮,黑布隆冬的!” 院子里几个帮忙的妇女都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四哥、四嫂!搞好了吗?我爸说了,吃完早饭就得炒瓜子,今天时间紧、任务重!”周能文提着铁钎子过来问。 周有才昨天晚上就布置了任务,今天副食小组的任务就是炒瓜子,田里的事由其他社员分担。 交给供销社的三百斤瓜子必须得炒出来,另外炒两百斤瓜子放在代销店卖。 副食小组昨晚回家如临大敌,天没亮就开始忙活,岑老师也发扬风格,今天的伙食全部由食堂解决。 刘拐子早上煮了一大锅面条,就等着副食小组的人来吃饭,面煮好了有一会儿,怕面坨了,就去周能军家喊人。 一进院子,打量了一下周有才的布置,点了点头,又上前摸了摸那几口大铁锅,抿着嘴笑笑。 “刘师傅怎么来了!”周有才擦着脸问。 “我过来叫你们吃早饭!”刘拐子从大袋子里掏了一把瓜子掂量掂量。 “刘师傅,这瓜子不赖吧?” “一等一的好!这好瓜子炒出来绝对香的流油!”刘拐子放下瓜子拍了拍手:“你们的河砂够吗!” “河砂?什么河砂?”周有才摸不着头脑。 “你们炒瓜子不用河砂?总不能在锅里干炒啊,那多累人,一不注意就炒焦了!”刘拐子两手一拍。 “那现在到哪找河砂去?”周有才也犯愁,接着眉头一抬:“岑老师呢?我得跟他说说去!” “岑老师一大早就去找支书了,说要商量事情!”刘拐子背着手就准备回家,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回头说了一声:“那你现在刚好去支书那里,大队每年都做炒米糖,河砂有的是!” “对啊!”周有才一拍脑袋,放下毛巾就奔出去了。 跃进大队,大队部。 “岑老师,这么搞能行吗?”鲁求英看着岑济。 “绝对行!这就是我不怕供销社压价的原因,我们只要这么干,那一个月一千斤、不!两千斤都能卖掉!” 鲁求英看着岑济的表情坚定无比,也不再有疑问:“那这章我就给你盖!” 啪的一下就在一张纸上盖了章,岑济小心地收了起来,笑着说:“支书,等一个月结束了,我再来盖个章,说不定瓜子卖得更好!” “还盖什么章?跟这个一样吗?”鲁求英紧张起来。 “不是、不是!到时候我再跟您交代,哦对了,上次拜托您打听包装纸的消息有眉目了吗?” 鲁求英心里嘀咕,这岑老师太会卖关子了,听到岑济问包装纸的事情,赶紧开口:“有了、有了!我那个战友现在也是他们那个生产队的支书,也想着怎么致富呢!” “他说我们只要提要求,给定金,其他的他来想办法!”鲁求英拍着胸脯。 “那好!支书,你看能不能把这个给他,就照着这个样式做!”岑济递过去一个纸袋。 纸袋就是后世最常见的牛皮纸袋包装,正面右侧是红色竖条,上面写着第一香瓜子,左边是几颗瓜子的图案。 竖着写上那两句广告词“偷来天上真绝味,炒出人间第一香”。 最下方是横着的一行字: 陵谷县万安公社跃进大队精制 最下方是一簇芙蓉花图案。 整个画面都是非常简洁的素描,第一香的品牌,岑济打算直接用那幅牌匾上的笔迹,到时候拓印上去就是。 第53章 开张大吉 岑济把想法跟鲁求英说了,鲁求英点点头,说到时候让他战友把样品给送过来。 两人还在说一些细节上的事,周有才就跑了进来:“支书、支书!大队的河砂还有吗?” 周有才把刘拐子说的话给复述了一遍,岑济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鲁求英带着周有才去了库房,提了一袋子河砂出来,岑济跟周有才二人抬着河砂就出了门。 “记得还回来,这是大队的财产!”鲁求英在身后大喊,转身回屋的时候嘀咕:“不然吕小兰那婆娘又该找我麻烦了!” 转眼间就到了中午,用河砂炒出来的瓜子个个酥脆可口,以前炒出来的瓜子,里面的瓜子仁总会黏在壳上。 现在则是一嗑即开,瓜子仁直接就掉进嘴里了! 中午刘拐子烧了一大锅饭,炒了几个菜,还蒸了一笼馒头,结果副食小组全都没心思吃。 连大黑蛋都只吃了两个馒头,用周能军的话说:“这是将个人的激情全都投入到集体生产中去了!” 到了晚上七八点,副食小组已经炒了满满一棚子的瓜子,大圆屉子摆满了空地,连周能军家里都摆上了。 各种香味交织在一起,让人闻了都心情愉悦,这工业香精的味道可真霸道啊! “岑老师,这炒了多少了?”蔡大妈在三个灶台下面烧火,头上的汗就没干过。 “嗯…这锅还没称,目前棚子里加上堂屋里头--” “还有房间里装好的两袋!”周能军在后面补充。 “对对!房间里的两袋……一共是四百八十斤,等这一锅出来,估计能有个五百二十斤!” “好了!这锅炒完,大家好好吃饭!”岑济转过头对着张克清说:“四哥,一会你跟桂枝大嫂到我宿舍,我有件任务要交给你们!” 什么任务?那当然是岑济为明天准备的秘密武器! 刘拐子见众人陆续收工,把饭和馒头都端了出来,就摆在教室屋檐下面。 之后又从食堂里拿了野营led灯,摁亮了挂在桌子上方。 副食小组一个个累得筋疲力尽,坐在桌子上不想动弹。 刘拐子见状笑了笑:“怎么?连饭都不想吃吗?” “真没力气了!”大黑蛋耷拉着脑袋。 刘拐子从食堂端出菜来:“快吃吧,这个你们肯定有力气吃!” 只见一个大搪瓷盆子里完完整整地放了一只老母鸡,一整个的老母鸡! 在灯光下,鸡汤的油花晶莹璀璨,上面撒了葱花,还有几颗枸杞点缀,显得分外可口。 “也不知道岑老师从哪搞的,袋子一撕就是炖好的鸡了,你们真是享福咯!”刘拐子一边端着菜,一边打趣。 大黑蛋一看有鸡汤,瞬间就不累了,拿起勺子就舀,朝碗里吹了一口气,往嘴里一倒:“啧啧!鲜呐!” 周有才见状不甘示弱,示意众人快点开造,不要浪费粮食! 霎时间风卷残云一般,就把整整一盆子鸡汤都给报销了。 有了鸡汤打底,接着刘拐子端上来的火腿炒青菜、凉拌豆芽丝都被一扫而空。 岑济笑嘻嘻地端上一盆子花生米,又拿了两瓶老玻汾:“来!今晚我们先小喝一杯,预祝明天开张大吉!” 周有才和大黑蛋两眼放光,都是爱吃爱喝的主顾,不过周有才还是比较理智,硬是拿了一瓶下去递给了刘拐子。 “岑老师,一瓶就够了,明天肯定更忙,咱们得留着力气,明天晚上大家再好好喝一杯!” 有了周有才的提醒,众人都规规矩矩,刘拐子虽然晚上已经吃过了,也过来分了几杯酒。 1980年10月12日农历九月初四,财神正南,宜开业 早晨有薄雾,像是轻纱笼罩大地,树梢上、稻田里、池塘边,到处都是乳白色的雾气,一只麻雀从树上直飞而下,轻巧的落在一处空地。 麻雀正在啄着掉落的草籽,一双大脚从麻雀身边踏过,惊得它直叫唤。 “轻点、轻点,别碰着了,碰坏了一瓶我抽死你!” “慢点、慢点,别洒了!” “大!你就放心吧,这么点重,我还能洒了?” 脚步离去,麻雀又飞了下来,旁边的草丛里散落了几颗瓜子,麻雀好奇地啄来啄去,眼看就要叼出瓜子仁。 又是一根竹竿直插过来,麻雀这下学精了,叼着瓜子飞回了树上。 “大黑蛋你行不行?队里就剩这挂火炮了!” “大军你别啰嗦了,这鞭炮还没我戟把长,亏你找的出来!” “仓库里就没有,要不你去找支书去!” 麻雀在树上终于尝到了瓜子仁,应该是达到了雀生高潮了,紧接着又往刚才的地方扑去。 “岑老师,这往墙上贴的什么呀?” “是广告!” “啥广告?” “就是让大家来买瓜子的!” 岑济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七点了。 桂枝大嫂家的院子里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小家村、大家村的社员都过来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跃进大队其他的生产队也都有人过来,二龙墩、红星和莲花生产队来的人比较多,因为他们离公社比较远。 代销店开了之后,以后买东西要方便不少。 大家都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突然有人喊:“供销社的来了!供销社的来了!” 人群纷纷让开一条路,只见宋康林穿着中山装走在前面,两辆板车由工作人员拉着在后面跟着。 鲁求英带着周有才迎了上去,宋康林手一挥,两个供销社的人把牌匾递过来,大黑蛋跟周有才连忙接过。 宋康林笑盈盈的说:“现在物归原主啦!” 转身又带着鲁求英往后走,只见一个大柜台被架在板车上,黑紫色的漆面,大约三尺高、五尺长、二尺宽。 张克清带着桂枝大嫂把各种货物都一一搬进了屋,最后又在大黑蛋、周能军帮忙下,把柜台摆在了门口。 堂屋后方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面堆着东西,用红布盖了,显得非常喜庆。 “哎呀!正正好好!”桂枝大嫂拍起了手。 “大桂枝!你这下成了售货员了!” “就是就是,这代销店可真洋气!” 众人都在起哄,还有不少小孩都围着要买糖吃,好多老头老太太也涌了过来要打酒、打酱油。 “不要挤、不要挤!还没开张、还没开张呢!” “账本还没交,还不能开业,大家都往后退一退!” 供销社的人赶紧上去把人群往外拦,生怕人群把货物给弄乱了。 鲁求英站在门口大声吼:“都消停点,我没说开张就没开张,往后退!大毛、二毛你们两个是皮痒吗?” 老支书虎威尚在,人群都悻悻退下。 “到了!到了!就在前边!” “哪呢?哪呢?” 大家伙刚刚安静下来,又听到一队人马冲了进来。 领头的正是李子诚:“岑哥!岑哥!我来啦!” 岑济干嘛把他拉到一边,一问才知道,李子诚在公社等的着急,怕岑济把钢笔的事给忘了。 这几天不停有人来问李子诚,是不是真能搞到钢笔,李子诚被问得没办法,只好说跃进大队的代销店开业就能买到。 刚好今天休息日,有几个年轻的就跟着李子诚一起过来看看热闹。 岑济一拍脑袋,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让李子诚在这里等会儿,钢笔已经在代销店里了,等开张了就能买。 几人听了都很高兴,还有个戴着发箍的小姑娘问能不能试写,岑济说了一句你试用都行,就潇洒离去了。 这边宋康林把账本和票据单都交给了鲁求英,工作人员正手把手的教张克清怎么填写,顺便教了一下桂枝大嫂怎么用牛皮纸绳打包,用舀子打油、打酒。 不学不知道,这卖东西的门道还真多,一般人乍一上手还真搞不定。 “宋主任,你看要不让这两位同志今天就留在这里教教我们?”鲁求英见状出言央求。 “这个,鲁支书啊,我今天来还是要、要收瓜子的,你看这……”宋康林有些为难。 “宋主任你放心,我们已经炒好了三百斤,剩下的七百斤这个月我们自己给你送过去!”周有才赶忙开口。 “五香瓜子一百五十斤,奶油、焦糖、核桃味各五十斤!”周有才让蔡大妈和周能文把瓜子都搬到了板车上。 宋康林和几个工作人员都围了过来,每个袋子都打开抓了几颗尝了尝口感、味道,随后就扎紧了袋口。 宋康林吃完点点头,把瓜子壳往外一抛,拍了拍手:“确实有独到之处啊!不愧是第一香!” 随后左手一招:“小吴、小李,你们今天就在这帮助生产队的同志们熟悉熟悉情况,明天上午准许你们休息,下午再回去上班!” 鲁求英见状也开口:“今天的伙食我们大队全包了,另外还有劳务费!” 宋康林笑着说不用客气,都是为社员服务,鲁求英跟着客套了几句,便招呼周能军和大黑蛋把板车拖着,跟着宋康林把瓜子送回公社。 岑济拉了一把大黑蛋,让他到公社找一下郑向东,就说有东西要给他,麻烦他到学校来一趟。 鲁求英、周有才和岑济站在路口,看着宋康林走远。岑济赶紧回身往代销店跑,自己该放大招啦! “能文!去把炮给点了!”周有才一挥手,周能文用力吸了一口嘴里的香烟,把烟头怼上挂在竹竿上的鞭炮。 噼啪一阵乱响,宣告代销店正式开张。 小屁孩们这时候都蜂拥至竹竿底下抢炮子去了,大人们也都往柜台涌去。 周能文和周能强在外面维持着秩序,两人往门口一站,让大家都排好队。 第一个顾客是红星村的薛老头,他把玻璃瓶往柜台上一放,从兜里翻出了一张酒票和一角钱:“打半斤散白!” 售货员接过钱和票,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拿起酒吊子,揭开盖子,往酒缸里一舀,稳稳地提了出来,左手往酒瓶子里插进漏斗,右手举得高高的,酒液带着弧线就进了瓶子。 屋子里酒香四溢,整个过程滴水不漏,没有经年累月的锻炼,是绝对没有这种效果的。 排在后面的社员纷纷叫好,因为是刚开盖子的酒,大家都想尝尝鲜。 连着几个都是买酒的,过了一会儿,终于来了个买红糖的,是莲花生产队的吕金菊,她要买一斤红糖。 售货员听罢,称好红糖,扯出一张黄色的方形草纸,用手一按一撑铺在柜台上,把红糖倒在纸中央。 先捏住对角线的两头,一提一抖一折,红糖就乖乖的聚在一起,接着把草纸转动90度,捏住一角向上折叠,顺势竖直,用手轻轻拍打。 最后再把另一角也翻折起来,这样糖就严严实实裹在草纸里面了。 跟着扯出一根纸绳,四面一绕,打上结,一包形如大芒果的红糖就摆在了柜台上。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啧啧赞叹。 张克清更是一个劲的鼓捣着桂枝大嫂:“你赶紧多学学,这以后你也得这么包!” 桂枝大嫂手心里头全是汗:这我哪能学的会啊!这比栽秧还难呐! 岑济见人群都安静排队,于是让蔡大妈把瓜子用稻箩抬出来摆在柜台边。 接着把挂在代销店门口旁边墙壁上的红布一扯,露出了一张大白纸。 上面用大字写着: 关于实行“第一香”牌瓜子有奖销售的通知 底下是一条条的说明解释,不少人被吸引了注意力,李子诚见状也凑过去看。 “小伙子,这上面写的啥啊?”一个老汉朝着李子诚问。 “同志们!同志们!今天跃进大队代销店开业,跃进大队为了答谢各位社员同志们的支持,现在开展有奖销售活动!” 岑济站在门槛上大声喊话,向大家介绍起这有奖销售是怎么个销售法,总结起来就三条: 一、凡是在跃进大队代销店一次性购买“第一香”牌瓜子一斤以上的顾客,都能参与一次抽奖活动; 二、凡是在跃进大队代销店购买“第一香”牌瓜子的顾客,均可领取积分卡一张,每购买一角钱瓜子即可盖章一次,盖章满八次即可兑换任意口味瓜子一小包。 三、活动为期一个月,过期无效。 奖品分别是: 安慰奖:手帕一张(不限量) 三等奖:香肥皂一块(限量500件) 二等奖:打火机一个(限量200件) 一等奖:汾酒一箱(限量5件) 奖品列表都写的清清楚楚,被岑济贴在了柜台上,还怕社员们看不懂,特意用图案贴在旁边。 接着岑济抬头示意鲁求英动手,鲁求英配合的把盖在一张八仙桌上的红布给扯了下来。 只见一盒盒香皂码放的整整齐齐,五颜六色的塑料打火机摆在香皂上面,最上面摆着三箱玻汾。 岑济特意把led露营灯给打开了,随着红布一揭开,灯光打在上面显得格外光彩照人! “不得了!代销店还有电灯呢!” “电灯?别瞎扯了,别是蛤蟆灯吧?” “蛤蟆灯能有这么亮?你自己去看看!” 周围的社员们听完介绍之后,纷纷向前询问。 过了几分钟之后,终于有人出手购买,是一个老太太:“售货员同志,麻烦给我称一斤,各种口味都来点!” 售货员眼疾手快,每样瓜子都用纸包好,用纸绳捆扎之后交给了她。 “大娘!到这边来抽奖!”岑济引着老太太来到了抽奖箱子旁边,抽奖箱子是透明亚克力材质,也就是塑料。 整体方方正正,朝外侧贴了个大红的“奖”字,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纸卷儿。 纸卷儿用彩绳系着,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几十号人都挤在门口朝里看,在岑济的解释下,老太太把手伸进了箱子里摸了一个纸卷儿出来。 岑济接过,把绳子解开,抻开了纸卷,大声喊道:“祝贺大娘获得二等奖!” 说完把纸卷用双手撑开,把有字的那面朝门外的社员们展示了一圈。 接着用一个章在上面盖了一下,图案是一个红框,里面三个字“已作废”。 “乖乖!一下子就是二等奖啊!” “看看他给不给?” “二等奖是什么来着?” 鲁求英从八仙桌上拿了一个塑料打火机走了过来,把打火机高高举起,朝社员们大喊:“我是跃进大队的支书鲁求英!本次活动真实有效!” 岑济拿着打火机在众人面前演示,只见啪嗒一声,半尺长的火苗从小小的打火机里面冒了出来。 社员们又是一惊,有的离得近的,还赶紧摸了摸眉毛,生怕刚才被燎到。 交了大娘怎么用之后,便把打火机递给了她,大娘笑得合不拢嘴:“本来是想着来沾沾代销店新开张的喜气,没想到还能拿个奖!” “这下沾到喜气了吧?这打火机在外面不得好几块钱一个?” “对对对!我拿回去给我老头子点烟去!” 随着第一个二等奖开出,不少人都挤过来买瓜子,岑济领着桂枝大嫂在旁边推销。 “这‘第一香’瓜子是咱们大队自己炒的,不要粮票!” “买不到一斤也没事,买几毛钱也能盖章,盖八次就能兑瓜子!” 好家伙,本来岑济寄以厚望的积分兑奖活动,根本无人问津,大家伙全都冲着抽奖去了。 问了几个人之后,大家都说那什么积分太麻烦了,乡下人就要看到实实在在的东西! 好吧!看来这消费习惯还是得慢慢培养,不过光这个抽奖活动就已经够社员们疯狂尖叫了。 而且岑济把三等奖的数量设置的很多,几乎三个人里就有一个能抽到一块肥皂。 就算是安慰奖,那也是一块手帕,能用很久呢! 以后岑济打算把手帕上印着跃进大队和第一香瓜子的品牌,这样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广告。 到了上午十点多,代销店门口已经是人山人海,跃进大队的社员几乎都来了。 不少公社街道上的人也来瞧热闹,有几个看见能摸奖,直接就撸上袖子排起队来。 水泥厂的搅拌机操作员何大海就是其中一位,今天他轮休,刚在公社早点摊上吃了根油条,就被工友们拉着来瞧热闹。 说是有个代销店开业,还搞摸奖,一等奖是一箱子汾酒,玻璃瓶装的! 几个好事的,就互相怂恿着来了现场,好不容易排上了队,一点点地往前挪。 “这位同志,你要点什么?” “我来摸奖的!” “要买一斤瓜子才行!” “那就买一斤!多少钱?要票吗?” 问清价格后,何大海付了钱,心里嘀咕着有点贵啊,特意瞅了一眼摆在八仙桌上的汾酒,咽了一口口水。 从箱子里摸了一个纸卷儿交给了岑济,岑济念了一上午的开奖信息,喉咙都快冒烟了! 随手解开彩绳,一摊开,眼睛一下瞪大:“一等奖!” 何大海一听一蹦三尺高,周围的工友们无不羡慕:“大海!中午请喝酒、请喝酒!” 何大海拍着胸脯答应,从张克清手里接过了一箱子汾酒,张克清累得够呛,让何大海小心点,别碰碎了。 何大海把箱子打开,抽了一瓶出来,众人围成了一圈看热闹。 “这瓶子漂亮!一点绿色都不带!” “这盖子还真没见过!” 何大海激动地拧开了瓶盖,倒了一点在盖子里,闭着眼仰头一口喝掉。 社员们眼睛都盯着何大海,期待他的评价。 “哎呀!真是好酒!香气足得很!” 何大海发表了自己的评价,随后把酒装回箱子举过头顶,慢慢地挤出了人群。 “还有两件呢!还有两件呢!” “快去买啊!” 社员们,尤其是好酒的社员们都涌上前去,有的一听瓜子一斤最便宜的也得三块钱就不买了。 也有的找了几个人凑钱合买了一斤,就为了抽一次奖。 “岑老师!岑老师!”鲁求英用手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怎么了?” “岑老师!瓜子就剩最后十斤了,两百二十斤一上午就要卖完了!”鲁求英激动地摇着岑济的肩膀。 “那、那这么多人还在排队呢!这可怎么办?”蔡大妈一看门口依旧是乌泱泱的人群,头皮直发麻。 “支书!该做决定了!我提议这段时间副食小组全部投入瓜子生产!”周有才眼睛盯着鲁求英,好像他不答应就要吃人一样。 “好!有才!这几天你带好队,把瓜子供应上了,这就是大功一件!”鲁求英环顾众人开口说话,接着考虑了一下: “我觉得,你们这个月底可以先分红一次,一是鼓励副食小组的干事激情,二是壮大副食小组的规模,这么几个人我看是不够啊!” 周有才闻言激动不已,这是要分多少啊!一上午就挣了六百多块。 刨去上缴大队的一百多,还有五百多,副食小组拢共就那么几个人,平均一人小一百啊! “我觉得还是要留一部分,留一大部分资金用来订购原料,继续扩大生产,分红只能占一小部分比例!”岑济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岑老师说的对,我们不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有才,这样吧,大队三成、生产队全体分两成、副食小组成员分一成,外加双倍工分!” “剩下的,全部由你们生产队集体使用,扩大瓜子生产!” “支书,大队要三成是干嘛啊?”岑济有点好奇。 第54章 今日痛饮庆功酒 “呵呵!也不瞒你!我准备给大队置办一辆拖拉机!”鲁求英心情不错,给岑济说起了自己的远大理想:“我看过了,东方红小四轮也就三千块不到!” “我看照这么下去,明年春耕前,就能买一辆!” 拖拉机?岑济心里有些想法,拉住鲁求英:“支书!我可以问问内蒙的同学,他们那离东北近,农机厂多得很!” “有好些机械比我们这便宜,说不定再加点钱都能买到收割机!” 鲁求英有点心动:“这是真的?” “我回头问问,搞不好还能淘换点农场里的旧农机,那更便宜!” “好好好!这要赶紧问,咱农民归根到底还是要靠种田过日子啊!” 桂枝大嫂急急忙忙从门口挤出来,朝着鲁求英大喊:“支书!卖完了!瓜子都卖完啦!” 鲁求英用手扒拉着人群走进去,站在门槛上对大家喊:“社员同志们!今天的瓜子卖完了,大家明天来吧!” “那不成、那不成!这抽奖还没抽完呢!” “对啊!这抽奖盒子就这么放着,我们不放心!” “谁知道你们大队晚上会不会偷偷换纸条子!” 鲁求英怒了,用手一指:“换纸条子?你去打听打听,我鲁求英会干这种事吗?” 岑济把鲁求英拉了回来,伸出双手虚按了两下:“同志们,我们理解大家的心情,刚才有几位同志说的有道理!” 接着从怀里掏出了封条,向大家展示了一下:“从现在起,这个箱子就被封起来!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派三个人在这上面签个名字!” “这样明天这盒子有没有打开,不就都清楚了吗?要是这封条被破坏了,那我们这些奖品全部送给大家,不要钱!” 众人一阵欢呼,很快便推了三个人出来,他们依次检查了封条,在上面写了名字。 岑济又当着大家面,把封条贴在了抽奖箱子口,刚好把手伸进去的口给堵的严严实实。 一听说瓜子卖完了,人群顿时散了大半。 这时,院子门口冒出一个人来。 “还好、还好!没有来迟!” “小左!你怎么才来?”李子诚看清来人,开口问道。 “哎呀,还不是沙书记,非让我去县里讨个东西,还好没有过中午,过了中午可就误了时辰了!” 李子诚见左青峰胳膊下面夹着个东西,长长的、扁扁的,还用牛皮纸包着。 “鲁支书!幸好你在!大哥,我来了!”小左进了屋子兴奋地打招呼。 售货员一看又来人,心里好大不乐意,这一上午可把他们累够呛,再一看不是来买东西的,就继续坐下休息了。 “小左!你怎么来了?”岑济开心的迎了上去。 “左秘书,你这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呢?”鲁求英也乐呵呵的问道。 “鲁支书!沙书记让我给你送来的,你看!” 小左把胳膊下面的牛皮纸一剥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块长条形的牌子,刷着白漆、涂着黑字,上面写着“跃进大队代销代购店”。 鲁求英乐了,接过来用手直摸:“哎呀!这牌子多漂亮,跟供销社的牌子差不多呢!” “支书!不能摸、不能摸,这是昨天晚上才做好的,漆还没有干透!”小左连忙劝阻。 鲁求英闻言立刻收手,让张克清找个地方挂起来。张克清带着桂枝大嫂左看右看,觉得还是挂门口比较合适。 牌子挂上,代销店瞬间就高大上了起来,鲁求英带头鼓起了掌:“要是早上放鞭的时候挂就好了!” 岑济这时看见李子诚带着几个人还在旁边,心里暗骂自己糊涂。赶紧回了宿舍用牛皮纸盒子装了五十支钢笔,匆匆回到代销店。 “小李,你快让同志们过来看看笔!今天开业第一天,手忙脚乱的,怠慢了你们!”岑济连连道歉。 “岑哥你别说话了,嗓子都哑了,我们都没事,上午这么多人看热闹都看够了!” 岑济把纸盒子放在柜台上,招呼众人过来看笔。 那个戴着发箍的小姑娘一下子就趴到了柜台上,在盒子里一一翻找起来。 李子诚见状就拉住其他人,让小姑娘先选。 这次岑济主要买的是弘典的黑森林、四季系列,金豪100、金豪82都买了不少。 发箍小姑娘果然盯着五颜六色的金豪选了半天,岑济从盒子底下抽出了一沓稿纸和一瓶蓝墨水。 小姑娘选了一只金豪100,旋开笔帽,金灿灿的笔尖格外晃眼。 李子诚见她在试写,就带着其他人过来看笔,几人挑好了笔,都在旁边拿了纸写了起来。 毕竟一支笔不少钱,仔细点总没错,岑济也丝毫不担心这些笔会翻车,最全工业体系不是吹的。 李子诚把笔尾旋开,向大家展示怎么吸墨水,几人看着全新的吸墨器啧啧称奇。 小左在旁边抓耳挠腮的,只恨自己没有把那只派克笔带过来,不然能好好炫耀一番。 发箍小姑娘朝着李子诚凑了过去,小声地说着什么。 李子诚面露难色,看了岑济一眼,小姑娘又推了李子诚一下,李子诚走到岑济身边:“岑哥,我朋友想问问你,她买的多的话,能不能有折扣?” “她是?”岑济用手指了指。 “她叫林玉娇,是我的初中同学,在桂峰中心校做小学老师!” “她要买多少?” “二十支!” 岑济看了看剩下的人,这价格就得定下来,可不能厚此薄彼,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这样吧!这笔呢,定价都是十二块钱一支,今天第一天开业,买八支送一支!”岑济的声音比较大,虽然嗓子哑了,但屋子里的人都能听见。 “岑老师!这笔确实好,也确实贵啊!”一个男青年抬起头笑了笑,他对手上这支弘典爱不释手,写感太好了。 “大家放心!只要是在代销店买的笔,除了人为因素以外,三个月内出现质量问题,只换不修!” “好!我买了!”男青年直接把钢笔别在了上衣口袋上,从裤兜里掏了十二块钱出来,岑济把钱交给桂枝大嫂,示意她登记上账。 “我叫侯志希,是万安中学初二的语文老师,以后我就认定岑老师你这家代销店了!” 岑济笑着跟他握了握手,剩下的几人也都付了款,高高兴兴地走了。 最后林玉娇拿了五支笔,全部都是金豪100,她把笔拿着对岑济说:“岑老师,我今天就带了六十块钱,剩下的笔,我明天再过来拿!” 李子诚带着林玉娇就准备回去,岑济留他在这吃午饭,李子诚说要给林玉娇送回家,岑济笑嘻嘻的就放他走了。 两个售货员见了这钢笔喜欢的紧,在旁边看其他人试了半天,心里也痒痒的。 岑济见了,把盒子端到他们面前:“今天真是辛苦两位同志了!你们一人挑一支,就当是我们生产队的谢礼吧!” 两个售货员一听就乐了,推辞几句就挑了起来。岑济想着反正以后还要打交道,先搞好关系总没错。 转眼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岑济回食堂让刘拐子做饭,今天中午要做丰盛点。 从宿舍里摸了一袋子老鸭汤,连老鸭带汤一共五六斤重。又翻出了火腿、香肠,连着肘子罐头、红烧牛肉罐头、酒鬼花生,一股脑全都交给了刘拐子。 “只管烧,今天中午要让大家都吃好、喝好!刘师傅你也跟着喝点,我开几瓶好酒!” 刘拐子听了浑身是劲,锅碗瓢盆使的噼里啪啦。 “支书,小左,今天中午就在食堂吃,咱们今天要痛饮庆功美酒!”岑济赶回了代销店,跟鲁求英说了。 鲁求英满脸红光,笑着点头。 桂枝大嫂和张克清两人,一个跟着售货员学卖货,一个跟着售货员学记账。 以后的代销店就靠他们了,岑济看着他们认真的样子颇为欣慰。 自己一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其实想着只顾着把自己一家人搞好就行了。 供他们吃喝、供他们生活,最好还能抓住几次机遇,让老爸、老妈他们能发几笔横财。 至于村里其他人,关我什么事? 但是自从在这里待久了,岑济的心态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以前在24年,自己无能为力,能顾好小家就已经是万幸,但是在这里,自己可以放开拳脚。 我不能继续看着这么多乡亲们受苦,也没法以一个施舍者的姿态,大发慈悲一样发钱、发物,然后收获一片感激。 岑济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发动社员、去鼓励社员,让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幸福,逐步认识到集体的力量,接着再去建设家乡、回报社会。 没办法,自己就是这么一个走群众路线的人! “岑哥!我们回来了!”周能军跟大黑蛋拖着两辆空板车跑的飞起。 快到代销店门口的时候,提起车把,板车尾部的破轮胎在土路上带起一道烟尘。 “怎么门口没什么人呐?没人来买吗?”周能军大声嚷嚷着。 周有才摘下头上的帽子,朝着他屁股上就来了两下:“就你话多!下午你给我好好炒瓜子去!” “大军!都卖完了,两百多斤都卖完啦!”张克清笑着对周能军说。 “哎呀!我们去一趟供销社的功夫就卖完啦?”周能军蹦了起来。 岑济问了他供销社怎么处理那些瓜子的,周能军就原原本本的把上午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他们跟着宋康林回到供销社,宋康林直接让供销社员工把瓜子给分了出来,万安供销社只留了六十斤。 剩下的二百四十斤全都称重贴条,又找了货车拉到县供销社去。 “今天也是奇了怪了,公社里头连个人都没有!” “我还在路上看到几个人在玩打火机,花花绿绿的!”大黑蛋也在一旁附和着。 众人听了他俩的话后,都哈哈大笑,难道今天公社的人流全都跑到芙蓉生产队来了? “走!咱们去食堂准备吃饭,这中午没什么人,克清你们先把门锁了,一起吃完饭再回来!”鲁求英发了话。 于是一行人结伴向学校走去,大黑蛋上前拉住岑济:“岑老师,那个郑所长说他在后面,一会儿就到!” 岑济点点头,随后去了宿舍,从床底下摸出来一只手表。还是海鸥的,跟上次的积家鸥是一个系列,只不过没有月相,单独开了一个日历窗。 把手表装进包装盒里,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24年的破绽后,岑济把手表放在了书桌上。 因为中午吃饭人多,照例把饭桌搬到了屋檐下。 刘拐子先是端了一大盆子花生米,把两个售货员香够呛,又叫上周能军帮他端了一盆子土豆萝卜炖牛肉。 之后又是青椒炒火腿、火腿烧茭白、香肠蒸青菜,一道道菜端到桌子上,把大家看的是眼花缭乱。 “乖乖!岑老师够了、够了!这以后还要过日子啊!”鲁求英说着就要去食堂,准备叫刘拐子别烧了。 结果刚一进门就跟周能军撞了个碰头,周能军手里端着个大搪瓷盆子,跟脸盆差不多大,里面满满登登、热气腾腾的。 被这么一撞,周能军本来是用手捏着盆边儿,一下子用两条胳膊给护住了! 岑济啧啧称奇,这要是自己估计就把盆往地下一摔了。 周能军把盆往桌上一搁,把手往鲁求英面前一亮:“支书!今天中午你必须得让我吃个饱,你看看,手都要烫脱皮了!” “我这、这不是让刘拐子少烧点菜,谁知道你小子--” “就你话多!这盆子就是猪手,刚好补你的猪爪子!”周有才给他屁股板了一脚。 周能军捂着屁股哈哈大笑,这时候岑济从食堂端着一盆老鸭汤出来了。 “岑老师!可不能再这么铺张浪费了!这生意才开头,可不能给他吃倒了!”鲁求英满脸的舍不得。 “支书!使劲吃!别不舍得,这都是从老毛子那里换来的,这些都是要过期的!”岑济压低了喉咙糊弄着鲁求英。 “老毛子的?这、这是老毛子那边的罐头?”鲁求英也压低了声音。 “对啊!他们那边也苦,就拿着这些东西到东北换!” 两人正嘀咕着,郑向东踩着自行车也来了,他把背上挎的包拿了下来。 见到岑济之后,打了声招呼,就拉着他到了一边:“老弟,我把钱给带来了,还给你带了两瓶茅子!” “郑大哥!先吃饭!东西先放下,吃完饭咱们再好好聊!今天包你吃得好!”岑济笑着拍了拍郑向东胳膊。 随着蔡大妈把一碟子土豆丝端上桌,菜就已经齐了,见人都来了,鲁求英便开始安排座次。 他先是让小左坐主座,小左当然是不干,又拉着售货员坐上首,售货员也连连推辞,只好把郑向东给拉到一起。 最后北边坐着三个人,鲁求英、郑向东和周有才;两个售货员和刘拐子坐了一边;小左、周能军和岑济坐了一边;张克清夫妇、大黑蛋和蔡大妈坐了一边。 十二个人把一张八仙桌坐的满满的,好在菜多肉多。 “岑老师!昨晚不是说好有庆功酒吗?”周能军又叫了起来。 周有才正准备教训他,岑济站了起来按住了周有才:“庆功酒当然有,但是喝完了你们可还要继续炒瓜子,我怕你们酒量不行啊!” “岑老师可不要小看我们!蔡大妈都能喝半斤呐!”桂枝大嫂也跟着起哄。 岑济让大家稍待,回身从宿舍抱了两瓶酒出来,是八百五十毫升的青花30大兰花! 这两个酒瓶子一摆上桌就把众人给震住了,他们可从没见过这样的酒。 大兰花瓶身蓝白,上面写着潦草的“汾”字,水墨气息十足,拧开盖子,酒香噗的一下就出来了,端的是冷艳高贵。 老郑是个老酒客,把酒碗端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竖起了大拇指:“这个味道绝了!清香扑鼻,汾酒,这绝对是汾酒!” 岑济也给他点赞,真厉害,鼻子一闻就知道是什么酒! 鲁求英没那么多兴致,直接就端了碗跟大伙儿走了一口。 “嗯!这酒进口味好,甜呢!”售货员也夸了起来。 一桌子人就着花生米就先干了小半碗酒,大黑蛋不一样,他老早就在吃肉、吃菜,就是那一整只老鸭,他不好意思下筷子。 这时候的规矩就是:在酒桌上,只要是整个的菜,比如说是一整条鱼、一整只鸡,如果主家不拆开给大伙儿分,那都不是吃的菜。 昨天晚上那只鸡,也是岑济主动让刘拐子给大家分了分。 今天这只鸭,大家都没动筷子。岑济心里头也纳闷:这包装的老鸭汤科技含量这么高吗?都不敢吃啊? 算了算了,我来打个样儿!岑济伸手就夹了一个鸭翅膀丢到嘴里嗦起来。 结果还没等岑济夹第二筷子,一盆子老鸭汤就被消灭了。 一桌子人,其实也就鲁求英、周有才和郑向东喝爽了,其他人下午还有任务,售货员要教张克清夫妇开代销店。 大黑蛋、周能军和蔡大妈下午要炒瓜子,岑济对酒倒没什么太大兴趣。 鲁求英喝多了之后,非要拉着两个售货员,要给他们发劳务费。 结果掏了半天,把口袋都掏破了都没掏出来钱,两个售货员也不敢要,毕竟已经收了两支钢笔,可不敢多拿。 等到两瓶酒都见了底,桌上的菜也都吃的精光,岑济从宿舍拿了两支弘典的黑檀钢笔塞给了小左,让他带回去跟李子诚一人一根分了。 小左扭扭捏捏,还有点不好意思,岑济又问他最近跟曹露露怎么样了,小左长叹一口气:“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已经不是我了!” 岑济又深入的聊了聊,发现不对劲啊!这小左是不是被pua了,怎么连手都没牵过,就开始让小左买自行车了! 还说什么要去西边的山上郊游,但是因为小左是男的,不能带他一起。 岑济叹了口气,还是别管他感情上的事情了,拍了拍他的屁股让他赶紧滚蛋。 郑向东喝了酒之后,去厕所放了水,又来找岑济了。 把表盒子往他手里一塞,老郑就傻乎乎的笑,好不容易打开了,就一个劲的摸手表。 真是担心酒精已经破坏了他的脑细胞,好在一会儿工夫就清醒了,从挎包里拿了两瓶茅子出来,岑济一看都是五大葵花! 这下可赚大发了,老郑又拿了两百块钱,让岑济收着,说要是不够,自己以后再给。 岑济眼看他有要絮絮叨叨的趋势,赶紧把他新手表给套到手上,旧表放到表盒子塞进了挎包,一路送他上了大路才回来。 下午的时候,来了不少外队的,都是听说代销店摸奖的事,要来碰碰手气的。 桂枝大嫂让他们明天再来,瓜子还在炒着呢! 也有不少学校的老师和单位的职工来买钢笔,看来李子诚说的不假,确实有很大的市场需求。 到了傍晚的时候,岑济去了代销店看了看,发现桂枝大嫂正在拿黄纸练习包红糖,经过一天的学习,已经包的有模有样了。 岑济直夸她心灵手巧,桂枝大嫂开心的合不拢嘴,说是师傅带得好。 “请问这里买瓜子摸奖吗?”一个灰头土脸的人钻了进来,开口就问。 “同志!今天的瓜子都卖完了,请你明天早上再来吧!” “都卖完了?那是不是摸奖送汾酒啊?” “对!汾酒是一等奖--” “那汾酒能单卖吗?我花钱买行不行?要酒票不?” 岑济一时语塞,这酒可都是自己一箱箱背过来的,只能当做稀缺品来卖。 万一来买的人多了,自己可没那么多货。 “同志!这是非卖品,我们也是找关系才拿的一点货,就这么多!” “好吧!那我明天再来!” 岑济有点好奇,因为这人看着不像是本地的,便上前给他散了烟,攀谈了起来。 一问才知道这人确实不是本地的,他是丘城公社的,过一阵子想去铜都的立新煤矿干临时工。 他们队里有个人在那干过,说今年的临时工招聘是一个新来的周医生负责,这个周医生手挺黑的,不塞点东西就进不了。 于是他就托人打听,说是这个周医生喜欢喝汾酒,就想着买点汾酒送给他。 第55章 荒山古寺惊魂夜 松影枭声落魄人 结果跑了好几个供销社都买不到,供销社的人说陵谷或许都没有,江城可能会有。 今天刚好到万安公社来问,结果就看到有人举着一箱子汾酒在街上炫耀,他上前打听,才问到了这里。 岑济听完心里明白了,看来这年头做田的还真不容易,去矿里干个临时工,都能遇到这种黑心的。 但是同情归同情,自己可不能为了这事破了规矩,想要酒?明天请早吧! 男人吸了口烟,像是无可奈何:“唉!要不是家里实在困难,谁想去矿上挣那几个钱!” “谢谢同志!我也不求着能中奖了,庄稼人就这一膀子力气,要我低声下气地求着他,我还真做不出来!” 不错!是条汉子! “老哥!以后没事可以来走走看看,现在都讲发展了,说不定你下次来这,就大不一样了!”岑济笑着朝四周挥了挥手。 看着快到时间了,岑济拍拍屁股去了周能军院子里看了看,周能军跟大黑蛋两人光着膀子浑身是汗。 “看着有点像走上正轨的小作坊了!”岑济心里有点得意,希望以后会越来越好吧。 “炒了多少了?”岑济抓了一把一旁晾着的瓜子。 “快一百八十斤了!这两锅出来就有二百四十多斤!”周能军抓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晚上再出几锅应该能炒到四百斤出头,就是锅不够、人也不够,这柴火烧的也快啊!”周有才提着圆屉在一旁说话。 “锅好办,人的话,可以发动小家村社员,柴火……我们能不能烧煤?”岑济提了一嘴。 “烧煤?那得花钱买,成本就上去了……”周有才嘟囔着。 “不要怕花钱!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现在还不是冬天,柴火砍得人少,等过一阵子天冷了,估计山上连根毛都没有了!” 岑济小时候听老一辈人说过,快到天冷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上山砍柴,小孩子也要去捡柴火、扒松毛。 “这倒也是!反正立新煤矿离我们这近,我去找小军舅舅问问,他家二小子在矿里干季节工。”周有才拍了拍手。 大黑蛋不知怎么的,坐在灶底下发呆,周能军过去拍了他一下:“怎么还歇上了!” “大军!昨天晚上我老丈人说,让我过了冬至不要参加副食小组了!”大黑蛋挠了挠头。 “为啥?” “他说明年分了地,家里田多了,要我回家种田!” “你、你这是临阵脱逃!” “我、我没有!是我老丈人说的,我总得听他的吧!” 两个人在水井边上吵了起来,岑济听到动静,本来准备去宿舍,只好又折了回来。 “岑哥!大黑蛋要逃跑!他说冬至以后就不来了!”周能军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大黑蛋只好把事情说了一遍,岑济皱着眉头想了想,开口问他:“你没跟老丈人说副食小组有分红吗?” “说了!他说这是周有才、队长糊弄我的把戏,说我一个大家村的人,怎么会、怎么会……”大黑蛋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周有才已经黑着脸站在旁边了。 “你不要急!这个月、这个月底,你把分红拿回家!绝对让你老丈人没话说!”岑济拍了拍他的肩膀。 告诉大家一会儿去吃饭,岑济便出了院子,炒瓜子的步骤、方法都已经悉数教给了他们,以后自己只负责技术指导、和原料设备采购。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岑济向王可金家走去,刚一进院子,就发现上次搭的牛棚已经收拾的整整齐齐。 这人还是个讲究人! “岑老师!怎么有空到我这来?”王可金笑着从厨房出来:“这代销店开业,小家村以后可就热闹啦!” “可金叔!这不是请你帮忙起屋子嘛!想问问大概什么时候能动工。” “这不急!上次画了个模样,明天我带人去挖地基!”王可金抬头望着天,扳着手指盘算着:“嗯!天气好的话,立冬应该能成!” “那可就麻烦可金叔了!麻烦您牵个头,起屋子的劳力我包中午、晚上两餐,外加每天一包烟!”岑济掀开外套,从咯吱窝下面掏出了一条玉溪。 “这是先给您支的,明天挖地基几个人?我让食堂刘师傅给你们做饭!” “唉哟!这、这还没干活呢!怎么好意思拿你的烟!”王可金一边客气,一边把烟收下了。 “明天的话,连我一起五个人,一天就给地基挖好!” 两人又说了一些其他的设计,岑济走了之后,王可金连连摇头:“岑老师聪明是聪明,可是对盖房子一窍不通,要开那么多窗子干什么?到哪搞塑料皮子蒙呢?” 岑济在路上也直摇头,一个房间就开个屁股大的窗户,这人在里面呆久了那不跟坐牢一样? 可金叔的建筑理念还是需要更新换代啊! 晚上食堂的饭菜比较清淡,只是用火腿、香肠烧了几个热菜,两个售货员中午吃的挺饱,下午事情不多,肚子还不饿,简单吃了几口就告辞了。 周有才一路把他们送出了村,请他们没事过来指导指导工作,两个售货员高高兴兴的走了。 “继革!你在吗?”岑济正在宿舍里研究白天老郑送来的两瓶“五大葵花”,听到声音后把酒收了起来。 这声音一听就是邱慧娟,看我给她表演个魔术!岑济乐呵呵地从包里摸出了一沓子魔术道具,准备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艺。 “慧娟!你晚上就回来了吗?”岑济示意她进来坐。 邱慧娟脸红扑扑的,抓着岑济的衣角,焦急地说道:“曹露露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能不能帮忙去找找?” 啥?曹露露?没回来?要我去找? “小左呢?他应该最着急啊!”岑济有些纳闷。 “他也在找,除了李子诚去了桂峰还没回来,其他人都在找呢!” “她去了哪里有人知道吗?” “没有!供销社黄姐说她下午打扮了一下出的门,还以为跟小左去看电影了,结果晚上在路上看到小左跟吴建国散步,才发现不是去找他的,上去一问才发现没人知道她去了哪!” 岑济看了看表,已经六点多了,这个时候人休息的早,基本上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天已经快黑了,一个小姑娘到现在还没回来,出门之前还没人知道到底是去干嘛,确实让人担心。 “别急,我先去公社找小左,他有自行车,去哪里都方便!”岑济翻出了强光手电和甩棍插在了腰上。 向刘拐子打了声招呼,就跟邱慧娟出了门,直奔公社而去。 “小左!怎么样,有消息了吗?”岑济一到公社,就看见小左抓着手电到处跑。 “大哥!没呢,影剧院、打米厂、榨油坊我都找遍了,正准备去河埂上找找!”小左急的满头大汗。 “她宿舍去了吗?”岑济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去她宿舍干嘛?”邱慧娟疑惑不解。 “她要是去了什么地方,如果来不及跟人打招呼,说不定会在宿舍留下纸条子告诉别人!”小左一听就往供销社跑去了。 供销社宿舍。 “没有啊!我下午跟吴建国他媳妇在聊天呢,回来就没见到她,桌子上也没有留下什么纸条子!”同宿舍的黄姐也急了,连忙解释。 “我看她梳了头发,还戴了发卡,蹦蹦跳跳的就出门了,以为她找小左去了呢!” “没有的事!我下午跟吴建国研究他的手表呢!那你看到她往哪个方向走了吗?”小左撇了撇嘴。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在吴建国家门口呢!”黄姐摇了摇头。 岑济在旁边听了她说完,思忖着她的话。 供销社在西边,吴建国家在邮政所东边,邮政所在供销社东边,如果曹露露经过吴建国家门口的话,依黄姐的性格,那肯定要好好打趣一番。 那就说明曹露露没有去东边,只有可能去西边、南边和北边。 北边尽头是初中中心校,邱慧娟家就在那里,曹露露和她关系要好,但是却没去找她,那去北边的可能性也不大。 南边是槐木塘大队,西边是跃进大队,今天最有意思的活动就是芙蓉生产队的代销店开业。 但是曹露露是下午出门的,自己下午也没见到她来代销店玩,应该也不是到跃进大队的。 这时候吴建国也来了,岑济把自己的想法跟大家说了,想集思广益一下。 “岑老师说的对,我们应该往南边、西边去找!”吴建国听完大手一挥:“我去南边槐木塘,岑老师你跟小左去西边跃进找找!” 吴建国带了几个年轻人就出了门,岑济拉上小左也准备出门,准备带上门的时候。 岑济在曹露露的床头发现了一个本子,本子压在枕头底下,照理说应该是压的好好的,此时却漏了一个角出来。 伸手一拽,还好这时候密码锁日记本还没生产出来,岑济轻而易举的就翻开了。 本子是这个时代很常见的软面抄,黄色的牛皮纸封面,正面是红色的火箭发射塔素描,三个大字:笔记本。 结果是个空本子,里面啥都没有,害!怎么不跟凯申学学! 小左刚出门,见岑济没有跟过来,又回头来找,岑济把本子往下一扣塞回了枕头底下。 “大哥,快走吧!天都要黑了!” 是是是!天都要黑了,你都要哭了! 推着小左出了门,岑济回身看了一眼,又瞥到了那个笔记本。 原来笔记本是正面朝上塞进枕头底下,岑济刚才一扣,现在是背面朝上,露出了下面的两行红字。 第一行是:石河子造纸厂 第二行是笔记本的数字规格。 石河子造纸厂?这笔记本娘家还挺远。 二人一路小跑到了公社,这时候李子诚也从桂峰公社回来了。 三人简单碰了个头,岑济就让小左去把自行车带上。 李子诚见小左走远了,悄悄把岑济拉到一边:“岑哥,我觉得这曹露露可能、可能--” “你知道她去哪了?”岑济眼睛盯着他。 “岑哥,还记得我跟你说的立新煤矿那个医生的事吗?” 岑济听他这么一说想了起来,好像是说曹露露对一个立新煤矿的医生有好感。 “你是说她去了立新煤矿?”岑济一个激灵。 立新煤矿离万安不远,翻过几座山就是,这里是大别山余脉所经之地,两地直线距离也就几十公里。 “你快向沙书记汇报,电话联系立新煤矿,总要搞清楚才好!”岑济当机立断。 小左这时也把自行车骑来了,岑济很识相地跃上后座,紧紧搂住小左的腰。 二八大杠在道路上飞驰,小左把脚踏踩得嘎吱响,岑济很想让他别超速了。 但是借着天上的蛾眉月,小左表情过于狰狞,岑济还是咽下了话语。 小左的手电被他绑在了车把上,虽然不及岑济腰上的强光手电亮,但也是这条路上最亮的仔了。 公路逐渐延伸到山上,二人见到有房屋就去敲门打听,大家都说没有见到漂亮小姑娘,只见到过大老爷们儿。 “这已经快出陵谷县界了,小左,说不定吴大哥那边有消息了呢!” “大哥,再往前面走一截吧,前面有个小湖,可能她到这里来玩了!” 小湖?玩?一个女的晚上不睡觉到湖边玩?小左你是我大哥,恐怖片导演都没你会编! 岑济屁股颠的难受,已经自己下来走了,走了几步突然一脚踏空,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踩在一道车辙里面。 打开了手电,顺着车辙往前照去,发现在山路的尽头草丛里,停着一辆小货车。 让小左把自行车藏在路边,岑济带着他猫着腰慢慢往前走,车上没人,货车驾驶室的车窗还是开的,伸手摸了摸引擎盖,凉的。 旁边一条小路蜿蜒通向山里,岑济让小左抓住自己腰带,一点一点的往里走。 周围夜枭声凄厉,整个一恐怖片拍摄地! “小左,你认识这车吗?” “不认识,公社里是没有这样的,水泥厂的货车是东风的,这是解放的。” “这里是哪?” “不太清楚,像是龙湫潭。” 小左给岑济解释了一下,这山以前叫笠帽山,也叫祈雨山,因为这半山腰上有个小水潭,潭水冰凉,深不可测,终年不干,老百姓就以为这里面住着龙王。 每逢大旱,都有人上山来祈雨,后来地主乡绅们各个出资,就在旁边盖了座庙,因为太偏僻了,破四臼的时候都没人来这把它给破了。 “古时候,这还算是陵谷八景之一呢,叫‘湫潭布雨’!” 过了一会儿,两人终于来到龙湫潭旁边,潭水面积不大,也就四五亩见方。 整体呈下凹型,四周树木岩石环绕,位于小路斜对面有一处建筑,飞檐斗拱甚是大气,门口有石阶,中间一处大殿,两侧是偏殿。 其实也就是三间大型砖瓦房,其中大殿里正点着一团篝火,篝火边上铺着一张卡车上的篷布。 篷布上面坐着两人,其中一人就是小左、岑济苦寻不得的曹露露! 另外一个男的梳着中分,眉眼颇为英俊,在火光照耀下,倒也有几分姿色,勉强能达到岑济两分神韵吧! 龙王庙里。 “露露!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抗拒被安排的命运需要遭遇这样的痛苦!不!我不能接受!”周远安双手捂着头不住摇晃。 曹露露用手扶着周远安的肩膀:“不、不要这样,就算不依靠家庭,你也是非常优秀的人!” 岑济要是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肯定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偷偷看了琼瑶剧。 “露露,你知道吗,我每天在矿上都只能对着黑色的煤炭发呆,一睁眼就是黑漆漆的工人,一呼吸就是汗臭,我原以为我自己已经失去了发现美的眼睛!” “直到我看见你,原来这世界上的美好都倾注到你的身上了!” 曹露露脸上通红,这个男人怎么说话这么露骨、这么直白,哎呀呀!自己又好喜欢听他这么说。 “远安!你、你不要、不要这么说,我的心跳的好厉害!” “哼!蠢女人,待会儿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周远安心里冷笑。 “是吗?可以让我检查一下吗?我在学校学过怎么检测心率……” 龙王庙外的一块大石头后面,石头上方伸出了一根树枝。 岑济和小左就蹲在后面,树枝在小左头上摇来摇去,小左烦躁的扒拉来巴拉去。 虽然是夜晚、虽然是深秋,但岑济知道那是一抹耀眼的翠绿,小左,你认命吧! 随着庙里两人对话越来越肉麻,小左紧紧的扒着岑济的肩膀,眼睛睁的很大,仿佛要把所有的话都记下来。 就在这时,岑济突然感到自己屁股上方有一处凸起,非常的坚硬! 是的!没错!顶的岑济十分难受,弄的自己脸上发烫、心跳加速,回头看了一眼小左:我靠!小左你不要这样!这样是不健康的! 万安公社。 “什么?周医生这几天都在外面招工?好的好的!我明白了,多谢多谢!”沙永红挂断电话。 “小李啊!可不能乱猜测啊,矿上说这个周医生是高干子弟,思想非常进步,主动揽下外出招工的重任,具体在哪里不得而知,但可以明确的是,他绝对不在矿上!” 沙永红敲了敲桌子,用手指了指李子诚。 “是、是,我也是一时担心,没有考虑清楚!” 李子诚走出公社大门,吴建国也从槐木塘那边回来了。 “特派员,有消息吗?” 吴建国摘下了帽子,夹在咯吱窝下面,直接就坐在了台阶上:“唉!没有,槐木塘的王金龙家就住路口,他家老太太在院子里晒了一下午稻!” “路过的人里面,就没有小姑娘!” “真是奇怪,总不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吧?” 笠帽山龙王庙。 “我这么晚还在外面,供销社里的人肯定以为我出什么事了……”曹露露说完就准备站起来。 “露露,跟我在一起你还担心吗?我现在好需要你,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周远安说着说着,离曹露露越来越近,伸手捉住了曹露露的手腕,放到了自己的胸膛上:这个婆姨,手还嫩得很,一会儿就让你快活! 曹露露轻声叫了一声,抽了两下没把手抽出来,就闭上眼睛扭过头由他去了。 这男人可真大胆,他出生在那样的家庭,肯定没接触过多少女孩子,只要能嫁给他,那我以后就是山鸡变凤凰,我可不想在这个供销社里过一辈子! 左青峰本来发现曹露露在里面的时候,就准备直接把她带走的,可是他不能接受的是,一个男的也在里面。 而且自己视为珍宝的女孩,就这么主动地跟别的男人接触,心里头憋着一团火,好似要把他烧掉。 手里攥紧了手电筒,不自觉地就往前使劲,这可把岑济给顶坏了,原来那个硬棒子是手电筒啊!真是吓死宝宝了! 岑济也看得出来左青峰的心思,连忙把他拉住:“你现在就这么进去,人家小姑娘一下子接受不了怎么办?” 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龙湫潭:“万一想不开,这可危险着呢!” 小左一下子泄了气,沮丧的低下了头:“那我们就走吧!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小伙子不要这么想,我看呐,这个男的不像是好人!咱们得把曹露露救出来!” “大哥你也这么觉得吗?曹露露真是瞎了眼,怎么就迷上了他,听他的瞎话!” “哎哎!我是说,哪有好人把小姑娘往这里带的?”岑济环顾四周,这里白天估计都见不到太阳。 “这大山里头,你想想,就算曹露露不愿意,他要用强怎么办?之后怕被人发现,呐,旁边就是深水潭!” 小左连连点头:“大哥,你说的对,可是我们又不好出面的,那怎么办?” 岑济揉了揉腰子,趴在石头后面久了,腰都酸了,正想着办法,突然手里好像摸到什么东西。 咦?这不是准备逗邱慧娟的魔术道具吗?自己不是—想起来了,当时邱慧娟说的紧急,自己往口袋一揣就出门了。 “有了!小左,你过来……”岑济把小左叫到身边,咬着耳朵说了一遍。 “这玩意管用吗?”小左看着手里的东西发呆。 “你还信不过我吗?”岑济不耐烦地催他快去:“你再不去,曹露露可就要着凉了!” 小左扭头一看,可恶!大殿里两个人已经搂在了一起。 龙王庙大殿内。 篝火不断摇曳,因为没有人添柴,导致火光微弱了起来,不过此时殿内的气氛却格外旖旎。 “远安……你会娶我吗?” “难道你希望我娶别人吗?” “我要你说出--” 周远安捂住了曹露露的眼睛,堵上了她的嘴。 用什么堵的?自己悟! 突然一团火从篝火里飞了出来,火的颜色还是绿的!当啷一声,火焰落在地上四散而开。 第56章 来信邀您去燕京 “谁?!”周远安左手把曹露露搂在胸前,身体暗暗地躲在了后面,右手向腰后摸去,结果摸了个空。 玛德,早知道就该带家伙出来! 曹露露也是惊魂未定,两人在大殿里四处张望,最终目光都落在了地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上。 周远安放开曹露露,从篝火里抽出了一根树枝,轻轻地拨弄了一下,这个东西只是绕着在原地打转,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 往篝火里添了一把树叶,火势猛地变大,周远安伸手抓住了那个东西。 入手一阵冰凉,仿佛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拿到篝火前仔细端详,发现是一个造型古朴的铃铛。 难道是庙里掉下来的?周远安抬头看了看屋顶,发现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楚。 “远安,是什么,我好怕……”曹露露被刚才一吓,头脑清醒了不少,自己怎么就在这里,刚才都干了些什么?要是被人知道,还怎么见人? “露露,不要怕,没事,应该是庙里的铃铛掉了下来!”周远安随手把铃铛交给了曹露露。 曹露露不敢接,直接丢在了地上,周远安笑了笑,过去把铃铛捏在手里,抓着曹露露的手一起捏住了铃铛。 “远安,我们回去吧,这里我有点害怕,这么晚了,我怕供销社里会找我—” “那你现在回去就更说不清楚了,明天早上回去,就说昨天在山里迷了路,在社员家里借宿了一晚。”周远安把她搂在怀里。 “而且,我在这里陪着你,不用害怕!” 曹露露想了想,好像被他说服了,只是紧紧地抱着周远安。 两人在篝火旁边坐了一会儿,一直无事发生,周远安心里渐渐放松了下来,估计刚才就是庙里年久失修,掉下来的! 还好把她给稳住了,不然还得费一番功夫,想跑?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自己可是憋了好几个月没开荤了! 矿上那个娘们儿自己搞不定,这么个土丫头还不是手拿把攥,还别说,这丫头还真水灵! 想着想着,周远安的手就开始不老实起来,正在仔细感受手感的时候。 “叮铃铃……” 铃铛声骤然响起,在大殿里回荡许久,本来空寂的环境,突然就被一股莫名的诡异所笼罩。 “远安……什么声音?我好、好怕---”曹露露声音都发抖了。 周远安也正视起来,刚才的铃铛就竖起来摆在旁边,自己刚才也没碰到它,怎么会响呢? 他把铃铛拿了起来,放在手里摇了一下,发现并没有声音。 又把铃铛倒过来看,发现里面应该是锈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只好又放回了原地。 周远安心里已经犯起了嘀咕:这地方不对劲! 又看了看怀里的女人,自己又实在是忍不住了啊! “叮铃铃……” 周远安汗毛炸起,见了鬼似的站了起来,这声音好像就在自己脑门子上响的一样! “快走!”周远安拉起曹露露就往外面跑。 曹露露眼泪鼻涕都一齐往外流,这叫什么事啊!好不容易就要钓到金龟婿了,到时候自己就往他矿上一躺,还怕他不要自己? 这好端端的还闹起了这邪性东西,也没听人说起过啊!回去得问问小左、小李他们。 两人刚出庙门,正是惊魂未定的时候,回头一看,差点没尿出来! 只见大殿里篝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灭掉了,就在他们刚才躺着的地方直直地吊着一个人! 大殿里面十几团绿色火焰来回乱飘,有几团火焰还追出了门外,直奔他们而来。 曹露露大声尖叫,往来时的小路狂奔,周远安也不遑多让,这时候哪里顾得上温香软玉在怀,只管逃命去也! 只恨乱石太多,绊倒恶汉栽倒数次;还怨枯枝无情,鞭得娇花泪痕几道! 跑得虽快,背后的火焰追得更快!有几道火焰几乎是擦着他们后脑勺掠过。 一直赶到了卡车上,周远安只恨自己学艺不精,一连打了几次火,才把车子发动起来,本想着不用掉头,一路向西直接跑回矿上去算了。 结果车头前方数十米远的地方,又闪过了几丛火焰,眼看着就要飘过来,吓得周远安连连挂挡,找了个大弯,调转车头往陵谷方向狂飙而去。 看着卡车车灯一路往东,岑济按亮了强光手电,往龙王庙方向晃了晃。 “大哥!你可真厉害!刚才你是没看到,那个男的裤子都湿了!哈哈哈哈!” “你小子,我不是让你在庙后面摇铃铛嘛!你怎么爬到房顶上去了!胆子还真大!” “害!大哥你是不知道,那后面就是山崖,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一迈步就上了房顶,一点不碍事!” 二人回到庙里把铺在地上的篷布给收了起来,这篷布可是个好东西,铺床盖被、蒙窗盖粮,那是真的没话说。 收篷布的时候,岑济在地上发现了一张小纸条,拿到手电边上一看,上面写着: 铜都市立新煤矿医务科周远安 岑济随手就给收进了口袋里,估计这就是男主吧! 小左一路上净吹嘘自己胆子大,岑济笑笑不说话,到了放自行车的地方,小左突然问道:“大哥,要是他不把曹露露送回公社,找个地方继续那、那什么,可咋办?” “那我们不是白干了吗?” 岑济拍了拍小左的肩膀:“你能想到的,我早就想到了!” 卡车驾驶舱。 曹露露惊魂未定,周远安连喘粗气。周远安不住地看后视镜,时不时还把头伸出去往后看。 “远安、远安、你、你看这、这里……”曹露露突然小声地叫了起来。 “怎么了?”周远安心里一阵不耐烦,这个女的是有什么毛病吗?怎么今晚这么多怪事,一会儿非得好好弄她! 回头一看,曹露露指着二人身下的座椅,周远安把车停在路边,挂了空档,从旁边的空槽里摸了一只手电筒出来。 手电筒一打开,周远安愣住了,自己的手上、衣服、裤子上全都是血迹! 用手指沾了一点,正准备用舌头尝尝,但是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心里一阵发寒,只是用鼻子闻了闻。 玛德,还真是血! 周远安抬起了头,曹露露把头往窗外伸着对后看,后背露了出来,一道黄符映入他的眼帘。 伸手摘下,黄符上面画着看不懂的符箓,鲜艳的红色在手电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这是什么时候贴到曹露露身上的,自己在庙里,把她浑身都摸遍了,确实是没有这张符! 难道…难道是被那个东西盯上了? 周远安打了一个哆嗦,连忙把曹露露从车窗外拉了回来,把自己的背转过来给她看。 转过身来,只见曹露露手上抓着一张黄符,整张脸揪成了一团,想哭又不敢哭,怕哭声把那东西引过来。 周远安把自己手里的那张符也拿了出来,手电筒在下方发着光,两人眼里都是恐惧。 笠帽山下,小左推着自行车跟岑济有说有笑的。 “大哥!我是真的服了!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弄来的?” “害!我才到学校的时候,一顿大扫除,发现那书桌、讲台都是以前庙里的,抽屉底下有不少这些东西!有时候我拿它当引火柴用!” 岑济打了个哈哈掩饰过去,总不能说这是自己准备把邱慧娟吓到自己怀里的东西吧? “大哥!这世上就没有什么牛鬼蛇神,我算是看明白了,都是糊弄人的把戏!” “哦?是吗?”岑济看着他玩味的笑,突然惊恐地指着小左:“你后座上怎么坐着个人?!” 公社水泥厂门口。 “露露,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得把车子清洗一下!” “远安,我害怕,我想你在我身边--” “好了,露露,过几天再说好吗?”周远安挤出了一丝笑容。 曹露露怔怔地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周远安开着车掉头呼啸而去。 “大哥!大哥!你不要吓我,我错了我错了!我是个胆小鬼!”小左推着自行车都不敢骑,一路边跑边喊,声音听着都要哭了。 二人一路打打闹闹,在小左的一再要求下,岑济终于坐上了自行车后座,很快就回到了公社。 公社里灯火通明,岑济和小左把自行车放好,蹑手蹑脚地趴在了大门口。 “曹露露同志!你这种思想是要出大问题的!什么叫你自己突然就想出去玩了?忘了跟同事打声招呼了?回来了不就行了?” “你让这么多人为你担心,特派员同志带着小魏他们一晚上跑了好几个村子……” “小李从桂峰一回来就到处联络,到现在连饭都没吃上……” “你们供销社宋主任,发动了全体职工从北边一直找到了南边……” “还有小左跟跃进大队的岑老师,一路到西边去寻你,到现在都没回来……” 大厅里,沙永红把曹露露狠狠地训了一番,最后责令她作出深刻检查,反省错误,今年的休假全部取消! 岑济看了看小左,发现这小子一个劲的笑,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你待会儿不去安慰安慰人家?” “安慰个屁!她爱咋样咋样吧!我已经决定不再跟她继续更深一步的发展了,她已经失去了我!” 岑济给小左点了个大大的赞!是条好汉子! 丘城公社。 周有光把卡车停在河边,手里提着桶,拿毛巾仔细地擦了一遍。 马援朝对这辆卡车视若珍宝,自己也是半哄半吓的,才把这车开到手,车子弄脏了被他发现倒是没什么,他要是向矿里报告,那自己可就麻烦了。 这血迹虽然多,但是擦起来却格外轻松,周远安有点纳闷,不对啊,这就不像是血! 不行!明天白天再回龙王庙看看,今晚的事情太蹊跷了! “慧娟!你晚上还回芙蓉生产队吗?” “不了,这太晚了,李大嫂他们估计都睡了,我回自己家去!” 岑济提出送她一程,两人便在路上慢慢走着,邱慧娟把晚上曹露露回来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时间拨回一个小时前。 正当大家都到处找人忙得团团转的时候,曹露露一个人从水泥厂那走了回来。 曹露露身上的衣服、裤子都勾破了,头发凌乱,发卡也不见了,整个人神情呆滞。 最先发现她的李子诚立刻带人把她拉到了公社,众人围着她问了好久,她都不说话。 等到沙永红出面,曹露露才慢慢开口,说是今天下午心血来潮,自己一个人到山里摘柿子去了。 结果在山上摔了一跤迷了路,一直磕磕绊绊,就到了现在才回来。 这种鬼话当然谁都不信,但是无论沙永红怎么问,曹露露都不说话,只好批评一顿了事。 “那你跟小左晚上到哪去了,怎么没找到曹露露?” “嘿嘿!明天跟你说,你都到家了!” “啊?这么快就到家了!” 两人匆匆道别,邱家森家里门开着,邱家森披着衣服,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外,见到邱慧娟回来立刻迎上去。 “怎么搞到现在?公社晚上好大阵仗!那个曹露露找到了吗?” “爸!找到了,就是找到了才回来的!” …… 第二天,代销店人流依旧汹涌,昨天许多人买了瓜子回去,也把消息散了出去。 不少人专程从其他公社过来买,因为只要摸奖就必定中奖,最次也能搞个手帕带回家,要是摸个打火机那更好! 结果刚到上午十点多,昨天晚上连夜炒出来的三百五十斤瓜子都卖光了。 在外面排队还没买到的人,看着前面拎着瓜子、玩着打火机的社员一脸羡慕。 到了中午下工的时候,有不少社员用篮子提了鸡蛋过来换东西,岑济提前跟桂枝大嫂打了招呼,鸡蛋有多少收多少,食堂出钱包了。 有了鸡蛋,以后食堂的菜谱就能扩张不少,学生的营养就能跟得上。 今天早上夏老四来送菜的时候,也去代销店排队买了瓜子,还摸了块肥皂美滋滋的带回了家。 岑济委托他以后送菜来的时候,顺便买十斤猪肉,自己没有肉票,价格上可以给高一点,到时候月底一起结账。 夏老四在知道是给学生们加餐之后,立马拍着胸脯就答应了,反正自己孙子也能吃到,这钱不白花! 中午吃饭的时候,邱慧娟找到岑济,拉着他让他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笠帽山龙王庙。 “周医生,就是这里?”陶老三中午饭都没吃,就被周远安拉了出来,心里老大不乐意,但是一见到周远安的表情,一句话也不敢说。 “对!从这条路一直往里面走,凡是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立刻拿来给我看!” 两人一左一右,顺着小路慢慢搜寻起来。 没过几分钟,陶老三就叫了起来,手里捏着张纸交给了周远安:“周医生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这叫火纸,慧娟你站过来。”岑济从灶里拿了根细树枝点着了火纸。 半尺见方的火纸,半秒不到就烧的干干净净,连灰都不剩! 邱慧娟被吓了一跳,抓着岑济的胳膊过了好一会儿才放手。 “昨晚我用火纸包住了铃铛,让小左从门外丢进去,刚好经过篝火的时候,就能把它点燃,就算点不着也没事,他们也会拿起来看。” “只要他们拿起了铃铛,那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邱慧娟抓住铃铛摇了摇,却丝毫没有声音发出,邱慧娟看着岑济脸上的坏笑,一个劲的要他快说。 这铃铛也是个道具,不过岑济买了两个,铃铛里面的铜舌被换成了铁的。 铃铛顶部有个磁铁,只要吸上去,铁舌就不会动,自然就不会响了。 “那他们要是出去以后发现你们怎么办?” “所以,我把火纸用棉线绑成了一串,沿着小路挂在树枝上。” “等到他们一出来,我就往庙里扔火纸,他们只要一跑,我就点着树枝上的火纸。” “你想啊,庙里火苗直飞,身后还有火在追,他们只有拼命跑才行!” 岑济洋洋得意,昨晚的事确实干的漂亮,跟小左配合的也好。 唯一不同的是,岑济可以跟邱慧娟吹牛,小左却找不到人说。 “那要是他们不往公社来,开车往铜都跑怎么办?” “哈哈!我在去铜都的路上也放了几串火纸!” “你鬼点子好多!”邱慧娟拍了他一下:“那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会直接回公社呢?” “我还在他们车上放了这个!” 周远安盯着路边草丛里的血浆包,发现里面还残留着一小部分假血。 用手挤了一点出来,闻了闻,跟昨天晚上的一样! 看来昨天晚上是有人故意整我,到底是谁呢? “啊?那会不会洗不掉?”邱慧娟听了之后一阵恶心。 “不会的,这个很好洗,沾水就掉了!” 两人有说有笑的,把路过的周能军看的好一阵羡慕,岑济见了跟他打招呼:“阿军去干嘛?” “家里火柴没了,下午要炒瓜子,我去代销店买几盒火柴!” “别去了,用我的--”岑济准备把打火机掏出来给他,结果摸了几遍没找到,只好去宿舍拿了两只丢给了周能军。 “谢谢岑哥!这玩意可好使了,这两天好多人都是为了这打火机买的瓜子!” 邱慧娟也让岑济陪着她去逛代销店,哈哈!逛,当然逛!代销店也能逛! 岑济掏钱给邱慧娟买了包红糖,邱慧娟说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买这玩意干什么? “我听别人说,喝了红糖水,肚子就不会痛。” “我怎么会肚子痛?我---你不老实!”邱慧娟拽走了红糖,脸上飞出红云,飞快地跑走了,岑济有点纳闷,我是在头条上学的啊! 什么“三件事让女人离不开你”“做对五件事,女孩让你别回家”,自己可都是烂熟于心,这买红糖不就是暖男本男吗? 下午岑济正在给学生上课,突然自行车铃响,老郑骑着绿色的自行车停在了教室门口。 岑济纳闷,难道手表坏了?这海鸥照理不会这么容易坏吧? “哟!刚好三点,这表可真准呐!哈哈哈!”老郑非常骚包的亮了亮手表。 “郑大哥,过来有什么事吗?”岑济弯下腰,拍了拍粉笔灰。 “我能有什么事,有人给你寄东西了!”郑向东走到自行车后座,打开了帆布褡裢,抽出来一封黄色的大牛皮纸包。 “分量还不小!还是从燕京寄来的呢!”郑向东把东西交给了岑济,在一旁看着不打算走。 从燕京寄来的?这除了我自己还有其他人给我寄东西?难道是小爷爷的亲朋好友? 岑济带着奇怪的心情拆开了纸包,外面印着“音乐创作”四个红字,音乐创作?难道是我的那首歌被他们知道了? 纸包里面装着一本杂志,封面正是《音乐创作》,上面写着十一月样刊,翻开来目录,第三个歌曲板块上第一条就是《我和我的祖国》。 岑济翻到那一页,发现词曲谱俱全,作者写着自己的名字,霎时间老脸通红。 这下可丢人丢大了,只希望这件事赶紧过去吧,自己做个小透明就好,人怕出名猪怕壮,谁知道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乖乖!这可是大期刊!岑老师你可真牛!咱们陵谷县估计都没人在上面发表过!”老郑已经嚷嚷起来了。 真想把他嘴给捂上,邱慧娟听到动静也出来看,问问是出了什么事,郑向东把情况一说,邱慧娟也叫了起来。 这一下把正在择菜的刘拐子也吸引了过来,郑向东把期刊拿了去,当着大家面大声读了起来。 岑济又往纸袋里瞧了瞧,发现里面还有个小信封,拆开一看,里面还有信纸。 展开一看,发现是对方邀请自己去燕京当面商讨一下歌曲发行演奏的事情,还想征求一下岑济对于演唱人选的意见。 落款是李焕之。 信封里还有一张介绍信,是让岑济买火车票用的,仔细看了看,没钱呐!这怎么不寄路费来啊! 真抠门! “唉哟!还有亲笔信呐!大家看看、看看!这可是燕京的大期刊主编写的亲笔信!”郑向东又把信给拿了去,当着大家面读了起来。 “岑济同志:你好!……还请拨冗到京一晤,李焕之!”郑向东念完,大家齐声“哦”了起来。 “你听得懂吗?”周有才又板了周能军一脚。 “反正就是岑哥牛必!别人还要求着他去燕京呢!”周能军拍拍屁股。 “能带我去吗?老师!” “老师我也想去!” “老师我给你洗袜子、洗裤衩子,我不怕臭!” “王可牛你就算了吧,别把老师裤衩子扯破了!” 岑济闻言一笑,一看发现是蔡生全,好哇,你这小子我还没找你算算24年的账呢! “蔡生全!” “到!” “去给我背书,放学之前我抽背你,背不出来不准回家!” 一封信被郑向东反反复复读了十几遍,岑济赶紧给他端了杯水,让他歇会儿。 等到了放学的时候,整个大队都知道岑老师成了大歌唱家,还要坐火车去燕京。 “怎么可能呢?燕京城里怎么会到处都是地道!他那里又没打过地道战!” “因为老燕京个个都是地道里生的!” 岑济正端着饭碗在跟邱慧娟说着燕京的美食,说到羊道、牛道,正要说尿道的时候,鲁求英来了。 第57章 东去金陵光阴迫 南归桑梓建设忙 “岑老师啊!你可要抓紧,炒瓜子的事我来负责,你尽快去江城买票,到燕京去!” 岑济挠了挠头,咂吧嘴说道:“这去燕京得花不少钱呢!” “花钱?花什么钱?公社全包了!”沙永红领着李子诚从墙角转了过来。 “沙书记你怎么来了?” 原来郑向东觉得这是件大喜事,公社肯定会重视,而且去燕京花费不小,下午回去就找了沙永红汇报。 “小岑呐,你尽管去!我代表公社先给你批五十块钱,这是我个人的十块钱,别嫌少啊!”沙永红递了一个信封,里面鼓鼓囊囊的。 “这怎么好意思呢!沙书记你看这弄的!”岑济一边把信封往怀里塞,一边客气。 “我已经让吴建国帮你去开证明了,明天就动身,去江城买了票就上车!” 啊?这么快?自己还没想好去不去呢,沙永红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好了。 “对了,你到陵谷县城的时候,找一下杨县长,他当时特意打了招呼,说是如果燕京来信了就跟他说一声!” 沙永红又丢了一句话,然后去周能军家看炒瓜子去了。 那看来这歌词和曲谱是杨佳帮忙寄的,自己于情于理都得上门感谢他一番。 带点什么好呢?岑济翻着行李箱,听着旁边周能军家里炒瓜子热火朝天的声音。 对了!就多带点瓜子过去。 李子诚这时候跑了过来:“岑哥,你明天就要走了吗?” “对啊,沙书记催得紧!” “哎呀,那林玉娇还说要过来拿钢笔呢!”李子诚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钢笔,笑着说:“岑哥,这笔太贵重了,我还是给钱吧!” “别!咱俩是好朋友!别把自己当外人啊!你就拿着用,我把这剩下的笔都放到代销店去,林玉娇要是来了,你让她自己挑!” 李子诚还问了岑济昨天晚上的事情,岑济让他去找小左,李子诚笑道:“小左昨天晚回来就躺在床上笑,问他也不说!” “哈哈哈!可能他想到了开心的事情吧!” 1980年10月14日 岑济给刘拐子留下了20块钱,让他这几天省着点用。 “乖乖,这几天哪能用到这么多钱!岑老师你在路上花钱的地方多,还是你带着吧!” 岑济摆摆手,自己现在缺房子、缺老婆,就是不缺钱。不过房子昨天自己去看了,地基已经挖好了。 王可金让岑济放心,从燕京回来之后,差不多就能开始往上夯土了。 岑济也没说啥,拿了两条玉溪当着起房子的几个人面交给他,反正一人一天一包烟管够! 岑济背上了背包,里面装了换洗衣物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用纸包了十斤瓜子,准备送给杨县长的。 “给你的鸡蛋!在路上吃!”邱慧娟一大早就赶过来了,岑济招呼她坐下。 刘拐子拿了几个蒸饺过来,都是菜馅的:“上车饺子下车面,岑老师你快点吃!” 吃完饭,天还只是蒙蒙亮,不过岑济已经有点担心吴建国,他只会比自己更早,这年代的人出门都喜欢起早。 邱慧娟把自己送到了路口,岑济打开衣领子,从里面摸出了小石猴,对着她笑了笑。 邱慧娟跺了跺脚转身跑开了,背对着岑济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到了公社,吴建国已经把自行车给推了出来,看到岑济背着包,上去拍了拍:“老弟,北方这时候估计都下雪了,你得多穿点呐!” 下雪?不是有暖气嘛!暖气?我靠,这个时候还真不一定有暖气! 一路忐忑的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到了县城去拜访了杨县长,他在办公室里接待了自己。 “我就知道这首歌肯定能获得重视!岑老师你这下可算是去了大码头啦!”杨佳高兴地搂着岑济。 “都是杨县长您关心,不然我哪有机会去燕京啊!” “好啦!说起来燕京我也想去啊,等以后经济发展了,我也去看看,你这次就先代我去好好逛逛!” 临走的时候,杨佳从抽屉了抓了一把粮票塞进了岑济手里,岑济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了。 杨佳一路把他送到了门外,然后从内兜里摸出几封信来交给了岑济。 岑济一头雾水,这年代还要人带信吗? “这是葛主任交给我的,他知道消息后,写了几封信,托你交给他在燕京的朋友。” 到了外面,岑济把粮票和钱都一一整理好,塞进了贴身衣物里。 吴建国瞅了一眼,哇哇乱叫:“满天飞啊!杨县长给你的是满天飞!” 什么满天飞?岑济一头雾水,还没等问清楚,吴建国就开始了自言自语。 “岑老师你在燕京就得用满天飞了,咱们本地区的、本省的粮票,人家那里不认!” 原来他说的是粮票,这时候的全国粮票叫满天飞,全国各地都能用,特别牛掰。 省里印的叫遍地走,意思就是本省范围内,那也是随便用。 再次一点的就是地区和市里印的,叫团团转,也就只能在本地区里来回转悠。 一般情况下也就这大致三种,其实还有一些副食品、酒类的票,比如陵谷自己会印一些梨子酒票、土酒票,这种一般只能在农村地区流通,城里人都不屑于使用。 二人在汽车站坐上了去江城的汽车,票价一人五分,吴建国出示了证件后免费乘坐。 不得不说,有个穿制服的人一起护送,那安全感真的是爆棚。 吴建国把岑济一路护送到江城火车站,买了一张去金陵西站的硬座,和一张月台票,又买了一张从金陵西站到燕京的t66次火车票。 整个过程完全靠算盘手打计算票价,然后从旁边的小抽屉里拿出票来。 火车票材质是硬纸条,跟个创口贴似的,金陵到燕京也就十九块九毛钱。 岑济打算上了车再补卧铺,这硬座实在是难受哇! 看了一下时间,从金陵西出发是晚上九点二十二发车,现在才十点多,那是妥妥的来得及。 凭借证件,二人又是顺利进入站台,列车发车的时候,吴建国还跟着跑了起来。 岑济连忙挥手:“吴大哥,别跑了!危险!” “这多时兴!哎呀!跟电影里差不多!”吴建国最后停下脚步,摘下帽子摆了个pose,朝着岑济挥手。 他戏还挺多的,摇了摇头,车厢里面乘客还不是很多,等过几年,劳动力开始流动起来,铁路将逐渐展现它的威能。 到了金陵西站,人潮涌动,岑济抓着双肩包左冲右突,终于是到了检票口。 恍惚间,岑济感觉有哪里不对,但是自己也想不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的剥离感,仿佛自己不属于这里。 抬头看着周围的人群,他们的脸色大多暗黄,穿着或黑或蓝或灰的衣服。 有的手里提着行李步履匆匆,有的捏着车票向人问路,有的蹲在墙角呆呆的看着大厅。 “同志、同志!”一声声催促把岑济叫醒:“你要检票进站吗?” 岑济猛然回过神来,往后急退:“我等一会儿、等一会儿!” 快步走出大厅,跑到了一处角落,抬腕看了看表,发现指针已经在走与不走之间摆动。 现在是要穿越的时间! 可是自己在这里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啊!在那边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摇了摇脑袋,记下来位置,岑济坐在地上等待着穿越。 灰蓝色的人潮逐渐消退,无数千奇百怪的服装造型映入眼帘,天上云层灰暗低沉。 2024年11月6日中午 远处高耸的建筑上,led屏幕发出夺目的亮光,沿街的店铺喇叭声急促高昂,催着人流进去消费。 岑济背着包,逆着人流往外走,一身藏蓝色的中山装与周围格格不入,有不少直播的网红,纷纷把手机对准了他。 “竟然让他找到了这个赛道!” “太叼了!” “这个搭配简直就是赞的一必掉糟!” “土的一必!潮的一必!” 岑济低着头从一波又一波的生殖器语言词汇中走出,拿出手机叫了个专车回家! 在车上换好衣服后,慢慢地翻起了手机,发现魏正龙给自己打了不少电话。 微信上也发了不少留言,岑济一一看过去,总结起来就是两句话: 金老头找的cfo已经到了! 但是这个cfo特么的快七十了! 好家伙!这个金老头是把我这当养老院了是吗?我是缺爱,需要给别人当孙子? 岑济在车上让司机赶紧加速,自己已经迫不及待要问问这个老东西是要干嘛! 这个时候关大头突然打了电话过来:“老弟、老弟,你上次说的安宫牛黄丸有把握吗?” 哟!看起来这个药还很抢手的样子,关大头这么迫切,看来有戏啊! “我也是碰巧看到,那个人是我一个朋友家的长辈,以前在药房工作的,对!一整箱!五十盒!” 关大头在电话里说要看看成色,这玩意现在一整箱的价值巨高。 又给岑济科普了一大通犀牛角、水牛角的,搞的岑济都想自己嚼两颗香个嘴儿。 博古斋二楼。 “金老师啊!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可是你这次找的这个cfo?啊?你这?”岑济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老弟你这是怎么了?是对人选不满意吗?”金老头屁颠屁颠的端着烟灰缸放到桌子上。 “我们这公司还在草创阶段啊!正是需要年轻人、啊这个年富力强的人,来干事创业的时候,你这搞个老前辈来--” “哎哎!老弟你这可就说岔了啊!现在国家正在发展‘银发经济’,延迟退休也搞得如火如荼,你可要顺应发展大势啊!” 岑济刚想打断,听金老头说的这一套一套的:这金老头有备而来啊! 金老头见状继续劝说:“这我可真没糊弄老弟啊,这人虽说是年纪大了点,但是那资历是相当丰富!” 说完掏出手机在上面直按,拿给岑济看:“呐!你看这个楼,他建的!你看这个村子,他改造的!你看这个度假区,他设计的……” 岑济接过手机翻了翻,都是一个个短视频,上面大多都是实景拍摄,不带特效的。 确实个个案例都是山清水秀,景色宜人,但是岑济一想到是个老头子,万一在自己村子上有个头疼脑热的,心里就又开始挑起刺来。 “我是打算结合当前的发展大势,对村子上大刀阔斧地干的,他这些都是有什么改什么,充其量只能算是装修吧?” 金老头连连摆手,又找了个短视频:“呐!你看这个,青年公社,全新的理念和设计,开创的新业态、新趋势,吸引了不少高学历人才!” 岑济拿过来仔细看了看,上面介绍的是一片建筑,有很多新媒体从业人员在这集中住宿、集体办公。 除了睡觉的地方,其他的设施,比如厨房、办公场所都是公用的,颇有些公社的味道。 一样样看下来,岑济心里竟然有些佩服起这个老同志来,他的这些作品,可以说是把现代建筑工艺和以前的理念给结合起来了。 还对现在的社会发展潮流和年轻人的心态有所研究,确实是个人才。 “唉!毕竟是老年人,出门在外的,他家里子女也--”岑济叹了口气。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金老头出声打断:“他就是本地人,现在到老弟公司上班也算是荣归故里了!” 岑济又跟金老头扯了一通,随后想起来自己这次去燕京,说不定可以买点什么好东西,于是又开始虚心求教。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金老头摸着没几根胡子的下巴沉思起来:“83年之前倒是有机会去捞一笔,那时候好东西都摆出来卖的,张大千的估计没有,齐白石的可能有!” “83年?83年怎么了?”岑济有点好奇。 “哼!有个姓许的,花了20万港纸,一口气在国博买了9000多幅画,可算是发了一笔!” 岑济心里咯噔一下子,那自己去80年买画,带到这边来,不是要被人当成假画? “那83年之前卖出去的画有哪些?没卖出去的呢?”岑济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姓许的赚大头,自己赚点小的不为过吧? “没卖出去的,那当然都被国博当成宝放起来了!”金老头像是看夯货的表情看岑济:“83年之前卖出去的,这我哪知道啊!” 唉!看来这些画只能放在80年那边,等着以后慢慢升值吧! 不过岑济转念一想,不对啊!80年说不定还有书画名家在世呢!自己可以让人现写现画啊! 到时候拿到24年,直接就说是名家遗作,那自己不得赚翻天喽哇!要干就干他一笔大的! “金老师,张大千哪年死的?” 金老头看着岑济一副兴奋的表情,心下大骇:“这小老弟怎么了,怎么一个劲儿问这些事?” “应该是1983年吧!在台北过世的。” 哎呀!可惜了、可惜了!岑济以拳击掌、连连摇头,隔着一道海峡呢,自己可找不到他啊! 最后岑济又问了金老头安宫牛黄丸的事,没想到金老头嗤之以鼻:“那玩意最好别碰,不是我不信,实在是被人炒作的恶心,只有关大头那种人会吹捧!” 这两个人真奇怪,一个急吼吼地要买,一个完全不稀罕的样子,本来还想在两人中间比比价,这下只能指望着关大头了。 随后岑济兴致缺缺,就想着回去先看看那个新来的cfo,也不知道老爸的先富公司发展的怎么样了。 魏正龙自从跟岑济说了cfo是个老头之后,也没再多说什么,不会以为这老头是自己找的关系户吧? 岑济没有多想,跟金老头告辞之后,直接让滴滴快车回陵谷,在路上拨通了魏正龙的电话准备问问情况。 “魏总?那老头—就是那cfo,怎么样?能干的下来吗?” “老岑!这老前辈厉害着呢!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他一过来就把账查的清清楚楚,蔡总被他整的服服帖帖!” 这么厉害?听着魏正龙前后态度改变如此之大,岑济也有些好奇。 “那你们现在干嘛呢?在办公室吗?” “我们在村里,准备先搞河道清淤,再建配套设施,最后更新村居民舍,这家伙好大手笔!” “建筑材料和施工机械昨天就进场了,我这边正在联系红砖、水泥,老岑我们一会儿再聊哈!” 岑济看着手机愣住了,这也太夸张了吧?自己难道还要追加投资?这听起来最起码几百万没了啊! 让司机赶紧加速,自己得赶紧过去瞧瞧,这都是我的钱、我的钱呐! 还没到村子,就看到一辆辆挖机围着小河轰隆开动,河道淤泥被挖到埂上。 原先的水泥路被拓宽成了施工便道,方便大型机械进场,一堆堆的石料、黄沙堆在空地上。 一辆卡车拉了半车砖头停在路边,几个人手拿板砖对着一个头戴白色安全帽的男人说着什么。 “魏总!”岑济过去拍了一下白帽子。 “老岑!”魏正龙欣喜地回过头,把手上的砖头放下:“你怎么回来了,我这正研究砖块呢,你来的正好,帮我参谋参谋!” “岑总你好、你好!”对面一个戴着大金链子的汉子丢下砖块,掏了烟出来散。 原来这男的叫李明财,是隔壁县一个制砖厂的老板,听到这边有动静,主动找上门来推销产品。 魏正龙把岑济拉到一边,指了指砖头:“这李老板砖厂开了几十年了,以前他姑父是他们村上的主任,八几年低价把村里窑厂承包给了他。” 听完魏正龙一说,岑济心里头明白了个大概,原来这李明财借着窑厂发了财,趁着九十年代农村建房热潮狠狠赚了一笔。 后来凭借嗅觉,多次改进生产工艺,成功挺过环保风头,正准备再度起飞的时候,大环境不行了。 新设备才上马,旧设备还没找到下家,市场却已经快枯竭了,砖头只能摆在厂里占地方。 “那这砖?”岑济指了指砖块。 “质量没问题,所以我想杀杀价!”魏正龙小声说着。 魏正龙走了过去,对着砖头指指点点,嘴里巴拉巴拉,时不时还摇摇头、叹叹气,手指头比划了又比划。 最后李明财垂头丧气地说:“唉!要不是新设备上的太急了,我也不能这么贱卖啊!” 岑济在旁边听了个大概,在一旁帮腔:“啊呀,以后机会多着呢!说不定过两年就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了!” “难呐!这旧设备都找不到下家,国内环保抓的这么紧,先是粘土砖不让烧,后来又让烧多孔砖,然后又是空心砖、加气砖,太难了啊!” 李明财弹掉烟头,长叹一口气:“80年代的时候,哪有这些事,只要开窑那就是挣钱,买砖的人都得连夜在厂门口打地铺排队!” 岑济听得一个激灵,八十年代?烧窑?制砖? “李老板,你那旧设备是什么时候的?” “也是零几年的时候置办下来的,在原先老窑口加上去的,烧出来的砖细腻的很,不是我吹,那砖头铺家里地上都能当地板!” 这可是个好生意,至少在八十年代那就是香饽饽!自己得把这个生产线拿下来! “李老板,咱俩加个微信,我有个朋友在非洲搞开发,说不定能给你这生产线找个买家!” 李明财眼睛一亮:“对啊!非洲可不管这些环保问题,岑老板你真是我的贵人呐!只要那位朋友愿意要,我按废品价给!” 两人加上微信,李明财笑着问:“不知道岑老板那位朋友怎么称呼啊?” “哦!他叫丁亿贞!” 李明财喜滋滋的开车走了,岑济跟着魏正龙往自己家赶去,路上魏正龙说现在自己家已经改成了项目指挥部。 老爸是指挥长,但具体的事都是新来的cfo在管,岑济虽然对cfo的称呼有点尴尬,但还是慢慢接受了,说不定以后就成了大企业呢! “蔡总现在负责什么业务?上次的账是怎么一回事?” “上次蔡总是找了以前的熟人,以前这人帮过他,酒桌上一吹捧,就做主答应他了!”老魏满不在乎的说。 “现在蔡总主要对接柳教授团队那边,准备给他们建试验田和实验室,等以后摊子铺开来,再请他回来主持工作。” 岑济点点头,问道:“这都是那个老头、新任cfo的安排?” “对对!这叫什么‘使功不如使过’,他跟你还是半个老乡呢!”魏正龙一拍手对着岑济说。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自己家门口,哦不,现在叫指挥部了。 “哎呀!我这个大老粗,以后就得靠你这个诸葛亮啦!” “胡老板,你有这个心搞开发,这才给了我建设家乡的机会,我该感谢你才是,不说了,我先去河边看看进度!” 老爸的大嗓门在院子里显得格外响亮,岑济大步迈入,迎面走来一个老人。 来人面容清矍,瘦高的个子,左手提着安全帽,右手拿着手机,身上穿着枪灰色的夹克衫,一边走路一边头低着看手机。 到了门口的时候,老人抬头,岑济看清来人面容,心里一抽:我靠!不是吧! 第58章 与君初相识 犹似故人归 <scriptnguage=\"javascript\"><\/script> 这不是左青峰吗?! 几十年的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不少痕迹,眼睛珠子也不再是80年那样清澈。 不知是不是常年在工地上的缘故,整个人的皮肤很是粗糙,与80年的小白脸完全不一样。 但是眉眼间透着一股子刚毅,牢牢地吸住了岑济的目光,他是自己的小左! 虽然这句话很基情,但这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自己在另一个时空认识他很久了,但是在这里确是初次相见。 这是初见,还是重逢? “小、老、左--” 岑济本来想喊小左,但是显然不合适,喊老左,那也不像话,左秘书?左总? 于是岑济站在门口把左青峰堵住了,脸涨得通红,但是却说不出话来! “老岑你这是怎么了?这就是左总!”魏正龙一脸疑惑的看着岑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盯着左总不说话呢? “岑主任你好啊!”左青峰先反应过来跟岑济握了握手。 “你好!左总!”最后岑济也缓过神来,双手摇了摇。 左青峰看着岑济失魂落魄的样子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胳膊走了出去。 回到家后,老爸拉着岑济说起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 首先是左青峰入职,三下五除二把公司架构重新梳理了一遍,五百万预算也直接清空。 但是左青峰保证明年第三季度公司将会产生盈利,为了打消老爸的顾虑,他向公司注资50万,也成为了股东。 这时候老爸如果要保持原有的控股比例,就得继续增资,看来左青峰对公司前景很看好,但是他怎么就有把握明年能够盈利呢? 自己到现在也就是雾里看花,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难道左青峰经过这么多年闯荡,进化了? 老爸继续说左青峰来了之后,定下了“治河、建设、兴业、引流”八字方针。 初步计划是“一个月治河整田、两个月修路建房、三个月招商引资、六个月丰收盈利”。 “两个月建房?”岑济惊讶不已。 “对!说是修旧如旧,另外新建的房屋都是装配式工艺,老左联系的厂家,说是什么装配式工艺!” 另外,左青峰还计划在全村修建污水管网,在现有沟渠下方埋设管道,沟渠全部铺设石板美化。 在芙蓉村东南角增设小型污水处理设施,采用生物处理降解技术,足够一个小自然村使用,而且采取了模块化技术,如果后期需求增加还可以扩容。 这技术确实好,目前村上改厕之后是三格式化粪池,如果满了还需要罐车来抽。 最后老爸拿出了手机,点开了一个短视频给岑济看,只见里面是芙蓉村规划好的样子。 整个村庄位于中心,四周被现代化农田、果园环绕,一条小河穿村而过,沿河布置酒店、民居及各种生活场所。 村内各种新业态零售店、体验馆星罗棋布,小桥流水、绿植路灯相映成趣,最后镜头拉远,浮现四个大字:芙蓉公社。 岑济心里感慨:小左是对公社有执念吗?晚上吃饭要好好问他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怎么放弃工作,下海干工程去了? 晚上老妈下厨,好好招待了左青峰,饭后岑济把自己要在旗杆村投资的想法跟老爸说了。 “左总,你有什么看法?”老爸现在事事都听左青峰的,老魏也是唯左青峰马首是瞻,说是能学到不少东西。 “嗯…这个我们得抽时间过去看看,要是能跟我们芙蓉公社联动经营起来就好了!”左青峰摸了摸下巴。 “从岑主任的描述来看,旗杆村应该是农业资源比较丰富,适合大规模机械化种植,可以作为原料供应地。” “芙蓉公社这边,我们抓好农产品深加工,发挥劳动力资源优势,只要能找到市场,应该可以打通经济循环,反哺旗杆村发展!” “而且刚好可以发挥柳教授[fh1] 的资源优势,在旗杆村大规模种植产量高的作物,帮助农民增产增收。” “另外……” 左青峰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岑济听得津津有味,老爸和魏正龙听得昏昏欲睡。 “左总,你叫我小岑就好!”岑济毕恭毕敬地向他递了一杯茶。 唉!80年你要喊我大哥,现在你喊我小岑,咱俩算是扯平了。 “左总,听金老师说,你以前在我们镇上干过?” “对!那是79年?很早之前了!” “后来怎么没继续干下去?” 左青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放下杯子缓缓开口,说起了那几十年前的事。 1983年,万安公社与桂峰公社合并,原区公所撤销,成立万安乡。 乡政府仍设在原万安公社,黄志刚在80年到底是没干成全面铺开的事,后来调去了区公所。 1983年合并之后,沙永红调县计委,黄志刚调任万安乡书记,任上积极推行承包责任制。 1985年底,左青峰因对当时分管的工作感到疑惑,故而前往广东经商。 此后一直在外摸爬滚打,辗转多地工程建设场地,赚下了不少钱,但是之后又对自己的生活产生了疑惑。 为此,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又自费读了建筑设计,随后去了小岗村、华西村、邱庄、南街村实地调研。 最后左青峰开始醉心于集体农庄和新型农村建设,在各地建设各种形式的集体式建筑。 前一阵子在忙完一个项目,去老金那里看猴票的时候,老金跟他提了一嘴岑济在做的事。 左青峰非常感兴趣,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回老家看看了,就当是给自己搭建一个养老的地方,就主动请缨来了芙蓉村。 岑济心里直呼好家伙,但是你这么在外面飘着,你家里人不管你吗? 对了!这个时空里,他跟曹露露怎么样了? “左总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家里人也不担心吗?” “哈哈!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什么意思?左青峰一个人?没结婚?啊呀,自己这可真是急死了,又不好直接问他,不然左青峰直接反问自己怎么知道这些怎么办? 随后岑济又把自己准备吸引大学生就业、实习,以及招募大城市“优化”人员的想法跟左青峰说了。 左青峰连连点头,觉得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他在杭城等地建的项目,大多是为了吸引自媒体、博主等自由职业者。 岑济这个想法,拓宽了人流渠道来源,对村子的发展能够起到不小的作用。 “这样能给更多的群体提供就业的机会,也给了初入社会的大学生一个缓冲期,这是个非常好的想法!”左青峰点了烟之后,整个人都隐在了烟雾里。 二人聊到了深夜,最后还是老爸让岑济不要打扰老人家休息,两人才分别睡下。 在家呆了几天,岑济让老魏帮着大伙都定制了一套名片,浮雕纸面,烫金宋体字,个个都配了身西装,还真是像模像样。 期间岑济又在崇文自己家附近的工业区租了仓库,是一家倒闭的服装厂。 在网上跟好几家葵花籽供应商联系好了,约定每家每月供应一千斤瓜子,一个月能有五、六千斤。 看着仓库里堆放的炉子、大锅,炒瓜子用的河砂,旁边是一堆堆毛领子军大衣,还有棉被、棉鞋、帽子。 有了这些东西,自己就算带着社员们打平安县城估计都没二话! 买军大衣的时候,厂家还送了一批玩偶,说是最近开拓生产线,岑济翻了几个,挺像花花的,做的很可爱。 2024年11月11日 “那咱们今天就去瞧瞧?” 几个公司的领导层约好,趁今天河道清淤告一段落,农田平整还没开始的时候,一起去旗杆村看看。 岑济约好了沈大富在村口见面,岑济开着车把老爸、老魏和老左送到了村上。 沈大富带着汪朝东给大家做了一番介绍,接过名片之后,沈大富笑得嘴巴咧的跟拉链似的。 当然场面话都是左青峰说的,毕竟是在全国各地闯荡出来的硬汉子、铁骨头,几句话就直指问题核心。 “沈支书,你这个村子,只能搞机械化种植,如果让我们公司进来的话,只能由我们一家搞!”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我们出资、出机械,你们出人、出劳力,每年种什么作物由我们自己定!” “没问题、没问题!”沈大富跟村委其他人嘀咕了一阵后,连连答应,表示不成问题。 左青峰见形势差不多了,端起了茶杯,示意老魏开口。 老魏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笔:“沈支书,再一个,你们得让村民们集体成立一个合作社,我们只跟合作社或者是行政村签合同!” 见沈大富疑惑不解,老魏给他们解释起了农村集体经济组织这件事情来。 沈大富皱着眉头,跟村委其他人去隔壁商量了一阵,最后回来说:“左总,我们的意思是,不知道你们准备给多少流转费用,要是不高的话,我们这么折腾划不来啊!” “对对!太麻烦了,村民不一定干!” “是啊!有点麻烦啊!” “咳咳!旗杆村一共3600亩土地,我们先富公司先承包1000亩,为期一年,每亩每年流转资金1000元!” 左青峰一句话就给他们打消了顾虑,沈大富小手一挥,直接嚷嚷着要签合同。 扯淡!一亩一千,家里有五六亩田的,一年光流转就能收入五六千,日子肯定过得美滋滋。 现在一亩地才多少钱?好的一亩六百,差的一亩五百、甚至四百多。 直接差不多翻了一倍了,沈大富不签那就是傻子!一千亩光承包费就是一百万,一百万放银行吃利息都能吃不少。 至于左青峰为什么敢开一千块一亩的天价,那是因为这几天他带着蔡生全一直在跑市场。 最终跟几家螺蛳粉品牌达成了初步意向,由先富公司供应米粉。 水稻收购价一斤才一块二三,但是经加工变成米线后,那就身价倍增了。 干米线价格根据粗细不同每斤均价在七到十二元不等,虽然供货价格肯定会低,但是绝对比光卖稻子利润要高! 当然左青峰也不止米线这一条路子,还有锅巴、米饼等各种产品也在洽谈中。 岑济也好奇最后怎么盈利,左青峰笑笑说自己也投了钱,还指望在芙蓉村养老呢,你怕什么? 说的也是,大不了自己再让老爸追加几百万投资,无非就是多从80年找点猴票、茅子、黄花梨木家具啥的。 沈大富说干就干,当即划了三个自然村,一共一千零六十二亩,双方对着卫星图斑一一对照了起来。 核销掉池塘的面积,最终确定先富农业科技有限责任公司在旗杆村承包流转农田九百八十八亩,池塘五口。 沈大富拉着包村干部开始分配怎么做那三个自然村村民的思想工作,打算直接绕开种田大户。 这些土地都是沈大富特意选出来的,大多都是几个种田大户承包的,也有部分村民自种。 没有芙蓉村那种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情况,只要村民一听能多拿一倍的承包费,基本不会有太大的难题。 晚上沈大富在镇上订了一桌,一行人好好庆祝了一番。 “沈支书!你们合作社名字想好没有?”老魏大着舌头勾着沈大富的肩膀。 沈大富乐呵呵的搂着老魏的腰:“还、还没呢!我们都没啥文化,想不出来啥好名字!” “我看呐!不如叫均富!平均的均!”左青峰左右微微摇着头,似乎很是得意。 “这个名字好!现在岑老板要带着我们发财,那不也是把他的财富分给我们了嘛!均富好!均富好!”沈大富拍起了桌子,还端起杯子绕了一圈单独敬了左青峰一杯。 看来沈大富很懂嘛!知道拍谁的马屁! “我看这名字不太行!均富,有点像那个‘均贫富’的意思,是不是有点太激进了?”老魏挠起了头。 “那叫君富呢?‘明日君再来’嘛,就是你的意思,君富那就是你富嘛!”汪朝东连忙开口。 “那不行!一字之差、谬以千里啊!搞得跟封建君主似的,不好不好!”左青峰挥了挥手,往椅子上一靠。 “那就叫后富!支书,你看岑老板他们公司叫先富,咱们叫后富,他们现在来帮咱们,那不就是‘先富带后富’?多好啊!”旗杆村的后备干部高军摇头晃脑的直念叨。 “这个、这个名字听起来还行!”汪朝东念了几遍朝着沈大富问了一句。 “不好、不好!”左青峰加入了讨论,连连摆手:“后富后富,太晦气,像是后爸后妈似的,先富是亲的,后富就是小娘养的?就不管了?” “对对!”沈大富也赶忙附和:“后富不好听、不好听!” “我看呐!干脆叫同富!共同富裕!这个意头多好!”老魏拍着手说道。 “唉咦!不行不行!这个太大了!我们这还没富起来呢,就想着同富了!”沈大富摇着小手赶紧开口。 “对对!而且有句古话叫‘可同富贵不可共患难’,这个不是啥好名字!”汪朝东也摇摇头。 老爸看着他们吵来吵去懒得烦神,一直在用筷子夹黄鳝吃,一边吃一边让岑济也吃:“好东西呢!以前就办酒席才能吃到!” 一条大黄狗在包厢外面来回转悠,桌子下面满地的鸡骨头可把它给馋坏了! 岑济用筷子夹了根骨头招呼它进来,老板娘作势要踢,岑济摆了摆手,老板娘笑了笑,顺势一脚给它踹进了房间。 大黄狗一连咬了几只骨头,却不曾咬碎,反而滴溜溜地奔出了门外。 这狗子有点意思,岑济跟了出去,看看它要去哪,结果就在院子里有一处狗窝,狗窝里躺着几只小奶狗。 大黄狗把骨头放下,扒拉着让小狗嚼,小狗哼哼唧唧的起来,摇着尾巴身体肥嘟嘟的直晃荡。 大黄狗趴在地上,看了一眼岑济,又转头看向小狗,眼神中竟有些爱怜。 “这狗子就是我养来看门的,平日里给它吃、给它喝,没想到它还要去包厢里蹭吃蹭喝!懒狗!”老板娘跟着出来,又踢了大黄狗一下。 大黄狗恍若未觉,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几个小狗挺好玩的!”岑济伸手摸了摸。 手刚摸几下小狗,大黄狗猛地一龇牙,连续哈气,吓得岑济一缩手。 “要死的!咬了人我就把你烧了做菜!”老板娘又是一脚,转而对岑济笑道:“老板你要是喜欢就逮一只回去!” “不了、不了!”岑济赶紧道谢,回包厢去了。 只见包厢里众人又提起了酒杯,仿佛在庆祝着什么。 “怎么了这是?”岑济疑惑。 “名字定下来了!岑老板亲自拍的板!”沈大富一脸媚笑地靠过来。 “叫什么名?” “来富!” 散席之后,沈大富安排老爸他们在镇上住下,让他们明天再走。 岑济拉着左青峰沿着小路散步,一路上聊了很多。 “怎么最后选了个来富做名字!” “哈哈哈!你爸爸说来富、来富,喊着喊着,这富裕就来了。”左青峰忍俊不禁,摇了摇头继续说:“然后魏总也说来富好!说明将来就会富!” “他们都是农村的,不知道来富都是--” “你是说—哈哈哈!确实挺像的!”左青峰笑得前仰后合,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你知道吗?老支书汪朝东说他们大队以前都是先进生产队!”左青峰叉着腰缓缓说道。 “他们七十年代的时候,集体修了水渠,还集资买了两台拖拉机!”左青峰举起手比了两个手指。 “粮食产量年年攀升,家家户户都吃穿不愁!” 后来呢?后来就是那老一套,田埂筑了起来,水渠被挖断,一到灌溉的时候,全家都到田里去站岗放哨! 担心别人掘了自己家的田阙!担心肥水流到外人田! 岑济见他越说越激动,整个身子在月光下微微的颤抖,前面刚好是个田阙,只好上前扶了他一把。 “他们本不用为了这么个名字笑得前仰后合的!他们难道喜欢这个名字?”左青峰缓了口气。 “那怎么办呢?谁叫我们先把‘先富’取了呢?”岑济乐呵呵地笑。 “岑主任!我发现你还挺有意思的!”左青峰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岑济。 “叫我小岑好啦!”我就吃点亏,以后我在80年多喊你几声小左就是! “你不如辞职好了!有这么多钱也能那什么,财富自由了!” “左总,我现在是驻村呢!要是我现在辞职,那不就是让人戳着脊梁骨骂我!说我吃不了苦!” “叫我老左!”左青峰停下来顿了顿,转过头来:“你辞了职再继续给旗杆村搞开发不就得了!” “我还是叫你左叔吧!”岑济笑笑:“左叔,你也在外头干了这么多年工程了,你觉得我辞职了之后,开发还能这么顺利吗?” “呃……是我想的单纯了!” 自己虽然现在只是个小透明,但是只要自己还在里面,那就有一股无形的影响力和威慑力。 有很多事情,自己根本不用去操心。要是自己辞职了,再想做点事情,那今天晚上估计就要被堵门。 “而且我这样哪算什么财富自由啊!”岑济一声长叹:“要是我什么都不做,那确实可以舒舒服服过后半辈子!” “现在项目做得这么大,说实话我都有些害怕!” “小岑!你现在—我们现在做的,都是有意义的事,都是有利于集体、老百姓的事,不要有太多顾虑!” 两人沿着田埂走了一阵,不少田里已经种上了荸荠,这里算是当地的一大特色种养业。 等荸荠成熟后挖出来,送到厂子里榨汁、消毒、灌装后,送到各大城市的超市、饭店,也算是一种创收办法,据说在珠三角很受欢迎。 左青峰在田里抠了一把:“没熟!以前的荸荠好吃得很!” 岑济心里一直好奇他和曹露露之后怎么样了。 最后岑济有意无意地提到了当年公社的洗澡偷窥事件,这事情在当时应该挺轰动的。 “是啊!露露太年轻了,想法也多,这件事情过后对她影响挺大的。” “唉……那她后来怎么了?”岑济用眼睛偷偷瞟着左青峰。 “死了。” 第59章 北国风光 <scriptnguage=\"javascript\"><\/script> 岑济心里惊骇不已,忙问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左青峰眉头微皱,点了一支烟:“不是因为这件事!” “后来她一直想着离开公社,过了不久她认识了一个男的,说是能给她调到城里,结果被人骗了清白,怀了那个男人的种。” “又过了几个月,已经显怀了,瞒也瞒不住,那个男的自从得知露露怀孕后,就一直联系不上,沙书记很生气,她逼得没办法,只好自己一个人去男的单位找人对质。” “那个男的否认吗?”岑济试探着问。 左青峰眯着眼睛看着岑济:“没有,对方单位矢口否认有这么个人!让曹露露不要瞎想。” “曹露露当然不信,对方就带着她去去翻名册,结果真的没有!” “曹露露又在门口等,结果一个个人都走光了也没看见,又进去找人问,都说没见过这个人!” “一连去了半个月,终究是找不到,有不少公社的人都知道了,风言风语的,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哪能受得了!” “回来呆了没几天,半夜摸黑就跳水库死了!” 左青峰一口气吸了半支烟,不再言语。 岑济有些愣住了,自己没想到曹露露会是这么个结局,那个男的应该就是龙王庙里的人。 为什么立新煤矿否认有这个人存在?不过好在自己的出现已经影响到那个时空的时间线了,曹露露估计是不会死了。 那个人到底是谁?岑济摸了摸口袋,是那天晚上在龙王庙找到的纸条。 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楚,24年的自己无能为力,但80年的自己简直强的离谱! 周远安?自己一定要查清楚! 晚上岑济躺在床上趁着双十一的尾巴,买了不少东西,等这批东西到了自己也该回80年了。 第二天一早,老爸拍着脑袋去找了沈大富,解释自己昨晚喝多了,取名字的事不能当真! 沈大富笑嘻嘻地说:“哪能、哪能啊!已经让小高去县里注册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正式挂牌了!” 老爸懊悔不已,怎么就管不住这张破嘴呢! 岑济继续以跟进投资的名义请了假,带着先富公司领导班子回了陵谷。 呆了两天,实在是忍不了村里机械轰鸣声,央着左青峰一起去了那个李明财的窑厂。 “以后估计就看不到这种窑厂了!”左青峰看着“义发制砖厂”的斑驳的大理石门牌感慨,上面覆盖了不少白色的印记。 一旁走过的老人扛着锄头经过,听了二人的话语之后,呵---忒!一口唾沫飞到大理石门牌上。 好了,二人面面相觑,这斑驳的大理石造型总算是知道怎么来的了。 进了厂之后,李明财带着会计迎了上来。 “整个厂区都通过环评验收,破碎车间完全封闭,堆料场覆盖到位,质量绝对有保障!”李明财胸脯拍的砰砰响。 一旁的会计也附和:“我姐夫烧了几十年砖了,这附近没有谁不知道的!提到我们的砖那都是直竖大拇指!” 李明财介绍起了他们目前的水泥砖生产线,该生产线南北直线布置,主要生产设备:料仓、搅拌机、皮带输送机、压制机、成型机等。 水泥砖生产起来简单,矿渣、砂、水泥等原料按一定配比加水混合,搅拌均匀后用压制机抹平压制。 经成型机、移载机堆垛后,用叉车运送至晾晒场。每天生产8小时,日产砖坯约4万块。 岑济点了点头,李明财又在介绍加气砖、多孔砖的生产工艺,几人转悠着就到了一处老窑厂。 “这就是那个老生产线了!”李明财把手里的小坤包递给了会计,伸手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红砖,向岑济他们展示起来。 这块砖与平常的砖块差异不大,尺寸几乎相差无几,但是肉眼可见砖面平整度好,虽然堆在户外,但是砖块表面并没有多少白霜。 “都是优等品,窑车轨道已经坏了,但是碾压机、破碎机、压制机、切割机,都是好的!” “这切割机还是棒子国进口的!还有轨道窑的温感器,都是好东西!”会计在一旁补充。 岑济看了看切割机,十几条钢丝绑在出料口上,又看了看远处的大型碾压机。 “李总!你知道我那个朋友在非洲,那里估计用不到太高科技的---” “我懂、我懂!”李明财拍拍手上的灰,小跑着跟过来:“其实这些设备都不重要,黑叔叔体力好,破碎机估计不需要了,让他们抡大锤就行!” “这温感器估计他们也不会用,我们还有这玩意!”李明财说着从地上摸了一个小东西。 小东西是个一寸见方的立方体,黏土做成,上方斜插了一个小小的三棱锥。 “姐夫这是啥?”会计疑惑不解。 “嘿嘿!这个一般厂家都不用了!”李明财得意地笑:“这就是咱老一辈人的温感器!” 原来这个东西关键就在材质上,烧砖瓦的时候把这东西摆在砖块上方,有经验的烧窑工可以通过观察棱锥的形状来判断窑温。 “这个好!这个好!”岑济点头称赞。 接着岑济详细问了制砖、烧窑的具体流程,最终双方敲定整个生产线包括耐火砖都转让给岑济。 除去一些大型机械,比如破碎机、碾压机之类的,岑济都包圆了,只要自己能跑一圈带走的,都要带走。 “那一共多少钱?” “哎呀!岑老板说的什么话!不要钱!” 岑济愣住了,转而一笑:“左总,你跟李总商量一下今后用砖的事情吧!” 目前这设备肯定得继续放在李明财这里,等小家村瓜子生意走上正轨了,那自己再把砖窑厂开起来。 到时候又是一条赚钱的渠道,而且肯定是稳赚不赔,持续吸金几十年。 过了几天,一切安排妥当后,岑济驱车赶往崇文,先收快递,到了仓库取出一部分货物,找到80年代的库房位置。 一连搬运了十几趟,总算是把东西搬的七七八八,见到大衣上的熊猫玩偶,觉得好玩就塞了几个,回去给邱慧娟玩! 接着又马不停蹄赶往金陵火车站,找到原来的位置,坐在那里背着大包一动不动。 拧好了发条之后,透过树丛望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感觉自己和他们越来越远。 看了看手机: 2024年11月15日 一声嘹亮的汽笛声响起,烟雾弥漫。 灰蓝色的人流逐渐涌了过来,岑济背起行囊,里面装着军大衣和长款的羽绒服。 北方现在可是真的很冷啊! 在火车站捱到了晚上九点多,终于开始检票了。 把手里的硬纸板车票交给验票员,咔哒一声脆响,车票已经缺了一角。 顺着人流沿着月台狂奔,岑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奔跑,这是首发站呐! 但是周围的人都在跑,岑济不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好也跟着跑了起来。 找到座位坐下后,岑济才停下来打量着车厢,里面的环境跟小时候坐的红皮火车差得远。 跟绿皮火车倒是有点像,窗户是可以打开的,站台上有不少卖东西的。 “外国香烟!外国香烟!” 一个推着车的大娘在不住的叫喊,岑济有些好奇,现在还能买到外国香烟。 隔着车窗喊了一声,等到大娘近前,开口问道:“同志!是什么外国香烟?” “阿尔巴尼亚香烟,都是带嘴子的!” 带过滤嘴?那可是高档烟!问清了价格,大娘说不要烟票,一毛五一包。 岑济买了两包,拿在手上端详了一阵。整个烟盒都是硬盒包装,是大翻盖类型,正面有个骆驼的图案。 还有“dimant”的英文标志,岑济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二十支香烟,卖一毛五还真不贵。 “同志!你这烟买的贵了!”对面一个中年人笑着对岑济说。 “这带嘴的卖一毛五也贵?” “在我老家,这卖八分都没人要!”中年人用手点了点岑济手里的烟盒:“这烟估计都放了好几年,卖不掉了才拉到火车站来卖!” 岑济有点不相信,见发车时间还有一阵,就把头伸到外面,点了起来抽。 一入口岑济就明白了,这烟一股子酸味,有点像万宝路那种混合烟草。 再哈一口气,好嘛!一股子馊味道! “可惜了这个包装!”岑济讪讪地收起了烟盒。 “来!抽根大鸡叭!” 岑济闻言一震,真生猛啊大哥,这么多人不合适吧? 抬头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香烟,烟盒子是红色的,上面一只大公鸡,“大鸡”两个字格外夺目。 用打火机给他点着香烟,大哥对着打火机兴趣甚大,又从腿下的口袋里摸出了几个大枣塞进了岑济手里。 这人可真实诚啊!大枣入口甜丝丝,配着大鸡入口,别有一番风味。 交谈中得知,大哥是鲁东省人,叫祝红生,是济宁拖拉机厂里的技术员,从上个月起开始到各地进行技术指导。 不一会儿火车开动起来,岑济有点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在80年坐火车,两条腿把包裹夹得紧紧的。 祝红生倒是一点不担心,一看就是老江湖了。看见岑济的小心样子,笑了笑:“小岑,你不用担心,这趟火车就停六站,我常坐的!” “明天早上8点到德州,德州扒鸡你知道吗?好吃的不行我跟你说!”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到了徐州,已经是凌晨两点,徐州是大站,呼啦啦上来不少人,把车厢座位都给占满了。 有几个人拖着行李沿着过道不停地往里面挤,一路上搅得鸡飞狗跳的。 岑济眼皮重的像灌了铅,一个劲的睁眼却睁不开。忽然感觉右边靠过道的大腿一凉。 只见祝红生上半身靠了过来,一只大手牢牢擒住了一条胳膊,胳膊的主人戴着帽子不住地扭动着:“放手!有能耐出去眯搂眯搂(徐州方言。意为比划比划)!” “犯不着比划跟你!”祝红生用力把手一拧,帽子男嗷嗷怪叫。 “裂熊(徐州方言,意为算了)!放手,我走了!”帽子男用力挣扎。 祝红生一把将他掼在地板上,帽子男倒是非常灵活,一下子窜远了,消失在人群中不见踪影。 岑济摸了摸大腿,只见靠近口袋的地方裂了一道口子,可惜了这条好裤子,拼嘻嘻上花好几十买的呢! 想着刚才亏了祝红生手段狠辣,不然自己肯定要丢东西,虽然口袋里没揣钱,但火车票可是在里面。 缓过神来之后,岑济连声向祝红生道谢,祝红生摆摆手表示小事一桩。 “小岑,抽根大鸡提提神吧!” “祝大哥!抽我的!”岑济拆开了玉溪递过去。 “哟!云烟!一云二贵三中华,黄果树下牡丹花!”祝红生兴奋地念着顺口溜。 啥?云烟排行这么高? 两人就着香烟一路聊了很久,过了济南两人肚子都饿了。 岑济从包里掏出饭盒,圆圆的大搪瓷缸子,上面带着盖,准备用它泡碗方便面吃。 “祝大哥!你有饭盒吗?我请你吃饭!”岑济举起了面饼子朝他晃晃。 “这是鸡蛋方便面?”祝红生笑着接过面饼闻了闻:“怪香的还!” “对!这要泡着吃!” “方便面要干吃才好吃,泡着吃没味道!”祝红生不以为然。 “听我的,肯定没错!”岑济让祝红生把饭盒拿来,又从包里抓了几个真空铝塑包装袋。 好不容易捱到水房,把面饼放进去饭盒里,又把铝塑包装拆开,里面是双汇的卤牛肉,一袋二两半,一人分了两袋。 又举着饭盒,从人群里往回走,终于找到位置,结果发现座位被人给占了。 “同志!麻烦让让!” 占座的人立马麻溜的让了出来,靠着座位坐在地上,还拍了拍座椅示意岑济坐下。 这一套给岑济整的不会了,自己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把饭盒给祝红生递过去,让他等一会儿再吃,因为是在火车上,岑济怕引起围观,只放了粉包,没放酱包。 不过盖子揭开来那一瞬间,香味还是散发了出来,车厢里不少人都闻着味道咽着口水。 “我天!这是牛肉?”祝红生用筷子夹着肉闻了闻,呲溜一下就吸进了嘴里:“真好吃啊,眉毛都要鲜掉了!” 二人一通猛造,连汤带面全都干完了,靠在座位旁边那个人直咽口水,从包里摸了馒头出来吃。 岑济站起来示意他坐着吃,他连声道谢,把一个大包搁在自己脚下,里面哐啷哐啷,像是金属零件。 “同志,你这包里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死沉的!”岑济帮着他往脚下放。 这人连连摇头:“这是---唉!零部件,车上用的!” 祝红生来了兴致,请他打开让自己瞧瞧,那人也不推辞,扯开了袋口。 祝红生观察了一下,抬头问:“这是万向节?” “嗯?你也懂这个?”那人吃着馒头奇怪问道。 三人就这么交谈起来,原来这人是杭城一个乡镇机械厂的技术员。 他这次出来是去鲁东给客户上门换货的,因为他们厂长卖给别人的零件出现了残次品,严重影响生产。 他说厂长派出了三十多人,奔赴各地收拾残局,收回来的零件当着全厂人的面,全部砸掉作报废处理。 岑济有点佩服这个厂长,在这个年代能够想到保证产品质量,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到了济南后,技术员就要下车了,岑济往他包里塞了块卤牛肉和一包“第一香”瓜子。 技术员很感动,给岑济写了个地址,说如果有机会可以写信做笔友。 做笔友?在这个年代那可是相当时髦的事,岑济也把自己的地址和姓名写给了他。 等到技术员下车后,岑济翻开纸条:杭城萧山万向节厂---陆全峰。 祝红生要在天津下车,岑济跟他一起吹牛打屁,祝红生接过打火机把玩了一阵,嘴里不住赞叹。 “这小日子的东西确实厉害!我们厂里以前也卖煤油打火机,那玩意味道大,还死沉死沉的!” 二人一阵唏嘘,不过祝红生对未来充满了向往,他觉得以后全国都富裕了,每个生产队都能买的起拖拉机! 岑济说以后每家每户都能开的上小汽车,祝红生说岑济在瞎扯淡,家家户户都开小汽车,到哪搞那么多汽油去! 哈哈哈!到哪搞汽油去?鲁东以后遍地都是地炼厂,你个鲁h的还愁这个! 列车到了德州,月台上全是各种叫卖的。 祝红生自掏腰包买了一只扒鸡,外面是油纸包装,里面还有荷叶,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就这么干吃了一整只鸡。 这味道还真不赖!等回陵谷的时候,自己要买几只带回去,让大家伙都尝尝鲜。 “小岑,你这次是去燕京做什么?” “有人请我来的,我还不乐意来呢!”岑济心里乐开了花,总算是找到机会来装一波了。 等到岑济说出自己在期刊上发表了歌曲,祝红生噗嗤一下笑出来:“别怪哥哥多嘴哈,我看你像是个当老师的,唱歌就不太像了!” 旁边也有几个凑热闹的,说岑济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可能会唱歌,那都是艺术家、文学家们干的事。 “我说,同志们!这歌写出来、唱出来,不都是给咱们工农群众、平头百姓们听的吗?” “艺术家、文学家们那也是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光靠他们自己在家想的东西能成吗?” 祝红生觉得岑济这话讲得不赖,打趣道:“说这么多没用,不如唱一遍,看看我们这些老百姓喜不喜欢!” 车厢里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的促狭鬼还吹起了口哨。一位年轻人扶了扶眼镜,坐在角落里朝着岑济这边微笑,似乎准备好好品鉴一下。 好嘛!既然你们要听,那我就唱叭! 从包里拿出《音乐创作》期刊,翻到自己那一页,抬头看了一下窗外,便开始缓缓唱了起来。 广袤的华北平原此时已是深秋,铁路两旁都是麦田,不少农民正在田里打着草捆儿,有的小孩跟着大人在田里拾麦穗。 一辆驴车拉着粮食在机耕路上慢慢前进,远处的村庄里社员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时不时有孩童的欢呼声传进车厢,那是他们在追着列车奔跑嬉闹。 “服了!真服了我是!”祝红生鼓起掌来,车厢里也响起了掌声,一阵一阵好像海浪。 角落里的年轻人[fh1] 也在奋笔疾书:我要向您汇报一件事,一件发生在北上旅途中的事,我们最可爱的农民朋友们,他们把自己的热爱……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祝红生要在天津下车了,岑济也给他写了地址和名字,送了他一包瓜子和几袋透明包装的方便面。 “小岑,到燕京还有两个小时不到,你要注意安全!说不定以后你们生产队也会买拖拉机,一定要买我们厂的拖拉机啊!” “好!那你可一定要给我优惠价!” 岑济笑着把打火机塞进了他手里,祝红生一愣,一把将岑济搂了过去拍了拍后背,又从包里摸了几个大枣推给了岑济。 看着月台上不断招手的祝红生,岑济把身子伸出窗外,准备大喊几声。 “同志!请不要做危险的事!”一名检票的列车员一把给自己揪了回来。 “你好!我叫林爱红!”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伸出了手。 “你好!”岑济有点莫名其妙,心里有些警惕,可不能让人再把裤子给搞破了,自己可就带了两条裤子! “我对您刚才唱的歌很感兴趣,但是歌词我记不清了,能不能劳驾你再给我说说!”林爱红很激动,手里拿着笔和本子。 原来是这个!岑济欣然同意,在本子上给他添了几句。 合上本子的时候,发现里面夹着一张介绍信,便笺跟这个时候大多数地方格式都差不多。 但是右下角的落款红章引起了岑济的注意,稍微瞥了一眼,岑济宛如触电一般! “你是南街村的?” “对!我跟着支书去燕京打开市场的!我们村新建了面粉厂,急需开拓销路!” 好家伙,没想到能遇到这么些人! 不过转念一想,不对!他们现在应该还没改回去,估计还是处在包干阶段。 问清了情况之后,岑济在他的本子上写了几句话,让他回去以后转告给他们支书,就说等过几年你们遇到困难的时候,看一看会有好处! 林爱红有些疑惑,这人怎么奇奇怪怪?不过一想到搞文学创作的都有点奇奇怪怪,也就没放在心上。 燕京就要到了!岑济激动地跟车厢里大多数人一样,都扛着大包小包往车门处挤着。 期间有不少手伸过来,在岑济伸手摸来摸去。 唉!摸就摸吧! 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钱和票都放在---我屮艹芔茻! 玛德!裤裆你也摸啊!岑济用捏着车票的手往下面来了一拳! 耍流氓吗这不是! [fh1]某位编辑?文学青年?最好是有名气的 第60章 群英荟萃求墨宝 瓜子问路逗熊猫 顺着人潮一步步往外挤,不少人都被挤掉了鞋子,岑济左冲右突,一路过关斩将,总算是到了火车站外边。 宽阔的马路,整洁的街面,等等,那是有人在烧煤炉? 岑济大跌眼镜,这也算是中心地段了吧?怎么还有烧炉子的? “借过、借过!看着点路喂您嘞!”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摁着铃铛从岑济身边路过。 对对对!就是这个味儿! “这声儿,可真地道!”岑济朝着他比了个大拇哥儿。 骑自行车那人一听回头看了一眼,结果跟对面来的自行车撞了个满怀。 “我看你是大街上捡烟屁儿是不是?” “看你是房山县的城墙,早上没洗脸呐怎么着,瞧不见人吗?” 哎呀!太有意思了,真想抓把瓜子在这看一宿! 不行不行,自己还有正事要办呢! 什么正事?当然是挣钱呐! 本来自己是打算到国博,花点小钱买他个几十幅画,后来一想,不对啊! 在自己那个时空里,83年就有人把画给买走了,自己要是在这里买了带回去,那不是出现重复了吗? 如果自己买的是83年没有买走的画,那自己带回去的画一出现在市场上,恐怕会直接喜提银手镯一副吧? 所以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找那些80年还在世的,但是24年不在世的名家,让他们写写画画,搞他个十几幅! 那自己怎么找到那些名家呢?就算找到了别人也不一定愿意啊! 不管啦!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找了一处国营饭店,把包裹往桌子底下一放,岑济对着菜单点起了菜。 “同志,海米冬瓜来一个!” “妹有!” “那土豆炖鸡块来一个!” “妹有!” “青椒土豆丝总有了吧?” “还是妹有!” “那我要两碗白米饭总行了吧?” “抱歉,妹有!” 这什么意思?这不是饭店吗?怎么什么都没有? “那你们这有什么,我就吃什么,一个菜两碗饭就行了!” “我们这现在只有桌椅板凳,您牙口好自个儿嚼去吧!”服务员用指关节扣了扣桌子,扭头就走。 “哎哎!不是,你这不是饭店吗?为什么不供应顾客吃饭?” “您看现在都几点了,还吃饭!这可是饭店,不是你自己家!” 一看手表,现在才一点钟多一点,岑济是一肚子火,啪的一下一掌击在桌子上。 “你!你---” “怎么着?怎么着?自己个儿来的迟了吃不上饭,还要在这耍横是不是?”服务员朝着后厨大喊:“小海!刘师傅!有人要闹事呐!” 只见后厨里奔出来好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岑济一看还有两个手里攥着菜刀、大铁勺。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溜了。 “哈哈哈!什么玩意儿!” “走走走!回去打扑克儿去!” “乡巴佬也想吃饭店!” 身后传来的嘲笑声钻进了岑济耳朵里,臊红了脸。 眼看现在是大中午,估计到哪都找不到吃的,只好找了门市部,要了一瓶北冰洋汽水儿,就着干面饼嚼了起来。 趁这个功夫,岑济把杨县长交给自己的信拿出来看了看,一共是三封信。 一封寄给吕先生,一封寄给吴先生,还有一封是寄给刘先生的。 吕先生离得最近,岑济收拾好东西就出发了,问了几个地道老乡,终于来到了一处院子门前。 敲了敲门,一个中年人一脸煤灰的伸了头出来:“你找谁?” 岑济把信拿了出来,说自己是受人所托来找吕先生的。 中年人用袖筒擦了擦脸,说我就是,接过信后又把岑济迎进了院子里。 只见院子里一半晒着煤,一半堆着大白菜,过冬两件套是一样不少! “哎呀!是家乡来人了!快!快请进!” 交谈中得知,吕先生是皖省人,父亲在抗战时牺牲了,他本人是一名作曲家。 吕先生找岑济把《音乐创作》的样刊要了去,认真看了几遍,不由得连声赞叹起来。 “真是才华横溢、才华横溢啊!”吕先生很高兴,又问了岑济现在家乡的情况。 得知岑济带领社员们做起了瓜子生意,葛主任还给题了字之后,又是开怀大笑。 岑济忙从包里掏出包装好的瓜子,让吕先生尝尝家乡的滋味。 这次来燕京,别的没带多少,瓜子带的是特别多,要是能在这里打开市场,那可就不愁销量了。 “晚上就留在这,一起热闹热闹!” 岑济说自己还有两封信没送,吕先生接过看了一眼:“害!我当是谁,晚上我把他们都叫来!都是皖省老乡!” 吕先生把院子里的煤球都推到一边,给岑济安排在一处耳房里住下,自己出去叫人了。 岑济把包裹放下,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清点,这次来燕京,自己带了十几包瓜子,还有几个台灯和led露营灯。 再就是自己怕冷还带了羽绒服和军大衣,没想到现在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根本排不上用场。 包里摸了摸还有十来个打火机,嘿嘿,这玩意拿来做小礼物肯定很受欢迎。 把东西都放好,岑济靠着包裹想着自己的发财大计,一不小心竟然睡着了。 “张大千的真迹啊!” “岑先生,我们出价十个亿!” “我们出十五个亿!” 岑济笑笑:“不用着急,我这有一箱子大千真迹呐!” “小老乡!小老乡!醒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面前站着几个人,面带笑意看着自己。 怎么回事?我的大千真迹呢?我的几十亿港纸呢? 拍了拍脑袋,岑济悻悻地站起身来:“真是不好意思,坐火车太累了,一下子就睡着了!” “小伙子睡眠质量蛮好,一觉睡到七点了!哈哈哈!” 吕先生拉着岑济去主屋:“看你睡的香,就没打扰你,吴院长和炳森都来好久了!” 吴院长?炳森?这都是谁? 岑济头脑还不是很清醒,被吕先生拉到了桌上,一口小铜锅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边上摆了不少菜。 其他人都纷纷落座,吕先生给岑济挨个介绍了起来,原来吴院长就是吴作人先生。 炳森是刘先生,葛主任以前参加省里书画展的时候认识的,接到信后就赶了过来,其他几个也都是在燕京的皖省人。 嗨呀!自己听老金说过吴院长和刘先生的大名,那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小吕啊,你还是要回沪城吗?”吴院长坐下来后问了吕先生一句。 “是啊!过完冬就回去,这里到底是不适合我!”吕先生笑了笑,给岑济夹了一筷子肉片。 大家围着铜锅,吃着涮菜,聊了不少家乡的事物。 “小岑呐!你说你们的瓜子味道好的很?”吴院长问起了岑济。 “对!”岑济连忙放下筷子,一本正经的介绍起来:“我们的瓜子口味多、味道好,只要是吃了就忘不了!” “哈哈哈哈!”“满嘴顺口溜!” 岑济让大家稍待,转身从房间里拿了一包瓜子过来,一大包里面分装了几小包,一个口味一包。 把瓜子打开摊在了一旁的小几子上,让大伙都能抓到。 刘先生抓了一小把奶油味的,就这么磕了起来,其他人也都挨个品尝。 “嗯?不错不错!这味道进到瓜子仁里了!” “对!不像燕京的瓜子,跟花生一块炒,一抓全是灰!” “燕京的糖炒栗子还行,瓜子么!哈哈哈!” 大家都对瓜子赞不绝口,岑济趁机跟他们套着近乎,尤其是吴院长和刘先生。 “吴院长,我们生产队的学生个个都学习刻苦,今天我能遇到各位领导和长辈,那是我的福气,我想院长能不能给学校的学生们留几幅墨宝,我带回去号召他们向您学习!” “哈哈哈!小岑你就净拍我的马屁!你要我的画,那好多店里都有卖,十几块钱的东西!” “唉咦!院长说的不对,那店里卖的哪有您亲自画的好!寓意就不一样啊!”吕先生在一旁劝着。 “炳森!你也不要藏着掖着,给学校写几个字嘛!” “不敢不敢,吴院长珠玉在前,我哪敢班门弄斧,我的字画我自己清楚!上周我去店里问了,售货员说了,两块钱一幅,拿不出手拿不出手!” 刘先生连连摆手,岑济急了,别啊!您老先生的作品在后世可金贵着呢! “哎呀!刘先生,我们学校连名字都没有,就这么芙蓉小学、芙蓉小学的叫着,还请您多留下几副墨宝,我这里代表家乡父老谢谢您啦!” 二人推辞不过,只好应下,几人吃饱喝足,各自离去,走的时候都往门后边的秤盘子里丢了粮票。 岑济给每人都送了一包瓜子,还留了地址,告诉他们要是喜欢,尽管来信,自己随时都可以寄送。 回到屋里后,岑济帮着吕先生收拾起了桌子,顺便问起了刚才众人留下的饭票。 吕先生笑着说:“这是我们以前定下的规矩,不管到哪家吃饭,一定要留下饭票!” 原来以前粮食紧张的时候,他们有时也聚会,但是这么多人吃一顿花销不少。 最后吴院长定下以后凡是聚会,都得给主人家留下粮票。 岑济听完也准备掏粮票,吕先生拉住他,笑着说:“小岑呐!你不同,你是家乡来的客人,我们欢喜都来不及!” 吕先生一顿忙活之后,又拉着岑济问起了家乡的事,说他已经很久没回去看看了,不知道江城现在是什么样。 岑济想了想:“吕先生,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我邀请您去我们生产队坐一坐,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建设好家乡!” 第二天一早,吕先生给岑济端了一碗豆浆:“早上新打的,桌上有油条。” 这年头老乡可是真老乡啊!岑济心里十分感动,吃完了早饭,吕先生把钥匙给了岑济。 岑济要是提前回来就在家等着,到时候他从食堂带吃的回来一起吃饭。 收拾好东西,岑济挎了个小包,带上介绍信和样刊就出门。 好在地方离得不远,走了半个小时,在几个地道本地人的指引下,终于到了地方。 在大门口登记,进入办公室,交介绍信,一套流程走完,岑济终于见到了人。 “岑老师您好!我是罗焘坤,李主编外出采风还没回来,我是编委,他委托我来接待!”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同志笑着走了过来,双手修长白净,一把就握住了岑济的手用力摇晃起来。 双方进行了友好的交流,岑济一再强调自己只是记录者,真正的创作人是自己的老师,只不过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上了。 罗焘坤在跟岑济交流了之后,也发现这个小伙子对乐曲创作确实一窍不通,颇能接受这个说法。 “没事、没事,都是我们的同志!这首歌不仅在我们这里反响很好,据说有不少知名歌唱家也很感兴趣啊!” 岑济点点头,那是自然,说不定以后唱出名的还是那个老前辈。 “所以我们这次邀请你过来,一是想当面跟你交流下,二呢,也是谈谈这首歌改编的事情。” “我都同意,但是词曲一定不能变动,尤其是歌词,这是我老师的作品,我不能破坏它!” 二人又谈了一些有的没的,最后岑济又提了一嘴:“我的老师还留下了不少歌词、作品,我记性不好,只记得几首!” “唉!也怪我们生产队条件不好!一直忙于教学、生产,没能好好静下心来回忆一下!” 罗焘坤有些紧张,赶忙问道:“岑老师,你是说,还有作品?” “嗯!”岑济缓缓点头,自己想好了一套说辞,看看还能不能找点实惠。 “唉!我这次来,也是背负了社员和学生们的期望,我也想带点咱们燕京的好东西回去,让大家伙都长长见识!” “说得对、说得对!岑老师有情怀啊!” “可是吧,我想了想,带吃的,那么多人也不够分,带用的吧,我也没那么多钱呐!” “是这么个理、是这么回事啊!”罗焘坤微微点头表示同意,眼神中满是期盼。 听这岑老师的意思,他还有宝贝作品没拿出来啊!自己已经五十多了,过去那十几年自己耽误了不少。 眼看着就快要退休了,要是自己能趁这个机会多发掘几首好作品,那必然能在职级上有所收获,要是这个岑老师愿意让自己加个名字? 那自己就要起飞咯哇!一想到这里,罗焘坤的心情就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 “岑老师您有什么需求,可以尽管跟我说,我们编、我个人愿意提供帮助!别的不敢说,我对燕京那是了如指掌!”罗焘坤很是自信。 岑济见火候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罗主任,我这次来燕京,考虑了一下,燕京城里头什么最宝贵?” “当然是文化最宝贵!这儿可是咱国家的文化中心!我得请个名家大家,来给我们生产队、我们学校,啊,那什么留下一幅、哦不几幅墨宝!” “说的是、说的是!”罗焘坤很是赞同,然后改口一问:“不知道岑老师需要哪些名家大家的作品呢?” 这么个乡巴佬,估计是不知道什么名家、大家的了,自己随便找几个单位的老头,给他写几幅糊弄糊弄得了。 反正那几个老头也都是燕京书画业余协会的会员,够唬人的了。 自己还能白赚个大人情和一首好作品,双赢、双赢啊! “这个,岑老师有喜欢的风格吗?我倒是知道一些---” “有!还真有!我比较喜欢启功先生的作品!”岑济呷了一口茶,缓缓开口,见罗焘坤愣住的表情,还以为他不知道。 “就是元白先生,罗主任照理说应该比我熟啊!” 罗焘坤心里一阵嘀咕,这岑老师看来不是乡巴佬,他是一个看了点报纸的乡巴佬! 启功先生当然有名了,不过他可是真正的大家啊! 要是一般人也就准备送客了,可是罗焘坤不一样,他在考虑! 他可不是一般人,他是正蓝旗出身! 他曾祖父叫溥兴,祖父叫毓嵩,有个堂哥叫焘健,焘健的伯伯就是启功! “岑老师!这元白先生---” “唉!瞧我这人,元白先生肯定门庭若市,估计是无缘得见咯!” 什么?你还要见面? 不对?见面?那自己有主意了! 原来自己还担心求不到字,可是如果自己把这乡巴佬往伯伯门前一带,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哇! “岑老师,你看咱们选日不如撞日,现在咱们就去元白先生家去瞧瞧!” 什么?这老头子还认识启功?还能直接去他家?还真看不出来,难怪说不到沪城不知道自己钱少,不到燕京不知道自己官小,这话没毛病! 这么一个期刊的编委,竟然还能认识启功! “哎呀!说起来、论起来,我还得喊元白先生一声伯伯!”罗焘坤摆摆手谦虚的说道。 二人说走就走,好在离得也不远,一会儿工夫就到了燕京师范大学的小红楼。 小红楼一共七栋,都是二层建筑,外面刷着红漆,启功先生住在六栋。 罗焘坤轻车熟路地带着岑济到了楼前,自己每年过年都得到这来拜年请安呐! 只见大门紧闭,门外贴着张纸条子,上面写着: 大熊猫病了。 “哎呀!真是不凑巧!我伯伯应该是身体有恙!”罗焘坤以拳击掌,一声长叹,轻轻转过脑袋,斜睨着岑济,嘴角微微上扬。 嘿嘿!自己滴任务完成啦! 岑济看着纸条子若有所思,接着从挎包里翻了个纸袋子出来,往里面塞了一只小花花熊猫玩偶,还有一包瓜子。 把纸袋子往门把手上一挂,就准备走人,走下台阶的时候,岑济想了想,拿出纸笔,刷刷写了一行字插进了纸袋里。 “哎呀!真是麻烦罗主任了,看来今天是真不凑巧!”岑济扼腕叹息,这书法大家是真难见呐,连自己侄子都不行! 岑济心里有些失落,自己打算找人现写现卖的主意,十有八九是要泡汤了! 这几天自己多在外面跑跑,花点钱买他个几十幅画,到时候带回24年,一张张比对吧! 两人摇着头出了校门,各自分手不提。 过了一阵子,一个老头背着手慢悠悠的到了小红楼,笔直不打弯直奔六号楼。 见着门口挂着的纸袋子,顺手给取了下来,拧开门把手推门直入。 “我说元白!你这纸条子也就是个摆设嘛!你看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纸条子只能挡得住一般人,哪能挡得住仲衡兄啊!”一个胖乎乎的老人从楼上下来。 “你看!书法家就是好,人不在家,还有东西送上门来!”老人把纸袋子递给启功。 启功接过之后,把里面东西扒拉出来:“你张中行收的东西也不老少!” “哟!这玩艺儿还真精致!跟真的似的!”老人一把抓住熊猫玩偶,凑近了瞧。 “我瞅瞅、我瞅瞅!”启功孩子气发作,伸手就拿,坐在沙发上摸了好一阵。 “这个我还真稀罕!”启功笑着把“花花”摆在一边,还不住的瞧。 两人又把瓜子拆了出来,张中行随手掏了一把:“这牙齿得趁它还利索的时候,多享点口福!” “嗯?”张中行眉头一皱一舒:“这味道还真不错!你尝尝!” 启功见状也用手剥了起来,撂了几颗进嘴里,不住的点头。 随后眼睛转向纸袋子,想看看是谁送的,结果拿倒了,里面的纸条子飘了出来。 张中行一把抓住,摊开一看: 瓜子一嗑,药到病除----皖省农村小学教师陈继革至浮光掠影楼,未能得见元白先生,拜聆麈论,遗憾万分,特奉上本地特产“第一香”瓜子一包,以博先生一笑。 纸条背面还写着一句话: 若先生有意,可遣人至x街x号将所赐墨宝掷下。 “哈哈哈!这人还真有意思!”张中行大笑,把纸条递给启功。 “好嘛,都怪你这个中行大德侍者,嘴馋吃了人家的瓜子!”启功看完纸条佯嗔:“现在不得不请人家上门来了!” “你这老不羞!自己也吃了不少嘛!”张中行拿了一个空了的纸包对着启功大笑。 与罗焘坤分手后,岑济去了一处邮电局向陵谷发报,还是要给鲁求英报个平安的。 交了一分钱后,发报员拿了张纸给岑济,让他写清楚电报内容。 岑济想了一下,提笔写到: 支书,我已经平安抵达燕京,队里可好,瓜子已经运到崇文,可通知货运公司装车运货,代销店生意怎么样了? 写完之后递给了发报员,发报员接过之后扫了一眼,扔了回来:“你早上吃多了,来我这儿寻开心呐?” 说完用手指着墙上的纸板,上面用红漆写着: 一字七分,尽量简写! 第61章 灯火万家城四畔 星河一道水中央 乖乖!这要不是人家提醒一下,自己就得干走好几块钱! 抓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写下六个字: 在京安,速运葵! 唉!要是能在学校装上电话就好了! 从邮电局回了吕先生的院子,岑济见院子里有些脏乱,便主动打扫起来,把煤球给理了一下。 “怎么还让你动起手来了!快放下、快放下,我带了油饼!”吕先生从门外进来。 “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 岑济把上午在编辑部的事情说了一遍,罗焘坤说这边还需要岑济签几个字,要过几天,到时候会派人上门来通知。 “没事!那你这几天可以在燕京城里转转,到了周末我带你去公园里看看,在大广场上照个相!” 照相?照相!对啊!自己可以给人照相啊! 岑济一拍脑袋,本来自己还担心自己把字画带到24年,会让人怀疑是不是造假,虽说百分百是真的,但是总会有人怀疑。 这下妥了,自己直接给大伙喊到一起照张相不就得了! 到时候直接把相片在80年洗出来,跟字画一道带回24年,两相映证,这价格不得嗖嗖的往上窜呐! 扳着指头算了算,刚好是星期六中午到时间穿越,不知道吴院长跟刘先生能不能提前送过来。 要是星期六之前送过来,自己就带着字画先回去让老金、老关他们掌掌眼。 要是他们吃不准,自己再把相片拿出来,给他们吃下定心丸。 就这么盘算着到了晚上,岑济和吕先生正在吃饭,突然有人敲门。 “请问岑老师是住这里吗?” 岑济心下疑惑,放下饭碗走了出去:“我就是!” 外面站着个大个子青年,笑着说:“元白先生请您过去说话!” “元白先生?是启功老师吗?”吕先生也好奇问道。 “是的,元白先生说要好好感谢岑老师,但是不知道怎么感谢,所以冒昧请岑老师上门一叙。” “哎呀!岑老师你怎么会认识启功老师呢!快!我陪你一起去!”吕先生立刻拿起了大衣,又从房间里摸出了一只照相机。 岑济也回房间拿起挎包,塞了两包瓜子带上。 三人急匆匆往燕京师范大学走去,一路上吕先生问东问西,说这么要紧的事怎么不早说。 “我也不知道元白先生会请我上门,我还以为就这么错过了,心里惋惜了好一阵子!” 进了小红楼里,启功和张中行坐在沙发上聊天,茶几上正搁着自己上午带来的瓜子,不过已经所剩无几了。 岑济跟启功、张中行打过招呼后,赶忙从挎包里拿出瓜子摆上。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不过这瓜子确实好吃,一吃就停不下来!”启功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明儿一早肯定上火!” “哈哈哈!以后要管住嘴!”张中行也开着玩笑,然后指着吕先生问:“这位是?” 吕先生作了自我介绍,启功恍然大悟:“原来是吕先生,铁道游击队我可是经常看呐!歌写得好!” 吕先生笑得腼腆,忙说不敢当。 “岑老师,吃了你的瓜子,还拿了你的小玩艺儿!这下好了,你成我债主了!想要还你什么呀?” “先生喜欢吃我们生产队的瓜子,那是我们生产队的荣耀,等我回了老家,以后继续给您寄!” “那好那好!也给我寄一份!我那一份,让元白一并写了交给你!”张中行在一旁打趣:“快说说,想让元白给你写点什么吧!” 岑济不慌不忙开了口:“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今天冒昧登门,能见到先生已是侥幸,没想到还能得赐先生墨宝!” “年轻人不用客气啦!我们老家伙没那么多顾虑!想写什么就直说吧,不然我可反悔了!” 听到启功开口,岑济也不再扯淡,开出了自己的价码: 陆机的《叹逝赋》,还有两句诗。 启功楞了一下,张中行也哈哈大笑:“岑老师果真不客气!这叹逝赋都能找出来!” 岑济心里暗爽,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这书法作品自己听老金讲过,一般都是按尺幅算钱的,越大当然越值钱啦! 启功先写了两句诗,一共四张条幅,让那个大个子青年拿到一旁晾干。 张中行从书架上拿了一刀宣纸出来,一看红印,确实是岑济老家皖省宣州地区的珍品。 挥毫落笔,泼洒成章,不愧是书法大家,岑济在一旁看的屏气凝神,直呼酣畅。 “元白先生,能合张影吗?”吕先生见启功搁笔,上前递过毛巾询问。 “得来全不费工夫!”岑济心里暗喜,悄悄让吕先生多拍几张启功跟作品的合照,期间张中行也有入画。 这下可以说是铁证如山了,岑济在心里编着故事,某个秋高气爽的下午. 二老聚在一起聊天,不禁感慨人生无常、世事变幻。 于是张中行击掌而歌,元白上人挥毫泼墨,一幅佳作就此诞生…… “小岑、小岑!”吕先生推了推盯着《叹逝赋》发呆的岑济。 “看来岑老师已经入了迷!哈哈哈!”张中行指着岑济笑道。 岑济回过神来,玛德,刚刚想着发财入了迷,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启功写完已有些倦乏,吕先生便拿上作品主动告辞。 吕先生一路上非常兴奋,但是又有点疑惑,因为岑济让启功写的两句诗。 其中一句自己知道,但是另一句却是从未听说,便问起此事。 “是为了一位故人所作,以此缅怀而已!”岑济长叹一口气。 接下来几日里,岑济一边帮着吕先生搬运白菜、去煤站买煤,一边托人在城里装裱启功的作品。 转眼间到了周六,吴院长和刘先生也都各自送了作品前来,他们已经事先装裱好了,免去了岑济不少麻烦。 吴院长画了两幅,他的夫人也画了两幅,吴院长画了一副大熊猫吃竹子,憨态可掬,还有一幅骆驼图。 吴院长夫人画的是几幅花卉,都是尺许的小品。 刘先生写了一幅学校的名字:芙蓉小学,还写了几个条幅,诸如“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团结紧张严肃活泼”之类的。 “请问岑老师在吗?”有人敲响了院门,岑济放下手里的字画去开了门。 发现是罗焘坤,他一见到岑济就笑着说:“岑老师啊,我们主编回来了,想请你过去商量商量!” 岑济回房间换了身衣服,背上了挎包,给吕先生留了字条,便跟着罗焘坤出去了。 还是熟悉的地点,不过这次岑济见到了主编本人,他亲切地慰问了岑济一番,还问他在燕京住的习不习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李主任,是这么回事……”岑济又把上次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这些文化作品,我家里倒是有几幅,回头我让罗主任给你送过去,这也算是支援农村教育事业嘛!”李主编很是豪爽,搞的岑济有点尴尬。 大领导果然就是胸襟不凡,直接就出手了,自己再小家子气就太说不过去了。 当即表示自己还有几首老师留下来的作品,要跟李主编好好汇报。罗焘坤在一旁脸都绿了,这小子还真是会看人脸色! 岑济眼睛一瞧,唉哟,这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人看着也不像是个大方的。 “这罗主任也出力很多,给我提了不少建议,我非常感谢!”说完岑济立刻站了起来,双手紧握罗焘坤的手摇了起来。 罗焘坤没想到岑济还来这一手,心里一阵心花怒放:这小子行! “哪里、哪里!我只是提供了一点浅见、一点浅见!” 岑济找李主编借过纸笔,凭着记忆在桌上默写了一篇歌词,递给了李主编。 李主编接过歌词看了几遍,时而皱眉、时而点头,过了好久开口:“这歌词很有新意,很是大胆呐!罗主任你改的也很费心吧?” 罗焘坤在一旁都急坏了,自己一点都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写了什么东西,一听主编发问,只好支吾过去。 “这歌有名字吗?”李主编看向岑济。 “本来是没有的,这几天在燕京城里头住了一阵,也算是心有所感。”岑济开始瞎编:“就叫灯火里的中国吧!” “好!这个名字好!很有辨识度啊!”李主编拍了一下桌子:“那这曲谱?” 岑济照例说自己只会唱,不会写谱子,李主编立刻让罗焘坤出去叫几个人进来。 等人到齐之后,岑济开始了表演,没想到自己以前也就是家庭ktv垫底的水平,也能让这么多专家认真听歌。 难得、难得啊! 不过专业人士毕竟是专业人士,岑济只唱了一遍,李主编就让岑济停下。 然后一男一女两个高音开始演唱,期间旁边的人不断纠正。 一连唱了十几遍,最后终于把曲谱给写了出来。 然后又是几个人一起唱,还分成了几个声部、和声,让岑济好好感受了一把殿堂级待遇。 “好!好!唱的真好!”岑济拍起了巴掌。 “主编,这完全可以放在新年特刊上了!”罗焘坤很是激动。 “嗯,这的确合适!”李主编笑着点点头,接着对岑济说:“岑老师啊,还得请你再等几天,我们已经请歌手在录制上一首歌。” “我想干脆把这两首歌都一起录了,到时候把磁带一并交给你带回去!” 岑济想了想,那估计要耽误不少时间,但是看着李主编期待的目光,只好问了一句:“那大概要多久,我放心不下我的学生!” 众人闻言肃然起敬,这种思想觉悟到哪里找? “主编,最快也得一个星期,不过我们加个急,争取本月二十三号前完成!” 岑济也没辙,他不给开介绍信,自己也买不到票回去,只好勉强答应。 事情说定之后,李主编亲自把岑济送到门口,到了门口岑济依旧挪不开步子。 “怎么了?岑老师还有什么需求吗?”罗焘坤开口问道。 可算是等到你开口啦!岑济从兜里掏出火车票: “来前的火车票谁给报销了?” 手里捏着车票钱、稿酬和编委会援助的生活费、粮票,岑济欢天喜地的回了吕先生的院子。 路过胡同口的时候,顺手买了两瓶“北冰洋”汽水,一瓶一毛五。 “出版社把钱先结给你了?”吕先生喝着汽水问。 岑济便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吕先生说了一遍,两人都是欣喜万分。 “那就多住几天,反正我一个人在这待着也闷得慌!” “哦对了,吕先生,我在沪城的同学给我从国外捎来了一些东西。” “我这次来燕京就给带着了,本来还打算要是没钱住宿了就卖掉!这下好了,直接住您家里省事了!” 岑济回房拿了台灯出来,杂粮家的智能台灯,高显色的。 “唉?这是什么?台灯?”吕先生来了兴致,接过去仔细观察了起来。 “这灯泡呢?这么细能亮吗?” 给台灯插上电,按了一下按钮,台灯发出了明亮的光,转动旋钮还可以调节色温和亮度。 “这可真神了!这可比灯泡亮多了,还不怎么烫手,这光也好!”吕先生围着台灯转来转去,这里摸摸那里摸摸。 “吕先生!这台灯就送你了,算是住宿费和伙食费啦!” 吕先生好一阵拉扯,岑济连忙说自己就当是交个朋友,老乡朋友之间互赠礼物是很正常的事情。 随后又拜托吕先生,让他把另外两只台灯转送给吴院长和刘先生。 “多大点事!明天我把他们喊着,一起去西山玩去!晚上回来在我这吃顿饺子,把灯给他们就得了!” 晚上回了房间,岑济掏出了手机,开机之后把启功等人的字画都拍了视频。 自己今天上午给手表上了发条,估计明天中午就得穿越回去,这次就先在手机上问问老金和关大头。 第二天上午,吕先生带着岑济一起去了好几个景点,给他拍了照片留念。 广场上有一条长长的人流,像一条小河源源不断地流进一处建筑,人流里有很多衣着破旧的老人。 他们身上补丁摞补丁,有些还背着大包,互相搀扶着。他们没有多少文化,不懂得鞠躬、敬礼,走到门口时,不少人噗通一下跪倒。 有的人还扯着喉咙喊:跟您报告,俺们村今年粮食产量已经“跨长江”了(亩产超500斤即越黄河,超800斤即跨长江)! 岑济也加入了人流,虽然只有短短十几秒时间,但自己很受触动。 最后跟吴院长几人会合,吴院长、刘先生都带了吃的,几人准备在西山上赏红叶野餐。 “院长!我刚刚看到有人卖柿子,我去买两个,过会儿跟上来!” “小岑呐!那你要小心点,我们就在前面的亭子里等你!” 岑济掐准了时间,快速跑到一处小树林里。 光阴流转,自己又回到了24年。 2024年11月17日傍晚 “别在这儿!这野外呢!我们回酒店去好不好?” “那我等不及了!就在这吧!还没人打扰!” 岑济隐隐约约听到一男一女的声音,侧耳一听,好家伙!没想到这里还有高手! “快点吧!宝宝,我真的忍不住了!” “那你别大喊大叫的,上次在火车站我真的尴尬死了!还有商场那次……” 岑济悄悄摸过去,这两人的话是越来越露骨,现在的人是怎么了,脸面在哪里?廉耻在哪里? 哼!好一对不知羞耻的野鸳鸯!看我手执钢鞭将你打! “哈哈哈!宝宝!好爽!” “别叫了,让你别叫你还叫!” 只见一对青年男女坐在石凳上,紧紧依偎着。 岑济伸头一瞧:害!我当是什么!你们打个王者至于吗? 找了个信号好的地方,把视频给老金和关大头发了过去,又问了问老魏村里的工程进展怎么样。 老魏说目前一切都顺利的很,左青峰能力强的一匹,已经拉了三家企业过来。 主要是生产米线和锅巴的,都是给国内知名品牌做贴牌的,还有一家是高端度假酒店,正在谈合作。 崇文那边已经在平整土地,几十年前的灌溉水渠也在逐步恢复,沈大富这人能力还行,让岑济尽管在外旅游、啊招商! 正聊着呢,老金电话就过来了:“我的岑老弟,你从哪找的宝贝啊!” 岑济浑身汗毛直竖,这老金声音太谄媚了! 一番交流之后,老金说虽然自己很信任岑济,但是书画作品这必须要亲眼见到才能决定。 最后一番拉扯,岑济问了最核心的问题:“能值多少钱?” 老金一愣:“哦对!老弟你还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 金老头给岑济科普了一阵,原来这书画作品很受拍卖市场的青睐。 为什么呢?因为它流动性好! 一个亿摆在地上,那得用卡车拉;存银行里,你也不是想取就能取的;黄金?太重;钻石?别闹! 一张轻飘飘的纸,就能值几千万上亿元,在几个国家绕一圈,什么都干干净净了! “所以,这些能值多少钱?”岑济还是直指问题核心。 “这个嘛!得看买家,看有没有人有那个需求!”老金说完这句话之后,让岑济别担心,他马上去问一圈。 这边电话刚挂,关大头那边又打了进来,他的说辞跟金老头说的区别不大。 不过有一点很让人放心,他可以出保底价! “保底是多少呢?”岑济比较喜欢实在的东西。 “九百万!必须要打包,那几张刘先生的字建议老弟你自己留着吧,不是很趁手!” 九百万?自己有点不能接受,又问了关大头能不能寄售,关大头扭捏了一会儿说自己也是要赚钱的。 想了好一会儿,岑济说自己再考虑考虑。 不过刘先生的字看来过了几十年,也不是很抢手啊! 等了好一会儿,金老头也没打电话过来,岑济趁着天还亮,到路边买了几个火晶柿子。 又看到摊子上摆着一些熊猫玩偶挎包,也买了两个,之后就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 走到半山腰处,手机开始响铃,岑济摸了出来,发现是老金,接通之后信号时好时坏。 “喂?金老师?怎么说?多少?一千?” 岑济愤愤的挂掉了电话,苹果加联通,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手机也快没电了,再下山也不现实,算了,还是等自己从燕京回陵谷再说吧! “院长!我来啦!”岑济举着火晶柿子朝亭子里大喊。 大家从塑料袋里各拿了一个嗦起来,柿子已经熟透,甜蜜的味道充斥着口腔。 这种甜味既不同于蔗糖、也不像甜菜,就是一种单纯的甘甜。 据说柿子已经在中国种植了两千多年,它耐热耐旱,南北方均可栽培,寿命极长。 在甜味缺乏的年代里,这就是普通老百姓获取到甜蜜的最简单的方式。 手中柿子红亮,山上红叶纷飞,天空碧蓝,白云悠然。 等到下山的时候,游人已经稀少,这时候的西山还算是比较偏僻的去处。 乘车到了市区,天色已经暗沉,灯光已经亮起,各个胡同院子里都冒起了烟柱。 大家就在吕先生的院子里包起了饺子,饺子当然不是肉馅,馅是白菜、胡萝卜、香菇调的。 饺子下锅照旧是三开三滚,一人分了十几个,吃的倒是津津有味。 “大家都知道岑老师这次来,是被邀请来的,他在期刊上发表了歌曲,我听了之后很受触动!”吕先生敲着碗跟院长他们聊了起来。 随后他一边打着拍子,一边唱了起来。 “这几年,我很惭愧,一直坐在办公室里,拿笔的时间多了,拿锄头的时间少了,所以岑老师能创作优秀的作品,而我不行!” 桌子上的气氛冷淡了下来,岑济赶紧打起了圆场:“这都是我老师创作的,跟我没有关系!” 刘先生也说现在生活越来越好,说不定以后天天都能吃上饺子,还是肉馅的! 等到气氛差不多了,岑济把台灯拿了出来,送给了他们。 他们都围着台灯啧啧称奇,摸来摸去,生怕弄坏了。 吴院长把口袋里的钥匙串拿了出来,在灯光下看了一会儿,又拿到白炽灯下看。 “是我眼花了吗,怎么觉得这灯光看的颜色更多些呢?” 岑济给众人科普了一下显色度,大家听了都齐声称赞:美国佬的东西就是厉害! 一连几天,岑济都在编辑部和吕先生家来回穿梭,终于在10月25日拿到了稿酬和火车票。 因为李主编正在外地开会,所以还是让罗焘坤接待。 这次罗焘坤直接就把火车票给岑济买好了,还特意录了两张磁带,分别是两首歌的录音。 “这是李主编特意交代我给你送来的画,虽说不知多少钱,但我跟他报告了,这是岑老师用来给学生们宣传教育的,李主编很是赞赏,让我务必亲自交到你手上!” 岑济也知道这老小子在给自己脸上贴金呢,不过岑济也愿意卖他这个面子,二人嘻嘻哈哈搞的不亦乐乎。 火车票是26号的,自己还有大半天时间跟几位老乡道别。 从罗焘坤那里接过几卷画轴,小心地放回房间里的桌子上,岑济就开始收拾了些东西,准备去向这些天认识的朋友们告别。 关上门之后,画轴上的系带松动,沿着桌面滚动,好在画幅不长,阳光从窗户里射进来,打在画面上。 画纸上墨色氤氲,阳光透过树枝投射下的影子也随之摇晃,与画面里的水草交相呼应,几只草虾摇着虾须活灵活现…… 第62章 虎胆英雄放炮震宵小 岑济挨个去了他们家里,首先到了吴院长家。 吴院长说他趁着这几天,跟夫人又画了几幅画,就当是抵了买台灯的钱。 岑济欣喜若狂,一边推辞、一边收下,又在本子上记下地址,以后一定要多寄些瓜子和特产。 院长又拿出来一封信交给岑济,让他带给葛主任。 从院长家出来之后,岑济又去了刘先生家里。刘先生也写了不少条幅,都是些名人警句。 别的不说,抛开艺术价值不谈,刘先生的字确实是赏心悦目,笔力雄浑、力透纸背。 岑济也是记下地址,准备日后多联系沟通。 最后又来到启功先生住址,门口依旧挂着“大熊猫病了”的纸条。 岑济只好故技重施,在门口放下了纸袋,里面装着大熊猫玩偶背包。 在回吕先生家的途中,又去邮电局发了封电报: 周日归 晚上吕先生从食堂打包了一份饺子,让岑济吃了个饱:“上车饺子下车面!等明年我回了沪城,你有机会可一定要去看看我喔!” 吃完饭后,岑济在房间里收拾东西。 字画都被归拢到一个包里,羽绒服留给了吕先生,他是南方人,比较怕冷。 白天从罗焘坤那里拿的几幅画,岑济准备用破了洞的裤子包起来。 岑济心里想的是,一拿这么多画,也不搞个盒子装着,估计不怎么值钱。 刚好两个裤筒子能装不少卷轴,轻轻扒拉了一下,一共是六幅画。 发现有一个卷轴散开了,就上手整理了一下,发现画的是几只虾,挺有意思的,一看落款: 白石老人制 啥?白石?齐白石?! 岑济触电似的站了起来,把剩下的几幅画从裤腿里掏出来,生怕磕着碰着。 一一翻开之后,发现有两幅是齐白石的,两幅是傅抱石的,还有一幅李可染的,一幅是小楷《千字文》,落款是吴玉如。 岑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几个人除了吴玉如之外,其他人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老金啊老金,希望你能找个好主顾,最好是流动性比较高的好主顾。 自己下半辈子就靠这些东西过日子了,发财?不不不,自己现在已经脱离了那种低级趣味了! 1980年10月26日晚,燕京火车站 吕先生买了一张站台票,一直把岑济送到了车上,好在吕先生不像吴建国,没有在月台上摆pose。 这些天相处下来,岑济对吕先生还是挺有感情的,看着灯光下那个渐渐变小的身影,眼泪竟然流了下来。 一路无话,岑济直接找到餐车,点了好几个菜坐了一晚上。 这么多字画背在身上,自己都搞不清现在到底有多少钱缠在自己腰上。 好在这几天一直在给手表上发条,明天一下火车找个地方就等着穿越回去。 这些东西还是尽快脱手为好,不然自己心里没有安全感! 嘴里一直默念,周围的人要是注意的话就能听到: 齐白石两幅、傅抱石两幅、吴作人夫妇八幅,李可染一幅…… 列车一到站,岑济没有急着下车,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岑济才小心翼翼地走下车,把包紧紧抱在怀里。 “看见那小子没有?” “那包里肯定有东西,叫上弟兄们,去厕所那把他堵住!” “争取晚上开个荤!” 岑济抱着大包在前面慢慢走,身后已经猬集了一群溜子,正准备伺机动手。 “快到时间了!怎么今天路上人这么多啊!”岑济烦躁地左右观察,发现不管到哪都有人盯着自己看。 唉!应该是心理作用,放平心态、放平心态! 岑济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就在几棵大树掩映下的花坛前边,抱着大包缓缓坐下。 “小老板!不跑了?”一个青年吊儿郎当的走了过来,手里抛着菜刀片子。 啥?这里可是火车站!他们胆子这么大吗?我一嗓子喊过去--- 环顾四周,好像再喊个七八嗓子,也没人能听见。 糟了!这是什么鬼去处! 回头一看,好几个人已经往这边凑了过来。 怎么办?甩棍在挎包里,跟他们干? 不行不行,后半辈子的身价性命就在包里呐!犯不着、犯不着! “小老板!把包递过来!快点!”为首的青年已经欺了过来,岑济已经能看见他牙齿缝里的韭菜了! 跑?现在是跑不掉了。 打?打不得也打不过,不比在陵谷,他们已经围过来了,自己必然要吃亏,这些青年一看就不是善茬。 “我看你是不知死活!先把他小手下了!”身后传来一声大吼,耳旁风声呼呼响起。 岑济顺势往前一窜,高喊:“打不得、打不得!” 站在前面的青年一愣,随即挥刀冲了过来:“弄了他!” 眼看着黑铁菜刀就要落下,岑济眼泪直流,躲不过去了,怎么办,只好把装着字画的包往上一挡! 只希望他手劲小一点,少劈断几幅画吧! “砰!” 耳边好似一声炸雷,岑济往下一蹲:谁放炮仗? “都给我蹲下!”远处传来一声大吼。 只见树丛里冲出一个人来,身骑白马、哦不,身穿白大褂,头戴大盖帽。 一手举着一支大黑星,一手拨开乱树丛,如同虎入羊群、龙游大海。 “白皮狗来了!快跑!” “快走、快走!” “岑老弟,没事吧?” 来人正是吴建国!岑济嗷呜一声,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一下子扑到了吴建国怀里。 心里恨不得单膝下跪,大喊一句:你就是我滴神! 吴建国搂着岑济好一阵抚慰,原来前天下午电报就到了陵谷,郑向东收到电报后立刻就跟吴建国说了。 吴建国拿着电报去找沙永红,沙永红直接就让吴建国赶快出发,一定要把岑济安全接到。 结果岑济只发了“周日归”三个字,吴建国和沙永红都以为是周日到金陵。 结果吴建国到了金陵火车站一看,发现是周一上午才能到,于是便在火车站附近歇了一晚。 周一上午掐着点在门口等,结果等了好久都没见着岑济出来,又去车站里问了检票员,检票员说你来的岔了,刚好有个小伙子背着大包出去了。 吴建国赶紧又出去追,正好远远看见岑济越走越偏僻,身后还跟着几个二流子。 暗道一声不好,吴建国掏出大黑星就开始上膛,紧赶慢赶还是离了好几米远。 只好朝天放了一炮,还好那几个二流子胆子小,扔下二人就跑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谁在打放?” 几个大盖帽闻声而至,将二人团团围住,吴建国早就收起家伙,证件就抓在手里。 最后还是去了保卫科好一顿解释,一直到沙永红打电话过来解释一遍才放人。 “吴大哥!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岑济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多大点事啊!”吴建国拍拍岑济肩膀。 二人出了保卫科,岑济看了下表,正好时间快到了,拧了拧发条,顺便回江城去。 “沙书记可是交代了,一定要我把你一根汗毛都不少的带回去!”吴建国拍了拍胸脯。 “没想到沙书记这么关心我!”岑记心里一阵感动。 “那是!你可成了我们公社、不、我们县的大名人了!”吴建国哈哈大笑。 怎么个事?这到底是怎么个事?自己怎么就出名了呢?去趟燕京也不算是什么大动静吧? 见岑济疑惑不解,吴建国只好把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原来就在岑济到燕京去的那天,省里文联就发来了通知,对岑济进行了表彰。 县里还特意派人送了块牌子挂到了学校墙上,还是邱慧娟先代领的。 然后就是瓜子生意越做越大,周有才发动小家村剩余劳动力都参加了瓜子炒制工作。 前几天鲁求英还委托吴建国带着周有才一起去了崇文,两人把仓库里的瓜子给押了回来。 岑济心里一动:那其它的东西都没动吗? 听吴建国意思,好像对仓库里的棉袄、鞋子等东西都不知道。 “我听沙书记说,要把你们芙蓉生产队当成典型,还要大力推广哩!” 不好!沙书记可不能干傻事,这是在拿自己前途开玩笑! 岑济把自己还要去江城送信的事说了一下,吴建国点头同意:“出门在外,还是得靠老乡啊!这些天,我和老郑都担心死了!” 二人上了火车,直奔江城而去。 照着吕先生给的地址,岑济一路找了过去,终于在一处小巷子里找到了地方。 “找哪位?” “我找葛欣,葛主任!” “我就是!” “葛主任好!我是来送信的!” 葛欣把二人迎了进去,表明身份后,岑济把吴院长等人托他带的信都给了他。 “你就是岑老师!”葛欣笑着说。 “葛主任,这次能去成燕京,还多亏了您给写的谱子,所以我在作曲人那一栏上加了您和夫人的名字!” “唉哟!这可怎么得了,我们可真成了老不羞了!”葛主任又是兴奋又是惭愧。 “侯老师!快下来,陵谷县的岑老师来了!” 岑济赶忙从包里掏出两份谱子,一份是《我和我的祖国》。一份是《灯火里的中国》。 这是他专门找罗焘坤要的,想着葛欣夫妻俩应该挺喜欢这个,就给他们一道带来了。 “唉?这是又一首新歌?”侯老师惊喜不已。 “还不止呐,你看这个!”葛欣把另一份谱子上的作曲人指给了侯老师看。 “啊呀!这可真是丢人了!”侯老师忙拍了葛欣一下,又拉着岑济说:“岑老师你们还没吃饭吧?中午就在这吃!我去买菜!” 吴建国肚子早就呱呱叫了,岑济一路上都没怎么吃,吃也吃不好,担惊受怕的,被侯老师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了。 侯老师出去买菜,葛欣招呼二人坐下喝茶、嗑瓜子。 “这瓜子还是杨佳送过来的,这也是岑老师那里的特产呀!”葛欣笑呵呵地介绍。 “那是!葛主任你是不知道,现在到芙蓉生产队买瓜子那都得半夜起来排队!”吴建国一拍大腿就是一顿夸。 “哪有那么夸张!”岑济笑笑。 “老弟你这一阵子不在家,你是不知道!这可真不是我瞎说,那一到白天,公社里面板车、牛车跑的呼呼的!” “拉住一个一问,全都是去你们生产队买瓜子的!” “有这么好卖?应该都是奔着抽奖去的吧!”岑济疑惑。 “哪还有什么抽奖啊!”吴建国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你走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来着,奖品就抽完了!” “后面来买的全都没有抽奖,就纯靠着味道好!” 葛欣愣住了,这瓜子这么抢手?看来今天得让岑老师多给自己留点,过年还得招待人呢! 吴建国嗑着瓜子继续跟岑济说:“好些人都是从外地来进货的,一买就是几十斤、上百斤,那其他人不干呐,后来还闹到了沙书记那里!” “最后还是沙书记拍板,一人一天只能买一次,一次最多买五斤!” 好家伙,这还整上限购营销了! “我说怎么最近江城里头瓜子摊生意都不怎么样,原来人都跑你们生产队去了!”葛欣开着玩笑。 三人闲聊了一阵,侯老师饭菜也快整治好了,招待岑济二人吃过饭,葛欣开始拆信。 “侯老师,吴院长跟刘先生也没办法呀!”葛欣叹了一口气,把信递给了侯老师。 “这东西确实很紧俏,那我们就再等等吧!” 岑济一听“紧俏”,心里一个激灵:敢在我跨界倒爷面前说紧俏?过分了啊! “不知道葛主任拜托吴院长什么事情啊?”岑济出言问道。 “唉!侯老师喜欢音乐和舞蹈,就想买个彩色电视机,没事在家看看节目!”葛主任叹了一口气。 “咱俩弄不到电视机票,想着能不能让吴院长他们在燕京城买一台,二手的也行啊!” 原来这老两口是想看电视啊!妥了!本倒爷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儿? “葛主任!国内的电视机估计是难了,别说彩电了,黑白电视机都抢不到呐!”岑济笑着跟两位说道。 “我们也知道,沪城的金星那多紧俏,多少人就堵在厂门口买!”侯老师语气里满是羡慕。 算了!就当是做好人好事,这老两口也挺有意思,多才多艺不说,还喜欢追时髦、看电视。 “葛主任,我有一个朋友……” 把老两口忽悠的差不多之后,岑济打算跟吴建国先回陵谷了,看看时间已经快两点了,得抓紧时间。 二人正准备往汽车站走,岑济觉得眼前有点熟悉,看了一会儿才发现: 这不就是博古斋的地址嘛! 眼下的博古斋还只是一个小修理厂,整个街道都还没有开发,但是大致的位置跟后世比都没有变。 金老头这时候还不知道在哪呢! 等回到了陵谷,吴建国去单位把自行车给取了:“放单位省钱,不然放在外面一天要交五分钱的保管费!” 因为岑济这次回来带的东西比较多,自行车是坐不了了。 再者说,万一自己一个没拿稳,东西从车上掉下去摔坏了,自己哭都来不及,还是自己抱着走妥当点! 吴建国只好推着自行车慢慢走,好在半路上遇到一个万安公社的社员,拉着一辆板车从县里打米厂打米回来。 上前说明情况后,社员就让岑济坐板车上,岑济推辞不过,只好把行李先放上面。 到了公社之后,岑济给两人买了瓶橘子汽水,一边抽着烟聊天解解乏。 “我说老乡,公社里不是有打米厂吗?怎么还去县里打?”吴建国好奇问道。 “你们吃商品粮的不懂!”社员一边抽着烟,一边小口抿着汽水。 “公社里的打米厂都多少年了,一袋子稻谷下去,能出小半箩碎米,县里打米厂机子好,出米多,石子还少,吃饭不硌牙!” 汽水喝完,三人各自散伙。岑济跟吴建国约好了,等新房子盖好,请他好好喝一顿,把老郑也喊上,一起乐呵乐呵。 到了生产队里,天已经擦黑,路口看到二爹爹在跟几个老头闲聊,岑济上前先散了一圈烟。 “是小家村的岑老师!” “岑老师从燕京回来啦?” “有没有去长城?” 岑济挨个打了招呼,总算是回了学校。 刘拐子正坐在食堂门口的小板凳上,端着小酒瓶盖子眯着酒,旁边还搁着一小碟子花生米,快活的要起飞。 “刘师傅正喝着呐!” “哟!岑老师回来了!”刘拐子弹簧似的站了起来,一拐一拐的要过来帮岑济拿行李。 岑济摆摆手让他歇着,自己把东西放回了房间,又打水洗了把脸。 跟刘拐子打了声招呼,出门就去了隔壁。 周能军院子里灯火通明,几个led露营灯把院子里照的雪亮。 “岑老师回来了!”周有才正光着膀子炒瓜子,看清来人,高兴的大喊。 “岑哥!”周能军在灶底下抬头喊着。 岑济一个个打过招呼,找周有才和张克清问起了瓜子生意。 “好!不是小好,是一片大好!”周有才一开口就给定了性。 接着张克清和他一人一句,把这些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岑济走之后,他们按照协议给供销社供应瓜子,结果供销社自己留下不了多少,全上交给县里了。 所以社员们一去就没货,就算有货,也都被供销社员工自己给买下来了。 到最后,大家干脆都不去供销社,直接到芙蓉生产队来买。 结果就是买瓜子的人越来越多,一开始一天炒三百五十斤,后来四百斤、五百斤。 副食小组不堪重负,要求周有才尽快扩大队伍,周有才跟鲁求英商量,这等岑济回来分红再扩充是不行了。 于是在第五天的时候,副食小组向小家村放开报名,只要参加瓜子炒制的,都算额外工分。 经过副食小组成员评定手脚麻利、技术合格的,准予加入副食小组,月底参与分红。 这么一来,小家村几乎人人报名,连岑济外公都带着一大家子来了。 周有才没法,只好让轻劳力和弱劳力去干些摊凉、称重等琐碎工作。 挑选了一批干活利索的壮劳力,专门负责瓜子炒制,到最后副食小组总共扩张到了十五人。 岑济的外公本来也在副食小组里,但他总想着往口袋里装瓜子,被周有才踢出了队伍,只准他劈柴、挑水。 “代销店现在几乎成了瓜子专卖店!”桂枝大嫂嘟囔着:“一天什么都干不了,全都卖瓜子了!” “哈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周有才提议要把代销店单独分出来,不然社员们平时打个酱油都排不上队。 最后岑济问了一下销售额,张克清领着岑济、周有才到了代销店里,他从房间里摸出账本。 “岑老师,我们每天晚上都要算账,我算一遍、队长算一遍,应该错不了!”张克清小心翼翼地翻着账本给岑济介绍着。 翻着账本,一开始瓜子是跟代销店其他商品一起算账的,后来被单独列了出来。 第一天瓜子是六百四十七块二毛钱,第二天是九百五十六块八毛钱,第三天是一千三百零九块…… “所以,这些天一共卖了一万两千三百多斤瓜子?收了四万一千五百多块钱?”岑济脑袋一片空白。 这十几天时间,干出了四个万元户?! 不对啊?自己总共就往仓库里存了一万一千斤瓜子,多余的瓜子从哪来的? 周有才听了之后笑道:“岑老师,你是不知道,我们瓜子生意做出去之后,有不少卖葵花籽的主动上门推销!” “直接就拿了几百斤过来让我们炒,质量不好不收钱,我们试了几家,发现有两三家还不错,就让他们先供应着!” “亏了他们过来推销,不然我们瓜子还真不够用!”张克清也插话。 这确实是个问题,这瓜子以后销量越来越大,光靠汪朝东往这里运瓜子看来是不够用。 以后找机会,把葵花籽良种卖给那些供货商,一起共同进步,发家致富嘛! “哦对了!岑老师,你那个钢笔也卖了不少!一共卖了七十六支!”张克清翻了一下账本:“一会儿我把钱给你!” “岑老师!一会儿我们去大队一趟,把这分红的事跟鲁书记商量商量!”周有才对分红的事挺急的。 啊这,自己才跑一趟长途回来啊!都不让自己歇歇吗? “队长!岑老师才从燕京回来,总得让人歇歇吧!”还是张克清心疼我啊! 四哥,你就是我滴亲四哥! “也对!也对!我把这茬给忘了,这些天光顾着炒瓜子,满脑子都是瓜子!”周有才挠挠头。 “不过得赶紧分红啊!我们夫妻俩现在睡觉都睡不安生,那么多钱放家里,谁能受得了!” “说怪话!钱还会咬人啊!”周有才拍了一下张克清肩膀。 岑济本来还想去李大娘家看看邱慧娟,眼看着天已经全黑了,只好打消了念头。 回到宿舍蒙头就睡,隔壁瓜子炒的喷香,自己的觉睡得也香。 一觉睡到大天亮,岑济爬起来洗漱完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自己的新家看看。 第63章 笑面财神算账逗支书 房屋的墙壁已经夯到了两米多高,岑济给王可金说的是三米三,几处耳房也都搞的差不多了。 伸手摸了摸土墙,表面被洗衣服的棒槌敲打的格外平整,搓了一下也没有掉土渣子。 夯土里面混了不少竹篾和稻草,用来提升墙体强度。 “岑老师?早上来的时候听二爹爹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他眼花了呢!”王可金从外面走进来。 “这墙夯的还行吧?”王可金虽是问,但语气里却满是得意。 “好得很呐!”岑济笑着递了支烟:“就是这地面是什么打算,我看怎么还是泥巴?” “这泥巴好!夏天光着脚踩着舒服,凉凉的,不用穿鞋!”王可金开心的介绍。 “到时候我把牛牵过来踩上半天,一点问题都没有,板正的很!” 啊这!这种地面岑济也见过,一到下雨天,地面湿的不行,人走在上面稍不注意就要摔跤。 牛踩过之后也谈不上平整,一个坑一个包的,岑济觉得这样不行。 “可金叔,能倒上水泥吗?”岑济试探的问道。 “乖乖!岑老师你可真敢讲,那要倒多少水泥!”王可金差点没来个反向吸烟,钱不是这么花的啊! “可金叔你算算呢!我也不是很懂,大概要多少水泥的样子?”岑济解释了一下。 “那得看你想做什么样的了,水泥地面也有讲究哩!” 原来这个年代,水泥地面分两种,一种是纯水泥加细沙或者不加沙,直接倒在地面上找平,之后用不锈钢刀刮抹。 这么一套下来,地面光滑如镜,跟瓷砖也差不了多少,就是价格高,毕竟全是水泥。 再一个就是一坏就是开大裂纹,修补很费劲。 另一种呢,就是水泥加沙子,有钱的沙子加少点,没钱的沙子加多点,加点小石子也不是不行。 倒在地面上之后,用工具抹平,就是水泥地面,这种在后世比较常见,缺点是容易起砂,灰尘大,但是胜在便宜。 “那就三间主屋用第一种,剩余的用第二种!”岑济考虑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岑老师你不是在糊弄我吧?”王可金张大了嘴巴:“那最起码得十几袋、啊不、二十袋差不多!” 王可金心里嘀咕:这小伙子,家里有点钱就这么造了!还是没有长辈管着,要不讨个老婆也成呐。 又跟王可金讨论了一下房子的其他想法,王可金都记了下来。 回到学校之后,发现邱慧娟已经在帮着刘拐子打饭了,岑济赶忙上前接过大铁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回来天都黑了!” “燕京城好玩吗?” “嗯…就跟公社差不多叭!” “你就糊我!”邱慧娟急了,她还没去过大城市呢,最远也就是江城:“那你去了大学吗?燕京城里有好多大学吧?” “嗯……去过,我也不太记得了,燕京城大学应该挺多的。” 邱慧娟有点失望,她希望岑济能多给她讲一些大学里的事情。 岑济发现邱慧娟好一会儿没出声,看了一眼,发现她呆呆地愣着出神。 “吃吧!今天的面条汤饭还挺香的!”岑济给邱慧娟盛了一碗:“在想什么呢?等下次我带你去燕京好好逛逛!” “啊?你还要去吗?”邱慧娟回过神来。 “说不定过几天就去了,也可能过几个月就去了,说不准呢!我答应你,下次去的时候我一定带上你!” 邱慧娟笑了起来,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很大可能就是岑济在安慰自己,但还是开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怎么一想到这些就脸红呢?讨厌死了! 岑济看着邱慧娟一会儿笑一会皱眉毛的,小手抓着蓝面碗,一个劲的往嘴里扒拉早饭,嘴巴鼓鼓的跟个松鼠一样。 上午岑济走进课堂的时候,学生们的欢呼声都要把屋顶掀翻。 一连喊了好多声安静,最后逼得岑济要出动王维成,大家才坐了下来。 这次去燕京因为回来带了不少东西,因此没给社员和学生们带什么礼物。 不过这可难不倒聪明的岑老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子相片。 “你们看好了,这是老师去燕京城拍的照片!”照片抓在手里像一个扇形,朝着学生们展示:“这周五的考试,前三名奖品就是一张城楼照片!” 学生们都激动地不行,那可是燕京的城楼,自己从小到大唱的歌里就有:“我爱燕京……,指引我们向前进!”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岑济在下课的间隙看了一眼代销店,发现真的是人山人海。 自己想过生意会火爆,但是真没想到生意会这么火爆。 上午放学后,岑济从挎包里拿了一个熊猫玩偶背包送给了邱慧娟,小姑娘爱不释手,一连问了几遍是送给她的吗? 结果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周有才就来了,看见岑济跟邱慧娟说说笑笑的样子,周有才一脸的不屑。 哼!女人,只会拖慢我炒瓜子的手速! “岑老师!岑老师!我们快去找支书吧!”周有才还真是急得不行,张克清跟在后面一脸郁闷。 “队长早上就要拉着你去,我说我早上还要卖瓜子呢,没想到中午我还在吃饭,队长就来我家了!”张克清抱怨。 “啊?那四哥你没吃饭吗?在食堂吃点吧!” “吃了,队长一直盯着我吃的!” 三人带上账本,一路赶往大队部。 “岑老师!你可算是回来了!”鲁求英一脸喜色。 “支书!别说了!快算账吧!”周有才急不可耐。 “你怎么这么急啊!”鲁求英嫌弃的开了大队部办公室的门。 大队的会计洪步春没过多久也来了,五个人围着账本算了三遍,终于是算出来了。 “大队要三成,只能是纯利的三成,要刨去葵花籽成本、运输费用、调料费用,扣去副食小组和小家村的额外工分。” 周有才叨叨个不停,鲁求英很不情愿:“那工分是你们生产队的,怎么能算到这瓜子利润里来!” “我们队员不炒瓜子,哪来的工分?” 两人围着几毛钱折腾一身的劲,最后总算是达成了一致。 纯入账是四万一千五百八十一块二毛钱,岑济从内蒙买来的葵花籽成本是五毛五分钱一斤。 后续上门来推销的葵花籽是六毛八分钱一斤,刨去成本、运费之后,纯得利是三万五千三百一十八块,后面六毛钱周有才说就送给大队了。 鲁求英被他整的哭笑不得,最后大队拿走一万零五百九十五块四角,加上周有才送他的六角,刚好是一万零五百九十六块。 周有才让张克清打了个领条,自己和张克清一人拿个小印在上面戳了一下,交给了洪步春。 洪步春接过后,交给了鲁求英,鲁求英看了好一会儿:“唉!这放在几个月之前,我是怎么都不敢相信,一万块啊!” “是一万零五百九十六块,还有六毛钱是我送给大队的!”周有才笑嘻嘻的。 “周有才你给老子滚!”鲁求英唰的一下把鞋攥在手里要打他。 周有才拉着岑济跑了出去,站在打谷场上大喊:“哈哈!支书!以后大队要靠我们生产队养啦!” 岑济哭笑不得,周有才像个得了两颗水果糖的小孩,恣意地在场基上奔跑。 三人一路嘻嘻哈哈地回了生产队,又开始了自己生产队的算账。 按照原来的计划,三成归大队,一成分红,剩下六成全部投入生产。 所以剩下的两万四千七百二十二块,只能分掉三千五百三十一块钱。 现在副食小组是十五个人,按照每个人进组的先后顺序和劳动时长,进行了分配。 拿的最多的当然是最先进来的七个人,但是张克清这时候提出了异议:“队长!我们这七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呢?从国庆节卖瓜子的时候算吗?” 从那时候的话,那时间就长了,一换算下来,几乎要占到一大半。 但是要从代销店开业开始算的话,那原来的老组员肯定是吃亏的! 周有才点着了烟抽了几口:“叫上副食小组,到学校场基开会!” 我倒!怎么又开会?怎么到哪都要开会? “怎么又要开会啊?”岑济嘟囔了一句。 “开会好啊!岑老师你这觉悟可就低了!”张克清一脸兴奋。 “啥?开会有什么好?” “这开的是大会,不是小会,是民主监督的会,是防止队长他搞个人一言堂的会,当然开得好啊!” 岑济一愣,是啊!原来开会是这个作用,难怪以前我不喜欢开会呢! 刚好上午瓜子又卖空了,今天又卖了一千二百多斤瓜子,下午组员们正在忙个不停。 但是周有才一说要开会,全都丢下了手里的活计。 “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的来摁手印!”周有才把本子交给张克清:“一会儿你记录!” 周有才把问题说了出来,让大家一个个慢慢说,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要耽误劳动! 很快组员们分成了几派,一派是老组员居多,坚持按照从国庆节前开始算; 一派是新组员为主,要按照从代销店开业开始算; 最后还有一派,老组员和新组员都有,他们主张不按进来的时间长短,只按固定比例来算。 周有才把三派人马的意见都说了,然后就开始投票。 第一派占了六票,第二派占了五票,第三派占了七票。 周有才纳闷,怎么十五个人有十八票?接过本子看了一下记录,大为恼火:“大黑蛋!你怎么每次都举手?” “我觉得都挺有道理的,我都赞成!” 大黑蛋的话很有哲理意味,我都赞成,我都不反对,哎,就是玩儿,就是闹儿! 然后大家又围绕着分红比例开始了争论,最后投票按照六成五、三成五的比例分。 最后老组员一人分红三百二十七块八毛钱,新组员一人分得一百五十四块五毛钱。 “以后每月倒数第三天分红,年底核算工分!”周有才撂下这么一句话,接着又让张克清赶紧分红,把账目都贴在学校门口。 等散了会之后,岑济摸摸脑袋:这一天天的太累了! 手腕擦过耳朵的时候,突然听到咔咔声:不好!时间要到了! 纠结了一下,岑济还是决定回去一趟,自己实在是很想知道这几幅字画是个什么价格。 把字画包抓在手上,一阵变换之后,握草! 这是哪里?黑咕隆咚的,自己脚下全是水,掏出手机,照了一下,发现原本的空地变成了水渠。 连忙手脚并用爬了上去,这几天动静挺快啊,都已经开始在村子里改造了。 找到自己家后,用钥匙开了门,看了一下手机,发现现在是2024年11月17日晚上十点。 偷偷摸摸换了衣服,岑济往床上一躺就开始--- 玩手机,是的,自己从那边刚过来还不太困。 老魏这几天去了崇文,在那边按照图纸整田挖渠;老爸自从左青峰来了之后,每天都很轻松,没事就跟着蔡生全一起去钓鱼;老妈继续打麻将。 点开微信,发现老金发了不少语音过来,岑济懒得一个个听。 直接打了一个电话过去:“金老师!你睡了吗?” “啊!我、我没睡!” 老金就是不老实,明明听起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还说自己没睡。 “你没睡啊!我也没睡,上次托你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那个、啊!是那个啊!问了问了,老弟我跟你说……” 老金给岑济吵醒之后,只好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老金找了几个关系问了一圈,表示现在行情不行,岑济手里那几幅字画,怎么说呢,就是流动性还不够大! “什么意思呢?就是他要一些比较能站得住脚的东西,比如什么徐悲鸿啦,潘天寿啦……” “总之就是听起来就像是能值很多钱的东西,这样他们才放心!” 岑济点了点头,轻飘飘的问了一句:“齐白石的行不行?”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岑济以为自己手机又没信号了,玛德迟早把你换掉! “金老师啊?喂?你睡着啦?” “在、在、在呢!老弟你不是在逗我吧?” “明天喝杯茶?”岑济装了起来。 “我做东、我做东,刚收到一批银针,请老弟你尝尝!” “那你明天上午派车来接我,没开车!” 微信给老金发了几张照片后,岑济便睡觉了。 接着又找1688商家下单了葵花籽,一共买了五万斤,80年那边的瓜子规格还是小了,量少一点还看不出来。 以后量一大,还是很明显的,现在可不能砸了招牌。 第二天一早,岑济在老爸诧异的目光中起了床。 “你这怎么回家也不说一声!你车呢?” “突然就很想坐车回家,车丢在崇文了!” 吃了两个包子,手里拿了盒牛奶就出门了。 老金自己开车来的,因为村子里在施工,老金车子停在了马路上,走了好一截才到。 “老弟啊,这村子里在大干呐!”老金发动车子就走了。 “金老师,你跟左、呃左总是怎么认识的?” “他是我隔壁邻居,从小一起玩的,我老头子解放前是当铺里的朝奉,小时候没人跟我玩,就他愿意带着我!” 原来他们两个还有这层关系在里头,有点意思! “金老师,那你这也算是家学渊源呐!” “哈哈哈!算是吧,不过老左对这些不感兴趣,他觉得钢筋、水泥、田里的稻子、工厂里的机器,那些才是真正的有价值!” “我跟他说了,现在是市场经济啦!脑子要放灵活一点,老是揪着以前的事情不放干什么?真是的!” 岑济靠在座椅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到了博古斋,岑济从车里拿出包裹,悠哉游哉地进了店里,直奔二楼而去。 楼梯上正走下一个妙人来,只见她青丝如瀑,粉腮红唇,眼波流转。 哟!芊芊也在,老金懂我、懂我啊! “岑先生,你好久都没来了!”芊芊今天是一套明制的汉服,莲步轻移,裙裾间还露出了两条白嫩嫩的--- 嗯?还穿了丝? 这谁能受得了?啊?就拿这个来考验? 岑济跟在芊芊后面,慢慢挪上了楼,香风阵阵,搞的自己实在是心痒难耐啊! 刚转过楼梯,正准备问下芊芊护手霜是什么牌子的时候。 岑济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抬头把目光从芊芊腰部以下二十五公分和肩部以下三十公分挪开的时候。 二楼上面黑压压地坐着一群人,大多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头,个个老态龙钟,此时都盯着岑济看。 看我干什么?你们这一群老头子,前面那么漂亮的妹子不看,你们看我? 身上被他们看的毛毛的,转身就想下楼。 “唉哟,老弟快上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老金从身后噔噔蹬的爬上了楼梯。 岑济义正言辞的在楼梯口摆开了架势: “我是来开会的、啊不,来喝茶的,你们要干什么?” “小盆友!我们是来赏画的!” “对对对!” “不要紧张嘛!” “快过来、快过来!” “让叔叔瞧瞧你的小宝贝,嘿嘿嘿嘿嘿……” 岑济紧了紧外套,警惕的盯着他们。 “这几位都是沪城、金陵的专家,文艺界的耆老名宿,他们得知有白石先生的画作现世,特意过来品鉴的!” 只见二楼中间摆了一张两米来长的书案,老头子们分两排坐着。 把包放在了椅子上,岑济开始往外拿字画。 老头子们一个个都开始缓缓起身,慢慢往桌子前挪动,岑济都怕他们摔了。 自己可不扶啊! 系带一解,画卷缓缓铺开,画幅通体长五尺许,宽约一尺,画面下方是一排水草,浓淡有致,像是随波逐流。 从上往下依次排了二十多只虾,头朝水草鱼贯而来。 “啊!这用笔用墨错不了!” “这股子神韵绝对没跑了!” “阿拉要拍下来!” 一个老头子从口袋里往外掏手机,老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刘教授,事先说好的,不能拍啊!” “我记性差脱嘞,对不住哇!”老头子悻悻地收回手机。 “汪教授,怎么样?”老金抬眼问着一个手拿放大镜的老头。 “估计有九成把握,这个纸没错,墨也对,印记、落款没有毛病!”汪教授站起身来,朝着外侧呼了一口气。 “这个小友好运气啊!”汪教授摘下手套笑着指了指岑济。 “多少钱?” “什么?”汪教授一愣。 “我是说值多少钱、就这个?”岑济不耐烦地指了指画。 “小老板好直接唉!”一个黑瘦的老人笑着走了过来。 老金像赶小鸡一样把其他的老头从画旁边赶走,岑济看了好笑。 “一只虾一百万,你自己数数吧!”黑瘦老头笑着往画那边一指。 岑济赶紧窜了过去,用手指着数了起来。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六,那是两千六百万?!”岑济高兴地蹦了起来。 “不对、不对!”黑瘦老头摇了摇头,走到岑济身边用手虚指:“看这里还有一只呐!” 岑济顺着手指看去,原来在水草里面还露出了一只虾尾。 “啊呀,那是两千七百万!” “不对、不对!”黑瘦老头继续摇头,笑着说。 玛德!这个老头子一次不能把话说完嘛? “这只能算半只虾,五十万不得了啦!”老头感受到了岑济这个新晋亿万富翁的怒火,赶紧说了出来。 随后他又说了个小故事,说以前齐白石卖画,一只虾十两,有个人丢下三十五两就走人。 心想你齐白石不能占我便宜,怎么也得给我画四只虾。 结果取画的时候,打开一看只有三只,便去跟齐白石理论,齐白石笑而不语,用手指了一下。 那人一看:原来还有一只虾在打洞呢! 岑济尴尬的笑笑:这老头子怎么比我还会卖关子! 见众人不再看画,岑济把画卷了起来。金老头在旁边绕来绕去地献殷勤,跟个花蝴蝶似的。 把画放在包里,岑济准备再拿另一幅齐白石的画,转念一想,嘴角一歪:嘿嘿!给你们看个带劲的! “各位前辈!我这还有一幅启功先生的字,请各位帮忙掌掌眼!” 说完手腕一抖,一幅书法长条幅便展现在了桌面上。 “啊!” “啊?这是----” “我研究启功先生作品多年,没见过这---” 第64章 三件事 两句诗 不错、不错,自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你们当然没见过,就是启功自己来估计都要说没见过。 “这用墨、用纸,还有这笔锋、笔意,错不了啊!”一个头发稀疏的老头观察了一遍后摇头叹息。 “对啊!可是这、这时间对不上啊!”旁边一位留着络腮胡的大胖子手指着书法喃喃自语。 “什么时间?”头发不多的老头疑惑。 “就是这句诗描写的人,跟启功先生他、他就对不上啊!”大胡子继续发言。 “哎呀!惠林,你就直说吧!跟我们还有什么吞吞吐吐的!”在一旁围观的黑瘦老头也看不下去,让大胡子快说。 从来只有他吊别人胃口,今天被人反吊的感觉真不爽。 大胡子看上去比其他老头要年轻,估计十几年前也是在网上高强度冲浪的主儿,不然也不会一下子就搞清楚。 “那我就斗胆解说几句!”大胡子施施然走上前来,朝着各位老头一拱手:“诸位请看,这两句诗分明写着,说的是那位呀!” 只见条幅上写着: 平生岂止三件事,半世犹吟两句诗。 见还有不少人还疑惑,大胡子直接说出了他的名字。 “这不见得吧,惠林,这两句别人用也未尝不妥,往他身上扯有点牵强附会了!” “是啊、是啊!可能只是启功先生某天有感而发,想起某位古人呐!” 在大家纷纷反驳之下,惠林也不再言语,毕竟他年纪最轻,以后还要多仰仗这些老前辈。 嘿嘿!这些老头子还嘴硬,好嘛!那自己再把另一幅拿出来! “各位老师!我这还有一幅启功先生的作品,看落款应该是同一天,还请大家再鉴赏一番!” 岑济说完从包里又摸出了一根卷轴,继续往桌上一放一滚,条幅舒展,字迹显露。 “啊?”惠林惊叫出声,心下大骇: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这不是林则徐的两句吗?” “对啊!这跟前面两句有什么联系?惠林!你说说!” “就是、就是,一惊一乍的!” 其实也不怪惠林,只要在网上冲浪过,任谁看到这两句诗摆在一起,都要往那个人身上联想的。 “苟……,岂……” “不对不对,这落款是一九八零年,那时候他还没安排吧?” “是啊!说不定这是伪作!” 岑济本来笑嘻嘻地看热闹,但一听有人说这是伪作,立刻就坐不住了。 “咳咳!各位老师,这可不兴乱下评判啊!”岑济出声澄清了一下:“而且我有证据!” 说完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黄纸袋,从黄纸袋里抽出一张单据,又从纸袋里拿出了一个塑料袋子。 塑料袋里是照片,黄纸袋上写着“友谊照相馆”,单据上的日期在落款日期后几天。 照片上启功执笔蘸墨,正在书写《叹逝赋》,身后挂着两张条幅,正是那两句诗! “小伙子,这两张条幅能否割爱?我愿出高价!”头发稀疏的老头突然开口。 “刘老!这不太好吧?说好今天只是来赏玩字画的,怎么还喊上价了!”金老头老大不乐意,自己今天可是花钱请你们来做鉴定的,怎么还想着来抢生意? “哎呀,平海啊,放心好了,我们只是问问这小哥,说不定人家不愿意呢!” 就这么一两句话的功夫,已经有好几个老头过来报价了,价格从五十万到一百五十万不等。 不过经历了刚才齐白石的两千多万,这一百来万自己都有些看不上眼了。 钱真是个坏东西! “老弟、老弟,哥哥求你件事!”老金好不容易挤进人群,把岑济拉到一旁。 “咋了?金老师?” “无论如何今天不能卖给他们!算是老金拜托你了!”老金努力瞪大自己的小眼睛,扮可怜状。 看着老金这么一副诚恳的样子,岑济也不好拒绝:“哎呀,金老师你这是说什么话!咱俩还用说这些,我还有几幅画没拿出来呢!走走走!继续看画!” 拉着老金回到桌前,岑济又往外拿卷轴,有了刚才的照片打底,老头子们对《叹逝赋》也颇能接受。 接着又是齐白石的一幅花鸟画,上有牵牛花数朵,画幅下方又有公鸡两只,再下方有母鸡、雏鸡数只。 整体画面逸趣横生,连岑济一个俗人都觉得很有意思。 老头子们均鉴定为真,但价格都给不出具体数字,毕竟齐白石的画流动性比较强,他们也都不好报数。 接着又是傅抱石的两幅山水画,一幅《观瀑》,一幅《荷锄》,名字都是老头子们现场取的。 同样价格也不好开口,岑济也都理解,随即又掏出李可染的一幅山水卷轴。 众位老头子看的是头晕眼花,这小哥是哪里来的妖孽,这些作品无疑都是珍品,他竟然就用个大包装着。 随便拿一幅出去,都能震惊市场,没想到今天全看见了。 最后一幅李玉如的《千字文》看完,老头子们都围着岑济要加微信。 老金急了,哪有这么抢生意的,在岑济面前左推右挡,好不来劲。 “平海,你这是干什么,我是想把我孙女介绍给岑总!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 “就是!我三表姑家的二姨妹还有个二十来岁的小侄孙女,跟岑总刚好配得上!” “岑总!我跟他们不一样,我的小女儿今年才大一,这是照片,侬看看好伐……” “老杨你不地道,你把自己小老婆生的女儿介绍给岑总,也不害臊!” 老金看着被众人围绕的岑济,自己一点都挤不进去,这可把他急坏了,这可是大生意! 要是让他跑了,自己岂不是白干?以后在东南古玩行业里,自己就要成为笑柄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身旁刷短视频的芊芊,一把拉过来:“你去,去把岑总拉下去,你是女孩子,这些老头子大庭广众之下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芊芊看着如狼似虎的老头子,心里有些害怕。老金一眼看穿,出言安慰:“只要你把岑总带出去了,晚上给你包个大红包!” “比上次的还大?” “大一倍!”老金咬咬牙。 老金话音刚落,芊芊就扭动纤腰,撒开裙摆,蝴蝶似的飘到了岑济身边。 二楼乱做一团,岑济十分害怕,总感觉下一秒他们就要上来夺走自己的清白。 还好芊芊比较贴心,绕着岑济一转,就给他拽到了楼下:“哎呀!岑总现在可是抢手了,以后都不来看芊芊了吧?” “哪里的话!”岑济目不斜视地盯着芊芊脖子以下三十公分至五十公分处,面色刚毅。 “啊?岑老弟,你怎么---”门口一个身影挡住了光线。 岑济跟芊芊两人都是花容失色,好像被原配捉奸在床的奸夫淫妇。 来人正是关大头,他一早就看见金老头鬼鬼祟祟地开车出门,接着一大群老头子蜂拥而至。 有几个还是金陵、沪城那边的鉴定专家,一趟车马费都要五位数以上那种。 关大头不禁咋舌:这老金怎么突然搞这么大动静?难道是手里有大货? 直到看见一个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虽然金老头已经刻意挡住,但关大头依稀能够分辨出好像自己有些熟悉。 本想等楼上人散了,自己去门口蹲守一下,没想到一上午博古斋二楼都闹哄哄的。 搞的自己心痒难耐,只好厚着脸皮来凑个热闹,万一自己也能分一杯羹呢? 结果刚一进门,就跟岑济迎头撞上。 关大头双眉紧锁,眼神幽怨,用手指了指岑济,又用手指了指自己:“老弟你---让我---” “关老板,我和芊芊,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岑济慌忙解释,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但是这个场景实在是太想让人解释了! 正在这时,一通电话打破了尴尬。 “喂?什么?你被人打了?还被人围住了?我马上来、你等着!”岑济匆匆挂断电话。 玛德,老魏刚刚打电话来说他在旗杆村干施工干得好好的,突然早上就被一大群人堵在村部。 老魏本来还想出去理论,结果刚一出门就挨了两个大耳刮子。 电话通知了老爸、左青峰还有蔡生全他们,他们从陵谷动身,岑济这边马上从江城动身,约好在旗杆村集合。 “老弟要用车吗?”关大头还没等岑济回答,就拨通了司机大成的电话。 岑济道了声谢,不一会儿那辆熟悉的大g就出现在门口,关大头给岑济拉开了车门。 二人一路风风火火,开了三个多小时车,路上都没吃饭,到了旗杆村已经是下午两点。 村部楼前聚着几十人,为首的几个人操着外地口音,隔着铁门朝里面叫骂。 “沈大富!你给老子听好了,赔偿金八十万一分都别少!” “对!少了一毛钱,我叫你好看!” 岑济拨通了老魏的电话:“你们在里面怎么样?为什么不报案?” 老魏接通电话之后,说他们已经报过了,来了之后进行了调解,还带走了几个动手的,剩下的才老老实实。 “调解?为什么要调解?”岑济疑惑不已。 “门口那几个带头的,头发剔成二号光蛋那几个,是以前旗杆村的种田大户,剩下的都是他们找来的!” “他们说旗杆村把田转给我们可以,但是他们前期也修了水渠、施了肥,投入了成本,旗杆村必须要赔偿他们损失!” 这是什么屁话,自己在田间地头都转过,那一千亩田虽说都是连片的。 但分了几个种田大户在承包,水渠根本就不通,还扯什么成本! “沈大富呢?他在里面吗?” “沈支书在,他头上也挨了两下狠的,躺在床上休息呢!” 问了一遍之后,岑济总算是搞清楚了,早上老魏准备按照往常一样带着施工队去施工,汪朝东出门去买菜。 结果村部一下子围了这么多人,施工队一看情况不对立刻就溜到了镇上。 村部里头除了老魏、沈大富,再就是几个村干部在里头,汪朝东出门买菜回来之后,看到情况不对也没有进去。 “老弟,这门口人挺多啊!”关大头也算是够意思,陪着自己到这来没二话,还在旁边给自己出谋划策。 他还打算让司机大成翻墙进去,看能不能把他们接出来。 大成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关大头,岑济摇了摇头,对方人太多。 虽说现在不会有什么过激举动,但谁知道情况会不会恶化。 而且从老魏口中得知,这些人都是外地的,平日里都非常抱团。 本地人对他们都不熟,农村里头也没那么多摄像探头,真要是给你来几下,跑了都找不到! 岑济想了想,又拨通了沈大富的电话,这家伙装死倒是一把好手,打了好几遍才接。 问清了原委,又打听了一些事情,得知他们村部里还有泡面、矿泉水之后,岑济最后要来了汪朝东的电话。 “走!关总,咱们先去吃饭!” 三人开着大g从村部经过一直往南,开了七八分钟终于到了一处叫共庆自然村的地方。 村口一个老人抽着香烟低头蹲着,岑济下车叫上了他:“汪支书,快上车!” 此人正是汪朝东,一路开到了汪朝东老家,四人简单吃了顿便饭,一人点了一根烟,商量起事情来。 “汪支书,村部外面那些人都是外地的吗?” “基本都是,本地的都没去凑热闹!”汪朝东抽着烟摇了摇头。 “他们也不知道从哪知道了消息,唉!这几天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大富找了个大老板,以后包田的钱都要涨!” 岑济眉头一皱:“都要涨?钱有没有发到村民手上?村民知道一亩地租金多少钱吗?” “还没发呢!大富开了会,觉得这钱先放银行吃利息,利息钱就当是集体资产,这些年村子穷怕了,一点钱也是好的,大家也都同意。” “糊涂啊!”岑济拍了一下桌子,这不是明摆着把村民往外推吗? 这些年来,村委跟村民打交道的机会就不多,联系自然也就没那么紧密,好不容易能有个机会,给村民发福利。 他们还干出这种事!难怪现场连个看热闹的村民都没有!该! 这时老爸他们也到了,他们找送砖的李明财借了辆车,在服务区吃的饭,人到齐了,左青峰拍板立刻开会研究对策。 岑济见老关在这待着也确实没啥事,就准备让他先回去,改天好好感谢他。 没想到老关非常激动,表示要跟岑济一起共存亡、哦不、共患难,有什么困难他都可以帮忙。 岑济激动地两眼放光,直呼好兄弟! 会议在旗杆村前任老支书汪朝东家的客厅召开,岑济充当了书记员,汪朝东先把基本情况给介绍了一遍。 在听完汪朝东介绍完后,岑济又补充了旗杆村一百万土地流转资金还未发放的实际情况。 “这是个问题,也是个机会!”左青峰下了定义:“汪支书,现在那一千亩地主要是在哪个自然村?自然村的常住村民有多少?” 汪朝东一一介绍,一共三个自然村,他们所在的共庆自然村也在其中之一。 三个自然村目前都是留守老人和妇女儿童,常住人口不超过五百人,平均年龄在五十岁往上。 “汪支书,这事咱们不能靠别人,对方咬定了是经济纠纷,我们也没辙!他不按常理出牌,我们拿他没办法!” “我们依靠谁?”左青峰目光灼灼,环顾众人:“我们为了谁,我们就依靠谁!” “从现在起,立刻发动群众,以这三个自然村为主,号召村民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团结起来!” “把一百万拿出来,告诉他们流转费的标准,现在是三点二十,通知他们五点钟开始,村部签协议发钱!” “汪支书,你马上通知村委其他人,打电话也好、发微信也好,告诉其他三个自然村,只要五点钟有人去村部,晚上村委在镇上请吃流水席!” “蔡总,劳烦你去银行取一百万出来,务必是现金!一家银行限额就多跑几家,取不到一百万,取个四五十万也行!” “董事长,你坐镇指挥,汪支书你跟我一起去三个自然村做工作!” “岑主任,你---”左青峰看了一眼岑济,想着要给他安排点什么任务。 “我去村部蹲守吧,一有情况我立刻通知你们!”岑济拍了拍胸脯,这可以说是比较有危险性的工作了。 众人说定,现场建了微信群,把村部被围的那几个人也拉了进来,具体的情况也在群里发了,让他们不要着急。 随后各人又明确了自己的任务,各自散去不提。 回到村部门口,岑济跟老关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发现有两辆面包车开了过来。 接着有人拉开车门,往外搬泡沫箱子,给外面的人发盒饭和矿泉水。 看来这些人就是有组织的,吃准了沈大富孤立无援,也吃准了旗杆村一盘散沙。 “高老大!俺们真能要到八十万吗?”一个黑黢黢的汉子扒拉着盒饭问。 “老水!八十万肯定是要不到的,这叫漫天要价、坐地还钱!”高老大抽着烟眯着眼睛盯着村部。 “怎么也得从他身上捞一笔,十万八万总得有!”高老大看了一眼正在吃盒饭的众人,压低了声音。 “到时候给他们一人发两百,剩下的俺俩分!” “这---刘老巴子他能干吗?”老水有点担心。 “他妈了个巴子,就知道让别人上,自己缩在后面!到时候俺俩咬住了,他能知道有多少钱?就算知道了,还能把钱抢去!” 高老大丢下烟头,用鞋底碾灭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了微信,嘴角露出笑意,把屏幕朝向老水。 屏幕上显示:“高老大,你开个价!你这样搞对谁都不好!” 上方备注是:旗杆村沈大猪。 沈大富很郁闷,怎么自己想干点事就这么难呢? 早上他一看情况不对,刚泡好一杯茶,连茶杯子都没拿进来,就被堵在这出不去。 中间报了案之后,直接就定性是经济纠纷,刚才还接到镇上的电话,给他一顿批,说从前几天开始就已经各种投诉了。 上个季度镇上群众诉求办理满意度倒数,这时候压力就来到沈大富这边了。 让他务求群众满意,把经济矛盾化解在基层! 怎么化解?自己钱都没捂热呢!这要是把钱给了,村民们知道了不得把自己活剥了? 他也打过电话跟领导诉苦,没想到一直和颜悦色的人,竟然丢下狠话,让他赶紧把烂摊子给收拾好,不然就来收拾他! 唉!也不知道老汪他们在外面能不能想到办法,平时自己也不怎么跟村上人打交道,这要紧的时候,他们能靠得住? 几番天人交战后,沈大富终于捱不住了,希望高老大不要狮子大开口吧? 八十万?做梦! 岑济跟关大头、大成三个人把车停在村部附近的树丛后面,一边抽烟一边观察着前方不远处的人群。 看了看手机,已经快到五点了,始终没有来人的迹象。 今天必须要把问题给解决了,不然以后有的是麻烦,左青峰说得对,不能指望别人,只能靠旗杆村自己。 可是这村民们见了这许多人围着村部,他们敢过来吗?或者说他们愿意过来吗? 无非就是一亩地一千块而已,在外面打工一个月也有好几千,犯得着为了这么点钱触这个霉头? 正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时候,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三人扒拉树枝往前看去,只见一个看上去像是领头的人进了大铁门,其他人仍然等在外面。 隐约听到有人说什么“发钱了”“回家了”之类的话。 “难道是沈大富没抗住?自己先投降了!”岑济在心里嘀咕,突然猛地一回过神:“不好!章在他那里!” 慌忙拨通沈大富电话:“沈支书,你千万别答应!我们都在外面想办法呐!” “岑主任呐!你们能想到什么办法?就算今天把他们轰走了,以后他们天天来,村委还要不要上班了?上面压的紧,我也没辙了!” 隔着电话岑济都能听出沈大富的无奈,岑济环顾四周,秋风萧瑟,通往各村的马路上都静悄悄的。 难道就这么结束了吗? “我已经跟高老大说好了,八万块,以后各不相欠,每家每户也就少个几百块,立了字据就没事了!”沈大富犹豫了一下继续解释。 刚才高老大把他拉到房间里,门关起来跟他商量:“十万,这里面拿两万给沈老哥你当做辛苦费,何苦呢这是!” 这两万我就不要了,昧良心钱,拿在手里烫手! “沈支书!你不要签!不要签!你在二楼是吧?你到阳台上来!往外看!” 沈大富听到手机里传来岑济的嘶吼,用手拨开高老大的身体,光线照了进来,径直朝着门外走了过去。 第65章 团结就是力量 工业就是希望 沈大富几步挪到阳台,抬头向下望去。 只一眼,扶着水泥栏杆的手便微微颤抖,眸子里闪过一阵愧疚。 村部南边,大铁门外。 数不清的村民扛着锄头、铁锹,从共庆等三个自然村出发,一步步的朝村部走来。 有些上了年纪的,抓着一把草叉或是大竹丝扫把,坐在三轮电瓶车上。 他们个个都头发花白,他们人人都身形瘦弱,皮肤是晒饱了太阳的黑紫色,手掌是捏够了泥土的皲裂纹! 人群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几乎将整个村道站满,前头已经到了大铁门,后面仍然不断涌来。 站在头前的是左青峰,他伸出两根手指对堵门的人厉声喝骂:“你们是什么人?是旗杆村的村民吗?现在旗杆村的村民要进村部开会!全给我让开!” 村民们也都跟着大喊: “让开!” “不是我们村的站在这干什么?” “快走、快走!”一个老婆婆手里举着扫把在地上一阵挥舞:“别挡着我扫垃圾!” 堵门的人一看来了这么多人,心里已经犯了怵,他们本就是外地人,只是听高老大说来了就有钱,才过来助威的。 这下子高老大进去了好久都没出来,只好看向了留在外面的水从根。 “水哥怎么办?” “这俺们人少啊!” “就是!高老大怎么还不出来?” 水从根一阵心烦意乱,刚才高老大进去之前就跟他说了,沈大富已经松了口,等他出来就分钱走人。 没想到这旗杆村的人来了这么一出,自己倒在外面成了顶门的。 但是自己来了这么一整天,从早到晚,还贴了盒饭和矿泉水钱。 自己今天要是这么走了,那真是土地爷啃地瓜—活是个窝囊主! 一想到这,他也扯起嗓子喊了起来:“高老大刚才说了,他出来就有钱!大伙忙了一天,莫不是要空手回去!” “给老子把大门站住了!误了高老大的事,一分钱都没有!” 本来心慌意乱的堵门众,一听这话,又重新打起了精神,围着水从根把大门团团堵住。 “嘟---嘟!”村部东边路上开来了一辆汽车,虽是村道,但车速不减。 一连几个闪灯,直奔堵门众冲来,外围的人被车子吓了一跳,让出了些许空地。 车门打开,蔡生全背着个双肩包从车里钻了出来,看了一眼,走到旗杆村村民前面。 “嗞啦”一声拉开了背包,露出了里面红艳艳的钞票。 村民们一下子被背包里的钞票吸引了注意力,眼睛里竟有些狂热的神采! “乡亲们!这里是你们的土地流转费!一亩一千块!”左青峰站在人群前面来回走动,朝着村民大喊:“这里有整整一百万!” 人群中唏嘘声不断,他们早就听说自家的田要被人高价承包,但没想到这么高! 如今人家都把钱都带来了,那还有什么说的。 “这些人!他们眼红这笔钱,要来敲你们的竹杠,要从这里拿走八十万,就给你们留二十万!”左青峰指着堵门众继续吼叫。 “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 “你们有卵子吗?” “有!” “他们一群外地人,把你们的大队部都堵住了,你们要这么继续看下去吗?” 是啊!这是我们的大队部,我们本地土生土长的人,怎么就看着外地人在这里作威作福! “我虽是个没卵子的女子,今天也要给大队打个样!”一旁抓着扫把的老婆婆踉踉跄跄地朝堵门众冲去。 本来看到背包里有钱,水从根还挤出了人群看热闹,结果正对着老婆婆扫过来的竹丝扫帚。 那扫帚末端,分明沾着几颗未干透的鸡屎! 出于本能的伸手一摆,把扫把往旁边打落,没想到老婆婆没站稳,一下子摔倒在地。 “盛才!你家二奶奶被人打了!” “国有!二婶子被外地人打了,你个没长叼的在哪?” “他码的!跟老子上呐!” 一个村的,多少都是沾亲带故的,平日里大家为了门口三瓜俩枣的吵吵闹闹。 真要是碰到外头来人欺负的,那可真是碰了他们的逆鳞了。 就一句话:我还能在我长大的地方被外人给打了? 人群已经控制不住,也已经无须控制,村民们潮水一般冲向了堵门众。 瞬间就把他们冲散了,落了单的登时就被围住、踹倒,挨个三拳两脚都是轻的。 水从根见势不妙,拎着左右两个人就往西边跑,那里上了马路就没事了。 剩余三四十人也有样学样跟着冲了过去,旗杆村的村民一时也没拦住,导致包围圈被冲破了口子。 左青峰让蔡生全拿着钱先上关大头的大g,现在这就是他们的终极武器,当然要好好保管。 水从根一路狂奔,总算是脱离了村民,毕竟村民都是年纪大的,而他们都是身强力壮,开阔路面上当然都不怕。 离大路还有一截,再过一道塘埂就是了,水从根心里越想越憋屈。 自己这一天算是就这么白白耗费了,盒饭钱一定要高老大出! 一群人正准备过了塘埂上大路,结果从马路那头传来一阵嘈杂,还有几个嗓门大的。 “晚上真能搓一顿?” “镇上酒店随便挑!” “这都多少年了,生产队就没给我们开过席吧?” “现在都叫旗杆村了,哪有什么生产队!” 汪朝东今天下午可算是累惨了,一连跑了三个自然村,好不容易联络了那一千亩地的承包户。 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往其他三个自然村跑,毕竟自己老支书的威望在这,去了之后不说全部都拉来,拉来几个当年的老杆子应该是不在话下。 眼看着时间快到了,汪朝东便带着手头上的人冲向了村部。 正好越过马路,朝塘埂过来。 两队人马在塘埂上撞了个满怀! “就是他们!老谢、大春!给我把他们赶回去!村部已经胜利了!他们就是一群丧家之犬,不要放过他们!” 水从根看着从马路上鱼贯而来的村民们,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两条腿已经不住地打颤。 心里只有一句话:高老大,我艹拟马! 片刻过后,村部门口。 “老书记!要我说就给他们一个个坐了飞机!”一个黑脸老头拄着锄头恨恨说道。 “哎咦!”汪朝东摆摆手:“要讲法rule的!” 高老大在楼上的时候,眼看着自己带来的人被村民们一冲而散,心里就已经凉了一截。 等到看见水从根被马路那头的村民赶回来的时候,就很自觉地蹲到了墙角,连连堆笑。 沈大富把桌子上的收条一把撕碎,丢在地上:“高老大!你胆子不小!” 汪朝东带着村民跟左青峰会师之后,便领着大伙去了村部,在大会议室里召开了村民大会。 左青峰把土地流转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让到场的承包户现场签字领钱。 村民个个喜笑颜开,带头冲锋的老婆婆更是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捏着钞票数了一遍又一遍。 沈大富联系了镇上的饭店,直接开了十桌流水席。人走菜不停,让大家尽管去吃! 老爸这个董事长兼总指挥也出面跟大伙打了招呼,其他村民也都纷纷过来咨询土地承包的事。 “乡亲们、同志们,大家听我说!”左青峰端着酒杯站在了椅子上,吸顶灯就在他的头顶。 “咱们先富公司,到旗杆村来就是为了带动大家共同致富的,但是这致富也讲究一个原则是不是?” 众人纷纷点头,左青峰环顾一圈继续说道:“这首要的一条,就是要团结!” “只有咱们自己先团结起来,才能掌握主动权,就像今天对付那帮堵大队部的人一样!” “他们人多吗?多的很呐!得有七八十号人吧?” “七十七个,算上领头的有七十八个!”下方有人回道。 “我看不多!他们再多,能有我们人多吗?”左青峰挥了挥手:“但是为什么他们敢来?” “因为他们吃准了我们不团结!”左青峰自问自答:“后来我们团结起来了,就把他们赶下塘吃泥巴去了!” “哈哈哈哈!” “我们先富公司今年承包了一千亩,每亩地是一千块流转费,之所以价格定的高,也是希望能把这件事情做好!” “等到明年,要是我们公司还有余力,你们自己呢,也加入合作社,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谈合作了!” 酒足饭饱之后,宾主尽欢。 领到流转费的村民自然是喜滋滋,没把土地流转给先富公司的村民,也在各自琢磨。 虽说一亩地多个几百块,但谁嫌钱多呢? 而且今天的事情也给大家敲响了警钟:必须把土地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不然赶跑了一个高老大,说不定以后还会来个陈老大、李老大。 吃完饭,岑济跟左青峰、老爸还有蔡总、老魏他们商量了起来。 “董事长!咱们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以后芙蓉村招引过来的企业,一定要能完全把控!”左青峰言简意赅。 “左总说的对!”岑济朝着老爸点了点头。 经过这次事件后,旗杆村算是和先富公司站在了一起,以后工作开展起来应该会顺利很多。 今天村部里面的“大撒币”也赢得了不少村民的支持,实打实的东西大家都喜欢。 几人聊了一会儿就散了场,岑济出来后恰巧碰到正在跟大成抽烟的关大头。 “关总!今天真是多谢你了!”岑济上前握住关大头的手,这是发自肺腑的,这老关有事是真上啊! 看着岑济离开的背影,大成嘟囔了起来:“这就没啦?岑老板可真小气,关总你今天忙活大半天啥都没捞着!” 关大头一巴掌拍在大成屁股上,手指微屈成爪:“你懂个屁!有了今天这一出,我非得从老金手里抠下一块肉来!” 大成浑身汗毛直竖,只觉得菊花一紧,夹着屁股就去开车了。 岑济回了村上睡觉,打开手机看了下,发现老金语音都发了好几个屏幕。 翻到最上面点开第一条,就当是睡前催眠了。 通篇听下来,就是要信他,不能信关大头,再有就是他已经找到了下家,流通性已经不成问题。 最后岑济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恍惚间好像是听到老金说什么“亿”“一百倍”。 江城博古斋。 “一般呢,先是让金主在后面不断炒作、哄抬价格,最好能拉到一百倍左右……” “然后就着手上拍,找几个托轮番叫价,最后高位买进,反正呢人都是一伙的……” “最好还是能在国外走一圈,配合上……” 老金讲的是唾沫横飞,岑济听的是耳鸣眼花。 “得得得……金老师你就直说吧,我最后能挣多少钱?”岑济简单粗暴地打断了老金的施法。 “哎呀!岑老弟啊,我说的你还是不明白啊,现在谁都没把握说多少钱,得看一系列操作的成效……” 在老金的反复解释沟通下,岑济还是没搞明白,不过老金的意思就是他会帮忙安排。 “那吴院长和他夫人那几幅画呢?”岑济只想赚钱,而且是现钱。 “那几幅的话,也是一样,不过价格要低上一些,操作空间不是很大,我倒可以直接收!”老金想了一会儿咬牙答应。 双方谈妥,吴院长夫妻俩那几幅画,交给金老头代售,后续溢价他收三成的手续费,今天岑济到账一千一百万。 “老金呐!你一点都不大气,要是老关的话,那肯定就是一千一百八十八了!” “唉哟,我滴小老子唉!老关那个熊样儿,估计也就是九百八十八万的主顾!” 老金这点说的倒是没错,老关那边实力还是差点,确实只给报了九百多万。 从老金能把一群老头子喊过来当场鉴定来看,老金的能量远超自己想象,包括第一次卖桌子,那个神秘的年轻人。 老关只能在旁边敲边鼓,借他的势赚差价,而对方确实直接找的老金,或者说是老金背后的博古斋。 “这样吧!齐白石的两幅、傅抱石的一幅山水画,我就委托给你博古斋,哦不,是委托你老金了!” 岑济等到资金到账后,爽快的把三幅画交给了老金,但是约定了一个保底价。 看到老金画出来的那一大串零,岑济觉得他长得越发的慈眉善目了。 “那几幅启功的字画我看着也不错啊,不给捎带手一起出了?”老金试探着问。 “这你就不用操心啦!”岑济签完字,呷了口茶:“人呐总得有个追求,总不能什么都往外卖吧?” 醉古堂二楼。 “这都交给我?”关大头捧着启功和傅抱石的字画,激动的舌头直甩。 “那还能有假,我这边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几天老金那边开了不少高价,但我一想,这人呐总得讲点人情味!” “我跟关总那确实是臭味相投、啊呸,是兴趣一致!”岑济目光坚定的像美国队长。 “老弟啊,那李可染的画……”关大头目光贪婪地盯着包里剩下的那幅卷轴。 “哎!这人呐,总得有点爱好啊!总不能什么都往外卖啊!” 老关又是赌咒发誓、又是拍胸脯摇脑袋的,说这次他就是爬到燕京城去,也要把这几幅画卖上个好价! 岑济试探的问:“您是要去找旗里人帮忙吗?” “什么旗里人呐,大清早就亡啦!”老关摆摆手,说他以前长辈在燕京城还有点人脉,兴许能使上点劲。 老关很够意思,直接就打了一千零八十八万当做保证金,说他别的没有,就图一个讲义气。 临出门的时候,老关还问了上次那个安宫牛黄丸的事,岑济一拍脑袋,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不过关总,这东西过了几十年了,能吃吗?” “这也不是我吃,我个人是不怎么信的,但是架不住有人信呐!” 好吧!反正有人要就行,多买几只手表,找吴建国把事情办了,还能落下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这几天岑济也没在家闲着,除了不停地买瓜子、搬瓜子之外,还开着车四处溜达。 也不去什么景区,就往工业园区跑,好的园区也不去,净往倒闭破产的园区里头钻。 这天岑济来到一个制衣厂,名字起的倒挺好,叫日坂服饰,乍一听还以为是小日子的,一问门卫大爷才知道是纯纯国产。 不过本世纪初的时候,确实往日本那边卖了不少衣服,后来又往老美那边卖。 “这厂都倒闭了十几年了,别看现在冷清,当时这里可热闹呢!”老大爷接过烟之后开始胡吹海捧。 说这厂子当时有四五千人在打工,一水儿的年轻姑娘,一到下班的时候,那真是能把男的眼睛给看花了。 有不少单身汉就专门跑到厂门口租个房子开店,几个月一过就能娶个老婆回家! “那时候一个月工资不高,一两千块一个月,但那个时候钱值钱啊!一块钱买五个大肉包子,一碗面条也就一块钱!” “这厂门口的小摊小贩能排二里地长,周围的只要是做生意的,哪个不是赚的盆满钵满!” 老头叹了口气,厂里的落叶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 后来就是老一套了,金融危机、厂子破产,资不抵债,债主一看全是设备,厂子倒闭都来不及,卖给谁呢? 就这么一直放着,机器也都成了老机器了,好多布料都放成了霉布,烂的烂、破的破。 “那这厂子就这么空着?”岑济疑惑。 “是啊!不然怎么轮得到我来上班!”老头姓卫,家就住附近。 厂子红火的时候,在厂里干机修工,还把自己家改了不少小隔间租给女工。 原本靠着租金都能吃香喝辣,但谁知道这世道变化的这么快,来不及下车的,都跟着车轮直落悬崖。 好在原先的厂长念旧情,把老卫放到了保卫处,留着他看大门,一个月也有个两千来块。 继续找老卫问了一通才知道,这厂子的债主都破产了好几个,转来转去,最后落到了一个网络自媒体公司手里。 “说是要搞什么直播基地,以后这里都要改成什么直播间,等那时候你过来看看,嘿嘿!估计能看到不少漂亮姑娘!” 岑济婉拒了与老卫一起猫在门卫室看女主播的提议,并提出要去厂里看看,收个破烂什么的。 老卫拨通了电话,讲了几句,说经理一会儿就到。 不一会儿,一辆“洗浴王”呼啸而至,招呼岑济上了车。 司机就是经理,经理就是老板,老板就是二代。 “叫我许总、许哥、许秀都ok!”年轻人脖子上挂着顶针同款电子雾化器。 “价格都好商量,就一条,必须得全部清理干净,不要影响我装修!” 岑济指了指那些生锈的蒸汽管道,表示这些大件自己没法搞。 没想到许总很是不耐烦,表示可以赠送给岑济,拉去卖废铁都行,不要耽误他挣大钱,这些小事不要斤斤计较。 看着许总嘴上的绒毛,岑济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为什么要难过?对啊!自己为什么要难过! 这里的一切都符合血汗工厂的定义,缝纫女工们一针一线的成品,最终也只赚到一月一两千。 想到这里原本破旧的厂房里将建起漂亮的直播间,轰隆作响的工位上会迎来舞姿热辣的女主播,老卫估计也会开心吧? 或许这就叫焕发新生? 最后在许总的不耐烦中,岑济以收破烂的价格花了十万买下了所有机器。 但是岑济提出这些大型管道机械,自己要拆除的话也是要施工费的。 小许总似乎被岑济忽悠到了,提出减去三万当做辛苦费,剩下的不要再烦他了。 小许总摇来了一个律师,现场拟了合同,签字走人。 老卫在一旁不说话,等到“洗浴王”呼啸而去,笑着对岑济说:“崽卖爷田心不痛啊!他也就是靠着他老子有钱!” 坐在门卫室,岑济就开始联系回收公司,很快便来了人,打量厂房一圈之后,表示一个月时间拆除。 “我先搬走一些机械,剩下的全留给你!能不能再快点?” 老板打了几个电话,估计是在找同行一起吃下来,挂完电话走过来跟岑济说:“一个星期!” 二人讲好价格,最终定在了六万块,约好下午四点来拆,老板交了两万块定金就走了。 岑济拿着砖头似的现金笑了笑,回收站的老板用现金确实很合理啊! 去附近小商店里买了几条硬中,拿了两条递给老卫:“卫师傅,待会儿有事情想麻烦你一下!” 第66章 瓜子生意步入正轨 窑厂建设提上日程 老卫毕竟在厂里干了不少年,这几千台机器估计能用的也没有多少,请他帮忙挑一下,能省不少麻烦。 坐在椅子上继续打电话找搬家公司,最后来了一批货拉拉,总共十几辆车。 带着司机们进了厂区,发现缝纫机都是“兄弟”的,密拷都是juki重机,全都是好东西啊! “老板!这东西有点多啊!”带头的一个大哥有点犯难,这么多靠他们搬,估计一天都浪费了。 “这一万算是定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今晚必须送到这个仓库!”岑济把一万块现金啪的一下拍在一台熨烫机上。 “这一万,我在那边验收之后,当场付给你们,算是尾款!”岑济又抛了一下剩下的一万,想摆个帅气的pose。 结果一下没接住,掉在了地上,赶紧捡起来,双手背在身后。 “那运费?”大哥犹犹豫豫。 “运费照给!”岑济不跟他们啰嗦,直接就问他们能不能干,不能干找别人了。 一群司机拍着胸脯嗷嗷叫,让岑济快下命令吧! 看着龙精虎猛的他们,岑济笑了笑,带着老卫开始选机器。 根据岑济的要求:不要数控、不要自动化,尽量手动能用、尽量整体不损坏。 老卫也是格外卖力,从设计车间里找了一大盒粉饼,在机器上做起了标记。 司机师傅们也都打电话摇人,路边的搬运工也就几十块,不赚白不赚啊! 因为厂里本来就有液压拖车,装运起来倒也方便。 中午岑济还给他们买了盒饭、饮料,到了下午三点多,基本已经装车完毕。 一共装了三百多台缝纫机,两百多台锁边机,几台熨烫机和几台压机。 十几辆货拉拉浩浩荡荡地往崇文开去,岑济跟老卫说剩下的自己就不要了,让老卫随便处理下。 老卫开心的去厂里转悠,不一会儿就装了几台缝纫机出来:“回去带给我老娘缝衣服去!” 老卫刚把拖车拉出厂门,回收站老板就带着几辆卡车来了,岑济拿出跟小许总签的协议,证明了处置权利。 老板也不含糊,把剩下的尾款给结了。 开车到了崇文,天已经快黑了,把仓库门打开,等着司机们过来。 清点完毕后,司机们笑嘻嘻地接过钱,这两万块是纯赚的,当然开心。 在崇文扫货几天,都快把仓库堆满了。看看时间: 2024年12月2日 该回去看看了,反正老金和老关都在忙着拍卖的事,估计要到年底才能有消息。 自己这次回80年得先要大干一场,瓜子生意眼看就要走上正轨,自己也不能只靠着瓜子赚钱。 这玩意光靠香精瞒不住多久,再过几年估计就遍地都是,自己能把品牌打响就不错了。 以后靠成本优势、渠道优势还能再吃几波红利,只要活到下个世纪,那就是海阔从鱼跃、天高任鸟飞! 摸着仓库里擦得亮亮的砖模机和切割机,岑济已经迫不及待要去80年干工程了! 跟沈大富请过假,岑济开车回了陵谷,在村口位置找了个地方坐等穿越。 1980年10月28日中午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到下午上课时间了。 岑济摇了摇脑袋,自己这次回来事情还挺多的。 一个是要搞清楚曹露露找的那个周医生到底什么来路,再一个是劝着鲁求英尽快把砖窑厂建起来。 等过几年,芙蓉村一手砖窑厂、一手炒货作坊,那真是轻工业、重工业都有了,直接就富裕了。 下午上完课,岑济在行李箱里面翻出了五块手表,一路往公社走去。 不管怎么说,先把那一箱子安宫牛黄丸搞回来,一百万虽说少了点,那也是钱呐! “岑老师!”周有才喊住了岑济:“中午的时候大队会计喊我们晚上去大队部开会!” “开会?开会研究什么?” “估计是研究怎么花我们上交的钱吧!我就不去了,炒瓜子离不开!”周有才满不在意。 岑济一想也是,于是便把自己想要建窑厂的事跟周有才说了。 周有才先是高兴,接着又有点忐忑,随后叹了一口气:“要是去年兴许能干起来,今年估计,唉!难呐!” 说罢便摆摆手,让岑济自己想办法,他回去炒瓜子了。 “吴大哥!”岑济把挎包打开,露出了里面的手表。 “岑老师、哎呀!真是难为你了,我和春梅要欠你个大人情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岑济拍了拍他肩膀。 “老弟,是这么回事儿,县里供销社有一个老会计明年要退休了,春梅想着调动一下子,所以不好拒绝他们---” “老哥唉!这跟我说这干啥!有需要你就招呼我,我还有的说吗?” 吴建国乐呵呵地把岑济送出了门:“今天春梅不在,等她回来,我让她好好做几个菜,她烧鱼那可是一绝!” 经过公社的时候,顺便看了下门口的值班室,发现里面就李子诚一人,上前敲了敲窗户。 “啊!岑哥,可终于见到你了!”李子诚一脸兴奋,从办公室跑了出来围着岑济问东问西。 什么上城楼看了吗?去纪念堂了没有?长城是不是真的有一万里?广场上是不是从早到晚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岑济乐呵呵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城门楼子的照片,放在李子诚手里,虽然不是彩照,但也让李子诚视若珍宝。 “唉?小左呢?怎么都没看到他?” “小左因为上次给沙书记写的讲话稿,让沙书记觉得他很有天赋,给送到县里办公室培训去了!估计要下个月才能回来!” 岑济一听,办公室培训?那还不如找我,我可是专业的! “对了!岑哥,我趁你没在家,给代销店揽了一桩大买卖!” “什么买卖?”岑济一时间有点懵。 “丘城公社的中心校,他们的一个老师联系我,说是要采购一批钢笔,目前还在统计具体数字,估计最起码要50支以上!” 原来是钢笔的事啊!岑济恍然大悟,自从得知瓜子生意日进斗金之后,对这些小额收入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在心里狠狠地批评了自己一顿,什么时候变得跟那些企业家一样了,一切向钱看了? 还是不能忘记自己的初心呐!以后供货的种类要多、数量要大,等到过两年个体经济活跃之后。 自己要把这代销店开成大商场!到那时候,那些小卖部、货郎担子怎么跟自己比? 一想到这,浑身就充满了力气,跟李子诚打过招呼后,便回了学校。 吃过晚饭,岑济又去了大队部找鲁求英。 隔着老远,就看到大队部亮着灯,里面人影晃动,显得热闹非凡。 “支书!这以后都分田包干了,买着大机器干什么?” “就是啊!买回来还得拆,一家分个螺丝钉丢着玩吗?” “这么多钱,到时候一起分了多好!” 走近了一听,发现有不少人都在议论着分钱的事。 “岑书记!”鲁求英一眼就看见躲在大门口旁边的岑济,连声的把他叫了进来。 “我为什么要买拖拉机,或者说我哪来的钱买拖拉机?”鲁求英敲着桌子,唾沫横飞:“还不都是因为芙蓉村的瓜子生意盈利了!” “这才是正道!才是让社员们发家致富的好路子!” “你们以前不都是吵着闹着要买拖拉机、收割机,还有你赵前进,你当初还说要买插秧机!” “怎么现在我要买了你们反而不乐意了?是这拖拉机不烧油了,改烧你们家的尿片了?” “这跟我们家尿片有什么关系?”赵前进嘻嘻哈哈。 “因为你要不是怕拖拉机怕的尿床,你稀罕你那破尿片干什么?”鲁求英还真是毒舌。 赵前进脸红的跟个洋柿子似的,扭过头去不说话。 屋子里都是哄笑声,岑济觉得自己一个新来的跟着笑话民兵营长不合适,就给大伙散了烟。 “怎么的?”一个尖尖的声音从人群里冒了出来:“青年书记看不起我们女的吗?烟都不散一支?” 岑济循声望去,发现一个梳着短头发,肤色黝黑的妇女坐在洪步春旁边咧着嘴笑。 她的牙齿很白,皮肤却很黑,一双大眼睛是白眼珠子少,黑眼珠子多。 “岑书记啊!这就是你的不对啦!这是我们大队的妇联主任,吕小兰,吕主任!”鲁求英笑着介绍。 “罪过、罪过!吕主任,我检讨,给您点上!”岑济笑嘻嘻地摸出打火机给她把烟给点着。 一旁的队长刘进喜起哄:“岑书记你怎么不先给烟点着了再给吕主任!” 屋子里又是一阵哄笑,赵前进笑得格外大声。 岑济脸红了,那自己不得先用嘴嘬一下,再给吕小兰啊? “刘队长!我看你的火气大得很呐,怎么的?你家婆娘不会给你那只小烟败败火吗?”吕小兰斜叼着烟卷口出豪言。 屋子里短暂的一阵沉默后,又是一阵哄闹,快要把屋顶都给掀翻了。 这都是什么人呐,自己跟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纯洁的幼儿园小朋友。 以后不能让邱慧娟跟这个娘们儿接触!绝对不能! “好了!好了!”鲁求英笑着拍桌子,等大家安静下来,又清了清嗓子:“说正事,说正事!” 原来大家伙儿都在讨论大队的盈余怎么安排,鲁求英自然是要拿出去买农用机械。 其他几个大队干部意思是接下来要包干,买了农机不划算,以后一家就几亩地。 家里劳力多点的,多使点劲也就干了,用不着农机。 还有一个,到时候买回来,到底是张家先用还是李家先用,光这个就得吵破头。 与其买农机,不如把钱省下来,到时候一起分了,家家户户都能买几斤肉吃。 “分!分!分!现在说要分了吗?哪家要分了?我说过要分了吗?”鲁求英一拍桌子,众人纷纷歇菜。 刘进喜打着圆场,说现在结余也就一万多,买小的不划算,买大的钱还不够,不如等到阳历年年底。 大家就嘟嘟囔囔的同意了,鲁求英也是憋了一肚子火气,见岑济过来,便问他有什么事。 岑济便把提议建砖窑厂的事情说了,还说自己这次去燕京城,遇到了不少科研院所的专家,他们愿意提供设备,支援农村建设。 “建窑厂?”大家纷纷被这个事情所吸引。 “建窑厂好啊!以后大家都能住上大瓦房了!” “就是,一窑砖能烧几千块吧?” 岑济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一说买农机大家都没什么兴趣,一说建窑厂,反而个个都觉得是好事。 “建窑厂工程可不小啊!”鲁求英抽了口烟:“光是发窑就得好几个月,还得去县里请技术员。” “再一个就是煤!指标不好弄,铜都离我们虽说是近,可这煤挖出来我们想用还麻烦得很嘞!” “哦,还有人工,我以前去豫省考察,他们说这窑一烧起来就不能熄火,不然窑就要塌,我们到哪搞那么多人去烧窑!” 这都什么难题啊!自己光想着这个年代烧窑能挣钱,没想到这里面弯弯绕这么多! “支书!窑厂要是放我们队里,人工和场地我们全包了!”一个板寸头汉子站了起来。 “薛队长,你们生产队有这个钱吗?”鲁求英夹着烟问那名汉子。 “没钱,我们红星没钱那是出了名的!”汉子摸了摸头,尴尬的笑笑:“但是我们队员成分好,绝对不用担心敌人来搞破坏!”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上你们红星搞什么破坏!” “光是去你们那的路,都能把破坏分子的鞋底给破坏了!” 岑济问了一边的洪步春,搞清楚了这汉子叫薛自立,是红星生产队的队长,退伍军人。 放红星生产队的话,从地理上看最合适,他们那里有山,可以就近挖土,还不担心影响耕种。 后世那里确实也有不少小砖窑,不过缺点也是有的,就是路不好,车辆运输都是麻烦事。 要想富,先修路啊! 岑济本来打算是把窑厂放在芙蓉生产队的,这次主要是想争取一下鲁求英的支持。 毕竟光靠小家村那几个人,炒炒瓜子已经算是勉强,断不能撑起来窑厂。 大家村现在因为包干,搞得人心不稳,周有才已经喊不动人了,从他现在一天到晚呆在周能军家里就能看出来。 看来现阶段窑厂开起来还是困难,可是如果不抓住机会,迟早会被其他地方捷足先登! 到那个时候,跃进大队的人就要出去打工,看别人的脸色,拿那么一点可怜巴巴的工资,还要求着别人给机会! “支书!窑厂一定要开,哪怕我们先建起来,只要能建起来,砖瓦就不愁卖!”岑济斩钉截铁的开口。 铿锵有力的话语吸引了屋子里大多数人的注意,看了看屋子里或黑或棕的肤色,都是苦命人啊! “工业化,只有工业化才能让大家吃饱饭、住上砖瓦房!光靠那几亩田能挣到什么钱?” 不少人已经低下了头在思考这话的正确与否,也有人处于茫然状态。 “建窑厂的钱,我们芙蓉生产队先出,你们哪个生产队愿意出劳力可以跟支书申请,我出工钱还管饭!” “以后窑厂开窑了,按照劳力占股子!” “不管你们愿不愿意!”岑济按着桌子环顾四周,胸口起起伏伏:“我们芙蓉生产队的窑厂,明年就要开窑!” “好!好小子!我们二龙墩出二十个壮劳力!” “岑书记,虽然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是你说的话对我的脾气,红星出二十五个壮劳力!” “光明出十五个!” 鲁求英对岑济的“独走”有些不满,但是岑济说的也就是他心里想的。 眼下苦一苦,等到砖窑出了砖,到那时候不就苦尽甘来了吗? “我赞同岑书记的意见!”鲁求英也站了起来,看了看刘进喜,又看了看吕小兰:“我去公社找沙书记要技术员!” “莲花生产队人多,认五十个劳力!” 鲁求英话音刚落,便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沓子便笺纸,让岑济拟了个协议。 名字就叫《跃进大队窑厂认工书》,上面把各个生产队的劳力数都写上了,并承诺将来要是开窑得利了,按照劳力数来分配利润。 “那这对芙蓉生产队不公平!”吕小兰倒是有什么说什么。 “芙蓉生产队出的是大头,该占大股子!”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鲁求英又让岑济加上一句: 芙蓉生产队出资、出力最多,按九十个劳力算股比! 岑济对这些没意见,反正都是自己掏钱,以后都算是集体的企业。 只要这钱能落到跃进大队每个人头上,自己吃点亏都无所谓。 自己算上瓜子的分成和“买葵花籽”的钱,还有手表、钢笔这些杂七杂八的,手里已经有小九千块了! 这次回来,又一口气带了三吨的葵花籽,趁着年底炒货畅销,下个月自己最起码也能赚个万把块。 到了明年怎么也能把砖窑给盖起来,等到一开窑,那回本是分分钟的事! 回到芙蓉生产队,先去周能军家里把事情跟周有才说了,周有才擦了把汗,点点头,说岑济做主就行,他现在只想炒瓜子挣钱! 周能军跟大黑蛋倒是兴奋地不得了,一个劲的谋划起了窑厂的选址。 这次岑济又带回了几种香料,一种椰香的、一种红枣味的,还有一种桂花味的。 准备到年底的时候推出市场,海克斯科技的力量将彻底征服大伙的嘴巴。 “今天准备炒他个一千五百斤!”周有才挥动着铲子,运转如飞:“这一个月能挣几百块,我做梦都能笑得醒!” “岑老师!这窑厂啊,我看就放在二龙墩跟我们芙蓉交界的地方,那里有一处坡地,一直就种点山芋,产量也不高。” “把它挖平了,还能做个塘口,平日里蓄个水、放点鱼苗,旱了还能给周围浇水!” 周有才念念有词,但是岑济总能看出他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叔,是不是觉得这窑厂不该建在我们生产队?”岑济递过去一根烟。 “唉!”周有才把铲子交给了一旁的刘胜利,走到岑济跟前点着了。 “这以后有的吵啊!大家村、小家村,明年分了家,这窑厂的钱怎么分?” “不说钱了,就这窑厂出的砖块怎么分?人脑子都要打出狗脑子!” 原来他是担心这事情,周有才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过等到明年,岑济就打算让大家村的队员把田都交回来。 让他们主动交回来! “岑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周有才看着岑济出神的模样有些疑惑。 “办法当然是有,不过天机不可泄露!”岑济嘴角一歪,露出神秘莫测的表情来。 “田鸡?那玩意牙缝都塞不了,净是骨头!”大黑蛋昂头说了一句。 “哈哈哈!那是水鸡吧?水鸡确实没什么肉!”刘胜利也跟着起哄。 刘胜利家里四个姑娘、两个小子,自从加入了副食小组,干活特别卖力。 岑济努努嘴,扭头回宿舍睡觉去了,到了学校门前的操场上,看了一眼前方的土坯房,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住进去啦! 晨光初现,雾气弥漫。 橘红色的太阳挂在树梢上,露水结满了草叶,一颗颗璀璨无比。 各家各户的烟囱里也都冒出了淡蓝色的炊烟,麻雀从田里四处跳着找散落的稻粒。 倏忽飞向天际,又神经兮兮的落在教室屋顶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 教室里书声琅琅,也有几个调皮捣蛋鬼在课桌下面用手打闹。 岑济走出教室望向了代销店,门口依旧是人山人海,散买的越来越少,大多一买就是十斤八斤的。 自从副食小组扩大了规模,产量跟上以后,代销店就取消了一人限购五斤的规定。 桂枝大嫂一大早就忙得团团转,把一袋袋瓜子装进纸袋,纸袋上印着“第一香”瓜子的字样,背面是那一句诗。 鲁求英的战友如约送来了包装袋,质量确实没的说,瓜子配上纸袋,这下算是把品牌形象给立住了。 “岑老师!”自行车铃铛响起,郑向东一步跨下,推着车到了岑济身边:“有你的信!” 第67章 电力送进队里来 岑济接过一看,有好几封,打趣道:“郑大哥,没有燕京城来的信吧?” “哈哈哈!要有的话,我早就开始嚷嚷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去送信了!”说罢一拍岑济的肩膀上车就走了。 上车后回头喊了一声:“还有几张汇款单我给你放在信封里了,记得去县里取!” 挥挥手送走郑向东,岑济拆起了手里的信。 第一封是浙省寄来的,寄信人是杭城萧山万向节厂陆全峰,岑济抓抓头,自己认得这个人吗? 拆开信一看才知道,原来这人就是跟自己一起北上的技术员,他从鲁省换货回杭城了。 他在信里说岑济给的瓜子在厂里风靡一时,一人一把就给抓完了,受工友们委托,现汇款来购各色瓜子一百斤。 第二封是豫省的,一看地址:南街村! 信里写了他们村的发展情况,他们在燕京城为面粉厂找到了销路,以后日子一定越来越红火。 他们的书记很喜欢岑济写的歌,现在天天带着大家唱,希望可以回信联系。 岑济笑了笑,以后就不去你们那里学习了,你们到我这来取经吧! 第三封是鲁省的,寄信人是济宁拖拉机厂的祝红生,岑济肃然起敬,这可是自己的好大哥! 鲁省大汉不得不让人敬佩,信里问候了岑济,询问他办事是否顺利。 同样也提到了瓜子味道极好,厂里准备批量采购当做年货,随信还寄来一份济宁拖拉机厂的产品目录。 上面有各式各样拖拉机、播种机的图案,还赴了机械介绍和参数价格。 岑济扫了一眼,小四轮也就两千多,大型的有六千多的,也有七千多的。 配套的犁刀都是免费,还说了免费提供技术支持,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手写字:就是我啦! 岑济莞尔一笑,收起了信件,拆开装有汇款单的信封,发现里面有好几张。 一张是杭城陆全峰的,汇款三百元;一张是济宁祝红生的,汇款一千元;还有一张是燕京城的,汇款二十五元,还特意注明了是稿费。 真抠门呐!不过转念一想李主编送的那几幅字画可是相当大方!默念几声罪过,希望李主编原谅自己。 把信和汇款单收了起来,岑济盘算着要找祝红生买他几台拖拉机,明年小家村就要实现机械化耕作! 课堂上一通讲课,结束了上午的课程,岑济回了宿舍埋头写回信,又去了代销店把汇款单交给张克清入账。 “这瓜子卖完了?”岑济有些惊讶,昨天周有才可是说了要炒一千五百斤出来的。 “早就卖完了,后面来的跟我吵了半天,我也没办法啊!”桂枝大嫂苦着个脸。 “怎么?”周有才从门外背着手进来了:“嫌钱扎手啊!” “哪能啊!队长你这话说的!”桂枝大嫂哈哈一笑。 “周叔你来的正好!我们的瓜子要销往全国了!”岑济把信读给周有才听。 “好事!这说明我们的瓜子好啊!”周有才拍手大叫,随即又耷拉个脸。 “这一千三百块,最起码就是三四千斤瓜子啊!现在我们炒自己卖的都累得够呛,这么多量----” “队长!你还记得大前年赶河工的事吗?”张克清提了一嘴。 周有才回想起来,猛地一拍手:“对!两班倒!以后要分两班,早上八点到下午三点是一班,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一点是一班!” 现在副食小组都是中午吃过饭开始炒,然后一直炒到晚上,上午都在家休息。 一大帮子人在周能军家院子里很是拥挤,锅就那么几口,效率提高的不明显。 两班倒之后,休息时间能得到保证,效率也能提高,产量自然也能上去。 说干就干,下午炒瓜子的时候,周有才把事情说了一遍,副食小组都表示同意。 但是今天的任务还是要加把劲完成,周有才说昨天炒了一千五百斤,上午十点就卖完了,今天炒个一千八百斤。 “不能让大桂枝闲着啊!大家说是不是?” “哈哈哈!是!” 岑济趁着中午休息,也过来帮忙,挑水、劈柴干的一身劲。 “这要是有个电风扇就好了,瓜子凉的快,不容易结水汽!”刘胜利嘟囔着。 “电风扇?那也得有电呐!”大黑蛋放下斧头叹气。 “有才!你在哪呢?”鲁求英的声音传了过来。 “支书,咋了?”周有才披上衣服跑了出去。 “电来了!公社派人给你生产队送电来了!”鲁求英抓着周有才的手一个劲的摇。 李子诚在后面领着一队戴着竹头盔的工人看现场,四处看了一下之后,一个技术员走了过来。 “你好,你们生产队按规定只能接一个灯泡,一个插座,不过沙书记打了招呼,让我们跟你们商量,你们打算怎么接?” “技术员同志,请问怎么称呼啊?” “我叫崔大放!” “崔主任,我们队里有个电工,我请他来跟你对接一下子,你们稍等会儿!” 说罢就让周能军赶紧去叫李大江过来,几人围着学校转悠。 岑济上去提了一嘴:“崔主任,我是学校的老师,能不能在学校多装几个灯泡跟插座?” “小王啊!这条线路接的是哪个变压器?”崔主任扭头问了医生后面。 一个年轻人拿着图纸走了过来:“崔工,是直接从公社总变过来的!” “那电压应该够!”崔大放点了点头:“这个、我们今天来只带了一个插座、一个开关和灯泡!” “多装的灯泡和插座、开关,我们学校自己掏钱。”岑济心里知道有戏,赶紧上前搭话。 崔大放摸了摸下巴,不置可否,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 鲁求英有点纳闷,这人怎么这么不爽快? 岑济低头皱着眉想了一下,难道这人这么死脑筋? 于是又开口试探了一下:“那个施工费、安装费、技术指导费,我们也都自己出!崔工你看?” “啊呀!哪能这么为难队里的同志!”崔大放闻言眉头一展:“出个安装费就差不多了!” 随后崔大放让岑济跟小王去对接,双方商量了一下,小王要按一个灯泡五块钱、一个开关两块钱什么的来收费。 岑济大手一挥:“五十块,我包了!” 没办法,数学不好! 又从宿舍里一人给他们配了包玉溪,崔大放直接就拉着岑济的手不放了。 “岑老师,你说怎么接我们就怎么接!” 最后决定在学校里接五个灯泡,两个插座,周能军家里装一个插座,两个灯泡。 毕竟瓜子作坊还在周能军家,那么多人用电是避免不了的。 李大江这时候也到了,帮着技术员布线、装开关,因为电线杆子已经从公社那边栽过来了。 沙永红跟鲁求英说好,只要芙蓉生产队范围内电线杆栽好就行,李大江看了一下距离。 “要十根就差不多了!”李大江算了一下,又念叨了一下:“最多十二根!” 崔大放点头笑了笑,扭头继续问:“小王呐!卡车上还有多的杆子吗?我记得丘城公社上次没给钱,还剩了几根吧?” “有的!一直没放回去,多少根我也记不清了,要去数一下才知道!” 好嘛!这崔大放可真会拿捏人,岑济挤出笑容:“崔工,这杆子还得麻烦您吃点亏,干脆一起栽了,我们也不会栽啊!” 李大江闻言就准备上前开口,被周有才一把拽到后面去了。 “队长,这个杆子我们自己就能栽,找他们买干什么?” “你自己栽了,他们来干什么?以后用电紧张了,给你断个电你有话说吗?”周有才在旁边苦口婆心的劝说。 “一根杆子八块钱?”岑济有点惊讶,据他所知,现在的电线杆子,都是木头杆子烧黑了插地里。 就这能要八块钱一根?狮子大开口啊! “这都是新杆子,跟以前的不一样!而且这包含了电线价格!都是多股线,不是单股线!”崔大放急忙补了一句。 岑济点了点头:“崔工你是专业的,你们来搞我们都放心!以后要是----” “出了问题尽管去供电所找我!保证立马就到!”崔大放胸膛一挺,自豪说道。 “崔工,车上一共十五根杆子!”小王跑了回来大声说道。 “不能给崔工添麻烦!十五根我们生产队全要了!”岑济拍着胸脯回答。 崔大放眼睛都快笑眯了,立刻让工人们施工:“晚上就让芙蓉生产队的灯亮起来!” 岑济过去跟崔大放商量,多的三根杆子栽一根到自己新房子那,剩下的放在库房里。 崔大放让岑济尽管放心,保证栽的漂漂亮亮。 邱慧娟下午来上课的时候,看到工人们乒乒乓乓忙个不停,好奇地问这是在干嘛。 “咱们队里要通电啦!”岑济笑着指了指食堂后面的电线杆。 “啊!这么快就能通电?那我晚上也要来看书学习!” 真是爱学习的好孩子,岑济苦笑。不过这崔大放还真没糊弄自己,这电线杆子不是木头的。 全是水泥做的,整体呈长条形,横截面是方的,里头还扎着钢筋条子。 就是整体成色很旧,绝对不是新的,有的地方水泥都脱落了,不过好歹比木头杆子强,岑济也懒得计较。 “队长!队里能不能先支点钱给我?”李大江低着头跟周有才商量着。 “怎么了?我记得你上个月才支过一次,这么下去过年有余钱吗?”周有才皱着眉头:“你不是在外面赌钱吧?” “没有的事!”李大江赶紧摆手否认:“是巧妹,她最近身体不太好,去大队、公社都看过,药也吃了不少!” “就是没效果,一到半夜就咳嗽,整夜都睡不着!”李大江叹了口气:“我想带她去县医院瞧瞧!” “那你得抓紧去!巧妹也是个苦命人,她从豫省过来的时候才一点点大,都是队里帮着养活的,大伙都拿她当女儿看!” 周有才从兜里数了五十块钱交给李大江:“算是我个人的,什么时候有钱了再给我!” “队长!”李大江手里攥着钱,眼眶也红了。 “行了行了!快去吧,明天一早就去,医院早上人多!”周有才把破毛巾往脖子上一搭,扭头继续炒瓜子去了。 下午学生们也都被电线杆吸引,一个个叽叽喳喳,王可牛更是口出豪言:“以后这电线杆子也要打扫!” 王维银嗫嚅着:“小叔,我不敢爬!” “胆小鬼!这电线杆子金贵得很,不用你们打扫,以后我自己一个人打扫!” 说完便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蹭蹭地就要往上爬,岑济一把给他拽下来。 好小子,你真是老母牛摸电线---牛必带闪电啊! 正愁着找不到机会跟大家科普下安全用电呢,就把他给做了典型,号召大家要引以为戒,并要求王维成做好监督。 邱慧娟站在教室门口笑得前俯后仰,岑济拍了一下王可牛的屁股:“再不老实点,以后没的糖给你吃!” 下午岑济抽空在给南街村的林爱红回信,突然感觉门口一黑,还传来一丝丝淡淡的奶香。 心中一喜:难道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女孩子身上真的有奶香? 抬头一看,发现是周能军这个糙汉子正倚着门框傻笑。 顿时脸就拉下来了,一个大男人整天身上香喷喷的,像什么样子。 伸手在桌子下面整理了一下蛋道,没好气的说:“怎么了?有空来看我啊?” “我的好哥哥!”周能军见岑济搭理自己,便欺身上前,撑在桌子上朝岑济撒娇。 “我靠!有事说事,跟谁学的这套?”岑济一阵恶寒。 “哎呀!岑哥,我家通上电了,这不得好好感谢你嘛!” “好了,不用谢了,请回吧!” 周能军不干了,继续在桌子上磨蹭,搞得岑济不厌其烦:“哎呀!真是服了你了,有话就快说!” “岑哥,我家有电了,是不是能买电视了?” 这小子!对电视念念不忘啊!不对劲啊不对劲,他现在已经有三百多了,下个月一分红,估计能有七八百! 现在一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也就四百出个头,十四寸的大金星,还是彩电呢,在金陵那也就九百九十八! 虽说很难搞到电视机票证,但是周能军理论上确实拥有了能买电视的能力了。 “你这才赚多少钱?就想着买电视?你不怕你大捶你?”岑济把周有才搬出来吓他。 “打呗!他还能把我捶死?打个几天电视就是我的了!” 好!很有精神!就喜欢你这种死小孩! “电视有什么好看的!”岑济还想着继续挽救他一下。 “好看、好看的不得了,里面的人就跟活的一样!”周能军兴奋起来了:“我在舅舅家看过,他家就有一个‘黄山’牌的!” “黑白的吧?是不是就十二寸?”岑济不屑地问。 “嗯嗯!太大了,我舅舅说不能离近了看,我以后要把它放堂屋里看!” “你都把电视机放哪都想好了,还来找我干嘛?”岑济心虚的按着桌子,这家伙没安好心,十有八九是要坑我! “嘿嘿!岑哥你路子野,肯定能搞到电视机票,你帮我看看,有合适的就帮我买下来嘛!” 岑济本来想拒绝,转念一想又问了一句:“你真的想买电视机?” 周能军急了,拉着岑济的胳膊:“这还能有假的?” “那好!我搞不到电视机票!” “啊?”周能军一脸懵逼接欲言又止的表情。 “但是我能直接搞到电视机!”岑济用手指点了点周能军的胸脯,在他耳边发出魅魔般的低语:“你…想要吗?” “想、想要,我可想死了……”周能军咽了咽口水。 不对劲、不对劲,岑济干咳了几声,同他拉开了距离,缓解一下房间内暧昧的气氛。 “那你得把钱准备好!”岑济饶有兴趣地看着周能军。 “多少钱?我这个月三百多,下个月估计也有三四百,我知道有些不要票的电视机也就七八百!”周能军毫不在乎。 “七八百?”岑济冷哼一声:“你要是想买这种电视机,就别来找我了!” “为、为什么?”周能军不解。 “我是什么人?燕京城里跑过马、塞外边疆打过枪!几百块钱的电视机拉低了我的档次!” “要搞就搞大的!十二寸?能有我鸡---”岑济正想继续吹牛必,突然看见邱慧娟跑了进来。 “刘师傅喊你去吃晚饭,你们在聊什么呢?”邱慧娟看着两人鬼鬼祟祟的样子,有些纳闷。 “能有我机器运转时候需要的曲柄长吗?”岑济说完之后,对着邱慧娟笑了笑:“我一会儿就来!” “啥、啥曲柄?”周能军脑子没有转过弯来。 “哦!那你快点,今天晚上刘师傅炖了鸡蛋羹!”邱慧娟又跑开了。 “哎呀!你就记好了,我只搞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东西!”岑济不耐烦地收拾起桌子上的信件。 又靠近了周能军的耳朵:“小日子的东西,大彩电,最起码二十寸往上!” 一个个字周能军都能听清楚,但连在一起,就好像组成了一连串的炸雷,炸的他脑壳子嗡嗡响。 “岑哥、这、这是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那得多少钱呐?”周能军咽了咽口水。 岑济本来想竖两个手指头,后来想了想,还是让这小子多等等吧。 “四、四、四---”周能军倒吸一口凉气。 “四千块!”岑济拍了拍他的胸脯,哟!小伙子还挺结实嘛! “干!岑哥!我干了,不过你得替我保密!千万不能跟我大讲!”周能军眼神坚毅的仿佛是要上战场。 “你还信不过我吗?” “周叔,有件事情,我得跟你说下!” 刚吃完饭,趁着周能军去搬瓜子的工夫,岑济拉着周有才去了外边。 “啥?他狗日的还要找你买电视?”周有才一听完就要去找周能军问个清楚。 “别啊!周叔,你听我说完!”岑济赶紧拉住,这不是害自己嘛。 “周叔,你听我说,我故意诓他,说这电视要四千块呐!他挣到猴年马月才能挣到四千块!” 周有才回过味来,笑了起来:“还是岑老师你有办法!” “等他攒够钱了,估计也就不想买电视了!” 两人相视一笑,正准备再聊几句,李大江跑了过来:“队长!电能通了!” 崔大放他们下午把电线杆栽过之后就走了,然后让李大江自己安装入户线路。 刚才一群人过来验收,稍微动了几处开关位置后,就准备试运行了。 众人都聚在学校操场上,鲁求英、洪步春也过来了,崔大放过去用手拉了一下垂下来的尼龙绳,绳尾有个黑色的小塑料头子。 “啪嗒”一声,暖黄色的灯光充盈着整个教室。 “亮啊!太亮了!”鲁求英夹着香烟的手不住地颤抖。 李大江跟着崔大放把灯挨个开关了几遍,确认没问题后,大家都聚在操场上聊天。 大家村也来了不少人瞧稀奇,整个学校两间教室、一间宿舍,食堂里头亮着两盏灯。 周能军家院子里也亮着一盏,六盏白炽灯把两处空间照的异常明亮。 崔大放有些得意,他很享受那些没有通过电的生产队社员们,第一次见到电灯亮起时激动的目光。 他在周围的村民包括鲁求英、洪步春脸上都看见了,但是目光一转,落到周有才、周能军他们几个身上时,却见到了一丝不屑。 “什么破灯!我还以为多亮呢!”周能军嘀嘀咕咕。 “闭上你那必嘴!”周有才又是一巴掌,为什么要说又呢?奇怪! 周能军有些纳闷,从刚才他来到这,周有才已经扇了他好多巴掌了,屁股蛋子都被扇麻了! 难道岑哥把自己要买电视的事跟大说了? 不对、不对!要是他知道了,绝对不是扇自己几巴掌那么简单了! 摇摇头不去想他,刘拐子从人群里钻出来,看了一眼灯之后冒出一句:“这灯怎么是黄的?” 崔大放来劲了,终于逮到机会显摆一下:“老同志!这叫白炽灯,是电在里面烧着灯丝呐!可不能用嘴巴吹,吹不灭的!” “要拉这个,看到没,一拽它就亮了,再一拽,唉?您猜怎么着?它又灭了!” 刘拐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崔大放,扭头就进了食堂。 “好了!好了!副食小组全部回去炒瓜子了!”周有才吆喝着大家,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炒瓜子、赚钱! 崔大放讨了个没趣,也领着人走了,鲁求英跟他们一起回去。 这时候人群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为什么只给小家村装电灯?” “对啊!还给周能军装!” “周能军是队长儿子,不给他装给谁装?” “好事都落在他们小家村了,大家村反正是没人管咯!” 人群里怪话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社员们也纷纷躁动起来。 “我艹你们这些狗日的二十九代的凑必!” 第68章 三人组勾勒美景 队委会凝聚共识 一声巨吼震麻了岑济的耳膜,也震碎了自己的三观,这极富画面感和运动感的语言,只有汉语能做到!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岑济伸出头去,想找一下是哪位好汉在此放胆大骂,岑某人定要与他八拜结交,斩鸡头烧黄纸! 结果不用岑济费心,人群自动散开,一个颤巍巍地身影出现在操场中央。 原来是二爹爹,他拄着拐杖慢慢走到灯泡下方,白炽灯的光芒在他脑后形成了一道光晕。 二爹爹手扶着教室门框,另一只手举起拐杖点了点人群:“王永德!你特码的狗叫什么?” “我---”王永德被这么一骂,不自觉的就想还嘴。 “你长进了?你喊我什么?你这么多年吃的是shi还是米啊?你满月的时候米汤喝了硬肠子,是谁大雪天背你去的县里?” “二爹爹,是你背的!”王永德低下了头,旋即不服气:“我又没说二爹爹你,我说有才呢!他做事不公平!” “公尼玛了个猪必平!” 岑济在人群里恨不得要拿笔记下来,这都是什么文化瑰宝啊! “这些天,我在村里是看清楚了,人家小家村没分家,代销店、炒瓜子搞的是红红火火。” “他们自己挣了钱,装个电灯怎么了?怕照到你王永德晚上在家扣屁眼子沤肥了?” “你们大家村有本事自己挣钱自己装啊!” “二大爷,那我这要说句公道话,说好了明年才分家,怎么今年装电灯不给大家村装?这花的难道不是队里的钱?” 王义来站了出来,大家村里头,他是除了二爹爹以外王家资格最老的人。 “小来子!你别以为你叼毛白了我就不敢骂你!明年才分家?你们家可金怎么把队里两头牛牵回家了?” 此话一出,人群里一片哗然。 “可金人呢?他怎么干这种事?” “牛都分了,队里还有的剩吗?” “把可金找出来!” “让他说清楚!” 王义来没想到二爹爹连这都知道,连忙开口:“可金那两头牛不是白拿的,他拿了河边的好田换的!” “什么好田!现在都没分家,他凭什么拿田换?” “就是!挖集体的墙角,偷集体的牛!” 小家村这边乐得看热闹,在一旁起哄。 王义来额头上青筋绽起:“周有才知道,周有才人呢?先把这装电灯的事情说清楚!” “我在这呢!”周有才嘴里叼着烟、背着手从人群里出来。 “这装电灯的机会,是我跟鲁书记拿瓜子跟杨县长求来的,沙书记首肯的,这装电灯的钱是岑老师自己一个人掏的!” “那你们怎么在周能军家里装灯?不就因为是你儿子吗?” “对!” 桂枝大嫂暴脾气终于忍不了了:“艹拟吗!我们小家村想在哪装电灯就在哪装电灯,用得着你们大家村的来插嘴!” “骂得好!” “桂枝大嫂说的对!” 周有才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会儿:“这在小军院子装灯,不是因为他是我儿子,是因为这瓜子就是在他院子里炒的,不装个灯,晚上根本看不见!” 说完之后,周有才又悠悠的冒了一句:“不信的话,你们喊我声爹,看我给不给你们装电灯!” 一套连击下来,大家村的社员们是既不占理,又没讨到便宜! “既然都这么说开了,那干脆开队委会,分家!”王义来几乎是吼着发出了声音。 “老三!你说话!”王义来看向一旁的王义财。 王义财是大黑蛋的老丈人,就指望着上门女婿养老呢,本来他是坚决要分家的。 但是大黑蛋因为跟周能军关系好,一直在副食小组炒瓜子,前两天分了三百多块钱回家。 这可把王义财高兴坏了,这又不下河又不做田的,一下子得这么多钱,这下他可不想分家了。 听到王义来叫他,王义财本想当做没听见,但是大家村的人都看着自己呢,不说话也不行了。 这老二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大黑蛋在小家村跟他们干好好的,你嚷嚷什么分家啊! 心里一边暗骂,王义财一边无奈开口:“我听大伙的!” 周有才倒是无所谓,反正现在自己光靠着副食小组都能赚不少钱,分就分,不过你们分家别耽误我炒瓜子! “要分家的举手!”周有才也懒得废话。 王义来领头举起了手,另一只手把王义财的手也给拉了起来。 王家的都举了,那周家的也不甘落后,慢慢地都举起了手。 “大本,我们要分吗?”奶奶在后面扯着爷爷的衣角。 “这他们都分了,我们不分怎么办呢?”爷爷也很无奈。 “我们不分,我们跟小家村一起过!”奶奶下定了决心,一把拽下了爷爷的手。 爷爷惊诧不已,不过他本来就是外来的,这主有时候还得奶奶做比较合适。 “好!既然大部分人都要分,那就开队委会!”周有才扫了一眼人群:“今天是农历九月二十一,那就九月二十五开会!” 岑济掰着手指头算,那天刚好是星期天,学校不上课。 “就在这里开!我们把话讲清楚,把家给分好了!”周有才撂下话之后就回去炒瓜子了。 纯粹耽误事儿嘛!今天还要炒一千八百斤呐!周有才郁闷不已。 接下来几天日子好像过得飞快,芙蓉生产队里气氛格外紧张,社员们见面都绷着脸不说话,仿佛互相都是敌人。 瓜子生意也是越做越大,星期六一上午就卖了两千三百斤瓜子,照样是不够卖!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嘴,把副食小组炒出来的瓜子一股脑全部吞了下去。 汪朝东期间过来送了几趟瓜子,一个劲儿夸这瓜子味道好,他每次来都要买几斤带回去,后来给他的运费几乎都换成瓜子带走了。 据他说,这瓜子在崇文那边吃香得很,自己带回去几次,就有代销店托他来带货。 他自己做个中间商,也捞了不少油水。 岑济让他想办法把仓库里的大机器运过来,汪朝东说得等他找个大车,让岑济等他消息。 11月2日星期日农历九月二十五,宜订盟 副食小组通力合作,连夜作战,炒了两千五百斤瓜子,早早就去了操场集合。 大家村小家村的社员们在操场上分片而坐,中间摆着两张桌子,上面坐着周有才、岑济还有二爹爹。 周有才是队长,主持这次会议,岑济作为大队青年书记自然要列席,二爹爹是年高德劭的老长辈,请他来镇场子,自然是没有二话。 大会从晚上八点开始,大家一起讨论了剩余工分、资金、农具、耕牛、田地、塘口等事项的分配。 总的来说,都是从大家村、小家村开始分,然后大家村自己再分。 中间吵吵闹闹,王可金为了两头牛差点跟周家干起来,最后王可金家里只保留了四亩田,还是最靠近边边角角的地方。 会开到一半的时候,出现了突发情况。大家村里有三户社员表示不要分家,他们愿意继续干集体。 为首的就是奶奶一家,大黑蛋竟然要跟王义财分家,吊诡的是王义财也不反对,李大江也表示自己要跟着集体干。 大家村不干,表示你们住的地方就是大家村的,要是干集体,就搬到小家村去,把房子让出来。 小家村的人自然是帮着三户社员发声,这三户人家房子都是自己盖起来的,凭什么让出来。 最后大家都看着王义财一家子,毕竟他家比较特殊,分家把自己上门女婿都给分出去了。 王义财清了清嗓子:“大黑蛋是我女婿,女婿住家里也没什么嘛!” 既然王义财都这么说了,那其他两户也就这么继续在大家村住下去,不过田都放在了小家村。 岑济也不让大家村为难,把学校的十亩田都拿了出来,分给了这新来的三户,这样小家村户数就达到了24户。 到了晚上十点多,总算是把家给分好了,大家村的社员把锄头、箩筐、铁锹等农具都各自背回了家。 二爹爹坐在桌子后面没有动弹,岑济以为他睡着了,准备叫醒他。 没想到二爹爹怒目圆睁:“干什么?嫌我老头子占地方了?巴不得我死了吗?” 周有才跟岑济赶紧赔礼道歉,害!谁叫这是个活祖宗呢! 得知小家村要继续开会之后,二爹爹也不走了,他要在这继续参加集体活动。 周有才只好把会议继续开下去,此时已经快要十一点了,小家村的社员们大多打着哈欠。 不过岑济心里清楚,接下来的议题会让他们睡不着觉的。 第一条就是小家村所有劳力必须服从集体分配。 这一点很好理解,还是以前大集体的干法,不过现在有了代销店和瓜子作坊,以后肯定要往这两个地方倾斜。 第二条就厉害了,所有小家村适龄儿童必须进行免费义务教育。 这条主要针对的就是外公一家,这次外公没有什么意见,反正继续干集体,自己跟外婆在瓜子作坊里帮忙也能挣不少,小孩子就随他去吧。 岑济当场向爷爷奶奶退还了父亲的学费,并要求其他社员尽快为孩子办理入学。 第三条照样很震撼,小家村将在一年内为所有社员通电。 这下子大家都不困了,好家伙!全部通电,家家户户都能用上电灯?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议论声,有人欣喜有人质疑,不过更多的是期待。 周有才拍了几下桌子,让大家安静,便继续宣布第四条: 明年春耕前购入小四轮拖拉机五台!小家村要向机械化农业迈进! 大家都已经麻木了,拖拉机?一买就是五台? 周有才示意岑济解释一下,岑济站了起来大声说:“我已经跟鲁省的济宁拖拉机厂取得了联系,最迟腊月初十前,拖拉机就会到货!” “是真的!” “岑老师说话那肯定是真的!” “去过燕京城里的人,那肯定板上钉钉了!” 第五条是小家村要选出一个三人委员会,专门负责领导小家村的发展。 现场选举、现场成立,一切从简,周有才、岑济、张克清高票当选。 第六条是关于窑厂筹办的事,岑济也在会上作了通报,社员们还没从前几个议题里缓过神来,对窑厂的事情更加难以置信。 最后岑济把上个月瓜子销售情况进行了通报,让张克清把盈余的钱都摆在了桌子上。 看到堆成小山一样的钞票,社员们心中已再无疑虑,只关心什么时候算工分、分红利。 让社员们看到希望之后,周有才宣布散会。 二爹爹手里夹着烟,周有才和岑济也不敢请他起身,毕竟被他骂了那可就骂了,气都没处撒! 可是眼看着就要十二点了,明天还要起早炒瓜子呢,周有才实在是忍不住了。 走上前去轻轻地摇了摇二爹爹,依旧是没什么动静. 周能军在一旁脸色发白,伸手指着二爹爹:“二、二爹爹,他、他不会是、是---” 一边说一边凑近了瞧,就在他要伸手到二爹爹鼻子下边探呼吸的时候,二爹爹突然一个激灵,抓住了周能军的手。 “哈哈哈!吓到你了吧!小狗日的你是想我死啊?还来摸我的气!” 随后几天里,小家村三人组频繁碰头,因为这瓜子产量越来越大,周能军的院子已经快撑不住了。 这天中午,三人又聚在一起商量。 “必须得另找场地!不然这一天天的就卖一上午,好多外地来的都埋怨死我了!”张克清拍了一下桌子。 “不仅要找炒瓜子的地方,这卖瓜子的地方也要找,好多来买牙粉、肥皂的社员都排不上队!”桂枝大嫂补充。 岑济给大家总结了一下:一是要扩大生产规模,建设大型作坊;二是新设瓜子专卖点,不得影响代销店营业。 “前店后厂,来料加工”这八个字蹦进了岑济的脑海里,眼下正是农闲时节,过一阵子还得赶河工,据说今年要上大河工:去给青江挑坝子! 必须得赶在河工前,把这两件事解决了,瓜子最畅销的时候就是岁末年初这几个月。 拖拉机、通电灯、修窑厂,就看这几个月的销量了! 突然岑济眼光一扫,自己的房子已经在封顶了,王可金他们几个正在给屋子上茅草。 别的不说,这王可金是真的负责,基本都按照岑济的要求来干,一点都不含糊。 有些岑济想不到的地方,王可金都给考虑了,比如给墙面刷的白石灰防止虫蛀鼠咬热,屋檐下面铺的三合土防潮又结实。 本来岑济打算把院子都给铺上三合土,王可金劝说这会导致下水不畅,不如沿着院门铺一条鹅卵石路,漂亮又实用。 “周叔!我看不如让可金叔他们帮我们建个地方!”岑济说出自己的提议。 “他们现在都分家了,还能给我们干吗?”张克清不以为意。 “那我的房子,他们不是还给我盖着吗?” 周有才点点头,表示可以出钱请他们来盖,反正现在瓜子生意不缺钱,现在一天的销售额已经快破万了。 “队长!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钱怎么办?我和桂枝现在晚上都睡不着,做梦都能梦到钱被偷走!”张克清紧张起来。 偷钱?他们不知道把钱放银行吗?不对!现在公社就没有银行,就一个信用社! 现在的万元户还没出现,农民根本就没多少钱能往信用社存,就算以后有了万元户,大家也都是把钱放到自己家里。 在岑济的坚持下,最终三人小组通过了把钱存到信用社的提议。 周有才牵头去跟王可金谈建瓜子作坊的事,岑济牵头采购葵花籽、拖拉机,还有给小家村各家各户拉电灯的事。 按照周有才的说法,那就是让小家村社员今年要在电灯底下吃年夜饭! 岑济走出门外,准备去房子那看看,一阵风吹来,浑身打了个冷颤:秋天要过去了! 今天是11月8号,现在不比后世的暖冬,衣服穿的少真的要冻死人的! 到了公社,岑济先去公社找了沙永红,正是午休的时候,岑济靠在值班室的椅子上眯了一会儿。 李子诚过来摇了一下:“岑哥!沙书记请你过去。” “沙书记,我来跟您汇报来了!” “你小子门道多得很呐!听说你还要开窑厂?你哪来的钱?”沙永红佯怒,还拍了一下桌子。 岑济嬉皮笑脸地解释,顺手给他敬了一支烟,用打火机点上后,两人吞云吐雾地交谈起来。 “这瓜子这么挣钱?”沙永红得知现在的销售额后大吃一惊。 “还是要刨除成本的,最近我们还加了包装,包装费也要扣除一部分。” “那也不少了!”沙永红低头想了一会儿。 “窑厂的事,我问了一下县里,说是漳阳公社那里在修窑厂,技术员下个月应该能过来!” “窑厂花费不小啊!据说漳阳那边是个十二门的小窑厂,不算劳力、设备,就花了快五万啊!” “所以这不是找沙书记来汇报嘛!”岑济厚着脸皮继续笑:“要是沙书记做主,给我们这窑厂把耐火砖给解决了---” “我上哪给你搞耐火砖去!”沙永红没好气的向岑济甩了根烟。 岑济接过烟用手指了指窗外:“那里应该不少吧?” “那是水泥厂,只有水泥窑……”沙永红回过味来:“你小子上我这打秋风来了!” 水泥窑里的耐火砖很多,岑济这也算是来找靠山了。 以后跃进大队的摊子越铺越大,现阶段不抓紧把自己跟公社绑定,那以后说不清的麻烦。 至于再往后的股权纠纷什么的,大不了自己花大价钱买回来。 “沙书记,您给窑厂供应耐火砖,算入股成不成?以后我们就是社队企业了!” 沙永红自然也知道岑济打的什么主意,不过眼下公社财力困难,只要能分红,两方都得利,自己管那么多干什么? “这事老鲁知不知道?” 这话一出,岑济心里大石头就算是落了地。鲁求英怎么可能不知道,上次瓜子的事,就已经准备拉上公社了。 只是最后因为供销社那一杠子插过来,没干成罢了! 两人又抽了几根烟,岑济顺带着求沙永红给批点水泥,自己盖房子还有接下来扩大瓜子生产规模要用。 沙永红大笔一挥,批了五十袋,让岑济尽快带钱去买。 可把岑济高兴坏了,屁颠屁颠地就走了。 对于沙永红来说,几十袋水泥多少钱,以后窑厂开窑了,那又有多少钱?九牛一毛罢了! 出了公社,岑济又跑去了供电所,崔大放正在办公室里面看报纸,小王拿茶壶给他倒了杯水。 崔大放头也不抬,用手虚空一指,好像带着某种魔力,茶杯就稳稳地落在了桌上。 作为这个魔术的幕后人员小王,则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崔工正在里面忙!岑老师你稍等一会儿!”小王笑容满面地跟岑济打声招呼。 岑济从口袋摸出了两包香烟,塞进了小王的口袋里。 “客气了!岑老师太客气了!” “给王主任添麻烦了,我心里都过意不去!” 小王接过烟,转身敲门又进了办公室。 “崔工,岑老师在外头等了一会儿了!”小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摆在茶杯边上。 “嗯---?”崔大放拉长了声音,眉头微皱。 小王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包,码在了那包烟上面。 “哎呀!怎么能让岑老师等这么久!”崔大放手抓着报纸往桌上一放,手腕轻轻一带,两包烟就已经落进了抽屉。 “小王啊!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以后要是再有这种情况,必须尽快提醒我!快带岑老师进来!” 崔大放的声音非常大,岑济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连忙挂上受宠若惊的表情。 小王快步走出,迎上岑济:“岑老师快请进!” 岑济伸手拍了拍小王的肩膀,感激地握了握手,敲门找崔大放去也。 小王松开岑济的手,往口袋一插,一包香烟又稳稳落入袋中。 “哎呀!全队通电,这不好办呐!”崔大放眉头紧锁,以手扶额,作沉思状。 第69章 跨时空带货又出新财源 岑济赶紧虚心求教,连忙解释不是全队,只是给小家村二十四户通电。 “岑老师,不是我故意为难---” “怎么会?崔工绝不是这样的人!” 崔大放脸色微红,随即恢复正常:“咳咳!电线杆子和电线那都没问题,主要是这用电的户数越多,电压不稳啊!” “二十四户,保险起见那得上小型变压器啊!” 岑济在心里嘀咕,这以后开窑厂确实用电的地方多,鼓风机、破碎机什么的都得用电,变压器就变压器吧! “给崔工添麻烦了!不知道这变压器安装费用---” “不是安装费用的问题,主要是他不好买啊!”崔工叹了口气:“得从锦州那边调货过来!运费就占了不少!” 岑济连说只要能装上,那再多钱都能装! “我估计最起码要三千块!”崔大放说完之后,斜着眼睛用旁光看了一眼岑济。 “三千是全部装好吗?” “三千是变压器的钱,全部装好,那什么杆线都得另算啊!” 玛德!他吃的煤炭吗? 不过岑济也没辙,沙永红管不到这些条条单位,也使不上劲啊! 从供电所出来,岑济郁闷的不行,现在电价就已经一块二了,层层趸售,太难了。 还好现在农民家里电器不多,点个电灯都要心疼半天。 崔大放在办公室里面数着钱乐呵,开口把小王叫了进来:“小王啊!你下午去县里一趟,申请一台变压器!过几天咱们去芙蓉生产队通电!” 去了公社一趟,把事情都办的差不多,岑济就准备回去了,经过公社的时候,岑济又去问了下李子诚关于立新煤矿周远安的事情。 这个人看来是个祸害,至少也是少女杀手那一类的,自己一定要搞清楚,算是给24年的左青峰一个交代。 结果李子诚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说这周医生怪得很,三言两语就把曹露露逗得花枝乱颤。 “你真的没夸张吗?”还花枝乱颤,你以为你写小说呐,这个年代的小姑娘动不动花枝乱颤? “我对像章发誓!”李子诚一副坚忍不拔的模样。 正在说笑的时候,黄志刚手里捏着个信封走了过来,面色严肃,还拍了岑济肩膀一巴掌:“小岑干的好大事!” 岑济心里一慌,手上一软,把指间夹住的香烟滑落在地上:糟了!他知道我打右灯向左转了? “你们队分田速度很快嘛!到我办公室来一趟!”黄志刚露出笑容,背着手上楼。 “愣着干什么?怎么把烟都搞掉了!”见岑济没反应,黄志刚回头又喊了一声。 此时恰好窗外路边狗叫,岑济遂答道:“刚才狗叫声大,吓了我一跳!” “男子汉大丈夫还怕狗吗?” “不怕狗叫,就怕狗咬!”三言两语将闻言掉烟缘故轻轻掩饰过了。 拾起烟吹了吹,中华呢!夹在耳朵上,跟随黄志刚上楼去也。 “小岑呐!芙蓉生产队速度很快啊!”黄志刚笑容满面:“本来说的明年,没想到小岑你一出马一个月就行了!” 原来他想的这事!岑济松了一口气,一个月?一个星期都行呐! 黄志刚心情实在是好,把手里的信封拆了开来,里面掉出几张照片,拿起来交给岑济,示意他看。 “刚好你在,本来也打算让你过来一趟,小岑呐!听说你在沪城认识一些教授?” “有几个长辈在大学里教书!” “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有没有对文人字画研究比较深的?”黄志刚身子压了过来。 接过照片看了一眼,发现除了一张是全景之外,剩下的都是局部细节。 因为是黑白相片的缘故,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能辨认出是一幅泼墨山水图。 一处断崖突兀耸立,如刀削斧砍,崖壁上古木盘结,一人登高遥望,近处坡石上,水草丛生。 题诗云:子久云林力未惮,渐师高洁胜凭残。层台便是严陵濑,只觉尘埃误钓竿。 看了一下落款那张的特写相片,款署“渐江石溪俱从子久得笔法,此略师渐江并拈小诗,以似耻斋道兄两正,癸未十月朔麦积山坐雨,大千张爰”。 张爰?大千?张大千? 岑济心头一颤!我何德何能啊!不对!这个黄志刚何德何能啊! 他一个穷乡僻壤的公社主任,从哪搞来的大千真迹? 黄志刚似乎看穿了岑济的心声:“呵呵!这是一个朋友送来的,他说是绝对是真的,还拍了照片过来。” “我也不敢打包票啊!”黄志刚两手直搓:“万一是个假的,我送到领导那里,那不是纯粹找骂嘛!” “所以想请小岑你帮个忙,让沪城的专家教授看看,这个带落款的照片就算了!”黄志刚伸手抽了出去。 “万一是真的呢?我怕那些教授诓我!”黄志刚贼兮兮的笑。 “黄主任明见万里!”岑济拍起了马屁,一连问了几遍,黄志刚都对画的来源避而不谈,只好作罢。 拿着照片回了学校,岑济收拾了一下东西,这次呆的挺久,估摸着24年那边应该过了两天多的样子。 去买他几吨葵花籽,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炒货,一起带过来开发下新品种。 正在床上躺着勾画宏伟蓝图,突然鲁求英抓着报纸跑了过来。 哟!稀客啊!难道有什么事情? “岑老师啊!得亏你回来的早啊!要是晚了几天可就危险了!” 啥?危险了?岑济起身去翻了翻日历,是80年啊!自己没穿错啊,还有好几年呢! “支书你这是干什么?慌慌张张地!”岑济笑了起来,没当回事。 “你自己看,你作为老师难道不读书看报吗?”鲁求英板起脸来:“以后你每个星期天都要去大队部看报!” 啊?这是何苦来哉,自己以后在家躲个懒都不行吗? 无奈接过报纸,只见上面豆腐块大小的文字上写着: 燕城火车站突发! 1980年10月29日,燕城火车站……10人……数十人…… 岑济拿着报纸愣在当场,自己是26号晚上的火车,仅仅差了三天! 送走鲁求英之后,岑济赶紧摸了把甩棍带在身上,这甩棍许久没用,已经有些生涩了。 大意了、大意了,最近这些日子,自己的确大意了,也有可能是在24年呆的久了,以为现在多太平呢! 联想到上次吴建国直接就把家伙从陵谷带到了金陵,这个时候的火车站是没有那么多严格检查的! 下午学生还没上课,音乐课大家都比较喜欢,岑济收拾好东西出了门,沿着小河往下游走去。 到了僻静地方,把吴建国带来的那箱子安宫牛黄丸举过头顶,岑济在若有所思中开启了穿越。 24年的芙蓉村在先富公司的建设下,可以说是日新月异,才两天不见,这小河都快认不出来了。 河道被拓宽,河底还被铺上了卵石,河道两侧都是青砖,机器依旧隆隆作响。 打开手机一看,还是早上九点多,工人们大多都是附近的村民,他们也乐得来挣几个小钱花花。 把安宫牛黄丸丢进车里,就看到一辆仰望唰的一下开了过去,后面还跟着一溜小轿车。 村口站着一排人,岑济眯着眼睛看了下,发现有老爸、左青峰,还有蔡生全。 旁边站着几个人穿的橘里橘气的,双手摆在前面,估计是镇上的。 仰望上蹦下来一个年轻人,挨个同他们握了手,左青峰给他递过去一个安全帽。 一行人便开始往村里走去,岑济没想跟着他们凑热闹,有钱人谁没见过啊,自己天天照镜子呢! 看了下微信,发现竟然都没什么人找,只好拨通了老关的电话。 “啊呀!岑总唉!我可想死你了!” “想我都不找我啊!” 两人一通扯,约好了在陵谷见面。 陵谷县一处茶馆。 “关老板,你看看!都是带盒子的!” 岑济把箱子推了过去,每一小盒都有单独的发票,也不知道吴建国找的那个人是怎么搞出来的。 关大头还带了一个老头过来,穿着棉布马褂,戴着小圆眼镜,跟电视购物广告里的神医长得挺像。 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捧出一个米黄色的小纸盒,里面里面装着一粒裹着金箔的蜡丸。 在药品说明书上清楚地列明该款安宫牛黄丸的处方,包括有牛黄、犀角、麝香、珍珠、朱砂等。 发货票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发货日期为“1977年3月19日”,单价为66元。 老头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朝着关大头点了点头。 老关朝大成招了招手,大成把一箱子药给搬走了,老头也跟着他去了,一会儿工夫钱就已经到账。 “关总,那画怎么样啊?有销路吗?” “啊呀!岑总唉!我比你还着急,这行当老金应该跟你讲过吧?他有个预热期,得先把它炒起来!” 老关掏出手机啪啪一顿点,递给岑济看。 只见上面是普田医药的搜索引擎,显示的都是启功那几幅字的结果。 点进去一看就是各种采访、记录,那些自称是见证人的都快吹疯了。 还有一个老头,也不知道他们从哪找的,直接就承认这照片是他拍的。 岑济看到这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指着手机屏幕:“这、这也太逼真了吧?” “哈哈哈!有钱能使鬼推磨!”关大头笑着说,接着又上几个短视频app上搜了几个让岑济看。 那几个网红扯得有模有样的,还有个“看山鉴宝”动不动就对着画敬礼,给岑济乐够呛。 两人聊了一阵,初步了解拍卖估计要到年底才行,不过关大头透了底,目前业内人士对这几幅字画很看好。 岑济问到具体价格的时候,关大头神秘兮兮地笑笑,只说可能比岑济预想的要高的多。 想到自己口袋里还有几张疑似“大千真迹”的照片,便拿出来给关大头看。 没想到关大头倒也实诚,直说这方面他确实不擅长,扬子江以南找老金比较靠谱点。 岑济哈哈大笑,也没再继续聊,让关大头先走了,点了个盖浇饭吃午饭。 饭刚吃完,老金就来了。没错!岑某人今天也算是时间管理大师了! “金老师,那几幅画---” 岑济本来想先占据一下主动权,问问老金那拍卖的事怎么没动静了,结果金老头比自己还激动。 “岑老弟啊!唉哟,你是真不知道啊!这关大脑袋太坏了啊!”老金叫喊的那叫一个声嘶力竭,差点没把服务员吓着。 在喝了一口茶之后,老金开始了他的诉苦。 在岑济把画交给他的时候,老金就开始联络金主和意向买家,得到确认回复之后,立刻就开始找推手炒作。 没想到下午才敲定的方案,晚上各大网络平台上都出现了诸如《启功神秘书法作品现世》、《惊!启功竟然钦慕他!》《启功老友:启功与他二三事》…… 再一问,各大期刊、报纸、杂志上都出现了类似的文章,一想到上午还在博古斋出现的作品,晚上冒泡了。 那没得说,肯定是岑济趁老金不知道,跟关大脑袋达成了不可告人的py交易! 果然正准备上门兴师问罪的金老头还没出门呢,关大脑袋就主动提着茶叶登门拜访来了。 “他还要请我吃奶酪饽饽呢!我吃他个呸!” 岑济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不过也不能完全赖他,谁叫老金不提前做好准备呢? “所以现在就是,得等他这波风头过去,不然自己这边再炒起来,一是影响关大脑袋那几幅作品的价格。” “二嘛!也是怕吓到潜在的买家,这么密集的出手频率,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哇!” 唉!看来放在金老头那里的画要捂一段时间了! 看着岑济唉声叹气的样子,金老头反而安慰起了岑济:“不过这也是好事,反正老弟你也不缺钱花,是不是?” “金老师你说的对,但是这小钱钱总是入袋为安才放心嘛!” “这急什么,关大脑袋这一波下手狠,估计价格能涨不少,老弟你肯定要大赚一笔!”老金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岑济趁机把“大千真迹”的照片推了过去,老金一边喝水一边瞧,也没来的及说话。 结果刚一看到几张特写细节后,一连呛了几口水。 旁边准备来加水的服务员吓得大叫:“不好啦!经理,这个老头中风啦!” 老金瞪大了眼睛,咳嗽了几声,在男经理准备给他人工呼吸的时候,站了起来,劝退了众人。 岑济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中风这个男经理要来做人工呼吸,不是应该掐人中吗? 看着男经理一脸惋惜的样子,岑济有点害怕,便主动岔开话题,让金老头慢点看照片。 “这是大千的画?”金老头一边擦着嘴巴,一边盯着岑济问。 “这是大千的画?”岑济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连忙解释自己是在一本书里找到的信封,里面有几张照片。 看上去这相片像是很老的样子,所以想请老金来看看这有什么门道。 照片尺寸不大,只有两寸大小,老金看的极为仔细。 看了一会儿,竟然还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放大镜观察了起来。 “老弟!这应该还缺了一张相片。”老金收起放大镜后说了一句。 老金不愧是专业的,教授当的名不虚传,确实有几把刷子,一眼就看出来少了落款那一张。 岑济问他怎么知道的,老金把照片一拼:“这只有七张啊!照片一般都是八张一洗、或者十二张一洗,这明显缺一张嘛!” 原来是这么回事!刚才对老金生出来的敬意又淡了几分。 老金又跟岑济一顿白活,什么用笔、用墨啦,什么纸张厚度啦,就是不提这画到底是不是真的。 “金老师,你是不是看不出来这是真是假?” 老金脸色绯红,像是被踩住了尾巴:“这个、这鉴定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专业的事情,光靠这几张相片就下结论未免太过武断!” “那这么说,要是我把这画弄来,你就能鉴定了?” “咳咳!岑老弟你要相信我嘛,就算我不行,我还能找别人呐!”老金终于说出了他的底气。 不过老金确实说的有道理,他在人脉方面比自己要广,关大头那边也有人脉,不过好像跟老金这边不在一个领域。 关大头对一些神神道道的方面挺有研究的,以后找机会再发掘一下。 “这相片肯定是从矿里带出来的!”老金闻了一下又放下。 “我靠,金老师你这是狗---够灵敏的嗅觉啊!”岑济一个急刹车加急转弯,差点给老金骂了。 “嘿嘿!”老金用手指在信封内侧一抠,带出一张小票来。 上面写着“皖铜都立新煤矿服务部”,这老金怎么就喜欢装神弄鬼的,以后出门不带他! 铜都的立新煤矿?黄志刚怎么会跟立新煤矿搭上线?这难道是立新煤矿的人托他办事? 岑济一头雾水,一个陵谷农村的公社主任,跟立新煤矿能有什么纠葛呢? 二人继续扯了一通,岑济就准备开车回家,十字街新开了一家珠宝店,请了不少大妈在发传单。 顺手接过一张看了起来: “八心八箭一克拉钻戒只需五万八千八!” “祖母绿公主方两克拉仅需八万八千八!” 钻石?那不就是一把碳嘛!还五万八千八,我大豫省早就能造出来了,还花这个冤枉钱? 培育钻的纯净度比天然钻的还高,买这玩意还不如买点黄金,整点老祖宗的东西也是好的啊! 扭了扭头,就准备丢进垃圾桶。 一旁的大妈见状拉住岑济的手:“嘿!你这小伙子,你好歹走几步再扔啊,不然老板还以为是我扔的!” 说的也是,岑济朝她点点头,准备往前面找个垃圾桶再扔。 “你拿都拿了,进来玩玩---不、来看看嘛!”大妈露出娇羞的样子,伸手拉着不放。 “不了、不了,没钱买啊,太贵了!”岑济连忙扯出胳膊,只想快点逃离。 “没事儿!有贵的,也有便宜的,我们老板说了,他这价格有高有低,包你满意!” 这大妈个子不高,力气却挺大,把岑济拽了个趔趄,哗啦一下就拉到了店里。 “我天!你这人不讲道理呐!我说了我没钱我不买!”岑济一边说着违心的话,一边被她拉进了店里。 “捞翔?”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赫兰人不?” 看着被大妈拽着的岑济,赶紧上前给大妈请了出去:“弄啥咧、弄啥咧,这是俺捞翔!” 什么玩意儿,谁跟你老乡!我可是地道的本地人! 岑济赶紧解释了一下,中间人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听你说‘我天’,味儿还真像俺家乡那边的!” 岑济理了理衣服,准备出门,眼睛用旁光一扫手边的柜台,瞬间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钻石?”岑济疑惑问道。 “对啊、对啊!”中年人走了过来介绍:“这是豫省的工艺,培育钻,哦不,现在该叫合成钻啦!” “比天然钻更大、更亮、更有火彩!”中年人一边说着,一边让柜姐拿了一颗公主方的成品出来。 在店内的灯光照耀下,发出夺目的光泽,真的闪眼睛那种! “当然最关键的,是更便宜!”中年人夸夸其谈:“这个两克拉的,只要几千块!” 岑济拿着手上的传单看了一下,对比了一下价格,确实是天壤之别了。 “其实现在结婚谁还在乎戴手上的是天然的还是人工的,实打实的都是钱呐!”中年人在一旁絮絮叨叨。 “别看这现在分什么人工的、天然的,那不就是老外搞出来的,你把这个放到几十年前去,他们不都得抢着买?” “要我说就该往老美那边卖,赚他们的钞票,你说是不是?” 什么?岑济本来没怎么听中年人讲话,但是他刚才说的一句话点了岑济一下。 “老板你说啥?” “我说我姓陈!” “不是、不是,前面那句!” “额!赚老美的钱?” “不对、不对,你说的是,放到几十年前---”岑济抓住老板的手激动的问道。 “几、几十年前,他们抢着买?”老板被岑济这样子吓了一跳,支支吾吾。 “陈老板,你是说,这技术几十年前还没有是吗?”岑济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是、是啊,宝石级打到平价,也就是最近几年的事情!”陈老板有些奇怪,这人问这些干嘛? “老板!”岑济把传单拍在柜台上,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嘴上挂着歪嘴龙王的微笑: “六克拉的整两个,五克拉的整五个,两克拉的给我整十个!” 第70章 我带货你也带货? 老板说的对啊!要挣就挣老外的钱!挣绿纸!挣刀乐! 等老板包好之后,刷完卡,岑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自己该怎么卖给外国人呢? 完了!仔细回想一下,自己在80年好像真的一个外国人都没见过! 看着手里提着的一大包钻戒,自己心里哇凉哇凉的。 把买来的东西往车里一扔,开车便往村里赶,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把东西卖给老外,不知不觉就到了村口。 “董总!这次有你带队来,我的心里可就定了!” “左老师,您太客气了,有您在这里,大伙肯定都要来!” 抬头一看,左青峰正送一行人出来,蔡生全嘴巴笑得咧到了脑后跟。 等那辆大仰望开走之后,岑济才走上前去:“左总,这是哪个大老板?” “小岑,你没看过他直播?”左青峰疑惑。 直播带货?这不跟电视购物差不多!自己看的不多,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做大,当真是奇怪得很。 “他以前就是西方佳品的当红炸子鸡啊,现在他自己要单干了,左总跟他是老相识,一个电话就把他给喊来了!” 蔡生全对此很是热衷,对这些大主播都崇拜的不行,一个劲的给岑济科普。 带货?自己不也在带货,说了半天,原来还是同行啊! 回到指挥部后,左青峰跟岑济介绍了一下近来的状况,目前主要是招商。 一共有三家加工厂愿意在这投资建厂,镇上对此也是很支持,专门在中心小学后面划出了两百多亩工业用地。 “左总,我建议还是尽量要控股,以后把厂子的管理权要抓在手上,不然他们尽压榨员工去了!”岑济赶紧提醒。 自己可不想在自己老家搞出几个血汗工厂出来,厂子利益少一点没关系,自己也不缺那几个钱。 以后要是有机会,这些厂子都要收归到先富公司手里,先把员工待遇提上去,哪怕前期自己先补贴一些。 左青峰表示认同,他很高兴岑济能这么想,但是又有点为难,说资金上可能会有点困难。 “放心好了!我爸说马上会有一笔资金进来,不下于一千万!” 老爸在一旁喝茶,差点没把水喷出来:自己什么时候找来一千万了? 给老爸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声张,左青峰又带着公司高层商量起了其他事情。 岑济跟他们打了招呼,开车往铜都方向去了,自己得弄清楚那个周远安的来历! 这次回80年,在公社里打听不出来什么,这年头大家都只能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待着,消息闭塞的很。 看看自己在24年能不能找出点头绪来,胡思乱想了一路,终于按照导航到了地方。 煤矿坐落在群山环抱之间,旁边建起了新的炼焦厂、制砖厂,看来后期也走了多元化经营的路子。 不过岑济没走多远,就被人拦住了。 “站住!外人不得进入老矿区!”一个大爷骑着电动车,嘴里吹着口哨,一下子卡在了岑济前头。 老头把手里的小红旗挥得猎猎生风:“是不是又是看了小粉书来探险的?你们这些人真是闲的没事干!” “这里有个屁的东西,要是掉到矿洞里去了,还得我们来救!” 老头喋喋不休,岑济心里十分郁闷,自己只逛小绿书、小蓝书,可是从来不看小粉书的啊! 跟大爷解释了一阵,大爷才放过岑济,得知他是来找人之后连连摇头:“这都四十多年了,管档案的都不在了!” 原来这煤矿后期经营不善,先是被改到了镇上,后来镇上又把它转包给矿上的老总。 嘿!您猜怎么着?一年不到就扭亏为盈了,矿还是原来的矿,人还是原来的人,怎么一下子就盈利了呢? 大爷直摇头:“老总本事大呗,反正我从七七年干到现在,一个月也就两千块钱,烦那个神!” 七七年?周远安遇到曹露露是在80年,说不定这大爷知道! 于是岑济掏出软华仔,跟大爷攀谈起来,有意无意地往周远安身上引。 “你年纪轻,还不懂,那时候矿上可风光了,一年四套劳保服,每个月四双棉手套,茶缸子、脸盆、解放鞋……” 大爷姓谷,五十年代生人,父母是周边的农户,后来成了孤儿,谷大爷自己则被当时的矿里收养。 经历了下井、洗煤、烧锅炉等等一系列流程后,终于回归到了看大门这一光荣又艰巨的职业。 “姓周的医生?”谷大爷摸着头想了一会儿:“好像没有姓周的医生,矿上前后一共有五六个医生,姓杨的、姓刘的……” 没有姓周的医生?不对啊,李子诚说过这周医生跟矿上的人一起坐卡车来的。 自己也在龙王庙里发现了一张纸条子,上面确实写着周远安的名字。 “那80年的时候,矿上有没有来过什么年轻人?比较帅的,比我差点的?”岑济继续问。 “年轻人?长得帅的?啊!”谷大爷丢下烟头,好像想起来什么。 “是有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因为长得周正,被矿上的财务主任看上了,招回家做了女婿!”岑济连忙给谷大爷续上烟。 谷大爷贼兮兮的笑:“那财务主任姓马,他女儿长得那叫一个漂亮,人称‘立新一枝花,娶到笑哈哈,不愁吃和住,就是别当家’!” “为什么不当家?”岑济八卦心起来了。 “那还能有什么,马主任就一个女儿,明摆着是找上门女婿的,倒插门还当什么家?”谷大爷乐得不行。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确实当不了家,岑济又赶紧问谷大爷那人叫什么。 “那谁记得,再说了,不管他姓什么,结了婚不都得姓马?后来马主任死了,他们夫妻俩也不知道去了哪,听人说是去深城发财去了!” 岑济又接着问了几句,谷大爷记忆多少有些缺失,只零星记得一些事情,两包软华仔都给了他,也没能问出点什么。 不过这年轻人,谷大爷可以断定是外来的,因为本地的哪怕再想着过上好日子,也不会做那倒插门的事。 一是没办法传宗接代,去了地底下给祖宗丢人,二是这马主任确实古怪得很,怎么个古怪法呢? 往好了说是精明,直白点说就是吝啬,他出门回来没捡钱就算是丢钱了。 以前也有别人想着去他家做上门女婿,可他还想着要彩礼钱,这不是纯粹拿人开玩笑嘛? 了解的差不多之后,岑济跟谷大爷告了别,开始往各种旧货市场跑。 毕竟还答应了葛主任要给他买电视机,这玩意可不好买,液晶大彩电就别想了。 这液晶电视要是拿过去,估计当天整个江城人都得把葛主任家挤爆,第二天岑济就得被带走问话这东西怎么来的。 国产的也不能买,现在的好多电视都是八十年代末的时候发展起来的,带过去肯定露馅。 想来想去,那只有找国外的东西凑数了,做电视哪家强,岑济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四个字母。 没错,就是罪大恶极的索额图! 毕竟要集齐一套苹果很容易,但是要集齐一套索尼罪大恶极,那可就要了亲命了! 走到一间音像店门口,店里堆了不少电视机,有东芝的有lg的,还有一些国产的。 顾客人还不少,大多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有的是来修电视,有的是来租戏曲光碟。 铜都这边也听庐剧,经常有些地方自己录制的光碟,演员妆造都是日常服装,戏曲内容也都比较贴近现实。 还真别说,老年人还就吃这一套! 那些智能电视他们也不会搞,就这种老式的大屁股电视机加上vcd,一场戏一下午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要是能来几个老闺蜜什么的,盖了帽了我的老baby,你就是整个村儿最亮的崽! 老板是个秃头大胖子,一直在用电烙铁焊着主板,岑济进了店后,他头也不抬,继续跟一个老头说话。 “阿爹唉!这个电视不好修,不如换个新的!” 老头显然很是不服,觉得老板是在骗他钱,笑着抽烟,露出一口的豁口牙:“你这个小阿哥,我这个电视可不一般!” “现在的电视肯定没我的电视经用!那么点薄,哪有我这个皮实!”大爷伸手拍了拍大屁股电视。 老板苦笑,摇了摇头:“你这下次来,我是真找不到配件了,修也修不起来!” 说完把电视组装起来,插上插座调试了一番,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后,帮着老头搬上了电动三轮车。 岑济旁光一扫,孔雀牌电视机!这个电视机品牌自己可从来没见过。 “老板来买点啥?给家里老人装电视盒子吗?”老板很是熟络,递了根红双喜。 “来找点旧电视!”岑济接过顺手给老板点上:“家里老人吵着要看老电视!” 在市场转了很久,发现这家算是最大的,而且门口顾客也多,显然附近的老头老太太都比较信赖。 老板一边抽着烟,一边带着岑济在店里转了起来:“老板你要多大的,要国产的还是外国的?” “我这里不是吹,整个铜都,老电视型号就数我这里最全!”老板伸手在一排电视上挨个拍过,语气里满是自豪。 “要索子的,内部零件要好,最好是二十一寸往上,屏幕不能有问题,成色要好!” 岑济琢磨了一会儿,跟老板提了要求。 老板听了之后,夹着烟头在头上挠了挠,然后带着岑济继续往里走。 “这几个是29寸的,索子家的纯平,色彩没话说,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东西!” “还有这几台,也是索子的,34寸大家伙,成色你自己看,绝对好!要是自己在家看戏、看电视就选29寸的!” “要是几个小老太太一起来,那选这个34寸的就行!” 老板哈哈大笑,岑济让老板把两个类型的电视都拖出来看看。 电源一插上,雪花点一闪而过,别的不说,这色彩看上去就是舒服! “小日子你不服还真不行,这么多年了,一点就开!”老板摸了摸电视机上的按钮赞叹。 老板找了几张碟子,里面竟然还有复联!这喇叭配上这屏幕,还别有一番味道。 “要是坏了能来修吗?”岑济摸着电视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国产的贴纸。 “包的!”老板拍了拍大肚子。 让老板找了包装盒,里面塑料泡沫都装好,还有几个是原厂包装,实属难得。 一共买了十二台电视,八台29寸的,四台34寸的,老板挺细心,每个都检查好才包装。 “老板,你这是怎么想到做这个生意的,也赚不到多少钱吧?” 老板呵呵一笑,接过岑济递来的华子:“我以前也不干这个,年轻的时候玩牌九,别人输给我几十万,拿了一百多台电视来抵债!” “踏马的,我想着这要是都能卖出去还能挣不少,没想到这一卖就是几十年,忙的连赌都戒了!” 两人哈哈大笑,老板又拍了一下包装盒:“后来中间也跑去干别的,但这店开久了,有些老年人离不开我,有点什么事就打我电话!” “一来二去,还是继续把店开着吧,就当是为老年人服务吧!” 十二台电视,一共付了八千,找了台货拉拉直接送到崇文的仓库。 岑济走之前跟老板加了微信,老板头像就是个大电视,电视屏幕里还有个红双喜的标志。 之后的几天里,岑济就这么继续四处溜达,期间还回旗杆村探望了一下魏正龙。 旗杆村现在正在大干特干,那一千亩地全都给连成了一片,灌溉水渠纵横交错。 光是站在田埂上,都能想象明年丰收的稻穗必定像海浪一样。 只是沈大富最近好像沉默了许多,汪朝东说那天过后,沈大富就没了往常的大大咧咧,好像心里藏着事。 “你看,左总已经跟上下游供应商都谈好了,良种有教授那边提供,农药化肥都是科学配比,农机也都是一整套租的……” 魏正龙兴奋地跟岑济介绍起来,这一阵子在田里跑,把他晒黑了不少。 “租的?为什么不买?”岑济疑惑。 “我滴乖乖,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台大型收割机,二手的都要大几十万,前几天沈支书也这么问来着!” 好吧!造不如买,买不如租! 在崇文期间,岑济继续买葵花籽,还买了一些葵花籽种子,也该在80年种下去了,以后自己就不用当人力搬运工。 又在市场上转悠了一阵子,买了点南瓜子、吊瓜子,还搞了几麻袋烟薯,和一个配套的小烤炉。 这玩意好,天冷了以后给学生烤红薯吃! 临出门的时候,还有人在抛售口罩,可把岑济乐坏了,上前一看,发现还是22年生产的,好在没到期。 “一块钱十个、一块钱十个!” 顺手买了二十块钱的,万一有需要呢?这事情可真说不准呐! 正准备出市场的时候,发现门口摆了个大喇叭,几个人在上面宣传着什么。 凑近了一看: 不用电、不用气,全靠太阳放热力!冬天也能洗上热水澡! 周围不少老年人瞧热闹,岑济钻进去一看:害!不就是大黑塑料袋嘛! 唉?80年农村好像冬天洗澡也就是大太阳才能洗,阴雨天几乎都不怎么洗澡,这玩意确实有点用。 结果一问价格,张口就来888,我可去你的吧! 拼嘻嘻上不比你这香?结果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这玩意不仅有晒水袋,还有晒水桶。 个个都号称容量几百斤,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买他个几十个再说。 等以后窑厂开工了,就在队里建个公共浴室,那玩意要多爽就多爽。 一直在24年磨蹭到11月28号,岑济把电视都放在崇文的仓库里没运到1980年,毕竟在24年算是二手货。 但要是这十几台电视到了80年,那估计要掀翻整个皖南的市场! 趁着晚上,把其中一台29寸的电视运回了80年的宿舍里,这电视是真的重,一百来斤,差点没把腰干折! 此时正好是中午,下午岑济要带学生们上音乐课,邱慧娟也要来听,搞的岑济有点紧张。 毕竟自己可是老早就跟学生们说好了,这周教他们唱英文歌曲呢! 邱慧娟因为要准备高考,从来也没学过英语,所以想着来学学英文歌。 在宿舍里折腾了好一会儿,岑济才换完衣服出来。 “老师来了!” “岑老师要教我们唱英文歌!” “啥叫英文歌?” 教室里一片闹哄哄的,岑济清了清嗓子,在黑板上写写画画,邱慧娟坐在教室后面瞪大了眼睛,手里还拿着纸笔。 写完最后一个字母,岑济整了整衣领子,看着大家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不禁有些脸红。 “同学们,这英文呐最简单不过了,你看我们汉字有几千几万个,那英文有多少个?” 课堂下面叽叽歪歪,有说一百个,有说一千个,还有说几十万个的。 岑济赶紧打断:“总共就二十六个!” 课堂里又是一片哗然。 “就二十六个?” “难怪老外讲话听不清楚!” “对啊!他们肯定很笨!” 没错,岑济打算教他们唱字母歌!对于这一点,岑济丝毫不觉得害臊,他们懂什么英语,字母都认不全呢! 先把他们的兴趣调动起来,毕竟以后都要考英语呢! 邱慧娟也听得津津有味,岑济教一句,学生们唱一句,好在旋律简单,不一会儿大家都会了。 不过有的人自己唱着唱着就变了调,比如周扬春就把“c”唱成了“cui”。 走在下面听了一圈,又纠正了几遍,岑济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以后你们也算是赢在起跑线上了。 放学之后,邱慧娟跟岑济两人分工,给男生女生们都点了红,老妈和二姨妈终于来上学了。 岑济给她们单独发了书本,让她们先跟着学,明年才算一年级,今年就当是学前班。 邱慧娟给她们梳了头、点了红,还鼓励她们好好学习。 “岑老师!你好……好厉害!”邱慧娟抬头看了一眼岑济,又赶紧低下头。 厉害吗?我这还什么都没干呢! “你是说唱歌啊!”岑济恍然大悟。 “那不然呢?”邱慧娟皱着眉头。 “我这没什么!就是一点浅显的东西,也就小学水平!”岑济谦虚不已,赶紧岔开话题。 “你可以教教我吗,听说明年就要开始考英语了,我以前跟着我爸学过一点俄语,英语从来没学过!” “达瓦里氏!哒!”岑济看着面前的邱慧娟拍着胸脯。 “斯怕思博!你也会俄语?”邱慧娟惊奇问道。 “男人嘛!什么都得会一点!” 跟邱慧娟扯了一通,正是依依不舍的时候,突然王可牛拿着大扫把灰头土脸的跑了过来。 “岑老师!你是在搞对象吗?” 煞风景王可牛,你知道吗煞风景! 邱慧娟抱着本子跑掉了,岑济用手指着王可牛:“你干什么?教室都打扫好了吗?洒了水吗?你看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灰,你跑来干什么?” 一连串的责问,让王可牛道心破碎,要不是嘴巴里含着一块水果糖,早就委屈的哭出来了:“我妈!是我妈让我叫你!” “她说、她说你要是在搞对象,就让我等一会儿,等你搞完了再问你!” “我不知道岑老师你是不是在搞对象,我就看见你跟邱老师在说话,所以我来问问你!”王可牛还撅着嘴巴,好像受了什么委屈。 什么呀?什么叫搞完了再问,这破孩子! 原来是蔡大妈让岑济过去一趟,说是副食小组要开会。 岑济让王可牛把教室门关上就去了隔壁,发现副食小组全员都在,王可金正和周有才说着话。 “正好!岑老师来了,帮我们参谋参谋!”周有才见岑济走来,连忙伸手招呼。 副食小组下午就研究一件事: 在哪盖新作坊? “前店后厂,位置恰当!”岑济脱口而出。 副食小组听了纷纷点头,周能军看大黑蛋点头,拍了一下:“大黑蛋,你知道岑老师说的什么意思吗?点头点一身的劲!” “嘿嘿!岑老师讲的肯定有道理,我点着点着就懂了!” 最后综合了大家的意见,选择在代销店的斜对面,划出一片空地来。 正门斜对着代销店,这样方便以前的老顾客来买,后面一个备货仓库、一个炒货房、一个通风室平铺开来。 跟王可金说好了一些注意事项,差不多敲定之后,王可金扭扭捏捏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 第71章 闻咳声社员丧胆 让新房以安众心 岑济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周有才,周有才一拍脑门:“差点忘了,我合计了一下,一共八十个工差不多吧?” 王可金笑着摸了摸后脑勺:“那没得说,一个工按一块钱算吧,也算是为队里干活!” “一块二!干得漂亮,我给你凑个整!”周有才这话一出,王可金立马立定站好:“保证完成任务!” 看到王可金,岑济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五十袋水泥没领呢! 忙跟周有才说了沙永红批了五十袋水泥的事情,王可金一拍手:“还有水泥?那保证干的漂漂亮亮!队长你就给我凑整吧!” 说干就干,周有才立刻安排大黑蛋、周能军,还有副食小组几个人,一起去了水泥厂把水泥给领回来。 王可金让岑济挑个好日子,说是他在燕京城的时候,周有才怕耽误工期,上梁的时候就搞的很简单。 这次让岑济挑个日子,请大家吃个涨锅饭,也算是讨个喜庆。 不过岑济想的是:这房子就要盖好了? 连忙让王可金带着自己去看,只见几间房子已经成功封顶,屋顶的茅草从里面看上去,捆扎的整整齐齐。 墙面也是非常平整,用手摸上去几乎没有什么小坑。 “这是大伙儿几个用洗衣锤一下一下敲出来的!”王可金颇为得意。 岑济回身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接着给王可金说了几个事,就是东边卧室和堂屋地面全都用刮刀配上细水泥刮好。 其他的房间地面就是水泥砂浆抹平了,但是西边有一间小房间要抹好一点,岑济打算就把那当作浴室。 “刮好石灰、打个地坪,还得多长时间?” “今天是初一,先打地坪,再刷石灰,趁着还没干的时候,我上红星生产队找人在院子里打一口井,初七就行!” 王可金一阵念叨,最后把岑济搬新家的日期定在了十月初七。 “对了!岑老师你这家具打算怎么办呐?”王可金回头问了一句。 “家具?不就是----”岑济刚准备脱口而出说自己买,才发现自己漏了一件大事。 这年头家具要靠打的,早知道自己先跟爷爷说了,请他来打一套,这会儿还有个把星期的时间,估计是来不及了。 “要我说,中间堂屋摆个八仙桌,上面一张长条台,东边摆花瓶,西边摆镜子,中间最好放一座挂钟,这就叫东瓶西镜,终生(钟声)太平!” 王可金自顾自地说个不停,还给岑济科普了一下老祖宗的学问。 岑济没想那么多,自己屋前屋后都是院子,到时候自己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送走王可金,连忙赶去了爷爷温大本家,说清了来意之后,爷爷便掐着指头盘算起来。 “一张八仙桌、四条大板凳,再加上东边屋子一张床、衣柜……” “最起码要一个半月!”爷爷顿了顿头开了口。 “先把床打好呢?”岑济心说自己要求不多,有个地方睡觉,其他的慢慢搞就是。 “床搞起来快,木料好的话有个几天就差不多----” “那就先搞床!”岑济没想那么多,有床就行。 “可你光有床不行啊!”爷爷话被岑济打断有些着急:“还有棕毛垫子呐!” 爷爷一阵解释,岑济总算是搞明白了,这个时候的床就是个架子,床垫子还得请人到家里,用棕毛现编。 又跟爷爷比划了一下,就是简单打一张带床板的样式,爷爷直接说不会,没学过,师傅也没教过。 “很简单的,就排成一列,往上面钉钉子就行!” “那不照、不照!床上怎么能钉钉子呢?那不是咒人不得好死吗?”爷爷两手直摆,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岑济只好就此作罢,爷爷见状拍了拍岑济:“你要是没床睡,我这里还有个凉床子,对付一阵子不要紧的!” 这也是个办法,凉床子除了躺上去翻身声音大点,也没什么毛病。 随着水泥运了回来,新房和新作坊的进度也在不断加快,不过周能军竟然有点不开心。 因为他家的电线要被拉走了,为了这事,干活都没什么力气。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周有才一看就想打他,岑济赶紧拉住:“周叔你没跟阿军说吗?” “说什么?”周能军眼睛一抬就凑了过来。 “马上小家村就通电了啊!” 周能军一蹦三尺高,搂着岑济大呼小叫:“真的吗?真的要通电吗?是全都通电吗?” 副食小组其他人也都吸引了过来,周有才干脆就跟大家说了,最快这个月底,就能全部通了,到时候家家户户都有电灯! “那我现在就去叫大江来拉电线!”周能军风一样就要出门。 结果周有才闻言脸色一变,把脖子上的毛巾一把摘下,顺手就给周能军来了一下狠的。 周能军背上挨了一下,回头诧异又委屈地看着周有才。 周有才面色发白,厉声叫周能军在这待着,他自己去叫李大江。 岑济觉得好奇,连忙跟上:“周叔,我陪你一起去吧!” “岑老师!你---”周有才正准备出声制止,岑济已经一马当先走出好远。 毕竟岑济不是他的崽,也不好出手的,只好快步赶上:“岑老师,你慢点,这李大江家里去不得!”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岑济有点好奇,为什么李大江家里去不得? 周有才一脸凝重:“他老婆害了肺痨病,昨天夜里才回来,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肺痨?肺结核? 岑济正在震惊中,却看见李大江站在王可米院子外面垂头丧气的。 “大江!”周有才快步赶过去,正想拉着他问个清楚,但是一想到他家里还有个肺痨病人,又立刻停住了脚步。 “队长!”李大江眼睛里全是血丝,声音里也满是疲惫:“医生说这是个富贵病,要多吃肉才能好,我想多找几家借点肉票……” “大江!不是我不借,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还是别来了!”院子里传来王可米的声音。 “你跟他说了?”周有才拧着眉头问李大江。 “不说能行吗?”李大江耷拉着脑袋:“一上午都来了好几拨人,问这问那的,我又不能害他们,只好告诉他们,让他们离远点!” “医生说能治好吗?”周有才继续问。 “说是要十个月,之后再复查,主要还是要营养跟得上才行!”李大江把周有才和岑济带到了院子外面,没敢让他们进去。 望着李大江愁眉苦脸的样子,岑济也在心里叹了口气。肺痨这放在几十年前,那就是不治之症。 就算是现在,那也是让不少人闻之色变的病,更别说这病还是“消耗病”,患者必须补充大量优质蛋白质才行。 什么是优质蛋白质?就是肉!各种各样的精瘦肉! 这对现在的李大江来说,巧妹得了病,家里少了个劳力,再加上要吃肉,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岑济在脑子里回忆起来,小时候好像大人都不让小孩子去李大江家里玩,他老婆也是常年在屋子里待着。 远远看见过一次,整个人又瘦又小,皮肤是那种病态的苍白,眼眶深凹,看着就让人觉得害怕。 看来巧妹在这个时候没能治得好,落下了病根,以致于后半辈子一直饱受疾病困扰。 “医生开了什么药?”岑济抬头看向李大江。 “利福平、异烟肼,还有这些……”岑济看了一下李大江递过来的处方单,发现药品数量很少,另外还有一张票据。 上面写着:凭此票每月领取大豆两斤。 “这是医生给我的,说是国家对这病有补贴,每月两斤黄豆,但是光靠这肯定不够!”李大江解释了一番。 三人正在闷头交流着,丝毫没有发觉隔了十几米远以外,大家村的队员都围了过来。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周有才,他抬头一看,四周黑压压的一片,连忙用手推了李大江、岑济二人。 “这是干嘛?”岑济不禁疑惑起来。 “唉!这是要赶大江走啊!”周有才摇了摇头。 王义来和王义财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朝着周有才招呼:“队长!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这大家村几十户人家想!” “有才!这李大江已经分了家,照理说是小家村上的了!” “就是!别在这害我们!” 人群逐渐喧闹起来,他们开始一致对外,目的只有一个:让李大江和巧妹搬出大家村! “这是我的房子,我凭什么要搬?”李大江涨红了脸:“医生说了,只要吃了药就不传染,我不是好好的吗?” “你今天不传染,明天、后天就不传染吗?” “就是!你们夫妻俩当然互相打掩护!” 王义来伸出双手压了压:“队长、李大江,要是李大江不搬走,我们就去代销店,让你们瓜子卖不成!” 此话一出,岑济只想说这王义来好狠的心!周有才更是脸色铁青,拳头捏的嘎吱响! 现在瓜子就是周有才的命根子,谁要是阻挠他炒瓜子,那就是在跟他玩命! “大江!接下来你听我的,这大家村目前来看是待不成了,你不如这样……”岑济把李大江拉到一边,小声跟他说话。 “这、这怎么成?”李大江听完就急了:“那是你的新房子,怎么能-----” “要破除迷信!这个病又不是治不好!”岑济把手按在他肩膀上压了压:“就这么办!” “各位!”岑济回身拉住快要暴走的周有才:“大江搬走这事我们没意见,今晚就搬!” “但要是我在外面听到有什么风言风语,说巧妹这个那个的----”岑济拉长了声音:“我就让大江拉着巧妹住你们家!” “一家住一天!一家都跑不掉!”岑济眯着眼睛,用手指着围观的人群,一字一顿地说着狠话。 “搬走就好、搬走就好!”王义来被岑济盯的发毛,嘟囔两句就让大伙散了。 周有才急了:“岑老师,你让大江搬哪去?这可不是开玩笑!” 岑济把自己的打算跟他说了,周有才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口气:“以后这生产队,是要着落在你身上了!” 到了夜里,李大江背着巧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搬进了岑济的新家。 因为新家的厨房灶还没发,夫妻俩的伙食就在食堂解决了,刘拐子每天都用篮子提了饭菜送去。 碗筷也是单独放置,岑济还特意给巧妹的饭菜加了餐,其实也就是一些罐头肉什么的。 不过这也足够了,李大江帮着拉电线的时候悄悄跟岑济说,现在巧妹晚上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少,脸色也好了很多。 岑济安慰他不要着急,说不定巧妹半年就能治好,继续跟大伙一起下田了! 翻了翻日历,今天是11月13号星期四,岑济收拾了一下去了公社。 发现左青峰还没回来,难道自己的一篇讲话稿,让他平步青云,直接调到县里了吗? 李子诚打趣:“是啊!小左这下可就风光了,等他回来,我得喊他领导,还要给他倒茶哩!” “他要是不理你,你就给他倒井水,冻死他!” 两人哈哈大笑,岑济跟李子诚说了几句话便找沙永红去了。 “怎么?又来打秋风?这次可什么都没有啊!”沙永红故作紧张。 “没有的事!这次来是跟您汇报下最近的工作进展!”岑济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坐下侃了起来。 “这么说,最快月底新作坊就能运作,日产瓜子能破四千斤?”沙永红激动地站了起来。 “沙书记,不是日产,是日销!”岑济颇有些得意。 现在瓜子生意越发红火,不少外地商贩都来进货备战腊月,导致销量暴涨。 大家村的人也是很讲信用,守住了巧妹得病的秘密,这让周有才放下心来,继续鼓励副食小组扩大生产。 目前已经是三班倒,二十五人的副食小组,连李大江、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都拉了进来。 副食小组从早上七点开始,晚上十二点结束,每个班次还规定了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可别说这是压榨劳动力,这可都是社员自发贡献的,劳动所得利润最后都是他们自己的! 昨天一天的产销量已经突破三千斤,新推出的椰香、红枣味瓜子,更是卖到脱销。 等到新作坊启用,突破四千斤那都是往少了说! “你今天来也不光是这件事吧?”沙永红笑着问。 岑济识趣地敬了烟:“还想借公社电话用一下,有件事情要跟杨县长汇报!” 跟杨县长汇报了一下近期的状况,在他的一再追问下,岑济表示自己并没有创作新歌曲,但是有件东西需要请杨县长带给葛主任。 什么东西?当然是电视机啦! 挂完电话后,岑济趁沙永红不注意,又给崇文仓库代主任去了电。 请代主任帮忙跟汪朝东说一声,下次运瓜子来的时候,把军大衣、棉被、棉靴子也一并运过来。 代主任满口答应,岑济当然也不能忘了他,昨天汪朝东运瓜子过来的时候,岑济用麻袋装了两箱子泸州老窖,托他带给代主任。 电话里一并提醒代主任注意查收下,都是自己的一番心意,可不要嫌弃啊! 代主任隔着电话拍胸脯,让岑济放一百个心,绝对把货清点好! 岑济也给看仓库老陈头捎了两铁罐子香烟过去,都是拆散了包装,用圆筒子装好的,估计能让他乐呵一阵子。 回生产队的路上,天空突然阴沉了起来。岑济心里一个咯噔:糟了,要下雨! 按照往年的规律,一般在入冬之前,陵谷地区会经历一次长达二十天的降雨过程。 这时的天气非常寒冷,空气也很潮湿,要是放在往常,那就是在家打扫卫生顺便打孩子、摸娘们的好时候。 可今年不同了!今年还有瓜子要卖,这生产队的泥巴路被雨一泡,必然没法行走。 汪朝东的卡车运输也会十分困难,更别提那些从外地拉着板车来的小商贩了! 自己真是大意,基础设施没搞好,就着急上马项目,就好比三通一平还没做,企业就生产了,那不是自找苦吃! 一路跌跌撞撞地奔回学校,脚刚跨进教室,大雨倾盆而下。 周有才带着副食小组的人去了新作坊那里帮着盖茅草,这可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新据点。 周能军显得比谁都急,这可是他买大电视的希望,自己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瞧一眼大彩电吗? 等到晚上放了学,副食小组的人不约而同地到了学校,看来大家也都意识到这场雨的破坏性了。 “我前一阵子已经跟鲁支书报告过了,大后天他带着我去立新煤矿运煤渣回来,把路给垫一垫,大家不要担心!” 周有才先给大伙吃了颗定心丸,不过张克清却有不同的看法:“队长,这路光靠煤渣子垫恐怕是不行,最多保到冬天!” “进九之后,一上冻一化冻,那路又是稀巴烂!” 不少人也跟着附和,周有才也皱着眉头:“那不然怎么办?难不成我们还能自己修路不成?” “要修也修不成,这路一大半都在大家村,他们肯定是不愿意修的!” 岑济在旁边听了个大概,众人的意思是,这修路必然要占田,这年头为了巴掌大的田都能打破头,别说那么长一条路了! “那这瓜子还炒吗?”外公突然插了一句:“不炒我可回家了,下了雨还怪冷的!” “当然要炒!”周有才瞪了他一眼:“量跟昨天一样,看人还来不来吧,这一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众人各怀心事的散了,接下来几天雨下下停停,路面虽然没有那么泥泞,但是走路已经很费劲了。 不少学生早上都穿了木屐,到了教室把木屐换下摆在屋檐下排成了一队,反而成了一道景观。 好在瓜子卖的依旧红火,不过也有不少顾客提了意见。 “早上丘城公社的老吴说,最好给瓜子加个塑料袋,不然这雨一淋,就潮了!” “还有个宣州地区的人,说在粤省那边见过有干燥包,一袋瓜子放一个干燥包,就不怕潮了。” 中午空闲的时候,副食小组都在叽叽喳喳的交流着,张克清也过来帮忙。 对!包装,包装确实要升级! 岑济想起来后世自己陪着领导去一些地区考察,其中有个县城就靠吹塑包装做成了产业链。 一个县城供应了国内市场百分四十的包装袋,别人能干,那自己也能干。 拿着小本本记下来这个想法,岑济又开始顺着这条线继续思索。 没错!一定要形成产业链,让芙蓉生产队成为这个生产链的龙头,一个作坊、一个工厂、甚至一个城市,都有可能衰败。 但是一个产业会慢慢升级换代,就算最后衰败了,也能给产业链上的企业留足时间! 李大江趁着这几天下雨,主动请缨,为小家村的队员查看现场,准备接下来的通电工作。 其中也有不少知道巧妹生病的事,不过大家看到岑济跟周有才一天到晚跟李大江在一起,不也没事吗?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当回事。 周日上午,天终于放晴,供电所崔大放带着一行人去了大队部,说是要给芙蓉生产队通电。 鲁求英把衣服一披,就风风火火地带路找到岑济,岑济也讶异崔大放的速度。 “这锦州的工厂速度这么快吗?”岑济一边握着崔大放的手一边问道。 崔大放老脸一红,一时语塞,只是不住地握手。 “是崔工特意打电话加急,这几天连觉都没睡好呢!”一旁的小王贴心解释。 “哎呀!那可真得好好谢谢崔工,有才!中午你们队里不得好好请崔工吃顿酒?”鲁求英赶忙上前道谢。 还请他喝酒?岑济一听就火冒三丈,那可都是自己的钱,我的钱! 崔大放笑逐颜开:“小王,把篷布拉开,到东边那里把变压器装上!” “这可是个大家伙!跟你们公社的水泥厂是一个型号!”崔大放不无得意。 岑济上前看了一下,发现确实体积挺大,李大江上前帮着供电所的人熟悉安装。 同时也学着怎么管理维护,毕竟他作为电工,以后这就是他的责任了。 由于先前李大江已经给各家各户都看过了位置,二十几家住户栽杆子,布电线都很快。 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住在大家村的三户人家,一户是李大江,一户是爷爷温大本,还有一户是大黑蛋。 “我不同意给我家布线!”李大江神情激动:“他们不让我在那里住,我还要把线布到他们大家村吗?” 第72章 全村通电 彩电进城 周围人都沉默不语,虽说分了家,但是这三户情况有些特殊,李大江是因为前一阵子大家村赶他走。 大黑蛋就更不好开口,他一个倒插门的,还住在老丈人家呢,给他家装,那不就等于给王义财家装? 那就是等于小家村花钱给大家村的人通电吗?小家村社员们对这件事一直有意见。 不过大黑蛋为人不争不抢,干活又卖力,大家都喜欢他,所以这事一直也没人提。 李大江这么一喊,有的人也开始嘀嘀咕咕了。 当初是大家村吵着要分家,现在小家村通电了,干你们大家村什么事? 岑济见场面越发混乱,周有才也沉默不语,只好伸手示意大家安静:“同志们!同志们!大家听我说几句!” 社员们安静下来,都朝岑济看去。 “我想问大家,这分了家之后,是我们日子过得好,还是大家村日子过得好?” “那还用说,肯定是我们!” “我们都通电了,他们还烧油灯呢!” “就是!” 见大家反映很热烈,岑济继续趁热打铁:“那是一个人干活强,还是一群人干活强?” 这么一问,大家纷纷说是一群人干活强! “对啊!你看我们副食小组,最开始是我跟周能军两个人,一天就炒个二三十斤瓜子,后来是七个人,能炒一百来斤了!” 岑济双手一挥:“现在呢?现在我们有二十五个人,同志们!现在我们一天能炒多少?” “三千二百斤!”大黑蛋快速抢答。 “对!三千二百斤,这要是以前想都不敢想,这说明什么?人多力量大!” “眼下大家村虽然是分家了,但是他们生活过的好吗?我看大家心里都有数!” 围观的人都点了点头。 “那我们以后还要过得更好怎么办?只有不断地吸收新成员!不断地壮大我们的队伍!” “现在过的就已经够好了!以后还要怎么好?难道家家户户都开小汽车?”外公突然在底下拆台。 周围有不少人都在附和,说现在都通电了,以后还要怎么好?不敢想、不敢想! “小汽车?”岑济微微一笑:“当时分家的时候,我跟队长说了,今年一定让大家在电灯底下吃年夜饭!” “我问你们有没有做到?” 一想到马上就能通电灯,社员们都高兴地回答做到了。 “那好!我再跟大家立个军令状!”岑济把右手高高举起:“明年这个时候,只要是继续跟队里干的,家家户户都能看上电视机!” 周有才愣住了,这娃怎么什么都敢说?一台电视机多少钱,大几百块呐,那不等于一个月瓜子全都买电视机去了! 不行不行,自己得让岑老师别说了,不能骄傲啊! 周能军则不同,他只听到电视机,每家每户都有,那肯定不能是大彩电,自己可是大彩电呢! 到时候我在家看彩色的,你们在家看黑白的,我馋死你们!嘿嘿! “岑老师!我们听你的!” “对!我们也不是非要看电视,就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是啊、是啊!就接这三家,好好让大家村的人看看!” 见舆论瞬间扭转,岑济对李大江说:“大江,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从哪跌倒的从哪爬起来!” “今天咱们就光明正大地回去拉电线,好好让他们瞧瞧咱们的本事!” 李大江也有些意动,岑济又补了一句:“等到时候,咱们队里集体买电视,你家先放一台,还怕没人去你家玩吗?” “那好吧,我先去牵线!”李大江痛快地答应,毕竟他也不想因为老婆生了病,就不与人来往。 在芙蓉生产队这些年,还是有不少人给他提供了帮助的,这也是他愿意留下来的原因。 等人群散去,鲁求英和崔大放也从外面回来,主要是鲁求英想问问给其他几个生产队通电的成本。 结果被崔大放一介绍,张着嘴巴直龇牙,这把队里那点余钱都花了,也搞不成呐! 中午照例是让刘拐子下厨,就着岑济手里的食材整治了一大桌菜。 岑济也不含糊,开了四瓶大青汾,把崔大放喝得是美得不行,非要拉着岑济对碗干。 还好被小王给劝住了,毕竟下午还有活要干,中午喝多了,施工也不安全。 崔大放正在跟鲁求英研究酒鬼花生怎么做的时候,王维成气喘吁吁地趴在门框上喊:“队、队长,岑老、老师……来了、来了一辆小轿车!” 鲁求英闻言大惊,什么时候芙蓉生产队能来小轿车? “王家娃儿,你说清楚是什么车?是不是卡车?”周有才也抓住王维成肩膀问。 “比卡车小,后面还能坐人的,那不就是小轿车吗?”王维成接过大黑蛋递过来的一碗老鸭汤一饮而尽。 “走!我们看看去!”一桌子人纷纷离席,只剩下大黑蛋还在吃。 到了河边一看,这哪是小轿车,就是一辆小吉普。 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正在跟司机说着话,岑济眯眼一瞧:正是杨县长! 一看到岑济,杨佳就迎了过来:“哎呀!岑老师,你可让我好找啊!” “县长可不要开我玩笑了!”岑济打过招呼又压低了声音:“实在是太过贵重,我没把握运到县里去,才冒昧给您打了电话!” 杨佳显然已经问过了葛主任,听完岑济的话后也只是微微一笑:“没想到岑老师还真有门路,连老外的东西也能搞到!” “都是同学帮助、长辈栽培!”岑济赶忙解释,自己可不是投机倒把分子啊! 一边跟杨佳打着招呼,一边让大黑蛋和周能军回去用扁担把自己房里的打包好的纸箱子抬出来。 “可千万别磕了碰了,里面全是玻璃杯子!”岑济还特意补了一句。 之所以不说是电视,一是怕他们马虎磕碰了,二是怕周能军知道心痒难耐,要给电视开个苞! 鲁求英、周有才一看是杨佳来了,纷纷上前打招呼,场面十分热烈。 “哟!老乡,中午还喝了酒是不是?”杨佳指着周有才打招呼。 “那是!今天我们生产队通电,大伙儿高兴就喝了点!”周有才先是得意,然后想到了什么:“这也是托了县长您的福!” “对对对!”鲁求英也在一旁帮腔:“县长吃了吗?要不一起吃点?” “不了、不了,我跟司机这次是吃过了来的,下午还得赶回江城!”杨佳跟大伙客套了一阵,继续回来找岑济聊天。 崔大放不住地吧唧嘴:“这个生产队了不得啊!跟县里都有关系!” 小王在旁边一脸紧张:“崔工,那我们收的钱---” 崔大放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这叫技术服务费,以后给他们优惠点就是了!他县长也搞不懂电路不是?” 杨佳抬手在岑济肩膀上拍了拍,中午的阳光分外明媚,岑济只觉得杨佳手腕上的手表格外夺目。 定睛一看:这不是自己带过来的“积家鸥”吗? 纳尼?!难道说还有其他人也穿过来了? 杨佳见岑济盯着自己的手表看,干脆撸起袖子伸到岑济眼前:“我老婆给我买了只新表,大是大了点,还怪好看的!” 岑济仔细一看,发现这确实是自己带来的,因为这表带是自己在拼嘻嘻上后配的,每只表都塞了两根。 估计是杨佳爱惜原装表带,换上了后配的,嫌疑解除! “县长,这确实挺好看的,是在哪买的?”岑济必须得搞清楚,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医院里的人。 自己可是卖了、哦不,是换了五只表给他,可是听杨佳的意思,他还不知道这表是怎么来的。 “是我爱人,她说她一个同事在天津上班,能搞到内部表,一百块就到手了!”杨佳语气里充满骄傲。 奇怪!这人不做二道贩子赚一笔?一百块是做慈善吗? 不对!他是想送礼!只不过他为了隐蔽,走了杨佳老婆的门路。 那杨佳老婆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呢?岑济本来懒得去管,但是杨佳是自己来80年后认识的为数不多的领导。 自己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得着他助力的地方,他一个转岗过来的人,照理说不应该这么高调收礼。 那要么就是有人想托他办事,再深一点,就是有人想借机抓他的把柄,想到这里,大中午的岑济后背竟有些发凉。 “县长,那这个表可开不到票证吧?”岑济故作轻松的开玩笑。 “内部表肯定是没有票证了!但是要走个程序,说仓库那边有记录,开了一张收条给我!” 杨佳仍旧满心欢喜,没有发现其中的问题和隐患。 岑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该怎么不露声色地提醒他呢? 要是跟他直说你老婆被人骗了,或者说你老婆在外面给你收礼呢!那岑济估计要挨几个嘴巴子。 更或者他老婆收礼就是杨佳指使、纵容的呢? 突然岑济脑子一亮,有了! “县长!我之所以好奇,是因为我一个朋友好像也戴过这表,不过比你这要差点,据说也是内部表!” 杨佳顿时来了兴趣,这表自己可是从来没见过有谁戴过同款,这岑老师竟然见过? “那他是多少钱买的?”杨佳指着手表问。 岑济想了一会开口:“据说花了六七百!” “这么贵?”杨佳心里犯起了嘀咕,一想也是,这最普通的上海7120也得一百二十块呐! 回去得好好问问老婆,这表到底从哪来的! 二人说话间,大黑蛋和周能军已经把电视挑来了,两人吭哧吭哧,头上都冒了汗。 “我说小军!这么点东西,怎么就把你们累成这样?”鲁求英很不满意:“这瓜子艹的你们,还是你们艹的瓜子?” 岑济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这也能开车?后来仔细一想他应该说的是“炒”,毕竟陵谷方言平翘舌音不分。 周能军涨红了脸:“支书,你可不能瞎说,岑老师说是玻璃杯子,我跟大黑蛋才没敢放开胆子干!” 大黑蛋也解释:“大军讲得对,这玻璃杯子最起码好几百个,这恐怕有一百来斤!” 鲁求英喝了酒,一时间上了头,两步跨过去就下了腰,双手把电视外包装一圈,马步扎稳,腰马合一。 “嗨!”的一声就把电视给举起来了! 杨佳眼睛都看直了,连忙招呼岑济他们把鲁求英给围了起来,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可千万别摔咯哇!我的七舅姥爷! 鲁求英毫不在意,腰身一转,就朝着吉普车走去,司机赶紧把门拉开,没等岑济反应过来,电视就稳稳地落在后座上了! “好!老班长威风!”周有才在后面一个劲的拍手叫好。 “老了、老了,要是以前,就这么个东西,我能一个人背到县里去!”鲁求英谦虚地摆摆手. 接着又对着周能军训斥:“你们这些年轻人呐,要多学、多练,这么点大东西,能有弹药箱重?这路不好走,能比得上炮火连天的战场……” 周有才从大黑蛋手里接过三个大纸包,给司机塞了一个,给杨佳塞了两个。 里面装的都是瓜子,各种口味都有,司机一看就乐了:“第一香!现在陵谷县城里这瓜子都卖疯了,看电影都要吃这个!” 杨佳见状赶紧上车跟大伙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再留在这,还不知道要搞出什么名堂! 吉普车一路疾驰,杨佳紧张地把电视机护在怀里:“梁师傅,慢点开,可不能把这玩意磕坏了!” 梁师傅一手打着方向盘,一边回头看:“县长,大不了就破几个,这一箱子有不少杯子吧?” “这可不是杯子!”杨佳笑着用手轻轻拍了两下外包装:“这是电视机!” “电视机?”梁师傅更来劲了:“我家去年才买的,黄山牌,十四寸的,那画面看着可真清楚!” 梁师傅又回头瞅了一眼,噗嗤一笑:“这不像是电视机,电视机哪有这么大的箱子!” 杨佳心里也有点忐忑,他跟葛主任联系的时候,葛主任很是激动,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但是自己也看过电视,跟梁师傅讲得差不多,十四寸的电视哪有这么大的盒子? 这岑老师不会在糊弄人吧?不会不会,除非他脑子进了水差不多。 好在车子已经到了江城,七扭八拐终于到了地方,杨佳招呼梁师傅一起动手搬起了电视。 “嘿哟!”梁师傅一上手就感觉到分量:“这还真的挺沉!” 敲开院子门,葛主任见来人是杨佳,立刻把院子里、客厅里挡事的家伙事都给踢到一边。 侯老师更是把客厅里的一只小矮柜擦了又擦,看来这就是电视的新家啦! “慢点、慢点!”葛主任一边指挥一边帮手,三人终于是把电视给放在了地面上。 侯老师顾不上给大家泡茶,直接就过来瞧包装,不过杨佳和梁师傅现在也不想喝茶。 他们现在就想着一件事:这个电视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不得不说这老板包装的确实很严实,外面几层尼龙扁带,拆完又是透明胶布。 “哎!不对”梁师傅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其余三人忙问什么情况,梁师傅指了指箱子:“这不是从上往下开的,得提起来!” 说完双手一用力,把纸箱子往上一抬,保护在电视周围的泡沫四散而开。 一尊巨大无比的庞然大物就矗立在客厅里,四人见到电视机黑黝黝的本体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好大! 整整二十九寸的屏幕,外圈的喇叭孔散发着崭新的电子产品气息。 葛主任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香!” 梁师傅更是目瞪口呆:“这、这也太大了!” 而且目前国内电视机普遍都是黄、白、灰的颜色,大弧形的玻璃屏幕,这索子家的纯平屏幕给人的震撼着实是巨大! “这、这、这怎么安装?”葛主任朝着其他三人望去。 “我家买不起这个!好不容易等到一张电视机票,还给我小舅子结婚用去了!”杨佳一摊手,接着想到什么一样:“梁师傅会装!他家才买的电视!” 梁师傅抓了抓脑袋,自己家的电视跟这一比,那简直就是小玩具嘛! 不过面对三人期待的目光,梁师傅只好在包装箱里找了起来:“一般来说,这电视都有说明书!”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遥控器、几节七号干电池和薄薄的一份说明书! 说明书非常简洁,老板也是很用心,专门用汉字和图案搞了个简易版说明。 毕竟是面向农村老年人群体的,好多都不识字呢,不简单也不行。 照着说明书,梁师傅拼好了天线,刚准备让葛主任找根杆子来,结果葛主任顺手就从旁边拽了一根竹竿递了过来。 “老头子!这可是晾衣服的杆子!”侯老师有些不舍。 “那你现在是要看电视还是要晾衣服?” 终于在看电视的诱惑下,侯老师帮着梁师傅装好了天线,四人又来到了院子里,把天线立住。 从窗户穿过信号线和电线,插在柜子上的电视机信号孔里。 “怎么没图像呢?”四人坐在电视前面面相觑。 “不会是被鲁支书给搞坏了吧?”杨佳喃喃自语。 鲁支书?搞坏了?葛主任和侯老师一头雾水,梁师傅就在一旁把下午发生的事给说了一遍。 葛主任真的是把大腿都要拍烂了,侯老师更是一个劲的抹眼泪。 “不对、不对!”杨佳手里拿着说明书大喊:“说明书上写着,让先插插头!” “插好了!”梁师傅检查一边回答。 “按下开关,右下角那个,对!”杨佳在电视机前指挥若定,梁师傅照章办事。 不一会儿电视就亮了,但还是满屏的雪花点,杨佳又按照说明书开启了搜台。 还好这个年代电视台讯号少,没几分钟就自动播放起了电视节目。 遥控器装上电池后,杨佳开始调整音量,慢慢的画面和声音都逐渐清晰。 “我滴个天老爷!”梁师傅就坐在电视前面的地上,葛主任、侯老师蹲在梁师傅两边,杨佳坐在电视正对的椅子上。 四人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这画面、这色彩、这声音,他们估计一辈子都忘不了。 “新闻联播!看!是新闻联播!”梁师傅盘腿坐在地上手指着屏幕大喊。 “这就是李娟吗?我在收音机里听过她声音!”葛主任看着电视笑了起来。 “老头子,你就知道看女播音员!”侯老师佯嗔。 “真好看,比我家电视里的李娟好看多了!”梁师傅看着屏幕呵呵傻笑。 杨佳也想离得近一点,可是电视前面被他们三个霸占的密不透风,只好昂着头伸长了凑近看。 时间一久,脖子就酸了,只好晃了晃脑袋。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杨佳有些疑惑,又晃了一下脑袋,眼睛瞥到窗户外面。顿时眼睛瞪大。 天黑了!我的妈呀,这怎么一下子天就黑了! 赶紧让葛主任他们起来,侯老师更是直拍手,让他们稍坐,自己马上做饭。 “做什么饭!走!下馆子去!”葛主任满面红光。 一行四人直奔江城饭店,正赶着要下班的档口,还好葛主任是老面孔,要了几个菜,还特意开了瓶青江大曲。 “这酒喝的可真带劲呐!”葛主任开怀大笑。 “那可不!” 就着中午的剩菜渣子,还有剩下的小半瓶青花汾,岑济跟刘拐子喝了起来:“正宗的青花汾!能不带劲吗?” “哦对了!”刘拐子一骨碌爬起来,给岑济吓一跳,这老头喝了酒还挺利索。 “下午你去李大江家里扯电线的时候,邮递员送来的信!”刘拐子把信往岑济手里一塞,又继续喝酒。 “燕城、济宁、杭城、豫省……”岑济一边抿着酒,一边翻着信件。 启功先生对这次寄过去的瓜子很是满意,并在信中写到“椰香瓜子入口生香,虽处北国,却得尝南方珍馐,幸甚!” 吴院长也来信说瓜子很受欢迎,台灯更加受欢迎,吕先生、刘先生也在信中表达了感谢之情。 其他几个信件草草翻过,济宁和杭城的信件,岑济是看了又看,正好说到了自己的痒处和痛点! 第73章 瓜子分销利润大 农机下乡好处多 杭城的信件说瓜子他们要大批量购入,预计要买三千元,他们会派专人从太极洞方向过来现场运输。 要是做一锤子买卖,岑济倒也不在意,关键是他们在信中提到要在厂子里设一个代销店,以后可能要求稳定供货! 这下子可就激起了岑济的兴趣,这么大的购入量,显然不是他一个代销店能吃得下的。 他这是要做他们县里、乃至杭城地区的分销商啊!浙省的风气这么开放吗? 这对岑济来说,那可是机不可失,现在芙蓉生产队每天量虽然多,但都是小打小闹。 遇到点刮风下雨什么的,都得跟前几天一样担惊受怕的,这以后要是有了分销商,那产销量肯定要蹭蹭地往上涨! 产销量上涨必然要带来规模化效应,吸纳剩余劳动力,剩余劳动力从哪来呢? 这就不得不提祝红生的那封信了! 济宁的祝红生这次表示厂里在追求效益,以后跟着国家政策走,要开始生产小四轮拖拉机。 因此厂内一批旧型号的大型拖拉机要低价处理,问岑济有没有意愿,他可以帮忙争取折扣。 大型拖拉机!岑济一拍大腿:着啊!我还就需要大型拖拉机! 农田规模化耕作,机械化农业一铺开,劳动力就解放出来了,而此时恰好有瓜子产业能够承接这部分劳动力! 今后不仅有瓜子,还有窑厂要开工建设,更别提远期规划中的服装厂了,那可是真正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 岑济脑子里迅速勾勒出一幅工业化发展的画卷,并迫切地想要跟别人分享。 抬头一看刘拐子,发现他正一颗一颗的往嘴里丢花生米,看见岑济热烈的目光,他面色一红:“岑老师,我就这吃相,你可别见怪哈!” 是啊!现在跟队里人讲,他们多半是听不懂的,周有才一门心思钻进瓜子里了,鲁求英这些人你让他搞生产可以。 但是说这种大战略、大方针,他也是抓瞎,沙永红?他或许可以,但是现阶段自己还只是小打小闹,他估计以为自己在吹牛呢! 看来还是得找一个简单易懂的方式,让队里的人都知道、都理解、都支持自己的想法! 只要上下都拧成一股绳,那就不怕困难!自己就有底气、有信心!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不!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老百姓都不傻,糊弄他们一时可以,时间一长就知道谁好谁坏了! 怎么让大家都能快速地明白呢? 短视频!现阶段是不行了。 宣传画!这倒是可以搞一搞! 说干就干,本来是昨天晚上到时间穿越的,算算时间今晚也差不多要到了,这次就快去快回,把事情给敲定了。 回了24年,开车去了大学城,花了五千块请了几个研究生画了效果图。 又找了个广告公司,把效果图给打印了出来,老板笑眯眯地问要不要沙盘,一起买的话,他这里可以优惠。 还有这好事?当即下了订单,让老板尽量做快一点,老板满心欢喜的应下。 等岑济一走,老板立刻叫来了员工:“把那什么、那几个烂尾楼的模型拿来改!” “老板!他们付了定金的,这不太好吧?”员工不敢去动手。 “不太好?我看好的很!就那几个狗比倒灶的人,那几个小区是盖不成了!我看那几个人迟早要被车创死!” “老板,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伤他们?” “伤他码的头!快去做,这个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个靠谱的主顾,但好歹愿意给现钱,能赚一笔是一笔!” “啊切!”岑济开车打了个喷嚏,也不知道是自己感冒了还是又羊了,这年头能活着就是享福啊! 想到李大江还在自己新家住着呢,岑济赶紧上网搜了搜肺结核病人的治疗方式。 发现利福平等药物虽然有效,但毒性较大,对肝脏损伤严重。 所以24年一般都会佐以护肝类药物一同使用,岑济回想了一下,李大江拿回家的药里好像没有这些。 这可不成!要是肺结核治好了,肝又出了问题,那不也是白搭,又去药店买了不少水飞蓟宾护肝片装袋。 在24年待的几天里,岑济刷短视频,倒是刷到不少自己交给关大头的字画,各路专家纷纷估价。 藏品价格也是一路飙升,让岑济啧啧称奇,这年头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想往外润啊! 不过也好,你们炒的越高,自己得利越多,关大头打电话特意来跟岑济报喜,说是最迟腊月就能开拍。 买手和金主都已经找好了,据说背后是个想润走的富商,出价还挺高的。 扣掉抽水和手续费,岑济估计还能到手0.5个小目标。 再加上金老头那一波字画,重头戏可都在他那里,只要操作得当,岑济亿万富翁的身家是跑不了了。 在崇文和江城之间盘桓几日,又去铜都旧货市场韩老板那里收了不少旧电视,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岑济便去广告公司那里取了宣传画和模型。 “老板,你看这按钮一按,这里的房子都会亮灯呢!”工作人员还给岑济演示了一下。 岑济看着挺满意,就是这房子的模型怎么看着那么像恒小的房子呢? 算了,不去管他,叫了辆货拉拉把这东西送到仓库,岑济卷上宣传画就准备回80年了。 出店门刚好下雨,这鬼天气还真冷啊! 看了下手机:2024年11月29日。 冬天要到了啊! 回到宿舍之后,岑济蒙头就睡,第二天中午放学的时候,岑济去跟周有才说了杭城要来下大订单的事。 新作坊已经部分启用了,鲁求英从沙永红那里磨来了一批耐火砖,现在都是用煤来加热。 炉温一下子升高了不少,瓜子炒的时间也更短,炒制房里一溜摆了八口大铁锅。 据周有才介绍,日产能破五千斤! 岑济笑着点点头,同时也提醒周有才注意,过了腊月估计销量会回落,到时候不能盲目扩大生产。 中午又去了鲁求英那里,跟他说了济宁拖拉机厂有低价大型拖拉机要处理的事。 鲁求英连忙翻出上次岑济给他的宣传册,一连问了几个型号,岑济只觉得头晕脑胀,推说自己也不清楚。 鲁求英倒是干劲十足,他让岑济准备准备,打算年前去一趟济宁,现场观摩一下。 “支书?你真打算买吗?” “那肯定!”鲁求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然这钱放在手里烫手哇!” “支书,不如你这钱先留着,现在外面包干闹得火热,队里不少人也在观望,你一下子买了个大机器回来,估计不好收场啊!” 鲁求英的兴致一下子被岑济浇灭了,岑济见状提出小家村自己先买两台,一台耕作,一台备用。 要是明年芙蓉生产队搞得好,那必然都能派上用场,到时候再购入新机器也不碍事! 两人说好,等年前抽时间去一趟济宁,让岑济先给祝红生去信,约好时间参观一趟。 岑济刚准备出门,紧了紧衣服,发现自己腋下还揣着效果图,方才发觉自己要给鲁求英解说来着。 转身又进了屋,鲁求英抬头问:“岑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从怀里掏出宣传图,慢慢展开,宣传画整体尺寸两米宽、三米长,正上方写着:跃进大队远景规划图。 画面正中间是芙蓉生产队,队内建筑主要以工业建筑为主,数条马路交叉纵横。 商业中心、学校等建筑鳞次栉比,居民区全是整齐的二层小楼。 几条公路把五个生产队全都串联在一起,鲁求英看着精美的画面如痴如醉。 岑济连喊几声把他拉了回来,在一旁给鲁求英介绍起了自己的想法。 “岑老师,这以后跃进大队,能干成这样?”鲁求英听完咽了咽口水,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只要我们上下一心,不出十年,就能干成这样!”岑济本来想说的是五年,但是那样未免太过吓人,便改成了十年。 “好!今年开队委会的时候,就把这画子挂在大队部,给他们统一下思想!”鲁求英摸着宣传画目不转睛。 回到学校后,岑济脑子昏昏沉沉,感觉有很多想法要说出来,但是嘴巴却张不开。 请邱慧娟帮忙代课,自己便回了宿舍睡觉。 “岑老师、岑老师!”“大哥!大哥你醒了吗?” “岑老师这是怎么了?” “继革他,他下午让我代课来着,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隐隐约约能看到宿舍里人来人往,各种话语不停地往脑子里钻。 岑济想起身,却丝毫没有力气,只能躺倒在床上任由他们摆弄。 “呀!头烫的很!” “兴许是发烧了!” “我看岑哥最近总是往那里跑,会不会是?” “闭上你的臭嘴,老子塞你信不信?” “队长,巧妹最近好了很多,照理说不会这样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学校孩子这么多,岑老师不能在这待着了!” “我去搬两张凉床子,大黑蛋你帮着搭把手,在岑老师新家那里支张床,小军你用被子把岑老师包好送过去!” “李大嫂、大江,这几天你们辛苦点,务必把岑老师照顾好!这是队里交给你们的任务!” 恍惚间,岑济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天上飞,轻飘飘地落了地,接着又在棉花里滚来滚去。 眼睛依旧是睁不开,但是身上却冷的难受,一个劲的发抖,奇怪的是,自己竟然闻到了茅子的味道。 “大江!不是我害了岑老师吧?”巧妹在炉子旁拨着炭火,眉头皱着。 “别胡说,公社卫生院来看过了,说是发烧,跟你没关系!”李大江把火钳一丢,说了巧妹几句。 门口闪进一个人影来,跺了几下脚,进门就问:“他怎么样了?” “邱老师!”李大江接过邱慧娟递来的竹篮子,掀开盖在上面的毛巾,把饭菜都端了出来。 “还跟昨天一样,到了晚上一个劲的说冷。”李大江拿了一个小碗,从瓦罐子里往外盛粥。 “我来吧!”邱慧娟接过碗和勺子,快步走进西边的房间,两张凉床子拼成的床铺上,垫着五花八门的棉絮和床垫。 床上盖了两床大棉花被,岑济的脑袋缩在里面,脸色仍旧是发白。 邱慧娟把碗放在一旁,给岑济正了正身子,用勺子舀了小米粥,撬开岑济的嘴巴往里面斜斜插进去。 “你怎么就病倒了呢?”邱慧娟喂了几口粥,怔怔地望着岑济发呆。 用手背摸了摸岑济的脑门子,又在自己脑门子上比了比,邱慧娟摇了摇头,仍旧是烫。 “都已经七天了呀!”邱慧娟用帕子给岑济擦了擦嘴角:“你快好起来吧,你不是说还要带我去燕京城吗?” 岑济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邱慧娟在说什么,接着脸上好像淋了雨,但是却烫的很,接着声音又转到了左边。 “鲁支书说你这表对你很重要,我给你把发条上好,你要是好起来,可不要忘了我喔!” “小左从县里回来了,据说他跟县里的单位大吵了一架,前一阵子天天来看你!” “大黑蛋上个星期跟队里出河工去了,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杭城那边来了人,周队长说要是你在就好了!” “杨县长也来看你了呢!还给你买了不少罐头,你还挺有本事的,让那么大领导都来看你!” “还有个鲁东的技术员,他说是跟你在火车上认识的,看到你躺在床上还流了眼泪,给你留了几包烟,放在你枕头下面了!” “还有崇文的驾驶员汪大哥,他这次带了好几辆卡车,除了瓜子之外,还有其他的货物,都堆在你院子里,用篷布盖上了。” “吴叔叔和郑叔叔也来了,他们非说你是冻着了,要喝杯酒才行,郑叔叔还带了几瓶茅,让我给你擦身子。” 邱慧娟红了脸,看了看堂屋,压低了声音:“我只给你擦了上半身……” 岑济要是知道桌子上那两瓶葵花茅子被自己糟蹋了,估计都要心疼死。 唉!自己过得好累,明明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有这么多钱在身上,随便去哪都能过上舒服的好日子。 为什么要这么来回折腾自己呢?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有一点吧!但不是主要原因。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突然有段话在脑海里清晰起来,好像有无数的铁锤撞击在火红的砧板上,渐渐汇成一个声音: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 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 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好似胸膛里塞进了一团炭火,岑济呼吸急促了起来,血液不断经过心脏泵入四肢百骸,由灵台直奔百会。 “大江!岑老师这是怎么了?”巧妹拉开了电灯,跟李大江两人坐在岑济床边。 “我看看!”李大江伸手摸了摸岑济的额头,用手指头一搓,抬头一笑:“出汗了!” 1980年11月28日,芙蓉生产队 “可清,你把账算一下,大黑蛋,中午你跟我们一道去大队部!”周有才披着衣服在新作坊里走来走去。 上周新作坊就已经正式全部启用,瓜子现在全部都在这里销售,代销店一下子冷清不少。 不过这对于普通社员来说终归是好事,买点针头线脑、打点醋、酒什么的都不用排队了。 “同志!这钢笔什么时候能到货?”一个戴着发箍的小姑娘问桂枝大嫂。 “啊呀!这个我也不清楚,要不你下周再来看看!” “上上周你也是这么说的!”小姑娘嘟起了嘴:“你是不是只卖给本公社的人?外地的就不卖?” 桂枝大嫂一时语塞,这要她怎么说,这钢笔一直都是岑济在进货啊! “这位女同志!我也是本地的,还是公社干部,我也买不到呢!” 小左从后面窜了出来,笑着给桂枝大嫂解了围。 “唉!可能是太畅销了,因为真的很好用啊!”小姑娘低头叹了口气:“我特意借了同事的自行车,骑了一个小时才到的。” 小左听了有些心疼,从口袋里摸出了岑济送给他的那支弘典,心里又有些舍不得:“你是哪里的?” “我是丘城公社的小学老师,我叫姚青青!” “这是我自己用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用吧,等钢笔到货了你再来买!”小左把钢笔递给她。 “不行、不行!”姚青青摇头,用手推了过去:“我不能占你的便宜!” “互帮互助而已,我离得近,你就拿着吧!” “那我给你钱!”姚青青从口袋里往外拿钱。 “不用、不用,你给钱我不就成了投机倒把了吗?”左青峰急了。 “那、那我给你十块钱,就当是抵押,等新笔到了,你再还给我,我请你吃烤红薯!” “烤红薯好!”蔡大妈坐在代销店门口,旁边是上次岑济带回来的小烤炉:“这可甜了,比蜂蜜还甜!” “那行!”左青峰爽快地答应了。 姚青青把钢笔接过放进了上衣口袋里,出门推下了自行车,一个侧方上车,回头一笑:“谢谢你!” “不客气!你路上慢点!”左青峰追出去跑了几步,朝着自行车挥了挥手。 “看到没?”蔡大妈朝正在抠红薯皮吃的王可牛头上来了一巴掌:“这就叫搞对象!” 左青峰老脸一红:“蔡大妈,你别开我玩笑啦!” 蔡大妈不以为意:“我教我家可牛呐!书不能读多了,书一念多了脸皮就薄,脸皮一薄还怎么哄小姑娘?” “个个都像岑老师那样,那干脆都不要结婚了,邱老师晚上说不定都要急得在被窝里哭!” 桂枝大嫂也加入了进来:“我看邱老师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呢!这岑老师要是病好了,可不能做负心汉!” “你们放心好了!我大哥可不是那种人!”左青峰昂起头颇为笃定。 “刘师傅!刘师傅!晚饭烧好了吗?”李大江风风火火地从岑济家里出来,一边跑一边喊。 蔡大妈放下炉子,把身子探出去看:“这李大江着急忙慌的是干什么?我瞧瞧去!桂枝你帮我看下摊子!” “你去吧、去吧!五分钱一个我知道!”桂枝大嫂朝她摆摆手,现在她成了“柜姐”,要常年守着柜台。 “晚饭还早呢!米刚下锅,怎么了这是?”刘拐子从食堂走了出来。 “岑老师、他、他醒了!”李大江一路奔到食堂,气喘吁吁地。 “我大哥醒了?!”左青峰一个激灵,掉头就往回跑。 “他一醒就说肚子饿,要吃饭,刘师傅你看能不能搞点饭菜,中午剩的开水泡泡也行哪!”李大江很是着急。 “瞎胡闹!才生了大病的人,还能吃开水泡饭?”刘拐子气不打一处来,朝李大江挥挥手:“你在这等着,我给他做个锅巴糊!” 这时蔡大妈也过来了,听了刘拐子的话连连点头:“刘师傅说得对!这锅巴糊可是个好东西!养胃呢!” 李大江闻言一愣,自己还真没想过这茬,这些天跟岑济住在一起,可把他给急坏了。 人家好心好意把新房子给他们夫妻俩住,还托人给巧妹带了护肝的药,夫妻俩都是感恩戴德的。 没成想岑济一下子就病倒了,旁人都说是巧妹给岑济传染的,虽然鲁求英和周有才说了跟他们夫妻俩没关系。 可他们自己心里也怀疑得很,好在昨天晚上岑济一阵发汗,今天傍晚总算是醒过来了。 锅巴糊是个什么东西呢?其实说来也简单,就是往锅里抹上一点猪油。 把剩饭倒进锅里,加水,小火慢慢地热着,手拿锅铲子把米饭在锅底来回碾。 随着锅底温度的上升,剩饭就逐渐结成一层薄薄的锅巴,然后翻炒过来,如此循环往复。 最后加点盐就成了一份锅巴糊,这也是老一辈人传下来的病号饭,特别适合大病初愈的人吃,既养胃又营养。 刘拐子把锅巴糊小心翼翼地盛到搪瓷缸里,盖上了盖子,又取出一条毛巾在外面裹了一层,交给李大江带回去。 岑济看着小左在床边叽叽喳喳的,心里有些无奈,自己身上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想着干饭。 李大嫂见状把小左拉了出去:“哎呀!左主任,岑老师才刚醒,身子虚得很,你别把他搞累了,落下什么病根子!” 岑济嘴角含笑,轻轻地点了点头,还是李大嫂善解人意,不像小左这个马大哈。 可没想到李大嫂接下来一句话,差点没把自己从床上惊起来! 第74章 黑科技就是好 洗把澡没烦恼 “万一以后岑老师不行了,邱老师可饶不了你!” 啥?什么叫不行了?李大嫂你今天把话说说清楚!怎么能胡乱猜测我的身体状况呢? “对对对!那我先回去,等大哥好透了再来!我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我看大哥现在就是虚!” 小左忙不迭地往外跑,跟李大江打了个照面就走了,给李大江整的有点郁闷: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 李大嫂接过搪瓷缸子,取了瓷勺子,揭开盖子一瞧:“还是刘师傅细心,还特意做了锅巴糊!这手艺真不错,闻着就香呐!” 是真香啊!岑济在床上躺着都闻到了,喉结上下蠕动,口水都要把自己给呛到了。 锅巴糊入了口,顿时就是一阵猪油的香味,虽然猪油就那么一点,但是这味道属实霸道! 咸鲜适口,吃了让人还想吃,李大嫂也加快了速度,一会儿工夫就消灭了小半缸子。 “李大嫂!”房间又冒出个人来,岑济定睛一看,这娇小的身影不是邱慧娟又能是谁? 邱慧娟显然是一路跑来,脸上浮上了两抹红霞,顺手解开了围巾,接过搪瓷缸子:“李大嫂,让我来吧!” 李大嫂把毛巾铺在邱慧娟手上,又把搪瓷缸子放了上去:“邱老师当心烫哈!” 说完就走了出去,出房间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捂着嘴笑。 “来!我喂你吃!”邱慧娟抿了抿嘴巴,牙齿咬着下嘴唇,舀了一勺锅巴糊送到了岑济嘴边。 一口下去,真是奇怪!这锅巴糊刚才吃还是咸的,怎么这会儿还有点甜? 岑济把这个发现告诉了邱慧娟,她皱了皱眉头,用勺子吃了一小口:“是咸的呀?” “可能是你喂的,所以我心里甜吧!”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噗嗤”,接着几个声音哈哈大笑慢慢远去。 邱慧娟回头看了一眼,脸更红了:“你真是!唉呀!都生病了还说这些!” “你一来我病就好了一大半了!比药都灵!” 屋外窗子处又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笑声,接着又倏忽远去。 “唉呀!你快吃吧!都冷了!”邱慧娟脸红的跟苹果似的,只顾往岑济嘴里喂,只求堵住他的嘴。 “岑老师!”门口又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鲁求英,见到邱慧娟也在,不由得楞了一下:“邱老师也在啊?岑老师怎么样了?” 邱慧娟闻言低头一笑:“他好得很!”,说完就扭头跑了出去。 鲁求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现在的小年轻真是搞不懂啊! “支书!周叔!”岑济吃了锅巴糊,身上渐渐有了力气,便挣扎着要起身。 “唉!你躺着!”鲁求英一把给岑济按了下去:“本来不打算来看你的,怕影响你休息,不过看起来你气色还好啊!” “我应该没事了,我这是睡了多久了,怎么支书你都穿上棉袄了?”岑济疑惑。 “额---今天都十一月二十八号了!”周有才插了一句。 乖乖!自己一下子病了这么久?岑济把左手抬了起来,看了一眼手表,这表怎么还在走? “那是邱老师每天都给你上了发条!”李大江出言给岑济解了惑。 岑济心里暖暖的,唉!自己何德何能啊! 接着便问起了鲁求英队里的情况,鲁求英示意周有才开口,周有才一脸的笑意都快憋不住了。 “岑老师!形势非常好啊!不是小好,是大好!” 通过几人介绍得知,杭城那边这次过来,本来是打算买个千把斤试试水。 结果一看这水泥砂浆打的地坪,还有那一排整齐的新作坊,这一看就是大手笔,值得信赖! 再一看那门口排起的长龙,瓜子一端出去就被抢购一空的场面,更是让他们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借此大干一场。 于是双方敲定,每月供应各类瓜子三千斤,统一按两块九毛钱一斤价格购买,后续视情况增加订购量。 但有一条:杭城地区只能卖给他们一家。 鲁求英跟周有才他们商量了许久,最后还是同意了这一条,但是向他们提出一定要先款后货。 最后鲁求英跟他们一起签了个合同,还盖了公章,看来对方也是有备而来。 岑济点点头,表示这件事办得好,然后开了口:“以后都可以这么干!” 这才对嘛!要干就干供货商,自己可不想当什么小贩! “对了!还有一件事!”鲁求英想起了什么:“那个济宁拖拉机厂的技术员来了!” “是祝红生大哥吗?”岑济精神一振。 “对!”鲁求英拍了一下大腿:“他说这大型拖拉机还剩两台,但是零件有不少,什么犁铧、车斗都一起送给我们!” “我跟有才商量了一下,觉得这划得来,一台才七千五,就先定下来了!”鲁求英摸了摸头。 “这是好事!”岑济表示了肯定。 “对!都是小钱!”周有才哈哈大笑。 对了!难怪周有才笑得这么开心,今天是他们算账分红的日子! 一问才知道,十一月瓜子销量再创新高,张克清拉着周有才算了一晚上才搞明白。 光大队就分了七万五千多块,鲁求英打算把这钱留着作为窑厂建设的启动资金。 周有才笑得合不拢嘴:“以前芙蓉生产队总是倒挂,今年还反过来了,儿子大于老子了!” “不对、不对!”张克清好不容易插上嘴:“是孙子大于爷爷,这么多可都是小家村干出来的!” 鲁求英尴尬不已,没办法,谁叫他们有钱呢! 岑济在心里默算了一下,那副食小组就得分两万五千多,算到每个人头上,平均要一千多! 想到这里岑济笑了起来:“那阿军过几个月就能买电视了!” 周有才闻言一愣,我靠!还真没想到这一条哇! 当时他以为四千块是个天文数字,没想到现在一个月就能分一千多! “买电视?”鲁求英也是一愣,接着一拍脑袋:“对了!你们队里通了电,当然能够买电视了!” 岑济也不怕他们买电视,自己货源充足的很,给全生产队一家配一台都绰绰有余! “岑老师!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下!”周有才从刚才周能军要买电视的郁闷中缓过来:“大家村有人要参加集体!” 岑济一听,这是好事啊!但是转念一想,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要加入的,无非就是看见小家村瓜子生意红火,想着加入副食小组分一杯羹。 纯纯的动机不良!岑济在心里给他们下了定义,于是开口便说:“加入可以,必须签订责任状,土地归集体,要是反悔,土地收回!” 这个要求不能算是过分,但是也会打消一部分人的念头,这也是岑济想要的结果。 “我赞同!”鲁求英对此表示了支持:“这集体不是他家菜园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周有才一阵脸红,因为要加入集体的几户里头,就有他的大儿子周能文还有他自己。 本来他是做好了脚踩两只船的打算,但是在小家村越干越有劲头,自己也坚定了要继续在集体干下去的想法。 几人又聊了一会,岑济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也不知道他们后来说了什么。 到了第二天中午,岑济就能下地了,出去转悠了一圈,发现阳光明媚,丝毫没有初冬的景象。 结果太阳一晒,身上一股酸臭味,差点没把岑济yue出来。 要洗澡,不洗澡这还能过吗?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胡子也长的不行。 亏的自己昨天还以为凭着魅力,让邱慧娟欲罢不能、小兔乱撞呢! 搞不好是小姑娘嫌弃自己呢! “岑老师!你怎么下床了!”巧妹在外面翻晒着棉被,看见岑济走路连忙准备过来搀扶。 “不用、不用,我身上臭的很!”岑济表达了自己要洗澡的想法。 “那可不行!这病乍一好啊!可不能洗澡,万一再有个伤风感冒,那就麻烦了!”巧妹连连摆手。 正好李大江这时候从瓜子作坊回来,还带了午饭,岑济便去磨他,说今天太阳晒得跟春天似的,肯定不会有事。 李大江被岑济磨得烦了,只好推说这里没有灶,烧不了水,这可不赖我啊,是你自己没发灶! 岑济坐在门口大板凳上晒着太阳叹着气,目光在院子里一扫,发现篷布盖着老高一堆。 这是哪位好心人给我砍的柴火?岑济问了李大江一声。 “哦!这是崇文的汪师傅送来的货,队长让我们先堆在这里,用防水篷布盖着,应该没受潮!” 货物?岑济抓着头,自己买了什么货来着?每次一回去就是疯狂采购,东西多的自己都记不清了。 于是麻烦李大江给篷布掀开,自己来清点清点。 “这箱子是钢笔,待会儿叫张四哥来拿到代销店去!” “这是香皂、洗头膏,也放到代销店……” 盘点一阵,发现东西还不少,主要是一百多件军大衣还有棉被、棉靴占了空间。 “这是什么?”李大江拿着一个黑乎乎的袋子比划:“这是尿素袋?不像啊!” 岑济正在数着手电筒,回头一看:“这是晒水袋,用来---” 对啊!自己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大江!我告诉你个不用烧水就能洗澡的办法!哈哈哈!” 李大江一头雾水,但在好奇心和岑济的驱使下,还是按照岑济说的搬来了梯子,把水袋铺在了一间房顶上。 那个房间正好就是岑济打算用来当浴室的,里面的水泥地面已经干透,光滑无比,房间里刷了石灰,倒也整洁得很。 地面按照岑济的要求,整体西边高,东边低,里面隔了两小间,外间是更衣室,靠北里间是淋浴房。 沿着里间的门口开了一道浅槽,一直引到院子里,刚好可以通过院墙的开口漏出去。 从晒水袋上接了根pvc软管,从窗户处伸了进去,目前窗户玻璃还没着落,王克金用了破布给蒙上了,倒也不影响。 在墙上钉进去一根挂钩后,再把淋浴喷头往上一挂,简易的淋浴间就算是告成了! 接着就是跟李大江、巧妹一起往晒水袋里面灌水,配套的小水壶足足灌了几十壶才灌满。 说明书上写了这个容量有两百升,看来所言不虚。 李大江干的满头大汗,坐在岑济身边看稀奇:“这真能把水晒热?” “瞧着吧!”岑济信心满满,但自己心里也没底,说明书上说要晒三个小时,现在才十一点多。 不过太阳很是给力,天上一点云彩都没有,让岑济心里有了底。 李大江跟巧妹两个问个不停,岑济只好打发他们去给代销店送货,顺便去自己宿舍拿些毛巾、肥皂等洗浴用品来。 等到了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岑济去淋浴房开了一下水龙头。 “咦?怎么没有水?”岑济看了一眼李大江:“大江你水管子接好了吗?” 李大江果断开口:“不可能!我亲自缠的生料带,绝对没问题!” 岑济摇了摇花洒,发现水管里是有水的,看到花洒把手上有个按钮,轻轻一按。 “哇!这水真细密!”巧妹惊呼出声。 岑济伸手一试,笑出了鹅叫,烫的很!肯定能洗澡! 李大江和巧妹都伸手试过,欣喜不已,没想到这东西真能出热水! “好了好了!”岑济把二人推出去:“我要洗澡了!” 从头到脚洗了几遍,总算是搞的差不多了,只不过身上总有点酱香味,跟茅子似的。 不管了,神清气爽的走出淋浴房,发现李大江还在看稀奇:“怎么?你也想洗吗?” 李大江二话不说回房间拿了毛巾衣服钻进了淋浴房:“那我就不客气了!” 留下呆在原地的岑济晒着头发:“你会用水龙头吗?” “我可是电工!一看就会!” 不一会儿,岑济边上就多了李大江坐着一起晒太阳。 “可真舒服啊!” “岑老师,你可真神了!” “这就叫‘黑科技’!” “黑科技?”李大江摸了摸头发,又看了看晒水袋,哈哈大笑:“确实是‘黑’科技!袋子都是黑的!” 岑济哑然失笑,这么说也没问题! “巧妹不去洗吗?”岑济这句话问出口就后悔了,人家夫妻俩还在这呢!自己一个大男人住这里毕竟不方便。 不对啊?这可是自己家啊! “巧妹想晚点去洗!嘿嘿!”李大江笑了起来。 “哎呀,这不好吧?这水不知道还有没有了!”巧妹有点害羞又有点跃跃欲试。 李大江嗖嗖爬上了梯子,摸了摸水袋:“乖乖!这袋子烫的很!里面还有大半袋子,不行我再装点!” “你快下来吧!刚洗的澡,别又搞一身汗!”巧妹很是担心。 “没事!嘿嘿!一点都不累!”李大江抄起水壶到水井边继续打水。 “你都能下地了?”邱慧娟进了院子惊奇不已,走近了发现岑济头发潮潮的,嘴巴一嘟:“你怎么还洗澡?” “万一着凉了怎么办?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身体!” “邱老师!你这可就搞错了!岑老师家里有澡堂子!那是一点都冷!”李大江坐在板凳上哈哈大笑。 “澡堂子?”邱慧娟看见李大江头发也是湿的,心里也疑惑:“难道真有澡堂子?可是自己没见过呀?” 最后巧妹拉着邱慧娟到了淋浴房,里头刚洗完澡,水汽被破布跟门关着还没散去,果然闷热得很。 “刚好!邱老师你陪我洗把澡,咱俩互相打个掩护,不然不方便!”巧妹伸手指了指岑济。 邱慧娟也有好几天没洗澡了,被巧妹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想洗,于是两人在淋浴房里嘀咕了一会儿出来了。 “你们两个男同志去代销店坐着去,我跟邱老师要洗澡了!” 岑济很想站出来给邱慧娟站岗放哨,可是巧妹已经抄起了扫帚,只好跟李大江落荒而逃。 刚到代销店,就听到桂枝大嫂跟一群小妇女聊天。 “哎呀!你们是不知道,那念过书的人说起话来是一套一套的!” “怎么了?念过书的人嘴巴里还多长了根舌头不成?” “蔡大妈你学学,那天岑老师怎么说的!” 蔡大妈清了清嗓子,粗声粗气地开口:“小邱?这锅巴糊怎么这么甜,你放了糖精吗?” 桂枝大嫂捏起嗓子学起了邱慧娟:“没有呀,我尝尝看,咦,咸的像打死买盐的一样,哪里甜了?” 蔡大妈继续输出:“哦,我知道了,因为这是你喂的,我的心里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读过书的真不一样!” 岑济在院子外面听的满头黑线,正想出去怒斥一番:改变不是乱编,戏说不是胡说! 没想到李大江在一旁捂着嘴噗嗤噗嗤的笑,然后跑进了代销店里,跟着众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好哇!原来这内奸就出在家里!此子断不可留! 正准备扭头去瓜子作坊瞧瞧的时候,李大嫂又开始了:“还有呢、还有呢!后来蔡大妈走了,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岑济捂着耳朵走的时候,刚好遇到一个人去代销店买东西。 “同志,这山芋怎么这么香啊?” “那是!这可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别的地方是绝对没有!” “这还有个说法?” “有啊!这个山芋甜,甜的跟蜜一样!”蔡大妈语气自豪。 “那给我来一个!”“拿好!五分钱!”“豁!还真甜!” “那是!这山芋还有名字呐!”“叫个什么名字?” 众人异口同声: “心里甜!哈哈哈哈!” 这些人,老房子着火---没救了! 岑济摇摇头,去了瓜子作坊,跟副食小组亲切交谈了一会儿。 周有才很是兴奋,表示目前日产量已经达到四千斤,但是仍有余量。 岑济表示一个班次必须要休息二十分钟,不能过度劳累,社员们则表示这算个啥,比做田可快活多了! 离开了瓜子作坊,又回了宿舍一趟,跟刘拐子打过招呼之后,蹲在地上收拾起了东西。 忽然门外有人在喊刘拐子:“刘师傅,我家孙子这几天感冒了,想请你做一碗锅巴糊!” 这不是王可金吗?刘拐子做的锅巴糊虽然好吃,但是也不至于专门过来讨要吧? “啊呀!一句话的事!”刘拐子应下之后,便操起了家伙事炮制起来。 “哎呀!刘师傅你这锅巴糊可真不得了!”王可金一个劲地吹捧:“队里都传遍了,你这锅巴糊比药还灵呐!” 歪日?这话我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一番收拾之后,岑济坐在床上思考起来,这先前自己太过亲力亲为,把不少事都抓在手里。 没想到自己病了之后,队里也是不用自己操心,把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以后自己要放权,除了一些自己必须操作的事情之外,其他的都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干。 再有就是自己这次的病着实有些蹊跷,公社卫生院的医生看了好几遍,只说是普通的伤风感冒。 可是一个小小的感冒能搞这么久?自己以前感冒三两天功夫也就好的七七八八了,这次一下干了十几天! 自己本来还在担心,是不是又羊了,那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经验! 又认真回想了一遍,好像在24年的时候,自己身体就已经不舒服了。 难道说感冒还是原先的普通感冒,但是到了80年之后,自己的感冒时长被这个时空给扭曲了?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要是在24年先让自己雄姿英发,那本来半个小时就能结束的战斗…… 无数旖旎的画面在岑济脑海里闪过,嘴角浮现出微笑来。 “你在傻笑什么?”邱慧娟洗完澡来叫岑济回去,推开门就看见他在宿舍坐着傻笑。 “来得正是时候!啊不!你们洗好了吗?”岑济赶忙扯过床单盖住了自己的下半身。 “是啊!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邱慧娟看着岑济的奇怪举动有些疑惑。 “啊、啊、这个,我突然肚子有些胀,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岑济一手捂着肚子,朝邱慧娟挥了挥手。 没想到邱慧娟见状直接坐到了岑济身边,伸手给岑济揉起了肚子。 女人!你在玩火! “大哥你在这啊?”正在岑济艰难压枪的时候,小左走了进来。 邱慧娟直接低头冲了出去,把小左撞了个趔趄。 “这是干什么呀,好险没给我衣服干开线!”小左嘟囔了起来。 “大哥!你还没好透吧?等你好的差不多了,我请你去县里泡澡堂子!” 岑济见了小左,顿时火气就已经去了大半,站起身子招呼他往外走。 “那你可算是来对了!我家里有澡堂子,不用去县里,你以后要是想洗澡了就来我这!” 到了新房子那里,巧妹正在就着热水洗衣服,李大江靠在门口晒着太阳睡着了。 小左兴奋地在淋浴室里看来看去,对淋浴喷头左看右看。 “哎呀!这水可真细密,打在身上一点都不疼,县里那个澡堂子里的喷头,水跟小孩尿尿似的!” 李大江这时候也醒了,不好意思的笑笑:“巧妹她们把水给洗完了,明天我再给添点水,你过来就能洗上了!” 小左直接就预定了明天下午的澡堂子,接着像是想起什么:“对了!差点给忘了,周队长在哪?沙书记让我喊他去公社商量事情!” 李大江领着小左去作坊找周有才去了,岑济晒着午后的太阳,眯着眼睛惬意得很。 万安公社,黄志刚办公室。 “两千?穷疯了吧?”黄志刚正准备拍桌子,又怕惊扰到隔壁的沙永红,压低了声音:“你回去告诉他!就八百!” 办公桌前站着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身上穿着立新煤矿的劳保服,满脸堆笑:“黄主任,这价差的太远了,我回去不好交差啊!” “两千是绝不可能的,且不说它值不值两千,我这里没那么多现钱!”黄志刚琢磨了一下,到底是松了口。 两人在办公室里又谈了一阵,最后黄志刚端起茶杯,朝他摆了摆手,男人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路过沙永红办公室的时候,男人从门口瞄了一眼,发现里面烟雾缭绕。 周有才看见外面有人朝里看,走上前去把门关了起来,回身对沙永红说:“沙书记,这窑厂的事,鲁支书刚才也说了,要干就干个大的,小土窑我们队里自己就能搞,何必要请技术员呢?” 第75章 铁马蹄声至 “这也不是我不给你们建大的,是技术员不愿意到这来,嫌弃我们这条件差了,只肯呆一个星期!”沙永红走到窗前,松了松领口。 “我们出钱!给他加劳务费、加补贴还不成吗?”鲁求英夹着烟走到沙永红跟前。 “这技术员是省城下来的,在景德镇、宜兴都干过,生活讲究,必须两天洗一次澡,还要一天吃一次肉!” 沙永红推开了窗,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后,转身朝鲁求英摊手:“这大冬天的,我特么一个星期也就洗个一回澡!” “沙书记,你就再跟技术员说说,钱不是问题,吃肉嘛,我们队里还有几头猪,杀一头给他吃也成,洗澡的事情,我回去跟岑老师琢磨琢磨!” “对了!小岑现在好点了吗?你们呐!要对年轻的同志多爱护!这小岑都来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张罗个对象?” 鲁求英和周有才面面相觑,这岑济才来多久啊?就要给他张罗结婚? “我看小邱这个女同志就很不错嘛!”沙永红图穷匕见:“她爸爸那边我去说说,得把这个好人才给拴住了!” “可不能再像你们队里那个小张一样,闷头闷脑地就考到外地不回来了!” 说完沙永红双手扶着窗框,朝外面望去,一辆卡车晃晃悠悠地从公社门前开过,车厢里洒了不少煤渣出来。 “周医生,姓黄的说了,最多一千二,多的他没有了!”男人摘下帽子抖了抖,朝驾驶员看去。 驾驶员不是别人,正是周远安! “玛德!要不是着急用钱,谁来捧他的臭脚!”嘴上骂了几句,周远安脚下猛踩油门,卡车一路向西飞驰。 傍晚,芙蓉生产队。 岑济新家的院子里人头攒动,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哎呀!岑老师你可真有本事!早知道你连澡堂子都给建好了,我跟有才在沙书记那里说话都能硬气!” 鲁求英在淋浴室里摸来摸去,脸上掩盖不住的欣喜:“这东西好,万物生长靠太阳,这洗澡以后也能靠太阳了!” 周有才本来也是笑嘻嘻的,听了这话立刻皱起了眉头:“对啊!这阴天下雨可怎么办?” 鲁求英笑容一滞,对啊!这下雨天可没有太阳啊! “这好办!”李大江插了句话:“支书,以前大食堂烧水的铜炉子还有吗?” “在大队仓库里落灰呢!那玩意太大了,一般人家里根本用不上!”鲁求英摇了摇头。 “我们队里能用上!”李大江拍了拍胸脯:“瓜子作坊能用上,我看作坊里的大锅刚好能装下!” 李大江这话一下子勾起了众人的心思,这瓜子作坊是一日不停,灶膛用了耐火砖,现在能烧煤。 自然也能烧开水,只要派个人给铜炉子里装水、放水,那完全可以解决不少人的生活用水! 烧好的水,兑上凉水往袋子里一灌,随便那技术员怎么洗! “好!好!还是你们读过书的脑子活泛!”鲁求英涨红了脸:“仓库里估计还有几个?你们炒瓜子一共有八口大锅吧?” 周有才点了点头,鲁求英踱了两步:“我再去找公社里要几个铜炉子,给你们队里配齐八个!小李啊!你要抓紧!” “大江你这下算是立了大功了!”周有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快多久能改好?” 李大江低头默算了一下:“给我三个劳力,两个晚上就差不多,不耽误白天瓜子生产!” 几人说干就干,周有才带着李大江、周能军他们拉上板车,就去了大队仓库,当晚就改了两个炉子。 第二天早上,岑济去了代销店,跟张克清和桂枝大嫂打了招呼,太阳能热水袋现在对外发售,每只售价三十元! 太阳能热水箱也对外发售,因为箱子容积更大,因此每个售价五十元! 代销店门口坐了不少闲聊的老头、老太,自从瓜子作坊开工之后,这里就替代了村口的大槐树。 成了队情六处的指定交流地点,每天各个情报员都在这里交换情报,让岑济闻之色变! 代销店卖热水袋的消息,估计要不到今天中午,就要传遍全队了。 这定价显然是非常高的,但这是岑济有意为之,不然他完全可以五块、十块对外半卖半送。 副食小组现在每个月分红的金额让他欣喜,也让他担忧,老话说得好:饱暖思淫欲! 自己从小就听过,八十年代的时候,不少人在外面打工、做生意赚了钱,赚钱之后不知道怎么花。 最后就去赌、去朴,甚至搞封建迷信!搞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 究其原因,一方面固然是原有的信仰烟消云散,新的教育文化都没跟上,另一方面,那就是社会供应的商品没能满足老百姓的购买力。 连买自行车、电视机都要票,没有票怎么办?去黑市上买,至于黑市上这些货物是怎么来的,那就不要深究了。 岑济的打算就是自己利用高额的分红,让社员们先富裕起来,再向他们提供高质高价的消费品。 从他们手里把资金再回笼过来,集中力量办大事!办什么? 修桥铺路、兴办学校,改善基础设施,发展现代农业,创办各类企业。 最后利用产业发展的优势,吸引周边地区因为包干多出的剩余劳动力。 再发挥产业链优势,把产业集群向四周扩散,形成一批可复制、可推广的“芙蓉生产队”。 “岑老师!”巧妹摇了摇正在院子里发呆的岑济:“技术员以后是要住你家吧?” “不一定吧?现在周能军家里不也空着吗?”岑济随口一说。 “哎呀!我这病也是多亏了岑老师,你带给我的那些药吃了挺管用,我跟大江商量好了!老是在你家待着也不是个办法!” “没有、没有,我就一个人,住宿舍还方便,你们现在回去,那大家村---”岑济赶紧宽慰她。 “害!大家村的人早就不在乎了,我现在就跟没事人一样,原先是家里没钱,营养跟不上,所以看着让人害怕!” “现在大江参加了副食小组,家里有钱,隔三差五都能吃上豆腐,一个星期还能吃上肉,早就没事了!” 是啊!这个世上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李大江有了分红,自然可以把巧妹给治好! “那你们可千万要注意饮食,茄子不要吃,还有这晒水袋,你们拿一个回去,就不收你们钱了!” 岑济从篷布底下抽出一张晒水袋交给了巧妹,巧妹连连推辞。 “我这是有条件的!”岑济哈哈一笑:“这队里,现在就大江知道怎么装这个,大江要负责给别的人装!这个袋子就当是预付给你们的安装费!” “那没问题,我就替大江应下了!”巧妹听完兴高采烈地接过了袋子。 到了中午的时候,小左如约而至,岑济教了他怎么开关花洒,便去请了爷爷到家里来打家具。 爷爷虽然也参加了副食小组,但现在三班倒,每个人负担不重,因此还不算劳累。 岑济让他不要赶工期,慢慢来,慢工出细活,一天干个两三个小时就差不多了,爷爷自然是满口答应。 “大哥!这淋浴真的好!洗的我都不想出来了!”小左拿毛巾擦着头发,乐呵呵地靠在岑济身边晒太阳。 “好啊?那你以后到我们生产队来上班,天天给你洗!” “好啊!我还巴不得来呢!”小左说完之后,怔怔地看着天上发呆。 岑济看着他的样子,好像是有心事,便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听李子诚说,你去了县里锻炼?怎么又回来了?” “锻炼个屁!县里那些人应该下来锻炼才对!这才过了几年,他们什么都忘了!” “一个个就知道迎来送往,弄虚作假,田里能出多少粮食他们都不管,就知道分包!” “打条子的、拉关系的、跑后门的,一天天就是这些个东西,有几个能到现场看一下的?” 岑济在一旁张目结舌,这小左不会在县里跟人干起来了吧? “我跟县办的领导说了,自己身体有病,干不了,沙书记就把我给接回来了!”小左倒是满不在乎。 “沙书记没批评你?” “没有,他还夸我呐!” 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正准备给小左好好开导开导的时候,从村口那里传来一阵阵欢呼声,引得二人起身望去。 “估计是崇文的货车来送葵花籽了!”岑济喃喃道。 “那也不至于这么多人都跑去看热闹吧?”小左把毛巾挂在脖子上,拉着岑济就走:“看看热闹去!” 经过代销店的时候,原本聚集在这里的大爷大妈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了看店的桂枝大嫂。 “岑老师!你帮我看看去,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把我急死了!”桂枝大嫂把头伸出了柜台,朝着岑济招呼。 “技术员同志!可把你给盼来了!”周有才握住一个汉子的手使劲地摇晃,四周围满了芙蓉生产队的社员。 汉子方面阔耳,豪爽大笑:“周队长!俺兄弟岑老师病好了吗?” “祝大哥!”岑济定睛一瞧,来人正是祝红生。 挤出人群,终于看到祝红生,上前打了招呼之后,才发现祝红生身后排了一溜的大卡车,一共有五辆。 全是蓝色车皮的黄河大卡车,车身特别宽大,车斗上都盖着篷布。 “岑老师!技术员同志这次是给我们送拖拉机来了!”周有才非常兴奋,这可是芙蓉生产队破天荒的头一回。 “小军!你到大队喊支书过来,跑步前进!”周有才扭头给周能军屁股上来了一脚。 “啊呀!把零件先卸下来吧,周队长,这几个驾驶员还得去安庆交货!”祝红生拉着周有才说着话。 岑济见状,让大黑蛋去代销店拿一条烟,还有一些吃的喝的:“跟桂枝大嫂讲,拿柜子里的云烟!” 周有才赶紧让周能文张罗板车,在驾驶员的带领下开始卸零件。 因为时间紧急,小家村人手不够,周有才还喊了一些大家村的人来帮忙。 本来还有不少人不愿意伸手,周有才看了气的牙痒痒,只好开口只要搬零件的,一人一包烟、一块香肥皂!晚上去代销店拿货! 这下子原本在旁边看热闹的村民顿时一拥而上,急的周有才大喊:“只要十个人、只要十个人!” 搞的岑济尴尬不已,看向祝红生:“祝大哥,让你看笑话了!” “害!各地有各地的风俗嘛!”祝红生说完便去了前面指挥众人卸货。 人多力量大,不多一会儿,拖拉机零件便全都拉到了学校旁边的空地上。 因为瓜子作坊跟学校离得不远,周有才便把作坊后面的空地也给平整了一下,跟学校的场基连成一片。 这样一是为后续作坊扩建预留场地,二是方便今后小家村社员们晒稻子,这下刚好给拖拉机派上了用场。 “祝大哥,这次可要在这多留几天!”岑济领着他在操场上转悠。 “哈哈哈!我这次来干啥你以为?”祝红生大笑:“不把这拖拉机装好,教会你们队里怎么开,你赶我我也不走哇!” 这时候鲁求英也过来了:“哎呀!技术员同志,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上次慌里慌张的,今晚一定把你陪好!” “放心吧支书!已经让刘师傅在做饭了,晚上大伙好好陪祝大哥喝一杯!” “喝一杯可不够,今天虽然就我一个人,那也不能丢了鲁省的脸!”祝红生打趣道。 大黑蛋也气喘吁吁地过来了,朝着岑济点了点头,示意已经把烟、瓜子什么的都让驾驶员带上了。 岑济不放过任何一个推销瓜子的渠道,尤其是这种司机,他们跑的地方多,也就顺便把“第一香”瓜子带去各地。 晚上,众人在周能军家开了一桌,鲁求英、周有才等人陪着祝红生喝的不亦乐乎。 岑济也特意开了几瓶泸州老窖,让祝红生很是过了一把瘾,直呼好酒。 几人连番劝酒之下,祝红生也是招架不住,直接就干趴下了,周能军扶着他到西边房间睡下。 岑济跟鲁求英、周有才继续在堂屋商量事情。 “有才!这拖拉机手定了吗?”鲁求英给两人散了烟,漫不经心地问道。 “能文脑子活泛,喜欢钻研,我打算让他来干,岑老师你看成不?”周有才转头看向了岑济。 跟我有什么关系?岑济一头雾水,你们两个商量事别扯上我啊! “两台拖拉机呐,一个人不太够吧?”鲁求英笑了笑。 “小军他调皮了些,不然让他也开一台---” “总不能让你两个儿子都干!队里肯定有说法!”鲁求英打断了他:“还有这以后拖拉机大队也要用的!” 周有才愣了一下,明白了过来:这支书是来抢夺拖拉机使用权的!赶紧伸手扒拉了一下岑济。 岑济身体有点虚,晚上没喝酒,脑子清醒的很,几句话听下来,算是搞明白了。 鲁求英是要让这拖拉机给全大队服务的,周有才的想法很简单,小家村出钱买的,凭什么要给其他生产队用? 又是个人和集体的矛盾,也可以说是小集体和大集体的矛盾! “这个、这个拖拉机嘛!有两台是不是?”岑济心思急转,嘴上说着车轱辘话,心里在不断的盘算。 “一个、两个人肯定是不够的!” “对!岑老师说的对!”鲁求英点头称是。 “而且这个大型拖拉机据说一天能耕上百亩地,小家村用的话就像是杀鸡用牛刀一样!” 鲁求英脸上笑容越来越多,周有才嘴巴却越嘟越高,岑济见状话锋一转:“不过嘛!这拖拉机确实是芙蓉生产队、啊不,是小家村独资买入的!” “对、对!确实是这样!”周有才心想岑老师还是我们自家人呐! “要是别的生产队要用咱们的拖拉机,那肯定不能白用!”岑济终于是划出了道道。 “害!这样吧,拖拉机的油钱大队出了!”鲁求英爽快开口。 周有才心中一喜,这拖拉机好是好,就是费油,今天饭桌上听祝红生说,这两台拖拉机一年柴油都得花不少。 大队愿意出柴油钱,那周有才当然是一百个愿意。 “那行啊!大队出油钱当然是好!”周有才弹了弹烟灰,面色轻松。 “不过我有个条件!”鲁求英咪了口酒:“这拖拉机手不能就一两个人,得组建一个拖拉机班!” 周有才心里嘀咕了起来,支书没憋什么好屁啊! “五个生产队,一个队出一个,这段时间跟着技术员好好学、好好练,以后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鲁求英说完后,伸手按在周有才肩膀上:“行不行?今年河工也结束了,明天我就让他们过来!” 周有才还没反应过来,鲁求英已经跨着大步子走了。 “岑老师,我晚上酒喝多了,脑子迷糊着呢!你看支书这事办的地道吗?” “我看行!”岑济乐呵呵地也回家去了。 “好家伙!鲁支书配了一个战斗班啊是给我!”祝红生一大早酒还没醒,就看到学校场基上站着一排精壮的汉子。 洗漱完,在学校食堂跟岑济、邱慧娟一起吃了早饭,祝红生就在鲁求英带领下,开始给拖拉机班组教学。 “叶国富,红星生产队,民兵队员,初中文化!” “田大毛,二龙墩生产队,民兵队员,高小文化!” “周能文,芙蓉生产队,民兵队员,高小文化!” “鲁良材,莲花生产队,民兵队员,初中文化!” “肖军,光明生产队,群众,初小文化!” 祝红生打量着面前站成一排的五个人,个个都是年轻人,身材孔武有力,可以算得上是跃进大队的高素质人才了! “按规定嘛,拖拉机驾驶是要去县里参加培训班的,但是这一套也没什么人管了现在,你们自己学会就好!”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拖拉机也是有讲究的,学的好了,要怎么开就怎么开,下田犁地,拉货送人,那是样样精通!” “学的不好吗,这五十马力的大家伙,他连火都特么打不响!” 祝红生走到拖拉机零件旁,开始手把手教五个人认起了零件。 岑济手拿教鞭,在教室里看的津津有味,这祝红生理论知识牢靠、手艺也不潮,确实是个好技术员! 过了一会儿,祝红生放他们休息,其他几个人都去放水,莲花生产队的鲁良材一路小跑找到了岑济。 “你要借纸笔?”岑济疑惑地望着鲁良材。 “我记性不好,祝老师讲得太快了,我想拿笔记下来,晚上回去慢慢学!” 好!好得很呐!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岑济把纸笔交给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时间一晃就是一天,在食堂吃过晚饭,岑济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说祝大哥!你们这一天教学下来,怎么连拖拉机都没装起来啊!” 祝红生哈哈大笑,点上一根大鸡:“没学会爬,怎么能急着跑呢?” “我们教东西那都是实打实的,有些地方的厂子就把机器一扔,让同志们自己开,等开坏了,自己又不会修理,还得来找厂子!” “从我手里出去的,那不仅会开还会修,出去跑运输、干农活一把好手,坐家里修机器那也是顶呱呱!” “祝大哥,还真是我没见识了!” 祝红生现在就住在周能军家里,一日三餐都是在食堂解决,吃完饭就跟着岑济四处溜达,这会儿正好走到瓜子作坊附近。 “这瓜子我看是日夜不停地炒,真能全部卖出去?” “何止是卖出去!一天炒四千斤还不够卖哩!”周有才从旁边路过插了一句。 前几天杭城那边又拍了电报过来,说是下个月加到六千斤,看来杭城人民对“第一香”瓜子非常喜欢呐! “四千斤?那一天要卖一万多?”祝红生砸吧砸吧嘴,有些难以接受,自己一个月工资才六十八,算上出差补助,紧紧巴巴七八十。 就这工资也是在厂子里排名靠前的,一般的车间线长也没他高。 “那这些人工资是多少?”祝红生心里起了好胜心,自己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国企工人,待遇不能低了。 “他们?”岑济指了一下作坊里进进出出的社员:“他们没工资!” “啊!”祝红生惊叫出声:“你们、你们这是压榨农民兄弟!你们赚那么多钱,还不给他们发工资?” “哈哈哈!”岑济掐着腰笑了起来,抓住从作坊里推板车出去拉煤的大黑蛋:“大黑蛋,你跟祝大哥说你上个月分红多少钱?” “一千两百六十一块四毛钱!”大黑蛋说完就铲煤去了。 “他说多少?”祝红生在风中凌乱。 “一千两百多吧!”岑济故作平淡的笑笑。 第76章 同行挑衅砸招牌 “你不是说没工资吗?”祝红生一脸的不可置信。 “对啊!他们都是社员,是股东,不是雇工!咱们这可是正宗的社队企业!” 一个月一千多,那一年下来,不就是一万多,现在一斤精白粉才二毛二,祝红生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做不出这算术题了。 “怎么了祝大哥?”岑济伸手扶了他一把,今晚也没喝多少酒啊。 “这不对、这不对!我们厂子新出的小四轮,三十五马力,几千斤的铁疙瘩,也才卖个三千块!” “这轻飘飘的瓜子,就这里炒几下,一天就能买个三辆!里面的工人、不,是社员,三个月就能买一辆!” “这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祝红生睁大了眼睛,里面满是疑惑和不甘。 “小四轮开着能拉货、能耕田,这瓜子吃了,壳吐了就没了,为什么它这么挣钱?” “哼!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合该我们做田的吃不起、穿不起,一年累到头缸里都没有米?一天三餐吃的山芋,净放臭屁?” 一旁路过的外公正好换班,抽出了毛巾擦了擦汗,听完祝红生的抱怨,不禁针锋相对起来。 岑济不知道他们谁说的对,但是必须得把祝红生拉走了。 “祝大哥!这事情没有什么对不对的,但是我可以肯定的说,如果我们队里现在不炒瓜子,那是对社员不负责!” 说完这句话后,岑济又吐了口气:“可要是十年、二十年后,我们队里还是就干这炒瓜子一样活计,那我就是罪人!” 二人立在路口,一条路通往大家村,一条路通往瓜子作坊,天气已经冷了。 岑济紧了紧衣服,祝红生晚上喝了酒,热气也散尽了,不禁打了个哆嗦。 “岑老师!鲁支书请你和周队长去大队部开会!开队委会!”洪步春一路小跑过来。 “鲁支书说是为什么事情开会吗?” “窑厂!明天技术员过来定窑厂的位置!”洪步春说完就掉头走了,他还要去光明村通知。 “你们还要开窑厂?”祝红生抬起头看着岑济。 “我们不仅要开窑厂,以后还要开服装厂、机械厂,建学校、办企业,看着吧祝大哥,以后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岑济扭头去喊上了周有才,两人就着微弱的天光大步朝前走去。 “对!就是搭个架子,干什么用?给技术员洗澡用!什么在外面洗澡!这东西是放太阳能的!温大本你还不知道吗?” 岑济大清早就被院子外的声音吵醒了,周有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还没亮就在门外嘀嘀咕咕。 “技术员下个星期就过来了!你可得抓点紧,这窑厂可是咱们队的重大项目,这技术员就是这窑厂的重要人物!” 披上衣服,岑济开了门走到周有才跟前:“周叔!这大清早的干嘛呢?” “这不是技术员下个星期就过来驻点了吗?我看你家这淋浴室上水不方便,还得爬梯子!”周有才指着屋顶。 “李大江那小子脑子活泛,回了自己家之后,在房子边上装了个架子,加水方便得很!” “我这才找来了温大本,让他也给你这做个架子!” 二人一阵商量,最后决定不用架子,改用堆土坯砖的方式,既方便又快捷,上面铺一层稻草,雨雪天气还不担心打滑。 岑济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日历: 1980年12月1日星期一 前几天那个窑厂技术员总算是下来了,领着几个生产队,确定了窑厂地址。 就在芙蓉生产队西南面,跟二龙墩生产队隔了一道小坡,取土地就以小坡为中心向四周延伸。 旁边有一口塘,临近河流,方便取水,不过还是要在旁边增打一处水井,以便不时之需。 按照周边环境,技术员估计最多能开二十门转窑,一门窑需砖两万五千块,一共是五十万块砖。 现在一块砖在一分五厘钱左右,不过鲁求英表示已经跟沙永红谈妥了,公社出砖,但是要占两成干股。 对于这件事大伙也都没意见,反正不要自己出钱就行! 周有才领着温大本在院子里比比划划,终于是在早饭时间把土台子的位置给确定了。 一上午的时间,温大本就带着几个劳力在打土坯,这个天气用脚踩泥确实是个辛苦活。 毕竟是给自己家干活,岑济中午给他们开了两瓶玻汾,去去寒气,特意让刘拐子开了个肘子罐头炖了土豆,一人一大勺,吃得满嘴流油。 趁着中午大家都在休息,岑济回到屋子里整理了一下,准备回24年一趟,这次可在这边待的够久了。 眼睛一睁开,岑济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自己熟悉的老家吗? 一湾碧水从西往东贯穿全村,河岸铺设空心砖块,两旁遍植树木,村内民居沿水渠布置得错落有致。 村内主干道路面都是沥青,小路都换成了石板或鹅卵石,再往背面的河边位置,那里正在动工临水酒店。 东边河流下游处,隐约可见钢结构厂房正在搭建框架,看来是左青峰招商引资已经颇有成效了。 打开手机看了下,发现关大头给自己发了不少信息,一一看去,发现是关于燕城秋拍的事。 拨通电话之后,听筒里传来关大头熟悉的谄媚声线:“岑老板有时间去拍卖现场看看吗?” “算了吧,我怕在现场会忍不住喊出来!” “嘿嘿!这次起拍价定的就很高,背后的老板准备搞一票大的!说不定过后都得上新闻热闹一阵!” 跟关大头扯了几句,挂断电话,大概对目前的形势知道了个大概。 总的来说,就是有钱人都在收拾收拾往外润,所以不放过这种拍卖的机会,预计岑济会收获颇丰。 到家之后,岑济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院子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模型和图纸,还有施工的边角料。 “岑总!咱们办这个企业不为牟利!咱们跟那些资本家不一样,都是为了社会做贡献!” “现在陵谷工业园一个流水线上普工才多少钱?基本工资一千五,算上加班一个月三千多顶天了!左总你开五千,这也太高了!我是想给家乡做点事情,那也不能让我往里贴钱呐!” “岑总!就算给工人一个月开五千,我们也有的赚!无非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老爸自顾自地往里走,左青峰绕着他来回比划手势,不停地说着话,进了院子,老爸一眼看到岑济,像看到大救星一样。 “正好,小兔崽子你来跟左总说说!我去钓鱼了!”老爸跑进房间里抓起钓竿和水桶就跑了:“跟你妈说,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接着又把头伸进院子:“晚上我钓鱼回来吃!让你妈做红烧鲫鱼!” “唉!”左青峰叹了口气,到厨房灌了几口水:“小岑你看这工人工资怎么个定法?” 小岑?小左你现在叫的挺顺口啊!算了算了,岑老师不跟你计较! “不是有基本工资吗?”岑济对工资这块还不是很理解。 “基本工资是不错,可是还得交五险呐!有些大厂喜欢用临时工、日结工,你看那个五头老虎,全特么是临时工!” “关键吊诡的地方在于,工资可以开一两千,设保还要按三千多的基数交---” “收声、收声!”岑济赶忙捂住左青峰的嘴,你这老小子倒是什么都敢说! “左总!我觉得开高工资可以,但是高工资要向一线倾斜!管理层、办公室这些人工资不能高!”岑济琢磨了一下。 “还有、你看能不能谋划一下,在基层工人中间组建个委员会,有什么问题可以把大家组织起来---” “打住、打住!”左青峰赶忙捂住岑济的嘴,这小子更要命,你是真敢想啊! 两人各怀心思,相互试探了一下,发现彼此的想法都比较惊世骇俗,于是妥协了一下。 在保证工厂正常运营的前提下,尽量把利润让出来,给员工发工资,管理层工资、奖金与一线工人平均工资持平。 当然这事情得分角度来看,你要是说我高学历人才就跟车间农民工拿一样的钱?那这就是纯纯睿智做法! 但你要是说我在物料车间干体力活的,也能跟坐办公室吹空调的拿一样的钱!那就是24k带善人! 屁股决定脑袋,无非就是如此了! 跟左青峰聊了一大通,得知目前已有五家公司入驻,两家是大米加工类企业,面对先富公司提出的占股提议都很欢迎。 毕竟现在经济不景气,能有冤大头主动承担风险,那是求之不得,其中有一家直接就问左青峰愿不愿意接收设备,他要跑路了! 还有一家酒店服务提供商,就是村里正在建造的临水酒店,他们愿意提供建筑设计、酒店管理等一系列服务。 最后是一家科创公司,就是搞新媒体的,俗称网络民工,一般都是一些远程码农、自由撰稿人,比较松散的团体,要求也最低,只要有吃有住有网络就行。 岑济让左青峰放宽心,以后有事可以多跟魏总商量,最后拿个意见给老爸他定夺嘛! 左青峰心里嘀咕,这背后的大老板不还是你? 岑济好像感觉到左青峰的想法:“左总不要胡乱联想!我这也是苦日子过多了,现在体制内又是降薪又是欠薪的,我这也是没办法,说不定哪天就回来继承家产了!” “说的也是!以前那都是穷苦人考进体制的,现在进体制的家里要么有钱、要么有人!” “你想啊!那么多培训机构,光培训班就得花个大几万、十来万的,普通人能供得起?” “谁家老百姓家小孩大学一毕业就待业在家专心备考?不得早早地去打工挣钱?” “所以我说这以后都得有钱人进去上班!”左青峰拍拍手准备出门。 “那不更好吗?家里条件好,没有后顾之忧,可以一门心思为老百姓服务啦!”岑济笑嘻嘻。 “哼!好!好得很呐!只怕以后自己给自己盖章!”左青峰扭头就去忙了。 这老小子就是一愤青,几十年了都没什么变化,不过也真是难得,几十年都没变化,初心不改啊! 岑济又在微信上找了韩老板,问他能不能搞到一批八十年代初的大金星,最好是零件齐全的,老化或者坏了都没事。 毕竟自己把东西带过去,那就是叠加反向debuff,旧的都能干成新的。 韩老板嘟囔几句,说这还真不好搞,仓库里倒是有,但是大多都当零件拆散了。 “老板你为啥要买这些啊?” “啊这、这不是最近怀旧直播挺火嘛!我也想找找道具什么的!”岑济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最好搞个十台八台的!我急着要用!”岑济交代完后就挂电话了。 算算时间,80年那边也快要到腊月里了,岑济准备趁热打铁,把瓜子销路彻底打通,多拿下几个经销商。 因为到明年,江城那边的炒货市场打价格战,要把头给打破,自己必须先站稳脚跟,才有机会继续出牌。 又开车去市场买了不少烟薯,这玩意好,买点回去发个芽,等明年二三月份就能种。 路过杂货店的时候,岑济突然发现80年跟现在有一个最大的不同。 那就是80年没有洗衣粉!岑济仔细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自己见桂枝大嫂他们洗衣服都是用大肥皂。 队里有不少家庭条件不好的,还在用草木灰水,像外公他每次都不嫌麻烦,为了省钱就用草木灰水。 是80年洗衣粉还没生产出来吗?那自己带过去应该不是什么好办法,不过现在小家村对香皂接受度挺高的。 岑济已经把香皂标价两块钱一个了,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买,牙膏倒是卖得不好,因为他们大多用牙粉,便宜又大碗。 又在网上批发了千把支钢笔,这玩意是个硬通货,一直都有人买。 李子诚还真是带货小能手,几乎整个陵谷县的老师都跑来买钢笔。 在网上一顿大采购之后,岑济回了旗杆村一趟,魏正龙目前隔三差五来这看一眼,具体的事务都是沈大富带着村委在干。 “岑主任!这是今年的粮食种植计划,魏总不愧是干工程出身,给我们还整上挂图作战了!” 岑济看着村委会议室里挂着的巨幅计划图,心里有些好笑,这种田被他搞的像是干仗一样。 “种子、化肥、农药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现在就缺农机了,魏总说租还是买他也拿不定主意!” 沈大富干活确实没的说,村委会把前些年废弃的村小当做仓库,里面堆满了货物。 也对!这农机确实是个大投入,一台收割机都得几十万,拖拉机也得花不少,关键是现在就一千来亩地,买多了也不划算。 难道真是造不如买、买不如租? “我这趟回去跟我爸他们再商议一下,肯定拿出个章程来!”岑济过了一把二代瘾。 “岑主任,你看咱们旗杆村这其他村民也想、也想让你们一起承包来着!”沈大富眼神讨好地看着岑济。 一起承包?那三千多亩地的话,搞大农业应该有点搞头,回去跟左总提一嘴看看。 晚上在村里跟汪朝东喝了点小酒,一起回忆了下往昔,汪朝东问岑济怎么还不结婚,岑济尴尬的笑笑。 “岑主任,我可不是吹,我在八几年的时候,去铜都拉货,碰巧看到过一个婚礼,那场面真是不得了!” “比现在那些婚礼还强?”岑济有些调侃。 “那可不一样!你要知道那是八几年,我那时候一个月工资也就二三十!不跑外地也挣不到几个钱!” 那是!你一跑外地,那私活干的杠杠的,岑济在心里揶揄他。 “那好像是在哪个矿上,乖乖!鸳鸯蛋跟不要钱一样往桌子上摆!” “新郎官长得还特别帅,穿了一身绿,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新娘子也长得好看!” “我当时路过他们矿上,给一个朋友捎带点东西,还给发了两包烟、一把糖!” 老汪喝多了就开始说胡话,开起了荤段子,说什么新娘子其实是奉子成婚,结的迟了肚子就要大了。 还说那新郎官在外面风流债不少,自己后来还亲眼见过有女子上矿里找他。 他老丈人知道这情况后,气的脑淤血,没过几年就病死了,他们夫妻俩在矿上呆不下去,偷偷摸摸跑南方做生意去了。 岑济喝的晕乎乎的,总感觉这事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老汪也说记不清是哪里了,几十年了,脑子越来越糊涂了! 在崇文呆了几天,岑济把快递、葵花籽什么的都丢进了仓库,化身搬运工忙活了一晚上。 下次回80年,一定要把葵花籽种子卖给内蒙去!这么搬来搬去太累人了! 正靠在床上休息,突然听到瓜子作坊那里一声喊,然后脚步声凌乱起来,不一会儿又静悄悄的。 这瓜子都卖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一惊一乍的,岑济心里有些恼火,要有静气! 晚上要好好说说张四哥,以后要做大生意的,怎么动不动就慌里慌张的,这样自己怎么放心把瓜子生意交给他。 “你去说!” “你怎么不去?” “我嘴笨!你不是能说会道的!” “还是你去吧!” 嘎吱一声,岑济黑着脸把大门拽开了! 玛德,大中午就被他们吵的不得安生,说什么啊,你们倒是进来说啊,真是急死人! 只见张克清带着几个副食小组的人站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不敢进来。 “岑老师出来了!” “快说吧!” 张克清在众人推搡下,拉开了院子门,尴尬地走了进来:“岑老师,有件事情要跟你说下。” “四哥!不是我说你,这有天大的事,也不用动不动就拉扯一群人来啊,人多力量大,小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就行了嘛!” “再说了,跟我你还客气什么,有什么事就尽管说,我还能怪你不成?” 张克清听完之后脸色缓和下来,鼓起勇气飞快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什么?他们跑我们这里来抢生意?还造我们的谣?!”岑济一掌拍在土坯墙上,震起一片灰尘。 门都顾不上关,岑济就带头向作坊走去,在作坊门口碰见了急得团团转的周有才。 “岑老师!” “我都听说了!”岑济一摆手,制止了周有才的发言,坏消息一遍就够了,不需要在耳边继续重复。 “阿军,通知副食小组成员到作坊集合开会!” “大黑蛋,去大队请鲁书记主持会议!” “周叔,麻烦你带人清点今天的货物,看看剩余多少?影响多大?” “李大江,你带人去路边巡逻,看见有丢弃的瓜子就捞回来!” 安排好众人后,岑济嘴角抽搐:“搞商战?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瓜子作坊后院里,一群人各自坐在板凳上围成一圈,中间坐着岑济、周有才和鲁求英。 “这么说,是江城那边联合起来搞事?”鲁求英抽着烟,叹了口气。 “差不多,他们一嘴的江城口音,我上午听着就不对劲!”周有才恨恨地说。 “四哥你把情况给说一下吧!”岑济让张克清开始介绍。 张克清点点头:“今天中午我去接队长的班,刚好遇到外地商贩来拿货,一般外地的商贩来的都比较迟,中午才会过来。” “我估计他们上午的时候,先是派人混进来排队,到了外地的商贩都等着交钱拿货的时候。”张克清气愤不已:“这些人就开始作妖了!” “先是有人喊,说村口有卡车卖便宜瓜子,一斤一块五,买十斤还送一斤!” “跟着那些在队伍里早早排队的人,就一齐发起喊来,带着那些真来买瓜子的人往外跑!” “我说今天怎么人多了一大半,瓜子却没卖多少!” 周能军捶了一下板凳。 “本来还有人继续买瓜子的,被人这么一喊也都过去瞧热闹了,我在这等了好久,也没见人回来,只好跟过去瞧瞧!” “结果就看到小马路上排了五辆卡车,每辆卡车上都站着人,跟那些买瓜子的人说、说---” “说什么?”鲁求英一手捏碎了烟头,瞪着张克清。 第77章 整军经武 挥师江城 “他们说、说我们的瓜子里面放了压片烟,吃了会上瘾,让他们不要买!”张克清嗫嚅着说完,看了一眼鲁求英。 鲁求英闻言大怒,站起身来,把板凳都给顶翻了:“狗币糟的东西!” “接着就有人把我们的瓜子扔进路边的水渠里了,这是大黑蛋后来带人去捞回来的。”张克清指了指旁边一麻袋湿漉漉的瓜子。 “糟蹋粮食!”鲁求英眉头都拧成了疙瘩,拳头也攥紧了。 “今天瓜子还剩了多少?”岑济看向周有才。 “主要是今天炒的没卖出去,剩了两千五百多斤!” “这瓜子肯定也是那些人故意扔的!哪有人不心疼东西!这就是来砸我们的招牌!”周能军头上青筋都起来了。 另据张克清反映,后来他们带副食小组大队人马去找他们的时候,那些人上车就走。 走的时候还大喊芙蓉生产队强买强卖,殴打顾客,真是把无耻下流用到了极致! “支书!我看他们今天来,明天还得来!”周有才非常担忧,看着鲁求英希望他拿个主意。 “有才你放心,晚上我回大队就让民兵队集合起来,从明天一早就到路口巡逻,看见有身份可疑的人,就地拦截!” “再有人过来造谣生事的,我们手里可抓的不是烧火棍!” 鲁求英发起狠来,让岑济一阵肝颤!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这要是弄出人命来可怎么办? 但是这时候大家都在气头上,自己也不好出言劝阻,只好找个话头。 “支书!这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我们现在这样太被动了!” 周有才也点头:“岑老师说的有道理!咱们民兵一武装巡逻,那些搞事的是不敢来了,那些买瓜子的恐怕也有点害怕!” “是啊!那还真就坐实了我们生产队强买强卖了!”张克清也点头附和。 “那你们说怎么办?总不能让别人欺负上门了,我们还在家里捂着被子睡觉吧?”鲁求英也有点泄气。 “支书!我看咱们得主动出击!”岑济站起身来,这院子里的空气闷得可怕,好像站高一点才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咱们的拖拉机班练得怎么样了?”岑济问了一下周有才,毕竟他儿子也是拖拉机手。 “昨天技术员还带着他们上公社转了一圈,现在开的还挺好,很稳当!”周有才纳闷,怎么问起这些来。 “支书,我有个想法,你看这样行不行?” 岑济把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众人越听越入迷,渐渐的都围到了岑济身边,像是在搞什么大阴谋一样。 “好!我看这法子好!”鲁求英两手一拍,眼睛瞪得溜圆:“真不愧是读过书的人,像我只能想着去糙他全家!” “不过这代价就大了!”周有才倒是有点心疼,岑济这个点子确实好,就是费钱呐! “周叔!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们这次就是要把他们打怕、打疼!让他们以后在路上见到我们都要屁股转过去躲墙边上!” 1980年12月7日,星期天 其实岑济也是有点害怕的,毕竟现在风气并没有完全放开,自己搞这么一出,会不会被逮起来? 为此昨天岑济还特意回了24年一趟,查了不少资料,得知目前还是一片混乱,上头也没有什么硬性要求。 自己选的日子也是江城逢九的大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浑水摸鱼、带头跑路的本事自己还是有的。 这几日,大队的民兵被鲁求英操练起来,要求他们“明岗暗哨结合,蹲点巡逻并举”,逮住不少来捣蛋的江城贩子。 岑济也不管他们是怎么对这些贩子,实行了什么砖政的法子,但是从他们嘴里都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因为“第一香”瓜子异军突起,江城炒货市场提前打起了价格战,这些贩子被逼的联合了起来。 誓要把芙蓉生产队的瓜子生意搞黄、搞臭! 岑济得知消息后怒不可遏,你们这些人就知道窝里斗,就这么点鼻屎大的生意,非要争的狗血淋头的。 不过他们的动作也可以说是成效显着,瓜子作坊现在日销都不过两千斤,销量直接腰斩! 因此今天大伙都憋足了一股劲,要去江城把场子找回来,一共两台拖拉机,祝红生开一台,还有一台是鲁良材开的。 该说不说,这个年代的拖拉机质量还真好,满满的一车斗货,上面还挂着二十来人,整的跟阿三似的。 昨天晚上,鲁求英还到芙蓉生产队开了动员会,指出今天上午是场硬仗、恶仗,是跃进大队的翻身仗! 打赢了瓜子生意继续做,窑厂继续开,好日子就在前面,打输了?咱老头子没想过打输的事! 岑济也从院子里把军大衣、大皮靴都拿了出来,表示这军大衣五十块一件,带毛领子的! 大皮靴里面都是羊毛,一双要卖四十五,只要明天参加的人,都能搞一套! 这下子,民兵营长赵前进直接就站了出来,有他做表率,大家纷纷踊跃参与。 岑济坐在祝红生旁边朝后看去:三十多个精壮汉子都穿着军大衣、大皮靴,生龙活虎的,还真有点强军典范! “祝大哥!你怎么也来凑这热闹啊!” “你这话说的,漫说这事本来就有意思,这我这么些天吃你们的、住你们的,总得出点力吧!” 拖拉机一路从天黑开到天亮,碾碎一地白霜后,终于是到了目的地---江川路步行街,江城目前最大的商业集散地。 一面临江,一面靠山,这地方从第二次鸦片战争起就成了开关之地,国内几大通商口岸之一。 几十年过去,这里商铺林立、小贩如麻,岑济还是找了杨佳的门路,才预定好了一处地方。 对面正好是江城那群炒货贩子! 见到两辆大型拖拉机载着一群人摆摊,那些贩子也都个个心里嘀咕:这些人面生得很呐! 不管那些人怎么想,一行人在赵前进组织下,迅速站好队列,安排了任务。 随着两面红布唰的展开,上面的金字映着阳光,闪的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买瓜子得彩电 欢欢喜喜过大年! 接着张克清又从车斗里拿出一块两米长的大纸板,上面写着: 陵谷县跃进大队兴办副食产业,现年底回馈社会,特购买金星牌(大)电视机十台、凤凰牌自行车八十八辆、精品钢笔两百八十八支、精油香皂若干…… 凡在我队购买瓜子者,凭小票参与抽奖,先到先得,请广大消费者有序购买! 瓜子两斤起售!瓜子两斤起售! 周能军拿着个铁皮喇叭,站上车斗大喊起来: 买瓜子送电视!买瓜子送电视咯!八点正式营业销售!八点正式营业销售! 喊着喊着,周能军眼角含泪,这些电视本来自己也能拥有的,可为了以后的好日子,只能豁出去了! “买瓜子还能送电视?” “假的吧?我估计都是内定的!” “弄不好连电视都是纸盒子!” “就是!哪有这好事!” 人群越围越多,周有才紧张的看着四周,嘴巴里一点口水都分泌不出来了。 “岑老师!这人数差不多了吧?” “周叔!这才多少啊!”岑济看了看表,现在才七点四十,叫来了李大江,让他把拖拉机上的篷布揭开。 一辆拖拉机上全是瓜子,另一辆拖拉机车斗里,底部铺满了肥皂,上面架着五辆锃亮的自行车,上面还系着红绸带。 摆在最中央的是三台大金星彩电!个个上面都披红挂彩,看着就让人觉得喜庆! 虽然叫大金星,其实是相对十二寸的电视来说的,不过这在现在,那就是大,就得叫大彩电! 围观人群越来越多,好像整条江川路的人都来这边了,随着赵前进一声令下,民兵们在拖拉机前站成三列。 三列民兵中间是两条一米宽的通道,通道尽头就是两张小桌子,都摆了红色席卡。 一张摆在装着瓜子的拖拉机前,叫售卖处,一张摆在装着电视的拖拉机前,叫抽奖处。 拍了拍李大江肩膀,他朝着岑济点点头,摸出了金星大彩电的插头,往肥皂下面的蓄电池一插。 大黑蛋早就把一根长竹竿插好天线竖了起来,守在旁边一动不动。 “是真的!” “我滴乖乖!是真电视!” “是彩电呢!” “电视里放的什么?” “绿海天涯!是电影!” 大彩电的开机,仿佛向正在滚动岩浆的火山口抛下了一枚fab3000,顿时就把整条江川路给搅得沸腾起来。 “我买两斤!” “给我来两斤!不管什么口味的,我要去抽奖!” “别挤啊!你这人什么素质?” “谁摸老子屁股?” 三队民兵把手里的锄头杆子横放在腰间,彼此交叉握着,勉强维持着两列队伍的秩序。 “鼓励奖!香皂一块!” 一个大爷戴着瓦片帽,笑嘻嘻地举着肥皂从人群里挤出来:“香的很!还是茉莉花味道的!” “只要买了瓜子,就能摸奖,摸奖就能中奖!” “对!我看了半天了,只要一摸奖就是一块香肥皂!” 两个大妈在交流着心得,其中一人说:“估计全是肥皂,那电视、自行车就是故意摆出来给我们看的!” “肥皂也好啊!我刚才闻了一下,还真香!不像家里那劳保皂,臭死人的!” “二等奖!自行车一辆!” 祝红生涨红了脸,他非要干这个报奖员的事,谁都抢不过他,只见他双手一提,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就像飘在天上一样,落了下来。 “哎呀!真能抽到自行车!真能抽到自行车!” “二毛,快去叫你妈来排队!” 人群中有人这么一说,顿时引来效仿,不少人转身就呼朋唤友、招呼亲戚去了。 还有一些人仍然坚持排队,万一自己跑了,这奖品被人抽走了怎么办? 抽到自行车的是一个大娘,她胳膊挽着个菜篮子,激动地语无伦次:“哎呀!我还不会骑车呐!” “刘婶子,那我拿肥皂跟你换!我会骑车!”人群里有人促狭地开玩笑。 “去你马的!”刘婶子从菜篮子里摸出一根萝卜朝他丢去:“小黄毛你早上吃多了,拿我消遣呐!” 人群里传来一阵哄笑,祝红生教她把菜篮子挂在车龙头上推着走。 “这下可好了!我儿子要结婚,这正好让他把媳妇骑车带回来!” 刘婶子一路跟认识的人打着招呼,逢人就说自己在江川路买了两斤瓜子,抽奖中了一辆自行车。 这下好了,有了身边群众现身说法,这街坊邻里、朋友同事全都一窝蜂的跑到江川路来了。 还没到上午十点,江川路上已经挪不动步子了,每个人都在喊着买瓜子。 不少人把自己的小孩架在脖子上,让他们朝拖拉机上看:“彩电还是五台!自行车还有三辆!” “三等奖,钢笔一支!”祝红生喉咙都快哑了。 “后生,不是一等奖?” “大爷!真是三等奖!不信你让旁边人看看!”祝红生已经无奈了,一等奖就那么好抽? “大爷快领奖走吧,是三等奖,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 “就是、就是!后头还等着排队呐!”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大爷见群情激奋,拿了钢笔就走,转而回头对着买瓜子那队大喊:“二丫头!我抽了支钢笔,你手可得稳一点,抽个大彩电!” 岑济站在拖拉机上朝四周看,人已经把整条江川路塞满了,还有其他闻讯赶来的人正从后方涌来。 “周大哥!你去把阿军换下来,从现在开始一人限购一斤!” 周能文应声而去,把周能军拉了下来,岑济好奇地看着他:“阿军你怎么流眼泪,风吹的嘛?” “不是,我就是心疼,这好电视就这么白送给他们了!”周能军一听到岑济问,又抹起了眼泪。 岑济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去背风处歇着。 “四哥!看明白了!是陵谷那个生产队,就是我们去的那个地方!”一个戴着瓦片帽的小个子点头哈腰地跟一个贩子说话。 “好啊!来的好啊!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倒是来找我们了,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场子!”四哥嘴里吐出葛根渣滓。 “我看这江里的鱼今天要快活了!” “这跟鱼有什么关系?” 四哥拍了一下小个子的脑袋:“我去找二哥,今天就把他们瓜子都扔到江里喂鱼去!” 说完不等小个子说话,四哥扭头去了一处早点摊子,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全是今天来赶集的江城瓜子摊贩。 “二哥!搞清楚了,就是陵谷万安公社的!”四哥抄起一碗豆腐脑就吃了起来,几口干完打了个饱嗝:“哥几个都在,今天就让他们的瓜子喂鱼!” “胡闹!”一个老头拍了下桌子:“老四你这脑子,难怪你生意做不大,让中和路那个傻子把生意抢了去!” “二哥---” 老头一摆手,制止了他的发言,伸手招来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秦老板,麻烦你去市里跑一趟!” 说完站起身来,朝着汹涌的人群笑笑:“就说江川路有人在搞投机倒把!” 张海峰已经在人群里排了一个小时队,他下个月要去参加单位的大合唱。 今天是到江川路来演出用的鞋,结果看到有人排队,就跟着排了。 他眼睛一直盯着抽奖那条队伍,里面不时传出惊呼,把他的心都给抓住了,大彩电可一定要让我抽中啊! “同志!你买不买?” “同志?” 张克清伸出手来在张海峰眼前晃了晃,后面有人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不买往后稍稍!” “我买、我买!一斤!”交完钱,张克清递给他一张寸许见方的小红纸,上面写着“购买凭证”四个字。 把红纸交给祝红生后,把手伸进了一个透明的大“鱼缸”里开始抽奖。 “只能抽一卷啊!”周有才眼睛盯着张海峰,生怕他乱来。 奖券依旧是一个纸片卷起来的样子,外面是金色的塑料绳系着的。 抽出来后,周有才检查了一下,旁边的群众也都自发的开始监督,张海峰紧张的拆开金线。 手掌不住地发抖,好几次手一滑都要掉下来。 “哈哈哈!真没出息!” “快点吧!就你这样也就拿个肥皂洗把脸!” 周围人不断地催促,张海峰像推牌九一样把纸片用大拇指按住,一点点地挪开。 “咦!我中了!”张海峰突然平地一蹦三尺高,手里举着纸片高声大喊。 “中了什么?”“他中了?” “不会是电视吧?”“有没有搞错?” 周围的人有些是在这里凑热闹的,有些是抽完奖后不甘心,想看看后续的。 一见到张海峰这癫狂样,他们心里也抽抽了一下:不会真让这小子中了吧? 祝红生一把拉住他,让他别蹦了,把手里纸条拿过去一看: 一等奖! 祝红生一个跃起,脚在拖拉机轮子上借了力,攀上了车斗:“一等奖!这位小伙!” “哇!” “哎呀!怎么就给他抽中了!” “别看了、别看了!让我先买,让我先买!” 李大江把电视拔下了插头,连着天线一起交给了张海峰:“能抱得动吗?” “能!”张海峰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再给我一台我也能抱得动!” 李大江笑了笑,从车斗里掏出一张大红肩带,红底金字: “第一香”瓜子一九八〇年一等奖---陵谷县跃进大队 “哈哈哈!这电视比老婆轻多了吧?” “要是我一只手就夹走了!” “那可是大金星啊!” 张海峰抱着电视从人群中挤出去,不少人都涌上来摸摸电视,希望能沾沾喜气。 李大江把另一台电视插上电,接入天线,这无疑在向众人宣告:下一台就是它了! 到了十点半的时候,瓜子已经全部售罄,人流全都挤在抽奖这里,肥皂、钢笔还剩不少,自行车就剩一辆,电视还有三台。 拿到购买凭证的人排成了长队,约摸有好几百人,一个个走上前去等着摸一把奖。 这下可方便了维护秩序的民兵,只要盯着摸奖盒子就好。 “老头子,你慢点走,急匆匆地干什么?” “前面那么多人,肯定有什么活动!” “不就是赶大集嘛,有什么好看的,快回家看电视吧,快到时间啦!” 老夫妻二人正是葛欣和侯筠,两人上午出门买菜,顺便逛街,回家吃完饭正好能看自然世界。 自从有了电视,他们的生活规律都跟着电视台节目单走了,当然一开始的时候,附近的邻居、以前单位的同事都过来凑热闹,把家里搞的跟电影院似的。 后来夫妻俩就说好了,平时就出门,到点再回家,总算是清净了不少,不然这电视就跟拴马柱似的,把他们二人拴住了。 “阿筠,你看那群人像不像市办的?” “那还用看嘛,一群人穿得跟便衣队似的!”侯老师嘟囔着。 “难道他们也是来瞧热闹的?”侯老师疑惑。 “你都说他们看着像是便衣队了,我估计不像是看热闹的,倒像是搞个大热闹的!”葛欣加快步伐:“那可就更不能错过了!” 江川路这边已经进入扫尾阶段,全场只剩下最后一台电视、一辆自行车没有开出。 整条江川路上全是人,其中除了抽中电视的早早回家快活去了之外,其余人都在围观。 大家都在期待最后大奖花落谁家,随着最后一辆自行车被一个小学生推走后,最后的悬念就剩下了那台电视机。 电视机画面正好在播放《祖国各地:长岛拾零》,有不少人还是专门为了看电视趴在一边,看的津津有味。 “三等奖,钢笔一支!” “鼓励奖,香皂一块!” “鼓励奖,香皂一块!” “三等奖,钢笔一支!” 祝红生早就在一边歇着喝水了,换了周能军在开奖,每开出一张奖券,人群就齐声呼喊一声。 他们手上都拿着印有“第一香”标志和诗句的纸袋,不少人都边吃边看,好不快活! 此时正好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抽奖,穿着件黑色呢绒的大衣,戴着个蓝色毛线围巾,头上是一顶棕色的呢绒帽子。 在这个年代打扮的算是相当时髦了,周能军也喊得格外起劲:“哎呀!这位女同志,你这是中了---” “同志,就是他们!”秦老板指明了方向后,一溜烟就跑了。 “别让他们跑了!”一群胳膊上围着红布的人冲进了人群,直奔周能军而去。 第78章 我来江城只办三件事 “我们是来赶集的,你们要干什么?”岑济也吃了一惊,这家伙不走程序直接逮吗? 赵前进也有些发怵,自己这一方虽然人多,但是对面可是戴了红布的,一看就是正规军,心理上就天然矮了一截。 “赵营长?赵前进!你怂什么?”周有才一把揪住赵前进,眼神仿佛一只豹子,嘴里发出了低吼。 人群被这一群不速之客强行分开,戴着红布的手离周能文只有几步之遥。 “你们要干什么?”一声娇喝打断了不速之客的进程,戴着蓝围巾的小姑娘,伸手就是一拦。 整个场面十分滑稽,小姑娘张开双臂好像老鹰抓小鸡里的老母鸡,把周能军护的严严实实。 周围人群一下子为这个小姑娘叫起好来,一是这小姑娘长得就好看,二来这最后一台电视好像就是被这小姑娘抽中了,他们都想着看热闹呢! “一个小姑娘都比你有出息!”周有才眼神像是刀子,在赵前进脸上剜来剜去。 “赵营长现在就想着分田单干了!” “不就是他闹得最凶!” 民兵队伍里都嘀嘀咕咕起来,周有才一挥手:“这些人都是那些到大队捣乱的人喊来的,同志们跟我保护集体财产!” “以我为基准!向两翼展开!” 周有才往日里那股子畏缩劲儿一扫而空,拿着木头杆子的弓步向前的身姿,提醒着岑济: 这是一个四七年就参军打蒋匪的老兵! 民兵们在周有才带领下,一个个越过赵前进,在周有才身边展开队形,把小姑娘也给保护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要搞对抗吗?”为首的红布头见此情形不禁大怒,跨步向前,刚好对上周有才! “我是陵谷县万安公社芙蓉生产队的队长,我奉命保护集体财产!老子打过蒋匪老财,你算什么东西!” 围观群众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后来为小姑娘叫好,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抱着戏谑的态度,那现在心里都或多或少生出了几分敬意! 蒋匪地主老财,这些字眼以前好像离他们并不遥远,在场有不少人都经历过那段时期。 “原来是打地主老财的老战士!” “那都是我们的老前辈啊!” “就是,地主老财都被他打跑了,这些灰皮狗算什么东西!” 围观群众又开始鼓噪起来,一声又一声的喊叫此起彼伏,搅得这一队人马心神不宁。 带头的人一看到周有才的动作,心里不由得一震:这是战斗拼刺刀的姿势! 赶忙后撤两步,伸手一指:“我是接到群众举报,说这里在搞投机倒把!” “呸!什么投机倒把?这里是物资交流会,大家都是在交流物资,哪里有什么投机倒把!” 小姑娘牙尖嘴利,指着对面一阵劈头盖脸:“我看你们就是仗着手里那点小权,到处敲诈勒索!” “我们也是按规定办事,你们说是来赶集的,可是你们是陵谷县的,怎么跑到江城来赶集?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调查清楚就放你们回来!” 带头的人指着拖拉机上的红纸牌子发问,右手一挥,示意周有才他们跟上。 “慢着!”岑济从拖拉机上跃下,整了整衣服,慢慢走到周有才前面。 缓缓伸手解开了军大衣的扣子,从内兜里掏出了一张纸,哗的一下在那人面前抖开: 兹介绍我县万安公社副食生产小组前往贵处参加物资交流会,请予接洽为感。 落款上一个草签的“杨佳”,盖着陵谷县的公章,在公章左边一个潦草的“同意”,上面盖着江城市的公章。 岑济心里得意洋洋,自己之所以等这么久,就是为了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个必自己装定了! “这……”带头的人看着便笺纸犯起了难,转头就想去找那个举报人,可这人早就跑的没影了! 这时人群一阵骚动,站在拖拉机车斗上的祝红生看见附近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往外挤,当即招呼大黑蛋尾随而去。 这边厢岑济正在跟他们对峙,有个瘦瘦的男人跑到为首那个人耳边嘀咕了几句。 带头那人眼睛一亮,指着电视机喊道:“你们搞副食生产的,卖卖瓜子就算了,怎么还卖电视机?不是投机倒把是什么?我看你们辜负了陵谷县领导的苦心!” “谁说他们卖电视机?他们是送电视机,买瓜子送电视机!”蓝围巾小姑娘又跳了出来,指着拖拉机上的横幅大叫。 “对!是买瓜子送电视!” “还送香肥皂!” “还有自行车!” 围观人群也是很给面子,一个劲的给岑济他们敲边鼓,搞得岑济很是开心。 “大江!把奖品颁给这位女同志!”岑济一声令下,李大江麻利地收拾了起来。 周能军主动请缨:“岑老师!这位女同志可能搬不动,我去给她帮个忙!” 还没等岑济开口,小姑娘就开心的笑了起来:“实在是太谢谢你们了!” 周有才看着周能军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这小子放的什么屁他还能不知道吗? 岑济很想劝劝周能军:军子!你还年轻,这小姑娘你把握不住!你看人身上的呢绒大衣那是一般人能搞到的吗? 不过看着周能军一脸花痴样,岑济还是咽下了话语,毕竟谁还没年轻过呢? 这时大黑蛋突然跑了过来,绕到周有才身边嘀咕了几句,周有才点点头也对大黑蛋说了什么。 “怎么样?我们还要把剩下的奖品给发了?你们是要留在这帮忙吗?”周有才把棍子往地上一杵,挺了挺胸。 “没有、没有,既然是误会,那我们先回去了!”带头的人把介绍信叠好还给了岑济。 面上虽然挂着笑,心里其实把那个举报人骂了几百遍,这要是几个人,自己十几个队员一拥而上就带走了。 没想到对面来了三十多人,还个个都身强力壮的,那一身毛领子军大衣、大皮靴,自己看着都眼馋。 两下一对比,自己这灰不溜秋的衣服,显得跟汉奸似的! 更别说对面还有个参加过战争的老战士,今天江川路上这么多人,这老战士要出了什么事,自己就算是歇逼了! 估计群情激奋之下,自己这些人要被推下江来把激情冬泳了。 毕竟平日里,多多少少都干过些得罪人的事,今天逮到机会还不得把自己往死里整! 打过招呼,就准备走人了,刚好蓝围巾的小姑娘也带着周能军出发,带头的男人还主动走在他们后面陪着笑。 就在周能军抱着电视机走出人群的时候,突然一个大汉揪住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冲出了人群,还把他死死压在地上。 “这人耍流氓,刚才还摸、哦不,是捏这位女同志的屁股!”大汉抬头对着蓝围巾的小姑娘喊,还用手指了指她的呢绒大衣。 果然小姑娘的呢绒大衣屁股位置,有个模糊的手印,上面还带着白灰。 大汉把那男人的手扣住,拽了出来给众人看,果然那人的手上全是白色的粉末。 “不是、不是我,我没有!”那男人急了,只是把双手举起来在面前直摇,结果他这形象确实非常猥琐。 再加上他手上簌簌落下的粉末,更是坐实了他的行为,旁边已经有不少人摩拳擦掌,准备好好教训他一顿了。 “啊!耍流氓!这人耍流氓!”蓝围巾姑娘尖声叫了起来,还用力踢了男人一脚。 这下更不得了了,大男人谁见得了这个,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受了委屈,哪还能放过这人! 于是又有人开始卷起了袖子,准备好好在伊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就连周能军都急的不得了,真是手上抱着电视,不然真就扑过去跟他干了! 那大汉一把反剪着揪住男人的胳膊,把他脸朝向人群,头低着凑到了他耳边:“你再不叫人来救你,可就真要被人打死了!” 男人一听这话,看了看周围人群饥渴的眼神,浑身打了个冷颤,目光在人群中搜索,正好落在拐角处的早点摊上。 “四哥救我!”这男人一下子求生本能爆发,拼命扭开了大汉的控制,直奔早点摊而去。 “好啊!他还有同伙!这是个犯罪团伙啊!”大汉眼神热烈起来,大黑蛋闻言立刻化身一道黑旋风,饿虎扑食一般就朝早点摊上的几人冲去。 这时其余的民兵队员见状,也纷纷加入战团,把这个团伙直接就干了个底朝天。 四哥早在那男人叫喊出声的时候就暗叫不好,嘴里大喊:“哎唷!你干嘛!哎唷!” 大黑蛋可不管那么多,冲上去就是踹,旁边“打投办”的几个人见状也都纷纷施以援手。 最后这个小犯罪团伙里的二哥、四哥,全都被揍得鼻青脸肿,连他们妈妈都不一定能认得出了! “看准了吗?”周有才扭头低声问着那位一开始出手的大汉。 祝红生咧着嘴巴:“错不了,我还特意叫大黑蛋过去认了人,到生产队里闹事的就是他们几个!” “好!这事办的好!技术员同志!回队里我要好好跟你喝一杯!”周有才握住祝红生的手使劲地摇晃。 “岑老师!你可真让我一阵好找!”葛主任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一把抓住岑济的胳膊。 “老头子你慢点,鞋子都被人踩掉了!”侯老师一手提着篮子,一手举着鞋子跟着过来了。 “哎呀!是葛主任、侯老师!”岑济看清来人一脸欣喜,好嘛!正想着找你要电视机钱呢,没想到你送上门来了! “今天中午务必给我一个机会,我要请你吃饭,就在江城饭店,我请客!”葛欣倒是很高兴,非要请客。 “那这、可是我们这人有点多啊!”岑济伸手比划了一下,三十多人一听到有人要请他们上饭店吃饭,全都围了过来。 葛主任哈哈大笑:“也就三四桌的事,岑老师你就尽管放心吧!” 大家都欢呼雀跃,江城饭店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许多人只是听过,都没见过,更别提进去吃饭了。 “听说里面饭菜可贵了!” “那我们这些人一顿饭不得吃个好几十啊?” “好几十?我看上百都有可能!” 祝红生一听要去国营饭店干饭,当即把葛主任和侯老师请上了拖拉机,两台拖拉机载着三十多人浩浩荡荡奔向江城饭店。 这时候也很难讲什么交通秩序,这时候正是饭点,饭店门口到处都是自行车、三轮车,拖拉机也停了不少。 祝红生交代鲁良材把拖拉机停好,自己跟着大部队先进去了。 这上饭店可是稀罕事,祝红生虽然也是吃商品粮的,但一年也去不了一两次。 江城饭店在江川路和黄河路交叉口,门楼子上面有四个红漆大字:江城饭店。 整个饭店有四层,一层是饭店堂食,上面三层是客房,这个年代,江城饭店就是江城的餐饮no.1,不接受任何反驳。 一行人进去之后,葛主任找了经理给安排了四张大圆桌子,不一会儿穿着白大褂的服务员就过来问吃点什么菜。 葛欣从兜里掏出一沓子粮票,数了数交给了服务员:“同志!多上点硬菜,鸳鸯蛋、什锦锅子都可以,加几个拼盘,米饭一定要上足!” “二伯!我想吃鸡爪!”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拉了拉周有才的衣角,小声地说。 “能保!吃什么鸡爪!鸳鸯蛋好吃嘞!”周有才摸了摸小伙子的头,让他回去待着。 “同志!一桌再上一碟子红烧鸡块!”葛主任见状叫住了服务员,补上了一句。 岑济打量着这个时代江城的餐饮龙头,发现装修太过朴素,墙面下方都刷着绿漆,是这个年代流行的卫生墙样式。 地面都是水泥地,墙上刷着标语:保障供给 发展经济 大堂中间的柱子上挂着木板,上面写着当日供应的菜肴和一些时兴菜。 今天木板上写着: 今日供应三鲜水饺 大堂里吵吵闹闹,没错,是真的吵吵闹闹,服务员跟顾客吵,顾客跟顾客吵,大厨跟顾客吵,服务员跟大厨吵。 “我们饭都凉了,怎么还不给我们上菜?” “我有什么办法,等着!” “你这人什么态度?” “活寄吧该!”服务员扭头就走。 看了一会儿热闹,祝红生就拉着岑济问这问那,尤其是对这鸳鸯蛋格外感兴趣,因为他没吃过。 周有才来了兴致,拉着他说了起来,原来这鸳鸯蛋就是把鸡蛋煮熟了,用线割开,把蛋黄、蛋白分开。 再用好肉剁碎了拌点豆腐,搅成肉泥,把肉泥裹在蛋黄外边丢锅里一炸定型,蛋白呢,也是把肉泥塞进里面。 同样都是先入锅一炸,然后上锅蒸熟,调好料汁出锅往上一浇,撒上葱花就可以上桌了。 祝红生听得直咽口水,岑济觉得有点不可理喻,那多齁人呐,一道菜全是肉和蛋,尤其是肉里还裹着蛋黄,恐怕是要噎死人! 没想到最受欢迎就是这道菜,几乎一端上桌就被众人一扫而空,个个吃的满嘴流油。 大黑蛋更是左右开弓,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拿着筷子,吃完菜之后,还把剩下的汁水倒进饭里拌着吃。 “岑老师,上次那台电视你恐怕费了不少心思!” “没事、没事,都是我同学在忙活,我就是个搬运工!”岑济乐呵呵的直摆手。 “老头子,咱可不能让岑老师吃亏!”侯老师推了葛主任一把,笑着对岑济说:“我问了以前一个学生,他说国外这个牌子的电视也贵的很!” 哟!这老头老太还真看不出来,在国外还有人脉啊! 交谈中得知,侯老师以前是师大的外语教授,去年才退休,有不少学生在她手里补习过才出的国。 “一年就那么几个名额,这些学生都是很优秀的啊!”侯老师感慨不已。 “是啊!这么优秀的人才,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建设祖国呢?”岑济嘴秃噜了,猛然想起这时候出国那可是香饽饽。 见侯老师脸色有些尴尬,岑济赶紧找补:“以后他们在外国发展好了,肯定还会回来报效国家的!” 葛主任也打起了圆场:“刚才听周队长说,你们队里打算建窑厂?” “是啊、是啊!建好了窑厂,以后建设学校、住房就更加方便了!” “建学校是好事啊!”葛主任点点头,转头看向侯老师:“你那个学生不是学建筑的吗?” “哦对对!他是学建筑设计的,说是明年回来一趟,他们公司准备到沪城、深城那边考察项目!” “那刚好,请他们过来给岑老师看看,帮忙做个规划,或者设计一下学校也是好的啊!”葛主任对此很是热心。 “那可太麻烦侯老师了!”岑济一想现在确实可以找个设计师来设计一下了,等砖窑开烧之后,肯定要大规模建设。 到时候如果不先规划好,那肯定会建的一团糟,不如提前做好规划。 想到这里,岑济从周有才那找了几包瓜子交给了葛主任,葛主任接过一瞧。 “嘿!这纸袋子倒是精巧,上面还有我的字呐!”葛主任把瓜子袋翻来覆去的看,正面上方是“第一香”的标志。 标志旁边写了是什么口味,葛主任手里拿的是桂花味和奶油味。 正面下方一道横幅拉开距离,写着“有奖销售”四个大字,直截了当地把各类奖品都写在上面。 除了电视机、自行车没变之外,三等奖换成了印有“第一香”字样的毛巾,还多了个“再来一袋”。 最后还有各种有奖销售必不可少的“谢谢惠顾”,不过岑济规定,只要集齐五张“谢谢惠顾”,就可以兑换任意口味“第一香瓜子”一袋。 包装袋背面是生产地址、生产日期,以及芙蓉生产队的联系方式,其实也就是邮编加上地址。 “这个是准备大量生产了啊!”葛主任发现了盲点。 “对!以后我们只在本生产队卖散装,对外地销售全是这种包装好的瓜子!” 这个决定也是跟鲁求英商量好之后定下来的,不能总是被江城这些小商贩牵着鼻子走。 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特! 包装共分为大、中、小三个版本,分别是五斤装、一斤装和二两装,包装袋都是鲁求英通过他战友分包生产的。 这次定价,岑济也充分考虑到外部市场的价格战因素,都进行了不同程度的调价。 五斤装定价十元,一斤装定价两块五,二两装定价六毛,这相对于市面上其他的散装瓜子当然还是偏贵。 但是架不住带抽奖啊!岑济可是知道原来的时空里,几年后有奖销售引爆热潮。 江城的傻子瓜子一等奖直接就是一辆小汽车,然后惊动上面,火速把有奖销售给禁了,自己还是不要那么张扬。 闷声发大财才是硬道理啊! “岑老师!你怎么不想着登报做广告呢?”葛主任出言提醒。 对啊!自己不就愁着没有经销商吗?要是一登报,不就能快速广而告之,拓展销售渠道了吗? 而且今天自己来江城,其实只为了干三件事,那就是搞钱、搞钱,还是特码的搞钱! 就算那些来捣乱的商贩在场,自己也能用搞钱的方式把他们搞垮! 周有才这时候也插了一句:“我们这就炒个瓜子,小打小闹的也能登报?” “你们这动静闹得可不小了!”葛主任手指点了两下笑了起来:“十台大彩电,今天在江川路这么一闹腾,估计明天江城人不上班都要去你们生产队!” 要是能登报做广告那当然是好,目前报纸仍然是信息传播的第一媒介,不像以后都是靠手机刷短视频。 而且这年头看报纸的都是单位上班、工人和知识分子,简单来说就是手里有些小钱的人。 这就正好跟“第一香”瓜子的目标人群高度吻合,一旦登报,岑济估计销量就不用发愁了。 瓜子产业将成为现金奶牛,源源不断地为芙蓉生产队其他项目提供资金! 周有才跟岑济都意识到这其中蕴含的机遇,于是便跟葛主任商量起来。 “这样吧,我在金陵还认得一些人,不仅在我们这江城日报给你登上,扬子晚报也给你登!” 第79章 瓜子包装全新升级 有奖销售再立大功 葛主任正愁着怎么还岑济大彩电的人情,没想到刚好自己能派上用场,因此业务做起来也是格外卖力。 两人三人凑在一起敲定了具体的方案,看着时间差不多之后,便各自回家,祝红生还用拖拉机送了他们一截。 一路过了青江,拖拉机上瓜子、货物全都卖的干干净净,今天入账并没有多少,主要是打出名气,上门踢馆。 “岑老师,我看明天咱们队里有的忙了!”周有才站在车斗上扶着车顶棚意气风发。 “这一路上,我是一路看过来,差不多每条街道上都有人拿着咱们的瓜子包装纸!” 岑济微微一笑,这24年的营销手段实在是太多了,自己还有个大招没放出来。 算了,等江城的炒货贩子反应过来开始反击的时候,自己再给予他们雷霆一击! 拖拉机行驶在马路上,天上的太阳已经挂在西边的笠帽峰上,有民兵队员突然嚎了一嗓子: 日落西山红霞飞! 周有才正在兴头上,摘下帽子捋了捋头发开口接道: 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一路上欢声笑语、歌声嘹亮,前几日笼罩在生产队上空的阴霾一扫而空。 不过也是有人不开心的,比如说民兵营长赵前进,今天上午他畏缩不前的样子,被队员们看在眼里,心里都有些瞧不起他。 赵前进自己也后悔,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了,以前自己在部队也是当过标兵的,复员在大队工作,遇到问题也都是迎难而上。 前些年抗洪的时候也是他主动带队堵了堤坝,粮食增产大会战的时候,也是他夜以继日的在田里忙活。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不愿意去面对,那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心里开始惦记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 他看着在车头带着大家拉歌的周有才,周队长以前也是闹着分田,结果现在也心甘情愿干集体了,我好想跟他一样啊! 到了路口,赵前进带着民兵队员们下了车,点名报数后就解散了。 周有才哼着小曲,到了作坊门口还扭了几下,把桂枝大嫂都给看呆了,拉着张克清一顿追问。 是不是他们在江城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张克清无奈,只好说今天在江城碰见了岑老师的朋友,请他们在江城饭店搓了一顿,估计队长高兴吧? “大!今天那饭店真好吃,真想以后多去几次!”周能文砸吧砸吧,好像还在回味。 “吃吃吃!”周有才在他头上种了好几个毛栗子:“跟你那饿死鬼投胎的兄弟一个模样!” 周能文尴尬地摸摸头:“那你晚上还吃饭吗?” “我不吃了,现在瓜子炒出来还得装袋,人手又不够了,我还得找岑老师说说,什么时候把你拉进来!” “那大你可得抓点紧,我还想攒点钱,给东东、莲霞过年置办几件过年衣裳呐!” 周有才不耐烦地摆摆手:“晓得了、晓得了,我去忙了,怪事!怎么感觉心里不得劲呐?” “不怪人说父子连心呢,我这心里也有点慌慌的!”周能文抓了抓胸口,嘴里念叨着回家去了。 周有才抄起铲子准备给炒货间上些料子,蔡大妈伸头出来:“队长!怎么还不来人换班呐?” “哪个不长眼的,一个月发这么多钱,还不来上工?”周有才一肚子火,这种好逸恶劳的风气一定要把它刹住! “是大军!”大黑蛋推着煤车回头说了一句。 “糟了!”周有才一拍屁股:“我把小军给弄丢了!” 江城江川路。 “大姐!我问下这个上午在这卖瓜子的同志们去哪里了?”周能军冻得哆哆嗦嗦的朝人问路。 “走了吧?这都大晚上了,你来迟了,大彩电早就被人抽走了,说是陵谷县的,你明天去那里买,估计还有!” 大妈很是热心,还说她邻居家二婶子的大表哥准备带他侄子一起去摸奖,要不要带他一起。 周能军告别大妈之后有些纳闷,我大呢?我拖拉机呢?我可敬又可爱的岑哥呢? “阿嚏!”岑济揉揉鼻子:“谁在想我?娟儿我跟你说那饺子啊一点都不好吃!” “你就骗人!大饭店的东西还有不好吃的?” 岑济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发卡:“你看这发卡,还是夜光的呢!” “那它会亮吗?怎么不亮呢?”邱慧娟接过后看了下。 “现在天还没有全黑,要在被窝里看才亮,来,我们去房间里床上看---” 岑济正在花言巧语糊弄的一身劲,突然周有才冲了进来,眼睛瞪大了看着岑济。 岑济被他看得心里一毛,伸手把邱慧娟护在身后,不是吧?现在就开始严打了? “我交代,我---” “岑老师!不好啦!我把小军给弄丢了!” 深呼一口气,岑济把脸板了起来:“我交待过多少遍!一定要有静气、有定力,不就是丢了个把人吗?什么?阿军丢了?” 其实刚开始岑济并不是很在意,江城到这才多远,自己开车两个小时就到了。 后来才反应过来:现在可不行呐!车匪路霸可就是从这个时候兴起的! “害!我就说阿军早就被美色蒙蔽了大脑!迟早要出问题!”岑济拧起眉头作熟思状:“我去叫上祝大哥,咱们带着拖拉机去找!” 周有才应了一声就准备出发,岑济回头对着邱慧娟说:“娟儿!等我回来,咱们一起看发卡哈!” “我自己回去看,你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邱慧娟一路小跑就出了门。 岑济从房间柜子里摸出几支强光手电,那拖拉机上的大灯亮度实在是属于配像的东西。 一行人上了拖拉机,个个相顾无言,大黑蛋还带了两个个煮熟的鸡蛋。 “大军中午肯定都没吃饭,这天都黑了,他肯定饿了!”大黑蛋倒是实诚得很。 周有才摸了摸空空的口袋,见周能文坐在拖拉机上擦着大皮靴,伸手就是一巴掌。 “就知道摆弄你那破比鞋子!你兄弟丢了也不知道看看,带吃的了吗?中午就看你吃的最多!” 周能文撇撇嘴,心里嘀咕着:明明是大黑蛋吃的最多,还说我,他还是你儿子呢,你怎么不知道给他带吃的! “周叔!没事,我带了几袋子方便面,开水瓶也带了,到时候给他好好吃一顿!”岑济举起了手里的大搪瓷缸子。 周有才脸上涨红了,还好天黑看不见,怎么外人对自家儿子都这么上心,父子俩却跟没事人一样。 路上雾气很重,拖拉机一路开的很慢,几人轮流站在车斗上喊周能军的名字。 一直到了紫衫岭,终于在路边看到了一堆小篝火,岑济指挥众人把手电往那里照去,隔着雾气叫唤了几声。 然后一个黑影便狂奔过来:“大!你们可算是来了!我都准备在这过夜了,实在是走不动了!” 周有才鼻子突然就一酸,眼眶都有些湿了,这二小子虽说调皮了些,可自小就吃了不少苦头,长这么大也没离开过自己视线。 “上车!”周有才声音有些哽咽,但仍然硬着喉咙:“岑老师他们给你带了吃的!” 周能军欢呼一声就上了车斗,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你等会儿,我在路上遇到个师傅,咱们把他给带上吧!” 说完不等周有才回话,周能军又一溜烟地跑回了刚才那处篝火处,用脚扫了几下,把火给熄灭了。 在众人注视下,周能军搀着一个白胡子老头走了过来,周有才看着老头年纪挺大,心下好奇便想着问上几句。 周能军抢先回答:“这是九华山上下来的大师傅,受了地藏菩萨点拨,来我们这寻亲的!” 啥玩意儿?地藏菩萨还鼓励沙门弟子寻亲? 老头用手摘下了帽子,给众人行了个礼:“各位朋友好!我只到铜都抱犊山公社下车便好!” 周有才看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摆摆手示意他们上车:“这天也不早了!我们不到铜都,不过离得不远,你晚上先在我们生产队歇吧!” “多谢居士!”老头在周能军搀扶下上了车斗,岑济也过去扶了一把,身体轻飘飘的,岑济都没用上力,看来年纪确实不小,骨头都轻了。 从驾驶室里拿出开水瓶给周能军泡上了面,大黑蛋给鸡蛋剥了皮丢进了面里。 “哎呀!这真香!”周能军刷刷就是一大口面条,吃下去之后喝了口汤,得意地看向众人:“你们吃不到这个吧?这叫方便面!鲜得很!” 大黑蛋一听就乐了:“我们中午---” 周有才伸手弹了一下大黑蛋喉咙,接上话:“我们中午吃的干饼子,喝的开水都凉了!” 果然还是老子最了解儿子,这周能军要是知道了他们中午吃的大饭店,估计要委屈的哭出来。 “大师傅,你也吃一口!”周能军递过缸子。 “多谢居士,贫僧还在持戒,不沾荤腥!”老头笑呵呵地把缸子推了回来,靠在车斗上打起了盹儿。 周能军有点懵:“这面好吃呐!” “他是出家人,不吃肉,也不吃葱姜蒜!”岑济赶紧把周能军拉了回来,可别搞出宗---教矛盾吧! 拖拉机载着众人渐行渐远,紫衫岭上突然冒出几个人来,跑到刚才的篝火处。 “老大!怎么办?” “玛德!先回去睡觉,明天起早去追!” “那、那还能找到吗?” “放心吧!丢不了,三叔精着呢,有记号!” 第二天一早,岑济在学校吃了早饭,见周能军一人去作坊,便问他那个老和尚去哪里了。 周能军说一大早就出了门,说是昨晚菩萨给他托了梦,跟他讲他老父母在受苦。 这都什么玩意?这老头该不会是魔怔了吧?岑济摇了摇头不去管他。 到了上午七八点的时候,果然生产队里来了一群一群的人,全都是来买瓜子的。 张克清和周有才站在作坊门口给大伙介绍:“为了方便大伙购买,生产队特意推出包装好的瓜子,大家请看!” 人群越聚越多,周有才不得不安排人手在门口维持秩序,解释半天之后,配合挂在门头上的横幅,总算是让顾客明白了。 “也就是说,这不管买多买少,里面都有一张抽奖券?” 张克清答道:“对!但是买的多价格就便宜!” “那里面的奖券是不是一样的,买大的中电视的几率就大一些,买小的就只能中毛巾?” “都是一样的,我们这里有存根,每张奖券号码都不一样,而且这号码都是蒙好的,要刮开才知道,我们做不了假!”周有才也出言解释。 “我是做买卖的,在你们这进货进的多可以便宜吗?” “要谈批发进货的到我这里来!”李大江坐在路边的一张桌子上喊叫,桌子上摆着一张纸板,上面写着:大客户洽谈处。 瞬间有一大批人涌向了李大江那里,这个年代的人都不傻,他们这些人已经发现了商机,这个“第一香”瓜子绝对能做大做强! 周有才跟大家重申了一遍:“第一香”瓜子的零售价都是一样的,哪怕是顾客到芙蓉生产队来买,那也跟零售价一样!但是经销商批发价格都会有优惠、 此举也是岑济有意为之,以后瓜子将逐渐转向分销,与商家合作,只有掌握分销渠道,才能迅速占领市场! “同志们!五百斤起批,以后可能会提高,在我们这批发的都有登记,一个公社最多有两家批发!” “除了电视机、自行车之外,其他的奖品都随瓜子一起交给你们。” “批发价目前统一都是七五折,后期我们会根据批发量的大小,来确定批发价格,原则上买的越多、价格越低!” 李大江对着大家介绍批发政策,说完一遍之后,有意向的就请进作坊里面交钱、拿货、走人。 “黄大哥,五百斤起批是不是太少了点?”一个络腮胡子拉了几个人蹲在田边商量。 “是啊!一个公社就给两家,那我们这些人怎么办?”另一个人也插话,旁边几人也都出声附和。 被称作黄大哥的人,扫视了一圈:“咱们昨天都在江城看见了,这瓜子能挣钱!” 几人纷纷点头赞同,黄大哥见状,继续开口:“我们这么大老远的跑来,就是想趁着年前这段时间,到江城来进点新鲜货,过年还能给家里老婆娃娃挣几个豆腐钱,给老爹老娘置办一套衣裳!” “既然大伙都觉得能挣钱,那我也不藏着掖着,我这次来带了家里卖粮的钱,拢共一千五百块!” 黄大哥把手伸进裤裆里掏出了一个布包:“大伙要是信得过我黄自强,不如把钱凑凑,干它一票大的,我去跟他们谈价钱!” “我带了八百!信得过黄大哥!” “黄大哥!这是我的,一千块!” 周围几人纷纷从浑身上下各处摸出了钱袋子,一股脑都塞进了黄自强手里。 黄自强掏出本子,给各人的钱都做了账,当众人面点清,一并塞进布袋子里,在众人注视下,走到了李大江跟前。 “队长!麻烦你过来一下,这有人想谈谈价格!”李大江听完黄自强的话,心里拿不定主意。 “怎么了?”周有才擦了擦手,过来问了一嘴。 “这么说,你们是从九江过来的?”周有才有些惊讶,一上午都是一些邻近的地方,九江确实有些远。 “是啊,这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坐船来回都得一两天了!”黄自强赶忙解释:“所以我打算多买一些,周队长,您看价格上能不能再便宜毫子!” 周有才看着眼前桌子上堆成小山一样的钞票,李大江刚刚点过,一共是九千七百元整。 周有才犯了难,因为昨天晚上他们三人组商量好,目前还是以开拓市场为主,不能打压了那些小商小贩的积极性。 如果贸然给大客户低价,那势必会带来一些压价销售、同业竞争的后果。 “这样吧,你这钱我给你算个整,凑够一万,批发价还是按原来的七五折!我们讲话要算数,不能出尔反尔!” “这三百块就当是给各位老表的路费了!”周有才笑着朝黄自强点点头。 黄自强心里有些失落,三百块虽然也不少了,但是刚才一共收了七个人的钱。 算上他自己是八个人,摊到每个人头上也就是三十几块,他们这些人也是冒着风险跨省出来的。 听说江城这边风气开放,才约好了一起来碰碰运气,每个人光开介绍信和路费都花了大几十块。 但在周有才看来,三百块,不少啦!江西老表可不能净想着赚便宜喔! 黄自强正待开口央求周有才多给点优惠,这时作坊外传来一阵欢呼,引得他往外看去。 “中了!中了!” “中了什么?” “自行车!” 黄自强眼睛一亮,把钱往周有才跟前推了推:“周队长,你看这样行不行?” 傍晚时分,周有才跟岑济几人站在路边,看着黄自强他们推着板车,满载瓜子离去,板车上面盖着篷布。 一个颠簸,篷布落了下来,露出里面锃亮的自行车来。 “周叔,这也不算违反原则嘛!”岑济给周有才点了支烟:“反正他们买那么多瓜子,肯定能抽不止三辆自行车!” “我怕他们把自行车昧下来了,不会给顾客领奖!”周有才担忧的看着黄自强他们远去。 “那倒不至于,他们不是给我们看过代销店的凭证了吗,都能对得上,再说了,要是他们真这么干,那迟早会被市场淘汰!” “市场?这话可不能乱说!”周有才严肃起来。 岑济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时候做可以,但是不能说出来,只好打着哈哈:“哎呀!再说了,江西老表苦啊!他们晚上还要抱着四床被子哭呐!” “陈老师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那边那么富裕?睡觉还盖四床被子?”周有才奇怪地看着岑济。 “队长!还是快回去炒瓜子吧!今天一天存货全卖光了,订单都签了十几万斤,接下来有的我们忙的!”李大江颇为焦急。 “岑老师,这作坊还是不够啊!我们副食小组都已经三班倒日夜不停地干了,一天满打满算也才炒个万把斤!” “大桂枝晚上也来干包装的事,白天就在店里眯一会儿,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周有才眉头紧锁,这生意太好也是烦恼! “不然、让学生们也来干!”李大江提议。 “不行!”岑济果断拒绝,开什么玩笑,这些学生就是芙蓉生产队的种子,以后是要带着生产队做大做强的。 现在让他们炒瓜子尝到了甜头,那以后总不能就炒瓜子吧,这香精迟早要被推广,到时候不搞产业升级转型就等着被人卡脖子吧! “我觉得两条腿走路,一是扩招新成员,大家村、小家村只要愿意来炒瓜子的,都可以来报名!我们给工钱!” “二呢,得尽快找个场地,我看村北边靠近马路那块空地不错,六亩地也能盖个大厂房!” 岑济低头思考着周有才的“两条腿”,慢慢开了口:“第一条不能干,他们可以加入集体,参与分红,但是不能给工钱!” “雇工超过八个!那就是在搞资本主义了!”岑济加重了语气,果然此言一出,吓得周有才连连摆手,只说算了算了。 “至于这扩建厂房,我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靠近马路,也方便外人来买瓜子,就是那地还不是咱们小家村的吧?” 李大江抢答:“岑老师不用担心,队长瞟着那块地很久了,那地不是别人的,正好是大黑蛋老丈人家的!” 好嘛!原来周有才早就谋划好了,不过这原来的作坊怎么办呢? “哈哈!这作坊以后就当队里的粮仓,旁边的空地跟学校操场连在一起,就是晾晒场!”周有才成竹在胸,他觉得这安排绝对没得讲。 “对了,四哥跟那些人谈的怎么样了?”岑济问了下周有才。 “这些人说只要我们愿意按时交钱,他们就向我们供货!”周有才拍了拍屁股准备走人:“江城那帮人太坏了,拿了葵花籽还不给现钱,光打欠条,瓜子卖出去才结账!” “嘿嘿!让他们打欠条好了,咱们直接给他来一招釜底抽薪!”岑济脸上一阵坏笑。 第80章 老牛识子奇哉怪哉 三人又在村口聊了一会儿,张克清也火急火燎地跑来跟周有才要钱柜钥匙,周有才理了理衣服就带着李大江回去炒瓜子了。 岑济则转悠去了窑厂,因为沙永红答应的耐火砖还没到,窑厂目前还处于停工状态。 不过鲁求英这几天几乎早上天一亮就去了公社,一直磨到晚上才回家,估计要不了多久,砖头就能到位。 “岑老师!”一个青年从机耕路上跑了过来:“这窑厂什么时候开工啊!” 岑济看清来人,是光明生产队的肖军,他在这学拖拉机驾驶有些日子了,经常找岑济问东问西。 “估计快了吧!砖头一到就能动工!”岑济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时候你们拖拉机班组可就要动起来,把施工材料运好!” “那肯定听岑老师安排!”肖军很高兴,这些天开拖拉机的机会不多,一直手痒,就像才学会开车的人总想上路一样。 “不过,岑老师,这窑厂建起来之后,队里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建房、建学校、扩建---你问这干嘛?到时候自然有安排!”岑济本来想跟他描绘一下未来的美景,但是一想现在说了他们也大多认为自己在吹牛皮,还是算了。 “不是、不是这个安排,我是说、说厂子的安排!”肖军连忙摇手。 “厂子的安排?那不就是烧砖、烧瓦,到时候每个生产队都分点,二十门的窑呐,少不了你们的!” “岑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肖军有些着急,抓了抓胸膛:“我是说窑厂不要设个保卫科吗?或者生产队不搞个民兵队吗?” “保卫科?”岑济哑然失笑,这么个小砖窑,还搞什么保卫科啊! 肖军见岑济不在意的样子,两手向岑济比划:“岑老师你不懂,窑厂建起来之后,肯定要出很多砖,那么多砖总要堆放吧?” “这窑厂建的地方,四周都四通八达的,万一有人趁着晚上摸个几板车砖头回去怎么办?” 岑济一下愣住了,这肖军还真说到点子上去了,不说窑厂这回事,单说这瓜子作坊,以后肯定是要扩建的。 周有才现在天天抱怨当时规划的小了,现在又多了包装这个环节,原先棚子已经不够用了。 但是鲁求英的意思是,这作坊才建起来没多久,就这么先用着,等砖窑出砖了,再另外建个大的。 这以后瓜子作坊就要变身为瓜子厂,加上窑厂以及后续岑济脑海里规划中的服装厂,那保卫科,不对,联防大队的建设就必须要提上日程。 尤其是服装厂,那肯定要吸引一大批女工来,万一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自己可就麻烦了! “肖军!你说的对,这件事倒是提醒我了!”岑济拍了拍他的胳膊,快步往回走去,自己得把这事记下来。 结果刚到院子门口,就看见鲁求英带着洪步春急匆匆地往这赶,见了人就打招呼,语气里满是开心。 看来这砖头已经落实好了! “岑老师!星期三上午公社水泥厂搬砖,小春你快去把有才喊过来!”鲁求英一开口就是好消息。 等周有才到了,鲁求英说起了今天跟沙永红的交涉,原来这沙永红也有着自己的算盘。 他一直咬着水泥厂的砖头不松口,就是想让鲁求英答应等窑厂出砖后,必须无偿供应二十万块砖。 鲁求英当然不干,本来已经答应让公社入股了,怎么还要让自己免费出砖头呢! 沙永红也是苦笑,只说自己也有难处,今年夏天刮台风,把公社初中几间土坯房教室给刮倒了。 雨水一浇,这土坯常年无人养护,直接就裂了好几道大缝,学生上学都不走门,钻缝就能进! 沙永红也是没办法,这仅有的砖头答应给了鲁求英,学校的教室就得放一放,但是冬天还好些,下了雪扫扫也压不塌。 但是到了明年夏天,要是再来一场雨,那学校就遭殃了,鲁求英到了学校一看,心里也是不好受。 这初中也是当时公社搞大会战,十里八乡都自愿建设起来的,鲁求英也在这里洒下了不少汗水。 看着学生们坐在漏风的教室里上学,不少人手上都起了东风(冻疮),手肿的跟小萝卜似的,鲁求英直接就答应了。 岑济心里也在叹气,苦啊!自己当年上初中的时候,教室还是盖的瓦,一到下雨就往里漏水。 当即表态这砖头肯定得出,周有才想了想:“那明天两辆拖拉机,再加上王可金那里两头牛,怎么也把砖头给拉回来!” 等到星期三上午,祝红生带队,早早地把拖拉机发动起来,在村口等着其他的人力板车和畜力板车。 “怎么回事?这王可金搞什么东西?”鲁求英跟周有才在村口急的团团转,人都到齐了,就差王可金家的两头牛了。 “小军你去他家看看!”周有才把周能军往外一推,周能军飞也似的跑进了大家村,没过两分钟又一个人跑了回来。 “怎么回事?王可金他人呢?” 周能军面色尴尬,语气有些支支吾吾,周有才直接上手给他头上来了一下:“有话快说,拖拉机烧着油呢!” “他、他们家牛没了!可金叔他们一家人都把门锁着不出来!”周能军长话短说,直接说了结果。 “有才!别管他了,我们先去拉砖!”鲁求英拉住周有才,现在还是拉砖要紧,这一上午不拉个几趟是不行了。 等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全生产队的人都知道王可牛用几亩好地换来的两头大水牛没有了、不见了! “是不是他们自己偷偷卖了?” “不大可能,两头牛能卖多少钱?租给人耕田都能挣不少!” “就是!那两头水牛吃劲,犁田是顶呱呱!” “我听说是他们夫妻俩遭报应了!” “唉?我好像也这么听说,说是小鬼拍他家门呐!” 鲁求英和周有才带着一彪人马,挽着袖子就去了王可金家里。 “你们大家村的人都这么散漫吗?分了田啥都不用干了?净围在这扯寄吧蛋?”鲁求英眉头一皱。 围在王可金家门口的人群,在听到鲁求英发火后,顿时一哄而散。 “有才!你也不管管!” “我要能管的上就好了!”周有才现在说话硬气得很,针锋相对地驳斥鲁求英。 “王可金!开门!我知道你在家!”周有才拍着门板,扯着喉咙往门缝里喊。 “队长!队长!你们快走吧!我这门现在不能开!”一个声音从东边房间的窗户里飘了出来。 “有啥不能开的?”王义来也跑了过来,隔着窗户喊:“你还把牛锁在家里吗?” 自从分了家,王义来就以大家村的话事人自居,这会儿王可金家的牛不见了,他自觉责任重大,喊上了几个王家的长辈就过来了。 “二叔公,你快走吧,我家的牛是菩萨的亲戚,已经送走了,明天还要去庙里烧香!” 听到这里,鲁求英就忍不住了:“什么菩萨、烧香的,王可金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把门给我开开,不然我非把你送到公社法办!” 王可金老婆跪在地上,朝着大门口直拜,嘴里还念念有词:“菩萨不要怪罪、菩萨不要怪罪!” “我开!我开!鲁书记你别踹门!”王可金趴在门上,用手指在门栓上抠了下里面的锁子,拉开两道门闩,把大门给拉开了。 “你们家就你们两个?”鲁求英一步跨了进去,眼睛盯着屋里。 没注意到门头上挂着个黄纸包,一下撞在了他额头上,心下恼火一把给扯了下来。 王可金的老婆一阵尖叫,扑过来要抢,周有才用手一挡,把她给推了回去:“干什么?可金你管管你家烧锅的!” “不能扯下来啊!那是菩萨给的护身符啊!”王可金老婆依旧在鬼哭狼嚎。 鲁求英把黄纸包抓在手里,眼睛一扫,发现黄纸叠成了个八卦形状,上面用红漆涂了几道鬼画符。 手指捏了捏,发现里面有些粉末,鲁求英看着王可金夫妻俩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心里也有些疑惑。 “快去请岑老师来看看,他是文化人,主意正!” 芙蓉小学教室,宿舍现在已经让给了刘拐子居住,岑济中午给李小林在补课。 没办法,这小孩的求知欲是真的旺盛,自己实在没法拒绝他的请求。 “所以呢,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大家都知道列宁同志很忙,所以就让他先理发了!” “可是大家都是平等的,为什么不能让列宁等着?理个发的功夫也不是很长吧?”李小林颇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岑老师!快、快!鲁书记找你有个事!”大黑蛋气喘吁吁地敲了敲教室的门。 “你看!”岑济站起身来:“明明是你先问的问题,可是我现在就不能解答你的疑问了,因为有更紧急的事需要我去做!” “不过你要记住!我们干工作都是分工不同,刘师傅烧饭、我教书,但是我们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岑济披上了外套,跺了跺脚笑着对李小林说。 这几天天气反常,太阳出来还晒得身上暖洋洋的,岑济把外套披了就准备出门,然后回头对着李小林指了指。 “要是有哪一天,我坐在饭店里吃肉喝酒,却把刘师傅丢在食堂吃山芋,那你就带着同学们把我拖出去打一顿!” 李小林本来是没有听懂的,但是岑济后面的话让他笑了起来,不是因为他觉得把岑济打一顿很好笑。 而是觉得岑老师怎么会自己吃肉喝酒,丢下刘师傅不管呢? “什么情况?”岑济捏着黄纸包只觉得不可思议,这才过去几年啊!这些东西不是应该早就被烧光了吗? 经过鲁求英和周有才一番文攻武吓之后,王可金总算哆哆嗦嗦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问题就出在那天周能军带回来的老和尚身上,那个老和尚前天傍晚到了王可金家里。 一进门就说自己受了地藏王菩萨点拨,特地来寻亲的,但是自己到了老家一看,发现老父母已经过世多年,几个兄弟姐妹也都遭了兵灾,杳无音信。 蒙受菩萨提点,老父母已经转世投胎到了王可金家里,顿时把王可金吓得不轻,毕竟自己孙子才满两周岁,别是这老和尚的老头或是老娘投胎的啊! 老和尚微微一笑,只说老父母投胎已经四年,应该不是他孙子,而且地藏王菩萨说了自己老父母还在受苦,日日受尽折磨,只盼着儿子来解救他。 但看这孙子被王可金天天宝贝的不行,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冻了,就知道断不是他老母投胎的。 王可金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不然这老和尚还得管我叫太爷爷! 老和尚说了几句,发现王可金家里没有什么符合的人,就准备告辞,王可金把他送到院门口的时候,异变突起! 原本在牛棚里呆的好好的两头牛突然跑了出来,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两人。 王可金心里一咯噔,玛德这牛不是害疯病了吧?自己听人说过这牛害疯病就完了,不干活还顶人。 好在这牛只是在旁边呆立,并不动作,王可金试着拽牛鼻子上的鼻栓子,可任他怎么使劲都没反应,牛就是不走! “居士,且慢动手!”老和尚快步上前,拦住了准备拿竹条子抽牛的王可金。 说来也怪,那老和尚一到跟前,那牛就上前围着他直打响鼻。 老和尚伸手抚着两头牛,这牛竟然伸出舌头舔老和尚的手,一直舔到了他脸上。 然后王可金的老婆这时候也出来了,老太太把王可金往后一拉:“老头子!这牛怎么还流眼泪啊!” 王可金闻言一看,此时两头牛已经半屈着膝盖跪在地上,硕大的泪水从牛眼里滚滚而落,把地上都给打湿了! 老和尚也是慌忙跪下,哭声大起:“我的老父母啊!可怜你们上辈子不敬菩萨,竟转世投了牛胎啊!” 这下可把王可金夫妇吓坏了,这自家的两头牛怎么就成了老和尚的父母转世了? 王可金一想到自己平日里朝牛背上没少使劲,这手心竟然隐隐的疼起来! 第81章 秃驴认亲巧也妙也 老和尚嚎过一阵,便擦去眼泪,走到王可金前面施过一礼:“居士莫怕,这两头牛想来就是我的老父母投胎转世!” 跟王可金问过二牛年齿,老和尚直接掀起僧袍,朝夫妻俩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只求能带二老回寺安养晚年。 王可金当然不干,心里只骂这老和尚好不孝顺,只想着空手把老父母带走,也不想着多备些钱来赎回去。 老和尚见王可金不许,心下着急,说是自己在寺里只顾修行,下山没带许多钱。 一路只是挂单化缘,等回了九华山上,必定取了香火钱重重报答。 说罢取了身上的度牒名册给王可金看,王可金伸手接过一看,上面写的字是认不得几个。 王可金也不是傻子,把度牒塞回老和尚手里,只是说等你把钱拿来再说。 可没成想这老和尚竟也不推脱,说是他明日一早就动身,晚上还住在周能军家里,只求王可金不要再打他父母。 王可金自然是点头答应,只要这老和尚拿钱来,自己何必为难他们一家人呢? 结果这一晚上差点没把一家人吓死! 先是半夜里,大门被人敲个不停,王可金还以为是谁来找他,开了门一瞧,门外空无一人,院子门也是关的好好的。 挂上门闩,躺在床上没一会儿,门外又是声响不断,王可金自然是不信邪,以为是大家村哪个跟自己不对付,提了铁锹守在门后,专等着那人来。 果然没过多久,那门外“砰砰”直响,王可金猛地拽开大门,只觉耳边风声阵阵,眼前依旧是空无一人。 王可金顿觉后背发凉,这时一大家子都被吵醒,王可金便把这怪事说了。 “老头子!莫不是那白天和尚说的,那两头牛是他父母,这敲门的是他那几个做了孤魂野鬼的姊妹弟兄!” 王可金被老婆这么一说,心里直叫后悔,这一大家子以后要是缠上自己可怎么办? 儿子和儿媳也都埋怨起来,说这和尚看着就像是个得道高僧,还有度牒傍身,断不会骗人。 这孙子才两岁,平日里身子就弱,伤风感冒好的就比别的小孩慢些,这以后要是有个什么好歹,那可如何是好! 王克金一辈子就宝贝这个孙子,一听这话,当下决定天一亮就去找老和尚,让他赶紧把牛带走吧! 后半夜里,这院子里更是热闹,各种哭声、喊声连成一片,吓得一家人不敢做声。 孙子更是哭个不停,儿媳只好紧紧搂着,不敢言语,王克金看在眼里是急在心里。 说来也怪,一直捱到公鸡啼晓,这动静突然就一下子散了场,王克金松了一口气,浑身都是汗津津的。 王克金老两口二话不说,直接把门打开,让儿子儿媳先去老丈人家里避一避,等过几天再回来。 王克金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走,飞也似地往周能军家跑,结果正好在村口望见老和尚拄着棍子往村口走,眼见着就要走出生产队了。 急的王克金拼命狂奔,从田里插过去,把老和尚拦住,嘴里是上气接不上下气。 “居士莫慌!我夜里思来想去,还是早日回寺里筹钱,赎回老父母要紧,还请宽限数日!”老和尚合十行礼,宽慰王克金几句。 “老师傅别走了,快把你那老头老娘接走吧!”王克金说完就拉着老和尚往家走。 二人踉踉跄跄奔到王克金家里,此时天色已经泛蓝,王克金老婆站在大门口团团直转。 “快把师傅老父母牵出来!”王克金隔着老远就开始喊叫,王克金老婆不敢怠慢,径直去了牛棚,扯开护栏,把两头牛赶将出来。 正当王克金夫妻二人松了口气,要把这累赘送走的时候,却见老和尚脸色惊恐,手指着王克金家大门发颤。 “大师傅,你快带了你父母走吧!这钱你托人捎回来就是!” 没想到这老和尚喊了声佛号,嘴里只念叨罪过罪过,面色愧疚朝夫妻二人问道:“昨晚家中可是有人来过?” 王克金夫妇对视一眼,面露惧意:这和尚还真有些本事! 连忙把昨晚的种种怪事说了出来,老和尚听后连连摇头,只是用手擦着眼泪连说数声造孽。 夫妻二人见此不知所措,摇晃着和尚肩膀,到底是造的哪门子孽? 和尚止住哭声,面色惨然:“二位居士有所不知,贫僧昨日来访,遇见老父母受难,本欲将他二老带走。” “可居士却要一手交钱、一手、还我父母,老父母昨晚心生怨气,流了许多泪水,把我那几个在外游荡做孤魂野鬼的兄弟姊妹都给招来了!” 老和尚说到这里,以袖遮面,用手虚指王克金大门,只见门板上斜斜印着几个小手印,红的发紫! “我那小妹本就缺了魂魄,受了我老父母哭诉,以为这是她自家,要找人附身呐!” 老和尚又问昨晚王克金孙子是否啼哭,小儿正是魂魄未定之时,张嘴一哭,阳气自散,极易让他小妹驱魂夺魄! 王可金吓得两腿发软,这下可就祸事了,难怪早上孙子一蹶不振,连个声响都没,忙问老和尚这附身之后有什么害处。 老和尚长叹一声:“轻则痴呆笨傻,重则疯疯癫癫,活不过半年!” 王可金夫妻俩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王可金更是后悔不已,自己干啥非要见钱才放人、啊不放牛啊! 老和尚将老夫妻搀起,扶到板凳上坐下,叹了一口气,只说自己命里该有这一劫,只要夫妻二人愿意听他的,倒是有办法帮他们化解这一难! 王可金直接就站了起来,随后噗通一下趴在老和尚脚边,说只要能救他孙子出苦海,什么都愿意做。 老和尚摇摇头,说他自幼随师父修行,也习得一些安魂定神的法子,只是佛门里头讲求一报还一报。 这法子用出来,只怕王可金夫妻俩要折掉十年阳寿,自己是佛门中人,行此方法要是被人发现也要折掉十年阳寿! 王可金夫妻咬了咬牙,只说自己愿意,绝对会守住秘密,请老和尚放手施为! 老和尚从身上的褡裢里抽出一方帕子,上面用金丝绣着各种经文和万字符号。 念了几声经文后,朝帕子哈了口气,将门上手印细细擦去。 又转身朝向门外打坐,念了几声佛号,双手合十身体不断抽搐,王可金壮着胆子望去,发现那和尚手上竟冒出阵阵白烟! 真不愧是得道高僧,看来这是个有道行的! 过了片刻,和尚身子一软竟喷出一口血来,老和尚从褡裢里抽出符纸,快速叠了一个八卦,用红绳系了,交给王可金。 “我那小妹昨晚被昴日星官惊了,今晚势必还要再来,你把这符纸挂在门内,她从门缝里钻进来时,必会受此一惊,今后应该不敢再来!” “一定要在屋里呆满七天七夜,任何人喊你出门都不要开门,切记切记!” 说完老和尚便牵牛离去,交待王可金夫妻二人务必守好门户不提。 此时天才蒙蒙亮,正好起了大雾,夫妻俩趴在门缝上看着大和尚远去,惊惶万分等到天黑。 夜里果然大门再次被敲,不过这次一触即走,后半夜里更是风平浪静,夫妻俩心里也是对老和尚敬佩万分,果然法力高强。 只消再待上几天,就万事大吉,宝贝孙子的命算是保住了! 然后一直等到鲁求英上门,后续的事岑济便都知道了。 昴日星官?跟我在这玩西游记?岑济摇头苦笑不已,走近科学任重道远呐! 把手里的黄符纸打开,周有才一脸惊恐:“岑老师,小心有毒!” 岑济被他一惊,手上一抖,符纸里包的粉末一下子撒到了半空中。 屋子里众人都张大了嘴巴,然后便是喷嚏声不断,鲁求英捂着嘴巴,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 “玛德!胡椒粉!” 看着大家一个个擤鼻涕、抹眼泪的,岑济心里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拉过在一旁看热闹的周能军:“那个老头跟你说了他是什么来历吗?” “他只说自己从九华山上下来,一路寻亲,其他的就没了!”周能军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又补充一句:“他那天还说自己腿脚不好,想让我送他去附近的庙里过夜!” 看来这老和尚不像是个流寇,倒像是个坐匪!看了看周能军这傻样,岑济无奈的摇摇头。 九华山在哪?在陵谷县南边,紫衫岭在北边,他从九华山上下来一路走应该是从南往北走才对。 可是他又说菩萨叫他去铜都寻亲,铜都又在哪?在西北边,这地方可就差的远了! 还叫周能军去庙里过夜,那肯定在旁边有埋伏,就等着周能军进去,把他吃干抹净了! 估计那天晚上他是盯上了这个傻小子,没想到阴差阳错把他带了回来,结果却骗走了王可金两头牛。 “岑老师!这真的是骗子吗?”周有才有些忐忑,心里有好多疑惑。 “就是骗子,不要作别的想法!”岑济手一挥,给这个案件下了结论。 “可是那牛真的哭呐,还舔他,我养了它们这么久,也没见它们舔我啊!”王可金倒是叫起屈来。 “就是!这老牛落泪确实有说法的,老一辈人都知道这牛是有感情的,要杀它的时候都会跪下来求情!”王义来也在一旁帮腔。 岑济指着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大黑蛋:“你看他不是也哭吗?” 说罢让鲁求英找头牛来,自己要好好给芙蓉生产队破除封建迷信! “还有那小鬼拍门!”王可金说起这事就害怕,手指着大门让岑济去看。 岑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在大门上摸了摸,把手指在鼻子前面捻了捻,一股子刺鼻的味道。 这味道又很熟悉,岑济仔细回想了一下,应该是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 在门槛四周找了下,果然有几点不起眼的污垢,用手指搓了搓,往鼻子底下一放,好家伙!那叫一个腥气! “你们自己来闻闻!”周有才第一个凑过来把岑济手指嗅了嗅。 “腥气的很!不像是人血,也不是猪血!”王义来闻过之后也皱起了眉头。 大黑蛋隔着老远一闻就说:“这我知道,这是黄鳝血,最腥气!” 岑济从人群里走到院子中间,大太阳晒的人有些发闷,把衣服敞开后指着王可金家的大门:“那个老东西,就是在你门上涂了黄鳝血!” “黄鳝血腥气,肯定引来不少小动物,晚上撞你家的门,你一开门它们就飞走了!他再跟外头造些谣言,传到你们耳朵里,叫你们不怕也怕!” 至于是什么小动物,岑济也摸不着头脑,不过王可牛这时候挤了进来。 “我知道!我知道是什么!”众人目光纷纷被他吸引,周有才朝他挥挥手,让他别瞎几把乱说。 “我真知道,就是飞老鼠!” 飞老鼠就是蝙蝠,王可牛绘声绘色地说了他带领周扬东、周扬春他们几个逮飞老鼠玩的光荣事迹。 还说这几天太阳大,这些飞老鼠又跑了出来,他们昨天还用棉线沾了菜油绑在飞老鼠身上烧着玩。 周能文一巴掌给周扬东打了个趔趄:晚上回去再收拾你!我说怎么家里的菜籽油少的这么快! “你跟他一说这小鬼拍门的事,他再用消毒水把门上一擦,这味道本来就刺鼻,蝙蝠、就是飞老鼠他也不来了!” “这黄纸包里装的是胡椒粉,同样也是飞老鼠讨厌的东西,来了几次,以后也不会再来!” 这时洪步春也牵着头牛过来,岑济走进厨房鼓捣一番,再走出来的时候,王可金院子里已经围了好几十人。 大家都在一旁听得入迷,纷纷赞叹这岑老师可真有本事! “大家请看!”岑济伸手接过牛鼻栓,这水牛立刻就凑上来闻,接着便伸出舌头舔了起来,舔着舔着眼泪就滚滚而下。 “啊呀!这牛是岑老师妈妈啊!”王可牛尖叫出声。 蔡大妈是后面来的,前面听得还不是很清楚,一见王可牛叫唤,直接一巴掌给他扇到后面:“你瞎几把叫什么?岑老师还能是从牛必里面出来的?” “那可说不准!”周能军严肃的板起脸:“要不然岑老师怎么这么牛比呢?” 第82章 请得金猴千钧棒 荡开崖底万丈霾 岑济在一旁不住摇头,不堪入耳、不堪入耳啊! 围观社员都个个目瞪口呆,岑济让人把牛拽走,那牛竟然死活不干,蹄子在脚下不停地刨着地、 岑济只好去厨房取了葫芦瓢,把手洗了洗,再伸到牛嘴前,它舔了几下就走了。 “岑老师,你这、这是怎么搞的?”鲁求英也被镇住了,当然他肯定知道其中有什么关窍。 “其实没什么奇怪的!”岑济拍了拍周能军的肩膀,顺便擦干了手:“就是用用盐水把手泡了,袖子里再加点胡椒粉、辣椒面!” 这牛常年干重体力活,不吃盐就没有力气,所以有经验的庄稼人都会给牛马骡喂点粗盐粒子。 但是谁也不把这事当回事,牛吃的盐少了,遇到一人手上那么咸,自然就舔着不放,趁机再撒点胡椒粉、辣椒面。 那是要多少眼泪就给你流多少眼泪,旁人别说把你当成它儿子了,你就是说自己是大力牛魔王都没事! 王可金见状,已经浑身瘫软,倒在地上起不来了,他老婆也只是哭。 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这两头牛意味着什么,本来开春就能靠着这两头牛犁田翻土,租给别人还能挣点零碎。 这下子全完了! 突然王可金老婆跟意识到什么一样,一把揪住周能军:“就是你!就是你把那个老和尚带回来的!你赔我家牛!赔我家牛!” 周能军一下子愣住,什么玩意?自己做好人好事,怎么就赖到我头上了! 鲁求英和周有才并不在意,以为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撒个泼就好了,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先是王可金也加入进来,接着王义来带着几个老家伙围着周能军开始了输出。 他们话里话外无非就是往周能军身上泼脏水,什么人是他带回来的,说不定是两个人商量好的,周能军肯定知道牛在哪! “我脑子是进了屎吧?我偷你们家牛?我们小家村都有拖拉机了,我偷你们家牛干嘛?偷回来当老婆吗?” 岑济听着周能军的话,眼前一黑,你这事可不能干呐! 原本在旁边围观的小家村社员也都群情激奋起来,现在周能军是队里有名的炒瓜子能手,不少副食小组成员都在他手里带过。 看着一个生产队的社员们分成两拨,以王可金夫妻俩为中心互相指责谩骂,岑济心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以前大家村人多,劳力多,各家各户的生活虽说都比较苦,但是比小家村隔三差五要出去讨饭还是要强的。 因此他们心里都有些天然的优势,但是现在小家村瓜子生意越做越大,拖拉机买了,窑厂在建了,以后的日子肯定越过越红火。 他们心里的落差就来了,以前大家都是吃大锅饭,上面有队长、有支书管着,心里都不在意。 现在分了田,各家种各家的田,你支书、队长都管不了农业生产了,大家还鸟你干嘛? 但是大家遇到事情,总得想找个能信得过的人来调解,来主持公道,这样的责任就落到了宗族头上。 于是被消灭近几十年的势力,再度登上舞台,他们轻车熟路地接过担子开始了表演。 可是落后的就是落后的,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还是如此! 把大家团结起来,朝强者反抗的精神头是没有的,但是搞小团体,排斥异己的欲望不仅有,而且很强烈! 比如这件事上,他们内心难道不知道犏牛的是老和尚?他们知道! 但是他们为什么揪着周能军不放? 无非就是吃准了你周能军是小家村的,是队长儿子,最后周有才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说不定为了平息他们的怨气,还会作出点补偿! 你问为什么他们不去找、去追那个犏牛的? 没有那个能力你知道吧!他们能抓到吗?上哪抓?要不是岑济给他们解释一番,他们都还蒙在鼓里呢! 说不定以后王可金还会以为菩萨保佑,争着抢着去九华山上给地藏王菩萨重塑金身、再造伽蓝呐! 想到这里,岑济脑子一阵清明,找牛?自己不是很想找,自己就是要把这件事情放着,把他当作一个典型。 以此为契机,来给社员们一个警示!以此来告诉他们: 帝国主义及其走狗中国反动派对于他们在中国这片土地上的失败,是不会甘心的。 他们还会要互相勾结在一起,用各种可能的办法,反对中国人民。例如派遣他们的走狗钻进中国内部来进行分化工作。 “好了!”岑济走到人群之中把周能军拽了出来:“这老和尚骗人,你们应该去报案,让公安同志去抓他!” “至于可金叔这次也算是遭了难,现在队里窑厂正在动工,少不得要用工的地方,可金叔你要是不嫌活累,可以来报个名,我们根据实际情况给你发补助!” 这话说完,大家村那几个以王义来为首的老头都不做声了,现在谁不知道小家村富得流油,能去那做工算是赚大了。 “可金叔!”岑济抬手指了指他家堂屋墙上的一幅画:“你要是能多想想他老人家的话,也不至于把牛给弄丢了!” 围观人群都齐刷刷看向那幅画,画中人微笑依旧、眼神坚定,在场的人都低下了头。 晚上放学的时候,岑济找到了周有才,把小家村的人都喊到了学校开会。 “以后小家村的社员,每周日都要抽时间来上课,我给大家讲课!” “讲什么呢?我也不教你们语文、算术,就讲一样东西!”岑济把五本红色塑封的大部头摆到了讲台上。 “哎呀!岑老师,这个我们家都有!” “就是!我们家里还有像章和语录本呐!” “也就是现在,放前几年谁还不会背几句!” 下面的社员七嘴八舌,对岑济的话不以为意。 “我知道大家都有这书,王可金家里没有吗?”岑济缓缓开口:“你们要是遇到这老和尚,能保证不受骗吗?” “我听说你们副食小组有人拿了分红,转头就买了几炷朝天香到庙里拜谢菩萨去了?” 有几个社员闻言低下了头,周能军听了倒是十分气愤:“你们拿分红不来感谢岑老师,去烧给庙里,我看你们是猪油蒙了心!” “我不是让你们来谢我!”岑济伸手虚按:“你们要知道这分红都是靠集体干出来的,这集体是谁组成的?还是你们自己!” “人民群众有无限的创造力。他们可以组织起来,向一切可以发挥自己力量的地方和部门进军!” 大会开的很快,最后大家举手表决,同意了周能文和其他几户加入集体的申请。 “岑老师,以后这分红得改改方式,我看现在大家都奔着副食小组来的,那以后地不种了?窑厂不干了?” “咱们庄稼人,最后还是要靠着一亩三分地,只有地种好了,我们自己心里才踏实!” 周有才对岑济表达了一点担忧,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开春就得忙着春耕,这瓜子虽然挣钱,但是种田也不能放下! 岑济也能感受到社员们对分红的渴望,但眼下自己也没有找到不打击副食小组积极性的方法,毕竟瓜子是他们炒的。 要让他们把分红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分,想来心里肯定是不开心的。 那就只有等窑厂建起来,把劳动力都分配到合理的地方去,大家都有活干。 无非就是岗位不同,只有分工、没有分别,只有种类、没有阶级! 紫衫岭上。 “三叔果然还是老辣!”一个汉子举起酒杯站了起来:“我们本以为三叔要被带走了,没想到三叔不仅没事,还带了两头牛回来!” “哈哈哈!三叔可真是艺高人胆大,有些法门我们都不知道,我跟大哥第二天早上跟着沿途洒下的记号一路追啊!” “结果刚好碰见三叔从村子里出来,眨眼功夫就给我们安排好了!” 三叔面露得色,笑着问:“怎么样?两头牛卖了多少钱?” 汉子把钱双手奉上:“一共是一百七十块钱,还补了一百斤粮票!” 三叔接过钱点了点,眉毛一抬:“不是卖给宰牛的吧?” “没有、没有,按照三叔您的吩咐,找了个分田到户的村子,卖给种田的了!” “嗯!对嘛!我们这一行的,能不造杀孽就不造杀孽,这几天就不要出去乱晃了,小姚啊,你再把那煤矿里的事情给我说说!” 姚中彬笑着给三叔斟酒,说起了陶老三从铜都立新煤矿捎回的消息。 “我说岑老师,你这淋浴间是相当先进啊!”来建窑厂的技术员手里攥着毛巾啧啧称奇。 “韩工说笑了,我们这生产队不比你们省城,谈不上什么先进不先进的!”岑济笑着把他请进屋里。 窑厂已经开工,鲁求英亲自带队,五个生产队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总算是按照原来的方案把劳力给派来了。 韩振邦作为技术员,干活那是没话说,现场放线勘测,施工的时候更是严格把关。 可别的没什么,就是这个人卫生太过讲究,一天一把澡是雷打不动。 也亏得是李大江给瓜子作坊改造的快,不然还真供应不上他的洗澡水。 “哎呀!我这臭毛病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了!”韩振邦笑嘻嘻地擦着头发:“打小养成的习惯,改不了了!” 看他二十出头的年纪,这个年纪能天天洗澡的家庭,那可不一般呐! 一问之下,才得知果然是家世显赫,红色基因已经传承了三代了! 他自己也就是专业限制,干个两年就能转去省厅,这样既有技术又有文化,还在基层经历过,无敌啊无敌! 岑济想到这里,只好拍了拍李大江的肩膀:“我让小李跟韩工你多学习学习,以后还请韩工多点拨点拨!” “岑老师,我看你们生产队这瓜子卖的挺好啊!”韩振邦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事。 “小打小闹!就是挣些辛苦钱!” “那你们这符合规定吗?不算是投机倒把?” “我们队里有代销店,谁能说我们搞得不对?”李大江满不在乎,他有点不习惯韩振邦身上那股子优越感。 “呵呵!挺好的,也算是改善生活嘛!”韩振邦笑了笑,回到西边屋里睡觉去了。 “大江,你可得跟在韩工后面好好学,以后窑厂要是出了什么小毛病,就得全靠你了!” 李大江深感责任重大,这几天一直在学着画图纸,各种烟道、窑口的尺寸规格都记在心里,晚上再用小本子记下来。 第二天韩振邦指点社员先挖土,放置在窑厂地基附近堆晒,周有才有些好奇,这窑厂才下了地基,怎么就急着挖土? 韩振邦看出了众人的疑惑,手指着土给大家解释:“这土啊不能一挖出来就烧,因为里面的微量元素……” 说了老长一段,社员们还是听得云里雾里,李大江倒是听明白了几分。 凑到旁边跟大家小声嘀咕:“这人有人性、土有土性,这泥巴挖出来得先散散气,不然在窑里头不老实,烧不成砖!” “还是大江说的好!一说我们就明白了!” “对!就跟我家二小子似的,就得打,不打他就要上天!” 韩振邦见大家个个眉开眼笑的,还以为自己说的话很是管用,心里不禁得意起来:这基层工作也不是很难做嘛! 到了星期六,韩振邦跟鲁求英交待了一些事情,便说自己要回省城一个星期,剩下的事都交给了李大江,要是有搞不明白的等他回来再说。 鲁求英虽然心里有点气,但谁叫人有技术呢?只好让周有才安排拖拉机把他送到了县里汽车站。 岑济去了代销店看了看,发现军大衣、大皮靴卖了不少,桂枝大嫂笑着说:“也就咱小家村的人买,一般人谁能买的起这个穿?” 正在继续盘账的时候,周能军窜了过来:“桂枝大嫂,你这有雪花膏卖吗?” 哟!这周能军是怎么了?平日里也没见他打扮讲究的,怎么还问起雪花膏了? “狗屁雪花膏!也不知道你从哪学的,我这就蚌壳膏,要就拿去!”桂枝大嫂也不惯着他,伸手就丢了一个蚌壳出来。 岑济拿上手摸了摸,这玩意自己好像见过,小时候见外婆会用这个。 “不要这个、不要这个,这个油不拉几的,味道还不好闻,你怎么不去进雪花膏,现在城里都用这个!” 周能军从岑济手里接过蚌壳膏,又一把推了回去,嘴巴嘟了起来。 “你是屙了几天软乎屎了?还想着跟城里比?”桂枝大嫂嘴巴毒辣:“我看你是成天在家发梦!” 周能军也不恼,乐呵呵地跟岑济套着近乎:“岑哥,我知道你家里那洗发膏挺好使的,能不能借我用用!” 哟呵!这小伙子绝对有事!又是雪花膏又是洗发膏的,难不成他终于开了窍了? 第83章 生产队筑巢引凤 “哟!怎么了这是?你把钱花了,不要买电视了?”岑济挑起眉毛逗着周能军。 “电视不急,岑哥你本事大,搞个电视还不是手拿把掐!这事我就指望你了!”周能军叉着腰丝毫不在乎的样子。 “借我用用嘛!我看那技术员今天走了?那我晚上去你家洗个澡!我给你把热水桶装的满满的!” 岑济有些欣慰,看来这小山猪终于有点想拱白菜的想法了,也不知道那小白菜是谁家,难道是上次红星生产队那个? “洗澡就洗澡,哪那么多废话!拿去用,我那还有点搽脸的,等你洗好了我给你用!”岑济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这可把周能军乐坏了,只说晚上一定来,一溜烟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到了晚上,周能军屁颠屁颠地过来洗澡,岑济贴心的给他递上了肥皂和洗发水。 都是24年的大路货,什么大块手工羊奶皂、国潮洗发水,洗起来确实香气扑鼻。 周能军洗完澡神清气爽:“岑哥,这肥皂真香,这味道真好闻,明天应该还有味道吧?” 肥皂是那种大块的,一块足有半斤重,岑济拿给他用的是玫瑰香型,香精的味道确实很厉害。 “你就拿回去用吧!”岑济找了个塑料袋子给他包好递给他:“明天早上不香了你再洗洗!就算我支援你的!” 看着岑济挤眉弄眼的样子,周能军羞涩的笑了,接过肥皂后轻声道谢。 “实话跟我说!”岑济拍了下他的屁股:“是不是打算搞对象?” “哎呀!岑哥你说哪里去了!” “说实话,要是真的我给你支几招!” 周能军一听这话,眼睛瞬间就放大了,脸上也泛起了幸福的红晕:“是、是有那个、想法,说好了明天去---” 岑济抬手止住他接下来的话,转身回房拿了个纸盒,里面装了四块各种香型的羊奶皂,还有两瓶小容量的洗发水。 “拿着,记得交给对方的时候,就说是见面礼!”岑济把纸盒子递给了周能军。 周能军盯着手上的纸盒子,通体是蒂凡尼蓝色,盖子上还有宽丝带系着的蝴蝶结。 不觉心下暗喜:我一个大男人看着都喜欢,那不用提女孩子了! “岑哥!”周能军面色潮红,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只能---” 岑济一听这话,顿时面色紧张,拽紧了衣服:“打住!这些屁话留到明天讲!” 这小子别搞什么以身相许的把戏来!自己可是守身如玉多少年了! “嘿嘿!”周能军一阵傻笑,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问清了肥皂和洗发水的味道和用法。 “岑哥?我看你这洗发水不是有大瓶的吗?怎么搞这两个小的?” “你这呆子!你搞个大的洗发水,人姑娘一用就是好几个月,这两个小的用个几次就没了,那你不就能找着由头来约她出来吗?” 这洗发水的效果绝对比现在的洗发膏什么的强,岑济相信只要女孩子用过,就不会忘记的。 “是哪家的姑娘啊?红星生产队的?”岑济的八卦之心也在躁动。 “哎呀!八字还没一撇呐,等我有眉目了再跟你说!” 周能军收下东西就跑了,岑济在后面看着他笑个不停,不过周能军这事倒是提醒了他。 这队里这样不行啊!现在虽说是赚了钱,但是队里的环境还是没有改善。 那遍地的土坯房,一到夏天就是蚊虫蛇鼠遍地,冬天呢?冬天那墙上贴的都是牛粪饼子! 可不要误会,这牛粪饼子不是用来吃的,咱们老百姓可没有印度阿三那种好牙口,牛粪都是用来生火做饭的。 生产队每家每户的土坯墙上都粘着一块一块挨得很整齐的牛粪饼。 这时候不但吃的紧张,烧的也紧张,尤其是青黄不接的春季。 以前平时烧的都是生产队里分的稻草柴火,但是根本不够,有一个烧料就占到了主要地位,那就是牛屎粑粑。 牛吃的是草,拉出的牛粪就有草,拿它去施肥起不了大作用,不过却可以拿来烧锅。 制作的过程也简单,像和水泥砂浆一样把牛粪堆起一圈,用水泡,泡到发软起酥。 然后呢?然后就是用脚踩!踩的越黏糊越好,那样盘起来才顺手,贴到墙上才有粘性、才经烧! 不过这踩牛粪虽说是累,却有个好处,那就是不用洗脚,遇到农村里的小孩脚上脏兮兮的,大人就让他去踩牛粪。 还真别说,不管多脏的脚,踩过一次牛粪就白白嫩嫩的,你说这稀奇不稀奇? 踩好了牛粪,就上手盘成一个个大圆球,腰马合一,把粪球往墙上使劲一掼,啪的一声就贴到墙上了。 看着就像是一个大圆烧饼,农民叫它“牛屎粑粑”,炒菜的时候不能用它,大火上不来,只能用来煮粥。 你还真别说,这牛屎粑粑煮的粥还真是香浓,在24年还真找不出以前的味道了,毕竟没谁会去做牛屎粑粑了。 这环境必须要改变,不然以后怎么给生产队旧貌换新颜?岑济心中澎湃起来,便趁着天还没黑去了大队部。 “你说只要参加窑厂建设的社员,只要家里有适龄男青年要结婚的,你都赠送一批清洁用品?” 鲁求英不可置信地看着岑济,这又是在搞什么花样? “是的!以后我打算让生产队来出面做这件事,只要自己身上洗干净了,自然就会想着把家里的环境搞一搞!” “自己家里的环境搞好了,那看生产队的环境不好,那大家都有动力、有干劲去动手打扫了!” 岑济觉得与其自己做主,强制让社员们把生产队的环境搞起来,他们反而有怨言、不理解。 毕竟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水都是一担一担从井里、河里挑回来的,谁愿意费那个劲。 但是你要用肥皂香喷喷的洗了个澡,你还想睡在那脏兮兮的被窝里吗? 被子洗干净了,你还愿意把被子铺在黑漆漆的床上吗?卧室搞干净了,那堂屋、院子总要动手吧?自己家搞好了,那自己家门口呢?生产队里呢? 个人和集体并不总是相对的,只要把二者的需求统一起来,至于把它们摆到对立面上吗? 鲁求英听完点点头:“这队里确实需要把环境搞搞了!我们毕竟是卖瓜子的,吃的东西可不能马虎了!” “要是别人一拿到手,出门就看见一排排的牛屎粑粑,估计心里都有些嘀咕!” 鲁求英这点倒是说的在理,干食品行业,这卫生可不能马虎! 两人说了一阵,聊到将来窑厂出砖了,把公社的砖还了,剩下的砖肯定得供应大队,那先给哪家呢? 鲁求英说要给大队粮仓加固一下,再给队里一些孤寡老人房子翻新一下。 但这些事情还真不好安排,你给了这家不给那家,或者先给他家搞不给我家搞,到时候有的掰扯。 “不如新盖一座学校!”岑济拍了下桌子:“以后咱们大队最漂亮的建筑,一定得是学校!” “好!这个法子好!”鲁求英也激动起来:“盖学校好啊,只有学了文化知识,才能有出息!” 公社初中宿舍。 “娟儿啊!我是老了,我就想把你给拉扯大,等你成了家,我这任务就算是完成了!”邱家森语重心长地说着话。 “也不知道是谁给你安排的任务!”邱慧娟把脸背过去不看他嘟囔着。 “谁安排的任务?你妈安排的!你妈走之前就这么跟我说的!” 邱家森板起脸来:“我看那小岑挺有本事的,最近县里教育局总在提起他的名字,据说是杨县长使了劲!” “说是要把他调到县里去呐!”邱家森凑近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什么?”邱慧娟一时有些难以置信:“怎么能说调就调?他调走了我---” 邱慧娟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岑济调到县里是好事,再加上他跟杨县长的交情,以后说不定就飞黄腾达了。 “调到县里去干嘛?当老师嘛?” “说不好!我看有可能给他解决身份关系,直接进机关都有可能啊!”邱家森摇了摇头。 “娟儿啊!你可得上点心,小岑人不错,以后吃上国家饭,拿绿本子领粮票多好!” “爸!他拿绿本子跟我有什么关系!”邱慧娟脸红了起来。 “哈哈哈!你要是不想有关系,我也没办法呀!” 周能军一大早就起床重新洗了脸、洗了头,还对着镜子抹了岑济昨天送他的发蜡,据说外国人都用这个呐。 闻了闻,还挺香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簇新的军大衣,脚上是昨晚擦得锃亮的大皮靴。 哎呀!我比许灵均还标致呐!屋外传来一阵自行车铃铛声,周能军赶紧把昨天岑济给的盒子装进挎包。 “大!我走了啊!大毛来叫我了!” “注意安全!你们几个要互相照应点!”周有才一边刷着牙一边追出院子,上次的事把他吓得不轻。 也不知道周能军犯的哪门子邪,前几天一直缠着他,说要跟二龙生产队的大毛他们一起去江城看电影。 周有才本来想拒绝的,不过实在架不住周能军磨他,看他们五六个人一起,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便答应了他。 自行车渐行渐远,周能军的心里非常畅快,连身体都感觉轻了不少。 嗯,不是感觉,昨天晚上确实搓了几斤泥下来,一想到这里,周能军用力蹬了起来,超过了大毛他们几个。 “大军!”大毛骑着自行车叫了起来:“你身上好香啊!让我闻闻!” “去去去!”周能军单手把着龙头,伸手挥了挥:“别把味道给闻走了!” “是啊!这味道比花露水还香、还好闻!”后面的二毛、小毛也都追了过来,一个劲的吸着鼻子。 “大军这头发也是!你看这头发一点都不乱,跟电影里放的大帅哥一个样!” 周能军心里喜滋滋的,感觉路边的大姑娘、小媳妇个个都在对自己眉目传情。 “大姐!那人头发是不是打了摩丝,一动不动的!”路边一个挎竹篮的小姑娘问道。 “一群二流子,兰儿你别看!” 周能军骑得飞快,一路到了县城汽车站,把自行车交到停车处,几人买票上了去江城的汽车。 “大军!我们去江城看什么电影啊?”大毛很是兴奋,在他看来,有什么电影是陵谷看不了的,还要到江城来看? “《好事多磨》!”周能军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个名字他从上次来江城就记住了。 这次他到江城来也是鼓足了勇气,他也曾经多次想放弃,毕竟从生产队来江城不容易,路费、饭钱都得花不少。 可是就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就想着来,像是着了迷,不来江城就浑身上下都难受。 “到时候我给你们买票,你们进去看就是,电影院里可黑,你们不要见不到人就瞎叫唤啊!”周能军絮絮叨叨。 “大军你这话说的,我们又不是没在陵谷县看过电影!”大毛不以为然。 二毛也说:“就是!哪年干双抢不放电影,大队还请人到田里放过呢!” “你可闭嘴吧!还田里放电影!这是电影院!别在这丢人现眼的!”大毛赶紧捂住了二毛的嘴,做贼似的看着周围。 一行人下了车,一人先来了一碗三两小刀面,就这大油条吃的不亦乐乎,周能军还给他们一人加了颗茶叶蛋。 哼!一人一个!别让人看笑话,还以为我们乡下人吃不起! 几人在电影院门口等着开场,手里都抓着个报纸卷着纸筒,嘴里往里面吐着瓜子壳。 “这瓜子没味道,没有咱们大队的瓜子好吃!”二毛一边嗑一边抱怨。 “拉基把倒吧!这瓜子才多少一斤,我听那老板说这一斤才合一块六毛钱!”大毛倒是震惊不已,这也太便宜了。 周能军手里攥着电影票,耳朵里好像都没有听到他们讲话,眼神四处游荡,像是在寻找什么。 “电影开场了!”突然一声大叫,人群纷纷往检票口挤去,大毛几人纷纷大发神威。 常年在田里劳作的汉子,就是一膀子蛮力,把那些城里的小青年挤得东倒西歪,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电影院外面,周能军焦急地等待,攥着票左走两步右走两步,不时地还在地上跺两脚。 唉!看来人家根本没当回事,把自己当傻子玩呢!时间一点点过去,周能军颓然地停下脚步,靠在路灯柱子上慢慢往下滑。 路上的尘土飞扬起来,扑进了他的眼睛里,该死的小汽车,开那么快干什么。 “啊!你在这里!” 一个画眉鸟似的声音传进了周能军的耳朵里,像是在他的心里用高音喇叭放大了一千倍一万倍。 唰的一下站了起来,眼前的人好像一点都没变,但又好像跟记忆里有些不同。 “真对不起,我爸爸让我把衣服洗了才放我出来!”女孩微微低下了头,抬眼看向周能军。 “没、没事,我也刚到没一会儿!”周能军结结巴巴,把票递给了她。 第84章 城市风光好 “哎哎!你们干什么?这都超过时间了!怎么才来,进去的时候小心点!别挡到其他同志了!” 眼前的姑娘把蓝色围巾一甩,搭在后背上,朝着周能军莞尔一笑:“走吧!” 两人刚进去找到位子坐下,没过一会儿就有几个小孩鬼鬼祟祟的挤了进来,几人在过道里或蹲或站。 “一看就是逃票的!” “别站着啊!一会儿来查票了!” “小孩快坐下来!” 影院的观众一个劲的喊,小孩们自己却都不在意,只顾自己看电影,一看就是经常逃票的。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人拿着手电筒过来查票,电影也暂停了。 小插曲过后,电影继续播放,不过周能军却没了兴致,这电影一点都不好看,净是些情情爱爱的。 男主角也太不是个东西,怀疑自己戴了绿帽子,还净朝自己老婆撒气,不知道问清楚吗? 影片结束后,周能军从挎包里拿出盒子递给了姑娘。 “这是什么?” “是、是我托朋友从沪城带回来的香皂和洗发水,外国进口的呢!” “哎呀!那我不能要,上次你帮我搬电视机,我都没有好好谢谢你!”姑娘连连摆手,把盒子推了回去。 “没事的,我家里还有许多,你拿着用吧,就、就当是朋友之间送的礼物!”周能军脑子一转,佩服自己竟然能想到这个好借口。 姑娘听了这话也不好推辞,而且隔着盒子就能闻到这里面的味道,真的好香,比家里用的肥皂香多了。 这味道倒是有点像以前家里亲戚从狮城带回来的洗衣粉,不过比那味道还好闻一些。 “那你把这个戴上,算是我送你的礼物!”姑娘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往周能军怀里一塞。 周能军喜出望外,心下高兴,嘴里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哎呀!这都快到一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去下馆子!”姑娘心里也很高兴,这个小伙子看上去憨憨傻傻的,还特意给自己带了见面礼。 不像单位里那些人,一个个油嘴滑舌的,一天到晚朝她念些不知道从哪抄来的诗歌。 结果自己上次自行车链条掉了都没人会修,真的是干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 下馆子?周能军心里乐开了花,但是转念一想,不行,大毛他们还在等我呢,自己可不能吃独食。 “我饭量大,我跟朋友约好了,他们还等我一起回陵谷县呐,等下次吧,下次我请你吃!” “你朋友?那叫上他们一起吧,我请你们吃肉包子!” 周能军此时眼睛已经看到大毛几个,他们正蹲在电影院对面的瓜子摊旁边四处张望着。 “不了、不了,我下午还得回去,迟了天就黑了!”周能军有些焦急,他可不能让同伴们发现自己是跑来跟小姑娘看电影的! 姑娘见周能军慌慌张张的,只好嘴角含笑答应:“那、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该怎么联系你呢?写鸡毛信还是放信号树?” “哦!对了!”周能军眼睛一翻,从挎包里拿了一包瓜子出来:“你看,这上面就有我的地址,我叫周能军,你可以写信给我!” 姑娘接过瓜子,看着上面的地址,心里发起了牢骚:这个呆子,你不问怎么联系我,倒想让我联系你了! 姑娘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记事本,又抽出原子笔刷刷写了起来,撕下一张纸递给了周能军。 “这是我的地址,你也可以联系我呀!” “嘿嘿!我、我字写的丑,怕你看不懂,你写的字好看,跟你一样好看!” 姑娘抿嘴一笑,扭头走了两步,然后回头:“你这人看着呆呆的,嘴巴还挺会说!” “是真的!”周能军急了,突然想到前一阵子岑济说过的名言,当即脱口而出:“不仅仅是人好看,心也好看!”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姑娘笑得前仰后合:“我回家了!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把纸上的字看了一遍,嘴里喃喃念着: 江城港航局家属院 赵静 “姐!你怎么又在看电视,快让它歇会儿吧,从上午就看到现在!”赵静捧着盒子回了家。 客厅里围着一群人,大多都是女孩子,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自己带着小板凳,直接就坐在地上。 “静静回来啦!吃过饭没?”一个女孩抬头笑着问。 “还没呢!等会儿我去厨房泡锅巴吃!”赵静捧着盒子回了房,揭开盖子好好欣赏了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块码放在一起的肥皂,都用蜡纸包着,四块肥皂蜡纸颜色都不一样。 凑近了一闻,发现香气格外浓厚,就手上拿了一会儿,就已经沾上了味道,还经久不散。 又把那两小瓶洗发水拿了起来,按照上面贴纸的顺序旋开了喷嘴,轻轻一按,里面冒出了一点液体。 用手指一搓,香气比肥皂还要大。 这是用来洗头的?这抹在头上能洗的干净吗?等会儿就来试试! 在单位上了一个星期班,只有周末才能回家休息会儿,刚好今天太阳大,洗完了太阳一晒就能干。 “唉?大美!你家什么东西这么香?”看电视的一个女孩儿吸了吸鼻子。 赵美也闻了闻,自己刚才也闻到了,还以为是谁在搽雪花膏呢! 众人电视也不看了,都循着香味找了起来,赵美干脆把电视关了,跟大家一起找。 终于在后院里发现了一头泡沫的赵静,旁边是一个拿着水瓢的小姑娘,正在从桶里舀着热水往赵静头上浇。 “静静!你这用什么洗的头,怎么这么香?” “就是,像是玫瑰花的味道。” “哎呀!这味道可真好闻,不像洗头膏味道!” 赵静低着头拢着头发,也不敢抬头,一抬头水就把衣服弄湿了,旁边的小女孩轻声轻语地问:“静静姐,一会儿要给我洗呀!” “嗯嗯!你快给我冲干净!” 一群女孩子已经围着赵静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等赵静擦头发的时候,大家都好奇地问。 赵静心里颇有些得意,平日里这些姐姐的朋友都以会打扮自居,没想到也有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这个啊!叫洗发水,是外国进口的东西!”赵静嘴角上扬,把洗发水的小瓶子拿了起来,给众人介绍。 “这怎么用的?” “这是里面的水挤出来的吗?” “是外国的啊!难怪这么香!” 一旁的小女孩急了,拿着水瓢直蹦跶:“静静姐!静静姐!要给我洗头啦!” “刚好!小梅要洗头了,我给你们看看!”赵静见大家都很好奇,心里就想着在他们面前显摆一下。 赵静先给小女孩把头发打散,给小梅洗了起来,一群女孩目不转睛地看。 只见赵静一按喷头,洗发水就流了出来,接着在头发上一摩擦,泡沫就多了起来。 “呀!这味道真香,我从来都没闻过!” “看来真是外国的东西!” “就是!那么一点就能搓这么多泡沫!” 赵静听了之后,心里一阵懊悔,自己刚开始以为这东西一定要多搞一些才行,结果弄多了,可浪费了不少。 好在小梅是短头发,不一会儿就完事了。 “静静!这能给我用一下吗,我就洗个头!” “对啊!静静,这个给我洗一下吧,我就用一点!” 整个后院都充满了洗发水的香味,可把这些女孩羡慕坏了,谁不想自己也用上国外的高级货呢! 赵静看着手里小小的一瓶洗发水,这一人按一下都不够啊! 心下有些为难起来,这洗发水肯定不便宜,给大家用了自己还有些心疼哩! “哎呀!我今天也要洗,等我洗完了,你们再来洗好了!”赵美这时给赵静解了围,把洗发水拿到了自己手上。 众人见状也都回过神来,看来这东西金贵得很,他们自家人都还没用呢!于是便都散了。 “静静!你这东西是从哪买的?”赵美把赵静拉到一边问了起来。 “不是买的,是朋友送的!”赵静挽着头发,脸上浮出笑容来。 “朋友送的?”赵美看着她一副羞答答的样子,脸上也有些促狭的笑意:“是你们单位的小刘,刘志凯?” “不是!你怎么想到他啊!”赵静眉头一皱,转过身去。 “怎么会想到他?他可是到咱们家院子后头给你念了不少情诗呐!”赵美捂着嘴笑。 “他是犯神经!”赵静跺了跺脚,转而对赵美说:“就是那个,上次我去抽电视,他给我搬回来那个!”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我们都不在家,你还给人泡了锅巴吃!” “嗯!”赵静笑着点了点头。 “他不是江城的吧?好像是陵谷县乡下的?”赵美皱着眉头问。 “好像是的,是县里的一个生产队,就是报纸上登瓜子广告的那个!” 赵美看着赵静笑了起来:“也真难为他,他一个乡里的,也不知道从哪搞来的这些东西,这都不便宜吧?” “他说是托了朋友从狮城买的,估计有些门路!” “你可得借我用用,刘婶前几天说给我介绍了个齿轮厂上班的,下周去见面,你不要舍不得呀!” 赵静伸手一推:“你连面都没见着,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儿,现在就想着打扮了?万一要是个丑八怪怎么办?” 赵美在赵静胳膊上拧了一下:“去你的!我自己就不能打扮打扮了?” “说真的!姐,你非要找工人干啥?现在都是些歪瓜裂枣,一个个还脾气大的很!” “那我怎么办?我回城之后户口迁不回来了,咱爸又非不愿意去找人,不找个吃国家饭的,以后怎么办?我可不想回农村了!” 赵美说着说着语气落寞起来:“我不像你,读书厉害,考上中专就分配工作,都不用顶班的。” “姐!你别这么想,我看乡里也不一定就不好,你看这卖瓜子都能送得起这么多电视,说不定以后比城里发展的还好呢!” “咱们以后真能比城里搞得还漂亮?”周有才皱着眉头。 “别的不敢说,最起码是一年一个大变样!”岑济拍了拍胸脯。 鲁求英也是呵呵一笑:“有才你这话说的,半年之前你能想到一天就能挣几万块?” “哈哈哈!”周有才摸着头:“那不还是多亏了岑老师,要不是岑老师,我们哪能买上拖拉机、开代销店、建窑厂啊!” 大队部里一阵欢声笑语,其他几个生产队长也都非常开心。 今天把他们叫来开会,一是问问他们队里有几个要订婚的,大队要给他们发礼品。 二是按照劳力,给他们分配以后窑厂出产的砖块,岑济也不小气,一个生产队一年能分三十万块砖。 只要参与砖窑建设的劳力,优先分砖,到时候不出几年,大队里就能全都住上砖瓦房了! “只要岑老师领着我们大伙干,我们心里就有底气,干活也有劲啊!” “就是就是,现在我们队里在砖窑上干活的劳力都不愿回家,说是岑老师隔一天给他们吃一次荤!” “都能赶上过年的伙食了,哪还愿意回家啊!” 大伙都在乐呵着,突然小左骑着自行车到了大队部,把车往墙上一靠就冲了进来。 “大哥!可把我一顿好找!”小左喘着粗气,又跟鲁求英打了招呼。 “怎么了?”岑济有些好奇。 “我去了学校,刘师傅说你来大队开会了!我又赶紧跑了过来!” 岑济有点着急,这小左怎么喜欢吊人胃口:“左青峰同志,请说重点!” “啊!对对对!大哥,县里来人了,说要跟你商量商量工作调动的事情!”左青峰一脸乐呵,跟岑济宣布了这个喜讯。 “调动?调我去哪?” “说是要往县里调!大好事啊!说不定能给你解决身份落户!上干部户口!”左青峰一脸兴奋。 大队部里顿时安静下来,鲁求英上前拉开左青峰:“左主任,你说县里要把岑老师调走?” “对啊!我也是在旁边听了几句,说是去局里还是城关小学,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第85章 鸡汤味道鲜 岑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小左拉着出了门,看他急吼吼的样子,像是急着干嘛去一样。 “你说的是真的吗?”岑济有点不大相信,要知道在这年头能吃商品粮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多少农村的黄花大闺女,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的,为了能到城里去,哪怕对方长的多丑,只要是城里户口、工人身份,那都得排队! 为什么?农村人一年到头种田累个半死,肚子里装的全是杂粮,想给家里人扯几尺新布做身衣裳那都是咬牙切齿的。 到了冬天,鞋子里塞得都是斑茅草,床上铺的都是稻草杆子,阴雨天气一长,床上全是虱子到处跑。 没过多久家里的女人们都要拿着篦子互相梳头,梳什么?梳虱子!逮臭虫! 城里人怪乡里人身上臭、头发脏,是他们不想搞得干干净净吗? 岑济心里翻江倒海,这几十年后自己才算摆脱了农村人的身份,难道在这里就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精神恍惚间,就被小左带进了办公室。 “来了来了!岑老师来了!”沙永红和黄志刚两人陪着笑站了起来,二人后方坐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头,看着岑济点头微笑。 “岑老师,这是县教育局的常局长!”黄志刚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亲切地给岑济介绍起来。 “局长好!”岑济伸出双手跟常局长握了一下,对方手掌软绵绵的,只是平平伸出,并没有握的动作。 “果然是年轻有为啊!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嘛!”常局长呵呵一笑。 双方客套一通后进入正题,常局长清了清嗓子:“岑老师呀!我这次来是受县领导的委托,来发掘人才的!” “前两天县里收到了市文联、省文联发来的贺信,说是我们县里出了个词曲作家,接连两首歌曲被国家级刊物刊登,说是要在元旦晚会上表演呐!” “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咱们跃进公社的教师同志写出来的!杨县长亲自向书记做的推荐,书记也是大为感慨,让我们想想办法,把你这个大人才给请到县里去呀!”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燕京城里那个期刊出了力,不过要在元旦晚会上演唱,自己倒是没有想到的。 这常局长来是什么意思呢?就这两首歌,难道就让我去城里教书? “为祖国山河写歌是我的一腔赤诚,这都是在公社呆久了,感受到公社领导对我们殷切教诲,才能写出来这歌的,我只是个记录者、见证者、鼓吹者罢了!” 岑济一番话把沙永红说的脸都红了,常局长也是哈哈一笑:“岑老师果然文采飞扬啊!我看在这大队小学里教书是屈才了!” “我们局里研究了一下,城关小学有个语文老师明年就退休了,岑老师可以去那里工作嘛!” 常局长心里其实把岑济恨了八个瓣儿,现在岗位多稀缺,尤其是县城里的学校,那都是各个公社老师抢破头的位置。 自己在局里分管后勤财务,前一阵子拿局里一个工勤岗位给了郝局长的外甥,才说动他让自己侄女顶上去。 因此常局长一直把这个职位当成自己的禁脔,可这个毛头小子这么横插一杠子,自己可是欲哭无泪。 可偏偏这郝局长为了讨书记的欢心,一口答应了要把岑济给拉进城来,直接就把这位置许了出去。 “岑老师!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黄志刚在一旁情绪激动,伸手拍了拍岑济的肩膀:“多少人做梦都想去的地方!” 沙永红也是欣慰不已,他老早就知道自己老友邱家森的女儿跟岑济腻腻歪歪,可是邱家森一直对岑济民办教师的身份有些在意。 这下好了,直接一步到位,到县城去做老师,还能解决户口身份,估计他要吵着闹着把女儿嫁出去了! “本来郝局长是想让你去局机关锻炼一下的,可是毕竟要考虑到你没在机关工作的经历,先在学校教书,不要忘了创作!” “有省、市领导关照,有书记、局长栽培,以后机会多得是!再写两首好作品出来,我看都不是什么大事嘛!” 沙永红也是在一旁笑声连连,直言岑济是个有福气的,常局长心说这哪是福气,就是走了狗屎运! 去城里?确实,城里有自来水,能住上水泥房,电力也是优先供应,自己没事带点什么货,搞搞人脉、拉拉关系。 等到了几年后,趁机搞上一批条子,凭着自己对将来发展的了解,说不定能赚的更多。 燕京城那一家联想起来的满门忠烈估计都比不上自己,没事搞个这个会那个会的,岂不是名利双收? 不过最起码的,是能彻底摆脱恶劣的生活条件,不用再为家里那乱糟糟的院子烦心、不用想着要去搞什么黑烟滚滚的拖拉机、瓜子也可以交给周有才去炒嘛! 自己呢,就可以从此做个体面的城里人!干干净净、舒舒服服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 想到这里,岑济已经下定决心! 从公社出来后,岑济看见鲁求英带着一帮人坐在公社门口的马路牙子上。 “支书!你们怎么来了?” 鲁求英听到声音,连忙站起来,把身上衣服拍了拍:“哈哈!这不是听到好消息,我们都着急得很!都来这等你!” “是啊!咱们大队可算是出了人才,又出了个城里上班的教师!”刘进喜也咧着嘴笑,直说恭喜。 “岑老师!中午我已经叫你婶子做了饭菜,晚上去我家里,我们给你庆贺庆贺!” 周有才耷拉着脸,上前拉着岑济的手:“岑老师,我也恭喜你啊!” 周有才嘴上说着恭喜,可是语气里却难过的要死,自己可是只管炒瓜子。 这葵花籽原料从哪进?香料配方怎么搞?这以后有奖销售怎么收场? 下午他就跟鲁求英说了这些事,可是鲁求英说了这岑老师能去县里上班,那是他自己的造化,难道还能把他拴在生产队里? 周有才只好说这以后自己可真不知道怎么干下去了,那窑厂也很难搞下去,岑济一走倒是轻巧,留下这么一个大烂摊子可如何是好。 鲁求英就说了一句话:“要是今天县里来人是喊你去城里,你去不去?” 去啊!当然去! 一行人簇拥着岑济去了大队部,又闲聊一阵子,到了晚饭时候。 腊梅婶子端上了一桌子菜,才杀的公鸡、新腌的鸭,还有水库里才捞的鱼。 最后腊梅婶子又端上了一个大瓷盆子,里面泛着金黄的油花,油花底下是一只炖的肉烂皮掉的老母鸡。 鲁求英二话不说用筷子拆了一只鸡大胯子下来,夹到了岑济碗里:“这大胯子一吃,以后到哪都是扛把子的!” “这鸡炖的好!”岑济吃了一口连连称赞。 “这可是腊梅婶子从中午炖到晚上才炖好的,还是放在锅底下柴火堆里慢慢煨出来的!” “是啊!以后岑老师你在城里可吃不到咯!” 桌上众人七嘴八舌地给岑济说起了城里生活的好处,他们能说出什么二三四来呢? 无非就是城里人一天三餐都吃精白米,穿的都是的确良、卡其布,出门骑的都是大永久,隔三差五单位还能发点酒和肉。 周有才也挤出笑容:“是啊!我听我舅老爷说,他们城里人隔三差五都能吃上香蒲干子嘞!” 岑济听完之后,心里五味杂陈,他们知道自己要走,没有给自己使绊子,也不怪自己丢下他们不管。 言语里只有最朴素的祝福,这真是这个世界上顶好的人民! 就像这鸡汤,明明是在漆黑的锅底下,忍受着滚烫的柴火和飞舞的灰烬,却把这最鲜美的味道盛在光洁的瓷盆里,端上来给最珍视的客人品尝。 端起酒杯朝大家敬了一圈:“支书、周叔,我这个人嘴馋,以后还想经常喝这鸡汤哩!” “这县里的工作,我给辞了,还是继续留在咱生产队里!” 桌上顿时安静下来,鲁求英把酒杯放下来:“岑老师,你这是做什么?” 周有才也瞪大了眼睛,这岑老师是脑子发昏?还是故意拿话哄我们? “这机会可少有的很!岑老师你可不要说笑话逗我们呐!”刘进喜也惊诧不已。 “支书!我不想走了,我从内蒙走了几千里跑回来,好不容易有了个安身的地方,认得了这么多叔伯兄弟,好不容易才有个家,我不想再跑了!” 鲁求英他们又说了许多,岑济点点头:“你们都是我的长辈,都是为了我好,可我还是要留下来!” “现在城里确实很好!可我说过,以后我们跃进大队,会比城里更好!我就是要留下来,等到那一天到来!” 晚上岑济跟大家说了很多,有许多新奇的事物他们闻所未闻,有很多稀奇的点子他们不敢相信。 刘进喜最后大着舌头说:“你说这以后美国佬还能打进来我是不信的,我就是死也要拿把锄头给他们挖死咯!” “就是!还想骑在我们贫下中农头上作威作福?我呸!” 唉!岑济想说的是,几十年后在外企当牛做马还算是有福气的,要是落到那些人手里,那可就完啦! “你这围巾哪来的?” “别人送的!” “你不是在江城买的?” “我说了是别人送我的!还是小姑娘送我的!” “哪家的姑娘瞎了眼,还送你围巾!这花多少钱买的?挣几个钱在手里嫌烫手是不是?” “我说了这真是人姑娘送我的!” 刘拐子手里拿着擀面杖站在院墙角大喊:“我说你们父子俩大清早干什么,一惊一乍的,把我筷子都吓掉了好几次!” 周能军气鼓鼓的,怀里揣着个围巾跑了出来:“就是别人送的,就是那天我送电视的那个姑娘!” 周有才也追了出来,一边扣着上衣一边喊:“你把话说清楚!什么送电视那姑娘?” 岑济端着面碗出来看热闹,玛德这父子俩自从祝红生走了之后就吵得要命,自己吃碗面的功夫,给他们吵得乌心烦躁! “岑哥!你看,这就是那天我送电视那个姑娘给的,你看看是不是那条蓝围巾!”周能军把围巾递到岑济面前。 把筷子压在碗底用手端着,岑济凑过去瞅了瞅,好像是有点像那条蓝围巾,毛线织的。 “我大非说是我花钱买的,又埋怨我乱花钱了,我花点钱怎么了?” 岑济在脑海里回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个姑娘,性格还挺泼辣。 “行啊!阿军,本事不小啊!”岑济伸手拍了他胳膊一下,笑嘻嘻地看着他。 “嘿嘿!那还是岑老师你给的肥皂、洗发水派上大用场了,不然也不会给我这围巾!”周能军倒是识趣,小伙子知道感恩呐! 周有才在一旁听完,脸色先是一喜,然后也在脑海里回想起来,眉头渐渐锁住。 眼神复杂地看了周能军一眼后,扭头就朝着瓜子作坊走去,过了转角才扶着墙叹了口气。 “她还要我写信给她呢!”周能军现宝似的把那张纸拿给岑济看。 “哟!厉害啊!微信都加上了!”岑济又是一惊,这周能军本事不小啊,八十年代童锦城? “啥微信号?” “啊!你听错了,我说的是书信、书信!”岑济赶紧解释:“那你可得跟人姑娘好好交流,向她陈述下你的心路历程!” “江城港航局家属院……”岑济看着纸条上的地址,看着周能军开心的样子,岑济有些话堵在了喉咙里。 虽然很想跟他说:阿军,这妹妹你把握不住的! 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少年人的事,自己还是少管。 她这一看就是干部家庭,吃商品粮的,处对象是不是有点太勉强了? 邱慧娟吃完早饭,听见岑济跟周能军两个说话之后,哼了一声就进了教室。 说来也是奇怪,今天在食堂吃早饭,邱慧娟一句话都不说,没有跟往常一样和岑济说笑。 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自己得罪她了吗? “慧娟,你在备课呐?” “没有!我在复习!” “哦哦!那你好好复习!” 邱慧娟心里烦躁得很,父亲邱家森才跟自己说的岑济要调去县里工作,还说了只要有了稳定体面的工作,就可以放心的把她嫁出去。 可没成想,昨天晚上公社沙书记找父亲说了,这个岑济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直接拒绝调去县里。 邱家森脑子里是嗡嗡的,怎么回事?自己想调城里都想疯了,这小子倒好,送上门的好事他还往外推? 沙永红倒是为岑济说了不少好话,说年轻人心气高,一定要把家乡建设的比城里还好。 邱家森对此嗤之以鼻,并放言再过三十年、五十年,农村还是农村,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糊涂。 自己真是瞎了眼,还想着把女儿托付给他,早知道他这样就应该趁早断了邱慧娟的念想! 邱慧娟在门外悄悄地听,她心里已经把岑济埋怨死了,这城里不比农村好八倍?为什么不想去城里? 本来今天早上她想找岑济问个明白,可谁知他对自己的事一点不上心,反而对周能军搞对象的事情颇为热衷。 于是越想越气,决心不想跟岑济说话,让他自己想明白再说。 岑济坐在教室里想心思,没过一会儿也大致想明白了,估计是自己拒绝调去城里搞出的事情。 不过这也只能怪自己,这事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让人难以接受。 “这不是说好的事情?怎么又要变卦?”此时的作坊里,周有才额头上青筋暴起。 第86章 豪夺 “周队长,这也是上面的意思,我也是才接到通知!”站在周有才对面的是供销社主任宋康林。 宋康林带了两个人,手里捏着几张纸,似乎要跟周有才解释什么。 “当时白纸黑字写了的,沙书记、鲁支书都在场,你们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周有才越说越气愤,吸引了不少社员的注意,都纷纷靠拢过来。 人群越聚越多,这时候正是农闲时节,农村里的闲散人吃过早饭就在代销店门口聚着。 这一下可把宋康林吓坏了,抬头一看,社员们已经把他团团围住,三人被社员们挤成一团。 “周队长,有、有事咱们好好说,不行我们去公社找沙书记商量,请他帮忙协调一下!” 宋康林哆哆嗦嗦,生怕自己三人要在这里吃大亏,嘴上先服了软,希望周有才能讲讲道理嘛! “大黑蛋,你现在就去大队,把支书给请过来!”周有才把铲煤的铁锹一把掼在地上。 不是很锋利的铁锹却像是化成了一把长矛,直直地插进了地里,铁锹把子还在微微的晃动。 “队长怎么了?” “这几个人像是供销社的!” “他不让我们卖瓜子?” “什么?那还得了?” “跟他们干!老子才过几天好日子,就指着这买卖攒钱呐!” “对!跟他们干!” 社员们群情激奋,周有才这时才反应过来,眼看天色已经快要大亮,买瓜子的人一会儿就到,可不能让他们看到这样! 于是挥手赶开了众人,让副食小组的人都回去上工,自己领着宋康林进了代销店。 宋康林三人身上都冒了一层汗,紧紧跟在周有才后面,周围的社员都对他们怒目而视。 “你快去公社找沙书记,就说十万火急,请他过来一趟!”宋康林扯过一旁的供销社员工,轻声交待了几句。 那员工闻言立刻低着头,从人群里灰溜溜地钻了出去。 在他们看来,这几个人就是来砸他们饭碗、断他们财路的,自己卖点瓜子也碍着他们事了? “有才!出什么事了?”鲁求英裹着大衣快步走了进来。 “支书!这供销社说话不算话,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周有才立刻迎了上去,手指着宋康林恨恨说道。 “宋主任,怎么回事?” “鲁书记!我也是听县里的安排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传话的!”宋康林立刻倒起了苦水,这鲁求英看起来还像是个明事理的。 “你把协议拿给鲁书记看!”周有才眼睛一瞪,吓得宋康林赶紧把手里的几张纸递给了鲁求英。 “反响热烈……为鼓励生产……以更饱满的热情……支持农民朋友的----”鲁求英照着纸读了半天,搞的云里雾里的。 “哎呀!支书,你直接看最后面,前面都是扯几把蛋的话!”周有才急了,上前把纸翻到最后,手指着那末尾的几行字。 “哦哦!在这呢!”鲁求英被周有才搞的有些郁闷:“有才啊!我看前面写的好得很呐,你可不要随便乱说话啊!” 鲁求英说完后,又照着周有才指的地方念了起来:“现每月向跃进大队订购各类瓜子十万斤,收购价为---” 宋康林没听到鲁求英继续往下念,还以为他不认识字呢,正准备帮他解释一下,抬头便看见鲁求英嘴角不断地抽搐。 “一斤一块四?”鲁求英扯着眉头叫出了声,这下不仅嘴角在抽抽,连手也在抖动。 身上的大衣微微发颤,像是雄狮脖子上的毛发慢慢张开。 “宋主任!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鲁求英一步跨到宋康林前面,伸手一把揪住了宋康林的衣领子,连脚尖都快离地了。 宋康林仰着头,鲁求英的一张脸都快贴到他鼻子了,他仿佛能看到鲁求英那一双眸子里燃起的怒火。 周有才也一下愣住了,我靠!支书比我牛必!我都不敢动手呢! 转眼看向一旁的供销社员工,那人本来还想上前拉一把,见周有才眼神扫过来,顿时没了脾气。 “你说!是谁让你这么干的!”鲁求英手上又使了劲,宋康林脸上都沾上了不少唾沫。 “我、我是真不知道啊,啊对对,是县供销社的周主任,是周主任跟我打的招呼!这协议也是他给我的!” 宋康林心里已经把周主任骂了一万遍,怎么什么破事都交给我啊!早知道这事这么难办,自己就不应下来了! “老鲁!你干什么!”门外传来沙永红的声音,宋康林一听声音顿感救星来了。 “沙书记救我!”宋康林语气里都带上了颤音,听着格外让人心疼。 “老鲁松手,你这像什么样子?”沙永红上前把鲁求英手腕捉住一抖,总算是把宋康林给放了下来。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吗?还闹到要动手?”沙永红把宋康林拉到一旁,朝着鲁求英瞪了一眼。 “沙书记!这事不怪鲁支书,是供销社太过分了,要把我们逼死了!”周有才闻言一急,出声辩解。 “你说什么胡话?还逼死你们?怎么?你们还要上梁山啊?”沙永红一连串的话语把周有才说的哑口无言。 鲁求英倒是先摆正了态度:“沙书记,刚才是我情绪激动了,没控制住自己,我向宋主任道歉,向你检讨!” 沙永红见状也松了口气:“这才像话嘛!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有什么谈不好呢?” 鲁求英把那份协议拿给沙永红,示意他直接看后面,沙永红一把抓过去,白了鲁求英一眼:“哪些是废话我还不清楚吗?” 沙永红先是看了协议的两方,一方是跃进大队,一方是县供销社,然后看了下采购量。 “十万斤?”沙永红一下跳了起来,宋康林屁股刚沾上座椅,一听这话立刻就弹了起来。 “对对!”宋康林立刻开口:“我也觉得太多了,这县里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原来一个月一千斤,这一下搞个十万斤!” “你是说这是县里的意思?”鲁求英皱着眉头看向宋康林。 “是啊!我昨天去县里报账,县供销社的周主任跟我说的,说是年底瓜子畅销,让我们多收购一些,还把协议给了我。” “这数量和价格上不能再让步些?”沙永红试探着问道。 “周主任说的很严肃,说是要当成任务去落实,看他那语气,我怕是很难再说得上话了!” 宋康林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全说了,主打一个跟我没关系,你们千万不要找错人啊! 原来这周主任跟宋康林说了,只要跃进大队不愿意,就立刻吊销他们的代销店,让他们卖瓜子的事彻底歇闭! “老鲁、有才!这事你们先别管了,瓜子继续卖,还是按原来每月一千斤给供销社供货,我下午就去县里一趟!” “看看他们搞的什么名堂!哼!”沙永红把那协议往桌上一拍,旋即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有了沙永红作保,周有才底气很足,这要是真的一个月给供销社供应十万斤,那自己啥也不用干了。 目前一天轮班作业,也就将将六七千斤的产量,收购价直接就卡在了成本价上,这纯粹是没安好心。 周有才出门后,把张克清他们叫到一起,让他们继续干活,一切照旧,沙书记已经答应了下午就去县里谈判。 “有沙书记出马,什么事干不成?”周有才很是乐观。 “这能成吗?”张克清听完周有才的话后嘀咕了一句。 陵谷县迎宾馆三楼客房。 “不成也得成!”一个黑衣男人拍着桌子恶狠狠地说道,走到窗前点着了香烟:“我说姐夫,你胆子要大一点,有老爷子签的条子,你还怕什么?” “我这心里没底啊!”一个打扮的油里油气的男人端着烟灰缸走到对方身边。 “姐夫,这瓜子我尝过了,味道确实不一样,在这里能卖两块多一斤,到了沪城卖个三四块不在话下!” “一个月十万斤呐!从中间一倒手那就是二十多万的利润,我可是听说了,这往后就得凭本事挣钱!” “还真没想到,这些乡巴佬还挺厉害,把这么个小瓜子做出好大生意!” 男人伸手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咱们可不要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到时候别人吃肉,我们连汤都喝不上!” “那好,只要能把货搞到手,运输、分销我来安排,到时候你只管拿钱!” “什么叫我只管拿钱?没我你能办的成事?”黑衣男人眉头一皱,瞥了男人一眼,自己是那种只会伸手要钱的废物吗? “对对对!我这嘴笨得很,你别见怪!” 黑衣男人嘴角翘起,夯货! 中午放学的时候,鲁求英跟周有才把早上的事情跟岑济说了。 “啊?这么大的事怎么当时不告诉我?” “岑老师你当时不是还在上课呢嘛!沙书记当时也过来了,他答应下午就帮我们去县里说道说道,估计没啥大事!” “对,就算有事,沙书记在前面顶着怕什么,这窑厂可是还得靠我们建起来!” 鲁求英、周有才二人互相说些鼓励的话,既是给岑济安慰,也是给彼此加油打气。 虽然说得轻巧,但是两人仍旧是满脸的担忧,显然他们也知道这次光靠沙永红是有点困难。 “支书、周叔,你们放心,我中午去公社找吴建国问问,他老婆在县里百货大楼上班,或许能知道点什么!” 中午岑济拿了两块香皂便去找吴建国了,邱慧娟看着岑济忙得团团转的样子,心里头有些难受。 她也知道岑济为生产队做了许多事情,生产队能有今天的发展离不开他,唉,怎么就遇到他了呢! “哟!看这事弄的,你嫂子这一阵子不在,不过你别急,我下午没什么事,刚好骑车去县里找她拿几件衣服,顺便帮你打听打听!” 吴建国很是讲义气,跟岑济一道出来,骑上自行车就往县里赶。 下午上课的时候,周有才跑来说仓库的葵花籽存货不够了,最多还能保两三天的供应。 “这么快?”岑济吃了一惊,自己前几天可是才往崇文仓库里运了十几吨葵花籽:“崇文那边运货来了吗?” “不够啊!”张克清拿着账本对着岑济叫起了苦:“现在一天要八千斤瓜子才够用!” “汪师傅三天来一次,一次卸货三万斤,紧紧巴巴的,他要是哪天迟了,咱们就供不上货了!” 看来光靠从24年运货是长久不了了,把80年的供应商扶植起来才是正事! “四哥!上次你联系的那些供货人都还在吗?” “有!这一阵子经常找他们补货,你上次交待事情之后,我一直同他们保持联络,他们都想拿下我们这个大买卖!” “好!你把他们叫过来,明天上午在作坊里请他们一起谈事情,就说我们要在他们中间敲定一个固定供货人!” 晚上放学后,岑济还没吃上饭,吴建国就骑着自行车到了学校门口。 摘下瓦片帽子后,吴建国头顶上冒着丝丝白汽。 “老弟!”吴建国一把抓住岑济的手,将他扯到空荡荡的教室里:“事情搞清楚了!” 岑济心头一紧,看吴建国的表情甚是凝重,看来这次麻烦不小。 “吴大哥,晚饭吃了吗?在我这吃点吧,边吃边聊!” “不了、不了,我在媳妇单位食堂吃过回来的,晚上还有件事情要去处理,最近小偷小摸又多了起来!” “唉呀,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吴建国松了下领口:“我媳妇下午去打听了一下,县里供销社没有下达销售任务!” “也就是说下个月他们没有收到十万斤的‘第一香’瓜子销售指标,还是跟以前一样!” “这十万斤瓜子他们从上到下都不知道,这瓜子不管是谁收的,反正不会在县里卖!” 岑济心里犯起了嘀咕,不在县里卖?难道是市里?自己上次去市里砸场子,被那些瓜子商贩盯上了,要给我上眼药? 不对、不对!他们哪有这本事,要是有这能量,他们先前也不会玩那些花招了! 岑济这边还在琢磨,吴建国又开口:“你嫂子打听来打听去也没个头绪,不过倒是有人在传另外的消息!” “什么消息?” 吴建国有些吞吞吐吐:“说的不一定是真的,我想着可能跟你的事情有些关系。” “我的吴大哥,你就快点说吧,你得先说了我才知道是不是跟我有关系啊!” “好好好!据说前几天有人往江城里寄了不少匿名举报信,举报杨县长收受礼品,帮他人办事!” 第87章 破局 啥玩意?岑济心里咯噔一下,这跟自己这事有半毛钱关系?不过杨佳对自己确实有提携之恩。 难道这也是冲着我来的?不至于吧?自己送了他什么?几包瓜子?更别说他自己还掏了钱的。 吴建国说完之后,就跨上自行车走了,说之后打听到什么再跟岑济说。 此时天已经乌漆抹黑,抬眼望去,整个生产队都已经沉寂,唯有瓜子作坊亮着灯。 虽然小家村通了电,但是高昂的电费让大家也不敢多开一会儿,有的人甚至都把电灯的拉绳给挂在了房梁上,免得小孩乱开。 岑济叹了口气,自己不知道是谁在针对生产队,也看不到对方的来路,他们的要求是那样的正当。 只消在协议上写上几个字,就能在小家村社员头上变出好几座大山,压得大家都喘不过气来。 自己费尽心力趟出的路,还没走上几步,就被人生生堵死,再无半点光亮。 想起前几天自己带着社员们在江城意气风发的样子,可能在别人看来,就好像是螳臂当车一般渺小可笑又可怜。 “你不饿吗?” 回头看去,食堂门口一个人影倚在门框上,灯光从她瘦小的身后投射过来,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岑济挺起了胸膛,慢慢直起了身子,只要面向光明,哪怕再小的身躯,也能投射出巨大的影子! “慧娟,你吃过了吗?” “我跟刘师傅吃过了,锅里添了一把火,饭菜还是热的,你快吃吧!” “多谢啦!” “是不是——队里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快回去休息吧,天怪黑的!” “我有手电筒呢!”邱慧娟晃了晃手里的手电筒,还是岑济给的:“你也早点吃完休息!” 刚扒拉几口饭,就看到墙角转过几个人影,手电的灯柱晃来晃去。 “岑老师!”为首的是沙永红,身后跟着鲁求英、刘进喜他们,沙永红面色凝重进了食堂。 得了,这晚饭是吃不成了,岑济放下碗筷,站起来迎了上去。 “沙书记,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老鲁,把有才叫来,咱们在教室开个会吧!”沙永红声音里透着疲惫。 教室的电灯泡是岑济带来的节能灯,暖白色灯光把教室照的透亮,沙永红、鲁求英、周有才还有副食小组一帮人位列其中。 “下午我去县里供销社问了洪主任,他说对这事不知情,我说这是周主任跟宋康林交待的事情,他问了之后才知道!” “他是一把手,这事他还不知道吗?”鲁求英皱着眉头反问。 “我也是这么问的!”沙永红以手扶额:“有人直接找了周主任打的招呼,据说是上头直接写的条子!” “那条子我看了,一级级的写下来,那上面的字虽小,可个个都比我沙永红脑袋大啊!” 沙永红长叹一口气,两个肩膀垂下来,似乎这事情已经耗干了他的精气神。 “现在就靠批条子办事了吗?”鲁求英眼里闪着光,伸手抓起放在一旁的瓜子:“这么屁大的东西,他们也要管?” 刘进喜也有些颓然:“只怪我们做的太过火了,把这小瓜子做成了大生意!让人看了眼红啊!” “踏马的这是我们把它做大的,凭什么我们做大了他们就要抢!”鲁求英愤怒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拍在桌子上。 岑济抬眼看去,那是一本薄薄的册子,里面正翻开着,上面写着: 第八条禁止任何人利用任何手段……侵吞、挥霍国家和集体的财产,危害公共利益。 在场的众人都没有说话,岑济也陷入了长久的思考,这事情到现在已经很明了了。 无非就是“第一香”做大了,这里的利润已经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他们不会像那些江城的商贩一样,通过降价竞争、互相拆台来赚取客流。 他们考虑问题的角度与常人是不同的,他们直接就可以从合理的途径,迫使鲁求英他们以极低的价格向他们供应。 他们甚至都不用自己出手经营销售,自有旁人自告奋勇为其代劳,他们只需要在中间转一下手,就能获取丰厚的利润。 岑济丝毫不怀疑自己要是现在努努力,把大苹果手机生产出来,那最后也不是自己的。 翻过历史书可以发现,1980年12月,浙省已经发出第一份个体工商业营业执照。 1985年4月,工商总局正式向大连市工商局发函,授权大连局颁发全国首张私营企业执照。 “我们要是自己干呢?”岑济开了口。 “什么?”沙永红下意识的问道。 岑济从讲桌的抽屉里掏出一份文件,这是他下午拜托周能军找小左要的。 文件上写着:关于发展社队企业若干问题的规定(试行草案) “大家看这条!”岑济熟练地翻开文件,手指向其中一页。 “社办社有,队办队有。……实行等价交换。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无偿调用社队企业的资金、产品、设备、原材料,不得向社队企业借款。要尊重社队企业的自主权。” “咱们直接办社队企业!”岑济胸有成竹:“代销店他要撤就撤!” “代销店一撤,那社员们买东西怎么办?”周有才有些惋惜。 “不用急,看这条:当地有需要的,可以举办缝纫、修理、旅店、饮食等服务行业。” “再等等,等过几年,我们就可以放开手脚了!”岑济用手扣了扣桌面。 沙永红闻言一愣,随即摇头苦笑:“且不说这社队企业办不办的起来,就算办起来了,这次没有遂了他们的愿,那下次呢?” “沙书记,不要悲观嘛!”鲁求英伸手拍了拍沙永红的肩膀:“等咱们以后发展起来,把队里建设的越来越好,到时候自然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咱们还是得两条腿走路,办社队企业是一条路,但是跟供销社协商好也是一条路,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跟他们闹翻了啊!” 沙永红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十万斤确实太多,价格上也太便宜了,我觉得只要能略微保住本,也能再商量嘛!” 鲁求英跟周有才、岑济商量了一会儿,一致认为目前的产量确实已经到了瓶颈,每天光生产订单都来不及。 现在作坊里生产的,都是前一阵子累积下来的订单,最起码要到下个月初,才能有余力生产其他的。 “实在不行就四班倒,二十四小时不断,一天八千斤,但是成本上最多只能到一块七毛钱,不能再少了!” “还有十万斤太多,三万斤倒还能接受!”周有才补充。 沙永红拿出纸笔,将众人意见一一记录,写好之后又检查了一遍:“我明天再去问问,不管这后面是哪尊大佛,都要听听我们的意见才行!” “要是不行,咱们就跟他们干!干到底,把瓜子全烧了都不给他们留一个子儿!”鲁求英握着拳头在空气里捶了一下。 大伙商量停当,眼看已经夜深,都各自回家,岑济拉住沙永红:“沙书记,你说下午你见到了条子?” “是啊!”沙永红叹了口气。 “那条子上怎么写的?” 沙永红抿起嘴巴,目光一散,慢慢把条子内容复述了出来:“某某同志:欣闻你处特产‘第一香’瓜子,兹介绍xx同志,可每月交付其十万斤!” “没有了?” “没有了!” 这条子批的模棱两可啊!岑济皱着眉头嘀咕,这条子从上到下传下来,到现在也没见人影。 这个人看来就这几天,应该是要来陵谷县了,自己到时候倒是可以见见这个幕后的大佛。 一夜无话,早上岑济饿的肚子咕咕叫,一早就去了食堂干饭,胡乱扒拉几口,给学生们开了自习课。 张克清已经在教室门口候着了:“岑老师,那些卖瓜子的都来了!” “人来的多吗?” “多!多倒是挺多的!就是--哎呀,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岑济走到作坊里面,院子里摆了好几排凳子,周有才坐在前头给大家散着瓜子香烟。 最前方摆着三个稻箩,用布盖着,院子里喧闹非常。 “胡老大,这生产队看着靠谱!” “你怎么知道靠谱?” “总比那些江城的贩子靠谱!” “就是!先货后款谁能吃得消,他们摊子倒了都不知道找谁去!” 岑济走入院子,站在周有才边上伸手虚按:“同志们!” “这些天让大家久等了!我们‘第一香’瓜子对葵花籽的需求是越来越大了!” 院子里的贩子们都安静下来,他们都知道这个年轻人手里掌握着多大的供货决定权。 只要能分到一点份额,那自己靠着这一个渠道,也能舒舒服服赚钱过日子。 “我们不怕你们葵花籽要的多,就怕你们不找我们买啊!” 下面有贩子起哄,不少人都出声附和。 “大家的想法我们都懂,所以今天请大家过来,就是想跟大家交个朋友!” 岑济在台上化身老罗,开启了80年的现场直播间,没别的,咱就是喜欢交朋友,以后还喜欢跟大家认亲戚,都是家人们嘛! “但是我们交朋友还是想交些长久朋友的,嘴上朋友、酒肉朋友还是要不得的!” “我们现在每天销售瓜子一万斤,除了我们自己的供货渠道外,我们现在拿出五千斤的份额出来!” 贩子们一下就沸腾了,五千斤?一个月就是十五万斤!那就是七十五吨! 有些贩子都是用板车靠人力拉过来的,有些贩子条件好点,用骡子拉,只有极个别的贩子用上了小四轮拖拉机。 不少贩子听了之后都眼红耳热,他们大多都是自己从乡下收购,然后运到江城去贩卖,赚的就是个差价。 他们也就是现如今所打击的投机倒把!这钱挣得是心惊胆颤,谁不想干笔大的? “胡老大!这买卖做得!”一个戴皮帽子的男人小声嘀咕着。 “就怕他跟江城那些一样啊!他这个量这么大,要求只会更多,咱们货堆在手上可都是要换钱的!” 被称为胡老大的汉子面堂通红,方面阔耳,嘴唇却厚,听到旁人说话,自己琢磨了一阵。 “同志!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要求,还是跟江城那边一样先货后款吗?” 岑济转眼望去,朝这个红脸汉子点点头:“不!我们见货即付!” 这一下可把院子里的贩子给乐坏了,个个争先、人人向前,都想把岑济围起来拜一拜,把这好买卖拿到手。 “大家请稍等,见货即付不成问题,但我也有条件!”岑济伸手止住了如饿虎扑食一般的贩子们。 岑济走到三个稻箩前,用手掀开其中一个稻箩的盖布:“大家请看!” 稻箩里装着还未炒制的葵花籽,个个乌黑油润、饱满光滑,用手捞起一把,就像浸了油一样。 “好瓜子!” “这跟外面卖的瓜子一样!” “难怪‘第一香’价格贵还卖的好!这原料就比别人好上一大截!” 贩子们纷纷上前抓起一把,有的摸、有的闻,有的还丢一颗到嘴里咀嚼起来。 众人无一不对这瓜子交口称赞,也很好奇这瓜子是从哪弄来的。 “这葵花籽是我们自己的供货渠道,我们给他们的收购价是六毛五!” 贩子们听了个个精神抖擞,这价格能干! 岑济又走到另一个稻箩前,掀开盖布:“这是我们前些日子找你们买的葵花籽!” 大家近前一瞧,里面的瓜子虽也个大饱满,但却不及刚才那个瓜子圆润漂亮,个个都是尖细壳长。 一把捞起来,里面总会有些大小不一,大的有小指头尖那么大,小的比门牙还小。 “这个我们只能给四毛八到五毛五不等,实在是抱歉得很!” 贩子们都小声议论起来,自己往外卖的葵花籽大多也就是这个样子,好点的也就是把空壳瘪壳给筛了。 接着岑济掀开了最后一个稻箩,里面的瓜子又细又小,不少都是瘪壳、空壳,用手捞起来,还抓到不少沙子、黄泥。 “这些是我们之前找一些人买的,大家看看,完全不能用!” 有些贩子脸上浮起了不自在的神情,显然这些瓜子都出自他们之手。 “不过我们也都知道,这瓜子一年一收,想收些好的也得到明年了,我们也不强求!” “这次我们拿出每个月七十五吨的量,就想跟各位交个朋友,但是最多只能找五家,先供应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要是有谁供应的葵花籽跟这个稻箩里一样,那我们就做不成朋友了!” 岑济用手指向了第三个稻箩,朝着贩子们笑道:“具体的可以去问咱们‘第一香’的张克清、周能军同志!” 张克清、周能军都吆喝起来:“谈价格的到这边,验货的去那边!” 岑济早就给他们划定了底价,还加了一条,签协议必须跟他们生产队签,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能搞到章来就行! 毕竟以后要干社队企业,那自然就是要公对公,不能让别人抓到把柄。 “这么干能行吗?”周有才抽着烟看着院子里挤成一团的人群。 “现在只能这么干了,等选出来几家好的,咱们再把良种给他们,那以后就不用费劲吧啦从内蒙运瓜子过来啦!”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直接把收购价抬高一成,江城瓜子摊的供货商大多都被自己吸引过来了。 直接就掐断了江城瓜子炒货行业的供货渠道,算是给他们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正在两人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李大江跑了过来,一脸兴奋:“岑老师!我给咱们找到个贵人啦!” 第88章 贵人很贱 小钱很多 贵人?我看你像是找到贵人鸟一样,还贵人,别是个公公吧! “大江你说啥玩意儿?咱们生产队还有啥贵人!”周有才也有些纳闷。 “就是给咱们修窑厂的韩技术员啊!”李大江开心地直拍大腿。 一问才知,早上大江照例去窑厂现场施工,却破例在窑厂碰上了上工的韩振邦。 韩振邦见到李大江愁眉苦脸的样子,便出言询问,见平日里一天说不了几句话的韩振邦这么亲切。 李大江也是非常感动,把昨晚开会的事情给韩振邦说了一遍。 韩振邦听完眼睛一眯,继而哈哈一笑:“我当是什么事,你放心好了,我家有长辈在省里头能说上话!” 李大江闻言大喜,一溜烟地就跑来告诉周有才和岑济这个好消息。 “韩技术员在省里都有人?”周有才拧了两天的眉头顿时一放,嘴巴咧的跟破棉鞋似的。 “他刚才跟我说的,应该不是哄我吧?”李大江也不敢把话说死,周有才已经拉着他去找韩振邦去了。 “放心好了,这事我去问问,不说让他把这条子撤回去,也不能让他那这么多走!” 韩振邦一拍胸脯,让周有才放心,自己下午就去县里打电话摇人。 “技术员同志!我真是、我代表咱们生产队感谢您!”周有才抹了一把眼泪,紧紧握着韩振邦的手摇个不停。 “好了、好了,周队长,我吃过午饭就去,你不用担心,怎么也不能让咱农民同志吃亏!” 韩振邦强忍着不适抽回了手,在屁股后面使劲地擦来擦去。 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本来都已经到了绝境死地,没想到这大宝贝就在自己身边啊! 这叫什么?这就叫用魔法打败魔法,既然大家都这么搞,那自己搞上更大的不是更好? 到了晚上,公社里终于传来好消息:县供销社那边松了口,只要每个月供应三万斤瓜子,每斤按一块六毛八收购。 沙永红跟鲁求英一起到了芙蓉生产队,跟大伙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副食小组成员都欢呼起来,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 岑济看着欢乐的人群有些恍惚,这游戏还真能这么玩儿? “晚上摆酒!请韩技术员好好吃一顿!”周有才手一扬,众人又欢呼起来,因为他们也能蹭到点吃的。 是夜,宾主尽欢,岑济也开了两大瓶青花汾,喝得韩振邦直翻白眼。 “岑老师啊!你这酒可真不错,包装的样式也、也好看,从哪买、买的啊—呕—呕---” 岑济无语,玛德不能喝就别喝啊,这又是吐又是说胡话的,还得自己把他拖回去。 “就几瓶酒,韩工要是喜欢,我送你两瓶!” “别、别,我有钱,我买、买!” “好好好!你买,我多卖你几瓶!” 好不容易把他扶上了床,又给他把鞋脱了塞进被子里,正准备给他把挎包摘下来的时候。 韩振邦一下子直了起来,把挎包夺了回去,然后笑笑:“我、我自己来!” 岑济心里嘀咕:我稀罕你那包?什么东西我没见过? 出门简单洗漱了一下,又在脑子里复盘今天的事情,瓜子还是得继续炒,上午本来说好的五家供应商。 结果设置了那么多条件,仍然还有十几家符合的,最后只能让他们自行按照地域组合,合伙供应。 贩子们也乐见其成,这么大的量要搞起来也不是简单的事,最后五家大供应商都答应下次就把章盖上带来。 还有就是这窑厂的进度比岑济想象中快,韩振邦预计正月里就能开窑试烧。 算算日子,这都快跨阳历年了啊,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瓜子作坊,一股自豪感涌上心头。 真不知自己能不能在这个世界留下一点印象,会在历史书上留个照片吗?想到这里,岑济笑了起来。 此时西边房间里,韩振邦已经停止了叫唤,岑济走过去给他盖上了被子,晚上还是挺冷的。 他手里还攥着挎包带,不过挎包都掉到地上了,里面漏出一件的确良衬衫来。 岑济就手给他捡了起来,发现里面硬邦邦的,手腕一抖,露出了里面的物件。 “我靠!这家伙还能搞到这玩意!” 怎么来形容岑济这种感觉呢?就像是李莲英进了老佛爷寝宫,掀开珠帘一看。 竟然发现里面有个身穿背带裤、头梳中分的男人手拿篮球在表演铁山靠! “唉!可怜的娃,这黑妞实在是太奔放了,不适合咱亚洲人体质!”岑济摇摇头给他放了回去。 俗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三集不如ai骗,欧美不如亚洲! 正准备出门的时候,韩振邦在床上翻了身,嘴里嘟囔不清:“有钱、马上就有钱了、瓜子小钱、也是钱!” 岑济身子一颤,缓缓转过头去,眼里满是惊恐。 时间拨回下午,陵谷县迎宾馆。 “三万斤?那才赚几个钱啊?” “几个钱?那也有个五六万吧?” “这落差也太大了,不是有条子吗?他们敢不给?” “一下子要的太多,把他们逼得太紧反而不是好事,缓缓吧,等他们以后干的大了,再收回来也不迟!” “振邦啊!我这趟去沪城可是花了不少--” “行了、行了,我姐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韩振邦一摆手,眉头皱起,满脸的厌恶:“这趟货给我留块买表的钱就行!上次让你找的东西呢?” “这呢、这呢!”男人谄媚地从沙发上的包里抽出一本杂志:“这东西可不好找,你可得收好了,被人瞧见可不得了!” 韩振邦接过随手一翻,封面上写着“yboy”,翻了两页便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姐夫,你家那个堂叔不是在外贸公司吗,能搞到这个吗?”韩振邦指着杂志里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欧美男模举起手腕,一块硕大的劳力士挂在手腕上光彩熠熠。 男人凑过来一看:“哟!这表可不便宜!表圈带着钻呐!振邦你戴这个不怕老爷子说你啊!” “我又不在他面前戴!” “这表搞是能搞到,不过得从小日子那边走外汇手续,现在都流行石英表,不用上发条还走的准,一个月都差不到几秒钟!” “石英表有这种款式的?” “那倒没见过,都是那种素的,我可以问问我堂叔!” “算了!你先等我消息,这批瓜子脱手,先给我买两块表来!” 韩振邦把杂志用衣服包起来,塞进了挎包,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出了房间。 “哼!不就是生的好吗?嘚瑟什么东西!”男人在房间里关上门骂了几句。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赶紧开了条门缝偷瞄,发现韩振邦并没有回来,又松了口气。 抬手看了看表,摇摇头:“不能再等了!” “不能再等了!”万安公社沙永红办公室里,岑济皱着眉头苦劝着沙永红和鲁求英。 “这个企业必须得办起来,咱们瓜子生意不能再挂靠在供销社下面了!” “我说这事情不是解决了吗?”沙永红有些不悦,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就是考虑问题不全面。 “对啊!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岑老师,以后还有的是地方要找供销社呐!”鲁求英也不以为然。 他早上刚起床,昨晚的酒气才散,就被岑济拉来找沙永红说什么成立社队企业的事情。 “这事情刻不容缓!咱们生意越做越大,以后还要建新厂房,说不定还要吸纳新成员,就这么凑合不是个事啊!” “下个月的订单已经突破了四十五万斤,这眼看着就到年底了,销量肯定越来越大,新厂房一定要快些上马才好!” 岑济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的理由,沙永红听着听着差点睡过去,只好摆摆手:“啊呀,这瓜子的事情,公社从来没参与过,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帮你们盖章!” “社办社有、队办队有,你们大队自己办得了!” 岑济听完转向鲁求英:“支书,咱们快办吧!” 鲁求英被岑济盯着看得难受,只好点头:“办吧、办吧!总得挑个好日子吧,我回去看看黄历!” “对对!过几天就是冬至了,大家今年都忙着做点好的,南瓜粑粑里总算能多放点油了!” 鲁求英说这话出来,岑济丝毫不能反驳,现在农村里头讲究冬至大过年。 陵谷这边冬至,家家户户都要做南瓜粑粑,把南瓜蒸熟和糯米粉和在一起做成饼皮。 再从腌菜坛里扯出一把刚腌好的雪里蕻,切碎了做馅,家里条件好的,趁早上去菜市场称斤把肉。 下锅用油煸炒出油,再放雪里蕻翻炒,用筷子夹起放进饼皮里包好,用油煎熟了,随吃随取。 小孩大多就围在灶边,抢着吃第一口南瓜粑粑,然后到村子里到处跑,跟别的小伙伴一起比一比谁的饼大、谁的饼油多。 很难说这个习俗是不是吃了半辈子苦的农民,为了在一年将尽的时候给自己一点微薄的犒赏。 南瓜软糯鲜甜,糯米耐嚼扛饿。一口咬下去,吃的是对今年丰收的欣慰,咀嚼的是对来年收成的渴望。 贴完这最后一点秋膘吧,接下来是漫长的寒冷冬季,还有一段苦日子要慢慢熬过去呀。 跟鲁求英一起回了大队,小左贴心的给了许多材料,让岑济照着准备就行。 “这画子上的东西真的在一点点地建设啊!”鲁求英仰着头看着大队部挂着的计划图,嘴里发出了感慨。 “岑老师,我说这副食品加工厂和窑厂建起来的话,那可就算是咱大队的企业啦!” 鲁求英的话,岑济也明白,以前是瓜子作坊,还挂靠在代销店下面模棱两可的经营。 以后成立副食品加工厂之后,可就算是大队的集体资产了,那小家村的分红就要变成工资,组员也就转变成社队企业的工人了! 不过也有一样好处,以后瓜子作坊用工就不会短缺了,产能扩张、销量提升,利润自然也会相应增长,社员们收入也不一定会减少。 至于窑厂,这本来就算是大队一手操办起来的,周有才他们也从来没把这当成是芙蓉生产队的私产,最多在大队开会的时候过过嘴瘾。 至于为什么岑济要急着把社队企业办起来,原因并没有跟大伙说清楚。 毕竟窑厂还在建设,万一社员们情绪一激动,那真是万事皆休了。 “支书!”岑济抬头笑了笑:“你只管往副食品加工厂加人手,不管来多少,这个厂都能吃得下!” 晚上放学之后,岑济去找了周有才,眼下正是瓜子生意火热的时候,周有才一天到晚浑身是劲。 “岑老师!这订单多了还发愁!这放以前哪敢想,愁着钱挣的太多,挣不过来啊!” 金凤婶子笑着在旁边洗碗:“是!晚上做梦都在床上舞铲子,把被子都给掀翻了!” 八十年代就是这样,只要有脑筋有门路,那真是只要干出来就能变成钱! “周叔,有个事情我要跟你商量下!”岑济笑着打断老夫妻俩的谈笑。 周有才听完岑济说的话,眉头又皱了起来,接着长叹一口气:“那又跟以前一样,吃大锅饭了!” “在哪不是大锅饭?我们小家村不也是在生产队的大锅里头,生产队还在公社、县里、市里这个大锅里头!” “岑老师你说得对,我觉悟低了,我就怕以后那些人都偷奸耍滑,把好好的厂子给搅黄了啊!” 岑济给他敬了支烟:“周叔!你放心好了,偷奸耍滑的人让他去窑厂,窑厂干不了就继续种田,种田不行就沤肥!” “队里这么多事情,还怕找不到事情让他干吗?” “都听你的!这瓜子是你一手带我们大家干起来的,我相信你不会把这事情搞黄了!” 岑济看着周有才耷拉着脑袋,有些落寞的样子,只好出言安慰:“周叔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可干不了这个,这厂长还得你来干!” 周有才闻言,浑身一个激灵,抓着岑济的手:“你可别哄我!我这种了一辈子农民了,这临了还能干厂长?” “哈哈哈!那有什么!农民都能干pm呢!” 此间事了,岑济又晃到了李大江家里,别的也没说什么,只是勉励他好好学习技术知识,把窑厂的技术吃透。 李大江有些疑惑,最近他对韩振邦印象大为改观,虽然这人喜欢穷讲究,但他毕竟是把瓜子作坊救回来了。 看着李大江困惑的样子,岑济只好拍拍他肩膀:“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啊,等窑厂建起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虽然自己很讨厌谜语人,但是这时候还是当一下谜语人吧! 至于这韩振邦,岑济对他没有什么想法,只求他快点走。 他来这干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逼着周有才帮他把岑济家的厕所给整了一下。 第89章 身价破亿 心底空空 至于为什么要整,原来王可金按照村里的习惯,找了口破缸,稍微修补了一下,在上面架了两条木板子。 “大活人还能从这上面掉下去?”王可金接到任务后对此疑惑不解。 “城里人规矩多,你给前面挖个槽,斜斜的下去,搞个长罐子剖开垫在槽里……” 至于岑济,反正小时候也没少用过这种,而且平日里自己都是找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解决的。 不过这可不能让人发现了,不然会被二爹爹追着批评:“这么好的肥,你就丢在外面了?” 唉!也不能这么说嘛,毕竟队里的狗见到自己都凑上来直摇尾巴,不过有几个要上来舔的,都被赏了几脚。 开玩笑!很脏的好吧! 最近在80年吃的蔬菜水果太少,嘴巴上火的难受,岑济打算趁着晚上回24年一趟。 睁开眼,岑济发现村子里的环境是越来越好了,左青峰不愧是能干的。 手机开机后就响个不停,这次离开的时间比较久了,明天就是冬至,按照惯例是要去上坟的。 在村子里走了走,家家户户都没有人,空心化可见一斑啊。 “喂!我知道啦,明天上坟嘛,已经到村里了!你还在打麻将啊,那行吧,我迟点回去吃饭!” 老妈还是跟以往一样,在镇上棋牌室跟一群老太太打麻将,二十块钱玩一天,棋牌室还包一餐,太卷了! “文明祭祀需谨记,秋冬时节话消防。上坟不烧纸,献花表哀思。文明搞祭祀,无火进山来……” 山上的大喇叭一个劲的在喊着宣传语,老爸一手拿着镰刀砍着山路上的杂草,一手提着几十亿冥币和金元宝。 岑济一手提着篮子,里面装着鱼、鸡、肉、米饭和白酒、茶水,吃的都是半生不熟的,煮熟了就是给人吃的,老祖宗吃不到的。 对这种习俗,岑济向来不太理解,也不知道这些规矩从哪儿传下来的,不过老爸向来讲究。 不多时,便来到坟前,先把四周的杂草给清理了一遍,又把供品都摆上。 “老头子唉!我来看你了,你走的早……”老爸带着自己跪在坟前,把黄表纸放在地上,用手指背面轻轻地绕圈。 一直到整齐的黄表纸被转成了花一样,再往里面撒上几个亿的天地银行钞票,接着左右一卷,斜斜持握。 “啪嗒”一声,打火机点燃了黄纸,黑灰色的纸烬带着点点红光飘摇而上。 火堆好像在阴阳之间架起了一道沟通桥梁,也可以算是开通了一条限时热线,世上的亲人在火堆这头转账、倾诉。 而地下的亡灵则一一接收,他们不会给出任何的回应,但世上的亲人心中块垒却因此而得以消解。 这是从古至今延续下来的传统,在漫长又冰冷的历史长河里,总有这点点火光持续闪烁,将这一缕温情持续传递。 这是华夏子孙对亲情独有的浪漫表达与阐释,不管是什么身份、不管有多大痛苦,灵魂总能在这燃起的火堆前得到片刻的宽慰。 正当岑济沉迷于对祭祀文化更深一层解读的时候,旁边的坟堆里传来了阵阵怒喝。 父子俩赶忙站起身来去看,看热闹嘛,谁能拒绝这个诱惑? “你个狗日的!你这纸在拼嘻嘻上买的?” “好评返现?尼玛吗的!这东西能在网上买啊!” “你是要你太爷爷晚上从下面给你捎点东西过来吗?” “以后劳资死了,你是不是也要在拼嘻嘻上买纸?” 一个老头站在坟前对着一个小伙戟指而骂,老爸突然转头对着岑济说:“你以后可不能这么糊弄我啊!” “这还有什么讲究吗?”岑济心中大惊,难不成这黄纸里还有门道吗? “那网上买的能行吗?这纸就是布料、就是衣服,你在网上买的烧了我在下面收不到怎么办?要冻死我吗?” “这五个亿你拿去给你老祖宗在旁边烧了!这五个亿你去那边烧给……” 老爸在一旁给天地银行的钞票分配,这时岑济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瞧,是关大头打来的。 “什么?两个亿?你没逗我吗?什么润人,哎呀你说那些汉奸干什么?那行行行,我带我爸明天去找你!” “什么两个亿,我说要烧五个亿,你可别克扣你太奶奶的钱啊!”老爸拿着黄纸让岑济好好检查一下。 “哎呀!爸!两个亿不是给太奶奶的钱,是给你的钱!”岑济赶紧解释。 “你个小臂崽子,老子还没死呢!你现在就想着给我烧啊!劳资今天不打死你个狗---” 老爸闻言大怒,棉袄往上一摞,就准备抽出七匹狼,嘴里还在喊着今天就要在老祖宗面前正正家风。 岑济慌忙拦住老爸已经按住皮带扣的手:“不是这个钱,是真钱、真钱!” 附近上坟的人看见了父子俩在坟前拉拉扯扯的样子,无不摇头叹息:“你们看看这家人,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你是说……明天有人要给我转两个亿?”老爸手里拿着七匹狼坐在坟前空地上,嘴上还叼着烟。 “是这样的,我还能骗你吗?”岑济现在有点怵他,七匹狼对自己的威慑力还是有的。 “儿子!你从哪搞这么多门道?那些好东西怎么都给你碰见了呢?”老爸百思不得其解。 “运气啊!咱们老岑家运气到了!”岑济信誓旦旦的说道。 也是岑济急中生智,说自己上次收的桌椅还配套了一个床头柜子,里面装的全是书画作品。 什么?这也太假了有人信吗? 哼!獐子岛扇贝会跑都有人信,这为什么没人信?自己这最起码还能拿出真东西来呢! “爸你可千万别跟人说啊!” “哎呀!我懂,财不露白啊!”老爸点点头:“我就在这养老好得很,那公司的事我看老左是个靠谱的,我就不掺和了!” 岑济朝他竖了竖大拇指:“高风亮节!” 接下来的事情就非常顺利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关大头这厮从中间忙上忙下,应该是赚了不少。 关大头连看着岑济的眼神都变了,仿佛恨不得把岑济给吃了。 岑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躲在老爸身后:“关总,这两瓶茅子你先拿着,等会还有事,我就不陪你喝了!” “见外了、见外了不是!”关大头搓搓小手:“应该是我请你喝酒才对嘛!” “老弟,我跟你交个底,这次我们算是撞了大运,刚好有几个要往外润的汉奸急着要走,据说房子都卖了一百多套呢!” “虚拟货币这家子人也不会搞,只能找传统路径啦!不然哪会炒到这么高?” “他们是干嘛的?家里这么有钱?” “哎呀!这些就不要问了嘛!影响团结的话不能说、不能说呀!” 把老爸送回了家,岑济到村里的农作物试验基地看了看,虽说是冬天,但里面郁郁葱葱,颇有一番乐趣。 玩了一阵草莓苗后,岑济突然心头一紧:要准备来年的种子了! 岑济赶紧打电话呼叫了柳教授,说自己在崇文那边已经搞的差不多了,看能不能提供下高产的种子。 柳教授思考了一下,告诉岑济她这里还在试验,目前种子最好只在芙蓉村小范围种植,不过她倒是可以提供一些经过试验的良种。 试验过的?那最好!省的自己操心了! 柳教授说她一会儿发个微信名片过来,让岑济找他就行。 岑济加上之后,发现对面是个卖农资的老板,好嘛!这个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呀! “早稻我推荐嘉兴八号,产量大、品质高,关键还是圆粒的,跟一般的籼稻不一样,好加工好出手!” “用药、用肥我都给你一并解决了,24小时专业技术服务!” “让你花一条鱼的价钱,给你享受一条龙的服务!” 岑济听完很是兴奋,自己还没有被一条龙服务过呢! 在心里大概回想了一下小家村的田亩数,再加上旗杆村的一千亩,当即找他定了一千五百亩的种子。 配套的农药、化肥让他先送到崇文去,到时候自己再找个货拉拉把小家村的那份拉到仓库里。 “赵、赵、赵老板!”岑济有点纳闷,这老板的父母是不是不想让老师点他名,起了这么个名字。 为什么这么说呢,这人名叫赵朝潮! “哈哈哈!朋友们都叫我阿潮,我比你大,你叫我潮哥就行啦!” 好嘛!以后我小孩就叫他岑涔涔,请叫我折磨小丸子! 在江城逛了几天,大街小巷里已经把刘天王解冻了,到处都是恭喜你发财。 不过吊诡的是,喇叭一个比一个响,装饰一家比一家多,这人却少得可怜,不少商铺都是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一路开车转悠到崇文,来到上次给抽奖买自行车的那家店,店铺老板缩在电火桶里打着盹儿。 今年给小家村的分红就是一家一辆自行车了! 老板一听上次的大客户又来了,亲切地把岑济迎了进来,给岑济介绍起了新款的山地车、公路车。 “我说老板,你卖的是凤凰唉!他出的山地车你自己敢骑吗?” “哎呀,我喜欢周杰伦,都骑爱玛电动车!自行车都是你们年轻人骑嘛!” 一共在这订了一百二十辆,刚好也是为上次的抽奖做准备,接下来肯定有人来兑奖的。 每辆自行车老板都贴心地准备了便携式的打气筒,还有专给后座上安装的小海绵垫,外面还包软皮革的。 这东西可是个神器,尤其是在80年代路况还不是很好的时候,那真能拯救不少人的屁股。 一切准备停当后,岑济又去了农资市场,看看能不能买到塑料布,以后可以让夏老四开始搞搞大棚嘛! “老板!这地膜不搞一批吗?质量好的很!”卖塑料布的老板一个劲的给岑济推销。 “地膜?”岑济皱着眉头,老板从旁边扒拉一沓子过来,上面包装写着:育秧盘。 这下岑济总算有印象了,这玩意就是在秧田里用的,一个个的小圆坑,刚好可以放下种子。 或是盖上稻草,或是搭个塑料布,就能保证秧苗顺利生根拔苗。 芙蓉生产队目前还都是纯手工种植,育苗、栽秧、收割那全靠人力,这个育秧盘一般都是配插秧机或者抛秧用的。 抛秧?这在八十年代就不要想了,抛秧的产量跟插秧虽然产量差的不是很大。 但是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哪怕是掉了一粒饭到地上都要捡起来吃掉,一亩地少收一斤稻子那都是在浪费! 插秧机嘛,这东西倒是可以找祝红生搞几台,当即决定采购一批,反正自己现在钱多的发慌! “一张一块二毛钱!多少亩地来着?奥!五百亩地啊,那得多预备点,那就是一万两千五,凑到一万三得了,我再给你配些好地膜!” “老板!高于这个价我就不在你这买了啊!”岑济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奸商啊!网上买才花几毛钱一张,他直接给我一块二?我的钱虽然多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好说歹说终于把价格给还到了六毛一张,岑济对此颇为得意,微信转账后让老板尽快送货。 顺便刷了刷朋友圈,结果发现农资赵老板发的一张照片配的文字:机插育秧盘四毛一张,价格量大从优! “老板,有需要再来哈!”老板跟岑济笑着打起了招呼。 造孽啊!做生意有你这么做的吗? 岑济打定主意,以后买农资都找潮哥,火速跟他联系,决定采购一批插秧机,直接送到旗杆村。 潮哥果然爽快,根据旗杆村的面积,按照一台插秧机一天能插五十亩来算,十台完全能够满足需求。 这十台都不用完全作业,留几台当做预备,防止有故障可以直接顶上。 岑济隔着电话大手一挥,十五台!不差钱! 育秧盘?搞!复合肥?买!插秧机?上! 总之就是一句话:什么高效来什么!什么快乐就搞什么! 到旗杆村跟沈大富说了这个好消息后,他也是激动地手舞足蹈,表示非常感谢岑济对旗杆村的大力支持。 “岑主任,我这里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你看——” “那就等成熟了再说嘛!我又不着急!” “现在成熟了、成熟了!” 第90章 差异化竞争 矩阵式营销 原来沈大富是想借着岑济来这投资的东风,给旗杆村彻底攀上机械化农业的科技树。 他提出要以租代购的方式,在岑济走之后,每年继续租向岑济租用大型农业机械。 租金就是农田里的农产品,旗杆村还可以实行订单化生产,需要什么他们就生产什么。 等到支付的租金达到机械价格的时候,这机械就归旗杆村所有了! 岑济低头琢磨了一下,猛然醒悟过来:好呀!你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啊! 这不就等于让自己给他提供无息贷款嘛?不过他这个订单式生产倒是让自己有些感兴趣。 随即打电话跟左青峰联系了一下,左青峰听完后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工厂以后开工生产,总是需要原料的,有个稳定的原料供应地也是好事。 既然左青峰也这么说,那岑济就放手不管,让他自己放手干吧! 时间一晃而过,岑济也准备回80年了,24年呆着舒服是舒服,但是除了玩手机也没什么别事情干,无聊的很。 于是岑济便在仓库里化身十秒真男人,搬运各种货物,这次光葵花籽就买了小两百吨。 还好堆得挺齐整,只要绕圈跑就行,结果一个用力过猛,把裤裆给扯裂了。 玛德!网店老板不是说扯不烂的吗?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新裤子,换洗的衣物都在80年。 看向角落里一排排堆放许久的缝纫机,岑济在里面转悠起来,找了一台不用电的搬去了80年! 服装厂是时候开搞了!以后的芙蓉生产队一定会流传这样一个故事: 在一个寒冷的夜里,睿智的岑老师正在油灯下为生产队的未来苦苦思索,突然天上划过一颗流星! “看吧!那就是美帝国主义吸血鬼麻四可的星座卫星,来干扰我们的伟大事业!”说完从地上拾起一颗石子朝天上丢去。 不过几秒钟,那颗卫星便拖着尾巴从天上掉了下来,同学们都在欢呼。 只有岑老师的裤裆因为用力过猛裂开了,却不想从此拉开了生产队大干服装生产的序幕…… “岑老师,你在乐什么呢?”桂枝大嫂在岑济眼前晃了晃。 “啊?哦哦,我在想事情呢!这不是期末考试要到了,我在想给娃娃们怎么复习呢!” 岑济手里抓着南瓜粑粑吃了起来:“这饼子真甜!” “是吧?我放了糖精呢!”桂枝大嫂把针在头发上撩了撩,笑着跟岑济说。 难怪!不过这糖精确实是个好东西,两分钱一小包能用好久,平时泡茶丢个几粒进去都是甜滋滋的。 这已经是农村里最廉价的甜蜜来源了,红糖那都得省着吃,白糖?我滴乖乖,可真能想! “岑老师啊!你这裤子怎么搞成这样子?可惜了这好裤子!”桂枝大嫂一边给岑济缝着裤子一边惋惜。 “我也不知道咋搞的!” “岑老师你怎么不让邱老师给你缝啊!”蔡大妈大嗓门叫了起来。 “哎呀!这事情怎么好让她帮忙!”岑济脸红了起来。 “你把她弄回家不就行了,想让她干啥就干啥!”蔡大妈真是虎狼之言。 “我先回去了,桂枝嫂子你缝好就放那里吧,我过一阵子来拿!”岑济灰溜溜地跑了,这群老妇女实在是可怕。 这时候冬至刚过,天气正是冷的时候,一九二九不出手,副食小组的人都乐意去瓜子作坊上工。 眼下的瓜子作坊已经不能叫作坊了,称之为小黑工厂更为恰当。 原先停放拖拉机的空地上凭空多了一排排大棚,里面几十号人正在挥汗如雨。 二十座大炉子烧的热火朝天,大黑蛋裸露着上身奋力挥舞着铁铲,这是真正的舞铲阶级兄弟啊! “四哥,这瓜子包装怎么样了?”岑济走到包装室,里面十几个人在长条桌前坐成一排,前面的人手拿小铲子往纸袋子里装瓜子。 后面的人在小台秤上过磅之后,送到浆糊桶边上,交给其他人最后封口。 “这新包装是白的,还是‘第一香’的牌子,不过都装的是从本地收的葵花籽,卖相上要差许多!”张克清叹了口气。 “不然怎么叫它特惠装呢!”岑济笑了笑。 这次回来,岑济对瓜子产品进行了分级,从24年带回来的葵花籽,都是用黄色牛皮纸包装,正面盖的红色印章。 在本地采购的葵花籽炒出来的瓜子,都用白纸袋包装,盖的蓝色章,上面印着“特惠装”三个大字。 价格上嘛,这白纸袋就便宜了,一斤只合一块三毛钱,已经和江城的炒货市场价格持平了,比有些小贩还要便宜些! 不管是原版还是特惠版,里面都放置了刮奖的小卡片,这玩意是在24年找厂家定做的,属于未来科技产品了! 这叫什么,这就是品牌差异化竞争,就像有了大米手机,还要出绿米手机一样,高端市场我要,低端市场我还要! 此举一出,直接就引爆了各路经销商,是的,现在来进货的,都个个从各自的生产队盖了公章,正儿八经的公对公了! 之后订单量一路暴涨,搞的小家村社员们苦不堪言,就连一贯吃苦的外公也说干不了了,晚上做梦都在舞铲子。 周有才及时向大队进行了汇报,鲁求英也当机立断,在其他三个生产队张榜公示,征求闲置劳动力。 这一下子就来了一百多人,周有才忙说这灶台都不够啊,没想到这些人毫不在意,掉头就走。 然后从各自生产队里,把原先吃大食堂闲置的大铁锅给扛了过来,就挨着作坊修起了新灶台。 好在鲁求英一直在中间协调,合理分配了区域,让芙蓉生产队的人老带新,生产规模一下子扩大了。 铁锅从原来的八口扩张到二十口,日产能已经突破一万五千斤,也只是将将满足了暴涨的市场需求。 “岑老师!这有件事情咱们得去跟支书汇报!”周有才一边说着,一边去包装室里找了张克清。 “啥事儿?” “月底了!”周有才呼了口白气出来,扭头看向岑济:“要分红了!” 大队部里,人头攒动,四个生产的的队长都在,每个人都带了几个人,把小小的房间挤得水泄不通。 “到会场去,要把我这挤垮吗?”鲁求英被一群汉子围的浑身是汗,伸出手来把他们都拨开。 洪步春先去开了门,大伙也都跟着到了会场,张克清拿着算盘和纸笔依旧埋头算个不停。 “这炒瓜子我们二龙生产队可是出了大力!不能按时间来算啊!” “就是!这你们芙蓉生产队干的时间长是不假,但是我们生产队出了人,那炒出来的量可不少!” 周有才听了之后,抬头便喊:“这瓜子生意是我们芙蓉生产队一手做起来的!我们那是请你们来帮忙呐!” “你们这才来干几天?有一个星期吗?你这让我们生产队自己人怎么想?” “哎呀!你们都分了好几个月钱了,总该让我们也沾点光吧?” “就是、就是!” 屋子里乱作一团,大伙都在吵着要多分点钱,周有才对此也无可奈何。 一方面他是知道这作坊迟早是要归大队所有的,他可是还想干厂长的,因此也不好说什么狠话。 但另一方面,这瓜子生意确实是芙蓉生产队自己干起来的,要是这么把利润让出去,那自己回去就得被小家村的人给堵门了! “好了!好了!”鲁求英被他们炒的头都大了:“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支书一声吼,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各自找位置坐下。 “我先明确一点,这瓜子生意是芙蓉生产队干起来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 “你们几个生产队那是沾了芙蓉生产队的光,别想着反客为主,仗着人多要干嘛?造反吗?” 其他三个生产队的人听了个个都低下头来,鲁求英这话说的确实在理,他们刚才那么闹腾其实心里也是有些发虚的。 “但是这大队毕竟还是没分家,哦不,芙蓉生产队的大家村是分了家,但是这小家村还是得归大队统一管理!” “就是这副食小组,不也是我们大队几个人带着办起来的吗?” 刘进喜、洪步春等人都在一旁点了点头,周有才对此也是不否认,大队在这件事上确实出了大力。 “这个月的钱怎么分、分多少,那我们就得先拿出个章程来,一窝蜂的像什么样子,个个还是队长、文书哩!” “不嫌害臊!”鲁求英一口气说了许多,端起茶缸子灌了两口水:“我先明确第一条,大队的三成利润主动减一成,拿出来给你们分!” 这显然是巨大的让步,鲁求英也是领着大队部班子成员研究了很久,毕竟这次算是四个生产队都参与了生产。 与其让芙蓉生产队让出一点来,不如大队主动让出一部分,免得影响团结。 “那好啊!” “哎呀,这大队可算是帮了我们忙了!” “这一成是多少啊?” 鲁求英话音刚落,下面又开始议论纷纷,不过大家关注的点都集中到能分到多少钱上去了。 然后众人目光都集中到此时的大队部办公室,里面张克清和洪步春正在埋头苦算。 “我看他们还得算一会儿,不如先说说窑厂的事吧!”鲁求英开口把大家的思绪都给拉了回来。 “大队在瓜子上分到的钱,都投进窑厂里了,以后窑厂要用工,你们都得出人出力,别跟我耍滑头!” 鲁求英对窑厂倾注了不少心力,也知道这窑厂一旦生起火来,那决计是不能熄火的,必须要全天候都有人在。 炉子不能停,那砖就得继续烧,还不能空烧,空烧伤窑! “派人倒是行,可是这田怎么办?烧窑就种不了田,种不了田就交不了粮啊!” “是啊!这我们也没许多人去派呐!” “现在是冬天,我们能抽人去炒瓜子,开春了可就找不到人了!” 鲁求英嘴角一扬,拍了拍桌子:“都静静!你们都忘了咱们大队可是有两台拖拉机的!” “大队出钱、出油、出拖拉机,到了开春就去给你们犁田!” “光明还是继续种菜,就不给你们犁了,其他三个生产队都听安排!” “红星那边有的地方路不好,拖拉机进不去,你们把多的牛都让出来,先紧着红星用!” 鲁求英这一番话说出来,算是堵住了其他几个生产队的嘴,什么事大队都担着了,还有什么顾虑的? 有钱就是好啊!什么都能干,鲁求英心里笑开了花。 不过还是有人提出了异议:“犁田倒是没问题了,那栽秧怎么办呢?” 众人也都纷纷回过神来,对啊,这栽秧可是个费时费力的活计,抓起一把秧苗就得在田里栽上一天。 “这个大队也有安排,这些我不太在行,请岑书记来说!”鲁求英把这话头递给了岑济。 “同志们!这栽秧的事情,支书已经下了决心,要购置几台插秧机,把同志们都解放出来,一心一意搞生产!” 此言一出,屋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红星生产队的一个老头惊得下巴都掉了:“插秧机?这细秧苗给铁家伙插,那不都得插坏了?” “我说他二舅,这插秧机精巧着呢!怎么会插坏!” “不行、不行,还是手插着保稳些!” “对啊!这秧苗插坏了活不了,那可是要饿肚子的!” 原本岑济以为大家听到这消息会欣喜万分,直呼岑书记英明,可没想到大家都是质疑的多、支持的少。 岑济看向鲁求英,结果他把大茶缸子举起来喝水,挡着自己的脸。 好嘛!看来支书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兴许他自己也对插秧机不太信任! “大家心里对插秧机有顾虑,我也能理解,这样吧,明年春天我们芙蓉先用插秧机试试,大家也都可以来看看!” “要是大家看了觉得好用、能用,双抢的时候还是可以用的嘛!” 这下大家都放心了,毕竟这东西谁也没用过,哪个能打包票。 “那插秧的时候,这炒瓜子又要人、烧窑又要人,我们可找不出许多人来!” “对啊!插秧全家老小都得上阵呐!” “肯定不能把劳力都放出去!” 岑济叹了口气,唉,基层工作难做啊!这些社员们都算是比较明事理的,现在大伙心里都还装着集体。 但就算这么配合,岑济也觉得自己有点力不从心呐! 第91章 分红 “大家听我说,这瓜子跟人一样,逢年过节的时候自然卖的多,等到了开春,大家都要忙着种田了,哪还有人闲着没事干买瓜子啊!” 这也是真实情况,炒货生意也就这年底的时候好做,开春之后估计销量会迎来下滑。 “到时候,肯定不需要那么多人手,大家该回去搞生产就搞生产,该烧窑就去烧窑!” 最后鲁求英又带着大家把本月度的瓜子利润分成给定了下来,具体的标准是: 首先毛利得刨去原料成本,包括葵花籽、煤炭、香料等一系列原材料,还有运费、奖品等花销也都要扣除。 最后的纯利大队拿两成走,四队分两成,六成用作下一步生产、扩建厂房和建设窑厂的资金。 “这没意见!就是芙蓉生产队吃了亏啊!” “是啊!这个月他们干的最多,我们都是后来的!” 这样的分配方式,其他三个生产队都没话说,反而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好了,这对芙蓉生产队来说确实有些吃亏,所以我提议大队从拨出两千元给他们作为补偿。”鲁求英吐了口烟缓缓说道。 “要的、要的!” “这没话说!” “反正都是大队出钱,我们都没意见!” 其他生产队的队长、会计等人都过来给周有才敬烟,他们心里也都清楚,这老大事业都是周有才干出来的。 这时,会场的大门哗的一下被推开,外面的寒风一下子卷了进来,给周有才冷的一哆嗦。 有人骂骂咧咧地准备说几句,可进门的人却先开口了:“算出来了!” 大伙一听全都朝他们涌去,刘进喜把桌子一拍:“干什么?无组织无纪律,你们是老蒋的匪兵吗?” 民兵营长赵前进也顺势站起来,吆喝着几个民兵把张克清和洪步春护了起来。 “支书!算出来了,这是账册,我跟四哥核对了两遍,没有错漏!”洪步春把账本递给了鲁求英,用手在上面比划,同时还小声地解释。 “真没算错?”鲁求英一下子拔高了音量。 “没有!绝对没有,支书你要是不信,我们现场再算一次!”洪步春情绪也很激动。 “不用、不用,你来给大伙念念!坐这儿念!”鲁求英把洪步春按到自己的大板凳上,他却站了起来,在一旁抽烟。 下面几个生产队的人,那心里急的跟猫抓鼠咬似的,这到底挣了多少钱呐! 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洪步春那看,在场的都是往作坊里派了劳力的,可以说是切身利益了。 洪步春清了清嗓子,坐的板板正正:“向各位社员汇报!自十一月二十八日到十二月二十八日,共卖出瓜子二十九万六千八百二十斤!” “共卖得六十九万七千五百二十七元!其中刨去葵花籽收购款十五万七千三百一十四元、运输费用四百七十五元、用煤一百四十三块三角五分……” “刨去以上成本,实得纯利五十三万九千五百九十四元六角!” 洪步春每念一句,下面的声音就小一分,到最后把纯利念出来的时候,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他二舅,咱们能分多少钱来着?” “不晓得啊,这钱过了一百我就算不出来!” 岑济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这个盈利是上个月的两倍多,比自己预想的要好一些,这下劳动力突破瓶颈,今后只会更多! “大队收款十万七千九百一十八元九角二分---” “不对!是十万五千九百一十八元九角二分!”周有才突然开口打断。 洪步春一脸茫然地看向鲁求英,鲁求英牙齿都快咬碎了,自己是被周有才坑了啊! 前天晚上他哭哭啼啼地跑来说这说那的,狗日的哄自己让了一成利出去,这一让就是五万多走了! 玛德他还要再抠两千块出去,简直不是人!想到这里,鲁求英把眼睛闭着点了点头。 洪步春有些奇怪,大队分这么多还不高兴吗?怎么支书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唉!果然是支书,一定是在想着怎么更好地发展咱大队!我思想觉悟还是要提高啊! 洪步春端起桌上的大茶缸子也喝了两口,清了清嗓子继续念。 “本月参加瓜子生产劳动人数为一百三十二人,支书?还是平均分吗?” 那每个人能分八百多,副食小组的人这下可亏大发咯,岑济摇了摇头,回去之后还不知道怎么跟大家交代。 不过一个月八百多,都比城里工人一年的工资还要多了,还要啥自行车啊! 自行车?对啊!自己刚好可以把这自行车当成福利发给副食小组成员! “等等!”鲁求英一下子叫住洪步春:“参加窑厂建设的一共有多少人?” “额……在这!一百一十人!” 什么?鲁求英要把参加窑厂建设的人也算进来?岑济想到这里看向周有才,周有才果然已经站起来了。 “支书!这可不行!”周有才头发都炸开了:“窑厂我们芙蓉生产队出钱、出地,其他三个生产队只出了人!” “要是凭人头发钱,那我们芙蓉生产队算怎么个事?” 鲁求英听完也是一愣,摆摆手让周有才坐下:“有才你干什么,我就是问问,也没说要把窑厂的人放进来分啊!” 事情说清楚后,鲁求英当着大伙面,把现金和账本全都放进了钱柜锁了起来。 柜子跟稻箩一般大小,不过此刻里面都塞得满满的,全都是钱呐! 唉!果然屁股决定脑袋,鲁求英是想着怎么在一个大队里做到平衡,周有才想的是顾好小家村。 还好这个小插曲无伤大雅,最后定下了参加瓜子生产的劳动力按照工分定级统一分配。 明天中午吃过饭,统一到大队打谷场排队分红! “周叔!差不多了,一个月八百多,这都比城里工人、干部都挣得多!”岑济走在路上安慰周有才。 “唉!咱们回去得跟小家村的人说说,我前几天跟他们商量过了,大多数人都理解,还有几个人比较抵触!” 抵触那都算轻的,好在大家苦日子过惯了,一千多、八百多,那都是大钱,好好解释一下也都差不多。 “支书!你放心好了,你把那两千块交给我,我有办法让大家都满意!” 周有才一愣:“那两千我打算给大家分的,你要拿去干啥?” “两千块二十多人分,那才分几个钱?”岑济故作轻佻的笑笑:“周叔,你把这钱给我,保证给你安排妥妥的!” “队长!你还不信岑老师吗?岑老师电视都能买得到,还有什么他办不到的事!”张克清也在打趣。 “那你说说,你要拿去干什么?”周有才也笑了。 “自行车!”岑济把头扬着:“我要给小家村一家买一辆自行车!” “真的?!”张克清一蹦三尺高,围着岑济转圈。 这年头有一辆自行车意味着什么? 打个比方,如果张克清现在要买一辆自行车,那他需要什么? 首先就是钱!一辆凤凰牌18型自行车供销社标价168块5角钱!陵谷县纺织厂工人普工月工资五十二元,不吃不喝三个多月攒才行。 张克清表示自己最近手头宽裕,一百来块毛毛雨啦,把钱往柜台上一拍:来一辆! 售货员微笑服务:同志你好!请出示自行车票。目前花式自行车票黑市价格150块一张,平式100块一张,凤凰自行车还要更高。 为什么?因为凤凰讨喜,一般人结婚都是用它来驮新娘子回家。 张克清摆摆手,表示没有票。没有自行车票?那工业券也行呐,陵谷现在是一辆自行车需要六张工业券。 像沙永红那样的,一年也就两张工业券,沙永红得干三年才行。 好吧!就算张克清对沙永红一顿拳打脚踢,抢来了六张工业券,把钱和票往柜台上一拍:这下总行了吧? 售货员摆摆手:不好意思,同志,没货了,登记一下,等着吧您嘞! 所以这时候有一辆自行车,骑到哪里都是最亮眼的崽! 单身小伙骑自行车,那就是把妹兜风神器! 女儿回娘家骑了它,那娘家父母都有面儿! 大龄婚后男子骑了它,那就是事业有成逼格满满! 要是在前杠上加个木头托板,后座上绑个棉花垫子,小孩坐前杠上,老婆在后座上搂着腰,这就是八十年代的幸福一家! 周有才也被吓了一跳:“岑老师,这次还能搞到自行车吗?不会有风险吧?” 上次搞来那么多自行车和电视机,岑济也有些后怕,只说自己托同学在上海搞的,都是出口阿尔及利亚的援助品! 但是因为货物有瑕疵,所以就没有出口成功,毕竟是支援欧洲好兄弟的东西,不能跌了份儿不是? “放心吧!这次绝对没问题,明天我就去邮政所拍电报,快的话下周就能到了,到时候运到崇文,让汪师傅一起送过来!” 岑济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估计要到元旦那天才能运过来,刚好也算是给副食小组这小半年的补助! “周叔、四哥!你们先别在队里说,我得先跟我同学商量下,万一搞不成,那不是让大家空欢喜嘛!” “知道、知道!一定保密!”二人点头如捣蒜,他们现在口袋里空有钞票,在黑市买东西只能任人宰割。 跃进大队,办公室。 “赵前进!” “有!” “今天晚上你带队里,就在这看守钱柜!务必寸步不离!吃的喝的我都让人送来!” “洪步春!” “到!” “把账册用大字写了,抄六份,明天一早贴一份在队务栏上,其余的你让各队都带回去张贴!” “进喜!咱俩晚上就辛苦下,在大队守夜,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 “支书!你别让了,我比你年轻些,你守完上半夜回去睡觉吧!” “呵呵!那成,可得小心呐!”鲁求英有些忧虑地看着大队部,此刻他觉得这砖瓦房怎么看怎么不安全。 与此同时,大队部不远处的巷子里,一个货郎担子正摇着拨浪鼓吆喝:“收鸡毛鹅毛鸭毛咯!” 扁担在肩上并没有变形,显然这个货郎生意并不是很好,只见他在村子里转了一阵,便迈步走了出去。 鲁求英绕着打谷场走了几圈,终于是抬头对着安排放哨的赵前进喊了句:“赵营长!武装警戒!” 货郎担子沿着马路走了一里多路,从一条小路绕进了山里,一座没顶的土地庙里正闪着火光。 “三叔!”货郎担子放下扁担,朝着庙里拐角处的老头轻轻叫唤了一声。 “回来了?”老头睁开眼,慢悠悠的开口:“那几个科朗玛(黑话,意为乡巴佬)怎么样,是空子吗(黑话,意为不懂江湖事的人)?” “就是几个水码子(黑话,意为穷鬼)!” 这时外头钻进来一个学生打扮的人,个子不大、瘦瘦小小,一双眼珠子却滴溜溜的转。 “三叔、大哥!我在那村子里看了,找了户人家要了碗水喝,说是明天他们队里发钱,一百多人,一人要发好几百!” “说了多少次,在外头说行话!”老头一脸不悦,嗓子硬了起来。 “三叔别生气,六子才跟您老人家没多久,以后慢慢就会了!”货郎在一旁解释了起来。 “算啦!”老头摇摇头,然后看向二人:“这么说,今天晚上那里最起码有五十万?” “干吧!”货郎非常激动:“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火点(黑话,意为大财主)!” “出息!晚上把家伙事带着,六子把风,你在前,我在后,如此这般……” 深夜,跃进大队部办公室。 “队长!我写完了。” “小春你快回吧,外面风大!”刘进喜起身把洪步春送出了门。 “队长,支书也太小心了,大冷天把我们撂这里,要我说啥事没有,睡一觉起来分钱不好吗?”赵前进小声发起了牢骚。 “你呀!”刘进喜朝他指了指,摇了摇头:“这可不是小数目,你媳妇不是也去炒了瓜子,这也算是你自己的钱呐!” “嘿嘿!这芙蓉生产队可真有一套,瓜子生意做得这么大,我长这么大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你看着吧,这以后大队就着落在那个岑老师头上了,他是个有本事的人!”刘进喜摸出了一支烟点上。 “唉!我看得出来,是个有胆色的!”赵前进回想起来有些唏嘘:“管他呢,只要能挣到钱,日子有奔头,就听他的干!” 跟刘进喜扯了几句闲篇,赵前进便出门找地方放水去了,走到一处草堆旁就解开了腰带。 “口令!” 突然一声断喝,吓得赵前进浑身一哆嗦,尿都给他吓停了,顾不上提裤子,直接就把背在后面的六三式给端起来了。 第92章 火照红莲 夜盗巨款 “你作死啊!”赵前进把家伙放下,继续放水:“最高指示!” “全神贯注!”一个人影从草垛里钻了出来:“营长,这里可暖和了,我都快睡着了!” “放精神点儿!”赵前进板起脸:“还有四个多小时天就亮了,别在你武向前这出了纰漏!” 离草垛不远处,两个人影伏在田阙里,身上盖着稻草把子,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有人在下面。 “那小子东西都带齐了吗?怎么这么慢!”老头语气有些不满。 “三叔,六子还是肯干事的,就是脑子转弯差了点!”白天的货郎面露难色,帮着解释了一下。 这货郎正是原陵谷县四大金刚之首,姚中彬是也!自从前一阵子受到了严厉打击,陶老三又在万安公社失手。 下面被抓的马仔为求宽大,个个争先举报坦白,把仅剩的三大金刚老巢都给扒了出来。 团伙现状凄凄惨惨,姚中彬也一直处于东躲西藏的状态,惶惶不可终日。 不过也是疾风知劲草,板荡显忠臣,上次从万安游泳逃回来的小黄毛和另外一个马仔,仍然以姚中彬马首是瞻。 姚中彬为了拉拢二人,便亲自趁夜色去摸了一只小公鸡,烧了黄纸、斩了鸡头,认下了第五、第六两大金刚。 “小五在村口接应,现在就等着六子的信号了!”姚中彬到外面摸了一圈,回来向老头报告了一声。 这老头也就是上次骗走王可金两头水牛的和尚,他本人自小在外混江湖,常年在各种行当厮混。 解放前在沪城打拼,此后便游走在各处乡野,也不知在哪讨了一张度牒,顶着个秃头坑蒙拐骗。 前些年被抓进去关了好些年,差点没被那一波波的年轻人坐飞机打死,熬到去年才被当成宗教人士放了出来。 结果他一大把年纪却眼看社会上风云激荡,觉得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便又鼓起了雄心壮志,回了老家要干一番事业。 回故乡之后物是人非,只寻得儿时旧友留下的一个儿子,正是姚中彬。 这两人一个有冲劲、一个有阅历,登时一拍即合,先是在紫衫岭拦道劫掠,后又在芙蓉生产队骗到两头水牛。 余下几人均对三叔心悦诚服,远走铜都的老三也传来了口信,得知老三遭逢大难,他们这时正要去铜都接应。 没想到在路上却碰巧听到跃进大队分红一事,顿时心花怒放,只要干成这一票,何愁大事不成? 正在姚中彬心潮澎湃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三声老鸹叫,姚中彬掀开草把,语气激动:“三叔,六子好了!” 刘进喜坐在大队部会场里发着呆,自己以前总想着顺风顺水的,等鲁求英退了之后,自己就接着干支书。 可没想到这几年变化快,听别的大队说,以后这大队干部是没什么搞头了,田一分谁还愿意听咱们的? 不如早点分了田,找点门路去城里当个烧炉工也是好的,赵前进他们鼓捣着要分田,刘进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自从大队来了个青年书记,瓜子卖起来了、窑厂建起来了,这往后的日子,大队还是一等一的好去处。 刘进喜也是颇感欣慰,看来自己也能找些事情做,据鲁求英私下跟自己说的,这副食品加工厂是要交给周有才的。 这窑厂嘛,鲁求英是想着要把它放在刘进喜手里,牢牢抓在大队里!想着想着,刘进喜也笑了起来。 “不好!”赵前进一下推开门:“队里鲁二爷家里失了火!” 刘进喜猛然站起,冲到门外往北边望去,只见那里火光冲天,茅草烧着的烟火顺着风直往这边蔓延过来。 鲁二爷是苦命人,自己一个兄弟参军去打了老蒋,结果家里妻儿老小全都被还乡团逼死了。 平日里生活苦的很,家里就他一个人,这下子火烧起来,以后可是没地方住了! “快!叫小武、小贾他们去看看,把二爷家附近的人家都喊起来,别让火势大起来!”刘进喜焦急喊道。 赵前进应声而去,奔到稻草垛子前踢了一脚:“二爷家着火了,快出来救火!” 接着又转头跑去路口的田里喊了一声:“贾大鸣!去二爷家救火!” 两道人影分别从草垛子里和田阙里爬了出来,到大队部交了家伙事,拎着水桶就去了鲁二爷家。 刘进喜三步并做两步去库房搬来了梯子,架在大队办公室墙上,噔噔蹬爬了上去。 站在屋头四下一看,四周全无半点人影,只有远处火势借着风势,在夜里不停地翻滚,显得格外吓人。 队里都是茅草房,这要是风一刮,把火苗带到其他房顶上,那就完蛋了! 刘进喜忧心忡忡地下了梯子,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嘴里也嘟囔了起来:“看什么钱柜子,这救火的人不知道够不够啊!” 一边说着一边往钱柜子那走,伸手一拍,结果直接拍了个空。 刘进喜身上过电一般站了起来,在放钱柜的椅子上四处一看,全然没了钱柜的踪迹。 “完了!”刘进喜嘴唇发白,浑身如坠冰窖。 赵前进这时跑了进来:“队长!火势控制住了,估计是二爷晚上碳炉子没熄火!” “前进,快去请支书过来,祸事了!”刘进喜头上全是汗水,嘴巴里却干的厉害,喉头上下滚动却没有一滴口水。 赵前进一看他这样,眼睛一扫放钱柜的地方,顿时已经明了,脚一跺就出了门。 刘进喜又在办公室里点着了蜡烛,四处翻看了一遍,依然是一无所获。 “进喜!”鲁求英披着衣服,脸上全是黑灰,手里还拎着水桶,显然是刚救火回来。 “别在这找了!”鲁求英见刘进喜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在办公室里来回翻找,上前一把拉住他。 “赵营长,你现在出去把民兵集中起来,不!不要集中,以大队部为中心,叫起来一个就地站岗,拿着手电到高处了望!” “叫小武到芙蓉生产队找岑书记借几只手电,小贾跟我一道把住路口!” 鲁求英任务下达之后,众人纷纷领命而去。 “进喜,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你要把担子扛起来!”鲁求英双手扶住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莲花生产队不远处的田埂上,站着三个人影。 “三叔!六子从小路上山了,现在怎么办?”姚中彬一脸兴奋的抹着汗。 “怎么办?回去睡觉!过几天来取钱!”三叔呵呵一笑,扭头就走了。 “三叔!这钱就放那里?那要是被人找着了,我们不是白忙活了!”姚中彬追上去问个不停。 “现在去?要去你去,我不去!”三叔指着后面灯火通明的莲湖生产队:“我劝你,那些子弹可不劝你!” 正说话间,芙蓉生产队那边已经亮起了灯,一道道强光手电划破夜幕,远远的拉成了一条直线缓缓向他们逼近。 “唉!小五,走吧!”姚中彬拉上还在眼巴巴望着莲花生产队的小五往山上逃去。 无数光柱绕着莲花生产队打转,鲁二爷家的火早就扑灭了,现场发现了一些引火的布料。 “这是有预谋的,肯定是提前打探好了位置,才能这么快就把钱偷走!”赵前进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别说什么有预谋没预谋的了,赶紧把钱找回来吧!”周有才眉头拧的跟麻花似的,本来晚上心情不错,还喝上了小酒。 结果后半夜搞这么一出,这还让不让人活了,明天其他几个生产队都来领钱,到时候大家要是知道钱没了。 好嘛!不把大队掀翻了估计是不得罢休了,而且这么一闹,那些还在瓜子作坊干活的,以后还能继续干? “本来在我们队里分钱哪有这些事!非要拿到大队来分,还不如早早存进信用社去!”张克清也发起了牢骚。 “四哥!”岑济拉了一把张克清,示意他不要说了。 “这件事我负主要责任!”鲁求英开口揽下了责任:“明天我跟大伙说清楚,眼下最紧要的是要把钱追回来!” 岑济见众人情绪都不高,尤其是芙蓉生产队赶过来的人,个个都是满腹牢骚,给其他生产队分钱就算了,结果把钱都给搞没了。 “支书!这钱得分,必须明天就分!”岑济站了出来。 “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难找啊!”鲁求英叹了口气摇摇头。 刘进喜往前一站:“今晚的事都是我的责任,一时疏忽,我愿立下军令状,要是找不回来---” “找不回来干嘛?我看你是糊涂了!这事就别争了,现在大家都分头找,这左右十几里都是我们大队的,还能让他们飞了不成?” 鲁求英打断了刘进喜的话,这千钧重担不能让刘进喜一人来扛,那非得把人逼疯不可。 “支书!这钱还是得分,最起码得先把一百三十二个参加瓜子生产的社员分红发了!”岑济依旧坚持自己的主张。 “这眼看着就是腊月,马上就是要下大力气搞生产的时候,要是不让大家见到钱,估计是没心思干的!” “岑书记说的对!芙蓉生产队那里还有二十几万的货款,先拿出十来万把钱分了再说!”周有才也支持岑济的意见。 岑济刚刚说的话提醒了周有才,这钱要是不分,那是根本叫不动社员的,这钱可以慢慢找,瓜子可是一刻也停不得。 鲁求英想了一会儿,觉得岑济他们说的确实有道理,眼下这钱丢了确实是个大纰漏,但说破天去也就是一个月的事! 以后说不定能挣得更多,只要社员还在,大家干事的劲头还在,就不怕挣不到钱!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土地庙里,姚中彬、老头和小五三人正围着火堆烤火,墙角转过一个人来。 来人一下子窜到火堆旁伸出了手:“大哥!外面冷得很呐!” “六子回来了!”小五高兴地把他搂着:“一路都顺利吧?后面有没有尾巴?” “没有!我一路往东走了七八里路,经过一片菜园子,又从南边一个窑厂那转回来的!” 六子脚上全是泥巴,往地上一坐,就开始放屁。 “小点声!三叔在睡觉!”姚中彬朝二人使了个眼色:“小五你跟我去找些柴火来!” 两人一路往深山里走,山上的松枝都被社员们扒得干干净净。 一路快爬到山顶的时候,二人才找到一处山洼,里面夹着不少松针。 “大哥,这里松毛挺多,这玩意好,烧的旺!”小五一下子就溜了进去,姚中彬回头看了一下,也跟着摸了下去。 “小五!三叔果然是大手笔啊!这几十万到手,我们就能重整旗鼓,杀回陵谷县城了!” 小五本来在扒松毛,听到这话当时就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就是三叔胆子太、太把稳了!” “昨天晚上要是我们咬咬牙,把那箱子抬回来就好了!”姚中彬坐在地上用手捋着松毛叹气。 “大哥!我看三叔就是年纪大了,没有心气了,这钱箱子放在那被那些乡巴佬找到了怎么办?” “我昨天晚上可是担心了一晚上,觉都没睡好!”小五越说越气,把松枝一扔,朝地上拍了一巴掌。 “谁叫我们年纪轻,有事还得靠着三叔出主意啊,你跟六子昨天都干的力气活,我都看在眼里了!大哥对不住你们呀!” 姚中彬说着说着眼眶也红了起来,声音有些发颤。 “大哥,你可别这么说,事情都是你带着我们干的,三叔他老糊涂了,没我们他能干成什么事?” “小五别这么说,要是老三在就好了,他肯定听咱的!”姚中彬又叹了口气。 “大哥!我知道三哥在哪,我以前跟人去立新煤矿玩过,认得路!” 姚中彬眨巴眨巴眼睛:“小五你认得路?” “嗯!我跟六子说过,上次接到三哥从煤矿捎来口信的时候,我就跟六子说了,他应该是忘了跟你说了!” “从这去你三哥那远不远?” “不远,翻过山,走二十几里就能到,扒个货车一夜就能跑个来回!” 姚中彬听完嘴角露出了微笑,拍了拍小五的肩膀:“走吧!咱们回去生火!” 跃进大队打谷场。 “同志们,我要跟大家宣布一个沉痛的消息!”鲁求英在打谷场前面的桌子上面露悲容,打谷场上密密麻麻全是人。 本来大家都是来分钱的,个个眉开眼笑,结果鲁求英搞这么一出,把大家吓得半死。 “支书咋了?谁又牺牲了,广播喇叭里也没说啊!”一个老头扯着嗓子喊。 大家听了都窃窃私语,不少人都点头瞪眼的,好一阵议论,有的老娘们儿还嗑着瓜子。 “不是、不是,都好着呢!郭老二不要造谣!”鲁求英在台上解释。 第93章 搜山剿贼 “是咱们大队昨晚遭贼了!”鲁求英终于开了口:“大队的钱柜子被贼头偷走了!” “什么?” “踏马的,谁偷的?” “沃日塔嘛的祖宗七十八代!” “开库房、拿家伙!” 一听到钱被偷了,众人全都红了眼,个个都是拼命的架势,这下把岑济给惊住了:军心可用、军心可用啊! “这次分红的钱都在柜子里,被他们偷走了!” 整个打谷场一片愁云惨雾,有些人还偷偷抹起了眼泪。 “不过,大队考虑到大家都付出了劳动,理应收获劳动成果,这次的事情,大队承担了,今天的钱还是照发!” 此话一出,打谷场上顿时交手称赞,社员们的情绪也都鼓噪起来。 “不过这分红也有个条件,领了钱的,都必须参加这次的搜捕活动,不得推脱!” 社员们个个点头如捣蒜,纷纷涌向洪步春处,赵前进一脸疲惫地带着几个民兵维持着秩序。 “同志们!同志们!我们还有不少民兵和社员,现在还在搜捕小偷,要是有什么线索,一定要告诉我们、配合我们!” 不少人已经签过字或是摁了手印,拿到钱的那一刻,都激动地流出了泪水。 他们中有很多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八百多块啊!欠的外债可以还了、出门拜年也能带上好东西了,今年肯定能过个肥年了! 至于那偷钱的贼,那是一定要抓的,左右冬天都没事,这也算是一项难得的娱乐活动了! 毕竟抓小偷嘛,又不是去山上逮野猪,还要担心被猪顶伤了,这抓小偷可是一点风险都没有,要打就打、要踹就踹! 鲁求英这时趁着大家都还在,从钱箱里拿出了一沓子钞票:“大家都听好了!不管是谁,只要能抓到这贼头,大队出钱,奖金一千块!” 岑济在他旁边耳语几句,鲁求英又补了一句:“外加一辆凤凰牌自行车!一千块加一辆自行车!” “能提供线索的,一经查实,同样分钱!” “孩他爸,你赶紧回去把土枪找出来,下午就上山找去!” “我家养了狗,鼻子灵得很,我也要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下可算是彻底把群众发动起来了,不少人领了钱回去,都开始准备上山了。 这时光明生产队的夏老四挤了进来,朝着鲁求英大叫:“我要报告,我要报告,我有重大线索要报告!” 岑济把夏老四给拉了进来,让他不要着急慢慢说,夏老四便说出了他发现的重大线索。 “我早上四点多跟往常一样,准备去菜地里收菜,准备给学校食堂送菜去……” 一旁记录了半天的洪步春无奈问道:“所以你说,你在地里发现萝卜被人偷了两根,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人偷的?” “对!我看那脚印像是人的脚印!”夏老四信誓旦旦。 “他们都偷了那么多钱走,还要去你地里偷两根萝卜淡个嘴儿吗?” “就是!几十万在手上,早就吃香喝辣,一手一只鸡、一手一只鸭了!”赵前进也很无语。 “说不定是你们自个生产队里人拔了两根吃!” 夏老四也很尴尬,只好挠了挠头赔着笑脸:“我这不也是关心集体嘛!这也算是个线索吧?” “已经记下了、记下了!”洪步春打着哈欠,趴在桌上睡着了。 岑济听了之后倒是有点兴趣,目前大家包括鲁求英都认为小偷肯定是往西边山里跑了。 莲花生产队就在最西边,再往西就是山,很容易就能跑脱,往东走一直要经过三个生产队。 而且昨天晚上芙蓉生产队就是从东边一路过来的,也没发现什么踪迹,那么短的时间内,肯定是跑不了多远。 因此大家一致认为小偷肯定去了西边山上,对东边就没有重视,只是让其他生产队都提高警惕,注意来往的生人。 当然了,岑济昨天晚上第一反应就是: 为什么不报案呢? 鲁求英对此也表示无奈,跟岑济解释了一番,这一个公社就吴建国一个人,就算跟他报了案,他来现场也是要依靠民兵来搜捕。 与其从中间转一手,还不如直接带领民兵和社员搜山检海,毕竟不少民兵都是退伍转业的,民兵的训练也足得很。 岑济对此感受颇深,光看一眼民兵们身上背的六三式,就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鲁求英把报名的社员分成了三组,分别由刘进喜、赵前进和他自己带队,沿西、北、南三个方向展开搜索。 不少社员自带了土枪,岑济好奇过去拎了一下,好家伙!最起码二十斤重,那粗暴的装药量更是让自己感到害怕! “三叔!刚刚六子从外面回来,说是他们生产队派人上山了,估计下午就能到这里,要不要换个地方?” 三叔微微一笑:“还不是时候啊!” 姚中彬一拍脑袋:“我倒是有个主意,三叔您给参谋参谋?” 见到三叔点头,姚中彬开口:“我看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让小五一路往西,路上点些火堆,拉些粪尿,把那些乡巴佬往西边引……” “五哥!这萝卜你带着,还挺水灵的!”六子把一截萝卜塞进小五怀里,小五咬了一口,背着个小包就上路了。 姚中彬用手扶住小五的肩膀,用劲捏了捏:“路上小心!” 岑济从大队出来后,去公社找小左借了自行车。小左倒是对这事感兴趣,吵着要跟岑济一道。 “这可跟上次捉弄那个医生不一样!”岑济压低了声音:“这么多钱,我怀疑是团伙作案,怕他们狗急跳墙啊!” “瞧不起我是吧?”小左不依不饶,非要跟岑济一起,岑济拿他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事。 去吴建国那里说了声,吴建国倒是嘻嘻哈哈,说有鲁求英这个老战士在,估计小偷是跑不了。 小左找沙永红请了假,骑上自行车带着岑济就出发了,两人直奔光明生产队而去。 “岑老师你怎么来了?”夏老四正在家里修铜炉子,脸上搞的全是灰。 岑济把他过来找线索的事说了,夏老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岑老师我说实话你别见气啊!” “我就是被支书那一千块钱加一辆自行车给蒙住了脑袋,我家菜种的好,其实往年也经常有人过来摸两根萝卜白菜的!” “不过支书不是说了吗,要积极提供线索,万一那线索就被我发现了呢?” 好嘛!财帛动人心,你这纯粹就是凑热闹嘛! 不过中国有句老话:来都来了,那就看看吧!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天色也开始逐渐变暗,西北风也慢慢刮了起来。 “就是这里!”夏老四把两人带到了菜地,只见一排排小萝卜头绿茵茵的,长在地里跟多肉似的,煞是好看,难怪会引来别人偷菜。 走到菜地尽头,三人围着那个田埂上的脚印研究了起来。 “这人肯定是个小个子!”小左语出惊人。 “你怎么知道?”岑济有些好奇,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嘿嘿!你看这脚印不大,而且这一个脚印斜踩在田埂上,一个脚印踏在萝卜跟前---” 小左一边说一边做起了动作,半蹲着把手伸向萝卜:“就这样才好发力!” 不错!有点东西!夏老四也在一旁吹捧了起来,搞的小左得意洋洋,自己这几个月可是看了不少侦探小说。 三人在这看了大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悻悻回程。 跨上自行车,二人回了学校,现在岑济可算是真当了校长了,自己教学速度快,只是给学生考试,邱慧娟也乐得监考,自己还能复习。 刘拐子看小左过来,拿他开起了玩笑:“小伙子晚上在这吃饭吗?我给你多煮点饭!” 小左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我大肚子汉,可别把我大哥吃穷了!” 正在几人研究晚上吃什么的时候,门口来了个人左右张望。 此时已经快五点了,天色黑的很,岑济把头探出去一看,发现是王可金。 “可金叔!你来找我的吗?” “岑老师!我没找到队长,还以为他在学校呢!” “找队长干啥?” “我听大黑蛋下午回来说中午支书下了命令,说是抓贼有奖!” 两人掰扯半天,王可金吞吞吐吐地说他有重大线索,小左在一旁乐了:“别又是你家萝卜被偷了!” “什么萝卜白菜的?”王可金疑惑不解,小左只好把他们下午去夏老四家调查的事说了出来。 “我这是真的线索,可不是夏老四瞎说!”王可金听完有些恼火,仿佛真掌握了什么重大线索一样。 岑济给王可金倒了杯热水,让他暖暖身子慢慢说。 “我只跟岑老师你一个人说!”岑济哭笑不得,这事还要背着人吗? 不过看着王可金疑神疑鬼的样子,岑济只好跟他出去,一直走到墙角,王可金才趴在岑济肩膀上咬耳朵。 听王可金说完,岑济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他:“可金叔,你是说你今天早上快五点的时候去窑厂干活的时候,发现有人在那坐着抽烟?” “对啊!”王可金一脸兴奋:“那人鬼鬼祟祟的,躲在砖头后面,烟头冒着火呢,错不了!” “可是,窑厂不是早上七点才上工吗?其他人怎么没看见?” 一听这话,王可金支支吾吾:“那个、我、我,啊对了,我昨晚下工的时候,把泥刀落在窑厂了,我去找泥刀呐!” “哎呀!可金叔你先带我去看看吧!”岑济也懒得纠结王可金天不亮就去窑厂干嘛了。 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去现场看看也好,说不定有什么蛛丝马迹的。 叫上小左,三人就往窑厂奔。 “就是这里!”王可金在前面小碎布带着路,这让岑济感觉非常不舒服,实在太像太君进村了! 三人到了窑洞口,里面已经初具雏形,王可金走到堆红砖的地方大声喊:“我就是在这里看到的!” 岑济看了眼距离,确实能看到这窑洞口,王可金跑了过来给岑济指了指地方:“你看!就是在这抽的烟!” 小左四下看了眼:“那这也没烟头啊!” 岑济点点头,地上确实只有黄沙和泥土,没有半点烟头甚至烟灰的痕迹。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看的真真的,绝对有人在这抽烟!”王可金只是一口咬定自己目击现场的事实。 小左靠在墙上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兴许是你撞邪了!” 结果王可金像受到刺激一样跳了起来:“什么撞邪不撞邪!我从来不信!你不要瞎说!” 岑济当然知道王可金与封建迷信不共戴天的仇恨,赶紧上前解释了起来,表示小左只是无心之语,不要放在心上。 经此一闹腾,三人也没有什么发现,就准备回家吃饭。小左从窑壁上起身,跟在岑济后面。 岑济见他背后有些脏,便伸手给他拍了拍,结果拍了一手的黑灰。 “小左,你虽然是个光棍汉,也要注意点个人卫生啊!”岑济把手掌伸到小左面前,让他看看自己衣服都脏成什么样了。 “咦?我这衣服昨天才换的,怎么会这么脏?一定是你们窑厂的砖头灰重!” 王可金听了小左的话,扭头看了一眼岑济的手:“你这后生净瞎说!我们这窑厂都没开火,哪来的柴火灰!” “等等!”岑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定在了原地,然后立刻就朝着刚才的窑洞跑去。 岑济先在刚才窑洞旁边的洞壁上伸手抹了一把,果然只有淡淡的一层浅黄色灰尘。 接着又去了小左刚才靠的那一面窑壁对面墙上抹了一把,也是跟刚才一样。 最后岑济来到小左刚才靠的那面墙上,轻轻用手从上往下一抹,手心翻过来的一刹那,赫然出现了一片黑灰! 小左和王可金在一旁看着岑济发呆,这是有线索吗? 岑济慢慢回想昨晚的事情,通过刘进喜、鲁求英等人的讲述,昨晚先是有人放火,把放哨的民兵吸引去救火。 刘进喜关心火情,离开了大队办公室,这时有人趁虚而入,偷走了钱箱。 随后刘进喜返回办公室,发现钱箱被盗,立即四处翻找,并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之后的事情就是各路人马汇集到大队部,岑济他们从芙蓉生产队自东向西拉成了一条线,拉网式往大队搜索。 被烧的鲁二爷家在莲花生产队北边,有人放火肯定是从北边逃走。 而偷走钱箱的小偷,一定是早早埋伏在大队部南边,一等民兵离开就迅速动手。 放火的那个小偷接着绕道公社,从东边经过光明生产队,路过夏老四的菜地,口渴了拔了两根萝卜。 然后一路跋涉,到了芙蓉生产队正在建设的窑厂,找了个窑洞躲风,顺便点了支烟解乏。 不过这小偷很警惕,不仅烟头都带走,烟灰也没留下,但是因为他放火的时候,火场的茅草灰顺着风势落在他身上。 他靠在窑壁上的时候,就把身上的灰给留下了! 所以他们肯定在西边!岑济面色坚定地站了起来,朝西边望去。 不对!他们不在西边! 他们已经得手了,这个放火的为什么还要回去? 他完全可以往县城或是其他地方找个地方猫起来,等到风声平息了再分赃就是,为什么还要回来? 第94章 调虎离山 “大哥!你说话啊大哥!你是要把我急死啊!”小左在旁边上蹿下跳,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咋什么都不知道呢? 王可金一把拉住小左,让他别打扰岑济思考:“我说这就是干大事的人呐,你看看你,毛毛躁躁的,哼!不如我们岑老师!” “走!跟我去大队!”岑济一下子冲了出去,拍了一下小左。 “岑老师,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啊?给你留门儿啊!”刚从食堂吃过饭的韩振邦见到岑济吆喝了一声。 “不用!韩工你锁好门!”岑济已经坐上小左的自行车,一巴掌拍在小左屁股上:“驾!” 小左刚要发作,岑济直接就拿自己刚才的发现吊着他胃口,搞的小左欲罢不能。 到了大队部,发现里面灯火通明却空空荡荡,只有洪步春留守,见岑济来了,洪步春迎上前去。 岑济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就开门见山:“昨晚起火是什么时候?刘队长发现钱箱丢了是什么时候?” 洪步春先是一愣,接着翻出了一个小本本,上面记着救火之后,大家在一起交流的细节。 合上笔记本,岑济深呼一口气:“我明白了!” 小左在一旁急得不行:“我的好giegie,你明白啥了?跟我说一声呗!” 岑济却不理他,转头看向洪步春:“他们人呢?支书、队长、民兵他们呢?” “他们下午从山上下来了一批人,说是已经发现了贼头们落脚的地方,让我们准备了一些吃的又上山了!” “那现在队里还有多少民兵?” “没、没了!”洪步春一脸疑惑:“都搜山去了!” “糟了!”岑济暗道一声不好,转向小左:“快,快去把吴建国请过来!” 小左还想磨蹭一下岑济,听听到底是什么原因,岑济急得不行:“快去吧我的天老爷唉!” “春哥儿!麻烦你喊个人上山去找支书他们,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派一队人回来!” 洪步春也是一愣,正准备问个明白,岑济直接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贼头们不止一个人,肯定是个团伙,他们晚上还会回来!” 一听这话,洪步春立刻就冲出了办公室,结果刚跨出去两步,就折了回来。 掏出钥匙打开库房,拿出了一把半旧的五六半,扬手一抬就连着钥匙一并丢给了岑济。 岑济还以为是什么东西,伸手一接,睁眼一瞧,啥玩意儿? “现在队里就我一个人上过山,岑书记,这队里就交给你了!几个小毛贼而已,敢来就打他们!” 岑济无奈苦笑,自己不会啊!你丢这个给我干嘛? “三叔,小五这会儿应该快出陵谷了,六子下午出去看了一眼,那群尾巴也都过了界山,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再等等吧!”三叔眯着眼睛,似乎永远有打不完的瞌睡:“小五不会怪我们吧?” “哪能呢!小五他可是心甘情愿去的,没有他,三叔你这调虎离山计也不完满呀!” 姚中彬和三叔两人对视一笑,六子有些疑惑,怎么他们说的话自己都听不懂呢? “五哥还能回来吗?” “当然能回来,三叔不是说了,他到了铜都绕一圈就行了,到时候我们在江城给他摆酒接风!” 冬夜的寒风格外凛冽,小五在山间小道上狂奔,身上的棉袄早就不知道划破了多少口子,脸上也被藤刺拉了好几道伤痕。 身后的民兵已经全部被吸引了过来,但是来的太快了,有好几次都差点从山路上滚下去。 强光手电的光束在树林里闪烁晃动,自己已经能听到随风声传过来的呐喊声。 小五越走越心急,艰难爬上一座山坡后,一脚没踩住,从路上滚了下去。 “在那边!我看见了!” “小贾你们从边上抄过去!” 小五滚下坡后,先是暗叫不好,接着赶紧抹了抹眼睛,就着天上的月光四下一打量,嘴里却是笑出了声! 只见他手脚并用扑向了一处灌木丛,身后的民兵已经一个接一个的越过了山脊,朝着这处灌木丛奔来。 越来越多的光束开始往这边照,几乎把这里照成了白天! “日塔祖宗的,可真能跑啊!”赵前进站在坡顶扶着树干喘气:“看你麻麻的往哪跑!” 话音刚落,却见灌木丛一阵响动,忽的从里面跃出一样东西,身后的民兵打眼一瞧:这不是自行车吗? 小五疯了一样蹬着脚踏,顺着越来越平坦的道路往铜都疾驰而去。 最前头的民兵捡起地上的石头往前砸,却都被树盖挡了下来。 赵前进见此气急败坏,这次进山为了轻便,这一组人只有他带了家伙。 只好端起六三式,屏气凝神,枪声在山谷间回荡,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疾驰的自行车。 “我糙了塔麻麻的!” 不过小武这时却从坡底下爬了上来:“营长!没有、没有!” “什么没有?” “没有钱箱子!那个小贼头是一个人走的,没看到钱箱子!也没见到装钱的袋子!” 几十万巨款,这时候最大的钞票面值只有十块,更不用提这箱子里多得是五块、两块、一块的。 没有箱子也没有袋子,那是万不可能把钱带走的。 “看来这贼头不止一个,这个人就是故意把我们引开的!”赵前进捶了一下树干,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回吧!” 小五只顾埋头骑车,好在白天跟大哥商量后做了准备,不然自己可就真要把事情办砸了! 翻过几个山头后,小五把自行车拐上了大路,远处一片星星点点的灯光,那就是立新煤矿的所在。 据三哥传回的消息,他在那边受人所制,根本无法脱身,而且那人手里还有真家伙! 一次借着回陵谷跑腿的机会,他总算是找到了一家代销店,里面一个跑腿的小孩跟他玩过。 趁着买烟的工夫,三哥把信息传递了出来,大哥这次的计划就是要把他也拉进来! “三叔!”姚中彬从远处弯着腰跑了过来:“大队部里就一个人!” “六子已经找好了一辆倒骑驴,顺着大路往东边跑半小时,就能到上次落脚的地方!” 三叔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大门敞开的大队部,原本浑浊的眼睛珠子却闪着凌厉的光芒。 他们特意在山上等了一个多小时,确认跃进大队的追兵都过了界山,才从北边偷偷绕了回来。 果然如他所料,大队部空空荡荡,整个生产队里都没有多少人声,不过常年在外混江湖,三叔总有种不稳当的预感。 “三叔!现在快九点了,我怕山上那些人会回来啊!”姚中彬在一旁提醒。 唉!说的也是,下午两点多小五去引开的追兵,晚上五点多大队民兵全部过了界山,他们六点动身。 在这大队外的田里又趴了一个多小时,眼下不能再等了,小五要是被抓,肯定会供出自己的计划,到时候一个都跑不掉! “动手!”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大队部摸去,在接近打谷场的地方一个拐弯,慢慢爬向了一处柴火堆。 这处柴火堆离大队部只有五十米不到的距离,成年人憋着一口气瞬间就能奔到。 难怪他们要回来!他们根本就没把钱箱子带走! 从刘进喜离开办公室上墙看火情,到撤梯子下来回办公室,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他们自然没办法带着钱箱子逃走。 好大胆的贼头! 姚中彬检查了下事先做好标记的草把,发现有移动过的痕迹,伸手一摸,好像抓到几个鸽子蛋。 拿出来一看:原来是几坨狗屎!看来是狗子在这拉屎的时候扒拉过草把,姚中彬松了口气,虚惊一场。 把草把拿开,手往里一探,果然箱子还在,两手一齐伸进去,腰身一发力,箱子缓缓往外移动。 姚中彬心里激动万分,几十万到手,要什么没有?至于身后这个老家伙,别不识相就好! 箱子抽出,抬起箱子一角轻轻摇了摇,里面的硬币发出细微的晃动声,这声音听着就让人满足! 顺手把一旁准备好的草把塞了进去,防止柴火堆倾斜,让人发现异常。 轻轻将钱箱子抬起,姚中彬步伐加快,跨田埂的时候一脚踏空,下巴磕在了箱子上,硬咬着牙没发出声响。 到了三叔跟前,他从腰间解下一段绳子,在箱子上绕了两圈,两人一手抓着一边,一溜小跑就上了大路。 小六见二人来到,从路边树丛里推出倒骑驴,帮着他们把钱箱放上了车厢,三人连蹬带跑一路向东边溜去。 “你是说,那个箱子里最起码有五十万?”周远安盯着眼前伤痕累累的小五发问。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陶老三偷偷摸摸带了个人过来,说是自己的兄弟挣了个大买卖。 周远安眉头一皱,自己眼下正是缺钱的时候,这就有人给自己送钱来了? 为了在立新煤矿扎下根来,把自己彻底给洗白了,周远安可谓是煞费苦心。 做倒插门女婿,自己认了,五百块彩礼,自己也认了,可是这马主任还真是看自己好欺负,还要自己买电视机! 自己那幅画最多也就能卖个一千两百块,这么搞下去,到猴年马月才能挣回来? 没想到这陶老三带来的小兄弟确是大言不惭,一开口就是几十万的大生意! “千真万确!”小五在陶老三旁边赌咒发誓:“我大哥早就看那老不死的不爽了,特意喊我来找三哥回家助阵!” “周医生!”陶老三有些激动:“只要能放我回去,我把我那份钱给你!” “哼!”周远安阴恻恻地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两个想诓我!” “周医生!我这、我们两个诓你做什么?”陶老三有些着急,他虽然说过不少假话,但这次确实是实话。 几十万的大买卖,自己要是错过了,那后半辈子都要后悔死! 周远安转念一想,也对,这陶老三在矿里跟自己这些天,也早就知道自己缺钱缺的厉害。 算了!不如就跟他们走一遭,量他们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周远安下意识地在腰间摸了摸那个真家伙。 没想到这个举动一下子把陶老三给吓傻了,就差跪在地上哭诉了,小五还没反应过来,陶老三用手比了个枪。 这下两个人都齐刷刷地在周远安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差把自己祖宗都给搬出来发誓了。 三人收拾停当,周远安找库房塞了两包烟,要了一辆进货的卡车,一头直奔万安公社而去。 却说姚中彬三人载着钱箱往万安公社东边一路狂奔,借着夜色掩护,终于是在一处废弃仓库停下了脚步。 这仓库远离马路,建在一处山坳里头,只有一条窄路能够进出,背后就是山坡荒地,估计是前些年挖的战备仓库。 三人来回打量一番,确认四周没人之后,一齐用劲,把倒骑驴推了进去。 进了仓库里面,发现空间甚是空旷,大约有半个足球场大小,后方开了几个气窗,隐约透进几束光来。 “三叔!先开箱把钱分了吧!”姚中彬用火柴点燃了一捧柴火,三人的脸庞映着跳跃的火苗不断变化着阴影。 “大哥出力最多!应当拿大头!”六子把手按在箱子上先声夺人。 姚中彬听了却并不言语,只是一个劲地盯着三叔,三叔扫了一眼两人的表情,呵呵笑了起来。 “说起来我也算是你们的长辈,真要把事情闹得难看吗?” “三叔,这笔买卖确实靠您一手谋划,不过小五和六子也是下了大力气,我也得为他们考虑啊!” “哦?”三叔又跟往常一样把手缩在袖筒里面:“那你们打算分我多少呢?” “三叔您岁数也大了,只要您活着一年,我就给您孝敬一万块怎么样?” “哎呀!那你们还真是有孝心啊!哈哈哈!” “三叔您也体谅体谅我们做小辈的,个个都没成家立业的,花钱的地方多呀!”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三叔喉咙一硬。 姚中彬拍了两下手,从外面走进两个人来,正是四大金刚中的老二和老四! “三叔!我知道你手里有家伙,但我们四个人,你能一枪把我们都打死吗?”姚中彬往后退了一步,缩在了阴影里。 三叔把手从袖子里拿了出来,右手上抓着个黑漆漆的东西,赫然是一把撸子! “我干嘛要把你们全都打死,谁敢上前我就打谁,你们敢上吗?”三叔哈哈一笑。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都微微往后撤了一步,反倒又把姚中彬给顶在了前面。 “三叔,何必闹到这个份上!大家都退一步,把钱分了各自散伙不是更好吗?” 双方正在僵持的时候,门口又窜进来两个人。 第95章 火并 “老三、小五!”姚中彬看清来人,兴奋地大叫,他知道这事已经妥了。 “三叔,你有家伙,我们也有家伙!”姚中彬呵呵冷笑:“把家伙放下,我放你一条生路!” 见强援已到,姚中彬也不再说些假话来哄三叔,分钱的事也是一句不提,只希望老东西识相点快点滚。 陶老三更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大哥!怎么我走了几天,你还多了个三叔?” “闭嘴吧你!”老二从后面推了一下陶老三的头。 “大哥,人已经带到了,他在……”小五凑到姚中彬耳边说了几句话。 “也是个靠不住的东西!”姚中彬听完之后轻骂了一声。 周远安此时正猫在仓库后面的气窗上,手里拿着大黑星指向门口,他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十万! 只要把这老头拿下,姚中彬他们把钱数好放在仓库里出去,他拿钱走人。 要是姚中彬他们反悔,他就在气窗这里封锁他们的退路,量这些小瘪三没那个胆子。 三叔手里举着撸子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你把箱子打开,拿五万给我就行,以后我们各不相欠!” “三万,你得把家伙留下!”姚中彬对三叔很是忌惮,而且他让小五去矿上把那家伙请来,也算是引狼入室。 至于陶老三,谁在乎! 只要有家伙在手,自己也就不怕那个什么狗屁周远安,让他拿了钱早早滚蛋便是。 “这家伙是我行走江湖傍身的玩意儿,你又何苦逼我呢?”三叔苦笑一声。 “就当是给我这个做小辈的见面礼吧!”姚中彬倒是坦坦荡荡,丝毫不加掩饰。 三叔无奈,缓缓点头,但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姚中彬转头朝身后点了点头,老四从身后拔出插在裤腰带上的铁榔头,走到钱箱子旁开始砸锁。 咣咣一阵乱砸后,锁头应声落地,一旁的六子抓起一捧树枝往火堆上添了一把火,把仓库里照得更加亮堂。 老二双手颤抖着就去掀开盖子,眼睛里全是对即将发财的狂热追求。 吱呀一声,箱盖一下子就被翻了过去,众人纷纷往前探着身子朝里看去。 “缴枪不杀!” “举手投降!” 突然仓库大门光柱乱闪,呼喊震天,霎时间涌进一批人来,人人举枪,个个争先,不是跃进大队的民兵却是何人? 领头的刘进喜端着五六半,怒目圆睁,一旁的吴建国操着大黑星,威风凛凛。 在他们身后呐喊助威的岑济,额、怎么说呢,也算是清秀可人吧! 姚中彬一伙见仓库大门已被堵住,个个心惊胆战,四大金刚和两小金刚已是瓮中之鳖。 而本来准备以枪换钱的三叔,见状下意识的把枪一抬,指向了鱼贯而入的民兵们。 岑济作为带路人,被挤到了最前面,仅次于吴建国和刘进喜。 这时三叔把撸子举起来之后,刘进喜和吴建国下意识往旁边一闪,刚好把躲在、哦不,是冲在刘进喜后面的岑济给亮了出来。 火焰这时也腾地一下升高,把仓库内照的亮亮堂堂,岑济更是被照的纤毫毕现。 岑济看到三叔的那一刻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总觉得在哪见过,还没等细想,就看见这死老头子手里攥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 我靠!你想跟我火并? 顿时怒从心头起,双腿就是一软,双手捂脸抱头,以便更好地掩护自己。 可就在那一瞬间,自己的左手刚伸出去,岑济突然脑门一麻,接着便是一声雷霆般的响声在仓库里回荡。 “不好啦!有人开枪啦!” “是岑书记,岑书记中枪了!” “啊?岑老师倒地了!” “里面的人在叫什么?” “呜呜呜!说是岑老师被贼头用枪打死了!”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吴建国,甩手就是两下叭叭打在三叔身上,老头子当时就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早在民兵们冲进来时,姚中彬就在想着撤退,等到第一声枪响,姚中彬身子被拉了个趔趄,闪到了一旁。 一看发现是小五,姚中彬刚想着挣开他的手趴到地上大喊一声宽大处理! 可没成想,这小五的力气还挺大,什么也不说,一直拉着姚中彬往后走。 姚中彬心里又急又气:你把我往哪拽啊!我趴在地上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这要是被他们一阵突突,我找谁说理去? “大哥,后面有个小洞,我提前来踩点的时候看到的,快跟我钻!” 小五一语惊醒姚中彬,本来还想着投降的大脑,又再度控制了身体。 姚中彬立刻反客为主,在后面一个劲地推着小五往仓库深处跑。 此时身后已经是枪声大作,弹头在仓库里四处弹跳,溅起不少水泥、砖渣。 回头轻瞥一眼,心里也在感叹:这老东西怎么临了还这么刚?好在刚才跑了出来,不然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停火!停火!”吴建国不住地大叫,把民兵们的家伙往上抬。 “看见有人还击了吗?就这么瞎打?”吴建国都快气死了,好不容易破获一个团伙,自己升职有望。 可不能全都搞的没有一个喘气啊!叫停了民兵们乱来的猛烈开火。 吴建国先是把晕倒倒地的岑济扶了起来,检查了下呼吸和心跳,身上也没发现什么伤口,便让民兵扶到一旁。 然后他快步上前把最先开火的三叔给拉了起来,发现还在喘气,把他手里的撸子缴了械。 三两下卸了弹匣跟子弹,借着火光一瞄:“花口撸子!这玩意儿还真能用?” 四下一打量,吴建国心下大喜,也不知道是这些贼头身法矫捷,还是民兵们手艺太潮。 翻找到现在竟然没一个当场暴毙的!个个都在地上叫唤,生龙活虎的。 “这人怎么回事?”吴建国用手摇了摇地上躺着的一个人,却始终没有动静,翻开来用手一探,已经凉透了。 “诶呀!可惜了!”吴建国一拍大腿,随手拉过一个人:“这是谁?” “陶老三,是陶老三。” 在吴建国带领下,民兵们用绳子把地上的人都捆了起来,只绑了双手,三叔因为年纪大,身体虚得很,就没绑他。 吴建国两枪都打在非要害处,因此并无性命之虞,三叔被押着经过钱箱的时候看了一眼。 “呵呵!好看吧?”吴建国拍了一下三叔的肩膀,把老头子疼得一哆嗦:“特意为你们准备的好报纸!” 时间拨回到晚上七点。 岑济端着五六半紧张的坐在公社办公室,担心那几个贼头随时就从哪里窜过来。 结果贼头没等到,却把吴建国给等来了,一进门就给岑济吓了一跳:“别、别对着人、别对着人!” “不应该啊!你在内蒙上学,那边不给你训练吗?”吴建国一把接过五六半放在墙根。 “我是在读书,又不是去打仗,哪里会用这个!”岑济嘟囔着糊弄过去。 小左则是缠着岑济,让他把自己的发现说出来,岑济便从夏老四家菜地萝卜失窃一事说起,一直讲到刘进喜的叙述为止。 “神了!”吴建国一拍大腿:“老弟你不干刑侦真是可惜了!” “哪里哪里!我这只是猜测,具体对不对,还得等着验证才是!”岑济假模似样的谦虚了一阵。 “那咱们也别闲着了,我看看,以大队部为中心,一分钟行动范围内,能有哪些地点方便藏匿钱箱那么大的物体?” 三人站在打谷场上,环顾四周,首先排除北边,因为当时北边正是大家救火的地方,人多眼杂,跑那里去是自投罗网。 再排除东面,因为东边就是大队部办公室,刘进喜当时就趴在梯子上看火情,要是从这走一定会被发现。 那就只有西边和南边,其中南边可能性最大,因为南边离打谷场最近,方便逃离现场。 不过西边可能性也不小,那里有不少树丛遮挡,也能掩饰行迹。 最后三人分头检查,岑济去找南面,吴建国去找西边,小左在打谷场上观察敌情,万一有情况及时通知他们。 吴建国眼睛毒辣,一下子就发现西边一户人家的柴火堆有些异常,柴火堆底部的稻草有些松散。 走上前去,伸脚一拨,一个草把便掉了下来,吴建国兴奋地往里一摸。 “找到了!我找到了!” 三人互相抱作一团,在打谷场上绕着转圈,嘴里还发出意义不明的欢呼。 “叫鲁支书他们快回来吧!案子破了!”吴建国神气十足,轻松地拍了拍岑济的肩膀。 “去叫了、去叫了!”岑济也很高兴,虽然自己的推理天衣无缝,但还是有不少生拼硬凑的嫌疑。 但是结果是对的,那管他娘呢! 跟吴建国把钱箱搬回了办公室,岑济用洪步春留下的钥匙试了试,打开了箱子。 “我滴乖乖!”吴建国倒吸了一口气:“我是真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有二十万吗?”小左张着嘴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二十万?开什么玩笑?小五十万!”岑济啪的一声把箱子合上。 “唉!别说是那几个贼头了,就连我看了,也忍不住想把他抱回家啊!”吴建国挪开恋恋不舍的目光。 “现在怎么办?”小左抬头看着岑济和吴建国。 “咱们来个守株待兔!”吴建国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激动的看着两人。 吴建国让岑济去找报纸把纸币给替换出来,还特意留了一部分硬币以求更逼真的效果。 然后打发小左去找点狗屎,一定要新拉出来不久的,不能要干的。 一切准备停当,三人又把箱子重新塞了回去,把原先的草把盖了上去,又把狗屎往上一洒。 “这贼头精得很,我把草把子一动,他们肯定疑心,往上面洒狗屎,就是迷惑他们!” 小左听了之后似懂非懂,仍然带着狐疑的眼光看着吴建国:他真的不是故意拿我开玩笑嘛? 抬手看了看表,才刚过七点半。 “吴大哥,我去西边路口拦着,防止支书他们先回来把贼头吓跑了,要是他们上钩了,就让小左来通知我们!” 吴建国大手一挥:“不用那么麻烦,你就让他们顺势往南边田里隐蔽,沿途盯梢,免得让他们走脱!” 岑济点点头,吴建国这么安排确实合理,不然贼头逃跑,自己这些人还得在后面追,那得多费劲!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岑济把大队部大门敞开,小左坐在办公室点着油灯坐等鱼儿上钩。 吴建国爬上屋顶死死盯住柴火堆,岑济在西边路口迎上了从山上下来的刘进喜。 他们是从南边上山的一队,一路都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只好先撤了回来。 得知钱箱失而复得后,刘进喜喜极而泣,差点就瘫倒在地,最后攥着拳头:“这几个好贼头,落到我手里,我让他们好看!” 刘进喜这一队人马一共二十多人,岑济把吴建国的安排跟他传达之后,刘进喜便依计行事。 二十多人稀稀拉拉的沿马路散开,全都埋伏在田里,只等着那几个贼头送上门来。 果然快到九点的时候,那个柴火堆拱了几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真上钩了! 在看到贼头往东边逃窜后,刘进喜立刻收拢兵力,让民兵们从田里抄小道。 吴建国和小左则是搬来自行车,岑济和刘进喜坐在后座上隔着一段路跟在后面。 因为姚中彬对跃进大队的路况并不熟悉,加上心里按捺不住的紧张和兴奋,一路上磕磕绊绊,这才让岑济他们得以安然紧随。 “队长!”民兵们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仓库外面,刘进喜也不含糊,跟着吴建国摸了一下地形。 “这仓库就一条路,刚才他们外面还埋伏了两个人,后来又进去两个,加上原来的三个人,一共是七个人!” 刘进喜激动不已,没想到报仇的机会来的如此之快! “那好!刘队长,大家都把家伙端稳了!这几个贼头,就让我们把他们一网打尽!” 吴建国作了简短的战前讲话,随后带领众人悄悄地往大门方向摸去。 “害!这贼头怎么就死了呢?”刘进喜一脸惋惜,随后一脚踹在六子屁股上:“清点人数!” “不对!”吴建国看了一下仅剩的几人,现场只有老头和老二、老四和一个黄毛小子,地上躺着一个断了气的老三。 “跑了两个!”吴建国抄起手电往仓库深处追去,众人勉强打起精神跟上,在仓库最深处终于发现了那个破洞。 “说!”吴建国一把揪住三叔,谁叫他年纪最大,一看就是管事的:“跑了哪两个,叫什么名字?” 三叔也是无奈,这几个小瘪三要是能听自己的,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啊! “政府!我冤枉啊!我请求宽大、请求宽大啊!”三叔越想越气,直接就抱着吴建国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了起来。 “你冤枉?你个老东西都敢朝我们开火你还冤枉!”吴建国一脸不可思议。 “开枪?”三叔脸上满是错愕,旋即又抱紧了吴建国大腿根,还有往上摸的趋势:“冤枉、我冤枉啊!我没开枪啊!” 第96章 从此两世断通途 吴建国闻言一愣,把刚刚收缴的撸子拿出来,让刘进喜拿着手电照着,自己细细对着灯光细细观察起来。 这是一把花口撸子,枪口处一圈螺纹,因此得名,长度只有15公分左右,宽度不到10公分,非常小巧。 难怪这老头能一直藏在袖筒,要知道楚云飞送给李云龙就是花口撸子,然后李云龙因其短小又送给了秀芹。 吴建国借着灯光一推一拉,卸下弹匣,发现这枪保险都没打开,子弹也没上膛。 “还真不是你开的火!”吴建国惊叫出声,可是自己明明听到枪声了,岑济也倒地了。 “我这从来都没用过啊,不敢用、不敢用啊!”三叔大叫几声之后就瘫倒在地晕了过去。 卡车一路飞驰,周远安的心情格外轻松,悬在自己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今晚来此一行,虽说没有搞到一笔横财,但却借此机会干掉了两个知晓自己身份的人。 尤其是陈继革,也就是岑济,他这次总该死得透透了吧? “我这是死了吗?”岑济悠悠醒转,鼻子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可垃圾吧倒吧!”吴建国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一张黑黢黢的大脸便凑到了岑济眼前:“福大命大,就蹭破了点皮!” 岑济闻言一愣,自己明明记得中枪了啊,自己还用手挡来着。 起身探头一瞧,自己的左手绑了一层纱布,活动了一下手指手腕,除了有些酸痛并无大碍。 “啊对了,可惜了这玩意了,不过你再找你叔叔要一块就是!”吴建国把一块手帕丢了过来。 岑济伸手一接,没接住,手帕里的东西掉落在被子上,睁眼一瞧。 “完了!”岑济看清手帕包着的东西,顿时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耳朵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吴建国的声音逐渐轻微,手帕里的东西自己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上海牌7120手表,是岑济往来80年和24年唯一的桥梁和工具。 而此时那块表已经碎成了零件,子弹把那堆金属零件击得粉碎,亚克力表蒙都已经不复存在,不少零件都成了铁屑。 按照常理来说,表一停,岑济就能回到24年,但是现在表已经停了,岑济还留在这里。 换一种方式来说,岑济已经回不去了,他就要从此留在这个时空了! “快醒来、快醒来!”这一定是场梦!只要醒过来,自己就能回到24年,什么抓贼、什么火并,自己从来没参与过。 自己一个文静的小男生,怎么会去干抓贼的事呢? 事与愿违,岑济被卫生院以“病人情绪不高,妄图通过住院躲避劳动”为由赶出了病房。 期间不少人都来看望了岑济,尤以吴建国为最,他家本来就在卫生院斜对面,一天要来个七八趟。 回回都在病房里大声吹嘘自己破获几十万盗窃案的英雄事迹,这也是医院坚持要把岑济请出病房的重要原因。 影响其他病人休息嘛这不是! 不过吴建国倒是很热情,还偷偷地跟岑济透露了自己要荣升区派出所一把手的好消息。 “本来我还有些不踏实,这件案子一破,那县里对我是刮目相看,县里刑侦大队都抢着要我去!” 吴建国手里给岑济提着行李,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路上跟岑济胡侃。 岑济眼神呆滞,手里攥着手帕一步一步地往芙蓉生产队走去。 “岑哥!” “岑老师!” 远处跑来几个人,是周能军他们拉着板车过来接岑济的。 “怎么不在卫生院多歇歇,这下岑老师可是立了大功啊!”刘进喜竟然也在。 “岑老师啊!你是不知道,这几天大伙都忙死了,张四哥接了不少大订单,都是沪城那边过来的!” “哦对了,济宁的祝技术员回信了,说他们厂子里没有插秧机,但是他知道金陵那边有厂子生产,已经在联系了!” “汪师傅又从崇文过来了,这次还带了台缝纫机,说是别人给你寄的,就放在仓库里!” 周围的人叽叽喳喳,不过岑济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仿佛这些事情都跟自己没有关系。 “岑老师这样子,是不是丢了魂儿了?”蔡大妈悄悄扯了扯桂枝大嫂的袖子。 “李大娘会叫魂!让她过来给岑老师叫个魂!”周能军也在一旁出起了主意。 不过这倒是个馊主意,岑济知道自己的魂儿应该是丢在24年了,你还能超时空叫魂吗? 果不其然,周有才一巴掌就上了周能军的脑袋:“叫你娘的魂!” 躺在床上,岑济心里头难受的很,自己在24年还有父母,还有家人,还有许多朋友。 老妈应该会整日以泪洗面吧?老爸脾气那么暴躁,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情。 唉!这是哪个杀千刀的躲在后面打黑枪啊? 吴建国已经把那晚的事情调查清楚了,县里还请来了市里的专家,去现场做了弹道鉴定。 结果表明那一晚的子弹,确实不是三叔花口撸子打出来的,是在仓库后面的气窗那里开的。 枪手一共开了三枪,一枪瞄的岑济,另外两枪打的陶老三,至于为什么要打岑济,可能是自己太帅了吧! 陵谷县四大金刚四去其三,还擒得一个积年老匪,三叔原是解放前就挂了号的,前些年一直躲在山里做和尚。 没想到几十年的古刹梵音没能洗去他的戾气,反倒让其认为现如今是他大展宏图的时候。 六子对那晚谁开的枪毫不知情,他一直以为陶老三是去了立新煤矿躲风声,这次是为了帮姚中彬冒险出山。 岑济对着眼前碎成零件的手表发呆,用手拼了一下后又放弃了,除非自己是刘谦吧! 不过相比于对家人的思念和担忧,还有更要紧的事要找上岑济了。 “岑老师!你来看看,这窑厂上有些事情,支书让大家下午去开会!”周有才拎着一个竹篮子进了岑济家。 “岑老师,咱们一起过去瞧瞧吧!”周有才把篮子放在了堂屋里的八仙桌上。 掀开盖在篮子上的红毛巾,周有才开始往外拿东西:“岑老师,这是我找小军他舅舅买的土蜂蜜,你上课费喉咙,早上起来泡壶蜂蜜水喝喝,对身体好哩!” “这个东西你还没见过吧?这是酸枣面,晚上睡觉吃两口包你睡的香!” 岑济看着周有才变把戏似的从篮子里一样样的往外拿东西,几乎快要把桌子摆满了。 这些东西估计周能军都没吃过,周有才却都拿来给自己了,蔡大妈说的叫魂一事让周有才心有余悸。 毕竟这小伙子从那晚中了枪之后就有些呆呆傻傻的嘛!他一个人那么大老远的跑回来,结果还受了这么大的苦,唉! “队长!怎么样?”周有才刚走到代销店门口,蔡大妈跟一群老娘们儿都围了上来。 “跟我说了几句话,精神头儿还不是很足啊!”周有才摇了摇脑袋,胳膊弯里挂着空篮子,手往后一背就准备回家。 “队长!我有办法、我有办法!”桂枝大嫂把身子探出了柜台,朝着周有才大喊。 “啥?大桂枝你有办法?快说说!”周有才一听桂枝大嫂喊,立刻就扭头走了过来。 “就是!大桂枝子,你还会治病啊?”蔡大妈也是不以为然,这早上特派员送人回来的时候就说了,这是心理疾病,很难治的! “队长你是糊涂了!你忘了咱们队里有个宝贝!”桂枝大嫂一脸的得意。 “宝贝?”周有才皱着眉头:“咱队里以前宝贝就三样,讨饭棍子破瓷碗,手里攥着破蔑篮!” “哎呀!不是这个,现在咱队里还用得到着去讨饭吗?”桂枝大嫂乐呵起来。 “哎呀!大桂枝子你快说啊!真是要急死我们了!” 周围的老娘们都急了,一个劲的催促桂枝大嫂快说,桂枝大嫂也不卖关子,手指了指正在放学的教室。 “那不是有个比药还灵的田螺姑娘嘛!” “对对对!大桂枝子你说的对啊!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只要请邱老师去一趟,包管岑老师好起来啊!”周有才恍然大悟,直奔学校而去。 “什么?他俩最近闹矛盾?”周有才听完刘拐子的话后一脸懵逼。 “是啊!邱老师埋怨岑校长不去县里上班呢!”刘拐子把周有才拉到厨房小声说了起来。 “这、这我从来没听岑老师说过啊!”周有才涨红了脸,两手往外一摊。 “这事儿还能随便往外说?我也是那天早上看见邱老师吃着早饭流着眼泪才问出来的!” 刘拐子叹了一口气:“人邱老爷子在家说了,只要岑校长能去县里工作,那就把邱老师许给岑校长,一毛钱都不要!” “哎呀!可是岑老师心气高啊!要带着咱生产队奔富裕呢!”周有才在食堂里来回踱步。 岑老师为生产队牺牲太大了,自己不能毁了他一生的幸福啊! 下午岑济跟着周有才去了大队部开会,这窑厂建设越来越快,鲁求英开会也越来越频繁。 “我觉得还是都拿工资的好,大伙儿心里都有底,生活也有保障!” “那干多干少一个样,懒汉们倒是快活了!” “那也不对啊!烧窑的就顾着往里面添火,那还不给窑烧塌咯!” 四个生产队围绕着窑厂将来的薪酬分配方式吵个不停,一会儿说固定工资好,县里的国营厂子就是这么干的。 过一会儿呢就说按劳动力分配,谁干的多拿得多,谁说的都有道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岑书记你看呢?”鲁求英把话头递给了岑济。 “啊、啊、都行啊!”岑济正在发着愣,被鲁求英叫到还有些恍惚。 “唉呀,你给大伙出个主意,都行怎么行呢?”鲁求英面色有些不悦。 看着会场里一群人都盯着自己,岑济陷入了思考,这窑厂的工人数算是定了下来,但是这窑厂的生产方式却跟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 岑济本来打算等窑厂建起来后,就让汪朝东把仓库里那几台破碎机、压模机、切割机给运过来。 可现实却让岑济有些犯难,这后世的机器确实是好,自动化程度高、生产效率高、成砖质量也好。 唯独有一点,岑济没有考虑到,那就是这窑厂建起来,是要吸纳劳动力的,那几套设备一上马,这么些人怎么办呢? 要知道今后拖拉机、插秧机什么的机械化种植搞起来,闲置劳动力会越来越多,如果没有一个产业能吸纳他们,势必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于是岑济在考虑现实情况后,决定只把破碎机运过来,社员们不用抡大锤去敲煤矸石。 但是制砖胚还得是土办法,就是靠人力拿个木头框哐哐往里头砸泥巴,然后在晒场上干燥。 “支书,我觉得吧,得分开来!”岑济想了一会儿开始发言:“按照工种,像烧窑、搬运、检验的这些工种得拿死工资!” “但是像制砖胚这类的工种,我觉得可以计件付费,这些事情活不重,老人小孩也可以干,闲来无事也可以挣个零花!” 会场内不少人都心中暗喜,有些都已经在盘算自己家有多少人能去上工了。 “唔,这也是个办法,十块砖胚一分钱,估计不少人都要抢着来干!”鲁求英寻思了一会儿,眉头舒展开来。 听鲁求英这么说,大家都开心起来,就算十块砖胚一分钱,只要手脚麻利,那一天挣个块把钱是不成问题的。 “向大家宣布个好消息,公社已经把咱们社队企业的文件报到县里了!县里回话说马上就开会研究,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发文了!” 周有才笑着抿了抿嘴,说实话就现在这么干,小打小闹的,虽说挣了钱,但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这以后社队企业办成了,自己走在外面,别人看见了就得喊一声周厂长,那多有面儿啊! 晚上回了家,韩振邦看见桌子上摆了一大堆吃的喝的,找岑济要了点来尝尝。 “这农村也有农村的好处,这些东西城里倒是不常见!”韩振邦一边嚼着蜜枣一边哼唧。 “岑老师你看这几块表哪个更好看?”韩振邦递过来几张画报,上面彩印着不少样式的手表。 “这浪琴看着不错!”岑济随手翻了翻,敷衍过去。 “我也觉得挺好看,就是秀气了些,我听说现在国外都戴石英表,又准又好看,功能还多!”韩振邦语气里都是羡慕。 唉!岑济叹了口气,要是我还能回去,甭管你要什么电子表,我给你来一箱子都没问题。 不过自己床底下的包里,倒是还剩下不少海鸥表,于是岑济灵机一动:“韩工,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这么件事……” 第97章 凤凰飞进队里来 韩振邦被岑济忽悠的头晕眼花的,最后决定出资一千块托岑济购买天津手表厂的大师绝世之作,还要的是情侣款。 看看、看看!这奢侈品卖的不就是一个故事吗?岑济在韩振邦身上找回了一点久违的喜悦。 窗外传来阵阵声响,岑济披上了衣服走到窗子边,塑料布蒙住的窗户隔绝效果有限,倒让岑济听得真切。 “团团四转丢了的魂喔,快往这里走,不要误了时辰。” “豺狼虎豹叼走的魂喔,快往这里跑,不要迷了方向。” “湖塘江河漂过的魂喔,快往这里淌,不要绊了脚跟。” 岑济听得出来,是李家大娘的声音,岑济把门推开,看见她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筷子,沿着岑济家附近的小路慢慢地转圈。 李大娘在叫魂,在给岑济叫魂,原本耳背的她,现在的嗓音却是少见的低沉,像是母亲轻声的呢喃,让人听了心里只有平静和安稳。 叫魂持续了不到一刻钟,岑济定定地看向李大娘离去的背影,他不知道李大娘是为了什么,自己在后世从未见过她。 哪怕是在这个年代,自己也没有过多地关注他们一家子,或许仅仅是因为村里的后辈丢了魂,她过来喊一下而已。 岑济不是个迷信的人,可这一晚自己睡得特别安稳,哪里是家呢? 自己虽然回不去24年了,但是这里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家,几十年后这里还是自己的家啊! 此心安处是吾乡。 元旦已过,芙蓉生产队迎来了崭新的一年,今天是1981年1月6日。 小家村里昨晚破天荒的没有早早熄灯,家家户户跟过年一样互相串门,小孩子们到处乱跑。 还有几户人家在张罗着要放几挂鞭炮,这一切都要从昨天说起。 大家村的王永禄,说起来还是奶奶的堂哥,昨天从县里托了人,买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一下子就在生产队里引起了轰动。 “我从县里一路骑到了公社,过了公社就不敢骑了!”王永禄咧着嘴巴笑。 “为啥不敢骑?”“对啊,有啥不敢骑的?” 围观的人群都在问他,王永禄故作为难的叹了口气:“咱们大队到公社的路太差了,我怕把车给颠坏了!” 众人纷纷恍然大悟,表示王永禄是个精细人,这路确实不能骑,这崭新锃亮的车别给颠坏了。 围观人群越聚越多,不少小孩都挤了进来,个个都想按一下铃铛,王永禄伸手就赶,生怕把铃铛给按坏了。 “四爷!你就让我按一下吧!”王可牛被王永禄像拎小鸡似的扔了出去。 “去去去!这搞坏了你妈妈要给你吃笋子烧肉!”王永禄一边用毛巾擦着黑亮的车身,一边用手赶着小孩。 “这车要不少钱吧?” “一百六十四块!”王永禄拍了拍胸脯,然后又神秘地补了一句:“这还不算票钱呐!” 大家也都表示羡慕,这钱好挣,这票却难搞啊!也不知道这王永禄使了什么办法,能把这自行车给搞下来。 “他呀还不是靠他那老同学的本事,自己有票不用非要塞给他!”王永禄的媳妇丁小兰轻飘飘的说了句话。 “乖乖!还是要有人唉,城里人就是厉害!” “就是!乡里人有钱有什么用!” “买东西光靠钱还是不行啊!” 小家村也有不少社员都过来瞧热闹,听着这些话总感觉这些人在针对小家村。 翻译过来就是你小家村挣了钱又能怎么样?能买到自行车吗? 周有才正在纳闷怎么炒瓜子的人越来越少,正探头到路上看,就听到有人在说大家村王永禄家买了自行车。 果然小家村不少人都一路小跑着去看热闹,这能怎么说呢?这可是芙蓉生产队第一辆自行车! 上次周能军去江城,骑的自行车还是找人借的,这苦日子过惯了,乍有人买了自行车还真拦不住瞧热闹的人。 周有才无奈,只好也跑过去,准备现场拉人回来,这都不干活了,自己这厂长(预备)还怎么开展工作? 结果还没到现场,就听到人群里爆发了争吵。 “对!我就是说你们小家村,炒瓜子挣了几个叼钱有什么了不起!” “就是!” “买得到自行车吗?” “谁说我们买不到,这些天来领奖的那么多自行车,你们都看不到吗?” “那是别人的,你们能骑吗?摸都摸不到吧!哈哈哈!” 周能军在人群里涨红了脸,这话算是点到他死穴了,他第一次见到作为奖品的自行车后,伸手就想骑上去试试。 结果直接被周有才一巴掌扇了下来,委屈好半天呢! “挣钱有什么用!” “哈哈哈!挣钱给别人买自行车呗!” 周有才阴沉着脸看着起哄的社员们,放开膀子钻进了人群,挤到自行车旁,然后伸手拍了拍崭新的皮座椅。 “永久啊!好车子,小家村的都给我回去上工!” 这下大家村的社员起哄的更带劲了:“上工、上工,自行车都买不到!” “哈哈哈!天天去上工,家里都是空!” 小家村的社员听了更是怒目圆睁,这些起哄的都是游手好闲的人,以前干集体的时候也是经常偷奸耍滑的人。 就他们这样,哪怕分了田,以后也是买不起自行车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笑别人。 周有才听了之后回过头,不怒反笑:“小家村的都回去,自行车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明天到操场去领!一家一辆!” 说罢就转身走了,留下一群懵逼的社员,大家村的人懵逼,小家村的人也懵逼。 “你爸刚说啥来着?”大黑蛋捣了一下周能军。 “他说明天去操场领自行车?”周能军皱着眉头反问大黑蛋。 “应该是领奖用的自行车吧?”周能文也在嘀咕。 小家村的社员被这么一喊,心里都有了小心思,一个个都往回跑,结果周有才直接玩起了失踪,任谁都找不到。 大家见周有才找不到,就去找了张克清,毕竟也是小家村三巨头之一。 张克清却一个劲的乐呵,只说让大家回去等着,明天就知道了。 这下可把大家急坏了,连瓜子炒的都没什么心思了。 “要是发自行车就好了,想骑到哪就骑到哪,我就可以去江城了!”周能军拄着铁锹发着呆,时不时还羞涩的笑笑。 “我说四哥,你哪怕不跟我说,也得跟大军说吧,你看他这样子,怕是要害病了!”大黑蛋忧心忡忡地看着周能军。 “我说你急什么,你会骑车吗?”张克清白了大黑蛋一眼。 “四哥你这话说的,有了自行车还怕不会骑吗?有了老婆还怕不会----” 这时候刚好邱慧娟经过,张克清赶紧一把捂住了大黑蛋的嘴。 “净瞎几把乱说!” 窑厂里,岑济正在跟鲁求英、周有才商量着组建保卫科的事。 “我觉得肖军说的有道理,上次的事大家也都看到了,这瓜子分红太招人眼红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岑济一扫近日来的阴霾,力陈自己的主张,这保卫科势在必行,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 “这厂子还没建起来,就搞什么保卫科,哪有那么多闲钱呐!”鲁求英满不在乎,朝着窑厂一指:“我看民兵就够用了!” “以后分红大不了多派点人看守,这次给我们长了个教训,哪能次次都吃这个亏!” 周有才倒是站在岑济一边,毕竟他自己就在生产队里,有了保卫科,那安全感肯定噌噌上升。 “我觉得还是要搞一个的,这以后设厂了,咱们生产队也有两个厂了,两个厂设一个保卫科也能说的过去!” 周有才挠了挠头:“这叫什么来着,对了,正规化嘛!” “专职保卫科不行,可以先设兼职的嘛!兼职拿补贴也不耽误搞生产!”岑济往后退了一步。 鲁求英面对二人连番轰炸,也有些招架不住,只说等下个月分红之前召集几个生产队商量下,不行开个队委会集体决策。 等鲁求英走后,周有才拉住岑济:“岑老师,明天晚上放学你给邱老师送回家!” “啥?”岑济一愣:“这现在天黑的早,送她回去不方便吧?” “嘿嘿!你忘啦?自行车明天就到了!”周有才挑起眉毛笑了笑:“几里路,上了马路一会儿就到了!” 岑济差点忘了这茬儿,周有才这么一说,自己才想起来好像上次的缝纫机还在家里盖着布落灰呢! “周叔,你看咱队里谁的缝纫手艺好,我家里有台缝纫机,能不能把妇女同志们组织起来,搞个缝纫机小组!” “啥?给队里?不行不行!这缝纫机你得留着!”周有才坚决拒绝。 “我要缝纫机干啥啊!”岑济一头雾水:“我就是找同学借来的,还是从小日子那里进口来的,以后大家都会踩缝纫机了,就搞个服装厂!” “搞啥服装厂啊!先把你那院子好好拾掇拾掇,把媳妇娶进来再说!”周有才有些生气。 这老头儿,怎么有点莫名其妙的? “轻点、轻点!”周能军在一旁紧张的看着大黑蛋站在卡车上搬自行车。 “这些放到院子里,用布盖好,锁起来,这都是要给顾客兑奖的!”周有才一脸关注的模样。 “这些放在门口,能文你去把板车拖过来,一会儿拉到学校操场!” 周有才话音刚落,原本还装作干活的小家村社员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互相抱着欢呼起来。 “是真的!” “真要给咱分自行车了!” “万岁!万岁!” 在炒瓜子的其他几个生产队社员们则是一脸懵逼,啥自行车,要啥自行车? 一个红星生产队的大妈去问了一通,才知道是小家村因为上个月分红少了,生产队出钱给大家买了自行车。 “咋还有这好事!”大妈叹了口气。 “生产队有钱就是好啊!也不知道我们光明以后怎么样,就那么点田,要是分了田,连口粮都种不出来!” “我才不想分,分了田这以后还能来这上工吗?这可是集体的厂子!” “就是!谁说要分田,我就拿粪瓢子去他家泼大粪去!” “哈哈哈!那估计没人敢说了!” 随着周能文一板车一板车地往学校操场上运自行车,操场上人是越来越多,大多都是小家村社员,还有一些是大家村的。 甚至在窑厂上做工的人也跑了过来,王可金哼了一声:“要是我那两头牛还在,明年我也能搞个自行车骑骑!” “那你可就吃亏了,我那天放了两枪,差点没把那老狗日的打死!”田大毛得意的不行。 “只恨我不在现场,不然横竖都得给他来两锄头!”王可金懊悔不已。 时间还早,远远没到下工的时候,刘拐子才把煮饭的大锅烧开,学校里的学生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外瞅。 “王维成管好纪律!”岑济眼睛都没抬,随手拍了拍讲台。 “老师!王维成在外面按自行车铃铛呢!”李小林举手报告,我靠!这小子纪律委员是不想干了吗? 眼看着下面的学生个个都无心上课,趴在门口朝外看自行车,岑济也是叹了口气,看了下挂在墙上的石英钟。 算了,反正现在也是复习,就当上一堂体育课吧!岑济挥手宣布提前放学,但是不得离开学校。 出了教室门,发现邱慧娟也走了出来瞧热闹。 “慧娟,晚上我送你回家吧!” “现在天黑的早,我、我周末再回吧!”邱慧娟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 “没事!我骑车送你回去!” “骑车?”邱慧娟歪着头疑惑:“你说这车真的是给大伙分的?你也能分一辆吗?” “是啊!”岑济笑了起来,用手指着操场上排成一排的自行车:“你喜欢哪一辆,喜欢哪辆我就挑哪辆!” “真的吗?”邱慧娟瞪大了眼睛。 “真的!千真万确!”周有才一手夹着烟卷,一手拿着名册慢慢走了过来。 “岑老师,一共是一百二十辆,除去兑奖用的七十八辆,还剩下四十二辆,生产队干集体的目前一共是二十八户!” 周有才照着名册念了起来:“还有十四辆剩余!” 操场上的人听了个个喜不自胜,真的是一家一辆! 一家一辆还有剩余,这是什么概念?就好比你在家里待着,突然村里打电话叫你去村部。 你去了一看,门口一溜崭新的宝马5系,大队书记手一指,随便挑! 小家村的社员们目前就是这种情况,个个摩拳擦掌,眼睛里那都不是在冒光,简直就是在喷火! “齐了!”张克清点了一遍数量,又拖来一个大纸箱子,里面是一个个装着配件的小布袋。 “好!”周有才探头进教室看了看钟:“也差不多了,让大家都过来吧,早分完早吃饭,吃完饭早点上工!” “好嘞!”张克清哈哈一笑,用手在嘴边张了个喇叭:“生产队的集体社员同志们!分车啦!” 第98章 红泥火炉烧碳暖 白肉蒜泥味添香 操场上人声鼎沸,小家村的、大家村的,还有窑厂上工的、炒瓜子的,附近几个生产队也闻讯赶来凑热闹。 “赵思红!”周有才大声念着名字。 大黑蛋一摸脑袋兴冲冲地就要去拿自行车,张克清一把给他扯了过来:“按顺序来!没点样子!” 人群里也叽叽喳喳:“大黑蛋原来叫赵思红啊!我还以为他就叫大黑蛋呢!” 大黑蛋的老丈人王义财也在人群里凑热闹,这大黑蛋还没跟他分家,毕竟是上门女婿,这自行车也算是他家的。 “这是我女婿,我女婿看到没,第一个领车的!”王义财手指着大黑蛋,不住地朝周围的人吹嘘。 “这是打气筒,打气的,这是篮子,装在龙头前边的,这是坐垫,绑在后座上的!”张克清把小布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给大黑蛋介绍。 “大江,你帮着四哥给装一下,给大伙展示一下!”岑济推了推一旁的李大江。 “好嘞!我就等着呢!”李大江咧着嘴拍了拍挂在胯上的工具包。 这批次的凤凰自行车走的是复古风,车架都是高碳钢,龙头、把手和车后座都是亮闪闪的银色不锈钢,看着就格外高档。 把手上还包了一层棕色的皮革,座椅也是棕色皮革,上面还镶嵌这银色铆钉,甭管它是真皮假皮,那看起来是真的牛批! 李大江掏出工具三下两下就给后座、车篮安装好了,这坐垫也是设计的别出心裁。 同样是棕色皮革包裹,里面海绵厚实的很,屁股坐上面那是一点都不怕颠! 最关键的是,这坐垫还带靠背!这你敢想?这在当前的农村里,一个生产队里都不一定能找个带皮靠垫的椅子! “哟!这可是凤凰自行车呢!” “哎呀,这沪城出的东西就是好啊!” “这沪城人还是精细,自行车还带靠背,这以后接新娘子就得用这车!” 大黑蛋一手提着打气筒,一手推着自行车,仰着头哈哈大笑。 “大黑蛋!骑一圈、骑一圈!”围观的社员们都在起哄。 “嘿嘿!我还不会呢!”大黑蛋摸着坐垫乐呵呵的,王义财一把给他拽了过去。 “走走走!快回家,这好皮子别在外面刮破了,我让你妈给你缝个布套子!” 在众人起哄中,王义财拉着大黑蛋,把这第一辆凤凰自行车推回了家。 路过王永禄门口的时候,王义财还特意按响了铃铛:“永禄啊!吃了吗?” 王永禄笑着搓手:“还没呢,二叔你这是上哪啊!” “这思红刚从队里领了一辆自行车回来,我寻思让他妈给缝个布套子罩起来,好皮子不能搞坏了啊!” 王义财一边摸着座椅一边笑,王永禄看了看这眼前的“豪华版”自行车,又回头看了下自己院子里黑黢黢的永久。 这心里头那个酸啊!自己可是又花钱又找人,好不容易咬咬牙才买下来的。 没想到这小家村竟然一分钱不要,还给社员发,还发的这么好,自己要是不分田的话,那不是也能白得一辆? “大军!放个把,双手放个把!”田大毛吹着口哨,朝周能军喊着。 “小狗日的你要是敢放把,老子把你皮都剥了!”周有才怒发冲冠,已经在解裤腰带了,现在天冷,脱鞋不方便。 周能军见状轻轻地一带刹车,一个优雅的停车,稳稳落在了地上。 一会儿工夫,车子就全部分完了,社员们个个喜笑颜开,大多数都跟大黑蛋一样不会骑车,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把车带回家。 岑济找李大江帮忙装了一辆车,把车子推到了邱慧娟身边:“来试试!” 邱慧娟也不含糊,左脚踩住脚踏,右腿往地上一蹬一跨,像变戏法似的就骑上了车。 “真好看呐!”岑济脸上露出了猪哥笑,然后感觉肩膀上搭着一只手:“岑哥,你帮我看看这信上写的啥?有些字我不认识呢!” 原来是周能军,手里捏着一个信封,接过来一瞧,好嘛!原来是江城的那个小姑娘给周能军写信来了。 “你啊!要多学习才是,我给你找个字典,你自己回去查!”岑济朝他点了点手指:“江城的小姑娘可不喜欢没有文化的小伙子!” 周能军一把收走信封,脸上红的跟糖葫芦似的:“那我下午来找你拿!” 日影西斜,这冬天白天短,学校放学也放的早,早上八点半才上课,下午四点半就放学。 岑济把车推了出来,拍了拍后座,招呼邱慧娟上车。 “你先推到小马路上去!这里路不好,上车会摔跤!”邱慧娟低着头用手推岑济。 好嘛!还害羞上了! 到了小马路上,岑济费了好大劲才完成了侧方上车的壮举,然后邱慧娟一个助跑就侧坐在后座上了。 结果咣当一声,二人连人带车直接就摔在了路边的田里,好在田里有个稻草堆,不然肯定要摔个一身泥。 “你是不是不会骑车?”邱慧娟看着岑济身上沾满了稻草的样子,笑得打嗝。 “我会骑,就是这种带杠的不太习惯!”岑济羞愧难当,赶紧扶起了车。 两人在路上好一阵折腾,才把车歪歪扭扭地开上了路。 “那两人干嘛呢?”丁小兰手拿着萝卜看着骑上自行车远去的二人念叨。 “哼!干什么?”王永禄哼了一声:“小家村的人在这现眼哩!” 岑济此时当然是听不到王永禄的话了,因为他已经到了邱慧娟家里,并且感觉自己好像上了周有才的当。 “愣着干什么?来喊人呐!”沙永红竟然出现在这里,还一个劲的朝岑济招手。 “叔叔好!”岑济赶忙上前打了声招呼。 鲁求英和周有才也在一旁抽着烟、嗑着瓜子,岑济赶紧掏出烟卷给众人敬了一圈。 房子不大,里外两间,外间摆了一张八仙桌,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里间是邱慧娟的房间,邱家森一直给她留着。 “老邱!你看这小伙子多有本事,带嘴儿的烟!”沙永红把烟在邱家森眼前晃了晃。 “拿走、拿走,我这端着菜呢,烟灰掉进去还怎么吃?”邱家森端着几个大搪瓷盆子,里面盛着从学校食堂打来的菜。 “我让食堂宋师傅特意做的,叫个蒜泥白肉,香着呢!”邱家森招呼邱慧娟一起来摆着碗筷。 岑济见状赶紧上前帮忙,看着倒像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沙永红抽着烟小声跟鲁求英说说笑笑、指指点点。 “早知道我从家里带瓶酒来了!”岑济看着满满一桌子菜有些后悔。 “别急!”鲁求英拎起了脚边的袋子,解开袋口露出好几瓶泸州老窖来,正是岑济先前带给他的。 “你看看!老邱,这都是小岑自己买的,这酒没喝过吧!”沙永红抓过酒瓶子就是一通乱吹。 “我没喝过,你就喝过了?”邱家森招呼大家落座,邱慧娟从房间里扯过一条大板凳,坐在下首。 沙永红跟邱家森坐在上首,鲁求英和周有才坐对门,一整个把邱家森包围住了。 “好哇!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三英战吕布吗?”邱家森一看这阵势就撸起了袖子:“来来来!还没怕过谁!” 酒桌上,鲁求英拉着岑济一个劲地给邱家森敬酒,各种好话都往岑济身上扯。 虽然自己已经很优秀了,但是这些溢美之词自己确实很难当得起啊。 就比如自己从来没有在大雪天给队里的老奶奶送过煤啊!结果周有才一个劲的说岑济记错了,那老奶奶的三舅姥爷的亲外甥亲自到队里送的奖状,自己还能搞错? 邱家森被几个人轮番劝酒,已经是干的迷迷糊糊了,直说自己也喜欢这小子,看着就是个文化人,对自己胃口。 这时候食堂老宋端着个小炉子过来了,炉子上炖着一小锅,锅盖一揭,里面盛着一汪白嫩嫩的豆腐配雪菜。 岑济这时也喝多了,拉着宋师傅要跟他喝一杯,老宋自然是来者不拒,端起酒杯就开始灌。 之后的事情,岑济就不记得了,第二天一觉醒来,就躺在自己床上,好在头一点不疼。 赶紧爬起来往外一瞧,天已经大亮了,浓浓的冬雾在田野间弥漫,给远处的太阳披上了一层白纱,红彤彤的像个柿子。 手忙脚乱的洗漱后,赶去了学校,正好赶上刘拐子刷锅:“校长,早饭给你留在碗橱里了,用毛巾裹着的,趁热吃吧!” 嘿嘿!还是老刘心疼我! 端出碗来一瞧,里面满满一海碗面条,下面还躺着几根白白的年糕,这时面汤已经不烫,就着一点刘拐子腌制的萝卜丁,吃的不亦乐乎。 “这不是王县令吗?”邱慧娟抱着书本看着岑济笑。 “啥玩意?”岑济嘴里叼着年糕有些懵逼。 “啊?你不记得了?”邱慧娟笑得更开心了。 完了!昨晚肯定酒喝多了,可不能干出什么傻事来啊! 邱慧娟把书本往桌上一放,就跟岑济闲扯起来。 原来昨晚岑济他们五个人一共干了六瓶酒,最后大家都喝多了,岑济非要找个算盘来。 邱家森还以为岑济要算账呢,就从仓库里找来了一个,结果岑济接过之后就把算盘塞进了老宋怀里。 邱慧娟学着岑济的样子翘着二郎腿,用筷子在锅里扒拉:“老宋头啊!你可要给我拨好喽,算盘子儿虽小,可比我王干炬这颗知县脑袋还大!” 擦!这叫什么事儿啊!岑济一脸尴尬,没想到邱慧娟不依不饶,非要岑济把昨晚那句唱词再唱一遍。 岑济被她缠的不行,只好摇头晃脑地唱道:“吃了咸菜滚豆腐,嘿嘿!皇帝老子—不及吾!” 周有才中午的时候找到了岑济:“岑老师!你可得抓紧了,昨天晚上还好我们劝住了,不然邱主任可非得跟你拜把子!” 这什么跟什么呀?岑济赶紧拉住周有才,让他说清楚。 周有才只好把自己怎么得知岑济跟邱慧娟闹矛盾,怎么去找鲁求英汇报,又怎么去找沙永红牵线,最终只为了一件事: 让岑济跟邱慧娟趁早把婚给结了! “啊!”岑济一下子呆住:“我这、这、我……” 周有才捉住岑济的手:“不用谢我,这是我们做长辈的应该做的!” “昨天晚上邱主任他点了头,沙书记做的媒,支书做的婆家人,日子定的正月十八,好日子哩!” “你小子倒还挺心疼人,说什么以后家里还装啥玩意,冬天不冷夏天不热的,让人邱老师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我的天老爷啊!我昨天晚上干了什么啊! “正月十八是结婚吗?”岑济反过来抓住周有才的手。 “你想的倒美,当然是定亲啊!” “那、那慧娟她能答应?”岑济扭头看了看四周:“她不是要考大学吗?” “她又不反对,邱主任说了,再让她考一年,考得上考不上都把婚结了,上大学又不是不能结婚!”周有才倒是看得开。 怎么类似的桥段,自己总觉得熟悉得很呢?女主上了大学,见识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出国留学不回来。 男主还巴巴的供她读书、出国,到最后女主华丽变身,完成了自我的蜕变,抛下男主奔向更好的自我了。 哎呀,不管那么多了,自己反正不干预,再说自己现在想干预也干预不了了。 手表坏了之后,光凭自己一个多少年都不读书的学渣,干预反而干预坏了。 想到这里,岑济赶紧跟周有才说了这瓜子原料的事,毕竟回不去24年,这以后的瓜子都得从本地进货了。 虽然不能一下全部依赖本地货,但也得慢慢加大收购力度,让他们趁早把葵花籽带回去种植。 “哎呀!这怎么突然就要断供呢?”周有才得知消息后一拍巴掌:“我得回去安排下,这以后内蒙的瓜子量要减少!” “不过也没啥大事,现在大家都冲着便宜,买特惠装的多,减少了也不碍事!”周有才一拍脑袋就走了。 岑济长呼一口气,还好自己趁着双十一打折,香精买了不少,仓库里堆着好几吨,这玩意可算是自己的秘密武器。 最起码要等到八十年代末,国内才能大规模生产,不过这个倒是不急,再过几年,那些搞技术的都得下海。 自己到时候带一些去找人化验一下,逆向研发还是有把握的。 腊月初六的时候,岑济从家里掏出了库存不多的火腿,又装了一袋米,往自行车后座上一绑就出门了。 有了自行车之后,自己总算可以四处跑跑了。 “阿军,快走啊!中午说不定能搞一顿吃的!”岑济扯着喉咙喊,现在自己可不敢一个人出门,惜命得很! 周能军骚包的穿上军大衣和大皮靴,头发用梳子蘸了水刮了一遍又一遍。 “你个勺货,又不是去相亲!”岑济看他那样子叹了口气。 二人上了马路,一路向东,沿途见到不少板车或是拖拉机来买瓜子的人。 自从跟本地的供货商达成了合作,特惠装瓜子销量暴涨,毕竟只要味道在,瓜子差不到哪里去,老百姓还是乐意省这两个钱的。 日头渐渐升高,岑济头上也沁出了一层毛毛汗,上了一个坡后,靠在一棵树上歇息,岑济看着周能军大喘气的样子不由得打趣起来。 “你这不行啊!这两天总在吹要骑车上江城,这才哪到哪?” “我、我是不经常骑,骑得多了,肯定又快又稳!” 两人拌了一阵嘴,继续向东出发,直到马路变窄,耳边传来水声时,岑济知道: 青江公社到了! 第99章 过了腊八就是年 自己第一次穿越,就是在青江公社落的脚,这么多天没见,也不知道李克道、罗成功他们怎么样了。 这次带的大米就是为了给罗成才的媳妇补补身体的,上次见面她还大着肚子,这营养还是得跟上啊! 越往前骑,路就越坑洼,岑济手艺有限,柏油路上还能坚持一下,这路况还是老老实实下来推。 临近中午的时候,两人总算是到了地方,一到江坝生产队,立刻就引起了轰动。 开玩笑,两辆崭新的自行车,那可是稀奇玩意儿,周能军不停地按铃铛,把小孩子们逗得哈哈笑。 岑济对路比较熟,直接就奔到罗成才家的院子外头,结果正好撞见他家院子里一堆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成才啊!你家里头这情况大家也都清楚,可是这分田到户是硬杠杠,大家也都没办法呀!” “队长,能不能让我缓缓,春莲这大着肚子,家里有点吃的用的都得紧着她来啊!” “唉!成才,现在不比以往了,公中的东西,大家都急着往家拿,年关年关,这一过年就是过关呐,我今天给你缓缓,只怕队里有些人要让你这个年过不安稳呐!” 岑济扒拉开人群走了进去,正碰见扭头离开的蔡队长,两人撞了个满怀,都是一愣。 “蔡、蔡队长!” “你、你是?你是那个内蒙来的小青年!”蔡队长一拍大腿。 罗成才也看见了岑济,拄着根棍子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岑济赶紧一把扶住。 “罗大哥,你这是怎么搞的?” 才几个月没见的功夫,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就变成这副造型了? 这时春莲嫂子眼泪汪汪地从家里出来,给岑济他们搬了两条板凳,抽噎着把事情原委道了出来。 原来岑济离开之后没多久,罗成方就分了家产回了金陵,至今也没来个音信。 罗成才眼见着春莲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就想着给媳妇肚子里添点油水。 那一阵子山里野猪闹得凶,经常下山来糟蹋粮食,队里便组织了一批青壮上山打野猪。 这事情往年也经常干,打到的野猪就杀了分给青壮,结果罗成才就被野猪拱了,小腿上的皮肉掉了好大一块,迎面骨都给创出来了。 这么一来,秋收的时候,罗成才是一个工分都没捞着,还在家里吃倒挂。 刚好过了秋收,正想着找队里通融一下,给点粮食接济接济,没想到这时候他们青江公社也开始了全面推开。 队里其他社员因为罗成才工分不够,硬是让他补回来,不然就得少分田。 这可就要了罗成才的亲命了,这腿还一瘸一拐的,家里的米缸都见了底,有点好的都给媳妇补了身子。 罗成方分家的时候,因为他要回金陵,罗成才便把现金都给了他,农具、家具等大件都留了下来。 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春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跟岑济说着这些日子的辛酸。 围观的不少社员都叹了口气,有些汉子见了春莲嫂子一副梨花带水的模样,心一软就小声说着什么不要他家还工分的话来,结果就被旁边的婆娘一把掐住,疼得哇哇叫。 说好的女人天生就会爱人呢?不是girls help girls吗? 岑济听到这里也是长叹一口气,不过自己记得罗家还是有个叔叔在这,他不是还有个堂弟叫罗成功吗? 蔡队长听完之后解释:“他叔叔一家也是苦巴巴的,自从成才伤了腿,那家里有口吃的也都紧着成才一家来,眼下他们也是自身难保!” “队长!你先收着,不管怎么着,这田不能少分了成才一家的!”人未到声先至,李克道挤了进来,手里攥着一把毛票。 “克道,你这是?”蔡队长看着李克道递过来的一把毛票,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我知道这钱不够,会计也在这,先记着账,我有了就给,总能还的上!”李克道拍了拍胸脯。 罗成才眼眶红了起来,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岑济在心里暗道一声好汉子! “还记得我吗?”岑济凑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你是?”李克道一阵疑惑,接着瞳孔放大:“你是那个内蒙骑马的!我怎么不记得,这烟我还没舍得抽呢!” 李克道从兜里掏出华子烟盒来,兴奋地捶了一下岑济。 这时一旁的会计给蔡队长手里的毛票点清了,朝蔡队长摇了摇头。 “蔡队长,这罗大哥一家还欠队里多少钱?”岑济先开了口。 “算上跟队里支取的稻子,扣掉他一家的工分,下欠两百一十六块四毛七分!” 会计照着账本念了一遍,接着把手里的毛票扬了扬:“这六毛二分钱是算进去的!” 岑济点了点头,招呼李克道帮忙解下自行车后的大米,接着拉过周能军站在自己身前:“一会儿你看着点儿人!” 周能军有点懵,看人?看人干什么,自己穿的这么帅,不是应该都来看我吗? 岑济解开外套上的扣子,从内兜里掏出一个金利来的皮夹子,从里面摸出了一沓子大团结来! 接着朝手指上吐了口唾沫,开始点钱,岑济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吐唾沫,确实有点恶心,但也有点暗爽。 “我滴乖乖!那是毛票吗?是毛票吗?” “毛个几把票!那都是一水的大团结!” “那得多少钱呐!” 围观群众纷纷往前凑,想要近距离观察一下,岑济把周能军往前一推。 不得不说周能军身高体壮的,确实有个保镖样子,张开双臂把人群往后压了压。 “二十一、二十二,找钱!”岑济把沾了唾沫星子的钞票往会计面前一甩,差点没惊掉他的下巴。 “我的妈呀!”罗成才张大了嘴巴,他是真没想到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竟然愿意为自己掏这么多钱。 岑济本来也只是打算过来看看,留下点米啊、肉啊什么的,以后也能传出什么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佳话来。 可见到这江坝生产队的会计一副尖酸刻薄样,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搞什么嘛?分了田你们就不管了?这跟五六十年前那帮人有什么区别? 这时,岑济想起大洋彼岸那处犄角旮旯里的蜘蛛精说过一句话:你得支棱起来啊!啊不对,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自己现在的能力确实很大,尤其是钞能力,不用白不用,看看这围观的人群里面,多少青壮年劳动力啊! 现在我摊牌了:咱芙蓉生产队就是富裕!几个月前我们跟你们一样,甚至比你们还不如,现在我们不一样了,我们家家户户都骑上自行车了! “这才哪到哪啊!”岑济谦虚地摆摆手,从兜里掏出烟来给罗成才和李克道散了烟。 “这是我们队里的周能军,他上个月就挣了八百块!” 李克道直接来了个反向吸烟:“一个月挣八百?” 围观的人群沸腾了:这队里好些年没来骗子了,今天可算是遇着了! “你们别不信,吃过这瓜子没?”周能军从车篮里拿出一小包瓜子。 “这我在县里见过!”蔡队长指了指周能军手里的瓜子:“好吃,一股子奶味!” “我在公社里见过,前一阵子还有货郎担子挑着来卖过!” “是不是那个三块钱一斤的瓜子?” 人群里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周能军自豪地一拍胸脯:“好吃吧?我们队炒出来的!” 周能军受氛围感染,对着社员一通白活,什么家家户户都分自行车啦,什么窑厂马上就要开窑啦,到时候都盖砖瓦房! “好啊、好啊,你们发展的比我们快,已经要进入发达阶段了!”蔡队长一脸羡慕。 李克道见状立刻邀请岑济和周能军到他家吃饭,还拉上了李成才和春莲。 春莲嫂子说自己大着肚子不方便,在家里吃就好,李克道也没拦着,就说一会儿让他老婆把饭菜送过来。 就着岑济带来的酒鬼花生,李克道眯着眼睛干了一大口青江大曲:“岑书记,你们队里炒瓜子还缺人吗?” 一听这话,被拉来作陪的蔡队长也放下了酒杯,耳朵竖的跟天线似的。 “阿军,你们那里还缺吗?”岑济把话头踢到周能军那里。 周能军正在跟桌上的一碟子马兰头烧肥肉作斗争,一听这话放下了筷子,故作正经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目前来看人手还是够的!”李克道和蔡队长闻言纷纷叹了口气。 “不过嘛!”周能军又点了点头:“可能窑厂建起来就有点缺人了!” 岑济看着他那一副死样,就想踹他两脚,怎么好不学净学别人卖关子! “李大哥啊,这个我们这是社队企业,目前只是对队内社员招工,也不发工资,都只是分红!” 李克道听完没有再说话,罗成才也是空嚼了几口饭,岑济见状连忙开口:“不过我们年后兴许会有些变化!” “毕竟雇工超过八个就是搞资本主义了,我们少少的搞一些应该问题不大!”岑济摊牌了。 这以后产业一多,光靠队里那几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再往后更是比不过那些台商、港商的血汗工厂。 那怎么办?只能先慢慢地把周边公社的剩余劳动力吸引过来,等到了几年后放开限制,自己就能大展拳脚了。 而万安公社西靠立新煤矿,东接青江公社,青江公社又与南边宣州接壤,青江作为长江支流,坐拥黄金水道。 自己实在是想不到这么块风水宝地,怎么能浪费呢,现在这时候正是野蛮发展的时代,等到了几十年后,环保力度加大了,想发展也发展不了。 在岑济的设想下,万安公社就是工业生产基地,青江公社以后就作为物资转运基地。 凭借毗邻宣州地区的优势,青江公社还可以发展包装行业,一路向东打通东南沿海市场! 而在这个万物草创阶段,只要在青江公社发展一批与自己联系紧密的合作伙伴,那以后前景可是非常广阔的。 罗成才直接站了起来,神情激动不已:“我这腿再过个把月就好了,别的没有我就是有一膀子力气,只要岑书记你给我个机会,肯定把你这钱先还上!” “岑哥还能稀罕你这点钱,前一阵子县里大领导亲自来请他去县城工作,岑哥那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回绝了!” 周能军一个劲地给岑济脸上贴金,唬的蔡队长他们一愣一愣的,朝着岑济直竖大拇哥。 几人中午没喝多少,尤其是岑济,对喝酒误事这一条非常忌惮,几乎只是抿了几口。 送罗成才回家的时候,岑济也顺便问起了罗成功那小子,罗成才笑了笑:“成功他性子皮了点,但是心善,一直在山上下套子捉野鸡、野兔子给我补身子!” “罗大哥,你先安心养好身子,年后肯定能让你去咱大队干点轻松活,开支方面我跟队里再合计合计,肯定不能让你吃亏!” “太谢谢你了,我这、唉!”罗成才一时语塞,哽咽了起来,自己这受了大恩,可真不知道拿什么来还了。 两人一直走到家门口,岑济从挎包里摸出几个罐头来,都是带劲的肉罐头,朝周能军招了招手,拿了个布袋子。 把罐头统统放了进去,里面还有些红糖、瓜子什么的,也算是一点小年货。 “李大哥,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这没两天就是腊八了,你把心放宽,以后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罗成才啥也不说了,就是一个劲的点头,周能军往后抹了把头发:“你就等着吧,有岑哥在,好日子还在后头哩!” 罗成才一直把岑济二人送上了大路,才拄着棍子慢慢往回走,刚好碰见去他家送野兔子的罗成功。 “成功!快过来,你去把克道叫过来,我有事跟你们商量!” 春莲挺着个大肚子给三人倒了水,李克道接过水吹了两口就灌了起来,中午酒喝多了现在口干舌燥的。 “我觉得能干!”李克道放下茶缸子抹了抹嘴。 “自行车哎!我都没见着新的凤凰自行车!”罗成功嘴里一直念叨着自行车。 “我也觉得能干,岑书记今天是特意来看我们的,一个就在一起吃了顿饭的外乡人,比咱们生产队的人好多了!” 罗成才拿来了袋子,扯开袋口往外拿东西:“你看看!这自从一说要分田到户,人人见了我都像是躲灾星一样!” “这都是稀罕东西啊!”李克道拿了个罐头仔细端详:“给春莲多吃点,天冷得很,这两天估计就要下雪!” “咦?这是什么?”罗成功在一块铝塑包装的火腿下面发现了个红纸包,拆开一看,里面还塞了几张大团结。 罗成才拿出来一看,整整五十块,抬头叹了一口气。 “唉!这人情我是再也还不清了!” 第100章 岑校长风雪小道口 “岑老师!队里来了个小子,说是来找你还钱的!”蔡大妈一溜烟跑进了食堂,在地上跺了跺脚,把手伸到了灶边烤着火。 这个天气还有人来? 昨晚北风刮了一整个上半夜,窗缝里都塞上了破布团,照样抵不住那逼人的寒气。 韩振邦过了腊八就回去了,临走还找岑济把手表拿了,小赚他一千块,岑济心里也是美滋滋。 整个屋里就剩下岑济一个人,下半夜起夜都不用点灯,外面地上亮的吓人,透过玻璃纸把房间里照得透白。 把门一推开,好嘛,一片银装素裹! 现在真的比后世冷的多,看了眼墙上的温度计,堂屋里已经迫近了零度,室外就更不用提了。 在外面小步快走,上了个厕所,屁股蛋儿都快被冻掉了,那风就从下面使劲地往上窜,差点把个大雄鹰给冻成了螺丝钉! 提上裤子往回走的时候,来时的脚印已经被覆盖,几步路的功夫,衣服上就全是一团团的!回了屋里一抖,全都簌簌的落了下来。 不过现在这风已经停了,光听到屋顶的茅草受着压力发出滋滋的声音,偶尔能听到从屋檐上往下掉落的噗呲声。 远处的竹林也间或传来嘎嘣几声脆响,这样的天气里,连鸡鸭都不叫了,狗叫也传不出多远。 第二天一早,昨晚打在水缸里的水已经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拿着锅铲使劲敲了几下才搞开。 就着牙粉胡乱刷了几下,又舀了两瓢水擦了把脸,这感觉当真是透心凉! 扭头锁上大门,往学校走去,一路踩着碎琼乱玉,有的地方竟积了尺许深,一脚踩下去,带上来的鞋背上都挂着粉屑。 抬头一看,好景色! 近的有大片的田野,像是全部盖上了一层白白的棉花被,被田埂分割成一块块的。 远的有连绵的丘陵,起伏的山脊上只露出斑斑点点的乌黑,像极了白纸上泼洒的墨团。 头顶上,依旧不断地往下飘落着鹅毛絮大小的团块,落在衣服上撞碎滑落。 脚底边,池塘和沟渠里都慢慢结成了一层半透明的糊糊面,一脚踢进去个土块,激起阵阵涟漪。 早上学校食堂吃的是南瓜疙瘩汤,锅底下一直生着火,锅里飘着一片片的南瓜,晶莹白嫩的小面疙瘩随着大铁勺的拨弄上下翻滚,显得煞是可爱。 一口吃下去,南瓜的粉糯甜香,面团的柔韧筋道,汤水的辛麻咸辣,一股脑儿在口腔里炸成了一团,汇聚成一道美味的碳水盛宴。 “娟儿!快来吃,刘师傅这疙瘩汤好吃,里面还洒了胡椒面,吃了暖和呐!” 岑济放下碗,给邱慧娟取下了围巾,用手卷了起来给她掸去衣服上洁白的碎屑,碎屑落到地面,瞬间被热力融化,化作一摊深色的水迹。 “好啦!你快吃你的!”邱慧娟把岑济推到板凳上坐着,自己也抄起了蓝面碗盛了两大勺。 学生们陆续过来,刘拐子挨个给他们舀了个满的,嘴里还在招呼:“不够再来添!” 教室里点了两个火钵子,就是锅底下没烧完的柴火,上面盖了层锅灰,这样能让柴火继续缓慢燃烧,提供热力。 虽说这效果有限,但多少也能提供些热量,唉!只盼着窑厂早日开工,趁早建起新校舍来。 一上午时间就这么过去,下个星期就期末考试了,考完试就放假,一年就要这么过去了。 岑济惊讶地看着一身白冻得瑟瑟发抖的小伙,赶紧把他拉进了瓜子作坊里。 “你是哪位?”岑济有些好奇,自己借给别人钱了吗? “岑老师!真的是你!”小伙掀起帽子露出了脸,惊喜地叫出声来。 “你不记得了吗?十月份的时候,你去崇文,还帮我付了船费!”小伙从背上解下一个帆布书包,上面打了不少补丁。 “我叫莫如棣,是江城机电学校的学生啊!” “噢对对对!”岑济终于是想起来了,这小伙当时主动要来带路,还被赵前进提防来着。 “岑老师!给你钱!” “就这么点钱---唉?你是从江城过来的吗?”岑济看着手里的一块一毛钱发着愣。 莫如棣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岑老师你别嫌弃,这是我娘在家做的送灶粑粑,这小年要到了,也是吃个时兴!” “我今天刚放假,从江城坐车来的,到了陵谷,公交车都停运了,我觉着没多远,就走来了!” 岑济心里有些触动,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了,这小伙还费劲吧啦的送过来。 “我娘说了,这过年就是过关,可不能把旧账拖到明年,我们莫家人从不欠别人的!” 莫如棣说完就把书包背上准备走,岑济一把拉住:“我比你大,喊你一声小莫你不介意吧?” “岑老师说的哪里话!”莫如棣咧嘴一笑:“我还得赶回江城去,陵谷没有车了!” “你午饭还没吃吧?”岑济拉着他往学校食堂走:“无论如何也得吃了午饭再走!” “你也别急着赶车,我包你能坐上车回家!”岑济一路拽着莫如棣,顺手指了指摆在瓜子作坊后面的拖拉机:“吃过饭用这个送你!” 莫如棣毕竟还是个二十岁不到的毛头小子,被岑济这么一说,当下也不再挣扎。 到了食堂,刚好刘拐子正在给学生们打饭,岑济就手拿了只碗走到食堂里头,到锅里盛了满满一大碗饭,塞进了莫如棣手里。 桌子上用小火炉热着一锅乱炖,里面是豆腐泡烧咸鸭,大蒜、白菜跟芫荽都盖在上面,旁边还放着一碗粉丝。 冬天吃上这么一锅,那真是又暖和又开胃,莫如棣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拿着筷子还不敢动手。 “这小孩,怎么还不吃?”邱慧娟笑着给他捞了一大勺子炖菜。 “谢谢嫂子!”莫如棣道了声谢,立刻就狼吞虎咽起来。 邱慧娟脸红了起来,岑济则笑着点了点头,这小子有股子机灵劲儿。 岑济把粉丝下到了锅里,粉丝是红薯粉做的,提前用水泡了,拿剪子剪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的,放进锅里滚个两滚,就能吃了。 莫如棣就着一勺子炖菜就干了一大碗饭,但是又不好意思再加,岑济直接上手给他盛,一连干了三大碗,最后摆手实在是吃不下了。 吃饭的时候,岑济也侧面了解了一下他的家庭情况,他父亲走得早,母亲一个人拉扯他和他哥哥。 他哥哥老早就辍学,只供他一个人读书,也是他读书刻苦,考上了中专,明年就能毕业,到时候分配个好单位,就能帮衬家里了。 寒门子弟啊!啊不,这是真正的草根子弟啊!往上数三代都是贫农,祖祖辈辈在土坷垃里刨食,在他这一辈总算是能出头了。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机电工程,就是搞电机和柴油机这块的!”莫如棣给岑济介绍了起来。 电机?好专业啊!自己仓库里那百十台缝纫机可正缺人手呢! “小莫啊!你对社队企业有什么了解吗?”岑济心里暗喜,自己虽然不是国服第一忽悠,但自忖应付个小伙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且自己这也不是在忽悠他,自己这是在给他指明一条发财的路啊!有自己这个行业明灯在,放个屁那都是风口啊! 结果却出乎岑济的意料,莫如棣坚持要服从分配,并表示要积极投身农业生产,为家乡的水利设施建设贡献力量。 好吧!很有精神、很有理想,但很可惜,岑济也没有放弃,继续跟他磨蹭。 “要是你有同学愿意到我们社队企业工作,只要技术过硬,我们愿意给他解决住房、教育,免费医疗,当场提供自行车一辆!” “另外每月工资一百元,出差、加班另有补贴,逢年过节有礼品,家属工作可安排!” 岑济把莫如棣送上了开往铜都的拖拉机,鲁良材和肖军做驾驶员,从铜都坐轮渡过江更近。 “小莫啊!一定要记得跟同学们多宣传宣传啊!我们跃进大队求贤若渴,而且我们不是为了赚钱,我们是为了建设家乡,共同富裕啊!” 路口风吹的紧,鹅毛般的粉屑连绵不断,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岑济浑身上下就像裹上了一层面糊。 莫如棣抱紧了岑济给的一大包瓜子,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能感受到岑济眼睛里射出来的火热。 拖拉机轰隆开动,一路向西而去,岑济仰头看向天空,天色是浓重的铅色,才两点钟不到就已经需要开灯了。 慢慢低下头来,教室里一片光亮,学生们正沐浴在节能灯下奋笔疾书做着试卷。 岑济在心里默默地想:以后就看你们能不能把这天空撕开一道大大的口子,朝那高高在上的神只们脸上狠狠戳上两个窟窿! 周有才这时候也从瓜子作坊那里过来,岑济上前把他拉进了食堂。 “这天气,冷啊!”周有才朝手心呵着白气,用力搓了搓。 “周叔,这几天瓜子卖的怎么样?”这天气让人不得不担心,一年到头就趁着这个时候多卖点啊! “放心吧!现在都是分销商过来批发,个个都带着拖拉机、小卡车呢!”周有才眼睛都笑眯了。 据周有才讲,最近批发的人越来越多,结果反而把蔡大妈给搞忙的要死。 原来是这些商贩等着拿货的时候,都喜欢在代销店门口买点热乎的吃,这蔡大妈烤的烟薯倒是特别受欢迎。 几乎人人手里都捧着个冒热气的红薯,呲牙咧嘴吃的不亦乐乎。 “可不能全吃完了!”岑济颇有些紧张,毕竟自己回不去了,吃完可就没有了:“得多留些做种,来年咱自己种!” “放心吧,薯种早就挑好了,放在何老大家地窖里呐,前两天我去看了,都开始冒芽头了!” 看来只要涉及到农事生产,都不用自己操心的,这些庄稼人比自己用心的多。 “还得趁着年前,把开春的事情给安排妥当了,不然这年一过就把心思都玩野了,性子放懒了!”周有才有些忧心忡忡。 这也是干集体留下来的隐患,社员们习惯了听从生产队的安排,认为自己是在给队里干事,积极性不强。 反正干多干少能有多大差别?我喝稀的,你就能天天吃干的了? 所以队长们都必须担起责任来,处心积虑地把事情都安排好,根据每个社员的脾性分配好任务,这样才不至于误了农时。 “岑老师啊!我过几天想跟你借个人!”周有才笑笑。 原来今年大队有了分红,决定拿出一部分打些年货回来,让刘拐子给倒腾点过年吃的玩意儿。 过年吃什么? 这首要的就是糖,糖也不是吃红糖、白糖,还得是麦芽糖,把小麦泡发了盖上细纱孔的小棉布,过个一夜就能熬糖了。 这几年都是各家各户自己熬自己的,今年鲁求英财大气粗,决定由大队来操办。 熬出糖稀来,就得做糖,把米放锅里拌着河砂炒了,用糖稀一拌,压上模具,就成了一个个小孩拳头大的圆球。 讲究的,在上面盖上红的绿的印子,颇为讨喜。或是把一大团拌着糖稀的炒米粒用木条分割好,趁热用铡刀切成麻将块大小,这都是过年招待客人必备的佳品。 有的人家会在炒米里头撒些芝麻、花生,吃起来更是香气扑鼻,小孩子们拿上一个就能蹦跶好一阵子。 至于柿饼、冬瓜糖、江米条、糖姜片那都是家家户户都少不了的,直接找供销社进货就行。 岑济对着糖姜片那是记忆犹新,金黄色的姜片外面裹着一层白花花的糖霜,入口极为甘甜,结果一口咬下去,那可就要了亲命咯,辣的鼻涕眼泪都能冒出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岑济把大队要做年货的事跟刘拐子说了,刘拐子倒是很高兴,觉得大队还没有忘了他,一个劲的说自己要好好露几手。 岑济开玩笑的说那自己要跟着去好好学一把,没想到刘拐子当了真,让岑济在期末考试结束就跟他去大队。 第101章 刘大厨出手见真章 时间一到腊月,就过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期末考试就结束了。 上午考试,下午岑济跟邱慧娟批改完试卷,把成绩用红纸抄了,按名次贴在了教室外面。 学生们考的不能说很差,也只能说是相当差吧,试卷都是从中心校领回来的,题目简单。 但是全班就没有几个能考满分的,就连考九十分以上的也寥寥无几。 结果学生们的反应却出乎岑济的意料。 “周扬东、周扬东,你语文考了七十分,数学考六十五呢!” “哈哈哈!我晚上能吃肉咯,我妈说了考及格就给肉吃!” “周维成你语文考了七十四呢,数学考了八十一,乖乖,你过年能点炮仗玩了吧!” “我考了八十二!” 怎么这些小兔崽子个个这么兴奋?岑济一把抓住蹦蹦跳跳的李小林:“今年的期末考试成绩比去年怎么样?” 李小林摸了摸头:“嗯,比去年好,今年只有王可牛没有及格,去年班上只有我及格了!” 啥?这基础这么差的吗?自己成里皮了?这我在24年单位里带的都是什么人,都是本科生、研究生。 自己现在带的什么人?考及格都欢呼雀跃的主顾!太难了,这还指望培养几个大学生出来,以后好好帮我呢! “咋了?你怎么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邱慧娟拍了一下岑济的后背。 “我发愁这成绩啊!”岑济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能考几个出去!” “这成绩还要发愁啊!”邱慧娟惊叫出声:“这成绩比中心校的还好了!” 啥?竟然还有高手?这年头的教学质量难道这么离谱吗? 那没事了,自己只要比别人高就行,反正高考也不看成绩招人,都是看排名。 “娟儿,我给你准备了年终奖呢!”岑济抓住邱慧娟的手,邱慧娟一把抽出来,紧张地看着四周:“要死哦你!” 岑济也不恼,到抽屉里拿了个大纸袋,笑嘻嘻地递给了邱慧娟:“你看喜不喜欢?” “哎呀,你送的我都喜欢!” 里面有一条羊绒围巾,比现在的围巾要细密宽大的多,大牌子,鄂尔多斯的呢! 一面是棕色一面是灰色,两头都挂着流苏,披上这个上街那肯定是最时髦的崽了。 里头还有一件羊绒大衣,一个暖水袋,还有一双大皮靴。 “这靴子我穿不上啊!太大了!”邱慧娟拿起来看看,然后恍然大悟:“这是给我爸爸的对嘛?” “是啊!这么大你穿了肯定要当拖鞋了!” 既然自己已经回不去了,那就安安稳稳在这边扎下根来,自己在24年也是没有成家,也算是遂了父母的心愿了。 正在抬头感慨人生的岑济突然眼睛一睁,发现王可牛正在掰屋檐下的冰溜子往嘴里塞。 “王可牛,你在干什么?”岑济怒气冲冲地跑到了他面前一把夺走了冰溜子:“全班就你考不及格,还在这玩!” 学生们一哄而散,都跑到远处看热闹,王可牛有些委屈巴巴的。 “这东西能吃吗?夏天才吃冰棍儿呢,冬天你吃这个?”岑济看了眼手里的冰溜子,麻蛋,里面还有麻雀屎! 跟邱慧娟一起带着学生们把教室都给打扫了一遍,跟刘拐子一起吃了顿早晚饭,这一年算是快过完了。 推上自行车,帮着邱慧娟把被子、衣服什么的从李小林家背出来,送她回了家。 邱家森现在对岑济观感还不错,上次沙永红都给他做了媒,反正小伙子能力挺强,为人也踏实。 再看他们生产队现在也是搞的红红火火,以后日子也不见得差到哪去,自己也就顺水推舟,把女儿许给他。 “过年就到我这来,咱爷俩喝点!” “不了不了,我这学校里还有个刘师傅,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挺可怜,我得顾着他!”岑济连声道谢。 毕竟自己现在还名不正言不顺的,不能让人说闲话,毕竟老师这一行嘛,嚼舌根的挺多。 “那倒也是,不能寒了人老同志的心呐!”邱家森唏嘘不已,帮着岑济从自行车上往下搬东西。 这次顺便托了夏老四买了些年货,无非就是些猪肉、青鱼,现在天气冷,往外面一挂也不担心坏掉。 “这瓜子好!今年县里不少人都来买这个,我这倒是沾了你的光了!”邱家森拍了拍一大包“第一香”瓜子连声称赞。 “叔!娟儿!那我走了,明天还得起早去大队帮忙!” “路上慢点!”邱家森出门叮嘱了声:“小娟你怎么也不出来送送!” “哎呀!爸你说什么呢!”邱慧娟有些害羞,把岑济给她的大皮靴拿了出来:“爸你穿上试试,是他给你买的!” “唉哟!这靴子好啊!暖和,我跟你讲教室里可冻脚了……” 岑济一路转悠到了公社,小左和李子诚这时也在打扫卫生,这时候公社还没有后世那么多糟心事,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清闲的。 “小左,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得等过了二十八,你呢?今年是不是要上老丈人家过年了?” 两人在办公室谈笑,岑济走了进去:“小李要结婚了?” “哈哈哈!大哥我跟你说这李子诚坏着呢,一早就瞄上人小姑娘了,前一阵子天天给人写情书来着!” 三人靠在办公桌前抽起了烟,原来这李子诚对象就是先前去芙蓉代销店买钢笔的小姑娘。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那个老师,林玉娇老师,对不对?”岑济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 “对!是娇娇!”李子诚腼腆的笑笑。 “还娇娇呢!真肉麻!”小左在一旁阴阳怪气。 “别说小李了,你呢,要向前看呐!”岑济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小左。 “嘿嘿!我这不急!”小左嘴上嘻嘻哈哈,心里头却有些甜蜜,上次那个借钢笔的小姑娘还给自己写信了。 二十八放假,自己已经跟她约好了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刚好回家。 腊月二十三,二十三过小年,迎灶神保平安。 岑济在大队忙活了好几天,一直到了今天才算是得了空闲。 这些天里,岑济算是好好感受了一把八十年代过年的风俗习惯。 这刘拐子倒是格外积极,借着炒米的大锅,做起了“小炸”。 “小炸”是何物?就是用小麦粉搓成了小指粗细的条条,一截大概寸许,丢进油锅里一炸,顿时膨胀开来,捞起淋入糖稀,就是一道可口的小食。 鲁求英捏了一个撂进嘴里“好哈哈!这多少年没吃上这玩意了,今天就拿它来给灶王爷甜甜嘴,让他说说好话!” 做完“小炸”,刘拐子又做起了萝卜圆子、藕粉圆子、糯米圆子,每样都做了一千个,一帮子小妇女都听他安排。 大队部里搭起了个临时的草棚子,鲁求英带着大队部的人成天在这转悠,嘴巴一直都合不拢。 “好些年没这么热闹了,还得是兜里有钱有粮才好啊!”鲁求英把手背在后面,看着打谷场上热闹的场景心生感慨。 “支书,我看前几天杀猪还剩了些肉,要不咱们做个鹅颈子吧!”刘拐子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 “鹅颈子?这肉不够吧?我看那就剩了五十斤的肉,还是带皮的!”鲁求英皱着眉头。 “害!肉不就是个意思账,多放点豆腐、干子也差不多,我再搞点面粉掺进去,吃起来照样香喷喷的!” 鹅颈子也算是陵谷当地的一道特色美食,先把猪肉绞碎,肥瘦各半,往里打入鸡蛋、豆腐、葱姜蒜末,搅拌均匀。 再把一尺见方的油豆腐皮铺在案板上,拿筷子夹起肉馅一道,用豆腐皮卷成二指宽、一尺长的长条。 放入油锅一炸定型,不能炸的老了,只要长条成型不散即可,捞上来后趁热用刀斜斜切成一块块的。 等到要吃的时候,再用碟子盛了,上锅跟米饭一蒸,撒上葱花,便是一道佐餐佳肴。 因这道菜炸出锅后,修长如鹅颈,因此得名鹅颈子,倒也算是非常形象。 鲁求英双手抱着膀子口算了一会儿,朝刘拐子问道:“行吧,那就搞!今年让大伙儿过个肥年,年夜饭里也摆上一碟子鹅颈子!” 说干就干,洪步春去了三里坊买豆腐干子、豆腐皮,刘进喜招呼赵前进去搬柴火。 岑济正跟鲁求英商量月底分红的事,毕竟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明天就是腊月二十四了。 中国人有个很神奇的技能,就是一到腊月,便自动按照农历来记日子。 鲁求英表示这次还在大队部发钱,这次一定把稳,岑济则坚持要在学校发钱,别又搞得跟上次一样,到时候搞的年都过不好了。 最后还是鲁求英妥协了,毕竟过年嘛,踏踏实实就好,岑济趁机把青江公社有人想来队里打工的事汇报了一下。 鲁求英嘴上说着不行不行,不能搞资本主义剥削那一套,但心里还是高兴的。 因为青江公社水土环境好,以前年年是先进,没想到你们那的人也有到我手底下干活的时候。 岑济再三强调,只是三四个人,绝对不会超过八个,鲁求英犹豫了一下,总算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这时候,马路上突然传来几声汽车喇叭,鲁求英疑惑起来:“这买瓜子应该去你们生产队啊!怎么往我这跑?” 两人裹紧了大衣往外走去,结果看到一辆小吉普停在路边,两个穿着黑色干部装的人一前一后,在泥地里辗转腾挪。 “啊?是杨县长!”岑济看清来人后一声轻叫。 再回头看鲁求英,发现他已经嗖的一下冲到了杨佳面前:“啊呀!杨县长这小年夜还往我们这跑,真是让我们大队----” “蓬荜生辉!”岑济赶紧小跑着接上。 “哎呀!我们这也是想趁着过年前,来给你们送个喜讯呐!”杨佳缩着脖子,双手直搓。 鲁求英赶紧把两人迎进屋子,让岑济端了个火钵子来,杨佳手一招,一旁的靳秘书递了个信封过来。 “这是副本,正式文件也已经下发到各公社了!”靳秘书脸上也是冻得通红,哆哆嗦嗦的跟鲁求英解释。 岑济接过信封,朝鲁求英看了一眼,鲁求英微一点头,示意岑济打开。 里面躺着几张纸,开头一张上面带着红头: 陵谷县社队企业管理局文件 再下面是字号: 陵社企字〔81〕第1号 标题是: 同意建办陵谷县缝纫机另件厂等二十八个社队企业的通知 二简字现在还用的正欢实呢!岑济对着文件大声念了出来,杨佳则是面带笑容不住点头。 一直翻到第三页,才碰到跃进大队: 同意建办万安公社跃进大队副食品加工厂,企业性质属跃进大队集体所有; 同意建办万安公社跃进大队砖窑厂,企业性质属跃进大队集体所有。 “好!”鲁求英猛然一下叫了声,给岑济吓了一跳,接着轻轻把文件放进了信封里放好,搁在办公桌里侧。 有了这个东西,大队的企业就算是正规军了,自己也就不用看那劳什子韩振邦的眼色,再拖他几个月趁早让他滚蛋! 至于为什么不是现在,那还得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才把稳呐,谁知道这中间会出现什么幺蛾子。 之后你要是想要瓜子,可以,拿钱来买、来批发,照市场价来! 鲁求英高兴地拍着手,咋咋呼呼地要留杨佳他们吃饭,杨佳一听这话立刻就站了起来,连连摆手,还急着要上车走人。 鲁求英当然不干,喊上刘拐子就要上演一出“老乡含泪留亲人,不饮水酒不罢休”的戏码来。 搞的杨佳浑身难受,赶紧把岑济拉到一旁小声嘀咕了几句,岑济听完赶紧把鲁求英劝了回去。 随后陪着杨佳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一处沟塘边上,靳秘书也离得远远的。 “岑老师!我还没你看得透彻啊!”杨佳叹了口气,口中散出的白气瞬间被风打散。 “来一支?”岑济递过去一根华子,过年了,搞点喜庆的。 “我以前是不抽烟的!”杨佳熟练地接过,岑济用防风打火机给他点上。 一口吸了小半根,杨佳才把事情缓缓道来。 原来上次吴建国说的事还真有七八分真实,杨佳确实被人举报了。 第102章 工业强队前程远大 掼蛋精彩引人入胜 证据就是他手上戴的手表,岑济也好奇,自己的货怎么就到了杨佳手上。 自从上次送完电视后不久,就有人去了杨佳办公室,想请他打个招呼办理个调动,对方也是陵谷县的老同志。 杨佳坚持原则,便婉言拒绝了,结果对方却语气强硬,放话说杨佳不要不懂规矩,手脚不干净还不老实! 自己怎么就手脚不干净了?到陵谷来这么长时间,自己可是什么都没往自己手里塞啊! 一整个白天杨佳都是懵逼状态,晚上回去后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床头柜上的手表发呆。 只有这个东西,自己是不清楚来历的! 于是赶紧把老婆叫醒,夫妻俩整整纠结了一晚上,决定第二天一早就把这表给退回去。 不过这时候已经迟了,外面已经开始风传杨佳收礼的事,大院里闹得沸沸扬扬的。 后来江城那边还下来人找杨佳谈了话,表示举报信都闹到省里去了,但一番调查下来,确实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县里后来顾忌影响,便把杨佳分工从分管文化教育调整为协助分管工业企业经济。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是杨佳过来给岑济送通知的原因,杨佳抽了一口烟,丢掉了烟头。 “以后我就包保西南片区的工业啦!”杨佳笑了笑:“结果我发现,这西南片区唯一的工业集群就在你们公社啊!” 岑济也是苦笑,炒瓜子的、烧窑的加上一个小水泥厂,这也着实有些寒酸。 “好好干!以后能不能提拔就看你们发展咯!”杨佳拍了拍岑济的肩膀,就准备转身离开。 “杨县长,你不如留意下近期学校方面的人事变动,或许能知道是谁在后面搞鬼。” “算啦!我也不想搞打击报复,这一任期满,我就申请调回原单位!” “不是为了打击报复,知道是谁了,以后留心提防也是好的,这些人干成事用不着他们,但坏事的能耐可大得很!” 杨佳一阵错愕,之后摇头苦笑:“岑老师,你应该来干我的事!” 要问什么饭最好吃,大黑蛋可能说只要能吃,那什么都好吃。 鲁求英可能会说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什么好吃不好吃。 不过岑济对此有自己的理解,那就是在饥饿的时候,饭最好吃! 在忙活一整天后,大队部里挤满了过来领东西的社员,个个都眉开眼笑的,互相比一比谁的丸子大,谁的品相好。 整个大队部都弥漫着脂肪和蛋白质在高温油炸后的芳香,混合着松针燃烧后的余烟,格外的诱人。 大队部的晚饭也是非常简单朴素,刘拐子从案板上端来一碟子猪油渣,就着白菜一通乱炒,之后又加入粉丝小火慢炖。 岑济端起饭碗就干了起来,油渣在吸饱了汤汁后格外的肥美动人,却一点也不腻,一口下去几乎能爆出汁来。 而白菜有了油脂的浸润,又多了几分爽滑香浓,脆嫩中带着一点厚重。 粉丝更是不必说,捞出后虽然有些烫嘴,但就是让人忍不住吸溜,不知不觉就下了三碗饭。 小年过后,队里也开始热闹起来,古话常说:灶王爷是代玉皇大帝视察民情的,这二十三上了天,得到正月初四才下来。 所以在这中间几天里,大家都很随意,可以做些平日里不敢做的事,犯些小错误也不打紧,因为灶王爷上天了嘛,自己干了什么玉皇大帝也不知道,还怕他个der! 而农村里,是什么大家平日里最不敢做偏偏又想做的呢? “大刀九!全都有哇!” 大家村一处屋内爆发出一阵捶桌子、踢板凳的声音,之后有不少人从里面垂头丧气的出来。 “大军!你要去推牌九吗?”大黑蛋手里抓着把小炸吃的正香。 “我倒是想!”周能军用脚踢着地上的冰团子,这几天太阳公公总算露了点笑脸,地上都是融化后的冰水,黑白驳杂,显得很是脏乱。 “我身上就几毛钱,我爸还当我小孩子呢,一点大票子都不给我!”周能军越说越气。 “怕什么,你一个月挣那么多,走,我借你,先玩着再说!”大家村的王可米一把搂住了周能军。 “大米哥,你说真的吗?”周能军一脸兴奋。 “那还能有假,我不像你,我成家了老头子就管不到我了!”王可米从兜里掏出一把票子在周能军面前晃了晃。 这时,岑济刚好跟着鲁求英、刘进喜他们一道回来。 明天就是分红的日子,鲁求英为了保险起见,决定今晚带领一批民兵守在小家村。 刘进喜自然是当仁不让,上次自己差点酿成大错,也亏得岑济神机妙算才能挽回损失,这次可得万分谨慎了。 “支书,这你也不管管吗?”岑济指着三五成群的社员们纷纷涌入各个小“赌场”。 “这管啥?一年就这么几天,让大家快活几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鲁求英笑着摆摆手:“老话怎么说来着,家有三班赌!” “再苦也不苦!”刘进喜也笑着接上。 大队的一、二把手都这么说了,岑济自然也不好反对,也许是受后世的教育影响,岑济天然觉得赌博不对。 见多了后世不少有钱的老板因为赌博,最后搞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岑济对赌博当然是深恶痛绝。 晚上,在周有才、张克清的监督下,钱箱子和账本被护送进了瓜子作坊,五个民兵挎着六三式围坐在房间里。 “要不我们再算一遍吧?”张克清小声提议。 “求求了,别算了!” “四哥你可拉倒吧!” “这都算七八遍了,我都会背了!” 张克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晚上六点多大家就进了库房,这时候该出的货都差不多出完了,作坊里少有的清闲。 因为鲁求英下了死命令,要求一个人都不准出去,一个人也不准进来。 张克清和洪步春刚好趁着机会,对着账本把明天的分红算了一遍,一开始大家都听得浑身是劲。 毕竟来看钱箱的都是家里有人在瓜子作坊干活的,一想到能分到那许多钱,当然快活的不行。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就开始无聊起来,毕竟这八汉子在一个密闭空间里能干嘛呢?摔跤吗? “你们会打扑克吗?”岑济也在里面闷得慌,只好找着话头来闲聊。 “会啊!” “打扑克谁不会!” “来来来!我带了扑克!” 张克清有点担心:“这不好吧?咱们是来看守钱箱子的,支书和队长后半夜还要过来呢!” “没事,咱们又不离开房间!”岑济实在是憋得难受,眼睛在库房里搜罗一番:“来!咱们把这案板架钱箱上,就在这上面打!这还能让人给偷了?” 其他几个民兵都出言附和,帮着岑济把案板架了起来,张克清也不再阻拦,就站在一旁看着。 几人凑了两副扑克出来,然后往那一坐,问题来了: 打什么呢? 岑济环视一圈:“咱们来打掼蛋吧!” “掼蛋?” “啥是掼蛋?” 哈哈哈!自己发现了华点!现在的陵谷,哦不,可以说现在的皖省,就没有一个会打这个后世风靡全国的扑克! 好为人师这是每个人的天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装比! 这掼蛋本来就不难,打了两把,大家就都会了,而岑济更是红光满面,因为只有自己会,那头彩当的自然多啦! 因为库房里人多,岑济还给大家定下了规则,谁先打到“a”,就换人上,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大家都参与进来嘛。 “六个八,有没有?有没有?”洪步春激动地直拍案板,接着又是把手里的牌高高举起,重重往下一掼:“三带俩!头彩!” “我三个老k管上!” “小贾,你可别丢份儿啊!”洪步春手指着对家急吼吼地怪叫:“争取双带花!” “春哥,你都不给我接风,我这一手牌都没出几张呢!”小贾抓着一手牌皱着眉头。 几人正打的不可开交,门外传来沙永红的声音:“怎么这么热闹啊?” 张克清跑过去把门闩拉开,鲁求英进来一看就乐了:“你们还真是胆大包天,让你们看钱箱子,你们在这赌钱!” “没有、没有!”洪步春赶紧上前解释:“我们这不赌钱的,钱箱还看的好好的!” 说完洪步春用手往牌桌下一指:“支书你看这钱箱还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吗?” 刘进喜这时候也进来了,看着满屋子大汉围着扑克牌在研究,他也凑上来瞧瞧。 这时洪步春化身专业解说员,给后来的几位介绍起了掼蛋规则。 鲁求英听完之后用手摸着下巴:“这进贡有点意思啊!比斗地主复杂些,比八十分爽快些!” “好了!下半夜换我们来!”刘进喜把手一挥,示意换班。 洪步春一愣:“怎么这么快?这都下半夜啦?” “嘿!听你这意思,嫌我们来的早了?”鲁求英看着洪步春笑。 “哎呀!这掼蛋打的太激烈了,一下子给忘记了时间!”洪步春领着众人出门,一路上还对刚才的牌局聊个不停。 不过岑济却被鲁求英留了下来,跟岑济商量了明天分红大会的事情,敲定了一些重大事项。 当然啦,顺便让岑济给带着打两把掼蛋,岑济也只好亲自上手,把他们吊打一番,撩拨的鲁求英他们欲罢不能的。 第二天一早,小学操场上陆陆续续就来了不少社员,一个个都红光满面的,分钱嘛!这时候不积极什么时候积极? 这以往哪有分钱的时候,上次那波分红,直接就让不少人眼红了,一个劲地找自己的生产队长,就想着能进瓜子作坊干活。 鲁求英也是被几个队长们烦的不行,只好跟周有才商量能不能多放点人进来。 最终一番拉锯下来,规定了在确保预留出窑厂用工的前提下,每家最多只能出一人到瓜子作坊做工。 上午的时候,民兵们护着钱箱到了学校,操场上已经是人潮汹涌,社员们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着钱箱。 “各队注意了,按顺序站好,不要乱!”刘进喜找了个板凳站上去大声呼喝。 下面的社员跟做操一样排成了五队,不过出乎岑济意料之外的是,大家村的社员竟然也来了。 这分红也没他们呀,怎么还让他们也来参加? 赵前进跟洪步春从教室里端出来两张课桌,还有几条凳子,面朝社员们摆好,充当简陋的主席台。 洪步春又把几张大字交给了五个生产队,嘱咐他们回队里贴好。 鲁求英这时候领着大队部几个人全都出场,按座次坐在主席台上,别的不说,这排场倒是挺足的。 “咳咳!下面开会,首先由我来向各位社员们汇报一下今年大队的农业生产情况,今年大队继续抓好水、肥……” 刘进喜站起身来大声向社员们汇报着今年的工作,底下的社员们听得个个头昏脑涨。 谁干得好、谁干的差,大家自己心里都清楚,地里一年忙到头也就能干出那么点粮食来。 没有化肥的加持下,现有的土地生产能力已经被压榨到极致。 “快点发钱吧!” “是啊,这种地有什么讲头,还能种出花来吗?” “唉,这xxx的税多,xxx的会多!” 刘进喜放下稿纸坐了下去,朝着支书笑笑:“我说完了!” 鲁求英拍了两下桌子,把桌板敲得灰尘四溅,社员们立即就安静了下来。 “分钱、分钱!你们现在就想着分钱了?”鲁求英刷的一下站起来,手指着社员们开喷:“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忘了本了!” “我们是什么人?回去把你家里那小本本拿出来看看,身份上写的是什么,农民!” “农民不说种地说什么?这瓜子卖得再多,那也是农民炒出来的,你们身上穿的衣服,那都是农民种的棉花纺出来的!” “每天吃的饭菜,哪样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这种地什么时候就这么轻贱了?” “以后这田地是不是还要荒掉?把这田都还到地主老财手里去?” 岑济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这话可不兴说啊,那叫种田大户、种田大户。 鲁求英一番训斥,社员们个个都服服帖帖,他们心里都还是怕老支书的,再说支书说的也确实有道理,有什么好说的呢? 第103章 欢喜过肥年 “呵—忒!”鲁求英喝了口茶,朝地上吐了口茶沫子:“再跟大家说个好消息,咱们的瓜子作坊和窑厂,县里已经发了批文下来了!” 社员们听完一阵议论,操场上一片嗡嗡声,鲁求英这时候倒没阻止,他很享受这种报喜的感觉。 “支书,那以后咱大队是不是有了企业,我们也可以当工人了!” 下面有社员高声喊了起来,鲁求英闻言把脸一板:“咱们这是社队企业,首要是保证农业生产!” “开工厂跟种田不矛盾,哪个要是想当工人,可以,白天去种田,晚上来上班嘛!” 鲁求英这话一出,引得社员们哈哈大笑。 接着鲁求英把手一抬,示意社员们安静,然后宣读了今年的生产劳动标兵。 一共有两人,一个是红星生产队的叶国富,一个是二龙墩生产队的田志本,这两人都是各自生产队推选出来的。 红星生产队条件差,大队一直以来都多有照顾,叶国富也确实肯干,每年出河工都主动请缨,从不推脱。 田志本则是在窑厂建设中出了大力,每天的工程量都是最多的,自窑厂建设以来从没有迟到早退,主动加班加点。 叶国富和田志本从人群里走出来,到主席台前领了奖状,鲁求英和刘进喜还给二人戴了红花,社员们在生产队长带领下纷纷鼓掌。 场面搞的非常热烈,叶国富和田志本正准备离开,突然被鲁求英抓住:“别急着走,今年标兵还有奖励!” “奖励?”二人被搞的一头雾水,以往奖励就是大队给标兵一人十个工分,再就是两斤猪板油,红花第二天还得交回去哩! 鲁求英一招手,赵前进把教室门打开,从里面推出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来。 刘进喜用手把着龙头,推到了田志本身边,把车往他身前一推:“田志本同志,祝贺你啊!” 田志本张大了嘴巴:“这、这、队长、这给我的?” 不少二龙墩生产队的社员都在起哄,吹口哨的、吆喝的,让田志本赶紧把自行车推回来。 鲁求英这时候也把自行车交给了叶国富,叶国富激动地嘴皮子都不利索了,干脆啪的一下立正,给鲁求英敬了个礼。 红星生产队的社员也都欢呼起来,这可是红星生产队第一辆自行车,属于划时代的意义了。 二人推着自行车绕场一周,把大家都搞的眼红耳热的,尤其是大家村的社员,个个都羡慕的眼睛冒火。 “早知道你也去窑厂上工,不就多搬几块砖的事!”丁小兰揪了一下王永禄屁股:“哪还用花这冤枉钱!” 王永禄心里也是酸的不行,谁知道这大队今年是怎么了,一下子就开始跨越式发展了? 王义财倒是满不在乎,自己家就有一辆呢! 光明生产队和莲花生产队的社员们顿时就不干了,都鼓噪起来,当时评这标兵的时候,也没说要发自行车啊! 特别是莲花生产队,他们还主动发扬风格,把名额让给了红星生产队,这下可亏大了! 鲁求英拍拍桌子:“都吵什么?大队已经买了十四辆自行车,都作为奖品,明年开始都积极劳动,还怕轮不到你们吗?” 这下社员们都安静下来,这十四辆减去两辆,还有十二辆,一年两个,还能发六年呢,机会大得很! 岑济看着鲁求英笑了笑,昨天晚上他们在牌桌上就商量这个来着。 其实岑济想说自己还有几十台大彩电,不知道支书你感不感兴趣? 劳动标兵的事告一段落,洪步春终于开始上场,宣读起大家最关心的瓜子作坊,哦不,现在应该叫副食品加工厂的分红了! “向各位社员们汇报,自十二月二十九日,到元月二十九日,副食品厂共销售各类瓜子九十一万四千六百斤!” “毛利一百六十二万七千九百八十八元,扣除成本四十五万两千三百二十七块整,共得纯利一百一十七万五千六百六十一元整!” “经大队研究决定,参加副食品厂劳动的社员按照比例分红,可分一成五!” “副食品厂须上缴大队四成五利润,副食品厂保留四成用作企业经营发展!” 这个比例,也是大队跟周有才、岑济他们多次商议后得出的,因为岑济已经不能再从24年带货,因此以后都要在本地进货。 原料成本大大降低,此外大队准备明年大量购买农机、修建校舍、修桥铺路,这都需要钱,因此把上缴比例提高到了四成五。 随着副食品厂规模越来越大,利润也会越来越高,但是大队能提供的劳动人数目前是很难再进一步增长了。 一是大队劳动力人数有限,今年要搞农业生产,还有窑厂也要劳力,还都得是壮劳力才行。 二是目前还不能雇工啊!社队企业参加劳动的,必须得是本大队的社员才行,这就大大限制了企业的发展。 经过大队开会讨论,明年大队首先要干三件事: 一是新建校舍,这是岑济强烈要求的,一定要砖瓦房,这既是改善教学环境,也是给社员们打个样,以后的房子就照这个来建! 二是修路,大队计划修一条路,就是从莲花生产队到光明生产队的这条路,中间经过芙蓉生产队,与东西向的公社马路相交。 三是发展机械化农业,解放生产力,让更多的社员从农业生产中解脱出来,投入到工业生产中去。 鲁求英借着大会,向社员们宣布了这几件事,岑济认领了第一件事,刘进喜认领了第二件事,鲁求英认领了第三件事。 三人当场签下了军令状,也就是承诺书,要是明年完不成任务,就自愿让出职位,由社员们重新选举。 其实岑济想认领第二件修路的事来着,因为后世的路自己记得清清楚楚,直接照着修就行了。 反正现在也是修夯土路,拖拉机拉着石磙子多搞几趟就差不多了。 不过刘进喜有自己的看法,他说这路线还得再改改,最好能往南边再延伸一下,把二龙墩给连上。 至于为什么没人说给红星生产队修路,太远了,而且路况本就不好,现在大队可没那么多钱来修。 事情都交待的差不多了,洪步春开始拉开钱箱,张克清对着账本,李大江点名,社员们开始一个个上前领钱。 岑济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凑到鲁求英面前:“支书,这大家村的社员是谁喊过来的,他们又不分红,站这儿是干嘛?” “哦!是我喊的,让他们来看看,咱集体的优越性!”鲁求英点着了香烟,得意地躲在烟雾后面看向大家村的社员。 这支书心眼还挺小的! “大黑蛋!”周能军手里攥着钱兴奋地喊起来:“到公社买呲花去啊!” 这几天公社在摆大集,里面不少好玩的、好吃的,有拉糖稀小人的,有卖甘蔗的,有炸小鱼儿的。 当然,还有最受小孩子欢迎的呲花、鞭炮,周能军没结婚,勉强也算是小孩吧。 “糟蹋钱吗?”周有才劈手夺去周能军手里的钱:“小狗日的不学好,还跟人借钱赌,我告诉你们,谁要是借钱给他,没得还!” 正在领钱的社员们纷纷起哄,没想到还有乐子看。 “周队长管的宽,把儿子管成了穷光蛋!” “可不能打啊,都要过年了,还打什么小孩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过年之前三顿打,包你过个安稳年,这小孩就是要过年之前打一顿,我今晚回去就打!” “对对对,我也要回去打,这大年初一就打不了了,还得趁现在好好打一顿!” 围观群众纷纷表示要回去打孩子,要是这些孩子知道了缘由,个别记性好的估计长大了还得打周能军一顿。 这个年代农村小孩还是过得比较惨的,吃饭上不了桌,大清早就得去拾粪、割草,什么活都得干,不干?不干就打呗! 以前总听家里老人说,谁谁在家打小孩,把小孩打的在地上游! 当时年纪小,还问老人这地上又没水,怎么能游的起来呢? 后来在见识过周能文打了几次他儿子后,岑济总算明白是怎么游的了,只能庆幸自己生在了好时代啊! 至于为什么过年之前要打三顿,因为这个时候过年就是大年三十年夜饭吃过后,然后过了正月初三,就算过完年了。 这几天里头,不管小孩干了什么,只要不是人神共愤的大事,那都是和和气气的,根本不会上手。 因为这三天讲究个好兆头,要是一开年就打小孩,那这一年家里都安稳不了。 但只要过了正月初三,那就怨不得家长们下手狠了。 打小孩的理由嘛,那也是五花八门,什么吃饭的时候吧唧嘴啦,来客人的时候要扒桌角啦,把桌子上的看鱼给吃啦…… 打小孩的方式,那也是花样百出,不像后世那些父母,还讲究什么用手打,说什么这样能控制力度,不至于打坏了孩子。 这个时候的家长那就讲究一个省力高效,什么趁手来什么、什么得劲搞什么。 春天用杨柳枝,折下几枝拧在一起,抽起来格外带劲,小孩在地上转的就跟陀螺似的; 夏天就用竹丝,用劲一甩,刚好天热衣服少,打在光溜溜的身上那叫一个清脆; 秋天就是落在各处的草杆枯枝,主打一个随性而发,什么斑茅、刺藤、黄荆条…… 冬天嘛,那小孩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因为天一冷家长都在家里缩着取暖,很有可能会迎来1v2、1v3、1v4…… 总之一句话,棍棒底下出孝子,要还是不孝,那简单,建议继续加大力度。 等到分红结束,洪步春又跟大家招呼,千万要看好钱财,最好存到信用社里去,别放在家里遭了贼。 这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少人都哈哈直笑,说这钱都要用来还债的,李大嫂就是其中之一。 第二天一早,李大嫂就生了火,煮了一锅米糊,逼着李小林吃了三大碗,随后跟李大娘打了招呼回娘家去了。 “早去早回!”李大娘扯着嗓子喊。 “唉!”李大嫂应了一声,推着自行车,让李小林上了座位,她现在还不太会骑。 这昨天下午又飘了一阵子雪粒子,路上还滑的很,就这么推着也稳当。 “妈,我肚子胀死了!”李小林在后座上扭着身子,一件宽大的破棉袄直接就盖到了他膝盖。 “胀死了就下来走!” 李小林当然不干,平时都坐不到这好皮垫子,这回他可得好好过把瘾。 “妈!这中午还在外公家吃饭吗?” “吃!怎么不吃?”李大嫂爽朗的笑了起来:“今天咱就是去扬眉吐气的!” 笑完又赶紧回头对着李小林说:“你可不能吃多了,别搞得跟饿死鬼投胎一样!把东西都给拎好了,别弄掉了!” “我早上吃那么多,哪还吃得下啊!”李小林还是对早上那三大碗米糊耿耿于怀,每次去外公家都能吃上一顿干饭。 临走外婆还要拿一口袋锅巴让他带着,妈妈总会从里掏出两块,让他走路上吃。 锅巴嚼起来可真香啊,有时候含在嘴里用口水泡软了,还甜丝丝的。 母子二人就这么一路踩着雪去了红星生产队,路上遇到不少到公社打年货的社员,个个都提了大包小包往回赶。 大多都是去买鱼买豆腐的,鱼可是年夜饭上的必备品,一句年年有鱼直接就把它摆上了c位。 而陵谷这边则有个习俗,年夜饭上的鱼是不能吃的,不仅不能吃,连动筷子都不行,端上来什么样,端下去就是什么样。 哪怕是到了后世,家庭条件改善了,也都是专门做一条放那看着,另外做一碟子用来吃。 “妈!”李小林看着不少人拎着鱼,嘴里也馋了:“过年能吃鱼吗?” “吃!过年咱们好好吃几条鱼!”李大嫂现在荷包鼓得很,几次分红,直接就还清了外债,这次去娘家,就是把剩下的给还了。 家里还剩了不少钱,以后就攒下来给李小林说媳妇、起房子,也要跟岑老师起一样的房子,还能在里面洗澡! 第104章 春来雁双归 “他妈,跟娣来了!”李小林外公徐正阳正在门口翻着咸鱼,远远瞅见从山路上过来的李大嫂,回头朝屋里喊。 “唉哟!这都多长时间没回来看看了!”徐正阳伸手一插,就把李小林从后座上抱了下来。 “跟娣回来了?怎么八月节也不回来看看?家里还好吗?”徐大娘从灶屋里出来。 “好着呢,现在我们队里好得很!”李大嫂揉了揉眼睛,搂住徐大娘胳膊,把眼睛在徐大娘衣服上擦了擦。 “我是听说了,昨天队里有人去领了分红哩,说是炒瓜子也能炒不少钱,你弟弟还不信,昨天晚上问了之后就回来生闷气!”徐正阳絮絮叨叨。 徐家一共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姐徐招娣,二姐徐跟娣,三姐徐来娣,老四徐成功。 看名字也能看出来,这一家人最终还是实现了多年的夙愿,三个姐姐除了徐跟娣,都嫁到了外县。 平日里徐成功跟着生产队干活也没什么,前一阵子说什么芙蓉生产队在找人炒瓜子,听说能挣大钱。 徐成功是一点都不信,哪怕李大嫂托人捎了口信,让他也去挣钱,他还是不信。 在他印象里,芙蓉生产队也就比红星生产队好一点,自己这个姐姐也是个没见识的,平日里块把钱就是大钱,哪能知道什么好路子。 于是红星生产队去了不少人,徐成功还是窝在家里准备看笑话,结果前一阵子大家真去领了分红回来,这下可把他给郁闷坏了。 昨天又去队长那里问了问,说是现在瓜子厂不招人了,以后要去只能去窑厂,那窑厂多累人啊,顿时又熄了心思。 “成功呢?我不是托学拖拉机的叶国富带了信回来,怎么没去我们队里炒瓜子去啊?” “他呀,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什么风,说是要分田了,一门心思在队里看田呢!”徐正阳叹了口气。 “分田不好!还是干集体好,我们队里大家村倒是分了田,个个闹得跟仇人似的,也没见日子过得多好!” 李大嫂说着话,又开始从车上往下拿东西,有岑济给的压缩饼干,还有队里代销店卖的红糖,什么牙粉、肥皂都快把堂屋里的八仙桌给摆满了。 “是二姐回来了?”一个年轻妇女挎着篮子进了家门。 “舅母!”李小林朝来人喊了一声。 “快去把四丫头喊回来,他二姐带了不少东西来,喊他去公社捞两厢豆腐!”徐正阳接过篮子。 “成功又不知道去哪赌钱了,我去公社吧!”舅母出门叹了口气。 徐大娘抓了把花生递给李小林,母女二人正在聊天的时候,门外吵吵闹闹的。 徐正阳探头出去一瞧,发现是生产队长薛自立领着几个人挑着稻箩过来了。 “还真是稀奇,只有我们挑稻箩、拖板车去粮站的,怎么队长还挑担子来我家了?”徐正阳一边嘀咕一边出门去迎。 “老徐!一家子都在呐?”薛自立招呼一声,掏出了小本本:“徐正阳,四口人,拿四斤出来!” 旁边的汉子把扁担放下,揭开稻箩上的盖子,里面装着一个透明大塑料袋,里面装着满满一稻箩的瓜子。 袋口用塑料绳系着,上面压着秤杆和秤砣,汉子抄起一个葫芦瓢,刷刷就铲了几瓢瓜子,挂秤砣、称重一气呵成。 “愣着干什么?去拿袋子来装!”薛自立对着徐正阳一咧嘴:“大队今年把副食品厂办起来了,每人分一斤瓜子,让大伙儿都得个彩头!” 徐大娘赶紧从厨房里找了个小盆接着瓜子,徐正阳好一阵唏嘘:“这多少年没沾过集体的光了!” 薛自立临走前又跟他们宣传了年后砖窑厂招工的信息,让他们踊跃报名:“没事去拍个砖胚也是好的嘛!” 徐大娘把瓜子拿进家里,李大嫂也站起身来瞧,然后从自己带过来那堆东西里也找了几包瓜子来。 “都是一样的,看来咱们大队是真要发达了!”徐正阳感慨不已。 一晃就到了中午,徐成功也从外面回来了,一进家门就吆喝:“老远就闻到饭开锅的味道了!这门口自行车谁的啊?” “你二姐回来了,在灶底下烧锅呢!”徐正阳用手拉了他一把。 “这不是我大外甥嘛!让我看看有没有长高!”徐成功一把举起了李小林,逗得李小林直乐呵。 “二姐,你怎么来了?家里没米过年了吗?”徐成功倒是一点都不避讳。 “大早上没给你吃饭吗?净在这里嚼蛆!”徐大娘抄起手里的水瓢,哐哐就给他头上来了几下。 “姐现在不缺米不缺钱,今天来是把端午节借的钱还回来,刚好家里打了不少年货,顺便带过来给爸妈尝尝!” 徐成功愣了一下,这以前年年都哭着来要钱过年的二姐,今年翻身做主人了? 饭桌上,徐成功总算是憋不住了:“二姐,你说你一个女的也能炒瓜子挣钱?” “是啊!我不是老早给你捎了口信,你咋不去呢?” “我以为是挣得小钱呢!这自行车也是你们队里发的?”徐成功懊悔不已,眼睛却瞅着自行车发光。 “是啊!就前些日子发的,昨天又发了一笔钱,队长说了,这叫分红,就光靠分红,我们队里外债都还清了!” 徐成功的媳妇刘玉红听了也是心动,自己嫁过来的时候,媒人说这一家子就一个男的,老头子还能干,可没想到这男人却是个好吃懒做的主顾。 嫁过来快一年了,也没吃过几次肉,穿过几件新衣裳,今天还是他二姐带来的肥猪肉,自己可算是开了荤。 因此饭桌上一直对二姐礼敬有加,这大半年功夫没见,二姐一家竟然过得这么好,心里也打定主意,要是徐成功不去窑厂,自己也要去! 一顿饭吃下来,徐成功心里满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上午在队里输了不少钱,也不是因为二姐不借自行车。 主要是自己拉下脸来请二姐帮帮忙,在那什么岑老师面前说个话,把自己也招进副食品厂去,她竟然不答应。 自己可是老徐家唯一的血脉,这一辈就自己带个把儿,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子,让你帮这点忙都不愿意吗? 以前哪年过来要钱要粮,老头子他们不都给你了,吃着还带着,真是一点情分都不讲! “成功啊,这副食品厂是真不招工了,窑厂那边是正缺人,据说钱拿的也不少些,队里说了,以后窑厂跟副食品厂的分红都统一分配了!” “你是个强劳力,去窑厂干正合适!” 徐成功没有理会她,径直去了屋里瞧画报,李大嫂也只是叹气,推了自行车就准备回家。 徐大娘一直把他们送到了路口,李大嫂看看四周,从兜里掏出一沓子钱塞进了徐大娘手里:“妈,你拿着,多少给家里存点钱吧!” “你这个弟弟,心眼不坏,就是怕吃苦,唉!” “这钱你收起来,别让他瞧见了,这过年大家都在赌钱,玉红肚子还没显怀,平日里多给她添点油荤,我看她过得还不如我呢!” 母子二人从红星生产队下来,沿着山路慢慢往芙蓉生产队赶,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天空又飘起了几点雪花。 “妈,我肚子饿了!” “快到家啦,到家了,妈给你蒸年糕吃!” “好想吃一碗炒年糕啊!”岑济手里拎着两只大鹅慢腾腾地往芙蓉生产队走,后面跟着挑着担子的鲁求英。 “支书,我教你唱首歌吧!”岑济回头看着帽子上堆了不少雪的鲁求英笑了笑。 “你唱吧,我挑着担子呐,换不得气!”鲁求英也不恼,把扁担换了个肩。 “支书那我唱了啊!”岑济把背上的包裹紧了紧,一脚踢开没过脚踝的积雪: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踏平坎坷成大道 斗罢艰险又出发 …… 鲁求英在后面听得津津有味,迈开步子走到岑济跟前:“岑老师这歌叫个啥名啊?你也没牵着马,倒是有两只鹅!” “哈哈!支书,我脑中有思想,胸中有马列,怎么就没有呢?” 两人刚从公社回来,一是为了给正月十八的定亲买些礼品,二呢也是去公社拜访一下沙永红,媒人嘛,礼数要尽到。 沙永红把二人迎进去后,给他们说了几个人事变动:“黄志刚要调走了,年后就走!” 这可把岑济激动坏了,这家伙总算能离开万安公社了,不然自己总得担心他在后面搞什么幺蛾子。 “他去区里干副区长了!”沙永红补上一句话,岑济当时就不高兴了,老沙下次讲话要一次性讲完啊! 这里简单介绍一下陵谷当前的行政架构,八十年代不像后世,县下面就是镇,目前还没有镇这个概念。 县往下是区公所,区公所再往下是公社,一个区公所要管辖好几个镇,配书记和区长,最为重要的,还有一辆吉普车! 再往后就是撤公社设乡镇,然后是合乡撤区,区公所也就渐渐淡出公众视野了。 反正现在这区公所,就是比公社牛,但是比县里差点,万安公社上面就是红旗区公所,区公所驻红旗公社。 这黄志刚这几年一直在沙永红下面,什么都施展不开,两人理念不合,只好找路子调走了。 这以后黄志刚在区公所,对沙永红来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还有个人嘛,就是吴建国啦,他要高升了,以后万安公社派出所所长了!” 这个岑济倒是不惊讶,这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吴建国可谓是战功赫赫,接连破了不少案子。 “咱公社以后也有派出所了!”鲁求英的关注点显然不同,他点着香烟快活地抽了起来:“以后肯定越过越好,多派些人员过来才好哩!” 沙永红脸上则有些无奈的神情,靠在椅子上良久才叹了口气:“上头下了任务,说是要搞活经济,明年估计就能把集市开起来了!” “集市?”岑济嘴里念叨着,这么说,以后可以自由买卖了? “省里最新的精神。”沙永红拿起了桌子上的文件:“基建要下,生产要上,开支要减,财政要平,物价要稳,市场要活。” 鲁求英看了一眼岑济,这大队今年还说要修路呢,这不是跟省里精神违背了? 岑济要是知道鲁求英心里想的什么,肯定要好好吐槽他,你个小小的大队干部,修那么点长的小泥巴路,还担心影响省里的工作大局了? 三人继续扯了一阵,定好正月十八去岑济家里参加定亲活动,鲁求英便带着岑济离开了。 “路在何方啊!”沙永红倚在门框上看着岑济跟着鲁求英下楼梯,嘴里突然冒了一句。 “路在脚下!”岑济回头,双目灼灼地看向沙永红。 沙永红一愣,岑济也愣住了,自己还以为谁在跟我对歌词呢!几个月前黑神话正打的过瘾,天命人就是我啦! 鲁求英说以往结婚都是要提两只大雁当作聘礼的,岑济赶紧摇手,开什么玩笑,大雁这玩意能搞? 好在现在人都比较开明,大雁确实不好搞,因此就用大鹅代替了。 买完大鹅跟鸡鸭鱼肉,二人又去了供销社,在鲁求英指点下,岑济买了两个搪瓷脸盆,白底带红鲤鱼的图案。 又买了几张年画,说是给家里好好布置一下,不能让人女方家里人来看了觉得太冷清。 “这个暖水壶挺好的,还是硬的,缝个布袋子还能丢被子里,冬天睡觉就不冻脚了!” “这暖水壶得买两个,还有茶杯子也得来一套,这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都得来点啊!” “古话讲了,这七不出八不归,有些小年轻啊,说什么初七不出门,初八不回家,其实错啦,讲的是出门之前不把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七件事安排好,就不能出门!” “哦!原来是这样!”岑济被鲁求英震住了,没想到这老头还挺有文化:“那八不归是怎么个说法呢?” “啊?你看这蛤蜊油也得买点!”鲁求英随手指向柜台里的物品,将此事轻轻带过。 二人背着东西、挑着担子一路回了家,鲁求英帮着岑济往家里搬东西,扫视一圈后感慨:“还是需要女同志来打理啊!” 岑济满不在乎,去厨房生起了火,准备烧水下面条吃,鲁求英看了又直摇头:“你一个男的会做什么饭?” 哼哼!老东西,等会儿我做好了馋掉你的下巴! 去房间翻了翻存货,方便面也就剩了十几箱了,火腿还有七八箱,以后得省着点吃了。 在灶底下搬出一颗大白菜,用刀切了丢进锅里,和面一起搅吧搅吧,端出两个大海碗,把料包都搁进去。 两人趁着热乎劲,对着面条一顿乱造,吃的满头冒汗,鲁求英更是竖起了大拇指:“还真别说,你还真别说!” “行了,你在家歇着吧,明天起早把家里收拾收拾,这大过年的,家里可不能邋邋遢遢的!”鲁求英吃完抽了根烟就回家了。 第105章 二十八 扫邋遢 二十八,扫邋遢。 岑济一大早就去了趟公社,排着队理发,遇到不少熟人,比如说骚包的小左。 “哟!”岑济上下打量着他,嘴里发出怪叫:“这还没过年呢,怎么穿上新衣服了?” 小左缠着理发师傅要了点摩丝,在头上抹来抹去:“怎么的?就许你说媳妇,我就不能穿点好的?” “拉倒吧,正月十八记得跟小李一起来吃饭!” 小左应了一声就准备骑车上路,岑济看他缩脖子跺脚的,不禁笑骂:“你是真要风度不要温度啊,连个围巾也不戴!” “大哥你就别笑话我了,我那围巾都丢在家里了,这手套还是找小李借的呢!”小左裹了裹身上的呢子大衣。 “你等我理完发,上我家去一趟!” 这个年代的理发师傅那可是相当牛掰,一个公社就一个理发铺子,开在供销社旁边。 去理发的人可不能像后世那样随便吆喝人家,那可是正正经经的“八大员”之一。 后世不少上了年纪的人去剪头发,还恭恭敬敬地喊一声“理发员同志”,把tony老师、创意总监什么的搞的一愣一愣的。 理发店里刷着白漆,弹簧椅子只有一个,靠墙摆着一溜长板凳,理发员同志正拿着手推子有条不紊地生产着平头。 理发一次一角五分钱,在农村也算得上是笔支出,有些社员都是自己在家拿剪子来,有些讲究的人,像干部、老师这些,都会特意花钱来剪。 岑济坐在椅子上,理发员从一个小桶里拿出猪毛鬃刷,在头上、脖子上来回倒腾了几下。 “天冷,喷水了哈!”理发员手拿着喷壶,噗呲噗呲喷了起来。 无论这时代怎么变幻,理发师傅的手艺总是与自己想要的效果大相径庭。 “师傅,不要这么短、这么、这!”岑济看着手推子咔擦咔擦,一个标准的毛寸就出来了。 “小伙子!这样才好,多精神呐!”理发员用干棕毛扫了扫岑济脖子上的碎发。 “就是,小伙子就得精神,脑门子亮出来才好看!” “头发长了长虱子,晚上咬的你睡不着!” 岑济欲哭无泪,自己花了几十块在“风剪云”理发旗舰店剪的发型就这么没有了。 天上阳光明媚,似乎是老天爷这几天也高兴了起来,把大地都照的亮堂堂、暖洋洋的。 地上的积雪仍旧没有化开,但是也不影响人们出行,小左骑着自行车带着岑济回了芙蓉生产队。 “同志们,这一年到头了,今天干完就歇业了,有什么货到明年再来吧!” 周有才,哦不,周厂长(代)站在副食品厂门口朝着前来买瓜子的商贩们打招呼。 这几天雪一停,副食品厂门口的商贩仍旧络绎不绝,不过社员们都没有什么心思继续搞生产。 毕竟前几天才分的红,那么多钱在手里头,家里过年还得收拾,哪还有功夫顾得上挣钱呐! “什么事也不能耽误我们过年!” 周有才在去社员家里动员开工的时候,这是他听到最多的一句话。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几千年来,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就是这么延续下来的,一种已经写入中国人基因里的生活方式,就这么穿越三山五岳、江河淮济,把十几亿人牢牢的系在一起。 年是什么呢? 是大红的对联?是噼啪作响的鞭炮?是一身崭新的衣裳?还是那一桌氤氲着四季流转、温情脉脉的年夜饭? 又或是长辈递来的压岁钱?是幼孩嘴里含着的半只鸡爪?是夫妻俩似喜还嗔的嬉笑打闹?还是一扇隔绝寒风的大门后全家团聚的和睦喜乐? “那不是你们学校刘师傅吗?”小左出声打断了岑济的心中感慨。 抬眼望去,岑济家院子门口站着个戴着棉线帽的老头,腋下夹着着扫把、簸箕,小臂上搭着着抹布,肩膀上架着芦草掸子,不是刘拐子是谁? “校长,你可算回来了!”刘拐子哈了哈气就迎了过来。 “刘师傅你这是来干嘛?” “二十八,扫邋遢!支书前几天跟我说了,今年我跟你一道过年,顺便给你搭把手,把家里卫生打扫一下!” 岑济哈哈大笑,自己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鲁求英想的倒是周到,有刘拐子帮忙,自己家总算不能称作狗窝了吧? 开门把刘拐子和小左放了进去,岑济去房间里拿了两个塑料袋交给小左:“内蒙的同学寄来的,正宗的羊绒围巾!” “大哥!这真是给我哒?”小左乐得咧开嘴:“我真想跟你结婚呐!” “去你的!”岑济朝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一条带给小李,一条你自己留着!” 小左嬉皮笑脸地跟岑济做了个鬼脸,说着明年再见,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一路风驰电掣,链条都给他踩得咔咔响,终于是赶在李子诚出发前把围巾给了他。 李子诚一把接过,高兴地蹦了起来:“这可真是好东西,比毛线织的细密多了,多软和!” “那你怎么不戴?”小左指着他笑:“哦,我知道了,你是要送给心上人戴吧!” “嘿嘿!那人家不是给我织了双手套嘛,我本来还想送她一本诗集来着,这下诗集可以留着下次再送了!” 李子诚摸着围巾傻笑,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拍了下脑袋:“啊呀,光顾着高兴了,我得赶回家干大扫除呢!” 小左也不停留,眼瞅着已经是九点多钟,踩着自行车就往县城冲。 “这小子,说我不戴围巾,你自己不也不戴吗?”李子诚看着一骑绝尘的小左嘟囔。 左青峰靠在文化宫的墙上,脑海里一直在重复岑济这些日子给他灌输的理念: 不要做舔狗!你就是之前把姿态放的太低了,让别人觉得你很廉价,女孩子嘛,哄哄就行了,可不能再舔了。 想着想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荒山古庙的夜晚,岑济摇着左青峰的肩膀:“答应我,不要再做舔狗了好不好?”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一个小姑娘挎着个军绿色的包一路小跑,忽的一下在左青峰面前定住。 “啊?没事、没事,我也是刚到!”左青峰看清来人,先是一愣,接着把手里的江米条递给了她。 “姚老师,你家不是在县城吗?” “是啊,我早上帮我妈妈洗衣服来着,你看我这!”姚青青把两只胳膊伸出来给左青峰看,上面还套着两个护袖。 姚青青就是上次在代销店买钢笔的小姑娘,丘城公社的老师,小左借着钢笔的由头,跟姚老师搭上了线。 两人这段日子没少见面,不过都是借着赶集的空档互相说会儿话,像今天这样特意出来倒是第一次。 “我帮你摘掉吧!上面还有肥皂泡呢!”小左倒是一点不避嫌,直接就要上手。 “哎呀,不用不用,我过年还得穿这个衣服,可不能弄脏了!” “你没有买新衣服吗?”小左这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这自己怎么就乱说呢,谁家也不能年年穿新衣啊! “害!我一个表哥正月里结婚,找我妈把布票全借走了,谁让他家办大事呢!”姚青青倒是毫不在意。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进了文化宫,今天这里放电影,人山人海的,门口全是摊贩。 卖油炸货的、卖针线包的,还有挑着稻箩卖次品帆布鞋的,哪个摊位前都挤满了人,整条街道都挤得水泄不通。 一个裹着大棉袄的男人左右张望,用手按着帽子走向一处卖菜的摊子。 “大哥,这里人多,比十字街那边还热闹些!”男人用手掏了一把荸荠,面不改色地朝着摊主低声说道。 摊主头上盖着个瓦片帽,扯出一个破袋子,往里面装了几把荸荠,熟练地拿起秤杆称了一下,随手丢给那汉子。 “记着,闹将起来之后,别管那些瘪三怎么折腾,你只盯着卖鸡的、卖鱼的,那个卖鞋的交给我!” “我觉得搞活经济还是很有必要的嘛!”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指着文化宫门前的摊贩群笑道:“只要交足份额,多余的作物、农副食品,都可以拿来交流!” “省里肯定是要把这个市场搞下去的,县里那几个死脑筋根本就感受不到市场的活力,什么一放就乱,我看好得很!” 两个干部模样的人在旁边点头,连声称是,其中一人插了一句:“还是得设个管理处,不然这秩序和卫生上,确实还有待、有待改进!” 那人说完,走到路边草丛上,把鞋底在草皮上来回蹭了几遍,搓下不少鱼鳞、鱼内脏来。 “唉!你这话就说的差了,我们要相信市场的力量,市场具有自发的调节作用,价格高了卖不出去,自然就降价!” “环境差了没人来,他们自然就会把卫生打扫起来,这摊位乱摆影响通行,那市场会---” 一辆拉白菜的板车一个没收住,直冲这戴眼镜的人溜去,好险没给他衣服创开线,拉板车的男人赶紧过去赔罪。 “你这个小同志!怎么拉车也不好好拉,这要是撞到人怎么办?”眼镜男习惯性的一叉腰,就开始批评起来。 “打投办来啦!”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摊贩们闻言立刻大叫起来,纷纷卷起铺盖,推着板车慌不择路四散而开。 这下那个拉白菜的板车也顾不上给眼镜男道歉了,一把推开眼镜男,拉着板车见缝就钻。 眼镜男被这拉板车的一推,直接就摔倒在地,好一阵摸索,才把眼镜戴上,嘴角气的直哆嗦。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我不是说了,这年前几天打投办不准擅自行动,怎么没有人跟我报告?” 后面跟着的两个干部赶紧上前把眼镜男护住,三人避着人群往大马路上跑去。 文化宫外,几个歪带着帽子的汉子,正一个劲的追着摊贩跑,逮到一个就把货物和钱款扣留。 摊贩们见着这群凶神恶煞也是个个六神无主,胳膊上大红的袖箍让他们无可奈何,自认倒霉算了。 恰好此时卖荸荠的摊主迅速撇下摊子,扯出一个破麻袋直奔卖帆布鞋的摊贩奔去。 卖帆布鞋的老周也是慌得不行,自己跟沪城那边厂里好不容易拿了一批货,就趁着过年前大赚一笔过年呢。 前几天都卖的好好的,眼见着要过年了,家里老婆都让他别出门了,可自己数着前些日子赚来的钱,心里发了狠,一股脑儿把存货全都挑了出来。 毕竟国营商店里买鞋可都是要票的,自己的鞋虽然有的没打眼、有的鞋底断,可是自己不要票啊,谁不想过年给小孩买双新鞋穿! 一上午的功夫,就把鞋子卖了个七七八八,腰间的钱袋子里装的是鼓鼓囊囊。 今天自己可是把前一阵子卖的钱都带来了,准备收了摊去找人倒腾一辆自行车来骑骑,以后就不用挑担子来卖鞋了。 哪知道都快准备收摊了,摊上打投办来搞这么一下,急的老周慌忙收拾起来就顺着人群往外跑。 这下子整条街道可就成了人挤人,不少人鞋都被踩掉了,卖东西的、卖东西的,全都被裹挟着朝四处涌去。 过了半刻钟,城关派出所终于派人来了,又是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人流疏导开。 “咦?这街上的人都哪去了?”姚青青跟小左此时刚好看完电影出来,眼瞅着大街上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两人脸上写满了疑惑。 “这才几点啊,怎么全都收摊了?还想请你吃碗馄饨呢!”小左一脸可惜的样子。 “好啦,我也该回家了,江米条吃了不少,肚子一点都不饿!”姚青青笑了笑:“我妈还让我早点回家帮忙呢!” “等等!”小左腼腆地拉住姚青青,从挎包里摸出早上岑济刚给他的围巾来:“这天挺冷的,你把这围巾戴上吧!” “啊?”姚青青有些不知所措,小左手里的围巾是大红的羊绒围巾,颜色比现在的产品都要鲜艳,看上去颇为喜庆,。 “这、这我不能要,这一看就很贵重,你、你自己戴吧!”姚青青把围巾推了回去,头低着不敢看,生怕自己会忍不住抓在手里摸一摸。 “这是我一个朋友送的,这个颜色太红了,我一个男的戴不合适!”小左坚持把围巾塞进姚青青手里。 姚青青还想拒绝,小左倒是比她还急:“怎么了?是这围巾不好看吗?” “不不不,好看,我在陵谷就没见过这样式的围巾!” 两人腻歪一阵,小左给姚青青送到了路口,便各自分开,小左眼看天色已经不早,赶紧去取了自行车。 在骑车经过一个路口时,还差点跟一个扛着大包的人撞上,对方直接瘫倒在地,吓了小左一跳。 正准备上前扶的时候,对方却朝着他摆摆手,自己爬起来走了。 扛着大包的汉子顺着马路一拐,就钻进了小巷,绕过几处破屋子,从一处破了大洞的墙上跨过,在一个小院子前面四处打量。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传出来一个人声:“快进来!” 进了院子,两人却不往正屋走,径直朝着西边夏屋摸去,反手关上房门。 汉子把肩上大包卸下,一股脑儿将东西全都倒在地上,正好屋顶瓦片上嵌着一块玻璃,把东西照的清清楚楚。 手表、手镯应有尽有,金的、银的四处放光,大的有腰带、皮包,小的有硬币、钞票。 “唉!小五啊!咱不能什么都往家拿啊!” “大哥,我看当时那副场景,这些东西就跟在地上捡一样,不拿白不拿啊!” 两人正是那晚火并后逃走的姚中彬和小五,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那你拿这玩意干什么?”姚中彬用手捏住一个纸盒甩了出来。 “这不是钱袋子吗?”小五疑惑不解。 “玛德,叫你平时多认几个字你就犯懒!”姚中彬气极反笑,手指着那东西直晃点:“这特么叫卫生带!” “啥?卫生带?”小五摸了摸头,还是疑惑不解。 也不怪小五不知道,这玩意要是拿到后世,估计也要让一大批人懵逼不已。 纸盒打开,里面是一条长布条,中间有夹层,可供塞入卫生纸或软布,女性经期专用。 第106章 一年将尽夜 万里未归人 “算了,以后多读书!马上我们要去干大事,老是这样,叫我怎么放心的下!”姚中彬叹了口气,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点钱!” 两人一齐动手,把东西全都整理出来,专找钞票和粮票,好一阵子才理清楚。 “一五、二五……”姚中彬用手沾了唾沫,轻声点起票子来,小五眼睛盯着他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姚中彬数错。 “嘿嘿!可以过个好年了!”姚中彬拿了块手表压住钞票,又拿了只镯子扣住粮票。 “大哥,多少钱?” “钱是一千两百五,粮票几十斤、油票几十斤,布票倒是挺多,这还有几张工业券哩!” 姚中彬神色轻松,数了一沓子钱交给小五:“不是我克扣你的钱,这两百五你先拿着,回家先把年给过了!” “要是你愿意跟我一道出去闯闯,正月初六到老车站门口电线杆上贴张财神菩萨,初八再去老地方见我!” “要是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发大财,那咱们就各不相欠,以后遇见了我就当不认识你,你也别喊我!” “大哥你说哪里话,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小五接过钱,脸上露出傻笑。 “对了,你等到天黑再动身,到时候把这个丢进派出所里头!” 姚中彬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了小五,上面用红笔写了三个鲜红大字:举报信。 深夜,陵谷县十字街城关派出所。 “到底是谁干的?”下午在街上的眼睛男愤怒地拍着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倪书记,这真不是我们打投办的人,我们都没有接到通知,下午已经问了一圈,大家都没有去过现场啊!” “倪书记,我已经让派出所去查了,据现场的摊贩口述,他们胳膊上都戴了袖箍----” “那玩意儿能作数吗?” “戴主任,这也没说确实是你们打投办的人,摊贩—群众都是这么说的,我们也在调查嘛!” “季局长,话可不能乱说,这摊贩还说东西被扣了,我问你这东西去哪了?我们可是一根毛都没见到!” “都别吵了!”倪修平又是一拍桌子:“从下午就吵到天黑,就这么个破事到现在都搞不清楚!” 屋内一阵寂静,人人心里都抱怨不已,这大过年的,到底是哪路牛鬼蛇神在这作妖! 下午那群戴袖箍的一见派出所的来了,一下子就跑没了影,结果摊贩们全都反过来找派出所要东西、要钱。 派出所就去找打投办,打投办直接说我们人都在家忙着过年,谁有空去街上抓人。 倪修平去年从省纺织厅调来陵谷任副书记,要是不出差错,明年就能接任陵谷二把手。 今天下午这事,简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脸,这办集市可是省里交下来的任务,自己本打算搞个样板工程出来。 可没想到就出了这么个乱子,这还得了?更没想到的是,这陵谷县的干部简直就是在胡闹,搞到现在都查不明白。 “报告!”门外一个白大褂敲响了门。 季局长抬起头看了倪修平一眼:“倪书记,我出去问问什么情况?” 倪修平一摆手:“这么冷的天,让外面的同志进来说!” 白大褂进来后,把信封交给了季局长:“晚上所里值班的老吴出去上厕所,在门口发现了这个!” “我们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跟今天下午的事情有关,我们不敢做主,所以来跟领导您汇报!” 倪修平一听跟今天下午的事有关,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写的什么?” 季局长打开信封,草草看完,把信纸交给倪修平:“倪书记,你看看,简直是胆大包天!” 戴主任心里一紧,也是碎步上前,凑在倪修平边上瞧信纸上写的内容。 “抓!现在就去抓!”倪修平一掌将信纸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吼出了声。 陵谷县纺织厂宿舍楼。 “刘哥!今晚算是快活狠了!” “对!这比过年还过瘾呐!” “过年能吃到这好猪肉?” 一群人窝在一个小房间里,中间摆着个炉子,上面架着口小锅,里面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地上全都是酒瓶子,鸡骨头、猪排骨被扔的到处都是。 “那些衣服跟袖箍都处理好了吗?”坐在上首的男人问道。 “放心吧,刘哥!袖箍全都烧了,衣服皮带都放回仓库,锁头都挂上了!” 刘哥灌了一口酒,呲牙咧嘴的:“本来还以为回城里能过上好日子,没想到就给我们安排个临时工!” “就是!我们在农村里干了那么多年,什么苦都吃尽了,现在一个月工资连旁人一半都没有!” “苦活、累活就让我们去干,他们说的倒好,要想干正式工就得顶自己老子的岗!” “那些躲在城里没下去的,个个都过得好好的,我们就是被坑了!” 宿舍里一阵唉声叹气,抱怨社会的不公,慨叹命运的无常,一会儿说起村里的小芳,一会儿谈到厂里的龃龉。 个个都觉得天塌了地陷了,小花狗都特么不见了!要是让鲁求英听见,估计恨不得一人给他们一脚:贱骨头!有吃有喝还在厂里上班,不知道他们在比吊啰嗦什么! 不过显然这个机会是不会留给鲁求英了,县局一把手亲自带队,抽调了近五十名人员,早就把这宿舍楼团团围住。 “报告!犯罪分子地点已经确定,附近人员已经清空,随时可以行动,请指示!” “开始!”季局长手一挥,一大群白大褂涌入楼道,有两个翻窗子跳楼的也被楼下蹲守的人员擒获。 抓捕行动大功告成! “你们胆子不小哇!”季局长在跪成一排的犯罪分子前来回走动。 “我请求宽大、请求宽大啊!”刘哥也一扫刚才的雄心万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起了案件经过。 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他怎么受人蛊惑,怎么煽动了同为临时工的返城知青,怎么踩点、在哪分赃,全都说的清清楚楚。 “受人蛊惑?受谁的蛊惑?” 在刘哥带领下,派出所全员出动,马不停蹄赶往目的地,正是下午姚中彬和小五分赃的地方。 季局长一马当先,一脚踹开大门,结果却扑了个空,里面除了一些生火留下的柴灰,屁都没有。 紫衫岭上,姚中彬点了三炷香,朝南边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保佑我明年能出人头地,闯出个名堂来!” “刘师傅,这出人头地哪有那么容易,我们这些人累死累活,到头来还抵不过别人金口一开!” “校长,你这说的岔了,我当年也就是运气不好,要是放到今天,嘿嘿,把炒货就这么做起来,不愁吃喝那是一定的!” 岑济从上午回来,就跟刘拐子在家打扫卫生,一直忙活到晚上,连饭都来不及吃。 总算是把家里给扫出来了,垃圾都堆在院子里一把火烧了,结果火没烧多大,净冒烟了! 刘拐子说这垃圾不出火,烧锅都费劲,果然是有道理。 二人都不太讲究,晚上刘拐子随便整治了一锅乱炖,岑济开了一瓶泸州老窖,就这么喝上了。 “吃喝不愁?那倒是不假,可是你看看咱生产队,这瓜子生意做得大吧?” 刘拐子抿了一口酒,点点头:“确实是大,要是我肯定干不起来这么大的摊子!” “这么大还不算大,别人不还是想让你停就停,你干的再多,最后还是成了别人的零花!” “这事我听支书跟周队、啊不、周厂长说过,这往后都是社队企业了,那就不用担心啦!” “社队企业?再大的企业也不行!” 岑济自觉酒喝得上头了,收住话头,只顾招呼刘拐子喝酒,顺便商量下年夜饭吃什么菜。 “嘿嘿!校长你就别操心了!我早就跟夏老四说好了,明天他就把菜送过来,过年十道菜,十全十美!” 腊月三十,年味正浓。 副食品厂附近的几颗香椿树上站满了不少麻雀,一大早就叫个没完,这下半年的瓜子可让它们吃爽了,个个都毛色光滑,还都有了小肚子。 “麻雀!要除四害!”王可牛跟在蔡大妈和几个哥哥后面,伸手一抹鼻涕,从兜里掏出了窜天猴。 一手虚拢着架起,一手拿着点燃的线香,凑上引线,嗖的一声,便在枝头炸开。 麻雀们顿时炸开了锅,四散飞去,有一只特别肥硕的麻雀如同炮弹一般落下,接着倏忽而起,冲天而去。 飞过代销店门口,桂枝大嫂正在门口择菜,准备着祭祖用的菜品,张克清手里拿着个破碗,里面装着一小把熟糯米饭,正在用力捣着浆糊。 似乎是被糯米饭的香气吸引,麻雀直接就朝着张克清手中的碗飞去。 “快走、快走,被你吃了我这门对子怎么贴?”张克清随手一赶,麻雀也不恼,滴溜溜地在天上打了个弯儿,继续朝西边飞去。 “妈!小叔抢我的炮玩,小叔抢我的炮玩!”周扬东急的直蹦,围着周能军转圈圈。 而周能军则眉开眼笑的用线香点着鞭炮,一个一个的朝外猛扔,周扬东都快急哭了,周能文则冲出大门,作势要打周能军的屁股。 周能军见状,把鞭炮芯子一捻,搓成一股,通通点燃了,往半空一抛,在天上炸出一团团青烟。 麻雀被这阵仗一惊,这下面定然是个活初生,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翅膀一扇,就往北边飞去,一道炊烟袅袅直上,正是爷爷温大本一家,家里孩子多,早上就得起早烧饭。 大姑姑领着孩子们在院子里踢鸡毛毽子,奶奶蹲在灶屋用镊子给猪肉拔毛,这年头猪肉、肌肉、鸭肉什么的,毛留的还是比较多的。 鸡笼里的鸡也都非常老实,毕竟这是关系到自己性命的关键时刻,连鸡食都吃的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为摆在案板上的同伴伤心。 不过这没吃完的鸡食可就便宜了麻雀,直接冲下来就是一顿猛啄,这几天副食品厂不开张,可把它们饿的够呛。 “温大本!麻雀在你家吃稻子嘞!”鲁求英一声大喝,伸手赶起了麻雀。 还没吃上几口的麻雀,一肚子恼火:吃你家大米了? “支书这是上哪儿啊?”温大本手里拿着黄裱纸站在屋檐下笑着打招呼。 “慰问孤寡老人、军烈属!”洪步春挑着担子扬起头答了一句便快步跟上。 “二爹爹!起来啦?”鲁求英扯着喉咙喊,二爹爹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只是握着鲁求英的手不说话。 “王可金,今年二爹爹在你家过年,你可不能瞎糊弄,不然大队要找你!” 王可金陪着笑脸:“哪能呢!今年在窑厂做工,还挣了不少,肯定让二爹爹吃好、喝好!” 鲁求英点点头,手一招,洪步春从稻箩里拿出一把挂面、一包红糖、一瓶白酒和一盒酥糖,一一放进二爹爹手里。 “二爹爹,这挂面吃了祝你健康长寿,红糖化水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白酒下肚舒舒服服,酥糖进口甜蜜长久!” 洪步春这一套,哄得二爹爹哈哈大笑,老年人嘛,年纪大了就喜欢听点好听的,鲁求英又从怀里掏了五块钱交给他。 “今年大队富裕,给的就多点,往年大队没什么钱,给的少点,您老人家多担待!” 鲁求英跟洪步春两人一家跑完,也不耽搁,继续赶往下一家,路上刚好碰见李大江。 “大江,媳妇身体大好了吧?” “好了,多亏了岑老师,这天天吃好的、喝好的,怎么能不好!”李大江手里提着篮子,里面摆了饭菜和酒茶,显然是准备上坟去。 鲁求英摆摆手,招呼洪步春跟上,一路往东朝光明生产队走去。 李大江提着篮子经过周有才家,见他家里堂屋大白天还点着电灯,不禁笑道:“队长,你这多浪费电啊!支书刚从这过,要是被他看见,肯定要批评你了!” “嘿嘿!这一年就开这一天,支书还有什么讲的,不跟你说了,我去找阿军回来贴门对子!” 周有才嘴里叼着烟,手背在后面一路朝小家村逛去,路上看见外公提了篮子往家走,便随口问了一句去干嘛。 外公皱着眉头:“我家那口子又要生了,这不是去换点鸡蛋回来!” 周有才顿住脚步:“家林啊,不是我说你,这生男生女不都一样,只要孝顺就好啊!” “得亏是现在队里生活过得去,你都生五个了,这要还是个女儿,你还要生?” 外公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我这还没生呢,你就说我要生女儿? 于是也不再搭理周有才,气鼓鼓地就往前走,路上经过学校,看见操场上围着不少人,便上前去瞧热闹。 原来是岑济在给刘拐子宿舍和食堂写对联,其实岑济的字写得着实不咋滴,但整个生产队也就他这一把刷子了,再不咋滴也得吹啊! “好!写得好!岑老师这字写得真漂亮!”大黑蛋很给力地鼓起掌来。 岑济有些尴尬,自己刚才用手比划来着,毛笔还没蘸墨水呐! “刘师傅,你说写个啥?”岑济把墨水倒进一个破碗里,拿着毛笔在里面装模作样地搅来搅去。 “害!校长你写啥就是啥,我大字不识几个!”刘拐子乐呵。 岑济也不再客套,刷刷几笔在纸上写下: 旗展五星画 猴翻万里云。 接着又添几笔,再成一联: 春回大地银羊添瑞 福满人间金猴纳财 随手又写了几个福字,刘拐子欢天喜地的拿去用浆糊贴了,围观社员也配合的鼓起掌来。 岑济其实颇有些得意,自己搞这么一出,一是想显摆下自己小学水平的书法。 二呢,自己在操场这么一摆,那肯定不少社员都要找我来写门联,那自己就不用洗菜啦! “那个,刘师傅,你先回吧,我收拾好就回来!”岑济开始慢腾腾地收拾起东西。 这不对劲啊,按照穿越小说的套路,这时候社员们不是应该蜂拥而起,哭着喊着找自己要对联吗? “大黑蛋,你家对联贴了吗?”你们不开口,那我就主动出击。 “没呢!等我爸上完坟回来贴!”大黑蛋还在乐呵,手里搓着炒米糖吃着正香。 什么?家里都有对联?一问才知道,前几天公社摆大集,不少学校里的老教书匠就在街上摆摊子卖对联。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这让后世的老师们知道了,不得气的牙痒痒? 大过年的不好好地在家坐着等着收购物卡、大红包,竟然还跑去街上摆摊卖对联自食其力? 不过这时候还是有人来捧场的,只听到人群里一个声音传出来:“岑老师,能不能帮我写一副?” 啊!是哪位亲爱的社员,循声望去,原来是外公啊!何家林从后面挤进来。 “你想写什么?”岑济微笑以对。 “我也不知道写啥,就我家厕所门上还缺一个,这不要钱吧?不要钱我就要一张!” 啥?厕所?我的对联只配待在厕所吗? “岑老师我也要一张,我家厕所也要一张!” “岑老师也给我来一张!” 何家林此话一出,社员们纷纷好言相求,岑济一看,这也不能犯了众怒啊,只好一人一个福字,或是招财进宝全给打发了。 写完一波之后,岑济借口没有墨汁了,赶紧收摊回家,自己可不想以后成为厕所艺术家! 回了家后,岑济看见刘拐子手里挎着篮子也准备去上坟,岑济心里一动,自己这要不要上坟呢? 自己的亲爷爷现在就埋在山上,可是自己要是去的话,肯定就得跟奶奶、爸爸他们相认了,可是要让小爸爸喊自己叔叔,岑济打了个冷颤。 算了,自己去河边找个没人的地方给老祖宗们烧点纸吧! 此时已经快到中午,各处的坟山上都响起了炮竹声,这时候还不兴放大礼花弹,都是一小把鞭炮炸了了事。 鞭炮、花炮这个时候都是有定数的,每家每户都只能买那么多,有钱你也买不到。 个别讲究点的,会托大队去外地捎买一点花炮,但也不是后世那种动不动就上天几十米的大礼花弹。 大多都是拇指粗细的炮仗筒,一般是4x4的排列,俗称“十六响”,点燃之后斜斜地冲个两三米高意思意思。 岑济这边找了一处空地,用脚扒拉几下积雪,扯过一把稻草垫在地上,哗的一下就把膝盖压了上去。 以前受过再多委屈,岑济都没有哭过,但今天终于是忍不住了,自己往后就只能一个人过活了,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举目无亲。 “唉!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大!娘!以后日子好过咧,额就回去给你们修个坟,开过年结了婚,额也算是落了根,以后莫人知道额的事情,额一定好好做人!” 周远安在一堆石块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朝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抄起插在一旁的铁锹,一锹一锹的往一个深坑里铲着土。 坑底是一个油纸包,外头裹了几层塑料布,依稀还能看出个“7”字形状。 岑济回家一看,刘拐子还没回来,干脆就拎出烧水炉子烧开水,晚上洗个澡,守个年夜。 正往晒水桶里灌水的时候,刘拐子也回来了,岑济赶紧下来帮他一起整治年夜饭了。 两人就着早上剩下的汤饭下了把面条,囫囵吃了个饱,接着便按着刘拐子的吩咐打下手。 先是把生姜切成片,跟桂皮什么的装进料包,一股脑塞进小砂锅里,在炉子上炖起了鸡汤。 鸡是夏老四买来的老母鸡,说是老母鸡,其实个头不大,这年头人大多都吃不饱,更别说鸡了。 炉子是刘拐子从大队仓库里翻出来的小煤炉,火力不大,炖汤正合适,鸡汤炖上这年夜饭的大头便解决了。 说起来十个菜,其实放在后世也就是家常菜的规格,豆腐、干子这种将来到处都是的食材,目前只有过年能可着劲的吃。 于是岑济的工作便简单起来,第二道菜是刘拐子的拿手戏:粉蒸肉。 粉蒸肉做起来简单,但要是做的好吃可不容易,刘拐子有他独门配方,一把把佐料掺进糯米里,就让岑济端着钵子捣了起来。 岑济手拿石杵一下下的用力,这要是有个豆浆机、破壁机什么的就好了,分分钟就给打的细碎。 刘拐子则用小泥炉子接了两块烧红的煤炭,手里拿着一只大铁勺,另一只手抓着一双筷子,筷子头插着一块大肥肉。 先把铁勺在炉子上烧热了,再用肥肉在里面擦上几圈,猪油滋滋的在铁勺里面发出声响,冒出诱人的味道。 接着用瓷勺子舀出一勺打好的蛋液浇进去,铁勺转个圈,就把蛋液加热成了蛋皮。 用筷子夹出一团汤圆大小的肉馅往里一放,再蘸点蛋液沿着蛋皮点上几下,最后快速一合拢,一个金黄色的蛋饺子就成型了。 “刘师傅这蛋饺子做的真漂亮!”岑济由衷感叹。 “那是!我这饺子馅里放了香菇、豆腐,吃起来油滋滋、香喷喷的,不管是上锅蒸还是和汤煮,那都是一绝!” 刘拐子吹牛比的功夫,手上依旧不停,不一会儿就做了好几碟子,这既是为了今晚的年夜饭,也是为了正月十八的定亲酒。 蛋饺子算一个菜,大队做的鹅颈子、炸圆子也算是一道菜,这边岑济的米粉也已经大功告成。 刘拐子招呼岑济一起收拾,又在案板上摆起了蒸笼屉,一只大圆口碟打底,先铺上一层厚切的藕片。 再把早已腌制一边的五花肉片在米粉中滚了一圈,依次摆在藕片上,看上去煞是诱人,闻上去也香气扑鼻。 “这藕看着有些老了!”岑济在一旁插着嘴。 “校长,这平日里你可以叫它藕,今天可不能叫它藕啦!”刘拐子乐呵呵地摆着盘。 哦?这藕也有讲究? 刘拐子便给岑济科普起来,原来这粉蒸肉也叫渣肉,这藕自然也有别名,因着它外表洁白,内里中空,因此还有个名字叫通菜。 过年吃通菜,也是讨个好彩头,俗话说“通菜通菜,通通泰泰”便是如此。 “校长你要是想吃嫩通菜,过几天我把那盆里几只洗出来,薄薄的切成片,撒上白砂糖,那才叫得劲呢!” “今晚可不行,这通菜白的,用渣肉盖着还好,要是单单摆出来反倒不喜庆!” 这个硬菜上锅蒸之后,刘拐子便开始做炒菜,先是炒了大蒜炒香干、蒜黄炒肉丝。 然后就是一道红烧鸡块,最后就着热锅煎了一下鱼头,切了几块豆腐,丢进姜片、蒜头和葱段来了一个豆腐煲鱼头。 岑济也找着机会露了一手,切了一把芫荽,又把淡蓝色的臭豆腐干切成丁。 再拿出大铁勺,舀了一点麻油,放灶头上烧了,趁热往上一浇,登时一道芫荽拌臭干就闪亮登场,岑济给自己打了九十分。 刘拐子掀开锅盖瞧了一眼鱼头,回头看见岑济鼓捣的凉菜笑了笑,就手用油炸了小半锅红衣花生米,舀出小半勺撂进了芫荽里。 “加了花生米,又喜庆又下酒!” 岑济觉得刘拐子说的有道理,那就勉强再加上五分吧! 一阵忙活之后,外面的鞭炮声已经炸成了一片,看来有不少人家已经开始吃上年夜饭了。 岑济探头出去一看,发现小家村里家家都点着了电灯,大多都已经在代销店换上了岑济带过来的白色节能灯,既省电又亮堂。 远处的大家村里头也是青烟袅袅,看看时间,已经是快到四点了,去小煤炉那里加了两块煤,用筷子戳了戳老母鸡,发现已经快炖到肉烂皮酥了,关小了火门继续煨着。 今年过年不贴门联,一是自己现在这身份就是因为养父母去世回来投奔老家的,二呢,24年自己家也不贴啊! 于是,接下来的工作便是烧香,院子里用石块垒了一圈,两尺长、三寸宽的香,一根点着了插在门口,一根插在土地庙前。 前几年是不存在烧香,更别说给土地庙烧香了,但这几年烧香的人渐渐多了,你不烧他烧,那土地公不保佑我怎么办? 还是那句话,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都很实在,谁有用就信谁,既然原来的没用了,那就找土地、找祖宗、找二郎显圣真君、找西天如来佛祖! 烧完香回来,天已经暗了,路上遇到不少吃过年夜饭的社员都在队里闲逛,周能军就是其中一个。 “阿军啊!吃过啦?”岑济很是热情的给他散了烟。 “岑哥还是你潇洒,没人管着,想干嘛就干嘛!”周能军烟一点着就开始抱怨。 “年纪轻轻怎么跟个小妇女似的!”岑济拍了一下他的屁股,结果拍了一手的灰,只好笑骂:“你这衣服也不换身干净的!” “我妈说了,过了十二点才能换新衣服,现在换了明年一整年都没有新衣服!”周能军点着烟吹嘘起来。 “岑老师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小妇女似的?我们妇女同志怎么了,有的男同志还不如我们呢!” 桂枝大嫂这时候拎着篮子往家赶,岑济诚恳地道了个歉,表示自己说的是帝国主义的小妇女、欧美日韩的小妇女。 他们国家那些小妇女个个都是爱慕虚荣、好逸恶劳的,连咱们妇女同志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岑老师我说不过你,年夜饭还差个菜,我得回去忙活了!”桂枝大嫂笑嘻嘻地往家走去。 “大军、大军,我们去打掼蛋啊!”大黑蛋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打掼蛋?”岑济有些惊讶,怎么连大黑蛋都会打掼蛋了? “岑哥你是不知道,现在打掼蛋可流行了,说是从大队那边流出来的打法,我爸在家拉着我哥打的正欢实呢!”周能军跟岑济解释了一下。 “大军,我听说了,这是岑老师教他们打的,大队那帮人连我都不如,怎么会发明这么牛必的扑克!”大黑蛋倒是非常实在,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优秀。 “不跟你们说了,我回家吃年夜饭了,上我家吃点?”岑济开着玩笑。 “不了、不了,岑哥你别开玩笑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今天不行啊!”周能军连连摆手。 陵谷习俗,过年非必要不在别人家吃年夜饭,吃了就代表忘本,就没有自己家了,因此他们是断不敢去蹭年夜饭的。 这也是不管家里日子过得有多苦,哪怕是借钱,也得置办一桌饭菜来,自己在家吃。 “那你们先玩着,等我吃完了,我找你们打掼蛋!”岑济挥挥手。 到了家里,电灯已经点亮,岑济从房间里拿出几个露营灯,每个房间里都点上,大门也是敞开的。 刘拐子早就把菜都端到了桌子上,小碳炉上鱼头豆腐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一挂小鞭炮已经被提前挂在了院子里的竹竿上,刘拐子笑吟吟的站在门口看着,岑济掏出防风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着。 嗖的一下窜到门口,但预想中噼里啪啦炸成一片的情景并没有出现。 “姥姥的,支书是被人骗了吧?”岑济惊讶地看着那慢腾腾的鞭炮,一秒钟炸一个都算是快的,隔三差五来一发的情况很是普遍,一挂鞭炮炸完花了好几分钟。 “这炮响啊,真不愧是浏阳货,金猴的呢!”刘拐子直拍巴掌。 好吧!看来这年月,不仅车马很慢,连鞭炮也快不起来啊! 二人进了屋,岑济把刘拐子请到了上首坐着,刘拐子一个劲的让。 岑济一把拉过他的肩膀,把他按在板凳上:“刘师傅,今天这里没有职务,只有感情,没有上级,只有亲人!” “来!刘叔你今天就在这好好坐着喝,我给你拿瓶酒出来,咱爷俩好好喝他一场!” 刘拐子感动不已,趁着岑济去房间拿酒的功夫,扯着袖子使劲抹眼睛,多少年了过年都是自个一个人。 支书虽然每年都喊他去他家过年,但自己就是不想去,有手有脚的还没到老不死、讨人嫌的时候呢! 岑济手里抓着一瓶国窖1573走了出来,过年得来点好的嘛! 给刘拐子先倒了一杯,自己也斟了一点,二人便就着桌子上的菜大吃大喝起来。 这时候,有不少小孩也溜到岑济家院子里捡没炸的鞭炮,岑济拿了糖碟子走到门口,招呼他们过来吃糖。 小孩子们欢呼雀跃,每人都说了几句吉利话,这糖也都是后世带来的水果糖、奶糖,尤以大白兔居多。 反正这玩意也不禁放,趁着过年多给些出去,皖省后期自己还仿制过一种奶糖,叫大白象,蓝白塑料纸包装。 口味与大白兔有七八成相似,价格却不到大白兔的一半,深受群众喜爱,不过后来却已不见踪影,实在是令人唏嘘。 发完糖回来,岑济继续跟刘拐子喝酒,一边喝酒一边聊着天。 “刘叔,我已经跟支书说好了,明年砖窑出砖,第一个就修学校,到时候食堂也建个大的,刘师傅你就是厨师长!” 岑济大着舌头跟刘拐子描绘着未来的美好前景,刘拐子也乐得捧场,一杯接着一杯的劝酒。 酒到杯干,门口风一吹,倒是把岑济吹了个半醒,一拍脑门,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转身又去了房间。 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个大布袋子,是用来装床上四件套的,不过四件套已经盖在床上了,现在里面装了些别的。 “刘叔,这食堂做饭一年到头也辛苦,冬天冷夏天热,都是为了学校,真是难为你了!” “我代表学校,也代表我个人,给你准备了些慰问品,你就当是我们做晚辈的一点心意!” 刘拐子接过一看,里面装着一件呢子大衣,还有一件羊毛衫,做工在这个时代算是非常超前了。 袋子底下还有几个大铁罐子,里头装的都是提前拆散放进去的卷烟。 刘拐子乐得都说不出话了,只是一直摸着大衣说好,岑济又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里面塞了两百块钱。 “刘叔!新年快乐!” 吃完饭后,两人正在收拾碗筷,刘拐子搬来一个大桶,表示从今天起到正月初三,一点水都不能放出去,都得存在家里,这叫不漏财气。 岑济对此很是不理解,地上瓜子壳什么的不扫,自己还能接受,这三天的水都放家里,那可是万万不能滴。 在岑济劝说下,刘拐子答应在这先洗澡,然后回宿舍干干净净地守夜,到了十二点就换新衣服。 “这新衣服可不能弄脏了不是?”岑济一句话就让刘拐子乐呵呵地接受了洗澡的建议。 水是下午烧好灌进去的,隔热层还算给力,放出来都有点烫手,足够两人洗的。 给刘拐子拿了毛巾,岑济端着糖碟子坐在堂屋里发愣,这时张克清带着周能军、大黑蛋来了。 “岑老师新年好哇!” “这还是三十晚上呢,明天再说!” 四人刚好凑了一桌掼蛋,打的不亦乐乎。 “现在队里打掼蛋的人多吗?”岑济有些好奇。 “多!比推牌九的人都多了!”张克清甩出一张单四。 “老人妇女玩的多,扎金花、推牌九都是来钱的,这个不来钱!”周能军表示这个掼蛋很符合自己穷光蛋的脾气。 刘拐子洗完澡,把小煤炉搬了过来在一旁烘火,一边看着他们打牌:“这还挺有意思的!比斗地主好玩!” 岑济一个顶天同花顺,直接把周能军带飞,把牌一撂就准备去洗澡。 “岑哥别啊!我们这才打一把a(尖)呢!”周能军不干了,这边他还没过瘾呢。 “我洗完澡再打,这身上全是灰,晚上还得换新衣服呐!”岑济把刘拐子拉了过去:“刘叔打!你带带刘叔!” 周能军不干了,自己才上路没多久,打的还不熟练,这带个刘拐子,那更打不了了。 张克清见状主动跟刘拐子打对家,让周能军跟大黑蛋在一班。 岑济笑笑洗澡去了,狠狠搓去一年来的污垢,准备以全新形态迎接新的一年。 洗完后,用毛巾擦了擦头,去房间里找了套保暖内衣来穿,在等头发干的时候,翻起了自己带来的东西。 一个大柜子里面装着自己从24年带回来的货物,平时都上了锁,现在那边应该也已经快过年了吧? 不知道老爸老妈他们会不会还在找自己呢?好在自己的钱都放在老爸户头上,不知道他会不会去银行要呢? 仔细看了下柜子里的东西,底下一排摆放着一溜天鹅绒的首饰盒,那是上次买来的培育钻,也不知道能不能找机会卖个好价钱。 接着又是二十几块手表,工工整整地堆在一边,上面码放着一大摞手电、钢笔,还有不少首饰、工艺品。 最上方摆着一台花维手机,最新款的pira70,里面存着几百个g的精彩视频,多少午夜梦回的时候,自己跟小兄弟都靠着它挥洒汗水…… 合上柜子,旁边贴墙摆着几十箱罐头食品,还有泡面、洗漱用品都是成堆的,几乎要占去一半的房间。 唉!以后得省着点用了! 床头一个小柜子里面仍然用手帕包着那一堆手表碎屑,每次早上岑济都要看一眼,希望它可以复原。 但每一次都让自己失望不已,关上柜子,岑济走出房间,发现外面四人掼蛋打的热火朝天。 “四个k?就你还四个k?你想走?走的了吗?”刘拐子把桌子拍的砰砰响,手指着周能军火力全开。 我滴乖乖,这是平日里那个瘸着腿畏畏缩缩的刘拐子吗?这不是跟短视频上那些打牌的老头差不多吗? 周能军急的满脸通红,手里的牌都要捏碎了,只能看着刘拐子拿着六个八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张克清则是兴奋的大喊:“刘师傅牛必啊!这把我们又要双带!” 我擦!刘拐子这么牛必?岑济往小煤炉里添了两块碳,坐在旁边看了起来。 “你们这是打到几了?”岑济好奇地问。 “打5了!”张克清笑着扬了扬手:“第二把的5!他们才是2!” “刘师傅太猛了!看着就不像才打牌的人!” 岑济给他们端了糖碟过来,又倒了几杯水,给他们创造好的环境。 果然刘拐子不是一般人,一手牌理的清清爽爽,该出手时就出手,竟然还会给对家放牌、接风,这周能军输的不冤! 刘拐子打了一会儿,终究是年纪大了,直说要回去守夜,岑济打着手电给他送了回去。 再后来,大黑蛋老丈人也过来喊他回家,岑济看了下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十一点多了,便散了牌局。 这过年过年,就是要在家守岁,十二点一到,人就必须回家,一直呆到第二天清早。 十二点临近,鞭炮声又开始响了起来,噼里啪啦一阵闹腾,岑济也是点了一挂,不过这时候已经没有小孩来捡鞭炮了。 回到房间,外面的空气仿佛被鞭炮的热力所点燃,涌进屋里,竟然带着一丝暖意。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古人诚不欺我,换下旧年的衣裳,岑济像是小时候过年那样,从衣柜里找了一身新衣服,胡乱往身上一套,开心地在堂屋里蹦跶。 不过几个房间虽然都是亮着灯,却空无一人,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墙壁间回荡。 走到院子里,回身朝队里望去,家家户户都亮着灯,门前的对联反射着暖暖的红光,把漆黑的夜晚装点的分外温馨。 目光移向四周,仿佛灯光一直向远处绵延,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点点灯火。 岑济想家了,可家又是什么? 当我们呱呱坠地,家是爸爸妈妈坚实的臂弯,是哭泣时轻柔的抚摸,害怕时温暖的怀抱。是父亲把我们高高举起时爽朗的笑声,是母亲抱在怀里哄我们入睡时的轻轻哼唱。 当我们步入课堂,家是熬夜备考的灯光,是母亲期望的眼神,是羁绊,也是负担,家里盛放着你无处释放的荷尔蒙,你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离家却越来越远。 当我们初为牛马,家是一通电话,我们在这头,家人在那头,他们总是问你:吃得好吗?穿得暖吗?还在加班吗?什么时候回家?家是一张问卷,而我们却没有耐心去解答。 当我们耳鬓厮磨,家是一间简陋的房子,狭小的空间里住着你和你心爱的姑娘,里面有着简单的家具,充满了梦想与欢笑。 当我们刚过而立,家会是一个问号,一个月挣多少钱?奶粉钱够不够?什么时候买房?什么时候买车?而我们也许只能支吾着回答:还好还好,再等等,再等等…… 当我们已然不惑,家却又成了一座围城,里面的人只想出去,数不完的争吵,还不完的房贷,攒不够的存款,还有----长不够的头发。 我们在人生路上渐行渐远,朝着自己认定的那个方向执拗地前行,却唯独把后背留给了父母,把他们永远留在了模糊的记忆里。 家到底是什么?我们生来有家,却在社会与家不断的往返中模糊了家的定义。 有人说,父母在就是家; 有人说,爱人孩子就是家; 还有人说,家乡的老房子才是家; 也有人说家又是一顿年夜饭,无论多晚,总有人等你回来,为你留下一副碗筷。 岑济褪下身上的新衣,新鲜劲儿已过,无边的疲惫和落寞又占据了整个身体。 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本卷完) 第1章 迎新春办掼蛋锦标赛 大年初一清晨,岑济先去了厨房把昨晚做好的茶叶蛋给热了,开火热锅烧了一锅开水,水开的时候刘拐子刚好来了。 于是面条下锅,茶叶蛋丢进碗里,一老一少拿起筷子捞起了面条,岑济拿着大铁勺子舀了两大勺鸡汤浇在了面碗。 “这才叫过年嘛!”刘拐子笑得嘴都合不拢,端起碗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岑济觉得这面条味道有些淡,便想从碗橱里搞点咸菜来吃,结果被刘拐子一把拉住:“大过年的吃什么咸菜疙瘩!” 原来这年初一也是年头,这年头就不能吃咸菜什么的了,不然这一年就都得吃咸菜,岑济只好放下咸菜罐子,跟刘拐子一起头对头吃着面条。 面条吃完,岑济二人互相说了会儿吉利话,让刘拐子中午自个在家吃饭,便去房间里提上了拜年的年货。 年货都拜托桂枝大嫂提前用牛皮纸包了,外面用草绳绑好,拎出了两个拉手,颇为方便。 年货都是六样:白酒两瓶、红糖两斤、香烟两包,糖果、饼干、罐头各一份,讨个喜庆。 先去了周有才家送了一份,毕竟这大半年照顾自己颇多,又是长辈,送一趟也是应该。 金凤婶子热情地端了茶叶蛋出来让岑济吃,周有才也给岑济泡了杯茶,岑济赶忙起身接过。 吃了一颗茶叶蛋后,金凤婶子继续劝说,岑济一肚子面条和茶叶蛋,实在是吃不下了。 周有才看着乐呵,点着香烟跟岑济说话:“岑老师啊,我这话你记了,拜年的时候吃蛋要吃双数,要是吃不下就不吃,不然主人家可不会高兴!” 原来还有这么一条,岑济心里嘀咕,看来马上去鲁求英那里自己要小心了。 “怎么没见阿军过来吃饭,他昨晚打牌饿了,我家没卤熟的茶叶蛋都给他干了几个!”岑济有些疑惑。 “哦!他昨晚回来又跟他大哥、嫂子打了几把掼蛋,一直快到天亮才被我赶回家睡觉!这会儿估计还在睡吧,一会儿我去叫他,没相!” 闲聊几句后,金凤婶子也凑了过来:“这掼蛋打起来可真就忘了时辰,眼睛一睁,天就要亮了!” 眼看天已经大亮,岑济赶忙告辞,回家拎着年货继续往鲁求英家里去。 鲁求英有两个儿子,眼下都在当兵,虽说这事儿让人艳羡,但也愁坏了老夫妻俩,毕竟在部队里好是好,可婚姻大事却是耽搁了。 今年更是一个都回不来,从周有才家里离开的时候,周有才特意交代了岑济,可不能提到这事,免得老两口难过。 岑济心里揣着嘱咐,脚踩着冻成针样的泥土,发出咕吱咕吱的声音,路边的树上都挂着白霜,雾气一团一团的在半空飘移。 到了莲花生产队,老远就看见鲁求英家院子里站着几个人,估计也是队里的晚辈来拜年的。 “快快快!进来吃茶叶蛋,中午就在这吃了!”鲁求英见岑济来了,连忙招手。 岑济赶紧进屋,放下了年货端起茶杯就喝,茶叶蛋确实不敢再吃,任老夫妻俩劝都不伸手。 “一会儿还得去小邱家,中午就不在这吃饭了!”岑济解释了一番,鲁求英也是一副惋惜的样子,只是让岑济有空就来。 鲁求英坐了没一会儿就直打哈欠,搞的岑济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支书昨晚也打掼蛋?岑济也颇有些玩味地打趣起来。 “他呀,打掼蛋没多大本事,就凭着一个嗓门大,喊得比谁都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打架呢!”腊梅婶子听到后,笑着把头从厨房伸了出来。 “去去去!我打掼蛋不比那几个老头子强,小春都乐意跟我一班!”鲁求英老脸一红,伸手虚赶了几下。 “都是那几个老的,教了好几把都教不会,急死我了!”鲁求英拍了下大腿。 岑济听完便开始琢磨,这掼蛋确实有瘾,不过这样也好,好就好在比推牌九、炸金花、二八杠这些来钱的赌博要好。 这大过年的,跃进大队不少人都趁着炒瓜子攒了些钱,可不能让他们趁着过年给送出去了。 这时,一个点子浮现在脑海里。 “支书,你看我们大队组织个掼蛋比赛怎么样?” 岑济想起后世里,不少单位到了年底,在放假前一晚,都组织一些文娱活动。 条件好的搞一些趣味运动会,条件差的买几副扑克,让大家打打掼蛋乐呵乐呵也是好的。 这掼蛋比赛办起来也是好处多多,既省钱又方便,几副扑克几张桌子,就能让一大群人热闹好一阵子。 在这个时候的跃进大队办起来,还能收获另一样好处,那就是利用掼蛋的长时间,压缩其他赌博类游戏的生存空间。 等到以后经济发展起来了,各项文体活动都出现了,大家也就不再只通过赌博这种方式来取乐或是打发时间了。 听完岑济的介绍后,鲁求英眼睛里的倦意一扫而空,他激动地站起身来在堂屋里踱着步。 “这个法子好!也不要搞的太寒酸,大队可以拿点钱出来添个彩头!” “这冠军嘛!就给一百,亚军六十,季军三十,钱花的不多,但是这比赌钱可好多啦!” 好嘛!岑济只是开了个头,鲁求英直接就把奖金给搞出来了,接着鲁求英又把板凳端到院子里,跟岑济商量起了赛制的事情。 本来在院子里喝茶的几人也都围过来听稀奇,岑济表示这掼蛋比赛不能拖得时间长了,毕竟过年就这么几天,不能耽误生产。 鲁求英连连点头,岑济便提出,从正月初四开始,到正月十四结束,过完正月十五,全队就得全部投入生产。 至于赛制嘛,可以按照各生产队来划分赛区,每个生产队按照人数选出两、三支队。 然后便是抽签分组,小组赛、淘汰赛,胜者组、败者组,最后一路决出冠亚季军。 “这么复杂?大家能玩的明白吗?”鲁求英有些担心。 “支书,这还能比掼蛋凑同花顺复杂?” “哈哈哈!说的是,这同花顺凑起来可真伤脑筋!” 眼看着太阳已经高挂,岑济不再耽搁,自己还有未来老丈人家没有跑呢! 把一些具体的办法和规则写在纸上交给鲁求英后,岑济便起身回家准备去未来老丈人家拜年了。 “怎么到现在才来!”邱慧娟帮着岑济推着自行车,嘴巴嘟着推了岑济一把。 邱慧娟今天穿上了岑济过年前送她的一身行头,看上去就跟后世的姑娘差不多,让岑济有些恍惚,今夕是何年啊! 中午照例是跟邱家森喝了个痛快,不过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岑济还是留了点底子,免得闹笑话。 吃过饭,三人端了小茶几在院子里闲聊,岑济端起茶杯:“那个,你们听说过掼蛋吗?” 父女二人对此茫然不知,邱家森说自己跟同事有时会打打八十分、上游、斗地主之类的。 岑济见状便兴奋地给他们介绍起来,看来掼蛋的风还没吹到公社里来,自己可得给他们好好安利一下。 刚好学校宿舍里还有几个教师,这会儿都吃过饭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岑济说的天花乱坠的,有好事的就直接进屋拿了扑克,表示要岑济好好演示一番。 “10、j、q、k、a!顶天同花顺!我先走了!” “唉哟,刘老师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这一手牌走不掉喔!” “我这不是看你半天出不了一张牌,怕影响咱们先走嘛,没事没事,这把我们保底升一级!” 没一会儿功夫,院子里就聚集了十几个人,大家都在看这掼蛋怎么个打法。 人一多,这气氛就起来了,尤其是在后面看牌的比打牌的还激动,恨不得自己上场才好。 邱家森跟岑济打对家,有岑济这个老手带着,连打了三把“a”,给邱家森乐得不行,直呼过瘾。 后来在其他人强烈抗议下,岑济不得不退下牌桌,换人上场,这下桌上一群菜鸡互啄,大家反倒乐趣翻倍。 一晃到了晚上,岑济吃饱喝足,邱家森碗一放下就跑到院子里找人打掼蛋去了,留下邱慧娟收拾。 岑济帮着一起洗了碗筷,拉着邱慧娟出了门。 “外面还怪冷的!”邱慧娟朝手掌呵了口气搓了搓。 “来!我咯吱窝底下暖和!”岑济不由分说,便把她两只小手塞进了自己腋下夹着。 “哎呀!你怎么这么坏!”邱慧娟急的把手往外直拽,脚下一个不稳,摔在岑济怀里。 “嘿嘿!这下可就不冷啦!” “别被人看到了!” 两人腻歪着往旁边走去,到了一棵海棠树底下,邱慧娟总算是抽出了手。 岑济从口袋里摸了一把东西出来:“娟儿,给你看个好东西!” “不看不看,你就知道耍流氓!” 岑济也不恼,呵呵笑着,掏出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着火,把手里的东西点着了。 “啊!这是什么东西?”邱慧娟被岑济手里的东西吸引,凑过来瞧,岑济把那玩意塞进了她手里。 “这是嗞啦吗?”邱慧娟歪着头问。 “嗞啦”是一种土制烟花,在这时候的农村里十分流行,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大集上总会出现几个老头。 在一个偏僻摊位上,摆着一摞摞的小纸卷,纸卷大概吸管粗细、半尺来长,具体规格视老头手艺来定。 纸是极薄的白纸,里面裹着火药,定价在一毛钱十根、二十根不等,粗的就贵些,细的就便宜些。 用手捏住一头,点燃另一头,这“嗞啦”就开始燃放,一点点地向外炸小火星,噼里啪啦总能炸上分把钟。 这也是农村小孩为数不多的过年玩具,比鞭炮安全,比烟花便宜,大人们也乐得买上几把让小孩玩上一阵。 岑济本想说这叫仙女棒,可转念一想这东西叫啥仙女棒啊,小时候不就叫它“呲花”来着。 “这叫呲花,比嗞啦要高级一点!”岑济又抽出一支,在邱慧娟手里那根呲花上引燃了,让她一只手拿一支。 邱慧娟两只手摇了起来,开心地笑:“这好看,还不响,炮仗炸起来吓死个人!” 岑济看着她的样子发出了猪哥笑,趁着她伸着两只手,一把抱了过去。 “别动喔!火星子把衣服烫坏了可不好!”岑济在邱慧娟耳边坏笑。 “你真是坏死了!”邱慧娟对此又羞又气,只好把头埋在岑济脖子下面。 在此敬告各位读者朋友们不要效仿,被打、被抓与我无关! 跟邱慧娟在外面点了好几支呲花,见天色不早送她回了家,发现邱家森还没回来,院子里家家灯火通明,掼蛋声此起彼伏。 “好嘛!这掼蛋打了都不要睡觉的了!”邱慧娟皱着眉头。 “要不晚上去……” “你快走、快走!” 邱慧娟两只小手一个劲擂着岑济,岑济只好推上自行车,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赶去。 结果一到队里,就发现大家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一见到岑济回来,立刻就有人涌了过来。 “岑老师回来了!” “岑老师?他肯定知道!” 啥玩意儿?我知道啥?撞断不周山导致洪水泛滥、放清军入关这都是孙笑川干的! 最先跑来的是大家村的社员,岑济记得他叫王可定,论辈分还是王可牛哥哥,也算是后世岑济的叔叔辈。 “岑老师!大队真的要办什么掼蛋大赛吗?”王可定一脸兴奋,眼睛里好像冒着火一样。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都朝岑济问了起来。岑济也是纳了闷,这消息怎么就传出来了? “这、你们听谁说的?” 王可定从兜里抽了支红梅,给岑济点上:“上午我家二老表从莲花生产队拜年回来,说是支书准备拿五百块出来办什么掼蛋大赛!” 五百块?岑济眼睛一睁,怎么玩这么大了? 接着大家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岑济总算是知道了个大概,怎么每次这种事情自己都是最后一个知道,明明这事是我先提出来的! 原来下午的时候,各队都在传,说是大队出钱办比赛,冠军队伍拿两百,亚军一百六,季军一百二。 岑济听完也是哭笑不得,怎么这奖金还搞得有零有整的? 多的几十块,都换成猪肉,只要从各队选出来的队伍,一人发一斤雪花白的肥猪肉! 各生产队的名额也都定下来了,莲花、二龙墩生产队各三队,芙蓉、光明、红星生产队各两队。 然后抽签分成三组,每组四队,先打小组赛,每组前两名晋级八强,打淘汰赛。 淘汰赛抽签,捉对厮杀过后,四组晋级胜者组,四组落入败者组,双败赛制。 最后一直打到决赛,每场比赛都是七局五胜制,从正月初四下午一直打到正月十四。 初四到初六,是各生产队组织比赛,只要选出两三队就行;初七到初十,就是小组赛了;初十到十二,是淘汰赛;十三、十四两天分别决出冠亚季军。 好家伙,岑济直呼好家伙,这你们都搞的清清楚楚了,还来问我干嘛? 第2章 争参赛建老年生力军 “这不是还没接到队长通知嘛,我听我二老表说,上午你也在支书那拜年,想着你肯定知道咋回事!” 王可定这话算是说对了,自己就是始作俑者嘛,岑济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吹,结果路口传来一阵吵嚷。 “来了、来了!队长回来了!” 岑济循声望去,发现周有才咧着嘴拿着张红纸乐呵呵地往墙上刷着浆糊。 本来还围着岑济的社员们顿时作鸟兽散,全都找周有才去了,岑济抿了抿嘴,也挤了过去瞧热闹。 “经大队研究决定……”有认得字的社员已经开始念着红纸上的毛笔字,周围人赶紧安静下来听。 岑济看了一眼,跟大伙传的大差不差,只是对一些细节进行了补充。 比如参赛人员必须是本大队社员、各生产队要公平公正选拔队员,有社员发现违反规定的,可以向大队举报等等。 岑济笑着摇摇头回家去了,结果刚钻出人群,就看见刘拐子背着手走了过来。 “校长回来了?” “刚回来,刘师傅你这是瞧热闹去?” “哈哈哈!瞧瞧、瞧瞧!” 到了大年初二,全大队都知道了掼蛋比赛的事,几乎每个生产队都闹得沸沸扬扬的。 大年初二也正是媳妇回娘家的日子,不少人都是在隔壁的生产队,就把这消息翻来覆去的传。 本队的听了,个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外队的听了,人人都拍手叫好、羡慕不已。 有嘴碎的,还跑去大队问支书,他们搞不搞掼蛋比赛,结果当然是被一顿训斥:大过年的,净想着玩牌! 周有才中午吃过饭,就往岑济这跑,隔着老远就打招呼:“岑老师!找你商量个事!” 岑济捧着锅底才烤熟的年糕呲牙咧嘴的啃着,这法子还是刘拐子教他的。 用火钳夹着块年糕在灶底下烤,直烤到外皮焦酥,轻轻掰开,年糕内部软糯弹牙,吃起来是又香又脆,就是容易吃的满嘴黑灰。 “岑老师,你这大过年的怎么就吃这个?”周有才一脸嫌弃,岑济抹抹嘴问他啥事。 周有才把来意说明了,原来是为了掼蛋比赛的事情,因为队里场地不多,想借用下学校场地。 岑济连连摇头,这玩意弄的,这以后让小孩看见了,不得有样学样,把学校弄的乌烟瘴气的。 “周叔,我说反正都是下午比赛,你不如就在瓜子厂旁边空地,搞一个露天的,太阳晒着也暖和!” 周有才琢磨了一下,觉得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于是便扭头回去准备操办一下。 “周叔,现在队里报名的人多吗?” “都快二十队了,岑老师你就别报名了,支书说了,要喊你做裁判呐!”周有才大手一挥就走了。 啥?裁判? 于是,从正月初二下午开始,整个跃进大队都处于一种诡异的状态。 原先推牌九、扎金花的赌博佬们纷纷消失不见,家家户户都在打掼蛋,美其名曰练手艺。 该说不说,往年这时候总有赌钱赌的吵嘴打架的,今年算是格外平静,不少来拜年的人都啧啧称奇。 毕竟以前芙蓉生产队那可是家家都有赌博佬的,现如今竟然个个都放下了骰子、牌九,围着不带钱的扑克玩的起劲。 岑济这几天可就惨了,大过年的天天都只能吃上一顿好的,因为刘拐子也报名了,他还是跟周能军组的队。 还真别说,这一老一小,就这么在牌桌上纵横捭阖,把不少精于赌博的老手都斩落马下。 不少社员都表示这一队晋级肯定是板上钉钉了,周有才对此感觉非常自豪。 虽然自己跟金凤婶子在第一轮就被对面打了个五比一,但自己儿子能晋级,那不就等于自己能晋级嘛! 另外一队比较亮眼的,那就是王可定跟周有富,这两人都是常年浸淫此道的高手。 周有富已经是“聪明绝顶”,一看就是强者发型。但王可定狡猾程度更胜一筹,明明一手烂牌打的跟手里有天王炸一样,把对手打的是一愣一愣的。 因为是海选,而且参加的人数比较多,周有才在岑济建议下,用了分组积分排名的方式。 一共二十四队,分成两组开打,照例是七局五胜,但是要赢的局数减去输的局数,算净胜分,五分直接晋级下一轮,四分的跟四分继续捉对厮杀,三分的跟三分的继续打。 因为周有才说了,上午大家还要去拜年或者招待拜年的,只有下午才能比赛,所以就这么一直打到正月初六。 果然最后还是刘拐子和周能军、王可定和周有富两队胜出,周有才很是高兴,自掏腰包,一人给配了一包带滤嘴的红梅香烟。 岑济也很高兴,在一旁拍着巴掌:“周叔,我看得给咱们这两个队起个响亮的名字!” 周有才砸吧砸吧嘴,觉得这主意不错,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啥好名字,便让两个队的队员自己想名字。 周能军一拍胸脯:“我们就叫芙蓉王队!这下我们就是要去大队称王称霸的!” 王可定也是个没读过几年书的,一听这名字确实响亮,表示自己也叫芙蓉王队,周能军他们是一队,自己是二队。 岑济听了暗自害怕,好在队里没有叫王源的。 这边芙蓉生产队刚决出出线名额,那边就有其他几个生产队的人来瞧热闹了,纷纷来打听是谁要去参赛。 听到芙蓉生产队还给参赛选手起了个别名,又赶紧跑回去跟队里报告,一定要在名字上压他们一头。 岑济看着他们乐呵的样子,还不知道明天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只是不要起什么尼古丁真这些名字就好。 晚上洪步春打着手电到芙蓉生产队通知,说是明天下午一点准时在大队打谷场集合抽签。 初七一早,刘拐子就噌蹭地爬起来,先呷了一口玻汾提提神,又点着一支烟过了过瘾。 这生活习惯,真是糟糕的可以。 抽完几支烟,刘拐子慢悠悠的起身,把岑济过年给他的衣服轻轻抖了抖,又拿着枕巾拍了拍灰尘,这才小心翼翼地穿好。 周能军更是一大早就在洗头,把头上几根毛梳的一丝不苟,还闷骚地往头发上洒了点水,假装自己涂了摩丝。 周有才看他那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天天整你那几根氕头毛!冻死你!” 中午跟刘拐子吃过中午饭,岑济骑上自行车先去了公社初中找了邱慧娟,准备喊她一起去大队看比赛。 结果邱家森一听,眼睛直放绿光:“哎呀!有这好事怎么不跟我说,我也去参加一个!我跟小岑联手天下无敌啊!” 院子里几个老师听说这掼蛋还有比赛,也觉得很新鲜,大呼同去同去。 于是岑济只好让邱家森骑了车带着一个老师先去,自己跟邱慧娟还有其他几人在后面走着去。 因为午饭吃得早,大伙儿到了大队才十二点半不到,打谷场上人头攒动,虽说只有十二支队伍参赛,但现场最起码来了几百人。 他们大多是参赛选手的亲朋好友,来给他们加油助威的,其中有好些人都跟岑济相熟,纷纷过来打招呼。 “岑老师!”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两道人影跃入眼帘。 “钱小芬!叶小翠!”岑济认出两个女孩来:“你们也来看热闹嘛?” 钱小芬伸手一拍胸脯:“岑老师不要看不起女同志,我们是过来参加比赛的!” 哟!这红星生产队还真是先进,直接就整了个娘子军出来。 交谈一番后得知,红星生产队因为人数不多,再加上他们队长薛自立实在是看不惯队里成天赌钱,就把赛制给拉长了,组织一批人来回打牌练技术。 结果打着打着,钱小芬和叶小翠两个倒成了香饽饽,两个女孩子像是心有灵犀一样,怎么打都赢,可把其他社员郁闷住了。 钱小芬拽了拽身上红底白花的新袄子,整个人显得英气十足:“岑老师你瞧好吧,我们肯定能把冠军拿下来,到时候我们也买辆自行车骑骑!” “好!”岑济笑着竖起了大拇指:“巾帼不让须眉!” 邱慧娟扯了扯岑济的袖子,用手指了指大队部,岑济顺着她手指望去,只见洪步春捧着个大海碗走了出来,海碗里装着一个个折好的纸条。 赵前进领着几个民兵在现场维持着秩序,刘进喜挥挥手让参赛的队员都上来抓阄。 周能军喜滋滋的上前准备拿个头彩,结果被人一挤,撞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周围传出一阵哄笑,周能军稳住身形定睛一看,原来撞他的人正是钱小芬。 “大军,你怎么连个女的都挤不过?” “我知道了,他是看到女的就腿软了!” “是昨天晚上累狠了吧?” 社员们的玩笑越来越露骨,逐渐就往下三路去了,把周能军闹了个大红脸,撇了撇嘴往后站了站。 抽签结果纷纷出炉,每个纸条上都写着数字,从一号到十三号,明明只有十二支队伍,怎么有十三个号码呢? 原来是支书为了讨个吉利,把四号给拿掉了,谁说乡下人不讲究,该讲究还得讲究嘛! 不过后世的人总有些不同的看法,那外国人吃饭不能有十三个人,那就是西方文明、餐桌礼仪。 中国人讲究个四不吉利,那就是传统陋习、文化糟粕,喷完之后还要白一眼:乡毋宁! “我是一号!”钱小芬兴奋地举着纸条大喊,然后去洪步春那里签字报到了。 周能军抽到了六号,也算是个吉利数字,接着便是分组,芙蓉王两支队伍被打散,分别进了两个小组。 王可定分到了三组,周能军分在一组,恰好跟钱小芬在一组。 “哼哼!你们芙蓉王队肯定要败在我们娘子军队手里!”钱小芬从周能军身边走过去,还用肩膀撞了一下周能军。 “小伙子,你是不是得罪过这小姑娘啊?”刘拐子伸手拍了拍周能军。 “没、没有,刘师傅你不要瞎说啊!”周能军脸色有些不自然,不敢去看钱小芬。 “我说,你是不是想跟她好,她没答应?”刘拐子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刘师傅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是那种人吗?我又不是没人要!”周能军用手一抹头发,神情甚是得意。 “那就是你玩弄人家妇女感情,是不是?” “刘、刘师傅,你怎么能污蔑、污蔑我的清白!”周能军梗着脖子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一张脸都涨红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比赛还没开始,这芙蓉王一队就要内讧的样子?” 岑济在外围看的不清楚,只见场内周能军和刘拐子两人急赤白脸的,似乎随时要上演“今晚就走”的戏码。 可千万别搞出什么“恩断义绝”“李庄白肉”的桥段来,这时候可不比后世,没事还能炒炒绯闻什么的。 好在两人很快冰释前嫌,愉快的在牌桌上坐下,一共六张桌子,刚好把十二支队伍安排的妥妥帖帖。 下午一共安排了两轮比赛,一轮是七局,采用是七局四胜制,一是算大场分数,二是算净胜分。 刚好三天打完六轮,留出一天做预备,万一哪天下雨或者队员家里有事什么的。 打谷场上六张桌子排成两排,围观群众可以站在两步外观赛,也不会太干扰选手。 岑济作为场内裁判,破例被允许在场内巡逻,解释出牌规则。 邱家森跟几个老师看的津津有味,纷纷表示学到了,开玩笑,这些选手都是从生产队里风里来火里去,硬生生打熬出来的硬汉子、铁骨头—咳咳,串戏了。 比赛期间,也吸引了不少瞧热闹的社员,虽说三天年已过,但还是有不少远亲来拜年的。 莲花生产队里就住着几个来走亲戚的社员,他们都是从丘城公社过来拜年的,正巧遇上办比赛,也就一并来瞧热闹。 “稀奇、真稀奇,这打扑克还能办起比赛来!” “办比赛有什么,还发钱嘞,打扑克打得好还能挣钱,我们在地里刨食,屁股蛋儿晒得比麻雀还黑,都挣不到几个钱!” “挣钱?还有这好事?” “呸!我看就是他们吃饱了撑的,故意拿出来现!” 几个人嘴里嗑着瓜子,一边隔着远远的瞧着热闹,一边嘴里低声咒骂。 第3章 赌博?不存在的! 他们几人都是姑老表,结伴来此拜年,往年这莲花生产队跟丘城公社也差不多,吃的喝的无非就是些豆腐、干子。 可没成想,今年过来拜年,桌子上还多了几碟子肉菜,尤其是那几个大肉丸子跟鹅颈子,真是把鼻子都要香掉了。 这压岁钱给的也多,往年都是一毛两毛的,给个五毛钱那都是来拜年的小孩整十岁才有的待遇。 可今年你猜怎么着?一出手就是一块钱!每个小孩都包了一块钱,那奶糖、水果糖更是每个人都抓了一把。 几个跟着来拜年的小屁孩,鼻涕泡都要乐炸了,一个劲儿的磕头说吉利话。 几个人心里头看着都有些酸不拉几的,到了下午也不再耽搁,拉扯上小孩,挑着担子就往家赶。 路过县里的时候,其中有个人肚子疼,让其他人先走,自己去找了个地方解决去了。 “这大刘可真是,中午吃了那么多好的,还在外面拉,这屎都带着油花呢!” “就是,我就憋着呢,等回了家再拉,又是一泡好肥料,种菜肯长哩!” 几人挑着担子慢悠悠的继续走,拉肚子的大刘这时从街角伸出头来:“娘的!这县里头拉屎还要交钱,老子拉裤子里都要带回家!” 心里头越想越气,走也不敢走快,生怕一个夹不住就遭殃了,这能穿出门的好裤子可就这一条。 就怪这姨妈中午烧菜净放猪油,这肠子能不润吗?那几个老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就吃你几个肉圆子,嘴里叽里咕噜的。 大刘想到这里,脚一跺,心一横,扭头就进了一处大铁门。 “同志您好!我要举报!万安公社跃进大队有人聚众赌博!” “什么?这怎么能打?”王可定一脸惊骇的表情,手里抓着一张牌瑟瑟发抖。 “嘿嘿!”莲花生产队的鲁致平甩出一手同花顺之后,手里也就剩了两张牌:“我就赌你手里那张牌是四,如果是四我就能拿头游!” 牌桌局势逐渐焦灼,王可定手里剩一张,鲁致平剩一张,周有富还剩一把牌,鲁致平对家赵红庆还剩七张。 其他几桌都已经陆续结束比赛,所有人都围过来观战,王可定这桌从一开始就分外激烈,桌子都拍的砰砰响。 邱家森也挤在人群里看,赵前进一再要求大家安静,不要报牌,但这根本没用,大家七嘴八舌,各说各话。 不过这反而对场内选手没起到作用,因为你也不知道围观群众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能靠自己。 鲁致平手里就剩两张,刚刚一手同花顺打停了上手的王可定,直接就出了一手单六。 因为他赌王可定手里最后一张牌是四,所以他这一刻仿佛金牌港c附体,一张六甩出去,引得围观群众们反响热烈。 下家周有富依然敲手叫过,因为这局打k,单六并不大,他准备让王可定接过,说不定就过了呢? 对家赵红庆咬着牙,鲁致平愣头青,他可不敢,这已经是第二轮了,第一轮自己这边打了个四比三险胜。 这一局又是三比三,这把要是输了,那就亏大了,净胜分也不高,大场也积不到分。 想来想去,赵红庆还是出了一手k压住了单六,自己顺过了一对二,非常把稳。 “哎呀,老赵你这是干什么,他肯定是四,你放牌让我过啊!”鲁致平急了。 “咳咳!牌桌上不准交流!”岑济拍了拍巴掌,展示了下裁判的权威,邱慧娟也紧张地揪着岑济的衣角。 “这下桌子上两个人都是一张牌,只能看另外两个人了,不能放单,最后一张牌怎么可能是四呢?”邱家森做起了场外解说,旁边几个老师点头称是。 “你这就不懂了,谁说大牌要抓手上,大牌就要提前打,逼炸弹下来,我看这王可定肯定是逼炸弹,保对家过!” 周有富一手对十接过,赵红庆对q管上,结果周有富竟然不要!双方你来我往,打的甚是激烈。 手里只剩三张牌了,赵红庆捏着牌,手心里都是汗,不过看了一下手牌,自己还有一个大王、一对七。 周有富这个老头子手里一把牌,自己打对q都不要,难道他手里没炸弹? 周有富手里牌还不够报数,只是等着赵红庆出牌,赵红庆心里琢磨自己要是出大王,就等于是逼炸。 如果周有富没炸弹,自己就赢了,要是他有炸弹,自己还能锁死后面两家,只要周有富发单牌,自己就能过! 一句话来说,先出大王风险大,先出对子很把稳! 还是稳点好啊!赵红庆将一对七甩出去之后,围观社员们又是一阵唏嘘。 “对a!”周有富甩出扑克,周围群众大吃一惊,赵红庆心里咯噔一声,暗自安慰:没事、没事,他总有单张出来。 鲁致平也是心头一紧,这自己今天下午一直盯着年轻些的王可定狂轰滥炸,可没注意这个总是擦皮鞋的老头子! 这下子三个人手里都攥着一张牌,全都盯着周有富,巴巴的望着他能甩一张单牌出来。 结果周有富就这么在众人注视下,把手里的牌像变戏法似的组成各种牌型。 什么三连对、三带两、杂顺全都往外丢,围观社员们都在连声叫好,也有不少人在念叨这老头手里总有单牌吧? 邱家森也是看的眼花缭乱,这掼蛋还能这么打?一个炸弹都不放,全是杂牌也能赢? 在丢出一个三张四之后,周有富手里还有五张牌,嘿嘿一笑后,将手中扑克轻轻放下。 “一二三四五杂顺!” 鲁致平和赵红庆顿时傻眼,杂顺虽小,可奈何他们手里就一张牌啊!按照规则,这算是给王可定接风了。 王可定顺势把手里的牌一扔,竟然不是鲁致平认定的四,而是一张比四还小的三! “这杂顺!四还是用红心k配的!” “我滴乖乖!这老头真会拆,硬是拆了好几个炸弹!” “不拆不行啊,只要炸出去一个,手里就多一张单牌,下家一看住,那就不能双带!” 鲁致平性子急躁,伸手在牌桌上扒拉来扒拉去,嘴里不住地喊:“你怎么不开枪?怎么不开枪?” “我还真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要求!”一个洪亮的声音传了过来,人群被这声音吸引,纷纷朝外头看去。 “我就来抓个赌,你们还要我开枪,哈哈哈!”只见两人身穿着一件军大衣,哈哈大笑地走过来。 抓赌?不少社员心里一咯噔,这逢年过节的不让人搞两把,还跑来抓赌干什么? 还有不少社员在心里嘀咕,这自己也没赌钱啊!明明是比赛好吧?自己身上可是一分钱都没带! 另一群从外地来拜年的人在心里暗喜:嘿嘿!来的好!让你们这帮人有了钱就嘚瑟!还搞起什么扑克比赛来了! “吴所长!”鲁求英笑吟吟地排众而出,手里摸出一盒红梅,抽出一支递给来人。 吴建国赶忙上前,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红塔山,抢先送到鲁求英嘴边,啪嗒一声给他点着了。 原来这人正是新官上任的万安公社派出所所长吴建国!眼下他也是手底下有兵的小领导了。 “鲁书记你可真是害苦我啦!”吴建国两手一摊,环顾一下四周:“我这还在家里过年呢,就接到县局通知,说是你们跃进大队部在聚众赌博!” “瞎几把扯淡!”鲁求英一拍牌桌,唰的一下站到大板凳上:“来来来!社员同志们都把地方让开,让吴所长瞧瞧我们有没有赌钱!” “就是!我们这一分钱都没带,怎么叫赌钱呢?” “哎呀,这事搞的,打个掼蛋也叫赌钱!” “嘿嘿!早知道还不如回家推牌九呐!” 社员们满腹牢骚,个个都化身阴阳人,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 岑济心头也是无名火起,自己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好点子,竟然被人污蔑成了聚众赌博,真是嚼蛆! “吴所长,你这新官上任三把火,首先就要拿我们开刀哇!”岑济也是毫不客气,点到他的软肋。 “唉哟!岑老师你这话说的,哥哥我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嘛!”吴建国苦着脸解释。 鲁求英也不废话,直接就把告示给吴建国看,表示这比赛是大队组织的,为的就是减少赌博活动,妥妥的健康文娱活动。 吴建国一听当即表态跟鲁求英站在一起,表示一定会好好了解清楚,向县局汇报说明,坚决对栽赃诬陷说不! 说着说着,吴建国就转身要走,表示马上回所里向县局报告。 “吴大哥,你们所里通电话了?”岑济随口一问,这以后要是有什么急事,电话可比两条腿方便多了。 “哈哈!毕竟都是派出所了,没电话怎么行!” “吴所长,我看你也别急着走,这外面还有两队在比赛呢,你现场了解一下,回去也好汇报嘛!”鲁求英拉住吴建国。 “对对对!还是鲁书记有法子,那我可得好好学学!” 几人说完话从大队部出来,打谷场上几百号人都盯着呢,毕竟要是把这比赛定义为聚众赌博,那就彻底歇菜吧! 什么奖金也别想了,趁早回家该干嘛干嘛去!但是万一要不是赌博,那可就闹大发了,以后就可以放心玩,派出所都不能说什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同志们!吴所长说了,他要好好了解一下这掼蛋是怎么个规则,你们那两队继续打,让吴所长好好观察!” 随着鲁求英一声令下,王可定和鲁致平他们迅速归位,岑济也双手捧着两张纸,上面写着掼蛋规则,还真别说,样子还挺像那么回事! 上把打的是鲁致平他们那队的“k”,这把是王可定他们的“q”,经过刚才一把的锻炼,王可定跟周有富配合的是愈发纯熟。 各种假动作连唬带吓,秋风扫落叶一般就拿下比赛,围观的芙蓉生产队社员们纷纷欢呼喝彩,仿佛自己也在牌桌之上。 “吴所长你看看,这像是赌博能搞出来的动静吗?”鲁求英对此颇为得意。 不过吴建国对此仿佛有不一样的看法,他注视着那两张纸上写着的“掼蛋规则”陷入沉思,但总是摸不着头绪。 岑济对此颇为玩味的笑笑,走上前去拍了拍吴建国的肩膀:“吴大哥,你晚上干脆就在这吃顿饭,这掼蛋里头学问可是大着呢!” “岑老师,我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什么门道,快、快教教老哥哥啊!” 鲁求英见状也是赶紧招来洪步春,让他回去给腊梅婶子捎个话,晚上多煮几碗米,反正过年菜都是现成的。 这事也算是给鲁求英提了个醒,今天得亏来的是吴建国,要是县里来人,估计还真不好解释。 今晚得跟吴建国把关系搞好,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得上的地方。 几人收拾好桌子板凳,锁上大队部,勾肩搭背的就去了鲁求英家里。 邱慧娟跟岑济打了声招呼,便跟邱家森和几个老师一起回去了,邱家森在路上直呼过瘾,表示今天学到了不少真东西,晚上要让同事们好好尝尝自己的厉害。 一番推杯换盏、狼吞虎咽之后,吴建国终于是忍不住了,一个劲的让岑济传授掼蛋门道。 岑济张口想说,却发现桌子上人还不少,除了吴建国带来的章金龙外,还有洪步春、刘进喜他们。 鲁求英见岑济还有顾虑,点着一支烟后笑着指了指洪步春:“岑老师你就别卖关子了,小春这次掼蛋比赛没选上,心里头都难过死了,快跟他说点诀窍吧!” 害!自己这要说的跟掼蛋技巧可没什么关系啊! 眼见着吴建国巴巴的望着自己,岑济提议不如来打一把,说的再好,不如自己打一把。 洪步春喜不自禁,从口袋里摸出两副扑克:“哈哈!早就知道带着它肯定有用处!” 岑济跟吴建国打对家,鲁求英和洪步春打对家,刘进喜和章金龙在旁观战。 只见牌桌上呼喝声阵阵,不似战场胜似战场,直把手心拍通红;却望眉眼间汗珠子涔涔,想打一炸忍打一炸,只顾自己走头家。 洪步春眼盯着牌型,手指腾挪飞舞,眨眼间炸弹四出,打的吴建国眼冒金星,哀叹不已。 鲁求英嘴咬着香烟,眼光来回逡巡,暗地里隐忍不发,看着洪步春肆意妄为,憋闷异常。 但打着打着,洪步春却发现了不对劲,自己无论怎么打,炸弹怎么甩,岑济始终都大自己一头,然后丢出几张无关痛痒的单张、对子或是三带俩。 吴建国明明是新手,却经常都能先走,岑济是发明人却总是敬陪末座,拿个尾彩。 洪步春都忍不住想爆粗: 岑老师,你在打个几把啊? 第4章 人情似纸张张薄 世事如牌局局新 几番牌打下来,吴建国是越打越兴奋,手上的红塔山也是越发越勤,不一会儿就见了底。 鲁求英跟洪步春倒是越打越憋屈,感觉自己渐渐失去了掼蛋的乐趣,岑济见状主动让位,让一旁观战的二人来打。 跟吴建国一起来的小章一脸兴奋,搓着手跃跃欲试,岑济笑着把他按到了牌桌。 结果几把牌打下来,鲁求英是越打越来劲,不一会儿功夫就把吴建国打了个屁滚尿流,洪步春更是直呼过瘾,刘进喜也趁机上场来了几把过过瘾。 “哎呀!这怎么一下子就要十二点了,不行不行,我还得回家,明天下午还得来做裁判呐!” 岑济装模作样地看着堂屋条台上的座钟大喊,其余人等也都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身体。 于是吴建国便向鲁求英告辞,跟岑济、小章一起出了门,岑济拉着吴建国走在前面。 “老哥哥,怎么样?跟我打对家舒服吗?” “哎呀!这还得是老弟你技术好,搞的我舒服死了,想什么来什么,太过瘾了!” 这话听着有些别扭,不过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岑济便也不在意,扭头嘻嘻一笑:“不、不是技术好!是我掌握了特别的方法!” 吴建国一把勾住岑济的肩膀:“快告诉我吧,我学会了以后天天请你喝酒!” 岑济也不再卖关子,将掼蛋的一些拆牌、算牌、送牌的方式全都和盘托出。 说起来复杂,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宁愿自己手里只剩下一手烂牌,也要让对家打的舒服! “就这?”吴建国一脸纳闷:“为什么呀?我费劲吧啦的就为了让对家舒服?” “对!你不仅要让对家觉得舒服,你还得配合的叫,叫的越欢实越好,还得鼓励他、赞美他、夸奖他!” “让他觉得只有你才懂得他、理解他、欣赏他! “让他觉得你贴心、暖心、细心、用心!” 吴建国越听越不是滋味,摸出了红塔山,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岑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华子。 拆开来一人分了一支,之后将剩下的都塞进了吴建国怀里,用头往后面小章的方向摆了摆。 吴建国接过香烟,朝小章喊了声,递了支过去:“这烟你可算是等着了,华子!” 小章快活地把烟收进了烟盒,换了支红梅出来,这华子明天回去可得留着显摆! “老弟啊!我算是明白了,你当个老师实在是屈才了,你该去县里,有你这心思,什么事干不成?” 吴建国吐了口烟圈,若有所思的看着岑济。 “我干不了,也不想干!”岑济耸了耸肩:“老哥哥你以后进步空间还大着呢!” 跃进大队趁着掼蛋比赛的热度,很是热闹了一阵,也是天公作美,连续几日都是大晴天。 这年月也没什么热闹可瞧,电视那十里八乡都不一定有一台,平日里遇到夫妻打架都能端着碗走几里路看稀奇。 这么大阵仗的比赛,那无疑是给原本平淡枯燥的生活加了一剂猛药,让人欲罢不能。 于是便在大队部形成了一幅奇景,每到下午一点,大量人群便蜂拥而至,不少小商小贩也在周边摆起了摊子。 跃进大队经济条件好的名头,也随着看热闹的人流传播了出去,由此还引来了不少媒婆。 以往跃进大队因为穷,不少单身汉都是内部消化了,这在八十年代也几乎是很常见的现象。 一方面是男方家庭条件有限,劳动力都被绑在土地上,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次门,只有在周边找媳妇儿。 另一方面,女方家庭也不想远嫁,毕竟到了农忙的时候,也还是能让女儿女婿回来帮忙不是。 自从发现办比赛还有这个作用,鲁求英就要求跃进大队的未婚男青年全都穿得像个人样来,这年头添丁进口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不过这人多了,也闹出不少笑话来,比如有外地来的小贩搞不清楚情况,竟然拉了几车瓜子过来卖。 结果一连呆了几天,愣是一车都没卖光,只好降价促销,最后还是周有才出马,把他这几车瓜子当原料给收购了。 小组赛结束后就是淘汰赛,然后八强决出了四强,又是一番车轮乱战后,终于是到了决胜局。 四强分别是红星生产队的“娘子军”,芙蓉生产队的“芙蓉王”,光明生产队的“向前进”,还有莲花生产队的“全无敌”。 本来芙蓉生产队两支队伍都有望晋级,结果惨遭队内德比,二队被一队无情淘汰,这让大伙痛心不已。 正月十四下午,打谷场上人山人海、红旗招展,原本空旷的场地上挤满了人群,最中央却只摆了一张桌子。 今天下午只打两局比赛,第一局是季军争夺赛,一方是光明生产队的“向前进”队,一方是莲花生产队的“全无敌”队。 该说不说,光明生产队虽然人少地少,但掼蛋水平确实高,几乎人人都会算牌、记牌,岑济估计跟他们常年种菜、卖菜有关,算术能力都比较强。 莲花生产队这边明显就是占了人多的优势,三个队实力都挺强。 鲁求英这一阵子倒是忙活够呛,办个比赛忙前忙后,连带着大队几个干部都跑的脚不沾地。 不过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毕竟大家都是跟社员们一起同生产同劳动,比赛办好了,自己面上也有光。 不过今天鲁求英好像还藏着点什么,一直到比赛快开始,都在大队部没出来。 结果等两队落座的时候,鲁求英却引着一个人从大队办公室走出来。 “同志们!公社的沙书记听说咱们的掼蛋比赛办得好,今天特意来跟大家,大家欢迎沙书记作指示!” 鲁求英说话,就高举着双手啪啪鼓起了掌,大伙儿见状也都有样学样,噼里啪啦好一阵闹腾。 沙永红走上前去,伸手虚按了几下:“同志们好!同志们新年好啊!” 岑济在一旁也颇为惊讶,没想到支书倒是会来事,还知道把沙永红给拉进来做背书。 邱慧娟轻靠在岑济胳膊上:“没想到沙书记也来凑热闹,他好像来找咱们了!” 岑济一看,果然沙永红在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就面带笑容朝自己走来。 “小岑、小邱,你们俩过来,我这有几件事要跟你们说说!”沙永红伸手拍了拍岑济肩膀,把两人带进了办公室。 邱慧娟好大不乐意,外面正比赛呢,肯定比前几天的还要精彩,果然几人刚进屋,外面就传来好大一阵喝彩声。 “呵呵!你们年轻人呐,对自己的事倒是一点不上心!”沙永红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吐出茶叶沫子后擦了擦嘴。 “正月十八日子都定好了,我可是老早就等着吃你们的订婚酒呐!” 原来沙永红是为这事,岑济早有准备,当即上前解释了一番,家里头已经准备停当,别说是订婚,就是结婚也行呐! 邱慧娟却红了脸,沙永红见状开起了她的玩笑:“我看这老邱太不上心了,自己女儿都要许给别人了,一天到晚都找不到人!” “我爸他现在天天打掼蛋呢!”邱慧娟笑着补刀。 邱家森这时正占了个好位置,跟几个老师一起做起了现场评论解说。 “这全无敌队我看很有把握,手里四大天王加两个同花顺,我都不知道怎么输嘛!” “也不能太早下定论,他手里牌虽然大,但是单牌也多还不成型,还是要等上家给机会!” 围观群众也都叽叽喳喳,彼此争吵不停,恨不得自己上场打他几把才过瘾。 人群里有几个人的表现总是跟别人格格不入,这几人以一个眼镜男为中心,眼睛在四周扫来扫去。 “季局长,我看那个小吴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这比赛办起来,对社会治安还是有好处的!”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侧身躲过一个卖糖稀小人的商贩,手指着四周笑道:“还能发展经济,搞活市场,好处很多啊!” “倪书记,这也不能光看好的一面,我看至少这环境还是差了点嘛!”季局长皱着眉头。 几人正是陵谷的二把手倪修平和县公安局的季局长一行,前几日接到群众举报,说是万安公社有人聚众赌博。 本来季局长是不想搭理的,这逢年过节的,农村里头哪家不都搞些小玩意儿? 可架不住那举报的人说赌资有几百上千块,这可不得了,要知道几百块那都是自己好几年工资了,这要是有人输急了眼,干出些荒唐事来可不得了,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于是便给新设立的万安公社派出所去了电话,让他们赶紧调查清楚。 结果吴建国第二天便跟自己汇报了具体情况,不是赌博,是正规比赛,而且这比赛办的很好,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具体怎么个好法呢?简单来说就是赌博闹事现象大为减少,相比往年今年可算是个难得的太平年。 那些吵嘴干架、邻里纠纷的破事,今年几乎绝迹,极大减轻了基层负担。 季局长也有些奇怪,吴建国便现场拉了几人给他演示起了掼蛋的玩法,这下可给季局长开了眼界。 原来这扑克还有这种玩法,比麻将简单,比斗地主又讲究策略,一连几日都沉迷于此。 碰巧赶上倪修平准备在节后开展大调研、大走访,于是便主动向倪修平介绍起了万安公社办掼蛋比赛,有效提升社会治理的事儿。 倪修平毕竟是二把手,考虑问题站的角度比较高,句句不离省委的指示精神,一开口就是这比赛能搞活经济。 “我看这万安公社的沙永红水平很高嘛!敢闯敢试,能主动出来给这比赛站台,有几分胆色!” 鲁求英估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死皮赖脸好不容易把沙永红求来说几句话,结果却给沙永红在县里大领导眼里留下了好印象,这上哪说理去! 大队办公室里,沙永红见邱慧娟总是往外看,便让她先出去玩,却把岑济给留了下来。 “小岑呐!小邱是个好姑娘,你也是个好同志,以后你们结成了革命伴侣,可一定要继续扎根基层,牢记阶级情感,在以后的战斗生涯中互相扶持啊!” 岑济听着总感觉有些恍惚,自己一个新时代青年,学的是中国特色,你跟我说什么阶级叙事啊! “我估计在公社也待不了多久了,说不定哪天就把我丢到什么犄角旮旯里头,到时候我就趁早退休,到你们跃进大队窑厂里当个工人,你可要替我作保!” “沙书记净说笑!”岑济赶紧起身安慰了他几句:“怎么也不会给你当工人,好歹干个厂长!” “哈哈哈!你小子,难怪小邱被你糊弄的晕头转向的,嘴皮子还挺会说!” 沙永红又说了一阵最近公社里发生的事,比如从正月初七之后,公社的招待所就住了不少外地来的商贩。 个个都拿了当地公社、大队开的介绍信,一问全是来买瓜子的,年前买回去的瓜子早就卖断了货。 这跃进大队的瓜子厂却迟迟不开业,可把这些人急坏了,天天都去队里问。 结果恰巧碰到这几天办比赛,队里人都在看热闹,只说等比赛结束才能上工。 岑济听完哑然失笑,这瓜子厂的假放的确实有点长,自己从后世来,实在是受不了那调休来调休去,只为了凑那几天假,让大伙年都过不好。 因此在决定瓜子厂放假的时候,岑济就极力主张一直放到正月十五,要放假就好好放嘛! 不过听沙永红这意思,倒像是要催着自己快点开工了,岑济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便提议待会儿颁奖的时候,让沙永红给大伙说两句提提气。 沙永红自然是欣然接受,公社的招待所就那么几间破屋子,一下子挤进来好几十人,自己可是天天发愁。 招待所的院子门口卡车、拖拉机都排成了长龙,这年还没过完,这些人再待下去可就要把食堂粮食都要吃空了。 “不过好在也就这一阵子,开过年估计瓜子也不好卖了!”岑济也有些发愁,炒货生意就是这样。 沙永红倒是笑了笑,用茶杯盖刮了刮茶叶沫子:“也有你小子挠头的时候?我可是给你们想了个好法子!” 啥?你一个公社书记不想着怎么搞生产,怎么操起做买卖的心来了? “沙书记你有什么好法子?”岑济立马把身子靠过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办公室的门被一把推开:“你们大队书记在哪?这瓜子市场怎么不去主动开发?” 第5章 炒货市场还是蓝海 营销手段亟待更新 “你是哪位?”岑济起身问道,这人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进门劈头盖脸的就问,好大的架子! 话一出口,岑济就有些后悔,这来人一看就不像是一般人,毕竟一般人可不会穿这么好的衣服,头发梳的板板正正,一看就是大有来头的人。 “倪书记?”沙永红一下子冲到前边,双手握住了倪修平的手摇个不停。 “你是沙永红书记!”倪修平笑着点头,跟着两人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快坐吧,麻烦去把大队书记找来,我有个法子让他瓜子生意再做大一些!” 好家伙!这人果然不简单,沙永红这个样子,还喊他书记,那估计是县里的头头了! 听完倪修平说完,岑济赶紧出门把看热闹的鲁求英给扯了回来,这下大队部里可热闹了。 鲁求英一听县里的大头头也在,还要跟自己说瓜子厂的事,立马把在场内给周能军加油助威的周有才给揪了过来。 “老鲁,快过来,这是县里的倪书记!”沙永红拉着鲁求英跟倪修平介绍起来。 “鲁书记快坐,你是书记,我也是书记,咱俩也没什么分别嘛!”倪修平倒是能放下架子。 “我就开门见山了,我认为你们的瓜子厂经营还是要解放思想啊!”倪修平这话一出,岑济心里犯起了嘀咕,我这还不算解放思想啊! 要知道傻子瓜子也没自己迈的步子大呀!可倪修平接下来的话,倒是让自己心服口服,不愧是领导,水平还是高的。 原来倪修平在看了几把掼蛋之后,觉得这里面可以玩的门道太多了! 首先这玩意时间长,一局完整的掼蛋总要以打到“a”为标志,那时间一长,间歇时间就能利用。 喝点水、吃点零食香个嘴儿很常见吧?那瓜子作为绝佳的零食产品,既方便携带又味道独特,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啊! 再者,这瓜子跟扑克,完全可以打包,既能用瓜子宣传掼蛋,又能用掼蛋带动瓜子销售,二者互补,这叫什么?这不就是双倍的快乐吗? 岑济听完顿时茅塞顿开,绝了这是!不仅是瓜子和掼蛋,自己完全可以再拉出好长一条产业链来。 瓜子饮料矿泉水,香肠碗面八宝粥。自己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要知道现在的饮料大多都是以玻璃瓶形式出现,陵谷本地也有汽水,生产方式也很简单,就是糖精和水,再往里头加气。 自己要是能把这条科技树给点亮了,那不就是三只猫咪加农夫三拳加哇哈哈合体? 等到了那时,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沙永红也是对倪修平的想法拍手叫好,见周有才和岑济都在懵逼状态,便开口打破沉默。 “老鲁啊,我也有个想法,刚好趁着倪书记在这,说出来供你们队里参考参考!” 岑济回过神来,一脸兴奋地点头,没想到自己一直以为没什么经营理念的行政人员,竟然有这么多奇思妙想,以后可要好好学习才是。 沙永红的法子更是有意思,他说自己从招待所待的那几十个外地商贩那里得到了灵感,刚才被倪书记的话一提醒,这法子才初步成型。 老东西还挺会给领导上相! 原来沙永红发现,这招待所里待久了,这些商贩自己就三三两两组合起来打起了掼蛋。 于是他便想到,能不能借助交通工具或运输场站,比如汽车站、火车站,向他们加大供货力度。 这样“第一香”瓜子就可以迅速传播,借助旅客、司机的流动,不断占领市场。 沙永红笑道:“你看,这一个车厢里头,几个人来自天南海北的,一边打着掼蛋,一边嗑着瓜子,不知不觉的就把钱、把生意给做了!” 高!实在是高!岑济已经想到,将来火车、高铁经过皖省的时候,列车员推着小推车叫卖“第一香”瓜子的场景了! “好哇!我来万安公社之前,就有不少人跟我说这个沙永红不懂变通,我看这完全是谣传嘛!” 倪修平哈哈大笑,对沙永红很是赞赏,在互相交流几句之后,又把头转向周有才和岑济:“你们谁是厂长?” 周有才把胸脯挺得跟大鹅似的:“报告书记,我就是!” “厂长同志,刚才我们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可一定要加把劲,把这瓜子厂的事业搞的红火起来,让社员们生活赶快富裕起来!” 周有才其实就听了个大概,至于什么一边打掼蛋一边嗑瓜子,他也理解成了要发动社员去火车站卖瓜子去,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在倪修平面前表决心。 “请书记放心,今年我们一定把社队企业办好,争取产量翻一番!” 我滴乖乖!岑济差点把舌头咬掉,你可真敢说啊! 没想到倪修平倒是很高兴,站起来拉着周有才的手:“厂长同志,干工作就要有你这样的激情!” 接着又转向沙永红:“我们陵谷就是像这样的同志太少了,才导致我们的包干到户工作进展缓慢!” 沙永红闻言笑容一滞,屋内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倪修平眉头微皱,发现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正准备出声询问。 刘进喜这时恰好闯了进来:“支书、支书!夺冠了、夺冠了!” 打谷场上欢声雷动,一下子就把喜悦的空气灌进了小小的房间里。 “是哪个队?”鲁求英这时也是一喜,这刘大个子来的还真是时候。 “娘子军,是红星生产队的娘子军!” 啥玩意儿?岑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周能军他们连两个女同志都没打过? 不过这时候显然不好纠结这些,于是岑济眼神示意沙永红,沙永红一扫刚才的芥蒂,抓住倪修平的手:“倪书记,今天正好赶上了,我代表万安公社、代表跃进大队,请求您给队员们颁个奖吧!” “对啊、对啊!让大伙沾沾书记的喜气!”鲁求英也很配合地鼓噪起来。 “哈哈哈!”倪修平哈哈大笑,手指着鲁求英:“你这个老同志,明明是我沾沾社员们的喜气才对!” 于是众人走出门外,把倪修平簇拥在中间,鲁求英带着大队干部疯狂比手势。 “同志们、同志们,大家欢迎县里来的倪书记给我们作指示!”鲁求英又是高举双手开始鼓掌。 王可定夹在人群里嘀咕:“县里这都多少年没来人了!” “估计是他们也想打掼蛋了,来找我们拜师的!” “那可定你吃亏了,他们肯定找冠军学,不找你学!” 倪修平作了简短的讲话,祝贺了跃进大队在过去一年里取得的好成绩,又对今年的发展寄予厚望。 同时也希望社员们再接再厉,在公社和大队带领下把家乡建设好、发展好,顺带提了三个方面、九大要点…… 刘拐子在下面站着时间久了,腿脚就不太利索,便伸手抓着周能军胳膊,周能军回头对刘拐子抱怨:“讲这许多废话,到底什么时候发钱啊!” 刘拐子灵机一动,摇了摇周能军的胳膊:“你瞧好吧!我有办法让他马上发钱!” 周能军心下一喜,便跟刘拐子咬起耳朵来,没过一会儿,刘拐子突然歪歪扭扭地朝倪修平走去。 这时候倪修平正讲完第一个方面,对自己刚才的遣词用句有些不满,正准备清清嗓子继续发言,突然发现一个瘸腿老头儿跌跌撞撞地就往自己这来。 眼看着这老头儿脚步不稳就要摔倒,赶紧伸手扶了一把:“老人家,你这是怎么了?” “唉哟!我这个要死的,老汉眼睛不好,我看你在这上面又是招手又是点头的,还以为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在喊我回家吃饭呢!” 倪修平有些尴尬,自己这相貌堂堂的样子,你确定没认错人? 刘拐子也不理他,在他身上擦了擦刚擤过鼻涕的手,就朝着支书大喊:“支书啊!你不是说打赢了掼蛋就发钱吗?不是耍赖吧?” 鲁求英怎么不知道这刘拐子打的什么主意,不过眼看着天色不早,也就借坡下驴:“发、发!马上请倪书记亲自发!” 刘拐子挡在倪修平眼前,把手在身后比划了一下,周能军这瞅准机会奔上前来:“爸!爸!你这往哪跑呢!领导要给咱们发钱啦!” 周有才眼睛瞪得溜圆,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打谷场上的社员也是哈哈大笑,尤其是芙蓉生产队的社员,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倪修平也不明就里,还以为大家都是为了发钱兴奋的,就伸手找鲁求英要奖品。 鲁求英从洪步春手里接过一沓子红纸包好的奖金,双手递给了倪修平。 倪修平给“娘子军”队颁发了冠军奖金,一人一百,钱小芬和叶小翠高兴地直蹦,红星生产队的人也都欢呼雀跃。 也不知谁起了个头,还唱起了《红色娘子军》的歌: 向前进 向前进 战士的责任重 妇女的冤仇深 古有花木兰 替父去从军 今有娘子军 扛枪为人民 …… 在倪修平谦让下,拉着沙永红一起给第二名“芙蓉王”队颁了奖,又和鲁求英一起给第三名“向前进”队颁了奖。 接着便是噼里啪啦响成一片的巴掌声,倪修平也是心满意足,这次下来调研走访,确实收获不少,这次回去能好好谋划一下今年的工作了。 最后参赛队员手提着奖金和猪肉向大赛筹办方跃进大队表达了感谢,现场群众一起祝贺本次比赛圆满结束。 所有人都是开心的,唯独一个人是痛苦的,那就是在田野上奔跑的周能军。 “我没喊刘拐子爸啊,我喊的是你,我看着你喊的!” “你、你给老子站住!” 周有才扶着腰大喘着粗气:“踏马的,这怎么干了厂长,还跑不动了呢?” 天边晚霞如火,大地积雪尽销。 今年立春跟春节是同一天,也就是无春,但跃进大队的社员们此刻却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 漫长的冬季已经快要过去,农田里的泥巴一天比一天泥泞,河边的杨柳也在在春风吹拂下扭动着腰肢,即将发出新芽。 一年中还有比这时节更好的日子吗? 一列火车拉着汽笛缓缓靠站,列车员打开车厢,涌出无数乘客。 一个穿着土里土气的汉子背着个大包走下月台,朝身后看去,另一个披着呢子大衣的男人随即跟上。 二人下了月台,经过检票员,一路随着人流往外走去,空气格外湿润,让两人颇有些不习惯,不由得松了松领口。 “大哥,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怎么过?我告诉你,一天比一天好过!”姚中彬捏着手里的报纸,从指缝里漏出几个字来:关于…建设深…特区,扭头望去,高耸的火车站门楼上挂着个时钟,时钟上面是三个大字: 广州站 车站门口人流汹涌,不少穿着牛仔裤、皮夹克的年轻人神色匆匆,还有几个戴着蛤蟆镜的人扛着录音机随处走动,录音机喇叭里传出铿锵的旋律: 浪奔 浪流 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 铜都立新煤矿,这里热闹喧天,正在举办一场婚礼。 新郎满脸笑容,客气的招待亲朋好友,连过来拉货的司机都被请进去吃了一顿。 汪朝东手里攥着一把糖果,兴奋地跟周围的工人打听新人的姓名,又过去敬了一杯酒,讨得了一包喜烟。 “新娘子漂亮哩!这新郎官也是个有本事的,家里置办的跟城里迎宾馆一样,电灯、电视、缝纫机,要什么有什么!” 汪朝东听完也羡慕非常,吃过饭跟着大伙一起去在窗外看了一眼电视,崭新的黄山牌十四寸,画面一个雪花点都没有,真带劲啊! 点燃一支香烟后,汪朝东开着卡车往东开去,心里却还惦记着那台电视机。 “这次货拉完,得跟岑老师聊聊,请他指点指点,光靠这小打小闹的,挣得都是辛苦钱啊!” 烟气从车窗冒出,飘散在春天的空气里。 汪朝东关上了车窗,他得在正月十八前把货物送到陵谷去,他还有一场订婚喜酒要喝。 第6章 喜事多磨 一大早,岑济家的院子里就来了不少人,准确的说,从正月十七的晚上,家里就来了好些人。 离得远的,像是崇文来的汪朝东,还有青江公社的李克道、罗成才和罗成功。 李克道三人都是正月十六过来的,本来是打算来上工,结果刚好遇上岑济订婚,哥仨儿干脆凑了点钱和票,去公社买了两条毛巾和几斤好肉,也算是贺礼。 岑济见罗成才腿已经好了,也是高兴得很,架不住罗成才主动要求,只好让他们在院子里帮忙打打下手。 再有就是公社里的李子诚、左青峰,也是在岑济家里过的夜,吴建国和郑向东过来闹了一阵,最后还是年纪大了经不住熬,提前回家睡觉了。 不过郑向东倒是大方得很,他对岑济上次给自己带的手表非常满意,贡献了五瓶茅子,让岑济好好招待。 开什么玩笑,岑济可不敢把这些好东西拿出来,这放几十年后,那就是翻百倍千倍的价钱。 吴建国也不含糊,让媳妇在县里百货大楼置办了不少生活必需品,光红糖都有十来斤,更别说几大条子香烟和一马口铁盒的茶叶了。 鲁求英和周有才也是一大清早就来了,提前把分工给确定了,陵谷的习俗,每遇到红白喜事等大活动,都得找个德高望重的人做总指挥。 所有人都得听这个总指挥的安排,本来岑济属意的是鲁求英,但鲁求英这次要做岑济的男方代表,就让周有才代劳了。 不过周有才也是相当给力,进入角色非常快,立马就给院子里几人安排的妥妥当当。 让罗成才负责担水,罗成功负责劈柴,李克道帮忙布置桌子板凳。 左青峰、李子诚两人是干部,也是文化人,不好安排干些粗活,就让他们在门口迎来送往,这倒是个美差,因为来人都要散烟散糖,自己也能趁机过过瘾。 周能军、大黑蛋他们则被安排去洗菜、烧锅,毕竟他们从正月十六就开始上工,三班倒干的也是辛苦。 自从瓜子厂一开张,这队里头又开始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商贩络绎不绝。 一开年,李大江就签下了好几份大单子,还都是省城那边来的,这业务范围扩张的速度远远超出岑济的预料。 原本以为春耕之后瓜子的需求量会大减,没想到这看起来倒是有些节节攀升的趋势,这让厂长周有才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瓜子销量越来越大,自己这个厂长干的是格外带劲;忧的则是这原料一时半会儿还供应不上,马上春耕后这劳力也要有所短缺,连晚上睡觉都在念叨这几个事,搅得金凤婶子头疼不已。 鲁求英听完上次倪修平和沙永红的主意后,当晚就召集了大伙开了会,一致同意遵照执行。 在岑济的建议下,鲁求英托着自己在宣州的战友加紧定制包装袋,上面印的都是掼蛋的玩法。 还让战友帮着打听哪里能做扑克,岑济想起后世那些在扑克上印的花样,那不就是活生生的广告嘛! 鲁求英也对这个想法佩服不已,毕竟瓜子吃完包装袋就扔了,这小小的一副扑克那可是能带着到处走的! 汪朝东得知此事后,自告奋勇要在崇文地区推广,他在运输公司路子多,一个月不说千把斤,七八百斤总有的。 岑济对此颇为惊讶,这汪朝东跟后世那个老支书可不太一样啊,后世那个更为谨小慎微一些,现在这个倒是敢闯敢试的性格多一点。 鲁求英知道汪朝东要干这事后,心里还有些犹豫,毕竟他不是队里人,这年月大家出门少,对一个人的认识大多都依赖口口相传的名声。 让一个外人带着几千块钱货物到处跑,大队里面人都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过在岑济劝说下,大队还是答应了让汪朝东去试试,要是能做起来,就让大队安排人出去跟车。 这马上都要到二十一世纪了,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重要?关系!啊不,是人才! 以后摊子铺的大了,光靠队里这些人怎么行,想发展也发展不起来啊! 日头渐渐爬高,蔡大妈和队里几个手脚利索的妇女同志也都过来帮忙,刘拐子作为主厨,也是从昨晚就开始忙活。 一大早就煮了锅面条,年糕丢进去打底,猪油更是舀了几大勺,来帮忙的社员,每人都干了满满一海碗。 农村里自古以来就是这样,谁家办大事,左右隔壁邻居都要帮一把,主人家只要管个饭就行。 你帮我、我帮你,人情来往就这么形成了,别看平时为着自留地里几根菜苗吵个半天。 真遇到要紧事,一声吆喝,那是真能拿着锄头、叉子冲上去干的。 家里遭了难,也都掏米缸的掏米缸、搬柴火的搬柴火,怎么也不能看着你遭罪。 这就是中国人最朴素的价值观,不用特地在课本上写的明明白白,也不用把横幅标语挂的到处都是。 这些道理,后世那些住在火柴盒里的人是很难体会到的,你可以见到那些楼长、团长大发横财,但却鲜见农村里拿着几根大葱高声叫卖的。 院子里逐渐热闹起来,靠近灶屋的地方摆了不少桶盆蔬菜,周能军正挽着袖子洗的起劲。 左青峰上衣口袋里塞着拆开的红梅烟,见人就招呼,李克道从队里背着八仙桌进了院子,李子诚赶紧上前搭把手。 鲁求英则小心翼翼地扶着二爹爹进了院子,岑济赶紧上前端了条长板凳让他坐下。 二爹爹张了张没几颗牙齿的嘴,看着岑济想说些什么,鲁求英又给他敬了支烟,二爹爹见状又把头低下。 岑济直起身子环顾四周,感觉自己啥也不用干,明明自己今天才是主角啊,怎么有点派不上用场呢? 本来按说订婚而已,不用搞什么大排场,两家人在一起吃个饭就行。 可鲁求英和周有才却坚决不同意,一定要大办,不是说要花多少钱,但就是要搞的热闹。 按他们的话来说,是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大队里的农村户口小伙能跟一个非农业户口的姑娘定亲,那还得了?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鲁求英招呼岑济,让他准备准备,要去公社初中接对方过来。 周能军跟大黑蛋也闹着要去,鲁求英笑道:“也好,反正多去一辆车还能带个人!” 鲁求英点了点人数,又让张克清、左青峰也去:“六个人差不多了,四个人不吉利,不能让别人说我们失了礼数!” 李大江因为今天还在上工,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只是让巧妹在这帮忙。 在周有才要求下,大伙都换上了生产队新发的凤凰自行车:“整整齐齐的多好看!” 左青峰自是欣喜万分,自己早就想骑这新家伙过过瘾了! 该说不说,这六辆自行车沿着队里的小路一溜排开,铃铛响成一片,煞是引人注目。 不少外地来买瓜子的商贩更是瞪大了眼睛:“好家伙!你们队里是已经奔小康了!” 正在称瓜子的李大江骄傲地挺了挺胸,用手抹了把汗:“那还用说,今年我们还要盖学校,红砖砌的!” 六辆自行车依次经过公社,正在二楼开会的沙永红听到铃铛声音,起身走到了窗前看看,咧嘴笑道:“这老鲁还越活越年轻了!” 坐回会议桌上后,沙永红一拍桌子:“就这么着吧,肥料那边我得空再去县里催一催,散会!” “宋主任,你留一下!”沙永红叫住了供销社宋康林:“宋主任,那个,我前几天托你----” “搞到了、搞到了,昨天下午送过来的,沙书记您现在要吗?”宋康林接过沙永红递来的烟呵呵直笑。 “那麻烦宋主任叫辆板车,我马上就用!”沙永红轻拍着宋康林抓着火柴的手,抬头道:“可得多塞点稻草啊!” 今天刚好是星期天,学校也放假,不过学校宿舍院子里倒是热热闹闹,其他几个老师都知道邱家森女儿今天定亲。 “我说这老邱是脑子瓦特了?把女儿说给乡里去!” “哎哎!可不能瞎说,这跃进大队离得也不远,再说他们队里条件好的嘞!” “再好也不是城里户口呀,吃不到商品粮的咯!” “来了、来了,少说两句吧!” 老师和家属们围在院子门口往外看,只见一溜银光锃亮的自行车朝着学校稳稳驶来,每辆车都是一样的造型,车后座上都装着棕色皮靠垫。 “老周,你在沪城见过这款式的自行车吗?” “阿拉没见过,这估计是哪个小地方生产的吧,质量不行就搞些花样喔!” 邱慧娟今天特意穿上了新衣服,头发扎成了一条麻花辫,斜斜地搭在肩膀上,发梢上绑着一根红带子,此刻正笑吟吟地倚在门框上盯着院子里看。 邱家森站在院子门口,跟鲁求英笑着打招呼,二人一番客套后,让邱家森坐大黑蛋的车,岑济骑车带上邱慧娟。 邱家森回头朝院子里喊了一声,邱慧娟飞快地锁门跑了出来,岑济站在门口喜滋滋的等着,自己这一阵子苦练开车、哦不,骑车本领,再不会出现平地摔倒的糗事了。 结果还没到门口,就被一群小妇女拦住:“唉哟!小邱你可比人小伙子还急!这以后到了男方家里不得做个受气媳妇啊!” 岑济张大了嘴巴:不是吧?不是吧?小紫书集美们也穿越过来了吗? “他、他家里就他一个人!”邱慧娟红着脸小声嘟囔着。 “一个人啊,难怪不懂事了,家里没有长辈教是不行啊!”岑济朝那人看去,一个中年妇女戴着个黑框眼镜,一只手拽着邱慧娟,一只手把着门。 怎么说呢?长得就很像《凡人曲》的编剧,岑济一下子火就上来了,这人是不会说话啊! “岑老师,你看、你看,怎么见了人姑娘就忘事儿呢!”鲁求英把车停稳,走向了岑济,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抓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塞进了岑济手里。 “快给叔叔阿姨问好,让长辈们尝尝糖果!”鲁求英呵呵笑着,看上去就像个憨憨的庄稼汉模样。 岑济顺势接过话头,一个劲的喊着人,见人就塞糖果,结果院子里的小孩也听到了风声,全都集合起来扯着岑济裤子就往身上爬。 我擦!你们好歹也是教职工家的小孩,怎么一个个跟没见过糖一样,岑济手里的糖一会儿就没了。 可这几个老师却一点没有松手的意思,邱慧娟挣扎好几下都没能脱身,反而被几个女老师往后拽去。 “哎呀,怎么就带这么几个糖,这小邱以后去了你家不得吃苦?” “就是,这乡里人就是苦些!” 岑济心里愈加烦躁,抬头看向鲁求英,却见他也是一头恼火,邱家森也从大黑蛋车上下来,皱着眉头往这走。 玛德,怎么什么年代都有这些妖魔鬼怪! 岑济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掏出了一把糖果,猛地往院子里一抛:“全都给你们!” 小屁孩们全都放开岑济,趴在地上捡起糖来,有的甚至打了起来,把门的老师见到自家小孩吃了亏,也赶去拉扯。 不过邱慧娟仍然被掩在几个小妇女中间,岑济突然嘴巴一咧,伸手挥了挥,眼睛睁大了朝院子里看去,嘴里高声喊道:“冯校长!你怎么来了?” 岑济一边挥手,一边往里走去,手里还拿出香烟作势要敬烟,几个小妇女被岑济这么一喊,心里也有些发怵,连忙放开邱慧娟朝院子里看去。 等走到邱慧娟身边的时候,岑济伸手一揽,就把邱慧娟带出了门外。 这时,刚好邱家森走到门口,岑济顺势把邱慧娟塞进了他手里,转身朝着院子大叫:“各位叔叔阿姨,刚才跟大家开个玩笑,家里还有许多客人,就不能多陪你们了!” 等那些家属们回过神来,岑济早就把邱慧娟抱上车带跑了。 一路上欢声笑语,邱慧娟从后面抓着岑济的衣服:“那个,我也不知道那些阿姨怎么了,我都跑不出来!” “哈哈!没事,这唐僧取经还要过九九八十一难,这点困难算什么!” 第7章 钻石恒久远 正好搞生产 鲁求英倒是面带急色,嘴里一个劲的在念叨什么,岑济猛踩了几脚,凑到他旁边,才发现他在说什么别误了时辰。 是了,这订婚确实是人生大事,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更别说鲁求英这种老一辈的人。 于是岑济招呼了一声,众人一齐努力,闷头直往芙蓉生产队赶去。 结果刚到村口,不少人都围着看稀奇,毕竟一下子六辆自行车一齐出动,看上去气势都足足的。 “大伙儿都别挡着路了!”鲁求英一马当先,铃铛按着不停,老支书虎威尚在,社员们都让出一边。 岑济朝蹲在墙角的王可牛吹了个口哨,王可牛一吸鼻涕就跟着跑了起来。 “一会儿跟小伙伴们说说,去我家里拿喜糖吃!”王可牛得令,高兴地叫起来去找相熟的小孩。 路过瓜子厂,不少商贩也都自发的欢呼,有的还鼓起掌来,岑济单手放把,朝他们挥手。 没别的,就是高兴! 等大伙儿到了院门口,发现里面已经收拾的整整齐齐,院子正中央摆着三张八仙桌。 二爹爹坐在中间桌子,沙永红作为女方长辈陪坐在旁,鲁求英把邱家森拉到旁边坐了,周有才把张克清拉来做了个酒司令,岑济和邱慧娟坐下首。 因为邱慧娟家里亲戚都不在这边,剩下两桌大多都是队里来帮忙的社员。 张克清领着岑济给长辈们挨个敬酒,还特意让岑济给沙永红敬一杯:“岑老师你看这院子里的板车!” 岑济顺着张克清的手指一看,这才注意到院子拐角处停了一辆板车:“这是?” “沙书记关心,特意给你批了五十块玻璃!”张克清总算是揭开了谜底。 玻璃?那可真是太好了,岑济现在的窗户都是用玻璃纸蒙的,一到下雨刮风,那玻璃纸都被打的哗啦响。 遇到天气闷热要通风的时候,还得把固定用的钉子给拔了,之后再重新钉回去,时间久了土坯墙上全是洞。 这五十块玻璃,刚好够自家窗户用,这时候少不得要请自己爷爷温大本来打窗框。 “岑老师啊,这你可得好好敬沙书记一杯,这可是咱们大队第一家用上玻璃窗户的!” 鲁求英拉着岑济又给沙永红满上一杯,给沙永红干的是满脸通红。 中午的席面也是刘拐子一力操办,除了凉菜、炖菜,其他的都是现炒,这让吃惯后世预制菜的岑济大饱口福。 凉菜是皮蛋用棉线切开的,一颗皮蛋被切得跟一朵莲花似的,上面浇上了麻油,很是开胃。 酒鬼花生也拌上了芫荽,熏鱼也是鲜甜可口,更让岑济嘴馋的还是那一碟子藕片,洁白的片上被浇上了一层淡淡的棕色糖浆,让人停不下筷子。 “这刘师傅的手艺那是没的说!”鲁求英一个劲的让邱家森吃菜,嘴里还在说着没什么好的,大家敞开肚子吃。 这时热菜也都烧的差不多了,炖好的鸡汤、红烧的仔鹅、汆熟的鱼片流水价似的摆上了桌。 众人正吃得过瘾,突然院子外面一阵欢声笑语,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些来买瓜子的商贩。 “我们来找周厂长!” 一问才知道,这些都是去年从这进货到九江的贩子,领头的叫黄自强,他手里提着一个布包笑着走进院子。 “周厂长!我们几个今天过来进货,听到队里在办喜事,特意拿了点咱九江的特产来沾沾喜气!” 周有才起身迎了上去,乐呵呵地握着手:“欢迎、欢迎,本该我们跟大家打招呼的,还难为你们跑来!” 周有才收下特产后,硬拉着黄自强喝几杯,不过黄自强只是推辞,表示还得抓紧时间赶回九江。 周有才留他不住,只好拿了一包茶叶蛋和几包香烟让他带上。 不过这事倒是给周有才提了醒,连忙叫来周能军用盆装上鸡蛋,拆开几包散烟,端去瓜子厂让贩子们都沾沾喜气。 沙永红坐在那里看着周有才不住点头,眼里满是欣赏,这个“土厂长”看着还是挺会来事的。 “老邱啊!”沙永红端起手里的二钱喜字杯,朝邱家森转过去:“你看吧,这生产队以后了不得,小邱嫁过来错不了!” 邱家森被灌得晕晕乎乎的,只是觉得天旋地转、菜香酒美,哪里知道什么生产队怎么发展。 等到最后一道菜酒酿水子端上来后,这也就宣告着酒席结束了,陵谷习俗最后一道菜必是圆的,意为“圆席”。 沙永红起身拉着岑济的手:“小岑呐,这现在虽说是新时代了,不讲过去那些旧习俗,什么三书六聘的就不搞了!” 岑济对此颇为赞同,尤其是彩礼,该丢就丢嘛! “不过啊!这小邱以后跟你结成革命伴侣,你总得给她置办身新衣裳吧?” 邱慧娟笑着扯了扯衣襟:“沙书记,这衣服就是他给我买的!” 岑济也站起身来:“沙书记,你放心,我虽然就是光棍条子一个,但我父母也给我留了点东西,让我以后交给他们儿媳妇!” 伸手将邱家森和沙永红按下,岑济一人去了房间把柜子打开,伸手拿了一个早就摆在一边的首饰盒揣在怀里。 走出门外,这会儿院子里站了不少人,酒席结束,原本在灶屋里帮忙的人也都出来吃饭。 队里过来看热闹的人也不少,王可牛更是早就拉扯了一大帮子小屁孩蹲在院墙外面,等着进来领糖吃。 “沙书记、邱叔叔!今天你们都在这里,我也想请大家做个见证,帮我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支书和周叔这些天帮我忙前忙后,让我感受到了集体的温暖、家庭的温馨,我以后一定牢记长辈、领导的教诲,把日子过好,继续发光发热,为集体建设贡献力量!” 左青峰和李子诚带头鼓掌叫好,院子里也是闹成一片,沙永红也微笑着点头,伸手拍了拍邱家森的手背。 “我是一个人回来的,家里父母也没给我留多少东西,唯独就让我收好这个!”岑济把口袋里的首饰盒给掏了出来。 虽说是培育钻,但也花了自己十几万呐,刚好应个景,赶个时髦。 “我大哥从来不搞虚头巴脑的,这里面肯定是个大金戒指!”左青峰呷了口茶漱了漱口。 “我看有可能是个玉什么的,大金戒指太俗了!”李子诚抽着烟摇摇头。 周能军则不以为然的砸吧嘴:“要我说,那玩意儿顶个屁用,要是我就买电视机!” 左、李二人纷纷对他嗤之以鼻,并表示电视机多贵啊,有那个钱我自己留着不好吗! 说话间,岑济已经走到邱慧娟身边,也不搞那些单膝下跪的花头,估计自己要真是下跪,后一秒鲁求英就能一脚给自己踢立正了。 一手拉起邱慧娟的左手,一手打开了首饰盒,里面正正摆着一枚公主方的钻戒,硕大的三克拉钻石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火彩反射到众人脸上发出奇异的光芒。 “这是啥玩意?”大黑蛋揉了揉眼睛:“放大镜吗?我见过王可牛用放大镜烧蚂蚁!” 岑济小心翼翼地把钻戒套在了邱慧娟手指上,嗯,钻石挺大的,显得邱慧娟手更小了。 “这是什么?”邱慧娟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上的戒指。 “钻戒啊!”岑济赶紧解释:“就是钻石,世界上最硬的东西!” 沙永红一拍桌子:“我知道!金刚石嘛!你那个养、养你长大的亲人,真不愧是搞地质的,这东西好啊!割玻璃那是又快又好!” “是金刚石啊!”鲁求英也不甘人后,装模作样的评价起来:“那确实好,既是首饰又是工具,这才是劳动人民该戴的玩意嘛!比金戒指、银手镯强得多!” 啥玩意?岑济心里头一阵翻腾,这可是钻石,三克拉的,你们都不看看火彩、净度的嘛! 院子里的社员们听了沙永红和鲁求英这两个土专家的解释后,都恍然大悟,然后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之后,这事越传越离谱,说岑济在装玻璃窗的时候,不小心把一块玻璃给弄碎了,他是又心疼又难过。 好在他读过书,脑袋瓜子聪明,花钱请供销社磨剪子的郭师傅,把玻璃碴子镶在缝衣服的顶针上,做成了戒指送给了他没过门的媳妇,让她切菜不用刀、裁布不动剪子。 对此,五星评论家周能军说道:“我原以为岑哥买不起电视机就算了,没想到他竟然能想出用玻璃做戒指的点子来,真是服了!” 大黑蛋补充:“没错,当时郭师傅磨玻璃的时候,我就是在旁边递抹布的!” 据说此举引发了十里八乡找郭师傅磨玻璃的热潮,搞的郭师傅莫名其妙。 岑济后来得知此事后,气的牙根肿了好几天,自己这是特么作的什么孽啊! 这婚订完,岑济觉得生活也没什么大变化,日子还是跟往常一样,不过邱慧娟倒是会经常过来给岑济家里打扫卫生。 直到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岑济的平静日子。 正月底的一天中午,岑济正坐在教室里改课堂作业,刘拐子夹着个马扎敲了敲门。 “校长!瓜子厂来了一个小伙子,说是来投奔你的!” 投奔我?我特娘的现在还想投奔别人呢!窑厂、瓜子厂已经逐渐步入正轨,鲁求英算好了日子,要在二月二那天正式开窑。 唉,失去了手表之后,岑济现在已经成了整天坐在家里,到时间就去领分红的窝囊废了,自己和粤省那些有十栋楼去收租的靓仔们有什么区别,真是可怜! “刘师傅,让他过来--算了,我去找他吧!”岑济放下水笔,起身活动了下脖子,朝外面走去。 “岑哥!这小伙子说是来投奔你的!”周能军和李大江正跟一个斜挎着背包的人说话,见岑济来了,便朝着他招手。 “行了、行了,刘师傅跟我说了!” 自己就纳了闷了,我也没在队里竖根杆子,上面挂个大幌子呀?怎么个个都要来投奔我? 周能军和李大江让开身子,现出那个人来。 此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头发乱糟糟的,皮肤倒是白净,两个鼻孔大大的,见到岑济这个正主来了之后,便露出两个大门牙来,活像一只兔子! “请问----” 没等岑济问完,那人便低头从挎包里摸出一本红色的塑皮本递到岑济眼前,上面烫金的大字写着: 江城机电学院毕业证 翻开粗粗一看,岑济抬头狐疑地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来:“你叫仇玉和?莫如棣介绍你来的?” “是!”仇玉和倒是回答的挺干脆,不过却不多说一个字。 岑济把他拉到一边,顺手将毕业证交还给他:“你是去年就毕业的学生,为什么没有分配工作?” 毕业证上写的很清楚,1963年生人,1981年毕业,学的是机械制造维修。 岑济当初想的是通过高薪来吸引一批急于赚钱的应届毕业生,那些已经分配到单位的人,十有八九是不会搭理自己这个草台班子的。 可这人是已经毕业一年的学生,却还来找自己,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他毕了业,但却因为什么问题没有分配到单位! “岑老师!我本来是分配了单位的,在上班之后因为成分问题被人举报了,所以就被退了回来。” 那也不对啊,成分问题的话,那你连机电学院都读不了,怎么还能等到分配工作之后才被人举报呢? 仇玉和仿佛知道岑济在顾虑什么,又是提前打断了岑济的施法:“我自己开介绍信的事也被发现了。” 哟嗬!这小伙子胆儿挺肥啊! 在八十年代呆久了,岑济已经潜移默化的适应了这个社会的运行规则,自己开介绍信?那说明单位不给开,至于为什么不给开,那里头就有说头了。 如果是鲁求英或者周有才,估计这时候已经把他请走了。但岑济却有些好奇,虽然现在自己也想把他请走,可谁能忍住不打听打听这里面的八卦内幕呢? 一通拉扯下,仇玉和总算是说了个七七八八,原来他是“地、富、反、坏、右”中的“地”。 说来也是他倒霉,他这个“地主”子女当的也很冤,据他个人所说,自己父亲原本都已经沦落到给本家当长工了。 后来本家在四九年急着南逃,大肆甩卖地产,正好当时都是人心惶惶,本家舍不得甩掉祖辈留下的大宅子,便拿了一根金镯子让他父亲帮忙看家。 他父亲也是个小机灵鬼,人都跑了还看个屁的宅子,直接就把金镯子给卖了,到乡下置办了几十亩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8章 不拘一格用人才 因为他父亲买地的时间短,周围的佃户、贫农都还不认识他,在检举揭发罪证的时候,就没他什么事。 再加上他自己本就是长工,种起地来也是一把好手,这日子过得也是跟其他人一般无二。 仇玉和长大了就让他去读书,结果这小子还真是个读书的种,一直都是在学校里名列前茅,他父亲脸上也有光。 但到了高考报名的时候,直接就给否了,他父亲只好去找队里,大队也不敢做主,只是觉得可惜。 本以为仇玉和就这么继续回乡当个民办教师了,可没想到他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封介绍信,顺利地参加了考试,还考上了江城机电学院。 最倒霉的是,他是七八年参加的考试,七九年他家就摘掉了帽子,所以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没成想去年毕业分配工作的时候,这事儿被人揪了出来,只好把他给拿下了。 岑济看着他似笑非笑,这小子说的不一定全是真话,也不一定都是假话,自己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只要他本事过硬,管他呢! 毕竟再过几年,不都是只要能抓老鼠就行嘛! 岑济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跟自己去家里,上次让汪朝东运了一台缝纫机、一台拷边机过来,正好试试他的成色。 “能拆吗?”岑济在院子角落里翻开篷布,指着下面的机器问。 仇玉和把挎包甩到背后,弯腰摸起了机器:“小日子的货?” “哟!你还懂日语?”岑济指着juki重机笑问。 “电影里经常见到这样的文字,一股子邪气!”仇玉和用手比划了下,抓住插头后皱起了眉头:“这还是电动的?” 说完又用手轻晃了一下,然后拍了拍巴掌:“需要工具才能拆开,要是有说明书就好了,小日子的书里面汉字挺多,蒙也能蒙个大概!” 岑济有意考考他,只说没有说明书,并提出只要他会拆会装,东西坏了要是能修好,自己就聘请他做技术员。 仇玉和咬了下嘴唇:“岑老师,我试试!” 插头插上拖线板,确认了机器的正常运转,岑济便从房间里拿出了工具包,让他放手去试。 juki重机放在后世,结构不算复杂,零件数量也不多,有些经验的技术员对着说明书也能搞的大差不差。 这也是日货能大行其道的原因,简单皮实、经济耐用,频繁思米马赛的时候还没到。 时间很快就过去,岑济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忘记了自己还要上课,结果就碰上了过来喊他的周有才。 周有才正准备出声喊叫,岑济却朝他比了个小声的手势:“周叔咱俩去边上!” 仇玉和手上都沾上了黑色油污,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微的汗珠,但是手上动作不慢。 “这是在干啥?”周有才小声问道。 “这可是个中专生!”岑济用手指了指仇玉和:“我在试他的成色,说不定以后就是咱们队里的技术员了!” 周有才还是有点不能理解,毕竟自己队里就一个瓜子厂、一个砖窑厂,李大江作为电工cos一下技术员,这人还用得着吗? 岑济笑笑,拉着周有才的胳膊:“周叔,看见那个缝纫机没?那可是小日子那边最新款的东西!” 见周有才还有些狐疑不定,岑济又补了一句:“电动的!” “哎呀!那可是高科技!”周有才一拍巴掌:“这是从哪弄来的?” 岑济费了好大力气,编了个小日子想用机器换取我国宣纸制造工艺,结果被我科学家慧眼如炬识破阴谋,连夜仿制成功,但是因成本太高,只得少量对外处理。 说实话这理由蹩脚的可以,岑济自己都不太信,不过自己就靠着一块表随便乱穿这件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能信的? 不一会儿功夫,仇玉和就把一台缝纫机给拆了个七七八八,直起身来朝着岑济他们笑。 “怎么样?”岑济走过去看着满地的零件啧啧称奇,自己哪怕是拿着说明书,那也是死活装不起来了。 仇玉和指着地上的零件给二人介绍了起来:“这结构不算复杂,我也不敢瞎说,但是基本的拆装我是能搞明白了!” “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得仔细研究下,估计也能应付一下!” 岑济看着他的表情微微点头,这小伙子要是夸下海口,自己还真不一定放心,于是便示意他组装起来。 仇玉和得到提示,便俯下身子操作起来,间或还让周有才和岑济搭把手,总算是把机器给拼装好。 岑济手里拿着插头,仇玉和也是满脸紧张,他这次来就是为了这高薪,一个月能顶的上别的单位两个月工资。 哪怕这地方不靠谱,自己干个半年,也能挣下一笔小钱来,总比父亲给自己找的出路强! 插头入孔,冒出一片火花来,看的仇玉和心里一揪,好在之后一切正常,不由得呼出一口气来。 “玉和同志!”岑济向他伸出一只手:“欢迎你加入咱们跃进大队砖窑厂!” 是的,眼下跃进大队就俩企业,一个瓜子厂,一个砖窑厂,稍微有点机械需求的,那就是砖窑厂了,仇玉和暂且安排在那也算是符合要求。 不过下一步肯定是要让他派上大用场的,毕竟自己在崇文那里还堆着一百多台缝纫机呢,不搞个服装厂来自己可是很不甘心呐! 周有才也是满脸欣喜,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想到自己能安排中专生干活。 别说什么自己只是瓜子厂厂长,只要在芙蓉生产队里,那就是自己手下的兵! 接下来便是安排住宿了,岑济本想把仇玉和放在周能军家里,可是周有才听到后神情颇有些不自在。 “咋了,周叔,阿军那里不方便吗?”岑济被周有才拉到一边。 “我这、这不是想给小军说个亲嘛!”周有才有些扭扭捏捏。 说亲?周能军不是跟江城的小姑娘搞的火热的很嘛!岑济一向是主张自由恋爱的,不要打击小青年积极性嘛! 最后只好让岑济带着仇玉和先去大队报到,看支书怎么安排。 “乖乖!中专生可了不得!”鲁求英手里捧着毕业证不住地赞叹:“我们现在就需要像玉和同志这样的先进人才!” 这韩振邦一走,李大江一个人也是忙的飞起,窑厂、瓜子厂两头转,三天两头还得去捞起电工的老本行修电路,属实是累够呛。 不过更重要的是,这以后窑厂开工了,可不能耽误窑厂出砖呐! 仇玉和的到来,属实是解了大队当前的燃眉之急,鲁求英也不管他学的是什么专业,在他看来中专生不就是什么都能干吗?不会干看两天就会了! 至于吃住问题,鲁求英拍板,直接就住刘进喜家,毕竟大队已经把刘进喜、周有才作为砖窑厂、瓜子厂厂子长人选上报公社了,厂长给技术员安排个住宿还有的说吗? 让洪步春领着仇玉和去刘进喜家认门之后,岑济便跟鲁求英商量起这开办服装厂的事情来。 “这么快就要上服装厂?”鲁求英语气里既是激动又是担忧。 自己这么个小地方,何德何能一下子搞三个厂子起来啊!但是这瓜子厂干的红红火火,砖窑厂也快正式开干了,再多一个服装厂又能怎么样呢? “这劳动力,我看是个困难啊!”鲁求英给岑济散了支烟,两人蹲在门口合计起来。 跃进大队拢共就这么千把人的小生产队,瓜子厂已经吸收了一大批女社员和一部分男社员。 砖窑厂一开业,那大多数都是精壮劳动力,虽说有拖拉机,还有即将要到来的插秧机,但这田还得继续种,自己上哪去搞人来办服装厂呢? “支书!你想的岔了!”岑济则是不以为然,格局、这就是格局小了! “我们队没人,可别的队有人呐!” 自己虽然已经没法随时再回后世开挂作弊了,但在此之前,岑济也是了解过不少类似经验的。 其中对岑济启发最大的,就是苏省地区的华西村! 一分五统,以我为主!这就是岑济为鲁求英想出的法子,用先进的生产工具,把产业框架搭起来。 再用这一条条产业链,吸引周边社队的剩余劳动力,到最后把大家全都绑上自己这辆战车上。 之后产业升级、产业转移,一步步向外扩张,在外部环境一片散沙的时候,自己将率先以庞然大物之姿,直挺挺碾压过去! 这一招,至少为跃进大队、甚至万安公社搏出几十年的富贵来! 鲁求英听完,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跃进大队建设蓝图,猛吸了一口烟:“既然这么说,那我倒是知道一个人!” 那人就是李小嘴,家住槐木塘大队,就在跃进大队东边,据说他早年是在上海滩一家裁缝店里打工的。 在黄浦江头见惯了不少十里洋场的风花雪月,据他本人说,连旧社会里那些万恶的帮派头目、资本家吸血鬼,都在他那家店里做过衣裳。 后来小日子炮艇开进了黄浦江,李小嘴毕竟是“乡毋宁”,听得市面上风言风语,也顾不上挣钱,趁着战乱回了乡下。 不过据说他打工那家店的老板倒是丝毫不惧,自以为是“下只脚”长大的人,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刚波宁”不一样。 小日子来了又怎么样?他们不也得跟正常人一样穿衣服?打仗嘛,他打他们的,跟我一个裁缝有什么相干? 于是乎,这家店倒是继续开得红红火火,要不怎么说这沪城人会做生意呢! 刮民挡在就跟刮民挡做生意,小日子在就跟小日子做生意,美国人在那继续跟美国人做生意。 再过个十几、二十年,那里年轻小姑娘不还是个个以找个金发碧眼的外国老头润出去为荣? 比不了、比不了,人就是洋气、就是海派!再过几十年,那也是沪爷! 李小嘴自打回了乡,也是没有浪费手艺,几十年来既会做长袍马褂、高叉旗袍,也能做西装西裤、衬衫夹克。 十里八乡有人结婚,婆家条件好的,也咬咬牙,揣上布料来找他做一身新衣裳。 李小嘴胆小,不敢收人钱,一般找他做一身衣裳也就捎带点布票、粮票,手里没有票的给个几斤红糖也成,有时候也收些稻谷,日子倒也过得去。 因着他以前在沪城也是给人打工,成分上既是雇工也是贫农,后来土改也给他分了几亩田,好在自己媳妇是个庄户人家生养的姑娘,农忙做田,农闲做衣,日子过得也是惬意。 有些家庭条件还过得去的社员,想着让女儿学些手艺,也都找他帮着带一带,送些礼品也是情理之中。 “他家有台凤凰的缝纫机,学徒也有四五个,正儿八经的老师傅,能请他来那是最好!”鲁求英面露喜色。 “不过咱们这咋咋呼呼地上门找他,人家也不一定干呐!”岑济心里没有底。 听鲁求英这么说,李小嘴现在生活滋润的很,比不上城里干部,但相比一般的农村社员,那日子过得是一个美! 自己这个服装厂眼下可就是个空壳子,光有大批机器,却没人会操作,技术员虽然已经到位,却最缺工人呐! 而服装产业作为劳动力密集型产业,最重要的就是工人,而且还得是大量廉价的熟练工人。 大量、廉价、熟练,目前来说真的是“三不沾”了,至于廉价嘛!那是不可能廉价的,建设服装厂可不是用来剥削的,什么?你说不廉价怎么竞争的过那些血汗工厂? 拜托,咱们生产队又不收集劳斯莱斯碎片,凭什么竞争不过呢? “这你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旁人我不敢说,李小嘴嘛,我还是能请的动的!”鲁求英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岑济离了鲁求英家,自回芙蓉生产队去了。鲁求英回屋里翻找了一阵,终于在箱子底拽出一件物事来。 “嘿嘿!这玩意要不是岑老三提起来,自己还真要忘掉了!”鲁求英把东西揣在怀里,又从锅巴坛里摸了两斤红糖出来,用牛皮纸包了夹在腋下出了门。 第9章 绣花功夫炼真金 “这做裁缝啊,就是伺候人的活计,做衣裳的人进了门,你先得把他伺候好,量他的身材尺寸,问他的穿衣习惯!” “然后啊,还得把布料、针、剪刀伺候好,镶、嵌、滚、盘、绣、贴、钉,样样都马虎不得,你们呀!学了这一行就是一辈子的伺候命!” 一间在乡间甚是罕见的砖瓦房里,一个瘦筋筋的小老头端着茶缸嘬着茶水,绕着两条松木做成的大案板来回转悠,嘴里念叨不停。 四五个小姑娘埋头在案板边裁布料、糊纸板,个个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时不时抬头看向小老头。 小老头身上穿着挂满补丁的藏青色围裙,围裙上的口袋里插着一把竹尺,个子五尺来高,皮肤却是黝黑。 只是那端着茶缸的一双手显得分外扎眼,白得像是地里的萝卜。 “想当初啊,我在那上海滩里头做学徒,那就是靠的眼力见过人,三年就出了师,多少人排队找我!” 小老头转过头来,继续叭叭的念叨,嘿!那一张嘴,就像是用剪刀尖在面团上剪出来的一样,又小又薄,让人看一眼就再也忘不了。 “师傅,那上海滩是个什么样子?比公社大吗?”一旁踩着缝纫机的小姑娘抬头问道。 小老头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自己一生最得意的时候就属上海滩打拼的那几年了,正打算旧事重提好好吹嘘一阵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却打断了他的思路。 “那是旧社会的销金窟、穷苦人的压榨场!怎么能跟咱人民当家作主的公社比!” 鲁求英站上了屋檐,挡住了大门口照进来的光线,屋子里顿时一暗,大嗓门仿佛震得屋顶上的瓦片一阵乱跳。 李小嘴看清来人,先是一愣,接着小嘴夸张的咧了开来:“鲁书记!你怎么来了!” 鲁求英在屋檐下面跺着脚,扫开了脚底掉下来的泥巴,笑着走进了屋:“到你这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找你做衣裳!” 两人进了里屋坐下,李小嘴的媳妇也过来倒茶,还端了糖碟子过来。 “晚上鲁书记就在这吧,我陪你喝两杯!” “哈哈!那还好我没空手来,不然这酒喝着可不舒坦呐!”鲁求英把红糖递了过去。 李小嘴跟外间的几个小姑娘打了声招呼,让她们提前回家,又让媳妇上大队的豆腐坊称了两块豆腐,抓了一把碎豆腐皮。 晚上李小嘴跟鲁求英吃的火热,喝酒划拳一直到了快九点,鲁求英才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鲁书记来找你干嘛?”李小嘴的媳妇高桂莲从灶屋里出来,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鲁书记是好人呐,说是要请我去操办社队企业,还给我开工资哩!” “开工资?能给你开多少?我可听队里在传,说是跃进大队他们年底分红,一人一辆自行车!” “你瞎说什么呢!分红那也是人队里分红,我又不是他们跃进大队的社员,上哪分红!” 高桂莲把碗筷往锅里一放:“那有什么干头,自己在家还落个自由自在,去他那里还要听他使唤!” “再说了,你去的久了,万一以后他不要你了,你再回家干,别人估计都把你忘了,喝西北风吗?”高桂莲一边往锅里舀着水一边唠叨。 李小嘴端了条大板凳坐到了灶屋门口:“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鲁书记能害我吗?五几年那会儿,要不是他开口,我这会儿还不知道投胎去哪了呢!” 高桂莲依旧唠唠叨叨,灶底下生起了火,把锅里的水加热出了一层热气,在灶屋里飘荡开来。 李小嘴的脸因为酒精刺激慢慢涨红,眼神也逐渐迷离,脑海里思绪万千。 自己从沪城回了乡,名气再加上手艺,不少县里人都来请他做衣裳,一来二去跟那些地主老财和保安团的头头也都打过交道。 五几年那一次,李小嘴被一个保安团副官检举,说是他不事生产,只给地主、贪官、军阀做衣裳,是趴在贫下中农身上吸血的蛀虫。 一时间,大家都群情激奋,要求严厉惩处,李小嘴吓得魂儿都飞了,自己这算是怎么回事,做衣服还做出坏事来了。 好在刚刚复员回来没几年的鲁求英知道了,在区里说了话:“这李裁缝我知道,是个贫农出身,他给人做衣裳,也是被人剥削压迫,做学徒的时候都不知道被师傅毒打多少次!” 后来大家一琢磨,好像是这么回事,加上那个副官被查出来只是为了脱罪胡乱攀咬,李小嘴才被放了回来。 在送他回家的路上,李小嘴非要给鲁求英磕一个,鲁求英大手一挥:“咱们新社会不搞这个!” 李小嘴到了家便从衣柜里拿了一个东西塞进了鲁求英手里:“我李小嘴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以后只要拿着这东西来找我,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会说个不字!” 这许多年过去了,自己却是从没见过鲁求英来找过自己,李小嘴松开手,掌心里躺着一团皮尺。 皮尺颜色已经发黄,末尾用黄铜穿个了坠子,上面刻着两个小字:顺兴。 这条皮尺是他在沪城学徒三年出师后,店里的师傅送给他的,这条皮尺挂在他脖子上,一挂就是几十年,眼下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岑济躺在床上发着呆,自己原本以为在这个年代可以凭借后世经验降维打击,可没成想大伙儿都是人精。 就拿这掼蛋比赛来说,县里的倪书记很有头脑,沙永红也是不遑多让。 鲁求英虽说文化程度差了点,可是这大半年下来,大队里的社员都服服帖帖,要是把自己放到那个位置上,估计几天下来大队就得散伙。 现实里发生的事情,也不像教科书上那么简单,仿佛开了一个会,报纸上一篇社论一发表,历史就翻过了新的篇章。 光从自己听别人说的情况来看,这个时候的农村虽说很苦,但相较于前几年却明显好过不少。 社员们说的最多的,就是粮食收购价格的上涨,自从七八年以后,收购价格是一年比一年高的,虽说还是比不上城里,但总归是增长了。 可岑济却没有感受到那书中描写的汹涌波涛,就像现在的天气,气温依旧很低,偶尔还来一场倒春寒。 自己要不是对未来走向提前预知,还真不敢豁出去一门心思办企业。 最主要的是,后世对这几年的记录太少了,或者说发展的、积极的一面着墨的多,曲折、消极的一面叙述的少。 这对岑济这个穿越者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早知道就多带几本专业书过来了,哪像现在这么抓瞎。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就去请了温大本帮忙打窗框、装玻璃窗子。 窗框的木材是杉木,材质既轻且软,特别适合安装玻璃窗,太硬的木材,一刮大风就容易把玻璃震碎。 这几天芙蓉生产队里人来人往,立新煤矿拉了好几车煤过来,吸引了不少老人小孩在卡车后面捡煤渣。 二月二,龙抬头。也是跃进大队砖窑厂正式开工的日子,各生产队的壮劳力们都云集于此。 “煤往东边堆,别靠着窑口!” “晒场上的土去翻一翻,看看土性还有没有!” “大毛你把推车放下,这是你玩具啊!” 刘进喜用红布条把腰杀得细细的,脚踩着解放鞋在窑厂里四处逡巡,仿佛大战开始前检阅士兵的将军。 李大江把一群年轻社员聚在一起,讲解开窑、闭窑的要点。 大黑蛋和周能军在一旁看热闹,嘴里瓜子嗑个不停,憧憬着将来盖砖瓦房的场景。 周有才拉着王可金缩在煤堆后面嘀咕着什么,不时朝四周比比划划。 “还没开始呐?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一阵爽朗的笑声随风而至,人未到,声先到,岑济抬头一看,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沙永红。 “沙书记,你不来,我们怎么好开工啊!”鲁求英迎了上去打着招呼。 随着沙永红一声令下,社员们都各自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田大毛领着几人掀开了一块大稻草垫子,下面是晒好的砖胚。 田大毛用板车拉上砖胚就往窑洞里搬,砖胚码放讲究上面下疏、间隔有序,这样才能烧出好砖。 刘进喜率先点了第一把火,往窑室里一丢,柴火瞬间被引燃,趁着火越烧越旺,煤块也适时添了进去。 待到窑温上来,李大江领着人爬上了窑顶,窑顶上开了几十个海碗大小的孔洞,上面用铁片盖着,铁片上面有个小圆环。 李大江用长长的铁钩子起开铁盖,火焰腾地一下往上往上蹿了几尺高,把一旁的叶国富吓了一跳。李大江见了也是一笑,带着几个人开始加煤。 烧砖是个耗时间的活儿,根据韩振邦的交待,第一炉最好要烧够三天三夜,沙永红听完介绍就先回公社了,只说自己三天后来看出砖。 鲁求英在一旁打趣:“沙书记你就是怕我不认账吧?” “哈哈哈!老鲁啊,二十万块砖呐,有了这些砖,学校就可以修一修了,我代公社谢谢你!” 送走了沙永红,鲁求英脸上却挂上了一丝担忧,毕竟这烧砖可是个技术活,这转轮窑也是个新玩意。 以往大队烧砖,都是在地里挖个马蹄窑,什么规格、大小全凭老一辈人口口相传,十有八九都要瞎掉两窑才能找到诀窍。 所以鲁求英也是做好了第一窑砖烧坏的打算,但是心里也有些期待:万一就烧成了呢? 岑济没想那么多,几十年后淘汰的技术而已,自己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支书!我找你有个事!” “支书!我也找你--” 岑济刚开口,没想到周有才也插了进来,岑济示意周有才先说,周有才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拉着王可金走了上去。 “这瓜子厂新厂房得开始动工了,公社的二十万块砖估摸着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厂房地基可以先打了!” 周有才原来是想上马新厂房,不过他说的也是,这砖窑只要烧起来,那二十万块砖头也是洒洒水的事。 鲁求英想了想,手指着身后的砖窑:“三天后开窑,要是能出好砖,那你就先开干,趁着开春前把地基先搞起来!” 周有才嘴巴一咧,拉上王可金就往村口新厂址去了,岑济正准备开口。 刘进喜这时候也跑了过来:“支书,有个事跟你汇报一下!” “汇报啥啊汇报,有事就说!”鲁求英摆摆手。 刘进喜拍了拍裤子,跟鲁求英说起了自己的想法,原来就在刚才,不少附近的公社也来人看热闹。 一看这么大的转轮窑,一把火最起码要烧个五六万块砖,好几个人都找刘进喜来说话,想来买砖。 刘进喜心里没有底,自己这砖还没烧出来呢,怎么好随便应下来。 “卖!怎么不卖?”鲁求英倒是大手一挥,丝毫没有心理负担:“交了钱就让他们等着,砖烧出来就让他们来拉!” 岑济对于鲁求英这魄力佩服得很,先款后货的风到底是吹到了跃进大队。 “大队现在资金紧张,这插秧机眼看着就要到,今年我还打算买他两吨化肥,钱你就先收着,砖窑在手上怕什么,这砖迟早要烧出来!” 鲁求英给刘进喜宽慰了几句,便打发他回去收钱了,刘进喜听完也是喜滋滋,一块砖一分五厘,一窑砖最起码要卖三四百块。 等以后砖窑技术吃透了,天天都能出砖,一天最起码三五万块砖。 这土是地里挖的,人是队里出的,就光出个煤炭钱,一年下来少说一二十万的收入,那还不得起飞咯哇! 等到刘进喜乐呵呵地去了,岑济总算抓住机会,走上前去跟鲁求英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你就放心吧!”鲁求英听完笑了笑:“李小嘴会来的,只是他不是我们大队的,这待遇上可不好办!” 待遇?大不了一百块一个月,跟仇玉和一个待遇,人家是真有技术啊,不高薪留人怎么行? “乖乖!那得花不少钱,这服装厂还没影子,这钱就花的跟流水似的,那可不成呐!”鲁求英有些肉疼,他还想着多置办几辆拖拉机呢。 在他眼里,这些瓜子厂、砖窑厂赚钱是快,但就是让人心里不踏实,只有种田才稳妥。 瓜子可以不吃,楼房可以不住,这饭可是一天都不能不吃,不种田哪来的粮食?没有粮食那不是要饿死? 不过几十年后,哪怕是鲁求英估计都想不到,这个村子里已经有不少农村小孩,哪怕就住在农田边上,也不知道该怎么种田了! “支书你别担心,以后粮食肯定不缺,可有一样东西肯定会缺!”岑济见鲁求英有喋喋不休的趋势,赶紧出言打断。 “缺什么?”鲁求英一脸纳闷,自己现在可是什么都不缺,有吃有喝,三天两头还能咪上一口小酒,这日子可从没这么好过! 第10章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 “缺!”岑济斩钉截铁地点点头:“缺的还不少呢!” 说完就给鲁求英算起账来,这砖窑厂眼看着就起来了,厂里几十号人,每天都吭哧吭哧的干活,这不说一日三餐,最起码中午一顿饭要管吧? 这窑烧起来可就停不下来,晚上总得留人吧?留了人就得给住处,眼下窑厂附近可是啥都没有,就给堆煤的地方搭了个棚。 等砖烧出来了,那就得上心了,田里的泥巴没人惦记,这烧成了红砖,惦记的人可不少呢!总有人夜里想来顺一些,保卫科的事要提上日程了。 还有这瓜子厂眼看着每天那么多社员进进出出,天晴日朗的还好,要是遇上刮风下雨的,那些妇女老人怎么办? 虽说几个生产队离得不算太远,可从南到北总有个七八里路,来回跑动也不是个事。 “哎呀!岑老师你别念了!”鲁求英手扶着额头直甩:“咱社员没有那么娇气!” 鲁求英这么一说,岑济可就不同意了:“支书,你这话说的也没错,可以后呢?” “以后怎么样?他们过几天好日子还能忘了本?肚子里揣着屎还能上外面拉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岑济真的很想告诉他,再过几十年还得花钱请人来村里抽大粪呐! “我是说,以后服装厂干起来了,或者说现在的瓜子厂继续红火起来,那外队的女同志们来了,怎么办?” “怎么办?他外队的女同志,还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我们怎么办,她们就怎么办,不能搞特殊对待!” “支书你净开玩笑,那她们住哪里?” “住哪里?住----” 鲁求英一时语塞,对啊!服装厂自己没见过,可是县里的纺织厂,自己倒是去过几次。 那里面可不少小姑娘,一到下班的时候,那呼啦啦的全都往外跑,难不成让她们都住社员家里,嘿嘿!那倒还省事了! 鲁求英脑子里想着乐呵,正在为队里不少小光棍条子打算呢,岑济却摇醒了自己。 “是啊!岑老师你这话说的在理!”鲁求英理了理领口,正色看向岑济。 “所以我觉得还是找个地方先把宿舍建起来,也不要多大地方,两排大棚子,一间间隔开来,能遮风挡雨就行!” 岑济的设想就是在新建的瓜子厂旁边建女宿舍,窑厂旁边建男宿舍,一个在芙蓉生产队最北边,一个在芙蓉生产队最南边。 没办法,这不分开不行啊,万一搞出人命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鲁求英觉得建宿舍可以搞,要是服装厂真能建起来,那自己队里指定要添丁进口啊! 两人合计了一阵子,约好明天去见李小嘴,商量一下这服装怎么做。 “现在就缺人了!”鲁求英看着远处的窑厂冒着烟,心里一阵阵的欢喜。 “现在不缺人呐!” 倪修平对面坐着一个秃头男人,眉头皱成了麻花,摇着头说出了这句话。 “丁厂长,我知道你们不缺人,可这工还是得招啊!”倪修平起身给秃头男人面前的茶杯里续上了水。 丁旭文赶忙起身接过暖壶,顺手给倪修平杯子里也倒上水:“倪书记,招人也不能招这些人呐,他们这些人个个滑不溜秋,不服管呐!” “唉!现在都难,不服管归不服管,总有个地方把他们圈起来,不然这往后都在街上游荡,社会隐患大呀!” 丁旭文还想再开口,倪修平伸手一抬:“丁厂长,我也不为难你,你回去拿个方案,照扩招三成的人数报,最后我跟乔书记汇报!” 丁旭文耷拉着脑袋出了办公室,走廊里坐满了人,有齿轮厂、化肥厂、毛巾厂、冷冻厂…… 一路跟他们打了招呼,丁旭文感慨万千,今天这个架势,估计是只能扩招了,那还能怎么着,一切行动听指挥吧! “孩他娘,你家那个侄子还在乡里做田吗?”丁旭文抿了一口酒,用筷子夹了颗酱豆子丢进嘴里。 “他不种田还能干什么?害了个癞痢头,头顶上都光秃秃的,媳妇都说不到!”丁旭文老婆用勺子舀了坨水辣椒盖在咸鱼上。 “你明天让他过来,到厂里报到!” “什么?哪个厂?纺织厂吗?” “哎哎哎!洒了,酒洒了!”丁旭文一把扶住酒杯子,刚才老婆猛的一起身,碰洒了不少酒液。 “去你的!你要真让我侄子进厂当工人,我爸月月给你买一件酒,六瓶装的古井贡,喝死你!” “六瓶?那可不够,这下他当了工人,还怕说不到媳妇?就怕他挑花了眼!”丁旭文捏住酒杯子一饮而尽。 “你怎么想起来让我侄子进厂?”鲍春花拎着酒瓶子给丁旭文满上。 “扩招啦!县里下了命令,以后厂里五个人的活,十个人干!”丁旭文摆摆手:“妇道人家别问那么多!” “为什么不问?那五个人的钱,是不是也要十个人分?”鲍春花一语中的,确实问到了点子上。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十个人分、二十个人分,不比在乡里做田强?” “那倒也是,就一个工人身份,那可是多少人都抢不来的!” 丁旭文喝了一杯又一杯,一直到酒瓶子见了底,摸了摸头,此刻他脑子晕乎乎的,也管不得今后该怎么提升效率。 起身打开了窗子,朝着漆黑的街道吸了口气,隔壁就是酒厂,酒糟香顺着鼻腔进入了肺里,张口一咂吧,嘴巴里还甜丝丝的,春天要到了哇! 田埂上都发出了绿芽,一朵朵米粒大小的蓝色小花隐约间杂在其中,远看仍旧是灰白一片。 一双四十四码的大脚踩过了田埂,小花被印在了泥里,却又缓缓地抬起了头。 田大毛几人推着板车,沿着机耕路往窑厂拉着一车黏土,到了晒土场,把板车把手往上一提,板车尾顺势一落,车尾垫着几块破麻袋,起到了一定缓冲作用。 卸完土后,田大毛拉着空车往前走,遇到了几个做砖坯的社员,一番打闹后讨了根烟来抽。 社员手里都提着木头框子,大小比砖块大一圈,把制砖用的泥往里一拍,手掌来回一抹,顺手拿起一张“弓”,用铁丝做的“弓弦”沿着木头框子一刮。 一手提起一个装好了砖坯的木框,快步走到一片大晒场,弯腰低头,胳膊使劲往地上一掼,缓缓提起木框,留下两块还算工整的砖坯。 直起身来,按了按头上的毡帽,晒场上的砖坯成千上万,社员们在土场和晒场之间来回穿梭。 远处是一排排的木头架子,架子齐人肩高,架子上摆满了阴干后的砖坯,等待进窑,上面盖着防雨的稻草把子。 田大毛抽罢了烟,踩灭了烟屁股,拉着板车去窑洞口瞧热闹,李大江正焦急地在窑厂前转来转去。 “大江你别急啊!”鲁求英看着转的像个陀螺似的李大江捂着头直摇:“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了!” 刘进喜正带着几个人守在窑口,只等着一声令下就去扒窑门。 第一窑砖已经到了时间,李大江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笔记本,反复对了时间和各项要求,终于是朝鲁求英点了点头。 窑口是用红砖加黄泥糊上的,几镐子下去便露出了口子,一旁的赵前进拉着板车,指挥几个民兵把砖头卸下拉到一旁。 旁边的窑室依旧在烧,眼前这个窑口已经冷却了一段时间,不过窑内温度还是高的吓人,一阵热浪险些将众人逼退。 鲁求英一群人个个都盯着窑口,眼见着刘进喜带着棉手套,套着大褂子进了窑。 “今天我们来学习四则运算,什么是四则运算呢?就是加减乘除!” “要记住,一定要先乘除后加减,除非遇到括号--” “老师!为什么要先乘除,我想先算加减,加减简单些!”王可牛在后排叫了起来。 “那你一般是先脱衣服再洗澡,还是洗完澡再脱衣服啊?”岑济被他气得发笑。 “老师,我知道!王可牛他不喜欢洗澡,她妈都是先脱他裤子打他一顿才洗澡!”一旁的周扬东叫了起来。 教室里哄笑一片,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当然王可牛除外,他被岑济赏了两教鞭,勒令他不准开口、不准乱动,现在他老实地坐在座位上,手背在后面像个好娃娃。 “下面我在黑板上出几道题目,请同学们上来做,有主动的吗?哟!李小林你先坐下,给其他同学一个机会!” 这时靠窗坐的几个学生突然一阵骚动,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朝外看,气的岑济挥着教鞭在讲台上一阵乱敲。 王可牛紧闭着嘴唇,眼珠子一个劲儿的往窗外转,可是手心里却还有点火辣辣的疼,想看又不敢看。 “周扬春!你在看什么呢?”岑济心里头有些无奈,毕竟是小孩子,平时都在田间地头野惯了的,哪里能在课堂上坐得住。 “报告老师!我看见外头好些人在唱歌跳舞!”周扬春举手大声说话。 麻蛋!我这是反问,反问侬知道伐?还唱歌跳舞,你看我不打得你唱歌跳舞!岑济想到这里手拿着教鞭走了下去。 一旁的王可牛顿时咧嘴笑了起来:小样儿,让你刚才笑我,这次老师打你我也要笑,老师刚才不准我说话,我就笑,笑应该不要紧的吧? 岑济走到窗边,朝外一看:豁!还真是在唱歌跳舞!那领头的不就是刘进喜刘厂长吗? 刘进喜嘴巴大张着,拉着板车从窑厂出来,身后簇拥着几十号人,个个都兴高采烈,最前面的是田大毛,活蹦乱跳的像个猴子。 “东方红,太阳升……” 歌声嘹亮,砖块鲜红,没想到这第一窑砖真给他们烧成了! 人群已经到了瓜子厂,代销店外坐着聊天的贩子和社员也都出来瞧热闹。 “这是红砖!” “乖乖隆地咚!你们生产队可真了不得!” “这下大队可真要发了,以后家家都盖砖瓦房!” 进货的贩子看了人人艳羡,大队的社员看了个个开怀,刘进喜拉着板车,领着众人继续朝前走去,人流越聚越多,直朝着公社走去。 “厂长!咱们这是去哪?”田大毛兴奋地大叫。 “咱们去给公社送砖!这可是咱们公社自己烧出来的第一车砖!”刘进喜卸下了背带,让赵前进继续拉。 周有才站在路边,看着刘进喜带着一批人朝公社去,抿了抿嘴:“哼!能的你,我的瓜子可是给县长吃过的!” 叫回了在外头看热闹的社员,周有才继续跟贩子们商量瓜子批发的事。 “周厂长!这红砖有的卖吗?” “对啊!你这也卖红砖吗?” 周有才被问的烦了,挥手让他们去砖厂问问,他这里只卖瓜子,不过转念一想:这砖头烧出来了,那自己的新厂岂不是就能上马了? 想到这里,周有才顿时眉开眼笑,拉过张克清让他继续跟贩子们商量卖瓜子的事,自己则带着一批人去砖厂找鲁求英去了。 “好好好!跃进大队的同志们!我代表公社,祝贺你们窑厂成功烧制第一批砖头!”沙永红看着拉到公社大门口的一板车砖头,自然也是眉开眼笑。 “这标志着我们万安公社长期以来,需要依靠其他地区支援红砖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啦!” 在给同志们鼓励一阵后,沙永红又请他们帮忙把红砖卸下来,堆在了公社旁边的巷子里,等着中心校派人来运走。 “唉?刘队长、啊刘厂长!哈哈!这老鲁怎么没来?”沙永红拉着刘进喜说起了话。 “支书!”李大江跟大黑蛋几人在窑里弯着腰往板车里丢着砖头:“这责任在我,没有把好火候!” “别这么说!哪有谁一次就成功的?”鲁求英举起袖子擦了把脸,用力拖着板车朝外走:“再多出几炉,往后肯定好的起来!” 李大江红着眼睛,埋头继续捡砖头,大黑蛋今天是晚班,正在家里睡觉呢,就被李大江从家里喊起来帮忙。 “嘿!这砖头咋跟我家锅里饭似的!”大黑蛋捡起一块砖往板车上一丢,顿时散作几块。 “搬你的砖去!”周有才没好气地踢了大黑蛋一脚,自己本来是高高兴兴地来要砖头建厂子的,没想到被抓了苦力。 第11章 缝纫小组建起来 沙永红办公室里,刘进喜把情况跟沙永红讲了一遍,沙永红倒是不在意,手指着楼下的砖块:“这些砖还是可用的,说明这窑厂是成功的,至少是部分成功了!” “万事开头难,这头一回干的也不差,你回去告诉老鲁,让他放开手脚干!” 刘进喜点了点头,这一关总算是过了,在开窑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不对劲了,外面的砖头成色还行,里面的砖头碎了一地。 上手一试,发现有些看着成型的,一敲就碎,赶紧让赵前进把住窑口,自己去跟鲁求英汇报了这一情况。 鲁求英当机立断,让刘进喜在窑口里挑出质量合格的一批砖,往板车上码的高高的,先把声势造出来。 等刘进喜带着人走后,自己再赶紧找人把里头的废砖给清理掉,等到晚上再处理。 毕竟这窑厂可是有不少人看着,自己还提前收了一部分买砖人的定金,这要是影响了后续的销售,可就是麻烦事。 李大江火速叫来了人,给废砖做了清理,又对后续的砖窑火力进行了调整和优化。 好在当前也只是试制,窑里砖块不多,损失还不算大,最多就是煤炭和人力。 中午放学的时候,岑济也得知了此事,不过这刘进喜作为厂长,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窑厂那边已经组建了基本的领导班子,刘进喜是厂长,民兵营长赵前进是副厂长,李大江是会计兼技术员。 简单且高效,草台班子有草台班子的好处,人少事也少,大伙都乡里乡亲的,凑合凑合就把事情给办了。 岑济听鲁求英说完,对他们上午的做法表示认同,但自己还有另外一件事。 “缝纫小组的事,支书你看什么时候操办起来?” 鲁求英一拍脑门:“这几天窑厂事情多,差点把这事给忘了,李小嘴那儿东西都准备好了,咱们得给他先腾个地方出来!” 然后问题就来了,当时岑济打算是等新瓜子厂建好后,旧瓜子厂给缝纫小组用,但是现在窑厂出砖还有困难,这新瓜子厂自然也是无从说起。 “这到头来还是得看窑厂啊!”鲁求英望着远处的土疙瘩叹着气。 “哎!这活人不能给尿憋死不是?地方没有,咱们先把人给练出来!”岑济倒是有个主意。 这与其等着瓜子厂把地方让出来,不如自己先把人送过去,宁可人等装备,不能装备等人呐! 这一刻,岑济仿佛与那些高瞻远瞩的伟人们产生了共鸣,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把人先送去给李小嘴当学徒?”鲁求英嘴里念叨几句,渐渐也琢磨出来了,一拍巴掌:“对!就这么干!” 方向有了,路线有了,那接下来就是点兵了,说到底不就是人嘛! 那说到选人,跃进大队可从没怕过谁,瓜子厂、窑厂已经把一大批壮劳力、重劳力给挑去了大部分。 可缝纫小组,这听起来就是个轻巧活计,只要能穿针引线的,就大可以来试一试嘛! “是啊!”张克清听着耳热,也凑过来发表意见:“当初要不是周队、啊不,厂长点将,我还在地里种田呢!” 到了下午上工的时候,鲁求英把话传给各生产队,让他们回去推荐一批会算数、能认字、针线活好的女社员来。 人数暂定十到二十个,前期人数不用太多,毕竟李小嘴就一个人,教太多也教不过来,先把这批人带会了,再让她们去老带新,那发展起来就更快了。 到了晚上,鲁求英带着岑济去了趟槐木塘大队,跟李小嘴商量带徒弟的事。 “我预估大概能有十来个人,肯定都是手脚活泛的,绝对不给你添麻烦!”鲁求英散起了烟,给李小嘴点上。 “唉哟!我的老哥哥,这学裁缝不比做田,可不兴搞大会战那一套!”李小嘴闻言连连摆手。 “这裁缝入门,得先学看样,就是看衣服样式,接着学打样,再就是裁样、缝样,还得从简单的开始,先做裤子,裤子还得先做女裤……” 李小嘴一说起来就是长篇大论,岑济听得头都大了,可没办法,谁叫人家有技术呢,高技术人才可不是哪都有的。 鲁求英也在一旁听得头直点,岑济趁着李小嘴转身倒水的功夫,伸手捣了一下他:“支书,你可真厉害,裁缝都能听得懂!” “啥?啥玩意?要走了?白天太累了,我打了会儿瞌睡,刚才你们都说什么了?”鲁求英打了个哈欠,甩了甩头。 好嘛!这都是什么人呐! 眼看着李小嘴又要继续讲他的几十年裁缝心得,岑济赶紧插话:“李师傅,照你这么说,这裁缝学出来得多久?” “有天分的,手脚灵活的,三五年应该是不成问题!”李小嘴伸出手来比了比,鲁求英照样是点头。 岑济却急了,三五年才能出师,到那时候外头小服装厂都要遍地开花了,跃进大队这草台班子拿什么去跟人竞争? 眼下是1981年,岑济知道1984年是个坎儿,1988年也是个坎儿,1992年又是个坎儿。 自己必须在八四年公社改制之前,把跃进大队的架子搭起来,这样才能吸纳那些从土地上剥离出来的劳动力。 “李师傅,咱们也不想着都跟你一样的手艺,能裁能剪,做出来衣裳就行!” 李小嘴听岑济这么说,当即放下了茶缸子,把脸一板:“那可不行,我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你去打听打听,不说陵谷县了,就是江城那儿,都有我的徒弟,哪个不是顶呱呱的好裁缝?” 完了,两个人说不到一起去,一个还想的是坚持师徒相传,慢工出细活的手艺,一个想的是短、平、快打法的新式工业化生产。 手工制作好不好?岑济闭着眼睛都知道肯定好,那几十年后意呆利、发兰西不还炒作手工真皮缝制吗? 不说洋人了,就连中国人自己不还漫天打广告“小罐茶,大师作”吗? 但是这个年代,以及即将到来的几十年,主要矛盾是什么? 那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 光靠这一件件手工缝制,那跃进大队的社员们什么时候才能换上新衣裳? “李师傅,你的手艺那是没的说,我来之前就听说了,刚好我也才订婚,就想着求你给帮帮忙,给做几身新衣裳呢!” 岑济二话不说,上来先是一顿马屁狂拍,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直夸的李小嘴牙花直嗦、鼻涕冒泡。 “那什么英格懒、得意志,我看你也去得,让他们瞧瞧咱中国裁缝的手艺,不比他们洋鬼子差!” 李小嘴一番话听下来,只觉得浑身舒畅,自己在上海滩的时候,洋人总是趾高气扬的,这听岑济一说,他们也是猪鼻子插大葱,装相呐! 说的也是,他们才发达多少年呐,咱中国几千年的家底,随便拿出点不比他们强? “李师傅你看呐!你这手艺我觉得怎么也得找个百里挑一的好手才能学到两三分!” “两三分少了、少了,七八成还是能学到的!”李小嘴接过岑济递来的云烟,笑着点燃后来了个顶真大回龙。 “对对对!七八成差不多,可是这人才难找啊!”岑济皱起眉头,假装叹了口气:“不说我们队里能找到,恐怕就在陵谷都不一定能找着!” 李小嘴挠了挠头,顺着岑济的话想下去,好像是这么回事,不由得点了点头。 看向案板上堆成一团的布料,心里也有几分懊恼,想当年自己用的是什么料子?不说外国的呢子绒布、蕾丝尼龙,就是国内的丝绸那都是随便裁剪。 自己做的也都是三粒扣、双排扣的西装外套,什么平驳领、戗驳领都是烂熟于心,传统的旗袍、西洋的花裙…… 唉!眼下这些不说还能不能做,就算做了也没人穿呐,自己倒是愿意教,可是教了也没人愿意学呀! “李师傅,你看这样行不行?”岑济见李小嘴眼神迷离起来,赶紧趁热打铁:“这学徒呢,就教些基本的东西,会打样、缝制就行!” “要是有看得上眼的,就继续往深里教,手艺不过关的,全部退给我们,我们都要了!” 这时,一直在旁边不吭声的李小嘴老婆高桂莲清了清嗓子:“岑老师啊,你这话说的,我们家老李也是本分人,他这些年身体也不是多好,就靠着点手艺,日子还能过得去!” “原本鲁支书请老李帮忙带带几个徒弟,我们夫妻俩都乐意,可听你这么一说,这徒弟带的还不少,我怕我家老李身体架不住啊!”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李小嘴也是眉头一抬,对啊!这一老一小今天来了就说带徒弟,多少钱都还没说呢! 自己虽说欠了鲁支书人情,总归是要还的,但自己一家子还得吃穿用度。 儿子到现在还没说上媳妇,老婆本还攒的紧紧巴巴呢!这不刚开春就去立新煤矿做工去了。 “李师傅,这你放心,我们都有考虑的,我和支书说好了,保证不让你吃亏!” 岑济嘴角笑吟吟地从挎包里拿出了一张纸来,顺手递给了李小嘴。 高桂莲赶紧凑了过去,戳了戳李小嘴胳膊,让他赶紧念给自己听。 “每带出一个学徒,跃进大队给付李大中人民币贰拾元!” 高桂莲听了一愣,啥玩意儿?带一个学徒给二十块?带十个就是两百块,二十个就是四百块! 李小嘴念到这里一愣,抬头看向鲁求英,岑济赶紧摇了摇身旁的支书。 鲁求英看见李小嘴手里的纸就明白了,这本来就是中午的时候跟岑济商量好的,便朝着李小嘴笑着点点头。 这个法子,是岑济跟鲁求英商量出来的,本来岑济是打算给他按照仇玉和的路子来,一个月一百块。 鲁求英表示这样不行,这仇玉和是外地人,无家无业,在跃进大队没有根脚,拿死工资可以拴住人。 可李小嘴就不同了,他一来是本地人,二来自己本来就带着学徒,你给他开工资,他反而不会更上心! 岑济对此佩服的五体投地,真不愧是在基层滚打出来的老同志,对这些弯弯绕绕摸得清! 高桂莲在一旁自顾自地算着,心里也在嘀咕,那这样带学徒,可就不能三五年才带出来一个了,那得少收多少钱? “学徒时长暂定五个月,跃进大队试用一个月!” 五个月?高桂莲一听,心里就乐开了花,五个月就能赚四百块,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啊! “试用不合格的学徒,扣十元,再由李大中重新培训,试用合格后返还扣款。” 李小嘴念完,点了点头,这倒也合情合理,不过这五个月自己能教什么呢? 岑济给他简单解释了一遍,总的来说就是搞一个简化的流水线出来,就是布料进去、成衣出来,中间怎么搞,岑济就交给李小嘴负责了。 “两天就得做成一套衣服?”李小嘴听完愣住,这速度未免太快,不过有催人奋进的感觉! “目前是两天,以后会是一天,再往后可能是半天、两个小时、一个小时,甚至半个小时!” “那不行,这熨烫、缝制、锁边都需要时间,万一出了差错,还得返工,时间太短了!”李小嘴摇了摇头。 “我们有缝纫机!” “有缝纫机也不行啊,脚踩抽筋也就那么快!” 岑济哈哈一笑:“我们有缝纫机、锁边机、熨烫机,都是电动的!” 李小嘴被镇住了,乖乖!这跃进大队上哪搞的这么多好东西? “眼下我们场地还没空出来,只能先让社员们到你这儿来,学些基本的手艺,等我们场地落实好了,再回去上机操作!” 鲁求英跟李小嘴交代了场地的事情,表示等跃进大队人一到,就开始培训,总之就一个思路:宁肯人等机器,不能机器等人! 等五个月一到,也就是七八月份的时候,直接就让他们上手做衣裳。 至于做什么,岑济倒是不操心,只要不做什么背带裤、超短裙,应该是不愁销路的。 超短裙自不必多说,不被人打死就算自己八字硬。 至于背带裤嘛,自己又不卖篮球,这销路上哪开拓去! 第12章 报纸广告好处多 1981年3月8日,星期天,正好是妇女节,还刚好是跃进大队组建缝纫小组的日子。 几件事撵到一起,也是把鲁求英累得够呛,刘进喜带着一帮人现在天天在窑厂紧盯着砖头不敢离开,只好把岑济给抓了壮丁。 不过岑济刚好也有自己的打算,他计划趁着今天缝纫小组成立,给大家讲讲未来的打算,统一下大伙儿的思想,凝聚下大队的共识。 邱慧娟今天没回去,光顾着给岑济家里打扫卫生了,吃过午饭没什么事,也不看书,跟岑济一道去了大队部。 五个生产队几乎都来了,打谷场上又是一片人山人海,这年月除了放电影,娱乐方式少得可怜。 一旦大队有个什么活动,只要家里没什么事,大伙儿都踊跃参与。 对于热衷于拉家常的中老年妇女来说,这也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情报交流机会,多少人就指着这次来搜罗一些劲爆消息,好回去咬耳朵、嚼舌根呢! 至于年轻男女,那更是一次绝佳的见面机会,刚好过年不久,二月二才理的头发,个个精神抖擞,说不准就能凑成几对姻缘。 岑济紧张地坐在两张案板搭成的主席台上,并不知道场下的大伙各自都有各自的主意,还在心里背着稿子呢! 鲁求英嗓门大,拍了几下桌子就当是定场诗了,接着从洪步春手里接过一张纸,宣布了缝纫小组的名单。 念到名字的社员都站到主席台前,岑济一一看去,正好是二十个人,差不多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基本都是没成家的。 这也不奇怪,成了家的都得帮着婆家干活,二三十岁的妇女正是家里使劲的主力,怎么舍得放出去? 等众人站好,鲁求英手一挥,洪步春又提着个竹篮子上来,里面装满了从供销社买来的东西。 妇联主任吕小兰起身给缝纫小组发了起来,一人一个顶针、一把竹尺、一根皮尺,还有把张小泉剪刀。 好嘛!这东西发到手,底下的社员就开始起哄了,个个都说这缝纫小组待遇还真好,啥事儿没干就开始发东西。 鲁求英在上面听得一头火,又拍起了桌子打断底下的阴阳怪气,要是再不刹住,搞不好又冒出什么奇谈怪论出来。 “今天大伙儿都在这里,为什么要把大伙儿叫过来呢?是大队有事情跟大伙儿公布!” 几句话下去,岑济是彻底被绕晕了,更别提底下的社员了,个个都屏气凝神,生怕鲁求英在晃点他们。 “大队现在有了瓜子厂,又有了砖窑厂,这眼看着缝纫小组也成立了,说不定服装厂也快有了!” “这厂子一多,工人就多了!”鲁求英这话说出口,脸上有些发红,虽然酱紫色的脸庞上看不太出来,但他还是有些扭扭捏捏的。 虽说大伙儿见识少,也没出过远门,平日里你鲁支书说香蕉味道跟苹果差不多,大伙儿也就认了。 可工人、农民,大家还是知道有什么区别的! 果然鲁求英这话一说出来,下面就开始吵吵闹闹,有些人嚷嚷着自己也成工人啦!引来一阵哄笑,鲁求英只好拍了拍桌子让大家安静。 “李老八你瞎叫唤什么呢?你在厂里烧煤窑,队里给你发钱,这不是工人是啥?” 大伙儿一听,唉?好像是这么回事,这么说起来,那自己比城里工人还厉害些,工资还比他们多! 于是议论声又小了下去,鲁求英见状便继续往下说。 “好了好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这工人多了,田里上工的人就少了,有些人就想着往厂子里跑!” 岑济点点头,这现象自己也发现了,可没想到鲁求英直接就把这问题点出来了,毕竟这问题自己是没什么办法去解决,那收入差距实打实的摆在那,怨不得别人。 就像再过个十几年,三提五统金额上来了,农村抛荒的土地多得是,个个都钻城里黑心工厂打工,也不愿意继续种田。 农民是没有什么文化,可不代表他们傻!几千年慢慢积累下来的生存哲学,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这地不种了?每年的夏粮、秋粮不交了?一家老小口粮不要了?” 岑济下意识就想反驳:花钱买呗!分红那么多,粮食能有几个钱? 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自己就一个哆嗦:现在买粮食还是要粮票的! 而且要是大家都这么想,那谁去种粮食?要是全中国都这么想,那找谁买粮食? “大队绝不容许有一亩土地抛荒!这往后种田的社员也要拿分红!” 此话一出,顿时在打谷场上炸开了锅,李老八一听这话心里像长了毛似的。 自己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在砖窑里敲煤、烧煤的活计,这以后自己要是跟种田的一样拿分红,那自己每天起早贪黑费这么大力气是为了什么? 在窑厂里上班的大多是看到瓜子厂分红眼红,主动报名的多,也大多是壮劳力,平日里苦活累活也多,因此对这事意见也大。 鲁求英看着下面的反应,面色有些难看,使劲拍了主席台好多下,岑济都担心这案板会不会散架。 “吵够了没有?”鲁求英声若洪钟,手指隔着空气狠狠地往人群里戳了几下:“见了鬼了!一个个尝到甜头都忘了本!” 农村人最听不得这话,说一个人忘本,那可是相当严重的指责了,基本上这名声至少要传一代人下去。 于是刚刚鼓噪起来的一群人,登时泄了气,谁说不是呢?本来大伙都是做田的,有了厂子多赚些钱,那也算是改善了生活,可要是谁嫌弃做田的,那不就是嫌弃自己? “当然了!”见下面社员平稳下来,鲁求英继续开口:“这烧窑的确实辛苦,一天到晚忙到家,寄吧翻出来都是确黑的!” 社员中间传来一阵轻笑,缓解了一丝刚才紧张的气氛。 “各有各的难处,这做田也苦啊,炒瓜子的一年到头都围着炉子转,几个生产队回去都商量商量,拿出个办法来,研究研究这分红具体怎么个分法!” “月底分红之前,唔!就定在春分,把这事给定下来,有意见可以提,不过要少数服从多数,不准讲怪话!” 社员们纷纷三五成群,一伙伙的议论起来,鲁求英在台上又说了缝纫小组只包吃,不包住、不包分红,不过大家都没听进去了。 种田的社员个个兴高采烈,原本看着炒瓜子的分红就已经让他们眼热了,这次自己也能参与进来捞一口汤喝,那可比什么都开心。 岑济见此赶紧伸出手来,朝大伙压了压:“同志们、社员们好!” “都别吵了,岑老师有话跟大家说!”鲁求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人群中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岑济又清了清嗓子:“今天我也是想趁这个机会,跟大家说几句心里话!” “岑老师你是想说什么呀?媳妇都说上了还有什么可说的,那话小孩子可不能听啊!” 几个小妇女在下面起哄,闹的邱慧娟脸上红彤彤的,这些个小妇女可真是口无遮拦,不管什么场合都能开上几句车。 眼看场下局势越发不可收拾,不少男社员也参与进来,原本的开车已经逐渐演变成放卫星了,岑济也在干着急,只好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教材,朝着大伙儿挥了挥。 不过出乎岑济意料,教材抓在手上只挥了两下,社员们却陡然安静下来。 “赵二愣子你可闭嘴吧!” “岑老师有正经事要说!” “都坐好、都坐好!” 社员们目光随着岑济胳膊转动,眼神里都透露出坚定和热切。 慢慢放下手里的教材,翻开红色胶皮封面,烫金的书名映着正午的阳光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 选集,第三卷。 “我们开了一个很好的大会。我们做了三件事:第一……” 岑济缓缓开口,声音洪亮、语调平稳,可念着念着,却渐渐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打谷场上数百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连呼吸都保持在同一个频率。 “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不断地工作,我们也会感动上帝的。这个上帝不是别人,就是全中国的人民大众。全国人民大众一齐起来和我们一道挖这两座山,有什么挖不平呢……” 社员们的声音凝聚成一团,他们手里没有书,头都高高扬起,仿佛他们面前要是真有一座山,他们也立刻就能挖平它! 随着最后一句话念完,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坐在前排的刘拐子突然激动地站起来:“(三个字)万岁!(这里五个字)战无不胜!” 刘拐子这么喊是发自内心的,他是经历过旧社会的,也从心里感激这几十年的变化,而今的生活更是让他觉得集体的温暖。 场下喊声此起彼伏,岑济在主席台上也是心潮澎湃,有这样的社员、这样的集体,有什么困难摆不平? 鲁求英站起身来,朝着社员们按了按手,待呼声渐渐退去,又转向岑济:“岑老师,这愚公移山背完了,你继续往下说吧!” “好!”岑济站起身来冲着鲁求英一点头,清了清嗓子面向社员们继续开口:“同志们!这我要说的第一句心里话,就是大家一定要发挥集体的力量!”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我相信没有什么困难,是大家和集体一起奋斗解决不了的!” 社员们纷纷点头,不少人都是三四十年代生人,那兵荒马乱的时候都经历过,后来搞生产、修水库、挖沟渠,那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他们是亲眼见过几千上万人,在一面面旗帜下心往一起想、劲往一处使,干部、群众都在一起劳动,男女、老幼都想着各尽其责。 “这第二句话,就是大家一定要服从大队的安排,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有意见可以提,但是不能闹分家、搞内斗!” 鲁求英对此表示赞同,他去年就被周有才几个人架起来,逼宫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的感触也最深,要是当初被他们闹成了,哪还有这瓜子厂、砖窑厂? “不会、不会!这集体有奔头,谁不想干呐!” “就是,这往后我们队里好几个厂子呢!” “别说厂子,种地也有分红,这上哪能有这好事?” 社员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对内斗深恶痛绝,民兵营长赵前进几个人都有些脸红,这话里话外都像是在说他们。 “这第三句话嘛,就是搞生产不分彼此,干工作齐心协力!” “现在咱们队里是两个厂子,一个砖窑厂、一个瓜子厂,还有一个缝纫小组,说不定哪天就办成了服装厂。” “不管是在哪个厂子做事,或者是继续种田,大家都是一样的参加劳动,都是为集体做贡献,不过是分工不同,绝不能搞特殊对待!” 鲁求英咳嗽几声:“我补充一句,以后大队干部、生产队长都要带头参加劳动,不要想着坐在阴凉地里享福!” 打谷场上顿时欢呼声一片,大家原本心里的疑惑也解开了,以后大家都是一样劳动、一样分红,大队干部也要干活,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岑老师都说完了吗?”鲁求英转头问道,岑济笑着摆摆手。 鲁求英朝着社员们喊了起来:“那还有一件事,趁大家都在,想跟大伙再商议商议!” 社员们正安静下来,准备听鲁求英说话的时候,突然打谷场外传来几声自行车铃铛声。 “哟!你们跃进大队在干嘛呢?开批斗会?”郑向东推着自行车进了打谷场,伸长了脑袋左顾右盼的。 “郑所长?有我家信吗?我红星老五家的!” “所长,有沪城来的信吗?” “杭城的!杭城的有吗?” 社员们一见是邮递员来了,都涌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信件,郑向东记性也是好,一看就知道谁是谁,伸手就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搭包里翻找起来。 “没了、没了,跃进的信就这些了!”郑向东笑着盖上搭包,继续推着自行车往鲁求英那走去。 “剩下的我还得找你鲁书记呐!”郑向东从包里掏出一个大牛皮纸包,双手抱着往鲁求英桌子上一放。 随着灰尘散去,鲁求英指着桌子上的牛皮纸包咧着嘴:“老郑啊!这不会都是给我的吧?” “嘿嘿!那不然?县里头说了,这还只是一部分,明天还得用卡车拉来!”郑向东没好气地拍了拍纸包。 “支书!这都是从哪寄来的啊?”洪步春上前拨弄了几下,准备拆开纸包瞧瞧。 “嘿!全国各地都有!红的绿的,还有带花的呢!”不等洪步春上手,郑向东就已经拆开了纸包,里面的信件哗啦一下散了一桌,地上还掉了几封。 “第一香瓜子厂,我司有意向订购贵厂瓜子若干……,沪城市长宁区付食品公司?” 岑济接过一看,信封里面还附上了一张叠起来的报纸,正是《扬子晚报》! 一大包信件拆开来,里面全是各地要求订购瓜子的来信,江浙沪地区占了多数,还有一小部分胡建地区的。 第13章 食堂要办 只慢不快 几人将桌子上信件略一清点,拢共一百六十二封信,有单位的有个人的,几乎全是要求订购瓜子的。 其中杭城周边最多,沪城次之,剩下的大多是苏省的,岑济分析了一下,估计是杭城经销商在发力。 不少人看了报纸上的广告又去店里买了点尝尝,在感受过现代工业科技的结晶、啊不香精后,直接就把渠道给打开了。 鲁求英在看到这么多信件后,顿时心花怒放,直接宣布散会,让社员们都赶紧回家,然后把岑济、洪步春几个大队干部都留在了大队部。 几个人围着堆成小山似的信件开始研究对策,鲁求英把桌子一拍:“好家伙!这信里头要说的都是真的,那瓜子销量最起码翻两番、不、三番四番都有可能啊!” 岑济也在揪心,这原本香精的量可以说是足够的,用个几年问题不大,可这产量要是再暴涨,估计最多能到明年就没了,那自己这瓜子还能卖得动吗? 周有才倒是浑身是劲,拉着洪步春在旁边用算盘算账,噼里啪啦闹个不停。 “大伙都说说,这来信的事怎么看?”鲁求英扫视众人一圈。 “我觉得吧,得先做好准备,上人、上设备,灶台要加、人员也要加!”周有才立马开口。 “那可不行!队里现在就这么多人,窑厂这边人手也紧张啊!”刘进喜当即表示反对,最近窑厂经过几轮调试,出砖质量已经趋于稳定,他作为厂长说话也硬气了。 “无论如何,这缝纫小组的姑娘们可不能动!”吕小兰已经接手了缝纫小组,这些姑娘可都是以后的香饽饽。 哪怕服装厂干不起来,可是大队出钱供着学一身手艺回来,那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鲁求英眉头皱成了一团,怎么明明是好事,这些人还吵成了一团? “支书!我觉得眼下,咱们都忘了最要紧的事!”岑济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信。 大伙回过神来,都疑惑地看向岑济,还有什么最要紧的事,什么是最要紧的事? “这人家来信了,咱们得回信呐!”岑济两手一摊。 “啊对对对!” “哈哈!还是岑老师见解高啊!” “文化人考虑事情是不一样!” 大队部里洋溢着快活的空气,大家说了很多,但是都没有说到点子上。 “那个、啊这个,我看这回信的事就交给岑老师你来办吧!”鲁求英端起茶缸子挡住了脸,声音被茶缸挡住瓮声瓮气的。 “对对对!这事就得文化人干!” “我们大老粗,拿粪瓢子可以,抓笔就抖啊!” “我看你喝酒怎么不抖呢?” 好嘛!合着这些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就等着自己提呢,文化人?那洪步春也是文化人呀! “啊呀!我这个最近还得忙着要给生产队算种田的分红,薛队长你说你们队里多少人来着?”洪步春眼看着岑济瞄向自己,伸手拨弄起算盘珠子来。 岑济只好将这事接了下来:“我认为这回信也得分情况,比如这些单位来信,咱们可以邀请他来面谈,还可以给他们寄送些样品!” “至于这些个人来信,咱们同样给回信,不过样品就不寄送了,可以告诉他们就近购买的地址!” 杭城有经销商,沪城也有秦振邦那伙人在倒腾,如果真想买的话也离得不远。 至于苏省,那两边离得近,蓝京不还是咱省会嘛不是? 剩下为数不多的胡建等地,每个人都寄送些样品表示诚意,说不定就打开路子了呢? 鲁求英见岑济接下回信这事,连连点头,只管让岑济去做,反正他是见不得这些烦心事了。 这件事就算是揭过,众人又开始议论起这新瓜子厂建设的事。 “现在窑厂一天产砖能稳定在一万块以上,公社二十万块砖已经拉过去五万块了!”刘进喜掰起手指头算给大家听。 “现在窑口都不敢堆的太满,等往后熟练了,估计一天最少能翻几倍产量!” 鲁求英听完把头仰起,嘴里念叨着几个数字,周有才紧张地盯着他,这可是关系到他这个厂长能不能大展拳脚的事情。 “有才,你今天回去就找王可金,把人给点齐了,明天开始动工,新厂房占地六亩,具体怎么个布置法,你跟岑老师多商议,一个月能不能搞得起来?” “害!又不是住人,只要有人有东西,一个月呱呱叫!” “进喜,从明天起,窑厂里每天匀出一窑砖给有才,大队仓库里头还有几个模具,前些年烧瓦用的,看能不能烧几窑瓦出来,咱这瓜子厂得建个砖瓦房!” 周有才一下子蹦起来,脸上红光满面:“支书!我现在就回去叫上王可金,地基老早就画好了,就等着你下命令了!” 还没等鲁求英开口,周有才半只脚就已经跨出门外了,岑济赶紧上前拉住:“周叔,你先别急着找可金叔,咱这还有个高材生呐,你得把他给用上!” 岑济所指当然是仇玉和,他虽然是学机械的,但画个图纸总没问题,反正都是草台班子,只要房子不垮就行。 仇玉和这阵子正闲着,周有才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出了门,一路上边走边说,到了地头就让他赶紧画图。 看着稻田里石灰洒出的地界,仇玉和哭笑不得,这不明摆着赶鸭子上架嘛! 不过好在他想起学校里那几个操作车间,慢慢回忆起架构来,想着这瓜子厂跟车间也差不了多少,就一边听着周有才描述,一边在地里踩界。 话分两头,大队部里正在吵个不停,岑济听得脑壳痛,无非就是人的事,眼下就要春耕,到处都需要人。 这炒瓜子要人,建厂房也要人,缝纫小组那十几个小姑娘也是劳力,窑厂里一刻也不能停,仿佛要把鲁求英给拆开来。 “好啦!这春耕是大事,你们不讲我也知道,春哥儿啊,你明天再去邮政所里拍个电报,那插秧机什么时候能到?” “前进,你通知下农机队,把犁铧准备好,两台拖拉机都检查检查,柴油上公社里凭票领回来,让他们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岑老师,你年前说的那批种子啥时候能到?” 岑济心说这不是分分钟的事嘛!不过面上依旧不改:“我也拍个电报问问,估计就这几天的事了,哦对了,据说这次我同学还搞来一批地膜,小日子用的高科技呢!” “别管他高科技、矮科技了,不能耽误事就行,二育三苗四插秧,最迟春分就得育秧!”鲁求英皱着眉头,语气不容辩驳。 看鲁求英披着大褂,在大队部里踱来踱去的样子,岑济真怕他脱口而出:大兵团作战,军纪要严! 事情安排妥当,鲁求英最终还是决定劳力分配上以瓜子厂为主,春耕以机械化设施为主,窑厂保持最低限度生产,缝纫小组人员保持不变,安心学技术。 “那事情就先这么安排,要是瓜子厂订单多了,就还是以瓜子厂为主,毕竟这可是咱队里的金蛋蛋呐!”鲁求英终于得空点着了烟。 刘进喜对此也没什么意见,毕竟砖窑厂现在还挣不到瓜子厂的零头,吕小兰更没意见,缝纫小组还在亏钱呐! “支书,你刚才在大会上要说什么来着?”洪步春收起笔记本好奇地问了一句。 鲁求英被他问的一愣,然后一跺脚:“哎呦!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大伙被他一脚跺的心一抖,这支书又在想什么点子呢? 赵前进凑上去问:“支书,你是要说啥事?” “大事、好事、大好事!”鲁求英吐着烟气,扬起眉毛跟屋内几人说了起来。 “我想把大食堂给办起来!”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能缓解尴尬的气氛,洪步春小心翼翼地走到鲁求英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 “支书你是不是中午山芋吃多了,胃胀气啊?” “去你的!”鲁求英一把打开洪步春的手:“胀气我自己不会放屁啊!” 话一说出口,鲁求英就感觉到不对:“你小子跟谁学的,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没大没小!” 洪步春躲在刘进喜身后笑:“那我也没想到支书你想着要开大食堂啊!” “你小狗日的,快去给支书道个歉,支书跟你开玩笑呢,开什么大食堂!”刘进喜扒拉着洪步春。 鲁求英摆摆手:“我没开玩笑,我是真想办大食堂!” 这下轮到屋里的几个人继续尴尬了,这好好的怎么想起来办大食堂呢? 这几个人有一说一,都是从那时候过来的,对大食堂那是深恶痛绝,各种弊端都门清,支书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又想着办食堂呢? 刘进喜率先打破僵局:“支书啊!我们队里这日子虽说是好过了,可到底是不能跟城里比啊!这食堂办起来,估计我们这些大肚子汉三天就能把他吃倒了!” 赵前进也笑着附和,其他人打着哈哈,打算把这事给糊弄过去。 “我是真想办,不过不是像以前那么办,咱们得按新法子来办!”鲁求英手拍着桌子:“来来来,本来想让全体社员都商议一下,现在你们也给参谋参谋!” 岑济重新坐下来,心里琢磨着鲁求英的意思,其实这大食堂现在倒也是能办,以前办大食堂确实有些弊端,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现在有社队企业了!农民开始被组织起来搞规模化、标准化生产了! 这工业生产讲究什么?效率!那自然不能每天中午先回家生火烧炉子、劈柴掏灶膛,等吃完之后再刷锅洗碗,喂个鸡鸭,那还怎么搞工业生产? 只有让工人们住的离厂近,就在厂里吃,吃完回家睡个觉,孩子有人带,什么都不用操心,那才能搞好生产。 后世里那些为了卖地皮,丝毫不考虑打工牛马通勤时间的房地产,简直就是在毁灭人性。 再加上孩子没人带,一边考虑学区一边考虑上班,生活成本飞涨,生育率下降可真怨不得人喔。 “你们看,现在瓜子厂做事的得有上百人吧?窑厂里头也有二三十人常年在干活,往后缝纫小组也有十几个人。” “这些人有的离家还挺远,像是红星生产队的,一来一回都得一个多钟头,好些人中午都不回去吃饭!” 岑济听着鲁求英的话,逐渐琢磨出味来了,自己考虑问题往往先从大方向上考虑,再从实际生活中找问题往上套。 鲁求英则不同,他是先从实际生活中发现问题,再进行提炼总结,他才是真正的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想到这里,岑济朝着鲁求英缓缓点头,他是真正的(三个字)人! 不过岑济一直沉浸在思考中,没有发现鲁求英后面说了什么,吕小兰对岑济的反应很是惊讶,旁边洪步春他们也是捂着嘴笑。 “支书刚才说什么了?”岑济赶紧问一旁的赵前进。 “他说好些小夫妻在厂子里干的热火朝天,一回到家就累的不想动,哪还有心思创造下一代接班人呢?” 好吧,老支书还挺关心下一代的。 “岑老师年轻人火力壮,你们笑什么,前进你年轻的时候,一到晚上就在家里折腾媳妇,队里的狗都被你们两口子吵的睡不安生!” 鲁求英语出惊人,赵前进倒是满不在乎,嘴巴咧着呵呵笑,脸上净是得意。 “我说岑老师,你看这食堂是不是得办?”鲁求英给岑济丢了支烟。 “办!当然得办,食堂可是个好东西,能帮不少社员解决吃饭这个大难题!”岑济语气坚定。 “不过,这个只能慢慢办,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大家都知道以前的大锅饭是怎么回事!” 鲁求英对岑济的支持很满意,一个劲儿的向其他人说办食堂的好处。 几个人讨论了半天,觉得现在建大食堂还为时尚早,不过可以利用学校食堂的现成地方,先办个小的。 “这样以后学生们还是照样吃饭,在厂子里上工的社员也可以就近去吃,既方便又省事!” 鲁求英红光满面,他觉得以前大食堂办不下去是因为条件差了,现在大队有厂子了,那大食堂绝对可以办下去。 “这大食堂啊好处多,保证所有社员吃得饱、吃得好、吃得干净卫生!” “大队食堂好,妇女喜洋洋,从此不围锅台转,生产战线逞英豪!” “我说支书,这食堂我也同意办,但是必须有一条要坚持并确立下去,不然办不好、办不长!” 吕小兰看鲁求英高兴样,忍不住出声提了一嘴。 “哪一条?妇联主任说说吧!”鲁求英很是大度地让吕小兰继续发言。 第14章 育秧田里歌声壮 “吕主任!我们办的是大队的食堂,不是旧社会的饭铺子、资本家的小酒馆!”鲁求英听完吕小兰的话顿时不乐意了。 原来吕小兰说的那一条,就是办食堂可以,社员吃饭也可以,但是必须得先交钱再吃饭,不交钱的就划账,从工分里头扣。 “支书,以前县里、公社里也说过,必须算了再吃,绝不能吃了再算!”吕小兰倒是记得清楚。 “吕主任说的确实有道理,支书想办食堂也是想为社员们谋福利!”岑济赶紧出来打个圆场:“这食堂要办,但是收费也确实该收,不然大家敞开肚皮吃饱饭,得多少粮食才能经得住吃啊!” “岑老师说的是啊,家里金银万担,抵不过半大小子鱼汤泡饭!”刘进喜话少,这时候也说了一嘴。 “支书,咱们办食堂也不是为了挣钱,收钱还能收多少?最多就是保个成本,哪能够得上资本家那头去啊!” 几人踊跃发言,反倒是把鲁求英给稳住了,也不再反对收钱这一档子事,便岔开话题讨论起食堂的地址来。 鲁求英觉得就先以学校食堂为基础,先供应一部分重体力劳动社员用餐。 岑济对此表示反对,学校食堂就那么点大,社员们吃饭的时候可都是口无遮拦,就怕学生们好的不学就学着抽烟喝酒开黄腔去了。 吕小兰看向鲁求英,觉得岑济说的有道理,小屁孩不懂事就知道瞎学。 但是眼下条件有限,真要办食堂可不能开两个大灶,只能让学生们和社员一起吃。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得等新瓜子厂建好了,把旧厂址腾出来,然后接着旁边的空地再搭个食堂出来。 缝纫小组目前人不多,旧厂址离学校也近,到时候让学生和社员们分时段就餐,也能对付一阵子。 几人陆续离开,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鲁求英走出大队部,看了看天色:“这天我都不知道该盼它下雨还是不下雨,下雨了砖窑得操心,不下雨这田里得操心,唉!” “支书,这就叫幸福的烦恼!”岑济哈哈一笑,打了声招呼回家去也。 春风像是一夜之间就到来了,河边的杨柳一下子就抽出了嫩芽,清澈的河水从散碎的石头上一跃而过,溅起的水花扑到了河边淘米的女孩脸上。 女孩伸手在脸上一抹,顺手一甩,一串水珠飞进身旁的草丛,却意外惊起了几丈远的张飞鸟,叽叽喳喳蹿上天,又倏忽一下扎进一旁的育秧田里。 “豁---嘘!”周有贵右脚重重一跺,双手张开举起,将张飞鸟赶走。 张飞鸟嘴里一阵叫骂,从爬升改为平飞,沿着育秧田一路贴地飞行。 翅膀下是平整的秧田,每隔十几步就站着几个社员,见鸟飞来,如同接力一般纷纷将它赶走,直到秧田尽头。 育秧田是跃进大队里成块的好田,地势平坦土壤肥沃,临近灌渠方方正正。 一共二十亩的秧田,早就让农机队耕了几遍,鲁求英又安排社员们用稻耙清理两次,勾出意外落进去的石子,敲碎大块的泥土。 直到田里的泥巴都细密的像热巧克力一般,伸手一捞,泥浆呈半粘稠状往下滴,这对种田人来说,就是上好的育秧田。 插秧机还得过一阵子才能运过来,祝红生年前回去就一直在为这事张罗,鲁省那边拖拉机造的多,但是插秧机只有蓝鲸这块才能生产。 正巧赶上蓝鲸生产厂里搞改制,以后全部生产手扶拖拉机等小型农机,大型机械和插秧机倒是无人问津,竟给他打听到还有几台插秧机在仓库里摆着。 在跟鲁求英问过之后,一共四台插秧机,厂里也算是半卖半送,直接就全部拿下了。 岑济知道这事后也是一阵叹息,是啊,这以后分田到户,每家每户平均下来不过五六亩,巴掌大块的地,哪用得上插秧机? 田埂上每隔几米都摆着一摞摞的塑料秧盘,虽说鲁求英对插秧机还有些顾虑,怕栽不活。 但是这瓜子厂、砖窑厂正干的红火,人力上确实还有短缺,实在是找不到人在田里栽秧了,于是只得下定决心,让插秧机多种几片地。 经过洪步春测算,机器和人力的占比大概在全队达到了4:6的比例,这还是把大家村的地也算进去。 鲁求英去公社里开会,也可以拍拍胸脯,说跃进大队基本实现机械化农业了。 不过种子还是大多用的公社里发下来的“三厘寸”,只有一小部分秧田里种的是岑济带来的“嘉兴八号”。 毕竟这种子在这年代可是蝎子拉屎--独一份,用完就没了,杂交水稻的种子还不能留用,这一代高产,下一代说不定就减半,这坑人的事岑济还是不敢做。 一张张秧盘沿着地里牵好的尼龙绳依次摆下,映着早春的阳光煞是整齐。 种子早在水里泡过,上面还带着红色的药水残留,看起来那是相当喜庆。 接着便是压泥、撒种、盖土、搭架、覆膜,塑料薄膜是今年岑济带来的新玩意儿,队里就鲁求英去年到江城学习的时候见过。 不过这对老庄稼把式来说不是什么问题,无非就是把原先盖在种子上的稻草帘子给换一换罢了,这可是新科技,至于稻草帘子,那都是大家村分了田的人在用。 “我说大队里那些人在田里干什么呢?把那好玻璃纸往田里摆弄?”王可米从田里直起腰来,顺手在泥水里抓了一团草叶往外丢去。 “你管他做什么,这几天日头好,赶紧把稻种撒进去,家里茅灰屋里还堆着些好灰肥,等苗抽出来洒上去!” 王长峰头都不抬,继续用耙子在田里推来推去,今年是大家村包干第一年,自己早就选好了地块,三分田大小的秧田跟大队里那几十亩比起来,确实有点袖珍。 但是现在自己种自己收,水肥管的好,照样能吃上饱饭,自己可是听县里的干部说了,包干好得很,当年就增产! 大家村这一阵子不怎么太平,先是几户人家为了犁铧吵了起来,后来又有人嚷嚷着截水渠。 昨天还有两户人家为了田埂位置打了起来,都动起了锄头,要不是大黑蛋拉着板车经过,拦了一会儿,估计都要见血。 大家村里头现在几乎天天都有吵架的,原本的路也越来越窄,各家各户都争相把院墙往外扩。 先是占掉了路两旁的排水沟,再是路肩、路面,原本能并排走两辆板车的路,现在一个人挑个担子都够呛。 周有才也懒得管,才开始他看不过去会说上两句,可到后来他说话也不好使了,王家几个长辈反倒说一个外人凭什么指手画脚的。 这也是给周有才气笑了,玛德自己干了半辈子的生产队长,现在倒变成外人了。 不过也好,自己倒是省事了,就看那几个老帮菜能玩出什么花来吧。 “大哥,就这么印吗?”左青峰手里攥着张油纸抬头问。 “就这么印!”岑济双手乌漆墨黑,全是油墨。 自从接了这回信的任务,可把岑济给累坏了,晚上回去写了大半夜,才写完十几封,手都快写秃噜皮了。 这都多少年没写过字了,这时候才念起键盘的好来,啪啪几下就完事。 到了第二天中午,岑济照样在写回信,邱慧娟饶有兴致地过来瞧热闹,一边改着卷子,一边帮岑济整理信件。 “宜兴县烟酒糖茶副食品公司,你怎么给人单位名字写错了!”邱慧娟笑着指着来信上的公章。 岑济打眼一瞧,公章上面是“烟氿糖茶付食品公司”,不过自己写不来二简字,实在是太过抽象,再说以后都得取消。 写累了岑济就休息会儿,看邱慧娟打分数,这一看就给他发现了灵感。 自己可真是个夯货!怎么把后世里的微信群发消息这一茬给忘了! 以前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自己都在网上抄抄吉利话,然后给人群发消息,每个消息在发出之前,都改一下称谓。 这现成的经验,完全可以照搬照套嘛! 于是岑济立刻骑上自行车去了公社,找到左青峰申请使用打印机。 是的,你没看错,公社里头是有打印机的,不过这时候的打印机跟后世的激光照排打印机有亿点点不同。 一个大房间就摆一个打字机,一摞摞铅字全摆在一起,要打印文件,还得先用选字机选字排版,然后哐嚓哐嚓的印起来。 “嚯,这灰堆的,你们平时也不清理吗?”岑济伸手一摸,机器上全是灰。 “这玩意三天两头坏,要不是开大会,还真不用它!”左青峰捣鼓了一下,两手一摊:“还是用楼下的油印机吧!” “说机不说--”岑济赶紧收住,在左青峰的诧异目光中拽着他下了楼。 所谓油印机,就是一个扁平的大木盒子,中间有隔板一分为二,左边是印刷夹板,右边是油墨盒,油墨盒里有一个漆黑的滚筒,上面还沾着粘稠的油墨。 左青峰拿起一张蜡纸摆在桌上,用手抓住一支塑料笔,笔尖是钢制的,有点类似圆珠笔。 “大哥你写吧!”左青峰递过笔,冲着岑济一摆手。 岑济抓抓头,自己虽说小时候经常写老师印好的油印试卷,但是还真没上手印过。 “还是小左你辛苦下,这也是给公社做贡献嘛!”岑济双手按住左青峰的肩膀。 “哎呀!你就往我头上盖高帽子,这玩意弄到衣服上可难洗了!” 说归说,左青峰还是按着岑济的意思老老实实写了起来,一共写了两个模板,一个是对单位回信的格式,另一个是对个人回信的格式。 在蜡纸上刻好,将蜡纸夹在盖板上,盖板下面是底槽,槽里放着白纸,放下盖板,抄起滚筒,蘸上油墨在盖板上来回一滚。 掀开盖板一瞧,嚯!四周全是墨,乌漆墨黑,幸好字都写在正中间,丑是丑了点,不过不影响内容。 “嘿嘿!手艺有点潮,大哥你凑合来吧!”左青峰揉了揉鼻子。 等岑济印好一大包“格式回信”,日头已经往西边爬去,这春分日近,白日也一天长过一天,回学校的路上,沿途全是耕牛哞哞的叫声。 烟暖土膏民气动,一犁新雨破春耕。 是啊!这个天气、这个季节,正是干事创业的好时节,还缺什么呢? “就缺一场雨啊!”鲁求英叉腰站在秧苗田里望着天。 “支书,可不能下雨了,这窑厂砖坯新造了不少,一场雨下来,可得淋坏了!”洪步春嬉皮笑脸。 “嚼蛆!不下雨这秧苗可长不好!”鲁求英挽起裤腿踩进了秧田:“同志们!怎么都把头低着,搞生产的干劲哪里去了?” 初春的水田里,泥水依旧暗暗发寒,社员们大多光着脚,在田里站的久了,脚底都一阵阵抖。 “咱们来拉歌!杜老大,你起个头!” 听了鲁求英的话,杜老大开心地把洗得发白的蓝色尖顶帽往腋下一夹: 大海航行靠舵手 万物生长靠太阳 雨露滋润禾苗壮 预备起! 该说不说,杜老大嗓门亮堂,一声吼起来,仿佛把大伙儿的心也叫热了。 几十个社员分布在秧田各处,扬着头扯着嗓子高声歌唱,歌声飘过田埂,穿过河边的柳树,乘着悠悠的春风,向四面八方散去。 张飞鸟再也不能鬼鬼祟祟地躲在田里吃草籽,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后,嗖的一下直扎进云朵里。 皖省,纺织厅。 “省里的政策,我们江城向来都积极贯彻落实,这沪城纺织厂的事,我看----” “唉!不是我说你啊,总把事情想得复杂了,这纺织厂想放哪里,那还不得是看沪城调研组的决定?” “周书记,我们江城的条件肯定是----” “好了好了,你们先回去做好准备,上头可是准备要下来看一看的,尤其是去你们那里转转!准备好文艺汇演,要新颖!” 坐在车里,季晓来眉头紧锁,自己通过关系,知道沪城要来皖省考察,准备投资建设一座新型纺织厂。 这年头建厂不易,尤其是这种国有大厂,各地都卯足了劲要争下来。 可自己已经上厅里跑了十几趟了,周书记仍然是不松口,搞的自己心力交瘁。 不过若是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估计也不会轻易开口乱说话,想到这里,季晓来也是无声苦笑。 “书记,刚才我去省里交文件,刚巧省文联有份文件要交给您,您看!”秘书把文件夹递了过来。 季晓来草草一看,是一份通知和几张邀请函,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在通知上草签了几个字,便将文件交还给秘书。 他抬头看向车窗外面,皖中平原上依旧一片灰白,不像江南水乡那样翠绿宜人,但已经有了些许开春的颜色。 大地生气萌动,云层重重叠叠,兴许是太阳想打个盹儿,眯上了眼睛,稍稍打了个哈欠,霎时阳光收敛,云澜密布。 天上风雷卷起,雷声阵阵,万米高空中的积雨云已经蓄势待发,无数的凝结核即将从天而降,向翻腾的人间播撒雨露! 第15章 八十年代我爱发明? “机器容易坏,不如我们手把稳!” “这插秧机一插就是几十颗秧苗,不比你手快多了!” “这秧苗嫩得很,铁家伙哪能插得了这个?” 跃进大队打谷场,几十个社员将几台机器团团围住,不时还有社员从田间地头三三两两的跑过来。 公社里也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水泥厂工人,毕竟这玩意儿可不多见。 “嘿嘿!咱们跃进大队现在不得了,有厂子有拖拉机,现在还有这栽秧机!我看呐,说不定以后家家户户都要住砖瓦房!” “那是不得了!” “这跃进大队今年是怎么了?他们家书记在田里挖到金娃娃了?” “你以为都跟你们队里一样,田里面净往外挖东西,不是镯子就是铜钱的!” “嘘!瞎几把叫什么?什么镯子、铜钱,没有!” 几个外队的人互相推搡着离开了,刚巧跟一路小跑来大队开会的岑济撞了个满怀。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急着去开会!”岑济一把扶起被撞了个趔趄的小个子。 “你走路怎么不看着点?”小个子一肚子火,爬起来之后赶紧伸手在胸口一摸,好像揣了个宝贝。 “小眼睛你可看好了,东西没给他搞坏吧?”一旁的圆脸汉子紧张地凑到小个子身边。 “你给我把着点风,我掏出来看看!”小个子拽着圆脸挪到一旁,慢慢解开了扣子,在怀里掏了起来。 岑济今天是来大队部开会研究这插秧机怎么用的,毕竟是新机器,金陵来的技术员明天就走,只在队里停留一天。 农机队那几个人这会儿要抓紧时间把机器给学明白了,可不能影响春耕。 前几天下了一阵雨,四下里桃花、李花开了一片烂漫,放眼望去全是红的、白的花瓣,甚是喜人。 这路上好巧不巧撞到这几个外队的,看他们这架势,难道是碰瓷? “同志你好,应该不要紧吧,要是东西坏了,我愿意照价赔偿!”岑济语气很是诚恳,毕竟自己有错在先。 “这可是古--”圆脸怒目圆睁正准备开口,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你赔得起吗?” 什么玩意?岑济腰杆直了起来,自己已经穷了大半辈子,可现在不说是腰缠万贯,那也算得上几十万身家了,瓜子分红、带货收益,自己都懒得去看,全在信用社里存着。 什么东西自己买不起?除了小汽车自己实在是没路子,这陵谷还没有自己买不起的东西! “这位同志,我虽然没多大能耐,但手里头还是有些零花的!”岑济一拍胸脯:“只要不是坑人,我肯定出得起钱!” “谁坑你!我这是--”小个子听完岑济略带挑衅的语气,心里也是一百个不服、八十个不忿,也不顾圆脸的拉扯,上前就要和岑济说个明白。 “我这是祖传的东西,几百年的历史!”小个子胸脯一挺,右手轻轻在胸前轻拍了几下。 岑济听完也是一愣,啊这,自己也是飘了,怎么随便乱说呢? 小个子见岑济被唬住,嘴角微微上扬,化身龙王:“不说一百块,几十块总还是值的!” 岑济心头一松,还当是什么宝贝,一百块而已!上前掏出一包玉溪,给他们散了两支。 “同志,这今天确实也是我不对,我看东西应该没有坏,就当交个朋友认识一下,我这人也喜欢摆弄些旧东西,要是你真有,我还真想买点!”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岑济这又是赔笑又是散烟的,小个子和圆脸也消了气,美滋滋点起来。 “我们家确实有些旧东西,几百年那是我刚才往大了说的,不过确实是真话!”小个子瞅了眼烟屁股,发现是带嘴的,心里也是快活,就跟岑济聊了起来。 “我们是箭楼大队的,听说矿上要扩招--”小个子话刚说出口,就被圆脸拍了下屁股,登时脸色紧张,赶紧改口。 “啊,是家里最近要走动亲戚,想来你们大队找个人打听些事情!” “找谁?” “就你们大队文化水平最高的!” 岑济一听,得了,那不就是我吗? 果不其然,一根烟抽完,岑济就把他们的屁股、啊不,是底细摸了个明白。 从他们漏出来的口风来看,他们应该是想着卖些旧东西,好去矿上打点关系,争取一下矿里扩招的名额。 可是又担心去了外面被人糊弄,就想着找些文化人来给自己手里的东西估估价,这一来二去,总算是碰到岑济手里了。 二人一听眼前这人就是自己要找的岑老师,当即也是激动不已,主动给岑济散了根红梅,准备请岑济掌掌眼。 “岑老师怎么还没来,你在那干什么呢?”鲁求英爬上插秧机冲着人群外的岑济大喊。 “对不住了,我得先去开会,两位同志要不先在外面等我一下?”岑济跟两人打完招呼,就去大队部办公室了。 鲁求英给岑济介绍了一下金陵来的两位技术员,一个年长些的戴着眼镜坐在桌前,一个年轻的斜挎着帆布包站在他身后。 “这是金陵来的吴主任、孙主任,吴主任说起来还是我们老乡呢!”鲁求英笑着跟岑济介绍。 吴主任就是年长的技术员,他听后眼睛笑眯眯的:“我们这些老东西都是伤蛋的人!” 一番寒暄后,岑济才搞清楚,这吴主任确实算得上是岑济的老乡。 他老家就在长江心里的一块江心洲上,地名八卦洲,古时候人们为了躲避战乱,纷纷隐居江上,久而久之形成聚落。 最早可以追溯到宋朝,人口的主要来源就是毗邻金陵的皖省,这也是鲁求英说是老乡的缘由。 当然啦,吴主任乡音很重,跟大家交流起来也是毫不费力,办公室里充满了“一比吊糟”“捞的一笔”等快活的话语。 “鲁书记啊!我不跟你散扯哦,我听到是你们陵谷县下面一个大队要买插秧机,我是不敢相信哎!” “我们厂子都不准备生产插秧机了,没有销路啊!这分田到户之后,一家几亩田,哪还用得着这个!” “这一路过来,那各个公社都把田分了,田埂挖的歪歪扭扭,不知道有多丑!” 鲁求英听完也是唏嘘不已,连忙拉过岑济:“多亏了我们大队的青年书记,有头脑、有干劲,把我们大队搞的红红火火的!” 几人又是一番热烈交流,洪步春也从外面进来,说是把农机队都喊到打谷场了。 “小孙,动作撇扫毫(方言,意为麻利)!”吴主任起身,领着小孙出门:“快给同志们好好讲解一下,厂里可是只给了我们三天假,明天就得返程了!” 这小孙是苏州府人,生的白净,不过干活倒是利索,领着叶国富他们熟悉机械。 吴主任在一旁不时给予指导,整个过程非常顺利,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秧苗还没长好,不能实际操作一圈。 “这厂里下了任务,说要开发手扶插秧机,这不完全是胡闹嘛,一个不注意就把秧苗踩倒了!” 吴主任还在抱怨,叶国富他们已经开始上机实操了,岑济看他们对着插秧机一番无实物表演,也觉得没啥意思。 “岑老师?岑老师?”岑济扭头一看,发现是刚才箭楼公社的两个社员在叫自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答应帮他们看东西来着。 跟着两人鬼鬼祟祟的去了一处柴火垛子后面,小个子这才把东西掏出来。 解开一层层的手巾、手帕,终于是看见东西:一只翠绿的玉镯子。 岑济以前经常在各大直播间溜达,多少懂点门道,不说搞鉴定,但吹吹牛批那是不在话下。 当下从柴火队里揪出一块稍宽大的木片,用手一指,示意他把镯子放在上面。 圆脸汉子和小个子对视一眼,脸上还有些迟疑,岑济不耐烦地解释:“玉不过手、金不离目懂不懂?” 小个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镯子摆在木头上。 岑济等他放好,慢慢用手指捏住,入手顿时感觉一阵温润,这早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凉意,但这玉镯子却一点都不凉。 手指一阵摩挲,发现表面竟然并不平整光滑,像是布满了沟壑,莫非被这两个人磕坏了? 把镯子抓在手上拿到阳光下一瞧,哟!原来这是镯子本就有的雕工,外表呈缠丝绳纹,看上去颇为精细。 这镯子看起来非同寻常,一般的镯子都是扁圆造型,粗细厚薄上略微有些区别,但这镯子表面却是绳纹,近乎圆形。 岑济第一反应是这不会是哪个造假工厂搞出来的货色吧?可转念一想,这年月估计还没这大手笔工艺出来。 于是便把镯子交还给二人,一边跟他们闲聊,一边在脑子里回想直播间的知识,还有往日里跟老金、关大头他们扯淡时候说过的话。 一番扯淡之后,小个子说他叫林光祖,圆脸汉子叫林光德,两人是一个族里的兄弟。 “别的我不知道,以前听族里老人讲古,清朝时候的大官林则徐,那还是我们的祖宗!”小个子一脸自豪。 哟!你还是个名门显宦之后哇!岑济一阵鄙夷,当初运动的时候怎么把你们给漏了? 圆脸汉子倒是很自觉,一巴掌拍在小个子肩膀上:“那都是老头子们酒喝多了吹牛比!要真是能拉上关系,我们这十几代人还在这种田?” 等等!十几代人?岑济想起小时候村里老人吹牛皮的时候说过,这大家村里就是周、王两姓居多。 因为自古以来这两姓人就是给一个大户人家种地当佃户的,后来遇到太平天国扫荡江南,这才让他们翻了身。 这个大户人家姓什么来着?好像就是姓林!(不信的读者朋友们可以去翻前文哈!) 难道他们这支林姓族人,以前是在跃进大队的,后来迁去了箭楼大队? 跟两人又闲扯一阵,他们当即否认了这个说法,据他们自己所说,他们祖上一直就没挪过根,不存在什么外迁。 这就奇了怪了,莫非这林姓是大户,大家村这里的林家只是其中一个小支,说不定这方圆百里以前都是林家的。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岑济这时候也略微回想起关于这镯子的知识来。 见两人面露焦急,想必也是对岑济问东问西的有些不满。岑济心里一琢磨,准备诈一诈他们的话。 “这镯子应该是一对,另外一只在哪?”岑济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林光祖、林光德二人闻言一震,对视一眼后都诧异地看向岑济,林光德更是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镯子这东西,古人讲究戴双,近现代以后才逐渐流行戴单只的,林氏兄弟二人祖辈就是种田的,哪能知道这些? 岑济这么一问,直接就把两人给镇住了,一时间有些惊惶。 “难道这东西来路不正?你们只搞到了一只?”岑济趁热打铁,继续追问。 “不不不!这都是我们家传的、家传的!”林光德连忙摇手:“这镯子确实有一对,不过另一只不在我们手里,在我大伯家里。” 分家析产搞出来的?岑济心里猜测了一番,不过看这两人神色紧张,一看就不是正经人,指不定用了什么手段搞来的。 想到这,岑济也不再搭理他们,扶着草垛子站了起来,把木片塞回了草垛里。 万一这镯子是他们从家里偷的,自己岂不是惹上麻烦? 林氏兄弟二人见岑济起身准备要走的样子,顿时也拍拍屁股跟了上去。 “我说两位同志,这东西要是你们自己的,我可以帮着看看,但要是来路不正,我可不能犯错误啊!”岑济说实话还是想把这镯子搞到手的,说不定几十年后还能值几个钱。 但眼下这个情况,就怕自己前脚刚买到手,后脚别人就过来闹,那自己不是得不偿失嘛! 转出草垛子,发现打谷场上仍旧是闹哄哄的,鲁求英兴奋地站在中间,外面围着几圈人。 “要我说就比一比,看是你们插秧机插得好,还是我们这些老把式栽的好!”、 “好!就要比一比!” “比一比!比一比!” “大家都静一静,这既然你们要比,那就好好比一比,这叶国富他们就是机械组!你们自己搞个人工组出来!” 岑济听着鲁求英的大嗓门,顿时有些恍惚,机械组?人工组? 导演,请问这里是“我爱发明”八十年代专属怀旧版本吗? “岑老师、岑老师!”林光祖拉着岑济的袖子:“这镯子真是我们家里的,我们有证据!” 第16章 闻味鉴宝 “证据?这、你们还有证据?”岑济有些哭笑不得,这两人还真有意思。 “对!有人证有物证!”林光德这时候也凑了过来。 看着他们一副坚定的像要发誓的表情,岑济也有些动摇:“说心里话,这东西看着真,应该是有些年头了,我呢,才订的婚,给我对象送的东西,大家都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岑济一想起来就生气,那明晃晃的大钻戒,啊,科技与人文的结晶!结果现在被大家当成笑话来传。 自己好歹也是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以后老脸往哪搁啊! “你们要是能拿得出证据,证明这东西来路正,我愿意出钱把它们买下来,绝对不占你们便宜!” 林光祖、林光德听岑济这么一说,脸上露出笑容,林光祖更是谄媚一笑:“岑老师你开口,我们肯定相信你!” 这两人一表态,直接就把岑济架住了,只好说改日就去看看,没想到两人像个牛皮糖似的跟着岑济,非要他今天就去。 “这、今天都不早了,箭楼大队我还没去过呢!” “哎呀,谁不知道你们队里家家户户都有自行车,脚蹬上几下就到了!” 三人正吵吵闹闹,鲁求英手里捏着钱出门看见了,伸手一招呼,岑济便上前把情况说明了。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林家的,岑老师你就陪他们去一趟吧,说起来,几百年前你们队里跟他们还是一家子!” 鲁求英拍了拍岑济肩膀,便出门去沽酒了,晚上还要招待吴主任他们。 见鲁求英这么说,岑济也没法,只好领着他们回了学校一趟,顺路拉上刚下工的周能军,四个人两辆自行车,呼啦啦直奔箭楼大队而去。 箭楼大队在跃进大队南边,依着一道道丘陵,山上尽是各色树木,据说是古时候一处手工作坊所在地。 “这自行车是好东西啊!”林光祖坐在后座上直挪屁股:“坐在后面跟飞一样!” 周能军很是心疼,这后座还没几个人坐过呢,可不能让这小子把坐垫上的皮给弄掉了,不过在别人面前就不能说这话了,毕竟还得要脸嘛! 约摸过了四十多分钟,岑济屁股都被颠的够呛,一路上全是泥巴路,前几天下的雨,不少地方还是坑坑洼洼,身上溅了不少泥水。 “到了!”林光德高兴地叫起来。 两辆自行车缓缓减速,刚好越过一道山岗,路旁全是马尾松,一片民居骤然出现在眼前。 箭楼大队社员们多沿大路建房,背后就是山丘,从大路延伸一条陡峭的小路斜斜向上,便是一处社员的家。 整体环境比跃进大队还要差点,跟红星生产队差不多,但社员们生活条件显然还是比不上,不少小孩都光着脚,手里抓着个竹篓子在拾粪。 见到有自行车来了,不少小孩都怔怔地立在原地,眼睛盯着岑济一行目不转睛地看。 “就在那!这路不好,得下车推着走了!”林光祖率先从后座上一跃而下,几人便推着自行车爬上了一处斜坡。 斜坡地面上全是细碎的石子,间或有鹅卵石出现,不过脚踩上去却不像河滩地那么松软,显然路基很是扎实。 好不容易攀上坡顶,眼前却是豁然开朗。 一处约两亩地大小的平地在脚下展开,一直到山前戛然而止,五间大瓦房依山而立。 “这瓦房气派啊!”岑济由衷赞叹。 “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好多地方都垮塌了!”林光祖颇为自豪地介绍。 “岑哥,我知道那后山上孟姑姥(方言,一种树莓)又多又大,过两月应该就熟了!”周能军冲着瓦房后面的山上一指。 岑济嘴里口水一下子涌出来,孟姑姥啊,那玩意确实是好东西,酸酸甜甜,可以说是农村小孩难得的零食水果了! “阿祖!”一声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嗯?谁在叫我?”岑济下意识抬头,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时候估计吴彦祖还没出生,应该不是叫自己。 “大伯!”林光祖踮踮的一路小跑,朝着一间屋子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不要乱跑了,队里这几天在打井,有工分,我给你报了名,好歹攒点钱,把媳妇给说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从屋里走出来,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朝林光祖指指点点。 “他们是谁?”老头站在屋檐下冲着岑济和周能军一努嘴,转头问林光祖。 “哦!他们是跃进大队的,脸白的是岑老师,脸黑的是周能军,小时候经常到我们这山上来摘果子吃的!” 岑济跟周能军把自行车推到屋檐下,跟老头打了招呼,老头见了略微一点头,算是应了。 “他们来做什么的?”老头终于是问到了点子上。 “大伯,就是前一阵子,你答应的那件事,我找着门路了!”林光祖压低声音。 发卖祖产这事确实不太光彩,岑济也能理解,但看这老头脸色不变,像是并不反对,着实有些奇怪。 “噢!你说是他要来买吗?”老头回过神来,指着岑济。 林光祖一番交代,总算是把情况给说了个七七八八,岑济在一旁也补充几句,表示自己不是怀疑,只不过没遇过这种事,想见见世面而已。 “老大,这都是为了阿祖他们以后能过个好日子,就让他们瞧瞧吧!”另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岑济抬头一看,只见林光德畏畏缩缩地站在门槛外面,一个高瘦的男人跨了进来,手里还抓着个包裹,看上去沉甸甸的。 林光祖看清来人,下意识想去接过包裹,结果高瘦男人手一收,林光祖抓了个空,场面颇为尴尬。 “二伯,这就是岑老师,跃进大队的。”林光祖收回手,在头上抓了抓。 “你们跃进大队去年搞的蛮好,听说家家户户都发了自行车?”二伯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门前的自行车。 “没有、没有,只是小家村发了,今年估计发的会多一些!”岑济摇着手解释。 “哦!我说也是,王家跟周家也没多大出息,干不出这种事来!”二伯哈哈一笑,语气里满是鄙视。 这叫什么话?岑济心里一阵嘀咕,怎么听着像是对大家村有偏见? 转头看向一旁的周能军,这家伙没心没肺的,像是没听到二伯说的话,自顾自地在脖子上搓伸腿瞪眼丸。 “好了!不多说了,既然是小家村的人,大家也都知道根脚,天也不早了,东西看完给个痛快话!” 林家大伯直起腰来,手指了指头顶上的房梁,朝林光祖一点头,林光祖从身后拖来一条板凳站在上面。 伸手在房梁上一摸,拽住一根麻绳轻轻一拉,一条麻布裹着的长条便掉了下来,林光德双手接住,捧给了林家大伯。 八仙桌上摆着两个包裹,一长一短,一粗一细,岑济看着心里有点疑惑:这几个人是要闹哪样? 林家大伯朝着二伯一摆手,二伯就开始跟岑济说道起来。 原来他们一家子是世居于此,祖祖辈辈都在这生活,慢慢地开枝散叶,子孙延绵香火不断,也不知在这呆了几百年。 反正到了他们这一辈,就只知道家里死了人要往后山埋,一年四节(清明、中元、冬至、除夕)按时供奉。 直到十几年前一场山洪,在后山上引发了一场泥石流,淹了不少田,队里组织清理的时候,在泥土里发现不少破碎的石人石马。 当时大家也不在意,在大队号召下,纷纷把这些“四旧”给凿成石材,给山洪冲垮的大路重新铺上了路基。 后来因为这泥石流发的太大,这田地实在是清不出来, 只好把这片山当成了山地,分给各户用作自留地,种点红薯、玉米什么的。 因为这地不算集体的,各人种各人的,不少社员纷纷踊跃清理,这一清理就发现不少好东西。 先是挖出来不少陶罐子,里面掏出来都是铜钱,不过大多都锈死了,大家都扔给小孩做鸡毛毽子去了。 可接着便有人挖出来玉石做的小物件,像是石猴、石猪什么的,这时候便有了传言,说这地里有宝贝,金银财宝多不胜数。 不仅本队的社员们挖,外队的社员们也来挖,最后有好些社员连集体的工都不出,全在这地里挖宝贝。 可挖来挖去,总是那些小玩意,什么金银财宝都没见着,外队的社员便说是箭楼大队的人使坏,半夜里偷偷挖走了,现在来看外队的笑话。 箭楼大队的社员更是气愤,觉得好东西肯定都被外队的人挖走了,而且这本来就是箭楼大队自己的东西,怎么轮到你们外队的来挖? 最后终于引发了一场大械斗,锄头、铁锨什么的都上了,烈度也在不断升级,直到一次冲突时发生了枪响,公社介入,才把这事给平了。 事后大家一合计,除了挖出来一些锈死的铜钱和石猴、石猪,什么都没捞着,于是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但林家人不这么觉得,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虽说中间战乱不断,尤其是太平天国那阵尤其惨烈,家族成员几乎十不存一。 可有些事情他们是记得的,比如这后山就是他们自家的坟山,里面肯定有东西,而且是好东西! 泥石流冲下来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真正的宝贝应该还在山里头,所以他们在其他社员们抢挖的时候并不在意。 等到事态逐渐平息,不少人都把这事给忘得差不多的时候,林家人出动了! 虽然刨自己祖坟很缺德,但没办法,活人比死人多了一双手脚,加上年景不好,总得为自己谋个出路。 可说来也怪,林家人在山上转来转去,始终没有找到头绪,加上山洪暴发后,地形全都变得乱七八糟,竟然什么也没找到。 就在林家人丧气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祖宗垂怜还是实在看不下去,让他们在路边发现了一个青瓷罐。 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几件玉饰品,林家人一碰头,觉得这是老祖宗显灵,以后不要再干这缺德又冒烟的事了,将罐中物品一分,就此罢手。 这便是林光祖手里那件玉镯子的来历,岑济听完之后也是大为震撼,天知道这镯子究竟是怎么来的! 周能军仍旧在一旁不以为然,抠完脖子又开始抠脚,仿佛刚才两个老头说的话都没有听见一样。 “可是,那个,我不是杠啊什么的,你们刚才说的这些,跟人证、物证有什么关系呢?” 岑济讪讪一笑,虽说这故事很精彩,但是跟你们说的不搭嘎啊! 你们说的再好,这玉镯子是真是假?到底是不是古董? 林家大伯听完也不说话,起身去了西边屋里关上房门,在里面一阵摸索后,捧着个罐子慢慢走了出来。 “这就是那个罐子!”林家大伯郑重开口,将罐子放在桌子上。 岑济眼睛顿时一亮,这罐子通体圆滑,长约八寸,直口、丰肩、长鼓腹,底部收窄圈足,看上去颇为古朴。 罐子上还有盖,罐盖面隆起,近口沿处开有两个小气孔,顶部一只宝珠钮,看上去就像是少女的酥、额,就大家都懂得。 罐口沿下四系装饰,应该是用来挂绳的,罐体釉面玄中带青,青中泛黄。 如果自己眼睛没花,要是老金和关大头没糊弄自己,那这罐子十有八九就是传说中的越窑青瓷! 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系面印锦纹!没错,是有纹路,肩前后分别贴塑兽耳衔环装饰,对对对!有兽耳!”岑济凑到罐子前仔细观察,嘴里小声念叨脑子里仅有的知识,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玛德,早知道跟他们吹牛比的时候,少看芊芊那个小烧货几眼就好了! 罐子外面看完,岑济便想去揭盖看看,林家大伯见状神色紧张,赶紧出声制止:“别开!” 说时迟那时快,岑济已经把盖子揭开,揭开一看,岑济就傻眼了,这啥啊这是? 盖子一揭开,里面一股酸味直冲脑门,岑济差点被熏得往后一倒。 第17章 老同志你也看直播? “这我腌的腊八蒜呢,你这一开,我就白腌了!”林家大伯夺过岑济手里的盖子,套上塑料袋给重新盖上了。 牛皮!这坟里刨出来的东西你也敢上手腌吃的! 说到这里,岑济也不遮遮掩掩了,这罐子一看就有年头,要真是越窑青瓷罐子,那可不得了,当个传家宝绝对是够面子的。 “你们说吧,开个价,只要不是太离谱,我就能答应下来!”岑济坐在板凳上,伸手从周能军口袋里掏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这小子,怎么上班还学着薅社队企业的羊毛?晚上回去就跟他厂长老爹说说! 林家大伯、二伯面色有些惊讶,这年轻人怎么看着不太靠谱的样子,还让自己开价? 林家大伯从怀里摸出一只镯子,林光祖也把怀里的镯子摆在桌子上,两只镯子一模一样,林家大伯像是下定了决心,眼睛盯着岑济,坚定开口。 “一千块!” “啥玩意!”周能军张嘴一吐瓜子壳,激动地头直甩,差点跌坐在地上。 岑济也有些懵逼,好家伙这是干嘛?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这、这价格上是不是有些高了?”岑济试探性地问道。 “不高了,能卖多少我心里有数的!”林家大伯嘴角微微上扬,仿佛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林光祖和林光德二人则是激动地直搓手,不住地互相对视,眼神里全是紧张和兴奋。 “价格上能不能饶我一些?”岑济还想再争取一下。 “饶不了,就是这个价钱!”林家大伯看了一眼林光祖和林光德,心里也在叹气,自己没有子女,后辈里头就这两个小子了,自己这一房能不能光大门楣,只能指望他们了。 “一千块,能不能把这罐子送我?”岑济眼珠子一转,你个老东西,狮子大开口是吧,给我爆金币吧! 这老头把这罐子当腌菜坛用,应该是不知道这罐子的真实来历,这要是真的越窑青瓷,那自己也不算亏。 “你要这罐子做什么?”林家大伯有些纳闷。 “我比较喜欢吃腌菜,我对象腌菜手艺也挺好的,这罐子也不大,以后给她用也挺好的!” 岑济一口气说了很多,说不紧张是骗人的,说完就赶紧闭嘴了,生怕被这老头发现自己的小心思。 “二百!”林家大伯朝岑济比了个“耶”。 这老东西!比鬼还精!岑济咬咬牙。 “你这个小老板!”林家大伯一声轻笑:“我这一大把年纪了,别的没有,见识还是有的,这罐子虽然比不上这镯子,但也是古物,我说的对吧?” “岑哥,要不咱回去吧,这破罐子能值二百?”周能军扯着岑济的衣角嘟囔着。 “我得再回去想想,你这东西是不是旧的我还真不敢认定!”岑济的小心思被看破,心里有些恼火。 但人怂嘴不怂,大不了自己不买了,你自个儿留着慢慢往下传吧! “呵呵!小伙子,我知道你有这个顾虑,你放心好了,东西绝对是祖传的,瞧好了吧!” 林家二伯这时突然出声,把桌子上的镯子收好交给林光德,轻轻解开刚从房梁上取下来的麻布包裹。 “这东西是我们这一房传下来的,几百年了,族谱上都记的清清楚楚,哪年哪月,谁传给了谁,保证一个字不差!” “这两只镯子虽说是老祖宗后来赏给我们的,但也是我们老祖宗的!” 说话间,那根长包裹就已经全部解开,露出里面的物件来,岑济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那竟是一把刀! 刀把上缠着黑色绳子,刀镡是柿样小卷边,实木刀鞘,林家二伯把刀抓在手上,映着门外照进来的阳光轻轻一举,竟有几分霸气侧漏的味道。 林家二伯轻蔑地看了看岑济,左手举着刀鞘,右手握住刀柄往外一抽。 吞口是龙头样式,刀身长约两尺半,刀宽寸许,越往刀尖去刀身越宽。 刀尖往上翘起,刀背上硕大的反刃看上去寒光凛凛,这把刀竟然光洁如镜,一点锈迹都没有! 见到这把刀独特的造型后,岑济心里大为震撼,因为这刀自己认得,这是把雁翎刀!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看来这林家祖上应该是明朝时候的将领,难怪有这么厚的家底让这些不肖子孙去败! “好刀!”岑济由衷感叹,周能军也看的愣住了,眼睛直盯着刀看。 林家二伯也不搭话,把刀尖朝下,竖着往岑济面前一递,另一只手指向刀镡下的一行金色篆体小字。 “龙骧林!” 龙骧?龙骧将军?明朝有姓林的龙骧将军吗? 岑济对明朝的了解仅限于《明朝那些事》,还有就是高育良兼职出演的《大明王朝:1566》了。 “林家大伯,这刀卖吗?”岑济咽了下口水,有哪个男人不喜欢霸气威武的钢铁战刀呢? “不卖!只要我还没死,我就不卖!这是我最后的底线!”林家大伯眼睛一瞪。 岑济讪讪一笑,对他说的话并不在意,底线是什么?这底线就是用来突破的嘛! 还没等岑济仔细研究这把刀,林家二伯已经收刀入鞘,用麻布重新包裹好了。 只见他将刀放好,又把桌上那个短包裹解开,岑济这时已经好奇心上头,紧紧盯着林家二伯的双手。 一把雁翎刀已经让岑济心痒难耐,这短包裹里头又是什么宝贝呢? 等林家二伯把包裹里的东西亮出来后,岑济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见了鬼一样。 “他、他大伯,啊不、老同志,你也看杀酱直播?” “什么沙姜鸡脖?”林家大伯一脸懵逼。 林家二伯手上抓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把斧子,但对岑济来说,这不是一把普通的斧子,这是开过光的斧子,是上过直播间的斧子! 因为岑济好歹也是个资深币友,币站上有个up主,叫杀酱的,曾经为这把斧子带过货。 这是一把原型为俄罗斯战斧的斧子,钢材硬度hrc60+,65号锰钢锻造,斧身抛光如镜。 斧柄木材跟逗引直播间橱窗里挂的那个不一样,应该是后换的,但是这斧刃造型确实是俄罗斯战斧铁脖子! 直白的说,这就不是现在能造出来的斧子,更别说这是几百年前的玩意了! 林家二伯把斧子转过一面,斧刃上同样也是錾刻的“龙骧林”字样。 不过岑济这时候已经没有了刚才见到雁翎刀时候的震撼,因为这很有可能是现代工艺的残次品! 这斧子肯定不是古董,那这雁翎刀也必然不是! 难道这两个老头在设局骗自己?岑济心里此时也在琢磨,眼神也一直在他们几个身上转悠。 林家二伯展示一番后,又把斧子收进了包裹里,接着用手捏住桌子上的两只手镯,侧对着光线,往岑济眼前递了递。 手镯内侧用错金工艺刻了字,一只镯子上都刻了个“木”字,合在一起也是“林”。 这工艺可复杂得很,尤其是在玉石这种脆弱的材质上,这造假也太花代价了吧? “你看!这镯子绝对是我们家祖传的,有这宝刀和宝斧为证,卖你一千可不是多要!” 林家大伯在一旁卖力的吹嘘,仿佛已经认定岑济早就被自己镇住了。 这斧子来历不明,岑济一时也犯了难,照理说国内目前应该不会有谁闲得慌去花大代价造这个斧子,难道说是海峡那边的诈骗犯? 本来岑济已经打算出手把这镯子和坛子给拿下了,可这林家大伯、二伯搞的这一出祖传宝贝展示,却让岑济有些犹豫。 “这、这斧子确实有些蹊跷啊!”岑济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说出来:“看着不像几百年前的东西----” “那当然了,不然怎么说是宝贝,我祖上可是跟当时的皇帝打过仗,立下不少功劳!” 林光祖把胸脯拍的砰砰响,仿佛在与几百年前的祖宗共享光辉岁月。 “小伙子,我这卖给你也是看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也省的让几个晚辈去江城跑了,你要是担心,那我们也不勉强!” 林家大伯似乎看穿了岑济的小心思,毫不客气的开口,好似自己的东西一点不愁卖一样。 买还是不买?买的话有可能是假冒伪劣,不买的话这东西很有可能就被他卖给别人了! “好!”岑济一咬牙,反正自己现在有钱没处花:“一千两百块,两只镯子、一个坛子!” 跟他们说定,明天中午由林光祖、林光德把东西送去小家村,岑济还得跟他们签下字据,免得他们反悔。 “岑哥,你这是钱多了烧的慌吗?” 回去的路上,周能军实在是忍不住了,朝岑济连珠炮似的问来问去。 “这叫投资,你不懂!”岑济懒得搭理他。 “哼!他们姓林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狠得下来心掏自己祖坟!” 岑济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周能军聊着,一路上倒是知道了这林家不少旧闻。 这林家原本也是人丁兴旺,自前几年开始,就有林家人陆续搬离了箭楼大队,进厂的进厂、进城的进城。 十里八乡的社员们都传言,是他们刨光了自己的祖坟,卖得了钱财,这才进城享福去了。 “看来他们还是惯犯呐!”岑济有些讶异。 “都是地主老财的根苗,能有什么好东西,当初我们这些穷苦人,就是为了不吃二茬苦、不受二趟罪,才造他们的反!” 还是跟这时候的人说话带劲,三五句话不离阶级斗争,比后世的理中客键盘侠们强多了。 毕竟都是请翻动派们吃过铜头皮带的主顾,那些理中客们除了跪舔资本家之外敢放个屁吗? 岑济仰头看向天空,望着天边翻滚的云幕,脑中思绪万千。 这真是个奇妙的年代,春风劲吹, 吹动了一江春水,也吹醒了蛰伏在地底暗处的虫豸。 他们将昂首歌颂着春风的温暖、春水的滋润,一边撕咬着草木刚抽出的嫩茎,一边践踏着供给脚下养分的土壤。 全然不顾天上高悬的太阳,似乎忘记了阳光曾经的炽热,只是拼命搅动着波涛,煽动水汽形成云雾,隔绝出一派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气象来! 万米云霄,一架波音747在夜空中穿行,刚好越过日期分界线。 “杰奎琳,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能在沪城落地了!” “道森,希望这次回来一切顺利,我父亲还在等我们的好消息!”一个打扮时髦的卷发女郎依偎在身旁的青年肩上。 “在美利坚天天都是好消息,但是在中国嘛,我对这地方没有什么好感!” “不要这么说,毕竟是你长大的地方!” 道森紧了紧领口,眼神复杂地看向舷窗,机翼上的灯光闪烁,在他的眼球中闪出异样的红光。 “我还得去拜访一下我的恩师,说起来,能遇到你还与她有关。” “道森,我陪你去,她现在哪里?” “一个小城市,叫江城。” 拖拉机换上铁轮和犁铧后,在水田里飞速奔驰,铁轮带起的泥水溅了一旁赶牛的王可定一裤子。 “玛德!显摆什么!”王可定扬起手里的鞭子在牛屁股上来了一下狠的,耕牛吃痛,猛地往前一蹿,差点没给他拽倒。 陆续有拖拉机从马路上往芙蓉生产队开来,大多都是通过报纸广告得知瓜子贩卖消息的单位和商贩。 这一阵子可忙坏了周有才这个厂长,一边要忙着抓瓜子生产,一边还得揪着仇玉和盯着新厂房的建设。 大队集中力量干大事的好处在这个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 鲁求英一声令下,砖窑厂、瓜子厂和其他几个生产队的人都抽出劳力参与新厂建设。 刘进喜这边的砖窑厂已经步入正轨,李大江刚得闲又被周有才拉去接待慕名而来的经销商。 这一切的一切,都归功于那吭哧吭哧冒着黑烟的拖拉机,有了机器进场,极大解放了人力、物力。 五台插秧机也早就组装完成,就等着春分一到开秧门,全队上下齐上阵,把今年的早稻给栽下去。 “没错!”李大江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水,用袖口擦了擦嘴巴:“同志,千真万确!向列宁他老人家发誓,来了就有!” 第18章 黄皮白里心气傲 这也是岑济出的主意,随着一封封信件寄出,不少收到瓜子样品的单位和商贩也都蠢蠢欲动,芙蓉生产队也终于在几天前迎来了第一批客商。 他们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凭信领瓜子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李大江接过信件,直接就从旁边拿起一包瓜子往秤盘上一撂:“我们瓜子厂就是讲求信誉!” 这一举动直接赢得了在场客商的一致称赞,有外地来的人见了,更是直接打消了顾虑,纷纷下了订单。 “要不我说还是岑老师有点子,这十斤瓜子多大的事,一下子就把我们瓜子厂名声给打出去了!” 周有才笑得合不拢嘴,站在李大江身后使劲吆喝,别人不注意还以为这是烧锅炉的。 “同志你放心,我们瓜子厂是正规社队企业,按照毛(两个字)和华(两个字)指示建办的!” “这是陵谷县的批文,上面的公章绝对骗不了人!” “是,这厂房是差了点,我们新厂房已经在建了,就是你们在路边看到的那地方,砖瓦大车间!” 李大江和周能军一个劲的跟客商们介绍,他们身后的墙上用玻璃相框裱起来的批复,批复旁是各类瓜子的价目表。 价目表旁边开了一道门,周有才乐呵呵地走了进去,此时门后的院子里站满了人,地上摆满了条凳,可是却没人坐着。 “今年这瓜子行情好啊!” “也真是奇了怪了,过完年瓜子还这么紧俏!” “这瓜子口味好,现在人手里都有点闲钱,买点回去香个嘴儿也是好的。” “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宣布,怎么拉完货还不让我们走啊!” “不会是要涨价吧?” 院子里客商们议论纷纷,言语里都透着担忧,生怕“第一香”瓜子厂趁机提价。 这瓜子就是个小本生意,一斤涨个五分、八分的,那生意就不好做了。 “这么许多啊?”大黑蛋从稻箩里搬着一摞又一摞的牛皮纸包,每个纸包大约一抽屉大小,包装的板板正正。 鲁求英伸手拽过一包,笑着拍了拍赶来的周有才:“就等你啦!” 周有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一阵子可把我给累坏了,新厂地基才下去,小仇太认真,非拉着我又量了一遍尺寸!” “好了,大黑蛋,咱俩把这稻箩抬出去,跟外面的同志们说一声,我们马上开会!”鲁求英推了一下在旁边搬纸包的大黑蛋,迈步走了出去。 “同志们!耽误大家时间啦!”鲁求英和周有才一起跨进了院子。 “我们这瓜子厂才开张一年不到,多亏了大伙支持,这生意才越做越红火,我和周厂长商量了一下,生意越红火,也得让大家也乐呵乐呵!” 客商们议论纷纷,不过脸上都带着喜色,想来这话一说出口,应该不是要涨价。 周有才从藏青蓝的中山装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展开来清了清嗓子:“为了答谢广大新老经销商朋友们,我们第一香瓜子厂……” 内容大部分当然是岑济给提的,吸收了瓜子厂管理层和大队部的意见,旨在进一步开拓市场,激发经销商销售热情。 总的来说,就是多买有奖,而且还不是抽奖,就是实打实的给东西,不过这对象仅限经销商。大体是: 年批发量在五万斤以上的客户,奖励录音机一台; 年批发量在十万斤以上的客户,奖励自行车一辆; 年批发量在二十万斤以上的客户,奖励黑白电视机一台; 年批发量在五十万斤以上的客户,奖励彩色电视机一台! 而且不用等到年底,只要你批发量达到了,随时就可以兑现。 周有才话音刚落,院子里就跟扔了一根爆竹似的,轰的一下闹腾起来。 这意味着什么?任何一个客商要是头两个月买了五万斤,那就可以领一台录音机,再过两个月买到了十万斤,那又可以领一辆自行车…… 以此类推,一年批发五十万斤,那就全部奖品都抱回家! 这种划时代的分销手段,直接就引爆全场,在场的客商个个面红耳热,这以往卖东西的都得端着装着,想多拿点货还要看厂家的脸色。 这第一香瓜子厂倒好,不但不向他们伸手,还倒找他们东西,这上哪说理去! 院子里各种声音都有,但最主要的只有一条,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这是真的吗? 看着院子里众人渴求的目光,周有才笑而不语,伸手一招呼,大黑蛋领着几个社员抬着盖了红布的稻箩就进了院子。 一连抬了七八个稻箩,周有才走上前去把红布一掀开,里面赫然摆着数十台录音机,最后面抬进来的稻箩里还装着一台电视机! 这大阵仗引得客商们惊呼连连,一溜的稻箩几乎要把院子站满,他们心里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我靠,这周厂长是来真的! “杭城萧山万向公司的同志在吗?”周有才手里捏着份红纸写成的名单,朝人群里张望。 “在!在!”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高举着手蹦跶。 “万向公司今年以来,共在我厂批发瓜子二十七万四百斤,特奖励黄山牌黑白电视机一台!” 小伙子乐的鼻涕泡都要出来了,赶紧冲出院子招呼在外面等候的司机过来搬电视。 院子里的其他客商对此也都是羡慕不已,纷纷在心里盘算起来自己一共批发了多少,还能不能分到一杯羹。 随着周有才一个个念出名单,不少客商都高兴地领了奖品,但要出门的时候,都被大黑蛋拦下,说等会儿还有事情要说,这不禁让他们浮想联翩:莫非还发东西? 不过院子里也有人心里不是很开心,就比如角落里蹲着几个汉子正在抱怨。 “黄大哥,早知道多进点货了,我刚才算了下,我们最多八九万斤,只能拿个录音机回去!” “就是!这录音机哪有自行车带劲,这自行车可不好买,有票都买不着!” “唉!早知道我们出门的时候多带点钱过来,去江城还得买些洋火回去。” 黄自强他们几个就是年前从江西坐船来江城的贩子,当时几个人凑了九千七百块批发了瓜子回去卖。 没想到这瓜子刚拉回去就卖到脱销,哥几个登时就红了眼,连本带利又过来拉了几趟,美美过了个肥年。 他们本来以为自己这伙人已经算是大客户了,可没想到江浙那边的人可真舍得买啊! “好了、好了,扯莫事、扯莫事!你们都信我不?”黄自强挥手打断众人的抱怨。 “黄大哥我们肯定都信你噻!”众人都围到黄自强身边,听他讲了几句话后,纷纷点头称是。 “江西九江的黄自强同志在不在?”周有才又开始发问。 “在!我们在!”院子里顿时响成一片,七八个汉子唰的一下挤到前边。 “黄自强同志今年以来,共在我厂批发瓜子八万九千斤!奖励录音机一台!” “周厂长!”黄自强朝着身边几个兄弟伙一点头,一把拉住周有才的胳膊:“我们刚刚听您说这奖励的事,我们还有些不大明白。” “哦?哪里不明白?”周有才皱着眉头,心里犯起了嘀咕,自己念得没错啊,简简单单的规则,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到这里,周有才眉头一展,笑着指向黄自强:“都说江西老表精明的很,是哪里不明白啊?” “嘿嘿!”黄自强露出一副憨厚的表情,眼睛里却透着一丝狡黠:“周厂长,我听您说这奖励是随时兑现对不对?” “对!随时兑现,童叟无欺,我马上还要在外面贴张大红纸,跟所有人都说清楚!” “只要数量一达到标准,前面的奖品也能保留是不是?” “没错、没错,就是这么实在!” “那就好、那就好!嘿嘿!”黄自强从张克清手里接过录音机,随手递给了身后的同伴,可他自己却没有松开拉着周有才的手。 “你这是?没搞明白?”周有才看着一脸憨笑的黄自强,心里有些打鼓,这江西老表想干嘛? “周厂长!这里是一万五千块,全买瓜子,这应该够十万斤了吧?”黄自强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 “够、够了!”周有才手里抓着钱一时愣住了。 “那这自行车?”黄自强指着一旁的自行车坏笑。 “这、这个……”周有才一时间犯了难,看向一旁的鲁求英,鲁求英则直接大手一挥:“给!马上给!” 鲁求英一把给周有才拉到旁边:“好哇,我就说怎么岑老师让我们今天每样奖品都多备几份,我看他是早就料到了!” 黄自强这一套流程下来,院子里的其他人可都看在眼里,顿时就有几个冲到周有才身边要求增购瓜子。 这可把周有才吓了一跳,连忙跟鲁求英一起朝众人喊话,让他们先静一静,待会儿去门口登记,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宣布。 鲁求英这时也不再啰嗦,直接拆开其他几个稻箩里的牛皮纸包,拽出几个巴掌大的纸盒子来。 “同志们!我宣布,新一轮的有奖销售,开始了!” 这纸包里装的不是别的,正是鲁求英托战友定制的“第一香”瓜子宣传扑克牌! 纸盒通体淡黄色,正面印着大大的红色“奖”字,背面是印着小字的“掼蛋”玩法。 拆开来倒出扑克,背面都是第一香瓜子的广告标语: 偷来天上真绝味 炒出人间第一香 正面除了各色扑克标识外,中间全都换成了各种瓜子的包装和风味介绍,看上去简约大方,却十分洗脑。 要获得这扑克的方式也很简单:一次性购买十斤即可获得一副扑克,要想打掼蛋的话,就得买上二十斤。 “好!这法子好!”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叫,众人循声看去,发现正是兼职瓜子经销商的金牌驾驶员汪朝东同志。 “哈哈哈!周厂长!有了这个,我看我今年最起码能挣个电视机回家!” 说完汪朝东就去门口找李大江订瓜子去了,他心里已经有了盘算,这简直就是为他贴身打造的营销手段。 随着奖品纷纷散发,经销商们从小门蜂拥而出,不少人手里都捧着奖品,引得外面询价的客商一阵惊诧。 随着张克清举着一张半人高的大红纸走出来后,人群都挤过去看上面写了什么。 “呀!这买瓜子还能挣奖品!” “哪呢、哪呢?” 有人看过公告后,立刻钻出人群,跑到李大江身边要求订购瓜子,接着就是问上哪领奖品。 李大江端起茶缸子高高举起,里面却是一滴水都没有了,只好无奈地放下,扯着嘶哑的喉咙跟来人介绍了起来。 中午放学后,岑济正坐在食堂里跟邱慧娟你侬我侬的互相夹菜,周有才却捧着饭碗过来当电灯泡。 “岑老师!你这招真是绝了,一个上午就把存货全给卖空了,这瓜子也太好卖了!” “不敢当、不敢当,我这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咱们还得好好感谢葛主任才是!” “葛主任?”周有才一愣。 “给咱们登报纸的那个,他还请我们在江城饭店吃过饭啊!” “啊对对对!岑老师你说的没错,我提议,我们哪天得空,要多买点东西上门感谢他!” “哎呦!小黄啊,你来就来了,拎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侯老师看清来人,满怀欣喜地将他们迎了进来。 “侯老师,我这次是特意来看您的!”小黄往后一站,侧着身子把一个俏丽的人影给让了进来。 “这是?”侯老师看着眼前的人目光一滞,随后看向小黄。 “侯老师,请允许我向您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妻杰奎琳,她是美籍华人,我们计划在年底回美国结婚!” “哦哦、你好、你好!”侯老师表情有些僵硬,随后笑着将两人都引进来。 “侯老师你好,道森经常提起你对他的帮助,我也非常感谢,没有你的帮助,我也不能与他相见。”杰奎琳拉住侯老师的手很是感动。 侯老师虽然是教外语的,但对美国人这种非常夸张的肢体表达方式还是接受不能,连忙抽出手来。 “老头子,老头子!家里来人了!”侯老师仰着头朝楼梯喊话。 “道森,她经常这样吼叫吗?” “额,中国人大多都是这样的,这也是我想加入美国国籍的原因!” “谁来了?”葛欣一边下楼一边问。 “小黄,你以前见过的,土木工程学院的黄忠光!”侯老师拉着葛欣一起到了客厅。 “哦哦!是小黄啊!”葛欣下楼后,上前跟黄忠光和杰奎琳打了招呼。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我老听你提起他,这次回来是要跟、跟、结、结、婚了?” 侯老师伸手在葛欣后腰上用力一拧,接着面带微笑地看着葛欣:“是啊,就是跟这位美籍华人杰奎琳小姐!” 葛欣一副肉疼的样子,脸上哭笑不得地看向侯老师:“哦哦,是、是跟这位结啊?啊、啊、咱们上哪吃啊!” 第19章 铁锤镰刀境界高 “我说侯老师啊!”葛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双手叉开给侯筠分着毛线:“你这个得意门生可不得了,都要入籍美国了!” “唉!外国条件好,吃饭的时候你没听小黄说吗,在美国刷盘子一天都能挣几十美元!” “哼!资本主义国家就知道用金钱来腐蚀分化劳苦大众!”葛欣双手握拳一挥,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你操那个心做什么!”侯筠抽出毛线针在葛欣胳膊上来了一下:“小黄不是说了,在美国更能发挥自己的价值!” “那他就忘了祖国对他的养育栽培?我记着他好像是公费出国的吧?” “就你话多!”侯筠恼了,一把给葛欣推开,她今天跟小黄一起吃饭的时候,虽然为自己即将有个“美国学生”自豪,但是心里总有些堵,怎么都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记得以前有个小姑娘好像跟他走的挺近,阿筠,你不是还给她写过信嘛!” “唉!”侯筠轻叹一口气:“是皖江师专的高桂玲,都好久没联系了,听别的同学说,好像分配到泾川县去了,时间一久也没了联系。” “这小黄可不能当陈世---”葛欣话还没说完,院子外突然有人在敲门。 “这都要天黑了,是谁要过来看电视?”侯筠伸长了脖子朝窗户外望去。 葛欣把毛线放进竹筐里,起身就去了前院。 一问才知道,来人是市文联的干事,跟葛欣说了一会儿话,丢下了一件东西便离开了。 “阿筠,你看看,省里要开文艺界大会了!邀请咱俩去参加呢!” 葛欣乐呵呵地把信封交给侯筠,里面是一张便笺,红头是“皖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哎呀!老头子你看这里!”侯筠惊讶地指向了便笺后面的附表。 葛欣赶紧接过仔细一看,发现这次大会是为了表彰优秀文学作品,附表上全是皖省优秀作品和作者名录。 “《我和我的祖国》,作词……哎呀,怎么把我们给写上了,这岑老师才是原作者啊!” “不是、不是我,这歌不是我写的,是张、张开臂膀拥抱祖国的一个女同志写的!”岑济尴尬回应邱慧娟和姚青青的问题。 今天刚好是星期天,春和日丽的好天气,小左跟姚青青过来找岑济玩。 岑济和邱慧娟这两个教职工正在用黄泥巴给教室里补漏,抓了他们两个苦力。 趁着几人坐在操场上休息的空档,左青峰自告奋勇地给大家唱了首歌,不是别的就是岑济教学生们唱的《隐形的翅膀》。 “啊?这首歌写的可真好啊,隐形的翅膀,曲调也好听,听着倒像是、像是那边的风格!”姚青青偷瞄了岑济一眼。 那边?哪边?海峡那边吗?岑济眉头一皱:“姚老师,你是说这歌听着软绵绵的吗?” “没有、没有,就是整体上、整体上没有咱们以前唱的歌那么铿锵有力。”姚青青有些赧然。 “我跟你讲,这是小左他学的不好,唱的不对!”岑济拍了一下左青峰的肩膀。 左青峰一愣,登时就急了:“大哥你可别冤枉我啊,我可是亲耳听到你们学校的学生就这么唱的!” “你看看,你这都是二传手了,小孩子们唱的当然没什么力量了!”岑济对着小左摆摆手。 “这、这歌不就这么唱的嘛,小孩子唱跟大人唱有什么区别!”左青峰在姚青青面前可不能丢了面子,梗着脖子据理力争。 “哎呀,你真是的,你说小左学的不对,那你唱个原版的,让我们见识见识!”邱慧娟白了岑济一眼。 “呐!这可是你们要求的啊!”岑济两手一摊:“我要是唱出来了,你们可不许笑我!” 三人点头如捣蒜,小左更是指天发誓绝对不会干嘲笑亲密战友的事,岑济懒得搭理他意有所指的话,轻咳两声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唱的曲调太软?那好办,直接就把腾格尔老爷子的《钢铁之翼》给你端上来,你还敢说软? “哇!这原版的果然大气磅礴,一听就是草原上的英雄儿女们唱出来的歌!”姚青青非常捧场地鼓起了掌。 左青峰却有自己的想法:“我、我觉得原版的还不如学生们唱的那个好听呢!” 姚青青在小板凳上扭了一下身子,背朝着左青峰:“我比较喜欢阳刚一点的歌----” 话音未落,左青峰右手立刻按到左胸,面色严肃:“我也觉得大哥刚才唱得好极了,我就爱唱这样的歌!” 姚青青回身大笑,伸手轻轻捶了左青峰几下,把小左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岑哥在忙呢?”李子诚转过墙角,绕到操场上朝岑济挥手。 “这下可好了,一下子就给我抓到三个劳力!”岑济眼睛一亮,这又来一个男劳力,自己这补漏工程进度又要加快了。 “岑哥,啊、我是来找你有事!”李子诚看着岑济拎着泥桶直奔自己而来,两手直摆。 见劳力抓不成,岑济只好把泥桶丢到一边,站那儿听他说完。 “杨县长要跟我通电话?”岑济有些纳闷,这是有什么事吗? 不过既然领导在召唤,那只好把手头上的事放下,跨上自行车跟李子诚去了公社。 一通电话过后,岑济总算是搞明白了,原来是省里要开文艺界大会,时间定在六月六号,让岑济做好准备。 再一个,就是那歌曲署名的事,省里误以为这歌是葛欣、侯筠他们夫妻俩写的,岑济作为原作者却排在了后面。 这事儿岑济倒是一点不在乎,反正自己也是抄后世的,放在前面反而是丢人现眼了。 趁着这个机会,岑济想起鲁求英的嘱托来,拜托杨佳有时间带上跃进大队一行,到江城去好好感谢葛欣他们为瓜子登报的事。 杨佳自然是满口答应,让岑济做好准备,他下周刚好去江城开会,到时候让司机过来接上他们。 在公社逗留一阵后,又去郑向东那里取了不少信件,现在给瓜子厂寄信、汇款要求订货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我说郑老哥,什么时候能给咱瓜子厂装上电话啊!”岑济一边往自行车大杠上绑着邮包,一边朝着郑向东说笑。 “嘿!你可真是白日里发梦,直接给你家里装电话不是更好?” 岑济绑好邮包,抓了抓头:“那给大队装个电话行不行?不然下次这信我可不给你拉了!” “我帮你问问吧,反正你们大队现在有钱!”郑向东一听岑济要放瘫,顿时有点慌了,只好先稳住他。 岑济打过招呼就骑车回了大队,路上看到大队的拖拉机在田里来回的穿梭,河岸上的柳树枝条翠绿,树梢头各类鸟雀盘旋,田埂上开遍了黄色、白色的小花,好一派热闹的春耕景象! 真是让人看了就忍不住要卷起裤腿,去秧田里踩上几圈,洒下一把劳动的汗水! “什么?让我去插秧?”岑济到大队部把邮包交给洪步春,让他帮忙分门别类一一回信,又跟鲁求英说了下周去江城当面感谢葛欣的事,结果鲁求英却给他布置了任务:去插秧! “是啊!这插秧机我都已经分配好了,平地里都能插,红星那边山多田少,自己插也行,主要就是你们队里啊!” 鲁求英把脚搭在门槛上,一屁股往地上坐倒,用手抠起脚趾缝里的泥巴来。 “你们大家村分了家,可那些狗日的现在是真的只顾自己啦!几个年纪大的社员根本就下不了田,他们连伸个手都不肯!” 岑济听了也是一愣,大家村自从分了田,出过不少幺蛾子,但其他人都当笑话说了,可今天鲁求英这么一说,这大家村里矛盾还多着呢! 原来昨天夜里,大家村几个年纪大的、无儿无女的老社员,以二爹爹为首,直接就找到了鲁求英,要求队里给安排几处坟地,他们想进去躺着。 鲁求英也是苦笑,知道这几个老头在说气话,几番软话说下来,总算是搞明白了。 原先分田的时候,大家村个个都踊跃表态,主动表示会把这几个孤寡老人给负担好。 可真到了要干活的时候,他们却都往后缩,毕竟不是自家的父母,虽说都沾亲带故,但谁也不想帮衬。 更有甚者,直接就找上他们,说要是养他们可以,但是这田不能留在他们名下。 这几个老人被逼的没法,一辈子下来,手里就剩这几亩田了,田要是没了,这命也就没了,只能厚着脸皮,趁着天黑上大队找鲁求英。 “唉!这事闹的!”岑济也是叹了一口气。 “大队决定了,把这几个老人重新收回大集体来,田也由我们来种!”鲁求英起身走到门口,拎着草鞋在墙根上摔打起来,掉落不少泥土和跳蚤。 “他们的田分散的很,还夹在大家村的田中间,拖拉机、插秧机都进不去,只能人去栽秧。” “这段时间瓜子厂跟砖窑厂人手都紧张,我寻思着,岑老师你领着学生们栽一部分,也不多,就四亩田!” 天呐!四亩田!岑济只觉得天旋地转起来,自己虽说是农村长大,可打小也就在田里玩过几年泥巴,连稻子、稗子都分不清啊! “怎么了?思想上有困难?岑老师,你可是人民教师啊,他老人家可教导过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鲁求英指了指挂在大队部里的人像。 “没问题、没问题,就是我在内蒙那边只放过羊,这栽秧还得让人来教教我啊!” 鲁求英把草鞋摔在地上,咧嘴一笑:“我当是什么,这你放心,我们大队小孩屁股一落地就会种田,你跟着、啊、带着学生们动手就行啦!” 第二天星期一,岑济把栽秧的事跟邱慧娟说了,两人分了一下工,小班的学生年纪小,继续留在教室上课,大班的学生跟岑济去栽秧。 “你就放心去吧,我中午给你送饭去!”邱慧娟莞尔一笑。 岑济在教室里宣布栽秧的消息后,学生们个个欢呼雀跃,仿佛是要去春游一般。 可真是奇了怪了,这八十年代的小孩还真是皮实耐造,打扫卫生值日自己来就算了,种田栽秧也能上手。 一想到后世里那些学生,值日都得把家长拉去,打不得骂不得,还得把他们比作小太阳,要真是这样的太阳,那往后的日子可就完了! 领着学生们在食堂一阵狠造,刘拐子知道学生们要干体力活,还特意用面粉摊了油饼子,光鸡蛋就放了十几个。 好家伙,这可把学生们吃得眼冒红光,王可牛更是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我今天就是岑老师的牛、岑老师的马,要我干啥就干啥!” 岑济闻言娇躯一震,有这样的小将,何愁大事不成? 吃饱喝足后,男学生们扛着耙子、笊篱等农具,女学生们挎着竹篮,里面装着陶壶、茶碗,浩浩荡荡往田里去也。 “你看这文化人干活是不一样啊,就四亩田搞的跟大会战似的!” 张克清扒拉着算盘,望着岑济带领的娃娃兵不住感叹。 “这就叫螺蛳壳里做道场,他地盘再小也能搞出花来!”周能军在胸口比了个大拇指:“要不他能干老师呢!” 到了田里,赵前进刚好牵着牛给田犁了一遍:“岑老师,这田还得用耙子细翻一遍,不然秧栽不住!” 岑济双手握住赵前进的手,面色诚恳:“多亏你了,我这可是什么也不懂啊!” 赵前进哈哈一笑,客气几句后,跟岑济说了一通栽秧的技巧,顺便给学生们分了组,交代了任务,这可给岑济减轻了不少负担。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田里的泥巴已经被耙子梳了几遍,放了水养上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得去插秧了。 一天的劳作下来,岑济坐在家里泡着脚,捂着腰叹气,这种田可是真累啊。 次日清晨,岑济跟纪律委员王维成拉了一辆板车去育秧田里拉秧苗。 还是鲁求英考虑的周到,提前让负责育秧田的社员起出了秧苗,岑济一到,就直接往稻箩里装,一把把的秧苗用稻草捆扎的整整齐齐。 秧苗叶子嫩绿,根系洁白,俨然一个个身娇体柔的青衫少女,静静等待人们亲手栽进湿润的泥土中。 到了田里,岑济按照昨天赵前进的提示,让李小林、王可牛他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线轴,在田里拉出一道道尼龙线,每根线之间相距两步,两步里要插五行秧苗。 “从中间开始,南边的一半由我带领,北边的一半由王维成带领,哪一组先插完,晚饭每人奖励一个鸡蛋!” 岑济站在田埂上宣布了插秧比赛正式开始,王可牛很是鸡贼地跑到岑济身边:“永远拥护岑老师!” 第20章 再赴江城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是的,插秧是要倒着插的,岑济刚下田就闹出了笑话,只好板起脸来吟诗一首,表示自己刚才是给大家进行错误示范,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不要不识好歹。 这插秧看上去容易,但要做好并不简单。插秧的时候,不仅手脚要配合好,腰还得好,一弯腰就是大半天。 自从手表坏了之后,岑济就再也没机会回24年来上几串大腰子了,没插几下就腰酸膝软,果然男人到了中年还得要补啊! 岑济自嘲般地摇摇头,用左手抓住一把秧苗,拇指和中指同时迅速从一把秧苗中分出一小撮,右手插入秧田,眼睛时刻瞄准行距、株距。 秧苗插入的深度也有讲究,手捏住秧苗往田里插,大约要插到右手食指第二节关节处,插深了泥水会把秧苗淹住,插浅了秧苗又立不稳。 身子在一米多宽的幅度里左右移动,双脚一边插一边后退,脚在田里还要少挪动,挪动得多脚印多,踩出的泥坑也多。 如果秧苗插在泥坑里或边缘,搞不好就在水的浮力下漂到水面上,那个位置就会少一株秧苗。 所以往后退的时候,还得用手在下面轻轻扒拉几下,稍稍抚平泥坑。 好不容易插完一把,抬头一看,王维成那组都在自己身后一大截了,好小子!一点政治都不讲啊! 田埂上蹲着身体瘦弱的女同学,田里的人秧插完了一举手,便立刻有女同学提着秧苗送过去。 岑济带领的学生团队,也是吸引了大家村栽秧社员的注意。 “岑老师你这速度不行啊!” “哈哈哈!还没我家维成插得快呢!” “你就瞎咧咧,岑老师这才是懂行呢,就得慢慢插、细细弄---” 岑济越听越恼火,高声喝骂了起来,毕竟田里都是学生呢,就这么开车好嘛? 上午下了一阵小雨,点点雨丝落在泥水上泛起一圈圈涟漪,新栽下去的秧苗顺着水波轻轻摇曳,春风一起,一片片禾叶随之偃压,形成一股股翠绿的禾浪,让人心生满足。 临近中午,邱慧娟带着低年级的同学拎着饭篮子过来招呼大家开饭,岑济见佳人在旁,赶紧直起腰来给大家加油鼓劲:插完手中秧苗就能开饭! 玛德!结果自己成了最后一名! “你就笑吧!我都比不过王可牛那小子!”岑济嘴里嚼着清炒的红花草头和腊肉,愤愤说道。 “你一看就是不种田的,哪里能比得上这些孩子,你跟他们比放羊,他们估计就比不过你了!” 邱慧娟一边安慰岑济,一边给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在整理裤脚的时候,惊叫了一声,让岑济别看。 岑济哪能忍住,扭头就要去看,结果被邱慧娟一巴掌给抵住了。 “怎么了、怎么了?”岑济顾不上吃饭就问了起来,紧接着小腿上一阵刺痛,眼前出现邱慧娟的笑脸。 “你看!是蚂蟥!”邱慧娟用指甲捏住一条黑色的蚂蟥,不住地扭来扭去,显然是吸饱了血。 可恶的东西!自己辛辛苦苦,弯腰受罪,连口饭都没吃上热乎的,这个吸血鬼倒好,自己先悄无声息地趴上来饱餐一顿! 最气人的是,等到这东西被发现的时候,把他拽出来了,疼的还是自己! 王可牛闻声而至,一脸的兴奋:“蚂蟥?哪呢、哪呢?” 邱慧娟把蚂蟥用草叶子包起来给了他,一群小屁孩就围着蚂蟥玩去了。 不然他们玩什么呢?没有手机、平板、游戏机的年代,只好拿这些趴在老百姓身上吸血的东西取乐了。 王可牛显然是个中老手,从竹篮子上掰断一根破篾条,三两下撕成一条竹签。 把蚂蟥捏在手里,用竹签把它从头到屁股怼了个对穿,直接给它内外翻了个个。 最后王可牛将竹签子插在田埂旁的枫杨树干上,找一旁栽秧的男社员缠着要来了几根火柴,擦着了之后慢慢用火燎它。 蚂蟥被火一烫,身子不受控制地扭动,每扭动一次,小屁孩们就欢呼一次。 岑济对此不予评论,对害人虫就得用这样的手段! 一旁的社员们看着岑济被蚂蟥搞的花容失色的样子,一个个都在笑。 “岑老师,你是文化人,不懂咱们种田人的苦处!” “种田的哪有不被吸血的?下田栽秧要被蚂蟥吸血,天热了拔草要被蜱虫吸血,牛马苍蝇也有吸血的呢!” “冬天?冬天就不吸了?好不容易在家里暖和暖和,这身上、床上的虱子、臭虫又来咬的你不得安生!” “农民?农民生来就是受苦的,干部、工人们受了委屈,任谁也少不了他们一日三餐的。” “农民呢?农民受了罪、受了气,只能朝着脚下的泥巴使劲,抹抹眼泪珠子还怕弄脏了衣服。” “赶上现在政策了,让自己种自己收,我们也不懂是分田好还是不分田好,国家让我们怎么干就怎么干,总不能诓我们吧?” 岑济看着社员们紫黑色的脸,一时间也有些恍惚,他们懂什么?从来就没人跟他们说过,也从来没人要求他们懂什么。 他们只知道日子变好了,这好日子是谁给他们带来的,一丁点的好处就足够他们欢喜好一阵子。 战士们拿着枪赶跑了地主老财,他们就拥护;粮食收购价格提高了,他们就欢呼;大队里多发了几尺布票,他们就夸耀。 他们就像田里刚栽下的秧苗,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但只要立住了根,就拼了命地汲取养分。 分蘖、拔节! 抽穗、灌浆! 只要一成熟,立刻把大地染成一片金黄,好叫世人知道自己的光彩! 午间休息很短暂,时间一到,也不用岑济招呼,大家都自觉地下田继续劳作。 学生们个个精力旺盛,插完一列就欢呼雀跃,仿佛打了一场胜仗。 就这么吵吵闹闹的,四亩田的秧苗总算是在天擦黑后插完,不出所料,岑济这组遗憾落败。 不过王维成那组也没高兴太久,岑济直接把他们叫过来帮自己擦屁股,能者多劳嘛! 晚上刘拐子听了安排,给王维成那一组的学生们每人都煮了个鸡蛋,有的当场就吃了,有的揣在怀里带回家吃。 其余的学生看着眼馋,个个都咽着口水,岑济看着也是心疼,招呼刘拐子去食堂再添个汤来。 不一会儿,一大盆蛋花汤便端进了教室,一铁勺搅下去,蛋花在盆里滴溜溜地打转,汤面上飘着一层诱人的猪油花,馋的学生们嗷嗷叫。 邱慧娟晚上还要复习,岑济也不敢打扰,自己早就把高中学的知识给忘光了,可不能害人家,只好由她自己去学。 跟邱慧娟腻歪一会儿后,岑济便准备回家睡觉,晚上还得去田里看水。 这秧苗栽下去可不能听天由命,随时都得照看着,白天灌水、晚上看水,水位不能高了也不能低了。 小家村田地连片,水位大多一致,因此不需要多操心,大家村各家各户都筑起了田埂,放水都吵个不停,还得留个心眼。 刚出教室,就看见刘拐子对着食堂的电灯,用绳子在一根长竹竿上缠着什么东西。 岑济一时好奇,便过去瞧瞧。 “刘师傅,这是在做什么?把镰刀绑这上面干啥?” 刘拐子一手抓着竹竿,一手用麻绳缠着短柄镰刀,牙齿叼住绳头,用力一拽,呵呵一笑:“今天上午我看大队里香椿树出芽了,明天早上去打些下来!” 香椿头!岑济的眼泪不争气地从嘴里流了出来,这可是实打实的好东西,纯野生的市场上好几百一斤呢! 岑济可太爱香椿头的味道了,每年春天,母亲总会在各个村子里转来转去,看见有香椿芽就去搞下一把。 回家之后,用开水一焯,原本紫红色的芽头瞬间变得青翠欲滴,用菜刀细细切成碎末,往碗里一丢,打上几个土鸡蛋,撒上一点咸盐搅吧搅吧。 油热下锅,嗞啦一声,蛋液混着香椿头顿时膨胀成蛋饼,锅铲轻轻翻面,捣成小块,一口下去,油脂、鸡蛋在嘴里融化,更绝的就是那浓郁的香椿头味道。 那就是春天的味道! “刘师傅,明天吃香椿头炒鸡蛋吗?”岑济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口水。 “啥?炒鸡蛋?那得用多少鸡蛋!”刘拐子眉头一皱,仿佛很揪心一样:“校长啊,咱们队里虽说条件好了,可不能铺张浪费啊!” 两人搞了半天还不在一个频道上,刘拐子是要把香椿头腌起来,过一阵子青黄不接的时候,当早上喝粥的小菜。 香椿头炒蛋,对于现在的农村人来说,那是相当奢侈的做法了,蛋少了不香,油少了发苦,做不好就是糟蹋东西。 岑济心里有些难过,自己虽然攒了不少钱,但眼下大伙的日子还是苦啊,自己要是带头大吃大喝,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 “岑老师在家吗?” 岑济正在家里睡得香,屋外却传来一阵叫喊声,昨夜里把水放完,浑身酸的不行,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外面叫喊声一声大过一声,岑济只好甩甩脑袋出了门,天早就亮了,风一吹把岑济吹了个激灵。 “同志你找我?”岑济披着衣服疑惑地看着来人,这人身穿一身工作服,手上戴着白色棉纱手套,浑身上下没有一个补丁。 这人不是本地人! 岑济心里头立刻就下了定论,果然一根烟递过去,没几句话就搞明白了。 这人是杨佳的司机,杨佳今天要去江城开会,上午九点半开始,就先让司机过来接上岑济他们,到陵谷去会合。 岑济一听赶紧看了看表,好在才六点不到,匆匆洗漱后,从房间里拽了一只背包便跟着司机出门了。 顺路去学校跟刘拐子打了声招呼,托他跟邱慧娟说声代课的事,刘拐子答应后,岑济又带着司机去接上周有才和鲁求英。 上午七点半,吉普车行驶在路上。 吉普车是老式军车改的,一共三排座椅,前排是驾驶员和副驾,后座两排座椅对向放置。 杨佳手里拿着文件翻来覆去的看,嘴里不住地念叨:“陵谷工业基础太薄弱了,这次叫我们来也不知道干什么?” 鲁求英和周有才面面相觑,你个县长都不知道干什么,我们上哪知道去? 岑济倒是颇为感兴趣,毕竟自己穿越之前就是干办公室出身,虚头巴脑的事情自己在行啊! 于是便主动跟杨佳攀谈起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年头路不好,后世高架半个小时就能到市区,现在要开两个多小时。 “县长,这么说江城那边是要争取沪城的大项目过来?” “是有这么个说法,可这还没影的事儿,再说了,我们陵谷有什么优势,样样都在江城垫底,就占个人多,穷得没饭吃!” 岑济一听心里也是醉了,陵谷这地方确实也难,不靠海不靠江,后世也发展不起来。 人多?人后来都往外跑了,县里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交社保的没多少,领社保的倒排起队来。 就说看病吧,都抢着去大城市、大医院,结果还得回县城报销,利润都给大城市挣去,钱还得小县城自己往外掏! “县长,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那说明我们劳动力资源丰富,用人不愁啊!” “而且人多,说明市场潜力巨大,消费能力强,东西造出来就不愁卖!” “还有……” 杨佳看着岑济侃侃而谈的样子,乐得直咧嘴:“小岑呐,我看你干个老师真是屈才了,不如这个县长给你干得了!” 车厢里一阵哄笑,闹得岑济脸红起来,自己也就是过过嘴瘾,真要自己干,估计要闹笑话了。 还好路上车不多,加上他们起得早,竟然提前半个小时到达目的地。 杨佳从口袋里摸出粮票:“鲁支书,我让焦师傅先送你们去吃早饭,吃完再送你们去葛主任家,焦师傅再回来接我。” 鲁求英坚决不要杨佳的饭票,表示自己一行人坐车来,已经是占了便宜,不能再让杨佳破费。 杨佳拗不过,当然拗不过,鲁求英一发力估计能把杨佳这个文化人丢车顶去,只好让焦师傅赶紧出发。 “鲁支书,你们在葛主任家多坐会儿,我散会了再去找你们!” 此时已经有别的县负责人看见了杨佳,正跟他打招呼,杨佳丢下句话便匆匆过去了。 几人在江城里找了个早点摊,请焦师傅吃了顿早饭,现包的粢饭团。 刚蒸好的糯米饭,裹着一根油条,外面包着一片荷叶,闻着就是一股清香,饭团尖上蘸了一层薄薄的白砂糖。 一口下去,糯米的劲道粘牙、油条的咸香酥脆、砂糖的清爽甜蜜,让人一吃就停不下来,周有才一个不小心还咬到了舌头。 一人一碗甜豆浆下肚,浑身说不出的舒泰,焦师傅没吃几口,还剩下半个饭团揣兜里了。 周有才见了懊悔不已,早知道自己少吃两口,也能带点回去让孙子尝尝。 焦师傅先前送杨佳去过葛主任,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鲁求英还没敲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笑声。 “侯老师,现在美国的hippie,就喜欢这样的、额thing,非常小、可爱!” 哟!这还有外国友人? 第21章 次世代国货乱杀 “葛主任、侯老师!”鲁求英一进院子就扯起大嗓门打招呼。 “哎呀!”葛欣本来坐在客厅里瞧报纸,一听这声音,顿时摘下眼镜,跑了出来:“是陵谷的同志来了!” 岑济和周有才紧跟着鲁求英身后,一左一右跟关羽、张飞似的。 鲁求英撸起袖子和葛欣激动地握住双手,神似胜利会师状,对院子里站着的其他人浑然不觉。 “这老头子,光顾着和鲁支书说话了,也不给大伙介绍认识一下!”侯筠轻拍了下葛欣,手指着院子里衣着靓丽的一对青年男女。 “哦!对对对!”葛欣拉着鲁求英郑重地给他们介绍起来。 “这是美国康奈尔大学建筑系的高材生,黄忠光!这是、这是--”葛欣看向另一位女性的时候,眉头轻皱,好像忘记了名字。 “这是我的未婚妻,杰奎琳!”黄忠光见状,赶紧出声介绍。 岑济眼睛瞪大了,不住地打量起眼前这两人,该说不说,男靓女俊。 忠光一身棕色花格子西服,女的一身暗黄色呢绒大衣,发型就跟电影里看过的那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国人! 一阵交谈后,大家都彼此熟悉了起来。 “小黄啊,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岑老师,我家的电视就是他找人托关系弄来的!”葛欣拉着岑济颇为得意。 这几天,葛欣凭着这台索尼彩色电视机,可是在这一对美国情侣面前挣足了脸面。 杰奎琳在见到客厅里那二十九寸大彩电后,更是惊呼她在美国都没见过这么豪华的电视。 黄忠光倒是对此不以为然,只是表示目前美国科技发展迅速,已经在研究便携电视,大电视技术含量并不高。 葛欣面上得意,心里有些恼火:还便携式,大电视看着才过瘾呢!我就乐意看大电视! “wow!这就是葛老师提到的那个神通广大的年轻人吗?”杰奎琳惊喜地转过头来,看着岑济,随后便张开双臂朝岑济扑了过来。 岑济看着杰奎琳那涂了口红的大红唇离自己越来越近,小腿肚子直打颤。 “亲爱的,中国人比较含蓄,你这样热情对他们来说是困扰!”黄忠光见自己未婚妻就要对岑济行贴面礼,心里也是一咯噔,赶紧横在两人中间。 “哦哦!差点忘记了,谢谢提醒!”杰奎琳朝着岑济莞尔一笑,伸出了手:“我叫杰奎琳,很高兴认识你!” 一番礼貌寒暄过后,众人总算是依次进了客厅坐下嗑瓜子聊天。 周有才一把拉住岑济,神情紧张:“岑老师啊,我今天是作为长辈嘱咐你,这假洋鬼子女人邪性的很!你可不能对不起小邱啊!” 岑济听完哭笑不得,两手一拍,摊开掌心:“周叔啊!列宁同志作证,我刚才可是坚定守住立场的!” “胡说!我看你刚才都被她迷住了,腿都走不动道了!” 完了,这下洗不清了,周叔你今天回去可别在队里乱说啊! “杰奎琳,你刚才说那个美国现在流行的新玩意儿,叫什么来着?”侯筠把茶杯端到茶几上,问起了杰奎琳。 “哦!差点忘掉!”杰奎琳右手扶额一声轻呼,忙从包里拿出一个蓝色的小方块出来。 “这就是美国现在流行的!”杰奎琳把小方块递给侯筠。 “这是什么?看着像录音机,可是没有喇叭啊!”侯筠接过后仔细端详一阵。 我擦!walkman!这不是罪恶滔天的索尼造出来的一代神机walkman吗! 具体的型号岑济还记得,因为前几年还闹过一阵磁带热,就是那部台剧《想见你》,里面的主人公通过听伍佰的歌曲磁带穿越,二手市场一阵热炒。 当然剧里的磁带机要更新一点,是wm-2,发布于1980年,而杰奎琳手里那部walkman,正是开天辟地的第一台! 1979 年,索尼推出 walkman tps-l2,今年是它问世的第三个年头。 这机子可了不得,后世的二手市场上,一台品相极佳的机器要卖到近万元,不过热潮过后,价格也应声下跌。 出于跨界倒爷的职业素养,岑济先是惊喜万分,随后想到自己已经回不去的现实,眼神随即又暗淡了下来。 杰奎琳在一旁兴奋地给侯筠介绍各个按键的功能,还拿了一盒磁带演示,正是pink floyd 的专辑《the wall》。 侯筠听得津津有味,她年轻时候也是个时尚弄潮儿,江城地区有名的才女。 她骨子里追求自由,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亲自去一趟自由的灯塔---阿美利坚。 不过她作为英语老师,倒是培养了不少出国留学的学生,也算是变相满足了她的愿望。 她不在乎国与国、制度与制度、思想与思想之间的隔阂,她只在乎活生生的人,认同那些人类共同的情感与观念。 因此,哪怕她在下乡改造的时候,仍旧没有改变自己的观点,但是她已经老了,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多少地方。 只能把希望寄托于那些飞出去的学生身上,这次黄忠光的归来,让她的心灵感受到莫大的欣慰。 黄忠光带回来的巧克力、雪茄、化妆品,无一不是自由世界的璀璨成果,她由衷地为自己的学生感到自豪,在心底里替他祝福。 至于始乱终弃什么的,那只是个人的选择罢了,小高也是接受过高水平教育的,她会理解的。 正当侯筠戴着耳机,沉浸在walkman播放的优美旋律中时,客厅里的其他几人却吵得不可开交。 “不可能!这是日本近几年才开发出来的产品,国内不会有这样的产品!”黄忠光眼神中充满了不屑,语气里满是否定。 “是啊!岑老师,这以前能放磁带的机器我也知道,是那种大机器,都快赶上电视机了,哪有这么小巧的!”葛欣看着戴耳机听歌的侯筠,轻轻叹气。 “唉?我觉得岑老师说的对,这东西外国人能造,中国人也能造,我们又不比他们少个眼睛、多个尾巴,凭什么造不出来!”鲁求英倒是一如既往的支持岑济。 岑济上个星期知道要来拜访葛欣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礼物,鲁求英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周有才把瓜子多带上一些。 岑济也是格外重视,特意在自己的“百宝箱”里找了好一阵,才最终选定了一样东西。 好巧不巧,这礼物还跟这walkman有些类似。 正因为如此,刚才侯筠试听磁带的时候,黄忠光一边介绍机器,一边在言语中满是对精神母国美利坚的跪舔,让岑济颇为反感,故而出言反驳:这种货色,中国也有! 这下可引爆了黄忠光的神经,什么屁话?这可是自己的祖国美利坚裆下忠诚小弟----日本才造出来的好玩意儿! 你个落后中国,凭什么也能造? 当即站在文明世界的高度,对岑济这种盲目自信,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予以坚决有力的批驳。 无论黄忠光说什么,岑济都面带微笑,时而颔首、时而点头,仿佛一个长辈看着淘气的小屁孩。 其实岑济内心早已经翻江倒海,一方面是对眼前这个公费出国留学,浪费宝贵资源的二鬼子汉奸的愤怒。 另一方面嘛,那自然是对接下来啪啪打脸的期待,我靠,原来装比打脸这么爽,自己还没装呢,就已经这么爽了! 自个儿今天就当一回爽文男主,好好替国家和人民狠狠打你的脸! “那是、那是,造肯定能造出来,不过最起码要过五年,也有可能是十年,中国才能吃透这方面的技术!” 黄忠光一边滔滔不绝的阐述自己的先进理念,一边打量着眼前这几个土里土气的农民。 愚昧!无知!这就是思想上的落后,制度上的腐朽!都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没把自己生在美国,搞的自己乳糖不耐受,一喝牛奶必拉肚子,让自己丢尽了脸! 这会儿肚子又在叫了,哼!肯定是国内的牛奶质量低劣,自己好不容易养成的美国胃,又要被毒害了! 想到这里,黄忠光在脸上挂着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不过到那个时候,外国、哦不,美国和其他国家一定早就造出了更优秀的产品!” “是啊!小黄说的也有道理,我们毕竟还是在追赶,不过我有信心,咱们国家肯定能造出来!”葛欣眼神复杂。 “嗨!哪用得着五年、十年的,这东西早就试生产了,只不过咱国家觉得这玩意儿不适合我们现在的国情,没有推出市场罢了!” 黄忠光一听,正在喝水的他缓缓抬头,秀气的额头上青筋直蹦。 怎么会有这么幼稚可笑的人,这个人好歹也是个老师,乡村老师也勉强算个老师吧! 怎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这高科技是你们农民手里插的秧吗?春天种下去,夏天就成熟了? 脑子里念头急转,黄忠光最终把原因归结于:这一定是体制的问题! “岑老师,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能理解你对国家富强的渴望,但现在中国最需要的是认清现实、承认差距!” 黄忠光的话掷地有声,仿佛几千年来这块土地上存在的民族劣根性被他一语道破。 葛欣耷拉着脑袋,只是叹气,鲁求英则拍了拍岑济的肩膀:“岑老师啊,咱中国人不说大话,要不了五年、十年,最多两三年!” “我可从来不说大话,支书你还不知道我吗?”岑济微微一笑,嘴角咧成耐克状。 黄忠光微微摇头,朝着一旁的杰奎琳尴尬一笑,为自己的同胞,哦不,前同胞的无知言行感到抱歉。 自己马上就要成为美利坚上六星的人了,没必要和这些人计较,实在是跌份儿! “我是说真的,我现在就能拿出来!”岑济一拍胸脯,表示自己不会撒谎。 “你要是现在能拿出来,我把它吃了!”黄忠光懒得再搭理这个二愣子,说完便双手抱肩,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嘿嘿!岑济终于等到这句话,希望你牙口好吧! 只见岑济把背包拉开,在里面摸索一阵,随后猛地一抽,一只透明壳子的磁带机赫然出现在手上。 此时岑济手里的磁带机像是在发光,吸引了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除了闭眼听歌的侯筠外,大家都围了过来。 “这、这是什么?”黄忠光一脸的不可置信,手指着机器结结巴巴。 “磁带机啊!也叫随身听,这个是内部探索版,所以正面是透明的,方便工程师观察零件运行,背面是铝合金的,瓷实耐用!” 没错,岑济手里拿出来的就是国产大厂飞傲的磁带机,体积、音质什么的都比不上后来甚至现在的部分国外产品,但是唬一唬眼前这几个人那是绰绰有余。 “天呐!中国竟然能生产出这样的机器!”杰奎琳凑过来瞧了一眼,目光就再也挪不开。 “嘿嘿!我说呢,咱中国人手艺活就是细致,这壳子亮闪闪的,比洋鬼、洋人那黑漆漆的东西强多了!”周有才瞥了一眼面前的这对准美国夫妇,眼神里都是炫耀和得意。 “这个机器的做工,非常成熟了,完全可以上市销售!”杰奎琳找岑济借了机器在手里把玩。 “不会、不会是模型吧?”黄忠光再度质疑,他不能接受愚昧落后的民族能制造出这样的工业品。 “模型?这可是实打实的真家伙!”岑济手一翻,露出一张同样是透明外壳的磁带来。 磁带是岑济在24年让音像店老板烧录好的,歌曲都是这个年代之前的,不会露出马脚。 “好!咱们真金不怕火炼,放个歌儿瞧瞧!”葛欣一副老愤青的模样,眼睛都快钉在机器上了,两只手不断地来回搓。 “放一个吧!岑老师!” “岑老师,放一个吧!” “放吧,岑老师!” 岑济作为指战员,这时候应该接一句:“同志们,再等等,时机还没到,再等等!” 不过现实生活不是拍电影,这磁带机还不是想放就放? 按钮一按下去,磁带顺利滑进舱体,啪嗒一声合上盖子,众人屏气凝神,一点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影响了这台“争气机”的运行。 “不对!你这肯定是模型,你连电池都没装!”黄忠光仔细观察一阵后再度发声:“我刚刚看了,这机器根本就没有放电池的地方,没有电你拿什么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