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随风而行》 第1章 引文 30岁的宋向文坐在电脑前,身为理工科出身的他并不应该或者并不合适用文字表述内心的感情。也许代码才是他应该编写和感兴趣的。指尖掠过键盘,不知怎么编写,他承认,他写东西并且发布到网上的目的就是让别人看。不过如果效果不好的话,他会对自己说:我是写给自己看的,这些数据不在我的考虑之内。 正是这种优柔寡断而又爱多想的性格吧,从小到大他都对身边的人和事情以及阅读过的字句很上心。喜欢思考别人所作所说的目的和想要表达的意图,喜欢揣摩别人的情绪,喜欢猜测喜欢臆断。在他心里,每个人的每个行为活动都具有一定的目的性,只不过是目的大或小而已。所以,他并不喜欢让别人走进他的内心,知道他真实的想法。 在别人眼中,他是一个乐观活泼开朗大咧咧的人。只有他自己能明白,他就是脑子有病喜欢绷着不向外人展示。在外祖母去世的那个傍晚,这个对外祖母表面上不温不火的外孙子,在站满子女的灵堂角落里,扶着桌子流泪。没有任何声响,在这一刻他将对外祖母所有的爱连同内心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可仍然是雨点大雷声小,小到与满屋子的嘈杂声响格格不入。 从小到大,玩耍、学习、恋爱、工作,宋向文平平淡淡的接受着这一切,平平淡淡的做着他应该做的工作。在前20年里,他没有目的,没有目标,人生向哪方面奋斗他并不知道。他想开公司,想进大厂上班,想一路高升在单位里任职高管。不过这一切都好像是空中楼阁,离他很远很远,远到他想不知道往什么方面想,远到在梦里都见不到...... 不经历事情总是难以成长的吧? 儿时的宋向文,脑子里是田埂、水井、火车道、小河、拦河坝、小鱼小虾、辣条零食......他记得小时候的年味很重,重到让他过了十几年还铭记于心。他记得爷爷奶奶的老房子,记得那两间小屋里面的老人,抽屉里面的铜钱,桌子上面的老钟表,盖着花布的小彩电,红砖的地面,彩色的墙纸......他以为这些都是应该存在的不应该失去的,他并未注意也并不珍惜,直到他长大成人,他意识到时间是向前走的,所有他熟悉亲近的人和深深刻在他印象里面的老物件,其实都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的,从他的脑海中,从他的记忆深处淡去。 现在的他,如果行走在大变模样的乡村旧道,他也记不清了,哪里当初是一堆垃圾,哪里原来是一棵大树。新农村在他的脑海深处,意味着与旧人的告别和与天真的挥手再见。他怀念小时候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放学写完作业后可以骑着大梁自行车绕着村子转,街上的老人坐着马扎扇着蒲扇乘凉,老槐树上时不时掉下来几片叶子。可这都回不去了对吗? 是啊,家乡的风能够穿过田野河流吹到他所在的地方。可家乡的记忆却在风中流失,让他找不到一点踪迹了。以后回到家乡的他,会成为一个家乡的陌生来客吧。 在他的脑海中,家乡的风土人情和故人旧事,都随风而去了,随风而去了...... 第2章 开始 1994年腊月初九,坐落于鲁东省东边临海城市的一个不靠海的农村,在腊月这个寒风肆虐大雪纷飞的时节,宋立典一家早早的从暖和的炕上爬起,顶着年末的寒风,下面条煮鸡蛋。在宋立典唯一的儿子的被窝子里,睁着眼睛一个人发呆。宋召华心里正七上八下的,今天可是他的婚礼。 说是婚礼,在九十年代的农村,婚礼无非就是个狗长犄角闹羊式儿的胡乱称号罢了。同村的宋立明家比他早结婚几个月,婚礼也就是找了几个亲戚朋友借了几辆三八大杠,车子前面用线略显精致的绑上了几个红花,几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年轻人和新郎一起,骑着自行车揣着香烟红包去新娘子的村子接亲。在婚礼之前,双方父母就早早的商量好了嫁妆和彩礼,男方体面一点的,会给女方买上三金,金项链、金手镯、金耳环。可不能小看这三金,从村子到县城骑自行车就得两个多小时,县里也就一家金店。九十年代,万元户也不是那么的多,能够花一千到两千块给新娘子买上让她足够体面的三金,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三金?”宋召华脑子里带着讥讽的念叨着。 和宋立明家一样,宋立典家也是属于日子过得并不太舒服的人家。自己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小时候,自己家里按照村里大队的分配,一口人一亩三分地,加上两个姐姐,一家子分得到七亩口粮地。在宋召华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半夜被父母从炕上拽起来扛着锄头跟着两个姐姐一起下地干活。一家人也算是任劳任怨都为这个家做了不少事情。可是从前年,二姐在大姐嫁给刘家疃村一年后,也嫁给了张村的一户人家,家里分的地就少了将近三亩,而且少了两个劳动力,这让宋召华和父母一下子慌了神。虽说两个姐姐都是女人,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宋庄,没有女人不下地,甚至女人做起伙计来,有时候连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都赶不上。宋立典就这样带着老婆儿子操持着剩下的口粮地,节衣缩食日子也过得去,就是剩不下什么钱罢了。加上父亲宋立典和母亲都是喜欢抽烟喝酒的人,家里除去日常的生活花销,还要增加一笔额外的烟酒钱,这就更加让本就紧巴巴的日子过得更不如人意了。 二姐嫁的男人是当兵退伍回来的,那个时候,当兵在农村人心目中可以说是比读书还要有出息的事情了。宋召华也想着去当兵,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在大队党委里的叔叔总是拦着自己不让自己参军。宋召华心里酸酸的,每次看到自己那个年轻精神的姐夫,总是会觉得自己有些什么遗憾。 其实嫁给一个退伍军人在村子里已经算是嫁的好的了,可是偏偏宋立典老两口没有那个运气,女儿嫁的这个退伍军人,一没本事二没关系。同批次退伍回家的战友们,有的进了地方政府坐起了办公室,舒舒服服的过着日子;有的通过关系打点,做上了小买卖,在县城里有了自己的产业。唯独这个名叫张军的男人,没什么关系又不想动脑子,退伍之后选择了在家务农,也算是和宋召华家门当户对吧。 “召华,下炕穿衣服来,今日你结婚,快起来洗洗脸穿上衣裳,来客人来快点。”宋召华的母亲朱秀兰在唯一的儿子的婚礼上也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阔气了一把。从供销社买来了精细面粉,擀了四挂白面面条,韭菜鸡蛋打卤,还往里面切了一小块精肉。这是小村子的习俗,结婚早上下一碗喜面,分给街坊四邻吃。一来是让街坊们都知道,自家在操办婚礼,这另一方面,自然就是讨个好彩头,让自己家里以后和和美美的,子孙满堂。 穿上从青市市里买来的西装,红色的新袜子,红色的腰绳,红丝毛衣,崭新的皮鞋。宋召华拿着家里唯一的一个小镜子,仔仔细细观摩自己的样子。西服有点大,不过还好,因为以后还要穿,等什么逢年过节出门走亲戚,穿出去多体面。毛衣是v字领,说真的在腊月穿着v字领确确实实会感到寒风像怀里灌。没办法,村子里的老人说了,结婚穿的有棱有角方方正正的才精神。 宋召华观赏完了自己身上的这一身衣服,镜子向上调整,看着自己的发型。那是那个时候最火的三七分,每个年轻的小伙子,有钱的买头油,没钱的只能吐俩口唾沫,使劲的往头上抹,看上去油光闪闪的,才精神! 收拾完自己的一身,村子里的好兄弟们也来了,在这个时候,往常不着调的兄弟几个都穿上了自己最为体面的衣服,没有补丁,干干净净。分喜面、喜蛋、喜糖、喜烟、喜茶,往街上的草垛和树上贴上红纸,小村子以宋召华的家为中心,随着太阳的升起,焕发出一种很陌生的气息。 ‘当~当~’,家里的老钟表响了几声,上午八点了,也就是朱秀兰提前找人算过的吉时。宋召华在一屋子长辈的夸赞声和兄弟们的拥簇之下,上了成立表兄借来的大巴车。大巴车是表兄的小舅子用来接送工厂员工用的。贴上大大的喜字,绑上大红花,大巴车连鸣笛的时候都像是抬高了腔调,风风光光的拉着满车的人去了毛庄。 “新娘子,开门呀,有红包...”“是呀是呀,开门吧!”“你们先唱首歌,我们就开门”“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宋召华满脸堆满笑意,大声的唱着当下最火的流行歌曲《水手》,他不胆怯,因为在村子里,他是他们这个年龄段唱歌最好听的后生了。 门缓缓打开,新郎伴郎一股脑地涌进屋子,新娘家的炕上铺上了一层层的喜被,整个屋子都是大红色的。新娘刘二姐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握着一把大红花,微笑着看着新郎家的一大帮子人。 屋内,是刘二姐的姐姐和弟弟。 刘二姐家境很不错,父母生了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在刘二姐小的时候,母亲王娥就是生产队里面的生产好手,面板上的功夫更是做的出神入化。蒸的大馒头、做的大画卷都收获了队里的一致好评。刘二姐结婚用的所有能用到的面点,都是王娥一手做出来的,用的还是县城里面买的上好的白面。刘二姐的父亲,是村里面生产队的副队长,管着几十号人和队里面两头大黄牛。每天早上天蒙蒙亮,父亲刘万就在村口敲锣,召集队里的人去地里面劳动。不管是酷暑还是严寒,这个身材并不高大的男人好像不会累一样,每天睡得晚起得早,活像他自己养的那两头老黄牛。用母亲王娥的话说,“你爹是一辈子的劳碌命了!” 刘二姐和宋召华对视一眼,就立马把目光从对方身上挪开了,他们从认识到结婚,还没见过几次。刘二姐已经27岁了,在农村已经完完全全算是一个大龄剩女了,母亲王娥整天让女儿相亲,可刘二姐不知道是眼光独到还是就是跟母亲怄气的缘故,就是看不上。到了没辙的时候,母亲王娥松口了,说“不管什么人家了,差不多就行” 这才能给宋召华一个机会,两个人见了面,没想到刘二姐一改往日的眼光,竟然是同意了嫁给面前这个男人。这可让母亲王娥又气又高兴,生气的是那么多条件好的你看不上,看上了一个穷小子。高兴的是,自己的二女儿,终于嫁出去了,不用当老闺女了。 毛庄德高望重的老祖宗早早就在门外站定了,大声说道“新人准备敬茶拜父母!” 刘二姐被毛手毛脚不知所措的宋召华扶着下了炕,穿上同样从青市花60块钱买的小皮鞋,踉踉跄跄的跟着自己的丈夫来到了大厅。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宋召华端着红色茶碗,向自己的岳父岳母深深鞠躬,怯声怯气说到“爸,妈,喝茶!” 宋召华知道,这一刻,他长大了,他有家了,他有老婆,还会有孩子,会挣很多钱,想打工,想买很多好东西,想......他有些恍惚,自己结婚了?迷迷糊糊的不知所措。一个人呆呆想着...... “想什么呢?带着媳妇儿回家呀!”伴郎不知道是谁推了宋召华一把,让他险些一个踉跄摔倒,也把他一下子从恍惚拉回到现实。对啊,该带着我的媳妇儿,回家了。 宋召华低头向左边的新媳妇儿刘二姐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嗯。” 第3章 孩子叫宋向文 结婚后的生活,远远不如刘二姐婚前的憧憬。在结婚之前她其实就自己暗自下定了很多次决心,哪怕她的丈夫家境不好,哪怕嫁到宋家会经常吃苦,也要努力工作经营自己的小家庭,让自己过得舒心过得快乐。“日子过得苦不苦,不那么重要吧,俺的心里甜不甜,才最重要”刘二姐在娘家做闺女时,就这么时常对自己说。 可是进了宋家门后,刘二姐发现现实和理想的差距,比刘庄东边晒麦子的长湾还要大。宋召华家几乎是花费了家里一半的费用去操办了这场看上去还算体面的婚礼。但事实办的怎么样,只有宋家人和刘二姐心里明白。刘二姐也是个普通人家的普通闺女,也俗气的喜欢三金。“要是能带着金闪闪的大金链子结婚,嘿,别提多气派了!” 宋家的家底并不足以满足刘二姐的条件,全家人私下里仔仔细细一商量,拿出了几个五毛钱的大钢镚,找村里的铁匠和手艺人,加了点铜打出了所谓的“三金”,说是三金,其实就是三铜。好在刚刚打出来崭新的铜还没有太严重的氧化的痕迹,戴上去也显得亮眼,才勉勉强强让刘家人点了头。 本来就心里不舒服的刘二姐,心怀忐忑和憧憬嫁进宋家的门,就对摆在眼前的现实更加害怕和恼怒。宋家的院子里面,种满了一家人日常吃的蔬菜,还堆着零零散散的柴火堆,在院子的正对门处,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鸡窝,圈养着七八只老母鸡。家里除了几只能下蛋的鸡之外,就再也没有猪牛羊这样的牲畜了。在刘二姐的娘家,东屋的猪圈足足有四只猪,那才让农家人羡慕。 除此之外,寒冬腊月的,刘二姐想要上个厕所都是难事。宋家说是装了个厕所,其实就是用石头堆出来了一个小地方,用铁锹挖出来了一个长长的坑,没有专门与厕所连接的粪坑。这上完厕所的那些大便小便,就只能在坑里堆积着,等到快要满了,才用大舀子舀出来,撒到地里面当肥。夏天的时候,厕所里面苍蝇蚂蚁蛆什么虫子都有,刘二姐就有一次在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了一只大虫子就在石头缝里面,屁股上还有很多小虫子,把刘二姐恶心的差点吐出来。而且厕所后面,还是一棵长相歪七扭八的老槐树,说大不大,有个四五米的高度,树上的毛毛虫和各种吃树叶的小爬虫,一个不经意掉下来,才是意料之外真正的骇人之处。冬天,厕所来不及满,就被大雪覆盖彻底的冻上,以至于厕所都满满当当的,还是没有办法舀出来,逼到没有办法,还得是宋召华用羊头镐使劲砸碎,用铁锹铲出来。 篱笆做的院门,没有人高的土墙,嫁进宋家之后的刘二姐就感觉是在左邻右舍的监视下生活着。尤其是宋家的屋舍在胡同的最边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管是谁走到宋家低矮的院墙之外都会踮起脚尖向里面张望一两眼。甚至好多次在刘二姐上厕所的时候,听到唰唰唰的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和交头接耳的声音从院墙传来。加上厕所连个门也没有,刘二姐臊得好像别人在盯着她上厕所一样。有时候宋召华在院子里洗头洗脸,还会跟院墙外的同村人隔着院墙打招呼寒暄几句。这让刘二姐不禁在心里嘀咕:“这是过的什么日子!” 日子就在刘二姐的抱怨和宋家人的懒散下度过了四个春夏秋冬...... “哭哭哭,孩子怎么老是哭,你这个当妈的也不知道管管!再不行让召华从青市回来算了!丧门星!” 说话的是宋召华的母亲朱秀兰,这个狠辣婆婆的形象和刘二姐与宋召华婚礼上喜笑颜开招待宾客和儿媳妇的婆婆简直是天差地别。宋召华自从三年前大闺女宋小婷出生之后就去了青市的海港打工。帮远洋货轮上漆和船底的保养等等,虽然挣得算不上太多,但是能够在青市立足,也已经算是这个年轻人努力很久才得到的机会。每个月,宋召华都会按时向家里寄钱,也好在宋召华自觉的向家里寄钱,不然肯定就会早些日子知道家里两个女人之间的纷争。 婆婆朱秀兰本来就是个强势的性格,在家里连家主宋立典都要让着。这一下子来了一个在幸福家庭长大的刘二姐,在花钱和孝顺婆婆上让朱秀兰感到深深不满。没什么错,就是儿媳妇太有想法,老是跟自己的想法相冲。这可把朱秀兰给气坏了。“我连你男人都能管得住,我还管不了你这个小媳妇?”朱秀兰在心里时常这么想。也正是本着打压儿子儿媳的目的,朱秀兰把每个月宋召华从青市寄回来的几十元钱全部收入自己囊中,买烟买酒买鸡买鸭,就是不给儿媳妇买点东西补补身子,不给自己的亲孙女宋婷买点小玩具小零食。 没有什么办法的刘二姐只能边在制帽厂上着班,边照顾刚刚三岁的宋婷,白天的刘二姐在工厂里面是绝对的劳动好手,从长布条到帽檐,踩缝纫机还是用剪刀,样样做的像模像样。在厂里面,老板娘见了刘二姐都是喜上眉梢的,好好对待自己的这个好工人。可下了班,骑着结婚后新买的自行车回到家,刘二姐在工厂里面那样的神气就全然消失不见。家里只有已经吃完饭将碗筷收拾干净的公婆,没有一碗属于自己的热乎饭。 在刘二姐打算上班的时候,曾经提到过将宋婷送到公公婆婆屋子里面让他们帮忙照看,这样自己就能全心全意的挣钱养着宋婷。可那天早晨,刘二姐刚刚把宋婷抱到公婆屋子,还没睡醒的婆婆立马破口大骂:“你自己生的你自己不会养?非让我们老两口养?我们容易?赶紧抱走!” 这把刘二姐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要用同样的语气反驳自己不明事理的婆婆,但转念一想,早晚要分家的吧。我也不会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太长时间,算了。刘二姐就只能骑着自行车,小心翼翼地载着被衣服棉被抱起来的宋婷,去了两公里外的刘庄,娘家的爸妈一听自己的女儿所受的委屈,更是气的直掉眼泪,真想狠狠心,让女儿从这个无底洞家庭里面赶紧跑出来,免得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刘二姐红着眼眶,摇摇头:“算了,召华还在青市,就先把婷婷放到咱们家吧,我给召华写信,让他回来我们就分家。” 一封家信就这么送到了在港口上的宋召华手上,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不知道是谁对谁错,迷迷糊糊的请了假,坐上了回小县城的大巴车。 在宋家祖宅的正堂里面,宋召华的二叔,也就是宋立典的哥哥,作为分家的证明人,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分家的方式也和宋庄的大多数家庭一样,公婆两人两间屋子,新婚夫妇四间屋子,院子中间用墙隔起来,就算是分家了。宋召华抓着没握过几年的笔杆子,在草拟的分家协议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手印。站在丈夫身边的刘二姐,看着丈夫的动作,眼框里面的泪水在打着滚,好像是她的幸福生活,或者说正常的日子,就要来了。 刘二姐抬起头,看着院门外的鸡窝,“总会好起来的吧我觉得。” 分家之后,因为宋召华把工资都给了母亲朱秀兰的缘故,刘二姐只好把自己的嫁妆变卖,给属于他们小两口的院子,装上了大红铁门,还买了一把大锁。高高的院墙,带粪坑的厕所,猪圈,小棚子都被他们添置进了新家。 “这才有个家的样子吧!”刘二姐对躺在旁边的丈夫说到。“嗯,不糙。”迷迷糊糊的宋召华随口答应道。“你说这家也分了,咱家里也装修了,这大炕也大,生火也呜呜的着,咱们家除了婷婷,是不是也填个人口?不管是儿子闺女,咱们都要,也让咱们热闹热闹,四口人睡在大炕上?”刘二姐望着娘家送来的窗花,有点害羞的对宋召华说。这个汉子还是迷迷糊糊的,啧啧一声后,慢慢开口:“咱们现在也挺累的,养着婷婷一个,就要我命了快,过几年吧。”刘二姐耳朵里听着,眼神逐渐变得空洞。“那我就自己去大队交钱,开生育证明!”刘二姐内心坚定道。 转眼间,又过了三年半,结婚已经八年的两口子迎来了新年,这已经是他们分家之后的第三个年了,家里过节需要的一应物品,已经在头两年的不了解置办不齐的问题下逐一解决。年三十的早上,刘二姐从衣柜里的深处仔细地翻出来200元现金,交到了丈夫宋召华的手上,“给咱妈过年的钱吧,你去,让他们买点好吃的好喝的,也过个好年!”宋召华接过妻子手里的钱,“我这就去,你挺着个大肚子,不要出门,外面下雪了很滑!” 说来也是奇怪,已经过了预产期快一个月了,自己这个本应该在腊月初出生的孩子,偏偏就赖在妈妈的肚子里面不出来,这可急坏了刘二姐,每晚上摸着肚子念叨着:“让你属蛇,你还不愿意,是不是要等过了年,你好属马,再配一个大生日?” 刘二姐本应该这个时候在镇上的医院的,待产期的孕妇都要在镇上的生育中心等着接生。可是刘二姐在镇上的生育中心,一天一天的检查,看着那些来的比自己晚的小媳妇儿都生了孩子。自己家的小宝贝怎么就是没动静。这一拖就是腊月末,刘二姐咬咬牙跟宋召华合计道:“咱们回家过年吧,过完年再回来。”这才有了年三十挺着大肚子的刘二姐在家的一幕。 白天的时间就在刘二姐的忙着包饺子贴对联和宋召华的上坟之下慢慢的过去,过年都是要守岁的,宋家也不例外。晚上,宋召华两口子的小屋子里,黑白电视播放着春晚,屏幕上的欢声笑语传遍整间小屋。宋召华磕着瓜子,喝着茶水,就这么在炕前坐着。刘二姐早早的就睡了,本来睡觉就早的刘二姐由于现在还怀着孕,睡得就更早了,不到九点,就呼呼的喘着气睡着了。等到一觉醒来,已经是被外面的炮仗声音震醒了,宋召华自己一个人忙活着下饺子、接年、烧纸、点蜡烛、烧香、摆桌子。忙活完了这一些,就已经到了十二点,一年到头,小两口坐在炕上,宋召华开了一瓶二锅头,倒上一小杯,搅拌着面前的蒜碟,准备大快朵颐。 “召华,召华,我肚子,肚子有些痛。”刚把两个饺子送进嘴里的宋召华一下子慌了神,自己的媳妇儿还没吃饭,肚子里的孩子就先出来捣蛋了。 “啊?想上厕所吗?不不不不,走走走我给120打电话,你等我昂,我把咱妈喊过来!”宋召华家没有电话,只能去街上的叔叔家里借用,宋召华穿着秋裤,随手披一件外套,慌慌张张地去敲父亲的门,三言两语交代后,火急火燎去了叔叔家。 救护车把刘二姐拉到医院的同时,娘家人和婆家人都收到了消息,但是天色已晚,只能天亮再来医院看孩子。被送到医院的刘二姐,在待产房里面,听着外面断断续续的炮仗声,伴着丈夫宋召华的安慰声,忍着断断续续的疼痛,等着产道打开十指宽。 一声啼哭的时候,已经是年初一早上的九点四十八分了,喜得儿子的宋召华抱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站在刘二姐的窗前,害羞的看看儿子看看媳妇再看看亲戚。“哎呦这小男孩真好看,像妈妈。”“你看看这个大眼睛,真大!以后肯定好看!”“皮肤也白净,以后能爱干净!”四周的亲戚三言两语赞赏着自己刚刚出生的儿子,全然不把他这个新爸爸和新妈妈放在心上,一大家子都围着这个踩着春节出生的小福星。 “叫什么名字?召华,二姐你们想好了吗?”说话是孩子的二舅,刘亮。 宋召华低头向媳妇儿问道:“你觉得呢?叫什么?” 刘二姐看着被抱着的儿子,“孩子叫宋向文。” 第4章 儿时 踩着新年的钟声来到这个世界的宋向文,并没有因为出生时间的特别而拥有什么不同凡响的童年,也没有什么天降祥瑞预示着孩子的一生将大富大贵。相反的是,这么一个有点小特别和小巧合的男孩子,好像在选择降生到哪户人家的时候没有认真选,而是随机的就来到了小村子里面整条胡同日子过得最拮据的宋召华家。在宋向文出生的时候,宋召华和妻子刘二姐已经与父亲宋立典分家三四年的光景了,自己的家也完全有了自己生活的痕迹。在刚分家的时候,宋立典和朱秀兰夫妇只给了这个唯一的儿子120元的现金,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按照刘二姐当初的打算,买上铁门,砌高院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刘二姐心里愤愤不平,“从没见过这样的公婆,真奇怪了!”刘二姐每每想起来这件事情,总是这样念叨着,不过过一会儿,刘二姐就会被自己的心里话逗笑,“我还见过几对公婆呢?别人家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别人也不会跟我说的呀!” 宋向文出生时的宋召华家,其实跟他们刚刚分家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一样的铁门一样的窗子一样的灶台,只不过三年没有上过漆,大红铁门有点老旧,蒙着一层淡淡的灰尘;灶台已经被木柴烟熏的黑了一片,窗户也不那么透亮,好在刘二姐是个爱干净的人,每年过年之前,总要用抹布仔细擦一番。 用着姐姐宋婷曾经用过的尿片,穿着姐姐曾经穿过的小衣服,裹着姥姥缝制的小被子,小小的宋向文就喝着刘二姐的母乳,吃着母亲嚼碎了送进嘴里的饭慢慢学会了翻身,学会了坐,学会了说话,学会了站,学会了走路和跑跳。 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刘二姐终于又有时间投入到工作当中,只不过这次不在制帽厂上班了。在宋向文出生的那一年,制帽厂就因为没有什么销路垮了,听同村一起上班的小媳妇儿说,制帽厂的老板,已经带着为数不多的钱悄悄走了。刘二姐回娘家路过制帽厂的门口的时候,经常看到有自行车和小汽车停在制帽厂门口,像是催债的,堵在厂房的门口,想要把那个已经远走他乡的破落厂长等出来似的。 仗着自己年轻并且手脚又麻利,经过同村做过同事的女工王艳芳的介绍,刘二姐在村子西边的织带厂落了脚,一个人看管着四五十台织带机器,游刃有余,每天穿行在机器之间,虽然身体上累一点,但总好过在家里时时处处照顾宋向文还要和婆婆怄气。 喜得孙子婆婆,不知道是不是有点重男轻女的味道,竟然承担起了接送小孙子宋向文来回去幼儿园的工作,并且每天中午,还会在饭菜里面多加一点肉,匀给小孙子和丈夫宋立典。就这样,宋向文从刚入园时候的天天哭闹,慢慢的和同龄的小男生小女生打成一片每天过家家躲猫猫,偶尔和别人玩闹打架给别人家的小宝贝打的手上流血,晚上回家被上了一天班的刘二姐揍一顿。 长大后的宋向文对于自己在幼儿园里的记忆很少,甚至谈不上什么记忆,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拼凑起来能够让他在夜深人静或者闲聊的时候脑子里掠过,就像是看过的电影和电视剧一般,放映在眼前却又显得陌生。宋向文记得,幼儿园小班刚去的时候,他和所有的小朋友们一起在奶奶和妈妈离开后嚎啕大哭,那种想家和害怕的感觉是他所能想起来的最早的记忆。幼儿园的老师们用手擦着宋向文的眼泪,告诉他:“奶奶回家去关门了,一会儿就来了。”这句话,在他哭过的数次里面,不间断的在耳边响起。等到他终于不再哭了,他在回家的路上和奶奶炫耀:“你知道吗,我今天没有哭!” 那一刻的宋向文,感觉自己就是全世界最棒的小孩子,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已经能够战胜任何困难。 他记得小时候在幼儿园里老师们有偏心,对那些家长们经常来幼儿园送吃送喝的小朋友们,会额外有很多照顾,比如会半开玩笑地认小朋友当干儿子,比如会在分水果吃的时候多给他们几块。宋向文的爸妈总是忙着赚钱、忙着上班、忙着下地干活,很少有时间能来幼儿园接宋向文回家。小小的宋向文虽然没有因为父母不来而闹脾气和不高兴,但是每当看到同龄人手中多出来的几块水果和他们脸上炫耀的表情,总是觉得心里酸酸的,说不上来是好还是坏。被优待的同龄人,可以在老师不在的时候担任管理班级的干部,可以说的上是一手遮天的权力,在鸦雀无声的教室里面,两个深得老师喜欢的孩子,一个大声向另一个告状说“他在说话,刚刚他说话了”,另一个毫不客气地过去让他站起来,等着老师来的时候打他们那几个“不听话的”几下板子。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宋向文对他们这种高高在上的小朋友害怕得很,每次都是把头放的最低,不和任何人对视,喘气也小心翼翼,但也始终逃不过被拽起来挨板子的时候。 他记得跟幼儿园朋友们在柳树底下打闹,一巴掌拍在别人家宝贝的眼睛上,把别人的眼睛拍出血丝,然后自己偷偷的躲起来,谁都找不到;他记得幼儿园他跳舞跳得很棒,村里面两个超市开业的时候,邀请幼儿园去表演,每次都有他在舞台上面;他记得跟着幼儿园第一次去了海边,站在海边第一次接触到海风和海水,舒舒服服的;他记得幼儿园是没有周六周天的,所以当周六周天姐姐放假在家的时候,宋向文总是依依不舍的打开房门,去奶奶家里等奶奶送自己上学;他记得在幼儿园里面玩着模仿奥特曼的游戏,宋向文是最厉害的,所有的奥特曼变身方式他都会,在游戏里面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别的同龄人,这也是他在幼儿园里面很少有的威风;他记得他们会坐在滑梯下面聊着猫和老鼠的情节,几个人哈哈大笑,有时候去的晚了,已经玩起来的几个人会不允许他加入进去;他记得和自己住的很近的邻居哥哥程鸿比自己高了整整一头,宋向文够不着的单杠哥哥可以轻而易举抓住并且用手臂在单杠上面行走;记得上大班的他威风凌凌的称呼小班的孩子:“孩儿”;记得他用树枝挖着厕所前面的泥土,想着挖口井出来;记得用纸折炮仗比谁的更响;记得那是一个记忆模糊但是无忧无虑的日子...... 后来的宋向文会问自己,当时的他到底在追求一种什么呢?是在追求快乐吧,毕竟自己每天疯玩就是为了快乐,为了无忧无虑。可是,小时候真的是有目的性的去寻找快乐吗?连自己都不知道小时候玩那些看起来蛮幼稚的游戏是为了寻找什么快乐,而且他更加不理解什么是寻找,什么是目的。 也许正是不知道什么是目的,为什么要寻找吧,所以才会快乐。如果等到知道什么是目的,什么是目标,知道应该追求目标之后,才不会那么无忧无虑...... 宋向文正在,向着自己未知的未来,以一种懵懂的态度,小步子的走着...... 第5章 妈妈背上的秋天 宋庄作为连接镇上和通向西面农村的村庄,在规模上算是四里八乡比较大的村子了。在宋向文上幼儿园的时候,政府出资重新修了大街上的土路,在幼儿园听了几个月压路机的轰鸣,闻惯了难闻的沥青味道之后,宋庄也有了村庄历史上第一条柏油马路,而且还是直通全省的省道。加上宋庄本来建村的时间就不短,人口的发展和乡村企业的发展也领先其他的村庄。所以村子在全镇已经算是十分不错的了,村子里面光超市就有两个,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卖店,两个超市开业的时候,宋向文就曾跟着幼儿园的老师同学一起去表演节目。 除此之外,五金店、家具店、家电店、药店、诊所、熟食店、早餐店、驴肉店应有尽有,在省道进村出村的那条大街上,开在两侧的门店里面。在宋向文放暑假的夏天,爸爸宋召华和妈妈刘二姐两口儿忙着收地里面的土豆,每天早上三四点钟就要提前去把土豆的蔓和叶子提前薅掉,挖的时候方便,而且用农家人的话来说,早点去天还凉快,上了太阳就干不了了。所以每当爸爸妈妈七点钟左右从地里面薅叶子回来时,都会从街上买上五块钱的油条和几份豆浆,叫醒在睡梦中的宋婷和宋向文,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吃一顿早饭。 两千多人口五百多户的宋庄,因为地理位置的优势和村政府经济方面的扶持,在宋向文的父亲宋召华小的时候就建了小学和中学,只不过在宋向文还没出生之前,宋庄初中就因为收不起学生来被教育局停学了,现在镇上的初中生都就读于镇上的第十中学。 作为从宋庄幼儿园毕业的大朋友,宋向文自然而然就就近分配到了离家最近的宋庄小学。坐落于小村西边的宋庄小学,西面是宋庄人赖以生存的口粮地,东边是宋庄的大街。在农忙的时候,机器劳作的声音和农民的吆喝声经常传入宋庄小学的教室,让教室里上课的调皮学生们心不在焉,畅想着外面的景致;大街上也不清静,小商贩的吆喝声,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半挂车辆和各种货车私家车的鸣笛声,也吸引着孩子们的心神。而且到了宋庄每五天一次的宋庄大集,四里八乡的零售商贩们驱车赶来宋庄,挑一个人流量大的好地方,摆好货物就开始一上午的叫卖。熙熙攘攘的声音,引得小学里面的学生翻上墙头,望着集上售卖的农用百货也好、生活用品也好,最受欢迎的,还是那两个烤肠的摊子和水果摊。家里给零花钱的学生,用稚嫩的声音喊着商贩,用一个一元钢镚或者五角钱买一根烤肠、一根菠萝、一根炸鸡柳,在同龄人的羡慕之下,美美的吃着。 宋向文在上小学之前,甚至对于小学这个概念都没有建立起来。在同村的哥哥程鸿和宋飞扬上小学之后,离开了幼儿园这个大院子之后,宋向文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要永远在这个充满乐趣的大院子里,也不用永远害怕班级里面那些深得老师喜欢的小朋友,因为他会去上小学。“小学,听起来就很厉害,自己上了小学之后,肯定就彻底算是大孩子了!”宋向文经常在幼儿园的滑梯下面这样子想着,盼望着自己去的小学是个什么样子。 9月1日,这个日子让宋向文记了很多年,甚至在宋向文上高中大学之后,还是会常常在潜意识里面认为,所有学校的开学时日期都是九月一号。可能九月一日开学的传统延续了很多很多年,宋向文在大学期间去姥姥家玩的时候,姥姥家的一众亲戚还会问起什么时候开学,快到九月一号了。 那一天,宋向文以为自己还在暑假当中,那是他上了三年幼儿园之后第一次拥有一个暑假,往年的夏天,都是在幼儿园里,蹲坐在院子里面的柳树底下,或者在吹着风扇的小教室里面玩着玩具度过。而今年,奶奶不再来催宋向文去幼儿园了,宋向文来不及想也没那么多脑袋去想这种反常,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每天都跟着姐姐看电视剧、吃零食,偶尔去同村的哥哥程鸿家玩,或者几个小伙伴在村庄里面的胡同里上蹿下跳。偶尔胆子突然变大的他们,也会偷偷的跟着住在东河旁大他们三岁的同村人去河边桥洞子下面抓鱼摸虾,不过宋向文从来不下水,可能是从小听着老师和家长念叨和嘱咐,加上每次出门玩的时候姐姐宋婷总会叮嘱一句:“不许下河去玩!”宋向文就老老实实的站在石板上,等着程鸿和那个高个子的同村人把巴掌大的鱼一条一条仍上来,他就把他们放在事先挖好的泥坑子里面,暂时圈着他们,等到他们玩尽兴了,肚子饿了,想起了家里面的烟筒和吃食,着急的爬上岸之后,再进行分配。因为宋向文胆子最小从来不下水,所以他总是拿另外几个人挑剩下的鱼,有的侧着身子马上就死的,有的就小小的不上眼。宋向文也不抱怨,用塑料袋或者水瓶装回家就放在自家的水缸里面养着,虽然养不了多长时间,一个月左右就因为各种原因死掉了,但是由于宋向文经常带回来小鱼小虾,水缸里面也不至于冷冷清清什么都没有。 一大早,被母亲刘二姐叫醒的宋向文既惊喜又诧异,惊喜的是母亲刘二姐今天没有早早的上班,惊讶的是母亲今天好像很高兴,穿的是只有串门走亲戚才会穿的一件鲜红色长袖,搭配着淡色长裤,穿一双小高跟皮鞋,还仔仔细细梳洗一番。被母亲叫起来的宋向文,也被母亲安排着擦脸,洗头发,换上暑假里在大集上面买的新短袖新短裤。短袖上面还有刚刚兴起的卡通人物喜羊羊的大头图案,买的时候,宋向文就开心的蹦蹦跳跳的,早就想穿出去让同村的小伙伴们看看,只是母亲不知道把它放在了哪里,宋向文怎么也找不到。偶尔早上睡醒宋向文想起来自己的新衣服,想要问问母亲把它放在了哪里时,上班工作的刘二姐早就去了厂子,宋向文怎么也找不到。等到晚上母亲下班回家了,宋向文疯跑了一天也回了家,玩累的宋向文早就把这件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等到再想起来,母亲刘二姐又去上工了。 今天一大早,迷迷糊糊的宋向文被母亲迷迷糊糊的招呼起来,被迷迷糊糊的安排的干干净净,就在母亲的催促下出了门。宋向文在起床时就问母亲:“妈,咱们去干什么?”刘二姐一边给宋向文穿着鞋子,一边对他声情并茂地说着:“你说咱们去干什么呢?你今天去宋庄小学报道了。以后就在宋庄小学上学了,就在村子西边,加油站后面那个地方,你记得吗我带你去咱们的地里面,就走那条路。”刘二姐比宋向文还要开心,在他这个母亲的心里,上学就是孩子以后要有大出息的表现,上学就是最光荣和最有出息的事情。小时候,刘二姐有四个同胞兄弟姐妹,年纪排行第二的刘二姐其实学习成绩一直很不错,只不过等到两个弟弟们上学之后,因为家里的钱实在支持不下姐弟四个人都能上学,所以只念到小学五年级的刘二姐只能就此退学,在家里帮着爹娘养猪、下地。刘二姐的心里一直有这么个坎,所以从自己的女儿上学之初,她就暗下决心,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上大学,有大出息。 宋向文在母亲的自行车后座上,一路颠簸一路迷糊的来到了宋庄小学的门口。下车后的宋向文只有一个感受:多!太多了!好多好多人啊!这比超市开业他们去表演的时候的人都多。而且很多都是跟宋向文一样的同龄人,都是被自己的爸爸或者妈妈牵着、抱着、背着,往校门口走去。宋向文有点害怕,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扭扭捏捏的拽着母亲的裤子,小步子挪着。刘二姐支好自行车,用宋召华自己做的铁链子把车锁在了校门口的小树上,蹲下身对宋向文说:“文文,我来背你,来。” 宋向文不好意思的趴在母亲刘二姐的背上,把脸埋起来,什么也不好意思看。刘二姐一边和认识的人打着招呼,嘴里聊着的无非就是那两句“来了?你家孩子真好,真老实,跟我家这个一个班就好了!”被这么一说,宋向文更加不敢抬头了,他害怕直视同龄人的眼睛,害怕被那些满脸笑容的大人盯着看。 就这么把头埋着,埋着...... 埋到刘二姐把他放下来,搂到胸前,把宋向文的小书包递给他,满脸欢喜的说:“文文,跟着这个老师走,这是你的老师,跟着她去教室。中午你放学,我就来接你,好吗?”宋向文这才敢第一次抬起头,望了一眼那个被母亲说做是老师的年轻女孩,宋向文有点熟悉,年轻女孩很像是大街上炉包店家的闺女,原来宋向文跟着父亲宋召华去买炉包的时候,还在店里面见过她。 年轻的女孩对着宋向文下意识地微笑,弯腰,贴近宋向文,说到:“跟妈妈再见吧?” 在母亲的叮嘱之下,在年轻老师的温柔话语之下,宋向文跟去幼儿园一样,跟着差不多年纪的女孩走进了一个大院子。母亲还在校门口向着宋向文招手,宋向文背着略大的书包,一步三回头,既不与年轻老师距离太远,也不舍得与母亲就此分别。 长大后的宋向文,记不得学校的花花树树,记不得校门口的小树,记不得母亲的自行车,记不得自己的小书包。他只记得,那天的他,趴在母亲的背上,有点颠簸,但是很舒服。母亲的背暖暖的,衣服有一股洗衣粉的香味,跟人说话的时候还会嗡嗡的,震着宋向文的耳朵。 长大后的宋向文,很想变成那个小孩子,趴在母亲的背上,仔细地感受。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在妈妈背上的秋天...... 第6章 云里雾里的开始 初入小学的宋向文,心里完完全全处于一种空白的状态,从离开妈妈跟着老师走进班级,到老师让这些新来的小朋友们逛校园的时候,宋向文的脸上一直是一种呆呆的表情。就像全班其他的陌生面孔一样,跟着他们来到学校见到的第一个老师从校门口走到操场。 一条笔直的能容得下两辆大巴车并排的大道,从校门口一直延伸到操场的入口。大道的两边整齐的种着梧桐树,开学时候,高的的梧桐树遮蔽着刺眼的阳光,为报到的家长和学生们留有一片阴凉。盛夏时节,蝉附着在梧桐树上贪婪的吸食着枝叶,“吱吱吱”的声音从各个树顶发出,响彻整个校园,让校园多了几分青春的样子。每棵树底下都会安放两个垃圾桶,宋向文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看的垃圾桶,有的是小熊猫的形象,有的是小老虎的形象,还有小企鹅,小狮子。这么可爱漂亮的垃圾桶,在宋向文呆了三年的幼儿园大院子里面,从来都没见到过,没想到在同村子的小学里面,有这么的多。走在队伍中间双眼盯着道路两边的垃圾桶的宋向文,心里除了紧张和不安之外,竟然生出了一些小小的兴奋感,小小的宋向文在心里嘀咕:“这就是小学,这也太好了吧!比幼儿园有意思多了!” 六个年级,六趟房子,每列房子有两间大大的屋子,这也就代表了,一个年级有两间教室。一个年级,顶多也只有100多个学生。除了教学用的房子之外,在教室的东边,是老师们的办公室和校长副校长等一众领导办公的位置,还有一个只有两间屋子的餐厅。因为大多数上小学的孩子们家距离学校都是比较近的,中午和晚上,家长们都会接回家里吃饭,所以在餐厅吃饭的学生很少,两间屋子,一间炒菜,一间吃饭,绰绰有余。在办公室的东面,还有一片平房,那是老师们的家属居住的地方,宋向文在学校待了三年,也没怎么去过。为数不多去过几次,还被里面某个老师的家属给骂着跑了出来。 在学校的最后方,就是学校的大操场,与后来宋向文转学和上的中学等学校的操场不同,宋庄小学的操场上,足球场是和跑道分开的,并不是跑道包着足球场。而且足球场上种的,是实实在在的真草,夏天踩在上面或者躺在上面特别厚实,而且伴随着青草的香气,让人感觉到非常的舒服。跑道也不是塑胶跑道,而是用煤灰和炉渣随便铺的跑道。跑在上面坑坑洼洼的还有许多的小子头十分硌脚。而且因为都是煤灰的缘故,一到春天秋天风大的时候,跑道上面就会吹起来许许多多的尘土,吹到眼睛里或者脸上。一个不大的主席台,在操场的前面正对的地方,在三列房子的中间一列,餐厅的后面。主席台旁边,从餐厅伸出来一个大大的烟筒,用水泥封着,引着烟往上面走而不至于吹到主席台上。在这个不大的主席台上,宋庄小学的课间操、六一儿童节、运动会,都依靠主席台作为组织中心。 宋向文在小学上了几年后才知道,教学的房子从前到后六排,是按照年级高低排列起来的,高年级的在后几排,像他这种一年级的学生,是在第一排的教室里面上课的。导致宋向文搞不清楚这个事情的原因,就是当他第一次跟随老师走进的教室,是最后一排应该属于六年级学生的教室。那时候的宋向文根本不考虑自己所处在什么地方哪间教室,他和全班级很多的学生一样,还迷迷糊糊的分不清自己所处的位置和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在幼儿园的时候,早上奶奶送他过了马路,宋向文一路小跑进了幼儿园的大院门,进教室脱衣服坐下。稍等之后,幼儿园里的年轻姐姐们就回来点名,只要确保学生们全都来了,他们就可以自由的活动,幼儿园的院子,就那个大点,跑个几步就到头了。所以抬眼闭眼都是熟人都是熟悉的场景,一年四季不变。处在那种环境三年的宋向文第一次见到原来还有这么大的学校,这么多人这么多房子,当然会发呆。 所以当宋向文坐在靠在角落里面的第一排,听着那个接他进学校的老师在讲台上讲着让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话,宋向文只是呆呆地看着墙,看着那些六年级的大孩子们留下的涂鸦...... 宋向文没有留心的是,他的老师因为该讲的都讲完了,但是还是没有到下课的时间,就在心里打算这叫两个同学上讲台上做一下自我介绍或者稍微了解一下。趴着呆呆看着墙壁并且坐在第一排的宋向文就这么进了老师的眼睛。当宋向文被老师以“那个男孩”叫上讲台的时候,他还是那一种发呆的表情,小跨步跨上讲台,站在老师的左边。 “你叫什么名字?”宋向文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桌子上破损的痕迹。“是你妈妈送你来的吧?”显而易见这个接过五十多个孩子的老师早已经忘记了宋向文的母亲送他的时候,宋向文这次想要说话,但是嗓子怎么也张不开,除了害羞之外,老师问他的时候讲的是普通话。而他一个农村孩子,在幼儿园三年也没有讲过几句普通话,只有在偶尔老师讲课并且宋向文愿意认真听的时候,才会学着老师的语气讲两句普通话。当下的情景,让这个本来就害怕陌生人的孩子更加说不上话。 “他不知道他叫什么!”说话的是一个宋向文并不认识的同学,也是第一次来报到的学生,后来宋向文才知道,这个人叫宋传亮,不爱学习,调皮捣蛋。宋传亮说的是宋向文听到感觉很亲切的大土话,但这个孩子说出口的时候没有一点含蓄,声音很大并且语气带着戏谑。但是宋向文还挺感激这个孩子,起码老师在这个孩子喊出这句话之后,就让宋向文下去坐着,不再选择问这个闷葫芦什么话。 报到第一天,并没有上课,甚至任课老师长什么样子,这些孩子们也没有见到。一天到晚,在老师偶尔的喊人搬书和孩子们的互相认识中,拉下了帷幕。四点半,宋向文所在的班级按照高矮个排成一列,从宋庄小学的大门口走向一百米之外的家长接送位置。跟早上来的时候一样,熙熙攘攘的家长们挤在不宽敞的小路口,支着电瓶车自行车踮起脚向着孩子们的队伍眺望。宋向文在家长队伍的左边,看到了身穿同色工装扶着银白色自行车的母亲,母亲朝着宋向文笑着喊道:“文文!文文!” 那一刻,宋向文没有像幼儿园一样,把憋着一天的委屈全都哭出来,宋向文脱离了队伍,跑向了母亲的方向。在母亲的嘘寒问暖中,熟练的爬上车的后座,催着母亲快回家做饭。就像宋向文在幼儿园时母亲偶尔去接他一样,满脸的兴奋和开心。宋向文想:“是不是小学,就是妈妈可以一直来接我放学,我就可以每天一放学见到妈妈了!” 什么努力学习,认真听讲之类的套话,宋向文那一刻全都抛在脑后,小小的孩子心里想的很简单。不去关心什么以后有大出息,不去在乎什么学习,孩子只想要妈妈陪着,能吃到妈妈做的菜,能隔几天吃到大集上新鲜的瓜果,他就开心。 “虽然那时候什么事情都不明白,但我觉得那个时候才是最快乐的!”长大后的宋向文在一次酒局之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呢喃。 第7章 抬头望见秋 第一天上小学的宋向文坐在妈妈自行车的后座上一路颠簸着回到了宋庄北街靠后面的一条小胡同里,除了印着奥特曼的小书包里多了两本书之外,母子两人并没有与早上有什么差异。一路上母亲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时不时向后转转头问宋向文“学校里面有没有幼儿园同学?”“你们那个老师真漂亮啊,给你们带什么课?” 宋向文兴奋的左顾右盼,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有,我看到好几个!”“不知道,我们今个没上课。” 晚餐还是常见的菜肴,妈妈炒了宋向文最爱吃的瘦猪肉,炖了土豆,两三个馒头就足够一家四口吃。爸爸今天还是跟着姨父给人盖房子,弄得满身都是水泥灰,走起路都往外抖。姐姐已经上初中了,开学比宋向文晚两天,正在家里忙着收拾开学的一应用品,开学之后就选择住校。晚餐一家四口还是看着一样的电视节目,爸爸妈妈时不时说两句今天干活的经历,姐姐只顾着盯着电视。 “我不是上小学了吗?”宋向文在自己的兴奋和激动没有得到爸妈的回应之后在心里嘀咕着。也许只有他自己觉得,上了小学是一种很了不起的事情,虽然白天的他扭扭捏捏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可那是因为都是陌生人。在家里的宋向文可是调皮捣蛋的种,哪还有当着陌生人和外人那种老老实实的做派。宋向文姥姥家的亲戚们每次见到宋向文都会说一句:“你家孩子真老实,不说话不捣蛋。”这经常出现在耳边的褒义词让宋向文都深深感觉到,原来自己是个很老实的人。 第二天,母亲刘二姐又早早的把宋向文叫了起来。早起的宋向文反而没有任何小性子,原来上幼儿园的时候,每天自己一睁眼爸爸妈妈就上班干活去了,很少有机会能在早上看到爸爸妈妈。现在上了小学,虽然说睡觉的时间变短了些,但是早上能早早起来跟爸妈吃饭,而且早起的半个小时还能看动画片,宋向文就更加喜欢小学了。 吃过了早饭,爸爸宋召华骑着摩托车要去李庄跟姨父一起给一户人家盖新房子,正好顺路路过宋庄小学,就把宋向文送到了宋庄小学家长接送点,让宋向文自己去学校。原来刚上幼儿园,最开始的几天,母亲刘二姐天天把宋向文送到教室里面,陪他十多分钟再离开。现在不过才第二天上学,就要自己去还不熟悉的教室,“妈妈不喜欢我了?”宋向文想的很没来由。 语文老师是一个年纪大约40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地中海的头发,说短也不短,国字脸,脸上总是红红的,说着一口流利的土话。在第一节语文课的时候,语文老师夹着一本书一个本儿就进了教室,也没有什么自我介绍,就让台下的那些孩子翻开课本,认拼音。后来宋向文和他的同学才了解这个老师,教室门前的枣树,是他经常去的地方,每次都会带回来一根树枝,几节课下来,树枝就会敲手心或者敲桌子而断掉;对自己真心喜欢的学生,他也从不吝啬夸奖,一句“你看我什么时候动过他一个指头!”好像说的满是荣耀。 台下的学生们,尤其是以开学第一天喊着“他不会说话”的那个男生为首的几个调皮捣蛋的学生,还没有意识到他们会在这个老师的手底下过得多么苦不堪言。 数学老师,就是开学的时候从刘二姐手里把宋向文接过去的美女老师,这个老师做着一年级一班也就是宋向文的班主任,也给一年级的两个班级任课数学。相比较于好像处在更年期的语文老师的严厉,数学老师就显得十分温柔,上课的时候提出问题总是笑眯眯的,哪怕学生们不会,也会耐心的进行讲解。下学期的时候,还买来了很多小红花,奖励给班级里面表现的好或者回答出问题的学生。 除了两位排课最多的老师,一周难得见几次的思想品德老师和体育老师给宋向文的印象就没有那么深刻。毕业长大后的宋向文,只能回忆起零零碎碎的细节。 同样是中年男人的思想品德老师,给人的感觉更多的是书生的气息,讲课的时候说的也是很顺耳的普通话,就像是宋向文在电视里听到的一样。每次上课,老师总是穿着西装和皮鞋,看上去很干净也很有老师该有的温文尔雅的气质。在宋向文的印象里,品德老师只有一次生气,是因为班级里最调皮捣蛋的学生张海龙在课堂上把水洒的到处都是,品德老师被逼的拖着他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体育老师像是快要退休的老教师了,半头的白发,脸上很多的褶子,总是双手附后在操场上自己溜达着同时看着这些小学生上着体育课,偶尔还会作为裁判参与到小学生们的游戏当中。脾气很好,从来没有责怪过班级里的学生。 刚刚七八岁的孩子们总能因为一些小玩具或者一两句话玩到一起,和宋向文坐同桌的女生苗桂美,是外庄来上学的小姑娘,长得特别高,一头乌黑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那边。在刚开始的几天,这些孩子们彼此之间还不那么熟悉,下课了也总是坐在座位上自己发呆。就这样,宋向文和苗桂美就有一句说一句的聊着,什么语文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数学老师什么时候来,哪道题又怎么写等等等等。 对所有人都很大方的苗桂美,就成为了宋向文在小学里面的第一个朋友。那时候宋向文还不知道什么是考试,什么是成绩,对同龄人的所有印象都是建立在这个人能不能和我玩耍在一起,仅此而已。他看到过幼儿园里不爱说话的同班同学上了小学之后就在别的学生面前耀武扬威说自己打架多厉害并且获得了一直崇拜,从此像是有了小跟班一样,几个人的小团体看上去玩世不恭一般在校园里四处流窜;那个幼儿园每天和自己在滑梯下面讨论猫和老鼠剧情的好朋友去了二班,宋向文就感觉像是不认识了一般,不讲话也没有打过招呼。 那时候的宋向文总是看着别人、学着别人,学着怎么让自己看上去能够在学校里不那么格格不入,起码自己心里不要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宋向文也向同班同学吹嘘自己打架很厉害,校园里那个坏掉的垃圾桶就是被他一脚踢坏的。宋向文学着邻村孩子们都爱玩的丢毽子,虽然自己跑的不快躲得不好,但凭借着自己搞笑的一点小天赋,还是和其他的孩子很融洽的相处在了一起。 秋叶落下,秋风吹,穿着姥姥编织的毛衣的宋向文又站在了教室门前他们一起玩丢毽子的空地上。当毽子从高空飞过,宋向文仰头盯着毽子,那一刻,他也看到了天上的秋叶,看到了秋...... 第8章 小门上的春联 当宋向文还迷迷糊糊的小步子走在宋庄小学的宽敞林荫路上,当刘二姐上班时开始和同事们聊起来自家的孩子上了小学。宋庄东边的二里地的刘庄,村庄主干道的旁的两户人家,也在同一天早早地起床,为了自家泼皮小子的开学做准备。 刘二姐的娘家,在刘庄主干道的一侧。在刘二姐还小的时候,家里就因为人口多分配到了八间大的住宅面积。在刘二姐小的时候,正处在社会高速发展的时间,刘二姐所在的农村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变动,没有柏油路没有楼房没有自来水,但家家户户已经能够保证吃得起饭。 所以,刘万和媳妇王娥与刘庄的大部分家庭,都不用担心养不起自家的孩子,更不用担心多生几个儿子就会因为娶不起媳妇打光棍。几年下来,刘万和王娥的两口之家就多了四双碗筷,老大刘美,刘二姐排第二,本名刘秀,老三刘明,老四刘亮。 刘万就像是提前就知道自家要有四个孩子而且是两男两女,起的名字也颇有深意,明亮秀美。还是在刘美出生的时候,带着两块豆腐,抱着还没满一百天的刘美,去村里学校教书先生家里讨来的,用教书先生的话说:“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你刘万虽然这辈子是个庄稼汉子的命,也不可能会什么文化,大字不识几个,但你生出来的女儿,倒是长得颇为俊俏,眼睛似露般透亮,在诸多的后生里面,也已经算是美人胚子了。送你一个美字,倒不是多有深意,只是见到你闺女,就想起来的一句诗经里面的诗罢了。”刘万当然不知道教书先生当着自己的面说的那一堆像是天书一样的蹩脚普通话是什么意思,虽然没读过书,但是美刘万还是知道的。“美可不就是好嘛,杨老师是说咱们闺女好,哪都好。”回到家坐在地锅旁边烧火的刘万朝着在猪圈里喂猪的王娥说道。说着还用手里那根调整火堆火势的粗木棍在锅台上划拉着教书先生写下的名字,一遍遍的写着那个看起来眼熟但是仔细一瞅还是像鬼画符的“美”字,一遍一遍,写的锅台一横一撇的,写的烧的柴火都熄灭,写的锅里烧的水咕嘟咕嘟直响,写到最后,汉子笑了,他刘万,也有孩子了。 四个孩子,相差最大不过六岁,也算是能够玩的到一起的,尤其是两个儿子,更是一个赛一个的淘气,地里面的活从来不会主动去干,家里柴火没了也不去捡,每天仗着自己个子高长得壮实还是亲兄弟,成了刘庄的孩子王。还是多亏了大女儿刘美和二女儿刘秀,在上小学的时候,每天放了学回到家啊,姐妹两人生火、煮猪食、喂猪、扫猪圈、蒸地瓜、烧水,做的井井有条,下地回家的刘万和王娥,根本不用忙活,就能饱饱的吃上一顿自家地里出的大地瓜和一大碗自己研制的辣菜根。有点酒瘾的刘万,喝上一盅供销社买的散装白酒,红着脸,啧啧的感叹还是有个女孩好,能够照应他们两口子的生活。 这一说,还真让刘万给说着了,两个闺女在玩上小学之后,因为家里两个儿子也开始上学了,已经供应不起四个孩子上学的刘家,只能让两个闺女辍学在家,帮着下地干活,帮着料理家事。虽然在刘万的心里,总是觉得对两个女儿心里有愧,没能让她们和大哥刘千的女儿一样去宋庄的中学念书,但每次鸡鸣下炕穿衣服下地,晚上干完一天的活从埂上回来,累的一天早就没有想这些没用的事情的心思。也就每次过年在大哥家喝茶水的时候,看着大哥那个双手细嫩的闺女,心里酸不溜秋的,不是个滋味。晚上回家躺在炕上,也不多说话,就是叹气,让王娥给好一阵埋怨。 慢慢的,农村不再实行生产队的制度,开始分田到户了,刘万家人口多,分到了五亩的口粮地,这可把刘万给高兴坏了。不用每天上岭下岭怪累人,而且想几点去就几点去,还能顾得上家里。两个长大的闺女,二女儿刘秀去年就跟着同村的几个女娃娃去了青市的海鲜仓储库里,给人剪带鱼、剥虾仁,每个月都给家里汇钱。刘秀一个月工资60元,自己留下20,剩下的40块钱,都寄给了家里。有了这40块钱,每天早上早早起来准备下地的刘万和王娥夫妇两人,就能在村口的油条摊子上买上四五根油条,两舀子热乎的的豆浆,暖暖和和吃上一顿,干一上午的农活,还是很有力气。大女儿留在了家里,陪着父母干农活、在家里缝缝补补、帮着村里的人做衣服编竹筐,都是一把好手。刘二姐在结婚之后不止一次的跟儿子闺女提起来:“你大姨原来在家里没出去打工,她做家里的活就比我利索,不像我毛手毛脚的。”大儿子刘明跟着东佛庄的装修队四处下村子给人家装修翻盖房子,学了一手泥瓦匠的手艺,二儿子则跟着村里的木匠学木工,起初先给自己家做家具,做桌子、板凳、马扎、衣柜,慢慢的手艺好了,就自己出去接活,在县城里城里人装修房子、贴瓷砖,也是一把好手。一家人经过了几年的忙碌,家境慢慢变好了,几个儿子闺女也慢慢长大了,刘万就寻思着该找个人家,把闺女嫁出去,也让儿子娶媳妇,自己也好早点抱上孙子。 于是,在大闺女刘美24岁的那年,同村子的媒婆上门给刘美说了一户好人家,家里是干装修的,自己有一辆农用的三轮车,家里三亩地。最重要的是,家里是独子,没有人分家产,家境很好。刘万听着媒婆的嘱咐和安排,让刘美和东佛庄的姓李的小伙子见了面,还真是有点看上眼的样子。这可把刘万夫妇给高兴坏了,当即就托大儿子联系装修队打算好好把家里翻盖翻盖,总不能一直住在黄泥垒起来的小屋子里面。这一联系,还把马上要成为亲家的李家给联系了过来,这对亲家刚刚定下亲事,就马上一车车的沙子水泥堆在了刘万家的墙外,把房子推倒、打地基、垒墙、安房梁、上瓦、装修,给新房烧炕、放炮仗、贴对联。然后喜气洋洋的给大闺女结了婚,村里人也跟着热闹了一把。一根旱烟、一盅散酒、一张张红纸贴满了黄土气浓重的刘庄,一张张脸上,有喜悦、有羡慕、有嫉妒、有憧憬,还有家里两个儿子面对村里同龄人炫耀自家大房子和打扮的漂漂亮亮大姐的骄傲...... 第9章 小门上的春联2 结婚后的刘美,在新家里也收获了街坊四邻的夸奖,公婆对待这个长得大方做起活来还十分利索的儿媳妇儿十分中意。在刘庄做闺女时的刘美就是家里家外家务事的一把手,收拾起门窗灶台尤其利索,缝缝补补洗洗刷刷,一件件繁琐的家务事也能让刘美做的井井有条。 到了公婆家,刘美更是不敢怠慢了还没有摸清楚脾气秉性的公婆和新丈夫,在家里只要有活都抢着干,一天到晚手里基本离不开扫帚,身上也一直穿着从娘家捎过来的红围裙。看着每天忙碌在家里家外没有一点娇生惯养脾气的儿媳妇,老李家两口子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可算是给自己家里这个独苗找了个好媳妇儿,以后老两口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婚后两年,刘美就生下了丈夫李光星的儿子。虽然那时的农村已经不再显得尚未开化,村里的有钱人家也已经配备上了电话。村子里面的电线杆子更是换成了水泥柱子,不再是一截歪七扭八的粗木棍,碰到刮风下雨的天气,已经不会那么频繁的跳闸断电。但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就好像是深深的根植在了老一辈乡里人的心里,无法抹去又无法言喻。 给李家生了大胖小子的刘美,在公婆家就更加抬得起头来了,儿子被喝过几天墨水的丈夫起名李玉,虽然听起来不像个大小伙子的名字,倒像是一个温婉文静的女孩,但正如李光星所说的:“我是一个庄家汉子,也没人能挂记我,但我的儿子,以后要走很远很远的路,他要给他老子争气。怎么争气,就得让别人稀罕,就得发光,就得靠着念书念出来名堂!” 在李庄的刘美生活的和和美美,在刘庄的娘家,却有自己家里难念的经。李玉出生时,刘二姐早就嫁到了宋庄的宋立典家,家里家外就剩下两个儿子还没成家。但这才是最让刘万老两口子操心的事情,自己闺女生的儿子闺女,那总归是外甥外甥女,外甥外甥,说到底还是个外人。虽然瞧着亲的很,但总比不过自己能够抱上个大孙子来的让人高兴。两个儿子也已经二十好几了,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但是媳妇去哪找呢?大儿子刘明还好说,跟着东佛的装修队四处进村子装修盖房子,在别人家干活,别人总得聊起来问问家里住哪问问家里几口人什么的。这要是碰上了盖房子家里有个嘴碎的女人,那装修队里几个老爷们的事儿都能让全村人知道。反正又不是什么给别人造谣又不是说假话,说出去多一两件茶余饭后的谈资,倒是能让村里的几个女人能乐呵乐呵。 刘明本来就长得又高又壮,为人性格又不是扭扭捏捏的,在建筑队里是二把手的大工,砌砖垒墙一把好手,那一天拿的钱是小工的两倍,还能多收几根烟回来。村里的女人碰上这么个年轻能干的小伙子,可不得多上眼看看,再在背后那么谈两句,说起来刘明没结婚,可不就说到谁谁谁家的闺女还在招女婿呢。一来二去的,去刘万家说媒的媒婆都要把门坎踏破了。 大儿子好说,那小儿子呢,小儿子在城里跟着城里干木工干软装,在乡下认不得几户人家。在城里干活,虽说城里乡下的都有健谈喜欢多说两句的主,但住在乡下怎么也比不得城里,刘亮每次在家里谈起来自己在城里给人装修的活计,总是要跟上一句:“你们别看城里头住的楼还有钱,人家都不怎么串门,就对门一户邻居,谁会去上下楼串门?没什么景,没有乡下有意思。再说了,成立的空气永远也比不上咱们农村吧。”虽然说刘亮说的话多少会有些嫉妒的成分,但是总归是说了句实话,在城市里居住的人,的的确确没有乡下村子里面的人相处的亲近,在刘庄这么个小村庄,坐落在一个小洼地里面,顶天二百户的光景,村子里哪条胡同打地面了,哪户人家又在家里吵架了,不用半天就能你一言我一语的传遍整个村子。这样的故事,一代代的在村子里胡同口的话语声中传下来,成了一代代人或深或浅的回忆。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种缘故,自家的小儿子虽然有一门好手艺,但是却偏偏显得没那么引人注意,虽然同村子和四里八乡都知道他刘亮打的一手好家具,但是谁也没真正见识过刘亮的手艺,甚至都没见过刘亮这个人。而刘亮呢,见多了县城里面的高楼房屋,见多了乡下一个村子只有一两台的固定电话,眼光早就高到不是媒婆可以说媒的,虽说庄子里面的媒婆,为了喜钱和一些人缘,或受人之托或者主动登门拜访,曾经也向刘亮介绍过谁谁家多么多么贤惠的黄花大闺女,但怎么都撬不开刘亮的心坎。刘亮的大爷刘千就不止一次地叨叨过刘亮:“你说你这么个年纪了,挑三拣四,你就不能安顿儿的找个姑娘成个家,别让你爹跟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操心。” 他刘亮倒是也想早早的结婚生孩子,也好对得起他自己挣钱买来的一件偏大一点的西服和三七分打上发蜡的发型。刘亮物色来物色去,才好不容易瞧上一个能对上眼的,女方家住在岭南的一个村子。说到南岭,刘庄人无非是非常熟悉的,村子南北东三面都很高,西边就是一片平原,说大不大,但也能够半个村子的田地。所以刘庄的地势是非常低的,就像是在碗里一样,刘庄在正式改名刘庄之前,还有个贴合地理情况的名字,叫刘沟。那条不高不低的南岭,就像是地域的分界线一样,分割开了许许多多的村庄,而刘亮将要迎娶的女孩,就住在岭南面靠东三里地的唐家庄。 女方家里家境也很殷实,兄弟姐妹更是多,达到了八个人,八个儿女都能养得起的家庭,不管是谁说两句,都不得不承认确实家里当家的能干,一双手力气大,能挣钱,才养活的了这一大家子人。而刘亮能够与唐家庄的女方结婚,除了女方的说话和干活以及一些脾气确实合刘亮的胃口,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女方家里并不困难,所以和他刘亮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好不容易给两个儿子商量好结婚的彩礼和一应家具家电的置办,又跟两个儿子各自的丈人家人了亲,请了刘氏大家族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为两个儿子确定了结婚的具体时间,最后母亲王娥一个人在厨房里熬夜几个夜,把结婚用的花生、棋子、瓜子、小礼都给炸出来凉晒干包好,这才准备了结婚。刘明刘亮因为生辰不同的原因,按照村里面老人的说法,两兄弟是不能在同一天结婚的,说是会犯很多忌讳,所以长子刘明先结婚,等三个月之后的另一个黄道吉日,再举办刘亮的婚礼。 刘家的婚礼,可比宋召华的风光了不知多少,八挂千响的鞭炮,八根崭新带绿的大竹竿包裹上红纸,一辆从城里面租借来的桑塔纳。那时候刘庄的人可没怎么见过汽车,有的老一辈人甚至讨论着这个能坐人能自己动的是吃什么料子才能喂饱。刘万给了每个儿子三千块钱,去给新娘子置办上了金耳环、金戒指、金手镯,还在婚礼的当天,每位新娘都穿着雪白的婚纱。这一下子可把刘庄的人彻底给看傻了,他们这些没看过电视的人哪能知道除了藏青色和深红色,还有这么俊的颜色。村里几个四五十岁的妇人,更是在第一次刘明结婚的时候涌进婚房,摸索着新娘白梅身上穿的雪白婚纱。这可把第一次正式在刘庄人面前露相的白梅羞得够呛,但脸红之余,还是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两个兄弟结完婚,也没有让他们爹娘久等,竟然在同一年的六七月份分别生下了大胖小子。刘明的儿子比刘亮的大一个多月,起名刘立杰,刘亮的儿子,就起名刘立坤。这两个孩子可算是完完全全的继承了他们父亲的顽皮性子,从刚学会跑就开始打打闹闹,有时候还能真的生气打的哇哇大哭。到了上学的年级,两个孩子都去了刘庄东北边东马庄的东马小学上学,在同一个班级里两个兄弟彼此照应,竟然没有什么打闹了,两个兄弟互相帮衬,在学校里还真没有人欺负得了。 抱上孙子的刘万和王娥,年纪也已经六十岁了,两个老人也就把家里的田地,都分给了两个儿子,不再自己下地干活了。但是闲不住的老两口,不管哪个儿子家里有活,都是最积极的人,早起晚睡帮着儿子干活,甚至是闺女刘二姐和刘美家里地里忙不过来,刘万都骑着三八大杠带着王娥马上过去帮忙。除了地里面的活,老两口带起孙子来也不马虎,刘立坤,刘立杰从上小学一年级开始,每天早上,刘万在三八大杠的后座上绑上一个大木板,两个孙子一边一个,骑着自行车送他们上学。到了中午,因为来来回回很麻烦,所以快到孙子放学的时候,刘万就又骑着自行车出发了,带着两个铁盒,给孙子送去中午饭,看着孙子吃完,再带回来。晚上放学,刘万还是一早就到了学校门口,把两个大宝贝孙子接回来,带到自己的两间小屋子里面,妻子王娥已经做好了可口的饭菜,两个孙子一阵狼吞虎咽,马上出去疯玩。 在宋向文上学的这天,老两口早早地起床,刘万忙着把一个暑假没用的木板绑在车的后座上,王娥则在两间小屋子里面包着饺子。都说开学那一天吃饺子,孩子考试有好成绩!等到伺候着两个已经五年级的孙子吃完了早饭,一人往书包里面放上一袋牛奶,穿上王娥给他们做的夏凉衫,准备去学校开始新的学年。 “坤,杰,听奶奶话昂!到了学校咱使劲努力学习昂!恁二姑家文文今日也上学了,恁这些当哥哥的给人家立个好榜样!昂!”王娥伸手把两个孙子搂到前胸,对着他们叮嘱。“知道了奶奶,俺肯定好好学!”“奶奶,你放心吧就,俺带着文文好好学习,他下回来我家,我就考他。” 王娥的脸上笑开了花,年轻不在的脸上浮现了几道皱纹,还有几个最近几年才长的老年斑。“走吧!去吧,跟你爷爷去。” 送别了自己的老伴儿和两个孙子,王娥转身回到自己两间屋子的小门门口。门口放着一个水盆架子,搭着两条毛巾,王娥习惯性的沾着水洗了洗手,甩甩手看着小门两边的春联,不认字的她也看得格外认真。 多子多财多利禄,聚人聚财聚吉缘。 第10章 枫叶的样子 第二天上了村里面小学的宋向文,还是没有怎么学习到知识,第一天发的语文数学课本在头一天晚上被爸爸宋召华用彩纸包上了书皮。在宋召华的监督下,宋向文又在书皮上歪七扭八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也只能写上名字了,幼儿园的老师没有教宋向文很多字,何况就算教了,每天脑子里面净琢磨着怎么在上课时间去院子里玩的宋向文也不可能知道。 宋召华用粗糙的手攥着宋向文的小手,一本正经的对宋向文说道:“文文,看好了昂,写字,要一笔一划,要横平竖直!”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有初中学历的男人就像儒家庙堂圣人一般,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握着儿子那个已经在他手心里面出汗的小手,在书本上郑重其事写下了“一年级一班”。做完这看似神圣的事情,汉子咧着嘴晃晃悠悠的站直身体,又跟着宋向文的大姨夫李光星去梁家屯给一户人家盖了大屋子,一天下来早就累的直不起腰。使劲捶了捶自己的腰,男人搓着手上的汗水,像几年前在同一盏灯光下对女儿说话时神态一般,自吹自擂道:“别看恁爸爸我是个庄稼人,我这个字儿,一般人还真比不上,你以后看看你大舅小舅,看看胡娇他爹给咱们写的账单子,都不如我。”宋向文仔仔细细端详着书本上爸爸写的字和他自己的字,确实大不相同,父亲的字连了起来,而自己只是一横一竖;父亲的字整齐,自己的字歪七扭八。宋向文扬起脑袋望着灯光下的爸爸,咧开嘴巴,喊着“我要比爸爸的好看!”。 在学校里,对待他们这些刚刚正式开启小学的顽童们,并没有直接的对他们讲授数学语文这些文化类的知识。在宋向文所在的县城,幼儿园老师教的都是类似于儿童故事的课程。不同年轻漂亮的老师姐姐问着一屋子的小朋友“沙滩可不可以光着小脚脚走路呀?”“小红递给妈妈剪刀的时候做的合不合理呢?”所以,按照老师们自己的话说,得让这些孩子们先把好奇的心安定下来,然后再循序渐进的教给他们汉字、拼音、算数。 所以,七点半就被母亲刘二姐用自行车带来学校的宋向文,第一节课都下课了,还是觉得无所事事,还不如幼儿园的大院子里面有滑梯,有跷跷板。教室前面一大块空地上,除了零零星星长了几棵草,就全是石头粒,又滑又硌,走在上面都不舒服。本就在陌生人面前不爱讲话的宋向文,在这种陌生的环境而且还找不到乐子的地方,只能自己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呆呆坐着,看着课桌上写有父亲字迹的书本,盯着教室前面大块的黑板。 他的同桌,那个看起来文静可爱的苗桂美,可就大不相同,她和班级里面好几个同学都是从刘家疃村的幼儿园来的。所以一下课就聚在一起,倒是像很久没见的朋友一般,打打闹闹一下课就去了教室门前的空地,围坐在树下。穿着一件粉色短袖的苗桂美,更像是他们这个小团体里面的主心骨一样,一边和身边的朋友说着话,一边还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看看新学校里能不能让她找到什么宝贝好跟自己的伙伴炫耀。眼睛和小脑袋嘀哩咕噜转了好几圈,宝贝倒是没有寻到,倒是见到了在教室里面笔直着腰坐着愣神的宋向文,看着这么个长的一脸老实样子,皮肤还有点小麦色的同桌,还真算是没有找到宝贝的补偿了。如果把她同桌拉过来坐在他们这几个小伙伴里面,让他们见识见识,她小苗刚来学校就认识了一个小跟班,那说出去不比找到什么好玩意让人羡慕得多。而且一个幼儿园一起升上来的王珊珊今早上就带着新结交的胡娇娇一起玩了,而且叫胡娇娇的女孩长得白白净净说话也说的是普通话,可不像他们这些纯粹的乡下孩子只会说两句土话方言,普通话只在电视上听那些大明星说过,自己说起来,还真是蹩脚一点都不好听。别看都是幼儿园刚刚上小学的小朋友,可是比谁的衣服好看,比比谁零食多,比比谁好朋友多,那都是在幼儿园就是小孩子们吵架闹别扭的主要话题。宋向文还跟他的同班同学说起来大姨家的哥哥,上大学了,长得特别高,而且还有一把枪,那么那么长。反正说出去的话,让别人羡慕呗,宋向文心里知道说的都是假的,但是他们又看不出来,自己脸上还有光彩。 苗桂美想着想着,觉得这肯定可行,自己的同桌以后也只跟自己好,就算他们几个人要抢着跟同桌玩儿,也还是比不过她跟同桌在一块时间长。站起来拍打拍打屁股上的泥土,一路小跑着,也不管那一圈伙伴们的问话,跑到了宋向文书桌边,伸着软乎乎的小手拍了拍宋向文,大大咧咧道:“宋向文,你来跟我们玩吧,我们好多人,我都给你认识,还有个我不认识的我就不知道什么名字了,你得问王珊珊了,那是她朋友。”宋向文这个陌生人面前的闷葫芦,好不容易有了个勉强能说两句话的同桌,虽然心里抑制不住的开心,但是还是一副木讷的样子,支支吾吾的:“那个,我不认识他们,我喜欢在教室坐着,你玩吧,一会儿还上课呢。”当惯了小孩子王的苗桂美哪还被人直截了当拒绝过,倔脾气一上来,就不像一开始那样子好讲话了,没有一点邀请的口气,更是大大咧咧的讲了:“不行,你必须来,你来跟我玩,我带你玩,你不准在这。”说着就拽着宋向文的胳膊向外拉,宋向文倒是第一次碰上这么“大方”的女孩子,这一拉,别看是个女孩子,力气是一点都不小,差点一个不小心宋向文上半身摔出桌子,屁股还在椅子上斜着撑着。宋向文也不恼,愿意跟自己玩的人宋向文都不反感,就被拖拽着半推半就出了教室。 内心有点小小欣喜的宋向文,一出教室就看到了围坐在属下的几个陌生面孔,其中一个远远看去还略显熟悉。只是这种熟悉的感觉很快就被紧张给替代,宋向文就像是一个马上要出闺房见未来郎君的黄花闺女,脸上红了一大片,头使劲往后扭着,眼睛四处张望就是不向人群看去。边走嘴里边对苗桂美碎碎念着:“别使劲,哎呦,胳膊疼,哎呦呦,慢点......”一边小步子走着的宋向文一遍腹诽:“刚刚一眼看过去,几个人好像没有什么笑意,该不会是不喜欢我吧?我一会跟他们说点什么?”短短几十米的路,在后来的宋向文回忆当中,就像是“一生那么漫长”,虽然一年级的记忆已经零零碎碎凑不成一片,但这件事情一定会是善良的一片之一,除去当时初识朋友的紧张感,还有融入人群之后那种安心与心底放松戒备的感觉。 在故作矜持之后,宋向文被拽着坐在了一根从底下钻出来半截的树根上,眼睛只是盯着底下的石子和坐在屁股下面已经接近光滑的树根,等待着自己的同桌向别人介绍着自己。但是同桌这个大大咧咧的女生,好像并没有想要去介绍宋向文以及向宋向文介绍一圈围坐的人的意思,假装吹吹拍拍地面,又坐了下去,向着四周望去。宋向文忍不住一阵腹诽:这让我怎么开口,我这么低着头他们肯定在看我,我要是抬头跟他们对上眼怎么办。 但是四周围坐的几个人好像是习惯了苗桂美会把他们不认识的人叫过来一样。几个人没有谁去拍拍宋向文问他叫什么,也没有人去打量他,只是和宋向文被同桌拽出教室之前一样互相说着话,手还不由自主地扣着地上的石子和草根。过了两分钟后的宋向文心里的紧张感已经渐渐淡去,别人并没有把他当作焦点,这是好事,起码还不熟,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他还是低着头听着两个男生之间一言一语的交谈,这是他一直喜欢的事情,听人讲话,哪怕讲的东西他听不懂,但总是喜欢这种置身事外但又身处其中的感觉。 “你是宋向文吗?”一声听起来熟悉又带有温柔的声音把宋向文吓了一跳,虽然宋向文本能的马上抬起头准备回答声音主人的问题,但在自己心里,从听到自己名字开始,他就慌了,他不知道这个人是她的人是谁叫什么,如果自己不认识怎么办?如果自己认识的话,但是在幼儿园里面关系不好怎么办?反正他宋向文在幼儿园是出了名的“野猴子”,跟同学打架也是经常的事情,甚至有一次失手把同学的眼睛打出了血,被对方家长上门要求宋召华赔钱道歉。他又想到她这么一叫自己,旁边的几个人肯定停下聊天都望向自己了,自己到时候得多难堪。如此种种想法,如洪水猛兽般冲击宋向文的脑袋,让他一个头两个大,想不出什么好对策。 正如宋向文所想,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正好与四周的目光交汇在一起。硬着头皮望向声音的来源,希望能够马上回忆起这个熟悉但是又毫无记忆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正是王珊珊带来的那个女生,那个也是第一次进入他们刘家疃村这个小团体的女生。虽然说的是普通话而且穿衣整整洁洁没有一点污渍一点都不像是宋向文这些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但是宋向文却的的确确的认识面前这个女生,而且很熟悉。 女生胡娇娇,住在离宋庄只有一街之隔的前进村,村子不大,只有两条主干道和百户人家,还是几十年前,从某地集体搬迁到了宋庄。政府为他们划分了一片地,几十口人就在宋庄这里扎了根。经过几十年的相处,他们的风俗习惯和说话方言已经渐渐融入了青市胶城这片土地,只有老一辈子的的老人才说着在宋庄人听来有点拗口的家乡话。 而关于胡娇娇,宋向文并不知道他们家是不是本地人,因为自己太小,而且也一直没听人提起过,胡娇娇就更不提了。宋向文与她的接触,最早是在幼儿园的入学,那时候宋向文第一次离开妈妈一个人面对陌生的老师和同学,像其他孩子一样,在教室里哇哇大哭。老师们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把这个孩子哄好,倒是胡娇娇的妈妈来送胡娇娇的时候,一眼认出来这个哭成大花脸的孩子,拉着胡娇娇蹲在宋向文面前温柔哄到:“文文,你看看谁来了?妹妹来了,看看妹妹。”说着就用手摸着宋向文的头,给他指着旁边的女孩。 宋向文并不认识这个女孩,从没见过没有一点印象,跟一屋子爱哭的小朋友没什么两样。但是宋向文却认识哄她的女人,经常在晚上来自己家里找自己的爸爸妈妈,聊天、开单据、算收成。女人家里是做农产品采购的,而宋向文的爸爸妈妈正操持着九亩地,每当天地里面的庄稼成熟,一筐筐装好,第一个想到的卖货的地方,就是胡娇娇的家。不仅仅是因为双方离得近,开车送过去没几分钟,胡娇娇的爸爸胡军给出的价格也是四里八乡出名的高,所以大多都喜欢在那里卖。几次登门,宋向文就认识了胡娇娇的母亲,有时候还会笑着喊一声阿姨。 所以当胡娇娇的妈妈蹲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宋向文很快就停止了哭泣,一双小手抹着脸,望着旁边站着的胡娇娇。不说话,但是也不哭不闹。从那时候,宋向文和他的这个刚认识的“妹妹”就习惯性的相处在一起,连撒泼哭闹的时候都变得很少。 但还没两个月的时间,胡娇娇就从宋向文所在的幼儿园去了同村的另一个幼儿园,胡娇娇说的是妈妈告诉她哪个幼儿园吃的更好。 胡娇娇离开后,宋向文也并没有哭闹,很快也有了自己新的朋友,只是不同的是,关于自己的这个“妹妹”,他渐渐没有了印象,只有在每年农忙的时候跟着爸妈去卖土豆的时候,才能在胡军家里看到胡娇娇。两个朋友虽然长时间没见,但是像是从未生疏过,次次见到就马上玩到一起去,有时候玩的高兴,赖在胡娇娇家里不走,刘二姐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只好任由儿子留在那里玩,等到下一趟送货的时候再接走。 今天的他,在没有预想的时间见到了胡娇娇,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自己的小学,开始的也不用那么的孤单,因为会有人一直陪着自己玩的。 那时的宋向文只有孩子的稚气,所以心里想的,无非是不再孤单、能够一起玩耍、见到你真开心等可以言表的情感。多年后的他,想起自己这个从小就认识但没有做过几年同学的女孩时,又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心情,也许只有真正的朋友,才能在久别之后,相处的依旧自然且舒服。也许只有这种不期而遇,才是平淡生活中藏匿的小幸福。像朋友,更像是亲人,虽然远隔天涯海角,但是回想起来犹如咫尺之间。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在教室我还没见到你呢,给,我刚刚捡到的,可好看了。”没等到宋向文回答,胡娇娇伸出右手,肉嘟嘟的手指之间,捏着一片枫叶,那是学校校门口的一棵枫树上掉落下来的。被前去扔垃圾的胡娇娇随手捡起,现在,送给了宋向文。 宋向文接过枫叶,泛黄的枫叶,没有像诗句中那般似火似霞,形只影单的叶子也染不红整个秋天。透过它,宋向文看不到故事书中写到的激情坦荡,看不到代表的累累丰收,看不到歌颂生命的绚烂赞歌。他看到的,是一片叶子,是朋友给他送来的一抹心安,是值得期待的重逢,与值得憧憬的以后。 胡娇娇就坐在她的前方,淡淡的笑,笑出了酒窝,晕染了枫叶。 第11章 带着小红花 宋向文在这个陌生的班级里面终于找到了让他感到熟悉和心安的朋友,虽然自己和这个朋友在一起玩闹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还是会让宋向文的心里感到舒服,心底里面被隐藏起来的胆怯,也随着胡娇娇的到来一扫而空。 有的人正是如此,虽然并未与其深交,也没有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但对方的感觉,总胜过相识几年在生命中似匆匆过客的人。不需要太多的见面,也不用刻意地笼络彼此的情感,撇去嘘寒问暖,剩下冷暖自知。在宋向文的心里面,这就是朋友,也只有这样,才是朋友。 除了胡娇娇之外,宋向文倒是也对自己的同桌苗桂美心里怀着感激和亲近之感。一个是自己在幼儿园哭哭啼啼的时候就认识并且帮助自己第一次适应了陌生的环境。而另一个,则是凭借着自己本身具备的“顽皮”“大方”让宋向文能够在这个新学校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小团体”。在之后几天课上课下的相处之下,宋向文慢慢对几个男孩有了印象,刘家疃的梁雨、葛龙,两个孩子身材不高,看起来也不壮实,跟宋向文差不多的身段。在刚上小学学校开大会的时候排队,宋向文就因为长得个子不高被老师安排在了第一排。在他看来,身边的同龄男孩子都显得高高壮壮的,但是这两个刘家疃的新同学,倒是在他眼中并没有仰视之感,尤其是瘦瘦黑黑的梁雨,大大的眼睛在脸上占的空间比例尤其大,短短的头发露着额头,耳朵翘着嘴唇略厚,说起话来还带着点点结巴,倒不像是一个小学孩子,就像已经风吹日晒久了的农家汉子。相比梁雨,葛龙就显得不那么显眼,在人群里面并不能一眼引起注意,国字脸学生头黄皮肤略带小麦色,跟宋向文这种农家孩子的行事和讲话十分贴合,与他聊天,也会让宋向文心里比较安定。当天除了在聊着天的两人,还有一个男孩子也一直低着头,只有宋向文去的时候抬眼看了看,之后就自己低头默默玩着石头,擦擦自己的鞋子。用苗桂美的话说:“他张博文,从来话就不多,你习惯就好,比你还像个女孩子,就差两抹腮红喽!” 几天的相处,宋向文虽然与几个刘家疃小学的孩子嬉笑打闹,基本上对自己的腼腆不再藏掖,但就心里感觉来说,宋向文还是喜欢跟胡娇娇这个天生安静但不腼腆的女孩子呆在一起。宋向文知道他自己就好像是个矛盾的集合体,在跟朋友的嬉笑打闹过程中,兴致高的他绝对是最高兴玩的最起劲的一个,甚至玩的忘我了,还会做出许许多多的恶作剧,惹得身边同学一阵埋怨。兴致不高的时候,不管四周的人有多高兴,不管宋向文曾经在相同的游戏上多么拼力气的争取胜利,他总是会拒绝同学的盛情邀请,自己蹲坐在教室门外的走廊上,一个人呆呆地看着面前不远处同学来回奔跑。这时的宋向文,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在其中,甚至此时的他才会由衷地感觉到放松与惬意。能够安安静静的看着同学打闹,看着女孩子跳着皮筋,看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着卡牌的小团体,只有他自己,没人打扰,不担心言多必失和乐极生悲。性格内敛含蓄的胡娇娇,正好跟宋向文的性子还算贴合,从早上到学校到傍晚结束一天的课程,胡娇娇在任何人面前都不玩闹,不焦躁,总是保持着安安静静、不闻不问的样子,但也不怕生,不逃避,与人说话大大方方,不与人说话时就和坐在座位上写写画画,或者和宋向文围着校园乱转。 小学相较于幼儿园,带给宋向文最大的差别,就是小学教室门前那么宽敞的大片地,竟然就这么荒废着,连个滑梯这样的玩乐设备都没有。而他宋向文又不喜欢听课,在宋向文还没有上小学的时候,什么考试都没参加过,姥姥家的两个舅舅和身边的其他亲戚就对宋向文赞不绝口。说什么什么孩子一看就聪明,未来是清华北大的好材料,好像宋向文长着就是一张学霸的脸。“这大耳朵,招福气!”“看看孩子头不比其他孩子大,这样的孩子脑子好使!”“文文是个左撇子呢,左右脑子都发达,肯定很聪明!”除了长得可能符合点好孩子的样子,宋向文天生的怕生的性子也成就了他在别人口中的形象。在过年过节跟着爸爸妈妈走亲戚的时候,面对着许久不见面的哥哥姐姐都要略显生疏,更不用说从未一起打闹过的七大姑八大姨,所以当刘二姐坐在娘家刘万家炕上和兄弟姐妹弟媳妇聊着天时,宋向文就安安静静的坐着,东瞅瞅西看看自己玩自己的。而没有话题的亲戚们,这个时候就会注意起宋向文,夸赞一句“文文真老实!也不打也不闹!真是个好孩子!”迎来周围亲戚朋友的一众应和。虽然宋向文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但是在身边人一声声的夸赞之中,慢慢的自己就接受了别人对自己的夸赞,相信了自己肯定是个天之骄子,以后肯定会去那个什么清华之类的学校上学。 自我感觉良好的宋向文在小学的课程上也不爱听讲,但不得不自夸一句的是宋向文虽说经常不听讲,但是在他偶尔听过几堂课程之后,也是对自己所学的算数和识字听的明明白白。老师们面对着这些刚刚进入小学的孩子,讲起课程来尤其细心,恨不得一点一点嚼碎然后讲给孩子们,而他早就有了了解之后瞬间就对课程失去了兴趣。一下课就拉着胡娇娇东跑西跑的,窜到教师家属居住的箱子里面找“宝贝”,跑到操场旁的几颗大杨树下面的篮球架子上躺着睡觉,到操场角落的浓密草地上抓蚂蚱,或者用刘二姐给宋向文的五毛或一块钱去小卖铺买上两袋辣条与胡娇娇呼哧呼哧的吃。渐渐的宋向文也习惯了在小学里面不能像幼儿园玩一整天的学习生活,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在无忧无虑,自己的功课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娇娇,你怎么每天都把你这些东西放在塑料袋里装着呢?你每次出来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宋向文背靠在倾斜倒下的篮球架的木板上,看着身边坐着的胡娇娇在自己百宝袋一般的塑料袋里面翻翻找找。在宋向文第一天带着胡娇娇围着校园溜达的时候,胡娇娇就拎着一只透明的小塑料袋,里面装着牛奶、卡纸、贴纸、小人书还有一些宋向文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每次宋向文自己忙活着“寻宝”忙活着从一堆枯枝烂叶里面挑选出一根笔直笔直的木棍,拿在手里神气的甩来甩去,或者在杨树底下的石头里找到了一条小蜈蚣,用树枝引导着它跑来跑去,亦或是从操场上浓厚的草丛里面扑住抓出来一只浑身翠绿色的蚂蚱,在手里慢慢把玩。这时的胡娇娇,就安安静静的或站或坐在离宋向文不远的地方,摆弄着塑料袋里面的小物件,喝两口牛奶,掰一点吃食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用卡纸折着千纸鹤或是爱心,再就是低头研究着那些宋向文叫不上名字的小玩意。 当宋向文问起她这个问题时,胡娇娇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一般,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过脑袋一板一眼的说着:“我妈妈说了,每天给我带一瓶奶,几袋小零食,让我饿了的时候吃的。剩下的是我用来玩的,我妈觉得东西太多,我装不住,就只能给我放在袋子里面装着。你看你不是躺着就是瞎跑,我又不爱玩,我只能玩这个。”宋向文面对着像是埋怨般的解释,心里不痛不痒,还有一丝得逞之后的窃喜,也不看着胡娇娇,只是抬眼望着天空:“也是,让你个女孩子家给我玩肯定会不习惯,这些天我倒是感觉张博文和葛龙还算聊得来,要是小课间十分钟就在教室里跟他们玩,那个张博文爬树可厉害了,就教师旁边的几棵树,他都能爬上去。葛龙说话我听着舒服,倒是没什么特长。娇娇,你也可以在教室门前跳跳绳,那不几个女生都玩。”“嗯...也好,跟着你都快把学校走的比我家都熟喽!回去喽!” 这节课的课堂上,任课数学的班主任范老师除了课本和一些教具之外,还带来了几大张纸,只不过卷了起来,不知道上面画着什么。教室里下面的学生叽叽喳喳的看着老师展开在课桌上巨大的纸张,只可惜身高不够又不敢站起来怕被老师责骂,只好更加热烈的说个没完,趁着人多热闹的时间多多闲聊几句。当讲台上面对带笑意的老师将几张纸依次展示给台下的学生后,学生们的嘈杂声就更大了,几张纸上一张写了“排行榜”,下面还印着每个人的名字,另一张纸是一张纸的贴纸,满满的小红花。老师边将两张纸放回桌子上,边向台下满脸疑惑和兴奋的孩子们解释道:“从今天开始呢,我们班的数学课,就要实行小红花的奖励机制了!上课答对问题或者主动积极回答问题的同学,考试进步的同学和成绩好的同学,都有机会得到小红花。得到小红花之后呢,大家把自己的小红花贴到这张纸上自己名字所对应的一列,让我们最后看看,是谁拿到的小红花最多,谁就有机会得到奖状哦!”七八岁的孩童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机制,但对于奖励对于奖状都是有或多或少的了解。宋向文同村子的邻居程鸿,比宋向文大了两岁,但是因为程鸿是在十二月份出生的,只能晚一年上学,现在也在宋庄小学读二年级。而去年过年时,程鸿就带回家两张红彤彤的奖状,一张是“三好学生”一张是“学习标兵”。宋向文也曾去过程鸿家看到过被张贴在墙壁显眼位置上的奖状,回家告诉了妈妈刘二姐后,刘二姐就更加坚定自己的儿子跟着这个同村的哥哥玩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一定也能认真学习拿到奖状!而今天范老师说的意思,正正好好和奖状搭上了边,孩子们就更是兴奋了,毕竟在学校里,比的就是学习,虽然都知道孩童之间不该有或者应该尽量少出现比较之类,但是如果自己优秀,不仅是自己开心,自己的爸妈会更加开心,奖励自己一大包零食都是极有可能的。既然如此,谁会不想好好争取一下。 而“排行榜”的作用,在当堂课上就发挥了出来,范老师还没有将排行榜张贴在教室后面墙上黑板,就拿出了课本开始了今天的课程。今天的课程不难,孩子们还是继续学习个位数的加减法,范老师引用了小猴子吃橘子的例子,“小猴子有七个橘子,现在呢吃掉了四个,请问还有几个橘子?同学们跟着老师一起,伸出左手的五根手指,然后伸出右手的两根手指。是不是就七根了?那之后呢?把左手除去大拇指的四根手指弯曲,是不是就是吃掉的橘子了?那么各位同学,现在,小猴子还有几个橘子呢?举手回答!” 有了“排行榜”和小红花,孩子们的劲头十足,一双双小手刷刷刷地举了起来,就算是平日里上课不积极不主动的宋向文,也将手高高的举起来,等待着老师询问。最终,老师随机选择的学生大声的说出了“3个”之后。范老师的脸庞上面多了几分微笑,向着那个孩子竖起了大拇指,表扬到:“真不错!奖励你一朵小红花!”而那个孩子,也是他们一年级一班第一个得到小红花的孩子,带着自豪和喜悦,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仰着头认真的跟着范老师继续等待下一次回答问题的机会。 一节课后,范老师就奖励了三朵小红花,下课之后,老师将三个孩子叫到了讲台旁边,从大大的红色纸张上取下三朵小红花,分别贴到了三名学生的手背上。边贴着,边嘱咐道:“一会儿就找到你们的名字,贴在你们的名字对那个的位置好吗?”这三名孩子里面,两名男生,一名女生,没有宋向文,第一次回答问题时,宋向文兴致勃勃,觉得老师一定会叫他。而第二次,虽然老师第一次没有叫到宋向文,但依然高高的举起了小手,范老师还是没有选择他。到了第三次,宋向文就慢慢失去了兴致,举起来的手不再是高高的,只是用手肘立在桌子上,也不直,软软的举着。这可是宋向文第一次意识到在学校里不仅仅是玩闹,原来学习还是要排名次的。在幼儿园里的宋向文,从来不会因为学习和比不过别的小朋友而难过,他们比的,是谁看的动画片多,谁记住的奥特曼的变身动作多。到了现在,还要比谁更能引起老师的注意,谁举手积极,谁学习好。宋向文并不对这个感兴趣,但是涉及到了比赛排名的事情,他还是会有小小的不甘心,怎么别的同学就能够收获老师的奖励,而自己不可以。多次尝试无果,下课后的宋向文趴在桌子上失去了出去玩的兴致,哪怕是胡娇娇拎着塑料袋来到宋向文旁边,宋向文也只是示意胡娇娇坐在旁边,不想出去活动。 上午课程的第二节,依然是范老师的数学课,“排行榜”已经被粘贴在了教室的后黑板上,已经有了三个鲜艳的小红花出现在三个名字的上方。不时就会有学生扭头看一眼,有羡慕、有自豪。这节课的范老师,依然时不时的提问问题,回答的学生依然举着高高的小手,比之前的上课氛围好了不少。一节课下来,宋向文不再举手了,他不希望一次次的尝试得到无果的收获,自己的热情在一次次的丧失。当范老师问道:“给大家一个不简单的题目,小猴子现在有六个苹果,但是分给小兔子三个,小兔子有换给小猴子两个,问小猴子现在有几个,看谁答得快!” 都是学习一次加减的孩子们,对这道题目的两次加减显然不是那么熟练,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许多的孩子连题目都没听明白。而脑子不算差的宋向文,听了几次课之后,虽然没见过这样的题目,但万变不离其宗,他还是很简单的就算出了结果。放下铅笔百无聊赖地趴在课桌上。 “宋向文,你知道答案吗?”范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看到没人举手的范老师看了一周的学生,只有趴在桌子上的宋向文两眼空空手上也没有动作,该不会是上课走神了吧?而当宋向文低着头站起身嘴里轻声细语的说出答案之后,老师又从责备变为了惊喜,“奖励一朵小红花,宋向文真棒!”宋向文抬起头,看着面带微笑竖起大拇指的老师,这是宋向文第一次得到小红花,还是在自己没有争取的情况下。当然会开心,而且很开心,缓缓坐下之后,心里还在扑通扑通的跳着,一切跟做梦一般。 下课后的宋向文,兴致勃勃,正打算拉着胡娇娇再去“冒险”一番,却被范老师叫到了讲台旁,“怎么不举手呢?你看看别的同学都争抢着举手,你不举手老师怎么会注意到你呢?很多时候举手的同学太多我不可能顾及到每个人,但是自己不努力试试,怎么有机会呢?你是个聪明的学生对吗?伸出手来,我给你贴上小红花,以后要努力一些积极一些好吗?” 通红发亮的小红花贴在了宋向文左手的手背上,与四周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一边点头示意老师自己会好好努力的宋向文一边低头望着属于自己的小红花。拿到小红花的宋向文没有第一时间贴在“排行榜”之上,而是和胡娇娇又去到了篮板的木板上躺着,这次的胡娇娇还是摆弄着塑料袋里面的小玩意。而这次的宋向文却不同,他手上,带着小红花,是自己来到小学,是自己上学路上第一次得到的奖励...... 第12章 香气四溢伴深秋 给予宋向文鼓励和期许的范老师,在宋向文的心里,已经成为了继自己的爷爷和爸爸之后最有学识并且是除去家人之外最值得敬重的人。在自己的家里,六间的大房子中间垒了一堵不高不矮的墙,身高差不多一人高左右,是宋召华和父母分家时用来分隔的。从小开始,宋向文就在在自己家和爷爷奶奶家的大门之间来回窜跑,虽然刘二姐和自己的公公婆婆关系十分僵硬,没有什么事情刘二姐也不去一墙之隔的公婆家,但是基本的孝道礼仪刘二姐还是拎得清。逢年过节,都会催着自己的丈夫或者宋向文去送二百或者几百元的过节钱,让老两口能够买点好的吃点好的。 老一辈的恩恩怨怨,五六岁时的宋向文漠不关心也压根不知道妈妈和奶奶之间有着这样那样的过往。每天在爷爷奶奶家和自己家来来往往窜来窜去,奶奶家不大的小院子里面,种着两颗梨树和一颗石榴树,每当八月十五左右的光景,树上的石榴就笑开了口,碧绿的大梨挂在树梢摇摇晃晃显然已经熟透了。这时宋向文每次去到奶奶家的炕上,盘腿坐在最里面玩着拨浪鼓、骰子等各样的玩具。奶奶就会洗好几个大梨,或者是掰开一个石榴,递给宋向文,这时的宋向文,就会忘却那些零零散散的玩具,自顾自地吃起来。 除了小院子里的几棵树,爷爷奶奶经营的一片果园,更是让宋向文一年四季不愁水果,那一筐筐带着皮外伤或是有点烂掉的桃子苹果李子,宋向文哪怕专挑好的吃,也能在整个收果子的季节被水果撑的饱饱的。加上宋召华和刘二姐夫妻二人,为了供着女儿宋婷和宋向文上学,每天早早的就起床,宋召华骑着小舅子帮忙买来的“济南轻骑125”摩托车,刘二姐则骑着自行车,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家里出发,去往各自上班或打工的地方。所以,没有爸爸妈妈陪着的宋向文,自己在家里的时候又特别无聊,就跑到爷爷家里炕前炕上,起码有人的地方,会让宋向文心里稍微安顿一些。 在宋向文上小学之前,宋立典的两间屋子里面只摆放着一台黑白的小型电视机,电视上面插着一根天线,用来接收信号。由于设备过于简陋,所以电视机的脾气和外面的天气就决定了宋立典老两口能不能在晚上看上一两部戏曲,很多时候阴天下雨或者电线位置摆放位置不合适,电视就只是滋滋滋的出雪花,调试半天也出不来几个画面,更别提看戏曲了。 这时,小时候念过几天书的宋立典就会从宋向文的四线方格本里面找一本用的差不多的。用着自己平日里经常用的铅笔,在纸上教宋向文写字。在那一个个阴雨连绵的下午或是微黄白炽灯照亮的小屋子里面,一老一小祖孙二人趴在炕上,借着微光,认真的写着“校”、“学”、“天”、“日”、“牙”、“国”等等简单且常见的汉字。宋立典先写一个,然后指着对宋向文说到:“这是校,学校,上学校的那个学校。”宋向文就模仿着爷爷的语气,重复着:“校,学校的校。”随后接过爷爷递来的铅笔,歪歪扭扭的写几遍,一个字就算是认识了。 自己的爸爸倒是不像爷爷那样教自己看书写字,每天早上宋向文还在睡梦中就骑着摩托车离家,等到傍晚穿着沾有一身尘土的工装满脸疲倦的回到家里。潦草的扒拉几口饭菜,就上炕躺着。或是帮着刘二姐做一些白天在场子里面没有做完带回家来的工作,亦或收拾着家里各种农用工具、码柴火、下地看看...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招呼着在电视前面一脸精神的宋婷和宋向文睡觉。虽然自己的父亲平日里话不多,也不是夸夸其谈的人,但是当一家人晚上看电视恰好播放在我爱发明、动物世界这样的节目之上时,宋召华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盯着电视生怕错漏一个字。等恰好播放了他了解或是听说过的桥段,自己的爸爸就会放下手中的筷子,对着宋向文和宋婷开口说着在他眼中这些东西能够运转的原理和某种动物为什么做出这种行为的秘密。 从小到大的晚饭餐桌上,宋召华谈过火车的运行原理、说过码头的风景、讲着海里面各种各样的海鲜和他们见不到的鱼类、用故事和年轻时的见闻解释着电视里面的画面。这时的爸爸,就像是一个无所不知的科学家,说起话来绘声绘色,讲述的故事动听无比。宋向文和宋婷姐弟二人,就像是听天书似的听着自己的父亲讲着他们从未见识过的东西,满脸的羡慕与骄傲。而宋召华的脸上,透露着像是少年一般风华正茂的向往,在他的回忆当中,自己年轻时候在青市港口打工的几年,就像是一场梦一般,匆匆掠过,然后用剩下一生的时间回忆、讲述、消化、释怀。 几年之后,还在胶城实验中学念高二的宋向文,就早早的定下了志向,一定要去青市本地的大学读书。原因有二:第一是离家近,宋向文虽然听过很多人对他说以后一定要出去读书,有机会就出去多看看世界。但是宋向文的心从始至终没有因为别人由衷地劝告而发生那个一丝一毫的改变。在宋向文看来,自己家所在的青市,靠海有大港口,还是鲁东省发展最好的城市,他再出去,还去哪里呢。而且离家近,到了清明节、五一劳动节、中秋节...这样的只放假三天的节日,省外上学的学生大多都因为路途而选择在学校过节,倒是如果宋向文能够在青市的一本学校念书,就能经常回家。第二点就是因为他的学习成绩,刚刚好能碰到青市大学的门槛,自己只要再努力一些,就肯定能够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 当然了,自己的父亲母亲曾经都在青市打过工,从小到大听父母口中的形容和他们谈论起打工那段时间的经历,眼神和语气中透露着对青市的向往,也常常向两个孩子说着青市的好。小小的种子在宋向文心里面扎根,长大后,宋向文已经无比向往青市的繁华,幻想着实现父母的梦。 多年后,如愿进入青市大学读书的宋向文在春节期间,带着母亲刘二姐和父亲宋召华,乘坐上了穿海而过的地铁。来到了夫妇二人二十年前在此打工,第一次见到城市的地方。咸咸的空气、潮湿的海风、高耸入云的建筑。这片土地经过二十年的光景,早就没有了二十年前那两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人回忆中的样子。等到傍晚准备搭乘回家的列车返乡时,刘二姐一个人念叨着:“不来吧,心里总有心事,来了之后,有感觉心里不得劲,哎,再也不来啦!” ...... 进入宋庄小学刚刚一个月的时间,宋向文就已经带着自封的“小跟班”胡娇娇走遍了除了女厕所之外的几乎每一个角落。现在的宋向文,甚至能够知道哪个花坛有几朵花,品种倒是不认识,又没人教过。认识的两种花,一种是宋庄超市开业请人唱歌,宋向文听到的一句“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另一种就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喇叭花。 认不认识对宋向文来说,似乎不那么重要,学校的花还是挺香的。 进入了十月份,已经几乎听不到蝉鸣的声音,在教室里面上课或是午睡,除了班里面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的打闹声,几个女孩子的集体抱怨声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那个喜欢从教室门前的小树上折树枝抽学生的中年语文教师,好不容易像是个文人一般,在语文课堂上,提笔写下了一句“便引诗情到碧霄”,对着台下字都认不全的一年级学生教授其中真意。许是看懂了孩子脸上浮现出来的懵圈和厌倦,一手扔掉半截粉笔,一边看向门外抱怨道:“秋天了,往后越来越冷,树上的叶子跟树枝子都该枯了,往后的树枝,打人不疼了。” 好家伙,合着还是那个跟“喝了假酒”似的老头一模一样,刚才这是在做戏呢。 北方的农村,有两个农忙的时节,七月和十月,居住在西镇的农户,都种植土豆作为自家过冬的吃食和卖钱的粮食。几乎每个家庭都或多或少的种了一些,甚至为了将西镇的马铃薯卖出去,让西镇的马铃薯更加有名。西镇的政府在从宋庄穿插而过的国道一侧找到一块空地,树立起一块很大很大的牌子“马铃薯之乡”。而六七月份,土豆被各家用牛或是用锄头,条件好的用机器收获卖出后,在夜晚路灯下坐着马扎纳凉的农村汉子和中年妇女满脸疲倦的脸上,或是堆满笑容,或是不露声色,或是一脸怒气甚至破口大骂哪哪哪买的土豆种子一点也不好,长得土豆一个个都是死样子,又是谁谁谁收土豆的价格便宜的要死,一点钱都挣不到。这种每年都会出现在同一个路灯底下的言语,甚至连风都不如,说过之后,下一刻就被遗忘。拍拍屁股,各自回家睡觉。 而十月份,是玉米成熟的时间段,这时的宋庄,又能在三四点的时间听到农用车的轰鸣声和人的吆喝声。人们不再穿着短袖,而是都套上了不合时宜的褂子,穿上长裤,扎紧裤腿,围上头巾,带着化肥袋子,一头扎进了过人高的玉米地,不见踪迹,等到露面,往往已经过去了几个钟头。 宋向文的父母,亦是如此,不过父亲几乎不主动下地,大多数时间,是刘二姐在凌晨三点独自去地里面,干一两个小时,宋召华才从睡梦中醒来,慢悠悠的来到地里。而家离着地理还有一段距离,宋召华不起床,刘二姐就只能骑着自行车自己去西洼的地里面掰玉米。等到宋召华准备去的时候,汉子就手持摇把,发动起来家里的农用手扶拖拉机,轰轰隆隆的开出大门口。屋子里面睡觉的宋婷和宋向文,用手捂着耳朵,期待着爸爸快快开车离开。 等到六七点钟,姐弟二人醒来,宋婷拿着桌子上的五块钱,去到在胡同口专门有人临时设立的豆浆油条铺子,买两碗豆浆,三块钱的油条。回家照顾着弟弟吃上饭,然后挂在挂勾上,等着刘二姐和宋召华把早上掰的玉米送回家时,草草的吃上一顿饭。然后各自上学,或是下地干活。 听了七八天的拖拉机轰鸣声,宋向文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甚至在最后的一两天,自己在睡梦里根本吵不醒。一觉就能睡到七点钟,一睁眼,整个炕上,就只有自己了。还是在早晨,由于姐姐上的初中是寄宿的,所以需要宋向文去买饭,自己吃,自己锁上门去上学。夫妇二人一开始还害怕胡同口的小商贩会欺骗自己的孩子,给他缺斤短两。但是买过一次后发现,商贩做买卖还算是本分,该给的一点不少。也就不过多嘱咐宋向文看好几根油条,打豆浆的勺子满不满。吃过了饭,踮着脚锁上了家里的大红漆门,宋向文就走到了后面胡同的程鸿家,等着比他大一届的哥哥带他去上学。 学校里的光景还是那样,一个月才学完了二十六个汉语拼音的读音,刚刚开始学两位数的加法,品德老师还是穿着西装文质彬彬。这些学校的教书先生,好像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宋向文不止一次在脑海里面思索“难道他们不同下地收玉米吗?” 在众多学生里,也就只有那个语文老师,穿着破破烂烂的短袖,不扎扣子,说话满嘴方言,还喜欢动不动就抽学生。虽然很讨厌,但是确实跟宋向文心里的农村人形象更加契合。 一天课程之后,宋向文和胡娇娇两个人挨着排好队,跟着班级里的队伍走出学校。在家长接送点那里,等着会晚点出来的二年级的程鸿,再一同结伴回家。胡娇娇家里也不用收玉米,胡娇娇说爸妈早就把自己家里的土地给租出去了,不用自己种。所以胡娇娇的妈妈能每天都来接她回家。刚听胡娇娇提起的宋向文,很是羡慕她,向着自己能天天有人接该多好啊。 回到家,往常刘二姐和宋召华这个时间还在地里没回家,都要自己打开门,开了灯,在家里等着。宋向文很怕鬼,怕黑,一个人在家里战战兢兢的,看电视也看不上劲,更别提写作业了。因为这个,这几天可没少抄胡娇娇作业。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家里的大门开着,宋召华坐在锅台前面烧着火,刘二姐带着围裙在煤气前面切菜切肉。看见儿子回家,刘二姐笑着招呼着儿子进屋,说着家里玉米收完了,今年最忙的时间过去了,就差把胡同里堆积的玉米剥皮卖钱了。以后就能早点回家,不用宋向文一个人在家,吓得他把家里的灯全都打开,哪也不敢去,憋着泡尿不敢去厕所了。 宋向文当然高兴,高兴的是他今晚可以写作业,不用明天抄胡娇娇的,这个小妮子还会责备自己不写作业。高兴的是以后不用在没睡醒的时候被拖拉机的轰鸣声吵醒,可以美美的睡个好觉。高兴的是不同一早醒来,诺大的房间只有自己一个人,自己去买饭自己吃。高兴的还有今晚的菜里面,有好几块鸡架子,是母亲刘二姐下午从街上买的,犒劳犒劳自己,当然更多是给宋向文。 晚饭桌子上,宋向文让爸爸给他倒水,看着电视里精彩的画面,吃着母亲刘二姐嫁过来的鸡架。 盆子里面的鸡架子好香啊,如果能够在农忙之后每次都吃,那农忙也没啥嘛,反正不用他动手,顶多睡不好觉吃不好饭而已。 香气四溢,飘荡在屋子里,屋外星光点点,月亮高高挂在天空,静谧,安逸...... 第13章 人生第一次考试 日子就像是奶奶家电视机里传出来的戏剧,咿咿呀呀让宋向文听不出是在唱着什么,在如曲调般婉转的时间里,一切都在一声声欢笑亦或是和同伴的争吵声中度过,时间不慢,也不缓的陪着农人收割完一茬又一茬的粮食,盘算着一天又一天的日子。 宋向文家的地,在村子西北边大约两三公里的地方,每次宋召华和刘二姐想要开着农用手扶去地里忙活的时候,总是要穿过一条四车道的柏油马路。马路很宽,来往的车却不多,笔直的路从宋庄唯一设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向北通向刘家疃村甚至更远的地方,至于多远,宋向文直到二十多岁了还是没有沿着那条路去看一看。一条铁道,横跨在柏油路上,从宋庄后面一路向东,搭在马路上的火车桥,甚至比路面还宽。宋召华的手扶拖拉机,就在跨过马路经过桥洞后向左拐,经过一片树林和小路,就能笔直到达。 农村是闲不住是自然的,从割了麦子宋向文开始正式上小学开始,地里的伙计也随着多了起来。机器打掉的麦秆散落一地,要人拿着叉子一叉一叉的堆在一起拉回家,晒干的麦秆,是农村冬天最好的引火材料。 收了麦秆,就紧接着要种上玉米,“玉米长在麦秆上”仿佛一句至理名言一般指导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如何劳作。在宋向文小的时候,种玉米还是要靠人来做的,一个小锄头,一袋玉米种子,一趟一趟的往返在田间地头。刘二姐干活利索,干起来也是不惜力气的人,不管干什么都风风火火的,一天计划好的活干不完晚上就急得睡不着觉。宋召华就恰恰相反,不紧不慢的脾气映射到农活上也慢慢吞吞,在刘二姐的嘴里,他这个“好吃懒做”的男人不是饿了渴了,就是这里疼那里痒,有事儿没事儿就要去喝口茶水。好不容易哄着骂着干完了一天的活,到了家宋召华又一头倒在炕上,嘴里哼哼叽叽的说着“哎呦呦呦,腰快了断了,不吃饭了不吃了上街买点吧。”过了那么多年日子了,刘二姐好像早就习惯了她的丈夫嘴里不满意的嘟囔,自己从院子里的柴火堆里抱来一捧玉米棒子,点火、蒸饭、炒菜。等到做完了,再进屋喊宋召华收拾桌子,叫着看着电视的宋向文和宋婷吃饭。 每晚烟筒里升起的炊烟和奶奶家门口渐渐堆积起来的银杏叶子,都是秋天渐深冬天到来的预兆。宋庄小学里面,经过了将近半年的学习,新来的一年级学生也变得不再羞涩,反而成为了学校里最活跃的一个年级。皮筋、弹珠、卡牌...孩子们从教室门口玩到学校后面的操场,从身穿短袖玩到了裹紧冬装。在后来的宋向文脑海中,最快乐的同年如果要选出一个最快乐的学期,肯定就是一年级的上半年,所有的孩子没人知道什么是考试,也不知道什么叫成绩,老师嘴里说着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到了孩子们的耳朵里面早就被笑声和打闹声掩盖。而他们人生中第一场考试,也就在大学大雪纷飞的天气里开始了。 考试的前一天,宋向文才从胡娇娇催促他上课的声音中抓住了这几个字。“娇娇,你说考试?就是做卷子吧?”“昂,我姐姐跟我说来,就是你不能上厕所,有老师看着你,你还不能看书,看书就零分,最高是一百,每年都考。”胡娇娇总是喜欢从自己姐姐耳朵里听说关于长大的所有故事,也总喜欢向宋向文和其他的小姐妹们分享她所知道而别人永远慢她一步的消息。而宋向文,总是不在乎一些不需要他去操心的事情,什么考试了,吃饭了,认识路之类的,反正总会有人带着他,那他不妨把精力多放在自己的事情上面,起码那个时候,玩好自己的,顺便带着娇娇就好了。 傍晚,和高年级同时下课的宋向文在姥姥亲手缝的花棉袄外面套上了哥哥刘立杰穿不下的衣服,慢慢悠悠的排队走出学校。 因为下大雪的缘故,今天学校门口的学生家长格外的多,家长们三五个聚集在一堆,他们都是邻村或是一同上班的同事,镇上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个人好像都能通过打听来得到所有人的家庭情况。所以两个可能从未见过的人,在聊到某个人或者话题之后,都能自然而然地插两句嘴,你一言我一语的,四里八乡的红白喜事,鸡毛蒜皮就像是通过村大队里的喇叭一样广而告之了。而所有的家长在闲谈之余,目光总望着路西边的校门口,望着那一排从学校里面走出来的队伍,望着自己家孩子的所在的地方。接到了自己的孩子,再跟旁边的大人说两句“恁看看俺家这个孩子也不知道叫人,还不快叫你叔,你发财了不认识了?”另一个就说这“嫩望望嫩家孩子,长得这个好,一看就能学习不糙。”一句句你来我往的问候中,自己也就带着孩子走上了回家的路。 当宋向文跟着班级队伍走到家长接送点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找程鸿,自己的父母每天不是在地里就是在厂里,经常等到天完全变黑才回家。跟着程鸿上下学也就成了宋向文半年来最平常的上下学方式。但是今天,在平常程鸿等宋向文的时候都会站的红砖墙旁边,却没有他的身影,正当宋向文满脑子诧异疑问为什么今天高年级会出来这么晚的时候,母亲的一声“文文”将他从思考中拽出来,并下意识地寻找声音的来源。 在满是黑色灰色工作服相间的家长里面,宋向文看到了一件红色的棉服,深红色新装款式,扣子上面三个是红的下面一个是黑的,那是去年母亲过年拿出来穿,因为布料太老旧导致线头破损不知道扣子掉在了哪里,才花了五毛钱从大集上买了一个差不多大小的黑的扣子,自己用针线编上的。刘二姐还是围着黄色的头巾,手边扶着她每天上下班骑的自行车,冲着宋向文笑着。在这一刻,哪怕是每天都会见面的母亲对宋向文来说也会有一些陌生,毕竟自己的家长很少来学校接自己,而且来接的时候也是爸爸骑着他的摩托车,正好从村里盖房子的工地上下工顺便接他回家。而且穿的还是过年那几天刘二姐才会穿上的衣服。不管怎么样,开心还是第一位的,宋向文一路小碎步,踩着路上高高低低没有被踩平的雪,向着刘二姐跑过去。 “今我去你姥姥家来,场子来没有活,我跟恁大姨商量商量正好我也快俩月没回家看看了,我们恁大姨俺俩一块,去刘家疃集上买了点葡萄,买了点肉回去耍了耍。一下就到现在了。”刘二姐一边接过宋向文的书包,一面调转自行车的车头,试图挤过还没接到孩子的家长,从人缝里面钻出去。“妈,俺老师说明天考试,最后一天了,考完了就可以放假了,放寒假,过年。”宋向文拽着自行车后座的一角,把身体贴近刘二姐,边小步走边说着,也没什么能跟母亲分享学校里面事情的机会,今天母亲来接自己,而且还是考试这种前所未有的事情,宋向文当然要第一时间告诉母亲,并且憧憬着看到母亲脸上吃惊的神色,因为母亲肯定不知道什么是考试。 正如宋向文所想的,刘二姐确实感到吃惊,但并不是因为考试,而是她甚至都不知道宋向文这个学期过得这么快,也似乎忘了一年就要到头了。挤过了人群,来到了外围的一根电线杆旁边,刘二姐要把坐垫重新绑在后座上,下雪的天气,如果不摘下来,就被雪打湿了。“你们明天这不就是最后一天了,明天考试你带笔了吗,你还有没有笔,给你买两根,走。”在刘二姐的脑子里面,她这个只上过五年学的农村妇人对考试对于一个第一次经历的孩子的重要性无从而知,但她却明白,经过了她这几年从青市到帽厂的工作经历来看,上学是唯一一条也是最好的一条出路,她不懂知识,但是她可以给孩子最好的支持。两根铅笔,一块钱,从小学家长接送点边摆摊的大胖婶子摊子上买来,再回家让宋召华用切菜的刀削尖,这个农村妇人对于孩子的期末考试做出的努力和准备也就结束了,她又要开始继续寻思一家人的晚饭,和吃过晚饭后因为在娘家太久而耽误的家务事。 晚上睡觉的时候,宋向文躺在宋召华和刘二姐的中间,姐姐宋婷因为读初中住校不在家睡。买到了新文具并且明天一早就要开始自己第一次考试的宋向文显得异常兴奋,他把左腿搭到了爸爸宋召华的腿上,右腿搭到了母亲刘二姐的肚子上,咿咿呀呀的哼着从电视里面听来的歌曲,两条腿还晃悠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路灯,看着悬挂在夜空中的月亮。 “你怎么今晚不睡觉这么有精神呢?”宋召华被儿子不老实的腿蹬地醒了过来,咂咂嘴迷迷糊糊的讲道。“他明天考试,又把他兴奋的这是。”母亲刘二姐应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小心思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母亲看穿,宋向文竟然有了一些失落感,将两条腿放下来,赌气似的摆正身体,依然直勾勾的看向窗外。前面胡同本家叔叔家门口的银杏树早就掉光了叶子,无数的树枝交错,在月光的映照下,一根根黑色的线条进入宋向文的眼睛,它们是一个个阴曹地府里面的妖魔鬼怪,是一张张崎岖怪诞的脸,是一种种认不全的小动物,是无数的形状,里面有一个孩子对这个世界无尽的想象。 第14章 豆皮卷肉蘸豆酱 宋庄小学的考试就在平凡的一天早晨开始了,穿上干净衣服背着书包的宋向文沿着通向学校的小路走时就在好奇的观察着其他学生的表情和举动,是否眼神里带着憧憬和兴奋。经过了昨天家长学生们的踩踏和一整晚的低温,路面上没有清理的雪凝结成冰,让路面变成了天然的溜冰场,宋庄小学的学生们无论大小都在这条约莫百米长的水泥路上来回窜,一个助跑,跑到合适的位置突然站定,张开双臂来回摇晃着稳定身体,让整个人在冰面上以一种在同龄人眼中很帅的姿势划出去,直到滑倒或是滑到没来得及变成冰的雪面上,再折返过来从逆方向重新划过去。 宋庄小学的校门口每天早上都有学校的少先队检查学生有没有带红领巾和安全帽,如果没有,就要求学生站在学校大门旁边,再在本子上记上自己的名字和班级,等到检查结束了,再统一回教室。作为刚刚升入学校的新人,宋向文他们这些一年级的学生是检查的重点关照对象,高年级的学生看到自己同班或是其他更高年级的学生,往往因为不敢或是太过熟悉,有得选择忽视,有的寒暄几句就放进门去,如果当了学校的检查员还不为班级同学开开后门,是会在班级里面遭到不待见的。而面对低年级的学生,检查员好像抓到了猎物,嗓门也放大了分贝,怒吼着让他们站在门口,如果站的不端庄,踹两脚也无所谓,反正没人看得见。 所以,冰面上大多是五六年级的学生,他们好像对考试满不在乎,肆无忌惮的享受着在学校外面的最后几分钟快乐。低年级的学生,就按部就班的按照学校划定的线路,用一种谨慎中埋藏着兴奋的心态走过那一片喧闹的人群,提心吊胆的从检察员的目光中走进校门,并对已经站在门口的学校报以带有一丝同情的一瞥。 早上八点,平常日子的第一节课开始的时间,也是今天第一场考试开始的时间。宋向文坐在教室靠近左边窗户的位置,看到一个陌生的女老师拿着一摞卷子,从办公室所在的一排平房中间的绿色门推门出来,与旁边的老师寒暄了几句,低头向自己的教室方向走来。第一场考的是数学,像他们这种一年级的学生,只有两门考试课程,数学和英语,所以一上午就考完了,中午回家就不用再来学校,等到下成绩发奖状放寒假的时候再来。 一张试卷,宋向文的的确确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难度,他甚至读不懂其中的几道题干,答案改了又改,急得他满头大汗。宋庄小学一年级的考场,宽松的像没有考场的样子,写完试卷的学生,可以直接交上去就出门在教室前面的一片空地上玩。一场考试45分钟,才刚过一半就陆续有人走出教室,坐在教室旁的冬青从旁。在平日里一同在教室前门来回奔跑嬉笑吵闹的好朋友们,好像对试卷也游刃有余。宋向文并不知道什么叫同辈压力,也没有什么可以言喻的竞争意识,有的好像只是看到别人都能出去玩而自己只能坐在教室听着他们说笑的一种“悲凉”感。多年后,宋向文在短视频app上曾看到一句话,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但别人的成功更让人寝食难安。争强好胜的确是人们努力拼搏的重要动力来源,但是过度的对一切别人所拥有事物的渴望与羡慕好像并不能完全让自己过得快乐。 关于考场上的回忆,宋向文仅仅停留在他焦头烂额的想着数学卷子上表格旁边的小黑球小白球到底算不算是题目的一部分。那天的回家的路,好像是奶奶接的?好像是和程鸿哥哥一起回家的?对于一个第一次独自面对难题的孩子,而且恰恰这个孩子的心思又有一些细腻,那么第一次的经历将给他未来长时间面对相似情况时一种无法摆脱的羁绊。看似漫长的生活里面,会经历许多在旁人口中或者自己心里无比重要的事情,在宋向文的意识里,最重要的,就是无数的第一次。 无论如何,考试只是半天的时间,加起来不过是九十分钟,考过之后,那个五天一次休息的学校就可以暂时淡出宋向文的脑海。他白天可以和程鸿、宋飞扬以及住在前面两条胡同的孙奥继续在家门口的胡同里玩着他们从小玩到大的游戏。 让宋向文吃惊的是,身边的大人好像都对他的成绩很有兴趣,尤其是当他考完试的第二天跟着母亲刘二姐来到了李庄的大姨家串门子的时候。本来宋向文的大姨刘美平常就喜欢养几只鸡几只鸭,不管是结婚之前在家里当闺女还是结婚之后来到了新家。而且,在大姨夫李光的祖宅后面,是村子里的一个死水塆,距离李光家还不到二十米的下坡,这样刘美养的鸭子大鹅就有了天然的下蛋游水的地方。 每次临近春节了,刘美总是要电话通知自己的三个兄弟姐妹,自己家里养的鸭子大肥肥了,都来抓着回家过年吃肉。宋向文跟着刘二姐这次去,也是为了去抓两只鸭子,顺便把家里的土豆给刘美送一袋子。本来宋向文去了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简单的叫人寒暄之后,不爱说话的他就坐在炕上看电视就可以,比他大十四岁的哥哥不喜欢跟他一起玩,他也不缠着自己的哥哥。而这次,刚到大姨家进门没说两句话,大姨就扭头问过来“文文,你们考试了?”“啊,嗯,考了。”“考了几分,几个100?” 宋向文当然知道考试的满分是一百分,从小所有的亲戚都会夸他聪明,是个考清华北大的料,肯定门门都一百。宋向文也像是接受了这种夸奖,有时候还会想着以后去清华北大上学是很简单的,毕竟身边的人都这么说。这一下被自己的大姨问起来,又想起来从小到大围绕在自己耳朵边的一句句夸赞,宋向文早就把那天在考场上焦头烂额的紧张感抛掷脑后,只有砰砰直跳的心和不知如何作答的急躁。到底该说多少呢?如果说没有下成绩,那怎么表现出自己很聪明的?但是如果说都是一百分,那以后下了成绩不是怎么办? 宋向文嗯嗯啊啊的半天支支吾吾不出来,终于,某一刻,像是灵感冲破了平行宇宙的边界用一种超越光速的速度准确的来到银河系进入了这个不起眼的孩子脑海中,转瞬间已经通过语言系统随口而出“一门99,一门100。”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宋向文心里感到一阵诧异,自己怎么能说出这样荒诞的话。但是大姨的反应,还是很符合且满足宋向文的虚荣心的。“哦呦!真厉害!恁哥哥还没考过100呢!”刘美一边直起身让自己完全坐在炕上,一边望着宋向文发出惊叹。每当这个时候,也就是自己的孩子被夸奖的时候,家长往往会表现出的行为不外乎两种。第一种,自谦中带有骄傲的说自己的孩子也就那样,不足的地方还有很多,哪里有你家的孩子优秀等等。第二种,就是顺着夸奖接下来,一脸的骄傲夸着自己的孩子“是啊是啊,俺家这个孩子的小脑瓜就是好使,脑子转的就是快!”宋向文在之后见到的家长中无外乎就是这两种,而母亲刘二姐所表现的,恰恰是超脱这两种之外的第三种,当刘二姐听到宋向文的回答和姐姐的夸奖之后,只是不好意思的低着头笑了笑,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大姐和自己的儿子,然后自然而然地继续和刘美说着刚才说着的话题。 也许,在这个农妇的心里,孩子的成绩其实并不那么重要?当然并非如此,从之后的刘二姐对宋向文的成绩关心程度来看,刘二姐对于自己孩子的学习关心程度甚至高于地里面等着浇的土豆玉米和灶台里面快要烧光的木柴火。外不喜欢炫耀,内不喜欢控制,也许刘二姐觉得自己没读过几年书,讲的道理可能并不是那么好,所以他充分的尊重孩子去学习,去了解更多的知识,让孩子从书本里面和自己的生活中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道理。让一个人回头的永远不是劝诫,而是撞过的南墙。 从大姨家回来,宋向文就把这两个分数牢牢地印记在了脑海里。总不能碰到不一样的人说出来的成绩还不一样吧。那岂不是要招人笑话。年前,又是亲戚间走门串户的高峰期,一年以来积累的账目,都要在年前清算明白,谁欠了谁多少钱,如果等到年后,对于欠钱的人无疑是一种折磨。而且也往往在过年之后百年的闲谈中免不了被戳脊梁骨。所以,在等待成绩的几天,宋向文几乎见过了所有的亲戚,当然大家都知道他今年是第一年上学,所以都会问一句成绩如何。从一开始的扭扭捏捏,到后来十分自信的说出“99,100。”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熟能生巧吧。 腊月二十七这天,宋向文跟着母亲刘二姐来到了刘庄自己的姥姥家,一年到头了,每一年除了来和两个弟弟把一年的账目清算掉,还要过来给自己的爹娘留下二百元的过年养老钱。虽然说两个老人现在身子骨还硬朗的很,没到挖土豆的时候还会骑着自行车来到宋庄西北边宋召华家的地里面帮他们干上几天,但是做子女的无论父母是不是需要,已经出嫁的女儿总得表表孝心。总不能让两个弟弟全权负责爹娘的养老。 进了姥姥王娥老两口所住的小绿房门,就听见王娥和刘万正在炕上说着话,寒冬腊月,农村人都闲下来的,老两口一天也没有什么可忙活的,生着路子盘腿坐在炕上,透过南面的窗子看着外面街道上的风景,一天就这么慢慢的过去。 “娘,我给恁带回来两个猪蹄,给恁割了点猪肉,你们留着年夜里包饺子吃昂。”刘二姐的声音下了王娥一跳,背对着房门的王娥嘴里“哎呦”一声,扭转身体从炕上坐起身来。“来了,不用,我跟你爹俺俩有肉吃,昨日刘明还给我了几斤肉,从家买的。文文也来了,放假了是不是。”王娥笑着下了炕,从桌子底下抽出来一个凳子,张罗着闺女外甥坐下。刘万总是不苟言笑,从年轻干活的时候就不怎么和人闲聊,在还有生产队的时候,刘万就是管着对立面的三只大黄牛,每天都住在牛棚里,自己一个人养着三个供着全队吃饭的老伙计们,也没和什么人打过什么交道。对于晚辈,也是简单的玩笑之后就一个人靠着墙坐在炕上。宋向文作为整个大家庭里面最小的孩子,每次去姥姥家里都会被刘万开句玩笑“小的,你给我带的礼物呢?你妈给我带了你的呢?”宋向文年纪最小,所以姥爷喜欢叫他“小的”。 宋向文的姥姥,带着从她那个年代所留存下来的生活习惯,吃饭喜欢用黄色的小金属盆,做的饭菜喜欢多加盐,从锅里拿出来的新做饭菜要放在锅台旁边的四方厨具橱里供几分钟,意在让老祖宗先吃。一个长方形低脚小桌子,总是靠在厨房厨具橱旁边一米多点的墙上。最近几年出现的煤气灶,放在依靠小桌子的对面,这十几年日子变得越来越好,很多时候做饭都不用再费劲烧火,尤其是在夏天,烧上火之后炕上热得让人发晕,没人能在炕上躺的住。有了这个煤气灶,刘娥也慢慢的习惯了扭一下煤气罐再打一下火之后就能做一锅热气腾腾饭菜的生活,但是从来不下厨的刘万,却总是挑剔着煤气灶烧出来的东西,少了大锅柴火烧过的味道。“你看看你这些毛病吧你,你想吃自己下去做,你不睡炕头你不知道热是吧。”每次听到刘万的嘟囔刘娥都会说回去。 这天也是如此,虽然刘二姐带着宋向文来得匆忙,基本已经到了饭点,如果再来准备什么新鲜可口的饭菜来招待自己的闺女和外甥可要花点功夫了,但刘娥还是想办法从放着刘万所有宝贝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根火腿。刘万睡觉的地方头顶就是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他两个儿子两个闺女给他买的姜糖、茶叶、老酒、水果...这些都是他这个已经退居二线的小老头的宝贝,一天抽开一两次拿点东西舒服舒服嘴,那是最好不过了。 一盘火腿,一小盆昨天的白菜粉条,几个蒸的微微发黄的馒头,四个人就围着小桌子不紧不慢的吃着。 正当王娥往宋向文面前夹火腿的时候,在外给人家装修房子的刘亮好像提前下工一样推门而入,手上还端着一个不小的陶瓷盘子。“舅。”“嗯。”外甥舅舅的对话就是这么简单。“我这是在老五家,他过生日,弄了点烧烤,还有些豆皮,俺们吃不完了,恁们快吃吧。”刘亮将盘子放在小桌子上,在凳子上坐下。“是,哎呦你看看还吃烧烤,娘,爹吃吧,文文我给你弄个昂。”刘二姐边放下筷子拿起一张豆腐皮,边说着。“老五是腊月的生日,生日不大倒是。”“他生日那天过的都有,还非得避开腊月?”“你今天没干活?”“哪里,早上起来去小唐家庄干了,给人家加来刮腻子,这不十点给我打了个电话叫我去吃饭,我又去了。” 一张卷了慢慢的肉的豆腐皮从刘二姐手上送到了宋向文手里。宋向文长到七岁,还没吃过烧烤,也许吃过吧,但是不记得了。不过听名字就好吃,而且从盘子里面的一根根签字看上去就知道,肯定比用土豆和白菜炒的肉要好吃得多。还没吃的宋向文就有些兴奋,自己今天要第一次尝尝这个东西了。一口咬下去,宋向文有一些恍惚,这是什么玩意,怎么能好吃成这个样子,尤其是蘸了一点豆瓣酱,嘴里的肉是辣辣的,豆皮是软软的,豆瓣酱是鲜的,而且烤肉本来就很有滋味,在蘸上豆瓣酱,别提有多香了。宋向文两个手紧紧的抓着那还有一半的豆皮,舌头在嘴里面不紧不慢的搅动,要把这一中味道传达给舌头上的每一个味蕾,记住它,也好以后回忆它。 “文文考试考多少分?”刘亮问起来,刘亮的儿子刘立坤学习在班级里面要从后面数,自己的儿子皮的要命,每次放学回来就是找他哥哥刘立杰到处玩。村上的同龄孩子也太多了,还都是男孩,都是不惹事不舒服的主,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好好学习,自己又从不打孩子,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是吓不住孩子所以也没啥用。媳妇更不管了,在家里收拾家务,没有什么固定工作,偶尔去给邻居帮帮忙做做活,到点做饭,吃完刷碗,一天天就这样过去。所以二姐家这个从小就被夸奖聪明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水平,不问问怎么知道,而且作为长辈,关心一下未尝不可。 已经说了很多遍的宋向文,又有了嘴里香得没边的肉,兴奋得他近乎跳脱的说着“一门99,一门100。”这次回答可不只是刘亮一个人吃惊,加上对外甥亲爱有佳的王娥也是赞不绝口。“真厉害昂文文,得考个好大学得。” 微黄的白炽灯灯丝好像有些坏了,发出的光一颤一颤的,把屋子照的也不是很亮堂。已经天黑了,还坐在不是自己家的炕上,听着亲戚听到自己的谎话后发出的欣赏赞叹,街道上还有布鞋擦过水泥地的擦擦声,那是夜归人疲惫的信号,也是这个坐落在一片低洼地的刘庄要结束一天忙碌的信号。宋向文有些恍惚,但也仅仅是恍惚,他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是虚荣呢,他知道的就是如果这样说别人会很开心的。他自己呢?他自己开心吗?应该开心吧,被人夸还不开心吗?那为什么会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呢?到底是哪里呢?好像周围的声音都慢慢变得微弱了,好像嘴里的肉,也没那么香了。 第15章 灶台前,院门口 终于到了宋庄小学集中放假的日子,在这一天,宋庄小学的班主任老师们会告诉学生们假期是从哪天到哪天,假期的作业是什么,假期需要学生在家完成什么样的实践活动。寒假作业一到六年级都是一样的,一本三十多页的《寒假原地》,暑假也会有一本《暑假原地》,六十几页。书本的页数都是跟放假的时间大约一样的,应该意思就是想表达一天完成一页吧。而实践活动,过年时期布置的都是抄写几幅春联,动手包饺子,帮家里打扫卫生。不过对于那个时候的孩子,尤其是农村的学生,怎么可能完成《寒假原地》的去一趟博物馆,去一次少年宫呢?所谓的实践,也不需要什么记录,谁也不在乎会不会完成。所以作业真正需要完成的,就是那几页简单的题目而已。 除了一些放假期间的琐碎事,最重要的压轴活动,一定是班主任将一摞奖状念着名字发给成绩优异的学生。学习标兵、三好学生、优秀班级干部、学习进步奖...每种奖项名字不一样,含金量也就不一样,在宋向文认知里面,三好学生一定是最重要最好的奖项。和自己住附近的哥哥程鸿,比他早上两年学,每年都会拿三好学生和学习标兵,有的时候还会拿优秀班级干部,一年三四张两三张奖状是稀松平常的。程鸿家不大的小屋子里,早就贴满了他和他的姐姐程飞拿回来的奖状。 坐在教室窗边的宋向文,正好看得见办公室所在的屋子,早上八点二十多,班主任范老师从办公室里面推门出来,一摞奖状,几本新的笔记本,一筒新的铅笔,还有一张印着学生成绩的a4纸。黑色棉服,黑色长筒裤,灰色的雪地棉,还是平常的穿着。“今天不会很特殊吗?怎么还是跟平常日子一样。”宋向文一边赶紧向自己的同桌说着老师要来了,一边在心里自己嘀咕。 一年级的学生自制力没得说,只要一分钟没有人看着,下一分钟就能吵翻天,班主任有自己的教学任务还有学校的工作任务,总不可能一直待在教室里看着这一群花果山的小泼猴。而今天的一年级一班,在听到教室里第一个学生大喊了一句“班主任驾到!”之后,用一种超越其年龄的秩序迅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在此时他们的意识里,班主任范老师就决定着自己上学后第一个新年会如何度过,是让父母欢喜万分,还是略带失望。对于宋向文来说,还决定了自己吹下的牛皮能不能实现,也决定着这个从小就是别人嘴里面的神童一般的小大人是不是能继续配得上这一名号。 范老师面带微笑的走进教室,今天的她心情好像不错,老师肯定也盼望着寒假能够休息休息,而且年关将至,谁的脸上能没有过节的喜悦呢?或者是,他们班级的成绩蛮不错的?还是范老师发现了几个学习认真成绩又好的好苗子。“好的同学们,那今天呢,我们就要正式放寒假了,寒假从今天下午开始,一直到转过年来的正月十五,也就是说,正月十六那一天,我们就要在学校报到了。来,拿出一张纸记下来,拿回家告诉爸爸妈妈。”范老师扶了扶那副金框眼镜,翻开刚放在桌子上的班主任会议记录本,向着同学们宣布这第一件好消息。“同时呢,按照往年来说,我们开学的时候是会检查我们的作业,也就是在我办公室里没拿过来的《暑假原地》,这也是希望同学们在家里不要贪玩,不要忘记做功课,来年好快速的衔接。邵佳雨,下课来我办公室帮我搬一下。”邵佳雨是坐在班级最后一排的一个大高个,特别好动,不少次老师都在课堂上严厉的批评,甚至语文老师还用条子抽过。 下面的一双双眼睛直直的看着讲台上的老师,就好像记不住老师说的每一个字的话,自己的成绩也会变得很糟糕,讲台上面的奖状看起来也就十几张,肯定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有。在现实彻底出现之前,做一些能够让让自己心安理得的事情,总归是对得起自己紧张的心。 “那接下来呢,我们来说一下成绩。”宋向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老师千万可要缓一缓,多讲两句再宣布成绩。等待考试结果的心情,总是这么的奇怪,它还没有下发的时候,学生们都在想着赶紧下来,让我看看我考了第几名。但是真的要宣读出来了,又不想去过早的接受它,仿佛这个成绩早就和自己无关,这个时候偏偏要强加到自己头上一样。 “第一名是张雪,她是我们班唯一一个数学语文都考了100分的同学。”在后来和张雪的对话或是游戏中,宋向文才慢慢的了解这个女生,家在宋庄小学西面的张家庄,自己的二姑也嫁到了那个村子里。跟着妈妈生活,爸爸进城工作了,好久才回来一次,家里情况很不错,起码对宋向文来说是这样,毕竟在二年级宋向文去二姑家曾经到张雪家里玩,看到了放在电视旁边的点读机,那可是只有在电视广告里面才出现的新鲜东西。这要是有一个,那该多有意思。 范老师刚刚停住声音,班级里面就发出了一声“哇!”,除了宋向文,好像每个孩子都惊呼了一声,宋向文脸上挂着的,仔细想来,应该是苦笑吧。他也和其他同学一样看向角落里的那个女同学,只不过没有张开嘴,也没有多大的震撼。别的同学是不是和他一样,他也无从而知了。接下来,范老师继续读着成绩,可是再也没有考100分的同学,好像经过了八个,还是九个同学的名字之后,宋向文才听到自己的名字。“宋向文,语文91,数学92。” 没有同学的惊呼,同学的惊呼只在张雪的双百出现之后才有,也没有人看向他,宋向文也没有抬头看向自己的四周。应该只有胡娇娇会看他一眼吧。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宋向文假装拿着一根铅笔,对着空空的桌面,用已经钝掉的笔尖戳着课桌。91,92两个数字想忘掉都难。讲台上,范老师的声音还在继续,宋向文也会在老师念到自己熟悉的几个同学后抬头向他们看看,心里面想的,却一直是自己的成绩。后来的宋向文,曾经自己对自己说过,“我也知道自己争强好胜,我真的很想让别人看到我的能力。可是为什么会有些累呢?难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吗?” 范老师的声音已经停止,胡娇娇的成绩跟宋向文差不多88,85。读完了成绩的范老师,卖了个关子似的向同学们说:“同学们,一会儿呢我们回去操场上,校长会给我们班级的一位同学颁发奖励,大家猜猜是谁呢?”范老师说的时候,面带微笑的向教室里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一直低着头的张雪身上。“张雪!”“为什么呢?”“因为她考两个100!”“对啦!那在这之前呢,我们先把奖状和笔记本发下去。” 笔记本就那几本,怎么可能发给排名第九名的宋向文,奖状倒是有,学习成绩进步奖。三好学生一个班级只有五个,会颁发给班级前五名的学生,到了宋向文,这一张含金量在他心里约等于零的奖状显得也就没那么刺眼了,虽然这是他的第一张奖状。 跟着班级的队伍,在操场指定的位置坐定,宋庄小学进行大型集会或者活动的时候,会按照从低到高年级的顺序将学生从东到西排列在操场上,宋向文的一年级一班,正好就在整个学校的最左边一排。倒也不能算,因为就在学生们刚刚安静下来没多久,范老师就把张雪单独叫了出去,过了一会,约莫十几个学生组成的不长的队伍就出现在了宋向文班级的左侧,只不过他们不是坐着,而是按照高矮个子站成一排。 “这是要干什么呢?是发奖励吗?”正当宋向文和胡娇娇说着的时候,他看到了队伍的中间位置,程鸿正站在那里,和他后面的同学谈笑着。一直就听说自己的哥哥程鸿的成绩很不错,奖状拿到手软,自己也看到过他家墙上粘贴的奖状,亲眼看到他站在领奖的队伍里,还是有一丝震撼。这种感觉,就好像和自己认识的人很厉害,那自己也一定不会差的察觉。有一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思。说的奖励,是厚厚的一本新华字典,上了二年级,宋向文的语文老师也让他们去买了一本字典,但是无论从厚度还是内容来看,那一本新华字典都是远远超过文具店里存在。简直就像一本百科全书,从地球变迁到汉字解读,从元素周期表到文言文注释。而且,在字典翻开封面的第一页,还有宋庄小学的盖章。 等到开完了全校大会并且给表彰了在此次考试中优秀的学生之后,学生们就可以回家了,而且下午就不用过来,直接开始放寒假。放学也比平常要早半个小时,所以很多学生放学之后都在家属接送点的墙边裹紧衣服当着风几个人簇拥在一起。而宋向文、程鸿、孙奥和宋飞扬,因为都是住在宋庄的东边,所以他们没有家长也不用在冷风里等着,从接送点向东走五十米,左拐就到了宋庄大集。宋庄的大集是整个镇上最大的大集,从日用百货到鞋服、零食、生鲜应用仅有,大集上人流量大,扔的塑料袋、包装袋也就多,被风一吹,都堆积在了大集南面的一排房子前。宋向文几个人在回家路过宋庄大集最喜欢的,也就是从垃圾堆积的地方经过,那里偶尔会有卖菜的小商贩一个不注意掉落的一块钱,会有很多对他们这几个孩子来说异常珍贵的宝贝,像什么毛线球、暖水瓶胆、笔直的木杆子。所以基本上他们一起回家的话,都会去大集上转一圈。 今天则不然,最后一天,程鸿上台领了全校十几个人才有的新华字典,并且带回家了三张奖状,学习标兵、优秀干部、三好学生。程鸿不止一次地在路上念到“可沉了,发那么大的干什么,恁说是不是。”宋飞扬也有两张奖状,他和程鸿的学习是不相上下的,可能相差的,就是程鸿在班级里面与老师之间像朋友一般,活跃但是并不会令人讨厌。而孙奥,他和程鸿宋飞扬是一个班的,他的学习就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上了两年学,还是没带回家奖状。他也不在乎,作为自己家和叔叔家两个家庭唯一的孩子,从小就被蜜罐包裹着,辣条都是按大包买的,零花钱更是好几块好几块的给,到了饭点,孙奥的爷爷孙华上街看看孙子不在家,就会骑着他的自行车围着村庄到处找,向东能找到东河边,向西能找到宋庄大集。从小到他,孙奥也没有什么学习的压力,读初中、上职高、参加工作、成人高考进专科、参军。他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没在路上耽搁时间,回家也很早,十一点半左右,回到家的宋向文因为家里父母都上班,就在奶奶家看了一下午的电视。那个时候,宋向文家看的还是有线电视,宋立典和朱秀兰最喜欢看的就是鲁东省电视台的节目拉呱,小溪办事。宋向文就跟着爷爷奶奶,看着电视里面报道的鸡毛蒜皮,听着那个中年主持人的地方方言,到了好笑的地方,还会模仿两句。 晚上七点钟,宋召华的摩托车声音从胡同西边传过来,听得多了,宋向文能够直接辨认出自己父亲的摩托车,所以直接拎上包就出了奶奶家的木门,迎着照过来的摩托车等,走到自己家的朱红色大铁门前。 “爸爸,我靠了91,92。”宋向文边靠着铁门,边跟刚熄火的宋召华说着。“嗯,中,起开一些,我开门,别靠着。”宋召华拔出摩托车钥匙,从几个钥匙里选出来大门的那一把,眯着眼睛微微低头把钥匙插进孔里,碰到磕磕绊绊的地方,转两下,再说一句“他妈的锁不滑溜了”和一句叹气。开了锁,转一圈从铁环里把锁取下来,再用手转开铁门上面的木头档子,松开门,转头去推摩托车。就像没听到儿子和自己说的考试成绩,只是一天疲惫之后礼貌性的回复,他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躺到炕上,在这之前也许会喝一口水,或许会把灶台点上火。 打开正屋的白炽灯,宋向文把书包放在炕沿,拉开拉链,仔细地将奖状翻出来,一张,有点少,但是怎么说也是荣誉。“爸爸,你看,学校发的。”也许宋召华刚才真的没听到宋向文的话吧,他有些诧异。“我看看,拿奖状了。”蒙上一层石灰粉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脸上笑起来的褶皱把石灰粉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宋向文同学,祝贺你,在本学期成绩优异,特此颁发学习进步奖,以资鼓励。宋庄小学,2009年1月。嗯,很不错,你姐姐一年级没拿过奖状。”宋召华坐在正屋的马扎上,对着灯光念着奖状上的字。 “这样,我先做点饭,一会呢,恁妈回来了,让他带你去街上乡巴佬熟食店买点你爱吃的,猪头肉、熏鱼,我先蒸蒸馒头了。”宋召华从马扎上站起身来,拎起来马扎,走到厨房放下,出门从院子里抱了一捆柴火,好像还哼着歌,唱的听不太清,应该是“朝花夕拾杯中酒...”灶台里面的火苗刚刚燃起,宋召华还往里面小心翼翼地加着柴火,刘二姐就骑着自行车回到了院门口,正打算往里推。 “诶诶诶,先别进来,你跟文文上街买点菜吃,不炒菜了今晚,真累。吃点睡觉了。”宋召华透过屋门对刘二姐说到。刘二姐站定在原地,有些茫然“婷婷明天就回来了,怎么今晚去买菜吃?明天婷婷也放假了,同事跟我说的是。明天再买不行吗?”“文文拿了一张奖状,他们今天放假了,快去吧你,明天再买。”宋召华有些累,累的不想过多解释。 “真的吗,文文。”刘二姐先是小声的问了宋向文一句,然后抬高音量对着屋子里正看着动画片的宋向文叫到,“走走走,领你上街,犒劳犒劳你走。”说着,刘二姐走进屋子,从门口面的黑色衣橱的第二成偏左的位置衣服的夹层里抽出了一百元钱,塞进了手套里。“昂,来了,我穿上衣服昂。”宋向文关闭电视,从马扎上站起身。 院门口,刘二姐已经跨到了自行车上,宋向文小心翼翼地坐在后座,后座上的垫子在屋子里,他已经懒得跑进屋拿了,干脆直接坐在上面,硌屁股是真的,但又不远,就上街而已。“上来了吗?”刘二姐稍稍往后回头问着。“上来了,等等我挪挪屁股。”“咱们院门口你看看弄得些树叶子,雪还没扫干净,明天早上起来拿着铁锹处来赶赶,别上冻了你爸跟我骑车滑倒。”刘二姐踩着脚底的雪,使劲挑到一边。“嗯。”宋向文应了一声。 院门口的落叶和雪,是忙碌的另一种表现,表现的是刘二姐和宋召华每天早出晚归的不易。灶台里面的火光,是幸福的一种方式,展现着夜色笼盖平原,灶台散发人间烟火的记忆。 炊烟升起,融入黑夜,不知所踪... 第16章 瑞雪兆丰年 寒假放假,第一次过寒假的宋向文重新找回了幼儿园时期的快乐,他再也不用担心明天是不是周一,再也不用担心老师布置的作业有没有完成。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帮上家里什么活呢?虽然宋召华总是对他们姐弟俩说“你们得帮家里干活,去擦擦玻璃,擦擦门,扫扫地。”,但是完成这些工作的,都是比宋向文大七岁的姐姐宋婷。从上了小学开始,为了适应每天早起上学的节奏,宋召华和刘二姐在晚上八点就招呼宋向文上炕睡觉。一个不干活的孩子,再怎么睡,八点开始睡到第二天六点也就醒了。一天该怎么度过,该怎么在那个没有智能机外面还死冷寒天的一整天里找点乐子,就成了宋向文最关心的头等大事。 早上起床,趴在被窝里让姐姐宋婷打开电视机看看卡酷少儿或者金鹰卡通播放的动画片,再趴在炕沿上扒拉两口刘二姐早上起来做的早饭,一般是一碗面糊土豆。趴到胳膊撑着累了,就艰难的从暖和的被窝里挣扎的起身,慢吞吞的穿上衣服,冬天的宋向文是不会主动洗漱的。别说是在冬天,就是夏天,这个整天在外面玩的孩子也不会去刷刷牙洗洗脸。直到宋向文六岁,上幼儿园大班了,刘二姐才意识到自己的儿子还没有内裤,这才从宋庄大集的摊子上花了五块钱买了一条浅蓝色的内裤,宋向文穿上怪别扭,好几天才适应过来。起床之后,进院子在阳沟口撒一泡尿,回屋子把衣服穿严实了,宋向文就不在家里待着了。宋召华和刘二姐都要出去干活,临近年末,宋召华干完了最后一个村里盖房子的活,这一年的房子就算是盖完了,闲不住也不得不干活的宋召华,就在家南面大街的对面一家馒头店里帮工。临近年末,有的人家不喜欢或者来不及自己蒸馒头,就会到馒头店里订上十几二十个馒头,四里八乡的,还就街上那一家馒头店做的馒头最好吃,所以年关将至,招的人手就特别多。 父母不在,宋婷也不会生炉子,偌大的屋子里就没有了一点热气,在屋里都能哈出白气来,这么冷,那还在家里干什么。宋婷要代替父母看着自己的弟弟,当然不会轻易让宋向文出门找伙伴玩,宋向文经过几次的阻拦之后,也有了对策,他可以先说去隔壁的奶奶家,这事儿宋婷不拦着,再从奶奶家出去,计划在宋向文的脑子里简直说得上天衣无缝。 宋向文的爷爷奶奶,经营着果园,冬天不产果子,果园里一点活也没有。而且头几年宋向文的奶奶和刘二姐脾气不和,经常吵架,甚至有的时候宋向文的奶奶还会让自己的两个闺女女婿动手。这都是发生在宋向文出生之前的事情了,其中仔细的关节,刘二姐还没有向宋向文讲述。在宋向文的记忆里,自己的爷爷奶奶对自己还是挺不错的,也没有藏着自己吃什么喝什么,也不反感他去他们家里玩,还会给宋向文买零食,给他压岁钱,所以在宋向文意识里,自己的爷爷奶奶对自己还是不错的。冬日无事的宋立典夫妇,就在家里生着炉子,养着自己院子里面的几只老母鸡和一只小土狗。几只老母鸡都是村子里农人常常养的家鸡,小的也得养了一年,老的已经三年。几只老母鸡下的蛋都是自己吃,也不拿出去卖,一年到头能省下不少买鸡蛋的钱。“再说了,上街买鸡蛋,他们养的鸡能是什么好鸡?”宋向文的奶奶有时候会和别人这样说起来,她家的鸡,吃的是新鲜的白菜帮和自家推的玉米麸子,下出来的蛋自然也是顶尖好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自家的鸡是圈养,没有溜达鸡好。 小土狗叫毛毛,是一只母狗,是小闺女的闺女真真抱给她的,长到现在,也得两年了。在宋向文印象里,奶奶家只养过三只狗,第一只是一只小白狗,也是田园犬的种类,长得很小一只,腿还很短,宋向文对这只小狗印象不深,只记得小狗的脾气很好。听奶奶说,这只小狗是被自己一屁股坐死的,把脊柱压断了,每次说起,宋向文都是一脸震惊,自己怎么可能做这样愚蠢的事情。第二只,就是现在奶奶家养的小黄狗,脾气很差,但是对自家人还是不错的,对外人,咬伤了四五个孩子,护食,这一点二年级的宋向文深有感受。 在奶奶家的炕上趴着,把头伸出炕沿,正对着烧的正旺的炉子,烤了一会儿炉子,和爷爷说了几句学校里的生活,学校里的老师,学校里的学习。担任宋向文启蒙教育的爷爷对孙子的成绩倒是不关心,他比较在意现在在学校里教课的都是谁,农村小学的老师基本上都是附近村庄的,在村子里生活了一辈子的宋立典还是对村里的人村里的事儿情趣比较大,知识跟他没什么关系,能卖多少钱的桃子,能跟几个老伙计聊几次天,才是他最在乎的。 “咚咚咚”刚准备下炕穿上鞋子出门找朋友玩的宋向文听到奶奶家的小木门被叩响,随后发出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向文!”。那是住在宋向文家前面两条胡同的孙奥,放假在家的孙奥,比宋向文还要无聊,自己是叔叔和他家唯一的孩子,姑姑在国外,也没有孩子,自己跟爸爸妈妈又玩不到一块,不像宋向文和程鸿,宋飞扬一样都有姐姐,他在家里更待不住,大部分出门玩,都是孙奥挨个敲门招呼的。宋向文也是抓紧爬下炕,使劲蹬上那双没有鞋带而是用魔力贴的鞋子,向着身后的爷爷奶奶说了一句“我出去了昂。”便推开了小木房门,跨过十几厘米的门槛跑出院子。 “咱们去干什么?”宋向文转身带上小木门,奶奶家的门不好关,木制的门关起来要仔仔细细的,今天的他没有这个耐心,就只是对齐扣上而已。“我也不知道,咱们先去找程鸿吧。”孙奥用脚踹了踹木门口的一棵粗壮银杏树,向着程鸿家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从宋向文家门口街上向程鸿家看过去,隔着的一条胡同有一块空间没有盖房子,是宋向文后屋专门用来种菜的小菜园子,四周用一些树枝木头围起来,当成了栅栏。“我看他家没锁门,他应该在家。”孙奥一边张望着一边拉开身后的宋向文走过去,他和程鸿宋向文是一个班的,关系要比和宋向文好一些。程鸿家住的是他姑姑家的房子,他们一家是从别的县过来的,没有固定的住宅,暂时就住在嫁到宋庄的姑姑家多余的空房子里。房子四周还是裸露的红墙没有上水泥,房间也很小,是几十年前农村的样式,房子小倒是显得不冷,也算是个优点。一扇大铁门,有些生锈,铁门时间久了被不小心撞出了很多坑坑洼洼,看上去不太美观。 “嘣”一声,孙奥用屁股一下撞开红色的铁门,程鸿家的门不好开,要用很大的力气,屁股使劲顶一下比较省力气,看上去也很潇洒。“程鸿!”相同的声音,换了个名字,孙奥扒着门向着里面喊,程鸿家睡觉的炕正对着大门,从玻璃窗子就能看到屋子里面程鸿在不在。宋向文站在门口的小台阶上,从孙奥的肩膀上往屋子里面看。孙奥喊了两声之后,程鸿姐姐的声音才响起来,“他不在家,出去了。”这倒是反常,程鸿一家在这里没有什么亲戚,只有一年几次会回到老家看看奶奶,怎么会不在家呢?就算回老家,程鸿的姐姐程飞怎么自己在家。慢慢关上红色铁门的孙奥和宋向文向西沿着窄窄的土路向胡同外面走去,残雪还零零星星的覆盖着地面,南边小菜园子的栅栏歪歪扭扭的立着,偶尔几根很长的枝条伸出来挂住了宋向文的衣服,他使劲一挣,树枝擦过衣服,发出刷的一声。程鸿可以说是他们这四个人的主心骨,他比宋向文大两岁,比孙奥和宋飞扬大一岁,因为是九月份之后才出生,生日小,上学本来就晚一年,程鸿的父母推迟了一年才送他到学校,就让他比同年级的人大一岁。在他们平常的游戏中,程鸿一直是领导者和组织者,他说的话最管用,在游戏里面讲的规矩最好使。那个是有,不管他们玩什么游戏,因为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吵起来,所以在开始之前说好所有的规矩都是必须的。而怎么样显示出规则牢不可破的?程鸿制定了一套规则,一个人在讲出来规矩的时候,要加一些强调词,他想出来的强调词,乱七八糟的是什么“冒号、叹号、句号、逗号、讲到说道、金子王牌。”谁说的标点符号最多,谁讲的规则就越要遵守,“金子王牌”是最后一句必须说的,如果不说所有的规则就要作废。孙奥的宋向文经常因为规则吵起来,他们俩一吵起来,四个人玩的游戏就没办法进行了,两个人谁也不搭理谁,所以规则可以说是为了他们俩制定的。而他们俩又都特别信服程鸿和宋飞扬,程鸿年龄大又有领导力,宋飞扬戴着眼镜有一股子书生气。今天没找到程鸿,他俩还真不知道怎么玩,两个人呆在一起,别提多尴尬。 “咱们去看看宋飞扬要不。”宋向文试着打破无话的僵局,宋飞扬的爸爸在镇政府工作,本来工作忙应酬就比较多,不放心宋飞扬一个人在家就经常把他送到爷爷奶奶或者姥姥姥爷家,而且他们一直不喜欢宋飞扬在外面疯跑,所以他们几个去找宋飞扬的时候宋飞扬经常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出门。果然,宋飞扬家关着门,看样子又去南面两百米左右的爷爷家去了。宋飞扬的爷爷是宋庄退休的老领导,他们几个孩子从来不敢去他家里,怕他教育完了自己再教育自己的爸妈。 没办法,刚刚出门不到十分钟,总不能说玩累了要回家了吧,而且回家更无聊,姐姐霸占着电视看还珠格格,自己就只能无所事事的闲一整天。左思右想,他们来到了宋向文家的家门口,宋向文家门口有一个小棚子,是父母用来暂时存放没卖出去的土豆和冬天放柴火的地方,柴火在农村是硬通货,永远都不嫌多,所以有坡度的高高的柴火堆就可以让他们几个孩子爬上爬下有攀岩的感觉。小棚子的西边,紧紧得靠着一个粪坑,是宋向文家的,上面没盖板子,有个板子在几年前碎掉了,就一直没弄新的。冬天里面的排泄物都上冻了,也没什么味,在旁边玩倒也没什么奇怪的感觉。可能会觉得粪坑裸露在外让同一条胡同的人很讨厌,但是整条胡同,只有最西面的一对老人和最东面的宋向文住,中间的两户人家已经搬离或者到了本村其他的地方居住,剩下两户房子空着。西边的老人和宋向文家都不从胡同走,胡同的中间就被堆积上了很多杂物,夏天就长满了杂草,就又成了几个孩子冒险的地方。 宋向文从家里带出来几盒炮仗和一根香,炮仗是自己大舅家小卖店里免费拿的,每年快到过年,大舅母就会让宋向文的舅舅给宋向文送几条,或者在宋向文跟着刘二姐去大舅家算账的时候给几条,能让宋向文一个寒假放不完。炮仗很小,声音也不大,但是两个孩子却能赋予它们无限的创意。一个小炮仗,从地下刮点雪,堆一个不大的小雪堆,把小炮仗插进去,留一个点火的点,用香一点,刺啦一声炮仗燃起了火花,两个人蹭蹭向后跑两步,堵着耳朵看着小雪堆。“砰”一声,雪花溅起不高的高度,小雪堆冒着烟,被炸开一个不大的坑,如果这个时候有一坨新鲜的牛粪的话,就要比雪堆好玩多了。或者是找一个小铁盆或者是小塑料盆,实在找不到,泡面桶也可以。把它扣在炮仗上,点燃了炮仗往里一扔,等个几秒钟,就能看到小盆嗖的飞上几十厘米然后旋着掉落下来,可惜,劲头太小。为了让小盆飞的更高,他们会专门挑一盒炮仗里只有一个的“大地红”,那是那种名叫“海陆空”的炮仗里面最大的一个,也是威力最大的一个,往往能让小盆飞几米。亦或是用手使劲揉搓炮仗,把火药都堆积成一个小堆,然后拿着香最末尾的一端,手离得远远的点燃那一个小火药堆,点燃的瞬间,一股刺鼻的白烟升腾而起。为什么要躲的远远的,去年的宋向文在程鸿家里也这么玩过,不过是第一次没有注意距离,让升腾的白眼烤了手,倒是没留下什么伤疤,就是烤过之后整个手都裹上了白色,而且刺鼻的气味让他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到了最后一盒炮仗,该玩的创意都玩过了,孙奥和宋向文站起来随意走着看看能不能开发什么新玩意。阳沟口上冻的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在冰下,是一块白菜叶子,透过冰,纹理清晰。他们试着用刚点燃炮仗滋出的火花融化那薄薄的冰,就这样盘算着实验着燃烧尽了整根香。 临近中午,天气却变得阴沉,乌云在一声声炮仗的响声中慢慢遮蔽了太阳,平原上开始刮起了风,穿过胡同,刮过俩人的手和脸蛋,让他们有了麻木的感觉,手上也慢慢有了皴的痕迹。慢慢的,第一片雪花飘落,落在了被冰雪覆盖的粪坑,紧接着,无数飘雪花像瞄准了在户外挨冻的两个孩子,鹅毛般飘洒。洒在了宋向文家墙外堆积的玉米杆子上,洒在堆放柴火的小棚子山,洒在泥土胡同里,洒在两人的头上、衣服上。“下大雪了!”孙奥抬头看着天大喊,无数的雪花飘落在他圆圆的脸蛋上,倏尔又被鼻子和嘴巴呼出的热气融化,沿着脸颊滚落进了脖颈里。宋向文将燃尽的香扔到地上踩了又踩,父亲告诉他如果不踩灭会引起火灾,自家的柴火都会烧光,一家人就没了温暖。“你看,那些雪花飘着,就跟一群仙女一样。”宋向文学着语文课本里的辞藻,尽力的修饰眼前的风景,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雪,好像透过雪看不到天空,好像灰白的天空最终会随着雪一同压向人间大地。宋庄的人从窗户里面,从门缝里面,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大雪降临人间。每个人都有了这样那样的感叹,“恁望望这个大雪,明天路上得结冰。”“快出去把玉米棒子盖上,别落上雪。”“真个好大雪呢!” 第一个发现下雪的,是两个在粪坑边放炮仗的孩子吧。 孙奥的爷爷孙华骑上了他的自行车,从家门口的胡同右拐向北走,趁着不打滑,要把孙子叫回来。刘二姐推着自行车走出来厂子门口,得赶紧回家,一会儿不好走了。宋召华在馒头店的后面摆放着刚刚出锅的馒头,听着前面送馒头的人说着多大的雪。宋立典招呼着老婆出门盖上屋檐下面的煤块,那是他们不多的取暖材料。 这一刻,无人记得屋外的宋向文和孙奥,他们也忘记了这方世界。任凭雪沾满衣裳,他们两个并排站着。昆岭移归都是玉,天河落后尽成银。 孙华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宋向文家的胡同外,孙奥被接了回去,宋向文转过头,看到了刚刚从厂子里骑车回来的刘二姐。刘二姐带着红色的头巾,脸上扭作一团在避免雪进入鼻腔和嘴里,看到宋向文,说了一句“怎么还不回家,这么大雪你看看你弄的,回家打扫打扫。” 宋向文跟他的母亲说,“我们老师说了,瑞雪兆丰年。” 声音透过雪花,传达给了刘二姐,透过雪花,传递给了这片大地上无数的农人,下雪了,瑞雪兆丰年...... 第17章 过年好 寒假的日子也并不是每天都在想着怎么从姐姐宋婷的眼皮子底下溜出门,有的时候宋向文感觉接连出门满街溜达没有意思也会在家里陪着宋婷看电视或者自己在屋子里翻看宋召华向同村人借的武侠小说。上了小学的宋向文对于幼儿园时期爷爷给他做的木制玩具和爸爸带回家的从工地上带回来的新奇玩意已经不感兴趣了,那些小玩意翻来覆去就是那样,根本玩不出花样,宋向文闲着无聊拿着端详都把那些玩具的纹理都记得八九不离十了。在他的小玩具里面,还有一部已经坏掉的大哥大,听宋召华说,是他在青岛码头干活的时候一个朋友换下来的不要了给他了,但是已经坏了没办法用他就带回家了,一来二去就成了宋向文的玩具,那也算是宋向文所有玩具里面最新奇的,毕竟只有它上边带着那么多的小按钮,按起来感觉神气洋洋的。 临近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大集,腊月二十八的宋庄大集,这一天的宋庄大集是人最多的、规模最大的,也是持续时间最长的,本来宋庄大集就是四里八乡的最大的集市,分成了两个大区域。零售的区域就是宋向文和程鸿他们几个孩子放学都要途经的,在这里卖东西的小贩大多是附近村子的,有的是卖自己家种的菜,有的是从城里批发市场批发过来的衣服鞋子,有的是从码头上买来的新鲜海货或者晒干的海鲜,有的卖五谷杂粮,有的卖生活日用,有的卖炸串鸡柳毛蛋烤肠,有的卖鸡鸭鱼肉牛羊肉,有的卖锅碗瓢盆,有的卖化妆用品,有的是到处收购的新潮的东西比如春节就卖春联、夏天就卖冰棍。在这个区域的东面,隔着一排仓房,是宋庄大集的另一个区域。仓房是村子里面为了方便马铃薯交易盖起来的,谁都可以承包,拿钱就可以,承包一年的使用期,可以用来存放自己家的土豆玉米等等农用品,一些帮城里老板收购马铃薯的代理商也会租用几个仓房暂时存放收来的土豆。仓房围绕了一圈,把宋庄大集的另一个区域围了起来,只有两个出口,一个是从正门,出门就是大马路,正门朝东,另一个就是和宋庄大集零售区域相连的,一个大约宽十米的通道,在零售区域的后方。在这一片地方,做的都说得上是“大买卖”,都是批发,什么煤块了,按吨卖的粮食了,活牛崽子羊仔子,还有等待售卖劳动力的青壮年,有男有女。 腊月二十八的宋庄大集,临近年关,没有人会选择出门继续打工,也不会再推销自家的粮食,每个人家里的煤块都存储足够了自然也就没人买煤块。所以这一天的宋庄大集横跨两个区域,都是摆满了年货的摊子。所有的商贩都会把自己家里屯的所有的货拉到大集上,期待着利用这一天加上腊月二十九去其他地方的大集全部卖完,屯货多的,自然就要降价,货不多的,肯定是希望着用仅剩下的货物多卖点钱。这就造成了价格上的差异,价格上的差异自然就会产生专属于农村大集的传统活动--讲价。讲价,说到底也是一个双赢的过程,购买的一方努力地试探着商家进货的底价,商家也尽力的让买家相信自家的东西绝对是按照进价甚至赔本交朋友的价格才卖给买家的。有了讲价的存在,加上这是宋庄最后一个大集,家家户户都要争取在这一个大集上把所有的年货置办齐全,所以平常十二点人就基本走光的大集,今天会持续到下午四五点还有零星的卖家。宋向文每年跟着刘二姐去赶集,都要去三四趟,才能把全部需要置办的年货买回家。 今天一早七点钟,宋向文从睡梦中睁开眼睛,本来应该坐在炕头上看电视的宋婷在厨房里和谁说着话。父亲宋召华坐在马扎上看着早间新闻,看着宋向文醒过来,宋召华放下手里的瓜子,转头对宋向文笑道:“起来了?穿衣裳吃饭吧,赶忙恁妈去赶集。”宋向文这才意识到,今天不是平常的日子,是新年之前的最后一个大集,本来腊月二十九才从馒头店放假的宋召华也有半天的假期,在上午可以去购置年货,下午再去馒头店完成没完成的订单。宋向文费力地爬起身,顶着房间里的冷气穿上棉裤棉袄,套上袜子下炕穿上鞋,把被子卷起来靠在炕头的墙上。虽是腊月二十八,但是早饭还是一如既往的土豆白面汤,咕嘟咕嘟的急急忙忙喝完,刘二姐就带上头巾领着宋向文和宋婷上了大集。腊月二十六才放假的刘二姐,二十七号一天的时间蒸完了三锅过年的馒头,还用刘明送来的废报纸哈着气擦完了六间房子的玻璃。今天,她要带着两个孩子去集上买新年的衣服,今年放假太晚了,要不早就在腊月二十三的大集上买了,那还用像今天这么忙除了要买年货还要买孩子的过年衣服。 一进宋庄大集的大门,刘二姐带着姐弟俩向着集市的左边走去,那是宋庄大集专门卖衣服的区域,几十个鞋服商家连成一片,衣服裤子鞋子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转了一圈下来,宋向文看中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一件黑色的棉服,一条黑色的牛仔裤,宋婷看上了一双红色的靴子,一条打底裤,一件加长红色棉服。既然孩子们都看好了,那就到了刘二姐发挥的时候了,刘二姐的讲价,在宋向文记忆里面绝对是最厉害的,一开口就能将价格压到冰点,从刘二姐嘴里说出来的价格让宋向文都感觉到不好意思。然后一块,两块,五块的让步,但是在刘二姐心里,对商品一定是有最后底线价格的,超过了底线,再便宜也是不实惠。讲价的同时,刘二姐还会仔仔细细的看着衣服上的瑕疵,用衣服上不完美的地方讲下来几块钱,这也是每个讲价的人所必须会做的。在穿在身上照照看看,最好是买大一号,这样孩子长个子之后也能穿上。从七点半到十点半,刘二姐说尽了话,才帮儿女都买上了过年的新衣服,而对于她和宋召华,只是一人买了一条廉价的裤子,给宋召华买了一双鞋子,也就算是新衣服了。在出集市的路上,顺便从卖日用品的摊子上买了十双筷子和四个新碗新碟子,第一趟大集,就结束了。回到家喝两口水,嘱咐着宋召华快上集买对联,再带着宋向文上集,全家留下宋婷在家里看门。第二趟,刘二姐走到了大集的后方,买了两斤糕面和一些大枣,糕面是用来打糕的,过年必须有的,放在供桌上供着。一方糕,插九个大枣。再去卖海鲜的地方买上了一斤虾米,用来初一的时候待客,初一是宋向文的生日,宋向文的舅舅和大姨都会来。走到卖零食的地方买上两斤蜜三刀,也是要供着的,再买一斤糖块,过年放在小盘子里待客还好看,同时也是年夜里辞灶要用的。来到卖瓜子的小摊子前面,买了十斤瓜子,瓜子是过年期间在家里自己吃和待客的,需求量不小,而且宋召华特别喜欢吃瓜子,十斤还可能不够。逛完这一圈,基本位置就在大集的蔬菜区域了,买上一捆芹菜,一小把香菜,几根胡萝卜,几根黄瓜...第二趟是最重的,宋向文帮着母亲拎着瓜子,两个小手勒得出了红红的印子,好不容易才走回家。 宋召华的任务不重,买三家的春联,自己家,宋向文爷爷奶奶家,还有宋召华的亲叔叔家,宋召华的亲叔叔,也就是宋向文的二爷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娶了一个很有能力的老婆。家里是做铁塔电力设备生意的,也可以说他是娶得好,自己也在老婆家的厂子里谋到了差事,并且当了领导,几年之后就在城里买了房,宋向文很小的时候他们一家就搬走了。剩下了祖宅,把钥匙给了宋召华帮忙看着,农忙的时候,卖不完的土豆,宋召华也会暂时放在他家里的空屋子。除此之外,还要去宋立典的果园里面带回来一把桃枝,他们的那边的年就有这种习俗,过年的时候,一定要把桃枝摆放在窗户边、桌子上,为了新一年的福气顺遂。在走到东边胡同偏向南面的宋世高家,他家每年到了过年前都会自己在家里做蜡烛卖,因为是同村并且关系还不错,宋召华就会去他们家拿蜡烛和香,宋世高也从来不会收他的钱,两个人寒暄几句,宋召华就带着蜡烛和香回家了。 二十八晚上八点,一家人吃过了晚饭,刘二姐把家里该打扫的地方都打扫了一遍,锅台、锅碗瓢盆都用钢丝球刷过了一遍。一家人穿戴严实,在村子里昏黄路灯下,向南出发,过马路到了街上的发廊。发廊名“竞艳洗浴”,是一个三十多的中年妇女所开,宋向文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所有人都叫他小艾,是不是这个艾宋向文无从考究,也许是她的姓氏。小艾和一个离过婚的男人一起经营着这家理发店,和他搭伙过日子的男人宋向文更不知道名字,只知道他带着一个儿子,和小艾在一起后还生了一个闺女,儿女双全。发廊里,小艾负责剪头洗头,男人就管着澡堂子,给锅炉烧煤,有人染发,他就帮着小艾调试染发膏。闲下来的时候,就坐在十几平米小屋子中间的马扎子上,和客人说着家长里短。小店是平房,绿色的门窗,玻璃是最常见也是质量最差的,薄薄一层,玻璃上贴着“剪发”“洗澡”“按摩”等等字样,意在招徕顾客。两排黄色木制长椅,供客人等待就坐。一个货架子独占一面墙,架子上摆满了洗发水、沐浴露、搓澡巾、化妆品和小艾剃头用的各种工具。一面大镜子,挂在理发椅子的正对面。 从宋向文记事开始,他就在小艾那里剪头发,最开始母亲把她抱在怀里,孩子太小了自己控制不住容易乱晃。后来长大了一点,宋向文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但是孩子总是集中不起注意力,小艾就会指着宋向文的肚子说“你看看这是个什么好东西?”宋向文就会低下头,仔细地端详着衣服,试着找出让小艾发出惊奇的东西。小艾就会利用他这几十秒或者一分钟保持基本静止的时间,修理着宋向文的头发。在宋向文眼里,小艾是一个十分擅长交际的人,也许是因为长期开店的原因,她总是能和所有人聊的上去,不管是第一次见还是老顾客,总能够恰到好处的引出话题。宋庄有好几个理发店,小艾这一个,服务着宋庄东边近乎三分之一的村民。因为小艾的技术好,也因为在这个稍显破旧的小屋子里,有满满的人情味。 宋向文一家先是开了一间单间,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洗完澡穿上衣服,出了浴室坐在长椅上等着剪头发。刘二姐和宋婷的头发长,两个人好几年才会剪一次,宋向文和宋召华就不一样了,必须一个多月就要花费五元剪头,要不就太长显得没有精神了。你一言我一语和剃头推子嗡嗡的工作声中,十一点钟宋召华一家才慢慢悠悠的走出了理发店,而十一点的理发店,还是坐满了人,年底的这几天,好像全村的人都会光顾这个小店。 腊月二十八,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十一点,就这样过去了...... 腊月二十九,宋召华骑着他的济南轻骑去大舅子刘明家带回来了三挂鞭炮,一挂晚上六点接年放,一挂十二点过年放,一挂初二晚上送年放。刘二姐则把屋子里面琐碎的家务给打扫干净了,桌子上的瓜子皮和灰尘,没有归置到位的日用品,门缝窗户缝里面的灰尘,都被刘二姐用破旧衣服剪成的抹布擦拭干净。一天下来,看着都是一件件小工作,但刘二姐却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安阳来,累死我了,别看活是小活,能都干下来,也得花大功夫。”晚饭的餐桌上,刘二姐这样告诉两个孩子。今天的宋向文,父母都在家,姐姐宋婷不管自己,爸妈也知道宋向文出去玩一定是去找程鸿,他们放心程鸿会保证自己孩子的安全,所以就安心地让宋向文出去玩了一整天。这一天,宋向文和程鸿、孙奥、宋飞扬四个人放完了四条海陆空炮仗,一条是宋向文从大舅刘明家带回来的,一条是宋飞扬出钱到街上买的,两条是孙奥家里带出来的。程鸿的爸妈管的严,不让他放这些东西,只买了一些能呲花的,白天放起来,没什么意思,就没放。从早上脸上被刘二姐涂满雪花膏,到晚上灰头土脸一手炮仗味的回到家,宋向文除了中午吃饭,一天就没回过家。这一天,真可以说的上是这一年最有意思的一天。他们用炮仗把该炸的都炸了,除了雪堆、铁盆、牛粪,还有程鸿家西边放牛的老王家的墙壁,他家的墙不是水泥而是黄土垒起来的,用炮仗一炸,就像是放了烟雾弹一般。 日出月落,大年三十在孩子们的殷切期盼中来到了这片土地。上午,宋召华踩着桌子把一幅大大的年画挂在了饭橱上,上面绘画着的是一个大家族过年时欣欣向荣的景象,最高处一家之主的一对老爷爷奶奶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子孙,代表了一代代绵延不息的家庭传承。挂完了画,宋召华装了一塑料袋的纸钱,揣着一瓶酒,和宋向文二爷爷家的两个叔叔去东河东岸的公墓上坟,也就是刘二姐解释的“要把老祖宗请回家过年了!”回到家,刘二姐已经弄好了浆糊,火红的春联,在宋向文和宋婷的欢笑声中被刷满浆糊,再被小心翼翼地贴在大门、房门、玻璃窗、手扶拖拉机上。小小的农用民宅,被无数的福字包围,升起来的炊烟,是刘二姐在厨房里忙活着做给年饭,一种用小米、菠菜、大米、豆腐做成的饭。 自从宋婷出生,宋召华和父亲宋立典分家之后,过年也就分开了,忙活完自家,宋召华带着宋向文帮着父母家贴上了春联,并且给了母亲朱秀兰二百元的过年钱。再去东胡同头上的小叔家里帮他们把空房子扫扫,贴上春联,一天的忙活基本就结束了。只要等着晚上六点迎接新年、看春晚。 刘二姐和宋婷包了整整一百二十个饺子,四十个六点吃,八十个年夜吃。年夜里吃的饺子,在宋向文的老家有一种习俗,一定要包上八个或者六个一毛钱硬币、大枣、年糕、豆腐。谁在年夜里吃到的越多,谁的福气就越多。 下午六点,天空已经完全黑了,此起彼伏的炮仗声在宋庄响起来。坐在炕前马扎上看电视的宋召华放下了手里的瓜子,对着炕上正迷糊要睡着的刘二姐说了一声“起来下饺子吧,迎年了。” 升起了灶台里面的火,宋召华在每个门的门口烧了纸钱,在挂着年画的饭橱和摆在院子里的四方桌的香炉里一个上了三柱香,点上蜡烛,拿起来一支鞭炮。在这个过程中,宋向文蹦蹦跳跳的跟着父亲,他最喜欢看父亲这样子忙活着,这样的忙活,是代表着要过年,对于一个孩子的吸引力,在此时此刻比玩具还大。放了鞭炮,整个宋庄的空气里都有了一股子火药燃烧的“香味”,地上一层破碎的红色鞭炮壳子。稍微吃了几个饺子,慢慢悠悠的等到八点,春晚开始。每年宋向文都会暗下决心一定要守岁到十二点,但是每年都在十点左右就会困得睡着,等到十一点半才被刘二姐叫醒。今年也不例外,正听着电视里舞台上的音乐,宋向文依偎在刘二姐的怀里,渐渐的进入了梦乡。梦里有什么呢?有压岁钱,有糖果,有巨大的炮仗,有崭新的衣裳......“文文,起来吧昂,跟你爸爸出门放鞭吧,快十二点了。” 还在睡梦中的宋向文被刘二姐轻轻叫醒,“啊,要过年了,这就要过年了。”宋向文寻思着这也太快了,不是刚才还在看春晚吗?旋即翻身下了炕,披上了宋召华的外套,蹭蹭向屋外跑。宋召华正在门口烧着纸,应年烧一次,过年烧一次,送年烧一次。“来了,来,把鞭挂在杆子上,一会儿我烧完这几张纸就放。”宋召华把手里的鞭炮递给宋向文,用脚挑了挑地上燃烧的纸钱。 “你点?”宋召华一边把燃烧的香往宋向文手里递过去,一边笑着对儿子说着。“诶诶诶,我不敢!”宋向文吓得连连后退,他放小的还行,这种鞭炮这么大,个个都比大地红还大,他怎么敢放。“后退一点昂,我要点了。”宋召华眯着眼睛,用手托起来鞭炮有引信的一段,用香往引信头上戳。“呲~~~”引信燃烧的声音响起,宋召华转身向着宋向文跑过去,宋向文已经站在了距离鞭炮十米开外的地方,捂着耳朵,远远的看着父亲的动作。 “啪!啪!......”急促的响声响彻了宋向文家所在的胡同,响彻了整个宋庄的后街,响彻了宋庄,响彻了这片平原。闪耀的光,照亮了胡同里面每一处黑暗的地方,照亮了街道,照亮了一家人来年的生活。鞭炮响完,火药的味道又一次直冲鼻腔,刺激的味道让宋向文偏头歪向一边,他看到了别人也在门前放着鞭炮,听到了他们鞭炮的响声,看到了发出的火光。像是被鞭炮声围绕,宋向文听到哪里都是劈里啪啦的声音,它们都来自宋庄,更远的地方,他听不见,那些地方也会有人放鞭炮吗?会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人对生活的期望,就有响彻耳畔的清脆,就有人们为了生活而努力的身影。 回到屋子的宋向文,脱了鞋子,上炕,对着已经在炕上的刘二姐跪下,磕下一个头,说到“妈,过年好!”“诶,过年好!”刘二姐脸上笑开了花,应着儿子。“爸过年好!”宋向文转了转方向,向着刚进门的宋召华同样磕了一个头。“诶,过年好!”宋召华应着儿子,从衣橱顶上拿下来他珍藏的好酒。“爸爸,过年好!妈,过年好!”宋婷的声音伴着春晚的笑声、伴随着刘二姐的应和、伴随着宋召华的回应、伴随着外面还没有停下来的鞭炮声。 哈,过年好! 第18章 生日快乐 宋向文和宋婷向爸妈拜完了年,刘二姐从身上穿的橙色马甲的口袋里面取出来二百元钱,展平向着宋向文和宋婷一人给了一张,嘴上还说着“来来来,新的一年,妈先给你们长长岁。”宋向文的零花钱都是一块、五角,五块钱的紫色纸币都很少能够到了宋向文手上。今天是年夜,压岁钱一定要足够,才能把岁压住。火红的百元大钞,应着新年里火红的大灯红和饭橱上火红的蜡烛,在这个注定不会安静的夜里,给姐弟俩带去无尽的欢喜。每次拿到了压岁钱,宋婷都会找弟弟宋向文比一比谁的钱更新,炫耀着自己的这一张纸币是多么好,反正是比对方手里的要好。三两句拌嘴,年三十夜里的饭勾起了全家人的馋虫,水饺、煎鱼、凉菜、排骨、大虾、肉丸子、可乐,摆满了宋向文家在炕上吃饭的小方桌子,小方桌子和姥姥家那个是一样的,基本上所有人家都会有这样一张桌子,专门用来炕上吃饭。炫耀完了自己的压岁钱,姐弟俩就会炫耀着自己从饺子里面吃到了几个硬币、几个大枣、几个豆腐、几块年糕。在这天晚上,宋向文平时只能吃十个饺子的肚子哪怕撑着也要使劲塞进去十五六个,有部分是因为今天晚上情绪高昂,自然胃口也好,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要多吃才能比得上自己的姐姐。八十个饺子,三十二个带有不同馅的,宋向文和宋婷每年能吃出四五个,两个人比较的也就是那一个之差。但是说来也是奇怪,每年的钢镚,基本上八个钢镚,基本上有六个都是被刘二姐吃出来的。刘二姐说“谁吃的钢镚多,谁来年挣钱就多。”在宋向文家,的的确确是勤快能干的刘二姐整的要比很懂得劳逸结合的宋召华要多。 吃完了年夜饭,新年夜里是不需要刷盘子和碗的,把用过的盘子和碗连同小桌子一起端下去放在厨房地上。地上的瓜果皮屑也不用清扫,新年夜里,什么活都不用干,讲究的就是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守岁。宋召华套上自己的拖鞋,披着棉服将桌子带下去,收起来自己的酒瓶酒杯,顺便把宋向文姐弟俩喝的可乐放到墙角,第二天宋向文过生日的时候家里来客人也能喝,谁也没有对嘴喝过,客人也不会嫌弃。刘二姐也下了炕,从门后面的衣橱里面拿出了两个孩子的新年衣服,给孩子们放在炕上他们睡觉的脚底下,明天一早就换上,新年穿新衣。自己和宋召华的,第二天起来再自己下炕找上穿上。一家子人吃饱喝足,炕下面还烧着热乎乎的炉子,整个屋子里面显得暖洋洋的,关上灯,避着年三十晚上照亮整夜的路灯,宋召华一家和宋庄的其他村民渐次进入新年的第一场美梦。 初一,七点钟,刘二姐叫醒了两个孩子,“赶紧穿衣服叠被子昂,七点了,家里快来人拜年了,别让人家看着嫩们俩还不起床。”刘二姐边梳着头,边向自己的孩子催促。在宋庄,拜年是在年初一的早上,利用一上午的时间,走遍村子里面和自己同根同族的人家,向族里面的长辈们拜年,一年到头了,也趁着这个时间去家里喝两口茶水,吃点瓜子,聊点闲天。过了年,都开工了,各自都有各自该忙活的事,就不能像今天这样人齐而且无事一身轻了。宋向文是在高中和大学期间和青市里面其他地方的同学聊天才知道,原来习俗在一个市里面的不同地区也难以统一,同学会告诉他他们村会在吃完年夜饭十二点直接出门,从凌晨拜年一直到天亮。“那你们不困吗初一的时候?”宋向文在那个刮着秋风的下午问着同学,“不困啊,初一打一天的牌,大过年的谁困啊。”那个同学自豪的说着。住在城里的同学告诉他,他们家是不拜年的,不管是初一还是年夜里,只有在初三开始出门串亲戚才相互拜年,后来网络普及了,就在年夜微信群里互相拜年。宋向文听过了很多地方的习俗,心里也不断地把其他地方的习俗和宋庄作比较,但是结论都是:不太认同,还是宋庄过的年最有年味。 七点二十,宋向文和姐姐穿戴整齐,吃了两口刘二姐热过的饺子,宋召华这才打开锁着的大门,在初一这一天,因为家家户户都会拜年,大门是不可以关闭的。开门迎客,才能让客人感觉到亲切,关着的大门,拜年的人会自认为这家人今年不在家过年,也就不会选择敲门。按照宋向文的奶奶的话说,“开门迎福开门迎福,不开门,怎么能迎接福气呢!”七点半开始,出门拜年的人才会陆续上街,太早了主人家可能会因为起床晚没关门,出门太早一上午拜不完。刘二姐拿着扫帚,把头天夜里满地的瓜子皮清扫干净,再把年夜里用过的锅碗瓢盆刷洗完毕,才穿上了那件换了纽扣的红色毛呢外套,穿上新买的裤子,扎起头发,坐在屋子里面等着拜年的人来。在宋庄,拜年一般是男人出门,女人都会在家看着门,这并不是因为男女歧视,自己家里关着门,拜年的人进不去,才是最忌讳的待客之道。至于为什么要男人出去拜年,大多数宋庄汉子的老婆都是附近村子嫁过来的,过年也在男方家里过年,出门拜年,走动的都是男方的族亲,男人出去,更熟悉也就更自在。 宋向文在同辈里面,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很多跟他一个辈分的人,已经是当爸爸甚至是爷爷的了。所以会有人来宋向文家给宋召华拜年。七点半钟,宋向文家最北边胡同的胡同头住的宋召晨的儿子宋向阳和几个同辈份的年轻人来进门拜年。他们已经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而且村子里面同龄同辈份的朋友多,就不跟着父亲出门,自己几个年轻人走一圈,更自在。 在宋庄拜年,可以说是有具体模板的。一进了主家门,主家人从对着大门的窗户就能看到是谁来拜年,提前几秒钟思索好自己和来客该用什么称呼相称,向门口走着相迎。见了面或者是还隔着一扇门,声音就起来了“过年好昂!”来客打头的大声说着,后面跟着的人也会应和上,在宋向文的村子,百年是不磕头的,相互问一句就可以。主家里的长辈就会回着:“都好都好,恁都好昂!来来来,进屋吧!”跨过房门门槛,进到主家屋子里,人少就一人一个马扎或者坐在倚靠在炕上,人多就一起站着。坐就都坐,站就都站。进了屋子,主家开口的第一句永远是劝来客落座,而来客如果跟主家熟络人又少,坐下喝两口茶水,如果人太多又要赶着去别人家,就会回一句“一年到头净坐。”表示着这一年过的很舒服,又是舒坦的一年。随后,主家就会把瓜子糖果的小盘子端到客人面前,并开口,大多是使劲的夸赞这些晚辈,“恁望望,这些大个子,怎么长的,这些青年长得真好,你看看这个,真事儿的,不敢认了,真好。”主家不吝啬夸奖,小辈们听到长辈这样夸自己,多是害羞,跟着父辈出门的,父辈就会接过去“还行还行,他们这代人享福了都。”一代比一代享福,宋向文从童年记事儿就一直听,有的时候搞得他还很烦,自己就会嘟囔“每一代都有不容易的地方。” 简单的聊过几句闲天,下一波拜年的团体就进门了,屋子里面的客人就会向主家告别,说着“我们再去下一家看看,还有不少家得转转。”可不敢说去谁家,万一两家关系不好,主家大过年的听了心里不舒服,难免会背地里絮叨两句“这孩子真不会说话。” 来给宋召华拜年的晚辈出了门,宋召华就带着儿子宋向文闺女宋婷来到了隔壁的爹娘家里。宋召华向自己的爹娘拜了年,宋向文和宋婷也跟着拜了年。因为家里不能空,刘二姐就暂时不去,等到宋向文二爷爷家已经搬到城里住的叔叔带着他们的孩子媳妇回家,她再去。况且,前几年跟婆婆关系闹得那么差,她也不愿意进婆婆家的门。 宋向文的印象里,爷爷奶奶没给过自己压岁钱,这也是刘二姐愤愤不平地事情中一件经常说起的事情。其实宋向文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合理,不给就不给呗,给了也得上交给刘二姐。刘二姐初一早上就会把给宋向文的一百块钱收回来,告诉他“文文,你的压岁钱我给你保存着留着给你交学费昂。”宋婷的就不收,因为宋婷已经大了,可以拿钱了。既然都不是自己的,那给不给在童年时期宋向文的意识里面就不那么重要了。 在爷爷家坐了一会儿,二爷爷家的两个叔叔就来家了,他们一人开着一台小汽车,拉着自己的儿子媳妇还有自己的父亲。宋向文的二奶奶在他记事儿之前就去世了,只在刘二姐的只言片语中才有一点点印象。宋向文的大叔和二叔每年回家都会带很多礼品给自己的爷爷奶奶,他们一年到头回不来,也就年三十回家上坟有的时候能扎一头,大部分都是初一回来看看,也许是觉得有些亏欠,带来的礼品堆起来比宋向文还要高。自己的两个叔叔,在大叔老婆的亲弟弟开的公司里面工作,大叔是管理,二叔是货车司机,挣得都要比宋召华这样的指望着老天爷吃饭的农村人多得多,给起来压岁钱也是相当大方,给宋婷和宋向文,一人二百元,比刘二姐过年夜里给的还多,而且还不会要回去。当然,这四百元钱,还是会被刘二姐收回去,姐弟俩都不能自己拿着。刘二姐说“我们不给人家送礼,人家怎么会给你,你爸爸一年两次骑着摩托车那么远去看你二爷爷,那次带的东西少了?” 宋向文家里面的拜年小团体就齐了人,一大帮子中年的青年的童年的男人就出了门。大叔,大叔家的哥哥,叫轩轩,二叔,二叔家两个儿子,大儿子大田,小儿子小田,名字取得倒是好记,再加上宋向文和宋召华,总共七个人。大叔二叔的媳妇,和刘二姐、宋婷一起在宋召华家里看着电视聊着天等着他们中午回来,宋向文的二爷爷宋立杰在哥哥宋立典家陪着宋立典两口说话。等到拜年回来,两家人就不吃饭了,开着车再回城里。 从宋向文家出门,向南,按照距离的顺序,基本上走遍了后街的每一条胡同,后街逛完了,过马路,走一段很远的路,要向东走到东河边,沿着东河边向南走一段路,拜访一个高龄的本族老人。在从宋庄的最东边,向西走,走到约莫最西边的,一家以种子化肥售卖为生的本家里,这就是拜年的最后一家了。几十个家门,横跨了宋庄从东到西,大叔领着一大帮子人,基本上每一家都会稍微坐坐,毕竟一年到头不回家,急急忙忙走了也不好。这一坐,一上午的时间就慢慢过去了。十一点多,一帮子人吃饱喝足,才从宋庄西边回到了宋召华家。回去了就开着车走了,宋召华和刘二姐每年都留他们吃饭,每年都留不住。 十一点多,宋召华家的年就拜完了,刘二姐新年第一次的忙活就开始了。今天除了是年初一,还是儿子宋向文的生日。那年就是初一的上午,宋向文在医院里出生。从此开始,初一宋向文姥姥家的两个舅舅和大姨家就会一起来走个亲戚,也给宋向文过个生日。三个表哥家也都是相同的习俗,上午拜年,要等到他们拜完年才会启程到宋向文家。基本上人齐了,也就十二点该吃饭了。 三辆摩托车,两个舅舅一人一辆带着儿子,大姨夫一辆带着宋向文大姨和哥哥。十二点前都来到了宋向文家,三箱奶,三箱酒,一家两箱,还有刘明家刘立杰表哥给宋向文买的大礼包,是他的生日礼物。过年的时候,走亲戚是不空手的,一箱子奶一箱子酒是很标准的配置,等到初三初四初五宋向文家走亲戚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样子再给他们送回去。当然不同亲戚的礼物要相互交换一下,总不能人家送什么就返回去什么。那样也不好看。 宋向文小时候,电脑还没普及,三个哥哥家都没有电脑,也没有智能手机。在宋向文的记忆中,这个时候的年味才是最浓的。大姨家最大的哥哥领着三个弟弟在宋向文家门口的胡同里面放炮仗,要不就教弟弟们下棋,什么斗兽棋、军旗、五子棋。可以说宋向文后来十分喜欢棋类就是在小时候被哥哥带起来的。几个孩子吃饭的时候净吃菜跟肉了,吃得快饱得自然就快,二十分钟结束战斗,出门就自己玩自己的。宋召华、宋向文的两个舅舅、宋向文的大姨夫,四个人连桥的关系,初一饭桌上就喝起来酒,鲁东省的酒席,男人们喝的慢,但是一刻都不停,而且还不怎么动筷子。喝了一口热辣辣的白酒,夹一小筷子菜肴嚼两口中和一下嘴巴里面的酒味,再聊几句天,下一口酒就来了。从十二点多开席,男人能吃三个小时,在宋向文眼里最离谱的,是自己的爸爸和舅舅、大姨夫几个人,哪怕是喝了三个小时的酒,还要再在最后吃主食,一人一半大馒头,把桌子上的菜肴吃的大差不差。 那个时候,宋庄虽然是农村,但是蛋糕店还是有的,而且已经开了几年,经营蛋糕店的就是村子里的一对夫妇,女人上城里学了做蛋糕的手艺,回到村子里,就在宋庄东西贯穿的马路北面开了一家蛋糕店,蛋糕店名叫喜事临,相当喜庆。宋庄只有一个蛋糕店,可以说附近几个村子也就一个蛋糕店,蛋糕店的生意非常火爆,一天就能卖出去好几个蛋糕。宋向文吃的大多数的生日蛋糕,都是刘二姐从喜事临买的,买的年份多了,店老板也就熟悉了,基本上都会跟一些优惠,还会亲自送上门。 今年的蛋糕,两层,十寸加八寸,花了五十八块,奶油蛋糕,上面用奶油塑造了一匹小马驹,蛋糕四周花边勾勒,撒上了一些各种颜色的巧克力,很漂亮。男人们喝完了酒,孩子们在外面玩了几个小时肚子也有些空间了,蛋糕就该开动了。刘立杰性格开朗大方,每次都主动帮忙切蛋糕,今年也是如此,他拆掉了捆绑蛋糕盒子的绳,插上了蛋糕店送的莲花灯样式的蜡烛,点上之后,一朵莲花绽开,生日歌的旋律从蜡烛底座的小喇叭响起来。把蛋糕帽子给弟弟带上,就开动了。 吃过蛋糕,表哥们都各自回了家。宋向文感觉到家里一下子安静了,这是突然之间发生的,就在门口送别了哥哥们之后,再回到屋子里,感觉就不同了。屋子好像一下子变大了,或者说是变空了。 那盏莲花灯还在响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第19章 又是一年 初一晚上开始,宋向文家就要开始吃中午和年夜里的剩菜了,每年初一刘二姐都会做一大桌子菜招呼客人,客人吃不完,还会剩下很多,扔掉着实可惜,都是大鱼大肉,而且农村人怎么可能把剩菜倒掉呢。“冬天天冷,东西也坏不了,放锅里蒸蒸慢慢吃呗。”刘二姐在晚上的饭桌上说起来。在宋向文的记忆里面,过年的剩菜会吃大约三到五天,先清理掉的往往是宋向文爱吃的排骨、大虾以及容易坏掉的海鲜之类的,炒鸡肉越蒸味道越奇怪,而且还越来越柴,宋向文就不怎么动筷子。在往常,炒鸡肉也算得上是美食,但是这是过年,那么多的剩菜,而且还有没吃完的蛋糕,炒鸡肉就显得不是那么显眼了。 初一的电视机,一般都会播放春晚的回放,宋向文一家就一晚上看着重复的春晚,百无聊赖地嗑瓜子、吃晚饭。宋向文的几个小伙伴过年之前会找到一起玩,但是过年的时候,程鸿的老家离宋庄很远,宋飞扬父母都在家管他只会更加严格,孙奥家是他爷爷那一代搬到宋庄的,在宋庄没有族亲,过年虽然在宋庄,但是都是几个族亲一起。这样一来,宋向文自己出去玩过于无聊,就只能在家里看电视,晚上的白炽灯发出淡黄色的光,还真容易让人变得急躁。这样的情况,直到宋向文家买了电脑才得到改变。 初二一天,也还是在年里面。在习俗里面,过年从大年三十下午六点左右接年,要一直持续到初二晚上六点左右送年,接年的时间和送年的时间都不是固定的,每家可能都不一样。宋向文曾经听奶奶说过,过年的时候,在年里面不能出门,会犯忌讳。也就是说一家人过年从接年开始到送年就不能出门了,更别谈什么串亲戚,尤其要注意嫁出去的女儿是不能回娘家的,会给娘家带来不好的运气。这一习俗却在初一宋向文过生日的时候已经打破了,小时候的他对于神话故事和忌讳这一类的通常抱有一种与我无关的心态,理解不了,那就不管。虽然初一自己的亲戚来到了自己家里,但是每年初二宋向文家和亲戚家都不会出门,一来是因为这一天要送年,如果出去串亲戚耽误别人不说自己说不定还匆匆忙忙的忙不过来,第二点肯定也有习俗的因素在里面。这种传统就是如此,它本身可能会随着时代的改变在人们的意识中慢慢淡化,但总会以一种近乎潜意识的方式存在于人们的心底,无法抹去,等待人们需要使用或者需要一种心理上的认同时为人们所使用。原谅我拙劣的笔记无法彻底阐述内心的观点,这也许就是纽带,传承了代代人,却历久弥新。 年初二一天,宋向文家就着剩下的饭菜吃了两顿饺子,在细细簌簌的鞭炮声中等到了下午。送完了年,就意味着这一年的节日在名义上已经过去。下午四点,刘二姐和好了面,剁好了饺子馅,把用了十几年的巨大案板搬上炕,和宋婷一起忙活着包饺子。“妈,你怎么不在三十那天都包完了呢,反正坏不了。”宋婷一边用擀面杖擀着饺子皮,一边问着刘二姐,宋婷擀饺子皮的技术是跟刘二姐学的,左手擀,右手拿着饺子皮转着,让饺子皮匀称。这种办法宋向文一直学不会,他只会把面团放在案板上用擀面杖压过去。“接年饺子,过年饺子,送年饺子一定是要新的,要不怎么能说新年新气象。”刘二姐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在她还没出嫁在刘庄做闺女的时候,自己的母亲就是如此。她不记得自己是否问过自己的母亲为何如此,应该没问过吧,但是自己的闺女问了自己,这起码说明自己的闺女比自己要聪明,脑子要灵活,刘二姐边用筷子夹起来一小块饺子馅,一边琢磨着。 冬天里,天黑黑得特别快,五点钟,太阳已经落下地平线,天空呈现出一种近乎黑白电视的感觉。五点出头,零星的鞭炮声从宋向文家南边传来,听声音有些远,应该是临近大街上的人家。宋向文住在北街的后边,听到的声音很微弱,像坐在灶台前烧火时灶台里木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就是这一段持续时间不长声音也并不响亮的声音,像是冬天夜里的田野小路上有人家走亲戚晚上回家打的手电,灯光像是被寒风吹散,很少有人会为其上心,但在漆黑的平原上却那么显眼。宋庄在短短十分钟后迎来了送年的序幕,人家仿佛听信了第一声爆竹的讯号,纷纷在门前的竹竿上挂上了这个年最后的一支鞭炮。灰色的引信呲出黄色的火光,红色的爆竹皮屑散落一地,刚刚消散一些的炮仗味道又一次充斥空气中。 六点,刘二姐早已经包完了饺子,她把案板上多余的面粉用手轻轻归置到一起,再用手轻轻捧起来放到装面粉的不锈钢盆子里,一次弄不干净,她一次次的捧,到最后用三个指头捏着仅剩在案板上的面粉,再把擀面杖、铲面粉用的小铲子一起,放到盆子里面,端回到宋向文家最西侧的小房间里,放在了面粉袋子上。案板用力拖出炕沿,转到案板侧面,用力竖起来,用手握住案板两侧将它提起离地十厘米,放到厨房饭橱旁边的墙面依靠稳。宋婷用已经使用多年的扫炕笤帚清扫下透过案板漏在炕上的面粉。宋向文家也要开始送年了。 宋召华又卷了几把纸钱,把饭橱上面的蜡烛点上,并在屋子里和院子里的香炉里面插上三柱香。再在每一个门口烧上纸钱,一年过去,年三十请回家过年的老祖宗也该回他们自己的家了。刘二姐已经把大锅烧开水,用炒菜用的铲子慢慢把盖垫上的饺子轻轻推入水中,咕嘟咕嘟的水瞬间平息,仿佛它们等待的正是那一个个饺子。再用铲子伸入水中轻轻拨弄,把下进水里面的饺子退散开,让它们不要粘连在一起。宋向文抱着从大舅刘明家带回来的鞭炮中剩下的最后一挂,跟在宋召华的后面,看着父亲忙碌着这一切。在那时,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做的事情好伟大,也只有自己的父亲才能做,他总是想着什么时候他也能做这样的事情,但是那时候的他却没想到,等到他能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也就代表着自己长大了,更代表着自己的父亲已经老了。燃烧纸钱的火光让宋向文看的走了神,纸钱燃烧有一种特殊的味道,还会冒出黄烟,宋向文边看边在仔细琢磨这种味道是不是在哪里闻到过。“往后靠靠,别点了鞭。”宋召华点燃一团纸钱放在地上,一面起身向着宋向文说道。宋向文往后靠了靠,等着最后一扇门前的纸燃烧殆尽,黄色的火苗熄灭,纸屑上呈现出红色,它不像火那般持久,短短几秒钟就消失,最后呈现出一触就碎的黑色灰烬,冒着淡淡的灰色烟。 鞭炮带绳套的一端被宋向文挂在了铁钩上,宋向文家放鞭炮不是用的竹竿,因为宋向文家住在胡同头上,好几根粗粗的塑封电线从胡同口拉过去,连接整条后街的电路。宋召华就找了一个已经坏掉的锁,在锁环上用他出去建房子用的铁丝缠绕几圈,最后弯成一个钩子,再把锁用一根红色的绳子绑起来,将锁扔过电线,让绳子挂在电线上。放鞭炮的时候,先把锁钩位置放下来,把鞭炮挂上去,在拉紧绳子把锁拽上去,像是滑轮一般。最后把绳子绑在门口的银杏树上,整个工序就完成了。宋婷曾经不止一次建议自己的爸爸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万一鞭炮炸断了电线,责任是他没办法承担的。每次宋婷说,宋召华就笑着说“哪能炸断,它不可能的事。”说了几次,宋婷也烦了,就不是建议了,改成了责备的语气,宋召华还是不以为意,好在一直没有出现情况。 挂上了鞭炮,宋向文自觉地跑到了每次放鞭炮他都会跑的方向,远远地看着宋召华点燃引信然后转身后撤。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宋召华的身后响起,火光像年夜里一样照耀着整条胡同。一股炮仗味顺着风钻到宋向文的鼻腔里,宋向文使劲咳嗽了一声。年夜里是在上风口,送年风就换了个方向,本来宋向文很喜欢这种味道,每次闻到都很享受,但这次鞭炮边燃烧边吹过来,浓度直线上升,让他十分不适应。捂着耳朵的双手放下来,把衣领子拽了拽挡住鼻子,衣服里还有年前在澡堂用的香皂的味道,怪好闻,就是耳朵震得嗡嗡的,每次鞭炮声音响起来眼睛就不自觉地一眨,鼻子不自觉地拱起来。 最后一个鞭炮炸裂开来,耳朵安静了,眼睛不会刻意眨了,就是鼻子暂时不敢拿出来。宋向文和宋召华顶着吹过来的浓浓气味,走到家门口,用脚踩灭了地上发红的火星,保证不会点燃旁边的柴火。宋向文的爷爷奶奶家是不放炮仗的,他们老两口自己摆贡品过年,随时几点吃饭都要可以。宋向文进门的时候透过中间的矮墙往爷爷家看了一眼,黄色的灯光从玻璃偷出来,小院子里的香炉里面,香燃烧殆尽,应该是早早送年了。几只老母鸡都进窝了,本来进窝就早,今晚劈里啪啦的声响,肯定吓得不敢出来了。宋召华拿起来放在门口的拦门棍,这也是宋向文那边的习俗之一。接年之后,用一根木棍横放在大门口的入户门口,把坏运气拦在门外,应该是这种意思吧,可能还能用来拦年兽。 进屋,刘二姐和宋婷已经坐在了炕上,小桌子上摆上了饺子和今晚新做的饭菜。睡觉盖的被子已经铺开,但是为了吃饭卷起来一部分堆在刘二姐身后。今晚不用拜年,宋向文拿着过生日没喝完的饮料和两个茶碗,刘二姐不爱喝甜的,每次只有在孩子非要让她尝尝的时候才会小小的喝一口,再说一句“有什么喝头。” 今晚下的饺子有些多,宋向文盘子里面剩下了四五个,应该是这两天好饭吃多了,饺子都不爱吃。刘二姐催着宋召华把它们打扫干净,宋召华拒绝着把刘二姐端过来的饺子端回去,宋婷吃完饭依着窗台看着电视里面的小品。灯在他们斜上方发着光,蜡烛在饭橱上发着光。 “打上今天,又是一年。”刘二姐收拾桌子的时候感慨道。对于她这么一个半辈子生活在农村的人,过年无非就是去年的辛苦和今年辛苦的转折,再穿插上短暂的休息。没什么太大的惊喜,一年一年的都是这么过的,不麻木,但是也确实没那么大的兴趣。最有兴趣的,就是自己的孩子一年一年长大了,她的生活,越来越有盼头了。 “哈哈,越来越有盼头了。”“又是一年!”刘二姐边刷碗边嘀咕。 第20章 冬日里的暖阳 初三,家家户户就开始出门走亲戚了,除却了与宋向文家初一的特殊情况相似的家庭,绝大部分的人家都会在初三开始串亲戚。初三是第一站,而且家家户户基本都会去到同一个亲戚家,也就是女方的娘家,初三回娘家,是宋向文这边几代人的习俗。初三早上,宋召华率先从炕上爬起来,今天的他早上比较闲,往常还要生炉子,但是今天要去丈母娘家,就不用早上起来生炉子了,他这么早起来,是为了去宋庄北边一两公里之外的西广村赶集,去买新鲜的猪排骨作为回娘家的礼物。虽然说绝大部分都会在初三开始串亲戚并不开始工作,但靠出门赶集或者摆摊作为营生的小贩们往往会在上午摆摊,临近中午了再收拾起来串亲戚,反正就是吃个饭拜个年,年年如此,去了也是侃大山,挣两块钱比坐着吹牛好得多。 早起的宋召华把隔天的饺子和菜放在大锅里烧上火热了热,自己在厨房里吃了两个凉饺子就准备出门了。西广村的集太小了,就摆在村子里面东西的大街上,也就一百米长,摆了两趟,卖猪肉的就一两个,去的晚了,好点的排骨早就让别人抢去了,而且小贩们也是要出门串亲戚的,十点多就收拾起来了,没人会有太大的热情去经营生意。 戴好了耳罩和手套,宋召华拿着摩托车钥匙向着房门走去,“早知道年前二十八集上就买点了。”宋召华边走边向刘二姐说着,刘二姐早就习以为常,是个人就会说“早知道”,但是宋召华说的频率却有些多,在刘二姐心里,过去的事情不要为之纠结,当然,除了早年自己的婆婆联合小姑子欺负自己,她能记一辈子。走到平房里,推出来摩托车,身材不大的宋召华费力地跨上车座,插上摩托车钥匙,拧开开关,右脚猛力一蹬车子右侧跟踏板齐平的启动杆,“咚咚咚...”摩托车响了两声就哑火了。“嘶,没骑两天长毛病了?”说罢,宋召华试着屁股抬起,把右脚稍微抬高了大约十厘米,憋一口气,一脚踹到底。“咚咚咚...”这下摩托车启动起来了,宋召华骑着出了门,骑过了宋庄东河大桥,过了大桥从十字路口向南拐,沿着不宽敞的水泥路向南,十分钟就到了西广村,进了村也就看到了西广村集。 从一个熟悉的面孔处买来了二百块钱的排骨,今早上才杀的猪,这倒是不假,自己虽然不怎么爱吃肉,但是看过不少杀猪的,虽然不像卖猪肉的那么专业,但是是不是好肉自己一眼还是能看的出来。宋召华买东西不爱讲价,很少几次他去买衣服鞋子,小贩报出价格,他就会说一句“便宜点。”当然只说一次,如果小贩说“行了大兄弟,咱俩实实在在的,我给你一个进货价。”他不继续向下压价,就这么成交。如果小贩说“这已经是最便宜了。”他看的上眼就买了,也不管小贩赚多少他亏多少,他看不上眼,转身就走,不想浪费时间。他最不喜欢的事情之一,也就是跟刘二姐赶集,也不能说是针对她一个人,好像所有的妇女都会斤斤计较那一块钱八毛钱的零头,何必呢?也许是因为不管钱不知道钱珍贵吧,农村的汉子有的是力气,但是却没有什么生活的热情,他们早上带着一身力气出门,晚上带着一身倦意回家,用一身的力气换来一张张钞票,转身交给媳妇,让她们负责一家的开支。自己是一个家的顶梁柱,自己的媳妇,则赋予了家真正的温度。过日子,一定要两口子有分工,谁都想做主或者谁都不想管,那日子过得指定就不会那么舒坦。好在,在自己家,自己和自己的媳妇确确实实是合适的。 当宋召华骑着摩托车回到家,从摩托车把手上把红色塑料袋装的排骨取下拎到屋子里面时,已经是九点钟了。刘二姐和两个孩子已经起床并吃完了早饭,三个人围坐在炕上把脚伸进叠好的被子底下,用一点睡觉压出来的余温暖着脚看着电视上的节目。“这是多少钱的,哎呦不少。”刘二姐放下手里没嗑完的瓜子,抽出脚下炕接过宋召华买的排骨。“小200,我看肉不糙,猪挺好。”宋召华摘下来手套,把他随手扔在了炕上,向着平时他们一家在地上吃饭时用的四角方桌走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嗯,是不错,就是有点多。给恁娘送过去点吧,我分分。”自从几年前跟自己的婆婆打过几次架,刘二姐在私下里从来不叫婆婆叫娘,当着娘家人就叫召华他娘,当着孩子就叫你们奶奶,当着宋召华就叫恁娘,只有在面对族亲或者不得不面对二老的时候才喊一句娘。“不用了不用了,放冰箱里两个孩子就吃了。”宋召华被风吹得不想再出门,哪怕走几步也不想。“给他们点吧,大过年的煮煮吃。”刘二姐拎着排骨去了厨房,找了一个塑料袋装了小一半,让宋召华去送过去。 “那咱们穿衣服走吧,拿着那箱子李庄送来的牛奶,再上街买点熟的,带点排骨就行了。文文,婷婷穿衣裳吧。”刘二姐把排骨重新包起来,对这两个孩子和送排骨回来的宋召华说。刘二姐的父亲刘万很喜欢啃猪蹄和卤出来的熟食,每次刘二姐回娘家都会在街上买一些。 一辆摩托车,本来也就能坐三个人,但是因为宋向文家除了手扶拖拉机之外只有这一辆燃油车,而且自行车大冷天的蹬过去也太冷了,所以一家人就挤挤用一台摩托车。宋向文坐在最前面,宋召华第二,身体前倾护着宋向文,宋婷在宋召华后面,刘二姐在最后,扶着摩托车最后面的座子边缘。几年来,一家人就是这样在节日中出门串亲戚。在宋庄大街上的流动熟食摊子上买了两个猪蹄,一小截猪肠子,宋召华就骑着摩托车向东开去,去往两公里外的刘庄。 距离进入刘庄主干道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刘庄大门的铁架门就被坐在最前面的宋向文看到了,铁架子已经生锈很严重了,呈现出了棕色,斑斑点点的还有黑点在上面。整个架子就只是单纯的架子,原来应该有毛庄几个字焊接在架子上面,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了,这不存在于宋向文的记忆中。右拐进入刘庄主干道,一个大斜坡用刘庄北侧直接通到刘明的家门口,刘明家正门面向主干道,这也是他选择在家里开一个小超市的原因,宽敞的大路,秋天晒满了玉米,到了冬天,满地的红色炮仗皮像是给地面上了妆。坐着摩托车走在上面,闻到了火药的淡淡香味,这是专属于刘庄年夜的味道。来到刘万老两口居住的小屋子胡同口,宋召华刹车靠边,一家子人按照顺序下了车,刘二姐已经拎了一路的奶和熟食排骨,手早就失去知觉了,下了车,先把礼物放在地上,狠狠的把手弯了几个来回,才走在前面把宋向文抱下来。 摩托车燃油机的声音,在屋子里忙活饭菜的王娥听得清清楚楚,她赶忙放下还没洗完的菜,推开小屋绿色的小门迎了出来。“姥姥过年好!”宋婷率先开口道,她自己抬腿下了摩托车,拎起来地上的排骨,向着姥姥家门口走着。“姥姥过年好!”“诶好文文,恁都好,都过年好昂。”“娘,过年好!”宋召华夫妇几乎同时说出口。王娥没有接,而是接过宋婷拎着的重重的骨头和奶说着“不用带东西了,恁大姐也拿了这么多。”刘美已经回娘家半个小时了,在厨房里煤气灶前面忙活着。“俺大姐来了,她们来的不慢。”刘二姐拉开门,宋向文一家子就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宋向文的大姨夫、刘明、刘万、大姨家的表哥、大姨都在,这种人多的场面,宋向文最会应对了,大家都是要开口说过年好的,人一多,声音杂乱,听不出来谁说的,只需要在人群中不断的说“啊啊,过年好。”啊啊没什么含义,在听不清的情况下对着谁说别人就会认为是在叫自己,宋向文是这么想的,人这么多,他的脑子也转不过来,怎么能快速的说出长辈的称呼呢?刘明的妻子和儿子刘立杰已经去了娘家,但是刘明因为家里还开着小超市就没有跟着去。刘亮家没有其他的事,一家子都去了刘立坤的姥姥家出门。 从下了车开始,边拜年的宋向文边看着姥姥家的样子,每次来,姥姥家都会有一些变化,他很喜欢看哪里有变化,能给不爱说话的他找点事情做。小门口不大,两侧贴上了春联,就是春联有些长,显得小门太小了,春联下面还写着邮政储蓄的字样,一猜就是刘明去宋庄邮政局领回来的。刘明小超市的业务做的很宽泛,充话费、交电费、甚至还是刘庄的邮政代理点。所以他每年都会有各种营业上的挂历、春联、福字。小门口右侧堆着齐人高的柴火,已经劈好了,堆的整整齐齐的很漂亮,上面还盖着防水布。进了门,右侧是一个锅台,左侧是洗脸洗手的脸盆架,是个老物件,已经用了很多年。正对门偏右侧是一个饭橱,上面装饰跟宋向文家的一样,香炉、蜡烛、年糕、年画。年画比宋向文家的小,桌子也小一号。桌子上摆着没有做熟的大虾、蛤蜊、各类蔬菜,每年初三来姥姥家,吃饭的人多,做的菜也就多。而且姥姥家吃饭的小方桌不够,所以每样菜都要做两份,炕上一桌,地下一桌。炕上喝酒,地下就喝可乐。 两个比自己只大四岁的表哥刘立杰刘立坤都去他们姥姥家里了,只有比自己大十四岁的大姨家的哥哥。平常哥哥们都在的时候,他还能跟着他们一起玩,玩的时候也是两个小一些的表哥活跃,自己就跟在屁股后面,现在只剩他们俩人,哥哥也不愿意带他玩,他就只能在姥姥家门口扒拉柴火堆,看看燕子窝,在前面胡同的墙壁上用小树枝划划刻刻,百无聊赖地等着吃饭。每次来姥姥家,他都要第一时间问问两个哥哥在不在家,哥哥们在家,他就在姥姥家稍微坐一会儿就出去找哥哥玩,哥哥不在家,就是他最难过的时候了,不知道该干什么,跟姥姥姥爷没有共同话题,而且刘二姐还会跟其他亲戚说宋向文的糗事,他就更不愿意在屋子里成为别人的笑话了。可以说的上是悲伤中的悲伤。 煤气灶两个口都在烧着火,热着放在上面的锅,地下还有一个高压锅,专门用来煮排骨,能把排骨煮烂。刘二姐、刘美和王娥三个人忙活在厨房里,整个厨房被白色的雾气笼罩,几米的距离就看不清人,三个人有条不紊的保证着一道道热菜出锅,先放上饭橱上稍微供三分钟,就可以端上桌了。屋子里面,小方桌已经被端上了炕,王娥从宋庄大集上买的新筷子,饭橱上供着三双,剩下的都拿到了屋子里招待客人。炕前地下,从刘明家搬过来一张小桌子,那了几个马扎,是女人孩子们吃饭的桌子。 从第一道菜端上桌子开始,十分爱外甥的王娥就出门找宋向文,“文文,来家吧昂,来家吃饭了,别在外面玩了,太冷了,进来暖和暖和。”王娥半开着小门,向着胡同里面的宋向文喊着。“奥,好。”宋向文扔下了手里的石头,拍拍手,过年的新衣服,这是第一天穿着串亲戚,刚才进姥姥家们,姥姥还夸这小衣服好看,他可不能把脏手往衣服上抹,过两天衣服脏了,不可惜了,他也就不在乎了。 正午时分,阳光毫不吝啬的洒向大地,屋子背面墙根还有没有化开的雪,因为阳光照不到,这些雪会化很长时间。宋向文抬头看看太阳,很刺眼,晃得他眼睛看不清东西,却看清了那一坨积雪,上面已经有灰尘了,呈现出灰色,没有了雪的白。宋向文走过去,从底托起整块雪,转身把它们仍在太阳能够照到的地方,拍拍手,进了屋子。 等到宋向文吃完了饭,起身来到屋外继续玩,那堆雪已经化了,今天亲戚没人说他的成绩,刘二姐没说他的糗事,他挺高兴的。抬头再看看太阳,还是晃眼睛,但是比刚才有些暖了,也许是吃饭吃的肚子暖和起来了吧。 第21章 灯花、烟花 初三下午在姥姥家玩到四点多,刘二姐一家从毛庄出发回家了,刘万和王娥要留两个闺女在家里吃顿晚饭,都被两个闺女用家里有事情给推脱掉了,已经在中午闹得爹娘忙活了一中午,还没睡午觉聊了一下午天。一下午,两个闺女和女婿孩子就在屋子里,王娥每隔半个小时就要用炉钩子钩开炉子上的盖子看看火旺不旺,不能让孩子觉得冷,女婿去动手的时候,刘娥就拦着不让,一定要让她自己来。整的女婿们还怪不好意思的,这都下午了,也该回家让爹娘好好休息休息。 初三去姥姥家出门结束了,初四按照往年的习惯回去大姑家,宋向文的两个姑姑跟刘二姐的关系都不好,更差的就是和大姑的关系,大姑嫁到了宋庄北面的刘家疃村,嫁给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没有什么手艺也不外出打工。刘二姐每每提起自己早年受过的委屈,就得说两句自己的两个小姑子,并且尽量控制着不要让两家碰头,免得谁脸上都不好看。这样一来,两个孩子对自己的姑姑也是无感,谈不上多讨厌,他们并不知道刘二姐口中说的早些年的事情,但是自己的妈对此不高兴,他们自然也不会太开心。每年到了初四,就只有宋召华会带着两个孩子中的一个去宋向文的大姑家,说是去出门但是从来不会留在那里吃饭,就是简单的送送礼品走个过场。两个孩子谁去就成了两个孩子之间争论的事情,往往是年纪更大一些的宋婷跟着爸爸去,宋向文就在家里玩,等到快到中午宋召华就回家了,一家人再吃饭。下午宋召华还要去看望他自己的舅舅,距离很远,每年都不会去吃饭,也是简单的放一些礼品,倒不是说关系不好,实在是这种表亲之间的关系尤其还住得远在农村往往就会很疏远,谁也没有时间和精力也没那个热情去维系这种亲情。 初五,刘家疃大姑家的儿子会拜访宋向文家,回礼问候走个过场就会继续出门串其他的亲戚。随后,一家人还是一起出门,今天去的是宋向文的二姑和大姨家,宋向文的二姑和大姨,分别住在宋庄西边的张家庄和李家庄,两个村子距离也就两公里,沿着宋庄大街向西走,走到能够直达宋向文大姨家村子的路口向南拐下去。张家庄就在路的右边,所以每年他们一家都会先去宋向文的二姑家,也是简单的放下东西喝两口茶水,不留下吃饭。虽然说刘二姐跟两个小姑子关系都不好,但是宋向文的二姑曾经借过宋向文家钱,在宋向文家也是说过好话来缓和两家的关系,既然如此,刘二姐就不能太不给面子,都是一家人每年都见面,面带笑意的攀谈几句还是没问题的。宋向文的二姑有一个女儿,在外学习化妆,她和宋召华关系很好,宋召华本来就是很开的起玩笑的人,自己的侄女性情活泼开朗,上一代人的恩怨并不会影响小一辈的孩子,而且宋婷也很喜欢跟自己的姐姐玩,两家的关系近几年已经缓和了许多。 出了二姑家,来到大姨家,自己的两个舅舅早就来了,还带着两个哥哥,还有宋向文不认识的长辈,听说是大姨夫的干兄弟和亲兄弟,亲兄弟就住在隔壁,干兄弟住在其他村子今天专门过来的。这倒是跟宋向文没什么关系,爸爸让他喊什么他就喊什么就可以。大姨家是很有意思的,因为大姨夫是包工头,有一台吊车、一台拉建材的小卡车还有一整个院子的木板,宋向文最喜欢和哥哥们在车上木板子上面爬上爬下,男孩都好动,这能让宋向文感到自己很厉害,能够飞檐走壁。而且大姨家有两栋房子,一栋在胡同中间位置,另一套在这套房子的右侧不远处,隔一条街,那个院子更大,一般用来存放货物和一些建材,在房子的后墙外,是一片水湾,水湾小河对于农村孩子的吸引力是无与伦比的,但是现在是冬天,没什么玩头,只能看看,虽然小有遗憾,但是也是极好的。 在大姨家出门,就不会玩到很晚了,等男人们喝完了酒,基本上就该各自回家了,那个时候农村过年时节没有查酒驾的,而且两个舅舅和宋向文家都是摩托车,两个舅舅就大胆喝酒,喝的醉醺醺的,骑着摩托车载着孩子弯弯扭扭的回毛庄。关于宋召华的酒量,宋向文从来没有见识过,听自己的母亲说,在生孩子之前,宋召华很喜欢喝酒,而且喝的很多,经常把自己喝吐,但是有了孩子,宋召华就不爱喝酒了,每次点到即止,一小杯就够。在酒桌上,宋召华不爱喝酒会给人不够豪放的感觉,所以在酒桌上很少会有人跟他推心置腹,他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着瓜子吃着菜,碰到感兴趣的插两句嘴,默默的听着其他人侃大山。 等到从大姨家回家,这个年就算是在宋向文心中彻底的结束了,没有亲戚要走动了,母亲刘二姐初八厂子就开业,宋召华倒是暂时没工作,就在家里闲着。剩下的盼头,就在正月十五元宵节了,宋向文曾经一度认为元宵节是比春节更大的节日,因为元宵节那天大街上都是放烟花的,劈里啪啦可好看了,比过年夜里气派多了。剩下的寒假里,程鸿过完了年从老家回到了宋庄,孙奥家的亲戚也都各自回到了外地的家,宋飞扬的爸爸妈妈都开始上班工作了。几个好几天没见的孩子就又聚到了一起,穿着好好爱惜了几天的新年衣服,谁也不谈,穿在身上就是最好的炫耀。 放炮仗、捉迷藏、打扑克,在过年的时候亲戚家,大人在等待饭菜上桌之前就会打两把扑克,在牌桌上,大人们情绪高昂,扑克摔得震天响,谁也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玩的是什么规矩。在扑克牌里面,小学一年级的宋向文能分辨出谁大谁小,但是各种扑克牌的玩法他都不懂,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觉得打扑克神气。过了年几个小伙伴找到一起,放完了过年没放完的炮仗,玩够了平常玩的游戏,在程鸿家的炕上几个孩子就合计着玩点什么。宋向文是很少提出建议的,自己是几个孩子里面最小的,按照年龄来说他应该叫他们三个哥哥,而且自己在小团体中的威信基本为零,他就跟着几个人玩,他们玩什么宋向文就玩什么。今天宋向文盘腿坐在程鸿家的小炕上,看着炕上铺着的席子,三个人商量了好一会也没想出玩什么。“要不咱们打扑克吧。”宋向文像是被灵感刺激了一下,脱口而出后环顾三人。他这一句话,好像是唤醒了三个人的记忆,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你们也知道扑克!” 程鸿说着在老家自己的爸爸和叔叔们打扑克,他在旁边看发生的糗事,说着他自己也替爸爸打过扑克,自己当时打扑克的时候可厉害了,把自己的叔叔吓坏了。孙奥也说着自己外地回来的姑姑跟爸爸和叔叔三个人在年夜里打斗地主,打的三个人哈哈大笑,三个好久不见的亲兄弟姐妹可高兴了,让孙奥羡慕得很。宋飞扬倒是没见家里人打扑克,自己的爸爸在政府工作,爷爷也是村委退休下来的老干部,家里人不爱玩这些,但是宋飞扬家有电脑,电脑上有蜘蛛纸牌,这个游戏是有一些考量智商的,关于智商,这是宋飞扬引以为傲的,他爱看书,喜欢研究问题,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有学问的小书生。他也说着纸牌的一些玩法和玩纸牌玩的好需要怎样的计算能力。 可惜的是程鸿家没有两副扑克牌,只有一副,这一副还是程鸿的爸爸的自由财产,程鸿的爸爸很喜欢玩蜘蛛纸牌,也许是曾经在电脑上玩过,但是程鸿家没有买电脑,所以就自己买了一副扑克牌闲下来的时候玩两把。这副扑克牌程鸿的爸爸不让两个孩子碰,怕他们把扑克牌撕坏,也怕他们不讲卫生弄上油渍。所以整整一个下午,四个人就在程鸿家的小炕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各自过年时间发生的好玩好笑的事,不等一个人说完,马上就有第二个人插嘴,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到面红耳赤,好像在比一比谁的年过的最开心,谁的年过的最好玩。 过了年,宋召华就催促着宋向文完成他的作业,一本《寒假原地》,内容实在是不多,大部分还是糊弄就可以的内容,宋向文总不至于看着几张纸坐一个小时,他也坐不住。宋召华有办法,让他练字,宋召华十分嫌弃宋向文的字,每次看到宋向文写作业,都要看一眼,然后说出一句“哎呦你看看你这个字。”再炫耀着自己写的多么漂亮。从初六开始一直到正月十四,田字方格本,被宋向文写满了一本,那些字都是他自己找的,爸爸好像在要求宋向文练字之后就忘了,不管他写没写写得好不好,每天磕着瓜子喝着茶水看电视,到点做饭等刘二姐下班回家吃。 这种日子真的是难熬,自己的家长在家,自己出门受限制,而且本来就无事可做,现在还要被迫在炕上趴着几个小时装模做样的学习,耳朵里是电视的声音,吵得宋向文心里直发毛,原来这就是上学,一点都没意思。好不容易能出门放放风了,几个伙伴也是被家长揽在家门内要求学习,“真没意思。”宋向文对着刘二姐说,“还不如上学呢。”学校里同龄人多,还能玩到一起去。 日子不会因为过它的人的主观感受而放慢了它奔跑的速度,正月十五悄然而至。这天,刘二姐厂子放假了,但是刘二姐既不用像过年那样收拾家里卫生擦窗户擦门,也不用着急忙慌的赶大集买东西,元宵节在农村过得比较奇怪,喜欢它的人会买来许许多多的烟花炮仗,而对它无感的人家就简简单单的炒两个菜吃一顿元宵。不过不管买不买烟花,每家都会放炮仗。宋向文家属于后者,从宋向文上小学一直到初中,他家里过正月十五的时候就没买过烟花,每年都是一支鞭。上了初中后宋向文和上大学的姐姐去赶集,姐姐在大学里面勤工俭学挣了些钱,才买了他们家第一个烟花。 刘二姐的正月十五很空闲,在上午骑着自行车上了趟大街,从大街上的喜事临蛋糕店门口买来了两斤科迪汤圆,这是蛋糕店专门为了元宵节进的货,都是开店,卖什么都是卖,有几块钱也得赶着挣。随后,刘二姐把冻在冰箱冷冻里面的肉拿出来,再把过年厂子发的没吃完的带鱼放到盆子里面化着,就等着晚上做饭就好。 大人们对元宵节的态度与宋向文截然不同,宋向文认为元宵节放的烟花满天都是,肯定是最大的一个节日,要不怎么可能在这一天放这么珍贵的烟花呢?今天过节,他早已经写完了作业,就放了个假,从早等到晚,盼着天马上黑下来。在宋向文的记忆中,只有有人家结婚和元宵节的时候才能看到烟花,有人结婚的时候放的烟花就那几个,完全没有元宵节晚上在马路牙子上看的气派。在这个时候的宋向文,盼望时间快点过去的心达到了高峰,电视里面的卡通人物也难以吸引他分毫。 “元宵节的晚饭最好做了。”刘二姐在宋向文天刚黑下来的时候问起来时回答道,“就把元宵放在锅里一煮,鱼一炸,炒个菜,吃就行了,肯定管你吃的饱饱的。”宋向文看到刘二姐没准备晚饭,他开始担心自己上街看烟花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吃上元宵。边盘算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到第一个烟花升空,他就喊着爸爸上南面的大街上看烟花。 在宋向文的幻想进行时,一抹绿色红色相间的光照亮起一片天空,倏尔又回归平淡。莫非是看错了?又是一片光,有红、有绿、有蓝、有黄、有紫,烟花炸开四散形成一朵看不出什么品种的花,在天空中短暂的闪耀之后暗淡下去,下一个接踵而至,排队似的赶赴天空中的舞台,绽放自己几秒钟的生命。 “走,爸爸,上街。”宋向文扭了几下从炕上退下来,边退边看着窗外的烟花,待到烟花放完,转身去找大舅刘明给他的花灯,那是刘明从批发商那里进的,就在正月十五卖给孩子。一个小塑料杆子,一段连接一根绳子挂着一个塑料制成的小灯笼,里面是一个小灯泡,靠着塑料杆上的电子供电,推开开关,有淡黄色的光发出来,好看极了。“别人肯定没有这些东西,这个很贵,别人舍不得买,我的是舅舅送的。”宋向文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从宋向文家向南走二百米到大街,一路上鞭炮声不绝于耳,天空中各种各样的烟花闪烁。到了大街,大街上早就站满了人,人们排成了一排,靠在路旁五金店的墙上,抬头看着大街上两侧商铺放的烟花。宋庄大街上的店铺,是每年放烟花的主力军,尤其是宋向文家直走到大街左侧的超市,每年放六七个,还是大的,特别阔绰。除了烟花,地上也同样好看,有人点了一种很特别的鞭炮,听身边大人说叫“拖鞭”,也就是拖着放的鞭,这种鞭炮信子燃烧时间很长,而且信子燃烧的时候会像仙女棒那样子呲花,放鞭炮的人拖着在马路上走,后面的鞭炮呲着信子散落一排,一排鞭炮都呲着花,然后一个一个的砰然炸裂,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并向四周扩散出浓浓的火药味。 从大街东开始看看到大街西侧目力所及的位置,隔一段距离就有烟花从地上摆着的烟花筒里不断地冲出来,冲向云霄。地上早就散落了一地的烟花碎屑,空气中肉眼可见是薄薄的烟雾,伴着好闻的燃烧过的火药味。宋向文看的脖子有点酸,低下头想着稍微活动活动,低下头,他看到了他从家里带出来的小灯笼,已经被他在不经意间垂到了地上,摩擦着地面,它使劲把它提起来,用手擦了擦底下的灰,再把手心摊开在眼前,借着烟花的火光看看有没有脏,还好,没弄上太多灰尘。在他刚刚来到大街上的时候,他看到了大街对面的一个孩子好像也拿着这样一个花灯,跟他这个比起来,灯光颜色没那么亮,而且孩子也不在乎那个灯笼,甩来甩去,宋向文急着看烟花,没来得及顶眼睛看那个孩子,心里倒是觉得“你是从我大舅家买的,我是我大舅送的。” 烟花渐渐消停了下来,只有零星几个还在燃放,手里面的灯花却还是亮得跟刚从家里带出来一样。宋向文想起来,明天是正月十六,宋庄小学该开学了,自己念叨了好几次想开学,怎么现在还有些开心不起来了呢?宋召华招呼宋向文回家吃饭,宋向文推灭了小灯笼的开关,转身后,最后一个烟花也完成了它得使命,又安静了下来,像年初一那天哥哥们离开他家回去后一般。 第22章 青草渐次生 正月十六,宋向文和宋婷的学校都开学了,宋向文在自己村子里上学,宋婷在距离宋庄十多公里外的驻村上初中。开学当日,宋向文乘着刘二姐的自行车去上学,宋婷因为距离家很远,所以几个同村的男女同学就一人出了点钱租了一辆面包车,每周两次接送他们上学回家,一辆面包车,紧紧巴巴的塞进去七个孩子,开车的就是宋向文家北屋的同族哥哥,这个哥哥和自己的年龄差距略微有些大,宋向文还没有他的小女儿大,他的小女儿,也是在驻村的初中上学,比宋婷低一级。 宋向文沿着一个月没走过的路进入学校,开学的第一天,校门口没有检查的,大家也都没有穿校服,校服怎么能比过年买的新衣服好看,第一天一定要穿到学校里面让同学们好好看看。学校比放假之前看起来要干净一些,应该是头开学两天找人专门进来打扫过,教室倒是没什么变化,黑板看起来更黑了,是放假前宋向文的语文老师刷的,刷了一层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当时他们语文老师一直强调不要去动黑板,动了手就没了,吓得孩子们也没好好研究一下。 胡娇娇的新年衣服可好看,粉色的棉服,底下还是花边的,带着一个帽子可拆卸的,帽子上缝上了一圈绒毛,淡黄色的,裤子就是黑色的紧腿裤,鞋子是一双小皮靴。满教室里孩子的衣服虽然说是各式各样,但是总体的形式还是大差不差的,衣服大都是从大集上买来的,只有极少数比如张雪家庭比较好的孩子会去城里面的市场小店里面买最新款。从宋向文的座位上环视一圈,竟然有一个人的衣服跟自己的一模一样,“我穿着比他好看吧。”宋向文心里想着。 放过假回学校的孩子,并没有显示出几分生疏,只有刚刚见面时会有一些不自在,但一打开话匣子,各种各样的话题就出来了。在宋向文眼中,经过一个寒假长了一岁的同学基本没有变化,喜欢调皮捣蛋的还是在教室里面上蹿下跳,性格内敛的还是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独自发呆,放假前的小团体在放假之后还是会找到一起。 开学的第一天并不上课,范老师先是给大家开了一个简短的班会,祝同学们新年快乐,再说一下新学期开始大家一定要及时的把玩心收回来,因为下学期范老师任教的数学课会学习两位数三位数的加法,在范老师口中表述的让孩子们听起来很难的样子。随后,收起来放假前发下去的《寒假原地》,宋庄小学的报到就算是结束了。第一次的开学让宋向文对开学有了固定的印象,在他的脑子里面印下了开学的模板,开学当天不会上课,开学只开半天。在他之后每次开学之时,虽然会遇到截然不同的反差感,但是每次开学之前他都会认为开学一定是自己第一次的模样。 北方的冬天,一直到三月还是冷的,开学之后的学校生活很快就步入正轨,新的课程接踵而至。新的课程,新的知识,新的课本,不变的学校,不变的游戏,不变的节奏。在上学期已经把学校该探索的都探索了个遍,下学期实在找不到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在教室里下了课就跟几个男同学就在一堆,除了跑就是跳,要不就是弹弹珠,也没太大趣味。 日子晃晃悠悠的过着,每天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过得不算太有意思,倒也不至于太无聊。冬天的寒风慢慢的停了,学校的柳树抽出新芽,操场上的嫩草也有一些冒头的迹象。宋向文脱下了穿了一整个冬天的棉袄,只穿一件长袖和一件秋季校服。宋召华和刘二姐两个人用了一个礼拜的时间,才把家里面九亩地的土豆都给种上并浇上水,宋向文曾在地头看着自己的爸妈在地里面躬身劳作。初春的风还是有一些大,也有些凉,望着远处发愣的宋向文被风一吹身体不自觉地打颤,空气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这种味道只有在这个时候的地里面才闻得到,有一些清新,并且夹杂着土味,土味是也是新鲜的,在家家户户种土豆之前会让专门打地的机器把地里面的土给翻一翻,翻过的土地有一股浓浓的土腥气,好像它瘪了一个冬天没有呼吸,现在才把肺里面污浊的空气给吐出来。几年前宋向文家翻地还用的是人力,宋召华开着手扶拖拉机在前面走,刘二姐在后面,把犁地用的木板绑在车后,木板子像个小门一般大小,一面突出许多指头粗的铁锥。犁地的时候,需要把带有铁锥的一面朝向土地,再让一个人踩在木板上,前面用牛或者机器拉着走,后面的人要不断地稳住身形并且扭动身体好让每一块土都被犁到。这样的办法在宋向文刚刚记事儿的时候见过几次,后来有人专门买了一辆犁地的车,很方便,弄得也很快,一亩地也不贵,所以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放弃了人力,改用机器来翻地。 翻过地,再用绳子从一侧的地头拉到另一侧的地头,扯直,再把两侧的绳子端用锥子绑上使劲插入地里面,这样子地里就会出现一道笔直的绳子,贯穿地两侧,人需要沿着绳子踩,从一侧走到另一侧。这样的目的是为了在种土豆开沟的时候保证开出来的沟笔直,毕竟仅凭肉眼开出来的沟可能是弯弯绕绕的。一米左右的间隔踩一趟,踩完的土地才能开沟。开沟也是有专门的工具,宋向文家买的是手扶拖拉机,这种农用车是十分方便的,能把车头和装货的车斗分开,再把车头后面固定上铁犁子,这样就能用来开沟了。开沟的深度可以人为调节,用来保证种土豆时候的深度。如此之后,土豆就可以开种了,种子里面的小部分是头一年剩下来的卖不出去的小土豆发芽来的,不够的话,宋庄大集批发的区域还有专门卖的,不愁没种子。大部分的种子,都是用大一些的土豆,浸泡上药水,用薄膜盖起来保温,生出芽来的,一个土豆能生不少芽,这就需要人用刀把一整个土豆切成不同大小的块,每块上有一到两个土豆芽。 在地里面插上芽,撒上化肥,再用机器把土覆盖上,土豆就算基本种完了,日后的浇水,盖膜,抠眼,除草什么时候进行就要看老天爷的安排了。碰上下雨多的年份,土豆浇得频率就能小一些,碰上不下雨的时候,可就苦了农村人,不下雨,井水不多,水泵抽上来的水量小,浇地时间就长。耽误工夫也就算了,最苦的是没有水,这种情况就得花钱买,用水罐车从几公里之外的其他有水的地方拉过来浇地,费力还花钱。盖膜就是给土豆垄盖上透明的塑料膜,也是为了保温,基本上都会盖,气温低一些就早点盖上,气温还好的话就可以缓两天,但是大部分还是会盖的,盖上了之后,地里面的土豆能发芽更快。扣眼,是和盖膜搭配在一起的,盖膜的土豆垄的土豆发了芽,能够顶破土,但是有弹力的塑料膜却不一定顶的破,这就需要人为干预,一根小竹竿,一侧绑上铁丝,人拿着它,不用弯腰就能戳破薄膜,戳破的同时转一圈,就能让整个土豆苗暴露在空气里。在这个过程中,如果看到有的土豆苗是两个长在一起的,就会拔一个,只剩下一个,两个土豆苗会相互之间抢养分,长出来的土豆个头都不大,卖不上钱。 在农村人都忙活着地里面活计的同时,宋庄小学也给学生们了一个实践任务-大扫除。这是宋庄小学的传统,一年两次,第一次在开春之后,第二次在深秋左右。上学期学校鉴于宋向文他们是一年级新生,就没有带他们大扫除,在那天给一年级的学生放了一天的假期。而下学期,宋向文他们一年级的学生也要参加这次的实践活动。大扫除涉及方方面面,从教室卫生一直到学校卫生都要干,全校师生要足足干一天。在大扫除的前一天,各个班的班主任就告知学生第二天来上学的时候要带着一块抹布,用来擦教室的窗户和墙壁、黑板以及学校里面能够擦的一切设施。教室里面的工作是很好做的,几十个人的小屋子,分配一下任务,很快就干完了,远远用不了一天的时间。耗时最长的,就是学校的清理,而在学校清理中最累要做最长时间的,就是除草。宋庄小学除了花园之外的地方基本都是水泥地面,但是还是有一些区域是土地。尤其是操场四周的一圈,慢慢一片土地从开春就长杂草,到了现在已经遍地都是了,全校师生要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每个班级分配一片区域,把区域内的杂草用手或者是从家里带的工具给拔出来,最后统一堆起来扔掉。 宋向文所在的一年级一班,分到的是操场主席台东边,在宋庄小学西墙位置的一块大约长十米宽五米的区域,这已经是很少的工作量了,学校考虑到他们这些孩子没有什么力气而且实践的积极性肯定不高,所以分给他们最小的一片区域。这片区域有一半是种上树的,好几棵大杨树从土里面钻出来钻向天空,刚刚长出的枝丫还没有在树底下形成阴影。地方虽然小,但是学校的老师好像忘记了这一片地方是在树底下,秋天的落叶直接落在这里,其他地方的落叶经过风吹也会在这边的墙边堆积,虽然去年秋末的大扫除被清扫过,但这一片区域还是被落叶滋润的很有肥力,可惜不能用了种庄稼了。而且这一片地方比较偏僻,只有少数的学生会在课间和体育课来这边玩闹,所以杂草长势迅猛,已经有了十几厘米的样子,密度也很惊人。 宋向文只从家里带来了半块抹布,是中午的时候在奶奶家拿的,奶奶家自己用的抹布又黑又小,而且形状还很奇怪,像是随便撕扯下来的碎衣服,长得实在是不好看,拿到学校里肯定丢人。宋向文就央求着奶奶给他找一块好看的,奶奶可不管他,自己家里本来抹布就少,还要带到学校,这也就算了,还要找好看的。抵不住宋向文的央求,宋向文的奶奶用钥匙打开了宋向文家的门,从宋向文家的四条毛巾里面找了一条不那么干净了,用剪刀咔嚓一刀下去,剪下来一半给宋向文,宋向文也担心爸妈晚上回家会骂自己,但是中午时间很赶,自己还要去大扫除,也就顾不上这个了。晚上刘二姐和宋召华回到家,果然询问起来宋向文为什么毛巾少了一半,宋向文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憋出口说学校要用,这一下又让刘二姐骂了一顿,说他一点都不知道钱难挣,一条毛巾好几块钱,家里多少抹布不知道找,非要用毛巾,一点都不懂事,说的严重了还跟宋召华说“我再也不管你儿子了,你自己看看吧,我真服了,你以后自己管吧。” 没有带铲草的工具,不是因为宋向文忘了,而是家里的除草的农具都太大了,立起来比他高多了,他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下拿着那么大的东西去学校。没了工具,他就只能用手,使劲拽着草,往后用力拔出来,有时候握住的草太大了,根本拔不动,草顺着手心滑出来,拉的他的小手火辣辣的。倒是也会偷个懒,站起来找班级里面的同学蹲在地上磨洋工聊天,但是自己的班主任是个年轻人,热情高涨,一直在班级跟着学生一起实践,看到偷懒的就提醒几句。一下午好不容易才把一小片地上的草拔干净,再用垃圾桶一遍一遍的送到学校里统一堆放垃圾的地方。干完了这一些,宋向文的手心已经有了几个水泡,有的大有的小,按下去不疼,就是麻麻的,而且张开手再握紧就会很不舒服。班级里面很多男生都有了水泡,大家聚在一起展示着,大部分孩子都是第一次磨出水泡,不知道疼,还兴奋得很,看着小水泡里面软软的,里面好像还有水,就用牙咬。咬破了,就不是兴奋的状态了,疼的学生们可以说是上蹿下跳,喊叫声漫天,“哎呦哎呦”一直在教室里响,颇有余音绕梁的感觉。宋向文怕疼,不敢动,就是忍不住了会戳两下,想着会不会自己慢慢的就消退了。 放学回家,程鸿的手上有三个水泡,倒不是他用手拔草拔出来的,程鸿从家里带了一个小锄头,不大,带着不怕人笑话。程鸿说“我们班就我带的东西好用,我就得使劲干,他们都看着我干,给我干的手上磨起泡来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程鸿右手拿着小锄头的一端,另一端拖到地上,把左手展示出来给三个伙伴看。孙奥和宋飞扬都有,只是宋飞扬只有一个,孙奥有两个,宋飞扬主要负责的是运送垃圾,没怎么动手拔草,不累。 今天宋向文才感觉到自己融入到了比自己大一级的三个伙伴的圈子,和他们有了共同话题,平常说起学校,他们说的都是他们班级里面的人和事儿,宋向文不认识他们说的那些人,也就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大多数回家路上,都是宋向文听着他们三个侃侃而谈,偶尔想要插上去几句,三个人简单应付之后就说自己的话。而今天的全校大扫除,自己才算有了和他们的共同话题,都是帮学校干活的好学生,而且都有工作的痕迹-水泡。宋向文心里很高兴,不断说着自己哪趟去倒垃圾的时候看到了程鸿在挥动小锄头,看到宋飞扬在拎着垃圾桶,看到孙奥努力的蹲在地上拔草,三个人也像是得到了认可一样喜笑颜开的回应着宋向文的夸赞。 回家所经过的市场上,是沙石颇多的土路,不怎么长草,但是还是有一大片区域因为赶集时候没人摆摊而长出了不少杂草。宋向文四个人看着那片绿油油的小草地,都说着要去大展身手,这一片地方,顶多一下午就弄弄干净,因为程鸿有无敌的工具,其他三个人有很大的力气和很高的热情。宋向文看着那片草地,刚刚长出来,绿色还是嫩绿,零零星星好像看到几只蝴蝶在里面,看不清,天有些黑离得也远。用力闻一闻,还真闻到了青草的香味,低头看看水泡,哈,原来是手上拔草的时候残留的草香味,并不是来自那一片大集上的草地。因为那一片草地还没被拔过,怎么会有草香味呢? 宋向文心情不错,天气越来越暖和了,白天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青草慢慢冒头了,有的会被学生和地里面干活的农人用力拔掉,有的会野蛮生长,像大集上的一样。万物生长的时节来了,真好,绿色要占领这座城市,这个小镇,这个村庄,这片土地了。 第23章 老茶攥满了手 宋向文小时候,每年到了年关或者过完年的几天都会和程鸿等几个伙伴找在一起玩,在家附近玩的无聊的他们,就会向东走走到河东边,几个人就沿着河边走,小河上横跨了一条不到两米的石板桥,和马路上那个沥青环桥不一样,这个桥没有护栏而且还很窄,下面还放着拦水的闸门。小时候他们出去玩,过桥的时候都小心翼翼,毕竟两侧的落差也得将近五六米,很不安全。有的时候宋向文会跟着奶奶过了桥到对面的斜坡上洗衣服,奶奶推着小平车,把宋向文框在小车和两个胳膊之间,慢慢的走过去。小桥的西面,住着一户人家,家里养了很多的鸡鸭还有猪,这一家人就负责闸门的开或者关。宋向文一帮人沿着河岸走,就能看到被烧成黑灰色的土地,沿着河岸向北铺过去。程鸿见识多,告诉他们说“这叫坡火,冬天就有人点,把草烧了,在河边烧是为了春天的时候老茶长得好,长得多。”程鸿也不知道放火的意义是不是如此,是自己老家的亲戚告诉他的,但是老茶对孩子们的影响力却是无与伦比的。 老茶,应该是宋向文那一圈人的专属叫法,大概是从老一辈人口中传下来的。这种东西,可以说是一种草,但是又不能说是草,这种东西长在草里面,一眼看上去跟草一样是绿色的,不仔细看不好分辨。但是特殊在这种东西并不是叶子,而是像玉米一样,拨开外面绿色的皮,就落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芯,这个芯,就叫老茶。这种芯是甜的,而且内嫩,吃在嘴里面软软的、甜甜的,还挺有嚼劲。每年到了春天清明左右,河边的草地上就会聚满了大小孩子,一个个分散开在河岸上的草地里面蹲下身,仔细地从草里面找老茶,然后揪着它,轻轻用力,就能整个揪出来。大一些的、野一些的孩子走得远,敢去别的村子里的河道和小河西边的公墓里面去找,按照他们的话来说,那边的老茶能长到足足半米,相比于宋向文找的那些十厘米的老茶来说,要厉害得多。但是宋向文从没有见过,只是听那些大孩子炫耀着那边的老茶又大又多又好吃,但是你问问他们你们怎么不带回来,他们就会摆开架势,脸上有些扭曲的跟你说“走?要不我现在就带你去?”也许他们就是在赌那些小孩子不敢去,而且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让自己下不来台,心里很是不高兴。 今年的老茶,来的有些迟,宋向文手上的水泡经过几天的休养,已经慢慢的消退了,张手攥手不会感到难受了,他的生活又回归了原有的平淡。好不容易挨到学校放清明节,假期足足有三天,又恰恰是草长莺飞的季节,阳光晒在身上不热不冷,微风吹在脸上很是惬意。宋向文最喜欢这个时节,不用像夏天那样闷得出不了门,还要闷出来一身汗,晚上睡觉黏糊糊的沾在炕上的凉席子上,也不用像冬天那样必须裹得严严实实,在外面玩还冷。一个是现在,一个是初秋,这两个时间段是宋向文最喜欢的,他想一年四季都是这样子。 放假的第一天,几个人就找到了一起,天气再好也耐不住在外面玩的太累了,几个人就到了程鸿家里。他们几个如果选择在室内玩的话,最喜欢的就是去程鸿家里,程鸿家一般父母都不在家,而且程鸿家有一个大院子,里面有一半种满了菜,还有一半闲置着放着一些杂物,几个人很喜欢在杂物里面寻找他们眼中的宝贝,稍微加以改造就能变成趁手的兵器。宋向文最喜欢的是程鸿家最东边的小屋,有两间,都不大,里面堆放着程鸿和他姐姐程飞上学用过的全部书本和程鸿的爸爸买来的书,都是胡乱放在地上的,那些书本上面的图画和人物都是宋向文没见过的,他最喜欢看那些书。 程鸿家门前,程鸿学着孙奥开他家的门那样,屁股朝着门,用力一撅,红色的大门发出一声响就打开了。往常都是程鸿的姐姐程飞自己在家,或者是住在宋向文家北边的那一家的小女儿在程鸿家玩。但是今天宋向文还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是个男生,长得很高,肯定要比程鸿年级还大,大概是五六年级了,头发不是寸头,是学生头,有些长,身材不胖不瘦,脸上习惯性的堆着笑,跟程飞说起话来咋咋呼呼的,感觉很能跟女生玩到一起去。在后来宋向文才知道,这个男生住在河边,但不是桥边,是距离小桥不远处的一处养鸡场里面,鸡场里面住了四五户人家,都是养鸡为生的,他家就住在那里,并且紧邻着铁路,在他家听到的火车过道的声音比宋向文家大得多。宋向文现在并不认识这个男生,他的目光被他手心里面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十几根老茶,嫩绿嫩绿的,男生不时地拿出一个,用指甲盖掐开外面的皮,取出来里面白色的部分塞进嘴里,边吃边说笑。“哪来的老茶?”程鸿看上去跟男生很熟,就笑嘻嘻的问着并伸手要过来两个。“河边都是,俺家住哪里你不知道?我去弄这些东西还不容易?”男生跟程鸿说话的时候也是大嗓门,咋咋呼呼的。“那我们一起去河边找老茶走?”程鸿吃着一个,向着男生说着。男生倒是没开口,程飞先说话了“走走走,在家里燥死了,赶紧出去转转走,阳光多好。”程飞也是属于大大咧咧的那种类型,在和她同龄的一圈里面也是大姐大,一般她想去做的事情,别人肯定会跟着一起去。 就这样,七个人出了门,程飞艰难的对齐了大门,再上锁,把拴着红绳子的钥匙揣在牛仔裤屁股后面的口袋里,和宋向文家北面住的女孩田田和那个叫童童的男生走在前面,程鸿带着宋向文几个走在后面。宋向文想过,为什么程鸿家里的姐弟俩人都能成为各自游戏圈子里面的领导人物,是不是他们的父亲在外很有作为的缘故?或者是他们学习好才这样,是因为学习好所以威信就高?程鸿的父亲不能说是一个纯粹的农民,他会唱戏,不知道是京剧还是其他剧种,反正会唱,经常去市里面的戏团跟着唱戏,家里还有唱戏用到的假胡子和衣服一应物品。而且他的父亲喜欢穿西装,在农村,逢年过节男人都不穿西装,程鸿的父亲却一直穿着,显得跟其他的人格格不入,给宋向文一种很高级的感觉。 一行人就到了东河的小桥旁,那个时候,小桥左边是一个弧度不小的斜坡,本来就不是路,都是在河边玩的孩子为了方便上上下下才踩出来的。从斜坡下去,就是一片将近一百米的沿岸草地,清明前后,草长得还不算太高,等到夏天了,这里的草能长的跟个人差不多高。本来这里算是一片村政府沿河的绿化带,还种着迎春花,这个时节正是开花的时候,黄色的花瓣小巧,慢慢的挂在树上,太阳照下来,空气中混杂着花香、草香、河水的淡淡腥气,很好闻。但是这里本身就偏僻,而且只住了一户人家,所以根本没有人照顾这片绿化带。夏天等人高的草覆盖河岸,人根本无法下脚,里面时常传出来青蛙的叫声,就有打消了孩子们进去探险的勇气。去年宋向文跟着母亲在这边洗衣服,刘二姐在桥对面斜坡洗,他就在这片草地上玩,低着头的宋向文偶然抬头之间,看到了一条红黑条纹的蛇向着自己弯弯绕绕的爬过来。宋向文吓得失了声,没站起来,转身向后跑去,用极快的速度冲上斜坡,踩到泥土路才算是稳下心神。他跟同村比自己大两级的人说起来,那个人说蛇是来跟他要钱的。 夏天草长得高,秋天天冷了堆积的干叶子就多,这些草仗着长得高,干枯了也不趴下,还是直直的挺立在那里,宋向文觉得这已经不能算是草了,草应该是课本里面描绘的,能在上面跑跳,能踢球的。这种,应该叫树,也不对,反正不是草就对了。冬天他们这些孩子不怎么来这里,等到来年春暖花开在来到这里时,就能看到焦黑的土地上长出了点点青草。这就是被人放坡火了,什么时候放的,谁放的,无从知晓。 今天他们来到这里,也是差不多的景象,整片河岸还是黑色的主调,有一层绿色的草铺在上面,不太真实,但是踩上去硬硬的草根还是硌脚。这里可以说是他们这几个孩子的秘密基地,村子里面也就这几个孩子离河最近,来这里方便,所以这一片地方很少有人知道,偶尔会有同村的孩子,在自家附近玩腻了,绕个远路,来这里玩。今天这里没有人,叫童童的男孩子率先试探着下了斜坡,指着向众人说道“你们肯定来过这里,这里很多,你们可以找找。”说罢就跑向远一些的地方,近一点的地方他都搜索过了,不说太仔细但是还是找了很多老茶。几个孩子就分布在河岸上,这种时候孩子们一般都不是一起活动的,要是两个人在一起找,找到一个,怎么分配呢?就算是一人一个,那谁大谁小就不好控制。也许谁找到就是谁的是很好的办法,但是没找到的那个孩子会想“你这个是在我这片区域找到,你怎么不去别的地方找,你不在这里,我就自己找到了。”也许是孩子之间的默契,几个孩子各自分头寻找。 找这些东西跟眼神和年龄都有关系,宋向文就不会找,每次下手揪起来的基本上都是一根根草叶子,蹲在他认为最多的一片地方找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够攥满他的小手。而程鸿,已经开始用衣服兜起来装了,宋飞扬不喜欢这些东西,他就是跟着来玩的,找到的不多,也都给了跟他关系最好的程鸿。这两个人,一个人相当于领导者,一个人相当于小军师,互相之间很尊重很欣赏,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是不会有分配上的分歧的,宋向文很羡慕这样的状态,但是却融入不进他们的圈子。叫童童的男生把找到的都给了程鸿的姐姐程飞,他喜欢跟程飞一起玩,没有夹杂任何其他感情,纯粹的喜欢交朋友,这在他们日后的相处中一以贯之。 慢慢的,大家都累了,站在草地上看着背面的火车道跨河向东延伸,半个小时左右就有一辆载人的绿色火车或者是拉着货物的黑色火车驶过,有长有短,各自接的车厢数量不同,长度不同,声音也不同。闸门还没有打开,春天要蓄水,供农人使用,闸门并不严实,每一扇闸门下面或者旁边的缝隙里都在滋滋的冒水,最大的就是第一片闸门,下面呲出来的水喷出去几米远才渐渐平缓,喷出来的水呈现出浪花的白,夹杂着气泡,这就是宋向文印象中的第一片现实中的浪花。城市虽然靠海,但是他所在的小镇却离海很远,直到初中,他都没见过海。 看着宋向文的手里面实在是少的可怜,程鸿给了他一小把,从他慢慢一兜子里面捏出来,送到宋向文面前。宋向文小时候是很不受待见的,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招惹过程鸿的姐姐,但是她姐姐好像是护着弟弟,护的有点过头,程鸿给宋向文递过来的时候,程飞就说着“别给他,你自己也好不容易找的。”倒是不避着人,直直的说出口,宋向文再小,也能听出来话里面带刺,但是他不知道作何反应,就没有反应,而是木讷的接过来那一小把老茶,和自己的那一把攥在一起,攥得紧紧的。多次程飞都这样,为自己的弟弟说话,再刺两句宋向文,有一年他跟着程鸿和她姐姐几个人一起在村子里转悠找知了,夏天知了是深受男孩子喜欢的,可以拿在手里玩,还能烧着吃。宋向文那天运气极好,从草垛上找到一个,而且还是很健壮的,叫声震耳,程飞告诉宋向文“小文文,你先把这个给程鸿,我找到下一个就给你,他喜欢这个。”宋向文像其他男孩子一般也很喜欢知了,但是大孩子这么一说,他不会拒绝,就给出去了,反正下一个也是自己的。但是当他们几个人绕了一圈来到村子后面,程鸿的姐姐从一棵杨树上一手捉下来一个知了的时候,宋向文上前想拿过来,程飞好像没看见宋向文,笔直的从他身边经过,目光都没变过,直接走到程鸿身边递给他,而同行的孩子,好像都没看见这位团队的领导者的举动,短暂的沉默之后,依然说笑打闹。宋向文生气,但无济于事。 他们几个孩子还爱玩扔沙包,两个人站在对角,一帮人在中间跑,沙包扔到谁,并且被扔到的人没有接住,那他就被淘汰了。他们几个大孩子觉得宋向文蠢,不爱带着他玩,而站在对角的人没人喜欢当,大家都喜欢在中间接沙包,展示自己的技术。这个时候,几个大孩子就会对宋向文换一副面孔,对他好声好气的说让他站在对角扔。宋向文就扔,但是他往往都扔不准,沙包从没打中过人,而那天,他们几个孩子在一起玩的时候,宋向文好像是如有神助,猛地一扔,沙包打到程飞身上,按照规则,程飞要被淘汰,被淘汰的结果就是下场等待第二盘游戏。但是程飞却说着“你打疼我了。”向着宋向文脚步沉重又急促,还是那种直直的眼神,面无表情,但是有些愤怒,一把把宋向文推在了他身后的玉米秆堆上。宋向文懵了,她像没事人一般,其他几个孩子像没事人一般,宋向文自己站起来拍拍身上,转身回家,没有人来问他,好像他扔到的是他们的公主,他击中的是他们脆弱的尊严。站在奶奶家门口的石头上,宋向文嚼着刚出锅的地瓜,看着他们还在那里若无其事地玩,只不过这一次,站在对角的比他大却比在场所有人小的孙奥。原来他们不是不喜欢他,而是不喜欢小的他。 河岸上,听过了程飞的话,宋向文有些熟悉,他没有看程飞一眼,虽然程飞已经投过来目光,想让这个孩子跟她对话然后她发泄心中的不满。但是宋向文没有,他的眼睛从转头接过老茶之后直直的看着河对岸的农田,有农户在田地里喷农药,背着药罐子,左右不断地按压手柄,右手拿着喷药杆把农药喷洒在土豆叶子上。还有人在对岸的斜坡上洗衣裳,有点眼熟,但是他认不出来也记不得是谁。在这时,他想起了这两件事,也只是回忆起来,他没有想为什么会这样,想也想不明白。心里面空空的,不太好受,有一点被公开处刑的羞耻感,有些恨自己没能融入他们。为什么要恨自己呢?手里面的老茶被他用力攥紧,攥得手心里出了汗,但他还是看着河对岸,没说一句话,没看她一眼。 第24章 想着那碗馄饨 天气越来越暖和,地里面的庄稼长势喜人,土豆发出的嫩芽已经长成了翠绿,开出一朵朵小花,不多,却传达出了希望。宋向文家的农具都要忙碌起来了,宋召华和刘二姐这天夜里三点就从炕上爬起来,关着灯小心翼翼地穿好衣服,刘二姐围上了她的头巾,两个人要去坡里浇地。天气越来越暖和,地越来越干,老天爷还迟迟不下雨,下下来的小雨滴刚刚能够打湿地面,根本到不了土豆的根茎。村子里的人都开始抢着浇地,宋庄坡里的井基本上都是村委给钻的,有的也是几户人家啊一起一家凑点钱,找钻井的钻,钻完了在井上扣上盖子加上锁,只让出钱的几家用。靠近宋向文家地的水井是村委的,只有一个盖子防止有什么石头、蛤蟆之类的掉下去,并没有加锁。宋向文家的地,西边靠着一条很宽很深的排水沟,宋向文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排水沟能这么深,宽能有七八米,深度三米,掉下去没有好体力都上不来,每年到了下雨最多的时候沟里面也没多少水,就薄薄的一层。没有水,倒是有不少垃圾,农户收了土豆,土豆叶子堆积了一地,这种东西机器打碎了很费劲还容易把机器弄坏,不处理的话又耽误平地种玉米,所以农户都用农用车把土豆叶子倒进排水沟里。排水沟南北向穿过大片耕地,里面间隔几米就会有一堆土豆叶子,或者是其他的烂土豆,冷库里不要的烂洋葱也往里面倒。到了夏天,尤其是下雨之后的几天,天气热,味道能把宋向文家地里的作物熏死,作物没死,宋向文也受不了一点。 东边隔着别人家的一亩地,还是自家的地,那是宋向文二爷爷家的,他家全家搬进城了,地不种了,就租给了宋向文家,一年一亩地四百元。在宋向文家的地对面,就是一口小井,井口不宽,顶多一个人的大小,多深不知道,看进去乌漆嘛黑的,宋向文家和井附近的几家人就用这口井。 今天算是比较旱了,家家户户都抢着用井,宋召华跟抢到的一句人家说他家浇完给宋召华打个电话,多晚他都去接上,要是不快点去,肯定要被人占了。这天晚上两点半了,那家人才浇完,收管子的时候给宋召华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去,他现在还在收管子能看着,一会儿他走了谁来了他就管不了了。宋召华赶忙和刘二姐起身穿衣服,手扶拖拉机已经收拾好了,水泵、管子、连接头、油桶都放在车斗里。农用手扶拖拉机需要用摇把使劲转几圈才能启动起来,宋召华右手拿着摇把,把一段对准卡槽别好,左手扣着一根铁丝,铁丝连接的是油门,扣住能够让车用最大的油门启动,身体随着摇把的转动上下起伏,几个来回之后,宋召华猛地转了最后一圈,摇把直接被转了出来。“咚咚咚...”拖拉机发出了响亮的声音,前几声节奏很慢,像是刚刚睡醒被叫起来,几声之后,声音变得迅猛,像是壮年的小伙子,有用不完的力气。响声把宋向文惊醒,他习惯了这种半夜里的拖拉机声,尤其是夏天收土豆的时候,自己的父母为了能在天气凉快的时候多干一点,晚上三点就发动拖拉机上了坡里。那是每天宋向文都会被吵醒,迷迷蒙蒙的眼睛看到拖拉机前灯照射出的黄色的光。宋向文侧过身子,让脸背对车灯,两只手捂在耳朵上,希望车声赶快远离,从家门口出胡同向北拐到了北边路上向西行驶而去,不要耽误自己的好梦。 宋召华和刘二姐要在地里铺上管子,管子放在土豆岭之间的沟里就行,绑上一个化肥袋子或者破衣服,这样能够防止水流太急冲刷土地冲坏了地头上土豆的根茎。要用好几盘管子,才能连接到水井边,管子之间用金属环卡扣固定好,铺的时候不能折,要保证水流在水管里面均匀行进。把管子的终端连接在水泵上,水泵一端连接着一根麻绳还有一根电线,把水泵下放到水井里。这是刚兴起来的方式,原来浇地都是用手扶拖拉机的车头燃油带动水泵,很耗油,现在改用电,声音小,成本还低。 父母浇地的时候,宋向文早上就要自己起床,能不能吃上饭,不一定,宋向文早饭不去爷爷奶奶家吃。浇地就需要一个人就可以完成,所以刘二姐还是照常上班。如果父母铺管子浇地的时候顺利,并且刘二姐没有浇地到忘记时间的话,刘二姐就会从马路上早上支起来的油条摊子上买几块钱的油条,先给宋召华送去,再回家给宋向文,让他抓紧吃一些就上学。宋向文七点钟出发去学校,刘二姐往往六点五十才回到家,所有经常宋向文等不到刘二姐,没吃早饭就上学了。宋婷在家里休息的时候,刘二姐就会放下五元钱,让两个孩子自己买一些,她就不回家了。 今天不是周末,宋婷还在驻村的中学里上学,家里早上醒过来就宋向文一个人。他自己穿上衣服,下炕,卷起被子。上小学一年级的宋向文才一米四左右的身高,叠被子对他来说还不是那么容易,每次叠被子要抖一抖被子上的渣滓,他抖的时候会把被子拖到地上。自己洗洗脸,就打开电视等着刘二姐送回来饭,这一段时间宋向文的心是痒痒的,自己快要上学了,但是不吃早饭心里又很不舒服。看着电视里面的画面,还要一面看着大门有没有母亲的身影,这二十分钟对宋向文来说很是煎熬。 可惜的是,今天刘二姐回家晚了,宋向文只能空着肚子去上学。他站在电视机前,呆呆地看着电视里面的卡通人物,好一会儿才按下总开关关上电视,背上刘二姐从宋庄大集上给他买的书包,费力地踮起脚带上门,把铁棍穿过两个门环,用力扣上锁,走到程鸿家一起上学。小学六年的时间,宋向文数不清有多少次是在父母不在家的时候起床,自己一个人躺在诺大的炕上,两边是父母的枕头,脚底下堆着被自己蹬掉的被子,环顾一周空无一人,四间屋子寂静无声,只有打开电视才能缓解心中的焦躁。黄色的地面砖上零零星星的有头发和小石子,是父母工作带后回家鞋底掉出来的。四方的桌子上只有一个空水杯,那是父亲平常泡茶用的,一个用过的空碗摆在桌子上,旁边放着摆放并不整齐的筷子,筷子上沾满了油,没被嗦干净。什么感觉?一觉起来家里就剩自己了,还是世界就剩自己了?孤独感吧,也不算,是一种不安的感觉,感觉心里无所适从。 今天除了是家里浇地的日子,还是宋庄大集。宋向文的爷爷宋立典的果园,并不是全是水果。在小园子栅栏门左边,是一小片菜地,老两口就在菜地上种上了韭菜,自己吃吃不完,就带到大集上去卖。这个时候水果还没成熟,只能卖点韭菜,一个大集下来整个几十块钱。果园后面,有一小块下凹的土地,里面是一棵山楂树和几个木瓜树,木瓜不是水果木瓜,是用来催熟苹果和柿子的,不能吃,闻起来很香。下凹的土地没有得到好的照顾,长满了杂草,还有宋立典专门种下去的防止人从后面进入果园的藤条,藤条带刺,长得很浓密,看起来并没有被杂草影响到,密密麻麻,不可能有人能进来偷水果。 这个时候,第一茬的韭菜已经可以割了,第一茬韭菜也叫头茬,是最好吃的。韭菜能够长好几茬,头茬的韭菜最有韭菜味,也最贵。宋立典就在大集上卖吃不完的韭菜。在宋庄大集上,宋立典在蔬菜区域有一个小摊子,靠近小路口,来来往往人很多。除了左边一个比自己小一点的人卖玩具像什么魔方、魔力尺之类的和一些干辣椒、胡椒面等等,都是卖瓜果蔬菜的。在宋庄大集上摆摊的商贩都有他们专属的位置,虽然大集无人管理,但是大家都不会侵占到别人的区域。 宋立典赶集卖货有两种运输工具,如果这一次卖的东西多,比如说秋天水果下来了,外加小园子里面的其他蔬菜还有园子后面的木瓜山楂,东西比较多,就会用家里的小平车,放上两个竹编的筐,把要卖的东西放到筐里面码好,再把称重量用的一杆小秤放在筐顶上,再拿一把塑料袋,胳膊上挎着收钱用的布包。如果卖的东西少,就像这次,只卖一些韭菜,就骑着大金鹿自行车,把一个很特别的筐放在后座上,这个筐就像普通的主筐中间的一块太高了,让筐分为两部分,像是倒着的驼峰,把中间凹陷的位置正好卡在车座子上。这样就能骑着自行车赶集卖货。 早晨七点多钟,宋立典收拾好了赶集用的一应物品,推着自行车慢慢悠悠的来到大集上。在他买菜的摊位不远的斜对面,有几个在大集上炒菜的摊位,拉着一个白色的棚子,十几个马扎子,几个小桌子。棚子外面用泥土搭起来一个简易的灶台,很简陋,全是用的黄泥,刚刚好能把一个大锅架上。在灶台旁边是两个小一些的台子,这两个是用来炒菜的,台子下面烧着煤块,还用鼓风机呜呜的从灶台下面开的小洞里吹气,整的火焰钻的老高,要不是有锅放在上面,火能高出台子一米。这么大的火,炒菜或者煮东西也快,一道素菜,几秒钟就能出锅。掌勺的师傅也不是大厨,就是普通的小商贩,在大集上摆摊练出来的手艺,为了图快,调味料都是马马虎虎的加上,多了少了也不管,也就导致大集上的菜要不就是齁的要命,要不就是清汤寡水的没有滋味。但是这一个灶台,用来招呼要很早起来在大集上卖货的小贩来说,就相当合适。宋立典几乎每次来宋庄大集都会先来这个棚子里,一块五的馄饨,炒一个豆芽,一小杯白酒,舒舒服服的下了肚子,再回去把东西张罗出来。 宋向文忍着饿在学校里熬到了中午,平常每天吃饭还没觉得吃饭有多重要,这样一下子没吃饭,肚子上午可是受了苦,在肚皮下面嗷嗷的哭,哭的宋向文直难受,趴在桌子上一言不发,在心里默默安慰肚子呢。胃像是拧巴在一块儿了,胃里面没有东西,只能摩擦自己来看看能不能消化出点东西。胡娇娇平时会带一些零食,用塑料袋装着,宋向文下了第二节课跑过去要,胡娇娇大方,连同塑料袋一起给了宋向文,他着急忙慌的跑回座位看看塑料袋里有什么充饥的好东西,一瓶优酸乳,一袋小饼干,一个绿油油的小苹果。这几样东西没有一样是充饥的,宋向文吃了喝了好像吃了喝了点空气,肚子胀胀的,但就是不饱。又强撑了一会儿,小学一二年级上午只有三节课,比高年级早放学,宋向文放了学出了学校就急急忙忙的向着爷爷的摊位赶过去,寻思着能找点吃的。 到了家长接送点,就有很多小商贩在摆摊,穿过这些商贩,向左拐进入大集,两边卖什么的都有。有的小贩放一个喇叭说着“抓耗子逮老鼠,大的小的都逮住。”这是卖耗子药粘鼠板的,不能吃。有的喇叭里说“甘甜甘甜的小苹果,十块钱三斤,十块钱三斤。”这是卖水果的,不充饥。有的喇叭里说“麻辣香肠,一块五两根,炸鸡柳,炸毛蛋,还有肉夹馍。”这是卖炸串的,这个好吃但是没钱买。穿过了层层叠叠的人群,听过了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宋向文走过卖炉包的摊子,走过现杀活鸡的地方,走过来刮头刮脸的小棚子,看到了爷爷宋立典坐在马扎上跟左边的小贩喜笑颜开。 看到宋向文来了,宋立典没什么反应,有过几次宋向文的父母忙,中午的时候宋向文会来找他,下了集他就带着宋向文回家吃饭。此时已经是十一点多,宋向文迈着小步子一步一步的走到爷爷的摊子前面,叫了旁边卖货的小贩一声爷爷,这是出于礼貌的。然后就跳脚大步迈进摊子里面,只有一个马扎,是爷爷坐着的,他就蹲在地上,用手揪地上的杂草和韭菜的烂叶子,有时候也捡起来两个石子看看,消磨着这度日如年的一些时间等着能够回家吃上点饭。 在宋向文蹲在地上感到脚麻得像是被小针在不停扎着一样时,他的鼻子对空气有了反应,把信号传递到了大脑。“好香啊。”宋向文刚刚接收到这个气味就在心里想,是哪里的香味呢?宋向文环顾四周,好像都是卖菜的。忽然,一个白色的棚子好像凭空出现在大集上,大集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没有发现,只有宋向文发现了,那白棚子直晃眼睛,好像自己不注意都不行了。棚子外面的大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气,哪怕是在穿着短袖也不觉得冷的时候,白气还是像腊月里那样喷薄而出,大锅上面白茫茫一片,透过白雾看不到大锅里面有什么。不用想,肯定是山珍海味,让吃过的人流连忘返。宋向文看着棚子里面的食客端着一个大白碗,很大,像宋向文的脸那么大,来到大锅前面,把空碗递给一个围着白色围裙的男人手上。白色围裙的男人左右端着碗,右手拿着长柄舀子,伸进大锅里面,搅动,像是闹海的哪吒,一圈,一圈,忽然端起,把雪白胖乎乎的馄饨捞上来,放进碗里。碗满了,食客笑了,厨子撒上葱花香菜滴上几滴香油,宋向文馋了。他从来没有那么想尝尝那碗馄饨,他能吃十碗。 宋立典还在向左侧歪着头跟旁边的人说着话,宋向文蹲在宋立典右边直勾勾向右看。宋向文转过神来看了一眼爷爷收钱的布包,里面一片绿色,大部分是一元钱,有零星的紫色的五元钱甚至还有几张十元二十元。馄饨一块五一碗,包里面的钱肯定是够了。宋向文拽拽宋立典的袖子,不好意思地说着“爷爷,那里有卖馄饨的。”就像是宋向文是第一个发现一样,跟爷爷说着他刚刚发现的新鲜事。“嗯。”宋立典瞥了一眼,就转过头去,继续跟人说这话。 宋向文知道,这是被拒绝了,但是他是个孩子,他不在乎,他继续说,继续扯。“爷爷,那边的馄饨好吃吗?”“爷爷,你看看他那个大锅比我家里的大。”“爷爷你看看是不是我大爷在棚子里吃馄饨。”“爷爷,你今天卖了多少钱。”宋向文不停地说,宋立典全然当作听不见。把宋向文急得,恨不得转着爷爷的头让他使劲往那边看看。宋向文想做最后的尝试,“爷爷,给我买一碗。”声音说的很大声,像是喊出来的,隔壁的小贩也听到了,隔着宋立典向宋向文看过来,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宋立典避无可避,转过身对宋向文说“一会就下集回家了,回家有饭吃。”声音不像是安慰,像是命令,像是丢了面子之后的愤怒。宋向文低垂着头,脚麻了之后又自己好了,现在的他感觉脚是胀胀的,里面充满了血,但是有时木木的,感觉不到什么。他继续向右转头看着摊子,里面的老板娘笑逐颜开招待每一位顾客,里面的顾客满脸笑意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宋向文累了,他坐在地上,黄土地上,还坐上了几块烂叶子,绿色的治水让他的屁股感到一丝凉意,他撅起来一半屁股用手摸一摸,再把手放在干燥的土地上擦一擦,蹭了一手指头的灰土。 下集了,宋立典把还剩小半筐韭菜的筐放在后座上,用绳子栓得紧紧的,生怕它掉下去。宋向文站在比他还高的大金鹿自行车边,等着爷爷收拾好。“走。”宋立典说了一个字,就推着车向着大门口走过去,宋向文没有位置坐,在自行车后面拽着筐的一个角,慢悠悠的跟着。一路上,宋向文饿,他回头看看那个摊子,还没收拾,新的馄饨刚刚下锅,老板正在用窑子在锅里慢慢的搅动。飘出来的白气,形状像一个个饱满的馄饨,在向着宋向文招手。可惜,吃不上了... 第25章 永不消失的记忆 跟着爷爷从大集上回来,家里还是没有人,刘二姐觉得自己公公婆婆虽然和自己关系不好但是对待自己的孙子肯定是不一样的。中午从厂子下了班,刘二姐就从大街上的乡巴佬熟食买上了点凉拌花生芹菜加豆皮,买了五块钱的馒头,直接骑着自行车就去坡里了。宋召华一上午都在地里浇水,五月中的大太阳晒得他出了不少汗,地头上,宋召华早上就撑起了一把很大的太阳伞,在大集上卖货的小贩基本都会有,用来罩着摊子,不然货物暴露在灼热的太阳下。当一行还没浇完,不用人为干预挪管子或者铲土挡水的时候,宋召华就坐在伞地下喝着大被子里早上装的浓茶。一上午的时间,水早就被喝完了,喝进去的水还没有出汗出的多,守着水管子也不敢喝,井里面经常掉进去蛤蟆之类的,烂在井里不知道多少不干净的东西。 刘二姐能中午的时候替自己一会儿,自己就可以骑着刘二姐的自行车回家去打上一壶水,中午的饭在伞底下就对付两口就行。刘二姐把饭送过来,没吃一口,就从宋召华的手里把铁锹接过来了,刘二姐一直是这样,家里有活,她就闲不住,而且看宋召华累了一上午了,就更坐不住了,拿着铁锹就下地了。宋召华就骑着自行车回了家。宋向文中午就在爷爷奶奶家吃了饭,奶奶做的方便面。奶奶家做方便面的方式很让宋向文不解,每次都是煮个四五袋,再打上几个鸡蛋,放上些青菜和一些虾皮子。老两口就不做别的饭了,就吃泡面。宋向文一直觉得泡面是实在很忙,忙得来不及吃饭的时候才会把它当饭吃。宋召华回家,来宋向文爷爷奶奶家看了一眼,没留下吃饭,宋向文奶奶就煮了五包泡面,宋召华来吃也不够,宋召华看了宋向文一眼,说了两句话就回家接了水,又火急火燎的去了地里。 晚上回到家,刘二姐还在家里愤愤地说“晚上手扶车那么大的声音,嫩爹嫩娘能听不见?五月份了,天这么热,他儿子在坡里浇地,就不能带壶水去看看?不能中午带点饭去?文文早上起来我还寻思在他家吃饭了,他倒好,文文在大集上喊他饿了饿了,他当没听见。真是,跟俺爹俺娘一比,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这话是刘二姐对宋召华说的,说得宋召华低着头一个字不说,没办法,刘二姐说的是实话,刘庄刘二姐的爹娘,当宋向文的两个舅舅在地里面干活的时候,老两口永远都闲不住,一定要带上农具早早的跟着儿子家的农用车去地里,能帮就帮。这一点宋向文也深有体会,小的时候家里收土豆,姥姥姥爷还能骑的动自行车的时候,每年都会来地里帮着收,宋向文的两个舅舅也会来帮姐姐干活,有时宋向文的大姨,大姨夫也会来。但是爷爷奶奶,两个姑姑从来没来过。亲戚之间浓厚的感情,宋向文从小到大都是在母亲那边的亲戚中感受到的。对于人与人之间互帮互助和亲人之间守望相助的那份情怀,绝大部分也是在父母和姥姥姥爷家亲戚中的耳濡目染中得到的。 九亩半的土豆,宋召华刘二姐浇了两天,水井里的水连续不断的被农户抽上来,老天又不下雨,抽上来的水量很小,水管子都是瘪瘪的,浇地就慢了。好在对于宋向文来说,并不是两天都饿着肚子,第二天早上,刘二姐老早就从地里回来了,给宋向文带了油条豆浆,还买了一个五块钱一块儿的压缩肉,压缩肉很有嚼劲,而且吃着特别香,就是有些咸,吃一口就要喝好几口水。宋向文早上吃不了,就带到了学校,在同学们羡慕的眼光中慢条斯理地吃,吃了整整一个上午,吃的中午都感觉不到饿了。小时候的宋向文,希望父母能够每天在他放学时接他,一起回家,但是又有些希望自己的父母忙起来,因为父母一忙起来,就会忘记做饭,忘记做饭,就会给自己一些钱或者给宋向文从大街上买一些平常吃不到的美味。唯一的缺点,就是早上醒来的时候心里很不舒服,但是这种不舒服在宋向文上五年级时家里买电脑后就荡然无存了。 日历从五月中旬翻到了五月末,温度也慢慢的爬升,升到让所有人都穿上了短袖。上小学的宋向文,就要第一次在小学里面过儿童节了。这对于宋向文和所有的一年级孩子来说是具有重大意义的,上幼儿园时候过的六一儿童节,都不是在自己村子里面过的。村子里两个幼儿园,一个叫童心,一个叫蓝天。两个幼儿园都不大,都是租的农户家的大院子,几间房子,一个年级就一个班,一个班里面十几个人,整个幼儿园四五十个学生。如果要在幼儿园里过六一,那就代表每个孩子都要出演一个或者多个节目,而且孩子少,来看的家长就少,也不热闹。所以两家幼儿园一商量,干脆,一个幼儿园出两个节目,两个幼儿园在六一儿童节那天租一辆大巴车,拉着孩子们去市里面的大幼儿园,那里宽敞,家长多,而且经费还多,舞台搭起来很大气。幼儿园上了三年,宋向文有两年都在六一儿童节的时候被老师选着表演节目。节目每年都差不多,有舞蹈《大河向东流》,舞蹈《我爱洗澡》,舞蹈《喜刷刷》。六一的时候,老师在要出去表演的孩子脸上随便画一画妆,就一起坐着大巴车去了城里。演出上午就结束了,中午回幼儿园,学校会管一顿包子。宋向文还记得第二年的时候,吃的是豆角肉馅的,很好吃,好吃的他吃了三个,等到他准备上去再拿一个的时候,老师告诉他爸爸来接他了,坐在自行车后座,宋向文还埋怨了两句。 也并不是说幼儿园的舞蹈就不会在村里人面前展示,宋向文记得村子里面的两个大超市开业的时候,正还是他在上中班和大班的时候,宋向文两次都跟着老师去超市的开业典礼上跳舞,穿着红色的肚兜,袜子是白色的还带着花边,鞋子是统一买的红头布鞋,跳的是《大河向东流》,宋向文还跑错了位置。 这次上了小学过六一,小学里的孩子多,来的家长自然也就多,而且小学操场上还有现成的主席台,不用搭台子,一看就是表演节目的好地方。因为是第一年,老师对孩子们都不熟,不了解孩子们的特长和表现欲怎样。范老师就在班级里挑了十个左右的女孩子,教她们舞蹈,伴奏音乐终于不再是幼儿园时期一直不变的,换成了《茉莉花》。歌曲婉转悠扬,歌词美得让人入神,“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唱得真好,像是在唱六一儿童节那天化好妆穿好粉色舞蹈服拿着彩扇的女孩子,好像是脸上有两抹红,不知道是抹上去的还是自然形成的胡娇娇。每天中午女孩子们在教室前面排练,同学们为她们把桌子向后拖了一段距离,留下了足够的空间。那几天,午休的时间大家都不会睡觉,在下面的同学就看着前面的女同学练着舞蹈,前面的同学就努力的把每一个动作做到最好。有天,宋向文在午休时间去了趟厕所,经过隔壁班级时,他看到有人用一张和一根笔做了一个立牌一样的东西,在上面写着大大的“加油!”回到教室,宋向文也做了相同的立牌,举着,和同学们笑着。 六一儿童节那天,宋召华的刘二姐没来,在儿童节的时候他们从未来过学校,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工作,希望能够给两个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儿童节这一天,刘二姐给了宋向文三元钱,这是宋向文从小到现在所能够支配的最多的零花钱。早上,学校的门口也没有检查的了,宋向文先去了小卖部买上了零食,辣条、汽水、方便面,一样来上一块钱的。到了教室,好像就到了花果山,声音可以用震耳欲聋来形容,脸贴脸之间的两个人说话也要靠吼,这样子,整个教室的人都在吼,整趟屋子都在吼,整个学校都在吼。吼过了早自习,大喇叭也开始吼“所有的班级,拿着凳子,排好队,来到操场集合。” 儿童节操场上各个班级的分布的位置,和平常开大会的时候一样,一年级到六年级从东到西面对主席台坐好。主席台被铺上了红色的地毯,后面拉起来很大的幕布,不是放电影的灰黑色幕布,是涂满色彩的幕布,上面写着“欢度儿童节”,右下角还有宋庄小学的名字。比学生们更早到达操场的,是学生们的家长,他们大部分都是跟着自己的孩子上学一起过来的,就不回去了。这一天也可以说是宋庄小学的家长开放日,无论是不是家长,都能往里进,大门口不管,卖零食的小贩也推着平板车往里走。家长不能坐在学生的位置,只能在学生两侧的空地上站立,或者是在主席台两侧。宋向文在人群里看了一圈,看到了程鸿的爸爸,看到了孙奥的妈妈,宋飞扬的父母没来,自己的父母也没来,这是意料之中的,其实他们来了宋向文还会感觉无所适从,自己和同学们在一起打闹吃喝很自在。 简短的介绍,几个校长轮番发言之后,就开始文艺汇演了。最先上场的,就是宋向文所在的一年级一班。舞台上,平日里自己的同学像是改头换面一般,连身体的动作都像是变了一个人,脸上画着妆,隔着很远都能看得出来。演出的这一次,比之前在教室里的每一次都要好看,都要连贯,都要让人忍不住拍手。宋向文个子不高,坐在很靠前的位置,他看到胡娇娇手里的扇子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旋即停靠在她腰的左侧,扇子长出来的绸缎自然下垂,荡到地上,随着六月的微风慢慢腾空。胡娇娇一个转身,绸缎跟着转动,转动的绸缎包围住了她,让她的美丽没有飘散一丝一毫,全都停留在了舞台上。台下,胡娇娇的爸爸来了,他看着自己的闺女,满眼笑意。自己的这个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对于宋向文来说,就像一篇能够通篇背诵却无法理解的古文,宋向文觉得他知晓胡娇娇的大部分经历或者是性格,但是总会在某些时间点让他对她陌生。 自己班级的演出结束,宋向文就没有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台上了,他开始和四周的同学谈天说地,一边啃着小零食,喝着小汽水,时不时看着台上的节目评头论足一番,很有过年过节在姥姥家吃饭时自己的舅舅们和自己爸爸、大姨夫之间喝酒侃大山的样子。 当宋向文喝完一瓶橘子味的汽水,准备换第二瓶的时候,向左转身,他看到了他的奶奶,佝偻着腰。自己的奶奶本来就不高,头发黑色白色相间,腰是弯的,但没有弯的很严重,像是一个写的不完美的c,双手背在后面,在跟一个学校的老师说话。那个老师宋向文也认识,学校里的小卖部就是他家开的,平常是他老婆管理,中午的时候他会去帮帮忙,同时这个老师也是程鸿的班主任,教语文,就住在宋庄,在宋庄南街。宋向文连忙底下身子,装出来在地上找什么东西一样,不再和旁边的同学搭话,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奶奶找不到他。 但那个男老师却有办法,孩子多没关系,问一下就可以,老师问班级里的学生宋向文在哪,宋向文马上就被同学七嘴八舌带着拽给从地上拖上来。随后就在同学的目光中被男老师带到了奶奶身边,宋向文的奶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卷起来的白手绢,从里面抽出来两元钱给宋向文,说“去,上小卖部买点吃的吧。”宋向文还真的很像逃离,就拿着两元钱,没说话,跑着去了小卖店,又买上了零食。回来的路上,宋向文撞见了往这边走的奶奶,他迎上去。奶奶穿着灰色的薄外套,里面是深色花图案的短袖,裤子是纯黑的,鞋子是一双皮鞋,是过节才会穿出来的,平常都是布鞋。头发还是带着一些自来卷,短发,用卡子固定在头上,前额露出来,额头上有抬头纹,那是因为奶奶身体佝偻需要抬着头看人,日积月累下来的印记。双手还是背在后面,看见宋向文从小卖部出来,还是微微笑着说“买了些什么?”宋向文把手张开,给她看了看,老人看不懂孩子吃的是什么,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我要回去了,就不在这里了,你回去吧,跟同学一起,看看节目。”宋向文的奶奶说着,说话的时候还露出了嘴里的两颗龅牙,奶奶的龅牙并不明显,只有在说话的时候才能看出来,平时闭着嘴根本看不出,一个在左上,一个在左下,都有些黄了。奶奶一辈子没刷过几次牙,她们那个年代,吃饱饭就不错了,没有这样的讲究。所以奶奶的嘴巴里,在说话时会有一种金属的生锈味道,不难闻,但是闻上去有些不适应。 宋向文在这里就大胆说话了“你回家慢一些,慢点走。”说话间,他看到奶奶的头发随风飘起来一些,才发现今天奶奶没带头巾。奶奶点头答应之后,笑着看看他,就出了学校。宋向文转过身,看着奶奶的背影,佝偻着,腿有些外八,脚很小,手背着,慢条斯理地,不紧不慢地,像宋向文上幼儿园时去送他回家的样子,多少年了,都没有变过。宋向文转身,向着操场,也是慢条斯理地走过去。 宋向文心里很纠结,自己的奶奶是喜欢自己还是不喜欢自己,喜欢自己的时候,会给他零花钱,会上街上给他买一箱子干脆面,那是孙奥都没有的体验。不喜欢他的时候,不管他吃不吃饭,好东西也不舍得给他。在母亲的口中,自己的奶奶对自己的儿子都不亲近,对自己的儿媳更是像看待仇人一般,对自己的孙子孙女自然也对待不周。但是在宋向文的严重,自己的奶奶会在晚上在街上乘凉的时候让他坐在腿上,会用蒲扇一下一下的扇着宋向文的四周不让他被蚊子叮上,会在宋向文的母亲教育她的时候拦着刘二姐,会带着宋向文去东河摸小鱼,会在冬天宋向文弄得一身雪的使用用扫炕的笤帚清扫着宋向文身上的雪,一下一下,慢条斯理,不紧不慢。 宋向文并不能理解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他对于自己的奶奶并没有多大的恨意,但是也没有多大的感情。自己不是奶奶带大的。也许吧,这个世界太大了,人太多了,人和人之间一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摩擦,世仇也好,世交也罢,鸡毛蒜皮的打闹也好,惊天动地的怒吼也罢,都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打的越凶,吵得越厉害,越是亲近,就越难以分割。 我的奶奶不伟大,但是始终是我唯一的奶奶,任何人都无法替代,她会永远的存在于我的脑海里面,终有一天,我会把这份记忆连同我所有的记忆与我的躯干一起,带进坟墓里。 第26章 夏夜并非凉似水 过完了六一儿童节,一直到宋向文放暑假之前,就没有节日放额外的假期了。上五休二的日子要一直持续到期末考试。地里的土豆长势喜人,别人家的土豆叶子黄的黄烂的烂,只有宋向文家的土豆叶子还是深绿色,直挺挺的竖立在平原之上,看得刘二姐笑开了花,在家吃饭的时候就说“你看看谁谁家的土豆,叶子都黄了,他那个土豆能好?”刘二姐在家里也不直直的夸耀自己,她通过阐述别人家土豆长势不佳的事实来传达自家土豆长势喜人的愉悦。街上村里人相逢,总免不了几句寒暄,什么“吃了吗?”“上街去啊?”“回来了?”都大差不差,还会夹杂着对天地里面作物的感慨,宋召华和刘二姐今年听到的都是好话“你看看你家的土豆,整个坡里没有谁家比你家长得好。”别人夸,自己一定是要谦虚的,“哪里哪里,都差不多。”说这句话的时候,刘二姐脸上有些害羞,堆满了笑。 宋向文家土豆要开始收的日子,也就是宋庄小学期末考试开始放假的日子,这个学期的宋向文,自己感觉并没有在学习上下足功夫,去年考试成绩公布之后自己在心里面立下的宏图大志好像随着年被自己扔在风里了。春季学期可比秋季学期舒服得多,天气越来越暖和,心情也越来越好,脱下红肿的棉服,穿上短袖校服和薄薄的校裤,而且操场上的草长出来了,厚厚的,绿绿的,踩在上面软软的,摔倒了也不痛。小学一年级的体育课暂时没有球类相关的活动,简单的集合整队之后就解散各自去玩了。秋冬天刮着大风,跑道上的沙土飞扬,夹杂着黄的发脆的草叶子树叶子,在天空中来回旋转,不经意间就刮到了孩子们的脸上,眼睛更是睁不开。春夏就不同了,微风不燥,天气暖和,男孩子们在操场上来回摔跤,女孩子们围坐在一起,或有人从家里拿来一根橡皮绳,整个班级的女孩子都在跳绳。一整节课下来,跑得满头大汗,可谓是酣畅淋漓。 到了七月初期末考试的时候,天气就热起来了,三十多度,好像是老天爷希望着孩子们进教室里好好学习应对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一般,拼命的挥洒着自己身上的光与热,只在大树底下和墙根下面撒下小块的荫凉。没有了第一次的激动,宋向文甚至在后来都回忆不起来自己的那次考试是如何度过的,记忆像被删除了,只记得自己考了班级里面的第一名,不是双百,有一门是九十八分,另一门一百。可惜了,夏天放假的时候是没有奖状的,奖状只有在过年的放假前才会发,好像意图就是让孩子们带着奖状回家过个好年,让寒假里爸爸妈妈对孩子更好一些。宋向文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对于没拿到奖状的孩子来说,这个年是忐忑的,是心里略带愧疚的,是不那么舒坦的。 宋向文从小就没怎么干过农活,自己上面还有个大七岁的姐姐,宋婷在宋向文小的时候就帮着爸妈带着宋向文,家里有一些家务事或者爸妈忙不过来的活都是宋婷动手做的。慢慢的,宋婷好像习惯了,宋向文的父母好像也习惯了,家里的大小家务基本上都习惯性的交给了宋婷,宋婷也默默的接受着这一切。长大后,宋婷和宋向文聊起来这些事情,宋婷说着父母对自己的有失偏颇,宋向文听着,没有反驳,也无法反驳,他知道姐姐说的是实话,但是那时的他还在上学,除了能够对姐姐态度好一些,时而逗逗开心之外,没有其他能够补偿的方式。地里的农活,宋婷也是不会落下的,收土豆的几天,宋召华和刘二姐每天晚上三点就会准时发动拖拉机去地里,宋婷就捂着宋向文的耳朵,不让拖拉机的轰鸣声把弟弟吵醒,再陪着弟弟睡一会,等到七点左右,宋婷上街上买饭,先给宋向文送回来一些,再走着去地里送给爸妈,然后在地里干活,一直到晌午。宋婷小的时候没有学会骑自行车,后来倒是陆陆续续的学过一段时间,但摔倒过一次之后就彻底放下了。她总说“我长大了,开四个轮的。” 收土豆的时节,地里面是不会少人的,从天蒙蒙亮一直到天黑下来,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满满一坡的土豆在农人的双手之下一天一个样。宋召华和刘二姐两个人特别能干,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刘二姐催着宋召华,在宋召华屁股后面撵着他赶紧干点活。两个人一天,下下力气,能收半亩,这在农村已经算是很快的了,一亩地正常来说,三天是合适的。没办法,宋向文家的地加上租的宋向文二爷爷家的一块地加起来总共九亩半,全都种上了土豆。为什么会种土豆呢?“地蛋值钱,你种别的,是它不怎么用人照看,但是钱也少,你种上麦子,光浇浇水就行了,不用扣眼,不用除草,收的时候下去一辆收割机后面再跟一辆装着麦子的车,几趟就收完了。有什么用?卖不上钱,土豆能卖麦子的两倍,你们姐弟两个都上学,都花着家里的钱,你爸爸,上有老下有小,你爷爷奶奶还在,不得按时按月的给他们二百块钱?你能让他们说你爸爸不养老?”刘二姐在宋向文问起来为什么不少种一些的时候愤愤地说着。 确实,宋庄是镇上有名的马铃薯大村,而且加上村子里大集上有村委建的库房,所以城里来的收土豆的大老板都在宋庄找一个代理人,再租两间库房,把收来的土豆先存放在大集的库房里,然后再雇人套上白色的海绵网,装到箱子里,用打包机把箱子打好,再用拖挂一车一车地运出去。收的多了,市场需求上来了,种土豆的自然而然也就多了,基本上村子里面每家每户都会种,除了在大街上做买卖的和在村委工作生活足够得到保障的之外。每年宋向文家收完了土豆,大集上仓库还有很多没有完全出库的,宋召华就去干活,打包,把十斤、二十斤、最多五十斤的土豆箱子抱上打包机,打好,再一箱一箱地放整齐,等着装卸来的时候好装。这时宋召华就会暂时推脱掉宋向文大姨夫建筑队的工作,先去市场上打包挣钱,打包活累,手一刻不停,仓库房里也没有空调,大夏天的闷死个人,一上午能喝满满四大杯水,但是挣得比建筑队一天要多出来一倍。“累就累吧,累死拉倒。”晚上回家的宋召华坐在天井里面对着一盆水洗着毛巾擦着身子,对刘二姐说。 家里收土豆的时候,宋向文也是有职责在身的,从地里面用机器翻出来的土豆,是要分类别的,特大、大、一号、二号、三号五个档次,价格也是层层递减的,农户都喜欢土豆大大的,能多卖些钱。土地并不能代表奇迹,土豆的大小并不是随着人的意愿决定的,每年的土豆出土,都会零零散散的大小都有,这只是五种能够卖的上价钱的,比三号还小的,没有名字,就叫小土豆。(刚好最近南方小土豆很火,南北一家亲,我们是一家人!)小土豆要统一用编织袋收起来,等到秋天种土豆或者来年发芽当作种子。每天地里面出土的土豆,宋召华和刘二姐都要一趟一趟的开着手扶车到市场上找地方卖掉,但是并不是都能卖掉,有的时候价格不合心意,有的时候老板的这一库房收满了暂时没有地方放,就只能带回家,大的放在宋向文的二爷爷家的屋子里,小的就放在家门口的棚子里。除了卖不出去的土豆,卖出去的土豆也大概率拿不到现钱,都是开一份单子,卖家一张买家一张。单子就是钱,没了单子就是丢了钱,丢了钱在靠力气吃饭的农村人身上跟丢了命没差别。 宋向文的任务,就是在家,寸步不离,看着门,也看着代表着一季劳动的单子。单子每次卖完土豆都会被宋召华放在手扶拖拉机的座子下面,座子下面是一个小箱子,里面放着启动手扶车用的摇把,各种各样的螺丝刀和宋召华夫妇下地干活用的手套以及一张张单子。回到家,宋召华就把单子拿出来,塞到炕的席子底下压好,等到忙过去这一阵或者年前去算账。 这下子可把宋向文看住了,家里没人他也出不去了。大门大大方方开着他也不敢出去。刘二姐跟他说“文文,家里放着我跟你爸爸卖土豆的单子,你别出去扔下门跑了昂。这些都是钱,你跟你姐姐上学都得指望着这些东西。”刘二姐这么说,宋向文是听得懂的,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母亲好像很喜欢钱,能挣钱的事儿刘二姐一件不落,花钱的事儿刘二姐就退避三舍,除了两个孩子学习方面的花费花的无比痛快之外,其余方面的开始都是本着能省就省的原则。宋向文记得去年刘二姐给了宋向文十元钱让他去买五元钱的馒头,他买完馒头回来忘记把剩下的钱还给刘二姐了,就带着钱上学校里了。上了学,同学们凑在一起,哪还能想着身上还带着五块钱的事儿。玩了一天,回家了,刘二姐没忘,问宋向文五块钱在哪里,宋向文这才想起来买完馒头出来就随手放在了裤子兜里面,他一伸手,没有,宋向文慌了,刘二姐急了,对宋向文说“你要是今天找不到五块钱,我就把你打成五块钱。”最后还是宋召华拦着才没挨揍。现在刘二姐让他在家里看着这些纸,宋向文就像是被压在了五指山下面的猴子,才两三天的时间,宋向文简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般,心里那个刺挠啊。 终于,两个舅舅来了,大姨夫和大姨也来了,剩下的几亩地,宋召华去宋庄早上宋庄唯一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的功夫市又雇了两个人。功夫市,就是卖力气的地方,每天一大早,就有人骑着摩托车电动车或者是开着农用车在那边聚堆,等着谁家里有农活,或者是其他的活,就一窝蜂围上去,希望自己赶紧找到一天的活计,把一身的力气卖出去。宋召华和刘二姐也去过,说很累,主家压榨的很厉害,不如给自己加干活轻快。几个人一天就干完了两亩地,中午天热得时候,还在宋向文家里摆了一桌子菜肴,没有酒,喝酒耽误干活。 本来还要四天的宅家,现在不用了,宋向文高兴的很,高兴的一方面当然是自己终于可以出去玩了,另一方面是他再也不用在大晚上睡得好好的情况下被拖拉机的声音惊醒了。夏天的蚊虫多的要命,宋庄村委也没有组织清理过街道,宋向文家的胡同靠近粪坑的地方长满了杂草,到现在估计得半米了。草多了,蚊子也就多了,到了晚上就来了精神,嗡嗡嗡地闯进人类生存的领地。那个时候宋向文家没有空调,全家就一个吊扇,一家人一般都是围坐在吊扇下面,守着在炕上吃饭的小桌子急急火火的吃两口,然后就出门站在街上凉快。今天,天气闷热地厉害,风扇吹出来的不是风,是一股股热浪,拍的宋向文一家人头昏脑胀。刘二姐就把桌子端到了天井里,拉开了天井里的灯,带着蒲扇,在天井里面吃饭。天井里还确实要比屋子里面凉快,就是蚊子多一些,拍打拍打就是,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麻烦的是睡觉,屋子里面闷得实在是厉害,一家人在外面凉快到九点还是不想进屋,宋向文上下眼皮打架了,要睡倒在天井里的时候,他看到了宋召华的手扶拖拉机。收土豆的时候,拖拉机都不开进院子里,停放在门口,方便。现在收完了,也就开进来了,把车斗里面的农具都收拾下来了,还用笤帚扫了扫土,准备盖起来。宋向文看着车斗,问刘二姐“怎么不来车上睡呢?”宋向文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刘二姐也是这么认为,就张罗着从屋子里拿出席子和蚊帐,用四根竹竿支撑起蚊帐,来车上水。宋婷在上小学之后就一个人一张床了,有一个单人的蚊帐和单人的凉席,她不出来。车斗里就只有刘二姐、宋召华和宋向文。 躺在车斗里,宋向文觉得车斗好凉快,而且永远都不会热,屋子里面的席子,刚刚接触上确实是凉的,但是躺一会儿之后就热起来了,但是车斗就不一样了,大铁皮很厚,躺好一会儿都是凉凉的。宋向文躺着,能看到天上的星星,他问宋召华星星叫什么,宋召华嗯嗯两声打起了呼噜。她问刘二姐凉不凉快,刘二姐早已经睡了,连续好几天都没睡好觉,爸妈早就累的精疲力尽,现在已经顾不上跟他说话了。 宋向文觉得好玩,反转身子趴在车斗里,看着院子,月亮亮堂堂的,院子里大部分都被银色覆盖,角落却依然是黑的。宋向文从小就怕黑,怕鬼,他盯着角落里看,会不会突然出来一个狼外婆,或者是钻出来一个面目狰狞的小鬼要来抓自己。他不怕,他就在爸爸妈妈中间,爸爸妈妈一定会保护好他,他尽情的探视着黑暗,想洞穿那未知的、恐怖的地方。 邻居家的槐树枝繁叶茂,得有十米高,微风吹过沙沙作响,通过树叶,能够看到树后的天空,银色的。树叶树枝交错,在宋向文眼中,又和在屋里睡觉时看向窗外一样,形成了一幅幅画,不过今天的画更加具象,狰狞的更加狰狞,恐怖的更加恐怖,好笑的更加好笑,无厘头的更加无厘头。宋向文盯着看,他不怕,万籁俱寂,细细簌簌的声音是蛇鼠虫出动了,夜热闹起来了。好像温度也变热了,睡不着觉了,凉似水的夏夜转而变了,变得陌生了,有些扫兴了。 第27章 为什么笑 暑假过得是没有寒假有意思的,暑假时间虽然长,但是却没有消磨日子的机会,寒假有年,从放假开始就盼着数着,等到过完了年,又有元宵节,又盼着数着。暑假里面没有节,而且天又长又热。如果要在夏天的酷暑和冬天的寒冷里面选一个的话,宋向文会毫不犹豫地选冬天,相比于夏天来说,他是爱冬天的,恨夏天。夏天的蚊虫到处都是,自己家有是在农村,排水沟都是裸露在空气里的,囤积的水没有挥发掉的,就滋生青苔,成了蚊子产卵的地方,日子长了,水臭了,生出来的蚊子更臭,臭得比老鼠都不如,每年都咬的宋向文身上一个一个的包,不管它还痒痒,挠就得使劲才能舒服,使劲又会抓出血,抓出血就不容易好。蚊子还是轻的,最吓人的是毛毛虫,当然不是那种不蜇人的毛毛虫,是一种浑身通体发绿,小小的团在一起,看上去很可爱的,上面长满了近乎透明的绒毛,如果让它碰一下,一个礼拜时间内伤口碰不得,碰到就疼,刺痛,时不时的还自己痛上一下,提醒着人不要太过于得瑟。有一年暑假,宋向文跟着程鸿去河边的小树林子里面抓知了,程鸿精神,穿着长袖长裤,脚踝也不露出来,还带着帽子手套。宋向文不懂,也没真正见识过这种虫子的威力,隔天中午,宋向文就在家里的炕上跪着,用手扶着炕沿,没穿衣服,就一条小裤衩,身上有许多白色的斑点,那是刘二姐抹在宋向文伤口上的牙膏。他就跪在炕上,不敢动,动就疼,头顶上风扇还呜呜地转,吹下来的风凉飕飕的,吹得抹上牙膏的地方凉得厉害,凉的发疼。 暑假的作业是一本《暑假原地》,一共六十多页,也差不多是一天一页,当然绝大部分也都是随便填的,需要动脑子的没多少。放暑假了,宋婷也放假在家,她就看着自己的弟弟,不让他出门到处疯跑。那该怎么办呢,孙奥给出了宋向文答案。有天傍晚,在外面一起玩的几个人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他们不这么直接说,一般说“太晚了,八个字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正好是八个字,也许孩子们并不想开口说出分别,总想在玩一玩,在一起的时光,过得有些快。原本会各自向着各自家走的四个人,今天不一样,孙奥跟着程鸿向着程鸿家走过去了,宋向文感到奇怪,喊着“孙奥,你怎么不回家。”孙奥转过身,倒退着往后走,说“我的《暑假原地》在程鸿家,我去拿。”“你的作业怎么在程鸿家呢?”宋向文有些疑惑,站定在那里,盯着孙奥问着。“我今天在他家写的作业。”这短短的几个字就像是给了宋向文无比的震撼,原来可以用这么天衣无缝的理由,原来想出门就这么简单,这样就能在外面玩一整天。 隔天,宋向文对宋婷说“孙奥在程鸿家写作业,我也去,我们在一起写,写得快。”宋向文就拿着作业出了门,说是在程鸿家写作业,倒不如说是三个人找到一起玩。宋飞扬家教严,爸妈知道他们几个人找在一起就不会用功学习,就不让宋飞扬出门,程鸿家只有他们三个人。三个人聊着天,写几个字就说几句话,写半个小时就去程鸿家的院子里探探险,抓抓蚂蚱或者是逗逗程鸿家的小狗。程鸿的爸爸喜欢小狗,在宋向文的记忆中,程鸿家永远都养着小狗。那几天,可以说是整个暑假最快乐的几天,每天作业不少写,磨洋工再慢,一天下来也能写好多,最关键的是玩得开心了,比在家里要舒服得多。但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无论是刘二姐还是程鸿的家长好像都不喜欢几个孩子找到一起,刘二姐知道宋向文常常出去后,就几次告诉宋向文,别光待在人家家里,人家就不愿意了,宋向文不解,有什么不愿意的,自己在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程鸿的母亲不会表示不想让几个孩子都在自己家的意思表示的很直白,有天,在三个孩子磨完一轮洋工要出去玩一圈时,程鸿的母亲趁着三个孩子不在检查了他们的作业。程鸿的母亲是小学学历,但是看他们的作业,还是游刃有余的。出去玩的三个人自然不知道程鸿的母亲在家里检查作业有多生气,照常在外面玩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满头大汗的一起回到程鸿家,进了屋子,几个孩子抢着喝水,用的是程鸿的爸爸喝茶用的杯子,那个杯子大,装水多。程鸿的母亲坐在炕上,倚着墙,开口了“你们三个整天在一起干什么,作业写了些什么,啊,程鸿,你看看你要错多少,才写了多少作业就玩,昨天就这么些,今天一点没写?孙奥,你写的数学题,加减法都错了?一年级的题不会?”宋向文觉得和自己没关系,还在心里偷偷的笑,准备好好看看热闹,在宋向文的印象里面,程鸿的父母对自己态度很好,从来都是笑脸相迎的。但程鸿母亲并没有忽略宋向文“宋向文,三加五等于六?” 经过这么一说,几个孩子就不敢聚在一起了,暑假又变得无聊了,燥热了,日子变得一天比一天长,一天比一天难熬了。所幸,暑假也并不是一点点缀也没有,刘二姐的母亲,宋向文的姥姥王娥,就是在暑假里过生日。具体是哪一天,宋向文记不得,家里人过生日过的都是阴历的,阴历跟阳历会相差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而且每一年都不一样,宋向文只会看阳历几月几号,却独独记不住阴历。姥姥的生日,大约是在八月份中旬到八月末之间,因为过完了姥姥的生日之后,宋向文也就要开学了,他对过生日的具体时间没有印象,却对开学的九月一号印象深刻。每年差不多在姥姥过生日之前的一个星期左右,刘二姐就会在宋向文家吃饭的餐桌上说起来这件事,一家人才知道了王娥生日要来了。宋向文就开始数着日子盼着了,姥姥的生日,对于他来说,吸引力在于满桌子的菜肴,在于能跟两个表哥刘立杰、刘立坤玩,而且自己的表弟刘立洋,跟自己同年同级,就住在大舅家的斜对门,家里是靠杀猪卖猪肉为生的。这个表弟性格比宋向文洒脱得多,口才也是一顶一的好,宋向文喜欢跟他呆在一起,能听他讲笑话或者是跟着他在刘庄到处探险。自己的表哥比自己大四岁,在村子里有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同学,每次出门玩都不喜欢带着宋向文,因为总要负责宋向文的安全。 每次到了姥姥家,宋向文先回去找两个哥哥,两个哥哥在村子里也是喜欢调皮的,在哥哥家买电脑之前,能在家里找到他们的概率是很小的,他们喜欢一大帮子人去刘庄东边的小湾里抓鱼,喜欢到南岭上玩,喜欢去河里洗澡,喜欢走出村子到很远的地方找同学。宋向文就不行,小是一方面,胆小也是一方面,从小,宋向文就怕黑,怕鬼,夜路都不敢走,睡觉也不敢一个人睡,每次都要躺在爸妈中间才会感到安全。针对他胆小,姥姥姥爷和两个舅舅有专门让宋向文乖乖呆在家里的办法,他们会说“南岭上有狼,天黑了眼睛就通红,密密麻麻的,小孩都让他们吃了。”宋向文就不敢去南岭了。他们会说“东边湾旁边的小破屋子里面有一只大马猴,我们都不敢从那里走,你哥哥们我们管不了他,他们有办法,你别去,大马猴听到动静会吃人的。”宋向文就不敢去小湾那边了。在姥姥家过夜的时候,姥姥家是没有厕所的,两口子都在两个儿子家上,厕所时候来才安上的,宋向文不敢上厕所,憋着,别到尿自己滋出来,才赶紧走到门口的水沟前面,闭着眼睛,使劲,赶紧上完,他怕有狼还是马猴会吃了它。就这样,宋向文就被封印在了姥姥家四周,找表弟玩也就是唯一的选择了。表弟跟他同龄,不过不在宋庄小学上学,在陈屯的希望小学念书。陈屯在宋庄西面,沿着马路十多公里,比驻村还远,离市里面不算远了,陈屯希望小学,是镇上最好的小学,宋向文在四年级的时候,家里才帮他找人弄去。 姥姥姥爷过生日,都要买蛋糕,毕竟都是七十多的高寿了,儿女们都成家立业挣钱了,一年给爹娘买个蛋糕,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刘二姐和姐姐刘美,两个人把爹娘的蛋糕包揽了下来,姐妹两人出嫁了,不能在爹娘身边照顾,只能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家里看看。主动的买蛋糕,也是两个姐妹希望能够弥补上一些孝心的方式。两个姐妹一人负责一年,每年都在宋庄街上的喜事临蛋糕店订上两层的大蛋糕,宋向文小时候蛋糕并不贵,两层的八十几块,也只有宋向文觉得不贵,他对钱的概念还不是那么深。 今年,轮到了刘二姐,在王娥生日的前一天,刘二姐下了班先去了一趟喜事临,预定上一个奶油蛋糕,样式不是刘二姐关心的,庄户人过个生日,实实惠惠的就行,蛋糕上什么点缀,不重要,关键是蛋糕性价比要好,花少的钱能买一个大的蛋糕,才是最重要的。附上定金,蛋糕店的老板娘已经认识了刘二姐,老板娘的儿子跟宋向文是同一年生的,也叫文文,上的还是同一个幼儿园,小学的时候,直接去了城里,没在村子里上学。每年宋向文的蛋糕,就是她来做的,一年一年,就熟悉了。 到了王娥生日的当天,刘二姐和宋召华就不出去上工了,刘二姐向厂子请了假,宋召华的打包工作结束了,还是跟着宋向文大姨夫干建筑,宋向文的大姨夫是刘万王娥的女婿,自然也要去给王娥过生日,今天也就停工了。早上从炕上爬起来,收拾收拾家里的卫生,刷刷锅碗瓢盆,平日里工作忙,锅盖上都是油渍,地上用刘二姐的话说是“灰里花拉的”,等到刘二姐收拾完了家里,一家人再穿戴整齐,就大约得十点钟了,也就准备向刘庄出发了。今天和过年是不同的,一家人并不是只坐宋召华的摩托车,天气太热,四个人挤在一起黏糊糊的,而且刘二姐也不是没有自行车,所以宋召华带着宋婷乘着摩托车先去,刘二姐和宋向文骑着自行车在后面。宋召华和宋婷直接就去了,而刘二姐和宋向文则会在骑车到大路上后先向右拐,来到大街上卖熟食的小推车,小推车用玻璃扣起来,隔着玻璃就能看到里面的各类吃食,猪头肉、猪肠子、花生米、小凉菜,只卖几种,毕竟车子大小有限,远没有乡巴佬家的多。宋向文对卖熟食的男人印象很深刻,每次和母亲去卖东西的时候,把母亲选好的东西放到电子秤上称斤的时候都会说“还要什么。”这句话让宋向文感觉如果不再买点什么的话,会显得没面子,毕竟人家问了,自己还能不买吗?最起码,在宋向文看来,买两三个再开口说“不要其他的了。”才会显得有点派。刘二姐就不这么觉得了,买了两个猪蹄,刘万爱吃,就说不要了,给上钱就掉转自行车准备去刘庄。 宋向文一直奇怪的是,为什么大姨一家人总会来的比他家早,不管是一个小时还是五分钟,好像大姨一家早就知道了宋向文家几点出门一样,当宋向文来到姥姥家的时候,大姨和姥姥已经在厨房里面忙活了。这天也是如此,当宋向文拎着刘二姐买来的刚出锅的猪蹄拉开姥姥家绿色的门进去后,大姨在煤气灶前面翻炒,姥姥在案板上剁骨头,就像过年来的时候一样,只不过少了一屋子的白气和灶台里面的柴火。天气热了,灶台已经很久没有烧过火了。屋子里面,原本白色的吊扇年份久了,变成了黄色,开关也变黄了,转动着的时候吱吱作响,像是在喊疼,转出来的风都夹杂着一股风烛残年的腐败味道,慢悠悠的,吹向小屋里坐着的人。大姨夫在炕上靠窗,小舅靠着大姨夫在小桌子另一侧,大舅在靠炕头的位置倚着,老爷在炕的另一端,也靠着墙,炕上,放着茶盘,茶水,瓜子,水果,皮屑,抹布。炕下,大舅家的小桌子已经被搬过来了,还有几个马扎,也是大舅家的,大舅家开小卖部,同时地理位置又在村庄的中心,夜里来打牌乘凉唠嗑的人就多,马扎得有二十多个,每天晚上都很热闹,烟味、汗臭味、小孩子吃的零食味、臭水沟的味道、花露水味搅合在一起,让乘凉的人睡不着觉,越来越有精神。 自己的两个哥哥也没出门,今天是奶奶的生日,他们不会出去玩了,就在家里帮忙端端菜,刷刷碗,待客,最需要他们招待的,就是宋向文了。一来到姥姥家,问过了亲戚,宋向文就跟在了两个哥哥的屁股后面。刘立杰大方,眼里有活,想帮忙做饭,但是小小的厨房里面可不会让六个人同时劳作,所以只能带着弟弟刘立坤和宋向文出门玩。宋向文对于刘庄是好奇的,是羡慕的,在他眼里,哥哥们有玩不完的游戏,有去不完的地方,有探不完的险。 如果说刘立杰眼里有活,很符合大人眼中的成熟,那么刘立坤就很对宋向文的胃口,宋向文觉得,这个哥哥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可以说是化腐朽为神奇,也可以说是天马行空,刘立坤很喜欢尝试,尝试各种有意思的东西,并且无论做什么都会沉溺其中,相比于刘立杰,刘立坤更加属于房门外,宋向文跟着他,会感觉到自由的气息遍布身体四周。出了门,刘立坤马上就想到玩什么了,在宋向文姥姥家前面的胡同头,墙上安装的电表盒子下面,有一个蜜蜂巢,不大,巴掌大小,里面经常嗡嗡飞出来蜜蜂,刘立杰不知道,刘立坤知道,刘立坤家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就要从胡同经过,就会看到。而刘立杰家去地里,都是沿着另一条胡同,从来不从刘立坤家走,宋向文原来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他觉得是个人习惯,慢慢的后面才知道其中的故事。 刘立坤带着刘立杰和宋向文就来到了胡同头,那时候农村的电表盒是长方体的铁皮盒子,一侧是能拉开的,拉开就是整条胡同所有人家的电表,年份久了,铁皮盒子生锈成了棕褐色,手摸上去刺挠,会掉一手的铁渣滓。就在那条胡同电表盒子下面,有一个蜜蜂窝。 刘立坤从门口外面的柴火堆里抽出来一根竹竿,是家里用来种豆角的时候搭架子用的,两米左右长,很直。站在墙根下面,刘立坤说着就要戳,刘立杰赶紧喊了“等等,你先让我跟文文跑远一点。”这是正常的,是个人看到蜜蜂窝都要远一点,刘立坤也是,他害怕了,说“你们别走,跟我一起,咱们一起跑。”宋向文两个人不过去,还摆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几分钟,刘立坤急了,不说话,胳膊一伸,正正好好的戳在蜜蜂窝上,窝瘪下去,竹竿来回挑拨,蜜蜂窝就掉下来了。轻轻的,没什么声响,当然也是暂时的没什么声响。转瞬间,蜜蜂像是上阵杀敌一般喊出了响亮的口号“嗡嗡嗡”,密密麻麻的蜜蜂盘旋在墙根,一团,像夏天是走在田间路上迎面飞来的小飞虫,密密麻麻,来回乱撞,撞进人眼睛里让人眼睛睁不开,撞进鼻子里让人不敢呼吸,撞进耳朵里吓得人赶紧掏耳朵。蜜蜂不时来回乱撞,他们盯紧了刘立坤。 刘立杰和宋向文在蜜蜂巢掉落的瞬间撒腿就跑,一直跑到了姥姥家,两个人喘着气很兴奋的站在灶台前面,把刘二姐三个人看的有些懵,问他们去干什么了,刘立杰说刘立坤捅了蜜蜂窝,就在胡同口那个。三个女人慌了,异口同声,四十岁的声音,七十岁的声音同时喊着“啊?”屋子里面,男人们也急了,粗嗓子、烟嗓子、卡痰的嗓子、清爽的嗓子、高昂的嗓子、低沉的嗓子都说着“什么?在哪?” 刘立杰领着王娥出了小门,向东看去,胡同东边,刘立坤哭着,举着右手,往回走,也可以说是跑,边走边跑,挺滑稽的说法,走两步停两步,只有哭声一直持续着,从胡同东边持续到胡同中间,再一直到小绿门口。刘立坤可能忘了他是怎么进屋了的,宋向文也忘了,他就记得小舅,也就是刘立坤的爸爸,姥姥,姥爷,大姨夫,大姨,刘二姐,好多人,围着刘立坤。刘立坤像是刚从马戏团进修出来,学会了一招半式,还是举着右手,跳着,原地跳,跳的不高,但是频率很高,哭声随着跳动一顿一顿的,鼻涕在一顿一顿中慢慢流出鼻腔,滑着,滑到嘴唇上,被刘亮用粗大的手掌抹去,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站在炕边的宋向文,靠着炕沿,头向左倾斜看着那一群人,厨房里热闹了,屋子里面就冷清了。就他自己一个人,风扇还是在吱吱转着,风吹的宋向文的头发来回摆动,炕上的茶水还散发着热气,一看就是刚刚泡的,瓜子皮屑有几小堆,堆在炕上,小方桌上已经有了几道菜,有一道火腿,一道凉拌芹菜,还有什么忘记了,筷子也拿上去了,还没来得及分给众人。 厨房里,大人们开始笑,刘立坤不跳了,但还是哭,一边哭一边看着周围的人,应该在想,他们为什么笑呢? 第28章 想象之中 在姥姥家过完了生日,下午大姨一家和宋向文一家在刘万老两口的小屋子里聊天直到四点钟,大姨说要回家喂喂鸡了,怕饿着。大姨很喜欢养鸡鸭鹅一类的家禽,平常放养在东边老公公一个人住的大院子里,有的时候还会打开后门放出去,让他们在屋子后面的小湾周围自己溜达,鸭子就浮水,鸡就四处在草堆里找虫子吃,鸡下蛋都会会窝里,鸭子会直接下到水里,就得需要刘美穿着水鞋沿着河岸找。刘美对自己养的家禽是很看重的,在农村,养好了家禽也是值得高兴和炫耀的事情。 大姨一家回去了,宋向文一家也一起回家了,宋向文暑假里面唯一的聚会,也就结束了。每次回家的时候,姥姥都会站在街上,看着两个闺女和闺女女婿带着自己的孩子向北边的大路走去,渐行渐远,等到看不见了,老两口就转身回自己的小屋,把炕上收拾出来,地好好扫一扫,该刷的锅碗瓢盆都刷刷。宋向文坐上刘二姐的自行车后座,从姥姥家走的时候,大舅、小舅,姥姥姥爷都在街上送,刘二姐就和宋向文说“跟你姥姥姥爷和你舅说说咱们要回家了。”宋向文是羞涩的,鼓起勇气说完后,心里怦怦跳,脸上发烫,坐在刘二姐的后座上觉得哪里都不自在。但出发后,他又总是向后看,看着姥姥站在路上,背着手,望着他们,宋向文左右回头,看着姥姥姥爷越来越小,会情不自禁的对母亲说“俺姥姥变成了一小点。” 再过来十天,宋向文就开学了,在开学前的宋庄大集上,最能吸引宋向文和其他小学生的,一定是大集上挂起来的一排排崭新的书包。有奥特曼的,男生喜欢,有芭比娃娃的,女生喜欢,有通体黑色没有图案的,孩子们都不喜欢。宋向文小的时候一直觉得,每次升年级的时候,都是要背新书包的,也就是说,书包只有一年的使用期限,过了一年如果还背着旧的书包,会很没有面子。每次开学之后,宋向文也都会观察班级里的同学的书包,是不是崭新的,崭新的书包,宋向文很羡慕,旧的书包,宋向文感到同情的同时会有优越感。今年刘二姐给宋向文买了新的书包,是一个奥特曼图案的,通体是蓝色,宋向文很喜欢。但在大集上买书包的过程,却有些坎坷,刘二姐看着去年这个时候才给宋向文买的书包还是很新,就不想给宋向文买,但是跟在母亲自行车后面的宋向文走到书包摊子前面就不动了,说什么也要买,一眼就看上了那个奥特曼的书包,那是最火的最厉害的迪迦奥特曼,有三种颜色,很帅。刘二姐不允,宋向文哭闹,刘二姐哄不好,生气了,把自行车扔在地上,宋向文吓着了,坐在地上哭,宋向文能够记得来往的人群在看他,但眼睛被泪水塞满,模糊,看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书包却到手了,崭新的,很帅。 新的学年,有新的开学,在二年级的开学日,刘二姐不再把宋向文送到学校门口,而是放在了家长接送点,让宋向文沿着路自己去学校,这也是宋庄小学的规定,只能允许一年级的新生家长送到学校,如果全校都可以送到学校的话,那就乱成一锅粥了。走在了熟悉的路上,宋向文看着各式各样的电瓶车、摩托车、自行车还有少数的私家车或者农用车从左边经过驶向宋庄小学,宋向文知道这些都是刚来的新生,看着家长和后座上的孩子,宋向文觉得自己长大了,起码比较起来正在被家长送去学校的这些学生相比。 进了学校,宋向文左拐到了教室所在的区域,宋庄小学的一到六年级,每个年级一排平房,从南到北由小到大,一年级的时候,宋向文在第一排教室,这一年,他应该在第二排教室了。教室前面的区域虽说铺上了石子,但是草这种东西的生命力是无与伦比的,墙上的裂缝都能长出来,一些石子并不能阻挡它们的扩张。但本应该长满杂草的教室前,没有草,只有一个个草堆,还是绿的,并没有多蔫,看上去刚刚拔出来不久,大概是学校找人处理的。宋向文想起了大扫除,“为什么不让学生打扫呢?”宋向文想着,就进入了原来一年级一班的教室。 在宋向文的印象里,范老师没有说过暑假回来之后要到第二排的教室报到,宋向文就跟往常一样,直接进入了现在的一年级一班,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坐下来。教室里很奇怪,很多家长,很多生面孔的同学,还有陌生的老师,宋向文见过,在办公室里见过,但是不是他的任课老师。后来,在学生们都到齐了,一年级一班的老师开始开班会向新来的同学们介绍了,宋向文缓过劲来了。他还是害怕,不敢起来说走错教室了,万一被批评怎么办,坐在位置上,如坐针毡。好在,一年级的老师对待新学生跟范老师那时候对他们一模一样,简短的说过话之后,就让孩子们先去上厕所,一来是认识认识路,二来是害怕孩子们第一次上小学紧张,容易想上厕所,而且还不好意思说。宋向文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溜烟的跑回第二排的自己的教室。 到了教室,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宋向文才感到无比的亲切,熟悉的面孔在笑他来得太晚,胡娇娇走过来问他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宋向文不好意思说,就说爸爸工作出发的晚,送得也晚。按理来说,范老师应该会知道自己没有来学校并且会打电话问家长,但是胡娇娇跟宋向文说范老师一直没有来,她进学校的时候倒是看见过。范老师放假前说来年还会继续当他们班级的班主任,班级里的同学那时候都欢呼过,宋向文是记得的。教室里乱哄哄的,没有老师来看着班级,同学们又是一个假期不见,有藏了一肚子的稀奇事等着和同学们分享,嘁嘁喳喳的偶尔会传出来两句很大声的笑,瞬间停止,发出笑声的同学会捂着嘴巴环顾四周。隔壁班的老师已经去了,自己班的班主任还是看不到人影,现在在二年级,是看不见老师办公室的门的,老师办公室所在的屋子,跟二年级在一排,也没人敢出去打探打探消息。 终于,过了十分钟后,范老师带着她的笔记本进入教室,身后还跟着四个陌生的面孔,跟宋向文年纪相仿,宋向文能够确定他们大概也是二年级的学生,因为有两个人的书包是旧的,新生一定会买新书包。范老师把三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安排在了教室的后排,坐在讲台上给升入二年级的同学开班会。新学期伊始的班会都是差不多的,首先代表学校向同学们平安返校表示欢迎,其次向同学们传达学校开会上安排的事项,最后安排一下今天要完成的任务,班会也就结束了。但是今天却多了一项,就是向原本就在这个班级里的同学介绍进来的四个同学,范老师把他们叫到讲台上,让他们做了自我介绍。宋向文很吃惊,他们的自我介绍用的是普通话,听上去很高级,在一年级的时候范老师也曾经让他们一年级的孩子们做自我介绍,宋向文用的是方言,也就是土话,范老师还提醒宋向文上了学校学习着说普通话,让在讲台上的宋向文心扑通扑通跳,很紧张。 四个孩子,高的叫李坤,矮一点但有些胖的叫李文,瘦的叫张勇,女生叫李蕊。他们原来都是宋庄西面宋向文大姨村子里面李庄小学的学生,但是李庄小学近几年招收的学生越来越少了,一个班十几个人,学校维持不下去,就在今年夏天送完最后一批学生之后被关停了,学校里还没毕业的学生,就被安排到了宋庄小学或者其他的小学,当然如果不满意的话,家里可以自己找学校就读。二年级只有四个,全部安排在了一班。向同学们介绍完了新同学,范老师就离开了教室,留下了一屋子的老同学和四个带着羞涩的新同学。刚刚见面还谈不上认识,更不要说熟悉了,四个同学就各自坐在位置上,四处打量,努力地适应这个新环境。原本的学生,也好像忽略了这几个新面孔,自顾自地聊天、打闹。 宋向文对这几个同学很好奇,他想起来一年级的时候隔壁班一个同学在教室前面空地上说的话和做的事。那个时候,他们刚刚开学不久,还都是新生,彼此之间根本不熟悉,在教室前面,一棵柳树,很粗,夏天,垂下来的柳条能够够到地面,孩子们就拽着柳条荡秋千。宋向文一天在教室前面发呆的时候,看到了二班的两个同学在柳树下面,他认识其中的一个,看着眼熟,在一个幼儿园里上过,但是那个男孩上了一段时间就转走了,转到了他们自己村子的幼儿园。在宋向文的印象里,这个男生很皮,经常挨老师板子,他见过很多次。今天的男生,还是保持着宋向文印象中的那种风格,对着他对面的学生,左手指着左边的柳树,声音高昂,脸上表情看上去像是生气一般不好惹,对着那个学生说“这样的树,我在家里,一拳砸断一棵,一天两棵。”说的是土话,宋向文听得到,也看得到他脸上的表情,他当真了,被姥姥家南岭的狼和东边屋子里面的马猴吓着的宋向文,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看他,生怕会注意到自己。 宋向文觉得这种立威很帅,能够让别人不敢惹自己,毕竟自己就是因为这样而不敢惹别人,所以他也一直在等着机会,也一直尝试着用吹牛的方式得到同学们的敬仰。比如,宋庄小学有的学生是在外村,远一些的要坐校车,校车是公交车临时充当的,挤满了孩子,大部分都要站着,而且还不点名,到点就走,坐校车的孩子们就总是害怕赶不上校车,放了学就马上出去站队,好早一些去坐车。宋向文就告诉他们,自己的爸爸是开公司的,开厂子的,厂子里面很多人,还有很多大客车,他可以让他爸爸开着大客车送他们回家,同学们听着对他表示羡慕同时又希望能够坐上宋向文爸爸的大客车,软座的,比校车舒服,但是宋向文吹过之后就当过去了,再也没提过。但是当时同学们爆发的欢呼声还是让他觉得很舒坦,心里面很满足,他喜欢这种感觉。现在班级里面来了新同学,如果能够在第一时间让自己的威信树立起来,一定是极好的。 宋向文的位置靠窗,能够看到教室区域和办公室区域中间很宽的水泥路,水泥路上,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个垃圾桶,和宋向文刚上小学看到的一样,都是小动物的形象,很可爱。宋向文透过窗户,看到了一个垃圾桶坏了,那是一个熊猫的,熊猫头的一半已经掉下来了,凹陷在了垃圾桶里,远远的就能看到。宋向文思考着这是谁把垃圾桶弄坏了,也在想着究竟要多大的力气才能把垃圾桶弄坏,那些垃圾桶宋向文是摸过的,像是玻璃纤维里面灌进去水泥,肯定不是塑料,也不是木头,邦邦硬,而且不薄,怎么说也得一厘米了,他们这些孩子不敢也肯定弄不坏。“能把这个弄坏的人肯定是高手。”宋向文想着想着,就把自己带进去了,如果这个高手是自己,那跟一拳一棵树就差不多了。宋向文很激动,心里怦怦跳,跟坐在一年级教室里面怦怦跳是不一样的,这是一种兴奋,像是要被宣布自己是动漫里面的救世主一样地兴奋。他坐不住了,转头向后看,新来的同学也是靠窗的位置,也能够看到那个垃圾桶,也肯定在想究竟是谁能把垃圾桶弄坏。 宋向文站起身,教室里还是嘈杂的,有人站在别人的桌子旁边说话,有人在桌子之间的过道里打卡牌,有人趴在桌子上发呆。宋向文慢慢的走过去,他戳了戳李文的肩膀,李文不高,脸略长,头有些大,平头,留着不长的小刘海,剪得不怎么地,像是狗啃的,很乱,眼睛挺大的,有神。他回头看看宋向文,没说话。宋向文直接切入主题,俯下身子来,向着窗外指,指着那个垃圾桶,有人从那里经过扔垃圾挡上了,宋向文心里暗暗地骂了两句,希望那人赶紧走,不要打扰他的计划。好在,人扔下垃圾看了看碎掉的部分就走了,宋向文就开口问“你看到那个垃圾桶了吗,碎掉的那个。”李文看到了,点点头,还是不说话。宋向文又说“你以后千万不要跟我打架,那个垃圾桶就是我一脚踹破的,你跟我打架你就完了。”李文回过眼神,但是没看宋向文,就目视前方,木木的点点头,还是没说话。宋向文就走了,但是感觉没那么爽,自己好像碰到一个木头。 在座位上又坐了一会儿,宋向文向着另一个新同学,张勇走过去,张勇是平头,但是发质很硬,而且带着自来卷,头上的头发不短了,蜷缩着,一团一团的,五官很立体,说话中气十足,这是后来宋向文才知道的,他过去跟张勇炫耀的时候,他也没说话,也是呆呆地点头。 自己的计划好像并没有很好的实施,宋向文很沮丧,范老师已经回到教室了,自己也没机会再把自己编撰出来的英勇事迹说给另外两个新同学听了,自己能够树立起来的威信,好像也树立不起来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宋向文看着那个垃圾桶,扔进去的垃圾太多,已经冒出来了,碎掉的部分已经完全掉进了垃圾桶了,从这个视角看看不到了,不知道,后面新来的那几个能不能记住自己说的话,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当成这个班级里面的老大。“嘿嘿,真好。”宋向文想着,想着自己被同学们围在一起,可神气了。 第29章 吃不进嘴的香味 后来的事实证明,宋向文吹的牛并没有影响到几个新来的同学,更没有在班级里面掀起一丝涟漪,李文和张勇就像从没听到过宋向文说的那句话一般。在开学后的相处里,宋向文发现,这三个新转来的男生很能跟自己玩得来,相比较于班级里面的其他男生而言,他们三个人更能玩的开,自己说的话他们完全接得住,给宋向文的感觉是他们肯定能够听懂自己在说什么。宋向文从小脑子就爱天马行空,喜欢胡思乱想,胡娇娇对于宋向文的那层出不穷的问题折磨久了,对宋向文也没那么有耐心了。有的时候,听到宋向文乱七八糟的问题,胡娇娇充耳不闻,有时候说一句“去去去”,实在受不了,一巴掌打在宋向文胳膊上,宋向文就闭嘴了。他们三个人,有的时候说的话宋向文都听不懂,后来他知道,他们三个一年级的时候就是同学,自然有只有他们才会明白的梗和故事,宋向文本来就爱听人讲话,三个人又是爱多嘴的,正合了宋向文的心意。而且每天跟胡娇娇一个女孩子在一起玩,难免会被班级里面的男生不待见,一个男生,整天和女生在一起玩,在宋向文小时候会被说“他以后也会蹲着尿尿的。” 上了二年级之后,班级里就重新排了座位,宋向文一直很不明白,自己在班级里本来就不高,重新排座位之后更是去了最后一排,坐在笤帚和垃圾桶的前面。不幸中的万幸,新转来的李坤就坐在自己旁边。宋向文一直觉得李坤是转来的四个同学的头头,平时上课的时候,李坤的嗓门很大,而且很会接话茬,总是逗得班级里的学生哈哈大笑,除了老师不太喜欢他,下课的时候,宋向文跟他们一起玩的时候李坤总是出很多好主意,宋向文也因此去了很多他自己没去过的地方,学校明令禁止不允许进入的花园,老师停放车辆的停车场,体育器材室,甚至还去过女厕所,进去扎了一头之后几个人赶忙往外跑。上体育课的时候,四个人不想上厕所里解决,就在操场背面的几排杨树的小树林里面,找个粗一点的树,偷偷解决,谁尿得慢,谁就遭罪了,先尿完的会马上提上裤子跑出去大声喊“这里有人在尿尿!”全操场都就看过来了。在操场东侧的沙坑里,四个人会专门去找一些小树枝和树叶,把沙坑用手刨一个深深的洞,再把树枝搭在洞上面,然后轻轻铺上树叶,在铺上一层沙,一个简单的陷阱就做完了。随后,几个人拉着班里面的同学来跳沙坑,他们会刻意避开陷阱,让同学陷进去。 得益于宋庄小学操场两面种树,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班级里面开始流行抓蜈蚣,而且除了宋向文之外好像都不害怕,都敢上手抓。宋向文不敢,只敢在操场上草茂盛一点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蚂蚱,同学们抓蜈蚣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敢往树林里面走。班级里面的男同学,基本是人手一个瓶子,瓶子是学校小卖部卖的汽水的塑料瓶,汽水才五毛一瓶,味道就是添加剂的味道,瓶子也是软的像一张纸,但是拧上瓶盖之后蚂蚱蜈蚣都跑不出来倒是很实用。里面塞上从操场草地上扒下来的草叶子,再倒进去一点树林子里面水分比较大的土,一个拿在手里的蜈蚣窝就做好了。不管是上体育课还是课间,那一阵子班里下了课基本上就没有男生了,都向着学校后面的操场跑过去,睁大眼睛穿梭在树林里,扒开地上的窟窿洞,搬开砖头,挑开厚厚的树叶子,寻找一条条蜈蚣。蜈蚣有大有小,小的还不到两厘米,身体细长,颜色也不是那么鲜亮,还透露着淡淡的白色,被搬开石头发现后,吓得来回乱窜,找孔洞钻下去。这些孩子可不管是不是小,小的更好抓,直接伸手,用两个指头轻轻捏起来,慢慢的放进瓶子里面,透过透明的塑料看看,再把瓶子拧上。正常大小的蜈蚣都是三四厘米的,并不大,但是身体一节一节的呈现出了鲜红色或者是暗红色,两根触须来回摆动,被发现了也是跑,但是这样的是不能直接抓的,孩子再皮,也会怕蜈蚣咬伤了自己。所以就尽量用小木杆子,把它挑起来,或者是把瓶口放在地面上,引导着蜈蚣自己爬进瓶子。只有几个,抓蜈蚣的技术很高超,而且不害怕,敢伸手,宋向文跟着他们看的时候,他们还教过宋向文,要捏它的靠近头的位置,一定要快,捏起来先把尾巴放进瓶子里,手指松开自己就掉下去了。很少情况下,会碰到很大的蜈蚣,得有十厘米,是学校里最大的了,这样的体型,谁都不敢下手了,这种武功的攻击性还很强,仰着头,向着发现它的人爬过去,吓得孩子们连连后退,但是脸上始终是兴奋的笑。这种体型,没人敢动,而又不想放它走,下场就比较惨了,一般就是被用棍子戳着戳着戳死了,要不就是被玩腻了一转头压死了。 宋向文一直不参与这种活动,他害怕,也有向同学要过一只,想向着电视里面科教频道播出的一样观察蜈蚣的习性,但是他没有专属的饮料瓶,只有一个喝水的一次性纸杯,就把蜈蚣放到了纸杯里面,想着下课的时候就不用出去了,坐在位置上观察蜈蚣就行了。结果要到的第一节课下课,宋向文兴奋地把水杯从桌洞里面拿出来后,里面的蜈蚣不见了,宋向文脑子像是被雷炸了,站起身来边跳边在身上拍打,想着自己是不是快被咬死了,甚至那节课,他都没赶回去上,逃课了,坐在操场的主席台子上,平常他喜欢去树林里,经过这一次,他是再也不敢去了,起码天气不冷的时候。在主席台后面有一个小过道,他蹲在那里把裤子脱了,衣服也脱了,使劲的抖了抖,生怕还在自己身上。 好在抓蜈蚣的浪潮很快就过去了,秋天天气越发转凉,蛇虫老鼠都慢慢的不出来活动了,能在树林里面找到蜈蚣的几率也越来越小,树叶也慢慢的落下来,虽然落的不多,但还是在那一片树林里面堆积起来了一层叶子,翻开叶子找,就更不好找了,班里面的男生也就不往操场跑了。秋天,正是秋收的季节,宋向文家的九亩半土豆在收完了之后,紧接着就用播种机种上了玉米,玉米这种作物比较省事,出苗的时候去下地转一圈,看到有两株长在一起的就拔出来一株,然后就是浇水。玉米浇水和土豆不一样,种土豆的时候都是一垄一垄的,浇水把管子放在垄之间的沟子里面就可以。玉米不一样,播种机种的时候不会划出垄,整个玉米地是一片平整的地,所以就不能那么浇水。玉米浇水,要人拿着管子头,走进地里面,把整个地泼一遍。至于浇几次,还是看老天爷的脸色,天干,就得多泼几遍,要不还没长成粒子玉米就黄了干了死了,长出来的玉米一点都不实。天好,多下了几场雨,就少浇,浇多了,还容易涝,玉米根都泡烂了,更没收成。 宋向文家的玉米,随着天气转凉,也到了该收的日子了,宋向文小时候,种玉米有播种机,收玉米却没有。种玉米是在空地上进行的,不会把机器的齿轮卡死,收就不同的,玉米秸秆并不细,里面都是纤维,一个不小心卷进轮子里面或者是刀刃不锋利,车就卡死在了地里。所以那个时候大家收玉米全靠人力,宋向文家也是如此。宋召华刘二姐俩人已经种了很多年的地了,家里也就积累了很多化肥袋子,化肥袋子结实,还大,是装玉米棒子的好工具,也是收玉米棒子的好帮手。宋召华和刘二姐,就开着手扶拖拉机,后备箱上放上化肥袋子和喝的两大桶水,装水用的容器,是过年的时候宋向文喝可乐剩下来的大瓶子,这样的瓶子装水多,每次宋向文喝完了可乐瓶子都会被刘二姐收起来,也算是每年都有新的水杯用了。已经是秋天了,白天并不会太热,所以刘二姐也不会太催着宋召华赶紧从炕上爬起来发动手扶拖拉机,等到早上吃过了早上饭,两口子才会启程去地里面。 下到地里,揣着一个化肥袋子,一般是三行一起掰,效率最高,一行一行的话,要来回走很多趟,行数多了,手伸不过来。等到化肥袋子满了,就拖着化肥袋子,沿着两行之间的空隙把玉米拖到地头上堆放在一起,等统一往家里送。玉米的叶子是很锋利的,划到人身上,特别刺挠,划到哪里,哪里就很痒,所以两个人在地里的时候,都会穿上长袖长裤,头上都戴着头巾,只露出来脸,受不了了,还能加个口罩,宋召华也是带着头巾,在玉米地里面,谁也看不到,也就不用顾及面子和形象了。忙碌了一天,把地头的玉米一趟趟地送回家,刘二姐会提前把院子清扫出来,用来堆放当天弄回来的玉米,但是院子的大小肯定不够装九亩半地玉米,就放在了东墙外的水泥地上,胡同里的是土路,是不会放的,如果把玉米堆放在这里,那么后期打米粒子的时候还要在这里,米粒子掉进土里,扫不出来,买家是不会要的,等到打玉米粒的时候再从土路上弄到水泥路上,也是个大工程。因此,秋收时节,宋庄村子里面是进不去车的,家家户户都在找水泥路堆放晾晒玉米,人在上面走都经常摔倒。 白天在地里面收拢起来的玉米,晚上刘二姐和宋向文就带着马扎坐在玉米堆旁边扒玉米皮,脱掉皮之后的玉米棒子,各个饱满,呈现出金灿灿的黄色,刘二姐说“我最爱摸我们家的玉米棒子,一个赛一个大,拿在手里掂量掂量,大沉沉。文文,这都是你跟你姐姐的学费和生活费。”刘二姐在天井黄色的灯光下面,曾经无数次这样和坐在旁边玩的宋向文说。扒下来的玉米皮,统一收拢到一堆,它们不用晒,不急着烧,要等到入冬了,天冷了,再拿来引火烧炕。把扒皮之后的玉米,薄薄的摊开,基本上两个棒子为一层,铺到天井里或者大街上,晚上就盖上透明的塑料薄膜,早上天气好就掀开来晒,把水份晒一晒,干了就能打成粒卖钱了。偶尔,宋向文的奶奶也会来东墙外的水泥路上帮着宋向文家扒扒皮,每次来还都揣着一个白色的小药瓶,也是来抓虫子的,当然不是宋向文最害怕的蜈蚣,而是玉米里面一种身体很软的虫子,能够吐丝,白白胖胖的,身体有几节,像是一个放大版的蛆。宋向文不怕这个虫子,长得不吓人,而且确实也不会攻击人,有一次宋向文自己从学校往家走,在前面胡同的排水沟里看到了一包开封但是没有被吃光的零食。宋向文馋了,过去捡起来,里面还有不少,他塞了一个进去嘴巴里,嚼了嚼,挺好吃,就揣到口袋里,慢慢吃。到最后了,他才看到包装袋里就卧着这样一只小虫,宋向文就只是拿出来丢掉,并没有被吓到亦或是恶心到,从小见惯了这种虫子,心里不抵触。 宋向文的奶奶抓这种虫子,是为了喂家里的老母鸡,对于老母鸡来说,这样的虫子一定会是上天恩赐的美味,白白胖胖,对它们这些一年到头只吃菜叶子和麸子面的老母鸡来说,就像是一份皇粮了。奶奶带着自家的马扎,从宋召华把第一趟玉米送回来之后就出来坐着扒,等到该睡觉了,小瓶子里面也就快满了。老母鸡是怕黑的,宋向文一直这么认为,要不然怎么会天刚刚黑下来的时候就全都进了窝。所以当天找到的小虫,要第二天老母鸡们才会有口福。宋向文曾经从奶奶手里拿过了那个小瓶子,打开看,虫子在里面都吐了满满的丝,无数的小虫就悬挂在丝里面,还挺好看的。 宋向文家的玉米多,又是人工下地掰得,自然就要多耗费一些时日,在这些日子里,宋召华和刘二姐白天是很少有工夫做饭的,两个人中午就从大街上买上馒头,拌上个小凉菜,拿着家里自己腌的辣菜疙瘩,在地头上就吃了。不能给宋向文回家做饭,刘二姐也是对那次公公在大集上不给宋向文买馄饨感到很气愤,结合着自己嫁过来之后的遭遇,不再希望宋向文跟着他们两个老人吃饭了。所以,中午给宋向文两元钱,让他在学校吃。 在学校吃,也并不是吃食堂,食堂每天做的饭是定量的,就给在校吃饭的几个孩子分,宋向文只能到校门口的小卖部去买。小卖部里,程鸿的班主任和他的老婆会在中午的时候一起在那边,男人负责卖馒头,女人负责卖小卖部里的零食玩具。两元钱,买一个五毛钱的馒头,大小要比那时候的宋向文的拳头大一些,能买一瓶汽水,五毛钱的,被学生用来装蜈蚣,两袋辣条,或者是一袋辣条一包玩具。宋向文小时候的玩具,都是塑料袋里面装着,大部分需要自己组装,五毛钱,很劣质,宋向文对这种玩具一般是不感兴趣的,只有班级里面出现了流行的趋势,大家都去买,他才会买一个,跟大家也算有个话题,围绕着谁买到的质量最好。 那几天,宋向文就这样在学校吃饭,他发现中午的时间很是宽裕,吃完了饭,还能在学校里玩很久。宋庄小学的午休抓的很松,大部分学生都是临近或者本村的,都回家吃,在学校里面午休的本来就没多少,所以检查也就是做做样子。每次宋向文还坐在座位上啃馒头的时候,李坤、李文、张勇就从学校后面的食堂里回来了,等到宋向文吃完了,就一起去一年级教室的墙外,蹲着、坐着、站着,怎么舒服怎么来,什么好玩聊什么。 也不知道是知道宋向文这几天在学校吃饭吃小卖部早就吃腻了还是学校另有安排,这天范老师在班级里面说“咱们学校的食堂,现在可以让咱们的同学去试吃,只要拿着现金五元,就可以这几天任意一天的中午去食堂吃一顿尝一尝。”宋向文听到了,很激动,从一年级开始的体育课,他就爱和几个男生或者胡娇娇在主席台旁边玩,主席台的东面,就是学校的厨房,本来的一根大烟囱,从屋子后面伸出来,被糊上了一圈水泥,站在主席台就能碰到,厉害的还能坐上去。一周两节体育课,有一节是上午第四节的时候,这个时候,被水泥包裹的烟囱是暖和和的,几个孩子很喜欢把手放在上面。除此之外,食堂锅里面的饭香味,也从窗户飘出来,飘进了这些学生的鼻子里面,在食堂吃饭的同学会猜今天中午吃什么,宋向文就只能闻一闻,反正都进不了他的口。这一次不一样,宋向文终于有机会能够尝一尝常常闻到的香味吃到嘴里面是什么味道。晚上回家,他和刘二姐说了,刘二姐也欣然答应了自己孩子的想法,在刘二姐的想法里面,自己这几天一直在地里面忙活,不能给孩子炒点肉吃,只能委屈孩子在学校里啃馒头吃垃圾食品,自己这个当妈的,心里面也怪难受的。宋向文有好几次回忆里,刘二姐都会在忙完一阵子之后给宋向文做一顿丰盛的饭菜,对宋向文说“文文,你姐姐上学不在家,你在家里跟着我跟你爸爸受委屈了。”亦或是“你跟你姐姐这两天是不是没捞着油水吃,受屈了,我今天跟你们补补。” 第二天,宋向文手里揣着五元钱,很高兴的去了学校,到了学校,宋向文先把钱给了班主任范老师。范老师年轻漂亮,刚刚参加工作,很有耐心,她微笑着答应了宋向文一定会帮他拿好并且中午放了学第一时间给他。坐在教室里心不在焉的上了一上午课,跑神跑了好几次,还被很严厉的男语文老师用教室前面树上掰下来的绿色枝条抽了后被一下,生疼。终于到了中午放学,宋向文跑去办公室向范老师要回了五元钱,没来得及说谢谢,李坤、李文、张勇在等着他,他上午早就跟他们说好今天中午他也会去吃饭,为此,第三节课下课他们还专门去了食堂后面闻一闻今天做的是什么菜。他终于能够和三个好朋友一起跑向同一个方向了,一路上都感觉自己很神气,脚底生风,嗖嗖的。 食堂在办公室区域的后方,是最后一排房子,跟六年级教室是平行的,吃饭的地方在东侧的屋子,跑着转过弯去,宋向文看到了食堂的老师傅满脸笑意的在门口迎着来吃饭的孩子们。孩子们打过招呼后就一步跳上两级的台阶,钻进了吃饭的屋子,宋向文也是,他跟在三个同学后面,三个同学跑得很快,一步跨上去,就进去了。宋向文没有钻进去,他一个大跨步上到台阶上,就站在了大师傅身前,大师傅穿着白色的厨师装,头上戴着白色的帽子,不高,就是普通的帽子,脸上还是堆着笑,看着宋向文问“怎么了?”宋向文伸手递过去皱巴巴的五元钱,说“我今天中午在这里吃饭,这是我的钱。”本以为能够顺利的进去,但是大师傅却没拿宋向文递过来的钱。“我们这里的饭都是按人数做的,没有多的也没有少的,孩子。”大师傅有些懵,向着宋向文用方言解释。宋向文也傻了,不是说得是能在这里吃一顿吗,他向着屋子里面看了一眼,都是小方桌,每个方桌六碗菜,中间有一个不锈钢小盆,里面放着馒头,小桌旁边是马扎,孩子们坐着马扎吃饭。宋向文看着三个同学,他们没有看自己,都准备坐下吃饭了。宋向文有点害怕,他想快点走,不想被人笑话,嗯嗯啊啊了两句,就转身跑了,跑的比来的时候还快,转弯也不减速,跑过去还看到了李蕊慢慢的向着食堂走,她也是在食堂吃饭的。 又来到了小卖部,还是花了两块钱,买了两包辣条,回到教室里坐在位置上啃馒头。 吃完饭的三个同学回来了,宋向文透过窗户看到他们三个从食堂的方向走向这里,三个人都在笑,李坤摸着嘴巴上的油,还用舌头在嘴里转了转,带动着腮帮子鼓起来了。大概是嘴里面还有残留的菜叶,在牙缝或者是舌头底下散发着香味,让李坤忍不住再去品鉴一下。 那食堂的饭,到底是什么味道呢? 第30章 小小调味 宋向文的奶奶,每次出来帮着宋向文家扒玉米,会用簸箕捧一些玉米皮,拿回老两口的小院子里面晒着,宋向文的奶奶虽然赶上了液化气普及的时代,但是对于这样的新鲜事物却并不热情。还是喜欢用大锅热饭,大锅炒菜,所以,烧的柴火就多。宋向文一直记得,奶奶家的煤气盘上面写着黑蜘蛛,应该是个牌子,放在煤气盘上的两个小锅,一个用来炒菜,叫炒瓢,一个用来煮饭,就叫小锅,两个小锅连同煤气盘都不常用,上面落了灰尘,尚未清理就被厨房的油渍浸染,整个煤气盘摸上去黏糊糊的,闻着还有股怪味。 在奶奶家进门左手边,是一个小拆房,没有人高,没开窗户,只是一个小布帘子当作门,里面堆放着杂物,煤渣、木头、宋向文的爷爷宋立典早年做木匠用的工具等等,在小拆房右边,就是奶奶家的厕所,旱厕,下面没通到粪坑,就是挖了一个不深的洞,两边用石板垫着,后面还长着一棵歪七扭八的老槐树,不知道是不是靠近厕所的原因,槐树上很少结槐花,结了大多也都不成,倒是虫子不少,把叶子吃的残缺不堪。厕所旁边,还是一个柴火堆,上面用玻璃纤维板子盖住,是宋立典刚从树上掉下来或者砍下来的。宋立典是从来不下厨的,在宋向文印象中,自己的爷爷都没有拉过风箱,更别提炒菜了,在做饭这一方面,爷爷只负责把果园里的木头带回来,剩下的就让宋向文的奶奶处理了。冬天的时候,爷爷奶奶家每天都会生炉子,这也是刘二姐一直不理解的,有的时候天也不是那么冷,怎么就得生炉子,就不能留下几个钱给自己的儿子。宋向文奶奶生炉子不用煤块,用的是煤渣,就算有大一些的煤块,奶奶也要用锤子锤碎,然后蘸着水,把煤渣捏在一起,晾晒干了再晒,说是这样子煤更好烧。 家里把地里面的玉米都弄回家,扒皮,晒干,打成粒,卖掉换钱,全部都做完之后,还要人力去地里面用镰刀把玉米秸秆砍下来,呆在地里面秸秆不会自己腐烂,而且玉米秸秆也是烧火的绝佳材料。九亩半地的玉米秸秆和玉米皮,堆满了宋向文家的外墙,同村子的人家,外墙基本上也都堆满了。一墙的玉米秸秆,就足够一家人一个冬天的使用。宋向文一直记得,冬天晚上,吃完饭,冒着屋子里面的能够哈出白气的冷,脱下衣服,钻进炕头的被窝里,被窝被炕暖的烫人,有的时候晚上睡着的时候都能热起来,腿缝里面湿漉漉的冒汗,要单独把腿拿出来,暴露在空气里。这一切,都是那一墙的玉米秸秆和堆得老高的玉米棒子的功劳,它们让宋庄家家户户的烟囱冒出炊烟,让烟火的气味在不是年的时节进入每个人的鼻腔,让人们的心在这片村子里扎了根,无论是街坊四邻的帮扶还是争吵,村南村北的奇闻轶事,挂满笑容的黄发垂髫,满脸疲惫的男人和女人,都与这片土地深深的连接在了一起,哪怕人走出千万里,藏在衣服夹缝里面的故土的气息,还是会在每个不经意间勾起回忆。宋向文上大学后,换季时节从行李箱里面拿出来开学时候带来的衣服,都会闻到那种让他脑袋一懵的味道,转而心变得踏实了。 收完了玉米,宋向文就不在学校吃饭了,晚上的时候,和程鸿、孙奥、宋飞扬一起走回家,上了二年级,他已经不常在范老师家开的炉包店里面吃饭,吃了太多腻了,而且自己现在也二年级,跟着几个哥哥走回家很轻松,过马路心里也不害怕了。除了孙奥、程鸿、宋飞扬之外,宋向文回家的团体里面多出来了一个人,是程鸿他们班的,也是宋庄人,名字叫李晓龙。宋向文小时候经常把他和武术明星李小龙关联在一起,觉得他一定也是属于身手矫健,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可惜,这个李晓龙没有穿黄色的衣服,穿的是宋庄小学的校服,也没拿双截棍,倒是经常拿着水杯,也没有一身腱子肉,长得胖乎乎的,十几个人里面最胖的,孙奥喜欢叫他“大胖龙”他也不恼。身高要比孙奥和宋向文高,跟程鸿差不多,带着黑框眼镜,平头,走起路来有一些扭来扭去的,因为胖的缘故,脾气很好,很喜欢笑,只要碰到了有意思的事情,就会“哈哈”笑两声,也因此程鸿和孙奥都喜欢开他的玩笑。家住的和他们几个不近,住在大集的斜对面,南侧的位置,从大街上往东拐进去胡同,第二家就是,第一家是一个二层的小别墅,李晓龙家在别墅后面就显得很局促。家里条件并不很好,因为李晓龙的父亲曾经出过车祸,头部动过手术,花掉了家里的钱,好在人已经恢复过来了,平常就开播种机,为十里八村的农人播玉米,换上刀片,还能耕地。李晓龙有个姐姐,也很胖,宋向文听宋婷说她曾经和李晓龙的姐姐做过同学,还领着宋向文去过李晓龙家,但是宋向文已经不记得了。宋向文奇怪的是,为什么爸爸妈妈都很瘦,两个孩子都挺胖的,高中的宋向文,曾经用隐性基因来在脑子里面解释这个问题。 五个人下了学就一起回家,都是在晚上的时候,因为一二年级上午只有三节课,所以宋向文中午是要自己回家的,大多时候奶奶会来接自己,很少的情况下要自己走回去,他就会走的分外小心,马路上很多大的拖挂车,拉着长长的集装箱,路不平整,车压在上面,发出金属撞击的巨响,村子的马路上,已经发生过很多次车祸,宋向文走的时候,都是等到左右五十米至内没有车了,再迅速的跑到对面。晚上,五个人就一起,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走回家。 虽然上午少上一节课,但是下午上学的时间都是一样的,所以中午的时候宋向文都去程鸿家找程鸿,等着孙奥和宋飞扬也来了,四个人再去学校,这个时间李晓龙是不在的,他家住的远,谁也不能确定几点出来几个孩子才能碰上。四个人,在路上你一言我一语,难免会发生分歧,倒是不会打架,就是生气起来谁都不理谁,最严重的一对就是宋向文和孙奥,程鸿和宋飞扬是最有威信的两个人,小的时候宋向文和孙奥就像是两个人的小弟,他们提议玩什么,就跟着玩什么,所有的规则,也基本是两个人最先制定,然后再大家一起完善。那个时候,几个人里面流传着一句顺口溜“左青龙,右白虎,中间夹了个二百五。”这句话基本上都是宋向文或者孙奥说得,而且说这句话之前一定要故意的把对方夹在两个人中间,说的时候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是说多了两个人就容易较真,在路上总是盘算着如何把对方夹在中间和被对方说出这句话之后该如何应对。程鸿从他老家的哥哥嘴里,学来了下半句“二百五,三百六,日本鬼子你大舅。”这句话就是实打实的脏话了,日本鬼子是什么,不是东西,谁会让不是东西的玩意给自己当舅,而且后面,就没其他的词了,被这么说的人就只能急眼了。一来二去,俩人谁看谁都不对付。平常在村子里面玩游戏的时候,三个字,贴墙皮,如果是孙奥抓,那他一定会紧紧的盯着宋向文,如果是玩三个字,那么他会说宋向文说之前他就抓到他了,如果是贴墙皮,那么他就说宋向文的手已经离开墙面或者就在宋向文跟前看着他,然后说不能超过三十秒手不离墙。反过来,宋向文也这么对待孙奥。 孙奥跟爷爷亲近,就回家跟爷爷说宋向文多耍赖,爷爷就跟他说以后不让宋向文来自己家了,他不能拦着宋向文出来玩,但是能够在自己家里完全地维护孙子。过后几个人找不到什么好玩的提议去孙奥家的时候,孙奥就说“我爷爷不让宋向文来我家。”这阵风过了不久,两个人就都忘了,该玩还是玩,谁也管不着。宋向文跟爷爷不亲近,家里没人在意他跟自己的玩伴发生了什么矛盾,他憋在心里,把自己憋得难受,就跟程鸿说。宋飞扬休息的时候是不常出门的,家里管的严,程鸿家就比较随意,所以经常宋向文就一个人找程鸿玩,两个人在程鸿家里,玩的并不比四个人冷清多少。在跟程鸿玩的时候,宋向文就会说孙奥,当然不会直接的说他不好,会侧面暗示程鸿他对于孙奥一些行为的不满。他不知道的是,孙奥也会有单独和程鸿在一起玩的时间,这么多的周六周天,这么多的假期,总有宋向文要跟着家长出门串亲戚或者帮着家里干点力所能及的活比如看家的时候,孙奥和程鸿说了什么,宋向文不知道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 有时候,程鸿的反应也会让宋向文觉得孙奥做的已经让程鸿也不满意了,程鸿会在宋向文吐槽的时候表示赞同,就好像他早就看不惯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那个时候,孙奥和宋向文就像是宫斗剧里的妃子,而程鸿就是那主宰一方的皇帝,两个人都想得到程鸿的认可,并且希望程鸿对另一方也是不满意的,因为程鸿是他们这个小圈子真正的领头羊。这些事情,长大了看,很幼稚,但是,长大后,这么做的人一点也不比小时候少了,他们做的事情,已经超前了太多。 孙奥中午吃饭比较慢,到了爷爷奶奶家都是现做的,热乎的给孙子吃。宋向文因为早回家,家里做饭也早,所以吃的早,吃完的就早,去程鸿家找程鸿找的就早。往往最晚来程鸿家集合的,就是孙奥,并不是孙奥晚来造成了他们上学的迟到,每次他们上学到了学校都会空出很长的时间来玩,并不会因为一顿饭的时间而迟到。但是宋向文和孙奥之间互相掐架的羁绊让宋向文对此很不爽,他愤愤的说“孙奥怎么每次都这么晚来,耽误我们的时间。”坐在炕上的程鸿第一时间表达了赞同“就是,要不咱们明天早走,让他一个人去学校。”程鸿提议道。既然程鸿都这么说了,宋向文肯定是赞成的,孙奥比自己年级大一年,平时跟他吵架就吵不过,他还爱炫耀高年级学的东西来笑话宋向文,宋向文早就苦于不能让他吃瘪了。吵架拌嘴都是双方都受伤害的,但是他拿知识来压自己就只能是自己吃瘪,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挽回自己的颜面。 这天,上学路上,宋向文不再纠结于是不是让孙奥走在中间他好说那句顺口溜,他也不在意孙奥这么说他,一路上他都在想着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他一个人上学校会有多窘迫。程鸿和宋飞扬,也默契的没有提半句,好像心照不宣。 第二天,比程鸿早下课一节回到家的宋向文到家就找饭吃,吃了两个饺子,心里的激动就填饱了他的肚子,在家里好不容易熬到了程鸿放学回家,他就不顾刘二姐让他多吃两个的劝一溜烟跑去了程鸿家里。程鸿家的面条刚刚下锅,宋向文就进来了,程鸿的爸爸还跟他开玩笑“文文,这么早就来了?”程鸿吃饭的时候,宋向文就一直透过玻璃窗户看着程鸿家的大门口,他多么不希望能被一个屁股给顶开,自己进来的时候还关严实了。一边看着窗外,一边他催促着程鸿赶紧吃饭,但是程鸿好像是忘了,还是故意跟宋向文作对,就嘻嘻哈哈的,磨磨蹭蹭的一直说着“急什么!急什么!”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挂面,还就着家里的咸菜,慢吞吞的。宋向文几次催促无果,他实在是怕今天孙奥会提前过来,急得回头看大门的频率都提高了。过了两分钟,程鸿吸进嘴里一筷子面条,说“要不你就先走,一会儿我吃完了我就走。”宋向文已经失去判断能力了,他现在就想赶快走,可以的话甚至想把程鸿的家给挖出来带走。答应一声之后,宋向文用力地拉开了那扇被他使劲关严实的红色铁门,几乎是一路跑着去了学校,在路上一边跑,还一边回头不停地张望,多希望程鸿能够出现在路上,当然是他和宋飞扬两个人。 但是,直到宋向文到了学校,他还是没有看到程鸿的身影出现在后面,为此,他还专门在校门口,等了十分钟,没有进学校。没办法,最后实在不能等了,检查的快出来了,只能进去了。进了学校,宋向文依然在想着会不会是只是自己没看到,程鸿已经把孙奥甩开了。他特意和同学来了一年级教室前面的空地上,倚着墙,这里靠近大门口,能够第一时间看到从家里来学校的学生。站了好一会,看到了,但不是程鸿,也不是孙奥,是宋向文的母亲刘二姐。宋向文第一时间迎上去,问母亲为什么回来学校,刘二姐倒是没生气,就是来看看宋向文,原来宋向文只吃了一点饭就走了,刘二姐不放心,害怕孩子一下午饿着,就去程鸿家找宋向文,想着让孩子再回来吃点饭,反正时间还早,程鸿也才刚到家。但是去了程鸿家,宋向文却已经走了,刘二姐跟宋向文说“我问程鸿我说文文呢,程鸿说不知道,他爸爸也出去了我也不知道该问谁了,就来学校看看。”宋向文听完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程鸿知道自己已经来学校了,怎么又跟母亲说不知道呢? 刘二姐也没多逗留,就带着宋向文去了校门口的小卖部,给宋向文买了一瓶可乐和一包薯片,就骑上自行车上班去了。这是母亲除了一年级开学外第一次来学校看自己,还给自己买了两块五一罐的可乐,宋向文很兴奋,他觉得自己的同学肯定很羡慕自己。就找到了同学还是在靠近校门口的位置,站着喝,边聊边喝,俩人一起喝,喝的高兴了还倒一点说是浇浇花。有了可乐喝,还有了薯片吃,自己的母亲还来看看自己,宋向文高兴的早就忘了中午发生的任何事,他现在就想好好的一口一口地慢慢地把这些零食和饮料喝完,然后下午舒舒服服的上课。 正喝着,他又从校门口看到了熟人,这次是程鸿,还有宋飞扬,还有孙奥,三个人一起,依次进入学校。三个人也都看到了宋向文,看到了宋向文举着可乐,宋向文和程鸿对视一眼,程鸿表情是平淡的,像是看到了一团空气。宋向文当时的感觉就是计划落空了,孙奥没能自己一个人来,后来慢慢地才发现,自己是害人终害己的代表。对于这件事情,他不记恨任何人,也没资格记恨任何人,是自己先对孙奥不满,这是自己的问题。 宋向文从此之后,学着,不再把喜恶表达在口上,不在背后说人长短。他觉得客观的陈述不是说长短,直到大学了,他才从一名女孩子身上,学到了新的一课。 第31章 稍稍回忆 宋向文从小到大,对于开心的事情亦或是别人给予他的暖意,他都会牢记在心,但是别人对自己的不好或者是与别人之间的嫌隙,他转天就忘得大差不差,过段时间就抛掷脑后。宋向文觉得这不是个坏事,最起码这让自己能够少了很多烦恼,少了烦恼,自然也就能当作是多了快乐。从在校门口看到程鸿三个人一起来学校后,宋向文心里恨过,他觉得是程鸿耍了他,其实从小到大,宋向文对于程鸿的脾气总是摸不透,即使他能成为带着几个人玩的领头羊,也会让宋向文对他做的一些事心生不满。原来在宋向文一年级的时候,学校的小卖部开始卖小风扇和对讲机,都是放电池的。小风扇放上两块五号电池,风力不小,三个塑料片做的扇叶转动,吹出来的风有一股淡淡的塑料味道,小风扇两块五一个。对讲机就贵了,从十块到二十块不等。 宋向文的爷爷赶集用一个大的布包装钱,布包就是老式的公文包。每次回到家,爷爷都把包倚靠在门后面,基本上要等赶过好几个大集之后才会把里面的钱清算一遍,赶了几个大集,挣了多少钱早就忘了,宋向文就起了贼心。那时候他经常去爷爷家去玩,爷爷已经不教他识字了,所以都是奶奶带着他去东河岸上溜达溜达,或者是在家里,盘腿坐在炕上看电视,有的时候宋向文会坐在入户门的门槛上,摸摸奶奶家的小花狗毛毛,或者是站在鸡窝前面看几只老母鸡咯咯咯地找食吃。曾有一次,宋向文站在鸡窝前面,他发现鸡少了一只,马上就进屋告诉了奶奶,奶奶告诉他,那是母鸡回窝里下蛋去了。奶奶家的鸡窝,在鸡住的地方上面盖上了一块能够活动的板子,掀开板子,就能看到鸡睡觉休息的地方,也正是有了这个板子,奶奶才不用进到鸡窝里面就能拿母鸡下的鸡蛋。宋向文就走到板子前面,轻轻地掀起来,里面正好卧着一只母鸡,像是没看到宋向文,间歇性的发出两声咯咯咯地声音,趴在地上,偶尔会动两下。宋向文好奇,母鸡是怎么下蛋的,就把头伸了进去,盯着母鸡看,看了三分钟,母鸡还没有起身,但是宋向文的手已经累了,扶不动打开的板子了,但是他真的很想看。于是,他就轻轻的板子盖在了自己身上,把手空闲出来,不累了,就盖着板子看母鸡下蛋。鸡窝里面的味道,实在是让人难以忘记,也不知道是鸡屎的味道还是鸡身上的味道,闻着怪恶心,但是习惯了,倒是也闻不到了。宋向文就怕在里面,爷爷奶奶在屋里面看电视,也没管他,他就看了十多分钟,才等到母鸡起身,走了出去。在母鸡卧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淡黄色的,上面还沾着一些鸡屎的鸡蛋,宋向文拿到手里,嘿,还是热乎的,马上跑进去给奶奶看。殊不知他的头上、衣服上早就沾满了鸡毛,奶奶用玉米皮做的扫炕笤帚给宋向文把鸡毛扫下来,才把鸡蛋接过来放到饭橱里面的小篮子里。 在奶奶家,宋向文是自由的,在家里想干什么都可以,这就让宋向文的贼心有了可乘之机。宋向文的爷爷奶奶是有午睡的习惯的,宋向文中午有精神,当然有精神,他脑子里装着计划,不可能有丝毫困意的。趁着爷爷奶奶睡着,宋向文悄悄地爬下炕,穿上自己的鞋子,悄悄地就走到了门口,蹲下身,翻开爷爷的布包。布包是没有拉链的,打开就是一包的钱,大部分都是一块的,很少五块十块二十的,宋向文知道,这些大钱爷爷都是装在衣服兜里的,放在包里,他也不放心。宋向文就轻轻地,从包里面抽出来几张一块钱,他不敢多拿,拿多了他怕爷爷发觉,最多的一次,宋向文也就拿了六块钱,是用来在学校的小卖部里买溜溜球的。他还自己不敢买,因为开小卖部的那一家,女人的爸妈就住在宋向文家的左前方,宋向文常常能看到他们回家,自己要是被看到花了这么多钱,就死定了,所以他都是让同学去代劳的。拿了钱,再蹑手蹑脚的走,宋向文看来简直是天衣无缝的操作。 有了钱,他就可以去买小风扇了,两块五一个,宋向文断断续续的买了三个,都是不一样的款式,但是原理都是一样的,都需要电池。小风扇和对讲机并不只在学校里面的小卖部里面有,有宋向文也不敢自己买,他买的是家长接送点那里一个推着独轮车的妇人卖的。这个妇人好像很懂学生们的心思,小小的独轮车,上面装着辣条玩具,每一样都是学生的最爱。小风扇和对讲机这种高端的玩具,也是她最先卖的,学校里面的超市,是跟着才进的货。这个妇人脾气不好,惹得很多学生都骂她,学生们叫她“大胖老婆”,她也确实是胖。原来宋向文在刘立杰家拿到了一个游戏币,钢镚大小,是刘立杰给他的,他玩了两天,就在想,这样的游戏币,如果去买东西,他能看的出来吗?说干就干,当天他就买了两包辣条,妇人只是接过游戏币之后就放在了兜里,看都没看。宋向文尝到了甜头,最蠢的一次,他拿着玩具纸币,也是妇人卖的,里面有个各种面额的纸币,都是玩具纸币,一眼看上去就是假的,但是颜色做的跟真的纸币差不多,宋向文就把一张写着五角的玩具纸币,折成很小的一小块,在某天中午上学校的时候,趁着人多递到了妇人手上。但是宋向文不知道的是,他想的计策已经是高年级学生玩剩下的了,妇人接过宋向文的钱,眼睛瞪着宋向文,周围围了一圈学生,她不管,她看着宋向文说“这张是你给的是吧?”然后一层一层的把钱展开,每展开一下,宋向文的脸就红了一分,到最后,他从气呼呼地妇人手里面接过来五毛玩具纸币,嘴里念叨着“中午从家里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在为自己做最后的辩解。 三个小风扇,宋向文给了程鸿一个,给他的是最早买的,样式不怎么好看,当时就是为了随大流,跟时髦买的,现在自己小风扇多了,就给了程鸿。程鸿是不买这种东西的,零花钱也很少,但是却对这些东西的性能和样式的细节了如指掌,说起来头头是道,好像真的是他拥有过一样。曾经程鸿就在几个人凑了一两块钱买辣条吃的时候说,自己吃了一种辣条,叫“枫桥夜泊”,那时候宋向文不知道这是一首古诗,程鸿说那种辣条比村子里面所有的都好吃。宋向文也吹,他说他还吃过一种辣条叫“冬暖夏凉”,程鸿马上就迎合“对对对,冬天吃着很热乎,夏天吃着凉飕飕的。”宋向文还一直以为真的有这种,自己随口说的而已。 有天晚上下学回家,在路上,程鸿说着自己班里面有个人买了个卡丁车的对讲机,在教室里面说话,食堂后面都能听到,很清楚。说着就撺掇宋向文和他一起买,说“二十二块钱,咱们俩一人十一块钱。”那天,孙奥是被爷爷接回去的,宋飞扬也被家长接了回去,李晓龙家里管的严,不给他零花钱,他想买也买不了,程鸿就跟宋向文这样说。宋向文一想“十一块钱,分两次从爷爷的包里面拿出来,爷爷也看不到,而且自己现在还有几块钱放在自己的抽屉最里面,还需要几块就够了。”宋向文也看到了班级里有人买了对讲机,虽然不是最贵的卡丁车类型,是手表一样的戴在手腕上的,但是离得老远确确实实能听清楚对方说的话,而且那个时候,整个学校里有对讲机的可不多,自己有现成的地方能得到零花钱,为什么不神气一下子。宋向文就满口答应了,还跟程鸿计算着一天攒一块钱,两个周之后提货。 从那之后,宋向文就不花钱了,每个礼拜刘二姐还是会给宋向文几块钱,三四块,两三块,以前他都是去学校就进了小卖部买零食,但是跟程鸿说好之后他就不去了,自己攒起来,放在家里只有自己能够找得到的地方。又找了一天,趁着爷爷奶奶午睡,宋向文又拿了六元钱,回自己家,打开自己的小金库数一数,已经十二元了,剩下的就看程鸿的了。那天下午,写完作业的宋向文去到了程鸿家,想着找他玩的时候顺便问问程鸿攒了多少钱,虽说是每天都一起上下学,但是还真是没有说过这个话题。宋向文刚刚用屁股把程鸿家的红色大铁门撞开,就看到程鸿和他的姐姐程飞从屋子里面出来,穿上了外套,像是要出门,程飞还转头朝着屋子里面喊了一声,大概是她已经记住了该买什么了。宋向文问程鸿“你去哪里?”程鸿笑嘻嘻的说“上街,上超市买东西。”说着,晃了晃手里的一元钱。“我爸爸给我一元钱零花钱。”当着程飞的面,宋向文不敢直接说对讲机的事情,他怕程飞告诉程鸿的爸爸,那样的话他们的计划就该泡汤了。程鸿家门前的小胡同并不宽,旁边还是别人家菜园子的围栏,伸出来的树枝进一步把道路变窄,三个人就竖直向前走,程飞走在最前面,程鸿在中间。在胡同里面,宋向文伸手戳了戳程鸿,悄声问“你的钱够了吗?怎么还话了,你怎么不攒着。”程鸿倒是不避讳,还是笑嘻嘻的,说“急什么。”这可以说是程鸿的口头禅了,在程鸿家里玩程鸿爸妈让他做点什么的时候,程鸿就会习惯性的说“急什么。”宋向文不太高兴,就多问了一句“那你攒了多少了。”“没攒,急什么。”程鸿直愣愣的回答了他,还是笑嘻嘻的,高兴着有一块钱的零花钱,自己可以去买零食。 宋向文生气了,俩人的计划也就不欢而散了,慢慢的,宋向文对于程鸿吹过的牛都嗤之以鼻,对他说的大话都在心里面否定,并不会直接说出来,毕竟他还是领头羊。这也只是小学宋向文对程鸿的印象,但是到了初中,印象又变了一些,等到宋向文上大学,程鸿参加工作了,宋向文才彻底改变。原来人是会变得,原来三岁看老也并不是能够概括所有的方面,小时候偷钱的宋向文,长大后就没有偷过家里的任何东西,小时候爱说大话,还不顾他人感受的程鸿,长大了,能够在几个人聚会的时候照顾好几个弟弟,能够向他们平静的说工作和学习生涯的不同,能够以一种过来人的身份,向宋向文诉说他眼中的世界。 程鸿的家里,原本长着一棵很高很高的大槐树,高到用杆子都够不着槐花,有一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槐树断了,还好没砸到房子,在院子里面倒下来,没有压到任何能用的东西。程鸿的爸爸把比人粗的树干锯断,一块一块的靠在墙上放着,等着以后晒干了,也能当柴火烧。那些多余的树枝和叶子,曾经是几个人梦想中的游乐场,他们穿梭在树枝之间,捉迷藏,捉人,不亦乐乎。 后来,程鸿回老家了,回老家帮着爸爸照看桃园,宋向文再也没见过他。在宋向文印象里,有记忆的和程鸿第一次见面是在四岁,刘二姐要出去工作,暂时把宋向文放在程鸿家里。那天,程鸿的母亲在房门门口用大铁盆洗衣服,她把宋向文和程鸿两个人放在了装土豆用的竹筐里,两个孩子出不来,她能放心的干活。刘二姐告诉宋向文,宋向文没出生的时候,程鸿一家就搬过来了,宋向文刚出生,刘二姐还给程鸿家送过鸡蛋。两个人第一次见面,要远远早于宋向文的印象。 十几年之后,程鸿回老家之后,在外上大学的宋向文放假回家才知道这个消息,他们不常用微信联系,程鸿也没有发任何动态。他专门去到程鸿家的门口,还是大红门,透过门缝往里面看,房门还是那样的房门,粗大的槐树没有来得及烧,还是靠在那里,也得十几年了,拴狗的链子,被扔在了地上,栓过的小狗早就跟随程鸿一家回了老家,曾经的,也都埋在了院子里。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大门右边的墙壁,上面有一段是光滑的,是程鸿踩着梯子,把插在上面的玻璃碴子砸掉的,墙上的玻璃碴子,也是防止贼进来的方法。大门楼子顶上,还是缺了一块砖,小时候就这样,程鸿他爸爸也不知道修修。 那年宋向文过生日,提前几天,他给程鸿发过微信,“什么时候回来?”程鸿没有回,一直没有,从那之后,他们没再见过。 也许以后会见的吧?会的! 第32章 湾边的坡 宋向文爷爷奶奶的生日,宋向文记不住,是真的,宋向文爷爷奶奶过生日的时候,两个姑姑和姑父会带着孩子一起回娘家。但是刘二姐原本就跟婆婆关系不好,还跟两个姑姑打过架,发生在电视剧里面的情节都曾经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刘二姐的身上,婆婆和公公过生日是从来不会去的,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过去打架,也不想看那些人给自己摆脸子。宋召华也是不怎么去的,爹娘过生日宋召华不会留在那里吃饭,早些年宋召华和刘二姐刚结婚的时候,没过几天宋召华就去了青市的船厂打工,留着刘二姐这个新媳妇在家里,那个时候还是没分家的,刘二姐和公婆共用一个院子,走同一扇门,睡觉的屋子不一样而已。没有宋召华在家里调和婆媳关系,两个人的关系就变得越来越僵硬,在结婚之前,宋召华每个月从船厂里面开的工资,全都给了母亲朱秀兰。刘二姐理解,她结婚前打工挣的钱也全都给了王娥,但是结婚之后,她就把工资拿在了自己手里,自己有家了,也得自己过日子了。但是朱秀兰不这么想,结婚之后,宋召华的工资还是全部上交,到了朱秀兰手里,朱秀兰还想要儿媳妇的工资,刘二姐不给,两个人就又多了一层矛盾。 在青市打工的宋召华不知道家里面的情况,他没有手机,只有码头上有电话,但是家里面也没有座机,打不了。就只能靠着写信来跟母亲朱秀兰了解家里的情况,每个月也是把工资放在信封里面,寄回家。孙秀兰就在信上,把儿媳妇说成不养老、不听话的代表,所表达的意思就是,你这媳妇,娶错了,她不是个东西。宋召华对刘二姐并不能说了解,结婚之前两个人也没见过几次面,他也没去过刘二姐家几次,两个人经人介绍认识,那时候刘二姐都快三十岁了,已经成了农村里面彻彻底底的老姑娘,好不容易有个能看中的,家里条件差点也无所谓了,两个人就很快确定了婚期,结了婚。宋召华相信自己的母亲说的话,他记恨刘二姐,记恨他不善待自己的母亲,气的他不回家,在青岛一住就是两个月,两个月回趟家,也不跟刘二姐多说话,住几天就回去继续打工。也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有了宋婷,这才把宋召华从青市拉回来。 宋召华回了家,因为有了闺女,就和自己的爹娘分了家,六间房,自己四间,爹娘两间。慢慢的,宋召华才知道原来母亲写给自己的信,上面说得话是不真实的,那只是母亲眼中、心中和宋立典拿着笔的手中的刘二姐。他也知道了,他不在家的时候,两个姐姐和姐夫一起打刘二姐,刘二姐就一个人和四个人撕扯,还不断地对远处站着的婆婆说着脏话,谁都知道对长辈说脏话是不对的,但是刘二姐真的忍不住,她太委屈了,他从刘庄数一数二的家里嫁到了宋庄倒数数一数二的家,受尽了委屈,又没有人说,宋召华不信他,也不给他好脸色。她曾经想过离婚,大不了做一辈子老姑娘,这种念头,随着怀孕,也就慢慢的吞到肚子里去了。知道了事实的宋召华,慢慢的不和两个姐姐过多的来往,慢慢的也不怎么去爹娘家。爸妈过生日的时候,像是母子连心一样,宋召华不过去,朱秀兰和宋立典也不叫,两个姐姐全家人在宋立典的炕上盘腿吃菜肴,宋召华和刘二姐在家里抱着宋婷自己蒸饭吃。宋向文小的时候,曾经几次在爷爷奶奶过生日的时候去过,在那里吃饭,他印象中最深刻的,是不好的记忆。那一年奶奶过生日,他看着姑姑们都回来了,还带着哥哥姐姐一起,他是从来不知道上一代人的恩怨的,那个时候,没人给他讲,他也看不出。他就兴冲冲地上蹿下跳,在奶奶家手舞足蹈可开心了,能吃蛋糕,还能吃好饭。 到了饭点,菜肴端上了炕上的小桌子,宋向文想上去吃,他从炕的一端,扒拉着炕沿,使劲用胳膊把身体撑起来,还是嘻嘻哈哈的嘴里发出“哎呦哎呦”来表示上炕的费劲。正当他要爬上去了,眼睛已经看到了小桌子上琳琅满目的山珍海味了,一双手把他推了下来。是二姑父,他当时就坐在宋向文打算爬上去的一侧,正在对着对面坐着的宋向文的爷爷,最里面是大姑父,三个人抽着烟,聊着天,都没有看到宋向文打算爬上来吃饭。等到宋向文的二姑父被宋向文伸的手碰到了,他才知道宋向文要上来,就把左手上的烟夹到了右手,左手推了宋向文,宋向文被推,向后一退,倒是没掉下去。二姑父又说了一句“滚滚滚赶紧滚。”宋向文抬眼睛看着,二姑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漠、淡然,像是炕上坐着的其他两个男人一样。宋向文退下来,不是自己退的,大姑抱下来的,大姑让他出去玩。可是已经要吃饭了,去哪里玩。宋向文就走出了奶奶家的小柴门,靠着门口粗大的银杏树。奶奶给自己买过零食啊,而且还在乘凉的时候给自己扇风了,怎么这次就看不见了。宋向文生气了,哭了,骂,嘴里使劲骂,骂二姑父的爹娘,他太小了,还不会那些骂人的话,只会两句,就重复着,句句带着二姑父爹娘,想着能不能把他骂死。从那之后,宋向文的脑子里面就没有关于爷爷奶奶生日的记忆了,他记得透过墙上的缝隙看到了小院子里的人,听到了欢声笑语,只是没有他的罢了。 不记得爷爷奶奶的,他却记得姥姥姥爷的,姥姥在暑假,姥爷的生日就在八月十五当天,很巧的日子。也就是这年的八月十五,宋召华一家又全都来到了刘庄,给刘万过生日。这次,刘立坤没有带着宋向文去捅马蜂窝,也没有带着他去下棋,没带着他到处逛。两个哥哥都多了一件玩具,是滑板,但是只有两个轮子,跟宋向文印象里面四个轮子的滑板不一样。哥哥们骑的滑板,需要脚腕扭动,让车身来回倾斜,就能很快地向前移动,一定要很好的保持好平稳,宋向文试了试,站都站不住。两个哥哥骑着滑板车从刘明的超市门口,骑到了北岭的马路上,宋向文就跟着跑到了北岭的马路上,两个哥哥又顺着大长下坡滑到刘明家超市门口,宋向文就又跑到了大舅家的超市门口。两个哥哥来回骑,宋向文来回追,累的他满头大汗,两个哥哥还让宋向文跟他们比赛,看看是宋向文跑得快还是他们的滑板快。从宋向文到了姥姥家开始,除去了中午在姥姥家吃饭和蛋糕的时间,他都在外面追滑板,他很喜欢这个能够让人好像脚底生风的玩具,但是他不会,除了满眼羡慕的看着、追着,他做不了任何其他的事情。 等到下午,在大人们在姥姥家的小屋子里面谈完了天、说完了地,两个闺女和女婿就该带着孩子回家了。回家的时候,宋向文看到了爸爸的摩托车上绑着一个黑色的包裹,长长的,是大舅拿出来的。宋向文是等到爸爸妈妈都各自上了各自的车才从哥哥家的里屋走出来,刚出来,小舅对他说“欧呦,文文来了昂,来,给他打开看看吧。”宋向文很奇怪,什么东西是让自己这个小孩子看的,大人们聊的都是他听不懂的,什么土豆的品种了,谁家做生意被债务压垮了,谁家的闺女啥时候结婚又啥时候有孩子了,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能说,说出来的人名和地名听的宋向文一愣一愣的。平常刘二姐从宋向文姥姥家带的东西,有没吃完的菜肴,有大舅超市里面卖的好的蔬菜种子,还有两个表哥穿不上的衣服,送给宋向文了。大舅把车上的黑色包裹拉开一个口子,拿出来了里面的东西,确确实实是给宋向文的。是一个滑板,红色的,还刻画着喜羊羊的卡通形象,和两个哥哥的不一样,头是尖尖的,像是火箭,尾部跟火焰一样分了叉,全新的,没有沾染上一点尘土。姥姥上前摸了摸,像往常夸赞宋向文的一切一样,“你看看,多好看,大红色还喜庆,文文真有福气了。” 滑板是宋召华向刘明家买来的,七十元钱,进价给的,卖的话得卖一百多,刘明就进了三个,还没卖出去,就全给自己家里的孩子们了,也算是很有销量了。大人们在炕上说着家长里短的时候,三个孩子在外面玩,两个在前面骑着滑板,一个在后面跑,透过姥姥家的窗户,刘二姐看到了,也听到了外面的笑声,听到了宋向文喘着粗气的声音,她开口问自己的弟弟这些滑板是不是他家里卖的。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刘二姐又问出了家里还有没有新的滑板,还是肯定的答复,刘二姐直接就坐在炕上,通过口头,完成了这笔交易。自己家孩子确实没有什么玩具,连自行车也没有,每天就是出去围着村子来回跑,现在孩子正是顽皮的年纪,精力这么旺盛,而且两个哥哥都有,宋向文一看上去就喜欢,给孩子买一个,刘二姐觉得不算乱花钱。 带回家的滑板,宋向文就在家里的屋子里面学了起来,宋向文家有四间屋子,本来是大小差不多的四小间。宋向文家住的房子是刘二姐结婚之前的了,那个时候,家家户户没多少柴火,也没什么保暖的设施,生炉子用的煤更是贵。所以那个年代盖的房子,都有一个特点,屋子小,窗户小,就是有一个大炕,就是为了冬天的时候能够留住温度,能够暖和。过了几年,柴火是不愁了,冬天倒也不用怕屋子里面太冷,刘二姐就觉得屋子太小了,太闷了,冬天的问题解决了,夏天这屋子小窗户也小,没法睡觉。在忍过了一年的盛夏之后,刘二姐和宋召华找了宋向文的大姨夫,大姨夫带着人,把两个屋子中间的墙砸掉,重新吊顶,两个屋子变成一个,就宽敞多了。这个大屋子,就是宋向文家睡觉和吃饭看电视的地方。屋子的四分之一是一个很大的炕,宋向文家四个人,炕就宽敞些,跟炕平行的四分之一,是茶几,底下一般放着暖瓶和咸菜桶还有一些花。剩下的,放了衣橱、电视。屋子里面就剩下了并不宽敞的长长的一条路。宋向文就在屋子里面,用短短的距离,一趟一趟的学会了滑板。 宋向文一直觉得几个朋友里面只有自己有滑板,他就从来都不带出去玩。直到有一天,几个伙伴来自己家玩,孙奥看到了放在炕前的滑板,来了兴趣,说“你也有个滑板,我试试你这个来。”说罢,都没有用手扶着墙,就上去骑了一段。宋向文骑的时候,都是要先扶着墙,让自己整体站在滑板上,然后再用手用力推墙,反作用力就把他推了出去,从小宋向文的平衡感就不好,平常有时候站着站着都能不留神差点摔倒,走路走不直也是经常,所以他最害怕也最不擅长这样。看到孙奥如此,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滑板的高手,而且那时候,确确实实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有滑板。所以,两个人自此就经常找在一起,就在宋向文家前面的胡同上玩。宋向文的胡同是土路,玩不了,东墙外面的水泥路已经多年了,坑坑洼洼的,滑板轮子小,容易绊着,而前面胡同的水泥路,是前几年刚修的,那时候村里人还自发参与到水泥路的修葺中,宋向文亲眼见过的。水泥路从西边的柏油马路一直到村东快了到东河的地方,很长很长,究竟多长,宋向文也不好说,反正来回骑滑板需要十五分钟差不多。 而宋向文家东墙外的水泥路和这条水泥路交叉的十字路口,又每天都有很多人站着闲聊,成了宋庄后街他们这条胡同的cbd似的,天气尚好的每天下午,都会有很多老太太拎着马扎,在路口坐着闲谈。宋向文和孙奥就在这条路上来回穿行,向西到了村里人们倒垃圾的湾,臭烘烘的,向东就到十字路口,他们不想从一群老太太中间穿过去。 宋向文和孙奥,在这条路上,把滑板的轮子慢慢的磨平了,他们也学会了很多其他的玩法。坐在滑板上,用手左右撑地向前,或者跪在滑板上,用手发力,跪着速度比平常骑着还要快。他们还学会了翘板,把一只脚放在滑板最前面,后面一直脚抬起来,滑板就会因为前面过于重而翘起来,但是他们不敢弄太久,怕摔倒,只是一瞬间,后轮子就重新着地。村子里面有一个人最厉害,能把前面翘起来,而且一直翘着,等到地面摩擦滑板后面让滑板彻底没了动力,才停下,特别帅。 除了快乐,这条路上也曾留下过泪水,大半都是两个人不知道自己斤两胡乱玩造成的。孙奥曾经为了大秀漂移,从滑板上飞出去,头撞在地上,倒是没大事,就是头破了,流出了血,哭着回去找爷爷去了,宋向文一个人也没意思,就只能回家了。宋向文曾经在靠近湾边的下坡为了快速拐弯,用力过猛,滑板被他蹬了出去,人斜躺在地下,胳膊肘擦破了,流了血,火辣辣的疼,宋向文就回家找宋婷要了几块钱,自己跑到卫生室去买了两个创可贴沾上。 两个人共同的宿敌,就是湾边的下坡,坡度不小,滑板速度很快,但是水泥路就这么宽,怎么能够很帅的突然转向,就成了两个人一直追求的神技。无论是从左边向右拐,还是从右边向左拐,都会因为速度太快,转弯半径太大而差点掉进路边的排水沟里。两个人每天除了来回滑,就是在这里死磕,一屁股坐在地上、胳膊肘撞在地上、膝盖擦出血,都是每个周会有的,两个人身上,也永远都不缺伤疤。可是到了最后,俩人还是没能找到正确的方法,滑板的轮子被彻底磨平了,刘二姐不给宋向文买新轮子,宋向文就不玩了,滑板也已经坏了,中间扭起来不滑,骑着费劲。到最后,宋向文的滑板就低价卖给了下街收废品的,买了几块钱。后来,湾平了,盖上了房,坡也缓了,路也变宽了,而且重新修的水泥路,东墙外都修了,很平,很适合滑板,但是宋向文再也没看到又人在路上玩滑板了,他也再也没看到有好多老太太拿着马扎坐在路口了。 第33章 望见当年月 经过了两三个月的相处,宋向文不仅仅和三个新转过来的男生玩的很好,还顺带着认识了那个叫李蕊的女生,在他们原来的小学,李坤、李文、张勇和李蕊四个人是一个班里的,李坤和李蕊又是一个村子里的,关系本来就不错。在原来小学上学的时候,李蕊被班里面的男生欺负,还是李坤带着头把人给打了回去,最后家长都来了学校,给了李坤他们一众男生一个通报批评。但是经此一事,却让两个人更加熟悉了,两个人的家长在送孩子上学碰到的时候闲聊,还会说到娃娃亲的事情,李蕊的家长也委托李坤在学校里别让人欺负着李蕊,李坤比同龄人要高,脾气也直,从来不会被欺负,李蕊的家长也是看在了这方面。至于说娃娃亲,宋向文小时候对这个话题还挺熟悉的,村子里面,跟自己同级的男生太少了,有的住的跟自己也不近,家长也不认识,自然就从来没有机会玩到一起去。倒是跟村子里两个女孩跟宋向文玩的多一些,宋向文家春天会种很多土豆,自然就要常常去大集上的仓库里面卖给大老板的代理人。村子里有两个代理人,他们俩的闺女和宋向文是一级的,一个就是胡娇娇的爸爸,还有一个是住在村子西边靠近小学的宋茹。夏天收土豆的季节,有的时候刘二姐会带着宋向文一起去地里,留他在车旁边,找一块车底的荫凉,喝着水,自己玩,看着自己孩子在自己身边,刘二姐也能稍微安心一些。 宋向文那个时候太小了,宋召华和刘二姐去卖土豆的时候,可不敢把他一个人放在地里,万一再给人抱了去可不行。所以夫妻二人去卖土豆的时候,把一筐筐土豆装满了车,再在筐上面覆盖上一层土豆叶子,再把宋向文抱上去,刘二姐再爬上去,陪着宋向文,宋召华就在前面开车。因为跟几个仓库熟悉的缘故,宋召华一般都会按照远近的顺序依次开车去卖,碰到人多的或者是当天的仓库已经满了的情况,就再去下一家看看。去熟人的地方有好处,最起码熟人不会过分挑剔土豆的大小和皮色,卖的时候小一点的直接一筐筐倒在土豆堆里就行,大的用手拿出来堆放好,以免蹭破皮,而且在价格上,熟人也会有照顾,多一斤少一斤的,不会那么斤斤计较,也省心了。从地里的小路开着车出来,最近的就是胡娇娇家的棚子,胡娇娇家里没有在市场上租仓库,她家对面是一个废弃的厂房,在门口支了一个大棚子,放上一个大磅,雇上几个上了年纪干不动重活的农村妇人在里面装箱,也就成了最简单的流水线。胡娇娇的爸妈在棚子里面忙活着写单子、验收土豆、盯着棚子里面干活的妇人,胡娇娇和她的姐姐,就在路对面的家里吹风扇吃西瓜。 宋向文跟着爸爸妈妈来卖土豆,胡娇娇的妈妈就会打个电话给家里,让胡娇娇来带着宋向文进屋,天太热了,孩子受不了,也就是这一来二去之间,爸爸妈妈和胡娇娇的爸爸妈妈就开起了玩笑,“长大了,把我家小闺女给你家昂。”“那可倒好。”宋向文想,从李坤和李蕊的关系来看,他们应该也是这样的。 宋向文并不知道他们这一代人是不是早熟,他没有任何参照的人群,爸妈那一代他无从知晓,也没有比自己更小的一代,他想,他们这一代,确实是挺早熟的。二年级的年级,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一阵风,班级里面的男女关系开始微妙起来,那个时候的孩子都知道了男女朋友、丈夫妻子,知道了谈恋爱这个词,就是不知道什么意思。班级里面几个模样可人的女同学,都被男同学分配好了,谁是谁的老婆,谁喜欢谁,一时间,班级里面的话题都是围绕这这一层面。这种事情是不能让老师和家长知道的,早恋,应该算不上,孩子们都不知道什么叫恋,但是这种苗头,孩子们还是默契的选择了保密。 坐在宋向文和李坤右前方,是两个女生,一个李蕊,还有一个宋向文已经不记得哪个村子女生,就记得很好看,马尾辫,脸颊两边是两缕发丝,刘海自然的垂下来,脸上笑起来还有酒窝。宋向文是一直相信人与人的相处是有磁场的,有的人,每天呆在一起,还是不会交心,有的人,看上去第一眼,就知道一定和自己很合拍。胡娇娇和宋向文一年级有时间就在一起玩,但是从小到大宋向文无论是幼稚的时候还是后来慢慢成熟的时候,都没有对这个说得上是青梅竹马的女生一丝丝其他的感情,在他心里,他们俩是好朋友,虽然后来上了不同的学校,结交了新的同学,两个人也不怎么联系,但是就是好朋友,这种感觉是从小培养起来的,永远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褪色。小学的时候,胡娇娇一老让宋向文洗手,宋向文上蹿下跳指甲缝里都是黑的,到了初中,胡娇娇会在宋向文在路上边跑边踢矿泉水瓶子的时候上去给他胳膊两锤,捡起来瓶子扔到垃圾桶里,警告宋向文不许再玩了。大学,宋向文回家从大街上下了公交车,胡娇娇就挥动着手向宋向文打招呼,那时,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真正的感情不会褪色的,对吧。 坐在右前方的女生,却让宋向文觉得非常漂亮,至于多漂亮,非常的意思大家都懂。那时候谁都不知道谈恋爱,就是喜欢谁,就爱跟谁玩儿呗。在男生里面,男生们会把李蕊叫做李坤的老婆,宋向文就没有,虽然他很喜欢跟这个女孩子玩,说玩也就是上课下课的时间说两句话,大部分时间还是跟男生和胡娇娇呆在一起。但是就是这短暂的对话,也会让他觉得很高兴,但是不得不说的是,这种心理产生的时间也太早了,起码在宋向文的脑海里面,后来的他曾经苦苦思索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早就有恋爱的萌芽,而且对于男女之间的恋爱一直很有兴趣,他也在高中初中试着追过女孩子,可惜,样貌一般要求不少,一个能成的都没有。后来,他找到了一种能够稍微解释这种心态的原因,自己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中,父母和其他长辈扮演的角色大多都是旁观者。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刘二姐每天都没命的工作,还要催促着宋召华多多出去找活干,宋向文能自己玩的时候身边是不会有人陪着的。爷爷奶奶,他们不常看自己,而且跟老人,他也不会像同龄人那般敞开心扉。自己是这个大家庭里面最小的孩子,两个最小的哥哥都大他四岁,在家里也找不到同龄的玩伴,而且很多时候,自己孩子的想法会得不到大人和哥哥姐姐的理解,就放任宋向文哭闹,宋向文也见惯了亲戚们那种带着笑意看着他的表情,还有哥哥们不理解自己说的话露出的鄙夷。在村子里面,小圈子里他最小,程鸿的姐姐和其他的大孩子都也都喜欢拿他开玩笑。他想的是,自己从小到大,一直没有稳定的合适的能够充当自己情感输出的人,自己的喜怒哀乐,一直得不到排解,所以长大了,他才会把这类需求,放到异性,放到恋爱身上,可能在他的心里,需要的不是伴侣,是一个能够倾听自己说话的人。 在那个二年级的上半年,他们在班级的后排,几个人给李坤举办了婚礼,这也是他们学来的,这个年纪,亲戚结婚都会叫去压车,所以个基本都看过结婚。宋向文不知几次的从后面揪两下那个女孩的马尾辫,如果女孩能回过头来,假装生气说自己两句,最好再打自己一下,那就爽了。还不是他自己这样,所有的男生在和女生打闹的时候,都喜欢看到女生假装生气的语气和面带笑意的表情,再扬起手来,打在胳膊上,男生转头跑,女生追几步。 算是早恋吗,不算吧。宋向文一直都想知道,古代诗篇和无数的典故里面说到的青梅竹马,他们是如何相处,是不是也是这样子,心里揣着自己都不理解的小心思,在和伙伴的嬉戏打闹中,收获一份无法理解的快乐。慢慢地,孩子们长大了,走过来许多的路,看过了许多风景,也认识许许多多的人,收获了各色各样的情绪,产生的各种各样的感悟,留待一个人独处亦或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从脑海里面捞出来,回忆,努力再感受一番,哪怕是再临时的幻想当中。 曾记少年骑竹马,骑白马的少年,是否旁边也有玩的要好的女娃娃,会不会也绞尽脑汁想要引起玩伴的注意。待到少年变成青年,是否也如宋向文这般想过,也会对过往的友情视若珍宝。宋向文的姥爷说“人活一辈子,活在了哪里?”是他自己问自己的,他的姥爷那是已经白了头,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白头翁了,年轻的宋向文在心里回答过黑发零星的老爷,“活在我们心底里,或在每一个良夜和每一次的辗转难眠,用独有的方式抚慰着我们历经沧桑的心,洗涤我们日趋污浊的眼,激荡心里面最初的热情。” 若干年后,该如何作答呢? 到时再说吧。 第34章 遇见的人 日子在刘二姐的盘算中,在宋向文的盼望中,在地里庄家叶子日渐泛黄中慢悠悠的走到了冬天,早上起床,能够透过玻璃看到前面胡同人家的红瓦上点缀了白霜,薄薄一层,有一些暗淡了瓦片的红,玻璃上也是星星点点的,用指甲刮一下,指甲缝里都是凉的,慢慢融化成水,流进了指甲缝里。今年,宋向文的姥姥还是早早的就给宋向文做了新的棉衣棉裤,用的还是花布,样式变了变。宋向文从小穿的姥姥做的棉衣棉裤,基本上每年的样式都要改一改,刘二姐跟宋向文说“你姥姥说,每年做,每年技术就上来了,就会做那些看着复杂的了。”早几年的时候,做的都是棉袄棉裤分开的,后来,棉袄的领子是v形不是圆领了,再后来,棉袄棉裤做成一体的了,两个背带挂在肩膀上,缝上扣子,能松开脱下来,这种就算很复杂的了。今年的棉衣棉裤有一些厚,姥姥多加了棉花,穿在身上显得臃肿,套着外套看上去胖胖的,走起路来磨大腿,大腿那边的棉裤上起了一些小线球,宋向文就上课的时候把手伸进裤子里拽线球,倒也没人注意。 地里面没有活了,宋向文的母亲就在厂子上班,每天正点上班正点下班,下了班就回家做饭,收拾收拾厨房和天井,宋向文的爸爸的建筑队也停了,在家里闲着无事。馒头店要一直等到腊月二十左右才会开始做馒头,宋召华早就跟馒头店的老板说好了,到了时候馒头店老板会打电话叫宋召华过去,所以现在,宋召华是暂时在家里闲着的。宋召华闲着,就喜欢坐在方桌旁边的蚂蚱上,把买来的瓜子放在地上,喝着茶水,看着电视,嗑着瓜子,等到饭点了,刘二姐该回来了,再做饭。宋召华爱吃花生瓜子,也爱喝茶,为此刘二姐没少跟他吵,刘二姐的观念是“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上学,这些零嘴,吃多少是多,还就爱喝茶,家里有不少,还喜欢上街买,一点都不知道想着家里。”宋召华就说“我不抽烟,也很少喝酒,我就爱点这个,每天在工地上忙活,累的我半死不活,我连点这个都挣不出来吗?” 两个孩子是更向着宋召华的,虽然都不敢明说出来,自己的母亲对于家里的钱财,能够精确到一块两块,赶集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砍价,平常收土豆或者干农活没法回来吃饭,就吃馒头就着咸菜。结婚之前,刘二姐一百三十斤,看上去胖乎乎的,脸上很有光泽,烫着大波浪,那是挂在宋向文姥姥家的像框里面的,宋向文没见过这样的刘二姐,站在麦子地里,头发散着,被风一吹,有些飘,红色的外套,里面是白色的衣服。早年的彩色摄影,还是没办法保留住全部的颜色,看上去有些像是胶片受潮了一样。在宋向文的印象里面,刘二姐就是瘦的,有些沧桑,头发胡乱扎起来,脸上黑黑的,很多褶子,手上多有干裂的疮口,很多地方贴着胶布,不是创可贴,创可贴太贵了,五毛一个,有的时候,刘二姐会让宋向文上大街上的小卖部里面给她买两个马牌口子油,抹在手上防止干裂。母亲太想要让这个家变好了,宋向文慢慢地长大了,也慢慢地理解了母亲,当他不再是一个孩子,不再单纯的从孩子的角度看待世界和思考问题的时候,宋向文就开始懂了刘二姐近乎疯狂的努力,她不想再受别人冷眼,她要让别人看得起自己,看得起这个曾经一贫如洗连大门都没有的家。 宋召华和刘二姐是不同的,所以两个人就会吵架,年前的时间和种土豆收土豆的时间,在宋向文看来是家里面最鸡犬不宁的两个时间点,在此时父母有吵不完的架,让他和宋婷夹在两个人中间,心急但是插不上手。爸妈吵架,很少,也就是拌拌嘴,宋召华闷着不出声,刘二姐自己说,但是吵架的时候,是真的很让宋向文害怕。有一年,刘二姐在院子里面种了点韭菜自己吃,吃过了几茬之后,宋召华觉得慢慢没有韭菜味了,就自己擅自做主把韭菜根刨出来扔了。晚上刘二姐回家,看到宋召华把韭菜扔了,先是哭笑不得,质问宋召华为什么把韭菜扔了,说的时候,刘二姐拿着苍蝇拍,一边拍着地一边说,看上去很滑稽,两个孩子直笑。但是气氛慢慢地变了,刘二姐越说越起劲,脸上连笑意也没了,嘟着嘴,皱着眉,直愣愣看着宋召华,非让他给个理由。到最后,宋向文记得宋召华走到电视机前面的桌子旁,问炕上的刘二姐“你过不过了。”语气不像是询问,像通知,像威胁,刘二姐说“不过了怎么了。”宋召华拿起桌子上宋婷上初中背的单肩包,从电视那里扔到地上,一直滑到炕边的地上,随后拿起来桌子上的西瓜,停了一会儿,没扔,拿到厨房里面了。这是宋向文印象里父母最严重的吵架,宋召华把西瓜放在厨房里,直接出了门,去了哪,宋向文在屋里,不知道。宋向文急,宋召华一直是很能跟孩子做朋友的爸爸,陪着宋向文钓鱼、写作业、抓知了,给了宋向文很快乐的童年。宋向文跑出门去,宋召华站在街上,月光底下,一棵老槐树遮挡了些月光,宋召华站在底下很不真切。他抱起来儿子,用厚厚的手擦去宋向文脸上的泪,哄着他“没事没事,文文别害怕。”就站在月光底下,街上没人,只有爷俩。 小的时候,宋向文害怕爸妈吵架,怕他们吵架的时候把自己和姐姐夹在中间,自己找谁都不对,最手足无措的就是他们姐弟两个,好在,后来慢慢长大了,两口子慢慢地把日子也过好了,吵架的次数就可以说屈指可数了。过日子,哪有不拌嘴的,拌嘴不能算吵架,长大后的宋向文看着刘二姐和宋召华拌两句嘴的时候,还会觉得挺有意思,他还真的挺喜欢这种氛围,他觉得这是真正的,无数向他们这样的普通夫妻的生活方式。在他们的生活里,没有相敬如宾的氛围,但是心里面还是揣着对方,刘二姐会在大集上给宋召华买花生,买瓜子,会变着法子做宋召华不爱吃的猪肉,好让宋召华也能吃两口油水,会在跟宋召华拌嘴之后,再悄悄地跟宋向文说“你看我光说你爸爸,我都知道,他累着了,不容易,所以有些事儿我就不爱和他叨叨,让他不想干就少干点吧。”宋召华就会在他出门去隔壁镇子干活之前,买上菜和肉,放在家里,他知道刘二姐干活猛,两个孩子上学她自己在家就会吃馒头咸菜,不知道买点好的,他就买好,放在厨房的地上。 宋向文见过身边人各式各样的爱情,各色各样的婚姻,各类相处模式,各种阶段性的结局和许许多多一地鸡毛的故事。他相信,爱情一定,也必须慢慢地转化成亲情,它并非不存在,而是伴随着两个人共同走过的风风雨雨,伴随着生活中随时可能出现的插曲,慢慢地被生活转化,而后又回归生活。如此,爱情才能永远的存在,换了样子罢了,像人一样,梨花易逝,慢慢地都老了。新的爱情一直在产生,正如一代一代的人,所有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最后一句是听到的一句歌词,乐队刺猬。) 第35章 远方来客 又是一年临近年关,又是一年的考试季,今年开始,考试就不一样了,大概是市里面教育局下的文件,还是学校里要如此安排,不同年级的学生被打乱了次序。比如宋向文所在的二年级,就跟最后一排房子的六年级一起考,一排坐着六年级的学生,另一排是二年级的学生。 宋向文上的农村小学,学生都是附近村子的孩子,农村,家里不怎么管,孩子从小就在外面野,打架自然也少不了。从宋向文上小学一直到大学阶段,每个学校都会有一个扛把子,宋向文性格没那么粗放,也不习惯跟那些调皮的孩子玩,自然也就跟扛把子的学生没什么交集,他从小到大一直在想,为什么一个学校的老大,会叫扛把子,扛把子的话,那么把子是什么,为什么要扛起来。宋庄小学,学校的扛把子自然也就是六年级的学生里面最能打架的人,按理说他们这些孩子应该还怕他们,但并非如此。这些“小江湖”好像颇有江湖侠气,欺负低年级的学生也就在四五年级,再小的学生,他们就把他们当成小屁孩了,所以也不怎么跟小屁孩计较,但是如果小屁孩自己没点数当着他们的面装,踹两脚也是正常。 坐在六年级的教室,宋向文他们这些孩子也并不紧张,他们也把他们当成哥哥姐姐,毕竟他才是二年级,再能闹得学生,老师也是镇得住的。宋向文小时候,素质教育这个东西还没有普及到深入人心的程度,家长们对老师异常信服,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汉子妇人们,吃了太多的苦,恨不得马上就让孩子成龙成凤,所以对教育也展现出了稍显极端的偏执。而且大部分家长,谁能忍住不在孩子调皮捣蛋的时候打两下踹两脚呢?按照自己的话说“自己就是个农村大老粗,谁会讲道理,孩子不听话,那都是惯的,两耳刮子上去,好好的,一点毛病没有。”宋向文就真真切切的看到过,住在他家北面两条胡同的同族叔父,就在自家门口的土路胡同上穿着皮鞋,狠狠踹躺在地上打滚的乳名叫喜喜的哥哥,旁边哥哥的母亲,宋向文叫她娘娘,就看着,还给丈夫加油鼓劲般说着话,但是被喜喜哥哥的哭声淹没了,宋向文没听清楚。因此,当家长们能够跟孩子的老师说上话的时候,都会说“老师,我家孩子不听话,你揍就行了,使劲揍!” 挨揍,算是农村小男孩的必修课吧,但是挨着挨着就习惯了,就敢跑了,长大了,家长就跑不过自己了,不赶紧跑,总不能留下来挨揍吧。所以,挨揍这个事,对于他们这种一二年级的孩子是最管用的,大孩子们,爱闹的揍也没用,小孩子揍两下还哭还能好好改改。在那时候的宋向文眼中,六年级的学生,是大人,是真正的大孩子,每次上厕所经过六年级的教室,看着他们在教室前面玩的弹珠坑,都羡慕得很,啥时候也像他们这样,能够玩上这么高端的玩具。 考了一天,当了一天大孩子,跟同桌坐着的六年级的男生也说了几句话,宋向文可开心了,开心的不只是自己也能跟大孩子说话,同时虽然坐在自己旁边的男生成绩在班级里面倒数,但是还是很热情,看他们二年级的题还是很简单的,自己做不出来的男生,就把宋向文的卷子做了一遍,不敢明目张胆拿过去写,就斜着眼睛看,看到宋向文错了的地方,就指出来让他改改。自己的努力加上旁边大哥的努力,宋向文依然在名列前茅,可惜,今年过年学校里不发奖品了。要不高低宋向文得拿回家两个,奖状倒是发了两张,挺开心的,今年过年,是从城里的市场买的衣服,款式比村里大集的好看多了,而且城里买东西都不讲价的,看起来就很高级,就是要先骑着自行车到驻村的汽车站坐公交车,公交车是不通宋庄的,一天逛下来,挺累。蓝色的外套,不厚,一百来块钱,还送了一件长袖,裤子依然是牛仔裤,挺肥的,鞋子运动鞋,也不贵,中午在市里面吃了碗馄饨,做的没有大集上的香。都来宋向文的姐夫说“大集上的馄饨,味精跟不要钱似的。”差点把宋向文的道心说碎,奶奶的小时候最好吃的馄饨被说成味精开会,要不是自己姐夫得上去给他炫倒。 老话说的是“过了腊八就是年”,宋向文过了腊八倒是没感受到多有过年的氛围,他切身感受到的,过年的氛围,是从过了小年开始的。为何如此呢?宋向文的爸妈亦或是绝大多数家庭的父母,都是在小年前后放假的,前后相差个几天,大致上还是大差不差的。在厂子里面打工的,要在过年前留出几天来,没有固定地方上班的,临近年关年味浓了,自然也没有太大的心思干活,就停下来做一些家里的活计,蒸馒头、买年货、打扫卫生、去理发店整理头发、在澡堂子里洗个澡,干的大部分都是零零碎碎的小活,但是对于一年到头都在埋头出大力的农村人来说,这种细活有时候比脏活累活还让人心累,刘二姐就不止一次地念叨,“哪来的这么些事,刚干完一个,又想起来一个。”除此之外,宋庄的大集,是农历的三和八,也就是每隔五天一个,小年是腊月二十三,这天基本上没放假的厂子也会休息半天,给工人们过小年的时间,小年的大集,就很忙碌了,一直到下午两点还有人,小贩的吆喝声,除去了渴望大卖的急切,也充满了想早些回家准备过小年的憧憬。腊月二十三,小年,对于宋庄以及十里八乡的农人们来说,除却了节日的概念,还多了一份含义。当一个个或满或扁的塑料袋在人们手里,在电动车的把手上,在面包车三轮车的座位上被从宋庄大集带到千万户家里的时候,农历小年这天的热闹就迎来了暂时的平静,待到日落西山,夜色渐浓,无数的鞭炮响起来,一年又要结束了。 腊月二十五,一般在这几天,是宋向文一家上街上的小艾的理发店去洗澡理发的日子,其实倒也没什么说法,就是一家子习惯了这天去,已经几年了,都是如此。但是今年,一家人二十五这天却没有光顾小艾开的理发店。上午快九点,宋向文和姐姐宋婷才从被窝里爬出来,宋召华已经去做馒头去了,这是他每年都会干的,村里的馒头店老板,跟他是熟人,宋向文做馒头也不慢,就每年都喊他。刘二姐在厨房里面擦擦洗洗,馒头还没蒸,她要和点面,放在炕头,用被子盖着发一发好蒸馒头。 炕上,刘二姐的手机响了,手机是去年宋向文大姨夫的姐姐的丈夫带回来的,他在市里面开出租车,不知道是谁把手机忘车上了,男人就把卡拔出来扔了,把手机带了回来。粉色的按键手机,上面有贪吃蛇和一款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游戏,大姨家两个人都有手机,就给了刘二姐,刘二姐就拥有了自己的第一部手机。宋向文爱玩刘二姐的手机,游戏比宋召华诺基亚手机上的好玩,反正母亲也没几个联系人,没几个人打电话,他就在家拿着玩。打电话来的是刘明,刘明说村子回去了一个很厉害的人物,是个当兵的,在外面当兵当了大官,多大宋向文没概念,但是从母亲的对话中听出来,好像回来的人认识老爷刘万,还挺熟,刘明打电话让两个姐姐回家看看。其实那个军官十几岁就已经离开了刘庄,现在已经古稀之年,想着回老家看看,几十年没回来的地方,小时候的玩伴早就老的老,走的走,再好的关系,多年不见,也就疏远了。让这份关系没有短线,甚至更加深厚的,可能就是刻在老人心里的乡愁吧,漂泊半生,回到家乡。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宋婷不想去,放假了她还是想在家里卧着,自在的吃喝,刘二姐就骑着自行车,带着宋向文回了娘家。到了姥爷家,没有电话里面那人的身影,说是先回自己老家的房子看看了,多少年过去了,祖宅早就破败不堪,宋向文还记得跟着哥哥去那个破房子里面抓鸟。除此之外,大舅说他们还要去上坟的,刘庄的公墓在南岭上,一片还算空旷的地方,几十年不回家了,去上个坟,是应该的,也是能缓和老人心里面愁绪的一种方式。宋向文很好奇,是怎样厉害的人,能够没怎么有话的姥爷能够从小玩到大,直到临近中午吃饭的时间点了,宋向文才堪堪见到。 宋向文才知道,不是自己家的车一定要自己开,老人有自己的司机,有没有卫兵宋向文没注意,穿的都是便装,看上去无非就是比姥爷那些农村的老人精神一些,也并没有太大的差距。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像是在村子里面教书的先生。老人身边跟着一个关系看上去很密切的男人,说着普通话,在大舅家的超市里面,看着货架子上的各种吃食,大概是连辣条都没见过。宋向文看着他从货架子下面拿上来一包五毛钱一袋的辣条,问大舅妈是什么,大舅妈说的是土话,听上去有些格格不入,宋向文第一次听到字正腔圆的方言,就像是想竭力说出普通话让男人听懂,但是又没有这方面的词汇能力一般,说出口的话,没有大舅妈平常说话的轻松和爽利,倒是有些显得害羞了。男人拿了几包,付了钱,就出了超市,回到了老人身边。 姥爷两口子住在两间小屋里,本来地方就小,还要放上老两口生活的一应物品,屋子就更站不开人了,一下子一大帮子人进去,小屋子立马就满了,宋向文跟着哥哥,哥哥也没见过这些人,没往里面挤,宋向文是一定不想错过好好看看这个从北京回来的人有什么不同之处的,他就踩着砖头,站在胡同的窗外。冬天的窗户是紧闭的,屋子里面要多攒一些热乎气,宋向文不敢拉开窗户,他就透过有些模糊的玻璃看,只能看到一点,听不到他们说的任何话,只能零星的听到笑声。很无聊,无聊是小孩子的常态,他们往往过于好奇,对任何事物都想去探求真相,但是他们的年龄和能力又往往不允许他们无所顾忌地寻找他们想要知道的东西,就只能心里带着焦急地无聊着。胡同里面本来是挺冷的,但是人多了,七嘴八舌,没进门的人在外面小声地说里面的老人多厉害,说谁家跟他是沾亲带故的,也有的在说今年的收成,说过年准备的年货,说什么的都有,宋向文都听,但是远没有第一手资料让他提起兴趣。 里面的喧闹过了十几分钟就停了,代替的是更大的喧闹,老人要走了,回家了,跟老朋友说了几句话,也得回自己本家的亲戚家,吃个饭,下午就得回北京。说话的声音从屋子里面转到屋子外面,宋向文依然挤不进去,看不到任何的光景,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 姥爷说,小的时候,他曾跟老人一起在村子里面打鸟窝,用的是他们自己做的弹弓,姥爷说那个人可准了,弹弓在他手上就跟神了一样,指哪打哪,就好像侧面在印证,他应该去当兵,他一定会去当兵。姥爷说“十来岁的时候,他就走了,跟着部队,我也忘了哪里的部队,他家本来就情况不好,他爹没了,家里唯一能干重活的没了,这个家还能养得起他们吗?他就走了,家里少一个人,能省下不少粮食,我们那个时候,吃树皮,吃草根,上岭上挖野菜,抢烧草,走也是应该的,部队管饭。”再后来的事情,姥爷就不知道了,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们没有任何书信往来,老人也没回来过,姥爷过了几年,就结了婚,一直埋头苦干,就干到老。直到几年之前,大概是八九年,那时候宋向文刚刚出生,有天,村口突然来了一些人,把村口的土地打上水泥,在村口两边浇筑起了水泥台子,搭铁架子,修了一个拱门,上面写着“刘庄”。刘万这才直到,村子里面出了个大官,这个是大官出钱建的,大官就是小时候去当兵的那个人,现在在北京,混的可好了听说是。 刘万怎么想的,宋向文不知道,他没说,他该会怎么想呢?宋向文肯定的是姥爷不会羡慕,不会想着让他帮自己一把,姥爷这辈子,出了很多力,他不懒,没有什么心眼子,待人接物实诚,话不多,但是他说过“吃不穷喝不穷,人懒就穷。”刘二姐说刘万从来不管他们吃什么,他不怕孩子吃好的,他就怕家里的人都懒,都不干活,也就是因为这,刘万家在刘庄的生活条件一直靠前。 宋向文没有看到老人的车子驶出刘庄,那个时候他大概坐在姥姥家炕上,他没看到,舅舅也没看到,姥爷也不知道。宋向文原本想的是,能让一大家子都回来的客人,大概关系很近又很久不见吧。后来他才知道,出了这两个原因外,还有可能因为客人的身份变了,让生活在村子里面的人要仰望,触不可及。时间不会说话,但一刻不停地在改变一些事情。 第36章 第一个变故 今年的新年过得没什么亮点,但也没有太无聊,从大舅家又带回来了几条炮仗,每天都放,很快就放完了,刘二姐年夜里给了宋向文一百元的压岁钱,放在宋向文枕头底下,第二天一早就跟他说她帮忙收起来,留着给宋向文交学费。初一去奶奶家拜年,二爷爷家的宋明辛叔跟往年一样,给了宋向文一百块的压岁钱,宋明宝叔是不给的,宋向文小时候一直没有搞清楚他们俩的关系,说是亲兄弟吧,长得也不像。二爷爷家两儿一女,宋明辛排老大,闺女也就是宋向文的姑姑排老二,宋明宝排第三,这是后来宋婷告诉宋向文的。宋明辛的媳妇的亲弟弟开的公司,虽然他们几家都在公司里面上班,但是宋明辛的媳妇和宋明辛是职位最高的,赚的自然也就多,这也可能是宋明辛每年都会给宋向文压岁钱的原因。 在奶奶家的时候,爷爷说他的大腿最近有点麻,说是可能入了冬,果园里没什么活,一直没去闲着闲出毛病来了。闲出毛病这几个字,在农村是家常便饭一般的,常常又是用来笑话人家,说谁家懒,不干活,闲出毛病来了,还得去医院。亦或是说谁不干活,让福压倒了,福压倒了意思就是这个人享不了那么多福,本来是干活的命,但就是不干活净享福,就让福压倒了,出了一身毛病。刘二姐一直说自己的公婆懒,还时常向宋向文讲故事,来印证她的话是没有错的,刘二姐说“怎么俺爹俺娘,养了两个儿子两个闺女,家里还能存下钱?怎么他们俩就连个结婚的钱拿不出来?”诸如此类的例子宋向文从小就听,有的听过许多遍,都能复述出来了。刘二姐今天没来奶奶家,她能避开的时候总是避开的,二爷爷家的叔叔跟爷爷说就是没干活的问题,说宋向文二爷爷的身体现在也不好,在厂子里面看大门,心脏还有点问题,说庄户人就得干点活,不干活身上就紧巴了,就再也伸展不开了。 过了几天,爷爷每天都说腿麻,没有什么感觉,站都站不稳,这已经不是没干活闲出来的毛病了,宋向文的奶奶在宋立典说了好几天并且下地要扶着桌子的时候来了宋向文家跟宋召华说。那天大概是初四,宋向文记得奶奶来的前一天他们去了姥姥家,回家的时候两个姑姑还没有走,二姑父的摩托三轮和大姑的脚蹬三轮都停在胡同里面,宋召华是下车推着摩托车从狭窄的通道过去的,宋向文在摩托车上睡了,被刘二姐叫醒,所以他有印象。 宋召华就去了奶奶家,本来这天宋召华要去出个远门,去看宋向文奶奶的哥哥,也就是宋召华的舅舅,没有去成。宋向文是一贯对什么都感兴趣的,而且也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刘二姐口中爷爷奶奶对孙子孙女不好的事情,他内心还是很喜欢去奶奶家,有鸡有狗有好几丛玫瑰花,比自己家热闹。站在正屋的门口,宋向文依靠着门框,门是爷爷自己做的,实木,没用一点铁,用的是古代的户枢,转起来嘎吱作响,还带着一个十厘米左右的门槛,奶奶家一共三个门,都带着门槛。他看到爸爸扶着爷爷,爷爷扶着桌子,爷爷的脸上有些吃力的表情,憋着一口气,腿颤颤巍巍地站定,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爷爷扶着的桌子上,有一个钟表,上弦跑的已经几十年了,还放着爷爷抽烟的烟杆,装烟纸火机的铁盒子,几个茶碗,一个茶壶,奶奶的几对耳环放在钟表旁边的布上,像是刚摘下来的。现在,爷爷扶着桌子,桌子一颤一颤的,扶不住爷爷,桌子上的东西偶尔摇晃一下,发出一些声响,但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爷爷的脚不灵活了,穿不进他宽大的布鞋,只能用力踩在上面。 宋召华说“行了行了,先上去吧,我打个电话上医院看看。”宋立典又费力地坐到炕上,爷爷家的炕挺高的,但是爷爷也高,一米八差不多,所以屁股刚好能坐到炕上。宋召华迈过门槛,宋向文给他腾了些地方,宋召华没说话,拖拉着棉鞋低着头走出去,宋向文跑上去,跟在爸爸后面,他听到屋子里面爷爷叹气了一声,不大,就像桌子上的晃动一样,没人注意到。爷爷跟奶奶的身高差距挺大的,宋向文记忆里面奶奶就是驼背的,走路的时候总是把手背在后面,等宋向文四年级了,一米四左右的身高,就已经快要撵上奶奶了。奶奶说,她是因为小的时候上学写字,总是弓着背写,趴的时间久了,就驼背了。爷爷也是这么说的,爷爷的后背一点都不弓,笔直,爷爷说他就坐的正正地写字,他告诉宋向文一定要学他,不要学奶奶,否则以后也会驼背的。谁也不知道,驼背的奶奶要照顾不驼背的爷爷了。 宋召华回了家,拿起来他的诺基亚手机,灰色按键的,在电话本里面翻找。刘二姐问他“怎么了恁爹?”在人后的时候,刘二姐都是说恁爹恁娘。宋召华继续翻找着,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也没什么情绪,说“站不起来了,上医院拍个片子看看。”宋召华把电话打给了前面几条胡同的一个后生,对于宋召华来说是,年轻人比他低一个辈分,宋向文叫他哥哥,他有一台面包车,前几年买的,宋向文见过几次,哥哥的名字叫什么忘记了,也没什么交集。宋召华嘟囔着“也不知道今天才初四,他能不能在家闲着,问问看看,等会还得给大姐二姐打电话说说,看看她们是直接回来还是去医院。” 运气好的是,那人虽然今天要串门,但是送到城里还是可以的,送到医院,他再走。农村没有医院,只有驻村有一个卫生院,但是很简陋,没什么医疗设备,刘二姐说生宋向文的时候就是先去的驻村卫生院,卫生院说他们这里接生不了,才打了个急救电话来的救护车去的市里面。宋向文没有跟着去医院,这种情况下他这样的孩子是没有资格插手的,去了也是添乱。两个姑姑是孝顺的,这一点起码宋向文是如此认为,尤其是二姑,时常会在宋庄大集的时候回来,虽然没有去过宋向文家,但隔着矮矮的红砖墙,宋向文还是经常听得到的。二姑父骑着他的电动三轮,拉着二姑就来了,二姑坐在车斗里面,围着头巾,还围着围脖,穿着棉袄,背着风,从南边的水泥路拐过来。二姑的身体不好,尤其是腰,已经很多年不能干重活了,才四五十岁的年纪,就已经有些驼背的迹象,也不知道驼背是不是遗传。在二姑回奶奶家的时候,宋向文经常能看到二姑扶着墙,身子前倾,想努力地直起腰来,嘴上哎呦哎呦的喊。二姑父把车斗的围挡放下来,二姑转身,一只手扶着摩托靠背的铁架,一只脚试探着,踩着放到地上的马扎子,二姑无法直接下来,得把在车上坐着的马扎子放到地上,一步步下来。下来之后,二姑喊了一句宋向文的大名,就是打招呼了,二姑一贯这样,从来不叫他的小名,都是叫大名的。大姑没回来,大姑父是干钢结构的,钢结构挣钱多,但是也危险,活也多,今天骑着摩托车出去了。大姑自己有一辆脚蹬三轮,但是从刘家疃蹬过来,就有些慢了。 人手够了,宋召华、大姑、大姑父,三个人扶着宋立典上了面包车,也是三个人跟着坐着面包车去了市里的医院。当爷爷从屋子里面被架出来的时候,宋向文看着身材高大但是现在软塌塌的爷爷,面无表情,两个眼睛盯着地面,没有往旁边瞥一眼。跟宋向文平日里所认识的爷爷大相径庭,他认识的爷爷什么都会,会木工,给宋向文用一根桃木做了一把宝剑,虽然打磨的不怎么样,当时还是让宋向文在夏天的胡同里对着高高的杂草狠狠地耍了威风。除此之外,爷爷还是个果农,拿着弯弯的剪刀,修剪果园里面的树枝,或者是拎着满满的一桶水,从果园旁的水井走到果园中间的大水泥缸,哗啦倒进去,没几个来回就满了。水缸旁边,是一个小木屋,是爷爷在收果子的时候看着果园的,木屋里面有一把长枪,没有红缨,是爷爷自己做的,里面还有一个小木床,也是自己做的。农村人,谁都会种地,谁都知道怎么种土豆玉米麦子,但是知道怎么种水果的,宋向文想不出第二个人来。现在,爷爷在爸爸和二姑父的搀扶下,两只脚有些拖沓,脚尖稍微有些拖地,儿子和女婿不敢走得太快了,宋立典太重了,现在腿不听话,他们俩招架起来还真有些困难。上了面包车,哗啦一下拉上了车门,爷爷坐在中间,二姑坐在他左边,爷爷还是面无表情,这次不看着地了,看着前玻璃,也还是没有往四周看一眼,面包车就载着几个人,嗡嗡嗡的发动机声音响起来,后面吐了点烟,面包车就使出了宋庄,向东,去了县里面的医院。 第二天,奶奶也被接到城里了,宋召华回来的时候说“得在那住院看看,拍了个片子,说是股骨头不好,医生让住院,让咱娘过去陪床,大姐二姐都有事,我也不能一直靠上。”宋向文又跟着爸爸跑到了奶奶家,奶奶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奶奶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筐,向她解释医学上的问题就更困难了。奶奶迷信,宋向文做的事情不合奶奶心意亦或是奶奶不允许宋向文干什么的时候,都会说“别去,伤天理!”奶奶每天都要说这句话,“伤天理!”说得宋向文确实不敢干了,虽然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天理,他就知道天老爷跟王母娘娘,还有地老妈,这是跟天老爷相对的。每次天空傍晚呈现出火红的颜色或者是黄色的一片时,他们几个孩子就会说“看看看,王母娘娘生气了这是。”不顺利的时候,奶奶有她自己的解决方式,倒上一盅酒,拿上几张纸,晚上的时候去前面胡同的十字路口,把纸烧了,就撒到地上,宋向文觉得这是祈福祷告的一种形式。诸如此类的,奶奶知道很多,一碗清水放上筷子,红布包着纸灰等等等,这次奶奶也去烧纸了,只不过宋向文不知道,他是看到了十字路口的纸灰意识过来的。奶奶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跟着宋召华出了门,一个布包,棕褐色的,颜色很深,就跟电视剧里面那些人出门挎着的一样,奶奶弯着腰挎着,穿着她的小皮鞋,向南边的大马路上去了。 后来几天,奶奶家的门总是关着,宋向文只能从爸爸在吃饭饭桌上的口中零星听到些消息。这些天,爸爸基本上每天都会去医院,爷爷奶奶就爸爸一个儿子,养儿防老,现在老两口身体不好,就得指望上这个儿子了。刘二姐原来说,宋向文的奶奶对外人说“我没有儿子,我指着闺女养老。”现在真的需要人了,倒是儿子一直走在前面,挂号、缴费、问医生、买饭。听爸爸说,两个姑姑去了几次,但是都没有想要留在医院里陪床,都说家里有事,爸爸要来回跑,爷爷的病床前面,大多时间都是奶奶。爸爸回家几次,都要从家里带钱,家里的现金不够,让刘二姐取了一些,刘二姐不会拦着丈夫,虽然自己跟婆婆闹得不好,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这个只有小学学历的农村妇女展现出的态度,却实实在在满足于天理道义。 又过了些日子,大约要一周了吧,爷爷奶奶回来了,爷爷从车上不是自己下来的,还是被架下来的。这次没有二姑父,是二姑,她去接爷爷出院,二姑的身体是不好的,她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扶着父亲,嘴上还在调度着一切。大姑也从刘家疃来了,骑着她的脚蹬三轮,站在二姑前面,时刻准备帮一把。爷爷下来了,往屋子里面慢慢地挪动,有人从车里面拿出来一副拐杖,新的,是给宋向文爷爷今后用的。 宋召华说过,爷爷是偏瘫,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发作了,能查的都查了,说了些宋向文听不懂的,大概是一些医学上面的专话。宋向文理解的就是,爷爷站不起来了,往后,都得在拐杖的依靠之下站立了。爷爷回来那一晚上,来了很多人,二爷爷来了,带着他的两个儿子还有一个闺女,拿来了很多礼品,水果,奶,鸡鸭鱼肉的一大堆,堆满了小小的厨房。气氛很沉闷,昏黄的白炽灯照射下,或高或低的人们站立在炕前或者是厨房,炕前站着的人在看着宋立典,厨房里面站着的人在伸着头看着宋立典。人们没什么话,三言两语的,二爷爷问宋召华“恁爹是怎么回事,医生怎么说。”宋召华就复述出来医生的话。有人说他知道什么偏方,哪个屯子的人也是偏瘫就是用了偏方好了的,二姑就问谁知道偏方,谁会治。有人说他知道一个会针灸的,能针灸把腿扎好,说罢自己就拿出来手机翻找电话号码。有人窃窃私语说在哪个医院看的,有人听到医院的名字后说这个医院不行要不要去青市的大医院看看。有人插着兜,站着,有人摸着腮帮子,也在站着。院子里的老母鸡早就回窝了,奶奶家的小土狗也不敢叫了,人多了,它也害怕。 宋向文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他走出了门口,跨过了门槛,回了自己家。宋婷问都是谁在爷爷奶奶家,宋向文说了个七七八八,有的人他都不认识。 渐渐的,人都走了,开着汽车走的,骑着电动车走的,骑着脚蹬三轮走的,骑着摩托三轮走的,小院子里又剩下了老两口。炕边的桌子上,钟表还在,耳环也在,铁盒子在,什么都在,还多了一大袋子药片。爷爷说他腿疼,难受,哎呦哎呦叹息,这次人人都能听得到,声音很大,在问老天爷吧大概是。宋向文喜欢在院子里的阳沟口撒尿,隔着小墙都能听见屋子里面爷爷在叹气,爷爷是乐观的,挺爱笑的,最起码对宋向文是这样,对村子里面的人也是这样,现在病了,很少笑了。 第37章 还要继续 从那天回来之后,爷爷就没怎么出过门,除非是出去看病,被几个人架到车上,声势挺大的出发,再声势不小的回来,每次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恢复。出去看病的频率就越来越少了,家里的药片越来越多了。从各方听来的偏方,从不同人口中听来的能治这种毛病的人,宋召华都带着父亲去看过,吃了无数的药,十字路口烧的纸灰也越来越多,奶奶也使尽了浑身解数,用她受用一生的仪式来给爷爷增几分福,增几分恢复的可能。带回来的拐杖,就那么放在寝室门后面,爷爷没动过,动过宋向文也没看到。刘二姐说“他太重了,那么高,一米八的个子,快二百斤的体重了,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光一副拐杖,怎么可能把他支起来,他手上也没有那么大力气,上了年纪了,安心在炕上躺着吧。”那副拐杖,宋向文常常去奶奶家拿着玩,他的腿有劲,手也有劲,就是身高不太够,胳膊架不住最高的地方,就只能夹着中间的位置,倒是也挺好玩的。爷爷在屋里,奶奶是不管的,当爸爸妈妈看到的时候,就训斥他几句,他就灰溜溜放回去,再回到门槛上,把毛毛叫过来,摸摸它的头。 正月十六,宋向文和宋婷开学了,宋向文就不怎么知道家里的事情了,白天不在家,该是错过了许多八卦新闻。他挺喜欢听人说的,说街坊四邻的事儿,谁家的喜事糗事他都听,尤其今年更多,自己能听到自己家的事情,本来他一个小孩子,大人是不会跟他过多的说什么的,他就只能自己伸着耳朵,在爸妈吃饭的时候听去一两句,几句几句的,连成一个故事。回了家,他也不怎么去奶奶家,宋向文一回家就写作业,写个半个小时左右,电视上的动物世界就该开播了。他就坐在炕沿上,拿着遥控器,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的看。看完了,就该吃晚饭,吃了晚饭,就该睡觉了。除了上学没什么时间之外,刘二姐也告诉宋向文,现在爷爷身体不好,不要一直过去晃悠,让爷爷心烦,宋向文去的频率就少了。 有几天,他发现每次他回家的时候,奶奶家的小院门都关着,关着一次两次是正常的,奶奶会上街上的诊所给自己量血压给自己买点药。宋向文小的时候就经常跟着奶奶去街上的卫生室,奶奶有高血压,会定期去量一下,买点降压药,或者是出了卫生室,去超市,买上些用的吃的。但是已经得三天了,总不能每天都赶上这个时候出去上街吧。晚上吃饭的时候,宋向文就问刘二姐怎么了,宋召华本来就不爱说话,如果刘二姐不主动提起来什么话头,宋召华就从来不会主动说,该是他现在压力太大,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后来等到姐弟俩都长大了,爸爸的话才慢慢多了,那时候家里的光景已经过的不错了。刘二姐说“你二姑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说是西边屯子有个老头,会下针,就有人偏瘫,让那个老头一个月扎好了,现在还能下地干活。这不是,那天你二姑父问他干兄弟借了辆面包车,来了,拉着恁爷爷跟恁奶奶去了,现在就住在那个屯子,老头就去跟他扎针,你奶奶就在那里伺候你爷爷,顺便给老头家里煮煮牛食,老头家里养牛。”宋向文不解“怎么还住在人家家里?”刘二姐回答“没住人家家里,是那个人家不住的一个小破屋,就暂时在那收拾收拾住着,要不每天开车跑过去?” 宋向文这才知道爷爷奶奶到底去了哪里,家里的几只母鸡,刘二姐每天过去喂,小狗毛毛被抱上面包车,跟着爷爷奶奶一起去了针灸的地方住下了,作伴,也看家。奶奶很喜欢小狗,小狗病了她都抱着去街上的兽医站看,在农村里,兽医站大多看的是牛羊猪,这些能给家庭赚钱的牲畜,哪怕是一只鸡,一只鸭都很少会去兽医站花钱,说不定花的钱比个鸡都贵。奶奶抱着小狗去,刘二姐就很不理解“人都吃不好,还惦记着狗的。”也许村子里面看到这场景的人也会在背后嚼舌根,嚼舌根的时候说着宋立典家婆媳关系不和,说着他家生活过得不好,还带着狗天天跑兽医站。一次去的时候,就说一次,但是两次被人看到了,那就会被说天天去了,村子里就是这样,为了让自己说出口的话更加引人感兴趣,说话的人会进行一些加工。 家里出了再大的事情,都跟这个孩子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宋向文还是跟平日里一般上学放学,在学校里玩的时候也并没有因为爷爷偏瘫还在别的村子治病而显得闷闷不乐,反而跟同学越来越熟络,玩的挺开心的。爷爷在大集上的固定摊位,是不用花钱租的,那个时候大集的承包权在村子里,宋庄的人去卖点自家种的瓜果蔬菜是不花钱的。不花钱,摊位就不受保护,谁抢到就是谁的,宋立典跟摊子左边的商贩关系不错,入了冬菜少,他不去的时候就暂时把摊子借给了那人,也算让他帮忙看着。宋向文有时候赶上大集的中午往家走,穿过大集,就能看到那个人,把他的电动车停在了爷爷的摊子上,小贩并不知道,爷爷以后不会来赶集了。 赶上了周末,爸爸是经常去看爷爷奶奶的,给他们送点吃的,买点日用品,借宿在别人家,怎么说也是个情分,也是要还的,宋召华每次去就买上两盒烟,骑着摩托车就去了。一个周末,宋召华又要去那边,宋向文吵着去,宋召华是不愿意孩子去的,小破屋子里面就几个简单的家具,还是在别人家住着,带着孩子去他自己招呼不过来,而且宋向文好像记得宋召华跟刘二姐说最近奶奶要干什么事儿。宋向文在家无聊啊,他想去看看爷爷奶奶,反正就当玩了,刘二姐同意他去,刘二姐告诉宋召华“恁爹现在在炕上躺着下不来炕,他个孙子去看看爷爷天经地义的,你就带着他去,正好我也去看看呗。”转天宋召华就带着宋向文和刘二姐,骑着摩托车,一路就过去了。 地方在在一个村子里面,水泥路,还不如宋庄村子里面的路好走,弯弯绕绕的,车子在一个生锈的黑色铁门面前停下来。低矮的红砖墙,有几处地方已经掉了砖头,跷跷脚能看到院子里面,院子里面出了一条铺砌了些鹅卵石的路之外全都是泥巴空地,一看就是专门用来种菜的,老院子不住人,种上菜一家人吃,是很正常的。总共就三间屋子,炕在最东边的一间,屋子很矮,很小,墙上沾着报纸,电线都有些包浆了,黑乎乎的看上去很黏。屋子里面除了电灯就没有电器了,一个破解的四方桌子,两把椅子,别无他物。 宋向文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给爷爷下上针了,爷爷身体向着窗户侧躺,身体上密密麻麻的扎着针,头上也有,看着挺吓人的。宋向文去的时候,奶奶说刚给爷爷扎上十分钟,要等一会儿再过来取下来,爷爷不能动,没说话,就笔直的躺着,脸朝里面。宋向文看背影看不见脸,就跑到屋子外面,站在窗户前翘着脚往里看,窗户的窗框是木头的,年月久了,木头发脆,用手捏一下能带下来不少木头碎屑,玻璃模糊的不行,看不清楚爷爷的脸。刘二姐在屋子里面喊宋向文“别在那趴着了,让你爷爷睡一会吧。”说罢就走出了屋门口,跨过很矮小的门槛,招呼着宋向文去附近的小卖部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买一些。刘二姐是不喜欢跟公公婆婆待在一起的,她觉得尴尬,心里面不喜欢,但是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实在呆不住,就喊着宋向文出门,眼不见心不烦吧。 刘二姐带着宋向文从门口的土路向东走,走过了一条胡同,就踩到了水泥地。农村的胡同绝大多数都是泥巴路的,只有胡同之间的街道会用水泥路铺砌。刘二姐听说过这个村子不假,但是也没有来过这个村子,村子里面哪里有小卖部,她也不知道,就带着宋向文向着东边走,向着马路的方向走。在东边的小卖部里面,刘二姐挑挑选选,大都是村子里面小卖部差不多的东西,没什么新意,在这里买到不如回家买,但是都来了,老板娘跟在后面看着,再说趁这个时候也给孩子买点零食,这些天忙活宋向文爷爷的事情,孩子没吃什么零食。刘二姐拿了两袋火腿肠,跟经营小卖店的妇人说“俺们从宋庄过来,俺公公,腿不太好,上这里来针针,说是挺好的不是?”妇人应着“就是,他家里挺会弄这个毛病的,很多外村的,甚至是市里面的都有来的。”说了几句,刘二姐付钱了,付钱的时候又说起了一个话头“算算这两包火腿肠吧,我这是给孩子买一包,给公公买一包,我对他们俩都一样,反正俺儿子吃什么吧,我就给公公吃什么,咱不能二样对他们是不是?”妇人还是应和着“就是就是,就不能二样对他们。” 回了小屋,爷爷的针已经被拔下来了,那个会针灸的人已经走了,厨房里面多了一桶土豆子,奶奶说是刚才那个人拎过来的,让她煮熟,他要喂牛用的。宋向文把一袋火腿肠给放到了炕上,爷爷这个时候已经平躺着了,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针灸还让人犯困啊?”宋向文心里想着,往院子里面走, 他要跟着爸爸回去了,爸爸已经把今天的事情安顿完了,买的两盒烟给了那个人,明后天再过来。 后来,宋向文又跟着爸爸来了两次。头一次来,宋向文在针灸的屋子后面的十字路口看到了一张四方桌,上面摆满了菜肴,还放了酒。红布扣在桌子上,桌子后面有个香炉子,里面有烧完的香灰。方桌三面,有三个凳子,摆放整齐。整张桌子处在一个水泥路和土路交叉的十字路口处,放在路口的正中间,路过不去大车了,只能从两边经过摩托车电动车。宋向文跑过去看了那里的菜肴,什么好吃的都有,跟过年似的,鸡鸭鱼肉,挺新鲜的,看上去是刚做出来不久。爸爸不让宋向文动,不让他吃,让他快回小院子,他怕宋向文管不住嘴,就把他叫进院子里面。 在院子里玩的时候,宋向文听到奶奶跟爸爸说了几句话。奶奶说“昨天中午,来了个骑摩托车的,吃了点火腿,吃了点鱼,还喝了一杯酒。昨天下午,来了个小孩,吃了一个鸡腿,再就没看到了,上面也少了些东西,我也没仔细盘算。”爸爸嗯了一声,没有回话。 刘二姐告诉宋向文,这也是奶奶的一种帮爷爷恢复健康的方法。刘二姐跟宋向文说的年份太长了,宋向文记不太清,大概就是摆上这么一桌子,来往的人都来吃,来吃就会给爷爷增添福气,就能帮助爷爷早日恢复健康。摆了几天宋向文就不知道了,那一次他跟着爸爸回家之后,再回去的时候,桌子就没了,可能是被人吃完了,也可能是食物都不太新鲜了。宋向文在奶奶爷爷暂时住的房子里面没有看到一丁点的剩菜,在家里宋向文也没见饭桌上有剩菜。摆完了酒席,奶奶能用的最后的方法也大概用完了,从那之后,奶奶再也没有尝试过其他的办法去给爷爷乞求健康了。奶奶从那之后,在面对宋向文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多了,柔和了许多。 第二次的时候,宋召华骑着摩托车带着宋向文过去后,就骑着车出门了,去办什么事情。老屋子里面就剩下爷爷奶奶和宋向文,爷爷不爱说话,平躺着,看着顶棚,宋向文也顺着视线看看顶棚,没啥可看的,乌漆嘛黑的都脏了。奶奶说“我带你去砖厂看看吧。” 这个村子旁边是一个砖厂,宋向文不知道,奶奶却已经去过了好多次,都是在伺候爷爷无聊的时候,沿着路溜达,就溜达到了那里。宋向文第一次去,奶奶带着他,宋向文在前面跑,走两步就回头问“哪里是?到了没?”奶奶把手背在后面,脸上带着笑容,嘱咐宋向文慢点快到了。 砖厂有几个帐篷,还有一个巨大特别高的烟囱,但是宋向文他们是在午饭时间去的,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奶奶说这个时节本来人就不多的,夏天的时候人多,大概是奶奶本来就来过这里,只不过宋向文不知道罢了。砖厂的空地上,摆放着不少砖块,是盖房子都会用的大红砖,特别新,码的特别整齐,要不是搬不动,宋向文想把它们全都带回家,当积木玩。砖厂旁边就是一条河,奶奶说这条河就是宋庄的东河,弯弯绕绕的,经过了好几个村子,谁也不知道源头在哪,终点在哪。 那次之后,宋向文就没去过那个地方了。过了些日子,爷爷回来了,奶奶也回来了,小狗毛毛也回来了。爷爷还是被驾着进了屋子,架到了炕上,奶奶背着她的小布包,里面装着衣服。毛毛回到了它久违的窝,在进屋门的门口,是爷爷给他搭的。老母鸡喂的很棒,下了好多鸡蛋了,都吃不完了,放在奶奶家饭橱里面装鸡蛋的小盆里面。灶台上有些落灰,炕上也是,桌子上也是,奶奶说屋子是不能不住人的,不住人的房子坏的快,只要有人在里面住,房子就有灵性,就整洁。一个月过去了,房子真的破败了一些,杂草有些毛尖,绿油油的。只是这样的光景,爷爷再也看不到了,哪怕是隔着一个窗户。 第38章 何处不相逢 爷爷回到了他住了多年的地方,爷爷这辈子从来没出过什么远门,一直都是在家务农,连青市也没去过,活到现在七十岁了,都是在这个小县城里度过,唯一一次出远门,就是娶宋向文奶奶的时候。奶奶的娘家住在宋向文县城西边的另一个县--高县,宋庄所在的位置,距离高县很近,向西走几公里,就进了高县的地界。关于奶奶的娘家,宋向文只知道这么点事情,奶奶从来没有跟他说起过,他对奶奶娘家来看望奶奶的人印象也并不深,宋向文直到了奶奶的名字叫朱秀兰,还是有天奶奶坐在炕上,宋向文站在炕前仰头问来的。 爷爷偏瘫了,下不了炕,这下子把奶奶拴住了,原来,奶奶一年里面会有一两次去闺女家里看看,在那里住一两晚,或者叫宋召华骑着摩托车,载着她回娘家那边走走亲戚,奶奶有个亲哥哥,也就是宋召华的舅舅,宋向文的舅爷,宋向文还记得有一年,他跟着爷爷奶奶一起去那里出的门。在舅爷家有个比自己小了几个月的弟弟,宋向文那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跟他在村子里面乱窜。吃饭的时候,爷爷喝多了酒,人晕过去了,好几个人扶着爷爷,给爷爷掐人中,后来爷爷醒了,村子里面的医生来给爷爷看了看说没有什么大碍。那天下午他们坐着出租车回的宋庄,在车上,宋向文和爷爷坐在后排,宋向文还在忌惮着爷爷晕倒的事情,不敢靠近,爷爷就招呼他离他近一点。 奶奶这下不能出门了,要全天候的在家里伺候着爷爷,只有零星的时间,能让她上街买点药片,量个血压,或者在门口的路上站一会儿,跟来往的村里人说两句话。伺候爷爷,对弓着腰还瘦小的奶奶来说,想必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吃饭算是简单的,本来在爷爷奶奶家就是奶奶做饭,爷爷是从来不在厨房忙活的,奶奶做饭的时候,爷爷就在炕上坐着,坐在炕沿上,两条腿自然垂下,右胳膊搭在桌子上,左手拿着烟杆在屋子里面听着戏曲吞云吐雾。奶奶一边烧火拉风箱,一边看着锅里的水,有的时候用煤气做饭,就要一会儿坐下烧火,一会儿起身看看煤气。宋向文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是这样子,宋向文想过是不是他们这一代人,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尤为严重。爷爷身材高大有力气,爷爷就整日的在果园里,奶奶不怎么去,偶尔在爷爷忙不过来的时候会去帮帮忙,奶奶就在家里收拾好他们两个人的小院子,种的玫瑰花每年都尤为好看,来的人都夸奶奶种的玫瑰花好,五花八门的什么颜色的都有。喂养着几只老母鸡,下的蛋刚好够吃,养了一只小花花狗,小狗跟人吃的一样,就是狗脾气不好,爱咬人。 虽说爷爷病了,但是厨房里面的工作对于奶奶来说并没有加重多少,一切如常。最头疼也是最费力的,就是爷爷的上厕所问题了。爷爷下不了炕,厕所就在进小院门的左手边,但是爷爷过不去,只能在屋子里面解决。宋召华从外面买回来两个尿壶,医院用的那种,很大的开口,上面拧上去一个盖子,撒尿的时候爷爷侧过身子,拧开尿壶上的盖子,对着开口向里面尿。爷爷病了之后,只能坐着或者躺着,宋向文是不能体会也无法忍受那种无聊的折磨的,他不敢想象爷爷是怎样能够在如此折磨人的环境中活着,宋向文爱在外面跑,在外面玩,不能出门的时候心里堵得慌,急得慌。闲着的爷爷,就喝茶水,宋召华买来了一个饮水机,也放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钟表被挪了挪位置,饮水机放在爷爷触手可及的位置。爷爷每天都喝茶,一天冲泡几次不知道,但是从两个尿壶不到两天就满了的情况来看,爷爷喝水是不少的。宋向文给爷爷倒过尿壶,尿液并不黄,味道倒是挺冲的,但他从小就不怕恶心,屏住呼吸就好。 小便好说,大便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了。在爷爷刚刚不能活动的那几天,宋召华带着父亲早早的就去了医院,住院的时候有护士会来照顾着大便,医院有专门提供给类似病人的工具上厕所。在医院里有人帮扶着,奶奶照顾起爷爷来倒是不难。后来出院回来了,从医院拿回来一个便盆,塑料的,很结实,就是让病人坐在上边上厕所。最开始回家的时候,宋立典想要大便都不说,他爱面子,现在突然不能动了,谁又能一下子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呢,往后的日子都离不开人了,这个头发一半黑一半白的老庄稼汉一时难以接受。宋召华那天说“老头儿拉裤子里头了也不知道说,这还是我进去闻着怪臭的,寻思什么东西放饭橱里臭了还问了问咱娘,咱娘说没有,我才把咱爹裤子弄下来看了看。拉出来的都被他坐成饼了,干干巴巴的,塞在裤子里面,他也不说,给他擦的时候就唉声叹气的,这个罪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随后的几天,奶奶和爸爸,两个姑姑就时不时的问爷爷“上不上大便?”他们怕爷爷再不好意思开口,拉裤子里,裤子不能要了,还得给他洗洗身子,而且压在屁股下面,谁能好受了。最开始用过两次从医院拿回来的便盆,爷爷身体重,得爸爸先上到炕上去,扶着爷爷到炕沿上坐着,然后从后面两只手伸到爷爷的咯吱窝,用力往上抬,如此一来,爷爷的身体就短暂的抬起来,奶奶看准时机,把便盆放到爷爷的屁股底下,对准了,爸爸再松开手。一开始在放之前是要先脱裤子的,但是爷爷太重了,爸爸抬不了那么长时间,后来就先躺着把裤子脱下来,再进行下面的。 但是便盆有点小,爷爷身材太大,又重,坐在便盆上面,嚷嚷着咯得生疼,啊呜啊呜的叫着,还伴随着时不时的叹气声。爸爸在便盆周围垫了一圈棉布,虽然不会那么咯了,但是每次上厕所的时候尿和屎都沾上了,要不就得扔掉,要不就得洗洗,也不是什么办法。 宋向文一直很相信爸爸的聪明才智的,这在爸爸发明出来能够让爷爷方便上厕所的工具之后,他就更加深信不疑了。宋召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张凳子,还不是一般的凳子,平常坐着的凳子都是跟屁股大小差不多的,宋召华找来的,比平日里的凳子两个还要大,坐几个人不是问题。宋召华用锯子,在凳子上开了个长方形的口子,宽度正好能够坐开屁股,长度也没有太长。在长方形开口的一个短边,宋召华找来了家里盖农作物的塑料薄膜,裁剪下来一小块,用钉子钉在上面,塑料薄膜自然下垂,没有垂到地面。这就是宋召华给宋立典做的坐便器。宋立典想上厕所的时候,先把一个桶放在屋子里面,然后把改装过后的凳子放在桶上方,把开口对准了桶,再把塑料薄膜垂下去的部分放在桶里面。宋立典的两只手还是能动的,还挺有力气,奶奶只需要扶着宋立典的左边胳膊,把他小心的扶下炕,宋立典右手扶着桌子,下了炕向右边转转身子,试探着向下坐下去,就能坐到凳子上。调整一下,把屁股挪动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就可以大小便一起解决了。小便被塑料薄膜阻挡着,并不会溅出去,会被引导着进入桶里面,大便就直直的坠落进桶里面。等到宋立典上完了,在屋里喊两声,院子里的奶奶就拿着卫生纸进入,从长方形开口的后面把手伸下去,试探着给宋立典擦屁股,顺手把纸扔到桶里面就可以。然后,宋立典右胳膊就扶着炕沿,左边胳膊被奶奶搀扶着,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向左转转身子,试探着坐到炕上,躺下自己提提裤子。把凳子先拿走,再把桶里面的大小便倒了,就可以了。 不得不说,这样子还真的挺方便,宋向文那时候没见过真正操作起来是什么样子的。爷爷病了之后,吃喝拉撒都在小屋子里面,小屋里面总是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还有丝丝点点的腥臭味道,宋召华和刘二姐都不想让两个孩子去爷爷奶奶屋子,宋向文去的频率就少了,他也能闻到那种味道,点上香熏都熏不走。去了的时候,在屋子里玩儿一会,就到厨房里或者小院子里自己玩。 可哪怕是人一直在面前伺候着,爷爷也还是有拉到裤子里面的时候,吃坏了肚子的时候,下炕费劲的爷爷根本等不到把桶和凳子搬进屋子里面,也等不到慢慢地下来坐下去。爸爸说爷爷有的时候拉的稀,顺着裤管子流下来,淌了一地。这种情况,奶奶是应付不了的,奶奶家没有电话,奶奶就到宋向文家,问宋召华在不在家,宋召华不在家的时候,奶奶就让宋向文给宋召华打个电话。宋向文家那个时候有一部红色的座机,铃声挺好听的还,宋向文闲着没事儿就爱按个胡乱的号码,听听铃声,就挂掉。宋召华跟着大姨夫在建筑队里,没有上班下班的准点,大姨夫也是很近的亲戚了,他完全理解爸爸要伺候爷爷的不容易。每次爸爸在外面干活的时候宋向文给他打电话说爷爷拉稀了,宋召华就说等会儿马上回去。奶奶就简单的先把裤子给宋立典拽下来,放在院子里面洗衣服的大铁盆里,加上水和洗衣粉,带着刷碗的手套洗。奶奶不让宋向文进屋,爷爷也不让,宋向文人还在厨房呢,爷爷就喊他“出去,你先出去,你别进来。”宋向文就不知道爷爷是在炕上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了,大概是不会太好看吧。爸爸说“那天我回来,屎都干了,在腿上,发脆了,都能弄下来一块一块的,黄色黑色都有。”宋向文不知道恶心,他听得反而挺感兴趣的,他想多了解一些爷爷的情况,就只能通过爸爸的嘴了。 有次爷爷拉裤子里面了,宋向文上学去了,家里没有人,锁着门,奶奶没有地方打电话了。去了胡同北边的邻居家,邻居给宋召华打电话,邻居没说话,奶奶通的话,爸爸说奶奶挺不乐意的。在电话里,奶奶几乎是略带央求的让爸爸快回来,跟爸爸说他爹拉裤子里面了。当天晚上,宋向文上学回家,一家人在屋子里面吃饭的时候,宋召华跟刘二姐说“下午我回来,进门的时候,看着俺娘在那里哭,没什么声音,她坐着小板凳,手上戴着手套,再给咱爹洗刚刚拽下来的裤子,盆子里面的水发黄了,咱爹又拉稀的,咱娘不看我,我也没跟她说话,我就看她侧脸,有泪珠,咱娘也不去擦擦,就在那洗裤子,她也伺候够了,一天两天没事儿,这都多久了,以后的日子,可看不到头了。” 好像今年不怎么顺利,从自己家到宋向文在学校也是如此,胡娇娇要转学了,要去陈屯的小学读书了。那个时候宋向文是知道的,陈屯的小学是他们这边乡下最好的小学,陈屯处于一个城乡结合部的位置,不能说是城里,但是也不能算是农村了。同村的宋飞扬就转去了那里,也是下半年开学转去的,宋飞扬的爷爷是村子里面的老干部,宋飞扬的爸爸在镇政府上班,把宋飞扬转过去也并不难。普通人家的孩子想要转去陈屯的小学读书,要托关系的,最好是镇政府里面或者是教育局里面的人,跟校长提前打好招呼。宋向文不知道胡娇娇是怎么转过去的,开学的时候胡娇娇就没来了。 范老师说“这个学期呢,我们班少了一位同学,这位同学去了陈屯的小学上学了,大家不要担心她,有时间的话,她一定会回来看看大家的。”年轻刚毕业的范老师真的很符合宋向文所理解的素质教育新教师的印象,她能够在教学的同时关注到孩子们的心理活动。农村的教师,大多数都拥有农村人的豪放和粗犷的性格,对待学生是真狠,揍起来也是没轻没重的,而范老师就不同了,她会跟学生讲明白道理,让学生从心里面明白自己犯下的错误,着实讲不通的时候,才会控制不住而生气。 那天宋向文歪着脑袋看到了胡娇娇空着的位置,桌子可干净,桌洞里面也是,这个位置很快就会安排其他的同学坐过去。宋向文这几天都是在学校小卖部吃的中午饭,爷爷身体不好,家里又要春种,地里面又要种上土豆,爸妈顾不上自己,也不想让宋向文去爷爷奶奶家吃饭,宋向文就中午在学校里吃。 分别是短暂的还是长久的,谁也不知道,那时的宋向文不知道能不能跟胡娇娇再在一起玩。生活是一直顺遂的还是点缀着坎坷的,这他知道,爷爷倒下了,就是坎坷的,爷爷健康的话,还是顺遂的,只是他不知道爷爷能不能起来了。 生老病死,爷爷走到了第三个字。 第39章 一地鸡毛 每天要不在炕上坐着或者在炕上躺着的爷爷,身体不怎么活动,附加症自己寻了上来。爷爷的股骨头本就不好,现在坐着的时间长了,压的爷爷光跟奶奶说疼、说难受。奶奶就得上街上的药房里,给爷爷买止痛药,在偏瘫面前,大腿难受这个毛病,好像就不算什么毛病了。宋召华和两个姐姐也都知道父亲腿不舒服,每天不是在唉声叹气就是在疼的厉害的时候低沉的叫两句,但除了给他买止痛药之外,还有什么好的办法呢? 爷爷病倒了,爸爸不仅要扛起来自己的家,还要把爷爷奶奶的生活也扛起来了。原来爷爷身体好,能够推着小车去大集上卖点水果,卖点蔬菜,挣的钱确实不多,但是已经足够两个老人吃喝了,况且刘二姐逢年过节的时候还会让宋向文送二百元钱给奶奶,姑姑们大概也会给,宋向文就不清楚了。爷爷干不了活,果园里面爷爷种的水果和蔬菜却不会在乎爷爷的身体,它们依然在春天抽条开花,在夏天积蓄能量,秋天挂满了枝头。果园的空地上种的韭菜,也是一茬接着一茬生,甚至说比之前长得都好。爷爷卖不了,奶奶要在家伺候爷爷,就只能爸爸推着小车上集卖了。没办法,爸爸是爷爷奶奶唯一的儿子,农村养老不能说全部都由儿子负责,但是大部分的照顾起居还是要依靠儿子的,闺女嫁出门去,不能在爹娘跟前围着照顾,只能隔段时间回家来看看,爹娘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吃的怎么样,只有儿子知道,儿子操心最多。 但是爸爸有自己的工作,跟着大姨夫的建筑队下村庄盖房子,那几年,村里很多盖房子的,农村人的生活越过越好了,原来低矮的泥土房子慢慢地被淘汰了,那些小泥土房子建造的时候就房子小窗户小门也小。刘二姐说这是为了在冬天的时候留住热乎气,她们小的时候冬天没有烧草没有柴火更没有煤,烧炕取暖的时候要最大限度地保留住热乎气,就把小屋子近乎封闭起来。但是这样子虽然能够让人在冬天舒服一些,但是夏天小屋子里就不能住人了,刘二姐说原来她们会在院子里铺上凉席,在院子里面睡觉,凉席旁边烧点什么草,熏蚊子的。小房子淘汰了,取而代之的红砖房,宽敞大气,有儿子的家庭要盖,因为儿子要结婚的话,结在小小的土房子里面让人笑话。家里有老人的也盖,因为老人辛劳了一辈子,到了晚年儿女该让他们舒服一些。夫妻年轻的家庭要盖,因为他们的日子还长着,不能一直住在这样的环境。家里条件好一点的也要盖,为了自己住着舒服。宋召华就跟着大姨夫,可忙了,但是现在赶集还要用他,他就跟大姨夫商量了个对策,他只赶宋庄大集,五天一次,别的他就不去了。 于是,那之后的一年时间里,宋庄大集的时候,爸爸就跟爷爷一样,只不过爸爸是在家里吃的早饭,把爷爷收钱的黑色布包挂在小推车的把手上,放上两筐水果和蔬菜,慢悠悠的向东走到大集,在爷爷原本赶集的地方,地下铺上一层黑布或者是塑料薄膜,把水果和菜从筐里面拿出来一些,摆在薄膜上。就在那边坐着,等到中午或者东西卖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回家。隔壁的小贩问爸爸“恁爹呢?他怎么不来赶集了?”宋召华不好意思说,但是人家问起来,总得说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小贩不是本村的人,也不知道宋召华家的情况,只要说的合理就好,宋召华说“腿脚不好了,不想出门了,在家里做点木工。” 从此之后,那个爷爷收钱的黑色的布包就放在了自己家里,原来宋向文还要跑到爷爷家,从门后面的布包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几块钱,现在就省去了提心吊胆的环节。刘二姐和宋召华不在家的时候,宋向文就找到那个布包,布包就放在宋向文家最西边的屋子里,里面胡乱的放着一块的零钱,零星有十块的五块的,宋向文就拿着花。他不敢多拿,刘二姐管钱可谓是有如神助,脑子里面的账就像计算机一样,一分钱不带错的,什么时候花了多少钱,手里还应该剩多少钱,她都有数。原来宋向文曾经丢过五块钱,刘二姐说“你再不给我找回来那五块钱,我就把你打成五块钱。”宋向文害怕,他就不敢多拿,拿多了被刘二姐发现了,可就遭老罪了。他就敢一块一块的拿,最多的时候,拿了两块。那些五块的十块的,他想都不敢想,那些面值的钱在他眼里不是钱,是祸水,拿了一定是要倒霉的。不过说真的,那段时间宋向文过得挺滋润的,每天都有一块钱的零花钱能够买辣条或者买玩具。 爷爷生了病,爸爸跑前跑后,刘二姐也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但是并没有改变爷爷奶奶对于母亲刘二姐和爸爸宋召华的态度。最开始两代人的恩怨是从刘二姐和奶奶之间开始的,爸爸和爷爷并没有参与到两个女人的争吵之中,后来,两个人的吵闹变成了两个院子之间的不愉快。爷爷和奶奶是一伙的,因为奶奶把对刘二姐的怨气曾经撒到过姐姐宋婷身上,宋召华对奶奶的做法也甚是不满意,但是他并没有喜怒于形,他选择隐忍,选择沉默。当刘二姐在家里或者在姥姥家,当着宋召华的面说奶奶的不对的时候,宋召华一言不发,低着头闷声喝茶水嗑瓜子,宋召华话本来是不多的,但是跟母亲还是常常说说家长里短,两个人有分歧的地方也会展开辩论,往往伴随着刘二姐的不屑和宋召华的沉默,辩论结束。但是每当刘二姐说到奶奶这个话题的时候,宋召华就哑了火。嘴上不说,但是心里确是不喜,宋召华愿意尽一个当儿子的本分,给生养他的爹娘养老送终,但却不愿意在爹娘身上倾注太多情感。宋向文看得出,爷爷奶奶喜欢姑姑们多一点。宋向文的奶奶曾和人说“我没有儿子,我指望着闺女养老。” 现在到了该被孩子们养活的时候了,儿子做得不比闺女少一点,爷爷奶奶也并没有拒绝儿子的照顾。爷爷生病了之后,有许许多多的并发症,要吃很多种类的药片,打很多的针。爷爷屋子外面靠墙的位置,打针用过的针头和玻璃瓶子能够堆积到齐窗户高,里面还堆积着很多吃过的空药盒。宋向文经常去里面找针头玩,他们这些小男孩从小就爱玩。吃药打针的钱,都是宋召华拿的,奶奶没钱买药了,就会来宋召华家要,宋召华也会过去看看什么药不够了,他就去大药房里面买,一买买好几个礼拜的。 宋向文是并不知道的,他那个时候对于钱的概念只停留在能买东西,但是对赚钱的难易,却毫无概念。他知道只要学校里要收钱了,他就只需要跟妈妈说,妈妈就能从橱子里面变出来。母亲带着他上大集赶集的时候,钱就放在母亲的手套里面,每次都能变出来。一直到了一天晚上,刘二姐又在饭桌上数落宋召华,顺带着数落宋召华的爹娘,宋向文才第一次听说了钱在成年人眼中的重要性,这个重要性是具象的。刘二姐曾经扬言要把宋向文打成五块钱的时候,宋向文在脑子里面想的是如果自己变成五块钱,该被打多少下,但是那天晚上宋向文却没有心思想这些奇怪的问题,他真的是第一次听到刘二姐描述的场面,他脑子是空空的。 刘二姐在餐桌上,吃了两口饭,筷子还没夹两下菜,就好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事情,嘴里面发出了一声“哎”,语调有些高昂,大概是要引起宋召华的注意,也大概是突然想到想要马上说出口。一声过后,刘二姐放下了筷子和馒头,头歪向宋召华,说“我快上你说说今天在恁爹干出点什么事儿吧。”宋召华吃了一口馒头,在嘴里嚼,略带疑问回答道“怎么了,又怎么了?”宋召华习惯了,刘二姐经常说这些话题,该是心被伤透了,该是说不出来的话心里面堵得慌委屈。刘二姐调整了一下坐姿,咽下去嘴里面的饭菜,开口了“今天中午的时候,你不是不在家?恁大姐回来了,骑着她的那个脚蹬三轮,我下班回来的时候就来了,车放在胡同那里。我寻思着,怎么的回来给恁爹恁娘做顿中午饭吃?我就没多想就来家做饭了,然后等我做熟饭,这不是文文在学校里不回来吃,我就寻思随便找个碗我自己吃行了,然后就在饭橱上,我就看着你给他买的药放在那上边没给他送过去。我寻思我快给他送过去吧,别他没有药吃身上这里疼那里痒的,我就拿着塑料袋子就过去了。去的时候恁爹娘跟恁姐姐看样是吃完饭了,恁姐姐反正是带要走了,穿上衣裳了都。我进去了她也没走,我就说这是给爹买的药,我听召华说是快没有了我寻思别耽误了,就送过来了。我也没进屋,我就站了厨房里,他那个屋我也不想进,我就从厨房里头往里看,怎么桌子上有药,还有二十块钱在恁爹手里。恁爹看样不大乐意了,我寻思我来来的,我就想赶紧走吧,别在他眼前了。我带走,恁姐姐也带走了,恁姐姐就跟恁爹说,爹我走了昂。你猜猜怎么着,一听着恁姐姐带走了,恁爹这下子可急了,又是叫又是喊,嘴里面嘟嘟嘟嘟嘟说些话,手里边摇着那二十块钱,就说你拿着你拿着,我寻思怎么了二十块钱还得拿着。恁爹又说了,我不用你给我买药,你拿着这二十块钱,你要是不拿着,我就把药扔了,我把它烧了,我就是死,我也不花闺女一分钱。我这一听,我真是服气了,我还能把个脸拉下来?我就什么话我也没说我就出门了。我真是服气,恁娘在外面守着人说,我不指望着儿子养老,我没有儿子,我指望着闺女养老。恁爹就在炕上就说这辈子不花闺女一分钱。这还是守着我说,你说我心里头膈应不膈应,恁爹那个动静是真大,被办法了,恁娘进去接过来那二十块钱,给恁姐姐,恁姐姐说拿着了拿着了,恁爹这才不说了。宋召华你快说说吧,你在恁爹恁娘眼里头算个什么,我这个当媳妇的,我在人家两口子眼里头算是个什么,安?” 刘二姐说得着急,越说情绪像是越激动,表情从一开始的略带苦笑到后来一脸严肃,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宋向文吓得可不敢吃饭了。大概,刘二姐想要让她的声音透过当年分家的时候隔着的那扇门,进入隔壁爷爷奶奶的耳朵里。宋召华就这么听着,听着刘二姐一直没停的说完,听着听着本来还算不错的兴致变得低沉,时不时的用筷子夹点菜,送进嘴里,闷声吃,没吧嗒嘴,不敢吧嗒嘴。这段话,在接下来的日子宋向文又听了好几遍,内容大差不差,但是声情并茂的语气和神色一遍遍的精进。后来在姥姥家出门的时候,宋向文还听到一遍。 刘二姐跟两个小姑子本就不对付,宋召华也不喜欢跟两个姐姐来往。有句话叫做久病床前无孝子。虽然说爷爷有奶奶照顾着,一般情况下不需要宋召华太多费心,宋召华操心的大多数在于爷爷的药和上门给爷爷打针的钱要准备足,一个月好几百块钱,都是宋召华拿的。但是时间长了,谁的心里面也会有不平衡,为什么同样都是孩子,而且对待两个闺女比对两个孩子还好,现在老父亲病了,两个闺女不怎么参与照顾呢?这样的心思,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萌芽,生长,逐渐在刘二姐和宋召华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不过现在这种心思还因为宋向文的奶奶能够全天候的伺候爷爷而没有冲破牢笼,它就像一个火苗一样,在心里升起,而奶奶,就是中和掉那个火苗避免其过于壮大的水,若有天奶奶不能全天候伺候爷爷的时候,火苗会席卷心里面积蓄已久的情绪干柴,燃起熊熊大火,发作与形色。何时会来,何种方式,无从知晓。 第40章 鸡毛 春天越来越暖了,柳树抽条发芽,嫩绿色的小叶芽点缀在柳条上,远远看过去是很柔和的绿,像是一棵巨大的蒲公英,让人感觉风一吹,柳树就散了。春天的味道是独一无二的,泥土淡淡的腥气,青草淡淡的香味,都被裹进了舒缓的春风里,透过窗子,穿过胡同街道,钻进人们的鼻腔,让人心情因此而欢愉。 地里面种下的土豆,扣完了眼,一行行的猛猛向上生长,这个时节的地里面不缺农人,浇地的、除草的、来看看自家土豆长势的,地头上,宋召华和刘二姐一人一个铁锹,把铁锹插进地里,手拄着铁锹的把,与北边胡同喜喜哥哥的母亲说话。“恁看看恁家这个土豆,娘来长得真是喜人啊,整块地这么多人家的土豆,没有比你家长得好的。”宋向文该叫她娘娘,倒不是宫里的娘娘,妇人带着头巾,眯着眼睛看向宋召华家的土豆。宋召华是不太会应付这种场面的,他笑笑,低下头用脚踹两下铁锹上的泥土,自己笑着嘀咕一句“好什么都差不多。”刘二姐就比宋召华会说话,脸上显露出笑容,用农村妇人听上去像是一个嗓子里面发出来的似的声音,高昂的回答“哪来哪来,好什么,都一个样,恁看看恁家的也不糙,今年天不糙,土豆长得还行来。”喜喜哥哥家的地跟宋向文家的离得不远,几十米之外就是,他们家也是在这里浇地,管子放进两垄土豆中间的沟里,前二十分钟不用管,农人们就要不在地头喝点水坐着歇一歇,要不就溜达溜达到邻近的人家那边唠唠嗑。 刘二姐在外人面前健谈,宋召华在两个孩子面前话多,刘二姐跟人说话,总是能自然而然从一个话题转移到另一个话题,刚刚挑起话头的时候大概会有些突兀,但是刘二姐善于自己把话圆回来, 而且在说话的时候留下空间,让对方及时的接过话头,说得腹黑一些,刘二姐挺会套话的。刘二姐被别人夸完了自己家的土豆,自然不能冷了场子,该如何回答呢,刘二姐满脸的笑意没有收敛,向着喜喜哥哥的母亲开口说“那天我看着喜喜去上学,我问道他我说喜喜,上学去了,现在也上初中了昂。他说上学去娘娘,去找同学一块。我就说喜喜现在大孩子了,以后多帮帮俺家来你文文弟弟学习昂回来。他就说文文学习好,不用我教,我自己不大行。我就说那你也是他哥哥,你比他厉害来。”说完话的刘二姐,会用一阵笑声结束,为别人开口余留时间,也给自己说的话完美的结个尾。几句话,话题就从土豆转移到了孩子身上,喜喜哥哥的母亲就跟刘二姐说起了孩子。又从孩子,说到了他们这代人的不容易。后来,从他们这代人的不容易,又说到了养老这个问题,她们现在的年龄,正处于一种父母岁数大身上长毛病的时候,说到这个的共同话题可就多了。 说着说着,喜喜哥的母亲跟刘二姐说了件事,说是她那天从宋向文奶奶家墙外走的时候听到的。妇人说起来也是声情并茂,描述的画面一时间让刘二姐忘了下地干活,宋召华一听又跟自己家有关,就自己默默的下了地,他真的不理解,怎么哪来这么多双耳朵这么多张嘴一直围绕他耳朵边嗡嗡嗡的说自己不爱听的话。妇人说“那天下午的时候,我本来寻思上喜喜他奶奶家趟,给他两个老人送点我包的包子,我就往南走,走到他奶奶墙外的时候,我就看着一个摩托三轮停在路上,没在胡同里头,堵着个路,我就寻思了,这是谁的车,咱这边我也没见谁家有个摩托三轮。然后我就听着了,在院子里头,恁家二姐跟二姐夫来家了,说得什么我记不大清楚了,反正那个意思就是说她家里现在弄了个鸡场,带要养鸡,不是这几年这个养鸡挺好,就自己租了几间大房子,带养鸡看那个样。八成是钱不够了,带要回来问他奶奶借两个钱用吧应该。”喜喜哥、宋飞扬还有跟喜喜哥家住在同一条胡同的宋雪姐是一个爷爷奶奶,宋飞扬的爷爷奶奶有三个儿子,没有闺女,三个儿子里面,三儿子也就是宋飞扬的爸爸读书是最好的,现在也是三个兄弟里面最有出息的。剩下的两个儿子,都在家里务农。农村的妇人,不嚼舌根的在少数,都喜欢几个人或者单独两个人围在一起,压低了嗓音,说着谁家谁家出了什么什么事情。宋向文从小就不爱从一堆妇人休息的地方经过,第一个是他要叫人,这个叫奶奶那个叫大娘的他认不过来,而且还害羞,二来就是从那里经过之后,这些老婆子肯定就会就自己和自己家展开讨论,说得好话赖话谁知道呢。今天娘娘告诉刘二姐的事情,妇人自己是不当回事的,她确实是知道宋召华家不太太平,她也在背后说到过给别人听,今天告诉了刘二姐,也是想看看刘二姐的反应。农村过日子,大家一起穷一起富,谁要是日子过得舒坦了,多少会引来非议,多少会让人羡慕乃至于嫉妒,谁都喜欢看热闹,看人吵看人打看人家鸡犬不宁,当成自己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了家里还有这么个事儿,刘二姐就不高兴了,但是当着外人的面,谁还能表达在脸上吗?刘二姐就用一种语重心长般的语气说“哎呀,他二姐原来就干了点鸡饲料的买卖,这两年不干了,咱不知道又从哪里打听来的养鸡挣钱,也算是他家里的个老本行了,干吧,他二姐腰不好,下不了地,这样干点买卖吧,也行。”说了几句话,该回去浇地了,来传话的妇人也失去了兴致,该是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刘二姐守口如瓶不透露半个字。妇人走了,刘二姐也下地了,她走到宋召华身边,一边用铁锹铲土,一边问宋召华“恁二姐带要养鸡?我怎么听他家来说是听着恁二姐回来管恁娘要钱带要养鸡呢?”宋召华是知道的,那天二姐回来问宋向文奶奶借钱,奶奶哪有多少钱,两个人攒着几千块钱还不够买一季度的鸡饲料钱,两个老人等到儿子结婚,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就不攒钱,本来两个人就属于及时行乐的性子,干活累了就休息,从来不会像其他农人一样,为了挣点钱累的腰酸背痛的。闺女来家里借钱,自己那两个钱真是解决不了闺女的燃眉之急,就跟闺女说,等到宋召华回家,他就去宋召华家问问宋召华,看看宋召华能不能帮她用上点钱。 刘二姐曾经对宋向文说“恁奶奶没想到我跟你爸爸能把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家过成现在这个样子,当时分家的时候,咱家里连一扇铁门都没有,我在厂子里上班,一个月的工资,开了工资我就安上了一扇大红铁门。我不指望他们帮帮咱们,你能指望着人家过日子?原来我跟你爸爸刚刚结婚那两年,夏天去地里收土豆,人家家里都有个三轮车或者是手扶车,咱就没有,咱没有钱买。怎么办,一地的土豆不能扔了吧,也不能我跟你爸爸推车独轮车一趟趟送回来。我跟你爸爸就在地头上等着,看看谁开着车经过了,俺们认识,俺就拜托他们帮帮忙,帮我们送回来两袋,一趟一趟求人这就是。这不后来了,又上了一年班,才花了几千块买了个手扶车,那天买回来手扶车的时候,你爸爸往回开车不是响,你奶奶就不好意思的过来看看,她就趴了她家那个小木门的门缝里面,从门缝里看看。她没想到咱们能买得起这个车你知道吧。原来你爸爸在青市上班,我带着你姐姐在家里,我跟你姐姐,一个月花九块钱总共,在家里没有东西烧炕,地里面的玉米棒子都让你奶奶弄去了,不给咱们烧,我就先上炕上躺着,把被窝暖和暖和,再把你姐姐放进去,咱家里就没有柴火烧这不是。你不说说这就让人笑话?整个宋庄后街,有几个不笑话咱们的?人家都不敢跟咱们打交道,就害怕咱们问他们借钱你知道吗。这个家,真是白手起家,我真是跟你爸爸吃苦了。” 在刘二姐眼里,婆婆是一直在惦记着自己家的钱的,而自己家的钱每一分都是自己和宋召华出大力挣来的,刘二姐不允许任何人用任何方式拿走他们的劳动果实,所以在家里,刘二姐管着钱,家里的任何支出,刘二姐都心知肚明。用刘二姐自己的话说“一分钱在我手里面能攥出水来,舍不得花。”宋召华的二姐要养鸡,回家管她娘借钱,刘二姐不管,她娘有钱,她就使劲借,借光了算完,刘二姐不稀罕他们那几个钱,结婚这么多年了,自己没花过他们的钱。 奶奶来宋向文家找过宋召华,只不过是在刘二姐不在家的时候,奶奶知道宋向文家里的钱刘二姐管着,她知道刘二姐脾气火爆,自己跟她吵架刘二姐的嘴是一点都不闲着,口才真的是一流中的一流。她就能管了自己的儿子,但是宋召华结婚了,也不怎么听她的了,可是最起码的是,宋召华不敢反驳。宋召华瞒着刘二姐,不敢跟刘二姐说,宋向文奶奶来找宋召华借钱的时候,宋召华就说“我们家哪有那么多钱,两个孩子还上学,现在俺爹在炕上,吃药打针都是我拿的钱,我自己腰还不好,俺姐姐开个养鸡场连几万块也拿不出来?这个事儿我也不敢说,我也得跟他妈商量商量。”奶奶让宋召华尽量想办法,毕竟是他的亲姐姐,亲人都不帮的话,是要伤天理的。宋召华厌倦了,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奶奶。宋召华以为自己瞒得挺好的,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还是在外人的嘴里面说了出来,现在刘二姐来问自己了,他脑瓜子有点愣,一时半会真不知道说点什么。 宋召华一边铲土,一边略带疑问的嗯了一句,像是没听清在询问让对方再说一遍,这是常用的对话过程中的方法,让对方再说一遍,给自己点反应的时间。刘二姐又详细的描述了一遍刚才在地头上她们俩说了些什么,宋召华听着说得那么详细,自己瞒是瞒不住了,没办法,就跟刘二姐把原委都说清了。宋召华二姐家钱不够用,缺着饲料钱,鸡吃不上饲料,长不上肉,那一季的鸡可就算是打水漂了。宋召华跟刘二姐说“我也没答应她,但是她也不容易,我没好意思跟你说,别叫你听了不愿意。” 刘二姐是通情达理的,她其实理解宋召华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有的时候她实在是生气了,她说宋召华两句,但是从来没有说宋召华窝囊说宋召华不保护她们娘几个,刘二姐跟宋婷原来说过“你爸爸摊上这样的爹娘,他本来就不好过了,我总不能再说他,别看你爹平常跟个闷葫芦似的在恁爷爷奶奶那里什么都不说,跟我他也不说恁爷爷奶奶的事儿,就是把他愁的。”刘二姐沉思了一会,也许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就是这么有意思,一件事情,被主动说出来了,就可以说为坦诚,被逼问出来的,就可以说不信任,被问了一句说出来而且没主动表露的原因还带有对对方的体谅,那就是体贴了。刘二姐该是被打动了,她想了想说“咱家里年的玉米不是还没打吗,你哪天在家里打打,快给你二姐送过去吧,就当是卖给她了要不咱们也得卖,不能再放着了。” 最后,是二姑父骑着摩托三轮来宋向文家拉走的玉米粒,还从家里借走了一千三百元钱,说是卖完这一季的鸡,就还给宋向文家。钱是二姑后来开口要的,说是一定要帮帮她,她能借的都借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宋召华。话都这么说了,已经把玉米给她了,就一千三百元钱,而且打着保票说的是夏天卖了鸡就还,刘二姐说“那就给她呗,不过到时候你必须得催着给我要回来。”宋召华满口答应。 二姑的鸡场就算是开起来了,宋向文去看过,红砖房子,没刷水泥层,有一整条胡同那么长,里面好多好多的鸡,屋子里面味道可大了,顶脑子。进了院子,就能听到嘈杂的声音,主要是排风扇的声音,嗡嗡的,吹出来的气又热又臭,宋向文就站在排风口前面,屏住呼吸,看看自己能坚持几秒。院墙边堆放着自家卖给二姑家的玉米粒,还有好多的饲料。这个规模,宋向文是没见过的,他之前就没见过养鸡场,他相信二姑家发财了,肯定比自己家要有钱,这是最起码的,种地谁都会,但是做买卖养鸡,就不是谁都能干的了,自己爸妈就不行。 该是本分,还是该闯闯,是村子里的人永远在纠结的问题。有的人找各种例子来印证一定能创造一番事业,在半夜里做梦都在想发财之后的生活。有的人坚定踏实本分的态度,平平淡淡的过生活,听说了有的人创业成功发了财,就感慨命当如此,听说有人创业破了产负债累累,就笑他不老实毛都没长齐就创业,并以此作为自己不创业的依据。有的两口子观念不合,因为钱的问题吵架甚至动手,有的两口子商量着过日子,钱不多但好在家庭和睦。同一片土地上生活着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人都在找各自的门路,有的人找对了,有的人却迷路了。 第41章 蒜皮 春日里阳光正正好,平均的照在每个人的身上,平等的照亮每一寸土地。宋庄小学在此草长莺飞的季节,终于在宋向文进入校园的第二年,开始举办了一场春季运动会。宋向文在08年的时候,那时候他才六岁,赶上了北京奥运会,关于北京奥运会的记忆,是在大舅家,大舅家的电视机里面播放着奥运会比赛的场面,宋向文趴在大舅家的炕上,电视里面正在进行的项目应该是击剑。为何宋向文会对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场景记忆深刻,因为他从小很少在大舅家吃饭,在印象里只有两次,一次在姥姥家住着的时候大舅家包了饺子,宋向文让大舅抱过去吃了一顿饺子,还有就是这次了。自己的妈妈兄弟姐妹四个,宋向文认为自己家跟小舅家的关系是更近一些的,大姨家跟大舅家关系更近,小舅家经常在宋庄大集的时候来宋向文家吃一顿午饭,宋向文从小也常在小舅家吃饭。小舅妈待人更加热情,客人去了姥姥家小舅妈都吆喝着让客人来自家里喝水吃饭,叫不动的时候小舅妈还会上手把客人生拉硬拽过去。小舅家的刘立坤哥哥也比大舅家的刘立杰哥哥更喜欢带着弟弟玩,刘立杰更喜欢出去找同龄人玩,他觉得宋向文幼稚,觉得刘立坤也幼稚。 当范老师在班级里说学校要开运动会的时候,宋向文可激动了,运动会那么多项目,学校操场四周的墙壁上有绘画,就画着各种各样的运动,有的宋向文和同学都不知道是什么项目,这要是在运动会上开起来,那不得热闹坏了。宋向文自知从小他就不是一个在体育方面有天赋的人,他的平衡感极差,走走路有时候都能平地摔,站着有时候身体都会不自觉地晃动一下,跑步更是抬不起腿,运动会选人的时候是在体育课上,体育老师选,他让几个孩子一组跑步,宋向文名副其实的跑了倒数第一名。他是跟运动会无缘的,那些能够选上运动会的同学,在他眼里就可神气,他就在脑子里面幻想,幻想自己跑步,噌噌噌拿了第一名,站在主席台上,校长给他颁奖,还给他发了带着宋庄小学印章的新的笔记本。 运动会的那天,是个大晴天,天上没有什么云彩,风是暖暖的,吹在身上不冷不热正正好好。运动会不是儿童节,孩子们没有多少带零食来的,宋向文也没带,他都没跟刘二姐说要开运动会,家里正忙农活呢。宋庄小学的学生都被安排在了主席台的两边,宋向文的班级在主席台右边,在学校大门通向操场的主干道的右边,在树林里。这个季节,又因为学校种的树除了柳树都是杨树,杨絮一团团的满天飞,小风一吹,就更无处不在了,宋向文他们坐在杨树底下,可是不好受,好处就在于,树荫底下,不用晒太阳。 宋庄小学的操场就是糊弄着建的,跑道的一圈用的是硌脚的黑色石头块,就像是煤渣一样的颜色,但是又有火山石一样的空隙,在跑道上可不敢用力踩,尤其是穿着的鞋底不厚的时候,硌脚生疼。为了开运动会,操场被学校组织高年级的学生给清扫了,撒上了沙子,踩上去才舒服很多。 等到全校的师生都搬着凳子坐到了指定的位置,主席台上雷打不动的几个校领导开始轮流讲话,那种方言里夹杂着两句普通话的腔调,说着“同学们,学校的运动会,是响应素质教育,完善学生德智体美劳教育的,一次很好的,很难得的机会,希望,各个班级在此次运动会上,努力获得优越的成绩,同时希望各个班级,保持好班级位置的卫生情况,这个我们会检查昂。”大会上校长讲的话永远都是那么几句,新鲜的在校长照着稿子说完之后,体育老师宣布运动员入场的时候。宋向文的班级在学校主干道右边,宋向文坐着的位置又紧邻主干道旁边。学校的运动员们,都先集合在了主干道上,从主干道上跑道围绕着操场走上一圈。在运动员队列的前面,是好多身上挂着鼓的学生,整齐种带着一两声不和谐的鼓声,咚咚咚的敲着,再前面,十几个拿着镲片的学生,配合着鼓“擦擦擦”。再往前,四个学生,一看就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四个男生,大高个,特别精神,一人一个角,举着国旗,大大的国旗,随着风上下鼓动,也在响应着鼓声。一个女生,身着校服,带着红领巾,站在整个队伍的前面,右手拿着一把剑,像是电影里爵士用的,剑柄后面焊上了一颗金色的星星,女生原地踏步,手里的剑也随着她的踏步上下动。体育老师在话筒里面一声令下后,女生把剑高举过头顶,刷的一下又放下来,整个队伍就开始移动。进入跑道,向右拐,绕着学校操场一圈,整个队伍的两边,是许许多多拿着彩旗的学生,他们像是护卫一般,守护在运动员两边。一圈的路程,走了十几分钟,学生们还都没有看乏,都兴致勃勃地找自己班里的学生,再看看有没有高年级的哥哥姐姐在里面,宋向文看到了程鸿,他知道程鸿的身体是很棒的,看到他宋向文不意外,更多的是羡慕。 宋庄小学的人少,一个年级就两个班,整个学校的学生不到七百人,运动会举行了一上午也就结束了。在这一上午里,宋向文看到了学校的几个领导也参与到了运动会里,他们参加的是一个名叫五十米吊瓶的比赛,宋向文原来看到班级里面的手册还纳闷呢,都跑步了,为什么还要吊瓶,吊瓶不是打针吗,打着针跑步?当他看到每个人拿着一个带着钩子的小木杆,先跑一段距离,尝试着不用手把地上套着铁环的瓶子吊起来,再跑完剩下的距离,他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玩。他看到了张勇上台领奖了,还拿回来给班里面的学生看,宋向文也要过来看了看,张勇是第一名,短跑一百米的第一名。奖励了一本奥特曼封皮的本子,里面有宋庄小学的盖印,很好看。宋向文看到教自己班的语文老师,那个爱喝酒打学生还特别狠的中年男人,拿着发令枪,在起点一枪又一枪的开。在他四周,围着好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其中有个宋向文认识,倒也说不上认识,宋向文在主席台玩的时候,被那个人弹了一个脑瓜蹦,很疼很疼,宋向文看到他坐着一个女老师的车出过校门,大概是那个老师的学生,在宋向文眼里那个人可不咋地,最起码无缘无故的弹自己脑瓜蹦。宋向文也凑过去看了看,发令枪是没有弹头的,就是点火药放进了一个金属套环里面,朝着天开一枪之后,发令枪上面就蹭一下子冒出来好些烟,一发发令弹就打完了,那些围着的学生,都是问老师要发令弹的金属外壳的。宋向文也想要,他拉着同学一起站在旁边,看着语文老师一个个分给学生,但是明明有的学生已经好几个了,还在那里伸手要,宋向文他们就肯定是拿不到了。 胡娇娇转了学,宋向文在学校里面就少了个要好的朋友,整个二年级下半年都是过的平平淡淡,没有什么能够让他记忆的地方,也就第一次参加运动会,让他心里面印象深刻。整个学期,上放学跟程鸿和孙奥李晓龙一起,宋飞扬转走了,他们这个小团体就少了个军师。一学期宋向文跟孙奥又吵了几次架,孙奥也跟李晓龙吵了几次,孙奥的性格像是有些偏执,那个时候他们还是没有这些概念的。喜欢了就笑,不喜欢就吵,没有孩子在这个年纪学会藏在心里,除了会挨揍的,比如宋向文会从爸爸上集卖菜的兜里面拿钱花。放暑假,下河抓鱼、写作业、找知了、玩滑板,几个活动孩子们能玩两个月,一直玩到准备开学了还是意犹未尽的。 宋向文的二姑是在春天的时候从宋向文家买了玉米粒并且借了一千三百元钱,按照宋向文二姑的说法,他们家养的第一季的鸡会在七月到八月出笼卖得差不多了。宋向文是在九月一号开学的,按照二姑的话,他们的鸡在这个时候早就卖完了,但是迟迟没有上门还钱的动向。刘二姐的记性好,在记住一些账目的时候,脑子更好用了。在暑假里的时候,宋向文就常常在家里听到刘二姐抱怨说为什么二姑还不来还钱。直到宋向文都马上要开学了,二姑还是没有还钱,这可把刘二姐给气坏了,在这里让宋召华去上他姐姐家去要去,“我跟你说宋召华,我看恁姐姐不容易,反正家里的玉米卖给谁都是卖,就给你姐姐了,我还是降价卖的,还问我借走了一千三百块钱。哎呦那个时候她可真会说话,说放心吧,卖了这一季的鸡就上门把钱还给你们,恁二姐夫更是个爱吹牛逼的,站咱家天井里叼着烟在那里吹,说什么今年养鸡都发财,他这是抓住了这个机会了,说得跟他明天就带上城买楼一样。你要不今天,要不你就明天,你趁早你去你姐姐家,你给我把钱要回来,不就几千块钱吗,她家连几千块钱都拿不出来,这还叫过日子?”刘二姐说的句句在理,那是把宋召华说得一个字都不敢说,他也没话说,事实摆在那里,谁还能反驳了刘二姐不成。 没办法的宋召华,第二天上午,骑着他的摩托车,没带礼品,刘二姐还在气头上,说“带什么东西?你去要钱你不是去串亲戚你带什么。”宋召华空着手就去了。二姑家的外墙是红砖的,看上去比较破旧,村里面大部分人家的外墙都刷上了水泥,这让二姑家显得尤为出众。斑驳的大铁门,底下都有些烂了,铁门也是有年岁了,门楼子也是破破旧旧的,不少断掉的碎掉的砖块零星在上头坚持着。宋召华去的时候二姑家锁着门,大概是又在鸡场里面了。二姑家离鸡场不远,二姑家的家门口就是一条河,河水不深,但里面也有小鱼小虾,鸡场就在二姑家东边一百米左右的地方,也是紧靠着小河。这条小河是宋庄那条河的支流,宋庄的河水从南向北贯穿,分出来的这条支流向西穿过了二姑家所在的张家庄。鸡场在小河旁边,一来是这个地方离家近,走着就能来,还不耽误回家吃饭,二来鸡场用水多,这里紧靠着河,放下去一根管子就能抽水,方便的很。宋召华掉转车头就到了鸡场,进了鸡场,宋召华算是看傻了眼。 原来说的七八月就卖完了的鸡,好像一只都没少,全都在鸡窝里面咯咯咯地叫着,这声音大热天的真吵人,还有那个排气扇,嗡嗡的响着。把摩托车推进了鸡场的大院子,院子里面并不见人。原来堆在墙边的玉米粒和好多的饲料,都剩的不多了,小小的一堆堆放在那里,地上还散乱着一地,像是刚弄的没来得及收拾。夏天太阳热,晒到这里面,鸡窝里面的味道散发出来经过高温一烤,像是发酵了,混杂着饲料的味道,扑鼻而来,顶的宋召华皱了皱眉,下了摩托车拔下钥匙,在院子里打量。等了一会儿,宋召华一路观察着就进了鸡窝的屋子,远远的就看到二姐和二姐夫在里面弄饲料,里面嘈杂的声音让他们俩没有听到宋召华的摩托车声。二姐带着头巾,身体向前倾,慢吞吞的拿着一个塑料盆不断从桶里面一盆盆的挖出来饲料,洒在食槽子里面。 好一会儿了,二姐才看到自己,向着出口走过来。见了面,总不好开门见山,怎么着也得先寒暄几句。二姐该猜到宋召华是来干什么的,但是她并不开口,不好意思吧。宋召华皱着眉,像是被熏到还没缓过来,问二姐“怎么了这是,这些鸡还不好出笼?”二姐听了这话,也是皱眉,“哎呦谁说的好,本来养个鸡,寻思能挣两个,也没想这么多养鸡的,刘庄北岭,一个大鸡场,那家伙好几万,俺这边,也有好几个鸡场,恁庄东河边,也有一个,都在这来卖。都卖不出去还都,今年开春鸡真值钱,这不都养了,你看看到了快好卖了,卖不出去了,价格是一天比一天低,不少人都赔本卖了,关键是赔本卖,你还不一定卖得出去,能卖出去也是个本事。俺家这也是在这里等着,看看能不能卖出去,前两天你二哥联系了个人,说是要上门看看。”这宋召华可是没话说了,自己姐姐家这个买卖做得,确实是不容易,说不好,裤衩子都得赔进去了,他还好意思开口?宋召华心里嘀咕着“还不如一上来就跟他说。” 二姑父留着宋召华在院子里面喝了点茶水,二姑父倒是乐观,还吹呢,说联系好了,不赔本就行了。宋召华倒也习惯了,自己跟两个姐夫打交道不多,但是一次两次也就知道是什么路子,他这个二姐夫,就爱说个小屁话,吹点小牛,宋召华闷不做声陪着笑,这男人在心里面想法子呢。回了家,钱没拿回来,刘二姐怎么想,怎么说,还不得按着自己一顿说,刘二姐是不来宋召华二姐家,宋召华夹在中间,真是个里外不是人了,到底该怎么解释呢?这个男人喝了一肚子的茶水,也没想出来一个点子,只能照实说吧。 骑着摩托车驶出了张家庄,宋召华准备好了回家挨一顿说了。 第42章 旧账和新学年 宋召华是在临近午饭的时候回到了家,刘二姐下班了,在家里的厨房里面炒菜,炒的是土豆。宋向文家就种了好多土豆,那些收土豆的时候不小心弄破的,让太阳晒得发绿了的,还有各种奇形怪状卖不出去的,就放在家里,自家吃。刘二姐说“它就是长得不好看,吃起来跟那些超市里买的一样,不能浪费了,吃不了的就生芽,当种子用呗。”宋向文爱吃肉,而且只吃瘦肉,宋婷也爱吃,但是宋婷不挑食,什么肉都吃。每次刘二姐炒菜的时候,都会给两个孩子切上些肉,现在虽然说家里有两个孩子上学花着家里的钱,宋召华的爹娘也要花自家的钱,但是日子还是能过得过去的。所以基本上每个大集,刘二姐都会去大集上卖猪肉的摊子上买上几斤肉,这五天,一个集空,就够家里吃的了。宋召华不爱吃肉,这不是他装的,宋向文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几次父亲大快朵颐的吃肉,顶多就是尝尝味道,刘二姐是舍不得吃的,两个孩子哪怕把肉送到她嘴边,她都紧紧的闭着,说她不爱吃。 今天中午也是这样,刘二姐切上了不少的肉,用韭菜作为辅菜,炒了个土豆块。菜还在锅里没盛出来的时候,宋召华就骑着摩托车到家了。骑进院子里,宋召华熄了火,朝着厨房里的刘二姐问“哎呦,你都做熟饭了?”谁也没成想这刚到家都碰刘二姐脸上了,刘二姐是知道宋召华去干什么的,这自己没要回来钱,在路上还在盘算着怎么跟刘二姐说呢,咋就今天的摩托车就这么快,蹭一下子就到家了,自己还没想好理由,就进了门,还碰上了刘二姐在厨房里做饭。夏天天热,厨房门开着,俩人还正好对上了眼,真是让自己给掏上了。早知道,就在路上骑慢点了。宋召华这才赶快转脑子,想出来这么一句话。刘二姐还在生着气,头也不回,就看着锅里面的菜,“那我不做饭,我们娘三个吃什么,你给我们做?”“那我就给你们买点上街。”宋召华跨下了摩托车,向屋里走。“你还上街买点吃,你个大闲人今天在家里,你不给孩子做饭你还要买?你发了财了?你要回钱来了?”刘二姐说的话总是如此的犀利,宋向文在屋子里面听到了,按照他惹刘二姐生气多次的经验,刘二姐这么说话,那肯定是不太高兴了,跟宋向文生气的时候,刘二姐的嘴唇还会伸出来皱皱到一起,别人生气皱眉,刘二姐生气皱嘴唇,宋向文倒是一直觉得她挺招笑的。刘二姐可不会跟宋召华来这一套哄孩子的办法,她跟宋召华生气那可真就是有什么说什么可不会让着他。 宋召华就跟刘二姐坦白了,他知道自己的媳妇在察言观色方面,那可真神的跟侦探似的,宋召华和两个孩子多有的小花花肠子,不用开口说刘二姐就知道了。刘二姐原来说“你们三个撅撅屁股,我就知道你们要拉什么屎。”宋召华知道,自己跟刘二姐这么一说,今天中午的饭桌可是不会太平了。中午十一点半下班,刘二姐在宋庄东边隔着一条河的苑家庄的一家帽厂上班,每天中午下了班她就骑着她的自行车从厂子回家。两个村子之间只隔了一条河,骑回家也就十分钟,下午一点厂子开工,刘二姐一般十二点四十五的时候从家里出发。今天做熟了饭,已经是十二点了,平常吃完饭刘二姐会稍微睡个十几二十分钟,今天刘二姐确是睡不着了,气的。刘二姐擅长于长篇大论,引经据典,好几年的事情她会说出来,用以强调和佐证她的道理。饭桌上的刘二姐也不吃饭了,筷子放在她的面前,两个孩子在若无其事的夹菜夹肉吃,他们不敢说话,都在等着刘二姐讲。刘二姐是不在乎孩子在不在跟前的,“恁姐姐说的好好的,说的是真好听,我们六七月份卖出去,立马就给你们钱。她那两口子就没有点本事,老老实实的,在家里操持着一亩三分地,不中?非要这山望着那山高,看着人家养鸡发了财,她就干?他们家就不想想他们是不是那块料?恁那个姐夫,结结巴巴的说话,就会顶着个嘴吹牛逼,站在咱家院子里头,说什么哎呦那个厉害,又是谁叫他一块做买卖,挣得不少,又是哪个哪个活计在外面混的好带要帮衬帮衬他,他可真厉害。他们家那么厉害,我怎么没看着恁爹偏瘫的时候回来拿出来过一分钱?怎么恁爹打针吃药,一个月好几百好几百的花着,她怎么就不回来问问跟你说说召华咱算算帐,咱一块养老的?她怎么就装瞎。咱家来文文这么小个孩子,哪年她回娘家的时候不上恁爹那屋去给他姑拜年,她跟文文一分钱压岁钱来?她这叫做人?你上她家一顿,家里那么多鸡不是卖不出去吗?她知道她欠你那么多钱,她就不能给你杀个鸡,咱可以不要,她就装傻子?到底是会不会来事,真是,叫人膈应。” 宋向文是比较喜欢听刘二姐的长篇大论的,只要不是在训自己的时候,因为他能从刘二姐说的话里面听来许许多多的故事,大多数都是他出生之前的事情,那些故事在刘二姐的口中跌宕起伏,引人入胜。他从小就很喜欢当一个听众,跟着爸爸出去拜年的时候,他就竖起耳朵听大人们谈话,说谁家的老人身体不好,谁家的老人走了,虽然宋向文都对不上号,也都不认识那些他们口中的人,但是他就是爱听。也因为喜欢听不喜欢说话,家里的亲戚都说宋向文是个乖孩子,是个听话的孩子,宋向文是不喜欢大人们在说话的过程中提到自己的,大人们当着自己父母的面说自己的时候说的肯定都是好话,宋向文听了害羞。而且如果大人们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的话,他可就听不了故事了,那他坐着可就真的是如坐针毡了。 宋召华还是像往常刘二姐说话的时候一样,低着头,偶尔面露难色说两句“你别说了,行不行,我再去要。”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刘二姐像是早就打好了腹稿,紧接着就回了一句“什么时候去要?你说吧,什么时候。”宋召华越是反驳,刘二姐就越是生气的,宋召华就不敢说话了。那天中午,刘二姐没睡觉,吃了饭十二点半就准备推着自行车去厂子里了。宋向文见过爸妈斗嘴,从小的时候,爸爸对自己和姐姐更温柔,也愿意在闲着的时间陪着两个孩子玩,但是母亲却总是在忙碌,厂子里放假了,她就出门找村子里面的闲散工作,村子里面没有,她就在家里收拾家里的卫生,锅碗瓢盆挨个刷。宋召华性子慢,总抱怨刘二姐干起活来不要命,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建筑队没有活的时候,宋召华大概率是不会出去找工作的,就在家里,看看武侠书,喝喝茶,嗑瓜子,等到刘二姐快下班了,就做做饭。若非是刘二姐催促着他出去找工作,他是不会出去的,除非是自己也玩够了,在家里闲散了好几天了。 由此,两个孩子就知道了,在家里,大多数的钱都是刘二姐挣得,她一刻不停地工作,而且钱也是刘二姐管着的,每一笔账都在刘二姐的心里,就连力大无穷能够发动起来手扶拖拉机的爸爸,都要让着刘二姐。他们两个孩子就明白了,爸妈吵架了,尽量帮衬着刘二姐,那个时候他们也没有更加深层次的考虑,他们只知道,帮着刘二姐,让刘二姐的心情好一点,那这个家就是太平的。正是一句“我妈快乐,全家快乐。”所能表达的。刘二姐准备推着自行车上厂子的时候,宋向文就跟着出了门,想要送送刘二姐,怎么说也能让自己的母亲心情好一点。刘二姐边推着车子出门,就边跟宋向文念叨,“你爷爷奶奶跟你这两个姑,真是,没有一个是个人种,好心好意真是,真是狼心狗肺,答应的好好的,说话当成放屁?我真是,在他家里真是受了罪了,要不我的嘴就成天长泡,真就是叫他们这一家子人气的,我真是,欠了他们的了。你没看这,恁爸爸说他二姐问他借钱的时候那个样,就带要求我似的,我还能不借?我寻思那是他姐姐,你看看现在,真,我真是服了。”说完话的刘二姐就上了自行车,每说一句别的话,骑上车就出了胡同。刘二姐绑着的马尾,随着她踩自行车的踏板左右晃动,宋向文一时间盯着,愣了神,等到刘二姐出了胡同好久,宋向文才被一阵凉风吹得清醒过来,进了门。 宋向文是听不懂刘二姐的这些话的,他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但是作为一个上二年级,即将步入三年级的小孩,他帮不上忙,他不能给母亲和爸爸讲道理,他们是不会听一个小孩的道理的,何况他也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回到了屋子,宋召华的心情倒是不错的,招呼着孩子吃饭,宋向文觉得宋召华的教育还是挺正确的,除了给孩子吃喝,还陪着孩子玩,让孩子也能够感受到切切实实不是来自于温饱方面的父爱。当然,除了检查宋向文作业的时候把宋向文的计算本扔掉的时候,还有拿着火车道上割来的藤条抽宋向文的时候。 第二天,距离宋向文和宋婷开学又近了一天,刘二姐给孩子们变了个戏法。宋向文看到刘二姐走进了院子东边的平房里,那里有两间房,没有门,是用来放杂物的地方,收土豆的时候,也用来暂时放土豆。刘二姐进去了一会儿,就拿着一本红色的巴掌大的本子回来了。宋向文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村里银行的存折,宋庄有一个邮局,还有一个农村信用社,十里八乡的农民大多在这两个地方存钱,至于存在哪里,就看各家的喜好和它们所能给出的利息了。每年收了土豆或者是年末的时候,宋召华或者刘二姐就会去把家里的现金存起来,存一个定期,一年、两年、五年不等,宋向文跟着父母去过银行,见过那个红色的本子,里面写着一排排数字,这些数字就是宋召华夫妇二人的积蓄。 刘二姐让宋召华去银行把钱取出来,给孩子交学费,原来刘二姐寻思着宋向文二姑会按时还钱,毕竟钱也不多,刘二姐不用上两个月的班就挣出来了,所以刘二姐也就没在家里放太多现金。没办法,现在只好取出来了,哪怕不要哪点利息了,总不能孩子上学不够钱用。宋向文是小头,小学就是书本钱,宋婷住宿,除了书本,还有饭钱、宿舍钱、包车接送的钱。二姑家借的钱什么时候能够还上,宋向文觉得是不会太久的,因为刘二姐说,几千块钱谁家都能拿出来,何况她家的鸡现在卖不完,下半年节假日多了,十月一、八月十五,实在不行就过年,肯定能卖的上,挣多挣少的问题而已。 开学了,宋向文上了三年级,上了三年级跟一二年级就不一样了,三年级上午有四节课,也就是说要比之前晚一节课放学了,之前中午都是家长来接自己或者在学校吃饭,实在不行就在家长接送点等着程鸿下课,让他带着自己回家。现在就不用这么费劲了,直接上完了四节课,中午一起跟程鸿出学校,不用等,不用那么无聊。 三年级,范老师就不带宋向文了,宋向文觉得是因为范老师年轻长得漂亮,脾气好,所以更加适合一二年级的小朋友,向他们这些三年级的孩子,都要开始学习用钢笔写字了,已经是大孩子了,而且宋向文小学的时候,英语是三年级起点,从三年级开始学英语,能学英语了,那肯定就不是小朋友了。 班主任换了一个短发的中年女老师,这个女老师不戴眼镜,开学第一天的时候范老师带着那个女老师来到了班级,向同学们介绍以后她就是他们班新的班主任。因为没排座位,宋向文坐在第一排,还看到范老师跟那个女老师指着自己说这个小孩真聪明。那时候的宋向文已经是班里面第一第二的成绩了,范老师每学期都会准备的小红花和排行榜都是遥遥领先的。 新的班主任姓王,教语文的,脾气也挺好的,王老师的资历应该算是很高了,要么就是她家离学校太远了。王老师在学校的教职工住的房子那边有一个自己的小院子,能在学校里面住的老师本就不多,宋向文原来过去玩的时候还被人训斥着不准靠近,所以那边绝对是一个只有很厉害的老师才能住的地方。 王老师不爱讲话,不爱笑,也不爱发脾气,她的性格就像一杯水一样,平静,偶有涟漪但并不热烈。 家里的鸡毛蒜皮跟宋向文没有太大关系,学校里面有什么新的新鲜,慢慢看吧。 第43章 笑得灿烂 新的学年,没有像刚刚升入二年级时一样有新同学转过来,但也没有同学转走,这倒也是他们值得开心的地方。他们这种农村的小学,教学质量不高是必然的,所以大多数家长都是想让孩子去陈屯的小学念书的,都在传闻那里的教学质量好。而且陈屯小学每年给村里面的小学一到两个名额,让村里的小学选派一两个优秀的学生去陈屯小学借读,大多都是四五年级的孩子。低年级的学生,享受不到这个待遇,就只能家长从中运作了,但是陈屯小学就那么大点,每年接收的转学过去的学生都是有名额限制的,能去的也都是少数。胡娇娇和宋飞扬,就是少数中的那些人,几乎每年小学都会转走,所以看到同学都在,也可以算值得高兴的事情。 跟同学们相处三年大都是性格相知的,相处起来虽然有磕磕碰碰但是也并不会发生多大意外。宋向文喜欢了解别人,从他喜欢听别人唠嗑讲话就能看得出,他喜欢观察,在不得已或者压抑不住的时候才会发表自己的观点。他喜欢听新班主任王老师开班会,喜欢听她说话,他发现王老师这个人和他之前碰到的老师都有不同。学生们都是知道的,这个新老师脾气好,不爱笑也不爱发脾气,情绪很稳定,对待什么事情都能面部表情看起来毫无波澜,对待班级里面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上去像是用一种无为而治的方法管理班级。但是宋向文却发现了不一样,每个学生也都能发现不一样。王老师上课喜欢坐在讲台上,右手有的时候会拿着一根教杆,有时候会拿着一根粉笔,需要板书的时候,一般就是转过身,在能伸手够到的地方写上几个字,每次上完课,王老师身后的黑板会有一个扇形的区域,写满了字。在平常中午坐在教室里看着学生午休的时候,或者其他在教室里看着学生上自习的时候,王老师脸上会有很痛苦的表情,并且两个手用力地掐着肚子。宋向文觉得大概是肚子疼了,吃坏了肚子,宋向文就经常肚子疼,他吃东西不干不净不爱洗手,肚子疼那一阵子真的是感觉到浑身起鸡皮疙瘩还冒汗。 可能是久病成良医吧,宋向文也知道怎么对付肚子疼了,上厕所呗,第一时间跑到厕所蹲下,排山倒海一顿之后,真是彻彻底底的舒服了,这种舒服,比平常肚子不疼的时候上厕所真是舒服上一万倍。就是有的时候,把持不住,屁股噼里啪啦的,嘣的哪都是,厕所沿上,甚至是墙上,就跟过年时候被炮仗炸过的狗屎,不堪入目。宋向文还把这个绝技传授给刘二姐,刘二姐说肚子疼的时候,宋向文就催促着母亲快去厕所,免得一会儿时间长了,憋得太厉害,嘣的哪都是。 王老师好像就不知道这个绝技,肚子疼的时候就手使劲掐肚子,这肯定是不管用的。宋向文早就知道了,拉肚子的时候,疼是因为肚子里面全都是气,把肠子顶的,气上蹿下跳,肠子就顶的一扭一扭像在里面跳舞,可不就疼了。当然这都是他自己感悟出来的,毕竟每次拉肚子的时候都是一堆屁。 入冬以后,宋庄小学没有暖气片,每个教室都会配备一个炉子,学校会统一买煤块,分配给每个班级,就在教室前面,讲台边上,搭起来一个炉子,一根长长的管子一直伸到教室外面,用来排烟。那个时候煤是学校统一买的,但是引火的柴火,学校是不管的,直接用火机点煤块,也点不着,这个时候就会很充分的发挥农村小学的优势。每个班级的班主任都会给班级里面的学生下达任务,回家带一塑料袋的玉米棒子或者玉米皮回来。班里面的学生,绝大部分都是家里种地的,玉米棒子家里多的是,不花钱,一塑料袋也没多少。一人一塑料袋,就能够在学校里面用挺久的。家里不种地的,条件好的,就带点木头柴火,条件再好的家庭,在农村住也是要烧炕的,谁家烧炕还没点柴火吗?他们这些三年级的孩子,点炉子是有些费劲的,但是班主任也不能天天早上来给生炉子,于是就有六年级的学生,来每天早上给宋向文班点上,这种工作高年级的学生是喜欢干的,毕竟能在早上的时候逃过早读,谁会不喜欢。除了炉子之外,每个班还会配备一个烧水壶和暖瓶,用来冬天的时候给班级里面的孩子烧热水。 到了冬天,宋向文的班级里面就总是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班主任王老师在煮中药,王老师基本上每天都会带着一个容器来班级,是什么材质的看不清楚,宋向文他们也不敢动手摸摸试试。王老师就把烧水壶暂时放到地上,把她的中药放到炉子上,炉子里面烧着煤,热气蹭蹭向上,过一会儿中药就咕嘟咕嘟响了,王老师就会拿下来,拿到她自己在学校的家里喝掉。冬天王老师也会时不时的面露难色捂着肚子,宋向文就大胆猜测那些中药一定是给王老师治拉肚子的。一个炉子,能给班级里面的学生增添许多乐趣,也有许多烦恼。乐趣在于每节课下了课,班级里面的男孩子们都会围上去,围坐在炉子边上,这个用炉钩子把盖子弄起来看看是不是该放点煤,那个就把双手张开伸到炉子边取暖,有淘气的会从水杯里面或者烧水壶里面倒出来一点水,倒在炉盖上。水碰到了炉盖的瞬间,瞬间升腾起来一团白色的雾气,伴随着响声,水珠在炉盖上跳动,蹦跶几下之后,彻底没了,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痕迹,过会儿也消失不见。每次滴水上去,都能引来旁边男孩子们的一阵欢呼。有孩子特别爱闹腾,把小卖部买的零食袋子放在炉盖上,这下子炉子四周可热闹了,塑料化了,然后就烧了,升腾的不再是雾气,是黑色的丝线,伴随着恶臭,向上升腾。烧完了之后,在炉盖上留下的痕迹就永远的留在上面了,不会像水滴一样消失不见。有的时候味道大,整个教室里面的学生都能闻得到,大冬天的,宋向文班里面就得打开窗户。没什么脾气的王老师,看到这样的事情也生气了,拿着讲台上的教杆,让放上去的人伸出手来,啪啪两下,眼睛再瞪几下,也就过去了。 这些淘气的事情宋向文一般是不会做的,宋向文和一些比较老实的孩子,会有自己的乐子。炉子在烧着,一烧就是一整天,上面要不就是坐着烧水壶,要不就是王老师的装药的容器。上面有用处了,炉子下面装炉灰的地方自然也有它的用处。烧完的煤成了灰,沿着路子下面的栅栏缝隙掉到装灰的铁戳子里,戳子不大不小,刚刚可以放下几个地瓜。秋天下来的地瓜,冬天还能保存着吃很久。孩子们就从家里带过去地瓜,王老师就会帮孩子们把地瓜放在炉子下面,偶尔拉出来翻翻面,等到地瓜熟了,再把地瓜分给学生。宋向文从小就爱吃地瓜,尤其是面多的,刘二姐和宋召华经常感叹宋向文他们这一代人日子过得好的时候就会说“我们那个时候,一天三顿地瓜,一家人一顿能吃满满一小盆地瓜,不吃没办法,要不就没有饭吃。”宋向文就反驳“一天三顿地瓜的日子还不好啊,我现在只能冬天吃地瓜。”宋向文说得不假,宋向文家里不种地瓜,每年都是大姨家种,送给宋向文家一麻袋,就是宋向文家一个冬天吃的。宋向文爱吃,有地瓜吃肉都不香了,就抱着地瓜啃,还得再接一杯水,他爱吃带面的,有时候卡嗓子,就得用水顺下去。 教室里能烤地瓜了,宋向文每天都带着去,起初带的是不大不小正好的,后来正好的被吃光了,只剩下大的了,但是宋向文还是想吃,他发现烤的地瓜比放在大锅里面煮的要好吃多了。所以当只剩下大的时候,宋向文就带着一个巨大的去了学校,去之前刘二姐还跟宋向文说“这个太大了这个肯定烤不熟。”宋向文可不管,他爱吃,他就要带。带到学校,宋向文一脸害羞的给王老师,这种要请求老师或者别人帮忙的时候,宋向文总是不好意思的,王老师看了看也跟宋向文说“你这个太大了,烤不熟吧。”宋向文这个时候是最害羞的,因为炉子本来就在教室的最前面,他现在一个人上前面请王老师给他烤个地瓜,本就容易被同学们看到,现在王老师还跟自己对话了,他就更怕引起学生们的注意了,宋向文红了脸,就说了一句“没事。”就跑了下去。 地瓜是下午快要上课的时候宋向文拿上去的,但是到了晚上放学王老师拿出来给自己的时候,有一半还是软的。王老师拿着地瓜捏了捏问宋向文“这还能吃吗?要不就别要了。”宋向文就嘀咕着说“那我去扔掉吧。”就拿着地瓜走了。 他怎么能舍得扔掉,这可是他除了肉之外最喜欢吃的东西,拿着大大的地瓜出了教室,排着队伍出学校的时候时而回个头,看看王老师有没有看着自己。出了学校,等到了程鸿他们几个人,宋向文就跟在他们后面,用手剥下烤焦的地瓜皮,先用手按一按软不软和,再咬一小口试试,味道还真是不错,就大口大口吃。他们放学回家走的是大集,平常走在大集,他们几个孩子都两个眼睛放光,时刻盯着地上有没有什么宝贝。就在这个学期,宋向文还在大集的土堆里面捡到了一个没有拆封的口罩,新鲜玩意,他们几个孩子谁都没带过。最重要的是,这还不是破旧的,是新的,还是用塑料膜套着,打开拿出来一点污点都没有。可把宋向文高兴坏了,自然,就把程鸿和孙奥羡慕坏了,从宋向文捡到之后,就说这个口罩肯定是别人不要不干净的,让宋向文抓紧扔掉算了,宋向文可不扔,哪怕是程鸿也在冷嘲热讽。快到了自己班级教室的时候,宋向文一下子带到了脸上,低着头,跑进教室,进教室的瞬间宋向文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尖叫声,那让他高兴了一下午。 今天他没心思无色好东西,他得全身心地吃地瓜,等到把软和的地方吃得差不多了,地瓜就变味道了,不甜,吃着咯吱咯吱响,不好吃,但是他舍不得丢,直到吃的满嘴的腥味,他才依依不舍地扔了。 学校里的炉子,除了满足学生老师一切可能的需求之外,还会时不时的给学生们开两个小玩笑。有天,班里面一个身材高大老实不爱说话的男生经过炉子旁边,他是帮班里面去学校放煤的地方装煤回来的。那时候炉子旁边没有防护栏,这要是谁的手碰上了,那可就是真遭老罪,好在,宋向文整个小学阶段生过六年炉子,还没碰上一个学生被烫伤过。男生经过炉子旁边准备看看煤的时候,不知道是被谁的屁股狠狠的顶了一下,男生的膝盖直接跪在了炉子的外壁上,即使男生在第一时间就旋转身体,但是黑色的校裤上还是留下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里面的棉裤,烫破的棉裤裸露出焦了的棉花。教室里面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说臭不臭但也绝对不香。男生哭了,王老师来了,王老师把打闹的学生带去了办公室,把烫破裤子的学生带回来她住着的小房子。后来那个男生穿着王老师自己的棉裤和运动裤回来了,裤子长了一大截,给卷上去好多,在脚踝那边堆积着。 回来的男生可开心了,说王老师给他穿的裤子,他还不好意思,王老师让他自己穿,他穿的皱皱巴巴的,还是王老师给他把裤腿子拽直的。平常不爱说话的男生,回到教室后就滔滔不绝,脸上的笑容夹杂着害羞,更多的是兴奋。声音说起话来有些浑厚的感觉,大概是因为他本身就身材高大,现在又一边抑制着兴奋一边说,难免会有些失了真声。 同学告诉宋向文,王老师没有结婚,因为王老师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给她拽裤子,王老师打开免提一边给他弄裤子一边接电话,意思就是说她不去相亲,她不想结婚,大概是她家里打来的。王老师中年了,怎么说也得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没结婚,在农村是大龄剩女中的大龄剩女了。男生还说王老师家没有小孩的照片,只有王老师自己的,还有几张王老师跟她家里人的,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她之前的老公,看着不像,哪里不像,他又说不上来了。 王老师在办公室里说了那几个打闹的学生几句,就让他们回来了,王老师跟那个裤子坏了的男生家长打了电话,家长是在放学过来的,带着孩子的衣服。宋向文看着他们又去了王老师小院子的方向,肯定是去换衣服了。一路上男生笑得腼腆,王老师笑得文雅,家长笑得憨厚,远处看着他们的学生们,笑得灿烂。 第44章 算是懂事 家里的生活在爷爷偏瘫半年多后变得像往常一般,爷爷不打针了,爸爸秋天宋向文开学之后带着爷爷去了青市的大医院,在大医院里面做了全套的检查,还住了两天院,依旧是奶奶在那边陪床。大医院的专家告诉爸爸,爷爷自从生病偏瘫之后打的针吃的药太多了,已经把身体打的吃的疲了,也就是再打再吃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医生的建议是停了算了,等到实在受不了了,再偶尔的打两针或者吃点止痛药,可不敢把药和针当成一日三餐。对于爷爷来说,这也许是个坏消息,原来吃药打针的时候,虽然说效果是一天不如一天,但是有那股子药劲,身上的疼痛还是可以承受的,看看电视抽抽烟,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好了,但是如果突然一下子停了,还不知道开始的几天多难熬。对于宋召华来说,是个两难的选择,宋召华承认,自己的爹娘对待自己并不太好,养育之恩他是牢记于心的,但是他也看到了爹娘对于两个闺女的偏袒和对自家妻女的欺负,停掉每天都吃的药,父亲一定每天喊疼,每天唉声叹气,现在父亲叹气的声音算是练出来了,在自家的屋子里面都能听到,沉重的一声。但换个角度,这也能给自己家里节省出很多的钱,能给孩子买更多的文具,更多的新衣服,能让家里人吃的好点,也不用再听刘二姐的念叨。 事情的发展真的按照了宋召华的预想,回到家之后,他跟村里的诊所说暂时不用上门打针了。宋立典真的还直说疼,偏瘫了,嘴也好像不灵光了,吐字不清,像是大舌头一样,宋向文跟着爸爸去爷爷家的时候,看到爷爷坐在炕沿上,右手扶着桌子,左手在空中比划着,有时候还使劲拍拍自己的胸膛,嘴里面含糊不清,说着“哎呦,受老罪了,真是,真是到时候了。”宋召华的心就像被鞭子抽了一样,父亲这是在干什么,这不是在打自己吗,那握不起来的巴掌在空中比划的时候,就像是在向着老宋家的列祖列宗告状呢,向着天上的老祖宗们说“看看我家出了个不孝儿子,我都瘫在炕上了,不给他爹买药,不给他爹打针,就要活活让他爹受罪,活活让他爹受罪受死!”那一下下打在自己胸膛上的巴掌,就是在拷打自己,拷打自己为什么会教育这么个不孝顺的儿子,为什么没在儿子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他,为什么自己干了一辈子活养活了这么多孩子却对自己不管不顾。宋召华的脸上阴云密布,他张开嘴,跟坐在炕沿上的宋立典说“中了中了,你要干什么,医生说不敢打针了不敢吃那么多药,吃多了不是更受罪,你先躺下休息休息,那不是有止痛药,你要是实在受不了了,你再让俺娘给你弄上两片吃。”宋召华就像被被猫发现的老鼠一般,走又挪不开脚,不走就更难受了,宋向文能感觉得到这种气氛是不好的,他不喜欢这种气氛,他出了门要回自己家,宋召华就跟在儿子身后,好像宋向文救了自己。 暂别了药物的爷爷,忍受起来那种并不算得上钻心但是时刻都在的疼痛时心力憔悴,宋向文隔几天去爷爷奶奶家看看玩玩的时候就能够看的到,爷爷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下去,老去的速度,比他记事儿以来都要快。大多时间,爷爷双目无神,也不抽烟了,爷爷健康的时候,是种过烟叶子的,那个时候在果园的果树下面,用小锄头松一块小片土地,爷爷就把种子撒上,等到叶子硕大,摘下来,拿到家里,就放在小院子里面晒干。爷爷赶大集的时候,就从大集上买来厚厚一沓卷烟用的卷烟纸,把晒干的叶子磨碎,放在铁盒子里面,抽烟的时候,要么就放在烟杆里面,要么就卷起来。爷爷病倒了之后,果园里面就没有种过烟叶子,爷爷把他自己原来种的叶子抽完了,就让奶奶上街给他买烟抽,最便宜的,现在,爷爷不抽烟了。不抽烟了,屋子里面发霉的味道就更加浓了,顶的人眼眶子发酸,爷爷整天待在里面,也不知道会不会也是这种感觉。奶奶跟宋向文说“恁爷爷现在下不来炕,你没事的话就来跟他玩玩,恁们可以一起下下棋。”宋向文含糊其辞,确实小的时候爷爷教过自己下棋,下的是斗兽棋,那时候宋向文可爱玩了,每天爷爷下午从果园里回来,都得拿着纸壳板,上面是爷爷画的棋盘,在爷爷家屋门口,一边摸着小狗,一边跟爷爷下棋。现在宋向文是不喜欢来爷爷家的,他觉得爷爷家有一股味道,而且爷爷病了之后,好像也不爱搭理自己,就奶奶会跟自己说两句话,会跟宋向文用她的道理解释宋向文不理解的东西。 奶奶家有一棵石榴树,每年到了八月十五左右,满树的石榴红彤彤的,长得好的还是炸开一个口子,显露出里面的石榴籽。说真的,石榴真是比爷爷院子里面的梨要好,因为虫子咬不到石榴,宋向文摘梨吃的时候,很多的梨上面都有虫子吸过汁水的痕迹,宋向文就犯恶心。说来也奇怪,不怕屎尿屁,就怕进嘴的东西不干净。每年都石榴,宋向文都是要吃好几个的,奶奶的石榴除了自己吃,还会拿到大集上去卖,因为石榴值钱,比其他的水果贵。今年不卖了,全都留着自己吃,宋向文高兴,爸爸说“我哪有时间去卖,光卖点菜还够我受罪的了,今年冬天,就得把果园里面的树砍了,把树根刨出来,弄弄地,来年种土豆了,谁有那个闲工夫去看果园。” 宋向文数着日子等着石榴成熟,终于在熬过了吃月饼的八月十五节,奶奶跟宋向文说石榴熟了,其实宋向文看得到,最大的一个石榴都开口好几天了,奶奶眼神不好,不信宋向文说的,现在好像眼神突然又好了。爷爷家有一个专门用来摘果子的工具,树上的果子有的长得很高,爷爷这样的身高也够不到。爷爷用一个长长的竹竿,竹竿的一端用铁丝绑上了一个二齿钩,使用起来很简单,用二齿钩钩到果子连接的树枝,再把竹竿转几圈,树枝自然而然就断了,连同着果子一起掉下来,在树底下铺上棉被,果子就能完好无损的摘下来。 奶奶用着小钩子,摘下来两个石榴,一个开了口,是最大的那一个,宋向文早就点击好多天了,还有一个小一点,没开口,但是也是长在树上面的,晒足了阳光,通红通红的一看就很好吃。宋向文还是喜欢那个开口了的,两个石榴奶奶拿着,宋向文知道,肯定是一个给他,一个给爷爷的。奶奶对爷爷好,家里做了好饭菜,都先用碗先给爷爷留出来一碗,再把剩下的装到盘子里面一起吃。奶奶把那个没开口的递给了宋向文,说“给,这个大的,给爷爷吃吧,爷爷老了,吃个大的。” 那个石榴宋向文期待了好久,正等着哪天摘下来的时候尝尝味道,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了,但最后还是跟大石榴失之交臂。宋向文看着奶奶伸过来的颤巍巍的手,穿着深棕色的长袖外套,手也是棕色的,只是颜色没有那么深罢了,指甲缝里面脏脏的,存了不少的灰,有锅底灰,也有身上的灰,还有柴火里面的灰。宋向文心里不开心,很不开心,他没有接过来那双长有老年斑的手递过来的石榴,他“啊”了一声,生气,不高兴。他跟奶奶说“我不吃了,你都给俺爷爷吃吧。”就转身从奶奶家的小木门出去,回了自己家。 宋婷正放假,在家里看电视,宋婷爱看肥皂剧、言情剧、宫斗剧,宋向文回家的时候,她在看还珠格格,也不知道是第几部,脸还是那几张脸。宋婷知道弟弟去了奶奶家,但是不知道弟弟去干什么,宋婷问他“怎么你怎么刚刚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你怎么不在那玩了。”宋向文生气,但是他不说,他不太好意思说,他憋着,可能是内心深处也觉得过意不去吧,小的时候在幼儿园里面老师就教他们《三字经》、《弟子规》、《百家姓》。宋向文在幼儿园是不爱学习的,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没有背过,他只知道三字经的前几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往后的,就不知道了,他也不知道孔融让梨,也不知道司马光砸缸。但是从小刘二姐和宋召华,以及姐姐宋婷都告诉宋向文,要谦让,要尊重老人,尊重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他今天没尊重,他心里知道是不对的,但是上来那一阵,还真是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宋向文低着头不说话,宋婷也就不管他了,继续看着她的电视剧。 既然在奶奶家玩着不舒服,那就出去玩,宋向文在家里坐了不一会儿就出了门,去找几个伙伴玩。等到天慢慢地黑下来,宋向文才回了家,就像他从奶奶家回来的时候一样,宋婷还在看电视剧,碰到好看的她可以看一整天的。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这是常态,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能挣,一般来说天不彻彻底底的黑下来,他们是不会回来了。不同的地方,在于家里的方桌上放着一个石榴,宋向文凑近看了看,正是今天石榴树上面摘下来的最大的那个,就是宋向文日思夜想想要吃到的那个。宋向文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石榴不是被爷爷给吃了吗,他就问宋婷“姐姐,这个石榴哪里来的。”宋婷没回头,看着电视告诉宋向文“咱奶奶送过来的,你出去不一会儿,她就来了,进门还问你上哪去了,我说出去耍了我也不知道上哪去了,她把石榴放下,就走了。” 石榴裂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从树上掉落到棉被上的时候,摔了一下,摔出来了几个石榴籽,所以现在看上去是残缺一些的。宋向文第一次如此生动的感受到内疚和后悔,用电视剧里面的一句台词“冲动是魔鬼”来形容可谓是相当形象了。奶奶对爷爷偏袒,这他是知道的,宋向文也一直觉得,奶奶对自己更是偏袒。为什么?他倒是也说不上来,肯定是因为自己是整个家里最小的,两个姑姑的孩子还有两个舅舅和大姨的孩子,都比自己大,无论是在爸爸这边的亲戚,还是母亲那边的亲戚,宋向文都是最小的,自然,全家也都很照顾这个孩子,有点什么好吃的,都先给他吃。也许是这种被宠爱的习惯让宋向文做出了今天这样的举动,有的时候刘二姐会跟宋向文说“我跟你爸爸都觉得,我们现在把你惯的越来越不像个孩子了。”宋向文是真的没有感觉自己哪里不像个孩子,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自己爸爸没拿条子抽他,母亲在说这句话之前也并没有展现出任何的生气的态度。倒是很多时候,他觉得刘二姐没把他当个孩子,宋向文家住的跟程鸿家很近,而且程鸿的学习成绩还不错,刘二姐和宋召华就经常拿着宋向文和程鸿进行比较,在宋向文眼中,程鸿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那天,不知道是刘二姐哪口气不顺,说给宋向文和宋婷每次赶集都买水果花了很多钱。宋向文家里的水果绝大多数都是苹果香蕉橘子,什么季节有什么,他家就买什么,会比反季节的便宜好多。而且刘二姐买的时候,还会找一些看上去不好看的,有点小伤,歪瓜裂枣的,这样的更便宜。宋向文只记得从小到大母亲只给自己买过两个芒果,小的,那是刘二姐第一次给宋向文买这种贵的水果。桃子这种水果,宋向文在果园里面的树砍掉之后,就没怎么吃过了,因为贵。刘二姐嫌弃买水果花钱多,但是这说服不了别人,也说服不了她自己。 在程鸿在宋向文家玩的时候,刘二姐就问程鸿“程鸿你家里还给你买水果吗?”宋向文是看到了,程鸿家不光买,程鸿的爸爸妈妈还都舍得吃,不像刘二姐,买回家的水果是从来不主动吃的,她舍不得。随后刘二姐又说了一句“是不是不大买吧?”既然都这么问了,程鸿就这么说了,“还行,有的时候不买。”就是这句话,给了刘二姐心理上的支撑,那段时间,刘二姐就在家里对着空气生气,说着“你看看人家程鸿,家里的水果早就停了,人家长的糙?还有那些卫生纸,你们带吃?就用那么多?你们疯了?”那段时间,爷爷刚刚住院,家里钱不宽敞。 小时候的宋向文不理解刘二姐,长大后的宋向文理解刘二姐,但日子过得好很多了,刘二姐也就没说过了。 他感到对奶奶愧疚,但是他不好意思去开口。他吃完了那个石榴,也就那样,跟别的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味道。作为对奶奶的补偿,他后面那几天就每天都去奶奶家玩,虽然屋子里面有味道,虽然他在那里确实也挺无聊的,但是他觉得他要用这种主动接近的方式,告诉奶奶他心里所想。宋向文从小到大一直觉得,陪伴是才是最好的方式,来向亲人表达感谢和爱,向喜欢的人传递爱意。他喜欢静静的陪在喜欢的人身边,陪在亲人身边,哪怕不说话,就那么坐着,让他们知道,自己就在他们不远的位置,就好。 这种想法,可能正是从这次开始的吧。 第45章 罪过的手与狗 宋向文开始变得又像之前那样子喜欢去爷爷奶奶家里玩,虽然屋子里面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但是好在屋子外面没有,他可以在小院子里面玩。虽然爷爷奶奶跟自己有代沟喜欢的东西不一样说话也说不到一块去,但是奶奶家还有小狗,还有老母鸡。爷爷会时不时的问宋向文“现在,这个学校的课程学到什么地方了。”他不能下地不能去打理他的果园,甚至他都不知道他苦心经营的果园要被在这个冬天清理干净。有了更多闲散的时间,他就更爱打听外面的事情了,街坊四邻的事情,奶奶会告诉他,孙子的学习,就得宋向文告诉他。宋向文告诉他他们换了一个老师,他们现在学的都很厉害,学英文,宋立典肯定不知道什么是英文,而且学很厉害的乘法。宋立典小的时候在村子里面上过两年私塾。宋向文家好几代都是农民,世世代代居住在宋庄,祖祖辈辈们,都埋在东河东边的公墓里。若没有意外,宋向文就将是他们这一脉学历最高的人了。 宋向文对爷爷奶奶有所改观了,也比之前喜欢去他们家里玩了,但刘二姐是绝对不会如此的,刘二姐和奶奶之间,就像不太合格的仇人,见了面装装样子,私下里恨透了对方。刘二姐跟宋向文和宋婷经常说“我让恁奶奶气的,我有时候做梦都能梦见,在梦里就把我气醒了,她就这么恨人。”奶奶倒是没跟宋向文说母亲的事情,所以关于奶奶和母亲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宋向文全部都是从母亲口中得知的,宋向文选择相信自己的母亲,也许母亲会在讲述的过程中有一些添加私人感情在里面,但他相信这个没日没夜给家里工作忙活的人。他也不讨厌自己的奶奶,他从刘二姐口中听来了奶奶的种种不好,但是又在和奶奶的相处之中发现了奶奶的好。 宋向文在奶奶家最喜欢的,就是跟奶奶家的小狗玩,小狗脾气暴躁,咬伤过很多人,所以他有听来了一个狗的品种,叫狮子狗,说的就是他奶奶家里这样的脾气大爱咬人的小土狗。但是小狗并不咬自己,宋向文可以肆无忌惮的抚摸它身上的毛发,揉一揉它的耳朵,拽拽它的尾巴。他觉得小狗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他,直到一个下午。 在家里玩腻的宋向文又来到了奶奶家里玩,奶奶家刚刚吃完饭,用碗装了一小碗花生米放在锅台旁边,奶奶牙口不好,花生是爷爷爱吃的。宋向文去的时候,奶奶正要把吃剩的玉米面饼子掰成一块一块,放在小狗的饭盆里面,再浇上一点菜汤,加点水,就够了。农村的狗,吃的跟人是一样的,没有狗粮,也没有什么驱虫药。宋向文抓了一把花生,坐在了屋门口的门槛上,小狗就在旁边大快朵颐。宋向文是真的很好奇,狗为什么可以吃饭吃的那么快,它们的爸爸妈妈没有教过自己要细嚼慢咽吗,宋召华就总是在饭桌上唠叨着细嚼慢咽对肠胃好,这么一看,小狗的肠胃肯定不好。 宋向文往狗盆子里面扔进去四五个花生,自己手里面还剩下两三个,全都扔嘴里了。小狗倒是不吃,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快要吃到花生的时候用嘴巴顶一顶,把花生顶到一边去,就按着那些难以下咽的玉米面饼子吃。宋向文奇怪的很,小狗怎么不吃,他一定要让它尝尝。所以,他就把自己的小手伸进狗盆子里,在小狗嘴巴的旁边,用手指捏出来被它推到一边的花生,他要把花生全部挑出来,等到小狗吃完了盆子里面的食,再送到小狗嘴边,看它吃不吃。这件事他是第一次做的,估计也是最后一次做了,他没想到自家的小狗护食,因为他从来没有把手伸进小狗的饭盆里面过。小狗先是停下嘴巴,发出了一阵呜呜的声音,在驱赶这个伸进来跟自己抢东西吃的手。宋向文不知道,他还以为是小狗在吃饭的时候还在逗自己开心呢,嘴里面念叨着“毛毛,你先等等,我先把花生挑出来,我再跟你玩。” 小狗可听不懂他说话,宋向文的记忆里面留下了一个残影,狗头的残影,小狗的头只是迅速的一摆,发出了一声吠叫,就继续埋头吃东西。宋向文是没有任何感觉的,他把手拿起来,用眼睛看清的瞬间,痛感就来了,鲜血从掌心虎口的位置开始向下,大约四厘米左右长的口子,顺着咬过的痕迹流下来,流到了手腕上,胳膊上。这种疼是麻木的疼,是火辣辣的,宋向文看到整片肉被掀起来。 他哭了,哭的撕心裂肺的,他头一次被狗咬,他害怕了,他害怕被咬死,他委屈了,自己家的狗为什么无缘无故咬他。那天,他穿着牛仔裤,从门槛上跪下来,跪到水泥地上,裤子上沾上了灰,举着左手,只管哭。奶奶听到声音,从屋子里面走出来,看到了宋向文的手。好像是天生微笑唇的乐观派,奶奶说了句“没事没事,我给你弄点东西。”就走进了屋子。宋向文知道奶奶是去拿什么,奶奶家的抽屉里面有一块白色的石头,用爷爷做木匠的锉子磨,能磨出来一些粉末,宋向文磕着碰着让奶奶看见的时候,都会给他往伤口上撒上一点粉末。有没有效果,当然,原来的都是小伤口,吐上一口唾沫没一会儿就愈合了。宋向文疼的手举在天上,咬过他的狗进了爷爷给它建的狗窝趴着去了,奶奶站在跪着的宋向文面前,用锉子从石头上一点一点搓下来粉末,覆盖在宋向文的伤口上。宋向文家没人,姐姐出去玩了,爸爸妈妈都去工作了,自己家里没人能够听得到他的哭叫,他的哭泣声被锁在了小院子里面。 奶奶还没涂好她的药粉,小院子的门就被打开了,宋向文光顾着哭,不知道是谁,来的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院门被打开的声音。一只手握住了宋向文被咬的左胳膊,使劲抖了抖,宋向文向身体左边看了一眼,透过泪水,宋向文看到了刘二姐。刘二姐这个时候是在上班的,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像是闪现过来了一样,后来刘二姐告诉宋向文“那天上班没有活,我就想回来,骑自行车到了咱们村了,我就想上地里面看看,我就从恁奶奶家东墙外面骑自行车过去,没打算回家。我就听见你在里面哭,听那个声音,真是撕心裂肺的,我进去一看我就火了。我就看你跪在地上,两个裤子全都是灰,举着个左胳膊,脸上泪不是泪,鼻涕不是鼻涕的,哭的哇哇的。恁奶奶,就在那里站着,也不说把孩子扶起来,孩子跪了地上,她不先扶起来?就在那里拿这个破石头往你手上弄,咱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这要是我不在家,他肯定不能领着你去诊所,就跟个神婆子似的没事没事,孩子让个狗咬了,不赶紧上诊所打针,还在家里跟没事儿一样。” 宋向文记得母亲把宋向文抱起来,一句话没说就往院门口走,宋向文还在哭,什么都听不到。刘二姐说“当时我抱着你出门带要去诊所打针的时候,你爷爷在屋子里面吆喝了一句有钱没地方花了就是。什么叫有钱没地方花了,孩子这个样了还惦记着那两个钱,要不就说,不配当老人。”刘二姐的自行车带着一个后座,没有绑垫子,坐在上面屁股很疼,刘二姐把宋向文抱在了前面的座子上,他怕宋向文在后面坐着抓不住自己的衣服,而且宋向文也不喜欢坐在后面,总说不舒服。刘二姐就推着宋向文,向南走到大街上的卫生室打针。一路上,刘二姐推,宋向文哭,两个人就跟下街宣传的一样,从宋庄北街宣传到了宋庄大街,刘二姐跟宋向文说路上碰到了几个本家的人,问宋向文怎么了,宋向文就是哭,什么也没反应,刘二姐草草应付一句,自行车不停,往南走。 宋向文对于村子里面的诊所是有抗拒心理的,诊所是一个男人开的,还有两个女的大概是他的助理,宋向文小的时候就一直很好奇,两个女的到底哪一个才是那个男医生的老婆,总不可能医生娶了两个老婆,爸爸告诉自己这是不被允许的。每次去了诊所,买药还行,但是那个男医生总是喜欢给自己打针,宋向文感冒发烧,男医生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几个字“打个小针。”然后在单子上写几个宋向文不认识的字。打小针,就是打屁股针,打大针,就是打吊瓶。相比于小针,宋向文还是喜欢吊瓶,最起码吊瓶打完了之后能坐,打完了屁股之后,坐都坐不了,而且屁股针的针头多粗啊,那么粗扎到屁股里面可受罪了。 本就被狗咬了哭的伤心欲绝的宋向文,进了诊所心里的寒意更是多了几分。男医生让一个女医生带着宋向文去洗手池把手上的粉末冲洗干净,粉末混上了血液,像农村盖房子的水泥被搅拌过后的样子,一冲洗,手上干净多了,伤口也呈现出来了,弯着的伤口,就是狗的牙上面的弧度。女医生说要打狂犬疫苗的,要不会有感染狂犬病毒得上狂犬病的风险,宋向文在哭,但是声音低沉了很多,只是抽泣,呼吸不由自主,女医生说打疫苗,他又知道了,又得打那个破针。 刘二姐抱着宋向文在配药室的外面坐着,宋向文能够从门口看到里面的情景,女医生拿出来一个细细的针,还有一个白色的盒子,里面装着几只安瓿瓶。女医生带上了手套,干净利落的把针从袋子里取出来,掰掉安瓿瓶的头,把里面的药抽进针管里面,然后针头向上,把空气推出来,还出来了一点药液。随后面带笑容的走出来,向着宋向文走过来,跟刘二姐说,“把他的右边袖子弄上去,打胳膊上。” 给别人打针还笑,宋向文真是不理解,这个女护士一定不知道自己心里多绝望,一个尖锐的利器,扎进自己的肉里,她是真不心疼。宋向文喊“轻点,轻点,轻点!”他知道,他逃不过的,小的时候上幼儿园,他挣扎过,他哭着挣脱母亲的控制,身体扭动想要逃离。但是,在诊所里看病的其他人就跟看到了猎物一样,好几个大人把自己按住,有的按胳膊,有的按腿,有的按住身子,刘二姐抱着,牢牢控制住宋向文。宋向文经历过,也看到过别的小孩被如此的对待过,事已至此,跑肯定跑不掉了,那就求求医生,不要对自己下狠手。 好在,针头小,扎进胳膊里面就跟蚊子叮咬差不多,不太疼,药液也不多,医生慢慢地推也很快就推完了。打完针,女医生拿来了一些纱布和棉花,把宋向文的手缠绕起来,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伤口,手是白色的,被绷带缠绕。又给宋向文拿了两盒药,在男医生工作的桌子上,他打着算盘,计算着打针和药的价钱,一边跟刘二姐说“回去这个药按照说明书吃,忌口腥、辣、凉,还有就是每个礼拜的今天,来这里打针,一共七个礼拜。” 宋向文一听,好活,七个礼拜,那就是说两个月每个周都有美妙的针打了?那可太爽了,生活的盼头一下子就没了,不如直接把自己杀了。 从那天开始,宋向文每天都把左手插进口袋里面上学,也时时刻刻地记着忌口的那些东西,是一点不敢碰,在他心里,忌口碰了,得要命。在他从小到大的经历里面,玩滑板擦破点皮,无所谓,他经常磕磕绊绊的,也都习惯了。被狗咬,咬成这样,那该是大事了,事关生死,不得不重视。宋向文怕死,刚上小学的时候就听表哥说鲁省要地震了,他求着父母在院子里睡,半夜不敢睡觉,就等着地震的时候马上跑出去。他害怕鬼,不敢走夜路,不敢一个人睡觉。 所以,哪怕他的手在口袋里生了很多汗,他都不敢拿出来,他怕风一吹,他就该有生命危险了。刚忌口的那几天,中午到学校上学,刘二姐给了他五角钱,嘱咐他不许买忌口的。宋向文点头答应,但是好巧不巧学校的小卖部新上了一个肥牛,辣的,没吃过,一毛钱一串,宋向文直接入手五串,吃完了两串,想起来了,他得忌口。剩下三串,当场就送给了同学,吓得他站在校门口,张望着家长接送点的方向,跟旁边拿着自己送的肥牛的同学说“我要回家一趟,我忌口的东西让我吃了。”那个同学说“吃呗,还能死了?” 当然能!死了算谁的,自己死了咋办。这还快上课了,宋向文在校门口兜兜转转,最后被门卫给骂了两句回去了。下午回家,宋召华在用小推车往院子里面推柴火,宋向文就站在大红门口,问宋召华“爸爸你说忌口的东西是不是吃两口也不要紧。”宋召华说“没事,少吃。”“那不能死了吧。”“不能,想什么呢。” 这样的问题,他还问刘二姐,还问程鸿,问孙奥,可惜宋婷上学去了,要不也得问问宋婷的。 第46章 来年该如何 熬过了七个星期的疫苗,宋向文的伤口也算是愈合了。这七个礼拜,有的时候是刘二姐带着宋向文去打疫苗,后来是宋婷带着去,疫苗越打还越疼了,起初宋向文去的时候每次都会跟女医生说“轻点打。”那个医生也确实打的很轻,宋向文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他就觉得这个疫苗就是这样,本身就不疼,后来也就不跟医生说了,毕竟他是害羞的,要不是实在害怕,他张不开那个口。但到了最后,看着针一下扎进自己胳膊里面的时候,竟然跟打屁股针的时候没什么差别,也是疼得很。刘二姐跟宋向文说,被狗咬了一定得注意,要不会得狂犬病,刘二姐说“这个狂犬病很厉害,你没听人家说,快的没几年没几个月就犯病了,时间长的好几十年的都有,犯了病就跟个疯狗似的了,咬人还学狗叫,都说这个毛病没有办法治。”宋本航当然不知道,他一个三年级的孩子除了学校发的课外阅读和图画书什么书也没看过,宋向文是没有启蒙读物的,从小没买过任何课外故事书。宋向文的第一本课外读物,是在四年级的时候,跟着小舅和两个表哥去县里面的新华书店,两个哥哥说学习里面老师让他们买《伊索寓言》,小舅那个时候买了一辆小货车,就带着两个孩子和宋向文、宋婷去了新华书店。两个哥哥买到了书,宋向文就在旁边翻看,他喜欢上了一本《西游记》,是少儿读物,经过了大篇幅的删减,宋向文记得,那本书十块钱,是姐姐借了小舅十块钱给宋向文问买的,宋向文反复翻看了好几遍。 宋向文之前是从来不知道什么狂犬病的,听母亲这么一说,他自己本身就是胆量小的,就自然多加注意,生怕自己出现什么生命危险,害怕自己哪天突然变成了一只疯狗。还好,还好,还好他按时吃药,也十分注意忌口,更是每个礼拜按时去打针,所以他恢复得很好,他又可以活蹦乱跳了。在刚刚被狗咬过之后,他是恨奶奶家的小狗的。刘二姐说“幸亏那天是我从外面走我进去带你去打的疫苗,这要是你爸爸在那里,那个小狗当场就被摔死了。”宋向文听到刘二姐这么说,他激动,他认同,他觉得他的恨终于能够缓解了,他坐在宋召华的摩托车后座上跟宋召华说“爸爸,你今天晚上回去把那个小狗摔死吧。” 幸亏,宋召华没听宋向文的,宋向文也并没有因为他的一时恨意而产生更大的恨意,小狗活得很健康,还在日后生下了两窝小狗崽。 三年级的上半学期,宋向文过得还是挺无聊的,两个月在学校的时间不能放开了玩,左手一直插在口袋里。到了后面,虽然手都已经愈合了,但是还没打完狂犬疫苗,宋向文还是不敢把手拿出来,伤口还是红红的,肉看起来很嫩,宋向文怕风一吹就又不好了。宋召华去过学校,在宋向文第一个礼拜被狗咬伤之后,去跟班主任王老师说说宋向文的情况,请求王老师对自己孩子多加照顾一点,不要让孩子太调皮到处乱窜。王老师是记得的,每个中午,宋向文到了学校,王老师就把宋向文叫到办公室,就找个地方坐着,要是屋子里面坐不住,那就去办公室门口坐着跟同学聊天,反正不能在教室里。几乎每个上学的中午宋向文都在王老师的办公室里,王老师的办公桌靠墙,在中间位置,绿色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台台式电脑,学校统一配备的。老师办公室的电脑就是好,比学校微机课机房里面的大头电脑好多了,宋向文他们上微机课的时候,老师还让他们把脚底的泥土使劲跺一跺,上课的时间也不能自由支配电脑,老师会把自己的屏幕分享给所有的同学。被发现偷偷打游戏的,就会被老师厉声呵斥,电脑连不了网,就一个蜘蛛纸牌,但是对于家里绝大多数都没有电脑的孩子,可是真新鲜了。王老师的电脑不但好,还能联网,宋向文就好奇她怎么就不爱玩呢。 每天中午王老师都在办公室里趴着睡觉,她有一个小枕头,放到桌子上,有时候宋向文能看到老师睡觉流哈喇子,流到了枕头上,睡得真香。王老师的课桌上,瓶瓶罐罐的摆着药,宋向文看不懂,也没怎么见老师吃过,王老师的肚子真奇怪,本来去厕所拉个肚子就能解决的问题,王老师却得不停的喝中药,吃这些药片。王老师跟宋向文说过,说她胃不好,具体怎么个不好法没说,宋向文也不知道胃不好是个什么概念。王老师问宋向文是不是也胃不好,就在这个学期刚开学的时候,宋向文在中午上课前突发恶疾,肚子一阵翻江倒海,好像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宋向文从作业本上撕扯下来几页纸。还不敢使劲跑,夹着屁股,屁股前突,脚下小碎步,脑袋歪着,一个胳膊捂着肚子一个胳膊伸直使劲,用力地对抗着肚子疼。宋庄小学的厕所分教工厕所和学生厕所,教工厕所在四年级教室的西边,教工厕所北边五十米是学生厕所,教工厕所小一些,只有几个坑位。宋向文本是打算向学生厕所跑,但是没跑几步路,就实在是憋不住了,他只能转身向着教工厕所跑过去。到了厕所,站定,刚要脱裤子,就拉裤子里面了。果真,稀的,稀的一塌糊涂,稀的无处不在,宋向文蹲下清空剩下的库存。宋向文不敢跟老师说,他觉得丢人,等到晚上回家,他跟刘二姐说他拉裤子里了,刘二姐不信,这么大个孩子,怎么可能拉裤子里。第二天早上,刘二姐才看到,宋向文的裤筒子里面,这一块那一块黄色的印记,她才相信宋向文说的是真的。 就是不知道王老师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还问宋向文他的肚子怎么样,要不要吃药,他那边有肠胃炎的药,宋向文说不用。宋向文在办公室里面度过每一个中午课前的时间,有时候王老师会吃药,每次吃药,王老师就跟宋向文说“你一定要养好了自己的肠胃,尤其是胃,这个东西真折磨人,千万不要说等到胃已经有毛病了,才开始注意,一定不要这样,都是为你自己好。”宋向文倒是从来没放在心上,胃有什么问题,肚子疼他可以去上个厕所就好了。宋向文小时候,很多的孩子都被家长带去驱虫,宋向文程鸿说,看脸,脸上有白色的斑点,就说明肚子里面有虫子。什么虫子呢?宋召华说叫蛔虫,很长,吃进去的饭蛔虫就吃,蛔虫就住在肠子里面,吃进去的饭,人一半,蛔虫一半,还能从屁股里面钻出来。宋向文就害怕他的肚子里面有虫子,但是他的脸上没有白斑,宋召华就没带宋向文去驱虫。所以宋向文虽然害怕,但是对自己的肠胃还是很有自信的,就算有虫子,拉肚子把它拉出来不就行了。 在学校里的日子,就随着宋向文伤口的日渐向好和每天坐在办公室或门外水泥台阶上过去了。宋向文的这个新年,就这么毫无波澜的过去了,他可以吃腥,吃辣,吃凉,可以不再把手插到口袋里。刘二姐在家里好多次提起到了那次宋向文被狗咬伤她经过墙外最后从奶奶手里面把宋向文接走的故事,姥姥姥爷知道了,两个舅舅知道了,大姨知道了。宋向文心里一直有一个矛盾,他首先认为人是要知道倾诉的,憋在心里面的事儿,日子久了,会让人心神不宁,会让人觉得无法抉择,会让人寝食难安。但是他又觉得,自家的事情,不要过分吐露,他不爱在外人面前谈及家人,不喜欢向人表达自己真切的想法,他只是在事情告一段落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会向人提起,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想自己先接受,无论是好是坏的消息,等到自己彻底的消化好了,再准备着时刻公之于众。刘二姐在姥姥姥爷面前说宋家的不好,姥姥姥爷自会同情自己的闺女,宋向文理解母亲受到的委屈,在这一刻,他不知道他的这一套理论能否成型。一个母亲看到孩子没有被很好地对待,母亲一定是生气的,是懊悔的,是自责的,但这种家丑,说的出口吗? 后来宋向文理解了,这算是家丑吧,但是更加算委屈,委屈是不能忍的,刘二姐嫁到了宋庄,心里面装了千千万万的委屈,十几年的为人妻为人母生活,早就把她心里面的激情磨灭殆尽。刘二姐说“要不是因为两个孩子,我早就跟他离婚了。”一位为了孩子向生活妥协的母亲,是伟大的,一位心里只装着孩子们,为了孩子们能够有一个健康的原生家庭而甘愿委屈自己的母亲,是伟大的,伟大的有点傻了,放弃了自己的年华,放弃了自己从未干裂过得手,用夜以继日的拼命麻痹自己,努力在两个孩子身上看到闪光,看到拼搏下去的希望。刘二姐跟两个孩子说“其实很多时候,我在厂子里或者是地里面干活的时候,累的我真是感觉下一秒就倒了,我就在心里想想你,想想你姐姐,想想你们两个孩子,我就觉得,生活有希望了,我就又有劲头干下去了。” 无论刘二姐在宋向文家里面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是精打细算记得每一笔账目的账房先生,是上得厅堂下的厨房管理家里一应事务的当家人,是脾气火辣严格对孩子的母亲,是催促着宋召华每天出去工作节省开支的妻子,是上不养老下不养小,不知道尊重老人伤天理的儿媳,或者是虐待自己母亲父亲在背后胡说八道的妯娌。但在刘庄,在刘万的家里,就在那两间小房子里,她是孩子,是闺女,是十几年前坐在刘庄的炕上织毛衣,是在青市打工寄钱回家,是在家里照看两个弟弟还要喂猪清扫猪圈的刘二姐。她可以跟父母说她心里的任何不痛快,她的父母会了解她,笑话她的人,永远不会是理解她的人,理解她的人,永远会笑着听她说,但不是嘲笑,是一种心疼,一种不知如何安慰这位中年妇人的无奈,一种有同等经历的理解。 无数远嫁在外,为了家庭和孩子甘心付出自己青春和身体健康的妻子或者母亲,要记得,无论多大,无论多远,无论多委屈,请回家吧,家里的父母虽然年迈了,不能帮助你的生活出力了,但却能用经历人世沧桑逐渐浑浊的眼和尝尽世间苦楚满手老茧的掌心,为你抚平在外的伤痛,回家吧,多看看自己的父母。也要记得,曾为人母为人妻,做过别人的儿媳,也许也吃过冷眼,记得这种感觉。等到媳妇熬成了婆,对待嫁进家门的女子,那位像几十年前的自己一样正值青春眼里有光心里面充满着对生活向往的新媳妇,多一点好,多一点理解,让委屈不要过多的压在她们年轻的心上,让她们对生活多一份期待,家和,万事兴。 新的一年伊始,宋向文并没有怀揣多少新年的憧憬和愿望,小时候的他数着日子过,每天都没有什么计划安排。在炮仗的声音和漫天的火药味之中,宋向文度过了整个寒假,在正月十六,去宋庄小学报到开学。年前,是村子里面的人结算清账最忙碌的时候,一年下来,积攒的一点一点的账目,都要在年前还清,最好是不要带着账过年,刘二姐说心里会不舒坦。宋向文家,地里播种、翻地用的机器钱,卖出去的土豆还没结算的钱,种地的时候从刘明家超市买的化肥农药,宋召华夏天去冷库或者市场上打包土豆的钱,当然还有宋向文二姑欠着宋向文家的玉米钱和一千三百元现金,等等等等,零零星星的小账目都等待清算。 宋向文小的时候,家里的日子确实不是太好,但是也从来没有穷到问别人借钱的地步,母亲能够把家里的钱规划的很好,不挨饿不受冻吃饱穿暖。年底积压的账目,还是别人欠宋向文家的多,刘二姐说“年年有余,咱们家每年能剩下很多嘞。”至于是多少,宋向文就不知道了,刘二姐从来不说,宋向文家里的钱,存折,银行卡在哪里,什么密码,一概不知,只知道大致就在装杂物的平房里。 二姑家的钱还是没有结算,二姑过年的时候把鸡都卖了,她和二姑父在附近村子的集上暂时承包了一片位置,买上了杀鸡用的脱毛机还有几个大水桶。宋召华说在腊月二十八那天他们就肯定卖光了,因为那天是宋庄大集,刘二姐本来让宋召华去大集上从他二姐那里买两只鸡,看看他卖的好不好,也好在年前把钱要回来。宋召华回来说他们没出摊,肯定就是卖完了。所以隔天,腊月二十九的时候,宋召华又骑着摩托车去了张家庄,直接去了二姐家。 进了门,坐下,二姑父泡上茶叶,端上来一盘瓜子,宋召华说了一句“怎么样家里鸡卖完了?”二姑父就开始发言了“嗨,你是不知道,真好卖,二十七那天我就收工了,一天大集,能卖将近一百,家里那些,这不是下半年就开始卖,卖到二十七那天,正好,卖完了,今年鸡越到年关越贵了,真不糙,马上卖完回来过年。我这昨天,在家里,又进了一批小鸡,年后送过来,再养,真好。” 二姑父这么说的话,那肯定是挣钱了,那挣钱了,宋召华就好意思开口了,宋召华搓搓手,拍了拍手心里面残留的瓜子皮屑,跟二姐夫说“那咱们那个账得算算吧。”姐夫哑火了,二姐开口了“哎呀,这个钱都给了预付款了,买很多小鸡仔,还要再租一些房子,再扩大一下规模,下半年这些鸡吃的,还买了不少,这还欠着卖饲料的不少钱,这些设备,上集杀鸡的,也不少钱。反正这个家里的钱是真不宽敞,真真今年才能毕业,还花着家里的钱,她带找工作还得送礼,说实话召华真是不宽敞,家里头现在过年都费劲了真事,要不就明年,咱们把账一放,明年给你,卖了鸡,肯定给,给你写个字据。”宋召华怎么拒绝姐姐的要求呢,立字据都说出口了,亲戚之间这么点钱还值当立字据吗,这不是看不起人吗?宋召华摆摆手“算了算了,立什么字据,不用不用,俺家里也不宽敞才来找你要,中吧中吧那就明年吧。” 返程的摩托车上,宋召华故意骑得慢一点,他先去了趟馒头店,他在馒头店年前工作到二十八,他要去结算一下工钱,馒头店还会给他发福利,几个大馒头的小元宝。在馒头店他多磨蹭了一会儿,真是不知道回家怎么讲。 第47章 该哪样 宋向文开学了,天气也在一天天的回暖,春天的草木逐渐发芽,冬日里睡觉的动物渐次苏醒。宋向文小的时候总是记得,有好几年,到了春天天气稍微暖和但是还没达到令人完全舒适的状态时,新闻上或者爸妈老师的口中都会听到看到三个字--禽流感。宋向文知道什么是流感,流感就是流行性感冒,这个范老师是给他们解释过的,在二年级的时候曾经班级里面绝大多数的孩子都得了流感,为此他们整个班级曾经放假两天,宋向文印象深刻,因为他没有感冒,在家里狠狠玩了两天。但是禽流感,宋向文就捉摸不透了,禽是什么意思,宋召华说是家禽,什么是家禽,鸡鸭鹅都是家禽。宋向文懂了,禽流感,就是鸡鸭鹅感冒了。宋召华跟他说“差不多吧,就是鸡鸭鹅感冒了,然后传染给人了,人也就感冒了,这种感冒很厉害。”宋召华说禽流感的时候,养鸡养鸭的专业户都得把鸡鸭鹅杀了,防止它们得病,得有人穿着包着全身的白色衣服,背着喷雾器去里面消毒,管理的特别严格。 而这一年的春天,正是二姑家里进了许多鸡崽子的春天,二姑家年前就从大鸡场买来了好多的鸡崽子,还又找了一排房子作为鸡场,二姑想大干一番,不管怎么说,虽然去年他们是在夏天有些亏损,但是鸡的价格随着年关将至越来越贵了,他们挣了不少听宋召华说。宋召华还跟刘二姐说“要不咱们去东河边的鸡场租两间房子也养鸡。”刘二姐拒绝了,刘二姐说“干点什么不好,你会养鸡?你会做买卖,咱们俩这点手艺,就种点地就行了。”宋召华是很有想法的,这一点宋向文是看得到的,自己的爸爸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能给自己解释,很多时候也会跟刘二姐说想做一些这样那样的买卖,但是也只局限于说说了,爸爸不爱动手,动动嘴皮子倒是简单,而且,爸爸只在家里说,从不让外人知道。 禽流感的防治工作顺风来到了鲁省,来到了青市,来到了宋向文家居住的小县城,最后到了二姑家的养鸡场。宋向文是不知道的,他要上学,回家出门跟程鸿孙奥一起玩,回了家吃上饭就看电视,看完就睡觉,双耳不闻其他事了,只能够在餐桌上,看电视的间隙听爸妈之间的对话来了解亲戚家的、街坊四邻家的事情。二姑家的鸡场倒闭了,青市下来了政策,有隐患的鸡场全部都要关闭,二姑家的鸡场,本就是自己随便找了个砖瓦房开起来的,没有防疫合格的证明,没有工商局的检测,没有政策的认可,典型的三无养鸡场。这样的养鸡场,还临近着河流,说不好病毒顺着河流就扩散了,关闭的鸡场首选的就是二姑家这种不合规的鸡场。后来听刘二姐说,二姑家的小鸡都被处理掉了,怎么处理的,大概是烧了吧,病毒深埋地底下也不放心,市里面防疫站的人还专门去二姑家的鸡场消毒,二姑家的鸡场自那天开始就一只鸡也没有了。 如果二姑家的厂子是正规的,是合法的,是能够获得政府的补偿的,多多少少的无所谓,肯定不至于让他们赔一个血本无归,但是悲催就悲催在二姑家什么都不合规。二姑二姑父两个人连健康证明都没有,所以,政府能够出力给他们把鸡场处理干净没罚款就已经很不错了。 二姑家的养鸡场垮了,租的两排砖瓦房给退了,买的鸡笼子原本是可以当成鸡笼卖出去的,但是到这个时候没人敢买,就只能当成废铁卖了。上集卖鸡的设备,在二姑父家用塑料薄膜套起来,躲过了清扫。堆在院墙里面的饲料,低价抛售了,放着也是烂掉,能回一点血就回一点。在二姑家里得到消息知道政府要处理他们家的鸡场时,两个人在短短几天时间之内动用了所有能够联系到的人脉,用低价卖给人家几只鸡崽子,那时候的鸡崽子还没长大,不可能按照出栏的鸡价格进行出售,而且政府也不让。宋向文的奶奶从闺女家带回来了几只小母鸡,母鸡在鸡场里面是很少的,二姑家养的大部分是吃肉的小公鸡,奶奶要把它们当作日后下蛋的中坚力量。二姑打电话问过宋召华问他家里养不养,刘二姐给推辞了,他们俩上班已经够累了,养这些东西太埋汰了也太费时间了。 刘二姐不关心二姑家的鸡场倒闭不倒闭,跟她没关系,挣的钱不归她赔了钱也不赔自己家的。她担心的,是她家会不会赖账,年前宋召华骑着摩托车回家,腊月二十九了,刘二姐从心里真的不想跟他叨叨,快过年了,她不想上火,就自己压在心里,等着看看是不是真的能过年还上。好了,现在刘二姐知道,她家的鸡场倒闭了,赔了个叮当响还欠着一屁股债,刘二姐忍不了了,她一定要把自己的钱要回来,刘二姐在心里想的是,她这个妯娌,说不好还真能把自己借出去的玉米粒和钱给不认账了。那个时候宋召华也没写假条,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本来说的好好的去年就该还了,拖到过年又说今年还,今年倒闭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晚饭的餐桌,就是家庭会议,开会的是宋召华和刘二姐,会议记录的是宋向文,宋婷在家的时候也跟宋向文一起挺热闹,他们俩姐弟插不上嘴。刘二姐坐北朝南坐在马扎上,对右边的宋召华下达了要账的命令,让宋召华择日去他二姐家,无论如何,哪怕是让她们家砸锅卖铁也得把自己的钱要回来。宋召华在二姐家向自己家借钱的时候,就在刘二姐面前说二姐家的好话,说他二姐腰不好,不容易,现在好不容易他二姐夫终于要找点事情做了,真的很想帮帮她。现在他姐姐不还钱了,自己在家里就更加抬不起头来了,刘二姐说什么是什么呗,又要把自己推到前面做个坏人了。宋召华是这么想的,但是可不敢这么说,他如果说一句“好好好,好人你来做,又让我去当坏人。”他能想象刘二姐会说什么话,“什么叫我当好人你当坏人,你二姐来借钱的时候你那个样你忘了是不是,是谁非要借出去的,是谁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肯定能还的上的,我当好人,是你先当的好人,现在要不回来你赖我?是我要借的?”宋召华就憋住这句话,答应刘二姐过两天建筑队没什么活,就去他姐姐家要钱。 宋召华还没来得及去,宋向文的二姑先来了宋向文家。那天是周六,宋向文和宋婷都在家里休息,宋召华和刘二姐是没有周末可言的,他们基本上全年无休,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寻找工作的路上,所以家里只有宋向文和宋婷两个人。上午十点钟,姐弟两个人在家里看电视,关上的大红铁门被打开了,透过玻璃宋向文看出去,没有人,没有人门是怎么开的呢?宋向文想应该是宋召华或者刘二姐回来了,因为他们两个人一个骑着摩托车一个骑着自行车,回家进门的时候要先把车停下下来开门再推着车进门。过会儿之后,二姑抱着一箱白酒摇摇晃晃的进来了,二姑腰不好,腿好像也受了点影响,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不稳定。宋婷嘟囔一句“咱二姑来干什么。”宋向文也懵,二姑过年过节都不上门的,只有姑姑家的姐姐会骑着电动车来,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二姑怎么还带着礼物来了,这是要干什么。心里是疑惑,但是面子上的礼数要做的周全。姐弟俩出了房门,一人一声叫着二姑,把着房门让抱着东西的二姑进来。 进来的二姑跟宋婷说“诶呀,平常都见不到你,奥我知道了,今天是星期六是不是,你们这是放假了。”宋婷就“嗯嗯”的回答,两个孩子跟两个姑姑都不熟悉,而且在家里听刘二姐说的话难免会在心里有些戒备,不可能在独处的时候真正的放得开。姑姑说渴了,拿起地上的暖瓶让宋婷给她找个杯子倒点水喝,暖瓶里是没有水的,宋婷会在中午刘二姐和宋召华回家之前烧水,因为爸爸爱喝茶叶,热水才能冲泡开,太早烧上容易凉,而且宋婷也懒,好不容易休息,先看看电视剧,再干这些工作。那个时候宋向文家喝的是下街卖的水,村里面给每家每户通了水龙头,但是水龙头里的水不好喝,太硬了,一点都不甜。有的人家会买个饮水机,从街上的小卖部买大桶水,还有一些人家像宋向文家一样,买下街卖的水。卖水的人会开着一辆轻型卡车,车斗放上两个大水桶,每个大水桶四四方方的能装很多水,这些水是他们跑到水厂里面或者是其他一些地方买来的,水质好,口感好,发甜。买回来之后就开着车挨着村子转悠,配备一个喇叭,放着《世上只有妈妈好》,好像所有卖水的都放这首曲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宋婷从水桶里倒了一些凉水在被子里,买来的水宋向文经常这么喝,不怕有虫子,也不怕拉肚子,宋婷本来想烧热,二姑说渴的厉害,说是抱着箱子从大街上走过来累得要命喝点凉水就行。喝完水,二姑问宋婷“你爸爸不在家吗?”宋婷告诉她宋召华今天跟着建筑队下村子给别人盖房子去了,要晚上才能回来,中午不回来。宋向文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灵光一闪,他突然就知道二姑来干什么的了,一定是借钱的,带着礼品,问宋召华在不在,显然是要说大人说的事情,而且不找刘二姐,她知道刘二姐是不会借钱给她的,就只能找爸爸了。知道宋召华不在,二姑没坐下就走了,说要去奶奶家看看。 中午刘二姐回家吃饭,看到一箱子白酒,问起来是怎么回事,宋婷就跟刘二姐如实地说了上午二姑来问了什么,还说“我觉得是来借钱的,恁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刘二姐说“就是,还能是干什么,她就会借钱,两个人什么本事都没有,学着别人做买卖,赔的什么不剩还欠着一屁股饥荒,欠咱们的钱多久了还不还给我们,还来借钱,想什么,叫你爸爸找个时间快给她把酒送回去吧,咱不要她家的东西,赶紧把钱还给我。”刘二姐脸上皱到一起,满脸的鄙夷,好像二姑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在揭老底一般的怒批二姑。 后来,过了多少年了,钱还是没要回来,基本上每年过年的时候宋召华都会骑着摩托车去张家庄,但是每年的答复都是“家里钱不宽敞,拿去干了什么什么什么。”二姑家真有想法,宋向文是这么想的,不是在做买卖,就是在做买卖的路上。要了几年没要出来之后,二姑家不养鸡了,花了大价钱包了好几十亩地,雇人种土豆,成了包地公,宋向文又觉得二姑家要发财了,包地挣钱,他们村子里面的有钱人都是包地的,都是大规模种植的。 可惜,老天爷像是跟二姑父和二姑对着干,包地三年,土豆价格持续低迷,六十亩地,又把他们赔光了,包地之前,二姑来问宋召华借钱买化肥,宋召华不敢答应了,刘二姐铁了心不借,二姑又吃了闭门羹。包地失败之后,二姑父老实了,去找了个厂子上班,宋向文上高中那几年,没有闯荡什么。高二,宋向文家要在市里面买楼房,刘二姐对宋召华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她家总该有那些钱了吧,我不要利息行不行,让她把本金还给我行不行,你就说咱家带买房子钱不够了,无论如何得让她给咱们。”刘二姐都快要崩溃了,大几千的钱怎么欠的这么心安理得。宋向文上高中的时候宋召华已经不骑摩托车了,大姨夫的建筑队解散了,宋召华找了一个厂子上班,买了一辆电动三轮,不烧油,装东西还多,比摩托车好。 宋召华骑着绿色的电动三轮又来了二姐家,二姐夫在厂子里,二姐腰不好自己在家里,宋召华是个要债的,二姐反倒先急了“才几个钱就要要要,要几年了,你先回去,我让他从厂子里面预支出来给你送过去行不行。”“可以。”当然可以,她只要还钱,怎么都行,刘二姐说“几千块钱都要预支,家里几千都拿不出来了已经,谁家的日子能够过成这个样子?” 宋召华回了家,跟刘二姐这么一说,两个人都觉得总该还钱了吧,欠钱的都气成那个样子了,谁能受这个委屈呢?他们想错了,二姑说好的上门还钱从此石沉大海,刘二姐和宋召华把房子的钱交了七七八八了,积攒了好些年的钱,一下子全拿出来买了房子,全款买的,没贷款,在村子里这样子算是厉害了。但是那几千块,二姑家就是没给,宋召华又去了一次,二姑跟他说“召华,你就可怜可怜我们,你给我们点时间,我们明年肯定还给你,好不好。” 这笔钱,刘二姐也慢慢接受了,“全当扔了算了,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刘二姐觉得,都是亲兄弟姐妹,还能因为点钱告上法庭?那还让不让他姐姐做人了,让不让他们家在张家庄这个村子里面混了,刘二姐想了无数个晚上,失眠了无数次,辗转法测,大半夜的睁着眼睛看着天上的大月亮在心里纠结,在心里生气。 “无所谓了,就这样吧。”在宋向文大四的春节,刘二姐在包饺子的时候又提起一嘴,没有一点情绪上的波动,就说了句“无所谓了,就这样吧。” 这样,哪样? 第48章 没到分别的时候 宋召华和刘二姐两个人一直有意把宋向文转到陈屯小学,毕竟那里的成绩是整个镇子最好的。宋向文上了三年级,在班级里面还是第一第二名,王老师给宋召华打过电话,除了探讨宋向文近期的学习情况,最重要的还是向宋向文的父母建议一下,他们的孩子学习很好,脑子很好用,在宋庄小学每天玩都能考第一第二,王老师希望宋召华能够托托关系,把孩子送到陈屯小学去上学。给孩子一个更好的环境让孩子在以后的初中高中大学都有一个很好的选择。宋向文是并不知道王老师给爸妈打过电话的,他觉得在宋庄小学上六年学是一定的了,他也在心里面做足了准备,自己跟班级里面的同学相处了三年了,跟谁都熟悉,而且马上自己也是要成为高年级的学生了,马上就能管着低年级的小孩子们了。他挺期待的,所以很多时候他会跟李坤和张勇说以后上了高年级一定要一起检查低年级的午休纪律,一起在冬天的时候早上给低年级生炉子逃过早读。 宋向文知道宋召华想要让他转学的时候,是在宋飞扬的爸爸有天来自己家。宋飞扬家在新年之后就搬家了,宋飞扬家里不种地,他爸爸在镇政府上班,他妈妈就全职在家,宋飞扬有一个姐姐,宋向文应该叫她静静姐,名字好像就叫宋静静。人如其名,宋飞扬的姐姐不怎么出门,在外人面前也很内敛,就像是大家闺秀一般,带着一副眼镜,扎着马尾辫,看上去属于乖乖女的形象。宋飞扬转到了陈屯小学已经很长时间了,宋飞扬跟他们几个人说“陈屯小学的作业真多,每天晚上都写不完,我同学的学习都特别厉害,根本比不过他们。”在宋飞扬的口中,陈屯小学里面都是学霸,跟宋庄小学学的少玩的多的孩子没有可比性,宋飞扬的成绩本来就不错,而且平日里面就喜欢看书,给人一种什么都懂的感觉,他都这么说了,宋向文就更觉得陈屯小学一定是一个顶级的小学。 宋飞扬家搬到了城里,住楼房,宋向文那个时候还没爬过楼房的楼梯,他唯一上过的楼梯就是家里面上到屋顶上面的楼梯,他喜欢上去玩,站得高看得远。宋飞扬搬家的时候,宋向文他们几个孩子还去看过,宋飞扬的爸爸,宋向文叫三叔,把他在单位里用的很多写字笔送给了宋向文,还送给宋向文很多宋飞扬的玩具。宋向文觉得三叔对自己还是很好的,对比程鸿和孙奥来说,平常玩的时候宋向文因为比他们矮一级,会时不时的不被他们所接纳,一些游戏的规则,宋向文没有资格参与制定。但是在三叔家里,三叔是冲着自己笑脸最多的,往后每年的春节,三叔年初一带着一家人回来拜年,见到宋向文都会主动问,没什么长辈的架子。 说起来,宋飞扬跟宋向文还是有亲戚关系在里面的,宋飞扬的爷爷的爷爷,跟宋向文的爷爷的爷爷是同一个人,两个人还没出五福,是本家人。宋飞扬搬家之后,宋向文和程鸿会有时候在宋向文家用宋向文家的座机给宋飞扬打电话,宋飞扬在搬家之前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每次周六周天宋向文和程鸿打开免提打过去电话之后,两个人都是很期待的,可惜,宋飞扬经常在周六周天的时候去城里面的新华书店看书,宋向文只去过一次,宋飞扬能天天去,宋向文可羡慕,宋飞扬的母亲跟他们说的时候,宋向文挂电话挂的依依不舍。 家里虽然不种地,但是农具和一些农户能用的到的家伙事儿宋飞扬家还是不少的。他家里的铁犁,就被宋召华花了五百块钱买来了,宋召华把铁犁用小推车推回家那天,宋飞扬的爸爸也来了,宋召华得给他钱。三叔就在宋向文家喝了点茶水,跟宋召华说了一会儿话,也就是在他们闲聊的时候,宋向文才知道爸爸有意图把自己转到陈屯小学。宋向文听到宋召华说“那个,托你个事儿我得,你帮帮我,我请你吃点好饭。”三叔问他“怎么了,你说就中了请什么吃饭。”宋召华打着哈哈,指着宋向文跟三叔说“这不是,文文,在咱们村小学里面上学,班级里面也是一二名的水平,他班主任那天给我打电话说是能找找人就最好是转到陈屯小学去,咱们这边的小学吧,爱玩的孩子太多了,生怕耽误他学习。你吃个累,认识的人多,见识多,你看看能不能联系联系教育局还是学校的人,问问看看他能不能转到陈屯小学上个学什么的。”三叔直接答应了下来,“行,我跟他们说说,他学习好的话好转,那个学校吧,也有自己的任务,他们肯定是喜欢学习好的过去,学习不好的他们不愿意要,文文这样的好弄,我跟他说说,要是有消息了,我就给你打个电话。” 宋向文那个时候站在屋子的北墙边,墙上贴着爸爸从药房给爷爷买药时候药房送的食物相宜与相克的对照表。药房的名字里面能有一个“恒”字,刚刚拿回家的时候,全家四口人都不认识这个字,宋召华叫它“旦”,因为长得像,宋向文在没有学到这个字之前都叫“旦”。在外人面前,宋向文一贯是羞涩的,自己没有理由跑出去玩,就只能在屋里干站着,假装仔细地看墙上的字,其实是在偷听爸爸和三叔的对话,这也是他在外人面前的一种娱乐方式,听得入神了,时间过得很快,一点都不难熬。当宋召华跟三叔说想给他转学的时候,宋向文心里面咯噔一下,像是被吓到了,但是没出什么声音,面无表情。那一刻他是害怕的,在宋飞扬的口中陈屯小学的人都是不要命学习的,作业比天高,写到手抽筋,题难得要命,学校管的严,宋庄小学能玩的东西那边一样都不让玩,老师打学生狠,宋飞扬说一脚踹出去好几米,他亲眼看见过。这要是去了这样一个学校,早晚得抑郁,而且他一个人都不认识,去了就被孤立起来了,怎么办,自己一个朋友都没有,没人带着自己玩,咋办。恐惧是有的,但是兴奋也占据了心里的一点点位置,一个陌生的环境,一个位置的环境,一个存在于听说传闻里面的地方,自己能去,该是什么一种样子,自己去了那个学校,会不会一下子成为了学校的扛把子,会不会在班级里面还是第一第二名的水平,会不会有比宋庄小学更好玩的事情,会不会逃开宋庄小学那些调皮捣蛋没分寸的孩子。 宋向文就很生气,自己班里有个跟谁都能打起来的学生,干什么都要找茬,找同学的,找老师的,找学校的。班主任不止一次地把他的家长叫到学校里,管不住他,宋向文亲眼看到他爷爷在男厕所门口,一只手拽着他的裤腿子,一只手抓着他的脖子,把他拽起来,使劲扔到地上,他就挣扎,撕扯他爷爷的衣服。那个名叫张龙的男生,是他们班最能调皮捣蛋的。二年级的时候,宋庄小学的小卖部里面流行植物大战僵尸的橡皮玩具,宋向文花了一块钱,买了一个向日葵,一个豌豆射手,可喜欢了,他那时候还没玩过这个游戏,但是听同学们说过,同学们有的都已经通关了。小玩具做的很精致,看上去跟图片上的没什么不一样,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个时候的宋向文,在班级放学的时候担任领队的位置,走在班级的第一排,看着队伍里面的学生整不整齐,不要让他们乱跑。那段时间,每次带着队伍走到了家长接送点,程鸿他们的班级在他们后面,要等一会儿出来,宋向文就有几分钟的时间自己玩。从队伍里率先跑出来,宋向文就跑到一片土地上,把玩具用土把根部埋起来,假装在玩植物大战僵尸,从地上捡起来的小树枝和小石头,就是僵尸,基本上按照宋向文的想法,打完一关,程鸿就来了。 但是有天他刚把两个玩具弄好埋在土里,张龙蹭一下子就跑过来了,一句话不说,从地上拿过去他的玩具。宋向文以为他也想问,就笑着看着他,自己的玩具得到了同学的羡慕,他是高兴的。但是张龙却没按照宋向文的想法做,他拽着两个玩具的两端,用力一拉,玩具断了,从中间。张龙把断掉的玩具扔到宋向文身后很远处,一声不吭,黑黑的皮肤,紧闭的双唇,转身就跑。宋向文也知道什么事儿了,从地上抓起来一把石头,向着张龙就追过去。张龙没有家长接,他们村子的孩子几个人租了一辆面包车每天来接送,跟宋婷每周面包车接送一样。宋向文看到张龙跑上了一辆面包车,面包车的人没到齐,是不会走的,宋向文气呼呼地跑过去。张龙刚刚上车,坐在车门口旁边,看到宋向文来了,身体向内躲闪,把头保护起来,宋向文没扔,就那么看着他。张龙以为宋向文什么都不敢,就把胳膊放下来,若无其事的坐着,看着前窗。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笑着看着宋向文,他并不知道宋向文是来干什么的,可能在他眼里就是个来找同学玩的孩子。宋向文看到张龙把胳膊放下来了,扬起左手,一手的石头向着张龙的头上散射出去,宋向文看到了,肯定至少五个石头直击头部,张龙惨叫一声再次保护起来自己的头,虽然已经被打。宋向文扔完,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跑开了,第二天,张龙也不敢找宋向文的麻烦。 这一转学,还能躲开这几颗老鼠屎,说实话,倒是挺好的。自己在班级里面话不多,啥都没干就容易招来那些人的招惹,宋向文怀疑起来他的家庭教育的缺失和个人发展的缺陷,真的不想跟他再在一个教室里面。 宋向文其实并不知道宋召华是怎么运作的,他自己觉得自己应该是会去陈屯小学的,宋召华有的时候喜欢吹点小牛,但是当着外人宋召华收敛的很,宋向文觉得爸爸可能是认真的。在学校里,他就跟几个要好的同学说,自己秋天可能就不在这里上学了,一切都是未知数,宋向文就在外面不动声色地传出去了,也是他的缺点,一兴奋,就管不住嘴。张勇跟他说“那你去那边上学了,会不会回来看看我们。”回来看看这几个字,宋向文记得范老师说过,范老师说胡娇娇转学了,有机会回来看看大家的,但是一年多了,胡娇娇也没回来过。宋向文在自己脑子里面幻想,如果自己回来看看的话,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在他的幻想里面,他回学校的时候,会从街上的蛋糕店买上小蛋糕,买它二十个,二十个得将近二百块,没钱,无所谓反正是幻想。买上蛋糕,两个大袋子,拎着进教室,一阵欢呼声,给同学们一人一个,不够分,那就两人一个,到时候,跟王老师聊聊天,跟范老师聊聊天,跟张勇李坤,李文他们玩玩,可谓是衣锦还乡了吧,成语用的不太对,无所谓,幻想,爱咋想咋想。 同学们知道了,王老师不知道怎么也知道了。新年过后,王老师的头发剪短了,本来就是短发刚刚到肩膀,现在成平头了,头发零零星星的。宋向文奇怪着呢,女孩子怎么会剪这么短的头发,从小到大他看到的女生,最短的头发都得到耳垂,特别长的能到了腰,像王老师这种剪成几厘米的短发还是头一次。王老师平日里带着一个白色的橄榄球帽子,平常也不怎么来教室,过年之后不生炉子了,王老师也就不能在教室里面熬中药了,宋向文的受康复了,也不用在办公室里面待着,自然也就看不到王老师中午吃药片了。王老师还是看上去情绪异常稳定的样子,走路慢悠悠,有的时候边走边掐着肚子,在教室里也是,坐在讲台上讲课,掐着肚子。宋向文以为王老师每天都吃垃圾食品,所以每天都要拉肚子。 一个中午,宋向文在学校小卖部里买了辣条馒头,坐在办公室那一排房子的东墙外,树荫下坐着吃。在学校吃的都在食堂,回教室没人玩,宋向文喜欢在这里吃,墙边种着低矮的绿植,跟墙围起来一个五十厘米宽左右的过道,正好能够紧紧巴巴的坐在过道里面,绿植叶子很密集,从外面看不到过道里面坐着的人。坐在这里,非常私密,非常有安全感,而且这些绿植的下面,还经常会有蚂蚁这样的并不让人害怕的小虫子,边吃饭,边观察,比看电视还有意思。春天的风再偶尔拂过脸,那种感觉,就像是起飞了。 王老师从办公室向教室的方向走,大概是要去厕所,因为平常王老师在中午的时候是不会去教室的。在转角的时候,王老师看到了宋向文,宋向文正一手馒头一手辣条嘴上吃的满嘴油。王老师问他“你怎么在这里吃,还吃这些东西。”宋向文说“嗯,嗯,好吃这个。”他害羞,不好意思开口,嗯嗯啊啊的就糊弄过去了。王老师问他“要转学了是不是?”宋向文说“应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最早也得四年级开学的时候了,是不是上陈屯小学?”宋向文点点头,舌头在嘴里面舔卡在上牙膛的馒头。王老师站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睛,脸上的颜色有点过于发黄,看上去是挺虚弱的,站在原地点了点头,就一句话没说走开了。 宋向文伸长了脖子,看着王老师走向教室,看了一眼又走向厕所,越走王老师的背影就越小,最后小成一个豌豆大小,消失在了厕所门口。上牙膛的馒头被他使劲舔了下来,有点口渴,拧开汽水,大口灌下去,舒服多了。 第49章 隐隐作痛 现在还是三年级的下学期,宋向文还在宋庄小学继续着他的学业,小卖部里面的玩具和零食更迭的速度很快,吸引着小孩子们争先恐后地争抢,一个小小的铁皮房子,成了宋庄小学最热闹的地方。不久后,王老师在开班会的时候跟学生们说了一个学校的通知,王老师说,学校要关闭校内小卖部,宋向文记得王老师说的时候说教体局不允许在小学校园内开设小卖部。这也就意味着,宋向文这样的孩子中午不能在学校里面吃饭了,也意味着全校的学生没有花零花钱的地方,宋庄小学孩子们的乐趣被抹杀了大半。 小卖部临近关门那几天,所有的零食玩具大降价,一块钱能买好几袋辣条,宋向文也跟着同学去把零花钱花光了,买回来不少,回来的时候用衣服兜着,平时吃不起的薯片喝不起的可乐,现在都便宜。宋向文的零钱本是不多的,而且爸爸已经在过年的时候把爷爷的果园给弄平整了,果树连根拔起,能卖的都卖了,卖不完的砍了当柴火烧。桃树、梨树、杏树、山楂树、木瓜,都被撅起来,围在果园四周的篱笆,也被拆了,拆下来的木头堆了整整一个院子,留着慢慢烧。果园中间的小木屋拆了,小木屋旁边的大缸,被宋召华放了宋向文家院子里,宋向文家就有两口缸了。砍掉了果园,爸妈在春天的时候种上了土豆,宋向文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家地里面会有一个坟墓,宋向文问爸爸,爸爸告诉他是村子里面一个人的,很久之前应该是在划分土地之前就埋了,后来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片地就划到了宋立典家,坟墓倒是一直没有挪走。地里面种上了土豆,一个小小的坟包突兀的立在地中间,靠近路的地方,爸爸种上了不少韭菜。爷爷还有不少韭菜种子,宋召华觉得扔了可惜,留着怕坏,就种上了不少,家里吃不完,送也送不完,宋召华就还是上大集卖。所以宋向文还是可以从那个黑色的布包里面悄悄地拿钱花,几块几块的,来不及花的,他就藏起来,藏到书包最里面,谁也不知道。小卖部关门了,他就全拿出来了,豪横了一把。 宋庄小学的小卖部关门的时间就不太是时候了,在五月份左右就关门了,买的那些零食,宋向文不敢带回家,要是让刘二姐知道宋向文能买这么多吃的,他可就有好果子吃了。小的时候,村里面有人下街卖油条,卖油条的同时还会卖小孩子爱吃的油炸糕,甜丝丝的很好吃。宋向文曾经在刘二姐给他十块钱让他出去买五块钱油条的时候,把剩下的五块钱买了油炸糕,回了家宋向文拎着满满一兜子。刘二姐让宋向文把袋子放在桌子上,让宋向文站在桌子前面,必须让宋向文把它们全吃了才行。宋向文就不敢让刘二姐知道他花钱了。那些零食,没几天就吃完了,没地方买,确实也会抓心挠肝的不得劲,现在有了点零花钱,就只能在中午上学校的时候在家长接送点的大胖老婆推着的小车上买,一下子还把她的生意给照顾到了。 又两个礼拜过去,时间就向着六月一号靠近了,学校里买不了吃的,宋向文他们几个人早早的商量好,从各自村子的超市买点,少从大胖老婆那里买,宋向文是因为花假钱被她发现过,他不好意思再过去。同学们说大胖老婆脾气大,就爱扯这个大嗓门喊,所以他们不爱去。今年,除了当个看客,宋向文还有机会第一次在小学表演节目,而且还是两个。 第一个是王老师安排的,范老师给他们当班主任的时候,都是安排女孩子们跳个舞,两年都是那几个女生,曲子换了换,动作没怎么变。今年王老师当班主任,也不知道宋向文是什么地方吸引了王老师,该不会是上个学期每天中午在她办公室里看着她流哈喇子吧,宋向文原来这么想过。王老师挑了两个男生,一个宋向文,还有一个李坤,两个人在班里面的成绩都不错,李坤性格更加外向,时常在课堂上接老师话茬逗得班里面的同学哈哈大笑,也在上体育课活动的时候组织同学东跑西窜玩各种游戏。王老师让他们两个人说一段相声,内容是删减过的,两个小男孩被王老师叫到办公室,给了两个人七张打印纸的稿子,问两个人看看谁捧哏谁是逗哏,宋向文不知道什么是捧哏逗哏。他知道王老师的意思是让他们上台表演节目,他一下子就挑了一个词少的,把词多的甩给了李坤。 这一接手,就是好几天睡不着觉,王老师让他们把稿子背过来,李坤跟王老师反映没时间背,词太多了。王老师回答说词已经是删减过的了,再删减下去就不算是个节目了,那该怎么办。王老师想了一个让他们俩人头疼的办法,上体育课的时候,两个人去办公室,背稿子,课间操的时候,两个人在教室里背稿子,中午吃完饭宋向文早点来学校,背稿子,放学回家,两个人一人拿着一天,轮着回家背稿子。背了几天,稿子没背完,把两个人的心态搞崩了,于是在一个午休的时候,两个人拿着稿子到了男厕所,狠了狠心,把纸揉成一个团,扔出了墙外,再去跟王老师说稿子没了,他们觉得这样子说王老师肯定就换节目了。没想到,王老师的表情处变不惊,平静的听完了宋向文和李坤阐述的曲折离奇的丢稿子事件,平静的打开了电脑,平静的打开了浏览器,平静的找到了稿子,平静的打印,宋向文和李坤两个人假装平静地走出了办公室,去背稿子去了。 第二个节目,就来的太巧合了,在宋向文还在上二年级的时候,看到了姐姐宋婷上初中的音乐课本。里面有一个戏曲《脸谱》,宋向文是听过这个曲子的,他觉得这个曲子才是能让大多数的孩子感兴趣的戏曲,不像是电视机里面的京剧那样唱的词宋向文时常听不懂,而且节奏也不如这首欢快。宋向文就主动的让姐姐教教他,姐姐那个时候住在四间房间的最西边一间,宋向文就在姐姐房间里,站在床下边,让姐姐唱一句,他跟着唱一句,没几遍之后,他就学会了。唱的好不好听,他不知道,但是确实是唱出来了。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宋向文拿着音乐书,非要给刘二姐展示,展示了好几遍,他觉得每一遍都很精进,都十分优秀。那个时候宋向文家没有电脑,也没有智能机,没有mp3,只有电视上的音乐频道可以听听音乐,而且都是只放一遍,根本记不住,这首歌是宋向文完整学会的第一首歌曲,他很喜欢哼,干什么都爱哼两句。 在三年级上学期,冬天教室里面生着炉子的时候,宋向文走上去看看炉子里面的烤地瓜熟了没,看着就情不自禁的哼了一句“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被坐在讲台上的王老师听到了,王老师就让宋向文必须唱一段来听听,宋向文半推半就,唱了一段,围着的同学都拍手叫好,宋向文的脸红了一片。他很希望同学们都知道他有这么个特长,别人不会,就他会,但是平常他也不喜欢主动地去展示,偶然间唱了一句,被王老师发现并且让自己在同学们面前展示了一下,他挺高兴,内心还是感觉到很骄傲的。 本来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但是今年的儿童节,宋向文班里面准备的是相声,隔壁的二班却准备的是唱《脸谱》,二班的班主任,在二年级的时候教宋向文体育,现在是一二班的数学老师。宋向文还真是符合了一句话,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宋向文本来不知道二班的节目,是在六一表演之前的一个周,宋庄小学的习惯是在六一之前的一个周让各个班级的表演者上台走走流程,倒是也不用认真表演,大体唱两句跳两下就可以。宋向文他们两个人在二班之前就上台了,两个人在台上倒是也不害怕,等到他们下了台,观望了一会儿准备去自己玩自己的了,同学来把宋向文叫走了,说王老师叫他。 宋向文跟着同学找到了王老师,数学老师也在,还有一个男学生,二班的,宋向文见过,但是不熟。王老师又让宋向文唱了一遍,宋向文就又在二班的老师和学生面前展示了一遍。男老师听完了说“好,挺好,那就到时候你们两个人一起上去。”宋向文就这么被稀里糊涂的安排上了第二个节目。王老师说二班的男生害羞,刚才上去彩排的时候都没好意思开口,背过的词都忘了,让宋向文上去,跟他一起,不要跟个木头一样站在台子上,适当的走动走动,让那个男孩子也别太害羞。宋向文这一下子就更忙了,要跟李坤背稿子,还要跟二班的男生练唱,那段时间,他感觉他是整个宋庄小学最忙的人。 六一儿童节那天,宋向文第一次在台上看到了全校的学生和来学校看节目的家长,他看到了程鸿的爸爸,看到了本家的好多大爷大娘。自己班的节目是先上的,宋向文词不多,而且已经背了很久,能够及时的衔接上李坤的词就可以,这个任务不难,宋向文在台子上左手拿着话筒,右手掐着自己的手指头,脑子里面时刻想着接下来该说什么词,几分钟,两个人就下台了。下了台李坤可以回去休息了,宋向文还得等着,等着跟二班的男生还有一个节目。 这个节目可以说是宋向文的一个小小的尴尬经历,在台下两个人练习的时候,二班的男生挺活泼的,跟宋向文什么都说,两个人课间在教室前面的空地上碰到还会打个招呼说几句话。但是到了台上,男生就又跟彩排的时候一样了,跟宋向文商量好的什么时候转个圈,什么时候抬胳膊全忘了,笔直的站在那里唱。宋向文一看这不行啊,王老师给自己的任务就是带动着这个男生在台子上不要一直站着不动,他得完成王老师给的任务。于是乎,整个主席台,两个人,一个站着不动,一个四处走动,宋向时而后退,时而向前,时而从男生前面走过去,时而从男生后面绕出来,像个猴儿似的围着中间的男生转圈。过后程鸿还跟孙奥问他“你在上面干什么溜达过来溜达过去跟个猴儿似的。”宋向文有嘴说不清。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宋向文是在台子上得了多动症,程鸿的爸爸就没有。程鸿的爸爸,一个喜欢穿西装往返城里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短发,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啤酒肚,喜欢戏曲,在县里面的戏剧团还有一席之地,宋向文在程鸿家看到过他父亲穿着戏服的照片。看到宋向文在台上唱着戏曲,男人是真的喜欢,他一直很喜欢宋向文的话不多,让他感觉宋向文是个懂事的孩子,加上自家的程鸿在家里爱闹腾经常跟姐姐程飞打架扰的他心烦意乱,他就更喜欢这个住在附近的不怎么爱说话的孩子了。宋向文去程鸿家里玩的时候,程鸿的爸爸就经常带着他们在院子里,用树枝搭房子,一起打扑克。在六一儿童节之前,宋向文去程鸿家里玩的时候,就看到程鸿家有两个特别帅气的餐具套装。是两个不锈钢的罐子,里面装着海绵,海绵被弄出来很多的凹槽,里面插着筷子、叉子、勺子,不锈钢罐子上还画着各色各样的脸谱。程鸿说,这是县里面的戏剧团给爸爸的,给了爸爸两套,程鸿舍不得用,用完了仔细地刷,再放回去。宋向文也很喜欢,这种有意思的小玩意没有孩子会不喜欢,但是宋向文知道,开口也要不出来,按照程鸿对它的喜爱,肯定是不能给自己的,宋向文就一直没开口,在心里羡慕着。 表演完了节目,去了程鸿家,程鸿的爸爸把宋向文叫到跟前,问他喜不喜欢戏曲,知不知道那天在台上唱的是什么。说了几句,让程鸿去饭橱里面拿过来一个印着脸谱的不锈钢罐子,指着上面个脸谱问宋向文“知不知道这个白色的是谁?”“曹操。”宋向文回答,他是蒙的,他都没看过三国演义,但是就是觉得曹操是个反面角色,“可以。”程鸿的爸爸表示赞同,并说“还可以是秦桧。” 几个脸谱指认下来,就把不锈钢罐子送给了宋向文,宋向文看到程鸿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喜欢的东西被分出去一个,肯定是不开心的。宋向文临走回家的时候,程鸿的父亲还提醒他“别忘了带着我给你的罐子。” 儿童节那天早上,王老师带着一个小相机来了教室,趁着孩子们没有去操场坐下,她要给每个学生拍个照片,就站在讲台旁边。宋向文是扭着头拍的,不好意思看镜头,王老师说都快上台了,还害羞什么,就给宋向文拍了好几次,直到自己满意了,才让他下去。宋向文记得王老师就在下半学期的一节语文课上跟学生们说“你们以后都要离开这个学校,就可以回来看看老师,看看原来的校园,走出去再远,这也是你们学业开始的地方是不是?” 宋向文原来觉得王老师不喜欢学生,过元旦的时候,王老师来给每个学生发了一些糖果一些瓜子,就说还有点事情就回了办公室,那个元旦班级里面一个表演节目的都没有。女生们还在黑板上写上了大大的几个字“祝老师元旦快乐!”写的歪七扭八,不咋好看。宋向文那天上午在教室,同学们嘈杂的声音充斥在耳朵边,他也说话,他的嘈杂声也会充斥在别人的耳边,没人知道王老师捂着肚子离开,骑着电动车出了学校,王老师的肚子又疼了,医生说不能耽误了,但是这些,在教室里面玩闹的学生们不知道。 奶奶这年的儿童节没来宋庄小学,因为爷爷在炕上不能自理,奶奶要照顾,而且奶奶最近一段时间感觉头疼,跟宋召华说就在耳朵后面,右边的耳朵后面,隐隐疼,宋召华觉得是睡觉睡多了,偏头疼。 第50章 该开学了 在舞台上表演了一次,宋向文在宋庄小学又增添了一笔对他来讲浓墨重彩的一份记忆,他会记得在宋庄小学窘迫的事,也会记得在宋庄小学让他骄傲的事。他记得二年级的时候,他作为值日生下午放了学不能跟着队伍一起走,要在教室里扫地擦黑白排桌子,宋向文成绩好,范老师让他当了组长。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宋向文作为组长,又得是所有值日生里面最晚走的,他负责最后的检查和锁门。他是着急回家的,程鸿跟他的值日时间不一样,他值日的时候程鸿在家长接送点那点等着,宋向文得抓紧出去跟他一起回家,他害怕太晚了程鸿他们走了自己得一个人回去,而且他也想早点回家看电视。于是作为组长的他为了早点回家,催促组员不要打闹的时候什么活都干,扫地、排桌子,拎着垃圾桶跑着去倒垃圾,为的就是快点回去。 一个吹着微风的下午,春天,天气转暖,最舒服的季节,宋向文他们在教室里面做值日,哪怕他们再赶,昨晚的时候也还是整个学校不剩几个人了。宋向文锁了教室的门,把钥匙按照范老师说的放在窗台上准备赶紧回家。春天的风,怪就怪在太舒服了,轻轻擦过宋向文腮帮子的时候,把宋向文的尿意唤醒了,突如其来的感觉差点让宋向文直接尿裤子里面,幸亏他使劲一用力,狠狠的憋住了。就只能去操场那边的厕所了,宋向文小步子往厕所走,走到二年级教室那排房子的东墙外,宋向文看到了一个垃圾桶,是宋庄小学特有的可爱类型的,那个垃圾桶是一个小鸭子的,小鸭子长大了嘴巴作为垃圾桶的开口。垃圾桶并不高,也就是到宋向文的腰,比肚脐矮一点点,宋向文本来无暇观察垃圾桶,他得去上厕所。但是尿意又噌的一下刺激了他,他立马站定用力憋回去,一个念头随之而来,尿垃圾桶里面,可以不可以? 宋向文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实没有人,整个学校都没人了,那一刻的宋庄小学是属于宋向文的。于是他解开校裤上的带子,朝着垃圾桶里面就撒,别说,比在厕所刺激。正当他舒服着的时候,一个人影从四年级那边的教室拐出来,也可能是五年级,不管几年级都比宋向文大,而且还是个女生。宋向文慌了,自己刚开始,还没到一半呢,按照把自己憋成这个样子来看,怎么说也得一分钟才能解决完,女生还在向着自己这边走过来,粉色的双肩背包,没戴眼镜,走路的时候眼睛目视前方,正是宋向文所在的方向。距离自己也就五十米的距离了,宋向文用力撒,把全身的力气集中起来,在心里面数着,几秒钟之后,也不管尿没尿完,使劲的憋回去,后退两步自然的提上裤子,一定不能让女生知道自己这是在提裤子。所以宋向文提裤子之前先跺了跺脚,咳嗽两声,才慢慢地提上来。终于万事大吉了,还好没被发现,宋向文准备趁着女生来之前赶紧走,别让她过来看到自己真的在干什么,正当宋向文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瞥了一眼垃圾桶的地上。 宋向文忘了,这种垃圾桶没有底,这样的垃圾桶,是直接放在地上的,垃圾满了就把垃圾桶拎起来,里面的垃圾在底下堆起来一小堆,用大袋子装起来,其实不能算是严格意义的垃圾桶,就是个罩子,不算个桶。宋向文急着上厕所,给忘了,现在,宋向文尿进去的正在从垃圾桶下面流出来,像一条小溪流,流到了路上。宋向文那一刻真的切身的体会到什么叫做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真的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地缝。在宋向文脑瓜子嗡嗡的时候,女生走近了,双目朝前看,宋向文跑不开的,宋向文害怕她真的知道了自己在撒尿,而且把自己带到老师的办公室,最主要的是太丢人了。宋向文不敢跟她眼神对视,万不得已,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扶着垃圾桶,低着头弯着腰看着自己撒尿的小溪流,满脸疑惑的表情,嘴上还说“这是怎么了,哪里来的水啊。”他怕女生没听见,在女生靠近的时候又说了一遍,他斜着眼睛,看到女生歪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平静的转过头去,继续向前走,宋向文才彻彻底底的松了一口气。 在这个小学三年了,宋向文囧了很多次,从蜈蚣消失在桌洞里,到在小树林里面撒尿被李坤一嗓子吸引全操场的目光,再到在垃圾桶里撒尿差点被发现,宋向文小学就发现自己有的时候确实运气不好,不至于说造成什么大的损失,但是确实烦人,挺折磨自己心态的。 过了六一儿童节,宋庄小学的暑假也迎来了倒计时,宋向文早就把自己要转学的事情给忘了,自己这段时间比谁都忙,他没工夫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事情费心思。这一个月,过得并无二样,说有点不同也是有的,过完了儿童节,王老师没回班级。隔壁二班的班主任说王老师家里有点事情,就先回去了,这属于正常事情,老师也是人,家里肯定也有这样那样的事等着处理。但是王老师倒是很少回来了,偶尔回来几次,有女生问她,王老师就说她的身体不好,在家里养养身体,有时候也去医院看看。宋向文觉得王老师不是单纯的肚子疼了,肚子疼不可能疼这么久,从接手自己班级开始王老师就经常捂着肚子,到现在了反而看上去严重了。王老师说她没事,学校里着急的事情她可以第一时间回来,女生们猜测王老师得了什么病,传来传去传成了王老师怀孕了,也有的人说王老师心脏不好,还有的说王老师肚子里面有瘤子,说什么的都有。 这并不影响宋向文他们放暑假,孩子们是喜欢放假的,两个月的暑假,每天都可以睡懒觉,还能在村子里面跟着伙伴们自由探索。宋向文已经不玩滑板了,程鸿没有滑板,他跟孙奥玩的时候程鸿就不出门,他们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宋飞扬搬家了,他们三个人没有四个人有意思,连分组的时候都只能有人单人成组了,他们迫切的需要一个新的朋友加入他们这个团体。而作为新成员在暑假暂时加入他们的,是在东河边开鸡场的童童。童童比宋向文要大,甚至比程鸿还大,他跟程鸿的姐姐程飞年龄差不多,比宋向文高一个头,说话娘里娘气的,宋向文感觉他说话的腔调就跟街上乘凉的妇女差不多。 宋向文没怎么跟他打过交道,除了许久之前跟他在小桥边找过老茶,再就是在宋向文家门口的时候。宋向文的两个表哥刘立杰和刘立明家里很多圆卡片,上面印着各种各样的漫画人物,奥特曼、铠甲,刘立杰家开小卖部,他家里更多,一大兜子。宋向文去姥姥家的时候,刘立杰就会送给宋向文很多,每次去都送,宋向文家里就有不少。在他们三个人里,宋向文的园卡是最多的,于是他经常带出来跟程鸿和孙奥玩。童童骑着自行车经过,看到了程鸿,他跟宋向文不熟,跟程鸿却熟,就一起玩,玩的时候就一直说可羡慕宋向文有这么多,夸宋向文可会玩了打的比谁都好,说的宋向文一愣一愣的心里面乐开了花。他就彻底放开了,玩的时候笑得可灿烂,但是童童走的时候,他哭的就很难看了。骑着自行车来的童童,长得比宋向文高大的多,力气也比他大,他问宋向文送他点行不行,宋向文想着送他十几张没什么问题,反正自己不少,就说让他自己挑几张拿着。童童就不是挑几张了,拿了一摞直接上自行车走了,蹬得真快,脚蹬子都出重影了,宋向文就哭,问程鸿他家在哪里他要让爸爸去给他要回来,程鸿说他不知道,他就知道是在鸡场那边,宋向文一听到程鸿不知道,他的牌拿不回来,哭的更厉害了,把奶奶哭出来了,把他带回了家。 宋向文不喜欢童童,童童带着他们玩的时候他就玩自己的,也不跟他多说话,他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不会写在脸上,他不喜欢,但是他不拦着别人喜欢,他不在背后说人的坏话。童童家住在河边的鸡场,一个大的鸡场,好几户人家,都是养鸡为生的,鸡场距离居民住宅有一段路的距离,宋向文他们要去他家的话需要穿过一片田野。进了鸡场大门,还要从一条大黑狗面前走过去,大黑狗关在笼子里,面朝着大门口,用来看鸡场的大门,宋向文他们进门的时候,狗就从笼子里面向外冲撞,还发出来一阵阵的吠叫,吓得他们几个孩子每次都是贴着狗笼子对面的墙壁,一步一步小步子慢慢挪过去,生怕狗一生气把笼子撞坏了出来咬自己。宋向文是最害怕的,他刚在上学期被家里的小狗咬,小狗都这么大的威力,这种大狗可不得把他咬死。 鸡场里面有几排房子是荒废的,就放一点杂物,什么都没有,童童家旁边的一排房子里面还有一个水泥水池子,原来是鸡舍的水槽,现在被他用来放河里面抓上来的鱼和蚌。他家所在的鸡场也靠着河,跟二姑家的一样,从河里面抽水用。家里一共就三间房子,一间他自己的房间,一间厨房,一间他爸妈睡的地方,鸡舍就紧靠着他们家住的地方。他家里的鸡场好像更加专业,进鸡舍的时候还要消毒,鸡舍的门用塑料薄膜包了好几层,他从来不让宋向文他们进去,说鸡怕不干净,进去了容易给鸡感染上病毒。年初禽流感的时候,他家的鸡也全都被处理了,但是家里养鸡很多年了,也知道春天是这几年的禽流感高发期,就养了不多,所以损失有但是也并不是很大,在禽流感过去之后,就又把鸡舍消了毒养了新的小鸡仔。 宋向文那个时候是很喜欢他家住着的地方的,紧紧的靠着小河,那个时候的小河,河道还没有整改,河底高低不平,有的地方河底还是水泥。刘二姐原来跟宋向文讲过,他们这条河在好几年之前是宋庄大集,就在河沟子里面赶集,那时候还不通水,所以修了水泥地,后来通水了,就不在这里赶集了。夏天的时候,小桥那边的铁闸门会关上,把水拦在小桥的南边。童童家住在小桥的北边二百米左右的位置,从家里出来上一个小坡就到了河边的土路上,距离小河非常近。夏天的时候因为南边拦着了水,只有少量的水从闸门的缝隙里面钻出来,小桥北边的河道裸露出来河底,长满了绿油油的草,而且高低不平,像是一个缩小版本的草原,高低起伏,这里一片水洼,那里一条小溪流。 这种场景是难以描绘的,从河岸的下坡跑下去,踩到河底裸露出来长满草的高地,四面都是绿色,耳边是水流潺潺的声音,哗啦啦,风沿着河底吹过去,草动,草叶子随着风摇摆,从宋向文的脚腕上刮过去,脚腕痒痒的,宋向文低下身子抓一抓,看到了草丛里面蹦着的蚂蚱。左边,是一个小水洼,童童说很深,他们下去都踩不到水底,他说这里面有黑鱼,是一种吃肉的淡水鱼,宋向文只远远的在小桥上见过。另一边是一条小水流,也就两米宽,水流速度不快,但也在流动,水深也就十五二十厘米左右,夏天穿着凉鞋,踩在水流里面,凉丝丝的喝水沿着脚踝过去,冲的脚很舒服。宋向文喜欢逆着水流走,河底的泥沙被水冲干净了,只有一些小小的鹅卵石铺着一层,踩在上面不硌脚,逆流而上需要用一点点力气,清澈见底的小溪流能看到顺流而下的小鱼苗,阳光穿透水底,照在它们身上,鳞片反射出来五颜六色的光,稍微靠近它们,便会突然游走,消失不见。河岸两边种着杨树、柳树,从河岸上投射下来荫凉,宋向文走在荫凉里面,鸟会落到河滩上找东西吃,树上的知了吱吱叫,青草随着风摇,树叶也摇动,影子也随着树叶的晃动而变换,在草地上画着一幅幅画,转瞬即逝,不待人仔细观察。 宋向文一个暑假,很多次和程鸿孙奥一起,跟着童童去河里面捉鱼,童童是他们几个人里面最大的,童童的母亲也在他们拎着水桶和网去河里的时候跟他说要保护好三个孩子的安全。宋向文不敢去深的地方,他只敢在水浅的溪流里来回踱步,感受水划过脚腕的感觉,溜达没一会儿,脚就被水冲的干干净净的,脚趾甲里面的泥垢也没有了。童童带着网,也站在溪流里,撑着网,逆流而行,走一段就把网拿出来,顺流而下的小鱼就进了网里面,被他倒进桶里。 河里面鱼是很多了,他走了几次,桶里面就密密麻麻的了,这些鱼已经足够他们分的了,宋向文带回家就是找一个水桶养着,这些河里面的鱼不好养活,养几天就死了,带回家太多也没什么意义。小鱼抓的差不多了,他们就去小桥那边抓大一点的,小桥那边有一个水坑,旁边是一个水泥板子,这个水泥板子是村子里面的人在河边洗衣服的地方。水坑里面水深将近一米,宋向文不敢下去,孙奥也不敢,程鸿和童童两个人搀扶着下了水,把裤子卷到大腿根,伸手在石头缝里面摸索。 捉了一个暑假,养了一个暑假,在开学的时候,还是一只不剩,都死的差不多了,只能当成个娱乐。宋向文还不知道,开学的时候,他会去另一个地方学习,他还以为,他继续回到宋庄小学,他还没有跟同学们说声再见。 第51章 小舅母 宋向文每年秋天开学之前,刘二姐都会带着宋向文和宋婷两个孩子去刘庄,去看看他们姥姥姥爷再开学。开学之后,他们就没那么多时间能过来了,只能在过节的时候才来看看。宋庄跟刘庄距离是很近的,刘二姐算是嫁到了家门口,两个村子相隔二里地,这样的距离走一会儿就能从宋庄走到刘庄。但是刘二姐却经常两个月不回娘家,刘二姐忙,忙着厂子里上班,全年无休,还要在家里照顾着宋向文,应付着家里的一应事务,她就更腾不出时间回娘家了。所以虽然刘二姐嫁的近,宋向文家里距离姥姥家也很近,但是他们并不经常去,刘二姐不提起来的时候,宋向文和宋婷不会主动的请求。 宋向文对于刘庄一直保持着特殊的态度,他知道姥姥姥爷对自己是很好的,两个舅舅舅母对自己也很不错,自己跟着刘二姐宋召华去姥姥家出门的时候,两个舅舅和姥姥姥爷都让宋向文住下来,在刘庄住几天。但是宋向文心里面却一直觉得,刘庄并不真正的接纳自己,自己跟这个地势低洼的小村子,总是有隔阂,他住在刘庄的时候,一般都是在姥姥家的炕上睡觉,姥姥家有窗帘,因为姥姥小屋子的窗外就是胡同,窗帘是粉红色的,上面画着竹子和梅花。在东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大镜子和一个摆钟。钟表到了准点的时候“当当当”的响,根据声音响的次数不同,就能听出来是几点。晚上姥姥睡得早,八点就关灯了,宋向文认床,也可以说是认炕,他睡不着,外面的月光穿透窗帘进来,让他感觉心里面毛毛的,姥姥家还有一种味道,一种奇怪的味道,这种味道白天的时候就会藏起来,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再出来,让宋向文闻着心烦意乱,闻着就会想宋庄的家。 刘二姐跟宋向文说,小时候给宋向文断奶的时候,就把他放在了姥姥家里,刘二姐骑着自行车走的时候,宋向文两只手紧紧抓着门,嗷嗷的哭,哭的声音惊天动地,刘二姐狠了狠心没回头,一个礼拜过去,才把断奶的宋向文接回家。大概是住在姥姥家的时候就意味着跟家分别,宋向文从小的时候就不想在这个小村子里面过夜,这是别人的家,虽然自己在这里有很多亲人,有很多跟表哥一样的哥哥们带着自己玩,但是总给不了他宋庄的感觉。也有这部分的原因,宋向文不怎么主动提出想去姥姥家里,他不讨厌,他很喜欢姥姥姥爷,他也讨厌自己心里面对刘庄的芥蒂。 在开学前一天,八月三十一号,宋向文和宋婷跟着刘二姐来了姥姥家里,刘二姐的自行车带不了两个人,刘二姐就推着自行车,车把手上挂着从街上熟食车上面买的猪蹄和猪头肉,带了点蛤蜊,和两个孩子沿着马路走到了刘庄。宋向文很喜欢刘庄入村的大下坡,地势低洼的刘庄就像是被装在一个河沟里面一般,南边叫南岭,北边的马路叫北岭,两边高中间低,刘庄就在中间,从马路进村子有一个大下坡。宋向文曾带着自己的滑板来刘庄,跟两个哥哥一起征服这个大坡,他们从坡底下向上滑,宋向文力气小,只能滑一半,他还没有彻底征服这个地方。 刘立坤原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脚蹬三轮,跟大姑骑的一样的,刘立坤带着宋向文还有刘庄其他的小孩,从马路上顺着下坡滑下去,车速可以说是风驰电掣,有些刹不住,宋向文坐在车斗里就害怕路上突然钻出来一辆车,给他们撞上。 当宋向文和宋婷跟着刘二姐到了姥姥家小屋所在的胡同,宋向文听到了姥姥姥爷住着的屋子里面传来了一阵小孩子的哭声,小孩子的哭声是很好分辨的,声音细,哭起来奶声奶气的,嗓子发出来的声音很干净。宋向文确定那是个小孩,刘二姐也听到了,自言自语道“怎么有个小孩在哭呢?”宋向文不相信是两个舅母谁有怀孕生小宝宝了,他是知道了,生小宝宝的女人肚子提前很久就会鼓起来,宋向文看过村子里面的女人怀孕,肚子大大的,像是有个大气球在里面。宋向文暑假的时候来过姥姥姥爷家,是在姥姥生日的时候,宋向文记得两个舅母的肚子没有像个皮球一样,怎么可能还不到一个月就有孩子了。 屋子里面确实是个孩子,穿着短袖短裤,被小舅抱着,姥姥屋子里面的吊扇在上面呜呜的转,吹出来的风吹的姥姥头发丝到处飘。姥姥惊叹到“哎呀婷婷跟文文来了,怎么还带着这么多礼物呢?”宋向文和宋婷叫了一圈屋子里面的长辈,姥姥姥爷,小舅,小舅母,大舅,刘二姐开口的第一句就问小舅“怎么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里呢?” 小舅抱着的小孩,应该是个女孩,头发是个娃娃头似的,看起来也得两三岁了,会说话,就是在哭,哭的什么为什么哭宋向文不知道。他们进来的时候,小孩都没看过他们一眼,就在小舅怀里哇哇哭,宋向文觉得小孩都爱哭,饿了渴了哭,想上厕所了哭,受委屈了哭,闲着没事儿就哭着玩。 小舅手轻轻拍着小孩的后背,嘴里面发出几声拟声的声音“呦,呦,呦呦呦”,身体还在有节奏地晃动,他哄了两声跟刘二姐说“这是那个谁,方华她五姐家的孩子,他们前两年有要了一个,这不是五姐夫在城里忙,她五姐也忙,她五姐夫两个老的身体不好,没人给他看孩子,方华在家里没有事儿,就接过来给他看孩子,一个月三千块钱,什么吃的喝的都是他们买了送过来反正,在家里没事儿,看个孩子还能挣两个钱,再说了自家人也放心。” 方华是小舅母的名字,小舅母叫李方华,宋向文听说过,小舅母家兄弟姐妹多,小舅母排行老七,有六个姐姐和一个弟弟,这个配置跟七仙女似的。刘二姐说,小舅妈她们姐妹七个,就小舅妈家的日子是最拮据的,当然这是跟另外六个姐妹相比,其实小舅家的生活过得很好,表哥过年的新鞋子都是在城里面的大商店里买的,好几百一双,跟宋向文集上买的没法比。小舅妈是没上过班的,就在家里收拾家务或者是下地里种点蔬菜,在村子里面帮人干点活,挣得不多。小舅家里就主要靠着小舅一个人挣钱养家,小舅原来是个木匠,跟着师傅学的技术,后来木匠不怎么吃香了,家家户户都去家具店买现成的家具,基本上没人找木匠来家里打家具,小舅就学着转型了,学起来了室内装修。那几年经济回暖,村子里盖房子的多,城里面的楼盘也开始拔地而起,小舅就靠着盖房子装修的小高潮城中的转入了室内装修的行业,在这个行业里面赚的也不少,把自己的家收拾的像模像样。 宋向文还真的有一些些怀疑小舅母能不能带孩子,从小,小舅母给宋向文的印象就是,大大咧咧什么都会干,性格豪爽有啥说啥,嗓门不小的农村妇人形象。宋向文是看到小舅母开着小舅家的手扶拖拉机之后才知道原来女人也会开拖拉机,宋向文自认为跟着爸妈在地里的次数不少,虽然活干得不多,但是经常待在地里,也就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农用车,三轮车、手扶拖拉机、播种车从地边的路开过去。开车的无一例外都是庄稼汉子,女人要不就坐在车斗里,要不就跟男人挤一挤坐在驾驶座上,要不就自己骑着自行车或是电瓶车。宋向文第一次看到小舅母开着手扶拖拉机,是在刘庄东边的小河湾边,刘庄有人养鸭子,白天的时候会散出去,鸭子喜欢水,就喜欢到湾里四处游,刘立坤是喜欢在外面溜达着玩的,他跟宋向文说湾边的浅水里面有鸭子下的蛋,他找到过。他就带着宋向文去那里找鸭蛋,湾边是很浅的,浅到其实并不清澈的水也能够看到底,刘立坤告诉宋向文,“湾里都让村子里的人倒垃圾了,湾底下都是玻璃碴子跟农药瓶子,所以里面大鱼很少,就是些小小的小鱼,抓着没什么意思还很危险。” 宋向文感觉湾跟河是有质的不同的,在宋庄他下过河,水清澈见底,泥巴被冲走,留下河底的小石头,踩在上面很踏实。湾就不一样了,刘庄的湾边下都是软软的泥地,一脚下去稍微用点力就陷进去了,在细细的沙子下面,不是石头,是黑色的臭的人脑瓜子嗡嗡的黑泥,在湾边根本走不动,脚陷进黑泥里面,被紧紧的吸附,根本拔不出来,还要忍受钻进鼻子里面的臭味。宋向文轻,而且他也不敢靠太近,他的鞋子还是可以看的,刘立坤就不一样了,小腿都快要沦陷了,跟敷了一层火山泥面膜一样,黑泥在小腿上干了,变成了灰色,再干,干的发脆,一拍就碎了掉下来。刘立坤弯着腰在水里面摸索大鸭蛋,小舅母就开着拖拉机从湾旁边的水泥路过来了,宋向文本来觉得就是村子里面的农人开着拖拉机下地干活,小舅出去给人装修了,自然不可能是小舅家。 宋向文听到了小舅母的一声吆喝“你带干什么小坤。”小坤是刘立坤的小名,宋向文这才转头看了看坐在拖拉机上的人,红色的头巾,黄色的套袖,围着一个围裙,大夏天的看上去就热,还衬托着拖拉机有节奏感的发动机声音,吵的耳朵嗡嗡响,就更让人心烦意乱燥热得慌了。小舅母熟练的拨弄了几下控制挡位的长杆,车就停了下来,停在了刘立坤的旁边路上,路比湾高,小舅母居高临下坐在车上,跟满腿黑泥的表哥对视,小舅母指着刘立坤说“小坤你真是好挨揍了,快点给我滚回去,你看我回去揍不揍你。”小舅母胖又白,嗓子的声线好像也受到了许多肉的堆积影响,发出的声音浑厚,感觉像是很多油脂堆积在嗓子那里似的,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大嗓门说狠话。 宋向文在小舅家吃饭,小舅母也是实在的太厉害,宋向文吃不完的东西硬是端着碗给宋向文喂下去,她喜欢跟人夸她上集买的东西多便宜多好多好,也不吝啬把家里好吃的好喝的拿出来招待客人。小舅经常要出去给别人装修,地里面的活都要交给小舅母打理,打农药、拔草、浇地,小舅母学会了农村其他妇人不会的活,在地里面跟个汉子一般无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宋向文就觉得小舅母比爸爸还能干,爸爸在地里要常常坐着喝点茶水,小舅母下地水杯都不带,这是小舅母自己说的。她说地旁边就是水井,那么多水还凉丝丝的,渴了拿个水桶打一桶上来一天都喝不完。小舅母的形象,在宋向文看来是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角色,她的性格本该不是火辣的,不是大大咧咧的,宋向文总觉得这种性格跟她并不搭配,但是她就是如此。 环境能够改变一个人,小舅母的几个姊妹都远离了农活,宋向文只见过几个,讲话声音略显低沉,笑的时候也并不放肆,眼睛里面的戏份偏多,宋向文在见过几面后就能从她的姊妹眼睛里面和说的话里面品出来一些隐藏在深处的意味,这一点小舅母是不会的。夏天,一件薄薄的短袖,宽大到可以遮住她肚子上的肉裙子,人造棉的马裤到小腿,红黑相间的凉鞋里面装着一个肤色偏白但是指甲层次不齐还带着不少泥土灰尘的脚,头发是胡乱扎起来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护肤品痕迹,眼睛旁边已经有皱纹了,嘴唇也有些干裂,笑起来声音洪亮,接话也是大嗓门,跟谁都自来熟,家长里短到穿着打扮她都能接话。 也许小舅母嫁到一个能够让她远离田地的人家的话,她不用全身心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用做这些一般是由男人所做的活的话,小舅母也会变成跟她的姊妹们一般,说话的时候话中有话,看人的时候眼神不单纯,不直率,不实在,不自来熟,不大咧咧。 宋向文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才养成了这样的性格,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之后才化生出的,是保护自己不受欺负的铠甲,还是没有见过人情冷暖,心里面的单纯一直没有被冲淡的痕迹。现在宋向文不知道,以后知不知道就得看宋向文的运气了,毕竟,他跟小舅母接触的不多。 小女孩被小舅母抱回家了,要吃点小孩子吃的营养餐,是她的亲生父母买的,屋子里面没有了小孩子的吵闹声,还是跟平常的时候宋向文来姥姥家的时候一样。 第52章 哪个班 九月一日,开学日。 刘二姐早上跟宋向文说今天不去宋庄小学了,宋召华带着他去陈屯小学报到,宋向文就要正式的转入陈屯小学了。那个时候宋庄还没有通公交车,公交车是在宋向文上四年级下学年的时候才开通的,他们想要进城的话,就得先到驻村的汽车站,那里是通向城里的公交车的发车点。在那里乘坐八路公交车,才能去县城。 宋召华在家里把摩托车收拾了一下,加上点油,把后座拍了拍灰尘,该擦亮的地方擦亮,今天要骑着这个老伙计去求人了。摩托车是宋向文出生第二年买的,宋向文的小舅比他买的早,买车的时候宋召华没去,是宋向文小舅骑着他的摩托车带着刘二姐去买的,骑到了刘庄,宋召华当天下村子盖房子,晚上回家饭都没吃就走着到了刘庄,慢悠悠的把摩托车骑回来。宋召华很喜欢自己的摩托车,在没有摩托车之前,他骑着自行车去下村盖房子,那个时候整个建筑队就他没有摩托车,下了工,别人都骑着摩托车滴滴答答的走了,就宋召华自己在最后面骑着自行车慢悠悠的,没人等自己。那些有摩托车的骑得快,在前面骑着说笑,他自己就在后面蹬自行车,看胡同的风景。干了一天的活,出了一天的力,到最后还得蹬着自行车回家,说实话宋召华心里面挺憋屈的。两个小舅子家里的摩托车,都是刘万出钱买的,一个儿子一辆,刘万和王娥两个人干活不含糊,花钱节省,家里存下的钱不少,给两个儿子一人买上一辆摩托车不费力。宋召华家不一样,爹娘给自己结了个婚都很勉强,都是借了点钱结的婚,结了婚之后的头几年宋召华在青市打工挣的钱还要上交给母亲,母亲自己拿着买烟买酒,不给老婆闺女花。后来宋婷出生,宋召华被刘二姐叫回家,辞去了在青市的工作,他才发现他在外面打拼了一年,孩子出生分家的时候,自己家还是什么都没有。 宋向文一直坚信冷暖自知,自己过的舒不舒服,过得开不开心,是自己来评定的,不是别人嘴里面的三言两语,别人的嘴永远说不出自己对生活的感想。一个富人觉得穷人可怜,穷人却因为自己家庭和睦儿女双全而倍感知足。宋召华的摩托车,就是他在跟着姐夫干建筑的时候心里面的一丝丝凉意,刘二姐给他补上了。宋召华经常在晚上的时候,把他的摩托车推进宋向文家睡觉的屋子里面,在灯光底下,宋召华仔仔细细的擦拭摩托车上的灰尘,或者仔仔细细检查摩托车的排气筒,发动起来听听声音,满意的抬起身子跟宋向文和宋婷说“听听,多脆,多好听。” 宋召华跨上了摩托车,宋向文拽着爸爸的衣角爬了上去,坐到了爸爸的后面。宋召华脚使劲一蹬,摩托车突突突的响起来,宋召华载着宋向文上了大街,左拐向东沿着公路行驶。宋向文很激动,心里面也很好奇,他是不常向东走的,只有去姥姥家的时候会走二里地,姥姥家东边的光景,他没怎么见过。 摩托车途经刘庄,一辆大巴车停在刘庄的马路旁边,透过窗户,宋向文看到里面坐着站着很多学生,背着书包,跟他差不多年纪。他看着玻璃窗里面的学生,玻璃窗里面的学生也有人在透过玻璃窗看他,宋向文在想他们是不是就是陈屯小学上学的学生,看上去也挺正常的,绿色的校服,跟宋庄小学黑红色相间的不一样,他觉得绿色的丑。在众多的陌生面孔中,宋向文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脸,一个是自己的表弟,也姓刘,是姥爷本家的亲戚,什么关系宋向文那时候还没搞清楚。自己小的时候去姥姥家就认识了,表弟是八月份的,比自己小了几个月,叫刘立洋,小名小龙,挺爱闹腾,嘴皮子挺溜的,比宋向文会说。宋向文叫小龙的妈妈也叫舅母,舅母总是在自己面前跟小龙说“多跟你这个文文哥哥学学,人家怎么话就少就这么老实,你一天天的就能把我跟你爸爸气死。” 能不能把他妈妈气死宋向文不知道,但是应该是确实能把他爸爸气死,小龙的妈妈告诉了姥姥,姥姥又在刘二姐回娘家的时候告诉了刘二姐,刘二姐又把这件事在餐桌上告诉了两个孩子和宋召华,刘二姐说“小龙他爸爸就能让小龙气死,在家里就知道调皮捣蛋,出去给人家打碎玻璃,去人家地里面偷人家种的东西让人家抓着,领着小龙去他家告状,把他爸爸气的,拿着小龙的手放在砍肉的案板上,要拿着刀给他把手剁了,把小龙跟他妈吓的,都一块哭。” 小龙的爸爸,也就是宋向文的表舅,家里是杀猪卖猪肉为生的,家里有一个很大的猪圈,每次赶集之前天不亮就起来杀猪,拆解猪肉,装车,上集。所以这个表舅的刀工绝对是一流的,宋向文就在刘二姐说的时候想过,如果真的要砍自己弟弟的手,那肯定三下五除二就把骨头剔下来了,宋向文是看过表舅杀猪的,很利索,也很吓人。 另一个就不是本家的人了,宋向文只知道姓付,小名叫小阳,没怎么在一起玩过,宋向文对他的印象就在于他在姥姥家住着的时候,在街上乘凉听到他妈妈说“小阳真聪明,学点什么东西了,一下子就会了。”其他的,宋向文没什么印象了。 经过大巴车很快,宋召华的摩托车虽然骑得不快,但是也只能让宋向文大体看一下周边的风景,没办法聚焦到一个事物上过久。他们不是直接去陈屯,直接去陈屯的话会有一些远,宋召华会带着他先去驻村的公交站,那里是一个大院子,里面有一个小卖部。小卖部的老板除了卖村民日常的吃喝之外,还经营着看车的工作,两块钱,老板会给暂时停车的人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号码,老板也会有一个,想要骑走自己的车,就要先把牌子给老板核实,跟老板手里的号码一样,才能骑走。那时候宋向文他们上城除了自己开车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宋召华把车停到了院子里,进了超市,给老板要了一个牌,还买了一盒烟,宋召华不怎么抽烟,宋向文问他“怎么你出来还买烟呢?”宋召华边拆边说“这是一会儿给校长的,你不得给他送点礼什么的。”宋召华把烟盒里面的锡纸撕了撕,让烟能轻轻一抖就从盒子里面掉出来,随后就放进了裤子口袋。宋召华抬头看了看院子,又看了看公路,公交车还没来,他们得等一会,他跟宋向文说“你知道吗,我跟你妈送了你三叔两只乌鸡,请你三叔吃了顿饭,你三叔不要乌鸡,也说不用吃饭,你妈非让我拽着他去吃的,他才去吃了一顿饭。后来就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跟校长说了说,让你到时候直接去报道,简单的走个流程,就给你分配个班级,一会儿看看,能不能跟校长说说,给你调一个好一些的班级。” 公交车票价一人两元,一米四以下的儿童免费,宋向文那时候一米四五,不能免票,父子二人就一人两块钱,坐车到了陈屯大街上。陈屯就跟城乡结合部差不多,村子四周并没有什么农用耕地,向东也并没有任何间断的地方,都是建筑,一直通到城里面。这跟宋向文所住的一块一块分布的村子在布局上是不同的,这里的街道上的店铺也多,而且还有一个陈屯大集,三天赶一次,比宋庄大集频率高。 父子二人在东西马路的南边下了车,宋召华是不知道陈屯小学在哪里的,他也没怎么来过陈屯,对这里很陌生。在公交站,宋召华带着宋向文问了一个中年男人,才带着宋向文穿过马路,走到一个安着红绿灯的十字路口,向北拐,那个中年男人就说在这里。 走几百米的距离,很显眼的成片建筑,淡黄色的外墙,两层楼,好几排,铁栅栏,一看就是个学校的布局。陈屯小学全名陈屯希望小学,大门跟宋庄小学的一样,都是推拉的铁栅栏门,唯一不同就是宋庄小学没有警卫室,宋庄小学的警卫室是一个小卖部,刚关门不多久,可能日后会改成警卫室。学校大门朝东,门口是一条南北方向的水泥路,在靠近学校的一侧的路,被放置上了铁栏杆,用来保护放学去家长接送点的孩子不要被水泥路上行驶的车辆吓到或者造成任何伤害,也防止孩子们四处乱跑跑到路中间。在水泥路和学校栅栏墙之间,是一个两米左右长的绿化带,种着小树还有一些常年绿叶的植物。 学校的对面,几个小卖店,一个医务室,都是一个小区的门头。这也是让宋向文感觉到高级的地方,小区这种东西,他是知道的,看《家有儿女》的时候,电视里面的小区看上去很气派,住楼房的人肯定很有钱,是宋向文从小就有的印象。所以当宋向文看到学校的对面是一个小区的时候,还是有一些震撼的,自己的村子,最高的楼就是大路上的二层楼,陈屯除了马路上的商铺是二层楼房,村子里面竟然还有小区,绝对是个好地方。 宋召华带着宋向文,在门卫室稍微记录了一下,就进了校园,门卫是知道每年开学这个时候都会有转来上学的学生和家长来求校长给自己的孩子一个机会的,门卫直接给宋召华指了指大门右面的楼,告诉宋召华“上二楼最东边就是校长室,你自己去看看吧,刚才不少人去了。” 确实不少人,宋向文跟着爸爸上楼梯的时候,就有两个家长带着自己的孩子下楼,宋向文他们来的算是晚的了,校长室门口已经没有人排队了,自己跟爸爸大概是最后一对了。校长室是开着的,宋向文跟着爸爸向着校长室走的时候,能听到里面校长跟家长说话的声音,家长是一个中年妇人,校长说“我们这边原则上是不要你们那边小学的学生的,你们再回去看看吧。”妇人的声音不像是求人办事,倒像是哄着孩子一样,用略显尖锐的嗓音说“好了校长,你就让俺孩子在恁这里上学吧,俺孩子学习好,肯定听话,你就签了吧。”校长只有在一个声明上签上字,才意味着孩子有资格在他们这个学校借读,学籍是转不过来的。宋向文听到,校长的男人声音跟妇人的声音此起彼伏,两个人经过了几个回合的友好交流,家长妇人的催促,事儿大概是办成了,妇人带着一个男孩满脸欢笑的从屋子里面出来,忽略了宋向文和爸爸,下楼去了。 宋向文跟着爸爸进了门,校长是个中年男人,短发,穿着衬衫,坐在一张很高端的黑色办公桌上。宋召华把手伸进裤兜,掏出来刚刚在驻村超市买的香烟,抖了抖,取出来一支,给校长递过去。校长说“我们这里不收烟。”就推了推手,让宋召华收回去了。第一回合,宋召华吃瘪了,马上开始第二回合。校长问宋召华“你们是哪里来的?”宋召华说“我们是宋庄小学的。”校长说“宋庄小学太远了,我们这边不要的。”宋召华说“我们这个孩子在班级里面一二名的水平,这不是我找了他三叔,他三叔也觉得孩子学习好不能在宋庄小学委屈了孩子,他三叔就是那个谁,前几天也跟您说过话,说让我们来借读,别耽误了孩子。”宋召华悄悄地把三叔的名字告诉了校长,第二回合大概是宋召华赢了,也大概是三叔赢了,校长想了想跟宋召华说“我们这边借读费不低,而且孩子学习不好我们是会劝退的。”这句话就不痛不痒了,宋向文都能听得出来,稳了,自己来这个学校的事情,已经算是敲定了。宋召华也是知道的,这个时候就该给校长一个面子,毕竟校长给了孩子一个机会,这是应该的。宋召华满口保证,保证自己孩子的成绩绝对好,绝对不会给学校和老师添麻烦,校长才签了证明,让宋召华带着孩子去一楼最西边的教务处找教导主任给孩子安排具体的教室。 下了楼,宋向文跟宋召华说“爸爸我饿了。”宋向文不饿,只是他看到了学校对面的几个超市,暑假他没零花钱,没办法去买太多零食吃,自己也不敢花钱,母亲能闻着自己嘴里面的辣条味道。 宋召华去对面给宋向文买了两包薯片,放进了宋向文的书包里,跟宋向文说“不知道这个学校让不让吃,你别拿出来先,别让你老师跟你同学看到,知道吗?”宋向文点点头,就被宋召华拉着手去了教导处。教导主任是个女人,听宋召华说是校长让她安排的,女人很热情,在纸上写了写,思索了一会儿,拿起来桌子上的座机拨通了电话,“喂,小李,你来一下教导处,我给你们班安排个孩子来。” 第53章 风吹进教室 教导主任戴着眼镜,和宋召华宋向文一起站在教导处的门口,和宋庄小学一样,陈屯小学也有一条主干道,东西向的,从大门口延伸到学校后墙。进大门右边二层楼是办公区,二层楼后面是一个更高的楼,大概六层,是多媒体和宿舍楼。大门左边的楼就都是教学楼了,陈屯小学学生多,教学楼就有六栋,都是二层楼,三栋一排,一共两排。进了大门向内走,走过了建筑区域,就到了操场,操场在主干道的左手边,比宋庄小学的差好多,宋庄小学起码还种了草,陈屯小学连一根草都没有,黄哈哈的操场,夏天都不长草,只在靠近墙根的地方零星几棵,纯是一片黄土地。主干道右边,是一片花园,花园里面有一个亭子,几个石凳,一张石桌。穿过花园再向北,就是厕所和小卖店了,厕所也是学生和老师的分开,小卖部在厕所的东边。小卖部门口朝向南,小卖部南边,花园的东边,是一个仓库似的平房,那是陈屯小学的餐厅。 在厕所的西面,还有一片区域,养着鸽子和鸡鸭鹅,学生们内部都在说这是校长养的,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旁边还用笼子养着一条大黑狗,跟鸡场那个体型差不多,大黑狗常年流哈喇子,见到的学生多了,也没什么性质了,学生从旁边经过或者是逗它,它都当作没看见,整日慵懒的趴在笼子里。花园西边,是篮球场,两个,篮筐破旧,没有网,篮球架也是锈迹斑斑,在西墙的位置,还有一个厕所。陈屯小学的厕所真多,学生的和教职工的加起来有三个,小卖部那个比较小,也就十几个坑位,西墙的大,好几十个,宋向文没数过,具体他也不知道,而且大厕所后面是一个粪坑,没有封上,从后面就能看到粪坑里面的排泄物,夏天一热,那个地方味道可冲了。主干道两旁种着柏树,夏天叶子浓密,在主干道上形成了荫凉,主干道靠近操场的一侧是一排体育器材,双杠、单杠、攀爬架,还有几张石凳,宋向文特别喜欢在树荫底下的石凳坐着,他很喜欢那种风吹过脸,耳边充斥学生们在操场上的嬉闹声,但是又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自己是一个超然物外的旁观者一样。这个世界的一切他都能感受,但是他又与这个世界暂时无关。 宋召华跟教导主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宋向文就站在宋向文斜后方环视整个学校,他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栋楼房,他在找这里哪个地方和宋庄小学不一样,哪个地方又跟宋庄小学相同。校园里没有学生,估计都在教室里面开班会了,诺大的校园只有他们三个人。 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从主干道南边的教学楼拐出来,灰色条纹衬衫短袖,西装裤,短袖没有塞进西装裤里面,走路的时候钥匙挂在腰带上发出来金属碰撞的声音,拿着一个黑色的手机,走路目视前方,昂首阔步,看到了教导主任和宋召华,男人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小李,这个学生分给你们班吧,你带着他去班里面给他安排安排。”教导主任先是跟走来的男人说了句话,后转过头跟宋召华说“这个是我们学校的李老师,四年级三班的班主任,他就是宋向文的班主任。”说罢,教导主任就让两个男人自己聊聊,她还有事情,就转头回了教导处。 宋向文第一次看到爸爸跟别人握手,握手这种礼仪在农村是不会出现的,宋向文只在电视里面看到过。宋召华跟李老师说宋向文的成绩多么多么好,在宋庄小学多么多么名列前茅。李老师好像没怎么听进去,他问宋召华“你是不是在宋庄上的初中来着?”宋召华有点疑惑,他确实是在宋庄上的初中,宋庄原本有一个初中就在宋庄小学的东边,原来的宋庄是个镇,就叫宋庄镇,所以那个时候宋庄什么都有,小学、初中、门市部、粮库,镇政府周边的配置宋庄都有。后来撤了宋庄镇,合并了一个更大的镇子,宋庄的初中就关闭了,统一去镇政府所在的驻村上初中,门市部也关闭了,老板在门头上重新自己开了一家五金店,粮库还在,小学也还在。宋召华上初中的时候正是在宋庄上的初中,男人问起来这么久远的事情,宋召华心里面真是一愣。他心里面揣摩思考着这个男人是不是自己的同学,还是小的时候认识过,比自己大或者小一级。宋召华看着李老师,好像想起来了,他问李老师是不是叫什么名,李老师说是,两个人这才认出来是老同学,李老师告诉宋召华让他放心,自己肯定会照顾好老同学的孩子,李老师带着两个人向着班级的方向走,摸着宋向文的头,“好好学,看看给你个小官当当。”宋召华陪着孩子一直走到了楼下,教师在二楼,宋召华说不上去了,李老师没留,宋向文就看着爸爸消失在了拐角,后就跟着老师上了楼。 上楼左手边就是宋向文所在的四年级三班,右边是五年级一班,本来是同一栋楼安排一个年级的,但是低年级招学生太多了,多占了几间教室,就只能高年级之间相互挤一挤安排一下了。宋向文所在的四年级,三个班,另外两个班在另一栋楼的二楼,整个四年级二百一十左右个学生,三个班,一个班七十几个人,教室里面很挤。宋向文跟着老师进了教室,一眼看下去,下面七十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看,看的宋向文心里发毛,让他感觉很自卑。他刻意的低下头,向着讲台的方向微微转动身子,把背着书包的后背展示给下面的学生,但是又觉得自己的书包没刷,很脏,别人看到了肯定会笑话自己。李老师让他先把书包放在讲台上,因为需要宋向文填写一些表格材料,宋向文轻轻的把书包摘下来,轻轻的放在讲台上,因为书包里面装着宋召华给他买的几包薯片,宋召华让他小心一些,不要让老师看到,万一好学校不让学生吃零食怎么办,开学第一天就违纪肯定不好看。宋向文看了看书包,用手压了压,不太鼓,幸亏还没发课本,书包不满,不会被看出来。他依旧把后背展示给了下的学生,低着头填写桌子上的表格。表格里面已经有四个人的名字了,他们都是转过来求学的,一个男生三个女生。 李老师让填完表的宋向文到教室门口的桌子上坐着,双人学习桌已经坐上了一个长头发的女生,白白的,很安静。他们新来的几个人,都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要等到所有事情处理完了,等着上课的时候,再给这些新转过来的学生根据高矮个安排座位。新的班主任很高,比宋召华高多了,而且还壮,不是那种胖的壮,李老师没有啤酒肚,不是大腹便便,胳膊很粗壮,把短袖的袖子撑起来,没有一点空隙,衬衫最上面的口子是解开的,如果扣上就会很紧巴,他这种体型不好买衣服,这样的基本上就算是店里面的最大码了。一双皮鞋,被他的大脚撑的变了形,看不出原本鞋子的形状,倒像是一双布鞋,而且鞋子上面还沾有泥土,更像是一双爷爷穿的布鞋了。 坐下来的宋向文才敢向着四周张望,他想看看这个教室跟宋庄的有什么不同,也想看看这个教室里面坐着的都是什么人,自己是常常听宋飞扬提起来陈屯小学的,尤其是宋飞扬搬家之前。对于宋向文和程鸿孙奥来说,陈屯小学可是个传奇的地方,现在自己已经进来了这个传奇的地方,自己也可能成为别人口中的传奇,他想看看已经成为传奇的学生是什么样子的。 大概学生们都知道开学第一天是不用穿校服的,所以穿校服的人不多,也就占了一半左右,深绿色的校服,裤子上面两条黄色的线条,让绿色更加浓,教室里没有风扇,人又多,热的学生们把校服外套脱了,搭在凳子后背上。陈屯小学的凳子就是高级,有靠背,宋庄小学的就是普通的小木头凳子,不能倚不能靠,坐的时间久了会很累。男生大部分都是平头,跟宋向文一样,短发,前面留着几根刘海,只有几个人头发有点长,跟影视剧里面的男演员的差不多,有点像蘑菇头,女生长发短发都有。长发的到了肩膀,扎起来,都是马尾辫,短发的到耳垂,披散着。戴眼镜的不多,女生的粉红,男生的黑框。 在满屋子的学生里,宋向文快速的环视了两圈,竟看到了两个今天早上就见过的熟人,在教室的中部位置,是刘立洋,他的同桌也是个男生,现在正伸着头向着讲台上看,看李老师在讲台上整理着几张打印纸和开会的记录本。宋向文知道刘立洋是在陈屯小学上学的,因为在宋向文的印象里,只有两个小学,宋庄小学和陈屯小学,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有别的小学,二年级转学来宋庄小学的几个人所在的小学倒闭了,宋庄小学的学生向外转学也都是去陈屯小学,所以宋向文天真的认为镇上就两所小学。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刘立洋竟然跟自己一个班,也许自己刚刚进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那个时候的宋向文正忙着自卑,忙着回避下面七十多双眼睛的注视,正在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在教室的后面,是小阳,宋向文跟他并不熟,就是跟着刘立洋玩的时候认识了他,自己跟刘立洋多少沾点亲戚关系,但是跟小阳就真是两家人了。宋向文挺高兴的,这起码证明自己在这个班级里面不至于被孤立,他是不爱说话的,但是并不代表他不喜欢与人相处,他最喜欢的相处模式就是安安静静的跟几个人呆在一块,他们几个人说话说得不亦乐乎,宋向文就在旁边看看风景,听听他们说话。当然如果性质上来了,宋向文就会占据小团体里面中心位置,真的假的,吹的天花乱坠,真的高兴了的话,他控制不了自己。 李老师清了清嗓子,他要开班会了,男班主任跟女班主任是不同的,但又是相同的,相同的在于李老师也会带着班级里面的学生欢迎一下新来的同学,不同的是欢迎完了同学之后就直接步入正题,没有让他们几个人做一下自我介绍。李老师在讲台上,双腿分开,坐在一条木凳子上,翻开了皮质记录本,对着下面的七十多个学生,没有一点点露怯,声音洪亮的说“这个什么,开学了第一天,咱们班有很多事情,首先就是这个去搬书,一会儿我找几个后排的男生,去操场那边搬书。还有就是这个,今天不上课,明天才开始上课,所以今天下午咱们会放学比较早,一会儿坐校车的同学,我会做一个统计,这个很着急,因为今天下午就要牵扯到坐校车的事情,同学们不要随便出去,尽量呆在教室里面等着我随时来。第三点就是这个打扫卫生,新学期啊,大家都看到了,教室呢是被简单的打扫了一下,还算是挺干净的,教室就不用咱们打扫了,咱们班级的卫生区,在下了楼向操场走,跟操场衔接的地方有一块砖石区域,从南墙一直到咱们这个教学楼齐平的区域,就是咱们的卫生区,我去看了看,卫生区里面有几棵柳树,就是落叶要着重清扫,其他的捡捡垃圾就可以。” 卫生区这个概念还是在陈屯小学听说的,陈屯小学比宋庄小学大,学生也多,学校如果自己打扫的话,花销会比较大,所以每个班级都会有自己班级负责的公共区域,每天都要打扫,每天都有人检查,检查不合格,就扣分。分这个概念,在陈屯小学被玩出了新花样,宋庄小学的分就是卷子上的分数,但是陈屯小学的分就不仅限于卷子了,每个班级每个周有一百分,不合格就扣分,午睡时间说话扣分,卫生区不干净扣分,学生行为不端被老师发现了扣分,教室脏乱差扣分,没穿校服扣分,没戴安全帽没系红领巾扣分,欺负低年级的学生要扣分,破坏学校的公物也扣分。这些都是李老师专门讲给新来的学生们的,已经有三年学习经历的学生早就对这些规章制度烂熟于心,他们也已经习惯了在规则之下学习。相比较于宋庄小学的休闲懒散,宋向文有些讨厌陈屯小学如此之多的规矩,虽然还没有切实的感受到,但是心里面早早的就有了芥蒂。 他心里惆怅得很,在这个学校,该怎么过,自己的快乐生活,是不是要跟自己说再见了。 夏天开着教师门,宋向文左手托腮看着讲台上的李老师滔滔不绝,他的脑瓜子里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如何被这个身材高大的老师给制裁了。老天爷心肠好,在燥热的时候偶尔赏赐下来几点微风,让坐在教室里的学生享受几秒钟的快乐。一阵风吹过来,吹的宋向文心情有些小小的荡漾,舒服的很嘛,这个风就跟暑假在河里捉鱼,踩在小河道里,听着水声的时候吹来的风一样,耳边又响起来了哗哗的流水声。 第54章 右耳朵后 今天不上课是不上课,但是各科老师还是要来一下班级,介绍一下自己,也认识一下同学,大体上说一说本学期的教学安排,再跟同学们聊聊天,毕竟要相处一整年,最开始的印象打好了,对日后的授课百利而无一害。宋向文现在还不知道陈屯小学在这方面是什么样子的,他在宋庄小学的时候,同学们就喜欢谈论一些老师,谈论他们的家庭、儿女、性格脾气、爱好,对于温柔的老师,孩子们会给出很高的评价,对于严厉的体罚学生的老师,布置作业多说话带刺的老师,孩子们是不会客气的。那个时候的小孩子判断好赖的标准,就是对自己好不好,会不会在上课的时候允许他们玩闹,会不会在他们犯错误的时候网开一面,他们这个年级不知道严师出高徒,不知道都是为了自己好,他们只从自身真切的感受来判断一个老师的好或坏,孩子就是这样,没有不好不坏,非好即坏。 宋向文对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的印象比较好,班主任李老师教数学,他给宋向文的印象就属于那种严父的感觉,虽说李老师脸上时常挂着笑容,情绪也比较稳定,但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洪亮的嗓音和挺拔的身躯,搭配着粗壮的胳膊和健硕的身材,让坐在下面的孩子感觉到随时都有可能被李老师看穿的感觉。语文老师的气场就完全换了一种状态,语文老师是一个头发略显斑白的中年妇人,有五十多岁向着六十靠近的样子,扎着头发,黑白交错,脸上的皱纹有些深,眼角更是密集。语文老师脸上的笑容,是一种偏向于慈祥的笑,眼睛弯起来,嘴唇微微张开露出来几颗牙齿,说话一点都没有宋庄村子里面的上了年级的妇人一样尖锐中又沙哑的感觉,很温柔,介绍她自己,“老师呢,叫刘溪美,虽然老师长得呢,不怎么美,但是老师的这个名字,还是很美的。”她在黑板上工整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语文老师跟宋庄小学的王老师说话也不一样,王老师声音里面有一丝丝慵懒,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陈屯小学的新老师更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女们,眼里有光。 英语老师是一个特别年轻的女老师,一看就是刚毕业不多久,脸上带着精致的装扮,穿着的衣服宋向文更是从来没见过。在宋向文上小学的年份,英语老师就前瞻的探知到了时尚一线,穿着超短裙,上装给裙子搭配成一套,像后来火起来的jk,又有点洛丽塔的样子。穿的漂亮长得也漂亮,来班级里面跟同学们讲话的时候更是温柔,一看就是脾气很好很顺着学生心意的老师,当然宋向文他们都被老师的外表欺骗了。英语老师让几个新生起来做自我介绍,宋向文是最晚来的一个,坐着的位置最靠前,他是第一个。在宋庄小学的时候,学生和老师都说土话,也就是县里面的方言,只有老师讲课的时候会说普通话,而今天早上宋向文来到陈屯小学进了教室,听到李老师跟班级里面的学生说话,说得都是普通话,就跟城里人似的。宋向文不会说,他没什么机会说普通话,在宋庄小学上课的时候起来回答问题说着蹩脚的普通话还掺杂着几句方言,现在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自我介绍,他就更不会说话了,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不敢向着后面看,肯定满满一个教室的学生都在看着自己。宋向文说着方言,“俺叫宋向文。”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方言扰乱了英语老师的思绪,她没听清,也有点听不懂,她没做好宋向文会说方言的准备,英语老师歪歪脑袋,问“什么?你再说一遍。”“宋向文。”宋向文又用方言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老师才算听清楚了,宋向文看到老师双眼向上迷离,像是在沉思一般,过了几秒钟,嘴里面自言自语用普通话重复了一遍宋向文的名字,后点了点头,向着自己微笑,示意自己坐下。坐下的时候,英语老师转过头面向全部同学说“大家在学校,要说普通话哈。” 思想品德老师,就是教导主任,中年,短发弯曲,戴着眼镜,介绍自己的时候说自己比较严厉。科学的老师就是班主任李老师,四年级的科学课还比较基础比较简单,数学老师就能教授。 几个新生坐在一起,好像自行就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团体,他们五个人都是从各个小学转过来的,来到这里谁都不认识,五个人就好像心里面有默契,自行聚拢到一起。宋向文在简短的交流中得知了两个女生都住在陈屯小学对面的小区里,宋向文觉得他们是城里人,男生叫刘宁,住在西广村,还有一个女生不爱说话,他们四个人说话的时候女生就趴着睡觉,宋向文对她还是一无所知。 下了课,初来乍到的几个人都安安静静的坐在座位上,他们还要观察一下这个环境,还不敢像已经在这个学校上过学的学生一样放肆玩闹。宋向文双手支撑着下巴,略微歪过脑袋,看着门外的走廊,视线再闯过走廊,看着教学楼之外的树,墙和另一栋教学楼。教室里的学生时不时从宋向文面前经过,出门或者进门,说话或者低着头。 刘立洋来宋向文的桌子前,趁着宋向文愣神的时候,使劲拍了拍宋向文的桌子,咋咋呼呼的说“哈哈,你来了,你也来这里上学了,怎么来的活计。”刘立洋是不叫他哥哥的,两个人就相差几个月,宋向文去姥姥家的时候两个人就打闹,从小到大就认识宋向文早就放开了,刘立洋放得更开,手指头抠抠屁股拿出来让宋向文闻闻。在刘庄刘立洋和村子里面的一个孩子带着宋向文下河抓蝌蚪,抓蚂蟥,刘立洋指着蚂蟥说这是好东西,团成一团玩。去人家种菜的园子里面偷菜吃,萝卜、葱、韭菜,拔出来真新鲜,吃的肚子怪难受。刘立洋性格粗放,说话五分真五分假,爱吹点小牛,宋向文觉得小时候的刘立洋没个正形,但是他还挺喜欢的,刘立洋咋呼的时候,还是挺招笑的,咋呼起来也不让别人讨厌,就是纯咋呼。宋向文觉得他挺厉害的,咋呼的时候还不让人讨厌,刘立洋这方面真的可以当宋向文老师了,宋向文就一直想掌握整个技能,毕竟逗得身边人哈哈大笑,自己也蛮骄傲的。 宋向文被吓了一跳,他听声音就知道发出声音的人肯定是刘立洋,短发平头,刘海跟狗啃了似的,脸上有两个痣,门牙不小,跟个兔子牙似的。宋向文扭过头咧开嘴,冲着刘立洋就是一巴掌,“你他奶奶的吓你爹一跳。”宋向文开心,还挺感激刘立洋,自己刚来这里,真的很拘束,谁都不认识,现在好了,刘立洋在班级里面吃的挺开,有他带着自己玩,自己剩下三年的小学生活该很滋润了。刘立洋带着宋向文跟着一众男生去操场搬书,刘立洋指着操场跟宋向文说“你看看俺学校这个破操场,这么说,今天风小,你要是到了秋天,不下雨,风一刮,那个天没法子看,全是黄土,还上体育课,上一节课就尘肺了上个卵蛋。”“你还知道个尘肺,你就挺厉害。”宋向文喜欢听刘立洋咋呼,也能在刘立洋咋呼的时候当个捧哏,“恁爹什么不知道,嘿嘿你个狗东西,这会上我手里了吧,等着吧你,我给你穿小鞋。”“穿你大爷,你个彪子。” 一天的时间,到了课间刘立洋就和几个男生一起来找宋向文,四处溜达,宋向文也跟着他们逛校园。小卖部是一对上了年级的两口子开的,两间屋子,两位老人一人一间,宋庄小学的小卖部关门了,但是陈屯小学的还没有,宋向文觉得自己真幸运,去的每个小学都有小卖店,都可以买零食吃。食堂有一股剩饭的味道,很浓重的油污味道,食堂打扫卫生的人不用心,桌子上的油都擦不掉。陈屯小学的学生不老少都是从比较远一点的村子来上学的,离家远,中午没办法回家吃饭,所以陈屯小学的食堂要比宋庄小学的大好多,能容纳好几百个人吃饭。吃饭的时候,先按照班级站好队伍,等到体育委员清点人数后,再到食堂吃,食堂门口两个大桶,一个放着不锈钢碗,一个放着筷子和勺子。学生们需要从两个桶里面拿出来自己用的餐具,再到门口的另外几个装有菜的桶边,让穿戴着厨师服的食堂大姨给用勺子舀上菜。主食是按照桌子放到桌子上的,馒头、米饭、小饼,轮流吃,一个桌子八个人,按照人头放上主食,孩子们自行取。吃饭只能站着,食堂没有凳子,水泥地面,地面上的油污让地面能够反光,在里面吃饭味道很大。吃完了饭,从门口带着自己的餐具走出去,还要自己去水龙头边把自己的碗筷洗干净,再放到大桶里面。 这里的食堂不像宋向文在窗户外面闻到的宋庄小学食堂一样,这里的食堂让宋向文觉得味道有一些些恶心,饭菜基本上是凉的,清汤寡水,还好一天只吃一顿,宋向文觉得自己不挑食,但是学校食堂的饭他是吃不下去的。让宋向文感觉到抽象的,还是在餐厅斜对面,厕所和小卖部之间的垃圾场,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垃圾场,统一倒班级里面的垃圾,宋庄小学的垃圾场设立在远离教学楼和人群的位置,陈屯小学的垃圾场则设立在食堂附近。学校的垃圾堆经常点火,烧垃圾,瓜果皮鞋,零食包装什么都被火烧,烧出来的黑烟慢慢升腾,热浪裹挟着气味传播到在食堂吃饭的学生鼻腔中。 养着鸡鸭鹅的地方,有鸡鸭鹅粪便的味道,花园里,是大自然清新的味道,操场上,是干涩的黄土味道,教室里,是辣条和学生体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主干道上,是土腥气的味道,办公室里面,有一股墨香味道,厕所里面是臭臭的味道。宋向文经常能因为一种味道而记住了一个场景,因为一个味道而保留了一种记忆,宋向文看过一篇短文,说的正是鼻子是有记忆的,宋向文是深信不疑的。 放了学,宋向文按照李老师下午安排好的不同村子学生的乘车队伍,跟着同班几个同一条路线的学生一起排队。校车就是公交车,只不过校车不用上车的时候投币,都是已经统一上交的。一辆校车,座位有限,但是能坐的人却是无限的,宋向文所在的四年级,是在一二三年级全部上车之后才能上车的。而且每个队伍还有几个五六年级的学生负责管理,他们是最早上车占座位的,宋向文基本上是占不到座位的。人挤人的时候一只手用力拽着铁杆,倒不了,坚持个二十分钟,就到家了。 新开学的第一天,背了满满一书包的课本,背着二年级的时候就背着的书包,宋向文从村委的地方下了车,沿着街道回家。宋向文晚上跟刘二姐说“还挺好的,就是饭不太好吃,小龙也在我们班,他在中间坐着,他带着我出去看了看学校。”刘二姐开心,自己的孩子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以后成绩会更棒,在学校里还有弟弟在,不怕被人欺负。宋召华送完孩子就坐着公交车回到了驻村车站,骑上摩托车回家,他今天没去干活,因为宋向文的奶奶说最近头疼,疼的厉害,从今年春天开始,右耳朵右边的头就隐隐作痛,这些日子好像越发严重了。 宋向文的奶奶相信世间有神,也略懂一些,在头疼刚刚开始的时候,宋召华说奶奶问宋召华要了一根宋向文的铅笔,奶奶就用铅笔沿着头痛的地方画线,画线之后烧两张纸。但是这种办法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奶奶的头一直没好,自己去了街上的诊所,诊所的男大夫给她开了个治头痛的药,也没什么效果。刘二姐觉得是因为老太太全天候伺候宋向文的爷爷,太累了,此后一天两天行,一个每天躺在炕上拉屎撒尿都要人伺候的病人,谁都有伺候够了的时候,久病床前无孝子,老两口子也是一样,要不宋召华怎么会看到宋向文的奶奶在给爷爷洗拉上屎的裤子的时候偷偷抹眼泪呢。 刘二姐悄悄地给两个孩子说“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说不好到了最后,别看你奶奶现在身体还行还能伺候你爷爷,真不一定,到最后,你奶奶先走了。”她不敢跟宋召华说,这只是她的猜测和担心的事情,她让宋召华找个时间带着去城里检查一下,拍个片子看看,家里已经有一个病人了,不能再多一个了。 第55章 风起 九月一日,正当宋向文在陈屯小学里跟着刘立洋探索这个新学校的时候,宋召华和两个姐姐带着宋向文的奶奶从早上宋向文来的路上一路向东,向着城里驶去,面包车上的人没什么交谈,奶奶养育的两女一儿,都陪着她前往医院。家里,二姑父和大姑父在奶奶家伺候着爷爷,爷爷离不开人,必须有人在身边照顾着。 奶奶出远门的时候,往往都是要带上她的耳环的,黄色,宋向文一直觉得是金耳环,但其实是奶奶在下街打首饰的小摊子上,从家里拿了两个五毛钱钢镚自己打的,铜的成分比较多。奶奶的几对耳环,都是铜的,戴的时间久了,已经没那么有光泽。今天奶奶坐在面包车的后座中间,两个闺女一边一个陪着她,她没戴耳环,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也没必要打扮。前几天的时候宋召华就跟她说,今天给她找了辆面包车,还在县里面医院给她找了个大夫,是宋召华的同学,学习好,当了个医生,现在在县医院已经是主任了。宋召华打电话给两个姐姐说母亲最近头疼的厉害,要去城里面检查一下,两个姐姐就在一早回来了。奶奶早上关上了灰色的薄外套,穿上黑色的人造棉裤子,穿上小皮鞋,洗了把脸,抹上了点雪花膏,用梳子梳了两下头,拿上了她平常用来装钱的白色手帕,揣进了怀里的口袋。宋召华说要去拍一个脑部的ct,顺便再检查一些其他的指标,已经跟同学打好招呼了,所以他们今天就能一天检查完,过两天就能拿到结果,到时候宋召华一个人去拿结果就可以了。 面包车走走停停开到了县城里中心医院的院子里,县城有两个规模较大的医院,中心医院,人民医院,两个医院相距不远,都是综合性的医院。宋向文家更倾向于中心医院,一来宋向文就是在中心医院出生的,宋向文小的时候缺钙的厉害,腿不自觉抽搐,刘二姐就带着他到中心医院看儿童专家。姥姥姥爷有时候身体不舒服了,两个舅舅就带着他们来中心医院,而且宋召华的同学,就在中心医院任职,来这里办点事情也方便。 好像人一到了医院身体就会略显不适,平常奶奶虽然驼着背,但是走路也是不慢的,不需要人搀扶。但是今天奶奶下了面包车,大姑二姑两人一边一个就开始搀扶着奶奶,好像奶奶的身体突然有点支撑不住她。所有的检查都是宋召华安排的,大姑二姑不知道具体流程,三个女人跟在宋召华后面,向着门诊楼走。“召华,先去干什么啊。”奶奶沙哑着嗓子,努力抬抬头看着前面儿子的背影。“先去找我同学,看看他能不能给安排上,直接去看就行了,先去拍个脑部的片子,剩下的再看看安排。”宋召华没回头,鞋子走一步就拖拉到地上一下,发出“擦擦擦”的声音,走的不快,时不时清清嗓子,吐出来一口痰,啪嗒掉在泥地上,用脚踩着来回擦几下,当作无事发生。 宋向文看到书上说,等到人真的接近死亡,不得不直面死亡的时候,往往就不会那么恐惧死亡。宋向文觉得挺有道理的,虽然他还没有接近过死亡,小的时候有地方地震,宋向文就害怕自己家的地方也会地震,大人说地震严重的话是会震倒房子砸死人的。宋向文就怕死,怕被地震砸死,晚上睡不着觉,衣服时刻放在身边,地震的时候直接拿上就跑。 不知道奶奶心里面是什么感受,信神信了一辈子,现在要靠着对自己来说完全陌生的方式来检查自己身体上的病症,奶奶大概也会露怯吧。拍片子的屋子只允许奶奶进去,厚重的大铁门在医生按动按钮之后缓缓关闭,门上方的指示灯亮起来,警告辐射危险。年迈的奶奶佝偻着背,男医生让奶奶在床上躺下来,说来也是奇怪,奶奶佝偻着背多年了,但是躺下的时候却能躺平。医院的床稍微有点高,奶奶使劲抬抬屁股,单脚支撑地面,让屁股先搭在床上,再用力一蹬,让整个屁股坐到床上,两只手一左一右支撑,用力转动身体,缓缓躺下。医生让奶奶不要乱动,过一会儿就结束了,现在的医学真是发达,当拍片子的医生也挺简单吧,又按下了一个按钮,床缓缓进入拍片子的器械,过会儿又缓缓地出来。医生说好了,就不去管奶奶了,奶奶再反过来重复了一遍刚才上床的动作,下了床,佝偻着背,走出了屋子。 为了能多给奶奶做几次检查,爸爸早上没让奶奶吃饭,吃了饭一些检查就不能做了。一个上午,两个小时,奶奶跟着爸爸的步子,在两个姑姑的搀扶之下,基本上逛遍了中心医院的门诊楼,该检查的一样不落。检查的费用全都是爸爸交的,奶奶怀里的手帕没有拿出来,两个姑姑也没掏钱。宋召华的同学跟他说“这样,后天你来,你还来找我,来拿检查报告,具体的一些检查指标到时候我再给你说,今天一些东西还出不来结果,你们也别在这里干等着了。”在中心医院的门口,三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吃了一顿饺子,便宜,专门做给陪床的医护和家属们的饭,不怎么好吃,好在便宜,能给有病人的家庭多节省一些。吃完饭,打个车,回家,面包车的车主在送他们到了医院之后就回去了,人家还有自己的事情,不是自己家里的事,别人不会管太多,帮忙送过来,已经不错,宋召华临他走之前,给他塞了两盒烟,二十块钱左右的,宋召华觉得是好烟。 打车从中心医院到宋庄,花了七十块钱,出租车是比面包车舒服,快,坐着腰还不疼,宋召华是这么想的,他的腰不好,坐面包车去的时候一震一震的,有点难受,回来花了钱,倒是舒坦了不少。两个姑父在奶奶家的小屋子里面抽烟喝茶,爷爷睡觉的屋子味道是很大的,两个男人你一根我一根,偶尔递给爷爷一根,爷爷本来已经不抽烟,也还是抽了两根,屋子里面烟雾缭绕,倒也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了,烟熏一下,也算是杀毒了。宋召华一行人回来的时候,两个男人刚冲泡开第二壶茶叶,没有一个人去做饭,都在等着女人们回来给他们做饭吃。宋召华没进老两口住的小院子,直接拿着医院的单子回了自己家,自己跟两个姐夫关系一般般,没必要过去说那一句话,自己回家,刘二姐估计都做好饭了,城里的饺子不好吃,他还能再回自己家里吃上点。 刘二姐问宋召华“怎么,恁娘去医院,医生怎么说的。”宋召华摘下了帽子,他总是爱戴着棒球帽,红色蓝色黑色家里不少,宋召华不爱洗头,不爱剃头,头发都能扎起来了他也不想去理发,戴个帽子遮盖一下,省劲儿。帽子随手丢在炕上,手搓搓脸,发出一声“哎呀”的感叹,“能怎么样,后天再去趟,检查结果还没下来,俺同学跟我说,说咱娘脑子里面那个东西不是个好玩意,挺难弄的,建议咱们转到青市的大医院去看看,具体还不知道,他是这么感觉的。”这句话是检查完所有项目之后,宋召华要走了,跟同学说一声的时候,做外科主任的同学说要给老太太稍微看看,就上手摸了摸老太太右耳朵后面的肿包,他跟宋召华说“硬的,长得位置不好,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奶奶头疼的后期,嘴巴都有点变形了,右边的脸有点垮,右半边的嘴唇都有些塌,面部肌肉稍微不太受控制,宋向文都能看得出来。 刘二姐的建议是该去就去,不要因为自己跟宋召华他娘有什么事情而影响到宋召华,养老这是应该的,虽然说刘二姐心里面养着这两个对待自己不好的老人心里面不痛快,但也得养,她心甘情愿。宋召华觉得还没下结果,他同学也就是县城里面的医生,跟那些青市大医院里面的医生也比不了,他说的也不一定就是对的,一切都等到结果下来之后再说。这些事情宋向文是不知道的,他太小了,告诉他没什么意义,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有的话他都还不能理解。所以第一天下午放学回家之后,宋向文就是觉得家里面今天一天又是平凡的一天,奶奶伺候着爷爷,爸爸下午去工作,母亲一整天在上班。 九月三日,中心医院。 “你家老人这个情况呢,你得做好准备知道吧,我先告诉你是怎么个情况,具体的我慢慢跟你详细说。”戴着眼镜穿着白色褂子的主治医生坐在黑色的办公桌上,看着挂在灯光下的宋向文奶奶的脑部ct,没回头跟宋召华说。宋召华听得出,这句话不是什么好的预兆,努力平复一下,说不定不是什么大事,他在心里面还是留有许多的安心的,“好好,医生你说,俺娘这是个什么情况。”宋召华顺着医生的眼神也看着脑部ct图片,他看不懂,他就能看出来一张巨大的黑色胶片上有许多的脑部扫描图片,别的他就一概不知了。医生讲“什么情况呢这个是,你看这边。”医生拿起来桌子上的一根杆子,指着图片上的一张小小的脑部扫描图,画着小小的圆圈,圈画出来宋召华现在应该看的区域,跟他解释,“这个地方,你看有个阴影,同样这里,也是,它们是一块,是一块肿瘤,还不小,已经有点压迫到神经了,但是这个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这个还不好说,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光看肯定是看不出来。其实如果是良性肿瘤的话呢,倒是还不算什么大事,我听张主任说,你跟他是同学,我呢 也建议,你们带着老人,马上去青市的医院,给看看是什么情况。说实话,我悄悄跟你说,咱们县城这俩医院,没什么真本事,治小病还行,这些,还是得去正规大医院,好不好?”医生像是在跟宋召华商量,也许这样的话他已经说了好多次,跟好多家属说过,他像哄孩子一样极力安抚家属的情绪,告诉他们事情还没有盖棺定论,他们这个地方条件有限,不能做最后的裁决。 宋召华听懂了医生的话,肿瘤他知道,肿瘤就是花大钱,就是大病,尤其是脑袋里面的,他在想什么时候,怎么去青市,如果是坏的结果,怎么去治,家里的钱够不够。宋召华的年龄,上有老下有小,正是他一生当中压力最大的年龄,他不能崩溃,他要寻找所有困难的解决办法, 他不得不接受。他答应下来医生的话,带着拍的片子,坐上了公交车,一路上看着窗外的风景,表情看上去毫无波澜,在进村子向着家里骑摩托车的时候,街道上站着几个聊天的妇人,宋召华还笑着跟她们打了招呼。 宋向文的奶奶就又被同一辆面包车拉出了宋庄,这次辗转一个多小时,到了青市的大医院,在青市的医院,宋召华没有熟人,一切都要按照规章秩序来办事。去的第一天,他就给母亲办理了住院,检查要好几天,这几天不能一直来回跑,干脆就住院,住院的话还送一个陪床的床位,两个姐姐不管是谁都能陪着照顾,宋召华就能安心的跑东跑西。宋召华在年轻的时候来过青市船厂打工,后来闺女出生了,会辞职回家种地去了,十几年过去,变化太大了,医院的规模变大了,楼很高,在楼里面都能迷路。他一个说着方言的男人,在楼里面到处问哪个科室在哪个位置,手上拎着中心医院拍的脑部ct,裤子口袋里装着几百元的现金和家里的银行卡。长长的头发,好几天没洗,油了,有点发臭,他忘记戴帽子了,一着急头上出汗,头可痒了,他用手指不时挠一挠,这里不能吐痰,他咳嗽两声再吞到肚子里面,连同他的不容易一起,自己消化掉。 青市医院要给母亲开刀,反正就是要仔细地看看肿瘤的性质,查血查了,查出来不太理想,还要开刀看看确定一下。开刀的位置就在右耳朵后面,开一个小小的口子,能够提取一点点组织就可以,算不上是什么手术,打上麻药几分钟就结束了。耳朵后面包上了一块纱布,奶奶神色萎靡不振,打上麻药显得脸蜡黄,更虚弱了。姑姑问奶奶“娘,你感觉怎么样娘。”奶奶的右边脸被麻药弄得没知觉,说话只有左边的脸微动,吐字不清“嗯,好,中,还行,中,中。”秃噜出来几个不太清楚的字,姑姑让她别说话了,让麻药劲头缓一缓。 检测好过一两天,奶奶在医院里住了一两天,爷爷在家里,二姑在家里照顾爷爷,要给爷爷擦屁股,这种事情除了自己的亲生子女,爷爷绝对不会麻烦别人,他怕丢人的。二姑每天跟大姑通电话,奶奶说她想回家了,她在这里没有意思,太压抑了,她想回去浇花,回去喂鸡,回去喂小狗,她不想呆在这里了。爸爸说结果下来了就走,奶奶说“召华,要快点。”说得有气无力,奶奶累了。 “现在确定了,搭配着这个片子来看,老太太的肿瘤呢,是恶性的,怎么说呢,算是个癌症,晚期了,大约还有两个月吧。”医生的几句话,动动嘴皮,神色风轻云淡的说出口,就决定了一个家庭未来一段时间的命运,大概是见多了这种场面,医生要急着后面的患者,让宋召华先出门了。 “两个月,癌症,晚期。”宋召华的嘴轻轻重复着几个词,他买了包烟,点上,抽了两口,护士说医院不让抽烟,他掐了,站起身,走楼梯上楼,跟母亲说说,可以出院了,她可以回家喂鸡,喂小狗,浇花了。 第56章 好得快吗 住院的病房在八楼,宋召华从二楼走上去,大医院里面有好几部直梯,很少有人会爬楼梯,楼梯间里面很黑,使劲跺跺脚才能激活那个声控灯。黄色灯光,洒满了没开窗子的楼梯间,一点灯光都没有外溢,完完全全被拘束在了狭小的楼梯间里。宋召华拿着片子,靠着楼梯的右端,贴着墙,一步步上楼梯。 812病房,一个住着四个病人的大病房,四张病床,四张陪护床,四张凳子,一个厕所,四张桌子,四盆花,两个吊扇,四个围挡。宋向文的奶奶正在被大姑照顾着喝粥,医院里面有病人食堂,凭借住院时候办的卡,就能从食堂里面打饭,当然,卡里面的钱需要自己充。一碗小米粥,一小碟咸菜,一根玉米,一顿饭才4块钱。奶奶进医院做了个小小的微创,虽然不大,但是还是让奶奶有些疲劳,这几天不爱吃饭,一顿就能喝半碗小米粥,哄着的话能就着咸菜吃点玉米,也吃不完一根。奶奶的右半边嘴巴有些下塌,大姑把小米粥用塑料勺子送进奶奶嘴里之后,有时候会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大姑就撕下来几张卫生纸放到腿上,看到嘴角流出来的时候,拿起来纸巾擦拭干净。 宋召华进了门,大姑正对着门口,看得到进门的宋召华,大姑手上暂时停下手上的动作,脖子伸长了一下,问宋召华“怎么样,咱娘的检查报告说什么。”奶奶也略微回过头,看了宋召华一眼,就转回去了,她转头不方便,不能长时间转动。“还行,就说是那个地方发炎了,里面有些脓水,所以才肿的,这个东西人家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肿了压迫神经,才会疼,回去吃消炎药,多揉一揉那个地方,慢慢地消炎了,它自己就消了。”宋召华在楼道上就组织起来了这么一段他觉得天衣无缝的话术,太过专业的名词,他又说不出来,当着母亲的面,他能直接跟母亲说医生说是癌症晚期说您时日无多吗?万万不可的,所以他只能暂时当着母亲的面把事情按下去,等到自己再跟两个姐姐单独商量。大姑又问了一句“那用不用在医院里面开点药,咱娘的合作医疗能报销,咱家那边的药房不能报销不是?”“开点,一会儿我就去买,得先找医生开单子,再去拿,等会儿我再去,先吃点饭吧。”宋召华从隔壁床底下拖出来一个凳子,依靠着陪床的架子床坐下,爬楼怪累的,他先歇歇。“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奶奶微微扭头看了眼宋召华,口齿不清问他。宋召华眼睛微微眯起来,头有点痒,右手小拇指头挠了挠,边挠边说“这几天就可以,风快,别急。”自己一个人做不了主,他得跟两个姐姐商量,万一两个姐姐都要坚持治疗,那肯定不能出院了。 下午的时候,宋召华出门说是要去楼下找医生开单据,去药房拿药,出了病房。过会儿,大姑的电话响了,宋召华跟她说他忘记带母亲的医疗卡了,让她下楼送一下,自己在电梯门口等她。大姑翻翻找找在桌子上的水果袋子下面找到了医疗卡,跟躺在床上的母亲说了一声就也出了门。 宋召华在电梯门口,大姑从电梯里面出来,伸出手递过去医疗卡。“等等,有点事,你过来,我给我二姐打个电话。”宋召华叫住了要转头回电梯的大姐,向楼梯间的地方走过去。“怎么了,什么事。”大姑在后面站着没动,问宋召华。“你先过来,过来说吧。”“昂。” 楼梯间没人,宋召华今天走过一次,厚重的防火门,不但防火还隔音,宋召华走上楼的时候,楼梯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自己来走。在这个热闹的医院,楼梯间这一片地方算是安静的,他们要说点什么事情,这里是最好的去处。 宋召华拉开沉重的门,把着门把手,等着大姐进来再关上。“你一等我给我二姐打个电话。”宋召华拿出来他的诺基亚,拨通了二姐的电话,二姐在家里伺候着父亲,接电话很快。“喂,二姐,上天井里,或者上厕所,要不出门也行,别在屋子里,给你说个事。”“你一等昂,等会我叫你。”二姐答应得很干脆,她知道这件事情不能让父亲听到,她从宋召华的语气里面已经听出来了。刘二姐拿着手机出了院门,来到了胡同上,向着电话那头的宋召华说了句可以了。 宋召华把医生的话告诉了两个人,一个在眼前,一个在电话的另一端。眼前的大姐没什么表情的变化,电话另一端的二姐也没有出声,宋召华已经说完了,两个人还是如此。“都听到了吧。”宋召华又确定了一下。“医生是说就是还有两个月,这个东西治不好了是这样吗?”电话那头的二姐问到,“晚期,医生说扩散了,你再治也没有什么机会,医生说最长两个月了,这个东西一直潜伏着,咱娘刚开始有点不舒服她也不往心里去,不管,这不到现在突然恶化了,头疼说不清话脸还塌了,才来看,肯定是晚了。”宋召华回答二姐的话有些不耐烦,他不想同样的事实,残酷的事实,他要重复好几遍两个姐姐才能接受,这种事情,发生在别人家里,自己感慨一句人活着不容易就过去了,发生在自己家里,怎么可能说过了就过去了,说得多,心里面难受的就多。 “今天跟你们俩说说,就是跟你们商议商议,咱们拿个主意,你们两个是姐姐,在这方面我听你们的,你们觉得,是把咱娘接回去,还是说在这里治。医生的话是没什么治疗的必要,年纪大了,开刀动手术风险太大,不一定能下来手术台,而且这个费用也很高,哪怕是治好了,以后也会有可能复发,因为转移了。医生的建议是,接她回去,往后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剩下这俩月,孩子多在身边走动走动,尽尽孝心,就这么个事。人家说话不好听,但是确确实实是说了个实话,问了问咱们家家庭情况,问了问子女情况,反正是这么个事儿,你们想怎么弄?”宋召华一口气说了长长的一段话,整个楼梯间都飘着他说话的回声,他说累了,使劲用双手搓搓脸,搓的眼框里面有点泛泪,早上没洗脸,脸上都是油,怪不舒服。 大姑和二姑已经意识到,她们三个人的决定可能就是母亲的命运,养老也好些年了,每年给爹娘送点钱,送点菜送点肉,逢年过节回家里看看,爹娘家里缺什么就能帮的尽量帮着补上,爹娘身体不舒服了,小病就去诊所看看,诊所看不了的就去医院。十几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样平凡的日子,虽说像一潭死水一般一眼看的到头,但是总不会有那么多的纠结和难过。父亲偏瘫了,母亲现在被检查出来癌症晚期,爹娘的命运在这一刻不属于自己了,属于孩子,孩子们让他们如何,他们就要如何了。这种心理上的折磨,难坏了两个女人。 “那么医生跟没跟你说,如果我们要治疗的话,大概会是一个什么价格,需要多少手术费和住院的钱。”问问题的是二姑,她没跟着来青市,她对于情况的了解就只能局限于每天跟大姑通电话。“十几万是,二十几万几十万也是,不一定,要是说第一次没切除干净,复发了,还得继续,要是说一下弄干净了能稍微省点劲。开颅的毛病,都不便宜,这里的医生还不太愿意做,病人年纪太大了,真是不敢确定这些事,谁能知道上了手术台是个什么情况,难说。怎么说得准备个五十万吧,能够,少了就怕有些情况,钱不到位耽误了。”那个时候,宋召华一个月四千块钱,刘二姐也差不多,两个人费事一年,能攒下几万块,五十万,他们一家得攒好几年,不说十年,也得七八年了,而且还不一定够用,如果三家一起拿的话,还算是比较轻松。但是,开养鸡场赔的叮当响的二姑家里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吗,肯定是拿不出的,大姑家跟宋召华平摊吗,这也不合适,同样都是子女,同样都是养老,为什么自己比别的人多花十多万。 退一万步,难道让二姑打个欠条,还不还是其次的,谁能拉的下这个脸让二姑打欠条,事情关乎爹娘的命,在这个节骨眼上了,还想着打欠条呢,多不是个东西。那怎么解决,二姑听到价钱心里一惊,自己是铁定拿不出来的,大姑听到价钱也是一愣,自己家一贯都是婆婆当家作主,她这个儿媳妇逆来顺受的一直听婆婆的,自己哪有那么大的权力拿这么多钱。两个妇人再一次的陷入了沉思,心里面盘算着,想着对策,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要不要使使劲哪怕借也要拿上这笔钱。 “医生说风险多大?”大姑问出了口。“咋说,谁也不知道,非要说,一半一半吧,或者是百分之六十不能完全成功。”每一个问题问出口,都像是给了三个人放弃的理由,楼梯间里面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让大姐和宋召华心烦意乱。“那怎么说,咱都说说意见吧,反正都是咱们三个的事情,问别人也不行,终归还是咱们三个来解决。”宋召华想早点出去透透气,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不管是什么结果,他接受就行了。 “我的感觉是,咱娘已经这么老了,已经是这个年纪了,你说你再让她上手术台?万一下不来或者是怎么着,这两个月都没有了,咱不后悔?这两个月,我跟你二姐经常回家,反正隔天或者是怎么着我们就回去,给他们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怎么着都行,咱娘看这个样子也风快该用人了,我们俩经常回去也照顾照顾。”大姑没直接说出来她的意见,都被藏在了字里行间,说的清楚,听的也懂,宋召华和二姑都知道了大姐的意思,大姑是三个人最大的,长姐如母,她的话这个时候最管用。“那就行,回来吧。”二姑没有别的话,就这么说了一句,电话那头又沉默了。“行,那就,尽早办出院手续,你快上去吧,回去看看咱娘,别在病房里不舒服。” 在八楼病房里面躺着流哈喇子的奶奶,就这样被三个儿女想好了未来两个月的路,也是她生命最后的路。大姑回到了病房,用卫生纸擦去了奶奶嘴角的哈喇子,流到枕头上了,大姑温柔的对奶奶说“娘你看看,跟个小孩似的,流到枕头上了这不是,来,给你擦擦昂,叫护士再给你换个。”宋召华去办出院了,医生说后天吧,宋召华说可以。二姑挂了电话,回了小院子,从柴火堆抱进屋子两捆柴火,该做饭了,今晚用大锅吧,少烧一点,现在天热,烧一点给屋子解解潮。奶奶问大姑买了药了没有,大姑说她把卡给了宋召华,宋召华去办了,上来的时候电梯人多,她没赶上来,就从楼梯上来的。 回家的时候,爸爸从村子里叫了一辆面包车,还是爷爷去看病的时候帮着送过去的那辆面包车,宋召华给了他钱,距离太远了,人家不收钱自己不能什么都不表示,给了一百块,谢谢他帮这个忙,去拉一个病人回来。奶奶还是能自己下地走的,又穿上了小皮鞋,棕色外套,黑色裤子,医院里没有梳子,头发好几天没洗,有点乱,奶奶用手吐上唾沫摸了摸。在这栋楼上住了好几天,每天基本不下去,就呆在病房里面,病房里的都是老头老太太,病怏怏的,她不喜欢,她想回去,回去还能上街上站站,跟人说说话,在这里没人跟她说话。 二姑把奶奶的小院子打理的不错,鸡下了好些鸡蛋,装鸡蛋的小盆装不下了,二姑放到了橱子上面,花开的正盛,小院子喷香,招来了不少的蜜蜂嗡嗡的,在柴火堆上面安了家,二姑不敢动,等着宋召华回来用火烧一烧。二爷爷家的两个儿子知道奶奶病了,开着车回来看奶奶,晚上的时候来的,一人带着不少的礼品,人参奶,肉松,奶粉,牛奶还有两盘鱼,鱼给了宋召华,奶奶家没有冰箱。 奶奶今天可乏了,一路上坐着面包车,颠簸,睡不着,到了家就想睡觉,大姑不让,一定要让奶奶吃上饭再吃上药,大姑说这样好的快。 第57章 新生 本来爷爷生病的时候,宋向文就不常去奶奶家,奶奶身体不舒服之后,不自己做饭吃,也不能跟宋向文说话上街走走了,宋向文去的就更少了。宋召华悄悄地把老太太的病情告诉了刘二姐,独独瞒着两个孩子,小孩子帮不上忙,也害怕小孩子嘴大到处乱说传到他们奶奶的耳朵里面。刘二姐知道宋召华三个人做的决定,她确实也是这么想的,花钱花得起的话不犯愁,犯愁就是钱花了可能是白花,还救不回来老太太的命。他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人,挣钱不容易,花钱就更不敢大手大脚,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拿这么多钱去搏一个不确定的结果,愿意如此做的,绝对不多。 宋向文就只能出门玩了,去找孙奥,找程鸿,没有人的时候他就自己在胡同里面挖坑活泥巴,自己骑着破旧的滑板在院子里面溜一圈。大姑二姑经常回来,宋向文感到奇怪,平常不逢年过节的两个姑姑很少回来,现在回来的还真挺频繁,经常带着从街上熟食店买的熟食,或者带点水果,奶奶家里都吃不完了,宋向文去过几次,奶奶把好东西都拿出来给宋向文,说她们吃不了,放着容易坏的。奶奶经常被两个姑姑搀扶到小院门旁边,小院门向里开,姑姑把院门打开,找一个马扎放在门前面,奶奶坐上去倚着门板,能看到胡同里面的光景和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偶尔有人看到坐在小院门里蜷缩起来的奶奶,跟她打声招呼,奶奶看不清楚,就努力用填满老痰的嗓子哼出一声,再抬抬手招呼一下。宋向文从胡同里面跑回家的时候,会经常看到奶奶围着棕色的头巾,头巾把脸也挡住,挡住了奶奶塌下来的嘴,也挡住了流出来的哈喇子,奶奶就坐在那里,目光呆滞,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宋向文从她身边跑过去。 小院门口,一棵粗壮的银杏树,宋向文家门口也有,只不过小很多,是村子里面统一栽种的,每家门前一棵。奶奶家这个不知道是水土好还是品种特殊,长得比任何人家的都要高大,夏天奶奶有时候就在自家银杏树的树荫下面乘凉,秋天叶子泛黄掉落下来,小胡同里铺满了金黄色的落叶,人在上面走过发出刷刷刷地响声,用脚一拱,几十片叶子被挑起来,淹没脚背。 奶奶原来跟宋向文说,银杏树是结果子的,宋向文不信,奶奶家的银杏树和自己家的银杏树都没结果,好几年了都没有。自己家的小,没结果宋向文可以理解,奶奶家的都那么高那么壮了,怎么可能还不能结果,肯定是奶奶骗自己的。奶奶说没有,她还吃过,宋婷也吃过,奶奶说“这棵树也叫白果树,就是因为它结的果子叫白果,白色的果子,吃了之后,能治嗓子,能败火,原来你姐姐嗓子疼的时候,我还上集给她买了一些,煮煮,弄开来吃,吃上就好了。”宋向文还特地的去求证过姐姐,姐姐说确实有这么回事,但是她当时吃的是什么,她就不知道了,就是发苦的果肉,不怎么好吃。不管是苦是甜的,宋向文都想尝尝,奶奶跟他说完时候,他就一直期盼着银杏树上面结果子,家里面总共三棵,自家和奶奶家门口各一棵,奶奶家的小院子里有一棵,宋向文每年到了夏天,到了秋天,都凑上去看看,看看,没有,下一年再看,还没有,宋向文就不惦记了。 一个周末的中午,那天两个姑姑没回来,她们前一天才回来的,间隔一天,忙活一下家里面的事情。奶奶拄着拐棍,一根桃木,弯弯曲曲的,好在结实,在外面敲敲宋向文家的铁门,她够不到了,怕摔倒。宋婷出门去打开门,把奶奶慢慢地扶进来,奶奶是不常来自己家的,来的话就是有些事情要让宋召华办一下。宋婷跟奶奶说“我爸爸不在家,他去干活去了,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奶奶嗯了一声,使劲清了清嗓子,沙哑的嗓音完全不像女人的,“嗯,我知道,不要紧,今下午咱们上街上照相去吧,街上有照相馆,两点,去照相。”街上确实有个照相馆,是一个中年男人开的,装修简陋,没什么亮点,只有一台相机,设备也不够先进。宋婷有点不理解,怎么好端端的要去照相呢,“怎么了,怎么去照相呢,你带干什么?”“不干什么,就是去拍个照片,没有别的事。”“行,那就下午吧。”奶奶用手扶了扶头巾,挤出一个笑,右眼皮也略微下塌了,宋向文看得见,有泪珠在右眼的眼角,摇摇欲坠,眼屎堆积在两个眼睛内侧,发黄,很大一块。奶奶心满意足的走了,拄着拐棍,哒哒哒,有节奏地撞击地面,宋向文跟姐姐一起把奶奶送回了家,上了炕,奶奶又躺下了,说要休息一下。 下午两点,奶奶准时的来到了宋向文家,宋向文家大门没关,奶奶直接走了进来。奶奶自己穿上了深棕色的外套,穿了一条黑色的长裤,还是小皮鞋,自己梳了头,还洗了脸,抹上了雪花膏,闻着挺香的。奶奶手里面攥着一个小手绢,里面放着两对耳环,铜的,奶奶让宋婷帮她戴上,她自己的手发抖,戴不上。宋婷吃完了饭专门洗了个头,再按照自己满意的方式好好打扮打扮,抹上点雪花膏,她没有耳洞,戴不了耳环,但是她有好几瓶指甲油。大集上有一个卖化妆品的妇人,那里卖的便宜,两块钱一小瓶,宋婷买了好几瓶,换着涂。只有宋向文不当回事,啥也没干,穿着平常出去玩的衣服,就跟着姐姐和奶奶上了街。奶奶颤巍巍的,姐姐扶着奶奶,宋向文双眼向四周看光景,溜达着很惬意。 照相馆里,奶奶坐在凳子上,宋向文和宋婷一左一右站在奶奶身边,奶奶拍照没戴头巾,戴着头巾不好看,三个人就拍了一张合照。奶奶又自己拍了一张,拍照的男人让奶奶坐正,微笑,保持住,他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让奶奶自己选一张。这里的照片是能直接拿到的,只不过要等一会儿,等一个小时左右,他得去处理一下,奶奶要的急,男人也理解,就暂时不做生意了,先把这一单完成好再说。三个人就坐在长凳上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奶奶把擦哈喇子和眼泪的卫生纸快要用光了,等到宋向文马上就要推门而出出去玩了,男人出来了。一个小纸袋,里面是几张小的,合照和奶奶单独的照片各两张,还有一张无比巨大的,是奶奶的上半身照,宋向文抱着,相框跟肚子一样大。里面的奶奶笑得很慈祥,大照片把细节都放大了,可以看到照片里的奶奶脸上的沟壑,可以看到泪珠,可以看到下塌的嘴巴和眼皮,可以看到发丝。 奶奶端详了几眼,点头说不错,把手伸进衣服里面的口袋,拿出来装钱用的手帕,一层层展开,颤巍巍抽出来脏兮兮的钞票,递给了老板,三个人再拿着照片,回家。奶奶把大的照片挂在了电视旁边的墙上,泛黄的墙壁,爸爸帮奶奶钉上了一个钉子,把相框卡在钉子上,相框比电视高,正对着炕,宋向文去奶奶屋里面的时候很显眼。 奶奶家的小狗,叫毛毛,黄白相间,比较小,到不了宋向文的膝盖那么高,凶猛异常,尤其是对待外人,用来看门是足够的。原来毛毛刚刚把宋向文咬了的时候,宋向文曾经暗暗发誓要报仇,还跟宋召华说让爸爸替他把小狗打死,给他报仇。他的仇,睡一觉就忘了,手上的伤口好了之后,还是喜欢摸一摸毛毛的头,喜欢叫叫它的名字,看着它从窝里钻出来跑到自己旁边,就是再也不敢在它吃饭的时候动手了。毛毛是一只母狗,在咬伤了宋向文之前,已经下过两窝崽子,奶奶为了不让毛毛出去乱窜,偶尔拴着它,不拴着它的时候就保持着小木门锁着,不让它出去,甚至还把倒废水的阳沟给封死了,就怕它顺着阳沟钻出去。农村的狗,大多都是活不了几年的,那个时候,宋向文的村子还有偷狗的,宋向文常听爸爸说起来,村子里谁家的狗没了,有人看到是面包车下车套上就跑。雪梅姐姐家里,曾经养过一条白色的小狗,宋向文就在放学的时候看到小狗躺在地上一抽一抽的,奶奶说那是被人下上药了,吃了就死。奶奶家之前养过,也丢过,所以毛毛就看管的格外的严。 但是还是让向往小院子之外世界的毛毛找到了几次可乘之机,顺着门缝一溜烟出去,头也不回,疯跑,好像有目的性一样,消失在街道里。回来的时候,过不几天肚子就大了。宋向文是看到过的,毛毛就在奶奶家东墙外的街上交配,两个小狗屁股对着屁股,好像粘起来了一样,趴在屋檐底下。宋向文回去跟奶奶说小狗跟一条不认识的小狗屁股粘在一起了,奶奶就从柴火堆抽出来一根木头出了门。自家的小狗是不怕奶奶的,但是小公狗可怕,小狗就跑,兜着圈子跑,毛毛跟小公狗的屁股还粘在一起,小公狗就拖着毛毛跑。屁股粘的可真结实,转了好几圈才分开,随后小公狗就一溜烟跑没影了,毛毛就被奶奶赶回家,几个月,就又生了一窝小崽子。 爷爷说,不能随便动毛毛窝里面的小狗,它会咬的,因为它会觉得有人偷孩子,宋向文不敢动,爷爷敢,爷爷说小狗是他养活的,小狗的家是他给的,它不敢跟爷爷对着来。爷爷就时不时把小狗拿出来,看看睁眼睛了没有,看看是些小公狗还是小母狗,看看哪个胖哪个瘦哪个更漂亮。宋向文偷摸拿过,趁着毛毛在小门楼子里面睡觉的时候,他伸手进去拿出来一只,小狗被吓得嗷嗷叫,把毛毛叫过来了,毛毛并没有咬宋向文,还是把他吓着了,小狗掉在地上,摔得吐舌头,缓了一阵子才好。 爷爷家养不了那么多小狗,毛毛一生就是三四个四五个的样子,就只能在断奶之后送人,大舅家小舅家,大姑家,都送过,还有一些同村的人,来奶奶家要,奶奶就送出去,不收钱,小土狗到处都是,在农村不值钱,街上还有不少流浪的,靠着翻找垃圾填饱肚子。送到大舅家的小狗,大舅母带回家接了一盆热水给小狗洗澡,洗出来一堆跳蚤,大舅母不敢要了,送给了刘庄另一个人。小舅家的没什么跳蚤,被养活的胖胖的,比它妈妈的体型大一圈,白色的小狗,后背上三个棕黄色的斑点,看起来很神奇。宋向文问小舅小狗叫什么名字,小舅说没名字,就叫小狗,小狗就是它的名字,宋向文觉得很酷,宋向文家里面也养过,每一只都叫豆豆,无论大小,宋召华原来养过一只大黑狗,就叫豆豆,体型跟黑背差不多,爸爸叫狼狗,后来太大了,刘二姐不想养了,就卖给了村子里面的狗肉贩子。后来零星养的都是小土狗,养不了多久就没了,爸爸说是跑出去被偷狗的看到了抓走吃肉了。小舅家的狗也是散着,但是就丢不了,性格还好,不咬人,宋向文喜欢这个小狗,可惜的是后来小狗死在了北岭的马路沟子里面,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只看到尸体躺在里面,小舅把它埋在了地里面。 奶奶第一次去医院,养小狗的任务到了刘二姐的手上,二姑每天喂三顿,跟人吃的差不多,也不管它在哪玩,反正别出院子就行。终归还是没看住,毛毛还是溜出去了,溜出去了好几天,刘二姐说都寻思着是被人捉走了还是在哪吃老鼠药毒死了,都没想着找过,毛毛自己就回来了,跟出去的时候差不多。奶奶回家了,毛毛还是奶奶喂,奶奶拄着拐杖,把饭倒进毛毛的狗盆里面,狗窝里面玉米皮已经好久了,但是没人去换,奶奶蹲不下了,爷爷早就不能下地了,刘二姐不管小狗窝,宋向文也不怎么去,毛毛就在破破旧旧的小狗窝里面将就着。 这一将就着,毛毛又揣上崽子了,爸爸发现的,爸爸说小狗肚子变大了,本来就被前两胎小狗细大的奶头又被撑起来了,差点拖到地上。爸爸说“这窝小狗多,怎么说也得五个,看看这个大肚子。”毛毛已经挺老的了,宋向文觉得都快五岁了吧,或者六岁,按照科学来说,它的年龄已经到了中年,还是揣上了崽子,大概就是最后一窝了,爸爸是这么说的。 宋向文觉得毛毛有点可怜,短短几年生了两窝,现在又有了,刘二姐给他描述过,生孩子可疼了,不能顺产的都割开肚子剖腹产更疼,这么小的小狗,也没人接生,那不得把它疼死吗? 第58章 小跟班 家里的情况,表面平静其实风起云涌,学校里,看上去热闹非凡其实一点小水花溅不起来,所有的情绪都在孩子内部消化了,孩子们不喜欢老师插手自己的事情,除非自己受欺负了还没办法报仇,要不然找老师的话会很没面子,别人会觉得自己是个爱告状的人,都不爱跟自己玩。 宋向文在新学校是有熟人的,所以跟班级里面的男生很快就熟悉了,他发现陈屯小学的男生除了说点普通话之外,其他的跟宋庄小学一样,没有多少住楼房的,大多数也还是农村孩子,只不过陈屯小学管的严,压抑住了他们的天性,显得会乖一些。刘立洋在班级里面有些威信,他会玩,也会结识同学,在男生的小团体里面颇具话语权,说得直白一些,会吹点小牛,说话的时候语气和神色拿捏的刚刚好,能把小男生唬住,男生信他的多。宋向文跟着他们玩的久了,慢慢地放得开了,慢慢地也学着表弟开始彻底放飞了。他吹嘘,吹嘘自己个儿去过四川见过乐山大佛,因为那个时候语文老师刚刚讲过了一篇课文,提到了乐山大佛。宋向文连乐山在哪个省都不知道,他吹乐山大佛真的是金色的,特别大,进去的时候把他吓一跳。语文老师讲天安门广场的时候,问班级里面的学生谁去过北京看过天安门广场,班级里面零星几个人举起手,宋向文环顾一圈,刘立洋也举手,那他也举手。语文老师说她羡慕这些孩子们,语文老师快要退休了,才跟着同事一起去过一次,这些孩子们在生命的生长之际,就去领略到了首都的美景。宋向文心里面很骄傲,自己被人羡慕了,被人注意到了,尤其是同学们肯定觉得自己很厉害,他就高兴,他就享受这种感觉。 慢慢地,整个班的男生团体开始随着时间分化开来,性格安静的凑到一起,下了课就围坐在座位四周聊天,跟女生玩的好的,就跟女生坐在一起玩,喜欢出去跑跳的,就几个人一伙儿去操场。宋向文不一样,他跟刘立洋找到个好去处,去小卖部里面玩。小卖部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呢,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都得花钱,开小卖部的老两口又跟自己不认识,没有送给自己的道理。宋向文的零花钱也就是五毛钱,一块钱左右的样子,还是好几天才给一次。但是,他跟刘立洋有“股东”,一个可以给他们俩人钱花的同班同学。 男生叫赵一凡,住在刘庄东边的村子,距离刘庄很近,沿着刘庄北岭上的公路,向东就能到。村子也是背靠着南岭,一片岭东西贯穿,很长一段,两个端点在哪里,人们众说纷纭,谁也不能确定。不像刘庄的村子小,赵一凡的村子很大,人口多,规模大。自然需要的农用耕地就多,而村子背靠南岭,北边是公路,过了公路就是别的村子了,村子的农用耕地只能从东西两侧的空地上划分。实在分不过来了,政府把岭上一片一片的小区域弄平整,划分给农户。南岭上的土石多,耕出来的地没什么肥力,也不怎么产粮食。村子里有这样土地的人对此都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态度。 由此,村子里面就有了养牛户,有了养猪户,为什么呢?岭上的土地不能让庄稼丰收,倒是结出来的玉米秆还是不错的,结出来的玉米棒子没几个玉米粒,恰恰成了当饲料的好原料。农户们在家里面的院子里划分出来区域,圈养上几头牛,在岭上的土地里面种上玉米,结的玉米秆还绿油油的时候就被农户用收割机打碎收回家里,泡着水,拌着麸子和其他的饲料给家里的牲畜吃。玉米过季了,还可以种土豆,结出来的土豆虽然小卖不上价钱,但是味道对于牛羊猪来说已经很好了。平日里面上个班打个零工,靠着地里面的作物养着两头牛,下个小牛犊子,农户脸上就笑开了花。 当然,也不是所有土地在岭上的农人都会选择养牲畜,赵一凡的父亲就是鲜明的代表。他说他家的地在岭上,但是被承包出去了,不长粮食,很便宜,反正他家也不指望着种地。赵一凡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是木工,跟宋向文的小舅是同一个师傅。原来宋向文没出生的时候,两个人还经常一起跟着师傅或者自己出去接活,靠着给别人家打家具为生。后来打家具不流行了,人们开始习惯于去家具城买家具了,很多的木工都闲了下来,没什么活干了,都得另想办法,或是转型,或者艰难维持生计。刘亮选择了转型,他去学了装修,慢慢地上手了,就放下了木工的活。赵一凡的爸爸却没这么做,男人不想学别的技术了,学习对于他来说,可能是太难了,他就想用这个好不容易学会的技术挣钱养活自己,养活家里人。男人开始自己打家具,自己到大集上卖。 农村人买家具,放在第一位的永远都是实惠和实用。一张凳子,能容得下一个屁股,坐不坏,那就是好凳子,别扯别的什么人体工学设计,又是什么能够旋转能够后躺,这些对于农村人来说都是虚的,没什么意思,买了就白花冤枉钱。赵一凡的爸爸也不会这样的新款式,他就会传统的四脚凳,会衣橱,会床头柜、饭桌、柜子。没想到,还真是让他误打误撞给做成了,去家具城买家具刚刚兴起来,村子里的人不怎么能接受,但是木工又不多,被那些工厂流水线的家具便宜的价格欺负怕了,跑的跑走的走。突然,大集上出现了一个卖家具的老板,都是手工打造的,涂上了油漆锃光瓦亮贼好看。而且,老板家就在附近的村子,知根知底,他怎么敢骗人,跑得了和尚他可跑不了庙,价格呢,也还行,虽说比家具城那些贵点吧,但是他的家具用料都是透明公开的。电视上每天播放着甲醛危害,肯定都是那些无良商家的家具上面带着的,他不敢,他没这个胆子。 卖的多了,男人挣了些钱,自己在村子里买了片地,建起来了自己的厂子,雇了工人,每天在大院子里叮叮当当的打家具。一车车的木头运进村子,一车车的家具运出村子,一张张的钞票进了男人的口袋里,他算是发达了。 赵一凡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里出生长大的,从小到大家里不缺吃不缺喝,就是缺少了些爸妈的陪伴。上了小学爸妈也是忙,给他留下生活费就顾着生意去了,每周都要出门,去别的地方谈谈生意。 赵一凡的生活费多,零花钱也多,宋向文好几次看到赵一凡拿着百元大钞去小卖部里面买东西,经营小卖部的老两口都找不开,赵一凡只能把一百块全部存到了小卖部,在老大爷的本子上记账,花完即止。原来只有赵一凡一个人,每天在小卖部里面依靠着墙,想吃什么了拿,跟老板说一声,吃完了就坐在地下的纸壳上。陈屯午休的时候,经常找不到他人,就是在小卖部里面。后来刘立洋跟着赵一凡一起,刘立洋没那么多零花钱,但是他会团结人,他跟赵一凡成了好朋友,赵一凡叫他老刘,刘立洋叫他凡哥,赵一凡就把自己的零花钱分一部分给了刘立洋。 宋向文转来了,就刘立洋一个熟人,自然跟着刘立洋玩,跟班里面的其他男生,宋向文都是碰到了就玩,从不主动去找。如果无聊,他会去找刘立洋,刘立洋就带着他跟赵一凡一起。他们就像是小卖部的三兄弟,赵一凡存一百块,给刘立洋十块,给宋向文十块,十块钱花两天,小卖部里面的东西可以随便吃,宋向文觉得真的很爽,不花自己钱,还能挣钱,这样的好事谁不想有。 后来,班里面的团体之间开始闹矛盾了,赵一凡为一个小团体的领导者,班级里面另一个叫李兵的男生是另一个小团体的领导者。他们俩有一个共性,就是钱多,好像人也有点傻。李兵宋向文那时候接触并不多,宋向文还是不了解他的,但是赵一凡宋向文是了解的,有钱是真的有钱,但是很多时候自己想干啥为什么那么干,自己都不知道。刘立洋是他的军师,关于钱的去向,他要问问刘立洋,关于班级里面小团体之间的争斗,他要听刘立洋的。宋向文插不上嘴,他也不想插嘴,他并不讨厌任何人,哪怕刘立洋会把李兵团体里面的人损的一无是处,宋向文还是波澜不惊。有时候刘立洋也会发现宋向文对他们这个小团体的不忠诚,会特意跟宋向文强调一定不能跟李兵和他那一帮子人说话,否则的话就再也不带他玩了。过了几天,又会让宋向文去跟他们一起声讨李兵几个人,跟他们吵架,宋向文不说话,他就说宋向文不忠诚。慢慢地,宋向文就被排除在了三个人以外。 在四年级的小团体里,赵一凡的小团体,核心是他和刘立洋,分支有好几个人,宋向文是其中一个,宋向文属于是被从核心里面踢出来的。宋向文觉得是刘立洋不太高兴赵一凡给自己和给他的一样多,时常刘立洋会跟宋向文说不要忘记是谁让你这么成功的。宋向文问他“我成功,什么成功?”那时候是在学校的南墙下,赵一凡的小团体基本都在,刘立洋说“你现在很成功,不要忘了。”宋向文问他,“那你不是比我还成功,你也别忘了是谁给你的。”刘立洋回答道“我当然不会,是凡哥让我这么成功的。”宋向文还是真的没有想到,还能这样子接话,一时间竟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慢慢地跟他们两个人玩不到一块去了,宋向文就不跟他们玩了。不跟他们玩之后,他们就觉得一定是投敌了,一定是到了李兵的小团体里面了。同班同学之间,说句话,尤其还是正儿八经的事情,什么交作业,打扫卫生的,不可避免。但就是这只言片语,还是让两个男生产生了怀疑,有了怀疑,自然就等于有了一定的证据,一起说话就是证据。刘立洋带着赵一凡来声讨宋向文,“还钱吧,凡哥给你花的多少钱,都记着吧,还钱吧快点的。”刘立洋在操场上这么跟刚和李兵说完话的宋向文说。“怎么了,还什么钱,我又没跟他玩。”“你还没玩,你不看看刚才他跟你说话的时候,哎呦你笑得那个好来,就跟你俩是亲兄弟似的。”“那你怎么不还钱。”宋向文又一次的哑口无言,已经在找任何的方式去想要回击刘立洋,“怎么了我怎么了,我又没跟他说话,我也没跟他笑得那么灿烂,我也没跟他跟亲兄弟似的,快点你。” 说不过他,宋向文就使劲躲着他,有他的时候,宋向文尽量在后排,不说话,不表态,不露脸。惹不起他躲得起,他可以找班级里面没有小团体的人聊天,可以坐在座位上和座位周边的人玩,实在不行甚至可以趴在桌子上唱歌,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个月的时间,宋向文是感觉经历了大起大落的,这是在宋庄小学从未体验过的。宋向文往往会把令他难过的事情快速的忘记,这是他的一种能力,他引以为傲。他给坐在前面的男生画画,边画边讲画里面的故事,自己编的故事,还是逗得前桌的男生哈哈大笑。笑声吸引来了别人,一个长得不高,模样清秀的小男生,男生请求宋向文给他画一幅,他也想听听宋向文讲的故事,满脸嬉笑的男生给宋向文一种很亲切的感觉,自己不跟刘立洋玩过之后,就只跟周围的男生有过简单的交流。宋向文不画,他说他累了,男生不准,追着宋向文跑,宋向文跑的一扭一扭,经常性的变向让男生几次险些摔倒。宋向文看到他狼狈的样子,跑着笑,笑岔了气,男生看到在宋向文眼里自己这么囧,也笑,跑着笑,就跑不动了。 男生追上了宋向文,手拽着宋向文的衣领子,还没缓过那股劲,俯下身子无声地笑,笑到失声,大概是笑的最高程度了。宋向文是有感觉的,笑到肚子疼,笑到发不出声音,笑得眼泪直流,笑得嘴巴张得快要脱臼。男生支支吾吾的说“你,哈哈哈哈,你给我,哈哈哈,你等会儿,我歇歇。”男生深呼吸两下,尽量让神色恢复平静,再努力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你先别拽我,我心口窝疼。”宋向文笑得不止肚子疼,心口窝的地方也是有点疼,男生再拽着自己,他就更喘不动气了。 “好好好,我给你画,我给你画。”“走,回教室,走。”男生搂着宋向文的脖子,向着教室走。 “我叫薛林。” “你好,你好,等等,慢点走,喘口气。” “哈哈哈哈哈哈,你别惹我笑。” “哈哈哈哈......” 第59章 什么? 薛林是小行村的人,这个村子宋向文倒是从来没有听闻过,这样不怪他,小行村在陈屯的北边大约一公里的地方,从他家来陈屯小学很近,每天早上薛林的妈妈会骑着电动车送他,有时候是他爸爸,他爸爸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应该是大众的,宋向文那个时候是不怎么认识车牌的,只跟着刘立坤和刘立杰认识了几个常见的。家里面有私家车,就肯定是日子过得不错了,虽然说小行村严格来说也是农村地区,村子周边也有农用耕地,村子里也基本都是砖瓦房,但是比宋庄要更靠近城里,村子里面的人更方便于往来城里,也就有不少人住在村子却进城上班,不靠种地为生。 薛林的爸爸开了一家手套厂,虽说是厂但是也不成规模,就三四个工人,完全是自己出去跑业务,找市场。薛林说小行很多人家都是织手套的,他家不是最大的,也不是第一家,自己家的生意也是爸爸看着村子里面的人做的不错才学着做起来了,所以在他口中,自己家跟种地没什么区别。 宋向文给画画的男生,跟薛林是一个村子的,两个人从小就认识,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算是发小了。宋向文跟薛林聊的来,薛林的脾气好,说话也不吹牛,讲话的语气很正经,偶尔也开个玩笑。薛林告诉他,那个男生家里也不种地,是开店的,卖电器,家里挺有钱的,住的是村子里面不多的二层小楼,他说是小行同龄人里面最有钱的孩子了。 薛林跟同村的男生,经常一起玩,机缘巧合,他们俩也成了赵一凡的小弟,宋向文在此之前只是见过他们,却一点也不熟悉。有天中午的时候,宋向文跟着刘立洋和赵一凡在小卖部里,刘立洋跟赵一凡和高年级的学生走的近,因为赵一凡会经常给高年级的学生买零食,不主动买高年级的学生也会过来找他要,自然就把他当成了财神爷。刘立洋是赵一凡的军师,而且团结高年级的同学,肯定是有助于自己在学校里面的威信的,陈屯小学的扛把子,就在六年级,也每天都泡在小卖部里,钱却不如赵一凡多。他们俩跟高年级玩的欢,宋向文却不喜欢也并不擅长于此类,他就一个人依靠着墙壁发呆,赵一凡给了他钱,他不能随便走,陪在这里当着跟班才能哄好了金主爸爸。而作为分支小弟的薛林两个人,却不用每天都在小卖部,他们拿的钱比宋向文少,自然干的事情也不用太多。 刘立洋和赵一凡在跟六年级学生聊的正开心的时候,薛林两个人从小卖部门口迈进来,看了一眼宋向文,赵一凡不在宋向文这边,就环顾别的地方,找赵一凡的身影。看到了赵一凡,径直走过去,手伸出来,说几个字“凡哥,报酬。”赵一凡就让替他拿着小钱的刘立洋拿出来四块钱,一人两块分给俩人。俩人在小卖部消费了四块钱,拿着零食又走了。 宋向文当时就感觉到了一股难受的感觉,不是生理上,是心理上的难受。他本就是一个心里想法比较多的人,而且也很擅长很喜欢观察到人的细节,来揣摩别人做什么事情的原因和对自己的态度。刚才薛林进来的时候,先是看到了自己,自己跟他对视了一眼,薛林一定是知道的自己也是赵一凡的小弟,他们见过的,但是他还没跟自己说话,脸上没有表情就去转头寻找赵一凡。而且自己跟赵一凡要钱的时候,从来不敢主动要,每次赵一凡拿出来一张一百元给老板,刘立洋是跟在他旁边的,六年级五年级的高年级学生蜂拥而上,拥簇着赵一凡让他请他们吃零食,宋向文就会被挤到人群的最后面。他就会在心里面升起来一股子奇怪的感觉,要零花钱谁不想要,但是伸手问别人要他又伸不出手。那时候的他把这种行为归结为死要面子活受罪,也归结为又当又立。刘立洋就看的很开,拿人手短,那就汇报给赵一凡情绪价值,这是宋向文所没有参透的。 而且薛林拿到了四块钱,买东西的时候,自己正站在货架的旁边,他们俩却还是若无其事的挑选,完全的忽略了自己。宋向文觉得,自己怎么也能算是团队的三把手,这两个人对自己就当空气一样。后来他就慢慢地不喜欢这种感觉了,他真的感觉到好像自己能够得到的是刘立洋给的,自己是因为跟刘立洋熟识才能够得到赵一凡如此多的钱,如果只是自己,那赵一凡不会把自己看在眼里。他慢慢地不怎么去小卖店了,也自然没有了赵一凡给的钱,他不要,自己在教室里也挺好,赵一凡总共给了自己二十块,他是记得的,但是可能不会还了,自己的零花钱得还到什么时候。这也就是后来刘立洋带着赵一凡找自己还钱的契机。 进入新学校的一个月,宋向文经历了大起大落,先是跟着表弟在学校了适应了新环境,后来又跟着表弟认识了最有钱的赵一凡并且顺利的成为了赵一凡的贴身小弟,从赵一凡手里面得到了不少的报酬。后来刘立洋跟自己闹别扭,质问自己的成功从何而来两个人开始不对付,然后跟刘立洋亲近的赵一凡就慢慢对自己冷落。冷落的过程中,宋向文看到了来找赵一凡要报酬的薛林两个人,从薛林的眼神和动作里面品出了他看不起自己,宋向文就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被冷落真的不该如此。思考之后宋向文选择了不跟赵一凡每天混在一起,他离开了赵一凡和刘立洋的视线也让两个人对他更为不满。看到了他跟李兵说了几句话之后更是怒火中烧,来找宋向文让他还钱。宋向文没有钱能够还他们,就只能装作听不见任凭两个人随意冷嘲热讽,在教室里跟前桌坐的近,自然就避免不了说话,宋向文用自己浅薄的画画技术和讲笑话的天赋拉近了自己和薛林两个人的距离,自此才和薛林熟悉起来。起码在宋向文看来,薛林是不会看不起自己的,那天的举措,是因为不熟悉。 陈屯小学,相较于宋庄小学来说,教学质量上强了一大截,一方面在于教学严格,一方面在于作业多,还有一点就在于每个月都会进行考试。宋庄小学只有期中期末的时候才会对学生的学习情况进行一个考试的检测,检测一下学生们半个学期以来的学习成果,给学生们敲敲钟,长长志气,立立决心。陈屯小学的钟敲得就频繁许多了,一个月一次,而且成绩下来之后,还会组织召开学校学生的家长会。在宋庄小学三年,宋向文一次家长会都没开过,老师跟家长唯一交流的机会,就是家长来学校给孩子送东西亦或是接孩子回家,别的时间家长和老师是不会碰到一起的,甚至宋召华的手机里面老师的电话都没有,倒是他的电话号码在开学的时候老师让孩子们写过交了上去。 在宋向文的学生时代,一直传着一句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只要是班级里面的孩子一调皮捣蛋,安排上一场考试,孩子们就都老实了,有的孩子会担心成绩不高,有的孩子会担心家长觉得他们的成绩不高,少数的孩子无所畏惧,可能他们学习好不在乎一次失利,也有可能他们躺平无所谓成绩只管享受舒服的学生时代。宋向文属于既担心自己成绩不高又担心家长觉得他的成绩不高那种,他小的时候是害怕考试的,因为考了试,就要下成绩,下了成绩,就要告诉家长,亲戚就要问,考得好还行,考得不好宋向文怕人笑话,毕竟自己从小到大都是被夸大的。 当李老师在班级里说出来下个周月考的时候,班里面怨声载道,好像要被处决,家长会就是刑场,分数就是判决书。 该来的还是要来,他们这些孩子再不喜欢再反感,也是胳膊拗不过大腿,考试还是会按照定下来的时间如约进行。 陈屯小学的学生果然都是学霸,宋向文在宋庄小学班级里面第一第二名的水平来了陈屯小学在班里面第一个月的月考考了第八名。李老师是满意这个成绩的,在班级里面读成绩读到宋向文的时候还停下来表扬了一番。“咱们班宋向文同学,人家刚刚从宋庄小学转学过来,才一个月,人家还要适应新环境,还要认识新同学,你们看人家,也不会落下学习,刚来就考了咱们班级里面的第八名,是不是。往后啊,前面的同学就要小心了,等到宋向文真正的适应了我们学校之后,成绩会不会突飞猛进,咱们拭目以待吧。” 宋向文是没什么感觉的,他这一个月,不说学业,自己的人际关系方面是相当的盘根交错,自己的思绪全都在这里面,整天纠结的就是这么点事儿。怕考得不好是真的怕,但自己也是真的顾不上。第八名,还行吧,能接受,如果母亲跟宋召华能接受的话,那就好了。宋向文是这么想的,因为李老师说本周末要开家长会,到时候校车还是正常开通的,只不过不接学生,接家长来学校,让家长早上在孩子们上车的地方等着就好。 家长会是刘二姐去的,宋召华这些日子忙,工作忙,宋向文奶奶还是个病人,宋向文爷爷也是离不开人,两个老人就这么一个儿子,都指望着他呢。刘二姐在班级里面碰到了刘立洋的母亲,宋向文的表舅母,两个人是熟人,而且两个孩子都是同龄,自然要比一比。这个年纪的母亲,孩子刚刚进入校园没几年,往后的学习时光还长着,她们现在一心期待的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哪怕孩子学习成绩现在不好,她们也不选择妥协和接受,刚刚开始,有的是时间。 宋向文一年级的时候,二班有个同村的男孩,宋向文是不认识的,住在宋庄南街。母亲跟他的母亲倒是认识,姓冯。第一学期期末考试,宋向文考了91,92分,而那个男生考了两个0分。宋向文本来是不知道的,是刘二姐告诉他的,刘二姐绘声绘色给宋向文讲述“那个男生,出来的时候,他们班里的小孩都在喊,0分,0分,一直喊到他上了他妈的自行车,你说丢人不丢人,他妈这不肯定抬不起头来?尤其是这么多家长,都在那接孩子,这么多孩子,都考完了试,哪个孩子跟她家的孩子似的考了个大鸭蛋。”后来刘二姐跟刘二姐说,男生的母亲要让男生留级了,在一年级再上一年。 “小龙考了16名好像是,我记得他妈跟我说的,他考的没有你好。” “你碰到小龙他妈了?小龙他妈去给他开的家长会吗。” “嗯,他妈去给他开的。” “俺老师说什么?” “说你考的挺好的,他挺满意的,说你学习也挺认真的,他挺看好你的。” 宋向文在中午刘二姐还没回家的时候用座机给刘二姐打了个电话,刘二姐听上去的心情是不错的。自己孩子被老师表扬了,她这个当家长的脸上有光,而且老师说了,刚来一个月就考到这样的成绩,已经很厉害了。况且自己的孩子比小龙,还有小龙村里的另一个小阳都好,同龄人之间自己孩子是个学习好的,她可高兴了。她高兴了,宋向文自然也就高兴了,他妈快乐,全家快乐。 九月一号开学,月考其实就学了二十几天,再开了家长会,就基本上该放十月一了。那个时候宋向文的假期还是如期放假的,那时候还没有调休,说放假七天,就真的放假七天。开完家长会的周末过去,他们还要去上两天,因为再上两天到十月一号,十月一之前不是法定节日,他们不放假。那两天的上学是快乐的,刘立洋来跟自己说话,说他妈会去跟他说宋向文考的比他厉害多了,他妈让他多跟他这个哥哥学一学。宋向文是知道的,多少带有一点嘲讽的意味在里面,他已经因为李兵的事情跟刘立洋几天没有说过话,突然来跟自己说话,他是知道稍微有些反常的。 但是无所谓,宋向文爽了就行。自己经历了大起大落,现在又大起了,跟薛林玩的好,成绩还好,脸上有光,满满的光。 刘立洋就跟他说了几句话,他还是在跟着赵一凡玩,宋向文依旧跟薛林混在一起。一个月班级里面的人他基本上都能对上号了,谁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基本都能记住。班级里面的班长是个女生,短发,戴着眼镜,是这次考试的第一名,薛林说她每次都是第一名。学习好,人长得也挺漂亮的,喜欢跟几个学习也挺好长得也挺漂亮的女生在一起玩,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们几个人也是班级里面的管理层,班长、纪律班长、卫生委员都在里面。 那天薛林在石凳上突然问起来宋向文,“你喜欢咱们班哪个女生?”宋向文头一歪“喜欢什么。”薛林笑了一下,也不是什么好笑,“就是你喜欢哪个,想跟谁好,老刘就喜欢班长。你呢?” “什么?”宋向文喊了一声。 第60章 穿上衣服吧 陈屯小学里面的宋向文在新学校里面摸索,家里的奶奶呆在那泥巴路的小院子里面,静静地等待,等待自己走完人生,她并不知道,她不知道她的身体出了何种状况的问题。两个闺女跟她说,就是发炎了,让她不要吃饭再用右边嚼东西了,她相信,她相信两个闺女,两个闺女跟自己始终是一个阵营的,倒是那个不孝顺的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自己不信他。可是这次她去医院,全是他的儿子拿的钱,两个女儿没钱拿,二姑欠了一屁股债,大姑又怎么可能上赶着找宋召华算一下住院检查这几天花的钱呢。装聋作哑,过不了几天这件事情就会过去了,毕竟现在,照顾宋向文奶奶才是头等大事。 这一个月,宋向文零星去过几次奶奶家,奶奶跟上街拍照那天的状态差不多,能自己拄着拐杖走路,就是上厕所不太方便,要使点劲才能站起来,精神状态也还好,疲累的时候占大多数,也有些时候脸上挂着歪歪扭扭的笑,是因为她的脸部塌软导致的。家里的人也慢慢的适应了奶奶的这种状态,时间能够稀释掉所有事情,奶奶刚从医院回家的时候,两个姑姑基本上每天都来看看,每天都给奶奶做饭,爸爸也是每天在工作结束后就到奶奶家里看看今天奶奶怎么样。后来姑姑就隔天回来,爸爸去的也不频繁,家里的人慢慢接受了奶奶的身体上的变化。 到了国庆的前一个礼拜,宋向文在陈屯小学准备考试的时候,奶奶的身体急转直下了。奶奶突然就下不了炕了,得人扶着才能勉强走几步,比爷爷要强一点,但是也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本来奶奶能拄着拐棍勉强下地的时候,能给爷爷倒尿壶里面的尿,能稍微搀扶一下爷爷上大便,那个爷爷上大便的凳子和桶已经被放在了屋子里,奶奶搬不动,放在屋子里拖过去就可以。但是爷爷上完厕所,奶奶也拿不出去,整个屋子都是臭味,奶奶就往装着屎尿的桶里倒上水,能稍微缓解一下。奶奶下不了炕,就意味着家里面有两个老人需要全天候照顾。医生说最多两个月,宋召华和两个姑姑就本能地认为真的只有两个月,这才一个月,身体就急转直下,就好像所有的打算都要加快了。 两个姑姑每天都回来了,这下倒是解放了爸爸,两个姑姑在家里伺候着爷爷奶奶吃,伺候着爷爷奶奶上厕所,晚上都在奶奶家的炕上睡觉,也不觉得屋子里面有味道。宋召华在晚上吃饭的时候跟刘二姐说“我看咱娘那个眼角,哗哗往下流泪,就是右边那个眼睛,眼睛里面都发红了,天天挂着眼屎。”“她那个瘤子不就长在右边,挡不住是压迫了什么地方了,叫她控制不住往外淌眼泪。真是,前几年老头刚刚瘫了的时候,恁娘还挺硬朗,谁能想到你说说伺候了几年,把自己此后成这个样了,我说句不好听的,真弄不好了,恁娘走了恁爹前头了。”刘二姐感慨着人活着这一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跟自己打了好几年仗的婆婆变成这个样了,就好像,昨天还站在自己家的门口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今天就到了生命最后的时间了,刘二姐其实不可怜她,她想想年轻时候自己在她身上受的委屈,她就身体发颤。刘二姐没读过几年书,书本上的道理明白的少,她就觉得,人这一辈子,怎么就不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走,怎么就要这么不容易,受这么多罪,老了老了,指望孩子养自己了,是不是就没有什么地位了,央求着孩子给自己口饭吃,就成了寄人篱下了。自己还有爹娘,自己爹娘身体还健康,刘二姐看看现在婆婆和公公,就害怕自己的爹娘,他们要是病了,自己这姐妹兄弟几个人,能不能跟宋召华他们几个似的闹的不好看,自己爹娘能不能受罪。 奶奶的饭量变小了,很小,一顿饭吃上一小口馒头,吃上几口菜,就说不吃了。喝水也喝不多,一天几小杯,喝的少,上厕所就少,尿出来的尿黄哈哈的。每天能睡到九十点钟,起来依靠着墙吃点东西坐一会儿,就又要躺下睡觉,睡几个小时再起来,就这样没日没夜的循环。有的时候半夜了,睡醒的奶奶就扯着沙哑的嗓音跟姑姑说饿了渴了,姑姑就拉开灯绳,给奶奶吃东西,喂水喝。两个姑姑一人一天,轮换着照顾,照顾的这一天,基本上就不用休息了,能在奶奶睡觉的时候稍微眯一会儿,但还是要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去随时听奶奶说话。 姑姑回家,宋向文是知道的,但是奶奶屋子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宋向文是不知道的。爸爸和母亲都不让自己和姐姐过多去奶奶那个屋子了,只在有人来看望奶奶的时候,会让两个孩子过去叫人。二爷爷家的两个叔叔和一个姑姑都回来过,两个叔叔开着车回来的,姑姑是骑着电动车回来的。宋向文在叔叔回来的时候去过奶奶家,本来就小的里屋,站着两个叔叔和他们的妻子,两个亲姑姑坐在炕上陪着奶奶,爷爷扶着炕边的桌子坐着,宋召华站在里屋进屋的门口,宋向文和姐姐跟着刘二姐站在厨房里。大叔伯的声音里面中气十足,他问坐在炕上的姑姑,“怎么,嫩去青市检查,医生说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说是能给她治治的,有没有什么治疗方法,手术了还是说打针。”姑姑当着奶奶和爷爷的面,根本不敢说出来实话,姑姑好像准备好了一套措辞,“就是说回来养养,说就是年纪大了吧,容易发炎,发炎不及时消炎,就容易这样,这不是就给她吃着消炎药,不是什么大事。”是不是大事叔叔自己心里面有个判断,不是大事的话,宋召华怎么会打电话让他们回来,这几天看看,他就是忘了在电话里面问宋召华是怎么个情况了。 叔叔给宋召华留下了三千块钱,二爷爷家三个孩子,一人一千,当作是给宋向文奶奶的看病上的一些帮助,叔叔说“也不多,人都这样了,拿着用吧。”宋召华把叔叔拉到了胡同口,四下没人的地方,跟大叔伯说了实话,“哎呀哥我就跟你说吧,俺娘剩不下几天了,检查就说是癌,最多俩月了,这不是我跟我两个姐姐谁都没说,俺家里两个孩子谁都不知道,这些事儿吧跟你们说了,说实话已经到了晚期了这个时候了,说给谁听他也帮不上忙,你们一天到晚还忙,跟你们说了怕你们心里面惦记着。本来说是俩月,这不才一个月,我看着就不太好,就叫你们回来看看吧,人快走了,就开始惦记人了,这两天我大姐就跟我说,说是她娘家那些亲戚怎么没来,说你们怎么没来,就是想看看你们了。这几天我们好好伺候着,准备好了所有的事就行了,你们不用操心。”大叔伯没说话,他也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时候,什么安慰好用?有的时候,不说话就相当于什么都说了,有的时候,说一万句也不如不说,道理谁不懂?是个人就懂。但是如果事情真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自己还会想着那些道理吗?现在告诉宋召华,你很孝顺,没事,人都有这一步,咱们孝心到了就可以了。这是在安慰还是在伤口上撒盐,说出这样话的人一定是好心的这点毋庸置疑,但是听到这句话的人是作何感想,是在心里面感觉到了宽慰,还是更难受。大叔伯没讲话,跟宋召华在胡同口站了一会儿,就叫着屋子里面的人一起离开了。 奶奶离开,在十月二日的下午四点三十二分。 放了十月一长假,宋向文有了七天的假期,他在陈屯上小学,程鸿和孙奥还是在宋庄小学上学,平常他的作业多,每天放了学坐着校车回家就已经不早了,再写完作业,就差不多该吃饭了。吃完饭天黑了,他就不能出去玩了,所以他跟程鸿和孙奥只能在周六周天的时候才能找到一起。周六周末也是有作业的,玩的时候还要在心里面牵挂着作业,两天的时间真正放开玩也就那一天。十月一不一样,作业完全可以堆到最后两天,能快乐的玩五天,想想都不知道有多爽。 放十月一的时候,十月一和十月二都是大姑回来的,二姑家里有点事情,这两天不能回奶奶家,大姑十月二号已经是第二天在奶奶家了。放假的这两天,奶奶没有出门,宋向文在一号的时候去了趟奶奶家,奶奶那个时候躺在炕上睡觉,盖着花布做被套的被子,二姑盘着腿坐在奶奶旁边。宋向文进去的时候,大姑把炕上的塑料袋子解开,给宋向文拿出来了小青苹果,大姑说这是新下来的,这个季节还不到吃苹果的季节,这种小绿苹果很贵,奶奶咬不动,给宋向文吃。大姑二姑每次回家都会多少带点东西,基本上不会空着手,回来的多了,带回来的东西吃不完,都堆在炕上,这里一个袋子那里一个瓶子罐子,奶奶吃得少,爷爷也不怎么吃,积压的很多。宋向文偶尔过去的时候,姑姑就给宋向文一些,姑姑不在,爷爷就让宋向文自己拿着吃。宋向文是知道奶奶不舒服的,看都看的出来,奶奶不爱动弹,刘二姐也说不让宋向文光去爷爷奶奶家里拿吃的,刘二姐说“那是给你爷爷奶奶补身体的,你现在好好的别去吃爷爷奶奶的东西,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姑姑给他苹果的时候,宋向文只拿了一个,另一个给放在了桌子上面,他听刘二姐的,不敢多拿。 宋向文十月二号是没有去奶奶家里的,十月二号宋向文早上起得早,六点半起床,这个时候程鸿是没有起来的,宋向文没人玩,他就趴在炕上写了一会儿作业,这次写点,最后两天就少一点。写到八点,看看电视,他就该出门了,这一出门,中午回家,下午看会儿电视,继续出门。其实按照宋向文原来出门玩的习惯,四点半的时候他是不回家的,但是那天他们要打扑克,程鸿家只有一副扑克,宋向文家有,是过年的时候初一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打的,程鸿和孙奥就让宋向文回家拿。 宋向文四点半的时候跑回家,在家里翻翻找找找扑克牌,正蹲在柜子前面找,就听到大姑在胡同里面喊“召华,召华,你快来。”爸爸没去干活,那天在家里忙活地里面的事情,爸爸那时候正在天井里面捣鼓他的农机,就被大姑喊过去了。宋向文是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宋婷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们两个人都觉得是简单的有点事情,一会儿就结束了,谁都没放在心上。 过了几分钟,爸爸回来了,急匆匆进门,进了门就把手机扔到了炕上,一边向着衣柜走过去,一边跟宋婷说。“快点来,给你妈打个电话让她快点回来,跟她说你奶奶老了。”爸爸去衣柜要翻找一张名片,在奶奶刚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宋召华就找人要了殡仪馆灵车的电话,放在了衣柜的最下面压着。宋婷有点没听懂,“怎么了,什么叫老了。”宋召华正蹲着翻开衣服,“就是走了,死了。” 这下宋向文和宋婷都听懂了,宋婷“啊”了一声,里面带着惊讶和疑问,宋向文停下手里面的动作,站起身一脸疑问看向宋婷。 爸爸找到了名片,宋婷给刘二姐打完了电话,宋婷跟刘二姐说“妈,你快回来吧,俺奶奶走了。”就简短一句话,就挂断了。宋召华要过去电话,又急匆匆地走出去。宋向文跟着宋婷跑出了门,跑到了奶奶家,奶奶家的院子里,已经站着了前面胡同的同族长辈,宋向文叫她大娘。大姑在屋子里面,宋向文和宋婷没有跟大娘说话,两个人跑进屋子。 大姑站在炕前的地上,手上在撕扯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要给奶奶穿的寿衣。爷爷右手扶着桌子,头向着左边歪,看着奶奶躺着的地方,面无表情,显得很木讷,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奶奶还是宋向文昨天来的那个姿势,躺在炕上,没睁眼睛,张着嘴巴,腮有点向里面凹陷,脸色跟平常没什么区别。刘二姐后来跟他们说“这是因为刚走,等再过几分钟之后,人就变蜡黄了。” 大姑擦着眼泪,扶着炕沿又上了炕,坐到了奶奶身边,把奶奶身上的被子掀起来,头向着宋婷,语气很柔和,很小声,像请求,却让宋婷不能拒绝,“来,婷婷,你来帮我把你奶奶扶起来,把衣服脱下来换上这个,来。” “我爸爸呢?” “跟你二姑他们说说,再叫叫灵车。” 第61章 百态 “喂二姐,内个,你来家吧,咱娘老了,咱大姐说是四点三十二分的时候,嗯,你先回来吧,好,嗯好,注意安全昂。” “喂哥哥,俺娘老了,恁回来看看吧,嗯,就刚才,四点三十二分的时候,嗯,才走,回来吧,俺二哥跟俺姐姐你跟他们说说吧,好,嗯,嗯好。” “喂,哥,俺娘走了,你跟俺舅说说吧,嗯好, 太远了今晚你们不用过来了,嗯,明天吧,好,一会儿去联系灵车去火化,好。” “喂,灵车是不是,宋庄这边的,有没有空了,过来吧,好,嗯,你到了宋庄我再跟你说具体往哪里走,嗯。” 宋向文在奶奶家的小院子里打了好几通电话,打给所有的亲戚,打给奶奶的哥哥,打给灵车司机,打给二姑,打给二爷爷家的叔叔,还有本家出门在外的人,每个人都要通知到位。宋召华拿着他的诺基亚按键手机,在外面翻遍了电话本,见到本家人就打过去一通电话,简短的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事情的全部就挂断,他其实并不知道接下来他应该做什么,在灵车来之前,在所有的亲戚回来之前,他该干点什么,会去继续弄他的农机吗?好像不应该吧,那该干点什么,自己从来没经历过,光看着别人家操办了,看着他们都挺忙活的,怎么想不起来他们忙活啥了呢。 屋子里面,大姑抹着泪和宋婷一起给奶奶穿上了寿衣。寿衣是深色的,上面有花纹,宋向文看不出画的是什么,像是电视里看到的唐装一样的款式。寿衣的尺寸偏大,穿在奶奶身上显得很肥,奶奶本来枯瘦的身子套上了衣服反而显得胖了许多。 寿衣是一整套的,还带着布鞋,黑色布鞋,很轻松的就套在了奶奶小小的脚上。大姑把奶奶的头巾摘下来,放在一边,给她戴上了一顶小帽子,把奶奶平常枕着的枕头换成了一个金元宝样式的垫子。随后,下了炕,去拿了一张黄纸,轻轻的盖在了奶奶的脸上,去火化前所有的工作,基本就结束了,现在,就是等待了,等待亲人们回来,等着灵车过来。大姑找了个四方凳子,坐在了炕前,坐在奶奶旁边,一句话不说,就是自己偶尔抹抹眼泪。 爸爸打完电话回来了,进了奶奶家的里屋门,里屋的门槛已经被砍掉了,是大姑砍掉的,原来爷爷刚刚针灸回来的时候,宋召华给爷爷买了一部轮椅,想着爷爷能坐着轮椅出门去看看。为了方便进出门,大姑就拿了一把小锯子,把门槛锯掉了。不过爷爷也没怎么出去过,爷爷太沉了,奶奶家的小院子不是水泥地,轮椅的轮子窄,压在上面很容易陷进去,而且坑坑洼洼的经常掉进小坑里面,一个人推不动,两个人都得使劲,所以爷爷也没出去过几次,出去的时候,都是爸爸和姑姑两个人小心的推出去的。 刘二姐先回来的,她是除了在家里的人之外第一个知道的,而且刘二姐的厂子离着家也不远,很快就回来了。刘二姐先回了自己家,放下了她的自行车,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就去了奶奶家的小院子。一进了小院子的门,哭声就爆发而出“娘来,我的亲娘,娘诶,娘,我的娘。”一路的哭声伴随着刘二姐踉跄地步子,刘二姐跌跌撞撞的进了屋子,趴在奶奶躺着的炕沿,跪倒在地上,一只手盖着脸,一只手扶着炕沿就嚎啕大哭。大姑使劲的拉她,嘴上给刘二姐说“行了行了,孝心到了就行了,起来吧。”还没把刘二姐拉起来,大姑就被刘二姐的感情带动了,也跪在了地上,伸着手伸向奶奶嚎啕大哭,还是爸爸把她们拉起来的,又让大姑坐到了凳子上。爸爸嘱咐刘二姐,去街上买点白布,一会儿去火葬场,要穿着白大褂,头上带上白布条。 这是宋向文这边的习俗,每个村子都一样,亲近的人要穿着白大褂,头上带着白布条。同宗族的其他人只需要带着白布条就可以,外甥的话需要把白布条盘起来盘到头上。去火葬厂的时候,只需要穿白大褂的家里人去就可以,别的人在家里等着火花回来,顺便帮着主家忙活一点事情,主家的人基本都去了火葬场,家里的事情,全指望着族里面的人照顾着。 二姑是第二个回来的,也是哭的最惨的,宋向文一直相信二姑跟爷爷奶奶的感情是她们兄弟姐妹三个人里面最深的。从二姑进门开始,二姑要跪在地上将近二十分钟,哭声不断,别人把她扶起来,她就继续趴在地上哭,从地上扶起来,二姑就趴在凳子上哭。宋向文站在厨房里面,没人管他,他就往屋子里面看,他见过出殡的,但是真的没见过现在眼前的场景。二姑的鼻涕一直到了下巴上,不擦,眼泪把头发弄湿了,头发丝一缕一缕的,裤子上面全是灰,土黄色,一片一片附着在裤子上,鞋子都差点掉了,露出了脚后跟。 宋向文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尤其是在二爷爷家的两个叔叔和姑姑回来之后,三个人一人带着一捆黄纸,进院子扔下就哭,整个小院子都是哭声。宋向文跑了,跑回了自己家的院子,自家院子没人,都在奶奶的小院子里面,自己家只有自己一个人。宋向文在院子里面踱步,一边走一边还嘀咕“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白天还好好的,下午就这样了。”他想不明白,他知道死亡,他也害怕死亡,但是他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死亡,尤其是人死之后,身边的情景,那种哭声震天的样子,他没见过。 在自己家还是能够听到哭声,他不想他的耳朵里面充斥着这种满怀悲痛的声音,尤其是在这个天湛蓝的时候,在这个温度适宜,不冷不热,正适合外出游玩的季节。他出门了,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刚刚有人去世的小院子里面的时候,他出了门,没有带扑克牌,因为他刚才看到了孙奥和程鸿,两个人在家里等宋向文等了好几分钟,就打算出门看看宋向文怎么还没来。宋向文在奶奶家的院子里看到了两个人,两个人正伸着头向着院子里面张望,院子里面站着几个人,都是本家的一些长辈。程鸿和孙奥没有进门,宋向文出去告诉他们,“我奶奶去世了,你们先回去吧,先不玩了。”孙奥和程鸿就分头回了家,没跟宋向文多说什么。 宋向文出了门,还是到了程鸿家,程鸿的母亲在家里,他爸爸没在,这也正常,他爸爸比较忙,宋向文去他家里的时候不容易见到。宋向文和程鸿坐在了程鸿睡觉的小床上,程鸿睡觉的小床跟他家父母睡觉的炕就隔了半堵墙,两间屋子通开了一半。 “玩三国杀吧。”宋向文说。 程鸿家里有一套三国杀的桌游,程鸿说是童童送给他的,童童玩腻了,就把一个整套都给了他。一个小纸盒,分成了四个格子,每个格子都是纸牌大小。一格放着武将牌,大约五六十张,两个半格子放着普通的牌,剩下的地方放着血量牌和身份牌。宋向文他们几个人经常在程鸿家围坐在一起玩,这是个新鲜玩意,也是宋向文转到陈屯小学之后程鸿才拥有的,周六周末他们经常一玩就是一下午,这也就是今天下午玩腻了,让宋向文回家拿扑克牌。 程鸿把纸盒子拿出来,两个人挑选好了武将,鞋子也没脱,就坐在床边上,玩的百无聊赖。宋向文心里面的感觉变得复杂,他不知道他该干什么,他不知道他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心里面感觉到了一种急躁,一种不知道干什么的迷茫引起的急躁,只是这种急躁他无法宣泄出来,这种感觉就像是生炉子的时候放在炉子上面的水壶,水开了,顶的盖子一上一下一上一下,但是家里面的暖瓶全都满了,没地方倒,就只能任由那个水壶盖子上下翻动。 程鸿的爸爸回来了,进了屋子,没有看到宋向文,程鸿家的屋子只通了一半,还有一半是半堵墙,挡住了程鸿爸爸的视线。程鸿的爸爸跟程鸿母亲说,“那个谁,宋召华他娘死了,家里很多人,街上不老少人在那里站着说话。”程鸿的母亲惊讶的啊了一声,“宋向文还在这里呢,就在这个床上跟程鸿玩。”说着手指指了指程鸿床的位置。 程鸿的爸爸伸过头来看了看,又把头缩了回去,这一切宋向文都看到了,他装作没看到而已,什么也没说,继续跟程鸿一人一回合玩着三国杀。 “宋向文。”程鸿的爸爸在几分钟过后开了口,伸过头来看着宋向文。“嗯?”宋向文没张嘴,带着疑问答应了一声抬头看着程鸿的爸爸。“你知不知道你奶奶那个什么了,去世了。”程鸿的爸爸问宋向文。宋向文就如实说,“我知道啊。”“那你怎么还在这里玩呢。”说完这句话程鸿的爸爸就把头收回去了,再也没说话。宋向文的心里面就感觉到受到了重击,对啊,自己怎么在外面玩呢,自己这个时候是该在家里面的吧,自己得赶紧回去了,马上就扔下牌,要回家。 宋向文还没扔下牌,程鸿家的红色铁门就被人推开了,是宋婷,她扶着两扇门向着里面喊“文文,小文文。”宋向文应声跑出去,宋婷说“咱妈找你,走,回家去。”宋向文就跟着宋婷跑回了家。奶奶家的小院子里面又多了几个人,有的宋向文眼熟,有的宋向文没什么印象,都站在了那个本来就不宽敞的小院子里面。本来这么多人进家门,小狗毛毛是疯狂叫的,但是今天可能人有点多,毛毛也没有叫的底气,它就藏在门旁边的窝里面,锁着,两个眼睛看着外面的人。 宋向文没进奶奶家,跟着宋婷回了自己家的院子,自家的院子,就刘二姐一个人在站着,手里面拿着一条白布条,站在靠近大门的门楼子旁边,眼神空洞,隔着自家和奶奶家的小墙,向着那边漫无目的的看。“妈。”宋向文叫了刘二姐一声,“你叫我怎么了?”宋向文真的觉得刘二姐是叫自己有点什么事情,他得问问。 “没有事,别乱怕,这个时候,不好去别人家里,就在咱家里等着就行了。”刘二姐语调低沉,声音很小跟宋向文说。宋向文注意到的,刘二姐换了一件衣服,刚回来的时候刘二姐穿着红色的长袖,是她穿了好几年的衣服了,现在换成了一件黑色的长袖,肯定是因为红色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母亲换下来了,母亲的心思是缜密的。 隔壁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同的嗓子不同的声带,不同的人说出了不同的话,所有的话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今晚得把宋向文的奶奶送过去火化。宋向文听到了宋召华打电话的声音,声音越过了中间的矮墙,进入了宋向文的耳朵,“喂,你帮我办个事儿吧,去火化得用死亡证明,你帮我开个,你在政府上班方便点,一会儿你吃个累帮我送回来好吧,嗯,好嘞。” 宋向文知道,宋召华在给三叔打电话,在宋向文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三叔在镇政府上班。 后来,灵车来了,一辆长长的面包车,只有主驾驶位置和副驾驶两个坐着的地方,后面一整个车厢都是空洞,是放棺材的地方,这些灵车,不仅送人去火化,也在人出殡的时候拉着棺材去公墓。灵车进胡同的声音传入了刘二姐的耳朵里面,刘二姐从走神中惊醒,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是不是该去哭了,车到了我听着。”边说话边向着外面走。 这也是宋向文这边的传统,老人去世,家里的孩子和亲人陆续回来,进门放下一捆黄纸就开始哭,不管亲不亲,都要嚎啕大哭,没有眼泪也没事,声音一定要放出来。哭两声之后就行,真的有感情,伏地痛哭,也绝不会有人拦着。等到人齐了,见过了老人的最后的遗容,当然是盖着黄纸的遗容,就该去火化了。火化之前,两个步骤,一个是让家里的亲人,当然一定要是绝对亲近的,儿子,闺女,孙子孙女,这样的直系亲属,摸一摸老人的心口窝,刘二姐说摸摸心口窝就不害怕了。随后,所有在场的亲人,跪倒在老人的身前,屋子里面地方不够,院子里面也可以,伏地哭,哭的声音也要足够大。在哭声中,开着灵车的人把一个黄色的棺材大小的盒子抱进屋子里面,几个帮忙的本家人和老人的儿子,用薄薄的被子把老人抬起来,轻轻放在盒子里面,盖上盖子,在众人跪倒在地之时抬上灵车。同时,门口还要烧掉一匹纸扎的马,点起火来,火势稍大的时候,一人举着棍子,一棍子把纸马砸倒在地,就任由纸马烧,烧的热浪顶的四周的人不敢抬头。 老人的儿子闺女上了灵车,坐在纸盒子两边,关上车门,灵车的喇叭不响,无声的在所有人面前驶出村子,向着殡仪馆驶去。 宋向文跪在奶奶家鸡窝边的院子里,鸡已经回窝了,只能闻到鸡屎的味道,看不到鸡。宋向文在人们抬着盒子出门的时候向上看了一眼,两个男人,并不吃力,奶奶很轻,他们走的很轻松,像是从宋向文的眼前一闪而过,就像奶奶这一生,眨眼之间,走到了尽头。 第62章 油灯 刘二姐把纸马烧完的灰烬堆积到一起,用棍子砸成粉末状,堆在路正中央。等灰凉了,要用黄纸包起来,放起来,等着出殡的时候撒在坟前。 农村里办白事,每个村子都有几个帮忙的,一般是两个,一男一女,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些人平常就是村子里面的百姓,也要种地,要出去干活,要为了一日三餐犯愁。但是村子里面无论是谁家有人去世,他们就会转换身份,男的叫师爷,女的宋向文不知道。他们的工作,就是帮着主家把丧事板板正正的办好,收取一些费用,也就一二百块钱,丧事维持三天,这些报酬并不多。在这三天里,主家要管着他们的一日三餐,每顿饭都要是新做的菜。 灵车去了殡仪馆,家里的人有家里面要忙活的事。 师爷从宋向文奶奶家的小院子里出来了,来了宋向文家里。火化回来之后,就只是一个骨灰盒,骨灰盒要放在宋向文家供着,供到第三天,第三天就出殡,下葬。供着的时候,点一盏油灯,放一个火盆,两边摆上黄纸。放一张小方桌,就是宋向文他们过年在炕上吃饭用到的长方形的小方桌, 上面会摆上祭品和骨灰盒,小方桌前面,放一个毯子,让同族的人来跪拜磕头。小方桌后面,放上棺材,再放个铁架子,铁架子上面挂着一张特地买来的布,画着龙凤图案,上面写着老人的生辰和去世的时辰。 当然这一些东西谁家里都不会预先准备好,所以就需要当下现场准备出来,而师爷和帮忙的老太太就指点着主家的人如何准备。师爷说,要把摆供的位置放在厨房,这样一进门就能看到,方便了那些来看事的人,刘二姐就把厨房用扫帚扫干净,再用抹布蹲在地上擦干净。师爷说他已经联系好了棺材,问刘二姐要什么型号的,棺材的材料是不一样的,自然就有贵的有便宜的,刘二姐说他做不了主,让师爷等着宋召华回来问问他。师爷说泡上一壶茶,找个桌子弄到天井里,他好在天井里跟人聊具体的细节,刘二姐让宋婷烧水,自己把宋向文家的茶几拖出去,再把茶壶茶碗端出去。 帮忙的老太太说,“召华媳妇,你过来,我给你看怎么弄这个贡品,你从你家里,拿点玉米粒、大米、小米、豆子、麦粒过来,不用太多,一样的两小把儿就可以。”刘二姐就钻进了平房里,找玉米粒和麦粒,又去了房子的最西边一间,拿出来大米小米和豆子。 宋向文找了个马扎,坐到了供桌旁边,看着老太太坐在客人跪拜的毯子上,拿着针线和白布,对着厨房里面昏黄的白炽灯灯光,让刘二姐凑近,看她怎么编织一个盛放五谷杂粮的粮袋子,一共需要两个,他来做一个,主家媳妇做一个。高十几厘米的布袋子,从上面看上去像是一朵五朵花瓣的花,装上了五谷杂粮,就更好看了,五朵花瓣的颜色各不相同,沉甸甸的,放在了供桌的两侧,一边一个。帮忙的老太太看到宋向文坐在旁边,还跟宋向文说,“孩子,你看你这么老实,我给你家做两个,那些孩子不老实的人家,我就做一个,以后好好孝敬你爷爷昂,知道了?”宋向文就点点头。 师爷又让刘二姐先找出来一个小碟子,不能是吃饭的盘子,倒上花生油,搓一根棉絮,放在油里面,露出来一端一厘米的小头,等会儿骨灰盒放好了,就点上,长明三天,一刻不能断火。刘二姐还让宋婷去把过年时候饭橱上供着的香炉子打扫一下,把里面的沙子倒出来,挑出来那些没有燃烧完的香头,再把沙子装回去。香炉子也要放在供桌上,点上香,烧完一根续上一根,三天也不可以断。这就说明,从骨灰盒放上去的那一刻开始,供桌前面就不能离开人。 二爷爷被叔叔接回来了,叔叔刚回家的时候二爷爷没跟着来,因为二爷爷在叔叔的公司里看大门。叔叔如果要从家里过去,就绕远了,所以就先回了家,放下了黄纸,看着宋向文奶奶被抬上了前往殡仪馆的面包车,就回去接宋向文的二爷爷了。 二爷爷到了宋庄,先去了宋向文家里看了一圈。在村子里面生活了一辈子,哪怕不是专业从事这方面工作的师爷,也还是对这些事情的规矩有所了解。二爷爷身体还算硬朗的,叔叔说心脏不太好,有的时候会住院,但是总体来说问题不大,能在厂子看大门,自己做饭吃,就已经比同龄人强不少了。二爷爷抽烟,师爷也抽烟,两个老烟枪坐在天井里,喝茶水,这个时候,二爷爷就是宋向文家的话事人。二爷爷跟爷爷是亲兄弟,爷爷瘫痪了,坐在炕上下不来,宋召华和爷爷的两个闺女都去了殡仪馆,家里面说得上话的就刘二姐一个女人,年纪轻轻很多事刘二姐还不懂。二爷爷就帮着宋向文家操持,询问一些细节,比如说什么时候堂前哭,出殡那天预备些什么,怎么把骨灰盒放在棺材里,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宋向文从厨房里看着两个人一人约莫抽了四五根烟,才算把话说完。二爷爷双手扶着膝盖,慢吞吞费力站起来,跺跺脚,眼神环顾一圈,看向了屋子里,盯着看了一会儿,转身去了爷爷屋子。爷爷的小屋就他一个人,正是忙的时候,谁也顾不上爷爷,二爷爷去陪着他拉拉呱,奶奶走了,爷爷跟她生活了一辈子,说不难过谁也不相信,全家都在忙着火化回来的事情,却没人记得爷爷的心情。想帮忙,他下不了地,从奶奶去世开始,他就右手扶着桌子,坐在炕上,就这么坐了两个小时,坐到了二爷爷去找他。 “都回来了?”二爷爷慢条斯理地,背着手进门,自己找个了凳子坐下,坐在炕前,把背着的手交叉在身前。爷爷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半晌,用沙哑的嗓音问二爷爷。 “嗯,都回来了,你寻思寻思还不行?这是个大事,谁还能不回来?远的明天就来了,近便的都回来了,这都到了晚上了,人家看了看就好回去了,晚上也不能在这里守着。”二爷爷操着一口纯正的土话,张开满是烟味的嘴巴,没看爷爷的脸,看着爷爷小屋子里的地面,好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一样。 “他们还没回来是不是。”爷爷又问了二爷爷一个问题,他想问的是奶奶火化回来没有,一个活生生的人,车拉着出去,再拉着回来,就变成了一个小盒子,变成了几斤重,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宋向文觉得,人火化之前和火化之后是完全不同的,火化之前,人们在悲痛之中,起码还能触摸,还能看到,能感受到一个人躺在炕上,不会动了,没有呼吸了,但是还是躺在那里,就像是睡着了,一会儿就醒了,去世只是他们开的玩笑。 但是当人被推进了炉子,被一把火烧过,变成了粉末,就再也不存在了,不能被感受到,一个具象的人,就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才去了多久一会儿,你光排号不就得等一大会儿,推进去还得一个多小时呢,哪能这么早就回来。”二爷爷又动了动嘴皮子,眼睛还是没有看着爷爷。 爷爷听着二爷爷说的话,想了一会儿,头偏了偏,看向炕里面,是奶奶躺过的地方。炕上还有许多的瓶瓶罐罐和几个塑料袋,水果、肉松、饼干、奶粉,奶奶没吃完的东西都堆放在里面。还有奶奶的枕头,奶奶的头巾,奶奶的外套,奶奶盖着的被子,都被胡乱的卷起来放在了炕里面,还没来得及收拾。 “她这些衣服呢?还有你后边那个大箱子里头,跟这个柜子里面,都有,不用收拾收拾一块放进去?”爷爷又问了。奶奶的嫁妆,两个大木箱子,黑色的,已经几十年了,奶奶还在用,里面放着她和爷爷的衣服,放着她没来得及花的钱,放着她跟爷爷所有的宝贝。箱子的盖子扣上了一个窟窿,一根绳子从窟窿穿过去,方便人打开它。宋向文曾经踩着凳子看里面,奶奶不让,让宋向文下来,宋向文只看到了几件衣服。 “你光管些这个干什么,等着恁两个闺女回来就收拾了,你还管这么多。”二爷有点不耐烦,他不想来跟爷爷说这些东西,乱七八糟的,他心烦。 “那也得好好归置归置吧,她衣服多,都给她带着吧。”爷爷低下了头,自己自言自语。爷爷的指甲,好久没剪,很长很长,里面存着好些的灰,看着都是黑色的,爷爷就低着头笨拙的抠,抠也抠不干净。他还没吃饭,刚才刘二姐让宋婷给他送来了下的面条,奶奶四点半走的时候还没到饭点,人们都忙起来了都忘记了爷爷,刘二姐却想着给他下上了一碗面条,打上俩鸡蛋,爷爷却没动,放在了桌子上。 奶奶是九点半的时候火化回来的。火化回来的时候,灵车就要响喇叭了,那种像是唢呐又听不真切的乐器,从那个破旧的喇叭里面钻出来,哀嚎,真的是一种哀嚎。肃穆的,悲壮的,让人听了高兴不起来,从进了宋庄的地界,就开始响,声音放的巨大,距离宋向文家还有好远好远,宋向文就听到了。宋婷坐在炕上,宋向文也是,刘二姐在厨房里面收拾,听到了声响,刘二姐向着屋子里面喊,“都出来,恁奶奶回来了,带着白布出来。” 村里面同族的大娘把宋婷买回来的白布撕成了一条一条的,宽二十厘米左右,家里人没人一根。奶奶回来的时候,全都绑在了头上。宋向文跟着姐姐到了自家大门口,灵车已经停在了胡同口,帮忙的师爷和老太站在宋向文家朱红色的大铁门口,等待着宋召华抱着奶奶的骨灰盒从车上下来。 宋召华出来了,带着白布,两个姑姑走在他后面,宋召华抱着骨灰盒,面无表情,沿着胡同向着家里走。 “跪下!”师爷向着宋向文他们一帮人喊了一声,宋向文一群人应声而跪,宋向文跪着,抬头看看爸爸。宋召华走路踉跄,胡同是土路的,有各种大小的小石块,确实有的时候挺硌脚的,宋向文看着爸爸走路鞋子擦到地面上,踢着地上的小石头飞过来。他低下头,怕被石头砸到自己,直到一行人全都进了门,他才敢抬起头来,站起身来。 深棕色的骨灰盒,反光,中间有一个一寸大小的地方,放着奶奶的照片。骨灰盒上,盖着一块金色的布,宋向文进去的时候,骨灰盒已经被放在了桌子上,现在需要他们每个人进去磕头。 奶奶那天带着宋婷和宋向文去拍的照片,被大姑拿了过来,摆在了骨灰盒前面,这张照片,就是奶奶的遗照。奶奶爱美吧,早就把自己身后的事情想清楚了。奶奶的身份证是在她六十岁的时候办的,长期有效,到了奶奶走的时候,她早就变了模样,身份证上的照片,也早就模糊了,不好看。奶奶趁着自己还能动,趁着自己的脸还没有完全塌下来,带着孙子孙女,去拍个合照,去拍个自己的身后照,等着出殡的时候,摆在出殡队伍的最前面,好看点,彩色的,比黑白的漂亮。 香炉子里面被插上了香,油灯也被点起来了,火盆里面两个姑姑和爸爸交替的烧纸,烧出来的纸灰不能倒,要包起来,出殡的时候,再烧一遍,跟纸马的灰不一样。 师爷跟宋召华说,“现在这不也晚了,我们这些帮忙的就都回去了,今晚上呢这个地方必须有人守着,你们可以轮班,一人坐一会儿,反正是不能少人。还有就是香炉子不能断香,油灯别灭了,等明天的时候,我六七点钟就过来了。然后的话,去找人,去公墓那边,修坟,再找人去找点粗树枝,做两根孝棍,找个瓦,这个我找就行了,再就是弄点浆糊,把你们的鞋上,就你跟你媳妇,你两个姐姐跟女婿,还有你小叔家里的哥哥姐姐,鞋子上沾上黄纸。就这样,你们先在这守着吧。”交代完了,师爷就走了,走之前,老太太还嘱咐了一句,十二点的时候哭一阵,放出声来。 宋向文家又安静了,往常这个时候,他要睡觉的,今天睡不成,虽然不需要自己在厨房守着,但是自己也根本无法入睡。二爷爷家的两个叔叔,两个姑父姑姑都在自己家,不时地说句话,不时地来回走动,让人睡不着。 爷爷那个屋子的灯已经关了,在奶奶回来之后,等了一会儿,就闭上了,大姑过去看了一眼,说爷爷已经睡了,桌子上的面条已经坨了,爷爷没吃。 今晚爷爷没吃饭,二姑说明天早上多给他做一些。 油灯发出来昏黄的光,摇摇晃晃,就好像马上要熄灭。 第63章 昏黄 十月二日晚上十点钟,宋向文家。 师爷和一众帮忙的人都已经离开了,所有今晚要注意的事情师爷都交代过,把供桌布置完善,再敲定一下明天的事情,大致上今晚就没有其它的事情,剩下的细节明天一早再来详细说。 宋向文家全都是自家人了,宋向文一家四口,二爷爷,两个姑姑。二爷爷家的两个叔叔和姑姑已经回家了,他们虽然算得上是除了自己家里人最亲的人,但是也无需再为宋向文奶奶守夜。在宋向文那边,守在供桌前的,就是能关起门来说话的自家人,住在一个院子里,每天生活在一起,在户口本上写在一起的人。本来二爷爷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的,但是爷爷下不了炕,不能来宋向文家,二爷爷就主动留了下来,算是代替爷爷看着这些小辈怎么操持,毕竟这些小辈都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事情,虽然自己也不是多有经验,但是活了七十多年了,吃的盐比这些小辈吃的面多,走的桥比这些小辈走的路多,肯定是要比孩子们懂的。晚上师爷不在,他在这里盯着,小辈不懂得,他就能拿主意。 厨房就一间屋子的大小,安上了一个锅台,放上了煤气橱,放上了饭橱,就剩不下多少的空间了。奶奶的供桌,后面还要放着棺材,前面铺上毯子,更没有多少能站人坐人的地方了。毯子两边,也就能坐上四个人,其他的人就只能站着。 爸爸和两个姑姑商量好了,他们姐弟三个人今晚就轮流来,因为明天还要在家里供一天,后天出殡,要是三个人都不睡,谁也不可能熬到那个时候。其实无论是谁在供桌前面守着都可以,也没有规矩说一定要是亲生子女,女婿、儿媳妇、孙子孙女、外甥都是可以的,但亲生的,总归要在最后的时间尽尽孝心,以后伺候不到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在把爹娘埋葬在土里之前,用这种方式,宽慰一下自己的心。 晚上十点半。 厨房里面爸爸和两个姑姑坐在那里,给奶奶一张张烧着纸钱,续着香,间断性把香灰包起来放在供桌下面。刘二姐在杂物间里面收拾,要找出一些东西备用,家里没有的,还要让闺女上街去买,明后天的事情多,对于刘二姐来说,对于她最忙的就是要一天三顿做新鲜饭菜,招待来帮忙的人,她得趁着晚上把该准备的准备好,明天不会太棘手。 二爷爷在天井里坐着,刘二姐十点多的时候拉着宋向文在屋里说,“叫你小叔去睡觉吧,这么大年纪了,都十点多了总不能跟着熬吧。”宋召华去招呼二爷爷上炕躺一会儿,二爷爷自己不进屋,让宋召华别管他,他自己在院子里面抽烟,十月一虽然不是很冷,但是晚上了风起的时候还是凉飕飕的,二爷爷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外套,戴着一顶帽子,坐在院子里的马扎上。亮着的路灯和天井灯把院子照的和白天似的。 宋婷跟着刘二姐一起在最西边的房间,那里除了放置一些杂物,还是宋婷睡觉的房间。宋向文家四间房,通开了两间作为了正屋,正屋是一家四口吃饭的地方,打了一通很大的炕。正屋在厨房的东边,宋婷的房间在厨房的西边。宋婷原来也是在炕上睡觉的,后来长大了,她就不想跟爸妈一起睡了,宋召华就给她买了一个单人床,摆放在炕旁边,但是也还是不方便,宋婷不喜欢跟爸妈一间屋子睡觉。宋召华就给宋婷又买了双人床,摆在了西边的房间,宋婷也就单独一间屋子了。 宋向文独自坐在正屋的炕上,坐在炕偏向于右边一点的地方,两条腿垂下去,扶着腮帮子发呆。他早就困了,但是睡不着觉,也不是睡不着,就是不好意思睡觉,屋子里面的灯都开着,家里的大人一个都没睡,他不好意思上炕躺下睡觉。就强打着精神,看看能不能把一个大人熬睡了,这样他也可以睡觉了。在炕上,摆着两堆衣服,叠放整齐,是两个姑姑去奶奶屋子里面收拾出来的奶奶所有的衣服。春夏秋冬,薄的厚的都在。衣服旁边放着两个塑料袋,每个塑料袋里面都装着一双奶奶的鞋子。奶奶的鞋子不止两双,但是棺材的地方就那么大,把衣服收拾出来之后就已经很多了,如果所有的鞋子都放进去的话,空间就不够用了。大姑跟二姑说“把咱娘最好的两双给她放进去吧,剩下那些烧过去就行了。” 那些衣服宋向文有的见过,有的没什么印象。宋向文托着腮帮子扭扭头,就看到了那一堆衣服。他看到了一件棉外套,有一年冬天的时候,下了大雪,得二十厘米厚,停了雪奶奶带着他出门溜达。他在路上看到了几个大孩子打雪仗,一个个的大雪球互相扔来扔去,打到他们的衣服上,爆发出来一阵欢笑声。宋向文跟他们玩不到一起去,他就回家之后,从奶奶家的小院子里面的雪堆里团了一个巨大的雪球,抱着,犹豫了一下,使劲向着自己的脑袋砸过去。 雪顺着衣领进了衣服里,冻的他在院子里嗷嗷叫。奶奶把他叫进去,爷爷那时候还没瘫,爷爷笑他傻,跟他说“你这个小孩怎么还按着自己砸呢?”奶奶拿着用玉米皮做的扫炕笤帚清扫宋向文衣服上的积雪。宋向文记得,那天奶奶穿的就是这件外套,虽然奶奶不经常穿,但是还是被他给记住了。 还有一件马甲,比较单薄的那种,深棕色,叠在一堆衣服中间。这一件衣服是一段不太美好的记忆。那是宋向文跟着奶奶去村子里超市的时候,奶奶会不定时的去超市,采购一些生活用品像洗衣粉之类的,再买点大集上少见的菜,调料,还有一些卫生纸之类的生活用品。 那天宋向文跟着奶奶去,奶奶给他从超市里称斤买了一些山楂片。宋向文不怎么爱吃这些酸酸的东西,他那个时候很想要一个篮球,自己家有篮球,但是坏掉了,打不进去气,拍不起来,一点都不好玩。宋向文早就想买一个新的了,但是爸爸和刘二姐都说家里还有一个,不给宋向文买。宋向文就跟奶奶说能不能给他买个篮球。奶奶说去看看,奶奶眼花,看不清楚篮球的价格,就从货架子上给宋向文随便拿了一个。宋向文看到了,十七块钱,当时是挺贵的,宋向文是没见过十七块钱啥样子。 奶奶带着她买的东西和篮球去结账,收银员说十七块钱,奶奶连忙说不要了,自己佝偻着身子把篮球又放回去,任凭宋向文怎么说怎么不高兴就是不管。宋向文没得到篮球,还丢了面子,很不高兴,出了超市的门口,宋向文加速直接跑了。跑到了一条胡同的里,躲在了一户人家门框后面,伸出头看看奶奶走到哪里,奶奶从胡同口经过,都没向着胡同里面看一眼,就那么直接走过去了。宋向文更生气了,他觉得没人在乎他的感受,他在心里面暗自发誓不回家了,他要离家出走了。 但是在村子里面溜达了十多分钟,他就想回家了,村子里太无聊了,他自己在外面更拘束,也没个同龄人跟自己玩。他就灰溜溜又回了奶奶家,奶奶和爷爷已经在家里吃山楂片了,他站在炕前,趴在炕沿上,用手抠席子,抠的指甲盖里面都是灰。 一个在自己的脑海中有着诸多记忆的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再有别的记忆了,但是她曾经穿过的衣服和鞋子现在却板板正正的摆在自己眼前。这些衣服永远都在,但是人却永远不会存在,物是人非的感觉一下子冲击了宋向文的心。也许一个人在离开之时并不会显得多么令人难过,但是当这个人离开之后,留下的人在生活中却发现了离开之人留下的痕迹,能够想到和离开之人发生的故事,才是最折磨人的。 奶奶下午离开之后,一直到现在,他是没哭过的,他只是感觉到奇怪和无所适从,为何正常的生活会被打破,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因此他的内心毛躁,他急切地想知道解决办法,他在观察着大人们如何应对,他在想自己该怎么应对。他没有静下来想奶奶离开了之后的事情,好像他就根本没有意识到奶奶离开了,这一切都是个梦,睡一觉就醒过来了。 但是当家里面的人各自有各自的事情,没人顾得上自己,自己能够一个人坐在两间屋子大小的正屋,看着这些衣服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是真的,以后都是真的,不是一个梦。 他才流泪了,没声音,眼泪从眼角流出来,鼻腔里面慢慢充斥了鼻涕,单纯靠鼻子呼吸已经不行了,他张开嘴巴喘气。他感觉人在流泪的时候嘴巴里面会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也会呈现出特别的状态。他觉得呼出嘴巴的气里面水分更多,温度也更高,呼到了手上,手上一下子就湿润了。舌头上的味蕾,尝到了鼻腔里面的味道,唾液变得黏糊糊的,堵在嗓子眼里,化成了痰,咳不出来,吞不下去。 后来,从西边房间出来的宋婷穿过了厨房,来到了正屋,看到了宋向文。她把宋向文脸上的泪水用手擦去,让宋向文去了自己的房间,安顿他睡觉,宋向文才在迷迷糊糊之中进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钟,宋向文被师爷的大嗓门惊醒,师爷坐在院子里,和一众人围坐在桌子旁,喝着茶水,商讨明天出殡的细节。早上六点半的时候,师爷和帮忙的老太太就到了,刘二姐麻利的做了一顿饭,早上的饭,人吃不多,自然也好做。切一盘火腿,蒸几个小馒头,切一盘皮蛋,炒两个热菜就行了。 在这一天里,宋向文见到了许多他根本没有印象的远房亲戚。有奶奶的亲兄弟,也就是宋召华的舅舅,他们一家开着面包车回来的,一车七个人,宋向文就看着那个比他小几个月的弟弟眼熟,别人都是生面孔。还有爷爷的远房亲戚,刘二姐跟宋向文说他们只在宋向文出生的时候来过自己家,这已经十多年了,都没上过门,刘二姐也对不上号,认不出哪个是哪个。 来的大人都拎着一捆黄纸,进屋也不哭,就磕一个头,烧两张纸,就算是来凭吊了。来了人,就得留下来吃顿饭,吃顿饭再回去,明天出殡的时候再过来。要吃饭,家里刘二姐提前准备的东西就难免超过了预算,要上街现买。刘二姐和宋召华是不可以出门的,地方规矩,家里的老人去世,子女一年之内不能出门串亲戚,逢年过节只能在家里,而且过年的时候不能贴红春联,可以选择不贴或者贴蓝色的。一直到转过年之后,才能一切如常。宋婷就带着宋向文,街上家里来回跑,不是给刘二姐带点食材,就是家里的消耗品比如说白布之类的不够用了。 这样的一天是有些无聊的,不能随便出门,出门就有正事,但是家里什么事儿大人也都不用宋向文插手。他只是间断性的去奶奶的供桌边,烧了两张纸,大人就把他叫起来了,说是不用小孩子一直守着,等一会儿再过来看看就行了。宋向文就在院子里面溜达,看看院子里又有人送来了什么东西,看看又有什么人来,听听师爷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吩咐众人,闻一闻屋子里面烧纸烧出来的烟,呛鼻子,眼泪直流。 家里有人送来了纸牛,跟纸马不一样,马是白色的,牛是黄色的。纸牛比宋向文高,虽然很壮很大,但是却很轻,宋向文轻轻动一下就倾斜了,是用高粱秆扎起来的。宋向文问刘二姐这个纸牛什么时候烧掉,是不是跟摆在厨房里面供桌两侧的童男童女一起。 刘二姐说不是,刘二姐说“这个牛是今晚上,去土地庙那边,给你奶奶指路的时候烧的。这两个童男童女,是明天出殡的时候,挂在灵车前面,到了坟头上烧的。” “什么是土地庙?在哪?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是指路?” “土地庙就是每个村子都有的,供着土地老爷,咱们村的已经没了,大约就在东河那边。早就没有很多年了,你哪能知道。这个指路,就是去土地庙,给你奶奶指路,让你奶奶上天堂,给她指路让她知道怎么走。这个牛就是驮着你奶奶的,路长了,你奶奶驼背走不过去,太累了,就烧个牛过去驮着她,让这个牛驮着她上天堂了就。” 这么一说宋向文就明白了,原来四五岁的时候,刘二姐的奶奶去世,宋向文跟着刘二姐去了姥姥家。就在刘庄的东边,也是在晚上,宋向文记得烧的时候热浪拍脸,热乎乎的,姥爷嘴里面念念有词,烧的时候也是用棍子把牛砸倒在地。 晚上的时候,宋向文跟着一行人去了东河边,找了个宽敞地方,师爷让人群离牛远一点。师爷说指路的时候,子女可以出门,但是家里不能没人,二爷爷就留在了家里。 师爷站在牛旁边,把宋召华叫到了跟前,递给宋召华一根棍子,跟他说,“一会儿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说的时候,每说一句,棍子戳地一下。”宋召华点头。 “娘,娘,上西南。” 啪嗒! “娘,娘,上西南。” “西南有溜溜的大路,长长的宝船。” 啪嗒! “西南有溜溜的大路,长长的宝船。” “娘,娘,上西南。” 啪嗒! “娘,娘,上西南。” “西南有骝骝的骏马,足足的盘缠。” 啪嗒! “西南有骝骝的骏马,足足的盘缠。” “好你回去,我点火,我让你打,你就用棍子使劲把这个牛砸倒。” 黄色的小火苗,噌的一下蹿到了纸牛全身,纸牛变成了大火球。师爷大喊“砸!”宋召华扭转双腿,小腿微微弯曲,手抬过头顶,棍子划出一道弧线,纸牛应声而倒。 而这一声,也好像砸进了跪着的人的心里,哭声震天,撕心裂肺。 “娘来,我的亲娘,娘啊,我的娘啊。”宋向文四周的大人都在喊着。 热浪扑脸,哭声入耳,长夜,狂野,风,树,草,木,都在哭,都在发疯的哭,都在无休止的哭。 宋向文抬头,好像真的有,奶奶的背影,穿着深棕色的外套,穿着黑色长裤,穿着小皮鞋,戴着铜耳环,围着头巾,挎着她的小布包,牵着一头大黄牛,沿着河岸,慢慢地走着。步履蹒跚,奶奶走得跟宋向文印象里一模一样,越走越远,火光照耀着她的背影。牛尾巴一甩一甩的,甚至能听到吧嗒吧嗒牛蹄子落地的声音。 火光下,背影变得昏黄,像一个小黄豆子,渐行渐远。 第64章 新坟 最后一天守夜,跟头一天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一天的时间,供桌上的香炉已经插满了没烧完的香屁股,油灯的棉絮已经发黑变焦了,刘二姐用小剪刀剪下来发焦的部分,让小火苗烧的大一点。供桌前面烧纸用的盆子,本来是印着红色花纹的,盆底是几朵菊花和牡丹的图案,已经被彻底熏黑了,看不到任何其他的颜色。烧出来的灰,被包了整整一个塑料袋,留待出殡的时候在坟前再烧一遍。刘二姐说,这些灰,都是钱,都要给奶奶烧过去的,让奶奶在那边有钱花。 今晚要装棺材了,夜里就需要把骨灰盒和奶奶的衣服,鞋子,耳环一应的生活用品放进棺材里面,但是棺材不能钉死,要等到明天下午出殡的时候,专门会有人来钉。晚上九点的时候,趁着爷爷还没睡熟,姑姑说把爷爷叫起来,用轮椅推过来看看奶奶,半夜的时候要装棺了,再想看就看不到了。 宋召华和两个姑姑一起,把宋立典扶下来,坐上了轮椅,三个人好不容易才把将近二百斤的爷爷推到了宋向文家的厨房。农村为了防止屋子里进水,进屋的地方都要做一个小台阶,高出天井几公分,防止下雨天的时候雨水流进来。爸爸和两个姑姑抬着两边的轮子,嘴里喊着“一二三!”猛地用力把爷爷抬上来,推到奶奶的供桌前面。 宋向文就站在厨房进正屋的门口,依靠着门框,两个老人,爷爷和奶奶,爷爷坐在轮椅上,奶奶在骨灰盒里。爷爷只能看到骨灰盒之前奶奶去拍的遗照,奶奶却可以在骨灰盒里看到爷爷全身。 爷爷的屋子灯都乌了,照射出来的光黄色里面透着一些灰蒙蒙,在下面人看不清楚东西,宋向文也没有仔细地看过爷爷的样子。头上基本没有头发了,零星几根显得很突兀,有的白,有的灰,有的黑,一根根扎在爷爷的头上,不成片。爷爷脸上长了不少的老年斑,一块一块,放在爷爷苍老的脸上,倒是不那么突兀,甚至还有点协调。宋召华说,“人这辈子两个时候最好看,老和小,人老了是慈祥的,人小了是可爱的。”老和小,一个经历了一辈子的人世沧桑,一个还没有被世间污浊侵蚀,两类天壤之别的人群却能联系在一起。宋向文其实挺赞同宋召华的这种说法的,就是不知道爸爸是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听别人说的,爸爸还是挺厉害的。 爷爷坐在轮椅上,身体略微倾斜,一言不发。姑姑说“爹你看看俺娘吧。”爷爷过了一会儿,才从嘴里面喃喃嘟囔一句,“哎,都到时候了。”说完就用着笨拙的手向着自己的眼角擦过去,爷爷的脸已经很苍老了,宋向文看不到爷爷流泪没有,他没看到泪珠,肯定是流泪了吧。爸爸看着爷爷抹眼泪,就和姑姑又把爷爷推回去了,这也就是爷爷和奶奶的最后一面了。 装棺材的时候是在将近十二点了,师爷和那些帮忙的早就回去了,回去之前师爷就交代过了,说装棺这个事情家里面的人操办就行了,只要是正常的装进去就可以,装的时候一人磕一个头。在睡觉的宋向文就在装棺之前被刘二姐叫了起来。每个人都得磕一个头,烧一张纸,全部进行完毕才可以装。家里面除了二爷爷没有老人,爷爷早就睡了,而且爷爷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过来,二爷爷作为辈分最高的,自然就是话语权最大的,他来指挥着爸爸和姑姑办这些事情。 “来,召华来,你抱着你娘的骨灰盒,让你娘上炕吧来。”二爷爷说的上炕,就是装棺,棺材就是奶奶的房子,骨灰盒在的地方就是奶奶睡觉的炕。放上棺材之前,棺材里面要铺上毯子,避免震动导致位置偏移,也要在四角放上五谷杂粮,这些习俗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讲究,但是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让老人去世之后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更加舒服更加顺遂。 宋召华两只手托起来奶奶的骨灰盒,一边往棺材里面放,一遍按照二爷爷叫他的说,“娘,咱上炕昂,来,别害怕咱上炕了。”轻轻的,把骨灰盒放进了棺材里面的正中间位置。两个姑姑再把奶奶的衣服放在骨灰盒的两侧,尽量摆放的严实一些,也是为了防止骨灰盒位置偏移。放满了之后,就算完成了,不能封盖子,棺材的盖子要一直开着,等明天中午师爷来指挥着封。 第二天,师爷来的晚,八点多钟才到宋向文家。师爷说他不吃饭了,今天事情太多了,早上就把他忙得够呛,现在还有一堆事情,留着中午再吃。 师爷来的时候,带来了两个男人,两个男人拿着长长的喇叭,跟人差不多高,宋向文见过,是出殡的时候用到的。出殡之前,每隔十分钟,两个男人就鼓着腮帮子吹,吹出来的声音比灵车上的哀乐更让人难受,直击人的内心,让人听不得这种声音。如泣如诉,像在向着村子里面的人哭诉老人的离去。 跟着师爷一同来的,还有三个人,师爷说是记账的和帮忙的,今天事情多,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又叫了几个人。记账的要会写毛笔字,宋向文这边出殡的当天,会在主家门口支一个棚子,摆上一张桌子和一个筐。村子里面的同族,外村的亲戚,孩子们的亲家,都会带着一捆黄纸来付账,村子里面关系不太亲近的同族,就二十块钱左右,近一点的亲戚,一两千三四千都有。这些账目都要写在账本上,给主家的人留下,以后谁家的老人去世,主家的人是要还回去的。付账,付的就是一代代的人情,也是村子里面维系感情的一种方式。 九点的时候,棚子就被搭起来了,搭在了奶奶家的门口银杏树底下,摆了一张四方桌,泡上一壶茶叶,摊上账本,几个人就坐在那里等着村子里的人来付账。长长的喇叭在两个男人手里面响了一上午,一直到了中午吃饭才短暂的消停。一上午宋向文就是帮着把门口棚子下面的黄纸搬到屋子里面,宋召华把黄纸打成纸钱,装在化肥袋子里面,上坟烧掉。一上午,就弄了好几个大化肥袋子的黄纸,每个宋向文都弄不动,得四五十斤。 出殡的时候亲戚们都是要来的,帮忙的也要在主家吃饭,主家招待不过来怎么办,问题永远难不倒老祖宗。在宋向文这边有一种说法叫代客,也就是代人接客,代主家接客。家里有白事的主家,一般是不会也并不需要主动开口的,这就要看主家在村子里面的人缘了。看到别人家办白事,关系好一点的人家会直接上门要一桌子客,帮着主家代客。帮主家代客是没有任何报酬的,但是倘若自己家里有类似的事情的时候,上一次的主家会主动的要一桌,相当于还了人情。 刘二姐就曾经因为代客引以为傲,在宋向文家北边的胡同中间位置,住着一家外地来的人家,来到宋庄的时间并不长,人生地不熟。宋向文记得小的时候跟着妈妈去他们家看过,装修没有自家气派,家里的墙壁都会灰蒙蒙的脏兮兮的。家里也是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姐姐比宋向文大,比宋婷小,弟弟比宋向文还小。宋向文不知道那户人家姓什么,只听着刘二姐称呼那家的女主人叫小白,大概是女主人姓白。 刘二姐跟宋向文说,“原来那是好几年之前了,你刚出生没几岁,小白她婆婆死了。她婆婆就一个儿子,就要在咱们这里出殡,她老公一个外来户,在村子里面一个亲戚都没有。没有人给他们家代客,你说这怎么办,她就领着她闺女,绕着咱们这个村子找。找到一个人家,人家说有事儿代不了,找到一个,又说怎么怎么不方便。真难啊。我也是个媳妇,我看着人家那个小媳妇,我想想我就想到自己了,我来了这个门户,受罪了,我真是看着她受罪,我心里头真不得劲。她来上咱家的时候,跟我说,“姐,你帮我代桌子客吧中不中。”我就说当然中,这怎么不中,远亲不如近邻。我直接就代客了,那天我都没上班。”刘二姐说这段话的时候,神气得很,宋向文看着母亲,可神气。 奶奶走了,小白就主动登门,要了一桌客,程鸿的爸爸,也来要了一桌。虽然程鸿他们也是外来的,跟宋向文家里没有任何的亲属关系,但是程鸿和宋向文从小玩到大,两家有什么都能照顾着,家里面有多余的菜,刘二姐就让宋向文给程鸿家送过去。刘二姐觉得程鸿每天带着自己孩子上下学,挺麻烦人家的,请人家吃点自己家里种的新鲜蔬菜,一点都不多。 还有几桌客人,都是同族里面关系比较好的人要去了,中午吃饭,宋向文家里是不用愁的。 吃完饭,师爷率先带着两个吹喇叭的人来了。吹喇叭的人要在中午吃完饭之后吹几遍,为的是把在别人家吃饭的客人叫回来,通过喇叭告诉他们一声,该出殡了,都来人吧。不是同宗族的人,听到了喇叭声,也就知道了,下午该出殡了,在家里闲着的老人孩子亦或是大人,就出来看看,也算是送老人一程。 在上午的时候,灵车就布置好了,灵车就是拉着奶奶去火化的车,出殡当天要挂上一圈帷幔,帷幔上面画着龙凤,整体是红色的,点缀着金色的丝线和五颜六色的图案。在灵车前面,是一个类似于轿子的东西,需要四个人抬着,里面放着老人的遗照,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领着灵车,慢悠悠的走向东河东边的公墓。 封棺,两个壮汉拿着锤头,把几根手掌长短的钉子砸进木板里面,再把棺材底下垫上两根大木头,挂上麻绳,麻绳四个头,代表着棺材也是四个人来抬。抬棺材的人其实每个村子都有,没有人给他们发工资,也没有人证明他们是一项职业,但是只要村子里有白事,人们最先想到的抬棺人,肯定就是那几个。抬棺人最好是光棍,光棍的身子是干净的,大概是这么种说法,宋向文是这么想的。自己村子里抬棺材的四个人,只有一个他认识,住在东河附近,确实是个光棍,平常赶着一群羊到处吃草,宋向文得叫他叫哥哥。 遗照、装着小馒头的簸箕、棺材、金元宝、童男童女、要一趟一趟的送出门去。每次只拿一件,师爷领着,宋召华和二爷爷家的叔叔端着奶奶家炕上吃饭的木头盘子,除了棺材之外的东西被一次次放在盘子上。两个男人在前面端着,穿着白大褂,头上戴着白布,鞋子上沾着黄纸,领着后面的家属一次次的往灵车送。最后才是棺材,送棺材的时候,全部的主家人要跪在地上,亲儿子闺女,女婿、儿媳妇手里面一人拿着一根孝棍,孝棍上面也粘一张黄纸。 孝棍的说法,就是别让儿女们哭的站不起来,能够用个棍子扶着自己,别让自己倒在地上起不来,送不了爹娘最后一程。在出殡的时候,长子是有人搀扶的,搀扶的人大多是去世老人的外甥,手里面还要拿着一块瓦片,上面写着几个字,护在长子身前。但是其他的子女就没有人扶着了,他们得自己走,自己用孝棍扶着自己。 棺材被抬上了灵车,出殡的队伍就出发了。从宋向文家向南走,走到大路上向东拐,直接去墓地。这一路是漫长的,每走十米二十米的距离,两个吹喇叭的中年人就先向前,再向后吹响喇叭,把送殡的人叫停。 灵车前面都是男人,无论是儿子女婿还是孙子亦或是外甥,所有的男丁都在前面。灵车后面就都是女人和孩子了。喇叭先向着前面吹,前面的男人转身跪在灵车前面,这一路他们是随便哭的,没人拦着。喇叭向后吹,后面的女人孩子跪倒在灵车后面,她们也随便哭,哭的天昏地暗都可以。在女人后面,是村子里跟主家没有关系的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都是自发来的,跟在灵车后面,不用跪拜,本家的人跪下的时候,他们站着就可以,也不用哭。他们可以一直跟着,送到宋庄东河的桥头,就自行回家,剩下的路就全是主家的人了。 走到桥头的时候,扶着宋召华的人会把手里面的瓦片用力摔在地上,啪一声瓦片碎屑四散。男人就甩开宋召华,大步向前走,不回头看,让宋召华自己走剩下的到公墓的路。 宋召华原来跟宋向文说,“这个不管是什么事情,在路上碰到了有人家办丧事,不管是什么车都得停下等着。送殡的队伍长,走的也慢,过路的时候得几分钟,路上的车就等着,大多是懂礼数的,就那么安静等着队伍过去他们再走。但是也有急的,按喇叭,这可不行,咱们这就有,有个大车司机按喇叭,送殡的队伍里面的男人直接把司机拽下来打了一顿。” 宋向文有注意到,他们村子的马路经常跑拖挂这种大车,过路的时候那些大车就安安静静等着,等到队伍过了路之后,道路才恢复了通畅。 到了公墓,抬棺下车,到了已经修好的墓室。修好的墓室是要人看着的,一般都是儿媳妇的弟弟或者哥哥这种关系的人来。给宋向文家看着的是宋向文的大舅刘明。师爷指挥着棺材进墓室,让宋召华看看摆放的位置正不正当,正当的话,就让宋召华把那个挂在供桌后面的写着奶奶生辰和去世时间的布铺在棺材上。然后,再隔壁给爷爷提前准备的墓室里面放上一双爷爷的鞋子和拐杖,就可以封上墓室填土了。 去世了一个老人,填的土不能有尖,要是平的,因为如果是尖的话,已经去世的老人能看到自己的老伴,就会把老伴也叫过去。如果是平的,矮一些,那去世的老人站的不够高,就看不到在世的老伴了。 填上土,把烧纸马的灰洒在上面,再把几袋子黄纸全都烧掉,一人磕一个头,放上点贡品,就可以回家了。这并不意味着葬礼就结束了,今天回去,还有三日坟,头七,五七,百日,这种比较大的日子要来上坟,每次都有不同的任务和目的。 出殡的队伍要回家了,宋向文跟在爸爸旁边,爸爸走的踉跄。宋向文回头看了看奶奶的坟墓,上面还飘着烧纸的纸屑,还能闻到烧纸的气味,还能隐约看到新坟的新土。 第65章 行吗 出殡回家,男人们可以直接进门,女人们则不可,需要在门口用一根红绳把头发扎起来。不扎也可以,但是不扎起来的话女人家里三年不能办喜事,三年时间也不算短,所以刘二姐和两个姑姑都在门口把头发扎了起来。 进了门,还有三件事情要处理,都是零星的小事。第一件就是烧枕头,把老人生前用的枕头,在家门口烧掉。枕头大都是小麦皮做的,烧起来很快,烧完了留下一小堆黑色的焦炭似的东西。这些灰烬不用收起来,把它们赶到胡同里铺在地上或者装起来当垃圾丢掉都可以。 第二件就是仍大褂,出殡的时候,老人的亲生儿女和女婿儿媳,以及老人其他的亲近晚辈会穿着白大褂。出殡回来之后,白大褂就用不到了,就要把每个人的白大褂,连同头上系着的白布条一起团起来,弄成一个包袱状,扔到主家的屋顶上。扔上去之后就不用管了,等着风或者下雨的时候自行滚下来,主家再烧掉,如果滚不下来,过一段时间主家就自己用一根长木杆弄下来再烧掉。 第三件事,就是分馒头,白事用的馒头是小馒头,大小跟一个三四年级的孩子拳头差不多。上坟的时候,会带着一些,撒到烧的纸钱里烧掉,还要在家里留着一部分,分给来看白事的亲戚。这些小馒头都是街上的馒头店做的,馒头店只有在接到这种订单的时候才会做,平常是不会卖这种白事用的馒头的。刘二姐说,“吃了这样的小馒头,小孩就不害怕了,要不小孩晚上光吓得哭。” 宋向文是不信的,自己家虽然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自己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去看一个离去的老人,但是村子里面出殡的时候,爱凑热闹的宋向文跟几个伙伴听到喇叭的声音和灵车的哀乐之后,就都跑着过去,跟着灵车后面看出殡。看的多了,怕倒是不怕,但是那种肃穆的气氛还是会让宋向文每次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是控制不住的。 办完这所有的事情,亲戚们就该各自回家了,等到一些重要的时间节点,还要再回来上坟。 下午的天气慢慢阴沉下来,到了五点钟,下起了蒙蒙细雨,就跟春天的雾气一般,比雾气略大,淋在身上却也没什么感觉,但是长时间站在天井里,还是会被淋湿。刘二姐说这是个好意头,“老话说得好,雨淋新坟,牛马成群。就说这个老人出殡之后,下雨的话,就代表这个人家里往后的日子好,牛马成群,肯定是好了。” 宋向文很想知道刘二姐的真实想法,关于奶奶去世的真实想法。他是相信母亲会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分清主次的,母亲会放下她和婆婆过去的恩怨,先努力地把你奶奶的身后事操办好,不会有任何怨言。但是等到事情办完,有时间静下心来复盘这几天的事情,母亲会不会感觉到自己终于熬出头了,做媳妇做了这么多年,受了不少的委屈,现在婆婆走了,自己的气能稍微顺一些了。宋向文觉得如果自己是刘二姐,他会这么想,哪怕不会占据心里面的主要位置,也会有这么些苗头,这是控制不住的,起码宋向文控制不住。 办完了奶奶的丧事,已经是十月四号了,十月一假期还剩下三天,前四天就顶多算是玩了一天半,剩下的时间他不能出门。不能出门,家里还时刻有人,作业也不能完成,到了最后三天,就更不能出去了,刘二姐说家里刚刚办了这些事,让宋向文在家里,不许出门,写写作业看看电视等着开学就行了。 奶奶去世了,连个姑姑就没有那么频繁的回来了,照顾爷爷的任务完完全全的落在了爸爸的身上。吃饭倒是好伺候,爷爷的手虽然不灵活,但是用勺子和筷子吃饭还是完全够用的。最主要的就伺候爷爷上厕所,给爷爷倒尿。刘二姐一个儿媳妇,面对一个老公公,她做不了这样的事情,爷爷也是打死不会同意的,宋召华也不让刘二姐去干这些事情,全都交代给了宋向文去做。宋向文是个男孩,还是爷爷唯一的亲孙子,上四年级了,不小了,这些事情应该学着干,倒尿壶也不是什么太累的事情,他一个孩子也完全可以做。 宋向文心里倒是没什么感觉,爸爸让他做他就做,他确实挺认同爸爸说的话,自己是个晚辈,照顾一下是应该的,而且作为除了爸爸之外的唯一一个男丁,他心里面干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是自豪的。电视里面常说,好男不跟女斗,他就喜欢这种英雄气概,不让姐姐和母亲出面,他一人包揽。三天,他也照顾不了爷爷太多,而且这三天爸爸也没怎么出去过,大便的时候都是爸爸伺候,他没插手,顶多就是倒尿壶。假期过去,他上了学,就更没时间去照顾爷爷了,偶尔爸爸打电话嘱咐一下宋向文,让他过去看看爷爷的两个尿壶满没满,他就过去看看。 回了陈屯小学,一切如常,跟放假之前一样,自己的国庆假期就像是做了个梦,有点跟同学们脱轨了似的。薛林说他跟着爸妈和姐姐去青岛旅游了,去了海边,在海里洗澡。宋向文长这么大连在河里洗澡都没洗过,薛林就去了海里洗澡,海该是多大,宋向文没概念,他还没去过海边。刘立洋跟赵一凡还是在一起玩,但是听薛林说,赵一凡没那么有钱了,他原来的零花钱其实没有那么多,是他姐姐给他的,后来他爸爸知道了,就不让他姐姐给他那么多钱了。薛林只有那次领到了报酬,之后问赵一凡要的时候,他都说没有钱,确实是这样,因为他看到赵一凡在小卖部的时候没钱花跟老板赊账,赊了十多块了已经。 他们两个已经不跟自己玩好些天了,自己从一开始闷闷不乐里面已经挣脱出来,无所谓了,现在他们俩人有什么事,跟自己没什么太大关系。薛林跟宋向文分析说,要是赵一凡没了钱,他们俩也不能一直在一起玩的跟原来那么亲了,零花钱就是利益,这个词还是薛林近期才学到的,从电视上的普法栏目看到,很高级,他觉得很应景。 过了几天,果真是像薛林说的,下了课刘立洋就不怎么跟赵一凡出去了,两个人都在教室里,赵一凡的零花钱不多,还欠着小卖部的钱,去小卖部买东西那一对老夫妻老是让自己还钱,还说要告诉他老师,他就不想去了。刘立洋本身零花钱就不多,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干脆俩人就在教室里面各玩各的。 十月一放假之前,薛林问宋向文,“你有喜欢的女生吗?”把宋向文吓了一跳,在宋庄小学,他是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概念。不过自己在三年级的时候,倒是跟李坤和班级里面的女生在操场玩过结婚的游戏,但是他们都是乱玩的,宋向文跟好几个女生“结婚”过,反正玩到体育课下课就算结束,谁也没当过真。而且在宋庄小学的班级里,男生跟女生的界限还没有明显,宋向文他们经常问女生要水喝,因为女生大多数都会有一个专门装水的小杯子,每天带着水来学校,他们男生懒,就不喜欢带,嫌弃麻烦,就找女生要。要过来的水瓶,直接对着嘴喝,谁也不嫌弃谁,也不因为性别不同就觉得不合适。 来了陈屯小学就不一样了,宋向文刚来的时候看到讲台上有女生在分发自己的便利贴。葡萄图案的便利贴,新鲜物,好看的很,宋向文虽然是个男生但是也还是想要一张。他就跟着跟他一起新转过来的男生打算也去要一张,他们俩刚上去,女生就对着下面的人喊,“只给女生不给男生,男生都别来。”薛林后来跟宋向文说,班级里面已经有好几个女生名花有主了,说是名花有主,其实就是男孩子内部商定的,不许别的男孩子喜欢他们喜欢的女生,好多个男生都有自己喜欢的女生。 班里面好看的、大方的,学习还好一些的女生是扎堆一起玩的,班长陈雨,副班长张欣,一个叫宋嘉的女生,还有一个叫郭璐璐的女生。四个人是一个小团体,她们四个的共同点在于,长得漂亮,宋向文也这么觉得,班里面的女孩子她们四个是最漂亮的。学习好,陈雨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张欣和宋嘉也都是前几名,郭璐璐十几二十名也算可以。第三点就是大方,四个人管理着班级里面的所有事情,跟班主任关系特别亲近,跟各科老师也是说得上话,在班级里面更是很有威信。 这四个女生里面,刘立洋是喜欢陈雨的,宋嘉也被班级里面的一个现在不熟悉的男生喜欢着,郭璐璐一样,只有张欣,为人泼辣没人敢招惹,在四个人里面也是大姐大那种。除了这四个,班级里面还有人喜欢其他班的女孩子的,还有女孩子喜欢男孩子的,薛林都给宋向文讲了一遍。宋向文听的是一个头两个大,自己来了新学校,班级里面七十多个人,虽然说叫上名字对上号差不多可以,但是还真没跟多少人说过话,当然也就不知道这些东西。现在一说,班里面还挺乱的,这个跟那个关系一般,那个喜欢另一个,另一个又原来对这个有意思。 薛林问宋向文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贱兮兮的笑,他自己说,“感觉你每天跟刘立洋和赵一凡在一起玩,你肯定也有喜欢的人,别装了,跟我说说。”宋向文急了,“我连谁是谁都才搞清楚,我还喜欢谁,你说我喜欢谁我就喜欢谁吧。”薛林笑得更贱了,“我是不喜欢搞这些东西,没意思,咱们班女生没有一个我能看上眼的。我猜猜,你喜欢陈雨吧,咱们班很多男生喜欢她,学习好,要不是刘立洋在班级里面挺厉害的,别人早就跟他抢了。” “还可以抢啊,陈雨挺好看的,但是,她好像有胡子吧。”宋向文是注意过的,毕竟班长坐在班级的中心位置,什么老师有点什么事都找她,上课也是她最积极,他不想注意都难。短发到耳朵,肤色不是太白,戴着眼镜,嘴周围长着一圈小胡子,不长,但是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当然可以抢,刘立洋就是跟别人抢的,哈哈,可好玩了,刘立洋把那个男的拽到操场上,让他别喜欢陈雨,那个男的就怂了。那天全班都下来了,来操场看,围了一圈人,然后大家都知道刘立洋的老婆是陈雨了。”薛林用尽量宏大的场面形容三年级的时候那场惊动整个年级的大事件,还用手指着操场上的位置,说当时事情发生在了哪里。 “怎么说呢,你要是再过一段时间,你可能也就喜欢了。别人都喜欢,就跟风了,咱们班很多这样的。挺好玩,老师也管不着,他们反正啥也没干,班里的同学知道,经常就撮合他们,你来这里一个月还挺老实的,什么都没发生。”薛林的腿在下面来回荡,屁股坐在石凳上,眼睛看着操场上的光景,就好像他是这个学校的资历多老的人,看多了类似的场景,现在跟宋向文这个小辈来说说。 宋向文也就是听一个乐子,自己自我介绍的时候普通话都不会说,在这个学校要是没有刘立洋带着自己,自己都快自卑到抑郁了。学校里的学生普通话说得贼溜,说什么都是一套一套的,宋向文在宋庄小学那些话题,到了这里都不好用了,融入不进去,自己就没办法彻底放开自己,自然也就没有勇气也没有心思去想任何事情。 孩子们之间的关系总是难以捉摸,可能上一秒抱在一起打架哭的眼泪汪汪,下一秒就能一块分着吃一袋辣条。 刘立洋很少去小卖店了之后,又跟宋向文玩了起来,赵一凡和李兵两个人之间的争端,自然也就慢慢散掉了。刘立洋又给宋向文和薛林的两人小团体带来了新鲜的血液。一个叫王耀的男生,长得高高瘦瘦,耳朵大大的,还是圆的,跟大耳朵图图似的,脸型也是圆圆的,看上去挺有喜感。从此他们有了新的小团体,四个人,跟薛林同村的那个男生有了自己的小圈子,也就不跟着他们在一起玩了。 王耀是喜欢宋嘉的,而且宋向文感觉他们还挺像是正经的谈恋爱的,在教室里面不敢讲话,在外面的时候偷摸说两句,说两句之后王耀的脸还红。宋向文是去过大姑家哥哥的婚礼的,在婚礼上他学到了一个词叫夫妻相,那时候大家都说哥哥和嫂子有夫妻相。宋向文就跟王耀说他跟宋嘉有夫妻相。 但是小学的孩子,总归是只知道谈恋爱这个词,不理解什么叫做谈恋爱。小男生小女生之间除了脸红一下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交集了。如何破局,刘立洋是懂的,宋向文很佩服他有的时候想出来的鬼点子,真他妈的厉害,比大人想的还厉害。宋向文是如何都想不出来的,不愧是军师,脑瓜子里面装着的都是深奥的东西。 刘立洋在一个中午,把宋向文拉到走廊的尽头,悄咪咪的跟宋向文说,“你帮我个忙,你说你喜欢陈雨,然后我就跟你对着干,让陈雨知道我喜欢她,这样她就跟我好了。行吗哥哥?” 第66章 挺不好意思 “啊?什么玩意,为什么我要喜欢陈雨,还是假装喜欢,我靠,你脑子不好。”宋向文被刘立洋这句话吓了一跳。十月份的天气是最合适的,不冷不热,秋高气爽,走廊上微风阵阵,穿着长袖的宋向文衣服随着风来回翻动,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外出,走廊上从二楼能够俯瞰整个楼前的光景,他平常就喜欢站在这里看着楼下低年级的学生打闹,在楼上偷听一下他们说话。 楼下的吵闹嬉笑声传进他的耳朵里,如同耳旁风一般左耳进右耳出,他的脑子正在飞速的运转,听不进去其他任何的声音,小孩子们吵闹的声音听上去混沌一片不真切,刘立洋的声音倒是真真切切。“哎呀我求你了,陈雨就是我们村的,我一年级就看她漂亮了,你不是我哥吗,求求你了哥哥。”刘立洋为了让宋向文答应,选择了撒娇,浑身上下扭动,脸上五官皱皱在一起,嘴里面发出来“嗯嗯嗯”的声音,为了陈雨,也是辛苦了他。 “她是你们村的?我怎么不知道,没见过她,她家住在哪里?”宋向文是不相信她住在刘庄的,自己去刘庄次数并不少,按理说差不多刘庄的面孔都是见过的,尤其是同龄人。“住在你大舅家南边,对面,她家是织手套的,你下回去我领着你去看看,你先帮帮我。”刘立洋说得有鼻子有眼,很像那么回事儿。 “那你说我咋帮你?我平白无故喜欢人家是不是有点让人不相信。”宋向文还是想拒绝,他打算在刘立洋说出荒诞的解决办法之后果断拒绝掉,如果现在拒绝,他怕刘立洋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每天粘着自己。“我给你传出去,我说你喜欢陈雨,就行了,别的你不用关心了,你就默认这个东西就行了,别的不用管,我给你安排。”刘立洋拍拍胸口,说得那叫一个神气,他在班级里面的地位,一定能够帮助他完成这个事情。“那样的话,是不是显得我很痴?”宋向文反问,“没有没有,没人管这个,我给你办,就这么说定了!”刘立洋转身跑开,去运转他的大计。 要让班级里面的人知道,要让陈雨知道,就一定要从陈雨身边的同学入手。陈雨她们四个人,张欣是嘴巴最大的,性格也是最外向的,说话扯着大嗓门,在教室里面胡风欢呼呼来喝去,宋向文都怕她。但是她人倒是不坏,对朋友还是挺好的,老师安排的任务也是能很好地完成,成绩也不错,颇有一种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感觉。张欣是很八卦的,班级里面的大小事情,她掌握在手,经常就跟人打听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从张欣入手,刘立洋觉得是合理的,是合适的。 教室里,张欣坐在陈雨的右后方,两个人坐在一排上,刘立洋进去的时候,张欣正比划着手在跟旁边的同学说话,说到激动的地方,爆发出巨大的笑声,宋向文在走廊是听得到的。宋向文没有过度拦着刘立洋,那也是确实他自己觉得陈雨挺好看,刘立洋想干啥就干啥,还能让自己跟陈雨关系好一点,他可没有什么由头跟陈雨搭上话。他是想跟班级里面的女生玩的,这也算是个机会,最重要的当然还是,陈雨漂亮学习还好,如果刘立洋喜欢的是宋向文觉得不好看的女生,那他可就打死都不同意了。宋向文没跟着刘立洋回教室,他又站在走廊上看楼前的学生,再偷听他们说话。 “张欣,张欣。”刘立洋从后面拍打两下张欣的肩膀,让她别跟同学说话。“咋,你要干什么,我在说话呢。”张欣扭扭头,语气里面带着些许的质问,刘立洋扰了她的兴致,虽然她跟刘立洋关系不错,但是该生气还是不能憋着,大大方方的,直率坦诚,是她的性格。“我跟你说个事儿,陈雨的,你过来。”刘立洋不想一下子就让所有的人听到,他招呼着张欣转过身,他跟她悄悄地说。 张欣转过身子,身体前倾,把脑袋凑在桌子上,眼睛向上盯着刘立洋,“说吧,怎么了,陈雨咋了。”马尾辫,鹅蛋脸,眼睛很大,脸上有几个雀斑零星分散,穿着红黑白三色相间的校服。校服是这个学期学校才统一定做的,宋向文这些新转来的学生也有。服装厂来的人在教室门口给班级里面的学生量身高,给他们做校服。今年的校服比往年的都好看,往年的校服都基本上是纯色,纯绿色,纯红色,今年的是黑白红三色搭配起来的运动装,宋向文觉得挺好看的,比宋庄小学的都要略胜一筹。 “就是,你知不知道那个咱们班新来的,宋向文,就是坐在门口那个,你知道吧,我经常跟他玩那个。”刘立洋用手指了指宋向文坐着的位置,用尽量详细的话让张欣想起来班级里有这么一个人。“我知道啊,宋向文,成绩不错,月考的时候在办公室里面班主任还表扬他了,我就记着了,不是陈雨的事儿吗,跟宋向文有什么关系。”张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知道,你先听我说,就是,他刚才在外面跟我说他喜欢陈雨,说陈雨好看,说她学习还好,他喜欢好几天了。”话说出口,张欣就不淡定了,这是大事,天大的那种。 陈雨是自己最好的姐妹,自己跟她们三个人玩的都不错,但是要选出来一个最好的,那肯定就是陈雨。她们的位置本来坐着就近,说话方便,自然说话的机会就多,彼此的了解就多,就更和对方亲近。而且陈雨学习好,在班级里面当班长,谁都对她另眼相看,自然在心里面就会高看她一些。陈雨为人又很随和,跟谁都能开玩笑,跟谁都能说得上话,在班级里面的人缘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了。 “你说什么?就那个宋庄小学转过来那个男生,普通话都不会说那个?他凭什么,哇,没有镜子就撒泡尿照照自己吧,还喜欢陈雨,什么人都能喜欢陈雨吗?真的是。”张欣说完话,手一拍桌子,木制课桌啪的一声,教室里的学生吓了一跳,整个教室瞬间安静。在教室里面的学生都向着张欣的位置看过来。“看什么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张欣白了一眼四周,扯着嗓子,尖锐的嗓子,向着班里面的学生吼道。张欣是语文课代表,还是副班长,老师面前的红人,在班级里面的管理权很大,谁也不惯着,官威是多多少少有一些的。 陈雨去了办公室不在教室,宋嘉和郭璐璐在,两个人从各自的位置上跑过来,问张欣怎么回事了。刘立洋站在张欣课桌的旁边,她们两个还以为两个人发生了什么矛盾,过来问完了张欣,张欣不答话,就把矛头指向了刘立洋,“你要干什么,谁让你惹她的。”宋嘉对刘立洋展开批判。 “不是我,你让她自己跟你说,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看到我跟她吵架了还是怎么了。”刘立洋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看着宋嘉。“欣欣,你说怎么了,怎么那么大火气?”宋嘉没搭理刘立洋,转过头跟张欣说话,语气瞬间变得柔和,看的刘立洋哭笑不得。 “没什么事,就是有个不长眼的喜欢陈雨,呵呵,真是看得起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恶心人。”刘立洋喜欢陈雨她们三个是知道的,整个班级甚至另外两个班级的人都是知道的,刘立洋在班级里面活泼的很,跟谁都打成一片,她们跟刘立洋很熟,自然也就认可了刘立洋喜欢陈雨,三个人还经常在陈雨面前说刘立洋的一些近况,偶尔挑逗一下她和刘立洋的关系,让陈雨脸红一下。现在突然又来了一个人,听张欣说还是个不长眼的,她们先是生气,紧接着就是好奇。 “谁啊欣欣,我们怎么不知道?”“宋向文,就是门口坐着那个男的,现在不在教室,自我介绍普通话都不会说,头发跟狗啃的似的。”张欣带着攻击性向两个女生说。宋向文确实不在教室,他还在外面走廊上看楼下的光景,在心里面也在想着刘立洋在教室里面的安排进行到哪一步了,是不是已经做到了人尽皆知,说实话,他还是有些小小的期待。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想过跟女生的这一层关系,看电视剧的时候倒是经常看到,什么《还珠格格》之类的,里面讲述的大多都是这样的事情。现在电视剧里面的事情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心里面还是有些小激动。 宋向文在走廊上仔细想了想陈雨的模样,发量挺多的,头发挺厚,眼睛挺大的,皮肤不是那么白,五官很协调,脸既不紧凑也不分空。上课的时候总是带着眼镜,下课就摘下来,那个时候戴眼镜的孩子不多,家长们都不喜欢孩子戴着眼镜,第一点是因为觉得戴着眼镜就是眼睛有问题,他们是不希望孩子的眼睛不如同龄人的。第二是因为都觉得戴着眼镜丑,在人群里面显得突兀,宋向文在宋庄小学的时候,就把戴眼镜的学生叫做四眼仔。 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副学习好的模样,那个时候宋向文的语文还是启蒙的阶段,脑子里面只会几首古诗,满脑子里面挤不出什么华丽的辞藻去修饰漂亮的女生。总结下来就是两个字,好看,再加两个字,挺好。 “啊,他?他什么时候喜欢的陈雨,谁说的,我去,真是的。”两个女生顺着张欣的手看过去,宋向文的位置是空空的,上面摆着几本书,座位上没有人。“刘立洋,你怎么办人家要跟你抢陈雨了,你不赶紧的,陈雨不是还没搭理你,快点的吧,别真叫人抢走了。”郭璐璐戳两下刘立洋,语气转过来转过去,一句话说得那个费劲,阴阳怪气的语气,眼睛飘来飘去。 “我怕他,你叫他抢吧,叫陈雨看看谁喜欢她不就行了。我都喜欢三年了,怕什么,还能因为谁就不喜欢了?”刘立洋借坡下驴,嗯,刚好自己站在这里显得有些突兀,郭璐璐把自己带入了话题里面,自己发表一下意见,心里面还真是挺舒坦的。“你们快跟陈雨说说吧,别叫她那个什么,我不管了,再说,快上课了,别叨叨了先。”其实刘立洋不让她们说,她们也一定会悄悄告诉陈雨的,她们几个女生之间,什么八卦都能聊得起来,尤其是现在是自己小团体里面的八卦,肯定是第一时间就传出去的,张欣这个大漏勺知道了,那全班肯定就知道了。 上课铃声响起来,宋向文进教室的时候,陈雨已经回来了,老师也就位了。他进门的时候,脸上还有些烫烫的,头一次跟女生产生这种前所未有的联系,他还挺激动,进教室的时候还瞥了一眼刘立洋和陈雨。心里面一有事情,就容易多想,尤其是从别人的眼神、表情和说话中,宋向文是这样子的,所以他从刘立洋眼神里面品出来的是期待,从陈雨的动作和表情里面品出来的是,真好看,越看越好看,还真不错这小闺女。 当天放学回家的时候,宋向文还没有听到任何的风声,整个班级里面没人谈论这件事情,也没有人来问宋向文是不是真的。事情的发展都需要一定的时间去积淀,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就是量变,等到大多数人都知道之后,再由一个小小的由头去点一把火,事情就会在班级里面爆发,可能就无法控制了。 而这个积淀的过程,持续了得两个周的时间。两个周里面,张欣就来亲口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陈雨,还有宋嘉跟她一起,两个女生脸上满是好奇的笑,宋向文觉得她们好像很想从自己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宋向文还不会说了,都是刘立洋去安排的,现在得让他亲口承认,还真是有点难度的,毕竟这个面子上,多多少少会过不去,他这个人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面子,还是重要的。宋向文支支吾吾,“啊,那个什么,哎你们先一等我先干点事儿。” “你去干什么,你先别去你就说是不是就行了。”张欣挡在宋向文面前,拽着他的衣服不让他出门,把他拽紧,一定要问出来结果。 “哎呀,你们等一下行吗。”宋向文的腮帮子又红了,他觉得红的厉害,还不敢抬头跟两个女的对视,就只敢看着教室里的水泥地面,但是也是两眼空空,没什么注意力。 “等什么,你就说是不是,你点个头或者摇个头我们就不管你了。”张欣一定要让宋向文说出来是不是,自己要拿到第一手消息,自己才是权威的。 “是是是。”宋向文一边说一边使劲甩胳膊,把袖子甩得啪啪作响,甩开了张欣,直接跑出教室,跑下了楼梯,为什么跑下楼梯,自己下楼要干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得跑,得远离那两个女生。他一定要出来沉淀一下自己的心情,等上课打铃再回去。 第67章 你也在这里 宋向文一是感觉,班级里面的学生是分层级的,这种分层级不是说确确实实写在纸上被公认的层级,而是一种不同圈子学生之间心理上默默的认同。就比如,陈雨,张欣她们四个人,就是班级里面女生中最显眼的,基本上班级里面所有的事情,都能看到她们的身影,从学习到日常的管理,她们出现在班级的各个地方,总的来说就是显眼。和班级里剩下的女生不同,班级里的女生有的就像是透明一般,偶尔在课堂上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时宋向文才能意识到她们的存在。 而刘立洋和李兵,赵一凡他们,就是男生中最显眼的那一拨,薛林和刘立洋是一二年级的同学,他们在一二年级就能玩到一起去,只是上了四年级之后在一起玩的才变少。在课堂上,这几个男生是最活跃的,接话茬,回答问题,开玩笑,让整个课堂的气氛始终活跃。宋向文也是因为跟着刘立洋玩,也融入到了这样的小团体当中,在课堂上或者是课下玩的时候,一直是男生里面引人注目的存在。 宋向文觉得这就是一种潜在的分层,性格的差异让学生们自行亲近跟自己性格相似的人,而多个性格外向而自信的学生找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在班级里面很活跃的团体。这跟学习有一定的关系,但是关系也并不大,陈雨几个女生的成绩都不错。成绩好受到的表扬就多,刘二姐就跟宋向文说,“什么人干什么事,学生的本职工作就是学习,学习好了不仅是家长脸上有光,孩子自己都觉得骄傲。”正是因为学习成绩好,学生就会更自信,也更喜欢在班级里面展示自己的能力,就会吸引拥有相似的能力或者羡慕这种能力的人来和自己结识。 那个时候学校里会有一种团体叫做“社会人”,这是孩子们给他们起的名字,“社会人”就是一些成绩并不好,班级倒数几名,但是很自信,对自己的能力很有把握,所以并没有因为成绩而内向,反而因为几个相同的人找在一起而更加自信。他们比较的不是学习,而是在学校里面的人缘,比的是谁打架厉害,这是他们拥有的能力,他们也热衷于比较这种能力。 随着宋向文上学越来越多,他就越发感觉这种潜意识的分层在每一个读书阶段都存在,也必然有它存在的合理性。为什么存在呢?那个时候的他是不懂的,他也并没有仔细地思考这种问题。那时候的老师综合素质并不高,老师们会天然的喜欢学习成绩更好的学生,在班级里面不允许学习成绩差劲的学生去打扰学习成绩好的学生学习。就连学生的家长也会嘱咐自己的孩子,不要跟成绩不好的孩子们玩。那么首先可以说明的就是,这种现象的存在并不是完全学生内部自发的,必定带有家长和老师这样外界因素的干涉。 就像宋向文从小到大的过程中,班级里面有任职的学生,比如说班长、卫生委员、心理委员、组长这样的职位,绝大多数都是成绩好的学生担任的。老师们,学生们,家长们在潜意识里面就会认为,一个孩子学习好,就代表他们的其他方面比如管理方面的能力是好的,就代表他们能够做好除了学习之外的事情。成绩不理想的孩子,学习都研究不明白,其他的方面大概率也就做的不尽人意了。 宋向文在曾经回顾自己许多的年求学经历,他发现好像每个班主任,每个老师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也许不会明说,但是他们的行为仔细分析却有这样的意图。初中的时候,宋向文遇到了一个老师,他觉得是有打破这种规则的,这位女老师就让班级里面所谓的“社会人”担任了班级的管理人员,负责班级里面日常纪律的维护。这一做法反而有了奇效,“社会人”性格外向,而且脾气也并不好,许多时候他们并不讲道理,用拳头说话,而班级里面的学生还真的怕这一点,所有有了那个学生的管理,班级里面的纪律还真是不错。 在学生内部来说,他们是怎样一步步的产生了这样的分层呢?宋向文从小到大的成绩还是不错的,跟在在一起玩的不错的学生也基本上成绩差不到哪里去,在班级里也是中上游甚至是前几名的水平。宋向文自然而然地会觉得成绩好的学生身上其他的闪光点会被天然的放大,而成绩一般的学生身上的优点会被成绩一般而掩盖。在学校里,老师家长强调成绩,学生们自然也就会觉得成绩始终是放在第一位的。 有句话叫做,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成绩不好的学生聚在一起,会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在学校这样看重成绩的地方,他们是孤独的,团结在一起,互相支撑着,用以保证不会被孤立起来。学习好的,聚在一起,让自己的成绩更好,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宋向文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在意身边朋友的成绩,他很喜欢小的时候刚刚提倡的素质教育。在宋向文的心里,人品始终是放在第一位的。有个老师在大会上跟学生们说,“一个人要是有才能,又有品德,那他就是个优等品。一个人如果有品德,但是没有才能,那就是个良品。一个人要是没有才能又没有品德,那就是个次品。一个人如果有才能,但是没有品德,那就是个危险品。”先学做人,再学做事。宋向文小的时候并没有过如上的种种思考,书念的多了,爱多想,就喜欢想这些跟他的专业并没有什么牵连的事情。 所以,还是要建议一下,不要去过度的要求自己孩子的成绩和自己学习的成绩,人生下来必然有自己特有的闪光点,有自己独特的优势。而培养孩子,就是在教育的过程中帮助孩子发现他们自身存在的优势,让他们的优点扩大,在这个过程中改正那些不足。把孩子教育成一个合格的人,一个有完整认知的人,一个人格健全的人,那这段教育就是成功的。望子成龙是没有错的,但是逼子成龙就不合适了。 成绩不好的孩子,当然也不要过度怀疑自己的能力,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去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生命的意义并不局限于阶段性的学业。 宋向文是喜欢学习好的女生的,从在宋庄小学开始,他就挺喜欢跟学习好的女生玩。到了陈屯小学,陈雨每次考试基本上在整个年级都是第一第二名,宋向文就时不时的看她两眼,看看她这样的学习成绩这么好的女生都在干什么,其实也不仅仅是女生,学习好的男生宋向文有时候也看两眼。如果说是想从人家身上学点什么学习方法,那宋向文是不认同的,他就是爱看看,看看这些学霸是什么样的人。 从张欣堵着自己之后,好像班级里面就没什么消息了,只有陈雨周围的人和刘立洋,宋向文周围的人知道这件事情,班级里面的大多数学生还是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一天两天之后,宋向文就没有一开始那种期待跟好奇了,他本来就没有多想过,这几天就跟做了个梦似的。脑子里面总是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吃也吃不好,上课也听不进去,数学老师叫自己起来回答问题自己都答不上来,李老师就说宋向文不认真学,整天就呲大牙玩,还说再不认真学习就要给宋向文的家长打电话。现在正好,没人提,自己也不管,反正陈雨就坐在那里,自己想看就看看。 陈屯小学这个时候的校车,是从县城里面的公交公司租的公交车,公交车司机来给学校里面送孩子回家。每个村子有一两个固定的位置,学生们早上早早的等在那里,晚上回家的时候校车就把他们放在那个地方,自己回家或者家长来接都可以。 陈屯小学的人多,学生得一千五百多个人,比宋庄小学的几百人一比较高下立现了。而且陈屯小学的学生大多数都是从不同的村子过来的,还有许多的学生住的村子离陈屯很远,家长接送不方便,所以坐校车的学生很多。 坐校车的学生多了,放学时候校车的调度就是个大问题。学校专门每天有几个老师,守在学校门口,来了一辆车就安排一辆车的学生上去。每辆车的学生是固定的,都是那一条线路上村子里面的孩子,上校车的时候,得点名,清点一下人数够不够,防止有的孩子贪玩错过了校车,再想回家就麻烦了。为了不让校门口显得太拥挤,学校会把一些家离得远的学生队伍暂时安顿在食堂旁边的砖石地上。陈屯小学的校车数量是固定的,校车数量有限,都是先送离着学校近的孩子,校车再回学校,送离着家远的孩子。宋向文住的宋庄,离着陈屯算是很远的了,所以他所在的队伍都是被安顿在空地上等着,等到第二趟的校车回来了,他们再统一去到校门口坐车。 校车来得晚,等车的孩子等着就无聊,孩子们就自己到处溜达,等到差不多车来了再回到队伍。那个时候的管理还是比较松的,等车的时候孩子们可以随便活动,不用非要站在队伍里面。宋向文原来是跟刘立洋每天在一起等着的,刘立洋住在刘庄跟宋庄很近,距离陈屯也远,来车也很晚。陈雨也是刘庄的,张欣是宋家庄的,宋家庄虽然跟宋庄的名字很像,但却是两个村子,村子里面的大多数农户都是种土豆为生的,宋家庄在宋庄西边,张欣住的比他们都远,四个人就每天下午就找在一起玩,说说话,坐一会儿。 后来陈雨和张欣都知道了宋向文很喜欢陈雨,宋向文就不好意思跟他们走在一起了,刘立洋一个人也不去跟两个女生走。他们俩就有的时候找在一起,有的时候各自在各自的队伍里,跟同村子的孩子玩。宋向文那几天就经常在自己队伍所在的地方,坐在地上,跟村子里面同龄的男生说说话。宋向文跟他们并不熟悉,只是在村子里程鸿带着他玩的时候能偶尔碰到,碰到了就在一起玩一会儿,玩过几次就脸熟了。 宋向文本就不是喜欢跟人多说话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坐在他们周围,听着他们说话,说到好玩的,自己哈哈笑两声,也没人管他,能坐在别人旁边听别人说话,宋向文很喜欢。 国庆开学之后的第五天,也是他们要放周六周末的前一天。宋向文背着他的书包,书包里面装了巨多的书,毕竟是周六周末了,作业多,用到的书多,宋向文就全都带回去了。他在队伍旁边的地上坐着,旁边也坐着很多人,都各自围成一个圈说话。宋向文把书包摘下来,放在身前抱着,听人说话的时候,把头埋下去,放在书包上,闭着眼睛,吹着风,耳朵听着别人说话,太巴适了。 今天他们谈论的话题是动漫,学校里不少学生会带着漫画书来学校,宋向文也问班里面的同学借着看过。他很喜欢那些搞笑的漫画,什么《阿衰》之类的,百看不厌。那个时候流行着一部漫画叫《偷星九月天》,宋向文对这种题材的漫画并不感冒,身边的同学倒是喜欢的不少,尤其是村子里面的几个同龄人,话题里面经常带着。宋向文听着他们说得话,并不感兴趣,耳朵在努力的寻找他感兴趣的声音。 “哈哈,你怎么知道,我们班主任就是这样。” 一句声音给宋向文吓了一跳,他太熟悉这个声音主人了。这个声音肯定是胡娇娇的,说话的音色一模一样,尤其是那两句笑声,胡娇娇就是那样子笑的。她笑起来的时候用气息比较多,所以声音听上去并不干脆爽朗,而且笑起来断断续续的,持续的时间还不长,两声就算长的了。宋向文一二年级跟她说话逗她笑的时候,她这么笑,宋向文老是感觉是不是自己说的不好笑她才这样。 宋向文猛地抬头,循着声音的方向,左后方看过去,一个背影,穿着校服,马尾辫,看过去根本分辨不出来是谁。“我跟你说......”声音的主人又从同伴那里接过话茬,用那种特有的音色讲述她们班里面的趣事。 宋向文这下就确定了,肯定是胡娇娇了。他也不管她在跟谁说话,左胳膊肘子戳戳她的后背。 胡娇娇嗯了一声,向左边转过头,看看是谁戳自己,找自己有什么事情。 “诶,你怎么在这里。”胡娇娇看到了宋向文那张脸,吃惊的声音都放开了,嗓音都比平时大了几个分贝。 “我转过来了,刚来的,我记着你就是来的这里,我还没看到你,你是不是在那两个班。”宋向文问她。 “对啊,我在一班,你是不是在三班,因为我们跟二班在一层上,二班的我基本都能看见,但是我没看见过你。” “对啊对啊,我在三班,跟你们不是一栋楼。你也坐这个校车吗?我怎么没见过你。”宋向文确实挺诧异的,自己坐校车也不短的时间了,胡娇娇的村子就在宋庄北面相邻,按理说应该是一辆车。 “我跟你不一个车,我们这个车从宋庄红绿灯向北拐,送到我们村那里,你们这个车直接向西走不拐。”胡娇娇很熟校车的线路,因为她有一次就是错过了自己的校车,坐着宋向文的校车回去的,车上人多,宋向文没看到她。 原来胡娇娇转学的时候,就是没有什么消息的转走了,没给宋庄的学生留下什么话,也没有回宋庄小学看看。 现在自己又跟她没有消息的碰到了,可以说说话了吧。宋向文这么想。 第68章 山雨欲来 “你怎么转到了陈屯小学,我都不知道,开学的时候看着你一直没来还以为你请假了,后来老师说你转学了,我才知道你转学了。”宋庄小学的同学可能也是这么想着宋向文的,也想像宋向文问胡娇娇这样问问宋向文,怎么突然就转学了。 “哎呀,我在宋庄小学成绩就中游的水平,俺妈说,宋庄小学的教学水平不行。像我这样的中等水平,在那里肯定学不到什么东西,就找人要给我转学。后来还是联系了我一个大伯还是谁的,好像挺厉害的,就让我来这里上学,来了这里排名就更靠后了,哈哈哈哈哈,这里的学生太厉害了,比不了比不了。”胡娇娇是很实在的,有什么说什么,而且身上没有什么傲慢的气息,始终保持着谦虚的态度,尤其是在学习方面,胡娇娇的成绩放在宋庄小学还是可以的,肯定是中游偏上。 “那你一直都在这个地方等车吗?我之前都没看见过你。”宋向文有点不相信自己一个多月了才碰到胡娇娇。 “对啊,一直在这里,放学就来,车很慢,每次回家都很晚了,作业都写不完,真是的,学校就不能多弄几辆车把我们早点送回去。”作业宋向文就没什么发言权了,他喜欢糊弄,写的字跟狗啃得似的,数学题也是口算之后写上个答案就无所谓了,管它对不对反正写完了,写个作业也就半个小时,再久他就受不了了,就忍不住想把作业撕了。刚上小学的时候,宋召华还很喜欢检查宋向文的作业,尤其是数学,每天晚上吃完了饭就拿着宋向文的算术本看,每天都得检查出点错,在宋向文心里,那一段记忆不太美好。 后来爷爷的身体不好了,需要用到人了,爸爸每天晚上回来都得去爷爷的房间看看,也就顾及不上宋向文的作业了。爸爸忙起来了,宋向文就撒欢了,作业,认不认真写全看宋向文的心情,还有老师的性格,严格的老师布置的作业,宋向文不敢不认真,因为老师真的会打学生。脾气好一点的,宋向文就不在乎了,随便写两下,交上去也不检查,蒙混过关。 每年夏天收土豆的时候,宋召华收完了家里的土豆之后都要去市场上去找活,找季节活,就是给土豆打包。宋召华基本上每年都干,在库房里,光着膀子流着汗,一箱一箱的把土豆抱上打包机再抱下去。胡娇娇的爸爸就经常给城里的大老板代收土豆,宋召华有的时候就去那边干活。干活的时候,都有孩子,还是同年纪,家长们自然就有话题,也就更加熟悉。一说起来孩子,就要比较了,夸一下别人家的孩子乖,再说说自己家的孩子多淘气,回家之后再当着自己孩子的面对比一下,让自己的孩子多向别人学习。 在宋召华和刘二姐的口中,胡娇娇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文静,在大人面前不闹腾不多嘴不调皮。而且最主要的是学习态度认真,这一点胡娇娇的母亲都夸,她闺女晚上回来吃完饭就开始写作业,能写到八九点都。刘二姐是知道的,宋向文从来没有在晚上写过作业,吃饭之前的短暂时间就糊弄一下完成了,晚上就爱看电视,比胡娇娇差远了。 还好,自己的成绩要比胡娇娇好一些,刘二姐也没有过度的拿他和胡娇娇对比,毕竟成绩摆在这里,宋向文也是有一些底气的。 这个下午等校车的时候是比较快乐的,胡娇娇转过身子跟宋向文一直聊天。小孩子聊天不像大人那样说说家里面说说地里的收成,或者是说说村子里面的八卦新闻。两个孩子能说的就是回忆一下宋庄小学,回忆一下小学里面的人,再说一下现在的学校,说一下各自班级里面的趣事,说出来哈哈笑两声。宋向文觉得倒是跟一二年级的时候差不多,自己还是跟胡娇娇说话的时候舒服。胡娇娇从来不会反驳别人,就算是想法不一样,她也是很委婉地表达,然后再问一问宋向文的意见,每次说完了话都会带着一句“你觉得呢?” 那天晚上躺在炕上睡觉的时候宋向文还在脑子里面寻思,以后白天就跟薛林他们一起玩,好好学习,再进步几个名次,然后下午放学之后,跟胡娇娇在等车的时候聊天,聊到校车来,回家再吃饭看电视,顺手写个作业。这样的一天,太有盼头了,每天肯定都过的很滋润。反正现在也不好跟陈雨她们走在一块,自己一个人闲着无聊,跟刘立洋也经常吵吵闹闹的,没什么意思。刘立洋还喜欢反驳宋向文,宋向文还说不过他,刘立洋的口才,宋向文是知道的,能把他说得哑口无言,还是跟胡娇娇说话有意思,如沐春风。 但是事情的发展,往往总会和预期不相符合,宋向文在脑子里面盘算了一晚上的美梦,随着第二天太阳的升起就烟消云散了。虽然说宋向文不想跟陈雨她们走到一起了,在他的想法里面他现在放学之后就是一个人了,但是刘立洋可并不这么想。虽然说刘立洋这个人大咧咧,哪怕是身边没有男生也可以跟女生打成一片玩的很好,但是自从陈雨听张欣说了宋向文的事情,女生一伙儿人好像就不喜欢他了,放学的时候他一开始凑过去陈雨就让他滚开。说得语气很生硬,听上去真的像是生气了,张欣是站在陈雨那一边的,跟刘立洋关系再好,也没什么能表示的。 没办法,刘立洋也就落单了,一开始的时候他也喜欢在自己校车的队伍里玩,刘庄是个小村子,总共就三条水泥路直接通向大街,把村子划分成四排房子。这么大点的地方,几百个村民,谁都认识谁,村子里面的差不多同龄的孩子,自然也就都认识。等校车的队伍里面,有六年级在学校里面吃得很开混的很好的扛把子,有跟自己一个班的女生,跟陈雨没法比,那几个女生就跟村子里面的农妇似的咋咋呼呼的,玩的时候挺快乐,但也只能是玩玩了。还有比自己小的,他可以适度的偶尔欺负一下,但是不能过分,因为他们的家长都知道自己家在哪里,自己爹那个暴脾气,他惹不起。 玩了一两天,他也够了,队伍里面太无聊,只能自己出去找乐子,就只能找宋向文了。拽着宋向文满学校溜达,边溜达嘴上突突突的说话,宋向文就跟在他旁边,听着他突突突跟他说些没用的。溜达到了小卖部,刘立洋给他讲宋向文不在的时候他跟赵一凡在小卖部里面的传奇,他说,“整个小卖部,真的,就指着我们俩养活。”溜达到了厕所,他贱兮兮的看着宋向文手指头戳他两下跟他说,“哎,要不要进去看看女厕所什么样,女厕所味道可大了,而且没有便池,我进去过,我带你进去看看?”宋向文就回嘴,“我也进去过,上幼儿园的时候,啥也没有就是个厕所,要不是我跑错了方向,我还进不去呢。”“哈哈哈哈哈,你上幼儿园就这么变态,你这个老东西!”刘立洋一巴掌拍在宋向文屁股上,得逞似的哈哈大笑。 溜达到了养鸽子的地方,刘立洋又开始回忆起来一二三年级的传奇,“这些鸽子都是校长养的,每年都放进来。校长你知道吧,就是那个胖的不高的男的,俺爹跟他很熟,我刚来这个学校的时候他还来找我说话,让我们班老师好好对我,俺爹跟他是同学,关系很好,现在还联系。”宋向文当然知道刘立洋在吹牛逼,宋召华跟他说过,校长不是他们县城里面的,是从外地调过来的,怎么可能跟刘立洋他爸认识。 溜达到了狗笼子那边,刘立洋说,“这条狗三年级的时候冲出来过,那时候上体育课,我们班,我们几个人拿着木头使劲戳狗,狗疯了,按着笼子使劲装,一下子装出来了,撵着我们嗷嗷跑,但是没咬人,后来让我们班主任把我们一顿好揍。” 那几天每天刘立洋都带着他到处逛悠,到了一个地方刘立洋就有一个故事,而且每次还都不一样。宋向文觉得刘立洋这三年过得比自己传奇多了,自己肯定是没有这么多惊心动魄讲起来引人入胜的经历。跟着他溜达,有好处,能听故事,宋向文爱听故事,他喜欢听别人说话,但是坏处也是有的,他不能跟胡娇娇玩,每次回去队伍的时候,基本上校车就到了,自己就得站好队,跟胡娇娇不挨着,自然也就说不上话。而且胡娇娇的队伍里还是跟她同村的女生,她们围坐在一块说话,都是女生,宋向文好面子,不想单独跟女生玩,就不好意思的过去。 他在心里面会小小的感叹一下,原来在宋庄小学俩人玩的可好了,下了课一叫胡娇娇小女孩屁颠屁颠就来了,拎着她的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零食牛奶。自己饿了渴了也是能随便吃点零食,抽两口牛奶,相当滋润。这一年多没见了,再见到真的时候有点生疏了,自己是不好意思去打扰她跟其他的同学说话,宋向文这人本来就不怎么爱主动搭话,除非是很熟的人,他们俩现在也不是很熟,说话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仔细想了想,从胡娇娇转学走了之后,跟她交流最多的时候,就是那天坐在地上听到她说话戳她的时候了,之后虽然零星说过几次话,但是都是几句话就结束,宋向文没什么热情,胡娇娇也不提起来什么话题。俩人就变得跟普通的同学一样了,但是有点奇怪的是,宋向文还是感觉胡娇娇跟别的女同学是不一样的,他觉得他们还是很熟的,就是没说话而已,跟她说话,还是舒服,哪怕说的少了,心里头有点小小的失落,也还是从心里面觉得跟她比较熟。 宋向文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在接下来成为常态,虽说比之前来说少了一些快乐,但是好在宋向文的心态是好的,他完全可以适应,而且自己也不是没人跟自己玩。白天上课不缺好朋友,下午放了学还有刘立洋在耳朵边咋咋呼呼的讲故事讲大道理讲人情世故,感觉还不错,不会感觉到太无聊。但是陈屯小学的故事不会稳定的发展下去,一根引线马上就要被点火了。 王耀,班级里面的一个男生,圆脸大耳朵,身高在同龄人里面算高的了,在班级里面坐在后面的位置。学习成绩十几名二十几名,中游偏上的水平。宋向文没转过来的时候,他就跟薛林比较熟,后来宋向文来了,跟薛林玩的很好,也是很快的跟王耀熟识了。王耀喜欢班里面叫宋嘉的女生,宋嘉也是陈雨她们四个人之中的一个,扎着马尾辫,皮肤白白的,脸上有几个雀斑但是并不影响颜值。笑起来的时候挺阳光的,揍起人来就不那么阳光了,宋向文看到过宋嘉掐王耀,王耀喜欢宋嘉,自然就爱在爱在小女孩面前凑,凑的小女孩烦了,就要揍他,就用指甲掐王耀的胳膊。 王耀好像还是乐在其中的,被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痛苦中还有快乐。那个时候男生喜欢女生基本都是一个路子,故意在女生面前凑凑,惹女生生气,当然最好女生不要真的生气,惹女孩子要惹到那种她们不高兴但是脸上还是挂着笑容的状态,类似于打闹的时候一样。然后再让喜欢的女孩子揍自己两下,女生解气了,自己也舒服了,心里头是舒服的,起码有由头每天在女生面前晃悠,而且女生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的讨厌自己,就已经很好了,他们也不敢多想别的更进一步的事情。 而在不同楼层上的二班,也有一个人喜欢宋嘉,一个叫刘方超的男生。这个男生宋向文是认识的,也是从宋庄小学转到陈屯小学的,但是刘方超转学的时间很早,在一年级的时候就转走了。宋向文对他的印象停留在刘方超在一年级教室的前面,对同班的一名男生吹嘘,他可以一拳捶断教室门前的那棵粗壮的柳树。他说他在家里练功的时候就捶,一拳一棵,一天要砸两棵,那个时候半信半疑的,还挺羡慕他这么厉害,跟个大侠一样。 再听说刘方超这个名字,就是薛林告诉自己的了。他们在刚上四年级的时候分过一次班,一到三年级的时候薛林、王耀、宋嘉、刘方超是一个班的,王耀和刘方超从三年级的时候就开始都喜欢宋嘉,两个人的关系自然也就不好了。宋嘉两个人都不搭理,但是两个男生反倒是越来越起劲,明争暗斗的,都抢着凑到宋嘉的眼前,让宋嘉多跟自己说两句话,多打自己两下。 然后四年级的时候分班了,王耀和宋嘉被分到了一个班,把王耀高兴坏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喜欢在宋嘉面前凑凑了。但是被分到二班的刘方超好像并没有因为班级不在一起甚至楼层不在一起就放弃了对宋嘉的喜欢,还是经常托人送小纸条来宋向文班里面。一般都是让跟王耀不熟悉的男生送,王耀也一直不知道这个事情,女生们不说,他肯定就不知道了。况且宋嘉收到了小纸条也是看过了就扔,一次都没回复过,就更不能在班级里面激起什么波澜了。 本来这种平衡是很稳定的,直到有一天快到了宋嘉的生日。也不知道刘方超是跟谁打听来的,给宋嘉准备了礼物,一个水晶球。写纸条可以扔掉,但是送个水晶球,就要在班级里面引起来轩然大波了,这王耀想不知道都难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四年级三班要出大事情了。 第69章 不太安宁 刘方超在宋嘉生日当天的上午课间操时间托人把水晶球送到宋嘉的桌子上,课间操时间全校的师生都要去操场上做广播体操,教室里除了身体不舒服请假的同学没有其他人,刘方超不爱学习,经常逃掉课间操,就是在课间操的时候,拉着三班的同学不让人家上操去给他送礼物。 水晶球宋向文看见过,他回教室的时候宋嘉还没回去,水晶球就被摆放在宋嘉的桌子中间。上面是尖尖的,下面一个黑色的底座,水晶球里面有许多的粉色亮片,球体里面被灌满了水,两片在里面随着水上下翻动,反射出的光五彩缤纷,还挺好看的。这种漂亮的小东西,很讨小女生的喜欢,但是宋向文倒不是很感冒,没什么兴趣,一进教室看到了还以为是宋嘉带到学校里面炫耀的。 宋向文再次注意过去,是被一阵人群的哄闹声吸引。宋嘉的座位前面围着好几个人,陈雨去老师办公室不在,张欣和郭璐璐以及好几个看热闹的男生女生围在那里。把宋嘉的位置围得紧巴巴的,宋向文踮脚看过去什么都看不到,就听到几个人在拍着手嘴里面呜呜的喊。 这一阵声音同样也吸引了班级里面的其他学生,都不约而同地向着宋嘉的位置看过去。刘立洋和其他的比较喜欢凑热闹的学生直接围过去了,班级里面的大小八卦,他们是争着抢头排的。宋向文跟宋嘉并不熟,而且宋嘉跟陈雨是好朋友,自己跟陈雨现在关系一般般,虽然好奇,但是他也不好意思过去看。这种事情也没有必要过去看,肯定会有人到处说的,自己随便一打听,就知道是什么个情况。 大概是觉得围观的人太多了容易惊动了老师,身为副班长的张欣拍着桌子大喊,“你们都要干什么,都围过来干什么,没有事情干了是不是,赶紧都给我回去,快点。”说罢还从宋嘉的桌子上拿起来一本课本向着桌子上打,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把一众看热闹的学生都给吓回去了,只留下了跟她关系还不错的学生和王耀在那里站着。 王耀是第一时间跟着刘立洋冲过去的,他本身就高,虽然去的有点晚,但是踮踮脚还是能从人缝里面看到宋嘉手里的水晶球。他也不知道什么事情,一个水晶球有什么好起哄的。王耀扒拉着前面的学生,一直在重复,“怎么了,什么事,怎么了。” 张欣把人轰走了,他能站在第一排了,终于能够问个明白人了,王耀低低头问张欣,“张欣,怎么了,什么事,喊什么。”他肯定是最关心的,自己喜欢的小姑娘被围观,他竟然还不知道什么事,那可怎么行。 “刘方超,给她的,就这个东西。今天宋嘉生日,咱也不知道刘方超怎么知道的,叫咱们班人给他送过来放桌子上。还有张纸条压在下面,宋嘉撕了已经扔掉了,写着什么祝你生日快乐之类的东西。宋嘉都快气死了,没见过这么无语的,上赶着往这边送,也是没数了。”几句话像刀子一样戳进了王耀的心。宋嘉的生日,为什么他不知道刘方超知道了,而且自己喜欢的女生,别的男生送礼物,这不是向自己宣战吗?都分班了,还要跟自己抢,什么意思,看不起自己是不是。 宋嘉坐在了座位上,把那个水晶球又放到了桌子上,白皙的脸上早就红的像个落日,头上冒出来了几粒汗珠,本来做操就不轻松,火急火燎回到教室还碰上这么一个事情,全班围着自己看笑话,急得她早就冒汗了。 “行了行了,走吧走吧你们都,放这里就行了不用管,真服气了,别跟老师说,别让老师知道,老师知道事情就大了。”宋嘉用手扇着风,给脸降温,嘱咐着围在座位旁边的几个关系不错的人,只要是他们不往外面说,老师不知道,那事情就好办,大不了叫人再给送回去,当作没发生一样。 宋嘉可以心里面不在乎,王耀心里面可不能不在乎,他也根本控制不住不在乎。虽然说宋嘉对自己也爱搭不理,自己凑凑过去的时候经常给被两句话给骂回来,但是骂也算是个回应,心里面还是挺开心的。刘方超干这个事,这不是存心让自己不痛快,而且自己都不知道宋嘉的生日,刘方超凭什么知道,还送礼物,必须报仇。 刘立洋也看得出王耀的生气,他跟宋嘉和张欣的关系都不错,毕竟自己喜欢陈雨他们都知道,自然就经常开开玩笑说说话。王耀跟自己关系也很好,自从不怎么跟赵一凡去小卖店了之后,他就跟王耀一起玩,薛林跟王耀很熟,就带着宋向文认识了王耀。他们四个男生就这么找到了一起,基本上每次下课都找到一块,出去溜达或者在走廊上趴着栏杆看光景。 “送什么送,我看,直接,王耀你去上二班楼底下摔了就行了,还管他面子不面子的,上课还有十分钟,老师也不来,我跟你一块去。”刘立洋拍拍王耀的后背,很气愤的要给兄弟报仇,不能让兄弟在宋嘉面前丢了面子。 “就是,刘立洋你跟着他一块,你们去二班楼底下,把刘方超叫出来,再给他摔了,你管他什么东西,王耀快点去吧,我们给你看着老师。”张欣也跳出来表示支持刘立洋的建议,在她心里刘方超就是个小混混,长得矮还黑,也是咋咋呼呼的,还不如王耀。而且刘方超还让好姐妹难堪,她心里就更生气了。 宋嘉想拦着,两只手也不扇风了,放在身前摆着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想办法。但是根本拦不住在气头上而且还被刘立洋和张欣两个人的话叠加怒气的王耀。王耀直接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晶球,扭头就走,谁也不管。宋嘉在座位上喊,“拿回来!”也根本进不了王耀的耳朵,他那一瞬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宋向文是知道这种感觉的,很生气的时候不在意别人转身就走,是可以听清楚身后人的声音的,而且还会刻意的去听。希望听到身后人的阻拦,宋向文觉得那代表着自己很帅,像是小说里面的男主,勇敢的去面对他和女主之间横亘的困难。 “刘立洋你快去跟着他,快点。”张欣吵着刘立洋马上跟着王耀,给他站站场子,也去看看有没有老师在那边,老师在的话要拉着王耀,别让老师知道他们干什么。 薛林也是在自己的座位上看到了事情发展的全过程,王耀拿着水晶球往外走的时候,薛林也想去看个热闹。王耀和刘方超都是他一到三年级的同班同学,两个人三年级就不对付,他想去看看今天能不能发生什么大事。薛林蹿到教室门口,拽上宋向文,“走,去看看耀耀要干什么,走。” 宋向文他们几个人叫王耀叫耀耀,算是个外号,但是没有任何讽刺意味在里面。起外号是陈屯小学的惯例,一般都是关系比较好的学生之间会互相起外号。比如从名字里面截取一个字,薛林的外号就叫林林,宋向文的外号叫阿文,王耀的外号叫耀耀。还有的是按照姓氏起的外号,刘立洋的外号就叫老刘,因为刘立洋给人的印象都是上知天文地理下晓鸡毛蒜皮的,他们都觉得刘立洋像是个老学究,当然是不正经的老学究,就叫他老刘。 宋向文看着王耀气呼呼地从门口过去,走过去的时候还掀起来一阵微风,可见速度还不慢,确实是挺着急的。紧接着就是刘立洋跟着跑出去,老不正经的刘立洋跑出去也甩着袖子不正经。还有别的同学想要出去,还没到门口呢,就被张欣骂回去了,“你们是不是彪,人家管你们什么事,是不是管不了你们俩,谁也不准出去,我看谁敢!”那些下一秒就要跑起来的学生就这样被按在了自己的课桌上。张欣知道薛林,宋向文跟他们玩的好,他们出去的时候张欣也没拦着,当作没看见。 陈屯小学的教学楼已经得有十几年的时间里,楼梯上没弄瓷砖,是水泥糊的,时间长了,原本粗糙的水泥被鞋底磨得光亮光亮的,不防滑的鞋子踩上去容易打滑,而且陈屯小学的楼梯还不带防滑,只有楼梯右边一个扶手。 宋向文天生平衡感就不好,这种地方他都是如履薄冰的,根本不敢一步三四个台阶往下跳。有的时候赶时间一步两个台阶的时候还容易擦一下,吓得他心里面突突跳,根本不敢像其他那些男生一样在楼梯上健步如飞。宋向文也曾经因为这个感到很自卑,自己比不过别的男生,不能跑着上下楼梯,为此他还经常自己来楼梯上练习,上下尝试着跑,一个课间跑好几个来回。 等到宋向文和薛林下了楼到了教室前面的空地上的时候,王耀和刘立洋已经来到了二班所在教学楼的空地前面。二班所在的教学楼就在宋向文教室教学楼的东边,隔着一条路,几米宽而已,宋向文他们一下来就能看到在空地上抬头向着二班喊的两个人。 宋向文他们没下来的时候刘立洋为了不声张就打算找二班的人把刘方超叫出来,但是看了一圈也没看见个熟悉的面孔,一个都不认识,更不知道是几班的。没办法,他们俩也怕老师来上课,他们这一趟就白下来了,两个人就开始冲着楼上喊。 倒是好使,喊了两句就被二班的学生听见了,刘方超就出了教室趴在栏杆上向下看。宋向文和薛林两个人没有去找刘立洋和王耀,两个人站在自己教室教学楼前的花坛边,隔着十几米远远看着,吃瓜的时候,掌握大局观,而且还不被牵扯,是一门智慧。宋向文和薛林两个人下了楼边走一边合计,他们俩也不喜欢宋嘉,现在去找那俩人,是不是不太合适。宋向文是感觉到不合适的,他刚转过来,就参与这么大的事情,不合适,两个人就没上前,远远地看着。 刘方超出了教室,一看到王耀手里拿着刚送过去不多时的水晶球,心里头就明白了。 “咋,你们要干什么。”刘方超隔着栏杆向着下面两个人喊。 “刘方超,这是你送的是吧。”刘立洋举起来王耀拿着水晶球的那只手,头抬着,声音略带戏谑对刘方超说。 “对啊,咋,干什么。” 王耀大概是忍不住了,松开了刘立洋的手,后退到二班教学楼前面的花坛里面,把手高高举起,再重重摔在地上,一个带着亮片的水晶球啪一声就粉碎了,剩下了一地的玻璃碴子和水,还有一个没摔坏的黑色底座被弹到几米开外了。 这一声还是挺响的,很脆,玻璃撞击地面的声音就跟家里的暖水壶胆碎了一样。四周的学生都注意到了这个声音,都循着声音看过去,一滩水,一地玻璃碴子,一个人站在那里,头抬着向着二楼看。 刘方超看着王耀这么过分,反倒是没什么话,转头就回了教室,也没下来跟王耀打架,也没在上面跟王耀对骂,就跟摔碎的不是自己的东西一样,看了一眼就回去了。 王耀也算是发泄了内心的情绪,刘立洋看着学生都往这边看,就使劲拽着王耀回自己教室了,毕竟下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让谁看到都别让班主任看到,班主任查的话,就不仅仅是王耀一个人的问题了,班级里面不少的同学都会受到牵连,刘立洋就是里面的一个。 按照几个学生的预想,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摔碎了个东西在学校里面再平常不过了,学生们不注意经常摔坏了水杯,也没有引起来什么大事。但是这次这么一摔,反倒把三班的一众学生的好奇心给摔出来了。 班里面的学生突然开始讨论谁喜欢谁,谁跟谁互相喜欢这样的话题。李老师给他们开班会的时候原来说过学校里面高年级存在早恋,李老师当时还打趣到,“这都不算是早恋了,这算是娃娃恋了吧,是不是同学们,这也太早了,咱们同学不要去牵扯这样的事情啊,我就提醒到这里,如果让我知道了,可就丢人了。”但是李老师没想到的是,他强调的事情在班级里面正愈演愈烈。 刘立洋和宋向文喜欢陈雨,两个人在抢陈雨,这是一个瓜。王耀喜欢宋嘉,而且还为了宋嘉把二班的人送的东西摔了,这是第二个。还有好几个,喜欢别的班的,喜欢高年级的,喜欢低年级的,喜欢别的学校的,说什么的都有。 关注的人多了,置身事内的人就更关注了,宋向文就很关注在别人的口中是怎么评价自己跟刘立洋和陈雨的,自己虽然是被赶鸭子上架的,但是好像慢慢入戏了。 第70章 褶皱的纸条 在王耀把刘方超送给宋嘉的水晶球摔碎之前,班里面有喜欢女生的男生都是很收敛的,跟喜欢的女生也不怎么搭话,有时候实在想跟女生搭话,就贱贱的凑上去,损女生几句,换回来几句骂或者几下巴掌。王耀摔了那个水晶球之后,班级里面就活跃起来了,男生们害怕自己喜欢的女生跟宋嘉一样还有别的人惦记,就恨不得一天到晚下了课就凑过去,宣誓主权嘛,要不容易被人抢走了,虽然他们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女生的回信,像是独角戏一般。 刘立洋和宋向文就比较尴尬了,刘立洋从电视剧里面看来的狗血剧情,想要安排一下发生在自己身上,让自己跟陈雨的故事听起来更加的惊心动魄一波三折。都几乎到了搞砸的地步了,班级里面不仅知道刘立洋喜欢陈雨,还有不少的学生传着宋向文喜欢陈雨,尤其是坐在宋向文周围的学生,都快背地里面把两个人的一辈子都安排好了。 十一点三十,是陈屯小学中午放学的时间,中午回家的学生回家吃饭,家离着远的学生就统一排队到那个气味刺鼻的食堂里面吃。食堂里面的饭向来不合学生们的胃口,学生们进去吃两口就出来把剩饭倒掉,早上和晚上都在家里吃,中午少吃一点也不会太饿。吃完了饭,到午休开始的时候还有不少的时间,这段时间学校是不管的,学生们自己安排。在教室里玩,或者去操场上溜达,亦或者满学校乱窜,只要不出校门不打架,不打扰老师们中午休息,学生们在学校里就是自由的。 宋向文在疏远了刘立洋和赵一凡之后,中午就跟薛林一起在学校篮球场那边的树底下坐着,或者到学校里安放体育器材的地方坐在器材上,看看来往的学生,随便闲聊几句。最主要的是吹风,宋向文从小就喜欢在室外吹风,尤其是春天和秋天的时候,不冷不热,躺在地上或者是坐在凳子上,有一片树荫是最好的,从树荫底下看阳光下面的光景,这一刻宋向文是安逸的。 后来,刘立洋和王耀也加入了他们,几个人就在一起绕着学校溜达。宋向文他们这些男生一个周顶多有两天家长会给一块钱的零花钱,有零花钱的时候四个人就一起到小卖部买上辣条,一袋辣条四个人分,吃完了辣条,还要把包装袋撕开,一人用手指头抹一下辣条袋里面的辣椒油和花椒,放在最里面品一品,绝对的稀罕物,香的很。 吃完了喝完了,就围着操场转,转到哪坐到哪,刘立洋是四个人里最爱说话的,给他们说班里面的八卦新闻,宋向文从来没听说过的那种。 不多久就碰到了刘方超给宋嘉送水晶球的事,班里面的八卦突然就多了,几个人中午也就不出去了,因为八卦的当事人有刘立洋、宋向文和王耀,剩下薛林一个人独善其身,他自己不爱一个人玩,干脆他也不出去。 班级里面对女生有好感的男生和被喜欢着的女生突然之间就能玩到一起去了,每天中午的时候,四年级三班外面的走廊就是他们的地盘。张欣带头的几个女生,跟刘立洋、王耀几个男生,偶尔宋向文也会被刘立洋拽过去。宋向文是真的不想过去,他们几个人可太有意思,大中午的,女生掐男生玩。刘立洋和王耀为主,有的时候也会有其他的男生,但是其他的男生都是客串嘉宾,他们俩是常驻。被张欣、宋嘉和郭璐璐堵在墙根,陈雨因为是班里面的班长还是学校里面管检查卫生和纪律的检察员,并不经常来,是女生那边的客串嘉宾。 几个男生嘻嘻哈哈的惹女生生气,女生就时不时的按着男生一顿掐,用指甲照着男生的胳膊和肚子,冷不丁来一下,男生的哀嚎就紧跟着响起来了。 宋向文是理解他们的,毕竟揍他们的是他们喜欢的小闺女,在人家心里,说不定越挨揍还越开心,乐在其中。宋向文就不一样了,原来就是赶鸭子上架,虽然陈雨确实挺好看学习还好,但是又不是经常过去,另外那几个女生。张欣太泼了,而且刘立洋还说张欣骂过他,宋嘉是有王耀喜欢的,他不能跟兄弟抢,郭璐璐,太黑了,比自己还黑,跟男生似的。不过说实话,陈雨在的时候还是挺好玩的,宋向文也主动凑过去,陈雨不打人,这一点真好,中午能跟班长说说话,还能开开玩笑。 大概是受了刘方超的小纸条的启发,班里面的人好像才意识到原来小纸条不但可以用来上课的时候代替交头接耳,还能写给女生,她们肯定是会看的,看了就行,管她喜不喜欢呢? 从宋向文上小学开始,班级里面就有传纸条的学生,尤其是成绩一般的女生之间,下课说不完的话题,上课不听课又闲着没事可做,就偷偷的从本子上扯下来一块巴掌大小的纸,写上还没有聊尽兴的话题,一人一句,写完了团成团扔到或者托人传到对方的手上。如果是扔到对方手上,那么纸条大概率是安全的,不会被任何人看到纸条的内容,但是如果是托人传过去,那中间的学生就要收过路费了,拆开看看里面写的内容,让两个传纸条的人一点隐私都没有。 来了陈屯小学,宋向文发现这里传纸条的更多了,不仅仅是女生,男生内部也传,男女生之间也传。大概是学校里管得太严了,这些孩子们上课下课被束缚太大,跟宋庄小学那种近乎散养的模式没法比,这里的学生在上课的时候不敢说话不敢交头接耳,就只能偷偷的写小纸条。 刘立洋和王耀开始写小纸条了,从二班教室回来之后,四个人在一块玩的时候刘立洋就向王耀提议,“咱们也写吧,你看看人家二班的刘方超,隔着一个楼都给咱们班写,咱们就在自己班里,而且你写的话,给她看看说不定人家心里也高兴不是?”刘立洋贱兮兮的喊着王耀一起,这样的纸条,送到女生手上,肯定女生身边的几个好朋友都会看,女生看完了,张欣那个碎嘴子肯定时不时的拿出来说说,一个人丢脸肯定不行,两个人起码有个伴。 “我觉,觉,觉的是不是有,有,有点不好,因,因为这个很容,容,容易被老师抓到,万,万,万一老师抓到,不就坏了。”王耀有天生的口吃,他自己说是从小就这样,原来爸妈带他去看过,但是没什么效果。宋向文还是头一次在身边遇到口吃的人,刚开始还挺不习惯,说话的时候慢慢地跟不上节奏,有的时候王耀说完话宋向文都忘了他们说的是什么事情,后来,也就习惯了,王耀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先自己边玩边听,两不耽误。 “那有什么不好的,咱们班多少传纸条的,你看谁被抓到过?不就那几个傻子似的女的被抓到过,你别直愣愣的写,你不会别那么直白,你怕什么,都在干,还能专门抓你一个呢?”刘立洋蹲在地上,手在泥地上抠出来一个小洞,指甲盖里面满是泥巴,抬着头看着王耀手里的活也没停手。 “那,那你要写什么,我,我看,看看。”王耀被两句话就说动了,他自认脑子不如刘立洋的灵光,刘立洋每次跟陈雨说话亦或是去惹陈雨的时候,都恰到好处,而且每次看上去都像是正当的理由,不像自己每次都很生硬的上去搭话,大部分时间都是换回来一句骂,宋嘉脸上都没什么笑脸。他自己觉得确实得跟刘立洋学习一下了,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的本事。 俩人约好了,要找一天午休的时候,刘立洋先写,写完了给王耀看,然后王耀照着刘立洋的改改,但是绝对不能雷同,不能让人看出来是抄的。他们女生内部肯定是会互相传阅的,万一被看出来写的内容大差不差,那肯定印象不会好了,想补救的话就有点麻烦了。 两个人一个午休写完,一人顶多写了一百个字,找了张便利贴,正反面都有,写的字已经是两个人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看的了,也好看不到哪去。刘立洋写字大,写出来的字还紧紧巴巴凑在一起,得好不容易才能分清哪个是哪个。王耀的字就小,字之间隔着的空隙大,写错了的字还喜欢涂一个大黑点,两个人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写完了的纸条两个人并没有第一时间送到女生们的手上,第一次,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所以他们约好了下了午休上课之前出教室在操场上再商量商量,喊上了宋向文和薛林,给他们打打掩护,两个人还带着新的便利贴和笔,必要的话可以现场润色一下。 宋向文看过了两个人的纸条,刘立洋写着,“我看到了刘方超给宋嘉送礼物,王耀摔了,我觉得王耀真帅,真勇敢。我就不如他,宋向文还喜欢着你,我就不敢对他干什么,他是我哥,我怕他告我妈。你这几天没生我气吧,你生气了跟我说,我错了。中不中?” 王耀的纸条上是,“我那天,把刘方超给你的东西扔了,你生不生气。你要是生气了得跟我说,因为当时我很生气我才摔了的,并不是对你生气,是我看不惯刘方超。你别管他了,他在二班也不能光骚扰你,骚是这么写吧,哈哈。” “刘立洋你脑子不好啊,你写纸条你就写呗,你他妈把我的名写进去干鸡毛啊,还宋向文喜欢你你不敢对我干什么。你他妈了个巴子的有病是不是。”宋向文看着刘立洋写的纸条,差点没绷住给他撕了,写纸条跟他没啥关系,陈雨跟刘立洋之间干啥他也不管,但是在纸条里面把自己描述成啥了,短短两句话,自己那个邪恶的形象跃然纸上,就差点把我是坏人四个字写在自己脑门子上了。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卧槽哈哈哈哈,卧槽了哈哈哈。”薛林本来就觉得好笑,碍于面子憋在嗓子眼里没敢出声,听到宋向文看了纸条破口大骂,骂的还挺有特色,也不说普通话了,嘴里面突突着大土话开始对刘立洋输出,他是真的憋不住了。本来他跟宋向文俩人笑点就很低,平常凑在一块俩人经常一块痴笑,刘立洋还说他俩是两个彪子,这次这个,绝对是经典了,能够笑一年。 “哎呀哥,你为了你弟弟,行不行,算当弟弟的求求你,我要是跟陈雨以后行了,我肯定给你解释行不行。你看看我现在,陈雨都不理我,我今天去找她她就让我滚,真的,我不这样写她就真不理我了。”刘立洋用出来了他给男生撒娇的惯用手段,眯眯眼,带哭腔,身体发抖。 “滚吧你,你他妈是开心了,我成二傻子了,张欣她们还不得骂死我,我彪我让你那么说,你赶紧,赶紧改,你别叫我看着你把这个破纸给陈雨。”宋向文还没来得及发泄内心的怒火呢,上课的铃声就响起来了,几个人只能往教室走,不管多大的事,在学校里都没有老师的事大。一路上宋向文还按着刘立洋骂,刘立洋又贱兮兮的说不管不管我就给,是要铁了心要把宋向文的名字留在纸条上了。 什么时候送的,宋向文还真不知道,因为他一整个下午都在盯着刘立洋,就害怕他真的把那张纸条就这么给了陈雨。看了一下午,刘立洋好像真的没给,他连陈雨的座位那边都没去过,怎么可能给她传纸条,大概是良心发现了,还得再回去润色一下,把自己的名字划掉,也算是有点良心。 千算万算,宋向文算不到刘立洋不是自己给的。在这个时候,班级里面不少人的眼睛都在盯着那几对男女生,刘立洋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他只能找一个陈雨熟悉的女生代替自己送过去,能够免除掉很多的闲话。张欣虽然一定会损自己,但是那也比全班人都知道的强。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刘立洋就把纸条给张欣了,委托张欣放学的时候送给陈雨。放学之后她跟陈雨一起等车,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不怕被人看到也不会在教室里面引起什么动静。 后来知道了真相的宋向文,拍着手在刘立洋面前嘲讽,“我是真没想到,你可太聪明了我的弟弟,大义灭亲,见色忘义,狗东西!” 放了学张欣和陈雨确实是单独走的,张欣也确实是把纸条送到了陈雨手上。两个女生还在女厕所那边拆开来看了里面的内容,当然张欣是忍不住骂宋向文两句的,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白白断送了好闺蜜的桃花。陈雨对刘立洋是没啥意思的,手长在他身上,他爱写,她拦不住,写吧,自己看看就行,也不会多管他。 但是陈雨忘了把纸条扔掉,而是放在了校服裤子口袋里,又恰巧陈雨的母亲晚上整理她的校服裤子的时候抖了出来,看到了里面的内容。小小的便利贴上,写着大大的宋向文的名字,王耀的名字和刘方超、宋嘉的名字跟宋向文比起来什么都不是,因为陈雨的母亲看得出来,这个叫宋向文的很喜欢自己家闺女,而且这个写纸条的人也很喜欢。 陈雨是个乖乖女,母亲一生气,她就说出来是谁写的。自己的闺女在学校里的成绩年级前几名,现在被几个臭小子盯上了,万一自己闺女的身心健康和成绩受到影响,谁能负责,几个屁大的孩子?陈雨的母亲生气了,在家里就跟陈雨说明天跟她一起去学校,势必要把这个叫宋向文的小破孩子还有写纸条这个同村的刘立洋好好修理一顿,她不动手,让他们班主任动手。纸条上其他的闲杂人等,一并处理,自己家的孩子整天跟这些人在一块,还能好? 第71章 泪珠 当宋向文第二天早上坐上了去学校的校车的时候,他还在庆幸幸亏昨天把刘立洋给狠狠的骂了一顿,要不然自己肯定要颜面尽失了。 校车向东走会经过刘庄的北岭马路,虽然是在一条线上,但是两个村子的学生乘坐的校车却不一样。宋向文隔着校车的玻璃,看到了刘立洋站在学生堆里,估计在跟村子里面的同龄男生吹牛皮。队伍里没有陈雨的身影,大概是还没从家里出来,宋向文在人群里扫了两遍都没看到,平日里如果宋向文的校车来得早的话,他都能从窗口看到陈雨和刘立洋,刘庄那些宋向文不认识的孩子,都基本上看个脸熟。 陈雨是被母亲骑着电瓶车送到学校的,陈雨的妈妈要来学校告状,告那几个小破孩子的状,要让他们班主任好好的整治一下班级里面的风气,小小年纪干点什么不好都开始早恋了,真不知道家长怎么教育的。尤其是同村子那个刘立洋,他爸爸一个屠夫,不知道教育孩子吗?每天开着小货车上集卖肉卖的挺好,在家里就跟个糊涂蛋似的,自己孩子在学校干了点什么是一点都不过问,得亏自己还跟刘立洋的母亲说让刘立洋在学校别让人欺负陈雨。 早上刘立洋到了教室,宋向文和王耀,薛林三个人就围上去了,王耀还没把纸条给宋嘉,两个人只商议好了怎么写纸条,却没有商量送纸条的时间,王耀一直找不到机会,不知道是托人还是自己去送。所以他要来问问刘立洋,听听他怎么说,照着他说的做准没错。 “老刘,你,你,你把纸条给,给她了?”王耀结巴的时候脸上的肌肉看上去很费力,很努力的要说出下一个字,但是总是绷紧着转不过来。 “送过去了,昨晚上我就让张欣给她了,肯定都看完了。大哥你还没给,你要留着下崽儿啊。”刘立洋一边拉开书包把昨晚背回家的书本拿出来放到桌洞里,一边跟王耀讲话。 “你改了所以?”刘立洋说已经给过去的时候宋向文的心就凉了一半了,他知道刘立洋的尿性,什么贱玩儿什么,尤其是他昨天自己骂他的时候他还一脸贱兮兮的表情,看的宋向文心里都害怕。 “嘿嘿,没有,欸嘿嘿嘿,啊哈哈哈哈,爽!”刘立洋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抬头看着宋向文,眯着眼睛,嘴巴咧开,嘴里面发出来一声声贱笑。“给她了,她都看完了,嘿嘿,气死你。”一阵嘲笑之后还给宋向文补上了一刀。 宋向文刚准备着大骂一顿刘立洋,必要的时候动手也是可以的,刘立洋比自己高一点,也比自己壮一点,但是现在他坐在位置上,自己站着,肯定可以突然袭击狠狠地揍他一顿然后跑。刘立洋跑步不快,追不上自己,他跟自己玩阴的,自己也得跟他玩阴的。 宋向文刚要张口,就听到班级门口冲进来的学生说,“班主任来了,别说了。”冲进来的是班里面的男生,早上来教室的路上看到了李老师带着陈雨还有一个中年妇女一起出了办公楼,向着教学楼的方向走过去,八九不离十是要去教室了。男生就加快速度跑到教室,看热闹是次要的,他主要是害怕如果去的晚了老师不高兴,就该训他了。 李老师很少在早上的时候就来教室,一个男班主任有了不少年份的教学经验之后,就不像是女老师还有刚参加工作时候一样了,对待班级的事务,能放权的都基本放权了,学生自己管着自己,出了大事学生解决不了,他在出手解决。大早上的刚到办公室不多久,陈雨就被她妈妈带着进了办公室,这些家长除了家长会能见一面,平常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要不是陈雨跟在后面,他还真不知道进来的妇女是谁。 陈雨的妈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那张褶皱的便利贴,一边递到李老师手上一边说,“老师你看看吧,这些小孩真是早熟了,给俺家闺女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有上面的几个名字,咱也不知道都是谁,问我家孩子也不说,你看看是不是你们班里的。”虽然很生气,但是妇人还是脸上带笑的跟李老师说话,这些没什么文化的家长,对于老师很是敬重,老师们不用下地,靠着知识赚钱。 办公室里还有不少的老师,都看到也听到了自己班里发生的事儿,人家家长还在这里,事情肯定要处理的,要给家长一个交代。李老师就放下了自己的公文包,要带着家长去教室里叫过来那几个学生,好好盘问一下是怎么回事。 “刘立洋,宋向文,宋嘉还有王耀,你们几个出来。”李老师站在教室门口,健壮的身体快把门给堵严实了。李老师也没仔细看纸条上的内容,他在办公室看的时候,耳朵里还要听着陈雨妈妈说话,一心不能二用,草草的看一遍他记不住上面的名字,只能大致知道,这张纸条应该是封情书。 宋向文看着李老师手里面那个小小的便利贴,一眼就看出了这是昨天刘立洋打算给陈雨的那一张,再看到教室外面站着陈雨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宋向文就算再傻也什么都知道了。 四个人低着头向着教室外面走过去,宋向文的脑子是空空的,在这一瞬间他潜意识里想了很多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好像都行不通。承认自己喜欢陈雨,可是他是赶鸭子上架呀,自己从来凑到陈雨脸上惹她。死不承认,老师能信吗,家长能信吗,他们这些小孩子说话没什么可信度的,尤其是已经被写在了纸上,就更难口头上给自己开脱了。那也得拿出点态度,就不是自己干的,自己挨顿揍也不能承认就是自己干的,宋向文出了教室才稍微坚定了一下想法。 李老师把四个人和陈雨的母女两人带到了楼下操场旁边的空地上,这里学生少,快上早读了,都基本回到教室了,不会被学生看热闹。 “刘立洋,这是你给陈雨写的?”李老师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像是在笑话刘立洋他们的幼稚,两个指头捏着便利贴的一角,在空中摇一摇。 刘立洋没抬头,他知道老师说的是什么东西。“嗯。”就这么简短的回答了一个字。 “那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李老师又问了一句,语气里面并没有听出什么生气的情绪。 “知道。”刘立洋小声回答。 “对不对,自己说。” “不对。” 两个人的对话很简短,不到一分钟就说完了。 “宋向文,你喜欢人家陈雨?看着人家好看还是学习好?”李老师把头向着宋向文的方向转了转,开始问宋向文具体的事情。 “我没有,这是刘立洋写的,我又没去惹她。”宋向文怯生生地跟李老师说话,虽然自己是占理的,但是面对老师的盘问,心里面还是有点发毛。 “你不喜欢人家陈雨,刘立洋给你写上干什么?” “不知道,我叫他别写,他不听我的。”班主任的话给宋向文问的有点不知所措,从小到大只要是班里面碰上了打架,老师在调解的时候,都要问一句:你没惹人家,人家揍你干什么,你不是也打人家了? 老师经常在班级里面跟学生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告诉学生们如果不想在班级里面违纪,不想老师找他们的家长,就要在班里面与人为善,遵守纪律,好好学习,把学习搞上去自然就不会有人敢惹了。说到这里的时候,还会引用班级里的第一第二名论证,“你看看人家谁谁谁,怎么从来就没有这些事儿?” 李老师这么一说,宋向文就不会了,跟老师说了实话人家不信,就只能让他去问当事人了。 “刘立洋,是你要写上的?人家宋向文不愿意你也写上?”李老师又转过头向刘立洋看过去,好像事情在几个孩子的描述之中,还挺有意思,一波三折。 “嗯,我瞎写的。”刘立洋虽然是贱嗖嗖的,但是这确实是实话,自己让宋向文假装喜欢陈雨从而能让自己得到陈雨的喜欢,这个计划本来宋向文就不乐意,自己给硬生生安排上。宋向文也没故意去招惹陈雨,而且刚才他不顾自己死活说了实话,看样子是想破罐子破摔,自己就不得不承认了。 “老师,不跟宋向文的事儿,他没来惹我,真的。”站在李老师身后的陈雨开口了,她学习好,说的话老师自然就更加相信,而且本身就是实话,她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本来跟人家就没有关系,何必冤枉他,宋向文学习成绩还挺好的,第八名,她还关注过宋向文的成绩。 “你确定昂?”李老师先问了刘立洋一句。 “嗯。” “你也确定吧陈雨?”又问了陈雨一句。 “确定。” 至此,宋向文才在李老师和陈雨妈妈的面前彻底的恢复了清白的身份,自己是个好孩子,没有早恋,没有惹女孩子不高兴,没有说谎话。但是宋向文的心里面还是挺不舒服,虽说自己是赶鸭子上架,但是确实当时也觉得陈雨挺好看的,学习又好,自己确实想跟陈雨认识一下,当个好朋友总行吧。自己弟弟喜欢的小女生,自己不跟弟弟抢,但是有这么个由头能认识一下,还是不错的。事情让老师知道了,连学习最好的陈雨都陷进去,自己却单独摘出来了,怪不好意思的,一点都不仗义。 “那宋向文,你先回去吧。”既然两个学生都这么说了,那就没必要再追究宋向文的问题了,按照陈雨,刘立洋和他自己的说法,他不是主动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的,也是受害者。 宋向文就自己回了教室,一进教室,无数双眼睛就齐刷刷地扫过来。班级里面的读书声掺杂着说话声还是很嘈杂,宋向文回来之后就更是热闹了。好几个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有张欣,嗓门最大,隔着老远喊宋向文。还有薛林,四个人只有他没有被叫下去,他知道肯定是昨天写小纸条的事情被发现了,但是具体的经过还被蒙在鼓里,他要搞清楚。 “宋向文,你别跟别人说昂,下了课再说。”张欣也并没有扯着嗓门让宋向文隔着老远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她还没有傻到这种程度,把这种秘密级别的消息通过宋向文的口公之于众。宋向文点点头表示明白张欣的意思,再转过头跟急得跳脚的薛林说一声,“下课再跟你说,出去说。” 还没下早自习呢,几个学生就回来了,李老师和陈雨妈妈没有来,只有几个学生。陈雨流着泪回来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趴下了,在桌子上呜呜的哭,读书声盖过了她的哭声,宋向文听不到一点她的声音。刘立洋脸上阴云密布,本来他是不在乎的,写个小纸条也没什么事情,顶多就是惹人家女同学不开心呗,大不了好好挨一顿训。没想到李老师没说什么,陈雨妈妈说要回村子跟他家里说说,让自己那个双手沾满猪血的爸爸知道了,还不大嘴巴子抽自己? 王耀和宋嘉因为不是小纸条上的主要人物,只是顺带提了一嘴,李老师也不知道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摔碎的又是什么东西。当着陈雨家长的面,肯定是优先处理人家孩子的问题,王耀和宋嘉就被简单地问了两句,就给放回来了。两个人倒是没什么事,表情还是很淡定的,像是出去看了个热闹一样。 陈雨回来的时候,坐在她斜后方的张欣看到陈雨脸上挂着泪珠回来了,一回来还趴在桌子上哭,身体一抽一抽的,就赶紧起身隔着桌子拍拍她的后背。张欣也不知道老师会不会突然杀过来,她可不敢绕过去到陈雨座位旁边安慰她。 一下了课,跟陈雨交好的几个女生,郭璐璐,宋嘉,张欣还有班级里面其他学习不错有任职的女生,呼啦一下子全都围了上去。陈雨在班级里面女生内部就跟一块宝贝一样,性格好,学习好,跟人相处还很友善,对谁都不错,作为一个班长,权力大,但是一点架子都没有,长得还漂亮,女生们都很乐意跟她玩。陈雨受委屈了,那些女生可关心了,一定要问一问发生了什么事,再好好安慰一下她。 薛林第一时间站起来向着宋向文的位置走过来,拉着宋向文就要出教室,一定要在走廊里面问问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么大的场面。宋向文还没往陈雨那边看两眼,更是没听到什么话就被拽出去了。 王耀和刘立洋也紧跟着出来,看到宋向文和薛林站在走廊的最深处,两个人都很快的围过来。 “卧槽我真服了,陈雨她娘要跟我妈说,真是这么个庄户人,就知道告状,上俺家来买肉俺爹俺娘都给她便宜,还跟我说叫我在学校里别让陈雨受欺负。现在还要给我告状了,真是服气了。刘立洋一刻也忍不了对陈雨妈妈的不满,学校里的事情,不在学校里面解决,非要去告家长,算什么本事。 “还要找你家里去告状啊,她知道你家吗?”薛林知道刘立洋跟陈雨是一个村子的,但是村子那么大,也不见得谁跟谁都认识。 “昂,怎么不知道,俺们那个村子小,我家还是卖肉的,谁家不知道俺家在哪里,不都得上我家里买肉吗?”刘立洋感觉薛林这个问题问的很没有水平,都是一个村子,还是个不大的村子,两家住的也不远,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怎么就非要说是我自己要写上去的,你不这样她妈也不能说带上俺家。”陈雨的妈妈跟着班主任回办公室了,刘立洋一肚子火气和怨气没地方发泄出来,就向着宋向文发泄了。一生气也不管讲不讲道理了,反正说出口爽了自己先。就埋怨宋向文为什么非要说他不喜欢陈雨,他要是说他也喜欢陈雨,那也不至于现在全部的责任都是他一个人的。 宋向文看到陈雨哭着进来的时候就知道,班级里面肯定会有诸多的风言风语,而且很有可能自己这个原本应该置身事外的人容易被当作炮灰垫背,那些不会安慰人的小女生还有偏激的比如说刘立洋,在谈论这件事情愤愤不平地时候说一句,“这事儿就跟宋向文没关系?他怎么就置身事外?什么人这是。” 没想到自己还真聪明,立马就发生了,还是在自己眼前。 第72章 有事儿不过夜 “刘立洋,你是不是有毛病。你自己给我造的谣,我让你造谣了?怎么被老师知道了就开始埋怨起我来了,我没埋怨你就不错了好吗?”宋向文只觉得一股火从心里面噌的一下升腾起来,他真的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的责怪。 “本来就是,咱都说得好好的了,你要是不喜欢陈雨,你为什么不拦着我?你自己不拦着我,不就是自己都默认了,你自己都默认了,现在被抓到了你又不承认了,你这个人,就是不行,一点义气都没有,一点诚信都没有。一个男人,敢做不敢当,你真好意思说出去你是个男人,赶紧闭嘴吧,真不想跟你叨叨。”宋向文一肚子脾气想要跟刘立洋讲道理,反倒让刘立洋几句话堵回去,最后用一句“不想跟你叨叨”强行结束两个人之间的争论。 宋向文心里面就纳闷了,话头是你刘立洋先挑起来的,自己肯定要跟你讲道理摆事实,怎么可能任凭你在这里乱说。好,我跟你讲理,我跟你掰扯了,你又不想跟我叨叨了,你什么又当又立的婊子,一句不想叨叨了弄得你跟个受害者一样。就像是我宋向文把你给冤枉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我计较了一样。 “行了行了,你俩别吵架了,先说说什么事。”薛林和王耀两个人看不下去宋向文跟刘立洋吵架了,自从传出来宋向文喜欢陈雨开始,两个人就好像变得不对付,时不时的就吵两句,宋向文还总是吵不过刘立洋,每次吃着一肚子瘪回去上课。刘立洋回去的时候表情贱兮兮的,吵架吵赢了还要嘲讽一下宋向文,说两句“没本事,真垃圾”再跑回自己座位上上课。 “我想跟他吵吗?昨天我不是让他别把我的名字写上?跟我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喜欢人家陈雨的?我去往陈雨面前凑过一次吗?反倒埋怨起我来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宋向文这次势必要扳回一城,他觉得自己是占理的,什么也不怕,哪怕是闹到老师那里,自己也不慌,那就大胆的跟刘立洋犟,他不是会说吗?就看看多会说。 “你别说了好不好,哥哥,我真错了好不好,全都怪我行不行,你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好了吧?都是弟弟的错,从一开始都是我的错,哎呦你宋向文就一点错都没有,你就是个大好人,我就不是个东西行了吧,你别说了行不行,我错了我给你跪下要不?”刘立洋双手合十弯着腰给宋向文边拜边说。 宋向文一刻都忍不了了,他受够了刘立洋这种犟嘴的风格,犟得过就使劲犟,犟不过就先认错把自己往受害者的位置上放,让对方先不占理,然后获得胜利。宋向文自认为脾气还算是不错的,别人跟自己说点什么有的没的他都当作没听见,反正对自己也产生不了什么影响,全当是耳边风,但是今天这阵风,吹的有点太大了,自己完全不能忽略。 宋向文站在刘立洋的对面,看着他那副委屈的样子,最后一点耐心也没了。宋向文扬起自己的左手,他是个左撇子,从小用筷子写字都是左手,上了幼儿园,幼儿园的老师才把他写字的习惯调整过来,但是现在他用筷子还是习惯左手用,所以他的左手更加有力气,下意识之中使用的也都是左手。 宋向文左手握拳,直接向着刘立洋的面门打过去,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站在宋向文两边的薛林和王耀根本来不及反应,所以也没有拉住宋向文的胳膊。宋向文的拳头直接冲到了刘立洋的左边脸上,直接把刘立洋捶出去倒退了好几步。 拳头触及刘立洋的脸的时候,被刘立洋脸部的骨头阻挡,宋向文瞬间感觉到了手上传来的痛觉,骨头也太硬了,打上去怎么这么痛。宋向文从来没跟人打过架,跟同龄的男生打闹的时候都是嘻嘻哈哈的也没有真下力气,更没有扬起拳头直勾勾地瞄准对方的头,这人生第一次出手,感觉还挺不一样的。 宋向文一拳打过去之后,薛林和王耀两个人才反应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拉住宋向文,嘴里面还喊着,“别打,别打行了行了,别打了。”宋向文就没想跟上去再打几拳,打完了一拳之后就站定在原地,恶狠狠地盯着刘立洋,看他一会儿是什么反应。刘立洋要是跟自己打,自己也不怕,气到了极点,什么也不在乎,打就打。刘立洋要是不敢,他去告老师,那也不怕,大不了回家挨一顿骂,宋向文相信打架的话刘二姐不会打自己。 刘立洋后退几步,踉踉跄跄站直了身体,左手摸了摸宋向文打过的脸,火辣辣的痛感直窜脑门子。心里面也顿时升起了火,本来就不痛快心里面到处找地方发泄,把宋向文骂了一顿能稍微发泄了一点,宋向文竟然给自己一拳,火气就又上来了,理智暂时退居二线,先把火撒出去再说。 刘立洋一个箭步就冲上来,边向前冲嘴里面还喊,“我去你大爷的。”扬着右拳就向着宋向文冲过去。 宋向文看刘立洋冲过来,看到了他攥紧的拳头正向着自己的脑门冲过来,那一瞬间宋向文下意识地想要躲避。闭上眼睛,头向后仰,避免刘立洋实实在在的一拳打倒自己,双手伸出来,挡在连前面,试图拦住刘立洋的拳头。 还好,中间隔着薛林和王耀,而且宋向文反应也算是快,刘立洋一拳没有打到自己,只是轻轻的刮了一下胳膊而已,不疼。 刘立洋看没打到,就顺势抓住了宋向文的袖子,两只手一只手抓住一只袖子,死死攥住,把宋向文往自己这边拉。宋向文也不甘示弱,反手也紧紧抓着刘立洋的袖子,使劲向着自己这边拽。薛林和王耀两个人夹在中间,拉谁也不是,拉谁也拉不动,两个人都上头了,都跟有了无限的力气一样,怎么拽都拽不开。 宋向文和刘立洋两个人面对面,脸上都是恶狠狠地表情,一边死死的拽着对方的袖子,一边还在嘴上向着对方言语输出。 “你想死?你是不是想死?你妈的你敢动我你信不信我弄死你。”刘立洋对宋向文恶狠狠地说。 “不是你先瞎逼逼的?你不瞎逼逼我能打你,你怎么这么贱呢?你自己找事儿你赖我?”宋向文知道刘立洋说的就是气话,起到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只能放放狠话说要弄死自己,自己就还是向刘立洋讲道理。 “不是你喜欢陈雨?不是你非要舔着个脸喜欢她的?你自己不敢承认了?”刘立洋对着宋向文的话展开反问。 四个人在走廊上扭在一起被教室里面的学生隔着玻璃看到了,一众男生一下子全都涌出来了。王耀和薛林两个人拉不住,班里面冲出来十几个男生就完全能拉开两个人了,两个人被几个男生分开,嘴里面还是骂骂咧咧的。 张欣也不在教室里面安慰陈雨了,事情不能再继续发展下去了,如果两个人打架再让班主任知道,那这个班就算是翻了天了。班主任肯定就会彻底调查这件事,把班级里面所有的学生都盘问一遍。班级里的这点事,哪个学生不知道?自己不说,跟自己关系好的那些闭口不说,但是一个班七十多个学生,肯定有人管不住自己的嘴什么都跟老师说。老师知道了,要处理班里面多少人?到时候自己都要被处理,为了班级里面的秘密能够保守住,她一定不能让事情再扩大。 张欣出去的时候,走廊上已经围满了人,在二楼另一间教室的五年级,也有不少人冲出教室向着这边看热闹,甚至楼下的低年级的学生,也有不少仰着头向上看。 张欣一遍骂一遍拉开围着两个人的人群,使劲的钻到人群的最里面,向着宋向文和刘立洋说,“都快回去,你们是不是什么都要让班主任知道,你们想不想活了,也不看看什么时候,陈雨还趴在桌子上哭我们还没哄好,赶紧回教室。”然后向着围在周围的班级里面的男生喊,“都快点回去,赶紧的,你们听不听,快点回去,再不回去我挨个记名告老师。”她是副班长,平常管纪律的时候就把调皮捣蛋的人名写在本子上统一交给班主任让班主任处理,班里面的学生都怕她这一手。 人群被张欣说得慢慢散开,男生们大多回到了教室,回到教室还是可以隔着玻璃关注到事情的发展的,如果下楼的话,就大概什么都看不到了。看热闹,是每个人的天性,这些小孩子更是喜欢看热闹,谁都舍不得错过这个班级的大事件。 宋向文和刘立洋在张欣的话之下松开对方的袖子,宋向文的袖子已经被刘立洋拽的皱皱巴巴到一起,宋向文收回手使劲拍打,努力把袖子拍打平整。张欣看着两个人已经散开了,就不再管两个人了,拽着两个人回教室,不要在外面再被别人看热闹,有什么事情回自己班里面解决。 回到班里的张欣,先是上到了讲台上,用讲台上的一根粗木棍使劲敲了两下桌子,木棍是一条凳子腿,平常老师用来指着黑板上的内容,当作教杆用,如果有学生调皮,倒是也能用来打打手心或者屁股。差不多胳膊粗的木棍,宋向文他们看了心里头直发毛,挨上一棒子肯定是酸爽得很,幸亏还没有这么个机会去感受一下。 “今天早上的事儿,任何人都不准出去说,要是谁让我知道了出去说,谁就给我等着吧。”说完话,顺手把木棍使劲的砸到了讲台桌子上,发出来一声巨响,张欣也被一早上的事情弄得一肚子气,摔一下木棍一来表示生气,二来给班里面的学生立威,免得他们到处乱说话。 被拉回了教室的宋向文和刘立洋,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两个人的座位旁边都站着几个人,都是跟对方关系好的,才会来他们的座位旁边安慰一下,免得两个人再打起来。宋向文心里面还在扑通扑通地跳,自己头一次跟人打架,没受伤,赚了,狠狠的一拳实实在在的打在了刘立洋脸上。他现在觉得自己脸上滚烫,呼吸急促,心脏扑通扑通的,现在让他下去跑步,他感觉能跑十圈都不带累的,浑身都是劲儿,还能再打一次。 刘立洋坐在座位上,也是差不多相同的感觉,唯一不同的就是刘立洋是挨揍的那一个,心里面多了一份憋屈,今早上不但受了陈雨妈妈的气,还受了宋向文的气,平常都是自己把宋向文气的说不出来话,今天竟然挨了宋向文一拳,真的不爽。 “他算个机子,我不打死他要是没人拦着我的话。”刘立洋坐在座位上跟围在他旁边的几个男生说,嗓门故意放大,就是要让宋向文听到,激怒他,顺便自己过过嘴瘾,一定要找机会还回去一拳,就先挑衅,看宋向文能不能坐的住。 刘立洋刚说了一句,回到陈雨旁边的张欣就向着他喊了,“刘立洋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闭上嘴行不行,你看看陈雨哭的,还有脸在这里说话,赶紧闭嘴吧你。”刘立洋就这样一下子被张欣给堵了回去,不屑的哼一声,就不再扯着嗓门喊了。 直到快上课了,陈雨才从座位上抬起头来,宋向文坐在第一排,扭扭头能看到陈雨的正面,头发哭的一缕一缕的,脸上满是泪水。脸被衣服袖子印上了一条一条的痕迹,痕迹透着红色,印在陈雨脸上一点都不好看。陈雨从桌洞里面抽出来几张卫生纸,先是把脸整个擦了一遍,再折了两下,使劲擤鼻子,之后把卫生纸扔在她挂在桌子旁边的塑料袋里面。 这一天过得是相当无趣的,自己跟刘立洋打过了架,就一天在也没说话,薛林和王耀两个人也没敢找他们两个人玩,毕竟找谁都不是,找宋向文,就等于是疏远了刘立洋,找刘立洋,宋向文该怎么想?所以一整天宋向文和刘立洋基本都在自己的座位上,跟座位旁边的人扯两句闲天,上厕所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去一个人回,也不跟任何人一起。 到了放学的时候,宋向文还在收拾自己的书包,张欣来了宋向文的桌子前,说要放学的时候一起走,有事要跟宋向文说。宋向文一天过去已经不生气了,心里面没什么感觉了,还会想一下怎么跟刘立洋和好。刘立洋也是如此,冷静下来之后倒是不生气,也没想着怎么把那一拳打回来,这一天刘立洋也无聊的很,还不如跟宋向文早点和好再一起玩。 张欣把宋向文和刘立洋都叫在一起,当着陈雨的面跟两个人说,“你们两个也别这个样了,陈雨说了,事儿都这样了就这样吧,也别再怎么着了,你俩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跟原来一样,以后放了学还一块走就行了。反正也没干什么事儿不是?就一张纸条,陈雨昨天晚上就跟她妈说了,人家她妈不放心今天才过来,就这样吧。” 小孩子的矛盾,起来的快,灭掉的也快,就一天的时间,宋向文和刘立洋打了一架,一天没说话,临到放学了,张欣来给两个人调解,两个人还就真好了。还真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家过了个夜,一切如常。 宋向文在心里面也坚定了,就是不喜欢陈雨,跟之前一样,不往人家面前凑,也不跟她多说话,自己玩自己的。刘立洋心里面也坚定了,自己还是喜欢陈雨,现在不拉着刘立洋了,自己个儿喜欢,谁都不耽误,而且以后不能写纸条了,一定不能再让她妈妈知道。 第73章 五七 宋向文奶奶的五七坟要来了,宋向文国庆节放假结束回学校又上了一个月的课,这一个月跟胡娇娇在等车的地方遇到了,原本宋向文想着之后等车都可以跟胡娇娇一起聊天一起玩,等车不会太无聊。但是胡娇娇身边有几个女生同学,刘立洋也经常喊着宋向文一起等车,他就跟胡娇娇很少说话了。 除此之外,宋向文还头一次跟人打架,宋向文占了个便宜,打了刘立洋实实在在的一拳,刘立洋没机会打回来。就在张欣和陈雨的劝说之下,两个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闹得太大了,对谁都不好。陈雨的妈妈并没有跟刘立洋的家长说学校里面发生的事情,李老师在早上处理完几个孩子的事情之后就单独的跟陈雨的妈妈聊了聊。 详细聊的内容就围绕着要不要让刘立洋的家长知道,还有他怎么样管理这个班级,怎么样处理这件事情,让家长和孩子们都能满意。李老师站在学生的角度给陈雨的妈妈分析了一下事情,孩子们现在正在处于一个源源不断学习的过程,这个过程中孩子们的好奇心是十分浓重的,任何事情,不管是知识方面的还是人际方面的都感到好奇。感到好奇就想去尝试,去尝试就会犯错。 “孩子们在这个时候,就应该咱们做家长的,还有我们这些老师,给予他们适当的引导,让孩子们把好奇心集中在他们应该集中的地方。在孩子们最关键的年纪,去学习对他们的未来有益的知识。”在两个人的商量之下,陈雨的妈妈也选择了相信李老师相信学校的教育,就不回去跟刘立洋的家长告状了,李老师承诺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他会找刘立洋再谈话,同时更加关注班级里面诸如此类的事情。 最高兴的就是刘立洋了,本来是提心吊胆的回家的,但是进了门,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家里院子拴着的狼狗朝着自己摇尾巴,进屋子之后母亲已经做好了饭菜,今天赶集卖的快,肉每到中午就卖光了,下午就比较闲,给刘立洋炖排骨吃。爸爸出去打扑克了,没在家,母亲也一点没提陈雨妈妈来过的话题。看样子是没来,刘立洋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晚上多吃了半碗米饭。 奶奶的五七坟,正好是一个周日。五七坟是一个大事,要大操大办的那种。在宋向文家这边,五七坟的时候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烧纸扎,用纸扎起来的金山银山,米山面山等等,烧过去,让去世的老人在阴间永远不愁钱花不愁饭吃。 在五七坟之前的好几天,纸扎就被分批次的送到了宋向文家里,放在了宋向文的院子里,幸亏那几天都是大晴天要不这么多东西,还真不好放。 纸扎的类型太多了,而且都用的五颜六色的纸,摆放在院子里看的宋向文眼花缭乱。怎么可能简简单单的几张彩纸就能弄起来这么多形象生动的东西。刘二姐跟宋向文说,“这些都是咱家里从人家店里面专门买的,人家开店,祖祖辈辈都干这个,肯定是得心应手,你看看弄起来的,就跟真的似的。” 确实跟真的似的,金山银山两座山,刘二姐说,一座山是金子,一座山是银子,全都是钱,烧过去,让你奶奶使劲花,不愁钱。一座米山一座面山,刘二姐说,米面都有了,不愁吃,保准吃的饱饱的。奶奶是抽烟的,也喝酒,原来宋向文两个姑姑回娘家的时候,男人们在屋子里的炕上喝酒,女人跟孩子在厨房里摆放一张小桌子坐着马扎吃饭。奶奶就自己倒上一小盅白酒,给大姑也倒上一盅,大姑随了奶奶喝酒的习惯,二姑就没随。 吃饭的时候,还偶尔点上一支香烟,奶奶不抽爷爷那种自己用卷烟纸和烟叶子卷起来的旱烟,奶奶说太呛了她抽不了,奶奶喜欢抽带着滤嘴的盒装香烟。一盒烟抽几天,抽完了就上街上的小卖部里面买,一般都是抽哈德门,因为便宜,抽着花不了太多钱。 所以,除了金山银山,米山面山,宋召华还从扎纸店里面买了烟山和茶山,没有酒山这个东西,大概是这些能叫做山的东西都是固体,能够堆积起来,酒的话,酒杯酒瓶比较合适。宋向文是这么想的,但是家里人太忙了那两天,他也没问刘二姐是不是这样。 除了这些,还有电视机,冰箱,风扇等等一应的家电,宋向文觉得新奇,这样的新时代产物竟然也会做成纸扎烧掉。纸扎扎起来的超薄电视,自己家都没有,自己家现在看的还是大头电视。刘二姐就告诉宋向文,“当然了,这些东西都是与时俱进的,别说电视电冰箱这些了,还有汽车,飞机,什么都有,你能想到的,人家都能扎,恁爸爸去买的时候,人家那个大仓房里头,各式各样的,你想要什么人家给你弄什么,就是这么厉害。”宋向文的的确确被震惊到了,竟然丧葬已经发展成了这样子,他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这些,出生以来家里从没有办过白事,他也就没机会看到。 五七的当天,两个姑姑和姑父,二爷爷家的两个叔叔和姑姑以及两个叔叔的媳妇都跟着回来了。来的都是自家的人,除了出殡那天,所有的上坟都是家里的人在就可以,并不用师爷来领着也不用别人来参与。爸爸已经提前一天给二姑打了电话,嘱咐二姑让二姑父开着他的摩托三轮回来,帮着把那些纸扎拉到公墓,爸爸的手扶车不好走那条小路。大姑父家也是手扶车,两个叔叔家里都不种地连农用车都没有开着都是轿车,就更拉不了了。 因为今天上午的事情还不少,刘二姐也是要跟着去公墓上坟,上午她来不及准备做午饭,就联系了一个上门炒菜的厢式货车,中午的时候来自己家炒一桌子菜。上门炒菜在农村是很流行的,一般都是村子里面的饭店来承接这样的业务,饭店的人下到各个村子,把饭店的名字和电话号码用喷壶喷到墙上或者电线杆子上,村里面有人看到还有需求的话,就打电话过去,敲定好价钱等着到时间上门。 在农村,任何的花费都是实惠第一的,花钱吃饭也是。其实宋庄的红绿灯那边是有一个大酒店的,里面装修的也很不错,宋向文从外面经过隔着玻璃就能看到里面,一个大大的柜台,一个大大的鱼缸里面养着好几条观赏鱼,好几个大沙发摆放在大厅,看上去就很气派。宋向文上幼儿园的时候,爷爷用他夹鸟的夹子抓到了一只野鸡,野鸡干干瘦瘦没什么肉,自己吃吃不了几口,但是这些野味放到酒店里可能卖上好价钱,奶奶就带着宋向文把野鸡送到酒店里卖了,卖了六十块,那也是宋向文第一次进到酒店里面。 装修豪华,自然也就意味着价格贵,做出来的菜品精致。可是农村人丝毫不在乎精致不精致,只要是好吃,实惠,摆盘好不好看,装修好不好看无所谓。每次刘二姐在家里包了饺子或者是擀面条这样的饭菜,在饭桌上就要说一句,“就咱们做这个东西,你拿到酒店里,怎么说不得卖二十三十块,你看看,咱们自己做才花几个钱,所以,酒店就是骗人,赚人钱,一点都不实惠。” 上门炒菜就不一样了,丝毫不在乎摆盘,炒出来的菜都一把倒到盘子里,端上桌子冒着热气就直接吃就行了,而且不管剩下多少,都给主家留下,他们不收,不用打包袋,直接倒进主家盘子里面,省劲儿。而且,上门炒,就在家门口,不用出门,在家里吃,多安逸。少了酒店的装修和摆盘,价格自然就便宜不少,一桌子三百的,四百的,好的有五百六百的,就足够十多个人吃了。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基本上所有人都到齐了,二姑来的早,宋召华正在和二姑父把几个纸扎搬上摩托三轮再用绳子固定好。摩托三轮不能拉完所有的,宋召华就把两个金山银山绑在了小推车上,这些纸扎就是体型大一些,没多少重量,只要是前面有人帮着看路,推过去倒是一点都不费力的。 按照习俗,是要先去上坟再回家吃饭的。大姑从家里带过来了几个小碗,里面装着几道菜,还有几个大姑自己做的小馒头。大姑跟众人说,“我听我们村的那些老太太说了,咱们去上坟的时候不能空着肚子去,要不咱娘看着咱们都空着肚子她就不舍得吃饭了,先一人吃口馒头吧,稍微吃一点就可以,回来咱们再吃饭。”大姑这么讲了,大家就都照做了,一人吃了一口白面馒头,就拿上铁锹推着小车,二姑父骑着摩托三轮,就往河东岸的公墓走过去。 距离上完了头七也快了一个月了,坟头上冒出来几株草,天气慢慢变冷,它们没什么生长的气息,大多数都略显萎靡,蔫蔫的垂着叶子。 大姑和二姑把几株比较大的草拔下来扔到旁边的空地上,等着所有的纸扎和黄纸都堆积在坟前面,就可以开始点火了。 宋庄村子大,住的人多,公墓也大,一眼看过去数不过来的坟包一个接着一个,这里面的都是宋庄的祖祖辈辈,绝大多数都是本村子的,还有零星一些是外地迁过来的,最后在异乡离开,被埋在了宋庄的公墓。这片公墓,埋着宋向文的太爷爷和太爷爷的爸爸,每次过年的时候,都得找到这些坟包,在坟前面烧上两张纸。不管多远,只要能记得清楚坟包在哪,后人都得烧上两张纸。 在给奶奶烧纸之前,宋召华和两个叔叔就去了他们爷爷和太爷爷的坟上,给两个坟烧上纸,再倒上点白酒,最后站在坟前面拜一拜,就算祭拜好了。就回宋向文奶奶的新坟前面,今天的大头在这边。 倒上装在化肥袋子里面的黄纸,再把纸扎堆在黄纸上,堆不稳当的就暂时放在旁边,等会这一堆烧的差不多了,再烧那些在旁边的。这些纸扎烧的很快,都是中空的,外面薄薄一层纸,烧起来一个大火球就烧光了,最耐烧的还得是那些黄纸,一摞一摞的,放到最下面,要不停的用杆子挑两下。 宋召华先是把整整一瓶白酒倒在纸堆上,再掏出来口袋里面的火机,向着黄纸的一角点过去。大晴天,风也不大,火苗从黄纸的一个角慢慢升起来,一点一点向着黄纸里面窜。宋召华拿着铁锹,把黄纸挑起来一定高度,留足了空间让火苗烧起来。 火势蔓延,黄纸堆被彻底点燃,引燃了上面放着的纸扎,火球顿时升腾。烤的众人连连后退,火焰携带着烧尽的灰烬飞向天空,在坟圈子上空打了个转儿,慢慢散向四周,或者径直垂下,掉落在坟头上。 老人说,“烧纸的时候,灰烬不好向着四周跑,因为这是有人在抢死人的钱,灰烬一定要直着上去直着下来才算是好。” 奶奶坟前的火焰带着灰烬,升空,有的落下,有的随风而走,飞到了旁边的田地里面,亦或是飞到了附近的坟包上面。有的粘到了衣服上,被人轻轻拍打,便又随风而行。 宋召华和两个姑父一起,把所有的纸扎都烧光,只剩下了没有完全烧完的黄纸,冒出阵阵火焰。 “娘,出来吃饭。”大姑跪倒在前,打开她拿回来的包袱,从里面端出来几个小碗,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菜,一样一样的被大姑倒进了火堆里,连同几个小馒头,噗通一声沉入灰烬,再也不见。 大姑放声哭,二姑和刘二姐也跪倒在前,对着熏得有些黑的坟包放声痛哭。 宋召华拿着铁锹,还在不断挑着黄纸堆,一定要烧透了,要不然一会儿走的时候没人看着,别再点着了周围的草,顺势烧了别人家的庄稼。深秋虽然没什么粮食在地里,但是谁愿意自己家的地被火烧一遍? 纸烧的差不多了,两个姑姑和刘二姐自行止住哭声站起身,宋召华招呼着众人上前磕头。一人一个就可以,磕头之后就可以回家吃饭了。宋向文穿着蓝色的牛仔裤,磕头的时候没有东西垫着,两个膝盖的位置沾满了泥土和纸灰,黑黑的,黄黄的,宋向文用力拍打两下,差不多,但是没有完全拍干净。 回去的路上,爸爸把铁锹放在了小推车上,推着小推车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二姑父跟两个叔叔聊天,二姑父从口袋里掏出来香烟,分给两个叔叔抽,两个叔叔都不抽烟,摆摆手拒绝,二姑父就自己点上一根,大口吸进去。 “爸爸,在以后就不用来了?”宋向文跑到队伍的最后面,跟在宋召华旁边,爸爸推着小车走的慢悠悠,一边走一边看着路两边的光景。 “来,等到明年,上一年的坟,后年大后年这三年都得来。然后就等着上十年的坟就行了。”宋召华没转头,看着前面的路跟宋向文说。 “那十年之后就不用来了是不是?” “是,过年的时候过来上坟就行了,平时没有事儿就不用来了。” “哦。” 宋召华走得慢,还抬不起脚来,鞋子在地上擦擦的磨,很有节奏。 擦,擦,擦...... 第74章 电脑 奶奶的五七已经到了十一月份,天气变得有些凉丝丝的,早上出门的时候得穿上长袖了,哪怕是白天,一件短袖已经穿不住了,要换成秋季的长袖或者是连帽卫衣。宋向文对于秋天没什么概念,从小到大以来,他意识中的衣服只分夏季和冬季,虽然说青市是四季分明的气候,但是宋向文意识中的青市却并非如此。自己春秋穿的长袖,也能在冬天的时候作为内搭穿在里面,外面再套上棉袄。有的年份明明已经是三月天了,却还是会有南下的冷空气让温度断崖式下跌,就又要穿上厚厚的棉服。 换季就容易感冒,宋向文家里是从爸爸开始的,爸爸传染了刘二姐,刘二姐传染给了宋向文,姐姐读高中住校,大概是躲过一劫,也不知道学校里面有没有感冒流行起来。感冒生病的宋向文向学校里请了个假,在家里休息一天,跟着刘二姐一起,去了村子里面的卫生所里面看看。刘二姐感冒是不会去卫生室的,顶多就去药房买两片药片吃下去,扛两天就好了。宋向文还小,刘二姐不放心,每次头疼脑热的时候,刘二姐就骑着自行车带着他去村子里面的卫生所。 这样一来,刘二姐就不能去上班了,今天上午向厂子里面打了一通电话,留在家里跟宋向文看医生。幸亏,今天的医生没给宋向文打屁股针,量了量体温,没发烧,吃点药片就行。宋向文心里美啊,诊所里那么多小孩,基本上都要打屁股针,自己反倒是逃过一劫,真是老天爷对自己的奖励。 看完了病,刘二姐看着才刚刚上午十点钟,地里面深秋了也没什么活,家里面的活晚上就收拾了。想了想,从八月十五以来就没回过娘家了,也得一个月了,反正没事儿,骑着自行车,带着儿子回娘家去。 刘二姐和宋向文从诊所里面出来,沿着街道向着家里走,在街上的熟食车又给老爷买了两个猪蹄,买了点卤好的肠子,又买了点凉菜,再去超市买上点水果,差不多够了。先回家,给宋向文吃上药,把药放在家里,再穿上出门串亲戚的皮鞋和体面一些的衣服,带着宋向文,沿着公路向东,去刘庄。 “文文,你帮着妈算算,咱们去你姥姥家一趟,得花多少钱。”刘二姐在前面卖力的蹬着自行车,去刘庄的路是一个上坡,宋向文虽然不沉,但是上去还是要稍微吃点力气。刘二姐经常让宋向文帮着她算数,其实刘二姐对这些几十几百的账自己在心里面早就算好了,让宋向文再算一遍主要是为了看看孩子在学校里面学的怎么样。她们不懂数学书上的小明吃西瓜还是泳池放水那些题目,她们最主要的就是关注孩子反应快不快,反应快,自然就聪明,脑袋瓜子转的溜,成绩就好。 “好,你说吧。”宋向文已经习以为常了,赶集的时候算,刘二姐晚上在家记账的时候也得算,家里面的开销,他也是略懂一些的。 “猪蹄60块。” “嗯。” “肠子50块。” “嗯。” “香蕉17。” “嗯。” “那些凉菜8块。” “嗯。” “没了,你算算多少钱?” “一共是135块。”刘二姐每说一样,宋向文就在脑子里面加一样,算着也挺快的,刘二姐说得也不快,还给自己留足了反应时间,四年级的孩子,算个两位数,游刃有余。 “哎呦,花了这么多呢?”刘二姐在前面发出来一声惊呼。“别忘了,还有给你买药花了35块,这样的话,加起来不就得170块了?”刘二姐又对宋向文说那一笔遗漏的买药钱。虽然不是回娘家花的,但是这也是实打实的开销,都是自己一分一分挣出来的。 “嗯,是170块,怎么了妈?”宋向文把头略微倾斜一点,伸到刘二姐的身子一边,问刘二姐还有没有什么事情。宋庄到刘庄的这条马路上,常年跑拖挂车,大车拉着集装箱,一辆接着一辆,马路上有着坑坑洼洼的地方,虽然有的补修,但是还是不太平整,尤其是空车压过去,发出来轰隆隆的声音,震得耳朵疼,根本听不清说话。宋向文伸过头去问问,别遗漏了刘二姐说的话。 “没事儿啊。”刘二姐语气轻快,略微提高音量,刚才身边有一辆车过去,发出了不小的声音。“文文,你看看,今天咱娘两个一上午就花了170块钱,妈在厂子里头,下功夫出力一天才100来块钱,这一上午就花了妈将近两天的工钱是不是?就是说,挣钱不容易,花钱最容易,除了这个,咱们还得想想,你们姐弟两个上学,咱家的吃喝,电费,你爷爷还得吃药,全都是咱家里拿着,这么一想,我跟你爸爸真不容易,是不是?” “嗯,就是,不容易。”宋向文时常会听到刘二姐这么说,刘二姐的确是说的大实话,自己从小就听刘二姐讲家里面的事情,对于自己家是怎么一步步从一分钱没有发展到现在供着两个学生,宋向文大致上是知道的,但是也就是知道而已,其中多辛苦,他是体会不到的。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他一个小屁孩,伸手向家里要钱话,挣钱的事情一点都不用担心,他怎么会知道挣一天的钱会多累。不过体谅爸妈,小学的思想品德课本里面就讲到了,宋向文,宋婷以及大多数的孩子,都是对父母体谅的,他们能做的,不惹事,听话就是他们能够对爸妈做的最大的回报了。 自行车上了坡,又沿着下坡一路溜到了大舅家门口,从大舅家门口南边的胡同向东拐进去,自行车就被刘二姐刹住了,宋向文先从后面下来,而后刘二姐下车,支下自行车,拿上车把上的东西,进姥姥家小屋的门。 姥姥和姥爷在家也闲着没事,坐在炕上,炕上放一个茶托,摆上一个茶壶,一人一壶茶水,透过窗户看着胡同外面的光景,喝喝茶说说话。前些天的时候,大舅和小舅家的玉米都要卖掉。从地里面收回来的是带着皮的棒子,两口子一家一天,轮着帮着两个儿子剥皮。有他们俩在,两个儿子家里就各忙各的了,小舅在外面接活给别人上门装修,大舅在别的村子里面干点杂活,家里面就剩下两个儿媳妇。 两口子剥皮剥了好些天,才算给两个儿子家都剥完。光剥皮还不行,剥下皮的玉米棒子水分大,没人收,就得摊开来晒,小舅家的胡同,早些年就打了水泥地面。宋向文问过宋召华,“爸爸,怎么我小舅家大舅家他们的村子里面胡同里都是水泥地面,咱们村都是土路?”宋召华告诉宋向文,“刘庄村子小,打地面花钱少,咱们村子大,是个大工程,过几年就都弄上了。”说得宋向文深信不疑,很合理的解释。 小舅家门前的胡同,大舅家门前的大街,都被摆满了玉米棒子。这些玉米棒子,白天要晒着,晚上得盖着,晚上气温下降,也怕受潮,万一下个大雾,就白晒了。在街上坐着马扎看着玉米别让车压了的人,还是姥姥和姥爷。 晒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没联系好买家,就暂时不能卖了,又不能光摊着占地方,就得用网状编织袋把玉米棒子装起来,堆到墙边,堆的高高的。等着闲下来了,打成颗粒,再联系卖家,好卖出去。 姥姥和姥爷就又把玉米给装起来,两个人老了干不了太重的活,堆玉米就只能让两个儿子自己来了。等到大舅联系好了机器,两口子又帮着两个儿子打玉米,用铁锹往机器里面扔棒子,打出来的就是粒子。粒子打出来,堆成了一个小山丘,这还是不行的。机器打的时候,难免会带下来很多的棒子碎屑,还有很多薄薄的轻轻的皮儿,混杂在玉米粒子里面。如果这些杂志太多,收玉米的也是不会要的,毕竟品质过不去,他们收了还得费力去收拾。 就得找一个风挺大的天气,站在上风口,用铁锹铲起来一铲子玉米粒,高高扬起,轻轻的薄薄的皮儿随着风飞走,玉米粒子落回在了原地,几下子,就能把里面的杂质弄个七七八八。 姥姥和姥爷又给两个儿子家把玉米粒子弄得板板正正的,帮着他们卖出去,才算是完成今年地里面的任务,可以好好休息一个冬天,干过年来开春,儿子家里有活,还得帮着干。虽然说儿子们各自成家立业,他们也可以退休了,但是这些农村人,干了一辈子的活,怎么能在身体硬朗的时候就选择偷闲?自己心里头过不去,说出去,也是怕人笑话,村子里面的老人,很多都是干到下不了炕,才勉勉强强选择休息,安享一段短暂的且大概率是疾病缠身的晚年。 姥爷隔着窗子就已经看到了刘二姐骑着自行车拐进来,宋向文跟着刘二姐还在从自行车把手上往下拿塑料袋的时候,姥姥就已经在下炕穿鞋子了,等到宋向文和刘二姐进了小屋门,姥姥已经打开了里屋的门迎了出来。 “文文,来了,怎么没上学呢?”姥姥满脸笑意,接过来宋向文手里的猪蹄。“还带着这么多礼物,不用带了以后,嫩爸爸嫩妈挣钱不容易,买这些东西大贵贵的。”姥姥把手里面的塑料袋放在饭橱上,把里屋的门推的大一点让宋向文和刘二姐进屋。 “文文,跟你姥姥说话,说这是我买给姥姥姥爷吃的。”宋向文刚进了门还没准备好喊人的时候,姥姥就从屋子里面迎出来了。见了长辈要叫人,是大人们从小教给孩子们的道理,宋向文一瞬间的慌忙中小声的喊了一句姥姥,就递出去了手上的塑料袋。刘二姐没听到宋向文叫人,下意识地就接过了话,“你说说俺家来这个小孩,见了他姥姥也不知道叫,你发了财了?”刘二姐调侃的提醒宋向文喊人,宋向文扭扭头,说着,“我喊了。” 每次这种场面,宋向文都会感到紧张,所有大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自己身上,拿自己打趣开玩笑,自己害羞的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节假日来的时候,亮哥表哥都在家,自己还能去找他们玩,起码代沟相差的不是很大。但是今天自己是生病请假的,两个哥哥都去上初中了,宋向文感到诧异的是,姥姥家离自己这么远,两个哥哥竟然不在宋庄小学上小学,也不在陈屯小学。 坐在姥姥家的炕上,听着刘二姐跟姥姥说自己家里都感冒了,刘二姐说宋召华头铁不吃药要硬生生扛过去,她本来也不打算买药,是因为宋向文感冒了,这才带着他去看病的时候顺便量了个体温,买了点药。说完了感冒,刘二姐又说宋向文奶奶上五七坟的时候,找了个上门炒菜,菜做的多么多么实惠,一点都不用动手。 姥姥一贯都是倾听为主的,时常发出两声应和,像什么,“就是”,“对”,“嗯就这样”来表示认同。 宋向文爱听故事,尤其是那些他不知道的,而且跌宕起伏的村里面的故事,这些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他都是亲历者,就没什么兴趣去听。 “文文,你去你大舅家看看,恁大舅给你杰哥哥买了个好东西,大贵贵五六千,叫个电脑,咱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还会出动画,真好那个东西。”姥姥看着宋向文在炕上左顾右盼东张西望的,就让宋向文出去玩玩。 电脑可是个好东西,宋向文第一次见是在宋飞扬家里,大头电脑,没联网,但是却能玩游戏。宋飞扬说那是电脑自带的,带着好几个,什么蜘蛛纸牌、七巧板、太空弹球,有的时候几个人闲的无聊了,就去找比他们都大的喜喜,喜喜会操作电脑,其实宋飞扬也会,只不过他爸爸不让他玩,怕他上瘾。喜喜就带着几个人去宋飞扬家,把几个游戏都玩一遍,当然是他玩,几个孩子看着,他怕几个孩子把电脑弄坏了。 除了宋飞扬家,孙奥家里也有,只不过已经坏掉了,开机都开不了。上了三年级,宋庄小学开设了微机课,宋向文这才有了第一次摸电脑的机会,机房里面也都是大头的电脑,也没联网,而且老师上课的时候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能从他的电脑上看到全部人的电脑,而且能把他的画面转播到所有人电脑上。老师不让他们玩游戏,那些玩游戏的无一例外都被老师赶出了机房。 严格意义上来说,宋向文还没有玩过电脑。大姨父家有一台高级的,不是大头,屏幕跟主机分开,那个能联网,只是他不怎么去大姨家,只是见过几个照面,就成了个心里头的念想。 大舅家也买电脑了,宋向文一听就来精神了,他是内向的,一个人根本不好意思去两个舅舅家,哥哥在家的时候倒是没那么害羞,可哥哥不在家,他是不会去的,跟舅舅舅妈没什么可说的,自己一个孩子聊不到一块去。 有电脑的话就不一样了,他得去看看,哪怕不能玩,也去看两眼。 宋向文一个人去了大舅家,大舅跟大舅妈都在家里看着超市,宋向文叫完了长辈,怯生生地问大舅,“我想看看电脑。” “刘明,带着文文去看看去吧,在你哥哥睡觉那屋。”大舅妈推了推坐在小木床上的刘明,让刘明带着宋向文去看看。 果真是高级的,音响、屏幕和主机是分开的,都是通体黑色,还专门买了个电脑桌,木制电脑桌,摆放上五六千的电脑,看着就气派。 大舅说他就会开关机,就打开了电脑给宋向文看。window xp的系统,开机花了二十来秒,屏幕上一片大草原,左边几个应用,宋向文都看不懂是干什么的。就只能瞪着眼睛看,看也看不懂,微机老师教的好像不是这些,上面还有个腾讯qq,学校机房没有。学校机房只有画图的画板,还有打字的界面,没有这么多高级的东西。 宋向文还没有qq,听同学说是聊天用的,跟手机号似的。 拿着鼠标轻轻在鼠标垫上滑动几下,白色的鼠标跟随着手来回移动。 “怎么样这个电脑。”大舅问宋向文。 “真好。”宋向文回答。 第75章 三十块钱 大舅站在宋向文身边,看着宋向文拿着鼠标来回挪动了几下,就停下手说不玩了。大舅就把电脑给宋向文关上,带着他出了表哥的屋子,宋向文没有在大舅家停留,又回了姥姥家的小屋里。 “怎么样看的,嫩哥哥家买的电脑好不好?”刘二姐看着宋向文走进屋子就暂停了和姥姥的话题,转头来问宋向文。 “挺好的,比学校里面的好,我不敢动,怕坏了。”宋向文一边跟刘二姐说,一边摸着炕沿,稍稍用力坐到炕上去。 “你没问问恁大舅从哪里买的那么好的电脑?”刘二姐又问道。 “没有,我也不知道,我就看了看就出来了。”宋向文双腿垂在炕沿外面,鞋后跟踢着炕边,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是从那个谁,恁庄上雒保那里买的,去了好几趟。先去看看选个样式,再去选里面的瓤子,咱不知道选的什么瓤子,然后再给他钱。雒保开着车送上门来的,还给组装起来。”姥姥是知道的,雒保来送电脑的时候,她和姥爷在街上晒玉米,雒保的面包车差点压到玉米,姥姥就格外注意。 “昂~,从雒保那边买的,是他家里在街上做买卖,听说是卖这些东西。什么监控,打印机这样的些咱也说不明白也不知道。”雒保住在南街紧邻着马路的门市房,开着一家专卖这些电子设备的门店,宋向文从街上走的时候注意到过。上面贴着几个大大的红字,打印、监控、鼠标、键盘、方正电脑...... “雒保这个人,还挺能闹腾,你不知道?”刘二姐跟雒保住在一个村子,雒保的老婆跟宋召华经常一起在市场上干打包的活,也算是熟,加上从村子里面别人嘴里听来的八卦,刘二姐对他家还是了解的。 “怎么了,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姥姥顺势问起来,宋向文一听,嘿嘿,来故事了,赶忙向着炕里面使劲挪了挪,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舒服一点,准备好听故事。 “昂!可不是的怎么的!”刘二姐把身子一直,头略微歪了歪,向姥姥强调。 “雒保他媳妇,娘家就是西广村的,离着俺们庄上挺近的。人家雒保,比俺家里召华得小个差不多十岁左右吧,他那个大闺女才上幼儿园,比俺家里文文都小好几岁。是他结婚挺晚的,原来那几年,听着俺们庄上人说,不爱着家,也不成家找媳妇,就爱在城里跟着个师傅跟人家上门装监控。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三十岁了,他爹才使劲要死要活的把他从城里面叫回来,三十了也不好找媳妇,这不才找了他这个媳妇。他这个媳妇吧,心脏有点问题,年纪轻倒是看不大出来,该干活也干活,跟召华一块打包的时候出力也不少,就是小的时候,去医院动手术了。”刘二姐一口气把雒保和他妻子结婚的事情先说了一遍。 “昂~是这么个事儿,那他结了婚了,还往外跑?”姥姥也来了兴趣了,这个人她没听说过几次,倒是没什么印象。 “结了婚不出去了,就在家里这不是开了个门市房,雒保他爹挺厉害你别看着是个小老头,人家是个木工,给他儿子攒了不少。雒保在城里干活也挣了点钱,就买了这么个门市房,开了个店,应该是借了点钱。结了婚不出去了也不老实,在家来跟他媳妇打仗,上来那个脾气,人家说他都使劲揍他媳妇。把他媳妇打的你不知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有人说看着他媳妇的时候,能看着眼眶都是紫的,人家都说是叫雒保打的。他媳妇不承认,说是撞门上撞得,撞门上能把个眼眶子撞得青紫?”刘二姐用一种反问的语气说道。 “就是,谁家里那么大个人还能撞门框上?”姥姥也应和道。 “那人家就不说是雒保打的,咱不知道怎么想的,娘家这么近,也不知道回去,这要是叫人家娘家人知道了闺女在人家家里挨揍,不得把雒保屎打出来?也不知道人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刘二姐有些愤愤不平,像是在替雒保的媳妇感到委屈。 “就是,咱也不知道人家怎么想的,这个年份了谁好打媳妇?这不是混蛋?”姥姥也用一种略带气愤的语气回答。 宋向文对于那个叫雒保的完全没有印象,他肯定是没见过,见过也没往脑子里面记,不过他家是卖电脑的。在自己村子上买电脑,以后要是刘二姐能给自己买个电脑的话,就去他那里买就行了,大舅家的电脑就是从他那里买的,宋向文看着真好,确实值那个价钱。 在姥姥家玩到了下午四点多钟,刘二姐说家里还有点活得收拾,要带着宋向文回家。姥姥留两个人吃饭,刘二姐一再推脱,姥姥就把家中午还没吃完的排骨和饭橱里面自己包的包子给刘二姐装了一兜子,大舅妈还给宋向文两件表哥穿不上的长袖,看起来挺新的,用一个塑料袋包着,有一股洗衣粉的香味,宋向文抱在怀里,坐在后座上跟刘二姐回家。 “妈,咱家里什么时候买个电脑。”来的时候是上坡,回家的时候就是下坡了,刘二姐不用蹬自行车,让自行车凭借重力自行滑下去就行,宋向文心里面压不住小激动,拽拽刘二姐的衣服伸过头去问刘二姐。 “怎么了你想要个电脑?咱家里你跟你姐姐都上学,供你们两个挺累的,电脑也不是必需品,你想要?”刘二姐征求宋向文的意见,但是宋向文听起来,更像是一种通知,一般有什么请求的时候如果刘二姐不是在第一时间答应下来的话,那么八九不离十是办不成了。 “人家家都有,咱家也有个不挺好的。”宋向文收回脖子,自己在后座上嘀咕。 一辆大车从刘二姐的自行车边呼啸而过,带起来不小的风,也发出来不小的响声,刘二姐应该是没听到这么句话,扶着自行车车把手,眼睛眯起来看着前面的路。 到家了之后,也就是才四点半左右,天色还没有黑下来,刘二姐在家里收拾平房,收拾厨房,擦擦饭橱,刷刷锅碗瓢盆,就到了五点半。这个时间点陈屯小学已经放学了,五点二十,是下午陈屯小学放学的时间。宋庄小学也差不多的,都是按照教体局统一的规定来安排时间。 刘二姐把家里大致上收拾了一番,刘二姐是不爱干这些琐碎事情的,她自己说:“我最不爱干这些零零星星的小活了,这里一样,那里一样,干完这个还有那个,千头万绪的根本做不完,还不如让我下地,光出力就行了,也不用动脑子使劲想哪里还没干。” 原来,姥姥年纪还不算这么大的时候,宋庄大集每集都会来赶集,买点一个集空老两口吃的菜,毕竟自己手头也有钱,两个儿子和闺女逢年过节给自己。自己也不能每样菜都管着儿女要,自己手里有两个闲钱,就自己买点菜买点面,在家里自己做,好在自在,心里面也不觉得不舒服。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哪怕是自己亲生的儿女,心里面也总是过意不去,好像自己成了那个伸手要的,成了个累赘。 来宋庄赶大集的时候,有的时候就会来宋向文家里看看,给宋向文买两根烤肠,把买来的菜分一点留给宋向文家。宋向文家总是在中午快要下集的时候才去赶集,爸爸不赶,刘二姐得下了班回来,就到了中午了。虽然到了中午东西一般都要便宜一些,但是品质肯定是不如上午新鲜的,而且下集的时候,很多菜都卖完了,人家小贩都打包回去了,买不了多少东西。 给闺女家里放点菜,看看锅碗瓢盆脏了没有,脏了的话,姥姥就自己蹲在天井里,用钢丝球一点一点地把沾染上油污的锅盖和煤气盘刷一遍,刷的锃光瓦亮,再给放回去,然后拎着自己买的东西走回家。 宋向文跟刘二姐说:“姥姥来咱们家一趟,咱们家的锅碗瓢盆变得锃亮!”刘二姐就乐开了花,这些东西她那时候不用操心,自己的娘就是比婆婆好。 后来姥姥年纪大了,姥爷骑不动自行车了,两个人就不怎么赶集了,偶尔来的时候,都是叫着村里面有三轮车的人拉着,赶完集再集合拉回去,不再自己往回走了,就很少来宋向文家里了。 刘二姐收拾着准备做饭,才想起来家里的耗油没了,酱油也不多,得上街上买点,要不今晚炒菜不好吃。 “文文,来。”刘二姐在厨房里喊在天井里挖土的宋向文。 “啊,咋?”宋向文跑进屋子。 “你去,给我上街买瓶蚝油,买瓶酱油,要那个海天的,别过路,就在咱们这边这个小卖部买就行了。”刘二姐进正屋从口袋里掏出来三十块钱递给宋向文。 “拿好了钱,买完了快点回来,不准在外面玩啊。”刘二姐嘱咐两句宋向文,街上跑大拖挂车,宋向文怎么说还是个小孩,不敢让他一个人在外面晃悠。好在宋向文算听话,让他赶紧回来他肯定赶紧回来。 宋向文手里攥着三十块钱的巨款,出了自家的大红铁门,向着街上走过去。路过了爷爷家的小屋他才想起来,回来的时候没给爷爷倒尿壶,中午的时候宋召华是回来的,自从奶奶走了之后,宋召华每天中午都回来,问问宋向文的爷爷上不上大便,再把尿壶倒掉,给宋向文爷爷翻翻身子,拉开窗户透透气,再给做点饭吃。 宋向文把三十块钱塞进了校服裤子口袋,暂时在家休息一天,没必要换裤子。拉着爷爷家小门的两个铁环,身体后仰,把两扇门拽齐,右手向右转动,把卡着的门闩转动开来,向里推,小院门就打开了。 奶奶去世了之后,鸡被二姑和大姑给分了,自己家也分到两只,老母鸡的肉不怎么好吃,炖汤倒是鲜美,爸爸让刘二姐把两只鸡炖了,给爷爷喝了几天鸡汤,吃了炖烂的老母鸡肉。宋向文、宋婷和刘二姐也跟着沾了光,吃了点肉喝了些汤,确实鲜美。 小院子里面的玫瑰花,没有人照顾,长出来的枝桠没人修剪,这里长那里短,一点都不好看。小狗毛毛在奶奶去世的时候已经又揣上崽子了,等到下崽子的时候,只有爷爷一个人在家,还下不了床。爷爷跟爸爸说他听到了毛毛在狗窝里叫,他知道是下崽了,因为之前下崽都是这么叫的。 毛毛那一窝生了六个,准确的说应该是五个,爸爸回家去看爷爷的时候,毛毛已经在窝里死了。生第六个的时候,堵在了产道里面,也就是难产了,小狗被窒息死在了毛毛的肚子里。五个小狗嘴里面嗯嗯叫着找奶吃,爸爸才低头注意到。 五个小狗在找毛毛的奶头,毛毛死了,蜷缩在里面,奶头没露出来,五个小狗围着妈妈到处爬。 毛毛死了,爸爸从街上买来了一个小孩子用的奶瓶,又买回来奶粉,自己喂奶。毛毛和那只没出生的小狗被爸爸埋在了爷爷的果园里。没有母乳,加上爸爸要工作也来不及照顾,五个小狗活了没有半个月,就全死了,同样的,被爸爸埋在了地里。 宋召华跟宋向文说:“毛毛老了,已经养了好几年了,狗跟人不一样,她这个岁数还是个小狗,本来就不能生了。出去让人家小公狗给弄怀孕了,难产,这才死了。” 宋向文觉得是毛毛去天上陪着奶奶了,奶奶最爱养小狗,毛毛耳朵里面有虫子,宋向文害怕不敢动。奶奶上兽医站买药,每天给毛毛抹,毛毛从来不咬奶奶,哪怕是奶奶动了它的狗盆子,它都只是抬起头看看,再摇着尾巴等着奶奶把盆子放下。 “爷爷,你想不想尿尿?”宋向文进了爷爷睡觉的小屋子,刺鼻的气味直窜大脑,尿骚味加上屎臭味,还有发霉的味道,开窗都缓解不了多少。 “嗯?不想。”爷爷后背背对着宋向文躺着,穿着宽大的黑色裤子和汗衫,脚伸出了炕沿以外,说话的时候嗓音沙哑,嗓子眼里还带着痰。自从奶奶去世之后,爷爷的状态就比较萎靡了,对人爱搭不理的,宋向文去给他倒尿壶的时候,经常走到院子里看着爷爷躺在炕上抬着头使劲往窗户外面看。 窗外的风景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在爷爷的视线里面了,爷爷现在好像成了那坐井观天的青蛙。只不过青蛙没有见过外面的天有多大,所以它并不遗憾,甚至还感到骄傲。但是爷爷却见过湛蓝的天,感受过拂面的风,爷爷心里面肯定满是遗憾。 宋向文时常隔着墙听到爷爷在屋子里面沉重的叹息,该是遗憾吧。 宋向文伸出手去从炕上拽过来两个尿壶,一个满满的,一个只有一半。宋向文拎着两个尿壶,去到爷爷家的厕所里,打开盖子,倒进坑里面,再扭上盖子,给爷爷放回到炕上。 爷爷自始至终没有转过身子,头向里侧躺着,不出声,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宋向文给爷爷带上了院门,把手放在门口的粗壮银杏树上擦一擦,可能会沾上点尿,擦擦干净一些。 伸手进裤袋里,摸索一番,三十块钱还在,上街给母亲买东西去了。 第76章 翻新 沿着爷爷家东墙外的水泥路,一直向南走,到了大街上左边就是小卖部,右边是一个五金店。小卖部是一对外来的夫妻开的,宋向文记事的时候他家里就在开小卖部,卖酒水饮料,零食日用百货。 向着街上走的时候,宋向文隔着远远的就注意到前面胡同口坐着几个人,两女一男。宋向文认识他们,男生叫宋茂,比自己小一级,家住在东胡同,前面那条胡同是他奶奶家的胡同。两个女生一个叫丫丫,宋向文只知道小名,跟他家住的不远,离着孙奥家比较近,还有一个比较眼熟,但是不知道叫什么。 宋茂虽然比宋向文低一个年级,但是身材比宋向文大了整整一圈,眼睛狭长,眉毛浓重,肤色偏白,宋向文看上去就觉得是个调皮捣蛋的样子。索幸他家住在东胡同,平常也不找在一起玩,自然也不怎么认识,见着他的时候,宋向文一般避着走,别跟自己有什么过节。 跟宋茂玩的少,跟丫丫却比较熟,住的近,去找孙奥的时候经常能在街上碰到,他们也在一起玩过。丫丫要比自己大一级,宋向文不知道她的大名,家里姐妹三个,丫丫是最大的。宋向文就觉得她妈和她爸肯定想要个男孩,要不然也不能冒着计划生育罚款生三个闺女,可惜,生了三个也没见到儿子。 “上哪去?”丫丫她们看到宋向文走近,盯着看了一会,等到宋向文靠近了,开口向宋向文搭话。 宋茂蹲在胡同口的电井盖子上,向着宋向文眯着眼看。 “去上街买东西。”宋向文向着丫丫说话,余光瞥见了宋茂和另一个女生,不喜欢,长得看起来不像好人的样子。 “你敢不敢跟他打架,刚才来了个男孩,被他打哭了。”丫丫脸上嬉皮笑脸,宋向文来之前有个男生来找他们玩,跟宋茂打架。丫丫说宋茂把他按在地上之后男生就哭了,她们两个女生都觉得宋茂打架是最厉害的。 “不打,我怕伤着他。”宋向文倒是没跟村子里的孩子打过架,而且自己跟刘立洋打架自己还占便宜。男孩子,小的时候谁打架厉害谁是老大,自己再老实,也是个男生,喜欢出风头,喜欢被尊敬,而且自己比他大一岁,装个逼,无伤大雅的。 “呵,你真厉害。”宋茂蹲在井盖上哼唧一声,“我打不出你屎来?”问宋向文一句。 宋向文也不搭理,高手都是高冷的,径直路过他们,上街给刘二姐买东西去了。 一瓶耗油,一瓶酱油,27块钱,剩下三块,宋向文没花,刘二姐没说自己可以花,宋向文就不敢,站在小卖部柜台看了看插在糖罐子上面的棒棒糖,吞了两口口水,拿上自己买的两个玻璃瓶子推门出去。 等到宋向文又经过那里,三个人还在那,宋茂还是蹲在井盖上,丫丫跟另一个女生又大老远的看到了宋向文盯着他看。 等到宋向文走近了,丫丫还是嘻嘻哈哈的说话:“宋茂,上去打他,快。” 宋向文心里头是害怕的,他那么大的块头,而且长得就凶神恶煞的,自己跟他打架心里头真犯怵,万一被按倒在地上,丢了面子,还没人帮自己。 心里面害怕归害怕,最起码面子上得过得去,不能让两个女的看低了自己。“不打。”宋向文干脆利落的拒绝,赶紧回家,看着宋茂那张脸就不得劲。 宋茂却变得主动起来,从井盖子上站起身,跺跺脚,向着宋向文走过来。 “来,你放下东西咱俩玩玩来。”宋茂搂着宋向文的脖子,微微发力,宋向文能感觉到,脖子被他的胳膊夹起来,由不得自己拒绝,就拖着自己向着胡同里面走。 “咋,你要咋,放开,起来。”宋向文一遍被拖着踉踉跄跄地走,一边用手用力掰宋茂的胳膊。 丫丫和另一个女生看热闹,嘿,真是,又可以看打架的了。 丫丫跑上前来,从宋向文手里面接过装着两个玻璃瓶子的塑料袋,拿在手里,“你俩打,我俩看看,我给你拿着。”拿完了就跑回墙根旁边,依靠着墙根。 宋向文还想着怎么拒绝,刚要开口,就觉得天旋地转。 宋茂夹着宋向文的脖子,向后转身,宋向文被带动着向后倒。宋茂顺势伸出去一条腿,挡在宋向文后退的路上,宋向文被腿一绊,身体失去重心,后仰倒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宋向文都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几个踉跄,天旋地转了一番。 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宋向文已经躺在了胡同里,胡同是土路的,黄土沾染到了他的衣服上。宋茂坐在宋向文的肚子上面,两只手掐着宋向文的脖子,嘴角还微微笑着。 宋向文也看清了什么形势,拽着宋茂的衣领,两个人就这么僵持,谁都没下狠手。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宋茂打架最厉害了,一下子就把你弄到地上了。”丫丫跑过来,站在宋向文的头边上,手里还拎着宋向文的塑料袋,冲着宋向文哈哈大笑。 “行了宋茂,放开他,让他走吧。”丫丫像是个训犬师,宋茂是他的打手,还真听话,丫丫一开口,宋茂就站起身,任凭宋向文自己躺在地上。 “怎么样,服不服?”宋茂走到井盖上站定,斜着眼睛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宋向文,满是讥讽的问。 宋向文没说话,心里面的怒意早就升到了极点。他不敢说,他怕再被按倒在地上,而且真的丢脸,当着两个女生的面,被毫无还手之力的按倒在地上,两个女的还冲上来嘲笑,他是感觉到颜面尽失的。 从丫丫手里面接过了塑料袋,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回家去。 宋向文在心里面使劲的恨,倒不是有多恨丫丫,恨那个男生。看模样就不是好人,眯着眼睛看人,直接上来给自己压倒在地上。 在宋庄小学上学的时候,班里面一个叫张龙的把自己花钱买的植物大战僵尸玩具给撕扯成了两半,宋向文是第一次恨上一个人。对待张龙,宋向文拿着一把石头就扔到他身上,倒是也报了仇。张龙先把自己的玩具给无缘无故撕扯坏了,宋向文再扔他石头,心里面总是觉得委屈,都是犯错,犯错的顺序却不同。自己始终是受害的一方。 走到了自家的胡同里面,宋向文不敢就这么直接回家,扭转脖子拉扯着自己的衣服,好好看看上面有没有沾染上什么灰尘。使劲拍打拍打,裤子,外套,头发,都用手使劲拍,拍了好几分钟,差不多了,才理了理衣服进门,把买来的东西放在饭橱顶上。 刘二姐并没有看出来宋向文的异样,忙着做饭呢,宋召华也快回来了,赶紧做熟了饭,宋召华回来也不用长时间等。 自己请假在家,最好的一点就是不用写作业,那个时候老师会用飞信群发给家长作业单子。但是宋向文又没带几本书回来,老师布置的作业都是练习册上的题目,可惜了,今晚注定要放纵一下,等到了明天,上学的时候,再过去努努力。 饭桌上,刘二姐跟宋召华商量起来了一桩对于自家来说的的确确的大事。宋向文是没有看到一点征兆的,今晚刘二姐才提起来。 “我今天在咱娘家,刘亮下午的时候回来找东西过去站了一脚。他说是他家里让他个收拾了一下,打了打地面,把天井找了找平。我去看了看还真不糙,咱家来,恁娘这不是也走了,剩下恁爹一个,每顿饭都得过去进他那个小门送饭。他喊你你也听不清,不好咱家里也打打地面,把中间这个破墙拆了就行了,把那个小门拆了,换上个大门,就当成咱家以后的大门。”刘二姐一边拿着馒头,一边向着宋召华说。 宋召华对于家里面的事情总是不上心的,而且一个整天在工地上干活的汉子,邋里邋遢的,也不在意什么卫生不卫生,不在乎家里面用不用收拾。宋召华关心的,是家里如果要收拾的话,大部分的活又得到了他身上,他得老长时间吃累。 宋召华停下了夹菜的筷子,盯着菜看着说道:“收拾什么,这样不挺好的,还用费那个事儿?” 刘二姐就又给宋召华摆起了道理:“咱家以后肯定得收拾,小文文现在小,以后长大了,你非收拾不行,咱往后说一万步,他还得结婚不是?再说了,家里这个小破院墙,修的这么矮,刷的水泥年份长了都往下掉,你别叫人家看笑话。也不是没有这个钱,刘亮给我算了算,拿出来五六万块钱肯定就够了,还能顺便把屋里面也收拾收拾,还不行?” 刘二姐和宋召华没日没夜的干活,再由刘二姐精打细算的花着家里的钱,每年倒是能剩下不少,几万块还是有的,攒的时间长了,也算是有点小钱,收拾个房子,倒是能拿出来。 “你不就在建筑队,你叫哥哥联系联系,给咱家里先弄弄这个地面,把墙弄倒之后,整个院子一下子找平,然后安上个大门。”刘二姐让宋召华去找宋向文大姨夫联系熟人给弄,宋召华跟着宋向文的大姨夫干建筑队,认识了不少干建筑的农家汉子。 宋召华是说不过刘二姐的,刘二姐的话并不失道理,“你想弄就弄吧,那就得趁着天还没冷下来赶紧的,别拖到寒冬腊月里建筑队不干活,快点的吧。” 宋向文夹着菜,抬起头来看看电视,再听听爸妈的谈话,要把家改造成什么样子都行,他没钱,也不管事儿。黑色的校服裤子沾染上黄色的泥土,用手拍拍不下去,他吃饭之前洗手的时候蘸着水使劲擦了一遍,才把裤子擦成黑色。 从小到大,宋向文上学请假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感觉,自己请假的那一年,往往会错过无数有趣的事情。 感冒请假的第二天,宋向文回到了学校,听薛林和刘立洋几个人给自己讲了无穷多的趣事。有人在吃饭的时候一手拍死了一只在空中飞的苍蝇,恰好又拍到了另一个同学的菜碗里。有人上课的时候写纸条借卫生纸拉屎被英语老师抓到了,英语老师没看纸条,让那个同学大声念出来写的是什么,那个同学憋了半天,把英语老师惹生气了,才大声的喊:“我要拉屎,给我点卫生纸,下次还你!”逗得班里面同学哄堂大笑。 宋向文因为请假没带练习册,李老师布置的数学作业没有完成,一点都不慌,李老师知道自己昨天请假,哪怕被抓到没完成作业,说明情况就行了。老师也并非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只要在当天抽空完成就好。 刘立洋说他暂时不想喜欢陈雨了,因为上次给陈雨写纸条的时候差点被告家长,他这几天不想跟陈雨接触,他要跟别的女生一起玩,就在他座位周围。王耀表示理解,因为宋嘉有天放学的时候也让张欣给自己一行纸条,上面说得大致上就是不让王耀老师跟她说话,她怕老师知道了就连同上次的事情一起告诉家长了。 刘立洋给他分析的结果是,宋嘉还是对王耀有好感的,如果真的一点都不想搭理的话,干脆就自己告老师,或者根本就不搭理王耀,没必要费劲承担风险给王耀写纸条。 王耀深以为然,被刘立洋说的心里面乐开了花,但是还是没有忘记看完了纸条之后随手扔掉,以免回家之后像陈雨一样被家长发现。 刘立洋跟宋向文的关系恢复到之前一般,好像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打过架,下课的时候玩得比谁都好。 宋向文感冒还没好利索,在学校里光流鼻涕,他没带卫生纸。班里面的男生基本上都没有带卫生纸的习惯,只有几个女生会带着一卷卫生纸放在桌洞里面备用。宋向文就往鼻腔里面使劲吸,有几次力气勇猛了一下子吸到嗓子眼里面去了,被他给吞了下去,黏糊糊的黏嗓子。 到了下午,宋向文受不了了,管坐在后面的女生借卫生纸。 女生问他:“你要卫生纸干什么?” 宋向文回答:“擦鼻涕。” 俯下身子到课桌底下,宋向文嘴巴吸气,一个蓄力,鼻腔像是堵塞好久的管子突然通畅,轰隆隆的声音,无数的鼻涕擤鼻到了卫生纸上。 又是几个蓄力,宋向文抬起身,试着用鼻子呼吸一下,舒服~,果真是舒服~。 家里面的房子已经计划着动工了,已经到了深秋,每年的建筑工作到现在基本就接近尾声了,大姨父的建筑队比较闲。宋召华给大姨夫说了一嘴之后,大姨夫从建筑队里找了两个瓦工,来帮着宋向文家收拾院子。 先要把中间隔着的小墙给推倒。 宋向文家和爷爷家之间的小墙,完完全全是红砖的,没有刷水泥,也没有用水泥来砌,当时用的是黄泥,马马虎虎的就隔了一道墙,很矮小,宋向文跳起来能隔着墙看到爷爷家的光景。 宋向文有的时候在家里实在无聊了,找一个小木棍,抠红砖之间的黄泥,把砖块抠下来好几块。 把砖头全都拆下来,再把爷爷家靠近小墙的一棵梨树,和奶奶家厕所后面的一棵槐树给砍掉。爸爸把奶奶家碍事的柴火堆也给挪到了外面,柴火都烧的差不多了,奶奶走了之后就再也没码上去过,光烧不添,剩下了一点点。 毛毛的狗窝、水泥砌起来的压水井、茅坑、墙根对方的杂物、小院门旁边的杂物棚子,都被爸爸一样一样的收拾利索,能烧火的,基本上都烧了,烧不掉的,用小推车推着,推到湾边上倒掉。 鸡窝也被拆了,爷爷墙外的药瓶子堆被清理了,奶奶种的几株玫瑰花都被爸爸砍掉扔了,小院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短短几天的时间,宋向文已经不认识爷爷家的小院子里,什么都变了,原来的痕迹,只剩下了爷爷墙外的一棵银杏树,和鸡窝旁边的一棵石榴树,其余的都没了。 第77章 应该的 中间的墙和爷爷小院子里面的东西,全都是宋召华一个人收拾的。这种收拾的活,就得自己做,花钱请那些瓦工来,一天好几百块钱,让他们干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着实是浪费钱了。 一个瓦工,往往需要搭配着一个小工,瓦工工钱高,小工的工钱略低一些。宋召华和刘二姐为了省点钱,反正宋召华在建筑队里的时候就是小工,这些活他都能干。干脆就不另外要小工,让宋召华给瓦工帮忙,不收钱,还能盯着瓦工干活,免得偷懒糊弄。 一圈外墙,都要加高,宋向文家的房子已经盖了二十年了,刘二姐嫁过来的时候,房子就在。当时宋召华家就没什么钱,所以盖房子的时候用料也不好,水泥少黄泥多,盖出来的墙体并不结实。尤其是院墙的一圈,更是用了讨巧的砌墙方法,留下了大量的空隙,最后在外层草草的抹上一层沙土混着水泥。 宋召华用锤头敲打了几处,都有松动的迹象,砖块时间长了,也有点乏,如果在此基础上直接堆砌上去几层实实在在的砖块的话,怕是上面重下面轻,容易倒。 宋召华又只好把一圈院墙都给砸掉,再从砖厂买回来不少的砖头堆在街上,多请几天瓦工,好好把院墙加固加高,一把弄到位,以后就不用再操心了。 “砸了院墙,就不用安大门的时候再砸了,还省事,还有数。”宋召华在晚上的饭桌上这么和刘二姐说。建筑上的问题,他还算是比较专业的,干了这么些年,怎么说内行肯定称得上。 先砌墙,再平天井。瓦工是跟宋召华一个建筑队的男人,叫老张,比宋召华干的年份长,跟宋召华差不多是同龄,有两个闺女,都比宋向文小。宋召华说老张模样不好家里又穷,年轻娶不到媳妇,好不容易这才三十多了找个媳妇生了两个闺女,找了个媳妇精神也不太正常,看上去有点痴傻。 老张干活倒是利索,弹线、找平、修基、砌墙、活灰、刮腻子、理门框,什么都能干,宋召华不会那么多,经常在家人面前说老张厉害,在建筑队里都是很厉害的存在。 用了三四天的功夫,老张和宋召华在家里砌好了墙,再预留出来大门的位置。刘二姐和宋召华两个人抽了天功夫,去别的村子卖大门的人家精挑细选上了一款绿色的大门。大门很大气,上面带着猫眼,还不用门环,用把手打开。自带锁眼,门分四个长方形的块,居中的两块偏大,上面还刻着一个大大的福字。 照着大门的尺寸,在安装大门的位置砌一个门楼子,门楼子很大,下面能摆放不少东西。农村人喜欢把下地用的锄头、铁锹、钉耙、镰刀,能用到的农具都放在门后面依靠着墙,打了个大门楼,宋向文家所有的农具都能摆放开了。 刘二姐很喜欢自己挑选的大门,“这扇大门这是一千三百块钱,还真不便宜,上班得上十天半个月才挣出来的,看着真阔气!”打通了院子,刘二姐时常过来看看,仔仔细细端详,看看哪里细节不合适,跟宋召华说说,让宋召华再完善完善。 等到墙体晒干了,把红砖墙外层刷上水泥,看着好看,还结实,一层裸露的红砖,确实不是这个年份该出现的,大多是老房子才会有的配置。 门框子用几个大厂木头支撑着,上面搭上了几块水泥板子,刘二姐的预想是,门楼子上面的地方,平整一些,以后如果家里柴火多烧不完,就摆在上面晒着,用梯子上下就行。宋召华在建筑队干了好些年了,胆子早就练出来了,上个门楼子拿柴火,不成问题。 门楼子风干之后,卖大门的人开着货车,把四扇长方形的门片送过来,还要帮着宋召华家做做安装。宋召华和卖门的忙不过来,就从邻近的胡同里喊来了本族的一些亲戚,都是比较远的亲戚了,逢年过节不走动,就是住的比较近,喊过来帮个忙,都不能收钱,谁家还不能有点事,远亲不如近邻,帮个忙大家都没得说。 安大门的那天,正好是个周天,宋向文和宋婷都在家,宋召华让宋婷烧上水,再把茶盘茶碗茶壶都刷刷,别人帮自己忙,请人家喝顿茶水,抽两根烟,不多。 宋向文得了个年纪小的便宜,不用他干活,他在家里玩就行,宋召华让他别靠近门楼子,安门的时候危险,小孩过去别伤着。 宋向文站在爷爷的小屋门口看,六七个男人把一片门片扶起来立正好。卖门的人踩着凳子在预留出来的门框子上用电钻钻孔,插上铁插销,上下使劲活动活动,看看结实了,再指挥着几个人一点点对齐,把门上带着的孔对准插销,使劲对进去。 四扇门,六七个男人安了一个小时,中间休息了二十分钟,坐在爷爷家的天井里喝茶水。 “这扇门多少钱?”一个族里面的大爷问宋召华,几个男人一人一根烟,倒不是什么名贵烟,宋召华这几年很少抽烟了,这盒烟还是去给人家盖房子的时候主家给的,十块八块的,将就着抽。 “1300块。”卖门的先答了话,“这样的门现在时兴,你看咱们农村现在盖房子,都没有那种大红铁门了,这样的方便还安全。那种大红铁门,就一层铁,时间长了烂是一方面,还变形,不如这样的。” 几个男人就代表着几户人家,宣传上自家的大门,说不定以后还能给自己招徕不少生意,男人是明白这方面的,所以在大爷问出来的时候就赶紧答话。 安上了门,这个家才算是安全了,要不晚上睡觉的时候,大门空落落的,来个人就能走进来,刘二姐不放心。 毕竟在宋向文小的时候,家里面有门的情况下,还有人把门锁弄坏进来偷牛,多亏了刘二姐睡觉轻,这才透过玻璃借着月光看到,把牛好不容易追回来。 现在虽然说不养牛了,但是家里的东西,谁愿意被人偷了去?放在自己家哪怕落灰,那也是自己家的,是自己家花钱买来的,怎么可能不珍重。 睡了好几天没有门的家,刘二姐半夜里不敢睡得太沉,安上大门了,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我好几天都不敢睡觉了。”刘二姐早上睡醒了穿衣服的时候跟宋召华说。 宋召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说道:“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样大开着房门才不容易被偷。” 刘二姐没好气:“放屁,关着门人家不偷,你把大门敞开了人家还不偷?都省去翻墙了,人家小偷是痴呆?” 宋召华不想跟刘二姐一般见识,按照他自己看的书,学来的道理,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中,我不跟你叨叨,快下去做饭去吧,今天还得打地面,昨天才跟老张说弄个平地机过来。” 平地机,一个手扶拖拉机的车头,下面连接着一个圆一样的东西。 打地面的时候,把水泥和沙子混合起来加水搅拌均匀,铺到院子里面,再把平地机放上去。启动手扶拖拉机的车头,带动着下面的圆盘开始转动,一点一点的把安图不平的地方刮平整。 整个院子,除了南墙预留下来一片不大的地方自己种点菜吃之外,就全都被找平了。 找平完的地面,人不能踩,但是晚上总要回屋睡觉,就要提前一天看好了天气预报,等到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第二天一早上起来,搅水泥,铺,找平,盖上塑料膜,这么晾晒一天。中午的时候,就在门口将就着吃饭,等到晚上有点硬了,再小心翼翼地回去。 当然大多数的家庭都不是这么干的,一般都会在院子里面靠近墙的位置预留一条阴沟之类的通道。连接着阳沟口,在屋子里面洗菜或者刷锅刷碗的废水,能够直接从门口倒进阴沟里面,顺着流出家门。 那个时候宋庄还没有整修下水道,家家户户都是如此,把生活废水倒进阴沟里面,顺着阳沟口流到门外,流到街上。 原来宋向文家是打算预留的,但是刘二姐却说如此不干净,秋天的时候叶子全都吹到墙边,全都掉进了阴沟里,没法收拾。干脆就直接全部打上水泥,倒水的时候多走两步走到阳沟口倒就行了。 村子里面前几年的时候张罗着在村子里面挖排水沟,但是并不入户,只在打着水泥的路的两边挖出来三十厘米宽三十厘米高的水沟,也没有封盖,就那么裸露着。 这几年的风吹日晒,三十厘米深的水沟大多都只剩下一半不到的深度。那些交叉路口埋在地里面的水泥管子,大都被进村子打玉米或者满载粮食的农用车给压塌了。 在这方面,刘庄就好很多,刘庄的水沟,得将近一米深,一米宽,也是裸露在外,永远不对堵。 宋向文小的时候在姥姥家玩,一不注意就容易掉进去,自己还出不来,太高了,他只能刚刚够到沿。水沟下面还是淤泥,很臭,很黑,宋向文踩了满鞋子都是,摔得满衣服都是,姥姥就把他带回屋子擦。再也不让宋向文跟着哥哥们一起靠近那个地方。 大门安上了,在门框上,刘二姐还专门买的瓷砖,让老张贴上。门顶上,一排“家和万事兴”的字样,还点缀着红红绿绿的花朵图案。大门两边也是用纯色的瓷砖包到顶,就跟新房子的大门口一样。 “文文,你看看咱家现在怎么样?”家里的工作全都结束了之后,刘二姐在一个下午回家做饭时,一边站在院子里面刷锅,一边问在院子里玩的宋向文。 宋向文抬眼看看,“挺大的,挺好的,挺新。” “是不是好吧这样?”刘二姐笑着给宋向文说,“咱家里收拾下来花了不少钱呢,这样一收拾肯定就好看。等着过两年,再攒攒钱,咱们就把屋子里面再收拾收拾,更好了咱家就,跟新的一样。” 宋向文看了看爷爷的两个小屋子问道:“爷爷屋子也收拾吗?” 刘二姐停下手看了看爷爷家的两间屋子,“当然得收拾了,全家都好好收拾。” 奶奶走了之后,刘二姐在家里说起过爷爷的事情。饭桌上的刘二姐在宋召华出门拿东西的时候问宋向文:“文文,你觉得你爷爷还能活多久?” 宋向文抬头想了想说:“十年?” 刘二姐听着宋向文的回答,皱了皱眉头。 宋向文看到了刘二姐表情的变化,赶忙问道:“你觉得呢?” 刘二姐咂咂嘴,咽下去嘴里面的饭:“我觉得不能十年了,恁爸爸说你爷爷每天躺着,腿都肿了,身上起疹子,都是死皮。” 宋向文追问道:“怎么了,肿了就不好?” 刘二姐答:“肯定啊,谁能愿意自己的腿肿了。再者说了,你奶奶走了,没人照顾你爷爷了,你那两个姑姑也不怎么回来,也没有一个说要帮着你爸爸伺候你爷爷的。每天你爸爸中午都得回来给他端屎端尿,挺不容易的,时间长了,真把你爸爸一个人拖垮了就。” 宋向文眼神挪开想了想,确实两个姑姑回家的频率不高,一个月左右回来一趟,从街上买点吃的,送回来,伺候爷爷吃一顿饭,就立马回家了。倒是没像奶奶那时候一样,隔天就回来,还住在家里伺候。 “你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帮着你爸爸伺候你爷爷中不中?”刘二姐打断了宋向文的思绪,用商量的语气跟他说。 “嗯?”宋向文一时间没有明白刘二姐的意思,下意识地问了一声。 刘二姐调整了一下坐姿,对着宋向文说:“你爷爷这么个情况你也知道,什么活干不了,天天在炕上坐着看电视。你爸爸每天早出晚归的干活,中午还得回来看看。你是个亲孙子,你也这么大了,上四年级了这都快放假了。你爷爷要上厕所,我一个儿媳妇不好伺候着拉屎拉尿,你姐姐也是个小姑娘,不方便。你是个男孩,这些活吧,说句老话,这是你应该的,伺候着自己的亲爷爷,怎么不应该?你平常日里在家,星期六星期天,你就给你爷爷倒倒尿壶,我做熟了饭你给他送过去,你爷爷要大便了,你轻轻试探着扶着你爷爷,你给他擦擦屁股,帮着你爸爸分摊分摊。” 宋向文听清楚了,刘二姐在给自己分配工作。自己原来就是给爷爷倒倒尿壶,爷爷想抽烟了,就上街给买两盒烟,端饭也端过。就是爷爷大便的时候,自己没动过手,爸爸说爷爷是偏瘫,两条腿没有力气。爷爷又身材高大,体重一百八九,他一个孩子扶着倒了弄不起来,就不让宋向文插手。 周六周天宋向文自己在家看门遇到爷爷要大便的时候,都是打个电话叫爸爸回来,爸爸就回来伺候着爷爷上完厕所再出门工作。 他倒不是怕脏,幼儿园把粑粑弄到头上都没觉得多脏,就是爸爸说扶不住爷爷,他还真不敢冒险,闯祸了自己负担不起责任。 “俺爸爸说我弄不动。”宋向文跟刘二姐说。 刘二姐“啧”一声,身体后仰,一副震惊的面孔,“怎么弄不动,你就慢慢扶着,不就行了。” “你确定?”宋向文又问了一嘴。 “不要紧,你就扶着就行了,戴着手套,试探着给你爷爷擦屁股。”刘二姐再次斩钉截铁说道。 “昂,我知道了。”宋向文回答。 第78章 难忘的年 第一次试着伺候爷爷上厕所,就到了寒假了。 宋向文一周上五天学,上学的时候到了家基本上就得六点了。爸爸在建筑队里,活很重,早上七点就去,干到晚上五六点的时候就已经很累了,加上越来越临近冬天,天黑的越来越早,爸爸的建筑队就很早结束当天的工作回家。宋向文回家的时候,爸爸一般就已经到家了,伺候爷爷自然也轮不上宋向文。 周六周天,宋婷有的时候在家,宋婷自从上了高中之后,就得两个周回来一趟了。宋婷在家的时候,爷爷喊着上厕所宋婷就给宋召华打电话,宋婷周末不在家的时候,说来也怪,爷爷白日里竟然都不上厕所,还挺神奇,宋向文周末竖起耳朵听,都没听到爷爷喊自己。 就这么一直到了期末考试,宋向文在七十多人的班级里面考了个第五名,拿到了两张奖状,一张三好学生,一张成绩进步奖。月考后的不久,班主任要给每一排安排一个排长,排长负责一整个竖排的作业检查,宋向文所在的竖排,他是成绩最好的,就在新学校里得到了一个小官。 总的来说,这半个学期,宋向文过得还算是很舒服的,虽说刚来新学校,发生了不少的故事。但是自己的脑瓜子,还是挺好用的,成绩高高的,能回家过个好年。 放假在家了,就肯定能听到爷爷喊爸爸要上厕所了。宋向文第一次尝试之前,就已经把手套准备好,全部的流程在他心里面也过了一万次。 “召华,召华。”爷爷在小屋子里仰着头向着窗户外面喊。 宋向文正在家里看电视,隔着墙就听到了爷爷略带沙哑的喊声。放下遥控器,跳起身,出了房门直接蹿到爷爷的小屋子。 “怎么了?”宋向文在里屋门口站定,看着躺在炕上的爷爷。 爷爷看着宋向文,问道:“你爸爸在家里?” 宋向文答:“没有,去干活去了。” “我要大便。”爷爷躺在炕上跟宋向文说。 按照之前来说,碰到这种情况,宋向文或者宋婷都会打电话给宋召华,让宋召华回家来伺候爷爷上厕所。但这次宋向文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爸爸做的时候自己都看到好几遍了,有样学样呗。 “好,你一等昂。”宋向文冲着炕上的爷爷说了一句,转身出了门,在爷爷睡觉的屋子窗外,放着一个水桶和爷爷上厕所的凳子。 宋向文按照爸爸的顺序,先把水桶拎到屋子里,摆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再出门,把着凳子的两边,不让凳子上的塑料薄膜碰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地把凳子搬到屋子里面,放在水桶上面。再把引流的薄膜放在桶里,就大功告成了。 宋向文上前,拽着爷爷的手把爷爷从炕上拽起来。爷爷是能自己起来的,就是比较费力,得用胳膊使劲支撑着,手慢慢伸,抓到桌子再把身体带动起来。如果帮爷爷一把的话,就省去了这些力气。 爷爷坐在炕上,把裤腰带先解开。然后屁股向外挪动,扶着桌子。左腿先轻轻的触及到地面,踩在地上的黑色布鞋上。然后身体略微转身,整个身体就下来了。双手扶着桌子,宋向文两只手使劲扶着爷爷的左边胳膊,能保证爷爷暂时在地上站稳。 “好,好,慢慢坐下。”宋向文向后看了看凳子所在的位置,差不多刚好能坐得上,就指挥着不能回头的爷爷慢慢向下坐下去。 爷爷的裤子因为解开了裤腰带,在站在地上的时候,裤子就已经滑下去了,保暖裤和外裤都是比较宽松的,不怎么用往下脱。 等到爷爷坐在凳子上,就自己按照自己的感觉调整一下坐姿。 宋向文此时就可以出门了,爷爷在屋子里面上厕所,也不用人看着,而且上厕所屋子里面味道大,没必要站在里面闻味道。等到爷爷上完了,在屋子里面喊一声,再进去给爷爷擦擦屁股把他扶起来就行。 在外面等着的时候,宋向文就戴上了提前准备好的手套。手套家里不缺,爸妈下地干活,或者爸爸去工地上干活,都要戴着的,要不手容易磨的出血,还容易长不少的倒刺,指甲盖里面也全是泥巴。 宋向文找了看上去已经不怎么新的手套,如果不小心弄脏了,扔掉倒是也不可惜。从自己家屋子撕扯出了几张卫生纸,在手里面叠放好,站在爷爷屋子门口看那棵粗大银杏树的枝干,等着爷爷叫自己。 “文文。”爷爷在里面上完厕所,喊宋向文进去。 宋向文在外面深吸一口气,吸到没力气再往里吸的时候,屏住气息跑进屋子。 “上完了?”宋向文站在厨房里问坐在凳子上的爷爷。 “嗯。”爷爷应答一声,右手扶着炕沿,左手放在腿上。 宋向文进了屋子,开始研究怎么擦屁股。爸爸当时做这个凳子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在凳子的后面,开了一个洞,刚好能把胳膊伸进去,还能保证胳膊灵活活动,只要从后面伸进去胳膊,就能擦到。 宋向文大致是明白了,准备实践一下。“爷爷,你往前趴一下。”宋向文指挥着爷爷身子向前倾,这样能够在后面留出更大的空间伸进去手。 宋向文戴着手套的左手拿着卫生纸慢慢放下去,右手扶着炕沿保证身体的平衡。在屋子外面深呼吸的一口气,早就随着说话消耗殆尽了。他现在感觉脑子有点略微胀胀的,身体有点憋,得速战速决,然后出门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试探着给爷爷擦拭干净,直接把卫生纸扔到桶里面就行。宋向文伸出手一看,幸亏戴着手套,手套上已经沾上了不少,这要是没带手套早就弄到手上了。看来还是没有经验,爸爸从来不戴手套的,就没弄脏过。 宋向文跑出门,把手套摘下来扔在门口堆放垃圾的桶里,再呼吸几口空气,屏住呼吸再进屋。 把爷爷从凳子上搀扶起来,一只手给爷爷提上裤子,扶着爷爷稍微转身,坐在炕上,然后慢慢向里面挪动,爷爷就在炕上坐稳当了。宋向文就把着凳子的两边,用力把凳子抬起来,搬到屋子外面放在原处。 再转身进屋子,把水桶拎出来,同样放在院子里面,等爸爸回来的时候倒掉就行。 一顿下来,宋向文出了不少汗,也憋得怪难受。其实在过程中憋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倒是也快速的呼吸了几次,有味道倒是没那么冲。 今年过年,宋向文家里不能贴对联。其实按照老习俗来说,当年他们家不可以破土动工的,最早都要等到明年。村里的老人和师爷给了个主意,动土的时候,去宋向文奶奶上烧两张纸,算是跟奶奶说一声,这样才可以在家里动工。 本来这些老习俗是不能改变的,但是最近几年对于这种礼制农村也看得不是那么重了。在城里,都不允许用灵车出殡的,不准放喇叭。火化之后的骨灰盒,要么摆放在殡仪馆的场馆里面,要么拿回家里摆放几天,统一到城里的墓园里面安葬,没有什么动静,只有家里人知道。 农村虽然还保持着原本的丧葬仪式,但是思想还是比前些年要放松了不少,一些忌讳倒是也不必太讲究了。 家里不允许贴对联,不允许放鞭炮,宋召华和两个姐姐以及刘二姐和两个姐夫都是不能出门串亲戚的,要在家里守孝,只能孩子们代替他们去串亲戚。 二爷爷家不必如此,一切照旧。 初一的时候,二爷爷的大儿子,宋向文的大爷,他的儿子要结婚了,今年过年的时候就把媳妇带回老家了。给老家的族亲拜个年,都认识认识,走走形式。 宋向文头一次见这个嫂子,长得真漂亮。瘦瘦高高的,长发垂下来,不戴眼镜,眼睛大大的,穿着一双到膝盖的皮靴子,外面穿着毛呢大衣。 宋向文站在自家收拾过的天井里,还是感觉这个嫂子格格不入,她该是城里人吧。宋婷和他跟嫂子问了声过年好,女生声音温柔地回他话。 刘二姐跟宋向文说这个嫂子就是城里的,而且家里还挺有钱的。很正常,大爷家就有钱,大爷娶了个好媳妇,大娘的亲弟弟开公司,大娘在里面身居要职,大爷也谋了一份差事,现在哥哥也在里面当官,全家都在公司里,每个月不少挣钱,早早的就从宋庄搬到城里了。 拜完了年,大爷一家就回去了,每年都是这样,到了十点多钟宋向文他们几个男士拜年回来。大娘就张罗着回家了,每年的理由还都一样,都说家里有事。大概是也要回去待客吧,每年只在过年的时候才回趟老家转转,每家几分钟,把一年没见的族亲见一遍,就算是过年回老家了。 中午的时候,舅舅带着表哥都来了,表哥今年给自己一把玩具枪。小的时候宋向文特别喜欢玩具枪,但是刘二姐从来没给他买过,表哥家里开小卖部,进了不少玩具,表哥就拆着玩。宋向文还记得,在表哥睡觉那间屋子的墙上就挂着一把玩具枪,名牌,黄河牌的,是能买到的威力最大的了。 表哥给了自己两把,不过都是坏掉的,一把容易卡弹,一把连弹夹都没有,而且还没给自己多少子弹,都舍不得打。 后来长大了一点,倒是不怎么在乎这些玩具了,长大了,兴致也没那么大了。现在要是让宋向文说说最喜欢什么,那肯定就是电脑了。表哥家买了电脑自己还去看过一次,后来元旦的时候又去看了一次,还没拉上宽带,没什么玩头。不知道过年了拉没拉上,能不能玩游戏,什么穿越火线之类的。 吃完了饭,再吃完了蛋糕,舅舅们带着表哥回家了,大姨家的哥哥也骑着电动车回家了。下午的时候,程鸿从老家拜年回来了,孙奥也在家里吃完了饭。 孙奥的爷爷奶奶就在宋庄,都是孙奥的叔叔和姑姑来宋庄拜年,不用孙奥他们出门去,初一的时候,孙奥算是最闲的。 三个人站在宋向文家刚刚找平的天井里,说着昨天晚上的春晚,说着今天上午的经历。 “我感觉,最近这几年的春晚,真是一年比一年没意思了。”孙奥踩着地上的砖头,脸对着程鸿吐槽昨天晚上的无聊。“我昨天晚上在家里,本来还想看看春晚,刚看了一个小时,困得我直接就睡了,直接睡到十一点半,让外面放炮的吵起来了。” 程鸿表示赞同,“就是,一年不如一年有意思了,咱们小的时候,过年,好不容易弄一块钱,上街买两盒海陆空炮仗放,炸屎,炸狗喷子,炸土,什么都玩,现在都没意思了。” 宋向文深有感触,原来过年的时候,表哥都给自己巨多炮仗,好几条,马上就能被他放完了。那时候放完了一天的炮仗,手都是黑的,闻闻,满是火药味,炸的街上没一个好地方。程鸿家的狗盆子,一天能飞上天几十上百次,也不知道他家的狗过年那几天吃饭的时候有没有尝出来什么奇怪的味道。 “可不是的怎么的,我也睡觉了,我妈把我叫起来的,困得我不行。”宋向文双手交织在胸前,对孙奥的话同样表示赞同。 宋召华基本上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跟刘二姐说:“这个年,一年一年的,越来越没有过头了,过上这几天,又是一年,没有什么意思。” 宋向文还记得刘二姐跟宋召华:“能有什么意思,你让你这俩孩子有意思就行了,咱们这些大人,就是干活出力的命,还要什么意思。两个孩子吃得好过得好,我就觉得好,我不管我自己过年有没有意思。” 没了爸妈带着自己出门串亲戚,宋婷就挑起了大梁。 初三去姥姥家,轻车熟路,打个电话给大姨家的哥哥,大姨家住在西边,离着比宋向文家远。从大姨家到姥姥家,要经过宋向文家的村子,刘二姐就让大姨一家回娘家的时候,在马路上稍微等一下两个孩子,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等到下午再带着两个孩子回来。 初四,去大姑家,大姑家原来都是爸爸一个人去,两个孩子都不认识路。宋召华就给二姑打电话,二姑同样不能出门,二姑家的姐姐今年代替二姑和二姑父出门串亲戚。初四那天都去大姑家,宋召华就委托二姑家的真真姐带着宋婷和宋向文去。 没成想,二姑家的姐姐也不怎么记得路,三个人搬着两箱子酒,拎着一袋子香蕉,走走走走到了别的村子。又从别的村子搭上了一辆大巴车,一路坐到了刘家疃村。在村子里面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了一顿,还是没找到大姑家的地方。 还是宋向文想起来,前几年大姑家的表哥娶媳妇,自己来大姑家看,嫂子领着宋向文去了好几趟小卖部。那个小卖部就在大姑家前面几十米的地方,不远。三个人这才找到大姑家。 到了大姑家,大姑家都快吃完饭了,三个人草草上炕,呼哧呼哧吃了一顿,下午被大姑家的其他亲戚送回了家。 初五,去二姑家和大姨家,是两个舅舅开着车带着姐弟俩,姐弟俩也不怎么用动脑子找路,两个舅舅知道路。 小舅给二姑家干过装修,知道二姑家在那里,把两个孩子送到二姑家玩了十几分钟,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大姨家。 这样一圈下来,今年的亲戚算是走完了,可算是走完了,没有大人带着,两个孩子出门串亲戚,还真是累挺。 第79章 办大事 年初三,去姥姥家的时候,宋向文钻进了哥哥睡觉的屋子。刘立杰和刘立坤都在,本来他们今天也是要去姥姥家出门的,但他们不像宋向文家和大姨家留在娘家吃饭。他们每年吃饭之前就回来了,两个舅妈留在那边吃饭。 刘立杰的电脑还是没有拉上宽带,刘立杰说:“拉宽带的那个人说俺们村很少有人家有电脑,就很少有宽带拉过来,我们这条胡同得用新的网线,就得重新拉,比较费劲,年前的时候拉进来了,但是还没办业务。”说着还指着墙壁上一根细细的黑线给宋向文看。 确实是有一条线的,就是哥哥说的网线。但是网线没有拉上的话,自然也就不能上网了,玩电脑上自带的蜘蛛纸牌和扫雷,一点意思都没有,无聊的很。 但是哥哥却有办法,他问同村的朋友借到了一个优盘,在里面拷贝上了几个单机游戏,侠盗飞车、植物大战僵尸,把游戏拷贝到电脑上安装一下就能玩。 这可比自带的游戏有趣多了。刘立杰也是因为要早点回来打游戏,所以今天从姥姥家回来的要早一些。刘立杰坐在床边上,电脑正前方,刘立坤坐在刘立杰右边,宋向文站在电脑桌左边,看着刘立杰操作着游戏里面的人物。 隔一段时间,刘立坤就接替刘立杰上手玩一会儿,再隔一段时间,会让宋向文玩上几分钟,宋向文是不会的,照猫画虎的操作上几下,就不玩了。自己心里面喜欢是真的,但是两个哥哥围着自己看自己玩还是不太好意思的,暂时收起那份好奇。 从出完了门开始,到开学之前,宋向文就再也没去过亲戚家,一直在家里,要么看电视,要么糊弄一下作业,要么就出门跟孙奥和程鸿在大街上玩,亦或是到程鸿家里打扑克,玩三国杀。 过了正月十五,又该开学了。 宋向文穿着过年买的新衣服,牛仔裤,棉服,运动鞋,站在宋庄的等车点等着校车来。开学第一天,大都不会穿校服,反正开学第一天没什么事情,也不会上课,一整天就是发书,开班会,玩。 宋向文到了学校的时候,刘立洋已经到了,王耀和薛林都没到。一个寒假没见,宋向文心里还挺期待跟他们见面的。 “老刘,过年好昂。”宋向文走进教室就看到刘立洋穿着他的新年衣服站在座位旁边跟人嚷嚷,还是那副贱兮兮的表情,看着还挺亲切,真想上去按着腮帮子扇两耳光舒服舒服。来了新学校半年了,跟班里面的同学都基本上混熟了,宋向文也就不害羞了,教室里有人也无所谓,大声喊也不觉得尴尬。 “你他娘的老东西,滚过来快点的。”刘立洋听到宋向文的声音,扭过头看了看声音的主人,转而表情变得更加贱了几分。“你这个狗东西过了个年,养的不糙是不是,嘿嘿!”从位置上下来,刘立洋向着宋向文走过去。 宋向文的姥姥在刘庄,刘立洋也是刘庄的人,而且住的还跟姥姥家很近,宋向文初三去姥姥家的时候,还站在街上向着刘立洋家看了看,大门关着,不像有人在家。 “我初三那天去我姥姥家了,你是不是没在家,没见着我是不是心里头不好受?”宋向文双手抵住刘立洋的肩头,身体略微向前倾斜抵挡着刘立洋向前推的力,嘻嘻哈哈的跟刘立洋打哈哈。 刘立洋站定身子,假装摆出一脸严肃,眼睛向着旁边瞅,“我就不用上俺姥姥家了,你个狗东西!” “林林跟耀耀还没来,赶紧,去校门口等着他们吧,伙计。”宋向文推开刘立洋,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放下书包,用手擦了擦桌面,全是灰。使劲拍拍,又擦了几遍,才算是好了一点。 校门口,两个人坐在办公楼的正对面,主干道的南边,随处找了个水泥板子。新衣服再新也已经穿了半个月了,而且牛仔裤也耐脏,坐在地上看不出来。 他们这些孩子今天穿着新衣服来学校,就是给别人看看自己过年买的好看衣服多好看,拿出来炫耀炫耀,等到正式上课了,就不能穿到学校里了。 薛林家住在小行村,距离学校并不远,早上都是薛林的妈妈骑着电动车送,或者薛林的爸爸开车送薛林上学。王耀住的要比薛林远,但是和刘立洋和宋向文比起来还是近不少,坐校车回家的时候都是头一批。 快七点半上早读的时候,王耀的校车和薛林妈妈的电瓶车几乎同时出现在了校门口。王耀随着校车的队伍下车,薛林从电动车的后座上下来。 两个人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坐在水泥板子上的宋向文和刘立洋。宋向文和刘立洋也正眯眯着眼睛看着要进学校的两个人。宋向文身体向前倾斜,稍稍用力,左手支撑地面,要站起身来。 薛林没有看到王耀,背着书包三步并两步得跑上前:“老刘,阿文,过年好啊过年好。” 王耀紧随其后,洋溢着笑脸冲着三个人打招呼:“哎,过年好,你们来得真早。” “哇靠林林,你怎么穿着这么好看的衣服就来了。”刘立洋把薛林向后推出去一些,自己再后退出去一步跟薛林拉开距离,上下打量着薛林的穿着。 如果要给四个人得长相排号的话,薛林可以排到第一,剩下那三个人都是第二。为什么,因为如果剩下三个人不一样的话三个人就打起来了谁也不服谁。 薛林是几个人里面最矮的一个,当然也矮不了多少,在班级里并不是最矮得那几个学生。瓜子脸,脸蛋很小,留着短发,就是大多数学生留的平头。 今天穿着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一点都不肥,也并不是紧巴巴的捆在腿上,上面还能依稀看到条纹。上半身是一件黑色为主的冲锋衣,大牌子n+a 这个牌子的衣服,最便宜的都得上百,还专卖他们这些小孩子和初高中的青少年,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很火。班级里面的李兵,就有两件,换着穿,所以他能在班级里面有一个自己的小团体,零花钱比较多,能分给小弟几块,自然就有人跟着玩。 薛林一阵羞涩,脸上还是挂着笑意,把刘立洋拽近身体:“滚我靠,别我一来就说我,说说本本跟耀耀,你看耀耀也好看本本也好看。” 他们四个人在一起玩的时候就讨论过各自身上的绝活,比如刘立洋的嘴,被他谈及的人,起码得在嘴里掉两层皮才能过去。宋向文的脑子,抽象的很,什么都想,天马行空满是想象力。王耀的腿,王耀是整个班级里面跑得最快的。薛林的八卦,班里面有什么事,薛林一定第一时间打听。 上午几个课间,四个人一下了课就找在一起,说一说过年的经历,专挑有趣的说。 刘立洋说,在他姥姥家的表哥那里,他表哥送给他两把黄河,他拿着在村子里面打鸟。还打到了一个人后背上,“那把枪威力特别大,一枪过去离着得五十米,把那个人打的嗷一嗓子,回头找我我跑了哈哈哈哈哈哈。”刘立洋蹲在地上拍手大笑。 王耀说:“我过年去我们村旁边的河里面,那个冰能站上人,我们就在冰上跑,打出溜滑,一下子能出去好几米,停不下来根本。”王耀的活动多了几分危险性,但是在犯贱方面,比刘立洋还是略逊一筹。 宋向文讲他在姥姥家看哥哥玩电脑,游戏可好玩了,宋向文仔仔细细的描述着怎么在键盘上用wasd四个键位和鼠标控制画面里的小人。怎么用作弊代码召唤坦克轰炸别的车,明明玩了不到十分钟,硬生生被他说出来通关的样子。 薛林顺着宋向文的话题接过去:“我靠,你说电脑我想起来了。过年的时候,我在别人家,用电脑看了一个电影。是韩国的一个兄弟片,讲的就是学校里,几个兄弟的,打架打的特别猛,他们兄弟之间两肋插刀,说上就上。” “我贼喜欢这种感觉,为了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薛林说得振奋,手上还小动作的比划着出拳的动作,对前方的空气造成了一万点伤害。 刘立洋恍然大悟般震惊:“就是!”说着手往前面的地面上重重拍了一掌。“就是那种打架的,在教室里面,两个团队之间有矛盾,拿着桌子凳子笤帚就干起来了,还在天台上,拿着棍,上去就弄,卧槽,帅!” 薛林跟着接上了刘立洋的话茬:“我就喜欢这样的,我就挺想,拜把子,磕头,认兄弟那种。” “那咱们就找个时候,咱们也拜把子呗。”宋向文抬头看看薛林,再看看刘立洋和王耀。 宋向文的建议好像突然给了三个人灵感,三个人像是被醍醐灌顶一般,发出来阵阵醒悟般的哦声。 “咱们最好是,找个地方,去找一面墙,磕头之后得喝酒,然后吃东西,再在墙上刻上名字才可以。”刘立洋想了想电影里面的情节,该有的步骤,必须有,拜把子是大事,不能含糊的。 王耀询问刘立洋:“不是咱们上哪里买酒?咱们能喝酒?” 刘立洋一副看呆子的表情看着王耀:“买可乐不就行了,弄点雪碧可口的,一人一杯还不行。买点零食,分分吃,你不会想办法?” “那咱们什么时候?”薛林问刘立洋,“不得提前准备准备,那桶大可乐好几斤沉死大死大的,谁能从家里带,俺爸爸俺妈肯定不能让。” 零食好说,学校超市里面就有,但是大桶的可乐,学校小卖部里确实没有的,最贵的饮料,就是小瓶的饮料了,大桶的还真没有。 “叫走读的回家给咱从对面超市带一桶不就行了,中午的时候再拜把子,吃完了饭从食堂出来等等可乐,到了咱就去。”刘立洋想了一会儿,给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方案。 方案定下了,只差一面墙了。 教学楼地方的墙,不合适,第一是因为人太多了,大中午的当着全学校人的面下跪磕头,实在是有点没面子。第二点是因为教学楼的墙太硬了,刷成橙色的外墙使劲刮才能勉强留下一道白白的印记,很浅,很容易被抹去。 厕所那边的墙,大概也是不行的,那边人也不少,而且还是臭的,在那边分可乐吃东西,也是不太合适的。“学校校长也不知道找人拿个板子把粪坑盖上,他娘的夏天出来些死味,他不过来闻叫些学生过来闻。”刘立洋每次看到厕所后面长长的裸露在外的粪坑就会吐槽几句。 四个人寻了一个中午,寻到了一个好地方。 操场最角落,学校的西南角,墙根。 操场靠墙的一周,被每隔几米种上了一棵树,树的品种宋向文是不知道的,从地面就开始长绿叶,一直到树顶都是,呈现出来一个尖尖的锥子形状。而且叶子还不是那种普通的叶子,叶子是一根根的,弄碎了还有股子奇怪的味道。 这样的树,长在墙根,正好能够抵挡住视线,而且离着教学楼和厕所都很远,本来人就很少。 而且,学校的南边是一个工厂,高大的厂房就在学校南墙南面,厂房把操场南面的一整面墙给挡住了,阳光照不过来,那边的墙角总是潮湿的,滋生着不少的青苔般的东西。 墙壁被潮湿的环境弄得软塌塌,砖头使劲刮上去,能带下了不少的水泥墙灰,刻上名字,很明显,而且不容易掉。 地点可以了,流程可以了,四个人再凑出来十块钱买一桶可乐和几袋子零食,也不难,剩下的,就是挑选一个好日子,完成这个伟大的仪式! 四个人商量了一下,刚开学这一个周,还是老老实实的,第一是因为按照惯例,开学的时候学校肯定会抓违纪抓的很厉害,慢慢地才会变得松懈。 所以往后推迟一个周的话,比较安全。 第二是因为,十块钱对于四个人来说,也多多少少是有压力的。几个人过年的时候收到的压岁钱,都被各自的妈妈以相同的理由收上去了,理由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做我先帮你存起来。 所以四个人浑身上下加上家里的小金库也凑不齐十块钱。按照每个人每周两块钱的零花钱算起来,两个周就肯定够了。 到那时候,学校抓的不严了,手头也有点小钱了,天气也能稍微暖和一点在外面吃东西喝凉水不是那么彪了,四个人再行动起来,找一个黄道吉日,完成拜把子。 第80章 不顺 几个人都在盼着能够攒够钱的时候。 四个人的钱,全都放在了宋向文那里保管,没人每个皱一块钱。其实每个人每个星期都会有两块甚至更多的零花钱的,但是总不能一周一次零食都不买着吃,那还不憋坏了。所以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每个周每人贡献一块钱就可以,剩下的零花钱可以自己买零食吃,买零食的时候当然也要分给兄弟们吃点,虽然还没拜把子,但是也还是兄弟。 这种有福同享的感觉还是蛮不错的,有天中午的时候,四个人在操场上分两袋辣条,五毛钱一袋,本就不多,四个人分更少了。但是四个人还是一人一根,论着分,谁也不多,谁也不少。班里面还有其他的同学在操场上玩,四个人还大方的请了班里面的同学吃辣条,同学说很羡慕他们四个人。 至于为什么放在宋向文那里,也是有根据的。 宋向文和薛林在一起上厕所的路上说起来过。薛林说,要给他们的团队起个名字的,电影里面的兄弟团队都有专属的名字,叫起来特别帅。 宋向文回去在语文课本和英语课本上一通乱翻,好不容易在英语课本后面找到了一个单词,die,翻译过来“死”。死党这一个词,宋向文是看动画片的时候学来的,用来形容几个人关系特别铁,能够同年同月同日死那种。 但是党课本上没有,小学四年级的英语课本,过于基础,都是一些文具和动物的单词,课本上的两个形象,mike和amy,都还是跟宋向文差不多的小孩子。 所以宋向文跟薛林提议,他们这个团队,就叫die党。薛林问他:“什么是die?”宋向文解释道:“die是英文单词,翻译过来是死的意思。” 薛林恍然大悟:“我知道!我知道!死党就是那种关系特别特别好的人之间的称呼,就跟兄弟差不多!我看电影的时候里面有,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名字真好!” 两个人把意见跟刘立洋和王耀一说,刘立洋和王耀也表示赞同,自己的团队里面竟然出现了英文名字,太高级了,中文还没学明白,自己都整上英文了,肯定是别人想不到的好点子。 而后四个人又聚在一起商量,一个团队里面,一定是要一个领头羊的,在几个兄弟里面,一定是要有一个老大的。团队内部要长远的发展,就必须有严格的规矩,谁都不能逾越,当然,这也是电影里面看到的。 四个人尝试了好几种方法选老大,拿着一根木棍,转到谁谁就是老大。但是转了两次,几个人感觉不怎么严谨,太草率了,凭运气就给决定了,还是不靠谱。 后来,四个人就想着能不能用年龄来当作顺序,谁年龄大,谁就是大哥,这最起码比用木头指着谁谁就是老大要合理的。 四个人就把生日说了一遍。宋向文最大,是正月初一的,薛林第二,正月初六。王耀第三,阴历的三月份,刘立洋最小,八月份出生的。 于是乎,宋向文在团队还没有正式成立的时候,就成为了四个人的老大。团队名字叫die党,团队口号,还没有口号,暂时想了几个。“忠诚、友善、兄弟”差不多,以后再补充,这种小事不用开会,成员自己解决就行。 王耀还上课的时候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做了几张名片之类的卡片。他把写作业的本子封面给撕下来,封面比较硬,做出来不容易坏。每人一张,每张巴掌大小,上面写着名字,还有在团队里面的职务,以及兄弟宣言。在卡片的右下角,还有每个人的手印。 王耀问宋嘉借的红笔,把大拇指涂成红色,按在上面就行。每个人必须每天带着这张卡片,不能离身,这是他们内部身份的象征,见到卡片跟见到人一样。 宋向文能够当上这个团队的大哥,还挺意外的,按理来说,刘立洋的性格要比自己适合的多,自己这种随遇而安不争不抢的性格,不太适合做一个领导者。而且按照自己对刘立洋的了解来看,自己被选成了老大之后,刘立洋多多少少会反对一下的,两个人从小打到大,大的矛盾没有,小的矛盾不断,倒是没几天太平日子。 刘立洋竟然没有反对,这是宋向文感到诧异的。 不管怎么说,被选成了老大,也是一种被认可,虽然自己多多少少吃了点早出生几天的红利,但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都是当老大的人了,肯定是要有一些责任的,几个兄弟就把自己本周的零花钱给自己保管,等到了十块钱,他们就举行拜把子仪式。 宋向文觉得,自己是老大,应该为这个团队多多付出一些,所以,除了帮他们拿着钱,自己再出着钱之外,宋向文还多存了几块钱。一个周两块钱的零花钱,他一块都不花,全都放在团队的资金里面。而且那两个周,他还多问刘二姐要了一块,说最近比较嘴馋,想多吃点好吃的,刘二姐还笑话他。 就这么攒了两个礼拜,刘立洋两块,王耀两块,薛林两块,宋向文四块,刚刚好十块。 星期一的时候,宋向文跟三个人说:“咱们的钱够了,十块钱,买大可乐五块,还有五块能买零食了,咱叫谁跟咱们带?” 三个人并没有差异为什么攒的这么快,宋向文也没跟他们说他多出了两块钱,自己是老大,该有的责任,必须要承担起来,宋向文这个钱,拿着还挺舒服。 “咱们班不是有两个双胞胎吗,她们家不就是开小卖部的,我看她俩中午回来的时候,每天都带着零食。她们说家里是开小卖部的,而且住着还近,中午她们俩都回家吃饭,咱们叫她们带不就行了。”刘立洋提议道。 班级里面有两个女生,家就住在陈屯,家里是开小卖部的。两个双胞胎,从模样到肤色都一模一样,说话声音都一样,甚至性格都差不多。 老师曾在课堂上问过两个人,怎么区分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两个人就说姐姐额头上有颗痣,妹妹没有。 宋向文跟她们不熟,也不可能去撩开人家的刘海看看谁额头上有没有痣。两个姐妹没有一个是宋向文这一竖排的,自然宋向文收作业也收不到她们头上,彼此之间的交流就更少了。 平常在教室里,两个姐妹大大咧咧的,说话声音不小,跟张欣比确实不如,但是跟其他的女生比起来,还是略胜一筹的。 说实话的是,让她们两个人带确实是合理的。两个人家里就开小卖店,让她们带她们会觉得是一种挣钱的行为,而不是帮忙,不会问他们四个人要什么好处比如跑腿费什么的。而且女生带的话,不会多问他们什么,也不会瞎跟着凑热闹。 男生如果见到谁买了这么大一桶可乐和这么多好吃的,早就一股脑围上去了,管他熟不熟,往前凑一凑,说不定能吃上两口。人一多,分不过来是一方面,老师能注意到就是另一方面了。 虽然四个人对于拜把子这件事丝毫都不避讳,但是这种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人多口杂,说不定回教室几个人名声就臭了。所以,这件事情,天知地知,四个人知就可以了,别的闲杂人等,不要凑热闹。 中午放了学,刘立洋拿着宋向文给的十块钱,把双胞胎叫住。走读的不用排队吃饭,她们不用站队,自己出校门就行了,所以也不用集合什么的,晚一点无所谓。 宋向文和王耀,薛林三个人磨磨蹭蹭在楼梯口向里面张望,刘立洋拿着钱,把双胞胎中一个拉到走廊尽头,看了看四周,把十块钱放在女生手里。 “一桶大的可口可乐,五块钱的那个,两块钱的辣条,五毛钱的那种。再要两包骨肉相连,两包五毛一包的干脆面。”刘立洋早就把要买的东西背过来了,嘴皮子上下翻动就说出来。 骨肉相连是王耀特意说到的,虽然挺贵的一块钱一袋,但是寓意好,骨肉相连,代表着他们拜把子之后也骨肉相连。 中午,四个人吃了两口馒头就早早的出了食堂,到学校门口周围,找一栋教学楼后面依靠着墙壁,一边等零食,一边聊天。 这种巨大量的零食,最好还是不要进入教室的,被别人看到,容易引起轰动,直接在校门口截胡,万无一失。 在校门口,四个人站了四十多分钟,午休铃声都快响起来了,双胞胎姐妹才拎着他们要的零食出现在校门口。 果真是不少,一个人拎着可乐,另一个人拎着塑料袋,里面装满了辣条和干脆面等零食。往学校里面走,也不知道背着点办公楼,这要是被班主任看到了,把她们俩叫过去一问,可就出大问题。 刘立洋和王耀赶紧上前,从两个人手里接过来,招呼着宋向文和薛林赶紧往操场跑。 等他们到了操场的时候,午休铃声已经响了,这个时候学校里就有检查午休的学生在学校里面转悠着检查了,整个校园就没几个人在外面了。 四个人总不能把好不容易谋划的巨大仪式给推迟,夜长梦多,刘立洋提议,“哪怕是中午不回去了,咱们也得弄完了,咱们要是拿着这么多东西回教室,又她妈出事儿了!” “对,别回去了,这里有树挡着,也没人看得见,赶紧的吧。”王耀点点头表示认同,说着手使劲拧开可乐瓶子。 四个人又把墙角好好打量了一番,再结合着那一片的土地潮湿的程度,选定一个四个人下跪的地方。不能太潮湿,沾到校服裤子上不好洗,这才周一,最好还是保持一点干净。 零食被整齐的堆放在墙前面,一桶可乐,打开了瓶盖,放在了零食前面。四个人站在可乐的前面,正对着墙角,期间还不停的调整站位,避免被人看到,一定要保证在树的遮挡范围之内。 “词呢?准备好了没,那张纸条你带了吗?”宋向文问王耀,王耀早就从电视剧里抄下来一段话:我xxx,甘愿和xxx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四个人要一起念出来的,不能有错,一定要确定一下。 “在这里!”王耀伸进裤子口袋,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还带着他的名片。 其余三个人也是从口袋里掏出来各自的兄弟名片,放在自己身前。 “跪吧?”薛林向两边看看,向三个人问。 “来吧来吧!”刘立洋率先跪在地下。 宋向文、王耀、薛林三个人紧随其后,跪在地上。 “咱们从左边挨着说,我谁谁谁。”王耀在最右边,向着最左边的刘立洋说。 “我刘立洋!” “我宋向文!” “我薛林!” “我王耀!” “然后直接说甘愿结为兄弟,不用说名了。”王耀指挥着。 “甘愿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四个人齐声小声说,不敢喊出来,学校里面静悄悄的。 说完,四个人齐刷刷磕头,头撞在泥土地上,并没有发出来多大的声音,只有各自听得到。 “先把名字刻在墙上。”王耀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砖头,率先走上前去,在墙壁上刻下“wy”两个字母。 几个人尝试过全名,太难了,搞不好一整块墙皮都得掉下来,所以最后选择了首字母,简单,快速,还好认。 宋向文是最后一个,把名字刻在了最下面,刻完自己的名字,还在最高处刻下了他们这四个人的组合名字,“die党”,刻的很费力,得使劲抬着胳膊。 “中吧,咱吃东西吧兄弟们!”刘立洋看着所有的事情都完结了,终于可以大快朵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了。 “阿文先吧,老大先。”薛林提议。 “中,老大先!”王耀把可乐给了宋向文。 宋向文拿着巨大的可乐瓶子,仰头,把瓶口对准嘴巴,狂饮几大口。 喝可乐的时候,爽是挺爽,就是喝几口之后,嗓子就受不了了,感觉被酸给腐蚀掉了,疼得很,得停下来休息休息。 宋向文放下瓶子,递给了薛林,薛林排第二,第二个喝。 以此类推,王耀第三个,刘立洋第四个。 喝完了可乐,该吃肉了,骨肉相连,辣条,干脆面,撕开,分着吃。 一人吃两口就递给另一个人,兄弟之间,一定要大方,不能搞自私那一套,这是团队的规矩。 四个人也很自觉,每样都吃一点,每样都吃不多,几袋零食在四个人手上来回传递。零食袋子也沾染上四个人的口水,但是不会嫌弃,因为是兄弟,同生共死。 四个人还在大快朵颐呢,就听到几棵树之外有声音。 刘立洋抬抬头,“你们听没听到,谁在那笑?” 三个人竖起耳朵来,过会儿又摇摇头,“没有啊,你听错了吧。”薛林跟刘立洋说。 “不能吧。”刘立洋站起身,转身向着几棵树之外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探头看。 宋向文三个人也不管,肯定是看错了,谁大中午的来这里。 “卧槽!”刘立洋发出了一声惊呼,语气里面甚至带着绝望。 三个人从地上站起身,向着刘立洋的方向看过去。 三个女生,宋嘉,张欣,郭璐璐。 第81章 无了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刘立洋左手还拿着一包吃到一半的辣条,他把辣条袋子在手面用力攥紧,放在身体后面。 宋嘉捂着嘴巴还在弯着腰笑,看样子是笑得肚子疼,刚才在树后面三个人猫着腰探头看四个人,笑得不行还不能发出声音。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发出来两声还被刘立洋听到了。 张欣就不这么收敛了,嘴巴张的老大,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还断断续续的说:“你们,哈哈哈哈,真有意思,我们,哈哈哈,在这里十分钟了都,哈哈哈哈。” 郭璐璐跟张欣是差不多的性格,也是毫不拘束的扯着嗓子嘲笑四个人:“幼不幼稚,在这里磕头呢还,说出去把人笑死,不来看还真不知道。” 宋向文三个人凑在墙角不敢接话,被人发现他们几个人在墙角干这种事,传出去,四个人的颜面还真得彻底扫地。他们四个人拜把子是心甘情愿地,但是也仅仅只能允许四个人知道。 刘立洋在班级里面比较活跃,跟他们几个女生混的比较熟,出了这样的大场面,还就得他来应付。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三个女生脸上挂着笑,肯定就不能去告老师了,而且再怎么说,跟刘立洋也是关系很好的,何况宋嘉还在这,怎么可能给王耀告状。虽说宋嘉不搭理王耀,但是一个男生喜欢自己这么久,自己肯定多关注关注,王耀再往自己脸前凑凑,宋嘉心里面对于王耀还是感觉挺不错的。 张欣三个人也是止住了笑,向着树后面站了站,别让教室那边的人看到,规矩上来说她们三个人中午出来也是违纪的,虽然张欣是管纪律的副班长,但是宋嘉和郭璐璐并不是。 “打铃的时候你们不回来,空了四张桌子我们能看不见?我们就在教室里面打听,后来就那俩来了,你们买的零食不是让人家带的?她们说看着你们拎着东西向着操场那边跑了,我们刚下楼往这边一看,王耀的大腚就伸出树后面了,过会儿还往里挪了挪。我们就过来了,过来就看到你们在这里,下跪磕头还带刻字的,我看看你们在墙上写着什么?” 说着张欣就要走到墙根上看看四个人往墙上刻着的字。刘立洋赶紧张开双手,挡住三个女生。 “三位姐姐,别去了求求你们了行不行,回去别人跟说。”刘立洋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跟张欣求情,顺带着说说宋嘉和郭璐璐的好话。 “那你跟我说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张欣站定在刘立洋身前,试着推刘立洋几下,推不动,就只好退而求次问问她们在干什么了。 “俺在这里吃东西,野餐,行了吧,都吃完了快了,没有别的了,下次给你们买,求求你们了。”刘立洋收回手双手合十在身前,向着三个女生点头哈腰。 “中吧中吧不打听了。”张欣也不跟刘立洋多说了,她出来这一会儿,估计教室得翻天了。陈雨中午要在学校里面检查纪律不能一直在教室,她得赶紧回去看着。 “咱们班主任呢?在不在学校里头,去没去教室?”张欣三人要回教室的时候,刘立洋才想起来问问头等大事。 “没有,中午下了课吃饭的时候就骑着摩托车走了,没人来。”张欣转过头回答道。 “那我们中午不回去了,你别给我们记名了昂,别跟老师说。”刘立洋小声的向着张欣喊。 张欣又转过身子,冲着刘立洋白了一眼,“知道了知道了,吃你们的吧,幼稚死了。”宋嘉和郭璐璐回头笑了两声,三个人就向着教室走去了。 刘立洋回到宋向文三个人身边,宋向文三个人刚才就像是隐形了一般。嘴里面的动作也停下了,站在角落里猫着,看着刘立洋跟三个女生周旋。 刘立洋大胜而归,三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向着教室的方向看了看三个女生的背影,在四处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重新蹲下身,没吃完的吃完,没喝完的喝完。 刘立洋蹲下来,沾满辣椒油的手放在砖头上使劲蹭了蹭,说到:“张欣还挺好的,还不给咱们记名。” 四个人清扫完了零食,也没收拾垃圾,塑料袋零食袋子可乐瓶子随手扔过墙头,扔到人家厂子里面。反正靠墙的地方厂子里也是几棵树,李兵曾经把着墙头看过,里面都是垃圾,根本没人来,他们把垃圾扔过去,谁也不知道。 四个人依靠着墙角,说了一中午的闲天,熬到了午休结束,才从树后面出来,该上厕所上厕所,该回教室回教室。 宋向文他们四个人组成的“die党”,就这么悄悄地成立了。 要说成立之后有什么不一样,那也没什么不一样,本来四个人就是在一起玩的,现在还是四个人一起玩,跟之前一样。 四个人的名片,再硬也是纸质的,过不了几天就得换一张,制作卡片的任务是王耀的,他倒也不心疼他的作业本。成立两个周之后,王耀已经没剩下几本作业本了。 但是王耀做这些东西的时候,不避着人,在教室,坐在座位上,就那么撕开本子写。有人去问,王耀就告诉别人他们成立了一个团队,里面都是兄弟,他在做的是团队里面的名片,一人一个,身份的象征。 问的大多都是男生,时间一长,过了一个礼拜,宋向文四个人成立兄弟组织的消息已经在班级的男生里面传开了。 女生也是有听说的,但没有男生那么的感兴趣。 下了课的时候,时常会有男生来找他们四个人,询问团队里面的情况。谁是老大,谁是老二,团队叫什么,团队里有谁,进团队的条件是什么。 小学的男生,从众心理还是很强的。有一个新奇的事物出现之后,就会逐渐在班级里面流传,到最后整个班级都在流行,然后被老师发现,被打压,就逐渐销声匿迹。过后不久,就会有一种新的潮流出现。 宋向文他们的“die党”,就是一种潮流的苗头。 班里面的男生,尤其是跟四个人关系比较好的男生,已经不止一个表示想要加入四个人的组织了。而且加入的热情很高,说是可以花钱打通关系。花钱,就是买两包辣条差不多,毕竟小学生,再多的钱也不可能有。 才不几天,李兵、赵一凡和班级里其他的几个男生,就已经争着抢着要加入了。李兵甚至写了申请书给了刘立洋,让他们四个人开会研究一下。 刘立洋张罗的也不错,场面很大,很正式。 先是找了个大课间,做完操跑回教室,趁着没上课,刘立洋站在讲台上,用教杆敲两下桌面把学生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然后对着下面的学生喊:“男生,有没有申请的了,有的话中午之前给我。” 说得很模糊,但是男生肯定都是知道了,毕竟已经在男生圈里面盛行好几天了,哪怕不感兴趣,肯定都是有所耳闻了。 宋向文坐在座位上,看着刘立洋在讲台上号召,感觉还挺骄傲,自己马上就要管理更大的队伍了,虽然四个人他根本就没管过,都是一切照旧的。 到了中午吃饭,刘立洋已经收起来了四五张申请,基本上都是一张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写上几个字表示决心。 草草吃完了中午饭,宋向文他们四个人跑出了餐厅,那些给刘立洋申请书的人不能跟着,刘立洋已经告诉过他们了。今天中午,他们四个人开会,筛选一下,具体的人选,要最后宋向文拍板子。 四个人到了他们拜把子的墙角,这个地方,已经成为了他们这个团队的圣地,有事儿没事儿的,四个人都往这边钻。看到有低年级的在这里玩,还会无情的把他们驱逐开,不要在自己的地盘上玩。 李兵的字最多,写着:我自愿加入“die党”,希望老刘和哥们几个同意,加了之后,我每人一包辣条,过后还给别的零食!而且我当最后一个小弟! “咋样,李兵。”刘立洋把李兵写的纸条给三个人传阅了一遍。 刘立洋和李兵之间是有嫌隙的,原来刘立洋跟着赵一凡玩的时候,李兵也有自己的小团体,两个团体之间经常吵吵起来,但是没动手。属于谁看谁都不顺眼的那种。 “挺好的这不。”宋向文本来就跟李兵没什么矛盾,原来李兵还主动来找他玩,刘立洋还带着赵一凡来找自己还钱。宋向文并没有觉得李兵有什么不好,挺热情的,还挺有钱的,长得也挺好看的。 最终,四票全票通过,李兵进入了他们的团队。 赵一凡就略显潦草了,“我想加入,求!”总共就五个字。 赵一凡对宋向文和刘立洋都是有过恩惠的,两个人都同意他加入,而且薛林也原来是赵一凡的小弟之一,他也同意。 最后,赵一凡也是,全票通过。 剩下的几个人,都通过了,说是开会,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扯闲天。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学,还在一个班里,都挺熟的,谁还能不跟谁玩吗? 刘立洋找到交申请的几个人,一一告诉他们都同意了,要找一天时间,去墙角那边刻上自己的名字,然后跪下磕头,就算成功进入。 开学一个月之后,又加入了几个人,宋向文他们的团队已经是十几个人了,全部是本班级的男生。 下了课,十几个人聚到一起,在操场上来回转悠,在厕所前面扎堆,在教学楼下面靠着墙,在花园里摘树叶子去养鸽子的地方喂一喂。 刚开始还挺气派的,也挺有意思的,一堆人走在一起,回头率很高,走到哪都有人看。 宋向文作为老大,走在十几个人最前面,薛林和刘立洋走在他旁边,刘立洋大多是闲不住的,要回头跟队伍里面的人侃大山,所以一般都是宋向文和薛林并排走在最前面。 上个厕所十几个人一窝蜂挤进去,一人一个坑位,站着撒尿,甚至还有一次,喊着口号,统一提裤子,站着队出厕所。 过了没两天,就有人不来了,说是要在班里面补作业,有的说要去上大号,有的说要在班里睡觉,没几个人再一起出教室玩。 王耀斥巨资,买了几本作业本,给十几个人做了名片。过了两天,就只有五六个人下课一起出来玩了。其中四个还是宋向文他们四个原始股。赵一凡跟这两天觉得无趣,就什么原因都没有就不来了,李兵更是懒散,答应他们的一包辣条影子都没见到。 到了最后,又剩下了他们四个人,别的人都没有再来过。 刘立洋是最痛心的,也是最生气的,对于那些就加进来没几天就不出来的人,他投以最低的评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们什么意思。”刘立洋经常在只有他们四个人的时候吐槽。 为了让这个团队不散,刘立洋给他们四个人下了一个硬性规定。四个人,必须每节课在一起,不管干什么,没有任何理由,除非是都有作业要写或者打扫卫生这样的不可抗力。 过日子的两口子还得有点距离感,更别说几个小孩子了。每个课间呆在一块,说不准就因为一句话闹别扭。 在实行这样的硬性规定不多久,王耀就因为要自己在教室里补个觉跟刘立洋产生了分歧。 王耀说他昨晚睡得很晚,今天要多睡一会儿补一补。 刘立洋说规矩已经定下了,不能再更改,要不退出要不出去。 王耀求着刘立洋对他网开一面他真的很困。 刘立洋把宋向文拉到王耀身边让宋向文亲自把王耀叫出去。 “要不就让耀耀睡吧。”宋向文试探着跟刘立洋说,“困了就睡觉呗。” “不行!你他妈是不是老大。”刘立洋听着宋向文都不坚定,更是恼火。 对着宋向文和王耀两个人埋怨,“都快散了,你们都不找找原因,为什么,本来那么多人怎么成现在这个样,你们不管?不是你们的问题?” 几句话之后,王耀就受不了了,彻底急了。“那我就退出行不行?赶紧滚我要睡觉!”眼看着快上课还没睡觉的王耀忍不了了,冲着刘立洋和宋向文喊。 刘立洋听着也没说什么,转身就回自己位置坐着生闷气。 下了课,王耀走到刘立洋的课桌前,“我自己去把我的名字划掉。”说着便转身出了教室。 刘立洋和宋向文在王耀后面追着他不让,刘立洋还在操场的中间假装摔倒,跟旁边的宋向文说:“他要是有良心就会回来扶我起来。” 刘立洋预判失败了,王耀划了名字就回教室了,看到刘立洋跟没看到一样。 四个人成立的小团体,还没满月,就被内部矛盾给击碎了。虽然四个人过后还是关系不错,但是谁再也没提过小团队的事情,“die党”,也成为了一段历史。 第82章 这样实惠 宋向文对于自己转学之后的新老师,随着上学的日子慢慢变长,见多了老师生气或是开心,对于老师的脾气和性格也有了自己心里头的看法。 班主任李老师,宋向文对他的观感是不错的,能在所有老师里面排在第二名。李老师是个粗中有细的中年人,跟宋召华是同学,听班里面同学说,李老师有个儿子,比他们大两岁。 在班级事务上,李老师基本上采用的放权政策,把管理班级的任务给了班长陈雨和副班长张欣。不是太重要的事情,李老师一般都会让学生去处理。只有收钱或者是学校里面近期有重大安排的时候,李老师才会开班会给学生们好好讲一讲。 在教学上,李老师是很厉害的,宋向文原本以为宋庄小学的范老师是最细心的人了,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女老师,对教师这个职业满怀热情,教宋向文这些一二年级的学生,语气温柔,很仔细的分析书上的每一个知识点。 到了三年级,数学老师换人了,换成了一二年级的体育老师。宋向文他们还自嘲:“这下子数学真成了体育老师教的了。”这个男老师就没有那么有耐心了,面对一些比较基础的知识点,一笔带过,学生们问起来的时候,来回在黑板上粗略讲一讲。 李老师却是细心的,每次讲完了一个知识点带着班里面的学生做题的时候。都要问好几遍“懂了没有?”,“感觉如何?”,“谁来试试?”虽然这样高频率的互动对于学生来说压力是不小,但是教学成果却是显着的。 一个中年男人,脾气不暴躁,粗中有细,已经很好了。 排名第一的,宋向文觉得是语文老师,五十多岁的年纪,已经快要退休了。同样是女老师,语文老师的温柔却不像范老师,更多的是一种慈祥。像一个奶奶一样,头发一半黑一半白,笑起来的时候眼角褶皱显露得很明显。脸上的皱纹也随着说话时隐时现。说话的腔调、语气、音色都有一种沉稳在里面。 宋向文刚刚转到陈屯小学时候,到讲台上交作业,语文老师看着宋向文写的语文题目夸着:“宋向文真聪明,还会打括号嘞。” 语文老师基本上没有脾气,宋向文还没见到过她跟任何人生过气。 英语老师脾气就不小了,同样是年轻教师,比范老师更喜欢打扮。上课的时候有的时候是穿着超短裙来的,跟电视里面那些模特似的,脸上带妆,穿着精致。 笑起来的时候,确实挺好看的,就跟个大姐姐一样,说话直率,语调激昂,给人一种很有冲劲很有势头的感觉。 同样的,脾气也是很冲。上了一个学期的学,宋向文已经见过好几次英语老师在教室里冲着没写作业的学生发火了。吼的声音把宋向文吓得不轻,每次英语作业,宋向文都是排在第一位来完成,没办法,这个老师是真的罚。 除了作业,在课堂上,英语老师也是不好惹的。宋向文虽然见过了许多次英语老师大发雷霆的场景,但是却没有一次是冲着自己来的,心里面难免还是有些不在意,上英语课的时候,偶尔走个神。 就在有一天宋向文上英语课,英语老师在讲台上用收音机播放着课本里面对话的磁带给学生们听的时候,宋向文又走神了。他拿着一块橡皮,前桌一个男生的,他看着好看就要过来玩,是香蕉形状的,跟香蕉的颜色还一模一样,就是一个缩小版的香蕉。 一边在手里把玩,宋向文一边想,能不能用两个手的力气,把橡皮按压到扁扁的,看看能有多扁。 说干就干,宋向文把橡皮放在两个手掌中间,靠近手掌下边一点的地方。两只手使劲用力,把橡皮按压到扁扁的。一边用力,一边感受橡皮的变形和给手的印记。到最后,用力到最大的时候,宋向文甚至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嘴唇紧闭,暂停呼吸,脸部有点气血上涌。 耳朵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手掌上。 突然,脖子后面感觉到了一阵麻木,宋向文一下子回过神来,只听到过道里面传来了轻轻的但是很有力的声音,“你在干什么?”。又是一阵麻木,宋向文知道了,英语老师大耳刮子已经两次扇到他的后脖梗子上了。 疼,倒是不疼,就是丢面子,全班七十多个人,齐刷刷看过来,两声耳刮子清脆响亮,打的宋向文后脖梗子热热的,麻麻的,跟按摩过一样。 宋向文立马松开了手,双手放在桌子上,不敢抬头,直愣愣盯着桌子上的课本看。他不知道录音听到哪里了,盯着英语书的mike和amy瞅,两个小人画的还挺好看,也不知道是谁研究的。 所幸,英语老师没让宋向文站起来,也没让他滚出去站着。两耳刮子之后,就又轻轻的走了,继续回到录音机旁边,带着班级里面的同学听磁带。 除了语数英三大门主课,他们还有音体美、科学和思想品德。音体美的老师见不了几次,也谈不上印象,都是差不多的,上音体美的时候都是比较放松的,一点压力都没有。 科学老师就是班主任李老师,跟数学差不多。 思想品德老师,是教务处主任,也是宋向文心里面所有老师里最狠的一个,宋向文上了这已经是四年的学了,还没碰到过这个老师这样脾气大的。 在宋向文上小学的时候,素质教育已经被提出来了,但是宋向文家这边的乡镇,还没怎么普及,学校里面也开过大会说要贯彻新政策,办新教育。但是头一次,没人教,这些农村学校大多就是开个大会走走流程,开完了大会,一切照旧。 教务处主任是个中年妇女,短发,烫头,戴着眼镜,头发还染成了黄色,淡淡的并不深。讲课的时候没什么脾气,只要不是在课堂上公然违反纪律交头接耳的,她都不管。 那个时候,老师讲完了课,会给宋向文他们布置很多的背诵内容。这门课程就是偏向于文科一点的,考试的时候考的内容也是填空题简答题这样的,书上的知识点背过了,拿个高分并不难。 但总有不爱学习的,总有背不过的。这个老师就体罚,是真的揍,她甚至有一根自己专属的教杆,自己买的戒尺。五十多公分长,几厘米宽。屁股、脖子、甚至脸,都能和戒尺进行亲密接触。 班里面一个男生,因为上课疑问的时候两个填空没回答上来,被她用教杆打到脸上,直接打破了脸皮往外出血。看着学生被自己打出血,她还不以为意,嘴上说着,“那咱们换个地方打。”说完还把头转向下面坐着的学生问道:“好不好?” 屁股好几下,脖子好几下,后背好几下,到最后放下教杆耳光往身上招呼,拿着书往头上扔。打完了,让那个男生自己到讲台上,用粉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再在名字后面写上“我脑子笨”四个字。 小学生,谁都没有想法去维护自己的自尊,在老师这样的要求下,哪怕是挨罚,也是自己受着。小学这三年,宋向文这门课程的老师一直都是她,宋向文也在提心吊胆中过了三年,没挨揍,就是抄了几张卷子罢了,比起挨揍,好太多了。 自从宋向文四个人成立的小团队解散之后,学校里面的生活进入了短暂的平淡,每天上课下课,玩着的还是那些游戏,看着的还是那些动画片,没什么意思。 倒是家里,添了新物件,挺新奇。 刘二姐嫁过来之后,为了上班方便,没过几个月就攒钱买了一辆自行车,灰色的漆,不带减震,是最普通的那一种。这台自行车,刘二姐骑了好些年,内胎外胎换了好几次,自行车坐垫都坏过,裸露出来钢管,后来又换上了一个。 刘二姐无论是上班还是回娘家,亦或是去地里面干活,都骑着这台自行车。刘二姐有的时候在院子里给车胎打气的时候宋向文在边上看,刘二姐就会说:“文文,咱家里这台自行车可厉害了,从我结婚来,我就开始骑,上厂、下地,哪里都去。我,就是骑着这台自行车,把你跟你姐姐拉扯大的,这台自行车,还是个大功臣你别小看它,就是有点坏了,怪可惜。” 原来,大姨大舅包括宋向文家都是用自行车代步的,男人们骑摩托车,女人就自行车。 但是前两年,大姨夫给大姨买了一辆电动车。宋向文在姥姥家见过好几次的,看上去就是个自行车外面多套了几层皮。脚蹬子也有,也能蹬着走。 唯一跟自行车不同的,就是电动车可以不用人力,而且跑得还快,隔几天充充电,就能跑好几天。 大姨是不怎么出门的,大姨夫干建筑队,大姨就在家里照顾她的鸡鸭鹅,收拾着院子,偶尔村子里面有人家招临时工,她去帮帮忙。用到电动车的机会,确实是不大。 刘二姐和宋召华在饭桌上也讨论过,要不要买一辆电动车。宋召华是想买的,“咱家里的钱又不是买不了个电动车,几千块钱的东西,少了这几千块钱咱家也不能垮了,多了这几千也不可能富了。”宋召华在一个晚上这么说。 刘二姐喃喃道:“不是咱家里压力大吗,咱家两个学生,毕业还早,咱俩完成任务还早,一个电动车好几千。说着容易,赚好几千可不容易,得够咱家赶几个集?吃多少肉?算了吧,大姐家孩子都大学毕业了,人家快完成任务了人家买,咱们别买了。” 每次刘二姐这么说的时候,宋召华就不高兴,“你看看你又说这个,有孩子怎么了,有孩子咱俩以后不挣钱了?又不是挣不回来,你天天蹬自行车,那个破车子成啥样了还蹬,快赶紧换了吧。” 刘二姐良久没说话,最后说了句,“我不舍得。” 再次提起来这个话题的时候,就得是半个月之后了,周末的时候,宋向文在家的。 那天傍晚,他刚伺候着爷爷上完大便,给爷爷擦完屁股把东西都搬出来放好。刘二姐推门进来了,一进门,看着宋向文,就跟他说:“文文,累死恁妈了,自行车又坏了,没气了,我从厂子推回来的,可累死我了,今晚让你爸爸给我补补。” 晚上,吃完饭的宋召华把自行车推到屋子里,在灯光下,打一盆子水,把车胎的内胎弄出来,打上气,放在水盆里,看看哪里冒水泡,就知道哪里漏气了。 “你说,你就不能换个电动车。”宋召华一边眯着眼在灯光下看气泡,一边抱怨似的跟刘二姐说。 “新车大贵贵,补个车胎咱在家里补不要钱。”这笔账刘二姐是这么算的。 宋召华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二手的你要不要,你姐姐的。” 刘二姐有些疑问,“什么?” 宋召华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跟坐在炕上的刘二姐说:“凡凡要换个电动车,他现在不是毕业了,还没找到工作,要去驻村先找个厂子上班,他家那个电动车跑不了来回,得换个大电瓶的。我今天听哥哥说起来。” 凡凡是大姨家的哥哥,已经大学毕业了,上的是个二本学校,毕业了回到青市,还在找工作。 “他家里那个红色的要换了?”刘二姐问宋召华。 “那不肯定的,人家要两个电动车干什么人家放家里玩?”宋召华鄙夷的看了刘二姐一眼。 刘二姐突然来了兴趣,“诶,那你明天问问,电动车多少钱卖给咱们,我感觉一个旧的肯定能便宜点,我要不去远的地方,我就在厂子跟家里骑,也不用大电瓶。” “嗯,知道了,我明天就问问。我今天就问来,我问他卖不卖,我说你卖给我就中。我也不知道你想不想要个旧的,我就跟他半开玩笑说得,他说反正九百块钱咱们要买的话,也不知道当不当真。”宋召华重新低下头,给刘二姐补胎。 “九百,倒是不贵,一个新的怎么说也得两千,他这个九百块钱,挺实惠的。”刘二姐盘腿坐着,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面盘算。 宋向文在看着电视,零星听到爸妈的谈话,买电动车跟他没啥关系,知道有这个事儿就行,别的也不用多问。 过了两天,宋召华就真的把电动车带回来了。 大姨夫开着他平常拉板子的小货车,把电动车放倒在车斗里,送到了宋向文的家里,收了宋召华九百块钱,就又开着车回家了。 宋向文这才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下。 牌子,小刀的。通体红色和黑色搭配着,前面一个大灯。后面载人的座子是软软的,还带着一个靠背。 脚蹬子很沉,比自行车的沉,宋向文用手转了两圈,刘二姐就不让宋向文动了。 插上钥匙扭开,车头上一个小小的指示盘就亮了,四个灯显示电量,下面还有几个小灯,宋向文就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了。 左边车把手带着喇叭和前面大灯的开关,还有一个按键上面写着“助力”,宋向文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在指示盘上,还贴着一个小贴纸,写着“您是相信明星,还是相信专家。”宋向文还在腹诽,该信谁呢? 宋召华转了两下车把,车后轮因为被支撑起来腾空,嗡嗡转着。宋召华问刘二姐:“咋样。” 刘二姐看了一圈,“好。” 第83章 玩上了电脑 初春的傍晚,五六点钟太阳已经落到西山山头,向东边播撒出金黄色的晚霞。宋庄,南街北街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在田埂上,在胡同里,在水泥街道上,拿着风车,拉着彩色布条,肆意奔跑。 初春的气温还不是那么暖,树枝零星吐露出几条新芽,嫩绿嫩绿的点缀在树梢,让在树下向上看的人仔仔细细才能发现那一抹绿意。 每当天空在傍晚呈现出金黄色的时候,宋向文他们这些小孩子就会说:“这是王母娘娘生气了!”生谁的气?为什么生气?孩子们可不管,他们脑子里面揣着的是今晚的饭桌上的饭菜,是今晚少儿频道的动画,是那完不成的作业,是自己犯错之后爸妈严厉的眼神。 “上去试试吧,去胡同里。”宋召华把钥匙关上,电动车后轮渐渐停下来。 刘二姐手里还端着洗菜的盆子,今晚上的晚饭还没做,她刚下班回来不多久,刚准备洗菜呢,宋召华就回来了。 刘二姐看着电动车笑笑,“哎呀我不敢,这么大个车我可扶不住,别再仰头倒了,咱没骑过可不敢骑。” 宋向文上前扶了一下电动车的把手,来回转了一下,感觉还行,比自行车沉一点,但是宋向文都能转动,刘二姐肯定可以转动。 宋向文一边转着一边跟刘二姐喊:“妈!妈!你看,我都能弄动,你肯定能,你试试,带着我试试,我还没坐过电动车。” 刘二姐应着宋向文,“嗯,嗯,好,别动了,别倒了压着你。” 宋召华上前,摩托车他都骑得稳稳的,这个电瓶车,还不是随便驾驭。 扶着坐姿后面的靠背把支撑电动车的架子放到后面,宋召华推着电动车向着门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招呼刘二姐,“你真是个笨蛋,你来,看我怎么骑,这个小破车还不会骑?来,你看我我教教你。” 宋向文跟在爸爸的屁股后面跑出去,他想坐电动车,谁带着倒是无所谓,就是感受一下,后面软软的有靠背的座子。刘二姐的自行车后座是金属的,虽然被放上了垫子,但是没有靠背啊,有靠背肯定是更舒服,一定要感受感受。 刘二姐把洗菜用的不锈钢铁盆放在水桶边上,用手把挡在眼前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面,跟着宋向文和宋召华出了门。 宋召华坐在电瓶车上,指点起来刘二姐,什么是按钮、什么是大灯,右手要怎样的慢慢转动,不要突然转到底,因为那样的话电瓶车会直接飞出去。 宋召华告诉刘二姐,电瓶车走起来的时候,一定不能害怕,如果害怕,就一定要刹住,把右手松开,然后刹车。 人在慌张的情况下,很容易失去判断,宋向文原来玩过爸爸的摩托车,爸爸坐在上面上宋向文转扶手。宋向文一看到摩托车动起来,可就吓坏了,不知道干什么只想让它快点停下来。右手就紧紧的抓着把手,一下子就转到底了,摩托车一声巨响就熄火了。 爸爸说把火花塞给弄坏了,从那之后就再也没让宋向文动过他的摩托车把手。 宋召华让刘二姐站到他前面,看着他怎么骑,两趟之后就让刘二姐自己上手。 “跟自行车一样的东西,一上去就会了。”宋召华说完这句话,轻轻扭动把手,骑着电动车到了胡同最西边,掉了个头,又回来了。 第二趟宋向文就坐到了后座上,后座比自行车的宽,软,不硌屁股。而且后轮两边还有两个可以收起放下的放脚的小踏板,踩在上面双脚就不用用力腾空了。 宋召华带着宋向文又骑到胡同最西边,掉了个头,又回来了。 宋向文从电动车上面跳下来,可开心了,坐电动车真舒服,比家里的自行车和手扶拖拉机都舒服,比摩托车还是差点。 “妈,你试试吧,可快了!一下子就过去了,又一下子就回来了。”宋向文拽着刘二姐的胳膊,让刘二姐一定要上去试试。 “这要是你闺女没上学在家的话,估计骑两圈也就会了,很简单的东西。”宋召华从电瓶车上下来,扶着车把手眼神示意让刘二姐上去试试。 宋向文的姐姐宋婷不会骑自行车,刘二姐说宋婷学了两次,磕了两次,就怕疼再也不学了。宋婷还经常跟爸妈说,“我长大了,开四个轮子的,我不骑两个轮子的!”宋向文就笑话她,虽然这个时候他也不会骑自行车。 刘二姐跨上电动车,两只手扶着把手。 宋召华让她慢慢地扭动右手把手,让电动车一点点跑起来。刘二姐照做,电瓶车电瓶发出嗡嗡的声音,车轮慢慢地转动,带动着刘二姐慢慢向前走。 刘二姐害怕,两只脚放在地上,随着电瓶车的行进在地上摩擦,布鞋鞋底摩擦在泥土路的胡同上,擦擦地响,鞋子后面搓起来一小股黄色的沙土。 宋召华看着刘二姐这样害怕,气笑了,“你抬上去就行了,学了一晚上电动车别打上一双鞋好几十块钱。”宋召华对着刘二姐慢慢远去的身影喊。 刘二姐这样子双脚在地擦了两个来回,才好不容易赶把脚放在车上。 “你别说,这一下子不用脚蹬了,两只脚还真是不知道放到什么地方好了。”刘二姐骑了几趟之后,就要回去做饭了,学的差不多了,已经敢骑了。 太阳也落了山,天空中已经没有满天的黄色,只有太阳落下的西山头,浅浅的,马上就要消失。 哈哈,太阳看着母亲学骑车,是不是也笑得够呛,笑刘二姐是个大笨蛋,笑刘二姐差点把一双鞋子磨破。 宋向文一边向屋子里面走一边想,嗯,真好,天气越来越暖和了。 刘二姐就告别了陪伴她十几年的自行车,开始骑着电动车上下班了。三天充一次电就够用,刘二姐那几天的话题都是围绕着电动车多好,她看到路上别人骑的电动车都有什么样子的,同事的电动车买了什么牌子的,刘二姐说出来让宋召华做做比较,是她的好还是别人的好。 宋召华说刘二姐这是高兴傻了,天天都张口闭口她的电动车,刘二姐不管,就说。宋召华听烦了不稀罕搭理她的时候,她就自己说着玩,或者问问宋向文,问问宋向文觉得家里的电动车咋样。 宋婷周六周天休息的时候,刘二姐还要在胡同里载着宋婷溜一圈,让宋婷评价一下她的车技。 宋婷侧着身子坐在后座上,跟着走了一圈,竖起大拇指,“不糙,不糙!” 又过了一个礼拜,就到了清明节。宋向文有三天假期,宋婷也是三天假期,宋召华和刘二姐各一天。 刘二姐是厂子里面统一放假的,宋召华则是跟宋向文的大姨沾了个光。他们建筑队没有假期可言,哪里有工作都得一天接着一天的干,个人的建筑队,放不放假全靠工头说了算。 但是大姨要清明节回娘家,大姨夫也得跟着去,所以清明节建筑队就放假了,各自去走走亲戚,虽然建筑队里全是男丁,没有娘家。但是陪着老婆回娘家,这些男人是愿意的,女婿能顶半个儿。 这次去姥姥家,大舅家的电脑就拉上宽带了。 刘二姐载着宋向文,宋召华载着宋婷,宋向文家串亲戚的交通工具从一辆车变成了两辆车,从两个轮子变成了四个轮子,虽然是敞篷的。 宋向文到了姥姥家的时候,在姥姥家站了站脚,就蹿到了大舅家。 在家里还没出发的时候宋向文就急得不行,大舅家有电脑,去看表哥玩电脑! 宋向文去大舅家叫过了大舅和大舅妈,就直接向着表哥的房间小跑过去了。 还在窗外的时候,宋向文就听到了屋子里面有除了哥哥之外的说话声音。认识时间久了,哥哥的声音宋向文还是可以辨识的,刚才的声音很耳熟,但是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是谁。 等走到了哥哥房间的门口,宋向文才透过半开着的门看到了里面,四五个人把哥哥围在电脑前。四五个人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挡住了电脑屏幕,宋向文看不到他们在玩什么,只能听到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声和时不时爆发出来的惊呼。 宋向文推门进去的时候,几个人还是没人听到宋向文的脚步声,全都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脑屏幕。 “哥哥?”宋向文试探性地向着坐在最里面的刘立杰叫了一声。 “啊?”刘立杰抬起头,围着他的人群也转过头来看向宋向文。都挺眼熟的,都是哥哥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原来哥哥还带着宋向文跟他们玩过,只不过岁数差的有些大,这些大孩子不喜欢跟自己玩,都把他当成小屁孩。 刘立杰看清楚是宋向文,不自觉一笑,“来了,啥时候来的?” 宋向文回答:“刚到。” 刘立杰重新把头转向电脑屏幕,嘴里面还在和宋向文说话:“我二姑二姑父也来了?你姐姐呢?” 宋向文试着看清楚电脑上的画面,“都来了,在姥姥那个屋子。” 原来不只是哥哥坐在电脑前,还有一个男生跟哥哥并肩坐在一起,画面里面,左边右边一边一个小人对打。 宋向文是知道的,这个游戏叫拳皇,他是没玩过,但是这个游戏的名气太大了,小学的孩子和哥哥这个年纪的大孩子没有一个不知道。甚至是大姨家表哥,都经常玩这个游戏。 看着这样的拳打脚踢的画面,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么个游戏。 宋向文跟表哥的发小不熟,发小也顾不上他,都聚精会神盯着电脑屏幕呢。 宋向文来之前,他们讲好的规矩,打擂台赛,看看谁能赢到最后,这才第一局,对阵的是表哥刘立杰和表哥的发小刘立明。刘立明跟姥爷家是同族的,姥爷的爸爸,跟刘立明的爷爷的爸爸是亲兄弟。两家虽然不是那么近,但是还没出五福,是自家人。 人群里还有一个,叫张龙,也是表哥的发小,家里也是杀猪卖肉的,跟表哥就不是同族的人了,是刘庄的另一个姓。还有一个宋向文也认识,刘方园,就住在姥姥家所在胡同的北边胡同,跟大舅家就差着一条街,他妈妈是开诊所的,是刘庄唯一的诊所。 宋向文看着几个人轮流在电脑面前坐下,人群时不时爆发出两声惊呼,他翘着脚在后面站着,硬生生是看完了两场擂台赛。 从刚来,看到了吃饭。两个表哥和宋向文被姐姐叫到姥姥家的小屋子,女人小孩不喝酒在炕下面吃,男人喝酒,在炕上盘着腿吃。 大姨家的表哥也回来了,但是下午还得去上班,新找的工作单位不几天,得好好表现表现稳定下来。大姨家买了一辆踏板电动车,电瓶大,速度快,比卖给宋向文家的要贵一千多。 两个表哥和宋向文吃完了饭,火急火燎就回到刘立杰的小屋子了。那些发小因为刘立杰得去吃饭就各自回家了,现在也都没过来。 宋向文是狂喜的,这样子他就可以坐在哥哥的床上看他打电脑了,不用翘脚,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得要玩拳皇,没什么意思。”刘立杰坐在电脑前面,按开屏幕的开关,跟刘立坤抱怨。 “那你玩点别的,反正你有qq号,腾讯的游戏都能玩,你也下了呗。”刘立坤坐在刘立杰的右边,刘立杰买了电脑,刘立坤经常来他家跟刘立杰一起打游戏,两个人一人玩一会儿。 从小到大上学,两个哥哥的成绩就一般,在班级里面中等偏下。宋向文升四年级的时候,两个哥哥正好升初中。 那个时候,在宋向文镇上有个中学,就在驻村,编号十九,就叫十九中。农村的初中,生源基本都是农村小学的孩子,生源质量不高,教师团队也不是太扎实,教学成绩自然在市里面就是吊车尾了。 而且因为学生大多是农村孩子,性格比较野,男孩子之间或者女孩子之间经常打架。 宋婷就是在十九中上的初中,放周六周末的时候,宋向文经常听姐姐讲故事。讲班里面的小男生小女生谈恋爱,还被老师抓到了,老师把他们的家长叫过去。讲晚上的时候,睡大通铺,有男生来女宿舍的窗户外面砸玻璃,骚扰她们。讲女厕所都有人抽烟,站在粪坑上面吞云吐雾还经常口吐芬芳。讲有老师没收了学生的玩具,学生一生气就打老师,最后不了了之。讲学校的食堂里面饭菜一点都不好吃,素菜没有一丁点油水,肉菜死贵还能吃出来虫子。 基本上镇上所有的家庭,都把十九中看作是一个大染缸,学生们进去就会被带坏了,在里面读书的学生,很少能够喜欢学习。 两个表哥成绩都不好,却并没有都去十九中上学。刘立杰家里没找关系,就选择在十九中念书了,刘立坤家,小舅妈有个姐姐的丈夫挺厉害,就花钱把刘立坤送到了市里面的重点高中实验初中上学。 虽然学校不一样,但是两个哥哥的成绩倒是还是跟原来差不多,并没有因为环境的差异而有什么不同。成绩不好,两个舅舅就不怎么管了,玩去吧,就任由两个孩子在屋子里面打电脑。 刘立杰打开了一个新的游戏,穿越火线,这个宋向文也知道,非常火爆,他们课余时间经常谈论起来,说什么枪好用,宋向文知道,加特林最好用,说什么搭配最好。宋向文也知道,大炮、毛瑟、尼泊尔搭配最好。 一次都没玩过,宋向文却啥都听说了,可见游戏的火爆程度和宋向文的感兴趣的程度。 刘立杰还让宋向文动手操作了一下,宋向文击败了一个敌人,就牺牲了十多次,刘立坤看不下去了,把鼠标从宋向文手里接过来。 一直到回家,宋向文还在回味那几分钟的体验。 什么时候,自己能有台电脑呢? 第84章 清水挂面 普通人的生活,就是大部分时间的按部就班和偶尔的有趣。 无数上班工作的打工人以及像宋向文这样在学校里面上学的学生,亦或者是年迈力弱,无法继续工作的老人。大部分的人,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做着能够重复的工作,日复日,年复年。 隔许久时间,已经开始对当前的生活失去耐心的时候,才能去花点大价钱,吃点平常吃不到的“山珍海味”,去别人生活的地方看看别人的生活,坐在车里,走在路上,感叹一下别人的生活多么的多姿多彩,转头想想自己那枯燥乏味的生活,心里面那面会有落差感。 没有发财的想发财,发了财的人想要安稳的生活,得到了安稳的生活的人时间久了又会抱怨人生枯燥乏味。不同的人羡慕着不同的人,人们会着重在意自己所没有的,羡慕别人拥有的,这往往会降低人们对现在生活的满意程度。 发现自己生活里面的闪光点,是一种能力,一种智慧。 是不是正是因为那些自己所不能自由拥有的小快乐,才让我们对生活有了些许的盼头。 局限于工位上,想想再过几天就去火锅店大吃一顿,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去ktv放声高歌一曲,坐上火车,去到从未到达的地方。这份期盼,真真切切地成为了维持着人们努力生活的动力。 同样是中年的年纪,上有老下有小。有的人想“我这辈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一个人挣钱全家人花钱,孩子成绩不好,父母身体一般,自己平凡的不能再平凡,感受不到任何快乐。” 有的人想“我有我的宝贝孩子,长到现在没病没灾,被我保护得很好,我的父母还都健在,我挣的钱还能养活得起他们。以后我的孩子长大了,会很有出息,我自己,陪着家人也很快乐。” 同样的生活,不同得想法往往会塑造出不同的性格,而不同的性格投射到家庭生活或者社会生活当中又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抱怨生活的人家里面往往不安宁,喜欢生活的人往往总能在生活中找到快乐。 老话说“知足常乐”。宋向文听宋召华说过,听刘二姐说过,听过年过节的时候在亲戚家吃饭的亲戚说过。 都在说知足常乐,没有人说怎么知足。 道理就摆在那里,但是往往没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的捡起来,用起来。会有的人说:“这些大道理谁都懂,用得着你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要界定一下,什么叫懂。是不是听说过就叫懂,还是认同了就叫懂,还是真正的能够知行合一才算懂。 所以怎么知足? 不如试着接受一下自己。梦想当然要有,又不占地方,多想总是没错的。但是不要想得太多,不要让梦想影响到了现在的生活,每天想着发财,固然不错,说明最起码,还是上进的。但是如果没有发财的话就怀疑自己怀疑世界,开始每天消极对待,这就不对了。 谁不想去发财,我去他二舅的我也想发财,但是发不了呢?总不能不过了,生活得继续,就试着接受现在的处境,接受不是摆烂,接受是改变的第一步。 要认清现状,才能改变现状。 —— 过了清明节假期,宋向文又要开始上学了,上五休二。刘二姐和宋召华又投身工作了,每天累的一身汗回家,来不及洗洗就该做饭,该烧水,该伺候老人伺候孩子了。宋婷又回到了高中,两个周一次回家,高考压力大,她们这些高中生的学习强度要比宋向文大得多了。 宋向文一家从短暂的假期回到了平凡的生活,如同宋庄、刘庄、西广村,或者说是整个镇子,整个青市的大多数家庭一样。 在小学里,玩的还是那些东西。虽然宋向文他们的小团体早就覆灭了,他们也因为团体里面的事情跟班级里面的几个男生有了些分歧。时间一久,倒是也消散了,男生们之间也不记仇,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 那段日子,电视上的少儿频道播放了新的动画片,叫做“果宝特攻”,宋向文是没看过的,听同学说已经是第二部了。 宋向文看动画片,除了喜羊羊之外,别的都不看,看不进去,没什么兴趣。他比较喜欢看动物世界,看里面大狮子追赶斑马,看鳄鱼死亡翻滚,看角马大迁徙,看鹰抓兔子。 还看科教频道的我爱发明,看那些人有多大本事,发明出来的东西多好。 动画片在少儿频道播出,也在四年级三班窗户外面的走廊里播出。班里面爱看动画片的男生,在走廊上面角色扮演。 王耀是他们四个人里面唯一一个爱看的,宋向文他们三个人没什么兴趣,就依旧下楼绕着学校转悠。去水龙头旁边洗洗手,随即找一个低年级的学生,把水擦到小孩的校服上。去养鸽子的地方喂一喂,用小竹竿戳一戳里面的鸽子屎,追着人到处跑要给人衣服上抹屎。去这两年新建的综合楼楼底下,新楼用的是泡沫保温层,使劲一锤就捶裂了,三个人就在那边抠别人捶裂的墙壁。 从清明节假期回来,三个人加起来能让班主任找了十次。要不就是三个人把水弄到小孩身上小孩哭着去告老师去了,老师还带着小孩满学校挨个教室找人把三个人抓到。要不就是捶墙壁的时候刚好让出门上厕所的教导主任,他们的思想品德老师抓到,三个人一下午没上课站在墙前面面壁思过。要不就是把鸽子屎点到了小孩衣服上,又被告老师了。 王耀在走廊上每天模仿果宝特攻里面的各种人物,菠萝吹雪、陆小果、天下无贼,都是他的最爱。宋向文三个人就跟三个流浪汉似的到处转悠。四年级的课程,对宋向文来说,学到陈雨那种每次级部第一的水平,很难,但是学到班级里面前几名的水平,倒是不难。 也不需要晚上回家预习复习,也不用上课的时候每时每刻聚精会神的听讲,前三年打下的基础,用在四年级的知识上,倒是没有多大的差别。 唯一学不会的科目,就是英语了。宋向文那个时候的英语是三年级起点,在宋庄小学上学的时候,倒是学过一年。但是那时候他们这些小孩子还是第一次接触英语,啥都不会,唯一会的,看春晚的时候小品上学来的:点头yes摇头no,来是e去是go。别的,一窍不通。 而且三年级的英语教学,还是在一个乡村小学,学校不重视,老师不重视,孩子不重视,家长也不重视,语文数学还是最主要的两门科目,英语一个周只安排三节课,而且还上的无比煎熬。 到了四年级,这个新的英语老师,就很出乎宋向文意料了。怎么会在上课的时候这么有热情,怎么会布置这么多的作业,怎么会耳刮子这么响,扇到自己的后脖梗子上,酥酥麻麻的。 就这么上了三个礼拜,小学的课程一切如常。班里面不流行谈恋爱了,不流行小团体,不流行零食,流行聊动漫。家里面倒是也没多少事情,当然是针对宋向文来说的。 农村的四月,是很忙的。 去年秋天收玉米,并不是所有人家都会在当年卖掉。收玉米就是那几天,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玉米的价格就便宜。当然,不少人家为了省事儿,不用找地方堆放,也不用下雨的时候费劲盖起来,不用来年再麻烦,会选择在当季就卖掉,少赚点钱,多省点事儿。 也有不少人家,会把玉米棒子剥皮之后,晒干了堆放起来,等着来年,找个时间,打成粒子卖,价格能稍微贵点,但是也差不了太多钱。 宋向文家,就留着了。过完清明,刘二姐和宋召华就找了个大车,一下子就把所有的玉米给打成粒子了。 其实如果还想省点钱的话,可以自己买一个小一点的机器,单人操作,一个棒子一个棒子往里面放,大约是六十块钱那个时候。 如果找大车的话,是按照重量来的,一吨多少多少钱,比自己用小的打要贵,但是速度快。 卖完了玉米,该浇土豆了。碰上老天爷赏脸的年份,隔着半个月下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土豆就不用人浇了,人们可以闲下来几天去别的地方挣钱。 碰上了老天爷不赏饭吃的年份,整个春季都没几滴雨水,可就苦了农村人了。不下雨,井里面的水越抽越少,抽到最后出来的水流很小很小,不够浇地用,就得买水,又得花钱。 从四月初开始,刘二姐和宋召华两个人家里家外的活就没停下过,早出晚归的,厂子、地里、建筑队、家里来回窜,宋向文也跟着过了几天吃饭不规律的日子。 终于,在四月下旬的时候,地里面暂时没有什么工作了,玉米也都卖完了,厂子里面的工作也不是太赶,刘二姐和宋召华有了闲下来的机会,能够好好休息休息。 休息也不是不干活,只是比平常少了罢了,在宋向文父母这一辈人的字典里,没有休息这两个字。要不就是在干活,要不就是在准备干活。 宋婷在县城里面上学,两个周才回来一次,这个礼拜放周六周末,就不能回来了。 宋向文在家里没啥事,刘二姐厂子没什么活也放假一天。 刘二姐想了一下,带着宋向文,去城里看闺女去。 宋婷在县城里的第三中学念高中。 宋向文家所在的县城,普通高中五所,实验高中、一到四中,职业高中就不少了,职业教育中心、卫生学校和各类技校,还有几所民办的高中。 宋婷考上的三中,是不错的高中,比一二中和实验差一些,比其他的高中已经好很多了。 那个时候,十九中的学生,要想考上普通高中,一定要在班级里面是前十五名的水平。要想考上最好的一中实验,就一定要是前五名的水平了。 宋婷成绩不错,在班级里也是前面,考上了三中。 根据姐姐放假回来说班级里面的情况来看,她们班里面,不少的学生都是花钱才能上的,真正考上的,没有几个人。 刘二姐星期六早上洗了头,洗了脸,涂上了雪花膏,穿上了高跟靴子,穿上了平常不会穿的外套。 宋向文也被刘二姐打扮了一下,穿的干净整洁一些,好好洗洗脸,利利索索地,进城。 刘二姐要骑着电动车去驻村坐公交车,但是她的电动车是骑不了来回的。 刘二姐就带着充电器,车站看车的人家肯定有插座,大不了给她钱,让她充上电就行。 骑着车到了车站,刘二姐交了钱,四块,看车两块,充电两块。 等着公交车,坐上,去城里! 在县城里的一个标志性的大超市门口下了公交车,先去超市里面逛逛,给闺女买点好吃的,水果、零食,零食得少买,零食不健康。 逛了一圈,宋向文拎着两桶可乐,刘二姐买了点油桃,新下来的,不便宜,还买了点葡萄,买了点香蕉。 从超市出来,向北走,走着就能到三中。 刘二姐还不止一次地感慨过,“你姐姐考这个学校挺方便,从咱家那边坐上公交车,直接到了这个超市,走走就到了,也不远。” 第三中学,一进校门,一个巨大的陶行知雕塑就在道路尽头。宋向文不知道那是谁,就只知道帅了。 宋婷刚上高中开学的时候,刘二姐是来送过的,毕竟有行李不少,一个女生十几岁在外面,家里也不怎么放心。 刘二姐是帮着宋婷收拾完了铺盖,才坐着小舅的车回了家。所以,刘二姐是知道宋婷的宿舍的。 宋婷还没买手机,平常跟家里联系,只能用学校里面的公共电话,刘二姐要是不知道宿舍在哪里的话,还真是找不到宋婷,学校大,学生多,眼花缭乱的逛不过来。 中午的时候,宋婷从食堂吃完饭回了宿舍,正好看到刘二姐和宋婷两个人站在宿舍门口。 宋婷跟几个舍友一起,一起吃的饭回的宿舍。 但是都不是寝室长,都没带钥匙,几个人一起被挡在了门外面。 宋婷的同学跟刘二姐打招呼,“阿姨好。”刘二姐用方言回答她们,“你们好哈,都吃饭了?” “吃了阿姨。” 宋婷走上前来从刘二姐手里接过去塑料袋,买了些水果,倒是不算太沉,刘二姐怕地上脏,没放在地上。 “妈,今天没上班?”宋婷轻轻踹了宋向文一下,算是打招呼了,把东西接过来,跟刘二姐说话。 “厂子休息,来看看,怎么吃完饭了?”刘二姐把袋子递给宋婷一个,剩下两个比较沉,她自己拿着。 “吃完了,刚下课回来。” “周六上课?”刘二姐问道。 “不上课,在教室上自习,老师看着。”宋婷回答。 姐姐的室友把宋向文围起来,捏捏脸,摸摸头,使劲抱一抱,问问宋向文,“想不想你姐姐?” 宋向文腼腆的说,“想。”想不想他也不知道,他还没离开过家,还没想过什么东西,想电脑倒是真的想,但是应该跟想人不一样吧。 两桶可乐,宋向文给姐姐一桶,水果也都给姐姐放下了。快要午休的时候,刘二姐带着宋向文,宋婷把他们俩送到了校门口,宋向文跟着刘二姐,再走回那个超市的站牌,坐上公交车,回驻村,再骑着电动车,回家。 她还没吃午饭,宋向文吃了两个宋婷舍友给的包子,说是饱了。 宋婷问刘二姐吃没吃饭,刘二姐说不饿。 回家路上,还真有点饿了,回家下点清水挂面吃。 第85章 趁东风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小学二年级,宋向文学了这首古诗。什么是纸鸢?语文老师告诉他们,纸鸢就是风筝。 风筝是什么?大概是见过的,在电视剧里见过。宋向文在学到这首诗之前,还真的没有放过风筝,也没有见过身边的朋友放风筝。他们这些农村的孩子,本来田野里是最适合在早春时节放风筝的,但是宋向文却没有在田埂的土地上见过。 大概孩子们都对风筝没什么兴趣吧。 宋向文有兴趣。书本上的彩色图画,好些个小孩子,站在草坡上,草地绿油油,零星长出来几朵花,开在草地上,比小草高上十几二十厘米,和草一起,随风略微倾斜。 几个孩子,有的坐在地上,有的站着。草地上铺上了一张毯子,上面摆满了零食水果。语文老师是个大老粗,他说这些孩子在草地上吃东西,叫做野餐,没什么劲头。他说:“在外面就着风吃东西,怎么着,容易什么?哎对,容易拉肚子,你们别出去吃东西知道了吧。” 站着的几个孩子,人手里面一个线车,连着长长的白色长绳,连接着飞在天上的风筝。 那些大多都是燕子形状的,风筝后面裁剪出燕尾,还有的是菱形的,后面带着长长的尾带,随风飘荡。 孩子们脸上,挂着笑,不像是肚子疼,肯定是玩的很开心。 学这篇诗句的时候,正是早春的时候,编排课本的老师,在这里也用了心。 语文老师说:“这个季节,就是放风筝的时候,因为,风大,能把风筝吹起来,风筝,就是要乘着风,才能飞上天的。咱们同学,晚上回家,做完作业,就可以出去看看,或者自己买一个风筝,去放一下看看。” 当天晚上,宋向文就问在厨房灶台前面烧火的宋召华,“爸爸,你知不知道风筝。” 宋召华戴着在工地上干活戴着的帽子,一只手拿着烧火棍往里面推柴火,听到宋向文,脸上自豪的说,“当然了,我肯定见过风筝了。” 宋向文更好奇了,他怎么没见过爸爸就见过了,“你什么时候见到的,你玩过吗?”宋向文站在灶台旁边,看着宋召华的脸急不可耐。 宋召华坐直了身子,稍微伸展了一下后背,稍微想了一会儿,“嗯,我们小时候就玩,但是那个时候都是自己做的,都没有去买的。去找点胡窗户的纸,那样的纸沾过油,结实。然后呢,去从家里弄点米,最好是糯米吧,找点树枝,弄直,把纸卷着树枝,做成个风筝的样子。然后,再找点线,拴住了,就拿到田埂上面,拽着绳子的一头,使劲迎着风跑,一边跑,一边松开绳子,慢慢,它就飞上去了。” 宋向文被爸爸的几句话给说傻了,宋召华满脸骄傲,挂着笑,一边说,一边还用手在比划着拽着绳子跑的场景和做风筝的步骤。宋向文看到宋召华的眼睛里面,闪闪发光,有一只来自童年的风筝,正在他的眼睛里飞,飞过田埂,飞过铁道,飞向天空,飞去远方。 过了一会儿,宋向文竟然有些难过,他没有玩过风筝,没见过别人玩,不知道多好玩,听爸爸说,肯定是很好玩的。 宋召华添了一把火进去,用棍子戳了戳,抬抬头跟宋向文说,“等我,给你买个回来,你放放试试。” 宋向文可高兴了,那几天,每天都盼着爸爸回家的时候,带回来一个风筝,大大的,他就去爷爷的果园那里放! 可是,爸爸好像被工作忙的忘记了。宋向文等了几天,都没见到爸爸带回家的风筝,慢慢地,宋向文就不想了。初春的风渐渐止住了,他的盼望的心也慢慢止住了。 今年,他四年级,放完了清明节,还是初春的时节。风还是不小的,宋向文穿着外套都不敢拉开拉链,风一吹,衣服就容易乱飞,拽回来不容易。 但是今年他的脑子里面,倒是没有多少风筝的位置,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刘立杰家里的电脑,他今年,想要一台电脑,腾不出地方来想风筝。这一天天的,咋就这么馋,啥都想要,怪烦,每天想的差点都吃不下饭了,要不是刘二姐做饭好吃,宋向文肯定就饿瘦了。 从姐姐的学校回来,四月下旬,风渐渐小了,不像前些日子那样每天都刮,无论是阴雨天还是大晴天,风或大或小,都在吹着,不冷不热,就是有的时候有些大。 看完姐姐回来的那天下午,宋向文趴在炕上糊弄完作业,站起身,只觉得哪哪都疼,尤其是两个胳膊,长时间支撑在炕上,肩膀头子抬起来的时候一阵酸痛。 宋向文趴在炕上的时候早就忍不住了,好几次都趴下身子,头枕着左边胳膊,右边胳膊还在刷刷写字。 宋向文一边写一边就在心里面怀疑,为什么陈屯小学的老师都要布置这么多的作业,难道周六周末不是放假吗? 尤其是英语老师,一个单元二十三十个单词,一个周末布置两个单元单词“五加五”。 所谓“五加五”,就是在英语作业本上,写上五遍英语,再写上五遍汉语意思。两个单元加起来五十个单词,写完了英语作业,得写二百五十个单词,二百五十个汉语意思。如果平均下来一个英语单词对应的汉语两个字,写完了作业就得五百个字,真要命。 写完了作业,刘二姐在院子里面乒乒乓乓的收拾,把弄乱的工具放到一起,用笤帚扫扫天井,看看天井空着的土地上面种下的菜长得咋样了。 宋向文跳下炕去,先去给爷爷倒了尿,再问问爷爷要不要大便,他才敢出门。 自从刘二姐让宋向文帮着宋召华照顾爷爷之后,宋向文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不怎么敢出门了,每次出门之前,都要去爷爷的那个小屋子,看看尿壶是不是满了,满了就倒掉,问问爷爷要不要大便,爷爷说不用的时候,他再锁上门出门玩。 刘二姐在家,伺候公公总是不方便的,这种事情,宋向文得放在心上。 刘二姐在家,宋向文不敢长时间在外面玩。 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宋向文锁上门,出去玩,一玩一个下午,心里面自在的很,也没什么担心的,就是要时常想着爷爷。 爸妈在家的时候,就不可能那么自在了,尤其是刘二姐在家的时候。 刘二姐对宋向文的学习是很看重的,刘二姐没什么文化,但是对于孩子,是一定要有文化的。宋向文在家里看电视的时候,就要分出精力来,看看刘二姐的表情,听听说话的语气,如果不太对劲的话,就得赶紧关上电视,拿出书来,装模做样地看。 如果是出去玩的话,两三个小时就得回家,要不回家之后刘二姐就不高兴了。就会说宋向文就知道出去玩,在家里也不学习,家里的活也不帮着干,地不扫,玻璃不擦,碗不刷,就知道出去玩。 宋召华倒是比较宽松,宋向文出去玩就玩,回来就回来,宋召华不怎么管,家里的活,宋召华慢吞吞的干,也不着急。 宋向文家,全家的心事都压在刘二姐心头。宋向文就总是觉得,刘二姐总有想不完的心事,总有干不完的活。 傍晚的时候,宋向文早早的回家了,虽然距离爸爸回来和晚上吃饭还有一段时间,但是在家里的话,刘二姐能稍微放心一些。反正在外面也没有玩下去的心思了,不如早点回来。 在屋子里开灯坐着,也不敢打开电视看,偶尔去厨房里面看看刘二姐在忙什么,跟母亲说两句话,再到院子里溜达一圈,看看种的小菜,看看天空看看树,就是不看书。 磨磨蹭蹭到了六点多钟,天色渐渐黑了,宋召华回来了。 在家里百无聊赖了一个小时,宋向文敢开电视了,他忍不住的,六点钟他最喜欢的科教频道就要放节目了,他一定要看的。 等到宋召华的济南轻骑125距离家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宋向文就已经从那在他耳朵里面独具特色的摩托车声音听出来是爸爸回来了。 宋向文坐在炕上,看着电视,向着在厨房里做饭的刘二姐说,“妈,俺爸爸回来了。” 刘二姐回答一声:“你听见了?” 宋向文回:“听见了。” 过会儿,宋召华的摩托车就进了家门。 “文文!”宋召华在院子里喊道。 宋向文吓了一下,一般来说爸爸回来的时候都是直接去厨房帮刘二姐烧火的,不会喊自己干什么事,所以他也没什么准备,聚精会神的看电视。 “啊?”大声回答一句。 “出来,给你个好东西。”宋召华的声音又从院子里传过来。 宋向文转头看看窗户外面,天黑了看不清,只能看到爸爸的轮廓,正在向着屋子里面走。 宋向文下了炕,向着厨房走过去,一边走一边问:“什么好东西?” 宋向文走到了厨房,宋召华也进了屋子。 宋向文看到了那个好东西,是一个风筝,老鹰图案的,带着一个线车,被宋召华拿在手里。 宋召华看到宋向文,盯着宋向文耸起肩膀,脸上笑呵呵的,拿着风筝的手摇晃几下,“嘿嘿,你看看,好东西。” 宋向文迎上去,从爸爸手里面接过来那个不大不小的风筝,“挺好看的,这个线多长的?” 宋向文端详着风筝的构造,用的不是木条,用的是很有弹性的塑料条子,也不是用的纸,用的是布,很薄的布。在布上缝上了几个能够插进去塑料条的槽子,用塑料条插进去整个风筝就支撑起来了。 宋召华摘下帽子挠挠头,“嘶,这个我也不知道,能飞特别高,完全够你玩的。” 刘二姐在煤气盘前炒菜,看到宋召华拿着的风筝问道:“怎么哪里来的风筝。” 宋召华说:“今天在工地上,那家旁边就是小卖部,我看着风筝摆了外面。我一问,还行不贵,买回来给他玩。”说着,宋召华还用手指了指宋向文。 刘二姐转过头去看着锅里的菜,说句:“你真惯你儿子。有风的时候你不买,没风的时候你买,你让你儿子啥时候玩。” 宋召华是考虑过才买的,“有风,这个风吹到五月都有,今天就不小。” 有没有风,宋召华是最知道的,每天站在搭的铁架子上一层层向上摞砖,或者是在下面给瓦工拌拌灰送送工具,整天在太阳底下,热的时候最渴望有点风。 宋向文问道:“那什么时候能放,今晚能放吗?” 爸爸带回来的风筝又把他二年级的记忆给唤醒了,那个时候他是多么渴望一个风筝,现在不那么朝思暮想了,竟然还来了,简直就是意外惊喜。 宋召华诧异道:“这乌漆嘛黑的咋放,天黑了风都快了熄了。等那天有风的时候,去后边田里,拽着跑就行了,别挂了树上,别的都好说。” “那什么时候有风?”宋向文问宋召华,爸爸肯定知道,还得让爸爸带着自己去放呢。 “咱不好说,这几天应该就能有,今天有,昨天有,明天看看。我要是回来的早,我就带你去后面玩,你也可以自己去,跑两圈,试试。” 宋召华去洗了洗手,帮刘二姐烧火,宋向文带着风筝回到屋子,在灯光下面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嘿嘿,真好。 天公作美,第二天,大晴天。宋向文早上从炕上爬起来,去院子里撒尿的时候就在努力的感受风,还好,有风,树梢在晃动,自己的皮肤也能感受的到。 这也不枉宋向文晚上睡觉的时候激动的半天才睡着。 白天的时候,宋向文就在家里的天井里拉着风筝来回跑。院墙挡住了风,再加上院子也不大,跑不开多少步,宋向文跑了十几个来回,风筝就是不上天。 只能希望晚上,爸爸早点回来了。 盼啊盼啊,今天宋向文都没出门玩,就在家里等着爸爸回来。 万一爸爸下午就回来了呢?万一呢? 宋召华是和刘二姐前后脚回来的,五点多钟,天还没黑,还有光,风还没停,还能放风筝。 宋向文拽着爸爸冲向了爷爷的果园,虽然果树都已经被砍掉了,但是宋向文还是喜欢叫它果园,水果好吃,他爱吃。 宋向文看着爸爸带着风筝走出去好远,然后跟自己面对面站着。 爸爸把风筝线抖落了很长,风筝垂到了地上。 “看好了昂!”宋召华站在宋向文对面不近的距离向着宋向文喊。 “好!”宋向文回答。 宋召华跑动起来,鞋子上还沾着盖房子的时候落上的水泥,头上还戴着帽子,手还是黑黑的。 在夕阳之下,宋召华沿着田埂跑,夕阳把他的一侧身体照成金黄色,把一半脸也照成金黄色。 宋向文站在对面,看着风筝飞上天,看着爸爸的脸发出光。 第86章 挣钱不易 大舅家的表哥刘立杰,电脑拉上宽带之后对上网的兴趣突然就拉高了。他的这种激动,不仅仅体现在自己身上,还体现在了他对待周围人上面。 宋向文五一又去了一趟姥姥家,表哥的发小都不在,只有刘立坤和宋向文在刘立杰家玩。 刘立杰一拉上宽带的时候,就给自己注册了那个时候最时髦的账号,qq账号。 宋向文是知道qq号的,班里面的不少同学都有qq号,有的时候几个人在一块玩的时候会说起来,有qq号的同学还会彼此交换,回去添加上好友,就能在网上聊天。 用qq号,还能玩穿越火线这样的游戏。 一个qq号,就能让人在网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宋向文是没有qq号的,他家里没电脑,之前亲戚家只有大姨家表哥有电脑,他没怎么去,也就没玩过。 自己没机会接触网络,也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去拥有自己的qq号。 五一时候,宋向文在刘立杰家看他打游戏。刘立杰打游戏打累了,又不想离开电脑前面,就百无聊赖地瞎玩。 跟桌面上养的qq宠物互动一下,百度搜几张豪车的图片看,点开qq空间偷菜。过会儿,刘立杰就给全家人都申请了qq号。 大舅一个,大舅妈一个,给宋向文也申请了一个,刘立坤早就在大舅家申请过了。 宋向文很激动,用一张刘立杰写作业的纸把账号密码记录在了纸上,回家之后,放进笔盒里面,放在最下面。 在学校里同学们再聊起来的时候,他就把早就背熟的qq号告诉同学们,跟他们说:“我哥给我注册了一个qq,昵称叫123,就是数字123,加我,我回去就同意。” 但其实这个账号,从申请开始,到宋向文家里买电脑他第一次自己登陆上去,一次都没有登陆过。几个好友申请,是宋向文家里买了电脑之后,才同意的。 那个时候,放假或者是周六周末回家,就真的是一个假期都不会联系,对于同学们过得啥样,彼此之间是一点都不知道的。所以刚开学的时候,他们才会尤其热衷于讲述自己假期里面的奇异经历,或者是炫耀一下自己丰富多彩的假期。 四年级的学年末考试,考一天,上午两门,下午两门,考完照例回家等着两天,再回学校,开家长会,拿成绩单。 放假之前,宋向文四个人约定好,暑假里,大家攒钱。 这个提议是刘立洋先提出来的,陈屯小学出门向南走到马路上,就是陈屯的大集。 陈屯的大集,三天一次。而且陈屯的位置已经算是半个城里了,再不济也是个城乡结合部的位置,周围有几个小区,居民不少,上班族多。 在十字路口的大集上,每天都有卖饭的小贩支着摊子,或者骑着一辆电动三轮,拉着煤气罐,现场做。 煎饼果子、鸡蛋灌饼、里脊肉饼、酱香饼、炸货,应有尽有,价格倒是也不贵,煎饼果子和鸡蛋灌饼都是五块钱一个,一张饼,一个鸡蛋,一根鸡柳,土豆丝,豆皮,花样搭配,能吃饱。 酱香饼是称斤卖的,对于他们这些小孩子来说,三块钱就够了。里脊肉并三元一份,份不大,两份才能堪堪吃的舒服些,炸货就按照串卖了,一块钱,五毛钱一串,分荤素的。 陈屯小学管的严,中午的时候,在食堂里吃饭的学生是不能出校门的。中午走读的学生,会有一张单独的通行证,上面贴着自己的照片还有班级姓名。 学校食堂里面的饭菜,又不好吃。那些有些零花钱攒起来并且喜欢闹腾的学生,就会打外面小吃车的主意。 一般是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托走读的同学带,只不过走读的同学也要回家吃完饭才能来,来了的时候就快要上午休了,没几分钟吃饭的时间。 而且到那时候,班里面的学生基本上都从食堂吃饭回来了,看着自己买的好吃的,争着来咬一口,一人一口,就剩不下多少了,也就能自己吃一半别人吃一半,还是很亏的。 第二种就是自己出去买,学校是铁栅栏围起来的墙。高倒是不高,就是上面有铁尖尖。但是总有坏的地方,就在靠近校门口那边的栅栏,有一段距离是没有铁尖尖的。 身手好的学生,就从那里翻出校门,走到十字路口买上,然后再翻进来。 宋向文他们也是吃过小吃车的,只不过他们几个人没多少钱,一个礼拜都够呛能吃上一次,每次吃都跟开荤了似的,狼吞虎咽。 而且宋向文从小身手就不行,跑也跑不快,跳也跳不远,翻栅栏腿刚上去就打哆嗦,这种任务,他是没有机会做的。 而刘立洋、薛林和王耀三个人,都能翻出去,王耀最轻松,薛林第二,刘立洋勉强可以。 所以四个人能够开荤的时候,都是宋向文在铁栅栏给三个人盯梢,三个人翻出去过会儿再带着买来的食物翻进来,四个人再找一个隐秘的角落大口大口吃光。 暑假要攒钱,为的就是能够在五年级的时候,多几天逍遥快活的神仙日子,把喜欢吃的吃个遍,再也不搭理学校的食堂。 刘立洋说:“我在家里帮着我爸妈收拾猪下货,他们就给我点零花钱,一头猪给我五块,每次赶集都得两三头猪,一个暑假能一二百。”宋向文羡慕得很,那能保证刘立洋四十天逍遥快活。 薛林说他可以在家里帮着他妈做家务,一次两块钱,也能攒一些,比刘立洋是少,但是还能接受,毕竟是长期都能做的。 王耀说:“我们庄上,有一个厂子,就是包猪肘子的,把猪肘子放进袋子里包装,一天大人一百,小孩六十。” 宋向文在脑子里面想了想,自己能干点什么活挣钱。家务,一般来说姐姐都把家务做了,偶尔宋向文会扫扫地刷两次碗,但是次数很少,而且做家务不挣钱,这条路行不通。 找厂子的话,还真没听说自己村子有什么厂子,只有一个做调味品的厂子,但是都是大人在干,没有小孩去干,这个也行不通。 宋向文左思右想,终于想出来一个聪明绝顶的又无比合适的方法。 暑假的时候,爸爸一般会从建筑队暂时退下来,去村子里面的冷库或者是市场上收土豆的地方干打包。 不是建筑队没有活干,夏天虽然是酷热,但是换个角度来说,房子的水泥干的也快,盖起来的房子,几天就能上梁扣顶。所以虽然是三十大几度的高温,晒得黝黑的农村汉子们还是要站在阳光下,定着晒破皮肤和中暑的风险出力干活。 而打包,不但价钱要比建筑队贵,还是在室内,而且一般还会搭配一个落地扇,比在烈日之下要轻松不少。 宋向文想到的绝顶办法,就是去爸爸干活的地方,给土豆套网。五十斤的箱子,一箱一块钱,一天一百箱,就是一百块。 这么一想,自己极有可能就是暑假回来的时候最有钱的那个人了,前提是,刘二姐不以交学费的说法把宋向文的辛苦钱收上去。 两个月的暑假就开始了,一直到九月一号,最酷热的两个月,孩子们不用上学,在家里完成作业,度过盛夏。 刚开始放假,宋向文就问宋召华了:“爸爸,什么时候市场上有装土豆的活。” 宋召华回答:“早就有了,大棚里面的土豆下来的早,已经开始干了,往后就不是大棚的了,更多。怎么了,你带去出力?” 宋向文表示要去挣钱,宋召华绝对同意,他经常就表示要让两个孩子去体验体验生活,跟宋向文说等他去打包的时候,就带着宋向文去干,从早干到晚上,不准耍赖不干的。 宋向文想,“这有什么难的,上学的时候就是从早到晚,不还是一个样子,小小土豆,拿下拿下。” 在家里玩了得半个月,毕竟好不容易放个暑假,要是不好好玩几天,怎么能对得起这么长的假期,怎么对得起家里面呜呜转的风扇呢。 玩了半个月,宋向文还盘算着,剩下四十天,怎么说,赚个五百块就行,多了不用,五百块可以让刘二姐收上去二百,自己留三百就行。 终于,宋向文在家里玩了半个月之后,终于要跟着爸爸去市场上装土豆了。 早上六点钟,宋召华就把宋向文叫起来了。激动了一晚上,宋向文早上还一点困意都没有,一想到尝试自己从未尝试过的事情,心里头就怦怦跳。 自己倒是不少跟着宋召华在市场上,爸爸在干活,他就在库房里到处玩。 库房里面堆着成堆的纸箱子、一大包一大包堆在一起的套土豆用的网、一捆一捆的打包带,宋向文在箱子上面爬上爬下,或者躺在软和的塑料网袋上睡觉,屋子里面累了,就去外面,在草丛里面抓蚂蚱,在市场上逗逗别人家养的狗。 宋向文坐着爸爸的摩托车,到了市场库房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套网这个活,没什么技术含量,也不用出多大力,一个人一个磅秤,都是调好了重量的。 套好了土豆就放在里面,等到正好到了磅秤上面的重量,就把箱子搬下来摞在一起,等着干打包的人来打包起来,就可以装箱发柜了。 一般来市场上套网的,平均年龄都是五十六十左右的农村妇人,上了年纪没什么力气,家里边也不是那么富足,她们还不能休息,就在市场上或者家附近找一点零散的不用出大力的工作,能挣两个是两个。 宋向文去的时候,已经有六个妇人早早的开工了,她们都是四五点钟就起床来的。一人抢了一个磅秤,宋向文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 好在宋召华在市场认识的人不少,从别的库房借过来一个。长时间在市场上串着库房干打包,每个库房的承包人基本都认识,借个磅秤方便。 干活的六个人,看到来了个这么小的小孩,都惊讶的不行。惊讶之后,就是对宋向文的赞赏了,说他懂事儿,这么小就知道帮着家里面分担压力,她们那些儿子孙子,都没有宋向文这般懂事。 在这一群平均年龄五十的人里面,宋向文是格格不入的。本来他就害怕在人群中被当作焦点,本来想出来挣点钱,回学校好吃好吃的,没成想,被围起来。大夏天的,天气本来就热,再被人一关注,脸上整个红了,更是热的不行,额头上的汗珠跟豆子一样吧嗒吧嗒往地上落。 汗滴打在地上的土里,泥土瞬间变了颜色。 市场上没有那么多的风扇,爸爸干的是体力活,会配备一个落地扇,他们这些套网的,不用出力,是没有风扇的。长时间坐在马扎上,佝偻着身子向着土豆上套网,时间长了,汗水不自觉地就冒出来了。 宋向文还没带手套,宋召华是给宋向文一双的,宋召华告诉宋向文如果不带手套的话容易起倒刺,手还容易受伤。 无奈,宋向文的手太小了,戴上手套手指都撑不起来,一点都不方便,干脆就赤裸着手,一样是干。 额头渗出汗水,快要流到眼睛里,宋向文用沾满了泥土的手背擦一擦,泥土就在脸上留下了一条条痕迹。 穿的短袖,后背早已经被汗水浸透,浅蓝色的衣服变成了深蓝色。 干了半个小时,满头大汗的宋向文才套了五箱。宋召华干累了倒水喝的时候来看了宋向文一眼,宋向文坐在马扎上,抬头看着宋召华,因为害怕汗水进入眼睛里面不敢睁着眼睛,就眯着眼,脸上一道一道的泥土,衣服全湿了,守着身边五箱土豆,脸通红,一脸疲惫。 宋召华看到宋向文,先是笑了两声,然后赶忙就把宋向文赶去外面水桶旁边了,不准他再干活了,再干下去,肯定是要中暑了,去水桶那边玩水,洗洗脸上的汗,然后去风扇那边吹风,总之不准再干了。 宋向文就在市场上,又玩了一天。晚上回到家,刘二姐打趣宋向文挣了多少钱,宋召华把宋向文的光荣战绩告诉了刘二姐,从此,刘二姐回娘家的时候又多了一件关于宋向文好玩的故事。 啊,挣钱不易。 第87章 等放学 整个暑假,宋向文总共挣了五块钱。 自从那天晚上跟着爸爸从市场上回来,宋向文就对市场产生了恐惧。虽然爸爸经常在那里干活,晚上干不完的时候刘二姐就去帮帮宋召华,但是宋向文总是不想去。 一想到市场,他就想到了满头的汗,湿透的衣服,还有那区区五块钱,以及又给家里的亲戚留下了一段自己的糗事。 不过还能接受的是,宋召华还真的把宋向文挣的五块钱给了宋向文。虽然宋向文没有每天都去市场干活,但是体验过了生活,也是知道了生活的不容易,宋召华把宋向文的努力所得给了宋向文。 晚上,在屋子里略显昏黄的白炽灯下,宋向文举着那张紫色的五块钱的纸币。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五块钱,还是新的,弯折起来发出唰唰声,真好听。 宋向文把五块钱,放进了自己的抽屉里面最深处,藏好了,开学的时候,带着去学校,那也是能过一天神仙日子的。 一开始是宋婷先有了自己的抽屉。宋向文家有一张桌子带着三个抽屉,两边还带着两个小衣橱,桌子就是宋婷的学习桌,上面放着一盏台灯,一个笔筒,还有一些杂物。 正中间的抽屉,是带着锁的,宋婷就把抽屉当作了自己的私人抽屉,把自己攒起来的零花钱,自己的不舍得用的笔记本还有自己的那些宝贝指甲油都放进抽屉里面,锁起来,钥匙自己带着,隐私感十足。 宋向文完全是跟姐姐的风,在姐姐的抽屉左边,自己打扫了一个抽屉,当作自己的私人抽屉。 他的私人抽屉就不带锁了,没什么秘密,就是放一些玩具,放点学习用的。宋召华和刘二姐,还会把家里面各种小玩意比如说什么缝衣针、充电线放进宋向文抽屉里。 上三年级的时候,有了科学课,学校里发了一小盒科学专用道具,放大镜、塑料的试管、棉签。宋向文很喜欢这些新奇的东西,把小盒子当成了宝贝,放在了抽屉里面,无聊的时候,拿出来玩一玩。 宋向文挣来的五块钱,就躺在了小盒里面,放在了抽屉最深处,每次宋向文玩,拿出来看看五块钱在不在,玩完了,再仔仔细细放进去。这是他的秘密,藏了一个暑假的秘密。 暑假过得飞快,宋向文在家里跟程鸿、孙奥和离着比较远的李晓龙基本上天天都会见面,不出去干活的话,在外面疯跑流汗就不会累了,流汗也是快乐的。 每一个傍晚,三个瘦子和一个胖胖的李晓龙在宋庄后街四处乱窜。蹿到东河边,看看东河里的水,商量着明天要不要来抓鱼。跑到村委会院子里,村委院子里有健身器材,他们就在健身器材上玩。跑到火车道下面,看着火车呜呜跑过来又呜呜跑走。 要开学了,刘二姐给两个孩子包了饺子。刘二姐说有种说法叫,开学包饺子,能有好成绩。不怎么押韵,但是意头是好的,好的东西,刘二姐就做。 九月一号,宋向文自己走到了陈屯小学校车在宋庄的接送点。 基本上每次几个月不见,大人们就会说:“文文又长高了,又长肉了。”别的孩子也是一样的。 在候车点,不缺家长送孩子的,陪着孩子等到校车来,送孩子上了车,家长才自己去该回家回家,该上班上班。 久而久之,这些送孩子的家长彼此之间自然就熟了。尤其是同年级同班的家长之间,更是聊的上话,很关注对方的孩子。 等车的时候,宋向文就能听到家长之间对彼此孩子的赞叹,“你看看你家儿子这个大高个子!俺家里这个就不爱吃饭,你看脸上就没有肉!” “哪里哪里,我看你家这个又长高了!” “是吗?俺还真没看出来。” “就是长高了,你们整天在跟前不知道,我这是俩月没见了,肯定是长高了。” 宋向文听过无数次家长说自己的,说别人家的孩子长高了还是长胖了。但是,他却从来没听到大人之间互相说彼此长高了之类的话。 宋向文就在心里面想,是不是有一天,不被人说长高了的话,就算是个大人了。难道现在他还不能算是大人吗? 现在的宋向文,在学校里,除了要给六年级的学生几分面子,其他年级的都是弟弟。他们五年级,就是学校的二老大,已经是大孩子了吧。 毕竟四年级的时候班里面就开始流行谈恋爱了,谈恋爱都是大孩才能接触的,他们接触了,说明他们也是大孩了。 开学第一天,宋向文没拿那五块钱,第一天事情少,光玩就行了。再一个,去看看刘立洋三个人咋样了,看看自己是不是最废的那一个,这个事情他想了一个暑假,终于要得到验证了。 到了学校,进了班级,跟几个熟人打了招呼,还没来得及问,就响铃该上早读了。 第一天没有课本,早读就回到各自座位上就行了,一般这个时候班主任就该来开班会了,说一下这一学年或者这一个学期的安排,再让人去搬书,发下书,就等着各科老师再来说一说,今天就算是没事情了。 宋向文做好了换班主任的打算,按照程鸿的说法,班主任一般来说是每年都要换一个的。宋向文一二年级都是一个班主任,就已经是比较少的情况了。 四年级转过来的时,薛林就说他们三年级升四年级的时候就是换的班主任,换成了教数学的李老师。 宋向文还挺期待的,能不能换一个脾气好的,事情少的,管班级比较宽松的班主任,这关系到他这一年能不能快乐放肆的度过一年。 没成想的是,五年级的班主任,竟然是熟人。 英语老师,那个刚毕业不久很年轻,喜欢打扮的女老师。早读铃声响起来不久,就拿着几本本子走进了教室。 学生们大致都是明白的,这个时候,谁是第一个走进教室的老师,谁就是自己班未来一年的班主任了。所以,英语老师走进来的时候,班里面突然发出来一声不大不小的疑问,来自全班同学,都不约而同地交换眼神,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 宋向文是感到绝望的,到现在,他依旧还记得那两个清脆的大耳刮子,不经意间落到了自己的后脖梗子上,酥酥麻麻的,烫烫的。 英语老师今天也是打扮过了,穿着短裙高跟鞋,上身也很时髦,一件黑色的短袖,很小,紧紧的裹在英语老师身上。穿着衣服看上去很显腿长,高跟鞋的声音很清脆,滴答滴答传入宋向文和所有同学的耳朵。 这个时候英语老师是带着笑意的,没人惹她不高兴,而且还是新学期第一次见面,未来一年的时间都要关注这七十多个孩子的学习,第一印象得给孩子们树立起来。 “怎么了?看到我来,很震惊?”英语老师在讲台上放下本子,还没坐下,就微笑着对下面的同学问道。 “嗯。”下面响起全班学生异口同声地回应,他们真的很意外。 “那咱们,就慢慢适应适应。”说着,英语老师就坐在了凳子上。 在学生们还没缓过来的表情之下,向学生们大体上说了一下安排。他们这个学年,就只是换了个班主任而已,老师都是四年级的配置。也就是说原来的班主任李老师,五年级还是会给他们教数学课,那个打人特别狠的思想品德老师,还是他们的噩梦。 这个消息,好坏各一半吧,李老师还是很好的,这是班级里面公认的,不是宋向文一个人的想法。 这个学年,班里面竟然没有转来新同学,是比较震惊的。薛林说,从二年级开始,每年学校里都会转过来学生,每个班都能分到最少一两个。今年其实也有,只不过都分到了一班二班,宋向文他们班的人数已经够多了,一班二班就一个班两个人,也不多,就没给三班。 这个学年,程鸿也来了陈屯小学。因为宋庄小学他们这些乡村小学,每个学校每年都有一个名额,推荐自己学校里面的孩子去陈屯小学借读,学籍保留在原学校,但是在陈屯小学念书。 陈屯小学是公认的镇上最好的小学,通过这种方式,帮扶一下下面的村子。 推荐的学生,都是要五六年级的,一般来说都是六年级的,六年级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要利用这一年好好的提高一下。五年级还有两年的时间,下一年再上来也不错。 程鸿的成绩,宋飞扬搬家之前,两个人差不多,在年级第一第二名,宋飞扬转学走了,程鸿就更进一步了。这次推荐,毫无疑问的就是他。 班主任在讲台上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学生们大体上说了一遍,就该让学生去搬书的地方领书了。 这个环节,是班里面男生最喜欢的。搬书嘛,体力劳动,他们这些男孩子自然是当仁不让。而且去搬书的话,还能在路上痛痛快快聊天,有时候搬书的人多,用不上自己的话,那自己就更爽了,纯粹就是去跟着玩了一圈。 一到搬书,整个班的男生,三十多号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宋向文四个人自然找到了一起。刚开学,还没来得及好好说说话,分享一下自己这一个暑假,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经历,各自拿出来,说出来大家笑两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但是一路上,从教室出来聊到了搬书的地方,又在搬书的地方等着搬书的时候聊了一阵,刘立洋他们三个人都没有提起过这个暑假赚了多少钱,他们都忘了放假之前四个人还有这么一个约定了。 宋向文倒是在心里面一直记得,现在他还急得慌,“咋都不说呢?急死我了。”宋向文听他们说着他们暑假里面的奇异经历,都跟耳旁风一样,吹过就算,根本不往心里面进。听了一顿,除了跟着笑两声,啥都记不住了,就在想“是不是聊完了这个话题,下一个话题就该到了挣钱了。” 但是到了踏上回班级的路上了,还是没说到这个话题,宋向文眼看着快到教室了,一定要说了,这个话题,就由他来提起。 宋向文搬着一小摞练习册,走在三个人后面,“你们,这个暑假,赚了多少钱?” 三个人这才回想起来,四个人在放假之前做的约定。 王耀先开口:“我们村那个厂子不要我,说要小孩,但是我太小了,不让我干。那些初中的就有去干的,但是我不行。我没挣钱,但是我妈给我二十块钱,我没花。” 这样子的话,王耀算是攒了二十块钱,四天的神仙日子。 刘立洋第二个开口:“俺爹俺娘赶集,三四点起来杀猪,我怎么能起来?我三四点爬起来洗下货?我彪?花钱的话,俺家里赶集卖猪肉,钱都在那个铁箱子里,一块五块都有,我爸我妈没数,我自己拿不就行了,一块两块他们也看不出来。” 这倒是也可以,宋向文也这么干过,只不过不是铁箱子,是爷爷赶集的布包。 薛林第三个开口:“俺妈一开始还给我钱,后来就不给我了。说我上学花的这么多钱她都没问我要,我现在刷个碗还问她要钱,气死我了,才十几块钱,还让我在我们村花了好几块,剩下不多了。不要紧,我问我姐姐要,她上班了。” 宋向文一听,三个人都没完成自己预定的任务,包括宋向文自己。 这样一看,自己也不是那么的不值一提了。最起码还凭借自己的努力赚到了五块钱,给王耀的二十,薛林的几块差不多,往后再需要钱的话,从每个周零花钱里面攒吧,再想想其他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 四个人搬着书,磨磨蹭蹭回了教室。班主任指挥着前排的同学,把书给学生们发下去,嘱咐学生一定要写上名字,往后谁的书没了,她可不管的。 那个时候,很多学生尤其是女生,早早的就买好了书皮。书一发下来,写上名字就包上,用的时候也很在意,不会随便在树上乱涂乱画。 宋向文他们这些男生就不一样了,一个学期下来,书黑的碎的跟狗啃的似的。书皮一块钱一个,谁花七八块钱买这么多没用的东西,有这个钱,完全可以度过一天快活日子。 写上名字,放在课桌里面,心情不错,等着放学。 第88章 一本本子 上了五年级,确实是在学校里面仅仅比六年级的低了,心里面的底气自然也足了一些。 但对于宋向文这几个,平常再皮,也就是自娱自乐,从来不去欺负低年级学生的几个人来说,这份在学校里面的老资历,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多大威信。 低年级的小屁孩,都老实得很,对他们这些高年级的学生,从来都不去主动招惹,谁不知道要躲着一点?宋向文他们,也不会闲的找低年级的小孩的麻烦,顶多洗完了手,找一个孩子,把水擦人家衣服上。就这,擦的时候还得哄着人家小孩,一句一句说“大哥!”别让小孩不高兴去告了老师。 其他的,倒是没什么不一样的,还是跟四年级的那几个人玩,学的东西也都大差不差的,老师都没换,还都是那样的脾气。 换了个班主任,自己的英语老师,姓王。跟原来的李老师差别还是不小的,这个脾气大。 虽然刚开学不久,但是已经在班级里面发过好几次脾气了。 宋向文记得最深刻的一次,就是开学后不久的一次收费。收的是校服的费用,每年固定的时间,校服厂的人会来学校给学生们量身高。当然,可以选择不订校服,继续穿旧的,如果那一年恰恰校服要换版式的话,就不能不订了。 为了站队的时候班级整体的风貌看上去更协调,班主任会把通知通过飞信发给每个家长,说明情况,让所有学生都订上。 一套校服,七十块钱,钱让孩子们上学的时候带着,统一收起来。 班里面就有一个女生,恰恰在当天就忘了带钱。全班人的校服费用都已经上交,也有和她一样忘记的,主动跟老师借电话让家长给送了过来。唯独女生家里大人工作忙,家离着又远,她不想给家里打电话,想明天的时候再带过来。 班主任就生气了,没有揍,也没有骂那个女生,而是一直问那个女生可不可以给她家长打电话,到最后变成了两个女人之间的讨价还价。 女生被班主任叫起来站着,哗哗向下流眼泪,班主任说她拖了班级的后腿,还一直让她想办法不管什么办法她只要把钱交上去,别的班主任不管。 “老师,我求求你我明天再给你吧。”宋向文坐在女生右边几个位置,看着女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泣着跟老师说。 班主任也是女生,扯着尖锐的是嗓子回答道:“我求求你了,我现在就要。” 两个人僵持不下了好几分钟,班主任才自己给女生家长打了电话,钱老师先垫上,明天女生带着钱来还给她。 不是针对自己发的脾气,还是让宋向文他们几个人感到特别不舒服。 那个时候,距离刘立洋给陈雨纸条已经过去了好久。时间早就把那件事情给冲淡了,刘立洋原来说不喜欢陈雨了,现在还是喜欢着,陈雨也并没有不搭理刘立洋,刘立洋嘻嘻哈哈凑上去的时候也没表示的那么不耐烦。 宋向文也跟着刘立洋跟班里面的几个女生走的很近,在一块说说话,放了学一起等校车,还是跟之前一样。 张欣和陈雨对这个老师都是不喜欢的,张欣觉得她脾气太大了,太急了,干点什么事情只要不合她心意就生气,给班里人甩脸子。 陈雨就要委婉一些,认为这个老师太年轻了,不适合管理班级,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变通。明明一开始就可以帮人家垫上,非要把人家急哭了才行。 刘立洋和宋向文的想法就比较直接了,这班主任,挺彪的,不如李老师一根毛。 到了宋向文上五年级的时候,学校里的一些比赛已经开始和他们这个年级的学生有关系了。 一般的小学级别能够参加的比赛,都是市里面组织的智力竞赛、科学竞赛、才艺展示等等一系列的,有关于文化课的,有关于体育的,还有艺术方面的。 陈屯小学,位于城乡结合部的位置,虽然说不像传统农村小学那样基础设施不完善,生源质量不高,但是总归来讲,还是个乡镇小学。 乡镇小学的孩子,从小没有几个人学过课外的技能,什么舞蹈、乐器、写字画画这些,最起码在宋向文的班里,他是不知道谁有这样的学习经历。 学校里面每年都会组织学生和老师的练字大赛。老师跟老师比,学生跟学生比,老师写在小黑板上,学生写在四线方格纸上。老师优秀的作品放在办公楼外面摆着,学生的就粘贴在每一栋教学楼一楼上楼处的宣传栏。 宋向文转到了陈屯小学,在陈屯小学上了三年学。每一年的练字大赛,都是同一个女生上去表演一个弹古筝,老师们在古筝音乐中写完字。就是一个女生弹古筝,还在学校里面都引起轰动,学生们都围过去,看看会弹古筝的女生长什么样子,什么发型,什么衣服。 所以陈屯小学能够参加市里面的比赛,就基本上只能走文化和体育赛道了。文化赛道的比赛又比较多,陈屯小学又是乡镇上最好的小学,自然很重视这方面的比赛。 一般的比赛,都是从五六年级里面挑选学生。低年级的学生学的知识还太少,讲一些竞赛的理论孩子们都听不懂,去了也是一轮游,拿不到什么名次。 为了让学校获得更好的成绩,自然就要从高年级学生里面选择佼佼者去参加,拿名次的几率还能高一点。 正好,还学不久,就有一个比赛。班主任说:“教育局就是要来一个出其不意,刚开学,咱们同学还都没收回心来,突然来这么一下,打乱咱们同学的脚步,让咱们同学马上就忙起来。” 比赛需要的人不少,分到五年级这边,一个班还能有七八个名额,宋向文四五名的成绩,就被划在了七八个人之内。 刘立洋、陈雨、薛林、张欣、宋嘉、宋向文,还有一个跟宋向文不那么熟的,比较内向,平常也不跟人过多打交道的一个女生也在几个人里面。 他们这几个人,课是要正常上的,这场比赛,参加的人多,而且还是要把六年级当作主力,他们这些五年级的,重在参与,拿不拿成绩都无所谓,主要是六年级实在挑不出那么多人,才给了五年级不少名额。 比赛基本上都是这样,能参加的人越多,比赛就越容易拿奖,参加的人越少,比赛的难度就越高。这么多人,学校里面重视归重视,但还是没有去占用学生们的正常上课时间。 课间操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倒是不用再去操场做广播体操了。办公楼后面的综合楼二楼,两间多媒体教室,每一间都很大,而且新盖的不久的楼,里面的设备还是很新的。这些人就被安排在这里,一人发几张资料,背、写、算,为比赛做准备。 人多,也不好管理,老师们把材料发下去,学生们自己做,老师也不管着,基本上都是学习好的学生,还是比较自律的。 老师不在,意味着就能划水,能划水,自然就有宋向文、刘立洋和薛林的身影。 三个人是坐在一起的,还有二班的薛林之前的同学,关系挺好。几个男生坐在一块,嘀嘀咕咕说自己班里面的事情,说两句就开始笑。不敢直起身子来,也不敢大声,趴在桌子上身体一抽一抽的,带着桌子一晃一晃。 数学题,他们这些男生倒是还感兴趣,毕竟能做出数学题是聪明的标志。背书的话,就算了,上语文课的时候,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课文后面的“阅读并背诵全文”。 第一次比赛,难免激动,学不进去。宋向文更是,他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的教室,黑板上有一个巨大的电脑屏幕,所有的知识都被老师做成了照片放映在电脑上。 老师轻轻点击一下,屏幕就能切换图片。拉上厚厚的窗帘,是为了不让阳光照进来,照到屏幕上导致孩子们看不清。对于宋向文来说,这反而增加了几分乐趣。 整个教室里面都是暗暗的,只有前面的电脑屏幕在发着光。老师在电脑前面对着屏幕说着一些听不太懂的知识,自己则坐在教室最后的位置,把身体放低,让前排的人身体挡住自己,就像是个隐藏在暗处的“刺客”,悄悄地观察着这一切。 宋向文和薛林、刘立洋三个人,缩在一起,就变成了三个刺客。薛林原来的同学加入进来,就变成了四个刺客。 老师讲完了东西,出了多媒体教室的门,四个孩子就更自由了。 教室很大,有很多桌子都没有摆开,堆在了教室的后方,好几层。他们偷偷的钻到桌子下面,使劲往里钻,钻到后墙。 这里更是黑了,哪怕是拉开窗帘,大晴天的时候,这里都是黑的。自己能从这里看到教室前面坐满了人,但是教室前面的人却不可能看到他们正缩在这一片桌子下面。 而且,激动的心情不仅仅来源于此,还有和老师躲猫猫的刺激感。 钻桌子是一个不难的事情,难在如何快速的钻进钻出。每次钻到后墙,都得三四分钟的时间,这个时候如果老师从教室外面进来了,他们是不敢出去的,万一被老师抓到了,就不好办了。 只能缩在最后面,看着前面的老师对着学生们滔滔不绝,自己全都能听得到,但是就是不往耳朵里面进,心里激动得很,这些话都是听不进去的。 如果老师滔滔不绝地时候会拉上窗帘用屏幕的话,他们就可以慢慢地爬出去,弓着身子回到原位置,这也是异常有趣。 如果老师在他们还没出来的时候就让学生们各自回教室,他们就得等着老师都离开了多媒体教室,教室里面空无一人,再慢慢从桌子下面钻出来。 门是锁上的,但是从里面能打开,就打开门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教室。 短短的半个小时课间操时间,就足够宋向文用早上两节课去盼着,再用一天剩下的课去回忆。 上课开小差了,老师就不高兴了。班主任在自己的英语课上让宋向文和刘立洋两个人站起来,她已经听到好几个老师向她反映了。上课的时候两个人两眼放空,叫起来回答问题也是支支吾吾的。 这些老师都是带好几个班的,在一个班级里面抓到了典型,肯定会影响对整个班级的印象,这种事情,刚参加工作不久的王老师是不允许的。 还是尖锐的嗓音,“你们两个,别给我去了,你们被取消资格了!”王老师站在讲台上指着宋向文和刘立洋跟两个人说。 “切,反正不喜欢你,不去就不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老师叫起来批评,还被取消了去参加比赛的资格。宋向文面子上挂不住,心里面就对班主任不服,他自己走神是自己的问题,这他是承认的,丢了面子之后,他就不考虑这些了。 班主任让两个人坐下的时候,宋向文还跟同桌悄悄说:“正好我不愿意去了,这样太好了。”多少算是挽回了一点点面子,宋向文是这么想的。 下了课,班主任就让宋向文和刘立洋到了她办公室,跟两个人讲道理,摆事实,倒是不跟上课那样了,说话轻声细语的。 再怎么说,两个人在班级里面也是好学生,前几名,跟另外两个班的前面的学生相比,也是不差的。好学生,自然适当照顾照顾情绪,班主任跟两个人说:“别因为我不让你们去你们就真不去了啊,还是得去的,比赛还得看你们的。” 这么一说,宋向文心里面就挺舒服的,嘿,挨了一顿批评,又给了一个枣吃,枣子挺甜的,忘了那顿批评。 薛林听说宋向文两个人还可以继续去多媒体教室的时候,兴奋地把宋向文抱起来使劲往天上扔,可惜,薛林比宋向文矮,力气小,仍不动。 比赛在各自学校的多媒体教室设立考点,每个学校参赛的人太多了,市里面不好安排这么大的场所。就各自安排在各自学校有监控的多媒体教室。 宋向文和薛林刘立洋都是二等奖,班里面只有陈雨是一等奖,奖品的话,一本本子。 果真,参加人多的比赛,得奖不难,奖励也不是那么丰盛。 第89章 新班主任 升了五年级之后,除了上课开小差被任课老师告了班主任,班主任在课堂上狠狠批评了自己一顿之后,宋向文就再也没有被批评过。 再怎么讲,宋向文也算是个好学生,而且从小胆子就小。大人说点什么,尤其是对他不利的,他就信了,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都对那些大人口中的东西退避三舍。 小的时候在姥姥家住着的时候,姥姥姥爷,两个舅舅,甚至两个哥哥,都骗自己说刘庄的南岭上有狼,到了晚上,乌漆嘛黑的胡同里面,可不敢一个人。 “那些狼,眼睛都是红色的,你站在胡同口往里面看,好几双眼睛,发着红光盯着你,不快跑的话,抓上就把小孩拖到岭上吃掉了。”姥姥讲的是最真的,把宋向文吓得,在姥姥家住的时候,晚上都不敢出门上茅房,要让姥姥把尿壶放到屋子里。 除了南岭,姥姥还说东胡同的那间破屋,里面住着大马猴,也是吃小孩的。宋向文也不敢过去。在刘庄住着的时候,白天刘立洋来找自己玩,带自己去刘庄东边的湾里抓鱼,宋向文就吓得不敢往那边走,因为会经过破屋子,破屋子里面有马猴。刘立洋就笑话他胆小鬼什么都信,宋向文就反驳道:“你要去自己去,把你吃了我不管。” 在家里,对于大人说得话,宋向文大部分都是听的。在学校里,老师说的话,也是要听。 而且老师跟家长一样,不听他们的话犯错误的话,会挨揍的。宋向文上学的时候,老师是真敢揍学生,家长也放心让老师揍自己的孩子。那个时候的农村家长对“严父出孝子,严师出高徒”这句话大多都是深信不疑的。上学的学生尤其是小男生,哪个从来没被老师打过?没被打过才是稀奇事。 新班主任王老师在四年级打过自己,而且从日常的性格来观察,这个老师的脾气火辣,也真动手,能不招惹就尽量不招惹,惹不起躲得起。 宋向文在班级里面小心翼翼,尽量不违反纪律。在规矩之内,玩得多开心都可以,不要越过那条老师心里面的红线,那么他就是安全的。 宋向文不犯错了,班里面有的是人,班主任的雷点又很低。所以在五年级三班的教室里,两天一顿小火,三天一顿大火,吵得隔壁六年级的都开始流传他们班班主任的传说。 发火的原因也多的是,学习、纪律、卫生、打架、吃饭,所有能够在学校里面发生的事情,都可能成为在班级里面引起轩然大波的导火线。 就这样,年轻的王老师和五年级三班这一个班级,就像是冤家一样,每天都在吵吵闹闹中度过。对宋向文来说,苦不堪言倒是不至于,但是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之下,难免有的时候喘不过气。 宋向文还觉得这样的日子要过一年,一直到明年的暑假,他们的噩梦才算到头。 但是这场梦,结束的还挺早,在宋向文从小到大长得大过程中,还是头一次听说或者说碰上这样的事情。 快到了期中考试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学生们压力普遍都比较大,还是觉得临近考试老师没有精力抓他们的作业,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复习的工作中。班级里面的学生,都不怎么完成作业了。 宋向文也是一样的,和薛林、刘立洋几个人,跟约好了似的,尤其是布置的最多的英语作业,他们是不写的。 到了考试,每天布置的题目都不老少,做完了脑瓜子都乱掉了。宋向文还没有学习桌,趴在炕上写作业,歇一会肚子就顶的难受,肩膀头子还疼,更不想写了。 英语作业又是抄写为主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一直提着笔在作业本上刷刷刷的写字,写的胳膊酸的很,写的手捏笔都捏的变形了,手心里出了一手的汗。 原本宋向文还觉得是自己不写,别人都是保质保量完成,他心里面还提心吊胆的。 后来跟薛林几个人在上厕所的路上偷偷说起来,没想到几个人都没写,还都觉得全班只有自己没写所以不好意思跟兄弟几个说。 这一下可算找到同伴了,有了同伴,就不害怕了,不写作业,第二天到了学校,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他们几个人也观察出来了,英语老师收上去作业本都不看的,早上收上去在办公室放一天,下午再让课代表发下去。 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不只是他们几个,班里面的绝大部分人,学校生活都过得异常滋润,在班主任强大的压力之下,不写作业成了孩子们的娱乐出口。 老天爷看不下去了,英语老师果真就发现了。 宋向文记得,那天课间,英语老师的两个课代表,是两个女同学,性格都比较活泼,学习成绩靠前。 宋向文几个人那个课间没出门,在走廊上说话,课间就十分钟,下一节课还是班主任的课,能不出去就尽量不要出去,万一迟到了,挨两句批评,谁都不愿意。 两个课代表进了教室,就对着教室里前排的看着她俩进来的同学惊恐地说:“完了,英语老师说咱们班三十多个没交作业的。” 进了教室在门口,声音还不小,语气还很微妙的说出来这两句话,为的就是引起注意。毕竟她们两个现在手上掌握着整个五年级三班最大的情报,能把这份情报传递出去,自己的心里面还是很爽的。而且作为课代表,她们两个人是写过作业的,说出来自己也没多大的心理压力。好戏马上开场,就从这两句话开始。 宋向文几个人在走廊上就听到了教室里面的骚动。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从玻璃看见教室里面英语课代表满脸惊恐又带着意想不到的笑看着班里面的学生。大致推算一下,下节课上英语,英语课代表引起了轰动。 宋向文说一声:“坏了,英语老师别检查作业了吧。” 刘立洋不信,“怎么可能,这都几天没管了,哪能突然的管,我去问问。”说着就跑进了教室,宋向文和薛林几个人跟在刘立洋的身后进了教室,自己听听,确认一下,别刘立洋听错了。 刘立洋上前戳了戳其中一个课代表的肩膀,“咋的了?怎么了?” 宋向文几个人也跑到了教室门口,趴在门上等着听事儿。 “英语老师检查作业了,说咱们班三十多个没写的!”那个女生转过身兴奋地跟刘立洋说。他们这些好学生,肯定写了作业了吧。 “啥?”刘立洋不可置信的发出了一声疑问。 果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舒服了这么一个礼拜,到了最后,还是要被发现了。 从听说到这个消息到上课,宋向文心里面感觉就像天塌下来一样。英语老师来了,三十多个人,怎么处理,一人挨一顿揍,是不是要打电话跟家长说。 挨一顿揍,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大不了把之前的作业全都补上,要是打电话跟家长说的话,那就不好过了。刘二姐肯定长时间的记得这件事情,自己以后的电视恐怕就看不成了。 上课,英语老师抱着作业本面无表情就进了教室,把一摞作业本放在讲台上,像下面看了一圈。 宋向文他们是不敢直接抬头看的,脸使劲贴着桌面,眼睛使劲向上面瞅,才将将瞅到班主任那张阴云密布的脸。 就站在讲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的学生,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从前看到后,再看回来。良久,班主任才开口:“我带我们这个班级也快了两个月了,咱们眼看着快了期中考试了。我原来觉得咱们同学,调皮,学习态度不好,我给大家发脾气,希望大家该,我也骂了打了很多同学。我觉得快到了期中考试了,我看到咱们同学最近也都挺认真的,我的事情多,我就不检查大家的作业。” “怎么了?看我不检查,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总共就七十几个人的班级,一多半不写,还是一个字都不动。有的同学都好几天了,英语作业一点不写。怎么了,回家去都干什么了?” “我刚知道的时候,我很生气,我真想一个一个叫过去给脸上两耳光,谁惯的毛病?还敢不写作业。我又仔细想了想,没必要,我孩子刚出生不多久,我也犯不着跟你们生气。” “你们这个班,我带不了,我也不想带了,我得休息休息,我不适合做班主任。今天下课回去,我就跟教导处说,谁爱带谁带,我不带,我受不了。来,不说了,下课课代表把作业发下去,上课。” 英语老师的语气平静的就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往日那种激昂的语调语气都没了,换成了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不相关的事情一般。 那节英语课,平平常常,只是少了一个情绪高亢的英语老师。 张欣说:“怎么可能不当班主任了,也就是气着了吓唬吓唬咱们吧。而且咱们班主任也不是那么不好,我觉得她心情好的时候,跟咱们还挺能说得上话的,跟我和陈雨说话的时候,就说私下里就是姐姐跟妹妹的关心。” 陈雨给张欣作证,英语老师对自己班里面的学生真的挺上心的,什么事情都是亲力亲为的。 在宋向文他们参加完市里面的比赛的时候,陈屯小学还举行了自己学校的英语配音比赛。给书里面的动画人物配音,用英语表演出来。 因为班主任是英语老师,她鼓励学生们踊跃参加,全班的同学都去了。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门口排着队,一个一个的进去读两句,老师觉得好的就留下,觉得有待提高的就暂时回教室。 宋向文他们几个男生也去了,在外面好好的准备了一番,进去读了两句,英语老师说声音小,宋向文就害羞的出了门,一轮游了。 但是班主任也并没有骗他们,过了几天,她就真的不做班主任了,甚至学校都不来了。 来上英语课的,是一个胖胖的英语老师,她说:“你们英语老师这几天请了假,咱们班的英语,就由我来代课。”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班主任请了假,谁都知道为什么班主任请了假。 新老师来代课的那个中午,班里面的女生委屈了。为气走了班主任而委屈,为班主任不要她们了而感到委屈。 班里面十几个女生,成群结队,后面跟着班里面的不少男生。张欣和陈雨倒是没哭,但是身为班长副班长她们得管着这些同学,别大中午的到处跑。 刘立洋和宋向文几个人也跟着人群,他们也挺害怕的,毕竟自己都没写作业,班主任走了他们也害怕。 女生们哭哭啼啼去了办公楼,在办公楼被教导处的老师骂回了教室:“你们把你们班主任气走了还有脸哭?”教导处的老师这么跟几个哭了的女生说。 过了几天,数学老师来了班里面,在不是数学课的时候。 “因为一些工作上的安排呢,咱们英语老师就不能继续带咱们班同学了。学校觉得我是个闲人,我呢,自告奋勇,过来给大家当班主任。”李老师拿着他的手机,穿着一件短袖站在讲台前面给学生们说。 学生们那种悲伤的情绪,瞬间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庆祝似的欢呼,欢呼李老师又成了自己的班主任,他们最喜欢李老师了。 新班主任带了两个月,他们就够够的了,没有了才知道珍惜,李老师不给自己当班主任了,他们才想起来李老师的好。 “我呢,看咱们班的孩子,就跟看自己的孩子一样。我的孩子,跟大家是差不多的。我也能斗胆说说一句,比较了解咱们同学。我希望,咱们同学,拿出干劲去学习,就跟四年级的时候一样,不管怎么说,大家是来上学的,学习还是第一位的。” 李老师用了一节课的时间,滔滔不绝给学生们讲话。 这更像是一节心理课,李老师给学生们敞开心扉说了些心里话。 这个粗中有细的男人,理解刚刚生下孩子的王老师,主动把五年级三班这个烂摊子揽下来。 王老师给他道歉,他说:“没事,你还年轻,这些事情时间长了,就知道怎么处理了,当教师就是这样,慢慢体会。” 气走了一个班主任,来了一个老熟人。 宋向文他们愧疚,也高兴。 哪个更多?不知道 第90章 卫生纸呢 夏天的风渐渐的止住了,却没有给人们喘息的时间。 秋天的风在平原上刮起来,遇见几个不高的岭,稍微使点力气爬过去,又飞奔去远方。 温度降了下来,银杏树叶变成了金黄。原本奶奶家的小院门,已经被拆了,换成了自己家的大门。银杏落叶铺满在大门口,它们并不在乎这是谁家的门,它们从树上落下来,只为了归根。 爷爷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有的时候也也会说他的腿疼。把宋向文喊过去,上街上买一盒止痛药。宋向文觉得爷爷肯定是痛极了,因为他刚把药买回来的时候,爷爷就用饮水机烧开了水,倒进茶碗里就喝。 宋向文想拦着,但是爷爷的动作太快了,滚烫的水就被喝到了嘴里,像是不怕烫似的,把药片吞下去就又躺下了。 学校里的光景,在换了新班主任之后,有了点四年级的样子。 李老师还是那种无为而治的管理模式,把管理班级的权力下放到了陈雨和张欣两个人身上。 班里面还有其他的班干部,比如卫生委员、生活委员和纪律委员。 这些班干部大都是女生,李老师在任命的时候都充分听了陈雨和张欣的意见,两个人推荐的,也都是女生。男生总归是很皮的,不带着全班的男生一起调皮捣蛋就已经不错了,她们不指望能靠着男生管理班级。 王老师在卸任班主任之前,班干部都是无事可做的,王老师什么事情都要自己盯着,这些孩子她不太放心,班级里面选的班干部,倒是也没什么存在感。 李老师回来之后,潜水的班干部又浮上来了,活跃起来了。 她们就像是憋坏了似的,经过了两个月的潜水,憋了好久,终于能够发泄出来了。 本来班里面午休的时候,只有陈雨和张欣管着。陈雨检查纪律的检察员,一般是不在教室的,教室里面的纪律,就全都归了张欣一个人。 四年级的时候,郭璐璐和宋嘉有的时候会帮着管,虽然她们并不是班里面的班长和纪律委员,但是凭借着不错的学习成绩以及和张欣的关系,她们管,没人敢说不。 李老师任命的纪律委员,是个女生,在四年级,就像是隐身一样。 而现在,大概是张欣也累了,每天中午在上面盯着教室里的人不能睡觉,甚至不能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倒是无趣。她就把管理班级的权力又给了那几个暂时潜水两个月的几个委员。 宋向文一直觉得,职务名字后面带着委员的,就是班级整体的职务,有管理班级所有事务的特权。而那些各科的课代表,都是对应课程的负责人,无权参与到班级事务的管理当中。 就像薛林,是班里面的思想品德课课代表,但是却从来没有在午休的时候维持过纪律。 每天中午,教室上面站着四五个女生。那几个以委员作为职务结尾的女生,每天中午都在上面有说不完的话。 中午午休的时候,那几个女生就跟几只麻雀一样在讲台上叽叽喳喳,吵得宋向文根本睡不着觉,但是班里面别人都没说,宋向文也不愿意当那个出头鸟,干脆趴在桌子上发呆。 一般来说是四个女生,陈雨检查有的时候回来休息几分钟就五个人。 五个人在讲台上给五个人的小团队起昵称。陈雨叫大宝宝,张欣二宝宝,剩下三个以此类推。陈雨出门检查的时候,四个留在教室里女生送她,“大宝宝再见。” 陈雨回来的时候,推开门,“你们好呀各位宝宝们。” 下面的男生也有比较活跃的有时候会加入到游戏当中,这个年纪,虽说五年级,但是已经想在女生面前多显摆显摆了,也不用显摆自己的什么有点长处,能够博得女生们注意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宋向文有的时候看着讲台上玩得很欢乐,他也是想加入到其中的,但他不好意思开口,就趴在桌子上看,有的时候跟着讲台上的人笑一笑,一个午休就过去了。 大概那一个礼拜吧,每天午休都挺热闹的,讲台上面和讲台下面是两种状态。那也是宋向文在陈屯小学度过的最热闹的几天午休了。陈雨是检查纪律的检察员,当然不会给自己的班级扣分,也会嘱咐一起的其他检察员不要给五年级三班扣分,班里面的人就更肆无忌惮了。 讲台上热闹归热闹,管的严也是真的严。 她们也是怕再把李老师惹生气了,她们这个班级就真的没人带了。午休的时候,所有人不允许上厕所,靠窗的学生,要时刻注意办公楼方向,一有老师向着这边走,不管是哪个班的,不管认不认识,都要告知讲台上的人,提前做好准备。 上厕所是因为外面有检查的,而且出门上厕所容易碰上老师,检查的倒是不太用关心,如果被老师看到老师就会对班级的印象不好,张欣是这么认为的,所以班级里面中午不许出门。 宋向文是不在乎这个规定的,本来他就不出门。从小到大,刘二姐说他就没尿过几次炕,每次都是一觉到天亮,憋得往外滴都不尿。 大概是把自己的膀胱给憋大了不少,宋向文每天上厕所的频率也很低。最少的时候,三次完全足够,早上一次,白天一次,晚上睡觉一次。而且憋尿这种事情,当感觉来的时候,憋个两三个小时,不成问题,不跟大便一样根本憋不住。 但是却偏偏,就有那么一天,宋向文中午的时候趴在桌子上肚子叽里咕噜叫起来了。 宋向文知道,这不是饿了,这是肚子里面全都是气。这些气在肚子里面乱窜,如果不赶紧排出去的话,它们是会繁殖的。繁殖一肚子的气,把肚子撑起来,撑的怪疼,撑的想马上蹲在厕所里一泻千里。 这种感觉随着午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而越来越严重。他在座位上不断扭动身体调整坐姿,让肚子尽量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 讲台上的几个女生时不时的爆发出欢笑声,吓坏了宋向文的肚子,她们每一次笑,笑声引起来的空气的震动,都会让宋向文觉得遭受到了重创。 屏住呼吸,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坐在凳子上,脸上是通红的、痛苦的表情。 讲台上都是女生,还不让上厕所,他跟张欣关系不错的,每天放学一起等校车,四个人在一起什么八卦都说。 但是那几个女生他不熟啊,这样子上去不是丢面子吗,一定要等到下了午休再去厕所。 熬到午休结束,宋向文疼的没来的及带纸就下了楼。 不敢快跑,小碎步,夹紧,小步子快频率,就到了厕所。 正一泻千里爽过了一阵,薛林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阿文?阿文?”薛林进到厕所向里走。 宋向文去的是距离教室比较近的小卖部旁边的厕所,每三个坑位砌一堵墙隔开,宋向文为了少让人看到自己大号,就到了最里面上厕所,薛林隔着墙是看不到的。 宋向文从极度舒适中缓过神来,“林林,干什么,我在这里。” 薛林伸着脑袋走过来,“哈哈哈哈,你怎么了。”看着宋向文蹲在坑上,薛林忍不住笑了两声。 宋向文不想回忆了,“我肚子疼,快把我疼死了,午休的时候都没睡觉,打铃我就下来了,差点我就拉裤子里了。”宋向文一边说,一边让薛林不要站在他面前,他上不出来。 薛林一听宋向文这么说,更扯着嗓门哈哈大笑了,“我他妈就说,打铃我要去找你,我到了你那看见你不在,我就问你上哪去了。你同桌说你出去了,我刚下楼往操场上走,就看到一个背影,一只手捂着屁股扭曲的在路上走,走得十分着急,看得出来,是有大事要办,哈哈哈哈哈哈。” 宋向文听了之后,也被自己那种样态给逗笑了,他知道他走过来的时候啥感觉,肯定是不会好看了。 “你滚,我靠,我要拉肚子,上一边去,你找我干什么。”宋向文又把薛林向着外面撵了几步。 薛林哈哈笑着往外走,“没事,我就找你玩,哈哈哈哈。” “别哈哈了,你回去给我带点卫生纸回来,给我送过来。”宋向文想起来,自己没带纸,没法擦屁股,幸亏薛林跟着自己来了,笑话就笑话吧,起码有纸了。 薛林歪歪脑袋,“你没带纸?” “嗯。” “哈哈哈哈哈哈,卧槽,哈哈哈哈哈哈,拉屎不带纸。”薛林捂着肚子差点蹲在地上,宋向文可真是个人才,拉屎不带纸。 “你快点,快上课了。”宋向文催促道,一共就十分钟,他还得赶回去上课。 薛林哈哈笑着答应下来就出了厕所。 宋向文蹲在厕所里,又把肚子里面的存货彻底清空,真的舒服,这种舒服,是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只要别拉裤子里,能用一阵肚子疼换来这么一阵舒服,还是挺值的。 舒服了,就等着薛林来给自己送纸就行了,薛林的人品,宋向文还是相信的。 就这么等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宋向文在心里面算了算,马上就要打上课铃了吧,薛林怎么还没来,是不是他自己也没有纸,回去管女生借了。那就说得通了,薛林是比较害羞的,问女生借时间长一些倒是有可能。 又过了一会,上课铃都打了,薛林还是没来。厕所里安静的出奇,如果薛林来的话,宋向文笃定能听到脚步声,但是外面,除了餐厅打扫卫生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薛林的人品,宋向文突然也开始不太确定了。 又过了五分钟,宋向文彻底对薛林的人品失去信任了。 就这么一段路,十多分钟,宋向文确定在地上爬都能爬一个来回,薛林肯定是不会再来了。 宋向文蹲着开始四周看。 在地里面跟着爸妈干活的时候,宋向文要大便,都是拿树叶子擦屁股的。这厕所里面一根草都没有,树叶子更没有了,这都秋天了,都快掉光了,也没地方找树叶子。 宋向文向着坑里面看,不忍直视。 伸手看看口袋里面,有一张作业本上的纸,还有一块钱。 都是重要的东西。这张作业纸,是宋向文昨天多写的,他记错了作业,多写了一份,为了防止老师收上去,他把这一张撕下来。这样子如果今天或者以后老师布置相似作业的时候,他就能拿出来直接用了。 一块钱就更不用说了,一个礼拜才两块钱零花钱,一块钱就是一个周的一半,重要性无可比拟,而且一块钱才多大的纸,肯定不行。 思前想后,宋向文把作业纸在手里模拟折了几次,推算出一种最节省并且能把屁股擦干净的办法,全都算好了再擦,机会只有一次。 宋向文一下一下小心翼翼把一张纸用到了极致,干不干净的就这样了,也没有别的东西能用了。腿都麻了,两只脚脚底就跟一堆针在扎自己一样。 艰难的站起身,提上裤子,系好了裤带,慢慢悠悠向着教室走。 下午第一节课,语文,老师脾气好,上个厕所肯定可以理解。宋向文得看看,薛林那个狗东西在教室里面干什么。 到了教室门口,里面已经开始上课了,语文老师坐在讲台上,绘声绘色给学生们讲课文。宋向文下了几次决心,才用手轻轻敲门。 “宋向文,你上哪去了?”语文老师转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宋向文。 “上厕所去了。”宋向文说得很小声,不是啥光彩的事情,没什么底气。 “行,快进来吧。”语文老师没多问,就让宋向文进教室了。 往座位上走,宋向文瞄了薛林一眼,薛林正一脸懵的看着自己,过会儿又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闷声大笑,嘴快了到耳朵了。 “你听我说,哥,我真忘了,我一回来,老刘就让我看东西,我一看就忘了,真的。”下了课,薛林跑到宋向文桌前,把头磕在宋向文桌子上,又想笑又愧疚的给宋向文道歉。 宋向文倒是没生气,也不是啥大事,“你真中,滚吧滚吧,别她妈笑了。” “那你是怎么擦的屁股?”薛林伸着猥琐的脸问。 “滚蛋!” 第91章 开始盼着 看着薛林嬉皮笑脸的给自己道歉,宋向文本来就没生气,这算是一个糗事,远远不够宋向文生气的点。但是看着薛林这样贱兮兮给自己疯狂道歉,不如就讲一点条件,让他舒服,自己也舒服。 宋向文向外推了推薛林:“滚,你别跟人说听见没!”宋向文用命令式的语气跟薛林说,这不过分,薛林忘记给自己带纸没关系,能保守住秘密就行,毕竟说出去的话,可就真颜面扫地了。 薛林一愣,先是问了一嘴:“你用什么擦的屁股?” 薛林这么问了两次,宋向文其实也忍不住不说,毕竟自己长这么大难得碰上这样的事情,还挺搞笑的,说出来,反正只有他知道,分享一下。 “我用我多写的作业,本子纸。本来我还想用一块钱的,没舍得。”宋向文把薛林的头拽过来,嘴贴在薛林耳朵边上悄咪咪的说。 薛林蹲在地上,听完了宋向文说的话楞是没站起来,扶着宋向文的桌子笑到失声。宋向文看他这么高兴,大概也是被传染了,也趴在桌子上开始笑。两个人就比着看谁先笑完。 气氛让刘立洋给打破了。 薛林和刘立洋坐的位置离着比较近,上课的时候悄悄说两句话很方便。 宋向文和薛林趴在桌子上笑的时候,刘立洋走过来了。宋向文注意力全在薛林身上,看不见刘立洋过来。 捏住了宋向文的后脖颈,刘立洋站在后面说道:“你们两个痴了?不就是没有纸擦腚嘛,你使的树叶子?干巴树叶子好使伙计?” 宋向文进来之后,刘立洋就问坐在座位上笑的薛林发生了什么事。上课时间,也不敢多说,薛林言简意赅:“他拉屎让我送纸我没去。” 宋向文猛然抬起头,笑意还没有收敛,但是心里面已经感觉到了五雷轰顶般的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薛林又重重哈出一口气,笑得更下力气了,脸通红。 刘立洋拍了下薛林的脑袋,“他跟我说你拉屎没带纸,让他给你送他没送。” 刘立洋声音本来就大,说话咋咋呼呼的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教室里又恰恰不那么吵闹,他说出来的话题又恰恰那么容易引起别人的关注。 全班都知道了,宋向文拉肚子没带纸,薛林没给他送,他就自己回来了。怎么擦的屁股,说法就多了,宋向文说是本子纸,刘立洋说树叶子,还有的说用钱擦的,因为宋向文解释的时候说到了他还有一块钱,还有人说用校服擦的,外面看不出来是因为用里面那一面。 宋向文就算是长了五十张嘴,也不能给全班七十多个人一个一个解释。 那个课间,基本上所有的男生都来宋向文桌子前站了一会儿,看看热闹,关系熟的问问怎么回事。 甚至还惊动了班主任,李老师听说宋向文拉肚子,还以为拉到裤子里面了,来教室里问宋向文怎么样要不要回家。宋向文在全班的注视之下摆了摆手尴尬的拒绝了李老师。 薛林,好小子! —— 期中考试,英语老师作为班主任,带着五年级三班只参与了一次全市组织的大型考试,五年级一共三个班,总评在第二名。 四年级李老师带他们的时候,也一般都是在二三名的水平。一班的班主任太厉害,市里面的优秀教师,学的还是心理学,在一班当班主任,还兼任语文课老师。 一班的语文成绩,基本上都是全年级总评第一的,很少会出现失误。在学生圈子里面,流传着那个班主任的传说,只要跟她对视,她就知道学生心里面在想什么。宋向文不知道真假,他远远的在同学的指认下看过那个女老师,长发,带金丝边框眼镜,脸型更像是鹅蛋脸,还总是一副微笑的表情。 被同学们这么一说,再远远的打量,确实会有一种看不穿的感觉,就像是真的像同学们说的那样子高不可测。 王老师自从请假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他们班,没给他们班上过课。那个本来说是来代课的老师,就成了五年级三班的正式英语老师。 王老师,去了低年级了,是三年级,宋向文和薛林几个人在校园里面溜达的时候看到过,王老师带着书和小蜜蜂扩音器走进了三年级二班的教室。 张欣和陈雨都说,他们班这次,真的把王老师给气到了。 但是成绩还是好的。期中考试,一班和三班远超二班的成绩,虽然说三班是第二名,但是已经和始终坐在王座上的一班差距很小很小。 王老师的脾气大,管理班级严格,班里面的学生都怕挨批评或者挨揍,自然就要收敛很多,下了课不敢大声说话,不敢上课迟到,不敢不完成作业,不敢走神。自然就在听课方面精进了不少,考的分自然也都高高的。 宋向文本来就害怕王老师,别说王老师,就宋向文这个胆量,大人们糊弄糊弄他就听的性子,只要是会对自己有不利的,不管是真实的还是传说里面的,他都怕。 班里面,宋向文相比较于其他的学生,更是小心翼翼,宋召华检查作业的时候都说,“你这些日子,书写不错,看样子是认真学习了。” 成绩,自然也就高高的,第一次,考了个班级第二名,成绩仅次于陈雨。李老师在家长会上,听宋召华说,好好的表扬了一番,说宋向文自从上了五年级之后,学习状态每天都在提高,上课听讲的时候瞪着两个眼睛眨巴眨巴,跟着老师的思路。 李老师把宋向文当成典范,在家长会上跟家长们说,回去和孩子讲,就向着宋向文学习,他现在的学习热情在班级里面是第一的。 宋召华高兴了,哼着歌坐着公交车回的家,晚上的时候,自己上街去,去熟食摊子上买了点小菜,犒劳犒劳孩子。 宋婷在学校里住宿回不来,宋向文一个人把那些好吃的全都吃光了,那一顿是真的爽,吃的肚子滚圆滚圆的,好吃的都堆到嗓子眼那里。 宋召华在饭桌上,问宋向文想要什么奖励。宋向文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口:“我想要一台电脑,我哥哥家那个就行,咱们也从雒保那里买,买个跟我哥哥一样的。” 宋召华笑着用筷子轻轻敲宋向文的脑袋:“你小子,考个第二名要点差不多的就行了,一上来就要个五六千块钱的电脑,你狮子大开口是不是。” 宋召华说:“干什么,都循序渐进的,你现在第二名,不能买电脑,等你下次如果考第一名的话,我就给你买电脑。” 宋召华在晚饭上喝了一小茶碗的高度白酒,酒是宋向文大姨夫给的,纯粮食酿造,五十多度,喝起来不上头。 大概也是喝的有点多了,宋召华脸上开始泛红,眼框里面渐渐有了点血丝,用筷子夹起来盘子里面的菜肴,塞到嘴里,嘴吧唧的震天响。喝酒的时候,嘴放在茶碗的边缘,使劲往里面小小的抽一口,发出了一声声嘬嘬声,费力咽下去,还要啧啧两下,嘴巴咧开活动两下,马上再夹一筷子菜。 宋向文是知道的,爸妈是不会轻易给自己买电脑的,他也没想过这个梦想能够实现。但是既然都让自己说了,随口而出,可不就是最大的愿望嘛,实现不实现的无所谓,他本来也没想考个好成绩就要点什么东西。 并不是宋向文体谅爸妈,而是他确实没有什么阶段性的愿望,要不就是自己就能自己实现的,比如说买两袋辣条一口气吃光斯哈斯哈爽一下这种小小的愿望,要不就是买一台电脑,像大舅家的哥哥一样,坐在电脑前面,操作电脑里面的人物击败一个又一个的敌人这种大愿望。 宋向文的愿望,大都不喜欢说出口,他怕家里人不支持,所以自己有能力的话,还是自己实现,就像吃辣条一样,刘二姐和宋召华都不让宋向文吃。他就真的不吃了?偷偷摸摸的吃。 没想到,不知道爸爸是真的有点喝醉了,还是心里面就是这么想的,竟然说考第一名就给自己买电脑,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了。 宋向文停下往嘴里面送菜的筷子,仰起头,满脸惊喜的看着宋召华说道:“真的假的,第一名就给买一台电脑?” 说完,宋向文还转头看着刘二姐。他知道,在他们家,刘二姐比宋召华更加有话语权,所以,看看刘二姐的表情,看看母亲的态度,如果母亲都说可以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就大概率是真的了。 宋召华冲着宋向文咧开嘴笑着,“你看看,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你不信,问问你妈。” 说着,宋召华也向着刘二姐看了一眼。在这个男人的心里面,自己想做点什么事情,还真得刘二姐批准。小事情就算了,买点茶叶买点好吃的,这都无所谓,如果涉及到几百上千的大钱的话,刘二姐不点头,他还真不敢干。 在慢条斯理吃着饭的刘二姐,听着父子之间的对话,倒是也没说什么,直到宋召华提到了自己,她才不得不表态。 “咱不管,你爸爸说了算。”刘二姐夹起来一筷子菜,只有菜,她从来不舍得吃肉,吃肉也只吃宋向文不吃的肥肉。 宋召华一听,媳妇这样,肯定就是同意了,如果宋向文真的考到了第一名,自己再说点好话,自己这一波威信,肯定是可以立起来的。 宋召华又看向宋向文,“你看,是不是,你只要考到了第一名,这个电脑,咱们就去雒保那里给你买上,还给你拉上网线。” 今天这顿饭,宋向文吃得开心,没想到,吃着吃着还能吃出个电脑来,虽然说能不能买还是个未知数,但是既然有机会了,那他心里面就高兴。最起码说明,爸妈有这个意向,有希望的事情,就不怕晚。 宋向文满脸欣喜的,饭也不吃了,问爸爸:“那什么时候,哪次考试,下次月考?” 宋召华歪歪脑袋,“那可不行,月考终归是小考,小考不行。咱们最起码,期末考试的时候,拿个班级里面的第一名,这才更有说服力这不是?” 宋向文是认同的,月考他自己并不怎么重视,四年级下学期,两次月考都没开家长会,五年级这一次也没有开。学校组织的考试,级别肯定是比不上市里面组织的考试。 宋向文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你得说话算话的,咱们得立一个字据,别到时候你说你忘了。” 宋召华说道:“我怎么能说话不同意,好好好,听你的,一会儿吃完了饭,找张纸过来,咱们立个字据的。” 宋向文等不到吃完饭的,马上就去书包里面找出来纸和笔,在上面潦草地写着:期末考试,宋向文能够考班级里第一名,就给买电脑。 写完了,拿给宋召华,“爸爸,签上名字,不准反悔的!” 宋召华笑道:“你可真着急,叫你学习,也没见你这么积极,买个电脑,看把你急得,写的字又这么潦草。” 说着,还是给宋向文写上了他的名字,孩子想立个字据,那就立个字据呗,给孩子一个保障。 宋向文拿着宋召华签好名字的条子,拿到刘二姐面前,刚才完全是他跟爸爸在互动,这种情况一定不能忽略了刘二姐,得把刘二姐也哄开心了。 “妈,你看,俺爸爸写的。”宋向文晃着那张纸在刘二姐眼前。 刘二姐脸上慈爱的笑着,伸手挡两下:“好好好,写吧写吧,加油赢了你爸爸昂,让你爸爸输的心服口服。” 刘二姐在宋召华刚说出来的时候就在心里面盘算着,自己家一年到头,攒下几万块。一台电脑,几千块,自己跟宋召华还算年轻,两个孩子的身体也健康,老人的话,宋召华的爸爸虽然吃药,倒是也不怎么花钱,自己的爹娘身体硬朗着,家里面暂时也没有能用得着大钱的地方。 给宋向文买一台电脑,倒是也行,毕竟哥哥都有,自己家里,不比人家差! 宋向文听到了母亲肯定的态度,高兴的难以言喻,站起身,在屋子里面跑几个来回,“我肯定的!赢了俺爸爸!” 那天晚上,差点激动的整夜睡不着,幸亏月亮不是太亮,有点阴天,环境是黑漆漆的,看不清窗户外面的光景。 这样,他才将将睡着。 第92章 自己的电脑 四年级的时候,刘立洋给陈雨写纸条,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情书,被陈雨的妈妈晚上收拾陈雨裤子的时候翻了出来。陈雨妈妈还到了学校告了班主任,李老师在操场旁的空地上,把纸条上出现的人都给叫出去谈了话。 自从那次之后,刘立洋就跟他们几个人说:“我不想喜欢陈雨了,她妈真严,差点就去了我们家告我妈去了,差点我就被我爸打死了。谁敢喜欢她?班里面,一班二班多少好看的女生,我得换一个。” 陈雨跟张欣说过,那张纸条是晚上的时候她妈妈偶然间发现的,并不是她自己交给她妈妈的。刘立洋喜欢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要是想要告家长电话,早就告了,何必等到写纸条的时候再告。 而且刘立洋,长得还算是挺好看的。一开始往自己面前凑凑的时候,她确实是感觉到很烦,一个男生贱兮兮的往自己身边凑,还故意找自己打,故意找骂,耽误自己平常的事情。 后来时间久了,她发现,虽然说刘立洋确实大多数情况是请烦人的,但是,长得还挺好看。最起码在自己班里面,没有几个男生能比他顺眼了。 而且,刘立洋的人缘还不错,在班级里面兄弟多,他那些兄弟,也大都性格不错,成绩挺好。加上刘立洋成绩也在班级里面前几名,陈雨也就多关注了两眼。 她倒是觉得,这个人,还行,无论是模样还是性格,没有班里面那种男生的内敛,而且学习好,学习好的人,她都喜欢关注一下。 张欣自然也跟刘立洋传达过这些话,陈雨也让张欣跟刘立洋说说,不是自己看他不顺眼,是真的她妈妈偶然发现的,让刘立洋不要误会。 刘立洋听说之后,心里面还挺开心。不只是挺开心,陈雨对自己从来都是爱搭不理的,没想到还会主动让张欣给自己传话,他心里面激动得很。 转过头来,想想她妈妈,刘立洋还是觉得,天涯何处无芳草,该找别的就立马找。 从那之后,刘立洋就一直在自己班级里面,在学校里面,四处看哪个班的那个女生比较漂亮。 平常几个人在校园里面溜达的时候,刘立洋的眼睛就转悠着看四周的女生,看到一个好看的,就兴奋地跟几个人说:“在你们的三点钟方向,咋样,是不是好看。” 众人就照着刘立洋说的方向看过去,大体看几眼,再给刘立洋一个反馈。“还行吧,一般般,不是咱们年级的。”“你又看上了?”“好看,去吧,要人家的qq号。” 看得不少,刘立洋却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付诸行动。那个时候的喜欢,就是单纯的喜欢了,不知道什么叫谈恋爱,只知道确实有这么个说法,互相喜欢的男女生之间就是谈恋爱。 怎么谈,他们不知道,但是对女孩子有好感,那不用让任何人教。最简单的喜欢,可能只是觉得学习好,觉得漂亮,觉得头发长,什么都有可能。 而喜欢之后,就是想在面前多出现,能够逗人家开心,不让别人欺负她。 后来,刘立洋也没有去喜欢任何的女生。在他立下了不喜欢陈雨的g之后不到俩月,又开始悄咪咪的问张欣陈雨喜不喜欢他。 宋向文跟刘立洋在刚上四年级时做的约定,早就过去了。陈雨和张欣也说了事情的原委,班里面跟陈雨关系不错的那几个女生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就再也没有说过宋向文的坏话。 而且,在她们都知道了宋向文是刘立洋的表哥之后,几个人和宋向文的关系反而近了不少。有的时候,班里面的男生女生中午在纵浪尽头玩,还会把站在教室门口看风景的宋向文拽过去,宋向文就去那个墙角,挨几下揍,找个机会赶紧跑。 —— 自从那天晚上,跟宋召华立下了那个字据,并且得到了母亲刘二姐的认可和鼓励之后,宋向文在学习上面的劲头,达到了空前的高涨。 电脑是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一方面吗,还有一方面就是,上半学期的期末考试,是要发奖状的,他得努努力,多拿几张奖状回去。 去年刚上四年级的时候,那个寒假,宋向文拿了一张奖状,他感觉很不错,一年一张,他自己已经很满意了。 在宋向文的几个发小里面,程鸿和宋飞扬的学习成绩是顶好的,都是前几名的水平,李晓龙排第三,能够进入班级前列,但是不如程鸿和宋飞扬两个人名次靠前。 孙奥是的成绩相对于几个人来说就要逊色许多了,在班级里面徘徊在中下游,拿不到奖状,得不到老师的表扬,作业也大都是抄程鸿的。 宋向文比他们低一个年级,他的成绩跟孙奥是没有可比性的。孙奥比自己大一年,他学到的东西,宋向文还没有学到,如果要是跟程鸿和宋飞扬几个人比的话,就显得有点自讨苦吃的味道。 在几个人出门玩玩累了坐着休息的时候,宋飞扬和程鸿有的时候会讨论起来数学课本或者试卷上的一道难题,两个人随便找一块砖头就在地上写写画画。 宋向文看着好奇,就让两个人跟自己说说咋算出来的,他一般来说是听不懂的,就是听个热闹,高年级学的东西,就是高级,那些数学符号,那些公式,根本不是他一个低年级生能够理解的。 这个时候,孙奥就会显得比较安静。 而那个寒假,孙奥说:“我今年拿了三张奖状,程鸿两张,李晓龙一张,我比他们俩都多!” 孙奥说,他期末考试考的特别好,是他上学以来最好的,班级中下游的水平,一下子考了前十名,进步巨大。他们班主任狠狠的表扬了他,还给了他“三好学生”、“成绩进步”、“学习标兵”三张奖状。 他还能细数出来程鸿和李晓龙拿的分别是什么。他们几个人去孙奥家里玩的时候,孙奥还给宋向文展示他已经贴在墙上的三张奖状。 孙奥也曾问过宋向文:“你几张?” 宋向文被这么一问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们跟你们不一样,我一张,我们班都少,陈屯小学就这样。” 其实陈雨也是三张,只不过宋向文没好意思说,他比较好面子。 这次,主要的任务是拿个第一,把电脑拿下,次要的任务,多来几张奖状,让自己舒服舒服。 老天爷倒是顺了宋向文的心愿,那个期末考试,他还真就比陈雨高了几分,拿了班级的第一名。陈雨也没发挥好,宋向文拿了班级的第一,在年级里面还是第四名,平常陈雨第一的时候,在年级里面都是第一名的。 宋向文的第一名,也算是碰上了偶然情况了。 但是第一,确实是实实在在的第一名,这个宋召华是承认的,开家长会的时候,还是宋召华来的。李老师在家长会上发的奖状,学生家长上讲台领,宋召华上去三次,宋向文拿了三张奖状。 宋召华心里面是乐呵的,这个学期,两个家长会,都是他来开,两次都是表扬,自己还上台了三次。 宋召华回家,又在晚饭上倒了一茶碗白酒,喝的脸红彤彤的,还回忆起来了上台领奖状的时候,“我记得,你同桌,也是个男生,我跟他妈说起来,他妈一次都没上去。他妈说让你好好教教他儿子。” 宋向文就回想起来他的同桌,确实不怎么爱学习,课文不怎么背,作业一般也是抄自己的,人还挺好的,很仗义,买了零食都分给宋向文吃,大方的很。宋向文跟他关系不错,中午的时候,俩人一起用他的校服,铺在桌子上睡觉,有的时候还搂着。 但是那天晚上,宋向文没有那么多心情去回忆他可爱的同桌,他想着的,是终于可以买电脑了,没想到,这个梦里面存在的事物,也要出现在自己家里了吗? 爸爸喝的脸和脖子都红红的,他也没好意思说,一晚上的话题都没有向着那方面去靠。 难道是忘了?宋向文晚上躺在炕头热乎乎的被窝里还在想,千万不要这样,要是忘了,他再提起来,可能就不太好办了。 家里的钱都是有数的,每当攒到一万这样的整数,刘二姐就让宋召华去银行把钱存起来,家里面的闲钱,顶天也就几千块。 要是爸妈提前想着这件事情的话,那家里面怎么说也得把钱留出来。如果爸妈真的忘记了的话,那家里肯定是没有那么多的闲钱的,都在银行里面放着呢。 自己家里存钱,一般都是存的定期,一年两年或者是五年八年的,年份越高利息就越高,所以刘二姐盘算着那些暂时用不到的钱,就放个十年八年的,反正他跟宋召华年纪还算小,还能挣,留着钱多长点利息。 如果存到银行里,那就坏了,刘二姐肯定不会不要利息把钱提出来买电脑的,那就得等着过年年底刘二姐和宋召华开工资了。 宋向文躺在炕上胡思乱想,旁边睡着的爸爸已经开始打鼾了,断断续续的。爸爸喜欢仰着头睡觉,因为睡觉姿势,基本上每天都打鼾。有的时候还能让舌头堵住嗓子,呛了自己一下,咳嗽几声,吧唧吧唧嘴,继续沉沉睡过去。 今天不是阴天,外面的路灯和月亮比赛看谁更亮。宋向文看着大大的圆月,能够稍稍的分辨出月亮上面的轮廓。 奶奶小的时候对自己说,月亮上面是一棵大大的桂花树,桂花树底下,嫦娥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在嫦娥的脚边,玉兔在趴着。 那个时候,宋向文瞪着眼睛看,听着奶奶说,还真让他找到了那棵桂花树,找到了坐在石头上面的嫦娥,找到了那只玉兔。 奶奶走了,月亮还一点都没有变。 什么时候自己的亲人们能像月亮一样,从小到大都一个样。 奶奶说过,她小的时候月亮就是这样,这得好几十年了吧,说不定几百年前就这样子了。宋向文想着,还挺有意思,说不定,自己跟那些语文课本里面的古人,都曾经看到过一样的月亮,一样的桂花树,一样的玉兔,一样的嫦娥。 在月光和灯光中,宋向文渐渐睡去,梦里买了电脑,奶奶来家里看,说是新鲜东西,她从来没见过。宋向文炫耀着要给奶奶玩,奶奶刚坐下,就醒了。 第二天晚上,宋召华坐在厨房里面的灶台前烧火,宋向文坐在炕上看着电视里面的动物世界。 宋召华突然把宋向文叫过去,“文文,你过来。” 宋向文眼睛不离电视,摸索着下了炕,扭着头走到厨房里。 “咋了?”宋向文问爸爸。电视里播放着狮子捕食斑马,快要抓住了已经。 “你去,找张纸过来。”宋召华笑呵呵的对宋向文说。 宋向文扭头看看爸爸,“你要纸干什么?” 宋召华说道:“找就行了,快去。” 宋向文有点懵,爸爸有自己的账本有自己的笔,咋还让自己找纸。 “你去写个保证书,就写,电脑买回来,每天只玩半小时。”宋召华看着拿着纸和笔走到厨房的宋向文说道。 宋向文一下子就懂了,这就是要买电脑了。怕自己沉迷游戏,所以写一个保证书,保证自己绝对不多玩。 这事儿好办,为了把电脑买回来,写十张都行! 宋向文欢欣鼓舞地回了屋子,趴在炕上仔仔细细的写起来,他得认真点,不能让爸爸挑出来书写不认真的毛病,争取,一步到位! 过了几天,宋召华暂时没有活,带着宋向文,就去了街上雒保开的店里。 店里面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台电脑,啥样的都有。 宋向文直接挑了一台和哥哥家一模一样的,他就喜欢哥哥家那个,机箱好看,屏幕也好看。 一台电脑,五千六百块钱,当天宋召华没给,那天就是去看看,选选样子,然后找一天让雒保把电脑送到家里再结账。 电脑就被放在了炕对面,电视机左边靠墙的位置,还买了一张电脑桌,木质的,跟哥哥家也是一样的。 哈,宋向文终于有了自己的电脑! 第93章 新的世界 宋向文听爸爸说雒保要去城里面的更大的电脑店里面去配货,但是却没说多少天。 一开始宋向文还想,从宋庄到县城,开着车也就半个小时就到了,雒保当天配不下来,第二天也就配下来了,再不行,第三天总该可以了吧。 所以那两天,宋向文每天都不出门,哪怕是孙奥和程鸿他们来叫他出去玩他也不出去,就只在家门口的街上,绝对不跑远。 宋召华带着宋向文去挑选电脑回来之后,宋向文就在第一时间告诉了孙奥和程鸿,“等我的电脑到了,请你们到我家里面玩电脑!” 宋向文一脸神气的对着两个人说,程鸿和孙奥当然欢喜,去玩游戏,要比天天在外面有意思吧。毕竟没怎么玩过,能把游戏玩到爽,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情。 程鸿和孙奥两个人自然也愿意在宋向文家门口等着,新鲜事物,自然好奇,而且宋向文拍着胸脯说邀请他们玩电脑,他们的心里面也是激动得不行,虽然赶不上宋向文的激动,但玩的时候还是时不时的看看南面的路口,有没有雒保的面包车拐进来。 这样过了两天之后,电脑还是没有送来。宋向文问宋召华什么时候才能送来,宋召华也不知道,雒保光说这两天去配货就送过来了,也没给个准日子,长则五六天?他心里也没有数。 于是乎,宋向文几个人的活动范围就扩大了,扩大到了小河边,扩大到了铁道底下,扩大到了李晓龙家门口,扩大到了村委大院。 已经是临近过年了,宋庄马路上两边的摊子已经有了过年时候的样子。一箱箱,一盒盒奶制品、零食、水果、烟花、炮仗被经营着小卖店的人搬出来,堆在门前的空地上。 来来往往的车辆,有看上眼的,就下车买上些。反正过年了,多备点年货,一年到头了,忙活着都没停下来,好不容易快到了休息的时候了,总得犒劳犒劳自己吧。 宋向文管刘二姐和宋召华一人要了一块钱,连同着孙奥和程鸿一起,到小摊子上精心挑选几盒炮仗。 这个时候,他还没跟着刘二姐去姥姥家,大舅家的表哥也自然没给他炮仗,只能上街买了,过过瘾。 海陆空五毛一盒,世界大战一块钱一盒,狼狗五毛,三个人买了三包辣条,剩下的都买了炮仗。香是从程鸿家拿的,程鸿的爸爸信佛,也可能不信,只是单纯的表示尊重。在程鸿家最西边的屋子里,放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个观音菩萨像,前面还有一个香炉。 程鸿说他爸爸每天都得上香,上几次宋向文忘了,每次三根,两边再摆上两个小盘子,放上点水果之类的供品。程鸿就是从桌子上拿了几根香,点上放炮仗。 当宋向文一身炮仗味道回到家里,一进门就看到了电脑摆在了那里,黑色的机箱,黑色的音响,黑色的屏幕,木质的电脑桌。 宋向文激动的说不出话,脸上自然咧开笑,慢慢地走到电脑前面,用手抚摸一下电脑桌,滑溜。 在摸一摸键盘,这个键盘跟哥哥家的那个一模一样。屏幕也是一摸一样,按钮都在右下方,宋向文知道最右边那个是屏幕的开关。音响也是一样的,开关在后面,每次哥哥关机的时候都顺便把音响也关掉。 宋向文问在家里看门的宋婷:“什么时候送来的?” 宋婷从宋向文进门开始就看着弟弟静静地笑:“下午你在外面的时候,四点半吧,来安了半个小时就走了。” 宋向文转头看看姐姐:“就雒保来的吗?” 宋婷答应一声,“爸爸也回来了,安完了之后要冲茶水喝,雒保没喝说有事就走了,咱爸爸就回馒头店了。” 街上的馒头店这两天开工了,宋召华雷打不动的在里面做工,刘二姐的厂子还没放假,宋向文回家的时候刘二姐还没回来。 宋向文转过头来看着电脑,真好啊,比哥哥家的好。 在屋子里面找一张方凳子,宋向文坐在了电脑前面。 “会玩?”宋婷站在宋向文旁边看着宋向文有点犹豫,像是不知道怎么操作似的。 宋向文点点头,“会,跟我杰哥家那个是一样的,我看他玩过,我知道怎么开机。” 机箱上,左上角一个红色的按钮。宋向文用手指按下去,红色按钮里面的灯亮起来,机箱里面的风扇也开始转动了,整个机箱发出来一阵嗡嗡声,声音不大,但是在安静的屋子里面,还是能听得清楚。 宋向文的心,也随着机箱开始加速跳动。按开屏幕上的开关,加载画面一帧一帧放过去。站起身,按开音响的开关,音响上面有一圈蓝色的微光亮起来,看上去就是很高级的。 windowsxp系统的电脑,打开之后,默认背景是一片草原。桌面上已经下载好了一些软件,网上邻居、我的电脑、聊天软件、浏览器,还有电脑系统自带的学习使用电脑的软件,好几个,看的宋向文眼花缭乱。 宋向文刚摆弄两下,刘二姐骑着她的电动车就回家了。还带回来了厂子的年货,每年都是那些东西,一盘刀鱼或者是黄花鱼,一箱酒,一般来说是啤酒,青市就是啤酒出名,产的酒远销海内外,过年送啤酒也就成了不成文的一种习俗。 宋向文听见母亲的电动车滴的一声,没回头看,问了宋婷一句,“妈回来了?”宋婷嗯了一声,宋向文正专心致志研究着电脑呢,他在看电脑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刘二姐搬着东西进来,在窗外就看到了宋向文坐在电脑前面。 “这是雒保把电脑送过来了?”刘二姐把东西放在厨房进了屋子,站在了宋向文身后打量着电脑。 宋向文桌面上正打开着杀毒软件,除了杀毒也没啥可玩的。转头看看刘二姐,“嗯,下午送过来的。” 刘二姐不懂这些东西的,她现在用手机就只会打电话,发短信打字还没学会。 “怎么样这个电脑?”刘二姐看不懂桌面上的内容,问问宋向文,他们这些小孩都懂,现在的小孩子可是太享福了,小的时候什么活都不用干,玩的东西还这么多。 “跟我杰哥家一样的,好。”宋向文笑笑,他还没有从那种激动的心情里面跳出来。 晚上宋召华回来的时候,一家四口还站在电脑前面,端详着这个五千多块钱的高科技产品。在宋向文家,这现在是价值最高的一件物品了,刘二姐专门找了一个原来后窗的窗帘,搭在电脑上,防止落灰,也防止别人看到。 毕竟自己家的牛差点丢过一次,这电脑这么金贵,可不能丢了。 距离过年,还有个十天左右的时间。一台电脑,如果没有网线的话,那对于宋向文的吸引力,就不如电视了。 电脑上自带着蜘蛛纸牌和扫雷,扫雷宋向文玩不明白,蜘蛛纸牌又太枯燥。刚买回来电脑的那几天,每天半个小时的玩电脑时间宋向文都只是坐在凳子上给电脑清垃圾杀毒,别的啥都干不了。他这才理解,刘立杰为什么在没拉上网线之前那么焦急,换成谁谁不急。 程鸿和孙奥来家里玩的时候,宋向文就给他们展示杀毒软件,展示完了,就点开扫雷或者是蜘蛛纸牌给他们玩,宋向文是玩够了,不代表他们两个没兴趣。 玩完了这些,宋向文开始研究起了新的功能。他把聊天软件的快捷方式复制了二十多个,放在了屏幕的各个位置。宋向文并不知道复制管什么用,他炫耀着跟两个人说他的电脑有二十多个一样的软件。 就这样等着来拉宽带,等到了第三天,宋向文的宝贝电脑就打不开了。相当于被他自己玩坏了,开机的时候,页面一直卡在一个地方,重复无数次都进不去。宋向文心里面开始发慌了,他悄咪咪的告诉宋召华,不敢跟刘二姐说。 母亲太严格了,要是知道电脑被玩坏了,估计得生气,说不准刚买回来的电脑还会被退掉。 宋召华又找了雒保来家里修。宋向文不敢在家里看着,他怕听到什么训他的话,无论是从雒保嘴里还是从爸爸嘴里说出来,都会让他觉得不得劲。瞎捣鼓的时候他比谁都强,捣鼓出问题了他就不敢再露面了。 等他玩到晚上回家的时候,爸爸说雒保已经修好了,还说:“雒保说叫你不准瞎玩,这个电脑很珍重,你什么都不懂瞎捣鼓就坏了,人家说了,这个电脑咱们不要了他还原价回收。” 这可把宋向文吓得不轻不轻的,要是回收上去,那自己的快乐生活不就没了吗。 可惜的是,因为到了年根了,拉宽带的公司也休息了,而且爸爸说他们这条胡同没有人拉宽带,他们是第一家,因此要从别的地方接线过来,更需要时间了。最早也得等到明年他们上班之后,初六初八都有可能,年前宋向文是玩不上联网的游戏了。 太遗憾了,年初一哥哥们来出门串亲戚的时候看到了宋向文家买的电脑还坐下来操作了一番,没有网线,也没啥可玩的。吃完了午饭切完了蛋糕,哥哥们就各自跟着舅舅姨父回家了。 现在宋向文的三个哥哥家里都是有电脑的,刘立坤家在今年秋天买的。小舅刘亮经常在县城里给人家做装修,认识的人多,恰好就给一家卖电脑的做过,就直接从县城里面买的,跟刘立杰和自家家的电脑不一样。 刘立坤原来家里没电脑的时候,要么就去刘立杰家玩,要么就来宋庄的网吧。 宋庄的大街上,开着一家黑网吧,未成年人都能进,老板不管,里面的电脑都是联网的,在里面能玩各种大游戏。 宋向文原来跟着哥哥进去看过,三四十台电脑,两块钱一个小时。哥哥认识里面一个来上网的小孩,桌子旁边堆着一大堆面包零食,早上过来,晚上出去,玩一天。 这个寒假,宋向文还真的是按照跟宋召华写的保证书来严格执行的。无论是电脑有没有拉上宽带,每天半个小时,很自觉。 网线是正月十三那天才拉上的,九百多一年,可贵了,一天就得三块钱。 那个时候还是拨号上网,网线连接着家里的座机,开机之后要点开一个连接宽带的弹窗,输入账号密码连接。电话欠费了或者密码账号错了都连不上,宋向文还因为电话欠费去交了好几次电话费,之前从来不是他管的事情,但是现在,为了上网,他比谁都积极。 假期只剩下了两天,他只有两天的时间玩电脑了。好在,这个时候刘二姐和宋召华都已经上班干活了,家里只有宋婷和宋向文两个人,姐姐管不住自己的,宋向文也就不管那半个小时了,两天每天都得玩两个小时。 先登录自己的聊天软件,进入到个人空间,看看自己那几个好友有没有人发动态,然后就这么挂着,根本没人找他,但是他可以升级,偷菜,养小动物。 然后,打开浏览器,输入宋婷给的网址,在小游戏网站里面纵情操作两个小时。从汽车竞速到植物大战僵尸,从模拟皇后到拿着剑击败各种敌人,宋向文乐此不疲的点开每一个他感兴趣的小游戏,玩上一会儿,再换一个。 这网页里面游戏太多了,根本玩不完,而且还每天都有新的游戏更新,宋向文更加欢喜了,这样子他一年都有游戏玩。 宋婷就比较单纯了,她不爱玩游戏,只是登录聊天软件聊天而已,或者搜电视剧,这里没有电视上那种十五分钟长的广告,看的很爽,爱看几集看几集。 宋召华呢,他对电脑上面宋向文玩的游戏没有兴趣,但是却对斗地主和保皇这种扑克牌很热衷。 宋召华晚上就让宋向文教了教他,隔几天就在电脑前面甩两把斗地主,乐在其中。 全家人,只有刘二姐对电脑一窍不通,而且真真正正的连鼠标都没有摸过。 这台电脑,给了宋向文新的世界,那是屋外和电视里面所感受不到的。 第94章 一个话题 虽然说只在家里很放肆地玩了两天电脑,宋向文开学之后还是用了两个礼拜的时间才从那种沉醉的心思中摘出来。 寒假过得心神不宁,电脑没到就担心会不会给自己买,买了之后就一直惦记着拉宽带,好不容易这一切都办妥了,自己也快要开学了。 正月里面的风还是呼啸着从西门方向吹来,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没多少水气,呼啸着从草原带起无尽的风沙沿途播撒。 青市是靠海城市,距离内陆已经有些远了,风沙到了这里变轻了许多,沙子少了,风倒是不减量。没有沙子,吹起了枯草,吹起了破碎的塑料袋,把人们的眼睛吹得紧闭,把嘴唇吹得干裂,把人们吹得张嘴就是“他娘的”。 宋向文揣着热切地心上了开往陈屯小学的校车,今天是第一天,不用穿校服,这是传统。穿上过年的新衣服,去学校里面炫耀一下。 可是对于宋向文来讲,他还有更加厉害的东西可以炫耀,新衣服已经是无所谓的事情了。年前刘二姐带着宋向文从宋庄大集上置办的,今年宋向文一点都不挑,什么便宜要什么,刘二姐说哪个好看就要哪个。 可是得好好的哄好了刘二姐,刘二姐快乐,全家都快乐。 今天去学校,把薛林和刘立洋他们几个人的账号要过来,加个好友,这样子还能暗戳戳的提示他们一下,自己家买电脑了,无形中就装起来了。 果真,当宋向文向几个人要账号的时候,几个人果然第一反应就是开口询问,“买电脑了?”宋向文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然后嗯一声表示确实如此。 这样一天下来,还不仅仅是要到了薛林他们几个人的,班级里面有账号的还没加宋向文的,都来给宋向文写自己的账号,还要走了宋向文的账号。 宋向文在最后两天已经添加上了几个同学,那是很早之前他们在一起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互相交换的。宋向文的账号,还是哥哥刘立杰给自己申请的,他只有账号,没有电脑,那些同学申请之后一直没同意,直到开学前最后两天,家里的宽带通上了,他才能同意。 宋向文对着过来问他要账号而他已经同意过的同学说:“我正月十四那天加你了,同意了已经,我看你两天没在线就没跟你说话。” 这样下来,更加印证了自己家买了电脑而不是宋向文吹牛皮,真聪明,无时无刻都在完善自己的说法。 那几个同学也是各有自己的说法,“我那两天在家里补作业,我妈不让我玩电脑我电脑都没开机。”“我那两天在我姥姥家,我姥姥家没电脑,没电脑玩。” 宋向文笑着跟几个人就着开学这两天的玩电脑展开火热的聊天,他很少这样跟人脸上挂着收不住的笑容,嗓门还不小,时不时大笑两声。今天是个例外了,今天高兴。 薛林家里是有电脑的,薛林家原来是做生意的,赚的不少,起码宋向文是这么想的,从薛林穿的衣服的时髦程度,还有他说的放小长假的时候家里的安排基本上都是旅游,他能推断的出来。 薛林家的电脑,大权不在他手上,他的爸妈特别严格。薛林自己说过,因为考的不好,他爸妈对他拳打脚踢,男女混合双打,宋向文一开始是打死都不相信的,但是薛林说得越来越真,甚至还让旁人来佐证,宋向文就信了,心里面更害怕宋召华和刘二姐会不会这样。 王耀和刘立洋家是没有的,刘立洋说他玩手机,刘立洋有个姐姐,比宋婷还要大几岁,这个时候已经是大学了。 刘立洋就玩他姐姐的智能手机,能在手机上偷菜,聊天,打游戏。王耀是独生子,没电脑就在家里看电视。 宋向文这一天是来收集账号顺便炫耀一下自己家买电脑这件事情的。他们三个人还是像之前所有的假期回来一样,说一说假期里在家里干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了什么新奇的能够让这些男孩子异常感兴趣的经历。 寒假嘛,春节就是最大的事情。所有的话题,基本上都是围绕着过年那几天干了什么事情展开的。 这些男孩,喜欢放炮仗,喜欢跟着家长贴春联,喜欢出门串亲戚的时候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今天的话题,说到了一个原来从来没有出现在他们话题里面的东西。 过年大人们都喝酒,但是他们这些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所有人都从来也没聊过这样的话题。 而今年,李兵讲述了他的过节经历无疑是最让这些男孩子感兴趣的,“过年的时候,去我姥姥家出门,我大舅给我和我哥一人一易拉罐啤酒,我哥高中,喝了两个,我就比行了,喝了几口一半吧,就觉得晕乎乎的。俺舅舅就说,喝酒不劝酒,喝舒服了就行了,不让我喝了酒。” 李兵说的东西,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宋向文过年的时候,无论是自己家里待客,还是去姥姥家大姨家大姑家,男人们都是要喝酒的。一般来说喝白酒比较多,啤酒算少的,啤酒撑肚子,过年的酒局一般时间比较长,喝着高度白酒吃着菜,一喝一下午,还不用老上厕所。 除了男人们,有的女人也会喝酒的。大姑就喜欢喝一杯,初四的时候,大姑和哥哥的媳妇在厨房里做了两大桌子菜,男人一桌女人小孩一桌。 做完了菜,两位主人兼任厨师也该入席了。大姑就用一个小茶碗,倒上半碗,拿到小孩和女人那一桌自己喝。 宋向文知道,大姑喝酒是跟着奶奶学的。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每次姑姑们回来或者是家里做点好的吃,都倒上一小酒盅,有的时候用热水烫烫。 除此之外,奶奶还会抽烟的,不抽爷爷那种劲头大的卷烟,抽的是街上小卖部卖的成盒的香烟。 李兵这么一说,这些男生的兴趣瞬间就来了。 刘立洋永远是赶在所有人前面开口的,“就是,卧槽,我过年那时候,在家里俺爹爱喝啤酒,他就跟我叨叨说龙龙,今年不是又大了一岁?你尝点?我说什么,他就给我倒了一碗啤酒,哈了真是,马尿味,仔细一品能稍微有点香。” 这里面大概只有这两个人喝过两口,剩下的人都没有沾过酒的。那该如何说呢?自然就说父辈们了,说说哪个人的爸爸或者亲戚喝酒最厉害。 刘立洋说他爹挺着个大肚子能喝六七瓶啤酒一点事情都没有。王耀说他爸爸不怎么能喝,他爸爸比较喜欢喝白酒,那种五十来度的高度白酒,喝了上脸,睡觉还打呼噜满身酒气,惹得几个男生一阵哄笑。 有男生说他的亲戚是个酒缸,千杯不醉,白酒能当水喝,而且脸从来不红,在他们家里,那个亲戚是公认的酒量最大的。有的男生说他爸爸喜欢喝红酒,用着高脚杯,红酒还是别人送的。 这个男生在班级里面挺不受待见的还,刘立洋他们都说这个男生喜欢装,喜欢吹牛。讨论游戏的时候,他就吹他游戏多厉害。讨论零花钱的时候,他就说他的钱多的花不完。讨论动画片的时候,他就说他早就看了好几遍了。搞得班级里面的男生没有几个人喜欢他,他自己倒是乐在其中。 宋向文刚来陈屯小学的时候,也是吹牛的,这个男生就跟宋向文附和。宋向文吹牛的那些地方,这个男生说他都见过都去过,宋向文一度认为他是真的公子哥,真的什么地方都去过,还是刘立洋说的:“别听他瞎叨叨,就爱吹牛逼,都让人揍了多少次了。” 按照以往的经历,他们这些男生在今天说的事情,完全就是一个出于分享和炫耀的,说过了,也就过去了,把心里面积压的话在今天统一释放出来。那些没来得及的,开学往后慢慢讲,这些话就是听个乐,没人会因为这些话题而开始立下一些奇怪的g或者有什么奇怪的活动。 今年的话题却有点引人入胜,他们这些男生说得面红耳赤。因为两个人的爸爸谁酒量好,两个人谁都不服谁,弄到最后直接开始言语嘲讽差点打起来。 刘立洋在众人的喧闹中拍了拍桌子,“咱们回家拿酒过来敢不敢?” 刘立洋的话说完了,但是四周的气氛却是安静的,没人来接他的话。这种事情,他们这些孩子怎么干,他们连酒都没碰过,还从家里偷出来,算了,抓到了,真得打断腿了。 刘立洋看冷了场子,马上就把自己的话头捡起来,“也不用拿白酒咱们也喝不了,一个易拉罐的啤酒谁家里没有,你回家放书包里,谁能看出来。你们爹整天喝,他心里也没有数,怎么一个个说的这么牛逼,现在怂成这个样。” 这么一嘲讽,就有人不乐意了,“那你怎么不拿,你先拿过来我们开开眼,别光叨叨没用的,让别人拿,就没见你自己干过什么事,都是让别人去干,出了事你一点事都没有。” 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兵。李兵四年级的时候就跟赵一凡和刘立洋不对付,五年级两个人的关系还是那样。虽说有好转有的时候也在一起玩,但是确实玩的一点都不亲近,属于是点头之交心里面还有些芥蒂的那种。 李兵看不惯刘立洋,刘立洋再这么一激他们,李兵就不高兴了,他可不惯着他,直接就开口质问起来。 聊天的时候人多,也不仅仅是宋向文四个人,班里面的男生基本上都会围在一起,除了那些太害羞的会三两个单独玩。虽然说人群里面确实有脾气性格不对付的,但是又不仅仅是有那一个人,不跟他说话还能跟别人说话。 而且对一个人印象不好之后,往往会更加关注,看着他在人群里面呲着大牙叨叨,心里头肯定不舒服,不如加入进去,自己也参与,恶心一下别人,舒服一下自己。 刘立洋听着李兵这么说自己,面子上下不来,爱面子是他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在课下玩或者是课上听讲,都要做那出头的鸟,还要做那领头的羊。 刘立洋心里面升腾起来一阵怒火,本来面对所有人的吐槽,现在找准了目标,李兵,是你先惹我的。 “我说我不拿了?你急什么?我拿过来你全给我喝了,别往别人身上扣屎盆子,怎么了,我明天我就拿,我吹牛逼我还能做到,你吹牛逼你能做到?”刘立洋也不好带着双亲去问候李兵,最好别打起来,这么多人看着,让他面子下不来就行,反正嘴臭之后,他心里是爽了。 李兵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也仅仅是冷哼了一声。 宋向文印象里,陈屯小学的学生素质都挺高,最起码不会一言不合就打架,在宋庄小学,可能是因为自己在那边的时候年纪小,小孩子脾气大不知道收敛,班里面的男生女生动不动就打起来。 加上程鸿在高年级,有的时候会跟宋向文讲他们年级打架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得跟评书似的,两个人摔跤能形容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把宋向文吓得不行,常常在心里面想幸亏没有跟那些人一起上课。 两个人这么一斗嘴,人群基本上就没什么话题了,气氛降了不少,而且刘立洋说的话题也太难为这些孩子了。宋向文刚听到刘立洋这么说脑子里也是懵了一下,偷偷拿爷爷布袋里面的钱就算了,现在还敢偷酒了? 小的时候,看到爷爷奶奶抽烟,宋向文让刘二姐给他点上一根。让刘二姐和宋召华俩人打的哇哇哭,哭也不管,放倒在地上用脚使劲踹,踹的宋向文满身的泥土,鼻涕眼泪口水混在一起。从那之后,宋向文就再也不敢说烟酒之类的话题了。 人群就这么散开,各自回到位置,等着李老师来,最后在安排一下。 宋向文从学校回家之后还想着,刘立洋真敢带酒啊?刘立洋他爸爸可是个厉害角色,听姥姥说打刘立洋不眨眼,耳刮子跟不要钱似的,这刘立洋敢? 想的他那天晚上打游戏都没认真,一个小游戏第二关都没过就已经半个小时了,玩电脑的时候,时间真是飞快啊。 第95章 事发 第二天,当宋向文怀着满满的好奇心坐上校车到学校之后,进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看看刘立洋来没来。他们两个人坐的校车不是同一辆,但是时间都是大差不差的,谁比谁早到个几分钟都是正常现象。 今天是宋向文先到的,看着刘立洋的座位上空空的,他丧失了几分兴致,等等吧,看看刘立洋来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带着酒来的。 等了七八分钟,刘立洋和他同村的小阳一起走进教室。宋向文看他满脸轻松还回过头去跟走在他身后的小阳说话,大概是十拿九稳?还是忘了这件事?宋向文在脑子里面想,这事儿不好开口说吧,昨天闹得不愉快,今天自己再挑起话头不太好。 宋向文就等着看,看看今天他们能不能想起昨天说的事情。 等着到了课间操的时候,一大帮子男生又聚集到一起了。开学第二天,事情还没有安排妥当,课间操还没开始进行,课间操时间二十分钟全都给了学生们,随便玩,老师也不管。 今天让众人聚集到一起的,是因为班里面一个叫齐得福的男生。齐得福的成绩并不好,在班级里面吊车尾,老师们都不喜欢她。尤其是思想品德老师,经常因为他背不过书上的内容打骂他。 老师不喜欢,学生们也不待见。而且齐得福左眼眼眶周围还有跟烫伤一样的一圈伤疤,特别显眼。班里面的男生说,这是齐得福家给猪煮饲料的时候,他掉进锅里烫的,宋向文跟他并不熟,也就没去亲自证实一下传言的真假。 平常这样的人是不会有能力把全班人聚集起来的,今天却独独不同,因为齐得福真的带了一罐啤酒,从家里他爸爸的酒箱子里面偷偷拿的。 刚下了第二节课开始大课间的时候,齐得福悄悄地喊刘立洋,还把拿到学校里的一罐酒用校服好好包起来拿着出教室。 刘立洋站在自己位置上问他干什么事。齐得福晃晃拿着的衣服,脸上还很焦急的表情,再招招手让刘立洋快出去,看上去很害怕人看到的样子。 这么一下,反而引起了班级里面一众男生的注意,宋向文和薛林王耀都跟着出去了,李兵和跟他玩的不错的也都出门看看什么情况,赵一凡、小阳也都起身准备向外走。 齐得福一看人这么多,不敢在走廊上了,向着人群抱怨了一句,“别来这么多人!”就转身下了楼,向着操场上走。 一众男生被吊足了胃口,跟着齐得福就下了楼,走到了快到操场的地方。刘立洋不耐烦了,没头没尾的叫他出来,还走这么老远,这个在班里面毫无地位的人想要干什么? 刘立洋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站定在原地向着走在前面的齐得福喊道:“你要干什么,你拿着什么东西快点在这里就行了。再往那边走也没有意义,你别让老师看着这么多人,赶紧的吧。” 齐得福听到刘立洋这么说,就不敢再走了,转身向着刘立洋凑过去,一层层打开衣服。一众男生也是翘着脚围上来,看看什么好东西这么神秘。 等到齐得福打开了校服,一罐啤酒就摆在那里。齐得福向着周围看了一圈,悄悄地跟刘立洋说:“别跟老师说昂,我就拿了这一个。” 没想到,还真的有人会把刘立洋说的这个事情当真。几个男生也是吃了一惊。赵一凡上前拿起来晃了晃,“这是你从家里拿的?易拉罐的,怎么不是大绿棒子的。” 吃惊之余,当然还有兴奋,昨天说得还是挺尽兴的,今天拿过来,新鲜玩意,当然更激动了。一激动,就想出出风头,那就炫耀炫耀自己懂得多,赵一凡这么说,在心里面也是偷偷的想我知道啤酒除了易拉罐还有大绿棒子,比别人懂得多。 李兵也是接过去,“这是多少毫升的?这小的这是。”看上去对于啤酒是相当有研究了。 刘立洋看着李兵手里的啤酒,问齐得福:“新鲜的,没过期吧。”齐得福马上表示肯定,“过年家里来客喝的,没喝上,肯定没过期。” 李兵突然想起来昨天跟刘立洋叨叨的事情,“你不是拿吗?你拿了?光吹牛逼吧你就,别装了。” 刘立洋本来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没想到齐得福还当真了,而且因为这个还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打脸没了面子,顿时心里面火冒三丈。“俺家里都喝完了昨天晚上,就新的没开封的,我敢打开箱子拿?我彪?”刘立洋当然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他昨天回家都没看,早就把这个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马上转移话题,刘立洋从李兵手里抢过来那瓶酒,“快点吧赶紧一人一口喝了。”说着,把易拉罐的拉环拉开,先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既然没拿酒,那就让他们看看自己的酒量,能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点面子,就找补一点。 赵一凡、李兵和几个男生激动的围得更紧,恨不得马上就喝一口,几个人轮流,也不嫌弃谁的口水沾到了易拉罐上,接过来就是咕咚咕咚地喝着。不一会儿,一瓶啤酒已经喝光了,最后一口是齐得福喝的,他喝了最小的一口,给他剩的不多了。 他很骄傲,自己狠狠的在班级里面的男生面前长脸,今天他就是主角,所有的男生都会记得,他是他们班第一个拿酒的人。以后,自己能跟这些学习好在班级里地位又高的人说上话,自己就能融入他们了,他心里面万分憧憬,想着明天也要拿,以后都抢在前头拿。 宋向文和王耀、薛林三个人看着啤酒交换了一下眼神,宋向文悄悄凑到薛林身边问他:“你要喝吗?”薛林拍了拍王耀问道:“耀耀你喝吗?” 王耀腼腆的看着两个人,再看看人群,“我不知道,你们呢?”他们三个都有些兴奋地,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来没有接触的东西,现在没人知道,自己能够尝试一下,心里面小鹿乱撞。 宋向文说道:“那么多人,全是唾沫,算了吧挤不进去。” 薛林和王耀本来就是观望的态度,他们三个人算是比较老实的,班里面的事情从来不当出头的鸟,在男生里面也不当那个领头的羊。 宋向文说不喝,王耀和薛林也就说不喝了,三个人站在哄抢的人群外围,看着班里面的男生把他们喝光,再把易拉罐踩扁,扔到垃圾桶里,跟没事儿发生过一般,回教室,各自玩各自的。 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宋向文还听刘立洋和李兵说脑袋胀胀的,有点上脸,但是很鲜美,跟在家里喝的差不多。宋向文心里头纳闷,不是你们在家里没喝酒吗?喝醉了说胡话了? 第二天,齐得福更是大胆,直接带过来三个易拉罐。而且除了齐得福,班里面还有几个男生也带着,一人带了一罐,李兵一罐,小阳一罐等等几个。 这么多的酒,光凭他们几个人是喝不完的,喝了几口酒说着头涨涨的,更别说这么多了。 刘立洋提议,把酒藏起来,藏到花园里。但是这个提议马上就被否定了,刚开学,过完年不多久,大冬天的,晚上气温零下好几度,藏在花园里,第二天过去成了一整个大冰块了,光化就得半天,这个提议一点都不明智。 一开始刘立洋还说着酒不会结冰,但是在众人的否定之下,还是放弃了这个办法。 还是齐得福,把工作揽到自己身上,把全班所有人带的啤酒全都放在他的书包里,他坐在班级的后排,比较隐蔽,而且他还靠墙,把书包放在里面,没人知道。 这个时候,齐得福又收获了一波高潮,班里面的男生更加离不开他了。他是第一个响应刘立洋提议的人,而且在这个事情当中十分积极,无论什么都是抢在最前头,喝酒的时候就在最后头,把酒给那些班级里有头有脸的男生,自己不抢,等着他们喝完再说。 那几天,每天课间的时候,五年级三班就会有几个人包着校服出了教室,走到花园里,悄咪咪的打开一罐,一人几口喝完回教室。 宋向文和薛林、王耀那几天就不跟刘立洋一起玩了,他们不想参与到喝酒的事情当中去,宋向文还是那种态度,这么多人分一罐,全是口水,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干净人,但是心里面还是不太好接受的。 薛林和宋向文的关系好,宋向文不去,他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干脆就不去了,王耀就在他们俩和刘立洋之间选择了前者。 三个人玩的还是和平时一样,只不过少了个人而已。下课的时候,刘立洋不出去,四个人还是会聚在一起,刘立洋就让几个人闻一闻他身上的味道,尤其是脸那边,还是挺冲的,一闻就能闻出来。 他们能闻得到,老师自然也闻得到。最前闻到的,是英语老师,当然不是王老师,王老师已经不教他们班了,现在是另一个原来以代课为名头给他们上课的女老师。 女老师一般来说都不喝酒,不喝酒的人对于酒味自然就敏感,而且味道也不小,从身边经过就能闻到。 有一节英语课的时候,英语老师在过道里面来回踱步,突然就开始向班里面的学生们问:“咱们班怎么有个酒味?你们谁喝酒了?”脸上的表情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吓得班级里面的几个喝酒的男生大气不敢喘。 宋向文几个人目光聚集到那几个喝酒的男生身上,还聚集到保存酒的齐得福那边。 但是英语老师却没有那么想,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喝酒呢?年轻的英语老师是不相信的,当然,她早就知道更合理的解释了,在她刚闻到的时候,她就猜到了。 “咱们班是不是消毒了,冬天教室里面关着门窗,经常杀菌是好事儿,但是也得注意开窗通风啊,不能光喷酒精这些东西。冬天容易感冒,同学们还是得注意自己的身体,身体是咱们学习的本钱啊。”英语老师一边向着讲台上走一边说着。 几个人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英语老师没有怀疑,他们也算是逃过一劫。 可是,几个人还没来得及兴奋,事情就被彻底的发现了。 发现者也是老师,是思想品德老师。 可怜的齐得福,上课的时候又没背过书,老师本来就不喜欢他,看他还不背书,就更气愤了。走到他的位置上,耳刮子就往脖子后面扇,“才开学几天,才学了第一课,第一课难?不背?是不是不想上学了,不想上学赶紧回家放羊,别在这里花家里的钱。” 齐得福站在原地低着头,任凭老师往他脖子上面扇耳光,他已经习惯了,挨揍挨骂是经常的,只要什么都不说,过一会儿就好了,别的不说,心理状态确实是顶级的。 “你每天背着个大书包,你都装着点什么?你装着书?来你把你的书包给我我看看来!” 没想到老师还要看他的书包,齐得福心里慌了,班里面几个喝酒的男生心里慌了,宋向文心里也慌了,不能算,只能说是看热闹的心态。 这个事情他没参与,老师说的时候心里面确实一惊,但是过会儿就想明白了,当个热闹看呗,也不是自己的事情。 齐得福假装没听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快点,把你那个破书包给我!”老师又是一耳刮子扇上去。 齐得福还是不动,保持站立的姿势。 “来,你把他的书包给我拿过来。”老师让齐得福的同桌把他放在里面的书包拿出来,管不了齐得福还管不了别人? 他的同桌不想因为齐得福而遭受无妄之灾,成绩也不是太好,老师也没多喜欢,还是按照老师说的做,别跟她对着干。 男生把书包从齐得福腿边拿出来,递给了老师。 老师接过来,瞅着齐得福,“我今天就看看,你上学都带着点什么东西!” 说着就把书包拉开,口朝下,把书包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 易拉罐掉在地上,摔出来一个口子,啤酒向外滋,吓了老师一跳。 滚了几圈,碰到了另一张桌子的桌腿停下,地下已经有一滩液体,教室出奇安静。 第96章 脾气 思品老师在课堂上把齐得福从座位上拽着耳朵拽出来,也不上课了,拎着就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那一罐摔破了的啤酒,直接被她扔到了齐得福的书包里,漏到书包里就漏吧,齐得福也不在乎了,反正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肯定十个书包都抵不过。 从思品老师出了教室,就有不少人蹿到了窗户旁边,猫着,试探着露出眼睛,看着思品老师拽着齐得福的耳朵,拎着他的书包往办公楼方向走。 齐得福的耳朵被拽着,走路走得踉踉跄跄地,两步就要摔一下,侧着身子小跑,思品老师走得太快了,他不跑的话耳朵会被拽断的。 李老师的办公楼在二楼右边,这个位置教室的窗户是看不到的。刘立洋、赵一凡、李兵等等几个男生趴在窗户上也不用担心老师会回头猛地看一眼了,站直身子向着办公楼的地方看,望眼欲穿,这关乎他们的“身家性命”。 张欣喊着几个人让几个男生马上回座位,刘立洋几个人是听不进去的,回个屁的座位,马上自己就没什么好日子了,还听张欣在这里咋呼什么。 任凭张欣怎么喊,怎么拽,怎么把几个人的名字记到了黑板单独划分出来记录违纪学生名字的区域,就是不挪窝,一边看一边还小声讨论着。 那几分钟,一定是五年级三班最漫长的几分钟。班里面不同的人,都揣着不同的想法。 宋向文和薛林几个知道这件事情但是没有参与到其中的人,此刻的心情,有些忐忑,他们担心老师来了会不会把整个班集体都惩罚,是不是会在讲台上大发脾气。也有些焦急,还是挺好奇李老师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张欣、陈雨和班级里面大多数女生及小部分男生,他们自始至终都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上课突然被发现了,一切又发生的这么快。这些人心里面首先是懵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周围的人大概是知道了。齐得福的书包里面有酒,远一些的还被蒙在鼓里,但是张欣又在班级里面维持纪律,怎么办,悄悄地打听,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欣和陈雨呢,心里面自然是好奇的。两个人在这个班级里的地位举足轻重,什么事情老师知道之后紧接着她们两个人就知道了,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却让她们两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是怎么回事。好奇是肯定的,但是还是要维持班级里面的秩序,老师发着这么大脾气,肯定接下来就是一番腥风血雨了,弄不好就要波及到自己,所以,维持好现在的秩序,为了事情彻底爆炸之前,多做一些。 刘立洋、李兵、赵一凡等等几个喝过酒实实在在参与过的人,心里面只剩下恐惧和不安了,齐得福那个人,肯定会把这几个人供出去,到时候他们怎么应对?几个人心里面是惆怅的。 过会儿,李老师和齐得福两个人就从办公楼那边的拐角一起走了过来。李老师穿一件黑色的棉服,大冬天的还是拉开了拉链,右手拿着手机,左手自然的垂在身体一侧,走在前面,面无表情。 他的心情很差,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不是那么差,那种感觉,就像是四年级的时候陈雨妈妈跟他说刘立洋给陈雨写纸条那样。 心里面肯定是不高兴的,而且都是在办公室,当着那么多老师的面,别人的班级里面什么事情都没有,怎么偏偏自己班级里面这么多事情,他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可是,生气吗?怎么还有点想笑,被这群孩子气笑了?李老师在心里面坚定了一下,一定要严肃,让这些犯错的孩子知道他们犯了是个大错,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过去了。 所以在路上,李老师一直在调整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脸上绷住,到了教室,严肃处理。 齐得福呢?走在李老师的后面,右手拎着他的书包,左手拿着那个裂开的易拉罐,已经不往外喷了,但是一晃动还是会有液体流出来,沾到手上,风一吹,快要上冻了,他不敢扔掉,怕李老师生气。 站在窗户边的人一下子散开,班级里面响起来桌椅拖动的响声,呼啦呼啦的一阵就恢复了平静,安静的掉在地上一根针都能听得到。 张欣坐在位置上,嘲讽地说:“看啊,怎么不看了,一个个的我怎么说都不听,怎么现在跟见了什么似的?都快去看,快点的,哎呦,真厉害呢。” 刘立洋几个人来不及管他,他们现在心脏跳动的频率跟刚刚跑完了一百米似的,突突突,在胸膛里面,无数的血液,滚烫,涌上脸,涌上心头。在安静的教室里面,他们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沉重,快速。 李老师把手机摔在了桌子上,他一开始并没有这样设想过,他确实是想给孩子们见识见识,可是这一段,确实是进了教室即兴发挥的。 齐得福站在门口,耷拉着脑袋。 李老师站在讲台上,向着下面垂头耷拉耳的学生们说,“今天,咱们班,出了什么事情,你们都知道了。要不要脸?上着课,让老师拽着去办公室找我,办公室多少老师,咱们班出名了。我还纳闷呢,怎么一开始那个王老师那么好的老师不带咱们班了,现在我可找到原因了,学习不上心,就对这些东西有研究是吧?” 就这样又劈头盖脸的训了学生一顿,李老师话也说完了,该说说这个事情了。 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事情发生的突然,思品老师又是他的上司,一时间他也慌了神,想着赶紧逃离办公室这个让她丢脸的地方,也没问问齐得福具体情况。他现在连班级里面多少人参与这个事情都是不知道的。 怎么办呢?李老师想了想,计上心来。 “咱们班,这个事情,肯定不是他一个人参与的,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自己站起来,我从轻处理。” 李老师刚说完这句话,下面一个人都没站起来,一般这样子的话,都是带着吓唬的成分的,这些孩子,左右看看,别人都不先站起来,自己也不先站起来,反正要“死”一起,自己不当那个出头的鸟。 李老师也想到了会是这般情况,又不是没当过学生,他们这些孩子现在玩的,都是他小时候玩剩下的。 “我已经都知道了,你们自己站,要是一会儿被我挨个拽起来,别怪我不给你们面子。”说着李老师手指还在讲桌上使劲的点了两下,强调自己现在很生气。 这个方法是好用的,刘立洋是第一个站起来的,有了第一个,剩下的都一下子全站起来了。宋向文看了看,六七个人,跟他知道的差不多。 “你们几个出来。”李老师转头就带着几个男生出了教室,下楼,到操场上去处理。 最终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了,在操场上发生了些什么,刘立洋说的很含糊。 宋向文几个人追问起来的时候,刘立洋就说:“在操场上我们给班主任求情,说得也是挺那个的,意思就是希望老师给个机会,他们这些小男孩都是好奇才喝的,喝的也不多,这是第二次,就被老师发现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喝了。” 事情的真伪,宋向文就不知道了,他也没再去追问过,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且自己是个没有参与过的人,更没有发言权了。参与过的人,起码还算是同病相怜的沦落人,他们这些看热闹的,一直问,不挨打是轻的。 一直到了期中考试之后开家长会的时候,李老师才在家长会上提起来,“咱们家长,回家,看看家里的酒,有没有少的,就说到这里。” 这句话还是宋召华学着李老师说得,宋召华还问宋向文有没有偷偷拿他的啤酒喝,宋向文身正不怕影子斜,他都没干过,心里面一点都不犯怵。 一场春雨一场暖。寒冷的北风逐渐被温暖的春风代替,慢慢地吹拂着这片广袤的平原,把荒地吹成了嫩绿,把河岸的柳树吹出了嫩芽,把风筝吹上了天空,把棉衣吹进了衣橱下面,等着下半年冬天的时候再穿上。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描写南方的古诗,在这个季节,出现在了北方小学五年级的课本上。作者向着什么时候能够乘风回到故乡,教室里的孩子大多都在自己的故乡,零星几个随着爸妈来这里打工的,对于思乡的理解也并不深刻,任由老师在讲台上描写那娟娟愁绪,他们就是无法体会。 在学校里,宋向文觉得有趣了一些。四年级的时候他们就有微机课程,但是老师都带着他们在电脑上要么画图要么打字,就是不允许孩子们自行操作电脑。 上了五年级,微机老师换成了后勤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师,老师快退休了,而且对电脑也是不怎么熟悉的,只会一些简单的软件。而且快要退休了,学校把自己安排了这么个闲职,多领一些任课费用,乐得自在了。 课上,他也不管这些学生,爱干什么干什么吧。宋向文每周最期盼的,体育课和微机课,微机课排在第一名,一周一节,上课可以自己随便玩。 那个时候,基本上能开的电脑都是能联网的,已经被六年级的学生下载上了游戏盒子,里面的植物大战僵尸是宋向文最喜欢的。 家里买了电脑之后他也玩过,但是都是在网页上面玩的,玩过之后没有存档,第二次玩的时候是要从头开始的。机房里面的不一样,有存档,这次玩完了下次还能玩。 宋向文就在机房里,把植物大战僵尸玩通关了,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当时好多人都围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把最后一关打过去,还进入了一段过关动画。 除此之外,薛林还被班里面的一个女生送了一根银色的项链。 在中午的时候,那段时间,宋向文几个人喜欢上了玩体育器材,天天都在那里玩单杠、双杠,两条胳膊抓着来回摔,做几个引体向上,或者荡着从一端挪到另一端。 项链是女生托另一个女生送来的,点名道姓要给薛林。薛林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还不相信,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宋向文几个人倒是兴奋得很,恨不得马上就把项链给薛林戴在脖子上。薛林羞得脸通红,推搡着几个人,那个女生把项链送到了刘立洋的手上也就回去了,薛林不要,她总不能再给带回去,刘立洋上赶着接过去,她就递过去了。 几个人起哄薛林,反倒把薛林给弄得有些生气,气呼呼地从刘立洋手里把项链抢过去,一把扔到了天上,掉下来的时候,又挂在了树上,这下子算是拿不下来了。 薛林一阵狂喜,终于不用再折磨自己了,回教室,上课,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班级里还有一个男生,在走廊上玩蒙眼抓人的时候,因为眼睛上绑上了衣服看不见人,两只手抓到谁就紧紧抱住。没成想张欣刚好在走廊上面看风景,一把就被跪在地上伸手试探着抓人的男生拽住了,跪着就把张欣的两条腿抱住了。 一边抱着,脸上还憨憨的笑,他觉得他赢了。张欣啊一声之后,一巴掌就扇到了男生脸上,笑容不会消失,从男生的脸上转移到了剩下所有人的脸上。 张欣就自己把这个游戏给禁止了,这怎么禁止的了,班主任没发话,她说话不好用的,男生们还是在走廊上这么玩,经过张欣这么一会事情,女生就很少往走廊上去了。 家里面,事情倒是平常,爷爷的身体还是那样子没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宋召华说的,爷爷因为长时间侧着躺,两侧被骨头压的已经穿了,按照爸爸的说法,甚至都可以通过两边的疮口看到肚子里面的肠子。 而且家里面的矛盾也产生了,本来刘二姐跟两个姑子就不对付,现在奶奶去世之后爷爷完全是自己家照顾的。久病床前无孝子,刘二姐时常抱怨两个姑子不知道回家照顾照顾她们亲爹。 时间越来越长,刘二姐的忍耐越来越到达极限,加上今年行情不好挣钱难,刘二姐的怒火,也可以说宋召华的怒火,马上就要发泄了。 第97章 这样不对啊 宋向文的奶奶刚走的时候,两个姑姑经常会回家来看爷爷。 二爷爷和身边的一些族亲都跟爸爸和两个姑姑说过,奶奶走了,爷爷一个人肯定不舒服,尤其是刚开始这几天,很难接受这种现实。 刘二姐跟宋向文说过这种事情,“这两个人过日子,到了老了,谁先走谁占便宜。剩下那一个,往后的日子就难了,人老了,连个作伴的都没有了,吃饱穿暖了,心里头也不舒坦。老伴老伴,到老了是个伴,不管是谁,都是这样的,谁后走,谁就遭罪了。” 两个姑姑听进去了族亲们说的话,奶奶刚走那一个月左右,隔两天就回来看看,每次回来都给爷爷做顿饭,看着爷爷吃了,再给爷爷洗洗衣服收拾一下屋子里面的卫生,到了傍晚再回家。 慢慢地时间久了,两个姑姑也就不那么频繁的回来了,她们在家里面都是有工作的,家务事和活计并不能允许他们三天两头的闲下来。闲一天就是一百块钱的收入,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农村人,一百块谁都舍不得扔。 两个姑姑慢慢地就不怎么回来了,半个月一次,或者是一个月一次,来的时候一般是周六周天或者是宋庄大集的时候。周六周天宋向文在家,家里不锁门,她们能进来,大集的时候能买点新鲜的吃食送过来,而且顺便还能赶一个大集。 当然许多时候家里锁着大门的时候,两个姑姑是进不来的,就会打电话喊宋召华回来开门。宋召华经常串村子盖房,经常距离本村很远,回来一趟时间长还容易把工作耽误了。就只能给在家附近上班的刘二姐打电话给送钥匙。 刘二姐本就和两个姑子关系不和睦,逢年过节不得不走动,应酬起来也是逢场作戏,心里面的厌恶还是占据主要地位的。要单独回来给两个姑子送钥匙,刘二姐心里面更是膈应的不行。一次两次忍一下也就算了,几次三番的,刘二姐可忍不了。 饭桌,就是宋召华家的家庭会议会议桌,主持会议的人,通常是刘二姐,宋召华一般是旁听的,偶尔给点意见,但是掌握不了绝对的主动权。宋婷和宋向文只负责凑人数看热闹。 在饭桌上,刘二姐曾不止一次地抱怨两个姑子,“爹是你们三个人的爹,老太太走的时候,你两个姐姐,骨灰盒刚回来摆上供桌不多久,就去了那屋收拾东西。她们去收拾什么?不就是看看老头老太太还有多少钱藏在柜子里面?那些钱早就叫你两个姐姐分了。这我也不说,我也不稀罕那些钱,那老人火花刚回来,不在前面守着?就去翻箱倒柜?干什么?说出去好看?” 刘二姐对一个人发起批判的时候,喜欢用反问句。人和人之间的对话,说白了,就是一方和另一方讲道理,一方试图说服另一方的过程。 刘二姐对两个姑子的意见,并不代表别人的意见,所以要不吐不快,让别人知道她心里的火气,知道她看不惯的东西。 “自从老太太下葬,刚开始那几天还挺好的,咱小叔跟你们三个说,老太太刚走,老头自己那几天挺难受的,你们多回来看看。你是个当儿子的,每天伺候着,这个话不用对你说,你两个姐姐,也行,隔几天回来。现在呢?半个月,一个月回来一次,老头在炕上躺着,她们不打个电话问问?不问问身体怎么样吃的喝的怎么样?” “从老太太走了,下葬请客吃饭办事,都是咱们拿的钱,你是个当儿子的,应该,这个咱不觉得委屈。那剩下老头一个人了,隔三岔五说腿疼吃药,有的时候还得打针,她们两个拿过钱?她们两个跟你说过要跟你算算帐?不全都是你自己一个人拿的钱?不花她们的钱她们倒是不操心了,养了个老人全都是你自己养的。” 宋向文那个时候扒拉菜的速度都有意的降下来了,他慢慢的吃,慢慢的听刘二姐讲话。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刘二姐越说,宋向文就越觉得自己家里确实挺委屈的,爸爸一个人白天要去建筑工地干活,晚上回来还要去爷爷那个小屋子问问爷爷要不要上个厕所。自己现在能帮爸爸分担一些压力,可是爸爸身上的 压力,并不会因为自己帮着着一些而减缓多少,最多,会让这个农家汉子,有喘口气的时间吧。 从刘二姐在餐桌上这么说了一顿,宋召华也逐渐感觉到自己的压力快要抵达了临界点。他的脾气不急,在农村男人里面,他是顶好的脾气,跟刘二姐虽然吵过架,但是从来没有动过手,而且家里的事情,全都放心的交给刘二姐处理了。结婚这么些年,刘二姐有的时候节省开支的方式虽然让他觉得很窒息,但是他不能否定,有了刘二姐管着钱,自己家里确实能存下,多多少少无所谓,日子有了盼头,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汉子,随着年龄的增大,越来越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力,他终于体会到了真正的上有老下有小。原来,别人说男人到了中年身心俱疲无所适从,他还没什么感觉,后来宋向文的爷爷突然病倒了,他才感觉到,自己支撑的,并不是分家之后的四人家庭,还要包括这爹娘两个人。 原来他们身体健康的时候,可以自己经营着果园,赶集卖点瓜果蔬菜,而且还能领老人的补贴。逢年过节给二百元钱就行,别的事情倒是不用操心,跟刘二姐的矛盾,都已经随着时间渐渐的淡了,起码表面上是这样子。 爹娘病倒了,他才真正的对原来不以为意的话有了真正的体会。母亲走了之后,自己的这种感觉越来越重了,早上天不亮就要从炕上爬起来,到院子里收拾收拾,吃过早饭,骑上摩托车就去干活。 这几年建筑队的工作并不好干,现在村子里面的年轻人,都不喜欢留在农村这种地方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代人,可能到了他们这一代就结束了。年轻人都喜欢到城里面买楼房。 那有什么好的?宋召华有的时候在心里面想,城市里面的空气一点都不新鲜全是工厂的污染,农村这样子,有山有水吃的还是自己家地里绿色健康的蔬菜,多好。 但是别人不是这么想的,有钱盖房子的也不是这么想的,人们都把钱攒起来,要去城里买房子了,没几个人会在农村盖新房了。 自己起早贪黑,照顾着家里的两个孩子,还要时刻关注着躺在炕上的老爹。每天在建筑队里最害怕的,就是电话,他甚至想能不能关机,白天真的不想分心了,现在的工作,已经算得上是一种逃避了,对生活的逃避,出大力的时候,自己的脑子能够暂时休息一下,他觉得,累得自在。 本来就是沉闷的性格,没有什么方式去发泄,压力又这么大,源源不断地积压到他的身上,他的心里开始越来越挤,越来越憋得慌。有的时候在晚上听着电视里面喧闹的声音,真想喊两句,骂两句,谁也不针对,只是自己心里不自在罢了。 刘二姐这么一说,他心里面积压的火气更大了几分。他在苦苦思索,到底有什么方式,能够把他从这种状况里面拯救出来,怎么样他才能舒服一些。 刘二姐这么一说,他倒是想通了。原来他总是自己默默的,两个姐姐不拿钱,他心里不自在,也无所谓,吃点亏没事。 钱自己拿,那老爹,两个姐姐可不可以照顾一下呢?哪怕是回家一个月照顾两天,两个人就是四天,自己就能有时间去喘口气了。 他把这个想法在晚上睡觉时候,躺在被窝里跟刘二姐说了,“你说,咱们能不能给她们两个打个电话,让她们每个月抽几天回来,或者把爹接过去住几天,也不用多。大头是咱们来,她们只需要分担一点点就行,一年只需要她们照顾两个月就行,剩下十个月咱们来伺候呢?” 刘二姐当然同意,她早就这么想了,也是这么说过,但是宋召华就是不往心里去,说了也不听,后来干脆就不说了。按照刘二姐的说法,她们两个人一年照顾四个月都不多别说两个月了。 “那你说,咱们跟她们说,叫回来?还是挨个打电话?”宋召华怕叫不回来两个姐姐,关系一般,开口大概率会推脱掉的,而且家里面那么多事情,谁有功夫? 刘二姐想了想,“咱们不是两部手机吗?你就一部给一个人打电话,两部手机不就是两个人吗?” 这是个好主意,宋召华没想到,刘二姐想到了。果然啊,自己的脑子还是比不过媳妇的聪明,家里的事情,存在媳妇脑子里,就跟存在宋向文的电脑里面一样,一点都不忘,还机灵呢。两个孩子最好都随媳妇,别跟自己似的,模样可以随自己,自己长得周正。想当初也是宋庄的俊后生,只不过因为家里穷没人来提亲罢了。 两个人商量好了,那就找一天晚上,这么打个电话给两个姐姐。 宋召华干活的时候就在心里面琢磨怎么说,要怎么样委婉又不失道理的说出口,让两个姐姐知道自己的难处,最好是两个姐姐主动要求回家照顾。 宋召华觉得两个姐姐肯定会同意的,自己提的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而且赡养父母,这是写在政策里面的,她们做人,肯定也是要让别人挑不出毛病的,总不能不养老。一定是这样,宋召华在心里面笃定,自己这次出手,肯定是十拿九稳。 焦急的心开始变得舒缓了一些,这些有盼头的事情,想一想就让人高兴。 在宋向文开完家长会的那个晚上,宋召华和刘二姐开始正式做这件事情了。 宋向文开家长会,宋召华那天就没去干活,不累,脑子清醒,也不想立马睡觉,而且在家里吃晚饭也早,天时地利,就看人和了。 宋召华爬到炕上,拿着自己和刘二姐的手机,先给大姐打过去。 电话那头是大姑父接的电话,问是谁打来的,打来什么事情。 宋召华给大姑父说了自己的身份,大姑父就把电话给了大姑。 宋召华让大姑等一下,他得给宋向文的二姑打电话,电话还没打通,大姑就不耐烦了。在电话那头催促到:“家里还有事,你想干什么快说,怎么还等一会。” 宋召华说道:“马上马上,我二姐接电话咱们就说。” 终于,二姑接电话了,一切都可以正式开始了。 宋召华按开免提,正了正自己的坐姿,清清嗓子。 “那我就说啊。咱爹现在吧时时刻刻需要人。从咱娘走了之后,就一直是俺家来照顾着,这不也不短时间了是吧。我们呢,说实话养着两个孩子,不容易,都在上学处处需要钱,我自己的身体也不太好,腰经常就疼,还得吃药。家里面挺困难的也是。” “我想说个什么事情呢,就是这不是看看能不能,你们两个人把咱爹接过去住几天,或者你们回来两天,在家里住两天,伺候伺候咱爹,也算是回来看看。让我们俩喘口气,我歇歇,不用太久,大头还是我们来,你们帮帮我就行。” 宋向文那时候也在炕上,他听着爸爸这么说,觉得还是挺有礼貌的,甚至,还有点官方,一点都不像农村人说话,倒像是电视剧里面的城里人,规规矩矩地。 宋召华用简短的话,尽量快速的描述清楚,大姐刚才催他,他想快点说完,别让人等急了。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就面带笑意了,像是隔着屏幕陪笑似的。 宋召华说完了话,声音戛然而止。 不只是宋召华,刘二姐和宋向文都在看着宋召华手上的手机,等着手机另一端的回信。 那几秒钟在沉默中度过,安静地能够听到家里的钟表秒针跳动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好像电话后面没人一样,久久得不到回音。 忽然,大姑的声音响起来了,“你这样不对啊召华!” 第98章 风吹不散的叹气 宋向文是肯定站在爸爸和母亲这边的,爸妈说的话句句在理,这不是他们两个夸大其词的,就算是宋向文这样没有知晓世事的孩子也能看得出,在爸爸和两个姑姑里面,对爷爷和奶奶最上心的,反而是这个从小就不受待见的儿子。 今天晚上,宋向文没有打电脑的心情,平常七点他会准时坐在电脑前面,玩到七点半准时关机。宋召华和他约定的是一天半个小时,当着爸爸的面,他不敢违抗,特别自觉。 今晚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虽然跟他确实没有什么大关系,是爷爷三个子女之间的事情,自己一个孙辈,在这样的对话当中插不上嘴也没什么资格插嘴。其实,他可以一边在下面打游戏,一边竖起耳朵听听炕上的事情,但是又稍微一盘算,害,今晚不玩又怎么样,周六周天就他自己在家想玩多久玩多久,今晚休息休息。 宋向文觉得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所以爸爸说出来那句话,在那短暂的几秒钟里面,他是满怀期待的,甚至有些焦急,焦急的等着两个姑姑认同爸爸说的话。 但是独独没有想到,姑姑对爸爸的话明确的表示出不认同。 宋召华和刘二姐也是在意料之外的,两个人的面部略微换了下表情,幅度并不大,但肉眼可见。 宋召华把打给大姑的那部手机靠近了一些,问道:“怎么了大姐,你说说吧,怎么个弄法。” 大姑大概也是已经盘算好了,爸爸话刚问出去,就马上回答了宋召华:“咱们这么说,你,是个当儿子的。老话说养儿防老,你个儿子养老那是天经地义的你知道吧。” 宋召华立马回答过去:“对对对,我养老肯定是天经地义的,那么我想问问你们养老就不是天经地义的了?” 大姑迅速接过爸爸的话:“你先别说,我也没说我们不养老。你看我们不养老?咱爹屋子里面桌子上的东西我们给他买了多少?退一万步,我们是个闺女,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再者说了,以后咱爹这两间屋子都是你的,我跟你二姐一分钱捞不着,那不都是给儿子了?我们帮帮你,能按时回去看看,就已经是对你不错的了你知道不知道?你今晚上这个意思,说出去容易让人笑话你知道?” 最难受的时候,大概就是满怀期待而且很有信心能够完成的一件事情被突然宣布“死刑”吧。宋召华和刘二姐两个人盘算了好些天,宋召华更是在心里面想了无数的措辞,怎么说能把自己的意思全都委婉又清晰地表达出来,让两个姐姐理解自己。 一盆冷水,忽然把他心里面代表着希望的火花给浇灭了。大姐的话,更像是又在自己心头上狠狠的踩踏上几脚。 宋召华在心里面默默的重复着,什么叫做容易让人笑话?是不是他做的不够多?真的是他做的还不够吗?别说宋向文爷爷了,宋向文奶奶看病的时候去医院的钱,都是自己拿的,两个姐姐没插过手。宋向文的爷爷病在炕上,一直都是他拿钱养着,吃喝拉撒的,宋向文才是个孩子就跟他一起照顾爷爷了,他真的做的让人笑话吗? 二姑是没开口的,从接通电话到大姑说完,二姑那边一直是沉默的。 宋召华心里面那种压抑,那种挤压了许久原本在今晚就能彻底排解的压抑,现在再也忍不住了。他必须要爆发了,两个姐姐,这还能叫做姐姐吗? 宋召华脑海里面浮现出两个姐姐在自己去青市打工的时候欺负刘二姐的画面,浮现出过年不给宋婷压岁钱还偷偷告诉别人说她故意的不给宋婷压岁钱,浮现起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 忍气吞声了好久,这些年刘二姐心里面不痛快就向他抱怨,抱怨他的两个姐姐他的爹娘,他都忍了。 现在他确信他忍不住了。 宋召华脸部血液翻涌,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颈子,他稍微吸进一口气,准备跟大姐好好掰扯掰扯。 手里面的手机,却在他开口之前,被刘二姐拿过去了。 “哎呦大姐,我就不明白了。怎么让人笑话?谁让人笑话?不是你俩让人笑话?召华让你们跟他一模一样了?是不是说稍微帮帮,一年哪怕你能接过去住一个月,你家里不方便,你来这里住上几天,伺候伺候恁爹不是?这不是你个闺女应该干的是吧?他娘刚走不多时,我不稀罕跟你叨叨,骨灰刚回来不多时,你俩上哪去了?你们当是别人瞎是不是,去两个老人屋子里面翻箱倒柜的,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把别人当傻子?” “恁娘住院,你跟他二姐拿了一分钱了没?恁爹打针吃药,你跟他二姐拿了一分钱了没?我们叫你们拿了?我们要了?让你们回来照顾照顾老的,你们说我们让人笑话是不是?你们要脸?你们脸上挂得住?不害臊?” 刘二姐嘴皮子本就利索,年轻的时候跟两个姑子和婆婆闹矛盾,宋召华在青市打工,她一个人不怕三个人,骂的三个人不还嘴,现在她更不怕了,年轻的时候欺负不了,现在还能欺负的了?简直是笑话。 宋向文从没看过母亲这般跟人说过话,两个姑姑回来的时候,母亲都是面子上挂着笑,再不情愿,也得顾全大局,说到底,是一家人。 还没等着大姑回嘴,刘二姐又开始压制住大姑了。“小文文,才五年级,就是个孩子,现在给他爷爷端屎端尿。你说出去谁不心疼这么个孩子?恁好意思让个孩子给端屎端尿,恁还算是子女?让个孙子辈的干你们干的活?” 一阵连环炮之后,刘二姐大概是说得脑子有些缺氧,骂也骂了,说也说了,不是他们不仁,是宋向文大姑先撕破脸皮的。 二姑终于开嗓了,“行了行了,召华,你跟大姐你们也别说了,我跟你姐姐懂你这个意思,俺们知道你说的对,咱们先好好说,别这样大晚上的。” 二姑充当了和事佬的角色,一开始,二姑不说话,有两方面原因。第一方面是她确实觉得宋召华说得对,她们两个人对于父亲的照顾,远远不如宋召华,宋召华说话的语气也不是多么生硬,道理讲得通,话说的也好,她觉得没什么问题。 第二个方面就是,当年开办养鸡场的时候,她还借了宋召华玉米,一直没还钱。这几年宋召华家里开支多,不止一次问她要,但是她一直没还。说实话,一季玉米,不是什么大钱,这么欠着人家,真不好,但是就是不想还,没原因,有这些钱,自己留着是最舒坦的。 所以她尽量能躲着宋召华就躲着,别人手里揪着她的小辫子,不好意思出头。 大姑那边虽然听得到二姑的话,但是怎么能够让一个姓刘的人来教训自己,况且辈分比自己小。 “你什么意思?他伺候伺候他爷爷怎么了?他不是个男孩?他应该!宋召华你别给我装哑巴,你连小文文都不如,他都比你懂事。”大姑在电话那头大声说。 宋向文有点无辜,怎么说到自己身上了。 刘二姐声音比大姑还要高出去几个层次,“人家是个孩子,你快了五十的人了你不要那个死脸你跟孩子比?你还在这里应该上了,你不要那个死脸了?” 宋召华也不管手机在不在自己手上了,伸着头开始向着电话那边的大姐喊,“闭嘴,干什么,你真觉得你有理。你是不是不害臊啊?你想干什么?你真当姐姐你都一点都不配!” 大姑父在电话那头也加入进来了,“宋召华你说什么啊?你彪你是不痴?你赶紧滚昂。” 宋召华马上说回去,“你个姓张的我们姓宋的说话你别在这里放屁,往后退来赶紧,别舔着个脸管人家家里的事,你家过得好了你伸着个死头叨叨叨叨,痴?” 刘二姐把宋召华对大姐夫说的话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 不管是占不占理,在这个时候,说话必须声音要大,有理不在声高,这句话不适合现在的场景。 道理讲不通,心平气和地说话不可能,那就跟泼妇一样呗,骂街呗,喊,看谁先怂。 大姑父在电话那头没回爸爸和母亲的话,反倒是催促着大姑,“赶紧挂了吧,跟这一家子葫芦似的人种说话真是费劲,赶紧挂了赶紧!” 大姑的骂声、大姑父的催促声、宋召华和刘二姐两口子的声音、二姑当和事佬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宋向文一时间什么都听不清楚。 脑瓜子里面就像炸雷一样,嗡嗡的,一会儿刘二姐的声音占据了主要地位,一会儿大姑的声音盖过刘二姐,一会儿宋召华抢过了话语权,一会儿二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像是赶集那些商贩们的喇叭一样,每个小贩一个,吆喝着自己摊子上的东西,一堆小摊子都开着喇叭,都在那里吆喝自己的,搞得聒噪得很。 “嘟嘟嘟...” 大姑的电话挂断了,大姑和大姑父的声音戛然而止。刘二姐和宋召华也瞬间住了嘴,他们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话是说给人听的,听的人不在,说的人还会有性质说吗? 二姑没挂,从气氛刚开始不对劲,她就出来充当和事佬了。两头劝,劝宋召华和刘二姐不要跟大姐动脾气,她和大姐都理解宋召华,劝宋召华和刘二姐不要跟大姐闹得不愉快,往后还是要来往的不能彻底撕破脸皮。 但是上了脾气的四个人,谁都听不进二姑说的话。吵架的时候,宋召华对电话另一端的二姑说了一句:“二姐你一等昂。”就把手机扔在了被子上暂时不管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和大姐大姐夫之间的骂战上。 声音突然停了,二姑也大概知道了什么事情了,也不用再喊着说了。 二姑又劝宋召华和刘二姐:“召华你们这是干什么。咱爹还活着呢,以后你们两家不来往了?怎么还闹成这个样子,有话好好说呗,怎么一家人还弄这样。” 二姑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刘二姐跟自己和大姐打架的时候,那得是好几年前了,这么多年了。经历了这么些事情,自己的脾气早就收敛了,而且自己身体近几年来一直欠佳,就更不能在这些事情上面浪费太多心气了。 忽然又碰上了这样一档子事情,弄得她现在有些无所适从。 刘二姐从炕上拿起来手机对二姑说:“二姐,我跟召华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评评理,刚才大姐说的是句人话?她这么说对?” 二姑在电话另一端劝慰刘二姐:“这么说肯定不对,养儿养女都一样,咱们都一块养老,大姐这样说不对,你们也不能跟她这个样不是?” 刘二姐听到二姐是支持她的,心里面的火稍微降了一分,毕竟今晚上是他们俩跟大姐家的矛盾,二姐一直没说话,也不能无缘无故给人家脸色看。 “二姐,我跟召华也不是说不养老,也不是说让你们跟我们一样。咱们说的是什么,有时间,你们帮帮,照顾照顾,这个不多,当儿女的。俺爹娘住院我都去陪床我们兄弟姐妹四个一起拿钱,都是儿女,咱们不能因为是儿子是闺女就不一样对不对?” “对,这样吧,我过些日子。这几天俺当家的出去干活了,住在外面,等过些日子,他回来了,就让他找辆车去把咱爹接到我这里来,住上一个月两个月的。我也帮帮你们照顾照顾。”二姑本有此意,这么说也并非是被逼无奈。 刘二姐很认同二姑的话,也很肯定二姑的态度,又拿着手机跟二姑说了得二十分钟养老,讲了二十分钟道理。两个女人在这个方面的观念不谋而合,说得也算是投缘。到了八点半,才挂断电话。 挂了电话,刘二姐下炕去上厕所,狠狠的骂了大姑一顿,从老到小,从几年前到现在,从人品到工作能力,每个地方,都狠狠的进行批判。 刘二姐说:“百善孝当先,这样的人,不会有好报的!” 今晚睡觉有些晚了,而且宋向文有些睡不着,见过了这样的大场面。宋婷在家的话,肯定也睡不好。 睡着之前,宋向文听到了爷爷在他的小屋子里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哎”,从爷爷的炕上传到了宋向文睡觉的炕上,传入了安静的夜,被风吹散。 第99章 新的陈屯小学 宋庄这片在沿海城市的一个内陆小村子,经过了草长莺飞的四月,春风又一年吹绿了东河河畔的野草。 田野里日夜都有农人的身影,他们在和老天爷争抢时间,赶在天气热起来之前把庄稼都下了地,同时在心底里栽种下这一年的期盼。 今年是个好年份,刚刚种下了土豆,一场雨不大不小就下来了。农人们不用像往常年份那样抢水井浇地,都有了闲下来出去挣两个钱的功夫。 土豆的小小芽儿破土而出,有的顶破了覆盖在垄上的塑料薄膜,有的等待着农人们拿着小钩子帮它们挣脱束缚。 在宋向文家西边靠近公路的死水湾里,生长出了无数的芦苇。这两个被水泥路隔绝开来的死水湾,长年累月收容着宋庄北街居民家里的垃圾,瓜果皮屑塑料袋,能分解的不能分解的统统“吃进肚子”。 湾里的水常年发臭,大概也给湾底的土地带来了养分,芦苇发疯生长,覆盖住了整个死水湾。麻雀、青蛙、野鸡在里面产卵,五月份,无数的青蛙在里面呱呱叫着,吵的湾两边的人家无法入眠。 白天,麻雀穿梭和野鸡穿梭在芦苇丛里,倏尔从人们眼前掠过,人们惊呼一声“好家伙”,又再次隐入这片自由的王国。 宋召华和刘二姐跟两个姑姑打完电话之后,闷闷不乐了好些天,那几天的饭桌上,话题基本上都是对大姑的批判,以及对二姑许诺何时来接爷爷的猜测。 宋召华和刘二姐都觉得,二姑一家虽然没什么信用,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大概不会反悔。二姑性子软,又见识到了刘二姐和宋召华不退一步的态度,肯定不会硬着头皮和大姑站在一起。 那天晚上二姑挂断电话,就接到了大姑的号码。 “这两个老葫芦种,真是把我快气死了。俺家里你哥哥也是气得够呛,刚才都要发动起三轮车带着俺儿子去他家评理了,我好不容易才拦住了,真没见过这样的人!”大姑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的抱怨宋召华和刘二姐的“诸多罪状”。 二姑在电话这边听的一个头两个大,刚跟刘二姐叨叨了一顿,当了一顿和事佬,一直对刘二姐的话表示认可。现在又接到了大姐的电话,大姐又喋喋不休起来,她还得迎合着大姐的话,怎么就这么难呢。 年轻的时候,她跟大姐是欺负过刘二姐的,那个时候宋召华不在家,她一个新媳妇无依无靠的,她们俩啥都不怕。就算怕,自己男人还在身边呢,还能反了刘二姐不成?那些带着爹妈的脏话,那些撕扯着头发的时候,都还在她脑海里面偶尔浮现出来。 她记得,当年分家的时候,宋召华家穷的一个铁门都没有,用着一个破木头门,农用机更是没有,两个人用锄头在地里干活。 她跟大姐经常在娘家笑话自己的亲弟弟,两个人和娘都笃定,宋召华家里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揭不开锅。为什么呢?娶了这么个丧门星媳妇,他还想好了? 可是没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嘿,没想到这个日子,还让两个破烂货给过起来了。真是奇了怪了,自己家男人,一个退伍军人,多好的前程,这几年做生意、种庄稼,什么都干过,就是干不成事,钱一分没攒下来,还拉了一屁股饥荒。 宋召华家过的倒是舒坦,手扶车、摩托车、电瓶车、大铁门,啥都有了,爹娘生病,一个人拿了医药费,气都不喘一下,那些日子,晚上睡觉,她还在心里面盘算,宋召华会不会给她和大姐打电话算医药费。她合计好了,就是不给,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偏偏宋召华是个好样的,还没打电话,奇了怪了。 大姐的催促声把她从思绪拉回了现实。“诶!你说呢?人来?”大姑滔滔不绝说了几分钟,舌头累了,嗓子有些干,暂停一下,让妹妹接过去话头。 二姑愣了一下,“啊,听着呢。哎呀都是为了老人你们不要这样子,我也知道,你家里什么情况,接过去肯定不方便,凯凯也结婚了快要孩子了。不要紧,我接过来住两天,你来我家看咱爹,也方便,不用看他媳妇那个脸了。你就别管了,她啥样你还不知道,痴了一辈子了。” 活了半辈子了,她们这些人,早就练成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嘴上没有真话,只要是脏水泼到了自己身上,别人闹成什么样跟自己没关系。找自己评理,换句话来说,不就是找自己看热闹吗。 大姑又滔滔不绝跟二姑念叨了将近半个小时。到了后面,两个人都开始拉家常了,地里怎么样,工作怎么样,孩子怎么样,两个姐妹借着今晚上这么个破事,把这段时间的生活都给念叨了一遍。都是专门挑着不如意的说,自己家里混得到的事情,不可外扬,这是农村的“规矩”。 过了大约一个礼拜,二姑果真打电话来了,商讨爷爷怎么接去二姑家的事情。 二姑父说他联系了村里的一个人,有一辆面包车,正好能把爷爷的东西一起拉过来,还不用风吹日晒。 刘二姐和宋召华心情是无比喜悦的,盼了这么些天,可算是把喘口气的契机给盼来了。 爸爸把爷爷几套衣服用一个大的塑料袋子装起来,爷爷上厕所用的专属坐便和粪桶也一起搬到了面包车的后面。把爷爷没吃完的那些零食营养品和爷爷喝的茶抽的烟一同带着,爷爷的枕头被子也装上。最后,扶着爷爷慢慢地走到面包车上,拉上车门,面包车开往了二姑家。 爷爷被接到了二姑家,对于宋召华和刘二姐来说,两个人终于可以轻快一些了,宋召华不用在工作的时候提心吊胆,也不用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去看看老父亲状态如何。刘二姐不用专门给老人做点好的,最重要的是她不愿意一直是自家养着宋向文的爷爷,本来就是三个人,两个姑子本来就有义务,她们接过去是应该的,原来不接才是错的。 宋向文竟然也从这种状态里面获得了一些方便。爷爷在家的时候,周六周天宋向文不敢出门玩的,要出门就得提前问问爷爷上不上厕所,把爷爷的尿壶倒了,才敢出门,出门也不敢一直在外面,玩着也不怎么踏实。 在家里的时候,无论是写作业、看电视还是玩电脑,都得竖起耳朵,听听爷爷那屋的动静。因为爷爷会随时喊他,上厕所、倒尿壶、买东西,他就得随时放下手里面的事情去看看。 爷爷在二姑家,他就可以在看电视和打游戏的时候把声音开大,让自己沉浸在那种氛围里面。而且一整局游戏都不会被打扰,不用中断,可以从头玩到尾,这种感觉还是特别爽的。 在学校呢,宋向文的生活从开学到期中考试还是比较稳定了。班里面发生了喝酒事件跟自己没啥关系而且李老师也是处理的没有什么风浪。 期中考试之后,发生了让宋向文以及全校的学生都很难过的事情。 传闻说是因为这次期中考试陈屯小学的整体排名下降了好多,甚至比很多农村小学都不如,所以校长生气了才会这样。 也有人说是因为本来市里面教体局就下政策了,全市的小学都已经改了,但是因为陈屯小学关系太硬了一直瞒着上级。期中考试的时候教体局下来挨个学校检查,检查到了陈屯小学,太突然了没有藏好被发现了,为此校长还在教体局挨批评了。 各种说法在陈屯小学里面流传,但是事实是不变的,陈屯小学的小卖部关门了。 宋向文转来陈屯小学的时候就诧异了,怎么宋庄小学的小卖部关门了,那时候学校说的是教体局不让,怎么陈屯小学的小卖部还是这么红火。 宋向文从惊讶里面回过神来,在心里面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好学校,肯定有额外的好待遇。市里面肯定允许陈屯小学在学校里面开小卖部,因为好学校的小卖部,肯定要卖好多学习用品,不像宋庄小学的小卖部,卖的都是零食玩具。 虽然陈屯小学的小卖部并不比宋庄小学的零食少,但是宋向文还是坚定的相信自己这种说法。 上学这两年来,李老师不止一次地禁止他们去小卖部买零食,尤其是辣条,吃得满教室都是味道,任课老师已经不止一次跟他反映过了。 但是这种美味的零食,孩子们怎么割舍的下呢?买了之后在教室外面吃完,再去水龙头那边冲一冲回教室,又没让抓到,谁知道是谁吃的。 上了五年级之后,小卖部倒是经常关门,这都是暂时性的。小卖部的老板说是因为有检查的来,宋向文这才知道学校里是不允许有小卖部的,陈屯小学的小卖部,只不过是在钻空子。 宋向文是经历过一次小学小卖部关门的,这种事情他比同学们多了一份经验,知道的多了,就想要在这个事件当中狠狠的表现一下自己。 宋向文兜里面一分钱没有,还是跟着班里面的学生一趟一趟的跑前跑后,去小卖部帮着同学挑选那些廉价的零食,再回教室跟没去的人吹嘘几句多么便宜,然后再带着没去的人去一趟。 小卖部里面那些平常很贵的玩具,现在都基本两折左右的价格就能买到,有的甚至一折。店里面,经营着小卖部的老两口,连同着他们在这个学校上学的孙女,三个人站在货架子后面忙得不可开交。 从学生手里面接过钱,递过去学生们要的东西,还要一边跟学生讲价,这些孩子是看得出的,他们这个小卖部如果今天不把东西卖光的话,肯定一点钱都回不来了,就狠狠的向着他们杀价。 宋向文大概是除了三个人之外最忙的一个了,跑前跑后,在小卖部里还要兼职跟老板讲价来彰显自己什么都懂的人设。一个中午,什么东西都没买,换了个口干舌燥满头大汗,看着别人大包小包的把零食带回去,独独没有自己的份。他也不难受,今天在同龄人面前狠狠的表现了自己,舒服着呢。 除去了小卖部,小卖部西边的垃圾场,再西边的厕所以及最西边的养着鸽子和狗的地方,都被教体局的领导狠狠的批评了一阵。 按照现在素质教育和花园学校的检查标准,陈屯小学甚至远远不如许多的农村小学,垃圾堆那里常年都冒着烟,垃圾都是焚烧处理的,从来没有垃圾车进校园拉走。 一个小学竟然有两个厕所,还都不能冲水,只有一个坑,大厕所的坑还是露天的,屎尿都在坑里面,夏天就散发出恶臭。 最严重的就是那个破鸽子窝,除了鸽子竟然还养着鸡鸭鹅,拉的屎堆积了厚厚一层,一下雨之后的味道就像是粪池子发酵了一样,离着很远都闻得到。 那条狗困在笼子里面上蹿下跳,浑身的毛都结成块了,大夏天的脖子那边还的毛发比十斤的棉被还厚。况且在一个小学校园里面,养这么大一只狗干什么?笼子结实吗?冲出来咬伤了孩子,谁来负责,谁能负责。 食堂也是,一股子油烟味道,学生还在站着吃饭,卫生条件堪忧,这样子怎么能够拿出手给别人看说这是市里面乡镇小学最好的? 操场上连一根草都没有,全是黄土石块,夏天这么热的天,一根草都没有,有点风就跟沙尘暴似的,孩子们在这样的环境里面怎么学习? 校长赔着笑脸对着来检查的教体局领导连连道歉。他心里面苦啊,这几年全市教育大发展,花的钱多,学校也多啊。 教体局还偏爱市里的小学,给他们批的钱太少了。这么大的学校,学生多,老师多,需要的硬件设备就多,花的钱自然也就多。 还要求他们出成绩,校长心里面早就骂娘了,没办法啊,官大一级压死人。 只能陪着笑承认错误,然后呢?求着要点钱呗,教体局不给咋办,能咋办,再求,求到给为止。当这么个大学校的校长不容易啊,还是乡镇学校,更不容易了。 第100章 新的地方 因为教体局来领导检查,陈屯小学的小卖部彻底的关了门,但也并不全是坏事。 校长当着教育局领导的面,狠狠的哭诉了自己的不容易,在校长办公室里面,几个大领导满脸不悦地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校长能拿得出的最好的茶水,听着校长在细细地说着自己学校的不足。 为何会在这么多领导面前自揭伤疤呢?还不是为了要钱,平常这些大领导见到可真不容易,今个儿来自己的学校数落了自己一顿,校长在难过的同时心头上突然浮现出一计。 “你们这些大领导,每天在市里面办公,乡镇小学一年到头够呛能来一次。也看不到我们这边到底啥样,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的政策可好?每年经费都偏心,搞得跟乡镇小学不是亲生的一样,又要成绩又不给钱,糊涂!” 校长在心里面狠狠的数落了几个大领导,一定要让他们吐点东西下来再走。 这才有了办公室那一幕,一个学校的校长,把全校上下所有的地方狠狠的数落了一遍。哪面墙没钱修都露出红色的砖头了,哪个设备坏了好久都没钱找人看看了,领导们没看到的都被校长说了一遍。 这些领导一边听一边生气还一边心里面有些担心了,这人,闹哪样?挨骂没挨够? 到了最后,他们明白了,要钱,要很多钱,狮子大开口。这几个领导坐在沙发上,气的就差跳起来狠狠的骂一遍这个满肚子心眼子的校长了。 但不给钱他们骂再多也不管用啊,关上门来一个大男人跟泼妇似的就差抹眼泪甩鼻涕了,看着正儿八经的人真是坏心眼子多。 “行了行了行了,你快别说了算我们求你了。给你批点钱,局里面也不多,回去跟你说行不行。还有那个,新校车试点,就在你们学校吧,可以了吧。”大领导受不了校长的作态,只好妥协。 “不行,今天就得给钱,您得说定了,别回去了您贵人多忘事我们这些人找不到地方评理去。”校长虽说是耍无赖,但是脑子还是溜溜转着,不能看着一点好处就让步。 “好,批,行了吧。” 从这句话开始,陈屯小学的翻新就红红火火的开始了。 首先是校车,这个需要协调的部门少,而且是青市下来的规定,县里面是放在第一位去办的。 检查的领导刚走没几天,陈屯小学就已经准备新校车的乘坐安排了。 新校车有一个略显搞笑的名字:大鼻子校车。为何这么叫,就是因为校车前面凸出来一段,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鼻子。 通体都是黄色的,这样的颜色在路上显眼,学生可是金贵着呢,在路上必须得保护好了。 李老师开班会的时候和宋向文他们讲,大鼻子校车,一人一个座位,再也不用像之前坐公交公司那些车似的,坐着站着满满当当的,这个车不用抢,每个人的座位是固定的,不管是到的早还是晚,都会有座位。 而且,每辆车的人数固定,还会跟着一个随车员清点上车的人数,人不齐,是一定不会开车的,一定要知道学生去了哪里,明确了确实不会坐校车之后才能开动。这对于宋向文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事,他每天下午放了学,就找刘立洋几个人一起边玩边等车了。 原来的校车人多,可不会管学生齐不齐,到点就开车,宋向文只能通过车牌号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车,然后马上跑过去,他不爱排队,自然就要多仰仗一下自己的眼神。 但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上了五年级以来,宋向文已经因为到处玩不排队错过了两次校车。还有一次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校车从面前慢慢驶过,但是自己光顾着玩没有看车牌,等到车走出去一段距离,他才抬起头看到,那时候就已经追不上了。 没办法,宋向文那个时候也并不知道搭同方向的校车,联系不到自己认识的老师,不好意思跟负责乘车的老师说。宋向文就自己背着小书包慢悠悠往家走。 从陈屯到宋庄,十公里的距离,宋向文走了两遍。每次回家,天已经黑了,但是没完全黑下来,爸妈问他怎么回家这么晚,他不敢说自己是走回来了,就说学校今天有事情,校车还坏了,就回来的晚。 换了新的校车,自己就不用再留出一分精力去关注队伍了。除了清查人数之外,大鼻子校车车顶上还带着两个喇叭,只要是汽车开动的时候,都能叮当叮当的响,提醒周围的人和车辆,注意避让校车。这个声音,也能提醒宋向文,抬头看看,是不是自己的校车启动了。 这个时节,温度已经可以说得上有些热了,二十几度的天气,早上可能需要穿一件外套。当太阳高高挂起的时候,一件短袖对于宋向文他们几个下了课闲不住往外跑的男生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往外跑多了,就容易出汗,出汗了,就容易渴。教室里面没有饮水机,学校里除了水龙头也没有别的能接水的地方,况且,水龙头都是生水是井水,喝了闹不好就得拉肚子。 在班里面,女生基本上人手一个水杯的,早上从家里带一杯水,喝一天倒是够。男生就没有这样的配置了,大多都没有水杯,白天渴了,熬到中午,食堂每个中午都有水桶放在门口,里面有烧好的水,不怎么好喝,好在解渴,宋向文他们就在中午的时候大喝几碗,下午就不喝了。 当然,有的时候也会带着奶去学校。宋向文从小不爱喝牛奶,对于酸奶情有独钟,家里面有的时候,就每天带一盒。 得好好放在书包下面,班里面的男生,只要是看到别的男生有吃的喝的,就基本上一拥而上,一人要一点,就吃的差不多了。 一盒奶,宋向文渴的时候三两口就喝光了,还不一定能解渴,可不能再让别的男生分走。刚开始的时候不知道,拿出来喝,被班里的男生一人一口分的就剩个底,宋向文抽了一口就没了,嘴里还有一股辣条味。 后来,宋向文就从村子里面的小卖部里,买了一个塑料的透明水杯,每天接一杯水去学校。刚开始知道的人少,宋向文也不敢太光明正大喝,每天的水还是足够的。 后来宋向文有水杯这件事情一传十十传二十,班里面男生就知道了。从早上开始就有人要水喝,关系还都不错,拒绝也不好,宋向文就不得不给他们。 男生们想起来喝水的时候,大多是刚刚疯跑完,要不就是啃完了辣条零食口渴,喝完了水也不管有没有沾上东西就还给宋向文。 一段时间下来,被子里面经常漂浮着零食小颗粒,杯口也堆积着不少分不清楚什么物质的东西,整个杯子已经发臭了。宋向文就气的再也不拿杯子了,把自己的杯子带回家刷刷,给宋召华泡茶用。 一开始班里面的男生喝宋向文的水喝顺嘴了,宋向文没带水杯之后,他们去翻宋向文的书包找,差点他就忍不住跟他们翻脸了,所幸想想以后再也不拿了,没必要最后还跟他们生气,这件事情忍忍也就那么过去了。 于是乎,宋向文就又没有水喝了,每天上午盼着中午能在食堂喝个水饱,下午的时候盼着在回家之后桌子上有一大杯已经不再滚烫或者冰凉的开水。如果看到班级里有男生带了水杯,忍不住的宋向文还是会随着人群聚过去,喝上两口,润润嗓子。 宋向文被安排在了三号车,这是一辆大校车,能够容纳五十多个学生。 宋向文和两个四年级的学生被安排在了一个三人座位上,都是宋庄的,三个人同龄,只不过两个人因为生日是下半年的,要推迟一年才能上学,这才比宋向文低了一级。 校车里面的内饰比起公交车来更是一个天一个地,车最前面有一个小电视,能够拉下来放动画片,还能放歌。校车每个座位都有安全带,跟车员都是年轻二十出头的,穿一件黑色风衣或者是白色衬衫,每次上了车都检查车上的学生安全带有没有弄好,再按照花名册上的人数点名。 座子是软软的,靠背依靠上去很舒服,空间也不小,对于他们这些小学生来说,能把整个大腿伸开,膝盖距离前面的座子还有些距离。 早上来的时候,不少的学生就在座位上补作业,从宋庄到陈屯二十分钟,作业糊弄一下也就七七八八了。 宋向文不喜欢在校车上补作业,他平时都是按时完成作业的,老师和家长在学习方面对他要求很严格。而且在校车上补作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宋向文会觉得很不好意思,毕竟自己这个学习不错的人设立起来好些年了。 每天上下学的路上,宋向文最喜欢的就是靠窗的座位。他跟另外两个四年级的同村伙伴约定好,一人一天靠窗座位,三个人轮着来,谁也不抢。 坐在靠窗的时候,宋向文就歪着头看看窗外的景色。一路上基本上经过的都是田野,只在驻村那边会经过一片庄里。 冬天树叶掉落,光秃秃的树枝上面一只鸟都没有。燕子早就回南方了,麻雀这个季节也变得很少,大都都在窝里暖着。正片土地都是黄哈哈的一片,没有农人,没有庄稼,没有生气。 初春是最美的,经历过了令人压抑的冬天,万物复苏,树叶抽条,世界变成一片嫩绿。农人在地里面辛勤耕耘自己的田地,燕子又回来了,和麻雀、喜鹊以及各类鸟一起在天上飞,或是站在树枝上叫着,向着庄户人宣告着世界正美好。 校车,只是陈屯小学改革的一方面,也是最快的一方面,就这一点,就已经在村子里面尤其是有孩子的家庭里引起了轰动。不少家长专门来街上,等着校车来的时候,仔仔细细端详一下这个传说中的大鼻子校车。 “网上说,这个东西跟装甲车似的!特别硬!”一个二年级男孩的家长在人群里这么说。 关于陈屯小学的其他项目,也开始如火如荼的开始了。首先,垃圾场关掉了,原来成堆的垃圾被垃圾车一下子运出了学校,取而代之的是好几个大大的垃圾桶,每个班倒垃圾的时候,都要倒进垃圾桶,每天放学之后,会有专门的车来带走这些垃圾。 这只是暂时如此,因为别的项目也在进行,垃圾场这么改善一下,将就着用。 花园推平了,在花园周围,围上了一圈钢板,防止调皮的学生跑到建筑地上面玩,又是挖掘机又是铲车的,这些孩子一个不注意容易受伤。 鸽子窝和狗笼子都没了,听李老师说,鸽子被校长装到一个大大的笼子里面了,校长原来玩过赛鸽,这些鸽子有一部分就是原先赛鸽剩下的,大概是带回家吃了。 里面的那些鸡鸭鹅,确确实实是被吃掉了,但不是被学生们,而是被学校的老师分了。宋向文他们亲眼见到的,放学的时候有的老师电动车两边挂着一只被倒挂起来的鸡鸭鹅中的一种。为此学生们还私下里抱怨,“破学校,弄这些东西熏死人,还都是学生帮他喂的,就不能在食堂里杀了一块吃,真小气。” 李老师听说了之后跟他们说,“学校的食堂吃什么都要上报教体局的,随便改餐食被上面知道了就算违纪,这些鸡鸭鹅干不干净谁都不知道,不敢给孩子吃。” 孩子们悻悻然表示不服气这样的说法。 那只大黑狗,没有关于它的下落了,陈屯小学的变化大,没人记得它,大概也是被吃掉了吧。 花园推平了,旁边的食堂也拆了,学校要盖大食堂,教体局批的专款。 这就代表着中午的时候,他们这些住校的学生就没地方吃饭了,于是乎,宋向文他们就解锁了新的场景,远行文化大院,一家辅导机构的所在地,他们就在那里吃饭。 第101章 看不出 远行文化大院,在陈屯小学出校门向南走,走过了十字路口,再走个一百米的道路右边。 这个名字从宋向文来到了陈屯小学就已经听说了,远行文化大院,通俗的来说,就是一个开在陈屯村里面的大托管。 规模大,好几个班,整个机构租了一个大的院子,装修成了幼儿园一样的风格,不仅仅接收小学的学生,幼儿园的甚至是初中的都要。 每年到了快放假的时候,无论是时间长的暑假还是只有一个月的寒假,远行文化大院的人都会来陈屯小学门口发传单。有几次都进入到了学校里面挨个班级发,一个学生一张。 上面的介绍确实十分吸引人,规模大,学生多,院子里面滑梯、秋千、篮球场一应俱全有很充足的娱乐场地。食堂的饭菜也是不错的,传单上的图片看上去要比陈屯小学的高上好几个档次。 而且最让他们这些孩子看重的,是传单上面说,只要是报名的同学,就能一人获得一个书包、一个篮球和许许多多的学习用品,笔、本子啥都有。 能跟同学每天见面不至于在家里被家长看着,而且伙食还不错,还有这么多的小礼品,第一次看到传单的宋向文眼睛都看直了,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的辅导班。 辅导班他上过,上二年级的时候,村子里那些天总是有一大帮子孩子从自己家前面的街上走过去,吵吵闹闹的,大多数都是宋向文这样的同龄人,少数大孩子。 宋向文注意到了好些天,发现他们每次都是成群结队地走到二爷爷家东边那个胡同的一户院子里。 宋向文就问刘二姐,那是干什么的,怎么那么多人都去。刘二姐天天上班也不知道,就记住了这么个事情,逢人打听了一下。 原来那就是个辅导班,开办辅导班的是两个女大学生,暑假在家没什么事情,就在村子里办起来了一个针对小学的辅导班,小学的知识简单,她们能教的了。来上课的,都是村子里面熟人的孩子,价格便宜还能学知识,跟着的还是村子里面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大学生,家长们也放心。 宋向文一开始对于这个辅导班是不感兴趣的,能在家里玩谁乐意去被人看着学习。但是一天一天的,一大帮子孩子嘻嘻哈哈的从门前的街道走过去,宋向文听的感觉心里面痒痒的,在心里面想着难道真的这么有意思?上辅导班这么好玩? 于是乎宋向文跟刘二姐说想上辅导班之后,就自己抽了天下午,估摸着他们快要结束的时候,跑到二爷爷家门口,躲在墙后面看着学生和两个老师从院子里出来。瞅准时机,跑上去跟老师说他也想上辅导班,这也是宋向文第一次上辅导班。 这个辅导班就没什么意思了,一个农家院子,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背书,周围的人他还大都不认识,而且他开始上的时候,辅导班都进行到一半了。还没来得及跟同龄人玩熟,辅导班就不开了,没啥意思。 看到这么个高大上的,确实会在心里面有一些震撼。 震撼归震撼,但是宋向文却没有想过去这个地方上辅导班。陈屯离家远,到了驻村就没有公交车了,一来一回不方便,第二点就是,确实挺贵,而且校车另外拿钱,就更贵了。 能来远行文化大院吃饭,宋向文心里面挺激动的,他只在传单上见到过,还没有真真切切地走进这个地方。 大院再大,也不能跟学校比,因此,那段时间,陈屯小学开启了错峰吃饭的新政策。从低年级到高年级,十一点十分开始,陆续排队吃饭。等到宋向文所在的五年级下楼站队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十一点四十了,他们要比平常多上了十分钟的课。 下了楼,排好队伍,第一天班主任是要带队的,跟着李老师走出校门,沿途隔一段距离就站着老师,这是个大工程,全校师生去外出就餐,保证好每一个学生的安全是至关重要的。 尤其是,陈屯的十字路口每隔三天就是一个集,哪怕不是集的时候,也有不少小贩在十字路口卖饭,鸡蛋灌饼、酱香饼、里脊肉饼啥都有,人多,车也多,十字路口热闹的很,自然也就不是那么安全。 学校里面教导处的几个老师就站在人行横道旁边,指挥着学校里面的学生队伍,绿灯亮起来的时候看着来路快速通过,红灯亮起来的时候谁也不许超过老师的位置。 走过了人行横道,又走了一段路,就到了远行文化大院。不大的院子,里面低年级的孩子还没有彻底走干净,他们五年级的就进去了,一个大门被堵得几乎是水泄不通。彩色的铁栅栏门,进门是彩色的丝带挂在院子上空。 宋向文大约环顾了一下,五间教室,现在都被改成了餐厅,桌子是从陈屯小学食堂里面搬过来的桌子,碗和筷子也是陈屯小学的,拿过来一样用。饭也是一样的饭,只不过换了个灶台做而已。 还有两间屋子没有开门,一间是办公室,一间是室内活动室,铺着一层垫子,大概是教跆拳道的地方。远行文化大院,不仅仅教文化课,特长班也开设。 宋向文吃饭的教室,就在办公室旁边,跟办公室就隔着一堵墙,还不全是墙壁,还有两扇窗户,拉开窗户就能翻进办公室里,当然了宋向文他们班的学生都没有这么干过。 一个班一间教室,教室前面黑板的位置放着一个水桶,学生们可以带着自己的水杯或者拿着学校的碗来打水喝。主食是按照桌子分配好了的,放在了桌子上,菜也被分成了一碗一碗,放在桌子上随便选。 地方倒是不错,就是伙食还是老样子,换了个环境,比陈屯小学有意思。院子里的滑梯、篮球场、沙坑,虽然学校老师说不允许进去嬉戏打闹,但是老师不在跟前看着,进去扑腾两下赶紧出来又没人知道。 而且在新地方探索一下,很多新鲜的东西都能让男孩子们开心好一阵子。 比如说,刚开始去的时候,墙上挂着两个羽毛球拍子,大概是老师的吧,也可能是文化大院自己的,提供给下课之后的孩子娱乐。 被班里面的男生从墙上拿下来,在教室里面狠狠的来回抽打。没有羽毛球,就有人用纸团了一个大球,比羽毛球沉不少,但是能玩,还挺有意思的。 后来,羽毛球拍玩的断了线,再也大不了了,学生们就另外找其他好玩的。 班里面的男生发现了,在教室拉开窗户,能够到办公室里面一部红色的座机。还是能用的,拿起来放在耳朵上有嘟嘟嘟的声音。 一开始班里面的男生咋呼着喊“谁敢打电话,谁敢打电话?” 到后来,还真有人打电话了。宋向文和薛林几个人那天正好吃完的早,出了教室在院子里面玩,没有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等他们知道了之后,就是李老师在教室里面开班会了。 为什么呢? 李兵那天中午被班里面的男生激将了一下,冲动之下就拿起来那部红色的座机电话,拨打了火警电话。 内容是宋向文从班级里面别的学生嘴里得知的,李兵拨通了火警电话,喊着起火了就直接挂断了。里面还有一些具体的细节,班里面的男生也跟他说过,只不过宋向文没记住,敢乱打电话就已经出乎宋向文意料了,他没想到李兵还有这么多的细节。 过了几天,消防部队就找到了远行文化大院,找到了那部打电话的座机,文化大院的人查了办公室的监控,看到了李兵和一众男生拉开窗户拿着座机打电话的场景。 消防部队就来到了陈屯小学,把李兵和五年级三班所有的男生都叫到了校长办公室的外面走廊上,男生们排成一排。校长、老师、消防员,把三十多个男生狠狠的批评了一遍,为此,李老师还在学校的教职工会议上做了自我检讨,检讨自己没有在班级学生吃饭的时候跟着,疏忽了对学生们的管教。 哪怕是这样,李兵也还是没有被记过处分,学校通知了李兵的家长,来学校当着消防队员和老师的面,给消防队员道歉赔罪,消防队念在是个孩子,没轻没重的,也就没有计较李兵的问题,批评教育过后就走了。 这件事情,倒是在小学里面成了传说,谁都知道学校里有个人报假警被找上门来了。 宋向文和薛林几个人,一有了三五块钱,就会在那天不选择吃午饭了,中午的时候,顺着学校的铁栅栏爬出学校,去到十字路口买好吃的,带回来几个人一起分。 当然,出去的人里面永远是没有宋向文的,他身手比较笨,而且胆子小,实在不敢冒着被抓的风险出去买东西。心里面多多少少也是有一些过意不去的,因此,宋向文每次吃的时候都是自己选择最后吃,自己吃少点,跟着爬出去的沾沾光就行,大部分努力都是别人的,宋向文这一点是明白的。 现在好了,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出学校了,还是在老师的护送下出学校,经过陈屯大集,琳琅满目的水果熟食,虽然近在眼前但又好像是远在天边。 老师不允许学生逗留,刚开始的时候时刻紧紧盯着队伍里面的学生有没有跑出去的。过了一段时间,管理松懈了,老师甚至都不跟队伍了,这就给了宋向文他们可乘之机。 到了大集那天,兜里面揣着三五块钱,从出校门就开始看着队伍前面后面老师的动向。等着到了大集人最多的时候,几个人很有默契的各自窜进附近的过道里面。 先假装蹲下系鞋带,再观察一下有没有老师注意到自己,如果被看到了,就回到队伍里,如果没人发现,那就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了。 四个人约定好了,在煎饼果子的地方集合,买什么吃的几个人商量好,商量是要马上进行的。因为在远行文化大院吃完了饭,老师还要清点每个班的人数够不够,只有人齐了,才会出发回学校。 因此,宋向文几个人需要快速的考虑好买什么,买完了马上一人一口吃光,再悄悄地跑回远行文化大院,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这么一天中午,虽说是提心吊胆了一些吧,但是平安度过之后,还是十分刺激的。 除了他们几个人,班里面跟李兵玩的好的几个人也会跑到学校外面买东西吃。但是他们一般不自己动手,而是托中午回家吃饭的男生帮忙从摊子上带。 被他们“委以重任”的男生,基本都是成绩一般并且在班级里面不活跃的透明人一般的学生,这样的学生,跟谁都不熟,在班里面经常挨欺负,时常会被调皮捣蛋的学生开玩笑。如果说这个学生再性格软一些,那就真的成了被所有人欺负的对象了。 帮着李兵他们买饭的人,恰好是宋向文的同桌,成绩吊车尾,没脾气,不爱说话。 刘立洋不止一次地在聊天的时候说起来,“你们说人家李兵几个人,买回来那么多好吃的,分给过你同桌一口吗?他就非跟个狗似的跟在人家身后,别人把他欺负成那个样子了,真是个痴呆!” 宋向文是个和平主义者,他跟李兵的关系倒不是什么水火不容,相反他们俩还时常会说两句话,也经常因为这个惹得刘立洋心里面不痛快,常常跟宋向文吵架为什么要跟李兵说话。 李兵他们几个人比宋向文几个人要有钱,他们不买主食或者是里脊肉,他们喜欢吃鸡肝,炸的鸡肝,一块一串,一串好几大块,确实要比酱香饼好吃不少,但是也贵不少。 宋向文他们买过两次,四个人都吃不饱,也就再也不买了。 他们不买了,却能经常看到李兵几个人吃香的喝辣的,心里面羡慕肯定是有的。 除了羡慕,刘立洋心里可能会有对李兵的不满,薛林和王耀心里可能会有什么时候也能那样的期盼,宋向文心里则有一种疑惑,自己同桌挺好的个人,怎么看不出人家在欺负他呢? 第102章 千千万万个 这位在宋向文几个人眼中很可怜的同学,名叫王福,家就住在陈屯。 陈屯作为一个近乎于城乡结合部的地方,除了乡村遍地皆是的平房,还有不少二层小楼或者小区。王福家,就住在平房区域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院子。 爸妈赶大集卖水果,家里除了王福还有一个姐姐,家庭在乡镇上已经算是个不错的了,最起码,家里不用再种地出力气。每年把地包出去,一亩地几百块钱的租费,家里的口粮地一年也不少钱。况且做着小买卖,这些年庄稼地人生活慢慢变好了,虽然说每年都在说着钱难赚钱难赚,但是腰包确确实实是鼓起来了。家里面两个孩子也不缺水果吃,生活的倒是很滋润。 至于王福的性格,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这种软糯不爱说话的性格,大概不会从两个每天赶集跟人对着喷唾沫星子讲价钱的人身上传下来。两个性格大方的人,生出来的孩子性格软软的,也算是个趣事。 宋向文自从来到了陈屯小学,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是跟一起转来的同学坐同桌的。月考之后,班主任根据高矮个和成绩分配座位,大体上就是好帮差的布局,一个好学生旁边放一个成绩不是那么好的,让好学生带带,成绩能稍微提上去一些。 宋向文这两年倒是也换了不少同桌,每次大考都要换一次,王福是他开学回来之后换的,期中考试李老师因为事情多班级里面也不安宁就没顾得上换座位,五年级三班的座位还是这么坐着。 宋向文觉得这个同桌还挺好的,在班级里面话确实挺少的,上课也不怎么爱抬头。但是跟他相处了一段时间,两个人熟了,王福也就不再那么拘束了,跟宋向文什么都能聊起来。 从动画片到电视剧,从班里面的事情说到学校里面的事情,王福一年级就在这里上学,知道的比宋向文多一些,宋向文就挺乐意听听他说那些趣事。 在刘立洋和李兵两个人闹矛盾的时候,宋向文、薛林他们几个人选择跟刘立洋组成了一个圈子,而王福则作为跑腿的成为了李兵几个人的“小弟”。 在学校小卖部还没关门的时候,王福在小卖部和班级里面来回跑,给李兵他们带零食,买玩具。当然钱都是李兵的,李兵他们并没有去抢或者是骗王福的钱花,王福只负责给他们跑腿。 经常下课之后,王福跟宋向文说一句:“我去小卖部了,你要买东西吗?”,得到宋向文否定的回答之后,王福自己就去了小卖部,拿着写着字的小纸条,在小卖部里挑选好,上课之前再跑回来给李兵。 长此以往的,李兵几个人大概是习惯了王福作为他们的跑腿,王福成绩一般,有的时候上课被老师责罚,责令他课间把作业完成或者是课文背熟,王福就必须要在教室里不能活动。 而这个时候,李兵几个人如果有什么去超市的需求的话,按照道理来说王福是不能去的。而李兵他们却不这么想,宋向文倒是看到过几次的。李兵让王福去超市买零食,王福满脸愧疚的一边对着李兵一边指着自己的课本说老师让他课间必须完成作业,他去不了了。 这时候李兵就会“啧”一声,声音放大几个分贝,“你去不去,快点的,别逼我去扇你。”如果王福再推辞的话,李兵就真的从自己的座位上过来了,倒不会扇王福,而是夹着王福的脖子再问一遍“你去不去?” 王福到这个时候就彻底屈服了,放下手里面的任务跑去给他们买东西。几次都是这样,宋向文还挺希望看到王福严词拒绝李兵他们,但是王福却从来没这么做过。 等到了小卖部关了,李兵他们不能在学校里面买零食了。王福却还是不能退休,谁让他是“走读生”呢。让他出去带饭,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乎,王福又走马上任了,不在课间的时候帮他们跑腿了,换成了中午的时候。 李兵他们也不是天天都从外面买,基本上隔天买一次。需要到王福的那天中午,他就不能在家里午休了,吃完了饭就得赶快出发,先到大集给他们买上吃的,在跑到学校送给他们。 每次都是分文不取,甚至一点吃的也不要。家里人问他为什么去学校去得这么早,他就说学校今天有事情,而且在哪里午休都一样,家里也就不怎么打听了。 相比于宋向文他们几个人还要每天选人出去买,李兵他们的生活就要滋润好多。 宋向文几个人也一直期待着,能不能有一个像王福这样的同学,能够给自己带饭吃。他们肯定分出来一部分给带饭的大好人吃,不会像李兵一样。 由此,他们也就更加关注了王福,对于王福这样的“可怜”之处,他们十分同情,并且时常会在看见王福拎着塑料袋进校门的时候为他打抱不平,狠狠的埋怨几句李兵几个人。 本来,宋向文他们是能够把王福拉到自己的圈子里面的。 宋向文对于王福一直是比较喜欢的,是自己的同桌,他比别人了解他,性格好脾气好,除了学习成绩不咋地,其他的都蛮不错的。跟宋向文也挺能玩的上一块,要不是碍于李兵,宋向文还挺想下课的时候拉着王福一起玩。 鸡肝,一种在小学外出买饭的里面比较高档的食物,因为花同样的价钱,吃酱香饼吃到撑,但是吃鸡肝却不能吃饱。鸡肝,胜在香,裹满了孜然粉辣椒粉,炸的火候正好,吃到嘴里香到心里。宋向文他们只吃过两次,但是那种味道真的令人流连忘返。 李兵他们圈子人多,钱也多,买鸡肝就不吝啬了,一买就是十几块钱的,几个人都能吃饱。当然了,这种任务是要王福去完成。 也不知道是要在李兵面前献媚多获得一些食物,还是单纯看王福不顺眼。有人在李兵身边说王福会在中午给他们带东西的时候悄悄吃一些,每次吃的不多,就是为了不让李兵看出来。 李兵这么一听,心里面也就开始怀疑了王福是不是真的偷吃了自己的东西。就对王福带来的东西观察了好些天。 人心里一旦对一件事情起了疑心,再去看待这件事情的时候就会带着有色眼镜。尤其是身边还有人添油加醋的说坏话,李兵就越发感觉王福不正常。 确实嘛,一个正常人,谁跑腿这么久还不要报酬,能心甘情愿为他们买东西的人,会存在吗,最起码那些说王福坏话的人不相信。李兵也不相信,所以他怀疑起来了王福。 王福带酱香饼,李兵身边就有人说:“我试出来了,这个饼分量轻了,跟之前买的绝对不一样。”几个人轮着手试,都说不一样,李兵就质问王福是不是偷吃了。 好脾气的王福这个时候脾气也不好了,谁污蔑自己的时候还能心平气和呢?王福就拉下脸来跟李兵对峙说着他绝对没有动李兵的东西。 可怜的人啊,却总是容易在着急的时候被人抓住破绽,李兵旁边的人就反问道:“你没偷吃,说的时候你急什么?” 王福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脸上一脸痛苦的跟李兵说你以后别让我带东西了。李兵大概是相信了身边人的话,也觉得王福偷了他的东西,两耳光扇在王福脸上。王福就哭着跑回了自己的座位趴在桌子上哭。 但是第二天李兵还让他带东西的时候,王福还是同意了,因为李兵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自己出去风险太大了,给王福道个歉笑两句,王福就答应下来了。 宋向文记得,李兵是在宋向文在座位上的时候来找王福的,王福一开始满脸不开心拒绝李兵。李兵就嘻嘻哈哈的搂着王福的脖子,“飞机最好了,咱们是好兄弟对不对,求求你了,你最好了。” 飞机是王福的外号,因为王福跑得很快,四年级的时候跟着学校出去比过赛,班里的人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 王福只得同意了,从李兵手里接过钱放在口袋里。 宋向文又气又急,王福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让人家两耳刮子扇脸上了,还帮人家带东西,一点原则都没有吗? 那天中午,宋向文喊着薛林几个人别出去玩了,就在走廊上,看看王福回来的时候人家还欺负他不欺负他。他把在座位上的事情跟几个人说了一遍,几个人也是生气,也对这个事情挺感兴趣的,就留在了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看看会发生个什么事情。 在走廊外面不久,王福回来了,拿着一个塑料袋,不小,里面装满了鸡肝。看的宋向文几个人直流口水,只是这些东西不是他们的,他们吃不到一口,把口水吞到肚子里,忍着吧。 宋向文看着王福把袋子递给了李兵,转身就回自己座位了。 过一会儿,李兵几个人就从座位上拿着塑料袋气冲冲找王福。隔着玻璃,宋向文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能看清楚李兵的表情,不是很好看,身边几个人也是怒视王福,还会指着王福说几句话。 宋向文四个人走到教室门口,假装在门口玩,才听清楚了是怎么个事情。 说来确实好玩,李兵的那些小弟们是铁了心了要证明王福偷了李兵的东西,鸡肝一到,李兵还没来得及吃,就让几个小弟拿过去了。“我们看看东西少没少。” 几个人研究一顿,没从份量上研究出什么东西,转而对里面的鸡肝研究起来,几个人忍着口水盯着鸡肝看了看,找到了破绽。 他们发现鸡肝上面有小孔,觉得肯定是老板穿起来炸的,被王福把签子弄下来了,为什么如此呢?因为十几块钱能买几串他们是有数的,但是王福把签子弄下来之后再偷吃,他们就分不出几串了。真是聪明绝顶的推理,要不是宋向文知道买炸鸡肝的地方为了方便撒料会把签子弄掉,而且鸡肝本身就带着不多的孔,他还真就信了。 王福坐在座位上和一众人对峙,没吃就是没吃,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不怕把事情闹大,反正他没错。 李兵可不管他有没有错,几个小弟先动手,按着王福一顿揍,拳头打在王福的脑袋和后背上,王福只能趴在桌子上护着自己的头。 宋向文几个人冲进教室把人拉开,王福早就趴在桌子上哭了。 过会儿,王福在李兵几个人的嘲讽声中站起身,满脸泪水,鼻涕眼泪分不清楚,他要去告老师,这是他自己说的,“我要去找老师,别动我!” 李兵上去又是一脚,“你去!你敢去?” 王福气急了,向着门外径直走过去。没成想,有人拦着。 不是别人,正是副班长张欣。李兵在班里成绩一般但是爱闹腾,张欣跟他关系不错,经常一起说话一起玩,李兵还给张欣买过毽子玩。 张欣拦在门口逼停了王福,“快上午休了谁都别出去!”张欣看着王福哭花了的脸,也不管,就是要把王福逼回座位。 王福这可真是踢到石头了,惹谁不好,惹到了班里面的管事的。 宋向文几个人看不下去了,上去搂着王福往外走,一边走宋向文一边跟张欣说,“我们带他出去,不让他告老师,你别管了。” 张欣跟刘立洋和宋向文每天放学都一起等车,宋向文说了不让他告老师,张欣就把几个人放出去了。 在楼下找了个墙角,宋向文几个人把王福围起来,“你说你干什么非要跟人家玩,人家把你当狗你知道吗?” 刘立洋愤愤不平,他觉得王福纯粹是个傻子,跟这样的人没必要多说话。宋向文却比别人更了解一些王福,他是个好人,老实,脾气好,但就是被欺负了而已。 王福也不说话,他知道刘立洋跟李兵的关系,平常他都要避开跟刘立洋接触的。 宋向文几个人在楼下跟王福可谓是苦口婆心地说里面的因果。 王耀跟薛林都是一二年级王福的同班同学,他们是知道王福这个人的,也就帮着宋向文劝了好几句。 每个班里都有那么几个透明的存在,王福是,大概还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人吧。 第103章 纯粹的生命 王福的心情大概宋向文他们无法理解,作为在班级里成绩不错性格也不错身边朋友不少的几个人,不会成为班里面被欺负的对象,反而可以去欺负别人。 王福从那之后,就拒绝给李兵带饭了。李兵也不再把王福当作自己的小弟,王福已经无法融入那个圈子,自此之后,李兵几个人想要吃点不一样的,就只能自己翻墙出去买。 这种事情李兵是不出头的,他钱最多,话语权也最高,他主要负责指挥,决定中午吃什么,让谁去买。 李兵不知道的是,那些当初告发着王福的人,现在都一个比一个活跃的争抢着给李兵出门买饭。而这几个出门买饭的人,都会在买了之后躲在墙根先悄悄吃两口再拿回去给李兵。他们大概是觉得王福抢了他们的工作了,这事儿本来宋向文他们是不知道的,但有天宋向文几个人攒钱打算吃顿好的,王耀和薛林两个人出去买。 两个人回来就跟他和刘立洋讲,“那几个人在酱香饼摊子后面电线杆那里分着吃。” 王耀一边把买来的东西解开塑料袋,一边跟宋向文和刘立洋说,是他和薛林一起看到的。宋向文纳闷他们什么时候也自己买着吃了,就问王耀:“他们也自己买着吃了?” 刘立洋冷哼一声,对宋向文不屑的说:“你想想还不行他们怎么可能有钱去买着吃,那不都是李兵的?” 宋向文这才反应过来,王福不给李兵带东西了,总得有人补上来,补上来的人,却偷偷的吃李兵的饭。王福是那个最可怜的人,不知道他在长大了之后会想起这么个事情,能不能品出什么味道来。几个把王福排挤走的,他们真的在如此年纪就知道这个吗?还是一种潜意识里的行为,自己并没有察觉到如此的本质,这就要问他们了,估计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时间向着六月份迈进了,六月一日,对于宋向文他们来说一年里除了合家团圆的时候最盛大的节日,儿童节。 刘二姐给了宋向文五元钱,让他在学校外面的路上买点东西吃。班里面的同学基本上都是家里给钱自己买的,家长买的零食往往都不会合学生们的胃口,学生们喜欢吃什么?辣条、鸡架、薯片、粘牙糖。家长们买的是什么呢?面包、矿泉水、八宝粥、火腿肠,显然不如辣条和薯片好吃。 薛林的家长给了薛林二十块钱,王耀拿来了十块钱,刘立洋的妈妈在家里给他买的,不给他钱,宋向文知道,刘立洋是胃口不好,吃了不少的药,家里对于他的零食是有限制的,宋向文去姥姥家找他玩的时候,吃点什么东西都得使劲漱口,生怕被家长知道。 宋向文是最少的,买的东西不多,五毛一包的零食不重样的买,这样就能每一个都能吃到了。王耀和薛林两个人提议把钱聚拢到一起,一起买东西一起吃,但是这个提议是不合实际的。 学校里面没有小卖部,想要买东西只能在进校门之前去学校对面的超市里面买。他们几个人,薛林是家里送的,另外三个都是坐校车来的,校车到达的时间不一样,四个人聚拢到一起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儿童节当天,人那么多,也不好找。 于是乎,就只能各买各的了。 今年的六一儿童节,五年级三班还是女生上去表演,几个女生排练了一个舞蹈,像四年级的时候差不多。人都是相同的一拨人,只不过服装和表演的节目变了。 今年,李老师给她们买上了粉色的西装类型的表演服,还带着一个黑色的鸭舌帽,在舞台上的时候,跳舞即将结束,几个人聚拢到一起,把鸭舌帽从头上拿下来向着观众席扔出去,引得下面的学生一阵哄抢。李老师在过完六一儿童节的时候说,办公室的老师都来问他怎么能排出那么好的节目,李老师表示这都是班里面学生自行组织的,都是学生们的功劳。 隔壁班六年级表演节目的c位是刘庄的女生,宋向文见过,但是不怎么熟悉,她跟刘立杰玩的挺好的,经常能在刘立杰家看到。表演的时候从台子上摔下来,当场就发脾气了冲着身边的男生吼,听说还在表演完之后站在操场上大哭了一场,好不容易才哄回教室。相比于五年级三班的成功,隔壁班的气氛就不是那么美丽了。 六一儿童节,上午表演节目,中午放学,下午休息半天,第二天如果是周中的话正常上课,如果是周末的话就休息。 今年的六一儿童节,刚好是周五,这就代表了学校里的学生即将获得两天半的假期。虽然不如清明节、五一劳动节这些三天起步的假期,但是能够多多休息一半天,谁会不开心呢? 在家里狠狠的玩了两天半,电脑随便玩,六一儿童节又不是成人节,宋召华和刘二姐都是不放假的。宋婷呢?高中生早就不过六一儿童节了,这个周还是单周,不放假,周六周天在学校里上自习。 白天的时候,家里就只有宋向文一个人了。爷爷还在二姑家,去二姑家的时间大概是在五月几号,忘记了,肯定不是五月一号,怎么说也得五六号了。没到一个月,爷爷还没回来,宋向文不用竖起耳朵听着爷爷的声音,可以把音响开到最大。 他最近可不喜欢什么小游戏了,开始迷上了枪战游戏,跟着刘立杰他们入坑的,虽然自己水平很菜,但是并不影响他对这个游戏的热爱,电脑里面的角色拿着枪,第一视角击败敌人,还能在地图的漏洞中找点乐趣。 除此之外,游戏里面的战队系统能够认识五湖四海的人。刘立杰邀请了宋向文进入了一个战队,在里面很多都是刘庄的跟哥哥一样大的男生,熟人多,在里面还挺好的,起码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就被踢出去。 玩了两天,作业糊弄个大概,宋向文就返校了。 返校的第一件事情,就肯定是开会了,早上的时候班主任总得来说几句话,大体的方向围绕着,不要沉迷在儿童节的欢乐里面,该收心就要收心之类的。然后就是如果有学校里面的一些事情,那就一起下点通知。 这天刚好有,李老师抱着一摞宣传单页进了教室。这可不是什么远行文化大院的宣传单页,而是市教体局印发的防溺水宣传单页,里面最容易引起孩子们关注的,就是会把各个地方的未成年溺水事件的现场拍摄照片放在上面,下面用简短的文字描述。 短短几个文字,就是一个家庭的破碎。这样的警示,能够真正引起孩子们的注意。百闻不如一见,说得再多,心里面的那根弦还是没有绷紧,把实打实的案例摆出来给孩子们看看,效果肯定比空口说来得强。 宋向文是对这种彩色的警示单页比较感兴趣的,其他的男生也大都如此,看到各个省份各个地方发生的不幸之事,惋惜的同时也算是见识到了自己从来没有接触到的方面。 今年的警示单页,宋向文却怀着目的在上面检索。他想看看有没有那个人的报道。 哪个人?这个人叫张龙,前面提到,是宋向文在宋庄小学上学的时候的同班同学。不高,黑黑的,学习不积极就喜欢到处惹事,班里面的同学跟他有仇没仇的他都基本上招惹了一遍。 不仅仅是同学,老师他也不在乎,逼着思想品德老师在上课的时候拉着他的桌子把他拖到教室外面,因为他在教室里实在太闹腾了。他的爷爷曾经因为他偷了家里的一百块钱来学校找他,在厕所的门口一只手拽着裤子一只手拽着脖子把张龙扔在地上。 关于张龙和宋向文的故事,就是发生在放学的家长接送点了,张龙把宋向文买来的植物大战僵尸的橡胶玩具抢过来撕扯成两半。 撕扯完向着四周一扔就跑到了他每天上下学坐的面包车上,宋向文气急了,抓起来一把土就追了上去,向着面包车里面的张龙就是一把石头扔过去,砸的张龙发出一声惨叫。宋向文也不管,转头跑。 第二天两个人倒是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件事情自此也就过去了。宋向文不愿意跟他打交道,尽量避开跟他接触,也就没再跟他有什么交集。 周六周天,宋向文却从刘二姐的口中又一次听到了这么个人。 张龙淹死了。 在宋庄的东河里,但是不在宋庄区域,东河很长,他是在宋庄北边的河段淹死的。他的家就住在那里,东河两边,有着不少的村落,靠近河流的地方就有水,有水自然人就喜欢安家。世世代代的人居住在河流两岸,到今天就变成了这个格局。 刘二姐说:“听我同事说,他跟他们村两个同年级的小孩去河边玩。说是看着河里面有一条大黑鱼,那两个小孩不敢下去,他就没脱衣服下去抓鱼,这一抓就没上来。人家那两个小孩一看上不来了,也不敢下去救他,就回村子叫人过去。没人敢下去,东河两边都是挖沙子挖的坑,一个好几米深,就只能报警。等着救援队来了,捞上来已经淹死了,肚子里面全是水。” 东河两边全是坑,这宋向文是知道的,刘二姐说他们家盖房子用的沙,就是她和宋召华两个人开着手扶拖拉机到东河旁边挖的。 而且每到了夏天,倘若是天气比较旱的时候,河床里没有水,井里面也没有水,农村人没有水浇地。除了买水,靠近河岸种地的人,会在河床里面挖大坑,把地下水挖出来浇地。一个夏天,整个河床就满目疮痍了。 宋向文听说这么个事情,震惊的不行,他一直觉得这样的事情只存在于新闻和报纸上,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身边。虽然他跟张龙算是有仇,但确实是同学关系,老同学也是同学,才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一下子淹死了? 宋向文有些不相信,但是刘二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他也就信了。 李老师把警示单页发下来,他就是在上面找,有没有报道这件事情,没有,宋向文就又开始对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持有怀疑态度了。 没想到李老师却在他刚有所怀疑的时候,就给他消除了怀疑。 “除了这上面的,咱们同学也大概听说了,就在这个周末,西边一条小河里,淹死了一个小孩,跟咱们是同年级。” 李老师在上面敲着桌子满脸严肃说这件事情,陈屯小学每年夏天放假的时候都会到宋庄的河边拉起来一张横幅,写着未成年人远离河道防溺水的宣传标语,在这方面陈屯小学是下功夫的。 李老师不可能骗自己,看来事情是真的了。宋向文在脑海里面想了想张龙的模样,上一次见他,得是三年级放假了,放假之后,他就转学了。三年级的时候,短发,黑皮肤,不高,牙齿黄黄的,眼睛不老实到处乱飘。 李老师在上面说,宋向文在下面有些恍惚。他经历的,一直都是老人离世,长这么大,最早的一次见到丧事是在母亲刘二姐的奶奶的葬礼上。那时候宋向文才四岁,对于这个老姥姥还真的没印象,他只记得跟在刘二姐身边,跟着送葬的队伍在灵车后面,走几步跪下。哀乐从灵车的喇叭里面传出来,他觉得耳朵震得慌。 刘二姐问他,“你想我再活几岁?”宋向文脱口而出永远不死,把跪在地上的刘二姐给逗笑了。 再后来,见过了村里不少老人出殡,他只是远远的跟在灵车后面,和村子里面大多数人一起,送老人最后一程。 奶奶去世,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这样的事情,他对于死亡,有了新的理解。就像是站在奶奶小院子里的时候村子里面的人跟他说的:“以后再也就见不到奶奶了。” 他觉得死亡,就是见不到了,以后从生活里面抹去,不会再有什么痕迹了。 同时,在潜意识里,他觉得死亡是老人才会去接触的东西,生老病死,死亡是老去的必经之路,像他这样的,距离死亡还遥远。 他害怕地震的时候把自己压死,那纯粹是恐惧,忽然有一种死亡的方式,不是老死,而是地震,给他带来了巨大冲击。 现在,他更加具象的感受到,死亡,是一个生命当中随时都会存在的,不会因为生命的阶段而不同。 第104章 冲动 爷爷去了二姑家里,已经三十几天了,按照当时宋召华和二姑的约定,一个月左右就是爷爷该回来的日子了。 二姑家只有一个炕,在最东边的房间是真真姐的房间,里边摆着一张床。爷爷去了二姑家,床对于爷爷来说太矮了,上厕所的时候要先站起来,从高的地方站在地上要比从矮的地方站到地上轻松。而且爷爷腰不好床太软,爷爷还需要长时间躺着,床只会增加爷爷身体的疼痛感。 爷爷去了二姑家,把二姑父从炕上撵到了真真姐的床上,炕上爷爷睡在炕头那边,二姑睡在旁边方便及时照顾爷爷,二姑的旁边放着爷爷的尿壶,本来就不大的炕就没有二姑父的位置了。而且二姑父作为一个女婿,本来和爷爷奶奶就没有什么感情,况且在二姑结婚的时候,因为财力没谈拢奶奶甚至都没有发嫁,这更是让二姑父心头不得劲。 老丈人来自己家里住,他不拦着是不拦着,儿女尽孝他都明白,他要是拦着就真的成了不仁不义的东西了,但是让他多伺候,抱歉,那不行。扶着上下炕可以,做饭可以,端茶倒水可以。伺候着上厕所,不行,而且爷爷也不喜欢让不是自己子女的外人伺候,他干脆乐得自在,自己在闺女的床上睡。 那一个月,闺女没回家住,很正常,真真姐现在还在上大学,已经大三了,快要毕业了。学的是美容美发,也不至于这么点,包括化妆什么的都学,反正就是要研究人脸的技术,他一个在黄土地里奋斗了一辈子的糙男人不懂,爱学就学吧,养个闺女比养个儿子省事儿,以后不愁嫁。 二姑伺候着爷爷拉屎撒尿,伺候着爷爷吃喝,给爷爷换洗衣服擦身子。本来二姑腰不好,干不了重活,经常在家里闲着不出门,这倒正适合照顾爷爷,能够全天候及时的对爷爷的需求做出反应。 这一个月下来,确实累人,伺候人的活是最累的了,尤其是一个病人。 大姑知道了爷爷去了二姑家,心里面也怪不舒服的。她其实是矛盾的,自己家里不是她做主,也不是她男人做主,而是她婆婆当家。家里的钱都是婆婆管着,自己嫁过来,儿子都结婚了,都有孩子了,自己在这个家还是说不上什么话。婆婆身体硬朗,跟自己和自己男人住一起,每天能走路上街跟街坊四邻聊天。 她知道,把自己的老父亲接过来,婆婆不会同意的,首先,住在哪里呢?跟婆婆住一个炕上,那就是胡闹,跟自己住一个炕?男人肯定不答应,这个男人可不跟二姑父似的,什么事情都听婆婆的,而且在自己面前吆五喝六,她管不了的。 她在宋召华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迅速的做出了权衡,不能答应,答应下来自己肯定受罪,在这个家就要彻底受尽白眼了。果然啊,自己的男人加入到了骂战当中,挂断了电话之后婆婆也是一顿抱怨,说自己家是个破落户,说家里教育不出来什么好孩子,说门风不好,说这说那的。 更委屈的是,男人还在一旁帮腔,自己的儿子听说了,也不好反驳他爸爸和奶奶。自己娘家在别人嘴里面说得一文不值,她心里面难受,婆婆上街还要跟街坊四邻添油加醋说一遍,自己婆婆家的名声,在这个刘家疃,早就比狗屎还臭了。 老父亲去了妹妹家,她就多骑一段路,骑到妹妹家看老父亲。在妹妹家可比在宋庄的宋召华家里面自在多了,两个姐妹无话不谈,找在一起把最近发生的烦心事说一遍,看看自己的老父亲最近身体怎么样,还挺好的。 在婆家受的委屈,可以在这里发泄出来,宋召华和婆婆就是她的发泄口,在这里没人在乎她骂谁,她可以跟妹妹说婆家的不好,也可以当着妹夫的面说宋召华不讲理不养老。说的是不是实话先放在一边,关起门来的话,没人会知道,真假无所谓了,能把心里面的火气发泄出去就是好的。 她看宋召华不顺眼,看刘二姐不顺眼,看婆家也不顺眼。在婆家她不敢多说话,毕竟是在人家家里,人家人多。在娘家她就敢对刘二姐吆五喝六了,尤其是宋召华不在家的时候,一个外来的儿媳妇,敢不好好伺候公婆,还敢有自己的想法,不可能,绝对不允许。她就联合着妹妹和婆婆一起欺负她,没想到刘二姐还是个辣脾气,还不怕她们三个人,她在心里面把刘二姐恨了一遍又一遍。 宋召华在三十二天的时候给二姑打去了电话,询问什么时间可以把宋向文爷爷接过来,毕竟都跟人家说了就三十左右天,别送过去就什么也不管了,人得讲信用,这是刘二姐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也是宋召华自己的看法。 宋召华说他能从村子里面联系到面包车,什么时间她和二姑父有空了,他就找个面包车过去,把爷爷接回来,顺便把爷爷的那些东西一起拿回来。当然了,在这之前,宋召华要把爷爷的小屋子打扫一遍,一股子发霉的味道,把东西拿出来晒晒,再开窗通风,用香熏一下,整个屋子就要好很多,这样的地方住着也舒服。 宋召华特意跟大姨夫请了一天的假,是在周三的时候,本来是打算上午去的。但是面包车的车主上午有点事情耽误了,等着闲下来就到了下午傍晚了,傍晚也没事儿,宋召华白天就在家里干了点活,下午再去把宋向文爷爷接回来。 而这天,大姑正好来了二姑家看爷爷,中午过来下午一直没走,宋召华来的时候,两个人还在屋子里面说话呢。 二姑告诉大姑宋召华会在今天接老父亲回宋庄,说是上午来,中午打了个电话说那个开车的有事情只能下午来,没成想快到吃完饭了还没来。大姑就不太高兴了,本就对宋召华两口子不满意,就在二姑家里又说起了宋召华的不是。 宋召华来了,大姑还在他收拾老父亲的东西的时候狠狠的挖苦了他两句,“哎呦,不是说上午来吗?你怎么不明天来?快晚上吃饭了再来,咱爹吃不吃晚上饭了,你要饿着咱爹是不是?真是不指望你养老!” 宋召华也不惯着自己的姐姐,四十多岁的人了,一个多月以前在电话里面吵成那个样子,谁心里面过得去。“你给我闭着嘴来,你怎么不把咱爹接你家去,好吃饭了你也知道好吃饭了?你怎么不给咱爹做饭吃,就等着我来?你养老?你在这里玩了一下午你养老?你不闻不问的你养老了?” 大姑被宋召华几句话堵了回去,本想着再狠狠的骂两句,开面包车的进来了,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意思说那家丑,大姑只能斜着眼睛把宋召华瞪了几眼,不再搭理他。 大姑是跟在面包车后面回的宋庄,她得回去看看安顿的怎么样,二姑父骑着他的摩托三轮载着二姑也来了,多个人多个帮手,来看看老父亲安顿的咋样,是应该的。 在公路上,面包车在前面,车里面是开车的同村小辈、宋召华和爷爷,紧随其后的是二姑父的摩托三轮,上面载着二姑,最后面是大姑的脚蹬三轮,骑得最慢。 到了宋庄的时候,宋向文已经放学回来了,刘二姐也从厂子里面回来了,正在家里做饭,宋向文在炕上趴着写作业,宋婷上学不在家。 宋召华和二姑扶着爷爷把爷爷搀扶进了他的小屋子里面,把面包车上爷爷的东西都拿下来,先谢过人家,免费跑这一趟,不要钱,宋召华给了一盒烟。 他已经很久不抽烟了,宋向文不让他抽烟,而且最近这些年,他对于这个东西兴趣倒是不大了,偶尔别人散给他一支,抽两口就没什么兴趣了。人家都说,人最愁的时候最想抽烟,他觉得他这几年是最愁的时候,怎么还偏偏对香烟没啥兴趣了,真奇怪了。 自从把院子收拾了之后,宋向文和爷爷的小屋就共用一个大门了,进爷爷的小屋,要先走宋召华家的大门。 等着宋召华和二姑都把爷爷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大姑才骑着她的脚蹬三轮从二姑家赶过来。进了屋子环视一圈,手放在炕上桌子上擦一擦看看干不干净。大姑看到厨房上面的烟囱在冒着烟,她知道刘二姐下班在家里做饭了,不屑的看了一眼宋向文家厨房的方向,暗自冷哼一声。 宋向文在宋召华回来的时候就出门看了,看着爸爸和二姑把爷爷搀扶进屋子,再一趟一趟的把东西拿进院子。宋向文跑到爷爷的小屋里面看,小屋里面香香的,就是过年点的那种香的味道,宋召华这几天每天都点上,掩盖一下那种发霉的味道。 宋召华和二姑父站在院子里抽烟,大姑二姑在屋子里面给爷爷把东西收拾好烧上水,刘二姐把宋向文叫到屋子里面让他问问宋召华爷爷吃没吃饭。正好做饭,如果没吃的话刘二姐就给做一些送过去,这也到了饭点了。 宋向文刚从厨房门口出来,大姑父从门口进来了。 大姑到现在还没有自己的手机,大姑父知道大姑来看爷爷了,但是没想到能这么晚还不回去,家里都快要吃饭了,没人回来做饭。大姑的婆婆让儿子去找儿媳妇回家,有些生气了,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不知道还有婆婆跟男人要伺候吗? 大姑父先是去了二姑家,正好是个时间差,二姑那时候刚到宋庄,家里面锁着门。大姑父心里面一阵诧异,他们一家人能去哪里呢?想了一会儿,大概是回宋庄了,也不远,他就骑着摩托车来了。 进门,跟宋召华和二姑父打个招呼,皮笑肉不笑的,这几个人之间的矛盾谁都心知肚明,面子上笑一笑就是走个过场。 “你怎么还不回家?”大姑父走进爷爷的小屋,对着大姑问道。 大姑没看大姑父,还在收拾炕上的被褥,“宋召华去的晚了,快吃饭了才去接咱爹,我这不就晚了。” “他晚了跟你什么事,你管他晚不晚干什么。”大姑父心里头不高兴,从出了门就不高兴,迈进了宋召华的家门,他就更不高兴了。 “赶紧回家快点啊!”大姑父说了一句话之后就出了门。 大姑看收拾的差不多,也出了门。宋向文拽了拽爸爸的衣服,人多的时候他不好意思大声说话,拽拽衣服悄悄说,别让别人听到。“爸爸,俺妈问你俺爷爷吃饭了没,她要做饭。” 宋召华对宋向文说道:“没有,我去你二姑家的时候就没吃饭。” 大姑刚好出门,听到宋召华这句话,这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了。冷哼一声,斜眼看了看宋召华,“什么人种都有。” 宋召华歪过头看着大姑的侧脸,“你放什么屁来?你在谁家你不知道是不是。” 大姑也不管了,自己男人在,底气硬,“咋,宋召华你要干什么,你要造反,嫩娘的你别不要个死脸在这里指桑骂槐的昂。” 大姑泼妇般的声音引得刘二姐出了厨房门,也把已经出大门的大姑父引进来了。 宋召华把烟头扔在地上踩两脚,“你是个大的,你就这样?俺二姐怎么干的,你怎么干的,你还一肚子理由了啊?谁不要个死脸,你不要个死脸!” 大姑父也听得出话是什么意思,指着宋召华走上去,“你再给我说一声来?你那个腚再给我说一声来!” 刘二姐拿着炒菜的锅铲就开始骂了,“你把你那个手给我放下来,你指什么指,你没有数了你在俺家里你还指什么,赶紧滚出去来!” 宋召华迎上大姑父,“咋,你带咋,来来来你想干什么!” 农村的两口子,关起门来打架能打的头破血流,对外打架能舍命。 最原始的手段,大概就是动手吧,简单,便捷,赢的一方,还解气。 第105章 天色渐暗 院子是宋召华的院子,在宋向文奶奶去世的时候,房子就在二爷爷的主持和担保之下从爷爷的名下过户到了爸爸的名下。其实一般来说,都是在老人去世之后,家里人带着老人的死亡证明和身份证到当地的相关单位办理过户,但是鉴于宋召华家里的情况复杂,趁着老人还在还算明白事情,把房子的事情安排妥当,以后就不用再去操心了,宋召华要装修房子,自然也方便一些。 大姑父指着宋召华骂骂咧咧的走上来要动手的时候,宋召华把宋向文一把推开,宋向文一下子没注意,踉踉跄跄差点倒在地上,向前跑了几步才站稳了身子。转头再看,宋召华已经和大姑父打在一起,回头的瞬间,他看到了爸爸的拳头打在了大姑父的左边腮帮子上,把大姑父打的向后倒退了几步。 大姑父缓过来不甘示弱,上去就是一拳,不过被有准备的宋召华接下拳头,拽着大姑父的衣袖,两个人谁都不敢松劲,怒视着对方,嘴上还说着带着爹妈的词汇。 刘二姐把锅铲从厨房门扔进去,加快脚步走上来,一边走一边向着已经跟两个男人纠缠在一起的大姑大骂。 大姑在大姑父被挨了一拳头的时候,就嚎着冲了上去,帮着自己的男人使劲拽着宋召华的头发,找机会就腾出手来在宋召华脸上一阵挠,挠的宋召华只得闭着眼睛,脸上被她的指甲盖弄得道道血痕,就是这样宋召华也不后退,一个人顶住两个人的攻势。 刘二姐上去的时候,二姑和二姑父总算缓了过来,两个人谁也不帮,两个人一边一个,拉着宋召华和宋向文大姑父的手向后拉,想把三个人拉开。但是两个还有理智的人怎么能拉开三个已经丧失理智的人呢?任凭二姑和二姑父两个人用尽浑身力气,嘴上还把好话说尽,三个人就是松不开。 刘二姐加入之后,更是难舍难分,两个女人成立了自己独立的战场,刘二姐明显占据了上风,大姑身子不好,而且比刘二姐要胖一些,不如刘二姐灵活,刘二姐伸出的两只手像是猫爪,在大姑的脸上横行,留下了一道道痕迹。 六个人纠缠在一起,各自嘴里都说着自己的话,六张嘴就像是六个镲片,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活像是旧时候结亲回来一样。 宋向文看着面前的乱象,哇哇哭个不停,他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爸爸把自己差点推到他都要哭了,怎么六个人还打在一起了。看到大姑跟母亲扭打在一起,宋向文想试探着上前去和刘二姐一起打大姑,刘二姐转头吼道:“往后,别靠前!”就把宋向文吓退回去了。 这个时候,正是农家人做饭吃饭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是有人的,还有不少人家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全家都回来享受这傍晚和夜晚的安宁。听到外面的喧闹声,这些农人们瞬间来了兴趣,这种喧闹声,肯定是打架了,哪怕不是打架,也肯定是有大热闹可以看。能够在劳累了一天之后看一看事不关己的热闹,也是一种安逸。 宋向文上三年级的时候,刘二姐就带着他去前面的胡同看过热闹,那时有人家因为分家,儿媳妇和婆婆公公打起来,男人是个窝囊的,不知道帮着谁。媳妇是好不容易娶回来的他可喜欢,老爹老娘生养自己他也想尽孝,结婚之后一直在和稀泥,没成想还是打起来了。 那时候刘二姐带着宋向文,趁着夜色,猫在墙根后面,看着家门口聚集着不少的人,大都是自己家里的亲戚,这种事情如果一个外人过去肯定会被骂的狗血淋头,只有自己家里人才有资格去介入这样的事情。当然,上了岁数的老人,话语权重,也是能插上话的,找一个外人来评评理,也是公正。 不一会儿,院子外面就站满了人,都是住在宋召华家前后胡同左邻右舍的人,宋向文都面熟,很多人都是他同族的长辈。这些人循着声音过来,侧着身子向着门里面看,看到老宋家的三个子女和女婿儿媳妇扭打在一起,吓了一跳。 嘴里面惊呼一声,“哎呦娘来!”就迅速加快脚步冲上去,加入到二姑和二姑父的阵营当中,试图把两对老婆汉子拉开,不能任由他们打下去了! 来的人越来越多,拉的人越来越多,终于,在六七个人的努力之下,两帮人终于拉开了。 宋召华的脸上全是血,大姑父还好,挨了一拳头腮帮子肿了红了,大姑脸上比宋召华还要严重,刘二姐的攻击力太强了。刘二姐的头发被大姑抓的乱蓬蓬的,口水眼泪混杂在一起。 拉开四个人的时候,四个人还是没有理智的状态,各自嘴里面骂着对面的爹娘,身子使劲想要挣脱拉着的人,再给他们一些时间,让他们好好打一架。他们在心里面都敢肯定,自己绝对能把对面的打死! 大姑悲惨的嚎叫声还在继续,一边哇哇大哭,一边还喊着话,“娘来!我的亲娘来!你快回来看看吧!恁养了个好儿子!把他姐姐快了杀了!娘!娘啊!你可睁眼看看吧!恁儿子娶了个好媳妇!快了把恁闺女杀了!快了把俺爹杀了!” 大姑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手拍打着地面,地面上的尘土被拍起来,沾到了大姑的衣服上。 大姑父还是用手指着宋召华,“你给我过来!你个狗东西我弄死你!你给我过来!” 宋召华也是在努力的挣脱拉架的人,想要上去跟大姑父再战三百回合! 刘二姐跟大姑打的凶,两个人把长年累月积累的不快全都发泄在对方身上,刘二姐占据上风,大姑全是挨打的份。听着大姑坐在地上嚎叫,刘二姐把脸上散乱的头发向耳朵后边缕过去,闭上嘴巴咽下一口口水,清清嗓子,把腾出来的手毫不犹豫的指向大姑,恶狠狠地对大姑讲。 “你别在这里放屁我跟你说啊!恁娘活着的时候,怎么欺负我的!这么多街坊四邻,这么多年了,我跟谁说来?你们不要脸我要脸,你嫁出去了远走高飞了不在宋庄做人了,你倒是快活了,跟恁娘把我的名声弄臭了还在这里喊起来委屈了!” “当着这么多人,你快好好说说!我听听谁欺负谁!是谁,大冬天的宋召华在青市的时候不给我烧煤!谁把我那屋子的电给断了!谁给宋召华拍电报说我在家里不老实惹乎别的男人!不都是你跟恁娘干的!你再给我说!” 刘二姐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嘶吼着说出口的,说完这句话,刘二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气的她几乎无法呼吸。宋向文看着母亲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跑上去扶着刘二姐,还是在止不住的哭。 大姑被刘二姐说得说不出话来,没办法,刘二姐说得是些实话,多少年过去了,刘二姐还记得,她也没忘。大姑也嘶吼着向着刘二姐喊道:“你这个婊子!滚!” 刘二姐顺了顺气,“滚也是你滚!这是俺姓宋的家!滚!” 周边拉架的同族人急忙插上嘴,“行了别叨叨了,你进屋,你出来,别叨叨了,干什么这是。来来来,把她扶屋子里面去,嫩俩出来吧快点。” 说这话的是同族的一个老人,宋向文应该叫她姑姑,就住在前两个胡同,姑父是个兽医,经常骑着摩托车出去给牲畜看病。不过这几年上年纪了,不怎么出门了。 人们把大姑和大姑父拉出门,把刘二姐扶进屋子,刘二姐的煤气还没关,进屋的时候刘二姐挣脱开人群把煤气关上了。 被分开的两帮人对着同族的人骂骂咧咧说着对方多么的混账多么的伤天害理。大姑向着身边的人说宋召华今天去的多晚,她爹还没吃饭,宋召华不管不问。刘二姐说着这么些年来藏在心里没好意思说的那些被姑子和婆婆欺负的经历。 围着两拨人的同族人都是默默地听着,偶尔说两句“行了行了,别叨叨了快。”他们说到底也不是一家人,能帮着拉架就已经不错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对谁错他们也不好说。 宋召华在水桶旁边接了一盆水把脸洗干净,从屋子里面拿出烟来分给来拉架的男人,女人有女人的话要说,家里来人了他一家之主不能让来客冷了场子。 大姑父在外面恶狠狠地对大姑说:“看看你家什么破门户,我早晚把他送监狱里面去!”宋召华在院子里面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把烟散给别人,自己点上一根,几个男人也不说话,各自两眼放空看着地面。 家丑不可外扬啊,今天算是把自己家脱光了展示给了整个宋庄人看了,何止是宋庄啊,这些人的老婆回娘家,上班的时候,肯定会跟娘家人和同事嚼舌根的。 这么个农村地界,谁不认识谁?一传十十传百,自己家这点事情,整个镇子就知道了,呵呵,他宋召华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一个农民罢了,活了大半辈子,自己觉得谁都对得起了,到最后被爹娘和两个姐姐贬低的一无是处,他窝囊啊! 屋子里面,宋向文的爷爷看不到外面的场景,只能听到外面的叫喊声和吵闹声。他现在已经是一个累赘了,上了年纪,瘫在炕上,一点活都干不了,吃子女的用子女的,也是到了低三下四求人的地步了。 儿媳妇跟自己关系不好,老是住在儿子家里,看着儿媳妇有时候来送饭那种表情,厌恶两个字写在了脸上了。儿子对他也不是那么恭敬了,小孙子和孙女倒是不错,但是两个孩子,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 去了闺女家里,女婿算是个好人,对自己的到来没有表示什么厌恶。但是也是对自己的身体不管不顾,是啊,自己的儿女都指望不上了,还怎么能够指望别人的儿子呢。 爷爷心里面苦,从奶奶走了之后,这种感觉越来越浓了,自己成了天底下最孤独的人。一天到晚,没人来跟自己说句话,他出不去门,那些街坊四邻的老伙计也没有上门跟他唠唠嗑的。有的时候一天都无法跟人说一句话。说的最多的话,是什么,想想,大概是我要大便这四个字吧。 屋子外面闹成那个样子,因为什么?他心里面跟明镜似的,哎,自己怎么不赶紧死呢,这样子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活了这一辈子了,到老了还一点尊严都没有。 躺在炕上,爷爷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的叹气,“哎!”一声,从小屋子里面传到院子里,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面。街坊四邻都把目光集中在了爷爷小屋子的玻璃上,他们刚才都好像忘记了,还有一个人在屋子里面,这个人,他们许久没见了,苟延活在世上,只是在等死罢了。 也都明白了,今天打架是为什么了,可不就是因为养老的问题吗?养老啊,农村人永远的话题,自己的生活都一地鸡毛,还要带着一个老人过生活,时间长了,人会疯掉的! 院子外面,族人让大姑去他们家里洗洗脸,不能再进宋召华的家门了,进去了还得打起来,他们虽然是看热闹的,但是还不至于坏成这个样子。 族人几乎是拽着把大姑和大姑父拽到他们家院子里,打上一盆水,洗洗脸,递上卫生纸,好好擦擦,别感染了,留下疤,脸是个门面,别再以后都得顶着满脸的疤见人了。 天色慢慢黑下来了,宋向文家还没吃饭,宋向文被族人带进屋子里面,止住哭声,坐在马扎上听着母亲和别人说话。 快到饭点了,都得回家吃饭了,族人们相继跟宋召华说过之后回家了,刚才爆发出强大能量的小院子再一次回归到了静谧。大姑和大姑父已经回家了,二姑和二姑父用宋向文家的燃气灶给爷爷做了一顿饭送过去也回去了。 刘二姐按开了屋子里面的灯,也不想再做饭了,从衣服里面掏出来三十块钱伸手递给宋向文,“文文,上街买点东西吃吧。” 第106章 我有一个计划 这个插曲并没有随着太阳落下西山,而是成为了宋庄阶段性的爆炸新闻。一时间,整个村子,尤其是后街的人家,茶余饭后,都对宋召华家里的“战争”进行了仔细地分析和评论。 街上的农村妇女,梳着并不顺溜的头发,穿着沾满黄泥的布鞋,站在路口的墙根旁边,手放在嘴旁边挡着,眼睛还向着周围看,生怕有人听见她们说的话。对宋召华这个新晋的后街大名人从出生说到了打架这天。 大多是对宋召华报以同情之心的,都是在一个村子生活了几十年了,老一辈子甚至将近一百年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谁家的事情不知道?谁人怎么样不知道?谁家的事情能够瞒得了别人? 宋召华的老爹和老娘,那本来就不是爱劳动的,这一点全村里人都是见过的。从大队集体劳动的时候,两口子上工就经常迟到,有的时候甚至不来。宋召华的老爹人高马大,按理来说有的是力气,但就是不使,仰仗着早些年,大家吃着同一片地上粮食,干多干少的都是个集体,也不能把他扔下。 虽然说工分少,家里面穷,但是也没有说是饿到受不了的程度,毕竟队里不能对这个人不管,政策上不允许。 包干到户之后,宋召华家里的日子才彻彻底底的破烂了,自己的地自己种,爱种不种,反正丰收了不是自己的,颗粒无收也不是赔自家的。在宋庄的农人跟老天爷赛跑着去地里面施化肥、播种、浇水的时候,宋召华的爹娘大多在家里的炕上躺着睡觉,把精力养足,等到日头不大了,不晒了,再推着小车扛着农具去地里面劳动几个小时,天黑了就回家,累不着的。 宋召华兄弟姐妹三个,在那个时候,不算是兄弟姐妹多的,但是因为爹娘不爱劳动,还爱吃点好的,家里就不怎么能够承担得起三个子女的抚养了。 宋向文的大姑和二姑,没见过初中的大门,宋召华是上过了初中,但是也仅仅是上完了初中就回家种地了。为什么?没钱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钱供着他继续读书,可不就只能回家参加劳动,帮着爹娘和两个姐姐种地。 看着身边的同学好多都去了县里面的高中,宋召华当然羡慕了,每次看着他们穿着校服骑着自行车向着东边驶去,宋召华一般都是拄着铁锹或者镢头,看着他们的背影恍惚一阵子。 不久之后,两个姐姐抢着嫁了出去,从这个门户就此疏远了,宋召华就成了留在爹娘身边的唯一一个儿女,还是那种永远无法外出的儿女,他注定要这一生都在这片黄土扎根了。 村子里面的人,很敬重宋召华和刘二姐两口子,能干的太过分了,没有人比他们俩还能干的了。尤其是刘二姐,简直比个男人还男人,一个人干宋召华两份的活,宋召华并不是个干活慢的,他不像刘二姐那般拼命。干累了也会休息,刘二姐不一样,像一台只存在于理论当中的永动机,永远不会停止,发条永远在转动,把宋向文一家这台大机器带动起来,保证它的运行。 打架之后,大姑和大姑父回到家,在家里面一说这个事情,家里的人,尤其是男丁,都恨不得马上去宋庄把刘二姐和宋召华两个人生吞活剥。发动着农用三轮车和手扶车在大姑家外面的街上,吆喝着要把宋召华家里的房子推倒,大姑父的老母亲拄着拐棍上街把后辈们从车上骂下来。哎,她心里面也生气,但能放任这些后辈去跟人家打架吗,而且这是人家娘家的事情,自己家是个婆家,传出去,别人怎么看? 对于刘二姐,也是差不多的处境,刘二姐的两个弟弟,也就是宋向文的两个舅舅一个比一个壮一个比一个高。前些年,大姨夫在家里打大姨,把大姨打回了娘家哭,两个舅舅当天就骑着摩托车去了大姨父家。 别看大姨夫平日是在外面干包工头的,但看到了两个舅子怒气冲冲把摩托车停在门口,吓得他不敢出门。还是大姨夫的老父亲出了屋子,把娘家来的两个壮汉好话说尽劝进屋子里面,把大姨夫撵到了里屋,不让他出来。 好一会儿,等着两个舅子脾气缓和了许多,才敢把儿子叫出来认错。大姨夫在两个小舅子面前告饶了,许诺再也不打媳妇了,两个人才又回到刘庄。 可这次,跟大姨家的事情不是一个类型,大姨那属于两对亲家之间直接的矛盾。刘二姐这个呢,这都跟刘二姐姑子扯上关系了,这怎么管?这要是都管的话,那整个镇子就别安宁了,干脆把表兄表舅七大姑八大姨都牵扯进来得了,这事儿,他们不好管啊。 刘二姐回了娘家住了几天,在娘家把苦水倒完,就回到了宋庄,宋召华这次是完完全全合她的心意的。一个男人,不能窝囊,男人就该顶天立地,干什么事情,第一不能愧对老祖宗愧对老天爷,第二不能愧对自己的良心。宋召华和刘二姐干的事情,不愧对自己的良心,更不愧对老天爷,他们不害怕是应该的,害怕的是那些扭曲事实讲歪理的人。 爷爷在宋向文家里住了下来,跟往常一样,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宋向文要照顾着爷爷上厕所,爷爷有别的什么事情,宋向文都过去关注着。 全家人都没有在意爷爷的想法,从这件事情发生到恢复平静,没有人去跟爷爷谈一谈这件事情的是非对错,没人去听一听爷爷心里面的想法。 白天的时候,爷爷一个人躺在炕上,面前是屋子的顶棚,当年花了不少钱买的好的,带着图案的那种。自己在心里面盘算着,痛苦着,没人来倾听他的痛苦。这个七十多岁的老汉,躺着,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是在念叨着自己还记得的人和事情。 “俺爹叫宋五,俺娘叫,叫个王香兰。俺弟兄叫个宋立杰,俺大舅叫...” “昨天,不是不是,前天?不是,不知道了,上俺大舅家,俺大舅家来好,过年吃猪肉,炒的喷香,真好吃。” “俺有个外甥叫个什么,俺有个孙子叫个宋向文,孙女子叫宋婷,嗯,就是,就是叫这么个名。” 外面的阳光公平的照射在每一个面向它的事物,屋子里面没有阳光,只有一个老人,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老泪纵横,流着口水,顶着一口残缺发黄的牙齿,在诉说着那些记不清的陈年往事。 爷爷痴了,他不记得什么事情了,记忆越来越模糊,那些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情,都像是电影一样,在他脑子里面闪过。他见到了他结婚的时候,那个时候,找了好几个人家才找到一块红布,当成宋向文奶奶的红盖头。一米八的他和一米六不到的媳妇,那个时候他家还不住在这里,住在两个胡同之外的一间破屋子,就是在那里,他们成亲了。 他见到了孩子们出生,没钱去医院,在炕上,找村子里面的接生婆接生的,他记得他那天抽了这辈子最多的烟。里屋不让男人进去,他带着他的烟布袋和卷烟纸在外面跟他的老爹和兄弟抽烟,三个人把院子弄得烟雾缭绕仿佛仙境。终于,一声啼哭把他拉回到了人间,他的热泪夺眶而出,扔下烟布袋,蹲在地上,两个手捂着眼睛无声的哭泣,他有孩子了。 他见到了他去大集上拿树苗的时候,他不喜欢种地,但是没本事做生意,他托人从外地买来了好多果树苗,他听说这些年生活变好了人们都开始吃水果了,他办果园肯定能成。在大集上,他和几个族里的好朋友把果树苗推回家,再和宋向文的奶奶种到了地里面,那天傍晚,天空金黄,坐在地头上,他点上一支烟,未来的生活,好着呢。 “我是谁,我,我是宋立典,我大号叫宋立典。嗯,就是,我没记错,没有。” 爷爷不记得了好多人,不记得了好人多事情了,他认得他的三个子女,人的孙子孙女,人的他的亲兄弟和几个晚辈。别的人他记不起来了,爷爷变得不爱说话,每天都躺在炕上,咿咿呀呀说着宋向文听不清的东西给自己听,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他还知道一件事,他脑子里面完完全全的记得那天窗户外面的吵闹声。他知道那是三个孩子打起来了,为了他的养老问题打起来了。这件事情刀刻斧凿一般印在了他的脑子里面,这些天,无数次,他在睡梦中梦到了那个场景,三个儿女打到了一起,但是他只能瘫在炕上看着,发不出声音,他想制止,但是他没有这个能力。 我的儿女啊,你们收手吧,都是你们的老爹老娘,都是我们对不起你们啊,是我们让你们到了这样手足相残的地步,都怪我们,你们来打我,把我打死吧,你们不要再打了。都是心头上的肉啊,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 老伴啊,带我走吧,你撒手人寰,把我留在了人间,吃尽了多少苦啊。你怎么这么自私,怎么忍心把我留在这里,这一片黄色的修罗场,这片活生生的阎罗地狱,这是一个没有出路的迷宫沼泽,我将在这里迷失,永永远远,万劫不复。 我要去死! 对!我要去死! 爷爷坚定了他的想法,他要去死!他不想活在这世上!他要脱离这片沉沦的苦海!他要去那天堂,去找宋召华的娘,他要去见他的爹娘,总之,他不要活在世上! 可是,他又怎么去死呢?他没有任何方法,他伸手能拿到的,只有水杯和药片,还有那两个尿壶,这些东西能把他杀死吗?他知道不能,他要想别的办法。 他的精神时好时坏,明白的时候,他仔仔细细的盘算该怎么完成他的这项计划,迷糊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文文,文文。” 周六,宋向文在家里玩着电脑,听着爷爷在他的屋子喊他。他觉得应该是要上厕所了吧,因为自从爷爷精神出现问题之后,就不让他去上街买什么东西了,人都不认识了,街上那些东西早就忘了。 “怎么了?”宋向文跑到爷爷的屋子里面,看着躺在炕上仰着头的爷爷,爷爷的头略微向着他倾斜过来看着他。 “你把我扶起来。”爷爷伸出手,示意宋向文拉他起来。 宋向文上前,脚顶住炕下面的水泥,用手使劲把爷爷拉起来。 爷爷坐起来,颤颤巍巍从抽屉里面拿出二十块钱。 宋向文诧异,爷爷还记得街上的样子,还能让自己去买东西?大概是还清醒着。 他想错了,宋立典这个时候迷糊着。 “上街,给我买点东西。”爷爷笑着把钱递给宋向文,还嘿嘿的向着宋向文笑了两声。 宋向文结果二十块钱,“买什么?” “耗子药,给我买点耗子药。”爷爷费力地尽可能清晰的说出这句话,他怕宋向文听不清楚,别买错了。 宋向文更是诧异了,买耗子药干什么,屋子有老鼠?有老鼠跟爸爸说爸爸放几个粘鼠板不就行了。 “你买耗子药干什么?屋子里面有老鼠吗?我跟我爸爸说说就行了。”宋向文要把钱还给爷爷。 爷爷没接过来,解释说:“没有耗子,我要吃。” 宋向文感觉脑子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耗子药跟吃这两个结合起来,怎么如此恐怖。 “你要干什么?你带吃?你吃什么?”宋向文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吃,耗子药,我要死。”爷爷又费力地跟宋向文解释道。 “你干啥呀你这是,你咋就要死,你活着啊,死什么啊。”宋向文急了,他知道死意味着什么,他不能让爷爷死。 他不管爷爷了,转头回家拿起来电话就给宋召华打过去告知了爸爸这件事情。 宋召华立马骑着摩托车回来了,在爷爷屋子里面把爷爷训了一顿,“好好活着,别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说罢,陪着爷爷说了两个小时的话,说的什么,宋向文没听。 爷爷还在迷糊着,他听不进去宋召华的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乱回,他脑子里还在盘算着他的大计。 第107章 做大生意 五年级结束了,又到了最令人愉悦的暑假。在学校里面的时候,宋向文和刘立洋几个人就在一起开玩笑说:“等咱们再回来,就成了学校的老大了。” 对啊,从一年级就开始盼着成为学校的老大,这么些年,真的来了,他们再回到这个学校的时候,将会是这个学校最大的孩子,他们对低年级的孩子能够行使“监视权”。当然了,这不是学校给他们的权力,是他们自己给自己加的,不跟老师说,别让那些低年级的孩子告老师,他们的这项权力就能一直使用下去,直到他们毕业。 来到了陈屯小学上了两年学了,宋向文身高增长了十厘米,现在已经是一米五五的身高了,体重也沉了些,但还是瘦瘦的,刘二姐说像个猴子,挑食不爱吃饭不长肉。发型那是平头,前面留着刘海,一直没变过,身边的学生绝大多数都是如此,女生的头发长短各异,男生的基本都是这样子的短头发。 暑假里的宋向文还是喜欢和程鸿和孙奥几个人玩。隔几天,住在河边家里开养鸡场的童童就来程鸿家找程鸿的姐姐玩,会带着几个人去河里面抓鱼,几个人经常因为哪条大鱼分给谁而吵得面红耳赤。从河里面抓上来的鱼,拿回家放在盆子里或者是水缸里,不用几天就死了,宋召华解释这是因为自来水里面有消毒水,这些鱼受不了这种东西。 在童童家里,宋向文总是占不到便宜的,几个人抓上来的大鱼,绝大多数都给了程鸿,因为童童跟程鸿的姐姐关系好,自然对程鸿也好。童童甚至把家里自己养的几条黑鱼都给了程鸿,孙奥开口向他要的时候童童只扔下一句:“你做什么梦?”而已,宋向文知道占不到便宜,也就从来没提过这样的要求,提了也是被嘲讽,心里面怪不舒服,不如不说,他也不怎么喜欢养鱼。 这个暑假比较新奇的事情,两件,一件是程鸿的爸爸买车了,另一件是程鸿的爸爸要做生意了。 两件事都是程鸿家里的,但是每件事都不小,都是在宋庄后街的大事情。 程鸿的爸爸,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短发,嘴上挂着自然的笑,胖乎乎的但是并不肥,只能算是壮,连啤酒肚都没有。几年前患上了哮喘病,还有一些小毛病并发症,不怎么能喝酒,烟更是不能碰,饮食方面也要多加注意,所以整个人看上去有着饱满的精神状态,跟同年纪的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不相同。 在程鸿家,孩子和大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一袋苹果,小孩吃,大人也吃,做一顿好饭,小孩吃,大人同样吃。不像是宋向文家和孙奥家,他们两家和农村的大多数家庭一样,把爱大都给了孩子,父母吃苦,让孩子去享受。程鸿家里的模式,更像是超脱于这个村子居民意识的,像是城里人那样的。 从小,宋向文就觉得程鸿的爸爸不像是个在地里面干活的农村人,他更体面,平常在家一般穿着衬衫,出门穿着西装,很少会见到他穿着背心或者光着膀子躺在炕上四仰八叉。他像是个新一代的教书先生,住在村子里,但是却有村子里没有的见识。 暑假开始不久,宋向文就看到了一辆红色的轿车停在了街上的路口,很显眼,第一次出现在这里。当然,他还不知道这是谁的,还以为是谁家的亲戚来了,村子里面进来一台轿车,倒不是什么奇怪事。 而当宋向文去到程鸿家才知道,这辆车是程鸿的爸爸新买的,花了十几万。宋向文在心里吃了一惊,庄稼地里的农民,买上了崭新的小轿车,原来程鸿家这么有钱。在他这几个发小里面,单纯从各自家庭的装修来看,孙奥家是最好的,家里的墙用的都是瓷砖贴的,而且有空调,有大头计算机,虽然不好用了。而且孙奥的爷爷还是个医生,现在每个月有退休金能拿,不几年之前,孙奥的爸爸给孙奥爷爷的房子翻新了,盖了气派的新平房。 然后的话,宋向文觉得他和李晓龙家是差不多的,李晓龙的爸爸出过车祸,花了不少的钱,所以他们家这几年有些困难。但是屋子的装修确是在他爸爸出事之前的,大大的水晶吊灯,印着图案的天花板,水晶是不是真的且不说,那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珠子看着就不属于农村,所以宋向文觉得李晓龙家还是不错的,自己家能比他好一些,但是差不多。 最后才是程鸿家,因为程鸿家的屋子是最小的,而且很多墙皮都掉下来了,房子都是那种旧时候泥土盖起来的小房子。窗户很小,墙体很厚,早年间没有柴火,到了冬天保暖很成问题,所以就把房子修成了厚厚的墙体小小的窗户,保暖。 院子的墙只是裸露的红砖,大门门楼一点装饰都没有,天井里面只有一条入户的小路是水泥的,其他的都是泥地。 宋向文只能从表面来看,谁家有多少钱,他不可能知道,别人不可能告诉他,他这种判断只是自己的判断,并不作数,也没跟任何人说过。他羡慕孙奥家的装修,羡慕程鸿家的模式,身边的朋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亮点,宋向文知道别人肯定也羡慕自己,因为他们四个人里面只有宋向文家里有最新的能上网的电脑。 除了买车,宋向文还听程鸿说他爸爸要在市场上开煤场了。 程鸿的爸爸喜欢戏曲,经常有事没事的上县城里面唱戏,县城里面戏剧团那些人基本都认识他。虽然不是专业的不是从小练起来的,但他唱的也是一点不差,因为喜欢,所以在家里闲着的时候程鸿的爸爸总会打开电视上的戏曲频道,跟着专业的演员学,自己在家里唱,唱着唱着就会了。 用他自己的话说,“瞎玩呗。”没成想,真的让他玩出来了人脉,他开这么煤场,就是听了一个戏剧团的老大哥的建议。这个老大哥不是专业唱戏的,他对戏曲跟程鸿的老爸一样,纯是爱好,但是人家有钱,退休从工作岗位下来了,开始研究这些前半生没来得及研究的东西。还成了县里面戏剧团的大股东,资助戏剧团到处下乡演出,因为跟程鸿的爸爸都是爱好者,还是痴迷的爱好者,两个人聊的投缘。 他建议程鸿的爸爸可以向着煤炭方向发展,为什么呢?这几年农村日子好了,到了冬天取暖家里面都能拿得出钱买点煤,不会全指望着那些玉米秸秆和玉米皮去烧炕。而且生炉子只能烧煤,烧玉米棒子也不管用。但是呢,农村也没人去安装什么地暖啊还是什么别的高科技,因为贵,而且没人试过谁也不知道好不好使。 所以煤炭这个行业肯定是迎合着这几年的经济发展的,他让程鸿的爸爸自己回家去看看,到了冬天,是不是家家户户都要买煤,是不是下街卖煤的货车整天围着镇子转悠。 程鸿爸爸回来一看,还真是这样,什么都让这个老大哥说准了。人家老大哥可不是做这方面工作的,不会因为这点事情骗他的钱,他就是提个建议而已,而且人家已经这么成功了,自己开了公司平稳交接到儿子手上自己退休了,眼光肯定独到,这方面,他相信老大哥的。 于是乎,在戏剧团和这个老大哥深入的聊过几次并且经过老大哥的介绍认识到了本地的卖煤大户之后,他开始在心里面盘算着这个生意了。 这个生意什么时候做好呢?冬天做确确实实符合市场,但是冬天的煤价进价也是贵的,有市场自然价钱就贵。而且开一个煤场,面向的客户就不仅仅是宋庄了,还要是整个镇子,各个村子,最好都烧他的煤。自己盘算加上结合着煤价的规律,他决定在夏天就筹办这个事情,进价便宜,而且还有长时间能够把招牌打出去,能在冬天把这个事情稳定下来,到了冬天只需要卖就行了。 这个农村人开始忙起来了,三天两头往城里面跑,跑银行去凑贷款,跑人脉,去跟卖煤大户拉上关系,去认识各样位高权重的人,能够给他的生意带来便利的人。他不怕花钱,他们家就不怕花钱,不是那种有点什么钱舍不得花只给孩子买好吃的那种家庭,他们两口子能够为了自己的胃口去花钱买好东西吃,能为了自己的爱好去颠覆不小的支出。 在程鸿家里,有一片区域放满了花,各式各样的,因为程鸿的爸爸爱花,所以家里面许多从外面买来的花,放在屋子里,天气好搬出去天气不好搬进来,就这些花,价格就不便宜。 三天两头去县城里,来来回回坐公交车不方便,也不体面,他就花钱给自己安排上了一辆轿车,大红色,寓意自己的生意也是红红火火的。 花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再从银行贷款二十万,自己买车加上煤场开门的钱基本上就算齐全了,在这段时间里面,不用为钱的问题发愁了。 他的格局是大的,在农村,没有那个农民敢去银行贷款,更别说是二十万的巨款了。少有人去做生意,投进去的钱赚回来还行,如果赚不回来,赔了个底朝天,下半辈子就直不起腰来了,还要让全村人笑话。 能够从土地里面得到一些收成,一年到头别那么多毛病,挣大钱不指望,只希望能够多攒点,为了生活中那些不确定的事情多留点钱,以备不时之需,这就是绝大多数农村人的想法。 八月中旬,程鸿爸爸的煤拉回来了,煤场开在了市场上。就在宋庄大集北边那一个盖满了库房的市场空地上,程鸿的爸爸跟村委谈好了,每年给村委支付一笔租金,租借市场上的空地。市场上空地那么多,煤场用到的并没有多少,来上市场卖农产品卖牛羊犊子的那些人占不了多大地方,插个空就能把自己带来的东西给卖掉,所以占用一些地方也不是什么不可以。而且还能收租金,村子账上钱不多,这样能多点收入,也算是很好了。 宋向文和孙奥跟着程鸿去市场上看,那一岭一岭黑黑的煤块,大的跟一个大树根似的,宋向文笃定他躺下蜷缩起来肯定没有那个煤块大。小的也有,都是卸货的时候撞到地上从大的上面摔下来的零零散散飞的到处是。 程鸿的爸妈和姐姐就拿着铁锹把那些崩出去的铲回来,再少也是钱,这些黑家伙到了冬天一路子能烧很久,都是花钱买的,一点都不能扔。 宋向文几个小家伙和程鸿一起戴着手套从周边捡回来飞出去的煤块,扔到那一岭一岭的煤山上,戴着手套几个人的手还是变黑了,弄到脸上滑稽得很,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程鸿的爸爸还买回来好多巨大的布,很结实的那种,宋向文区分不出来是什么材料,大概是毡布,他摸了摸,带着毛毛,一块布就很沉很大,他们几个小孩是拽不动的。程鸿的爸爸和他妈两个人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把布盖在煤山之上。 程鸿的姑姑家,就住在这片市场的市场门口,他的姑姑夏天也是给城里面的老板收土豆的,地理位置好,靠着大马路,还有一个大大的棚子在门口,正合适。 而正是因为程鸿的姑姑家住在市场门口,程鸿家的煤场才有了关键的大设备,一个五十吨的大地磅,这也是程鸿的爸爸出钱买的。 平常的时候,市场上有人卖货,不管是粮食还是牛羊,都得称斤过地磅才能知道分量。程鸿的爸爸把地磅放在大门口,正好能够让他多了一份收益,有人来称重的时候,两块钱一次。当然了,程鸿的姑姑收土豆是免费用的,用地磅效率高,一下子就称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了,程鸿一家人心里面对新的生活充满了期待。一个暑假,两个月的时间,他们有了车,有了自己的生意,虽然还没见到回头钱,但是看着这一山的黑家伙,他们心里面就高兴,这些东西,都会变成红色的钞票,存进银行里面! 第108章 新的方向 再说回宋向文的爷爷,宋立典老汉,从儿女因为抚养他的问题打架之后,爷爷就因为受不了心里面的折磨,加上好几年躺在炕上吃喝拉撒都在屋子里面每天跟人说不上几句话,心里面已经极度煎熬,一场打击之下,患上了精神疾病。 农村对待精神病这种疾病,都是不怎么当回事儿的,精神上的东西谁说的好呢。感冒还打喷嚏流鼻涕发烧咳嗽,精神不好,除了痴痴呆呆的一点其他表现都没有,不发烧不咳嗽,从哪里治谁都不知道。而且痴了也不影响饭量,痴了的人甚至饭量更大了,一点心事都没有一天天就是玩,这种病,带不走人,没有几个人家能拿出钱来去治的。 在宋向文家后面,住着族里面一个哥哥,这个哥哥可比宋向文大多了,甚至比宋向文的爸妈都小不了几岁。宋向文叫他哥哥,是因为在辈分上来说,他们是一辈人。因此,宋向文的辈分是很高的,村里面的很多人见了宋向文都得叫叔,更离谱的叫宋向文爷爷的都有,当然这都是按照辈分来了,宋向文没当真,那些“小辈”也都是玩笑着称呼宋向文一句爷爷。 这个哥哥除了这几间屋子,宋向文家东边的空地也是他家的,这是他爹传给他的,只不过这片空地没有盖房子,被他用来种了点蔬菜什么的,自己吃就够了不用上集买。 前些年宋飞扬没有搬家的时候,几个人就在宋向文家东边的街道上玩,离着谁家都挺近的,就在家门口家里人也放心。宋向文几个人闲得无聊,心里面想要干点坏事的心思起来了,就跑到他家的菜园子里面恶作剧。当然不至于把菜苗拔了,几个孩子喜欢在黄瓜还没有成熟嫩嫩的挂在架子上的时候去挑大的偷偷摘下来吃。有的时候也去拔两根大葱,四个人辣的斯哈斯哈的。 有几次被住在北屋的哥哥抓到,说要在菜园子里撒上钉子,谁来吃他的黄瓜他就扎谁。这些话吓不着他们几个,除了是个菜园子,这里还是孩子们的娱乐场所,院子东边靠近别人家院墙的地方,到了夏天野草茂盛跟人差不多高,里面有螳螂和蚂蚱,几个人就拿着杆子小心翼翼在里面找。当然也有小蛇,看到了之后四个人可谓是连滚带爬跑出去,根本不敢逗留。 就是这个哥哥,娶了个模样富态的老婆,白白胖胖的烫着一头短发,染成了金黄色。 没成想,宋向文的这个嫂子在生下了第二个闺女之后,就患上了产后抑郁。据说那个时候是县里面的精神病院这么诊断的,那些日子在街上说话的时候人们就能感觉出他的老婆变得神神叨叨的,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还经常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跟人在街上骂起来甚至动手。不少人劝他去带着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当然在这之前,家里面已经去了好多的神婆子,有的说是被什么上身了,有的说是惹上了东西,刘二姐说那个时候他哥哥还来找宋向文奶奶去看。到了最后,也没有弄好,才去了医院。 去了医院拿着诊断通知回来也没当回事,谁都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毛病,叫个什么产后抑郁症,说是生完孩子容易得。村里人议论纷纷,意见基本上都是一致的,原来那么多女人生孩子,一个女生多的生五六个孩子,也没见哪个得了精神病。因此,私下里村里面的人得出的结论是,让好日子惯的,在家里不干活,老天爷看不下去了,给她这么个毛病,折磨她男人。 就这样一直没怎么关注,一直用精神病院开回来的安神药养着,嫂子的精神状态就越来越差了。加上自从精神变得不怎么正常之后不能干活,婆婆和公公就越来越看不惯她了,经常趁着哥哥不在家的时候联合着其他的儿女上门嘲笑顺带着骂几句这个嫂子。时间长了,嫂子痴的就越来越严重了,到了最后,拿起刀要砍哥哥,这才引起来全家的重视,花了不少钱,最近几年才好了一些。 爷爷的精神出了问题,在家里面同样的引不起什么重视,一个老人,七十多岁了,本来就没几个精神正常的,这么个打击之后变得痴痴呆呆的,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况且,就算是能治好,谁会舍得治,不说有没有十足的把握恢复正常,就算有,一个老人,七十多了,马上就是生命的尽头,治好了也是个偏瘫下不了炕干不了活,治好了干什么?对于许多农人来讲,这样子的治疗,无异于浪费钱。 于是,爷爷就这样一天天痴傻下去了,爸爸隔几天会在爷爷屋子里陪着爷爷说几句话,一般来说都是爸爸滔滔不绝,爷爷偶尔嗯嗯啊啊两个字,然后又开始了自言自语。说得话还是痴了那天说得,“俺爹叫什么,俺娘叫个什么,啊,叫什么我忘了,我昨天还记得,今天就忘了,哎。” 爷爷要买耗子药被爸爸知道了,爸爸就嘱咐宋向文,在家里的时候,多去爷爷那个屋子看看,看看别让爷爷干什么傻事,别一个不注意把什么东西打翻了伤着他自己。宋向文当然答应,他已经伺候爷爷伺候出了经验,原来刚开始给爷爷擦屁股的时候,还容易蹭到手套上,现在一副手套能用一个月,根本蹭不上,并且现在憋气练习的也是炉火纯青,一口气憋住,擦完屁股,扶到炕上再拿着凳子出门再吐出去。 想要去死这个想法还是在爷爷的脑子里面挥之不去,精神正常的时候爷爷是痛苦的,是在仔细的盘算并且期待着自己的死期的。不正常的时候爷爷并没有那么痛苦,他把令他难过的事情抛掷脑后,脑子里面胡乱想着那些天马行空的事情,就像他小的时候那般。 暑假结束,宋向文就要去上他小学阶段的最后一年学了。六年级是值得期待的,他们是这个学校的老大,他们能够随便欺负低年级同学,当然他们并不会真的欺负,这份威信,是要树立起来的。 六年级来的比想象中的要平常许多。按照陈屯小学的惯例,每年都要换一个班主任,在校车上,宋向文还期待着这次的班主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希望是个男班主任,因为女班主任大多都是严厉的,从英语老师那里就能看得出来,而男班主任是不拘小节的,不怎么管班里面的事情,他们就有得玩。 在学校里见过了一个暑假没见面的薛林、王耀,刘立洋在暑假宋向文去姥姥家的时候见过了,刘立洋的身高在这半年突飞猛进,已经比宋向文高半个头了。在姥姥家姥姥说着刘立洋那吓人的长个速度,听的刘二姐摸着宋向文的脑袋说:“快点长个子撵上恁弟弟昂。” 四个人都希望班主任还是李老师,但是大家都知道基本上来讲是不可能了,多想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还是玩来的划算。 班主任的性别,不是宋向文期待的,走进教室的是一个中年女教师。看样子不算太老,大概三十多岁了也得,马尾辫,戴着眼镜,身材高挑,穿着打扮就是个普通的女性,并没有什么能让人一眼记住的特点。 这个老师姓薛,是学校里面十分有经验的几个老师之一,在接手宋向文他们这个班之前,是上一届六年级的班主任。她每年都带毕业班,已经带了得五六年了,专业水平好,管理的也好,在她的管理下毕业班很出成绩,因此她就成了在整个学校里面最累的几个教师,一边授课,一边带毕业班。 不过这个女老师,倒是不怎么严格,她自己说她也有一个像宋向文一般大的孩子,比宋向文他们低一级,现在正在上五年级,因此她十分想要走进他们这些孩子的内心,能够通过她自己的孩子去走入宋向文他们的内心。 这些话在宋向文他们看来就跟套话差不多了,每次新老师来的时候,第一节课都不会讲课的,永远都是讲一通宋向文他们听不懂的东西,但是他们确确实实爱听,因为不用上课。 数学老师不再是李老师了,换成了教导处的一个青年男教师,年纪轻轻就在教导处任职,学历是很高的,同时能力也是不错的。顶多二十来岁,带着黑框眼镜,白净的脸庞五官立体,体型清瘦正像是青年人的样子,说话的时候喉结上下浮动,声音清朗,班里面很多女生在数学老师来了一节课之后就被圈粉了,满学校打听这个老师叫什么家住在哪里结婚了没有。果真,女生的八卦是从小就养成的。 思想品德老师还是那个喜欢体罚学生的魔鬼老太婆,科学老师就是数学老师,体育老师换成了女生,当然这可以不用介绍。上了六年级之后,宋向文他们就没上过几节体育课,学校以毕业班学习任务重为理由,把体育课换成了语数英这样的文化课。只有几次教体局下来检查的时候,才让他们去上了几节课的体育课。 开班会、搬书、开班会,新学期的第一天永远都是这样子过去的,除了能看看新老师,看看一个暑假没见的同学,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新奇的地方了。 爸爸跟着大姨夫下村子干建筑,今年也停了,原因还是那些,现在的农村年轻人没几个人喜欢在村子里面住了,有钱没钱的都要往县城里面钻,在县城里面买套房子才是有钱才有面子。因此农村盖房子的就越来越少了,大姨夫的建筑队的活零零散散的,自从过年之后,干几天活就要停下来休息几天,休息就意味着没钱,没钱可就要命了。 刘二姐不让宋召华在家里闲着玩,正值壮年的男人没有几个在家里玩的,宋召华就在市场上亦或是其他地方到处找零工,打包土豆、搬运、临时工这样的都做过。 到了夏天,本该是建筑队最忙的时候,大姨夫却解散了这个队伍。虽然名义上解散了,但是有活干的话还是能叫回去几个人,活也不多,一个月能干了两天就算不错的了。吊车都被大姨夫卖掉了,家里面只剩下了拉木板子和建材的一辆小卡车。 刘二姐也从厂子里面的辞职了,理由是因为跟老板娘不对付。不仅仅是刘二姐,跟着刘二姐一起离开的还有好几个女人,这些人都是因为受不了老板娘才辞职的。刘二姐说老板娘只给巴结她的人活干,她们这些不会来事的抢都抢不过她们,一天比人家少挣好多钱,几个人联合起来干脆就辞职了。 那个厂子宋向文去过,奶奶住院的时候,宋向文在家里一个人刘二姐不放心,带着去厂子里面,宋向文在院子里面玩,刘二姐在里面踩缝纫机,等着下班了刘二姐再骑着自行车带着他回家。 听刘二姐说过,那个地方原来是一个医院,医院都有太平间的,因此这个厂子的风水不是很好,经常出一些离奇古怪的事情。 就比如两年之前,刘二姐厂子里面的男搬运工去库房里面拿货,拉开大门就看到墙角上挂着一个浑身病号服的女人,披头散发的,看不清脸,吓得那个搬运工大叫一声就跑了,惹得全厂子人笑话。 还有一次刘二姐几个人进去拿材料的时候,拉开门没来及的开灯,听见仓库里面一声巨响,拉开灯之后再看根本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那声巨响来的很是奇怪,几个人就把这个声音归因到了闹鬼上面。 从这个厂子离开了,刘二姐就托人在宋庄本村子的一个织带厂上了班。上一个厂子是做帽子的,这一个厂子是做鞋带的,做帽子需要踩缝纫机,做鞋带需要看着机器不要停下来,倒是勉强搭边。 好在离家近便,这样子上下班就不用骑那么长的路程,拐两个弯就到家了。 宋庄原来是个镇的,哪怕现在不是了,也还是有不少企业在,织带厂、调味品厂、帽子厂、加油站两个等等还有不少个人的作坊,在村里面找个地方干过,不难。 家里面四口人,都有了新的生活,宋向文和宋婷的学习生活,宋召华和刘二姐的工作生活。 第109章 无非是花钱 九月初,在北方鲁省还是盛夏的时节,晴天的温度基本到了上午九十点钟就得来到30度以上,烤的土路一点水分都没有,一阵微风就能带起来不少的土尘低空盘旋。 地里面的土豆都收完了,这个时候玉米早已经种上了,只不过还没长高,刚刚蹿了个苗,稀稀疏疏的在地里立着,烈日暴晒低着头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在宋庄西边的大片耕地里,偶有几辆农用车突突突的在路上经过,车后面扬起来高高的尘土,向着远处的地平线看,太阳烤的空气都在震荡,带动着远处的景观来回波动。 宋召华的手扶拖拉机此时正停在地头上,拖拉机车斗孤零零的放在那里,不见拖拉机头在哪。宋召华站在地里,手里拿着一个粗大的透明水管,沾满了泥土早就不那么透了,水管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水井边。拖拉机车头在井边突突突响着,通过履带连接着水泵也在转着,水就通过水泵从井里面抽上来,通过水管一路到了宋召华手边。 宋召华手里的水管咕嘟咕嘟向外吐着清凉的井水,宋召华在地里面辗转腾挪,时刻注意脚下的苗子,还有不少没破土,他只能依仗着那些破土的苗子大致估计哪里是播撒玉米种子的地方。手里面的管子不断调转方向,向着干燥的黄土喷水,喷过了水的黄土变成了深棕色,黏糊糊的趴在地上,发出泥土的腥气。偶尔宋召华受不了太阳的暴晒,把水管子冲着自己狠狠灌上两口井水,不敢向着头浇,井水太凉容易出问题。 从半夜结束了旁边玉米地人家的班,宋召华就把自己家的管子下到井里浇水,从凌晨到现在基本没停过。早上刘二姐带来了油条豆浆,都是从街上小摊子上买来的,下地接过来宋召华的水管帮着他浇了一会儿,宋召华赶忙上地头上吃了饭喝了豆浆,歇息了十分钟不到,就又穿着水鞋下了地把刘二姐替下来让她去上班。 刘二姐换了工作,在宋庄大街上的一家织带厂,刚去不多久,现在还是个学徒工,每个月两千六百元的工资。宋召华的建筑队也基本宣布解散了,他这一个夏天就在村子的市场上打包,有的时候也去别的地方找点散活干,跟着建筑队干了好几年了,现在他还真的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该去干点什么。 程鸿的爸爸在市场上开煤场的事情整个宋庄甚至不少外庄的人都知道了,肯定的,那么一堆煤块堆放在市场上想不看见也难啊。市场上人们聚集在程鸿家的煤前面,从地上捡起来几个煤渣,讨论着这是哪里的煤,是内蒙的还是山西的,是无烟的还是糙的。他们肯定是看不出来的,不扔到炉子里面点点试试,谁能知道这些煤好不好烧。 宋召华在家里闲着的时候还琢磨着,能不能自己也干点什么小买卖,就比如说在大街上炸油条,或者在街上盘一个小店铺卖包子什么的。在宋召华心里面,每天天不亮从炕上爬起来干到晚上黑天,一天一天这么干太累了,如果能够自己做点生意,时间自由,还不用天天都重复着一样的东西,会很有盼头。 只不过这个提议被刘二姐在被窝里面否定了,哎,女人啊,就是没有远见。宋召华心里面虽然不高兴,但是也没有多失望,他原本就是闲着才多想的,农村人做买卖难,他见过太多因为做买卖欠了一屁股债的了,说起来性质倒不是特别大。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多想很多事情。在这段时间,宋召华的脑子经常放空,想那些刘二姐跟他说过但是他没来得及过脑子的事情。 有宋婷和宋向文两个孩子上学的事情,家里面供着两个学生压力不小,刘二姐让他从各个方面节省开支,他就在心里面想能把两个孩子供完上学还得多少年需要多少钱。 也会想宋向文长大之后的事情,养一个男孩子要比养一个女孩子累。累就累在男孩娶媳妇得买房买车,这几年都这么时兴的,还有什么黄金钻石之类的,办婚礼请宾客,一大堆事情。当然了,这些事情到了他脑子里,就变成了一沓一沓的人民币,他得拿出钱来才能给儿子把媳妇娶回来。 同样的,嫁闺女也是如此,没有什么人家喜欢一贫如洗欠着一屁股债的女孩家。自己那时候结婚就挺窘迫的,两个姐姐找的人家都不是富裕的,自己结婚的时候还借了不少钱,结婚之后家里面一分钱没有可算是把他给难坏了。 想到这里,手里拿着水管子的宋召华怔怔出了神,等到水管喷出来的水把一片黄土浇出来一个大坑他才反应过来,迅速扭转手腕把水管挪开,别浇到种子,一根玉米棒子折算下来就得好几毛钱。 到了下午太阳快要落山了,宋召华终于把几亩地的玉米全都浇完了,刘二姐也从厂子里面下了班,骑着电动车直接来了地里面。早上宋向文是拿着钥匙上学的,下午回来他可以自己开门然后在家里看门写作业,晚一会儿回家不打紧的。 两个人说着闲话把管子收起来,再把手扶车的车头跟车斗重新连接在一块,装好了东西。打个电话给下一个想来浇地的农人,等着人家来了他们就发动手扶车一起回家。 刘二姐上个周的时候去了一趟宋向文的姥姥家,不逢年不过节也得去看看,离着这么近一两个月不回家让人家笑话。买上点水果熟食,中午赶回家里吃一顿饭说说话,下午稍微待一会儿就该回家忙活自己的事情了。自从结婚之后,刘二姐和大姨都是如此,结了婚,这个小村子就跟自己不那么亲近了,在家里过夜的次数屈指可数,已经没有什么机会能够把生活里面的事情都给爹娘说说了。 家里事情多,爹娘理解,爹娘身子硬朗的时候,每次农忙的时候都要来帮自己家干农活,他们是知道自己不容易的。 这次回家,除了看了爹娘之外,还听说了一个不算小但也不是那么让人惊讶的消息,刘亮家要买楼房了。 当然是在城里面,陈屯那边的楼房都是好几年之前的而且距离市里面太远了位置不怎么样。这次买房,是给刘立坤当婚房的,刘立坤今年上高一了,学习成绩不好的刘立坤只能在县城里面的职教中心上学。职教中心,基本去参加过考试的学生都能去,学习成绩好的能去普高,考不上普高的只能选择技校,卫生学校、技师学校各种各样的职业教育学校,最大的就是职教中心。 刘立杰没上高中,家里给他找了关系,花了不少钱。想着职教中心谁都能去的地方教出来的孩子肯定不是有大出息的,干脆就不上高中了,找人在青市上了个专科大学。初中毕业去上大学,确实是显得很荒谬,正经的专业一般来说是不会开这样的先例的,就只能找了个漫画专业,分低,人少,好托关系。 刘亮这些年在城里面给人家装修,挣了不少钱,现在的年轻人,没有在家里盖房子结婚的了,他是经常去市里面的,见过了不少农人见不到或者很少见到的东西,听到不少消息都在说房价肯定会迅猛增长。反正早买晚买都得买,那就趁着便宜赶紧买上得了。 能成为兄弟姐妹四个人第一家在市里面买房子的,刘亮心里面可骄傲了,连大姐家大学毕业的儿子都没在市里面买房子,他能买,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他是几个人里面混得最好的,最有钱的。 “赶着这个星期六,我跟小坤去城里交首付,你们来不来?”刘亮在姥姥屋子里面笑呵呵的问刘二姐。 这种事情,家里面买房子,喊着外人干什么,去看买房子的流程?还是去帮着保护好兜子里的钱?一般说出这样的话,必然会被鄙夷的拒绝并且嘲讽几句类似于“你真厉害”之类的话。 但是刘二姐还真有去城里的理由,她的牙最近疼的厉害,在街上开了药吃了好几天不见好。应该得用钻子钻一钻看看里面什么情况的,但是自己村里这个水平又不怎么样,别的村子虽然有名气不小的,刘二姐也还是不放心。 听着新厂子的同事说,在城里有一个地方看牙好,她还真想去看看,毕竟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如此,刘二姐和刘亮约好了周六的时候刘亮去宋庄带着她一起去市里面牙科看看,顺便去跟刘亮把首付交上。 刘二姐把这件事情跟宋召华一说,宋召华表现得十分平常,“去吧,去看看。”对于刘亮家买房子的事情,宋召华没有多的大兴趣。 他知道的,他现在万万不能有买房子的想法,一个老父亲,两个上学的孩子,三个人把他跟刘二姐压得不行,他们实在没有精力也没有财力去想这些东西。 周六,刘二姐从厂子里面请了一天的假,实习阶段,工作不是太多,请一天的假不是什么大问题。在家里收拾一下家里的卫生,等着刘亮来开着他出去干活的车载着自己去市里面看看牙。 “文文,你去不去?”刘亮来之后对趴在炕上写作业的宋向文问道,刘二姐在家,可算哭了宋向文,电脑根本不能玩,他知道,他只要玩,刘二姐就能让他去学习,为了不挨一顿训,只能趴在炕上对着早已经写完的作业发呆。 宋向文不想去,因为刘二姐出去他一个人在家就能玩电脑了,但刘立坤也在,比起电脑,他还是比较喜欢跟在哥哥屁股后面玩,那就去吧,车能装得下。 宋婷呢?她已经是一名大一学生了,不是刘立杰那样没上高中,是上完了三年高中去的大学,通过单招的形式,去了本省的一个职业院校。宋向文不知道大学里面怎么分好不好,他觉得姐姐厉害,姐姐这个学校的名字他狠狠记住了,有人说起来,他就跟别人说他姐姐是大学生,在哪个学校上学。从小大人们都跟他说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姐姐能考上大学,说明姐姐就很厉害。 上了大学就离家远了,不能像高中那样半个月一趟回家,几个月回来一次就不错了。 四个人,坐着刘亮出去给人装修的小汽车,向着县城慢悠悠出发了。那是宋向文第一次来到售楼处,装修的可谓奢华,从小到大现在他是六年级,在印象里来市里面的次数两只手数的过来。一般都是过年的时候刘二姐带着他,还有宋婷以及小舅一家来城里面的大商场逛街买衣服买年货。 然后就是宋婷在高中的时候,刘二姐带着宋向文去学校看宋婷去过几次。宋婷在高中的时候寒暑假带着宋向文去城里面逛过,吃的是宋婷学校旁边一家米线,那是宋向文第一次在市里面吃饭,哇塞那个米线真的是绝了,才八块钱就有一个大大的砂锅,里面的菜和米线每一样都好吃。尤其是麻油,那是宋向文第一次吃到麻油,跟辣条似的,吃到嘴里麻麻的可有意思。 这次来到了售楼处,宋向文见到的是比米线店和鞋服城更好看的装修,一个大大的吧台上面放着烤肠机和各类吃食,一个巨大的楼盘立体展示图,售楼处的销售员在不厌其烦给小舅介绍不同的户型,虽然小舅已经确定了要买那种户型,但还是把每个户型都打听了一遍。 在售楼处外面还有滑梯,宋向文在上面玩了好一会儿,刘二姐把他叫进去吃东西。原来买房子能免费吃东西,不限量的小零食和饼干,售楼处的销售员看着宋向文是个小孩还给了他两根烤肠,可香了,比宋庄大集上一块五两根的淀粉肠香一万倍。 宋向文对那个售楼处流连忘返,免费的吃食,好看的装修,服务态度极好且漂亮的销售员,都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至于接下去去牙科给刘二姐看牙的行程,他都没仔细关注,还沉醉在那种欢愉之中。 他记得在舅舅签合同的时候跟他说过,以后刘二姐也给他买楼。 第110章 大消息 宋向文上六年级,程鸿和孙奥以及李晓龙就该上初一了。孙奥家里条件比较好,花钱找了点关系,就跟刘立坤当时升初中的时候一样,去了市里面实验初中念书,每个周一百五十块钱的生活费,实验初中是要刷饭卡吃饭的,跟十九中吃大锅饭不一样。 程鸿和李晓龙两个人去了十九中,程鸿的姐姐在十九中念初三,学习不好但是挺能闹腾的。那个时候十九中就经常有打架的学生,生源大多来自农村,农村的孩子性格野,尤其是男生三言两语不对付就能打起来。女生自然也比市里面的学生更加泼辣,程鸿的姐姐就是如此,那个时候,在初中内部他们称不学习喜欢到处闹腾的人叫“社会人”,管他们的行为叫做“混社会”。也可以算是相当形象了。 程鸿的姐姐在初中混的不错,不会被欺负甚至能欺负别人,在初中她能把程鸿和李晓龙保护起来,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可能会没事找事,能在学校有个保护伞挺重要的。 宋向文这个时候就不能天天见到自己这几个发小了,他们出去上初中都是住校的。暑假里在家里跟他们天天玩的时候还真是没想到能有如此的无聊,现在下了学回家趴在炕沿上写完了作业就只能在屋子里面看看电视了,电脑要等到晚上才能玩半个小时。有的时候趴在炕沿上听着屋子外面比他小的那些孩子在胡同里嬉笑着跑来跑去,他心里痒痒的不行,可惜,不是一个圈子他也不熟,在他眼里那些已经是小屁孩了。 也正是如此,宋向文现在更加期待着能够在周六周天的时候跟程鸿和孙奥一起玩,李晓龙离着他们比较远,周六周天两天时间他一般不会过来的,如果宋向文他们三个人专门去找他他才会出门玩一会儿。 大概是因为一周不见有些兴奋,再次相见的他们竟然比都上小学的时候激动得多。程鸿和孙奥各自说各自初中,说那种新环境,遇到的新老师和新同学,说自己学校的宿舍,学校的食堂,学校的厕所,都要拿出来比一比。当然了,程鸿的十九中是万万比不过孙奥的实验初中。 宋向文乐得听他们讲这些东西,他还有一年也就上初中了,那个时候他也会住校,也会见到他们口中描绘的东西。就是不知道他会去哪一所初中。这些年,实验初中名气越来越大,无数的孩子家长挤破头都想让自己的孩子去实验初中上学的,因此越来越多的灰色交易就在台面上看不见的地方进行着。 当然了,找关系不通的家长都举报到教体局过,只不过拿不出什么证据,事情也一直拖了。后来教体局终于出面管制了这种行为,责令实验初中不允许招收借读学生,这样一来好处自然是教育更加干净了再也不会有人走后门了。而缺点也显现出来了,乡镇的小学生,就再也没有机会踏足整个县城最好的初中了。 初中招收学生都是按照户籍所在地分片招收的,在市里面的实验初中永远不可能在乡镇招收学生。对此又有不少的家长不满了,纷纷到教体局反映。后来就又出台了一个政策,实验初中除了本辖区直接升学的学生之外,还将从乡镇小学抽号选择乡镇学生进入实验初中念书。 意思就是说乡镇小学的孩子也有机会进入实验初中念书,只不过要抽签决定,不管成绩好不好,几率都是一样的,大约三十个孩子里面能抽上一个的概率,并不高,但是也总有机会,最起码还算是公平公正的,因此这项方法就作为了传统保留了下来,已经好几年了。 这几年政策松动对于实验初中监管不利,就又有不少的人花钱托关系送孩子进入实验初中念书。宋向文不确定是不是会被抽上去,心里面还并不确定要去哪里念书,对两个学校都很好奇,毕竟都有可能成为他的学校。 说话说尽兴,自然玩也要玩的尽兴。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后街胡同这几条已经跑过无数遍的地方,也不想去后面火车道那边的树林子里面探秘,这些地方他们闭着眼睛都能走下来,用程鸿的话说:“在那里玩还不如在家里玩,反正跟在家里差不多,树上有几个鸟窝都知道了。” 三个人就想能去哪里玩,思前想后,还真想到了一个地方。 宋庄十字路口的南边,新开了一个村民活动广场,就是一片不大的区域,一个篮球场,一些体育器械,一个小亭子还有一些绿植。宋向文他们是去过的,宋庄说小也不小,但再大也就是个村子,不管去哪里走上二十分钟也就到了。广场离着李晓龙家比较近,他们去找李晓龙玩的时候经常会去那边。对那个地方很是喜爱,水泥地面,很全的体育设备,很安逸的小亭子,都跟农村这个名字显得格格不入。 当然平日都是白天去的,晚上他们都是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因此他们能够相见出去玩的时候一直到现在都是白天。 而这次,他们决定在晚上出去探险了。 “晚上七点,从家里出发去小广场吧!”程鸿蹲在地上用一根木棍划拉着坑坑洼洼的水泥地,宋向文东墙外的水泥路修了好些年了,都已经坑坑洼洼很多破损的地方,宋向文和孙奥玩滑板是不会选择这里的。 “七点?我还不一定能吃完饭。”宋向文抬头看着程鸿说,宋召华和刘二姐回家晚,他们家吃饭也晚,主要是宋召华回来的晚。自从爸爸不在建筑队干活在市场干杂活之后,工作的时间就非常不固定了。活少的时候下午五点钟就会来了甚至只干半天,活多的时候半夜十一二点才能回家,每次回家半夜都会把宋向文吵起来,宋向文就只能在酝酿好睡意渐渐睡去。 “怕什么,留着饭你回来吃不就行了。”程鸿说的话确实合理,饭不会长脚,而且刘二姐肯定会给自己留饭的,现在不确定的就是会不会同意他们晚上出门了。 孙奥向来都是在爷爷奶奶家吃饭的,老两口在家里也不用上班,吃饭早,五点半就喊着孙奥回家吃饭了,而且对于孩子出门玩管的也不是太严,只要是在家里知道并且不那么危险的地方就行。孙奥对程鸿的建议表示十分赞同,他都去市里面上初中了,市里面那么远他都能去,这个广场肯定能稳稳拿下。 当天晚上,宋向文争取了刘二姐的同意,七点钟,准时出门去了程鸿家,在程鸿家,孙奥早就到了,他吃完了饭在爷爷家跟两个老人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六点半就来了程鸿家等着程鸿吃饭。程鸿七点零五分的时候结束了晚饭,在院子里面的水龙头前洗过了手和嘴巴,手向外用力一甩,“走!上广场!” 先向南走,走到村子里的公路上,再沿着公路向西走,走到十字路口,向南过路,在右手边就是小广场了。 晚上的广场,他们是第一次见的。远远的就听见音响播放音乐的声音了,咚咚的很有节奏。进入到小广场,才把夜晚的广场收入眼中。路边的路灯每隔十几米一个,黄色的灯光照射到广场里面,广场上都被照亮了,照成了黄色,暖暖的、柔柔的。 广场北面是体育器材和亭子所在的区域,这里的大多是吃完饭来散步的闲散农人,大多家里是不种地的,还有不少带着孩子来看孩子的,这里的体育器材是哄孩子的好东西,孩子们爱玩。而且几个孩子聚到一起自己就玩起来了,家长只需要在旁边看着不要让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来回奔跑的孩童、坐在石凳上闲聊的农人、手里摇着蒲扇的老人三五成群。 南面是一个篮球场,此时已经站满了人,但却不是打篮球的,而是跳广场舞的。在还没到这里的时候就听到的音乐声音,就是从那边传出去的。一个巨大的音响放在前面,一伙人,大多是上年纪的妇女,在音响前间隔一段距离站好,跟着音响旁边的女人随着音乐跳起来。 广场舞的动作都是简单的,招招手、甩甩胳膊、抬抬腿、踏踏步这样的,这些跳广场舞的就更是家里面不种地的了,大多是靠着上班挣钱养家或者是在马路两边经营着小店铺的人,下地干活的庄稼人不可能有此等精力,在地里面忙活一天了还要再来广场上锻炼。就像刘二姐和宋召华,晚上是不来这里的,在家里躺着看看电视吹吹风扇就比什么都强了。 宋向文三个人像是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时间竟是站在小广场的入口处不挪步,挡住了后面人的脚步,后面的六十岁左右带着孙子来的农妇说了一声:“青年靠靠来,叫俺们进去。”才把三个人拉回来赶忙腾开地方让人家进去。 “走吧,上双杠那里看看。”程鸿转头向着两个人说,带着两个还迷迷糊糊的人向着双杠那边走。 双杠的位置是比较奇特的,左右两边各一片花坛,而且双杠还是靠着墙壁放置的,也就是说只有一面是不那么私密的。在双杠那里只有一个方向能来人,他们站在那,别人不认识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再过来了。 三个人站在双杠旁边,手抓着双杠好奇的向着四周打量。过会儿,程鸿和孙奥突然找到了小学同学,也是宋庄的,只不过住在南街平常遇不上。宋向文也在奔跑的人群里面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有跟着程鸿认识的高年级学生,有从小在一起玩过的同村同龄人,还有自己宋庄小学的同学。 有了熟人自然就舒服得多,这代表着他们不再是这个地方的生人了,有人跟自己说话,宋向文他们的心态自然就减轻了许多的紧张。 宋向文和两个宋庄小学的同学找了墙壁站在墙壁那边开始打听他离开之后宋庄小学变成了什么样子。 “李坤呢?他怎么样了。”宋向文先想起来的自然就是李坤还有张勇几个人,那时候他们的关系是最好的,在一起玩的时间最长,宋向文对他们的印象比较深。 “李坤现在是班里面的第一名,五年级的时候突然开始学习一下就把班里面的第一名抢走了!”那个身高高一些的男生满脸惊讶的对宋向文说,就像是到现在他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一样。 宋向文印象中李坤的成绩并不是吊车尾,怎么说也是十几名左右的水平,平平无奇吧在班里面。要不是性格外向的话,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听同学这么说,宋向文还是挺惊讶的,自己离开宋庄小学几年竟然变化这么大,自己原来那些好朋友都跟原先不一样了。 宋向文对于宋庄小学就更有兴趣了,“张勇呢?他咋样了。” 那个男生接过话,“张勇现在,在干体育班长,每天带着跑操。你这么说宋庄小学现在都开始跑操了,每天早上的时候,早自习之前先去操场站好队围着操场跑步,一天两圈好像是。” 宋向文不禁想起了宋庄小学那个容易扬尘的跑道,“那个跑道一跑步不久看不清路了,全是灰。” “哪里,现在跑道改了,变成塑胶的了,就是操场还没弄完,不是真草的了,是塑料草皮现在,已经修了一半了。” 宋向文这才想起来,陈屯小学也要这么干了,挖机已经停在操场上面,报到那天就在,只不过没施工,宋向文他们猜就是要弄操场的。 “垃圾场还在吗?” “在,换成垃圾桶了,现在还去那边倒垃圾,就是要倒进垃圾桶里面了。” “那些卡通的垃圾桶?” “不是,换成绿色的大垃圾桶了,那些原先的垃圾桶坏了一堆,都被学生打碎的。” “哈哈哈哈哈好。” 宋向文突然想起来一名老师。 “咱们三年级班主任呢?” “她,死了。” 第111章 永不凋谢 几年不见,那个男生的个子蹿的很快,已经比宋向文高上一个头,并且身体粗壮,不能算是胖。单单从胳膊来看,他的胳膊已经有宋向文的一个半粗了,在刚遇到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兴奋,竟是直接背着宋向文绕着广场跑了一圈,吓得宋向文在他背上大喊:“慢点哥!慢点!哥!” 也正是两个人的喧闹声,把第三个同学给吸引了过来,三个人一个村子,在宋庄小学的时候又一个班,在广场不期而遇心里面还真的很激动。 九月的天气,白天的温度还是能够突破三十,但入夜之后却比夏天要凉快不少。秋天的风要比夏天刮得勤一些,也要稍微大一些,风大一些的时候,把人们身上的短袖汗衫吹的扑簌簌作响,这时就不用蒲扇来驱赶蚊子同时扇凉风了。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在路口带着马扎坐着,说着村子里面的奇闻轶事,说说农村这种累并安逸的生活。 小广场给宋庄和附近几个村子的农村人提供了新的休闲场地,几个大路灯把广场照的亮堂堂的,有石凳,有篮球场,有体育器材,有广场舞队,有花丛,在这里,不仅能和街坊四邻照常聊闲话,还能和住着不近边的老同事老朋友叙叙旧。 当宋向文站在石凳边上,右腿略微弯曲左腿前伸支撑着想要一边聊条一边蹲个马步的时候,同学的话却让他感觉到脑子一震。 他当然明白“死了”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宋庄大,人多,差不多每隔两三个月左右,宋向文就能听到灵车的哀乐在或近或远的胡同里面响着,他只能听见后街跟他家住着不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每当这个声音响起来,当天的餐桌上一定会有一个话题叫做:谁死了? 一个村子这么多人,跟自己住的近的就那些,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都不错,谁家出了白事基本上当天整个前后街就知道了。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得打听打听是谁,然后翻开自家老人去世的时候的账本,看看自家老人去世的时候对方家里来没来看过丧事,有的话就得把这笔钱给还回去,白事的账是不能错的,牵扯到两家未来的关系。 宋向文在脑子里面快速回想,自己三年级的老师叫什么?姓什么?恍惚了一阵,没想起来,已经把她的姓名给忘记了,只记得一二年级的班主任是范老师,这个很深刻,自己的第一个班主任,而且还是自己两年的班主任。 三年级的班主任长什么样呢?短发,戴着眼镜,椭圆形的脸型,经常捂着肚子,还在教室里面熬中药。 宋向文在脑子里面快速的把所有相关的记忆都提取出来,连接成片,终于有了一些比较连贯的记忆,模样大致记起来了,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印象。 “她死了?什么时候死的?”宋向文猛然回过神来,他已经走神快了一分钟了,在这一分钟里,他的脑子转了无数圈,这是他不自觉地习惯。当听到一件出乎自己意料的事情时,都要恍惚一阵子,脑子里面快速盘算,想想这件事情是否和自己有关,怎么去处理掉这件事情。 那个男生头略微一歪,正色道:“死了!我还能骗你干什么,咱都是一个班的我又不是不认识那个班主任。就是四年级的时候死的。” 宋向文又问道:“怎么死的?四年级什么时候?” “听说是长病,四年级上学期,已经不当班主任了,就是语文老师。还是教我们班,教了才一个月吧,就请假了然后换了一个语文老师,不多久就听说她死了,在医院里,就是生病了。”那个男生也记不太清楚细节,一边绞尽脑汁回忆一边跟宋向文说当时的事情。 这个男生的爸爸是村子里面的干部,不是什么大干部但也在村委工作,宋庄小学在宋庄是要归村委管的,同时也归教体局管,村里面每年都会给小学一些钱来资助小学办好教育。宋庄小学已经是这几个邻近的村子最后一个小学了,如果这个小学办不下去整个地区的孩子都没有学上。 当然教体局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对于宋庄小学一直是关注的,宋庄村委自然也对小学上心,给的钱不多,但总归是心意。 这些其中仔细地经过,学校是不会跟学生们说的,说了也没什么用,他们这些学生也就是听听而已帮不上忙。而且跟孩子们说他们的老师去世了,孩子们怎么想,因此新来的语文老师总是跟新班级的学生们说他们的语文老师家里有事暂时请假。等到她要长期任课之后,就说学校的安排是这样,原来的语文老师有其他的工作。 宋向文的同学是通过爸爸才大致了解到这件事情的,知道的也不多,能跟宋向文说的基本上都说完了,也没兴致再跟宋向文说这个话题了。宋向文站着发呆,他就干脆跟另一个男生去了别的地方玩去了不管宋向文了。 宋向文站在原地还在脑子里面仔仔细细的搜索着关于这个老师的记忆,以至于回家的路上都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是什么病,才能把一个三十来岁的女教师的生命夺走。五年级的时候小学的张龙被水淹死了,六年级又听说自己的班主任去世了,死亡不是应该距离自己这个小孩子还远着呢吗? 晚上睡觉的时候,宋向文做了个梦,像是那个忘记名字的班主任的医生。 —— 梦里面,一个女孩,五六岁的样子,住着的地方跟奶奶家原来的小屋子似的。小小的木门,有一个不矮的木头门槛,门槛能拿开,方便小推车进出。木门旁边,还有一条道污水的阳沟。矮矮的院墙,墙体不是用水泥封起来的,用的是黄土,就跟宋向文家前屋那个小破屋子一样。 女孩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裤子,一件深蓝色的外套,一双布鞋,正从门槛那边向着屋子里面爬。门槛被暂时拿起来了,家里的大人应该是去下地干活了,那个门槛的高度跟小女孩躺下差不多,她匍匐在地上,后脚蹬着地面一点一点往里面蹭,好不容易蹭进去,拍拍身上的尘土,向着小屋里面走去。 画面开始变得模糊,等到再次看清,五六岁的女孩已经长成了二十几岁的样子。这个时候,也就是二十一世纪刚刚开始的样子,在梦里面看不出来跟现在有什么区别。宋向文对他出生那几年的事情没有一点记忆,最早的以及就是幼儿园的时候,只记得哭了,对于周遭环境印象不深。 女孩长成了大姑娘,梦里面是宋向文的家人。宋向文就在她家里坐着,但是没人看得见自己,他完全是上帝视角去看着听着面前发生的事情。 女孩的爸爸对女孩说:“你这个职业这么好,人家那个职业也那么好,你怎么就看不上人家,人家不比你差,你别觉得上了大学你就有什么资格去挑三拣四的,你二十多岁了,我想你这个时候,已经结婚了。”男人瞅着卷烟,满脸的不高兴。 女生站在屋子里面拽着衣服,“我就不,我就不!你喜欢人家,你快嫁给人家去吧!我就不!”长长的马尾辫随着女生一声声叫喊来回摆动,女生俨然已经是一个老师的模样,穿着得体,戴着一副眼镜,脸上的稚气未消,刚刚踏入社会没几年。 女生的母亲给父女俩人做调和,“哎呀你不喜欢就不喜欢,那你就回去给人教书行不行?你去宋庄,离着咱们家近便,那你就在那,我们不管,你爸爸也不管,行不行?”三口人在谈论女孩的婚事。 下一幕,就在医院里了,宋向文那时候还没去过医院,梦里面的医院,就是宋庄的诊所,里面加了点电视剧里面医院的画面,大夫还是村里面卫生室那个大夫。 大夫对着手里面的一张纸说着,“你家里人呢?你怎么一个人来医院,你家人在哪,他们得去缴费什么的,你一个人忙得过来?” 女生的马尾辫变成了短发,眼镜也换了一副,脸上满脸的疲倦,两只手捂着肚子,看样子已经许久没有休息过了。她是在家里肚子疼了两天才来医院的,从小到大她的肚子一直不好,去过医院,医院说是胃不好。胃跟肚子有什么不一样的?她从小到大就觉得胃跟肚子是差不多的东西,肚子包括胃,胃不好肯定就是肚子不好。 这些天实在是太难受了,半夜都能疼醒过来,干脆请了一天的假来医院看看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肚子里面有虫子,有虫子就赶紧吃点药杀虫子,太受罪了。 “我就检查个肚子,不检查别的,就我自己来的。”女生有气无力的回答医生的话。 医生扶了扶眼镜,“你这个,还是让你家里人来,好吧。” 等到宋向文再能看清的时候,那个女生已经变成了那个老师的样子。中年,三十来岁,短发,脸上神色不太好,走在路上还是捂着肚子。在办公室里面,女老师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拉开抽屉,从抽屉里面取出来几个药瓶,扭开,抖两下手,从药瓶里面抖出来两个药丸,混着其他的药一起,用凉开水吞进肚子里。 “你这是吃的什么药?”坐在她对面的一个男老师歪歪头看着她问道,每天中午她都在办公位置上吃药,这么长时间都是这样,什么病吃这么长时间的药,男老师实在忍不住了才问问她。 她歪歪头看着对面的男老师,把手里面的药瓶子举起来跟他看,“止痛药和胃药。” 男老师好像明白了什么,“奥,你是胃不好是吧,没有按时吃饭还是怎么了?” 她苦笑一下,“不是,从小就这样,上医院看过了,就是得吃药,除了这个有的时候还喝中药,在家里熬,在办公室味道太大了没带过来。反正挺受罪的,哎。” “胃不好多吃点花生什么的,养胃。”男老师善意的提醒。 “好,知道了。” 过会儿,画面跳转到了女老师在宋庄小学的小院子里,这个小院子是学校分给老师住的,家离着比较远的就可以申请一个小院子,这些小平房平常也用不上,腾出来给老师当个宿舍挺好,不花钱,房子还不浪费。 “你说好好的,怎么就能这样。这都两年了,是不是就能算是好了?我记得当时医院跟你说的时候,就说是中期,人家说中期到晚期几个月,这都两年了,你也没怎么去看看,不好咱们去看看呢?”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妇人坐在炕前的凳子上对着炕上盘腿吃饭的女儿说话。 炕上的女人吞下一口饭,摆摆手说道:“我去过了,反正已经这样了呗。治疗我也去治疗了,它发现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好。其实现在感觉还挺好的,妈,你今天做这个槐花包子挺好吃,给我多弄几个再。” 坐在炕前凳子上的妇人眼眶里面涌出泪水,“哎呀,怎么就能这个样呢?本来不是挺好的,咱们家就你一个,你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爸妈帮不上你,怎么就能这样呢?”说罢,妇人趴在炕沿呜呜哭了起来,女儿抗癌两年了,身体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变瘦了不少,但是不至于说是皮包骨头。她这个当妈的心里面一直心存希望,拉着闺女经常去医院看,但还是觉得去得少了,就好像多去几次医院,闺女的病就好了一样。 炕上的女人上前来,把炕沿上趴着的老妇人扶起来,用手轻轻擦掉脸上的泪水,“我好了,真的,再等等,你别急,我现在又不疼,不疼就是快了好了。” 宋向文不知道,他的语文老师没结婚,检查出来了胃癌,抗癌两年,尝试过了所有的方法。没有人能够在死亡面前保持冷静吧,她希望自己活下去,她真的很想活下去,但是花终究是谢了。 第112章 稀里糊涂挨一顿揍 经过了一整个暑假,陈屯小学的食堂已经完工了,原来的铁板房食堂变成了三层楼,每一层面积都不小,楼上楼下的饭菜通过专门运送饭菜的电梯上下。总厨在一楼,一楼只有小部分是学生就餐的位置,另一部分是后厨和食堂的仓房,放着食堂做饭所需的一应物品。隔着窗子,能看到里面摆满了大桶桶装花生油和好十几袋子面粉和大米。 当陈屯小学的学生们满怀新奇和期待的从食堂入口进入到食堂里面,才真正的惊讶于食堂建设的进展之快。上个学期才开工的食堂,在放假的时候大体框架已经搭建起来了,两个塔吊立在学校外面,伸出来的“触手”能满足一应物品的吊放。 在向着墙体里面灌注水泥时,来的是一辆橙色的高大货车,因为停在了学校外面,宋向文没能真正见到车辆的主体。只能看到车辆伸出来一根巨长无比的管子,被站在钢结构上的工人引导着向着提前围起来的柱子里面浇灌。 一个暑假,内部的装修也都完成了。铺设好了电路和下水管,食堂顶棚用的是正方形的天花板,隔着几个就镶嵌上灯管,白天已经是大亮了,但是吃饭的时候还是会开着灯。 还是一张桌子几个人,饭都被按照桌子分好了放在桌子上,饭的味道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比较原来的要好一些,最起码没有奇奇怪怪的味道。而且都是温热的,不会吃到凉饭。 在食堂内部的墙壁和柱子上,贴上了全国各地的美食,引得学生们连连吐槽。“放这些羊肉串又是肉夹馍的在上面,吃着的就是这些饭,学校放上去是为了给咱们增加食欲的还是添堵的。”看到这些照片的学生大多做此想。 除了图片,还有一些宣传节约粮食和食品安全的标语。“民以食为天,食以鲜为先。”“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确在新食堂启用之后,学校对于节约粮食这种行为打击异常严厉,每天中午都有老师在碗筷回收的地方看着来放碗筷的学生,只要是里面还有饭的,必须当场吃完,不准倒掉。那段时间,宋向文他们因为对新餐厅满怀新奇,每天都去吃饭,倒是还没有感觉这项规定有什么不好的。 约莫一个礼拜之后,把新食堂里面的菜都尝了一遍,对于食堂的饭菜也就不那么期待了。味道稍好了一些,也仅仅是比旧食堂稍好了一些,菜还是差不多的做法,已经吃了两年了没什么食欲。于是乎,宋向文和薛林几个人就开始想办法,如何不吃饭还能够不浪费粮食。 他们想出来的办法给班里面其他的同学增加了烦恼。单说宋向文和薛林两个人,两个人吃饭是在一张桌子上的,四个男生四个女生,王耀和刘立洋在另外的桌子上。宋向文和薛林不喜欢吃那些饭菜,于是乎就把主意打在了对面的四个女同学身上。 四个女同学在班级里面都是比较文静一些的,平常不怎么讲话,四个女生,三个女生在宋向文和薛林所在的一竖排,薛林和宋向文是排长,负责收作业和检查背诵,跟她们交流就多一些,自然了解就多一些。宋向文和薛林各自知道她们虽然不爱说话但是还是挺开的起玩笑的,收作业的时候经常主动跟他们两个人说说话,关系要比其他女生熟一些。 最棒的一点在于,女生吃饭都会很听话的从吃光,也从不再饭桌上抱怨饭菜多难吃,起码他们桌子上这四个不这样。宋向文和薛林就在吃饭的时候把自己碗里面的饭菜用勺子和筷子弄一些,分到对面的女生碗里。刚开始女生还是一笑置之,一口饭菜而已。 后来两个人干脆把碗推到女生面前,女生就要吃两碗饭了,这时候女生就不太高兴了,两碗饭吃下肚子把肚子撑坏了都该。就把碗给宋向文和薛林两个人推回来骂一句:“滚别给我吃,你自己吃。”宋向文和薛林看着女生虽然骂但是脸上还是有点子笑意,当然得继续努力下去。 指着后面墙上挂的羊肉串图片说着:“看!新疆烤羊肉串!”然后趁着女生回头看的时候把饭扒拉到她们碗里,转头就跑。两个人就跟四个女生和几个胖乎乎的男生开始了一整年的周旋,等到了毕业,两个人还是瘦瘦的跟个小猴子一样,邻近的几个同学,在两个人的心理作用之下来看,确确实实胖了一些,哈,他们两个的“功劳”。 在餐厅费劲巴拉的把自己的饭“送出去”之后呢?当然是早早的去学校里面玩了,虽说是六年级毕业班,但压力可以说是一点都没有,九年义务教务,如果他们按时参加考试的话,就会被分配到本镇子上的十九中学念书,毕竟划区就划到了十九中学的生源范围。不乏想找人托关系到其他中学念书的,可这也都是家长的问题了,他们这些小孩子也管不了什么。 又是一个天气极好的中午,气温已经不怎么热了,毕竟已经到了秋天,往后的一段时间,大约半个月左右,都是这样子舒舒服服的天气,微风、阳光、温度都如此合适,让人在教室里坐不住,上课的时候总是跑神。被窗外的鸟叫声和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吸引,人在屋子里面坐着,心早就飞到了广阔的天地间。 在教学楼西边,操场东面的一片空地上,宋向文四个人在这里的石凳上坐着看风景。一排柳树,都得有十几年的树龄了,一个人勉强能抱过来,夏天的时候柳树叶子垂到地上,他们拽着一大把柳条,后退几步,突然抬起双腿,像猿猴一样被柳枝荡出去再荡回来,一个可见就能把柳树下的石板地面玩的全是柳树叶子。 今天中午没有这项活动,就是纯粹的闲聊,聊的还是那些班级八卦、动画片、家里面的哥哥姐姐甚至是国家大事。上了六年级他们开始对国家大事感兴趣了,经常找一个墙根或者找一个树荫底下坐下来一阵狂谈,分析世界形势,分析国家大事。当然了都是从新闻或者报纸上看过来的,说出来只是显示一下自己的才华,对于深层次的东西,他们不懂。 刘立洋和王耀在说班里面女生的事情,他们两个人都是在班级里面有过类似故事的人,对于这一类的事情两个人更有话题。薛林和宋向文在柳树旁边的树根下看着蚂蚁搬运一小块鸡骨头,周围是低年级学生嬉笑打闹。 蹲的时间久了,就像站起来伸展一下筋骨,脖子一直前倾看着蚂蚁,早就麻木的快要不会动弹了。宋向文扶着柳树慢慢站起身,两只手扶着脖子左右扭扭活动一下,然后把两条胳膊使劲向外伸,把紧绷的筋骨拉伸开来。薛林还蹲在地上没有看他,他一个人一边挪动着小碎步一边自顾自舒服着。 忽然间,一个踉跄差点把宋向文弄倒在地上,这个冲击来自于屁股,不疼,应该是有人推了自己一把或者是踹了自己一脚。宋向文转过头,看到了两个陌生的面孔,一高一矮,高的比自己高,矮的不如自己高,矮的那个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高的那个脸上没有表情。 宋向文知道是他们两个,看这个距离,是踹了自己一脚,自己又不认识这两个人,干什么踹自己。恰好个子高的距离宋向文近一些,宋向文上前还给对方一脚,说一句:“你踹我干什么。” 高个子男生瞬间暴起,胳膊夹住宋向文的脖子向地上迅猛一扭,宋向文恍惚间便已经躺在了地上,高个子男生压在自己身上。满脸戾气的高个子男生掐着宋向文脖子说道:“你瞎!谁动的你!” 宋向文反手抓住男生的衣领子,把他使劲向着地下拽过来,“不是你是谁,是谁你让他过来。” 个子矮的男生站在两个人旁边看着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脸上还是笑嘻嘻的。 宋向文打不过这个高个子男生,光身高就比自己高半头,他本来就不算高的,而且没跟人打过架,一点经验都没有。躺在地上,宋向文向着薛林和刘立洋几个人的方向看过去,几个人各自忙碌各自的事情,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状况,宋向文也就不再看,躺在地上叫人来帮忙有点没面子。 两个人僵持着得有两分钟,站在旁边的矮个子男生拽拽高个子男生,“行了行了让他走吧。低年级的小屁孩不用管他了。” 两个人把宋向文当成了低年级的学生,这两个人是五年级,大概把宋向文当作了三四年级的学生了。 高个子男生手上使劲掐了宋向文一下,说着:“赶紧滚!”就从宋向文身上站起身了,拍拍膝盖上的灰尘,随后胳膊挎着矮个子男生的脖子,准备走了。 宋向文从地上站起身,刚打算拍拍后背屁股上的灰,余光却发现身边几个身影窜过去。抬眼看,薛林在最前头,刘立洋和王耀紧跟着薛林。薛林跑到两个男生后面,抬起脚就飞踢了上去,那个高个子的男生后背挨了一脚,来不及反应,直接向前飞了出去铺在地上。旁边那个被他搂着脖子的矮个子男生,被高个子男生下意识拽着也倒在了地上。 宋向文来不及拍打灰尘,直接跑过去,两个倒在地上的男生骂骂咧咧的站起身,回头看见三个迎上来的人,刘立洋和王耀都是比较高的,宋向文还在跑过来的路上,满腔怒火终究是被两个男生压下。一言不发站在原地,手扶着被磕破的下巴,看着面前的四个人不说话。两个男生知道,他们刚才打的不是低年级的学生,而是六年级的学生,真倒霉! 刘立洋迎上去两耳光把高个子男生的手从下巴上打下来,扇的他左边脸通红,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就还是那么站着,下巴上已经流出血,他也不去擦。王耀指着两个人骂道:“你们两个哪来的臭虫,要干什么?怎么不牛了,不刚才挺牛的吗我听说。” 宋向文跑过来,这才看清楚两个男生什么模样,短发、长脸、眼睛不大嘴唇比较厚。宋向文倒不是害怕打架,关键这是在学校里面,对面还是低年级学生,而且已经给人家打出血来了,让老师知道了,四个人一个都跑不了。总不好拉三个人下水,已经出气了,宋向文心里面虽然很生气但还是有一丝理智。 “别打了,别让老师知道了,一会儿直接回教室就行了。”宋向文把三个人拉过来放低声音说道。三个人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你怎么跟人家打起来了,薛林吆喝一声说你跟人打起来了直接跑过去了俺俩也过去了,不用管,你上去扇他两巴掌要不俺们给你看着他。”刘立洋让宋向文上去报仇,他还没伸展开拳脚,告家长在这一瞬间早就让他忘记了。 宋向文无奈道:“得了得了,别告老师了,骂两句不用管了。” “你俩谁踢的我?”宋向文转过身跟站在原地跟罚站一样的高个子男生说,那个矮个子男生在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就不再嘻嘻哈哈的表情了。关键现在一个转身还跑掉了只剩下了高个子男生在原地。 高个子男生回答道:“另一个人,跑了,他踢的。” “他踢我干什么。”宋向文问道。 “他嫌弃你好狗不挡道。”那个男生直接把矮个子男生的原话说出来给宋向文听。 “你会不会说话,是不是欠扇了。”王耀上去拽着男生的头发问道。 “你回去,给你两天时间叫人,两天之后还是这个时候,去厕所,咱打架,赶紧滚,别在这里站着,等着挨扇?”刘立洋让高个子男生抓紧回去,并警告他下次带着那个矮个子男生过来,他才是最可恨的。 高个男生转头就摸着下巴上的血迹回去了,宋向文转转头疑问的看着刘立洋,“咋还约上架了呢?” 第113章 要打架 初秋的微风透过教室的窗子吹进来,吹得桌面上的书本刷刷地翻页,一只手猛然按住随风翻动的书本,“啪”的响声吸引了全班同学包括老师的注意。 宋向文左手托腮,呆呆地坐在位置上,双眼看着课本出神,他甚至没有听到这一声响声,陶醉在自己的思绪里面始终没有出来。这是今天下午的第一堂课,上数学,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着圆以及圆的一些性质。瘦瘦高高的数学老师专门从综合楼的教室里面翻箱倒柜找出来了两个模型,站在过道里面给下面的学生展示。 宋向文心里面有担心,也有激动。担心是害怕回去的两个低年级学生会告老师,毕竟他们几个人把人家的下巴弄出血来还扇了几个耳光,最要命的是人家是低年级的。学校就一直强调高年级的学生必须让着低年级的学生,从四年级他转过来的时候就只如此,一直到现在依旧是这样。 五年级的时候,那时候还是李老师做班主任,卫生区换到了进学校的主干道上。周五下午在大扫除的时候,一个低年级的学生嬉戏打闹闷着头使劲跑,撞到了自己班一个在擦宣传栏玻璃的男生身上,把自己撞哭了,后来还要自己班里面的同学道歉,这种不合理的规定在陈屯小学就这样一以贯之。 如果那个低年级的学生要告老师的话,他们的班主任肯定会带着他们在整个学校范围内挨个班级找直到找到为止。找到之后,他们四个人都逃不了请家长的命运,而且还要承担人家的医药费。那个时候,对待打架事件的准则就是不管打起来之前什么样子,只要打起来,谁先动手就是谁的错。薛林那一个飞踹,把人家踹出去那么老远,肯定是自己这边先动的手吧。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是对面的先把自己按在地下的,这样算就是对面先动的手,但是人家是低年级,哎,这一点是不可能有任何疑问的。 激动,是因为宋向文被薛林三个人和自己被按在地上这件事情而产生的,自己被按在地上,对于一个男生来说,就是奇耻大辱,当时宋向文虽然死死拽着那个人的衣领子不放手跟他对峙。但是心里面还是比较担心两个男生一起上来对自己拳打脚踢的,现在坐在教室里,那种火气还是没有消失,他想狠狠的把那个男生按在地上再给他几拳头。 而薛林几个人,能在第一时间冲上去给对面狂揍一顿,更是让宋向文的心里面波涛汹涌。他们如何能够做到这么勇敢,出手的时候不会像宋向文这样有如此之多的顾忌,不假思索地就冲上去。这样的男生是勇敢的,是仗义的,是好兄弟,宋向文没有做到这样,在自己受欺负的时候都没有,他钦佩三个朋友的勇气,也自己生自己的气。 走神的宋向文被数学老师注意到,迷离的眼神肯定逃不过上帝视角,宋向文在出神的时候被数学老师叫起来。“文哥?文哥起来说说圆的面积公式是什么吧文哥。”数学老师是个年轻人,经常在教室里面开玩笑,叫男生叫哥,叫女生叫姐,从接手这个班开始就是如此,他们也逐渐习惯了老师对他们这种独特的称谓。 宋向文当然不知道,他一节课都没听,圆的面积是什么东西完全没听见过,印象里就是数学老师拿着两个教具比比划划的。“啊...面积公式...等于...” 走神的后果,就是整节课接下来的时间就要站着听了,整个教室只有自己站着,站在座位上的宋向文是又生气又尴尬,怎么这些负面情绪都赶着一起来? 下了午休的时候,四个人聚到走廊上商讨了一番,主要围绕着那两个人是几年级几班的,以及他们会不会告老师。通过那个高个子男生回教室的方向来看,应该是五年级的,那个方向的教学楼只有五年级和二年级,二年级不可能这么高,八九不离十就是五年级的了。至于会不会告老师,刘立洋分析了一下。 按照道理来说,如果他要去告老师,就肯定会在午休之前去,刚挨揍肯定不服,那个时候想去告老师直接就去了。而午休的时候没有人带着学生在学校里面找人,说明不是午休告的老师,既然一开始不去告老师,那肯定就不会去了。 刘立洋还给三个人吹嘘道:“你们看他那个样子,长得就很狂,挨了两耳刮子他能服气?你就让他去找人嘛,不都说了厕所那里等着他。”刘立洋一年级就在陈屯小学上学,上了六年学本年级的人基本上都认识了,那几个调皮捣蛋的他都认识,不少还打过架。他脾气火辣,一两句话不对付就会跟人骂起来,有的时候动手也是正常现象,就拿他跟李兵来说,两个人原来因为互相看不顺眼打了一架,就谁也不服谁了。 宋向文倒不是怕打架,怕的是老师知道,跟家长说。刘二姐和宋召华是不怎么管自己的学校生活的,成绩会关注,但是在学校里的事情两个人几乎不过问,问也是问跟成绩有关的事情。宋向文怕的是被爸妈知道了挨揍还挨训。 第二天,经过了一下午和一晚上,宋向文心里面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基本忘记了。他就是如此,不管是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过一阵就好了,继续玩自己的学自己的,受的那些委屈都无所谓了。 三个人看宋向文都这样,就骂了宋向文两句怂蛋之后也不管了,他们是看宋向文受欺负才管的,本来就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中午,当队伍在教学楼下站好向着食堂走,从他们教学楼到食堂,要经过三栋楼,两栋四年级三年级的,一栋昨天那个高个子男生走的方向也就是五年级的教学楼。宋向文在队伍里面和薛林说说笑笑,对上午课堂上发生的事情和昨天回家之后以及脑子里面随时想到的东西展开讨论,眼神一瞥却看见了五年级教学楼下队伍里面的熟悉面孔。 那个昨天被刘立洋扇了两耳光的男生,正站在队伍的后面看着宋向文,面无表情,眯着眼睛。他的身高确实是高,在自己班级里面的队伍要排在最后几个。宋向文和他四目相对,然后迅速挪开视线,两个人本来就是“仇人”,对视一眼是该放狠话还是该一笑泯恩仇,宋向文心里面对这件事情都抱着过去了的态度,忽然对上了眼,不知道对方什么想法,只得马上躲开。 进了食堂,刘立洋过来和宋向文说:“刚才那个人不是在那里站着你看着没。” 宋向文点点头:“当然看着了,怎么了。” 刘立洋说道:“你没看他那么狂?伸着个头在那站着跟什么似的,我跟赵一凡说来,他说叫着李兵,不行今天中午咱就去砸他一顿。”刘立洋在队伍里跟赵一凡一说,赵一凡又跟后面的李兵和其他几个人一说,几个人对于自己班里人被低年级欺负都显得很生气,寻思着能不能找个机会叫出来砸回去。 宋向文听的一个头两个大,感动是挺感动的,但是确实不敢动,参与的人越多,知道的人就越多,让老师知道的可能性就越大,自己在家里吃不到好果子的几率就越大。为了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宁静和快乐,宋向文决定劝他们不打架。 “我知道,他跟我对视了,跟我说不打了,口型说的。”宋向文对刘立洋撒了个小小的谎,谎称他们昨天放学见过了,说是不打架了。 刘立洋诧异道:“你还跟他见过?你们认识?” “俺弟弟是他们班的,昨天看到俺弟弟跟他一起走我就说的,他说不打了,我说那就不打了。”宋向文脱口而出又是第二个小谎话。 刘立洋更吃惊了,“你还有个弟弟?我怎么不知道,你爹那边的还是你姥姥家的,叫什么?”他和宋向文是表兄弟,基本上对方家里什么情况都知道的大差不差了。 一个谎话要用一百个谎话来弥补,这句话宋向文在此时是深有体会了。 “你别管了,不打了,赶紧吃饭吧。”宋向文把刘立洋撵回他自己的桌子上,也不跟他过多解释,他一时半会真的想不出来怎么解释他在五年级还有个弟弟这件事情。 刘立洋也就被推搡着回了自己桌子,吃自己的饭,不再来跟宋向文说这个事情。 该发生的事情,终归会发生的,虽然宋向文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阻止和那个男生之间约架,但还是挡不住“历史”的滚滚车流。 中午吃完饭他们几个人溜达着回教室的时候,那个男生追上来通知般的跟四个人说:“明天下午下了第二节课,厕所那边行吗?” 刘立洋率先推了一把男生,“怎么的你打架是吧,不是不打了你说?” 那个男生迷茫着,“嗯?打不打你们到底?” 刘立洋冲着男生就指着鼻子骂道:“狗东西快滚回去叫人,别明天下午把你弄哭了,滚吧。”男生就扭头走了,也没跟刘立洋过多争辩什么。 男生走后,薛林问宋向文:“不是说他不打了害怕了吗?怎么他还自己屁颠屁颠过来伸这个脸说打架吗打架吗。”薛林已经在食堂里听到了刘立洋和宋向文的对话,以为两个人确实是不会打架了。 宋向文伸手摆摆,“不管了不管了,爱怎么怎么样吧,服气了,别让老师知道了,知道就完了。” 于是乎,当天下午四个人的话题,就变成了明天下午叫谁去一起打架以及那个男生能叫谁来帮他打架。 五年级肯定不敢惹六年级的这是肯定的,但是那个男生却主动来约架,就说明他肯定找了六年级的人给他撑腰。这个六年级的人不可能是自己班的,是自己班的早就知道了,那就是一班或者二班的,一班是成绩最好的,有几个调皮捣蛋的也被那个学心理学的班主任管的服服帖帖的。三个班就他们没换班主任。 最有可能是二班的,二班有几个人原来就经常在小卖部呆着,不买东西,就是玩,而且听刘立洋说他们也是比较混的,原来看过他们打架。而那个二班领头的,就是刘方超,一年级宋向文的同学,在小学教室前面说能一拳打断一棵柳树的人。 他到了陈屯小学,也还是喜欢吹牛,经常跟人打架,小学敢打架就会被“敬而远之”,毕竟谁都不想跟老师和家长口中的“问题少年”混在一起。这就更加剧了几个学生的传奇色彩,在学生的小圈子里,他们什么都敢干,敢在课堂上顶撞老师,敢在学校里欺负低年级的同学,敢不写作业,敢翻墙外出。 四个人这么一分析,再跟赵一凡几个人一合计,都猜着大差不差就是二班的刘方超几个人了。也算是熟人吧,刘方超跟薛林关系不错,跟王耀算是半个情敌,王耀还摔过他给宋嘉的一个水晶球,让在楼上趴在栏杆上向下看的刘方超颜面尽失。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已经跟宋向文没什么关系了,已经成为了六年级三班全体男生的大事件,班里面“有头有脸”的男生都想跟他个不知好歹的低年级学生碰一碰,看看什么人还敢跟六年级的对着干。当然同时也要跟二班那几个人碰一碰,看看是三班厉害还是二班厉害。 一下午的商讨,大致说了个差不多,总结一下,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 晚上,有半个小时电脑时间的宋向文都没打开他最喜欢的枪战游戏。而是登录了聊天软件跟几个家里有电脑的男生继续商讨这件事,宋向文还是主和的,王耀被刘方超的名字气的主战,薛林主战,他不能看着宋向文受欺负。李兵主战,他想跟二班看看谁厉害,刘立洋家里没有电脑,他不能参与到聊天当中,但是用脚想想就行,他肯定要打架。 第114章 最爽的一年 第二天,六年级三班的课堂上一片浮躁的气氛,男生们都突然开始在课堂上接话茬起哄,搞得女生们也开始不安分,课堂上可是热闹非凡了,接一个话茬就会惹得全班学生哈哈大笑一阵,等到老师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纪律,下一个话茬紧跟着又来了。 而让他们如此坐不住的,自然就是当天下午说好的在厕所前面空地的约架。昨天晚上能上线参与聊天的还是少数,而且都是几个班级里面比较活跃的男生的讨论,不少男生还不知道经过一晚上的发酵事情变成了什么样子。一大早来还没上早读,男生们就已经聚集在一起商议,说是商议,其实就是放放狠话开开玩笑,什么排兵布阵什么章法的都不是话题。 中午的时候,这种全班男生的兴奋感更是到达了极致,没几个男生在食堂安顿吃饭,随便扒拉两口,看看碗筷回收的地方没有人或者老师盯得松直接就过去把饭倒掉跑出食堂,宋向文和薛林呢,还是把自己的饭给了对面的女生。说两句拍马屁的好话,夸夸女生人美心善,她们还是会帮忙的,收作业和检查背诵的时候,薛林和宋向文对她们都是相当宽松的。 小孩子约架,没有书上描写的那种日月无光天地变色,也没有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天气还是那么好,秋高气爽,微风吹的人心里头特别舒坦。几片落叶偶尔从树上掉下来,现在还不到大规模落叶的时节,树上还是浓绿为主色调。 下午的第二节课,上的是英语,英语老师拎着她的磁带机,带着小蜜蜂扩音器站在讲台上时不时按动磁带机的按钮播放音频,时不时在黑板上写下几个英语单词。英语是班里面大部分人最不喜欢的学科,说的东西晦涩难懂,上课老师还喜欢说英语,他们更是云里雾里,而且还要背书,背课文背单词,作业更是多得离谱。英语老师的脾气呢?是好是坏,好的时候在课堂上带着他们做游戏,不好的时候给他们布置的抄写作业能让学生们叫苦不迭。 熬完了英语课,等着英语老师拔下插头拎着磁带机下了楼,班里面的男生几乎在同一时间冲出教室的。宋向文怕太过招摇,等着所有人都出去了,慢吞吞的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外走,外面薛林在门口一直催促着他。大部队已经在去厕所的路上了,薛林想要去看看热闹拿到第一手情报,宋向文慢吞吞的样子让他很急。 刘立洋和王耀是大部队的领头,还有赵一凡和李兵几个人,他们是第一波冲出教室的。宋向文出教室之前看了一眼教室里面的同学,拽拽薛林的衣服问道:“这么多人出去咱们班不就都知道了?”他最怕的,就是被老师知道通知家长了,好几天了事情越来越大,他的担忧也就越来越明显。 薛林拉着他往下走,“不要紧,老刘和耀耀都去了,厕所那里没有老师,走吧。” 从下楼开始,宋向文就往二班和一班所在的教学楼方向一直看,在路上也是一步三回头,看看有没有熟悉的面孔。同时也要注意五年级教学楼的方向,看看有没有一伙人从那个方向向着厕所过来。但是一直等到快了到厕所了,还是没看到有人从那两个方向过来。 “会不会是他们早就到了?”宋向文在心里面暗自寻思,因为频繁回头的原因,他不怎么看面前的路,所以一路上一直拽着薛林的衣服。薛林的注意力一直在前面,恨不得透过施工的铁皮围挡直接看到厕所那边的情况,拉着宋向文紧赶慢赶才到。还没拐进厕所的前面的广场,薛林就看到早就出来的刘立洋和李兵几个人从广场又回到了路上向着他们的方向看。 “怎么了老刘,他们人来?”薛林看看厕所前面只有几个上厕所的学生没有成群的人在,感到诧异不免问问刘立洋。宋向文回过头来也看到了刘立洋一伙人,也是比较疑惑,怎么难道那些人迟到了。 刘立洋挠挠头看看身边的王耀和赵一凡几个人,再看看教学楼方向,问宋向文:“他们没来啊,怎么不是说好了吗?那个男的不是跟你说今天打架来?怎么没来,你看这里哪有人。” 宋向文心里面还挺高兴,最起码打不起来,这样子的话就不会有什么班主任知道家长知道的情况发生了。“那天他来的时候不就是说今天吗,你还让他滚你也在那里。我都说了他说不打了,肯定是怂了,那天就是装,没点本事。” 既然人家没来,那宋向文就不担心了,反正打不起来,总可以让他装一下吧,狠狠的骂两句那个不知好歹的低年级学生,给自己找回一点面子,显得自己也十分热血,也敢在打架的时候勇猛前冲,不是那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人。 别人没来,他们就决定再等等,不少男生顺道都去上了个厕所,路上只留下了宋向文和薛林几个人,宋向文得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不来了。等到快要上课了,还是只有零零散散一个两个的学生跑来上厕所,根本没有那些成群结队的,这个架,今天肯定是打不起来了。这个事情,就只能在高高的举起再轻轻地放下了。 这是宋向文参与到的第一次真正的打架,不是个人之间的,而是连带着找人结队的。他不知道这种约架的套路,两方各自找无限多的人,无限多有多少,取决于那些人的人缘和脸皮,找到一起之后,两帮人到了约定好的位置。当然可能会出现有一方不来的情况,这种就是不战而降了。大多数都会来的,来了之后呢?双方最有话语权的人先说话,一般都是认识的,圈子就这么大,一般都是一个学校的谁能不认识谁呢?然后两个人就开始说具体是因为什么才打架,说到最后才发现,这原来是个误会,而且都是熟人,怎么能打起来呢? 事情往往到这个时候就结束了,整个过程中最让人激动的,就是双方刚刚约定好具体时间和分别找人的时候了。往往会传出各种奇怪的传闻,吹嘘两方到时候会多么声势浩大,吹嘘谁找了多么厉害的哥哥来站住场子。 当然了,既然对面不来,就说明不敢了,那宋向文就有底气了。刘立洋说事情不能这么过去,要去他的教室去找他,宋向文也就不拦着了,想去就去吧,去教室找的时候肯定就不是这么多人了,顶多他们四个人。人少,肯定就不会那么多可能性。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宋向文几个人就到了那个男生所在的教室,一楼的教室,四个人趴在教室后门上向着教室里面打量。刘立洋问班里面的学生:“你们班那个鲅鱼头呢?” 鲅鱼头是刘立洋给那个男生起的外号,那个男生属于长脸,而且短发,头上面是尖尖的,因为没洗头而且睡觉把头发压出来这么个形状,刘立洋就从这方面入手给他起了这个外号。 人家班里面的学生肯定不知道刘立洋说的是谁,没在教室,估计是没吃完饭。四个人就在走廊上等着,过会儿,男生从食堂回来,还没到教室门口,就看到了来找他的四个人。 当然,和男生在一起的,还有那个踹了宋向文一脚然后跑掉的男生。他们两个看到宋向文几个人的时候,宋向文几个人也看到了那两个男生。矮个子男生看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又要转身赶紧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假装没看见宋向文,转身就要向着厕所方向跑。 高个子男生猛然反应过来,拽着矮个子男生的校服不让他跑。一边拽着一边还说着:“你别跑,你过来跟他们说!”矮个子男生回头使劲拍打高个子男生的手,使劲向外挣脱。宋向文几个人也是迎了上去,刘立洋领头,嘴上还吆喝着那两个人别动。 矮个子男生急得开始对着高个子男生的头拍打,打的高个子男生只得保住自己的头,也就是这么一瞬间,让那个矮个子男生挣脱。头也不回直接跑开,没几秒就左拐右拐消失在了教学楼里面。 剩下高个子男生一个人,在微风中有些凌乱,用手整理一下被弄乱的头发,正正自己的校服,脸上没什么表情,坦然等着几个人来找他。 刘立洋伸手指着:“你不是说昨天下午第二节课打架,你人来?你吹呢?”高个子男生焦急的透过四个人向着办公室的方向看,“你们别来我教室这里,别让我老师看到了,快走吧。” 宋向文问道:“不是你说要打架吗?你自己怎么不来了?我们又不是来打你的你怕什么。”高个子男生伸手指着矮个子男生消失的方向,“那是他踢的你,你不找他你踢我干什么!” “那你就不会说是谁踢的,你长嘴干什么的。而且都说了昨天打架,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来,不是来跟你回忆那天的事情的,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宋向文被这么一说心里头很不高兴。 男生当着四个人的面被宋向文骂了一顿,像一开始那样不做解释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不打了,我不打了,你们快走吧别让我老师看着了。” “哈,心里头还挺得劲。”宋向文在心里面想着,没想到,这件事情当时发酵的那么大,到最后还是一点事情都没有,而且自己也狠狠的体会到了对人说狠话把别人吓得不敢说话的感觉了。他是从来不牵扯打架之类的事情的,最严重也就是斗嘴,当然打了刘立洋一拳的时候是真的丧失了理智,虽然很爽,但是当时心里面还是挺害怕的,生怕事情搞大。 这么个插曲,就仅仅发生了三天时间,从此之后,宋向文就再也没跟那个男生有什么交集,后来听薛林说,那个男生是他弟弟班里的,好像还跟他住的很近。 这也算是感受到了六年级学生在学校里面的权威,老师之下,就是六年级的学生“地位最高”了,最起码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新来的一年级学生,中午午休的时候是一定要人看着的,如果没人看着,这些从幼儿园刚升上来的一年级小孩是坐不住的。而班主任又不能每天中午像幼儿园老师那样照顾他们睡觉,于是乎这件工作就自然而然落到了整个学校最年长的学生,六年级学生手上。 相比于凭借体格和年纪方面在学校里面当“老大”,管一年级午休纪律更能让他们这些六年级学生感觉到自己在学校当中的权威性。宋向文和刘立洋两个人,因为跟张欣和陈雨每次放学一起走,陈雨和张欣就把这个工作交给了宋向文和刘立洋。 每天中午午休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宋向文和刘立洋就像两个出征的将士一样,在全班羡慕的眼光中,从容地走出教室,下楼,到一年级所在的教学楼,进教室,在讲台上坐下,看着小孩子们睡觉。 那些不爱睡觉的,两个人就把他们叫到讲台上训话,在教室里面说话的,就特别关照拉一个凳子坐在旁边盯着。 一年级的小孩都很听话,宋向文问一句:“谁是班长?”半个班的学生都从座位上起身,使劲探身向着班长的座位指,生怕宋向文看不清楚他们到底指的是谁。宋向文就说一句:“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回座位吧别让人家检查的看着。” 两个人在这里当“土皇帝”,陈雨在学校里面检查午休,薛林负责每天中午到教导处报人数,报人数的时候会来找宋向文两个人玩。还真别说,检查的是自己的同学,自己还能在一年级教室里面管纪律,午休的时候在学校里跟薛林玩也没人管,陈雨肯定不给自己班里面的人扣分。 上了六年级才一个月,月考还没考,就这么舒坦,这一年,肯定是整个小学阶段最爽的一年了。 第115章 毕业之后结婚之前 打架事件在稀里糊涂中落下了帷幕,随着月考的到来,宋向文几个人也就把这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抛掷脑后了。他们现在最关心的是完成当前的月考,然后,自然就是国庆七天的长假。从一年级开始到现在,每年的国庆节都是除了寒暑假最长的假期,还是在天气不冷不热的初秋,最是能够让他们感到欣喜。 并且更加让学生们感到高兴的是,这次的月考稍微有点赶,在教导处办公的数学老师说学校的试卷出的有点晚所以月考就有些晚了,因此宋向文他们考完试之后还没有来得及下成绩就要放十月一假期了。能在家里玩七天,还不用对成绩提心吊胆了,在学生时代这样让人心情舒畅的机会可是少之又少的,碰上了就得好好珍惜,如何珍惜?自然是在放假的时候狠狠的玩一把,等到回学校之后在接受成绩的审判。 这个十月一,宋向文除了能在家里玩电脑或者去外面找同样放假的程鸿和孙奥玩之外,他还要去参加一项喜事,一件大喜事。大姨家的哥哥要结婚了。 关于大姨家的哥哥,在前面稍微进行了一些描写,比宋向文大不少,家里有电脑,个人很有想法。从大学毕业之后,大姨家的哥哥一直在县城里面找工作,换了好些个岗位,但是往往都干不长久。就拿今年春天的工作来说,工作是大姨委托小舅刘亮,小舅又委托小舅妈的五姐找五姐夫在工地上找的工作。小舅的五姐夫在县城里工地当管理,把一个人安排进工地上班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看着是自家孩子还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肯定不能去工地上打石灰干体力活,就在工地的办公室给他找了一个统计工地耗材的活。活挺轻松的,把这个工地上建筑期间用的所有的比如钢材、钉子、木板、水泥、沙石这样的东西,照着报销过的单子填到电脑里面,方便开发商对这个工地所有用材进行清晰的把握。再通俗一点说,就是照着单子抄。 而哥哥在干了两个月不到,就跟大姨说干够了,这件工作对他来说过于枯燥乏味,一点挑战性都没有,而且跟他学的专业不搭边。他还年轻,喜欢那种考验能力的有挑战性的工作,每天坐在工地上一眼望到头的工作他不喜欢。于是乎就自顾自辞职了,也没跟大姨和大姨夫说一声,因为这件事小舅还跟大姨抱怨白白的浪费了他家的人情,大姨语塞没有多说什么。 从工地下岗之后,哥哥就下定决心自己一个人不凭借家里在县城里面立足。他是刘二姐娘家这边几个孩子里面最大的,肯定要做好所有孩子的表率。两年来,他去过培训机构当老师,干了几个月因为这几年教师行业人太多,他没有教师资格证,被那些考教师编制不成但是有教师资格证的人给取代了。 从培训机构出来之后,哥哥又去了房地产的网点上班,工作就是销售。对有购房需求的客户介绍房型,当然了也要自己在网上或者是线下拉客。干的这几个工作,跟哥哥大学学的专业是没什么关联的,他学的是工商管理,在鲁省省会上的大学,也是个本科,不过算不上本科里面好的,他毕业的时候,大学生早就不包分配了,只能自己找工作。错过了学校里面的校招,就只能回家自己另谋出路。 宋向文是见过哥哥在房产网点的办公室的,一个门头房,三个人三台电脑,就是左右的东西了。他们这个属于一个分店,总公司在这里设立的,用来服务这周边的客户。 宋向文记得那次是跟刘立坤和刘立杰还有宋婷一起去的,他们是打算上城里面玩一下,小孩子自己玩肯定比大人在要自在一些。姐姐也上大学了,也能自己独立带着几个弟弟出门玩。到了市里,就想着他们几个孩子都齐了,还差大姨家的哥哥不在场,宋婷就给哥哥打了个电话,哥哥给他们一个地址,几个人就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打了个车到了那个地方。 那天中午吃的是盖饭,宋向文还是第一次听说盖饭这个东西,那顿饭是他觉得超级好吃的一顿饭,没想到米饭还能那样子吃。饭是哥哥花钱请他们吃的,哥哥挣钱了,他们几个还是学生,虽然宋婷要付钱不想花哥哥的钱,但还是被哥哥拦下了。五个人,买了四份盖饭,哥哥问宋向文:“是不是文文吃不上一份?”宋向文是肯定可以吃得完的,这么好吃的东西,而且他早饭还没吃,使使劲一份半也是可以吃掉的。 但是哥哥都这么说了,自己再跟他说:“我能吃下,再买一份吧。”显然不合适,花的钱是哥哥的钱,而且自己也听刘二姐在家里说过哥哥从毕业之后工作一直不理想根本不怎么挣钱,那就更不能伸手要了。虽然他才六年级,但是这种事情,还是知道该怎么说的。 于是乎,宋向文和宋婷两个人一起吃了一份盖饭,都没怎么吃饱,宋向文晚上回家又吃了不少。 在房产界打拼了几个月,哥哥又辞职了,他的口才方面并不出众,给用户介绍房子的时候作为服务业从业者既要有热情还要有能力。他一是不喜欢那种卑躬屈膝的样子,二是确实对于话术方面没什么天赋,不结巴就已经不错了,要很精细并且完整的描述出来各个楼盘并给出中肯的建议,他就不太在行了。而且房产中介主要挣的是提成,基本工资两千块钱左右,一个月都可能开不了单,就只能拿提成。这个行业哥哥放弃了。 放弃这个行业之后,哥哥就在家里待业了,大姨夫有的时候接到活会出去给人开吊车。他自己的卖了,但是驾驶吊车的技术还是在的,出去开一天吊车能挣几百块钱。当然那些手底下的小工大姨夫也是能喊来帮忙的,挣钱的事情谁会拒绝呢。 哥哥就在家里给建筑队的人准备饭,如果主家管饭的话,自然无需哥哥准备,但是如果主家比较忙来不及管饭只能给点饭钱的话,哥哥就来活了。在家里一个月,做了几次生煎包,干活的人和大姨夫大姨都觉得好吃,哥哥就萌生出来要在乡下开一个卖生煎包的店的想法。一个大学生去摆摊卖生煎包,说出去大姨和大姨夫肯定丢人丢到家了,把哥哥狠狠的训了一顿,哥哥的这个计划就搁置了。 在家的时候,通过互联网,哥哥还了解到了炒股。最近这几年互联网可以说是爆炸性质的发展,炒股这一行业也在进入大众的视野,在市里开店的或者是手里头有几个闲钱的,如果不想放在银行里面吃死利息,就拿出来做一做投资。 看着网上的新闻说着什么公司的股票上市翻了好几倍,哪个人凭借投资赚得盆满钵满。哥哥觉得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机会,家里的亲戚基本都是农村人,对于这种东西肯定一点都不了解,这就更加印证了,机会往往在少数人手里面,而上过大学的他,就是这少数人当中的一份子。 于是乎,在家里赋闲的哥哥,就用电脑研究起了股票。他知道家里挣钱不容易,股票投资一下就大几千几万的,一个月或者一年挣的钱可能因为一个不注意彻底搭进去,所以他刚开始是很谨慎的。只看不买,在网上看看,觉得哪个股票好,就记下来,过段时间看看是不是涨了,如果如此,那就代表他还是很有天赋的,如果没有,那省下了好多钱的学费,也不亏。 看了一两个月,看的几个股票都有涨钱,于是乎哥哥觉得自己出的时候该到了。向大姨要了三万块钱,不敢跟大姨夫说,大姨夫脾气火辣,小时候就揍他,甚至还打大姨,他是害怕的。于是就求着大姨瞒着大姨夫给了他三万块钱,投资成功之后他一定立马还给大姨,不会让大姨夫知道。 拿着三万块钱,哥哥就算是正式入场了,他要准备在股市行业大展宏图,挣大钱,彻底改变亲戚们对他的看法。两个月之后,三万块钱就一分不剩了,期间挣了一些,但是都被他加仓买了其他的股票。他加了不少的所谓内部人员,在他们自己拉的群里面每天分享股票市场的动向,分析股票下一步的走势。在最后的一次投资中,他经过了好些天的考察,在群里看群里面成员的看法,问内部专业人员的看法,结合着自己的想法,全部梭哈,圈一波大的。 天不遂人愿,他的计划赶不上股票市场的变化,三万块钱以及挣到了的一些钱,全都付诸东流。从此之后,他就不再碰股票这一行业了,水太深,他只能成为待割的韭菜,不会成为一举成名的大佬。借大姨的三万块钱也就没在还给大姨,他没好意思提,大姨也没问,大姨知道,肯定是剩不下的。 后来,哥哥又在市里面找到了一个公司,做文员,挣得不多,活也挺枯燥的,但是哥哥却干下来了,到现在结婚,已经干了一年多将近两年了。刚刚踏入社会的那种锋芒,经过了几次失败也终究是被慢慢磨平了。 在这两年时间里,哥哥以及大姨夫大姨,甚至说全家所有的亲戚,都在想一件大事情,那就是哥哥的人生大事。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已经26岁了,比宋向文大14岁,宋向文六年级12岁。早就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但是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这要是算上谈女朋友的一两年,最年轻也得二十七八岁才能结婚了。哥哥小时候那些同村的同学发小,基本上都结婚的,甚至有的都有孩子了,而他还是个单身青年。 上大学的时候,哥哥在学校里面谈了一个女朋友,两个人谈了两年。两年之间没什么大的吵闹也没闹过分手,两个人的脾气性格都是很合的,但是大姨却觉得女生家里不是青市的,以后结婚跟亲家往来太麻烦,让哥哥必须分手不能和这个女生在一起。一向顺着哥哥的大姨在这方面显得异常坚决,哪怕哥哥也有一段时间不联系家里跟她对着干,她也丝毫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心。 哥哥从大学分手之后,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了,现在到了该结婚的年纪,急坏了大姨夫和大姨,但是哥哥却一点都不着急。他没有立业,就不去想成家的事情,一个女生,怎么会跟着一个没有存款没有事业的男人呢?在他心里面是这么想的。 但是大姨和大姨夫就不这么想了,房子,他们可以在市里面给买上,不能全款就交个首付,以后慢慢帮着孩子还房贷。车子,马上就买,花了十万块钱买了一辆白色的轿车给他开着。至于事业,每次哥哥回家的时候大姨都要劝他,干一行就要爱一行,不能三心二意这山望着那山高,三心二意终究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乎,在大姨两口子的运作下,倒是给哥哥也安排了几次相亲,不过都是乡下女孩,上过大学的不多,哥哥跟他们聊起来,简直是没有一点共同话题。自己再不堪,找个稍微有点文化水平的可以吧。 于是乎为了不让自己的下半生被爸妈安排着和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度过,哥哥自己也开始注意身边的女生,要给自己选一个,真正和自己契合的。 找了一段时间,在帮大姨在邮局里面存钱的时候,还真让他找到一个。有距离的业务员,一个住在刘家疃村的女生,大专毕业托关系来了邮局上班,在邮局上班轻松,而且离家还近岗位也挺稳定的。最主要的是确实是个肚子里面有墨水的,从说话和气质上看,就比大部分乡下的女生要优秀。 他自己没有话题去认识人家,就托着大舅刘明帮他。大舅是在刘庄开超市的,跟邮局有合作,邮局把一台办理业务的机器放在了大舅家里,方便刘庄的人办理相关业务。而且大舅家卖化肥也是跟邮局有合作的,跟邮局的局长算是熟人,给外甥打听一个女生倒是简单。 第116章 终成眷属 大舅刘明就在去邮局交接工作的时候问起来那里的管理,打听到女生家在刘家疃,也是大学毕业念的大专,家里有人是局里面领导的亲戚,就托关系来邮局上班,不是正式职工。至于有没有对象,人家领导还真是不知道,给了大舅一个女生的联系方式,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联系去吧。 那个时候能有几个年轻人是打电话发短信交流的,短信一毛钱一条,打电话也不便宜,一点都不如在网上说话好。爱说多久说多久,流量费可比话费便宜。而且哥哥家里的电脑是有宽带的,一年交一次,不用白不用。 哥哥在家里攥着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是两天前晚上大舅给母亲打电话的时候说的,电话那头大舅咯咯咯笑个不停,一直说让他好好跟人家说话,别不会说话。显得大舅在这一方面很有经验一样,电话那头的大舅妈说大舅:“你快拉倒吧你头上都快没毛了还教人家年轻人说话,快中了吧。” 想了两天的措辞,他终于鼓起勇气来给电话号码的主人编辑了一条短信。“你好,我是托亲戚从你领导那边要到的手机号,请问能加你个账号吗,我的是......,想认识认识。” 女生那边,自从手机号被领导给出去,她就知道了这件事。电话号码也算是个人的隐私了,随随便便给人家邮局的领导也觉得不太好,而且这是个年轻人之间谈恋爱的喜事,说出去也不丢人,都是正当年纪,也该谈恋爱了。领导就在大厅跟女生开玩笑的说:“闺女,你让我卖喽。” 等到哥哥心里充满激动和忐忑把短信发送出去之后,整个人瞬间感觉轻松了不少。心里头不禁感慨:这两天给我弄得不爱吃不爱喝的弄些什么破玩意,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在他心里面,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不是个喜欢浪漫的人,主见大,在家里或者出门串亲戚的时候总是谈论人生和家国大事。宋向文还在心里面想,大学生都这么厉害,不但能造枪造炮,还能说这么厉害的话题,说出来的东西从来没听说过,一点都听不懂,以后要是跟哥哥一样上个大学就好了。 谈恋爱这件事情,他这次是被赶鸭子上架的,自己第一次主动去询问一个女生的私事,的的确确还挺难的,一点不比大学的时候两情相悦来得轻松。 哥哥等来的不是女生发来的聊天软件账号,而是一条辞藻朴实无华感情也不丰富,像是三分钟编辑好发过来的一般。“你好,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些事情,谢谢,你是个好人,虽然没见,祝好。” 那个年代还没有“好人卡”这个概念,哥哥躺在他的小屋子里的单人床上,看着手机上短信框里面的楷体方块字,“祝好”、“好人”、“谢谢”看的他怔怔出神。自己下了两天的决心,在脑子里面想了不下十种措辞,还是想着不能太过虚伪,是什么就说什么,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就好,但收到的拒绝同样是真实的。 难过是有的,但是最主要的是感觉脸上挂不住,一个大小伙子,长得挺帅的吧,大学毕业家里情况也不差,怎么就一句话没说就被拒绝了。拒绝之后呢?去姥姥家串门的时候,大舅问起来怎么说,爸妈回来问起来怎么说,哎呀总不好意思说被拒绝了吧。以后说不定去邮局的时候还能碰上,碰上不就尴尬了,要尴尬也是他尴尬,人家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这是不是宣告自己以后和邮局无缘了,真是,找个狗屁的对象! 自此之后,哥哥就被这个小小的打击给打击的一蹶不振心如死灰了。他已经不想去再拉下脸皮去找对象,面对爸妈介绍的也是无动于衷。最多就是见个面,但是不会有什么热情,相亲这个事情,能成的概率还是低的,往往看一面不合眼缘也就如此了。 当然,走到相亲了,对于双方的家庭条件就要开始看重了,不仅仅是孩子们两情相悦的问题,还得是门当户对。农村人的日子也有三六九等,有人家里宽敞大院子市里面有楼房,有人家里面住着还是矮矮的土房子吃不上什么好东西。谁都喜欢自己的亲家是个下力气干活把家里收拾的漂漂亮亮的,不喜欢那些好吃懒做一身坏毛病的。 哥哥家家境殷实,在农村肯定可以这么说了,祖宅两个大院子,家里干建筑挣了不少,给他在城里买个房交个首付再买辆车不是问题。因此哥哥的相亲,大多数都是他瞧不上人家了,当然也有瞧不上他的,毕竟算少。 相亲一年,七八个肯定是有了,没有一个能看上的。家里条件不错的,他觉得人家没上过学说话跟农村那些老婆一样没什么水平。水平挺好的,他觉得人家强势有主见老是跟他在问题的见解上找不到一起去,要不就是家里条件一般爸妈不支持。就这样一直到了27岁,还是个大龄单身青年。 大姨夫急得在酒桌上跟老伙计喝酒的时候哭诉:“真是,哥哥们,谁真的快有个闺女,我也不奢求人家家里条件了,赶紧让俺们成个家吧,再拖下去就真打光棍了。我挣了一辈子钱,我他妈的我没想到临了花不出去了你说说。挣钱不就是养孩子吗,他不结婚,我留着那些钱,叫他干什么,真是,俺家里这个孩子,真叫我操心!” 看着一个五十岁的男人在酒桌上哭哭啼啼的,他们这几个老伙计回去之后都发动身边的人,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只要是出了五福的,条件不错的,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都行,介绍介绍,给两个孩子促成一段姻缘,快点了解了人家爸妈的愿望。 宋向文的嫂子,就是酒桌之后第一个介绍来的女孩。也是年龄不小了,跟哥哥同岁也是27,学习成绩要比哥哥好不少,考高中考的是县城里面最好的,而且还是最好的高中里面的重点班,成绩比哥哥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考大学也是,是个比较出名的公办本科,学习成绩也不错,只是学的专业没有专业壁垒,市场营销,毕业出来的时候找工作发现基本上都是销售岗位。而销售岗位一般来说是不挑专业的,这一点确实让嫂子难过了不短时间。 至于为什么没结婚,那就是因为家里的问题了。嫂子家里有个比她大的哥哥,哥哥这个人从小就不爱学习,上学的时候就在学校里面打架,高中直接被劝退了在家里随便找了个厂子上班。上班也还是没改变他爱惹事的脾气,在厂子里惹了领导不高兴领导骂了他两句,他年轻气盛直接给人家领导打进医院里面去了。 因为这个事情被抓进去坐了一年牢,出来之后算是老实了不少。她哥进了监狱,家里面还要给人家领导赔钱,误工费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被人家告了还要处理各种辩护之类的事情,一来二去基本上就把家里的钱花了个七七八八,能剩下几个也不多了。 等到哥哥出来了,总得结婚吧,这么大个人了也该成家了。但是谁敢把女儿嫁给一个坐过监狱的人呢?嫂子家就跟求爷爷告奶奶似的央求街坊四邻和亲戚帮帮忙,不用人家女方家里条件好,而且女方家里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是不过分他们都满足。 好不容易找了个二婚的,没带孩子,彩礼要了八万八,在农村可不是个小数目。那也得结婚啊,总不能打光棍,家里的钱本就不多,嫂子哥哥去监狱花的就剩一点了。为了能够让哥哥结婚,嫂子家里向亲戚借了好多钱才把彩礼和结婚置办酒席的钱给凑齐。 勉勉强强给哥哥办了婚礼,家里就更揭不开锅了,嫂子上大学的时候家里甚至拿不出学费。嫂子就跟舍友家里借了一万块钱给自己交学费。大学四年,在外面做家教勤工俭学赚点生活费,毕业了也没有继续选择读研究生,直接步入社会找了一份工作,干了几个月攒够了一万块钱,马上把舍友家里的钱还了,还涨了一千块钱,当成利息了。 也正是因为家庭条件,嫂子从大学到现在一直单着,她自己知道,家里的情况可能并不允许她找一个如意郎君。她不喜欢将就,大学的时候看着身边的朋友谈恋爱,短的几个月就宣告结束,长的一年两年,往往都是坚持不久。她不喜欢这样的爱情,家里面的事情让她对浪漫这种东西没什么感觉,她喜欢踏踏实实实实在在的东西,平淡、朴实、稳当就好,她不要那种空中楼阁式的浪漫,她的生命中不希望出现虚无缥缈。 当然嫁闺女肯定要比娶媳妇是简单的,不用买房买车,还能要一份彩礼。几年里确实有人想跟她结婚,但是大都是吊儿郎当的,花言巧语,她不喜欢。 这次被介绍给了宋向文的表哥,她也是不情不愿地,都是27岁的人,没结婚肯定是因为各种各样说不出口的原因,她不知道哥哥是个什么条件,听上门的人说是干建筑队的挣得不少而且也是大学生现在有正式工作。嫂子心里面不禁疑惑,怎么是大学生还有正经工作还没结婚的,礼貌起见,还是要去见一面的。 而缘分就是这么巧,两个对自己的爱情没什么太大希望的年轻人见面谈过之后,心里面竟是有不小的动荡,对于生活的理解,对于爱情的理解,对于浪漫的理解,两个人不谋而合。他们都喜欢实在的东西,不喜欢悬在天上的事物。嫂子很有主见,哥哥却同意她的看法,一个人能够跟自己有几个地方投机就已经不容易了,而嫂子却基本上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他。 嫂子跟哥哥说:“我家的条件你得清楚,我不希望你不明不白。”哥哥当然知道,他本来就不在乎这些东西,日子是两个人过出来的,他觉得和一个不合适的人在一起,哪怕日子再富有,也是不会快乐的。大姨和大姨夫呢,虽然原来对于女方家里的家庭条件很看重,但是黄了这么多个,心态总归是变化了,看着哥哥回家跟他俩说这个女生多么多么好,两个人干脆一合计,让孩子们自己弄去吧,他们当老的就不管了。 谈了两年恋爱,哥哥给嫂子买了一部苹果手机,花了五千多块钱,用的是哥哥上班攒的工资,嫂子拿着手机高兴的跳进哥哥怀里。作为回报,嫂子送给哥哥一身西装,男人,总得有一身合适的西装,三千多块钱,虽然比手机便宜一些,但是哥哥不在乎,只要是真心实意的,不管是多少钱,都是无价的。 双方父母选定日子见了个面,谈妥了两个人的婚事,要结婚,而且尽快,孩子们都不小了,早结婚早点要个孩子让生活步入正轨。让算命的先生一看,最合适的时间就在十月一假期,十月一日,举国同庆,也是他们结婚的大好日子。 日子是刚刚打春的时候算的,五月份办了订婚宴,宋向文没去,那天他上学,刘二姐去了,随了一千块钱的红包。等到暑假的时候,在姥姥家出门串亲戚,哥哥就把嫂子带到了姥姥家。姥姥和姥爷两个人握着嫂子的手仔仔细细打量这个外甥媳妇,这可是他们两个人的孙子辈的第一个要结婚的,老两口看的很是重要。 姥姥塞了一个一千块钱的大红包给嫂子,说是看喜的。哥哥和嫂子都说不用,他们两个人都挣钱了,怎么还能要姥姥姥爷的钱呢,但姥姥就是不管,拉着嫂子的手把嫂子送到了哥哥新买的轿车上,再把红包塞进嫂子的衣服口袋里面,她和姥爷喜欢外甥媳妇,要结婚,要生小孩嘞。 第117章 家里 结婚需要两个伴郎两个伴娘,伴郎由南方这边找,伴娘由女方那边找。当然人数不是固定的,两个可以四个也可以,六个八个的也没人管,主要看能不能找来这么多年轻人撑起来。因为大舅和小舅家的两个哥哥都是同年生人,年纪差不多,身高也相差不很大,而且又是很亲近的亲戚,让他们两个当伴郎是最合适的。哥哥那些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基本上都结婚了,已经不能满足当伴郎的条件。 于是乎,哥哥的伴郎只有两个,刘立杰和刘立坤两个人。 十月一号当天,早上六点,宋向文就被刘二姐叫起来了,今天刘二姐和宋召华都已经请假了,他们不去大姨家,先去姥姥家等到中午的时候一起去酒店吃饭就行。宋向文和宋婷要去大姨家,他们是去凑热闹的,孩子都喜欢这样喜庆热闹的时候,他们没参加过几次婚礼,结婚对他们来说特别有意思,撒糖、过火盆、放鞭炮、铺红纸各种流程环环相扣,新郎新娘以及几个重要人物一刻不能休息,所有的流程已经记录在了一张纸上,准确到了分钟。 六点十分,宋向文和宋婷还没吃饭,小舅的车就到了宋向文家,他是去送两个伴郎的,送完伴郎过一会儿也就回家了,等着中午开着车拉着刘二姐他们几个人去酒店。两个哥哥今天穿上了白色的西装衬衫,下面是黑色的西装裤,都穿着皮鞋,两套衣服型号不同之外其他的都一样,是嫂子给他们买的。 宋向文也不用在家里吃早饭,今天结婚,男方女方家里都要下挂面,里面切上肉丁和豆角作为卤子,来的客人一人一碗,什么说法宋向文就不知道了,肯定是寓意着吉利,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宋婷和宋向文就上了小舅的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大姨家。 还没到大姨家所在的街口,就已经看到了铺在道路两边的红纸,他们进村的路,就是一会儿接新娘子的路,要在路两边每隔几米铺上红纸。大概是没有古时候世家大族出嫁十里红妆那种实力,铺上红纸就作为了普通人家平替的方式。这些工作都是哥哥和村里面的发小早上五点钟起来干的,本来是伴郎帮着干,但是哥哥们来得晚,他们就火急火燎干完了。 车子拐进哥哥家门前的街,门口已经立起来一个气球拱门,铺上了红毯,两边还摆放着花束以及礼炮。门楼子都挂上了中国结和各类象征喜庆的挂饰,哥哥正踩着凳子向着气球拱门最上面绑一个最大的红色气球。 透过车窗,宋向文看到了哥哥今天穿着红袜子,新皮鞋,裤子和衣服还没换,穿着西装干活不得劲,就是皮鞋也是刚换下来的,换下来才发现拱门上面空空的,马上穿着新鞋就往上挂气球了。 大姨家已经来了不少人,三四个跟哥哥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站在哥哥旁边看着他干活,天井里有老有少在攀谈聊天,各自手里面忙活着,要不就是刷盘子刷碗,要不就是拿着喜字问大姨和大姨夫贴在哪里好看。这些工作最好是放在结婚当天做,新挂上去的更加喜庆,这也造成了结婚当天得非常忙碌,无论是主家还是帮忙的宾客都要停不下来。 宋召华和刘二姐以及两个舅舅舅妈不过来,也是怕因为自己耽误人家,自己毕竟是女方这边的亲戚,论亲近不如男方那边的。 从车上下来,哥哥戴着眼镜笑着和几个人打招呼:“来了,啊呦坤跟杰这个帅来,别把我风头抢了去昂!”大姨家哥哥身高要比两个舅舅家的哥哥稍微矮一点,两个舅舅就是大高个子,把基因遗传给了哥哥。 宋婷笑问道:“怎么新郎官还自己上手了?”哥哥抬抬脚示意众人看看说道:“鞋都换好了,看着这个拱门上边缺个气球,这几个东西都不帮着我干,我就得自己上了,上屋,恁大姨恁大姑下了面条,这已经第二锅了第一锅分完了,去吃去吧。” 哥哥把气球固定好就从凳子上跳下来,搬着凳子招呼着几个人往屋子里面走。 院子里面,哥哥的大姨一家三口,大姨夫的亲弟兄一家四口,大姨夫的干兄弟以及干兄弟的儿子两个人,还有几个是宋向文没见过的,听说是表亲,平常不怎么走动,今天都过来了,这是个大日子。 大姨在哥哥结婚前去烫了个头,短卷发,还染成了深红色,儿子到了这个年纪终于结婚了,她高兴的不得了。而且儿媳妇来家里几次都对她们两个长辈特别热情,买吃买穿弄得她们很不好意思,就是今天儿子结婚她穿的新衣服,也是儿媳妇买的。 大姨夫穿了一件崭新的西装,自然也是嫂子买的,笑着招招手让几个人进屋吃面条,就去招呼那些老伙计喝茶去了。 屋子里早就被布置好了,高高的吊顶上面绑上了拉花,桌子上放着糖、花生还有炸出来的番花,屋子在结婚之前找人来重新收拾了一遍。墙壁重新刮腻子,现在是雪白如新,家具都被擦得锃亮,这都是大姨一个人的功劳,哥哥结婚的那屋,床上放了好几床崭新的被子,都是大姨缝起来的。屋子里面还放着红色的包袱、装东西的圆斗以及看喜的大馒头。 大馒头是刘二姐给大姨家订的,看喜的馒头不能自己本家买,要让舅舅和姨这几个亲戚来包揽。刘二姐在哥哥订婚之后就打电话问了问大姨多少个人,然后就去了街上宋召华冬天干活的馒头店去先订上,都是熟人,自然便宜了一些。等到结婚头一天,打个电话让大姨夫去馒头店直接拿就行。 哥哥干完活,去自己的屋子换上新衣服,他今天得一直穿着西服,十月一天气还是蛮热的,在屋子里哥哥把衣服给几个人看,“恁嫂子买的媳妇这么厚,这个天怎么能穿住了。” 宋婷拿过来看看,立马给哥哥递过去,“你穿上,快,咱们拍个照来。”女生自然要比男生更加喜欢拍照,自从买了手机宋婷经常拍一些美景以及自拍,今天这场合,他得来一张。 哥哥穿上衣服,宋婷让刘立杰给他俩拍几张,随后又和两个哥哥拍了几张,再出门拍一下布置的院子,进来拍拍屋子,让手机大饱眼福。 六点四十,婚车队伍到了,婚车是从城里面的婚庆公司租的,五百块钱一天用的都是奔驰车,主车是迈巴赫,两千一天。来的时候已经在婚庆公司布置好了,主车前面放一个大的花篮,其他的前面放小的,两边的后视镜全都挂上彩带,黑色的豪华车队走在路上人们都知道是有人结婚了。 跟车队一起来的,还有婚庆公司的跟拍摄像,男方这边一个,女方那边一个,女方的去得早,因为还得给新娘化妆,男方不用这些,所以来的稍微晚一些。 摄像来了,架好机器,先得拍摄男方家早上起来的各种活动。摄像师指挥着大姨和大姨夫在厨房里假装做饭,又让两个人坐在正屋的凳子上对儿子说几句例如“终于结婚了,孩子长大了。”之类的话,最后跟拍一下哥哥,把素材收集好,最后婚礼结束需要做成长视频给他们发过来。 这个时候就开始忙了,忙的是三个哥哥还有大姨和大姨夫,宋向文和宋婷是不忙的,宋向文就坐在炕沿上吃桌子上的东西,一会儿婚车出发他也无需跟着去,这一点倒是挺无趣的。要知道结婚最有意思的环节,大概就是去新娘家叫门了,从门缝里面塞红包,隔着门对新娘唱歌,把女方那边的伴娘哄开心了就把房门打开让新郎一行人进去。 新郎几个人进去,就进行第二项活动了,找鞋,在屋子的范围内,把新娘子的两只红色高跟鞋藏起来让新郎找,找不到就拿红包让几个伴娘找,至于是几个红包,就得看伴娘的人数还有会不会狮子大开口了。找完了鞋,再做几个游戏,主旨就是整蛊新郎和伴郎的,这些都是要进行视频录像的,放着以后如果想看了就看看回忆一下当时结婚的场景。 然后就拉着新娘子回男方家里。宋向文在最有意思的时候不能跟着去,性质一般,就看着电视吃着东西,既然去不了现场,那就想想今天中午会有什么好吃的吧。 早上七点,哥哥的婚车队伍发车了,哥哥先跟大姨和大姨夫说一声:“爸妈,我去接媳妇了!”然后拿着捧花,两个表哥跟在哥哥后面,哥哥上主车,两个哥哥上后面的婚车,最前面是婚庆公司的摄像车。跟着婚车队伍的还有压车的小孩以及几个有重要任务的亲戚。 七点出发一直到九点才回来,宋向文就在大姨家看了两个小时的电视。院子里忙碌的亲戚都基本上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坐在天井里面的马扎上说话嗑瓜子,屋子里面大姨夫几个男人喝茶抽烟,宋婷拿着手机跟大学的同学在网上聊天。 宋向文记得那两个小时是很难熬的两个小时,电视节目他一点都看不进去,整个院子也没有个同龄人跟自己玩,两个哥哥都去跟着婚车队伍去了,在如此热闹的日子他竟然感到了孤独。 一通电话,又把宋向文的热情给唤醒了,电话打到了大姨夫的手机上。 “歪?昂,到了,好好好现在就出去放鞭昂!”大姨夫接起电话几个字就让屋子里面的宋向文从炕上跳下来,接亲的队伍回来了,一会儿要放鞭炮放礼炮。大姨夫跟院子里的人吆喝一声,几个哥哥的发小拿着火机就出了门,鞭炮从进村口一直铺到了大姨家门口,一挂鞭炮就得十几米长,需要几个人从村口一边跑一边点点到大姨家家门口。 大姨夫在屋子里把几个人喝茶用的茶托放在厨房桌子上面,用卫生纸把桌子擦干净摆上东西,喝口茶漱漱口,咳嗽两声清清嗓子里面的痰准备等着儿子和儿媳妇来。大姨呢?在厨房里面整理整理头发和衣服,戴上了平日里不会戴的金耳环和项链,一会儿她还有任务。 宋向文站在大门口,听着鞭炮的声音越来越近,声音也把街坊四邻从屋子里面引出来了,他们是来讨喜糖吃的。 一辆黑车率先拐进街道里,那是摄像的车,后面车队紧跟着都进来了。鞭炮的白色烟雾飘浮在车队两边,噼里啪啦让宋向文堵上了耳朵。院子里哥哥的大姨还有几个亲戚一人手里端着一盘糖块,她们负责撒糖。 哥哥率先下车,跟拍摄像马上跟上,哥哥拉开车门,穿着白色婚纱的嫂子从车上下来。顿时,两边的礼炮齐放,彩色的纸袋飞上天又落在两个人的头上。哥哥张开手给嫂子挡着向着屋子里面走,后面跟着伴娘伴郎还有嫂子那边的亲戚。在后面是村子里面来讨喜糖吃的村民,几个亲戚把糖块高高洒向空中,人群都望着天空等着糖块掉下来蜂拥而上。 宋向文想凑个热闹,从屋子里面抓了一把扬出去,看着几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一拥而上嬉笑着抢成一团,期间还有不少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但是手还是不停的在地上摸索,嘴里面念叨:“糖来,糖来。” 进屋门口放着一个火盆,里面烧着纸,哥哥需要抱着嫂子跨过去,意味着以后的生活红红火火。进屋上床之前,床前面还要摆上两块砖头,同样哥哥需要抱着嫂子放到床上,意味着两个人以后肯定能跨过种种困难。 坐在床上,大姨去厨房下小饺子,小饺子里面没有别的馅,只有白砂糖。而且还不能熟,稍微热一下就得捞出来。伴娘喂给新郎和新娘,两个表哥这时候问一句:“嫂子,生不生,生几个。” 坐在床上的嫂子笑着回应:“生!生两个!” 哥哥再把婚书贴到床边墙上的最高处后,新婚夫妻就该下床敬茶,哥哥把茶碗递到嫂子手上说道:“这是咱妈,这是咱爸。”嫂子把茶碗分别给大姨和大姨夫说着:“妈喝茶,爸喝茶。” 大姨和大姨夫喝过之后,就把各自的红包给嫂子,然后就是一家人的大合影。如此,在男方家里的流程也算是走完了,稍作休整再补拍几个镜头,就可以出发到酒店了。 第118章 婚礼结束 花大价钱雇的婚庆车队,在从嫂子家回到哥哥家之后就回去了,当时说好的,给他们的钱只能让他们跑一个来回。除了车费,大姨夫还一人给了一盒好烟,大喜的日子,谁来都不能空着手回去。 去酒店就需要这一大帮子亲戚自己想办法了。哥哥和嫂子自然坐的是哥哥的轿车,让哥哥的一个发小开着,拉着他和嫂子,再拉两个,一个小轿车五个人走在前头,他们要去酒店提前化妆,在家里的仪式叫结亲,到了酒店才进行正式的婚礼。 伴郎伴娘以及几个重要的人,都是坐着来看喜的朋友的私家车,他们去的也得早一些,去了提前进行一些必要的布置。比如说在婚宴大厅的门口放上一张桌子,两个盒子,一个写上男方一个写上女方,中间放一个礼帐。这是为了让一会儿来的宾客方便随礼的,结婚邀请的不仅仅是亲戚,还有很多关系不错的朋友和同事以及领导。 亲戚自然在结婚之前就可以把钱提前送到主家手里,主家自行在礼帐上写好对应的礼金和姓名。关系好一些的朋友和同事则是在结婚当天直接去酒店随礼,就放在两个盒子里面并在礼帐上面写上名字和金额,方便以后还礼的。 宋婷跟着哥哥的一个发小一起出发先去的酒店,她负责在门口登记礼帐。宋向文以及其他的亲戚像哥哥的大姨大姨夫以及表姐表姑这一类,坐的是哥哥提前包好的巴士车,包一个来回,从哥哥家送到酒店再从酒店送回哥哥家里。 等到宋向文跟着大部队到了酒店,就已经得十一点了。 十月一是个大日子,在今天结婚的人肯定少不了。果不其然,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能看到不少酒店门口立起来了好些个红色大拱门,上面写男女新人名字。 哥哥订的酒店是托关系插队拍到的,在县城里面已经算是很好的酒店了,名叫维也纳,听上去感觉要比那些以大酒店为结尾的儒雅一些,跟婚礼也更加贴合。 同样的,哥哥订的酒店门口也有四个大红拱门,代表着今天有四对新人的婚礼在这里举行举办婚礼。哥哥的拱门在最外面,来往的车辆都能看到,车上的亲戚都说哥哥这个位置摆的好,让路过的人都能沾沾喜气。 新郎新娘和伴郎伴娘在主桌,双方的父母亲和亲近的亲戚坐在第二桌,剩下的桌子靠近舞台的是亲戚,远一些的是同事和朋友。一条延伸舞台从主舞台延伸出来对着婚宴厅大门,这个大门在今天也有自己的名字叫做爱情之门。 亲朋好友交上礼金,在哥哥的指引下来到哥哥为他们提前安排好的位置就坐,嫂子在化妆间化妆不能出来迎宾,大姨夫跟哥哥一起在门口帮着哥哥迎接来参加婚礼的宾客。 主舞台两边,两个大屏幕播放着一首情歌的mv,背景音乐也是甜甜的爱情歌,就坐的宾客吃着桌子上的瓜子笑着攀谈,整个婚宴厅都是闹哄哄的。 宋向文跟刘二姐和大舅妈坐在一张桌子上,一起的还有姥姥姥爷,大姨要坐在第二桌不能来,宋召华和大舅小舅都要坐在男人的桌子上,他们得喝酒。还有几个姥姥那边的亲戚,只是看着面熟,在刘二姐的引导下能够叫得出称呼。 他们这一桌是不喝酒的,两瓶比较好的白酒和两盒烟已经被隔壁桌的男人拿过去了,几个大男人,几乎一半都是大大的啤酒肚,平日里找不上一块,今天大概是要不醉不归了。 参加婚宴的宾客,一人两盒喜糖,已经被酒店的工作人员分到了每个桌子的对应位置上。 宋向文对硬糖不感冒,硬糖需要在嘴里面慢慢地含化,这个过程需要的时间太长了。在嘴里面含着糖的时候,就不能再吃别的东西了,要不然会有很奇怪的味道。而如果恰恰碰上了想吃的东西呢?那么糖块在嘴里就像是孟德碗里面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他喜欢软糖,嚼着吃,没一会儿就能吃下一块而且软糖的味道普遍要比硬糖好。所以在到达酒店落座之后,没事可做的宋向文就把自己面前的两个糖盒拆开了,翻找里面的软糖,一盒里面一个,都是玉米味道的,宋向文拿出来再把糖盒封好,撕开包装袋放进嘴里慢慢吃着。 在婚宴厅外面,嫂子、哥哥和婚礼的主持人在最后进行流程的敲定。什么时候新郎入场,新郎入场之后要对新郎进行什么采访,什么时候新娘入场,新娘入场应该如何挽着自己的爸爸,新郎何时上前从岳父手中接过媳妇的手。这些都是有固定流程的,这种新式的婚礼刚刚流行起来也就十几年的时间,但是这个小县城已经有了相当多的婚庆公司,制定的婚礼流程也都是照着大城市学来的,从一开始就是如此,经过十几年还是没怎么变,宋向文参加过的几次婚礼,都是这样的过程,换汤不换药。 一首情歌,从进入到婚宴厅一直播放到了婚礼即将开始。从宾客们到达婚宴厅开始,菜已经开始慢慢上了,从凉菜酒鬼花生开始,凉拌黄瓜、大葱拌八爪鱼等等凉菜在前面。过后是四喜丸子、海参、鲤鱼、蘑菇汤这些热菜。 菜都上来了,宾客们都不用等主家招呼,也不用等婚礼仪式,直接各自吃就好。到了婚礼即将开始的时候,宋向文所在的桌子已经快吃到半饱了。 先是背景音乐声音停止,主持人在前面向台下的宾客说着:“各位亲朋好友尊敬的各位来宾,我们的婚礼马上开始,请各位贵宾就坐,不要随意走动。” 提醒有两次,那些还在厅外抽烟或是在聊天的宾客陆续进来走到自己位子上坐下。 宾客进来之后,幸福之门被两个酒店的门童关闭,两个门头守在大门两边,他们两个人负责给新郎新娘开门。 婚宴厅少了背景音乐,就全是下面宾客吃饭过程中碗筷碰撞的声音和攀谈声。偶尔传出来两声男人桌子上的喊叫,嚷嚷着让某个人痛快一些抓紧把杯子里的酒喝掉不许耍赖。 忽然间,灯光全部关闭,只留下几个蓝紫色的灯管发出淡淡的光,能够勉强看清厅里面的发生的事情。 音响突然爆发出声音,背景音乐混杂着主持人的声音,“各位好友、各位亲朋,新郎和新娘的婚礼,现在,正式开始!下面,有请主持人登场!” 宋向文感觉这一幕还是挺有喜感的,主持人自己介绍自己登场,在台下说完登场后,拿着话筒大步上台站在舞台正中间。已经亮起来的聚光灯把主持人照的看不清楚脸。 音乐停止,灯光恢复正常,舞台上的主持人开口:“国庆佳节,举国欢庆,我们在为我们祖国母亲庆祝生日的同时。在今天呢,我们的维也纳酒店三楼北宴会厅,也有一场盛宴即将开始。两个相爱着的年轻人,许下承诺,即将结为夫妻,度过下半生。我没有参与他们的爱情故事,但看着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神,我却能够从两位的眼神里面看到那期许和信任的目光。是啊,人生逆旅,陪伴在我们身边的是什么人呢?是我们的枕边人,两个灵魂的契合,给两个人的生命带来了新的光芒,也照亮了两个家庭。那么接下来,我们的新郎官,已经准备好和大家见面了,请大家将目光转移到我面前的幸福之门,欢迎新郎官,登场。” 穿着黑色西装的哥哥拿着捧花从门外走进来,聚光灯打到他身上,随着他慢慢向着舞台移动,每一步都很扎实,也看得出,有些紧张,左手握拳紧紧攥着,摆臂不那么自然。 基本上差不多的话术之后,主持人就要宣布新娘登场了。当然,不是新娘自己,而是新娘和她前半生最重要的那个男人一起,从幸福之门走进来。 宋向文对于嫂子的爸爸有些出乎意料,整洁的西装,干净的发型,脸上没有褶子,也没有农村人那种因为劳累而留下的沟壑。宋向文看着他就像是宋庄村子里面一个家里开厂子的老人,五十多岁的年纪,看不出一点出力的痕迹,就像是报纸上那些成功的商业人士一般。 刘二姐在家里说过嫂子家里的情况,大姨跟刘二姐说:“她家里她爸她妈也都不勤快,动不动就出去旅游了,给人家儿子办上婚礼什么也不管了。要不他闺女怎么可能上大学的时候跟舍友家里借钱交学费,谁家里看着自己孩子在外面上学缺钱用还能不赶紧出去干活挣钱?” 走到和哥哥有一段距离的位置,两个人已经停下。主持人问哥哥:“看着自己的妻子今天盛装出席,身边是养育了她前半生的男人,今天,这个男人要亲自把自己最宝贝的女儿,交到你的手上,你做好准备了吗?” 哥哥向前迈步,就是答案。走到嫂子和岳父前面,伸出手去,接过嫂子的手,缓缓转身,代替了原本嫂子爸爸的位置。 “看来,我们的新郎官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那么请两位移步到舞台上,叔叔请移步台下观礼。” 将哥哥和嫂子迎上台子之后,又是一顿话术,把话题说到了父母的身上。“在这个日子里,我想我们的父母都是不能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子女成家立业,心里面也一定是感慨万千,我想,邀请我们两位爸爸,上台来,表达心中所想,送给两位新人一些嘱托,一些期待。” 大姨夫和嫂子爸爸的稿子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婚庆公司都有现成的。大姨夫宋向文是知道的,没什么文化水平,开吊车是一把好手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拿笔杆子,可就把他难住了。他是无论如何也憋不出什么词句能够描述他的心思。高兴呗,还能有什么心思,自己儿子这么大差点打光棍没想到结婚了,除了高兴还能有什么呢? 拿着婚庆公司送来的红色稿纸,念着上面看着高端大气的“相识,相知,相爱等等字眼。”他觉得这些都表述不出他的心思,他不会写,不会说,但是他会想。他的心思是被深藏在心底的,没有人能够看透,甚至他自己也无法说明。鸡毛蒜皮、挣钱养家,哪个家里的汉子不是这么来的,这么多年了,自己的委屈,早就吞到肚子里去了,再也不能拿出来了,一根烟,一杯酒,一泡尿,一泡屎,全都拉出去了。 而后,交换对戒,双方看着对方的眼睛。在主持人的一句:“无论他贫穷还是富有,无论他健康还是疾病,都对他不离不弃,陪伴在他的身边,鼓励他,照顾他,理解他,你愿意吗?”之后,两个人言简意赅,“我愿意。” 而婚礼到这里,就算是完成了,后续的接捧花,就是伴娘伴郎们的事情了,接到的人会得到幸福。嫂子的婚礼没有这个环节,嫂子直接把捧花送给了大学时期借给她钱的同学,也是她的舍友,明年结婚,嫂子要把这一份幸福,作为报答的一种,传递给这位帮助过她的朋友。 在婚礼过程中,宾客们在台上举行各类仪式的时候,依然没有停下手里面的筷子。台上的仪式,就像是电视里面的下饭剧,边看边吃,一大乐事。 抢完了捧花,宾客们吃的都差不多了。但是还不能离开,要等着新郎新娘来敬酒,新娘要去化妆间换敬酒服。喝的酒是低度数的白酒,用两个红色的酒盅,每一桌都要敬酒,二十几桌下来,倒是也得喝了将近一瓶,有些微微的上头。 敬完了酒,宾客就可以散场了。男方家里就开始打包,婚宴的菜是男方家里花钱办的,自然也是男方家里的亲戚才能打包。菜基本都没怎么吃,尤其是喝酒的男人那几桌,更是跟新的似的,不能浪费了,一桌不少钱。 回去的路上,宋向文和刘二姐一起坐着大巴车,他们坐在了大巴车的最后面,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前面,是大姨夫亲弟弟的媳妇,对旁边的小儿子说:“今天我也喝了一杯白酒来。”身材高挑的农妇,今天穿上了白色的裙子,俨然像一个城里人。 第119章 有个机会 大巴车把人送到了哥哥家门口,哥哥这边的亲戚拿着结婚的礼品就陆续回家了。一个红色的布袋子,里面放上了两包饼干,十二块糖,几个番花还有一个大看喜馒头。这是宋向文这边的习俗,都是这样的礼袋,装的东西也一样。 从酒店打包回来了好多啤酒白酒和饮料,放在了大姨家的门楼底下,宋向文喜欢喝可乐,对于果汁没什么兴趣。门楼下面的饮料里,有不少的可乐和果汁,宋向文在心里面还想着是不是能带一桶饮料回家,如果可以的话,他觉得他们家可以不用那个礼袋。 当然了,他不会开口,尤其是在这种人多的场景。 其实按照这边结婚的流程,下午吃完了婚宴新郎新娘和一些年轻的朋友要去公园拍照的。十月一正是个拍照的好季节,公园里面到处的景色都能被婚庆公司的摄影师利用起来,拍出来一张张好看的照片,当作结婚的纪念。 除了拍照,整蛊新郎,则是一同去公园的几个好朋友最喜欢的环节。新郎的好朋友大都是从小就认识一起长大的,在一起不知道打闹了多少次。长大了有个机会能够狠狠的“折磨”一下自己的好朋友,这些男生都是一百个乐意的。 哥哥感觉自己在那种状况下会不太自在,他从小的思想,他自己感觉,就要比其他人要深一些。看问题的一些看法,也比同龄人更加宽泛和深入。参加工作之后,一次次的打击的确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认知并非自己所想的那种高度,但面对近几年网上出现的恶俗的婚闹,他不喜欢这种东西发生在自己的婚礼上。因此就和嫂子商量着放弃了下午去公园的环节和晚上闹洞房的环节,下午直接从酒店回家,休息休息,结果起了个大早,能休整一下。 刘立杰坐着大舅的摩托车回家,宋向文一家四口和小舅家的三口挤了挤,宋向文坐在刘二姐腿上,使劲塞了七个人。从大姨家到宋向文家也就是十分钟的车程,走一会儿就到了。送到了宋庄大街上,宋向文和宋婷、刘二姐下了车,宋召华要跟着小舅去刘庄骑摩托车,他上午载着刘二姐先去的刘庄,直接从刘庄去的酒店。 宋向文作为一个还在过六一儿童节的小孩,收到了不少糖,有的是在打包的时候看到遗漏在酒店桌子上的,有的是别的大人送的,还有大姨从家里没用完的喜糖里面捧出来送给宋向文的,满满一大塑料袋子。宋向文小时候吃糖吃多了长了虫牙,在牙科让牙医用钩子弄了两次之后疼的就不怎么吃糖了。 而且大多数是硬糖,放在家里给家里人吃一部分,宋向文还拿出去不少分给了程鸿、孙奥和李晓龙。这个十月一他们出来玩的比较少,程鸿放假七天帮着家里干了三天的活,基本上都是去市场上帮着买煤的人装煤。这个季节来买煤的一般都是开澡堂子的或者要有其他工作上的需要的,当然也有少数的个人家里用的来买,这个季节煤便宜,提前买下,到了冬天拿出来烧就好。 没了程鸿,宋向文和孙奥几个人自然在外面就玩的不怎么尽兴。宋向文就带着孙奥和李晓龙两个人来自己家里,趁着只有宋婷在家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打打游戏。在家里玩,还能够兼顾到爷爷,姐姐能给爷爷倒尿壶,但是大便还是得宋向文来,在家里玩的话心里面也不用想着家里的事情。 到了最后三天,宋向文打开了书包,把作业秋风扫落叶一般写完了,他不喜欢那些抄写的作业,太没脑子,也不喜欢那些数学算术题和语文阅读题之类的题目,因为费脑子。总结来说,作业这种东西宋向文是一点都不喜欢的,他想不做,自己答应,老师不答应,老师发到宋召华手机里面的飞信更不答应。宋召华会在开学的前一晚把手机给宋婷,让宋婷照着飞信发来的作业检查宋向文是不是完成了。 检查的内容除了有没有完成之外,还要检查宋向文的书写,从小到大宋召华都说他写字跟狗爬一样,宋向文很不认同,他写字这么好看,在班里面排个中等水平不是问题,肯定是宋召华和宋婷写字的年份比他长,所以才会看着他的字不好看。 十月一假期,在一个有些凉意的夜晚结束了。第二天早上,宋向文换上了洗好的校服,穿上了自己刷出来的鞋子,背着有些沉的书包,在吃完了刘二姐下的挂面之后,到了熟悉的地方等着陈屯小学的校车。 十月一回来,就要下成绩了,六年级的第一次考试,成绩该如何,班主任是十分关注的。宋向文的新班主任,带毕业班已经好些年了,在这方面有很深的经验。刚接手这个班,拿到的是五年级的成绩,上了六年级之后,老师给学生的压力会稍微大一些。有的学生能够在这种压力中脱颖而出,老师们把他们叫做黑马,有的学生能够稳扎稳打保持好,这也是优秀的。 虽然是九年义务教务,小学升初中没什么升学压力,但教体局得要成绩,得考核,成绩高高的,不仅仅是对学生好,对老师和学校来说也是荣誉。 而且在班主任老师看来,这个成绩还是有很大用处的,能够从班级里面选出来几个学生,参加市里面举行的才艺展示。 这是这个县城举行好几年的比赛,才艺展示,说是才艺,其实就是语文和数学两个学科上的学科才艺,并非是唱歌跳舞之类的比赛。每年小学都是从五六年级的学生里面选人,大多数都是六年级的,毕竟比赛的知识很多都是六年级才学得到的,而且六年级学生的脑子转的能快一些,在比赛里面更加有优势。 月考成绩,前面几个还是那样,陈雨依然是雷打不动的第一名,后面几个名次几个人轮流来,宋向文、薛林、张欣、刘立洋几个人顺序咋样都正常。 才艺展示,陈屯小学打算一个班选前二十名,这个比赛算是个大比赛了,参与人数多,而且准备时间长,从十月一开始,到快过年的时候才比赛。提前这么早,就是为了各个学校选好人,把最优秀的人放进比赛名单里。 一个班二十个,三个班六十个人,到最后能够参加比赛的也就是二十个人,这就意味着要有四十个人淘汰,从现在到比赛,老师们做的都是讲课、做题、考试、排名、淘汰这样的轮回,直到参加比赛。 返校的第一天语文课,班主任就拿着成绩单来了教室。“咱们同学,在家里玩的可好呀?”老师开玩笑的说着,刚进教室就闹哄哄的,还是没有适应返校的环境,正常。 “好!”下面爆发出强烈的回应,上课了在教室里说话还没有被老师骂,老师还跟他们开玩笑,他们当然显得更加自在了。 语文老师抖抖成绩单,清清嗓子说道:“玩好了,咱们现在来说说成绩吧?”说着微笑着用眼神扫过下面的学生,显出一副有些“洋洋自得”的眼神。 下面的学生听到成绩两个字,顿时教室里的欢笑声被一阵巨大的“啊!”代替,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考考考老师的法宝,这句话从一年级就听,一直到现在,他们还在这个魔咒里面。 “开学第一天,你们能学进去吗?我刚进来教室里面都在干什么?这个时候不得跟你们说说成绩打击打击你们,要不你们的小尾巴不就上天上去了?”班主任恢复了严肃的神情,看着手里的a4纸,上面记录着学生的“生死”,当然也不会那么夸张,月考而已,不开家长会。 宣读完了成绩,班主任就紧跟着说了学校里对比赛的安排。 “咱们市里面,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会举办才艺展示比赛,当然这个才艺不是唱歌之类,是语文数学两个科目,择优去参加比赛。咱们学校这次选人就是从咱们六年级来选。当年了每年都是从六年级选,包括去年我带的毕业班也是这样。” “一个班二十个人,咱们就选前二十名,刚才我念的时候,都知道自己多少名了吧。不知道的,一会儿下了课,陈雨,来把这个贴在教室前面自己看。然后过几天的话,学校就会组织咱们参加比赛的同学去统一学习了。” 说完了这个,基本上就已经快要下课了,再把教室里的相关工作安排安排,让课代表把语文作业收上来,等着下课铃响起来,就直接下课了。 教室前面一窝蜂涌上去了十几个人,班主任只说了排名和总成绩,并没有说各科的详细成绩,学生们肯定对自己的详细成绩要好奇。考的好的看看自己这次考试是什么科目发挥超常,或者是每一科都位居前列,考的不好的看看这次是哪一科失利,下次争取补上来。 当然,也有的是看前二十名是哪二十个的,他们能够代表学校出去参加比赛,如果得奖的话还能在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上台领奖。 宋向文很期待这个比赛,上了六年级之后不久,在教务处办公的数学老师就在班里面说了一项比赛。也是市里面组织的,叫做小学生科学创新大赛,比的就是小学生的科学素养,比如果研究一个好用的小装置,或者是做出来一个系统之类的,在县级市里面得了一等奖,还能去青市参加比赛。 宋向文对这个比赛很感兴趣,他从小就爱看科教频道的栏目,什么动物世界和走近科学这一些,他比较喜欢这种做实验和探索生命密码之类的节目,能够看到平常看不到的东西,看着那些人发明出来的各样的设备,宋向文甚至都有几次试着动手自己也弄一个。 这次有了这样的机会,还是数学老师这样年轻还有才气的老师带着,宋向文在下了课的楼道上就跟数学老师说想要参加。 为此,宋向文还在家里找到了宋召华不用的剃须刀,因为数学老师问过谁家里有马达,可以带一个给他他能用得到。可惜的是宋召华的剃须刀里面没有马达,老师用不上,但还是对宋向文表示了感谢。 最后,是刘立洋和班里面另一个女生两个人去参加的比赛。这个比赛不用线下比,只需要把装置研发的过程拍成一个视频,并且介绍装置的优点和使用步骤,发到组委会的邮箱就行。装置完全是数学老师自己做的,乡镇小学的学生是不会这种知识的,他们连书本上的内容都学不了多少,更不能对这些实践类的东西有研究。 为了给学校争得荣誉,几年来所有参赛的装置都是数学老师自己做出来,然后找两个模样比较周正,性格热情开朗的学生录出来视频就行。 想着要找两个模样不错,而且还不害羞胆大热情的,数学老师就在班里面想到了刘立洋和一个上课喜欢积极回答问题的女生。一男一女,刚好能组成一个组合,把视频拍成一个小故事发到组委会。所有的准备工作以及拍摄都是数学老师负责的,刘立洋两个人按照老师给的话术本练好了台词背出来,演的自然一些即可。 直到无缘参加比赛的宋向文,心里面还是挺难过的。 这次又是一个机会,不是科学类的,但是总归是个比赛,上了几年学,还没有参加过什么比赛。体育不是他擅长的东西,而且他性格也比较内向,不喜欢在人前过于表现自己,那表演类的也就无缘了,只有学习成绩还算拿得出手,既然有机会,能去试试,为什么不呢? 三四天之后,上午刚刚下了第二节课,要进行课间操了,班主任在教室门口等着任课老师下课后就站在门口向着屋里面说:“前二十名,来综合楼二楼多媒体教室。” 第120章 这次我来 所谓综合楼,就是陈屯小学办公楼后面那个全校最高的楼,近几年才建起来的,外层用的是包围泡沫,使劲捶一下墙体就会碎掉。不少学生调皮捣蛋把墙打的到处是坑,为此学校还专门找人抓过,只不过没抓到。 二楼的多媒体教室,里面的黑板后面镶嵌了一块电子白板,一个投影仪挂在了正对白板的天花板上。讲台被安置在旁边,上面除了粉笔之外还有一台电脑,连接到投影上,电脑上的画面就可以投影到白板上。 宋向文来这里上过几节公开课,每年教体局都有任务,每个学校的任课教师都要录制公开课视频发送到局里面审核,录制的场所,就是多媒体教室,设备高级而且装修新。 五年级的时候,宋向文他们作为六年级的替补参加比赛,在这个教室里面上过课,那时候他们喜欢躲在教室后面堆放着的桌子下面,老师在前面滔滔不绝,他们在桌子底下悄咪咪观察,像是电视剧里的潜伏者一般。 现在,他们又要来到这个教室,而且未来一段时间,要经常光顾这个地方。 宋向文二十个人的队伍到达多媒体教室的时候,一班二班的队伍也在向综合楼走,六十个学生通过四人宽的门口进楼,显得有些拥挤。学生们难掩内心激动的情绪,一边说笑一边向前挤着,平日里安静的综合楼课间操时显得闹哄哄的,说笑的声音盖过了学校大喇叭播放的运动员入场进行曲。 教室还是一如既往的布局,后面一堆闲置的桌子摞在一起,厚厚的窗帘常年拉上,屋子里面黑乎乎的,打开灯,几排节能灯把教室照亮。学生们三三两两坐成一排,激动的等着老师来开会。 三个班的班主任,宋向文的数学老师,总共四个老师来了多媒体教室。学生们都坐下,整顿好纪律,数学老师从裤兜里面掏出来一张a4纸,展开清清嗓子,笑眯眯的看着下面满怀期待的学生。数学老师很是幽默,在上课的时候就经常跟学生开玩笑,有的时候当然也会严厉起来训斥学生,但学生对他大多还是喜欢的,长得帅、能力高、幽默,所有的优点集成在了一个年轻男教师身上。 “都在期待什么?别期待了你们的痛苦要来喽。”数学老师抖抖手上的纸,清清嗓子说道:“每年现在到元旦之前几天,都是咱们这边准备市里面才艺展示的时间,一个学校二十个人,对,没听错。二十个人,咱们这边是六十三个人,一班来了二十三个,到最后,要有四十三个同学不能参加这次比赛。” “咱们是淘汰制的,考试,考的好的留下,成绩一般的回去,没有后门,全看各自的能力。科目,数学,语文两门。数学不是咱们小学的数学,要偏向于奥赛那种题型,当然了会简单很多,但是也是要考验大家的脑子是不是灵活。语文,你们要背海量的内容,这个到时候让咱们一班和三班班主任跟大家说,我就不多说了。” 随后,一班那个精通心理学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又跟学生们说了说语文方面的内容。总结起来一个字,背,背故事,背文学常识,背的越多,考的就越好。 随后,一人发下来两张打印纸。语文一张数学一张,语文上面双面打印全是古诗,二十多首古诗只有两首是宋向文之前背过的,剩下的全都是第一次见。数学双面打印的题目,有简便计算还有应用题和填空题,打眼看上去就不是简单的那一种弄个,尤其是简便计算,全是大数,只能找简单方法算出来,宋向文他们还没有在学校里学过简便计算,现在是从零开始的。 开完简短的小会,六十三个学生和四个老师从综合楼下来,正好学校里的课间操也结束了,成群结队地学生从操场向着各自的教室走。做完操身上都多多少少出了些汗,不少学生已经把外套脱掉拿在手上。宋向文他们这个六十多人的队伍是很扎眼的,尤其走到了自己教室所在的办公楼,回来的同级学生都向着这边看,整个年级都知道他们是去做什么。 发下来两张材料,语文老师说给学生们两个周的时间,把上面的古诗全部背过。数学老师说先把题目自己看看,过几天会抽时间统一讲解。两个周之后,是第一次考试,不筛人,只是看看大致的水平。 除了文化课的比赛,体育类的项目也在国庆节回来之后开始举行了。运动会,一年一届,陈屯小学的操场并不是塑胶的,而且现在已经被挖土机给挖掉了一层土,现在整个操场都是不平整的,体育课已经被迁移到了厕所前面的篮球场上,不在足球场上课了。 每年到了运动会,整个乡镇的小学都会把各个小学的体育方面优秀的学生送到驻村的小学参加比赛。驻村是镇政府所在的村子,驻村小学的校园建设要比陈屯小学好不少,起码塑胶跑道好几年前就弄上了,还有一栋很高大的教学楼,能够容纳整个学校的学生上课,这些都是宋向文上了初中之后才知道的。 能够参加运动会的学生,会在体育老师的带领下坐着学校的校车早早的去驻村小学,从早上去比赛,比完基本就下午快放学了,他们也就不再回陈屯小学,当天就各自从驻村小学回家。 来了陈屯小学三年,三年的运动会,自己班里都是一个女生去参加,听说是跑得很快,宋向文倒是从来没见过多快。连王耀那样的人都不能去运动会,可见能去运动会的学生的水平该是多高,用刘立洋的话说“跑两个你不是问题。” 在学校里上学,学习肯定是主旋律,体育则给学生们提供了另外一个能够展示自己的舞台。在运动会的时候,没有人会关注在赛场上拼搏的人是什么成绩,一切都是凭借实力和意志力说话的。体育不好的宋向文,很向往刘立洋口中那种体育生的训练。 “每天早上,体育老师骑着电动车来了学校,不停直接去操场。那几个练体育的看着老师来了直接说一句快跑,几个人蹭一下子跑出去了。然后体育老师骑着电动车在后面撵,前面的在前面跑,围着操场一圈一圈吱吱的。” 这是五年级的时候刘立洋跟宋向文说的,那个时候学校里还有六年级的在他们头顶上,他们看待六年级就跟看待整个学校的老大一样。六年级的学生在操场上踢球,每一个大脚都跟炮弹出膛一样发出一声巨响,一脚就是半个足球场。 六年级那个体育特别厉害的男生,在操场上穿着短袖跑步的时候,宋向文是把自己带入过的,自己也在操场上一圈一圈跑,旁边是无数的学生在看,在偷偷的议论他多厉害。 现在有个机会自己能用自己比较有优势的地方展示一下,宋向文以及队伍里所有的人都是期待的,期待着自己能够进入那个比赛的考场,能够在升完国旗之后上前面领奖。 再说到宋向文几个人中午吃饭这个大问题上,现在的餐厅已经管的很宽松了,也不是每天都有人专门检查学生的浪费问题了。宋向文几个人每个周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到现在已经吃腻了,他们这一代孩子在父母以及其他长辈眼中绝对是最幸福的人了。不会有吃不饱穿不暖的问题,每天上下学坐着学校的车,家里面什么重活都不用他们干,跟刘二姐和宋召华小的时候已经完全两个样子了。 这些孩子,从小生活在糖罐里面,就有了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毛病,饭不好吃,直接扔掉,在家里面看到不好吃的东西也是一筷子不动,碰到喜欢吃的恨不得把肚皮撑破。刘二姐就经常说宋向文在家里不吃粮食只吃肉,还吃不了多少脸上一点肉都不长。 刘立洋几个人也大都如此,瘦瘦的身材,在餐厅里面对饭丝毫提不起兴趣,他们已经开始想念去文化大院吃饭的时候能够在大集上买饭以及翻墙出去买东西吃的日子了。或者是找班里面那两个家里开超市的双胞胎姐妹买,一袋大辣条,两包干脆面就是一顿午饭。新餐厅里面有烧开的水,水是足够的,虽然不是甜水,但解渴是完全够用的。 宋向文几个人就又开始攒钱出去买东西吃了,他们不怎么吃双胞胎家小卖部里面的,第一是因为自己班里的同学带东西,还是女生,他们信不过。这两个女生有的时候还挺烦人的,也找班主任告告状,刘立洋原来因为一点矛盾跟其中一个女生吵起来,另一个女生就加入过来两个人骂刘立洋一个,刘立洋气的捶了姐姐一拳把姐姐捶哭了,两个人告到了班主任那里班主任把刘立洋给打哭了。 还有一次班主任要限制班里面的零食,只能吃饼干之类的没有味道而且比较健康的零食,牛奶和酸奶也是可以喝的,但是不能喝可乐之类的饮料。这样一来两个双胞胎的生意就没了,把钱带到学校里花,肯定是奔着辣条饮料这些家里不让吃的东西的,饼干牛奶在家里大大方方吃没人管。老师不让了,自然就没人让她们带东西了。 有规矩自然就有人去违反规矩,班里面不久之后就有偷偷让两个人从家里带零食的。带来的零食带到操场上吃掉,去水龙头那边漱漱口再回教室,神不知鬼不觉。 而刘立洋的运气,在这次不那么走运。那天刘立洋专门从家里带来了三块钱,想要中午的时候也从那两个双胞胎家里买一袋大辣条和两袋干脆面,看着班里面的人吃,时间长了他还真的很馋。从小肠胃不怎么好,家里不让他吃,对他管的很严,有这么个机会,他必须要试一下。 上午下了第三节课,刘立洋把三块钱递给了妹妹,让她带一包大辣条和两包干脆面。虽然老师明令禁止,但是两个姐妹倒是对老师的话当作耳边风,有人让她们带她们就带,而且带的时候自己去货架子上拿,平日里家里不让吃的辣条可以随便拿一些,反正可以说是同学要的。 中午的时候,当她们两个人拎着塑料袋向着学校里面走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从校外回来的班主任。班主任把她们拦住问她们为什么带辣条干脆面这种明令禁止的东西。老师把她们带到了办公室,把塑料袋里面的零食摊在桌子上。“说吧,为什么我说话不好用,告诉我。” 两个女生吓坏了,她们怕叫家长。家里面问过她们俩学校里让回家带东西吗?她们两个说不管,老师不管那就带呗,还能挣三块两块的,万一被家里知道,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理。 姐姐就说是班里面的同学让她们带的,她们不想带但是班里面的同学非让她们带,她们实在没办法,才回家帮他们这个忙。 班主任老师把两个人训了一顿,“人家让你们带你们就带,你们是别人的什么,仆人还是什么?还人家让你们带的,你直接拒绝人家还能逼着你?” 训了两个人,从两个人嘴里面问出来刘立洋的名字。把刘立洋叫到办公室,问他是不是逼着两个女生给他带零食吃。刘立洋当然一口否认,他怎么可能是逼得,给她们钱的时候她们一口答应的,咋成了自己逼得了。 老师不听他的解释,一顿训斥加上一点点棍棒教育把刘立洋委屈的哇哇哭,老师还给刘立洋的家长打了电话,跟家长说不要给孩子那么多零花钱孩子在学校里都买的垃圾食品。 也因为这个,刘立洋再也不从她们两个人那里买了,想吃什么,就自己翻墙出去。 几个人攒好了钱,一个平常的中午,集合到了铁栅栏旁边,外面是一片草地,这是一个翻墙的好地方,两边都是灌木挡着,不会有人看到。 当刘立洋和王耀打算出去的时候,宋向文拦住了两个人。 “这次我来!” 第121章 另一条路子 宋向文有这个想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四年级来到这个学校,发现了可以翻墙到校外买回来吃这个途径。几个人就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攒钱出去买着吃了,偶尔也让班里面中午走读回家的同学帮忙带。 每次翻墙,四个人里面一般都是薛林和王耀两个人出去,后来刘立洋加入了两个人,也开始向外翻。但是宋向文一直克服不了那个铁栅栏,他的身高在四个人里面是最矮的,而且身体的灵活性也不怎么样,心里面还很害怕学校里的老师抓到自己叫家长。因此他们翻墙出去买的时候宋向文都是在学校里面的栅栏内放哨,看着有没有老师来。 买回来的好东西,宋向文心里面过意不去,就少吃两口。原来跟刘立洋吵架的时候,刘立洋经常说宋向文不出去买,每次只在学校里面等着吃现成的,说的宋向文哑口无言,确实是这个事,他也觉得不太合适。 于是乎,在六年级的这一天,也不仅仅是这一天,他早就想出去了,一直在心里面做心理建设。等到今天,他的心理建设完成了,他现在满腔热血,爬出去买完东西爬回来行云流水。于是,在王耀和薛林刚刚准备翻出去的时候,宋向文拦住了两个人。 “买什么,我来!”宋向文伸手从两个人手里面把钱要过来,展开数一数,十块钱正好的,一张五块的五张一块的。 薛林三个人都感觉到了震撼,三个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低头数钱的宋向文。 “你确定你要去?”王耀拍一拍宋向文的肩膀,宋向文抬头跟他四目相对,王耀的眼神里有难以置信的意思。 刘立洋问道:“你能翻出去?你那个小胳膊小腿的怕你磕了碰了回去跟你妈没法交代了,要不咱们老老实实的吧哥哥。”薛林也附和着宋向文,不建议他出去,还是一个人,他都没出去的根本不知道在哪里买。 宋向文下定了决心,越是不让他去,他就越要证明自己,“不要紧,我都看见过,今中午不是吃老婆饼吗,那不就在对面。”宋向文下巴向栅栏外面对面的商店点了点,那个小卖部在学校的对面,里面主要是卖一些文具之类的,也有零食比如饼干牛奶之类,垃圾食品不多,是跟学校合作的超市,不允许卖那些垃圾食品。 那天班里面选人去参加市里面才艺展示的时候,四个人都是前二十名,都有机会参加。语文老师那天给了他们一张印着古诗的a4纸,还跟他们说:“咱们这边有很多书,什么四大名着之类的,这些都是必读书目,没看的都拿回去看看,传着看就行了。” 宋向文和刘立洋、薛林三个人对《三国演义》情有独钟,一个删减版的三国演义一人两天就看完了,宋向文喜欢书里面的诸葛亮,刘立洋和薛林喜欢赵云。于是乎,三个人就彼此以职务相称。宋向文叫他们俩将军,他们俩叫宋向文丞相。 宋向文脑子里面突然浮现出来诸葛亮六出祁山的壮阔场景,说一句:“本丞相率兵亲征,别拦着我!等我好消息,隔着栅栏,看好!” 走到栅栏前面,踩到栅栏的铁架子空隙里面,钱放在口袋里,两只手握着栅栏使劲一蹬,整个人就上了栅栏上面。 “我靠,这上面的风景真不错啊。”宋向文不禁感叹道,确实是下面看不到的,心在胸腔里面扑通扑通跳,他马上要尝试越过栅栏,抬腿就好,翻过去,跳到土地上就好。 试探着把腿迈过去一条,找到一个空隙踩住,再把另一条腿也翻过去,跳到草地上。 “还挺简单的。”宋向文把钱从口袋里拿出来向三个人笑着说道,没想到也不难,自己这次尝试很顺利。 隔着的一条路,是一条柏油路,平日里来来往往的小汽车,虽然不多但也基本不间断。宋向文伸出头去看看两边,确定没来车,快速跑到马路对面,马路对面就是超市,到了这里就已经成功一半了。宋向文转头向栅栏里面的三个人招招手,直接掀开帘子进入到小卖部里面。 他在进之前的一瞬间听到了里面两个人在聊天,小卖部嘛,聊天很正常。大舅家在刘庄开的小卖部,到了夏天每天晚上都有庄稼汉子在门口坐着马扎抽烟打扑克,女人和孩子也都喜欢在这个地方乘凉,已经成为了刘庄的信息集散中心了。 他也没多想,但进去的时候,却让他傻了眼。 里面两个女人,一个不认识,大概是超市的老板。还有一个,正是自己的思想品德老师,那个拿着教杆体罚学生的暴躁老师。两个中年女人,正坐在马扎上对着头说话。 一进门,就撞到了两个人脸上,宋向文脑子里面顿时就是一片空白,他根本想不出来任何的解决办法。事后想想,其实老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走读的,完全可以说他是从家去学校嘛。当时那个状态,是一点都没有这种想法。 宋向文记得支支吾吾说:“啊,那个我,买个那个。”声音很小,说得很没有底气,他已经准备好被老师拽着耳朵到学校的教务处,然后班主任来把自己带到办公室,班主任给家长打电话然后胖揍一顿。 两个女人倒是对宋向文视而不见,大概是宋向文声音太小了,两个人全当没听见,都没抬头看宋向文。宋向文就这么站着和两个坐着聊天的人愣了五秒钟。 得跑,赶紧跑。宋向文一下子回过神来,转身就向小卖部外面走,他离着门口很近,转身就能走。腿已经有些软了,心里面是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像是无聊至极那种空虚感,手心在出汗,脚不太听使唤。 出了门,啥都不管了,直接往对面冲刺,十几米的柏油路,成了他百米赛跑的跑道。当他从街边直接蹿到路上的时候,右手面一辆黑色的轿车正从不远处跑过来。就差那么一点点,宋向文就飞出去了。 万幸还是顺利到了路对面,在踏上草地的一瞬间,“老师在里头,快跑!”宋向文一边跑一边压低嗓子吼着。刘立洋三个人脸上前一秒还带着笑意,后一秒直接一脸惊恐四散跑开。 宋向文要爬栏杆,手里面还拿着钱不方便,顺势把钱向着栏杆里面扔过去,仓促间好像看到有一张漏在了外面,他也来不及管。 爬进去的速度比爬出来要快三到四倍不止,踩,抓,蹬,翻,跳,铁栅栏还蹭了胳膊一下,宋向文翻进来直接抛到一边,把那个危险地区留出来等一会再说。 过会儿,跑远的三个人又过来了,一边探头看着一边问宋向文:“谁啊,谁在那里。” 宋向文走过去把地上的钱捡起来,“思品老师,在里头跟人说话,吓死我了差点。”算漏了,这个小卖部是跟学校有合作的,学校的老师肯定都知道甚至是熟人,他们还去这里面买东西,这不是往老虎洞里面跳吗。 宋向文把钱直接递给了刘立洋,他得把胳膊蹭到的地方擦擦,再看看身上有没有其他磕了碰了的,翻进来的时候动作太快了啥都没注意。 刘立洋展开钱看了看,抬起头问宋向文:“不对啊,少了一块怎么。” 宋向文顿时就明白了,刚才往里面扔那些钱的时候,他余光就看到好像有一张没扔进来,大概就是这样了。 “啊对,刚才好像有一张没扔进来,看看在哪。” 在栅栏外面不远的地方,刘立洋看到了那张几乎跟草色融为一体的一元钱。“那不在那里吗。”刘立洋从地上捡起来一根小木棍,伸出去使劲够那张钱,只差二十厘米,那张一元钱就能被划拉进来了。 “出去拿吧快,拿回来赶紧回去得了,今天别买了。”刘立洋用木棍够不到外面的钱,站起身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土就要翻墙出去。 宋向文赶在他翻墙之前拽住他,“哥,我刚才差点,出师未捷身先死。你别去了,找个长点的杆子咱们弄回来得了。” 刘立洋不管宋向文的劝说,“我的运气很好,就这么一段,翻出去就进来了你怕什么。”说着就三下五除二爬到了栅栏上,一只脚已经翻过了栅栏。 马路对面那个超市的门帘被掀了起来,出来了两个中年妇女。宋向文的思品老师看到对面有人在翻栅栏,隔着马路指着对面的刘立洋喊道:“来来来,哪个班的,过来来快点!” 宋向文三个人的注意力还都集中在刘立洋身上,听到这么一声熟悉的声音,顿时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思品老师站在小卖店门口指着刘立洋,正左右看着来往的车辆要过来抓他。 刘立洋控制不住身体的惯性,翻出去的腿带动着整个身体翻了出去。惊慌地他一把抓起来地上的一块钱,顺手还薅了一把青草,往校服口袋里面一揣,直接一个健步跳上栅栏,翻过墙就跑了,老师到了栅栏的时候,宋向文几个人已经到了教室楼下。 一个中午,差点被老师抓到,还是两次,他们的运气在这一天到达了顶峰。下午还有思品老师的课,老师会不会在课堂上把他们认出来。 王耀和薛林都是思品课检查背诵的组长,老师对他们的印象肯定要比宋向文和刘立洋要多,那个情况下会不会看到他们两个人。四个人对下午的思品课充满了恐惧。 还好,下午老师来上课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好像心情还不错,在课堂上只讲新课也不提问,没有惩罚任何学生。四个人自然也就逃过了一劫。 而那个他们翻墙出去的栅栏,就时不时有老师过去看着了,班主任还在班会上说过,说学校里面有老师看到了学生从栅栏那里翻墙出学校,学校里抓到这样的学生肯定是请家长一点都不含糊的。 那个栅栏被列入了巡查范围,陈屯小学的一些快乐就消失掉了。那个草地,并不只是学生喜欢,校外的人也喜欢。尤其是卖糖葫芦的老大爷,一辆自行车,后座上一根木棍,上面绑上稻草,插上满满地糖葫芦山药豆,把车子支在草地上。隔着栅栏向学校里面的学生卖糖葫芦。 两块钱一个糖葫芦,山药豆一块钱一个,一个糖葫芦上七个山楂。这个老大爷是隔两天来的,陈屯大集的时候他会来,剩下的时间就不来了。 被这个糖葫芦带动的,草地上有的时候还有卖的,还有卖炸鸡柳的,已经成为了陈屯小学的一个新的小卖部。自从被巡查之后,那些来卖东西的小贩就不能来了,老师不会直接训斥他们,老师只是训学校里的学生不让学生靠近,小贩脸上挂不住,自然也就走了。 如此一来,他们就要另外想办法了,这个地方从四年级用到现在,好不好他们知道。 于是乎,四个人开始另谋出路,还是买,但不是翻出去买,也不是找学生带,而是从班里面的学生那里买。 郭璐的家跟薛林很近,每天放学之后都是家长来学校接。而且家里面的家庭情况还不错,来接的时候家长都是开着小轿车,学校里有一次一个仪式,郭璐的爸爸还来参加,当时就坐在主席台上。 家里条件好,零花钱就多一些。郭璐有一个手提袋,里面放着她从外面小卖店买的零食。女孩子一般不吃辣条,她买的那些零食倒是还算正常,但是也会有辣条在里面,跟班里面班长副班长关系那么好,加上她自己心里也有数,就一直没让老师发现。 刘立洋跟她玩的不错,给她起了个外号叫“锅炉”。他们不能出去买,刘立洋就想能不能从她那里买,五块的东西给她六块钱呗,总好过拿着钱花不出去。 郭璐是统一的,她那个袋子里东西很多,自己吃吃不完,就是喜欢买。有人来接手,她当然乐意,倒不是为了挣钱,她不缺零花钱,跟几个男生关系不错,没必要拒绝,她也吃不完的。 第122章 漫长的准备 几个人从郭璐那边进货才不到一个礼拜,放学的时候宋向文和刘立洋就从张欣口中听说了一个让他们惊掉下巴的事情。 张欣说:“郭璐跟咱们班的人在对面的超市买东西,偷东西被那个老板当场抓住了,问她兜子里面的零食是哪里来的,她说是自己买的。人家不信要查监控,她哭着求着不让。还问她是哪个班的,她不说人家就问别人知道了好像跟班主任说了。” 宋向文他们几个人是不相信这个事情的,平常的时候他们买郭璐的零食,还求着让她送点好吃的,她都是先拒绝然后禁不住央求给他们好多。同样的价钱在郭璐这边能比在小卖部买的多好几袋。在他们眼里,郭璐是个好人。 刘立洋不相信张欣说的,歪歪头问道:“真假的,我们都从她那里买东西,她不缺钱,她爹开那车就不便宜。” 而这件事情,的确是真的,她为什么会去从超市里偷零食,老师并没有在班级里面说任何事情。她给学生保留了全部的体面,把郭璐叫到办公室外面,找个没人的地方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郭璐在班里面除了陈雨她们几个女生之外,还有一个关系特别好的女生。她跟陈雨她们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同样是女孩子,郭璐对于爱美这件事情要比学习和玩更加关注。宋向文他们几个人都知道,郭璐的书包里有一个自己的化妆盒,里面放着不少她自己买的化妆品,从来没用过,装在里面偶尔拿出来看看。 郭璐的爸爸是做企业的,在乡镇开了个厂,郭璐是他的第一个女儿。她小的时候,跟郭璐的生母离婚,找了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又养了郭璐的妹妹。那个时候郭璐刚刚上幼儿园,记事也不清楚,只能记得几件事,从小继母对她也不错,她对于生母慢慢地就没什么印象了。 而继母是一个很爱美的女人,在家里经常给郭璐化淡妆,郭璐肤色比较黑,她就带着她往市里面新开的美容机构跑,不动刀不上科技,就只是通过防晒和保养的手段给郭璐把肤色在小的时候给调一下。那些机构是挣钱为目的的,逗着继母说小的时候调简单,等到大了就难了。 郭璐跟着继母就慢慢对这方面有了兴趣。 上了小学,她成绩不错,还在班里面认识了同样喜欢化妆的一个女孩。两个人都对社会上的生活很感兴趣,她们觉得当学生每天都是重复的生活,不如那些网上视频中的生活多姿多彩。 郭璐家庭情况好,那个女孩的家庭情况不好。两个人上体育课或者平常课下的时候,就用郭璐的廉价化妆品在手上涂涂画画,郭璐也送给她不少。 为了能够在跟郭璐玩的时候更有“尊严”一些,那个女生时不时的会把不多的零花钱攒起来去跟郭璐买时兴的化妆品,当然也会一起去超市买零食。 女生的第三只手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郭璐发现的,郭璐一开始使劲劝着那个女生:“别被抓到,别拿了,我给你买。” 女生听到心里面更像是丢了面子,跟郭璐解释着说:“都拿,不止是我,你买东西的时候蹲下看着那个人就行了。” 后来,郭璐就跟着在小卖部里不花钱买东西,只不过被抓到的只有她,那个女生则在小卖部老板的询问之下说出了郭璐的姓名和班级。 当然这些宋向文现在是不知道的,被抓到现行的郭璐那段时间在班里面是独来独往的,不跟人说话干什么都是一个人,那个装着零食的兜子也没了,书包里面的化妆品还在,自己在位置上时不时拿起来看看。她是被选进二十个人里面的一个,一开始每次都跟着陈雨一起,但是那些天却没有,好在,她们过了几天又跟什么事情没发生似的玩到了一起,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不说这件事情。 宋向文他们就真的失去了最后能够吃到除了食堂之外味道的机会,也算是好事,他们也该得开始认真准备比赛了。 从发下来那张纸开始,两个周时间里面,宋向文他们几个男生对于有意思的数学题还是研究了一番的,一张纸上的题不说全都做了,但是都是看了几遍的。会做的做上,不会的问问陈雨或者几个人来一场辩论。 至于语文,让他们背书还不如让他们去走廊上罚站。这种课本之外的背诵内容,跟期末考试没有关联,背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他们是不会去背的,两个礼拜,那张纸除了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之外,没有任何变化,里面的知识还是放在那里,一点都没有被他吸收到脑子里面。 考试还是在综合楼二楼的多媒体教室,还是那些人,两个人之间要隔着一个位置坐。一场语文一场数学,内容都是发下来a4纸上面直接拿过来的,没有一点点改动。语文,除了两首古诗之外别的都空着,数学,会的肯定写上,不会的就使劲硬着头皮算。 从小家里人和学校里面的学生老师都是如此认为,数学是考验一个人脑子聪不聪明的,语文则不如数学那样考验天赋。宋向文他们几个前几名的男生,当然心里面满满的自信心,都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天之骄子,自己脑子里面藏着整个人类的秘密。 这时候如果有一道题目,宋向文算出来而刘立洋薛林他们没算出来,那宋向文心里面那一瞬间比考了第一名还要高兴的。如果倒过来,其他人的心情也是如此。他们喜欢这种能够彰显自己聪明才智的学科,不放过这个机会。 所幸,不仅仅是他们没背,班里面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没背,陈雨除外。当语文老师看着一堆空白的卷子的时候,心里大概是懵掉的。也算正常,刚开始都不重视,没关系,慢慢地一定会让他们重视起来的。 重视起来的第一步,就是取消这些学生的其他课程,比如偶尔能够出去放风不用被其他课程占用的体育课,他们要在多媒体教室里面上竞赛的课。上课间操他们也不用去,都到多媒体教室背半个小时书再回去。 每天放学之前的最后一节课,他们是不用上的,都统一到多媒体教室,一天语文一天数学。 陈屯小学每年都会组织学生去看电影,在学校斜对面是一个厂子,里面有一个巨大的厂房,宋向文四五年级的时候都来过。学校会跟学生说第二天来学校的时候带着马扎或者小板凳,在下午找个时间,排着队到厂房里面。 一张大幕布在前面,学生们坐在大幕布前,把库房的大门关上,库房里面就黑黑的了。 两年,他们看了两部少年题材的电影,都是好几年之前拍出来的了,画质已经很模糊,声音也不清晰,而且内容不那么引人入胜。上面放着电影,他们就在下面聊天玩游戏。 今年的电影他们就看不成了,班主任在班级里面下通知的时候就明确说了。“咱们前二十名要准备参加比赛的同学,就不用带了,到时候去多媒体教室上课。” 宋向文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参加比赛的不快乐之处,不去做操是不错的,最后一节课不上也是极好的。不上体育课还好,反正没几节课的体育课,而且操场还在施工,没啥玩头。不能去看电影,重要的不是看电影,而是要上课。一下午的时间,他们要在教室里面。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们不能像其他同学那样玩,心里面还是很不高兴的。刘立洋在这时跟两个人说:“咱们找个时候退出去吧,别在这了没什么事情都。” 宋向文和薛林倒是心里面没有这样的想法,刘立洋这么说,他们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没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刘立洋又问了俩人一遍,并且加上了自己的道理,“在这里学跟回去一样,在班里面那些人都说老师都顾不上他们了,上课他们随便玩。比赛拿那个奖没啥用,早点回去自在点。” “行不行?”刘立洋拍拍宋向文的肩膀问道。 宋向文没有回答,他还没有这个打算,“那你怎么退,你直接走老师肯定不让还得骂你。你不能说走就走。”问刘立洋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让刘立洋知难而退。 刘立洋倒像是早就盘算好了,“她不是说要考试,在后面的被踢出去,咱们下次就少写几个题就行了,然后就走了。” 薛林说道:“这行吗,你有题不写是不是不大好,到时候再说呗,看看到时候咱们还能哪样,就是个电影而已。” 上厕所的王耀没有对这件事情发表意见,他是十九名来的,并不觉得能待多久,能不上课他是快乐的。 下午放学,班里面看电影回来的同学声情并茂讲述着电影里面的男生是如何“仙人摘桃”的,是怎么爬到树上把马蜂窝摘下来扔出去不伤分毫的,刘立洋就又在三个人面前提了一嘴。 等到了又学习了两个礼拜,又要进行考试了。这个时候就已经是十一月份了,长袖秋衣已经完全代替了短袖,树叶哗哗向下落。家门口的地上又铺满了银杏树金黄的落叶,学校里的主干道两边的枫树也都光了,地下满是落叶,没有人清扫,都被吹到了墙边。 操场上的水泥已经被弄好了,盖上了一层塑料膜晒着。估计着短时间内不会对操场动工了,前几天学校突然买来了不少的长大理石,要铺在操场周围的。还有一些带花纹的地砖,要铺在操场周边路上,应该是要从这个工作做起来。 这次考试,一个班刷五个人,这五个人以后就不用跟着一起在多媒体教室学习了。 考试之前,刘立洋让宋向文他们几个,数学空三道大题,语文两道。 王耀提议还是不要这样子,一开始大家学生什么水平谁都不知道,这么空三道大题如果成绩太低了,老师找的话没法解释。所以这次就按照自己的成绩考,看看题咋样,顺便看看别人的水平。 刘立洋不同意,四个人争议好久,才决定了,只空数学一道大题。 这个决定倒是没什么用,数学的题本来就难,一张卷子上好几道题都不会一点思路都没有。别说空一道题,三道题都能空着。因此,这次在深秋的考试,几个人还是用自己的水平去做的。 考试结果,四个人里面王耀被刷下去了,他从来的时候就是抱着玩的态度。背的古诗一点都没管,数学题平时就不喜欢做也不会做,这次拼尽全力也没做出来几个,干脆早点结束,越往后压力越大。 宋向文三个人还是继续留在了里面。老师不给他们排名,他们也并不知道自己的成绩是多少,心里面也没底。 坚定了不想继续参加比赛的刘立洋,跟宋向文两个人约定好,下一次考试就按照第一次那样子来,他们下一次就要退出。 语文老师看着背的古诗和文学常识一个比一个差,就加入了惩罚力度。一首古诗,不会背的,抄五遍,错一个字的,抄一遍。 除此之外,对于宋向文三个还有两个班里面学习成绩不错的男生,语文老师还对他们加了点关照。晚上回家背,背完了给她打电话说,不说的第二天到了学校再整治。 宋向文和薛林两个人倒是都回家背了。晚上在家里坐在炕上,刘二姐和宋召华在厨房里面一个烧火一个炒菜,拿着一张纸,灯光下听着厨房里面的翻炒声,好不容易才背完了。 为了给老师一个交代不被挨罚,宋向文背的时候甚至气的揍自己耳刮子。 有一次淘汰五个人,三个人都多少的空了几个空。但幸运的是三个人还是在大名单里面。 到了现在,已经只剩下三十三个人了。 距离比赛越来越近,老师对他们抓的也越来越严,平常班里面的课有的时候布置一些任务就去多媒体教室看着学生学习,那段时间对于他们来说还真的挺痛苦的。 前有追兵后有虎,背不过要抄五遍。 第123章 露个脸 今年中秋节,宋向文没有跟着刘二姐去姥姥家,因为姥爷住院了,姥姥要在城里的医院陪护。儿女都有事情,家里就她一个闲人,她要在那里伺候着姥爷吃喝拉撒。 刘二姐说:“老伴,老伴,等到老了是个伴。这样的事情,你姥姥不去不行的。” 姥爷的毛病是在血管里。今年夏天的时候,在屋子里面闲坐的姥爷就经常冒虚汗,脸色也不好看,事儿蜡黄蜡黄的。两个舅舅觉得是热的中暑了,那时候只有小舅家有空调,在刘立坤的卧室里,姥爷家只有一个吊扇,已经转了好些年了。 舅舅给姥爷买来了藿香正气水让姥爷喝下去,刚开始效果还是不错的,喝下去的姥爷躺下之后确实脸色要好看不少。但到了九月份的时候忽然就在上厕所起身的时候晕倒了,幸亏姥姥在胡同里面收拾柴火看到,才把姥爷送到了医院。 检查说是姥爷的血管里面有堵塞的情况,尤其是头上的血管,血管本来就不粗,还堵上了一些东西,血液不流通,姥爷身上的器官就不能保持正常工作。 医生给出了两个建议,一个是吃药,有的药也能治疗血管堵塞,坚持吃情况能好一些。另一个方法是做手术,这个好弄,一次就能弄通往后都不用来的。 但是做手术就意味着有风险,这个时候姥爷已经七十好几岁了,上了年纪的老人身体状况做手术不比年轻人,同样的手术放在老人身上要增添几分危险性。而且做手术的费用肯定要比吃药贵上几倍不止了。 两个舅舅和两个姐姐商量了一下,还是暂时药物治疗,控制好饮食。姥姥做饭喜欢放大油水,姥姥是有些胖的,医生也说肯定有这方面因素在里面。 于是姥爷就在医院观察了一段时间回家了,姥姥做饭的时候就单独给姥爷做清淡的,多给他吃点芹菜之类的,说是能有点效果。 从回家到过年这段时间,姥爷的情况是比较稳定的,说话吃饭都比较正常,还能跟着姥姥一起给两个舅舅干活。 冬天的风吹起,宋向文的比赛要临近了。 到了快比赛的时候,整个队伍已经剩下了二十五个人,刘立洋虽然一直想要退出这个比赛,但是每次的考试成绩都排名不低。有一次考试淘汰学生的时候数学考了所有人里面的第一名,数学老师特别看好他,送给他一本数学竞赛题。陈雨羡慕的找数学老师想要托数学老师给她也买一本。 宋向文和薛林两个人在私底下商量了一下,宋向文本质上是想要参加比赛的。“咱们已经这样了,再故意不去不太好吧。” 薛林对宋向文表示绝对的赞同,“我也感觉,咱们现在不去,有点,功亏一篑。” “那咱们就劝劝刘立洋,让他也去吧。” “回去就跟他说。” 两个人使劲在刘立洋耳朵边吹风,说了好一顿把刘立洋劝回来。那个时候他们已经不上课了,从早上去学校就直接去多媒体教室,一直到晚上放学都要在里面待着。 老师还是有日常课程的,数学就只有宋向文他们的数学老师负责,语文是三班和一班的班主任负责。平常他们有课或者有其他工作不能来的时候,就让学生自己在教室里复习。 他们觉得这些学生是认真的,但恰恰他们错误的估计了学生们的心态。尤其是宋向文刘立洋几个人,连同着别的班还有自己班里的男生,在教室里靠着窗户坐着,能够看到进出综合楼的老师学生。老师来了,马上安静下来各自归位,老师走了,立马撒欢开始玩。 聊天、画画、追着人上下楼跑,那几天他们是相当滋润的。陈雨和几个女生在前面安安静静的学习,他们几个男生已经把综合楼探索一遍了,一个大教室有三个门,前中后,他们选出一个人来当“鬼”,追着剩下的人满教室跑。 教室里面的桌子被几个人拖动着阻挡“鬼”的步伐,三个门之间来回蹿玩得不亦乐乎。语文老师说,比赛的时候如果写古诗里面有错别字的话是不要紧的,只要是读音和原文一样就可以。费劲把古诗背过来,就什么任务都没有了。那些文学常识,考的太过宽泛,他们是觉得没有必要看的。 元旦的时候,放假三天,但是给他们只有一天的假期。学校里面不开门,老师们租借了文化大院的院子,那个在一段时间内充当陈屯小学第二餐厅的地方,成为了他们元旦复习的场所。 二十五个人,加上三个老师,班主任的女儿也来了。果然像班主任说的一样,虽然比宋向文他们低一级,但是身高却比宋向文高快一头了,在宋向文他们身后坐着写自己的作业。 上午上语文,默写了一张a3纸的古诗,宋向文出奇的基本都会背,但是字是真的不会写。语文老师给定下的规矩,如果一首古诗空着,那就是抄五遍,如果错一个字,那就抄一遍。 宋向文拿到被批阅过的卷子发现了有时候会背可能并不占便宜,最多的一首古诗他错了十个字,也就是抄十遍,还不如直接空着抄五遍来的利索。 中午的时候,来做饭的是在文化大院厨房做饭的厨师。老师从学校申请了钱,来的师傅骑着电动三轮,后面放着一块羊肉。从上午就开始做,中午吃的是羊肉炒芹菜还有玉米面饼子,还配着羊肉汤。如果每天中午都能吃这么一顿的话,宋向文倒是不介意每天来。 晚上回家的时候,几个人一起坐着公交车,两块钱一个人。刘立洋张欣他们都有乘车卡,宋向文从来都是坐校车的,而且并不怎么往城里跑,他还没有办理过学生卡,每天从家里带着零钱坐车。 在车上的时候,还有人问刘立洋他们这是去干什么,不应元旦节是放假的时候。刘立洋回答:“去准备参加比赛了,语文数学的。”那个人直夸他们是学霸。 每年的元旦,陈屯小学都是要各个班级腾出来一下午的时间表演节目的。宋向文从小喜欢电视里面的相声小品,他比较喜欢跟几个男生一起排一个小品,这样子人多,好拍,而且比较有意思。刘立洋喜欢唱歌,找个人一起,在上面不犯怵。 四五年级的时候,宋向文他们都是在教室里过的,基本年年都有武松打虎,年年都有唱歌的。今年他们不能在教室里了,也算是难忘,放学的时候回到教室拿东西的时候还能看到没拆的彩带和垃圾桶里面的零食包装。 比赛日前一天,数学老师给他们开了一个简短的动员会,主要就是告诉他们,他们经过了长时间的复习,根本不怕考场上的题目。强调了在考场上绝对不允许作弊,每个考场三个老师不可能有作弊的机会。一人五张a4纸当作数学的演算纸,被宋向文几个人用红领巾绑起来,寓意着金榜题名了。 比赛是在市里的小学,校车走到那个宋向文每年年底都会来光顾的超市门口随后右拐,学校就在同一条街道的右边。这里的学生因为划区划的好,都能够直接升入实验初中,因此不少乡镇的学生都往这里面转学。 考试在一个巨大的阶梯教室里面,一个考场看上去能容纳将近二百个人。 下了校车,宋向文他们排成一队等着往学校里面走,各个乡镇小学的校车都陆陆续续的到了,宋向文看到了宋庄小学的校车,但还没来的及仔细看校车上的人,就已经要进学校了。 第一场考数学,大教室六个监考老师,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作弊的机会。该说不说,题目确实是难,宋向文想破头也才能将将写上一半,剩下的没敢空着都是懵上去的。 考试一个上午就全部结束,考完数学之后休息一下就能考语文。这个过程中考场的位置是不变的,宋向文也在走廊上跟坐在他前面的人搭上了话。位置排的还算是不错,薛林在宋向文后面,刘立洋在薛林后面的后面。 那个坐在宋向文前面的学生,是考场上一个监考老师的学生。在等着第二场考试的时候,宋向文就看到老师在跟前面的学生聊天。 语文考试的监考力度就一落千丈了,整个大教室三个老师,两个在前面说话,一个四处转悠。这也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那个认识前面男生的老师,甚至直接在前面男生位置旁边俯下身子,教了他两道题之后才起身走开。男生也不吃独食,回头悄悄叫宋向文,“诶,诶,你知道第七题吗?” 宋向文身体前倾趴在桌子上看着前面,“不知道啊,我没听说过,一朝被蛇咬,然后呢?” 男生转头看看讲台上的老师,再回头说道:“十年怕井绳。” 声音很小,而且那个男生好像在换牙,说话漏风,宋向文听到的是“十年怕轻声。”为了保险,宋向文皱着眉头问了一句:“十年怕轻声。” 男生又跟宋向文说了一句:“十年怕井绳。” 还不如第一遍清楚,宋向文收回目光顶着卷子上的空发呆,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怕轻声,被蛇咬了不可能怕轻声吧。 于是乎,憋了半天的宋向文直接在卷子上提笔写下了,“一朝被蛇咬,二回被狗追。”非常合理,最起码宋向文觉得这就是最合理的。 薛林听到了前面两个人的对话声,伸腿踹一踹宋向文的桌子。“哪道题?什么跟我说说。” 宋向文学着那个男生,回头说道:“第七题,一朝被蛇咬,二回被狗追。” 薛林的听力宋向文是认可的,一下子就听清楚了宋向文说的话,在卷子上郑重地写下了“一朝被蛇咬,二回被狗追。” 等到考完了试出了考场,宋向文和薛林两个人立马就找那个男生求证。 “你说的是一朝被蛇咬,然后呢?”宋向文忽然之间对自己填写的答案不那么自信了,他先问问正确答案,别自己的答案被说出来惹得笑话。 那个男生把笔装进笔袋里面跟宋向文说:“一朝被蛇咬那个,那个是十年怕井绳。” 薛林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神特码二回被狗追,哈哈哈哈哈。我一听你放那个屁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屁,你那个什么耳朵从哪里听来的二回被狗追。” 宋向文推了薛林一把,赶紧拉着下楼,这个有一上午缘分的男生,就这样子不辞而别了。 回到了学校,老师把参加比赛的几个人都叫到了讲台上问问,考的什么题,都写得咋样。薛林忍不住把宋向文经典的“二回被狗追”说出来,让宋向文挨了班主任一巴掌。 语文老师曾经私底下跟他们几个参加比赛的人说过,如果谁能拿回来一个一等奖,那可以给发一个三好学生。这是小学阶段最后能发奖状的机会了。 放假之前,成绩下来了,宋向文和薛林两个人都是语文一等奖数学二等奖,这也是全校第二好的成绩了。陈雨是最厉害的,两个全是一等奖,在所有乡镇参加比赛的学生里面排第一名。刘立洋两个二等奖,有些遗憾。 下来成绩的班主任老师很是高兴,自己的班里面语文一等奖四个,不愧是自己的学生,语文老师直接把一节语文课当成了自习课,让学生爱说话说话爱干啥干啥。 老师把几个得奖的学生挨个叫上去,等到宋向文的时候,语文老师笑问道:“宋向文,拿个一等奖没有什么愿望?” 宋向文笑着摇摇头,“没有,就是你说的那个三好学生。” 话还没说完,语文老师就笑着拍了一下宋向文的校服,“那是肯定的呀。” 升旗的时候,宋向文他们上台了,这是他第一次上台。学校发了一个袋子,里面一盒签字笔,两个文件袋还有一套文具,奖状也有放在里面。这些奖品是学校给的,市里面只给奖状。宋向文很满意,他小学阶段也算是露过脸了。 第124章 新的一年 到了寒假,进入腊月,就不得不想起来在宋庄大集北边市场上开煤场的程鸿一家。家里的煤场在暑假的时候就把煤进过来了,一个大大的牌子上面写上程鸿爸爸的电话,市场门口再另外放一个大牌子写着“煤场”两个大字。红纸黑字异常显眼,宋向文跟着爸妈去地里面的时候就能看见,他还在心里面想,什么时候自己家能做个生意,不用再干地里面的农活。 从夏天到冬天这段时间,除了偶尔有人买煤来一趟市场,其他的时间程鸿的爸爸都不在市场上。他在县城里面的戏剧团里面有节目,每场演出会稍微给点钱,反正他又不指望着唱戏挣多少钱,天气热买煤的少,就找个地方,稍微挣一点,还能玩玩。 程鸿的母亲,在村子后面的手套厂上班,从家到厂子也就三百米的距离。厂子跟宋向文爷爷的果园离得很近,从果园后面爬上一个小坡就能看到厂子后面的粪坑,粪坑是裸露着的,宋向文和孙奥两个人曾经有一次往粪坑里面扔砖头,看能把里面的屎炸起来多高。 程鸿的爸妈,在挣钱这方面显得很佛系,挣多挣少的全看心情,心情好了就多干一些多挣一点,心情不好就回家不干。早上七点上班,干到下午五点回家做饭,每天挣个一百块钱左右。自从结婚之后她在干活方面就没有下过太大的力气,活得逍遥自在,每次大集的时候上集买上水果蔬菜,在家里闲着就看着电视里面的相亲节目打发时间。 等到了进入冬月,程鸿一家才终于开始忙碌起来,村子里面的人听说了他开了一个煤场,都有兴趣买一点。自己村子的自己人去买多少会照顾一点生意,而且听小艾家里说,他们家的理发店烧了程鸿家的煤还不错,没什么烟,挺耐烧的。 于是乎,那一阵子程鸿一家可是真忙,每天都有人开着车去市场上拉煤,有的要个几百斤,这是小买卖,有的好几家人一起来买要两千斤,这算是不小的订单了。 为了能够顾得上,程鸿的爸爸那一段时间每天都在程鸿的姑姑家住着。姑姑家靠近市场的位置有一个房间,程鸿的爸爸拉上电线,放上一个单人床 ,插上电褥子,晚上能看着煤场还不耽误生意。 程鸿和程飞以及程鸿的母亲,白天就去煤场去帮忙卖,中午的时候就在程鸿的姑姑家吃饭。程鸿的姑姑是个好人,原来宋向文跟着程鸿去过他姑姑家玩,姑姑拿出了家里面的零食招待他们,隔段时间就来问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 程鸿家的房子,也是他姑姑家的,免费给他们住,已经十几年了,程鸿的爸爸一开始说有了钱就马上买,后来种地没挣到钱,现在开煤场又投资的差不多了,还是欠着,他姑姑也不催。 程鸿去忙,宋向文和孙奥两个人就没什么乐趣了,早早的放完了炮仗,就各回各家,寒冬腊月的,在外面受不住。因为双手暴露在冷空气中,宋向文的手都是麻木的,被孙奥不注意用石头砸了一下,倒没什么感觉。手背上和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皴,他不喜欢在冬天洗脸,尤其是没有热水的时候,更不喜欢抹雪花膏。 过年,一来讲究个年年有余,二来讲究个钱账两清。一年到头,总会积攒下不少的账目,化肥钱、粮食钱、工资各类各样,这样几百小几千的账目,拖着过年还是怪恶心人的。大几万的还不上,几百块钱还还不上,大概就会传到不少人耳朵里。 囤积年货也是一样的,趁着过年,该买的都要买上。米面粮油水,宋庄人现在已经不喝下街满大街卖的水了,宋庄在村子南面建起来一个净化水站。全村子的人,每人每年五十桶水,一桶跟大桶水的一桶一样,免费提供给村子里的人喝。 这样一来,村上超市里面就不卖大桶水了,下街卖水的也不再光顾宋庄了,那些外来不属于宋庄的住户比如程鸿家,想要喝甜水就只能去外村买拉回来。程鸿家是幸运的,他的姑姑就是本村人,结婚之后把户口迁到了宋庄,每年也有五十桶水。而且这个水是可以充值的,一块钱一桶,于是乎程鸿家就喝着姑姑家的水。 把水装满了水桶,把肉和鱼填满了冰箱,把菜放到厨房里,把过冬用的煤堆满屋檐下,一个年份就要结束了。 程鸿家的煤场,煤卖了大半,还剩下一万斤左右,明年一早应该就能卖完。第一年开煤场,程鸿的爸爸尝到了甜头,这样子的的确确比种地轻松,而且挣得还多,卖了一季的煤,赚了好几万,家里面又有了存款。而且还有了足够的本钱扩大他的煤场,现在的农村人生活好了,谁家不要煤,他肯定能够在这个行业里面发财。 过年的时候,宋向文给爷爷送去年夜的饺子,爷爷的年夜饭是不和宋向文他们一起吃的。爷爷自己在他的小屋子里面吃,爷爷的神智好像更加不清晰了,经常口水流到衣服上不知道,每天咿咿呀呀的哼唧。屋子里面的电视已经坏掉了,在坏掉之前爷爷就不看,好像彻底失去了兴趣。 送饭这件事情,一般来说都是宋向文在家宋向文干,宋向文不在家宋召华干,最后才是刘二姐干。宋向文每次送过去饭,把上一顿用过的碗筷拿到院子里刷碗的地方放下,回头跟爷爷说一句慢点吃别噎着,就回自己家屋子里吃了。 爷爷的屋子里常年弥漫着腐败的味道,冬天爸爸每天都给爷爷烧炕,把炕烧热,屋子里面味道能好闻一些,爷爷也喜欢往炕头上凑一凑。 “文文,等等。”宋向文把半夜十二点的饺子给爷爷送过去,前两年爷爷都是吃过了傍晚的饭就直接睡觉了,并不会在半夜起来吃饺子。今年不一样,宋向文和宋召华出门放鞭炮的时候看见了爷爷的房间是亮着灯的,宋召华透过窗户看着爷爷坐在炕上发呆,爸爸说可能饿了一会儿送盘饺子过来。宋向文刚准备回自己家,爷爷叫住了他。 “怎么了爷爷。”宋向文转过身看着爷爷已经不再干净的眼睛,昏黄的灯光看不清楚细节,看不清楚胡茬和眼屎,只能看到满脸的皱纹像是无数条沟壑,把一个农村老汉的脸割裂了。 爷爷伸出左手,试探着拉开了身前的抽屉,在里面慢慢地翻找。 宋向文向前凑凑,“找什么?”爷爷的抽屉他见过,但是没仔仔细细看过,里面放了什么,他知道个大概,应该有爷爷的烟枪,还有布袋,有点钱。 爷爷向前凑凑看着,“你一等,我看看在哪来。咳,咳咳,咳。”爷爷被痰呛到了,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半分钟之后,才抑制住静下来,继续在抽屉里面翻找。 一会儿,爷爷拿着一串铜钱,向宋向文伸过来。 那串铜钱宋向文也见过,有一次爸爸找人给爷爷上门理发,爷爷很开心,他很久没和外面的人说过话了,来的人也是个大爷,常年给老人刮脸剃头。爷爷和他在屋子里面聊的很开心,宋向文隔着窗子看着爷爷从抽屉里面拿出来一串铜钱,红色的线穿着,在铜钱下面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古黄色的铜钱跟爷爷的肤色差不多,看上去应该得有五十一百个左右。 宋向文对铜钱有不少兴趣,这种在电视里才能看见的东西,大概率是古董。“怎么了,铜钱,怎么。”凑上前去,宋向文没有接过爷爷手里的铜钱,只是盯着仔仔细细的看。 爷爷又把手稍微晃了晃,说道:“给你的,拿着吧,今天过生日了。我没有钱,给你个这个,好几年了已经。值钱。” 年初一,是宋向文的生日,过了十二点就是他生日了。宋向文有点疑惑,从他记事开始,爷爷奶奶就没在他过生日的时候送什么东西。农村人在这方面是不讲究的,过生日的时候做一顿好吃的就差不多了,小孩老人会买上一个蛋糕。怎么今天爷爷还要给自己送东西呢。 宋向文摆摆手笑道:“不用不用,你拿着吧,平常在家里拿着玩玩什么的,别在炕上太无聊了,每天躺着也不舒服。” 爷爷反倒是有些着急,又把手使劲晃了一下,“你快拿着吧,我没有什么东西了。就这个挺好的,给你了,你拿着自己留好了,别给人家,我给你的。” 爷爷的嗓音很沙哑,整天咳嗽让他的嗓子受了不小的损伤,说话都有些费劲。 宋向文接过爷爷手里的铜钱,被盘的还挺光滑,有的铜钱中间已经生锈了,有点锈的味道,淡淡的。 爷爷看着宋向文接过了自己手里的铜钱,咧开嘴巴笑笑,“嘿”,拿起来桌子上的筷子,插起来一只饺子,塞进嘴里,用几颗为数不多的好牙嚼着。 “是不是,今年夏天,上初中了。”爷爷咽下去一口饭,向着站在原地看铜钱的宋向文问道。 宋向文抬起头,想了一下,“嗯,今年得九月份,才能上初中。” 爷爷又问道:“是不是在咱们村里这个初中上?” 宋庄的初中,已经关闭好几年了,爷爷大概是忘了。 “不在咱们村,咱们这个已经不开了,现在要不在驻村,要不就得去市里了。”宋向文纠正了爷爷的错误。 爷爷歪歪头,“什么时候关的,你爸爸就是在那里上的来,我知道的,那里面有老师还是我小时候的好伙计。”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关的了。” 爷爷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热水,咕嘟咕嘟喝下去,伸手擦擦嘴巴,“中了,你回去吧,明天家里还得来人,不还得出去拜年,早点困觉,我吃完了自己关灯就行了。” 宋向文应下一声,转身出门回自己家里去了。 过年之前,爸爸抽空给爷爷洗了洗澡,爷爷很少洗澡的,刚洗完不几天,躺在炕上身上还有点刺挠。用长长的手指甲刮着瘙痒的皮肤,躺在炕上吃完饺子的爷爷又在嘀嘀咕咕了。“俺爹叫个什么,俺娘叫个什么,俺媳妇叫什么。” 外面的鞭炮声还在断断续续的响着,宋向文家电视里面的春节联欢晚会早就在难忘今宵之后结束了。 宋向文给刘二姐和宋召华一人磕了一个头,刘二姐给了宋向文二百块钱压岁钱,睡觉的时候放在了宋向文枕头底下。 饭桌上的时候,刘二姐还问宋向文,“你这个东西,你爷爷怎么给你的。” 宋向文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还补充上了他之前就在爷爷的抽屉里面见过,只不过一直没上手看过,他要放在他的抽屉里,这以后就是他的私人财产。 宋向文还问宋召华,这一串铜钱现在能卖多少钱,宋召华笑着说:“哪值什么钱,这样的都不值钱,很便宜的。” 宋向文就想着,把它留个几十年,说不定还能给自己的孙子,到时候就值钱了,但是到时候,钱自己就花不了了。还是得在他活着的时候之前,这样他还能赚不少。 走完了一圈的亲戚,在家里写完了寒假的作业,在开学之前,把新年买的衣服洗好晒干等着开学第一天穿到学校里面。这个年就这么过去了。 在新的一年,他将迎来不少新鲜事物,很期待,期待初中,期待新一年玩出新的花样,期待吃到陈屯小学外面的好吃的。 六年级下学期,伴随着宋向文他们比赛的结束,陈屯小学六年级迎来了紧张的复习。这半年,他们要系统的把小学所有的知识回顾一遍,并且做很多题,把考试的题目全都大差不差的见过,在考场上不犯怵,才能考出来一个好成绩。 班主任说,希望在班级里面看到的是你追我赶的状态,她希望每一个同学都能够让自己最后一次考试不留遗憾。 这么一鼓励,班里面还真的出现了几匹黑马,在开学后的月考中进步神速,语文老师对他们评价很高,等到了期末,他们肯定能够杀进班级前列了。 第125章 一个不好的征兆 在本学年,宋向文他们要在期中考试的时候学完六年级下册的内容,剩下的时间,要全部用来复习。小学的内容并不难,一二三年级都是打基础的,学过的东西一笔带过就行了,主要是后三年学的内容可能会有一些让孩子难以理解,复习就在这些方面苦下功夫。 升学考试的时候,只考语数英三个科目,思品和科学都是合格性考试,只要分数达标就可以,并不统计分数。三门课程的考试成绩也并不会对孩子们的升学有什么影响,九年义务教育,不管这些孩子想不想学习,他们都有初中上,而且是必须上。 这个时候班里面很多学生们玩闹的方式已经被老师给禁止了,平常下课的时候,走廊上基本都是人,剪刀石头布玩自己发明的小游戏,还有的纯粹是出来透透气聊聊天。现在呢,走廊上已经不允许闲聊了,透气可以,不能大声喧哗。 宋向文几个人对这个是嗤之以鼻的,上课那么累,下课还不能说话,这怎么可能。四个人就不在教室活动,下了课就去操场。操场还没有修建完,两边的石砖已经铺上了,现在整个操场周围已经没有泥土裸露的地方了,他们上厕所的时候也不用刻意绕开,直接踩在早已经晒干的水泥上走过去就行。 围着操场的一圈,挖了一条很深的水沟,旁边还堆砌着不少的石板,用来封在上面给操场做排水。初春的时候,县城下了一场大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停下,不耽误人们上班上学,还给地里面浇了充足的雨水,省了农人们不少的事情。 孩子们喜欢下完雨那种清新的空气,闻起来很干净,淡淡的腥味,让在教室里闷了一节课的学生心旷神怡。 下了雨,教学楼前面的花坛里会钻出来很多蚯蚓,雨水渗入到地下,它们没有了充足的空气,钻出来呼吸。宋向文是这么理解的,难不成,它们也喜欢下雨天吗。男生们踩在花坛泥泞的地上,用树枝挑起来蚯蚓,放到一片相对干燥的地方,这是不调皮的。 调皮的呢,把蚯蚓挑到路上,看着它慢慢爬,等到了上课,就不再管了,放在水泥地上任由生死。等到天气变好雨水蒸干之后,地上会有不少晒干的蚯蚓尸体。 一场雨,给学校带来了不少的水洼,尤其是操场上新修建的排水沟,还没有往外疏通,水都堆积在水沟里,深深的水沟现在全是雨水,跟两边的水泥地已经到了齐平的高度。 宋向文跟着班里面的男生一起,在水沟两边来回跳,一定注意不能掉进去,否则整条腿都湿了。用堆砌着的水泥板子挑山羊,雨水冲刷过的水泥地分外的干净。 王耀、薛林、刘立洋三个人打赌谁敢踩进水沟里,结果三个人的鞋子裤子都湿的不成样子,宋向文不敢,只是远远的看着,别让他们的赌注波及到自己。 月考之后,他们还给学校里面最新的少先队员佩戴了红领巾,六年级的学生站成一排,教给低年级的学生怎么系红领巾,带着新的少先队员宣誓,唱少先队队歌。 原来宋向文在宋庄小学上一年级的时候,宋庄小学的六年级学生也给他们系过。宋向文记得那时候他站在第一排,给他系红领巾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女生,那个女生比范老师还要温柔,教了宋向文三遍,不停的给他竖大拇指。 最后,还是那个女生带着宋向文他们宣誓唱歌,现在,宋向文成为了和那个女生一样的大孩子。 家里的人呢,各有各忙碌的事情,大姨家的嫂子怀孕了,十月一结的婚,过年的时候怀孕了,到了开春已经是将近两个月了,肚子还没显出来。 在今年开春的时候,大姨家的哥哥烧炕宴请了家里的亲戚。烧炕,在农村不仅仅是晚上把炕烧热,也是一种仪式,算是乔迁进入新居的仪式。 大姨家给哥哥在县城买了房子,县城的新城区,这几年刚刚开始建设,地方宽敞干净,房价也不是那么高。哥哥结婚之前就在装修了,结完婚还有一些收尾的工作没有做完,等到散干净甲醛能够入住了,就已经是年后了。 过了一段时间,哥哥就招呼着家里的亲戚,到县城里的饭店,他开了两桌,宴请来烧炕的亲戚。烧炕是要随礼的,最少也得二百块钱。 宋向文是在酒店的饭桌上知道的嫂子怀孕,现在看不出来,吃饭的时候宋向文就时不时看一眼嫂子的肚子,里面什么时候能生个小孩出来,辈分比自己低。 两个舅舅家的哥哥呢,刘立坤在县城里面的职教中心学的是空气制冷,也就是空调。在县城里有两个很大的家电制造商,学这个专业,学校能够保证毕业之后包分配,去厂里面干流水线或者打包。刘立杰在青市的大学念书,回家说他的同学觉得他太小了,是个小孩,都不愿意跟他玩,他就想着自己在青市溜达。 宋婷在大学的生活也是很丰富的,每隔一个周都会给家里打个电话,宋婷的手机是智能机能开视频,但是宋召华和刘二姐的开不了,宋婷还说着什么时候他们能换换手机,好开视频聊天的。 刚开学的时候,宋婷就跟着家就在当地的同学去了城市不少地方,打电话的时候宋婷还说着:“内陆城市感觉就是干,我在这里嘴唇都起皮,鼻子经常特别刺挠。而且他们这里很少海鲜,都是那种冷冻的,没有家里那种鲜活的。” 姥姥和姥爷,开春之后又帮着大舅小舅下地干活了,两个人天不亮就下地,中午回来自己做饭吃,中午睡个觉再下地。姥姥跟刘二姐说:“我俩现在是最好事儿的,每天爱几点起几点起,有力气就去干点活,还累了回来就上炕了,也不用操心挣钱也不用操心吃饭。两个孙子都上学了不用伺候,俺俩也没什么大毛病,这样真好。” 爷爷呢,过了年之后还是老样子,每天在炕上咿咿呀呀的自娱自乐,越活越像个孩子,有的时候脑子糊涂,有的时候很清醒。糊涂的时候问宋向文:“恁姐姐结婚了?怎么不回来?”宋向文就跟他说:“哪里结婚了,上学去了,住校了不回来。” 今年种土豆的时候,爸爸和刘二姐在爷爷的果园里忙活,宋向文在家里看门。打游戏的时候宋向文就听到爷爷喊自己,但是声音不大,很微弱,宋向文起身去爷爷的小屋子里看。 爷爷摔在了炕前地上,两个膝盖顶着地面,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上半身压在绻缩的腿上,脸向着门口的方向喊宋向文,“文文,文文。” 宋向文上去使劲拉着爷爷的身子想要把他拉起来,但是爷爷太高了太重了,他才是个六年级的学生根本弄不动。于是跟爷爷说一句:“你等等我我去叫我爸爸。”转身出了门向着后面的果园跑过去。 爸爸回家,和宋向文一起把爷爷抱在炕上,给他把衣服上的灰打扫干净。爸爸问爷爷:“你怎么了?怎么掉下来了?” 爷爷回答:“我想够那个东西,够不着,我往前,掉下去了。” 爸爸训爷爷:“你拿那个东西干什么,好好躺着,要什么跟文文说,他给你拿,你可别再自己动手了昂。” 爷爷的神智好像一天不如一天了,摔倒在炕前之后,他开始喜欢看着窗外。躺在炕上,头使劲仰着看着窗户外面。 这时候爷爷家窗外已经被爸爸清理干净了,过年的时候刘二姐让宋召华抽出一天时间,把家里彻彻底底清扫一遍,堆积的东西能卖的赶紧卖掉,不能卖的就扔了。 这个时候宋向文家西边的两个垃圾湾已经被填平了。那两片湾的地方本来不是宅基地的,就是村子里面很多年之前就存在的一片死水湾,后来修路,湾被分割成了两片。刚刚分开的时候两个湾还是很干净的,村子里面的老人经常带着马扎去湾边钓鱼。 后来村子里面的人越来越多,本村的包括外来的都在宋庄安了家,房子越来越多,生活垃圾就越来越多。 那个时候宋庄还没有村委统一安置的垃圾桶,各个家产生的垃圾就得各个家解决。于是乎两个死水湾就成了村里人扔垃圾的场所,哪怕后来村子里在村里放了垃圾桶,还是有不少人家不去扔,等着家里的垃圾堆积多了用小推车一下子送到湾里倒掉。 后来村子里面整治卫生,两个湾被填平了,卖给了村子里面的人盖房子了。宋召华就把垃圾全都送到了垃圾桶边,填满了垃圾桶不说,还在垃圾桶旁边堆了一堆。 这样一来,宋向文也能在窗户外面看到炕上的爷爷,每次放学回家,从大门口进门,就会先经过爷爷小屋的窗外。 宋向文那段时间每天回家都能看见爷爷使劲仰着头看着窗外,一开始宋向文还以为是听到自己回来了看,后来爸爸也在家里说:“这几天咱爹怎么天天看外面,在看什么。” 宋向文听到宋召华的话,好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急着跟宋召华说:“我知道了,爸爸,俺爷爷是在屋子里面急得,他想出来看看了,就整天看着外面,暖和了让他出来在天井里坐坐。” 宋召华感觉宋向文说的不无道理,“嗯,等明后天我推着他出来坐坐,给他洗洗澡。” 爸爸把爷爷推到天井里坐了一会儿,等到爷爷说累了,就把爷爷推回去了。每隔几天,宋召华都会到爷爷的小屋子里面问问:“爹,想不想上天井里坐坐?” 宋召华的工作现在不太忙,每天都有时间伺候爷爷,但是爷爷好像对外面的世界不感兴趣。爸爸问的时候,爷爷总是木讷的摇摇头,“不用,我在炕上就行了。” 但是躺在炕上的时候,爷爷还是仰着头使劲看着外面。 爸爸感觉爷爷这样有点反常,就给二姑打了个电话说:“二姐,你这几天回来看看,上次我就看着咱爹光看窗户外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回来看看?” 大姑和二姑都回来了,姑姑们问炕上的爷爷:“爹,怎么了你看窗户外面在看谁?” 爷爷说:“没看谁,看看。” 大姑说:“爹你是不是想谁了?跟俺说说我给你打个电话叫回来。” 爷爷说:“没有谁,不用。” 大姑和二姑在爷爷嘴里问不出来,两个人就出了小屋的门在厨房里商议。 “是不是咱爹开始巴人了?”大姑有些犯愁。 大姑嘴里的巴人,不是一种好的说法。老人们说,家里的老人快要去世了,就会开始思念自己的亲人,尤其是那些许久未见的晚辈。 在这个时候,老人都会时不时的看向门外或者窗外,期待着自己的亲人能够来看看自己。 这种事情是很玄乎的,没人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是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大概是几百年来的经验使然,老人去世前,都会做出些许异常的举动。 宋向文参加过几次葬礼,也在别人嘴里听说过别人家老人去世前的征兆,就比如去世之前,突然身体硬朗了,能够吃不少的饭,甚至还能干活。还有的,去世之前神神叨叨说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人们无从印证的,农村人都很信奉这些东西,这种超脱于常理之外的东西,更能够让人们信服。 二姑也很担心:“不知道啊,要不跟召华说说吧,把咱们家里的人都叫回来看看,就知道想的是谁了。” 当然叫回来所有的人是不现实的,能够回来的也就住的比较近的,而且还是陆陆续续的。爷爷还是仰着头向着窗户外面看,别人问他总是一句话:“没事,不想谁。” 大概是爷爷的举动吓到了姑姑,两个姑姑开始经常性的回家了,还问宋召华要了一套家里的钥匙方便回家照顾爷爷。 第126章 又是离别 姑姑们经常回家,倒是轻松了宋召华,也顺便让宋向文能够轻松一些。周末姑姑回来的时候,他就不用竖起耳朵注意爷爷那屋的声音了,姑姑能够伺候爷爷的吃喝拉撒,他可以写写作业看电视玩电脑。 宋向文从小到大对于学习都是不特别用功的,不会的学会了,会做题了,他就知足了。班里面开家长会的时候,陈雨的家长曾经被叫上台去发言说一下陈雨在家里是怎么学的。 宋召华用自己的按键手机给宋向文录了音,录音里面陈雨的妈妈说陈雨到了家里先写作业,写不完不吃饭,而且写完了就要家长检查,家长不检查完还不行。吃完了饭也不玩电脑,要么再看会书要么就看会电视休息休息睡觉。周末的时候,写完了作业再把所有的知识复习预习一遍才行。 宋向文不这样,哪怕六年级了,周末还是不喜欢写作业,早上起来随手写几笔,就开始打电脑了。 今年清明节的时候,放了三天假,宋婷从大学回来了。一般这种三天的假期,宋婷是不回来的,来回就得占用一整天,在家里还没吃几顿饭就要走,太仓促了。 这次回家,是刘二姐让宋召华叫回来的,宋向文的爷爷开始巴人了,起码在两个姑姑和宋召华心里面是这样子。这种事情,他们不愿意接受,但心里又不得不接受,万一老人说的话是真的呢,万一呢? 刘二姐就让宋召华把宋婷叫回来了,清明节三天假期,回家看看爷爷,再请两天假多住几天再回学校。亲生的孙女,回家是应该的。 也正是在假期里,宋婷、宋向文和刘二姐宋召华一家四口又去了姥姥家里,宋召华这个时候已经不骑摩托车了。摩托车只能载人,而且年份久了时不时的出点毛病,火花塞、刹车等等都坏过,已经让宋召华成了半个修车师傅了。 这几年,村子里流行电动三轮车,大街上几家修车行,都在棚子里面摆上了崭新的电动三轮。这车对于农村人太友好了,电动的,骑到院子里就能充电。而且还有个小车斗,能拉不少东西,当然也能拉人。而且燃电不燃油,价钱更低。 平常去地里面浇水的时候,都得开着手扶车去,手扶车的车头得给水泵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现在有了电动三轮,把手扶车头拆下来推到电动三轮上,骑着电动三轮拉着管子就去了,省事儿,方便。 从姥姥家出发,宋婷带着宋向文和刘立杰去了县城里面的公园。 公交车这时已经通道了宋庄,宋庄就是始发站,作为曾经的镇政府所在地,宋庄在这方面有了不少的便利,再也不用骑着车先到驻村才能坐车了。 宋向文第一次来这样的公园,里面各种娱乐设施,蹦床、鬼屋、套圈、动物园、蹦蹦车啥都有。他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园,只在电视上看见过这些东西。上午到了那里,午饭都没吃,基本上公园里面所有的项目全部玩了一遍。 宋向文最喜欢里面的一个浮桥,要拽着两边的绳子慢慢通过,很不平稳,还有一段是钢丝桥,握着两边的绳子在钢丝上走。桥架在公园里的小河上,下面有一张大网保护着游客不要掉进水里。 这是宋向文长到这么大在外面玩的最开心的一次,清明的时候天气还允许让人们穿短袖,但宋向文疯跑了几个小时,早就已经大汗淋漓,早早的脱下了外套扔给宋婷。 下午两点的时候,意犹未尽的宋向文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疯过之后,在公交车上的宋向文扶着前面的座位几次睡过去,又几次被颠醒过来。宋婷问他:“怎么了玩还玩累了。”宋向文揉揉眼睛,“还行,车上容易犯困。” 刘二姐还在姥姥家没回家,宋向文在街上碰到了出门溜达的刘立洋,两个人蹲在十字路口的电线杆子下面。宋向文绘声绘色描述着城里公园多好玩,刘立洋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划拉着,没在认真听宋向文说话。 他们距离六月底的升学考试,还剩下了不到一百天的时间,班里面气氛,在宋向文的感觉里面没什么不一样的。上课的时候活跃的还是那几个人,下课教室里面没有老师来的时候还是闹哄哄的,他们几个人还是喜欢在学校里转悠。 放学的时候,宋向文、刘立洋、陈雨和张欣,四个人从四年级的时候就一起走,到现在也是,放了学四个人的校车来的都不早,就都在教室里等着关门,在学校转转去等车。 班里面最近流行起来认哥哥姐姐了,是郭璐带起来的,她在校外有不少的哥哥姐姐,都没有亲戚关系,纯粹是聊天软件上认识聊出来的。 宋向文见过,郭璐的哥哥姐姐在放学的时候骑着电动车在门口等她,看着年纪也不大也就是初中生。 班里面不少人都跟着郭璐学,郭璐也在班里面认了不少的弟弟。 甚至陈雨还跟宋向文说要认宋向文当哥哥,班里面的第一名压力这么大吗,宋向文跟薛林说,他不敢,他怕刘立洋找他算账。 生活淡如水的时候,大概就要变一下味道了。 让宋向文的生活变了味道的,在这一年,是爷爷的离开和上初中。 爷爷是在五月中旬离世的。 在爷爷离世之前,两个姑姑基本上跟奶奶要离世那几天一样,天天回来。宋向文还在心里面偷偷想过,是不是姑姑回家勤快,爷爷奶奶的身体就不好了。这样的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说出去肯定会被打。 宋向文对于爷爷的状态要比奶奶那时候清晰地多,他放学回家都会先去爷爷那个小屋子,看看尿壶里面有没有尿,看看爷爷是不是好好的躺着。 在爷爷离世前几天,他还是做着一样的事情,并没有任何不同。 宋召华跟宋向文解释的是:“那几天你爷爷脸蜡黄蜡黄的,喘不动气。光问你姑姑这个人在哪哪那个人在哪怎么不回来看看。这不就是人家老人说的吗,到最后了,巴人越来越厉害了。” 爷爷是在下午六点二十五分去世的,宋向文家吃饭晚,六点二十五刚要准备做饭。 宋召华从天井的柴火堆里抱进屋不少玉米棒,宋向文在屋子里面看电视,刘二姐刚从厂子回来,她这几天比较忙,经常加一会儿班。 大姑在爷爷家,这几天两个姑姑轮着来,给爷爷做饭,伺候爷爷吃喝拉撒,晚上的时候就各自回家了。 因为打过架的缘故,大姑从来不来宋向文家这边,爸爸和刘二姐也一点不在乎大姑在爷爷那屋干什么,双方完全就是一个院子里面的陌生人,走着同一扇大门,却谁也看不见谁。 大姑说,下午六点二十的时候,她在厨房里面刷锅,刚刚做完饭,她想先把锅刷出来再伺候爷爷吃,爷爷吃完饭,她就准备回家了。 大姨说:“我想着,这也六点半了,等我刷锅再吃饭有点晚了。正好我给他买了点火腿肠肉松饼什么的他能咬动。我寻思上屋给他拿出来让他先吃着稍微等等,我就进屋看。” 大姨说这话的时候,街坊四邻基本都来了。几个本家的长辈围在大姑身边宽慰着她,她就说着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进去就看着躺在炕上,在那里喘粗气。我就问我说爹,你怎么了。他就歪歪头看看我,然后就不管我,我说我去找召华过来。我就出了门吆喝召华,他就不烧火直接来了,来的时候就咽气了,他叫了叫,又让文文来叫了叫。”大姑眼眶红红的,边说边用手擦着眼角流出来的眼泪。 本家的人听说了老人去世的过程,都基本散开了,回去各自跟各自家里说,这些八卦,向来是人们爱听的。 也有人过来跟站在院子里等着师爷安排的刘二姐说:“恁家以后的日子糙不了,恁家老人给你家留下一口饭,没吃饭就走了,这就是留下一口饭,以后你们家绝对糙不了。” 宋向文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情,他知道流程是什么。被宋召华叫回来的亲人们踏进门口就开始放声大哭,走到屋子里面趴在炕上,被人拉起来就止住哭声。 然后,报土地庙、第二天去火化、开具死亡证明等等。 这次,宋向文没有像奶奶去世那时一样对家里气氛感觉到无所适从跑到程鸿家去,他就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小屋里面的人进进出出。 夜幕降临,路灯洒进小院子里,爸爸泡了茶水招待来帮忙的师爷,也招呼着二爷爷家的几个叔叔坐下。 爷爷是在下午走的,当天肯定是不能火化,要停一天,到第二天一早去。 那几天,宋向文向学校里面请了假。班主任问他:“是亲爷爷还是邻居家的?” 到了这个时候,老师不希望孩子因为各类的事情耽误了他们的考试。宋向文当然说是亲爷爷,班主任也就同意了,给他批了两天的假。 同样的灵车,同样的哀乐,同样的人来看丧,不同的在于离开的人不一样了。 在小学的时候,几个同学经常能够说起来自己家里的老一辈,有的同学说爷爷去世的,有的奶奶,有的姥姥姥爷去世了。更早的甚至他们都没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 每当这个时候,宋向文是自豪的,他会大声的说:“我姥姥姥爷,爷爷奶奶都活着。” 他并没有错过任何一位,还好,在他能够记得他们样子的时候,他们还在世。 一个人真正的死去,是这个人被世人完全遗忘。 宋向文庆幸,他能够记得这几位老人,有的已经离世,有的身体健康。等到他老了,爷爷奶奶已经去世几十年了,世界上除了他和姐姐之外,大概就没有人记得这个世界来过这两个人了。 葬礼的时候,跟奶奶离世的时候一样,宋向文走在灵车前面。队伍里的人,除了爸爸之外,都在闲聊,说着地里的庄稼,说着各自的工作。 灵车后面,是刘二姐、宋婷和两个姑姑等女人。同样的,两个姑姑走在最前面,眼眶红的发肿,每次跪下都忍不住颤抖身体哭泣。 也只有她们两个人如此,其他的女人,在她们两个人身后闲聊天,没有人真的在哭,大都是做做样子。 人活一辈子,到最后,几个人能记得,几个人发自内心的为他的离开感到惋惜? 宋向文太小了,他并不能参透这种东西。他只是感觉到不舒服,他不爱说话,默默的在队伍里面走着,偶尔有人跟他说句“文文今年毕业了?”,他抬起头来应一声,不再多说。 爷爷自从几年前偏瘫之后,就好像与世隔绝了一般,那间常年有腐烂味道的小屋子,成了爷爷余生的全部。 宋召华和刘二姐伺候他的温饱,两个闺女时不时的回来看看他。所有人来的时候都没有空着手,都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都用钱来表达他们的孝心。但却没有人问问,他到底是如何的。 没有朋友,那些在爷爷健康时候一起说笑喝茶的同村人,没有上门看过爷爷,就好像从来不认识一样。 爷爷的心里痛苦吗? 在他隔着窗子听到外面儿子和闺女打起来的骂声的时候,在他听到窗外电线杆上麻雀的喳喳声的时候,在他费力地抬起头看着窗户外面湛蓝的天空和随风飘荡的树叶,他会怎么想呢? 养老,养的是口体,还是心智。 爷爷就这么走完了他的一生,七十几年,这个农村汉子过没有什么波澜。 棺材推进了几年前就搭建好的坑室,旁边就是奶奶的棺材。随着红砖把洞口封住,爷爷看了这个世界最后一眼。 师爷说:“你们最好是来恁爹娘这个屋子睡三天,这样的话你们想收拾房子就能随时收拾。要不按照道理来说,老人去世三年之内家里不允许动土。” 刘二姐和宋召华在爷爷的小屋里睡了三天,他们虽然暂时不打算收拾房子,但是三年时间,谁又说得准呢。 第127章 毕业考试 爷爷下葬后,按照习俗,刘二姐和两个姑姑在家门口绑上了红皮筋,这样她们就能够在一年内参加喜事了。 门前烧掉爷爷的枕头,给来看丧的亲戚发了小馒头。白事的时候不会有闲聊的环节,各人拿上各自的东西就回家,喧闹了两天的院子,又瞬间回归了寂静。 爷爷去世当天晚上,刘二姐就给在外面上大学的宋婷打了电话,宋婷在第二天一早就去汽车站,买了最早的一辆汽车,当天下午到的家,赶得上爷爷的葬礼。 葬礼结束了,宋婷又要带着刘二姐给她填满的大包小包回学校了。刘二姐要上班,宋召华去市场打零工,宋向文上学,除了大门口外面的一堆烧尽的灰烬和冰箱里面等着吃完的剩饭,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表明这个在胡同头的人家办过丧事。 六间屋子彻底空了,连那个几年不出门的老人都不在了。小屋子里还是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装修风格和宋向文家住的四间屋子没有一点相似,索性还有人住过的痕迹,桌子和凳子还没有落满灰尘,饮水机还在桌子上,水桶里还有小半桶水,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是屋子的主人出门办事还没回来。 临近升学考试,那段时间陈屯小学隔几天就会组织一场模拟考,为了给孩子们营造考试的氛围,学校在今年特意买了一批检查金属的扫描仪。模拟考的时候,桌子倒过来桌洞向前,桌面上不允许放东西,进场之前所有人在教室外面排好队,拿着个人的文具,一个一个的经过检查进入考场。 这些模拟考试是不批卷子的,今天考完了第二天就各自发下去老师说一下答案,讲一讲班里面大部分人不会的就行。宋向文在办公室里的时候听见过班主任跟另外几位老师闲聊,说道:“现在这个时候,会的就是会了,不会的就是不会了,剩下这几天,上不了几个分。” 另一个老师打个哈欠,“是啊,不知道今年跟人家市里面学校比一比是什么样,能不能挤进去人家的排名。” 宋向文考试的前一个礼拜,是爷爷的五七坟。奶奶走在了爷爷前面,因此爷爷的五七坟就不用重复烧那些米山面山之类的了,到了那边,他们两个人还是会一起生活,一个就足够了。 奶奶抽烟喝酒喝茶,茶山烟山也已经烧过了。能给爷爷单独烧过去的,就是一辆纸扎起来的自行车了,奶奶身材矮小,大金鹿自行车太高她骑不了,当时奶奶五七的时候没有烧车,小推车也没有。 村里面的师爷说:“到了那边,享福就行了,不用再干活了。想去吃什么喝什么,花钱就行了,钱都花不完,你们给他们多烧点过去。” 爷爷去世下葬,奶奶那个平平的坟包就可以堆成尖尖的了。当时堆的平平的,是因为爷爷还在世,奶奶站的太高能看到爷爷,就把爷爷叫过去了。现在把坟头修的尖尖的,是让两位老人站得高,能够看到家里的亲人,哪怕远在天边。 升学考试,就要到来了。 宋向文那几天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兴奋感,他很期待考完试那比之前任何一个暑假都要长的假期,也期待着九月份进入初中的生活。 当然,他也有些忐忑,和自己这几位关系特别好的兄弟们分开之后,大家还能在一个学校吗,还能在一个班级吗。自己班里面的这些同学,现在都是可爱的,连那几个宋向文不喜欢的女生,都让宋向文感觉要比其他班的同学亲切的多。 宋向文、薛林、王耀、刘立洋四个人,在上厕所的路上曾经无数次讨论过毕业之后,他们约定好都去同一所学校,不管是十九中学还是城里面的实验中学。 当然了,他们四个的学习都不错,哪怕是到时候摇号没有摇到实验小学,家里面也会尽力托关系让他们去市里面上学的。 薛林说过,“我家里可能会给我找关系,我爸爸认识几个挺厉害的人。”刘立洋宽慰道:“无所谓,反正都在这个县城里面,在哪里都一样。” 在大孩子眼中,他们这些还在过六一儿童节的小朋友如此对待离别是幼稚且没必要的,人们大都觉得,这只是他们学着大孩子来证明他们已经长大的举动。 他们不管,他们很珍重。 毕业考试的那天,头天下过了微微细雨,早上的空气还是湿湿的,下了薄薄的雾气。校车在向着学校开时,车厢里一改往日早上的静默,尤其是六年级的学生,都不再犯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奋。 学习好或者稍差的,都在憧憬着今天的完结,迎来人生中第一个毕业。宋向文坐在靠窗的位置,这个位置是跟他一起坐的两个低年级学生让给他的,他们今天对于六年级的学生很是尊敬。 低年级的班主任都在班级里面开过班会了,今天是升学考试的日子,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六年级学生考试,并且在这一天,学校里面以六年级为优先,先吃饭,中午提前午休保证休息。 到了学校,薛林和王耀已经到了,两个人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闲聊。教室已经被清空了,一本书都不能留,后黑板上的黑板报全都被擦干净,整个教室的卫生被彻底清扫。 两天前,学校把三个班的学生都集合到了综合楼二楼的阶梯教室。大教室能够轻松容纳二百个学生。这里几个月之前还是宋向文他们准备比赛和玩闹的场所,几个月没怎么来人,不少的桌子又落灰了。 刘立洋感慨道:“咱们真是从开制冷的时候玩到了开制热的时候啊,下一波不知道啥时候能来。” 集合起来,就是给他们进行动员的,给学生打气,树立起来自信心。再说几句应试技巧,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宋向文班的数学老师向三个班的学生说道:“到了考场上,任何一分都要去争取。时间充足的条件下,任何一道题,都要全力以赴。把草稿纸折几下,折出来几个框框,每道题一个框来演算,方便后面来检查,能笔算一定不要口算心算!” 语文老师嘱咐道:“书写一定要认真,咱们语文是有卷面分的,尤其是作文,四百字的作文,认认真真写。写上那些你的真情实感,再背一背我们发下去的模板,尤其是开头,让监考老师眼前一亮!” 到了最后,几个老师预祝他们这一届,折戟沉沙、破釜沉舟、永争第一,对得起自己六年的努力,对得起在家里辛勤工作的父母。 数学老师最后讲到:“这一年里,我因为学习或者其他各个方面的事情。骂过甚至打过咱们同学,在这里我想说的是,这都不是我故意为之的,请各位同学,不要放在心上,我永远是对事不对人的。如果曾经对你们造成了任何伤害,对不起。” 数学老师向着下面的学生深深的鞠了一躬,“我负全责。” 这些学生也是第一次参加如此正式的考试。在平常的期中期末考试里面,虽然老师三令五申的强调不允许作弊,但是总会有不少学生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陈屯小学对于作弊是明令禁止的,但是抓到了也不会怎么样,总成绩扣几十分,不上报家长也不用在学校里面留档案。 班主任老师跟他们说:“这次的升学考试,是全市的老师打乱顺序来监考的。而且给咱们学校监考的老师,绝对不是咱们学校的老师,对于作弊,他们不会跟你们讲情分。抓到作弊的,一定会记录然后留档的。” 宋向文从小学到现在,作弊倒是有过,只有自己的身边坐着的是比自己成绩高的学生,他会看看。六年时间在他印象里,两次吧,一次是高年级的同学教给他一道填空题,还有一次是伸直身子看到了陈雨试卷写上了。 到时候考试学生之间坐的很远,他知道的几招拙劣的办法都不好用了,而且老师说得这么严重,就早早的打消了作弊的念头。 他打消了,但总有人会尝试。 第一场考试,八点半开始,语文。宋向文拿到试卷,就开始惊叹于试卷的质量,当然不是题目的质量,而是印刷纸和试卷封装的质量。 一男一女两个监考老师,在提前五分钟发卷之前,就把塑封起来的试卷袋展示给学生看。“来大家看一下,咱们所有的试卷都是密封的没有被打开。” 陈屯小学的教室没有摄像头,所有的监考都是两个老师负责,全凭两双眼睛。 宋向文牢牢地记住昨天晚上饭桌上宋召华跟自己说的话:“你拿到试卷之后,先不着急,先深呼吸,然后看看试卷,静下心来再写。” 宋向文闭上眼睛深呼吸两次,开始逐字逐句地看题目做题。老老实实的说,上了六年学,他从来没有对一张试卷这么重视,以至于逐字阅读生怕错过了什么内容。而且写字的时候,更是一笔一划,写错了一个字都要懊恼好一会儿。 到了交卷前十五分钟监考老师提醒的时候,他才刚刚开始写作文。 按照他平常作文课,写一篇作文需要三十五分钟,构思加写,三十五分钟已经算是最低限度了。 他慌了,这时候也不管书写了也不管文思了,想到什么写什么。那些写烂了的故事,被他原原本本的搬到了试卷上。 小学生的记叙文,话题基本都是大雨天感冒了妈妈背着去医院,或者是爸爸带着出去玩忽然间学习到了什么道理,还有就是体会到了家长的不容易。 宋向文随大流,一个感冒写了好几年了,四十分的作文每次三十三四分,不好不坏的平均分。他从来不记得自己在大雨天感冒发烧到三十九度,也不记得刘二姐背着她在大雨里跑。但是他知道这样子写能至少拿一个平均分。 考完了语文,他的兴致就很一般了,作文没发挥好,虽说前面的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写的,但是作文的美中不足还是让他觉得小有遗憾。虽然是九年义务教育他肯定能上学,但是谁不想分数高高的。 于是乎,在中间休息的时候他在心里头发誓,数学一定要好好发挥,而且不能这么拖沓,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考试而不是焦虑当中。 数学在小学是宋向文最喜欢的科目,也是大部分男生最喜欢的科目,原因很简单,数学好也就代表着脑子好使,他们当然相信自己的脑子好使,都想往数学上发力。 他不记得数学考场上的任何事情,整个考场都是安静的,钢笔在演算纸上发出的唰唰声混杂着外面知了的叫声,却入不了他的耳朵。 忽然之间,一声喊声把自己答题的思路中断了。班里面所有的学生都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啊”了一声,几十个人的声音合起来不小,几十个学生都抬头看着讲台上的老师,那个声音的来源。 “干什么!放下!” 讲台上的女老师忽然看到了下面的作弊现象,从凳子上站起来喊一声并急匆匆向下面走。 监考老师是一前一后的,能够全方位看到下面的学生。考试之前,数学老师拿了一本小说放在了讲台上,意在让监考老师看小说就不会看着下面的学生了。 但是监考老师对桌子上的书没有兴趣,全程抬着头看着下面的学生,时不时向着窗外看看。 作弊的是张欣和刘立洋,刘立洋的数学是很好的,张欣就不是那么优秀了,虽然都是班级里面的前几名,但是数学上却有着十分左右的差别。 张欣是语文课代表,字好看,文科思维好,语文成绩经常领先,但是数学确实硬伤。 她和刘立洋事先商量好的,考数学的时候给她看看。 但是学生之间坐的有一些远,而且刘立洋是在斜后方,张欣不敢回头看,作弊异常困难。 在女老师看向窗外并且男老师不在自己这一条过道的时候,张欣一把拽过了刘立洋的卷子,放在自己桌子上抄。 第128章 心情不佳 宋向文循着监考老师的目光转头看过去,张欣面无表情地把刘立洋的卷子送到了刘立洋桌子上,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在升学考试之前,张欣伤到了脚。据她自己说,是在家房顶上往下爬楼梯的时候踩空摔下来扭伤了,还挺严重的,打了石膏。 每天早上,张欣的爸爸都开着家里的车把她送到校门口,车上除了张欣的书包还装着一个小凳子和靠枕。张欣在教室里坐在座位上,要把脚搭在前面的小凳子上,在小凳子上放一个靠枕是为了不会硌得慌。 两个监考老师都向着张欣的位置走过去,把张欣放到刘立洋桌子上的卷子拿过来,翻着看试卷上写的座位号。 “12。”女老师跟男老师说道,男老师绕过女老师直接上了讲台,在试卷袋上记下了刘立洋的座位号。 看完了刘立洋的,女老师转身去拿张欣的卷子。张欣紧紧的捂在桌子上,两只手紧紧地把写名字的地方捂住,脸上的表情能够看得出来很用力。 “松开!”女老师抢不过来,一巴掌给拍在了张欣的桌子上,伸开手让她自己交过来。 张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俺怎么了,你就拿俺的卷子,我凭什么给你!” “你自己干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女老师向着张欣喊道。再次伸出手去抢张欣的卷子。 张欣死死捂住,一边捂着一边推搡着老师的手,“你松开!你走!你弄疼我了,我的脚,啊!”张欣把搭在前面小凳子上的脚抽回来,小凳子被带着倒在了地上,张欣呜呜地哭起来。 “你想干什么!作弊了还想抵赖?”女老师看着张欣趴在桌子上呜呜的哭,再看看张欣那个打着石膏的腿,捋捋头发在她旁边说道。 “我不管,你弄疼我了!我要回家,呜呜呜。”张欣抬起头来,泪水已经打湿了卷子,脸都是红红的。 监考老师也不再跟她多做纠缠,走上讲台说一句:“各自做各自的,一会儿收卷了,再检查一下。” 张欣还在桌子上趴着哭,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没有声音了,只是在桌子上趴着。两个老师也没有去管她,还是一前一后看着考场里面的学生。 监考老师报告了陈屯小学教务处,班主任老师在别的学校监考,不能第一时间赶到,索性在教务处工作的数学老师还在学校,第一时间来教室好生安慰了张欣,把她桌子上的卷子拿出来送到两个监考老师手上,监考老师再记下她的座号,把卷子按照顺序插入到已经收起来的卷子里面。 事情到最后被轻轻地放下了,陈屯小学的教室里没有监控,而且数学老师代表学校跟两个老师好一顿说情,两个老师本来是不同意的,他们两个人相互佐证,也能够证明学生作弊。教务处的老师全都轮番上阵,细细说着这个女生平日是多么的认真,受伤之后心里面是多么的难过,到了最后,还是没有任何处理。 考完了试,小学的所有学习生活就算是彻彻底底的结束了。但是他们还是不能离开学校的,升学考试是在期末考试之前举行的,他们考完了试,陈屯小学的其他年级还没有到期末考试。 而且在他们县城里,市里面小学会组织两次考试,乡镇只有一次,宋向文他们考完了,市里面还有一次考试,为了统一方便管理,陈屯小学是不允许六年级学生回家玩的。 哪怕是每天在学校里不上课,他们还是要按时到校,从早玩到放学。 大约是一个礼拜左右,宋向文度过了从来没有度过的小学生活。班主任老师上课时间就在讲台上坐着,也不讲课也不管下面学生说话。把门关上,下面的学生打扑克的打扑克,看小说的看小说,聊天的聊天,吃零食的吃零食。 宋向文和薛林、刘立洋、王耀和另外一个男生围坐在一起,五个人四副扑克牌,打了好几天的扑克。 还有好几个学生带了家长的手机来学校,在学校里和教室里转着圈拍照片,拍老师,拍同学,拍校园。 毕业最重要的,当然是同学录了。一本厚厚的精美本子,几十张纸,分发给班里面的同学填写。 这阵风是从郭璐那边刮起来的,还没考试的时候,郭璐就带着两本同学录来了学校,没考试老师管的还是很严的,她不敢拿出来,但还是偷偷的给张欣几个人看过。 张欣就在放学的时候跟宋向文和刘立洋说了,刘立洋和宋向文又跟其他同学说了,班里面基本上所有的学生都知道了,班里有人买了同学录,高级玩意。 刚考完试,郭璐就把同学录分发下去了,学生和老师每个人都有。姓名、性别、爱好、特长、梦想、电话号码、家庭住址、想说的话、星座各种各样的内容等待填写。在单页的上方,还有一个一寸大小的位置,用来贴照片,他们没有那么多照片,甚至宋向文都没有照片,干脆都没有贴的,反正都知道长什么样子。 有了郭璐带风,班里面瞬间多了许许多多的同学录。薛林买了,王耀也买了,宋向文当然也想要买。 他回家跟刘二姐说:“班里面的同学都买了同学录,我也买一本吧妈。” 刘二姐抬头微笑着问宋向文:“什么叫个同学录,本子?” 宋向文解释道:“差不多,就是一个很好看的本子,上面让同学填各种东西,最后说的话之类的。以后留着好看的,薛林他们买了,我也想买一本。” 刘二姐不解的笑道:“想说什么嘴上说不就行了,还要写上,去买吧,等你爸爸回来你让他带着去买。” 宋召华从市场上干活回来之后,洗了把脸,又带着宋向文去了街上的超市。宋向文挑挑选选,奥特曼的已经被买光了,现在的都是一些小女生用的,基本上都是粉色紫色的,挑了好一顿,宋向文选了一个蓝色的,比较符合他男生的性别,里面页数也不少。 十五块钱,宋召华付上钱,载着开心的宋向文回家了。 这几天宋向文零零散散的也已经填写了十几张同学录了。最开始拿到的时候,看着精致的纸张,宋向文决定要认认真真填写,给同学留下一个特别好的最后印象。郭璐的同学录,他是一个字一个字写的,最后的寄语,甚至还翻阅了同桌的语文作文书查,学了很多高端的诗句。什么西出阳关无故人,天涯共此时之类的。 后来,越来越多的同学录被送到了宋向文的桌子上。认认真真填写一张,就要用掉十五分钟,十几张的话,估计要一整天都在写同学录不能玩。宋向文就越来越糊弄,最后的寄语只写上:前程似锦、天天开心几个成语。 现在买上了自己的,宋向文晚上在家里就暗暗发誓,去学校的时候要让同学们认认真真填写,自己收集起来的一定是最认真的那几张。 第二天,书包里只装了一本同学录的宋向文上了校车。 刚到学校,他就分给了来得比较早的几个人,并且嘱咐他们要认认真真写,几个同学也很配合,很认真的写完了宋向文的同学录,他算是开了个好头。 等着八点钟人都到齐了,发下去的同学录太多,质量就不是宋向文能够控制的了。甚至他还是跟之前那样糊弄着写完了其他同学的,太多了,堆起来都得一厘米厚,就这样子写还写了两节课,一刻没停笔。宋向文练签名就练了几十遍,还填了几十遍自己的生日,爱好,特长,家庭住址,理想。 最终宋向文收回来的,质量就差别很大了,张欣从作弊的事件中走出来,给班里面尤其是宋向文几个人填的满满的。陈雨也是,在最后写道:祝你能够成为幸福的人。 当然了,这样的祝福在男生们看来太收敛了,他们永远都是首富、老板、大官,甚至银河系系长都有。 除此之外,宋向文和薛林两个人还专门给数学老师送了一张,在所有的老师里面他们两个人最喜欢的就是数学老师。教的好,长得帅还幽默,和他们一样喜欢打电脑游戏,能跟他们聊到一块去。 数学老师用他的美工笔在宋向文和薛林的同学录上写下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等到低年级要开始期末考试的时候,他们的毕业留念也要开始拍了。就在学校的主干道上,男生踩在桌子上,女生站着或者坐着,统一的穿着校服系着红领巾。老师们坐在正中间,随着摄影师一句:好准备,三、二、一!他们的小学时代就走到了最后了。 当然了,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宣布,那就是实验小学的摇号。每年实验小学都从乡镇小学抽取部分学生进入到实验初中。宋向文这个七十多个人的班级,差不多能有四五个能够被摇号抽去实验初中。 为了公平,陈屯小学还有家长代表在现场监督摇号,就是郭璐的爸爸,看上去很有钱的一个中年人。 下来摇号结果的当天,就是他们在陈屯小学的最后一天,也是他们拿到毕业照的日子。班里面,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说着毕业照,有的人笑话同学姿势扭曲,有的人笑话同学发型凌乱。 这样一张“丑态百出”的照片,将会被七十多个人挂在七十多个家庭的相框里,不知道会留多久。 中午放学之间,班主任老师从办公室来了教室,她要来宣布摇号的结果,再开最后一个班会,祝福大家能在未来的学习生活当中越来越好,叮嘱他们注意回家路上的安全和暑假的防溺水,他们的缘分,也就到了这里了。 “咱们同学,是不是很期待抽号结果?”班主任在台上卖了个关子,惹得班里面的学生连连附和,他们都知道实验初中是最好的初中,谁都想去。 而结果,就是前几名都没有被抽到,一共五个人,都是班级的中下游水平学生。当班主任轻飘飘的说出来五个名字的时候,宋向文和其他学生的心情也慢慢低沉下去。 宋向文记得,那天中午学校的校车专门送了六年级的学生回家,一到五年级的还在学校上课。车上是空空的,一个人能占有一整排座位,车上的学生在车厢里来回蹿,安全员不断提醒他们带上安全带,但还是管不住已经毕业的他们。 宋向文靠着窗户坐着,不太高兴,他想去实验初中。刘二姐跟他说过,他班主任曾经给她和宋召华打过电话,说:“孩子学习成绩这么好,脑子好用,咱们最好是提前找找人,能去实验最好去实验,别在十九中,耽误了孩子了。” 宋向文家的关系,并不硬,只有二爷爷家的叔叔是在大厂子当大官的,能在市里面认识不少人,还有就是宋飞扬的爸爸了,在镇政府上班。 那天宋向文回家的时候,爸爸和刘二姐正在后面的果园里面浇地,天气燥热,宋向文到后面看了一眼,爸爸已经骑着电动三轮准备回家了,他就没往那边去。 姐姐也回来了,大学放假早,她几天之前就回家了,这个暑假她要开始学习驾照,跟着村子里面一个本家的哥哥学,哥哥是驾校教练,给她最优惠的价格。 刘二姐中午炒菜的时候问宋向文:“是不是现在就不用去学校了,再等着初中开学了?” 宋向文依着门框点点头,“嗯,就是。” 刘二姐转过头笑着问道:“怎么样,摇号摇上了?” 宋向文沉默了一会儿就哭了,“没,没摇上。” 宋婷把宋向文带到屋子里面的马扎上坐下,刘二姐拿着锅铲也进屋了,“不要紧,咱们找人,咱们肯定有学上,不害怕,哭什么?别哭了。” 刘二姐擦着宋向文的眼泪,轻声细语的哄道。 宋婷从行李箱里面拿出来她给宋向文买的轮滑鞋,宋向文一直想要,因为表哥刘立坤有一双,他穿不上,太大了。姐姐用省下来的钱,给宋向文买了一双新的,本来打算给宋向文一个惊喜,宋向文哭了,姐姐就提前拿出来,哄他。 宋召华从外面倒了茶叶进屋看着宋向文在哭着,“嗨呀”一声之后轻松地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被这样的事情打倒啊!” 第129章 辅导班 其实宋向文并不知道实验初中和其他的初中有什么区别,不知道实验初中多好,不知道十九中学有多差劲。但是大人都那么说,听得多了,自然而然他也就这么以为了。就像国内两所顶尖的大学一样,名字从小就听,不知道多好,但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去那两所大学念书。 宋向文本来对于摇号这件事情就不太上心,结果下来之前一身轻松,没摇上就没摇上,无所谓的事情。但结果下来了,反而心里面就不舒服了,大概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吧,在内心深处他害怕因为学校的差异导致他的未来走向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潜意识里他会认为,去了实验初中的学生,都有光明的未来,而十九中学的只能成为老师口中的“渣滓”。 这种悲伤的情绪并没有让宋向文伤心很久,当天下午他就兴奋地穿戴好宋婷给他买的轮滑鞋,带上了护膝护肘和头盔,在自家的院子里颤颤巍巍的挪动脚步,扶着一切能够让他保持平稳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挪。 滑板早就已经退出了他的生活,已经被宋召华卖给了收破烂的。那个滑板的轮子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宋向文也没有求着刘二姐给他买过。而且中间的连接轴承出了很大问题,被宋向文装在水泥板子上裂开了,雨水渗进去已经生锈,游龙板转不了,就跟废了一样。 宋召华和刘二姐两个人呢,在知道了宋向文没有被摇号摇中之后安慰了宋向文,还给宋向文狠狠口头上打抱不平。“他们摇号肯定也是概率问题,要不怎么能够光摇到成绩不好的学生呢?咱们村里的小学也是,倒数几名都被摇去了。”刘二姐用她同事孩子的例子安慰宋向文。 她们几个同事在一起闲聊就一致认为,摇去的是成绩不好的,反正那些成绩好的家长看着孩子成绩好就会下力气找人花钱进去,那些学习不好的摇不到也不会找人。这样把学习不好的摇去就能多让几个学习好的找关系。 当然,这只是她们几个农村妇女背地里偷偷说道的,无凭无据,就是为了自己安慰自己。 在此之后,当然是动用所有能够动用的关系,宋向文的成绩不错,班主任都打电话来让托关系找找人,他们也想孩子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于是乎,两个人的努力在宋向文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着。 宋向文呢,在刚放假那几天度过了一个极其舒爽的假期,没有作业,只要是刘二姐和宋召华不在家的时候,他就可以从早上起来打游戏到晚上。 宋婷不管宋向文,她已经过了爱玩电脑的时候,在家里除了做家务帮着刘二姐干干活之外,就玩手机聊天消磨时间。宋向文很惊叹于宋婷喜欢聊天的程度,同时也很惊叹于她大学里闺蜜喜欢聊天的程度,怎么能这么多话可说,专注于打游戏的宋向文是体会不到的。 他们今年放假比较早,刚放假的时候,家里的土豆还没开始收,等到宋向文爽爽的玩了好几天,刘二姐和宋召华就要准备收土豆了。 如果要选一个在夏天最害怕的东西,宋向文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半夜三点的手扶拖拉机声。 这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就代表刘二姐和宋召华已经要去地里面收土豆了。轰鸣的拖拉机声音把宋向文从睡梦当中吵醒,透过窗子能看见天井里面拖拉机大灯的灯光,亮的让人睁不开眼。 刘二姐和宋召华的喊声时不时的响起来,一般是刘二姐嘱咐宋召华别忘记拿什么东西或者是宋召华问刘二姐什么东西放在了哪里。 宋婷在家的时候,有时半夜三点会跟着刘二姐和宋召华下地。拖拉机轰鸣声响起来的时候,宋婷会两个手捂住宋向文的耳朵防止他被吵醒,但一般都是徒劳的,宋向文睡觉轻,一点声响就能听到。 宋向文躺在炕上的心思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他从小就怕黑、怕鬼,从来不敢在晚上一个人出门,甚至不敢去院子里面上厕所,在那无尽的黑夜里面,有着无数能够威胁到他的东西。 姥姥家南岭上的大马猴,胡同草垛后面躲着的鬼怪,闪着青色的眼睛偷偷的看着宋向文的一举一动。 当宋召华的拖拉机渐行渐远,宋向文先是感觉到了一种轻松,吵人的声音停止了,夜又回归寂静。随即就是一种无尽的恐惧,宋向文家里那个时候没有装窗帘,隔着窗子能看到外面被月色照亮的天井和天空。 宋向文不敢睁开眼睛看窗外,他害怕有一张恐怖的脸突然出现在玻璃上,冲着他鬼魅的笑一下,转而倏忽不见。 他也不敢开灯,他看鬼片的时候听见过这么一个说法,只有融入黑夜的时候,才不会被黑夜当中的怪物伤害。当一盏灯亮起来,整个黑暗环境下的鬼怪看到了这一耀眼的光,全都会聚拢过来,把宋向文撕成碎片。 甚至声音都不敢出,怕被听到。躺在炕上,炕前会不会有一个怪物正在匍匐在地上观察着炕上的宋向文呢?宋向文吓出来一身冷汗,而且一动都不敢动,不敢睁眼睛看屋子里面和外面的一切事物,心里面一直在胡思乱想。 他多次想跟着刘二姐去地里,在地里跟着他们,他就不害怕了。刘二姐不许,一个小孩乌漆嘛黑的带在身边太费神了,还是让宋向文在家里看门吧。 于是乎,宋向文在三点就下了炕,打开电脑,把声音开大,沉迷在游戏里面,专心的时候,就无暇害怕了。当天空发亮的时候,他就不害怕了,再爬到炕上,睡上一会儿,等着一会儿刘二姐就会回家送饭给他吃。 当然了,他也是要帮着家里干活的。土豆按照大小,分成了特大号、大号、二号、三号以及其他,越大的价钱越贵。 怎样区分哪个土豆是哪一号,宋向文一直是学不明白的,宋召华和刘二姐两个人抬着筐,在土豆堆子里面迅速翻找,把合适的放在筐子里,不合适的留待下一轮挑选。 宋向文干不了这样的活,他只能捡小土豆。那些比三号还要小的,还有在翻地的时候犁不小心刮破的土豆,都是卖不上钱的。小的自己收集起来当作下一季土豆的种子,破的收起来自己回家炒着吃,每种都不浪费。 在挑选的最后,地里面就会留下长长的一条等待被收起来的小土豆,这些就是宋向文的工作了。 当下午太阳渐渐西沉的时候,宋向文就开始出发到地里。从手扶车上拿下来黄色的网袋,拿着一个小水桶或者小盆子。把一个个的袋子装满,封上口,等着晚上回家的时候,宋召华就拉回家,堆在家里放着。 虽然干得少,但宋向文还是苦不堪言的。软塌塌的土地,踩在上面提不起速度,还要拎着装有土豆的水桶来回趟走,脚不会起泡,但是心里早就不耐烦了。 能够让宋向文感到小小快乐的,就是晚上的那顿饭,一般来说累了一天的刘二姐是不愿意做饭的。就会让宋婷去街上的熟食店买现成的吃,这算是开小灶了,吃到了二样的菜。 家里的土豆多,收完得半个月,宋向文刚开始就已经苦不堪言了,向前看看半个月都要在半夜被手扶车惊醒,然后下午的时候下地干活。他知道爸妈辛苦不容易,但确实干活确实是累得很。 转机,这就要来了。 还是一个酷热的天气,宋向文半夜惊醒之后就下了炕玩电脑,吊扇呜呜的转着送着风。玩到了下午的宋向文,骑上了他的自行车,从冰箱里面拿出来三根雪糕,就要去地里面完成他的工作了。 当他把三个雪糕递到刘二姐、宋召华和宋婷手里,三个人摘下手套擦擦脸上的汗水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宋婷忽然笑着问宋向文:“宋向文,给你报一个辅导班你去不去?” 宋向文一怔,疑惑道:“什么辅导班,在哪有辅导班。”他以为毕业了就不会有辅导班了,放下开始都没向着这方面考虑,姐姐是怎么知道的呢。 宋婷解释到:“刘立洋他姐姐给我打电话,说他们村去了一个宣传辅导班的,就在驻村。教的挺好的,而且车接车送,但是只能送到刘庄,问问你去不去。他们村里还有几个人也去,你去的话还能一块便宜一些。” 刘立洋的姐姐比宋婷大,现在已经大学毕业了。 宋向文心里面琢磨了一下,“教什么?不都毕业了我?” “教初中的,你秋天不就要上初中了,提前学学初中的东西呗,在家里也是整天玩,去上学挺好的。”宋婷已经答应了刘立洋的姐姐,现在是在劝宋向文去。 宋向文问道:“那去刘庄,我不就回不来了?” 宋婷已经跟刘二姐商量过了,“他一个星期上四天休息三天,你那四天就在咱姥姥家住着,剩下那三天你坐着公交车或者咱妈骑着电动车把你接回来就行。这样也挺好的是不是?” “行倒是行,什么时候去。”宋向文答应的时候还没想到不用干活这一层,等到他真的去了姥姥家的时候,才感觉到,欸嘿,下午不用去地里干活,也不用半夜的时候害怕鬼了。 “后天开始,明天你就去咱姥姥家住下,上上试试,先不急着给钱呗。” 于是,宋向文就暂时的告别了宋庄,他记事开始,还没在刘庄住过超过两天时间。他喜欢宋庄,这里的一切他都熟悉,他有熟悉的朋友,在家里能自在的吃喝,不用拘束。刘庄不属于他,他放不下心里的戒备,亲戚们都很好,但是却不能让他安心。 头天,刘二姐带着宋向文先去了一趟超市,买上了不少水果,送到姥姥家,留着给姥姥姥爷和宋向文吃。宋向文把书包清空了一下,装上两本本子和笔袋,一身轻松的上了车。 刘二姐给姥姥留下了二百块钱,这段时间要吃喝都在姥姥家,她先给点钱,多一张嘴要多做饭,而且还得给宋向文做点他喜欢吃的,就得多花钱。二百块是一开始的,往后每次来都给。 姥姥当然不要,她伺候自己的孙辈是高兴的,人老了,喜欢热热闹闹的。两个孙子都大了,还没到结婚的年纪,家里面没有什么孩子需要她照顾,刘明家对面生了个小孩,她每次晚上在街上乘凉的时候都凑上去看看,真好,小孩子。 姥姥把刘二姐的钱使劲塞回了刘二姐的口袋,推搡着刘二姐不让她在屋子里了,如果想留下钱的话,就赶紧走,不留钱就留下来吃饭。 刘二姐就悻悻然的把二百块钱收了回去,把水果放在桌子上,这爹娘总不能拒绝。 “文文,你爱吃点什么?恁小舅冰箱里头有牛肉,给你炒牛肉吃?”姥姥问坐在风扇地下吹风的宋向文。 刘二姐接过话去:“他爱吃点软的,馄饨饺子面条什么的,带点汤的,一顿能吃不少来。” 早年生产队还在的时候,王娥是生产队做面点的好手,队里的饭都是她做的。 “那简单啊,捏两个馄饨太简单了,一下子就弄好了。”姥姥一口答应下来。 彻底黑天的时候,刘二姐跟宋向文说一声:“我先回去了哈,你等着不上学的时候,坐着公交车就回来昂?” 宋向文嗯了一声,和姥姥一起把刘二姐送到街上,大舅的超市门口聚拢了不少人聊天打扑克,刘二姐跟他们打过招呼,骑上电动车向着北边去了。 那种心里面的空荡,又涌上了他的心头,他不属于这里。 刘立洋也在外面凉快,看着宋向文就找过来了。 “诶!明天早上七点半,在恁大舅门口等着我昂,还有大宇也在,咱们三个一块,去北岭村口等车。”刘立洋走过来嘱咐宋向文,他大方,当着大人的面也能大声说话侃侃而谈。 “昂,大宇是谁?”宋向文问道。 “俺们村一个小孩,明天你就知道了!”刘立洋说一句,就去抓知了去了,不再管宋向文。 “睡觉吧文文?”姥姥问道。 “好。” 第130章 第一天 姥姥家的小屋子能够透过窗子直接看到胡同里面的风景,平日里白天的时候,街坊四邻路过的时候,都下意识地看一眼。小舅从家里来的时候,先会趴在床上看看屋子里面,再推开门进来。 晚上为了防止街上走路的人看到,小舅给姥姥睡觉的屋子里面挂上了窗帘,一根铁丝两个钉子,把一张布拉到铁丝上,白天拉开晚上拉上。 姥姥和姥爷睡觉很早,姥姥喊着宋向文睡觉的时候,才刚刚八点钟。宋向文记事开始,姥姥家的熄灯时间就早的出奇。晚上,吃晚饭的姥姥姥爷会先把被子铺在炕上,上炕坐着看电视,看电视的时候就把灯拉上了,有了电视的光,灯光就不需要了。姥姥说这是为了省电,她们这一代人,省了一辈子。 看电视到了八点来钟,姥姥和姥爷就关上电视睡了,不管大舅家门口多么吵闹,姥姥姥爷都会马上进入梦乡。 悬挂在墙壁上的摆钟,到了整点,“当!当!当!”的响着,每次在姥姥家炕上睡觉的时候,宋向文都会期待着听到那几声摆钟的声音。 而且,姥姥小屋子里的味道跟家里是不一样的,不仅仅是姥姥屋子里,小舅家,大舅家,每个人家里都有特殊的味道,一进去就能闻出来,过一会儿就感觉不到了。这都是能够让宋向文感到陌生的因素,它们共同作用于宋向文想家的情绪当中。 第二天七点钟,宋向文睡到了自然醒,昨天晚上睡得还是很晚的。大舅家门口的吵闹声持续了好久,他听到小舅回家时候拖鞋拖拉在水泥路上的声音,“嗬!啐!”一口痰被小舅吐在了旁边的水沟里。刘庄进入寂静的时候,宋向文进入了梦乡。 宋向文醒过来之后,姥姥姥爷已经醒了,姥爷坐在炕的另一端,依靠着已经叠起来的两床被子透过窗户看着胡同外面,早上不算热,风扇被姥爷关了。 宋向文自己一个人盖着一床夏凉被,睡在炕头上。 他能听到姥姥在厨房里劳作的声音,时不时的走路声和开关煤气灶的声音让宋向文知道姥姥在做饭呢。 翻身下了炕,拉开和厨房之间隔着的小门。姥姥在给宋向文下馄饨。 “醒了?洗洗脸吧,桶里有水,先把盆子里面的倒了再弄上新的。”姥姥转头看见从屋子出来的宋向文,指了指门口的脸盆架。 宋向文穿着刘二姐给他买的黑色凉鞋,他是个汗脚,夏天怪热,就更不能穿袜子了。先是出了小门,到了小舅在胡同里给姥姥搭的厕所撒了一泡尿,再回屋子洗了把脸,重新回炕上坐着,等着吃饭。 姥姥早上起来就开始切肉剁馅了,剁完了馅又开始和面擀皮子,这些都是在厨房里坐在小马扎上完成的。平日都是在炕上,炕上高一些,干活方便,今天宋向文还在屋里睡觉,姥姥怕把他吵醒,干脆直接来厨房里带上门干。 一小盆子热乎的馄饨被姥姥端上了桌子。“来,吃吧,用这个小勺子弄着,还有两个鸡蛋,你妈说你早上吃得少,没多做。”姥姥拿了一个不锈钢勺子递给宋向文。 这也只是姥姥觉得不多,小盆子基本上快跟宋向文的脑袋差不多大了,里面少说十五个馄饨是有的,还放上来一些紫菜。 姥姥家基本上每顿饭都会有的,一个是咸菜,一个是剩菜。咸菜一般是辣菜疙瘩,有的时候是从宋庄大集上买的咸鱼,剩菜则是上一顿或者上几顿没吃完的,热一热继续吃。 宋向文拼尽全力也只能吃下一半,把小盆子向着姥姥推一推,“我吃饱了,吃不动了。” 姥姥不可置信的说:“才这么点东西就饱了?怎么可能,快,把它们都吃了,要不白天可饿了啊。” “真吃不动了,你吃吧姥。”宋向文下了炕,拿过他的书包再看看里面装的那一点点东西,还有刘二姐给他的二十块钱,让他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光从大舅家空手拿不好。 “要上学去?”姥姥看宋向文拿着书包问道。 “嗯,七点半,刘立洋就出来了,我出去等等他。”宋向文背上书包,准备向外走了。 姥姥放下筷子,“走,我上你一块去。” 宋向文摆摆手,“不用姥姥,你吃饭吧,我就在南岭那边等着。” 姥姥不放心他们几个孩子,今天是第一天,她跟着去看看,没有问题往后就他们自己过去就行,也不用过马路,在村子里面还是很安全的。 “走吧,不要紧,我去看看。”姥姥跟着宋向文出了门。 宋向文出门的时候,刘立洋也出来了,他招呼着宋向文过去,一起去找那个叫大宇的男生。那个男生住在村子北面,要走一段路。宋向文答应下来,转身跟姥姥说一声不用跟着去了,就和刘立洋一起小跑着向着北边去了。 大宇身高比较高,家里的院子是新翻新过的,停放着家里的农用三轮车和他的自行车。宋向文他们刚进了院子,大宇就背着书包出来了,一个普通的男生,不能描述什么能让人记住的特点,暂时来说是这样的。 宋向文三个人转头向着南岭村口走,姥姥还站在大舅家门口等着宋向文,她要把宋向文送上了车才放心。 来接他们的车不是宋向文想象当中的大鼻子校车,刚听宋婷说是车接车送的时候,宋向文还以为这是一个跟文化大院差不多的辅导机构,跟学校也有合作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一辆面包车,加上司机能够容纳八个人,刘庄是第一站,他们三个人上去可以任意选择三个位置。 刘立洋喜欢副驾,宋向文喜欢中间,大宇很随性不在乎,三个人在座位方面很是和谐。 姥姥看着拐进村子里面的面包车,问刘立洋:“龙龙是不是这个车?” 刘立洋眯着眼睛看看车牌号,“就是这个奶奶,你回去吧,我们一会儿上车就去了奶奶。” 刘立洋和宋向文是表兄弟的关系,他叫宋向文的姥姥要叫奶奶。 三个人上了车,姥姥就回家了,车子驶出了刘庄,向着驻村的辅导班行进。 辅导班在驻村村里,驻村的格局跟宋庄差不多,一条马路把村子分成了村南村北两个区域,辅导班在村子北边,靠近十九中的位置。距离十九中,也就是一百米的距离。 一个绿色的大铁门,拉开了一道两米长的口子,进门就是一个下坡,院子的地面要比外面街道的低上半米左右。 进门左右边是厕所,右手边是三间房子的居民区。这个院子是被辅导机构租来的,院子的主人还在院子里住着,只是占用了三间房子的位置。 往里走,一片不大的菜地被网围起来,旁边是几棵不大的柿子树。右边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投射出了巨大的一片阴影。树下拴着一只本来毛发是白色的小土狗,现在的毛发已经灰不溜秋的了,一个炒锅当作它的饭碗和水碗。 院子最后有两排房子,当作了教室和办公室。这个辅导班只招收初中的学生和小升初的学生,办学的是镇子上的两个年轻夫妻。男人家里原来是干汽车维修的,幸好他学习成绩不错,上了不错的大学,见识到了更大的世界,回家之后就学着外面做起了生意。 从一开始的汽车配件,到现在的辅导班,男人走的很扎实,也积累起来不小的财富。 办辅导班这个方向,还是他媳妇提出来的。男人的老婆是大学老师,做了几年之后感觉没什么意思就打算回家自己办辅导班,起码自在。于是乎,两个人在驻村租了这么一个院子,给屋子装上空调,开始招收学生。 为了能把名气打出去,两个人在办学之初就说明,本辅导班只招收十九中班级前二十名的学生,市里的初中生也是成绩好的才能进来学习。这里的老师都是两个人找的各个中学的教学能手,讲课的节奏比较快,学习成绩一般的学生跟不上的。 那个时候,教育资源这个概念刚刚进入到农村不久,家长们并不知道什么叫教育资源。但有好的老师,严格的管理肯定要胜过什么学生都收的辅导班。两年下来,辅导班还真的积累了不小的人气,那些学习成绩好的学生,在这里上了辅导班考了一个高高的分,成了辅导班宣传的一大亮点。 宋向文他们进了门,就看到在梧桐树地下摆着两张桌子,一个体型稍胖的年轻女人,两个男人,坐在那里。前面到的学生在桌子前面等着女人办理单子,有了单子方便后续的缴费。 “是初几的?”宋向文一车的人到了那里,宋向文三个在最前面,女人直接问道。 刘立洋回答道:“六年级升初一的。” 女人翻翻本子,“嗯,叫什么?联系过吗?” “联系过,叫刘立洋。” 三个人一个一个的办完了手续,拿着女人填写之后的单子,顺着女人指的方向去教室。 他们的教室在第二排房子的最里面,进去的时候,已经基本上坐满了。在来的路上刘立洋就在车上说:“忘了昨天买点东西去辅导班里结交几个好伙计了,别被人家揍了。” 宋向文不解问道:“为什么还能挨揍,不是去上学吗?” 刘立洋一阵鄙夷之后对宋向文说道:“你以为初中跟小学一样?十九中哪年没有打架的,那些社会人才不管你是谁,看着不顺眼直接揍你,你知道辅导班里有没有社会人?” 这个宋向文倒是听说了,程鸿在十九中上学,河边的童童也是十九中的,他们都说十九中很乱,每个年级都有一个扛把子,扛把子就是老大,都是社会人,看谁不顺眼就打谁。 进了屋子之后,宋向文专门看了一圈,大部分都是低着头或者各自说话的,教室里面还是闹哄哄的,基本没人注意他们。 注意到他们的,就是坐在第一排的三个男生,一个微胖,两个比较瘦。宋向文和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也没多说话,向着后排走过去找了个位置。 刚坐下来,刘立洋把书包放在桌子上就低下头来跟他们两个说:“看没看到门口坐着那三个?” 宋向文点点头,“看到了,他们也看我一眼。” 刘立洋向前看看然后说道:“像是三个社会人,刚才我进来,我直接盯着他们三个看,他们三个就一直跟我对视。长得就不是老实孩子。” 宋向文问道:“那你要跟人家结识一下?” 刘立洋正过身子:“我闲的三个彪子,这样的上十九中也是挨揍的货。” 刘立洋已经跟宋向文说了他在十九中有了靠山,就是他们村里的一个哥哥,比他大一级,原来在武校上过,现在也在十九中,基本上当上了扛把子了已经。虽然初二,但是跟初三的都认识,保护刘立洋还是简单的。 过会儿,那个给他们开单子的女人推门进来了,闹哄哄的教室瞬间安静。 “大家好哈,咱们这个班都是六年级升初一的哈,我呢,是咱们这个班的班主任哈。”女人扶着前面的桌子,在黑板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宋向文感觉好笑,“怎么辅导班还有班主任,哈哈。”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三个能听到。 女人带着一副眼镜,短发,拿着一本本子,穿着黑色的短袖,有些紧身,遮不住她略显肥胖的身材。“咱们这个辅导班呢,在招收学生的时候就有标准了哈,咱们同学当时报名的时候都是问过的,都要是小升初达到300分我们才会要,那些不够的家长求着情我都不收,我们有能力把大家教好,大家也要好好学哈。” 300分倒是不难,满分360,宋向文记得他是330左右的分数,陈雨都是350左右了。在陈屯小学,班里面的前二十名不一定能够300分,这个班里面学生的质量,还真是挺高。 女人说完了话就出去了,一会儿上课会有老师来,她只是来开个小小的班会。 女人走了,教室里又闹哄哄的,宋向文感觉到尿意来袭,起身说要出去上厕所。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前排的三个男生叫住了他,“哥们,你们是哪个小学的?” 宋向文笑着回答道:“陈屯的,你们呢?” “驻村的,认识一下昂。” 第131章 天黑黑 三个男生,两个是驻村小学的,一个是市里小学的。跟宋向文搭话的,是驻村小学两个人里面比较瘦的一个,叫张圣,长脸,寸头,身高足足比宋向文高一头。 另一个驻村小学的,唐朋,不高,肤色偏黑一些,眼睛很小,腮站了脸很大的位置。他和张圣是小学的同班同学,来上辅导班也是约好了一起来的,坐车坐的是同一辆车。 市里的孩子,宋向文打听到叫李启俊,他所在的小学有直接升入实验初中的机会,当时划区划到了实验小学的学区,他们整个学校都不用摇号,全都是实验初中的学生。 辅导班没有铃声,只有那个胖乎乎女老师脖子上挂着的哨子,通过吹哨子来判断是上课还是下课。 当一声哨声透过窗户传进屋子里的时候,宋向文靠着窗户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他歪头看向刘立洋,刘立洋同样也是一脸懵。 前排的李启俊喊了一声:“上课了一会儿老师来了先别说话了。”他们才知道,这是上课的标志。 第一节课上的是数学课,进来的是一个很年轻扎着马尾的女老师,没有小学那种自我介绍的环节,女老师看起来很急的样子。就像是数学老师的通病一样,开学的第一节课推开门就说:“咱们的进度已经比别人慢了。” 女老师进来环视了一圈,“哎呦,这么多人。”随机把拿着的那本蓝色的数学课本放在讲台的桌子上,辅导班没有讲台,一张跟学生们一样的桌子充当讲台。 从粉笔盒里面抽出来一根粉笔,“来咱们开始哈。” 宋向文三个人还在后排嘻嘻哈哈的时候,那个女老师已经讲完了第一个知识点。 “要不咱们先认识认识呢?”老师抬抬头,看着后面异常活跃的三个人问道。刚才她已经把初一一上来学的点动成线讲完了,这些简单的概念,稍微一点就过去了。 宋向文三个人顿时安静下来,低头看着课桌不出声,在努力的憋着笑。 在宋向文上厕所回来之后,刘立洋和大宇就已经看到了他在前排跟那几个男生说话,等到宋向文回到位置上,刘立洋就迫不及待地问他:“他们跟你说什么?” 宋向文回答道:“问咱们哪个学校的,他们是驻村的,我说咱们是陈屯的,没了,说要认识认识,你不用拿着好东西了,人家说要认识认识你了哈哈哈。” 刘立洋听后拍拍大宇,“你不就是驻村小学的,你不认识那几个?” 大宇仰着头寻思了一会儿,“不是一个班的,有点眼熟,但是真不知道叫什么。” “你真废物伙计,你们学校的你都不知道叫什么。”刘立洋鄙夷的看着大宇嘲讽道。 大宇回嘴道:“你知道你们学校都叫什么?” “昂,我混成啥样你不知道?学校里谁不认识我。”刘立洋在知名度这一方面还是很有自信的,从小就爱闹腾,见了谁都自来熟,而且作为一个“准社会人”,他对于自己的人脉十分看重。 等到数学老师下了课,刘立洋就拉着两个人要去前面跟三个男生说说话。在刘立洋看来,最前面那三个男生看着是最像混的人的,剩下的那些,刘立洋的话叫做“书呆子模样”。 刘立洋拽着两个人直接钻到了最前面,“伙计驻村的?” 刘立洋满脸的笑模样,打好关系的第一步,先跟人把话题拉起来,从学校开始,很自然。 张圣回道:“俺们俩是,他是市里的。” “伙计们叫什么还不知道,我刘立洋,这俺哥哥宋向文,这个大宇。” “张圣,唐朋,他是李启俊。” 然后就成了刘立洋和张圣两个人的对话,剩下那四个人都没什么说话的兴致,偶尔插上去几句,也很快被两个人接过去。 小升初的辅导班,只有语数英三科,他们初一还要学生物、地理、政治、历史,这个辅导班着重关注的是主课的提高,那些副科当然也会有,但是不在小升初这里,起点总是比较难的,辅导班这段时间也给他们讲不了多少,开头的事情还是交给学校里有大把时间的专职老师吧。 语文老师,一个中年男人,文质彬彬,看上去略显古板。英语老师就是辅导班的老板娘,也是宋向文的班主任,她在大学学的就是英语专业,任教的时候也是教英语的,自己家开办了辅导班,她还是教英语,能够教的了大学生,对付他们这些小学初中生不是问题的。 第一天,新鲜事情还是不少的,见到了新的环境,认识了新的人。在学校里的时候,重新分班或者是宋向文转学之后,都要熟悉两天才能跟身边的人搭上话,都有一个过程,而今却跟着刘立洋一个课间就能熟到这种程度。 中午的饭菜,辅导班里管的,来送饭的是一对老夫妇,李启俊说那是两个开辅导班老师的爸妈,是男人的爸妈,英语老师的婆婆和公公。男老师姓王,女老师姓元,元这个姓氏在这个县城并没多少,元老师的娘家不在青市,她是嫁到青市的,就在这里定了居。 中午一般会有两个菜,都是时令鲜蔬,王老师的爸妈还在村子里住,经营着汽修厂,儿子开了一个卖汽车配件的厂子,他们完全有能力退休在家里看着两个孙女颐养天年。农村老人闲不住,非要开着一个小店,帮着村子里人修修车挣点零花钱。 一人一个铁盘子,两个菜,一个馒头,当然不够可以再要,饭菜完全管够,家常的做法,算不上多好吃。 下午放了学,整个辅导班的人就在院子里等着面包车一趟一趟的送着,一共三辆面包车,来来回回平均下来一辆车要送三趟,除去了那些自己回家的学生,离着比较远的学生就得五六十人。 宋向文早上是最后一趟,晚上也是最后一趟,当他们上了车的时候,整个大院子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张圣和唐朋早就坐着面包车走了,李启俊放了学直接去了办公室坐着玩手机。 一开始李启俊知道哨子是上课的时候宋向文就在脑子里面寻思是不是熟人来的,放了学李启俊跟他们几个人告别直接去了办公室,他们几个就更加不解了。 张圣来得早,他跟李启俊聊得多,知道的也多。“他是王老师亲戚,家里特别有钱,小学的时候就跟着来玩了。”几个人了然,也就不再多说。 等到面包拐进了刘庄的大门,姥姥已经在大舅家超市门口的街上看着南面村大门了,离着老远宋向文就看到了,背着双手,穿着一件深色印花短袖,一条黑色短裤。 自从记事开始,姥姥就是短发,多年了一直没变过,头发一半黑一半白。前两年的时候姥姥在宋庄大街上的牙科诊所镶了满口的烤瓷牙,是那种能活动的,晚上睡觉的时候姥姥就摘下来放在水杯里面泡着。摘下来的时候姥姥的嘴就变得很小,向里面瘪瘪的。 宋向文很喜欢那一口白白的整齐的牙,他的就不行,小的时候就牙疼,经常去牙科哭着出来。 宋向文下了面包车,姥姥就笑着迎上来了,接过去空空的书包,回应了刘立洋叫的奶奶,姥姥就一边轻轻拍着宋向文的后背一边说着:“走吧,回家吃饭吧,都给你做好了。辅导班在驻村哪里,咋样?” 宋向文还在跟刘立洋和大宇说着一个话题没有结束,匆匆的跟姥姥回答一句:“在驻村后面,十九中那边,还行,第一天挺好的,有空调挺凉快的。” “还有空调呢?这么好,这不在屋子里面很风凉。”姥姥惊讶的说。 “嗯,我们就在空调旁边,凉飕飕的。”宋向文一边说着一边跟刘立洋和大宇告别,他们约好了吃完饭一起出来玩的。 姥姥还是下的馄饨,一小盆,宋向文吃完之后感觉已经到了嗓子眼了,一点都吃不下了。他发现姥姥包的馄饨跟刘二姐不是一个味道,刘二姐的面要硬一些,包出来的馄饨都是整个的,而且滋味比较大,用的盐多。姥姥的面软和,有的馄饨会出现破皮的情况,而且口味是比较淡的。 喝了小盆子里面的汤水,宋向文用姥姥家的蒲扇使劲给自己送风。吃饭吃的自己满头大汗,头顶的风扇已经不顶用了,蒲扇扇出来的风都是热搜搜的,太阳刚落下去不久,夏天的燥热还在占据着主导地位。 大舅家的超市门口已经零星有人来闲聊了,天刚刚黑下去的时候一直到半夜十点十一点,大舅家门口都是刘庄最热闹的地方。 宋向文在刘庄住的时候,每次在街上,都会被大舅门口乘凉的人关注到。“这是谁家的孩子?”大多数人都会这么问。 大舅或者大舅妈就跟他们说:“这是俺二姐家的小男孩,宋庄的。” 当然也会有认识宋向文的比如刘立洋的爸妈和爷爷以及其他姥爷这边的本家人,他们就打趣宋向文“天黑了怎么不回家?宋庄人怎么在刘庄住?” 这个时候宋向文就不会说话了,他想不出为什么他一个宋庄人要在刘庄住,姥姥知道,姥姥就回答道:“俺外甥,当然能在刘庄住来。” 姥姥姥爷在刘庄的名声不错的,两个儿子都在村子里面很能干有头有脸,现在姥姥姥爷属于是儿孙满堂身体健康,正是谁都羡慕的时候,两个老人与人为善,跟街坊四邻和本家人都能处好关系,吵吵闹闹的当然有,谁家都会有些矛盾,日子还是这么悠闲地过着。 宋向文吃完饭就跑到胡同里探探头看看刘立洋家门口,看看他出没出来,他不喜欢站在人多的地方,等着刘立洋出来他就直接跑过去找他,然后一起去找大宇,到了大宇那边,人就少了。 刘立洋出来的时候,路灯还没开,他一出门就跟住在他家对面门朝大街的小阳的爷爷打招呼。小阳和刘立洋家都是干杀猪生意的,两家住着很近,虽是竞争关系但是井水不犯河水,关系处的还很不错,刘立洋家翻盖屋子的时候,小阳的爸爸还用家里拉猪的车去帮着拉灰。 街上基本上隔几个胡同就站两三个人,宋向文咬咬牙,从胡同里面钻出去向着刘立洋小跑过去,一边跑一边祈祷着旁边的人不要叫自己。 小阳打趣一句:“你吃的还挺早,这么想我?” 宋向文掐着刘立洋的脖子,“走,快。” 三个人趁着夜色,上了刘庄的北岭。 刘庄人的耕地,分布在村子的三个方向,南面是马路,过了马路是厂子和树林没有耕地,北边是北岭,坡度略微有些陡,上面有零零散散的小片土地,不怎么长庄稼。东西两边的田地就比较好了,都是平整的大片土地。 北岭不产粮食,春天的时候地在北岭的人家一般就不种粮食了,种点西瓜、桃子、苹果这样的水果比较多,也不指望能挣多少钱,分到这片土地,都是命中的事情。 刘立洋和小阳家的地都在北岭上,两家早就不在乎种地了,杀猪做买卖,地里面种点菜,够自己吃的就行了,谁想要就包给谁。 宋向文三个人来北岭,是奔着西瓜来的。大宇家住的离北岭近,他奶奶家的地在北岭上,经常在家的时候跟着奶奶上岭上看看,早就看到了一片瓜棚,村子里面人种的。 这个时候,西瓜早就熟了,棚子里面根本不剩多少了,最新鲜的一批已经卖的差不多了,棚子里的都是第二波的了。 他早就有意去棚子里面偷西瓜吃了,今天白天在辅导班聊天的时候聊起来,他和刘立洋两个人一拍即合,一定要带着宋向文,给他长长见识。 沿着窄窄的小土路向着岭上走,天气是一种很深的蓝色,已经到了黑天之前的最后一步。 “在哪里?别跑这么远吧。”宋向文看着离房子越来越远了,心里是有些害怕的。 “走吧,快了,到了给你吃撑了!”刘立洋拿着一根树枝,使劲抽打两边的杂草催促道。 第132章 忐忑不安 这个岭子,从小宋向文就叫南岭,因为他和姥姥家都住在岭子的北面,岭子东西蔓延很长很长,长到宋向文也不知道最后伸展到了哪里。 小的时候宋向文还问过刘二姐,“南岭南边有没有人住了?”刘二姐肯定地回答道:“肯定有人住了,好多村子呢。” 宋向文又问:“他们那边的人叫南岭也叫南岭?” 刘二姐就说了:“人家住在岭的南面,肯定是叫北岭,咱们住在岭子北面,叫南岭。” 三个人沿着大宇家附近一条上岭的羊肠小道一路弯弯绕绕,到了大宇说的那片瓜棚。 瓜棚隐藏的极好,两边都种着玉米,暑假里玉米已经比人高多了,深绿色的叶子探到路上来,来往骑车的村里人一个不注意,就容易让玉米叶子划伤胳膊。瓜棚故意空出来几米的距离,这样一来,不走到瓜棚前的小路上,是看不见瓜棚白色的塑料膜的。 “这里行吗,我怎么看着这么吓人呢。”宋向文看着两边的玉米地害怕了,刘二姐说过,玉米地里有狼,极目看去乌漆嘛黑的玉米地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刘立洋向着宋向文“啊”了一声,把宋向文吓得向后倒退了两步坐在了地上。 “看把你吓的,你怕什么,你跟个小孩似的小时候就骗你跟玩儿一样现在骗你还跟玩儿一样,我跟俺妈俺爹经常来玉米地里面找瞎撞子吃,什么事都没有。”刘立洋已经掀开了瓜棚的一角向里看去。 大宇跑到路上,看看小路两边,并没有人来,直接顺着刘立洋掀起来的口子钻进去,“哎!还不少!给我看这人我找一个。” 宋向文和刘立洋来到小路上,看着瓜地的主人会不会在晚上来看瓜。 那些在大路两边的瓜田,瓜农都会在地头上搭建起来一个小棚子,白天晚上都在棚子里吃喝,为的就是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种的西瓜。给村子里的人免费吃没关系,又吃不了多少,那些来来往往的车说不准就下来摘几个偷走,这是瓜农不能忍受的。 这个地大概主家也觉得隐藏的极好,没有棚子,晚上也没人来看着。 大宇抱着一个跟他肚子差不多大的西瓜出来了,弯着腰使劲托着西瓜的下面,“哎!走吧,有没有人?” 宋向文看着大西瓜兴奋了,“怎么这么大,哈,上哪去吃?”他还是头一次干这样的事情,原来在姥姥家出门的时候,净听刘立坤给也刘立杰说出去偷西瓜的事情了,他求着哥哥带着他去,但是哥哥说他跑得慢不带他,他就一次都没去过了。 刘立洋接过来那个大西瓜,“要不去舀水那个地方,放水里面冰冰吃,吃冰镇的。” 大宇一口同意下来,“走吧,太好了,夏天天热吃点冰镇的吧伙计!” 南岭上有泉眼,这是整个镇子都知道的事情,不仅仅是在刘庄南面的岭上有,在西广村的南岭上同样也有。泉眼里冒出来的水是甜的,比自来水好喝太多了,宋召华好几次带着宋向文去西广村的南岭上舀水喝,宋庄离着西广村近一些,也就不用绕远去刘庄了。 刘庄舀水的地方,宋向文只能隐隐约约记得个大概,几年之前姥爷身体硬朗的时候,还能推着小推车去舀水的地方自己舀水喝。那时候宋向文、刘立杰、刘立坤三个人跟着姥爷一起去的,一共两个泉眼,离着也就十几米的距离,冒得速度不快,但不一会儿也能接满一桶。 到现在宋向文已经几年没有去那个泉眼了,路早就忘记了。 大宇和刘立洋两个人知道,刘庄不像宋庄一样有村委免费发放的净化水,他们要喝甜水,要么买大桶水,要么就得上岭上自己舀。 泉眼在一个陡坡的下面,几乎垂直的坡度,坡顶上长着几棵小杨树。泉眼附近已经被人踩平了,很好认。一个人粗的小水坑,底下慢慢向上冒着水,晚上没人来接,水坑已经满了。 宋向文把手插进去,顿时一股清凉的感觉涌上来,这边的水太凉了,实在没想到这么热的天还能有这么凉快的水。 刘立洋把大西瓜慢慢放下去,西瓜在水坑里漂浮着,三个人轮流把西瓜按到水底下,再等着它慢慢浮上来,一边等着西瓜冰镇,一边用手舀水给自己洗洗胳膊洗洗腿,凉快的很。 树林之间的蚊子叮了宋向文几下,宋向文忍不住痒站起身来使劲挠,抬头看看坡上面,月光下隐隐约约有点什么东西被立在那里,不像是树。 “上面是什么?”宋向文拍拍蹲在地上的刘立洋问道。 刘立洋抬起头看着宋向文,“哪里?” 宋向文又指着坡上面说道:“上面。” 刘立洋站起来盯着使劲看看,“我想起来了,俺们村的老坟,都在上面。快跑!” 刘立洋拔腿转身就跑,宋向文听到“老坟”两个字也顿时心里面生出寒气,看着刘立洋跑他就更害怕了,马上就手脚并用的跟着刘立洋蹿出去。 大宇蹲在地上没听见两个人说什么,两个人跑的时候,大宇站起来喊道:“怎么了,你们上哪去?等等我,不要西瓜了?” 两个人一直蹿到岭上的大直路,能够看到刘庄的灯火,离人烟比较近一点的地方才停下。站在原地气喘吁吁的等着大宇,汗珠子从两个人额头渗出来,两个人用手掌给自己扇风,刘立洋从旁边薅过来一把树叶子当扇子。 大宇抱着大西瓜慢悠悠跑过来,他一个人花了好大力气才抱着湿漉漉的西瓜撵上两个人。“你们俩跑什么,也没有人。” 刘立洋吓唬道:“你忘了上面是咱们村老坟了,才想起来我,别碰着鬼了咱们三个。” 大宇“哎呦”一声,鄙夷道:“哪来有鬼,你们两个痴是不是,累死我了。我要吃一半,我出力最多。” 三个人就蹲在路边准备吃西瓜了,大宇一锤子下去,西瓜裂开了一个口子,汁水顺着口子流出来,口子并不能足以让他们三个打开这个西瓜。 刘立洋扶住西瓜,又是一下子,砸的地方凹陷下去,口子又大了一分。 几拳头下去,西瓜才被三个人分成两半,大宇直接拿过去一半,“我吃这个,你们两个吃那个。” 宋向文和刘立洋把一半西瓜用力掰成几块,接着土地开始啃。 两个人吃的肯定比一个人快,而且宋向文和刘立洋吃起来就像是大财主一样咬两口瓤子还是红的就扔了。他们俩吃完,大宇才刚刚吃了一点,两个人围上去,准备再分一杯羹。 大宇就不是掰开吃了,直接用手抓着西瓜里面的瓤子往嘴里塞,等着三个人瓜分完毕,半个西瓜只剩下了皮,还有泛着淡淡灰黑色的西瓜汁,残留在瓜皮下面。 夜色下是看不清楚的,大宇也是吃上头了,端起来直接喝掉了西瓜汁,用已经湿掉的衣服擦擦嘴,“咱们再去弄个吃吧?”大宇意犹未尽的跟两个人说。 三个人于是又来到了瓜棚里,路上还是没有人,除了蛤蟆和知了的叫声,没有其他生物发出的声音了。 “这次谁进去啊?”大宇问两个人,他的意思是三个人一人一趟,三个西瓜怎么着也就饱了,吃饱喝足各回各家明天还得上学。 刘立洋寻思了一会儿,“别让他去了,他不是咱们庄上的,你叫人家看着还不把他屎打出来,我去咱们再弄一个吃了就行了。你带吃那么多西瓜干什么,晚上起来尿尿?” 宋向文不害怕被人抓到,“不要紧,天黑咱们一人一个呗,谁还能抓着?” 刘立洋已经开始准备钻洞了,“闭嘴吧你,人家把你打出屎来你都得受着,这人都是我们村的,看家里面子也不能管,你别凑热闹。”说完已经消失在了瓜棚里,往里看去都是漆黑一片,偶尔有踩着藤曼发出来的声音传出来,两个人站在外面路上看着人,等着刘立洋从里面出来。 瓜棚里面出现了光亮,隔着棚子能够看到,在没有路灯的乡野小路格外扎眼,宋向文和大宇两个人把目光集中在棚子里,两个人已经基本上知道了什么情况。 棚子里面,一声粗犷的吼声,“别跑!滚过来!谁家的小死孩子!” 刘立洋从洞里面蹭一下钻出来,“跑!有人!” 三个人向着吃完饭来时的路狂窜,已经顾不得看身后了,那条小路很窄,很长,两边都是玉米地,三个人大宇在前,宋向文中间,刘立洋在后面。 看瓜的男人在刘立洋他们拿着第一个西瓜去冰镇的时候来的,大晚上的在外面睡觉,旁边都是玉米地,他也怕,干脆就在瓜棚里面放了个小床,打着手电来看瓜,蚊子少也不害怕。 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听见了瓜地里簌簌的声音,从瓜棚看向外面,映着月光能够看到一个孩子的身影,在瓜地里一点一点挪动。男人打开手电,照见了那个挑选西瓜的刘立洋,一声大吼,小孩子直接跑出去。 男人冲出来,甚至都没穿鞋,向着三个人撵过来。 刘立洋一边跑一边回头一边催促,“赶紧的,来了!快点!去地里!” 男人跑的比他们快,不要命似的追三个人,眼瞅着差不了多少距离了,刘立洋喊一声:“进玉米地!” 宋向文和刘立洋两个人钻进了旁边的玉米地里,顺着玉米之间的空隙使劲往里钻,钻到身后没有灯光了,停下向着外面观察。 大宇不知道在哪,当时钻进来的时候只有宋向文和刘立洋两个人,大宇还在前面跑,男人大概是没向着宋向文两个人过来,去追大宇去了。 “老刘,老刘。”宋向文向着刘立洋钻进来的方向轻声叫道。 “我在这里,小点声,别让他追过来了。”刘立洋小心翼翼地钻到宋向文身边,两个人蹲在玉米地里向外看着。 “大宇呢?”宋向文问道。 “不知道啊,我不是叫你们俩进玉米地,那个大人钻不进来,咱们进来他撵不上。”刘立洋拍打着胳膊,已经被玉米叶子刮了好几道血痕。 他们这个位置时玉米地的正中间,只能稍微看到外面的路,“走吧,咱们向着外面靠靠,这里看不见东西。” 宋向文和刘立洋两个人向着钻进来的反方向慢慢靠,刘立洋知道路,跟着他走就没事儿。 等到两个人踏上了新的小路之后,四周还是一片银色,月亮挂在天上,两边还是全都是玉米地,一条小土路很长,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路灯。 远远看着,能够看到刘庄村里面基本上各个人家都开着灯。 “大宇不能被抓了吧。”宋向文有点害怕,他刚才还说着不会被抓到,没成想自己乌鸦嘴了,还真被抓了。 刘立洋回答道:“不知道,他痴,不知道钻,估计抓也就抓着了,那个瓜地还不知道谁家的,也不知道认不认识他爹妈。” “不认识会咋样?”宋向文问道。 “打一顿呗,还能咋样,领着他去他家,把咱俩抓出来,到时候去你姥姥家找你,去我家找我,赔钱。”刘立洋说的云淡风轻。 两个人又回到了那条小路上,他们绕了一圈,也没看见大宇的身影,也没见到那手电筒的光亮,就跟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一样。 宋向文特别激动,被吓得特别清醒,清醒到有点迷糊,这还是现实世界吗,怎么一切都很亢奋。 两个人又找了一圈,不打算找了,直接去大宇家看看。 大宇家亮着灯,开着门,能看见屋子里面的大宇低着头,两个人这才稍稍放心。稍稍放心,也就是没有完全放心,他们回去,说不定一会儿大宇就带着人来了。 但是时间也不早了,估计姥姥都该上街找自己了,不回去不行的,两个人才心怀忐忑的回家。 “上哪去玩来?”奶奶一边拍打宋向文衣服上的灰一边问。 “上那个胡同里玩的。”宋向文没敢说实话。 晚上睡觉的时候,胡同里的脚步声异常刺耳,宋向文根本睡不着,等到钟表敲打了十二下,他知道十二点了,实在困得不行,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133章 第一个周结束 早上,七点的摆钟声音把宋向文吵醒,宋向文蹭的抬起头来,四周变亮了,现在是白天,姥姥还在厨房里面忙活,姥爷在炕的另一边坐着看光景,风扇在转着,今天天热,姥爷没关。 宋向文不禁在心里面寻思,这一切是不是都是真实的,怎么一点迹象都没有,所有的事情都跟昨天一样,这是昨晚的梦? 当他揉揉眼睛下了炕到厨房里面的时候,姥姥招呼着他洗脸洗手,过会儿给他端上来早上包的馄饨。洗脸的时候,宋向文感觉到了胳膊一阵瘙痒,看过去是玉米叶子刮过的痕迹,淡淡的血痕,用水冲两下,更痒了。 这就说明昨天是真的,大宇没有把他和刘立洋供出来,这是好事,最起码不用被人找上门来挨一顿教育。但是大宇是怎么样的呢?今天早上上学的时候,会不会带着那个种西瓜的瓜农来指认他和刘立洋两个人。 宋向文在街上迎上小跑过来的刘立洋,姥姥今天不出门送他了,他自己和刘立洋、大宇两个人去坐车。 刘立洋看看宋向文身后,凑上来轻声问道:“去你姥姥家了没?” 宋向文看着刘立洋表情还不错,不像是被训过或者打过的样子,还有点小兴奋在脸上,“没有啊,找你了?” “没有,回家我直接把门关上,关死死的,爱谁谁吧。”刘立洋指着他们家的绿色拖拉门说道。 刘立洋家的胡同被隔开了,一条胡同,中间的路被砌了一堵墙,刘立洋和他家东边的本家哥哥临着。本家的哥哥家里在刘庄北岭马路上开厂子,全家都搬到厂子里面住了,这个老房子空出来了,就把钥匙给了刘立洋家,他们可以放点杂物什么的,顺便帮着他们看着院子。 刘立洋家翻盖房子,在胡同口安上了大铁门,因为胡同砌墙的缘故,没人从胡同里穿行,他们堵上并不会妨碍谁的路。 “确实,你家这个门,关上了喊破嗓子你们在屋子里也听不见。”宋向文笑哈哈地跟刘立洋说道。 他们还没走到大宇家,大宇就已经出门了,一出门看见了宋向文和刘立洋两个人,没有表情的脸上马上堆满了笑。 “来了,走吧快来车了。”大宇没提昨晚的事情,他知道刘立洋两个人肯定能问,他不是“叛徒”没有出卖他们两个人,他现在“光荣”着呢。 刘立洋拉着大宇小跑出了胡同,离着他家远一些,再问他:“抓着你了?” 大宇答应的很干脆,“昂,抓着了,你俩进了玉米地,他就来撵我,我也想进去,但是两边的沟子太深了,根本不敢,他就把我撵着了。” 刘立洋又问:“去你家了吧,我们昨晚看着你家里亮着灯,找了一圈没找着你。” 大宇哈哈两声,“你们还来看我来,他认识俺奶奶,问我是谁家的,我一说他就知道了,说要来俺家把俺家的锅砸破。” “然后呢?”宋向文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他对大宇的经历提起来浓重的兴趣,当个故事听。 “来俺家跟俺妈说我偷他西瓜,问我另外两个是谁,我说西广村来的。他说也就是没看着我动手,要是看着我动手,肯定得揍我,俺妈要给他钱,他也没要,都一个村子的说想吃西瓜直接问他要,别去偷。” 大宇说得言简意赅,昨晚他刚被抓住确实挺害怕的,自己对村子里面的大人都没什么印象,幸亏大人问了问他谁家的,幸亏那个人知道。他就不害怕了,他爸爸这两天在外面干活晚上不回来,他妈不管他,肯定不能揍他,他一点都不害怕的。 “中,你是好样的,好兄弟,俺们两个认可你了。”刘立洋拍打着大宇的脑袋,嘻嘻哈哈的跟他说。 大宇笑着推开刘立洋,“下次我不背锅了,你们来。”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不去了,大晚上在街上玩玩就行了。”刘立洋否定了大宇的想法,“你是不是有瘾?”他补充道。 整个暑假,宋向文和刘立洋大宇三个人就再也没有上过南岭了,天气本来就热的,再晚上出去蹿睡前一身汗,身上黏糊糊的根本睡不着,宋向文又不好意思去两个舅舅家洗澡,而且他本来就不愿意洗澡,对于出去玩这件事情就更加退避三舍了,还是喜欢安安静静的纳凉。 上辅导班之前,刘二姐给了宋向文一些零花钱,叮嘱宋向文不管想吃什么,就用钱去买,爸妈不在跟前,别委屈了自己的肚子,正是个长身体的时候。 宋向文拿这么大的零花钱,说实话还真是头一遭,他觉得自己富有了,能自己决定花钱了。 来了两天,他却发现没有花钱的途径,大舅家开超市不假,但是绝对不会要自己的钱,这是一定的。当然了刘庄也并不是大舅一家超市,还有一家超市开的离大舅还挺近的,在小舅家东边,规模很小,而且位置不正,晚上也没几个人过去玩,不如大舅这边的好。 宋向文自然也不能去人家家里买,刘二姐他们都叮嘱过宋向文了,去别人家里买让大舅看着心里该不乐意了。那这个钱,他估计是花不出去了。 没想到的是,辅导班竟然还有小卖部。 在宋向文教室的走廊尽头,有一个跟走廊一样宽,三四米长的小屋子,元老师买了很多零食,辣条、汽水、糖块,放两张桌子摆上去卖。 宋向文还跟刘立洋调侃着:“咱们老师确实是挺缺钱的看样,什么挣钱方方都能想出来。” 第二天的上午课间,元老师拿着钥匙把小门打开了,小门外面摆着一张桌子一张凳子,她就坐在门口收钱。 宋向文进去狠狠的消费了一把,三块钱的汽水,两块钱的零食,一把就花出去五块钱。 来上辅导班的,基本上都有一两块的零花钱,一个课间,小卖部里面挤得可谓是水泄不通,那几大袋子零食,基本上都被学生买光了。 宋向文还想着昨天来的时候,刘立洋说要买点零食结交几个哥们,他还有钱,就问刘立洋:“用不用买点东西给他们三个了?” 他们三个,指的就是前排的三个人,李启俊、唐朋、张圣,经过了昨天,他们已经很熟了,张圣还给刘立洋起了个外号,“老狗”。 刘立洋觉得没必要,“你看三个那样,他们不来孝敬孝敬我我就不乐意了,还去给他们买,张圣!滚过来孝敬孝敬我来!”刘立洋在后排扯着嗓子喊道。 前面的张圣听到扭过头来笑骂:“你个老狗,过来给你爹舔舔脚,过来,嘬嘬嘬。” 第一个周的课程上完了,宋向文对于辅导班里的老师基本上都有了初步的了解。 王老师,辅导班的老板,同时教着数学,为人比较平和幽默,经常来班里面跟他们几个人聊聊天开开玩笑。 元老师,讲课特别有激情,嗓子就跟永动机一样,负责吹哨子上下课,同时负责讲课,同时还负责着小卖部的买卖,以及辅导班里面所有学生的管教。 刘立洋和张圣跟王老师说话的时候还问起来:“老师,俺们元老师怎么这么能干。”王老师笑嘻嘻的打趣,“两个孩子她不干行吗,我也得使劲干呢,我辅导班跟厂子来回跑,要不说呢。” 数学老师,每天上了课就讲课也不问下面听懂没有,下课拿着书就走了,他们对数学老师的印象不怎么样。上课的时候还跟他们说:“我比你们的老师级别都高,我是直属青市的。”刘立洋就在下面阴阳怪气的说:“哎呦,我是直属青市的。” 语文老师,跟弥勒佛一样的男人,上了课就让他们背课文,不背课文就抄课文,不抄课文就学写字,一个暑假讲了初中一篇现代文和一篇文言文,再也没讲过别的了。 最后一天,姥姥没给准备饭,早上的时候姥姥问过了宋向文,“文文,今天是不是下了学就回家了?”宋向文点头说是,南岭马路对面就有公交车站牌,他去着很方便。 “晚上吃点饭再走吧?”姥姥又问道。 “不用了姥姥,我回家吃就行了,晚了我怕撵不上车了。” 下午回了刘庄,姥姥确实没做馄饨,但是包了一袋子包子,让宋向文拎着,回家跟刘二姐他们一起吃。 姥姥把宋向文送到了站牌上,跟他一起等着公交车过来,有了公交车之后,姥姥办了一张老年卡,坐公交车便宜的很。她并没有别的去处,每次宋庄大集的时候,就跟几个村子里的老人一起坐着公交车去宋庄,到了大集上各自分开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就不一起了,各人回来。 公交车到了,姥姥把宋向文送上车,跟司机说着:“师傅,俺们孩子到宋庄村委那里下车奥。” 师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宋向文坐过公交车的,公交车上那时候还没有按钮提醒司机有下车乘客,他们下车的时候,都是在公交车到站之前站起身然后跟司机说一声:“下一站有下的。” 刘庄到宋庄,只有两站路,宋向文坐在后排位置上,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 “是在下一站是不是?”快要到宋庄的时候,司机看着后视镜问宋向文。 宋向文站起身嗯了一声,等着车子进站,下车回家。 宋向文家的土豆还没收完,他回家的时候家里还锁着门。他就直接去了程鸿家,原来他上学家里锁着门的时候,他都是去程鸿家写作业,等着天黑了再回家,刘二姐和宋召华也都知道宋向文在哪,所以一般都不会找他的。 程鸿家里的屋子很小,窗户也小,还是上一代那种泥土堆起来的房子,这种房子为了冬天暖和,屋子都小小的,窗户也小小的,冬天是暖和了,夏天却闷热的不行。 程鸿家没有空调,没有吊扇,只有一个落地扇扭着头给四周送风。程鸿一般不爱在屋里待着,在天井里的水泥路上铺上一张凉席,点上一根蚊香,拿着枕头躺下,外面胡同里粗壮的槐树送给他家一大片荫凉,他就喜欢这样度过白天。 宋向文去的时候,程鸿还躺在枕头上睡觉呢。 “你怎么在这?”宋向文没进屋子,直接在程鸿的凉席上坐下来。 “屋子里热,这里风凉。”程鸿没睡着,闭着眼睛养神呢,见着宋向文来,笑嘻嘻回答他,“你怎么不在家,上哪去了?” “上辅导班了,住在我姥姥家。” “怎么今天回来了?” “上四天休息三天,休息我就回来。” “挺厉害,在哪里?” “驻村,就在你学校旁边。” 程鸿寻思寻思,大概是知道了,“我好几个同学在那里上,只收前几名不是?” “是,但是小学升初中随便要的。”宋向文回答。 枕头旁边,放这个蒲扇,蚊香在外面不太顶用的时候,程鸿就用蒲扇扇蚊子,宋向文刚刚走到这里,热的冒汗,拿起扇子就使劲送风,“这么热,你家怎么不安个空调呢?”宋向文在姥姥家的时候去小舅家吹过空调,就跟装土豆的冷库似的,可舒坦了。 “装什么空调。”程鸿拉着长腔,“俺们家都快搬家了。”程鸿不是宋庄这边的人,虽然说得都是土话,但是听上去还是略有差别。 宋向文有点震惊,“怎么你们也要搬家了?上哪去?” 程鸿寻思一下,“还没定呢,可能是驻村,我也不知道来,俺爹那天说的。” 程鸿的爸爸卖煤挣了不少,虽然不足以买房子,但是这个愿景先得有,才能一步步向着目标努力。 “那里要是搬走了,这边不就剩下我和孙奥了,那不就没啥意思了。”宋向文不想程鸿搬走,宋飞扬搬走已经很无聊了,他再搬走,就真的没啥好玩的事情了。 程鸿无所谓的说道:“这不还没有,再等等。” 等到程鸿的母亲从屋子里面出来跟程鸿说要吃饭了,宋向文也就起身准备回家了,他已经听到了宋召华的手扶车声。 “宋向文不来吃了饭再走?”程鸿的母亲留宋向文吃饭,他原来在程鸿家吃过几顿。 “不吃了,回家去吃。”宋向文打过招呼,出了大红铁门,身后程鸿一边关门一边说:“再来啊。” 第134章 留在这里 程鸿的爸爸想要搬家不是一天两天了。 自从程鸿刚出生不久他们一家人从老家搬到了姐姐嫁到的宋庄,他就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 他们老家位置很偏、很穷。现在的宋庄通公交车里,他家那边还没有。在这个地方有这么种说法,越往西的地方越穷,距离城市越来越远,发展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他小时候学习不错的,是村子里不多能够出去上高中的学生,而且模样也不错,国字脸,个子也高能干活,回家劳动之后不少媒人上门提亲,他都不喜欢,他不喜欢农村女人那种没看过书没有什么见识只知道下地干活和到点喂猪的思想。 上学的时候他,看得多了想的也多了,常常想到的都是整个人类社会,或者关乎人生的哲学话题,没有人能够跟他聊到一块去,他也不喜欢跟别人说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二十三四的年纪,他没有资本也没有攀上什么好亲戚,空有一身志气却没有实现的门路。迫于家里爹娘的压力,他不得已去了几次相亲,见到的女人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不堪,他不喜欢,拒绝了不少。 程鸿的母亲,也是通过相亲认识的,那时候他已经二十五岁了,二十五岁的男人,在那个时候已经算是很晚结婚的了。宋召华是二十三岁结的婚,还要算上多一岁的虚岁。家里急,他也急,劳动好几年了,他想的东西也不是那么空中楼阁虚无缥缈了,他知道该想想自己过日子的事情了。 程鸿的母亲并不多好看,两颗门牙是龅牙,笑起来咧着嘴巴露出牙龈,发黄的牙齿大大方方的展示在人们眼前。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女性那种温柔,小学毕业的她经过多年的劳动嗓门已经练就成了尖锐如哨子一般,说笑都如此。 短发、高个子、干瘦的身材,干活没什么力气,从一个农民的角度来评判,她不是个多么好的女人。但女人却善良,善良到村子里面有口皆碑,没力气干重活,她能比别人一天多干几个小时弥补上差距。家里兄弟姐妹少,上完小学她主动下来帮着家里干活。 每次农忙的时节,她下地比村子里的人都早,当人们趁着月色扛着锄头下地的时候,她都已经干完了一个来回了。不抱怨、踏实、话少、孝顺,媒人给他打上了这样的标签。 “我说实话,当时别人把她说出个花来,我也是没看上她,最起码咱们说,你们也能看到,她模样确实不出显眼。”程鸿爸爸在宋向文家喝茶水的时候说过这个事情,当时宋向文坐在炕上看电视,精力却全都集中在了爸爸和程鸿爸爸两个人的对话当中。 “然后我这不是心里头觉得确实结婚很晚了,家里老娘老爹急得就差哭天喊地了,俺村里这个一个老会计,也是跟俺家来有点关系,知道了这就来跟我说。恁觉得你,跟三国那个诸葛亮怎么个比法?” 程鸿爸爸说到这里坐直了前倾的身子,宋召华同样也是“嗨呀”一声咧开嘴笑。 程鸿的爸爸拍拍手说道:“人家这不是在这里点我?我跟人家诸葛亮没法比,人家诸葛亮的老婆,黄月英,是不好看,确实是个才女,就是不好看,诸葛亮还是不嫌弃。我一想,真是这么个事儿,那我就说中吧,就这个吧。” 结了婚,他还是不想就这么过一辈子,他想闯一闯,只要有个机会,他愿意把自己的所有压上去。程鸿的母亲认可她的男人,她没有文化水平,没有见识,她自己本来就只这么觉得,他的男人厉害,肯定能给她好日子过,她愿意相信他。 第一步,程鸿爸爸想的就是先从那个小村子出来,搬家。他们买不起房子,在别的地方也是人生地不熟,索幸程鸿的姑姑嫁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地方,宋庄,虽是农村,但也是农村里面最发达的农村。一家就举家来了这边。 他们住的房子,是程鸿姑父家的祖宅,程鸿姑父的爹娘走得早,他又搬到了大街上盖起来了二层小楼,这个祖宅就一直空着也没翻盖也没住人,程鸿一家来了,把院子收拾收拾就住下了。 “当时说的是想五年内把房子钱给她。”程鸿的爸爸跟宋召华说。 “他姑父就说了,不用,一家人,住着给我看着房子,要不也是闲着,你们来能添点人气儿。” 他觉得别人说是别人说,但是这个钱是一定要给的,别人客气,他得懂礼数。 无可奈何,这么多年养着两个孩子,还要在新家安顿好,缺什么都得置办,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他是个孝子,打死都不用爹娘接济,他已经比别人多上了好几年学,不能到现在成家了还花爹娘的血汗钱。 房子的钱就这么十几年了,也没能跟程鸿姑父算清楚。手里有了点钱,他就开始办煤场了,又花光了所有的钱。 所幸,老天照顾他,他的煤场在第一年收益还是很不错的,煤基本上都卖光了,一下子赚了好几万块,这么算下来,没几年,他就能有钱从这个小房子搬出去。当然了,搬出去之前,也要先把住着几十年的房租给程鸿的姑姑,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他做的不能让任何人说不是。 搬家能够让程鸿知道,是因为他跟伙计聊天的时候,伙计问他:“你这会儿弄得小买卖也挺好的,还住在那个小房子干什么?不早应该出来了,不管去哪吧,一步步来,你先到镇上,到驻村,再到市里,不一口吃成胖子,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不行?” 他觉得伙计说得很有道理,就回家跟程鸿的母亲商量,程鸿的母亲在村子里个人开的厂子上班,他问她的时候,一个月挣两千块钱勉强能够家庭开支的女人说:“都听你的,我跟着你走。” 程鸿和程飞自然也都听到了,他们就觉得快要搬家了,快要离开这个夏天热的起热痱子的小破房子了,姐弟两个人都欢喜的不行。 家里还没收完土豆,在家里的三天,宋向文的任务依然是看门。白天打开风扇,往电脑桌面前一坐,打开游戏玩上几个钟头,渴了,屋子里面好几个大西瓜,饿了,桌子上有刘二姐留下的零花钱随便上街买吃的。 到了傍晚,太阳西沉下去了,他再骑着自行车,带着西瓜或者是冰棍去地里,完成他捡小土豆的工作。因为前四天每天都在学习当中度过,这三天的宋向文玩的一点负罪感都没有。 又到了第二天要上学的时候,刘二姐就给宋向文了十块钱零花钱,再骑着电动车把宋向文送到姥姥家。 辅导班只上五个周,一共二十天,第二个周宋向文上完了四天回家后,土豆就已经收完了。地里面种上了玉米,这是这片土地的配套种植方式,土豆加玉米或者是小麦加玉米,一般都是种土豆的,土豆能多卖些钱。 宋向文家里这个时候还没有自己家用的澡堂,平常想要洗澡的话就自己烧热水或者夏天在院子里摆上几盆子水晒热。 宋向文是不爱洗澡的,洗澡的准备工作对他来说有点繁琐,接水、晒水、拿着毛巾沐浴露一应物品、洗、洗的时候他还害羞让别人看到。但是热了四天不洗澡,身上黏糊糊的,他也是受不了的,干脆找一天下午,在平房里面就开始洗澡了。 “文文?”宋婷从屋子里面打开门叫宋向文,宋向文跟宋婷嘱咐过,“我洗澡的时候你别出来昂。” 宋婷笑着调侃宋向文:“说的跟你小时候我没给你洗过澡似的,丢丢丢~” 宋向文在平房里面回答道:“怎么了?” “咱爸爸打电话,问你你的学籍号是什么。”宋召华收完了土豆就去送礼了,为了宋向文能够去实验初中上学,刘二姐让他从大集上买了两只乌鸡,再带一箱子酒,去二爷爷家的大叔家里送个礼。大概是有眉目了,大叔打电话问宋向文的学籍号。 宋向文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儿,“在我笔袋上,笔袋前面写着一排数字,就是,你看看。” 等到宋向文洗完了澡,他才大概琢磨出来,“是不是咱爸爸问这个,就是说我能去实验初中上学了?” “能,放心吧。”宋婷跟他说。 宋向文就开始等待了,一开始听说的时候,心里面还是激动的,他去辅导班的时候就问刘立洋,“你家给你找人了吗?你去不去实验初中上学?” 刘立洋摇摇头,“没有,没必要,上那里干什么,一个人都不认识,在十九中基本都是认识的人,离着家里近,我感觉没必要的。” 宋向文还惆怅了一会儿,他害怕薛林和王耀两个人家里跟刘立洋家是一样的想法,这样自己一个人去了实验初中,他们三个在十九中,他们四个人就拆开了。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宋向文和三个铁哥们都留在了十九中。 宋向文的奶奶娘家那边,还有一个哥哥,也就是宋向文的舅姥爷,舅姥爷的孙子,跟宋向文是同年生的人。关系很远,宋向文并没有见过几面,只能大致有一点点印象,舅姥爷家里的孩子升学,当然也想去实验初中上学,也找了大叔家,让他操心把这个事情办一办。 大叔带着两个家庭的嘱咐,就找到了管这个的人,看看能不能在实验初中借读。看在人情上,那个人答应了大叔,要了两个孩子的学籍号。 过后,事情难办,就给大叔打电话,“只能来一个了,你们说说那个近你们挑一个吧,两个都进来不能够了。” 大叔回来说:“俺们说都挺近,他就自己决定了。” 宋召华是接到了宋向文班主任的电话才知道的,班主任挨个打电话通知家长,现在孩子们都毕业去向都明确了,可以去学校拿孩子们的通知书和相关证明了,好去学校报到。 报道就在那几天,宋向文在辅导班里等着爸爸来,爸爸拿着各样证明材料,骑着电动三轮穿着拖鞋就来了,宋向文气的问他:“你怎么不换双鞋,怎么说是个场合。” 这是宋向文第一次进十九中的大门,前几天他们中午吃完饭出门看过,隔着栅栏门往里看,只能看到主干道和教学楼,两边的花园长满了杂草,还有几趟小平房在东边。 报到那天,学校门口满是学生和家长,宋向文去的时候还遇到了薛林和他爸爸,他知道薛林是在十九中的,在网上聊天的时候他们几个关系好的都问过了。 宋召华给了宋向文十块钱,让他去学校大门口对面的超市,看着什么好吃自己随便买点,他去学校里面办手续。 宋向文和薛林就开始绕着学校转悠,刘立洋的家长来得晚,他还在辅导班里等着,四个人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碰头了。 “你在几班?”沿着教学楼一楼走廊走的时候,宋向文问薛林知不知道自己在几班。 一条走廊,八个教室,也就是八个班,教室对面两间小屋子,是老师办公室。 “不知道,咱们不是都不知道,等着开学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听俺们村的人说,十九中社会人多,光打仗,每天宿舍楼里面都很乱,还有偷东西的。”这都是童童和程鸿跟他说的,十九中在这个镇子上的风评很差,生源就不好,管理不善,打架都是日常便饭。 “俺们村也说来,他们说,只要是老实,不惹事,那些社会人也不能动你,他们也不痴,打个人还得赔钱。上了初中你要混吗?”薛林问宋向文。 混,自然就是混社会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概念,只能粗略的认为,就是不上课不学习,出去抽烟打架。 “我上哪混,我一个人都不认识。老刘在辅导班里,跟一个人,他们俩天天叨叨十九中谁扛把子,谁厉害,他们去十九中指望着谁保着自己。” “老刘哈哈,他爱混。”薛林憋不住笑,刘立洋在几个人面前还是挺好玩的,很有喜感。 “要多一个社会人伙计了哈哈。” 第135章 无法入睡 办理入学证明并不是个繁琐的事情,无非是拿着一张表去换另一张表,再等到开学的时候拿着换到的表进学校。 开学暂定在八月三十一日,和往常不一样,他们作为初中生要提前一天收拾铺盖,当然是在学校住校的学生做的。当天他们就要在学校住下,走读的学生报到完就可以回家的,这都是后话了。 宋向文和薛林两个人在校门口分别,薛林坐着父亲的轿车,宋向文直接去了辅导班,跟宋召华打过招呼之后,宋召华骑着电动三轮又回家了,他在市场上还有活没干完。 在辅导班里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升入十九中的,他们大多都是十里八乡的农村孩子,想要去好一点的学校,找不到关系也没有门路,大家都秉持着“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观念,孩子在哪里上学都是一样的吧。 张圣和唐朋两个人也升入了十九中,如此一来他们就更加有话题了。张圣和唐朋家里都是托过关系的,只不过没能成功,如今结果已经确定了,他们注定会进入这所学校学习,几个人的话题也就开始围绕着十九中展开了。 最热门的话题当然是认大哥,刘立洋在刘庄有个哥哥,现在就在十九中,小学的时候有人欺负宋向文他还叫过他来摆平。他的哥哥上过武校,小学的时候就翻墙上网吧、打架什么都干,学校里面没人能惹他。上了初中亦是如此,刘立洋觉得他在十九中是有靠山的,当然了,宋向文也可以依靠这座山。 张圣和唐朋,在他们口中他们也有这样那样的人脉,他们小学的同班同学,在十九中有认识的人,不是学生,而是校领导。 他们刚摆出来同学的身份的时候,刘立洋不屑道:“认识个老师怎么了,老师人都认识。” 张圣和唐朋两个人“哎呦”一声,“人家四个校长护着他,你敢动他一根指头?小学的时候学校校长就护着他,更别说初中了,谁扛把子都不好使,除非不想上学了。” 宋向文惊叹道:“真么牛!” 宋向文对于有没有靠山这件事情不感冒,程鸿和童童以及在十九中上过学的表哥都说过,只要是在学校里老老实实的不惹事,没人欺负,那些调皮学生也不是傻子。而且程鸿说了,学习好的更不能受欺负了,十九中本来生源就不好,每年就指望着那几个学习不错的学生弄点好看的数据,学校的老师都会很关注的。 刘立洋一个人和张圣两个人每天都在争辩双方的后台,如果可以的话宋向文都觉得他们能找人打一架。 打一架是发生了的,但不是找人。 刘立洋本来嘴就有点欠的,跟人争论起来把他说急了,就会脱离开事情本身,说到其他话题上去,人身攻击也是常有的。宋向文跟他吵起来的时候,能忍的了他那个阴阳怪气的语调和扭曲到一起的表情,人高马大的张圣忍不了。 有天中午吃着饭的时候,几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就不讲究座位了,为了方便聊天,他们总是在一起吃的。 张圣又和刘立洋有了纠纷,围绕着谁会是初一扛把子这个话题,两个人各执己见。张圣说是有四个校长护着的那个小学同学,刘立洋说是他自己或者陈屯小学的某个人。 张圣跟刘立洋熟了,就不给他留面子,“你拉倒吧你个老狗,你这个样你还扛把子了,你扛个屎头子你扛。” 刘立洋不高兴了,把筷子使劲放到餐盘上,指着张圣说道:“这要是俺哥在这里我非把你屎扇出来。” 张圣直接站起身,一把把刘立洋推倒在地上,刘立洋坐着的地方靠近过道,没有人能给他当靠背,推的又太突然,他直接坐到了地上,凳子也随着他一起摔倒了。 旁边吃饭的女生看着刘立洋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捂着嘴笑个不停。 宋向文把刘立洋从地上拉起来,大概是听到了女生的笑声,刘立洋也感觉到了害羞。他没有第一时间发作,而是一边看着地下一边说道:“我筷子来?我筷子来?” 张圣的体格远远在刘立洋之上,他肯定打不过他,张圣也没有心思再欺负刘立洋,指着刘立洋说了一顿就不再管他。 “你那天一来我看你那个样我就知道你就个彪子,宋向文他们俩就不是,人家就是老实,别装了,你那个哥哥算个毛。”张圣说刘立洋还把.宋向文和大宇带上,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孩子们不记仇的,当天,两个人又开始相互损了,那一切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辅导班的一个多月,宋向文感觉还是快乐的。在家里他只能打游戏,在辅导班里他有很多同龄人能够一起玩。下午回到了刘庄,他能跟着大宇和刘立洋走遍刘庄的每一个角落,听他们讲每一个角落的每一个故事。 有个地方的大口井被封上了盖子,刘立洋说是因为宋向文的表哥刘立坤往大口井里面扔进去一瓶农药,把里面的鱼都毒死了浮在水上面人家才封死不让靠近的。 有个女生跟宋向文同年级,每天下午他们从辅导班回来的时候,都能看到那个女生满村子抓狗,她家的小狗不拴绳子,门开一条小小的缝就钻出去疯跑。女生抓到的时候,把小狗的两只前腿抓住,像牵手一样往家里走,小狗只能两只后腿着地,像个人一样。 还有一次,大舅家的表哥在院子里晒了一缸水。那时候大舅家也没有热水器,夏天洗澡只是把一个黑色的水袋灌满水放在平房顶上,等着太阳晒热了水,再用一根管子导出来洗澡。哥哥不想去湾里洗澡,就自己晒了一缸水。 宋向文放了学,哥哥把他叫过去,两个人在水缸里泡了足足一个小时,其间无数次堵住耳朵和鼻孔潜入到水里面,比谁的憋气时间长。 上完了辅导班,暑假已经过去了大半。暑气还没有消退,宋向文在家里和宋婷两个人吹着风扇,一个玩电脑一个玩手机。刘二姐和宋召华两个人早上七点钟就出门,晚上太阳西沉再回来。 下午过了太阳毒辣的时候,宋向文就出门找程鸿和孙奥玩。 在宋向文去上辅导班的这一个月,宋庄东河的小桥拆掉了。宋向文每次坐着公交车从刘庄回家的时候,都能看到原来小桥的位置已经推平了,大块的石头还没有砸掉。为了配合拆桥,上游堵住了闸门,现在的宋庄东河基本上处于半干的状态,只有两条小溪流向着北面流去。 宋向文就跟着他们去抓鱼,去小桥边看着挖掘机在突突突的工作,孙奥说:“俺爷爷跟我说,咱们庄这个桥,是个三年的工程。” 这个小桥要被一座大桥取缔了,大也是相对于原来的小桥来说的。 村子里有了变化,家里也有了变化,宋向文家,来了一个新成员。 当然不是宋向文有了弟弟妹妹,他们家的新成员,是爸爸带回来的一只小狗。 八月下旬的一个傍晚,宋向文在屋子里吹风扇,刘二姐今天回来的早,在厨房里面做饭了。 爸爸敞开了大门,骑着他的电动三轮从市场回来了,刚进门,就向着屋子里面喊着:“孩子们,出来了!” 宋向文和宋婷两个异口同声道:“啊?怎么了?”一起向外走,走到了房门口,看到了那个被宋召华从电动三轮车斗里面抱出来的小狗。 他们这边对于流浪狗是不管的,就拿他们后街倒垃圾的那两个死水湾来说,就有四五条流浪狗住在那里。市场上、大集上基本上都有,流浪的狗一般都是小公狗,这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有的家里养狗不喜欢拴,小狗向往外面的世界,偷偷钻出去疯跑,就容易跟外面的流浪狗配对,也不知道狗爸爸是哪一个,回来就稀里糊涂生下了好几只小狗。宋向文奶奶家原来的小狗毛毛,生的几窝都是这样来的,没有一次是人为干预的。 生下来的小狗,主家养不了,就打听着能不能送人,这样的小土狗是卖不出去的,要不只能自己养,要不就送人,要不狠狠心让小狗变成流浪狗。 宋召华在市场上干活的时候,一起干活的人就问他们谁家要小狗。宋召华喜欢狗,前几年养过一只德牧,因为种种原因给卖了,宋召华一直想再养一只。反正小土狗不像大狗那样吃得多拉的多,他就去跟着人看了小狗崽子。 一看还真看上眼了,就把他觉得最好看的一只抱回家了。 宋向文和宋婷都是喜欢狗的,不止一次地在家里说过想要养一只小狗,刘二姐觉得这种东西没必要,也不用指望它看门,养这些东西干什么,他们家就一直没有再养过。 宋召华把小狗抱回来,刚到陌生环境的小狗吓得趴在地上打哆嗦,四个人围着小狗打量着它的模样。 “你看看它嘴巴子还不小。”刘二姐拿着锅铲从屋子里出来看着说道。 通体淡黄色,四只脚每一只都有一点点白色,就像是戴了四双小手套一样可爱。宋向文蹲在地上打量,小狗钻到宋向文屁股底下打哆嗦,小尾巴垂到地上,身上热乎乎的。 宋向文家就养了这只小狗。养了小狗,就要给它取一个名字,宋向文不擅长于取名字,宋召华十分擅长。 宋向文记忆里面家里养过两只狗,每一只都叫豆豆,这一只,宋召华同样的给它取好了名字,“叫豆豆吧,挺好听的,嘬嘬嘬,豆豆,嘬嘬嘬,过来。” “咱家每一只狗都叫豆豆怎么。”宋婷对宋召华起的名字感到了怀疑,但也还是没有提出其他的看法,这只小狗,确实就叫豆豆了。 第一天晚上,给它找了个纸箱子,一个小碗喂了一点饼干,半夜里小狗在院子里嗷嗷叫,宋召华说这是因为小狗刚刚离开它妈,想它妈了,过几天就好了就不叫了。 小狗来家不几天,宋婷就要出发去学校了。 出发之前,宋婷找了一天,带着宋向文就去了县城。 每次回学校,宋婷都是坐大巴车,那时候县城还没有动车,只有绿皮火车,宋婷习惯坐巴士,时间能长一些,但是坐着顺了,也就不想再改了。 到了汽车站,花了几十块钱买了去学校所在城市的车票,带着宋向文到他们俩最喜欢的米线馆子里面吃一顿米线。 云南湘江米线,那家店的名字,第一次宋向文吃到的时候,简直就是人间绝美,每次来县城吃饭,他愿意放弃几十块钱的大餐,也想来这里吃一碗八块钱的米线。 吃完了米线,旁边就是商场,商场里面有空调的,吹着空调逛逛服装店消消食还能凉快凉快,下午再坐着回家的公交车,从市里回家。 姐姐上学了,宋向文也要开始做准备了。他要开始住校,是他人生当中的第一次,他问过了程鸿和孙奥,两个人给的建议大差不差,该买什么没必要买什么,他都有个数。 牙缸牙刷牙膏、毛巾、脸盆都是必须的,暖壶就没必要了,买一个水杯就够用了。程鸿说的,十九中宿舍楼里面没有饮水机,只有食堂白天的时候能接水喝。 另外,程鸿还嘱咐了,要买一把锁,十九中偷东西的不少,那些零食,锁在自己的小柜子里面,不要被人看到偷走。 其他的学习用品,宋向文拿着问刘二姐要的二十块钱,也能买不少。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换一个书包,自己现在这个书包已经背了两年了,刘二姐暑假里问他来着:“要不要换一个书包?” 宋婷学会了网购,网上的书包比大集上的好看多了,宋向文就托姐姐在网上买了一个喜欢的,真的很时髦。 一应的材料装进了书包,新的笔袋和文具都全了,要带的衣服也收拾好了。 为了方便,宋向文专门买了一个蛇皮袋子,所有的行李装进蛇皮袋子里。 开学前一天,刘二姐包了饺子。 晚上躺在炕上,宋向文睡不着,明天一早,爸爸骑着电动三轮,送自己上学了。 第136章 等待第一夜 第二天,宋向文六点钟就已经起来了,他睡不着觉,心里面激动得不行。 刘二姐和宋召华五点就起来了,他们总是这么早起,起来之后,去地里干点活,或者在家里收拾收拾,刘二姐说:“我是心里面都是心事,睡不着觉。想想你跟你姐姐还上学,想想咱家的日子,我就睡不着了。” 宋召华起得这么早却不是因为这个,他一半是因为刘二姐把他叫起来去干活,一半是让刘二姐吵得睡不着觉,有时候刘二姐起来的早,宋召华还在炕上呼呼睡觉。下次两个人拌嘴的时候,刘二姐就会说:“早上我天不亮我就起来找活干,你就呼呼睡觉。”宋召华被说的哑口无言,他觉得刘二姐纯粹的耍无赖。 刘二姐在厨房里面给宋向文做饭,还是饺子,上车饺子下车面,两个孩子开学的时候刘二姐都包饺子的。 宋召华在天井里面照顾他预留出来的一小片土地,他在上面种了各样蔬菜,豆角、韭菜、黄瓜,每一样都种一点,想吃什么都能吃到。 豆豆跟在宋召华屁股后面,宋向文听说过这么一个说法,狗没有觉,它们睡得很少。小狗还很小,摇着小尾巴跟着来回跑,一个不注意就是一个跟头,摔不疼,起来接着跑。 宋向文他们是初一的学生,作为新生报到比初二初三的早一天,程鸿暑假里问过宋向文的,问他什么时候开学,如果是同一天的话可以让他爸爸开着车一起送过去。宋向文比他们早一天,就只能让宋召华去送了,也好,家长在不慌的。 蛇皮袋子里面放着一床小夏凉被,是刘二姐和宋召华去银行里存钱送的,留给宋向文开学的时候带着。一个蛇皮袋子还不算鼓,也不算重,买了点水果放进去就有点偏沉了。 吃完了饭,刘二姐从她的衣服口袋里抽出来十块钱递给了宋向文,“想吃什么就去学校的小卖部买,有事儿借老师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昂?” 在宋向文的强烈要求下,宋召华从衣柜顶上拿出来那很少穿的运动鞋,换上了整洁的衣服和裤子,怎么说是个场合,总得注意一下个人的形象。 宋召华扛着宋向文的蛇皮袋子放到了三轮车上,宋向文抱起豆豆来在空中摇晃了几下,坐上了宋召华电动三轮的前面。前面位置宽敞,能够坐两个人,还能看到前面的景色。 刘二姐在家门口向着宋向文招手,宋向文转过身去摆摆手示意刘二姐回家吧。早上还是比较凉快的,在路上公交车从他们的三轮车边经过,宋向文能看到车厢里面满是学生和家长,肯定都是去十九中报到的了。三轮车就是慢一点,没有别的不好。 一个巨大的充气拱门,被立在了大门口,上面的大字写着:欢迎新同学报到。 学校的主干道两边停满了家长的车,有两个轮子的电动车和摩托车,也有三个轮子的电动三轮摩托三轮。 当然了,除了这些还有开着小汽车和农用三轮车来送孩子的,他们的车都有些大,学校里不让进,都停放在了学校外面的路边。 宋向文他们来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小车插空一点点向着学校里面挪动,宋召华的电动三轮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进了学校。宋召华找了个好出大门的位置,停好了车子,拿着宋向文的行李,先去教学楼看教室和宿舍,再去宿舍放着行李。 十九中只有一个教学楼,总共四层,一楼是初一的教室,二楼是老师的办公室,三楼是初二的教室,四楼是初三的教室。 学校并不大,收的学生也不多,一个年级也就四百来个人,整个学校的学生跟陈屯小学相比可能还少。 一个大厅,把教室分成两边,一边四个班,从一班到八班按照顺序排起来。 每个班的教室门口,都贴着一张印着本班级学生姓名的纸,宋向文他们到了大厅的时候,走廊上堵满了家长和学生。 没有找到自己班级的学生和家长,围在教室前面的纸前认真找名字,找到了自己班级并且已经进入到教室的学生,家长在门口向着教室里面看。他们看看自己的孩子坐在什么位置,要认真听课,就一定要坐在前排,都是第一次来也没人排座位,家长都让自己的孩子占住前排。顺便再看看班里面其他的孩子有没有看上去调皮捣蛋的,一定不能让孩子在学校里面受欺负了。 宋向文和宋召华决定从班级序号小的一边开始,巧的是刚看到第一个教室四班,宋向文就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在第五个位置,也就是他的成绩在班级里面按照小升初考试是第五名。 没想到这么顺利,宋向文跟爸爸说一声就准备进教室了,他们可能要稍微等一会儿,等到人齐了之后统一说宿舍的位置。 宋召华就在大厅里面找个地方等着他,那些放在大厅里的宣传栏和大厅里面挂在墙上的教师照片,就是宋召华最感兴趣的东西了,他就站在那里看,不管身边多嘈杂,跟自己无关。 教室里已经有了不少学生,但宋向文还是在进门的第一排找了一个位置。在这里能够直接看到一半的大厅,他能快速的出门找到爸爸。 在他向着教室外面看希望学生们早点来他好去宿舍的时候,唐朋和张圣两个人说笑着就从大厅凑过来了,同样来看门口的花名册。 宋向文跟他们熟悉,离着门也很近,他们两个人也看到了他,教室里没有老师,宋向文就直接出门跟两个人一起找。 “你在这个班吗文?”张圣指着教室里面问宋向文。 宋向文笑道:“对啊,刚来一看就直接找到了。” 巧的是唐朋也在四班,他转头跟家长打声招呼就先进去放东西了。 张圣跟宋向文找了一圈,没找到张圣的名字,他不在这个班里了。 “向文,你在班里面给我保个人吧。”张圣看着自己不在四班,就问宋向文能不能替他保护一下唐朋。他们两个是小学很要好的朋友,唐朋在学校里没有所谓的靠山。 张圣觉得刘立洋是宋向文的弟弟,他在学校里肯定没有人欺负,而且刘立洋那个哥哥也是宋向文的哥哥,都是刘庄的,宋向文早就跟着表哥认识了,暑假的时候表哥还托着照顾一下他。 宋向文虽然有点懵,但还是点点头,“行,没事儿。” 班主任是个很年轻的女老师,模样不能说太好看,脸有点大,但是身材又很瘦,就显得有一些不协调。笑得时候牙齿露出来占据了不小的面积,头发没有一点装饰,完全是一个皮扣扎起来。 她进门的时候,教室门口马上就堵满了家长,都得看看班主任啥样,要干什么事情。是不是要收钱,家长都带了钱过来的,孩子听不到的他们竖起耳朵来使劲听。 “来,安静了,咱们来说说一些简单的安排,没来的同学就先等等吧,走廊里很拥挤,咱们家长也尽量小点声,帮着孩子听清楚。”班主任没有太多话,一边拉上南面开着的窗户一边对下面的学生说。 分宿舍、收饭钱,也就是这么两件事情。先去宿舍,到了八点半的时候,所有的学生来教室里面集合收饭钱,宿舍号班主任一个人一个人说的,都听得很明白,说完了这些工作,就可以自己去宿舍收拾了。 宋向文在大厅的角落里找到了站着发呆的宋召华,“爸爸,走吧去宿舍吧。” 宋召华反应过来笑着问道:“分好了?见着班主任了?” 宋向文问道:“你没看见吗?你没有过去看?” “这么多人我上哪知道那个是班主任,我就在这里站着,不看。” 十九中,一共两个宿舍楼,一个男宿舍一个女宿舍。宿舍楼就在教学楼的后面偏西边一点的位置,远没有教学楼大。女宿舍在前,男宿舍在后。 宋召华扛着宋向文的蛇皮袋子,和宋向文一起随着人流到了宿舍。 宿舍楼大厅里同样挤满了人,还有床垫被套等等学校统一发放的东西,这些东西当然不是免费的,在暑假里宋召华来那一次就已经统计好了住不住校,并且已经交钱了,他们现在就是来领的。 挤过了人群,两个人好不容易上了二楼,212,宋向文的宿舍号。他们决定先把东西放到宿舍占个位置再下楼领东西,程鸿跟他说过,最好是在上铺,下铺有人来宿舍串门就被坐了,而且来偷东西的也是光顾下铺的多。 还好,宋向文到的算是早的,只有两个舍友已经到了,他都不认识,唐朋跟他分到了一个宿舍,两个人还在教室里隔着很远的距离打了个招呼。 把蛇皮袋子扔到上铺,宋向文就自己去下面领东西了,宋召华说他在宿舍给宋向文收拾收拾东西,下去领东西人太多,他就不去了。 八人间宿舍,学生和家长都在里面就显得很拥挤了,小小的屋子并没有地砖,完全是水泥地面,也没有暖气片,到了冬天只能依靠着被子来取暖。现在还是夏天,这个问题他们现在暂时不用考虑的。 最奇怪的是床铺的摆放位置,这些床都是可以活动的,宋向文来的时候,四个上下铺的床被堆到了一起,上铺还好说,有梯子能上去,下铺要想钻到最里面可就麻烦了,趴在床上慢慢挪进去。 后窗不小,隔着一条水泥路就是驻村小学,宋向文也是第一次知道,驻村小学和十九中竟然只有一路之隔。 八个橱子都不大,一人一个,放个人的生活用品,橱子能上锁,宋向文买的小锁就能派上用场了。 等到床铺收拾完毕,热的浑身冒汗的宋向文就钻进了二楼的厕所里面使劲把胳膊、脸、脖子都给洗了一遍。整个宿舍楼,只有二楼有一个厕所,也只有二楼有一个公共的洗漱间能够让学生洗漱,宋向文他们这些新来的,占据了二楼最有利的位置。初二初三的都在上面三四五楼。 从宿舍楼出来,宋召华就把钱给了宋向文。“一会儿收钱的时候,你自己去交上就行了,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点事呢。”宋召华也是热的满头大汗,不舍得用早上换上的体面短袖擦,用两只手来回擦。 宋向文就把宋召华送到了校门口他刚进来停车的位置,宋召华的电动车倒车的时候会有很大的请注意倒车的提示音,几个倒车下来,好不容易才能从窄窄的空子里面把电动车骑出去。 “你回去吧,我自己家去就行了,是不是再回家的时候就坐公交车就行了?”宋召华坐在电动车上问宋向文。 宋向文说道:“坐公交车,我跟程鸿说了,到时候他等着我,我们一块儿回去。” 小学的时候程鸿就带着宋向文上学,上了初中,他还是带着宋向文上下学。 宋召华对程鸿是放心的,安顿好了宋向文就骑着电动车回去了。 回到教室,等着人齐了把钱收上去,再开一个简短的班会,剩下的工作就比较零散了。 班主任是今年新毕业参加工作的老师,对于各项工作还不熟悉。除了她,二班和七班六班的老师都是新来的,学校为了培养新人教师,把这个比较艰巨的工作给了他们,他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很多事情不能自己决断,一天不是在问就是在问的路上。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了,他们才指挥着学生搬完了书,再把一应的工作落实到位,去检查了宿舍,点名认识了班级里面的学生。 学校里面的路灯亮了,天空黑下来,整个学校开始浮躁了,他们这些孩子基本上这么晚都是在家的,在外面一个人,这还是第一次。 宋向文也感觉到了这种浮躁,加上气温并没有多么宜人,风扇知啦知啦转着,教室里闹哄哄的,他开始心慌了,每次在姥姥家住的时候,到了晚上他都是这种心情。感觉一点都不踏实,很慌张,想家,想回自己家那个炕上睡觉,想看电视打电脑。 第137章 第一晚 小学下午放了学就坐上校车回家了,初中却不能如此,初中开始,他们要开始上晚自习。 宋向文只上过早自习,在小学它一般被叫做早读。 在家里宋向文向着程鸿打听十九中的晚自习的时候,孙奥就曾经指出过他们两个学校之间晚自习之间的区别,这种东西是各自学校自己安排的,每个学校都不一样,甚至有的学校都没有晚自习。 十九中的晚自习,一共三节课,跟正课时间一样,都是四十五分钟。前两节课上课,最后一节课上自习各自写作业。上完了三节晚自习,就得到了晚上的九点四十。 小学的时候,为了第二天有精神,八点的时候刘二姐和宋召华就撵着宋向文去睡觉了,九点四十,如果还没睡着的话,宋向文自己都慌得不行害怕第二天起不来。 更要命的是,班主任今天跟他们说,早上到教室的时间是六点十分之前。小学宋向文起床都得六点了,现在到教室六点十分,果然啊,上了初中跟小学一点都不一样了。 程鸿说:“小学就是让你玩的,上了初中你还能玩,但是肯定远远不如小学玩的好了。”今天,已经分不清楚是第几次直观的感受到小学和初中的差别之处了。 在教室里,他和唐朋两个人坐到了一起,老师按照高矮个排座位,他和唐朋计算着人数正好站在一起,自然也就如愿以偿地坐在了一起。 最起码是个熟人。 班里面也有好几个小学同班的升学到十九中的,但是都不很熟,分到自己班里的,小学的时候大都是跟李兵一起玩的。小学因为李兵和刘立洋之间的原因,他们四个很少跟李兵身边的人玩,玩不到一块去,甚至还因为刘立洋的原因心里面有点讨厌。 四个人都在十九中,可是四个人都不在一个班。 这个问题白天的时候宋向文就去打听了。上厕所的时候忽然间在七班门口遇到了王耀,两个人立马聚到一起,宋向文让唐朋自己去上厕所得了,他要跟王耀说话。 “你知道林林和老刘在哪个班吗?”宋向文拽着王耀的手靠近墙边,避免被走廊里喧闹的学生误伤到。 王耀哈哈两声笑着回答:“林林在一班,老刘在五班,都是来上厕所的时候碰到我的,你也是来上厕所才碰到的。我这个地方就是离着厕所近,走去找他们去。” 两个人趁着课间,先是跑到了五班,王耀靠着教室门向里面喊刘立洋。刘立洋到了哪里都很显眼,宋向文和王耀已经看到了他在教室里站着大声和几个学生说话,看表情就知道,绝对是在吹牛了。 三个人又一起到了一班门口,向里面看有没有薛林的身影。三个人找了好一顿也没找到,“上小卖部了吧?”王耀说道。 三个人就直接从一班东边的教学楼小门出了教学楼。 一班的位置是最靠近操场的,操场就在教学楼东边,三百米长的塑胶跑道,一个不太标准的足球场。 操场南面是一排体育器械和好几排平房,小卖部就在平房那里,宋向文还没有光顾过,不知道是啥样子的。 三个人刚出来,就看到了往教室走的薛林,薛林身边,是宋向文的老熟人,李坤、张勇、李文,三个人都来了十九中上学,还都被分到了一班。说实在的宋向文是很嫉妒的,怎么这样的好事儿,没在自己身上呢。 一班的男生都很自来熟,来的第一天他们就已经成群结队的逛校园了。薛林慷慨的把他从小卖部买来的零食分给三个人,如果不是因为课间只有短短的十分钟,他们还要各自回教室的话,肯定得找个地方坐着大聊一阵。 薛林的班主任是级部主任,薛林说是个很高的挺老的男老师。刘立洋的班主任是个中年教师,教语文的男老师。王耀的班主任是跟宋向文班主任一起分配到十九中的新教师,同样是个女教师,听王耀说得,女老师还挺能跟学生们打成一片的。 焦躁的情绪,在第三节晚自习下课铃打响之后被彻底释放。整个学校里虽然只有初一的学生,但还是热闹的像是赶大集一样。 二班的班主任在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就因为第一天不上课让他们回宿舍了,唐朋和宋向文还在教室里小声的表达对二班学生的羡慕和对自己班主任不让他们回去的气氛。 唐朋和宋向文几乎是跑着回宿舍的,唐朋说一定要快点回去,拿着盆子接水洗漱,总共就一个洗漱间,跑的慢了抢不到。 楼道里闹哄哄的,满是学生的喊声和笑声,有的人在宿舍楼里碰到了自己小学的同班同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跳到同学身上,亦或是和同学直接在走廊上开始打闹。有的人和新的同学成群结队去洗漱间接水,长长的队伍,一人一个水盆,穿着拖鞋踩在沾满水的走廊上偶尔会打滑。 宋向文见到了所有的舍友,最高的一个,是今天班主任任命的班长,成绩在班里排名第二。唐朋认识班里的第一,他们是小学同班同学,听第一名说,是班主任把他们两个叫出去问谁要做班长,第一名推掉了,第二名就当上了。 除此之外,剩下的几个舍友基本都是驻村小学的,还有宋庄小学的一个,宋向文也认识,不太熟,看着脸能认出来,但是不知道名字。其他村子小学的也有一个,看上去人挺老实,不爱说话。 小学上学的时候,夏天在家里睡,宋向文其实是不喜欢洗脚的,他觉得费劲,宋召华和宋婷都说宋向文是大臭脚,他也不在乎。在姥姥家住着上辅导班,洗脚还是姥姥跟他说:“脚上有灰了,该洗洗了,他才接了一盆子水洗洗。” 上了初中,当着外人了,他开始要面子了,跟着刚认识和舍友去洗漱间打了半盆子水。因为自己下铺没有床位,宿舍里又没有凳子,他们几个上铺的就扶着墙站在水盆里洗脚,跟下铺的不熟,也不知道人家介不介意坐在人家床上,他就没好意思。 十点熄灯,也就代表着他们从下了晚自习开始有二十分钟时间完成洗漱以及上床之前的所有准备工作。洗完了脚,宋向文把橱子里面的水果拿了几个放到了床上。 他想着能分几个给舍友,但是一看橱子里的水果,一人一个不够,就干脆自己吃吧,反正也不熟,他们也没给他。 宋向文占住的床位,在上铺靠窗的第二个,四个床被连在一起,他们离着隔壁的床铺都是伸手就能到。 班长靠窗,他也是主动跟宋向文说话的舍友,宋向文对他的观感还不错,两个人分配到一起,他倒是挺乐意。 唐朋跟他在一个宿舍,但在下铺,两个人注定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能说话了。 准备好了所有的事情,也该到了熄灯的时间了。宋向文和班长两个人又开始纠结要不要脱衣服睡觉这个问题。都是生人,脱掉衣服只穿着一条小内裤,还是很害羞的。 宋向文和班长两个人笑嘻嘻的看着对方,都把手放在了裤子后面,准备脱但是又不好意思脱。上铺另外两个人没有一点脱衣服的迹象,大概是要穿着衣服睡觉了。 想了一阵子,还是班长说了一句:“算了算了,都是自家兄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说着便把裤子脱了下来,宋向文见状,同样也是来了胆量,不怕了,脱了衣服睡觉。 刚熄灯的时候,一楼住着的宿管,一个大爷,打着手电筒在走廊里面巡视,时不时的向着一个宿舍里面照进去,看看有没有人不睡觉。 十九中对于晚上睡觉的检查,不算太严格,可以吃喝,就是不能说话,说话的话,显示要被提醒,再不改就要扣分了。扣分这个事情严不严重,就很大程度上看各个班级的班主任态度了,事情可大可小。 一般来说都是学生自己来检查的,选出来几个学生轮流负责,检查十分钟就回各自宿舍睡觉。有的时候在学校里的值班老师也会来检查,管的还算是宽泛,只要不是顶风作案,不会有什么事情。 熄灯了,宿舍里面开始开始有了响动,那是学生们在吃家里带来的东西,有的会分给舍友,再跟舍友说上几句话,有的就自己吃自己的。 睡在宋向文身边的班长,试探着打开了他的塑料袋。宋向文听到了,也伸手从枕头旁边把拿上来的甜瓜拿到手里。 班长戳了戳宋向文,“诶,给你这个。”大夏天的,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得大枣,特别大,还挺甜的,给宋向文塞过来三个,就已经快要抓不住了。 宋向文接过来三个大枣,跟班长说声谢谢,又把自己拿上来的两个甜瓜分给班长一个,两个人就趴在床上,瞄着宿舍门口注意检查的大爷开始吃起来。 吃完了,躺下了,外面还是一片寂静,宋向文开始想家了。他第一次住校,心里面的滋味要比在姥姥家住难受上好几倍,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空气里面的味道都是陌生的,他不喜欢,他想回家在炕上睡觉。 想听着家里吊扇的沙沙声睡觉,想看着外面的月亮睡觉,反正就是不想在这里睡觉。 寝室里没有声音,宋向文就在心里面想:是不是就我这样,他们怎么没有动静,都在干什么。 哭倒是不至于,就是心里面很慌张,很焦虑,有一种下午睡着后再醒过来就已经晚上的感觉,很无力,很空虚。 大概是过了几分钟,也可能十几分钟,外面走廊传来了响动。 “嘿嘿!”安静的走廊里面突然传出来一句笑声,是有人故意拉开宿舍门笑的,为的就是看看宿管大爷还在不在,不在的话就可以小小的放肆一下了。 一声笑声,把躺在床上无法入睡的男生都给喊起来了,楼道里开始有了回复。 “嘻嘻!” “哈哈!” “痴笑?” “张天你疯了?” “来,我弄你下子来!” “老头来?” “下去了。” “你在哪个宿舍?” “209。” 十分钟之后,楼道就已经闹哄哄的了,不少的男生都从宿舍走出来直接来到楼道上开始打闹。 二十分钟之后,整个宿舍楼就跟炸了锅一样。宿管大爷不知道是听不见还是不在宿舍,宿舍楼不管多吵,就是没人上来管,任由他们在楼上发了疯一样。 楼道已经关掉的灯被学生打开了,光照进宋向文所在的212宿舍,来来回回经过的人影伴随着吵闹声。宿舍里面的交谈声越来越大了,下铺已经开始聊着各自的小学,上铺宋向文和班长两个人也开始说话,“外面真疯了。”班长笑着说道。 “咚!”一声,把宋向文和宿舍里的其他舍友吓得够呛,有人趴在门上使劲往里面看,“这个宿舍怎么都睡觉了,这谁宿舍?”趴在门上的男生向两边问道。 “咱不知道。” 宿舍有插销,睡觉之前已经被关上了,外面是进不来的,时不时有人趴在门上往里面看,他们在里面也不管。 一直到了十二点,他们还没睡着,楼道里在打闹,宿舍里在聊天。 下铺的学生说闻到了一股子糊掉的味道,唐朋跳起来喊:“是不是插座着火了!跑!” 他们宿舍开灯了,打开了宿舍门,八个人全都出来了。 宋向文看到了各色各样的内裤在走廊里移动,赵一凡认出自己,摇晃着宋向文的身体,“别睡了!” 宿舍里的人跟走廊上的人喊宿舍里冒烟了,宿舍一瞬间门口就围满了人,冲着上来闻一闻是不是真的冒烟了。 宋向文看到了王耀,跟他们班的男生在打闹,离着有点远,他没过去。 等到在外面站了十多分钟,宿舍里面也没有起火,宿舍里的人才又进去,关上了灯,锁上了门,任由外面吵闹。 一直到了凌晨三四点,宿舍楼才安静下来,宋向文他们也在宿舍楼安静下来之后,带着洪水一般的睡意睡去。 第138章 不想离家 早上五点四十,宿舍楼道里面的喇叭响起来起床铃声,十九中的起床铃声跟部队的起床号是一样的,悠长深远,把在睡梦当中的学生叫醒过来,提醒他们该去教室开始一天的学习了。 睡得晚,起得早,宋向文只感觉到上下眼皮像是用胶水粘上了一样死死睁不开。脑子里一直想着起床起床,但是身体就是无法被控制。 隔着眼皮,黑暗的环境忽然间变得耀人,那是下铺的同学把宿舍楼的灯打开了,他们睡在上铺的离着那个长长的节能灯近,灯光照的宋向文用胳膊挡在眼前。 好歹穿上衣服下床,拿着牙缸去洗漱间挤着人刷了牙洗了脸,叫上唐朋,下去宿舍楼西边的厕所尿个尿,再去教室。 六点十分到教室一直到七点,是十九中早读的时间。一般都是级部主任挨着教室转悠,那些昏昏沉沉不张口背书的班级,就使劲训两句,那些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拽着耳朵拽起来让他们站着。 他们还没有上课,发下来的课本除了名字什么都没写,没学东西,也没什么可以背的。早读没人看着,整个教学楼只有一楼有学生,往常闹哄哄的教学楼今天安安静静。八个班的学生,基本上所有住宿的男生都趴在桌子上睡觉。 那些走读的学生小声的说着话,话题里面打听着他们为什么都在睡觉。还有忍着睡意不睡觉的住校生,跟他们说着晚上的疯狂,引得走读生连连惊叹。 宋向文和唐朋刚到了教室,就前后手从桌洞里面掏出来两本书,垫在桌子上,枕着胳膊呼呼睡了。他们两个人靠着门口坐,进进出出的脚步和关门开门的声响经常能把宋向文从睡眠中惊醒,睡不踏实的,一个早读睡睡醒醒好几次。 七点钟,吃饭的铃声响起来,楼层里的学生开始走出教室向着食堂走去。 十九中的食堂,还不如陈屯小学的食堂好,陈屯小学的食堂经过修建,已经是干净宽敞的楼房。十九中的餐厅,跟陈屯小学修建之前的餐厅一样,就像是一个大仓库一样,摆满了桌子,但是不像陈屯小学那样没有凳子,十九中的餐桌自带凳子。 八个人一个桌子,一个大餐厅,四个打菜的地方。 在宋婷还在十九中上学的时候,学校是刷饭卡吃饭的,每个菜不同的价格,想吃什么自己选,贵或者便宜都是由自己决定的。 但是到了程鸿这一届,就不再使用饭卡了。他们现在吃饭,都是学校统一大锅做出来,每个学生每两个月六百元钱的伙食费。吃什么学校说了算,每顿饭一个菜,没得挑,都要去四个打菜的大盆那里乘。 有的时候除了主食和菜之外,还有例如鸡蛋、油条、苹果、香蕉、面包这样的东西,这些都是按照每个桌子分好了的,没人一份,谁也不能多要。 刚刚进入一个学校,没有吃过这个学校的饭,宋向文他们心里面还满怀期待,最起码第一个礼拜,他觉得吃的是十分不错的。 初二初三今天开学之后,学校里就热闹了,路上的人影逐渐多了,晚上回宿舍,更抢不到水了,他们得凭借着住在一楼的优势,下了晚自习就抓紧跑,跑回宿舍打一盆子水回来。 这几天,每天晚上都想家想到不行。数学老师,一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女教师上课的时候跟他们说:“咱们同学,第一次住校,都想家了吧?是不是要有哭鼻子的了?” 宋向文倒是没哭,就是很难受,躺在床上睡不着觉,白天热闹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就是晚上夜深人静了,这样的感觉就随之而来了。 从第二天晚上开始,他们就不闹腾了,没有人在宿舍楼的走廊里大喊大叫,都在宿舍里各自睡觉。 这几天,宋向文吃了麦多,吃了西饼,吃了武大郎烧饼,这些东西他都只吃过一两次,只有去城里逛的时候才能吃到。农村没有卖这些东西的小店,开了肯定要倒闭,这样贵又量少的东西,不会讨得农村人喜欢,因为这不实惠。 吃这些东西的时候,宋向文都是细嚼慢咽的,一定要把里面的所有精华都给品尝到。一个年级,十五分钟的吃饭时间,宋向文前几天因为细嚼慢咽的缘故,经常初二的都来了餐厅了,他和几个同学还在里面坐着细细品味。 门口的食堂大爷拦着初二的学生不让进,他们得等着初一的走完了再进,初二的学生就在门口大喊:“快点!快点!”宋向文没听清,还以为他们在那里叫食堂里面的同学呢。 吃的多,肚子里面的存货就多了。 开学之前,在家里宋向文就问宋婷:“十九中的茅房是哪样的?都在一块上的还是那种有门分开的。” 宋婷跟他说:“两排蹲坑,没有门,就有个东西隔开。” 这个打击对于宋向文是不小的,他上大号的时候,周围一定不能有人,也不能有任何奇奇怪怪的声响,他要酝酿一下,才能让肚子里的存货一泻千里。 小学的时候,他就很少在学校里大号,除非是拉肚子实在憋不住,他都是要憋着到家里舒服一阵子。如果住校的话,他就一定要在学校的大厕所里面完成这项工作了。 开学前一天,宋向文特意在厕所里蹲了好长时间,把肚子里面腾出空间,能憋几天就憋几天。 等到宋向文实在憋不住的时候,就已经是礼拜三的下午了,他们是礼拜天来的学校报到,也就是他已经四天没有上大号了。 从两天前开始,他的屁股就时不时的有很强烈的感觉,不是肚子疼,而是单纯的存货满了需要排一排,他都使劲憋回去,已经两天了。 两天来,他问唐朋,问宿舍里的班长,问其他的同学上没上大号,他们都没有,都在憋着,学校里憋着不好意思上厕所的,不止他一个人。 让他下定决心去上厕所的,是因为在一班外面的路上碰到了薛林。他和李坤、张勇在一块,站在操场上吹风,宋向文过去问他:“你几天没上厕所了。” 薛林抽抽鼻子,“没上过,我快憋死了,我今天晚上必定去上了,再不上真不行了。” 宋向文找到了人作伴,“一块吧,啥时候。” 薛林想了想,“下了第一节晚自习吧。” “好!” 宋向文很开心的回到教室,唐朋问他:“你咋的了?” 宋向文摇摇脑袋,“晚上,上厕所,排毒去!” 宋向文的决定让班里面的男生都坐不住了,他们都憋得不行了,有人带头,他们也得去了。 晚自习第一节课下课,在十九中的男厕所里,长长的一排蹲满了初一的学生,都是在大号的。 初二初三有在厕所抽烟的,也就是宋向文和刘立洋之前说的“社会人”。 这场面把他们震惊的不行,十几个人叼着烟在尿池沿上来回跑着喊:“这么多拉屎的,哈哈哈哈哈。” 宋向文很后悔把自己的计划泄露出去,他一点都上不出来,蹲了一个课间,没有任何效果。还是他放学之后,自己一个人来的厕所,一个人酝酿了一阵子才完成他的第一次。 开学之前,刘二姐曾经带回家里一个巨大的消息。 “十九中今年出了一个状元!”刘二姐回来震惊的向宋召华和两个孩子宣布这个从同事口中听来的消息。 “中考的时候,十九中的孩子,考了全县城第一!十九中一下子出名了!”刘二姐跟宋向文说。 她同事跟她说,那个孩子就是刘家疃村的,一个男生长得人高马大的,懂事儿,总是帮着家里干活,学习还努力,这次一下子考了全县城的第一名,还是在这样的农村中学,市里面都去人家家里采访去了。 由是,不能上实验初中读书的宋向文就被母亲安慰道:“没事儿,是金子在哪里都发光,人家在十九中一样也可以考全县城的第一名,咱们在十九中一样能学的很好。咱们不要求全县城第一,咱们班里第一,第三都行。” 大概是刚到了新学校,确实很想在学习上出个风头,宋向文看到了按照成绩排名的花名册,还感觉挺落寞的。自己第五名,班里面四个人考的比自己好,他体育不行,也没有别的亮眼的地方,也就学习成绩说得过去,这都占不到上风。 他早早的注意到了班里面那个第一名,拒绝了当班长那个人。跟他差不多高,不戴眼镜,寸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在第一天宋向文都在补觉的时候,他就在自己看书。 宋向文惊叹于他的努力,他永远不会做到预习和复习。 唐朋跟他说:“这个人,在我们小学六年级学习成绩才提升上来,之前都不咋地。老师说,他是六年级的突飞猛进。” 唐朋喜欢抄他的作业,他的数学题肯定是对的,很少有失误。 宋向文看着他那个作业本上整洁的书写,心里面不禁感叹:还有这样的人,得学学,别被比下去。 第一个礼拜,沉醉在想家和上厕所两件事情当中,过的不快,但也没那么慢。刚来学校,对于什么都是很新鲜的感觉,他并没有觉得多么枯燥。 晚上在宿舍里面,确实会有打架的,舍友经常讨论今天晚上谁和谁打架,然后再分析一下双方的实力差距。往往都是打不起来的,打架也是互相找那些比自己厉害的人站住场子,而那些人彼此之间都认识,往往说笑几句就过去了。 学习不出众,总得找点事情发挥一下自己的作用。 这是宋向文的新班主任对于学校里那些“社会人”的评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想要表现得地方,做的好当然骄傲想要表现,学习好的就想在学习上表现,体育好的就像在体育上表现,能打架别人不敢惹的,就只能在这方面下功夫了。 还好,宋向文老实,没人来跟他闹矛盾,他总是在宿舍里听热闹的那个人。 周五,宋向文在大厅里站着等程鸿,等到他和李晓龙从三楼下来,三个人再一起去驻村的汽车站等着公交车。 每当到了周五放学的时候,公交车都是人满为患的。不仅仅是十九中,那些在县城里上学的农村孩子,也要坐着这路公交车回家。从县城到宋庄,只有这么一条线,两边连接了许许多多的村子。 周五的公交车,挤不上人是很正常的现象,等个两三趟,更是正常的现象。 程鸿说宋向文很幸运,他在初一的时候,照着他慢慢悠悠不急不慢的节奏,走到了车站,车早就满了,他就得跟李晓龙等下一班,或者是两班。 这次他们不用等,公交车像是约好了一样,车站停了三辆车,他们到的时候,甚至还有位置能坐。 周五晚上,他终于吹到了家里的风扇,那嗡嗡的声音,真是悦耳。他躺在炕上已经铺好的被褥上打滚,从炕头滚到另一端,再滚回去。 刘二姐从大集上买来了不少水果,吃完了饭他就开始吃,边看电视边吃,对于电脑,这一刻是没有任何欲望的,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躺在家里炕上的感觉。 刘二姐说:“你这一开学,家里头我们回来没有孩子,把我们闪坏了。原来你姐姐上学的时候,咱家里还有你在家里,不是这么严重,你这一走,把我们闪坏了都。”宋向文就咯咯咯咯笑。 两天,他和宋婷在网上说初中的神奇经历,宋婷说她上学的城市很热,问宋向文家里怎么样,宋向文说在炕上打滚就行,不放汗,但是也得开风扇。宋婷就说他痴痴呆呆的还在炕上打滚。 再返校,他就没有蛇皮袋子了,只有一个书包。为了方便他带水果和奶,刘二姐给他找了一个去银行存钱送的布袋子,深棕色的袋子上印着银行的名字和标志。 一个周没洗澡洗头,头上痒痒的不行,用指甲扣能抠下来灰。周天下午,晒一盆水,在天井里自己把澡给洗了,舒舒服服的。 晚上就又睡不着了,他要离开家了,他舍不得,就跟在学校里一样,那种空虚,无力。 这样的感觉,还要持续多久,好折磨人。 第139章 打架 相比较于实验初中的周天下午返校,十九中只要求学生周一上午到校对于宋向文来说是十分幸福的,他能多玩一个下午。 在第一个礼拜周五放学的时候,宋向文在校门口碰到了给辅导班发传单的王老师和元老师。他们的辅导班位置很不错,就在十九中旁边,几乎所有的学生都能知道在这个位置有一个不错的辅导班。 看到传单宋向文才想起来,在暑假里的时候,元老师就在班里面说过的,“咱们这个辅导班呢,不仅仅是寒暑假,平时周六也是可以来上课的,具体的开学之后我们有新的单业,但是招收的学生还一定是成绩前列的。” 一张红色的宣传单页,下面大大的写着:本辅导班只招收十九中班级前二十名学生。 这已然成为了一个能够跟夏天空调开放相媲美的亮点。尤其是对家长来说,能跟成绩优秀的学生一起上课,肯定能够帮助促进自家孩子的学习成绩。 宋向文回家之后还跟刘二姐说:“要不要上辅导班。”刚刚升到新学校,他可谓是满腔热血全都是大志向,跟小学为了不孤独而想去辅导班不一样,他这次可是奔着成绩去的。 正好,宋召华手机里面有电话,就直接在饭桌上给王老师打了过去。 第一个礼拜,初一新生招收的太少了,王老师和元老师就不准备开班了,等到第二个周再上课,宋向文就在家里玩了两天。 与第一个礼拜相比,第二个礼拜就显得比较好过一些了。跟班里面同学的关系熟悉了很多,在宿舍里也有晚上聊天的同学和话题,并不会太无聊,有事情可做,就暂时不会想家。新生们已经把更多的精力给了学校,一半在学习上,一半在那些老师并不允许的事情上。 宿舍里男生开始讨论班里面哪个女生好看,有跟漂亮女生一个小学的舍友,就会狠狠的讲一下女生在小学时候的传奇经历。什么被许多人喜欢,儿童节在舞台上特别出彩,学习成绩包括家庭情况,漂亮的人总是最先受到关注。 当然了,这只是晚上才能说的。白天在教室里,当着女生的面,对人家的长相和过去的事情评头论足,肯定会招来不少的骂,只有晚上,关上了宿舍门,熄灭了灯,在宿舍里说起来才安心,还很有感觉。 白天,男生们就开始在意“实力”上的东西了。这种实力并不是学习成绩,学习成绩好的往往并不会参与到这种实力的竞争之上。 一个学校,一个扛把子,都是初三的。每个级部,一个扛把子,是这个年级最能闹事的人,每个班,再有一个扛把子,是这个班里最能闹事的人。 初来乍到,宋向文这样的老实孩子,都对传闻中的十九中感到一些害怕,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能够依靠的大哥,在这个学校里,不被人欺负,最好是有的时候还能依仗着大哥欺负欺负别人。 暑假在辅导班里,他们几个人就已经开始议论了,甚至因为这个事情张圣还把刘立洋推到了地上。 第一个礼拜,倒是对这种事情还不甚关注,都是新来的,对于新环境都要有适应的过程。 第二个礼拜,就开始热闹起来了。基本上每个班喜欢研究这些事情的学生,都把班里面的男生打量了一遍,看看谁有实力,谁跟自己志趣相投。再打听打听年级里面厉害的学生,自己能不能惹得起,惹不起的,就好好巴结着,让自己更有底气去打架。惹得起的,就高人一等,等着别人来认自己当大哥。 周一,宋向文刚到教室放下书包,唐朋就从教室后面蹭蹭窜上来了,“你知道吗,初二要踩级部了。” 唐朋看上去很兴奋,额头上还有细细的汗,小小的眼睛努力睁得很大,两个腮因为血管浅的缘故是红红的。 宋向文一头雾水说道:“什么叫踩级部,为什么踩级部?” 唐朋就开始给宋向文娓娓道来:“大圣跟我说的。踩级部就是初二那些社会人,要打咱们初一整个级部的人。大圣说是因为咱们新生太装了,刚来学校就很装,他们看不下去要修理修理我们。” “那是怎么个修理法?”刚听到这个说法宋向文还是害怕的,啥事儿没干,就得先挨顿揍。 “他们那些社会人周末在网上开会了,下个礼拜开始,初一的单独出去的,直接放倒。最好两个人一块出去,然后不准多说话,不准说笑不准跑。踩一个礼拜,一个礼拜之后就暂时不踩了。”唐朋说得郑重其事。 宋向文呢,就跟第一次听到世界末日的时候一样,心里面没底,慌慌的,“上厕所也不行?” “不管是谁,上厕所也两个人去,一个人就被放倒了。”唐朋强调。 他们班级的位置,隔着南面的窗子就是教学楼的门楼,平常很多学生在这里聊天,加上前面还有一个升旗的小广场,这个地方就更热闹了。 宋向文和唐朋,两个人经常下了课就来门楼下面坐着说话,离着教室近,上课也不用赶,在这里还能经常碰到同学来玩。 宋向文就第一个礼拜碰到刘立洋好几次,他在五班,也在门楼旁边。刘立洋早已经跟班里面的男生打成一片,而且混的地位还不低,出来玩的时候簇拥着不少人,他在中心位置大声说话。 刘立洋有一次还抛开五班的人来找宋向文说话,“咋样,恁们班,有没有社会人?” 宋向文摇摇头,“都挺老实的,正常上课下课呗,我没看见有爱闹腾的。” “还上课下课呢老哥,我都不学了,上了初中了我还学了干什么。混起来混起来!”刘立洋在暑假的时候把平头给剃了,换了一个飞机头一样的发型,显得脸很长,刘立洋说宋庄那个剃头的小艾不会剃给他弄瞎了。 “这样的头是现在社会人的标配知道吧。”宋向文和大宇笑话刘立洋的时候他跟两个人解释道。 有天中午他们在这里坐着聊天的时候,碰到了初二的社会人和他们新生的社会人在这里说话。 他们新生的社会人,宋向文万万没想到是刘方超。一年级就认识,在陈屯小学的时候,刘立洋还带着宋向文去二班楼底下指着刘方超让他下来,那时候刘方超就跟没听见没看到一样。 上了初中,刘方超在初三认识了一个哥哥,也是调皮捣蛋的主,刘方超给他点零花钱,他的这个哥哥就答应保护好他。而且刘立洋是知道的,刘方超家里也有个表哥,比他们大好几岁,也是调皮捣蛋的。 他们说笑着,宋向文和唐朋就竖起耳朵来听,跟唐朋说的差不多,他们就像是两个年级的话事人,来对下个礼拜踩级部的相关事宜进行商讨。 唐朋呢,就挨个班找人把他知道的消息广而告之。 除了这个即将要发生在下个礼拜的大事,当下的学校里面同样也充满着这样的氛围。尤其是晚上放学之后的男生宿舍,窄窄的走廊两边全是宿舍,这么多人,产生了很大的响动,挑唆着这些孩子们的心情变得焦躁。 宋向文已经看过多次打架了,一个宿舍楼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宿舍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他不敢上前去看,被误伤到就不好了。 唐朋是好事的,他经常跟着张圣挤进去,每次都会把第一手消息带回来给宿舍里说。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那么多人,到最后三言两语就各自回宿舍了,真正打起来一次都没有。 而就是这种最容易也最不容易发生的事件,就发生在了宋向文的宿舍里。 宋向文的舍友,一周下来基本上都了解了。没有人是调皮捣蛋的,最皮的一个也仅仅是话多,并不会展现出多大的恶意,他们宿舍,全都是老实孩子。 在这些舍友里面,有个跟班长身高相差不大的男生。皮肤黝黑,身材健壮,头发是自来卷,一米七的个子,在初一的学生里面绝对算高的了。 虽然长得身材魁梧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但是性格却很好,性子慢,对任何人都和和气气的。睡在门口的下铺,关灯和关门都是他来管,拿着零食给所有人都分了,平时慢吞吞的,干什么都不着急。 因为很能开的起玩笑,班里面的男生都叫他老黑,有的也叫黑哥。这个外号还是他自己说的,“小学俺们班都叫我老黑,你们可以叫我黑哥也行。” 那个时候,晚上回宿舍短短的二十分钟洗漱时间,大部分人没有了第一个礼拜的新鲜感,都不会去跟人抢水洗漱了。回宿舍吃点东西聊聊天,等着关灯了,也不洗脚也不刷牙。隔着几天洗一次,对于个人卫生也不是那么看重了。 老黑却不这样,每天都去水房接水洗脚,坐在他的床上跟别人说这话,两只脚在盆子里面翻腾,翻腾一阵就结束了,把水倒了上床躺下。 那天晚上,楼道里又有人打架了,宋向文都没听说过双方的名字,唐朋说是他们驻村小学的两个人。到了宿舍打听了一下,唐朋又跟着张圣去看热闹了。 宿舍里,宋向文和班长两个人上了床吃东西说话,下铺的老黑去水房打水去了,楼道里闹哄哄的,加上打架,基本上是人挤人。 老黑从水房端着半盆水,穿着拖鞋慢慢地走在走廊上。走廊上是瓷砖地面,而且已经被水给完全弄湿了,他怕摔倒,就靠着墙根慢慢地往宿舍挪步子。 宋向文只看到老黑刚出现在宿舍门口,就飞出去了。 一个初二的学生推了他一把,说了一句:“赶紧滚!” 初二的男生宋向文认识,也是宋庄的,原来还在一起玩过滑板。的的确确是个社会人,宋庄的小广场上有的时候会放电影,大家都是带着马扎子,有的不带就坐在地上。 宋向文就见过他把人家家里小孩放倒在地上坐着,小孩家长拿着蒲扇撵他,他就跑,把人家小孩压得哇哇哭。 把老黑推倒了,还不走,站在宋向文宿舍门口,等着老黑从地上站起来,“你眼瞎你挡路?你再给我挡一个试试?” 老黑一点都不惯着他,他的身高要比初二这个高半个头。一把就把他推出去,大概是不相信一个初一的小屁孩敢惹自己,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你们初二的牛什么?牛什么!”老黑拿着盆子就进屋了,留下地下坐着的初二学生。 自己打不过初一学生,而且在楼道里当着那么多人面丢了面子,站起身向着里面的老黑说了句:“你给我等着。”就上楼寻人去了。 找来了六七个初二学生,一进门就围攻老黑的下铺。老黑硬是一个人顶着七个人站起身来。 他们这些学生根本不会打架,用手推在老黑脸上,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反而会激怒他。老黑结结实实几个拳头捶在初二学生身上,一边咆哮一边打。 等到初二的学生害怕老师来看见一股脑全跑了的时候,宿舍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全都是水渍和打翻的东西。 关上灯,班长问老黑:“黑哥,你没事吧,咱们去找老师吧。” 老黑在黑暗里嘿嘿两声,“不要紧,他们没打着我,都是小垃圾。” 等到检查的过去了,那个领头的初二学生还专门来给老黑道歉,“以后有人欺负你,你来初二八班找我,我姓苑。” 他害怕老黑去找老师告状,就直接来给老黑道歉了。 老黑这样直接动手的争端,已经能在十九中传遍学校了,当天晚上刘方超就来宿舍问是谁这么猛敢打初二的。唐朋异常热情的给刘方超详细的说了事情的经过。 宋向文第一次看到打架发生在自己眼前,本来传说中的十九中,那些传闻中的打架流血,宋向文还是很害怕的,毕竟是真的没参与过。 这次这么一看,自己对于学校的恐惧就减少了许多,能打起来的还是少,但是如果自己被人欺负,该怎么找回面子呢。宋向文打算找一个靠得住的靠山了。 第140章 挨欺负 宋向文是带着很大的目标来上初中的,这样的目标,基本上每一个踏入新校园接触新环境的学生都有,如果能保持住这种对学习的热情,学习成绩自然就能稳步上升保持前列。 宋向文很羡慕开学班里面的第一名,一个跟他差不多高,但是稍微比他胖一些的男孩。他跟第一名并不是一个小学,也没有任何话题能够让他们两个人熟识起来。 每天数学老师布置了课后作业后,唐朋就会借宋向文和第一名的作业来借鉴,宋向文也能在唐朋借鉴的时候看看第一名的答案。果然是厉害的,自己不会的他会,自己会的他肯定也会,而且书写板正,这应该就是宋召华跟他说的学习习惯。 他和这个叫李金的男孩,就是通过唐朋才认识的。 宋向文的性格不错,小学六年从来没在班里面树敌,跟男生女生都能说得上话。李金也不是小气的人,男生之间,往往因为一句话就能玩到一块。两个人又都坐在班里面的第一排,自然说话的机会就多了。 李金不是驻村人,却住在驻村。李金说:“俺爷爷家是驻村的,俺家里不是驻村的,平时上学的时候住在爷爷家。” 走读的学生晚上下了晚自习就能回家了,其实在驻村住,李金中午也可以回家,他说怕麻烦他爷爷,奶奶去世的早,爷爷一个人该休息休息了。 平时三顿饭,李金都是在餐厅吃,宋向文和唐朋就跟他搭伴。 三个人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是百米冲刺一般的跑向食堂的。依靠着第一排的优势,当挂在教室前面的表转到了打铃的那一瞬间,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起身,拉开教室门,沿着走廊就冲向东边的小门,目标食堂,什么都拦不住。 班里面以及年级各个教室里面都有冲刺去食堂的学生,时间久了,就都认识了,同班的男生还会点评一下刚才同学跑步的速度和姿态。 宋向文挺喜欢李金的性格,下了课他不喜欢在教室里待着,喜欢往教学楼前面的小广场跑,跑到国旗杆底下坐着吹风。李金也不是那种书呆子类型的学生,下了课就玩,上课了再学,开的起玩笑,跟着宋向文到处跑。 宋向文觉得他们这个班是没有扛把子的,男生们都挺老实,平时跟他们也不怎么打交道,单单从面相上面来说,都不像是爱闹腾的。 其实宋向文虽然不想像刘立洋那样混,但是对于自己在班里面的地位还是很看重的,他不混,但是还是喜欢那种被尊重的感觉。 但是这种感觉,受到了班里面一个老同学的影响。 班里面有好几个小学的同班同学,都来了十九中上学,刚开学的时候宋向文就观察过,跟自己分到同一个班里面的,都是小学之后几乎透明一般的存在。 小学的时候,宋向文和薛林、刘立洋几个因为成立了一个“die党”受到了全班级的关注,宋向文作为团体内部的第一任老大,还是十分“位高权重”的。而且刘立洋是从小就认识,也不欺负他,很多事情还帮着宋向文处理,宋向文因为有刘立洋这个老熟人的缘故,在班里的男生团体里面还是很受尊重的。 其次就是李兵的团体了,他后来和赵一凡一起玩,两个人基本就是团体的核心,剩下的男生要不选择加入他们,要不就自己玩自己的。 跟自己分到一个班的,有一个是李兵几个人里面的小跑腿,因为他家离得近,每天中午都走读,李兵他们就给他钱让他从外面带饭吃。有的时候是王福,有的时候是他,王福次数要多一些。 上了初中,这个叫战勋的男生好像突然感觉到自己应该有更高的地位,不能像小学一般跟着别人玩,他要发展自己的小团体。 于是乎,上了初中他就开始跟座位周围以及班里面他看上眼的男生套近乎,搭话、买零食,怎么能拉近关系怎么来。 慢慢地,战勋有了几个固定一起玩的男生,学习成绩都处于班级中下游,这也是符合初中里面社会人的学习成绩的。每天下了课,宋向文经常能看到几个人要么在讲台上站着聊天,要么一起去小卖部,反正都是自己的圈子,怎么玩都行,宋向文也没上心。 一直到一节体育课,一个大操场,肯定上体育课的不仅仅是一个班级,往往都是一个年级的两到三个班一起上。 跟宋向文所在的四班一起上体育课的,是刘立洋所在的五班。体育老师整好队伍,围着操场跑两圈,分散开做一下热身活动,就解散自由活动了,只要是不回教室不去厕所,在操场范围内他们可以随意。 刚开始的几节体育课,没什么意思,体育老师不给他们球玩,他们就只能在草地上溜达或者坐着聊天。 解散之后,宋向文和唐朋几个人在草地上闲坐,战勋一个人向着他们这边靠过来。 不是来找他们的,但又像是来找他们的。战勋在操场上随便找了一个五班的学生,都开学好几天了,再不认识也能对自己班里面的同学有个脸熟,找个别的班的学生不是什么难事。 两个人隔着将近十米的距离,战勋向着五班的男生大声问道:“哎!你们班扛把子呢?跟他说四班扛把子找他!” 五班的男生感觉到莫名其妙,一个不认识的人,问他他们班扛把子在哪,他怎么知道。 战勋没有得到五班男生的答复,就又扯开嗓子喊了一遍:“兄弟!你们五班的扛把子呢?跟他说四班的扛把子在这里找他。” 过后宋向文想:多亏是刘立洋不在这里,在这里还不给你两个大嘴巴子吃。 战勋的话清楚的传到了宋向文和唐朋几个人的耳朵里面,他们几个人对于身材肥硕,寸头,皮肤白皙但长了不少雀斑的战勋倒是没有恶意,但是他这么说一句莫名其妙而且有点自立为王意思的话,就很容易招人烦了。 尤其是宋向文,他们毕竟小学的时候认识,小学的时候战勋什么样子宋向文是知道的,跟李兵说话都是小心翼翼地,李兵买了东西也很少分给他。 到了初中,自己班里都是老实孩子了,他开始不安分了,想给自己找点刺激不成? 宋向文嗤笑一声,向着唐朋饶有趣味的一笑,等到战勋第二次喊的时候,宋向文再也忍不住了,“你别喊了,你还扛把子了,别让人家来找你。” 战勋听到有人反驳他,好像很有兴趣,嚼着口香糖,甩着胳膊慢悠悠的向着宋向文几个人走过来,嘴吧唧的很响,脸上挂着鄙夷的笑,一边走一边说:“怎么了?不服?我是咱们班扛把子怎么了?碰碰?” 宋向文忍不住扭过头自言自语一句:“哪来个彪子。”转过头来,宋向文冲着战勋摆摆手,“行了行了,你是扛把子,俺们知道了,你快去找你那个五班扛把子吧,你快跟人家碰碰去吧,一肚子本事,别跟我叨叨。” 战勋还是吧唧着嘴,“怎么了,你叫五班的扛把子过来跟我碰碰?不知道我能找谁?” 宋向文几个人就不搭理他,他一个人站着嚼了一会儿口香糖,就无趣地走了。 当天下午吃饭之前的自习课,战勋在教室里面隔着几排像小团体里面的一个男生喊道:“哥,咱们班谁扛把子,是不是我?” 那个男生回答道:“是是是,闭嘴吧哥。” 战勋没听出来人家口中的不耐烦,继续问道:“现在咱们班有人不大服我,怎么办,咱们约约他们碰一碰?我看着不太尊重我了已经开始。” 男生顺着话问下去:“谁?” 战勋也不明说,就跟点宋向文几个人一样,“就前面那几个,整天在一块,也不来跟我说话,也不听我说话,我看着他们有点社会了。” 宋向文几个人在前面听的清清楚楚,宋向文是真的很想一巴掌扇上去,但是他不能,不能跟无赖说话,要是以后有机会,真的很想让他挨顿揍。 “任由他,他能找到谁?”李金对于这种事情也不感兴趣,他问宋向文战勋为什么那么狂,是不是在高年级有大哥了。 宋向文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咱不知道,小学的时候就是个跑腿的,我们班那几个厉害的没有一个看得上他的,咱知道他大哥是谁,估计没有,就是自己单纯装吧。” 唐朋对这种事情是感兴趣的,虽然他没有大哥,但是他对大哥很有研究,学校里面有哪几个大哥,他基本都知道,不知道的,找张圣问问,张圣就肯定知道了。 晚上上地理晚自习,地理老师一个人教着一到四班的地理,晚自习只能四个班来回跑,一个班几分钟,这么来回几次就下课了。 当地理老师在别人班里的时候,那三个没有老师的班级就开始大聊特聊了。 地理老师是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生,戴着一副金属边框眼镜,口头禅是:“谁不认真听讲我就给他两捶。” 因为无论是外形还是说话都很搞笑,学生们也不怎么害怕他,哪怕是挨上他的两捶,也不疼。 当四班没有老师的时候,三班的刘方超突然拍了拍门,“哎,大胸哥呢?” 战勋就从座位上站起身,拿着一卷卫生纸,几乎是跑着到了门口,跟着刘方超两个人去了厕所。 大胸哥,是刘方超给战勋起的外号。 战勋很胖,而且胸腺好像很发达,胸在男生里面是很大的,夏天隔着衣服完全能看出来。小学的时候就是这样,但是小学的时候没人关注他的这个特点,上了初中,战勋傍上了刘方超这个大哥,刘方超就给他起了这个外号。 宋向文这才知道战勋为什么这么狂,刘方超是他们年级的扛把子,他傍上了刘方超,那确实应该狂。 刘方超宋向文很熟,小学的时候四五年级没什么出名的地方,到了六年级才开始闹腾起来。在级部里面传了很多件关于他的着名事迹,包括但不限于打碎玻璃,欺负女同学,把低年级学生打哭了,还有他哥哥翻墙进来警告他们班男生不准欺负刘方超。 宋向文还是感觉到不是那么糟糕的,刘方超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认识的,就是多年不说话了而已,不像是那种初二初三的,年级压着一头,自己还不认识,自己跟刘方超的关系,应该不算是太差。战勋如果用刘方超来威胁自己的话,那他应该是过于自信了。 但是结果是宋向文过于自信了。 李金因为跟战勋小团体里面的一个男生闹了些矛盾,战勋下课带着人到了李金桌子前面要跟他约架。 李金从来不过问这种事情,他不喜欢战勋是真的,但是对这种打架之类的事情没有一点兴趣。这么多人来找自己,他害怕是有的,当然了,他也有底气,他们敢打他,他就敢告老师。 宋向文看不惯了,李金是他的好朋友,他要帮着李金的。 宋向文迎上去跟战勋说:“那你就找人来呗,叨叨什么,赶紧滚吧,你先把人叫来再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能叫来谁。” 战勋身边的男生急了:“找人来把你打出屎来了就,知道刘方超?” 宋向文一听还挺高兴,“你快叫,叫吧。” 这件事情之后,那两天是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们都快要忘了这件事。 当他们像往常一样在旗杆下面坐着的时候,刘方超和战勋几个人围上来。 刘方超问道:“李金是谁?要欺负大胸哥?” 李金有些害怕,没说话。 宋向文接过话:“不是欺负战勋,李金跟俺们班男生有矛盾,他非要插手,跟他没关系。” 刘方超不了解事情,这么一说就懵了。宋向文就紧接着说:“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就跟战勋没关系。” 本来按照宋向文的设想,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他依靠着和刘方超的同学关系,轻松化解,在班里面树立起来了威望,还能压战勋一下子。 刘方超却不是像宋向文想的那样回答他,“我管了,打不打架?打架就赶紧的。” 战勋也是感觉到了自己占优势,“再狂?狂不狂了?娘的,别装!” 宋向文又是好一顿说好话,才把这几个祖宗给伺候走,走的时候战勋还说了一句,“欺负你们就受着。” 第141章 初中第一个月考 这样的事情,会让人很没有面子。 宋向文跟唐朋坐同桌的时候还跟唐朋针对刘方超展开了讨论,宋向文还吹嘘着:“刘方超我小学一年级就认识,小学是我们小学的,他扛把子欺负不到我们小学的人身上。” 唐朋信以为真,时不时的开玩笑跟宋向文说:“文哥以后有人欺负我你帮我去找刘方超昂。” 失了面子,唐朋肯定要腹诽一阵,对自己的实力产生质疑,自己以后也不敢自信的跟别人小小的吹牛了。 李金和唐朋就像没有经历过这件事情一样,过后对这件事情都选择了闭口不谈。他们心里面其实还是很尊敬宋向文的,扛把子找上门来,他出头去解决,尤其是李金,虽然不说,但是心里面对宋向文的的确确是感谢的。 在学校里,学习还是主流,这些学习之外的事情,终究不会占据宋向文这些成绩靠前学生的主要时间,只能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当成闲聊的调味剂。 第二个周六,宋向文就要去暑假里的辅导班了,继续他初中的辅导班生活。 每个周一天课,上了初中之后,辅导班教授英语、数学和地理生物,因为地理生物是要在初二的时候参加会考的,会考之后就不再学了,会考的成绩也会计入到中考成绩当中。所以在初三之前,最重要的小科就是地理生物了。 上午两节课下午两节课,总共四节课,这四门课程一门一节课。 早晨一个人坐着公交车,到了驻村停车场下来,走个十分钟就到了辅导班的位置了。 在村子里面走,宋向文心里面是有一些害怕的。 农村很多人家都会养狗,不是当作作伴的宠物,而是当作看家护院的“护卫”,基本上都是小土狗,都卖不上钱,谁家里母狗生了,抢着往外送,没有人买,这样的小狗,在农村很常见的。 宋向文奶奶还在的时候,养过好几只,宋向文知道这些小狗的习性,甚至还知道这些小狗的牙口,毕竟也是被狗咬过的。 这种小土狗,长得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尤其是看见了小孩子,更是恨不得快点上去欺负欺负。 四条小短腿蹭的一下就能飞上来,跑是根本跑不掉的。而且农村的房子前后之间的胡同很窄,房子建的很密集,一个不注意从角落里钻出一只汪汪叫的小狗,吓得人肯定得一哆嗦。 在自己村子里的时候,宋向文从来都是避开那些陌生的胡同的,只走那些自己走过许多次,明确知道没有人养狗的胡同。 一个人提心吊胆的走到了辅导班,这一路算是熬过来了。 元老师还是在大树底下放着两张桌子,宋向文已经跟她很熟了,她笑着把宋向文迎过来,给他写好了单子,交钱不着急,都算是熟人了。 宋向文的教室在最西边的屋子,元老师站起身来用手指了指,宋向文就知道是哪一个了。 教室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李启俊,他是雷打不动要来的,有的时候宋向文还是挺同情他的,自己家里的亲戚开辅导班,不上都不行,从小上到大,估计都没有体会过周末的快乐。 而且李启俊还是实验初中的学生,周天下午回学校,这就代表他一个周只有半天自由的时间,城里的孩子压力真大。 还有一个宋向文就不认识了,一进门,坐在第一排,光坐着就能看出来特别高,两条腿快要伸到黑板上去,戴着一副黑色边框眼镜,巨大的手拿着签字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因为人少,宋向文就直接坐在了第一排,那个高个子男生的旁边。 高个子男生起身让他进去的时候,宋向文已经有些怀疑自己看到的画面了,他站在原地,眼睛里面满是疑问,“哥,这是初一的教室是不是?” 男生哈哈两声,说着夹杂着土话味道的普通话,“昂,就是,我也是初一的。” 宋向文一边缓一边跨进去,“哥你多高?” “一米八一。”男生坐下了,坐着跟宋向文站着差不多高,脸歪向宋向文冲着他嘿嘿笑。 男生名字叫尚清,也是实验初中的学生,而且跟李启俊还是一所小学的。 在市里小学上学的,基本上家也都在市里,小学不提供住宿,他们如果住的太远了,家里接送不方便,小孩子个人生活能力也不强,住托管也不让人放心。 而尚清家里却比宋向文家还要往西,他去市里比宋向文去市里远了得十公里,尚清说他小的时候爸妈就知道实验初中好,直接把他托关系送到了市里的小学,这几年都是租房子在那边住。 小学的时候,他就因为身高的优势去练了体育,跳高、跳远、短跑基本都试过,身体条件好,拿了不少的奖,上了初中,就已经被实验初中的校队给要了,现在在实验初中练田径。 元老师第一个周因为初一的学生太少了不开班,第二个周这也才来了三个人,一个还是自家的孩子,不挣钱。也就是说也就才收了两个学生,课时费肯定是亏的,她和王老师从各个初中招的老师,课时费都是按照小时的,给初一的上课,属于是赔了本。 但就算这样,也得办下去。宋向文原来听元老师讲她开辅导班的时候多么负责,说有一个学生英语成绩不好,等到辅导班放学了,元老师把孩子单独留下,给孩子一个人辅导,辅导到了晚上八点。当天晚上家长拎着奶就去了元老师家里,元老师不收,她说这是她对孩子负责该做的,不是为了那一箱子奶。 肯定有这种因素在里面,元老师和王老师开的辅导班评价一直是不错的,虽然刚开始招不到学生,但是没人会对这个辅导班的教学质量产生怀疑。 数学是王老师教,英语是元老师教,第一个周没有找到地理老师,上了两节生物课。生物课的老师宋向文认识,就是十九中的生物老师,一个中年男人,喜欢穿一件夹克,手里总是夹着香烟,走到哪里抽到哪里。讲课从来不用普通话,都是用的方言来讲,讲课很有激情,冷不丁的一个大嗓门就把不注意听的学生吓一跳。 宋向文认识他,还是因为自己班的班主任。 宋向文的班主任,是一个刚刚毕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本科学的是物理,进学校的时候也是向着物理老师的岗位来安排的。 但是学校的生物老师太缺了,几个生物老师都是年纪比较大的了,那些已经有了几年授课经验的老师,不好把他们从现在的位置上挪动,就只能让这些新来的青年教师顶上去了。 自己班的班主任就只能暂时放下物理,去教生物,而她的老师,就是这个烟不离手的男老师。 经常性的,班主任上课的时候,男老师就在教室后面拿着凳子坐着抽烟,边抽边看,每次快要下课了,班主任就会把他请上去,让他对一些她没有讲到的地方再补充补充。 一个下午的生物课,教室里面就像仙境一样,烟雾缭绕,开着门都散不出去。老师的大土话,通过略显尖锐的嗓音传出来,一只手夹着香烟,一只手在黑板上写字,时不时的喷出来几点唾沫星子到了宋向文他们几个人脸上,再说几个笑话,几个学生听的也还是挺有意思的。 上了初中,宋向文个人感觉还是挺喜欢学习的,累也不累,上课学下课玩,但是就是个人感觉,上课的时间过的很快了,每天过的也很快,五天时间嗖的一下就到了。 十九中学像陈屯小学一样,每个学期两次月考,一次期中考一次期末考试。对于他们新生,第一次月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级部主任曾经拿着大喇叭在台子上说:“第一次考试,就是看看咱们同学玩了一个暑假,对于这个初中的知识衔接怎么样,小学的只是牢固,认真,你自然而然就会了,不认真,那就肯定不会。” 又两个周的时间飞逝,宋向文在学习和跟战勋的对峙当中,就要迎来了他上初中的第一次月考。 初中的月考,相比于小学,要正式不少。 开考之前,教室里所有的桌洞都要清空,这跟小学的时候是一样的。 不同之处在于,初中除了要清空之外,还要在桌子右上角贴上座号,就是打印出来的座位号,按照顺序贴,考试的时候是要打乱班级来考试的。 每个学生有自己所在的考场和所在考场的考号,分配考场,是根据学习成绩来的,学习成绩好的在前面的考场,不好的往后按照顺序排。 而且初一和初二是打乱了考试的,每个初一的同桌,一定是初二的学生。初三不参与,他们是毕业生,全力以赴准备中考,不受任何的外界因素影响。 每个考场四大排,一半初一的一半初二的。 宋向文在班里面第五名,被安排在了第二考场,第一考场是前四名的位置。 考试也就那样,考试之前再激动,拿到卷子的那一刻,就跟平时一样了,学到的东西都要在这个时候做一个输出了。从脑子里面提取相对应学科的知识,根据题目写到对应位置上。 倒是有插曲,宋向文他们是第一次用答题卡来考试,这是为了老师批卷子设置的,单独发下来一张纸,上面都是做好了的表格。每个题目都有,学生考试的时候把对应题目的答案填写到答题卡里,不用老师拿着卷子找。 宋向文大概是忘了,考生物的时候,早早的做完了卷子,在桌子上趴着半个多小时也没舍得翻开再看看,等到快收卷子老师要检查了,他才发现自己的答题卡没写。一顿赶也没赶上,气的老师不要他的卷子,他撵出去好说歹说才把卷子给老师。 大概是因为考试过程有一些小小的不顺利,宋向文的成绩倒是格外的顺利。他成功的从第五名到了第二名,在年级里来到了第八名。 班主任把他和唐朋叫出去跟他俩人说:“你俩,还挺争气。” 第一名当然还是李金了,年级第三名。 但是最受关注的,当然还是年级第一,一个七班的女生,看上去很文静,没多少话,却甩开了第二名十几分的差距,总分几乎快要满分。 宋向文不认识,唐朋也不认识,两个最大的小学都查无此人,就显得更加神秘了。有的学生说是城里小学的学生,来这里肯定是碾压,有的说是外地来借读的。 考完了月考,开年级大会的时候,宋向文和李金作为班里面两个级部前十名的学生,到前面主席台去露了个脸。他看到薛林坐在一班的最前面,刘立洋在五班的后面歪着脑袋跟人说话,大概又是在吹牛了。这种感觉还是很爽的,虽然不能像年级第一那样上台讲话,但是露个脸,还真是极好的。 考完了月考的周六,宋向文再去辅导班的时候,就看到辅导班里多了好几个学生,刘立洋也在里面坐着了。 宋向文很吃惊,“诶,你咋来了,啥时候来的这是,怎么来上辅导班了。” 刘立洋原来晚上晚自习课间的时候跟宋向文说:“我不学了,上了初中了我还学了干什么。” 他是真的说到做到了,入学班里面前十名的水平,月考去了三十多名。在十九中,前十五名才能考普通高中,后面的只能去职业学一门技术了。他的三十多名,基本上就是不学的水平。 刘立洋满脸苦涩,“你个狗东西,考的太好了传了俺妈耳朵里去了。俺妈又开始拿我跟你比了,说你哥哥人家考多少多少,你再看看你,说你上辅导班,非要让我来上,我都服了,我来这里干什么。” 宋向文忍不住笑,“你倒是学点要不,有个好脑子你不使,你赖谁了。” 刘立洋趴在他扔在桌子上的书包上,“我不,我要,当,扛,把,子!” 第142章 有人睡不着觉 宋向文的话说的是绝对没错的,刘立洋有一个好脑子,就是不往学习上面用。 小学的时候,刘立洋就是成绩好而又调皮捣蛋的典型。在课堂上接老师的话茬,在课后欺负自己班的女生和低年级学生,这都是经常发生的。刘立洋也是班主任办公室的常客,李老师曾经说他:“你是小错一堆,大错还没有,你还挺精神,知道不能犯大错。” 就是这样,刘立洋在小学还能拿到班级里面前五名的成绩。上了初中之后,大概是放开了,对于知识的兴趣远远比不上对上初中住在学校里对自由的向往。 十九中学的食堂,每周的饭菜都是固定的,这个周四中午吃什么,以后的周四中午都是一样的饭菜。 短时间内还是新鲜的,时间一长,学生们就对食堂开始排斥了。也就是宋向文他们几个冲刺到食堂的学生每天都积极的光顾食堂,年级里面不少的学生,已经时不时的不去餐厅,而去小卖部里买零食吃。 每个人每个礼拜的零花钱都不多,大家都是农村孩子,一个礼拜五天,能有多少零花钱呢? 在小卖部买着吃,花五块钱都不一定能吃饱,一个礼拜顶多吃两顿,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有需求,自然就有市场,自然要有人来填补这个市场。当然了,这也是不合规矩的,如果想要“舒服”,就得跳出学校立下的规矩。 学校的规矩,就是在校学生,除了走读学生,所有学生一律不允许出校门。 在十九中对面,一个小卖部,主要经营的是大桶水,十九中的教室那时候每个班级都有一个饮水机,大桶水就是校门口对面的超市送的。超市老板找了关系,才能有这个生意可做。 除了矿泉水,小卖部还做饭,两种饭,面条、米饭,菜只有土豆丝炒肉,简单,但是便宜,两块钱一份,保能吃饱。 这样的小地方原来是开给走读学生中午的,不想在学校吃饭的走读学生,花两块钱在这里吃一碗面,还是挺方便的,吃完了直接回学校,还安全。 后来,住校的学生受不住食堂,就三三两两偷偷跑出来,来这里吃一顿。 刘立洋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但是他不仅仅是吃饭,吃完了饭,并不会直接回学校。反正出都出来了,还不如出去玩一玩。 从中午放学到下午上课,刘立洋一般都是不在学校的,夏天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他有太多可以去的地方。 钱不多,那就去驻村的同学家里吹吹空调吹吹风扇,钱多,就去网吧里开两个小时机子。开在驻村村里面的黑网吧,绝大多数的客户都是十九中的学生,十九中的老师,也不止一次地半夜来这里抓学生。 刘立洋的成绩,自然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慢慢落了下风。月考成绩把他打回原形,本来他母亲还没有什么大反应。 直到听宋向文的姥姥说宋向文考了年级第八名班里面第二名,从小就要求刘立洋以哥哥为榜样的妇人坐不住了。 其实从小到大,刘立洋在学习成绩上跟宋向文不相上下,宋向文转学到了陈屯小学,他们俩才真正有机会在一起竞争。原来不在一个学校,成绩都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从小宋向文就沉默寡言,大人们都说:“这孩子真老实,真听话。” 刘立洋则是一身的运动细胞,夏天宋向文在姥姥家暂住的时候,刘立洋和小阳就在大舅家门前上蹿下跳,一晚上能让他妈训好几遍,再拿来跟宋向文比一比,宋向文一听这么说,他能闹腾也不好意思闹腾了。 刘立洋自来熟,在辅导班里一天,就已经跟几个人熟识了,大多数都是十九中的学生,有个别几个是实验初中的。 宋向文换了换座位,坐到了刘立洋旁边,刘立洋拽着宋向文的耳朵假装生气说:“俺妈说,我不超过你我就住在辅导班就行了,你快点,下次交白卷,叫我快点回去的。” 宋向文薅住刘立洋的头发,疼的刘立洋头使劲往后仰,“你以后不用回去了,在这里跟你哥作伴还不行?小狗东西,放开你干爹。” 辅导班,还是次要的,只能对每个礼拜学校学的知识做一个回顾总结,主要的学习,还是要在学校里面完成。 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再不喜欢交际的人,也能把班里面的同学认个脸熟。一个班级,男女各一半,男生感兴趣的,除了游戏和打架,当然就是班里面的漂亮女生了。 唐朋是更加关注的,暑假里上辅导班的时候,张圣就说他小学的时候就给人家小姑娘写情书。 “不过他写情书也是合理的,那个小姑娘特别好看,哇,好看到爆炸那种。”张圣丝毫不吝啬他的评价。 刘立洋不信,“别放屁了,恁们驻村小学还有好看的?不都是大妈那样的?” 那时候唐朋就不高兴了,“你就真的应该看看,她绝对是我们小学最好看的了,肯定比你喜欢的好看上不少。” 两个人围绕着这个话题争论不休,各自为各自喜欢的女生慷慨激昂的发言,到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宋向文喜欢听故事,也喜欢看热闹,而且还很容易记住那些看到一半的热闹。 比如这个,就是看到一半的热闹,另一半,就要看看唐朋嘴里那个女生多好看才知道了。 刚来没几天,宋向文就问唐朋:“你那个喜欢的女生,在不在这个学校里?” 唐朋早就打听好了,“在,在六班,我前两天碰到了好几次,还跟她打招呼,她还跟我打招呼呢。” 宋向文来了兴趣了,“什么时候,她来咱们这里了,你指给我看看,我看看多好看的。或者去茅房的时候,你也给我指指。” 唐朋满嘴答应下来,“好,知道了,给你看看。” 宋向文估摸着,唐朋就是玩玩而已了,因为距离他问唐朋之后两个礼拜,唐朋就在班里面找到了他新的喜欢的对象。 一个叫刘星宇的女生,白白净净,扎着马尾辫,跟女生相处起来很喜欢笑,但是跟男生就没有什么笑脸了,大概是不熟悉的缘故。 好像有些散光,两个眼睛总是给人一种注意力不集中的感觉,模样的的确确是挺漂亮的,和班里面的女生相比起来,一定是在前列的。 她坐在班级的中间位置,唐朋和宋向文坐在第一排,两个人也不是一个小学,唐朋能在这么多人里面注意到而且产生了浓浓的好感,也是难得。 唐朋是藏不住话的,刚刚觉得刘星宇好看,他就转头跟宋向文说了,“你看,那个女的,在那,长得好看吧。” 宋向文饶有兴趣的伸着头端详了一阵,“挺好的,怎么了,那个女生不是在六班吗?” 唐朋不屑道:“她也不搭理我,小学就不搭理,现在肯定也不能搭理了,不管她了,别跟我叨叨她。我现在就看着刘星宇好看。” 月考之前,唐朋就开始接近这个女生了。 而他接近的方式,好像很稀松平常。通过招惹那个女孩,让她生气,生气就来追唐朋,唐朋就跑,这样下来唐朋就高兴了。 慢慢地,两个人确实也是熟悉起来了,唐朋时不时的就到人家座位前面去刷一下存在感。不去的时候,也在位置上坐着向着那边瞅,多看两眼,看了就心情愉悦。 那段时间,宋向文和唐朋下了课都不怎么出去了,不是宋向文不喜欢出去了,而是唐朋要在位置上坐着,或者要去招惹一下人家。 宋向文和李金两个人,坐在位置上看着唐朋是怎么过去再被撵回来的,比看电视剧有意思多了。 唐朋胖墩墩还泛着红的脸上,堆起来贱贱的笑,戳刘星宇一下。 宋向文和李金就开始忍不住笑了。 刘星宇抬头跟唐朋说:“滚,别动我。”随即低下头,两个人就更憋不住了。 等到唐朋再三试探才把刘星宇从位置上激怒起来,转身向着门口跑去,宋向文李金两个人给他让出来过道,看着他一个人从门口蹭的蹿出去,过一会儿再一个人回来,回来之后,他就心情舒畅了。 这样子一个礼拜左右,唐朋觉得需要加快攻势了。 “你说,光这样,她什么态度也没有,怎么办?”唐朋不写作业问宋向文有什么好点子能够让他跟刘星宇的关系更进一步。 宋向文不假思索道:“人家态度不是挺明确的,不是挺讨厌你的吗,哈哈哈哈哈,你还没看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滚,要不我写个情书吧。” 宋向文没见过情书还,“你写吧,写了我看看怎么写,我们小学都没有这个东西,只有小纸条,我看看是什么好玩意。” 于是乎,唐朋在晚自习第三节课,借到了各色的笔,借了一张十分好看的纸,开始了他的情书。 纸张周围是用各色的笔画的心,大大小小的分布在四周。 宋向文写着写着作业就转头看看他,“你怎么不把心涂上颜色,我感觉涂上更好看。” 唐朋还在构思内容,“等一会儿,一会儿把里面涂上跟边缘不一样的颜色,两种颜色,渐变的更好看。” 过了一会儿,唐朋开始写内容了。 写了半张纸,宋向文又伸过头去。 如果是写作文的话,唐朋这篇情书肯定拿不到高分,总是在分段,两行一段,语文老师会说你的分段太多了的。 他从各个地方搜集来的浪漫的小句子,一句一句的写在上面。 “我们去菲律宾吧,因为那里离婚是违法的。”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你站在上风口,风一吹,我整个世界都是你的味道。” 宋向文不禁对最后一句有了疑问,“她站在上风口,万一放了个屁怎么办。哈哈哈哈哈。” 唐朋推开宋向文,“你滚,别看,又不是给你写的,快走!” 半节课写完了情书,唐朋又用了半节课给他的情书亲手折了一个信封,当然了,信封上也是要画上可爱的小心的,然后用着他蹩脚的英语,写上:to you 把情书装在信封里,把信封的开口用双面胶粘上,唐朋看看周围没有老师注意到,把他的情书塞在课桌里面,等着放学的时候,他要放到刘星宇的位置上。 放了学,李金没回家,宋向文没回宿舍,都在等着班里人全都走了,看唐朋把情书放在刘星宇的位置上。 等到教室里就剩下他们三个人,唐朋才把他的情书从桌洞里面拿出来。 李金拿着仔细端详,“还挺好,你自己弄的?” 唐朋拿过来,“嗯,一节课呢。” 宋向文先一步走到了刘星宇的座位旁边,“你给她放在哪里,万一太明显明天别人看到了怎么办。不明显她就找不到了这不是。” 唐朋仔细端详端详,“放在她的笔袋里,她明天肯定用笔袋,一来就能看到。” “那你得把她桌子上的笔先放到笔袋里,万一她只用课桌上面的呢。”李金又让唐朋把她的笔放在了笔袋里。 放完了情书,再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三个人这才关灯出来。 “不对啊唐朋。”李金走出了十多米突然叫住唐朋。 “怎么了?有人看到了?”唐朋看看安静悠长的走廊,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李金摇摇头,拍打着宋向文的胳膊,“哈哈,他没有彩礼,人家不从。” 唐朋撵着两个人出了教学楼,李金向着大门口走去,宋向文和唐朋两个人打闹着回了宿舍。 晚上躺在床上,检查的已经过去了,宿舍里在窃窃私语,宋向文问下铺的唐朋,“唐朋,唐朋,你激动不激动?” 唐朋“啊”一声,“你滚,不激动,我十拿九稳了已经是。” 宿舍里的人问他:“什么东西激动,你干什么了?” 唐朋翻个身,“没事儿,宋向文彪了,别管。” 不一会儿,宋向文就睡了,唐朋睡不着,眼睛看着上铺的床板,心里扑通乱跳。 第143章 她得不到我 上课没花多少精力,但是就是睡不醒。级部主任开大会说,那是因为学生们都把精力放在玩上了,要是全身心投入到学习,就能睡醒了。 学生们对级部主任这种说法是嗤之以鼻的,从熄灯铃声响起到起床铃声,总共七个小时多一点,任谁来了,都是睡不醒的。 宋向文是个懒的,为了能多睡一会儿,他都是晚上回宿舍去水房刷个牙,早上起来就不刷了,洗脸方便,上厕所的时候在厕所两把就洗了。 早上宋向文是最后一个从床上爬起来的,穿上袜子,下床穿上鞋,就坐在下铺的床上等着唐朋洗漱回来。 唐朋今天早上格外精神,和同宿舍的两个舍友刚打铃就去了水房,回来的时候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他的笑声在天还没亮的走廊上格外的响,等到他回来把连擦干净,叫上宋向文和舍友几个人,一起下楼先去厕所,再去教室。 去到教室里,宋向文一般都是要小小的趴一会儿的,时间的长短,取决于今天有没有老师检查早读。如果有老师在走廊上转悠,他就拿出本书来,低着头假装背书,其实是在闭着眼睛迷糊。如果没有老师,那就放开了趴着睡觉,睡到吃饭之前,唐朋就叫自己了,他就整理精神,做好了冲刺到食堂的准备。 宋向文早就忘了头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照常,到了教室就趴在桌子上。 唐朋是坐不住的,时不时的转过头,偷偷的向着刘星宇的座位看。唐朋他们今天来的算早的,他们几个男生来的时候,教室里还没有几个人,唐朋就一直盯着门外。 一个教室前后两个门,都是打开的,但是要是从宿舍里来教室的话,前门要近一些,唐朋就盯着前门看。 把刘星宇盼来了,他就转头偷偷的看,看看什么时候她能翻开笔袋看到他为她写的信。 十九中的桌子是双人桌,唐朋在这边频繁的转身,弄的桌子来回晃,宋向文就睡不安稳了。 咪咪着眼睛抬起头来,拍拍唐朋的后背,“你捣鼓什么呢,来回趟的弄桌子,我要睡觉,你小点声。” 唐朋没说什么,李金向着宋向文咳嗽两声,隔着唐朋跟宋向文笑着说:“你还不知道,你昨晚上不是在这,还能看什么,肯定是看人家了。” 一句话把宋向文的瞌睡全都赶跑了,“啊,我忘了,哈哈。” 宋向文趴在后面,时不时的看向门外,“咋样了,看到了吗?” “没有,没用笔,就在那翻书。” “放心吧,肯定能用到笔。” 唐朋有些担心,“万一吃饭的时候她才看到呢,那时候人多,就让别人看到了。” 宋向文盯了一会儿,就收回身子了,一直保持那个姿势,确实挺累的,而且后座两个女生已经发现了他们两个的奇怪举动,问宋向文:“你在那里看什么,给我看看。” “看了看了。”唐朋没转头,用手试探着摇晃着宋向文的胳膊。 宋向文看过去的时候,只能看到刘星宇低着头在看着什么东西,应该就是唐朋写的情书了。 吃饭了,唐朋不跑了,宋向文不跑了,李金也不跑了,他们三个等等看看刘星宇会怎么办,因为唐朋也吃不准刘星宇知不知道是他写的,他觉得是知道的,毕竟一直都是他在围着刘星宇转悠。 刘星宇把那个信封揣在口袋里,随着吃饭的队伍走到了教室前面,上了讲台,略微弯了一下身子,把信封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道宋向文三个人都看不到的弧线之后,信封就进了垃圾桶,随即站直身子,跟她平时一起吃饭的同学打个招呼,跳着下了讲台,出了教室,去食堂了。 宋向文和李金是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的,唐朋更是没有想到,刘星宇出门了,唐朋还在怔怔地看着讲台的位置。 宋向文拍拍唐朋:“走吧,不要紧,先吃饭,回来再说,她可能扔的不是那个东西。” 李金也出来圆场:“走吧。饿了。” 唐朋上了讲台,从垃圾桶里拿出来他那个精心制作的信封,上面的心还是那么的好看。 唐朋把它拿在手里,嘴撅了起来,眼睛无奈的环视一圈,说一句:“服了。”说着就自己把自己用一节课时间写的情书给撕成了碎片,扔在了垃圾桶里。 他的动作实在是喜感,一个胖墩墩的男生,一个茶壶盖的发型,在讲台上无奈的表情,每一个都能戳中人的笑点。 宋向文和李金忍不住笑,李金甚至向着讲台上走过去,“不是,我看看,你里头写的什么东西,我学习学习。” 唐朋推搡着李金,“滚,赶紧。”把两个人推出了教室,三个人是今天最晚去吃饭的,一个桌子上的同学问宋向文:“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晚,平时不都是百米冲刺?” 宋向文笑着说道:“一颗心破碎了,碎的很彻底。” 此事之后,唐朋就再也不看刘星宇了,也再也不谈论她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又不是非要喜欢她,多少好看的,我都能喜欢,还非得是她了?” 他的下一个机会,随着一次班主任的换位置,就很巧妙的来了。 月考之后一个礼拜,班主任打算调换一下班级里面的座位,现在的位置还是按照开学第一天排的,学习成绩方面也并不符合优帮差的原则。 调换位置之后,宋向文、李金和唐朋三个人还是在第一排,唐朋和宋向文还是在一起,李金和另一个男生坐同桌。调在第一排的,还有一对女生,个子不高,学习成绩中等偏上,就在唐朋的左手边,隔着一条过道。 宋向文给距离唐朋位置比较近的女生起了个外号,贴合着她的形象,大大的眼睛,宋向文叫她大眼睛。宋向文这么叫了几次,李金和唐朋也开始这么叫了。 为了让她和她的同桌平等起来,宋向文还给她的同桌起了一个符合她的外号,叫小鼻子。两个女生并没有因为宋向文起的外号而生气,和宋向文几个人很能玩的到一起去,开玩笑,讨论学习,都方便。 唐朋呢,离着大眼睛更近,两个人下课就经常的聊天,慢慢地,距离刘星宇的事情过去还不到一个月,唐朋心里面的小鹿就又开始乱跳了。 十九中的校服,主要色调是红色和白色,校服上衣后面,有着大片的白色区域。 这一片空白,给了学校里喜爱潮流的学生一片非常棒的发挥空间。 一根笔,在校服上涂涂画画,各种好看的图案,就被画在了校服上。有的画的是比心的图案,有的画的是花朵,有的画的是关公,还有的在校服上写上了字。都是一些网上流行的句子,例如什么“父母大过天,百善孝为先。”、“关公在前人在后,小伙注定社会路。” 当然了,学校并不是放任这种行为的,自从这种在校服上写写画画的行为成为了潮流,学校里也开始针对着有了对策。 “如果让咱们的老师看到谁在校服上写字画画,要不你就给我洗干净,要不你就给我买新的校服,要不你就把你家长叫过来,让你家长给你洗干净,反正校服绝对不允许写写画画,我说了,你们听不听,看你们的。”年级主任在升旗仪式上跟他们初一年级的单独强调。 唐朋呢,一个紧跟“潮流”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但是他对于年级主任强调的纪律,还是心有忌惮的,因此,他是不敢在校服的明显区域写写画画的。不能让老师看到,那就给自己看,他就在校服的里面写上了字,借了同学的荧光笔,写了满满一排,时不时的就拉开拉索看两眼。 等到他心里面的小鹿快要冲破胸膛出来的时候,他又开始了他的行动。 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了两个闪闪发光的小灯,这种小灯是一种特殊的笔上面带的。笔叫做转转笔,那时候转笔还是比较潮流的,就有了专门用来转着玩的转转笔,挺贵的,宋向文从来没买过。 转转笔两端一边一个小灯,转的时候打开灯,小灯发射出五彩的光,还是挺好看的。 唐朋弄来了两个闪闪发亮的小灯,宋向文问他要一个,唐朋不给,“我不给你,我有大用的。” 这次唐朋已经等不到第三节晚自习写情书了,第一节晚自习的时候,他就趁着老师在别的班的时间完成了他的情书。不如给刘星宇的那么精致,只是一张纸,用黑笔写的字,没有其他的图案。 宋向文只看到了最后的两句,“如果你也愿意,就在你的校服里面写上:爱上你,那时我无能为力。” 这次,唐朋没跟李金说,宋向文他都不想说,但是不说也不行,宋向文是他的同桌,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这次,好歹算是有彩礼了,一个闪闪发光的小灯,还有一个荧光笔。让大眼睛在校服里面写字,当然不能有黑笔,唐朋把他借来的荧光笔打算一起给她,等她写完了字,他再还回去。 唐朋打算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再给他,为什么这样,他也说不明白,反正就是不能放学了,他等不了的。 这几天,唐朋下了课哪里都不去,就跟大眼睛说话。时不时的就惹得大眼睛揍他,他也不生气,反正也不疼,拽拽耳朵而已,在他的心里,那可是打是亲来骂是爱的。 宋向文受不了每天在教室里,快要发霉了,就跟李金和几个同学在前面小广场的旗杆下面玩,他也并不知道唐朋在屋子里面玩的咋样,进展到哪一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都没什么兴趣去八卦了。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唐朋是照例跟大眼睛玩的,宋向文没出去,他得写作业,今天作业多,现在写完了,第三节课随便玩就行了,大不了还能睡觉。 唐朋和大眼睛的吵闹声从左耳朵那边传过来,说笑声,都是稀松平常的,没什么能让宋向文感兴趣的。原来他每次在教室里就是在说这些没用乱七八糟的,还真的不如去旗杆下面坐坐,透透气。 宋向文正写老师留下来的数学作业的时候,唐朋的凳子突然滑过来,宋向文的余光瞥到,吓得赶紧用手扶住。这种木凳子,要是撞在一起,肯定是要把宋向文的肉狠狠的挤一下,疼得很,他可不想。 宋向文顺着凳子的方向看过去,唐朋蹲到了地上,大概又是把大眼睛惹生气了,她要揍他。 唐朋蹲着抱着头,大眼睛呢,跨在了他的身上,一般来说,大眼睛是拽耳朵的,唐朋抱着头护住了耳朵,她就一把薅住了唐朋的头发。 唐朋吃痛,“啊”一声,把手松开放在被大眼睛抓着的头发上。大眼睛看到唐朋的耳朵露了出来,两只手,一只手一个耳朵,一把攥住,使劲握着,往后一转。 唐朋“啊”的一声倒在地上,大眼睛从唐朋身上下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用着当地的方言说一句:“你再得瑟?” 看到这一幕,实在是雷击一样,宋向文是忍不住了,咧开嘴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唐朋,你起来。” 唐朋捂着耳朵呲牙咧嘴站起来,脸通红,宋向文看着他的样子,更是觉得好笑,“大眼睛,好好好,她把你当摩托车骑了,你知道吗。哈哈哈哈,跨在你身上,你看我,两只手,捏住,一转,嗡~哈哈哈哈哈。” 大眼睛听到宋向文这么形容,也是忍不住了,拿着笔侧着头向着宋向文笑着说道:“什么摩托车,你快骑他吧。” 唐朋红着脸,用手拍打几下被大眼睛转疼的耳朵。 脸是红的,耳朵是红的。 不管宋向文和大眼睛说的话,唐朋默默的坐在位置上,不说话,脸上没有表情。 宋向文问他:“生气了?” 唐朋说一句:“你记住,她,永远得不到我了。” 第144章 长远打算 宋向文被唐朋说的有点哭笑不得,“不是你喜欢人家吗,怎么还人家得不到你了。” 唐朋低沉着脸不说话,宋向文想了想,好像有些想明白了,“人家不就是揍你一下,那不还是你惹的,之前也不少揍你,怎么还把你揍火了。” 唐朋低沉着声音问宋向文:“你看这样我还有自尊吗,两个手怎么拽我的耳朵的。” 宋向文一想起来那个骑摩托的样子,没憋住笑。 唐朋从桌洞里面掏出来他准备好的情书和两个小彩灯,拿着就出了教室。 还没打铃,但是也快了,顶多还能有三四分钟的时间,宋向文在唐朋后面喊着问他:“你上哪去,快上课了。”也跟着唐朋出了教室。 唐朋沿着走廊向着厕所的方向过去,宋向文在后面跟着,一边跟一边拉着唐朋,不让他过去,“快上课了,你过去干什么。你要上哪去?” 唐朋被宋向文在教学楼后面拉住,脸上气呼呼地,信在他走过走廊的时候就已经撕掉了,出了教学楼就随手扔在了垃圾桶里,现在他的手里,只有两个小彩灯。 宋向文拉着他,“我错了,我不该笑,快上课了回去吧。” 唐朋摆摆手,“跟你没关系,她再怎么样也不能那样打我。你看着,这个,就是俺们俩的爱情。” 说着,把两个小彩灯举起来,按开了开关,闪烁着七色光的小彩灯,把唐朋的小胖脸照成了各种不一样的颜色。 唐朋拿住其中一个,高高举过头顶,狠狠的摔在地上,小彩灯随着一声响就灭了,黑天也不知道弹到了什么地方。 随即,唐朋又举起来另一个,同样的姿势,狠狠摔在地上。 小彩灯的求生欲满满,没有摔坏,而是贴着地面滑了出去,滑出去二十多米的距离,停在了餐厅前面的排球场地上。 一个学生跑过去捡起来,跟后面的同学喊道:“你们看,小灯,我捡的。” 唐朋看着象征着他和大眼睛爱情的小彩灯没有摔坏,还被人捡起来了,又是一脸无奈的表情,向着那个人走过去,“哎!我的,给我的。” 捡到的学生不信,“凭什么是你的,掉在地上的,谁捡到就是谁的。” 唐朋一边走着,也不着急,一边喊着:“就是我扔过来的,还给我。” “你都扔了,你还要了干什么,我的了。”那个男生一边向着教室走一边转头回唐朋的话。 唐朋生气了,小跑着过去,要抢回他的小灯。那个男生看到唐朋跑上来,同样的甩开同学跑开。 唐朋有点胖,短跑跑不动,被那个男生甩在后面,沿着排球场跑了一圈就跑不动了。 铃声响起来了,男生拿着他的小彩灯消失在了教学楼门口。宋向文跟着唐朋又回了教室,路上唐朋问宋向文:“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宋向文说:“灯没碎,你俩的爱情还在,还在。” 唐朋反驳:“放,这是因为我单相思。” 从大眼睛之后,唐朋对于他的青春期爱情就不奢望了。 学校里挺热闹的,宋庄这段时间,同样也是热闹得很。而且不仅仅是宋庄自己热闹,甚至带动着整个镇子都开始热闹起来了。 热闹的原因就是,宋庄要开发小区了。 宋庄要去县城,都是往东走了,经过刘庄,到了驻村,再往东走到了陈屯,还要再走一段才能到城里。想要到城里,就得是十几公里的路程了。 宋向文不止一次地走过这条路,在路上,只有到了陈屯那边,才会有小区,才会有楼房,有也是底层建筑,到了市里,才有小高层。 驻村没有,刘庄没有,宋庄要开发小区了,这个消息还是比较惊人的。农村人,也可以住上小区了吗?宋向文刚听说的时候,顺道听来了这么一句调侃。 那时候的网络还不发达,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网线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是智能机。晚上吃完了饭,要不选择在家看电视,要不就上街上,在路灯下面唠唠家常。 唠家常,就是对本村以及其他村子信息的共享,一些事情虽然是风吹草动,但是早早的就被村子里的人掌握了,经常是私底下讨论的沸沸扬扬,但是呢,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到最后不了了之。 宋向文是不相信的,村子里的人也是不相信的。 根据传播这一消息的人说,开发小区的不是别人,正是宋庄的村书记儿子,计划在小广场对面,开发一个小型的小区,就几栋楼而已。 传消息的,是村书记的本家人,没有多亲近,已经是快要出五福的了。 宋庄的书记,也是姓宋的,但是跟宋向文家却不是一家子。 在宋庄,有两个宋家,彼此之间没有亲戚关系。在村里掌大权当书记的,不是宋向文这个宋,宋向文的本家里,出了一个村里的会计,就已经很让他们一大家子骄傲了。 书记家里,本身就是家大业大的,家里在宋庄有一个冷库,常年收土豆向外面卖。几年的财富积累下来,倒是不少。他的儿子这时候也是正年轻的年纪,想要做点事业,就物色了小广场对面的地皮,做一个小区。 事情是从暑假里就开始传了,宋向文和程鸿孙奥去小广场玩的时候,就每次都会看看小广场对面那一片废墟。 并不是刚有的,这片废墟,就像是宋向文家西边的两个垃圾湾,是村里人扔垃圾的地方。南街的村人不能跑那么远到湾里扔垃圾,就全都扔在这里。 整个废墟是用铁皮围起来的,从路上并不能够看到里面的状况。夏天里面死臭的,宋向文他们也不想进去,要不然这种能够探险的地方,他们是不会错过的。 一个暑假都没有动工,光打雷不下雨,村子里的人慢慢也就不说这个话题了,跟其他的一带而过的话题一样,当成闲聊的话题,谁也不在乎真假了。 就在人们都放下这个话题的时候,九月份,小广场对面的废墟,竟然开始清理了。 宋向文他们是最先发现的,周末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在晚上去小广场玩,一个周玩一天或者两天,九月凉快多了,回家之后也不至于是满头大汗的。 晚上在那里玩的时候,就能看到两台挖掘机,停在了废墟上面,路上还有好几辆拉土的大车。这些车白天干活,晚上就休息了,都在路上停着。 广场和废墟之间的路,已经被黄色的泥土给覆盖了,大车拉土的时候,总会有掉下来的,就一次一次的把路给盖住了。 宋向文忽然想起来,暑假里宋召华和刘二姐说的村子里要盖小区的事情。回到家,他就迫不及待地跟爸妈分享这个大事件了。 “妈,你知道吗,小广场对面开始清理了。”宋向文坐下来还没喝水就忍不住了。 刘二姐听到宋向文说的话,惊了一下,恍然大悟的说:“奥,对,忘了说了,就是要盖小区了,那个谁跟我说,书记他儿把证明都拿回来了,现在就开始弄,弄完了就开始盖。” 宋召华倒是没多大的反应,“盖呗,他盖他的,人家有钱,一家子人从来没出过大力气,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了倒是。” 清理完了废墟,一车一车的砖头和水泥,一捆一捆的钢筋,就被拉到了路上,叮叮当当的声音就开始响了,白天响,晚上休息。 等到半个月地基弄得差不多了,宋庄以及周边村子的人终于见到了传单了。 小区要卖,就要宣传,就都得有宣传单页。宋庄大集人多,正是一个分发单页的好地方。 几个村子里的大娘拿着厚厚的单页,站在大集门口,不管是进去赶集的还是出来回家的,都塞上一张。平时发单页可不是什么好活,没有几个人会要。 这次确实格外的好发,甚至不少的人都上来要。可不是的,发生在家门口的大事情,怎么能不让人感兴趣。 红色的单页上,正面写着小区的名字,并贴上了效果图。反面则画上了出售的户型照片和价格以及小区的位置,这跟市里面的小区传单都是如出一辙的。 一时间,宋庄的人开始研究起来了,就是这么一张单页,村子里面的人从上面解读出了海量的信息。 宋向文在小艾家里剃头的时候,小艾的男人,光着膀子,穿着短裤,他得烧锅炉,热,基本上不怎么穿衣服。 穿着拖鞋,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跟来理发的人拿着这张单子展开讨论。 “这个是怎么想的,他吧,不是就开发这几栋楼你知道吧。你看看那个地方,多宽敞,要是卖的好了,肯定还得再扩建出去,到时候,一些配套设施,你就看着吧。什么超市又是幼儿园,都就有了。” “咱们这个庄位置好,小区呢,正好又在红绿灯那边,对面就是广场。我听人家说了,以后,咱们这边就要打造一个养老中心了,你想想吧,城市里面污染严重,真正的有钱人,还是喜欢往向下走。” “现在市里就不少楼盘,都在涨钱,咱们这个小区,便宜,你看看,两千块钱一个平方,你就算你买个套三的最大的户型,不也就二十万。” “是,确实是小产权,谁能确定五十年涨成什么样?而且你家里有儿子,在这里结婚,干点什么不都是方便,花的钱还比市里面少。来俺家里剃头洗澡的,不少都要在这里买,我还听说了,不少市里面的,都来打听着买。书记家里说是肯定照顾咱们同村人,好房子先紧着咱们挑。” 村里人热火朝天的议论,让宋召华和刘二姐两个人有些失了分寸。 宋向文是个男孩,女孩结婚,简单,不用买房不用买车,只要是家里过的还行,就能嫁的不错。 男孩就不行了,要买房子,要买车子,要准备彩礼,这要是家里的两口子不勤快不节约,很难能把一个儿子风风光光的养到结婚。 刘二姐总是喜欢打算,不管是眼前的事情还是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她都在心里面盘算。小舅在市里给表哥买了房,虽说只是交了首付,但是好歹也算是有了个结婚的去处。 刘二姐想着,宋向文跟他表哥相差也就四岁,人家家里买了,自己家里也该提上日程了。 市里的房子,她暂时不敢考虑,家里两个孩子呢,手头怪紧的。 村子里要开发小区,两千块钱一个平方,还算是便宜,怎么说,也是个楼房。 刘二姐就在晚上跟宋召华说了这么个想法,“你说,在咱们村里买上个楼房,留着,以后文文不在这里住了,咱们再把它卖出去,现在就先用一个,心安呗。” 宋召华不赞同刘二姐的观点:“孩子这么小,你就买上,到时候要是亏钱了呢,等他以后吧。再说了,让孩子自己挣钱买,别把咱俩累死。” 刘二姐在厂子里干活的时候,在大街上跟村里人聊天的时候,就听别人怎么看,自己在心里买楼的决心又愈发强烈了。 每次上班回家,刘二姐路过红绿灯,都不自觉地向着那个建筑工地看两眼,建筑是一天天在变高,楼房都开盘了,听说不少人家已经去看了,还有的首付都付上了。 过了一个月,听厂子里的女工说楼房都卖了一半了,刘二姐坐不住了,这么火爆,她也得买上。 二十万,挺难凑的,自己家里存在银行里的钱,为了多吃点利息,很多都是死期,还没到期就提出来的话,利息就没了。 刘二姐让宋召华,赶紧去人家临时搭建的售楼处问问,能不能先交上一部分,再说以后的。 这当然是可以的,刘二姐就和宋召华两个人,抽了一天去看房了,二楼,楼层可以,没有电梯爬楼也算是方便。总共九十个平房,挺宽敞的,住一家三口肯定不是问题。 售楼处里人不少,大部分都是附近村子和宋庄的农村人,都是有意向来看房子的。 书记的儿子专门来接待的刘二姐和宋召华,刘二姐把首付付上,拿到合同,心里面算是踏实了,怎么说,以后也不愁结婚了。 第145章 各人各事 在村子里买了一套房子,几乎是花光了宋召华和刘二姐的全部积蓄。 这几年,随着宋向文的爷爷奶奶相继离世,宋向文家三百平米的农村宅基地全都挂在了宋召华的名下。 分家的之后在院子中间砌了一堵墙,两个院子的人各走各的大门。 爷爷奶奶离世,刘二姐和宋召华有意把院子重新修整一番,不仅仅是院子和大门,屋子里面自然也要收拾一番。 其实这个念头不是宋向文爷爷奶奶去世后才有的了,刘二姐和宋召华算是白手起家,攒了几万块。手头上没有饥荒,每年还有富足,供着两个学生念书,还是能积攒下些许财富。 花了几万块,把家里好好收拾了一番,本来又是好几年的平静期,静下心来挣几年钱。没成想赶上了村里面开发小区,又把钱都拿上,家里不剩几个钱的。 “这把中了,这把把咱们家掏空了,快点的下老实干吧,家里一点钱都不剩,两个孩子上学还成问题了。”刘二姐那段时间总是对宋召华这么念叨。 宋向文知道家里买了房子,但是对于家里的钱有多少,他是从来都没有数的。每次学校里收费或者是他要买衣服,刘二姐总是钻到平房里,过一会儿出来,手上就多了二百块钱。要么,就是踩着马扎,拉开大衣橱一阵翻找,就能把钱跟变戏法一样变出来。 从小到大,宋向文和宋婷过的确实是吃饱穿暖。宋婷小的时候是吃过一点苦头的,也许宋婷记得,比她小七岁的宋向文却无论如何也是记不得的。 各家有各家事,关起门来,说的话就不是外人能听的,不管是挣大钱还是亏损,都留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两口子在灯光地下慢慢盘算。 宋向文家有一笔大的支出,这是家里甘愿拿出去的,一家人心里乐呵。 程鸿家最近,也有一笔大的支出,却不是心里甘愿的,家里的气氛,那些日子基本算是降到了冰点。 程鸿爸爸开的煤场,到现在也一年多了。刚开始仰仗着那个戏剧团里的老前辈,程鸿的爸爸很方便的从煤源地进了不少的煤,而且卖的还很不错,赚到了第一桶金。 程鸿的爸爸不是喜欢把钱攒起来吃利息的人,他对于他的人生,是有着很大抱负的,有自己的事业,挣钱,在村里人前面高高抬起头。 赚来的钱,一部分还了当时开煤场从银行或者亲戚那里借来的钱,还有一部分,全都投入到了煤场的经营当中。 市场上的大片空地,已经完全成为了程鸿家里的大煤场所在地。程鸿的爸爸花钱从村里租来了市场的使用权,整个大市场,本来只占用了一半,过了年之后,进了新的煤,整个市场的大片空地就全都堆上了煤块。 每年到了六月中旬的时候,是农村收麦子的时候,机器收上来的麦子,水分还是不小的,收麦子的不收。村民就得找地方晒麦子,马路上、水泥胡同路上、市场空地上,都是村民晒麦子的场所。 市场被程鸿的爸爸承包,今年就不能给村民晒麦子了。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宋向文他们总是玩不舒服,路上晒麦子的时候,村民家里还会拿出来长木杆挡住路的两边,为的就是不让别人压到。 他们想要骑自行车,就不行了,就只能找宽敞地方,被承包的市场,反而给他们提供了新的去处。就是每次玩完了之后,手都是黑黑的。 程鸿的爸爸是这样子设想的,按照去年夏天的售卖情况来说,十月一的时候,就能卖出去三分之一左右,就能赚上将近两万块钱。毕竟都得趁着煤价低的时候买,等到了天气开始飘雪花,煤价就上来了,再买可不合算了。 但程鸿的爸爸,却被那个给他指路的前辈给骗了。 开张第一年的时候,程鸿爸爸为了万无一失,专门坐着火车去了煤源地,看特大煤场的煤块,质量怎么样,烟多不多,好不好烧,耐不耐烧,容不容易掉渣子。大煤场是前辈给他介绍的,倒也不能算是介绍,前几年他身边的朋友用过煤场的煤,算是认识那边的小领导。 价钱不错,煤也很不错,程鸿爸爸带着煤块就坐着火车回来了,第一笔生意,就是这样谈成了。 赚了钱,自然就要去感谢一下引路人。程鸿的爸爸买了将近三千块钱的礼物,拎着就去了给他财路的前辈家里。前辈也不客气,收下了礼物,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程鸿的爸爸当然听出来前辈话里面的意思,赶紧表态表示愿意扩大煤场,把赚来的钱投入到煤场当中,扩大煤场规模,做大做强。 前辈十分欣赏程鸿爸爸的态度,表示愿意再给他联系一下煤场上的领导,看看能不能再给出优惠的价格。 程鸿爸爸当然高兴,当即就说明了自己现在还能拿出来多少钱,并说:“要是这个价格拿不到优惠,我可以去借点,大不了去银行借也行。” 这一次,程鸿的爸爸并没有亲自去大煤场去买,而是通过电话,远程的联系上了那个所谓的小领导,在电话里,说尽了好话,托了前辈的关系,才把煤敲定买回来。 合同传真过来,签好了又给传真回去,程鸿的爸爸就等着那些黑乎乎的胖家伙,赶紧来到他的身边,让他看到,他才真正的安心。 煤拖了很久才送来,程鸿爸爸发现这些煤,好像不像是去年那一批那么成块,大块的很少,大多数都是零散的。成粉末倒是不至于,但横看竖看,都像是边角料来的。 程鸿爸爸把电话打到了小领导那里,“怎么这次的煤块,都是这样的零碎的,没有大块的?” 小领导在电话那边解释道:“嗨呀老弟呀,你卖给人家,人家不也是砸碎了烧吗?这样的现在是很受欢迎的,你就放心吧,煤块的质量只要没有问题,就不是大事情,你就卖吧,保准好的。” 程鸿的爸爸不放心的挂断了电话,从煤堆里面挑选了一些,带回家,当天晚上就用家里的炉子,在院子里面烧了烧看看。 烟有一些多,也没有第一年的耐烧了,程鸿爸爸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处于心理因素才如此判断。就把家里人都叫出来问问。 程鸿的爸爸在天井里看着炉子里的煤块,问程鸿的母亲:“这个看着怎么样,跟上年那个一比你觉得呢?” 拿着锅铲的妇人并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这不是都一样的东西,你等着真用起来了,不才能有个对比,我看不出什么来。” 程鸿的爸爸觉得自己被骗了,但是又不敢打包票。他找了天时间,去市里面前辈家里拜访问前辈这次的煤块是从那里买来的。 前辈支支吾吾的,“煤块那里的都一样,这次的不是便宜吗?你也别较真了。”最后只给他留下这么一句话。 街上剃头的小艾家里,从去年开始烧他家的煤块,已经一年了。听说新买来了,就又骑着电动三轮来拉煤了。 “这次的不用我回去拿锤子砸了,这次的好。”小艾的男人一边用铁锹往三轮车里面铲一边跟程鸿的爸爸说。 程鸿的爸爸没有显得那么热情,虽然还不能确定这次的煤块质量,但是从目前的种种情况来看,结果应该不怎么样。“你回去烧烧试试吧,不知道这一批里面有没有石头,杂质咋样也不知道,我看着有点潮湿反正是。” 小艾的男人本来打算拉五车煤块,这样就不用重复来了,听程鸿爸爸这么一说,来了一趟就不来了,他得在家里烧烧试试,好的话再来,不好的话,那肯定再也不买了。 小艾的男人回去一烧,果真是,烟多的呛死人,而且不耐烧,烧熟了一锅炉水,用的煤绝对是比之前的多。 “我天天坐在那个锅炉前面往里面送煤装木头,我能不知道?我闻闻味道我就知道了,就是不好,跟上次的一比,可就差远了。”男人咳嗽着从锅炉房里面出来,在理发店里狠狠的臭了一顿程鸿家里的煤块,并且表示再也不会去买了。 这种消息都是随风传的,小艾家用着不好,村里人都知道了,程鸿爸爸卖的煤质量不行,烟呛死人。 从开年之后进来的新煤,到了十月份,刚刚卖出去不到三千斤,而且十月份的时候,就已经两个月没开张了。 大大的招牌立在市场门口,就是没人打电话来。那个话钱安在市场门口的磅秤,都被来市场卖农产品的村人用了,程鸿的爸爸每天在市场上的小屋子里面坐着,收人家过秤的钱,两块钱一次。没人的时候,就玩蜘蛛纸牌,赚了钱男人买了一台电脑,放在市场陪他解闷。 当初租村里的地方,租了一年,夏天就到期了。再想用,就得花钱续租。 新进的煤卖不出去,家里面一分钱也没有,这半年,程鸿和程飞两个人上学的钱,都是靠着程鸿母亲一个月两千三千块钱的工资来维持的,甚至还跟亲戚又借了一些。 市场续租,价钱还上涨了,当然了,人家看你赚钱了,肯定得上涨房租。 程鸿的爸爸那个气啊,可就算气,也没办法,这么堆煤块,总不能扔了吧,但凡要堆在市场上,就得花钱。 程鸿一家不是宋庄本村的人,谁会帮着他们呢?程鸿爸爸无奈买来不少的礼,上下打点关系,价钱倒是弄下来一些,但是人家也说了,“你得把市场腾出来一半,乡村振兴,鼓励农业发展,不能全都让你的煤场占了。” 程鸿的爸爸几乎是用扔掉的价格把一半的煤给处理了,亏了大几万,还留下了好几堆不知道要交几年租钱的煤块。男人心里面郁闷,好几次去市里前辈家里,真的很想找个说法。 “老师,咱不能这样吧,我说实话我但凡有点办法就不能来找你。这次的煤块,真的不是去年那样的,我能看不出来吗?” “老弟,我也跟你说个实话。我也是让人家给骗了,我没好意思跟你说,我对不起你,那个人弄了些煤渣子糊弄你,都是别人不要的,他卖不出去了给你发过来了。我就是跟人家有个电话联系,我都没见过,现在找人家,死无对证,合同都摆在那里,你打官司也没有用。”老人几乎是捶胸顿足地跟程鸿地爸爸诉说他的苦衷。 程鸿的爸爸在十月中旬的时候,选择了把车卖了。红色的轿车,还是跟新的一样,男人很喜欢这辆车,夏天热不着冬天冻不着,而且开出去,还显得很有面子。 家里总得花钱,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孩子他妈也不是能挣钱的,到了现在,他又一次的感受到了无奈的感觉。 平常周末的时候,程鸿爸爸的车都是停在胡同外面的水泥路上的,胡同太窄了车进不去。 三个人周末照常在一起玩,孙奥问他:“程鸿,你爸爸的车呢?开着出去办事了?” 程鸿回他说:“卖了,他不愿意开了。” 学校里,月考之后紧接着就是期中考试了。 从月考到期中考试一个月的时间,宋向文的学习生活因为有了唐朋的“爱情”而丰富多了,唐朋刚开学的时候跟着宋向文一起还是比较喜欢学习的,月考的时候也是有进步的。月考之后,他就像是被摘掉了金箍的孙猴子,彻底放开了。 期中考试,宋向文终于被如愿以偿地来到了第一考场,他坐在进门的第二排,也就是第二名的位置,坐在位置上,宋向文还是感觉到很骄傲地。 第一考场的人,话不多,而且,都看上去很聪明。这是宋向文进了考场看到里面学生的第一反应。考完了期中考试,还是第二名,相比于月考,宋向文是要更加开心的,期中考试有家长会,而且大会上,肯定也有月考比不上的表彰。 第146章 可能不适合 家长会开之前,宋召华接到了宋向文班主任的电话,班主任请他在家长会的时候上台讲话。 不仅仅是宋召华,还有李金的家长和第三名一个小女孩的家长都接到了电话。这个新来的班主任在一些工作上很有新意,在座位的安排和自习课上学生的学习,她都最大限度的给了学生自由。让学生自己发展,老师及时的发现并纠正他们的不足,她想这是对孩子们以后百利而无一害的。 班级前几名,基本上都是男生,前两名宋向文和李金,两个男生就跟两个皮猴子似的,下了课就使劲玩,说都玩不过他们,很多时候她来检查纪律,两个人都在教室里喋喋不休。但是呢,成绩高高的,这肯定是有原因的,孩子们不正经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就让家长来说说。 家长会的时候,宋向文,李金,唐朋三个人都来了,三个人是约好的,家长会开在周六,到时候三个人一起来学校玩。 宋向文来学校,也是想听听爸爸在讲台上都说些什么。开家长会的时候,三个人就在窗户外面趴着看。宋召华没有准备稿子,上了讲台,两个腿一分开站定,手在身前交叉在一起,说了些什么,班主任把窗户关上他也没听到。 过后班主任倒是找过宋向文说:“我知道你个皮猴子随谁了,你爸爸也爱说。”宋向文才知道宋召华脱稿在讲台上喋喋不休了十分钟。 学习是学习,跟班里面同学的关系,就跟学习成绩没有什么大关系了,尤其是跟战勋小团体的争端,上一次的事情过去之后,战勋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在课堂上,学习成绩虽然是吊车尾,但是接话茬这一方面,他确是实打实的第一名。 不管是什么话头,只要是能惹得教室里哄堂大笑,他都说,对任何老师都不怯场,嗓门大得很。有的老师不在乎,有的老师就讨厌,不在乎的老师当作耳边风,讨厌的老师忍不住就在教室里批评两句。 宋向文几个人对于战勋的行为有一个统一的评价:跳梁小丑。 他们对于战勋咋咋呼呼的表现,是十分反感的,却没有在课堂上表现出来。 当有的老师对于战勋忍无可忍,说他:“有的同学,不听讲就不要打扰课堂秩序的时候。”唐朋和宋向文几个人就起哄似的:“欧呦!”一声,对于战勋是满满的嘲讽。 双方的人就各自抓住机会狠狠的羞辱一下对方,在这种你来我往的拉扯当中,双方的势力已经是形同水火,只是没有撕破脸。 开学两个多月,宋向文的朋友圈也不仅仅是李金和唐朋,宿舍里,教室里,都有他能玩得到一起的同学。 在唐朋和李金的介绍下,他认识了同宿舍的李洋,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比宋向文高,也比他壮。除了李洋,宋向文还通过辅导班认识了于富贵,一个瘦瘦的男生,跟宋向文身材相仿。 两个人的性格,这时候宋向文还是不了解的,只是在一起玩罢了。李洋的特点,就是玩剪刀石头布的时候总是慢半拍出,导致他的胜率大大提高。于富贵的特点,就是喜欢打闹,精力比宋向文还要旺盛。 两个人都是宋向文小团体里面的,五个人纯粹在一起玩,不涉及到任何“社会人”所涉及的事情,而且内部也没有三六九等,就是因为性情相投才找在一起的。 开学的时候,第一个认识的新同学应该是班长,但是就是玩不到一起去,两个人也只有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说两句话,各自都有给的圈子。 宋向文并不觉得跟战勋小团体的对抗有什么烦人的地方,战勋几个人,只有战勋是对抗宋向文几个人的。剩下的几个人,基本上不说话,宋向文跟他们并不熟悉,他们也不是喜欢过于表现的人。 这也算是一种平衡吧,两个小团体相互掣肘,谁也不让着谁。但是战勋把小算计打到了宋向文周围人的身上。 战勋认定,宋向文就是几个人的头头,因此,他要架空宋向文,让宋向文在班里面没有朋友。 他所做的,就是私下里找到唐朋和李洋、于富贵三个人,跟他们说:“咱们班,只能有一个扛把子,你们也都知道,我找人把宋向文吓得打哆嗦,你们自己选吧。要不就跟着我玩,要不就跟着他玩,反正我得打他,你们自己选。” 宋向文是不知道的,他从来没有这种想法。让宋向文知道,还是战勋吃完饭之后故意凑上来得瑟。 宋向文下午吃完饭从食堂出来跟着李洋唐朋一起往教室里走,战勋一个人吃完饭出来了,隔着老远喊宋向文:“宋向文!宋向文!等等我!” 等着他一边擦着嘴巴一边慢慢跑过来,宋向文立马问道:“怎么了,什么事。” 战勋咳嗽两声,拍拍李洋和唐朋,跟宋向文说:“李洋跟唐朋,现在是我的人,不信你问问李洋,刚开学的时候他就给我写作业,是不是李洋?”说罢看向李洋。 宋向文脑子好像是短路了,他感觉他面前的战勋有点神经病,好听点说是入戏太深吧,还真觉得现在就是在混社会了,跟香港电影里面学来的乱七八糟,用在学校里了。 “什么东西,谁的人,他们是谁的人,又怎么成了你的人。”宋向文不解。 当然,不解之后,还是感觉到有一些失落,如果说战勋三言两语就能把唐朋和李洋从自己身边叫走,从此以后两个人不跟他玩了,那他还是挺难过的。他只是纯粹的喜欢这几个朋友,但是如果真的是像战勋所说,他的这几个朋友,应该不怎么喜欢他,否则的话,怎么会说不玩就不玩呢。 战勋又详细的讲述了一遍他的道理,来印证唐朋和李洋以后就是他的手下了。 宋向文摆摆手,“行了行了,你的人你的人,你随便吧。”说完就自己转头往教室走了,他自己玩也挺好,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走了一段,唐朋和李洋两个人追上来,“哎,你等等。” 战勋已经去操场了,他邀请两个人:“走,去操场玩去。”两个人没跟着他去,转而来追宋向文。 唐朋问他:“你信我们俩的还是信战勋的?” 宋向文没太听清,“你说什么?” 唐朋加大音量,“我说,你是信我俩的还是信战勋的?” 宋向文说:“怎么了。” 唐朋就把事情的原委给宋向文讲了,“那天战勋来找我俩还有于富贵,跟我们三个说叫我们三个以后跟着他玩就行了,不用跟着你玩了,我们俩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儿于富贵说跟谁玩都一样,咱们跟战勋玩吧,我们俩也没说话。他就觉得我们同意了。” 宋向文心里面狂喜,那种大起大落,他正在经历,还好,结局是美好的。这种感觉,真的很爽,狠狠的打了战勋的脸,他交的朋友还是挺好的,不对,还有一个。 宋向文眼睛放光了,“真的假的,哈,那于富贵在哪里呢?” 李洋跟他说:“刚才吃饭的时候,在饭桌上说要去拉屎,现在应该在厕所里。” 宋向文感觉他现在真的跟一个社会大哥一样,“走,咱们去找他问问。”说着就往厕所的方向走。 宋向文还记得,自己以一个很帅的姿势在厕所里转身,一转身就看到了于富贵,他拉完了,刚擦完屁股,站起来提裤子。 宋向文脸上面无表情,他努力的克制自己的表情,让自己保持很帅很冷漠的神情,这样就更加像是一个社会大哥了。 “战勋来找你们的时候,你说跟他玩就行了?”宋向文说话声音不大,很平静,当然是装的。 于富贵听清楚了,但是脑子没有构思好怎么回答,就假装没有听到,“什么?你说啥?” 宋向文又说了一遍:“我说,战勋来找你们的时候,你说跟他玩就行了?” 于富贵还是没有组织好怎么回复宋向文,站在原地提裤子不说话。 宋向文倒是没有兴趣再说了,他再说就绷不住了,“那样你自己跟他玩吧,不用跟我们玩了。” 说完了,又是一个帅气的转身,掠过了唐朋和李洋两个人,自己出了厕所,两个人就跟在他身后,跟着他一起回了教室。 战勋突然来找他们几个人,试图瓦解宋向文几个人的小团体,当然也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还是好几天之后,宋向文才知道。 已经开学不短时间了,对于十九中,他们新生也不再战战兢兢了,只要是规矩允许之内,他们可以做他们喜欢的任何事情。 晚上吃完了饭,宋向文他们几个人总是喜欢去操场玩一会儿的。 李坤张勇几个人在一班,他们都是喜欢足球的。宋庄小学虽然学习成绩一般,但是搞起来体育确实有板有眼,宋向文二年级的时候,体育老师就开始带着他们练习各种项目了,排球、足球、篮球,每个学生都有一个主要学习的球类。 一班的张勇和李坤,每次吃完饭,总是要在操场上踢一会儿足球的。足球是偷偷在体育课上藏起来的,器材室的足球,上体育课下课之前,一脚踢进操场周围的花丛里,不仔细找是找不到的,平常的时候,他们就从花丛里把球找出来玩。 慢慢地,初一尤其是一班到四班就好多人去操场上玩,宋向文他们,都是喜欢跟李坤踢球的,老熟人,一起玩不会太生分的。 自从战勋向宋向文宣布李洋和唐朋是他的人之后,他就经常一个人在校园里溜达。那几天宋向文吃完了晚饭在操场上踢球的时候,战勋总是一个人来,平时他都是不来的。来了就说一句:“宋向文,往哪边踢,我来帮你来!” 说着就加入了游戏,他太胖了,跑不了两步就气喘吁吁,根本碰不到几次球。踢完了球,宋向文几个人说说笑笑回教室上晚自习,他都是一个人擦着汗往教室走。 宋向文的确是感觉到有点异常的,但是没有往深处想。后来还是喜欢四处打听的唐朋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唐朋说:“那几个人都看不惯战勋了,都不跟他玩了。” 唐朋解释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战勋太装了。平时几个人走在一起的时候,战勋都不让他们跟他齐平的,因为他是老大,他就必须走在前面。 而且平时,他经常性的用手肘顶人家一下,显得他很会武术,很会打架。别人一次两次的不当回事,时间长了就受不了了,他们跟战勋玩,战勋不拿他们当朋友只是当成小弟。他们慢慢就受不了了,干脆找了一天,几个人跟战勋说:“你这样我们就不跟你玩了。” 战勋也是没有料想到,怒从中来,“好!散了就散了!我自己玩!” 于是乎,战勋就开始在学校里自己一个人“流浪”了。他不是不可以在刘方超后面跟着放个小弟,但那样的话,根本没有尊严。刘方超从来没把他当过朋友,他给了刘方超不少的好处,刘方超才带着他玩,跟他玩还要给他起外号叫他大胸哥,有好吃的好喝的也轮不上他。 战勋耐不住寂寞,又看到了他心里面的宿敌宋向文能这么欢乐,他就不高兴了,于是乎就想出来这么个办法,让宋向文也没人玩,他把宋向文的朋友全都拉拢过来。 但是他想的跟现实的差距还是不小的,丢了面子,但是为了不寂寞,他还是四处跟人套近乎,就去了操场凑热闹,凑那些他平日里看不起的那些没有实力的学生的热闹。 整个初一年级,战勋就不再对于“混社会”有什么兴趣了,当然,他的性格还是跟之前一样。碰上个熟悉一点的,就忍不住的吹牛,但是对于让他风光一时的混社会,他就再也不打听了。 刘方超因为战勋不再给他好处,也就不带着他玩,他一个年级扛把子,有的是人来巴结他。 第147章 藏不住的话 喜欢上班里面女生的,不只是唐朋一个人。 唐朋的形象,宋向文客观的来评价,能勉勉强强算个中等。跟帅不搭边,短发圆脸小眼睛,腮很大,还有一些微胖。宋向文感觉,这种形象水平上的男生,找女朋友还是不太容易的。 但班长的形象就要比唐朋好上不少了,大高个,不胖不瘦,性格也是挺开朗的,五官立体,确实是帅的,在班级里,怎么说男生颜值也是可以排的上数一数二的。 就是让宋向文一个男生都觉得不错的颜值,却在他的恋爱过程中每每受挫。 要说原因,宋向文和一整个宿舍的男生都觉得,是他选错了对象,招惹谁不好,偏偏去招惹一个最不该招惹的人。 小学的时候,从四年级开始,班级里面就已经有很多男生喜欢女生的传闻传出来。因为对于男女情侣感到好奇,又没有跟父母去沟通,加上没有相对应课程的教育,小孩子们在早恋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上了中学,情况更加严重了。宋向文小学班里的李兵,在小学是从来没传传出来过类似新闻的,宋向文也感觉,他是一个喜欢跟男生,跟兄弟们在一起玩的人,不是一个喜欢纠结于这些事情上的男生。 到了初中,却偏偏转了性格。开学不久,宋向文曾经在班级门口碰到过他,他在八班,跟班里面几个爱闹腾的学生一起“混社会”,宋向文碰到他,他热情的和宋向文打招呼,还给他说:“来,我给你看看俺媳妇。” 宋向文疑问:“你媳妇?谁?” 一个初二的女生,校服上写满了字画满了图案,校服裤子是缩过了的,紧紧的捆在腿上,披着头发。一眼看上去,就不是那种沉默寡言的女生,说话嗓门很大,也挺泼辣,模样倒是俊。来他们班,是因为她的表弟在宋向文班。 和李兵是差不多的,班长在小学的时候也是没有谈及过恋爱之类的事情。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聊天的时候,他们曾经说起过,班长说小学的时候班里面的女生都不好看,他都看不上,看上他的,倒是不少。 上了初中,他喜欢上的,是班里面一个跟他位置很靠近的女生。 不得不说的是,那个女生长得确实好看,如果很冒犯的把班里面的女生按照颜值排名的话,宋向文会把她排在第一位。白白净净,大长头发,五官精致。 这样的女生,一般都是班级里的乖乖女,在课堂上不怎么活跃,说话轻声细语的,按照电视剧里来说,确实是这样的。 但电视剧不是现实,漂亮的女生有自己的个性,洒脱,应了那句动若脱兔。在教室里,从来不吝啬笑声,跟四周位置的同学,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说得着话。 当然了,还是男生喜欢跟她说话,因为人家漂亮,而且也不拒绝男生于千里之外,男生当然喜欢跟她交朋友。 班长呢,就是在交朋友的过程中,慢慢地沦陷了。晚上跟宋向文聊天的时候,他向宋向文表示过,因为在教室里,当着人家的面,他不好意思说的。 这样的小心思,白天都是要藏在心里面,等到晚上,夜深人静,气氛到了,自己好好想一想,把白天开心玩的事情,再拿出来开心开心。把心里面的话,跟人倾诉一下。 宋向文是幸运的,他是班里面第一个知道班长喜欢那个女生的。其实在班长跟他说之前,他就注意过那个女生,坐在第一排,怎么可能不注意呢。 那个女生的成绩,应该是中等偏下的,宋向文记得她的名字,上课点名的时候有印象。回答问题的时候,磕磕绊绊的,老师时不时的会批评几句。 当然,在这个时候,这个漂亮的女生还没有成为班里面热议的对象。要一直到快要临近寒假了,这个女生和班里面其他三个女生才成为了热议的话题。 至于为什么热议,是因为这四个女生刁蛮和无理取闹了。 四个女生,有两个是刘庄的,宋向文只是面熟,在姥姥家里的时候见过,却并不能算是认识。剩下的两个,一个就是班长中意的对象,一个是唐朋村子里面的。 四个女生因为位置近而且都在一个宿舍,就总是在一起玩。 几个人呢,都是洒脱的性格,说话大声喊,笑起来的嗓子堪比男人,而且不管是熟悉还是不熟悉,都能插上几句话。 这样的小团体,一般来说在老师那里是不讨喜的。老师喜欢的,是课下不闹腾,课上认真听讲,回到宿舍不惹事的学生。李金他们爱闹腾,却能把学习也闹腾上去,在学校里成绩当先,老师对于这样的孩子,一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而她们四个学习成绩一般又能闹腾的,就很容易戳老师的眼眶。不止一次地,班主任在班里开班会的时候点名批评四个人,“你们四个,不准走在一块,你们知不知道办公室里面你们几个都出名了?” 大概也是因为都看中了彼此的颜值,四个女生长得都算是不错。长得不错呢,还都喜欢打扮,初中生没钱买化妆品也不会化妆,当然学校也是绝对禁止的。四个人就不能在这方面下功夫了。 其实每个年级都有爱美的女生,也都不是靠着化妆来装饰的,化妆的学生,老师抓到是一定会教育的,她们不至于顶着压力上。 在校服上写字,缩裤腿,每天早上起来洗个头,喷上点香水,这些初中的女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让自己变得更加好看一些了。 校服裤子,都是运动裤,都是为了让孩子们活动起来方便的。因此,从小到大宋向文穿的校服裤子,都是很肥的,一条裤子,不夸张的说,装两条腿,确实是可以的。 这么肥的裤子,穿着当然看上去就不是那么美了。爱美的学生呢,就回家找人把裤腿缩,有的只是简单的缩一下,还是有一些肥,但是已经很不错了,穿着也挺好看的。 有的呢,就使劲的缩,让裤子穿在身上的时候,就像是捆在腿上一样,这样的,学校都是抓的。但是学生一般都有两条裤子,抓到了,换一条没缩的,过两天再换回来。总不至于因为一条裤子叫家长。 早上洗头,这个说正常也正常,说不正常,倒是也不正常。 十九中的男女宿舍,都是只在二楼有一个洗漱间的。整栋楼的人,都要在这里洗脸刷牙接水洗脚。 大部分的学生,都是没有洗发水这种东西的,周一到周五,五天时间,大多数学生都是不洗头的。那个时候宋向文也是对于头发不是那么关注,那时候他还是个平头,头发短,睡觉也不会压塌。至于头发出不出油,他就不关注了。 长头发的学生,尤其是女生,到了最后几天可能头发就一绺一绺的了,紧紧地贴在头皮上。当然大多数女生也是不在乎的,这个时候她们对于美还不是那么关注。 关注的几个女生呢,就会在早上起床铃还没打的时候,就起床去洗漱间洗漱。洗漱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洗头和洗脸上了,一瓶洗发水,一瓶洗面奶。 宿舍楼里可没有热水,也没有插座让她们用吹风机。这些女生无论冬天还是夏天,就只能用凉水洗头,洗完了,只能等着自然风干。 夏天还好说,冬天大长发可不容易干。而且那个时候十九中已经开始跑早操了,大冬天头上都是湿的,在操场上跑两圈,头发都能结冰,这对于她们的身体健康,百害而无一利的。 学校对于这种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行为,都是嗤之以鼻的,无数次在大会上批评这样爱美超出正常限度的同学。 学生们呢,对于这种木秀于林的同学,自然也是不喜欢的。学习成绩一般,在班级里面总是咋咋呼呼的,还爱臭美,对那些不臭美的同学,还有意无意的看不起。 于是,班里面的学生给她们四个人起了一个外号,叫做四大“天仙”,当然是贬义词。 老师们不理解她们,有的学生们因为老师的教育而跟他们疏远,而总有人会喜欢并且接近他们。 宋向文其实心里面对她们并不排斥,反正各自都是学生,就各自忙各自的事情,玩不到一起去无所谓,他能够保持尊重,只要是不来惹他不开心,她们做的只要不出格,都可以。 四班隔壁三班的刘方超,就看上了这个女生的脸蛋儿。刘方超虽然开学刚刚三个月吧,但是也是谈过两个女朋友了,都是初二的。他们谈恋爱,纯粹就是玩了,新鲜感过了,感觉没意思了,就分手,然后继续玩。 不学习,总要找些事情做,打架,抽烟,上网,谈恋爱,都在他们的考虑之内。 让刘方超看上了,还不让他的手的话,他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住了这个女生。 宋向文每周都会有一天晚上留下来打扫卫生,而这几个女生呢,偏偏走得晚。宋向文就曾经碰到过,放了学,教学楼里没人了,三班的刘方超和几个小弟来了四班的门口堵着门。 就是为了堵这个女生的,门只有一个,她总不能去翻窗。刘方超就在门口给她好吃的和他写的情书,她不要,扭头走开,刘方超就耍无赖搂着她的脖子。好不容易挣脱开,她才回宿舍。 跟老师说,这个选择,她权衡再三,感觉不太好。 因为班主任不喜欢她们,她们爱闹腾还爱美成绩还不好,老师不喜欢也是情理之中。她们经常都会让班主任说两句,如果找班主任去告状,班主任会不会因为讨厌自己而不帮她。 而且老师讨厌她,她也讨厌老师,她不喜欢跟那个不喜欢她的班主任多说一句话。 但同学总会看到,慢慢地她的风评就开始急转直下。不仅仅是她,自己很要好的三个好朋友,在老师嘴里是“臭味相投”三个好姐妹。也在背后说她的坏话,说她是妲己,是狐狸精,故意在男生面前搔首弄姿,说她晚上是故意晚回去,就是为了让别人看到她。 班长呢,喜欢她是因为她的颜值和性格,最起码她没有跟另外三个女生玩的时候,她给人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班长的性格,一直憋在心里,不告诉她,直到她的风评在教室里臭的不能再臭,班里面的人才知道班长是喜欢她的。 而让班长说出口的,是宿舍里晚上聊天的话题。 男生宿舍喜欢讨论女生,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女生,更会让人讨论。宋向文的宿舍里就经常讨论这个女生的种种八卦。 有人说这个女生小学的时候很老实,好看是很好看,但是从来不跟男生有乱七八糟的新闻。上了初中才有这么多事情,那个男生说:“哎,人都是会变的。” 不跟她一个小学的,就只能对初中看来和听来的消息进行评价。说她不老实,话多,到哪里都爱表现表现,跟谁都能吵吵起来,大嗓门扯着跟个唐老鸭似的。 这些话都不仅仅是男生在说,女生也在说,只不过都是背着这个女生。不能说她是木秀于林,只能说她受到了太多的关注了。 班长呢,不服气这些男生们的说法,很少说话的他在宿舍里替她辩解。“那肯定都是别人带着她才这样的,我喜欢她,你们不要说她,而且背后说别人不好,你们说点别的吧。” 于是,第二天全班基本都知道班长喜欢这个女生了,学生们就开始搜索相关的线索,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来印证班长的说法。 很快就有了,有人说,班级群里面,班长把她设置成了管理员,嘿,这可不就是证据吗? 消息肯定传到了女生的耳朵里,哪怕她不想知道,她身边的三个姐妹同样会让她知道,她没有任何表现,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第148章 冬天太阳下 期中考试之后,十九中又组织了一次月考。 宋向文自己感觉这个学是越来越上不下去了,刚开学的时候,力气用猛了,到了后面就像是疲软的橡皮筋一样,实在对学习提不起什么兴趣来。月考也是班里的第二名,但是跟第三名的差距却是变小了不少,宋向文心里面已经有了隐隐的危机感。 对学习提不起兴趣来,上课就如坐针毡了,数着分钟盼着下课。哪怕下了课也没什么可玩的,就是不想听老师来回絮叨那些东西,都讲过了无数遍,耳朵早就听得饱和了。 辅导班里,初一年级已经是二十多个人了。 有的时候真的能够感觉到元老师和王老师的招生方法确实是高。在周中的时候,宋向文在走廊上碰到了来学校发宣传单页的王老师和元老师,宋向文很热情的过去跟王老师打招呼,王老师就把几十张单页送到了宋向文的手上,委托他去四班发下去。 作为王老师的学生,跟王老师相处的也很不错,宋向文欣然答应。 除了他,各个班基本上都有王老师和元老师的学生,可能现在不上辅导班,但小升初的暑假,总是跟着上了一个暑假的。王老师特别能跟学生打成一片,学生们也乐得帮老师这个小忙。 单页上除了宣传辅导班环境和教学水平的话题之外,在原来声明空调开放的空白区域,写上了:本周六免费体验!中午提供午饭! 这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本来只招收前二十名这个名气打出去确实很不错,可初一年级就是招不到学生。两个人就在家里面盘算,究竟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王老师脑子转的快,刚开始讨论这个问题,他就想到了原因。也并非是当下想的,生意不好自然心里面就有心事,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在心里面寻思,也没好好坐下来盘算,就没想出个所以然。 “我觉得,肯定是知道的人少了。”王老师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元老师不解,“这还少,学生们哪个不知道有辅导班在这里,咱们传单一批一批发,谁能不知道。” 王老师打断元老师的话:“我说的不是学生,是家长,你寻思寻思,有几个学生是自愿来辅导班的?起码咱们上学的时候不是吧,都是家长觉得想给孩子提高提高才让孩子来的,光让学生知道不行,还得让家长知道。我觉得咱们得在周五放学的时候或者其他家长多的时候发。” 两个人找了个好时候,期中考试家长会,进了学校每个教师每个桌子放一张,跟学校里领导打好招呼,都是熟人,这点事情还是好办的。 同时,还找了一天进学校,给学校里的学生发,双管齐下,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 “这把要是再收不到学生,我看,咱们就赶紧往城里面搬吧,市里的家长对学生的成绩的重视程度肯定比农村的强上不少。”王老师自觉已经尽力。 这确实是个好的办法,家长们都知道了十九中旁边有这么一个好的辅导班,而且下个礼拜六免费听课一天,中午管饭。看单页上说的,教学质量还不低,只招收学习好的,肯定讲的也好。 于是家长会结束的第一个周六,邻近的家长都把孩子送到了辅导班。为了防止家长们隔了一个周忘了,王老师还在周五又去了学校门口发了一遍。中学来接孩子少,可王老师也不打算浪费这个机会。 周六,宋向文就看到了满满一个屋子的人,大多数都是新来的,少说也得五六十个,男男女女的教室里闹翻了天。 元老师好不容易安顿好了纪律,跟学生们说了上课的秩序和今天的课程安排,第一节课就准备开始了。 来了新人,宋向文他们的座位都是打乱的,宋向文在讲台前面第一排找了个位置坐下,这里没人,因为桌子上放着粉笔,没人想着这里能坐。宋向文打扫干净桌子,就跟李启俊在这里做了同桌。 一天课程,哪个老师讲的都很热情。王老师的数学和元老师的英语这个不必说,自家的生意,自己如果不扯着嗓子吆喝,那肯定就黄了。 教生物的男老师,本身讲课就充满激情,王老师再给他两盒烟说说好话,生物老师的唾沫星子就在教室里乱飞了。 从生物圈讲到了鼠妇实验,一口方言的男老师在讲台上带兵的将军。上课的时候,还问了班里面学生一个问题,李启俊脱口而出答案,男老师借此又帮着王老师宣传了一下辅导班。 “来,同学们看,这个小胖墩,跟着我上了两节课,就已经这个水平了,咱们同学,学校里面学的,不能不巩固,你来这里呢,我给你一说,马上这个知识就串起来了。” 自此,初一年级的学生就变成了二十多个。 人多了,玩伴多了,加上宋向文也不爱学了,在辅导班里就彻底放开自我了。 反正都是熟人,都是自己人,也没必要矜持,那就一块闹呗。 和刘立洋两个人一起站在课桌上模仿奥特曼发射激光,用嘴发出“唰”的声音,一定要足够大,声音压过对方,才代表着获胜。 从桌子上往下跳的时候,刘立洋脚一个不稳,把桌子一脚蹬倒在地上,“砰”一声巨响,随即就爆发了比巨响还要响上几倍的笑声。 要么,几个男生在教室后面收拾出来一片空地,在空地上开始摔跤,点到为止,尽量不让屁股碰到地面。 刘立洋和李启俊两个人缠斗的时候,踉踉跄跄地顶在了别人屁股上,刘立洋一站起来,脸色极度难看,想着四周看了一圈问道:“这是谁的屁股,这么臭,啊,我真的快疯了,怎么能这么臭。” 随即又是一阵大笑。 说来也是运气不好,宋向文正和同桌,一个十九中的男生玩打手呢,元老师推门进来了。 宋向文坐的位置,就是开门就能看到的位置,想躲都躲不开,两个人打雷一样的声音把元老师给招过来了。 老师一来,宋向文两个人旋即低下了头,教室后半部分的学生都看到了元老师,也就都不说话了。 教室的门是从中间打开的,前面的学生看不到,还在说得热火朝天。等到元老师进了教室,说一句:“都干嘛呢!”声音才戛然而止。 外面走廊上,是其他教室的喧闹声,远远不如他们这么刺耳,但偶尔也会爆发出两声尖叫。 元老师想着,这些孩子最近都这么浮躁,不来个杀鸡儆猴,肯定是不行了,一定得专门找个典型来给他们看看,辅导班不是他们玩闹的地方,他们也不是只拿钱不办事情的。 “你,回去叫你家长给我打电话。”元老师手指指着宋向文说道,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宋向文那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元老师就已经出门了。 “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李启俊、刘立洋几个人开始疯狂的嘲笑宋向文,“玩个打手,还得给老师打电话,哈哈哈。” 下午回家,多亏是宋婷这几天回家了,他赶紧,趁着宋召华和刘二姐没回家,让姐姐给老师打个电话。 老师在电话里跟宋婷说,宋向文最近有点浮躁,在教室里光打闹去了。 宋婷听着老师说的话,并且表示一定会跟宋向文好好谈谈,没几分钟,就挂断了,宋向文真觉得很幸运了。 就这样到了期末考试,宋向文终于熬出头了,终于可以放一个长假期了。期末考试考场上,赶紧把卷子写完,就盼着快点收卷子,赶紧放寒假。 成绩证明宋向文自己感觉的危机感确实是合理的,他成了班里面的第四名,李金成了第二名。两个人总是在一起玩,学习节奏都是一样的,成绩的起伏自然也大差不差。 期末考试,开家长会,还发奖状,嘶,难搞。 下成绩的时候,宋向文和李金两个人看完了贴在墙上的成绩单,就一起出了教室。 小卖部的位置,是几排平房,有的老师会在这里住,还有的是学校放器材的地方。 胡同里面都是泥巴路,人少的原因,夏天都是草,里面还堆着不少的砖块。 十九中一直有个很奇葩的规矩,不允许一边走路一边吃东西,也不允许一边走路一边喝水。这个规矩就很莫名其妙,从小卖部买一瓶矿泉水,在路上渴了,不能拆开喝,要等到教室里,坐下才能喝。要是被检查的老师抓到,就得记下名字和班级,给班级扣分。 宋向文原来就因为在路上嚼泡泡糖,让学校里分管这个的副校长抓住,给班里面扣了分,班主任还揪着宋向文的耳朵跟他说让他以后不准干这样的破事。 也正是因为有这个规矩,学生们就开始动脑子跟规矩对抗。 不让在路上吃,那就买了在小卖部的门口吃,我先吃完再回去,你总不能抓我吧。 后来,学校干脆就在小卖部门口抓人了。于是,学生们又有了新的办法,买了东西,钻进胡同里,找个躲开人的地方吃,你看不到我,总不能抓我了吧。 宋向文和李金,就来了学生们经常来吃零食的胡同里,找了个石头坐下,两个人心情都不是怎么美丽,在这里冷静冷静。 天空蓝蓝的,没有云彩,大冬天的没刮风,阳光晒着竟然还暖暖的。 宋向文坐在石头上拔地下的枯草,问李金:“你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吗?” 李金回答道:“还有个姐姐,在二中上高中了。” “二中是挺好的高中了,你姐姐学习挺好的这不是。” 李金想想:“还行吧,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会的题她都会。” “二中在哪里呢?” “很远很偏,就在个村子里,我跟俺爸爸去送她,学校附近,都没有什么超市,很远才有小卖部。”李金说道。 宋向文不知道这些事情,“那她们学校里面肯定也有小卖部吧。” “有,但是周天小休的时候只能在学校里,哪里也去不了。她们学校有个规定,每个周成绩最差的宿舍,要给成绩最好的宿舍买一只烧鸡。” 宋向文不解,“什么成绩?” “就是宿舍纪律跟宿舍卫生成绩。” “那你姐姐吃过烧鸡吗?” “没有,她们给别的宿舍买过烧鸡。” “那还挺有意思的。” 过了一会儿,宋向文问他:“你爸你妈管你成绩吗?管的严不严?” 李金皱皱眉头想了一阵,“还行,不大管,反正就这一次,他们就是说别在学校里学坏了就行。” “俺爸爸俺妈也不大管了,小学的时候,整天给我检查作业。我数学题不会,给我把我的书扔了,娘来,终于教不了我了,我这几年,一直盼着这一天呢。”宋向文不自觉地说道。 “你好,俺姐姐打我不两年,初中了,她回家的时候还要检查我的作业,就跟上瘾似的,我不给她她就自己找,非得给我挑点毛病。” 两个人又开始不说话,各自低着头对着各自脚下的东西研究,小石头,枯草,什么都能伸手抓起来看看,然后扔到一边去。 过了一会儿李金问宋向文:“你家里有电脑吗?” 宋向文回答道:“有,五年级买的,还拉着网线。” 李金说:“我爸爸说寒假给我买,你在家里玩什么电脑游戏?” 宋向文回:“我喜欢玩打枪的,现在感觉没什么意思了,没有什么好玩的游戏。六年级的时候,说是为了我升学,还把宽带给断了,那一年都没玩,电脑就是摆设。” “要是俺爸爸能给我拉上网线就好了,我就能玩游戏了。” “买了电脑不拉网线,就跟摆设一样,肯定就给你拉上了。” “我考这个名次,害怕了我。” 宋向文哈哈两声:“你怕什么,我第四来,肯定能给你弄,你回去跟他们好好说说呗。” “中,到时候一起玩。” 第149章 添丁进口 寒假开始了。 虽然期末考试成绩在班里排名靠后了,但宋向文还是得到了两张奖状。 初中的奖状比小学的时候多,设置的奖状类型各种各样的。优秀舍长、思想标兵这样小学没有的现在设置了不少。基本上平均下来,班里面每个学生都会有一张。 半年时间,宋向文感觉初中的生活还是很快乐的。刚开始入学的时候,会因为想家而心里面慌张空虚,后来跟同学们熟识了,生活也就有了乐趣,宋向文就不再那么想家了。在床上躺着,会幻想他成为了绝世高手拿着一根棍子打天下,会跟舍友扯着嗓子说话,检查的老师过来使劲拍门让他们闭着嘴。 学校里有很多乐子,地中海发型的地理老师,是所有老师里最好笑的,虽然他总是很严肃。 一班应该是最团结的,也是最喜欢足球的。每次宋向文下了课到操场那边转悠,总能看到李坤和薛林几个人在操场上踢球。薛林跟宋向文说他认了李坤当师傅,教他踢足球。李坤是宋庄小学足球队的,每年都跟着学校出去比赛。当然这样的队伍陈屯小学是不会有的。 刘立洋所在的五班,算是四班的半个邻居,五班的女班长矮矮胖胖的嗓门特别大。上课的时候拿着棍子使劲敲门喊:“上课了!都不准说话了!” 刘立洋已经在他们班里成了实打实的领头羊,宿舍就在宋向文隔壁。宋向文闲着的时候就去他宿舍里玩,刘立洋坐在床上在宿舍里咋咋呼呼的,还挺有意思。 三班应该是最出社会人的班级,级部扛把子刘方超就在三班,他也带出了很多不爱学习的男生。课间厕所里抽烟的,三班的男生是最多的。 不能说是每个课间,十分之六七的课间,刘方超他们都是要去厕所的,不是为了上厕所,而是为了玩,为了抽烟。 初一还在初二初三之下,能够在厕所里抽烟的初一学生只有几个最能闹腾的,剩下的都是小弟,跟着他们。 调皮捣蛋的学生把厕所的内侧占住,一大群人堆在一起。有的踩在尿池的边缘上,有的踩在隔开坑位的矮墙上,吞云吐雾吹着牛,在厕所里哈哈大笑。 宋向文心里面怀疑过,大笑的时候不就把厕所里的臭气吸进嘴里了吗?难道不是这样? 为了验证,宋向文在厕所里无声的大笑,吸了满满一嘴,熏得他使劲往外吐。 宋向文在厕所里也碰到了刘庄那个能帮上自己的哥哥,刘立杰曾经当着宋向文的面跟那个男生说:“俺弟弟昂,指望着你了。” 他今年初三了,在初三里面混得不错,厕所里看到宋向文撇开一众初三的过来跟他打招呼。唐朋看到了回教室问宋向文:“那是谁?”宋向文说算是哥哥,唐朋说:“那你这不在十九中横着走了?他不是初三的一个很厉害的扛把子?” 周五回家的公交车上,也很多次碰到了他。他和很多初三学生走在一起,在车站经常几个人一人一支烟,比初一好几个人一支烟宽裕多了。 开学前两个周五,回家的时候公交车多,宋向文有位置坐。程鸿说他运气不错,按照平常来说,公交车都得是满的上不去人。 前两个周宋向文还是不信的,后面他就真的见识到了。上不去人的公交车,司机下来一个一个的安排。“来,青年你站在这里,然后你过来,你俩对着头。姑娘你来这,都往后靠一靠,咱们早点回家!” 废了一大顿力气,公交车感觉都能上去一百个人。 为了能有个位置坐,看着公交车远远的从西面开过来,等车的学生就开始向前挤了。 公交车的门一打开,人一窝蜂的拥上去,都想上去占个座,谁也不让着谁。宋向文的书包,就在挤的时候断过带子,周末带回家,刘二姐给他缝了起来。 他们那些“社会人”呢,有的也会狠狠的加入到抢上车的人群里,他们抢起来可就不留力气了,只要能上去,他们愿意踩着人上去。这是一种,比较耗时耗力而且没面子的方式。 还有的呢,拉开公交车后面的窗,从窗户翻进去,不交钱不刷卡,蹭车,还有座位。 宋向文就在一次坐车到时候碰到了刘庄的这个哥哥从玻璃爬进去。被公交司机抓到了,公交司机在前面挡着:“来!下面的学生,都不准上车,你给我下去,你下去,从前边过来!” 被抓到了,一脸尴尬地笑打算从前门下去。没成想公交司机不让,“你从哪里上来,你就给我从哪里下去,你就从那个窗户下去,你不准走这里!” 公交司机指着他的脸,满脸怒色。 这样肯定会让他很没有面子,加上公交车司机语气极其强硬,他的好兄弟还都在下面看着,火气就直接上来了。 “这里下不去!你想让我下去,你就让我从前面下去!”脸上尴尬的笑没有了,转而是同样愤怒的脸色。 公交司机上去一把推搡过去,推的他一个踉跄,“你给我从那里下去!” “我跟你说了,那里下不去,你再动我一下你试试?都过来!” 在车外面看热闹的几个初三男生冲开人群上了车,围住了公交车司机。 “来,你再动我一下来,我求求你,再动我一下。”男生指着公交司机说道。 公交司机回道:“车上有监控,你们要干什么?” “有监控先把你推我拍下来了,走,换个地方说理去?” 这些青年人,没有钱,没有实力,但是有一肚子火气。他们不害怕跟公交司机打架,在学校里打架就跟吃饭一样平常,不退步,硬刚,这就是属于他们的性格。 公交车司机无奈,让开一条路,让他从前面下去。“你这样,你家长真是给你教育好了。”男生从司机面前经过的时候,司机冷嘲热讽一句。 “嗨,不用你操心那个事情,你就管好了你自己就行了。” 几个男生下车之后,也没有再选择坐这辆公交车,几个人到了一棵梧桐树下,又一人点上一根香烟。 学校事了,就开始美好的寒假了。 初中作业多,宋向文还得上辅导班。寒假过得一点都不如小学的时候滋润。 而且过年的时候,爸妈都在家,宋向文是肯定不能把电脑从早玩到晚的。宋召华每年都让宋向文写一篇关于过年的作文,还让宋向文练字,本来学校里有作业就已经很烦,还要写宋召华布置的。宋向文那几天是真的很想爸妈厂子开工上班,他好轻松轻松。 今年过年,却有很大的不同于往年之处。 宋向文再也不是整个大家庭里最小的孩子了,大姨家的哥哥有小孩了。 刘二姐说是在预产期之前出生的,家里人都说这个孩子争强好胜的,抢着就从他妈肚子里面抓紧爬出来了。 今年下半年就出生了,只不过宋向文没有看见过。刘二姐和两个舅舅家都给送了汤米包了红包。因为出生之后没赶上什么节,宋向文也就一直没有机会看到。 过年的时候,去姥姥家拜年的时候才看到。 一个小男孩,还包在小被子里。大名是专门找人算的,结合着五行还有各种因素,名字里面有个生僻字,一家子人都不认识。这样复杂的字,十有八九就是算命算出来的了,二百块钱,找一个先生,给孩子求个平安。 小名叫开心,哥哥说就是随口起的。刘二姐听说后说:“开心好,有个小男孩就是开心,咱家里又添丁进口了这是。” 放在姥姥家的炕上,厨房里的炉子烧的火热,带着屋子里面的暖气片烫得厉害,屋子里面暖烘烘的。 大姨把包着小孩子的被子松开一层,穿着衣服的小孩子就在炕上使劲蹬着腿。 姥姥和姥爷都凑上去用满是老茧的手摸摸孩子的小手。递出去一个指头,小孩子就使劲的握着,姥姥趴在炕沿上就说:“你们看看,哎呦真有劲,握着我的指头紧紧的,真好。” 姥姥起来之后,大舅又趴下来了,今天上午他们先是去了大舅妈的娘家,大舅和表哥没吃饭就回来了,回来看看孩子。他们早就看到了,就是喜欢,今天回来多看看。 大舅趴在炕沿上,两个脚使劲蹬着地面,冲着孩子嘿嘿笑着,“猫!”,“猫!”逗得小孩子咯咯笑。 小孩子笑了,整个屋子里面的人就笑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个孩子身上。 宋向文站在门口问宋婷,“咱哥哥的孩子,叫我叫什么?” 宋婷脱口而出,“叫叔叔,叫我叫姨。” 宋向文的辈分这就上来了,再也没有人说他是小的了,现在这个叫开心的小朋友才是最小的。 刘二姐、大舅小舅、姥姥都给了他红包,百元大钞放在了红包里。送到小开心手上,他就攥得紧紧的,又是惹得众人大笑。 大姨说:“第一个是个小子,第二个闺女小子都开心。” 要说为什么都喜欢小子,大概就是让家里的香火维持下去吧。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倡导的男女平等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养儿养女都一样的口号,在社会上的认同感越来越强了。 又跟着程鸿和孙奥玩了好几天,再把作业糊弄糊弄写完,过了正月十五,又要开学了。 今年过年的衣服,是让宋婷从网上买的。 宋婷上了大学,有了自己的智能手机之后,学会了网购。逛网上的购物软件,付钱之后,直接给送到村子里,可是方便。 那时候宋庄只有一个邮局能收快递,宋婷在家里住着的时候买东西,看好了总是得先问一句客服:“能发邮政吗?” 网上的衣服,花样多,价格还不贵,最关键的,逛起来一点都不累。要是跟着刘二姐上城里,不花上半天是看不下来的,大人们有无穷的精力,不管是干活还是买东西,比小孩子强得多了。 开学,自然要去学校里秀一秀自己的新衣服了,这是从小学就开始的传统。 宋向文把被褥放在了蛇皮袋子里,零零散散的东西都打包好,校服,扔蛇皮袋子里带着,学校什么时候让穿,他就什么时候穿。 过年衣服洗的干干净净,开学的早上起来穿上。 宋婷还没开学,大学开学比他们晚一些,就坐着公交车和宋向文一起把东西送到学校里。开学第一天,东西多,他一个人搬不动的。 公交车上都是送学生的家长,大冷天的,公交车里人多拥挤,还热乎乎的。 宋向文只让宋婷把东西放在宿舍的大厅里,不能让女生进男宿舍。把姐姐送出了校门,宋向文才回宿舍往上搬。 拎着大蛇皮袋子上楼,一进了门,三个舍友已经在宿舍里了。 “过年好昂!”宋向文喊了一声,宿舍里几个人热情的回应,叫李洋的男生还顺手把宋向文的蛇皮袋子接过来,给他使劲扔在了上铺。 时间还早,几个人坐在床板上聊天。宋向文打量了一圈,嗯,确实是他的衣服最好看,自己的眼光就是好,走在了时尚的前列了。 回到教室,李金已经来了,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这就是他的新年衣服。宋向文和他紧紧抱在一起,他们男生,有的时候还很喜欢学女生之间的相处方式。 小学就是这样,几个要好的女生,都是牵着手或者挎着胳膊走路。宋向文他们就有样学样,也牵着手走,惹得女生笑话。 初中,学着班里面的女生,关系好的男生开始彼此互称“亲爱的”或“宝贝”,说的时候语气还是装腔作态的。 一个寒假没见,其实倒是没有多想。基本上谁家里都有电脑了,在网上想说什么说什么。今年过年,薛林还是在网上给宋向文说了生日快乐。 上了初中,他跟王耀就不怎么联系了,只是在开学的时候找在一起玩了几次。薛林说他也是,已经很久不见王耀了。 等着班主任满脸微笑进来,下面的学生一起哄,班主任笑着招招手,给学生送上新年祝福,新的学期就要开始了。 第150章 你是这样的人 宋向文的班主任,一个刚参加工作半年的毕业大学生。十九中这样的农村初中,是个老师就不愿意来,条件差,福利差,收入也低。 每个老师都希望往城市里走,在市里任教就好多了。 宋向文的班主任考大学的时候报的免费师范生,上了个中等的师范学校,定向到了宋向文这个镇子。她也只能接受,又不是没有机会调到城里。 一个老师如果教学质量非常高,带的班级在市里面组织的考试里经常性的出类拔萃,那这个老师就会被市里的学校看上,多给点钱,基本上就能挖到市里的学校。 十九中不是没有这样的老师,没办法,条件有限,留不住人才,学校的领导也很头疼。 市里针对这个问题也有相对政策,基本上每年都会下放市里的老师来他们这样的农村中学支教。在学校里任课一年或者两年,随后继续回市里学校任教,宋向文的数学老师就是这样来的。 刚从大学出来,带着新鲜的教育理念,她决心要在十九中有一番作为。她要兼顾到班级里面的每一个学生,不按照学习成绩评判学生,要教给学生课本以外的道理。 还没到半个学期,她就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 这些学生对于她所说的道理,大多是当作耳边风的。开班会的时候她在上面要么慷慨激昂要么苦口婆心,下面的学生大眼瞪小眼听着,像是听故事一样。听完了,嘿嘿一笑,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能让学生提起兴趣的,就是当她讲起来她曾经上学时候的经历。她讲她是怎么从成绩平平到了名列前茅,学生们不在乎,只在乎她有没有谈恋爱。 她问学生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学生们七嘴八舌的,要么就是网红,要么就是首富,要么就是啃老,没有一个学生正经对待她的问题。 慢慢地,她的热情也就被耗尽了,脾气也上来了,看到学生在教室里吵吵闹闹,也不再忍让,大声的扯着嗓子训斥。有的时候也会用书本拍打两下,不轻不重的感觉让班里面那几个调皮捣蛋的男生更加兴奋了,在位置上笑嘿嘿的说着“不疼。” 班里面冒头的,也不仅仅是战勋那几个男生,还有被学生们取名“四大天仙”的那四个女生。 四个女生只要是出现就一定是结伴出现,嘴上一刻不停,嗓门大的她在七班对面的办公室都能听到。男生她还不能说多么了解,女生她就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很多时候她就想,“为什么这些女孩这个年纪就能这样?” 她不给那几个女生好脸色,几个女生结伴来办公室求着她“老师,我们不想跑操了,你让我们休息休息吧。” 看着女生那撒娇的表情,她气的不给她们好脸色,“请什么假,别人都能跑你不能跑,你有什么原因就说,别光跟我说你不愿意,还你不想跑了,赶紧出去!” 她和四个女生就看着对方都不顺眼,她不会像小孩子那么幼稚去在背后说学生们多坏多坏。但不爱学习唯独喜爱八卦的四个女生可就不这样了,她们在宿舍里造谣,说她是托关系才来的学校教课,还跟学校里面的副校长有一腿,才能当班主任。 她在女生宿舍一楼是有宿舍的,家里住在市里,她也没买车来回不方便,就住在了学校里。 几个女生在她宿舍门口的地板上用红砖写着“关系户!”三个大字,她委屈的在宿舍里哇哇哭,跟她一起来的女老师一边哄她一边要拉着她去告级部主任,让主任管管这些孩子怎么就成了这个样。 她怕丢人,跟她的好朋友说不要出门告诉任何人,她自己知道是什么事情就好。 熬到了放假,她终于有时间好好休息休息了,半年时间,脑子里面的弦一直是紧绷的状态。都说当老师好,当老师跟着学生一起放假,但是她感觉当老师可一点都不轻松,尤其是当班主任,心累比身体上的劳累严重太多了。 在家里躺在床上苦思冥想,是不是自己学到的教育理念有问题,还是说是自己的实践方式有问题。绝知此事要躬行,怎么躬行呢? 想了好几天,她决定换个方式去管理班级。原来她总是十分细心地对待每一位同学的每一件小事,班级里面的扫把还有几根毛,垃圾桶满了没有,粉笔够不够用,灯泡亮不亮,在教室里她都总是注意着。。 这样一来,她就一点闲散的时间都没有了,心里面总是有无穷无尽的事情让她去想去做。 开学之后,她要学着放权,把管理班级的任务下放给班级里面的同学,学生自己管理学生,锻炼锻炼他们,也给自己轻快点。 除此之外呢,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她就没必要浪费大力气去管了,都上初中的学生了,也不是小学的小朋友,都不过六一儿童节了,还需要老师时时刻刻盯着吗? 过年时间,她想好了一系列的办法,给自己减负,完善班级的管理,那些过年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开学当天,爸爸开着车把她送来了学校,她拎着从家里带的好吃的和被褥,在宿舍里收拾了好一顿。大冬天的还感觉有点热热的,用卫生纸稍微擦擦脸上的油,照照镜子打理打理头发,出宿舍门,去办公室准备开班会了。 刚过完春节开学回来的学生很是亢奋,她在讲台上问候他们新年好的时候,下面的声音就跟花果山一样,后排的男生拍打着桌子嗷嗷的叫,班里面一下子变得很是吵闹。 整顿好了班级纪律,她就开始安排新学期的工作了。 “这个学期,我设置一些职位,都是原来没有的,同学们自己管理自己的班级,我就在旁边看着,必要的时候插手帮助大家。” 这是个新鲜事儿,下面又开始讨论起来了,班里面要设立一些职位,也就是能有更多的学生当官了,当官就能管着别人,当官好。 宋向文是不屑一顾的,他性子比较懒散,不爱当班干部,原来当过副班长,大部分的事情也是不经过他的手的,他就是一个虚职。要在班级里设置职位,别设置到他身上就行了,别的他无所谓。 他和李金都没有设置上职位,新添加的班干部,没有他们俩人。各科课代表不是一个,现在变成两个了,还有管理卫生的,专门管理饮水机的,管理电子白板的,能安排上的都有。 而且她还有一个小巧思,她把“四大天仙”里面一个学习成绩中游的女生任职了她自己任教课程的课代表,她想着跟她们拉近距离,这样她们就不会那么叛逆,不会跟她对着来了。 这个事情确实是个好事,她有更多的时间去了解四个女生。课代表去她办公室交作业或者拿东西的时候,她就时不时的跟她说说话,叮嘱叮嘱她好好学习。 开学一个月,她们四个女生的表现还真不错,起码在她面前没有太不守规矩的地方。 她这么看,别人可就不这么看了。 唐朋跟被设为生物课代表的女生是隔壁村子,小学他们也是一个小学的。上个学期“四大天仙”的名号能打出去,唐朋是主要功劳的,最初确实不是他第一个提起的,他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传播就是他来了。他就喜欢八卦,研究级部里谁是老大,研究班里面的人情世故。 他带头宣传人家,肯定就跟人家关系不好。在宿舍里,唐朋时不时的就扯两句那个女生的垃圾话,因为他们认识时间长而且住得近,算是了解。 “哎呀,她妈在村子里面开了个发廊给人家理发。自己把头发染成红色的,还烫头,长得也不好看,就爱化妆,指甲盖脸上都抹着化妆品,穿这个高跟鞋给人家剃头,可那啥了。”唐朋在宿舍里声情并茂地形容,宋向文他们农村孩子没见过几个这样的人,感觉十分的新鲜,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两个人虽然没有正面闹过矛盾,但是彼此之间的冷嘲热讽还是有的。 有次四个女生结伴叽叽喳喳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唐朋嘟囔一句:“长这个模样还出门,不怕把人家吓死。” 女生听到了油腔滑调的跟唐朋说:“咱也不知道谁,长得跟猪头肉似的,脸通红,跟熟了似的。” 说罢,四个女生放开嗓子哈哈大笑,把唐朋气得对她们疯狂爆粗口。四个女生听到了也不管,就一直重复着:“猪头肉,卤过劲了吧哈哈哈。”叽叽喳喳的向着别的地方走过去。 唐朋不是班干部,“四大天仙”成了班干部,还是自己最不喜欢的那个,唐朋就不高兴了。 在女生里面四个女生人缘也不是好的,女生们对她们都是敬而远之。 唐朋就在自己座位的四周打听消息,就是通过悄悄说坏话,打探出来一些别人对那个女生的看法,以及女生知道的男生不知道的事情。 这么一聊,还真让他打探出来了。 后座的女生跟他说:“我们宿舍觉得她不是单纯就能当上的,去年教师节的时候,她送了一个水晶球,我们宿舍都看到了,她还拿在宿舍里说呢。” 女生并不敢保证她能当上课代表跟这件事情有直接关系,但是她这种做别人都不做的事情,就显得她十分特立独行,十分怪异。怪异,就不对劲,就有原因,就值得拿出来说道说道。 唐朋惊讶:“啊,还有这么个事,我都不知道。” 过了几天,唐朋就搜索到了他认为是实锤的线索。 唐朋在宿舍里说:“我今天去班主任办公室罚站,我看着了,班主任桌子上多了一盒星星,纸折的那样的。然后那个谁就在里头,跟班主任说得那叫一个欢,挤眉弄眼的在那里。肯定是又给她好处了。” 宿舍里的人不敢相信,宋向文这个时候已经不跟唐朋做同桌了,他和原来大眼睛的同桌小鼻子坐了同桌,小鼻子人挺好的,开的起玩笑,宋向文跟她坐同桌的时候还挺有意思。两个人经常下课就打起来,纯粹是玩闹,不会急眼。 这些事情不跟唐朋坐同桌他是不知道的,平时下了课他们就出去玩,十分钟的时间,能够玩一把真人cs。 “真假的,咱们主任一个年轻人还收礼呢?”宋向文伸长了脖子问唐朋。 唐朋斩钉截铁道:“就是,我都看到了还能是假的?为什么你跟李金都不是班干部,你们学习不比她强一万倍。班里面前十名,是不是就你俩不是班干部?” 宋向文解释道:“是没找我,但是李金是自己推辞的。” “没找你不就够了吗?不找你找她。” 宿舍里其他的男生也像是恍然大悟一样,“真的欸,只有宋向文不是班干部,咱们班前面的都是班干部。” “宋向文你是不是跟老师有仇?” “老师区别对待你,你不给她点颜色看看?” 宿舍里面七嘴八舌就说起来,说到了将近十一点,忍不住困意的几个人才睡觉。 如果真是唐朋所说的,班主任收礼的话,宋向文还挺生气的。 他觉得班主任还是挺好的,挺能跟学生打成一片的,虽然也训斥过自己,但是那都是自己彪,他还挺喜欢他班主任。 但是万一真像唐朋说的,那宋向文就不太高兴了。他不想当班干部这是真的,但是如果是因为别人送礼而把他跳过去的话,那就另说了。 我不争取,不代表你就可以在我头上拉屎。这样丢失了原本的班干部名额,比自己让出去的难受一万倍。 有了这个想法,宋向文就时不时的观察班主任和她的办公室,确实桌子上有一盒小星星,玻璃瓶子装着还挺好看。 班主任下课的时候跟课代表说话的时候宋向文也多加注意了,确实是比之前热情太多了,她那个课代表可乖了,跟平日里一点都不一样。 宋向文开始有一些讨厌他的班主任,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第151章 你不是那样的人 让宋向文和班主任之间正面交锋的,直接源于一次班主任对学生的不同惩罚。 宋向文、李金、李洋和唐朋几个男生都不是闲的住的主子,几个人找到一块就压抑不住内心的天性,敞开了玩。 宋向文和一班的李坤、张勇和薛林都很熟,一班的男生绝大部分都喜欢踢球,晚上吃饭之后总是要在操场上踢一会儿的。宋向文就带着自己班里的几个男生加入进去,还有别的班喜欢踢球的男生,基本上每天晚饭之后,在操场上都得组一场比赛。 一班的班主任是初一年级的级部主任,不会说普通话的男人,五十多岁了,平时不怎么管他们。一班的男生经常上晚自习的时候偷偷跑到操场上踢球,年级主任知道了,就去操场上把他们骂回来,一次两次的也不能如何。 后来把年级主任气的,给踢球的男生一人给了一个处分,在大厅里公示,几个男生才不在晚自习的时候偷跑出去踢球。 因为喜欢踢球,宋向文几个人总是在晚自习开始好几分钟才回班级。踢球踢得满头大汗,脸上通红,到了教室里先拿起来一本书扇风,扇个十分钟二十分钟再说。 班主任看到了,就把宋向文和唐朋李金三个人叫出去,在大厅里狠狠的把三个人训了一顿。 “还指望着你们给咱们班的男生带个好头呢,上课半个小时了,在那里扇风。多少次了,上晚自习不知道回来,以为我看不到是不是?宋向文!上教室后边站着去!”班主任掐着腰一脸严肃的训斥三个人,三个人低着头不说话,脸上却有淡淡的笑。 这种训斥对他们来说属于是家常便饭了,宋向文更是经常在教室后面站着。语文老师经常跟宋向文聊天,两个人关系好,所以教室里闹哄哄需要杀鸡儆猴的时候,宋向文就拿着书上了后面站着。 这种惩罚,无所谓的事情。 但是这天不一样的。 宋向文他们低着头挨训的时候,“四大天仙”的笑声从八班那边的小门传过来。她们四个人吃完了饭就去厕所大号去了,在厕所里玩着玩着就上课了,也没听到打铃也没拿着表。 那时候的厕所,算是一个学生的娱乐场所。男生在厕所里抽烟吹牛,女生在厕所里聊天说八卦,至于厕所的味道,另说了,在里面时间长也闻不到多臭了。 四个人嘻嘻哈哈的挎着胳膊走过来,迎面就撞上了大厅里的班主任和宋向文三人。班主任早就听到了她们的声音,站在那里向着四个人来的方向看。 四个人看到班主任,立马就止住了笑声,低着头想往教室走。 “你们给我过来!”班主任向着四个人吼道。 四个人松开挎着的胳膊,在宋向文三个人旁边靠墙站好。 “你们四个更是神,你们怎么不回宿舍睡觉?没看到学校里都没有人了?耳朵聋了?走廊上就你们四个在这里说话,没看到人家班里都上课了?”班主任的吼声加上大厅略大的空间,让她的声音能够传到三楼,更别说一楼所有的教室了。 这种事情还是挺尴尬的,好在现在是上课时间,没有学生能够知道是谁在这里挨训。 宋向文也不想跟四个女生一起挨训,他跟她们不是一类人,说不上讨厌她们,但是绝对看不上眼。尤其是唐朋说四个人里面的一个人给班主任送礼,他就对四个人更是没有一点好感了。 宋向文一边低着头一边想,“要是真的她给班主任送礼,班主任现在不是挺尴尬的。拿人手短,现在都这样肯定得惩罚,那她的礼物可就白送了,该,让她正路子不走。” 说实话,宋向文还真的有一些幸灾乐祸在里面,他真想看看,班主任是怎么惩罚给她送礼物的女生的。 半分钟的沉默之后,班主任先开口了,“你们四个先回去。” 四个女生一句话不说进了教室,大厅里又剩下他们四个人了。 班主任转转头,看着宋向文三个人,“你们三个也会去,宋向文上后面站着,站到明天中午。” 宋向文这下子是真的生气了,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偏袒吗?一点都不知道藏着掖着了,看来唐朋说的是绝对真实的了。 脸上本来还是有点笑意的,听到班主任这么说,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嘴撅起来,满脸的不服,抬着头看着班主任,那个年轻的脸,带着眼镜,一点都不好看。 “怎么了?你不服气吗?”班主任歪歪脑袋问他。 宋向文也不想给班主任留面子,那个时候把他气的也顾不上想什么了,跟班主任撕破脸皮,无所谓,闹翻了就闹翻了。 宋向文压住自己的声音,用平和但是带着质问的语气问班主任:“老师,你知道,一瓶小星星和一个水晶球能换来什么吗?” 可能是声音太小,班主任没听到,她凑近了一些,嗯了一声,示意宋向文再说一遍。 宋向文稍微提高一些音量,“我说,你知道一瓶小星星和一个水晶球能换来什么吗?” 班主任有些不理解,皱皱眉头问宋向文:“换什么?什么意思?” 宋向文说道:“能换一个课代表加上不挨罚。” 班主任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不是你说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换课代表换不挨罚的,你好好说怎么回事。” 在宋向文看来,班主任就是在装傻,他就直说得了,“刚才你的课代表不是进去了吗?她不比我们严重吗,凭什么她就没事,我就得上后面站着。你对男生对女生不一样还是人家送你礼物了。” 话已经说得不能再直白了,傻子来了也能听得懂。 班主任听完了宋向文的话,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旋即用超大的声音吼道:“我干什么事情都是光明正大的!我干任何事情我都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吼完了,宋向文也不回答,双方就这么陷入沉默。 “唐朋,李金,你俩回去,宋向文你去我办公室里去。”班主任脸上红了一片,手机突然响了,跟三个人说了一句话之后就去教学楼外面接电话去了。 宋向文和两个人相视一笑,“没事儿,你俩先回去,我去她办公室。”说着就向着班主任的办公室走过去。 班主任的办公室很小,总共就四个老师,三班、二班的班主任,还有一个教生物的女老师。 宋向文进去的时候,办公室里只有那个教生物的女老师在。她还是挺出名的,是一班到三班的生物老师,特别狠,特别严厉,不少学生都在背后说她坏话,宋向文也是见过几次的。 宋向文进去就站在班主任位置的旁边,桌子上放着她上课用的教材和卷子还有一些私人物品。电脑是学校统一配备的,一个笔筒,还有就是那个女生送她的东西了。 过了一会儿,班主任推开门进来了。宋向文给她腾了腾地方,让她能进去坐下。 班主任还是一脸严肃,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翘起腿来问宋向文:“你说,我是拿了人家的好处了是不是。所以我让人家当课代表,今晚上还不惩罚人家是不是?” 宋向文嗯一声,确实是这个意思。 “我告诉你宋向文,你看到的听到的有时候就不是真的。你说我偏袒女生是不是?” “我没说你偏袒女生,我说你偏袒你课代表,顺便偏袒女生。”宋向文纠正了一句。 “那你说她送我什么?水晶球我知道,还有个星星是什么?”班主任歪歪头问宋向文。 “就是你那个瓶子里面的。”宋向文用下巴指了指桌子上装着小星星的罐子。 “那是我男朋友送给我的!”班主任反驳道。 “哦。”宋向文没多说话。 “今天下午的时候,她来跟我说她生理期来了,她害怕。你知道女生有生理期吧?我让她什么时候不舒服就来找我,或者去厕所解决解决怎么了?她们回来晚了还吵吵闹闹的,是不对了,那人家都那样了我让人家跟你一块在后面站着?”生理期宋向文知道,小学的时候就知道了。 “咱们再说了,男生让让女生可以吧?我让李金和唐朋进去了吧,我抓你个典型,你自己说你平常啥样,我抓你犯毛病吗?我偏袒谁了你告诉我。” “我告诉你,她送我水晶球跟我让她做课代表没有任何关系,也跟今天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宋向文你别把我看扁了,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告诉你。” 宋向文双手背在后面,一句话不说。班主任这么一解释,挺合理的,不犯毛病。 办公室里的另一个老师开口了,“你过来。” 宋向文不认识她从来没跟她说过话,背着手走过去,才第一次正脸看这个生物老师。 “你家哪里的?”女老师问他。 “宋庄的。”宋向文回答。 “宋庄?你爸爸叫什么?” “宋召华。” “奥,你是宋召华他儿子是不是?”女老师变得很兴奋,又生气又兴奋。 “嗯。” “我真得打个电话给你爸爸问问,他儿子在学校里把老师气成这个样,他用不用来一趟。我跟你爸爸是同学你知道不知道。”女老师一听是老同学的儿子,一把把宋向文的腰掐住拽过来,宋向文疼的扭着身子。 “我问问你,在你家里,你爸爸干活多你妈干活多?” 宋向文不假思索道:“一样多。”他说的确实是个实话,家里的活,都是刘二姐带头干的,刘二姐性子急,有一点活就睡不着觉。干什么活都抢在前面,使劲拽着宋召华。 宋召华经常跟刘二姐说:“你是不是要把我累死。” 女老师“嗯?”了一声,宋向文就知道说错话了,这个时候,一定要彰显出男生的大度。 “俺爸爸多。” 女老师满意的嗯了一声。 “那你说说为什么?”女老师问道。 “男的。”宋向文回答的很简短。 “所以咱们男生,有的时候让着女生。你们班主任来这个办公室半年多了,你问问办公室里谁说她不好?你说她偏袒学生,你要冤枉死她?我给她作证,下午的时候人家小姑娘来我在这里,你生物没学到这个地方,你不知道,人家来生理期疼的流眼泪,让她回家不回家,你班主任照顾照顾人家,你说应该不应该?” “应该。”宋向文回答道。 “那应该你还觉不觉得是你班主任偏袒了?” “不觉得。”宋向文回答道。 “回去吧。哪天我就找你爸爸我要给他两捶!”说着女老师把宋向文使劲一掐就推回去了。 班主任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笑意,“人家给我送礼物,是因为人家饭钱丢了我借给她七百块钱,人家回家又给我还回来了,给我个东西。那我不让她有点集体荣誉感,她不还得一天天光给我惹麻烦?这事儿说了你也不懂,行了行了,你回去吧。” 宋向文小声的跟班主任说了一句:“嗯,老师对不起。” 班主任脸上就不是淡淡的笑意了,已经变成了浓浓的笑意。“行了,我不生气了,你也算是挺厉害,还敢跟我这么说话。回去啥都不用说,好好上你的课就行了。以后,早点回来,回去继续在后面站着昂,杀鸡儆猴呢。” 宋向文嘿嘿一笑,点点头推开门就回去了。 回了教室,唐朋问他:“班主任怎么说的,你俩没打起来?” 宋向文摆摆手,“根本不是你说那回事儿,我晚上回宿舍再说。” 晚上在宿舍里,宋向文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十分细节的讲述了一遍,不能算是让宿舍里每个人对班主任有改观吧,至少是说出了事情的另一个版本。 “我去,班主任有男朋友啊。”李洋一点都不关心收礼,他震惊于这样脾气的女生还有男朋友。 “她自己说的,那就是有吧,我没见过。” “我那次在学校门口看见咱们班主任上了一辆车,一个男的开的,那个男的看着岁数不小了。” 宿舍里这就转移了话题,从班主任的男朋友,说到了年级里其他老师的私事。 第152章 门口出大事 班主任这件事情,算是过去了,宋向文他们该怎么玩怎么玩。 现在宋向文的成绩,在班级里面,前三名是大差不差的。那个原本第三名的女生势头很猛,把李金都给超过去了。李金呢,脑瓜子好用上课也认真,紧紧追着那个女生。宋向文就悠哉悠哉的跟在两个人后面,始终有不大不小的差距。 班主任老师开班会的时候还点评过班里面前几名的学习气氛。“第一第二名两个人在前面你追我赶跟打仗一样,宋向文就在后面悠哉游哉的看着,也不参与,也不让后面的人参与,就把前三名的门口给卡住了。” 排名第四的,也是一个男生,跟宋向文是一个宿舍的。 一开始这个男生并不是宋向文宿舍里的,因为宿舍里有个男生刚刚开学不久就转学去了实验初中,宿舍里空出来一个位置。因为这个男生跟班长关系好,教室里他们坐在很靠近的位置,就从另一个宿舍搬过来了。 当时宿舍的寝室长是唐朋,他很不喜欢新搬过来的男生。这个叫张友的男生总是表现的很奇怪。 很热情,跟谁都喜欢开玩笑,但是过于自来熟。刚搬到他们宿舍的时候,当天晚上就在宿舍跟别人开起玩笑来了。一般来说都是得过两天,循序渐进的熟悉起来。 而且他的那种热情,很奇怪,用最平和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强硬的话。有分歧的时候,别人和他辩论,他不听别人说的,自己嘿嘿笑两声就不再有下文。上课时不时的接老师的话茬,接的也很生硬,班里面没人笑,他自己咯咯咯的笑。 唐朋跟宋向文说:“我觉得他就是装。” 宋向文不讨厌他,可能他就是奇怪,宋向文也不跟他争论什么。“你算了吧,人家没惹你你就别这么多意见了,你不跟他说话不就得了。” 后来时间长了,两个人倒是相处的相安无事,很少有交流。 张友有一个外号,是小学的时候带上来的,叫鸡柳。还真的很顺口,宋向文刚开始听到的时候,也哈哈大笑觉得特别有意思,一个人的外号,怎么能叫鸡柳呢。 下学期的刚开学的时候,宋向文在小卖部里遇到了唐朋和张友,唐朋来买辣条,张友来买鸡柳。 这就更好笑了,一个外号叫鸡柳的人来小卖部买鸡柳。 张友看到宋向文,招招手,“嘿,吃不吃鸡柳。” 宋向文刚进来就看到了他,小卖部面积实在是小,两个跨步就能从一头到另一头,想看不到都难。当然他也看到了手里拿着一根鸡柳的张友,憋住不笑罢了,不太熟,不好意思笑。 张友先跟他打招呼了,宋向文不能装听不见,向张友招招手,“不是,哥,你怎么来买鸡柳。”宋向文忍不住问他。 小卖部啥都卖,小小的一间屋子,一家三口卖货。零食、袜子鞋套、学习用品甚至是香烟都有卖。鸡柳和烤肠是煮好了的,放在一个不锈钢盆子里,想买自己拿,一块钱一根,可以自己刷辣椒油。 “鸡柳好吃,我就爱吃鸡柳,你吃不吃请你吃一根。”张友嘿嘿笑着和宋向文说。 唐朋忽然凑上来了,“请我吃一根鸡柳吧张友。”说着就搂着张友的脖子。 张友就买了两根鸡柳给了宋向文和唐朋一人一根,这也算是两个人第一次单独接触。 随后在宿舍里,宋向文就和张友聊的比较多了。张友这个人确实是自来熟,或者说也可以叫话痨,只要别人不让他住嘴,他能一直说,不管别人听不听。 在宿舍里,他就讲他家,“你们谁家要吃新鲜的菜都来跟我说,我给你们的绝对是新鲜的菜。”张友坐在下铺的床上拍拍胸脯。 他家里是卖菜的,不种菜,从外面批发,然后开着三轮拉到大集上去零售。 “那你家去不去宋庄大集赶集?”宋向文很感兴趣,整个镇子上,宋庄大集算是很大的集市了,十里八村的,谁都敢说一定来赶过宋庄大集。 “去啊,我还去大集上给我妈装袋子呢。” “那我就让我妈去你家那里拿菜吃。”宋向文哈哈一笑翻转身子躺在床上。 “来吧,你来了你让你妈跟我妈说,我妈肯定给你最好的。”张友打包票。 宋向文见过张友的父母,他们经常在周五的时候开着农用三轮车来学校门口接张友。 像宋向文和张友这样住的比较远的,一般来说有两种方式能回家,要么家长来接,要么坐着公交车。宋向文有个伴,他跟着程鸿坐公交车,程鸿带着他还是很安全的。 张友家住在宋庄西边的一个小村子,没有直通的公交车。反正基本上每天张友爸妈都得去市里的农贸市场批发蔬菜,下午回来顺道接着他也是方便的。 放学的十九中,很是热闹。来接的家长围满了学校,学校前面的路上停放着的大多都是电动车和摩托车,私家车很少,路不宽敞,私家车根本走不开的。 张友家的农用三轮,一般就停放在学校大门西边的十字路口上,人比较少。 学校门口除了家长,还有不属于十九中的社会人。这些人要么是上完初中退学的,要么就是职教的学生,来十九中门口,就是为了找学校里面的社会人朋友玩。 穿着紧腿裤和很非主流的短袖,三三两两的黄头发,人手一支香烟,站在高处,时不时的爆发出三两声笑声,向着学校里面使劲看。 他们都很喜欢一个动作,抬头看学校里,然后低头甩甩头发,用手扑打几下头发,再跺跺脚,抬起头来再甩甩头,然后看向身边的社会人嘿嘿笑。抽着抽着烟,一口痰猝不及防的就脱口而出,甩在旁边的水泥地上,也不去管,任由行人把它踩开。 有的时候,这些社会人是来打架的。学校里面的学生之间爆发了矛盾,在学校里面解决不了,就打电话叫自己已经退学的或者在职高的哥哥,跟他们约定好,周五的时候校门口集合,把那个打架的对象堵在校门口吓唬一顿。 真正动手的很少,毕竟很多家长,几个孩子也不敢闹腾出来太大的动静。 张友的母亲,一个常年头上带着头巾的农村妇女,微胖的身材,每次放学的时候都在校门口的前排位置踮着脚看张友出没出来。 宋向文有好几次都在校门口看到了张友跟他母亲一起往三轮车的方向走,三轮车旁边,是抽着烟的张友父亲。 一个不高,肤色略黑的男人,脸上满是沟壑,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在室外干活的人。一双早就烂掉的帆布鞋,一条破旧的工装裤,一个迷彩外套,总是这副打扮。 这天里,张友像往常一样,打了放学的铃声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他不像是其他学生那样,头着放学十多分钟就把书包早早收拾利索,他不着急,先写着作业,等着打铃了再收拾。 一般来说他收拾好了,教学楼里就不再那么闹哄哄的了,他再往学校门口走,这样母亲更容易看到她,他也更容易找到母亲。 那时候的学生,大多数都是好面子的,并不希望别人知道家里的情况。尤其是家里是农村父母都务农的孩子,更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家里的窘迫。 宋向文小学的同学李兵,家里也住在农村,和刘立洋家一样,是靠着杀猪卖肉为生的。 宋向文曾经跟着刘二姐去别的村子赶集的时候碰到过李兵,那天刘二姐并不去买肉,他也没有靠近李兵的摊子,远远看着李兵给摊子上卖肉的女人装袋子。 回学校之后,宋向文激动的跟李兵说,“我看到你了,在集上,你是不是在给你妈装袋子,装猪肉。” 李兵“啊”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说,“是不是那天?昂,那不是,那是我大姨,我帮她装袋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家是卖肉的,不是。”宋向文当时并没有怀疑这句话,他真的觉得那就是李兵的大姨。 后来刘立洋跟他们说,“李兵家跟我家都是卖肉的,他爹跟我爹都认识,两个人都去一个猪场进猪。” 宋向文问道:“不是吧?我那天问他来,他说他家里不是卖肉的,我那天看到他在大集上给人装袋子,他说不是。” 刘立洋冷哼一声,“他那个样他能说他家里是杀猪的?他生怕别人知道他家里是杀猪的。” 张友就不是如此了,他感觉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没觉得丢人,都是老百姓过日子。 好几次,张友上了三轮车的副驾驶,还跟刚刚出校门的宋向文打招呼,宋向文就跟他招招手,随后三轮车就吐出一团黑烟,载着一家三口向西去了。 像往常一样,这个礼拜张友依然是打铃之后才开始收拾书包,等到他快要到学校门口,身边的学生已经是稀稀拉拉的了,都着急回家玩呢。 张友没看到母亲,就跟着人流出了学校,学校门口的路还是堵,各种车都在试图找到一条挣脱这片区域的路。人们只能见缝插针,一点一点挪步。 刘方超这个周很急,他这个周五要打架的,他打电话让哥哥来给他镇场子,今天他肯定是能把对面打的心服口服。 要不是班主任硬要留下他谈话,他早就出来了。年级里不少的社会人都在门口等着他,好不容易谈完了话,他带着一大帮子人火急火燎出门,很有可能那个人已经跑了。 门口堵车,刘方超一大帮子人也暂时出不去。但是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社会人,嘴上喊着“起来!起开!滚!”扒拉开前面的学生,使劲往外挤。 张友正在他的行进路线上,急得刘方超一脚就结结实实踹在了张友后腰上,“滚开滚开,眼瞎是不是。”刘方超和他身后的小跟班就一窝蜂的挤开张友往前走。 张友也没有忍让,站直身子追上去一脚踹在了刘方超的后腰上,刘方超很矮,冷不丁挨了一脚,一下子就扑倒在了地上。 张友走上前去,“你想干什么,谁眼瞎,不是你踢得我?” 刘方超身边的跟班先是一愣,随后几个人一起把张友推搡到了一边,把刘方超从地上扶起来。 招不到那个人本来就不高兴,在学校里只有他刘方超欺负别人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敢跟他顶嘴,还有人敢打他? 站起身来拍打拍打屁股和衣服,也不说话,冲上去就跟张友扭打在一起。 他一个人是绝对打不过张友的,张友比宋向文高一头,宋向文又比刘方超高不少,刘方超在张友面前就跟个小孩似的。 人小,胆子却不小,跟谁都敢打,已经霸道惯了,他已经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而且身边还有小弟跟着,他不害怕。 再高也是寡不敌众的,张友被几个人推搡着就给推倒在了地上。几个人围上来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一边打嘴上还不闲着,“你给我站起来!来!眼瞎的玩意!站起来!” 旁边接孩子的大人和从学校出来的学生,都在驻足围观,学生不敢上前,好几个家长上前去,把学生使劲拽开。 那些社会人挣脱开那些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地上只有张友。 他倒是没事,疼倒是不疼,就是被踹了一身的泥土。站起身来,身上已经变成了土黄色,使劲拍打一阵也无济于事。 刘方超指着张友,“你等着,下个礼拜,你在学校里给我等着啊,赶紧叫人,我非打的你妈都不认识。” 在几个社会人转身要跑的时候,因为路上耽搁的张友的父母来了,看着儿子被人围起来,身上满是泥土。 带着头巾的妇女发了疯了,“来!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凭什么打我家的孩子,你们是丧了良心了你们!你们爹娘知道不知道!老天爷来!老师呢!老师呢!别走,一个都不准走,他爹,抓着!报警!进公安局!啊!” 头巾被甩在了地上,穿着破烂帆布鞋的男人没有拦住几个学生,走上前来拉着张友往学校里走。 “这是谁家养的些死孩子,你看看给人家打的。” “嗨呀哈哈,刘方超真中,他是真猛。” “这是哪个班的,谁?怎么了为什么打起来?” “这几个孩子,倒了大霉了。” 第153章 喜欢打拳的大姐 张友在学校门口挨揍的消息,在周末通过互联网传的差不多了。尤其是那些不喜欢学习的学生圈子里,早就对刘方超干的又一件平常又荒谬的事情进行了一番点评。很少有人打听张友是谁,一个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罢了,但凡有点实力,他们这些人早就听说了。 上辅导班的时候,宋向文把消息带给了辅导班里的学生。有的是实验初中的,他们并不认识什么刘方超和张友,听个乐子也让他们津津有味。感叹着:“你们学校这么猛,你们在学校里不得提心吊胆的。” 按照宋向文和几个人的想法,在周末的时候肯定张友的家长就开始行动了,向班主任和学校反映,等到周一的时候一定会处理这些人。处理的后果,让这些打人的孩子赔医药费,写检讨书,并且承诺绝对不会事后报复,这是十九中处理相关问题的流程。严重的,把处分写进档案里公示出来。 宋向文亲眼所见的打架,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老黑在宿舍里跟几个初二的学生打起来。怎么说呢,虽然事情跟自己无关,但是发生在眼前还是认识的人,心里难免会扑通扑通跳,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好像挺喜欢看热闹,但是又担心这种事情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这次也是,自己可以说是完全的置身事外,但是心里面的想法却不小。想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怎么办,想着张友的爸妈会怎么样跟学校交涉,想着刘方超几个人真是坏。很想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下去的,也很想听关于事件的讨论。 程鸿和李晓龙在放学路上跟宋向文说:“你们初一的真是比我们那个时候厉害多了,我们初一的时候,不跟你们第一天晚上似的在楼底下快把房子拆了。还敢在学校门口打架,那个小矮个真混。” 初一来的早上,唐朋就凑上来跟宋向文和李金两个人说了,“张友被打了,周五的时候。” 宋向文又给他们描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况,除了他们三个,班里面没有人打听这件事情。张友还没来,他们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解决办法,心又开始扑通跳了。 也许不仅仅是宋向文,很多人都喜欢观察事情的发展。通常这被称之为看热闹,看那些跟自己无关的事情的发生过程,看什么人,为了什么,干了什么事情,最后什么结局。 把看来的热闹跟身边的人讨论,让别人也间接的看上一次热闹。这样看热闹,一开始是带着什么目的去的。但从这件事情上来说,宋向文短时间内反应不过来,事情发生了第一时间就是想关注,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为了掌握比别人更多的信息吗?那倒也不至于。 事情过后,仔细琢磨琢磨,看热闹这个潜意识里的爱好,还是挺有深意的。不管是喜欢看热闹还是喜欢讨论八卦,都有它深层次的含义在里面。 也就是一个人的所有行为,小到掏耳朵抠鼻屎,大到统筹一段时间的计划或者经营好几年去做成一件事情,都有它的目的。也许这不是可以直接用言语形容来的,是一种埋得很深的潜意识。 看别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怎么办,也就能收罗起不少这种事情的素材。毕竟能让人看热闹的事情绝对不是生活中经常发生的事情。而生活中很少发生的事情,如果有一天发生在自己身上,怎么办,会怎么样发生,这就需要看热闹来获得了。 看别人怎么办,看别人身上的事情怎么样发生,这样万一事情有一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肯定不会像从来没遇到过一样,起码还能知道别人是怎么办的,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看热闹的时候,最一开始是觉得,这件事好有意思要看一看,看完了之后,这件事就成为了一个人学习的过程。 老人教育晚辈的时候说:“我走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来跟晚辈表示自己绝对比一个年轻人处理问题看待问题来的游刃有余。 这其实就是经历得多,不仅仅是经历在自己身上的,还有别人身上的,看热闹看得多了,也是会涨一些经验的。 等到张友来了,宋向文特意坐在位置上歪着头悄悄地观察他。没有跟唐朋和李金多说话,他就想知道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但张友好像是什么事情没发生过一样,放下书包,坐在位置上就跟班长和黑哥开始说话,说说笑笑就跟平时下课的时候一样,看不出一点异常。 晚上在宿舍里的时候,唐朋没忍住嘴巴问他:“张友,你上个礼拜五怎么了,我听别人说刘方超找你事?” 张友“嗯”了一声,语气并没有跟平时说话有什么异常,“他们就是彪,我在那里走着找俺妈,他们就使劲,把我踹了一脚,我就踹回来,他们就打我。也没打出什么事情来,几个人长得跟鸡崽子似的打的一点都不疼。” 唐朋被张友这种轻快的语气说得忍不住笑了两声,“然后呢,你没找老师?” “回家之后跟班主任打电话了,班主任直接找了他班主任,然后他打电话给我道歉。我不想跟他叨叨,没有必要,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癞蛤蟆上脚背不咬人膈应人,我就没叨叨。班主任说要来学校处理给他记过,我说不用。” 张友说的是他真实的处理过程,年轻的班主任一点都忍不了别的班的孩子欺负自己班里的孩子。她要上报到学校,要带着张有去医院检查,要让打人的孩子都认错并且付出代价。周五晚上,班主任跟张友的家长打电话的时候说:“放心,我这边一定努力跟学校反映,学校也不可能不处理。” 张友却在电话里说只要道歉就行了,不用带到学校里面去处理。班主任不理解他这样是为什么,放纵这样的学生,他们日后一定会加倍的欺负别的学生。 张友跟爸妈解释道:“这样的人,也就是在现在这个阶段耍威风。现在都是孩子,有几个不打架的,不学习每天就是抽烟打架。等着长大了之后,打架就没有用了,没人让着他们,他们成年了也就不敢打了,到时候他们就变成了最可怜的一批人,何必跟他们叨叨。” 当然这些话宋向文和所有的舍友是不知道的,张友并没有说,他们也没有继续打听下去。 过后,张友就开始很认真的学习了,初一升初二的时候,已经在班级里面前十名,等到了初三毕业,已经是年级前十名,高中的时候,进入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在年级里一度到了前十名,到了能考c9的水平。 事情,又这么被轻轻的放下了,还算是精彩,最后倒是有些失去了戏剧性。 过了不久,宋向文就升官了,这是他上了初中第一次有了职务,每天下午吃完饭去初二所在的三楼检查卫生。站在教室外面看看教室里面有没有垃圾,有的话扣一分,没有的话不扣分。权力不大,但做起来还是挺爽。 这工作还是班主任给他安排上的,班主任说他:“每天吃完了饭就往操场跑,我每次都能看到你,回教室那个脸就跟煮了似的通红,不准去了,正好咱们班缺一个人出去检查,你就去吧。”宋向文这就很愉快的走马上任了。 小学的时候他就很羡慕出去检查纪律的陈雨,别人午休的时候她带着红色的袖套在学校里转,所有班级的纪律分数全是她说了算,而且还能出去玩,要多爽有多爽。自己当上了,那肯定也是很爽。 头几天上楼的时候,虽然自己穿着初一的校服,跟初二初三的都不一样,会有几个学生看两眼,但是没人会想到他是个检查卫生的,可能只是上来找哥哥姐姐,这都是正常的事情。 后来时间长一点,每天宋向文都是固定时间过去,而且在每个教师的门口都要停下向里面张望一下,初二的学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宋向文听了唐朋的建议,“你去的时候,把你检查卫生的纸条揣在口袋里,要不人家看到你的纸条就来跟你说不准扣分了,欺负你,你别让他们看着。” 宋向文这么做,也确实是为了不被欺负,他不是黑哥,没有那大体格,还是小心一点,早上去早下来,等回了教室再把卫生不及格的教室写下来,没人看到。 直到了宋向文的身份,有人开始防着他,并没有像唐朋说的那样朝着宋向文嚷嚷“别扣分”。看到宋向文来了,他们就看看教室里面,有垃圾就捡起来,应付检查。宋向文呢,也让他们这么干,反正捡起来干净了就不扣分了,学校又没给他任务,没让他一天必须扣几个班级的分。 除了打扫卫生的,还有搂着宋向文脖子套近乎的,“你是不是那个谁!程鸿的弟弟!”宋向文点点头,“哈哈!你哥哥在我们班,我给你叫出来,你别给我们扣分了!” 宋向文摆摆手笑道:“不用叫,不给你扣分,你们班挺干净的。” 检查了两个礼拜,初二年级坐在教室后面的男生都认识宋向文了,宋向文过去,他们的胳膊就过来了,要么搂着宋向文脖子戳戳他的脸笑嘻嘻地说:“别扣分奥。”要么就拍拍宋向文的屁股,“俺们这里可干净了,你来看。” 这些学生都不是调皮捣蛋的学生,坐在教室的最后,成绩不好是普遍的,但是他们并不混,没有“社会人”身上那种孤傲,对待宋向文还是很热情的。 宋向文也感觉到,初二初三的学生,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吓人,都是一样的。 宋向文在检查的过程中认识了不少高年级的朋友,每天见一次,每次说两句话。 初二七班他认识的朋友,不是男生,而是三个女生。这三个女生就跟绑在一起似的,宋向文什么时候去她们什么时候都在一块,三个人就在门口窗户边上看光景。有的时候不在,宋向文还特意往教室里面扫两眼看看。 对她们三个印象深刻,是因为其中一个女生太过于聒噪,是三个人里面最高的,也是最黑的,模样挺好看,笑起来声音挺大。她们班的男生有时候就跟她闹起来,几个人追着在走廊里面跑,吓得宋向文就沿着墙走,生怕撞到他。 检查的多了,她们也认识宋向文了。不像男生那样搂着宋向文,为首那个高个子女生从教室里拿出一根扫把,不扫地,拿在手里站在走廊正中间,“你,不准给我们班扣分昂!”语气并不是趾高气昂也没有带着一丝一毫威胁,开玩笑一般,把宋向文当成一个小孩对待。 宋向文很是尴尬,站在对面,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这是人家初二的地盘,人家聒噪那是人家熟人多,他就不好引起关注了。 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女生还在对面拿着扫把打了一套拳,嘴上“哈!嘿!哒哒哒!”配音,宋向文更不知所措了。 那几天宋向文过去她就开始打拳,身边两个女生也不拦着,大概是她经常如此发疯她们已经习惯了,就站在旁边咯咯笑看着。 已经好几天宋向文都没有检查过七班和八班的卫生了,她在那里打拳的时候,宋向文就尴尬的摆摆手扭头走了,虽是尴尬,但是还挺有意思的。这个女生,泼出了另一种风格。 回教室的时候,宋向文就跟唐朋和李金、李洋几个人说,他们说:“这娘们疯了已经,向文你自己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小男生也要注意安全。” 白天不检查的时候呢,他们还是钟爱旗杆,旗杆下面的几级台阶,坐在上面说话,前面就是小广场,跑跳都可以,这片区域能满足他们所有的游戏。 不仅仅是他们喜欢,很多学生也喜欢,下了课就来转一圈,就在教学楼前面,方便。这些学生里,就有酷爱打拳的那个初二大姐。 第154章 不知所措 这时候正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时节,阳光下吹着微风,温度正好不冷不热,下午太阳开始西沉,下了课在旗杆下面坐着很是惬意。 里面一件短袖t恤,外面穿着校服外套,可是舒坦。 宋向文和李金唐朋几个人在旗杆下面坐着说话。每天下课都来旗杆下面玩,他们从教室里就开始找乐子了,一下了课不管是谁喊一句:“谁最后一个到谁是狗!”几个人就争着跑出去,生怕最后一个到了旗杆变成狗。 几个人又是争先恐后跑到旗杆下面,跑的时候互相拉扯,大厅里的地砖很滑,几个人很是狼狈,短短几十米的路,等到他们坐定在旗杆下面,已经是有些喘了。 说着闲话,看着四周的光景,宋向文就注意到了教学楼西边拐过来的三个女生。那个打拳姐在中间,戴着眼镜,背光看上去更黑了。两边是两个身高稍微矮一些的女同学。 宋向文早就跟李金几个人说了在三楼碰到的“女神经病”,她们一拐出来,宋向文认出来就赶紧拍打李金的衣服,“哎!就是她们三个,那个在楼道里拿着扫帚打拳的那个女的。那个,高的那个,你别指,让人家看着。” 几个人低着头,眼睛使劲向上看,暗戳戳的打量着这个女生。宋向文虽然见过很多次,但是每次都因为对面过于泼辣而不敢正视,撞到脸上了,他就开始悄咪咪的观察。 几个人打量着的时候,三个女生越靠越近了,宋向文他们隐藏的还是不够好。藏在后面的宋向文被她们发现了,三个人嘻嘻哈哈的向着旗杆走过来。 宋向文感觉不好,戳戳唐朋:“起来,回教室快点,别让她们堵住了。” 唐朋安慰道:“你怕什么,你叫她来,我们看看她什么样,能彪成啥样,哈哈哈。” 唐朋两次的恋爱都被扼杀在了摇篮里,此后他就封心锁爱了,再也没有说过喜欢谁。但是在女生面前表现这件事情,他却是很活跃的。 因为总是惹得女生生气告老师,班主任不止一次跟他说过:“唐朋我再听到有女生说你欺负人家我就必须要处理你了啊。” 被唐朋拦着不能走,宋向文使劲把头低下去,最好别跟他说话。 三个女生却不在乎宋向文想不想说话,走上来之后为首的高个子女生就把宋向文的脑袋扶起来,“哎呦呦,这不是咱们检查卫生的小男孩吗。” 宋向文把头挪开又低下头去,摆摆手说道:“你们玩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你们是哪个班的?”女生问旁边的唐朋。 唐朋没直接告诉她,笑着打趣道:“怎么了,你打听我们什么班的干什么,你要来上课?” 爱打拳的女生看到也是棋逢对手,来了一个跟自己差不多自来熟的,原地蹦一下,手捂在嘴上,佯装很害怕,夹着嗓子说道:“呜呜,怎么了,还不能让人问问了,你们班拿不出手吗?” 唐朋又像是对班里面女生一样的语气嚷嚷道:“滚,一脚把你踹飞了昂,上一边去别碍我眼。” “俺可不是来找你的,俺们是来找小男孩的,你不准说话了,孩儿,你哪个班的?”女生戳戳宋向文的脑袋问道。 宋向文也不抬头,低着头玩着台阶上的小石头,“我不知道,你问别人去。” “自己班在哪都不知道,丢死了丢死了,哈哈哈哈哈。” 三个人说着就走开了,就在旗杆前面的广场上转悠。 宋向文也终于抬起头来了,问道几个人:“是不是?” 等到上课铃声响起来了,宋向文几个要跑回教室了,三个女生又鬼使神差的跟在了宋向文他们后面。 “呀,四班的,知道了知道了。”说着就一步两个台阶上了楼。 当天下午吃完饭,宋向文还是像往常一样去检查卫生,经过了七班,三个女生还站在那里。就像是在等着自己似的,也不进屋拿笤帚了,就在那里嘿嘿笑看着宋向文。 宋向文站在七班门后面,伸头看了两眼教室后面的空地,垃圾不多不用扣分。 三个女生围上来,也不咋呼了,拍拍宋向文的胳膊,“诶,我问问你,今天下午那个你旁边的男的是谁。” 宋向文想了想,“我们班同学,怎么了。”她们说的,正是唐朋。 “不怎么了,跟傻子似的,伸这个头就在那里叨叨。你别跟他玩了,你给我当弟弟。”当中女生向着宋向文说道。 认弟弟妹妹这个事情,在初中已经是比较普遍的了,尤其是在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圈子里,不仅仅是哥哥弟弟,认儿子闺女的都有。一般来说高年级的学生会认低年级的学生为弟弟和妹妹,意思就是从此之后罩着他们在学校里不被欺负。 上了初中这么久了,宋向文已经见过了太多跟小学完全不同的地方。比如班主任不叫班主任了,叫老班,还有男女有别这个词在初中被放大了许多。小学的时候,男生女生在一起玩一点都不奇怪,宋向文也喝过不少女生的水,这在小学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当然了,不能喝那些有男生喜欢的女生的水,并且不能跟她们走得太近,要不男生是会不高兴的。 到了初中,男生女生各自都有圈子,如果一个男生跟女生玩,学生们就会觉得是这个男生喜欢这个女生,他们是要谈恋爱的。 认弟弟妹妹,也是初中的一个新奇的地方,只不过从来没有发生在宋向文圈子周围罢了。 宋向文诧异道:“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当你弟弟。” 那个高个子女生同样表现出诧异:“怎么你不愿意,你在学校里有个姐姐多好。” 旁边两个女生同样对宋向文拒绝感到不可思议,“就是啊,你有个姐姐,什么好吃的都给你送,在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你就找你这个姐姐,你这个姐姐在班里没人敢欺负她。” 宋向文摆摆头,“本来也没人欺负我,算了算了。”也不去检查八班的卫生,转身就要下楼,心里面嘀咕道:“这几个人又在这玩什么呢。” 三个女生跑着上来拦住宋向文,“诶,先别走,你再回去考虑考虑,别现在就说。反正知道你是几班的了。” 宋向文上了初中还是头一次感觉到头大,一种不知道怎么办的感觉升起来,怎么莫名其妙就来这么些事儿。 当天晚上倒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大概是她们真的要让宋向文考虑考虑就不来找宋向文。宋向文呢,带着一肚子莫名其妙回教室之后,就在闲聊中把这个事情抛掷脑后了。 等到第二天,他们像往常一样在旗杆下面坐着闲聊的时候,三个女生又出现在了教学楼西边拐角处。 宋向文敢确定,按照他们每天都要光顾旗杆数次的经历,这三个女生在这之前是极少极少来的,如果经常来,宋向文他们不可能注意不到。 三个女生挎着手,为首的要认宋向文当弟弟的女生手里还带着一个纸袋子。宋向文猛然想起来昨天下午的破事儿,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又来了,跑不掉,不知道怎么办。 三个女生在距离旗杆二三十米的地方就停下脚步了,围在一起说着话。 唐朋和李金也注意到了三个人,跟宋向文说道:“你看,那三个女的又来了。” 宋向文点点头:“看着了,她们拐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刚才一直在看太阳,一歪头就看着了。” “她们来干什么了。”李金问道。 “我不知道,她们昨天说让我当她弟弟,我没同意。”宋向文这才把昨晚的事情跟几个人说。 “就是中间那个女的,要认你当弟弟?”唐朋问道。 “昂,就是她。” 几个人在这里叽叽喳喳说话呢,三个女生却散开了。高个女生和另一个女生站在原地,另一个女生拿着袋子向着宋向文这边走过来。 宋向文眼睛看着别处,余光瞥着那个走过来的女生。李金和唐朋就没有什么顾忌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女生。 女生走近了,叫了宋向文一句,“嘿,给你,你姐姐给你的东西。” 说着便把一个纸袋子送到了宋向文手上。一个两个巴掌大小的袋子,a4纸用订书机钉起来的,透着袋子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东西。感觉是沉甸甸的。 宋向文捏一捏,抬头问道:“什么东西,给我干什么?” 女生也不答,“你姐姐给你的我怎么知道是什么。” 宋向文把袋子递出去,“我不要,你拿着给她吧,我真不要。” 女生并没有接过宋向文手里的袋子,说道:“你自己给你姐姐,我不给你送。”说着便要走。 “那我就放这里了昂,你让她自己来拿吧。”宋向文也不管她接不接过,反正他是不要,本来他就不想牵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如此莫名其妙。 女生听到这句话,转过身来,“你真不要?你确定哈?” 宋向文的手还在举着,“真不要,你给她吧。” 女生便伸手把送出去的东西又给拿了回来,转过身去走向了远处站着等着的两个女生。 宋向文还是用余光看着三个女生,看看她们要干什么,会干什么。 唐朋问宋向文:“那里面是什么,看着不小呢。” 宋向文摇摇头,“我真不知道,我自己摸了摸也没摸出来是什么东西。” 高个女生接过那个没有送出去的袋子,也没有多说话,转身就走向了教学楼大门旁边的垃圾桶,把袋子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一做法让宋向文更觉得烦躁了,本来两不相干的人,非得过来跟自己说话。这倒也无所谓,还玩什么认弟弟,这就太过了,宋向文从小就不喜欢发生在计划之外的事情,他喜欢事情按照既定的路子走,中间如果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知道怎么解决的他,就会无比急躁。 这就是完全发生在宋向文意料之外的事情,可接受程度几乎为零,就这么突然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步一步的让自己备受折磨。 他不喜欢自己做什么会让别人不高兴,他喜欢跟任何人和平相处,别人不欺负他不招惹他他就不招惹别人。 那个女生把袋子扔进垃圾桶里的时候,宋向文心里面除了生气焦躁之外,竟然还多了两分内疚,是不是自己的做法太过分,就这么直接的把人家的东西看也不看还回去。看看人家都气的把东西扔了,是不是做的过分了。 宋向文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性格,利他,他喜欢让别人高兴,哪怕自己可能会不高兴,这种性格,带着某种缺陷,他不懂得如何直接了断的拒绝别人,总是想要一边拒绝一边不影响原本的关系。这种设想很多时候就给人一种欲拒还迎的感觉,衍生出了后面的很多事情。 这种性格,让宋向文在跟任何人发生的任何事关情感方面的事情都一地鸡毛,让宋向文在很多次晚上睡不着觉使劲想。哪怕最后被他想通了为何会变得如此,也还是改变不了这种性格。 女生扔完了东西,就自己一个人上楼了,把另外两个女生扔在了原地。两个女生相视一笑,有些不知所措。那个过来给宋向文送袋子的女生又向着宋向文走过来说道:“你看,你把人家伤的,送你的东西也不值钱,你不喜欢回去扔掉,怎么能这样呢?”说完就跟另外一个女生一起上楼了,留下了宋向文几个人。 上课铃声也这么巧妙地响起来,李金站起来拍拍屁股说道:“走吧,回教室上课吧。” 宋向文情绪不高站起来点点头,一边向着教室里走一边想着那个女生跟他说的话。他的心里在做着斗争,是不是真的很伤人,哎,怎么办。 走到大厅门口,宋向文还是没忍住,把那个纸袋子捡回来。虽然那三个女生不知道,但是能让自己心安吧,宋向文是这么想的。 第155章 戏剧般的走向 在课堂上,宋向文并没有把那个纸袋子拆开,他确实对里面的东西不感兴趣。不知道叫什么,连最最最普通的同学关系都不是,为什么要莫名其妙给自己东西。 回到座位上往里面桌洞里面一塞,宋向文就抬着头上课了。他上课抬头一半原因不是为了听课,而是为了合理的上神。看着黑板,两眼空洞会给老师一种正在思考问题的假象,加上他的成绩,只要是抬着头不走神太严重,老师一般不会管的。 走神的方向就宽泛的多了,幻想自己在年级里扛把子,认识了初三的年级老大,走到哪里都没人敢欺负他。要么就是幻想自己成了整个县城的第一名,每次开大会老师都使劲表扬他,还让他代表县城出去参加比赛,当然这样的桥段是比较少的。 幻想自己变得很有钱,去小卖部吃自助,辣条吃到饱。要么就是游戏里面的道具全都买光,想玩什么玩什么,在区服里面直接制霸成为氪金大佬。这种事情越想越美,虽然不真实但用来消磨上课的时间还是极好的。 下了课,唐朋和李金两个人一起围上来了,他们是前后脚到教室的,都看到了宋向文在快要走到教室的时候回去从垃圾桶里把那个袋子拿出来。当然好奇里面有什么东西,说不定是情书,毕竟是女孩子给的。 唐朋趴在宋向文桌子上,脸凑到宋向文脸前笑眯眯的问道:“向文,向文,什么东西,袋子里面,我看看来。”说着就要把手伸进桌洞里掏东西出来。 宋向文拉着唐朋的胳膊使劲从桌洞里拽出来,“你别动,我还没打开呢,你一等我把书放起来再拆开。” 唐朋也不抢了,顺势坐在了宋向文同桌的位置上等着宋向文,李金就接替了唐朋的位置,胳膊肘撑在桌子上看着。 宋向文把那个沉甸甸的纸袋子从桌子里面掏出来,咋说也得一斤多吧,也挺大的,里面的东西是硬的。 观察了一圈,也没看到有什么开口的地方,四周都是订书机的钉子,大概是要把纸撕开才能拿出来的。 宋向文一边翻转袋子一边疑问,“这玩意怎么开,别给撕坏了,你看看。”说着就把袋子递给了李金,他不相信唐朋会有耐心和智慧去想怎么打开一个袋子,唐朋那个尿性,肯定是一上去就把袋子撕了看看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袋子给了李金,唐朋就急得说道:“哎呀一个破袋子,撕开就行了,还能怎么研究,你看它就是用订书机钉起来的,你再研究也得把纸撕开才行。” 李金拿在手里研究了两圈同样说道:“肯定是得撕开了,你撕开得了。” 宋向文就伸手把纸戳破一个洞,把纸直接扯开了。 袋子里面,装着三个不大不小的青苹果,有一丝丝红色。 水果在学校的小卖店里是从来不会卖的,住宿的学生想吃水果的话,就只能在周一的时候从家里带过来。 宋向文也经常从家里带水果过来,苹果橘子,偶尔带点枣,都是当季新鲜下来的水果,大集上卖的多,便宜新鲜好吃。 苹果橘子带个五六个,一天一个,但是一般宋向文在前三天就吃光了。学校的食堂已经变得很难吃了,吃的太多,从来不换花样,任谁都吃腻了,就使劲吃从家里带来的好玩意。 三个苹果,肯定也是女生从家里带过来的,但是为什么要给宋向文苹果呢。 “啥玩意,给这个东西干什么。”宋向文一头雾水了。 “人家就是给你吃的,你不是人家的弟弟吗,人家当姐姐的要给你水果吃。”唐朋像是参透一切一样,看着袋子里面仅仅是三个苹果,顿时就是失去了兴趣。 “我不吃,我自己从家里带了宿舍里还有,你们吃吧,给。”说着就拿出去让李金和唐朋自己拿。 李金不好意思拿,嘿嘿笑着看看宋向文,再看看唐朋,“不大好吧,唐朋不是说她是你姐姐吗,你姐姐给你送的,你给我们吃,不能中不能中。” 宋向文歪歪头,“谁说她是我姐姐了,她是我姐姐你能从来没见到过。我不都跟你们说了那是我上去检查的时候拦在路上打拳的那个疯婆娘,什么玩意。” “哎!李洋,你来,给你苹果吃。”宋向文喊住了要出门去上厕所的李洋。 李洋回过头,他的脸上经常挂着笑,干什么都嘻嘻哈哈的,成绩不好不坏,在班里面排个十几名左右,在宿舍里跟宋向文关系还是很好的。 听到宋向文叫自己,李洋转过身来笑着说道:“哪来的苹果,我看看。”就把宋向文手上的纸袋子接过去了。 “我要这个,谢啦向文,我得去尿个尿,放在你这里一会儿回来拿。”把一个苹果递给宋向文之后就又向着门口走去了。 “那我也要一个。”李金看李洋也拿了,就从剩下两个里面挑了一个拿过去,放在手里擦一擦,一口就把苹果啃掉了不小一块。 “还行,挺好吃的。” 宋向文把最后一个送到了唐朋面前,“你要不要,你不要我给于富贵送过去了,三,二。” 还没数到一,唐朋就把袋子接过去了,“勉为其难,我收了。” 宋向文本来想着,他把东西捡回来,也算是求一个心安了,本来就不应该要别人的东西,但是把人家惹得不高兴了,稍微弥补一下,应该可以的吧。 这样子的话,以后那个女生应该再也不会来找他了,初一还有最后两个月,真希望快点过去,两个月天天去楼上检查,想想就害怕了。再碰到,连看都不敢看了。 但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宋向文笃定那三个初二的女生没看到他把东西捡回来,但是他不能确定班里面有没有那几个女生认识的人,而他也从来没有想过。 班里面,还真确确实实存在这么一个女生,跟初二那个大姐认识,关系还算可以。 而初二的那个女生,在知道了宋向文是哪个班的以后,还来他们班门口找过那个女生打听宋向文的情况。 那天送来那个纸袋子,其实上午的时候她们就下来过了,只不过宋向文全天都是跟李金,唐朋和李洋在一起。她们上午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几个人在一块,也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就想下午的时候再来。 没成想下午下来的时候,他们几个人还在一块,就在旗杆下面玩。三个女生就又来了四班门口问宋向文班里的女生,“他都啥时候自己一个人。” 班里的女生说:“他们经常一块玩,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一块,你们要干什么?” 三个女生就把她们打算送东西的事情告诉了班里的女生。到最后,三个女生合计出来一个办法,派一个代表去送,本以为事情能办成,结果宋向文不要,就有了后来的事情。 宋向文把东西捡回来并且把苹果分给班里男生的场面,被班里的女生看在眼里,班里的女生呢,又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了初二女生的耳朵里,事情,就又有了往后的发展。 那是周五的下午。 周五下午的第一节课,是一个老教师上的传统文化课程。每个周只有一节课,一本薄薄的课本,里面有好几篇文言文。 老教师原来是教语文的,后来因为年纪大了加上身体条件不行,就退居二线了,管着学校里老师的签到和传统文化这门课程的授课。 老师们签到就在一楼大厅。周五的午休因为下午要回家,学生们都是睡不着觉的,宋向文同样睡不着,他又是坐在教室的第一排,伸头就能看到外面大厅的签到处。 中午的时候老师背着手拿着册子就来了,站在桌子旁边等着老师们一个个来签到。签完到,也就快上课了,他就背着手慢悠悠走进教室开始上课。 孩子们还挺喜欢这个有些古板的老师,上课总是说着一口方言,有学生调皮捣蛋惹他生气他就喊道:“你再不老实我就把你家的锅给你砸了!” 说的次数多了,学生们就记住了,私下里玩闹的时候,时不时就说:“你再这样,我就上你家把你家锅砸了!” 周五下午的课,哪怕课很枯燥,但是也是上的很有盼头的,早早的把书包装好,等着放学的铃声响起来,就能飞一般的赶回家,吃好吃的,看电视,玩电脑,什么事儿都比在学校里有意思。 熬完了两节课,还有最后一节课就要放学了,学生们激动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周五下午第二节课的课间,大概是整个周最喧闹的一个课间。学生们在教室里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欢愉,吵吵闹闹的,简直不能再热闹了。 宋向文几个人这个课间也不去旗杆下面了,他们就在教室里,加入到喧闹当中,跟人扯着嗓子说笑,激动的肚子疼,心里面扑通扑通跳。宋向文和李金约定好,回家一起玩电脑游戏。他们两个都迷上了一款国产moba游戏,很有意思,两个人已经在一起玩很久了。 在他们忘乎所以吵闹的时候,班里面认识初二三个女生的那个女生来找宋向文。 “哎!宋向文,宋向文!你先别说话了,你过来我给你个东西。”身材偏胖的女生坐在位置上使劲喊宋向文。 宋向文是不知道她跟初二三个女生认识的,一脸疑惑的走过去,“怎么了,你要给我什么?” 宋向文还以为是老师让她给宋向文送点什么东西,这样的事情经常有。 没成想,坐在位置上的女生看看四周,满脸笑意的从桌洞里面抽出来一个信封递给宋向文,“快点,别让人看着,你自己收好了等回家了你再看,别给别人啊。” 宋向文接过来,上面没写字,拿在手里看看,“这是啥,谁给我的,里面写着什么东西?” 女生招招手示意宋向文靠近一点,宋向文就低下身子靠近听着。 女生说道:“这是初二那个王凡给你的,让你自己回去看,你快点收好了,先放在口袋里,别拿在外面让人看到了。” 宋向文更懵了,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王凡是哪位,初二的,他从来不认识。“谁?你说谁?王凡是谁?” “哎呀,王凡就是你那个姐姐嘛,你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她让我给你的。”女生拍拍宋向文的胳膊,脸上还是满是笑意。 “啥玩意啊就是我姐姐,你认识她,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就是我姐姐了,你让我家里那个姐姐听着非把我皮剥了。”宋向文知道了这个王凡是谁之后,心里面又升起来一股不安的感觉。 “哈哈哈,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看到你把她给你的东西从垃圾桶里捡回来了,还分给别人了。我就是给她传个东西,里面写着什么你就自己回去看吧。”说完就摆摆手示意宋向文可以回去了,“别忘了!别让别人看见。” 宋向文也不想这件破事儿又被人看见,把信封团成一团揣在口袋里,就回了自己的位置坐着。 教室里很喧闹,宋向文却不能融入到这种喧闹当中了,他又一次的经历了完全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 一切都是未知,事情向着他不喜欢的方向发展。 第三节课是班主任的课,一般这节课班主任就不怎么讲课了,开一个班会,说说回家之后要不要收费以及整体的工作安排。然后给他们点时间上自习,就等着打铃放学了。 宋向文坐在位置上,书包已经收拾好了,作业嘛,写的差不多了,剩下一点点等着回家写就行。 出神的看着黑板,不像是他往常一样幻想着各种各样的场景,他脑子里面空空的,什么事情都没想。 事情的发展太出乎意料了,他来不及盘算。 放学铃声响起来,整栋教学楼都开始喧闹。宋向文背起书包向着外面走,李金已经出去了,回头向宋向文喊道:“别忘了回去玩!” 第156章 大概是命里有 大厅里,宋向文站在靠近四班的墙边,往常他都是在这个位置等着程鸿和李晓龙从楼上下来。 两个人下来的不快不慢,他们一起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刚刚能上车,没有座位是肯定的,后来的人也挤不上来几个。运气差一点的时候,还要留下等着下一班车。 今天程鸿和李晓龙下来的晚,程鸿吐槽说他们班老班都快放学了才来教室开班会,别的班人都走光了,他们班还在说事情。 程鸿和李晓龙都是初二下学期了,他们要准备着地生会考。地理生物两门课程,在初二下学期之后会组织考试,成绩就计入中考成绩,初三一年就不用再学地理生物了。他们现在到了最紧张的时间节点,可以说,这是他们一生中第一个很重要的考试。 小升初是义务教育,不用考成绩就能上学。中考和高考就不一样了,成绩的高低决定了学生能进入怎样的学校。 宋向文上初一的那一年,十九中出了一个县城的中考状元,去了县城里最好的高中上学。 宋向文是对这样的事情很感兴趣的。从小到大,程鸿最起码在学业上,始终走在他的前面。宋向文想去借一本书看看新学年的内容,就回去程鸿家,他的课本都放在他们家最东边的小房子里,堆了不少。 而且,程鸿会经常跟他说他们班发生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从小学就开始了。他的话比较多,在几个发小里面很是活跃,讲起故事来也是声情并茂,模仿别人的声音很有意思,宋向文总是在心里感叹,怎么别人的班级都这么好玩,自己的班级就显得无趣好多。 今天路上,宋向文没有兴趣听程鸿讲述着这一个周他们班发生的各种事情。宋向文脑子里都是那一封信,还有那个好几天没见到过的初二的大姐。 一想事情出神,时间就会过得飞快,宋向文还没感觉到走了多少路,他们三个人就已经到了车站了。 车站站着不少学生,初三的红色校服,初二的绿色校服和他们初一的蓝色校服。这里三两个那边三两个零零散散的站着。 宋向文三个人找了个人家的门口,站在门口的水泥地上,离着公交站不远,车来的时候能很快挤到前面去。反正再心急车也不会来,就在这里说说话。 宋向文还是双眼空空的想着事情,眼睛看着车来的方向,出神一会儿,就缓过神来看看,然后再出神。 不经意间,宋向文透过人群看到了那个初二的大姐,叫王凡的那个女生,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侧着身子跟她对面的人说话。 她对面站着的,不是那两个经常在她周围的女生,那两个女生不坐公交车,她们早就走了。 在她对面的人,宋向文还真认识,是跟宋向文一样住在宋庄后街的一个女生。住在宋向文家西边,刘二姐和她妈原来在一个厂子上过班。 几年之前,她妈又生了一个小男孩,怀孕的时候,刘二姐带着宋向文上街买东西还碰到过。看到她挺着个大肚子,宋向文回家之后就问刘二姐:“妈,为什么她的肚子这么大?” 刘二姐就笑着跟他说:“你说人家肚子怎么那么大?人家肚子里面装这个小孩。” 宋向文就更不懂了,“怎么装着小孩,小孩自己能钻进去?” 小的时候,自己家里和姥姥家里的人就跟宋向文说,小孩都是从河里捞上来的,说得那叫一个真实,宋向文是深信不疑。 刘二姐说:“你就是我在西边倒垃圾那个湾里面捞上来的,都上那里去捞。在路上看着,哪个小孩好,就下去把哪个小孩捞上来,别人家里的小孩,都是去捞上来的。” 宋向文当时还问:“怎么现在我没看见有人捞小孩了,里面都是垃圾了。” 刘二姐就说:“湾里的小孩就那么些,咱们村的湾都捞干净了,现在人家都去别的地方去捞去了。” 宋向文跟这个家里的女生只是面熟,虽然住的很近,但是她们不在一起玩,就是在街上碰到过几次而已。 她们两个人又是什么关系?宋向文也没仔细想,谁还不认识几个朋友了,说不定是一个班的。 当下最重要的,是先使劲挤到后面,千万不能让她看到自己,要不就更尴尬了。 宋向文走到了程鸿和李晓龙的后面,正好李晓龙胖,能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的。 等到车来了,他就拽着程鸿使劲往前跑,先上车,上最后面去,别让她看见。 宋向文拽着程鸿往前冲,程鸿问他:“咋咋咋,你带急什么。” 宋向文头也不回跟他说:“早点回家,回家玩去。” 有了心思,就会对关于产生这个心思的人或者事情尤为上心。宋向文虽然并不想跟这个女生碰面,也不想跟她发生任何交集,但还是在公交车到站的时候看着门外,看看那个女生下去没有。 一来女生下车的话,他心里面的压力就能小一点,二来,也确实是忍不住想看看。 他是一直觉得女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在下面等车的时候她就没看到,上车的时候宋向文使劲挤挤在了前面很早就上了车还占了个座位,她就更不能看到自己了。 所以,宋向文在看着她下了车之后,还把目光定格在了她身上,观察观察看看,这是个啥人。没成想,车慢慢向前启动,下车的王凡抬头直愣愣的就看着宋向文,两个人算是四目相对了。 宋向文赶紧把眼睛挪开,心里面别提多尴尬了,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怎么就这么多人一下就跟自己对上了。 回了家,草草吃了个饭,打开电脑。宋向文还没有忘记李金跟他约好的事情,上号打游戏呢。 刘二姐和宋召华两个人虽然不喜欢宋向文打游戏,但是周五晚上是从来不管的,宋向文在学校里一个礼拜了,回来玩玩游戏,他们倒是觉得是劳逸结合,是个好事情。 周五晚上,宋向文可以一直玩到睡觉。 又有东西分散他的注意力,他就暂时不去想那些让他心烦的事情了,甚至信封还在校服口袋里,被他回家脱下来顺手搭到了电脑椅上。 玩得尽兴了,也该睡觉了,躺在被窝里,宋向文还沉醉在游戏的激情当中睡不着。他又想起来了那个信封,里面是什么东西,又让他想了半天。 第二天,宋召华和刘二姐一早就要出去工作,给宋向文把饭留在锅里就关上门出去了。宋向文起来的时候,家里面很安静,胡同里也没有人说话。 小的时候,刘二姐和宋召华因为工作忙,经常把宋向文送到姥姥家里。宋向文不喜欢姥姥家,他还是喜欢在自己家里,哪怕没人玩也不要紧,在家里很舒服。 有的时候在家里住,刘二姐和宋召华很忙,尤其是收土豆的时候,半夜就要出去。宋向文睡醒了,整个炕上就自己一个人。姐姐在家里的时候还能好一些,姐姐不在家的时候,那种空虚的感觉是很折磨人的。 宋向文不喜欢家里没有声响,爬下炕没上厕所就把电脑打开了,顺手打开电视。他经常把电视放着声音,然后在电脑前面玩游戏。 尿了一泡尿,洗了一把脸,看看锅里的饭,盛出来草草吃掉。宋向文就坐在了电脑前面准备上号了。 看着搭在椅子上的校服,宋向文想起来那封信,从口袋里面抽出来,还是皱巴巴的一团。 慢慢展开,撕开口子,里面装着一张作业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宋向文,说实话我一开始很不高兴,我辛辛苦苦送给你的苹果,你看都不看就还回来。弄得我特别尴尬,我直接就扔了。后来要不是你们班的人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把它捡回来了。说实话,听到她说你捡回来的时候,我心里还挺感动的。” “我又没有恶意,你感觉到哪里不舒服了吗?我没有强迫你干什么事情,我也不希望你这么样,一句话不说,我跟你交朋友你怎么就不能同意呢。我又不是要吃了你,本来就是很善意的来找你玩,觉得你挺好的,你就这样你觉得是不是不太合适呢?” 通篇下来,都是这样的字句,一直在强调不是恶意和不希望宋向文拒人于千里之外。 看完了,心里面倒还舒服一些了,不是什么关键的东西。她让搭理她就要搭理她吗?把自己美的,就不搭理能怎么样,反正就是她在那里发牢骚,捡回来就是图个心安,还把她感动了。 把纸条团成一团,走到厨房里直接扔进了锅台里面,晚上烧火的时候直接烧了拉到。这样的东西,千万不能让家长看见,看见了肯定以为自己在学校里不干正事。 登录聊天软件,问问李金玩不玩。 李金跟宋向文差不多,回家之后先玩游戏,作业等着再写,反正都写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一个小尾巴,写起来很快的。 刚上线,一条通知就给弹出来了,一个添加好友申请。申请的备注写着:我是王凡。 宋向文直接就想到了那个自己班里替王凡传纸条的女生,也就她有宋向文的好友,自己村里那个女生,宋向文都不知道名字。自己的账号,也肯定是那个女生给王凡的。 一时间,宋向文在心里面把那个女生狠狠的问候了一遍。这不是神经病吗,随便就把别人的账号给送出去,没经过本人同意。 宋向文关闭了申请窗口,没同意,也没拒绝。同意就是给机会,拒绝就让她知道自己已经登录了,这样不管是最好的,再把状态开一个隐身,谁能知道他上过线。 两天时间,宋向文上线就开隐身,不能让自己班里那个女的看见自己在线,这样她就不能给王凡通风报信了。 跟李金玩了两天游戏,又上了一百分,心里面很爽。这已经是他在这个游戏里排位赛的最高分数了,等着下个礼拜回来,两个人继续激情上号。 周日下午,玩完游戏在个人空间看动态的宋向文收到了自己班里女生的消息,“在吗?” 宋向文不想搭理她,就顺手给把弹窗关了。 女生也不管宋向文在不在,直接就开始说了,“王凡让我问问你,怎么不同意她的好友申请,她想说的话就是信封里面的话,就是认识认识。王凡有喜欢的人,你别害怕她来跟你谈恋爱,她反正挺苦恼的,她说你要是不管的话,她明天就在门口堵你了。” 宋向文就又在心里面狠狠的问候了一下这个女生,顺手把王凡也给问候了一遍。胡搅蛮缠,不理她还要来班门口堵着他,太烦人了。 要是让她来班级门口堵着,老师看到怎么办,肯定跟家长说,到时候又是一大堆的事情。 宋向文想了好一阵子,才把王凡的好友申请给同意了。 “宋向文吗?” 聊天框弹出来这么一条消息。 “嗯。”宋向文回道。 “你好,恭候多时了。”对面又弹出来一条消息。 “怎么了你有事儿吗?”宋向文问道。 “我不是王凡,你不用这样。”对方看出宋向文不是很喜欢跟她说话,就先做出了解释。 宋向文不解:“你是谁?” “我是她姐姐,我来替她跟你聊聊。” 宋向文纳闷了,怎么还能让姐姐来替她聊,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就行了,还来这一出。 “聊什么?”宋向文问道。 电脑对面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他:“你觉得王凡咋样?” 宋向文不假思索打字:“胡搅蛮缠的,很烦。” 对方也没有反驳,而是说道:“哎,可能跟她的家世有关吧。” 宋向文冷哼一声,回道:“她家里都胡搅蛮缠吗?” “不是,你先听我说。” 宋向文就等着,看对面能把话说出什么花了。 又是他那有毛病的性格,让事情往下发展了很远很远。多年之后宋向文还是觉得,那时候要是改了那种性格,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第157章 都做了人情 宋向文对聊天框对面发来的消息感到奇怪,怎么她一直来烦自己是家族遗传吗,听说过遗传病还没听说过遗传这种东西。而且竟然承认烦人是整个家庭都有的毛病,这个姐姐好像也有点不正常。 聊天框上面一直在显示输入中,对面的打字速度不快,宋向文懒得等。关上了聊天框,打开了网页开始看游戏直播,这是他打完游戏累了的休闲方式,看看人家大神是怎么玩游戏的,他们的操作,一般都是很赏心悦目的。 看了一个男主播刚刚在游戏里拿完了五杀,宋向文收到了那个自称是王凡姐姐的人发来的消息。打字果然很慢,这么长时间才发过来几行字,大概是刚才一直在构思怎么说吧。 “王凡的爸爸在她出生之前出车祸去世了,她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她舅舅逼着改嫁了。从小她就跟着她爷爷奶奶生活,没有爸爸妈妈。” “她的爷爷是液化气厂的厂长,奶奶是一个酒店的厨师,两个人经常不在家,她从小就没人陪,大概是缺少人能让她依赖。她一直就特别粘人,甚至说是烦人,如果她烦到你了,我替她给你道歉。” “但是我想说的是,她真的没有恶意,正是因为从小生长的环境不好,她对待身边每一个她喜欢的人都是拿出十足的善意的。对我就是这样,什么都舍得给我,从来不小气。” “她想跟你交朋友,很单纯的想法,没有任何想要烦你的意思,真的。我也只能说到这里了,到底要怎么处理,你好好考虑,然后跟我说,我不想再打击她了。” 宋向文看着电脑屏幕里面的几行字,他从来没有被短短几行字堵得说不出话想不了事情。语文老师说:“每当我看到那些文坛大家写的文章,里面那些浓缩着他们一生经验的句子,我真的我就感觉到,啊真是说不出话,那种震撼的程度,真的是,让人感觉到自己无比的渺小。” 宋向文当下,也感觉到自己无比的渺小,跟语文老师不一样,他感觉到的渺小,是感觉到自己品德的渺小。也许他不该做此想,也许这跟品德并没有关系,但是那个时候的宋向文,脑子里就是那样的想法。 “我怎么能不了解别人就对别人的行为做出评价。”他在脑子里面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仔细想着从看到王凡开始到后来一步步事情的发展,宋向文开始在脑海里给王凡的行为进行美化。所有一开始让宋向文感觉到无法理解甚至特别生气的行为,现在竟然显得有一些可爱。也许这就是滤镜的作用吧,王凡无心看直播了,脑子空空的,但却还是努力的想着怎么回复这一段话。 良久,宋向文的双手在键盘上敲打。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从小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我也不是故意不搭理她。”宋向文想不出更好的词句能接得住这一段话,一句抱歉希望让自己心安吧,对自己想来觉得做的不合适的地方道歉。 对方回复的很快,“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问题,你不要有负担。跟你说只是希望你能稍微理解理解她而已,你想想你怎么处理你们两个人接下来的关系就行,我转达给她,不管是什么想法吧,你直说就好了。” 宋向文顿时就有了压力,他不得不承认,刚才说一句抱歉,确实是有转移话题的嫌疑。他并不想正面回答王凡的姐姐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到底以后还会不会继续不搭理王凡。 因为说实话连宋向文自己都没有想好,要不要跟王凡认识认识。在跟王凡姐姐聊天之前,宋向文是百分之一万的不愿意,但是听着她姐姐说的这些话,宋向文心里面还真的有一些拿不准。 “其实认识倒是没事,别光过来找我。认识就认识得了,都不是一个年级的,何必整天来下面,在上面跟她同学玩不是挺好的,我也要跟我们班的同学玩。而且,真的不能当什么姐姐,为什么要认一个姐姐,这是真的理解不了。”宋向文还是跟自己妥协了,认识就认识吧,别那么多事就行。 “哈哈,怎么了?难道她不是比你大一岁吧,她就是你的学姐啊,学姐不就是姐姐吗?你叫你们学校初二初三的女生都得叫姐姐吧,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对面像是看到了她所期待的回复,说话的语气开始变得缓和。 “学姐是学姐,不可能是姐姐,你就跟她直说得了,我还有事情,不说了我要下线了。” 宋向文抬头看看挂在东边墙上的表,指向了五点半的位置,刘二姐要下班了,不能让刘二姐看到自己在玩。而且他还没洗头呢,每周天下午洗头,上学校就五天不洗了。 也没等着对面回答,宋向文直接就把电脑关了,关上屏幕,站起身来按灭了音响,这个礼拜对电脑的临幸就到这里了,下个礼拜,才能再次这么近距离地跟它接触,抚摸它的键盘。 站起来扭扭脖子,这是宋向文玩电脑的经验。原来一整天都在玩电脑的时候,忽然一转头就把脖子扭了,扭得生疼,宋向文就经常玩着玩着慢慢地转转脖子。 用热水壶烧一壶热水,现在他们家已经不再用烧柴火的烧水壶了,换上了电热水壶,十分钟烧开水,方便的很,一把热水壶已经用了好几年,质量好的很。 在天井里洗完了头,把外面晾衣架上的校服和袜子收回来,袜子塞进书包里,再把一个塑料袋也塞进去。臭袜子要装着回家来洗的,用塑料袋装没有味道。 把铺在炕上装样子的书都收起来,检查好没有漏下的东西,装在书包里,基本上就算是收拾完了。 上了初一这么久了,宋向文已经不再像是第一个礼拜那样内心煎熬不堪,他现在上学完全就是一个平常心,当然周五回家的时候还是无比的激动。 周一,心情很美丽,穿的很干净,早上吃了刘二姐下的挂面,到程鸿家等着程鸿,然后一起到村委前面的公交站牌等车,一个礼拜又要开始了。 宋向文并不知道王凡的姐姐在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之后是怎么回复的,他觉得把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认识可以,当个朋友可以,但是就是很普通的朋友,没必要天天见面说话,碰上了说两句就已经可以了。不能像之前那样给他送苹果写纸条的。 但是好像,王凡对于宋向文的意思有了其他的理解。 周一下午,宋向文下了第二节课跟李金和唐朋去小卖部买零食吃。周一嘛,他们都是从家里带着零花钱来的,还算有钱,消费个一块两块的压力完全不大。 到小卖部挑选上辣条,给出去一张绿色的一元纸币,三个人根本忍不了回到教室里再吃,直接在小卖部门口站在墙根就吃起来了。当然,他们已经做过了侦察,这个课间学校里检查边走边吃边走边喝的没来。 站在小卖部门口大快朵颐的时候,宋向文看到了来买东西的王凡。三个女生还是在一起,挎着胳膊说说笑笑的。 她们一转头,宋向文几个人也是转头,就对上眼了。 宋向文已经对王凡不是讨厌了,话说明白了,心里面轻松了不少。抬起手来向王凡打个招呼,王凡像是什么都没看到,脸上也没有笑意,转身就跟两个同学一起进了小卖部。 “怎么了向文,你这是认了人家当姐姐了,屈服了是不是。”唐朋把嘴从辣条袋子里抽出来,满嘴的辣椒油,一边吧唧嘴吃一边嘲笑一般的问宋向文。 宋向文摇摇头,“不是,周末的时候我跟她姐姐聊天。我跟她说得明明白白的了,当个普通朋友可以,但是当姐姐是绝对不行的,我也没管她是怎么回的就把电脑关了,不可能当姐姐的。” 三个人两口就把辣条吃完了,李金从口袋里掏出来几张卫生纸,一人一张,把沾满辣椒油的嘴擦干净,咳嗽两下清一清嗓子里面的东西,三个人就直接回教室了。 回了教室,已经没有时间去旗杆下面玩了,就只能在教室里坐着说说话等着老师来上课。 初一都快要毕业了,宋向文还是坐在第一排,位置是顶好的位置,向前看能听课,向后看能说话。 正当宋向文坐在位置上跟周围的同学激情聊天的时候,门口突然有人叫他,“宋向文!宋向文!” 宋向文转头一看,是那个上个礼拜帮王凡给他信封的那个女生,她正站在门口,一半的身子探进来叫宋向文。 宋向文周末的时候把她问候了两次,对她很是讨厌,脸上没笑脸回道:“咋,干什么。” 女生笑着向着宋向文招招手,“你来!你姐姐来给你送好吃的了,你出来,她在这里呢。” “谁姐姐,我在这里没姐姐,我不吃。”宋向文很不高兴,怎么他说的话被别人当了个屁,而且为什么又来了他们班门口,他真的很烦每天下来凑到他们班门口,又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关系。 他跟薛林还没这样过呢,跟一个刚认识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 女生又把头伸出去,过一会儿又探进来。 “我刚才说错啦,不是你姐姐。是你朋友,哎呀就是顺路来的,要不是人家也去小卖部,她不可能给你送东西,一个礼拜也就这么一次,出来吧。”女生像是哄着宋向文一样,又向着宋向文招手。 宋向文一听,这还被她给圆回来了,你可真行呢。 他要是不出去,估计王凡又要在门口堵着,而且说不准又要写几张纸条,又要让别人来跟他聊聊了。 出了教室,王凡三个女生站在走廊笑眯眯的看着宋向文。宋向文收起来不耐烦的表情,“怎么了?有事吗?” “没事儿就不能叫你了?”王凡反问道宋向文。 “不是这个意思,这都快上课了,你们不上楼,怎么了?” 王凡从口袋里掏出来一袋零食,在小卖部里一块钱一袋,伸到宋向文的面前。“刚才买多了,给你吃吧,我吃不了。” 宋向文看看那一袋零食,确实是一块钱里面很好吃的那一种了,但总是没有理由收的。宋向文摆摆手笑道:“刚才我们都买了,都吃完了,这都快上课了也没有时间吃了。你现在吃不了慢慢吃呗,也不是现在吃完,你吃了吧。” 王凡佯装生气一样,“嘶,真是,给你个一块钱的东西又不能要了你的命,就是买多了,我们老班不让我们吃这个,要不我早就给她们俩了,还能给你?快点的,上课了我要上楼去上课,你快拿着要不我就只能扔了。” 旁边的初二女生也是说:“我们老班对这些东西管的很严,不可能让我们吃这些东西,要是被我们老班看到的话,就肯定给家长打电话了,真的,你就拿着吧,我们要回去上课呢。” “实在不行,你以后再还给我,给我买个别的。”王凡又补充上一句。 宋向文这才不好意思的接过来,“那样谢谢你,下次有机会我再给你钱或者给你别的吧,行,你们快回去上课吧。” 三个女生跟宋向文招招手,就前后脚上楼去了。 唐朋和李金都在第一排,他们当然知道王凡来找宋向文了,当宋向文拿着一袋零食进屋的时候,两个人都看着宋向文,脸上还挂着好像不怀好意的笑。 “都给你送东西了,真的是。”唐朋是嘲讽,他不喜欢那个王凡,看着宋向文现在跟她好像走的挺近,心里面很不舒服。 “你吃不吃,李金你吃吗?”宋向文把零食递到唐朋面前问道。 唐朋摇头,“我不吃,她的我不吃。” 唐朋是个很馋的人,不吃别人给的零食,这还是头一次。 李金也摇摇头,“上课了,吃饱了,不吃了。” “李洋!鬼子!来,给你俩好吃的。” 宋向文把零食使劲一扔,扔到了李洋的手上。 “谢啦向文!” 第158章 希望促成一对 宋向文总是觉得,如果坦然的接受了王凡的东西,那就是在心里面认同了王凡之前的那种做法。如果自己不接受王凡这样略带试探性的馈赠,他和王凡就一直是很普通的关系,不可能产生姐弟那样的乱七八杂的关系。 不过讲真的,当宋向文看到那一袋一块钱的零食的时候,心里面还是稍微动摇了一下。那一袋零食里面的东西很少,但是却卖一块钱,它的的确确值一块钱,在很多方面它都是比辣条要好的多的存在,那种唇齿留香的味道,宋向文虽然只吃过几次,但还是深深记住了。 宋向文也知道,他把零食给了李洋和于富贵,班里面那个女生肯定看得见。在他把零食扔给李洋之后,顺势转身看了一眼那个胖女生,胖女生像是没注意到,低着头在桌洞里翻找东西,也可能是故意不看,但是耳朵里面早就听到了。 此后两天,王凡确实没有下来找过宋向文。宋向文只有在下午上去检查的时候才会看到三个女生站在窗户前面。 看到宋向文来了,王凡转过身跟宋向文打招呼,宋向文就笑着招招手回应。 王凡会找一些跟宋向文相关的话题,毕竟他们过去没有任何的交集,对各自一点都不了解,自然而然地话题找不到,王凡就只能努力找跟宋向文扯上关系的话题来说。 “你的校服怎么脏成这个样。”周三下午宋向文上楼检查的时候王凡跟他打完招呼顺势拽起了宋向文校服的下面。 宋向文低头看看,尴尬的嗯一声说道:“今天上体育课踢足球了,校服仍在草地上弄得,无所谓还有两天就回家了不要紧。” “真是的,你们这些小男孩就是不干净,你也不洗洗你的头,你看看你脸上是不是有灰了。诶,你的脸怎么这么软乎。” 王凡说话的时候宋向文一直低头看着校服上那个污渍,他不好意思跟王凡眼神接触,王凡说什么他能听见就好了,眼神上的交流就不必了。 没想到自己没注意王凡的动作,王凡说他脸上有灰的时候直接用手捏了捏宋向文的腮。 宋向文惊了一下上半身猛然向后,“哪有灰,你看错了。”说着就用手使劲在脸上搓,估摸着有灰也搓的差不多了,宋向文就把手放下来。 他跟王凡一天也就说这两句话,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看她们班里面的卫生。自从他认识王凡之后,他就再也没给她们班扣过分,他害怕万一扣分了她们就得下来找他,到时候又是很多事情。 “看看把你吓得,行了行了你下去吧,快上课了我也不稀罕跟你说话了。”王凡嫌弃的给宋向文让开一条路,宋向文点点头就过去了。 周四下午第二节课的课间,是个大课间,总共十五分钟,不用跑操也不用做眼保健操。这十五分钟就是纯粹的课间。宋向文他们很喜欢这个课间,十五分钟他们能在旗杆下面玩得很爽,别看这小小的五分钟,在从早到晚都要在教室里上课的学生看来,五分钟能做很多事情。 多出来的五分钟,去小卖部买回来的零食可以仔仔细细的品味。在小广场玩真人cs的时候,可以打好几局。女生们可以玩翻绳、聊八卦,男生们可以慢悠悠的去厕所,再在校园里玩上一圈。一班的学生,可以在操场上踢十五分钟的足球。 宋向文他们是喜欢惬意的,他们选择在旗杆下面坐着,下午,日头小了,不晒,微风习习很是舒服。在旗杆下面坐一阵子,困得不行,靠着身边的同学闭着眼睛休息,耳边是学生们嬉笑打闹的声音,就像是歌里面唱的那样安逸。 宋向文正靠着李金闭着眼睛头向着天空,闭着眼睛看天空,是橙红色的,他喜欢聚焦闭上眼睛才能看到的额那些小雪花点,就像电视里面的一样,但是怎么也无法聚焦到。一时间,他沉迷在这种自娱自乐的游戏中。 李金摆摆身子,扭过头来跟宋向文说:“诶,向文,那个王凡好像要来找你,她向着咱们这边走过来了。” 宋向文睁开眼睛,“嗯?谁,没听清?” 李金没有重复,而是手指稍微指向王凡来的方向。 宋向文顺着方向看过去,王凡正笑着慢跑向这边。 宋向文还想,前两天好好的怎么今天又来。但是已经两天没来,偶尔一次倒是也无所谓了,说不定还真有什么正经事要说。 宋向文眨两下眼睛,一直闭着眼睛突然睁开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从台阶上站起来问道已经走近的王凡,“怎么下来了,有事儿吗?” 王凡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招招手示意宋向文背过身来跟他说话。 宋向文背过身来又问道:“怎么了?” 王凡不好意思的问宋向文:“你帮我个忙呗。” 宋向文问:“我能帮你什么?” 王凡看看周围小声的说:“你去帮我要个账号,我领着你过去,你去跟他要,你别跟他说是我要的就行了。” 宋向文知道,她要的是聊天软件的账号,也就是宋向文跟王凡姐姐聊天那个软件。 “怎么了?你直接去要不就行了,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东西,谁还能不给你。”宋向文疑惑道。 王凡身子后仰说道:“我要肯定不给,我喜欢人家人家还不喜欢我,我去问他要他不给,我又不是没要过,你就帮帮我去要一个,都是男生他不能不给你。” 王凡的姐姐跟宋向文说王凡有喜欢的人,大概王凡拜托宋向文去要账号的人,就是她喜欢的那个人吧。 宋向文倒是很乐意帮她要个账号,如果她跟那个男生谈恋爱了,那宋向文就彻底平稳落地了,就再也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说实话,宋向文还是真的很害怕王凡要跟自己谈恋爱。当然这句话说得就相当自恋了,但该担心还是担心的嘛,丑也不是不能稍微担心一下。 “那个人在哪里?”宋向文向周围看也没看到像是她喜欢的人存在的样子。 王凡听到宋向文像是答应下来一般的问题,顿时感觉到无比的开心,“你愿意帮我,太好啦!你来你来,快快快,他在厕所,我带你去你帮我要一下,快快!” 说着就转头要拉着宋向文的胳膊带着他跑,宋向文抬抬手:“你跑我跟着你,我能跟上,你拽着我容易摔倒,快点。” 王凡也不坚持,转头就向着厕所的方向跑过去,宋向文就紧紧跟在她后面。 两个人跑到了教学楼靠近厕所一侧的墙外,王凡站住了脚跟,招呼宋向文,指着厕所门口一个初三的男生说道:“你看到没有,就是那一个,那个高的,不戴眼镜,穿着一双黑色的鞋子那一个。” 宋向文循着她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是不是那个五个人站在一块那一堆人里面那个,头发还挺长的那一个。” “就是就是,你快去,他要回来了,给你笔,我没带纸,你写在你的手上吧,快,我藏起来等着你。”说着王凡就推了宋向文一把,把宋向文给推了过去。 宋向文一边慢跑着一边想,一个初三的男生的账号,他一个初一的,应该用什么理由才能要出来呢。初三的也不认识自己,而且也没有理由给一个初一的小屁孩账号,小屁孩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宋向文跑到厕所门口的时候,一个极其合理的解释就自己从厕所里出来了。 刘庄那一个初三的男生,曾经从车窗上公交车被司机撵下去那一个男生,刚和几个初三的男生从厕所抽完烟出来。 宋向文知道他是初三扛把子那一圈的人,估计整个年级没有几个人不认识,他打架是出名的,如果跟那个男生说,是他问他要的,那他肯定会给吧。 也没办法了,只能这么干,试试。 宋向文跑到那一堆男生身边,向着那个目标男生问道:“哥,我是那个谁的弟弟,他让我来问你要一个你的账号,你给我一下吧,写在我胳膊上就行了。” 那个男生果然认识,一脸不解的问道:“你哥?奥那个我知道,他要我的账号干什么?” 宋向文只能打哈哈道:“我也不知道,他让我要一下,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应该没什么事,就是他懒。” 男生看看刘庄那个男生的背影,再看看宋向文,“来,我给你写上吧。” 宋向文就把笔递给了男生,并把手背也伸过去,男生就在宋向文的手背上写上了他的账号。 完成任务,一身轻松。宋向文不忘跟男生说一句:“谢谢哥了。”随后就转身跑向了教学楼的方向。 王凡在墙后面,并没有伸出头去观察,而是站在原地等着宋向文回来。 宋向文跑过拐角,就看到王凡正拽花坛里的叶子。 “在我手背上,你直接抄在你手上吧。”宋向文一边向着王凡走过去一边说道。 王凡不可思议道:“啊!你真的要到了!啊,我快了激动晕了,快快快。” 说着抢过宋向文手里的笔,一把把校服袖子拽上去,扯过宋向文的手就开始写。 “哎呀胳膊上写不上,全是油。我使劲,这是个什么,奥看清了,最后一个数,好了!” 宋向文收回手,把笔盖给王凡递过去,随后搓搓手背上的账号。 “你看那个男生怎么样?”王凡写完之后问宋向文。 “挺高的,还挺帅的,你眼光挺好还。”宋向文不得不承认王凡的眼光,在十九中,这样的颜值和穿衣风格,已经是很多人追求的水平了,王凡的眼光的确是好。 “是不是?我喜欢的,肯定都是顶级的了。”王凡很自豪地拍拍胳膊说道。 “那你就好好跟人家聊,争取早点跟人家处对象。” “那还用你说,我今晚回去我就聊,我就加上他。” “你还带着手机来的?”宋向文歪歪头问道。 十九中是不让带手机的,不止是十九中,基本上全县城所有的初中都不让带手机,一个学生有了手机估计心就不会在学习上了。 王凡佯装威胁的说道:“我跟你说你不准告诉任何人,我要是被人举报了,就是你说的。” 宋向文鄙夷道:“行行行,知道了,你快上去吧。” 王凡上了楼,宋向文就又走到了旗杆下面。 李金他们几个人还是在那里聊天,看到宋向文回来,唐朋一脸不高兴问道:“你又跟人家单独去干什么了。” 宋向文解释道:“她喜欢一个初三的男生,让我去给她要个账号,要完了就回来了。” “我都看见她刚才在那里扯着你的胳膊了,都拉你胳膊了人家,你还在这说这个呢。”唐朋并不相信宋向文说的话,他觉得宋向文就是要跟王凡谈恋爱了。 宋向文无奈道:“人家不得把我要来的账号抄过去,写在我手上,给你看,刚才就写在这里,被我搓没了,现在这里都红了,你自己看。” 唐朋不再说话,宋向文也就不再做解释。 又到了周末,宋向文周五晚上登录上去,看到上个周王凡的姐姐给他的回复,“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转达给她,我的任务基本已经完成了,希望你们两个人不要有其他的误会了。” 关掉跟王凡的聊天框,跟李金打个招呼,宋向文又开始跟李金激情上分了。 同样的,玩到睡觉,关上电脑,躺在被窝里面酝酿一下睡意,两天的假期又要开始了。 周六,王凡就来找宋向文聊闲天了。 “在?”王凡问。 “嗯。” “无聊。” “你不跟那个男生聊天吗?”宋向文问道。 王凡的打字速度比她姐姐就快不少了,“他不喜欢跟我说话,很长时间才回我,我就只能在这里蹲着等着。” “你蹲着干什么。” “我喜欢蹲在角落里玩手机,不喜欢坐着玩电脑。” “昂,日久生情,你再跟人家好好说说就行了,过两天就好了。” “切,他再不搭理我我就不稀罕他了,反正又不没人喜欢我。” 第159章 有人喊我帮忙 王凡跟那个男生之间的事情,宋向文说上心也上心,说不上心也不上心。 上心是因为如果王凡跟那个男生真的处上了,他就彻底安全了,而且在唐朋面前也就能光明正大抬起头来了。因为宋向文最近很多次都跟王凡说话,唐朋已经开始严重怀疑甚至是坚定的认为宋向文跟王凡绝对会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王凡成功了,宋向文就可以占据全部的道理了。 不上心则是因为宋向文小学在小卖部里面听来的一句话。那天他跟赵一凡和刘立洋一起在小卖部玩,旁边六年级的几个人坐在小卖部方便面箱子堆上。一直在重复着:“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大概是那天上课的时候他们老师讲到的,被他们听来了当成了口头禅。一个男生一边说一边从箱子堆上跳下来的时候,地面太滑给摔了个大屁墩,宋向文当时笑得不行,就把这句话也给记下了。他就是没跟王凡发生什么事情,他不怕,他也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得努努力,你好不容易要到了人家的联系方式,就这态度,还是我跑去给你要的,你赶紧的吧。”宋向文催促王凡。 跟王凡有随便说了两句没用的闲天,宋向文又开始打游戏不再搭理她了。 周天下午的时候,王凡又突然给宋向文发消息。 “你是不是在咱们学校旁边那个辅导班上课?” 宋向文回道:“对,就在那个地方,我小学毕业就在那里上了。” 王凡问道:“那边教的挺好的?价钱怎么样?” “怎么了,你问这个干什么。”宋向文从王凡的问题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妙。 “在家里我爷爷奶奶光让我学习,我不想在家里呆着了,找个辅导班去玩。那边怎么样,行的话我也去了。” 宋向文是很不愿意王凡来的,他也知道不能拦着人家上辅导班。心里面那一个关于王凡来是为了跟他玩的猜想,他当然不会说出口,这只是他自恋的一种想法,可能在人家心里根本就瞧不上他。 “收费不一样吧,你问问你同学有没有在那里上的。你要出去,你上城里玩不就行了,还去辅导班干什么,辅导班还得学习。” “上城里太麻烦了,而且我那些同学都不愿意去,辅导班多近,我去打听打听看看。” 下个礼拜,王凡果真去了辅导班。宋向文也知道了为什么王凡知道他在辅导班上课。 跟她一个班的两个女生,有一个女生就是驻村人,她就在辅导班里上课。宋向文他们课间的时候喜欢在辅导班的大院子里玩,逗逗狗聊聊天,就被那个女生看到了,那个女生就回去告诉了王凡,王凡就衍生出了要来辅导班的想法。 王凡来辅导班,并没有在周五跟宋向文说,周五晚上宋向文快要睡觉了,王凡来找他聊天。宋向文急着睡觉就跟她说:“我明天还得去辅导班呢,我先下了,你玩。” 王凡回道:“嗯,我也要睡,我也早起。”并没有提上辅导班的事情。 早上宋向文跟一起上辅导班的刘立洋在教室里玩的时候,王凡和那个女生突然伸着头在窗户外面看。 “嘿!宋向文!”王凡向着宋向文背影喊道。 宋向文听声色就基本听出来了是谁,心顿时感到一阵发毛,回头看看窗户外面的两颗脑袋,可不就是那俩人吗? “嗯?你来了?”宋向文问道,他真的没想到周末还能碰到他。 “你还不让我来了?”王凡说着就把两根棒棒糖从窗户扔到宋向文桌子上,“我吃不了,给你吃了。” 宋向文看着桌子上两根五毛钱一根的棒棒糖,一时不知怎么是好。“我牙本来就不好你还给我糖,不要,你快自己吃了吧。”宋向文拿起来就要从窗户递过去。 “你出来,不在这里说话。”说着两颗脑袋便从窗户旁边挪走了。 糖还没还回去,宋向文拿着糖就出了教室走到了院子里。 王凡和那个女生两个人站在厕所那边向着宋向文招手。院子里本来就没有多少学生,她们也怕辅导班的元老师看到了催促她们赶紧回教室,就选择在厕所那里说,办公室看不到。 “给你。”宋向文小跑过去把糖递给王凡。 “宋向文,你别这样行吗。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咱们不是朋友吗?你告诉我,咱们是不是朋友?”王凡一歪头,一脸的不高兴,任由宋向文的手在空中举着。 “是是是,但是我真牙不好。”宋向文看到这个不高兴的表情,心里面一时间有点小烦,“你也不用光给我东西,我也没钱也不能给你什么东西,你给你同学吃就行了呗。” 王凡没有接宋向文的话,“你是不是觉得我来上辅导班就是来烦你的?” 宋向文赶紧摆摆手脸上一脸尴尬地笑,“不不不不不,你别,我没这么想,你这样我就没话说了,不是昂。” “那你光这样干什么,你问问她,我们平常都这样,给点东西怎么了。”王凡指着旁边的女生说道。 旁边的女生也是立马站出来表示认同,“她可有钱了,平常光给我们零食吃,不是因为你这样,你放心吧。” “...”宋向文一时间说不出话。 多亏了元老师的哨子,宋向文才能有机会回教室,“上课了,回去吧,我知道了我拿着就是了。”说着宋向文便向着教室方向跑过去。 因为王凡在,宋向文甚至都不敢在院子里过于放肆了。他跟刘立洋两个人小学就在一起玩,初中找到了一起,更是能疯上天去,再加上李启俊和尚清也都是很外向很能闹的人。几个男生的课间永远都是充满意思的。 辅导班大院子里的两棵柿子树,秋天结着绿色的柿子,还没熟,吃一口嘴里涩得不要不要的。几个男生就打赌谁敢吃一口,几个人你摘一个我摘一个,都把树上能够得着的柿子全都在成熟之前摘下来,咬一口扔掉,白白浪费了。为此元老师还狠狠的批评了几个人。 院子里停着一辆废弃的农用三轮车,几个男生围着三轮车玩抓人,在三轮车上上蹿下跳,蹦到车斗里,踩在方向盘上。院子里一边堆着的没劈的木头,都被好动的几个人帮着全都劈成了柴火条,弄得人家主人家还怪不好意思笑呵呵的跟几个人说:“你们小心一点,别累着你们了哈。” 王凡来了,宋向文就收敛了,王凡倒是还是本色。在院子里跟几个女生窜来窜去,她绝对是最活跃的那一个,拿着一根树枝围着三轮车来回跑,把刘立洋几个人的位置都给占据了。 刘立洋几个人站在门口评价道:“这哪里来的女的,怎么这么猛。” 宋向文这个时候心里,已经开始对王凡有了一丝丝的讨厌,他已经明确的告诉了王凡,当朋友可以,但是接触的次数一定要少,没必要故意的制造机会来说话,本来就不熟,这么做更尴尬。但是王凡的理解能力好像不太好,总是跟宋向文想的背道而驰。 宋向文无视王凡的一举一动,下午去公交车站坐车的时候,也是极力避开。 大概是看出了宋向文表现得不耐烦,宋向文回家打开电脑就收到了王凡的消息,“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宋向文想了想,回道:“没有,挺好的。” “哎。”王凡只是回了这么一个字,就没跟宋向文说别的。 王凡没回宋向文的时间,都在跟她那个姐姐聊天。她的那个姐姐并不是家里的姐姐,而是住在宋向文家西边那个同村的女生,那天跟王凡一起等公交车的那个就是。她们并不是亲戚,是王凡认人家当姐姐,当然这件事情这个时候宋向文还是不知道的。 王凡跟她这个并没有亲戚关系的姐姐吐槽宋向文今天对她的态度,她的这个姐姐不禁问道:“我上次跟你聊的好好的,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王凡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干的已经特别小心翼翼了,就是这样了,我觉得他有病。” “行了,我再去给你聊聊吧。” 宋向文就又跟她这个姐姐聊了起来。这次的主题是,王凡有男朋友。 当然,这件事情是她这个姐姐瞎编的,也是跟王凡商量之后编出来的。 “王凡有男朋友,你别害怕。”她的姐姐这么说。 宋向文不禁疑惑:“她有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嗯,她没跟你说,她们两个关系特别好,已经私定终身了。” 宋向文还是头一次在现实生活中听到私定终身这个成语,脑瓜子不禁嗡了一下子,这个成语用在初中生身上,真的是,真是,“恰如其分”。 “那她有男朋友,还找我帮她要别人的账号,她男朋友知道吗?”宋向文找到了最大的漏洞。 “她就是仰慕那个男生,并不是喜欢那个男生,跟你的情况一样,就是交朋友那种。”她的姐姐回答的脸不红心不跳,看不出一点破绽。 “那她有男朋友,我怎么没在学校看见过,一次都没有。” “她男朋友跟她不是一个学校的,人家在市里上学,她们每个周末都会一起出去玩,关系特别好呢。” “行我知道了。” “所以,你千万别害怕知道吗?你真的别误会,好像我怎么感觉,你有点自恋呢,怎么老是觉得人家看上你了。” 看着这一句略带嘲讽的话,宋向文忍不住有些不高兴,但是真的不好反驳,这好像还真是他有一点点自恋。 “额,我没,就这样吧。” 宋向文其实心里面并没有转变他对王凡那种有一点厌烦的态度,那时候他对于谈恋爱这件事情的理解,基本上等于没有理解。在家里一家人看电视的时候,看到电视里演的小情侣亲嘴,宋婷还会说着让宋向文挡上眼睛这是少儿不宜。 按照小学的经验来说,谈恋爱也不难,就是换上情侣头像情侣名字,然后两个人就再也不好意思说一句话,一直等着一个契机说不处了,两个人从此就跟陌生人一样了。 关于以后结婚又是各种乱七八糟的规划这样的事情,他们这个年纪是一点都不会考虑的。 虽然烦,但是每天还是基本上要见她一面,他总要上去检查卫生,王凡也总得跟他说两句话。 就是在这个周,宋向文对王凡正式不搭理了,就是因为王凡的行为在宋向文看来是纯粹的越界。 周三晚上,宋向文下了第三节晚自习要准备和李洋一起往宿舍走了。他们这一段时间总是一起走的。李洋是个慷慨而且很友善的人,嘴上没有那么多垃圾话,宋向文跟他在一块也很舒服。 两个人曾经两次在回宿舍的路上捡到了钱,本着见面分一半的原则,两个人美美的在小卖部消费了一顿,宋向文还记得,一次是五块钱,一次是十块钱,两次都吃得很爽。 而宋向文要往宿舍走的时候,王凡班里那两个女生中的一个突然来找他。 “你快去看看王凡吧,她在二楼走廊里一个人哭,我们都不知道怎么了,已经一节课了。”那个女生说得很着急,要拉着宋向文过去。 宋向文拜托开,“她怎么了。” “我们也不知道,你上去看看吧,我们是真的没办法才来找你的,你快上去看看吧我们就不去了我得回家了。”说着女生就走了。 二楼是老师的办公室和一些存放教学器材的屋子,到了晚上老师基本上都下班了,二楼的走廊里安安静静的,而且不开灯也乌漆嘛黑。 宋向文就跟李洋说:“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 宋向文上楼,一眼就能看到蹲在走廊里的王凡,只有她一个人,一楼三楼都很吵闹,就二楼显得安安静静的。 宋向文走过去站在蹲着的王凡面前问道:“你咋了?” 第160章 跑不了庙? 王凡靠着墙蹲着,后背靠在墙上,几乎坐到地上,低着头,头就埋在大腿里。宋向文根本看不到她的脸,走廊里的安全指示灯照着只能让他看到这个人确确实实是王凡,蹲着一动不动。 宋向文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你在这里哭什么?” 王凡还是没有抬头,只是这么蹲着。 宋向文弯下身子靠近了一点,楼上楼下的声音太大了,他怕王凡说话声音太小他听不见。 “嗯?你刚才说话了吗我没听明白,你再说一遍怎么了你?”宋向文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 二楼会有零星几个人走,一般都是初二或者初三一二班的女生,下到二楼走比在三楼四楼快一些。 宋向文蹲下身子的时候,楼梯角落正走出来三个女生。宋向文倒是不怕被她们误会为他们是小情侣在这里谈恋爱,虽然是黑着天,但怎么说这也是一个“光天化日”吧,还是那句话,身正不怕影子斜。 宋向文只是看了那三个女生一眼,就把视线又挪回到王凡身上。 “没事儿,你走吧。”王凡终于说话了,耷拉着的脑袋稍微抬起来一些,抽了两下鼻子,用带着些许鼻音的声音跟宋向文说道。 宋向文弯着的身子更向下一些,他想看看王凡哭成什么样。其实知道什么样也没什么对策,他根本不知道王凡是为什么哭。但现在他两只手一张嘴一个脑子都不知道应该干什么,所有的动作都基本是无意识,大概是想看看王凡的状态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吧。 “我上哪走我走,走咱们一起往宿舍走,你今晚上不睡觉了你在这干什么?你怎么了?”距离熄灯也就十五分钟了,现在回去的话刚刚能完成洗漱,而且今晚上是级部主任查寝,他比一般老师严。 王凡摇摇头,“你就别问了,我不要紧,你快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去了。”王凡伸出手推着宋向文让他先离开。 “这个时候走,未免太不地道,来都来了。”宋向文脑子里下意识地想着这句话。他虽然现在有一些不喜欢或者说讨厌王凡,可人家哭了,还能冷漠的走开吗。像个普通朋友一样,在她难受的时候伸出援手,这是应该的,也是完全能做到的。 “你不跟我说我怎么回去,我现在回去我心里面也不能踏实,你在这就我知道你再三长两短的,一起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宋向文夹着嗓子轻声细语的安慰王凡。 王凡听到宋向文这么说,抬起头来冲着宋向文微笑道:“你这是不放心我了?” 宋向文也终于在黑黑的走廊里稍微看到了王凡的正脸,眼睛里确实有些泪光闪闪,脸上没有,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是大事肯定不止这样。宋向文也不是没哭过,哭到最后呼吸困难,那种是最伤心欲绝的时候了。 “咱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这样不是应该的吗?没关系你有什么事情你不能跟我说,你明天给你们班那两个女生说,咱们今天先回宿舍行吗?太晚了。”宋向文对于王凡哭的原因也不是那么好奇,跟自己不好意思说那就跟别人说,今天晚上他给自己的任务就是把王凡给整回宿舍去。 王凡点点头,“那你把我拽起来,我的腿麻了。”说着就伸出手示意宋向文拽她。 宋向文一看任务即将完成,不禁内心激动,伸出手去拽着王凡的胳膊,使劲想给她拉起来。 王凡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只脚往前一伸,蹬到了宋向文的脚上。 “嘿嘿。”王凡扑哧一下笑了。 宋向文也是无奈的笑笑,“怎么这都站不起来吗,你在这蹲了多长时间了。” 王凡这次伸出来两只手,“你再拉我,你使劲,你抵着我的两个脚把我拉起来。” 宋向文看看两边,没有人经过,便在王凡前面顶着她的脚,伸出双手去拉她的胳膊。 “你们干什么,别走别走,过来。”值班老师忽地从拐角走出来,那是个瘦瘦的男老师,经常晚上在学校值班,没见过他任课,应该是主管后勤的。 这样的动作,这样的环境,这个时间点,被老师看到两个人在这里单独相处,说是不谈恋爱也不可能相信啊。 宋向文心里慌了,王凡心里也慌了,脚也不麻了,蹭的一下子就从地上站起来了。站起身也不管宋向文,马上就往楼下跑。 “站着别动,你再跑一下你试试!”老师一边向着这边走一边冲着王凡喊道。 宋向文懵了,他不知道应该干什么,站在原地看看王凡看看老师。 王凡走下去两级台阶回头看宋向文还在那里傻站着,“你快走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快点!” 宋向文这才反应过来,一步两个台阶转眼间就跑出了教学楼。 “那现在怎么办,各自回宿舍啊?”宋向文站在女宿舍花坛的树下面问王凡。 王凡冲着他扑哧一笑,“那你说呢你要跟我一起上去吗?谢谢你,知道你担心我了,快回去吧你。”说着脚步轻快就回了宿舍楼。 宋向文回宿舍的时候,距离熄灯也已经三分钟了,洗漱是不可能了,那不如早点上床歇着。王凡是因为什么事情在那里蹲着,她不跟自己说,自己也不多想,今晚的事情应该不会出现了。 第二天,班里面那个女生又把宋向文悄咪咪的叫了过去。 “诶,这是王凡让我给你的。这个也是,这个糖是她昨天晚上谢谢你在那里陪着她的,然后这个是她给你写的信。” “我再问你一个事儿,你们昨晚上在干什么?”那个女生的眼神里写满了“八卦”两个字,宋向文一脸无奈道:“你自己问她得了还问我干什么。” 这一封信里面的内容就比较炸裂了,王凡和她两个姐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好点子执行成功了,到最后一步让王凡给自爆了。 “首先,我真的很开心,你听到我同学说的就上楼去找我。很感动,因为你对我之前总是冷漠的。我也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感觉,我姐妹就说,假装难过,看看你会不会在我难过的时候担心。” “她下楼去找你的时候,其实我在上面已经做好了你不回来的准备。但是你还是来了,说话那么体贴,那么有耐心。” “也正是因为我们几个演的这个戏,才让我真正的知道你是关心我的。你放心,以后的时间我不会再怀疑你,我一定会加倍的关心你,嘻嘻。” 纸条的下面,还画上了各种各样的笑脸。 宋向文就像是吃了一万斤大便一样,合着昨天晚上,他费劲一顿,都是假的。都是人家三个女生合起伙来测试一下宋向文的。 宋向文心里面的火顿时就上来了,当然他没有发作,昨天晚上的事情任何人都不知道,他回宿舍也没告诉任何人。他在心里面坚定,从现在开始一句话都不带搭理王凡的。 下午,王凡三个女生下来给宋向文送零食,她们在小卖部买了满满一大袋子。 王凡跟宋向文说过,平时她爷爷奶奶都在外面工作,给她不少钱让她自己买东西吃,她就攒了不少。 “宋向文,看谁来了,快出来。”自己班的女生在门口喊宋向文,宋向文抬头就看见了王凡笑嘿嘿的站着看着他。 他就像是看到空气一样,无视门外叫自己的几个人。 “宋向文!出来!哎呀来呀。”自己班的女生急坏了,在门口喊了好几嗓子宋向文都装作没听见,她就进教室来宋向文的桌子前拍着宋向文的桌子喊他。 “你再不走我要拽你了啊。”女生扯着宋向文的校服就要拽他出去,宋向文转头一脸怒气的看着她低声说道:“跟你没关系的事情你别多管,你让门外那几个人赶紧滚,别动我。”说完便把头转了回去。 女生听到宋向文这样的语气,悻悻然就出门去跟王凡几个解释去了。“他说他不要,要不你们先拿上去吧。” 自以为事情已经稳了的王凡当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她早上把昨晚的经过跟两个姐妹一说,两个姐妹都在祝贺她老牛吃嫩草成功了。三个人商议着趁热打铁,下午用零食让宋向文更加沉迷到无法自拔。 王凡丢了面子,脸上挂不住,像第一次来给宋向文送东西一样,转身把袋子就扔到了垃圾桶里,头也不回的就上楼去了。 女生看到王凡这样,回到教室轻轻的跟宋向文说:“人家王凡都把东西扔到垃圾桶里去了,人家花了那么多钱你看看你让人家扔了,哪能那样,你自己处理吧。” 宋向文也没跟自己班的这个女生多说话,面无表情听完继续跟李金聊天,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王凡以为,宋向文还是会像第一次的时候一样,自己一个人把东西从垃圾桶里捡回来。自己班级的那个女生,也在位置上盯着宋向文,看他会不会去把东西捡回来,如果捡回来,她会第一时间去跟王凡说。 可惜,宋向文这次并没有这么做,他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王凡晚上下楼来问女生,“你没看到他把东西捡回来吗?” 女生无奈道:“我一下午都在教室,没看到,他都没靠近过那个垃圾桶,你看看垃圾桶有没有被倒掉。” 两个人往垃圾桶里一看,几层垃圾下面,那一袋子零食还在那里。 “不要紧,你再给他点时间呢,说不定他就捡回来了。”女生安慰到王凡。 此后几天,宋向文又陆续收到了王凡写的纸条。不是自己班的那个女生给的,宋向文跟她那么说过之后,她也害怕宋向文会骂自己。 王凡送下来纸条让她转交给宋向文,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在课间宋向文出去玩的时候,把它放到宋向文的桌洞里面让他自己发现。 宋向文发现了,跟看到一张废纸一样,扔到了他和同桌共用的垃圾袋子里面。 下午检查的时候,在五班门口看到王凡三个人正在七班门口等着自己,宋向文看完了六班,转身就走,七班八班看都不看,一点机会都不可能再让王凡逮到。 周五回家,王凡小心翼翼地发消息问宋向文:“你怎么了?能给我说说吗?是不是碰到什么烦心事儿了?老师找你麻烦还是跟同学不和?没关系你跟我说就行,说完就好了。” 宋向文二话没说,转头就把她给删了。 过了一会儿,好友申请又来了,“我是她姐姐,我能来了解一下情况吗?” 宋向文一看,转头就是一手拒绝,没有填写任何的理由,直接就是拒绝,随后拉黑。 周六辅导班,宋向文就不出教室了,反正不出教室也不是不能玩,他跟喜欢在教室里的几个男生也很熟,再不行跟女生聊天也行,反正就是一眼都不想看到王凡了。 下午回家,宋向文跟刘立洋和尚清一起,他能用余光看到王凡一直在旁边不远处,但一直没正眼看过。上了车也是是使劲往后走,刘立洋骂他:“你赶着回家去投胎你钻这么急,往那边点让我坐坐。” 宋向文也不解释,只要是面前没有王凡,他心里还挺舒服的。 熬到了王凡下车,宋向文终于能放肆说话,先给刘立洋一巴掌,“我赶着回去捶你。” 下公交车,回家,刘二姐和宋召华开着手扶拖拉机去地里干活去了,家里就他自己。打开电脑,上线找李金开黑去! 玩了能有两把游戏,门口有人敲门叫他:“宋向文,你出来。” 声音很陌生,一个女人的声音,不,一个女孩的声音。想起来了,住在西边的那个女生,那天跟王凡一起等公交车那个。 宋向文打开房门听着,“宋向文,你姐姐来了,你快出来我们跟你说点事儿,快点。” 宋向文又把房门关上,他现在对王凡算是厌恶到了极点。坐着公交车来自己家堵门了,万一爸妈在家呢?万一他们回来呢?这不是神经病吗? 第161章 好像无处不在 门外的两个女生,严谨的来说是三个女生。住在宋向文家后面的雪梅,比王凡要大一级,但是跟住在宋向文家西边的女生认识。女生就带着王凡先来了雪梅家,其实那个住在宋向文家西边的女生也不知道宋向文家在哪,她们也是从雪梅口中知道的。 雪梅问两个人:“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来找宋向文干什么?”宋向文对雪梅的了解不深,放学坐公交车的时候遇到几次,在车上她都特别能说。跟其他的女生几个人在车上聊班里面的八卦,说各自的老师,宋向文就偷偷的听。 只是几次下来,宋向文就大致觉得雪梅这个女生,话多,喜欢八卦。这样的事情,她肯定要打听一下的。 “不是我,她,她来找宋向文,她是宋向文的姐姐,宋向文在学校里不搭理她她就来他家问问他。”女生给雪梅解释道。 “那怎么不知道他家在哪呢?”雪梅对她们来问路感到诧异,姐姐能不知道宋向文家在哪吗? 女生解释道:“他们是在学校里面认的姐弟,这都到了快好上了的节点了,宋向文就躲着她,把她急得受不了了才来的。” 雪梅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她家就在前面。下午的时候我听到他爸他妈开着手扶车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回来没有,你们过去看看吧,他爸他妈要是在家,你们就赶紧来我家,我在门口等着你们。” 宋向文打开屋门听声音,在门外的女生和王凡也听到了。宋向文又关上门回去,他没有正屋,而是在屋门里面竖着耳朵听外面的说话声。 “宋向文,你再不出来我们就要走了啊,我们走了你就找不到了!你快出来吧!” “宋向文!你在家里我们听到了,出来吧,你别藏了。” 外面的女生拍打着宋向文家的大门,院子里没有拴绳子的豆豆听到外面有人喊并拍打它家的门,冲到门口“汪汪汪”叫着。 “哎呀他家里有狗,还没栓。”外面的女生惊讶一句,随后继续拍门,“宋向文!出来吧!” 豆豆在门后叫着,但是无法驱赶这两个擅自闯入它的领地的陌生人,跑到院子里,冲着胡同大声叫着。 一时间,宋向文的耳朵里闹腾起来,拍门声、狗叫声、喊话声以及屋子里面电脑传来的声音,全都进入了他的耳朵了。他很烦躁,他很不喜欢这种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不知道如何解决,现在他能做到的自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声不吭等着她们自己走。 不对劲,还有个声音,有些熟悉,什么声音? 就是自家拖拉机的声音,听得多了,宋向文脑子里面早就记住了这个声音。不仅仅是手扶车的声音,爸爸的摩托车和脚步声他都听得出来。在家里玩电脑的时候,听到了车声,宋向文就赶紧关上电脑假装学习。 爸妈回来了!而且就不远,都怪这两个娘们在外面喊,他根本听不清,等到听清楚了,手扶车已经靠近了,这个声音,也就一条胡同的距离了。 门外的两个女生可不知道宋向文家的拖拉机是什么声音,依旧在门后喊着宋向文拍着大门。 不出去是不行了,宋向文原地一跺脚,“我真的是服了这两个傻子了!”拉开门一脸怒气的向着门口走去。 打开门,就自己村子的女生一个人站在门口。手上挎着一个书包,宋向文知道,那是王凡的书包,他是见过的。 在宋向文穿着拖鞋往外走的时候,外面的女生和王凡都听到了宋向文拖鞋摩擦水泥地的声音,王凡赶紧跑开了,她们的计划就是让宋向文来雪梅家里说,不想在宋向文门口说。 宋向文打开门,这个王凡的姐姐微笑的看着他,宋向文来不及等她开口,“哎呀我不去你们快走吧!” 门口的女生还是微微笑,“你过来,我们跟你说点事情,说完了我们就走了。” 宋向文听着手扶拖拉机的声音越来越近,“能有什么事情说,要说给我发消息,你们赶紧走!快走!” 女生笑着问道:“怎么了让我们快走,有什么事?你不出来我们可不走,我们都来了,就在你门口堵着,你出来吧,别让你家小狗出来,把门带上说完了你就回来。” 宋向文当然不想自家的狗咬伤了人,开门的时候开了一条缝,豆豆就在宋向文身后使劲钻宋向文的腿缝。 “我爸妈的车回来了!你们快走,赶紧的!”说着宋向文把豆豆用脚往里一推,自己挤出门来带上门,爸爸的手扶车估计已经到了前面胡同的中间了,她们再不走就真的要被发现了。 宋向文刚出门,看着前面的胡同口,刘二姐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那里。带着黄色的头巾,穿着长袖长裤,在地里干活刘二姐害怕草叶子刮到自己晚上痒的睡不着觉,每次都穿着长袖长裤。一脸疲惫的看着自家的大门,怎么有个女的在门口,街上还站着一个女的。 这下算是彻底的逃不过了,宋向文脑子里面刷的一下一片空白,喊了一声“妈,回来了。” 刘二姐并没有一直坐着宋召华的拖拉机,她们去地里拉回来不少的干草,刘二姐要先下车看看把草倒在哪里,就在前面胡同的时候从车上下来快步先回家了,这就正好碰上了这么一幕。 自己村的女生是知道宋向文的母亲长什么样的,她顿时也慌了神,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手臂上挂着王凡的书包。 王凡一看事情不对,转身就向后走了,站在后面胡同口的雪梅看到的宋向文的爸妈回来了,赶紧招呼王凡快点过去。 刘二姐没搭理宋向文,扯着嗓子问道:“怎么了你是谁?你来找宋向文干什么事?” 拖拉机的声音很大,刘二姐如果不扯着嗓子说话的话宋向文他们听不到的。 宋召华驾驶着拖拉机也已经拐进来了,看着门口站着的女生和宋向文,也是愣了一下,总得顾着开车,看了一眼就低下头调整手扶车的方向。 刘二姐只是看着这个女生眼熟,猛然间想不起来,打量了一番,再想想后面的雪梅在胡同口站着,一下就想起来了。 见女生并没有答话,刘二姐追问道:“怎么了,你们来干什么?来找宋向文干什么?” 女生叫了一声:“姨,没事儿我们来找他说点事。” 刘二姐不问女生了,转头问宋向文道:“文文你在学校怎么了?她们来找你干什么事儿?” 宋向文摊开手,“不知道,你问她,我也不知道她们来干什么。” 女生再也站不住了,转头往雪梅家走,一边走一边笑着跟宋向文的母亲解释道:“没有什么大事姨,我们就是来找宋向文说点事,再没有别的事了你别担心。” 刘二姐有些许不耐烦了,“那你们到是说什么事啊,光在这里说不是大事不是大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事?” 女生往后面走,宋向文也跟着向后面走,刘二姐也跟着向后面走。 “阿姨,真没有事,阿姨你会去忙吧不用过来了,阿姨真的。”女生一边走着一边劝着刘二姐让她回去忙。 宋向文空白的大脑猛然想到,王凡和雪梅在胡同里站着,刘二姐走到了后面胡同一看到两个人,那他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完了。 离着雪梅家的胡同越来越近,宋向文的心似乎已经停下了心跳。女生还在笑着跟刘二姐说:“没事儿。” 刘二姐也不跟她说话,一边往胡同里面探头一边说:“没事儿没事儿,我看看怎么了。” 宋向文跟着刘二姐探头看进胡同里的一瞬间,宋向文看到了雪梅家的大门关上了。 雪梅和王凡一开始是站在胡同里的,听着外面王凡的姐姐跟刘二姐纠缠,听到刘二姐一定要来看。两个人都知道轻重厉害,来不及管那个女生,赶紧就进了雪梅家把门关上了。 刘二姐扑了个空,宋向文心里面也算是稍微放轻松了一些,那个女生也像是看到了一丝机会,跟刘二姐解释道:“姨,就是让他帮个忙从学校带点东西。” 刘二姐本来就对雪梅家没有什么好感,刘二姐曾经跟雪梅的母亲在一起干过活。两个人因为干活上的一些事情曾经发生过矛盾,因此,住的很近的两个人从那开始几乎不说话。 刘二姐一看雪梅把门关上了,她也不能去拍打人家的门,一边转头往回走一边说道:“这是要干什么,一些小闺女都成什么样了,养成这样真是少见!” 同村的女生就站在了原地,宋向文也就跟着刘二姐回了家。 听着外面没有动静了,雪梅打开了自家的大门,挎着王凡书包的女生就赶紧进去了。 三个人在院子里一副死里逃生的表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那种带着惊恐的笑看上去很是滑稽。 挎着王凡书包的女生把书包递给王凡,使劲给自己扇风:“哎呀我,真是吓死我了,我当时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一身的汗,差点坏了事情。” 雪梅也是笑道:“我们俩在胡同里面一听,我就知道不好了,赶紧拽着她进来把门锁了,我还真不信她敢来拍我家的门。” 王凡笑骂道:“不是,他爹他娘有病吧,什么时候回来不好这个时候回来。我真是叫他爹他娘给我顶着了,啥玩意这都是。” 雪梅在家里不少听母亲骂刘二姐,马上赞同道:“他妈就是痴!俺妈都回来说,当时跟俺妈在一块干活,俺妈干得慢了,她就过来催,人家快慢跟她有什么关系。就是彪,俺妈说彪的都出了名!” 三个女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骂人宣泄情绪的大好机会,站在雪梅家院子里狠狠的问候了宋召华和刘二姐一通。 当然,还有小豆豆,“他家那条死狗就知道叫,差点没把我吓死。” 宋向文回家之后,刘二姐就跟宋召华从手扶车上往下卸东西了,宋向文就在屋子里面开着灯,躺在炕上,死里逃生,他得缓缓。 晚上吃饭的时候,刘二姐问他:“文文她们是来让你给她们带东西的?” 宋向文当然不会说实话,回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屋里就听到有人敲门,我出去了你就来了,她什么也没说。啥事我都不知道了。” 刘二姐说道:“她们明天再来你就不用给她们开门,我看着三个女生站在街上,堵着咱家的们说什么事也说不明白,不能是什么好事,你别搭理她们。” 宋向文“嗯”了一声,还好,刘二姐并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 满怀期待坐着公交车一路辗转来到宋庄的王凡,被刘二姐的出现彻底的打破了计划,刘二姐回来了,她们已经没有任何机会完成她们的事情了,她就知道又坐着公交车回了家。 宋向文倒是感觉到无比的轻松,虽然下午的时候真的很绝望,好在,有惊无险,这破事儿没闹到家里来,万幸! 周一开学,宋向文又是轻快的心情跟着程鸿一起坐上了公交车。他已经坚定了内心,就是不可能跟王凡说一句话,说一句,她就感觉到又有机会,只要自己从来不搭理,那总有一天王凡肯定会放弃。 周一下午,宋向文和李金唐朋几个人日常在旗杆下面玩。王凡跟她们班两个女生来了。 像是带着目的性一般,专门往宋向文这里靠近。 “她们来了。”李金戳戳宋向文说道。 宋向文斜眼看了一眼,“不用管,说什么也不用搭理,爱去哪去哪。” 三个女生并没有来跟宋向文搭话,而是一路说笑着走过来。王凡笑起来的大嗓门引得小广场前面的人都向她看过去。 走到了宋向文几个人面前,三个女生并没有停留,还是说笑着往前走,都没有看宋向文一眼。 虽然没看,但还是王凡还是说了一句话,没有对宋向文说,但是是有意让宋向文听到,“今天下午,肯定要在三楼堵他!” 第162章 演了一出戏 王凡这么一句话,不止是宋向文听得到,李金和唐朋两个人都听到了。 是个正常人就能看出来王凡故意往这边走肯定有什么动作,她来的时候,三个人都低着头竖着耳朵听呢,这样一句故意放大分贝的话,他们想听不见也难。 王凡和另外两个女生说完了这句话,就继续若无其事往前走,最后在靠近操场的地方拐进了教学楼上楼去了。她们这次下来就是为了传这么一句话,其实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效果。但王凡就是要特意让宋向文知道,她不可能这么放弃。 三个人走了,唐朋看看三个人的背影,“哎,她今天下午要在上面堵你你听到了吧?” 宋向文不耐烦的点点头,“听到了,说得那么大声,谁听不到。她堵吧,我都不往她们班门口走,走到六班后门我就下来,她爱堵不堵的。” 唐朋听到宋向文这么坚定的语气,不禁有些意外,笑嘿嘿的问他:“怎么了,这个周末回去发生了什么事了,怎么突然不搭理了。” 宋向文看了一眼唐朋八卦的脸,没好气道:“我本来就不爱搭理她,跟这个周末没什么关系。” 下午吃完饭,宋向文从教室里拿着检查卫生的单子上了楼。他知道,今天下午这一次碰面是避免不了的了,那也无所谓,反正他现在心里面坚定的很,王凡就算把她妈搬出来,都不好使了。 从一班开始,宋向文一路沿着走廊慢慢走。走到了四楼门口,宋向文就看到了七班后门三个女生,她们不是趴在窗户上,而是就拿着在中间站着,看着宋向文。 宋向文假装没看到,往前看着走路的时候也是双眼空空,不跟王凡几个人有一次对视。 看到了六班,宋向文像前几天一样,转身就走了。 王凡一看宋向文还是如此,不多说话,甩开了旁边两个女生就追上来了。 宋向文在前面走,走的不快不慢,王凡在后面撵,走的很急,她得在宋向文下楼之前把他拦住。 宋向文走到了五班后门即将要下楼的时候,王凡追了上来。绕到了宋向文前面,用嘲讽又轻快的语气问道:“哎呀,这是来检查呀?” 宋向文不理,绕开身前的王凡要下楼。 王凡再也憋不住了,一把拽住宋向文,扯着他的胳膊使劲一转,宋向文的身体就这么被她转过来。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宋向文再也逃不开跟王凡对视,他面无表情看着王凡,她的脸上像是有很大的委屈,嘴唇紧紧的抿着,眼睛睁得大大的。 宋向文在不想跟人对视的时候,总是会看着别人的脸或者眉毛,他能看清王凡脸上的雀斑,能看到她的眉毛一根一根的。 宋向文先开口了,“干什么,你又有什么事?” 王凡站在宋向文对面双拳握紧几乎是吼道:“你怎么了!我都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你快跟我说!” 说完,王凡像是彻底释放压力一般,两个眼睛噙满了泪水,使劲咬着嘴唇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宋向文。 王凡比宋向文要高一些,宋向文需要略微抬抬头才能看到王凡的眼睛。他本是低着头不看她的,听到了王凡的鼻子吸气的声音像是啜泣一般,他才把头抬起来。 王凡哭了,泪水还在眼眶里没出来,宋向文就那么看了她一眼,心里面就有些慌了。他又意识到把别人弄得不开心了,他又在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太好。 脑子在快速的转,在想最好的解决办法,怎么样才能合理的回答王凡的问题而且不让她更加难过。 还没想出来怎么说,王凡又开口了,“宋向文!你快告诉我!我快要难受死了,你就告诉我吧,你快点!” 声音越来越大,宋向文感觉不少人已经在看着他们了。当下最要紧的,是赶紧逃离这个被“万众瞩目”的环境,否则,他就要在整个学校出名了。 宋向文转身要走,王凡猛地伸出手拽住他的胳膊,又喊了一遍:“你不准走!你快说!” 宋向文余光看到旁边,旁边就是初二的办公室,情急之下,宋向文只好把心里面最真的想法不加任何修饰的说出来,“我觉得,你有点,有点烦了。” 宋向文说得很不好意思,他不知道这句话说出去之后,会是怎么样的后果,情况到了这一步,不说也得说了。 王凡嗤笑一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说我烦了?” 宋向文甩开王凡的胳膊,“啊啊啊就是就是,你别多说了。”说罢就转身下了楼。 事情总算是这样处理完了吧。 宋向文晚自习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寻思着,事情是如何开始的,又是如何一步一步的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局面。这其中,这么多的转折点,这么多的细节,不论是哪个地方出现问题,都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吧。 命运就是这样的神奇,老人常说“人算不如天算。”难道在这穹顶之外,真的有什么能够决定事情的发展趋势吗?为何,一切都是这么凑巧,每件事情出现的节点都是这么的恰如其分。 宋召华曾经在白炽灯光下对宋向文和宋婷说,“你们就好好学习就行了,你们长大了,事情慢慢就经历了,一样都拉不下,现在不用急,肯定有你们抓心挠肝的时候。” 哎,就是这么凑巧吧,挺新奇的,第一回儿,多年之后回过头来想想,挺有意思,总归是人生当中重要的记忆点,记一辈子,还挺值! 他和王凡,还有最后一次的交集,在这个周的周五。 这个周四,程鸿生病了,给老师请了假,坐着公交车回家去了。程鸿走的时候,还特意来宋向文他们班门口跟宋向文说了一嘴,“周五不用等我了,我明天不来了,你自己坐车回去吧。” 上个周宋向文回家的时候就在公交车上看到了,公交车要并线了。 原来,宋向文要进城的话,得先从家里坐车到驻村的停车场,从驻村坐通向市里的车。 现在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从宋向文家到驻村的公交车给取消了,现在跑城里的公交车会向西边一直延伸到原来公交车的始发站。 一张红色的单子贴在了公交车的后门上,宋向文看了两眼没看明白,他想着自己不用担心,程鸿和李晓龙肯定知道怎么坐车。 这个礼拜,程鸿却不在了,他要一个人去坐并线之后的公交车了。放了学,他在大厅站了一会儿,等到人走的差不多了,也不见李晓龙的身影。 宋向文想了想程鸿跟他说的,“自己走哈。”大概他也这么跟李晓龙说过,李晓龙应该是先走了。 他就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去了公交站。 原来坐的公交车,是从西边过来,先停在路的南边,坐车的学生先过路上了车,司机再掉头到路的北边向着西边返回。 这下并线了,宋向文是真的不知道新的公交车是不是跟原来的一样。 跟他一样不知道的,不止宋向文一个人,往常坐车的学生,车没来的时候都在路南边扎堆等着。今天一上马路一看,南边北边都有不少人。他们也没搞明白新的公交车是怎么来的。 宋向文在南边和北边的人群里面找跟自己住的临近的人,只要是有之前在一辆车上坐过车的,宋向文就知道该去哪里了。 在北边的人堆里,宋向文看到了刘方超和几个初二的学生,刘方超跟宋向文住的很近,他应该是正确的。 再往南边看看,南边竟然也有原来在公交车上看到的学生,还不少,而且都是老实学生,不是刘方超他们调皮捣蛋的。 宋向文一时间也是不知道怎么应对,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先到马路南边。希望并线之后的公交车,会跟原先的一样吧。而且还有一点,宋向文更愿意相信老实孩子。 站在南边的人堆旁边,宋向文时刻注意着两边来的车,有没有公交车。 过会儿,从东边往西边开的公交车来了,停在了刘方超他们那边。刘方超他们上车了,宋向文想着:“会不会把他们拉到了市里面,一会儿这个车会不会掉头。” 想着想着,公交车就发动了,并没有掉头,直接往西边去了。 “不对劲呢,怎么不掉头呢?是不是一会儿就掉头了。” 正想着,西边也来车了,人堆开始往站牌靠近。宋向文心里面拿不准,站在原地看情况。 人群向前靠,他看到了王凡,和她姐姐一起,站在一棵树旁边,两个人说说笑笑的。 真是哪里都能碰上,宋向文感到很尴尬,他害怕王凡再来跟他搭话。 王凡早就知道宋向文站的地方是错的,她本来是没有想过能跟宋向文还有啥事情发生的。今天突然看到宋向文竟然是一个人走,跟她的姐姐一商量,两个人一拍即合,马上制造一个机会,让故事继续发生下去。 两个人就过了路,等着宋向文上车之后,两个人也上车。 车停了,学生往上挤,宋向文还在犹豫,那个时候的公交车前面只有路线,并没有标注是从哪里开向哪里的。宋向文看着好几个原来一起坐车的学生上去了,他几次忍不住往前走,又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等到人都上完了,宋向文还在门口站着往里面张望。王凡和她的姐姐站在那棵树下面,她们得等着宋向文上车她们再上去,这样故事才能继续发展。 司机伸头问宋向文:“你上来不上来?” 宋向文一咬牙,上了得了!大不了坐回来,两步就上了车。车上已经快满了,他只能站在前面扶着杆子站着。 他其实很喜欢在车前面站着,公交车的玻璃大,站在前面有一种第一人称开车的感觉。 他刚上车站定,车下面的王凡和她的姐姐你推我我推你嘻嘻哈哈上来了,两个人上来刷上公交卡,王凡还跟司机说了一声:“哎呀叔不好意思了昂!” 车子关上了门,慢慢地向着城里的方向开动了。 宋向文一开始还觉得,是不是要过了红绿灯再掉头,等到过了红绿灯,公交车并没有像宋向文预料那般减速,而是直着开下去,直到下一个站牌才停下。 宋向文也不知道这辆车会不会掉头,车上也没有人嚷嚷着坐反了下车,“难道坐对了?”宋向文在心里面默默对自己念叨。 没想到,他这个疑问,让王凡给解决了。 王凡站在前面大咧咧的问司机,“叔,这个车一会儿去不去西边?” 司机笑着回答道:“你坐错了闺女,你们应该在路的对面坐知道吗?” 王凡听到司机这么说,上去就给了她姐姐一把,“都是我这个姐姐,不知道怎么坐还带着瞎上,哎呀回去就给她妈告状,让她回家好好接受接受教育。” 王凡的那个姐姐,就在那里站着尴尬的笑,这是王凡临时加上的戏份,她不知道怎么接,就这样尴尬笑着缓解。 宋向文这才知道他坐反了。 司机问王凡:“那我现在停车你们下车吧,去路对面看看公交站,坐回去。” 王凡看到宋向文没下车,她也不打算下车,就跟司机说道:“不要紧叔,你拉我拉的越远,我姐姐回去挨得揍就越厉害,不要紧!” 司机见她们不下车,就只好继续往前开。 等到了下一个站牌,有下车的学生,宋向文想着不能越坐越远了,赶紧早点回头坐回去。也就顾不得王凡在前面,挤到前面跟司机说:“师傅你开一下前门我下去吧。” 司机给他开了门,他就越过了王凡两个人下了车。 他下了车,听到身后又传来推搡的嬉笑声。 一回头,王凡和她的姐姐前后脚往下走。一边走,王凡还在后面拍打着她姐姐的后背,说着:“你等着昂你把我带了这么远,你等我回去怎么治你的!” 宋向文已经知道她们两个是要干什么了,这么明显,傻子也能看得出了。 第163章 一个新学年 宋向文进城的时候,要么就是跟着姐姐一起,姐姐高中的时候在市里高中上学,对市里面比较熟悉,宋向文没少跟着宋婷一起去逛。 要么,就是在过年的时候坐着小舅的车,一起去市里的百货商场置办年货。一年到头,也进不了几次城。 宋向文最主要的活动区域,也就是在驻村以西了。 幸亏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转学去了陈屯小学,宋向文才对从驻村到陈屯中间的路线熟悉了一些。 下了车,周边的环境还算是熟悉,大约是在什么地方有站牌,宋向文大体上知道。 王凡和她姐姐两个人在站牌继续说笑,她们在等着宋向文,等他过了路,她们再过路,总之,她们得先跟着宋向文制造跟他说话的机会才能有后续。 宋向文自己过了路,他能时刻听到身后两个人的声音,过了路,没走多少米就到了站牌。站牌那里没有别人,宋向文不想跟她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等车,走到了站牌,直接继续向西走,找下一个站牌等车。 王凡和她的姐姐看到宋向文没有在站牌停留,两个人一愣,该不会宋向文今天真的在这里下车吧。两个人拿不准到底他是不想跟她们一起还是就在这里下车,两个人没有再跟着宋向文。毕竟宋向文走的时候显得那么毫不犹豫那么自信。 宋向文一直往西,走到了另一个站牌,还是没有人,就站在这里等了。 等到车来了,王凡两个人上了车快到了下一站,才知道宋向文就是不想搭理她们才走过的。王凡心里面顿时来了火气。 她们上车的时候,车上已经不少人了,毕竟是下班的时间点,在市里面上班的人坐公交车回来,而且周五市里上学的学生也会坐车回来。她们上去的时候,就只能站在公交车最前面。 她们看到宋向文的时候,宋向文也透过了公交车的前玻璃看到了王凡。他看到王凡面色不快的使劲往后挤,等到宋向文上了车,王凡已经到了公交车后门下车的位置。 这基本上算是王凡和宋向文最后的交集了。王凡毕业之前,两个人难免会在坐公交车或辅导班里遇到,遇到了假装看不见,也就这么过去了。 几次坐公交车的时候,宋向文的余光能瞥到王凡在向着自己看。他曾经跟坐在旁边的同学说道:“你帮我看看,一会儿那个女生是不是在那里看我。”说完就继续看向窗外若无其事一般。 一会儿,坐在旁边的同学戳了戳宋向文,“她刚才五分钟,看了你不下二十次。” 宋向文无奈的笑笑,这样看着他,他还真放不开。 跟王凡的事情就此结束之后,宋向文的心态并没有受到什么大影响,这段波澜起伏的经历并没有让他在晚上失眠,他像往常一样,到点上课到点下课。 时间也已经到了初一的末尾了,初一已经开始了期末复习。初一一整年,还是学了不少东西的。知道了全等,知道了负负得正,知道了身体里面器官的构造,学了不少气候,还认识了不少单词。那几个带了自己一年的老师,还是蛮有意思的。 尤其是地中海的那个地理老师,宋向文听到看到了很多关于他的事儿。 三班的张圣好几次跟他们讲起来地理老师在他们班的故事,“那天下课,我跟我同学在那里往外走。地中海走到门口的时候有人问他题,他就在门口站着挡着俺们。把我气的,我越看他那个小光头越有意思,越看越有意思,我是真憋不住了,照着他的小光头上去就是一个脑瓜崩。” “把小老头吓得,蹭一下扭过头来,气的那个脸都变形了。一看,我同学离着他近,上去就揪住了他的脖领子了,问他:你带干什么,你带干什么。俺同学举着手说:不是我,老师,真不是我。” 这是听来的,也有看来的。 因为地理老师头发少,不知道那个舍友在宿舍里问了一句:“你说咱们地理老师,洗一次头用多少洗头膏?” 这一个问题,引出来了各样的问题,有的人问:“咱地理老师,用不用梳子梳头?”又有的问:“咱地理老师,烫不烫头。”这都是学生们私下里才敢说的了,当着老师的面,没人敢这么调侃。 而唐朋就是不在乎,在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唐朋的心情异常兴奋,走上讲台问收拾东西要走的地理老师,“老师,买壶洗头膏吧?” 地理老师一开始还没听到,以为他是来问题的,笑着问道:“怎么了?你说什么?” 唐朋又笑嘻嘻的说道:“我说,老师,买壶洗头膏吧?” 宋向文在下面猛然看到了暴起的地理老师,从讲台后面急速绕过讲台。唐朋反应也是快,向着教室后面就跑,老师就在教室里追,唐朋就跑。 跑到了教室后面,无处可去,被地理老师追上,气的地理老师拽着唐朋的头发问道:“你想干什么?我问问你想干什么?” 这种一点都不尊师重道的行为,实在不值得提倡,对其口诛笔伐也是完全正确的。那个时候学生,对于各自的任课老师,多少会在下面调侃,开玩笑。 等到各自长大了,回头想想,有点幼稚,有点对不起当时那个老师了。 期末考试就这么来了,宋向文还是被分配到了第一考场,在第一考场有不少宋向文认识的人,李坤、薛林、张勇,每考完了一科,几个男生都围在一起对答案,他们不害怕自己的题做错了。 初一升初二,要分班的。分班的时间,就是期末考试之后了。 宋向文挺不想分班的,他很喜欢跟班里面这几个已经混熟的男生在一起玩,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点,相处了一年,他们早就彼此熟悉了。 李洋对人和善,但是玩剪刀石头布的时候总是慢半拍,没人喜欢跟他玩,而且打闹的时候没轻重。唐朋,就是喜欢表现自己,经常因为表现自己把自己搞得很尴尬。李金呢,跟宋向文挺合拍的,脾气不错,性格也挺好。于富贵,皮猴子一样太能闹腾。 班长就过于优柔了,一点都不干脆。黑哥是直肠子,跟班长属于两个极端。 总得到分班的时候,四班的学生坐在教室里,等着各个班级的班主任来点名。 很幸运,宋向文跟李洋和于富贵分到了一个班,也不算是孤家寡人了。他们三个人在五班,五班的班主任是一个中年女教师,来点名的时候看起来很温柔,戴着眼镜文质彬彬,打扮的也挺时髦。 李金分在了六班,唐朋在二班,宋向文跟李金离得还是挺近的。 其实这个时候分班,还是有点过早,期末下通知,还是原来的班主任更加了解各自的班级,处理起问题来也更加的得心应手。 提前分班,是十九中校长和几个年级主任商量的。因为学校去年出了一个县城第一名,他们觉得自己的学校不是没有能力培养出第二个第三个全县第一名。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从这一届初一的开始,改变模式,全力培养优等生。 提前分班,是为了让班主任马上投入到班级的工作当中。等到暑假回来,直接就能让工作进入正轨,不用再跟新班级磨合。而且这样还能很好的解决暑假作业的检查问题。 分班换班主任,换老师,再接手的老师都不会管学生的暑假作业,这样分班,暑假回来之后,各科作业认真检查,学生们在家里就得认真完成。 下来了成绩,开完了班会,宋向文的初一学年算是彻底的结束了。 暑假里,他有一个月的辅导班要上,就是对初二的东西进行预习。 元老师说:“初二相当重要,为什么呢?因为你们要经历你们人生的第一场重要的考试,地生会考。所以,衔接好,你们才能取得好成绩。” 这个暑假,宋向文还去到了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站这么大了,离着这么近,他却从来没去过,就是在宋庄后面的那条铁道。 这条铁道比宋向文年纪大,宋向文从记事儿的时候开始,每天就有火车呼哧呼哧的在上面跑。 有的时候是火车,黑色的车厢,车厢里面装着集装箱或者盖着绿色的布。有的时候是绿皮火车,离得近的话透过玻璃能看到火车里面坐着的人。有的时候是红皮火车,跟绿皮火车一样,都是拉人的。有的时候火车拉着军用的汽车,他们几个孩子最喜欢看这个,每次都顶着火车上的迷彩汽车使劲瞅,恨不得马上跑到铁轨上看。 在火车道的两边斜坡上,种着很多藤条,宋向文不能准确的解释它们被种在那里的作用。可能是为了美观,可能是为了不让人上去,也可能是为了固土吧。 前几年的时候,火车道两边还没有拦网,宋召华经常开着车拿着镰刀去火车道上割藤条。拉回家来,晒干了可以烧火,也可以编成筐子和篮子装东西。还有一个作用,可以用来抽宋向文。 宋召华脾气不大,宋向文也不算是太皮。但就是会有那么一两次,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细细的藤条就会深情地亲吻宋向文的屁股。 宋向文记得幼儿园的时候,宋召华在街上用条子抽他,宋婷在旁边护着,很爽,抽到身上很爽。 这个暑假,宋召华和刘二姐在爷爷留下的果园里收土豆的时候,小舅带着表哥来帮忙了。 宋向文喜欢跟着表哥玩,跟在他屁股后面,他去哪宋向文就去哪。 看着旁边的铁道,刘立坤问他:“你上去过吗?” 宋向文摇摇头,“从来没上去过,我爸爸说火车能把人卷进去压死。” 刘立坤没接宋向文这句话,说道:“火车道上有很多煤块你知道吗?” 宋向文上去都没上去过,这种事情怎么会知道,他又摇了摇头,“不知道。” “走,上去玩去。” “你不怕火车吗?” “等车来了的时候,离着很远就看到了到时候赶紧往下跑就行了,跑下来就不要紧了。” 宋向文就跟着刘立坤,顺着没有围栏的地方,踩着预留下来用来给工人维修的台阶,第一次上到了铁路上。 两根铁轨,向东向西都看不到尽头。隔着一米两米左右的距离,就有一根枕木垫在铁轨下面。每个枕木跟铁轨连接的地方,都被用东西给固定了。 铁轨很光滑,便面被摩擦的反光,用手摸一摸,梆硬梆硬的。 散乱的小石子,被铺在了火车轨道上,穿着单鞋踩在上面,很扎脚。 宋向文跟着刘立坤,两个人顺着铁轨慢慢走着,照着铁轨上的煤块。 别说,还真不少,虽然都是小小的,但走上几米,就能收集起来一把,这样的话,拿着小篮子,不一会儿就能找到一篮子。 程鸿家的煤场,现在已经不开了。也不能说是不开了,程鸿的爸爸已经不是每天都在市场上的小屋里面了,电脑已经被搬回来了,放在了程鸿床旁边的桌子上。宋向文几次去程鸿家玩,程鸿的母亲都在用电脑逛网店。 现在程鸿的爸爸干什么工作,宋向文暂时不知道,基本上宋向文他们去玩的时候,程鸿的爸爸都不在家。 宋向文记得宋召华说,“煤可不便宜!” 宋向文就像,他要是在上面捡一些,冬天就不用买了,省下不少钱。越想,越兴奋,带着一大捧煤块回到地里跟刘二姐说。小舅调侃道:“那你就明天带着小篮子上去捡吧。” 宋向文的手被煤块弄得黑乎乎的,不舍得扔掉一捧的钱,捧着它们回到了家里,放在了锅台旁边才算完。 他们几个发小的暑假,已经不再是在村子里瞎跑了,他们喜欢躲在屋子里玩电脑。程鸿家也有,宋向文家也有,孙奥家也有,谁家没人到谁家,一台电脑够他们玩一天的。 嘿,这电脑真是好玩,眨眼间,就该开学上初二了。 第164章 宿舍分的蛮好 初二开学就要比初一开学心里面轻快多了,校园已经熟悉了,不必有那种面对未知的恐惧。 也还是有的,毕竟分了班之后,就在新班级里面开了一个班会,新班级里的同学大部分还是不认识的。要说新班级里出名的同学,也就是那几个初一的时候经常在厕所里抽烟的几个男生了,最能闹腾的,是跟宋向文一个村子的男生。 一个叫张全瑶的男生,小学从一年级开始就在陈屯小学上。幼儿园的时候,张全瑶跟宋向文是在一个班的,两个人那时候关系还不错。 张全瑶的爷爷干修车好些年了,老了退休了,把修车摊子传给了张全瑶的爸爸。修车摊子就在宋庄小学那边,加油站的西边,宋向文几次经过,大部分来修车的都是十里八村的农户。开着自家的三轮车或者是手扶拖拉机,毕竟农村人也没有几个家庭有私家小汽车。 幼儿园的时候,宋向文曾经无数次跟班里面的男生比赛谁撒尿尿的远,这些男生里就有张全瑶。从小的时候,他就展现出了事事争第一的性格,当然不是学习方面。 比赛撒尿,他是尿的最远的。在院子里摔跤,他是最厉害的一个。幼儿园的时候,就经常帮着老师管理班级,那时候一个孩子得到了权力,没有自制力去正确的对待自己的权力,就很容易滥用。 午休的时候都趴在教室里睡觉,作为老师助手的张全瑶就有权力抬起头来巡视四周。那时候老师给他们下的规矩就是,午休的时候不准抬头,抬头的话就要挨板子的。 张全瑶来回巡视着下面,下面的学生当然不敢抬头,他们也不是不知道吃板子是什么感觉,而且张全瑶本身就强势,他们也不敢跟他作对。 几次抬头的学生,没办法在老师面前表现自己了,张全瑶选择了降低抓典型的标准。只要是谁的眼睛跟他对上,他就会跟别人说一句,“你,站起来。”那个被点到名的学生就得站起来,等着一会儿老师过来挨板子。 到了后面,越来越严重,所有人都不敢看他,他就从位置上走下来,随缘点名。走到身边,拍一拍,“你,站起来。”不管是睡着没有,都得站起来。有的孩子睡着了,他给摇起来,然后让他们站着。 最多了一次,一个班级只有跟他关系最好的那个男生在趴着。老师回来看着全在站着,人都傻了,问道:“他们这是干什么了?” 张全瑶回答道:“他们这几个都是不低头的,这些是装睡的,这些是说话的。”当然这些都是他瞎编的,他当时都是随机找的人,犯了什么事他怎么能知道。那时候孩子们就是怕他,谁也不反驳。 上了小学了,宋向文对他就没有印象了,毕竟不在一起,而且关系也不好。 转学去了陈屯之后,他才在学校里偶然碰到张全瑶。两个人谁都认识谁,但是谁也没打招呼。 张全瑶小学的时候就很高了,能比宋向文高上一头。不但高,而且跑得还快,代表学校出去参加跑步,那个宋向文跨过去都卡裆的跨栏,他能不助跑就跳过去。 长得也白净,除了眼睛小一点,没啥其他的缺点。老师也喜欢他,因为他在班里面总是经常主动给老师干活,学习不好,他就在其他的方面表现了自己。 那时候张全瑶在一班,一班的班主任是传说中能读懂孩子内心的心理老师,一班的班主任很喜欢他,在等车的时候宋向文不止一次看见过他们在一块聊天。 初一的时候,张全瑶在三班,跟刘方超一个班。两个人还是一个宿舍,初一的时候三班可以说是整个初一年级的扛把子班级。就是因为三班有刘方超,还有张全瑶。 宋向文在心里面也暗自担心过,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物在班里面,他们这些学生的日子会不会有一些难过。 开学之前,上街上的超市买上牙膏牙刷,用着初一时候用的蛇皮袋子装上自己的全部行李。坐着宋召华的电动三轮车,就去了学校。 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去宿舍,但是宿舍还没有分配好。换了班级,宿舍当然也要换,宋向文只好把蛇皮袋子先放在宿舍楼下面大厅的角落里,先去教室安顿好,老师肯定会给时间让他们回来的。 到了教室,宋向文打眼就看到了于富贵和李洋,两个人和宋向文一起分在了五班。 “诶,向文!”宋向文进了屋,李洋抬着手跟他打招呼,两个人在班级的最后面占了两排位置。他们来的早,又不是积极的主儿,自然要选择班级的最后面。 宋向文笑着迎上去,两个人找了最后排的最角落的位置。“你们还挺厉害,占了个好地方。”宋向文也喜欢这个地方,安全一些,他也知道,老师肯定会调座位的。 “那可是,咱们三个就坐在这里就行了,杠杠的!”鬼子拍拍胸脯说道。 “你们知不知道宿舍怎么分的,你们去宿舍了吗?”宋向文问到两个人,他们来得早,肯定知道的比他要多。 李洋挠挠头说道:“我们都直接放在了大厅里,老师还没来不知道宿舍,等着老师来了就说了吧,最好是咱们几个在一个宿舍,要是能选的话就好了。” “到时候可以换吧,反正老师也不可能全对上号,咱们跟人家好好说说换了就行了。”鬼子出主意道。 三个人说笑了一会儿,班里面开始上人了。张全瑶跟几个认识的学生选择了班级最右边的中间位置,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大声说着话。 宋向文除了张全瑶,还认识里面的一个人,当时分班的时候没注意,今天才看到。高占源,小学的时候同班同学,他是跟李兵一伙儿的,是跟王福一样给李兵带饭的一个男生,家就住在陈屯,学习成绩也不好。 剩下几个男生,宋向文就不认识了,甚至都没有见过的印象。 快到八点了,教室里基本上坐满了人。没有班干部,也就没人管班级的纪律,三三两两的学生都在说着话,整个教室闹哄哄的。 八点的铃声响起来,教室里的学生像是没听到什么一般,还是说笑着。等到教室关上的木门被猛地拉开,班级里的学生才迅速噤声。 那个当时来四班点名的女老师,就是宋向文现在的班主任,教地理,也是市里派来支教的。 老师进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笑,抱着一摞材料到了讲台上,向着下面环视一周,感慨道:“哎呀!又看到了这么多青春的面孔,再看看我这一年一年老去的脸,真是悲伤啊!” 一句玩笑话,逗得下面的学生哈哈大笑,原本紧张的气氛也顿时缓解下来。张全瑶在下面接话茬道:“老师!你永远十八岁!” 这句话更是在班级里激起千层浪,更大的笑声爆发出来,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也是弯腰笑了起来。“哎呦,还真会说话咱们班同学,来啦,先把一些事情咱们说说吧?好不好?” “好!”学生们整齐的说道。 班主任布置了三件事情,第一件事,男生们先去小卖部那边的平房搬书,新学年用到的书都在那里,每个班级派人过去领。女生就在教室里打扫打扫卫生就行。 第二件事,等着一会儿回来了,发下书去,就分宿舍,各自回宿舍整理,一个小时的时间。 第三件事,班主任在上面想了一会儿,“哎呀没有第三件事,回来说完了就吃饭。” 男生们吵着下了楼,他们已经搬到了三楼的教室。女生们则去拿上一届留下来的卫生工具,开始打扫卫生。 在小卖部旁的平房等着搬书。宋向文和李洋、鬼子三个人站在一起等着。九月的阳光还是有些晒人的,三个人站到了房子后面的阴影里,看着前面屋子门口的老师一个班一个班的指挥。 在刚来的一拨人中,宋向文看到了李金,他跟他们班几个男生一起走过来。 “诶!”宋向文向着李金招招手,李金从人群中脱出身来向着三个人小跑过来。 宋向文兴奋地问道:“你在哪个班了?” 当时分班的时候,宋向文已经先于李金离开教室了,他也不知道李金最后分配到了哪个班。 李金跟李洋和鬼子打声招呼跟三个人笑道:“我在六班,诶,我们班有的贼好看的女生。我们班主任还是咱们初一的老班。” “那你好事儿啊,咱们老班还带你。”宋向文拍拍李金的肩膀说道。 “你们班还有谁,咱们班的有没有跟你一块的?”李洋问道。 “咱们班原来的男生,就一个我比较熟的了,俺俩现在在一块坐着。”李金回答完李洋,他们班里面的男生就叫他过去了,他们得一起在门口等着。 李金就只好跟宋向文三人招呼一声跑过去了。 离着小卖部近,又是刚开学第一天,自然要去光顾一下的。 三个人就来小卖部消费了,小卖部门口,又碰到了同样来搬书消费的薛林。 薛林说他分到了三班,很幸运地跟张圣和刘立洋还有张耀一个班。宋向文很是羡慕他们,小学升初中,他和王耀,薛林,刘立洋三个人都来了十九中。但是十分不巧的是,三个人都不在一个班级。 一年过去了,宋向文已经几乎不跟三个人有意联系了,只是在路上碰到的时候打个招呼。跟薛林和刘立洋还好,跟王耀是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 如今他们三个分到了一个班,宋向文当然很羡慕。 搬着书回了教室,三个人又在角落里坐好了。 下一步,就是准备分宿舍了。班主任进来的时候笑着跟他们道歉:“不好意思,忘了忘了,咱们一会分完了宿舍,回来先把班干部选一选,我就说我忘了什么事儿呢。你们不会怪我吧?” 下面又是一阵笑声。 分班分的中规中矩,分宿舍倒是还挺幸运的。三个人就是在一个宿舍,而且跟张全瑶不在一个宿舍,应该宿舍里就没有闹腾的学生了。 三个人心情愉快地一起回了宿舍大厅,拿上各自的行李,就上了三楼的新宿舍。 宿舍还是八人间,没有暖气片,水泥地面,阴面。四张上下铺的床被固定在了屋子的四个角落。跟初一的时候可以随意移动不一样了,学校换了新的木头床,并且给固定了。 上初一之前,程鸿就告诉宋向文:“选宿舍最好是在上铺,上铺干净。” 宋向文也就一直秉持着这个原则,初一就选上铺。等到他回到宿舍,别的舍友还没回来,宋向文李洋和鬼子三人一人选了一个上铺。宋向文和李洋靠门,鬼子靠窗。 宿舍里确实没有调皮捣蛋的学生,来的有两个是初一的时候一个班的,很熟悉。也就是说这个宿舍,有五个人都是原来四班的,这可真是很棒,不用担心跟他们不熟没话说了。 一个是二班的,一个是八班的还有一个五班的。 五班的那个男生,跟鬼子是一个小学的,宋向文自然也就跟着鬼子认识了。二班的男生自来熟,他们之间熟的也快,就是靠灯床的下铺那个八班的男生,从进了宿舍就不说话,收拾完了就自己走了。 等到他走了,宿舍里的几个人还在议论着,“这是哪个班的你们认识吗?怎么进来一句话不说?” 宋向文收拾宿舍很快,因为他很聪明的发现了一个好办法。让刘二姐把洗好的床单缝在床垫子上,就不用铺床垫子了,而且不怕把床垫子睡跑偏。 那时候一个学期都不带洗床垫子的,他也不要求能拆下来,就这样用就挺好。 收拾宿舍很快,余下的时间,几个刚刚住在一个屋子里的男生开始坐在各自的床上说话。说自己小学是哪里的,原来是哪个班的。就着初一的班级,又产生了很多话题。这个班的班主任咋样,老师有没有很搞笑的,要不是时间有限,他们真能说到天黑了。 第165章 变回去 除去原来八班的那个男生,剩下的七个人是卡着点回教室的。起码对于宋向文和李洋来说,这是他们初一时候的“优良传统”。早上卡点到,上课卡点回,下课第一个冲出去,初一下学期的时候,学校看不下去他们这些学生散漫的态度。就在正式上课的时间点之前三分钟设置了一个铃声。 目的就是为了提醒学生们开始往教室走,在教室里的拿出来下节课的课本只等着老师来上课。 宋向文他们碰到这个铃,丝毫不受影响。甚至在听到这个铃声的时候,还会高兴的说一句:“还有三分钟呢!”所以他们还是卡着点回教室。 已经好几次了,宋向文和李金唐朋和李洋四个人在教室最后面站着上课,就是因为教室里开始上课了四个人才出现在教室门口。 回到了教室,教室里已经满员了,班主任还没来,角落的位置还在,三个人就又抓紧跑过去坐好。 老师是刚从市里的中学下来的,对于这个新班级的学生认识情况,就只能局限于一张成绩单,哪个学生做过班长哪个学生做过什么课代表,她是不知道的。 等到班主任来,也是委托班里面成绩靠前的两个女生,女生干活心细,肯定能给班级选出来合适的班干部。随后班主任就继续出去开会了,让两个女生在教室里把班干部都给安排完善。 宋向文分班之后是第三名,在他前面的两个人全是女生。两个人也对这个班没有什么了解,她们选择班干部的方式,就是在教室里挨个人问,初一的时候干过什么班干部,如果合适的话,今年接着干。 两个人从第一排开始拿着成绩单挨着问,问到宋向文三个人的地方时,宋向文三个人早就合计好了,什么班干部都不当。 宋向文的成绩,在班里面不说班长,除了英语的随便一科课代表都是能当上的。但是他自己对于自己的认知很清晰,他是一个很随性的人,在班级里算是皮的,让他负责班级里面的工作,他能保证跟所有人打成一片,但是工作就不能保证干好了。 等到第一名的郭鑫和第二名的张萌走到他们三个人的位置时,李洋直接笑着冲着两个人摆摆手,“俺们什么都不能当。”示意她们可以到下一排继续问了。 第一名拿着成绩单的郭鑫正色道:“那怎么行,是人才哪能漏下,你们都叫什么名?” “李洋,在这里。”李洋伸出指头指了指成绩单上中间位置。 郭鑫在李洋名字后面打了个对号,这就跟点名一样了,问道:“那你初一的时候当过什么班干部吗?” 李洋眯起眼睛笑道:“初一当了一年学生,算是干部吗?” “不算,你呢,你叫什么?”郭鑫转头问于富贵。 于富贵挠挠头,“我,我比他还在下面,我当过班长你给我个班长吧。” 郭鑫看鬼子的表情听着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在吹牛,用笔戳了一下于富贵的胳膊道:“不准皮,叫你当班长咱们班就反了天了。” “你呢?你叫什么。”张萌拍拍宋向文的桌子问道。 郭鑫宋向文是真的没啥印象,初一的时候是五班的,跟刘立洋一个班,宋向文跟他们班很少有交集。初一的时候刘立洋没写十月一作业,借了宋向文的交上去冒充,被他的班主任发现。 那天宋向文在旗杆下面玩着,刘立洋一脸不好意思的出来找他,“哥,俺班主任找你。”宋向文一听就知道肯定是他的作业出问题了,“怎么了?是不是作业被发现了。” 刘立洋为难道:“俺们班主任这次自己挨个检查的,我真不知道他能这样检查。” 宋向文倒是没当回事儿,拍拍刘立洋的肩膀,“没事儿我去看看。”随即就上了二楼的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他知道五班的班主任是谁,直接就走到男老师的办公桌旁边。男老师没抬头问道:“你是宋向文?” 宋向文回答道:“嗯。” 男老师突然从座位上暴起,抄起来旁边的拖把棍子吓唬宋向文道:“来,把门关上,你来我教教你来。” 宋向文心下一慌,谁能不害怕,突然一个成年男人拿起来棍子吓唬自己。宋向文也是本能的连连后退,看着下面坐着这么多老师,他退到了门口就想过来了,那有啥好怕的,犯错承认现在的老师哪有敢这么打学生的。 宋向文关上门,倒是把刘立洋班主任看呆了,“你还真敢,你不怕我揍你?” 宋向文低着头认错道:“老师我知道了,我错了,不该给他作业。” 男老师随即就放下棍子,“哎,这就对了。来帮助我们的话,我们肯定欢迎,咱们不能跟我们班的学生串联起来骗我你说是不是。” 一顿思想教育之后,就把宋向文给放走了。他对于五班的师生,就只有这些印象了。 关于张萌的话,倒是还挺有印象的,是因为张勇的原因。 初一张萌跟张勇是一个班的,两个人成绩都很好,张萌性格也不错,能跟男生打成一片。因为跟张勇的名字就差一个字,李坤就在班里开玩笑说张勇跟张萌是亲兄妹。 后来传着传着,传到宋向文的耳朵里就变味道了,宋向文跟他们一起踢球的时候,听到李坤说张萌跟张勇是两口子。 后来李坤还说,张萌坐着公交车去过张勇家。张萌自己还承认了这个事儿,当时就是去找张勇玩,回学校带回去了很多好玩的消息。更加让本就存在的谣言更加邪乎了。 因为这个,宋向文在初一的时候就见过张萌并且留心看了好几眼,算是有些印象。 宋向文凑上去看了看回道张萌,“就在你下面,宋向文就是。” 郭鑫看看名单,不可思议道:“啊,你是第三名,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宋向文看看两边,“怎么了这里风水不好吗?” “不是,就是太靠后了。”“你初一当过什么班干部吧?”郭鑫回答完宋向文紧接着就问道。 宋向文很诚实的摇摇头,“真不骗你,初一啥都不是。” 郭鑫又是不可思议,“你初一还什么都不干?不行,那你今年必须得干一个,你什么好?哪个学科好?” 李洋替宋向文回答道:“他数学好,考过年级第一。” 郭鑫想了想,“那就给你数学课代表了啊,别不干。”说着就要在宋向文名字后面写上。 宋向文赶紧伸手拦下,“我真干不了,我就不好意思管别人,你先看一圈,等着实在没人了,你再来,咱们再商量。” 郭鑫看看宋向文:“真不用不是?” “真的,你先去看一圈。” 等到她们转完了一圈,班主任整好来了,看着写在成绩单上的班干部名字,还是挺满意的。 郭鑫也实话实说:“有的学科只找了一个课代表,可以再找一个补齐两个。” 班主任急着开班会,就说道:“先这样吧,等着后面如果一个人不够的话再补充一个,你们先回去,咱们开个班会了。” 班主任向他们传达了级部主任对于他们这个年级今年的设想,最重要的还是地生会考,这是学习方面的大任务,主抓三大科和地生成绩。在纪律方面,新的级部主任要亲自挂帅,狠抓自习和课间的纪律,对于违纪的,一定会严厉惩罚。 这都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每次都是紧张那么两天就过去了。这种话,并不会影响到学生们的食欲,吃饭铃声响起来,走廊马上就开始闹腾起来了。 班主任就简短结束了班会,“好了,咱们同学都赶紧跑着去吃饭吧,三楼不好下楼,注意安全啊,别我说跑你们就跑,时间充足。” 张全瑶在下面接话茬问道:“老师,我们跑着去,你怎么去!” 班主任在讲台上笑笑,“我,我直接飞着我就过去了。” 吃完饭回来,刚刚建立起来的班级干部群体就要开始发挥作用了。午休的时候,总得有个人上最前面看着,不睡觉不要紧,说话影响别人休息可不行。 今天是第一天,在讲台上坐着的是新的班长。也是原来五班的班长,一个小个子女生,赵梦娇,成绩在班级里面七八名,算不上太靠前,但是人雷厉风行管理班级干脆利落,初一当了一年的班长,班主任对她评价很高。 下午还是不上课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安排好,而且今天开学第一天,除了班主任之外其他老师只要是来报个到就可以回去,第一天都没有课程。 下午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排座位了。跟初一的时候一样,所有的学生先到走廊上站着,男生一排女生一排,按照高矮个来。 这就代表着,宋向文和李洋不能在一起坐着了,李洋太高了,能站在男生的中后边,宋向文站在最前面,差的实在有点远。 跟鬼子倒是可以操作一下,鬼子身高跟宋向文差不多,两个人就紧紧抱团。 如愿以偿,宋向文和于富贵成了同桌,在第二排坐,前面是两个更矮的男生,一个是宋向文宿舍的,一个是隔壁宿舍的。 在宋向文后面,是两个女生,一个微胖,一个很瘦,该说不说两个女生都很漂亮,长得很标致,而且性格不错,刚坐下就开始跟四周的人说话。 宋向文知道了,一个女生,陈红,家是陈屯的,另一个,安琪,跟宋向文一个村。 宋向文还是挺惊讶的,一个村的从来没有见过。也是因为宋庄太大,安琪是南街最南边的,而且不是宋庄的人,是十多年前才搬过来的,宋向文从小就不怎么在南街玩,没见过倒是合理。 初二的学习生活,也就正式开始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上了初二宋向文对于学习的热情一下子就降低了不少。大概是初一的时候劲头用的太猛了,上了初二,要学新的东西,他总感觉没什么可学的,倒不是全会了,就是没兴趣去思考了。 上了初二,他们新开了一门学科,物理,任课的老师竟然是初一的班主任。初一的时候,学校的一个男生物老师把她当成了青年生物教师培养,没成想,培养了一年,随着初一升初二,她也被学校安排着跟着升进初二,教她熟悉的物理。 初一的时候程鸿说过,物理是比数学还要难的学科,因为要学习很多新的概念。从小到大,宋向文总是无数次羡慕程鸿,羡慕他能接触到这么多自己接触不到的新鲜事物。从小学的乘除法开始,到初一程鸿先知道了负负得正,到他学了物理,现在又先学了化学,程鸿始终走在自己前面。 失去了对学习的兴趣,宋向文的成绩就必然会有一些波动,倒是不大,第一次月考,从第三名掉到了第五名。在课堂上对于老师的提问也没有什么热情,物理老师来他们班找人去培训参加几天之后的领导检查时,找遍了班里面也凑不出五个人。 最后,郭鑫指着宋向文说道:“还有他呢,他不来吗?”物理老师才反应过来,并开玩笑说了宋向文一句:“你看看你,上课不积极,我现在都注意不到你了。” 学校里没啥激情,在辅导班里同样也无精打采,中午吃完饭,趴在桌子上睡觉,被早就看出来的元老师拍拍桌子叫出去。 站在门口元老师跟他说道:“咱们男生,有什么事情,就大声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实在不行,咱们就找张纸写写,有什么过不去的,是不是?” 宋向文就这么听着,他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事儿是他憋着不能说的,而是他真的没有事儿,就是提不起兴趣来。 这样倒是有个好处,没有老师再抓他闹腾了,初一的时候,时不时的就有老师过来训宋向文两句。要不就是因为他上课说话,要不就是因为他不写作业,没成想这样一来,自己竟然成了个透明,没人注意了。 不行,要变回那个调皮的宋向文。 第166章 如此班主任 不仅仅是老师看得出来,班里面的同学都看得出来。 晚上聊闲天,李洋就提到过,问宋向文:“向文你是不是这些日子不爱学习,看着你上课都不听了。” 宋向文不置可否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没什么兴趣,那些东西感觉学着没什么意思了。” 李洋劝道:“不行啊向文,你是咱们宿舍的扛把子,你还的代表咱们宿舍跟他们比呢,你可不能不爱学奥。” 宿舍里的同学,这时关系已经都很好了,包括八班的那个男生,他们在经历了一些小小的摩擦之后,关系就不再那么冰冷。 八班的男生,睡在靠门的下铺,位置还靠近宿舍里面灯的开关。初一的时候,睡在这个位置的同学就管着宿舍里开关灯,熄灯的时候关上,早上睡醒了打开,随手的事情。 八班的男生性格孤僻,本来性格就尤其倔强,刚来宿舍跟谁都不说话,自己到点睡觉到点起床。灯呢,也不管,虽然靠着他近,他视若无物。 不能评价这个行为正确与否,公共的开关他不想自己费力气关,倒是能解释的过去。但很显而易见的是,他的这个行为是百分百不合群的,是一定会让其他的舍友疏远他的。 第一天晚上睡觉,到了关灯的点,各自都上床了,就等着关灯了。铃声打了,灯迟迟没关,在男生上铺的李洋伸着头向下说道:“哥们,哥们,把灯关了吧。”说得就是他平常的语气,很随和。 下铺的男生不关灯,回道:“谁是你哥们,我凭什么给你关灯。” 一个宿舍五个人都是初一一个班的,他这么一说鬼子可不乐意了,“你在那里放什么屁,你再比比一句我听听?” 另一个男生同样喊道:“你离着近,你关灯能杀了你,你不关就不关,你把嘴巴放干净点啊!” 男生也不回复,就那么转头向里面睡了,还是李洋伸着身子把灯关了。 一天两天如此,宿舍里的人看不下去了,就在宿舍里几个人围着男生好好说道了一番,没动手,但是震慑绝对是震慑到了。 男生开始关灯了,时间一长,宋向文他们也不跟他计较,有的时候说话聊天还能带上他。大概那个人就是这么个脾气,听李洋后来说他在初一也不少挨揍。 宿舍里的同学听到李洋说,同样也开始压力宋向文,宋向文下铺的男生说道:“向文,不是我吓唬你,你这样了,你初三四中都考不上。”四中是县城普通高中最差的一个了,宋向文的成绩是能考最好的一中实验的。 宋向文自己还没开始改变呢,就看到那个幽默风趣的班主任先变了。 刚开学几天的班主任,脸上总是挂着笑意。 她是自己自告奋勇来农村中学支教的,作为市里初中的优质地理老师,她在各个学校都是抢手的,她带的班,地理成绩从来不用让人担心。学校不舍得放她走,也抵不过她非要来乡镇教两年。 来之前,她听说了很多关于乡镇学校的非议。什么学生质量极差,成绩好的凤毛麟角。或者是学生都很野,经常打架搞得班主任焦头烂额。要么就是抽烟喝酒什么都学就是不学好,不在眼皮子底下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开学的第一天,也是她正式接手这个班级的第一天,跟新认识的同学们开了两个玩笑,感觉这些同学还是挺可爱的。 尤其是那个张全瑶,幽默风趣,能在班里面跟她开玩笑一点都不害怕,这跟市里面的学生是很像的。在这里竟然也体会到了一些亲切的感觉,让她对未来的班主任工作提起了不小的信心。 而且看成绩,自己班的成绩还是挺好的,来的时候校长也跟她说了学校的情况,那些学生能冲击最好高中哪些只能去职教中心,她心里也有数了。 班里面第一名的郭鑫和第二名的张萌,两个女孩子真是不错,让她们做工作,做得很快,选出来的班干部看着成绩都是高高的,应该差不了。 上课的时候,老师讲起课来抑扬顿挫,针对书本上的知识点也早已经在脑子里面形成了框架,教起来有时候连课本都不需要带。 让宋向文惊叹的是,这个地理老师竟然能不看书在黑板上画很多的图。上了初二,他们开始学更加细致的地理。 跟初一的大洲地理和气候不同,在初二学的,很多是要精确到一座山脉一个湖泊的。而这个地理老师,总能在过道里讲着讲着课,上到黑板把讲到的位置地图画出来,脑子里竟然存着这么多东西。 让这个新班主任收起了耐心的事情太多了。宋向文也感觉,他们这个班,学习好的多,爱闹腾的也确实多。那些不定时就会发生的破事,就像是一把把火,燃尽了班主任心里面的耐心。 开学不到第一个礼拜,班主任就被年级主任给找上了。 找她的原因,就是因为五班实在是太吵了,课间的时候办公室外面都是五班的人在跑在喊,隔着一堵墙都能清晰的听到人大声吵闹的声音。 初二初三的楼层,最中间的屋子是老师的办公室,一班到八班排列起来,四班和五班都靠着办公室。 在市里当班主任的时候,她就习惯于不怎么管自己的班级,市里的孩子,不仅是孩子能瞪起眼来学习,家长对于孩子的成绩更是上心。 到了周末,那一个个辅导班报的,她都害怕孩子们到底能不能受得了这样高强度的学习,加上学校的管理体制好,一般来说不用班主任对自己班的纪律问题多插手。 她就采用了和市里一样的政策来管理自己的班级,没想到被年级主任给找上门来。 年级主任说她缺乏在乡镇当班主任的经验,一定要狠起来,不能让学生觉得好欺负,尤其是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都可精神了,一看你没脾气什么都能干。 于是,她就第一次在班级里面发火,火气不大,就是冷着脸站在讲台上训话而已。训话最后,补充道:“咱们班的同学,注意我的限度啊,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你们好自为之。” 这句话,不怎么管用。 刚开完班会的第二天,张全瑶就在厕所抽烟被抓了,老师都是不定时去男生厕所检查的。教职工厕所跟学生厕所紧挨着,方便。 这一抓,就给站在最外面的张全瑶抓起来,让班主任来领,而且要打电话给家长,家长来处理。 这次训她的就不是年级主任了,换成了副校长,谁让张全瑶倒霉让个副校长抓到了。 教室里不老实,回了宿舍,同样也不老实。张全瑶的宿舍在宋向文隔壁,宿舍里基本上都是班里面的吊车尾。几个人聚在一起了,那就得狠狠说话了。 两个礼拜,一个宿舍隔天几率就扣分,还都是让老师抓的,开级部大会的时候,年级主任点名批评五班的宿舍纪律,她是真的坐不住。 这些火气积压在她心里,就等着一个机会爆发了。 周四上午第二节课课间,这节课课间长,学生们都要到操场上站定跑操。围着操场跑两圈,加强一下学生们的体格,也是顺应素质教育的做法。 跑完步,学生们把校服外套脱下来,一边扇风一边溜达着回教室。一般这时候距离上课还能有个五六分钟左右,这也算是个小课间了。 教室里闹哄哄的时候,教室的木门猛地被人用棍子敲了两下,整个教室顿时安静下来,五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门口。班主任拿着一根棍子气呼呼地站着,“都疯了!都滚自己座位上去!” 让她如此生气的,是因为班里面一个女生告状,有个男生总是在教室里面扔粉笔头。 这个女生是被他打到了,让他道歉他还不道歉,就直接跑到办公室告老师了。 本来就不高兴,听着教室里闹哄哄的跟一群苍蝇似的,火气就上来了。 “班长,站起来。”微胖的女生不情愿地站起身,她知道,估计得挨骂了。 “来我问问你,他。”班主任用棍子指着那个男生,“是不是在教室里经常扔粉笔头。” 这确实是,上课下课的,这个男生也不学习,就在后排闹腾,拿着粉笔头扔来扔去。也是害怕老师训自己,说得也是事实,班长就带着委屈说道:“就是老师,我都说了他好多次了,他都不听。你看,教室地面上都是这样的粉笔灰,都是他扔的然后被踩了。” 班主任走了个来回看了一圈,“哈,还真是呢,你还真厉害,这么远你都能扔过来,你怎么不扔到隔壁班去呢?”老师说得阴阳怪气,尖锐的嗓音显然是她生气的象征。 “郭鑫,张萌,是不是这样?” 两个女生就站起来点点头,“就是,好几次都打到我了。”张萌说道。 老师笑着看看那个男生,“来你上来。” 说罢就转身走向讲台拿了两盒粉笔下来,走到宋向文座位旁边的过道,哗啦一下子顺着走廊倒进去。再拿着另一盒走到另一个过道,同样哗啦一下倒进去。 “来!都给我站起来,踩粉笔。”老师把粉笔盒随手扔在讲台上。 看着下面的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来踩,气的班主任吼道:“你们都聋了!都给我站起来!” 拽着那个男生的耳朵,拽到过道里,“来你给我自己踩!”“赶紧踩!” 男生低着头,用脚尖一点一点碾碎扔在地上的粉笔。 “班长,说说,还有什么事儿,今天一块解决了。”老师并没有看着男生踩粉笔,而是转身走到班长座位旁边。 女生想了想,“老师,咱们班后面卫生角那边,总是很乱。那些人扔垃圾都不知道扔进垃圾桶里里面,每次都离着很远就扔,扔到外面哪里都是。值日生也不打扫,教室里有时候都是臭的!” “好好好,还有这样一回事呢,我还真不知道呢,不知道咱们同学都这么厉害了,都这么把自己当皇帝了呢。” 这次班主任说得就是全班的学生了,学生们都低着头。 班主任从前面走到后面的卫生角,“嗯,我看着像是猪窝,像是你们能干出来的。” 说着,蹲下身去,把垃圾桶拿起来,把空着的戳子拿起来。垃圾桶里的垃圾倒在戳子里,站起身拿好。 宋向文悄咪咪的转头看,班主任举着戳子,“来,都看我来!” 其他学生的目光一起看过去,“自己产的垃圾,自己给我打扫了,准备好了!来!” 说着,把戳子向前一甩,里面的垃圾就飞了出去。天热,教室里开着风扇,飞到上面的垃圾被风扇的叶片打到,甩飞到了更远的地方。 卫生角跟宋向文的座位正好是对角,宋向文这个地方,还算是安全的。 就是这么个安全的地方,甩过来一个香蕉屁股,宋向文亲眼看到香蕉屁股从戳子里面飞出来,经过中间一个桌子反弹了一下,向着他飞来,最后划着他的衣服飞到了墙角。 于富贵看着老师在后面这样干,从来没见过,忍不住在宋向文旁边捂着嘴巴憋着笑。时不时的吭哧一声,逗得宋向文不敢回头看了,转过身来看着桌面。 扔了两次之后,大概是火气发泄的差不多了,老师把戳子和垃圾桶一扔,又上到了讲台上。 “我告诉咱们同学,我不是脾气好,也不要觉得我没脾气。别把我逼急了,我已经说过了,后果自负。班长,组织人把垃圾清理了,那个,你,去把地上的所有的粉笔灰给我擦干净了,你们一会上课别让老师来笑话你们!”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教室里立马响起来细细簌簌的讨论声。 “行了!都闭嘴吧,没有数了!”班长扯着嗓子吼道。 “把各自的垃圾捡起来,把粉笔都捡回来,赶紧!”一个课间,惊心动魄的,长见识了。 第167章 钟爱调皮捣蛋 班主任行为和态度的转变,着实吓了五班的学生不轻。那个课间的故事,已经在厕所里传遍了整个年级。 当张全瑶和高占源几个人站在厕所里面的小便池上,手上夹着一支要来的烟,对于厕所的味道没有任何反应就着这件事情哈哈大笑的时候,新来的女老师名气就已经甩开了其他老师了。 整治了在教室里乱扔粉笔头的男生,那个男生讨厌她,在宿舍里骂她:“她事真多,一身毛病来这里当班主任,赶紧辞职别干了!” 一个班级里流行的东西变得很快,刚刚组成班级的学生们那段时间开始沉迷上了象棋。 刚升初二,学校响应教体局的号召,周四下午的最后两节课来开设社团课程。学生们可以自己选择自己想学的课。 学烹饪的学生去食堂,跟着食堂做饭的大姨学面板上的技术。学乒乓球的学生去餐厅旁边几张乒乓球台子边集合。踢足球的在操场,打篮球的在篮球场。喜欢航模的在跑道上,喜欢棋类的就在教室里。 宋向文还挺惊叹于这么个农村中学能开设那么多课程,一个班五十多个学生,每个社团两个人,也就是一共二十多个社团。 两个人,是硬性规定,要是由着学生选,足球肯定是最多的,一下子去了好几百个人,课没法上。 宋向文和李洋商量着,去两个离着很近的都在操场上的社团,这样解散之后就能在一块玩。 但是这个初二新换的年级主任,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老师,对于学习的管理程度相较于初一的年级主任严的多。 每个班的前五名,不准参加其他的社团。也不能这么说,年级主任成立了一个爱学社,社团的课程就是日常的语文数学,在这个社团,就是换个地方学习。宋向文就这么被自愿的去到了爱学社。 刚上社团的第一周,宋向文还挺认真的,虽然他十分不喜欢这个爱学社,因为他真的不是那么爱学。同样的,薛林和李坤几个人也是被自愿来了这里。第一个星期,总得来看看情况。 上到第二节课,宋向文就又逃课了,这个社团,不点名,老师也不问谁没来,少自己一个不少,多自己一个不多,还不如出去玩。 出去还不敢跑远,宋向文就只能在走廊里转转。电影欣赏社在自己班,屋子里面拉着窗帘关着灯看电影,宋向文趴在后门使劲瞅只能瞅到一半屏幕,还听不见声音。 六班是美术社,老师带着学生在纸上涂涂画画,没什么意思。七班是音乐社,里面的音乐老师在上面弹着电钢琴带着学生们唱歌。 宋向文很喜欢音乐,但是这种有些上了年纪的歌,他就不怎么喜欢了。 八班就有意思了,象棋社,门开着,里面的学生两两对弈,那个象棋技术一流的老师也在讲台上跟一个学生下着棋。 宋向文趁着老师不注意跑进去,竟意外碰到了同样跑来的李洋。 “哎,你怎么在这,你报的这个社团?”宋向文一脸兴奋问道李洋。 李洋对宋向文的出现同样表现得很意外,“我,我不是,我选的棒球社,那个老师说球棒和球还没到,这个礼拜不上,让我们自由活动,我本来想回教室,教室里有人,我就来这里了。你呢,你不是,爱学社吗?” 宋向文呢瘪瘪嘴说道:“还爱学社呢,你看我像是爱学的样吗,我跑出来了,不敢跑远。我跟薛林李坤他们一起跑出来的,少太多人怕老师看到就在楼里玩。” 象棋,小的时候宋向文跟宋召华玩过,玩的不多,偶尔晚上下两把。宋召华让着宋向文车马炮宋向文都玩不过。输的多了,宋向文的水平也稍微练出来一点,赢不了宋召华,但在程鸿孙奥和李晓龙几个人里面,他的实力是绝对的。 上了初中,就没玩过了,误打误撞跑到这里来,宋向文又想起来小时候他制霸天下那种感觉了。 一整箱象棋,他和李洋拿了一盒,两个人就找了张桌子开始下。童子功还是很不错的,跟李洋玩了两把他都输了。看上去以后的社团,都来这里下象棋就行,好玩,有意思,很有成就感。 虽然后面几个礼拜,象棋班的老师发现人突然变多了,就自己点名把那些不属于这个社团的人请出教室,但是下象棋这个爱好还是保留了下来。 回到教室,第一张手工棋盘,是李洋做的,下了课就跟宋向文对弈。 他们这么玩,别的男生都来围观了,两个人的棋局,有时候变成了一群人下一群人。慢慢地,教室里的棋盘就开始多起来了,下了课,男生们四五个一堆,在教室里就着棋盘吵吵闹闹恨不得能把天掀了。 由于下棋的时候你一言我一语对于对弈的两个人显得不尊重,班级里面的棋盘开始更新了。期盼下面写上观棋不语真君子几个字,旁边的人想开口就给制止回去。 想要通过指点参与到棋局当中的人被制止了,那他们还想下象棋该怎么办呢,就得自己做一张棋盘自己下了。这么一来,象棋氛围就更加浓厚了。 在班级里,宋向文一开始是绝对的高手,任谁都下不过他,有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下一群人不落下风。后来玩的人多了,竟然找到了对手。 这个对手就是宿舍里八班的男生,他们现在的关系变得很融洽,宋向文在他桌子旁边下棋的时候跟他搭话问过他会不会玩。听到他会,就邀请他下了一把。 没想到宋向文给输了,男生的棋路很多时候宋向文都看不懂,等到看懂了就已经绝杀了,很多时候,就算能补救,也得搭上好几颗大子。 一天晚自习第二节课间,宋向文又跟他下了一盘,又给输了,输的不明不白,给宋向文心里面堵得不行。铃声又这么不合时宜的响起来,更让他上火了。 宋向文转头问问李洋:“咱们班主任是不是已经走了。” 李洋点点头,“吃完饭就走了,我看着开着车出学校了。” 宋向文就不走了,跟男生两个人坐着一个凳子,在第三节晚自习的时候开始下棋。 初二年级有个劳模年级主任,每天早上一大早就来检查早读,晚上走得很晚,因为他要检查晚自习纪律。 手里拿着一根去外地旅游买来的戒尺,从一班转悠到八班,再从八班转悠到一班,再回办公室坐一会儿,等一会再来一轮。 经过五班门口的时候,本来是没注意到宋向文的,好巧不巧宋向文跟他来了一个眼神的交汇。四目相对的时候让年级主任发现了不太正常的地方。 宋向文看到他心里面就已经知道大事不妙了,但也不能回座位,离着有点远,只能坐着祈祷年级主任就这么过去。 推开门,向着宋向文和男生的地方看过去,“诶,你们班,怎么那个位置坐了三个人,你们班主任让你们坐的?” 班里的学生顺着年级主任的目光看过来,宋向文害羞又不敢低头,这样若无其事的话,别人不会注意到自己,吧。 “来来来,你俩出来。”年级主任向着宋向文招招手,宋向文和男生只能跟着走到了走廊上。 “你俩,在那里干什么?”主任看着宋向文问道。 宋向文沉默了一会儿,“额,在,下棋。” “下棋?下什么棋?”主任眼神里面有些不解。 “你,去教室里拿出来我看看,下的什么棋。”主任让另一个男生去把棋盘拿出来。 “奥,这个棋,你们不学习?”主任把棋盘拿在手里问道。 宋向文知道了,这顿揍是逃不过去了。 一根戒尺,一下打在了左半屁股,一下打在了右半屁股,两次都火辣辣的疼,宋向文感觉自己的屁股现在肯定有一条很明显的红色的痕迹。疼又不敢叫出来,就只能站着用手使劲揉自己的屁股。 “你叫什么?”主任看着宋向文问道。 “宋向文。”宋向文不抬头回答道。 “奥,我就看着眼熟,你就是宋向文,我记住你了。”说罢就让宋向文两个人滚回教室里坐着上自习,棋盘没收,被主任拿到了办公室里扔了。 相比较于抽烟喝酒打架这样的事情,下象棋显得就不那么严重了。抓宋向文也是因为他们在上课的时间还在玩。隔天跟班主任开玩笑提一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这个新班主任记得留心,学生们上课时间不要玩这些东西。 主任心里面不在意,宋向文以及其他的男生心里面也不在意,只是收上去了一张棋盘,班里面的棋盘多的时候,他们就在课间的时候继续在教室里玩。 玩的多了,来教室里转一圈的班主任就发现了。发现的时候,正好宋向文正在指挥着红色方向着黑色方发起最后的进攻,马上就要彻底绝杀了,班主任就这么出现在了宋向文的身后。 “你们在干什么呢?”一句温柔到顶的话,吓得宋向文猛地转头,就对上了班主任那张带着微微笑的脸。 那天课间在教室里发疯的时候,老师应该就是这个表情,这大概就预示着,宋向文今天不会太好过了。 “老师。”宋向文没有意识的叫了班主任一句,仿佛在试图唤醒那师生情。 “嗯。”班主任微笑着向着宋向文点点头。“来,给我,你俩上后面蹲着去。”说话声音还是温柔的,却让宋向文安心了不少,跟那天生气的样子不太一样,应该宋向文可以宣告复活了。 宋向文和李洋两个人在后面蹲着,班主任拖了一张凳子过来坐下。 “宋向文,那天主任跟我说,说你们班宋向文挺喜欢下象棋,上晚自习的时候不学习都下棋,这么好玩儿?” “宋向文,抬头看看我。”班主任向宋向文说道。 宋向文就蹲着仰起头来看着老班,旁边已经聚拢起来不少学生,他们也看得出班主任没有真生气,都来看热闹。 “好不好玩,跟我说说。”班主任摸着宋向文的头问道。 宋向文实诚的回答,“挺好玩的。” 班主任的手滑到了耳朵旁边,轻轻拽起来宋向文的耳朵,“好玩,以后不准你玩了知道吗?” “知道了。” “咱们班还有没有棋盘了,有的话,自己回去收起来,不准在班里玩了,上体育课带着想怎么玩怎么玩,知道吗?” 说完了,班主任就跟没有事情一样走了,倒是没有其他的下文了。 宋向文觉得妥妥的逃过了一劫,殊不知,他已经被主任给盯上了。 周四晚上第二节晚自习课间,因为第二天要放假回家了。学生们都很亢奋,整个课间很是吵闹。 宋向文和李洋,两个人去小卖部把没舍得花的零花钱全都花干净了,并且在路上摸着黑就把零食全都吃了。等到了教学楼,已经打铃了,但是因为太吵他们都没有听到。 等到两个人一前一后跑上三楼,就看到年级主任拿着一根苍蝇拍子出来了。 宋向文又跟他对上眼了。 那一刻,鬼子就在五班后门,他也不知道已经上课了,在跟几个男生打闹。办公室前面也是来来往往的不少学生。 看着年级主任推开门出来,门口的学生嗡的一下赶紧往各自的班级跑。 宋向文也想跑,奈何跑了两层楼,上楼实在是不好起步,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主任也跟盯上了宋向文一样,拿着苍蝇拍就过来了。不过走在宋向文前面的李洋,甩开胳膊用苍蝇拍就给了宋向文两下子。 这个小细条子抽在屁股上,比那个戒尺爽多了。 宋向文努力把屁股往前提,还是被抽的差点爽上了天。主任一边抽,一边说道:“知不知道上课了?知不知道上课了?” 宋向文捂着屁股坐到座位上的时候,屁股蛋子不敢接触凳子,大腿靠在凳子上面,手使劲揉屁股,揉的于富贵嘲笑道:“挨揍了,舒服了吧。” 第168章 总被照顾到 宋向文和年级主任的羁绊,就在这时候开始了。 为期半个学期,宋向文只要是干点坏事儿就能让年级主任看到,班主任还抓不到。抓到了,一顿揍,一顿教育,宋向文就“舒舒服服”的回教室,等着下一次不定时的揍。 从小学开始,班里面的学生就开始转书。把书当成手绢一样,在手指上转,还很稳,就是掉不下来。 小学转书尤为盛行的时间,下了课的时候男生上厕所都得拿着一本书一边转着一边走。能这样的都是转书的高手了,一般来说能在座位上坐好转个三十秒就已经很不错。 除了一边转一边走,还有的高手能转着转着把书扔向空中,接住继续转,这样的高手小学的时候只有一个。 上了初中宋向文已经很久没这么玩过了,他小学的时候很菜,书停留在手指尖几秒钟就掉下去。学了几个课间,不见成效他就放弃了。 上了初二偶然间看到于富贵在座位上转书,又把宋向文的兴趣给唤醒了。 宋向文和于富贵前面坐着的两个男生,唐超和井森森,两个都不高,要不然也不能坐在宋向文前面。 成绩是中下游靠后的,两个人都不爱学习。 唐超跟于富贵小学都是十九中后面小学的,两个人小学就认识,唐超也是个自来熟的人,宋向文跟他很快就熟悉了。 井森森的话就少了,下了课就坐在座位上哪里也不去,就只是转着脑袋四处看。上课的时候一样,除了黑板,哪里都转着脑袋看。 井森森还是刘庄的人,宋向文刚听他说的时候还很惊讶,刘庄跟他同龄的孩子,刘立洋基本上都带着他认识了,井森森他却没有一点印象。 打听之下,宋向文才知道,井森森家并不住在刘庄的庄里。他们家在刘庄的南岭上开了家养鸡场,就跟宋庄东河边的养鸡场一样。井森森一家虽然在庄里面有房子,但是为了方便养鸡,全家都住在了鸡场。加上井森森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就不常往村子里面玩,宋向文这也就不能跟他们认识。 那时候刚好是棋盘被班主任没收,宋向文下了课算是没地方玩了。上了初二,再想去楼下的小广场坐在旗杆底下时间成本就大了,还得来回爬三楼,再去外面转悠就成了奢望。 无奈下了课,就只能在教室里跟同学说话,或者就在走廊上趴在窗户边看风景。 趴在窗户边的,不仅仅是宋向文,还有那个因为扔粉笔头被班主任惩罚的男生。他算是被班主任束缚住了手脚,从粉笔头事件之后,班主任就把他调到了一个极其抽象的位置上。 初一时,班主任对不学习的学生,极个别的调到讲台两边,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单人单桌,他们就没机会闹腾了。 新来的班主任不一般,把这个男生调到了教室最前面的角落,直面对着墙壁,连黑板的侧面都看不见,抬头就是一面墙,上课只能在座位上趴着什么都干不了。也难怪他在私下里总是骂班主任。 在教室里没有自由,他就在走廊上找乐子。不让他在教室里扔粉笔头,他就拿着粉笔头趴在窗户边。教学楼后面课间来来往往的很多上厕所的学生,也不乏初一的学生在这里打闹。他就拿着粉笔从上往下扔,扔到就赶紧把头缩回来咯咯咯笑。 有的时候没拿粉笔头,他就玩贱的,看到有人从楼下走,存一口痰,使劲吐出去。这倒是从来没吐到任何人身上,每次他满怀期待的吐出去一口,伸头看看掉在地上,就难过的“哎呦”一下,再准备下一次。存量有限,两三次嘴巴就已经干了。 宋向文和李洋趴在窗户上,时不时的就能被楼下的学生误以为是扔粉笔头的,几次都被楼下的学生高声问道:“是不是你,你想干什么?” 宋向文和李洋就回道:“不是,是我早跑了。” 几次三番下来,两个人算是烦了,就只好在教室里坐着聊天了。 于富贵转书,就给了宋向文新的撩闲方式,他就开始有模有样的学起来了。 宋向文坐在位置上一本正经地学,唐超看到了就开始忍不住向宋向文展示。唐超小学的时候也是转书的高手,两只手一只手一本都不在话下。 看的宋向文一愣一愣的吵着让唐超赶紧教给他,唐超就有问必答,有的时候亲自演示讲解细节。他说道:“指甲很重要,有指甲的话,就能转的很快,但是就是不太稳,用肉的话很稳,但是转不快。” 下课或者是午自习,宋向文都在座位上转书。他觉得,午休的时候他也不困,转书也没有干扰过任何人,这样老师肯定挑不出他的毛病了吧。 几天下来,确实没啥事儿,他就彻底放下心,午休一边看窗外的风景一边转书,几天下来,倒是越来越流畅。 他没注意,这几天年级主任都没检查,不是没人管,而是管的人暂时不在。等到管的人来了,宋向文就逃不了一顿教育了。 又是一天中午,宋向文像往常中午一样,坐在凳子上依靠着凳子背,两条腿蹬在地上,一边看光景一边转书。 一阵微风吹过,吹的宋向文感觉到无比的舒服,不禁嘴角咧开,露出满意的笑。一边笑着,一边转头看看风吹来的方向,微笑着扭头,就看到拿着戒尺的年级主任一边经过门口一边向着门口里面看。 又是四目相对,年级主任停下脚步,宋向文赶紧把书放下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祈祷着年级主任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就别惩罚自己了。 年级主任脸上的表情同样显得轻快,向着宋向文招招手,示意宋向文过去。 宋向文嘴一撇,这一去,又要带着痛感回来了。 慢吞吞走到教室门口站定,年级主任走到自己面前问道:“那个书,是让你看的让你学的还是让你转着玩的?” 宋向文不敢跟年级主任对视,低着头回答道:“学的。” “抬头看着我,是让你玩的还是让你学的?” “学的。”宋向文抬起头看了看年级主任的脸,赶紧挪开视线。 “是让你学的是吧。”说着,年级主任也不用戒尺,右手拽着宋向文左脸鬓角上的头发。这个位置的头发被拽着老疼,宋向文一边眯着左边的眼一边跟着主任的用力方向把头歪过去。 到了一定程度,主任猛然松开手,一巴掌扇到宋向文的脑袋上,给宋向文吓得又是一愣,左半边脸的上半部分也是火辣辣的。 没等宋向文反应过来,主任又拽住了宋向文的头发,同样的招式,主任用了两次。宋向文就挨了两巴掌,第二巴掌扇的还挺正,声音清脆,啪一声。 两下之后,主任说道:“滚回去吧。” 宋向文就转身回了教室。 有睡觉的学生自然就有不睡觉的学生,他们都看到了宋向文走向了门外,也听到了清脆的巴掌声,宋向文进来的时候,几个人都盯着宋向文看,把他目送到了位置上。 于富贵和唐超也没睡,宋向文一边往座位走,两个人就向着宋向文嘿嘿笑。 等到宋向文坐到座位上,于富贵又来嘲讽道:“爱转书,这下得劲了吧。” 唐超看看门外回过身子来说道:“宋向文,哈哈,你不知道我们在教室里听着,啪一声,声音真拿人,小耳刮子就像是这样,一下扇到你脸上。”唐超一边说,一边左手在空中摆弄出扇耳光的样子。 挨了这么一顿揍,宋向文又不能转书玩了。回过头来想想,还不如跟刚上初二一样不爱说话呢,不爱说话,老师注意不到自己,从来就没挨过揍。现在恢复到了本色,还被年级主任给逮捕了两次,挨了两顿揍。 不止是年级主任盯上了自己,连班里面任课的老师都盯上了自己。一般来讲,任课老师是比较轻松的,他们并不用对班级的日常管理过于上心,这些事情都交给班主任去操持。班主任每个月多拿一部分的工资,多干了不少劳神费力地活。 班主任没说宋向文哪里不好,数学老师先说起来了。 数学老师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教师,从她上课说的题外话听来,她有一个儿子,而且好像对她儿子还挺严厉的。 上课的时候,后面的学生不听讲,她就会一脸严肃的让学生到前面站着听。学生们在课下里都说:“教理科的女老师,没有一个温柔的。咱们这个老师还有个孩子,孩子气她,她就来气咱们了。” 宋向文被她盯上,不是因为宋向文成绩不佳,而是因为宋向文态度不端正。 写数学题的时候,宋向文不喜欢写那些繁杂的解题过程。比如每道题写答案之前要写解,并且不能跳步骤,要比一步一步的写出来。 宋向文在做题方面的性子还是挺急的,能口算出来的,绝对不动笔,在题目下面,只写着一个答案就好。需要证明的,写两步关键步骤就算结束,反正自己能看懂。 教室里的电子白板,是能拍照的。白板旁边有一个摄像头,老师们讲课的时候,卷子拿在自己手里,学生们看不到,就会拍个照在白板上放大给学生看。 数学老师呢,就开发出了另一个用法,每天上课讲前一天留下来的作业的时候,随机挑选一个同学把自己的书交上去。她把学生的书拍下来,放大到白板上讲,这样既能讲题,还能顺便检查一下这个学生的作业完成情况。 一般的,填空题选择题随便成绩的学生都行,证明题,就会找一些成绩比较好的。这样她就不用再一直改步骤了。 宋向文就是在一节数学课上,被数学老师抓到了。 当老师微笑着接过宋向文的同步练习册打算拍照的时候,一看宋向文的书,小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生气的问道:“宋向文,你简答题这么大的地方,你就给我写个结果,你的步骤呢。你考试的时候,不写步骤你让哪个老师给你分,你想干什么。” 宋向文就站在讲台旁边挨训,训了一顿,数学老师嫌弃的把他的书还给他,转头要了张萌的书。随即表扬道:“哎,同学们看看人家张萌的作业,这个小字,真板正,一步一步的步骤,写的条理清晰。宋向文,你给我睁大眼睛看着,我不要求你写成这样,你就写成这样一半好就行了。” 自此,数学老师时不时的就突击检查宋向文的作业,不满意,一顿训拍拍脑袋,还行,就说一句:“今天算是开了一点窍。” 有的时候宋向文撞在了她的气头上,就会让她喊着在教室门口站着听。 开学一个月,就是月考。宋向文因为前一个月不爱学,考了第五名,数学考了七十分。在一个下午,就被数学老师给请过去了。 站在数学老师的办公室旁边,看着被数学老师拿到最上面的他的月考卷子,宋向文背着手低着头准备挨训。 数学老师伸出右手,掐着宋向文肚子上的肉,拽着宋向文往前踉跄了两步,“宋向文,你自己看看。你这个名次,数学在咱们班,排个十几名,你这是打我的脸你知不知道。你说这些题对你来说那不是很简单?你为什么就做不对,就是因为你那个作业,就往上写个数。” 说到一半,六班的数学课代表李金进来给老师送东西,正好就撞见了数学老师掐着宋向文的肚子。 数学老师把李金送来的东西收好,转头又掐上了宋向文的肚子。李金就一边冲着宋向文嘿嘿笑一边走出办公室。出去的时候还留了个小缝隙,过了一会儿他就带着李洋站在门口往门缝里看。 屋子里面数学老师训着自己,宋向文瞅着外面门缝里的李洋和李金,想笑不敢笑,疼又不能喊疼,站在办公室里,给他难受坏了。 第169章 十月运动会 宋向文跟老师的“恩怨纠葛”还在继续着。 数学老师之后,就轮到英语老师了。 英语老师,在初三的时候是宋向文的班主任。当然这时候宋向文是不知道的,这个爱看道德经随口而出就引经据典的老师不教语文教英语也是让宋向文匪夷所思。 开学跟他们见面的时候,穿着一双系鞋带的皮鞋,鞋带已经有些开线了,鞋面上不少褶子,但还是被擦的锃亮。 穿着皮鞋,搭配着一条有些紧腿的蓝色牛仔裤,上身穿一件开扣短袖,一头十厘米左右的头发,就那么拿着书咳嗽一声进了教室。 英语老师说他往年都是班主任的,今年是因为家里有了孩子,顾不过来,主动跟学校申请的当一个普通的任课老师。 站在讲台上背着手,微笑着环视下面,说道:“咱们同学,我说实话,认识我的不多。我没带过初一,一直是初二和毕业班。你们有谁认识你们上一届的,去问问,我是怎么揍他们的。磁带机的电线,往屁股上抽,你问问他们什么感觉。” “所以说咱们同学呢,既来之则安之,不要在我的课堂上做那些跟学习无关的事,说那些跟学习无关的话。我可不是吓唬你们啊,真到时候把我惹得不高兴了,可别怪我没提醒咱们同学。” 开学放狠话,这都是寻常,宋向文当然不会放在心里。 刚开学他不爱学习,上课屁股就跟坐到了钉子上面一样,不一会儿就得挪挪屁股。 那时候的课堂没有表,什么时候下课只能在心里面大约摸猜。有的学生为了方便知道几点下课,就会自己带一个表,这学校是完全允许的。 坐在宋向文前面的唐超,就有一块,绿色的电子表,按键的时候会显示时间,过一会儿又会自动变暗。那时候这样的表还是少见的,宋向文很喜欢这个表,个性又好看。 唐超有表,宋向文想早点下课,就在上课的时候时不时问问唐超几点了。语文课这么问,数学课这么问,英语课自然也是这么问。 之前上课问的时候英语老师都没听见,也可能是听见了当作没听见。直到有节课上到一半,英语老师站在宋向文右边的过道里拿着英语书讲课文。 宋向文就自认为很小声的问了唐超一句:“诶,几点了?” 不但唐超听到了,英语老师也听到了。脸上同样变得很不好看,一开始看都不看宋向文。把书送面前挪开说道:“你看,有的同学就是不听课,咱们在这里讲课文,他在那里问几点了。”说着用拿着书的右手指着宋向文。 宋向文顿时变得无比尴尬,悻悻然低着头看着桌子上的英语课本。 英语老师终于转过头来问道宋向文:“来你,你问几点了干什么?” 宋向文不抬头。 “你抬头,来你看我,你跟我说你问几点了干什么?”英语老师又重复了一遍。宋向文害怕再不说话,老师手上那本书就该飞过来了。 转过头,余光已经看到了不少学生在看着自己,就有坐在英语老师旁边的张萌,她是英语课代表,初一的时候文科就很厉害,在班里面语文英语成绩稳坐第一。 宋向文支支吾吾说道:“没干什么,问问几点了。” “你问问几点了,能管什么用?”英语老师追问道。宋向文不答,英语老师也就不屑于跟他计较,他觉得这个男生,肯定是班里面那些极个别典型之一,“你这节课站着,站到下课,我让你在那里几点了。” 宋向文的英语成绩不好,从小学就是这样。学习语言宋向文觉得确实是一种天赋,小学三年级起点的英语,当时大家都不爱学。每天回家都要抄写英语单词,还要脑子里面一遍遍对应它们的意思。 甚至到了后面,都开始加入语法的知识了。小学的时候英语老师碰到比较难的英语题就会说:“这道题呢,知识方面可能咱们同学不太理解。我尝试解释,大家尽量听。大家都知道语文上的主谓宾之类的,其实咱们英语上面同样的......” 那些最基本的语法,在宋向文听来就跟天书一样。说实话,在语文方面,他就知道一个主谓宾,那些定语状语补语,他脑子里面永远都是一坨浆糊。上课听到语文老师说:“这个词在句子里面做什么成分?”他都等着陈雨说出来之后附和一句,从来是不会自己去想的,太麻烦。 也不知道,那些英语好的人是怎么学的。而且很奇怪的是,英语好的学生还一般都是女生,班里面学习英语顶尖的,都是女生。 被英语老师记住之后,宋向文倒是没怎么敢再跟他正面交锋了。在潜意识里他就觉得,这个男老师,肯定要比女老师狠。 英语老师呢,上的课多了,自然就对班里面的学生渐渐面熟了,也基本能对上号了。尤其是那些成绩靠前的,老师们在不认识学生的时候点名回答问题往往都是按照成绩单来念的。 宋向文还记得第一次英语老师按照顺序提问到他,等他站起来的时候,老师竟有些不可思议道:“你就是宋向文?” 宋向文心里面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他知道英语老师对自己的印象肯定不太好,这次出人意料,嘿嘿,狠狠的打了老师的脸吧,看老师怎么说,自己玩都能成绩高高的。 没想到英语老师却不变态度,用书指着宋向文笑骂道:“恁二叔公的,宋向文你跟腚上长了倒立刺似的在那里坐着跟个人似的,你还能考第三名。你不用你不好好弄昂,这回我算是认识你了,你再给我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你看我不好好拾到你。” 一段话说得宋向文很没面子,班里的学生在下面哈哈大笑,他就站在那里低着脑袋尴尬的笑。 不考试的话,只要上课的时候不冒犯到英语老师,老师就没有机会来挑刺。英语老师说会关注他,倒是说了句实话。 每节课上课走神的都不少,宋向文坐在前面,老师平常在过道里讲课,很少会注意得到。 那节课讲的课文是大熊猫,围绕着大熊猫的习性和生存地展开叙述。英语老师呢,也在课堂上说了不少课文里没有讲到的知识。 宋向文坐在座位上一边听,脑子里就在想,熊猫的毛发是什么触感,它们都能长多大,到底真的熊猫是什么样的。毕竟这个时候,宋向文还没见过活的大熊猫。想着想着,就想出了神,英语老师的话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完全陶醉在了自己的想象当中。 猛然,他回过一些神,意识到是不是走什么,答案是肯定的,那接下来,英语老师会不会抓到自己。 刚有这个想法,英语老师就喊他了,“宋向文,来,站起来说说刚才讲到哪里了。” 还好,在他回过一些神的时候还是听到英语老师说了一句话,站起来之后,他就根据那句话跟英语老师说道讲到哪里了。说的确实对,但英语老师还就想整治一下宋向文。 走过来拽着宋向文的耳朵,没多使劲,“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吗?”宋向文低着头回答道:“知道老师。” “你说说为什么?” “跑神,跑神了老师。”宋向文的脑袋顺着英语老师的力歪过去。 英语老师松开手,摸摸宋向文的脑袋,“宋向文啊宋向文,你给我老实点昂。恁二叔公的,敢在我的课堂上走神,你不怕我扇你嘴巴子,来,上后面站着听去。” 宋向文就拿着书悻悻然走到教室后面。这地方视角确实好,能看到后排不学习的几个男生都在干什么。 在英语老师转身的时候起立扔纸团的,还有趁着老师不注意往嘴里塞一把零食的,有拿着拆开的笔低头玩儿的,有往窗外使劲看风景的。 宋向文不禁在一个男生扔纸团的时候嘿嘿一笑,就又被英语老师拽着耳朵领到了前面站着听。 英语老师真正抓住了宋向文的小啾啾,是在第一次月考之后。一百分满分的英语试卷,张萌考了九十六分,宋向文呢,五十六分。 这个五十六分,在班级的单科成绩里面连前二十名都排不上去。这其实算是宋向文发挥失常,如果正常的话,宋向文的英语单科成绩排在前十名还是可以的,前五名很难,前十倒是不难。这次也算是失足了,就被英语老师给请过去了。 卷子还没发下来,张萌就来叫宋向文了,“宋向文,去英语老师办公室,英语老师找你。” 宋向文挠挠头问道:“找我干什么。” 张萌向着他咯咯笑道:“英语老师说要掐死你,哈哈哈,你自己去看看吧,他在那拿着你的月考卷子骂你。” 宋向文并不知道他的英语考了多少分,听张萌这么说,估计不会太精彩了。 英语老师坐在办公室进门的左手,数学老师坐在右手边。宋向文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里不少的学生,因为月考成绩刚下来,各科的老师拿到卷子自己看一遍都会让课代表发下去,办公室就显得有些闹了。 宋向文小心翼翼走到英语老师工位旁边,“老师,我来了。”还是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他看到了,英语老师手上的卷子,五十六分。 英语老师没看宋向文,而是说道:“宋向文,我用不用掐死你?我掐死你吧宋向文,好不好我掐死你。” 一句话,英语老师就差骂街了。脸上表情倒是不那么严肃,声音却不小,一时间,办公室里不少老师学生都向着这边看过来。 英语老师拿着宋向文的卷子,“五十六分,来,你去问问别的班哪个英语老师,谁班里面的前五名英语考五十六分。要不这样,你去问问其他英语老师,有没有老师愿意叫你跟着他们学的,你跟着他们学,我教不了你快了。” 办公室里难免有宋向文认识的学生,他们向着宋向文这边笑嘿嘿的看着。 英语老师说话的声音,倒是传到了数学老师耳朵里。一听到宋向文三个字,数学老师就跟触发关键词一样走过来了,“怎么了顾老师,我看看来。欧呦宋向文,你挺厉害,英语还没及格,你就是这么在班里面带头的?” 说着,数学老师就就着宋向文的数学作业开始展开评价,“数学同步练习册,这个小子就写个答案,也不写上怎么算的真懒出个样子来了。” 两个老师说是说,三个老师也是一样的。四班的班主任,教物理的男老师也凑过来了,“嘿嘿,这个分放在我们班也是很炸,你小伙子,比我们班第一偏科还厉害,有机会让你们见个面认识认识哈。” 这个四班的班主任,不久之后就接替了宋向文他们班的物理,他和宋向文之间同样也有着不浅的羁绊,这是后话。 月考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这次月考没开家长会,宋向文还是很高兴的,不让爸妈知道自己爹成绩就好,这样自己就能照常回家玩电脑。 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没考好,刘二姐不让他看电视,那段时间可把宋向文憋坏了,虽然过了几天就不管了,宋向文却还是一直记着。自己的成绩,还是只让自己知道的好。 这一年,十九中要举办运动会了。初一的时候没办,具体的原因宋向文就不知道了,程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初二这年,运动会又要开办起来了,就在月考之后,正好是秋天,不算热也不算冷,天气正合适。 班主任带着运动会秩序册来到教室的时候,学生们才真正的确信了这个好消息,班级里立马爆发出欢呼声。运动会嘛,开就代表那一天都不用上课,全校学生都在操场上坐着看运动会,给自己班加油鼓劲,还能买零食边看边吃,这哪个学生会不喜欢呢? 第170章 个人的生涯首秀 宋向文对于自己的运动天赋是清楚的,他这个人,从小学一年级上体育课开始,就不是能够在体育方面出众的人。 小学二年级冬天的时候,因为宋庄小学会给每个学生都分配一个体育项目,体育老师就在体育课上针对学生的身体素质进行分配。 在比赛跑步的时候,六个人一组,从操场的一端跑到另一端,也就是五十米的距离。宋向文和张勇李坤在一个组,其实那时候他对于自己是什么水平基本上了解了。在胡同里跟程鸿他们玩的时候,他就不是个跑的快的。 因此,在正式开始之前他是紧张的,主要是跑倒数第一怕丢人。宋向文还清楚的记得那节体育课,虽然很冷,但是他还是脱下了外套,穿着姥姥给他缝的棉袄等待着比赛的开始。 开跑之后,宋向文还很兴奋,他向前看路的目光中,只有一个人的身影,这就代表着,他是第二名。等到他以一种骄傲的心情冲过终点线跟老师汇报:“老师我第二!”的时候,老师却指着远处吹着哨子。 宋向文转过头去,地上坐着四个人,他们刚起跑就摔在一起了,也是体育老师规划的太窄了,几个学生抢着往前,一不留神就扭在一起了。 “回去,回去重新跑。”体育老师对他和另一个第一名的男生说道,宋向文就只好悻悻然走回去等着再跑一次。 果不其然,第二次,倒数第一名,直接原地起飞! 初二运动会,大概是跟自己无关了,自己就当一个看客就好了。 班主任拿着秩序册在讲台上心情不错的问道:“咱们班,谁的体育好,都要积极参与。” 那时张全瑶是他们班的体育委员,跑操的时候带队喊口号,他的体育从小学就厉害。虽然成绩不好,但也不妨碍在体育方面担任官职。除此之外,在班里面经常表现自己帮着老师干活的张全瑶,还有在晚自习坐在讲台上看着教室纪律的权力。 第三节晚自习,张全瑶本来就不学习,就在上面看纪律。一边跟后排的男生说笑,一边跟班里面的学生强调不许说话把嘴闭上。 张全瑶上台领了秩序册,就开始在班里面挑选运动员了。宋向文后排的安琪被选上了跳高,初一她是跳高第二名。宋向文周边座位,也就只有她是运动员,其他的运动员,基本上都集中在班级的中后排区域了。 一个是因为后排的学生一般都比较高比较壮,身体上有优势,自然就能拿好成绩。还有一个就是调皮的学生一般来说不爱学习,都被老师安排在了教室后排。 选了两天,张全瑶基本上把各个项目的运动员都选择好了,只剩下男子三千米和铅球没人去。男子三千米太折磨人,铅球不在操场上比学生们看不见,这两个项目就暂时空出来了。 把名单上报给班主任,只能让班主任来确定这两个项目的人选了。 这还不好说,重在参与的事情,随便动员两个学生还是简单的。 一节课课间,班主任就带着报名单来到了教室。“男子三千米还有铅球,咱们班还差两个名额。咱们同学来坐一下先别出去看看谁有兴趣参加呢?” 可怜宋向文肚子疼,下了课叫着李洋一起,夹着屁股快步下楼去蹿稀去了。 原本简单的事情,教室里的学生竟然一个都不参加,有的说已经报名了其他项目了,有的就说腿疼要么就是肚子疼的,一个班的男生还找不出个人来参加了。 班主任正一筹莫展的时候,环视班级看到了宋向文的空位,“于富贵,你同桌是谁?” 于富贵回答道:“宋向文。” “他去哪里了?” “上茅房了老师,他肚子疼。” 班主任老师一边往这边走一边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让宋向文去跑个三千米中不中。” 老师的自言自语被张全瑶听到了,接话茬道:“中老师,宋向文跑得特别快我们都跑不过他。”他这么一说,高占源和几个跟他每天一起玩的男生就开始起哄了,“就是老师。”“老师你都不知道他都能上体校。” 如此下来,宋向文的名字就出现在了报名表上,班主任填好,拿着表就回办公室交给体育老师了。 等到宋向文在厕所舒服了,和李洋说说笑笑回到教室,他才从唐超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本来宋向文要去办公室跟班主任说他脚后跟这两天疼跑不了的,没出去上课老师就来了。等到他下课再去,班主任告诉他:“你们体育老师都走了,拿着单子都给你报上去了,你就去吧。” 这次如果丢人的话,就丢到了全学校面前了。初一初二初三,把操场围一个圈,看着自己被第一名套圈,而且那么多熟人,以后在十九中怎么混。 没办法,宋向文开始特训了,拉着李洋,下了第三节晚自习,不着急回宿舍,先在操场跑两圈。第一天战斗力特别猛,跟李洋跑了六圈,三百米的操场,跑了一千八百米,还是很不错的。 慢慢地,越练反倒是越崩溃了,每天都跟上班一样去操场跑。到了宿舍带着满头大汗,没时间洗漱,上了床还得坐在床上好长时间,等着汗水都干了才能睡觉。 听着别的舍友在被窝里撕开零食吧唧吧唧吃,宋向文就越来越崩溃了。 尤其是,有天晚上李洋和于富贵的小学同学来了。他们的同学来串门是经常的,路过门口看到熟人就进来说两句话。 今晚来的同学,进来就问道:“你们报名运动会没有?”李洋和于富贵唐超摇摇头。 “哈哈,等运动会的时候,给我加油行了,我报了三千米。昨天特意请假回家,上城里买了一双长跑鞋,来等我拿给你看看。”说着就跑了出去。 一双蓝色的跑鞋,被那个男生拿过来展示。李洋顺势指了指宋向文说道:“他也跑三千,让我们老师给安排了,拉屎的时候给他报上去了。” 男生顺着手指看向宋向文,“伙计,你三千米怎么样,练了没?” 宋向文摇摇头,我不行,我也就晚上去跑两圈,不够丢人的。 男生一听,宋向文是个软柿子,当即说道:“我,十圈,一圈都不休息,穿着这个跑鞋,直接全程跑下来。” 宋向文一听,嗯哼,心凉了一半了,估摸着那天,就是他来套圈了。 终于等到了开运动会的日子,宋向文攒了一个礼拜没舍得花的零花钱,全让他去小卖部里买了零食,用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装着。 班里面的学生基本上人手一个。初二年级不用搬着凳子,他们就坐在操场南边的几节台阶上,这里视角很好,因为比较高的原因。而且靠着小卖部很近,想吃什么随时去买。 运动会开始之前,宋向文和班里面其他几个运动员都参加了彩排。当天是要走方队的,他们虽然不用像彩旗队和国旗班那样训练,也得提前去走一遍走个过场。 一人一个号码牌,用别针别在衣服前面。在校长和各级领导讲完了话之后,他们就要开始入场了。 每个班都在运动会之前提交了各个班方队的口号,每当一个班级走到主席台前,主席台上负责讲话的学生就念这么一段话。 “看啊,八年级五班的运动健儿们正向我们走来!他们昂首挺胸,他们热情昂扬,他们将用汗水换来荣誉,他们是青春活力的代表,加油,八年级五班!” 伴随着略显老气的台词,宋向文几个人就这么走到了主席台前。走到初二所在的区域,薛林、刘立洋、李金,没有不跟自己嘿嘿笑的,宋向文抿着嘴憋着笑,今天之后,他们这几个老东西又得调侃自己了。 三千米的比赛在下午,宋向文上午是可以休息的。坐在班级所在的区域,吃着零食,看着跑道上的学生一圈又一圈,点评着,“这个人前期冲的太猛了!”“这个迈不开步子。”“这个腿真长,而且步频很快。”“这人竟然穿着跑鞋!” 除了跑步,跳高和跳远也在临近宋向文班级这边的区域,安琪和张全瑶两个人都报名了跳高。自然是要给他们加油的。 都是业余的选手,不靠技巧纯是天赋。张全瑶和安琪跳高,完全是跨过去的。等到了一米三四的时候,张全瑶已经跳不动了。女生组那边的话,一米三四都能夺冠了。 当然了,绝大部分的学生都只能跨越,真正会专业动作的,只有一个初三的男生。他本身体育就好,加上练过,采用的是背越式。一下就夺得了男子的冠军,跳了一米六的高度。 在比赛的后期,其他的选手都跳不过去了,他还没有达到上限,体育老师就让他自己一个人跳。每跳过去一次,周围的学生们就爆发出惊呼。直到最后,杆子已经比人高了,他才停下来。 上午的高潮,也就是跳高和4*100的预赛了,宋向文他们班进了决赛,同样是在下午比。 中午的时候,宋向文就吃不下饭了,激动的一点胃口都没有。而且李洋说:“你下午这么大的运动量,下午跑完了再吃,要不全都吐了。” 下午的第一个项目,就是男子三千米。 当听到“请参加男子三千米的运动员,到检录处检录。请参加男子三千米的运动员,到检录处检录。”的时候,宋向文有些恍惚的站起身来。 班主任看着他站起身,对着学生们说道:“来,给我们班的宋向文加油了!”说着就开始鼓掌。 同一时间,各个班参加三千米的学生都准备出发了,各个班自然也是鼓掌鼓励运动员们。 宋向文看了一圈,初二的这几个男生,好像都不太好欺负。那个买了跑鞋的,已经穿上了。几年后宋向文才知道,那个男生买了个短跑的跑鞋,鞋底前面全是钉子,穿着跑长跑,跑两圈脚就开始疼的不行了。 当时他是不知道的,还把他吓得够呛。 三千米,三个年级一起跑,最后各自年级算成绩。 当二十四个人站在跑道上,闻到那种太阳晒过跑道的气味,宋向文的嗓子已经开始干了。 体育老师让他们沿着弧线排开,都在抢着往内道挤,宋向文就无所谓一般站在外面,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颜面尽失罢了。 “各就位,预备!” 体育老师手里的信号枪在宋向文耳边炸开,身边的学生就跟离弦的箭一般蹿出去。 宋向文跑之前跟李洋讨论过,这种耐力比赛,前面一定不能冲,只要跟着别人,不要太急就行。 慌乱之中,宋向文急忙跟上了一个同年级的男生。初一的几个孩子跑在最前面,完全是百米冲刺的速度去跑的。 初二的也不慢,二十四个人的队伍刚不到一百米就拉成了长条。 宋向文在队伍的中后部分。经过自己的班级,宋向文余光能看到班级的学生努力的喊着。那还说什么了,干了! 慢慢地,宋向文发现他和李洋是对的,前面的几个学生已经扛不住了,回头看看后面的差距,转过身去精疲力尽却依然猛冲,这才不到一圈。 等到第二圈,宋向文跟紧那个男生,已经到了中间位置了。 长跑,各个班级都会来给各自班的运动员递水。跑到第二圈的时候,有的班级的学生就开始拿着水杯上前了。来给自己送水,那是给自己面子,自然要喝两口。 为了跟紧前面的男生,宋向文放弃了喝水,看着李洋走上来,一边跑一边摆摆手示意不用,继续就这么跑下去。 跑到了第五圈,其实已经力竭了,嗓子眼里有很浓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很疼,腿也酸的不行,好像下一步就要摔倒。 已经不少学生不再跑了,开始沿着跑道走,那个穿跑鞋的男生就是其中一个。 又两圈,宋向文实在跟不住前面的男生了,跟他的差距越来越大。等到男生第二名冲线,宋向文还有半圈才到。 还不错,第三名,完全是策略上的胜利了。 第171章 从来没遇到过的 拿到了第三名,不仅仅是出乎了宋向文的意料,更是让李金和李洋他们几个人感到诧异。 三千米最后一圈的终点,各个班的学生们早就围在那里等着运动员冲线就上去扶着。 宋向文十圈下来,只喝了两次水,虽然李洋每次宋向文跑到班级位置的时候都会拿着瓶子上来,但宋向文却总是摆摆手继续低着头慢慢地跑着。 距离终点还有一百米,宋向文终于感觉到爽了,那种看得见的预料得到的爽。第一二名已经冲线了,现在终点的,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在盯着自己,宋向文精疲力尽却还是尽力发起了最后一次冲刺。等到他冲线之时,体育老师掐着表说道:“第三。” 李洋和于富贵唐超几个人已经围上来了,两边胳膊一条胳膊一个人夹着。宋向文没有李洋高,李洋一架着他,走起来双脚都要离地了。 他已经走不动了,向着李洋说着:“等等,等等,上操场坐坐,我不行了。”李洋和鬼子却不允许他去:“刚跑完了,先走走再坐。” 两个人硬是架着宋向文溜达了两个来回,宋向文欲哭无泪了。终于,坐到了操场上,两条腿就像不存在一样,还是在大口大口呼吸,嗓子眼里像是进去了什么东西痒得很,一直在咳嗽。 十九中的运动会,可没有奖牌。第一二三名只有带着学校印章的笔记本,宋向文第三名的笔记本很简陋,他本来就没有什么笔记本,这一本,也就是沦为演算纸的命运了。 当他拿着本子回到班级的位置,班级里的同学开始鼓掌欢迎他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的长跑很值得发展。原来跑得不快,那是短跑的问题,他适合长跑。 他的这种想法,在高一参加了一次运动会之后就不复存在了。 短短一天的运动会,就这么过去了。好在,运动会是在周五,如此一来办完了运动会直接休息周末,不用担心在学校里因为运动会的后劲太大学不进去。 宋向文现在还是每个礼拜都跟李金玩游戏,分班之后,李金跟张勇都在六班了,两个人因为宋向文的原因也很快熟识。经过李金的邀请,张勇也加入到了他们两个当中,三个人专门建了一个群用来讨论游戏。 三个人玩着5v5的游戏,也是各自都有分工的。 李金喜欢法师一类的英雄,从接触游戏开始就沉醉在法师的操作中。宋向文喜欢射手,那种全队伍核心的地位和高额的爆炸伤害玩起来特别爽,而且位置越关键就要求操作水平越高,宋向文很认可自己的操作,每次玩都会主动担负起队伍核心的责任。 张勇呢,甘当绿叶,都是为宋向文玩起了辅助。一整局比赛下来,一分钱没有,全程不是在操心就是在操心的路上。 不但要想着怎么打败敌人,还要想着怎么克制住宋向文。一个位置玩的多了,宋向文就烦了,就会跟两个人说着:“今天的分上完了,接下来就是娱乐了。” 张勇看到这句话,就不干了,“你必须给我玩射手,你玩别的我真不放心,我求求你了,你不玩射手我就不玩了。” 原因也很简单,宋向文除了射手之外的位置,总是会恰如其分的送出去一血,然后说一句:“哎呀,这跟射手一点都不一样。” 张勇在相信了宋向文几次之后,就坚决的选择了不再相信他。 三个人又是在家里玩了两天游戏,输赢倒是其次,快乐确实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再回学校,一切如常,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体育老师换人了。 原来的体育老师,是学校里一个上年纪的老教师,其实本职并不是体育老师,只是因为上了年纪没有精力,学校给他在体育课安排了一个工作。那时候的体育课,不用老师带着做什么运动,老师只负责拿一个哨子,让体育委员整好队围着操场跑两圈就可以解散了。 原来的体育老师因为身体原因实在不能再进行任课方面的工作了,体育老师就只能换了一个暂时来顶替。 换来的体育老师是初一的体育老师,人高马大,三十出头的年纪。 初一的时候,宋向文和李金唐朋几个人经常去数学老师办公室帮着数学老师批卷子。他们几个数学成绩好,这简单的工作数学老师就放心的交给他们了。 几个人一般都是在中午午休的时候去,这样就不用睡觉了,批完了卷子去厕所,再磨磨蹭蹭一会儿就打铃了,玩的倒是自在。 在数学老师办公室里,几个人就见到过这个体育老师,坐在角落里。时不时的拉开其他老师的抽屉找点吃的,要么就在办公室里说笑,调侃女老师。一天中午宋向文几个人在批卷子的时候就听到他跟一个刚午休过后来办公室的年轻女教师说:“睡醒了,不用我搂着能睡着?” 几个人还以为他们两个是一对儿,后来才知道纯粹是这个男老师流氓一个。 临时的体育老师换成了他,宋向文倒是觉得不怎么舒服,这老师看面相就不像是之前的体育老师那样好说话。 果不其然,从他接手之后,每节体育课的活动时间就基本上没有了。让学生们围着操场跑一节课,要不就分开测立定跳远引体向上之类的,弄得学生们已经不怎么喜欢上体育课了。 更让宋向文他们感到生气的,是宿舍里负责开关灯的舍友因为身体不舒服找他请假,他不准,让他出示医院的检查单子。当天肚子疼,上哪去找医院出示单子。肚子疼倒是正常的,宋向文时不时的肚子疼,就去厕所一泻千里,再回来休息休息也就好了。 老师不让,男生就只好跟着一起跑步。散开做热身运动,男老师就跟故意刁难一样,把平时的拉伸改成了高抬腿和原地跳高。因为男生肚子疼不敢跳,只能在原地小幅度的蹦两下,就被他这么盯上了。 不由分说,上去给男生的肚子一脚,把男生踹出去很远,躺在地上不敢动。看着男生没站起来,离着男生近的同学想去扶起来,新来的老师说道:“谁敢动我就敢踹谁,你们谁上去试试。”说得学生们只能这么看着,等了好久,男生才从地上爬起来。 这还不算完,必须把那些高抬腿和立定跳高补上才行,还说着:“你自己想,全班都在等着你,你什么时候做完,我们就什么时候解散,别的我不管,你跟你同学们说。” 男生就只好尽力完成这些动作,早就已经疼的流泪,其实宋向文他们不知道的是,男生已经拉裤子了,一直在憋着,才不那么明显。 又是一节体育课,只不过因为下雨,只能在教室里上自习了。体育老师就只好来了八年级四班看着他们上自习,就连最简单的看着学生上自习,他也得找点事情干。 “怎么都在这里学习,没有说话的?都说说话,跟我说说话,我太无聊了,怎么了,你们班都不爱说话呢怎么,平日上课也不说话?我跟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在教室里就能说,班主任都管不住我,爱谁谁。” 听这些,其实学生们还是感兴趣的,老师的个人故事,往往比知识更加能让学生们记住。 学生们抬起头来听他吹嘘年轻时候多厉害多厉害,看着学生们的脸,他又忽然的转移开了话题,“我今天才仔细看着咱们同学,咱们班的同学,都挺丑的,自己不觉得吗?有没有这么觉得?”说着就拍了拍第一排的一个男生问道。 让他们们彻底对老师翻脸的,是在下个礼拜的体育课上。当时操场上有学校足球队的队员在训练,因为每年都会组织市长杯参加市里面的足球赛,各个年级的足球高手都会提前一个礼拜左右训练。每天训练两个小时,还是主要以学习为主的。 操场上在训练,他们就只能在跑道上活动了。 集合的时候,因为看着操场上学生们训练,学生们并没有听三分钟预铃就站队,都在散着看踢球。一节课两个班上体育课,也就是一百个人左右。 体育老师下来了,看到了学生们不站队,又抓到惩罚他们的机会了,于是乎,大喊一声:“哎对对对,都别动都别动。” 学生们回头看脖子上挂着哨子的老师一边往楼梯下一边喊,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别动啊,都别动啊,等着我啊。” 老师下了楼梯走到了最左边,从第一个学生开始,耳光扇的震天响,扇完了耳光就一脚踹出去紧接着就下一个。 操场上训练的队员也不训练了,都在看着这个老师在这里打学生。一边打还一边说:“上课了!不站队,聋了!瞎了!嗯?” 扇完了几个人,就轮到了张全瑶,他可是宋向文班的扛把子,毋庸置疑的,在年级的地位仅次于刘方超。 又是一巴掌打上去,把张全瑶彻底激怒了,“你再打我一下试试?”张全瑶声音不大。 “怎么了?你是谁?我再打你怎么了?”体育老师像是被吓到了,靠近问道。 “我不是谁,你再打我试试?” 体育老师忽然又是一耳光,“你不是谁,你叨叨什么,嗯?” 第二巴掌快要扇上,张全瑶反手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这一拳出乎了老师的意料,往后踉跄了两步捂着眼睛。 张全瑶喊了一声:“来!都来!” 班级后排几个跟张全瑶玩的好的男生一拥而上,五六个孩子就这么把老师按倒在地上。看到他们都上了,宋向文他们的火气也是被激起来了,两个班的男生,就这么围着地上的体育老师,一人一脚,嘴里骂着娘。 等到一会儿人群散开,灰头土脸的体育老师被跑过来喝止住的足球队教练扶了起来。 “你,就是你不是?”站起来的体育老师指着张全瑶就要上去给他两下,被教练给拦了下来。 张全瑶身后是两个班的男生,齐齐说道:“来,你来,你有本事你就来,打不死你。” 体育老师就这么被扶着进了教学楼。 这个消息爆炸一般的传遍了年级,第二节课不上课班主任就来班级了。本来要大发雷霆的老师,这次没有发火,进来先问到:“咱们来个代表先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儿?” 等到张全瑶把体育老师接手班级以来的所有事情讲了一遍,班主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就出了门。 跟班主任一起的,还有四班的班主任,那个物理老师,他也是刚从班级了解完情况出来。 一个单位的同事,什么风评他们能不知道吗?在老师的圈子里,这个男老师的名声早就臭了。 要是问他为什么能来当老师,这就不是学生们知道的了,老师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跟学生说。学校的体育老师少,他本是学校后期的工作人员不是老师的编制,就是让他来顶两天的。当然这确实是违反规定的事情,一时半会没有好的老师,就只能这么来了。 久而久之,他就在这个位置上膨胀了,那些戾气就显现出来了。 最后呢,学生们没赔钱,那个老师也没有什么大碍,学生们两脚踹上去,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学校责令从代理老师的岗位上下来,并且让他承诺学生在校外的安全。吃了一肚子火的他也只能这样。 宋向文意识到,一个班级,有一个火气大的扛把子,有的时候也不是什么难事。最起码在一个班级这个小区域内,他们的存在能够维持一定的秩序。 等到外来的人想要欺负这个团体里面的成员时,他们也能站出来维护团体的利益。这种脾气,在学校里,一般都被老师们称作是不学无术。但是的的确确,它有的时候也能被称之为少年的血气方刚。在正确的事情上不退步,坚持正确的路,也不失一种可爱。 当然,以欺凌他人为乐的,就不是什么好品质了。 第172章 撞见纯属出人意料 学校要破土动工了! 就在教学楼前面的小广场,涵盖了从大门口通向校内的长柏油路,还有路东边的几排平房。这一片区域,大部分都是绿化和没有被利用起来的空地。 进校门口的东边,就是一片不小的空地,夏天里面的草比人高,学校为了防止学生们跑进去,在空地的四周围上了蓝色铁皮。但还是被学生们在连接处掀开了一道口子。 厕所里抽烟总归有风险,从这个缺口钻进空地里,四面都是铁皮,被抓到的机率就小很多。还有逃课出来玩的,也钻到这里来暂时“躲避风头”。 宋向文初一也经常来这里,他们是来抓蚂蚱的。有段时间班里面几个男生流行抓蚂蚱,他们在小花园里抓了几天,都是小小的不成气候。李洋就提议来草地里面抓,这里的蚂蚱特别大,七八厘米的不少,就是得看你敢不敢进去找了。 几个人从树底下捡来趁手的树枝,拿着当成了绝世神剑,在人高的草面前劈砍开路,蚂蚱们受惊就会跳,几个人看到就上去抓住。每个人一个塑料瓶,基本上人人两三只大蚂蚱。 当然,有的时候他们准备抓蚂蚱或者正抓着的时候,那几个时不时来抽烟的学生就会出现。他们在学校里性情乖张谁都不怕,宋向文这样名不见经传的更是不虚,来了看到宋向文也是不客气,“起来赶紧滚,别在这里。” 宋向文几个人也懒得跟他们计较,就出去。有时候来的人里面有宋向文认识的,看看宋向文也就不管他们,他们抽烟,宋向文他们抓蚂蚱,谁都不耽误。 现在,这片区域就即将成为故事了。 学校大门被封死了,现在在教学楼的西边墙壁开了新的大门。从教学楼前面拉起来的铁墙,把三分之一的学校给包住了,只留了一个口子方便施工队进进出出。 白天上课的时候,就能听到挖掘机在里面钻地面的声音,哒哒哒,把水泥地钻的四分五裂,再把石头装进车里拉出去处理掉。 趴在窗户上,能看到里面的房子都被推倒了,砖块没来得及处理,就那么放在那里,看上去是不错的冒险场所。 小广场没了,旗杆拆了,倒是不会影响到宋向文什么,上了初二,他就很少下楼去小广场玩了。只不过,新建设的楼房,估计他就用不上了,这就很可惜了。 每天下午吃完饭的时间是比较充裕的,宋向文和李洋几个男生吃得快,一碗大米饭泡着菜汤,几筷子赶紧扒拉进去就出了餐厅。 要么就往厕所的方向走,要么就往操场的方向走。他们现在也不踢球了,一是因为上了初二在三楼不方便,并且体育老师也严禁藏球。二是操场也整修了,那一圈花丛都被砍了,没有可以藏球的地方了,并且在操场东边,还要建设一个主席台。 这段时间,于富贵不跟他们一起玩了,平常吃饭都在一起的,现在于富贵把他们暂时甩开了。他最近跟高占源走得很近,高占源是跟着张全瑶混的,算是张全瑶的一个小弟,他们几个人在教室里排名,高占源排第五,地位算是比较低的。 宋向文还是挺不喜欢于富贵跟着高占源玩的,小学的时候高占源就经常跟他和刘立洋几个人有矛盾,他们跟李兵几个人之间有摩擦的时候,高占源总是会冲在最前头挑衅。 现在晚上放了学,于富贵不回宿舍,跟着高占源和张全瑶就去了小卖部,放学后的小卖部很是热闹,买零食吃就不说了,很多“社会人”喜欢在小卖部门口组团抽烟吹嘘。也有谈情说爱的情侣趁着黑天找个墙角亲两口。 也有不避人的,宋向文和李洋几个人好几次在小卖部门口看到两个初三的情侣就那么站在人群中亲嘴。几个人饶有兴致的远远看着,不止是宋向文他们,基本上所有光顾小卖部的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他们身上。 “诶!他们伸舌头呢。”李洋一边嚼着辣条一边说道。 “行了行了,别看了,惊呆了快回了。”几个人就赶紧回宿舍了。 一般吃完饭出餐厅都是四个人,现在于富贵不在,就变成了三个人。 天气慢慢转冷了,下午吃饭的时候基本上太阳就落山了,要穿上长袖校服外套才行。 三个人从食堂吃完饭出来,天空已经变成了暗沉沉的深蓝色,月亮挂在天上,没到满月,只是一个弯弯的月牙。 天并没有彻底黑下来,月亮却很亮堂,照着大地看上去有一种萧索的感觉。加上已经快要入冬,树叶都基本上掉光了,学校里操场周围的银杏树只是光秃秃的树杈子,看上去就更像是古人笔下无限萧瑟的秋天了。 三个人这天没有从厕所的方向走,而是向着操场的方向。他们不会直接上楼的,吃完了饭,趁着时间充裕,总要从教学楼前面绕一圈。之前还能去小广场和小花园里转一圈,这次不让进了,就只能从教学楼前面多溜达五十米回教室了。 风大加上铁皮安装时候并不那么用心,一张铁皮被风吹了下来,留下了不小的空隙能看到里面的施工地。 一台挖掘机,弯着机械臂停在那里。 宋向文心情不错,他基本上每天吃完了晚饭心情都不错,晚自习学习的强度没有白天大,而且到了晚上,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兴奋感,也许马上就能回宿舍吃吃喝喝了吧。 宋向文看到铁皮被风吹下,立马对施工地里面来了兴致。看看大路上没有老师,也没有几个学生,那他就不用害怕了。 说实话,年级主任时不时的关照他,他都害怕了,很多时候运气太背了,就那么能在人群里找到他,然后给自己两脚。 宋向文想着唐超和李洋兴奋地说道:“这是一个新世界的大门!”说着就小跑上去,钻进工地里面。 里面比外面可黑多了,低着头使劲看都看不到路,宋向文用脚试探着往前走了走,还是一片平地,不用担心摔倒。 宋向文的玩笑,让唐超和李洋两个人也来了兴致,两个人上前站在缺口处,“这是个新世界,你在新世界别出来了,哈哈哈。” 说着两个人就伸出手拦住宋向文,宋向文看着出不去,就嬉笑着跑向那个留给建筑工人进出的出口。唐朝看他向着那边跑,同样也是向着那边跑去。 宋向文长了个心眼,跑到一半就折返回去要从刚才进来的出口出去。李洋却料想到一切一样站在那里嘿嘿笑着拦着他。 宋向文就只能开玩笑央求着李洋放他出去,“洋哥,求你,放弟弟出去。” 李洋嘿嘿笑着伸出手拦住,“叫哥不行,叫爹!快,叫爹放你出来!” 认爹这个事情,在男生里面是经常开的玩笑,有机会占便宜,当然要占的彻底。 宋向文刚要妥协,伸出头往左边一瞅,那个身材魁梧戴着眼镜的壮汉是谁,可不就是他们的年级主任吗?宋向文慌乱之下低声说道:“主任,快快快让我出去。” 说着就低着头往外钻。年级主任已经认出来了,宋向文的笑声他还是记得的。 “哎,别动,等着我。”主任走的不急不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确信宋向文不敢就这么跑。 宋向文心下也是知道大事不妙了,还是强装镇定站在原地,虽然心里面慌得不行,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一般。 主任走近了,隔着铁门向着宋向文招招手,“出来出来。”听语气,好像心情还不错。 宋向文不敢从那里出去,跟主任说一句:“老师我从那个口出。”转身就向着那个预留出来的口走。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完了完了。” 他走得不快,一边走一边想着一会儿如何跟主任解释,走到门口处,挖掘机那里传来了些许砖块滑落的声音。 宋向文转头看去,于富贵和高占源两个人站在那里扶着挖掘机看着他。他们估计也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可能会让宋向文听到,两个人就那么一动不动看着宋向文。 在两个人的手里,发出了一点红光,两个人一人一支香烟,正在这里抽烟。 高占源跟于富贵说的是,这是他从家里偷他爸爸的好烟,不能让张全瑶看到,就跟于富贵两个人躲在这里偷偷抽,就这么被宋向文撞上了。 来不及多想他们的事情,宋向文现在属于是自身难保的局面,他只能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出了门口,主任正站在那个地方看着自己,宋向文刚要走过去,主任摆摆手:“你,去我办公室等着我,一会儿我再收拾你。” 跟他一起要挨收拾的,还有跑到正门口堵他唐超,主任一出教学楼门口就看到他了。李洋就不一样了,主任并没有看清楚他是谁,对他也没有什么印象,李洋低头走了,主任也没管,抓住两个就好了。 两个人就从大厅一直往楼上走,一边走宋向文还跟唐超说:“我刚才看到,鬼子在挖掘机那里,跟高占源在一块。” 唐超也是说道:“我刚过去就好像看到有个人影,我也没仔细看,他们在干什么?” “在那里抽烟,俩人抽烟,看着我还把他们吓得够呛了。” 在办公室里等了一阵,从车上拿完东西的主任就来了。 “唐超,你先回去吧,宋向文,你上我桌子下面去蹲着。”就交代了这么一句话,主任就又出去了,他要出去整顿晚自习纪律,打铃了外面还是闹哄哄的。 宋向文一脸无奈的钻到主任的桌子底下,自从期中考试他们开了一个年级前二十的小会议时他被主任知道了之后,宋向文再犯错的时候,主任就更加关照他了。 在桌子下面蹲了五分钟,外面已经安静下来了。宋向文听到了办公室开门的声音,主任跟办公室的老师打招呼,“还不回家呢?”“嗯等一会儿把卷子弄一弄的,吃饭了主任?”“哈,吃了。” 主任在办公桌前站定,“来,你出来吧。”宋向文手脚并用从桌子里爬出来,站起身时脸已经因为充血通红了。 办公室里的老师看到平地冒出来一个学生,不禁调侃道:“欧呦,怎么办公室的地里面还能长学生出来。” 主任回道:“在下面调皮,叫我抓着了,我得好好收拾他。” 所谓收拾,就是用年级主任的戒尺,在屁股上留下了痕迹。 宋向文按照主任的指示趴在桌子上,主任身高马大不用什么力气就让宋向文感觉到了无比的酸爽。一顿教育之后,又是舒舒服服的回到了教室。 宋向文来不及多想刚才挨得揍,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挖掘机后面看到的于富贵。宋向文真的不希望于富贵陷入到这种事情当中去,从初一的时候他跟于富贵的关系其实就不错,两个人也是一个宿舍的。 初一晚上有的时候宿舍里人来疯,一群人躺在自己床上唱歌,于富贵还是主唱,他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搞怪的歌,唱起来就逗得舍友们哈哈大笑。 初一毕业的最后一个晚上,他们又在宿舍唱歌,最后一晚他们都三三两两找在一起搂着睡,宋向文和李洋鬼子在一起,鬼子背靠着宋向文嘴里唱着:“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光顾着唱歌,加上下铺都在说话,没人注意到有老师进宿舍了。 “你在那里滴答什么。你下来来。”晚上巡视的老师一句话让整个宿舍都陷入了沉寂,于富贵就一个人跟着老师去了楼下,教育了一顿悻悻然回来了,这件事情还成为了他们上初二之后在宿舍里的笑谈。 不想让他跟高占源玩,一是因为高占源正事不干每天跟在张全瑶屁股后面,被张全瑶他们欺负的不像个人,却还在班里面其他同学面前装大爷。 再一个从高占源初一同班同学的嘴里听来,高占源也别喜欢占便宜,总是把同学耍的团团转,拿同学当炮灰,都是常事。 第173章 一出好戏 回到教室,上晚自习的老师已经来了,宋向文喊了声报告,老师向着他点点头,他就走进去了。 他跟于富贵坐在一排,刚坐下,就敏锐的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道。于富贵没有跟他说话,只有唐超向着他嘿嘿一笑表示同情。 这件事,于富贵没有主动跟宋向文说,宋向文也就没有兴趣多问。管又管不住,初一的时候战勋就曾经让李洋几个跟着他一起玩不要跟着宋向文一起玩,那时候于富贵是同意的并且跟李洋和唐朋说跟谁玩都一样。宋向文没有仔细思索过这件事,只是在隐隐约约里感觉到跟于富贵不是合得来的人。 坐到了同桌,于富贵好动,上课下课都不怎么老实。自己不老实,有的时候也惹班里面的其他人,当别人说着说着话,他可能就插进来一口否认,然后针对那个问题表达自己绝对正确的观点。 宋向文几个人都没有跟他闹得不愉快过,几个人相处的也算相安无事,在一起玩不讨论事情的时候,还是相当愉悦的。 刚开始,于富贵还是比较被动的跟着高占源玩,每次晚自习放了学或者是其他时间下了课,高占源就在最后排叫于富贵,“鬼子!上厕所去走。”“鬼子,上小卖部去走!”于富贵有的时候去有的时候就不去,高占源也不多叫。 慢慢地,于富贵说不去的时候,高占源就来生拉硬拽着他一起,他们也就一起去,再后来,放了学于富贵从宋向文座位后面跨出去就去找高占源。 宋向文和唐超几个人一起往宿舍走的时候,李洋还说道这个事情:“怎么鬼子这两天光跟高占源在一块玩,别让他带的不老实了,高占源这个人不怎么样。” 高占源虽然是在张全瑶的小团体里是排行最后的,但在自己心里还是自认为“社会人”,在年级里除了高占源和刘方超几个人能踩在自己头上,别人都是在他之下的。 出去玩的多了,跟别的班的“社会人”接触的多了,自然就会产生摩擦。高占源就跟六班的几个人闹起来。因为那几天高占源总是跟于富贵两个人单独出去,高占源不希望自己的好吃的好喝的被张全瑶他们瓜分,就不愿意跟他们走,这也就让后来高占源的地位更加下降,这是后面的事。 两个人放了学在小卖部找了个胡同抽着烟,六班的几个人也来了。两方人顶多算是面熟,在厕所里见过几面。 高占源大概是极度亢奋,加上他们之间,抽烟认识的,说几句话见过几次就算是认识了,很自来熟。高占源就特别热情的上去搂着别人的脖子打招呼,别人呢,看着高占源眼熟也是热情的拉扯在一起。 高占源就从别人口袋里掏看看有没有香烟,毕竟这些东西,在初中校园里还是极其稀有的,一节课间十几个人一起抽一支烟是经常的事情。 别人当然笑着拦住,挡不住高占源太过于亢奋,竟然使劲撕扯起来,硬生生把人家口袋里的烟盒给撕破了裤子掏出来。听到裤子撕碎的声音,高占源也不管,拿着烟盒就跑到一边去嘿嘿笑。 被抢的那几个就不乐意了,生气的让高占源过去。高占源就嘻嘻哈哈的上去,“没事儿吧,哎呀不要紧,穿着就行了。一条校服裤子二十块钱碎了就碎了。” 那个人一听就来气了,“我去你哥的我给你撕了行不行,怎么手这么犯贱,是你的东西你就抢。”其中不乏夹带着问候家人的词句,把高占源也给惹恼了。 “不就是弄碎了一条裤子,你想干什么?你要打架是不是,我怕你?你算个什么鸟东西,两脚踹不出个屁来,回去找人吧!明天就这个时候还在这里,你不服你就来碰!” 双方就这么不欢而散,高占源嚷嚷了一声:“于富贵,走!”说罢就转身离开了。 “我非找人打这几个东西。”在回宿舍的路上,高占源气愤的跟宋向文说。 晚上在宿舍里说话聊天的时候,于富贵就把这件事跟他们讲了,“高占源好像说带找他哥哥,明天晚上翻墙进来打他们。” 宋向文几个人当成热闹听,也劝于富贵,“鬼子,你明天晚上可别去参与这样的事,你别让人伤着,他们动手不知道轻重,你就回宿舍就行了。” 于富贵支支吾吾一声:“我知道了。”就不再对这件事情再多说了。 第二天课间,在班里面就听到了高占源嚷嚷着晚上去给六班的几个人一些教训,还不断地跟张全瑶说:“诶,别忘了,晚上放了学别走,跟我一块。” 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求着张全瑶到时候给他站场子,张全瑶几个人狠狠的把他给笑话了一顿,“你这个鸟样你还跟人家打架,你别叫人家打出屁来。” 高占源只能受着,他现在有求于人,还得仰仗张全瑶的势力。 下午的时候,高占源叫着于富贵,拿着一块钱去了小卖部打电话给他哥哥,大概他哥哥也不是老实孩子,在电话里嚷道:“今晚上九点半,我们从你们学校东边墙翻进去,你就在里面等着我们,我们十来个人吧,拿着甩棍进去。”高占源在电话里连连答应,“好,好,嗯好知道了哥哥,好。” 回到教室,高占源这下算是心里有底了,也不求着张全瑶了,在教室后面嚷嚷:“今晚上看着吧,我都跟俺哥哥说好了,今晚上他们就得挨顿好揍。” 张全瑶讥讽地问道:“你哥哥是谁?哪来的?” “俺哥哥,你问问,你上陈屯问问,随便叫人,认不认识,出名了混社会,没人敢惹!”高占源仰着脑袋在教室里吹嘘。 宋向文和唐超在座位上听到了后面高占源的嚷嚷,互相看一眼笑笑,当成个笑话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宋向文第三节晚自习上课的时候还想着,下了课拉着于富贵不让他去参与。也没想着数学老师留了这么多作业,写起来还费劲,一心扑在作业上,下课了还没反应过来,等到把题解完了,于富贵早就出去了,宋向文这才想到。 “李洋!鬼子呢?”宋向文站起来问在后面收拾东西的李洋,李洋摇摇头,“他不你同桌吗,上哪去了?你不知道吗?” “走吧去找找吧,别让他挨上揍。” 宋向文和李阳唐超三个人从教学楼东边的小门出去,这里直接面对这操场,如果高占源的哥哥从这里来的话,他们肯定的在这里接。 操场上的人不少,放学了谈恋爱的,来溜达的,加上操场没有灯,谁知道于富贵在哪里,几个人就围着操场小跑着看。 顺着墙边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他们的影子,“难不成已经进来了?上小卖部看看去。”几个人又小跑着去了小卖部。 小卖部早就是人山人海,来买东西的看着有打架的,自然就围上来看热闹,宋向文几个人站在外围使劲往里挤。终于挤到了能看到的位置,就看到了里面站着的高占源和于富贵。 高占源的哥哥骗了他,他们并没有翻进来,也没有带着甩棍,更没有十几个人。高占源一下课就兴冲冲地跑到操场墙边,使劲向着外面喊:“哥!哥!”喊了一圈,一点回音都没有。 他倒是想跑回宿舍不去打架了,但是刚才下课出门的时候就看到六班那几个人,几个人向着他嚷嚷:“你往哪里跑,敢不敢来了孙子。”高占源那时候怎么能知道他哥哥骗了他呢,放几句狠话,“有本事你们来,孙子。” 六班的人还真就跟着他去了操场,就这么看着高占源被他的哥哥当猴耍。 操场打架老师能看到,几个人就把高占源和于富贵拉到了小卖部的胡同里。 于富贵真是可怜,站在那里陪着高占源一句话没说,等到六班的扯着高占源去小卖部的时候,几个人上来围住他,“不是还有你,走吧你想跑?” 他们打架,也不是上来就打,上来先讲道理。 “你是不是昨天抢我的烟了,你自己说,你抢我的烟你还有理了!”六班的领头指着高占源的鼻子问道。 高占源没了底气,说话却硬气,“我那是抢你的烟,我就是跟你闹着玩,怎么了,闹着玩还不行了。” “你跟我闹着玩,我跟你闹着玩了?把我裤子撕破了知道闹着玩了,我把你裤子撕了行不行,谁让你抢的,问问你。” 一句话,倒是给了高占源灵感,“我跟于富贵在一块,看着你们来了,他说哪来的人上去把他烟抢了叫他们滚。我一看是你们,我就上去跟你们闹呗,谁一开始就想上去跟你们闹的。” 于富贵就这么被冤枉了,“谁跟你说叫你上去抢的,不是你自己得瑟要去的?”于富贵背着书包一脸震惊站在原地问高占源。 高占源倒是理直气壮,“不是你?你再说不是你?不是你说来了几个不长眼的?说你上去抢了咱们抽,别装了你,到现在了还装。打架时候一句话不说,现在还在这里装,不是你的事了?” 于富贵算是彻底委屈了,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就这么被高占源理直气壮的冤枉。 看着于富贵哭了,宋向文几个人正好也挤进去了,张全瑶也已经站在了最里面,他可不是来给高占源站场子的,纯粹是碰上了上来看看热闹。就来看到了这么一出,于富贵哭成这样,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事情了。 张全瑶向着六班的人摆摆手,“行了行了,这个是我们班的小孩,挺老实的肯定不是他的事,高占源就是彪,就这样吧。你的烟叫他赔给你,别弄了,这么多人叫老师看着就不行了。” 听到张全瑶这么说,六班的领头也是冷静下来,“不是,那他还把我的裤子撕了,就这么让他给我撕了?” 张全瑶说道:“你放心叫他拿回去给你缝?就这样吧,我叫他给你道个歉你回去让你妈给你缝吧。”说罢张全瑶一巴掌扇在高占源的脑袋上,“你,给人家道歉,快点别在这里装死,赶紧别在我面前晃,道歉快走。” 高占源像是抓住了张全瑶这根救命稻草,自己这顿揍应该是被张全瑶拦下了,他得找回点面子,只要不是越界,张全瑶不能揍他,张全瑶是个精神的,知道打架得掏钱,一般都是嘴上骂,动手很少。“凭什么!就是于富贵叫我上去的,他还有脸哭,什么事都推到我头上,他叫我上去抢,我凭什么道歉。” 张全瑶声音放大八个分贝吼道:“你再给我哔哔一句,我就问你你到底道歉不道歉。” 说着,张全瑶推开人群,“来,给我拿根棍过来,快点!你道不道歉!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高占源被张全瑶吓到了,不情不愿地向着六班的领头说了句:“对不起,行了吧。”说罢转头看着于富贵,“你再哭,你真能装我发现你,你这个人,就这样了,装吧,你就装吧!”就自己一个人走了。 宋向文上前拽着于富贵的胳膊把他拽出来,于富贵还在抹着眼泪,他刚才一句话都没说。 “你现在知道高占源是个什么货色了吧?就这样你还跟他玩?你叫人家弄成这个样了,以后别跟着他玩了,张全瑶几个人都看不起他。”宋向文一边拽着于富贵走到无人角落一边说,于富贵用袖子擦干净眼泪,一句话不说,跟着宋向文几个人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高占源站在宿舍门口等着他们,“于富贵,你没事吧,我不那么说咱俩都得挨揍你知道吧。他们不认识你认识我,你那样不要紧,我要是不那样说,就完了咱俩。” 宋向文冷哼一声:“呵,这都能圆回来。” 高占源向着宋向文进宿舍的背影吼道:“怎么了宋向文,你再哔哔一句,你不服咱俩找人,我打不出你屎来。” 宋向文转头双手合十鞠躬道:“我错了源哥,源哥最牛了。” 第174章 又是谁的青春 高占源在小卖部门口的糗事,马上就在“社会人”的圈子里面传开了,厕所里站着抽烟的学生都说着他“没有本事还去招惹人家,屁的不是就知道摆脱自己的问题,狗东西一个。” 高占源课间屁颠屁颠跟着张全瑶一起去厕所,张全瑶和其他几个人都让他“赶紧滚别跟着我们。”但是为了以后还能在班级里面有些地位,高占源还是嘻嘻哈哈的跟着去了。 去了厕所,刘方超他们可不给高占源面子,他们又不是一个班的,刘方超撕扯着高占源的头发嘲讽道:“就你,还跟人家打架?不行咱俩试试来?”高占源弯着腰陪着笑:“超哥超哥,不敢不敢,松开吧超哥。” 把他笑话了一顿,刘方超就让他赶紧滚开了,不要在他眼前晃。高占源就悻悻然回到了教室。 适应了每节课间要么去厕所抽烟要么就跟那几个人说笑的高占源一时间忍受不了一个人,就又硬着头皮来找于富贵。 他把于富贵叫到了操场上,苦口婆心地跟他解释他昨天晚上是为什么才那么说,那可都是为了他们俩都能脱身。“你刚跟他们打交道你不知道,六班那几个人我很熟,我要是不那样,昨晚上咱们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真的,我混的时间比你长,这些事你不知道。” 于富贵昨天晚上在路上就被宋向文和李洋几个一顿教育,回到了宿舍,舍友们看着于富贵哭着回来,都问什么事情。关了灯,李洋就给他们讲了一遍,这下一个宿舍,安慰完于富贵,就开始教育他了,让他不要跟着高占源玩。 于富贵自尊心极强,跟宋向文坐同桌两个人说话聊天的时候,于富贵曾经说过他家的情况,在村子里面开了一个卖农药化肥和种子的种子站。他爸爸因为脾气倔的出名,在村子里面被取了个外号叫“咬牙”。于富贵就随了他爸爸的这个脾气,有个外号叫“小咬牙”。 听着他们这么说自己,于富贵心里面一百个不服气,他们算什么,还敢这么说自己。但是又不能反驳,毕竟今晚的事情,确实他也很不高兴。 高占源把他单独叫出去一顿说,就把于富贵给说得晕了,两个人又开始玩到了一起去。 宋向文几个人都看在眼里,下了课,高占源现在也不跟着张全瑶他们玩了,他自己的零花钱再也不用“孝敬”大哥了,就买来零食跟于富贵一起吃。 下了课,高占源也不管别人的目光,拿着两包干脆面或者是辣条就来于富贵座位边,坐在于富贵的桌子上跟于富贵一人一包说笑着吃,要么两个人就一起出去玩。 宋向文他们不想劝了,也劝不动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下一个礼拜的一个中午,宋向文和李洋唐超吃完了饭,三个人竟然都觉得肚子一涨,得去厕所释放一下压力了。幸亏李洋平时口袋里都装着卫生纸,三个人直接就从餐厅去了厕所。找了个三连坐,开始蹲下舒爽。 经过了一年多的锻炼,宋向文现在当着别人的面也能从容地上厕所,当然别人不刻意注意他的话,如果是熟人,还是少不了求饶几句。 三个人正蹲着,就看到高占源和于富贵两个人来了。他们并没有看到宋向文三个人,在距离宋向文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因为厕所靠里的一面都被“社会人”占据了,里面总比外面更不容易被老师抓到抽烟。高占源不好意思去,就只能在前面“委屈”自己。 他们来,是因为高占源要大号,于富贵是来陪着他的,就在高占源前面站着等。 蹲着上厕所的高占源,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支香烟,用打火机点上就蹲着吞云吐雾起来。 宋向文几个能听到他说话,三个人的注意力早就到了他们两个人身上。高占源刚把烟点着吸了两口往外吐的时候跟于富贵说:“你帮我看着老师啊,从这个窗户缝里看看,别让他来抓着我。” 就开始一边释放压力一边抽着烟。抽到一半,大概是觉得让于富贵这么光站着等他也不太好,就很慷慨的把烟递给于富贵,“来一口吧,轻点口给我留点。” 于富贵也不拒绝,弯下腰就吸了一口,顺势把烟吐出来。高占源调侃道:“怎么了,跟我抽了这么多次,还不过肺,你行不行啊,看我。”说罢就开始教学起来,“你憋一口气,把烟往下吞,其实一开始一会觉得呛,习惯了就好了。” 演示了两次,高占源说道:“行了,烟不多,我就不给你抽了,你等等我咱们就回去。”就自己享受着剩下的香烟。 他蹲着抽,站着的于富贵也早已经把高占源嘱咐的帮他看着老师的话给忘了。学校里检查的老师从厕所外伸着头进来,正好看到了高占源蹲着抽烟。 宋向文三个人也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并不敢说,这时候如果喊一嗓子让高占源跑,那被抓的就是他们三个了,而且,他们为什么要喊,高占源是什么玩意。 “干什么!”检查的老师突然一声喝斥,厕所里面的“社会人”们马上止住了声音,并且把手里的烟全都扔到了小便池里,从老师的另一个方向齐刷刷跑出了厕所一溜烟回了教室。 高占源听到这么一声,也是条件反射一般的把烟直接扔到了下面的坑里,低着头假装没看到。 老师向着高占源蹲着的地方走过去,拽着在坑上蹲着的高占源问道:“你刚才在那里干什么?嗯?我问你刚才在那里干什么?” 高占源囧的不行,屁股还没擦,被老师这么拽着身体还不稳,只能两只手扶着两边的隔墙努力使自己不坐到坑里或者是被老师拽出去。 老师也不跟他多磨蹭,“一分钟时间,马上擦干净提上裤子出来,我就给你一分钟。”说完就转头出了厕所。 高占源一声不吭,擦完屁股提上裤子就出了厕所跟着老师往办公室走。 宋向文三个人也已经拉完了,擦完屁股提上裤子跟在高占源和老师的后面,和宋向文一起的,还有于富贵,他跟在宋向文他们后面。毕竟他确确实实抽过烟了,老师大概是没看到,他也不敢在老师面前露脸,就只能跟在最后面看是什么情况。 高占源又开始发力了,跟在老师后面走的好好的,转身往后看,看到了宋向文几个人,顺势问道:“于富贵呢?于富贵呢?叫他过来吧,他也抽了,于富贵!来!老师,还有他也抽了。” 检查的老师转过头骂道:“你管人家干什么!你给我过来,你,你也过来。”把于富贵也一并叫了过去,于富贵就这么又跟高占源绑在一起了。 老师带着他们去了二楼的副校长室,让两个人在办公桌前站好,“说吧,哪来的烟。” 高占源和于富贵两个人低着头不说话,老师给了高占源肚子一拳,“我问你,你哪来的烟。” 高占源支支吾吾道:“从,从,从家里带来的。” “你从家里带过来,你家里人知不知道,你家长知不知道?” “不知道,偷着带过来的。” 老师把里面的有线电话扯出来,“那就行了,来,给你家长打电话让他们过来跟我解释。不是,是你跟他们解释,快点别耽误功夫。” 把高占源推到一边去,“来你,你也抽了是吧?” 于富贵小碎步走上前,背着手低着头,“嗯。” “他给你的还是你要的?” “他给我的。”于富贵实话实说道。 这一句话可给高占源整的不高兴了,这跟把全部责任推到他身上有什么区别,转头就跟于富贵对峙:“什么就是我给你的。老师,他原来就问我要烟,刚才是他自己抽的,不是我。” “你给我闭嘴!打你的电话!”老师用力拍打着桌子让高占源别多话,高占源他知道的,成绩不咋地,毕竟他就是分管纪律的,每个班的刺头他都基本上知道。 最终,老师并没有让于富贵也打电话叫家长来,抽烟这种事情,抓到一次叫家长挑不出任何问题。但老师还是觉得抓一个典型,没那么多时间应付那么多家长,年级里的工作太多,让最严重的一个,杀鸡儆猴就行。 于富贵给宋向文他们讲道:“高占源他爸爸一进来就一脚把高占源踹到墙角了,老师的书都踹倒了,老师还拦着说不能这么打孩子。到最后高占源写了保证书,才被老师放出来。” 从这之后,于富贵还真就跟高占源疏远了,要说彻底不说话了那也不至于,男生们在一起踢球或者说话的时候还是能玩的上块的,但是两个人的关系,也就是普通同学了。 宋向文几个人在宿舍里也充分分析了这个问题,宋向文感慨道:“什么事儿都得自己撞了南墙才知道往后退,别人怎么劝都没有用。跟你说了多少次,你们不是一类人,他跟我们不是一类人,你不听,还是得你自己吃亏才行。” 于富贵下铺的男生总结道:“这就是一句老话说得好,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其实,于富贵跟宋向文和李洋他们,也并不是能说得上话的人。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他们也并没有好好的说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学生时代就不自觉地有三三两两的小团体。 有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是为什么能这么自然而然地把人分成了三三两两。大概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对待一件事情的态度,说话的方式,吃饭的口味,生活的习惯,个人的脾气和家庭的关系,都能为本来陌生的两个人带来奇妙的关系变化。 如果仔细的分析这背后的原因,大概能够归结为三观上的差异,差异大的人,可能彼此看不顺眼,差异小的人,无法深交但并不影响正常的社交,差异更小的人,就能彼此契合成为好朋友。 跟高占源不在一起玩的于富贵,开始在教室里找新的朋友。宋向文他们都是很熟的,而且脾气和性格不是那么契合,于富贵要找那种能加契合的人去玩。 近水楼台吧,他和安琪开始聊天了。两个人是前后桌的关系,宋向文的后桌是陈红,于富贵的后桌是安琪。安琪在初一的时候,也是个女生里面的大姐大,年级里的“社会人”基本上都认识她,长得漂亮,而且大咧咧,“社会人”喜欢这样出众的。 他们之间认识的过程,就是很老套的,从平常的聊天开始,慢慢关系熟了,于富贵就开始故意犯贱逗安琪,安琪就笑骂他两句要么就打他两下,这样就更加让于富贵兴奋。 课间的时候,两个人时不时的就在楼道里上蹿下跳,一般来说都是安琪追着于富贵到楼梯,于富贵跑下楼,安琪就不追了回教室。 宋向文跟于富贵聊天的时候说到过,“哎,你觉得,咱们班的女生,哪个最好看?” 这句话不是宋向文试探于富贵,那时候于富贵跟安琪还不是那么熟,这就是两个男生之间对于班级里面异性的好奇,已经分班不短时间了,私下里说说,无伤大雅。 于富贵反问道:“你觉得呢?哪个好?” 宋向文想了想,“嗯,陈红挺好看的,还有后排那个,但是后排那个太混了。” 宋向文说了,于富贵也就说了:“我觉得,我后桌挺好看的,就是脾气有点大,一天天光喊了。” 宋向文转头悄悄看了两眼,“确实,挺好看的,关键是她现在就开始打扮了,挺注意个人形象的,看上去很干净很好看。” 于富贵连连点头:“就是了。” 现在于富贵跟安琪两个人熟悉起来,宋向文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才想起来他跟于富贵之前的讨论,这个鬼子,该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鬼子好面子,找个机会,私下里问问他再说了。 第175章 走了背运 关于安琪和陈红两个人,宋向文在初二上半学期一直不太了解。那时候男男女女的关系很敏感,稍微走得近一些被老师知道了就要带到办公室里面谈话,班里面也会滋生出很多的说法。 宋向文和鬼子那时候还不是很喜欢跟异性玩,初一班里面的“四大天仙”是什么样子他们是知道的,对于爱闹的女生,他们就退避三舍了。加上陈红和安琪两个人喜欢在桌子上放一个书立,所有的书和笔记本都堆在桌子前面,这样既能空出来很大的桌洞,又能挡上老师的视野上课的时候可以低着头开小差,宋向文和于富贵也没有什么机会跟他们搭上话。 陈红初一的时候宋向文还是打过交道的,元老师的辅导班招不满学生,就让初一的学生可以免费去那里上一天课体验一下,陈红就是被她妈妈送过去的,去的晚了,坐在了宋向文后面。当时就是个很自来熟的女生,一个红色的塑料袋装着一袋子桂圆,宋向文回头看还给宋向文送了好几颗,回到学校在走廊里碰到的时候也调侃宋向文问道:“宋向文,你什么时候还给我那几个桂圆?” 安琪,也见过,就没有什么交集了。 于富贵跟安琪熟悉起来之后,自然也就拉动着陈红也跟他熟悉了起来。下课宋向文不出去的时候,三个是时常在位置上说说笑笑,他肯定是听得一清二楚的。时不时的陈红戳戳他跟他搭话,他也跟两个女生慢慢熟悉起来。 那时候宋向文坐在班级最南边靠窗的一排,于富贵坐在里面,左手边就是墙壁,出去的时候都要宋向文先让开位置。 他和安琪打打闹闹,就时不时的得跑到教室外面,想跑到教室外面,就得让宋向文让开。一节课间,多的时候能出去三四次,弄得宋向文很不耐烦,让他以后踩着桌子出去,于富贵就不乐意了。 也正是这样,宋向文才注意到这种奇妙的变化,心里面不禁开始想:于富贵喜欢上安琪了吧。 这句话倒是一直没问出口,也就是宋向文是这么想的。 秋冬交替,天气昼夜温差大,很容易伤风感冒。宋向文就在这几天晚上被子没盖严实生病了,离着周六还有两天,学校里也没有医务室,就先忍忍。 感冒也是有经验的,哪怕不吃药熬过几天也就好了。一开始先是鼻塞,这样的状态持续一两天,就开始流鼻涕,清鼻涕都来不及擦,擦得多了鼻子都被擦破了不敢碰。这段时间是最难熬的,熬过了这两天,基本上就好了。 感冒了怕吹风,加上不爱动弹,宋向文课间就趴在桌子上休息。于富贵和安琪闹腾的时候,于富贵又要跑出去让安琪追,推着宋向文说道:“起来起来!快快快!” 宋向文吸着鼻涕站起身,“你少出去两趟我感冒了不爱动弹,要不咱俩换换地方。” 于富贵说道:“凭什么我少出去两趟,你感冒跟我什么关系,谁跟你换位,你就乖乖给我让开行了。”说完就嘻嘻哈哈跑出了教室。 宋向文无奈,继续坐到位置上休息,心里面不禁嘟囔:心里面想的啥还寻思我不知道呢。 晚自习第三节课,教室里正关着门上自习。关着门,教室里人也不少,时间一长就容易闷,于是窗户就开了一个缝用来通风。深秋的风并不小,吹的教室里有些凉意,感冒的宋向文是这么感觉的,就拉上了校服的拉锁缩在位置上。 安琪从后面戳戳于富贵,“鬼子!把窗户全打开,我看看外面的风景。” 上课之前,宋向文趁着于富贵和安琪出门的时候把窗户关小了一些,于富贵回来的时候宋向文跟他商量好,窗户别开太大。 听到安琪这么说,于富贵先看了看宋向文,宋向文注意得到于富贵的眼神,安琪的声音不小,宋向文能听得到她说的什么。 看了看宋向文,于富贵转过身去就把窗户拉开了,口子开得大了,风吹进来吹的头皮一紧,宋向文坐直身子把校服领子使劲提上去。于富贵嘲讽道:“就把你冻成这么样?感冒了不知道回家在这里传染谁呢?” 宋向文看了看他,没说话,摆摆手笑笑就继续趴下了。于富贵没赚到便宜,又说道:“笑什么?笑死?别瞪着眼看我,我也热我要开窗,怎么整个教室你自己的窗?” 宋向文歪过头问他:“你,那个,是不是喜欢上安琪了?” 于富贵心下一惊,他已经从好些日子之前开始,晚上睡觉或者白天出神的时候就在幻想着他跟安琪两个人是怎么怎么谈恋爱的了。于富贵的自尊心极重,只要是跟自己有关系的事情,都是很少说出口的,说出口的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许多事情,都是埋在自己心里面。 于富贵听到宋向文这么说,猛然凑上前来轻轻拽着宋向文的耳朵“威胁”道:“喜欢跟你有关系?别给你爹我出去造谣听到了没?” 宋向文甩甩脑袋,“知道知道,喜欢就喜欢,就是你们俩闹腾的时候少带上我就行,没人管你喜欢谁,你从我身后跨出去,别光让我起来。” 初中的时候,有手机的学生还是少之又少的。每个班的后排不爱学习的学生,有的会带着手机来学校,家长给买或者是自己买一个二手的,看上去很旧的手机搭配上很慢的网速,就能成为他们的快乐。 宋向文学习不错,性格也不很差,跟班里面后排的几个男生关系倒是挺好,几个人并不排斥宋向文,在宿舍或者教室里偷玩手机的时候,宋向文凑上去看两眼也都不拦着。有几个人好几次都让宋向文带着他们的手机帮着在讲台上充电,宋向文也没拒绝。 也有的学生,自己有手机,但是周一到周五的时候都不会拿到学校里面的。这些学生一般都是家长为了方便给买的了,也有家里面哥哥姐姐或者其他家人不用的旧手机,能拿来上网发消息,就成了他们的手机。 安琪就偷偷带着一部,坐在靠墙的位置也算是安全,时不时的从桌洞里拿出来聊聊天拍拍照。好几次喊着宋向文一起拍,宋向文也不害羞,就比划着剪刀手让她拍。拍完了,安琪顺手发到了空间里,当天晚上回宿舍,就有同学跟宋向文说:“还在安琪的空间里看到你了呢。” 不仅仅是学校里跟安琪闹,回家之后的于富贵也找安琪聊天。分享男女生宿舍的八卦,说班里面的同学和老师,有的时候两个人还一起玩两把游戏。 为了方便跟安琪聊天,于富贵就把他的手机偷偷的带到了学校里。这当然是任何人都没说的,一天到晚都在他书包的夹层里放着,等到晚上回宿舍舍友们睡了之后拿出来跟安琪聊两句,五天时间电量倒是够用。 宋向文倒是很赞成于富贵这种谁都不说的做法,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看管好最保险。如果知道的人多了,万一被谁说漏嘴让别人知道,那就不好收场了。 班里面后排的一个男生,曾经花了七十块钱从别人手里买来了一台旧手机,能上网还能打电话,也不避着人,班里面后排的学生都知道了。手机就让张全瑶暂时征用了,因为嫌弃手机的网不好,张全瑶冲动之下把手机扔在地上,宋向文亲眼看到电池从教室后面滑向了讲台,男生花的七十块钱也就没了。 班里面的闲书,找来的稀奇玩具,被后排的男生看上基本上都被拿去了,拿回来的概率很小很小。这些东西最后的结局,不是被老师没收了,就是被玩坏了。 也许是于富贵运气不好吧,天天背着书包倒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离着教学楼这么近,还背着书包干什么呢? 其实于富贵背书包的习惯不止一天了,都是用来装水和零食的,水是硬通货,尤其是晚上的宿舍楼里没有接水的地方,但凡是吃上点辣条或者其他零食,渴的不行睡不着,就得自己有水,才能放心吃零食。 张全瑶经常来自己班的宿舍转着玩,炫耀他新弄来的玩具,要么就是来瞎转悠一圈。转悠着,就转到了宋向文宿舍。这次是来找水喝。 张全瑶斯哈斯哈着嘴就进了宿舍,“哎,谁有水,辣死我了,谁,给我水快点,快!” 宿舍里知道的固定带水回宿舍的,只有于富贵下铺的男生,买来了一个巨大的塑料水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截胡,每次回宿舍他都把水杯放在床底用盆子挡住,等到熄灯之后分给宿舍的人喝。 也正是因为有了他,宋向文他们就很少带水了,也愿意帮他保守住这个秘密。这么长时间,这件事情也就他们宿舍的人知道。 眼见没人给他水,就开始拉开橱子翻找。翻找了一顿也没有,就把目光放在了书包上。 在于富贵下铺的书包里使劲翻找一顿啥都没有,张全瑶不禁骂道:“你说你一天到晚背着个空书包干什么,你书包金子做的?” 扔到他的床上,就伸手去拿于富贵的书包来看。 于富贵的手机还在书包里,自然不愿意让他去翻找,但是又不能表现得太抗拒。如果表现得太抗拒,就会给张全瑶一种我有水但是我不想给你的感觉,他就更加变本加厉了。 于富贵干脆直接拿起了自己的书包,在上铺坐着拉开拉链给张全瑶看,一边展示一边说着:“你看,我从来不带水的,真的,那,给你看,没有吧,这里也没有。” 张全瑶可不管这些,跳起来就拽住了书包带,“有没有我用你说?我看看就行了,给我来。” 于富贵就只好松开手,祈祷着张全瑶别看到他的手机。 翻找了一顿,还是被他给把手机从夹层里找出来了,“哎呀我去,还有这好玩意呢?还有没有电?”张全瑶把书包一扔就开始长按着开机键,等到开机动画亮起来,张全瑶兴奋地叫了一声,今晚可有意思了。 于富贵立马就翻下了床,拦着张全瑶说道:“瑶哥瑶哥,别给我玩了,这是周五我联系我爸妈用的,他们得来接我,真的别给我玩了快没电了。” 张全瑶笑嘿嘿的把手机放在衣服里面,“你别动,我先看看?还有七十个电,今晚上就给你玩到四十个绝对够了。”说着就要往自己宿舍走。 于富贵又拦着说道:“不够瑶哥我这个手机快不好了,还没有流量了再用得花电话费了,别玩了。” 张全瑶同样笑嘿嘿道:“我不用你的流量,我们宿舍有热点,就给你玩到四十个怎么能不够我就不信了,起来别动我。我再说一遍你给我起来,三,二!” 于富贵就只好悻悻然收回了手,“那你就玩到四十个昂,别给我玩多了。” 张全瑶收起了严肃的表情,推开于富贵就出了门,他可没打算给他玩到四十个,今晚玩舒服了再说,管他剩下几个电呢? 熄了灯,张全瑶就梦在被自己开始美滋滋的玩起来,被子盖的不严,外面巡视的老师看着被子里面透出来的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当老师在隔壁门口叫门,“把门给我打开!” 宋向文宿舍里的于富贵一个翻身骂道:“我就知道这个狗东西能让老师抓着,我真是服了,真是服了,靠!” 老师进了宿舍就从张全瑶被窝里把手机收了上去,“这谁的,是不是你的?” 张全瑶倒是实话实说:“不是我的,我同学的。” 因为时间太晚了,老师只是记下了宿舍号就带着手机走了,其余的事情明天交给他们班主任处理就好。 当手机被收上去的那一刻,同在张全瑶宿舍里的另一个有手机的学生立马就放出风去了,“有手机被没收了,赶紧把这两天的聊天记录和动态删了,别让老师一窝抓到。” 当天晚上,男女宿舍楼有手机的就忙活起来了,把这两天的东西删的一干二净,这里面,当然也有安琪。 第176章 委屈藏不住 晚上躲在被窝里玩手机跟人聊天的安琪突然从群里收到了没收手机的消息,惊恐之余也有些兴奋,是谁的手机被收上去了,怎么处理的? 打听了两句,才知道是张全瑶拿着于富贵的手机玩被老师抓到了。于富贵带着手机安琪是知道的,每天晚上他们俩都聊两句。 跟安琪聊天的人不少,男生更是多,安琪在年级里很出名的,长得漂亮也会打扮,而且大咧咧跟谁都能说上话。男生们大都喜欢来找她聊天,当然大多数还是本着想把安琪追到手的目的来的。 来聊天的话,安琪是来者不拒的,谈恋爱,安琪只在初一的时候跟一个初三的学生谈过一个礼拜就分手了,她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删完了这两天发的空间动态,删完了跟于富贵的聊天记录,安琪就若无其事的继续在手机上聊天。当然也不是什么准备都不做的,明天一早,就把自己的手机送给初一的妹妹让她暂时保管,老师顺着于富贵的聊天记录查到自己身上也不怕,就说是别人用她的账号,反正手机不在自己身上,老师随便搜呗。 于富贵躺在被窝里度过了一个抓心挠肝的晚上,睡不着,恐惧和愤怒把他的心几乎填满,心里面对张全瑶这样的狗屁学生恨之入骨。就知道抢别人的东西玩,拿过去就不知道还,弄坏了还跟若无其事一样,跟他急他更急都要找人揍别人,简直是混蛋。 “家里这么穷,连个手机买不起,零食还是抢别人的吃,喝水都不知道自己买,每天上厕所里跟人家要烟抽,还自我感觉良好呢,三天两头借钱给初三的大哥交保护费,屁的不是!”于富贵在心里面狠狠的把张全瑶骂了一遍。等到凌晨,困意战胜了愤怒,伴着宿舍里的呼噜声,于富贵睡过去了。 第二天,值班老师直接把手机给了五班班主任,各自班级查出来手机交给各自老师去管,值班老师自然有他们的工作。 早上来到办公室就听到值班老师吐槽自己班宿舍纪律的班主任心里面很不舒服,但也只能先陪着笑把值班老师送走,剩下的自己来操心了。 早上来教室,宋向文和其他舍友的关注点放在了已经坐在教室的张全瑶身上,张全瑶每天来的都不晚,因为早上得起来洗头。他们都是一天一洗的,虽然没有热水,虽然已经到了冬天冷水刺骨,也抵不过他们喜欢风度的决心。 冬天的时候,不穿秋裤,只穿着一条夏天的校服裤子,校服裤子还得是缩过裤腿的,紧紧捆在腿上,越紧越好。宋向文已经好几次看到张全瑶校服裤子内侧缩裤腿的位置有线崩开,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很是笑人。 一双豆豆鞋,必须得穿船袜,船袜是那两年流行起来的,一般是女士穿高跟鞋之类的鞋子搭配着穿。但是豆豆鞋往往都是露着不小的脚背,如果再穿一双袜子露出来,就不那么好看了,他们就买着船袜穿,这样脚背裸露在外显得比较帅。 这就导致了,他们的脚脖子和脚背有很大的部分是裸露出来的,夏天还好说,到了冬天,天冷冻得脚脖子全是皴,如果是不爱干净的不洗澡不洗脚,脚脖子就变成了黑色的了。在学校里,这样的特色脚脖子并不少,学生们都把它戏称做“社会人的身份牌”。 湿着头发坐在位置上的张全瑶正在求着坐在前面的女生给他点零食吃,“姐姐,饿死我了,给我点吃,哎呀就给我一点就行了。这点就?这点你打发要饭的呢,再来点,直接倒进我手里就行了,哎呀姐姐。” 看着张全瑶若无其事,于富贵心里面更是愤怒,但又不敢发作。李洋坐着的位置离着张全瑶很近,平时也说两句话,坐在位置上的李洋就开玩笑一般的问道张全瑶:“瑶哥,昨天晚上那是去你们宿舍干什么了?” 张全瑶也不恼,特别兴奋地一拍大腿就讲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上你说真顶死我了,我拿着于富贵的手机在那里搜片子看,他那个破手机没有流量死慢死慢的,我刚下了不到一半,老师进来了。我一看就知道事情不好,马上就把后台退了,老师接着问我就要过去了,真是!没看上小电影,真气人!” 于富贵坐在座位上低着头听着张全瑶戏谑地评论着自己的那个“破手机”,不禁“哼”了一声,声音并不小,就是为了让张全瑶听到。 张全瑶听到了,拉拉着脸冲着于富贵的背影嘲讽:“你叫什么你叫,你还狗叫上了?你那个破手机,免费给我我都不要,光解锁个破屏幕就卡的要死,八百年前的东西你也好意思拿过来玩,你这样的手机,扔在我家门口,我家狗过去看看都得尿上一泡尿。” 张全瑶的话逗得后排的几个“社会人”哈哈大笑,高占源更是拍着桌子学着猿猴呜嗷呜嗷叫起来,他最近正在巴结张全瑶,全力以赴的恭维张全瑶正是他要做的。高占源满脸兴奋问张全瑶:“瑶哥,那样的破手机你没给他摔了?你帮他摔了也算是给他做件好事了,哈哈哈哈哈。” 张全瑶应和道:“就那个破手机?摔了我都不稀罕摔。” “社会人”们又是哈哈一阵大笑。 宋向文看着左手边的于富贵低着头一句话不说,他们这些人果然可恨,谁跟他们打交道谁才是傻子吧。 早上吃完了早饭回到教室上早读,班主任就拿着于富贵的手机来找他,“于富贵,你出来一下。” 于富贵早就知道老师肯定会来找他,老师一说就出去了,一点犹豫都没有。张全瑶在于富贵往外走的时候添油加醋到:“叫你拿手机,被抓了吧,好学生从来都不拿手机。” 高占源附和道:“就是就是,这些坏学生都喜欢拿手机,咱们都不拿手机,哈哈哈。” 办公室里,班主任把桌面上的手机拿给于富贵,可不是要还给他,“来,你把屏幕给我解开。” 于富贵给自己的手机设置了密码,昨天晚上张全瑶威逼利诱让他说他才说出去,老师想查一查他的手机,自然就得找他问密码。 于富贵接过去解开,老师就夺过来。这些孩子平时用什么软件她都是知道的,很快的就找到了那个小企鹅的标志点开查阅着于富贵最近的聊天记录。 于富贵只跟安琪聊了两天,他不想自己拿手机的消息被别人知道,自然也就不跟别人聊天。班主任翻找了一顿,也只有和安琪的聊天记录。 “来,你来你告诉我,这个天使是谁?”班主任指着对话框的上面。 这正是他和安琪的对话框,备注不是安琪而是天使,是因为英语老师有一天上课提问问题点到过安琪,说道:“你知道安琪是什么意思吗?”安琪摇摇头。 英语老师就说道:“在英语里面,安琪就是天使的意思,安琪拉嘛,所以你家长给你起这个名字还是不错的,就是说你呢,是你爸爸妈妈的小天使。” 于富贵就记下了,他喜欢安琪,当然就在各个方面下了功夫,备注上,自然也不能给喜欢的女生一个简单的名字备注,就修改成了天使。 班主任点开他们俩的聊天记录看了一阵,这两天以及之前的,都在说自己班里怎么样怎么样,各个老师怎么样怎么样,这一看就是自己班里的学生,但是是哪个,她就不知道里,里面并没有任何人的名字。 于富贵肯定不能说,他得保守住这个秘密,不能把安琪给卖了,如果把安琪供出去,那他们俩绝对连朋友都不是了。于富贵就这么站在那里低着头,任凭班主任吼叫的声音多大,就是不开口。 到最后,班主任忍无可忍,把他的手机一下子摔在地上让他滚,他就这么悻悻然出了办公室回去了。 回到教室的于富贵,想着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自己经历的事情,内心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哭起来。 没出声,但是桌子轻微的震动还是让宋向文知道了于富贵在干什么。这种时候,除了让他哭出来发泄一下,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就先让他哭吧,反正语文老师给他们布置的任务是背书,老师也很少过来,等老师来了再跟于富贵说一声就好了。 下了早自习,于富贵没有起来,宋向文拍了拍他,把三张卫生纸放在他的腿上说了一句:“吃一堑长一智吧,以后离着张全瑶远一点,还有那个高占源,都不是好东西。” 一天无事,这件事就好像过去了一样,于富贵在上课的时候不会趴在桌子上,抬着头木然地看向黑板。下了课也不出去也不跟安琪说话,就那么趴在自己桌子上发呆。 于富贵的事情除了影响到了他自己,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任何一个人,安琪看于富贵不跟自己说话,就跟陈红和后排聊得火热。张全瑶也是每次下了课都带着几个小弟往厕所里走,除了没看上他心里面心心念念的小电影,张全瑶没有任何损失。 下午第四节课,下了课就要去吃饭了。一般来说如果班主任有什么事情要讲的话,都会在这个时间点来开一个简短的班会,于富贵和他手机的命运,也将在这节课有个结果。 班主任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于富贵的手机,还拿着一把锤子,锤子是主任放在办公室里的,不仅能用来砸玩具,还能用来砸手机。没收上来的时候,有的时候会还给学生,有的时候就被砸了,家长们都是支持的,一切都为了学习让步。除了学生,没几个人反对。 初一的时候,班里面一个副校长的侄子的手机被主任没收,也是要砸的,但是学生找了副校长,副校长把年级主任狠狠训斥了一顿把手机要了回来,并说此等风气不可长,学生的手机也是个人的财产,砸别人的东西就是违法。 上了初二,换了个年级主任,倒是不听这一套了,还是一样的严厉。 班主任拍拍手示意下面的学生放下笔:“来,咱们同学停一下,先处理一件问题。”班主任顺手拿起来手机晃了晃:“咱们班的同学啊,精力不用在学习上,用在了玩手机上,来看看,这是什么?” 张全瑶接话茬道:“哎呀,这是哪个人拿的手机,怎么还带着手机来学校,真是的。” 高占源附和道:“就是就是,谁让带的?” 班主任继续说道:“于富贵,来,你自己拿过来的,你上来,自己把他砸了。” 张全瑶震惊道:“啊?于富贵拿的?啊?怎么回事?就在我隔壁宿舍,我去,敢拿手机?” 高占源附和道:“我就听到昨天晚上隔壁有声音,原来是手机,我去,这胆子也太大了,这都敢拿。” 于富贵低头耷拉着脑袋上了讲台,班主任把手上的锤子递给他:“拿着,来我问你一遍,是不是你自己自愿砸的?” 于富贵不说话。 班主任又问了一遍:“你给我抬头看着我,我问,是不是你自己自愿砸的?” 于富贵点点头,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下来,吧嗒吧嗒掉在地上。听到了于富贵说的话,班主任向着下面的同学说道:“听见了吧,他自己说自己愿意砸的啊。来,你砸吧,就在这里给咱们班同学看看。” “咱们班同学,我再说一次,与学习无关的东西,不允许出现在教室里,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都是这样的后果知道吗?并且我今天也说下,一会儿于富贵得回家反省三天,下个礼拜再回来,以后,咱们班都是这样,任何人不得例外!” 于富贵蹲在地上,却下不了手,蹲在那里木然地看着地面。 “你砸不砸,你不砸,你可以说让我帮你,我给你代劳?”班主任踹了于富贵一脚问道。 下面的张全瑶应和道:“我也行我也行。” 第177章 你再说一遍 宋向文和李洋等一众舍友坐在下面,心思倒是各不相同。跟于富贵关系好的,心里面同情他并且把高占源和张全瑶两个人狠狠骂了一遍,普通的舍友关系的,就跟看热闹一般了,心里面没什么想法,就看个热闹呗,也挺有意思。 于富贵的眼泪吧嗒吧嗒往地上掉,蹲在地上拿着锤子身体微微颤抖。班主任急不可耐的上去握着于富贵的手使劲砸地上的手机,但都被于富贵用力给偏移开了。 “呀哈!我还管不了你了?”班主任手扶了一下眼镜,上到讲台上拿放在讲桌上的棍子。 正此时,教室的门被拉开,全班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教室门口,刚拿起来棍子的班主任也是一脸怒气的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年级的年级主任,那个身材魁梧带着眼镜手里总是拿着一根戒尺的中年语文老师。 看到是主任,班主任脸上的表情有所缓和问道:“怎么了主任?” 主任站在门口看看地下蹲着的于富贵,再看看班主任手里拿着的棍子,总不好在全班学生面前说什么,就招招手示意班主任出去。 班主任放下棍子越过于富贵就出去了,并带上了教室的门。班级里的学生靠近后门的几个,都把脸使劲贴在玻璃上往外看,一边看一边向着周围的同学报信。 张全瑶小声问道:“诶!老班在外面跟主任说什么?” 后门口的脑袋缩回来向张全瑶说道:“不知道,手上没拿东西,在那里说话,听不见根本。” “害,啥事也不知道你还在那里看着干什么。”张全瑶骂了一句报信的学生,随后阴阳怪气道:“一会儿回来还得砸你的手机咯。” 高占源附和道:“嘿嘿,就是。” 过会儿,班主任回来了,却没有了那种愤怒的脸色,进来看了一圈,下面的学生都趴在桌子上悄悄地注视着她,毕竟大概率还是会继续刚才的事情。 班主任却只是这么扫了一圈,随后便向蹲在地上的于富贵说道:“你,拿着你的东西来办公室。” 这下却把屋子里的学生弄懵了,怎么突然反转这么大,完全不合情理的。 如果按照事情的顺序发展,于富贵当然要砸掉他的手机。但主任来找班主任,正是为了这件事情。 主任把班主任叫出去就面色和煦地向班主任说道:“李老师,咱们班这个同学是个什么情况呢我也了解了。其实啊,根据我听来的消息,是你们班别的同学抢了人家同学的手机拿去玩让老师抓到了。” “当然了,这个拿手机来学校确实是学生个人的问题无可回避,但是既然有这样一件事情掺杂在里面咱们就得理明白。” “咱们就先说这个同学拿手机这件事情本身,开学的时候呢,我开这个年级大会的时候就警告学生,拿手机,我就敢给他砸了。我呢,也是拿了一个锤子放在办公室,但是我的本意呢,不是说要去砸碎学生的几个手机。” “咱们且不说这是学生的个人物品,就说这种教育方式来说,敲山震虎已经可以了。你看咱们开学了三个月了,咱们年级其实抓到带手机的并不少,但是咱们从来没有真正的砸过任何一个人的手机。” “我的想法呢,说服教育,既然现在学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问题,咱们不妨再给咱们的同学一个机会,毕竟都是孩子,还都处于三观建立的过程当中。” “再说一下这个有同学拿他手机这个问题,这个抢他手机的同学呢,我也知道我也认识,在咱们年级很出名,就是张全瑶。这种抢同学个人物品的行为呢,我想我们查明白,毕竟无能说什么听什么,咱们问明白,是不是确有其事,有的话呢,咱们也是说服教育为主。” “其实这些孩子呢,都是好孩子,就是在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有些许的犯错误的地方。我们作为老师呢,就是适当的干预,让孩子有一个健康的是非观和价值观世界观这些,帮助孩子成长,咱们这件事情啊,就这么处理,您看行吗?” 主任的话让班主任心里面有些震撼,在听到值班老师反映问题的时候,心里面并没有多想这些问题。并没有考虑事情的真实状况是什么样子,只是愤怒的去处理这件事情。 而且,怎么会是张全瑶呢?在她眼里,张全瑶一直是一个乐意为老师分忧的学生,虽然学习成绩一般,但是并不能代表这位同学的能力不出众。 刚才在教室里,张全瑶口头上的意思是严厉鄙视这种行为的,她相信张全瑶是一身正气的,为何主任跟她说的,跟她心里面已经认定的事情如此相去甚远。 主任还在等着自己回答,刚才说话的时候,主任都用上了您这个敬语,她还能说什么呢。 笑着应和着主任:“好嘞好嘞主任,既然这样了,咱们就敲山震虎就行。其实说到底我也并不想去真的惩罚这位同学,就是为了以后在班级里彻底的杜绝这种行为,说实话刚从市里的中学到这里,还是不太习惯这里的管理模式,我再精进,您看行吗?” 主任又对着班主任一阵嘘寒问暖之后,两个人才结束了谈话。 办公室里,于富贵左手拿着锤子右手拿着手机低着头站在班主任的工位旁边。班主任和主任的办公室是在一起的,整个年级除了四班的物理老师办公室在四楼的物理组之外,其他班主任的办公室都在三楼,这也是为了方便主任进行一些工作安排。 班主任走到饮水机前,用饮水机上的一次性纸杯给于富贵接了一杯温水,摆在于富贵的前面。 “行了,把锤子放在门口面吧不用你拿着了,自己找个凳子过来坐着。” 于富贵按照班主任说的,先把锤子放好,再抬头向着办公室扫一眼看看有没有空闲凳子。主任正在工位上聚精会神盯着电脑,其他的几个老师也都在低着头各自忙碌,于富贵就近拿起了一个老师的凳子在班主任旁边坐下来。 “我问你,这个手机是怎么被值班老师看到的?跟我说实话。”班主任看着于富贵哭红的眼睛问道。 于富贵的嗓子里面因为哭积了不少的痰,一开口痰粘连在嗓子里的声音就出来了,用力咳嗽两下,才能用带着浓重鼻音的音色向老师说出昨天晚上的事情,“张全瑶渴了,来我们宿舍要水喝,我们宿舍没有,他就拿着我们的书包翻,把我的手机翻出来了,就非要拿着玩我拦不住,他就拿过去了。” “那你为什么拿着手机来学校?”班主任又问道。 “我晚上睡不着觉,就拿过来了,晚上的时候自己在被窝里面玩。” 班主任扶了扶眼镜,沉思了一阵问道:“那那个跟你聊天的人,是不是咱们班的,是谁?” 于富贵就不说话了,低着头一声不吭,他是不会出卖安琪的。 “一到这个问题就按下静音键了,你是怕出卖同学吗?你这样不恰恰是害了同学吗?让同学拿着手机玩。”班主任用手指点着桌子苦口婆心向于富贵说明厉害,但是无论他说什么,于富贵都只是闭着嘴不出声。 “行了,我也不跟你计较这个了。你这个手机,我先给你放在这里,周五放学之后,自己来我办公室找我拿,以后,绝对不准再带过来知道吗?”班主任拿起于富贵的手机晃了晃跟他说道。于富贵点点头,这是他最喜欢的结局,手机保住了就好。 “行,你回去吧,自己好好想想。” 于富贵站起身放下凳子刚要走,主任盯着电脑没有挪动视线说道:“你过来,先别走。” 于富贵回头看看主任,他并不知道是不是叫他,主任这才抬头看看于富贵,“嘶,就是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 于富贵又战战兢兢走到主任位置旁边站好。 电脑上,主任正在看期末复习各个备课组发来的复习规划,快要期末了,这是要参与市里面排名的考试,他和所有的同事都要严阵以待。 盯着电脑又看了一会儿,才摘下眼睛搓搓脸后仰躺在椅子靠背上看着于富贵说道:“你拿手机,这个事情你班主任来处理,做的对不对,你自己心里明白我不跟你多说废话。我现在问你,你们班的张全瑶,是不是经常欺负同学,或者有其他的同学欺负同学,你跟我说实话。” 主任不仅是自己从各个班级了解情况,还从学生的口中了解各个班级。时不时的抓到了年级里调皮捣蛋的学生,就叫到办公室,说服教育之后,就问问各自班级的情况。 年级里哪几个孩子有欺负同学的迹象或者已经有同学反映的,他都知道,只是自己一直看不到罢了。 于富贵在心里面斟酌了一会儿,“还行,不太欺负我们,就是有的时候问我们要东西玩,不给的话不行。别的,就还行。” 于富贵说的话给张全瑶留下了很大的余地,他不想今天过后主任关照张全瑶的话,张全瑶会把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说白了,心里面藏着话,不敢说,怕过了这个时候有他受罪的时候。 “你或者你的同学被欺负了的话,我并不希望你们藏在心里,你主任我还治不了他们吗?我治不了,他们的爸妈能,他们爸妈不行,还有警察,你不要害怕。而且我也要告诉你,不要欺负任何同学,在我这里,校园霸凌,我坚决打击!”主任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声音越来越大,办公室里的老师不禁抬头看过去。 “也就是说,会有欺负同学的时候,对吗?你别说多或者少。”主任坐正了身子又问了一遍。 “嗯,有。” “好,这件事情,我会自己再去调查,你回去吧,其他的事情,你的班主任来处理。” 晚上第三节晚自习,班主任没有走,来教室把张全瑶叫了出去。 张全瑶当然不知道什么事情,每次班主任叫他无非就是嘱咐他多学习多帮着班长分担管理班级的责任,其他的就是聊家常一样了。 笑嘿嘿的出了门,班主任却一脸严肃,“你是不是抢了于富贵的手机,拿着玩被值班老师知道了?” 张全瑶一听,脑子就大了,这又是怎么让老师知道了,来不及多想,就若无其事的说道:“没有啊老师,我从来没有拿过他的手机。”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这是他的一个技能。 班主任叹了口气说道:“你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今天主任跟我反映了一些你的问题,你知道多少同学跟主任反映你的问题了吗?还在人家上厕所的时候坐到人家头上把人家弄得坐到了厕所里?主任准备找找你你知道吗?” 班主任一边说,张全瑶脑子里就在转着,他知道了,一定是于富贵把这些事情全都告诉了主任,一定是他,这个狗东西,等着周五放学,学校门口不扇他几个耳光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额,这不是故意的老师。” “所以你都承认了是吧,我真是看错你了张全瑶,我还以为,张全瑶只是不太爱学习,还是个好同学,你就这样来管理班级的?行了,你以后,就不用再参与到班级的管理工作当中去了,回去回去。” 班主任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张全瑶回去,张全瑶心里面恨意十足,还是摆着笑嘻嘻的表情回了教室,跟后排几个小弟嘿嘿一笑回了座位。 放了学,铃声刚响起来,张全瑶的声音就出来了,“于富贵是吧,你个狗玩意,你给我等着,我就这么说了,你给我等着。我今晚上不去你宿舍好好伺候伺候你我就不叫张全瑶,你在办公室说的什么我都知道,你最好是不怕死,赶紧滚回去等着你爹!” “你是谁爹?” 门口,拿着戒尺的主任站在那里看着张全瑶,“你再说一遍?你是谁爹?” 第178章 今天过后就忘掉 本来仰着头一脸怒气的张全瑶往门口一看,顿时就低下了头,恨不得直接从窗户跳出去,都这个时间点了,主任不去宿舍准备检查还在教学楼转悠干什么呢! 全班顿时安静下来,与外面走廊上嘈杂的声音相比,一扇门,就像是两个世界一般。 从五班门口经过的学生看到年级主任站在门口,对屋子里面的情况有了兴趣,站在外面三三两两向里面张望,里面的学生呢,也向外面看着。 于富贵心里面感激主任,能在这个时间出现替他解围,心里面不禁暗爽,可算是让张全瑶吃亏了,活该,让他抢我的手机! 主任站在门口指着张全瑶说道:“你给我听好了张全瑶,今晚上于富贵有一点事情,全都是你的责任我告诉你,我今天晚上没有时间处理你。你们班男生都看好,张全瑶敢去找于富贵麻烦,明天直接来跟我说。张全瑶,我明天再找你。” 说罢,主任拿着戒尺往楼下走了,教室里慢慢地又开始喧闹起来。 学生们不禁疑惑,为什么张全瑶要威胁于富贵呢,又是为什么主任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呢。不明情况的学生们叽叽喳喳小声讨论着,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东西往教室外面走。 宋向文站起身扣上笔盖,向后叫了一声李洋,随后拍打拍打于富贵的肩膀,“走吧,跟我们回去,别让他把你拽厕所里了。” 张全瑶在主任走后并没有说话,叫上几个人就出门去了小卖部,他们每天晚上都在那里集合,抽烟吹牛谈恋爱,等到快熄灯的时候再回去,当然也就没有时间去洗漱了。一个“合格”的“社会人”,正是一周不洗脚不刷牙但是天天洗头的,也是穿着紧腿校服裤子冻得瑟瑟发抖说不冷的。 晚上宋向文李洋唐超和于富贵一起回宿舍的路上,于富贵不禁问道:“真奇了怪了,怎么主任就知道了,而且班主任没跟他说他就知道了,但是挺好。” 宋向文嘿嘿一笑说道:“老天爷告诉他的,你运气好,今晚上应该没事,明天主任找张全瑶也肯定跟他说不准找你的麻烦,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他们这些人,没什么大本事,不用担心。” 宋向文洗漱回来,张圣和刘立洋两个人来了宿舍,他们是来找于富贵的,张圣跟于富贵是一个村的,从小玩到大关系很好,刘立洋在初二又跟张圣玩到一起,两个人就结伴来了。 “鬼子,怎么样张全瑶没找你麻烦吧,我看着他不在宿舍应该,主任是不是找他了。”张圣进门跟宋向文招招手就去问于富贵去了。 于富贵这才恍然大悟道:“你们跟主任说的?你们怎么知道的又是,真是奇怪了。” 张圣一愣,回头看看宋向文,再看看于富贵,“向文跟我们说的,他没跟你说?他跟我说张全瑶拿了你手机肯定不能承认,说你这个样也不敢跟他多说什么。我本来寻思跟刘立洋找找人弄张全瑶一下子,向文说不用,这事找主任最好,说要是私下里打架,这个事情没有个头。” 于富贵一边思索着一边坐在床上,“啊,这么个事,诶,向文,你什么时候跟大圣说的。” 宋向文摆摆手:“上午跑操结束的时候,我跟主任也算是,呵呵老相识了,我跟大圣两个人一说,主任就说他查查看看。你放心吧,咱们这个主任吧,人还挺好的,他虽然拿着戒尺是不是给我来一下子,但是我还得替他说话。人是个好人,讲道理,而且管的也挺正的。” 张圣一边听宋向文说一边打量着宿舍里面的人,走到门口把门关上轻声问宋向文:“你在这里说不要紧?你们宿舍有没有跟张全瑶混的?” 宋向文哈哈笑道:“没有没有,我们宿舍都是老实孩子,没有跟张全瑶混的,鬼子之前跟高占源混来,你问问他就行了。” 刘立洋小学就跟高占源一个班,他比张圣要了解高占源,听到宋向文这么说,立马接过去跟于富贵说:“你还跟高占源混?这个狗东西还能当大哥了这是?哎呦,小学的时候,就是李兵的条狗,使劲舔人家,你还跟着他混上了,哈哈哈哈哈。” 几个人又聊了几句,都是一致认为张全瑶今晚是不敢来宿舍里找于富贵的麻烦的,明天主任找过了他再说。宋向文的意思还是,学校里的事情,最好通过老师来解决,“你跟这些人讲道理不管用,他们能讲道理就不能天天打架,不用浪费那个时间跟精力,用最好的方式最高效的解决这个问题就行。”宋向文最后劝已经想约架的刘立洋道。 晚上,听到张全瑶几个人叽叽喳喳回到宿舍,过了一会儿,并没有其他的响动,一直到关灯之后都没有什么声音。张全瑶拎得清轻重,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如果来找于富贵的麻烦无异于顶风作案。 小卖部门口,一肚子火气的张全瑶当着别人的面狠狠的骂了于富贵一顿。“那天,就是在这个地方,你问高占源,要不是我拦着,六班的早就把他跟高占源打了,不记我的好,我非得让他知道轻重。” 高占源马上迎合道:“就是瑶哥,那天晚上我都服了,他自己犯的事,非让我出头,你那时候还被他骗了,哎,真是,这个狗东西。” “今晚不敢,等着周五放学看看能不能拦着他。我估计明天主任得找我就是说这个事,哎不好办了。” 张全瑶对这种想动而又不敢动手的感觉非常恼火,还没有人能够这样束缚着他。 “我跟几个伙计我们整他就行了,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跟他耗着,你看我明天我就在教室里恶心恶心他。”高占源和几个小弟都给张全瑶出主意,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张全瑶不出头,他们几个来。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刚到教室,高占源就开始他替兄弟出头的行动了。 教室里的电子白板上,有上一届下好的音乐,虽然不能上网,但是照样能听。被班里面几个男生发现之后,每天早上来,高占源几个人都得打开白板听一阵子。 因为早上五点多老师一般都是不来的,他们听歌也没有老师知道。 宋向文几个人一起来的教室,高占源已经在讲台上研究着白板。 “瑶哥,听什么歌,我怎么感觉这些歌都有些老了,咱们都听过了。”高占源看了一顿也没选出来什么喜欢的歌。 张全瑶没工夫去研究那个,“随便你看着来吧。” 高占源向着于富贵阴阳怪气道:“要不让那个拿手机的搜搜,给咱们下上几首歌,拿手机那个呢,拿手机的那个人在哪呢?” “行了高占源,你回家让你妈给你下上俩带过来就行了。”宋向文回道。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叫你来?你狗叫什么。”高占源一脸不快的看着宋向文,小学就不对付,初中还是两个对立的团体。 “呵,没事,我的问题,对不起。”宋向文无奈,退步和高占源避战。 张全瑶跟宋向文,两个人一个村子,但是住的不算近。宋向文家离着张全瑶爷爷奶奶家不远,小的时候还在一起玩过。要说关系的话,不近不远吧,见了面能说个话,宋向文有时候上街去买馒头,张全瑶看到了,会顺手骑着电动车把他送回家。 他不招惹张全瑶,张全瑶也不找他的麻烦,而且因为宋向文的成绩,他也并不想跟他有矛盾,老师都是喜欢好学生的,宋向文在班级里也不得瑟,相安无事,当个普通同学就行。 宋向文课间的时候在教室里转悠,有时候张全瑶不去厕所,两个人还能说两句话,开个玩笑。宋向文看来,张全瑶是个聪明人,跟那些一天到晚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路上的人不一样,他会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很多事情他虽然都参与,但是事后老师却追究不到他。 下午,年级主任把张全瑶叫到了办公室里,“我只跟你说一点,你不准给我欺负同学。咱们年级几次打架,都没有你,我觉得你也不是个爱惹事的,在教室里,管好了你自己。如果欺负同学,让我再看到,我饶不了你,还有,于富贵回家之后出了问题,我还要找你,你知道吗?” 张全瑶点点头,心里面并不当回事,不就是别动于富贵吗,简单。他这个人,就是记不住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转头就忘。 其实当时的“社会人”们,大都是这样的情况。一言不合,就能动手打起来,怒火中烧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对方,但是事情一旦过了两三天,就不再想了,对他们的心情并不会产生任何的影响。说不定,两天之后就跟另一个人又开始闹矛盾了。 很多时候,这些人要比那些埋头苦学的学生还要累。埋头苦学的学生,只一心针对于书本上的知识,晦涩难懂或者是一点就通,无非就是难度的不一样。 但是跟人打交道多了,事情就变得复杂了。那些情况是无法预料到的,谁跟谁关系好了,谁跟谁又打起来了,谁跟谁说了谁的坏话惹得那个谁找了谁要打谁。要么就是提心吊胆的拿着老师不让拿的违禁品,偷摸舒服舒服自己。很长时间,心里面并不能轻松,而是活在一种经常性的紧张之中。 但是呢,有的人却又喜欢这种在身心忙碌中的感觉,他们不觉得是累,而是乐在其中。 有的人喜欢在一个岗位上躺平,完成自己该干的,其他的一点都不操心,就这样过着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好在心里不累,但却少了一些生命该有的活力。 有的人喜欢在不同的岗位上不断尝试,时时刻刻都不满足于现状,把自己锻炼到了一定的高度,就回去寻找更好的栖身之处,等待着下一个机会到来。这样的人生,更加彰显了生命的活性,但也会在这种不断奔跑的过程当中,顾不及看看一路的风景,错过了许多生命的色彩。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人生,大概就是以上两种心态的融合,不放弃奔跑,但也时不时的慢下来享受享受自己现在的人生。 找到目的,享受过程,最后达成目的,大概就是最理想的状态了。 宋向文想,不管任何时代的那种所谓的“社会人”,大概都是依照着自己的内心而活的。在旁人看来,他们的人生没有目标,没有理想,没有抱负,只是在空谈。 可当人们问他们:“你们这样,你们感觉自己的生活充实吗?快乐吗?” 他们却经常性的会说:“快乐。” 每天起床,计划自己当天干什么,其他的不考虑。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对未来没有任何紧迫性,确实是活在了当下。 但是人都是会成长的,等到他们经历了长时间的生活,意识到这种心态是不正确的时候,往往已经追悔莫及了。 大人们常说,不仅是大人们了,基本上人人都会说:“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 这正是一种心态上的变化,那些追悔莫及的曾经,有着那个时间段的认知,放在那个认知上来说,当时所做的事情,没什么不对。但是当认知提升了,心态变了,才看到当时的局限性。 忠言逆耳,当人们接触到跟自己认知不同的建议时,往往在心里面是不耐烦的,因为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并没有接受这种说法的底层观念。 人老了,各种功利心就淡泊了。也许有部分原因,就是他们已经知道,人的一生,都是在学习的过程,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该经历的事情,无数的过去交织出现在的自己。 但是很多时候,都能够加快这种进程,去听,去看,去思考,去加快这种认知转变的过程。 第179章 莫名其妙的开场白 于富贵还喜欢着安琪,他喜欢安琪跟张全瑶没有任何关系,也正是因为喜欢安琪才私自拿着手机来学校,才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他一点都不觉得是因为喜欢安琪而造成的这些事情,所有的事情都是张全瑶造成的。 安琪其实并不知道于富贵喜欢自己,每天晚上熄灯之后,不止一个男生来找她聊天,年级里给她送情书的也不少,但是安琪没有一个看上眼的。在她眼里,男女生之间聊天很正常,并不会往恋爱的方向去想。 于富贵不说,宋向文他们肯定也不能说,安琪没想法,这事儿就这么僵持着。 下了课,于富贵还是跟没事人一样跟安琪打打闹闹,宋向文和李洋在教室里玩剪刀石头布。经过了主任的几次照顾,宋向文觉得任何能够真实存在的东西都会让主任顺藤摸瓜到自己身上,剪刀石头布,赢的一方选择动画片里的一个角色出战,两方就这么虚拟的对弈。 前面说过,李洋出剪刀石头布的时候,手总是慢别人半拍,胜率几乎是百分百了,宋向文不止一次跟他说赶紧出赶紧出,两三把之后,李洋又回到了原来的节奏。但是没有别的可玩,只能如此消磨时间。 等到下个礼拜回来,安琪悄咪咪的问宋向文,“诶,我问你个事你别跟于富贵说昂,于富贵喜欢我?” 安琪是在于富贵出去的时候问宋向文的,她让宋向文坐到于富贵的座位上,这样两个人就能把头埋在书立后面说话,于富贵进来了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宋向文一愣,“怎么了,他跟你说的?”宋向文还不知道这是于富贵亲口告诉她的还是她自己猜的,还不敢说实话。 安琪抬眼看看于富贵没回来,继续俯下身子跟宋向文说道:“这个礼拜白天的时候,于富贵的账号给我发消息说你是谁。我说你彪了?她说她不是本人她是于富贵他妹妹。” “我说你问我是谁干什么?她说你是不是于富贵的对象?我说啊,我不是啊怎么了。他妹妹就说,我哥出去买东西,我看他手机看到给你的备注是天使,我翻了翻聊天记录问问你。” “然后我说,我不知道他备注的什么,我也不是他对象。然后我就问她,你用你哥哥手机问我,你哥哥知道了怎么办,她就说没事我能删记录。” 宋向文在脑子里快速的把安琪的话整理了一遍,“那不是英语老师说的你的名字是天使的意思,可能他就那么设置了吧。要不你直接问问他不就行了,问问他喜不喜欢你。” 安琪笑道:“我怎么好意思问这个东西,人家要是没看上我,我还问,这不就跟上赶着似的。” “那万一,我说万一哈,万一于富贵喜欢你的话,你怎么说?”宋向文想着,趁着于富贵不在,探探安琪的口风。 安琪没有犹豫笑道:“哎呀,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我现在也不谈恋爱。我看着咱们学校的男的,没有一个能入我的眼的。” 宋向文哈哈笑了一声,“好好好,你眼光还不低,咱们年级不是不少人喜欢你?” 安琪哼了一声说道:“他们喜欢就喜欢呗,初一的时候我过生日,好几个人买了东西给我,都让我给送回去了,不喜欢收人家的东西干什么。” “那你现在,没人来跟你说这些比方说要跟你谈恋爱之类的?”相比较于初一,宋向文还是更加对她现在的想法感兴趣。 “有,不搭理就行了,校内校外的都有,有时候也很烦人。”安琪看看窗户外面,语气倒是像感慨一般。 “行了行了,于富贵怎么想你俩自己说就行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也不跟我们说,你俩自己论吧。”宋向文笑着说了一句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期末临近了,在年级主任的提倡之下,每个班的前五名都留下来学习。在晚自习第三节课放学之后,年级前五名的学生统一到原来八班的教室里学习。 初一升初二的时候,八个班被编成了七个班,因为初一的时候不少学生都转到了市里的初中,每个班的人都少了,为了方便管理,就减少了一个班。 这种学习,其实是被自愿的。放学之后本来时间就不长,还要留下来学一会儿,何苦来呢。每天这么长时间的学习,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了,宋向文和一众男生心里面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晚上装模装样的拿着一本书到了八班的教室,坐在那里开始小声说话,要么就是发呆,等着一会儿主任来说可以回去了。 年级里最认真的,就是几个女生了,不管什么时候,学习起来都一丝不苟。当然,她们的成绩也是高高的,每次开大会,年级主任都会点名表扬那几个女生。 每次从八班的教室回到自己班级放东西的时候,教室里一般都没人了,甚至已经关了灯。宋向文也不墨迹,放下书赶紧就走。自从他开始在八班多学一会儿之后,李洋他们就先一步回宿舍了,好几天他都是一个人往回走。 宋向文的座位是靠着窗的,课间的时候,经常会趴在窗户上看看风景。 这天放书也是,晚上跟薛林聊天,两个人聊得很投机,结束之后宋向文心里面有一些亢奋。到班级送东西的时候,班级里面的灯还没关。宋向文哼哼着小曲放下书,就走到了窗口打算吹吹风再回去。 居高临下,宋向文看到了教学楼前面工地里两个人的人影。看不清楚,但是借着教学楼的亮光,还是能看出来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吧,有一个长头发。还不矮呢,诶,还是初二的校服。好像,是安琪? 宋向文眯着眼睛使劲看,越看越像,那个男生,不就是于富贵吗?两个人面对面站在施工地上,安琪盘着胳膊,大概是两个人在说什么事情。 从楼上能稍微看到,但是绝对听不到,宋向文心里面不禁好奇,这俩人干什么去了,难不成悄咪咪的谈上了? 正想着,回来放书的郭鑫问他:“你走吗?你走的话咱们一块我把门锁上,你不走的话一会儿你把门锁上?你在那看什么?” 宋向文赶紧关上窗,“走,吹吹风,闷得慌,那你关门吧,谢谢啦啊!” 回到宿舍,已经快熄灯了,于富贵不在宿舍,那就代表宋向文看到的确实是于富贵和安琪两个人了。 铃声响起,于富贵几乎是踏着铃声进的宿舍,气喘吁吁的爬上床,脱了鞋把鞋子直接放在了橱子顶上。 李洋问他:“鬼子,你干什么来回来这么晚?” 于富贵先是没听到一般“嗯?”了一声,然后说道:“上厕所拉屎来,憋得慌拉了二十分钟腿给我蹲麻了,起来了快熄灯了直接窜回来了。” “哈哈,你便秘!”唐超笑道。 “你放屁我拉稀的!”于富贵笑骂道。 宋向文并没有看错,于富贵是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理由,他不想别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毕竟,结果不太如意。 于富贵一直觉得,从手机被老师抓到之后,自己对于安琪的感觉是越来越强烈了。晚上已经睡不着觉了,心里面莫名其妙的紧张激动,一想想安琪就觉得心在怦怦跳,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早上去到教室,一看到安琪,啊就跟画里面走出来的似的,怎么一个人能这么好看呢。就想跟她说话,就想让她骂自己两句。但是哪有那么多理由跟人家搭话,哪有那么多时间能跟人家聊天。 每次看到安琪跟班里面的男生隔着座位互怼,于富贵心里面总是不太舒服,可能这就是吃醋的感觉吧。看到安琪跟别人说话,心里面就会感觉很介意。 于富贵憋不住了,他要把话全都说出来! 这个场景他已经幻想过无数次了,在宿舍睡觉的晚上,他就想着那个场景。只有他和安琪,两个人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最好是小卖部那边的胡同,或者是工地里面,这几个场景他都幻想过。 他和安琪表达他的心意,幻想的时候,他总是很勇敢,想到什么说什么,那些电视剧里面演出来的狗血剧情,那些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话,他觉得都会让安琪高兴。 幻想中,他跟安琪说完,安琪会点点头,两个人就随便找个地方坐着。于富贵想着,最好是安琪能看着自己的胳膊,最好是那个花园里面的一个台阶那里。 越想,他就越激动,越激动,他就越想说,他觉得,只要说了,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那么,该用什么理由让安琪过去呢?安琪每次放学都跟舍友一起,怎么能跟安琪说而且不让她舍友知道呢?于富贵一直在想,也一直在找机会。 宋向文放学不能直接回宿舍的之后,于富贵才感觉找到了机会了。怪不得他总是感觉到哪里不对劲,感觉有一些地方没有处理妥当。现在他才想明白,不仅仅是不能让女生们知道,不能让宋向文他们知道更是至关重要的。 宋向文就坐在自己旁边,自己放个屁他都能闻得到。而且宋向文给他的感觉,就好像什么都知道,神神秘秘的,很多时候说话都说得不那么明朗,感觉总是猜不透他,又感觉他什么都知道。 宋向文这下,可看不到他干什么了吧,打铃之后拿着书就去了八班,班级里面的事情肯定不知道,这下,应该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课间,于富贵神神秘秘的跟安琪搭话:“诶,晚上放了学,别走啊,等等我我跟你说点事。” 安琪不解道:“你现在说不就行了还非得晚上说?” 在于富贵的幻想当中,就是一个晚上,别人都注意不到的时候。“晚上,现在说不方便,你别跟别人说,放学了你让她们先走,我跟你说完你再回去,很快,不耽误你。” 几次央求下来,安琪也同意了。 打铃放了学,安琪跟舍友喊了一声:“你们先回去,我等会再回去。”舍友们并没有问她要去干什么,几个女生就结伴走了。 于富贵又支走了唐超和李洋,这才和安琪两个人下了楼。 下了楼,于富贵在考虑到底是去小卖部还是去工地里面。安琪在后面催他:“你说什么说不就行了,现在要去哪里?” 于富贵并没有彩排过这句话该怎么回答,只能即兴笑道:“怎么了,不用怕不能把你卖了,来吧跟我走。” 安琪着急了,不能去小卖部了,而且小卖部人多,不好,去工地! 于富贵走过了工人们走的小铁门进去,安琪站在外面不解的看着他:“你进去干什么?” 于富贵回头笑道:“进来吧,不把你卖了,别害怕。” 安琪小心翼翼跨过去,跟着于富贵往里走了几米。 工地里面没有灯光,乌漆嘛黑的。安琪站在原地不动,于富贵回头看看她:“怎么了,来吧。” “你别往前了,你再往前我就害怕了,你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就行了。” 于富贵听安琪说得很坚决,只能转身向着安琪走过来。 看到安琪看着自己,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于富贵心里面又开始急速狂跳。他的脸开始变红,感觉浑身开始发烫了,当时怎么想的开场白来着?于富贵在心里面使劲想,就是想不起来。 哎呀,都怪自己,想了无数个版本,都不知道哪个版本最好,该怎么开口呢?用哪一个版本呢?好像都不太合适。 “你说嘛你干啥呢?”安琪掐着腰看着于富贵,有些不耐烦了。 “啊,额,那个什么,就是。”不说不行了,再不说安琪肯定就转身回去了。 “就是,咱们班的男生,我不知道女生咋样,反正男生我知道。他们都在传,咱们俩,额,咱们俩就是,说咱们俩在谈恋爱。” 于富贵懵了,这是什么万一,自己说这个干什么,谁传了?没人传,那为什么这么说?脑子抽了吧。 第180章 纠结传给另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刚叫着安琪出教室的时候,听到安琪的第一声催促,他就觉得今晚的事情玄了。本来就害羞,好不容易坚定的信心,一下子就更没有把握了。 说完这句无厘头的话,于富贵懵了,心里面一片空白,他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安琪,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多希望,安琪能扑哧一下笑出来,这样他的事情基本上就成功一半了。 安琪听到于富贵说的话,眉头一皱,双手掐着腰面色不快道:“靠,这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说的,走,你带我去找他,我跟他们说去,走快点,我跟他们解释。” 安琪转过身抓着于富贵的校服袖子就往外走,于富贵被安琪拽着踉跄了两步,马上扎稳步子拽住安琪,“哎呀,别去了,人家现在都回宿舍了你还叫人家干什么,就是,额,就是,反正你别去了。” 安琪转过身看着于富贵道:“那也不能让人家传吧,肯定是男的传的,女的没有敢这么传的。” 于富贵看着安琪气呼呼地掐着腰站在那里,挺可爱的,但他高兴不起来,看着安琪这个反应,事情大概是没什么成算了。 “那样,那样的话,额,就是,呢个,你怎么想你说说吧。”于富贵脑子里一团浆糊,他根本不知道该跟安琪说什么,死活就是接不住。 安琪愤愤然道:“还能怎么想,别叫我知道是谁,我非跟他们好好理论理论。” “那个,就是你呢,不是说这个。就是你觉得,行不行。”于富贵双手已经交叉在了身后,在撕扯着指甲旁边的死皮,一紧张手就不由自主地抓到什么扯什么。 安琪疑惑道:“什么行不行?你在说什么?” 教学楼前的声音已经小了很多,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离开了教学楼回宿舍的回宿舍回家的回家。大概快要打铃了,于富贵心里一急,就把憋在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就是,哎呀你觉着咱俩处对象行不行。真是的你还不知道。”于富贵说这句话时候声音有明显的放大,但眼睛却不敢看安琪,脸上更热了,看着脚边的水泥地,把水泥地上的几个窟窿都给彻彻底底观察了个遍。 安琪心里面有些准备,她感觉可能于富贵今天晚上叫她出去有什么事情。心里面倒是也有些惴惴不安,但听到于富贵这么说,有人在传她们俩的小道消息,安琪心下轻松不少,看来于富贵也不是喜欢自己,只是别人在乱嚼口舌。 现在于富贵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她心里面就懵了,怎么跟刚才说的东西,有些偏差。 她并没有想好怎么拒绝于富贵,她根本就没有把传言当真,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心里面并无准备。这下就轮到她脑子懵了,于富贵看着地面,她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于富贵,两个眼睛却是放空。 “你,你让我回去想想吧。”良久,两个好像快要变成雕塑的人之间传出了一句话,安琪并没有想到完美的对策,就只能这么搪塞过去。 于富贵得到的这个回答,不好不坏,没有直截了当拒绝自己,留有余地,在今晚这个什么事情都没有按照自己节奏发生的时候,有这么一个不好不坏的安慰奖,倒是莫大的补偿了。 于富贵转过头看看安琪,“行,那你回去想想,那,就回宿舍吧。你往哪走?” 两个人从门口出了工地,安琪说要去厕所,于富贵怕跟她再一路走过去的话,太过于尴尬,就直接从东边跑回了宿舍。 小学的时候,班里面的郭璐璐给人的感觉就是早熟的。小学六年级,她已经带着自己的化妆包来学校,眼影、眉笔、口红还有各种各样宋向文这些男生认不出来的东西,都是她的宝贝。 这跟她的母亲有关,她的母亲并不是一天到晚在外挣钱养家的那种女人。家里的经济情况并不差,她的丈夫不需要她出去挣钱,只让她在家里带好孩子。 爱美是人的天性,解决温饱的问题已经不再是问题了,满足内心的精神需求就成了她所主要考虑的。化个妆带着孩子出门逛逛街,跟几个关系不错的好闺蜜出门护肤。 郭璐璐小的时候,她就不少给她涂指甲油给她化妆玩,全当是哄孩子了,郭璐璐也是喜欢的。因此,小学的郭璐璐才表现得比同龄人过于成熟。 在她的空间动态里,经常能看到那个年代很惹眼的词句。“烟酒高跟鞋,社会温柔姐。”“你爱我、念我、想我、思我、懂我,可是对不起,我选择了放弃。” 她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对这些自己认知之外的东西,却很感兴趣,总是觉得很帅,什么时候能像初中的学生那样,那就好了。 安琪和郭璐璐以及很多在初中年级表现出比同龄人过于早熟的一众男女生差不多。崇拜现阶段不理解的,推崇那些大多数人没有涉及的圈子,用一种特立独行的方式彰显自己的风格。 在这种“格格不入”的潮流当中,她们结识的好姐妹,往往也都是具有相似性格的人群。 那时候,在她们眼前最值得关注也是最需要被关注的课外话题,大概就是爱情和人生了,爱情是大于人生的。 她们对爱情的理解,表现出一种极度的纯粹,这种纯粹,彻彻底底的脱离了家庭背景、个人规划、三观磨合、个人性格。在人群中,从她们“特立独行”的小圈子里面,找到那个觉得上眼的人,一张情书或是几句话,就能许诺终身。 许诺终身,就是这种纯粹性的表现。空间动态里,把喜欢的人置顶,用网络上华丽的辞藻去修饰喜欢的人,向全世界宣布,“非他不嫁非她不娶”。 在大人们看来,这种行为,可笑,幼稚,没意义。过来人用一众居高临下的认知去看着这些孩子做着这些乱七八糟“鸡零狗碎”甚至是拿不上台面的东西。 但是在这些男男女女自己看来,他们当时所做的任何行为,都是顺从着自己的心意,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种满足,恰恰是上面提到的不涉及任何家庭背景和未来规划等等因素的。 在整个复杂的社会当中,这种行为必然是过于简单和纯粹的。 往往,这些按照自己心意做事的小孩子们,在没有别人的管教和规则的束缚之下,就会做出很多出格的事情,从而引发很多问题。 这些问题暂且不论。 安琪晚上躺在床上,今天她没什么兴致玩手机,聊过几句闲天,就躺在被窝里想。 追求她的人,不少,她却没有如此想过。 那些初一或是初二追求她的人,大都不是从身边的朋友开始的。 在人群中看到安琪的脸,过两天,情书就这么摆在了安琪的桌子上。有时候,安琪连名字和人脸都对不上号,就被告知这个男生要跟自己处对象。 她拒绝起来很果断,本来就没有一点感情,喜欢自己的又不少,她不拘泥于这种纠结当中。 当时于富贵确是不同,每天跟自己聊天,打打闹闹的,她从心里面,把他当成了好兄弟好姐妹,也并不是多好吧,最起码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但是在教室里,于富贵却是她课间消磨时间最好的朋友。 现在,自己这个在教室里聊天最频繁的朋友,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要跟她谈恋爱。她不知道怎么办,如果同意了的话,可自己并不喜欢他,但是拒绝了的话,是不是朋友都没得做了。 纠结了好一阵子,算了,晚上总是容易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一切,等着下次于富贵再来找自己吧。 隔天,她感觉到,于富贵不怎么跟他说话了,课间出去的频率高了,不跟自己聊天了。下了课跨过宋向文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里。 宋向文心里倒是没多大兴趣去关注他们俩,昨晚鬼子刻意的瞒着他们,宋向文就感觉,再去打听,就有些过了,各人的事,各人论吧,什么时候谈上了,他不想知道班里面也就传开了。 于富贵心里面,一直在压着一种冲动,他不敢跟安琪对视,坐在座位上的时候也不敢乱动,怕产生的声音让安琪注意到自己。 在位置上坐着,总是感觉如芒在背,后面的安琪就像烧的火红的铁片,烤的自己的后背烫的不行。 每个月,班里面都会调换位置的,不是局部,而是全都调。每一排都往南边挪一排的位置。最南面的,自然就到了教室的最北面。 这次换座位,宋向文他们这一大排就到了最北面。 安琪的同桌陈红,小姑娘老实,自来熟,下课坐在位置上的时间多,宋向文在位置上,一般都是跟她说两句话的。 靠墙的位置,总归要比靠近过道安全。方便安琪玩手机,在南边靠墙的时候,安琪每次玩手机总会感觉到特别爽,那种不用害怕被抓的感觉。 本来换到了北面,她就靠近走廊了,但为了方便玩,跟陈红一商量,两个人就换了位置,安琪继续靠在墙边,陈红在过道上。 在换座位之前,于富贵就跟宋向文说好了,他要靠墙。 他觉得,靠墙一个是安全,一个是能跟安琪错开。 宋向文倒是无所谓,最北边的那一大牌,靠墙的位置因为有暖气片的缘故,能从墙边出去,于富贵在里面,也不用再让他起身他才能出去了,就欣然同意了。 换过去之后,安琪和陈红也换了。 吃完了晚饭,回到教室的宋向文就让于富贵叫过去了,“诶,咱俩再换回来吧。” 宋向文看看里面于富贵的桌子,“怎么了你不是要在里面吗怎么要换回来?” 于富贵笑嘿嘿道:“不怎么,你本来就在里面,不抢你的位置了,咱俩换换的。” 宋向文看了看后面的陈红,陈红正在自己位置上坐着涂涂画画,“啊我知道了。” 宋向文贱兮兮的笑着搂过于富贵,“是不是陈红她们也要换回来,你换过来好跟安琪说话,你悄咪咪告诉我就行,是不是。” 于富贵虽然心里面很反感宋向文提这个事情,但还是笑嘻嘻的哄着他:“换过来吧,真不是,真的,求求你了。” “行,换过来那就。” 宋向文她们换座位,安琪是知道的,她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心里总是感觉到矛盾,既想跟于富贵说话解闷,又不想跟他谈恋爱,哎,难。 看着于富贵又换回去了,安琪心里面竟然生出来些怨气,“他为什么换回去,他凭什么换回去,是不是宋向文要换回去?” 她表面上是什么都不在意的,心里面却总是在这么想着。 终于,她忍不住戳戳宋向文,“诶,宋向文,你们俩怎么换座位了,怎么了?” 宋向文跟她解释道:“本来我俩是换的,然后他说再换回来,我也不知道,你问问他他自己说的都是。” 不是宋向文的问题,那肯定就是与于富贵心里面藏着事情,安琪就心里面的怨气就更大了,凭什么不跟自己做前后桌。 其实于富贵跟安琪那天晚上坦白之前,于富贵怎么样她都不关心,但是自从窗户纸撕破了,她心里面倒是开始多想起来了。 “都怪于富贵,什么玩意,渣男,屁,狗屎。” 安琪坐在自己位置上,无心学习。 晚自习的教室里很安静,哪怕这所学校的学生水平参差不齐学生质量确实不怎么样,但还是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 前面的宋向文一直低着头,整个后背一节课好像都没动过,动过,有的时候挪挪屁股身子就会扭起来。 陈红一笔一划地写着作业,带着圆框眼镜低着头。 安琪透过书缝看着于富贵,他总不能在学习吧,那他趴在那里干啥呢。 煎熬了半节课,安琪觉得要跟于富贵把事情说清楚。如果不说清楚,她心里会永远这么煎熬下去。 第181章 回宫降吉祥 晚自习第三节课的下课铃声准点响起,打铃的下一秒,各个班级就开始闹哄哄起来。男生女生们从坐了一天的板凳上迫不及待站起身来,一边伸着胳膊腿一边向着自己的好朋友隔空喊话。 去小卖部的,去厕所的,去操场的,直接回宿舍的,留在教室里玩的,这段时间是学生们一天当中难得的自己支配的时间。 于富贵站起身向着李洋喊道:“李洋!我去趟茅房,你把我的书包带回去吧。”宋向文这几天都在八班学习,等他回宿舍,都快熄灯了,于富贵就劳烦李洋了。 拿着从陈红那里要来的卫生纸,于富贵就准备出门了。 “鬼子!” 安琪从位置上站起身向着于富贵的背影喊道。 下课的时候她就在找机会跟于富贵说话,可于富贵站起来喊了一句就要走,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看着于富贵马上就出去了,安琪坐不住了,从位置上站起来喊住了于富贵。 于富贵满脸疑惑的走回来,“怎么了?” 安琪一边低着头收拾自己的桌子,一边跟他说道:“先别走,等我跟你说点事。” 于富贵苦笑道:“啊,我要去上茅房,我快了憋不住了,真的。” “也不用耽误你多长时间,你憋一会不就行了,真是的,你爱听不听不听赶紧走吧。”安琪不太高兴,埋怨于富贵不听她讲话。 宋向文已经收拾了一本书拿着出了教室准备去八班装样子,教室里什么事情他是不知道的。 于富贵听安琪这么说,再不好意思跟她说话也不能驳了安琪的面子,稍微靠近安琪的桌子贱兮兮道:“听听听,怎么不听,你说吧什么事?” 安琪指了指宋向文的位置,“你来这里坐着,咱俩说,别让别人听着。” 于富贵跨过自己的位置坐在了宋向文的位置上,转过身去胳膊靠在安琪的桌子上,这是他原来跟安琪前后桌的时候总干的事情。每次下课身子一偏,胳膊肘靠在安琪的桌子上,两个人就开始说话。 这次倒是换成了安琪不好意思了,于富贵这么直愣愣微笑着看着她,她看了两眼就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怎么了你怎么不说,什么事你直接说不就行了。”于富贵看安琪这个反应,心里面也大概知道了她要跟自己说的是什么事情。 心在胸膛里面怦怦跳,但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话的语气都异常轻快,就好像那天晚上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般。 教室里还是很吵,两个人又坐在位置上没人注意,说话不会有人听到的。 安琪看了看周围,转过头看着于富贵的眼睛,慢慢叹了一口气,“哎,鬼子,我现在暂时不想考虑这些事情,咱俩就还是好朋友吧,行不行。” 安琪说完了,看着于富贵的眼睛。于富贵的眼睛已经有些迷离,在听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就失去了聚焦,空空的看着安琪的桌子,听着她说话。 最差的结局,还是来了。于富贵心里面这一天一直在给自己脑补,脑补安琪会跟他说什么,他又设想出来了好多个场景,但是每一个场景都是美好的结局。 在他内心的最深处,虽然那天晚上安琪表现得有些难以捉摸显得很是犹豫,但于富贵心里还是抱着很大的希望,在事情盖棺定论之前,他只能如此,也希望如此。 回过神来,于富贵咧开嘴巴开朗的笑道:“哈,害,我知道,那天晚上我就知道了,你还用跟我说,我都懂。不要紧,我这都忘了,哈哈,没事,我尊重你,以后还是朋友,行了行了,我该去上厕所了,你自己收拾收拾赶紧回宿舍吧。” 于富贵轻快的从宋向文的凳子上蹦起来,跳到了过道上,差点撞到了一个向外走的女生。女生笑骂他一句:“瞎了于富贵。” 于富贵一巴掌拍在女生的肩膀上,“我叫你说我!给你一下子!” 打完就跑出了教室,女生就背着书包在后面追他,两个人转眼就消失在了门口。 安琪坐在位置上看着这一幕发生在眼前。从刚才于富贵那种无所谓的表现开始,她的心里就开始产生了很明显的不开心,她不知道为什么。 确实她不想跟于富贵谈恋爱,但是看到于富贵那个样子,一点都没有难过的神情,反倒是过来安慰自己,她又不舒服了。 当于富贵跟那个女生追逐着出了教室,她就更难过了,不是前两天才说,喜欢自己的吗?怎么才两天过去,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安琪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于富贵出门的方向,周围的声音嘈杂她也听不见,什么也不想,但是好像什么都在想,无非是想不出个头绪罢了。今晚的事情,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外,这个男生,为何如此? 她不知道,于富贵表现出来的,是他心里面自认为最体面的一种方式。他的心里痛苦程度不低于安琪,但一个男生,第一次尝试着去喜欢一个女生,心里面抱着几乎是百分之一百的把握去说出了心里面的那些话。 换来的结局呢?可能,那个女生,会在背后笑话自己,笑话自己傻,自己这个样子怎么能配得上她。可能,马上全班的学生都会知道了。可能,他们以后连最普通的朋友都做不成,就只是同学而已。 转而,于富贵的心里面开始埋怨安琪,从哪里埋怨,什么理由埋怨? 对,就是因为为什么跟自己聊的这么好,还给自己一个这样的答案,把自己留在教室里,就说了这么几句话,仅此而已。 “这样的女生,一抓一大把,我还不稀罕,呵呵了!”于富贵在心里面埋怨道。 那么该怎么样才能挽回他的面子,让安琪知道,他不是没了她不行,他喜欢她,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只有当作不在意,至于反过去安慰安琪,他才能在心里面找回一点面子。做给她看看,小爷我本来就对你没多大兴趣,没想到你还当真了,还特意把我留下来跟我解释,呵呵,姐姐你不会真的走心了吧。 这一切,都是为了面子,都是为了气安琪,都是为了挽回那个他以为失去的尊严。 同寝室女生的叫声把安琪拉了回来,“安琪!走吧!回宿舍了,还得去打谁呢!” 安琪收拢心神,迅速稳定下来,站起来嬉笑道:“好,来了!”旋即跟舍友出了教室,向着宿舍走去了。 期末考试,跟冬天的初雪一起来了,校园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雪。 宋向文他们第一考场的学生,在初一的一班考试,跟初一的第一考场学生编到了一起,初一初二挨着坐。 考完一科,宋向文、薛林、李坤、张勇、李金几个人就一起跑到了操场上,虽然雪很薄,但还是挡不住学生们的热情,几个人在操场上助跑溜滑。 两个人拽着一个人的胳膊,中间的人蹲在地上,两个人急速向前跑,中间的人就像炮弹一样飞出去,到最后都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后面的几个考场的学生,卷子上的题目,大多数都是不会的。 可是年末的考试,考的好了有奖状拿,过年的时候,大人们总喜欢打听:“诶,你家的孩子今年拿了几个奖状啊?” 哪怕是他们常年吊车尾的学生,也想在爸妈和亲戚面前赚点面子。有手机的学生就在下面偷偷摸摸用手机搜答案。 学校也知道,这次考试是作弊的高发期,年级主任就主要在后面几个考场来回转悠。 半天时间,就已经抓到了四五个学生,把这些学生的名字记下,再到大喇叭里面喊:“哪个班的哪个人,在哪一科考场上作弊,本科成绩作废!” 不仅仅是成绩作废了,手机也被年级主任给收上去了,学生们对这个爱多管闲事的年级主任一阵破口大骂。临近放假了,还得叫自己的家长来学校里面接受批评教育。 考完试,对于学生来说这一年的忙碌就算是结束了,各自回宿舍收拾自己的铺盖带回家,等着明年开学的时候再带过来。 今年过年,家里面添了新人。大姨家的哥哥有了孩子,一个小男孩,在下半年出生了。 哥哥结婚晚,要孩子要的急,结婚一年,孩子就出生了。 这对大姨和大姨夫两个人来说,是莫大的幸事。三四年之前,大姨夫还总是在酒桌上跟他的老伙计说:“我愁啊,你说,这么大了,连个媳妇都没有,还真能找不着?恁都帮着介绍介绍吧,我们不挑,人家别挑我们就行了。” 这才几年,都是当爷爷奶奶的人了,怎么能不让人兴奋呢。 年初三,姥姥家的小屋子里,全家人都围着炕上躺着的小孩。 “哎呦,这孩子眼睛真大,你看看睁着大眼在那里看啥呢?” “你看看这个孩子,我看着随他爸爸,跟他爸爸小的时候一模一样的,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看他小手真有劲,紧紧的攥着我的指头不放,真精神!” “你看,他的指头真长,以后肯定能长个大个子。” “来,看看老姥姥给你个红包,你攥着昂!”姥姥从抽屉里面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里面放着四百块钱,送到了孩子的手里,孩子紧紧攥着,引得大人们一阵哄笑。 姥爷总是喜欢坐在炕上最东边靠墙的位置,闲来无事就倚靠在被子上看着胡同里面的光景。子女们围着这个小男孩,他也喜欢,不看胡同了,改成看着离自己不远的小孩。 有的时候上前凑凑,伸出去一根满是老茧的手指摸一摸小孩的脸,咧着嘴露着没剩下几颗的牙嘿嘿笑。 这是姥姥和姥爷的第四代,第四代的第一个孩子,他们又加辈了,虽然不是亲孙子,但外甥也亲,都一样。自己两个孙子现在还小,早晚有一天,他们能抱上重孙子重孙女。 下午,该各自回家的女儿们套上各自的新衣服从生着炉子的小屋子里出来。大家的注意力还是在小宝宝身上。 大姨用小被子裹着,几个大人盯着。 “大姐,你看看他脚那里裹严实了没有,我看着有点不大掩饰呢。” “不得给他把小脸挡上,别让他吹着风了。” “今天风大,今年过年冷,嗯,都说,今年过年这个温度了,好几年最低了。” 刘庄的大街上,从南到北,每条胡同口都是鞭炮的碎屑,零星几个人在路上走,裹得严严实实。 树上的叶子早就掉光的,有的人家买来的小彩灯缠绕在上面,等到晚上,就打开开关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 大舅家的小卖部挂上了两个大红灯笼,这是邮局送给他们的。 对于宋向文来说,这个孩子的出生,除了让他加个辈分,还让他摆脱了家里面最小的现状。从小到大,都叫他“小的”,终于长大了,再也不是小的了。 听大舅说,市里面从今年开始不准放鞭炮了,“你没听着说,市政府下来人在巡视,抓到了,得罚钱呢。” 小舅不屑道:“嗨呀,你管人家市里面干什么,咱们这里肯定不管,到了下面的乡村了,没有管的了。” 大舅一瞪眼,“不光是放鞭,现在了,什么都改了,你像是家里老人老了,都不让用灵车响着大喇叭了,咱们这里,都说是风快了。” 不下雪,田野里面都是黄哈哈的一片,在这片大平原上,生活着无数的农人。傍晚,无数条烟囱吐出白烟,或是直的,或是斜的或是被大风吹散的。 “灶王灶王,吃了糖瓜上天堂,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大年三十的傍晚,无数人家的锅台热起来,家里的汉子在灶台面前念叨几句,烧上两张黄纸,祈求着来年的风调雨顺。 “市里那些住楼房的,都没有锅台了,他们吃不着大锅饭了,过年,估摸着,也不知道怎么辞灶喽。”宋召华拿着一沓黄纸,从锅台边走向门口,嘴里嘟囔着。 第182章 新的朋友 今年寒假,宋向文去孙奥和程鸿家玩的时候听来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孙奥的爸爸去了镇政府工作。孙奥的爸爸原来是做钢结构的,穿着工作服每天跟钢板钢条打交道,不管是天热还是天冷,都得在脚手架上忙碌着。 钢结构这个工作,挣钱是不少,但是危险系数也是很高的。且不说那离地几米甚至十几米的脚手架,每天跟有棱有角的钢筋铁块打交道,难免会磕磕碰碰,出血是常有的,这还算是幸运的了。器材不长眼,宋向文已经听说了好几个干钢结构被砸断手指的例子。 孙奥家并不穷,甚至可以说在整个村子的家境都是优渥的。孙奥妈妈的娘家很有钱,宋向文在孙奥家的相册里看见过,一个上年纪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拄着一根西方电影里绅士的手杖,带着高帽子,皮鞋西装燕尾服,拍的很是高档。 宋向文小时候,孙奥家就有电脑了,而且家里的外墙都是用瓷砖贴的,跟用水泥或者直接就是红墙裸露的街坊四邻很是不同。 去镇政府工作,也是孙奥的爸爸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了,每天站在铁架子上,都是心惊胆战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干脆,从这个工作下来,去政府当个第三方干点闲散的工作,倒是安全自在。 另一个消息,就是程鸿的爸爸又开始了新的项目。 宋向文和孙奥初六走完亲戚都去了程鸿家里玩,程鸿家只有他和他姐姐在家,宋向文和孙奥问他:“诶程鸿,你爸爸你妈呢?” 程鸿说道:“回老家弄饭店去了,初八开业。” 程鸿的爸爸在煤场的生意上栽了个跟头,市场上堆积着的煤卖不出去,他也就不再市场上干坐着浪费时间了。 在家里想了好些日子,在一天出门上街的时候,看到了不知道谁家请客,请来的下街炒菜,一辆厢式货车后面装着煤气罐和锅碗瓢盆以及各种食材。谁家叫就去谁家,按桌收费,农村的这种下街炒菜,省去了精致的摆盘和高端的就餐环境,用料上也不是很考究。 如此一来,成本就低了很多,当然价钱也要比饭店里面便宜不少,菜的量还不小,味道呢,加了不少的调味料,可以说是有滋有味了。家里请客人,请的多做菜太费劲,请上这么一桌,倒是很实惠。 这一下就让程鸿的爸爸看到了新的商机,如果能开一个饭店,平日里接着这样的下街炒菜的活,是不是也很有市场。 程鸿的爸爸在年轻的时候专门学过烹饪,拿过入门的厨师证,结婚以来,虽然下厨少了,但是自认为手艺一点都没有生疏。做的饭,家里人没有不说好吃的,既然自己有这么个一技之长,那为什么不发挥出来呢?嗨呀真的是,早就应该想到的,真是的! 想来想去,宋庄是不适合他一展宏图的。宋庄红绿灯那边,有一家饭店,加上客房三层楼高,已经开了好几年了,这几年也换了几次主人,也就那样。 街上卖包子的、小吃的、熟食的都不少,而且这也不是自己的老家,没有那么多熟人,且不说在这里租一个地方的价钱如何,就是开起来,怎么跟这些已经存在好几年的店竞争? 还是得回老家的,老家那个地方,穷是穷了点,但是没有这些竞争对象,也都是熟人,开店自然就便利了很多。 有了这么个想法,程鸿的爸爸开始盘算着自己家里的存款,要是把煤能在冬天卖一卖,卖个一万块钱,加上家里孩子他妈上班开回来的钱,再出去借一借,估摸着,盘个不大不小的盘面,然后开个饭店,也够用。 人工成本的话,自己就是个厨子,孩子他妈打个下手,最多最多在找一个人来帮忙,用人成本也不高。 谋划好,跟程鸿的母亲商量,程鸿的母亲总是顺着他的,他说这样能赚钱,那就这样干呗,反正家里的钱放着也是放着,孩子还小,现在用不上,就听他的。 先是回老家,在老家里亲戚的帮助下,在一个还算是人多的街道租下了一个二层小楼。简单的把屋子里面装修装修,这个小楼之前的主人也是做餐饮的,那些炒菜锅和各样的设备,都能便宜卖给他,这又是省下了不少的支出。 装修完了,去市里面把营业执照办下来,让检察人员现场看看自己家新装修的小店,各项都符合标准,再去把健康证办下来。去市场上跟那些流动的菜贩子说好以后买菜的价钱,当然还要再练习一下自己的厨艺。为了以防万一,还得找一个来帮忙的帮着自己上个菜刷个盘子刷个碗的。 这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挑一个好日子。 农村的小商贩们开业,一般来说都选在初六或者初八,六和八,说起来多吉利。放两挂鞭炮,就算是开业了,一年的忙碌,就从这天开始了。 为了能让自己的开业更加顺利,刚把年送出去,程鸿的爸妈就去老家里准备了。菜要买最新鲜的,宣传也得做好,印的单页,转着村子贴,家里的亲戚也都帮自己宣传了。 选择在初八开业,程鸿的爸爸还是有些小小的计算在里面的。一般来说,那些厂子开业,老板都得请客吃饭。而一般来说,这些老板不会在自己家里做饭,都是找个饭店吃的,自己就在那天开业,肯定能有老板来吃饭,这样自己就能稳稳收获饭店的第一桶金。 说实话,煤场失利之后,他在心里面颓废了好久,感觉自己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渐渐的没有了年轻的火气和冲劲。这么些年,想做的都努力的去做,可还是一无所成,什么事情都折在了半道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在跟自己作对。 他信佛,请来了一尊菩萨供奉在家里,一天三次香火,很虔诚的希望菩萨能够保佑他成功。 他也是个孝顺孩子,虽然搬出来好几年了,但是总得隔几天回老家看看老娘,爹走得早,剩下娘一个人,既然养口体方面赶不上自己的大哥,那就养养老娘的心智。 有时候,他还会把老娘接过来,给她住最好的炕头,伺候着她。 站在自己的新店里,他很是感慨,这里会成为自己下半生的依靠吗?自己这一次,还会不会失败? 过年的氛围还没过去,马路上一股子炮仗味道,街上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从门口经过,充满好奇的向里面打量着。 路上,隔壁商铺的几个小孩子正放着炮仗,嬉笑着跑来跑去,手里一根香,承载了他们一下午的快乐。 宋向文并没有再打听程鸿家的饭馆,初七的时候程鸿就回老家了,要去帮着家里开业,家里的大红门被锁上了,宋向文和孙奥两个人去找他的时候被锁拦住了。 等到他再回来,就已经快要开学了,大冬天的宋向文也不想出门,就在家里玩电脑度过了寒假的最后两天。 放假之前,学校组织了一次家长会。一般来说,年底的家长会,都会在家长会上发奖状下去,随着学生们的成绩一起给到家长,学生们能不能度过一个快乐的寒假,就看这个成绩了。 今年的成绩是发下来了,但是奖状却没发下来,班主任说过几天学校里面会安排,让学生们回家等待就行了。 宋向文是知道什么情况的,在放假之前,教导主任把他和几个学生叫到了办公室。 “这边呢,有个任务。可能是学校呢,觉得你们还行,交给你们去办。咱们这里的同学,基本上每个人都是不同村子的,所以说让咱们做的呢,就是把咱们的奖状分发给各自村子的同学,而且的,检查一下咱们同学的寒假作业完成情况。具体的时间,咱们电话通知。” 宋向文就光荣的负责了这个任务。 宋庄是个大庄,给到宋向文手里的文件袋足足两大袋,很沉很沉。宋向文坐着公交车好不容易把两个袋子带回家,打开一看,除了自己班里的张全瑶,其他的人,都是耳熟,却一个都不知道住在哪里。 为了方便他们分发奖状,学校给了他们每个同学的电话号码。 宋向文一个内向的孩子,要给这么多人打电话,想想就觉得害怕。 拿着刘二姐的手机,穿着棉拖鞋,宋向文就出门了。刘二姐和宋婷坐在炕上说道:“你在家里打电话再出去送不就行了,大冷天的你出去干什么。” 宋向文不听,他有办法。 他先去到了北街自己知道的几个学生家里,跟他同一级的,北街都是女生,平常都不在一起玩的,去人家家里,不是第一次也就是第二次。 宋向文去一个女生家里的时候,家里正在蒸馒头,宋向文趴在窗户上把奖状递进去,家里的大人在炕上和面蒸馒头。当家长笑着接过宋向文手里的奖状宋向文转身离开的时候,家长向着炕上的一团被子嗔怪道:“你看看人家给你送奖状呢你还不起床。” 送完了北街的几个,宋向文就要去南街了。 他在电话号码里找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在宋庄小学上学的时候,是一个班的同学。两个人约定好,就在南街的幼儿园门口集合,这个幼儿园也就是宋向文的幼儿园。 宋向文了解这个同学,热情、老实、憨厚,宋向文就问他:“你知道这几个人在哪吗?我不认识这些人,不知道这些人家在哪里。” 热情的男生就拍拍胸脯,“哎呀,这些人我都认识啊,我知道他们家在哪里,走我跟你一起去呢!” 宋向文就跟着男生几乎是围着村子转了一遍,才把所有的奖状给送了出去。 开学后,宋向文依然和李洋唐超几个走得很近,于富贵又在班里面结识了一个男生,在斜对门宿舍。男生算是个老实孩子,不打架也不乱混,宋向文也挺喜欢的,挺热情开朗。 于富贵就每天都跟他走在一起,安琪,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在寒假里,他也不是没跟安琪聊过天,过年晚上,卡着点说一句新年快乐。安琪着急着回复别人的信息,等到回他,就已经过了好几分钟了。“哎呀鬼子,还给我拜个年呢,祝你新年快乐昂!” 可不能说于富贵心里面不喜欢安琪了,只是受挫罢了,心里面的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个寒假,都关注着安琪的空间,安琪是一个喜欢分享生活的人。尤其是出去吃喝的时候,拍的都是显示出高级感的照片,配上伤心的文案发到空间里,六七十个点赞起步,还有不少的评论。 于富贵在看着她的生活,也在看着她有没有找男朋友,他害怕哪天她的空间里会有别的男生出现。 还好,一个寒假,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回到学校,于富贵像冰释前嫌一样,又主动跟安琪说话了。 安琪也不再多想她跟于富贵的事情,能来找自己说话,解解闷,挺好。 这半年,最重要的任务,就得是地生会考了。上半学年每次开年级大会,年级主任都要在上面扯着嗓子喊道:“地生会考!谁能抓住了这个机会,谁的初三就会快人一步!” 刚开学不多久,就组织考试了。为了调动起来学生的紧张情绪,也防止学生们作弊,就把教室里一半的学生叫到了走廊上,垫着凳子写题。 宋向文就光荣的到了走廊上,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趴在凳子上写卷子。基本上是每个礼拜都要这么来一次的。 选出去的人的,是按照名次来的,前二十名去走廊,已经成了惯例。 宋向文的名次,还是第三位,排在他前面的,是张萌。 本来两个人上半学期是一点交集都没有的,短暂的几次交谈,也都是说正事。 在外面做卷子几次,两个人做完了就歪着头聊天,竟是熟悉起来了。这个白白净净的女孩,还是挺有意思。 宋向文心里想,难怪,张勇会跟人家闹绯闻呢。 第183章 写在作文中的故事 那几年,也不能说网购刚刚兴起,宋向文确实是接触的比较晚的。要不是姐姐上大学有了自己的智能手机能上网购物,宋向文估计还接触不到这样的新鲜东西。 宋召华和刘二姐用的都是很普通的按键手机,一个农村人,也没必要去追求智能手机多种多样的功能,能打电话能发短信,就已经够用了,当然最好结实耐折腾。 宋婷时不时的跟宋向文发消息的时候就问他:“你看看,这几双鞋哪双好看?”随后就发过来几张图让宋向文挑。有的时候,会直接跟宋向文说:“你自己去挑一双好看的鞋发给我。”宋向文选好了之后,就发给宋婷,宋婷就给他从网上买上邮寄到家里。 区别于大集上千篇一律的款式,网上的鞋子和衣服都可时髦了,红的绿的花花的,不光是颜色出众,版型也新鲜,都是平常在学校里没人穿的那种。 宋向文很喜欢这样子别具一格的东西,确实是好看,买回来整个学校就自己一个人穿这样的鞋子和衣服,脸上也有面子。 上了初二开始,宋向文就经常穿着宋婷从网上给他买的新鲜衣服到学校。身边的同学也觉得好看,但是往往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要宋向文的衣服去穿。 宋向文的衣服,就经常在于富贵的身上穿着,他也不在意,自己的东西被人喜欢,也还是挺开心的。 在走廊里考试,写完题之后的宋向文喜欢转过身子靠着墙壁发呆。张萌写的也不慢,写完了跟宋向文一般无二的坐姿,两个人就聊起来了。 “你这双鞋子哪里买的?”张萌指着宋向文那双红色的帆布鞋问道,宋向文摆动一下脚说道:“从网上买的。” 张萌同样也摆动一下她的脚,“我这也是从网上买的,可便宜了才七十块钱,就跟那些店里面一百二百的差不多了。” 宋向文并没有做过对比,他穿鞋都是大大咧咧的,一双新鞋刚上脚的两天都是当成宝贝尤为珍重的,但是过了几天上面有污渍的时候,也就是它过了最体面阶段的时候。 穿着鞋子跑操踢球上蹿下跳,这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一双鞋如果上体育课上的多,体育老师不会无故生病的话,一个月也就该退休了。 愣神的张萌忽然想起来什么,向着宋向文凑过来一脸兴奋地说:“诶,你有袜子穿吗?” 宋向文有点没理解她的意思,“什么,你说我现在的,手头上的吗,我宿舍里有,你要穿还是?” 张萌白了宋向文一眼,“我穿你的袜子干什么我每天都回家还怕没有袜子穿吗?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袜子穿了,要是不够的话,来找我买,我卖袜子。” 宋向文深吸一口气把脑袋歪过来,“你说,你卖袜子?你还在学校做买卖?我怎么不知道还能在学校里做买卖?” 张萌切了一声,“我都好久了,咱们班好几个人,郭鑫带头做的,我也是跟着她来的,都是卖点小东西。” 宋向文向前伸伸头看了一眼郭鑫的后背,她是班里面的第一名,出来考试也是坐在最前面,现在还在低着身子做卷子,也可能是在检查。 “郭鑫还做买卖,她也卖袜子?然后你们去买她的,再卖给别人?我直接找她买不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宋向文有点惊讶于张萌的生意经。 张萌鄙夷的看着宋向文,“你什么脑子当然不是。” 稍微上前凑凑身子,张萌小声的跟宋向文说班里面做买卖的发展史,“郭鑫她妈,就是赶集摆摊卖那种小东西的,就是一些零散的东西反正各种各样我也说不明白。有袜子,也有衣服,还有各种日用品就跟杂货铺似的。” “嗯,然后呢?” “奥对了,还卖零食呢。然后她们在宿舍里的时候,郭鑫就给她们宿舍的人卖,要什么跟她说,她隔一个周带过来。我不是跟她前后桌吗,我那天就看着了,我就问她,她也没瞒着就跟我说了。然后我跟咱们班几个女生也开始了,我走读,隔天就能给你,等快递的话,三四天就行,很便宜反正。” 宋向文想了一阵,“你们,干这个赚钱吗?我怎么感觉,一个礼拜也赚不了几块钱。” 张萌叹口气:“不赚钱,就是玩,感觉还挺好玩的,一个礼拜,顶天十几块钱了,就是玩呗。” “那你卖袜子,多少钱一双?” 张萌一听宋向文打听她的货,又来了精神,“两块钱一双,有白色的蓝色的黑色的,都是我在网上买的,特别好看贼韩范,我买回来放在家里自己穿也卖,你要吗?” 张萌说好看,宋向文是相信的,张萌这个女生,还挺注重自己的个人形象的。校服总是干干净净的,身上的衣服也很利索,头发板板正正,脸蛋也很干净,加上成绩好,给人的印象就更好了。 “那,行吧,我要两双,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宋向文想了想自己带来的五块钱零花钱,能买两双,反正袜子这种东西早晚都能用得上,买了就买了,他也觉得挺新鲜的,在学校里做生意,有意思。 在走廊上,宋向文和张萌就成交了一笔买卖。 隔天张萌带过来,果真是挺好看的,中筒袜子,穿着也挺时髦的。 自从宋向文知道了郭鑫在班里面做生意之后,就不自觉地注意到了,有时候有人去找郭鑫拿东西,平常从来不关注的宋向文却能看到,也知道在干什么。 郭鑫书包里一个袋子,放着这一个礼拜准备卖的存货,不多,这些都是在完成上个礼拜订单的基础上积压下来的,随缘卖。 开学之后,班主任也给班里面进行了一次大换座,宋向文从第二排到了第三排,跟张萌隔了一个过道,张萌前面又坐着郭鑫。 现在下课宋向文就不会无聊了,后面有陈红,前面有唐超,右边是张萌,左边的于富贵虽然经常不在座位上,但也能闹上一闹。 上学期的时候,张萌加入了学校里的学生会,这是学校在上个学期刚刚设立的学生组织,公开接纳成员,在学习成绩和面试成绩的综合上选人。 那时候还是挺引人关注的,选上的学生都会有一个学生会的袖章,宋向文借着张萌的带出去好几次,每次在走廊上都有人惊讶的问他:“你加学生会了?”还是挺能满足虚荣心的。 张萌选上的是学校日常纪律的检查,也就是全天都能在学校里抓那些违纪比如边走边吃边走边喝的,乱扔垃圾的。为了方便她们记录,学校给她们没人配备了一台小的摄像机,拿在手里没有手的一半大,抓到学生拍个照登记好统一收上去老师核实。 有的时候,张萌就拿着她的小摄像机给班里面的人拍照,反正晚上回家之后自己可以用电脑删掉那些照片。 宋向文就一点都不害羞的用张萌的小摄像机完成了不知道多少张自拍。 又因为两个人都认识张勇,能聊得来的话题就更多了。 “我跟你说,我初一的时候去张勇家,他家里有一头老母猪趴在窝里,还有好几个小猪崽子。”张萌一边说一边弯着身子止不住笑,“他妈还让我去喂喂那个老母猪,给他家老母猪吃鸡蛋,好给小猪喂奶的。”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在学习成绩上,他和张萌差的不多,张萌强在文科,尤其是英语,成绩在班里稳稳的第一名,相比较之下,数学就不是她的强项。 数学有时候做了卷子,老师会一边讲一边问:“来这道题,咱们同学,做对了的举手。”宋向文知道张萌的数学水平,就会斜着眼贱兮兮的看向张萌,为了三分薄面,张萌就红着脸低着头举手,宋向文睁大眼睛不可以思议的看着:“诶,你,诶我去。” 数学老师就指着宋向文:“宋向文你在那里捣鼓什么,你管人家干什么你管好了你自己,你那个字又写好了是不是?” 张萌跟她说,她的理想是当一名yer”,张萌把纸条写给宋向文看的时候,宋向文不认识,但是通过这个单词的模样,应该是读个“老二”,宋向文就问她:“你以后想当个老二?老二是什么,你怎么不当个老大?” 上英语课,英语老师有的时候就拿他们俩最对比,“咱们说,咱们班张萌,英语成绩,跟她左边的宋向文,这么一比真是。宋向文,你好意思?恁三叔公的你那个英语考那么两分,你出去别说是我教的昂,砸我招牌。” 有时候,上午第二节课的跑操宋向文不想去,就在上课的时候悄悄地跟张萌说一句:“张萌,我一会儿不下去了,你叫他们别来记我名字昂。” 张萌就俯下身子向他摆一个ok的手势,张萌负责跑操的时候看各个班级有没有在教室藏着不去的,作为副部长管着几个学生会干事,有他在宋向文就不担心了。 “宋向文,问你个事,你有没有对象?”张萌很好奇地把宋向文叫到她同桌的位置上问他,“你别多寻思啊,我就是问问,没别的事。” 宋向文抬头想了想,“没有对象,我喜欢的不少,喜欢我的不多,哈哈,好看的我都喜欢。” “老东西你喜欢看美女?” “那不是,就是你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气质你懂吧,很少有几个女的长得好看还有气质,看两眼就挺好的了。” “还气质,诶,你知不知道,你同桌,于富贵,好像喜欢咱们班安琪呢。”张萌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小声说给宋向文。 “怎么安琪跟你们说的?” “不是,她们传的,我也不知道,你看安琪有没有气质。” 宋向文向安琪看看,想了想,“她,还挺好的,打扮的挺干净的,长得,嗯,挺好看的,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但是脾气有点大,要是能安静一点就好了。” “你看,咱们班,哪个女的最好看呢?”张萌追问道。 “我感觉,陈红吧,她挺好看的。” “然后然后呢,排名。” “你是不是想知道你排第几,你可以排第二,我给你走后门了。” 张萌推搡了宋向文一把,“你感觉陈红好看呢?陈红跟我一个村的,上学的时候都是我爸妈送一天她爸妈送一天,她家里挺有钱的收拾的挺好的还。她还有个姐姐,比她大三岁好像,她家就姐妹两个,都长得挺好看的,随她妈了,她妈长得漂亮,她爸爸就一般,配不上她妈。” “你知道的还不少来,你爸爸配得上你妈吗?”宋向文饶有兴致的问道。 “俺妈是东北的,嫁到这边来的,每年秋天的时候,我姥姥都给我家里寄很多东北山上的果子,贼香,我每年都拿到学校里面吃,我家现在还有呢,明天拿过来你尝尝。” 宋向文就这么和张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一天天过,就很快到了月考。月考的考试安排,就是以生物地理为主了,毕竟这半年就要会考了,从开学之后就一直在抓这两科。 这两科为重,也不代表着其他的科目不重要,各科的老师还是会对自己所教授的科目进行成绩的汇总和卷子的审查。 语文,就是选出来优秀的作文,在班级里面传阅着看一看,或者是读一读。 宋向文的作文一般都是不入流的,他都是听着班里面其他人写的作文。这次,听到了郭鑫的作文,宋向文记得,郭鑫在里面讲的是她自己家里的故事,作文的主题,早就记不清了,但是作文里面描述的画面,宋向文却能记得。 里面写着,郭鑫的爸爸喝醉了酒,在家里砸东西,撕扯着郭鑫妈妈的头发,问家里的钱放在哪里了,郭鑫害怕的缩在妈妈身下,她的母亲使劲护着她,到最后鼻青脸肿,也还是什么都不说。 宋向文不太相信这样的事情是真的,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身边认识的人家里存在这种事情。宋召华和刘二姐拌嘴不少,但是从来没动过手,宋向文对作文里面的事情感兴趣,对它的真假程度感兴趣。 第184章 说悄悄话 作文是语文老师在上课的时候说的,“咱们班这次郭鑫的作文是最高分,大家可以传阅着看看,学学人家是怎么在作文里面进行描写的。” 张萌和郭鑫就是前后桌,张萌就问她要来看,宋向文跟张萌聊天的时候,就看到了在张萌桌子上的作文。宋向文并没有跟张萌讨论作文里面故事的真实性,这种不太好的事情,在背后讨论总不好。 但犯贱的宋向文还是去问郭鑫,“你这作文里面是真的假的写的这么严重。”郭鑫的同桌抢先一步说道:“那肯定是假的啊这你还用问,真有意思来。”宋向文不好意思的笑着放下作文就打算回座位了,郭鑫却开口了。 “宋向文,是真的,我加了点修饰罢了。”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宋向文心里一颤。 郭鑫这个女生,也是个农村女孩,家里种地,她的妈妈也赶集卖货。郭鑫的爸爸自从她小的时候就抽烟喝酒出去赌博,农村的赌博,无非就是几个农村汉子在一个小屋子里,打牌或者打麻将,几块钱十几块钱一把,价钱不贵,但是输一下午的话,也得好几百了。 抽烟喝酒还不干活,家里的收入来源全都指望着几亩地和郭鑫的妈妈赶集卖货。从小,郭鑫家里并不富裕,只能算是勉强温饱。穿着的衣服,很多都是亲戚家的孩子不要的,一件衣服洗的褪了色也还在身上穿着。初中三年,郭鑫只订了一套校服,初三的时候,原来黑色的校服洗成了紫色。 穿衣打扮并不讲究,头发经常是散乱的扎在一起,头绳用的是最便宜的电话线,或者是自己用皮筋扎起来用的。男生们好几次在私下里调侃她碎掉的鞋子,一双气垫鞋,被她穿的气垫没了气,鞋底都快磨穿了。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成长的郭鑫,性格却不是那么敏感,对人总是大大方方的,在教室里课上课下都不内向,也经常会跟张萌和几个关系好的女生打闹。 其实班里面不乏极度内向的女生,初一的时候班里面的一个女生,成绩基本上次次最后一名,上课下课一言不发。甚至有一次在教室里莫名其妙晕倒在地上,家长来接的时候,班主任在门口委婉的提醒家长:“带着咱们孩子,去大医院做一个彻底的检查吧,村子里面的诊所还是太落后了。” 初一的时候,这个女生曾经在李金后面坐过,有一次午休,别人拿着她刚灌满水的水杯玩,往里面滴进去墨水,她也不说话,往桌子上一趴自己一个人哭。 那个女生,也是差不多的家庭情况,但是跟郭鑫相比,两个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 宋向文舔着脸去问郭鑫,有部分原因就是在宋向文眼中,郭鑫是那种很坦诚的人,虽然说物质方面的她相比较于别人略有不足,但是在精神层面,却已经是有了不凡的高度,一个初中生,能把自己这样的经历写在作文里,心里面的强大程度也可想而知了。 宋向文听到郭鑫的回答,嗯嗯啊啊着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而后,宋向文为了弥补这种心理上的亏欠,毕竟是去跟人家直愣愣的问人家的伤心事,哪怕人家不介意,但宋向文还是觉得会有不对的地方。宋向文就开始用他一个礼拜五块钱的零花钱从郭鑫那里买东西。 好在,郭鑫家里还卖零食,一包两块,一袋大辣条两块,宋向文基本上每个礼拜都是这样两包零食。 每周周一郭鑫来了,他就凑过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郭鑫还大方的跟他说:“这个赚了你七毛钱呢,辣条也是。”宋向文摆摆手:“没事没事不赚钱你干买卖干什么。” 把零食带回了自己的位置,一个上午基本上就被宋向文和身边的几个人吃完了,一个礼拜的零花钱,半天就剩下了最后一块钱。但是想来,还是挺舒服的,零食确实好吃,而且还跟别人分了吃,听着于富贵和唐超笑嘻嘻的“谢谢文哥”心里面别提多舒服了。 因为宋向文的带动,慢慢地几个关系好的男生都从郭鑫那里买东西了。李洋一个礼拜十块零花钱,基本上都在她那里消费了,要么就是袜子要么就是零食。 过了几个礼拜,每次郭鑫从家里来的时候,都带着一个很大的黑色塑料袋,里面放着班里面学生买的东西。 经过了这几个礼拜,班里面做生意的风气就更盛了,除了张萌之外,宋向文还知道班里面一个同样前几名的女生,王伟伟也开始做生意了。 跟张萌不同,她是住校的,卖的也是跟张萌一样的袜子。两个人都是学生会的,只不过王伟伟是在一楼的广播室工作,每天几个广播员读一段话,有“历史上的今天”、励志故事和当天的新闻,其实这些东西就没人听了,这个时候正好是吃完饭学生们闲散的时候,教室里闹哄哄的想听也听不进去。 张萌跟她的关系是不错的,初一的时候两个人并不是一个班,上了初二才结成了好姐妹。讲实话两个人长得,都挺好看。大概就是应了那句,一个人喜欢你,是先从喜欢颜值开始的吧。 性格差不多,王伟伟在班级里更加活跃一点,而且很喜欢跟男生玩,时不时的就跟男生打闹起来。 在男生宿舍里,王伟伟的风评一般。 宋向文宿舍,于富贵的下铺小学跟她是一个小学的,曾经在聊到班里面女生的时候说过王伟伟小时候的事情,“她小时候偷东西,让老师抓着,老师都知道在她书包里给她个面子让她自己拿出来。她就哭着说没有没有,到最后是她家长来翻她书包还给人家的,好几次了。” 宋向文跟她接触不深,也就是听个热闹而已。 在那时候,其实越是好看的女生就越容易有很多非议,因为长得漂亮,受到的关注就多。如果这个女生性格比较高冷不跟男生打交道的话,风评就会很好,男生们就会说长得漂亮学习还好人还高冷。 如果是长得漂亮性格外向而且又没有很多小传闻的话,这个女生就很容易成为男生们追捧喜欢的对象。 但是如果是长得漂亮又跟男生走得很近而且又有一些小故事的,女生的风评一般来说就不太好了。一般就会从她曾经做过的什么什么事情开始,点评这个女生。但是呢,这种不太好又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掺杂在里面,毕竟长得漂亮,谁不喜欢长得漂亮的呢?所以还是有男生会主动招惹,但是招惹讨不到好的回应,就又愤愤不平抱怨了。 如果说女生长得一般,性格又大咧咧经常跟男生闹矛盾,那这个女生在男生圈子里的评价就不会好了。这种不好,是一种很纯粹的不好,就是基本上说到这个话题的男生,不能说都骂两句,但是听别人骂的话也不会出来替人家说话。 如果长得不出众但是性格好,比较温柔脾气不火爆的,就容易跟别人交朋友。不仅仅是女生,男生们也很喜欢跟这种女生交朋友,一种很纯粹的朋友关系,相处起来 余下的,基本上就是小透明一类的角色了。有自己的小圈子,跟身边几个人玩得好,但是不去过多接触圈子之外的人。 既然从网上买了来不少的袜子,就得想办法去卖出去。 张萌和王伟伟两个人经过一段时间,倒是卖出去几双。绝大多数都是身边的熟人,张萌和王伟伟两个人邀请他们光顾自己只卖一种东西的小店,赚个两块钱心里面还是很开心的。 本来这种状况可以一直稳定下去,但班主任却出手制止了这件事情。 周中的一次班会,班主任突然在开班会的时候说道:“咱们班,是不是有同学在学校里做买卖了?嗯?卖零食,听说还卖袜子,这种东西可不是咱们同学在学校里面应该做的。是哪位同学呢,我也知道,我给同学个面子,咱们不要再在学校里做这种事情了知道吗?” 一个班里面流行起来一种风气,要么是吃喝要么就是玩乐,其实时间长了,老师知道了也是正常的。就跟上学期下象棋一样,总在教室里流行,时间长老师总能知道。 宋向文也并没有觉得老师知道郭鑫在教室里做生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这么长时间了,老师不知道才是奇怪的。 那个礼拜,宋向文就没跟郭鑫说下个周他要什么,放在往常,周五的时候他都跟郭鑫说:“郭鑫啊,下个礼拜还是那两样,大辣条啊,别忘了。” 本来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但没想到事情还有下文。 第二个礼拜张萌在一个课间悄悄招手示意宋向文过去,宋向文坐过去之后,张萌抬起头张望了一圈。 “怎么了你看什么?”宋向文倒是不感到疑惑,张萌经常跟他说班里面的八卦,每次说都抬头看一圈,他也总是顺着这么一问。 张萌低下身子略显兴奋跟宋向文讲:“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别跟别人说昂,千万别让别人知道,要是知道就完了。” “什么?我知道了不跟别人说。” 张萌又看看四周:“你知道,郭鑫卖东西是怎么让老师发现的吗?” 张萌都这么说了,肯定不仅仅是老师单纯的发现这么简单了。宋向文一时间脑子里也没有思路,“怎么了是怎么知道的?” “是王伟伟说的。”张萌说完这句话就把头收回去,看着宋向文的反应。 宋向文不可置信的一眯眼,“王伟伟?她啥时候跟老师说的,为什么跟老师说。” 张萌就跟他讲起来那天事情的经过,“那天我跟王伟伟我们俩去办公室给英语老师送东西,办公室没有学生,咱们班主任在那就叫我们俩过去。就问我们,咱们班的学生最近怎么样,我就说挺好的,她也说挺好的。” “班主任就问,有没有那种偷偷摸摸捣乱的。我俩说没有,就是高占源在教室里不老实,班主任就说:这个高占源,什么时候都不老实。” “然后老师又问其他的同学都挺好的,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吧。我跟王伟伟俺俩就对视一眼,王伟伟就嘿嘿笑,班主任就说怎么了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王伟伟就说:郭鑫在班里面做生意。班主任说做生意?王伟伟就说嗯,班主任问她什么生意,她说卖零食卖袜子很多人都去她那里买。” “老师问谁去她那里买,王伟伟就说你,说宋向文每个礼拜都去她那里买好吃的,还有很多男生女生都买。” 宋向文听到这里,小嘴一瘪:“不是,她想干什么,我买东西怎么了。” “哎呀你先听我说,然后班主任就说卖了多长时间了。王伟伟不是也住校,就说很早之前女生宿舍就卖了,最近越来越多了班主任就说知道了让我们走了。” “你知道,其实王伟伟也卖东西,还让高占源买她的,高占源没买。她也卖袜子,但是没卖出去几双。” 宋向文不解道:“她也卖,那她为什么还说郭鑫卖东西,她自己不是也在卖东西吗?” 张萌猛然拍了一下宋向文的肩膀,“就是啊,就是她自己也卖,她还说了。我站在那里都不敢说话,我也卖,我都不敢说,她就说了。” “她为什么说?” “不知道,肯定是看着郭鑫卖的多了吧,很多人都去郭鑫那里买,可能她看见了不太高兴了。而且我跟你说,王伟伟不止一次已经跟班主任单独谈话了,咱们班很多人都说她是班狗,就专门告密的。” 宋向文向着王伟伟的方向看过去,“哎,我们宿舍都说她不是个好东西,我还不知道来,你俩不是关系挺好,你怎么,你也不喜欢她。” “谁喜欢她,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后来咱们班女生偷偷告诉我的还是。”张萌不屑地说。 第185章 将要上台 王伟伟跟郭鑫并不是一个宿舍的,平常虽然有的时候她们也会串宿舍找在一起说话,但不在一个寝室里,关系总是没有那么好。 关于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宋向文是相信张萌的,也只是听说而已,至于对于王伟伟的看法,还是那样当成一个普通的同学罢了,尽量避免打交道。 事情有了一点苗头,就很容易被人传出去风声。 慢慢地,班级里面的女生开始了一些流言蜚语,宋向文最初也是从安琪那里听来的。安琪把他和于富贵两个人叫过去神秘兮兮道:“你们感觉咱们班王伟伟怎么样?” 宋向文一听王伟伟,一下子就想到了张萌跟他说的事情,故作镇定道:“怎么了她,我跟她接触不多。” 于富贵跟她算是比较熟,经常在教室里打闹的时候,两个人闹到一起,你一拳头我一捶并没有产生过什么大风波。于富贵不屑笑道:“王伟伟,切,就个机子,怎么了她。” 安琪轻声细语说道:“她是咱们班的班狗,咱们老班知道咱们班的事情,很多都是她跟班主任说的。咱们班女的都看见过,她在办公室跟老班两个人说得可好了。” “真假的。”于富贵看了一眼在位置上说笑的王伟伟,“俺宿舍就说她小学的时候不行,她还告状呢?” 安琪郑重其事道:“对啊,她们宿舍带手机的,全都被老师抓了。就是她跟班主任说的,我一直藏着她不知道。反正她们宿舍都说是她,别人总不可能无缘无故说她吧。” 宋向文座位四周,不乏跟王伟伟一个宿舍的女生,也正有拿了手机被班主任没收的女生。那个女生是个大高个,也挺自来熟的,但是模样平平,加上性格有点泼辣,班里面的男生不少都讨厌。 下课周围几个人说话的时候,就在那些日子时不时的插入这些话题,这个女生就悄悄地跟他们说自己对王伟伟的看法,以及其他人是怎么说她的。 宋向文这几天跟班里面中间位置的一个女生经常说话,因为这个女生那几天从家里带地瓜干被宋向文发现了。 宋向文从小就喜欢吃地瓜,尤其是面面的那一种。除了地瓜,地瓜干、地瓜条也都是爱吃的。可惜,宋向文家里并没有种过,一般到了临近冬天可以吃地瓜的时候,都是大姨家种的送给自己家或者是从网上买的。 看到女生坐在位置上一边看书一边吃地瓜干,宋向文的眼睛一下子就锁定了,屁颠屁颠跑过去。 他还没怎么跟这个女生说过话,这个女生,成绩靠前,模样也行,就是性格比较内敛。 宋向文拖着凳子在她旁边坐下,女生有点疑惑歪着头看看他笑问道:“你干嘛?” 宋向文笑嘻嘻问她:“你那个地瓜干,是你自己带过来的吗?” 女生看看手里的地瓜干,“嗯是啊,怎么了?” “那你还有吗?还有给我点吃。”宋向文伸出手讨要地瓜干。 但女生却没有动作,知道了宋向文的来意,就更忍不住笑了:“我没了,今天就带了这些都没了,你看,就剩个袋子了。”说着,就从桌洞里面掏出来一个透明的塑料袋给宋向文看。 宋向文顿时就神情沮丧了,“那你家里还有吗,你家里是哪里弄的?” “我奶奶自己晒的,没吃完,还有呢。” “那你明天拿点来我吃吧?”宋向文趴在桌子上看着女生央求道。 女生推推宋向文,“你起来先,哎呀你。” 周围的同学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几个同学不禁笑话起来宋向文,“怎么还跟人家要地瓜吃呢。” 宋向文不管,还是趴在女生的桌子上看着女生道:“明天拿点吧,求求你了,给我点吃。” 几次之后,女生淡淡笑着把宋向文推起来:“行行行,我明天给你带你先起来呢。” 隔天,宋向文一早就到了女生的座位旁边。女生是走读的,不用等到下个礼拜。 看着宋向文过来,女生笑着叹了一口气,身体后仰从桌洞里掏出来一个小的透明塑料袋给宋向文:“都给你吃了,你拿着吃了吧。” 看着满满一袋,宋向文还是很不好意思的,“啊,都给我,那你吃什么,我拿两个,剩下的你吃。”要是能每天吃上一点,今天少吃一些他也是愿意的。 女生推开宋向文伸出来的手,“不用不用,都给你吃,我感觉你比较喜欢吃。”说罢就笑着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恭敬不如从命,宋向文就一个人消受了这些地瓜干。于富贵和唐超几个人都不识货,看着宋向文拿出来没有一个要的,宋向文给他们的时候还都摆摆手不要,这么好的小玩意,他们可真没口福了。 其实,也并没有带几次,毕竟都已经转过年来了,过年时候的地瓜干,都吃的差不多。女生给宋向文带了几次之后,家里就没有了,宋向文就吃不到这一口了。 虽然地瓜吃不到了,但宋向文跟这个女生还算是比较熟了。有的时候在教室里面转悠着走,溜达到她座位边就坐下来说两句话。总是宋向文一脸兴奋的跟她说,她就笑着回答。 “你家住在哪个村?住在那个村还走读,你爸妈来接你吗?你家就在那个村吗?你老家是哪里的?你初一是哪个班的?你为什么从老家搬到这里来?你奶奶现在住在哪里?” 这样稀奇古怪的问题,宋向文就这么舔着脸问,女生也并不生气,问就说,有的时候宋向文叨叨个不停,女生就伸手推开宋向文:“你回去吧快上课了,快。”宋向文就站起身继续转悠,等着下一次转悠到这里再说话。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节课课间,女生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之后,回来就哭了。大概是最近一次考试名次不太好,班主任说了她几句,女生回来忍不住抹眼泪。 看得出,她的人缘不差,宋向文看到的时候,周围已经聚集起来了好几个女生在安慰她。宋向文看不见坐在位置上的女生怎么了,就走过去看。 看到在哭,宋向文问她身边的女生:“她咋了?谁欺负她了吗?她怎么哭了?” 别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跟他说从办公室回来就这样了。 宋向文就低下身子去问还在抹眼泪的女生,“你怎么了?老班说你了还是谁欺负你了?” 女生抹着眼泪不说话,宋向文就自顾自安慰道:“你别听老班说的那些屁话,谁家好人在教室里面撒垃圾,她训你你听听就行了,别往心里去。” 一句很简单平常的安慰,王伟伟却打断了宋向文:“人家哭跟你什么事,你赶紧滚。” 王伟伟的座位在女生前面两个,刚才围着女生的人,并没有她。王伟伟大概也是后来才看到,恰逢宋向文在那里说话。 宋向文直接怼回去:“王伟伟你是不是彪,你赶紧滚一边去跟你说话了没,傻鸟。” 王伟伟也不服气:“人家愿意听你说话你就在这里说?我跟她关系可好了还用你过来安慰了,你算哪根葱?” 宋向文刚要骂回去,旁边的女生拽了拽他的袖子:“行了,你先回去吧,行了都。”宋向文就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到此,宋向文算是看不顺眼王伟伟了,这个娘们,没事找事的本事一流。 过了两个礼拜,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本来自己周围的人讨论王伟伟的风潮已经过去了,却又春风吹又生一般又开始了。 女生之间又有什么事情被班主任知道了,她们依然怀疑是王伟伟说的。 用安琪的话来说:“我们所有知道这个事情的女生除了王伟伟都在一块试探过了,都不是她们说的,那肯定是王伟伟说的了,她就是班狗,还觉得别人都不知道。” 那个高个子女生更是行动派,直接就想出来怎么对付她了,“回去申请一个小号,加上她直接骂,骂完就删,她也不可能知道是谁骂的。” 下一节课,直接骂她的脚本都写出来了,穿越给安琪看,于富贵在中间截胡,宋向文也很有兴致的瞄了一眼。 “初二五班,王伟伟?听说你喜欢当狗?班里面什么事叫你知道了班主任就知道的,你说你的嘴是借来的什么都急着说着急还吗?......”慢慢一张纸写的太多,宋向文没有兴趣看完,看完了前两行就不看了。 根据女生的反馈,那个周末她回家请求添加王伟伟之后,王伟伟直接就没有同意,这个计划也就到这里结束了。还好结束了,要么就真成了网络暴力加上校园霸凌了,事情闹大了,可收不住场。 跟王伟伟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宋向文最近有了新的事情要忙活。 市里面发文件,要让学校都组织文艺类的活动,不能只让学生在教室里学习,去参加艺术类的活动,缓解压力,才能更好的学习。 传到了十九中这里,确实准备开展活动了,但是把初三的给排除在外了,这个夏天就中考了,他们现在不能分心。 一开始初二都考虑要不要也不参加的,后来大概是多方协调,也同意拿出半天的时间让初二参加一下。 班主任在教室里是如此说的:“咱们学校呢,下个礼拜四,要举行文艺汇演,都听清楚了哈文艺汇演。每个班,一个节目,节目类型包括但不限于歌曲、舞蹈、小品、相声、武术、朗诵。咱们班有没有人想报名的,如果有意向就去办公室跟我说报上名,为了班集体荣誉,一个礼拜的准备时间哈。” 小学的元旦开始,宋向文就钟情于小品,基本上每年他都主张元旦的时候演一个小品。但是因为一个小品并不是所有人都看过并且记得住细节,加上表演起来都很拘谨,每年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班主任这么一说,倒是让宋向文觉得机会又来了。下了课,他就直接找到了班里面另一个以搞笑为人设的男生说道:“咱们要不要合作一下,去弄一个节目。” 男生问他:“什么节目?” “小品呗那就。” 两个人一拍即合,并且叫上了另一个男生一起,三个男生课间就去了办公室跟班主任说要报名。班主任也没想到事情能够这么顺利,当即就让他们找负责的音乐老师去登记上了。 报完名,演什么小品,倒是个问题。在学校里各种硬件设施都有限,什么小品需要的道具少而且搞笑,就更容易在短时间内排练出来。 思索了几节课,三个人倒是想出来一个。当时火的一个戏剧综艺,他们可以学里面个一个,只需要四个凳子就行,如果有军大衣就更好了。道具简单,而且很搞笑。 除了他们三个人,还需要找一个女生和两个男生才行。 女生,宋向文去说动了安琪,跟她说要邀请她来排练一个小品。安琪很热情,只跟宋向文笑着说道:“一定要是美丽的,不准让我演丑的,别的都行。”两个人就把事情给敲定了。 另外两个男生,宋向文去找了张全瑶,跟他说想排练一个节目,排练就不用一直在教室里待着了可以出去玩。 也许排练节目对张全瑶吸引力不大,但是出去玩对他的吸引力却不小,当即就答应下来了,并且还拉上了自己的一个小弟去充当另一个角色了。 六个人的小团队就这么建立起来了。 第一步,当然是分配角色,在这一步上,几个人都没有什么疑问,各自分配跟自己适合的就好。 第二步,就是看这个小品,宋向文几个人在午休的时候去了班主任办公室,用班主任的电脑搜着看。几个人都笑得合不拢嘴,小品也就定下了。 第三步,就是打印台词本开始排练了,台词就交给几个人里唯一一个走读的男生,让他回家用电脑找出来打印带过来,一个礼拜的时间,他们要做到脱稿的。 第186章 来给签个名 一切准备就绪了,他们就开始正式排练了。 午休的时候,几个人就去操场上的健身器材处那边,一排平房能挡住中午的太阳,几个人在那里能坐在假草上不用拿着凳子。 刚开始还是对词,照着本子,把每一个动作该说的词给顺一遍。 宋向文看过好几遍这个小品,对于站位是比较熟悉的,就基本上按照原版教着几个人怎么站。在排练过程中,几个人也对那些稍微复杂的动作进行了简化,先把大框架给弄好。 整个小品完整的十九分钟,台词也是多到离谱,a4纸打印了十几张,也就只打印了两份,六个人来回传着看。 体育课上,几个人也放弃了不多的休息时间。自从换了体育老师之后,新的体育老师对他们就正常多了,不像之前那个超雄综合症一样的男人一样。 宋向文也渐渐打听到一些其他班的传闻,主任的三班好像要朗诵,六班是一个女生要唱歌,七班也是小品。 七班的班主任,就是初一时候想要培养一个新生物老师的中年男老师。他一直都是带初二的,生物教得好,每年都带毕业班。 最初,宋向文还是挺钦佩这个男老师,上课的时候如此有激情,把生物知识跟讲故事一样讲出来,在黑板上的板书也很有条理。初一的时候他上课的时候说:“咱们同学,别让咱们老师用ppt在白板上给骗了,动画片一张一张,光好看去了,咱们踏踏实实看着黑板,多好,我一步一步带着大家来。” 上了初二,男老师在七班当班主任,宋向文还挺羡慕七班的学生的。 为了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排练,班主任允许他们在上午课间操的时候不用下去跑步,在教室里或者随便找个位置自己排练一会儿。 几个人正在走廊上找着地方呢,看到七班对面的小办公室被七班的班主任上了锁。 每层楼在七班教室对面的位置都是一个小屋子,初一的时候班主任的办公室就在那里。现在这里是生物和历史老师的办公室,屋子不大,也就五六个人在里面办公。 知道七班也是小品之后,宋向文也曾经去看过七班的排练,在玻璃外面看,是一个春晚的小品。参演小品的三个人,都认识,关系也都不错。 宋向文一看七班班主任锁上门,就大约知道这是他们班在里面排练了,至于为什么锁门,就不知道了。据七班的几个人说,他们班主任总是把门锁上让他们排练。 宋向文几个人就过去隔着玻璃跟里面打招呼,宋向文隔着玻璃兴奋问道:“咋样了你们准备的?” 里面的同学迎上来笑着说:“还行呢,我听不太清,是不是给我们锁上门了?” 宋向文刚说“嗯”之后,七班的班主任一个箭步就冲上来了,“啊,都滚滚滚,谁让你们看的,啊赶紧滚滚滚,哪个班的。” 宋向文几个人就只好悻悻然跑开了。他们并不是竞争关系,起码在宋向文心里,文艺汇演不是比赛,就是各自上去展示罢了,也就是看着都是参演的同学,兴奋之余上去问问。 为了演好,几个人晚自习第三节课还专门找年级主任要了八班教室的钥匙在里面排练。并且,为了让效果更好,宋向文几个人专门借了老师的u盘去把原来小品里面的背景音乐给下载好,在某个恰当的时间节点播放。 最后就是道具了,一切表演上的东西都大差不差,就得靠着道具来推进。这一切都得感谢团队里唯一走读的男生,他从奶奶家里找来了出生时候裹着他的小被子,还要了他爷爷的军大衣来用。 本来需要用四件,但他的奶奶找了几个邻居,家里都没有了,就只能拿出来这么一件了。 军大衣拿来的当天,把张全瑶给兴奋坏了。他是很喜欢别人注意到他的,一般来说,“社会人”都比较喜欢成为别人关注的焦点。 课间的时候,张全瑶就穿上了军大衣在走廊里面抄着手溜达。来来往往的男生把他围起来起哄,他就学着上年纪的老人抄手蹲在地上咯咯笑。 宋向文回教室,张全瑶在走廊上拦住宋向文问道:“咱们俩换换吧,你演我那个,我穿军大衣。”张全瑶很想在全校学生面前这样出出风头。 宋向文一听两眼一闭,“瑶子咱们这个小品你那个角色不能换的,你的气质,就是很高很帅的那种,我演不出来那种感觉。而且这么长时间了,咱们词都熟了,明天都上台了,哪能这么换。” 宋向文在教室门口把张全瑶哄回了教室,大概是觉得宋向文说的有道理,而且还是一个村子的,张全瑶倒是没有再做类似的要求,节目就终于要拿上台去了。 一台黄色的大头电脑被搬到了操场上用来播放音乐,台子都没搭,跑道就是舞台,学生们坐在操场的假草地上看。 两个主持人,是六班的两个女生,也是年级的第一第二名。没有麦克风,两个人公用年级主任平时训话的大喇叭报幕,没有装扮,穿着校服蓬松着头发就站在了舞台中间。 看的出,学校举行这个文艺汇演就是为了能在市里面教育局那边说得过去,操场上没有丝毫的装饰,就跟一次很普通的集合一样。在老掉牙的校领导发言和介绍之后,节目就这么开始了。 节目的顺序,是按照年级的顺序来的,初一先开始然后才初二。前半场,宋向文还是能够坐在自己班级的位置看节目的。 大部分还是唱歌,跳舞只有两个,还有个跆拳道表演,初一的男生在舞台上踢碎了好几块木板,每一次都惹得台下一阵惊呼和鼓掌。 唱歌的质量,也就那样了,有两个女生的歌唱表演因为配合的问题跟伴奏错开,而且又恰恰不是那么好听,台下的学生笑成了一团,让台上的两个女生更加拘谨了。 进入到初二年级,就比较有意思了,宋向文在第五个,前面几个还可以看一看。最难忘的,大概就是三班的朗诵了,一个人朗诵,拿着年级主任的文件夹子,因为没用话筒的原因,只能拿着那个大喇叭。 一个文静的女生,一只手使劲端着蓝色的文件夹,风不小,吹的文件夹上的a4纸乱翻,女生的头发也被风吹散,只能一次次的用另一个拿着大喇叭的手把纸弄平整。女生的声音并不是适合演讲的,讲话轻声细语,哪怕已经很大声了,下面的学生也还是听不见。 过后,和刘李洋薛林几个人在一起玩,刘立洋调侃道:“咱们芙蓉是受罪了。” 朗诵的那个女生,名叫芙蓉。刘立洋说:“主任在教室里念叨着:咱们班同学每一个拿上去都是第一名,我随便找个就行了,芙蓉,来吧,你来。” 上一个班在表演的时候,宋向文几个人拿着从教室里搬出来的凳子,拿着军大衣和各种道具,在舞台旁边站着等了。 宋向文穿上了军大衣,下面的学生忍不住咯咯笑,没有大幕,就不能展示出那样突如其来的效果,但也无所谓了,其他方面能跟得上就好。 因为最后几个节目都是小品,一个喇叭完全不够用,扯着嗓子下面也听不清,电教老师就只好去办公室把学校里仅有的三个话筒拿出来给他们用。 因为小品结尾有和观众互动的环节,宋向文害怕学校里其他班级不会跟他互动,就在表演之前沿着班级的队伍从头到尾给交代了一遍,有自己班级跟自己配合,不算太尴尬。 事后宋向文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学生们长时间在操场上坐着不能伸开腿,早就酸了恨不得马上起来松一松,所以当宋向文和观众配合的时候,观众竟然全都跟他互动起来。 一时间宋向文异常兴奋,这个表演,算是起飞了。 等到表演完,搬着东西往回走的时候,宋向文甚至感觉全校的关注点都在他身上。 等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宋向文忍不住跟唐超和李洋感慨刚才全校都跟他配合,“我靠,你不知道我都惊了,我一说全都站起来了,太爽了!” 唐超也是兴奋道:“我们还寻思,就我们站起来。然后我跟李洋站起来的时候,往那边一看,全都站起来了,鸡皮疙瘩直接起来了。” 李洋指了指站在七班前面的七班班主任说道:“刚才咱们站起来的时候,六班七班也都站起来了,他在那里使劲喊:都给我坐下,不准听,不准站,都坐下!喊了好几遍七班都没听,把他气的拽着前面一个男生的耳朵给了两脚,你们把他气毁了。” 宋向文不可思议道:“不能吧,他怕出什么危险还是怎么了,单纯的嫉妒吗?” 而这个文艺汇演,竟然真的排名。宋向文他们拿到了第二名,七班的小品拿到了第一名,当主持人宣布七班第一名的时候,七班的学生就像是出乎意料一般爆发尖叫。 第二天上语文课,语文老师在教室里说:“咱们同学还真是卧虎藏龙啊,昨天看咱们同学的表演,真的是给我吓了一跳,我没想到咱们班的同学,不仅能学习,还有其他方面的天赋。” “但是呢,咱们班是第二名。我们回到办公室就问音乐老师,我们都感觉,咱们的表演,比七班的表演都生动太多了,咱们拿第一名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音乐老师说:咱们这都初中生,他们的小品说的是谈恋爱那些事情,没有七班的正能量。” “小有遗憾吧,但是呢也不能否认咱们同学的努力和能力,除却了主题,咱们同学绝对是第一名的。” 宋向文没想到,一次表演,竟然还让他成了学校里的小明星。周五吃饭的时候,好几个学生看着他问他:“你是不是就是那个演小品的?”宋向文不认识他们,就点点头礼貌笑道:“是。” 这感觉,很爽。 最爽的也是最尴尬的,还是在这个礼拜辅导班里。王伟伟也在辅导班上课,课间宋向文和刘立洋尚清几个人在大树底下坐着闲聊的时候,王伟伟带着一个女生过来了。 “宋向文,你过来!”王伟伟离着他们一段距离喊道。王伟伟不仅仅是在班里面的风评不好,在他们这几个人里,风评也不怎么地,原因就是王伟伟跟张勇差点在辅导班里打起来。 上地理课,地理老师跟张勇针对一个水土流失的问题讨论,王伟伟插嘴道:“你家才水土流失。” 张勇起初并没有生气,就是嘿嘿笑一声就跟老师说:“老师你接着讲吧下课我再看看。” 老师也准备继续讲下去,王伟伟却又插嘴道:“怎么了水土流失怎么不说话了。”说罢还自己嘿嘿笑。 张勇性子很直,能忍一次已经不错了,王伟伟还说,他就生气了,“你再给我说一遍,叨叨什么。” 王伟伟没有听出好赖话,笑嘻嘻的又说了一遍:“怎么了!说你家水土流失了,咋啦?” 张勇直接从座位上跨出去,宋向文坐在他旁边,没反应过来就出去了,拉都拉不住。站在王伟伟桌子外面,指着王伟伟又说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王伟伟这次听出来好赖话了,脸一垮说道:“怎么了,开玩笑开不起了,你想干什么。” 地理老师看着两个人闹矛盾,赶忙上来把张勇拉回去坐着。 在教室外面的元老师也是听到了里面的声音,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进来点了点王伟伟的桌子:“你跟我出来。”两个人就出了门。 地理老师在教室里不禁感慨:“咱们男生,胸怀大一点,但是这个女生,说实话,这个嘴啊,挺欠的。”下面的男生异口同声:“对!” 宋向文看着是王伟伟,还是坐在那里问道:“干什么你直接说就行了。” 王伟伟拉一拉身后的女生:“你来给人家签个名。” 第187章 地生会考 宋向文经常在电视里看到明星给粉丝签名,粉丝拿着小本子或者是衣服,排着队签。 宋向文小时候一直觉得,明星写字都是非常好看的,要么人家的签名怎么都能那么飘逸,一气呵成带着连笔还挺好看。在学校里,老师不让他们写连笔,说他们写的连笔就跟狗爪子挠的似的。 从来没想到,这样的事情有一天能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顿时,宋向文脑子懵了,怎么电视里面这么露脸的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就这么尴尬。一瞬间,宋向文感觉到身上一万只蚂蚁在爬。 皱着眉不情不愿地说:“啥玩意还签名,签什么有什么好签名的。”周围的几个男生都注意到而且听到了王伟伟说话,都在盯着宋向文看。 王伟伟坚持道:“快点人家都要了你不给人家,你的名很值钱吗?快你不来我不走了。” 她越这么说,宋向文就越不听,坐在那里朝着王伟伟摆摆手:“不签,太离谱了,不签。” 王伟伟又说了几句之后,刘立洋戳戳宋向文,“行了你去赶紧给她写个,别叫她在这里燥死人了。”也只好如此了,他不去的话,估计还得好几分钟。 宋向文就一笔一划地在那张小纸片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递给了王伟伟之后转身就回去了。 晚上回家,要签名的初一女生问王伟伟要来了宋向文的账号加上了宋向文。宋向文看到那条申请的时候,没有备注,不知道是谁,他也没往那个女生身上想。 加上之后才知道,当天晚上,跟她聊了一会儿。过了两天,每天几句话,往后就再也没有过任何交流了。 文艺汇演之后,就彻底进入了最后的复习时间了。地理生物开始频繁的组织考试,基本上每两天一次,做完了之后自己批卷子,老师已经忙得没有时间天天给学生们改卷子了。 上课就讲卷子,下课就做卷子,加上考试,而且其他科目的老师也说:“咱们现在把最主要的精力放在咱们的地理和生物上,如果咱们的地理生物作业多,同学们可以不写我们布置的作业。” 如此一来,大家就都不写其他科目的作业了,老师们不敢相信,“怎么一个写的同学都没有吗?咱们的地理生物工作量这么大吗?” 到了地生会考之前的一个礼拜,整个年级不上其他的科目了,全都改成了生物和地理,上午两节课生物两节课地理,下午也是对半分,晚上也是对半分。各科的老师可以暂时休息一个礼拜,地理和生物老师却要忙活一个礼拜。 在这时候老师讲到也很少了,都是在白板上让课代表带着过所有的知识点,或者给学生时间让他们自己看做过的题不会的老师统一答疑。也就是把时间全都交给学生们自己安排。 对于自制力好的学生,老师不在也能认真学习,但是对于自制力不怎么样的学生,这就是狠狠玩的时间了。 宋向文倒不是全部都在玩,黑板上的知识点一张一张的翻,他看完一遍没什么疑问就开始自己玩自己的,让他复习做过的卷子,他坐不住。 老师们都是希望各位同学有一个自己的错题本把做错的题目整理进去,但宋向文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本子,他甚至都没有本子,有也用来当演算纸了。 因为经常闲着跟张萌和唐超几个人说话,宋向文好几次被生物老师喊到教室门口站着看白板。站着也不安分,看完了就抬头到处瞅,生物老师就赏了他几个小巴掌,美美的吃完就老实了。 学校为了让参加中考的初三学生能够更加有激情,在操场上为他们举办了动员大会,全校的学生都被叫了过去。 初三的学生站在跑道上,初一初二的学生站在足球场喊着各班班主任交代下去的话:“祝各位学长学姐,金榜题名!考上心仪的学校!” 初三的七个班主任,还在台上接受了学生代表的献花,各个班甚至在集会结束之后,把各自的班主任扔的老高,当然,班主任是男老师才会这么干。 宋向文他们的初二年级,也是跟着初三沾了光,初二的生物和地理的老师,同样上台跟他们语重心长的说了话,“我们的孩子,都是优秀的孩子,我们,一点都不比市里面的孩子差!我相信,我们的孩子会在地生会考上考出应该有的水平,我相信,我们的孩子,都一定能如愿以偿!” 在最后的两天时间,学校干脆把初二年级的学生全都集合到了餐厅。各自搬着自己的凳子,这时候餐厅跟初一的时候一样,还是没有座位的。 在餐厅前面拉起来一个放电影的幕布,投影仪被架在了前面,年级的学生一起看着幕布上那些关键中的关键,重点中的重点。 七班的班主任主讲生物,自己班的班主任主讲地理,两个老师交替着给学生们强调那些必考的和高频考点。 宋向文的班主任,教学水平绝对是一流的,上课也没什么激情,就是讲课,宋向文刚开始并没有感觉她讲的多么详细,但是她带的三个班是年级地理成绩前三的班级。七班生物老师带的三个班,是生物成绩前三的班级。 初三出去参加中考了,住在考点,这三天时间学校里只有初一和初二的。到了吃饭的点就拿着自己的凳子出了餐厅等着,吃完饭再进去继续上课。 两天之后,没有一件衣服是没有味道的,都多少沾上了餐厅那种独特的气味。 周五,他们正式踏上了去考场的路。 地生会考就考一天,上午生物下午地理,他们不用提前去考点住下。早上坐着学校统一的大巴车去,下午考完再坐着车回来。 十九中全部学生都在职教中心考,不仅仅是十九中,大部分的中学考点都在职教中心。职教中心是市里面高中里最大的一个了,考场最多考生也就多。 揣着两本书,宋向文就坐上了大巴车。 他还是第一次来职教中心,平日里在传闻中听来的职教中心,那是“血雨腥风”的江湖,是“你死我活”的战场。 听说,职教中心出过人命,学生们因为各种原因闹矛盾最后动刀子。听说,在职教中心门口,每周五都打架。在职教中心,哪怕是随便看别人一眼,别人就有可能指着鼻子骂甚至大打出手。听说这里的学生,没有不打架的。 等到了职教中心,宋向文才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高中。校门跟十九中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巨大一个,而且主干道特别宽,双向车道,还很长。 大巴车从大门开进去,右拐到了一片空地停下。学校里面就更大了,各种楼,学汽修的有实操厂房,学计算机的有机房,学航空的有专门的教室。每一栋楼都比十九中的大,还比十九中的高。 职教中心航空班的男生,穿着空乘的制服拿着牌子,牌子上写着考场号。考场可就不能按照学校分了,都是打乱随机的,需要他们各自根据各自的准考证找到队伍然后统一到各自的考场。 在空地上,年级主任最后给他们强调了一遍:“考完了,出了考场,还会有人带着你们把你们带到这个地方。如果你们找不到人,就自己到这个地方来,咱们统一去吃饭。我再强调一遍,谁也不许自己去餐厅,必须人齐了咱们一起去!好!各自去各自的队伍!” 宋向文和王伟伟还有另外两个男生在一个考场,跟着领队的学生到了考场门口,进门还得检测。 宋向文还是第一次见到金属检测仪,两个监考老师,一个拿着金属检测仪扫,一个接过学生的准考证对照,两项都通过,还得学生签名才能进考场。 宋向文不禁在心里面感慨:“不愧是大考试,就是跟平常不一样!” 还记得考试前几天,生物老师在教室里跟他们说:“做选择题的时候,四十道选择题,咱们同学要细心,你把每个选项,错的写好了错在哪里,反过头来检查一目了然。可不能粗心大致看一眼就行,一定要仔细认真。” 宋向文被大考试和职教中心的场面吓住了,而且还记住了生物老师的话,做题目的时候的的确确是细心到了极致。每一道选择题,都得认认真真看完四个选项并且标记上错误的原因,写字也是一笔一划,宋向文感觉,两年的生物卷子,都没有这么认真。 没成想,宋向文正激情做题做到第二道大题呢,讲台上的监考老师冷不丁一句:“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各位同学把握好时间。” 一句话,整个教室的考生没有一个不惊呼“啊?”的。宋向文这才意识到,教室里没有表,他自己也没有手表,根本不知道时间。 他才到第二个答题,还有五个大题看都没看,而且还得往答题卡上写。一时间,宋向文就像坠崖一般,一种死到临头的感觉从头到脚。 他来不及认认真真看题目了,手都开始不自觉颤动起来,看着那些答题直接看需要答题的位置,别的地方都不看了。 书写?什么时候了还关心书写呢,能写上就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好在,中考的题目他们做过好几年的,每年都考什么他们也都知道,看到类似的题目,都明白考的是什么知识点。根据之前做过的题,宋向文大致看看题目给的条件,就这么随随便便写满了。 等到他草草结束,还没打铃,这才不慌,开始检查着那些拿不准的地方和那些没填写的问题。 打铃收上去卷子,宋向文心里还是特别慌的,毕竟老师都说了,这可是人生中第一场重要的考试,如果自己考砸了,那初三怎么办,人生怎么办? 出了考场,就碰到了李金,宋向文赶紧就问问他那个拿住准的题目:“就是那个,手感受到热但是不拿开,神经是不是从大脑还要传回到肢体?” 李金点点头:“是啊。” “完了,已经扣了一分了,嘻嘻。” 跟着队伍回到了集合的位置,站在那里等着学生的班主任看到宋向文笑道:“怎么样?考的还行?” 宋向文苦笑道:“已经知道错了一个了。” 班主任笑笑安慰道:“不要紧,下午好好考。” 人员集合完毕,他们就去吃饭了。是在职教中心里面的食堂吃饭,大食堂整整三层,整个二层今天都是来考试的学生吃饭的地方。 宋向文他们到了的时候,食堂的工作人员已经把饭菜分好了放在了桌子上。 职教中心的餐厅是带着凳子的,宋向文他们吃完饭,还能在这里午休顺便复习一下下午的科目。 一人两个小馒头,半条鲅鱼,一碗玉米粥,两样菜,一个小鸡腿。 宋向文感觉职教中心的饭菜是如此的好吃,还有鱼,不一会儿就风卷残云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光了。 中午的时间,并没有复习什么东西,都是跟唐超和李洋两个人聊天去了。在餐厅里坐着无聊了,三个人还打算悄悄钻出餐厅到外面溜达,刚出门,就看到年级主任和两个男老师搬着凳子坐在餐厅门口跟门神一样,三个人只好悻悻然回来。 下午考试,宋向文就不敢仔仔细细了。开考之前,上一场同样慌张的王伟伟借来了手表放在桌子上,宋向文可没有,他没有时间概念,就得使劲干。 这次写的快,写完了卷子老师都没提醒还剩下十五分钟。宋向文又把卷子检查了两遍,这才放心的等着收卷。 无论如何,往后的时间,再也不用跟生物和地理接触了,他们的初中阶段,就算是完全告别了这两门了。 坐在回学校的车上,想想这两年,竟然还有些感慨。 回学校的大巴车,比去的时候的大巴车活跃多了,学生们谈论着两边的风景,吹那些刚刚想起来的牛皮。 第188章 好大灯 在校门口,年级主任和学校里的一位副校长站在那里迎接他们回来。 那个副校长是分管学校后勤保障的,学生会就是他领导的,包括宿舍、食堂等等后勤之类的工作,都是他来负责。 在宋向文两年的印象中,这个副校长的脾气可是相当暴躁的,晚上检查宿舍纪律,听到宿舍里有人说话,训斥的声音整栋宿舍楼都能听到,声音尖锐而洪亮,宋向文还疑惑,怎么能发出这样的声音。男生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苗公公”,因为他姓苗。 当大巴车停在校门口,两个平日里总是绷着脸的男人面对面笑着聊着天抽着烟。余光瞥向车门口,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学生没下来。 进了大门的张全瑶,给他的小弟学年级主任的样子,前倾着肚子假装左右拿着手机,右脚向前半步,仰头假装吐了一口烟。被站在校门口的年级主任看到,喝叱一声:“干什么呢滚回教室去。”张全瑶笑嘻嘻弓着身子跑进了教学楼里。 在路上,车上就有学生喊着:“等我回去,先把生物地理书全都扔了,不对!撕了!洒向教学楼外面!”跟车的班主任听到这声这么说,好奇的笑着回头看看,引得全车一阵哄笑,“可不敢扔书啊,好好放着别让主任看见了。” 跑到教室,张萌还是笑骂着把她的地理课本狠狠的扔向了讲台前面,这大概是这些学生最爽的一瞬间。在这个学校,他们还有一年的学业,但是无论如何,这两门的学习算是正式的画上了问号。 后面的期末复习,就像是轻飘飘如羽毛一般让人丝毫不重视。唐超跟宋向文吐槽道:“有没有这种感觉,经历了地生会考,这些期末考试都是小垃圾都不稀罕复习了。”宋向文连忙点头,因为他现在看着书本上的东西,就像是夫妻走到了七年之痒一般,相见不如怀念吧。 生物和地理课都换成了其他的科目,班主任现在是无事一身轻了,没有任何授课的压力,只需要管理一下班级。 这就是带毕业班老师的一点好处,学生毕业了,他们可以暂且休息,这是用一年的忙碌换来的。班主任在开班会的时候跟他们念叨:“没考的时候天天跟火烧屁股一样忙得团团转,考完了,啥事没有了,还真想找点事儿干,坐在办公室里真是烦,要不你们拿出地理课本我给你们再讲讲?” 大概是看出了学生们的疲软状态,年级主任想了个办法让学生们好好学习。 这天跑完操开大会的时候,说完了头天晚上违纪的宿舍,年级主任开始说他的计划:“为了这个,这个提高咱们的复习效率。咱们在这次期末考试之后,召开一次年级大会,表彰那些,成绩优秀的同学,届时,家长们需不需要参会,视情况而定!” 这样的讲话,说有用,倒是也有用,说没用也确实没什么用,学生们一如既往,认真的一直认真,疲软的一直疲软。 体育课当然是照上的,宋向文由衷感觉体育老师真的敬业,不会随随便便请假生病。在这一年,宋向文跟李洋唐超于富贵几个人,每节体育课都要去踢球。别的班的不踢,他们就自己班分开两帮人踢,别的班的踢,他们就跟别的班对抗。 不得不说,小学在宋庄小学玩了两年球还是挺有效果,宋向文现在踢球的时候也不是太菜,只能说比刚刚接触的好一点,但是跟拔尖的还是比不了。 体育老师也是足球专业的,有的时候看着学生们踢得很嗨,也会上来踹两脚。人高马大的体育老师,往操场上一站,就成了焦点。守门的同学认准了老师开大脚,老师也毫不吝啬的表演起来,轻松一晃过了一个人,抡起一脚直接射门引来一阵惊呼。 张全瑶几个人上体育课就不集合在一起了,有的人喜欢踢球比如高占源,就跟几个喜欢踢球的去踢球,张全瑶不喜欢玩,就坐在操场上几个人一起聊天。 期末最后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说:“这些课不用集合也不用热身了,自己去自由活动一节课,注意安全,想去踢球的,到器材室里面拿球。” 男生们欢呼着冲向了足球场,他们这节课可以爽踢一节课。 分组的时候,采用的是传统的转球眼分帮,足球的气孔指到哪个人,哪个人就暂时出去,直到两方人数相等。 宋向文和李洋高占源还有几个男生分到了一起,他们这个组合,高占源跑得很快,但是总是感觉踢球的时候,把脑子落到教室里了。带着球嗷嗷跑,也就是嗷嗷跑,每次拿到球,都围着足球场跑上几圈,任凭队友喊破了嗓子也不传球,也不射门,就这么盯着球跑。 李洋的话,跑步不是他的强项,他都是站在门线上当门神。虽然也不怎么灵活,但还是贡献过不少的神防守。宋向文喜欢在中前场跑,但是跑得很慢,碰到球的概率就随缘了。 从小宋向文跑步就不怎么样,尤其是短跑,两条腿跟灌了铅一样重。踢球的时候也使不上劲,踢出去的球轻飘飘的,有时候碰上运气好的时候,能起一个高球。 这个分组,倒是还不错,两方也算是势均力敌,都有技术相对不错的,也有不怎么会玩的。 虽然是踢了将近三十分钟,但是双方还都一个球都没进,哪怕球门很大,守门员不灵活,一群人还是吵吵闹闹的在操场上跑了三十分钟。 到了这个时候,都快要筋疲力竭了,正儿八经的踢肯定没什么好玩的了,就得找点乐子了。 一切,都从于富贵和另一个男生开始。两个人争抢球权跑到了边界,另一个男生比较壮,也比于富贵跑得快,把于富贵的身体卡的死死的。于富贵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抢到,眼看着快要被他过去了,气的于富贵一个大脚把球远远踢出去踢到了乒乓球台。 两个男生你争我赶去捡,捡回来,于富贵也不管了,抱着球冲向了对方的球门。双方的人就开始从足球变成了橄榄球,各种身体对抗,各种手抛球,操场上就跟一万只猴子一样。 宋向文慌乱中抢到了球,刚要拿着跑向对面的球门,对面的一个男生直接黑手,伸出脚把宋向文绊倒。倒在地上的宋向文死死抱着球,对方的,自己这边的,一群男生涌上来嬉笑着从宋向文怀里面扣,宋向文死死抱着就是不松手。 高占源直接开始戳宋向文的胳肢窝,宋向文怕痒,在地上像一个毛毛虫一样一边大笑一边来回蠕动。看着这个办法有效果,几个男生一齐上来戳宋向文的胳肢窝,有的戳宋向文的脖子,宋向文笑得眼泪流出来,终于把怀里的足球扔出去,“你们抢吧!” 求扔出去了,一群男生闹哄哄跑过去,宋向文躺在地上大口呼吸。差不多了,一个箭步准备起来,手扶着地,不知道按到了什么东西,湿漉漉的。一拿起来,哪个王八蛋在操场上吐的唾沫一大摊,让宋向文一巴掌拍上了,还带着泡泡呢,这啥玩意,万年老痰。 宋向文站起身,向着四周张望一眼,操场上的人,除了坐在草坪上闲聊天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球身上。宋向文口袋里也没有卫生纸,他也实在不想如此尴尬的事情被人知道,若无其事蹲下使劲蹭在草地上,站起来甩两下就不管了。 球已经从操场的东边追到了操场的西边,球权现在在高占源手上,他喊着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眼看着已经跑到了边界跑不掉了,顺势一个大脚把球开出去,“强去吧!”说着高占源就精疲力尽坐在原地。 足球被高高的踢起来,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精准的砸在了一辆老师的小汽车上。 这辆车,不偏不倚,还就是年级主任的车。年级主任,也就是如此凑巧的刚从车上下来走了没两步路。 他开着车刚出去办事回来,刚把车停好,就碰到了这个事。 年级主任的车,可谓是学校里面老师汽车里面的一股清流。初一的时候,那时候,宋向文还不认识年级主任,听刘立洋说,那时候他是骑着一辆摩托车来的。 初二,按着刘立洋的说法:“都当上级部主任了,还能不整个车开开?这就快上二手市场不知道哪里买来的一辆八手汽车开着。” 年级主任这辆车,确实算得上是战损级别的。两个前大灯,外面的塑料壳已经脱落了,用胶带粘在上面。车后面的车标,已经掉了,只留下了痕迹能够看得出这个车的名字,豪情电喷。 听三班的学生说,汽车已经开始漏风了,冬天的时候,空调不好用,还往里面灌风,年级主任都是带着棉手套开车的。 高占源那一脚,球飞那么高,掉下来的力气自然也不小,一下子砸到了年级主任的车上,就这么活生生的把右边的大灯给砸下来了。 足球落地的声音之后,是汽车塑料壳子落地的声音。正在跑去那边的男生看到汽车被砸碎了,站在原地就开始哈哈大笑,高占源坐在那里,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年级主任回头一看自己的车,足球还在继续弹,塑料壳子却已经不动了。用胶带粘住的车灯壳子,就这么被震下来了。 学生们也看到了正在往教学楼走的年级主任,赶紧跑到操场上若无其事一般。 高占源看着年级主任,自顾自念叨一声:“坏了,靠!”也顾不上休息了,站起来赶紧就往后跑了。 “高占源!你别动!”年级主任看着高占源要跑,一声喝斥把他叫住。高占源悻悻然站住转过身,现在操场上的人的注意力就不在球上了,转移到高占源身上了。 “你,还有刚才踢球的,都给我过来。”年级主任的脖子上挂着哨子,一般用来课间操的时候指挥用,现在被他用来紧急集合那些破坏他车灯的学生了。 男生们忍着笑零零散散站了两排,年级主任并没有多生气,这车便宜,能开就不错了,车灯早就坏了,他觉得这些学生有些毛毛躁躁,好好教育教育。 “你们疯了?在操场上叫什么?教学楼里面没有人了是不是,人家不学习了?人家不上课了?来,刚才那一脚,是不是你,高占源踢的?”年级主任拽着高占源的耳朵,向前一扔,高占源顺着年级主任往前一走,主任一脚踹在了高占源的屁股上,高占源“嗯哼”一声。 年级主任说道:“你还敢哼唧,再过来。”又是一脚,高占源捂着屁股苦笑着站在原地,剩下的男生低着头使劲掐自己的大腿,生怕笑出声来。 “我不管,你们,得给我把我的车给我弄好了,怎么弄我不管,就得给我弄,五分钟,快点。”主任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五分钟正好下课。 男生们无动于衷,站在原地不说话,主任又补充了一句:“给我弄好了,你们一会就去吃饭,没弄好,你们就在这里站着。” 男生们嘀嘀咕咕了几句,“他那个车,怎么给他修,什么车一球上去就散架了,那不本来就是胶带沾上的。”“幸亏没砸到车屁股,砸到车屁股,排气管子就掉下来了个屁的。”“你要是砸到前玻璃,发动机就好散了。”“给他买个胶带沾上不就行了。”“教室里不是有胶带吗,就在讲台上,收拾考场的时候用过我记得。”“那就上去拿,给他沾上就行了。” 两个男生跑着回教室拿着胶带下来,一群男生簇拥着到了年级主任车前,那个泛黄的塑料罩子还在地上,“啥玩意哈哈哈哈哈哈。”三两下粘回去,男生们就去吃饭了。 年级主任没跟过来,男生们拿着胶带过去的时候,他就已经笑呵呵回了办公室。 第189章 丰富的暑假 终于完了最后一个月,考完了试,一个美妙的暑假又要开始了。 宋向文只能美妙一半,因为他还得上辅导班。一个月的辅导班,元老师跟他们说:“初三,是初中阶段,最最最关键的一年。地生会考都考了吧?考成什么样自己心里有数吧?剩下的时间,你们想怎么学,就决定了你一年之后能去哪个高中上学。” 为了提高学生们的积极性,也为了能够稍微扩大一下收益,元老师在新的一年收费的时候研发出了新的政策,协议班。 所谓协议班,就是辅导班跟家长签订协议,保证孩子能上哪个学校,如果没有考上,全额退款。元老师根据学生的各自水平和各个学校的分数线来收费,宋向文薛林这些,考一中实验的,还比较稳的,可以不走协议班,一年两千八,走协议班的四千八。 如果是水平刚刚考个二中的,想要参加一中实验的协议班,就是八千八。最高能收到一万多,如果成绩连元老师绞尽脑汁也觉得不可能考上了,给多少钱也不签。 唐朋就是这一档的,初二分班之后,唐朋就不爱学习了。也不是从初二开始的,初一的时候他就不怎么爱听讲,座位靠近李金和宋向文,班主任总是让他学着别人,学着学着还真考了好几次不错的成绩。 初二,认识了新的朋友,就彻底放飞自我了,初二放暑假的时候,已经是班里面的三十多名了。 他也是一直在元老师的辅导班里上课的,签协议的时候,需要家长来现场缴费签字。本来唐朋的爸爸给他说好的是二中的协议班,还是好奇问了问元老师:“元老师,你看我们家孩子,这一年好好拼一把,能不能上一中实验?” 元老师郑重其事说:“从现在开始,一点游戏不玩一点电视不看,一天到晚都在学习,学一年,就能考上了,不是这样就没什么太大的希望了。” 这话让唐朋听到了,在后面大骂元老师:“不就是个开辅导班的吗,也不是在学校的老师,她知道个屁,瞧不起谁,我想考哪个就能考上哪个,你叫她给我等着!” 借着交钱签协议的功夫,元老师顺便开了一个班会。 现在宋向文这一级可就不是招不起来学生了,已经有两个班了,元老师把学生按照成绩分成了两个班。用元老师的话说:“咱们水平高点的,讲的快,咱们成绩不好的跟不上,成绩不太好的班级呢,讲得慢,为的是让同学们都有自己习惯的节奏。” 宋向文和张勇为了说话方便,跟刘立洋李启俊几个人在最后一排的靠墙位置坐了下来。这个教室不错,坐在墙边,元老师从外面也看不到,门口只能看到一部分,却看不到这个角落。 元老师也发现了宋向文几个人,开家长会的时候,宋向文几个人在院子里踢球,开完之后刘二姐笑着给宋向文学:“恁家这个宋向文,一来就先去了个最角落,数着他长得小,他还跑到最后面不让我看着。” “你们老师还在教室里问孩子在家里晚上都学到几点。胡娇娇她妈说学到十点十一点,还有的说到九点,有的七八点,最早的说的也七点。” “元老师问我跟你旁边那几个家长,没有一个说能回家学习到六点的。你们老师问我,宋向文学到几点,我说,我没看见他晚上学习,旁边那几个小男孩,也都这样。”宋向文倒是丝毫不以为耻,跟几个好兄弟绑在一起,还挺舒服。 今年,闰年,放假之后,才是爷爷的两年坟。 去年上坟的时候,宋向文还没放假,请假回来的。今年就不用了,暑假在家跟元老师说一声就行。 爷爷奶奶就爸爸这一个儿子,每当有这些事情,亲戚们从各个地方带着黄纸回家上坟,都得在自己家里歇脚,就管他们一顿饭吃。 刘二姐自己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屋子里的男人女人们坐在桌子上吃着菜肴聊着家常,刘二姐端进屋子里一个菜,桌上的人就吵着:“哎呀你不用做了快点来吃吧!” 在他们家这边,都是先去上坟再吃饭。上坟之前,还不能空着肚子,有种说法是,如果上坟空着肚子,去世的老人是不会吃孩子们带来的贡品的。 在家里,刘二姐把一个大馒头一人分了点吃两口意思意思,拿着铁锹,推着黄纸,用白色包袱包着贡品,一大家子人就去了河东的墓地。 今年清明节,爷爷奶奶的墓碑立起来了。上一年坟的时候宋召华去找过刻墓碑的,但是人家说最好是在清明节立起来好,宋召华就暂时搁置了,等到了今年春天,让刘二姐去跟人家说了名字和时间。 刻墓碑的人还问:“有没有孙子孙女?”把宋向文和宋婷的名字也要了过去。新墓碑格外显眼,上面写着爷爷和奶奶的名字以及生辰和走的时辰。儿子宋召华,儿媳刘二姐和孙子宋向文孙女宋婷的名字被刻在了右下角。 上坟的时候,都得哭,放声哭,带头的是大姑和二姑,两个人看着坟圈前面的黄纸已经被点燃,蹲在地上打开包袱,用筷子夹着鱼和肉往火堆里面扔。一边扔一边喊道:“娘,爹,恁出来吃饭拿钱花,娘,爹。” 两三声之后,就开始哭了,那种独特的声音,很抓耳,亦或者是抓心,哭喊声让宋向文心里面一阵发毛。看着刘二姐也跪在地上爹啊娘啊的哭喊着,宋向文感觉到对刘二姐竟有些陌生。 在农村的这些农妇们,尤其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大都有一种很奇怪的嗓音,尖锐但是又有一些沙哑。宋向文是发不出这种声音,而且这样的声音,感觉听得多了,听到声音就能联想出一个人的轮廓出来。 这样的嗓音,在平日里的生活中是不常显现出来的。一般来说,都是搭配着特定的场合,田间地头两口子干活离得远,农妇们尖锐的嗓子能隔着长长的田垄传很远很远。若是有农用车的轰鸣声,农妇们的声音不但没有被消弱,反而更能在低频的轰鸣声中凸显出来。 在家里两口子吵架,或者是邻里间骂架打架,也有如此嗓音。就像是现在短视频里面流露出来的一般无二,难以形容,又很难忘记。 哭坟,到底是为什么,宋向文问刘二姐,刘二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小的时候,家里的老人都是这样的。差不多就是想哭一哭把老人们叫来拿钱吃饭吧,还能哭什么?你说难受吗?走了好几年了,冷不丁上坟是难受,但是你哭,你能哭出来?能哭出来的还是少,掉两滴眼泪喊两嗓子,站起来拍拍灰磕个头,回去,一年都不来看看了。” 宋向文记得,小的时候,姥姥村子里一个老人去世,家里面的儿媳和儿子离婚了,又没有闺女,能放开声音哭的女人,就暂且委托给了一个表亲。 宋向文记得那天,他站在大舅家小卖部的前面,看着灵车从小卖部门前经过,前面的男人们低头耷拉着脑袋穿着白大褂一声不吭,眼睛从来不看向两边。 中间的灵车缓缓开着,两边吹喇叭的人走走停停吹着那令人灵魂出窍的大长喇叭。灵车后面,那两个表亲妇人哭得稀里哗啦,鼻涕摔在脸上浑然不觉,穿着白大褂拄着孝棍,灵车停下,她们就跪下,以头抢地,痛哭流涕。两边的女人夹着扶着,宋向文真的感觉,如果没人帮着她们,她们真的会跟不上灵车。 在姥姥家的小屋子里面,小舅说:“他家最苦了,就一个儿子,还离婚了,人家老婆带着孩子走了,剩下他一个光棍子。好在是个孝顺孩子,把老爹老娘这下都伺候走了,人家表姐家里,那是真哭。” “年轻的时候,人家两家确实是弄得关系不好,因为点种地打架好几年不说话。哎,也就这回帮帮了,她不帮,谁能替她哭?” 哭丧如果除了最单纯的缅怀和不舍以外还有其他的含义在里面的话,大概就是独属于这个民族的一种古老的亲情认同和人文纽带。一代一代的血缘关系,永远都斩不断撇不清,这种已经融入血液当中的潜在意识,无法言说,但是却深入每个人的脑海当中,成为了组成家族的不可或缺的必要条件。 黄纸燃烧的热浪夹杂着灰烬扑向人群,滚烫的空气让人连连后退。宋向文站在人群后面想,如果是最浪漫的诗人,最感性的作家,会不会在此时张开双臂,用试着拥抱,拥抱那种超越科学的爱。 爱,并不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东西,它甚至不是客观存在的物质,有的人说,爱就是幸福感,无非就是多巴胺和内啡肽的作用让人产生了欢愉的感觉。 有人说,爱是一种力量,让我们超越时空的维度去感知它的存在。 黄纸终究燃烧殆尽,热浪也褪去了,灰烬慢慢从天空洒向大地,扔进去的贡品早就没了踪影,大概就是像老人们说的,都被离开的人吃掉了。 宋召华用长长的树枝拍打着灰烬看看有没有火苗没有熄灭,公墓靠近农田,烧到人家的庄稼就不好了。 二爷爷的几个儿女已经退回到了路上,大姑和二姑两个人把包袱包起来,站在坟圈旁边看着宋召华的动作。 宋召华眯着眼睛,害怕灰烬进到眼睛里,向着两个姐姐说一声:“走吧,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大姑二姑没说话,看着树枝在宋召华手里上下翻动。 “文文,走,别在那里了全是灰,打扫打扫你腿上,来吧。”刘二姐在前面叫宋向文和宋婷,他们正站在坟包的另一侧看着。 大家都走了,爸爸一个人在那里收拾,放下树枝,用脚踩踩两边的草,拔掉那些高的,踩平那些矮的,看看坟包,还行,没被大雨冲坏。 宋召华拿起来地上还有半瓶酒的酒瓶子,打开盖子倒在坟前,“行了昂,拿了钱,吃了饭,好好过日子,过年的时候再来叫你们回家,回去吧,我们也回去了。”扔下空瓶子,咳嗽两声,出了公墓。 这个暑假过的没什么意思,程鸿总是不在家,十次找他,八次家里都锁着门,宋向文和孙奥问他:“你都干啥去了。”程鸿兴奋说道:“去老家我家饭店里帮忙,我家雇的那个人可有意思了,光跟我讲笑话说他以前在别的饭店干活的事儿。” “你们什么时候下成绩?”宋向文想着两个人已经毕业了,参加了中考,估计也快下成绩了。 “后天,后天下午三点半开始查分。”孙奥说道。 宋向文不知道程鸿是经历了什么,小学在宋庄都是学习标兵的,报了一个三中,孙奥干脆直接报的职校,他已经想好以后的路了,职校上完,托家里的关系找个厂子上班就行,也不要求挣多少钱。 成绩下来了,程鸿没考上,只能跟孙奥两个人一起去职校。两个人都选了汽修,也算是当时的热门了。 张全瑶在班里的时候说:“俺爹给我问好了人了,我初中毕业,直接去学修车,等到两年回来,一个月至少八千!到时候,咱们班同学聚会,一人包个大红包,高占源你不用看没有你的份。” 这个暑假,村子里面的小区也盖完了,出了小区里面的一些绿化还没好,已经可以装修住人了。 交房的时候,所有的业主都能去抽奖,最好的是一台大电视,参与奖是一箱子苹果。 宋召华去抽了一箱子苹果回来,刘二姐说:“你个小臭手,我去早就把电视拿回来了!” 虽然交房了,但是装修的却不多,买房的大都是农村人,且不说干农活住楼房埋汰,大部分人家买来就是为了给以后的孩子的,自己住的很少。到了年底,也才七八家亮着灯。 只不过,宋向文还没去看过呢。 第190章 有人恋爱了 暑假过后,宋向文就是实打实初三的学生了。 还记得刚来十九中的时候,害怕学校里的“社会人”注意到自己,四处想办法找个大哥,在学校里看着初二初三的学生玩得那么尽兴,他和李金几个人只恨自己出生晚了两年。 一眨眼,他们竟也初三了,成了学校里最大的学生,初一初二的学生肯定都害怕自己了,就像自己当初上初一的时候一样,那时候可真幼稚,唐朋去给大眼睛写了情书没送出去,还被当成了摩托车骑。离家前一晚,宋向文躺在炕上睡不着觉,看着外面的路灯在那里寻思,新的一年,自己一定少干那些让他后来想想就脚趾扣地的事情,必须给他们树立一个全新的形象。 程鸿和孙奥李晓龙都上高中了,不能跟宋向文一起上学了,宋向文以后,只能一个人去坐公交车了。 开学第一天,宋召华骑着电动三轮,拉着宋向文的蛇皮袋子送到了校门口。这时候的宋向文多了些刚刚开始成熟的虚荣心,看着一辆一辆的小汽车停在学校周围,再看看爸爸骑着的电动三轮,真害怕同班同学和那些认识自己的人看到,他们会不会笑话自己? 跟宋召华打过招呼,宋向文就抱着自己的行李往学校里面走了,今年初一初二初三一起开学,学校门口可热闹了。因为允许初一的家长进学校,学校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电三轮、小汽车、农用车、电动车见缝插针,停满了路边。 学校门口,元老师和王老师两个人站在大门口两边一人抱着一沓传单分发给来往的家长。刚来的学生抱着自己的行李使劲往前面挤,初一的家长从学校里往外走,还有经常在周五站在学校门口的那些“社会人”,正站在学校门口三五成群抽着烟说笑着。 宋向文把自己的大蛇皮袋子抱在胸前,蛇皮袋子有些遮挡他的视线,只能歪着脑袋看着脚底下一步一步挪过去。挤过人群进了校园,力竭的宋向文找了个墙根底下就把袋子暂且放下了,九月初的天气还有些热,已经冒汗了。 出汗的时候,宋向文很喜欢用乘车卡或者其他的卡片从头上往下刮汗水,汇聚成好几滴吧嗒吧嗒掉在地上,很解压。当下学生卡不在口袋里,也没有卫生纸,用手擦一把甩甩,两个手搓一搓之后还是黏糊糊的。 在人群中张望,宋向文看到了安琪,她本就身材高挑,在人群中很引人注意。 让宋向文感觉到震惊的是,安琪跟一个男生手拉着手一起,那个男生也穿着校服。宋向文见过,四班的,也在厕所抽烟,高占源跟他搂着脖子打闹的时候差点推到便池里,他把高占源狠狠骂了一顿。 男生走在前面,安琪走在后面,两个人都没背书包,旁若无人进了学校向着教学楼走进去。临近教学楼的时候,两个人松开了手。 宋向文当下就想到了于富贵,他一直喜欢安琪,他肯定知道安琪跟别人好上了吧。如果说于富贵不知道,那宋向文是不是就很有可能是自己班第一个知道的,手握重大消息。 休息了一会儿,宋向文抱起来自己的行李就往宿舍楼继续走了。宿舍同样是要换的,他只能把行李暂且放在大厅。 回到教室,宋向文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座位上的安琪,看她现在低着头胳膊在桌子底下的样子,肯定是在玩手机了。于富贵和唐超两个人已经到了,坐在位置上说话。 在放假之前的大会上,校长给他们讲话的时候说过的:“咱们同学,不分班了,各自班级,开学之后到四楼初三年级的对应教室集合。”当时操场上欢呼声一片,大家都已经融入了现在的班级,不想再分班了。 打过招呼,宋向文放下书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宋向文,你来说,你信不信咱们班主任是咱们初二英语老师。”唐超使劲摇晃着宋向文的胳膊问他,他刚正和于富贵争论这个问题。 于富贵伸着头一脸不服的样子犟道:“滚吧,咱英语老师孩子刚出生,他怎么能当班主任。我都打听了,年级主任跟着咱们,别的老师都是原来初三的。你不服,你不服你问张圣,他就在级部主任班里面,他说的。” 唐超脸上没有怒色,笑着看了宋向文一眼指着于富贵笑嘻嘻道:“我早上来的时候,在办公室都看着咱英语老师了。旁边那个老师问他,你带几班,咱英语老师说带五班,我还能骗你,谁骗人谁不是人的。” 英语老师,曾经扬言要掐死宋向文,因为宋向文上课问几点了,还训了宋向文一顿。宋向文对这个老师印象,不好不差,人是挺讲道理的,骂人挺有特色,喜欢把三叔公挂在口头,一来二去学生们都学会了,骂人就开始:“我去你三叔公的。” “都一样都一样,无所谓无所谓。”宋向文使劲擦着桌子,手上擦了一手的灰,两个手对着使劲搓搓,搓下来的灰掉在了地上像消失不见一般。 陈红在后面拿着笔戳戳宋向文道:“宋向文啊,你暑假作业写完了没啊,咱们是不是有一个什么社会实践表什么的,你写了吗?是不是得盖章来着?” 宋向文想了想那个表,确实,当时说的是要盖居委会的公章,但是宋向文去村委的时候,村委里管着公章的本家叔叔说:“公章都在镇上统一放着呢,现在这里也没有。”宋向文就让刘二姐带着去了她干活的织带厂里盖了,反正都是章,大差不差吧。 “好像是吧,我盖了,随便写写就行了呗。” 陈红听到宋向文肯定的回答,一拍自己的脑袋,大大的黑框眼镜差点掉下来,陈红扑哧一下没忍住自己笑了,“哎呀,我就说我什么事忘了,光把个纸拿过来了没盖章,咱们老师今天收不收?” 宋向文摊摊手:“我也不知道,这都是没啥大用的东西,初一的时候也弄过,我都没交,不要紧,而且你不是走读吗?回家盖上不就行了。” 说到这里,宋向文突然感觉,是不是能借着这么个事儿探探安琪的口风,浑身的心眼子,都用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了,一个小男孩,这么大的心事。 宋向文使劲转过头看着低着头的安琪,“安琪,你盖了吗?” 安琪抬起头擦了一下嘴巴,“什么?什么盖章?昂,没有,我初一就没弄,她都不管,就一张应付差事的东西,都一样呗,大不了送回家盖,也不是什么大事。” 安琪并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还是那样的语气,还是那种习惯和状态。 不单是班级没换,宿舍都没换,班主任还真是初二的英语老师。开班会的时候只说了:“都认识我,知道我脾气,同学们自己有数就行了。”就这么过去了,就让他们自己回去收拾宿舍了。 在宿舍里,李洋兴冲冲道:“我今天早上,在学校外面那条路上,看到了咱们班安琪,和四班那个男的手拉着手,可甜蜜了,当着那么多家长的面。” 宿舍里就炸了锅,“啊,真的假的,我去!”“那个男的,家里很有钱,他家里包了好几十亩地种土豆。”“那个男的初一我们班的,很社会,特别爱装,还让刘方超扇了两耳刮子。” 李洋问不说话的于富贵:“鬼子,你知道了?” 于富贵不屑道:“我,我早就知道了,暑假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们知道的太慢了。” 宋向文追问:“你咋知道的?” “人家都发空间了,你们没看到?”宿舍里的人这么一对才知道,只有于富贵加了她的账号,原来这早就公开了。 说到安琪和于富贵,安琪在和于富贵的事情过去之后,心里面多少有些芥蒂,很不满意于富贵那种反应。这种芥蒂,就转变成了蔑视,要说她谈恋爱是不是跟于富贵有影响,那确实有,但是是不是很大部分,那不是。 他现在的男朋友,暑假的时候每天都跟她聊天,嘱咐她多吃饭多喝水,还经常喊自己去县城里面玩。两个人经常在市里刚开的商场找个小店坐着喝奶茶玩手机,要么就看个电影,有时候人多的时候,也去ktv唱歌。 男生身边的朋友都开始叫她嫂子,她一开始还是不屑一顾,渐渐的,竟然有些习惯了。 在她生日的时候,男生骑着他的电摩带着几个好哥们来她家找她。不敢直接敲门,给她发了个消息,让她去了宋庄幼儿园那里,送了她一个巨大的布娃娃还有鲜花,当天晚上,两个人就好了。 安琪发的空间照片,就是在幼儿园门口两个人手拉着手拍的。 于富贵在安琪刚发的时候就知道了,他把安琪设置成了特别关心,不管是消息还是空间动态,都会有特殊的提示音效。 于富贵一开始还不知道安琪跟谁好的,他也不敢问张圣,喜欢安琪这个事儿,大概也就自己宿舍知道了,还好舍友嘴严,也没给别人说。 失眠了好些天,整个人感觉精神已经颓废了,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开学了。 于富贵今天才知道那个男生是谁,早上来之后,他没跟安琪说一句话,其实从安琪找了男朋友之后,于富贵就不跟安琪聊天了。安琪也很默契的不给他发消息,两个人已经很久不说话了。 他认识那个男生,两个人还发生了点小事情,没人知道。 那天吃完饭,他往厕所走,看到厕所门口堵了很多人,兴冲冲的挤上去看。厕所的水龙头坏了,出水压力特别大,刘方超就蹲在那里控制着水龙头,谁进来就用水使劲浇谁,男生们站在门口你推我搡谁都不敢进去,都在嬉笑着怂恿着。 于富贵也是上头了,两边的人让他冲,他就冲过去了,刘方超使劲扭开水龙头,水柱直接冲到了于富贵的校服裤子上,把他的左腿裤子浇的透透的。 冲水的一瞬间,他就冷静下来了,但还是不敢跟刘方超生气,表面上嘻嘻哈哈的走向了厕所里面。 站在里面看着门口的人,又有好几个人挨浇了,于富贵嘻嘻哈哈了一阵,就往厕所里面走要去撒尿。一边走一边跟前面的唐超说:“哎呀刚才差点把我浇死,哈哈哈。” 安琪的男朋友,正在厕所里站着撒尿,听到于富贵这么说,转过身来朝着于富贵:“差点?来我再浇浇你,照着于富贵就开始撒尿。” 于富贵猛然分开腿,躲开男生的当头一呲,然后迅速抽腿跳开,虽说还是嘻嘻哈哈的躲开之后就自顾自走了,但还是能看到,一股子尿淋到了自己的裤子上。 于富贵知道这个男生是混的,跟刘方超关系不错,他还是不敢发作,面上嘻嘻哈哈跟什么事情没发生一样。 事后,越想越憋屈,在心里面把男生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好几遍。安琪就跟这么个人好上了,他能不生气吗?这对他来说,完完全全就是一种羞辱,就跟家里的宝贝闺女被一个盲流子糟蹋了一样,恶心至极。 他现在又管不住安琪,安琪已经跟人家好上了,没有一点办法,除了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他想不出别的事情。 有的时候在宿舍里跟下铺犟嘴,下铺不理他并对他说:“忍一时风平浪静,我不跟你叨叨。”他说他下铺跟条狗一样怂,完完全全是个懦夫,现在,他成了懦夫了,他成了不敢说话的那个人了。 “安琪跟了这么个男的,我说实话,真是,也是挑花了眼了,挑傻了。”宋向文很难不直抒胸臆,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看到别人长得模样,就会在心里面有最初的判断,而往往又很准,这个男生,打眼看上去,挺帅,但是不像是能跟自己玩到一起的。 宋向文就权且把他也不当成什么好鸟了。 第191章 她的初恋 十九中的翻修,从初二开学开始就在做,一年了,教学楼前面的综合楼还没有竣工。 楼层高,他们能看到初二的时候看不到的光景。楼顶的工人,有男有女,女人做工地的是比较少的,一般来说都是外来打工的才会做这样的体力活。 宋向文所在的小县城,虽然繁华程度一般,但怎么说也是青市的一个县级市,也是靠海的东部地区,比很多鲁东省中西部的城市挣钱要多,吸引了不少前来务工的外地人,有的带着孩子有的夫妻二人有的只有男人来。 一口不属于这个县城的腔调,甚至性格都和这个县城的人格格不入。他们不舍得租市里面的楼房,一般都在乡下找个平房,一定要在城里安家的,城中村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了。 宋向文二爷爷老屋西边,在宋向文上小学的时候来了一家子外地人,男人女人长得都不高,口音一听就知道不属于这个地区,甚至不是鲁东省内的口音。 他们租了一个搬离宋庄的院子,一家人暂且在这里安家了。他们家的孩子,也在陈屯小学上学,县城里对这些外来务工的外地子女比较有优待,一般都会安排个不错的学校。 宋向文上五年级的时候,他家的孩子才上一年级。男人拉着小男孩的手,小男孩的脸蛋邋里邋遢的,父子二人每天慢悠悠的向街上走。 宋向文觉得,宋庄的人不喜欢这一家外地人。起码宋庄的孩子不喜欢他们家的孩子,在校车上或者是乘坐校车的队伍里,经常用其他的男生女生骂那个小男孩,要么就是他挡住了谁的路,要么就是说他身上太臭了,要么就是让他不许跟自己坐在一起。 小男孩话少,每次都是低头耷拉着脑袋,他的爸妈长得不高,他却就这么不偏不倚的遗传了这个特征,小小的一个人,背着大大的黑色书包,站在人群里面小成了豆子,无人问,有人嫌。 男孩的爸爸,也并不受村里面男人的待见。为了孩子上学安全,男人每次都是在等着校车来,看着孩子上了车才自己回家。 有年冬天下大雪,路上的冰很滑,校车跑不了,学校就暂时放了一天假。 第二天,在校车点的家长们哈着气讨论着昨天的大雪,有的说哪里出了很多车祸,有的说谁家的水管子冻炸了往外喷水,男人的爸爸站在几个宋庄本村汉子外围笑呵呵的看着。好不容易插上一句:“俺儿子他们班,昨天就去了十几个人。” 宋向文站的远远地看着,男人的脸上有出乎意料的震惊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他环视着那些比他高的宋庄本村的男人们,但是男人们没有一个回头看他一眼,人群陷入了一阵静默,过了会儿,才开始了其他的话题。男人还是在后面笑呵呵的听着看着,不怎么插话。 那天宋召华回来说,“小叔家西边那一家外来人不怎么样,我听人家说,把人家家里的旧家具都给拆了烧了,人家都在那里骂他!” 宋向文不止一次经过那家人的门口,二爷爷的院子里,宋召华和刘二姐种了点菜,时不时过去看看。大门已经生锈了,窗户破的破裂的裂,每次经过,基本都是他家孩子在家里。早上送上车,下午男人就不去接了,他都在外面干活。 农村的散活,很多时候没有关系也干不了。就像宋召华每年夏天都去市场上打包,找他打包的,一般来说都是村子里面代收土豆的,或者是临近村子那些熟人,有了活,都是先给熟人打电话,熟人不干,才会找那些偶尔干的农工。 外来打工的男人女人们,一般都干着本地人不喜欢干的那种力气活,下工地抬水泥,挣钱但是很累,去地里面帮人家干农活,同样也是要下死力气。要么,就去饭店刷盘子刷碗,没有别的那么累,但是不挣钱,本地人不稀罕干。 话说回来十九中的工地,工人们把一根根钢筋扎成一圈,固定好,用塔吊往里面灌水泥加固,一层一层往上盖。前面的楼,也慢慢地遮盖住了老教学楼南边的视线,综合楼比教学楼高一层,等到了最后,已经超过了教学楼好几米。 综合楼还没完工,操场上的主席台和新的食堂完工了。新的食堂施工快的出奇,一个暑假,新搭起来一个大餐厅,还重新购置了餐桌,带着凳子的。 在西边靠近大水井的地方,一整排热水口,提供给学生们打水喝。水还是净化过的,喝着甜甜的,比硬水好喝多了。 小的时候宋向文喝的就是自来水那样的硬水,喝在嘴里麻麻的,后来,宋召华就去刘庄岭上的泉眼舀水喝,那里的水甜。 再后来,就买下街卖的山泉水,一块钱一桶,跟大桶水一个味道,但是比大桶水便宜。再往后,宋庄就开通净化水了,村里的村民免费喝。 今年的十九中初一收了不少学生,整整十二个班,比宋向文那一年多了四个班。本来跑操就很挤,班级多了,操场更加装不开。 为了方便学生们跑操,学校的负责老师特地想到了个好办法,围着学校跑,学校的外墙两圈,正好够活动量。 宋向文他们很兴奋,十九中是不允许出校门的,他们一个周都看不到墙外的光景。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别提多兴奋了。尤其是跑到了学校后面驻村小学前面的那条路,李洋、于富贵、唐超几个人要多能说有多能说,这是他们的小学,他们一边跑一边说着他们那时候那些老师,那些好玩的事儿。 学生在外面跑操,秩序维护更加重要了,学生会加大了招收名额,在负责跑操检查的部门收了不少人。跑操的时候,这些检查的学生隔着一段路就两两站着,拿着小彩旗在空中比划着规定学生们跑操的界限。 张萌被分配在了从学校往外跑的大门口,她是部长,一个人拿着记录本站在学校门口盯着跑操的班级。为了方便检查,每个班的体育委员都穿着印着自己所在班级的背心。 不止是学生检查,老师们也三三两两站在门口盯着。 张萌本就漂亮,当有人笑着看着她,而且那个男生还挺顺眼的话,张萌就抿着嘴使劲憋着笑,她的笑点很低,很多时候跟宋向文在教室里聊天宋向文都不理解她突然开始哈哈笑是为了什么。 站在扎眼的位置,长得不错,学习好,跑操的队伍里面难免有人注意到他。 张萌这时候还没谈过恋爱,这时候,甚至都没人追过她。小学啥都不懂,她那时候可听爸爸妈妈话,除了学习什么都不干。初一的时候,因为去了张勇家一趟,人家又开她和张勇的玩笑,她不生气,还觉得挺有意思。 初三,有人喜欢上她了。 张萌兴冲冲的从教室门口冲进教室三两步跑回自己的位置上,“宋向文!宋向文!看我!宋向文!” 宋向文转头看着张萌:“怎么了?” 张萌的脸颊天生有些红,她正红着脸抿着嘴憋着笑向着宋向文招手:“过来过来,跟你说个事。” 宋向文现在跟张萌,已经可以说是无话不说了,张萌把她小学的时候偷偷摸摸喜欢班里面那些男生的事儿都跟宋向文讲。“我那时候,看着刘方超可帅了,出去一群人跟着,经常在走廊上罚站。” 宋向文笑嘻嘻问:“那你现在呢?你喜欢吗?”张萌一把把宋向文推开:“哈哈,滚,不喜欢,讨厌死了。” “你小学的时候喜欢谁?”张萌问宋向文,宋向文想想:“没有吧,我还真看着陈雨挺好的,后来,她就跟刘立洋换了个情侣头像情侣名。不过后来,她让我当她哥哥哈哈哈。” 张萌一脸震惊看着宋向文:“啊,陈雨?她现在在实验初中,还是年级第一,把你们班主任高兴的,在办公室里说:俺们班孩子,在实验初中是年级第一呢!” 上了初三,宋向文在公交站牌碰到了一个人坐车的张勇。他从小就不害怕一个人,有人一起就一起,没人一起就一个人,干什么都是这样。从那开始,宋向文就跟张勇两个人结伴一起周五回家。 放学的时候,有时候能碰到张萌,因为张勇,他和张萌就有更多话说了。 在校门口,宋向文曾经看到张萌的叔叔来接她,开着一辆农用四轮车。张萌坐在副驾驶,看到宋向文瞬间红了脸捂着嘴低着头尴尬笑,她那时候觉得这个车没牌面,坐上面让人笑话。 宋向文不是笑话,就是看到了她跟她打个招呼。下个礼拜,张萌来就笑骂宋向文:“呆子,你叫我咋,哈哈,呆子!” 宋向文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张萌的同桌凳子上,宋向文总来,张萌的同桌已经习惯了。“宋向文,我不叫你坐,你起来。”张萌的同桌嬉笑着使劲拽宋向文,宋向文小巴掌密集拍在她的胳膊上:“我就不,我不叫你坐,你上课上后面听,不管不管。” 张萌拽过宋向文,低着头显得很害羞:“你猜怎么了。” 宋向文看着她一副好像很嗨的样子,“你怎么了,你考了年级第一了把你高兴成这样。” 张萌一巴掌拍在宋向文身上,“滚,谁说我高兴了,你爱听不听。” 宋向文嘻嘻一笑,拽拽她的袖子:“听,我听,说。” 张萌看看周围,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四班的周康刚才在走廊里拦着我,把我叫下去跟我说他喜欢我,你看,还给我写了情书呢。” 张萌不让宋向文把纸拿过去,只让他看,她在手里拿着,那些话倒是千篇一律没什么新意。 周康宋向文熟,一个村的,他有个弟弟跟他同岁,两个人双胞胎。他弟弟学习好,他学习不怎么样,现在是四班的混的人其中的一个,就是混的一般,没什么水平,但是也不是太窘迫。 宋向文原来听说,他们家曾经进过小偷,他领着他弟弟两个人撵着小偷跑,两个人因为这个在宋庄出名,刘二姐听说来之后回来给宋向文讲:“人家真有本事,两个半大小子撵着一个小偷跑,也不怕小偷急了揍他。” 宋向文看过纸条,看看张萌,张萌眯着眼睛笑着盯着宋向文,脸还是红红的,“怎么了这么兴奋,没收到过?”宋向文笑嘻嘻道。 “没有,第一次,哈哈,你看,这个字真丑,还不如我用脚写出来的。”张萌把纸条重新揣进口袋里。 “那你不跟他谈恋爱了?” “当然了,谁跟他谈恋爱,他长得那么老,看着不像是个初三的,像个三十的。不跟他处,我本来就不熟,初一的时候一个班都没怎么说过话,分班了他跟我说喜欢我。”张萌虽然还是笑呵呵,口气却也算是郑重其事。 过了两天,张萌又把宋向文偷偷叫过去,伸手给宋向文看一个棒棒糖,“刚才,他在下面给我的,他去小卖部买来的。他说,初一的时候就喜欢我,觉得张勇跟我好了,他就不说,后来才知道是假的,才敢跟我说的。” 周末,宋向文在家里玩宋婷换下来的手机,在唱歌软件里听到了张萌唱的歌。周康送了一百朵玫瑰花的礼物,宋向文眼睛一眯,事情不简单了。 宋向文还没问,张萌就给宋向文发消息了,“在?去听我唱歌,听咋样。” 宋向文秒回道:“听了刚才,挺好,小甜歌,长的挺好听还。” 张萌发过来一个害羞的表情,就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张萌又发过来一个表情:“看到没有,他给我送了一百朵玫瑰花。” 宋向文没有加周康的账号,不能确定那个人是周康,“那个人是谁?” “周康。”张萌回完,发过来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 宋向文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两个人的聊天就结束了。 第192章 她的故事 周康的班主任,在年级里面也算是个名人,出名的原因,就因为他,喜欢装。 三十岁的样子,长得不高不矮,挺壮实,带着眼镜,走起路来用脚尖着地一颠一颠的,干什么事情,总是让人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初二的时候,宋向文考试被他监考过,第一考场都是各个班里面的前几名,前面的考试,他都坐在讲台上自己玩手机,过一会儿头也不抬说一句:“自己做自己的。”这种监考,跟没监考没什么两样了。甚至在考试还剩下十几分钟,学生们题目做的差不多了,就下来转悠着找学生聊天。 但是下午考试的时候,又抱着一摞透明的垫板过来,“来!所有人,不允许桌子上用自己的垫板,统一用我发的透明垫板。考试过程中,不允许交头接耳,不允许小动作,被我发现取消考试成绩的。” 下面的学生睁大眼睛“啊”了一声,倒是让他心里面挺爽,要的就是这个反应。 初三,他接手了五班的物理,初一的班主任物理任课三个班级的物理课,宋向文他们班就被重新分配了。 第一节上课,那场面正式的像是上春晚,一点题外话不说,讲课、互动、提问、板书有板有眼一笔一划。 第二节课开始,就慢慢地放飞自我了,上着上着课,就扯到别的事情上去了。“安琪,你头发两边这是什么东西,跟两根蟋蟀须似的。”“咱们同学知道,法国大革命,多厉害,历史学了吗?我给你们讲讲来。”“上节课在四班,给他们讲了一节课的食品安全,讲了什么?大致上就是,你们现在吃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垃圾。”“你知道,市里的初中多好吗配置,我给你们就简单一说。”“我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不学习,就是第一名,就是脑子好使。” 不仅仅喜欢自己说,还喜欢带着学生说。四班的第一名,一个男生,不怎么学,但就是脑子好使,跟他口中他的初中如出一辙。他就主吹那个男生:“你们知道他是怎么学习的吗?你们知道他看问题的方式是怎么样?我这么说,就我现在讲的,我费劲巴拉讲四十五分钟,他看一眼就会了,呵,你以为我开玩笑呢。” 因为经常晚上留在学校里检查学校男宿舍的纪律,隔天早上跑操的时候就由他负责开大会,一来二去,年级里都认识他了。给他一个没什么恶意的外号,“十九中装王”。 在张萌跟宋向文说周康送给她一百朵玫瑰花的下个礼拜,上午下了课周康就来五班门口找张萌。他最近总来,给张萌送好吃的,要不就是送个小纸条。 当他趴在门上喊着:“张萌!张萌!”的时候,他的班主任从后面给他来了一巴掌,“干什么呢?叫人家张萌干什么?”一边看着周康一边进教室,顺势看了看张萌的座位。 宋向文看向张萌,已经害羞的脸通红低着头。 “张萌,俺们班小伙子找你。周康,别骚扰人家昂,叫我知道我就给你把你家长叫来。” 过了两天晚上,张萌下了第二节晚自习拉着王伟伟跑了出去。虽然张萌跟宋向文说她不喜欢王伟伟的人品,但两个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课间出去上个厕所什么的,都是在一块的。 快打铃的时候,两个人又手拉着手兴冲冲回来了。张萌刚坐到座位上,就冲着宋向文喊:“宋向文!过来过来,跟你说个事。” 宋向文坐过去,张萌红着脸,又从那个口袋里掏出来一根棒棒糖,“看,刚才他给我的。” 宋向文看了看二合一口味的棒棒糖,小卖部一块钱一根,“谁?还是周康吗?” “嗯嗯。”张萌抿着嘴还是藏不住笑,用力点点头。 宋向文看着她又整这出,“你又怎么了害羞了?是不是,我不是肯定地说哈,我就问问,你俩,好上了?” 张萌哼唧一声扑到桌子上埋着脸,脖子都开始泛红了,宋向文使劲摇晃两下,“快上课了,别红着脸了,跟我说说。” 张萌深深呼吸一口从桌子上直起身子,冲着宋向文点点头。 “你俩刚才在下面好上的?”宋向文身体靠在张萌同桌的后桌上,整理一下校服领子问道。 张萌摇摇头。 宋向文就搞不清楚了,刚才上来之后那个样子,肯定是刚在下面俩人好上了才会有的状态,张萌有小秘密瞒着自己。 “啊?那是啥时候,我靠我不知道,你都没跟我说。” 张萌就给宋向文讲了周康是怎么一步步让她喜欢上的,“一开始来找我,就是找人问我有没有对象,我说我没有。然后,然后他就来找我聊天,因为之前我们从来不聊天,我就不愿意跟他说。” “然后,有天他就突然跟我说:要是我喜欢你你怎么办。我就说我不谈恋爱,他就说你考虑考虑,我说我不用考虑就是不谈。” “然后他就还是每次周末都跟我聊天,一直聊一直聊,叫人送我好吃的,给我写那些东西。然后,有一会儿我感冒了,他知道了,他就叫人给我来送感冒药。” “我还是没怎么搭理他,这个周他问我:你真的不跟我好了?我想了想跟他说:那就好吧。然后俺俩就好上了。”张萌红着脸把全过程说了一遍,说完了就盯着宋向文,宋向文还在理顺她说的那些话,一时间没回她。 “所以,你唱那首歌,就是你们好上了之后?” “嗯嗯,就是那天,他送给我一百朵玫瑰花呢。” 宋向文嘿嘿笑两声:“一百朵玫瑰花把你高兴的,那你刚才上来喊什么?怎么激动成那个样了?” 张萌的脸上已经不那么红了,脸颊恢复了一些皮肤本来的颜色,“刚才,你过来靠我近点别让人听着,刚才在那一排杨树那里,他上来亲我。” 宋向文不可置信重复一遍:“他干什么?他亲你?” 张萌害羞地点点头,脸上又开始泛红。 “他亲你哪里了?亲你嘴了?”宋向文下意识看看张萌的嘴唇,看看能不能看出来被亲过的痕迹。 张萌反倒打了宋向文一下,“不是哎呀,当然不是,他亲的这里。” 说着,张萌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腮帮子,宋向文看过去,脸上挺干净的没有痘痘也没有雀斑,就这么水灵灵的被亲了。 宋向文也不止一次听说过类似的事情,甚至还看到过,小卖部门口,不怕人的那对情侣,伸着舌头都能看到舌头。 初一的时候,教学楼前面的花坛里,宋向文在那里面玩经常能看到有悄悄谈恋爱的男女生在那里搂着抱着,也有的在亲嘴。 不过发生在自己身边,他确实是没想到的,身边的同学,谈恋爱的不少,亲的还是第一个。 初一开始,刘立洋就开始谈恋爱了。一开始是七班的一个女生,学习成绩很不错,人也很乖,也在辅导班上课,宋向文跟她关系还不错。 刘立洋当时跟宋向文他们说:“人家可好了,食堂发的好吃的,都到我教室门口给我送。”宋向文一拍大腿,“你他哥的,什么好闺女都让你给碰上了,王八蛋。” 知道张萌谈恋爱之后,宋向文还想,是不是需要刻意跟张萌疏远一点,别让周康看着觉得自己骚扰人家。后来在宿舍里跟他们说这个消息,顺口说:“以后,我得少跟张萌说话了。” 李洋接话道:“向文你跟张萌就是同学你也不用害怕,你们俩说话也不是干坏事,怕什么。” 宋向文一想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进了十月,学校又要举办活动了,这次举办的是越野跑。 这还是十九中第一次组织这样的活动,也就是这样的农村中学才能组织这样的活动。越野跑,顾名思义,就是在学校外面的土路上,树林中间跑一个长跑。 跟运动会不一样,这个要的人很多,一个班能报名二十个,基本上想去的都能去。如果一个班超过二十个也无所谓,去了也不拦着,就是每个班至少得来二十个人。 宋向文在初二那也是出了点小名的,三千米怎么说也不慢,宋向文自己心里面也开始膨胀起来了,他自己十分觉得,自己的长跑相当不错。 李洋是偏向于理论的,“长跑,不能一上来就冲,就得留着力气,匀速,不着急找到节奏。” 宋向文就拉着李洋两个人报名了,两个人计划好了,当天就匀速跑,不着急,狠狠的出个名。 学校里自从出来了通知,又开始变得闹哄哄了,食堂里、教室里、宿舍里又开始了针对学校里大事的讨论。 在食堂里,宋向文他们说着的时候,隔壁六班的一个男生听到了,站起来嘲讽道:“你们这一桌,谁能跑在我前面,我叫谁叫爹。”脸上带着浓重的戾气,十分看不惯宋向文这一桌子在这里夸夸其谈的样子。 这人,宋向文不喜欢。课间他和李金在走廊上聊天,讨论着中秋节怎么放假的时候,男生走上来插嘴道:“跟十月一一块,放十天!就是!” 宋向文回道:“哪年都说是放十天,哪年也没十天,今年也够呛了。” 男生一下子翻脸了,指着宋向文骂道:“我去你姥姥的,你个狗东西爱信不信。” 宋向文看了李金一眼,嘿嘿一笑,碰上个傻子。 宋向文一直信奉从网上看来的一句话,只与同辈争高下,不与傻瓜论短长。男生的行为,也恰恰没触及到宋向文生气的地方,嘿嘿一笑,当什么事情没发生一般。 后来,初中毕业,男生在宋庄的超市里面打工,跟宋向文打招呼,宋向文还是很有礼貌地跟他聊了几句。刘二姐说他:“你怎么不跟你同学多聊几句。”宋向文摇摇头:“不怎么熟,没那么多话说。”要是刘二姐知道他们俩还有这样的故事,肯定就不能让宋向文跟他多聊几句了。 活动当天下午,全校停课一下午,想上课也上不了,老师都在外面路线上看着呢。为了防止学生们走近路也保障学生们的安全,全校的老师两两一组隔着一段路就分配一组人,每组老师手上都有纸条,学生们必须按照路线到每个老师那里领取纸条,最后回到学校交给裁判才算成绩。 路线的引导员是初一的书法老师,那个去当过特种兵的男老师,在队伍的最前方骑着自行车带着队伍。 整整半个操场的人,初三的先跑,初二再跑,初一的最后。男生五公里,女生三公里,路线不一样。 在出校门之前,先要在学校里面跑一圈,让整个队伍铺开,再按照顺序出校门。如果一开始就跑,学生们肯定你推我搡挤出去,场面不好管理。 张萌所在的部门,负责纪律的检查,也是平均分配在路线上。 宋向文和李洋两个人站在队伍的偏后一点,他们不抢,他们坚信,只要是按照李洋的理论,肯定能拿成绩。 出了校门,前面的人基本上都冲出去了,也有跟宋向文他们类似的匀速的学生,三三两两组团跑。 宋向文还是第一次在驻村跑这么远的路,他从来没有到过这些地方,驻村的大集,只在跑操出校门的时候远远看见过,他们今天不但要从大集上穿过,还要从村子的后面跑过,然后上一条大路,再拐回去。 刚跑了四分之一,已经有不少的男生开始走起来,宋向文他们超过去,休息好了的那几个人又呼哧呼哧冲刺出去,过一会儿又开始走起来。 宋向文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系在了腰上,刚开始跑就有点热了。 今天状态不太好,感觉没跑多久就开始喘了,李洋看起来很有力气,跑起来都不用嘴喘气。 宋向文一想:“啊哈?我这么厉害都这么累了,李洋比我还厉害呢?不行,我最厉害,我必须跟李洋死磕。” 第193章 她的传闻 跑过了一段水泥路,他们开始踩在农村独有的泥土路上了,这些日子,天气很干,土路上无论是人还是车走过,都会扬起来一阵子土尘。 前面冲刺的大部队你追我赶,宋向文和李洋两个人在后面吸粉尘吸爽了,两个人使劲眯着眼睛,闭着嘴巴,时不时用手在眼前使劲扇两下。 本来跑步就累,灰尘太多,不敢用嘴喘气,等到快要拐弯了,宋向文憋得脸通红。 驻村正在修下水管道,过路的地方被挖开了一道深深的沟子,学校的老师站在那里挨个嘱咐道:“跳过这个小水沟的时候,一定注意脚下,不要抢不要着急,一个一个来。” 宋向文跟李洋不禁感叹:“不愧是,不愧是越野赛,确实是越野了。” 拐过来,宋向文已经跑不动了,校服一直松动着,使劲往下面掉,他只能一边使劲绑一边往前跑。刚开始跑得那叫意气风发,自己已经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在,已然把他拉回了现实,喉咙里的血腥味越来越大,腿酸的不行,他实在是跑不动了。 “李洋,李洋,哎呀我,等等走一会儿,不行了我。”宋向文再也坚持不住,停下来喘着粗气,李洋跟着宋向文停下来问他:“是不是这个校服不行,你要不给我我给你拿着。” 宋向文摆摆手,“等会儿,我先走一会儿的。” 两个人在两边都是玉米地的土路上走着,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农村收玉米的时候,中秋节左右,金黄的玉米棒子就被堆在村子的路上晒,小孩子们喜欢在上面踩着走,一不留神滑一下,可好玩了。 宋向文对这些是很亲切的,家里每年都种,他每年都上手弄两下子,干得不多,体验为主。 看着两边已经泛黄的玉米,宋向文使劲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前面就是语文老师,她在那里跟另一个女老师一起分发记录路线的纸条。 自家老师面前,一定要帅,不能丢脸。估量了一下距离,跑过去能坚持得住,宋向文用力吐出一口浊气,势大力沉跺脚,跟李洋低吼一声:“走了!”两个人又开始跑动起来。 语文老师把纸条递给宋向文,嘱咐一句:“一会儿在前面得上大路,小心一点知道吗?有问题找老师。” 从这里开始,男生女生就开始分开了,女生向南拐进村子里面,男生继续向西跑到大路才向南拐。女生比男生晚五分钟出发,宋向文却看到了同年级一个女生,跟他和李洋一起到了这个地方。 刘玉,小学也是陈屯小学的,家里爸妈做着下街卖油条的生意。 小学的时候不怎么受待见,男生们经常欺负她,尤其是刘方超,经常把她堵在墙角给她欺负哭了。 刘立洋说:“刘玉小学,学习那叫一个努力,就是为了上初中能逃离刘方超的魔爪。没想到,初中又一个班了,哈哈哈。” 宋向文虽然力竭,也还是跟李洋吐槽:“这啥啊,牲口,跑的这么快。” 两个人上了大路,笔直的柏油路,最前面的队伍已经向东拐了,离着宋向文还得四百米,那些学生小成了一个个小豆豆,在前面移动。 大路,两个人同样走走停停,时不时撵上在前面走的同学,时不时也让后面跑上来的同学撵上。认识的同学,他和李洋打个招呼,再说一句:“行了,我们先走了哈。”两个人又开始跑起来。 向东拐进村子里,数学老师在村子里站着,张萌离着数学老师不远,跟另一个女生站在那里。 数学老师看到宋向文,从凳子上站起来兴奋道:“宋向文,快跑,你们班好多男生在前面,你不跑,我回去揪你耳朵揍你。”张萌听到数学老师跟宋向文说话,憋不住咯咯笑,手里拿着一件校服。身上还穿着一件,宋向文多精,一猜就是周康的,张萌给他拿着。 宋向文对张萌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但是知道她和周康谈恋爱,还是气,因为他不怎么喜欢周康。自己的好朋友,就跟这样的人处上了,嘶,不舒服,心里面不得劲,生张萌的气。 余光瞥了一眼张萌,张萌红着脸笑嘿嘿看着他,他不扭头,径直跑过去,而且调整跑姿,跑得很帅,最起码宋向文自己觉得跑得很帅。 回到学校的时候,宋向文的两条腿已经挪不动了,把纸条交给裁判的时候,没抓稳,被风吹跑了,宋向文就像个机器人一样慢腾腾追着那个贴地飞行的纸条,追了好一阵子才踩在脚下。 六班吹牛的男生等了好久才回来,宋向文和李洋已经在操场上坐下歇息了,宋向文真的很想站起来去拍拍男生的肩膀:“哥们,叫爹。”但是他没力气,也怂,怕挨揍,混的人不能随便招惹的。 跑了这么长,出了满头汗,脚也彻底臭了,晚上宋向文和李洋两个人打铃就跑回宿舍。他们已经不用放学之后多学一会儿了,毕竟过了一个暑假了。 两个人打完水,坐在下铺同学的床上把脚插进凉水里,爽得很。 回来的舍友看到两个人享受的样子,一个个的学样子都下去接水泡脚去了。 宿舍八个人,八个人一人一个塑料盆坐在床上养生起来,等到快要熄灯了,才依依不舍把脚从盆子里面拿出来。 不仅仅打水要在二楼,就连倒水也要下到二楼,上了初三之后,他们的宿舍已经到了五楼,每次回宿舍爬楼都大喘气。如果还要端着盆子下到二楼倒水,谁不崩溃。 于富贵看看窗外:“我看他们宿舍,都直接把水从后窗倒下去,反正后面是几棵树没有人,也没有监控,没有老师知道谁倒的,张圣他们宿舍,天天都这样,不用下去了,咱们也倒了吧。” 这一提议,倒是让其余七个人感到一阵轻松愉悦。 于富贵跪在床上,先是接过自己的水盆往下倒。 哗啦一声,水倒在地上的声音就传入了宋向文他们的耳朵里。伴着水声响起来的,还有一声男人的怒吼:“谁!靠!大爷的!谁!你给我等着昂!” 那些抽烟的男生,也有的时候会来宿舍楼后面,这里比厕所都安全,两边都能跑,而且乌漆嘛黑谁能看到脸。 还就是巧了,几个男生就在宋向文他们宿舍后面的墙下抽烟,于富贵一盆子洗脚水,不偏不倚,就这么倒在了其中一个男生头上。 给他洗了个头,顺便还把他的烟给浇灭了,男生气的回头就骂,一楼到五楼,他根本不知道是哪个宿舍倒下来的。 宋向文听到楼后的声音,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快,我靠,先别关窗别让他看着,开着,你快下来快点。” 于富贵既害怕又兴奋,下来之后问道:“我刚才泼到谁了,你们听出来没有,谁的声音。” “不知道,先别靠近窗,他们肯定上来找人,咱们几个,一人匀一点洗脚水给于富贵,上来之后就说咱们八个人都在洗脚没倒过。”宋向文急中生智,召集剩下七个人给于富贵倒了些水,于富贵盆子里的元素,立马就变得丰富了,酸脚、臭脚味道齐全。 八个人看着快熄灯了,干脆各自回了窗关上灯插上门了。走廊里还有人在说话,人影从宿舍门口来来回回,在宿舍里面的他们全都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开门,开门!”外面响起来砸门的声音,那个被洗脚水浇头的男生带着人上来了,他们是从下往上挨着找的,下面的宿舍,都是低年级的小屁孩,一个个吓得恨不得发誓了。一路查,就到了宋向文他们宿舍。 宋向文轻声说道:“恢复正常,啥事都没发生,开门吧。” 门被打开,进来四个男生,“你们刚才谁倒水了?谁往后面倒水了?” 其中一个男生打开灯,宋向文演技做全套,假装睡着被灯晃起来,搓着眼睛坐起来问道:“什么?怎么了?” 男生又说了一遍:“刚才是谁往后面窗户浇水了?不是你们宿舍的?” 宋向文眯着眼睛:“啊?你们谁倒水了吗刚才?”假装问问舍友,不能让他看出来有提前对好的嫌疑。 几个舍友你一言我一语,“没啊。”“不知道我的盆子在下面呢,我洗脚了还没倒。”“我也是,不知道我也。” 宋向文就顺势跟男生说道:“我也洗脚了,但是我也没倒水,你看看床下面的盆子,我的里面是有水的我得明天晚上倒,你看看还有谁的没水,我没注意。” 男生一点都没有怀疑宋向文的演技,开始挨着检查床底下的水盆,看了一圈,都有水,特别失望的站直身体骂道:“肯定是楼下那些初一初二的,死不承认,我真服了。” 宋向文一看,大事已成,做戏做全套,略带笑意问道:“怎么了?刚才有人浇到你头上了?” 男生面向宋向文,宋向文已经注意到了那个闪闪发光的发型,却只能装作没看见,男生一摊手气道:“我在楼下抽烟,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一盆水给我把烟都给我浇灭了,要紧别让我知道是谁,我非打出屎来。” 宋向文忍着笑安慰道:“那些初一初二的才不是什么好孩子,我,上厕所的时候,有个初一的小不点,跟我说要叫他哥哥来砸我,把我吓得,使劲推他一下,一个屁都不放。都是些小屁孩,怂的很。” 打铃了,男生找不到人,又带着几个人出了宿舍。宿舍门重新关上,听着外面的脚步走远了,几个人再也憋不住了。 “宋向文,你挺会演,看你那个样,跟你刚睡醒似的,你个老东西,才不是个好东西来。”于富贵嘿嘿笑骂宋向文,宋向文躺在床上不解释,刚才他临时的一出戏,绝对能进教材,太无敌的即兴了。 “这个伙计,明天头上,就有我的脚气了。” 隔天,张萌又叫宋向文去她同桌那里坐着,宋向文不情不愿还是过去了,“怎么了你?” 张萌使劲一瞪宋向文,“嘶,你什么破态度,我扇你了昂。” 他们两个经常这样说话,宋向文叫张萌孙女子,张萌叫宋向文儿子。 “昨晚上,俺俩在手机上聊天来。”张萌卖了个关子给宋向文。 宋向文问道:“他带着手机?不怕被老师抓着。” “哎呀,他们宿舍都带着,都不能告状。你听我说,你知道,就是安琪男朋友,把安琪给绿了。” 周康跟安琪的男朋友都是四班的,两个人还是一个宿舍的,都算是混的人。 “啥乱七八糟的又绿了红了的,啥意思,就是她们俩分了?” 张萌鄙夷的看着宋向文:“绿了,就是出轨了,你是不是痴这都不知道。周康跟我说的,跟城里初中的一个小姑娘,初二的,两个人聊了好几天。但是安琪跟他绑定了账号,能看见。安琪跟他说她这个周没带手机,其实带了,晚上的时候看见了。” “那个女的,跟他说:哥哥喜欢我,姐姐不知道吗?她对象就说,没事我能删记录。那个女的还叫她男朋友叫老公,她对象还答应了。” 宋向文理清了事情,小小年纪,安琪经历了如此大的事情,“啥时候的事?安琪怎么说的?” “就前天,你没看见昨天安琪下了课就出去了,一整天不在教室。” “我看她在不在教室干什么。” “哎呀你别插嘴,她就直接去四班门口堵着那个男的,然后那个男的一开始死不承认。安琪说用不用我把记录给你看看,男的就道歉,然后安琪让他赶紧滚,男生昨天给她写了一堆纸条道歉。但是安琪不管了,把他删了,拉黑,那个男的早上还来了,你们去吃饭的时候来的,安琪没出去,他又回去了。” 宋向文看看坐在位置上的安琪,看那个姿势就是在玩手机,“那就,那就行吧,安琪也是属于,为情所伤了。” “于富贵不是喜欢安琪?”张萌问宋向文。 宋向文不屑道:“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第194章 还有人在乎 “他已经开始喜欢了,没有任何结果,你觉得,停的下来吗?”张萌拿着桌子上的黑色中性笔戳着桌子,一边看着宋向文轻声说道,语气里有问宋向文的意思,宋向文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如果喜欢一个人,没有任何结果的结局,那真的是结局吗? 大概,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知道那种感觉吧。尤其是在这个极为幼稚却又觉得已经长大成人的年纪,情窦初开,在最纯粹的年纪最纯粹的喜欢上了一个同样纯粹的人,如果这样的故事没有结局,还是观众没喜闻乐见的吗? 若干年后,岁月洗尽铅华,脸上已经不再那么稚嫩,心里面回想起来那段纯粹的感情,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结束,没人知道它的存在,这应该吗? 宋向文真的不知道于富贵是怎么想的,他每天下课蹿出去玩,上课也不老实,看起来没个正形,跟安琪有时候笑哈哈说两句三言两语的话,看上去就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从安琪分手之后,宋向文倒是不自觉地注意了几天,那几天安琪没什么异常,嗓门还是那么大,在座位上喊离着她老远的同学,笑起来咧着嘴巴哈哈哈,宋向文跟她说话也是像之前一样,冷不丁拍宋向文一下:“哈哈!宋向文!我靠!你好牛!” 宋向文回过神来,“哎呀,你问这么乱七八糟的,你直接问问人家于富贵不就行了,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你让一个没谈过恋爱的跟你说这个。” 张萌笑嘻嘻道:“你还没谈恋爱呢,你长得太丑了,哈哈,没人看上你,也就我跟你说话,咱们班女的都不鸟你。” 宋向文瞪了张萌一眼,站起身,“你等着吧,哥们很帅,就是帅的不够明显而已,我属于男神一类的。” 下午下课,安琪用黑笔戳宋向文一下,“宋向文,你来陈红座位上坐着,跟你说点事。” 安琪从没有跟宋向文有过任何涉及到私事的聊天,他们就是最纯粹的同学关系,也是好朋友关系,下了课宋向文找不到人说话,也会到陈红位置上跟安琪说话,陈红在的话,他就转过身跟两个一起说话。 宋向文一听来了兴致,坐到陈红位置上,往安琪桌洞里看了一眼,安琪腿上正放着一部手机,桌洞里还有一袋零食撕开了口,桌子上摆着一个小镜子,赶集有人发的那种小圆镜子,后面印着广告。 “怎么了?啥事儿。”宋向文看着安琪的手伸进书包里翻找着,他也把头伸过去往里看。 安琪推推宋向文的脑袋,“别看,里面有姨妈巾你别不要脸昂。” 宋向文反驳道:“你把我叫过来还不让我看,你有什么宝贝还藏起来,还跟你的那个东西藏在一块。” 安琪看看周围,从书包里拿出来几张纸,折叠起来的,塞给宋向文,“你帮我把这些纸给我扔了,别扔在咱们班,拿到教学楼外面,扔到那些绿色的大垃圾桶里面,别让任何人看到尤其是咱们班的人。” 宋向文接过来那几张叠起来的作业纸,隐约能看到里面密密麻麻写着字,“这是什么?我能看吗?”宋向文摆弄着几张纸问安琪。 安琪无所谓道:“你看吧,我都没看过我也不知道写着什么,你自己看别让别人看,然后你再帮我扔了就行了,千万昂,记住了你让别人知道我可揍你。” 宋向文这才低下身子展开那几张纸,那是四班的那个男生写来的纸,全看完了,才知道是什么顺序给安琪的。 第一张,里面洋洋洒洒写着那个男生的忏悔,“我知道,我这样伤了你的心,我是被她欺骗了,我是爱你的,请你相信。”诸如此类的话,从那个男生跟市里面女生的聊天开始一直写到了安琪发现之后的所有经过,两个人在空间里通过评论认识,也就聊了半个月而已。 第二张,还是道歉,安慰安琪不要放在心上,而且也说了自己心里面的委屈,说安琪拒绝沟通,说她为什么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让他在那么多兄弟面前没有面子。最后,男生还是约着安琪在晚上下了晚自习去楼下聊一聊,只不过这张纸条是昨天的了,安琪没看,自然也就没去。 第三张的语气就不是这么好了,已经开始批评安琪,说她总是以自我为中心,说她对他总是爱搭不理。“我为了你,付出了所有,给你买礼物,准备惊喜,每天跟你聊天,我觉得我慢慢地耗尽了所有耐心。”纸条里面的安琪,是不近人情的人,是冷暴力的一方,是不知道温柔的假女生。 “这我靠,这不是个二傻子吗,你怎么还跟这样的人谈恋爱。”宋向文把三张纸使劲团成一团质问安琪道。 安琪摇摇头,“我都没看他写的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啥。” 宋向文瞄了一眼安琪,“我说的不是写的什么,是你为什么跟他处,糖衣炮弹把你轰炸了。要我说。” 宋向文使劲往安琪耳朵边凑了凑,安琪被宋向文吹的耳朵痒痒,笑着把宋向文推开:“哎呀你直接说不用伸个头来。” 宋向文这才低声说:“你怎么不找个正儿八经的,那个,不就挺好。”宋向文眼睛往于富贵位置上一瞥暗示安琪。 安琪白了宋向文一眼,“得了得了,你记得我说的话就行了,咱们班我就信得过你,你帮我扔了就行。” 宋向文还要说什么,陈红就已经回来了,拽着宋向文的耳朵,“宋向文,又来了,起来,让我坐,你回你的位置上坐着去。” 宋向文呲牙咧嘴的顺着陈红的力站起来,“陈红奥,你说你挺漂亮一个小闺女,性格这么暴躁,你随谁了。” 宋向文把纸团塞在校服上衣口袋里,打算放了学回宿舍的时候扔到垃圾桶里。 但纸条却被于富贵给看到了,也怪宋向文站起身的时候因为陈红扯着他的耳朵没使劲往里面塞,草草一塞就了事了。 晚自习宋向文趴在桌子上做题,纸团就吧唧一下掉到了地上,被发呆的于富贵注意到了。 于富贵捡起来戳戳宋向文,“你的东西掉了。”宋向文一看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接过来塞进另一侧口袋。 于富贵好奇问道:“什么东西,给我看看,哈哈,快,别让我揍你昂。” 宋向文不给,于富贵就撕扯宋向文的校服,两个人在座位上撕扯起来。时不时他们就这样闹,不会生气,但是会让老师生气。 “来,宋向文还有那个男生,滚出来。”年级主任站在门口敲敲门像宋向文说道,宋向文心如死灰,跟于富贵两个人低头走出去,在走廊上美美吃了两脚,舒舒服服回来了。 好在,年级主任没问他们为了什么打起来,回到教室于富贵鼓着腮帮子质问宋向文:“什么东西都不给我看,我以后什么东西都不给你看!咱俩绝交,你等着!” 宋向文无奈,“不是,这个东西我答应人家不给别人看。而且,更不能给你看了,你自己品,谁的东西不能给你看,你自己想想就想明白了。” 于富贵气道:“我不管谁的,你不给我看就不行,你等着!” “不是我不想给你,是真的不能给你,哎呀,你别叨叨了。”宋向文就低着头不搭理于富贵了。 晚上放学,宋向文和李洋从厕所门口走的时候,顺势就把纸团扔进了厕所旁边的绿色垃圾桶里,事情办完,收工了。 他刚扔,于富贵在后面跟着就从垃圾桶里面捡起来了。他仔细想了想宋向文说的话,强烈的感觉宋向文说的肯定是安琪,他就更得知道是什么内容了。晚上放了学,于富贵先是出了教室,在后门等着宋向文出门,一路跟着,等到宋向文把纸条扔了,他就直接捡起来了。 等不到回宿舍,也不能回宿舍看,于富贵折返回了教学楼,在一楼对着初一教室的灯光看起来。越看,他就越难受,越看,他就越生气。任何一个人都会如此吧,喜欢的女孩被别人这样说,他心里面就像是吃了一坨大便一样恶心。 等到回到宿舍,高占源又来他们宿舍溜达,并且就这么给于富贵伤口上撒上了一把盐。 高占源也不知道是怎么混的,大概是从跟于富贵差点在小卖部被人打之后,他在班里面混的人里面的地位,就直线下降了,宿舍里谁都能骂他两句,而且张全瑶还都站在骂他的那边让他不准还嘴。他在宿舍里不舒服,就出来串门溜达。 “你们知道,咱们班安琪,跟四班那个谁的事?”高占源坐在宋向文下铺的床上仰着头问他们。 宋向文饶有兴趣道:“怎么了,不是还闹得挺大的,安琪都去人家门口了,谁不知道。” 高占源兴奋道:“我靠,你们都知道了吧,安琪才不是个好东西呢。” 李洋问道:“不是男的把安琪给绿了,安琪怎么不是好东西,不是那个男的才不是个好东西?” 高占源气道:“你让人家听着人家来把你的嘴给你扇烂了,你们知道是什么事?安琪不搭理他,而且就知道花他的钱,他都没钱了安琪就不搭理他,然后人家妹妹跟他聊天,安琪骂人家妹妹还骂人家全家。换成你你不生气?安琪就是贪,就知道钱,玩弄人家。” 这样的说辞,宋向文不愿意相信,而且也的确不是如此。用一种说法去缓释事实,跟身边关系好的哥们说一套对自己有利的说辞,谁不会这么做呢?男生自然也是如此做的,总得把面子挣回来。 高占源说完话,宿舍里没人回答他,他们都不信。在上铺铺被子的于富贵听到气的不行,“拉倒吧,你别在我们宿舍叨叨了,你快回去吧,你知道什么,安琪跟你说了?光听他说?” 高占源之前都是压着于富贵一头的,于富贵不敢跟他发火的,也不敢跟他对着来,他都是对于富贵呼来喝去的。虽然从小卖部差点挨揍之后,于富贵就不跟他玩了,他也不稀罕,开始在教室里冷嘲热讽于富贵。 高占源从床上跳起来,“都知道你喜欢安琪,你就帮着人家说话,你要紧别让我哥们知道,知道了非得过来砸你,你有本事,你别在床上说,你下来,咱俩比划比划,你毛病真是大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不是。” 宋向文搂着高占源往外走,“行了行了,他喜欢肯定得帮着安琪说,回去吧就这样了,你也理解理解。你不是之前也喜欢那个谁,都一样,没事儿。” 宋向文笑着把高占源送出了宿舍,但高占源留下的那团火,却一直在于富贵心里面。 高占源这些日子,大概是被宿舍里给压制的不行了,放了学不跟张全瑶他们走,总是拉着一两个男生一道回宿舍要么就去厕所。 宋向文也时常会去张全瑶的宿舍转一圈,随便玩玩,那几个混的人跟他关系还算可以,也都不会欺负他。 宋向文就真真切切地在他们宿舍里,看到早回宿舍的张全瑶和几个人把高占源的被子铺在地上拖地,然后一把扔到床上。 大概是看着宋向文是个观众,张全瑶吹嘘道:“高占源这个被子,比我们宿舍的扫帚都好使,我们都拿他的被子拖地。” “而且我跟你说,你去闻闻他的被,骚的不行,我跟张全瑶往上面尿尿了,他都不知道,回宿舍说:我靠你们又把我的被子弄上水了。他还以为是水呢,上了床就盖上了。他那个牙刷,瑶哥拿着刷脚丫子,刷完了给他放回去,他一样拿着刷牙。” 两个人还要给宋向文展示展示,“高占源没回来吧,来给你看看。”说着就脱了裤子站在高占源床前面。 “别别别不用不用,我不看。高占源回来了,别弄了。”宋向文吓了一跳,转身就跑了。 第195章 些许无奈和倔强 历史老师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但是历史课不能耽误。年级主任自告奋勇,来带三个班的历史课。 主任是教语文的,宋向文觉得,他那个语文水平,也就那样了,学生们问他问题,他就让学生看书,学生看书不会,他就讲,也不管学生听不听得懂,自己把自己讲明白了。 宋向文听刘立洋说过,他原来在初二的时候,还给他们班带过数学课,数学老师不在,他自告奋勇去上课。 刘立洋说:“我都服了,什么都不会,拿着数学书在哪里讲。我们班,花了两节课教会了他什么是全等三角形,又花了两节课教他怎么证明全等,一点新内容没开,一个礼拜过去了,他嘻嘻哈哈说我初中可喜欢学数学了。” 给宋向文班带历史课,历史总归也算个文科,比数学好理解也好讲的多,对着书上圈圈重要的年份和事件,让学生们去背就行了。 上午第二节课,拿着历史老师的课本,还带着那个永远在手上的戒尺,笑哈哈地来了五班。“咱们班这节课的历史,我来给你们上,来,翻开课本第七课。” 讲起来,还挺上瘾,第二节课下了课了,还是没讲完。 本来这节课间要下去跑操,但因为下雨的原因,各个班都在自己班里面自习到十点钟。 年级主任看看表,“嗯,还有很长时间,我给同学们讲完这些课。” 课间操的音乐不播了,眼保健操的音乐倒是响起来了。教室前面挂在墙上的喇叭说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年级主任几次开口,都该不过那声音。 气的他拿着戒尺就站在了喇叭底下,喇叭后面接了两根线,使劲一拔就下来了,物理老师拖堂的时候,就站在凳子上拔下来过。 大概是觉得没必要站在凳子上,年级主任就这么用戒尺捅那两根线,一边捅一边抬头看。 操作失误,把喇叭从墙上捅下来了,喇叭直愣愣砸在了主任脸上,他来不及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子,“哎呦哎呦,砸死我了。” 喇叭声音没了,班里面的学生开始哈哈大笑,主任捡起来地上的喇叭,把眼镜戴正,“啊,笑什么笑,笑什么笑?好笑?看着人家这样你们高兴?上自习!不讲了!”拿着书就出去了。 主任出去了,班里面没人管了,嘈杂的说话声音就响起来了。宋向文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睡是睡不着的,也就趴一会儿了。 “宋向文!你来,我跟你说点事。”张萌向着宋向文喊道。 唐超戳了戳宋向文,“张萌叫你,别睡了,她叫你。” 宋向文坐起来向张萌说道:“这还没下课呢,你不怕主任过来。” “哎呀,不要紧,你上我同桌这里,我同桌去你那里坐着,等会就好,快。” 宋向文和张萌的同桌换了座位,张萌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像是受了委屈,眼巴巴看着宋向文。“你咋了,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张萌哼唧一声,“嗯,嗯,我不想谈了。” “你不想跟他处了?”别说,张萌刚说,宋向文还挺爽,他不喜欢周康,最好别谈,分了拉到,以后跟谁谈,最好能先让他过过眼。 张萌又哼唧一声,“嗯,没有意思,我不想跟他谈了,他那些兄弟,在路上看见我就推着他来找我。还光给我发消息,还要跟我关联账号,还说让我把他的照片发到空间里置顶,说人家都这样。而且他还让我跟他出去上网吧玩,我不想去。” “不想去就不去,不想谈就不谈,你现在也就是玩,你知道个屁了。你跟他说了?没有吧。” 张萌叹口气,“哎呀没呢,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他光来找我光来找我,我都没机会开口,每天都能见到。” “直说。”宋向文斩钉截铁道,“你直接说,他要是缠着你,你大不了跟老师说,你别跟那个谁似的,让那个男的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说到这个!”张萌眼睛突然睁大使劲摇晃宋向文,“你知道,那个男的找人要堵安琪,就在学校门口,这个礼拜五。好像是他哥哥跟他姐姐,都是混子,要来跟安琪说清楚,让安琪道歉。” 宋向文看看若无其事的安琪,“她不知道吧?” “应该不知道吧,人家还能跟她说?每个礼拜五学校门口都有那些人,站在那里染着黄毛看着我心里都烦,土的要死,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在那里给谁看。”张萌没好气吐槽那些人,不乏有说周康和他那些兄弟的嫌疑。 “得了,你自己的事,你就直说,安琪的事,咱也别管,谈恋爱,一堆破事儿,还是一个人好哈哈哈。”宋向文嘻嘻哈哈的回了自己座位,前些日子还挺羡慕人家,现在就不羡慕了,该轮到别人羡慕他了。 周五上午最后一节,有一节体育课,上了初三,虽然课业加重,但体育课还是照常上的。宋向文坚信,不能一直学习,必须要适当的休息,体育课,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休息机会。 尤其是上午最后一节课,因为涉及到吃饭的事情。 十九中还是三个年级按序吃饭,每个年级十五分钟。也就是说,上午最后一节课和下午最后一节课,初三的学生,虽然说是四十五分钟,但是加上初一初二吃饭的时间,就是满满的七十五分钟。 这七十五分钟的大课,要是在周一到周四,上的是十分痛苦的,但是如果在周五,那就爽起飞了。因此,所有的学生都盼着周五的这节体育课,上了初三,已经没有美术音乐了,能让学生们休息一下的,就剩下体育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老师占过这节体育课,开学没几个周,化学老师就说:“咱们班的进度太慢了,这节课不上体育上化学。” 班里面可谓是怨声载道,化学老师也只当是看不见。宋向文和李洋一合计,直接下楼,他俩不听。 因为跑得快,宋向文在课间的时候就和李洋躲在教室外面了。后排的几个学生,因为上课了才往外跑,都被老师堵在了里面。 没有队伍,他们两个不敢直接去操场玩,别的班还没解散,整个操场就他们两个自由人,体育老师肯定起疑心。两个人干脆去了厕所,狠狠的拉了一把,拉完了,操场上也快解散了。 混进别的班里面,跟别的班的人踢球,宋向文亢奋起来,在别人面前露脸的事情,必须得拿出来激情。因此,那节课,宋向文发挥不错,可谓是出够了风头。 化学老师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宋向文不在教室,讲课过程中,点了宋向文的名让他起来回答问题,才发现教室里面少了人。 化学老师让班里面的人下去把宋向文叫上来,他这才和李洋两个人回到教室。 “你们俩,知不知道,这节课不上体育了?”化学老师看着站在门口满头大汗的宋向文和李洋冷着脸问。 宋向文装傻,“啊,不知道啊,我寻思正常上课,都在下面上体育课了。” 化学老师又问道:“你们班就你们俩在下面,你们没看到?” “老师我们先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已经解散了,我们也没注意。”一个理由把化学老师气的说不出话。无奈点点头让他们俩进去了。 这个礼拜五,没有老师占课,他们能正常上课。班里面的同学都很亢奋,尤其是高占源。 因为上次踢球的时候把年级主任的车灯罩子砸下来,高占源一直心里面很不爽,张全瑶几个人也一直笑话高占源。 整队的时候,张全瑶看着主任的车,一下子来了灵感,“高占源,我说电喷你说刚!” 因为主任的名字最后一个字叫刚,他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刚儿。 损主任,高占源很有兴趣,扯开嗓子,“你说电喷我说刚!” “电喷!” “刚!” “电喷!” “刚!” 张全瑶扯着嗓子喊道:“来一个最响的!我说电喷你说刚!电喷!” “啊!!!刚!!!”高占源势大力沉喊了一嗓子,绝对是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而主任,就像是被召唤出来的神兽,就这么出现在了教学楼的小门口,看着高占源,“来来来,高占源,你过来。” 心如死灰,大概能形容当时高占源的心理状态。幸灾乐祸,这就是班里面其他同学的写照。逃过一劫,说得就是张全瑶了。 主任招呼完高占源就转身进了初一一班的教室,从讲台上拿出来一根棍子,站在一班门口等着高占源。 宋向文班站队的地方,正对着小门,通过小门,能看到主任站在那里。 高占源慢悠悠走过去,主任用棍子指了指墙,“来,趴着,把校服弄上去,屁股往上。” 高占源微微弯腰。 主任是抡圆了手,结结实实打在了高占源的屁股上。经常挨揍,高占源已经有经验了,他知道如何卸力。在棍子即将接触到屁股的时候,使劲往前突,这样顺着棍子的力,就不像结结实实挨一下那么疼。 主任是打过很多人,高占源挨过很多揍,高占源知道怎么卸力,主任就知道怎么让高占源更疼,“不准往前,就这样站着,你往前一下,我就打你两下。” 高占源在结结实实的挨了两下时候,才被主任摆摆手示意回去。捂着屁股,迎着班里面同学的笑声,高占源尴尬的回到了队伍里。 周五踢球,是踢不满七十五分钟的,太累了,一般玩到初二吃饭的时候,他们就停了,找个地方坐一坐休息休息等着吃饭。 学校新修的主席台是个好地方,有个棚子挡住了阳光,在上面坐着吹吹风聊聊天很是惬意。 不踢球的张全瑶一般都在这边,跟他那几个小弟聊天吹牛。 宋向文和李洋几个人也经常在踢完球过去听他们吹两句,挺有意思的,听那些新鲜的事情,真真假假的,图一个乐呵了。 几个人又围坐在张全瑶几个人后面,听张全瑶说话。 高占源说:“这个礼拜五,就今天下午。咱不知道,他说他已经跟他哥哥说了,要是安琪不道歉,他就让他姐姐好好伺候伺候。” 宋向文赶紧凑上去,“高占源,什么?谁?咱们班的安琪?” 高占源点头,“你还认识别的班的安琪?” “安琪怎么了?”宋向文坐到了高占源旁边。 高占源看了宋向文一眼,“哎呀,你不知道不用管。安琪之前的对象,不是让安琪耍了吗?他气的叫来他哥哥跟他姐姐,要在校门口堵安琪,你别出去瞎说昂,安琪知道了就是你说的。” 张全瑶一拍高占源的脑袋,“你别叨叨了。安琪是俺庄上的,我跟安琪跟宋向文一个庄的,你想干什么,人家的事你别管昂,放了学赶紧往回滚,别叫我在门口看着你。” 高占源不乐意道:“怎么了我!我就是说说我也没说我要管,说说还不行了,谁闲的去管,俺爸爸来接我,我想去都去不了!” 于富贵在李洋身后,听着高占源和宋向文的对话,一言不发,他和张圣回家是靠着村里人拉着。没有直通他们村的公交车,他们村的几个学生就拼车回家。 于富贵想去看看,但是他没机会去看,他一放了学就得快跑,跑到面包车那里等着人齐了赶紧回家。 宋向文看着于富贵脸上的表情,双目无神,肯定是在那里寻思什么事儿了。于富贵喜欢安琪,在班里面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张全瑶几个人走了,宋向文几个人还在那里,于富贵脱了鞋子晒他的鞋垫子。宋向文问他:“你没事儿?” 于富贵疑惑道:“我有什么事儿?” “安琪不要紧,她都是家里接她回家,我都看到过,她从来不坐公交车。” “哈,我管她干什么,我是累着了在这里吹风,跟她有什么关系。”于富贵站起身穿上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96章 关于她的争端 于富贵嘴上虽然骂骂咧咧,心里面想的,就不一样了。 下午,于富贵去三班找了张圣。张圣肯定比自己认识的人多,上了初中说起学校里那些“团体”头头是道,而且他还能加入其中并且混得不错。在刘方超镇着的三班,能有些地位,也算是相当不容易了。 于富贵哪怕是趴在三班门口叫人,心里都犯怵,害怕那些不好惹的人让他滚,出来找他麻烦。站在门口使劲往里张望,叫出来一个小学时候的同学,托他把张圣叫出来。 张圣和刘立洋两个人坐着吹牛皮,听到于富贵叫他,站起来就出门了。 “怎么了鬼子?”张圣出来看了看走廊两边挠挠头问于富贵。 于富贵拉着张圣走到窗户前面,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拘谨,笑嘿嘿的低声问张圣,“你知道,四班的那个人,要放了学去堵着我们班那个?” 张圣一伸脖子疑惑道:“什么什么?那个谁?你们班那个是谁?怎么了你直接说是谁就行了。” 于富贵支支吾吾才说出来安琪两个字,张圣心里就清楚了。 “昂,你说四班那个伙计,跟安琪处对象分了那个不是?不是听着说是把安琪给甩了,让人家安琪找上门去好一顿丢脸。说是下午要找人让安琪道歉,怎么了,咱们赶不上,咱得快点去找车。”张圣都不知道于富贵喜欢安琪,他就是觉得于富贵是单纯看热闹,要么就是过来跟他打听着玩儿。 于富贵啧啧嘴,“我知道,你认不认识他们那一帮的,你去说说,别去堵着安琪就行了。你别说我说的,你叫刘方超去说说也行。” 张圣更不明所以了,“怎么了?我为什么要管他们的事儿?怎么你看上人家了?” 于富贵尴尬的笑笑不说话。 “我靠鬼子,你眼光不低,看上人家安琪了,什么时候看上的?” 于富贵推搡一把张圣,“哎呀别打听,你就说你帮不帮我,你就去说说就行了,别的也不用你管。” “我说倒是不难那个伙计我认识,中吧,你回家给我详细说说,俺老班上节课发昏了在教室里头骂骂咧咧的,指名道姓说我,我带回去了昂,下了课去给你说。”张圣眼瞅着快上课就赶紧打发走于富贵进了教室,于富贵还是不放心,但也只能如此了。 宋向文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下一个周了。 周一晚上高占源来他们宿舍,就是奔着于富贵来的。进了门就阴阳怪气,“某人可真牛,让人家找人来劝架。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实力,还找上人了。” 除了于富贵,其他的人都是不知所云的,宋向文下铺的男生问高占源:“怎么了?你说谁?咱们班的?” 高占源眼睛轻轻一瞥,“切,还能是谁,扛把子于富贵呗。叫人家张圣来劝架,笑死了,人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用你操心了。” 宋向文几个舍友看向于富贵,于富贵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在床上自顾自收拾自己的东西。 张圣确实去说了,跟人家说:“差不多就行了,学校门口都是家长。人家都是家里人来接,你能堵着人家说什么?家长来学校里找老师你怎么办?” 男生问张圣:“不是伙计,这又是谁跟你说的,安琪让你来说的?” 张圣也没多想,就跟他说了是他们村的于富贵委托他来的,“要我说,就算了吧,你们俩的事儿也别扩大了,以后在学校里还得见面,就这样就行了。” 矛头这就转向于富贵了,男生回了教室就跟几个好哥们一说,不骂安琪了,开始骂于富贵这个多管闲事的狗东西了。 周六周末,于富贵接到了好几个好友申请,申请备注里没有一个不是骂他的,没有一个不是威胁他的,他全然当作没看见。他生张圣的气,这样的事儿,还能把自己的名字抖搂出去,是不是没长脑子。可是还能如何呢?都已经这样了,找张圣质问?那就真的没有任何人能帮自己了。 周末,在他们混的人专属的群聊里,关于于富贵的所有已知的信息已经被彻底公开透明了。七嘴八舌都是一个结论,于富贵,是纯贱,连个屁都算不上,要不是有三班的人帮着他,他们早就去干他去了。 高占源是高兴的,他在班里面的地位直线下降,已经可以说没有任何地位了。晚自习第三节课,虽然初二的班主任之前不让张全瑶管纪律,但上了初三,张全瑶还是走马上任了。 张全瑶在讲台上,后排的几个好兄弟就能说两句闲话,说说笑笑只要不出格就没事儿,张全瑶还领着头带着他们说。 但这几个好兄弟,就不包括高占源了,他插嘴的时候,张全瑶凌厉的眼神就看过来了,“高占源你给我闭着嘴,叫你说话了?” 高占源不太高兴,悻悻然趴在桌子上。 因为于富贵,他加入到了声讨于富贵的聊天当中,好像又感觉地位回来了,尤其是在四班那几个人的小团体里。他跟于富贵一个班,没人比他更加了解了,张全瑶和另外几个人都不说,就由他来说。 从周一开始,几天来高占源晚上都去宋向文宿舍去骚扰一下于富贵。大多数都是语言骚扰,于富贵在床下的时候,也会搂着于富贵脖子贴脸嘲讽。 宋向文从开学以来,跟李洋养成了不错的习惯,晚自习下了课,先去厕所拉一坨。这样就不用在白天课程排满的情况下使劲憋着,更不用在白天天亮厕所里人多的时候尴尬的蹲坑了。李洋是一个周都不上的,从初一开始就这样,一般的,都是他陪着宋向文,在宋向文旁边蹲着,等到宋向文完事儿了,两个人再一起回去。 周四晚上,照常上厕所,宋向文问唐超要来了他新买的牛仔外套。唐超说:“这是在城里逛街的时候,买的,女款,紧身。” 唐超本来就瘦小,买的小衣服穿在宋向文身上紧紧巴巴的,蹲着都差点让宋向文喘不上气。加上好几天来天天都来厕所,肚子已经快要空了,在这里蹲着也是硬蹲着,一点效果都没有。 宋向文一想,“反正明天回家,一天也憋不死,不拉了,明天回家再说!” 提上裤子喊上李洋,两个人就出了厕所。 等他们爬到五楼,走出楼梯间就看到走廊里满满当当的人。 晚上的宿舍楼道里满满当当的人是经常有的,这里是十九中,基本上天天晚上都有打架的。甚至宿舍里的舍友回宿舍的第一句话,都是“今天晚上谁要打谁?” 宋向文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初一他还偶尔去看看凑凑热闹,但是每次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到最后双方都是经过了带头大哥的调节,就此罢休。几次看完,也没什么意思,宋向文也就不再关注了。 今天有些奇怪的是,这些人怎么围在了自己班的几个宿舍门前,这大概也就代表着,今晚男宿舍打架的双方,至少有一方是自己班里的。 围观的学生已经快要挤到了楼梯口,宋向文根本过不去,长得不高,踮起脚也看不到什么。 “李洋,你看看里面有谁?怎么了那是。” 李洋蹦起来看了两眼,“宿舍门口有几个我认识的,都是别的班的,别的我就看不到了。” 两个人被人群挡在了那里,好一阵子,随着宿舍门口的几个人喊了一声:“都散了!”人群才渐渐散去,李洋这才看清,“好像是三班的刘立洋跟张圣从宿舍里出来了,还有鬼子。” 李洋没说完,高占源的声音就钻进了宋向文的耳朵,高占源是嘶吼着喊的:“都给我来!来!敢不敢!等着!” 宋向文一想,高占源打架?跟谁打架? 两个人挤到宿舍,看到了坐在下铺床上抹眼泪的于富贵,才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宋向文上去拍拍于富贵,“高占源欺负你了?跟他打架了?” 于富贵点点头。 “李洋,把门锁上,咱们宿舍人齐了吧,别出去了,别让高占源一会儿过来找麻烦了。”李洋听了宋向文的话,就把宿舍门的插销插上了。 “你坐坐吧,今晚没事儿了,明天不行跟老师说。”宋向文正劝着呢,门口张圣的声音响起来了,“鬼子,鬼子,开门。” 看到是张圣,李洋就把门打开了,张圣进来就问于富贵,“怎么了他没来找你吧?” 于富贵摇摇头。 张圣肯定是个明白人,宋向文就直接问他:“刚才咋的了?怎么打起来了?” 张圣整理一下校服讲道:“我刚才在宿舍坐着跟大哥还有刘立洋拉呱,鬼子推门进来哭了。我问我说你怎么了,鬼子就说高占源欺负他。然后俺们三个人直接就去找他了,个狗东西,不在自己宿舍在你们对门还在那里吹牛呢。我们三个进去堵着他就是一顿砸,砸完了回来了,他又在那里骂我们。我们又过去了,然后跟你们班那几个打起来了。就刚才,才散了。” 高占源今晚依然来了宋向文宿舍找于富贵麻烦,于富贵一开始还是没搭理。高占源就搂着于富贵脖子勒他,于富贵挣脱开,高占源就嘴上说着:“哎呦?你还敢反抗了?”又勒着他的脖子。 于富贵已经快要急得哭了,高占源还是不松手,若不是有人叫他,他还得勒着一阵子。 听到有人叫他,高占源松开于富贵,一个耳光扇在于富贵后脑勺上,“滚吧滚吧,赶紧滚你床上去死去。” 于富贵心里面委屈,但是他打不过高占源,他的势力也没有他大。抹着眼泪就去找了张圣,才有了往后的发展。 等到张圣三个人把高占源堵在宿舍角落里一顿揍,于富贵才感觉事情好像闹大了。他不敢去参与,他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就在自己宿舍,自己床的下铺透过门口往对面宿舍看,看里面的人嘶吼着举起拳头抬起脚,看越来越多的人围在门口,直到最后他什么都看不见。好一阵子,人群才散了,剩下了在原地嘶吼的高占源。 “向文,今晚鬼子就给你了啊,你帮我看好了他,别让高占源跟你们班那几个人来找他麻烦,剩下的明天再说。”眼见着快要熄灯了,张圣也不敢逗留了,交代了宋向文两句就出门去了。 李洋重新锁上门,宋向文拍拍于富贵的肩膀,“上去吧,明天再说。” 当天是主任值班,他总是喜欢在一楼的监控室里看各个楼层,他看到了五楼在打架,等到他上来,人群已经散了。 主任敲开了高占源宿舍、宋向文宿舍和张圣宿舍的门,把几个人叫出去,“你们几个人,明天来我办公室找我,今晚上,谁都不准给我出来,我看你们要造反!” 这一次打架,是宋向文初中见过的最厉害的斗殴事件了。第二天主任在八班门口把参与到事情的人召集在一起,靠墙站了长长一排。甚至看热闹的薛林,也被喊过去站着。 自己班三个,于富贵、高占源跟一个帮着高占源打架的男生。三班人多,刘立洋、张圣、薛林还有那个外号叫大哥的男生以及另外看热闹的人。 主任把动手学生的家长都叫了过来,家长和学生以及主任,在八班就跟弄了一个简单的法庭一样。主任是法官,当着家长的面,说明白事情是怎么一回事。谁先动的手以及是谁有错在先。 所有动手的同学,都必须记过处分。动手就不对,高占源是有错在先,当着家长的面批评教育。那个帮着高占源的同学,被刘立洋三个人打的出了鼻血,刘立洋三个人一人赔偿五百块钱医药费。 薛林事后讲起来,“当时,刘立洋面朝墙壁站着,主任一脚踹他屁股,他啊一声。主任说你叫什么,刘立洋说,你踢着我小鸡鸡了。主任说,就你吊大!哈哈哈哈。” 刘立洋说:“俺爹回家路上,看着你们班那个男生跟他爹了,在教室说得好好的,去医院全方位检查。俩人,出了校门,骑着摩托车就回家了,连镇上的医院都没去。” 第197章 事毕 打架的事情,虽然在年级里闹得沸沸扬扬,但因为各个班主任和年级主任反复强调并且严厉管教,倒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后的风波。 往往,在学校里打架让老师知道后,大发少年血性的机会就被老师给打消了。为了面子,也为了出那一口恶气,双方都会约定好周五放学之后在学校门口找人再打一次。 就像学校里打架一样,学校外面打起来的概率也是很小的。双方叫来的人,都是十七八岁的青年,不上学了,也不去打工,就在家里四处闲逛四处玩。他们热衷于来这样的场合,能够凸显自己的存在感。穿着淘宝上买来的时髦的衣服,染一个好看的头发,戴着首饰,站在人群的高处引起别人的注意。 年级主任预料到了这一步,跟双方的家长约定好。事情出了门,就算是处理完毕了,日后,学生们之间不允许再产生任何肢体冲突。于富贵和高占源都写了保证书,保证这件事情,到此结束。 事情处理完了,晚上回了宿舍,自然就得复盘一下。 刘立洋和张圣都来了,他们在宿舍里吐槽宋向文班的班主任,“你们班主任,真能护犊子。当着我们班主任的面,说我们的不是,说于富贵是个老实孩子,高占源也不是调皮捣蛋的孩子。说我们凑合你们班的事情。要不是我们班主任是年级主任不好多说,早就跟他叨叨起来了。” 一顿话说下来,说得宋向文他们还是挺难堪的。 自己的班主任,是初二时候的英语老师。当了班主任开的第一个班会,就说了,“咱们班的同学,我不要求大家干什么都出类拔萃都拔尖,包括学习,咱们每个班都要参与到年级排名。咱们班,不用抢第一,咱们就第二第三,不用太拔尖,不去功利的对待学习这件事情,就能很功利的获得它的效果。” 第一次期中考试,他们班的综评排在了第一名。年级主任让班主任上去讲讲经验,班主任就上去接过了年级主任的大喇叭,双手抱在胸前说着:“我跟我们班的同学说,不要去追求第一名,第二第三就可以。” 宋向文初一时候的同学跟他说:“你们班主任,无形装逼等于致命。” 于富贵和高占源的纠纷,就彻底画上了句号。双方谁也没找过谁的麻烦,两个人只是偶有交流。 安琪呢,知道了于富贵打架的事情。其实在当天晚上就知道了,已经有人聊天告诉她了,说她们班的高占源和于富贵两个人打架,还挺严重的。 安琪有些吃惊,毕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并没有去琢磨到底是为什么,打听了两句也打听不出个一二三来,她也就不去刻意想了。 白天,八班的教室被锁上了门,里面坐着都是当事人和家长,于富贵一上午都不在教室里。谁都想知道,八班的教室里面,正在说些什么事情。 上午的课间,安琪叫过宋向文,“你来,你转过头,你知不知道鬼子跟高占源为什么打起来?” 宋向文苦笑一声,“他俩,呵,高占源闲的没事就去欺负他,把人家于富贵欺负哭了,人家肯定就去找人去了,把高占源打了一顿。高占源不服气,又打了一架,然后年级主任就上来了,昨晚就这样了,今天一早,他们就过去了。” 安琪双眼空空想了一阵,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那你知道,高占源昨晚上干啥了?怎么欺负的他?” 宋向文嘿嘿笑道:“我这几天,每天放学都跟李洋一块去上厕所,俺俩昨晚上上去了,人家把门堵得死死的,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了。我回了宿舍,看着于富贵在那里哭,我才知道是他们俩的事情。” 宋向文倒是对安琪的想法感兴趣,他知道于富贵找过张圣去劝那个男生,安琪大概是不知道的,这些事情应该还没有传进安琪的耳朵里。 宋向文低声问安琪道:“你上个礼拜五,在学校门口,有人拦着你?” 安琪眼睛向上一挑,留给宋向文一个白眼,“怎么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没让他们堵着吧?” “俺爸爸就在学校门口等着我,谁敢。再说了,俺爸爸就算不在那里,又怎么了,他们敢吗?聊天记录我那里都有,他们不信,我给他们看,他们还敢动手?”安琪说得底气十足,她一贯如此,天不怕地不怕的。 宋向文确定了,安琪的确是不知道于富贵是悄悄帮过她的。 张全瑶,初三五班的扛把子。他极少卷入争端,往往都是玩的时候在场,打架的时候就远远的看热闹。最起码在年级里面几次打架,都没有他参与进去。刘立洋说:“你们班张全瑶才精神呢,人家打架,他就看热闹,什么也不管。人家没打起来,他就拱火,老师从来没抓到他过,这人,心眼子真多。” 李洋曾经在厕所里,跟原来的一个小学同学因为两句话吵起来。李洋小学的同学傍上了一个大哥,大哥在旁边抽烟,他打不过李洋,被李洋死死抓着不能动。 李洋不跟他计较松开手,他去告状,“有人要打我。”说得委屈巴巴只等着大哥出头。 他的那个大哥,宋向文见过,在刘方超面前当孙子,在普通学生面前当大爷。欺软怕硬的料,看到小弟给他告状,脑子不转,上来就指着李洋骂道:“你别给我指指点点的!我去你哥!”一脚就踹在了李洋的肚子上。 宋向文和唐超上去拦着,他让唐超和他滚,一巴掌扇在了宋向文的脸上。 可惜,宋向文只有三个人,不是四五个。可喜,对面只有一个小弟和一个大哥。 宋向文三个人把两个人按在了小便池里,浸泡充分踹上几脚。 从便池里站起身来的两个人看了看半边身子上的尿渍,指着三个人让他们等着,说罢便转身要出去叫人。 张全瑶跟高占源几个人正在厕所里蹲坑,被他看到了,也不用出厕所了,当下就开始跟张全瑶告状了。“瑶哥,怎么办,有人打我,你看看,咱想想怎么弄他们吧?” 一边脱下校服展示给张全瑶看,一边指着宋向文三个人骂骂咧咧,“别跑,谁跑谁是孙子!” 张全瑶看了两眼,哈哈大笑,“跟我啥关系,你看人家不服你去干人家,我让你打的?他们三个我们班的你不知道?你还敢跟我说我们班的人欺负你?” 两个人像是吃了一坨大便一样,拉拉个脸出去了,再也没了下文。 张全瑶不爱参与事情,却维护自己班的尊严。 当天晚上打架,张全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赶上,他最近找了个对象,每天放了学都在小卖部那里谈恋爱。 于富贵回来跟他们讲了,“他对象,就是那个二班的,很高那个女生,两个人在那里亲嘴,一边亲张全瑶还说:没事儿没事儿。” 张全瑶回来的时候,人群已经开始散了。高占源和另外一个男生骂骂咧咧回到宿舍,张全瑶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他生气是必然的,敢打自己班里的人,就是在他头上拉屎。 他让高占源躺在地上,假装抽搐就说被打的不行了,得赶紧去医院。“你就给我躺在地下,你不用管,主任来了我跟他说,叫他今晚上就打120去医院,赔死他们。” 高占源情绪处于极度亢奋,他恨不得再去打一架,他可不听张全瑶的,“不要紧,我在这里等着,他们敢来我就上去干他们,娘的,还真以为我不敢,谁怕谁!都来!” 事情过去后,张全瑶还骂高占源,“你要是听我的,当时躺在地上,早就叫他们赔哭了,还用这样,什么都没有,白白一顿揍,舒服了?” 张萌把宋向文喊到了同桌的座位上,“你知道昨晚上于富贵打架吧?” “我当然知道,我们一个宿舍的,啥我不知道。” 张萌就让宋向文讲一讲那些她不知道的,宋向文先是让张萌发誓必须保证嘴严实,才跟张萌说了上个礼拜五于富贵去三班找人,以及后来高占源去找他麻烦和于富贵去三班宿舍找张圣并且打起来的经过。 “你看看,我就说吧,人家于富贵肯定还是喜欢人家安琪。”张萌使劲拍打着桌子,向宋向文展示她的聪明才智。 宋向文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那有什么用,人家安琪从来没在意过,他自己也从来没说过,就这样了呗,还能咋样。” 张萌开始诉说起来她自己的事情,“我跟你说,我那天晚上,跟周康说了,我说,我有点累了,我想休息休息。” “然后,周康问我,什么意思。我就说,不谈了吧,太累了,暂时不要联系了,先休息休息。然后他不同意,他说才没几天,为什么就累了。” “其实,我不是太喜欢他,就是他一直追我一直问我为什么不跟他好,把我逼急了,我才跟他好的。但是一点意思没有,他长得也不好看,也不会说话,也不会穿衣服,什么都不行,我真看不上他。” 张萌委屈巴巴地看着宋向文,感觉再等一会儿就得哭出来了。 “那你,就这么跟他说呗。他总不能一直缠着你,初三吧,还是把精力全都放在学习上,这些事情,以后再说。所以呢?你们到底是,分了,还是没有?” 张萌正色道:“当然分了,他死活不同意,我到最后没办法了,直接把他删了,就不管了。他光给我送纸条,还叫我出去,我都不稀罕搭理他了,我就不信他还敢造谣了?” “哈,四班这几个哥们,真是,同病相怜。都看上了咱们班的女生,还都,这么曲折,这么狗血,挺有意思的。” 初三,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了。除了一个礼拜两节体育课,他们没有任何大块的休息时间。老师总是说今年的中考形势多么多么严峻,说市里面初中的孩子水平多么多么高又是多么多么努力。 老生常谈的话他们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用了半年的时间,他们就把初中的所有的内容都学完了,转过头来的半年,就是全面的复习。 初二的时候,听程鸿说他们初三的时候,下半年,所有初一的课本都得有,知识点多如牛毛,老师连轴转,一天一堆卷子使劲做题。 可是这都快要到了自己身上了,怎么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还是跟往年一样的节奏,没有那种天快要塌下来的感觉。这些东西,在别人的嘴中,总是这么有吸引力,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又很期待自己经历一下这样的场面。 寒假里,因为学校不同不怎么聚头的四个人,程鸿、宋向文、李晓龙、孙奥又找在了一起。 他们喜欢去程鸿家,程鸿家里的屋子小,几个人往炕上一坐,就真的跟在家里是一样的,想说什么说什么。 从小到大,他们都喜欢在程鸿家里玩,宋向文也想不通究竟是为了什么。宋向文家,屋子也不小,但是几个人在这里玩,总是感觉到没意思。炕太大了,屋子太大了,人多了,反而不自在了。还真就是程鸿家那样的小屋子,玩起来才觉得温馨自在,有一种很有安全感的感觉。 孙奥嘿嘿说起来程鸿的囧事,“程鸿,这半年,他爹还去俺们学校,嘿嘿,你叫他说说,他干了什么吧,嘿嘿。” 程鸿坦白:“找了个对象,在操场上牵手,让老师抓着了,把俺爹叫过去了,女生家长没叫过去。” “啊!哪里人?啥样?还好着吗?”宋向文急忙问道。 “刘庄的,好着呢,俺爹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好着,我跟俺爹说分了,你们别给我说漏了嘴了。”程鸿嘱咐四个人。 “那你呢孙奥,你没谈?” 孙奥摆摆手:“没有,我不谈,我不找。” “胖龙呢?”孙奥打趣李晓龙道,“没人看上咱们龙哥?” “滚!” 第198章 哪里的黄土不埋人 今年过年,是宋婷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新年。 在高中毕业之后,宋婷在村子里面的超市里干了一个月的暑假工,两千两百块钱。这是她人生的第一份工资,她把两千块钱交给了刘二姐,自己留了二百块钱。 小时候,宋婷因为学骑自行车的时候摔了两次,就不敢骑自行车了,一直到高三毕业了,还是不会。宋婷说:“我以后长大了,开四个轮子的,我不骑两个轮子的!” 她打暑假工的超市,在宋庄小学那边,加油站旁边,离着家有段距离,走过去也得十几分钟的时间。 刘二姐和宋召华劝她:“你得学学自行车,你骑着你弟弟的自行车去上班,多方便,很快就到了,也不累。” 一直到暑假工结束了,宋婷还是没学会骑自行车。当中确实是在市场上蹬了两天,没学会,把她给气着了,就把自行车冷落在家里,不再搭理她。 跟她一起打暑假工的,还有隔壁村子的两个女生,两个女生都是骑着电动车去的,宋婷跟她们关系很好,经常晚上去小广场玩。两个女生骑着自行车,她只能腿着走。她觉得有些融不进这个小圈子,于是,宋婷又要开始学自行车了。 发下了工资,宋婷带着宋向文,推着自行车去了超市。她给宋向文花了六十多块钱买了一大袋子零食。还有一罐六块钱的饮料,宋向文只在电视的广告里面见过。 两个人又从超市推着自行车去了市场,宋向文站在那里吃,宋婷在市场上学自行车。等到天变暗了,两个人又推着自行车回家。 刚学会那几天,宋婷可兴奋了,经常晚上去找隔壁村子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出去溜达。那段时间,平日里懒懒的宋婷就跟打了鸡血,宋向文有时候要跟程鸿他们出去骑自行车玩,都抢不过宋婷。 大学开学之后,宋婷就没再骑过自行车了,自己有的时候想想,当时还不如不学,学了就骑了一个月,现在早就忘了。 大学学的是工程造价,毕业之前,不少企业去学校里招聘。大多都是当地的公司,宋婷并不想留在那里,人生地不熟,发展不如青市好。她学的是工程造价,来学校的企业,招收这个专业的太少了,老师们都说:“没有关系的话,想在这个行业入门,还是挺难的。” 宋婷为了工作犯愁,家里的刘二姐和宋召华也犯愁,他们不想闺女在外面吃苦受累,就托了宋向文二爷爷家的关系。 二爷爷家大爷的小舅子,开了一家铁塔厂,几年的发展,规模不小,工人也得二百多个了。宋召华说:“人家手头,肯定能拿出来一个亿了。” 宋召华去送了一次礼,好好的说了说,大爷的老婆,在厂里也是个领导,就把宋婷给安排进了公司。 宋婷是个女孩,去车间里搬铁组装肯定吃不消的,而且如果找关系去搬铁,那跟在外面吃苦受罪有什么不同。 大娘把宋婷安排在了技术部,从零开始学建模。 公司的位置不近,宋婷从公司到家,坐公交车得两个多小时,每天下班回家肯定是不现实了,就得想办法在那里住下。 公司里有宿舍的,就是少,如果按照宋婷的资历来说,她是肯定排不上的。大娘出面,给她安排了一间单人宿舍,房子不大,窗户也很小,一张小床,简单的基本设施,就是所有了。 宋婷就住了进去。 公司里面规定,宿舍里不允许用明火,也不允许用大功率电器,也没安装空调。不用明火不用大功率电器还好,公司里有食堂,而且公司门口每天到了饭点都会有很多小餐车开过来卖饭,不用宋婷自己做。 就是夏天的时候,窗户很小而且没有空调的屋子就热的不行。宋婷花钱买来了一个落地扇,吹出来的风都是滚烫的。 晚上睡觉,被满头大汗的热起来是经常的。有时候想想,还不如在办公室里面打个地铺,起码办公室里面有空调,一点都不热。 她挺喜欢这份工作,挣钱还行,而且刚开始接触的都是新鲜的东西,看上去还挺有意思。带自己的老师傅,因为看着她跟领导有点关系,对她也还算是客气。半年时间下来,实习期过了,她已经能正式开始工作了。 每个月挣了钱,她都自己留一点,给刘二姐一部分。上大学的时候,攒不下钱,看着那些挣钱的人想吃什么就能买什么,她很羡慕,她爱吃,喜欢吃各种各样的小零食。自己挣钱了,自己花,心里面一点负担都没有,美滋滋的。 今年过年,她给宋向文买的新衣服,从网上买的,都是宋向文选好了,她付钱。宋向文喜欢从网上买东西,新鲜,时髦,最重要的是不费劲。 刘二姐今年临近年关要跟着小舅去市里面买年货,问宋向文去不去,宋向文果断拒绝了。往年去,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新衣服也是在市里买的,今年不一样了,买年货不用他插手,他不去了,还不如在家里打打电脑来的舒服。 刘二姐今年心情挺不错的,怎么说呢,家里面多了个挣钱的,少了个花钱的。两个孩子都上学的时候,真是她这辈子活到现在最累的时候。说实话,她是最害怕开学的,一开学,就得收费。 她就得在每年开学之前就算好账,把钱给准备好,一年年地盘算,她自己说:“一分钱,在我手心里都能攥出汗来,舍不得花!” 往后,她只用操心宋向文就好了。别人说:“你真是好福气,儿女双全了!” 听来还是挺乐呵的,回过味来想想,孩子多了,压力不就大了吗?前面胡同,一家生了三个闺女,养孩子不容易不说,还罚了不少钱,人家家的日子,不更是雪上加霜?要是像自己的老爹老娘那样,生四五个?累死她她也养不起。 大人的烦恼,大概永远跟小孩子无关。 宋向文还是像往年一样,在初一穿上了新衣服,去蛋糕店里面把自己的生日蛋糕拿回来。拜完年,等着亲戚来。 今年拜年的时候,还是跟二爷爷家的叔叔一起,他们每年只回来一次,这几年,村里面盖房子的多了,加上村子里面街道翻新,环境大变样,很多人家他们都不知道在哪里了,就得宋召华带着他们去。 “咱们上面那一辈,不剩几个人了,今年又没了两个,再往后几年,咱们,也就不用出来了,在家里等着人家来给咱们拜年就行了。”坐在一个本家的大爷家里,已经有些白发的大爷笑着说道。 “农村,就是这样。咱们家门户大,人多,一代一代的,不都是这样。一代送走一代,一代又老了,小的一代你看看。”大爷指着宋向文嘿嘿笑,“马上,就是他们登上历史舞台了,咱们,再蹦跶两年,也就好歇歇了。” 宋向文家的门户大,这句话是大实话。在宋庄,有两个姓宋的门户,都不小,宋向文这一大家子,到他这一代,也得七八十家还是有了。其中不少人都搬出了宋庄,去了市里或者别的村子定居。 村子里面有什么事,还得别人打电话才能知道。本家好几个老人去世,都是宋召华打电话给二爷爷家两个叔叔,两个叔叔才回来去看丧。 留在村子里的,用他们自己的话说:“要么,就是老了的,折腾不动了,就能在村子里了。要么,就是咱们这些没有本事的,上学上不出去,还得跟个黄土地打交道,你不干?你不干你没有饭吃,人家有本事,从咱宋庄走出去,咱们,就留下来守着老宋家这一亩三分地。” 宋向文很多次看过电视上演的,哪里哪里的无人村,又是哪里哪里村子里只剩下了老人和留守儿童,青壮劳力都出去了。 农村人,大概总是在逃离这片生养他们土地的路上吧。 这些年,兴起来了农家乐,就是在乡村去看看村子里的风景,吃那些健康无公害的村味,看看农人们每天睁开眼都不得不看的那些光景。 村里面的男人们说,“这些市里人,是不是来找罪受?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可看的?” 市里面的人说:“这里真好啊,山美水美,景色秀丽,空气清新,真的有一种放归田园的惬意。” 两种不同的经济水平,产生了两种不同的态度。也不能全说是经济差异造成的态度差异,无论是谁,在任何一个环境久了,都难免会腻烦。要么怎么说,旅游,就是从一个看腻了的地方走出去,去到别人看腻了的地方去看看。 村子里的人大都是向往市里的,尤其是年轻人,“市里什么都方便,吃个饭?下楼就吃了。看病?出门走两步就是医院。还不用下死力气种地,家里也不用都是农具,可以收拾的干干净净,品质高!” 离不开村子的老人,就是另一种说法:“市里有什么好的?村子里想吃什么自己种,空气还好,环境还好。还有这么多街坊四邻,人家城里,楼上楼下都不认识,一天天有个什么意思?” 为什么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要拼命逃离这片土地,而老人们都坚决的守护这片土地? 年少时候的心气,在经历了岁月洗礼之后,留下的是什么,被冲刷掉的又是什么。 也许,老人们心里面揣着的,就是那种对于土地最为朴素的情感,不管离开多远,心里面的根,永远在那里。 落叶归根啊,说得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曾经我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后来,我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最后,我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跳动的心连同着心里面的所思所想,都随着岁月去外面广阔的世界转了一圈,等到那颗年轻的心脏头发斑白不再充满活力,回归到最原始的地方。 那种兜兜转转带着另一种心境去看待老地方和故人的感觉,大概只有在到了那个阶段才能说得清楚,也可能,永远都说不清楚。 哪里的黄土不埋人。不知道说出这句话的人,当时是一种何样的心情,总归不会是平静的。 哪里的黄土都埋人,但唯有故乡的黄土,最是养人。 在大人们的笑谈中,一年又过去了,这片土地上的一代代人,都是如此,一年一年,一天一天,日子永远在过着,麻木或者是清醒,都是一样的,也都是不一样的。 姥姥今年住了医院,在街上站着风凉的时候,没站稳,倒退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人的骨头,里面都糠了。”大舅在姥姥小屋里说。万幸,姥姥没有骨折,只是摔得有些疼,拉去了医院拍了片子,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在医院里看两天,吃点药就能回家了。 要是姥姥不摔这一下,家里人都不会想起来,两位老人,已经七十多了,姥爷,都已经是快八十的人了。 姥姥再也不能像小时候跨着水沟把宋向文从水沟里抱上来。姥爷也不能再骑着他的大金鹿自行车去宋向文家帮着干点农活。 收了花生和玉米,两个老人拎着小马扎,坐在街上干着干了一辈子的活。不让他们干吗?那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老了,帮不上孩子了,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他们不想成为拖油瓶,不想成为累赘,他们是幸运的,七八十岁了,没什么大毛病。能自己做饭,能帮着儿子们干活,能在小辈们回家看他们的时候操持一大桌子菜。 姥姥是个细心的人,她每天起来,都会去挂历那里看看,今天是几号,距离下一个节还有几天。她总是会提前数着日子,到刘立洋家买上一块排骨,再来两斤猪肉,去宋庄大集上买菜,等着儿女们携家带口的回来。 她享受两个闺女跟自己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两个闺女一人一个娘,娘的叫着,很舒服。 每次儿女们携家带口走了,小屋子里又剩下她们两个人,两个老人看看对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过了一辈子了,老了。 第199章 还是他会玩 宋向文也忘记了过年开学之后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概是真的像老师们说的,真正忙起来复习的时候,人就会变得麻木了,什么都记不得,只认识那些知识点。时间就像是变了一种流速,日子一天一天数着没有知觉就过去了。 在寒假里,元老师辅导班里的两个已经毕业的男生回来玩。他们两个是元老师的得意弟子,都是刚开始水平不高,但是在元老师辅导班上了三年之后,全都考上了一中实验的代表。是辅导班宣传的绝佳案例,元老师也喜欢这样子上进的学生。 寒假里,元老师让他们两个人给宋向文他们这些毕业班的学生讲一讲,骂一骂他们,让他们警觉一些,别到了火烧屁股的时候还不自知。 两个男生站在教室前面,刚开始还是插科打诨逗得下面哈哈大笑。开始讲了,两个人真的有元老师的样子,表情严肃,说得话也是很有腔调,“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玩儿,在这里闹,该到了瞪起眼来的时候了知道吗?” 宋向文他们几个男生不以为意,害,成绩还没他们高,他们不服气。他们服气王老师,王老师当年是一中小班的,而且特别能跟学生打成一片,看着就让人喜欢。 开学后,年级主任在办公室外面立起来一块黑板,上面贴满了励志的词句,在黑板右上角,年级主任每天都更新中考倒计时。 黑板上有张打印纸上写着:0.99的365次方无限趋向于零,但是1.01的365次方却趋向于无穷大。 宋向文看了两次,想了想,“李洋,你看,是不是不太对。不应该是365个0.99加起来跟365个1.01加起来,那也差不了多少是不是。”李洋寻思寻思,“年级主任有大智慧,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体育课,砍成了一个周一节,班里面的学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好像本该如此。确实,往年都是这样的,甚至遇上了比较严厉的年级主任,都是取消体育课的。 他们的年级主任还算是仁慈,开大会的时候说:“到了课间的时候,都下楼去厕所,把里面的内存给清一清,上课的时候别憋得不行还得不上课了去上厕所。经常性的下来走走,一天到晚那个腿坐肿了没有必要,身体还是革命的本钱。各个班级的女生,每个月有两次机会,不用跑操。” 说到最后一句,下面的男生起哄道:“老师!为什么老师!为什么男生不行,我也是女生,我也不跑操。”年级主任啧一声,“咋,恁要造反?我说可以就可以,你们再多嘴我下去给你们两脚你们就老实了。” 这半年,有意思的事情变少了。 宋向文记得,学校里的食堂开始做火锅丸子了,加在菜里面,刚出来的几天,学生们可爱吃了,跑动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体育课的时候,正好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他们在操场上踢完了球往餐厅走了。 四班的班主任,戴眼镜的男老师,穿一条长牛仔裤,他每天都拿着自己的小刚盆子去食堂打饭带回办公室里面吃。他喜欢玩游戏,玩得还是电脑游戏,宋向文去他办公室里做实验的时候,也是上手玩了两次。 他自己说,打饭回去吃,就是为了争分夺秒打游戏。 老师的饭菜跟学生的一样,不同之处在于老师有时候会有一条烟熏鲅鱼,馒头也大一些。 四班的班主任很逗,从刚接手他们班宋向文就深有感触。像是网上说的,他是个水瓶座,做什么都是出人意料。有时候,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走路踮着脚尖,有时候,表情严肃不允许一点违纪的行为出现。 这天,大概是心情不错,宋向文和李洋唐超几个人往餐厅走的路上,碰上了从教学楼拿着小饭盆下来的物理老师。 下了楼梯,他就开始小跑着往餐厅走。看到宋向文三个人,宋向文三个人也是看到他,三个人笑呵呵的喊了一声:“老师好。” 物理老师转过头嘿嘿笑了一下,“好好好,非常好,谢谢兄弟昂。”宋向文三个人哈哈笑着要转过头去了,物理老师又开腔了。 一边跑着,一边看着宋向文三个人,“怎么还不快跑,食堂今天吃丸子,还不快,我靠!” 一直看着宋向文三个人,他没注意到地面上的排水井口凹陷下去一块,一脚踩在上面,一个踉跄,小饭盆发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一边往前滚一边解体。他呢,膝盖跪在地上扑通一下趴在了那里。 宋向文三个人,笑肯定是憋不住的,一边使劲憋着,一边快步跑过去三个人好一顿才把一个一百六十斤的大男人从地上拽起来。 “哎呀我靠,摔死他爹我了,这谁修的个破排水口,能不能赶紧填了,放在这里干什么,服了!”物理老师接过李洋给他捡起来的眼镜戴上,他的近视,不戴眼镜的话三米之外人畜不分了。 唐超和宋向文跑着把他摔散在地上的小饭盆捡起来,放好了还给他。 “我靠,我裤子破了个洞。”物理老师低着头拍打裤子上的灰的时候发现,他刚才膝盖接触地面的地方已经破了一个小洞,有些蹭破皮,但是没出血,就是红红的,火辣辣的疼。 “这我刚买的裤子,回去俺媳妇又要揍我了。”胖胖的手使劲把磨碎的裤子捏起来,试图抢救一下,但也是无济于事。 宋向文三个人是不知道怎么插嘴的,让他去吃饭吗?还是让他去换条裤子,还是让他去先把他的小饭盆洗一洗。 他也尴尬,从趴在地上三个人跑过来开始,他的嘴就没停下过,一直在自言自语念叨着,有的乱七八糟的宋向文几个人都听不明白。 送走了老师,三个人又仔仔细细回味了当时他的语言和动作。为了吃火锅丸子,扑哧撞地上,宋向文三个也得背锅,怎么说也是跟他们三个说话的时候没注意到飞出去的。 在食堂吃完饭去回收处扔碗筷的时候,物理老师叫过去他们三个人,“不准跟别人说,知道吗?” “老师,你摔地上的时候,我们班同学都在餐厅门口等着吃饭,都看着你了,真的,俺们三个真没说。”宋向文礼貌地看着物理老师真诚地说,物理老师一拍脑袋,“坏了,人设炸了!都怪你,宋向文,下节物理课你去后面站着,不管,你就得站着,别犟,不管!” “......” 每年临近一百天的时候,学校里都会组织一场百日誓师大会。全校的学生都参加,在操场上宣誓,一般来说都会喊一个口号,一个学生代表领着,举起右拳宣誓。 今年却不一样了,年级主任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找了个“知名”教育家给学生们讲课。 小学的时候,陈屯小学就有,一个男人,在台子上诉说着爸爸妈妈多么不容易,说着那些催泪的故事,那种腔调和节奏,任何一个小孩子都是忍不住哭地。 那天,整个学校都哭得稀里哗啦,到最后,还让孩子们跪下向父母道歉。 这次来的这个,也是如此。演讲的题目叫:不要让爱你的人失望。 年级主任下了通知,学生家长也得来,都得来听一听。 套路是差不多了,跟着讲师团队一起来的主持人在台上喊:“下面有请!着名教育家!知名感恩讲座讲师!xxx,闪亮登场!” 一个男人,在几个礼仪小姐的拥护下走上了台。 前半程还是挺有意思的,他找了几个班级的班主任上台上去配合他。 “老师,你相不相信你们班的孩子?”这句话,问的是主任。 主任用蹩脚的普通话嘿嘿说道:“我,完全相信我的孩子。” 说罢,主持人就让三班的男生们全体上台。让主任闭上眼睛,让男生们把他举起来,还说道:“这是老师,他把你们高高举过头顶,让你们有机会看到更广阔的世界。今天,你们把老师举过头顶,告诉他,你们是他最坚强的后盾!” 主任下台,二班的班主任被叫了上去,二班的男生也被叫了上去。换了个活,他用几句话,调动起来男生们的激情,在他一声令下:“去!拥抱你们的老师!” 二班的男生冲上去跟班主任抱在一起良久才分开。 后半段,就是正题了,同样的,讲述着他小时候的艰苦,讲述着他的老父亲,怎样在每次卖完麦子回家之后,总是给他带一本小儿书,给他讲故事。他的老母亲,是怎样一针一线给他做衣服。 下面的学生们还是哭了,宋向文和李洋两个人坐在一起,两个人一脸尴尬,他们哭不出来,还在笑,“这个故事,小学的时候,就听过了,不是他讲的。”“嗯,我也是,没什么意思。” 在互动环节害怕上台的班主任又回来了,看到宋向文和李洋两个人呲着大牙,“恁三叔公的宋向文,还有李洋,人家都在那里哇哇哭感谢人家爸妈,恁俩,在这里呲着牙干什么?嗯?造反?” 在宋向文旁边站了一会儿,班主任又说:“讲些没有用的,刚才那是在那里干了点什么东西,他三叔公的不弄正经的。” “老师,你上去我也跟他们似的亲亲你。”宋向文仰着脑袋嘿嘿看着班主任。 “恁三叔公的,我用你亲亲我?恁三叔公的你英语考那两分,我上去我得给你两个耳刮子,你还亲亲我,造反了你。”班主任一边笑骂道一边向后面走了。 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讲台上的讲师说道:“各个班级的班主任,劳烦大家,把班里面哭得最厉害的十个同学,叫到台上来。” 班主任又从后转悠过来,这个事情倒是简单,女生基本都哭了,男生除了宋向文这样的,一半也哭了。走两步,就点出来十个人了。 路过宋向文旁边,笑嘿嘿看着宋向文,“宋向文,你上不上去出个名,你想上去我就叫你上去。” 宋向文低着头,“不用了老师,我不出名。” “恁三叔公的,你现在知道把头低下了,刚才呲着大牙,我在后面就看着了,恁三叔公你不老实,我回去我就收拾你。” 宋向文在上台的人群里,看到了站在最前排的唐朋,二班的唐朋,哭得稀里哗啦,已经开始一抽一抽的了。 讲师选了一个还算镇静的男生出队,“来孩子!成绩怎么样,第几名。” “第二十名。” “考哪个学校?” “三中。” “三个月时间,考上一中,有没有信心。” “......” “来同学们我们给他加油!二十个俯卧撑,他能坚持下来,就说明他有足够的毅力,我们一起给他数!” “1!2!3!......20!” 站起来的男生像是打了鸡血。 “有没有信心!” “有!” “有没有!” “有!” “好,那一位男生出来。” 问另一位男生,就不是成绩了,“打游戏吗?” “打。” “现在还打吗?” “打。” “还打?家长呢?” 男生指着后面的家长给讲师看,讲师向着家长喊道:“还让他打游戏!你们是要废了他吗!你们,想要培养一个网瘾少年吗?真是气死我了你们!孩子,都让游戏给废了!” 他让男生在台上,高举双手,声嘶力竭地喊了二十遍,“我再也不玩电脑游戏了!我再也不玩电脑游戏了!” “孩子,我相信你,知道吗?爸爸妈妈也相信你,我要让爱你的人,失望。孩子,今天,我认你当干儿子,记住,不要让爱你的人,失望。这里是我写的三本书,带回去,好好看,剩下三个月,加油。” 男生一边走下台,台上的讲师一遍遍叫他,“儿子!不要让爱你的人。” 下面的男生高声回道:“失望!” “儿子!不要让爱你的人。” “失望!” “儿子!不要让爱你的人。” “失望!” 李洋拍拍宋向文地肩膀,“玩还是他会玩。” 第200章 留一条后路 讲师开始推销他的书了。在他让台上剩下的学生们一齐喊了:“我相信我自己!不让爱我的人失望!”之后,学生们被请下了台,他开始了表演。 “曾经,我在南京,各个学校,花三十万请我去办讲座。我拒绝了,我说,我在创作,我不想让我的作品夭折。我做到了,那三个月,我蓬头垢面,我冥思苦想,我绞尽脑汁,我在想教育的真谛是什么,我在想家庭亲子关系该当如何。” “三个月,两本书。发表之后,在南京的各个书店,抢购一空,家长们好评如潮,让我不得不加印三次。今天,我带着我的作品来到了十九中,看着如此朝气蓬勃的孩子和真心对孩子好的家长,我为之动容。我决定,现场送出十套书,并且,出售的书本,一律三折!” 还真有家长买了,买书的家长,都上了台前工作人员那里登记购买,一个红色的精致的盒子。买完的家长,都被他请上了台,“我相信,这些家长,都是为了孩子愿意奉献一切的家长,请你们,接受我的一鞠躬。”说罢,向着家长们九十度鞠躬下去。 主任的心里现在在骂娘了,这个讲座,他都没花钱,就是在市里面几个主任开会的时候,他把名片塞在手里说可以免费讲座。怎么就卖上书了,这跟他一开始约定好的,一点都不一样。 但是已经如此了,不少家长热情度这么高,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让他别卖了吧。真的是,哑巴吃黄连,这些孩子有这点时间,还不如回教室背两个单词。 卖了半个小时书,这场励志讲座终于结束了。还是那几个礼仪小姐上台,簇拥着他下了台。 百日誓师,最重要的誓师还没进行呢,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快要忘了这件事情。 带头宣誓的是六班的一位女生,拿着主任训话专用的大喇叭,“请各位同学全体起立,举起右拳,跟我宣誓!百炼成钢!百日留芳!拼搏进取!共创辉煌!” 喊到最后两个字,女生还破了音,可见其用力程度和决心。 从宋向文初一入学开始,学校里每次开大会,都得说那一年考出来的状元。每一次都要鼓励学生们,向着全县第一看齐。 两年多过去了,两次中考,别说是状元了,十九中最好的成绩,也才胶州市六十名,距离状元差了六十多个名次。慢慢地,开大会也就不说这个曾经辉煌的事情了。 十九中的办学质量,还是那样,每个班前二十名才算有机会考普通高中,剩下的学生,只能去卫校或者是职业教育中心,这是规律,从来没有打破过。 每个班的三四名,能考一中实验,一个年级,一年也就考个二三十个顶天了。 大多数的十九中毕业生,都会去职教中心继续高中的学业。当然,也有很多民办的职教中心和民办高中可供选择。 每年到了临近毕业的时候,从十九中毕业的那些学长学姐们,都会来学校里帮着自己的职业学校招生。他们不是免费来的,学校跟他们说好了,拉过去一个人,二百块钱的人头费。 这些日子,学校里经常有已经毕业的学生偷偷从校门口或者是围墙翻进来发传单,被主任和老师看到就灰溜溜出去。 也有的是学校直接来联系的,跟学校说好,把宣传的易拉宝放在楼道里给学生们看,介绍那个学校多么多么好,技术方面的教育每年都能拿到全国大奖之类的。宋向文经常去那里看,他除了职教中心,没去过任何一个高中。 看着上面的图片和介绍,看起来真是不错,感觉每一个都比十九中好上了一万倍。有个技校叫四方技校,招生是最下功夫的,甚至在十九中有几天专门在八班的教室里面设置了咨询台,提供给有意向的学生们去咨询。 年级主任对这样的学校不屑一顾,实力不行,就是来学校里骗学生。开大会的时候,主任在台上毫不掩饰地讽刺,“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们那个四方,不是八班那个四方,那个教室,少给我进去凑热闹,有什么好看的,叫我抓着,别怪我不客气。” 职教中心的很多专业,并不是中考可以直接报名的,还要进行面试。在中考之前,统一组织面试,只有通过了那些科目的面试,才能有资格报名那个专业。那些设置面试的专业,也是职教中心里面不错的专业了,矬子里面出将军那种了。 面试的时间,都是设置在每年的临近中考前两个月,因为马上就要报名了,再不面试,报名就来不及。 四班的班主任在上课的时候给他们算了一笔账,“两个月的时间,咱们就算八个周,除去周六周末,五八四十天。这里面呢,去职业面试一天,大部分人都去,肯定不上课。志愿填报一天,中考之前,咱们还提前放三天假自己回家学。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工作,扣两天,也就是满打满算,还有个三十三天的时间。” “你们就想想,三十三天,能学多少东西,时间很紧张,非常紧张。” 下面的张全瑶嘿嘿笑道:“太好了!毕业了!” 他是渴望毕业的,高占源和其他的他的小弟,以及后排成绩不高却喜欢调皮捣蛋的男生们,都盼着传说中的两个半月的长假期。能够舒舒服服的玩,关于未来,张全瑶说他爸爸给他找人去学汽修,剩下的,大概都会去职教中心了。 班主任宣布去职业面试的学生可以报名的时候,正好是他的英语课下课。“去职业面试,下个礼拜二,学校租车拉着大家。每个人最多报名两个专业的面试,专业名单我发下去你们传着看,然后,这张表,去的同学,在对应的专业下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当时中考有个规定,政治虽然不用算到总分里面,但是如果政治的成绩低于了市里面的及格线,其他科目再高成绩也不能做效。也就是说,如果政治不合格,其他的科目满分,也只能去职教中心。 宋向文还是挺担心的,毕竟事事都有万一。在初二的时候,他的政治考过年级第一。因为不用计入总成绩,学生们对于这一个科目的学习也不如其他科目重视。于是在大会上,主任说:“各个科目年级第一,来台前领荣誉证书。”的时候,宋向文就安安稳稳坐在那里。 年级主任看了看,少了个人,对了对名单,拿起来喇叭,“宋向文,你人呢,你用不用我下去把你抱上来?” 下面的学生哈哈大笑,宋向文极为尴尬的从位置上站起来在全校的目光之下走到台前。 “如果政治真的不及格咋办?”宋向文在心里面思考这个问题,想了好几次。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职业,如果说万分之一的情况真的发生了,他也能有个退路。 但是班里面基本前十名的没有一个去的,他自己报上去,是不是有些丢人。 于是,他找到了张萌,“你去吗?职业。”宋向文坐在张萌同桌位置上问她。 张萌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去,怎么你还要去?” 宋向文点点头,“我怕我真的不及格,就废了。” 张萌捂着嘴哈哈大笑,“你滚吧,抄你还能抄不及格?” 宋向文可怜巴巴看着张萌求道:“你跟我一块去吧,我求你了,你跟我做个伴就行。别让我看起来跟个傻子似的。” 张萌气笑道:“滚,哈哈,我不去,你爱去你自己去。” 宋向文使劲摇晃着张萌,拽着她的袖子擦眼泪,“你帮帮我吧,你最好了,你是咱学校第一好的人,求你了,你以后肯定找个好对象,求求你。” 求了两个课间,张萌气笑道:“行行行,去去去,我跟你去,你要报哪个,把我的名字也给写上去。老娘为了你,还得花二十块钱大巴车钱,要不是你,谁叫我我都不去。” 宋向文笑嘻嘻的把他和张萌的名字写在了高级酒店运营与管理和计算机编程两个专业下面。等到班主任来收表格的时候,看到宋向文的名字还不可思议的问他:“宋向文?恁三叔公的你疯了?你不在学校里学习你去职业干什么,你彪?” 宋向文很尴尬,悻悻然道:“你把我删去吧,还有张萌的。” “还有张萌?张萌?你也疯了?恁三叔公的宋向文是不是你个狗东西挑唆人家跟你一块去?你来我扇你两巴掌来。”张萌在位置上红着脸低着头憋着笑,宋向文看看她,看看班主任。“老师,你把俺俩删去吧,不去了,错了老师。” “别别别,别我不叫你去你再赖我,我给你报上去。”班主任拿着报名单就走了。 下个礼拜二,大巴车驶出了十九中。 宋向文和张萌找了个双人位置,因为张萌说:“我跟你来,你跟着我坐,别让别人看着我也去,我怕她们笑话我,碰到熟人,你就说你拉着我来的,不是我自己要来的,你听见没有。” 宋向文本来打算和于富贵李洋一起的,张萌这么一说,他也只能如此了。 还是航空班的学生举着牌子带着他们,因为宋向文和张萌报名的专业都一样,两个人可以组团去面试。 第一个去的是高级酒店运营与管理,李洋说:“高级酒店,毕了业,高级服务员,刷高级盘子,端高级饭菜。” 面试就是在一个教室里,两个老师一人一个打分表,总分三十分,分为三栏,气质、语言、专业。职校的学生帮着在门口梳理队伍整顿纪律,每次进去三个人,一起面试,一起打分。 宋向文和张萌两个人还有一个别的班的男生,三个人被职校的学生分成了一组,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面试的学生。 “听说还有气质,气质怎么打分?”宋向文问张萌。 张萌嘿嘿道:“看我长得好看就高分,你零分哈哈哈哈。” 宋向文还是想了想对策,“进去的时候,微笑看着他们俩,别害怕别怯场,估计就行,反正我长得也不丑,自信的人才是男神。” 等到三个人进教室,宋向文走在最前面,他确实是抬头挺胸微微笑看着两个老师,已经拿出了最好的精神风貌了属于。 老师也是直入主题,问三个人,你们为什么选这个专业。 胡诌八扯是宋向文的强项,“因为家里,也是从事相关方面的。而且我觉得,酒店管理,是服务于大众的行业,真正的面向大众。有了大众的体验,才最能直观的反映出酒店的水平,是很考验个人和团队能力的,而且,服务的对象是人,对于我本身,也是很好的锻炼。” 宋向文说完,就该到张萌了,张萌无心来面试,听着宋向文在这里胡说八道,本来笑点就低,她就更组织不出来什么话了,“我觉得,他说的不错,所以我选了这个。”一句话,张萌就完成了自己的回答。 成绩是当场给学生的,宋向文二十七分,气质九分,非常高。宋向文骄傲的展示给张萌,“你看我,这么有气质,你的气质,才六分,你没气质。” 张萌笑骂道:“你滚,我刚才进去的时候,都没抬头,我看着你后脑勺子笑死我了,不敢抬头看。” 这个专业的面试,也就是面试,刚才已经算是走完了所有的流程。 现在,他和张萌要去计算机面试的队伍排队,听说计算机面试还要上机,是面试里面最难的一个。 宋向文和张萌两个人兜了一圈,才在楼底下找到了队伍。排队等着的时候,安琪报名的航空班面试也在这里。 航空班面试,都是高个子的男女生,全都是大长腿。为了展示形体,还要求她们穿着短裤。 安琪站在面试的队伍里也是很漂亮的那一个,“听她们说,腿上不能有疤,你们看,我小腿上有疤,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 “没事儿,小的跟个蛆似的,不要紧。” 安琪一巴掌拍在宋向文胳膊上,“滚!” 第201章 报上名 航空班面试和计算机面试都在同一条走廊上,两个教室是对门。去参加航空班面试的,除了身材高挑之外,五官精致同样也是一项要求。 宋向文从头到尾卡过去,大多都是漂亮的女生。宋向文凑到张萌耳边说:“你看,这个队伍都是好看的,是不是?” 张萌从头到尾看过去,“还行,一般,不如我一半。” “......” 宋向文和张萌站在门口看着安琪进去面试,两个女老师让她站在测量秤上记下了身高体重。从体重秤上下来,女老师戴着手套用手从上到下摸了一遍安琪的骨架,具体是为什么,宋向文和张萌就不知道了。只能看到怕痒的安琪冲着他们呲牙咧嘴嘿嘿笑。 随后,把她领到屏风后面,去检查身体上有没有疤痕。很快,一场面试就结束了。航空班的面试,没有问答的环节,从进去到出来,学生们不用说一句话。 来报名计算机的人很多,而且绝大部分都是男生。面试分为了两个教室,第一个面试,第二个上机。宋向文和张萌排着队等了好久好久,才终于轮到了十九中的学生进场。 三位老师,第一位负责面试记忆,大概是记忆。给每个进教室的学生发了一张a4纸,上面就是一篇普通的记叙文。看下来,下面也没有题目,宋向文和张萌不明所以,前面同样面试的唐超已经打听好了,“一会儿,她问这里面的问题。给你很低的分,别害怕,第二个老师会给你改。” 果真,第一位老师把纸收上去就问他们文章里面的内容,宋向文可记不住这些东西,揣着二分就到了第二位老师那里。 第二位老师考核英语,简单的对话。唐超说:“我去的时候,她说了一顿,我一句没听懂,我就在那里yes,yes,yes,然后老师摇了摇头让我过去了。” 英语问的问题不难,问了宋向文:你喜欢你的学校吗? 初中毕业的英语考试,包括三十分的人机对话,九十分的笔试分。中考的时候在考场上只考笔试,人机对话等到笔试结束再统一考。 宋向文已经背了不少人机对话的素材,老师也带着他们去机房练了好几次。这么一句简单的英语,还是听得懂的,宋向文刚想套上背过的模板狠狠的展示,刚说出:“yes,i like,because” “好停停停,不用了。”女老师打断了宋向文的展示,看着他的眼睛,问的很真诚:“你说说,为什么要来学习这个专业。” 宋向文又开始吹牛了,无需打草稿的,“我喜欢玩电脑,我看着电脑上的那些软件,别人能做的这么好,为什么我不可以?所以我来,我要试一试。” 一段话,宋向文后来想起来每每觉得尴尬,他是怎么胡说八道出来的。老师却是被他打动一般,“好,那我给你一个机会。”把宋向文的两分改成了九分,让宋向文拿着继续到第三位老师那里。 宋向文十分诚恳的道了谢,频频回头跟她告别。 第三位老师是一个男老师,像是教计算机的,头上没什么头发,带着眼镜。拿过宋向文的面试单直接问道:“自己开发过小程序吗?” 宋向文又开始吹了,“跟着网上敲过代码,但是很多都失败了,不知道什么原理。” “参加过什么比赛?” “没参加过比赛,在机房里训练了一个礼拜,没出去比过。”当然,这句也是吹的。 男老师跟他打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分数,就让他出门去排机房的队伍了。 宋向文站在门口等着张萌,张萌兜了一圈,红着脸抿着嘴跑出来,上来先给了宋向文两捶。 “你干什么,疯了?”宋向文摸着刚才被她捶过的地方,力气不小,生疼。张萌还要抬手捶他,宋向文眼疾手快抓住张萌两个手肘,张萌使劲想挣脱开,也只能被宋向文牢牢控制住。 猛然,张萌把头伸出来,向着宋向文的胳膊就咬了一口。宋向文“啊”一声松开手抽回胳膊,张萌又一记头槌顶在宋向文胸膛上。 后退出去好几步才站定,张萌站在原地憋着笑,看着宋向文狼狈的模样,笑道:“都赖你,都赖你,你都不知道我在里头干什么了。” 宋向文歪歪脑袋:“怎么了,你在里面让老师给了两个嘴巴子?” 张萌不搭理宋向文,冲上来拽着宋向文说道:“那个老师问我英语,我说了一半她说不用了。问我,为什么来这里,我说,我爱打电脑。然后她说打电脑跟学计算机不一样,我就不说话,她还是给我改过来让我拿着去下一个。” “那个男老师你知道,他问我,编程语言了解哪几种,我哪知道,什么是编程语言我都不知道。他就说,那你来干什么。我说,我陪我同学来,他说谁,我说刚才那个,他说真有意思就让我走了。” “啊,丢死我了!”张萌涨红着脸看着宋向文,头发在刚才给宋向文头槌的时候乱了很多。 宋向文跟张萌在学校里,时不时也这样闹,两个人就跟打架似的掐起来,宋向文拽着张萌的头发,张萌使劲掐他的肚子。几次被班主任碰上,班主任不训张萌,拽着宋向文耳朵,“恁三叔公的你欺负人家张萌干什么?你长本事了欺负人家,你来欺负欺负我吧。” 张萌这样的反应,宋向文确信不是生气,哄两句就好了。 “没事儿,你以后也不来,没事儿,别生气,哈哈哈。”宋向文上前轻拍两下张萌的脑瓜子,把他拉到上机面试的教室门口,“排队,等会还得上机。” 张萌一跺脚,“我去进去,要进去你自己进去,我不进去丢人。我要回去,你自己在这。” 宋向文拽着张萌衣服,“求求你,别生气,真的,回去,请你喝汽水。” “啊啊啊,知道了,我在旁边等你,你自己进去吧。”张萌走到窗边看着窗户外面自己站在那里。 客观的来说,上机也不难,就是操作一下word文档,改一改字体和间距之类的。但是,宋向文不会,他从来没弄过,而且页面上也没有word文档这个软件的快捷方式,他找不见。 二十分钟,他完全是在发呆,旁边的都在敲击键盘,就他在那里眼巴巴看着。 门外的张萌时不时瞅一眼,宋向文跟她对上眼,张萌唇语说:“快,出来,咱们班都走了,就剩咱俩了。” 宋向文一想,不会干坐着不是办法,干脆,早点回去得了,站起身就出去了。可以提前出去,老师已经说过的,宋向文站起身之前,已经有几个人出门了。 宋向文出了门,就跟张萌两个人加速跑到了来时候的空地上。偌大的空地,就是没有他们班同学的身影,十九中的学生倒是不少,但都是别的班的。 路边的大石头墩子上,年级主任拿着喇叭握着手机坐在那里。两个人走过去问道:“老师,你看没看到我们班主任。” 年级主任没好气道:“恁班主任走了,他让你们俩跟着我走,不要你们了。” 两个人就在主任旁边站住了。 主任扭过头不可思议地问两个人:“你说,你们两个人来这里干什么?有这个功夫,在学校里背两个单词做两道数学题不行?” 宋向文尴尬的回道:“害怕,政治,不合格。” “照着书抄都抄不合格?” “......” 两个人跟着年级主任,跟别的班的学生上了同一辆车。找了个双人座坐下,“少说话。”张萌低下身子示意跟宋向文说道。 宋向文刚开始还以为,四班的周康也在这里,张萌怕尴尬,“怎么了,是不是那个谁在这?”宋向文一边问一边往两边看。 张萌把宋向文拽回来,“不是,四班的好几个都在这。” 年级主任在车上把他最心爱的大喇叭给了宋向文,“回去,放到我办公桌上。” 张萌和宋向文两个人拿着主任的大喇叭研究,按开了开关,嘶嘶的电流声响起来,宋向文凑到后面轻声说了一句:“磨剪子来~”声音放大了好几倍,年级主任坐在最前面都听到了,“宋向文,你想挨揍你就接着玩昂。” 薛林后来跟他说:“去职业那天,咱们年级剩下的男生都在操场上踢球,踢爽了,没人管,都在那里玩。”宋向文听了直拍大腿,早知道,就不花那大巴车钱去职业了,也能在操场上踢球! 成绩下来的时候,被主任用胶带粘在了办公室门外的小黑板上,宋向文通过了酒店管理的面试,没有通过计算机的面试。 整个酒店管理,全县62个通过面试的,宋向文位列其中。 班主任上课的时候说他:“恁三叔公的宋向文,你说你也不去职教中心,你非得占着一个名额干什么。” “张萌,去了一趟,一个合格的都没有?怎么弄的,人家宋向文还合格了呢。” 张萌恶狠狠看了宋向文一眼,不仅仅是又被老师说了一顿,还有宋向文告诉她:“这个礼拜的零花钱花完了,下个礼拜,我给你买汽水。”气的张萌又给了宋向文两捶。 当时中考报名,十九中都是老师来帮助学生完成的。 在十九中上学的,绝大部分都是农村孩子,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对于电脑有一个起码的认识就不错了,要让他们完成报名流程,就显得过于困难了。为了确保学生们报名不出问题,每年都是各个班级的班主任帮着学生报名。 报名涉及到个人的密码,这个是不能泄露出去的,只有考生自己才能知道,哪怕是班主任也不行。因此,在通过了初始密码登录之后,班主任会背对着学生,让学生设置上自己的密码并且保存好。这个密码可以通过绑定的手机号修改,忘了也不会太麻烦。 那时候,一中实验两个最好的学校是一样的录取分数线,它们统称做改制中学,剩下的二中三中等,就是各自中学的名字了。 报名,可以报三个,分为一二三顺位,第一志愿也就是学生明确想要报名的志愿。二三志愿是为了第一或者第二志愿分数不达标的学生们准备的。如果达到了第二志愿分数,那就可以去到第二志愿的学校。 中考,所有的学生必须参加,哪怕是已经联系好了职教学校的学生也不例外,必须保证全员参加。 班主任找了一间小教室,用着里面的电脑在中午午休的时候报名。按照成绩单顺序,一个一个去小办公室,登录上自己的系统,在老师的帮助下填写好志愿,自己看着,确定报名成功之后就可以了。 这不是个麻烦的事情,但是却让不少学生陷入了纠结。 成绩高高的学生不纠结,他们的目标就是最好的学校。成绩差的学生也不纠结,他们都会去到职教中心。最纠结的是成绩不上不下中游的学生,也许他们发挥好一些,能去一中实验,发挥一般,就只能去二中三中。 年级主任说:“请大家仔细考虑,第一志愿尤为重要。你想,加入你第一志愿分不够,够了第二志愿,人家学校,真的想要一个一开始就看不上他们学校的人?所以,第一志愿,一定要是最稳妥的,那些成绩刚刚达标的同学,务必谨慎。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在强调。” 宋向文不纠结于这些问题,按照班主任的说法,班里面的前几名都是百分之九十的把握的。 宋向文站在班主任旁边,看着班主任在网页上操作,“第一志愿,是一中实验,第二是二中,第三是三中,是吧?” 宋向文答应了一声,“嗯。” “恁三叔公的,哪个学校招了你这个皮猴子,学校来罪了。上了学校,别跟人家说英语是我教的昂,丢不起那个人。”班主任抄起旁边的报纸给了宋向文一下子。 “中考英语,不准给我考那两分,听见了?” “昂。” “恁三叔公的,走吧。” 第202章 倒计时 中考报上名,整个初三年级就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下了课的楼道里,闹哄哄比初一初二的声音还大。原来年级主任只在吃饭的时间点会着重巡视走廊里的纪律,现在每个课间基本都能看到他在办公室门口站着。 各个班的班主任也都紧张起来了。自己的班主任教了自己两年,从来都不把他的车开到学校里。在班里面开班会的时候说:“咱同学都很精神,看着哪个老师的车在学校里,就知道哪个老师来了。我就不往学校里面开,你们就不知道我来没来。” 于富贵看到他在学校外面街上停着的橙色的小轿车,回学校给他们报信,“我看,他觉得他的车拿不出手去,不往学校里面开。” 教了宋向文他们一年了,整个班的学生却只见到了他的两双鞋,一双皮鞋,鞋带已经开线了经常拖拉到地上,一双登山靴,冬天的时候穿,深棕色倒是也看不出脏了没有。牛仔裤永远都是那一个款式,张萌说:“跟长在腿上一样。” 特意在教室最后的位置搬过来一个小桌子,上课就在后面坐着看着学生们上课。这是主任开会提议的,班主任要比学生还要急,才能带着学生也急起来。 确实出现了几个突然努力的学生。本来在教室最后面几排坐着,经常违纪被老师和主任抓到的一个女生,报了三中,而后就每节课自己搬着小板凳来教室最前面听课,一丝不苟,很是认真,老师都表扬,让他们以她为榜样。 身处其中,还真的感受不到那种着急忙慌的感觉。总是觉得,身边的同学,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也没有急得睡不着觉,也没有急得哭的。 于富贵和唐超两个人还是每天起一个大早出去洗头,从小卖部花五毛钱买来一包洗发膏两个人用刚刚好。晚上还是打水上来洗脚,现在精神了,每次往后窗倒水,都得看看有没有人,然后迅速倒下去拉上窗户。 宋向文已经养成了习惯,晚上放了学不去厕所蹲一阵子,真是屁股痒痒。每天晚上,李洋都跟他一起,甚至在宋向文的带动下,李洋也开始在学校里上大号。这是宋向文第一次见到的,看到李洋脱下裤子蹲下,宋向文顾不得坑里面的味道,惊讶道:“啊,你也拉?” 李洋嘿嘿一笑,“嗯。” “我靠,你憋了几天了这么臭。” 高占源和张全瑶几个人晚上出去上网吧,被年级主任抓到了。 高占源不知道藏着,白天的时候就在教室里嚷嚷,“今晚上打爆你们!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国服上单!” 张全瑶指着高占源鼻子骂他:“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把你那个狗嘴给我闭上!” 晚上放了学,为了不让值班老师发现,张全瑶把书包给了李洋,嘱咐他:“到我们宿舍,给我把床弄开,被子使劲弄成一个有人在里面的样子就行。”说完几个人就跟着走读的人群出了校门。 晚上人多而且天黑,几个上了年纪的保安看不清是不是每个学生胸口上都有走读学生的牌子,想要混出去,并不难。 晚上是主任值班,这些天都是他,每天就住在一楼暂时的教职工宿舍。开大会的时候校长说:“我呢,那天把我们的主任叫到办公室。因为我知道,咱们主任的老母亲,最近身体不太好。我跟他说,我说孙主任,一定一定这两天,带着老母亲,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咱们的孙主任呢,就笑着摆摆手说不要紧不要紧。同学们,你们有一个好主任,哪个主任能每天跟着你们,家都不回了。主任的女儿,今年是要参加地生会考的,他把家里的女儿扔下了,来了咱们学校住下陪着大家。大家,一定要理解咱们主任的心啊。” 主任的戒尺断了,经常使用,有次在自己班里面抽一个男生的屁股,硬生生断了,他觉得没用多大力气,男生也没鬼哭狼嚎的。 此后,他就把办公室里已经快要碎掉的苍蝇拍拿在手里。宋向文认识,那个苍蝇拍曾经亲吻过自己的屁股,这样的藤条状的东西,大人最疼了,能够明确的感觉到一道红色的痕迹迅速出现在屁股上,回味无穷。 晚上没打熄灯铃,主任就拿着他的苍蝇拍子,看着手机,倚靠在走廊尽头的窗沿上。有他在,这些日子整个楼层都没有敢打架的,而且一点都不吵闹,他往那里一站,震慑力已经拉满了。 听隔壁宿舍的同学说,主任是直接就来了他们宿舍门口,拿着手电筒往里照了一会儿,就开始叫门了,“来,把门打开。” 其实主任进宿舍检查是正常的,每天晚上只要是他值班,都会随便进几个宿舍去检查。有次叫开了宋向文宿舍的门,一个宿舍的人都在各自床上吃各自买来的零食,当然是辣条居多。 进了门,主任就没好气道:“吃些什么垃圾东西,大晚上吃了能睡着觉?白天不学晚上不睡的,干什么这是。” 于富贵把自己的零食往被子里面塞了两下,被主任看到,走过去扒拉他的被子,“这是什么,拿出来我看看。” 于富贵拿出来给他,“零食。” 主任还以为是手机,他也不是没这样抓到过手机。看到是零食,宿舍人又齐了,转身出了宿舍就走了。 进了张全瑶宿舍,同样还是看看每个床上有没有人,一个宿舍,少了四个,肯定是不正常。 “这些人是谁?”主任问宿舍里的其他人。 舍友们告诉主任是高占源和张全瑶几个人,主任问:“他们干什么去了?谁知道?” 张全瑶已经提前跟自己的舍友打过招呼,“如果主任来了或者老师来了,就说他们请假了,回家看病,感冒了。” 几个舍友也当然是这么说的,主任怎么能看不出这是假的,直接质问那个男生:“要是他们没回家没去看病,出了问题你负责吗?你敢保证,他们是你们班主任批了假条回家的?” 男生不敢担责,“他们跟我说要回家,我也不知道,他们说得,我不知道班主任给没给他们假条。” 主任转身就走了,没再说一句话。 整个晚上,几个人都没回来。隔天才知道,已经被家长堵在了网吧里。 主任出了门就去给班主任打了电话,班主任火急火燎从家里来到学校,找了班里面各个家长的电话,给他们打了电话让他们来学校里领人。 网吧开在驻村的一户人家里,已经好几年了,都是十九中的学生光顾,黑网吧,没有营业许可,自然也就不管是不是未成年人。 主任自己去了网吧,在窗户外看到了几个男生,直接通知了学校里面的班主任,家长到了,直接带到这里来领学生。 高占源事后说:“就打了一把,第二把才推上高地,俺哥哥就掀开帘子进来了。我没看见,给了我一耳刮子。跟我说俺爹俺妈都在外面让我出去,然后跟张全瑶几个人说,你们家长也都在外面,自己出去吧。” 领回家几个人也没什么事情,无非是说服教育一顿,挨揍也都没挨揍。自己的孩子啥样,家长都有数,也不是没在网吧里抓到过,要是一次两次感到生气,次数多了,倒是无奈了,打过了,骂过了,不管用,他们没办法了。 临近毕业了,同学录,又开始出现在了教室里。 最初是班里面一个女生先拿出来的,分给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填写。宋向文本来不知道,下课去张萌同桌座位上找张萌说话看到桌子上有一张,“这谁的?” “咱们班小姑娘给我的,没给你?”张萌拿着已经快填写完的同学录给宋向文看。 “没给我。”宋向文接过来看着张萌在上面写的内容,梦想:律师。爱好:吃。特长:唱歌。寄语:“一人二房三餐四季,美好皆属于你!” “这句词我熟啊,你还因为这句话差点跟我绝交呢。”宋向文指着纸上的“一人二房三餐四季。”向着张萌嘿嘿笑道。 张萌白了宋向文一眼,“你也知道,也就是你,别人我早让他滚了。” 四班的班主任上课的时候说,“每年到了临近毕业复习紧张的时候,很多小女生就在桌子上写一张小贴纸,写上激励自己的话,其实还挺有效果的,男生就不多了,一般来说都是女生写。” 而后,贴小纸条的就开始流行起来,一开始是郭鑫先贴的,她写的很简单:你还想考上理想的学校吗? 就贴在桌子右上角显眼位置,来来往往的同学都看得见。张萌和几个女生看到了,也都纷纷学起来。 张萌贴的时候,宋向文看到了,他知道她在干什么,就问她要:“我看看,你写的什么好东西。” 张萌本来一本正经往上贴,看着宋向文问自己要,立马呲牙笑骂道:“滚,不给你看,你不准看。” 宋向文要过去看,她就挡着。宋向文也并不是兴趣去那么大,她不让,他就忘了这件事儿了。 好几天之后,张萌不在座位上,宋向文的数学卷子被她拿过去看,下节课就得上课了,他想去拿回来。拿的时候,就不经意瞥见了贴在桌子上的小纸条。“一人二房三餐四季,理想的生活,就从现在开始努力吧!” 宋向文没有嘲笑的意思,反而觉得这个一二三四的句子,写的挺好。张萌从外面回来,撞见了宋向文在她位置上站着,顿时不高兴了。也不是笑骂了,脸色阴沉让宋向文快走,“走,谁让你看的!我不准你看!” 说着张萌还生气的把纸条撕下来,宋向文怎么哄她,她都让宋向文滚。 宋向文就很识趣的滚了。他没怎么正经哄过人,平时他跟熟人都是贱兮兮的,把人弄生气的时候很少很少,也就没有什么经验。说到底,他就不会哄,就会舔着脸上去贱兮兮求人家。 求张萌,张萌不搭理。他就得想别的办法了。 于富贵说:“你写个纸条,光写对不起就行了,写一百遍,写满了,给她看,就好了。” 看着于富贵胸有成竹,宋向文好奇问道:“你咋知道的?” 于富贵很得意的说:“咱们班那个驴姐,不是那天叫我一脚踢哭了,我写了一张纸,拿着赶忙笑了。” 驴姐是于富贵给一个女生起的外号,因为女生笑起来笑两下就要喘气,于富贵说跟驴叫似的。 “你还挺厉害,我试试。” 宋向文中午午休没睡觉,一笔一划写了一中午对不起。为了加强效果,在纸上还画了个哭泣的表情。 下午,趁着张萌同桌不在,宋向文坐在了张萌同桌座位上。看着宋向文来,张萌本来低着头唱歌,使劲转身用胳膊挡着耳朵不听宋向文说话。 这是宋向文预料到的,小心翼翼,把写了的纸条轻轻送到张萌另一侧。“求你了,别生气了,我错了,真的,错大了。” 张萌本是左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手扶在脑袋上顺便挡上了耳朵,宋向文的纸条送过去,刚好在她眼皮子底下。 “别绷着了,怪累的,笑笑吧。” 宋向文一说,张萌原本静止的身体伴随着“哧”一声抖动两下,这是她笑了,笑了,就代表宋向文道歉大法成功了。 宋向文使劲把张萌身体转过来,她一开始跟他对着干,但是力气确实比不过宋向文的。张萌已经使劲抿着嘴唇,她很想笑,但是又不想这么轻易地笑。 “好了,你看看,别的脸红脖子粗地跟喝酒了似的。” 张萌坐直身子一巴掌拍在宋向文身上,又是几捶,“要不是你,谁都不行,你知道?” 宋向文真诚点点头,“知道,知道,也就是我。” “你看,我都撕了,你给我贴上,我不管,给我写好看的。”张萌指着原本贴着纸条的地方说道。 “你把我给你的纸条贴上,更有效果,看了就心情愉快。”宋向文拿着自己的纸在桌子上比划,“有点大,折一折。” “真丑,不折,不贴,回去我就撕了。” “别呗,别撕了,你回去蘸着豆瓣酱吃了。” “哈哈,滚开!” 第203章 留下些记忆 宋向文把班里面有人发同学录的事情在宿舍里跟舍友们说,于富贵兴致勃勃,“我也买了,我寻思考完试才能带过来,这样的话,我下周就带过来。” 张萌也说,“我周末回去买一个,也带过来。” 宋向文小学的时候还跟风买过,上了初中几年,拿出来看了两次,不少同学的留言还是挺好玩的,从网上摘抄一些很火的句子,活脱脱的非主流。 每次看到,宋向文就忍不住想笑,一想到自己当时也是学着别人这么写的,他就笑不出来了。 一个同学录,二十块钱,二十五块钱买一个质量很不错的。宋向文想要买,跟刘二姐要也能要出来,但是他自己觉得没必要,关系好的同学,还会再联系,肯定已经加了好友了。关系平平的,毕了业基本上缘分就到这里了,以后能不能见到还是个问题。 所以,周末的时候宋向文依然在家里玩了两天电脑,根本就没把同学录这个事情放在心上。 第二个周,于富贵和张萌还有几个女生拿着自己买的同学录到了学校里。 于富贵很严谨也极为认真,他是一张一张发的,发下去,看着那个同学写完了,必须要写满,认真写,然后他再找另一个人写。这样收上来的同学录质量是很不错了,很多不想写的,只是马马虎虎写上前程似锦就结束了,他这样,倒是能收获写得满满的同学录。 张萌比较随性,给关系好的一人都发了一张,也不看着写,写完了给她就行。 宋向文看过于富贵的,也看过张萌的,课间的时候,于富贵看着老师,宋向文弯着身子在桌子下面看。同学的寄语还是挺认真的,尤其是都知道同学录是于富贵的,写的时候,也都写了一些对于富贵说的话。 “你是个开朗的人,很开心能和你做朋友。” “我觉得,你性格很好,虽然有时候很闹,但是是个好人。” 诸如此类,都是好话,这种场合,也不会把不满写在里面。 张萌的同学录更夸张,尤其是女生给她写的,恨不得问她要两张,字漂亮而且写得很满,还用了不同颜色的笔,还有的在上面画画。 宋向文是嘴角上扬看完了张萌的同学录的,张萌问他:“咋样,是不是还不错。” 宋向文嘿嘿点头:“不错不错,写得真好。” “就你写的不认真,看看你写的烂字。”张萌翻开了宋向文写给她的,展示给宋向文看,当面笑话他。 “我还用跟你写那些话,咱俩什么关系,你心里没数了。” “有数有数,我得把你放在最后面,别让人看到笑话我。” “不行,放在最前面,给我,我给你放。” “行行行,你说了算,放在最前面就放在最前面。” 宋向文是羡慕的,看到那些夸着他们的话,他也很想收到这样的留言,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他的好。 四班的物理老师,跟宋向文能“打成一片”,上课的时候经常逗趣宋向文。他总是喜欢拿着班级里面成绩不错的男女生开玩笑。 “咱们班,男神是谁?”上课的时候物理老师说起来题外话的时候问过他们。 下面大都是七嘴八舌的说,都是在打趣开玩笑。 后来,物理老师干脆说,“咱们班,觉得自己是男神的是谁。” “啊!宋向文,啊哈哈哈哈哈。” 宋向文还没听到过这么整齐的回答,一时间不好意思了,涨红了脸,使劲摆手,“低调低调!低调低调!” 他当然也是希望能跟于富贵和张萌那些有同学录的一样了,但是自己只有五块钱零花钱,而且学校小卖部,也没有卖,主任去小卖部谈过,不希望这些东西影响学生的学习。 要么说总会有聪明的同学呢,班里面一个男生已经把办法给宋向文展示出来了。 练体育的男生,拿过市里面的跳远冠军,在学校里很出名。大高个子,颜值来说,宋向文一个男生觉得也就那样,女生们好像很喜欢。 有一段时间班里面有个女生写了一部小说卖了五十块钱,在班里面女生圈子里面传开了,女生们纷纷开始投入了创作。安琪也在其中,写了一个房地产大亨的前进跟海归千亿总裁的爱恨情仇,但是只写了两节课,就因为太累了不写了。 在这些写小说的女生里,有一个女生的小说男主角,用的就是那个男生的名字。甚至人设都是一样的,跳高冠军,制霸赛场,宋向文只看过前几章,她就断更了。 唐超给宿舍里每个人都写了一个故事,每个人都找了个对象,宋向文的对象,是一个美女学霸,好像还挺主动,给宋向文看高兴了,总是催着唐超赶紧写。 男生也很喜欢同学录,但是自己也没买,于是,他自己去小卖部买来了一本还算是好看的本子,直接写在本子上,一个人一页。 传来传去,倒是有不少人都给他写了,前几页都是女生,往后的才是兄弟们给他写的。宋向文在教室里闲逛拿着看的时候,男生也让宋向文拿回去写一写,宋向文拿回自己座位,和于富贵唐超几个人都给他写了。 反响不错,而且这样一看,很方便。那些同学录,大都是硬邦邦的纸壳子,巨大的纸,放在哪里都不方便,这样一本本子就不一样了,随便往桌子上放,根本不用担心老师看见,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本子而已。 宋向文就开始萌生出了也要自己制作一个同学录的想法,但是,他的五块钱零花钱,又他三叔公的花完了,他没钱去买本子。 思来想去,干脆,用学校发的作业们,数学本,全是空白的地方,而且二十张,不多不少,如果不够用,他还有,如果人太少,那也不丢人。 为了让自己的同学录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一些,宋向文秘密联系了张萌,“你给我,设计设计,给我弄个同学录。” 张萌一开始没听清一样,拿着宋向文递过来的空白作业本,“什么?你要自己做一个同学录?” 宋向文一本正经点点头,张萌就开始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自制同学录,用的这样的本子,哈哈哈哈哈,你真好玩。” “哎呀你别这么大声,给弄好看一点,行不行?”宋向文拉着张萌的头使劲往桌子上面凑。 张萌笑着停不下来,“行,行,我给你弄,你回去等着,给你个惊艳的。” 宋向文其实心里面挺忐忑,看张萌的反应,他本来就没底,万一人家笑话怎么办。自己能跟人家体育生比吗? 张萌是第二天才把本子给宋向文送回来的,是亲自来到宋向文位置旁边双手奉上。一边给他还一边虔诚的微笑,那个笑,也不是什么好笑,就好像阴谋得逞了一半还没完全成功那种忍不住期待成功之后的笑。 “给你,我给你弄好了。”张萌把背面朝上双手递给宋向文。 宋向文看了看本子,再看看张萌,“这么快?”他没直接接过去,看张萌反应,不太正常。 “我是谁,当然了,昨晚就弄好了。”张萌坚定地说道。 “这样,你自己评论一下,你这个东西,设计的,怎么样。” 张萌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我觉得,这是我长这么大,最厉害的一次创作,已经到达了大师级别地水平。我融入了很多奇特的妙想,绝对能让你眼前一亮。” 宋向文斜着眼睛笑道:“最好,别是眼前一黑昂。” 接过来把正面朝上,《宋向文后宫佳丽信息本》。 张萌憋不住了,笑弯了腰,扶着宋向文的桌角蹲在地上,拍打着宋向文的小腿,“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笑两声,就得断气一会儿。 粗大的字体,甚至本子上也给画上了花朵和小草,还很贴心用了各种颜色的水彩笔。 宋向文没管在地上蹲着的张萌,翻开作业本看进去。 已经无敌了。 张萌把男生和女生分开,男生叫俊男,女生叫靓女。俊男靓女交叉,每人一页。 信息都是差不多的,但是换了一种极为刁钻的叫法,家庭住址,叫府邸。电话号码叫飞鸽传书。理想叫抱负。爱好叫雅趣。 的的确确是眼前一黑了,宋向文看着那二十页本子上,每一页都是张萌的隽秀的字,明明是汉字,却让宋向文感觉到无比的陌生。仿佛回到了小学时候,跟薛林刘立洋三个人假扮三国角色的时候。 张萌还在地上蹲着,但是已经抬起头来,下巴放在桌子上,盯着宋向文看。 宋向文合上本子,迅雷不及掩耳扔进桌洞,“张萌,有你真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谢谢,有你也是,哈哈哈哈哈。”张萌一屁股坐在底下起不来了,唐超惊讶道:“碰瓷了,干什么这是,起来,都来看看,碰瓷了昂。” “快起来吧,地上脏,别让人家注意到你在这里发疯,别让人家知道你给我写的大作,快起来。”宋向文使劲拽张萌的胳膊,要把她拽起来,张萌是有一些微微胖的,宋向文力气也不大,根本拽不动。 “好,你等等,啊,笑死我了,我起不来了,你把我扶起来快。”张萌在地上两个巨龙翻滚,也没站起来,干脆坐在上喘着气,不管了。 宋向文叫着唐超,两个人一个人拽一个胳膊,把这个祖宗从地上拽起来。 “拍拍你的屁股,都成黄色的了,跟拉了似的。”宋向文感觉被张萌狠狠地压制了一个回合,他在疯狂找机会找补回来。 张萌不在意,还是在咯咯咯笑,“你拿出来,我再看看。” “不给,回去,这辈子不用你给我弄东西了。”宋向文使劲把张萌转个圈,用力往外推。 “不行,我求你了,你给我看看,我再看一眼,就看一眼。”张萌转个圈又回来了,蹲下就往宋向文桌洞里伸手。 宋向文死死抓着张萌的手不让她拿,张萌另一只手使劲一戳宋向文的两肋,宋向文怕痒,应激原地起飞了一下,把张萌惊的哈哈笑。 “好好好,你完了。”宋向文转过身子,一个手抓着张萌的两只手,另一只手在她肋骨旁边使劲挠痒痒。 一屁股,张萌坐在上,使劲扭动身子。“呦呦呦,你还会跳舞呢?再来点新动作。” “宋向文,恁三叔公的你疯了?你在那里干什么?嗯?谁在地上坐着?站起来,张萌,你也疯了。”班主任在门外就听到屋子里面宋向文的喊声,一进来就扯开嗓子喊他。 张萌的头发乱了,脸通红,校服裤子脏了,坐在地上,班主任进来了还在笑。 “嫩俩出来。” 两个人跟着班主任来了办公室。 “张萌,宋向文是不是欺负你,我知道,你不是调皮捣蛋的是不是。”班主任给了张萌一张湿巾,让她自己擦一擦,给了宋向文一脚,让他自己站着。 张萌回道:“没老师,俺俩在闹着玩。” “宋向文,你看看你把人家欺负成什么样了,人家还在那里跟你玩,你就把人家推地上?” “不是老师,我是.” “你是什么你是,快考试了,别一天天的心不静。嫩俩都是,都是考一中实验的苗子,别带头在教室里毛毛躁躁的,咱们班其他同学看见怎么办。觉得自己稳了,就在这里疯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班主任恢复到了严肃的态度。 两个人也领了惩罚,在后面站着听课一天。好在,自制同学录的事情没有泄露出去,两个人谁都没有生气。 那本同学录,宋向文为了防止张萌再偷偷拿去笑话他,当天晚上就拿着回了宿舍,放在了床垫子下面。毕业了,收拾宿舍,宋向文从床垫子下面翻出来,又想起来这个事儿,拿着去给了张萌,又是一阵嘲笑,随后就当成礼物送给张萌了。留个纪念。 第204章 行李准备好 报名是老师帮忙报的,准考证也是老师帮忙打印的。学校统一打印了所有人的准考证,打印了三份,先让各个班主任发下去一份。也让各位同学知道自己到时候在哪个考点考试。 中考考试,在高考之后,考点就是四个普高加一个职教中心,中间不会换考点。 也就是说,每个人在哪里考都是固定的。因为十九中是农村地区中学,不能像市里的学校那样来回方便,所以农村的初中中考的时候,学生们都是直接住在考点的。 发下来准考证,整个年级都很热闹,都在找跟自己在一起考的同学。 宋向文被安排在了实验中学,张萌在一中。这个考场安排的也是有说法的,报名一中实验的,优先分配在一中实验考点。其他的中学也是一样的道理,如果考点位置不够,才会分配到其他的地方。 而且也是按照学校分配,也是为了方便各个学校统一分配到各个考点。 自己班,于富贵和唐超跟自己是一个考场。他们两个人报名了职教中心,大概是满了,就被分配到了实验中学。 这一份准考证,就给各位同学了。班主任很严肃地跟他们强调,“准考证,到时候各个考点的带队老师会有一份,你们自己的没有了,找老师要。老师没了,你们就不用考试了。所以,考前不是有三天时间在家里静悟吗?自己在家里别彪,把准考证保存好,考完了,随便玩。” 因为要去别的学校住了,住的床铺,就是各个学校高三已经毕业的学生腾出来的位置。被褥和生活用品都得自己准备,这些细节方面的东西,第一次参加考试的学生是不知道了,老师的经验就尤为重要。 “第一,拿一个蚊帐,夏天有蚊子,万一你晚上没有蚊帐让蚊子咬得睡不着,第二天可考不好第二,带点药,感冒药和肠胃药,别上了考场去拉肚子。第三,少带零食,少吃三天的零食饿不死,等着考完了,回家去,让你爸爸你妈给你买上一大堆你自己慢慢吃。” 这大概,就是他们中学阶段最后一个班会了,明天的下午,他们要放假回家,自己在家里静悟三天,再回学校统一去各个考点。这个礼拜就可以暂时把一部分能带的行李带回去,尤其是床单的被子洗漱用品之类的。 返校之后,就不给时间去宿舍收拾了,到时候清点人数大巴车到了直接去各个考点。学生们的行李,得自己提前准备好。 按照班主任的嘱咐,住宿的学生们在晚上就把洗漱用品给打包起来了,床单被子,睡醒了扔进袋子里带走就行。 也许,这个晚上,是初一第一个晚上之后的,最疯狂的一个晚上了。 那天晚上,年级主任还在,巡视了一会儿,就下去了。走廊里慢慢躁动起来。 在初三楼层上面,就是楼顶,本来通往楼顶的门是锁上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门被打开了。 走廊里嘈杂的说话声和拖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越来越大,去到楼顶的人越来越多。去到上面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有一个出入口,老师上去,上面的人根本跑不掉。楼顶也有高高的铁丝网围着,光秃秃的没有什么遮挡物,抽烟的学生都不会选择来这里的。 宋向文的宿舍同样在关灯聊天,每天晚上这是固定的节目。题材不限,国家大事、班级八卦、恋爱、打架、老师、家庭、同村的事儿、小时候的事儿等等等等。唐超把他的手机带过来,晚上就窝在被窝里看小黄电影。看到高兴了,掀开被子感慨:“我靠!无敌了!” 引得宿舍里的其他男生都问他要:“我看看,我看看,怎么了,我看看!” 顶楼跑下来了人,哈哈大笑一边跑一边喊着:“熏死我了,我靠!” 李洋出门上厕所,回来说:“他们在楼顶看到一个鸽子窝,里面有个鸽子蛋,不知道多久了,弄开都已经臭了,一股子味道,走廊上都能闻到,让张全瑶用小木棍夹下来放在楼梯口了,死臭!” 那晚上,喧闹并没有持续很久,年级主任又上来了,拿着手电筒,狠狠地骂了两句,把那几个在走廊里来回窜的学生踹了两脚,赶回了宿舍里。楼道里又恢复了平静,宋向文和舍友,也在这次平静之中各自入睡了。 心里那种激动还是在的,第二天天不亮,楼道里就有好几个宿舍早起收拾行李了,同样是翻箱倒柜的声音,把宋向文他们吵起来。 宿舍里也开始忙碌起来,卷铺盖,扔袋子,热闹得很。 唐超去别的宿舍,拿过来四副扑克牌。 男生们的行李都很简单,收拾的时候也不在意,往蛇皮袋子里面一丢就行了。离着去教室的时间还早,宋向文几个人看到扑克牌来了精神。 来了十九中三年,他很少在学校里玩扑克牌,也没机会展示技术。在家里的时候,哥哥们打扑克都因为他小不带他,他就在旁边看,一来二去也学会了很多玩法。看到扑克,他还真的想上去露两手。 “保皇,会不会?”李洋问宿舍里的舍友。 “会会会!来,我玩!”宋向文跳下床,把自己的床垫子铺在地上,“坐在这上面玩就行了,来来,快打两把。” 唐超、李洋、宋向文、于富贵和于富贵的下铺,五个人围坐在宋向文的床垫子上。“有皇帝牌吧?” “有,正好四副,正好的。” “来吧!” 五个人说说笑笑摸着扑克牌的时候,去隔壁宿舍借绳子的舍友跑过来跟他们喊:“收起来!主任来了,已经到了楼梯口了,快!” 喊声很大,把主任直接喊了过来。五个人刚刚站起来还没把扑克牌藏起来,主任就已经拿着他心爱的苍蝇拍子出现在了宿舍门口。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床垫子把扑克牌盖住,五个人都不敢动。 “你们在干什么?”主任看着几个人问道。 几个人不说话,低着头。 “宋向文,你们在干什么?”宋向文确信主任知道床垫子底下有秘密,他这么问,肯定就是给他们一个主动认错的机会。 宋向文指了指床垫子,“什么?下面是什么?” “扑克,主任。” “李洋,下面是什么?” “扑克。” “算你们老实,一会儿,宋向文,你拿着扑克,跟他们几个人都去教室等着我。”主任并没有训他们,跟宋向文交代之后就出门继续在走廊里面转悠了。 按照主任说的,几个人拿着扑克站在教室门口等着主任。主任也没忘,上了楼就来找他们,很亲切友好的把他们带到了办公室。 主任的苍蝇拍子大概是不顺手,他不知道从哪里又弄来了一个凳子腿,很粗,不长。 “来,每个人都来领一棍子。”主任招招手,示意宋向文先过去。 撩起来宋向文的校服,主任一边说着:“有这个功夫,你去多背两个单词,不行?”当他说到“行”字的时候,语气加重,棍子打在宋向文屁股上。虽然也是火辣辣的,但是毕竟接触面积大,屁股也算是雨露均沾,倒不是很刺痛。 宋向文轻轻捂着屁股走到一边站着,等着几个舍友全都领赏完了,主任也没跟他们多说什么就直接让他们走了。 这一天过得很慢,所有人都盼着回家。今天不是周五,只有初三的学生回家,初一初二的学生都得继续在学校里面上课。 下午放学之前,张萌把宋向文叫过去。“宋向文,在实验哈?” 宋向文点点头,从张萌的桌子上拿起来一块糖塞在嘴里,“嗯嗯,咱俩不在一个学校考,你好好考,肯定能考上。” 张萌从书包里拿出来两根棒棒糖,“给你,拿着吃,你也去好好考。” “喔嚯,一块钱一根的吧,这么大方呢!”宋向文拿在手里把玩,很惊喜。 “都有都有,我也给郭鑫了,你别自作多情。”张萌一推宋向文那个看腻了的“老脸”,“好了,你可以滚回去了,别乱吃东西,别拉肚子。” “昂,知道的。” 三天的静悟时间,宋向文和李金张勇三个人相约游戏峡谷,在游戏里面静悟。 这时候,宋向文和张勇、李金已经是玩游戏的铁三角,每个周末必须在一块开黑。他们三个都是报名一中实验的,客观来说,应该考上的机会还是很大的,三个人也都不紧张。 在家里第二天,安琪骑着电动车从前街来到后街,她没怎么来过这里,对这里的环境很是陌生。她是来找宋向文的,为了跟他说点事儿。 宋向文去她家给她送过作业,听宋向文说,他家就从自家往北走就行,直着走就到了。 安琪直着走,走到了宋庄后面,并不能确定哪个是宋向文家。就问了在街上站着的两个农妇。 两个农妇,有一个宋向文本家大爷的老婆,知道宋向文的大名,就把她带到了宋向文家门口。 “宋向文!宋向文!”说实话,宋向文吓一跳,还以为是初一时候王凡那几个人,仔细一听,不像,出了门,才知道是安琪。 “啊?你咋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的。”宋向文出门站在街上,看着安琪坐在电动车上穿着拖鞋。 “你家这个地方让我好找,我好不容易问前面的人才知道你家在哪里。”安琪没有下车,坐在车上跟宋向文说话。 “哈,那你来干啥呢?” “咱们不是后天中午去学校集合吗?你到时候跟我一块,你是坐公交车吧?跟我一起上学的妹妹,她是初二的,她们不去,我就得自己去,找个伴儿。” 宋向文没理由拒绝,他也是一个人,跟同学一块上学,搭个伴儿的事儿。“行啊,你加我好友呗,到时候你直接给我发消息说。” 安琪加上了宋向文,骑着电动车又转悠回家了。 说静悟,宋向文还是悟了十分钟。打游戏打完了,无聊,趴在炕上,闭着眼睛休息。外面的树枝上,停着很多小麻雀,叽叽喳喳的。 宋向文心里面想:“就把你们当成喜鹊了,今天在我这里叫,保佑我考上就行了。” 上街买了感冒药和拉肚子的药,还带了好几盒奶,洗漱用品也带上了。虽然只在那里住三天两个晚上,宋向文还是带了三套换洗的衣服。 刘二姐给了宋向文二十块钱,在那里考试的时候,文具不够用就能直接买,自己不能买,就委托带队老师买。 中午,小舅也在宋向文家吃饭,刘二姐炒了几个菜,宋召华和刘亮两个人一人一个茶碗喝酒。 宋向文没吃两口,安琪的语音电话就打过来了,“喂?” “喂,我吃完饭了,走吧?”安琪在电话那头问宋向文。 “稍等我五分钟昂,我快吃完了,你可以先走着,去村委那个站牌那里。” “好!” 宋向文拎着姐姐的行李箱,装着自己的所有东西,刘二姐把他送到了家门口,看着他上了街。 跟安琪在站牌和车上聊了一路,他们俩聊天的次数不少,每次安琪有什么事儿,陈红不在于富贵不在,她就拉着宋向文说。毕竟坐着很近,说什么都方便。 为了衬托她的美丽,拍照的时候都得特意喊上宋向文,让宋向文在后面给她当个背景板。这事儿她就只招宋向文了,宋向文自己理解的是,“班里面也就我颜值不错了。” 下了公交车,安琪就跑了,找到了初一时候的好朋友。宋向文落了单,“呀,我靠,把我扔了。” 拖着行李箱走在路上,那时候,都基本是蛇皮袋子,拖着行李箱的可不多。宋向文硬生生拖出了一种奢侈品的感觉饿。轮子摩擦在地上,哗啦啦,那是声音吗?不是,那都是面子! 直接去操场集合,宋向文大老远就看到了于富贵,拖着行李箱“很显眼”地跑过去,离着于富贵还有一段距离,一个很帅气的推箱子,试图把箱子推到于富贵脚底下。 可恶,姐姐的行李箱是两个轮子的,刚脱手,箱子就倒了,把宋向文绊倒摔在地上。 “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你真行!” 第205章 坐在考场里 学校租的大巴车,是后面驻村小学的校车。 在这里上了三年的学,每天早上吃饭的时候,都能听到后面小学喇叭里播放的音乐。宋向文他们吃饭的时间点,正是小学生们上学的时间点。那几首歌,每天都听,听得都会跟着唱了。 宋向文和于富贵,两个人把自己的行李暂时委托给了一个同班女生,两个人打算去实验高中之前,先在自己学校里拉一泡。以免到了人家的学校里不好意思当着很多人的面上大号。 厕所里没有人,今天只有初三来,来了很快就坐着大巴车去考场,都基本上在操场上等着,已经没人来厕所抽烟了。那些抽烟的男生,光明正大站在学校门口抽,学校已经要管不了他们了,肆无忌惮,自在。 宋向文和于富贵,两个人在平日里那些“社会人”抽烟的地方找了个坑蹲下。 “你看看,墙上让他们写的字,那个字好像是高占源写的,我当时就在厕所里。”于富贵和宋向文瞅着墙上留下来的痕迹,都是学生们用粉笔或者烟头在上面蹭出来的。 于富贵突然想到一个有意思的事儿,“宋向文,我给你讲个高占源的事儿,你别跟任何人说昂。” 宋向文答应道:“不说,他怎么了?” 于富贵嘿嘿笑了两声,“初二的时候,我跟高占源下了课,他拽着我使劲往厕所跑。我说你跑什么,他说他没有烟了,厕所墙上,这些瓷砖。你看这些瓷砖,看着了吧。”于富贵指着墙壁上贴了半人高的瓷砖。 “嗯,咋了?”宋向文点点头。 “高占源说,这些瓷砖缝里面,有的时候有人往里面塞烟头。他们不舍得抽一支,每节课间抽一半,然后掐灭了放进去,下节课下了课再来抽。高占源就来找他们的烟头。” “然后,上节课课间,我回教室的时候看了一眼瓷砖缝,二班一个伙计,把一半烟头沾了沾小便池里面的尿,放在里面了。” “高玉源跑进来,在里面找,里面没有就那一个沾了尿的。高占源好不容易找着,说就这一个了?然后放嘴里点火,抽了两口扔了说什么我真服了,都湿了,靠。” “我都没敢跟他说,那是人家沾上尿的。” 两个人仔细地听着厕所门口的动静,响起来一点声音,于富贵止住了话头,他也已经讲完了,这事儿,他只跟张圣在回家的路上讲过。 “该,他闲着没事儿净干这样的事儿,买了瓶酒,自己喝了剩下个底,吐进去唾沫给别人喝让人家一顿好揍,他自己这回儿也让人家一顿好整,可不是该吗?”两个人上完厕所,慢条斯理地回到操场,等着一会儿出发了。 去实验中学的队伍,很多熟人,李坤、张勇还有几个各个班级前几名的男生,宋向文跟他们都认识,不能说很熟,也能说得上话。这趟考试,倒是不孤单了。 带队的老师是宋向文的班主任,这趟考试,还挺幸运,到现在来看,都是对自己很有利的一面。 班主任背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登山包,里面放着他几天的用品和去实验中学参加考试的学生的准考证以及其他的材料。 在操场上把在实验中学的学生集合在一起,他们的车是统一发的,暂时得在学校里面休整一会儿。 班主任把宋向文和于富贵叫到办公室里,主任在考试之前跟他们说过,“我呢,前些日子跟咱们这边一个老班在一起吃饭。我就说能不能,赞助咱们毕业生点什么东西。人家呢,也说了,一人一个文具袋还有文具,够咱们同学用了昂,好好考,对得起人家老班。” 两个人把文具袋搬下来,一人一个发下去。透明的文具袋,正是考试所要求的,也是在辅导班里元老师强调的:“考点的老师,都是各自学校的老师,不会看在什么情分上照顾任何人,所以,无论什么细节,都要做到完美。” 为了不再有地生会考那时候没有表而没有时间概念的困扰,宋向文特意买了一块表。还很骄傲地问元老师:“老师,我的表可以带进去吗?” 元老师斩钉截铁:“不行,考场里面有表,自己的东西除了学习用品别的都带不进去。而且矿泉水的塑料膜都得撕下来。” “说到这里,强调一个事情。喝水的时候,不要对着试卷喝,如果呛到了,一口水吐在卷子上,没人管你。一定要对着随便一侧喝,以防万一。” 大巴车缓缓驶出了学校,上了公路,各自向着不同的考点开过去。目的地不一样,心情也不一样,激动、紧张、不安,大概真的像老师说的那样,不同人的人生,从现在就开始走向不同的道路了。 宋向文是第一次来实验高中,那大校门,不知道比十九中气派了多少倍。好家伙,大门后面一个很大的钟楼,一个巨大的表,走得还挺准。 教学楼好几栋,而且都比十九中的好,看起来也很新。学校里面的绿化也是用心了,高大的梧桐树种满了干道两侧,学校里面修了柏油路,巨大的花坛,还有小花园和亭子。只需要一眼,满车的人就爱上了这里。 大巴车在宿舍楼下停了,在入住之前,带队老师需要去跟社管联系自己学校的考生住在哪几个宿舍。他们就得在楼下站着等一会儿,就给了他们随便逛逛的时间。 宋向文他们要住的宿舍楼,旁边就是操场。足球场旁边,有三个篮球场,还是塑胶地面。宋向文跟着李坤几个人在上面踩踩跳跳,还有些弹性,比十九中的水泥地面篮球场好。 而且宋向文一直在心里面有一个标准,一个好的篮球场,篮球框一定是有网的。不管是十九中的篮球框还是村子里小广场的篮球框,都是光秃秃的一个框,没有网。实验中学的篮球框,全都带着网,不愧是好学校。 进到宿舍里面,也是惊艳的,每个宿舍竟然都是瓷砖地面,还有暖气片,竟然还有洗手盆和厕所。 十九中三年,永远都是在二楼,一栋宿舍楼的人挤着几个水龙头。实验中学,竟然能在宿舍里上厕所洗漱,宋向文不禁感慨,以前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八人间,四个上下铺的床,每个床都配套着一个铁柜子,用来放学生们的个人用品。 在班主任老师的安排下,几个学习成绩不错的男生住进了一间宿舍。班主任也说:“咱们这个宿舍,都是考一中实验的,好好休息,在宿舍里好好学习,等着考上了,有的是时间在这里逛。” 班主任住的地方,就在他们宿舍旁边,看着这几个宿舍的男生别出乱子。 宋向文把床单铺上,把带来的几瓶奶放在了枕头旁边。挂上蚊帐,把该收拾的收拾好,也才刚刚下午四点钟。考试得在明天,他们已经急不可耐了,学习?根本是学不进去的。 一个宿舍的男生一起,偷偷跑过班主任的宿舍门前,下了楼就去了操场。坐在足球场上,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去好好的看看这个学校。 “这足球门,标准的足球门。”李坤关注的地方在操场,他苦于没有人在踢球,要不真的得在这里好好感受一下。 学校外面就是居民楼,学校的位置确确实实是市里了,居民住的都是楼房。各个学校各色的校服在操场上转悠着,六月的天气,还不算是太热,风轻轻的,吹得很舒服。 躺在操场上,想起来明天就要考试了,宋向文突然感觉到很兴奋。 一兴奋,他就容易肚子疼,“哎我靠,鬼子,我回去拉个屎,你在这玩着吧。” 宋向文打算好好体验一下这个在宿舍里的厕所,还能直接冲水的厕所。无奈,刚蹲下,几个舍友就回来了。 厕所跟宿舍中间有个隔断,但是是个推拉的玻璃门,趴在玻璃上,一览无遗。几个男生犯贱趴在那里看着宋向文,宋向文怎么能拉的出来。提上裤子,宋向文跑到了班主任的宿舍,“老师,上个厕所。” “怎么,你们宿舍,没有厕所?”班主任把他的行李收拾下来,好家伙,包里好几瓶酸奶,还都是很贵的那种,宋向文只在电视里看见过。 “有,他们看着我我上不出来。”宋向文站在门口等着班主任同意。 “恁三叔公的,你还害羞?上吧,快点昂。”在这里,他们就不敢跑进来看他了,好厕所,上着体验感很不错。 临走的时候,班主任还给宋向文塞了一瓶酸奶,“拿着喝吧,恁三叔公的,别给我丢人昂,好好考。” 今天,注定是长见识的一天。下午在人家学校里食堂吃饭,三层楼的大食堂,当然了,饭菜的钱也是提前收上去的,吃什么也是统一安排的。包子、馒头、菜,不限量,吃饱了算完。确实比十九中做的好吃。 学校里高一高二的学生没有放假,还在学校里,宋向文他们吃饭的时候,他们也到了吃饭的时间点。绿色的校服,排着队在各个窗口前面排队打饭吃。“这就是整个县城的尖子生吗?”于富贵看着他们自己念叨着。 一般来说,每年到了高考和中考的时候,各个高中高一高二的学生都会放假,把学校留给考生们考试。当然老师们也得监考,自然不能给他们上课。 但实验中学不一样,为了让孩子们有更多的时间学习,学校里用不当作考点的教学楼给高一高二的学生们当自习室,让他们继续在学校里学习。 晚上,班主任把他们带到了学校的阶梯教室,巨大的教室,里面坐满了各个学校的学生,都是在这里复习的。他们学不进去,玩了两个小时的狼人杀,也是刚刚兴起来的,都不怎么会玩,全是解闷了。 才刚过八点,班主任就把他们带回去了。明天考试,今天得早点睡觉,九点不到,班主任就挨着催该关灯休息了。 宿舍里并没有太多的闲聊,可是三年的生物钟已经养成了,现在睡难免太早,宋向文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一阵子,刚睡着,就被高一高二学生放学的吵闹声给惊醒。这时候是十点多一些,宿舍楼下是小卖部,学校里的学生在小卖部门口买东西说笑,一直等了得二十分钟,学校里才算彻底安静下来了。 班主任把准考证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上,“文具带好,过了警戒线我就不能过去了,进了楼,先去上个厕所,然后过检测进去等着。别紧张,正常答题,就跟咱们学校里平时的考试一样,考完了,还是在这里集合,把准考证再给我。” 排着队,走过了警戒线,宋向文的心态并没有什么变化,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不激动,只是跟着队伍,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 平时在学校里,都是在做知识输入,现在轮到做知识输出了。三年时间,考过了不知道多少次试,这些考试,有紧张的时候,也有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时候。 宋向文有很多类型的题目,作对与否全看题目是不是喂到自己嘴里,好坏全凭运气。他还是害怕,考试的时候,碰到的全是自己不擅长的题目。 来学校之前,宋向文看空间的时候,初一的班长,在空间里发了一条网上很火的句子,“愿所有考生在合上笔帽的时候,都有一种英雄收刀入鞘的感觉。” 这话,挺非主流的,宋向文没给他点赞。但是这句话,他却记住了。 第一场考试,语文,写完了作文,坐着发呆,宋向文就在脑子里不自觉念叨。检查卷子吗?语文有什么可检查的。依靠着椅背,看着外面有些阴天,考场上大多数学生还是低着头,听说全县有七八千的考生,他们心里面,现在在想什么呢。 铃声跟十九中的不一样,响了好几遍。 “本场考试结束,请立即放下笔,如继续答题,将按违规处理,现在......” 卷子被收上去,宋向文有些恍惚。 第206章 画上句号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无非是几场考试以及几次不专注的复习,加上几次在实验高中的“探索”。 班主任不让他们下楼去玩,让他们安心在宿舍里复习。几个男生变着花样偷偷跑过班主任的宿舍门口,到最后,气的班主任拿了一把凳子坐在自己宿舍门口盯着几个人。 下不去楼,几个人趴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看着外面,日落时分,金黄色的阳光照在操场上,男男女女吵吵闹闹,很是惬意。 每天晚上,都得去阶梯教室去上一会儿自习,老师并不在乎学生们学什么,甚至是不是在学习。学生有偷偷带着手机的,老师也不查,个人心里有数。有些话已经强调了三年,这三天是改不过来的。 于富贵第二天晚上惊讶的宣布了一个消息,“三中考点,咱们学校跟八中的学生打起来了。” 宋向文是第一次听说八中,这所中学在县城东边,跟县城西边的十九中隔得最远,但是却每年都得产生一些矛盾,就跟彼此之间有什么羁绊一样。 八中的驻地附近,都是来打工的外地人,这里的学生,也是外地学生和本地学生一半一半的比例。 于富贵说:“张全瑶让人家把眼眶子打出血了,年级主任去拦着,还挨了两棍子,都去医院了!” 所有人都聚上去问到底是为了什么打起来,于富贵和张圣的聊天框一条一条地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 至于这一届之前为什么和八中闹矛盾,宋向文不知道,张圣也不清楚。他只能说得清楚这次是为了什么。 宋向文班里的一个男生,张全瑶的头号小弟,在三中考试的时候,宿舍楼下看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大多数男生在这个年纪,是害羞的,哪怕喜欢,也极少说出口。但是“社会人”就不一样了,一个礼拜或者是一个月换一次对象,倒是稀松平常的。 男生看着女生长得漂亮,自然就想去认识一下。上去问女生要账号加好友的时候,女生不给,男生纠缠,双方纠缠了好几分钟。 女生并不是一个人,她是八中的学生,她的男朋友,也在三中考点。她之所以站在这里,张圣说:“就是他们两个人要逛学校,女的在宿舍楼底下等着男的,让你们班那个人看着了。” 女生的男朋友来了,同样也是“社会人”,同样是少年血性,看到自己的女朋友被几个男生围着,那几个男生围着说说笑笑,男生自然心里面醋意油然而生,转化成怒气。 他很不客气的上去推开了几个男生,让几个男生不准围着他的女朋友,态度听说是很恶劣,说了很多脏话,问候了男生们的全家。 膀大腰圆的八中男生,好像看不上这几个瘦鸡似的男生,指着鼻子让他们滚开。 自己班男生觉得,他又不知道女生有对象,问女生要账号的时候,女的光说不方便,也没说有男朋友。他要是知道女生有男朋友,连问都不稀罕问。 他觉得,男的太过分了,又没有真的去动他的女朋友,他只需要来和颜悦色说一句就好,他们也不是不讲道理,自然也就不再纠缠下去。 但是男生这么态度恶劣,谁也不怕谁,双方就骂起来,指着鼻子,在三中的宿舍楼底下吵吵起来。两个学校的男生都下来了,本来是拦着各自学校的人。可是不知道是谁骂了一句:“什么破学校的土包子,赶紧滚啊!” 一下子就激起来对方的怒火,四班的班主任说:“母校是什么,就是那个你可以骂一万遍,但是不允许别人骂一遍的地方。”双方的人都加入到了骂仗,指着鼻子,喷着脏话。 到最后,两方的人纠缠在一起,身高马大的八中学生把十九中的两个男生摔在地上。十九中刚要反击,八中的老师来了。 自己学校的老师,当然保护自己学校的学生,拉开了两方,先是象征性的数落了自己学校的学生,而后数落起十九中的学生,“你们老师呢?什么老师带的学生就让学生打架?” 三中,是年级主任带队的,年级主任过来,两个带队老师磋商完毕,双方各自道个歉,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住在三楼的八中男生,在事情调解之后,路过一楼的十九中宿舍的时候,阴阳怪气一句:“什么鸟学校,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出来这么些歪瓜裂枣。” 张全瑶早就看着对面不顺眼了,听着这么句话,在一楼整顿好自己学校的队伍,带着人就上了三楼。 在三中考点的,很多各个班级的“社会人”,他们不怕事,打架是他们的长处,尤其是这样的场合。往小了说,给自己挣回来面子,往大了说,给学校挣面子。 十九中的学生跟八中的学生在八中的宿舍里面打起来,八中的学生从宿舍里抄起来扫把和拖把当作棍子,使劲往十九中学生身上招呼。十九中的学生来的有组织,人多,很多八中的学生现在都没回宿舍,仰仗着人多的优势,把前面几个带头的八中学生狠狠揍了一顿。 巨大的争吵声,把学生们都吸引过来,楼道里又挤满了人。主任来的时候,双方已经打红了眼,嘴角眼角留学的学生没有人退出来,肾上腺素飙升,嘶吼声和叫骂声,让他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阻。 年级主任身高马大,挤了好一顿才挤到宿舍里,慌乱之中,胳膊被八中的学生抽了两棍子。他充当沙袋站在双方之间,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到最后抢过来八中学生手里的笤帚高举着嘶吼,才把双方的人拉开。 张全瑶挂彩了,还有好几个男生也是,衣服碎了的,打破皮的,打肿了的,都被主任带着去了医院。 于富贵把张全瑶拍的照片给他们看,张全瑶几个人在医院外面的走廊上,合拍了一张,几个人都笑得很骄傲,哪怕眼角肿了,脸上青了,最起码,面子回来了。 实验中学没有八中的学生,几个人还在一起咋呼,“要是这里有八中的,咱们也上去给他们干一顿!” 三天的考试结束,他们也就要从这个学校离开了。 最后一门是数学,考完从教学楼出来,李坤碰上了宋向文,跟他抱怨:“最后一道题的第二问没算出来,靠,但是这个学校,我来定了。” 宋向文在头顶的铁皮柜子里翻出来两袋泡面,李坤翻出来一瓶花露水,他们都觉得,这是高三毕业的学生留给他们的礼物。宋向文就把两袋泡面消受了,李坤把花露水放在厕所里,谁去大号都喷一喷,散散味道。 校门口,站了很多发单页的男男女女,电影优惠券、旅行团、初高中衔接班、兴趣班,什么都有。宋向文饶有兴趣地在车上看着这些单页,他对这些东西也算是有兴趣,但是一个都去不了,他的这个暑假,估计就是在家里玩两个半月游戏了。 大巴车回到学校的路上,已经能看到有先到学校的学生搬着自己的行李往外走了。他们这次离校,就再也不用带着行李回来了。 这天,不是周六周末,初一初二的学生还在学校里面上课。租来的校车从教学楼前面经过的时候,宋向文看到了初一学生都在抬着头往窗外看。 也许他们很想今天能毕业离校的是他们,就像当初宋向文他们高一的时候一样,已经把这个学校看腻了,真的很想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如今,他们真的要回去了,也不知道,还能来这里几次。 下了大巴车,宋向文拖着自己的行李箱站在门口等着张勇,他们两个人一起坐公交车回家。 家里的土豆还没有收,宋向文回家的时候,刘二姐还没下班回来,他没带家里的钥匙,程鸿和孙奥有在上学,他就只能站在街上等着。 现在,他只想马上进屋,打开电脑,开启游戏,李金肯定在线,他们两个开黑。两个人早就商量好了,一个暑假,每天都玩,狠狠玩,玩到爽。 当然,严格来说,这个时间他还不能爽玩,因为过两天,还有英语的人机对话考试。元老师说了,后天得去辅导班里好好练一天。 刘二姐骑着电动车拐进胡同里,“考完了?” “嗯,考完了。” “以后不用去了?”刘二姐把钥匙给宋向文,宋向文一边开门一边说:“后天去辅导班,大后天还有个考试,然后就等着毕业拿毕业证的时候去就行了。” 刘二姐嘿嘿笑着调侃:“这不好事儿了,咱家今年挖土豆有帮手了。” 挖土豆这个活,谁干谁知道。顶着高温的天气,在地里面走过来走过去,宋向文实话实说他干的不多,但是那为数不多的几次,也还是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辅导班里,元老师祝贺他们,最累的初三已经算是走到头了,他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当然!不能休息一个暑假吧?你们还得上高中吧?高中的知识,跟初中完全不一样。每一个上高中的学生都说,高中一开始衔接的时候是最累的,那个节奏是最快的。” “而且,高中的老师都是很现实的。谁的学习好,他们就优先教谁。我不是开玩笑,如果两个学生都举手,老师一定会优先去那个成绩好的学生身边,这就是事实。所以,这个暑假,究竟怎么过,看你们自己,我呢,跟王老师我们费了很大的功夫,从实验中学和一中找来了几个很优秀的老师。我建议,这个暑假,在这里学习一下高中的知识。” 说到最后,元老师让他们举手表示自己打不打算在这里上辅导班,因为这涉及到她要不要找老师和找几个老师的问题。宋向文和张勇都没举手,说实话,宋向文还有点小小的鄙视现在的元老师,大概,她也是为了挣钱才这么说的吧。 人机对话,在二中考。在二中考的原因,则是因为二中新,老的二中已经不用了,建了新的学校,学校特别大,而且设备特别好,整个县城的人机对话都在这里考。 同样,去学校里集合,统一去二中。带队的是四班的班主任,宋向文在等着进考场的时候可不学习,在那里看着旁边的女生打游戏。 四班的班主任坐到宋向文旁边,“你,去要过来玩玩。” 女生把看到老师来,把手机收起来,“你看看,人家不给你看了。” “怎么样宋向文,考得还行?”拿着宋向文用来装样子的材料,老师跟宋向文闲谈起来。 “还行吧,就跟平时一样。” “真牛来,跟平时一样来说是。恁们班,我觉得稳的也就是郭鑫,其他的人都不稳,你觉得你考上了,在这来坐着玩。” “没有老师,我这就看,这就看。” “你还看个屁你都快了进考场了,要从学校走了,不能想学校?”老师笑眯眯的看着宋向文,贱兮兮的表情。 “想你,想你,想俺班主任。”宋向文嘿嘿回答。 “老师,我还记得,在食堂门口的时候。”宋向文刚要说那次老师为了抢丸子没看路摔倒在食堂门前的事儿,嘴就被他给捂住了。 “行了,这个事儿烂在肚子里知道吗?” 宋向文记得,人机对话的考场上,他和赵一凡挨着坐,两个人还对视了一眼,上了初中,他们两个人没有什么交集。 回学校的时候,去了趟小卖部,刘二姐给了他二十块钱让他自己饿了买点东西吃,宋向文去小卖部,最后一次消费了,买了蟹肉棒和鸡柳,平时他都不舍得吃的。还给张勇买了瓶水,张勇是下午考,现在正站在操场上排队等着上车呢。 直到这一刻,宋向文才算是完全的完成了初中的全部学业。三年时间,回头想想,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只有几件事情还能记得。 这三年,好像对自己不怎么满意,因为干了很多尴尬的事情,在班里面的人设没有立好,得罪了几个人,比如高占源。他觉得,还是少说话,不要当出头鸟,不要太活跃,不要太得瑟。 暂时就想这么多,等着高中的时候,一定建立一个完美的人设。 第207章 聚了个大餐 宿舍里在毕业之前,不是没有讨论过毕业之后想要做什么。 在关了灯的宿舍里,等着检查的老师下了楼,各个宿舍开始了夜话。 “你们毕业了的暑假,想去干什么?”宋向文先发起了这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就想到了这个话题。 宿舍里立马响应起来,于富贵说:“我暑假,必然上王者。平常只能周六周末打,光让人家骂小学生了。但是我估摸着,王者肯定上不了,顶多也就钻石了。” 说到了游戏,李洋和他的下铺不玩手机,两个人喜欢打电脑,玩的是同一款游戏,就在宿舍里约着暑假的时候一起开黑。 宋向文下铺的男生家里是做手套的,宋向文初二过年的时候去过他家里玩。编织手套的机器好几十台放在一间大房子里,声音巨大,在里屋都能听到机器转动的声音。 因为就在家里,所以从小他就帮忙看着机器,“我这个暑假,估计又是在家里看一个暑假的机子了,肯定出不去了。” 他们那个村子很多织手套为生的人家,男生家里不算是规模大的,但是看着男生的穿着,应该也挺挣钱的,每年都是去市里面专卖店买四五百块钱的鞋子穿。四五百的鞋子还真的比大集上几十块一百来块的好看,宋向文在初二的时候也买了一双三百多的,是他第一双超过二百的鞋子。 聊完了规划,舍友突然说起来,“咱们放了假,宿舍里出去聚餐吧?” 这是他从电视上看来的,要不就是一个班,要不就是几个好朋友,毕业了出去吃饭,最后一顿散伙饭了。 宋向文他们当然不会拒绝,说实话初三的时候,这些家里在农村的孩子很少进城,而且几乎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进城,绝大多数都是跟着家里人去的。每次去,三四十块钱,吃一碗米线或者麻辣烫,逛逛公园,就回去了。难得能跟好朋友一起,家里不放心,也不支持他们跑那么远。 毕业了,就得算大孩子了吧,就能有合理的理由几个人一起出去玩了吧。宿舍里的几个男生异常兴奋,规划着到时候去市里面吃完饭干什么。 有说找个黑网吧打游戏的,有说去公园买很多东西野餐的,还有的说找个奶茶店,他给开热点,几个人一起玩手机的。那时候离着说这些还是有些早的,如今都放假了,这件事情自然也就提上日程了。 宿舍几个人拉了一个群,平常周末的时候在群里聊闲天发一些沙雕的表情。 宋向文在家里闲着无聊,在群里问他们几个人:“哥几个,什么时候去市里聚餐去?” 唐超说他随时都行,她姐姐结婚了住在陈屯,他能从陈屯跟宋向文坐同一辆公交车。于富贵说他这几天家里收土豆,出不去得在家里帮忙。李洋和其他几个人没回,正好宋向文家里也得收土豆,“不着急,俺家里也得收土豆,这几天我应该也出不去,等两天吧。” 宋向文想好了,这次出去,得多要些钱,都中考结束了,好好出去玩一玩没什么问题吧。平常进城的时候,刘二姐都给他个三十四十块钱,过日子的刘二姐,如果听到宋向文回家之后说把三四十都花完了,就会阴阳怪气地说:“你真厉害,三四十都能花完了,真牛。” 宋向文跟刘二姐说过几天他们宿舍要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刘二姐欣然答应,宋向文试探性问道:“这次能不能多给点钱,出去吃个大饭。” 刘二姐表示可以,到时候给他一张红色的,让他出去吃个大饭。 宋向文心里面美滋滋,那几天下午去地里面捡土豆的时候,身上都是力气,还在地里面捡到了好几个大蚕蛹,休息的时候拿在手里把玩。地里面还有尾巴上带着钳子的小虫,宋向文拿在手里,让它用钳子夹自己,感觉不到什么痛,纯粹为了好玩。 程鸿每次抓到这样的虫子,都把它的钳子掐下来,往里面插上一根小木棍,让它拖着到处跑。宋向文也这么玩了几次,没啥意思,而且还挺残忍的。 土豆叶子上,有磕头虫,抓在手里小虫子的脑袋一前一后跳动。宋向文拿着它朝着自己洋洋得意说道:“磕个头,磕个头就放你走。” 小虫在手里使劲点头,宋向文就按照说好的,把小虫子扔出去,还给它自由了。 他已经学会了骑电动车,每次下地的时候,都骑着刘二姐的电动车。电动车方便啊,不用用力气蹬,一路上吹着小风轻松愉快。 宋向文的就在这种情况下开始幻想,幻想自己是一个大明星,正在舞台上,给台下的粉丝表演节目。唱着的是他这几天特别喜欢听的一首歌,甚至舞台上的动作也都有想象,过了好几把明星瘾。 跟李金打游戏的时候,李金说他打算找个厂子干两天活。宋向文一开始也跟刘二姐说想出去干活,刘二姐给他问了村子后面的手套厂,在里面干简单的工作,一天八十。宋向文去看了看,铁皮房子,没有风扇,那些干活的妇人衣服全都被汗水湿透了,把宋向文给劝退了。 李金隔天跟宋向文说:“我才去了一天,俺妈给我找了个厂子。我在里面打扫卫生,那个老板娘过来叨叨我,我接着就不干了,死老婆也不知道哪来的毛病,就知道叨叨干活的。” 八天,宋向文家里的土豆收完了,他这个暑假不用去地里了。宋婷上班回来说:“你怎么黑成黑蛋了?”宋向文很骄傲,“可不是,我下地干活干的。” 宋婷笑话宋向文:“呦呦呦,你能干多少活,不就是跟在屁股后面捡两个小土豆?还指望着你干活呢?” 宋向文又在群里面问舍友什么时候出去聚餐,这几天群里也有人说这个话题。于富贵家的土豆收完了,宋向文下铺和另外几个家里有地的土豆都收完了,宋向文家是最后一个。 按照宋向文的想法,如果顺利,明后天就能出去。 但是群里的八个人,四个人的头像是灰色的,而且还是经常灰色,找不到人,在群里面潜水。 在线的几个人热火朝天说,也还是没说出来个具体的安排。于富贵说过几天走亲戚,下铺说家里的手套机子这些日子特别忙,经常坏。宋向文略感无奈,“那就再等等吧。” 群里过了两天,还是没消息。唐超问:“都在呢?啥时候有空?” 常年不在线的李洋在线了,发了条语音说他不去了,还有三个人没上线,估计也是去不了。于富贵说再等等,家里的亲戚还没走,唐超说别等了都快开学了。下铺说他真的走不开了,几个人叨叨了一顿,于富贵脾气上来,“不吃了!散了拉倒!” 这些天,宋向文每天晚上打完了游戏就在电脑上看电视剧,毕业季,他看了很多校园剧,里面的同学情甚至说是感情,都给宋向文留下不浅的印象。想来,真的很感慨这几年,跟这些同学同窗学习,刚刚分别了才没多少日子,想到以后可能天各一方了,还真的感觉有些不舍得。 本想跟自己宿舍里的几个好哥们好好出去聚一聚,但是因为各种关系,人必然是不可能凑齐了。 宋向文问唐超:“你哪天有空,咱俩出去吧。” “我哪天都行,你叫我就行。” 于是,本来计划好八个人的聚餐,只剩了唐超和宋向文两个人。唐超没有手机,出了门就跟宋向文联系不上了,两个人在电脑上约好了。 宋向文说他出门之后二十分钟,唐超再出门到车站就行,公交车从宋庄到陈屯,差不多二十分钟了。拿着宋召华的手机,宋向文带着百元大钞和学生卡出了门。 等到公交车到了陈屯,唐超已经在车站等急了。“你这趟车再不来,我就回去了,我在这里等了三趟车了已经。” 穿着很时髦的短袖,领子上还别着一个墨镜,脖子上戴着链子,加一个棒球帽,唐超穿得很时尚。 两个人找了个四十五块钱一个人的自助餐,吃得还算是不错。吃饱喝足之后,唐超拿着樱桃,把樱桃核吐在锅里煮,让服务员看到上来问,两个人很尴尬,退了押金灰溜溜走了。 三十多度的天气,两个人在商场里找了个长凳坐着,计划着下一步去哪里。他们在群里一直没有统一计划,究竟是玩游戏还是去干什么事儿。 “要不找个网吧?”宋向文问唐超。 但是两个人都不知道市里面的黑网吧在哪里,都是道听途说某某网吧不查身份证,但是真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干坐了半个小时,宋向文一拍大腿,“走吧,去公园看看!” 两个人,一根有线耳机,一部手机,耳机一人一个塞子,并排走在烈日之下,还不能隔得太远,因为隔得太远的话,耳机就拽掉了。 听着已经下载好的歌曲,两个人一步一步问着路,就走到了公园里。 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河都已经干了,春秋时节全是人的游乐项目,都关了门,大夏天不做生意的。两个人围着公园转了一圈,还是找了个柳树底下的石凳坐着。 哪怕是在树荫底下,凳子还是烫屁股。坐在凳子上擦着汗无所事事,宋向文外放起来音乐跟着鬼哭狼嚎,唐超使劲拽着柳树上的枝条,两个人在大太阳底下又干坐了半个小时。 “回家吧?”唐超等不及了。跟宋向文一拍即合,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得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两个人又费劲从公园往回走,唐超说他爸爸在这边附近个人家装修,他要去直接找他爸爸去,让宋向文一个人去坐公交车回去。 宋向文就一个人走了,斥资四块钱,买了一杯柠檬水,正在路上一边走一边品尝的时候,唐超又从后面追上来。 “你怎么了?不是找你爸爸去了吗?”宋向文拿着喝了一半的柠檬水看着跑过来的唐超问道。 唐超停下脚步,大口喘气,“啊呀,我去找我爸爸,俺爸爸说你过来干什么闲着没事儿干了我得晚上才能回去,你自己坐公交车回家去,又把我撵出来。” 两个人又一起到了站牌,唐超不去姐姐家,要回自己家,跟宋向文坐着不同线路的公交车,宋向文的车先到了,跟唐超说一句拜拜,上车找个座位就坐下了。 坐在最后一排,宋向文晕车了,中午吃得太饱了,加上晒太阳太热了,公交车也颠簸,胃里面翻江倒海。 总不能吐在公交车上吧,宋向文三两口喝下去柠檬水,撕开了被子上面的盖子,如果真的吐了,就吐到被子里面好了。 低着头等待了一会儿,竟然还好了,没有不适感了。 下了车,回家打开门,进了屋先打开电脑再打开风扇,去天井里面使劲洗了一顿,再到风扇底下使劲吹风,等到稍微凉快一些,宋向文就坐到了电脑前面。 唐超在班级群里说,“我们聚餐回来了。” 安琪问他:“恁们?你跟谁去聚餐了。” 唐超发语音说:“我跟宋向文呢,俺俩去市里吃饭,去公园玩,然后回来了。” 张萌在群里面看到了两个人的聊天,给宋向文发了一个笑嘻嘻的表情,“哈哈哈,儿子,你跟唐超上市里了?” 宋向文无奈回道:“对啊,回来了,热死我了快了。” “哈哈,我也在,没跟你偶遇。” “你在哪呢?” “我在电影院跟我朋友看电影呢,下次偶遇。” “好。” 张萌放假之后没跟宋向文聊过天,两个人本来就很少聊天,实在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或者有什么正事才会说两句。 本来跟李金说,暑假狠狠玩游戏的,但是真的到了暑假,却总是没有那么多时间,总是有很多事情让他们玩不了游戏。他和李金每次都说:“没事儿,还有一整个暑假,很长时间呢。” 但是一直到开学,两个人也没玩过几次,也不知道为什么,平常周六周末都能玩的很爽,现在放假了,反而是没有那种感觉了。 第208章 第一场电影 查成绩的那天,宋向文在家里跟李金两个人开黑打游戏,查成绩的日子他们早就知道了,考试之前班主任就已经说了。当天的下午三点,就是放榜的时间。 放假开始就在玩,也根本没有关心过自己能考多少分,真到了查成绩的时候,当时考场上做的题都忘了,宋向文心里面就没底了,万一都做错了,不就悲剧了。 和李金两个人打游戏到一半,宋向文转头一看挂在墙上的表,已经两点五十了。在聊天框里跟李金说一句:“还有十分钟了。”李金回了个:“嗯呢。”两个人打完了那一局游戏,两点五十五分,距离查成绩还有五分钟。 两个人决定查完了成绩再继续玩,676分,满分760,宋向文这个分,在全县城里能排个八百名左右,不算是很拔尖的,上个一中实验倒是够用。 李金学习比宋向文好,考了七百多分的成绩,两个人把成绩互相一说,继续开始下一把。 一中实验的分数线,得过几天才能下来,他们也没打听。分数线还是宋召华跟他说的,宋召华在胡娇娇家里干活,回家的时候跟宋向文讲:“你知不知道一中实验多少分?” 宋向文摇摇头,“不知道,怎么了。” 在空间里,考得好或者不理想的同学在评论区里讨论,究竟他们的成绩能不能考上,或者是表达一下自己对于三年的感悟和对于成绩的看法,都是抱着不后悔的态度。有同学说,至少630打底的,也有的说620能稍微搏一搏。 宋召华说分数线是631,他是听胡娇娇爸爸说的,胡娇娇报了三中,考了560分,为了早点知道孩子能不能考上,胡娇娇的爸爸四处打听,才在第一时间拿到了分数线。 宋向文一算,那肯定能考上了,那就更得爽玩了。 再回到十九中,就是他们去拿毕业证和录取通知书了。 同学们都穿着自己的衣服,宋向文发现,毕业之后,班里面好多男生女生,变得会打扮了,尤其是张萌,化了淡妆。她跟宋向文说:“放假之后我跟着我妈回东北姥姥家了,在外面玩了一大圈呢,买了可多东西。” 张全瑶染了头发,短发染成了黄色,高占源没染发,但是烫了。张全瑶还去纹了身,在后背上,一个巨大的关公,但是刚刚纹了一半,张全瑶说纹身师跟他说不能一次性纹完,得分几次才行。传到宋向文耳朵里,就成了张全瑶付不起钱,只能付得起一半的钱,所以给他纹了一半。 安琪也化着妆,打了耳钉,现在耳朵里只是一根塑料棒,她说这是为了不让刚打的耳洞闭合才插进去的。而且刚打的耳洞,还是肿肿的,耳垂很大,一捏就很疼,宋向文要去捏一捏,安琪推着他让他赶紧滚。 班里面五个人考上了实验和一中,五个人都在实验中学。 那时候有这么一种说法,去一中得找关系,大多都是市里的孩子,托关系进去的,农村的孩子和不找关系的学生,一般来说都去实验。 实验中学是个老牌中学,处在老城区,设施不如在新城区的一中好。而且听传闻说,一中的食堂好吃,而且一中的学生放假多学生们轻松。 宋向文倒是无所谓,也没在乎过自己去哪个学校上学,去哪里都一样。 一张淡红色的录取通知单,上面盖着实验中学的印章,他们就要拿着这张纸去报到。 深棕色巴掌大小的毕业证,里面贴着宋向文的一寸彩色照片,盖着钢印。在这里三年,换来了这么一个小本子,里面三两行字,就是他们这些学生的三年学习生涯。 很多学生都是带着手机来的,在班级里面三三两两找在一起拍照。 班主任没多说什么,把该发的材料发下去,就让他们自便了,可以回家,也可以在这里玩一会儿,中午之前离校。 宿舍里的舍友都走了,宋向文站在教室前面的窗户边上,平常下课的时候,他喜欢站在这里看风景,吹吹风。尤其是晚上的时候,那种感觉,难以言喻的。 班级里的同学三三两两聊着天,他一个人站在这里,拿着录取通知书和毕业证,兜里面只有一张学生卡。 张萌走过来,跟宋向文并排趴在窗户上,“看什么呢?” 宋向文看着教学楼前面还没彻底完工的综合楼,“你看,这个综合楼,咱们初二的时候开始的,到现在咱们毕业了,还是没盖完,咱们都不能进去看看什么的了。” 张萌嗤笑一声,“你不知道吗,母校,就是你一走,他就装修的地方。就这个破楼,有啥好看的,上了高中,比这个地方好多了。” 宋向文把张萌的录取通知书要过来看,“上了高中,我估计就不能在一个班了吧,也不知道一个学校几个班,光说收一千个学生,二十个班?” 张萌想了想,“应该是二十个,我哥哥就在那里,他们就二十个。在不在一个班无所谓,也不是见不到,该怎么玩怎么玩呗。” “嗯,你说的有道理,又得认识新的人,累累的,每次到了个新地方,都感觉很局促。” 张萌使劲拽一把宋向文的衣服,“就你,哈哈。来,跟我拍个照的。” 张萌从口袋里掏出来手机,举起来,宋向文往下弯弯腰,摆出了一个显得很矫揉造作的造型。 “你来个动作,比个耶。”张萌看着相机里的宋向文跟他说道。 宋向文摆出了一个剪刀手,张萌轻轻点击,一张照片,就留在了张萌的手机里面。 “我回家啦!我妈在下面等我。”张萌拍一下宋向文的肩膀,拿着自己的东西跟宋向文招招手,出了班级门口,消失不见。 “宋向文,恁三叔公的你怎么还在这里,人家都在那里拍照,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怎么现在就怀念了?”班主任穿着那双晚年皮鞋和牛仔裤,从门口进来用手撩一撩头发向着宋向文走过来。 “啊,我,我在这里看一会儿。”宋向文给班主任腾了个地方,两个人站在窗户边。 “我跟你说,往年很多学生,毕业之后,都会回来看看,一般都是十月一中秋节这些时候。那年我记得我们班一个男生,也是十月一回来的,在办公室里跟我们几个老师说话。我们就开玩笑,说你今年能回来看看,明年,你就不能回来了。”班主任两只手撑着窗框,看着外面的天空。 “然后那个男生就说,哎呀不能不能,放心吧我明年肯定回来。然后呢,这句话都三四年了,也没回来过。” 宋向文看看班主任,脸上有淡淡笑意,“哈,不回来也挺正常的。” “对啊。”班主任认同道,“所以说,咱们还有各个班,都是过客。要说你们这个年纪,那是最纯粹的年纪,在这个时间积累起来的感情,不管是什么感情吧,都是美好的。我说这话你别不信昂,我也不是没当过学生。” “你们这个时间点产生的感情,你们会在以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或者是更久之后,慢慢地品咂它的味道,就自己想,也不跟人说,当然,到时候,跟谁说。” 班主任转过身子倚靠在墙上,宋向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看,咱们这些同学,现在在这里说着笑着,咱们这个学校是个小地方。每个学生,基本都是这个镇子的,就这么几个村子。但是,很多人从今天分开,就再也见不到了,几年之后,能联系的,那真是关系相当不错的了。而且,还得是有交集的,在一个学校,要么是住的很近。” “一段关系,离开了维系这段关系的纽带,那这段关系就跟没有加柴火的火堆,慢慢的,烧没了,只剩下了灰烬了。” 电话铃声响起来,班主任拿出手机接通电话,“啊,嗯,嗯,知道了,嗯,好,嗯嗯,挂了。”三言两语,一件事情就算是完结了。 “我这是带着几年了,四五年的毕业班了,刚开始毕业的时候,心里面确实有些落差感。慢慢地,就没感觉了,我说那几句祝福大家前程似锦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也就是从心里面过一遍,我倒是想跟咱们同学是不是,维持一段很长时间的师生友谊,但是,毕了业,都离校了,慢慢地都会疏远,也就不再多想了。” “当时只道是寻常,这话,说的真好。”班主任轻蔑地笑了一声,嘲笑自己。 “恁三叔公的宋向文,跟你叨叨这么多,你能不能听明白。”班主任拽着宋向文的耳朵,不疼,宋向文赶紧应和,“还行,以后就懂了。” “恁三叔公的你还挺厉害,还知道以后就懂了,以后你还真就能懂,你慢慢懂吧。”班主任松开了手,低头看了看手机,又走出教室,宋向文离校之前,都没再回来过。 录取通知书上说报到的时间是八月三号,报到完之后得一个月才能开学,报到地点就在实验中学,需要学生带着录取通知书、准考证和成绩单去报到。 刘二姐和宋召华两个人得出去干活,宋婷在公司住,刘二姐打电话给刘立坤,让他带着宋向文去报到,他怕宋向文一个小孩子应付不了。 刘立坤带着宋向文,坐着公交车,坐到了实验中学门口。 马路上全是车,交警站在路口,大门口还是那么高级,来来往往都是学生和家长。 宋向文和刘立坤顺着人流往报道的地方走,报到的地方就在宋向文当时考试的地方,一楼的一间教室,已经在教室外面排队了。 宋向文和刘立坤站在外面的队伍里,宋向文才想起来,没带准考证,坏了,没带准考证,万一不给报到怎么办。 眼看着前面一个一个的都进去领完东西出来了,宋向文着急了,“哥,你能不能坐着公交车回去帮我拿一下,我在这里排着队。” 宋向文实在没办法了,就只能期冀着刘立坤能把他的准考证拿过来。 刘立坤看了看录取通知书上说的,“不要紧,这些东西都是次要的,先进去看看的。” 报到的老师没问宋向文要准考证,心情大好,一切都很顺利。 本来还听说,一中实验会在报到的时候给学生发暑假作业,把宋向文烦了好几天,好不容易能好好玩一个暑假了,高中还发作业,真是疯了。 竟然没发,也就代表还能爽玩一个月,心情就更加舒畅了。 宋婷发消息给刘立坤问他报到怎么样,刘立坤说已经结束了,而他们出校门的时候,也不过才十点半。 宋婷要请宋向文和刘立坤两个人看一场电影,宋向文还真没看过电影。 初中上课的时候,班主任讲到电影院,问班级里面有没有同学看过电影,十几个人举起手,宋向文可羡慕了。而且张萌还去过好几个电影院,跟班主任聊起来哪个电影院舒服,说得头头是道。 宋向文可不知道哪个地方有电影院,他只知道公交车那条线路上的几个大一些的商场,别的地方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刘立坤对市里面还是挺熟的,带着宋向文弯弯绕绕走了一阵子,就进了楼,还真有个电影院,里面还有抓娃娃的机器。 宋向文站在机器前面盯着里面的娃娃看,他倒是玩过抓娃娃机,但是每次都只能买十块钱的,每次进城都三四十块,他也不敢多买。抓五次,抓的上来那是好运气了,抓不上来,权当体验了一把。 刘立坤给宋向文买了十个币,一个没抓上来,过了把瘾,不亏。 第一次看电影,给宋向文带来的震撼还是不小的。这么大一个屏幕,人头比他都长,声音可谓是震耳欲聋,跟在电脑上看的一点都不一样。 宋向文看的聚精会神,不漏过任何一个瞬间,两个多小时,就跟五分钟一样,意犹未尽,看完了彩蛋,才一步三回头走出去,去吃一碗米线,坐着公交车,回家! 第209章 开学之前 已经很久没早上早起了,吃上饭,肚子里满满的,坐在公交车上,车摇摇晃晃,宋向文的困意越来越重。 扶着前面座子的把手,枕着自己的胳膊,模模糊糊就睡了。 醒过来是刘立坤把他晃起来的,跟刘立洋住对门的小阳上车了,就坐在宋向文和刘立坤前面。 小阳也去报到了,他考上了三中,三中的体育和艺术比较出名,宋婷就是在三中上的高中。 宋向文才知道,刘立洋去了二中,没到姥姥过生日的时候,宋向文这个暑假还没去过姥姥家,自然也就不知道。每次去姥姥家,姥姥都会给他们讲一些刘庄发生的事儿,谁家的儿子去了哪里挣了钱,谁家的老人身体不好住了院,哪家的孩子最近怎么样。 宋向文经常能在姥姥嘴里听到刘立洋和小阳的一些近况,都是刘立洋的母亲跟姥姥在街上闲聊天的时候说起来的,自然,刘立洋也知道宋向文的事儿,都是姥姥告诉他母亲的。 宋向文知道刘立洋报名了二中,报名那天,宋向文去厕所跑肚拉稀,碰上刘立洋跟三班几个男生也在上厕所。刘立洋站在厕所坑位之间的矮墙上,瞅着宋向文拉屎,“诶,你报了哪个学校?一中?” 宋向文看着刘立洋居高临下在自己旁边站着,拉不出来本来就烦,这下更烦了,“啊,对啊,你呢?” “我报的二中,我觉得一中实验我考不上,还是求稳吧,一中实验发挥好才能考上,我就不赌了。” “那挺好的,都说要是一中实验分数不够的话,二中不愿意要第一志愿不是他们学校的学生,你这样求稳就挺好。”宋向文认同刘立洋的这种想法。 “对啊,所以我就报了二中。祝你成功昂!”刘立洋在矮墙上来回走,一个不注意就能摔下来踩在坑里。 “啊行,你也是。”刘立洋还从来没跟宋向文拽过这样有些肉麻的话,他们俩,平常都是打打闹闹的,从来没有过如此,岁月静好的词句出现在对话里。 剩下的一个月,宋向文又跟程鸿和孙奥玩到了一块。自从家里都有了电脑,他们不经常出来玩。也是因为长大了不少,小时候的那些游戏,现在看来倒是显得有些无趣了。三个字、贴墙皮、躲猫猫,都没什么好玩的。 原来还能在暑假的时候,跟着住在养鸡场的童童下河抓鱼,但是现在不行了,东河的小桥拆了,要盖一个新的。 早就该拆了,总共宽不到两米的石板桥,两边连个护栏都没有,而且因为有闸门的关系,桥的一边是水泥地,掉下去就是从四五米的地方掉下去了,估摸着他们这样的小孩,肯定摔死了。 小桥拆了,要建一座大桥,而且河底也要进行一些修缮,把坑坑洼洼的河底弄平整,靠近闸门的地方还得铺上石头。整个小河就暂时封锁上了,每天都是建筑队的人在那里叮叮当当的,他们去过那里远远看过,也只能在围网外面,看不真切。 宋向文家今年还安了空调,安在了原来爷爷奶奶住的小屋子里。刘二姐和宋召华已经把两间小屋子重新翻修了,原来的生活痕迹都没了。 看着别人家里都能在夏天吹个空调,而且现在宋婷也挣钱了,压力不大,刘二姐就从街上的专卖店花了一千九百块钱,给家里置办了一台空调。 便宜,自然能耗就高,三级能耗,那时候全家都不懂这个,看着便宜就买了,也没在乎这些能耗。 有了空调在夏天送出阵阵凉风,风扇就彻底失宠了。宋向文就在这间小屋子里玩,宋婷赚钱换了手机,把换下来的手机给了刘二姐。 刘二姐用不惯智能机,她自己说:“看着人家用手指头,在屏幕上划拉划拉就什么都能干,我试着我学不会。我学那个也没有用,都这个年纪了,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耍?” 于是,刘二姐就把手机放在家里,宋向文拿着玩。所以,虽然不能电脑空调兼得,宋向文也不会太无聊。 孙奥觉得在家里无聊,就出来找宋向文和程鸿玩,三个人那几天,几乎天天都在孙奥家,在孙奥的房间里,三个人趴在或者坐在床上,一人一个手机。 孙奥家的空调安了很多年了,外面再热,屋子里面也很舒服。有时候李晓龙也过来,他没有手机,就自己玩电脑。四个人有时候打扑克,有时候看鬼片,有时候鬼哭狼嚎在屋子里面唱歌,有时候跟着手机软件健身,有时候一块打游戏,什么有意思玩什么。 宋婷用剩下的手机,打游戏还是有些吃力的,随随便便几个操作,手机就烫的不行,宋向文用卫生纸沾着水贴在手机上,自制的水冷散热,帮助他完成了一个又一个操作。 暑假最后几天,空间里突然有人发自己被分在了哪个班。也是考上实验中学的同学,宋向文很诧异,他们没有开学,是怎么知道自己分在哪个班的。 他们说,手机上会收到一条短信,上面就写着自己被分在了几班。宋向文就更懵了,谁的手机收的,他怎么不知道,宋召华也从来没说过。但是这却都是小问题,反正开学了也就都知道了。 开学之前,刘二姐提议:“你也快开学了,开学之前,去你姥姥家去玩玩吧,看看你姥姥姥爷什么的。” 宋向文当然答应,平时暑假开学之前,刘二姐都会带着他和宋婷去姥姥家里吃顿饭玩一会儿,毕竟开学之后就没有太多时间了。 他们是晚上去的,白天刘二姐厂子里面忙,抽不开身,宋向文也不想自己去,他实在是在家里人面前放不开面子,家里人都说他老实,但是他自己知道,他不老实,就是单纯的放不开。 刘二姐下了班,带着宋向文去街上的熟食车买了猪蹄和猪大肠,去超市买了点水果,骑着电动车就去了刘庄。 姥姥和姥爷已经吃完饭了,两口子一人一个马扎坐在街上乘凉。 宋向文很喜欢刘庄的夏天,进村的主干道很宽,就跟马路一样,从村子门口一直到村子后面。 大舅家的小卖部正面对着大街,姥姥家就从大街上拐进去就是,住着都离着大街很近。 大街两边都有路灯,晚上七点半开,正好是天黑下来的时候。 大舅家又是小卖部,每天晚上门前都坐着一堆人,打扑克、聊天、抽烟一直到九十点钟才散去。 大舅家里有一个凉席,到了夏天,就铺在门口的水泥地上,穿着拖鞋的男女老少,把拖鞋脱在地上,坐在凉席上扇着蒲扇说着话,很惬意。 他们拐进村子,刘二姐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姥姥和姥爷,“恁姥姥姥爷又在街上风凉,在那里站着。” 宋向文从后面伸头出去看,三三两两的人已经走上了街,刘庄一天最热闹的时候就要到了。 姥姥永远都是笑着的,笑着跟他们说一声:“来了。”笑着让他们进屋,笑着从橱子顶上拿来水果和零食,笑着递到孩子们手里让他们吃。 刘二姐说:“文文快要开学了,要来他姥姥家里看看他姥姥姥爷,俺们就来了。” 这是刘二姐的说辞,宋向文没有主动提出过,大多都是刘二姐提出来,宋向文就跟着去。 姥姥相信了刘二姐的话,摸了摸宋向文的头发,“俺大外甥还想着他姥姥,真好孩子来。” 大舅小舅都来姥姥屋子里面,他们经常过来,住着很近,两兄弟路过小屋的时候就进来看看。大舅从家里面拿来一个暖水壶,说是他刚刚进的货,让宋向文带回去,上学的时候拿着接个热水什么的。 壶是粉色的,宋向文觉得跟他的男子气概太不相符了,带回家之后从来没有用过。 姥姥在大舅小舅没在的时候,从她橱子里的衣服底下抽出来一个红包,“文文,上高中了,升学是个大事儿,姥姥多了没有,给你两个钱,拿着上学,交个学费,买点好东西吃。” 刘二姐拦在宋向文前面,“哎呀也不是上大学,不用,娘,你自己留着,你跟俺爹恁们还得买点什么吃呢,不用给他,俺就给他钱了。” 刘二姐永远拗不过姥姥,姥姥推搡着把刘二姐推开,把红包塞进宋向文的口袋里,用力拍打拍打别让它掉出来,最后再加上一句,“拿着昂,不准给我放下,我给你了已经。” 刘二姐埋怨一句,“哎呀,给他钱干什么,不用。” 这个话题就过去了。 宋向文从小就经常看到这样的场景,不仅仅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每次有长辈要给小辈红包的时候,一般发生在过年或者升学。 这个时候,孩子的爸妈就会有个人上来拦着,说着那些意思大差不差的话,“哎呀,不用,你们挣钱也不容易,你们自己留着,不用给他,我们就给了。” 双方几个回合下来,红包百分之九十会成功的送到孩子手上,父母再埋怨送礼的长辈一句,“你看看,又让你破费,真是的。” 每次宋向文以一种看客的身份看着两个大人之间的你来我往,他能够预料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但每次都是看得津津有味。 这种人情味,有时候还真是挺有意思。 老师说,外国人大都是有一说一,送礼基本不推辞,推辞也不会再尝试送出去。 老师说这是他们和外国人的不同之处。 宋向文还真的觉得,这种不同于其他民族的东西,还真的挺有意思。他相信,能够经过这么长时间历史而保存下来的,一定有它的独到之处和不可替代的作用。 在维系人际关系和家族关系的方面,这种人情式看似有些套用模板的你来我往,倒是给人情往来添加了几分乐趣,也让人和人之间的纽带牢靠了几分。 这趟过来,刘二姐也是有其他事情想找刘亮商量的。 那时候,他们兄弟姐妹四个,只有刘亮有一辆家用汽车,其他人家,都是农用的三轮四轮车。 所以,孩子开学或者家里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刘亮的车有时候就起了很大作用。宋婷在高中上学的三年,基本上每次放假,都是刘亮开着车去接回来的,开学的时候,也是他开着车去送她的。 刘二姐今天来,也是想跟刘亮商量商量,能不能开学的时候,早上吃个累把宋向文送过去。 刘亮吃完饭,穿着拖鞋光着膀子来了姥姥家,三两句话之后,刘二姐就问他:“你最近忙吗?” 刘亮歪歪脑袋,“忙,市里面有个小区,在那里安装门窗框,一整个小区,让我们几个人包下来了,工期还很紧,也就是今天回来的早,前几天,都是九点多回来,早上天不亮就走。” “那么忙呢,还行这不,活挺好的也。”刘二姐附和了一句。 “那样,文文过两天开学,你能早上吃个累把俺送过去,他拿着行李,离家远了也不好坐公交车这不是,要不不能来麻烦你。” 刘亮有点不高兴,“俺家还得用车呢,大早上我天不亮就得出去,谁有功夫?” “早上去市里干活的时候,给俺捎过去,放在学校门口就行,不用帮着他搬,这样也不方便?” “昂,实验离着我干活的地方不近,也不顺路。” 宋向文听得出,刘亮是不情愿的,也是拒绝了刘二姐的请求。 刘二姐也没多说,“行吧,那到时候再说,你要是不忙了,就送送俺们,忙起来了,就不用了。” 天彻底黑下来,刘二姐和宋向文又骑着电动车回家了。姥姥站在路口送他们,看着他们走出去很远,直到在南岭的村口拐向西边去,才收回了视线。 “俺家的车也不是她家里的车,油钱不是钱?凭什么还去送,我没事儿干吗?”刘亮不乐意的嘀咕一句,拍着肚子去了刘明小卖部前面的人堆里,拿了个马扎坐下,看着几个男人打扑克。 第210章 夏日炎炎 高中跟初中不一样了,高中都是两个礼拜才能回家一趟,因此,宋向文要提前做好很多准备。一旦进了学校,再想买点什么用品什么的,估计就不那么方便了。 初步打算着两个礼拜,刘二姐给宋向文四百块钱用来吃饭。高中就得充饭卡了,村子里有比宋向文大一级的学生在实验中学上学,刘二姐打听好了的,两个礼拜饭钱普遍花三百左右,宋向文第一个礼拜去,给他四百,手头宽敞一些。 宋向文知道的,小舅不愿意送他。开学当天早上,宋向文躺在炕上被刘二姐叫起来,宋向文头天晚上就跟刘二姐说过:“妈,不用叫俺小舅送了,我跟俺爸爸坐着公交车去就行了。”当晚刘二姐没多说什么,关了灯就睡觉了。 刘二姐站在炕前,问在炕上躺着刚刚睁开眼睛的宋向文,“文文,那么,咱们就不用恁小舅送你了?” 宋向文答应一声,“嗯,不用了。” 刘二姐随即说道:“行,那我跟他说说,人家的车,不愿意给咱用就不用了,咱们也不用求着人家,你跟恁爸爸坐着公交车去吧。” 刘二姐给刘亮打了个电话,“喂,恁家用车你今天用就行了昂,不用来送文文了,他跟召华两个人坐着公交车去。” 电话那头的刘亮“嗯”了一声,刘二姐说声:“行了,挂了吧。”就挂断了电话。 开学第一天,刘二姐给宋向文包了饺子。但是大早上起来身体还没清醒过来,没什么胃口,宋向文使劲往嘴里塞了几个,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宋召华换上了不干活的时候穿的衣服,拿着坐公交车的零钱,跟宋向文一起,拖着暑假里给宋向文买的小行李箱,两个人到宋庄大街上去坐公交车。 开学第一天,这趟公交车每一班都是满人,尽管宋庄是很靠近始发站的,但宋向文和宋召华还是没有座位,甚至站着都是肩膀蹭着肩膀。九月初的天气还很热,两个人额头上冒出了汗,宋向文用手掌使劲一擦,随机往裤子上一抹。 过了十九中,人就少了,两个人找了个座位,拉开窗子,吹着风,这段公交车,宋向文很少坐。 在开学之前,他做好了功课,在哪里下车,转乘哪一辆车,已经在心里面背诵了好几遍。 下车的地方在当时县城最大的城市广场,无论是不是周末,这里每天都有很多人来逛,年轻人偏多。电影院、电玩城、奶茶店、ktv以及各种连锁餐厅,在这里一站式就能实现所有需求。 因为人员密集,这里常年都有红色的电摩和出租车停靠在路边,双向双车道的马路在这里显得格外拥挤,体型巨大的公交车走走停停,摇摇晃晃,在站牌前面停下,宋向文和宋召华拎着行李箱下了公交车,大口喘着气。 开学当天,这里人也很多,宋向文不知道,这条路连接着两所学校,向南能到实验初中,向北就能到实验中学。 宋向文在喧闹的人流中挤到了站牌的公示栏,看着那班能开到实验中学的公交车。车站站满了人,耳边全是汽车喇叭的刺耳声音,因为公交车人太多了,走得慢,加上堵车。 本来学校要求报到时间八点,宋向文下了公交车,已经七点半了。 头一天总不好迟到吧,宋向文有些着急,看着公交车迟迟不来,看看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宋向文问宋召华:“要不打车去吧,七点半了,不知道公交车什么时候来,早点过去。” 宋召华同意,他对市里不熟,能把孩子按时送过去还是相当重要的,两个人上了一辆蓝色的出去车,宋向文害怕司机分不清楚是实验高中还是实验初中,上车特意多说了几句,“师傅,是实验高中。” 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在心底里有那么一丝丝的自豪感,不知道司机知道了他是实验高中的学生,会不会有些羡慕。 从站牌向北走,越来越挤,越来越挤,无数辆车塞在公路上,交通信号灯红绿交替,车流龟速前进。 对市里面路很熟的司机,在车流中掉头,拐进了巷子里,实验中学旁边,有一片小区,小区里面的路也能走,就是很窄,总比在公路上遥遥无期强得多。 出租车拐到了实验中学的东墙外,大门口在西边,箱子里三三两两的学生和家长拖着行李箱慢悠悠地走。 一个新生模样的男生精疲力尽拍打车窗,“师傅,把我送到校门口吧,累死我了。” 司机不解:“你这都到了,往前拐过去就能进去了,怎么还要打车,走两步不就行了。” 男生一脸疲倦看看巷子前面的路,“实在走不动了,你帮个忙,我给你十块钱,你给我拉过去,行李箱太沉了。” 宋召华和司机相视一笑,两个人心里面都在想,“现在这孩子,拿着钱真不当钱。” 司机让男生上来了,可将将拐到了学校北路上,就彻底堵住不动。 “要不你们下车吧,往前走然后往南拐就是学校的大门,我看这样,这里堵得很厉害,没有走得快。”司机没说假话,这里的车流,比刚上出租车的时候多了不止一倍,两边的学生和家长越来越多,表明离着学校已经是近在咫尺了。 宋向文和宋召华下车拖着行李箱,跟着人流进了学校。 已经不是第一次报到了,宋向文知道流程,最开始,肯定是看看自己在哪个班级,先去班级里面报到。 进了校门,就有贴着各个班级花名册的牌子在路两边,宋向文只能从头一个一个挤进去看。也是幸运,宋向文被分到了四班,才看了几个班级就找到了自己班,多么幸运。要是在十几班,那估计得看个半小时再说。 高一年级在三楼,宋向文和宋召华拿着行李箱不好往上走,“爸爸,要不你在钟楼下面等着我,就在左边那里,一会儿我们收拾宿舍的时候,我去找你。” 宋召华看了看花名册,“人家这不是,先去宿舍收拾,八点半之前到教室就可以。你先去宿舍看看,现在时间还来得及,放下东西,我给你收拾着,你回教室。” 两个人就拖着行李箱往宿舍走,“207,207。”宋向文默念着宿舍号,上面说一号宿舍楼,他不知道哪个是一号宿舍楼,跟着人流总是没错的,也没跟别人打听,走两步就到了。 就是他们中考的时候住的宿舍楼,二楼207宿舍。 宋向文是最后一个到的,当他和宋召华拖着行李箱进宿舍的时候,在各个床铺上给孩子收拾的家长都把目光投过来。大多是女家长在收拾,宋向文注意到了别人看着他的目光,但是不好意思抬头看回去。 每个床的床边都贴着学生的名字,宋向文进了宿舍就开始看,不敢抬头,就那么看牌子。 “那边有一个空着的,你看看是不是那个。”上铺的一名家长跟宋向文说了一句,宋向文应了一声,顺着手指看过去,这才看清,整个宿舍就这么一个空床了。过去看看,还真是自己的床铺。 把书包放在床上,宋向文用力拽一拽床上被预先放好的大袋子,里面放着学校提前准备的被褥。 “这个孩子,看着还挺老实。”一个打量着宋向文的家长说了一嘴。 宋召华接过话头,“哎呀,俺家里这个,最老实的孩子了。” “这个宿舍的小孩,都长着老实模样。” 几个家长开始聊起来,“他们都去教室了,要不你先去教室,让你爸爸在这里给你收拾收拾。”对面床上的家长提醒宋向文,宋向文笑着答应一声,跟宋召华交代两句,又背上书包出了门。 三楼,四班,从后门看过去,已经坐满了学生。 宋向文推门进去,一名中年男教师,背着一个单肩包,戴着眼镜,头发有一些秃,看上去面相很和善。看着宋向文推开门,笑着迎上来,“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宋向文看着老师手里的花名册,指了指在中间靠上位置的名字,“宋向文,老师,这一个。” 男老师用一支笔在宋向文的名字后面打个勾,“嗯好,找个地方坐着吧。” 看了一圈,也没有什么位置了,只有靠窗一个位置,坐着一个女生,宋向文倒是无所谓,拿着书包就坐过去了。 宋向文是班里面倒数第二个来的,要等到人齐了,班主任才会让他们去领军训需要的东西以及给他们充足的时间收拾宿舍。 男老师就站在门口,也没跟他们说话,下面的学生也都是自己在发呆,这才第一天,大家彼此之间都不熟悉,也就没有那么多话。 宋向文的位置靠窗,看着下面广场上还是满满的人,这一天到现在,还是顺利的。 宋向文还记得,他决定,要在高中营造一个完美的人设,不要做那么多蠢事,让自己显得很尴尬。 人都齐了,男老师就让他们去领东西了,“咱们同学,先去宿舍楼北边那个楼,去领取军训服,然后呢去宿舍,收拾一下内务,把军训服换上,咱们九点半,还是在这里集合,咱们就去操场上开大会了。” 班主任带着头,学生和家长们跟在班主任后面,一个班级的人排着队去领校服,再各自回各自宿舍去收拾。 宋向文的东西不多,宋召华已经给他收拾完了。宋向文回宿舍的时候,家长们坐着或站着说着话,学生们进去,宿舍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宋召华说:“走,我出去凉快会儿,宿舍里可热了。” 两个人就出了宿舍楼,找了个阴凉站着。 “你们宿舍,还有个咱们那里的学生呢。还挺厉害,就是一进宿舍左手边下铺那个,他老家就是咱们那边的,考了690分,你可以跟人家学习学习。”宋召华有些不可思议道,690这个分数,现在对他来说还是震撼的。 当他看到班级里面有人730分以及宋向文排名20的时候,就不那么震撼了。 宋向文对那个男生没有印象,笑一下就算是对宋召华的回应了。 两个人不在宿舍,自然也就不知道班主任到宿舍里说事情,班主任说一会儿在刚才领东西的地方开一个简短的班会,到时候家长都过去。 宋向文和宋召华过去的时候,人群已经聚集起来了,两个人只能站在外围。 知了在柳树上吱吱叫,太阳越来越毒,出汗也越来越多,宋向文心情很毛躁,听着老师说话,一半听得懂一半听不懂。 他听到老师说:“各位家长,我的账号是xxxxxxxxxx。” 那时候,v信流行起来,基本上每个人的智能机上都有这个软件。加一个微信好友,拉一个班级群,也就成了人们彼此之间社交的一种方式。 宋召华虽然用着智能手机,但是从来没有注册过v信,他的圈子里没有人用微信,都是打电话的,他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去申请账号。 宋向文知道爸爸的手机没开通,但是也得记下老师的账号,等着回家加上。 怎奈老师的账号太复杂了,看来,他也不会自己设置一个自定义账号。宋向文开始还跟宋召华说:“拿出手机来记一下账号。” 老师念叨两句之后,就说:“不用了,记不住,再说吧。” 后来是怎么加上的,宋向文也忘了,大概是班主任给宋召华打电话说得,宋召华才加上班级群。 这个男老师,就是他们的班主任,赵老师。 “咱们一会儿,孩子们需要去操场参加军训,咱们的军训服,就是一件短袖,都得穿上。然后呢,各位家长到时候就可以离校了,孩子们就正式开始军训了。” 就是这一件简单的事情,说完了就让他们自行去安排了。 宋召华带着宋向文去了宿舍楼底下的小卖部买了两瓶水,“热死我了。”宋召华皱着眉头擦着汗。 “什么时候回去?你知道怎么坐车吗?”宋向文问道。 “知道啊,不知道我问问就行了。” 第211章 打破僵局很简单 在家里住了两个多月了,又是刚刚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宋向文心里面有些隐隐的担心。在排着队领军训服的时候,宋向文跟自己班里一个男生打招呼,“我是不是最后一个到的?” 宋向文笑嘿嘿的问他,看着男生的脸希望得到一个嘴角上扬的脸,跟他亲切互动。 但男生只是双目无神地看着周围,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就走到一边不搭理宋向文了,宋向文心里面有一丝丝小小的失落。他想过这个问题,学习好的学生,是不是都很高冷,不像初中那些男生一样,能闹到一起去。 跟着宋召华在学校里面转悠了两圈,他来过这个学校,对于一些地方还是有了解的,就给宋召华介绍,哪里是食堂,哪里是最大的教学楼。 宋召华挠挠头问宋向文,“这个男老师就是你们班主任?” 宋向文点点头,“嗯,就是他,他不是班主任也不能带着我们来领这些东西。” “你们这个班主任,年纪不小了,不如那些年轻的班主任,年轻的班主任有冲劲。你初一时候的班主任,就是那个小闺女,你们年级级部前十名你们班三个,年轻人带着有激情。”宋召华初二的时候就跟宋向文这么说,高中了还是他这一套理论。 宋向文不知可否,他并没有什么感觉,谁当班主任都一样,只要别是极个别的特别严厉的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就行。 到点,宋向文要回教室了,宋召华跟着他一起,“我上去看看,一会儿我自己走就行。”宋召华跟着宋向文上了三楼,和若干家长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学生和老师。 班主任说:“咱们同学,第一天来,各项工作完成的还相当不错。也体现出了高中生应有的素质。”宋向文空耳,没听清,听成了英语的素质,“英语?”宋向文嘀咕一声。 旁边的女生噗嗤笑一下,两个人对视一眼,招招手打个招呼,马上坐直身子听着班主任说话。 班主任把他们带到操场上,带到了高一四班需要站的位置,长长的队伍,被班主任老师排列成了一个方队。 家长们不允许站在操场上,都在篮球场以外的区域远远地看着,宋向文没找到宋召华,家长太多了,看过去全是人,根本找不见。 几张桌子被摆在篮球场上,篮球场比足球场高一米左右,是个天然的台子。 整顿纪律过后,一个中年老师吹了吹麦克风,“喂,喂,额这个,家长们可以离校了,家长们可以离校了,我们马上开始开学大会然后就军训了,各位家长在这里等着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可以离校了。” 说话的这个人,是校长助理,宋向文才知道,大学校的校长,都有助理,还是两个,而且等级还不低,也算个大官。 就这么在烈日之下,穿着西装的校长,拿着高子站在了麦克风面前,“同学们,我谨代表实验中学全体老师,欢迎各位同学的到来!希望各位同学在我们实验中学,经过三年的努力,最终都能到达自己的彼岸,奠定我们成才的第一步。” 这些就都是套话了,倒也简短,几分钟就结束了,这就是草率开始的迎新大会。 一张大横幅,“实验中学开学典礼暨军训开营仪式”拉在了篮球场上的两根杆子上,校长和几位领导只是讲过几句话之后就退场了。 军训的总教官,一个穿着军装身材挺拔的男人,声音洪亮的说了一些军训的事宜,三天的军训,最终会通过汇演的形式结束。 宋向文没有经历过军训,心里还是挺激动的,听着宋婷上大学的时候说过,军训可好玩,有时候很晚了还要集合拉练,还要一起唱歌,还有各种文艺表演。 宋向文对于自己的歌声还是有些小小的自信的,暑假里跟着宋召华在地头上干活,就在心里面盘算,自己准备一首什么歌,到时候有机会能在军训的时候展示一下,认识几个好朋友什么的。一想到能出个风头,宋向文心里就很激动。 几个穿着白色军装的教官从宿舍楼拐出来,操场上的学生发出了一阵惊呼,太帅了,各个都是身姿挺拔精神气十足。 一共十个教官,每个教官带两个班。各个教官都到了各自的班级面前,带队的第一步,就是排队行,根据高矮个和男女性别,宋向文被安排在了第二排,他不算是高的。 排完了队形,因为各个班主任还有一些事情没有交代结束,就各自带到阴凉底下去处理。 也只是统计校服尺码和发放饭卡这两件事情,班主任依然背着他的单肩包,表情很和蔼得站在班级前面挨个同学问要什么尺码的校服。 问完了,饭卡他就不自己发了,“李代,你出来给大家发一下饭卡。” 这是宋向文听到的第一个班里面同学的名字,还在心里面想:“怎么把他叫出来,是不是老师认识他,他们之前就认识了?” 一个高瘦的男生从地上站起身,接过了老师手里的饭卡,每张饭卡上都写着名字,他做的就是念着名字发下去。 表情有些高冷,声音也平淡到一种电视剧里面男神的感觉,一个一个念下去,一个一个发下去。宋向文抬了抬屁股,从李代手里接过饭卡,道了声:“谢谢。” 印着实验中学校门口照片的饭卡,还写着宋向文的名字,班主任说,饭卡里已经有一百块钱了,这一百块钱,过后补上就可以。 闲来无聊,又没人聊天,宋向文就在操场上乱看,最近的当然是三班了,他就打量着三班的学生。 一个眼神,这不是陈雨吗?再睁大眼睛看看,绝对是陈雨,她小学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就是这个发型,现在还是一样的。小学的时候刘立洋跟他说:“陈雨家里,就喜欢短头发,她奶奶,她妈都是短头发。” 宋向文很激动,能在这里碰到熟人,太幸运了。他时刻注意着陈雨的目光,她也是坐在那里目光空洞地打量着操场上的光景。宋向文急得不行,怎么就不能转过头来看看自己班这边呢。 等了好一阵子,才等来这个机会,宋向文赶紧笑嘻嘻的招手,陈雨看到他,脸上一惊,“诶嘿!”用手指着宋向文,“你在四班?”陈雨说的是唇语,还是被宋向文看出来了,宋向文使劲点点头。 因为紧接着就要军训,两个人也只是打过招呼就算了。 军训练的,左转右转向后转,起步跑步立定,三天的时间,训练这么多内容,工作量还是很大的。 教官跟他们说:“我前几天已经带过一个学校的军训了,现在呢嗓子不太舒服,咱们学校,都是好同学,我小点声,大家好好配合我,我们争取,三天时间,练好。” 才练了半天,宋向文就已经累得不想再练了。这跟宋婷说的,完全就是两个事情。在队伍里面站着,两只手要用力伸直,贴在裤缝上,教官会从后面随机抬一下他们的手,如果被抬起来,那就得蹲姿两分钟。 蹲姿对于他们这些初学者,还是很累的,而且很容易蹲不稳当,万幸,宋向文没有被这么惩罚,但是各种要注意的细节,还是让他经常顾不过来。 挺胸抬头,宋向文使劲挺胸,军官过来拍拍他的肚子,“挺胸,不是挺肚子哈,肚子收回去。”旁边的同学嘿嘿笑,宋向文尴尬的点点头,脸红了一片。 而且越是紧张,就好像越是容易痒,那些被汗水流过的皮肤,会经常突然一阵瘙痒,不赶紧挠的话,就会引发身体的一阵抽搐。 教官说过:“动可以,但是要打报告,跟我打报告,我给你们时间动。” 大概是觉得在这么多人的队伍里喊报告很尴尬,很多同学都是偷偷的动一下,有幸运的蒙混过关,也就有被教官发现地。“我跟没跟你说过,要喊报告?” 教官站在一个男生前面问他,男生点点头,“蹲下,蹲姿,三分钟。” 每训练四十分钟,会给他们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原地坐下或者找个阴凉,水都被统一放在了一个地方,各自可以回去喝两口水。 宋向文没买水杯,就带了一瓶矿泉水。学校在篮球场准备了消暑的绿豆汤,但是宋向文没有水杯,也就从来没有去接过。 中午,教官集合整顿队伍解散,他们就可以去吃饭了。 第一天吃饭,班主任带着他们去,班主任背着斜挎包在旁边等着,等到教官解散了队伍,就让他们站成两排跟着他去食堂。 食堂跟十九中不一样的,宋向文中考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想吃什么自己买,没人管。 进了餐厅,班主任就走了,吃完饭回宿舍午休,这些流程他们都知道。 宋向文看得眼花缭乱,好吃的实在是太多了,根本吃不完啊这!而且每个窗口都有很长的队伍,选择了好一会儿,他才在一个长长的队伍后面站住等着。 盖浇饭,那叫一个香,比十九中香一万倍。而且在家里两个月,吃着家里的饭,多少已经感觉到没滋没味了,吃到陌生的口味,别提多爽了。 餐厅里很热,几个吊扇无力地转着,冒着汗吃,宋向文火急火燎,他得赶紧吃饭去洗把脸凉快一下。而且,这么好吃的东西,想慢点吃都不行的。 等到在水龙头边用凉水洗完了脸,宋向文这才能好好看看学校。 餐厅前面,也是一片空地,种着几棵梧桐树,还建了一个长廊,长廊上挂着藤生植物,宋向文认不出来。 餐厅门口就是一个小卖部,还有接开水的地方,出了餐厅,北边是花坛,南边是一栋宿舍楼。餐厅在学校的南边,学生们的教学楼都在餐厅的北边。不同之处在于,高三有独立的两栋教学楼,离着餐厅近,在钟楼的南边,分成了文科楼和理科楼。 高一高二都在钟楼北边的最大的教学楼,两个年级用一栋楼。 从餐厅向东走,走过空地,再经过一片花园,花园里有一个死水洼,已经干了,上面架起了一座小桥,也就一米长。花园里种着竹子和一些植物,还搭了小凉亭。 宋向文回到宿舍,宿舍里已经有几个舍友在了,他们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宋向文跟几个打招呼,各自自己介绍一下,自己叫什么。 下铺,赵赫。跟宋向文隔着过道的一张床,上铺刘琦,下铺刘晗,那个宋召华口中老家是宋向文那边的,叫王玉龙。 宋向文听到他说他叫王玉龙的时候,兴奋地说:“俺爸爸跟我说你了,你妈跟我爸爸聊天,你老家是我们那边的,你是哪个村?” 王玉龙兴奋道:“俺妈我跟我说了,我是营子的,你是哪里的。” “我知道营子,我在宋庄,还行,也远也不远吧。” “我很小就搬出来了,不知道咱们那边的村子,还没听说过你们村。” “哈哈,正常了这都。” 并不像宋向文所担心的那样尴尬,几个男生还是很有话说的。跟一个人认识的时候,宋向文往往都是看第一感觉,一般来说,宋向文第一眼看上去就感觉不是同一类人的,的的确确以后就不会关系太好。 刘晗、刘琦和赵赫王玉龙四个人,在他们八个人的宿舍里,宋向文觉得是最能玩到一块的。 宋向文提议下楼去楼下的小卖部买零食吃,刘晗兴冲冲带着钱跟他一起。来到这里,宋向文就不得不说普通话了,这里没人说土话,他也不好意思说土话。刚开始说,还挺别扭,总是感觉,有点矫情。 在村子里玩,有的时候说句普通话,就会引来嘲讽,“你还装上洋气了你,还说普通话,你忘了土话怎么说了?” 宋向文花了重金,五块钱,从小卖部里买了一大袋大刀肉,跟刘晗说好:“回宿舍分着吃。” 刘晗也买了一大包糖,回宿舍分给宿舍里的舍友。 舍友们陆陆续续回来了,聊了几分钟,就得上床休息了,确实是累了,虽然很热,但是各自都很快入睡,醒来,已经是满脖子的汗了。 第212章 一万只蚂蚁 军训并不像宋向文想象中的那样轻松惬意,他也根本没有机会去结交很多朋友。 每次训练四十分钟休息的时候,他都只能跟临近的几个同学说话,要么就是去找刘晗或者等着刘晗来找他,在宿舍里,目前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是最好的。 学生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女生们讨论着班里面和其他班级的男生有没有帅的,男生们讨论着游戏,宋向文听说班里面有个人暑假打上了王者。暑假里他跟程鸿和孙奥玩过那个游戏,他们两个才是铂金的水平,宋向文很羡慕那个男生,那个男生也顿时成了班里面的焦点。 开学之前,空间里到处都在转发军训的帖子,他们都是第一次军训,对于这个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物还是充满了好奇的。 在帖子里,学生们跪在地下向着天空求雨,要么就是男生女生共同抢一块西瓜,男生都不动手。或者是男生们站着女生们坐着,男生给女生遮挡阳光。 看空间看魔怔了,宋向文甚至期待,实验高中的军训有没有这些东西。作为一个男生,出风头的事情肯定是要走在前列的,要不也不可能在家里的时候就已经盘算着到时候展示一个什么才艺了。 可惜,学校里并没有这些东西,没有西瓜,没有互动,有的只有教官的口令和满头的汗水。 求雨不需要任何条件,在休息的时间,不少的学生就学着网上的样子,在地上比划着几个符号,向着天空祷告,快点下雨快点下雨。 老天也真是照顾他们,当天下午还真就下起了雨,虽然只是小雨点,但是教官还是让他们回宿舍了。回宿舍也不是回去玩,让他们回去整理内务,叠被子、打扫卫生,这些教官都会到时候去到宿舍里面教给他们的。 在宿舍里,是惬意的,刚刚认识的同学,围坐在一起,聊天分东西吃,小卖部就在楼下,想吃什么下楼就能买。 洗漱间的窗户拉开,从二楼看下去,对面就是女宿舍,两个宿舍中间的空地来来往往都是人。这些新生都是在宿舍里待不住下楼溜达着玩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宋向文在下面见到了好几个初中时候的老同学,李坤、张勇、薛林都见到了,在几班倒是没问,问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意义。经过了初中三年,宋向文已经感觉到了,其实不在一个班的话,真的就没有太多的交集,除非是两个人都很主动的去接触。 男生们大多不会在这方面有什么天分,大多都是随行的,关系再好的兄弟,也不会每天去见一面。 上初中的时候,张萌总是跟别的班的一个女生一起去餐厅吃饭,不能说是每顿饭都这样,起码每天也得约上一次。 宋向文问过张萌:“你们俩不是不在一个班,还天天找在一块,不麻烦吗?” 张萌鄙夷地看着宋向文:“你懂个屁,姐妹情深,跟你们男的一样?” 几个舍友都是市里初中的学生,赵赫和刘晗是实验初中的,刘琦是第六中学的,王玉龙是第七中学的。这就代表着,整个宿舍,只有宋向文和另一个男生是农村中学考上来了,也就是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是农村孩子。 初中的班主任说,农村的学生跟市里面的学生,虽然都是学习,但是很多方面是比不过的,市里学生的教育资源,毋庸置疑的比乡下好。市里学生家长的教育理念,同样也是比农村家长领先一步的。 “你们周六周末,在家里干什么?打游戏、看电视,就不学习。人家市里面的学生,辅导班、兴趣班什么都学,人家家长也支持,这就是差距,一点点拉开。” 刘琦喜欢出去瞎转悠,他在楼下,跟几个男生女生围在一起聊天,他们是初中就在一起玩的很要好的几个同学。刘琦的女朋友也在里面,刘琦自己说,他已经谈了两年了。 宋向文和刘晗趴在窗户上看过那个女生,长得挺漂亮的,性格也挺开朗。宋向文和刘晗两个人叫刘琦的时候,他的女朋友还跟他们挥挥手打招呼。 天空还在下着小雨,他们已经在宿舍里待了三十分钟了,这种天气的午后,很适合睡觉,如果不能睡觉也很适合围坐闲聊。 刘琦冲进来说:“看,咱们年级的男神在下面坐着。” “男神?什么东西?”宋向文不明所以,怎么开学第一天,就有男神女神这些东西了。 也怪他自己,暑假的时候,知道了自己已经被实验中学录取之后,还是每天都玩游戏玩手机,没有加学校的新生群。 刘琦说他在新生群里聊得火热,这个年级的学生,起码那些很出名的学生,他都了解过。这个男神,就是他们在群里面聊天的时候聊起来的,一个男生,体育生,文化课成绩一般,是因为出众的体育成绩才来这里上学的。人很好,而且很白,很帅。 刘琦跑到洗漱间趴在窗户上,“我靠,你们来看看,整个学校的女生都下来看他了,他就在小卖部那里坐着,真帅啊我靠!” 一个宿舍的人趴在窗户边,宋向文循着刘琦的手指看过去,一个背影,穿着篮球背心和短裤,一双白色的篮球鞋,穿着长袜坐在台阶上。看不清脸,但是白确实是真的白,一种毋庸置疑的白。 从后面看过去,发型也很棒,宋向文那时候还不知道发胶是什么东西,只是感觉他的头发很立体,像是明星一样。宋向文总是很苦恼,自己的头发总是软塌塌的,贴在头皮上,跟个茶壶盖一样,一点都不好看。 或许是后面的声音引起了男生的注意,那个“男神”转过头,正好跟宋向文对视了一眼,面无表情,看了宋向文一眼就转过头去很帅气的坐在那里。客观的说,真的很帅,宋向文虽然不愿意承认,而且还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小装的感觉,但是还是得说,挺帅的。 男人看男人,就没那么有兴趣了,看过了一眼,几个人就回宿舍里,继续聊天,说话。 他们在聊自己班级的班主任和三班的班主任,自己班的班主任,大家对他的统一评价是:老实、温柔、和蔼。将近五十岁年纪的语文教师,身材有些发福,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而且腰间没有中年男教师标配的钥匙链,也没有穿着袜子拱着拖鞋,看上去还是书生气十足的。 三班的班主任,比他们自己的班主任更让他们有话说。上午刚刚排好队,三班的班主任,一个腿脚不太好的男老师,走起来一扭一扭。骂起人来可是毫不留面子,在操场上,尖锐的声音,问候着班里面学生的家长。 “都眼瞎了!对齐牌面!你们要疯了!滚出来!”每次说一句,自己班里都忍不住笑两声,让他听到了,拖着腿走到四班,“你们笑什么!就你们喜欢笑!闭嘴!” 他们都觉得,这个老师,喝酒了,跟醉汉似的。于是,第一个老师的外号出来了,醉汉,三班的班主任。 一整个下午,他们才训练了两个小时,轻松愉快吧,就到了吃饭的时间。 晚上是不用军训的,他们得在教室里。 宋向文觉得,刚刚开学第一天,书都没有,总不至于讲课吧,总得给他们至少一天的时间去休整。在初中是这样的,宋向文也很坚定的相信自己的判断。 但是当数学老师拿着课本走进来的时候,宋向文人都傻了。一口土话的数学老师,“还没发课本?哎呀怎么还不发课本,让我怎么讲课?不要紧,来来来看着黑板,没有课本也能讲,刚开始的东西都很简单。” 一节晚自习也是四十五分钟,上了两节数学课,宋向文听得云里雾里,他并没有报名元老师暑假开设的初高中衔接班。听到这些内容,不免眉头一皱,这讲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总觉得,开学第一天晚上,当灯被打开的时候,心里面那股躁动不安就一起被打开了。宋向文只觉得毛毛躁躁,坐不住,心里面痒痒,想家,想在家里看电视打电脑吹空调。这里太聒噪,耳边都是学生们说话的声音,一边出汗耳边还一边嗡嗡响,很难受。 自己的同桌,那个女生,下课就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跟两个女生前呼后拥,手里带着一袋糖果,三个女生抢成一团。 宋向文伸手要,三个女生笑嘿嘿的给他了一块,“哪里买的?” “就在楼下,后面有个超市。”同学告诉他。 “你们初中的时候住过学校吗?”宋向文看着三个女生,都挺漂亮的,而且,都很热情。 “我们俩初中住校,她家就在这附近,走读。”三个女生并没有跟宋向文多说话,就继续簇拥着跑出去。 宋向文不知道班里面其他人在聊什么,只看到刘晗在跟后桌的女生和同桌男生拿着一张纸兴奋地大叫。看到了李代坐在教室靠后的位置,还是那个很高冷的表情,自己低着头看着自己拿来的书。 第三节晚自习的时候,同桌悄咪咪跟他说话,“你考了多少分?” 宋向文还真是不太好意思跟人家说,他才二十名,班里面十九个人比他强。“我,676分,不高,我们学校才三个700的,最高730。”说实话,宋向文说出最高730的时候,有一些炫耀的成分,他觉得730这个分数,已经是天才了。 女生听到没什么反应,“700分在我们班都能串糖葫芦了。” “......” 放学,宋向文和刘晗一起往宿舍走,“我跟你说,我后桌,上课的时候给我们列她的前男友,一共列了九个,说暂时就想起来这么几个。” 宋向文眼睛瞪得像铜铃,“啊?九个?真假的。” 刘晗把手伸进裤兜,“我给你看嘛,都在这里,这个男的,让她去酒吧坐台挣钱给他花,她就跟他分了。然后这几个,是追的她,这俩,是她倒追的,这个好的时间最长,这个是学习最好的,这个练体育。” 讲实话,宋向文觉得,自己这种性格,在这个学校里,肯定算是调皮捣蛋的了,这个学校的学生,也肯定是像大多数家长口中听话的好宝宝一样,老实,眼里只有学习。 刚来的第一天,宋向文就感受到了震撼,一切都让他切实感觉到,自己是个土包子。从舍友们聊天中就能感觉出来,他们说的地名,宋向文听没听过,关于市里面的事情,他们说起来头头是道,宋向文听起来都很困难。 那个穿着一身篮球服喷着发胶的“男神”,刘琦和那几个玩得很不错的同学以及刘琦的女朋友,还有同桌跟他闲聊时侯说的市里面学校的学习成绩,以及刘晗跟自己说的他的后桌主动交代的那些感情史。每一样都在刷新宋向文对于这个学校的想象,宋向文还不如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他都不敢热情的面对这个环境。 一天下来,除了在宿舍里能跟舍友多说几句话之外,他都是保持着一种戒备的心理,在人群中一言不发,只是观察,吸取这个新环境的所有信息,去试图了解这个环境。 原来,学习好的学生,也不是两眼不闻窗外事,他们也有很多时间都在做着跟学习无关的事情。这些事情,也许在这个时候谈不上是见识,但还是会给他们带来融入新环境的自信,让他们不再拘束,不再害怕去面对新鲜的事物。 回宿舍的人流吵吵闹闹的,宋向文看着刘晗给自己指着那几个男生的名字,心里面想着:“怎么人家就能一上来就跟人家玩得这么好,自己都不好意思跟别人多说话。” 他想起来自己刚刚转学到陈屯小学的时候,英语老师让他起来做自我介绍,他很扭捏地站起来,用土话说着:“俺叫宋向文。” 班里面的学生都笑了,英语老师说:“下次说普通话哈。” 他面色羞愧的坐下,感觉身上一万只蚂蚁在爬。 第213章 振奋开启新生活 下午在宿舍里面整理内务的时候,宋向文就注意到了,自己在家里用塑料袋包起来,放在沙发上的拖鞋,忘记带了。 因为在家里没必要穿袜子穿鞋,宋向文就整天穿着他的那双蓝色的拖鞋,从宋庄大集上买的,十几块钱,已经穿了一年了。 开学前一天晚上,宋向文才把它刷干净包起来,等着第二天的时候放在行李箱带走。 第二天走得匆忙,把拖鞋给忘了。 很慌,宋向文知道的,高中得在学校里半个月才能回家,这也就意味着,宋向文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拖鞋穿。 虽然他有钱,刘二姐给他的钱够他去买一双拖鞋了,但是宋向文目前建立起来的消费观念,让他感觉再花钱去买一双拖鞋应急,实在是有些浪费钱。他不去买的话,诸多的不方便就出现了。 晚上回宿舍,都得用自己的盆子去洗漱间打水洗脚,宋向文看着舍友聊着天穿着自己的拖鞋打回来水坐在下铺的床上洗脚,他看看自己的鞋子,再看看盆子。刚来,总不能就给舍友留下了不讲卫生的印象,而且越是没有拖鞋,心里面那股子想洗脚的劲头就越大。 宋向文咬咬牙,用自己的水盆打回来一盆水,至于没有拖鞋一会儿怎么去倒水,他在心里面倒是有了些想法。 洗完了脚,各自都要准备上床了,赵赫穿着拖鞋坐在床上研究着自己的手表。赵赫是个很有趣的人,说话的语调和节奏总是让人发笑,讲出来的故事,也总是动听。为人直白,热情,开的起玩笑。 宋向文看赵赫的面相,就觉得这个人肯定能帮自己的忙。 “同学,同学。”宋向文伸出手去戳了戳赵赫,赵赫把表放在怀里,“啊,怎么了?” “同学,我没拿拖鞋,你帮我把我的水盆倒了吧。”宋向文面带微笑用请求的语气跟赵赫说了自己的请求。 赵赫脸上,变化出一种,极度搞笑的表情,这种表情,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生气,更像是一种出乎意料,一种表演式的震惊和无语。 宋向文一看他的脸,拍打着赵赫的胳膊就哈哈大笑,“不是同学,我不是羞辱你,真的,我真没拿,下个礼拜,我给你倒,你这次帮帮我,行不?” 赵赫气笑道:“开学第一天,我给自己找了个好活,兼职给倒洗脚水了。来吧来吧,伙计,看着我干什么,上炕吧。” 赵赫站起身,催着宋向文把两个猪蹄子马上从盆子里面拿出来,随后弯下腰端起来盆子,“伙计,盆子装水不少昂。” 拱着拖鞋,慢慢走到洗漱间,对准了便盆,哗啦一下倒进去,“我给你放下面了昂。” 宋向文坐在赵赫床上,十分感谢他,“谢谢了同学,真谢谢,哈哈,我真忘了,真的,不是故意的。” 赵赫站着气笑着看着宋向文不说话,忽然,“看我干什么!上你炕上去,我要睡觉了。”宋向文配合着连滚带爬上了自己的床。 晚上的宿舍纪律,宋向文是知道的,十九中就是这样,老师检查一段时间后,就下楼去休息,各个宿舍就开始了夜话。 宿舍都一样,在这个学校,肯定也是这样的吧。 关了灯,宋向文还不敢说话,对待一个陌生的环境,先去适应,是最好的选择。 透过宿舍门上的小玻璃,能看到外面的舍管来回走动的身影。207宿舍对着楼梯口,他们看得到舍管下楼。 “诶,舍管走了吧?”王玉龙小声的问在上铺的宋向文。 “嗯嗯,刚才下去了,一直没上来,应该是走了。” 刚刚第一天认识的几个人,就开始聊天。开始还是很收敛的,聊着各自的初中是什么样子,初中的时候学校有什么奇怪的规章制度以及在初中里面很搞笑的事情。 慢慢地,越聊越嗨,声音就不自觉放大了。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宿舍里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宋向文猛抬头看着门口,舍管的站在门口,拿着灯光微弱的手电筒,低着头站在宿舍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 舍管什么话也没说,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这也是宋向文预料到的,十九中的时候就是这样,只要不是太过于放肆,检查纪律的老师都只是提醒而已,扣分,得是非常大声说话。 宿舍里安静了一会儿,看着走廊上没了人影,又开始了聊天。 他们开始聊起来三班的醉汉班主任,因为下午的时候军训他又在操场上骂娘式的训三班的学生,还顺带着把他们也训了一顿。三班的班主任脸颊通红,短发,戾气十足,这要不是在学校,那种表情,还真的很容易让人想到黑道。 宿舍里的舍友开始模仿起来那个男老师说话的语气,每当模仿一句之后,宿舍里都会嘿嘿笑一阵子,等着另一个人来模仿。 宋向文对于这样子搞笑的事情,还是很喜欢的,轮到他的时候,他用了土话里面很经典的骂人的方式,“一个个的昂!一个个的!我跟恁说,我,哈酒了!” 说完了,自己也开始蒙着头使劲笑,整个宿舍都在笑。 “咚咚咚”,又是一阵敲门声,舍管又来了,又低着头站了一会儿,走了。 几个人不长记性,又开始说话。他们说起了班里面的女生,刘晗兴奋地给他们讲他的后座那个女生,刘琦很震惊:“啊,我就觉得你后座那个女生好看,是咱们班女神!” 宋向文不认同,“我觉得,第一排那两个好看,那么白,而且真的五官很标致。” 男生宿舍,聊的永远逃不开这些话题,女生、游戏、国家大事。 几个人又是越说越激烈,伴随着哈哈的笑声,宿管又来了,这次不是敲门了,推门就进来了,“你们宿舍,睡不睡觉了?” 当宿管站在宿舍里面的时候,宿舍顿时安静了,没人回应她,这大概是今晚上宿舍里最安静的时刻了。 宿管站了一会儿,黑暗中,宋向文看不清她的脸,但是能够想象,肯定是写满了不高兴。 宿管关门离开,宿舍里小声的一阵笑,今晚的夜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刚来这个学校第一天,就有了这样的经历,宋向文这个宿舍,注定会是一个不凡的宿舍。 隔天晚上,军训了一天的学生们晚自习第三节课,一人手里拿着一张晚上物理老师给他们发下来的课后练习题。有的人做的游刃有余,有的人绞尽脑汁。 班主任来,要给他们开个班会。同样的,教室前面是电子白板,班主任把他做的ppt投放在白板上,标题就是“高一四班第一次班会”。 第一件事,就是关于班级的任职问题,李代,班里面的第一名,就是班长。第二名,一个矮个子女生,团支书,其他的课代表,也都是按照排名的顺序来选择的。 “这些呢,都是暂时的,先这么做一段时间,能够让班级平稳运行,等着咱们以后对于各个同学都熟悉都了解了,咱们再进行一次,选择我们正式的班干部。” 宋向文对这些东西不太关心,第二十名的他,没有职务,也挺好,一身轻松,跟初中的时候一样。 第二件事,就是点评昨天和今天的军训表现,班主任还是认可的,“咱们同学在操场上,顶着烈日,有条不紊地训练,也是展现出了,一个高中生应有的素质。” 宋向文又听成了英语的素质,自己无声的嘴角上扬。 “但是呢,咱们班的宿舍纪律,我给大家看一下,这是昨天晚上的宿舍纪律检查情况。” 一张表格,全高一年级所有的宿舍几率情况,按照宿舍的顺序,宋向文很快找到了207宿舍,“多次说话屡教不改,纪律很差。” 昨晚违纪的宿舍不止宋向文宿舍一个,好几个宿舍后面都有备注,像什么“宿舍里面吃东西。”“多次说话。”“上厕所。”之类的,各样都有,但是像宋向文宿舍这样用如此语气标注的,也就是他们宿舍了。 班主任并没有生气,“第一天来,这些事情,各自注意。以后呢,这样的问题,不要再犯,尤其是207宿舍,你们宿舍啊,隐患很大。我希望,尽快选一个社长,把宿舍的纪律和卫生,都给安排到位。以出了问题,我就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这对于他们的威慑力,聊胜于无。 晚上,当赵赫眼巴巴看着宋向文,说着:“文哥,快洗,我还得给你倒洗脚水呢。”宋向文哈哈大笑拍打着赵赫的胳膊,经过了一晚上的聊天,宿舍里的气氛,已经达到了高峰。 明天还是军训结束的日子,而且刘琦说,他的同学告诉他,这个周五会放假,也就是上五天就回家,休息两天再回来。这怎么能让人不兴奋呢?来这个学校,第一天就已经想家了,看看遥遥无期的两个周,这可怎么过? 第二天晚上,宿舍的纪律又扣分了,这次就是说话,并没有屡教不改这样的字眼来修饰。当舍管第一次敲门的时候,宿舍里就没人讲话了。 因为卫生还扣了分,班主任说他们是:“双差宿舍,啊,207,现在是学校里的双差宿舍,纪律差,卫生也差。”责令他们一个人写一份检讨,到时候去他的办公室给他念着听。 宋向文还是第一次写检讨,请教刘晗,请教赵赫,请教王玉龙,检讨里,已经要写很多废话,不怕重复,就怕写得少,哪怕原因再简短,也要无限的拉长。这是几个人给他的建议。 于是,宋向文把刚来学校对于各项要求不太熟悉的扣分原因,硬生生扩写成了半张纸。班主任还挺吃这一套,几个人念完了各自的检讨,他也没说谁的不合格。 赵赫,被他们选成了舍长,这也是班主任的意见,在所有的检讨里,赵赫是最深刻的。赵赫自己说:“初中的时候,我,写过八千字检讨。我拿着二十多张纸给老师,老师点了点,就让我走了,我手快了写断了都。” 周五回家,宋向文提前给家里打了电话,就跟初中第一个礼拜回家一样。家里一切都让他感觉到无比的舒适,味道都变了,进屋了就感觉到了,那种味道,陌生但是亲切,闻起来很舒服。 晚上,看着电视玩着手机,跟宋婷聊天,宋婷说她这个礼拜不回家了,等着下个礼拜宋向文回家的时候她再回来。 开学,可就得带好了他的拖鞋了,可不能再让赵赫去给他倒洗脚水。 班级里面的位置重新换过了,宋向文和刘晗两个人成了同桌,都坐在第一排,旁边两个女生,里面就有一个宋向文觉得很好看的女生。 刘琦每天都在宿舍里说班级里面的女生,哪个是一号女神哪个是二号女神,刘晗和宋向文也被他引着在心里给班里面的女生排名。 宋向文把自己旁边那个文静的女生拍成了第一号女神,当然,那个女生现在是不知道的。但是当刘琦下课来找他们两个玩,刘晗调侃宋向文,“他女神就在他旁边呢!”,那个女生和她的同桌就知道了。 后座,是两个语文课代表,两个人的成绩,在宋向文下面一些,班主任选她们做自己的课代表,大概是觉得女生在这方面比男生好一些,所以才会跳过前二十名的那些男生。 开学没几天,上了没几天课,宋向文的脑子已经成了浆糊。语数英物化生政史地,九门课程,每门都要考试,每一门都很重要,每一门都是新内容。每一门每天都要留一些作业,宋向文已经招架不过来了。 这也是班里面大部分学生的感觉,后桌的女生闲聊起来,“每日三问,我是怎么考上来的,他们怎么都这么聪明,我是不是个傻子。” 宋向文一听,嘿嘿,别人也是这样,那就不慌了。班主任让他们写自己的目标大学,宋向文感觉自己干劲十足,写上了一所青市驻地的985。 班里面大多数都写了985高校,班主任说:“咱们同学还不了解啊,每年咱们学校一千个人里,能考985的,也就是四十个。” 第214章 黯然失色 几天课程下来,也已经见到了所有的任课老师。物理老师是个三十岁的女教师,干练讲课流利。数学老师快要退休,自己说他是县城数学界的权威。语文老师不必说,一个满身书生气,稍微有些发福的班主任。 这所学校,基本上所有的英语老师都是女教师,而且,都有非常一致的行事风格。嘴皮子都出奇的快,讲课的时候都喜欢带着一个小蜜蜂,还都戴着眼镜。 最让四班的学生畏惧的,就是那个如狼似虎的化学老师。他是八班的班主任,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第一节课,上课的时候,虽然实验中学的节奏很快,老师不可能拿出很长时间去跟学生们互动去了解,但还是会有几分钟的时间,把自己的讲课风格和对学生的期待说一下。 这个环节大都是比较放松的,学生们跟听故事一样听着,老师自顾自讲着他们构思了很长时间的规划。讲完了,问问学生们讲了什么,大多是记不住的,这些东西对于学生们来说,都是虚的,只有每天写不完的作业和三天用光一根的笔芯是真实的。 而化学老师,从第一次进入教室开始,就带着威压,面无表情,也不能说没有表情,看他们就像是看仇人一样。进教室,把书往讲台上一扔,拿起粉笔就写下了一个大字,“臧”。 “这个,是我的姓,臧这个字,在汉语里面,表示的是美好的意思。当然了,你们也可以觉得我是美好的老师,也是没什么好的老师。因为我跟别的老师不一样,我喜欢把丑话说在最前面。” 这个臧老师,说话的时候,很明显就能听得出来,完完全全是在用胸腔发音,声音的穿透力很强,而且中气十足,宋向文敢保证,现在在八班门口站着,也能听到他说话。 “我上课讲的东西,每次上课之前,我都要提问,所以,每个人,请你们买一本笔记本,把我讲的东西记好。如果,我上课的时候提问你们答不上来,不要怪我不客气,我只说一遍,不要怪我不客气。”双手撑在讲台上,看着见面不敢抬头的学生,沉默了几秒钟。 “还有,今天是第一天上课,你们在等着老师来的时候是什么死样子,我不管。以后,我上课之前,我来这个教室之前,我必须要听到背书的声音,背的,就是我上节课所讲的,这是第二点。”上了这么多年学,基本上每个阶段都会有老师强调,要在上课之前读书要大声朗读怎么样怎么样,但对于大多数学生,这些都是没必要的。 宋向文不爱张嘴,哪怕背书,也是闭着嘴巴看。初中的时候,离着张萌和郭鑫位置很近,宋向文喜欢跟着她们背书。她们背什么,宋向文就拿出来什么书,她们在背,宋向文就跟着她们背的内容低着头看,他听到哪里,书就翻到哪里,等着她们背完了一科换书,宋向文就跟着他们一起换书。 “第三,作业,我布置的作业,如果你们敢不完成或者不认真完成的话,我到时候让你滚到教室外面,你别在外面舔着脸给我哭,我不爱看。” “第四,上课前五分钟,就必须坐在教室里,回教室比我晚的,对不起,请你这节课,在教室外面听,我不给你上这个课。”每一条,他都很详细的展开讲,越讲,下面的学生就越是不敢说话,这个男人,他嘴里面描述出来的东西,搭配着他的语气,太过于真实,威压太盛,让这些刚刚来到学校不久的学生无比害怕。 从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上化学课,就成了四班学生的一场考验。在化学课上一堂课的课间,学生们会跑步去厕所,再用跑步回来,各自板板正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根本不敢交头接耳。 走廊里还在闹哄哄的时候,四班就已经开始响起了背书的声音,每节课讲的那些内容,整理到了笔记本上,其实也就顶多一页纸。主要都是理解的知识点,不是文科那样需要大篇幅背的,在念过两遍之后,就已经能记在心里了。 但是谁也不敢去怵他的眉头,哪怕是已经念烦了,还是会用很大的声音去背着那几个字。等着他面无表情从教室外面走进来,看了一圈,用力拍打拍打桌子之后,声音才敢停下来,下一步,就是等着他让人起来背。 在讲新课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花名册,把宋向文叫起来,问他一个还没学的知识,有没有解决的想法。“其实,咱们同学经过前两节课,就已经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了。” 仓促之前,宋向文分明感觉到,他的脑子嗡了一声,双腿有些颤抖着站起来,胳膊使劲扶着桌子,又听着他把他的问题说了一遍。宋向文来不及把这几天讲的东西再系统的回忆一遍,他只能努力的在脑子里面想,这节课他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幸运的是,他用初中学过的知识回答了他。不幸的是,他不怎么满意,“怎么了?你一夜梦回初中了?”站在讲台上看着宋向文,宋向文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的四目相对,宋向文低下头,已经准备拿着书滚到后面站着去了。“行了,你坐下吧,下一个同学起来回答。” 就这么一个老师,就能把教室里的学生吓得大气不敢喘。宿舍里的舍友都说,“我现在,晚上写作业,什么作业不写我也得先把化学作业写了。” 宋向文喜欢数学老师,不会说普通话只会说土话的小老头,肚子不小,在黑板上的板书十分草率,但是方言里面掺杂的几个好玩的词句,和他上课时候表现出来的动作,都经常惹得学生们哈哈大笑。 他虽然看上去很严肃,上课也经常发点小脾气吓唬吓唬他们,但是永远都是逗他们玩,每次看到他发脾气,班里面的学生不是害怕,而是偷偷笑。这个老头,等个三两分钟,肯定又会笑嘻嘻的站在讲台上用粉笔在黑板上比划着那些公式和图案。 讲到最后再说一句:“听懂了吧?没听懂?哎呀怎么,都是一群小猪?”随后,把他用过了好些年的数学书愤愤地往桌子上一扔,“来祖宗们,谁不服你我不服谁,都抬头看着来来来。”又很细心的把内容讲了一遍。 宋向文从小就喜欢数学这一类的学科,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数学这样的学科,能学好了就是聪明人,只有很聪明的脑瓜子,才能学好数理化。男生们,都觉得自己很牛,从小学开始,薛林、刘立洋和他以及几个男生,都喜欢在数学上较劲,下功夫,在数学上获得满足。 这也是宋向文喜欢这个老师的原因,虽然高中的数学,确实要比初中难得多,也经常让宋向文抓耳挠腮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傻子,但是研究起来,确实是有些意思,虽然大多数情况,都研究不出来。 学校要从高一的新生里面选人出来参加各种竞赛班,这是实验高中以及县城里面各个高中都会做的。当然,还是以学习成绩较好的实验高中和一中为主的,两个学校在各个科目都有竞赛班,都是各个科目的佼佼者,每年代表学校出去参加比赛。拿到金牌的话,保送个大学也不是不可能的。 班主任开班会的时候,给他们说了这件事情,宋向文是与他们无缘的。因为班主任说,“各个科目组织的竞赛班,会有初选,大家可以报名,各个班级前十五名有资格报名,考试,合格的进入不合格的就不能进入了。” 宋向文深感遗憾,他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人家要的,都是优秀中的优秀。物理老师跟他们说:“物理竞赛班,是我负责的,咱们班的同学,想来,哪怕不是前十五名,没事儿,咱们的关系,你跟我说,我肯定给你安排。” 虽然这么说,宋向文也还是没有下定勇气去找老师申请这个机会。当物理竞赛班的考试在班级对面的多媒体教室里面开始的时候,宋向文和刘晗趴在玻璃上往里面看,看到了好几个班里面的同学,都在低着头做题。 除去这些文化上的,学校的学生会也收人了。高中的学生会比初中时候的学生会要正规不少,各个部门更加协调,文艺部、体育部、卫生部、纪律检查部还有学生会委员会几个部门,都向高一年级招收新成员。 当时在十九中,看着每次学校里开大会,学生会的主席都会坐在校领导旁边,有时候还会发言,还是有些神气的。宋向文也不知道要不要报名,一个班级前十五名的学科竞赛,就已经把他的热情消磨了大半,在这里,优秀的人太多了,他显得平平无奇。 班里面的班长李代,这几天每天晚上在自己宿舍里洗漱完了之后,都会穿着一件外套来各个宿舍巡视一番,提醒他们早些上床关灯睡觉,提醒他们要注意晚上的纪律问题。 宋向文有些羡慕或者说是崇拜这个班长,在走廊上趴着围栏闲聊的时候,宋向文问过他,“班长,你在咱们县城中考多少名。” “第九。” 全县城第九名,宋向文八百多名,这个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就这么很平淡的出现在他口中。而且,不苟言笑,从来不像宋向文他们这样打闹,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跟人开玩笑也是笑两声就马上恢复平静。 不跟他深入了解,单纯的看着他展现出来的气质,就能感受到,这个人很厉害,有些想法肯定是要远远领先同龄人的,最起码,气质就不一样。 宋向文下课的时候跑到李代旁边问他:“班长,你要加学生会吗?”宋向文自己不知道要不要加,他想跟着班长的步子来,班长加,他就加,班长不加,他就不加。他觉得,李代肯定比他要知道加入学生会的好处以及加入学生会要付出什么东西。 李代喝了一口水,“不加,加学生会干什么。” 宋向文点点头,“嗯,那我也不加了。” “高中的学生会,一点意思都没有。等着我上大学了,我再加学生会,大学的学生会主席,有的时候比学校里面的老师权力都大,人家才是真正的学生自治的协会,跟高中小打小闹比起来,高了不是一个层次。” 宋向文相当认同他说的,因为他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东西,而李代却考虑到了,确实厉害。 在开学不久的一节心理健康课上,宋向文就已经见识到了李代的见多识广。当时,老师让他们各自都说一下,如果出去玩坐飞机,要做什么样的准备。 宿舍里靠门的一个同学,也是属于搞笑风格的,一个寸头,说话也嘻嘻哈哈,站起来拿着自己写的小纸条:“充电宝、卫生纸、手电筒、钱、书包、手机、洗发露......”说了一大堆,引得班里面学生哈哈大笑。 等他坐下,李代站起来,表情严肃,语气平静,“我觉得,如果要坐飞机出门,最应该准备的就是保险。因为无论是哪一家航空公司,在飞机的运行方面,都会有很多意外,比如天气和管制情况。飞机跟汽车不同,受制因素多,自然也就有很多意外情况。所以,买保险是很重要的。” 这句话所暴露出来的信息,首当其冲的就是,李代坐过飞机,而且不止一次,要不不可能了解各个航空公司。宋向文别说坐飞机,见到的飞机都是离着地面很高很高的,只能看清楚一个小豆豆的那种。 而且,音乐课的时候,老师问班里面的学生有没有人学过乐器,李代还是很平静的举手,老师问他学过什么,“学的吉他,民谣那个风格。” 宋向文连民谣是什么风格都不知道,吉他还是知道的,也仅仅是知道而已。还会乐器,还去过这么多地方,还学习好,跟他一比,宋向文跟个傻子一样就知道打游戏。 在这个学校,该怎么自处,用何种方式,宋向文还没找到,找的过程,注定坎坷吧。 第215章 换一种心情 宋向文也不是没有在学校里感觉到满足感的机会。 初中的时候,他开始喜欢上了踢足球,小学想喜欢也没办法去喜欢,陈屯小学完全是搞学习,操场堪比沙漠,体育课也不玩球。 听班主任说,高中的体育课,非常的正规,永远不会出现体育老师无缘无故生病的问题。哪怕是外面在下雨,老师也会带着学生们去体育馆里面运动,绝不会在教室里面学习。这也是学校来缓解学生压力的一种方式,宋向文很喜欢这样的方式。 虽然不用担心体育课会不会被占,但宋向文对于体育课的满意程度,还是有待保留的。高中的体育课有些无趣。 初中时候,老师带着他们做十五分钟的准备活动,已经是很长时间了,往往老师们都是整顿队伍简单几句交代之后就解散自由活动。学生们喜欢自由活动,坐着、走着、跑着,想干什么干什么。 实验中学的体育课不一样,四十五分钟的课,老师会带着学生们三十分钟的训练,剩下十五分钟才会解散,而且下课之前还会把队伍重新聚拢起来。如此一来,也就剩下十分钟左右的休息时间了。 体育课的项目也没什么花样,在操场上分组跑几个百米,要么就是分组接力跑,俯卧撑和仰卧起坐,热身动作活动手腕脚腕着一些,一套做下来,累是其次,主要是太无聊了。只能在队伍里面站着等着。 如此一来,十几分钟的自由休息时间就显得尤为吸引人。 每次上体育课的时候,体育老师都会把球筐推出来,篮球、足球、排球都有,篮球一般是没人去拿的,喜欢打篮球的学生,都是自己准备篮球等到体育课拿着打。 宋向文发现,市里的学生,喜欢打篮球的比较多,而乡镇的学生,喜欢踢足球的比较多。 就拿十九中来说,在十九中上了三年学,他只见过一个学生经常在篮球场上打球,而且大多数还是自己一个人练球,他是整个学校篮球水平最高的,没人打得过他,也没人喜欢打。 大多数的男生,上体育课就站满了足球场,相比较于篮球,足球对于他们来说更加具有观赏性。 上了实验高中之后宋向文发现,喜欢篮球的要比喜欢足球的多了不是一个两个。每次中午放学的时候,宋向文吃完饭或者从食堂打饭回到宿舍,在宿舍楼后面的几个篮球场,每个篮球场都站满了人,全都是在打篮球的男生。 下午吃完饭,去操场上走一走,也能看到篮球场上全是人,但是足球场上就没有人。 四班和三班二班是一起上体育课的,自由活动的时候,李代和班里面几个男生,都奔着篮球场去了,整个班,只有宋向文一个人在足球场上晃悠。 宋向文只能加入了男生的队伍里面,跟他们组个队踢个球玩。 三班有一个小个子男生,后来听说叫韩强,是通过足球专项加分来的实验中学,足球水平很高,宋向文亲眼见到过他颠球颠了七八十个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别的不敢说,长这么大,宋向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人。 而且还能随时随地展示很多过人动作,只有在视频里面才能看到的那种。这样的男生,在这个学校也不多,三班就有一个,自然就成了三班男生里面的香饽饽,别说三班,宋向文都眼馋得不行不行的。 加入了三班和二班男生的队伍,宋向文随便加入了一方,正好是跟韩强在一个队伍。他们踢球,不是全场,而是半场,用着两个比标准球门小一圈的球门。 宋向文大概是那节课突然来了感觉,触球的频率出奇的高,而且总能踢出精彩的传球和配合。单说和韩强之间,两个人就互相配合着进了两个球,每次都是宋向文看准韩强一个传球,韩强接过球过人射门得分。 宋向文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随便一脚,就穿裆过了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一个帅气的转身越过男生,只听见男生在后面惊呼:“哎呀我去!”,宋向文潇洒带球扬长而去,他知道,在这一刻,他在别的男生眼里,帅爆了。 才十几分钟的时间,宋向文已经爽的不能再爽了,他在这个足球场上的存在感,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第二名,韩强第一,他进了两个球,这一点宋向文自愧不如。 男生之间,都是强者为尊,宋向文十分认同韩强的足球水平,也很刻意的跟他接近,能够跟他关系好,别人也会认为他的足球水平也是很不错的。 第一节体育课,宋向文上的很开心,他在这个学校,找到了除了宿舍夜话和在教室里聊天之外的事情可做。 一个礼拜,两节体育课,第二节课,来踢球的男生变多了。韩强看着满当当一操场的人,无奈地跟宋向文笑道:“怎么办?要不开大场?” 宋向文一听,嘿嘿,认可这就来了,“行吧,那就开大场吧,分一分,这么多人,大场比较合适。” 一群人就围在一起,点点人数,三十一个,一边十五个一边十六个,韩强主动来跟宋向文说道:“来,咱俩在一起啊。” 宋向文笑着点点头:“好啊好啊。” 三班的男生听到,“啊?他俩在一块?那还有得玩吗?” 宋向文心里又是狠狠的爽了一次,风光无限啊这! 虽然第二节体育课的表现平平,宋向文心里面稍微有一些不舒服,但是总体来说,开心大于不开心,而且,宋向文还把刘晗给吸引过来了,两个人在一块踢球。刘晗是笨笨的,经常在球场上做出一些啼笑皆非的举动,惹得球场上的人哈哈大笑。 这个周六周末,他们还是可以回家,因为高二高三的在高一军训完的那个周末并没有回家,高一算是跟着高二高三沾光了,每个礼拜都能回去。班主任都说他们是:“咱们同学,这两个礼拜,每周都回去,跟初中的时候一样,但是下个礼拜咱们回来了,就真的是高中的生活了。两个礼拜回家一次,到时候那种心境啊,就真的不一样了。” 宋向文没想这么多,既然能回家,心里面激动的情绪还是有的。 跟初中不同的一点就在于,宋向文不能在星期一早上坐公交车去学校,而是要在周天的下午,就要带着自己的要带的零食和水果,背着书包,去大街上的公交站等着车。 下午三点半之前到校,到宿舍把东西放下,如果去得早,能在宿舍里玩一会儿,就得赶紧去教室。去了教室,上自习,一般来说这天除了班主任在,别的任课老师都不会来。提前把任务交代给各科课代表,到时候课代表把任务下达下去,学生们自己学,没人看着。 宋向文自己还是比较喜欢这种模式的,他从小学开始,就拥有一项技能,会幻想。上课下课,无聊的时候或者走神的时候,就在脑子里面幻想,幻想自己成为一个绝世高手拿着一根棍子打天下,幻想自己跟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在一起像偶像剧里面一样。 下午回到学校坐在教室里开始,就是他幻想的开始,品味在家里几天做的事情。上了高中的两个周末,宋向文总是喜欢跟宋召华和刘二姐呆在一块,毕竟见得少了,说不想是假的。 第一个礼拜,宋向文坐着宋召华的电动三轮,爷俩去了地里,玉米还没收,宋召华带着他去看看玉米长势如何,看看叶子黄不黄,就大概知道还有几天才能收。 第二个周末,宋召华出去干活,刘二姐在家歇班,宋召华跟着她,推着小平车去村子后面的小空地里种小白菜,九月的天气,不热,宋向文用舀子舀水泼进地里,拿着刘二姐的手机给白菜苗拍照,发到空间里面。 周末不能回家,学校里给他们在周六周末安排了自习。两天时间,每一门课程两节课的自习时间,老师都会来学校里给他们发下去卷子。如果不是课程落下其他班级太多,老师是不会讲课的,做做题,把上个礼拜学的知识回顾复习一遍就算完成任务。 这两天学起来就轻松愉快多了,基本上没有人看着,就是自己凭自制力去学习。 虽然不能回家,但是学校还是给了他们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这天被安排在周日的下午,第三节课下课之后。 县城的高中都有,都叫它小休,平常正常放假的周末,就叫做大休。小休一个半小时,学生们可以出校门,去学校附近的餐馆吃个饭,出去玩一玩,或者在宿舍里洗洗衣服洗洗头睡一觉,晚上回去继续学习。 家长们也可以在这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进学校,给学生们送点吃的看看自己的孩子,等到学生们回教室了,家长也就出学校回家。 周六周天的中午和周天的下午都是家长开放时间,周六的时候,王玉龙的妈妈已经来过给他送饭吃,一个袋子装着,两个人坐在王玉龙床边,王玉龙的妈妈拿来了一个小马扎让王玉龙坐在上面吃。 宋向文和刘晗回宿舍,喊了一声“阿姨好!”,王玉龙还给了他们两块肉。 宋向文在宋婷还在三中上学的时候,跟着刘二姐去过三中,正是在三中小休的时候。那时候三中有公共电话,刷饭卡就能打电话,每次宋婷打电话回来说小休,刘二姐如果有空,就在家里做饭,带着宋向文一起去学校看看宋婷。 教学楼的一楼,的的确确有一部公共电话挂在墙上,宋向文刚来那几天,还跟刘晗打听:“咱们学校,应该有公共电话吧?要不学生怎么打电话回家?” 刘晗不知可否,宋向文对自己的逻辑深信不疑。还真让他们找到了,在去小卖部买东西吃的路上,宋向文在一楼看到了那个挂在墙上的黄颜色的公共电话。 “啊哈哈,在这里。”宋向文兴冲冲跑过去,拿起来放在耳朵边,可是,没有嘟嘟嘟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而且显示屏上也没亮光。 “诶?不会是插卡才能用的吧?”宋向文又反复试了几遍,都是这样。 “不用研究了,不好用。” 后面两个高二的女生从这里经过,看着两个高一的小孩子在这里研究电话,也没看他们,很冷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就走过去了。 “靠,服了。”宋向文无奈,去小卖部买了两包零食平息心中的怒火。 小休之前,班主任来开了一次班会,给他们强调小休的时间点,千万不要以为是放假了,不要回家,当然离家近的可以回去吃饭,一个半小时就得回来,注意安全等等事项。学生们听不进去,大都兴冲冲准备往外跑。 刘晗说他妈妈来了,王玉龙的妈妈也要来,刘琦跟初中的几个好朋友要出去吃,宋向文就一个人出了教学楼往宿舍走,他没什么打算,回宿舍看看,有得玩就玩,没得玩就去操场转转。 钟楼底下,巨多的家长,带着孩子的、拎着袋子的、站在凳子上的、低头看着手机以及抬头往教学楼里面张望的。 宋向文低着头往钟楼走,他要经过钟楼回宿舍。 “文文!文文!” 宋向文猛地听到了两声很熟悉的声音,抬头看,啥也没有,还是那些家长,“听错了吧。” “文文!文文!”又是两声。 宋向文仔仔细细看过去,刘二姐穿着淡绿色的衣服,拎着塑料袋站在人群里向他招手。 宋向文一时间脑子是空白的,机械式的咧开嘴就往那边跑。 刘二姐带着前两年跟宋婷去市里面买的金项链,她说结婚的时候,宋召华没给她买三金,当时是给的钱,金项链是她自己挣了钱跟宋婷去市里才买上的。 “妈,你今天不上班?”宋向文跑到刘二姐旁边,看着刘二姐拎着的塑料袋,白色套着红色红色套着白色,里面很多菜。 “昂,今天歇着,来看看你。” “走,回我们宿舍吧。”宋向文接过刘二姐手里的袋子,换了种心情,往宿舍走。 第216章 满足味蕾 刘二姐的上班的织带厂,这段时间以来形势就不怎么样。 厂子是个宋庄本村人开的家庭式工厂,负责管理的都是厂长家里的人,尤其是老板娘,在厂子里是最大的管理者。 刘二姐去了已经好几个年头了,她不是那种喜欢攀高枝向上爬的人,她喜欢本本分分做自己的工作,能把钱按时开下来就行,在工作上面,她不招惹别人,别人招惹她她也不怕。 去了这几年,对厂子里面的各种情况也已经熟透了。老板娘在工人里面的名声普遍不怎么样,这是绝大多数农村厂子老板娘的风评。总是说工人们干活慢要么就是质量不行,用工人们的话说,总是有挑不完的理。 当然,厂子里也有人跟老板娘走得很近,这样的人,一般来说在工作上的表现平平,但是在笼络老板娘芳心这方面,是有着很大天赋的。 刘二姐曾在饭桌上说过:“厂子里一个小老婆儿,跟老板娘亲的,上班打上卡,老板娘拿着小包说:走,咱们上城逛商场去。两个人就坐着公交车上了城了,工资照发,人家逢年过节,都给老板娘买很多东西。” 在这种家庭式经营的厂子里面,这一套往往是行不通或者并不能长时间有效的。能够让一个人开心,绝对不会让全部的人开心,就像女工只能让老板娘开心,但是绝对不会让老板开心。而且厂子的老板和老板娘,是绝对不会把这么个小厂子的管理权力给一个外人,家里的人还照顾不过来。 因此,这种关系,在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往往就会变得暗淡,这都是好的,到最后两方彻底闹僵了,工人辞职老板娘在背后嚼口舌的事情一大把。 厂子里面效益不怎么样,放假就多,一个礼拜放两天假,刘二姐在家里收拾完,就来市里看看宋向文。 在家里给宋向文炸了些黄花鱼,先把肚子里面的内脏弄出来洗干净,腌制一会儿,裹上面粉就开始炸。黄花鱼这种鱼,吃起来,宋向文是感觉要比鲅鱼好吃不少的。 青市临海,海鲜这一类的东西并不缺,价格也不算贵。逢年过节的,厂子里发过节礼也经常发一些刀鱼、鲅鱼、黄花鱼。 从小吃刘二姐做的饭吃习惯了,宋向文感觉刘二姐的黄花鱼做得很合他的胃口,而且小小的鱼,两三口一条,吃起来爽利得很。 除了炸的鱼和带的饺子,刘二姐从超市里给他买了些水果,学校里没有卖水果的,宋向文返校带的也不多,来都来了,就顺便带一些。 宋向文领着刘二姐,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前面那个,就是我们宿舍楼。”宋向文远远指着红色的四层小楼说道。 “哎呀你们学校人真多,家长也多。我在外面等着,都把学校大门口堵满了,都是来看孩子的。”刘二姐第一次来,不禁感慨道。 “嗯,挺多的,一个年级怎么说也得一千来个人,三个年级就得三千多了,还不少。” “可是不少,三千多号学生呢。那是你们的大操场?”刘二姐看到了宿舍楼东边的操场,不少学生在操场上踢球遛弯。 “嗯,那个就是,学校就这么一个大操场,就在宿舍边下。”宋向文带着刘二姐,穿过了高三文科楼和理科楼中间的过道,越过了花坛,拐进了宿舍楼前面的空地。 “哎呀,下面还有小卖部呢。”刘二姐看到了宿舍楼下小卖部门口堆满了人,“你们这样下楼买东西这不就方便了,你也来过?” 宋向文诧异道:“当然,有时候回宿舍饿了,就下来买点零食吃,学校里好几个小卖部,食堂有,教学楼那边也有,一共有三个。” “学校大什么都有!” 宿舍里已经回来了好几个舍友,王玉龙和刘晗的家长已经到了,在宿舍里看着他们两个人吃饭。 宋向文走在刘二姐前面,进门喊了两声阿姨好,刘二姐进来刘晗和王玉龙几个舍友同样也这么问候。 刘二姐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着宿舍,宋向文把装着水果的塑料袋放在自己床上,“我就在这个床,上铺。” “昂,挺好的。你们宿舍里头还有洗手盆,还有便盆呢。”刘二姐把头伸进洗漱间里面打量了一番,“行,还有晾衣杆,还能晾个衣服,宿舍挺好的,就是不太大。” 宋向文从床上把被罩扯下来,他不能在上铺趴着吃饭让刘二姐在下面等着他,于是就用被罩铺在赵赫床上,暂时借用一下他的床铺。 赵赫只来宿舍拿了点东西,他家住的很近,能回家一趟,宋向文跟赵赫打了个招呼,赵赫丝毫不介意宋向文坐他的床,也不介意用他的床吃饭,“炫吧伙计,不用跟我说!” 宋向文大快朵颐,可还是连一半都没有吃掉。这是刘二姐一以贯之的传统,准备饭菜,都是超额准备,准备行李,也都是把袋子装得满满当当。宋婷在厂子里面上班,偶尔回家带点东西,就会发一个空间:当你有一个妈,她会觉得你什么都不够。配图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大袋子。 “不要紧,吃不上不用吃了,别顶着,留着你晚上回来的时候吃,吃完了正好睡觉。” 宋向文把塑料袋使劲转了几圈系上,爬上床扔进自己的铁皮柜子里,“你们这是,一个学生一个柜子,这个柜子,在上铺碰不着你的头吧。” “碰不着,好好看着就行,这边都让上一届的人用卫生纸包起来了,碰着了也不要紧。” 宋向文干脆利落跳下床,“走,出去走走,宿舍里有点热。” 宋向文带着刘二姐,去看了学校的食堂,“哎呀,大食堂,这得好几层吧!”刘二姐头一次见到食堂还能这么气派,站在楼下发出阵阵感慨。 “三层,三楼是学校自己开的。一楼二楼都是承包出去的。” “那你一般都去几楼吃饭?” “一楼的糖醋里脊好吃,三楼的早上有羊肉汤,七块钱给一个小饼。剩下的,都差不多,有的很贵我都没吃过。” “还卖羊肉汤呢,你们学校伙食不错。”宋向文带着刘二姐又去了教学楼前面,大学校里的一切都让刘二姐感到好奇。 这个礼拜,校服发下来了,紫色的校服,宋向文不觉得丑。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校服丑,但是好像同学们都不太喜欢自己的校服,在宿舍里就吐槽,自己的校服怎么能丑成这个样子,看看人家别的学校的校服多好看。 班主任倒是觉得他们的校服十分好看,说是:“紫气东来,咱们同学,穿上紫色的校服,就肯定是这么说,有一个很不错的寓意。” 学校的标志被封在了校服左边胸前,有时候宋向文拽起来看一看,哇塞还是很骄傲地,这样,一出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实验中学的学生。 跟刘二姐在学校里转悠了一会儿,刘二姐就得坐车回去了,家住在乡下,回去一趟得一个多小时。六点开始往回走,才能将将赶上末班车,这也是住在农村的一个不好的地方,从进城那一刻开始,就得想着回家要坐的公交车,如果赶不上,就得花大价钱打车回去了。 刘二姐听宋召华说的怎么坐车,宋召华呢,那天离开学校之后,本来也是两眼一抹黑的。看到个公交站牌就进去看,看不明白就问,宋召华喜欢称呼人“老师”,这也是这个地区的传统,两个不认识的人,都会称对方为“老师”。 宋召华就找到一个中年男人,“老师,这个公交车,能不能到那个地方?” 别人给他指路,他才顺利坐车回去。 宋向文把刘二姐送出了学校,出了校门,刘二姐还要再走一段路到公交站牌。宋向文能送过去,但是回来就得跑,刘二姐也不让,“赶紧回去,去教室学习要么回宿舍躺一会儿,我自己这么大个人还能回不去家?” 宋向文就干脆直接回教室了,零星几个人,坐在自己位置上跟后座的女生聊天。后座的女生也是农村中学上来的,短发,客观来说不怎么漂亮,宋向文跟谁都能聊几句,长这么大,也没找过对象,对于女生的颜值,不怎么在乎。 除了后座,那个和宋向文隔着一条过道的“女神”也在教室,宋向文跟她说话,心里面就犯怵了,每次说话都是贱兮兮的语气,笑嘿嘿的伸着头上去搭话。女生大概是处于嫌弃和觉得有意思的临界点,跟宋向文说话,带着一抹说不上来奇奇怪怪的笑,说话还很草率,表现出不怎么想搭理宋向文但是还被宋向文逗得挺开心的感觉。 宋向文一看,还有人不跟“大帅哥”聊天,就更贱了,在宋向文心里,大概,她是在跟他玩欲擒故纵吧。 “女神”的同桌,一个不高的女生,因为名字里面也带个娇字,宋向文就干脆也叫她娇娇,跟小时候叫胡娇娇一样。两个女生,都挺腼腆,也都比较内向,宋向文伸着头说,两个人总是带着笑但是又不怎么会跟他一样贱兮兮聊天。 过会儿,刘晗回来了,他进了教室就看到宋向文贱兮兮的跟旁边的女生说话。“宋向文,不要脸了昂跟人家漂亮妹妹说话,人家都不搭理你。” “啊滚滚滚,我跟人家聊的可好了,你说是吧娇娇。” 刘晗手里拿着一瓶酸奶,宋向文站起身就要抢,“我喝口,就喝一口,真的,哎呀,我尝尝。” 刘晗拦着,“不行不行,我给你重新买一瓶,这个不能给你。” 刘晗不给,宋向文倒是不意外,但是竟然要给他重新买一瓶也不给他这一瓶,宋向文就很敏锐的感觉到,这一瓶酸奶,不简单。 “怎么了?这瓶酸奶怎么了?跟我说说?”宋向文把刘晗按在位置上,让他解释清楚。 刘晗不好意思的哎呦一声,“这是小姐姐给我的,不给你喝,是人家给我的。”说话的时候屁股带着身体一扭一扭,声带就跟让门挤了似的矫揉造作。 “哇靠,真假的,哪个小姐姐,你特么刚来就勾搭上小姐姐了你还说我,我女神从来没给我过好吃的。” 宋向文说着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旁边的女生,女生无奈笑着叹口气,“你说啥呢?”质问宋向文。 宋向文注意力却放在了女生桌子上,不知道啥时候多出来一个大枣,真正的大枣,巨大,跟个小苹果似的。宋向文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枣。 “我靠,这啥玩意。”宋向文伸手就把大枣拿过来,拿在手里转着打量,“这是枣?这不是个苹果?” 女生嫌弃地看着宋向文抱怨道:“哎呀,谁让你拿我的东西的。” 宋向文赶紧给她放回去,“对不起,没事儿应该,我没给你弄脏了,我就是看看,没把持住。你别生气,好不?”又是伸这个死头贱兮兮的。 女生气笑道:“你动了,就不干净了。” “我手上有粑粑吗,我刚洗的。”宋向文赶紧伸出手去展示给她的同桌,“娇娇你看,我的手干净吧。” “嘿嘿,我不知道,你自己给她看。” “我不要了,给你吃了。”女生拿着大枣伸手递给宋向文。 宋向文一阵狂喜,他还真想尝尝,但是又感觉,是不是她真生气了,“你别生气啊,真的假的,没那么严重,我赔你一个,多少钱我给你。” “我不要钱,你吃了吧,我刚才吃了一个了,送你了,没生气。” “真的?”宋向文伸头看着女生的眼睛,如果不是眼泪汪汪,那就是真的。 女生跟宋向文的眼神对了一眼,噗嗤笑道:“真的真的,你不要我就给别人了,你到底要不要。” 宋向文赶忙双手接过来,“要要要,我要,太感谢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玩意,无敌了。” 大枣不甜,就是长得个头大,宋向文三两口就给它解决掉了。 “甜吗?”女生扭头问还在啃大枣的宋向文。 “啊,你觉得呢。” “不甜。” “我也感觉,没味道。” “要不我能给你吃,哈哈。” “......” 第217章 无畏且骄傲 学习是学生时代永远占据绝大部分时间的事情,不管是任何时期做任何事,时间长,压力大,自然就避之不及。 鲁东省是个教育大省,人口多,学生多,学生内卷严重,升学压力大。尤其是高中,高考是全国性的统一考试,这座县城里的学生们的竞争对象,不再是学校里的同学,也不再是县城里面的学生,而是全国的高考生。 老师们比喻它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分之差,超越千人。当然,不乏有老师是为了给学生压力以激发动力而为,但在鲁东省而言,这样的说法却也是贴近现实。 宋向文在网络上和同学的口中,从小到大听来的许许多多其他地区的学生过得是多么舒服,他们的学习是多么的轻松惬意。就真的很像电视剧里面播放的校园青春偶像剧一般,总让他们向往。 关于学习,自然在研究出来题目和取得不错的成绩时是高兴的,愉快的。而那些像是调味品一般出现在校园生活中的插曲,在平淡的学习生活中,更容易让他们记住,也更能让他们产生兴趣。 刘晗上了高中以来,跟宋向文关系就不错,两个人是同桌,还是一个宿舍。刘晗有什么事情基本上都能跟宋向文说上两句。 关于刘晗今天晚上做表现出来的异常,虽然在宋向文“逼问”的时候刘晗没有说,明眼人却都能看出来他不对劲,他藏在心里的事情,也肯定是一个小男生青春懵懂的故事。 宋向文没有深入往下问,刘晗却很想宋向文使劲打听。他现在处于的状态,是一种朦胧的有些小小暧昧的状态。两个人,都没有明说,但是在平时的聊天里面,却总是掺杂着一些略带试探性的词句,每次对方同样用朦胧且略带试探的语气回答的时候,总能在心里面激起来汹涌的浪花,让人感觉到愉悦且急躁。 小卖部里的零食,物价略高。宋向文喜欢吃辣条,从小就喜欢,学校的小卖部里面,他最多消费的也就是辣条的。理由也很充分,辣条便宜,小袋子的五毛钱一袋,一块钱能够吃到两种不同口味的辣条。 而且辣条,真的很好吃,麻麻辣辣,比薯片香,比糖过瘾。小学和初中的老师,有的说辣条是用老鼠肉做的,有的说是用让人用脚丫子踩出来的,有的说用的是绿头苍蝇,每次在教室里说这个的时候,下面的学生都会大声的:“啊!”一声,语气显得很绝望。 但是老师出了门,课桌洞里面的辣条就被拿出来了,撕开包装袋,分着吃,吃着喷喷香,爽得很。 高中的小卖部,五毛的辣条,没有,宋向文是真的没有想到,一毛钱一个的大刀肉有卖的,五毛钱一袋的辣条却没有。学校的领导对待小卖部的态度,也是不太友好的,尤其是年级主任,一个戴着眼镜的瘦瘦的男老师,说那个小卖部:“已经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了。” 总不能每次都去吃大刀肉,宋向文有时候也会奢侈一下去买一瓶饮料或者一块钱一袋的真空零食。吃了好几年,在自己村子里卖一块钱一袋的辣子鸡,到了这里,要加一块五。宋向文课间只带了一块钱,逛了一圈,啥都没看到。 无奈,从冰箱里掏出来两袋冰块,五毛钱一袋,一直都是这个价格,也是从小吃到大的。 宋向文小跑着回教室撕开,给后桌分两个,给刘晗分两块,要给旁边坐着的娇娇和女神,女神很嫌弃地看着他:“我不吃,你吃。” 刘晗低声自己说了一句,“嘿,你买的东西,还挺巧。” 看着刘晗那个贱兮兮的表情,宋向文轻轻一动脑袋瓜子,“刘晗奥,你对象,是不是也叫雪莲。” “我靠,你怎么知道的。” “说说哪个班的,叫什么?什么雪莲?” “跟咱们化学老师一个姓,也姓臧。” 宋向文一想,“嗯,你对象是美好的雪莲。” 刘晗虽然让宋向文说得很开心,但是还是诚实的跟宋向文说:“没有,其实不是对象,现在还是好朋友而已,还没有确定呢。” 宋向文一肘击顶了刘晗一下,“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确定一下子。” “我今天刚上楼给她送的零食,还有一瓶奶忘记送给她了,今晚能送就送,不能送就给你喝了。”刘晗从桌洞里掏出来一瓶酸奶,五块钱一瓶,小卖部里有卖,好东西。 宋向文拿过来看看,“我觉得,可以直接给我,我回去一滴都不浪费的。” 刘晗晚上没上去送,他自己想的是,如果太频繁的出现在人家的眼前,会让人感觉到厌烦,而且容易被老师发现。这样双方留有空间,是最合适的。 事实也证明他是对的,宋向文也觉得他很对,起码那一瓶酸奶,刘晗已经在放学之后给了宋向文。宋向文拿在手里,跟刘晗一起往宿舍走。 走到了宿舍楼下,宋向文到手的酸奶就飞走了。刘晗跟他喜欢的女生就那么碰上了,两个人笑嘻嘻在宋向文面前说话,宋向文戳一戳他问:“这是吗?” 刘晗很得瑟,“昂,当然!” 宋向文赶紧把酸奶递给女生:“给你酸奶吧。” 女生不认识宋向文,看着宋向文递上来的东西,连连摆手,“不要不要,谢谢,你喝吧。” 宋向文指了指刘晗,“他给你的,没上去给你给我了,不是我给的。” 女生一听,接过去,“那还是要吧。” 宋向文一个人就上楼了,当电灯泡,还是不合适的。 可以很骄傲的说,刘晗能够实现他的短期目标,宋向文肯定是出了一份力的。因为在那天晚上之后,刘晗就很少跟宋向文一起走了,每次都是放了学就上楼,等着那个女生,两个人去操场转一圈再回宿舍。 刘琦问宋向文他是什么情况,两个人一商量,贱兮兮的跟着刘晗就去了操场,操场上没有灯光,来这里偷偷谈恋爱的很多,毕竟学校是坚决禁止学生谈恋爱的。在教室里,男女生不能坐同桌,学校里男女生不能并排走在一起。 两个人假装绕着操场溜达,就看到刘晗把女生抱起来转了两圈,得亏女生不高,刘晗是宿舍里最矮的,能抱动也是用了不小的力气。两个人站在旁边远远的嘿嘿笑,还现场就模仿起来,刘琦抱着宋向文转了两圈,两个大男人,比那些小情侣在这一刻更让人注意。 到底是什么时候谈上的,宋向文不知道。这里每个月都有月考,第一次月考,老师说得很严肃。 宋向文自己觉得,自己这一个月并没有学什么东西,老师讲的都太难了,尤其是数学和物理,很多东西都听不懂。 老师在讲台上问还有哪位同学不会的时候,宋向文总是很要面子的不举手,老师一看没有人,这就这么过去了。 考试,宋向文心里面很没有底。 九门课程,总分1050分,下成绩的时候,宋向文很出乎意料地在十八名的位置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很难评,宋向文竟然接受了自己在班级里面二十名的现实。在他自己对自己的了解里面,他虽然不是那么的争强好胜,但是在学习方面还是很自豪地,他相信自己的脑子不比任何人差,有能力比别人做得好。 一开学的挫败,竟然让他和自己和解,开始接受了自己是这个水平的现实,也让他在不知不觉间融入这个位置。 第十八名,很出乎意料,宋向文坐在王玉龙的位置上嘿嘿笑,“没想到,我这样子学还能进步两名,还挺好诶。” 在宿舍里,宋向文的成绩能排个三四名,他跟一个男生两个人的水平差不多,也说不上谁强一点谁弱一点。 开学的时候,各个科目的竞赛班,都通过考试选拔了不少学生进去。 其实很多学生跟宋向文一样,在进入实验高中之前,都在心里面下了很大的决心,决心要努力学习成为班级的尖子生甚至学校的佼佼者。 因此,那些有资格能报名各个科目竞赛班的学生,绝大多数都积极的报名了好几个科目,只要是自己擅长或者感兴趣的,都去试一下,能不能选的上,另说。 一个月都不到,各个学科的竞赛班,就剩不下几个人了。 九门课程的学习压力,让学生们很难分出额外的精力去应对。每个课程的竞赛班每周都有两天在晚自习的时候统一组织上课。报名了一科还好,两科以上,就完全应付不过来,只能选择退出。 其次,竞赛班的学习难度,不仅仅是难了一点点,那些学科的难度,哪怕是李代那样的水平,学起来也是很吃力,更别说刚刚进入学校还要面对课程的学生。 宋向文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听李坤和同学聊天,那天是第二个周,也就是和高二高三一起放假的那个周,李坤加入了数学竞赛班、物理竞赛班和计算机竞赛班。 在公交车上,他分享着在竞赛班那些不一样的经历。 “那天,我跟我同学去机房听计算机竞赛班的课程。那个老师讲编程语言,稀里糊涂给我讲了一顿,让我们自己写程序,关键是,我一点都没学过。但是我最后,还真弄出来了,哇塞。” “数学竞赛班那些题,太难了,很多空间立体几何的,就算是平面立体几何也很难,很多定理比初中的难理解很多。就算是咱们高一现在学的,跟他们也没有任何可比性。” 两个周的时间,风风火火搞起来的竞赛班,基本上都剩不下几个学生了。 各个竞赛班的老师都不仅仅只带了他们一届,往年的经验也告诉他们,整个学校,能够代表学校出去打比赛并且能有成绩的,也就是三两个人,涌进来的这么多新生,他们大多数都是没有机会能够上场的。最简单的题目,对于他们来说也是绞尽脑汁也解不出来。 就像是班主任在学生们写了自己理想的大学之后,看着学生们在便利贴上写的大学名字,苦笑两声,用安慰的语气说着:“咱们同学们啊,对于这些学校没什么概念。比如这个鲁东省大学,我看很多同学写,但是这样的大学,每年学校里也就前四十名或者是前二十名才有机会去。” 少年的心气,永远是积极向上且无所畏惧的。对于这些刚刚进入高中的学生而言,他们就是这个县城里面最优秀的一批学生,他们就是各个家庭里面最争光的。他们是各个初中学校,各个老师都很喜欢的好学生,很多人,从小到大都有无数的人来夸奖他们,聪明、懂事、有出息。 宋向文也是如此,很多人在这样的夸奖声中,已经坚定不移的相信,他们就是优秀,就是厉害。在每个人自己的想法之中,他们都是自己世界里的英雄。 当然,自信是好事,但是能不能在面对挫折的时候依然保持自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有的学生在这个学校里,看到了比自己优秀太多的人,比如那个年级第一名,1050分的总分,考了一千多分,全部科目加起来的分数扣了不到五十分。 听说一中有个女生,数理化三个科目全部满分,在老师们眼中,这样的学生,是很有机会去到全国最高学府的。这座城市每年能去清北的,只有一两个,他们是好学生中的好学生,天才中的天才。 应该佩服在看清自己现状之后还能保持乐观心态依然自信的人,改变现状的前提,就是认清和接受现状,接受并不代表躺平,而是基于理性分析和感性作用之后的判断。 宋向文和很多学生在这个时候都听不懂的一句话是班主任教给他们的:“我们一生,都在和自己和解。” 学生们在下面听着笑笑,班主任却在讲台上面无表情内心却汹涌澎湃。也许在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像这些孩子一样,无畏、自由、勇敢。 第218章 收敛的207 宋向文所在的207宿舍,从开学开始,就成了班级里面甚至是年级里面的典型宿舍。 开学第一晚上,207宿舍的同学们就在全校面前展示了他们的活力。班主任看在他们刚来,对于学校的制度不熟悉,只是提醒了一下而已,并没有去追究他们的责任。 但是207这几个男生,除去了一个男生是走读生,只有中午的时候在学校里住,晚上回家住,剩下的七个男生,每个都是个性鲜明且嘴皮子贼溜。晚上聊天,什么内容都能聊起来,针对当天班级和年级里面发生的事情以及班级里面的女生们,宿舍里晚上喋喋不休。 王玉龙很喜欢宋向文的女神,宋向文狠狠地夸奖王玉龙的审美,虽然他们两个人的审美被刘琦和刘晗诟病,但是两个人却很坚定的认为,坐在宋向文旁边的女生,一定是班里面最漂亮的。 宋向文近期才知道,这个女生喜欢一位姓邓的女歌星,宋向文在她的书本上看到了歌星的贴画。就打趣般地问道:“你喜欢她吗?” 微笑着鄙视了宋向文一下,女生很得瑟地说:“当然,怎么了,你管我。” “我不管你,我就问问,你小姑娘敌意这么大。” 女生瞅了他一眼不说话,宋向文觉得不犯贱好像不怎么舒服,于是伸过头去说道:“要不,我叫你小邓。”宋向文初中就很擅长起外号,当然如果那个人很讨厌,那他就不再说,如果表现出来还挺友好,宋向文就这么叫,也不管别人。就像小邓的同桌娇娇,宋向文这么叫,她也没有不高兴,反倒是乐呵呵的。 王玉龙喜欢人家,宋向文没有一点不高兴。他这个时候对于谈恋爱这件事,还是敬而远之的,小学初中阶段,班里面谈恋爱的同学总是会搞出来一些乌龙。三天两头的分手,或者吵架,要不就总是腻在一起,宋向文感觉这样子太有压力了,一点自由都没有,不如跟所有人都玩得很好,从来不会吵起来。 初中的时候,宿舍里问宋向文跟张萌是不是谈上了,宋向文很鄙夷问他们:“你们的脑瓜子能不能健康一些,我们就是玩得很好而已。”在别人看来,他们就是走得很近,不正常的近,但是两个人倒是没往这方面想。 宿舍里讨论起来,刚开始还是互相收敛着不敢太大声,几分钟过去,就开始大声吵吵起来,已经不是那种单纯的气息在发出声音,是真的声带在震动。 舍管总能在他们聊得正欢的时候轻轻的敲敲门,用手电筒照一照宿舍上面的号码牌,写在她的记录本上。第二天,学校里就会把宿舍的纪律情况汇总成几张表格,粘贴在教学楼大厅的黑板上。 在四班,是小邓和娇娇两个人负责每天课间操时间去看本班级的宿舍纪律,并把扣分的宿舍以及原因写在后黑板上。班主任下午开班会或者平常上课就能看到。 207宿舍,创下了连续四天扣八次分的记录。宋向文感觉舍管跟他们杠上了,纪律扣分就算了,卫生也天天扣分。 就连军训时候才会检查的叠被子,在207宿舍也会成为扣分项。全校唯一一个因为被子叠的不好而扣分的,而且还是两次,赵赫作为宿舍长,去楼下宿管的宿舍里问为什么还有这样的扣分原因。每次舍管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我们换班了,不是我们扣的,我们也不知道。” 舍管不管,班主任可不会不管。207宿舍,已经每个人写了五六份检讨,基本上隔一天就得写一次,经常光顾班主任的办公室。 后来,班主任失去了耐心,看到207三个数字在后黑板上,干脆直接让一整个宿舍的男生滚到走廊上站着不允许上课。 他们刚开始还是不当回事,都觉得是遭受到了舍管的针对。还是我行我素,纪律确实是好了不说话了,但是卫生,依旧是天天都在扣分。实验高中检查宿舍卫生,并不是每个宿舍都要检查,舍管们拿着钥匙,都是随机点到几个宿舍。 为了早点完成学校后勤给她们的任务,每天扣几个宿舍的分,往往只要有一点不好,就会扣上一分。207宿舍,开学就惹得舍管不高兴,加上位置在上楼梯的第一个,就成了经常检查的对象,标准也是很严格的,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 刘琦是有发言权的,刘琦的家在距离学校四五公里之外的城乡结合部。从大门往南,直走就到了,是整个宿舍里男生中离家最近的,除了那个走读的男生。 有天中午,宋向文打铃之前从橱子里拿出来一盒酸奶,这个酸奶牌子近几年很出名,因为赞助了综艺节目,加上卖的也不便宜,就成了那几年出门走亲戚的热销品。 宋向文也是因为亲戚来出门送给他们一箱,这才喝上了。 把吸管插进去,宋向文喜欢把吸管咬扁扁的,因为这样可以喝很长时间,可以细细品味。 中午,打铃之后,宋向文就闭着眼睛开始品味了。刘琦在床上趴着吃东西,一会儿拍打拍打手,一会儿小声笑两声,一会儿看看窗外。他中午一般不睡觉,他自己说精力旺盛完全不需要睡觉,中午就一个人玩儿。 宿舍中午睡觉是不关门的,班主任也是突然想来宿舍里看看午休情况,就在打铃之后来了男生宿舍。 刘琦不知道,宋向文不知道,整个班的男生都不知道。班主任站在门口往207宿舍里面看,看到了不安分的刘琦,其实他早就想杀鸡儆猴,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和机会。 在实验中学上学的,大多都是乡镇的学生,离家很远,让他们走读以儆效尤,对家长也是一种考验,他不想找这样的学生,太耽误家长了。 刘琦也是撞上了,被他看到了不安分的一面。 推开门进来,班主任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向着刘琦过去,而是走进去环视一圈。宋向文没听见,老师的脚步很轻,开门也没有声音,他还是在闭着眼睛品味。 忽然,酸奶吸管被人拽出去,宋向文忙不迭睁开眼睛一看,班主任站在自己床前,拿着宋向文的酸奶。 “怎么不喝奶睡不着?”班主任面无表情问他,宋向文不说话,他也没什么话说,这都能被抓到,也是服气了。 班主任转身就把他没喝到一半的酸奶扔出了宿舍,宋向文听到了酸奶在地上滑出去的声音和撞上墙壁之后的声音,很无奈,很无语,也很害怕班主任会惩罚他。 但是班主任并没有跟他多说,而是转过身去面对着在床上偷笑的刘琦,刘琦看到了班主任进来,赶忙安静下来,眯着眼睛看到班主任把宋向文的酸奶从嘴里抢过来扔出去,忍不住笑,笑得床来回晃动。 班主任看着他假装闭着眼睛,“刘琦。” 刘琦没睡着,班主任一叫他他就睁开眼睛了,“嗯?”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刘琦睡眼惺忪问班主任怎么了。 班主任招招手,“下来。” 刘琦慌了,但还是照做,起码班主任现在的行为,并没有失控,也看不出多么生气。 但是当刘琦站在宿舍里穿着拖鞋的时候,班主任的行为却让他傻了眼。 一只手拽住床垫子前面,另一只手拽住床垫子后面,使劲把床垫子包着被子枕头以及刘琦的零食从床板上拿下来,使劲往门外一丢。稀里哗啦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的响,扔完就出了门,也没管愣在原地的刘琦。 刘琦就这么站着,看着班主任下了楼,良久还没上来,这才敢说话,“我靠,我怎么了他就给我把我的东西扔出去了,我真服了。” 宋向文他们现在心里正吓得扑通扑通跳呢,谁都不敢说话,王玉龙小声说道:“等会儿就打铃了,等会儿再说吧,先在刘晗床上坐一坐。” 舍管听到声音上来,看到楼道里满地狼藉,进宿舍问道:“怎么了这是,你们在上面干什么?207,又是你们。” 刘琦回道:“刚才班主任扔的。” 舍管懵了,“啊?你们班主任给你把你的东西扔出去了?为什么?” “不知道啊,应该是光扣分扣的。” “什么扣分?” “卫生不是天天扣分?你们还不知道吗?”刘琦反问舍管,把舍管问住了,感慨了一句:“哎呀。”叹了口气就出了宿舍。 刘琦的被迫走读,让207的男生们老实下来,扣分情况竟然也改善了不少,已经一个礼拜没扣分了。而刘琦,也是走读了一个礼拜就恢复了住校,班主任这个杀鸡儆猴的办法,确实是有效果,但是刘琦怎么看待班主任这个人,就另说了。 班级里面的男生一致认为,自己班这个班主任,没什么能力。不说管理班级,上语文课就一直照着书念,死气沉沉,来听课的老师都评价说:“无聊的要命。” 让宋向文感觉他还不错的地方在于,赵老师这个人,在跟学生们聊天的时候,还是很能把话说进他们心里的,而且相比较于其他班级的班主任,这个班主任更加民主,也更加尊重学生们的个人性格,管得比较自由。当然了,207宿舍除外。 宿舍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全班都知道了,207的学生更像是薄冰上面站着的人,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宋向文那几天,每天课间操,都比娇娇和小邓早看到扣分的表格,他必须在第一时间看到宿舍里没有扣分,心里的大石头才算落下了。 看着宋向文焦急的样子,娇娇和小邓来看的时候问他:“怎么了?你们宿舍没事儿吧?” 这么温柔的话,很难相信是小邓说的,娇娇话不多,总是附和着小邓,也跟上一句:“对啊,没事儿吧。” 宋向文无奈的冲着小邓笑笑:“我们没什么事儿,就是刘琦,得他妈妈每天来接他。我真不知道,咱们老班是怎么想的,把我五块钱一盒的酸奶,还没喝完一半的酸奶从我嘴里拿出去给我扔走廊里。可惜了我的酸奶。” 小邓不可思议的看着宋向文:“不是哥,你还有这一手呢?” “我也没想到,中午刚打铃睡不着,我就想喝个奶,我是真一点都没动,确实咱们学校,挺严格的还。” 小邓哈哈笑两声:“你自己多注意,别彪别跟班主任对着干,顺着人家来呗,这两天不是挺好的,也没扣分。” “小邓,真该拜托你个事。”宋向文又要开始犯贱了。 小邓小脸一拉,“我就知道你没憋什么好屁,有什么屁话快说,说了我也不一定听你的啊。” “这样,就是咱们班的宿舍,你看到207,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行不?” 小邓拽住了宋向文的耳朵:“谁教你的我问问你?谁教你的?我还给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恨不得直接当场就跟班主任说了,你疯了?” 小邓成绩很好,班里面第二名,为人也很正,直肠子,显得有些泼辣,但是并不让人讨厌。 宋向文有时候真的很羡慕自己的一种能力,跟他玩的很不错的朋友,男生女生,感觉都是很不错的人,起码在宋向文面前,他们表现的就很正派。虽然男生们有时候贱兮兮的,但是在正经事情面前,还是能把握好尺度。 “小邓娇娇,你初中是哪个学校的?” “你管我们。” “哎呀,我就是问问,闲聊天呗。”宋向文一边跟两个女生往宿舍走,一边侧着脑袋问两个人。 “我俩,都是实验初中的,干嘛,想打听什么?”小邓斜眼看着宋向文,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没事儿,不打听,实验初中,挺好。娇娇,她在你们学校是不是很出名。” “为什么?还行。” “因为跟个泼妇似的,还真不像个女生,感觉你才像个女生。” 小邓飞起一脚,虽然她个子不高,但是协调性还是相当不错的,当脚踹在宋向文腰上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第219章 小小的尴尬 班主任觉得,不仅仅是207的男生爱闹腾,宿舍的寝室长也有问题,镇不住宿舍里的几个男生。 这倒是真的,赵赫本来就是被赶鸭子上架,“我,初中三年,什么都不是,天天俺班主任来训我说我不老实,伙计你让我当舍长,咱老师真是疯了。” 赵赫都不需要班主任来找他谈话,自己就去办公室交代问题并且申请换一个宿舍长,他不合适。 班主任饶有兴致地问他:“你推荐一个吧,你觉得谁合适。” 赵赫在心里面已经想好了,就成绩最好的王玉龙就可以,成绩高,老师就比较信任,而且,王玉龙也不是那种皮起来没头的学生。虽然在宿舍里跟他们打成一片,但是关键时候,他还是能瞪起眼来的。 班主任接受了赵赫的推荐,在语文课上就宣布王玉龙担任新的寝室长。 王玉龙中午在宿舍吃饭的时候咋呼道:“那个,今天晚上谁不说话就是不给我面子!” 当然,这是起哄开玩笑说的,这个时候谁还敢在老师面前怵他的眉头。晚上的宿舍只是小声嘟囔两声,王玉龙就赶紧制止:“别说了,等过段时间再说吧,先缓缓这几天。” 宋向文感觉开学这一个多月,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他总是很热情,虽然有的时候不是发自内心的,但却是跟班里面不少学生都能玩到一块去。 班主任说学校要在期中考试之前开秋季运动会。实验高中的运动会一年一次,全校都参与。 十九中只有一千出头的学生,但实验高中却有三千多个学生,在规模上,这所学校的运动会肯定比十九中强了不少。 宋向文因为在学习上受挫,认识到了和班级里面那几个优等生之间的差距,就不自觉地想在别的地方给自己找补一些尊严。比如说足球,在班级里树立起来一个最会踢球的人设,就是宋向文前一个月做的最开心的事情。 再比如,热情且活泼,也是他找补的一种方式。经常听老师说:“学习成绩并不能等于个人能力,很多成绩高的学生能力很差,这就是典型的高分低能。也许在学校里,他们是学习上的佼佼者,但是等到有一天踏入社会,会暴露出来很多的缺点。” 宋向文很相信这句话,他觉得,虽然自己学习成绩不是前列了,总得在其他地方培养一下或者说发挥一下自己的优势吧。比如说这个人际交往这一方面,凭借他这么些年跟同学打交道的超高情商,在班级里面有一个很不错的风评,还是简单的吧,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在班级里,除了很少同学口中的奇葩之外,其实大多数的学生都是一样的,宋向文无非就是话多一些、闹腾一些,在学生们眼中,但是没有那么出众,也没有那么不堪。 运动会的消息一出来,宋向文的小脑瓜子又开始转起来了。 “我觉得,学习好的肯定体育方面不怎么样,因为他们都要花很长时间去学习。初中的时候咱们都踢球,咱们不好好学习,他们肯定不这样,人家是肯定好好学习的。”宋向文在餐厅跟薛林碰上的时候跟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是他报名之前的心理建设。 也就是初中的时候拿了个三千米的第三名,他并不觉得自己多厉害,当时是因为那些参加比赛的学生完全没有策略,一上来埋头猛冲。 小时候在村子里玩,孙奥、程鸿、宋飞扬和他在胡同里面跑,他都是最慢的,他们都叫他“小姑娘”。长大一些了,跟程鸿在他家的炕上打闹,程鸿一只手就能把他按在炕上动弹不得,他浑身没有多大力气去反抗。 宋庄小学跑步的时候也是,还是别人摔倒了,才跑了个前几名,重新来一次,稳稳地倒数第一。 但是既然要报名,就要对自己有信心,宋向文就一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他想要报名参加运动会的想法,也跟李代和宿舍里的几个人说了。宿舍里参加运动会的就他和刘琦两个人,刘琦初中的时候就很能跑,不管是长跑还是短跑,他这次报名,就打算报名一个三千米和四成一百米。 宋向文一听到四成一百米,眼睛放光了,这是除了百米之外最亮眼的一个项目,全校那时候都把目光集中到这上面。 初中的时候,有个班级的四成一百米最后一棒遥遥领先,跑到终点之前很霸气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一个大跳跨过终点线,惹得操场上的学生一阵欢呼。张全瑶都拍手说:“太帅了啊!” 宋向文接着刘琦的话茬也说道:“看看没人的话,我也报名一个吧。” 男生们很关注这次运动会,在体育课之前,李代用自己的作业本卷起来,再用胶带绑起来,自己做了一个接力棒打算体育课上跟几个人练一练交接棒。 体育课上老师并没有带着他们做过多的活动,早早就解散让运动员们自己准备了。 宋向文跟着班里面其他四个男生一起在跑道上,他们要从五个人里面选出四个人来跑四成一百米接力。宋向文是五个人里面最矮的,也是班里面报名运动会的六个人里面最矮的一个。 另一个男生说他短跑太拉垮了,干脆就不来凑热闹,就只剩下他们五个人竞争那个。 宋向文还是有些紧张的,五个男生站在跑道上商讨着一会儿怎么练习,宋向文刚开始还提议道:“我们一会儿五个人跑一个一百米试一下,选四个跑得最快的出来吧。” 幸亏他们没跑,要不宋向文绝对在全班人面前颜面尽失。四个男生越说,宋向文心里就越害怕,越说他就越害怕,到最后直接干脆跟李代说:“班长,我不跑了,你们四个人练一下,我去练一下我的项目。” 跟赵赫站在操场上看四个人练习,宋向文才意识到他做了多么明智的一个决定,李代跑第三棒,那个大跨步简直能从宋向文头上飞过去,赵赫震惊道:“班长这节课疯了属于是。” 运动员们不用走方队,所以小邓带着班里面的学生在操场上练习方队的时候,宋向文几个人就在一边各自准备各自的项目。 宋向文报名了1500米和800米,本来想报名3000米的,但是刘琦说他很有实力,宋向文就干脆放弃了。想着自己报名的这两个项目也算是长跑了,宋向文倒是没觉得太没有把握。 实验中学的运动会果真比十九中气派,彩旗队的一百多个男生一人举着一面彩旗,组成方队,绕过主席台,围着操场跑一圈间隔站定,整个操场就飘满了彩旗。 看运动会的班级围着操场坐了一圈,实验中学的运动会开一天半,每个班级都是搬着凳子和桌子来的。不光是要来看运动会,还要来适当学习一下,当然学不学的老师也不管,全看自觉了。 宋向文班分配在了操场的北边,几棵大杨树下面,阴凉地,凉快的很。 老套的入场之后,就是各自开始项目了,宋向文的1500米是班里面第一个有人参加的项目。除了宋向文,还有那个一开始就不打算跑四乘一百米的男生也报名了这个项目。 比赛之前,两个人一起去的检录处检录。宋向文很激动,校服短袖前面用别针挂上了自己的号码布,跟运动员们站在一起,感觉很光荣。 看看1500米项目的男生,有的胖乎乎的,有的瘦瘦的,有的看起来就跑得快,有的看不出虚实,宋向文分析了一圈,感觉还不错,从体型上看,他能跑个不错的名次。 两个人还商量,发枪之后宋向文跟在那个男生后面,那个男生给他破风,两个人一起过线就好。 参加一千五百米的足足有20个人,二十个人被体育老师平均分在跑道上,站不开,只能站成两排,学生们都抢在第一排而且都在抢内道的位置。 体育老师无奈道:“哎呀都一样都一样,开始跑了再往里面插不就行了,现在都在这里抢什么。” 宋向文不抢,他在外道找了个位置站好,一千五百米,三圈多将近四圈,总有机会弥补这几米的距离。 没跑之前,宋向文就听了李代和刘琦的建议,不要喝水,要不肚子里面有水来回晃的感觉,不舒服。 他已经开始觉得嗓子开始干涩了,而且阳光晒到塑胶跑道上的味道越来越重,腿有些轻飘飘的,是因为激动造成的。 发令枪响起来,宋向文一个大步跑出去,不仅仅是他,20个男生同一时间跑出去,都在拼命往内道挤。宋向文被一个男生的脚后跟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在地上,男生转过头来跟他说声:“抱歉啊!” 宋向文摆摆手:“没事儿!”就跟在队伍中后往前跑。 刚过第一个弯道,第一名已经领先宋向文所在的位置二十米了,刚开始还是感觉不错的,腿上也不酸,也不喘,还是有力气,宋向文跑起来也挺有感觉。 经过自己班级的时候,宋向文斜眼看到了班级里面的同学在小邓的带领下都在站起来喊加油,他知道,这是给他和另一个男生喊的。 但是已经来不及回应他们了,他还得努力跑,先跑完这场比赛! 慢慢地,体力开始透支了,宋向文嗓子里出现了很浓的血腥味,两条腿也开始酸得不行,往前跑根本提不起来频率,也迈不开步子,胳膊也摔不起来,完全是机械的往前跑。 前面十个人左右,第一名是自己班里的那个男生,他已经领先了他五十多米的距离,肯定是追不上他了,争取跑下来吧。 第一名冲线的时候,宋向文才刚刚进入弯道,还有二百米的距离。他没有注意自己身后有多少人,但是自己身前应该有十几个人,他应该是倒数第四第五名。 完全是凭借意志力才缓缓跑过终点的,班里面几个参加运动会的男生在那里等他,宋向文一过线,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坐下来,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腿了。 班里面几个男生来扶着他,宋向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往操场走,想要坐下,几个男生不让:“不能坐,先走走,别坐下,等会儿再坐。” 几个男生扶着他站在操场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嗓子眼里的血腥气还是那么重,宋向文能想象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是多么的扭曲。 “那个谁呢?”宋向文问的是跟他一起参加的那个男生,他是第一名,宋向文看到了。 刘琦说:“他一点事儿没有,已经回去了,他领先第二名将近一百米,我去,完全没有悬念,太猛了。” 开运动会之前,小邓在班里面说想要一人收上来个五块钱,给运动员买点东西,能量饮料之类的,宋向文也是交了钱的。 拿着李代递过来的一瓶能量饮料,宋向文一边喝一边慢悠悠往自己班级位置走。 虽然他没拿什么好名次,但是快要走到班级的时候,小邓还是带着班里面的学生鼓掌欢迎宋向文回来。李代也跟在宋向文旁边拍着手,在他们心里,并不在乎同学们拿不拿成绩,只要是代表班级,能在赛场上尽力,就已经是为班级争光了。 宋向文坐在了第一排自己的位置上,嗓子里有些痒,他一直咳嗽着。 小邓从桌洞里面拿出来一根能量棒:“给你,吃吧。” 宋向文没接过来,“啊,还行,不吃了。” 小邓往宋向文手里一塞:“婆婆妈妈的,让你吃你就吃,好好休息休息吧。你现在感觉还行?” 宋向文点点头,他暂时没有精力去跟她皮。 “今天上午好像还有个跳远,在那边,然后四成一百米预赛,就没了,咱们班的比赛集中在下午了。”小邓给宋向文递过来一瓶水,拿着秩序册自言自语。 “小邓,给我拧开。”宋向文恢复了一些,又开始抓住机会跟她犯贱,拿着矿泉水让她帮忙拧开。 “你是不是疯了。” 第220章 喜欢犯个小贱 宋向文自认为已经很尽力了,因为在中午随便吃了两口饭回宿舍脱下来鞋子之后,宋向文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出血了。 在开运动会前一天,宋向文在心里盘算了很多细节方面的事情。比如都知道的不能吃太饱不能喝太多水,鞋子一定要舒服,并且鞋带要塞在鞋子里面。 除此之外,宋向文还想了其他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脚趾甲不能太长,因为太长的话,跑步的时候顶着鞋子一定会很不舒服。于是乎,宋向文就把他的脚趾甲狠狠地修理了一遍,有些用力过猛,剪得过于短了,摸上去丝丝的疼。 宋向文在心里面打起了退堂鼓,上午的一千五百米,他都跑不下来,下午的八百,不能算是长跑了,他的爆发力和耐力这么差,到时候肯定更加丢人了。 而且已经受伤,会影响自己发挥的吧。 下午比赛之前,刘晗陪着他去检录处检录,他们班参加八百米的只有宋向文一个人,在检录处排队的时候,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上午参加一千五百米的几个男生,几个男生讨论着名次,一个第三名,一个第五名,都是高手。 坏了,要丢脸了。那就尽量体面一点吧。 宋向文跑了个倒数第二名,还算是保留了一丝丝体面,虽然班级里的同学没有人去笑话和责怪他,赵赫说:“你不善了,这要是我,上去二百米我就一泡屎拉在跑道上了。”但是心里面,还是有点不得劲。 刘琦三千米跑了第二名,他的长跑确实厉害,在他比赛的时候,宋向文和刘晗在终点等着他,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刘琦的女朋友。 他们并没有交流,但是都互相见过,宋向文和刘晗就注意到她。 每一圈刘琦跑过来,他女朋友都会给他递水,虽然他一般都不喝,但是一次不差,每次还都说:“喝一点吧润润嗓子呗。” 到了第八圈,刘琦才接过那瓶矿泉水,喝了两口之后,随手扔出去,扔到了宋向文的鞋子上,宋向文的鞋子就光荣牺牲了。 班里面参加运动会的男生,只有宋向文和李代没有拿奖,李代报名了四百米和四乘一百接力,四乘一百有那个被新生们称之为“男神”的男生也参加。 出场之前,就已经有人把消息传开了,观众席沸沸扬扬,都在伸着头看着起点的那个传说中的体育生。 穿着淡蓝色的运动背心,短裤,膝盖上还绑着带子,宋向文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看上去很专业。头发还是做过了造型,打着发胶,看上去像是电视里面的男主一般,他不黑,反而很白,高高的,倒是很符合男主的形象。 当他遥遥领先跑过来的时候,跑道两边的观众席,响起了巨大声音的欢呼,确实很震撼,步子迈的很大,跑起来的姿势也很好看,毋庸置疑的第一名。 等他回来的时候,不知是有意无意把背心撩上去,露出了肚子上的几块腹肌,又是让一阵惊呼,听着“哇”声一片。 有他在,别的参赛选手就不是那么亮眼了,李代的四百米没有拿名次,跟宋向文一样,同学们还是很热烈的欢迎他回来。 无论如何,参加了一次运动会,还是体验感不错的,除去那一些些比赛的挫败感,整体体验下来,还是能打一个不错的分数。 几个男生一起拍了照片,宋向文把照片当作表情包保存下来,在六个人里,宋向文是最矮的,在拍照的时候,几个男生肩旁互相搂着。宋向文矮,踮着脚才能跟他们搂在一起,看上去有些滑稽。 李代撑着高一四班的牌子站在中间,宋向文站在他旁边,是小邓给他们拍的照片,拍照的时候,李代让她给拍的帅一些。小邓说已经很帅了,不能再帅了。 一天半的时间,就结束了,能够在高强度的学习之余有这样大块的时间去休息放松,也确实让他们有了些许“盼头”。 时间紧任务重,马上就得开始期中复习。实验中学在学生们口中就是一台巨大的印刷机,因为每时每刻都有数不清的卷子会发到学生们的手上,老师也不是每一道题都会讲,因此一张卷子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做完了讲完了,紧接着就是下一张。 班主任并不擅长给他们制造焦虑,这是他很不错的一个优点,起码学生们认为这是优点。这个满身书生气而且很偏执的男老师,总是面色温和的跟他们说学习要努力,要认真,要静下心来跟着老师们的步伐。 八班的班主任,他们的化学老师臧老师就不是这样了。开学一个多月,八班已经是年级里跟三班齐名的班级了。 三班,想不出名都难。三班的班主任在正式上课之后,比在军训时候还要严厉,因为跟三班靠得很近,他们经常能听到三班的班主任在教室里面破口大骂,带着脏字,问候着家人。 甚至三班的男生宿舍扣分,班主任把他们叫出去挨个人扇耳光,声音特别响,在晚自习第三节课的教学楼里楼上楼下都能听到。 张萌很少跟宋向文碰面,碰上的时候还跟他说:“你知道三班的班主任吗?是个黑社会!” 宋向文说:“你哪听说来的,他就在我们隔壁,经常骂人打学生倒是真的,哪还有黑社会这么一说。” 张萌说得信誓旦旦:“我们班都说呢,幸亏你不在他们班,你在他们班,你这样的早就挨了好几顿揍了。” 上了高中,张萌更喜欢打扮了,在穿衣方面也更加细致,把自己打扮得整洁干净,校服裤子缩了裤腿,不喜欢穿校服上衣,每次都是穿着自己的外套。 宋向文这才发现,张萌其实除了眼睛小一点,还真挺好看的。初中的时候天天看,也没什么概念,估计这样的女生,肯定在男生里面很抢眼。 “诶,你开学之后,有没有男的喜欢你?”两个人在去餐厅的路上碰到,就一路走过去,只要不让老师抓到过于亲密就好,而且宋向文是和刘晗和刘琦一起走的。 张萌像是被看穿了一样,“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啥啊,我猜的,真有啊。” 张萌看了看两边的人,“有,给我写情书,写得真好玩,字特别丑,我都不知道是谁。还有个不给我写情书的,就直接跟我说,还挺帅的,但是我没管他。” “你不打算谈个恋爱什么的?” 张萌推了宋向文一把:“滚吧,我不谈,谁爱谈谁谈,你别这么说我昂。” 其实用不了多长时间,张萌就被啪啪打脸了,这是后话。 实验中学的期中考试,教室就是考场,那就自然要在考试之前收拾出来,跟十九中一样。 但是不同之处在于,高中的课本不是一般的多,加上各科老师都说要改错本和笔记本,学生们的书本就更多了。 教室后面有一个书架,全班每个同学都能在那里有一片自己的位置放书,这是比十九中人性化的一点。 位置还是不够,就只能放到教室外面。 在宋向文他们升入这个学校之前,历届的学长学姐就已经研究出了方法。 如果直愣愣把书放在走廊上,每个人的都挨着,哪一个不小心倒了或者被人弄混了,再找可就麻烦了。聪明的学长学姐们从小卖部里买来巨大的塑料袋,用塑料袋把各自的书装起来,用签字笔在袋子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成袋把书放在教室外面,这样就不会弄混了。 塑料袋在实验中学,可以说是个必需品,如果说小卖部什么卖的最好,任何一种零食都比不上它。 不但能装书,还能装水。 学校唯一接热水的地方就在餐厅旁边的一排水龙头,这些水都是自来水烧的,确实不好喝,学生们一般都是不喝这些水的,这些水基本上都被用来洗脚或者洗头了。 有的学生有暖水壶,每天从宿舍到教学楼的时候拎着,放在楼梯下面的空间,吃饭的时候拎着顺便打水。 没有暖水壶或者忘记带的,还想要热水洗头,就只能买塑料袋接水回宿舍。 男生们基本都是两天洗一次的,短的可能一天一次,长的三四天一次。 上了高中宋向文才感觉到,初中那是什么苦日子,一个礼拜才能洗一次头发,他都不敢想象自己那个时候的头发是多么臭。 现在条件好了,不怕凉的话,在宿舍里接着水盆就能洗头,洗完头那种蓬松柔软的感觉,真是让人享受。而且不但干净了,整个人也变得有自信了,洗完头,帅了好几分! 说回考试,考试前一天,宋向文把自己的书装在袋子里放出去,他在后面的书架没有位置,这是他自己放弃的。他感觉这样太麻烦,干脆把用不着的放在书包里,书包放在座位旁边,挺方便的,也不会影响到别人。 小邓是坚决落实老师的要求的,买了十多本本子,一本比一本厚,加上她初中时候的,桌子上摞起来一座小山。 早上的早读时间,永远是英语和语文,两门科目交替着来。就是背,英语就背单词背课文背固定组合,语文背古诗背文言文背作文素材,永远都是这几样。 早读刚吃完饭,本来就睡不醒,还吃上饭,学生们往往都是昏昏欲睡的。 坐在小邓旁边的宋向文尤为严重,这一点宋向文是看得见的。 小邓的成绩不必多说,英语每次班级测验都是一百三以上的水平,跟宋向文这个一百出头都费劲的人比起来,没有可比性。 但是睡觉,她也是真睡,早读的时候,老师两个班级来回巡视,不在的时候,她的脑袋就垂下去了。 因为面前很大一坨笔记本,老师倒是不怎么能发现。 偶尔发现了,训她两句,她打起精神背两声,等到老师出去了,又开始磕头睡觉。 这么大一摞作业本,就得找个地方放。 一个多月下来,她跟宋向文已经挺熟了,下课的时候俩人经常聊聊天,当然大部分都是两个人互相伸着脑袋犟,谁也不服谁。如果说小邓站起来要打宋向文的话,那他就认怂。 宋向文刚把自己的书放出去,小邓就把她的作业本搬到宋向文桌子上,“宋向文,你给我找个地方放起来,考完试给我。” 宋向文指了指自己,“我?” “对啊,你,怎么你不乐意啊?” “乐意乐意,小邓大小姐,我给你放起来。” 宋向文没有袋子了,但是他在教室最后面靠窗两个男生后面的书架底下找到了一片无人发现的区域,放在那里正好,没人看得见。 等到考完了试,小邓把她自己放起来的书找回来,就问宋向文要她的书了,“宋向文,我的作业本呢,给我吧。” 宋向文忙着自己收拾,也没工夫跟她闹腾,“在后面书架底下,你去看看吧,应该没人动。” “啊,知道了,底下是吧。” 小邓去后面转了一圈,使劲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宋向文藏那个地方确实太隐蔽了。就在两个男生的凳子后面,两个人挡着,看进去也是黑乎乎的,不低下头趴在地下还真是发现不了。 “在哪里呢,我怎么没看到呢?”小邓找不到只能回来问他。 “哎呀妈,猪!”宋向文吐槽一句,“等着,我去给你找。” 宋向文知道在哪里,过去一看,原封不动好好的。不能就这么拿过去,小邓心情不错,适宜犯贱! 宋向文空着手回去,“坏了小邓,没了。” “啊?真的假的啊。” 宋向文苦笑道:“真的,我上后面看原来那个位置,已经没了,不知道被谁拿走了。我赔给你吧。” 小邓也肯定是心疼的,自己自言自语:“真的假的。” 宋向文不好意思道:“我给你赔吧,二百块钱行吗?我给你钱你再买一些。” 小邓反应过来,嘲笑似的看着宋向文:“你赔啥呀,就是几本破本子,没了就没了,加起来没有二十块钱。不要紧,没了我再买。” “啊,那你这几天怎么用。” 小邓拍拍宋向文的肩膀,“快放假了,没事儿,你别赔,我不要。不怪你,哎呀,娘们似的,行了,收拾你自己的吧。” 第221章 学学人家 这种行为并不值得提倡,会显得贱兮兮的。里面有试探的意味,也有对两个人关系的坚信。 如果小邓生气,在情理之中也不在情理之中。在情理之中,是她本该有的反应,自己重要的东西被别人弄丢了,任谁都不能在第一时间去接受,况且她也从来没有做过东西丢掉的心理准备。 不在情理之中,原因就有些单纯,有些丢失了人情意味。宋向文是帮小邓把书放起来,他并没有义务和责任去承担,而小邓主动让他放好,应该自负后果,托人办事,办成办不成,都是可能的,不能因为事情没办成就责怪。 宋向文一边假装整理自己的书,一边看着小邓。她已经收拾完了,就差那些笔记本了。 小邓没有在座位上坐着,而是满教室转悠,她是不是就会这么做。在位置上坐累了,就在课间的时候站起来溜达两圈,跟别人聊聊天,上课再回来坐着。每次溜达的时候,都是两个大眼睛来回看。 现在也是,漫无目的面带微笑围着教室转悠,一边转一边看。宋向文有理由相信,她想在转悠的过程程中自己把她的作业本找回来。 转了两圈,还是没有任何收获,小邓笑嘻嘻的走回来坐在自己位置上,一会儿班里的学生收拾完了,还得上一会儿自习才能去吃饭。 她不是任何一科的课代表,不用在考完试的第一时间去各科老师那里拿答案,就空空地看着黑板。 说实在的,宋向文看着她的模样,还是感觉有些可怜的。可能因为把她丢了作业本这件事情带入了她的行为当中,小邓的种种行为,都渲染上了一种伤心的底色。 不能再让她难受下去了,宋向文放下了手里的活,向着教室后排走去,一边走一边看小邓,还好,没看着自己。 蹲下去把作业本拿出来,坐在后排的两个男生低头看看宋向文,“呀向文,让你找了个好地方!” 宋向文哈哈笑道:“必须的,你们俩这个地方太好了,没人能发现。” “我跟你说,我俩往这里一坐,就完完整整给你保护住了,谁来了都拿不走。” 小邓的一大摞作业本,弯着腰从地上拿起来还真费劲。这怎么可能是二十块钱能买到的东西,起码得一百多,而且里面已经有了不少笔记,知识是无价的。 搬着沉甸甸的作业本,宋向文一边往小邓那边走一边想着,该用什么方式放到她的桌子上。想了一顿也不知道,干脆直接放上去再说。 小邓被吓了一跳,宋向文把她的作业本原封不动的放在身前。双目空空看着黑板的小邓被吓了一跳,“诶呀我,宋向文你找死?”小邓上去先给宋向文一个重锤。 宋向文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小邓,给你个惊喜。”眼神往桌子上一挑,用手拍拍小邓的作业本示意她看看。 两个人愣了两秒,宋向文还不知道小邓下一步会干什么。 蹭的一下,小邓从凳子上站起来,两只手一拍桌子,喊着:“我去你的宋向文,你过来。” 宋向文也是反应迅速,拔腿就往门外跑,教室门开着,他是冲出去的,小邓也是冲出去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在三楼跑了个圈,宋向文是穿过了走廊上的人山人海,在缝隙里面钻来钻去,小邓跟着宋向文疏通好的路,在后面小碎步一边喊着“你过来!别跑!”一边往前追。 追了一圈,追到了自己班级门口,宋向文不能停,就想着继续埋头往前跑。 失败就失败在三班四班中间隔着一个楼梯间,一到四班的学生上下楼都从这个地方。班主任不从办公室过来,从叫这个楼梯上来是宋向文没想到了。 余光瞥到班主任,跟他短暂的四目相对,宋向文还来不及反应,班主任已经脱口而出:“宋向文,过来!” 小邓没刹住,惯性往前跑了两步撞在宋向文后背上,“哎呀。”顺势把宋向文往前一推,推了宋向文一个踉跄。两个人喘着粗气,很尴尬的站在那里。 “宋向文,你疯了?嗯?杨宁,你也疯了?考完了试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不是?宋向文,抬头看着我。你姓什么?告诉我。”班主任的语气还是那样,听上去没多大情绪,软绵绵的。 宋向文抬眼看看班主任,嘿,小老头还笑呢,“额,姓宋。” “姓宋?杨宁,你姓什么?” “杨。” “来来来靠边站,别挡着人家的路,过来过来。”班主任拿着手机,指着教学楼里东西两条走廊之间的过道,一片不大的空地,让他们两个人先去那里站着。 “我看你们俩都快疯了,宋向文,你我知道,怎么杨宁你也跟着他疯了,是不是她惹你了?”班主任不相信杨宁这样的好学生还有这样的一面,肯定是宋向文的问题。还真让他猜准了,杨宁倒是没有承认,“不是,就是,额,就是,闹。” “下了成绩,成绩高高的再闹,宋向文,你靠着人家杨宁这么近,不跟人家学习学习,看看人家是怎么学习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行了,你们俩,大休之前去后边站着听课去吧,不算惩罚你们吧?” “不算老师。” “不算。” “杨宁啊,英语老师跟我告状,说你上早自习光打瞌睡,正好,去后面站着就睡不着了。”班主任要在班里面说点事儿,就让两个人回去了,从晚自习开始,他们站着。 两个人对眼看了一下,宋向文嘿嘿笑一声,小邓耸耸鼻子白了宋向文一眼,“都怪你。” 剩下的两天时间,两个人就在教室后面站住了。因为男女同学不宜过分亲近,两个人一个站在东边一个站在西边。 宋向文特意跟王玉龙说:“我把小邓给你挤到你那边怎么样?” 王玉龙对他表示十分诚恳的感谢。 宿舍里都说,宋向文的桃花旺。宋向文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么说,这才开学了这么短的时间,哪来的这种说法。 刘晗就在宿舍里给他分析,“你看,你上次有个女同学,是不是,来找你说话那个。” 刘晗不知道张萌的名字,就知道张萌是个好看的女同学。 “啊,对啊,怎么了。” “这么好看的小姐姐来跟你说话,算一个吧?”刘晗伸着指头在那里数起来。 宋向文笑骂一声:“算个什么玩意,谁没有个同学了,跟同学说个话,俺俩啥也没干你当时不就在我旁边吗,还有刘琦。我们说的什么你们不是都听到了,不都是正经话。” 刘琦打断了宋向文,“不对不对向文,不是说你们呢个,就说好看的小姑娘都爱跟你玩。” “你这更是扯淡,咱们学校多少好看的,哪里来的都,好看的我都不认识。” 刘晗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哎呀,先听我说,这算是一个。然后,你女神,咱们班小邓,你是不是经常跟人家说话。” “我不还跟后座两个女生说话吗?王玉龙,你听我解释,我是清白的,真的,我靠,他们诬陷我。” 王玉龙哈哈笑两声,“我懂,好兄弟,在心中。而且我也不是喜欢小邓,就是看着她好看。” “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是真不是那样想的,真的,龙哥你信我!” “信你!” 刘晗不耐烦道:“哎呀你们俩真是,让小邓迷成这样。还有,开学的时候我后桌那个,有好几个前男友那个女生,不是也跟你经常聊天,你们坐着很远吧。” 说了三个人,宋向文都感觉到很冤枉,第三个,那个女生,开学之后他们本来是没怎么说话的。但是刘琦说人家好看,还在班里面传,搞得班里面人都知道了。刘琦跟宋向文十月一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去了趟城里,在商场里找了个奶茶店坐着玩手机。 宋向文就把他和刘琦的照片发到了班级群里,班级群还是很融洽的,什么都聊,周六周末从来不会冷了群。女生就在群里说:“我还以为跟刘琦有一腿的是刘晗,没想到是宋向文。” 于是,女生就经常让宋向文给刘琦送纸条,每次都是用订书机订好了的,宋向文想看也看不到里面的内容。每次都把宋向文单独叫到一边,神秘兮兮给他,嘱咐他不准跟别人说。 宋向文一开始给刘琦的时候还问他:“你不是有女朋友吗?她给你的是什么纸条?” 刘琦什么也不跟他说,宋向文教训他:“你要紧别干那个恶心事儿我跟你说昂,别彪。” 刘琦生气了,气呼呼说:“什么啊,你别放屁了,她看上我初中同学了,让我给她传情书。” 宋向文就更怀疑了,“那她为什么不直接给你,怎么给我让我给你?” “你彪?我不是有对象?让咱们班的人看见怎么办?叫你给我不行?”这么一解释,倒是说得清。那个时候男男女女的恋爱,还都很幼稚,谈了恋爱不让男朋友或者女朋友跟别人说话的大有人在。还有的干脆拿着对象的手机把异性全都删除了。 宋向文看看刘琦:“你倒是说句话。” 刘琦就把宿舍的门关上悄咪咪跟他们说了那个女生的感情动向。宋向文算是被洗清嫌疑了,但是也不禁让他在心里面想了想。 是不是自己真的跟女生经常玩,不怎么跟男生玩。客观来说,他是男生也玩女生也玩,男生女生各一半吧。看上去各一半不多,但是在男生们群体中,已经是相当高的了。 男生们一般只跟男生们玩,有共同话题,而且本身就是同性,老师也不管,又都在宿舍里住,关系自然就很近。 宋向文从小到大好像就是这样,跟女生很能玩到一块,聊天的时候不会无聊,打闹的时候也挺有乐趣不会过度。宋向文一直以来秉持着男生女生一样的原则,跟女生玩的时候,很少去想那些关于谈恋爱的事情,所以玩起来很纯粹,根本不用过多担心惹得女生不高兴,丝毫没有拘束。大概这也是让他能跟女生玩得不错的重要原因。 张萌初中的时候跟他说悄悄话,告诉他:“我想跟男的玩。” 宋向文问她为什么。 张萌说:“女生团体太复杂了,女的事情特别多。我看电视,都有女的给女的衣服里面塞进去很多根针的。咱们班女的也是,经常闹矛盾,王伟伟经常跟别人就骂起来了。然后在背后说坏话,我都听烦了。” 宋向文跟女生玩就没想这么多,他可不管女生在背后骂不骂他,反正只要表面上笑呵呵的跟他玩得不错,那就玩呗。如果女生表现出来明显的不情愿,他也不是非要热脸贴着冷屁股,跟别人玩去,那些小团体的竞争,没参与过。 这么想想,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两点,他跟女生的关系一般来说都不错。张萌评价他是:“适合当个好朋友,但是不适合当个男朋友。”他很高兴,听到这样的评价,感觉已经算是中高评价了。 宋向文还是在二十名的水平,开学就是这样,两次考试依然是这样。李代还是第一,小邓第二,王玉龙前十名,刘晗四十名左右,刘琦跟他差不多。 班主任把成绩表投放到白板上挨着人评价,班里面的第十六名,一个很老实的女生,三次都是这个名次。班主任喜欢把学生的名次用折线图画出来,更加直观看到每次考试的情况。 评价她:“别人在努力,自己也在努力,能够守住了自己的位置,相当不错。” 宋向文考了第十九名,班主任说他:“宋向文!不思进取,安于现状,考个二十名就觉得可以了,也不知道往前努努力,每天就打闹,还带着别的同学打闹。” 宋向文脑瓜子嗡嗡的,这,合理吗? “宋向文,你,上后面站着去,明天再回来坐着,坐在第一排,要努力,不要止步不前,学学人家杨宁。” “...” 第222章 不自禁 跟刘晗和刘琦两个人吃饭回宿舍经常一起走,自然就避免不了和他们各自的女朋友接触。 刘晗已经和那个叫雪莲的女生正式成为了男女朋友,这事儿大概是他们在家里聊天的时候确认的,在学校里没有任何动静。那段时间刘晗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不跟他们一起走,刘琦问他怎么了,他一脸幸福的死样子夹着嗓子说:“人家现在可幸福了,跟你们可不一样呢。” 刘晗并不跟他对象单独走,老师们抓早恋,晚上是最主要的时间点。学生们仗着晚上天黑,小手就在没人的地方拉起来的,就在角落里面抱起来了。 从宿舍到食堂,要经过一座很小很小的小桥,是个小花园,有亭子也有竹子。那里是没有灯的,晚上宋向文跟着他们去接热水,走到那里都得慢下来,生怕脚底下不小心踩空摔一跤。 这种隐秘的地方,自然就是小情侣们经常聚集的地方。几棵大杨树,一棵树底下一对儿,搂着或者手拉着手站在那里说着悄悄话。 宋向文他们为了看热闹,时不时就假装去打水,拎着暖水壶从几对小情侣中间穿过去,在穿过去的时候,就用余光偷看。 老师们也知道这个地方,时不时来一个突然袭击,抓到了一对就行,把家长叫过来,领孩子回家反省三到四天再来学校,并且一定要确保男女生两个人必须断开,不许谈恋爱。 刘晗和他对象为了降低风险,就找了一个女生,三个人一起走,能够很大程度降低被老师注意的可能性,当然,找的那个女生,算是电灯泡,但是是情侣们,尤其是在学校里的情侣们都喜欢的电灯泡。 女生是刘晗的徒弟,宋向文倒是不意外。初中这些孩子,什么关系都能扯出来,认干爹干娘都有,别说徒弟了,这都正常。 而且女生跟刘晗的对象是很好的朋友,三个人初中的时候就经常在一块玩,每天晚上,刘晗到四楼等着他对象,再一起到三楼叫着他的徒弟。 三个人围着操场转两圈,在操场上稍微搂搂抱抱几下,再各自回宿舍。 刘琦的女朋友,宋向文接触的比较多,因为刘琦圈子的几个同学都很自来熟,刘琦的女朋友第一次看到他们就跟他们打招呼。有时候在路上一起走碰上,还会跟他们说两句话,问问刘琦在哪里什么的。 宋向文还跟他们一起在大休的回家路上走过,刘琦叫她叫琳姐,他对象叫他叫琦哥。俩人的关系很好,更像是好朋友,不像是男女朋友,他们表现出的那种自然,确实是那个年纪的恋爱里面极少看到的。 长得模样怎么样,跟宋向文和其他任何外人都没有关系,各自眼里,肯定是自己的女朋友最好看。但是听来关于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事儿,却让人不自觉地在心里面想,这个人,在这件事情上,做的怎么样。 宋向文比较喜欢刘琦的女朋友,对于刘晗的对象,接触的本来就不多,听到刘晗跟他说的事儿之后,更加没什么好感了。 小休的时候,宋向文和刘琦两个人约好一起去学校外面找个能洗澡的地方洗个澡。学校里的宿舍可没有淋浴的地方,这些学生在学校里住校,两个周都不能洗澡。 冬天还好说一些,夏天一天不洗就出汗,两个周,身上已经跟有了镀层一样。 学生们不是没有办法,万能的塑料袋在夏天也能满足学生们的洗澡需求。当然,风险很大,要随时注意检查的舍管,被抓到,可是要扣分的。 等到熄灯,舍管检查完一圈下楼,拎着大塑料袋,挂在宿舍里晾衣服的杆子上,戳一个洞,站在水柱下面使劲洗,赶紧洗,速战速决,回到床上,身上滑滑的,睡觉也舒服。 宋向文也洗过几次,但是都觉得太过于麻烦。他的人设很低,在班里面的男生里面,总是扮演着略显搞笑的角色。他自己也确实是放荡不羁,无所谓被几个男生看到什么。 上午第四节课上完体育课,中午在宿舍里,把窗户一关就能脱光了洗,管宿舍里那几个人看什么呢,自己洗完舒服的很。 在宿舍里,肯定不如去人家正规的澡堂好。两个人就约好,小休的时候出去洗澡。 他们对学校外面根本就不熟,找了两家发廊,城里的发廊跟村子里的还真不一样,人家只剪头发不提供洗澡的地方。 两个人就沿着学校外面的街走出去很远,也没找到了洗澡的地方。甚至走到了人家的小区里面,从小区绿化的树上摘下来两个野果子吃,干干巴巴一点也不甜。 两个人又背着书包装着毛巾又回来,去食堂吃了个饭,带着一身汗又回教室了,这个小休,度过的是真的不怎么愉快。 回教室比较早,宋向文趴在桌子上睡觉,出去走一圈也是很累的,闲着也是闲着,学习是肯定跟不会学习了,好不容易逮着个休息的时间,怎么可能去学习呢。 醒来的时候,是被刘晗戳起来的,刘晗面无表情站在过道里,“起来一下,我进去。” 宋向文迷糊着一边站起来一边跟刘晗打招呼:“回来了,上哪玩去了?” 刘晗没说话,坐进去从口袋里掏出来些好吃的扔到了宋向文面前,“给你点吃的,我吃不了了,给你吃。” 宋向文看看他那个乌云密布的脸,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事儿了,“你怎么了,怎么看着不乐意了,你不是跟那个谁出去玩了吗,你们吵架了?” 刘晗小休之前很兴奋的跟宋向文说他妈妈要来看他,但是他对象从四楼下来找他,打算跟他转转学校聊聊天。 刘晗就先把对象哄好,说好了等到他妈妈走了,再跟她一起转转。两个人本来是说好的,刘晗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但是还是出了些问题。 刘晗一拍手:“我不是跟你说我妈要来。然后我妈给我带饭了,我吃完饭,去宿舍底下找她。下来就生气了,说时间太长的。但是我吃完饭我妈就回去了,我跟她说我还有点事儿,你说我妈半个月来看我一次,还不行吗。” 宋向文听的一肚子气,“你说,你妈来,然后她知道,你还跟她说了你吃完饭就去找她。然后你吃了饭她说太慢了?” “没说太慢了,说我妈为什么要来。” 如遭雷击,这你防得住吗? “她?问你,为什么你妈要来?”宋向文害怕自己听错了刘晗的意思,总不能一上来就激情开麦喷她,又再确定了一遍。 刘晗点点头,“啊,是啊。” 宋向文也没好意思说人家,“我觉得你没什么问题,如果是真是这样的话,那应该是她的问题,你再跟她好好谈谈吧。这样干不太对的。” 宋向文自己觉得已经说得很委婉甚至有些和稀泥了,他不能保证刘晗说的是实情,也觉得在这样的学校,不会有这样的人,就不选择去评价。 无论真假,刘晗的女朋友还是给宋向文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 刘琦的女朋友,就比较不错了,反倒是刘琦那个鸟人让他看着很不爽。 开学之后,刘琦喜欢漂亮小姐姐的事情在班级里传得很开。无论是在自己班级里还是在学校里看到了漂亮的女生,都戳戳身边的同学兴奋道:“看,女神啊!” 班里面的男生都知道,刘琦在全校都有女神,走到哪里都有女神。 开学之后,刘琦跟他女朋友的关系也是疏远了不少。本来人家是初中一个班的,每天都能见到。现在如果不刻意,好几天都见不到。刘琦也从来不去找人家,每天就嘻嘻哈哈在教室里玩,晚上放了学就回宿舍。要不也不能跟着宋向文出去洗澡不跟他对象出去玩。 反倒是他女朋友更加主动,宋向文不止一次在门口碰到他对象来给他送零食吃,有的时候一瓶酸奶,有的时候一包薯片。宋向文还帮她给过刘琦一次,刘琦不在教室,她只认识宋向文,而且还在第一排,站在门口就把他叫出去了。 当时还跟宋向文打听:“刘琦这几天在教室里跟谁玩?他下课都去哪里都跟谁玩,放学呢?” “教室里不知道,有时候来找我,有时候跟后面的几个男生。放学就回宿舍不在外面。” 这个答案对于女生来说算是比较满意的,点了点头跟宋向文道声谢就回去了。 至于刘琦花不花,这个宋向文倒是不好说,他虽然这个女神那个女神的说,但是却都是在自娱自乐一样,从来没跟人家女生搭话也没扯上什么关系。只是在宿舍里和教室里面去八卦,从别人嘴里打听人家初中的时候,打听人家有没有对象或者曾经有没有对象。 刘晗原来偷偷拿着手机来学校,刘琦就把手机要过去,晚上一个人趴在被子里面蒙着头看那些女生的空间。看着好看,伸出头来惊呼:“我靠,她真好看啊!”引得刘晗站起来也要看,王玉龙就急得:“哎呀,别说啦!刘晗,躺下,快!” 他和他女朋友之间的问题,也就出在刘琦的这些事儿上。哪个女生会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每天看人家,还叫人家女神。 女生自然就在周六放假的时候质问他,“你都看着学校里谁好看?你为什么这么做?你觉得你做得对吗?” 刘琦也是心大,从来不当回事儿。跟宋向文出去玩的时候,宋向文是见到过的,两个人在手机上聊,女生说他做的不对,刘琦就不回,女生说什么,都不管。女生气的说:“你再不回我,我就拉黑删除你!” 等到他真的被拉黑删除了,还给宋向文看看。宋向文没谈过恋爱,他不知道这算是调情还是真生气了,“人家删除你你不赶紧道个歉。” “哎呀不用管,我都被她删除了多少次了,不要紧。”刘琦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见面时间少,交流时间少,加上时不时的闹矛盾,两个人的关系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刘琦不是认认真真地谈恋爱,从来没有去认真维持过两个人的关系,两个人分开,也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了。 那是一节微机课,实验中学的微机课只有高一高二有,电脑是联网的,老师教的很水,大部分时间都给他们自己安排,上上网什么的。 因为微机课是在周五的上午,所以当宋向文下午要放假回家的时候,都会想尽办法跟宋婷联系上。 电脑上没有聊天软件,也不能下载东西。宋向文就只能在网页上登录到自己的空间,去访问宋婷的空间,在她的说说下面疯狂留言:今晚回来吗?我今晚回家。明晚回来?啥时候回来?姐? 宋婷在公司里干活都是面对着电脑,看到宋向文给自己评论,就在说说底下回他:好好好,回去。明天吧明天回去。你怎么不给我发消息。 宋向文的微机课,这就是最重要的事情,玩电脑都得在这件事情解决完了再说,也只能玩一些网页端的小游戏,打两把就下课了。 刘琦喜欢到处看人家的空间,看到有意思的,就把旁边的人叫过去跟他一起看。 不但看,他还发说说。 那天是那年的第一场雪,小小的雪花,落到地上就消失不见。只能在它们飞在天上的时候看得到。学生们叫它初雪,给它添了几分浪漫。 下雪了,学生们很兴奋,刘琦也很兴奋。在空间里写下:“下雪了,也想和你一起看雪!” 刘琦的女朋友带着手机,刘琦是她的特别关心,她就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刘琦的说说。上着课就问他:“你跟谁看?” 刘琦只能登陆空间,根本收不到她的消息。 下了课,直接来教室门口等着刘琦。 “琦哥,你跟谁一起看雪?”隔着老远宋向文他们就看到了,笑嘿嘿的看着一会儿刘琦会跟她说什么。 刘琦含糊其辞:“不跟谁。” 拽着刘琦的校服,“你说,别跑,跟谁?” 刘琦使劲往教室里面拱,“不跟你,不跟你。” 赵赫和宋向文刘晗都看见了,刘琦进教室坐下了,叫琳姐的女生,瞬间就哭出来了。没声音,眼泪却忽然流下来,站在那里看着坐在教室里的刘琦。过会儿,自己上楼去了。 第223章 出头 两个人在外人看来,就这么突然之间分道扬镳了。他们为什么要分开,刘琦从来没说过,宿舍里问起来,他就很不耐烦的说:“额,就是不合适,没什么别的事儿。” 他们的感情,是刘琦决定结束,而那个叫琳琳的女生,是被迫接受。 听刘琦说,初中的时候就是女生主动追的他。当时他们是一个圈子的好朋友,刚上了初中就在一起玩,刚开学的时候几个人经常在一起在餐厅里吃饭。 刘琦就是那个时候被女生追的,身边的人都使劲撮合他们两个,两个人自然而然就在一块。几年下来,家长都知道了。刘琦的妈妈是诊所的护士,看待这个问题很是开明,嘱咐儿子不准伤害人家小姑娘,谈恋爱无所谓。 刘琦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还是以前的状态。白天在教室里玩,晚上放了学就去宿舍里闹。因为宋向文刚开始跟着三班踢球,慢慢地吸引着越来越多男生加入。 李代和刘琦他们几个打篮球的男生也经常加入他们,足球在二三四班风行起来。有的学生就自己买来了足球,上体育课用自己的足球玩。 班里面有男生也买了一个,平时就放在柜子里,上体育课拿着下去。 刘琦经常中午或者晚上就去把足球拿出来,几个男生在走廊上就开始吆喝着踢起来,舍管看到了训了两句,就回宿舍里踢。有回差点把宋向文泡的泡面给踢倒了,汤水溅了宋向文和赵赫一身,两个人冲着刘琦就是一顿骂,倒是收敛了不少。 入了冬,他反而喜欢往外面跑了。晚上假模假样的拿着王玉龙的暖水壶,喊上隔壁宿舍的人,去小竹林里看人家搂搂抱抱。要不就去操场转,看人家谈恋爱。赵赫说他是:“好好的对象不要,去看人家谈恋爱,难不成他是曹操。” 跟宿舍里的人熟了,他也开始大咧咧显露出本性了。有好吃的,不要,上手抢,一点零食倒不会让人多生气,他抢了也没人跟他多计较,打闹两下让他吃点就拿回来。 次数多了,倒是让他跟班里面不少人起了争执。隔壁宿舍的男生在他出去玩的时候过来说他,“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每天往我们宿舍跑,进去就翻别人的柜子拿东西吃,真不要脸。” 在自己宿舍没人让着他,这种事情频率还是少的。但是也时不时的烦别人两下。下了晚自习跑回宿舍,把门反锁,一个人在里面踢球不让别人进来。宿舍里的男生在外面使劲拍门,他背对着门口当作听不见。王玉龙使劲踹了两脚,无奈把门打开,他说:“王玉龙你彪?” 宋向文因为跟他在教室里的位置隔得太远了,白天课间很少跟他接触,对他的感觉还不是太差,有时候犯贱,他和刘晗也都当成打闹了。 初雪后不久,一场大雪就在这座县城下了下来。晚上吃完了晚饭开始,一直下到了晚自习下课。地面已经堆积起来了四五厘米厚的积雪。 这是今年迄今为止最大的一场雪,上了一天课的学生们看到校园里被白雪覆盖,个个兴奋地不行。 放学铃声一打,整栋教学楼就开始闹腾起来。 刘琦从后面冲过来,“走走,回宿舍去操场看雪去!” 宋向文和刘晗在他的催促之下穿好了外套,跟他一起慢悠悠又着急忙慌的回到宿舍。 宋向文和刘晗的反应倒是不大,本来应该也不小,但是被刘琦给压下去了,两个人也就没啥反应了。 宿舍大厅和门前都是贴的瓷砖,下了雪沾上水滑得很。宋向文和刘晗一路上都害怕摔了,两个人互相扶着慢慢往宿舍走。刘琦不害怕,大跨步跑,跑到了宿舍楼前,一个踉跄差点跪在地上,把站在宿舍楼门前的舍管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 等到两个人进了宿舍,刘琦直接从宋向文床上把他的被子掀下来披到自己身上要往外跑。 宋向文在门口拦着他:“你干什么,把我被子放下,快点的。” 刘琦被抓个现行,也不说话,迅速把宋向文的被子扔回到他的床上,拿起来自己床铺上的被子就往外跑。 “你去哪里?”宋向文问他。 他兴冲冲的说:“走吧,跟我一块,去操场看雪去了!” 说完了就跑下楼去,宋向文跟刘晗是想跟着他去的,但是太滑了,等到他们慢悠悠到了宿舍门前,刘琦早就没影了。两个人就站在门口随便看着外面的光景,几分钟之后,刘琦才披着被子回来,“操场上在打雪仗呢,我把被子放下,咱们一起打雪仗去!” 蹿上楼去,过会儿他又蹿下来。蹿下来的时候,宋向文还看到他跟两个男生在楼梯口喊了两句,宿舍楼里面太吵了,宋向文听不清喊得什么,楼道里也看不清他们的脸,还以为是同学打招呼。 刘琦又甩下他们一个人跑出去了,刘晗觉得无趣,就回宿舍了,宋向文一直等到刘琦回来,才跟他一块上了楼。 自己宿舍门口已经被几个男生围住了,宋向文挤开人群进宿舍,就看到两个男生面色凶狠看着他,这肯定不是来玩的了,宋向文问其中一个男生:“怎么了?你们找谁?” 男生冷着脸问他:“你们宿舍那个刚才跑下楼的男的呢?” 刘琦从外面进来,跟男生对上眼,男生一看就是刘琦,两个人上前堵住了刘琦,“你瞎?你没看到我上楼?你撞我干什么?” 刘琦不耐烦道:“谁撞你了,我又没看见你,你们不也撞我了?” 男生指着刘琦的鼻子骂道:“俺们什么时候撞你了,你瞎是不是,瞎了就把眼赶紧捐了,俺俩走得好好的,你非得撞,你要打是不是?” 刘琦也是面色凶狠:“咋,我故意的?不知道楼梯滑?你们两个人披着被子不看路,还赖我了?” “你们哪个班的?出来这么些垃圾东西?你们班主任死了?” 听到男生这么说,本来宋向文就不乐意别的班的人来自己宿舍耀武扬威,马上就怼回去:“跟你们什么事,大晚上跑到我们宿舍狗叫什么,滚出去来赶紧的。” 这时候已经在门口聚集了一堆人,都在向着里面张望。两个男生班里的同学进来搂着两个人:“走吧,班主任今晚上在这,别惹事儿了,走吧。” 有人拽他们,算是给了他们台阶了,俩人也不愿意在这里做这些没用的对骂,就顺着人往外走。大概是气不过,走到门口了,两个人里面的矮个子回头又骂了一句:“等着回家你妈给你出殡。” 宋向文没听清全部,只听清了你妈两个字,“你给我回来来!” 说着宋向文和宿舍里几个男生就往外走要去追那两个男生,两个男生也听见了宋向文喊得,又转过头回来。 两帮人就在楼道里相对站着,宋向文问他:“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男生一脸不服气:“怎么了,你们宿舍他眼瞎,不让我们骂了?你又想干什么,你算老几?” 两方的人就开始吵吵起来,206宿舍的本班男生听到了声音也出来了,几个脾气暴的已经挤上来指着鼻子跟两个男生对骂起来。 当然,两个男生班里面的男同学也有几个上来帮着他们,走廊里就越来越吵。 宋向文站在队伍最前面,耳朵里面已经分不清是谁在说话了。走上前去,搂住了男生的脖子,一方面是想给男生一个警告,另一方面就是想赶紧把两个男的赶回去,别把老师吵上来,还有一方面,就是打起来的时候好动手。 宋向文搂着男生,男生跟自己班里的男生对骂,骂着骂着,就开始推搡起来了。 那时候打架,大家都是看着第一个人动手之后才会动手,第一个动手的人肯定是责任最大的人,老师抓的时候也是抓第一个动手的人为典型,受到惩罚最严厉的也是第一个动手的人。 是谁第一个动的手,宋向文没看到,宋向文在看到有人伸出去胳膊推搡的一瞬间,就勒着男生的脖子把他给撂倒在了地上,并且顺势跨在他身上。 宋向文没用拳头打他,只是控制住了他。自己班的男生是怎么跟对面的男生交手的,宋向文没看到。他把男生控制了一会儿就松开了,想从地上爬起来。 宋向文穿着一件连帽卫衣,起身的时候不知道哪个男生,拽着他的帽子就往下扯,扯得他又跪倒在地下。 慌乱中,他的余光看见了一个方形的固体掉在了地上。那一瞬间,他做出的判断是那是一块砖头,是对面男生将要使用的武器。 所以当他看到有一只手抓起来的时候,马上就抱着头趴在地下,但是愣是没人打,过了一会儿,找准机会就站起来了。 他后来才反应过来,那是一部手机而已。 等到他站起来,两方男生也已经打完了。有人大喊了一句:“舍管来了!”双方的人马上各自跑回了宿舍,走廊上又没了声响。 关了灯坐在赵赫的床上,宋向文检查着自己的衣服和身上的状况。身上没受伤,哪里也不疼,就是膝盖顶了两下,麻麻的。 校服已经湿了,在控制着男生的时候沾上了水。 脱下来检查才发现,袖子被人扯破了,得等到回家的时候让刘二姐缝一下。 赵赫看着宋向文说道:“你个小东西打架挺厉害,看着你上去就把人家弄地上了。” 宋向文尴尬笑笑:“你动手了?” “昂,我就在你后面,叫你弄倒那个伙计,躺在地上还用脚使劲蹬,让我捶了好几拳。” 战后复盘,是男生们很喜欢的环节,最勇敢的,一定会被人尊重。 “我躺在地上啥都看不见,咱们班怎么打的。” 赵赫看了看门外,小声说道:“刘琦,我还有206的两个,我们四个人在最前面,我低着头打地上那一个,他们三个不知道,应该打站着的那一个吧。” 王玉龙打断了赵赫,“不是,我当时就在你们后面我看到了,你跟班长,你们俩人一块打地上那个,刘琦跟隔壁的那个,打那个高个子的。那个高个子的懵了,眼镜被刘琦打飞出去了,在那里喊,我的眼镜,滚别动我我的眼镜呢。” 王玉龙学的绘声绘色,惹得宿舍里的人咯咯咯直笑。宿管并没有来找他们,大概她们是不知道的,晚上,一直平复了很久,宋向文才睡着。 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一次打群架,而且还是主力,他只看到过别人或者听说过别人打,从没想过他也能有这样的经历。 第二天,没打铃他就睡不着了,同样,隔壁的李代几个人也睡不着了。宋向文还在穿裤子,几个人就过来了,“没事儿吧,他们昨晚没来找你吧。”李代问刘琦。 刘琦摆摆手:“没事儿,没来。” “我就是怕他们今天早上还要来找事儿,赶紧就起来过来了。你为什么跟他吵起来?” 刘琦一边下床一边说:“就是跟他撞了一下,他来找我就打起来了。” 李代上前来搂着宋向文,“我真去了昨晚上,你们看着了吧,向文上去就把人家撂地上了。对面那俩人刚伸手我还没反应过来,向文已经把他弄倒了。那个动作那个流畅,给我看懵了。”一边说,李代一边冲着宿舍里的人哈哈大笑。 宋向文摆摆手:“还行还行,只要是他们先动的手,就没事儿,他们要是不动手,我也不把他弄地上。看看今天他们来不来找我们吧。” 早上吃饭的时候,这件事情又在男生里面引起了剧烈地讨论,宋向文、李代、刘琦、赵赫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说着今天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和应对的办法。再打起来可能性不大,可能对面会找人,到时候他们也找人,有理不怕说不清。 刘琦说就是不注意互相撞的,既然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那他们就不必心虚。 第224章 半年 中午宋向文跟赵赫两个人一起去的食堂打饭,一个上午,并没有人来教室门口叫刘琦出去,更没有别的班的人来问昨晚打架的事情。 早上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班主任把没写完作业的学生全都赶到了教室外面,二十多个人,他们又在外面讨论了一顿,大都觉得中午对面肯定会来。 赵赫和宋向文在食堂吃完饭回去,两个人是没打算打饭回去的,他们不想跟那些人再产生什么瓜葛。已经打完了,就结束了,又不是欺负他们。而且闹大了,班主任跟家长说,又是一大堆的事情,当时打起来的时候热血上头什么都不管不顾,打完了冷静下来了才开始考虑这些事情。 两个人回宿舍上楼的时候,果真,宿舍门口又是很多人。李代和刘琦两个人和昨晚上那两个男生。宋向文和赵赫挤进去的时候,被宋向文摔倒那个男生指了指宋向文,“是不是你我记得,昨天晚上有个黄色帽子的男生,把我摔在地下了。” 宋向文不可思议道:“我啥时候把你摔在地下了,我看你们快打起来了拉着你别让他们打你,你把我带到地下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男生脸上表情复杂:“你还拉着我不让他们打,你不是拉偏架?” 这都是上午的时候几个人合计好的,反正也没有证据,谁能看到谁动手了,他们都不想把事情闹大,就冷处理,等到对面觉得没有什么追究下去的结果了,事情自然就过去了。 李代作为班长,也是站出来调解起来,“行了伙计,我是这个班的班长。昨晚的事情咱们都有问题,这样,我代表我们班这几个给你道个歉,咱们这件事就过去,要不闹大了学校知道了咱们都不好看。出了校门,咱们也别再追究,你觉得怎么样。” 李代带着几个男生先给对面两个人道了歉,两个人看着态度这么诚恳,更不好意思追究下去了,“行了行了,就这样吧,回去吧回去吧。” 双方人散了,各自回宿舍,刘琦贱兮兮的跟他们说:“其实我昨晚是故意撞的他,我看着两个人披着被子,太装了,看不惯就直接把他们俩撞墙上去了。” 实话被他说出来,进了李代和宋向文赵赫的耳朵里,很不舒服。几个人昨天晚上站出来帮着他骂,帮着他打,弄到最后他承认是他先惹的人家。看着人家披着被子不爽,他披着被子跑出去的时候也不想想自己是啥样。 几个人对视一眼,苦笑两声,各自回了宿舍。 刘琦后来说他回家之后那个男生气不过又加了他要跟他约架,但是他看那个头像越来越眼熟,翻了翻好友列表。竟然跟他初中同班的女生是情侣头像,刘琦问女生,还真是她男朋友。 两个人这才和解,看在了女生的面子上,两个人在学校里面碰上的时候还笑笑,不打不相识在他们俩身上体现的生动形象。 入了冬,临近年关,他们该考试了。考完试还是家长会,年级主任疯了,让家长在学生位置上坐着,学生站在教室前面或者后面。一个屋子一百多个人,大冬天关着门窗,屋子里面加上有暖气片,过不几分钟就开始闷得不行。 宋向文和刘二姐来的时候穿着一件棉服,刘二姐在他位置上坐着的时候,他就站在教室最前面。 李代的位置在后面,但是班主任安排了李代讲两句话,对班级里面的日常表现做出评价,李代就暂且站在最前面了。 屋子里面越来越闷,宋向文热的拉开了拉锁,双手扶着膝盖靠在墙上,感觉就像晕车一般,想吐,想赶紧出去喘两口气。 虚汗在后背上越来越多,用力扇风也无济于事。宋向文问小邓要了一张卫生纸,小邓在口袋里一顿翻找,递给宋向文的时候惊讶道:“你咋的了,怎么头上这么多汗,你热了?” 宋向文苦笑道:“太闷了,我真服了,年级主任真是疯了。又在大喇叭里说小卖部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了,每次都磨磨唧唧,开不完了。” 小邓给宋向文让出来一个位置,她本来站在门口,“你来这边,拉开门透透气吧。” 宋向文跟小邓换了个地方,把门拉开了很小一道缝,鼻子凑在上面,清新的空气救了宋向文一条狗命。头不晕了,也不恶心了,虚汗也没了,整个人都舒服了。 一场家长会,光四班就晕倒了两个人,一个女生,同样站在前面,但是靠窗户,扑通坐在地下,吓得家长马上抱着出了门。 赵赫,在后面坐在地上,后面的男生说赵赫有些问题,赵赫和他妈妈也出门去了,班主任让把门完全打开,才进行完下面的内容。 奖状是考试之前投票确定的,在公平这一方面,宋向文很佩服自己的班主任。这个教语文的男老师,文人风骨是一点都不差,听赵赫说班里面有个男生的爸爸是水利局的局长,班主任不惯着,知道他在宿舍里不老实,直接把铺盖扔了让他走读。位置也是按照高矮个排的,在最后一排。 而这个男生,在高二去了另一个班之后,就在第一排坐住了。 三好学生三个,优秀班干部两个,优秀团员十个,总共就这些奖状。 三好学生是给前几名里面优秀的,班干部就是给班委的,班级里大部分的学生能够争取的,也就是优秀团员了。 班主任把班级里面的所有团员名字写在黑板上,每个人有十个名额,投给各自认为配得上这个奖项的。 宋向文还是挺高兴的,看得出他的人缘还不错,三十多个团员,他在第四名,如果成绩也能是这个名次,那就太爽了。 宋向文和刘二姐两个人出了校门并没有直接回家,来都来了,就找个商场逛逛,给宋召华买了件衣服,本想给宋向文也把过年的衣服买上,但宋向文嫌弃商场里面的衣服太丑了,从网上买的最好看。 刘二姐拉着宋向文去公交站牌要回家的时候,宋向文问她:“妈,你给自己买一件呗?” 刘二姐嘿嘿笑道:“我不用,我还有,我那些衣服一年穿不了几次,新的很。” 今年过年,二爷爷家的大爷过年那天回来上坟的时候,来了宋向文家送了不少东西。他们家有钱,早就搬到城里去了,宋婷说,大爷的儿子开着一辆一百多万的车,家里有的是钱。 因为是大娘找关系把宋婷安排进了她们公司,为了还上这份人情,每年大娘过生日的时候,宋婷都给她订一个蛋糕。给大娘订蛋糕的不止一个,每年大娘都在城里订上几桌酒席,下属和亲戚都来给她过生日。 宋婷说他们有的给钱,有的给花,有的给蛋糕。 除此之外,到了过年和八月十五这样的节日,刘二姐也操持着给大爷家送礼。 中秋的时候是宋向文最崩溃的,原来爷爷在世的时候经营果园,在院子里面种下了一棵石榴树,每年中秋左右,石榴裂开了口子,是最甜的时候。奶奶还健在时,这棵树是奶奶照顾着,结了石榴自己吃,宋向文每年都能吃不少。 爷爷奶奶去世之后,分家的小院墙被推倒了,两个小院子变成了一个大院子,石榴树的所有权就到了刘二姐手上。 每年结下来的最大最红的石榴,刘二姐都把它们用袋子装起来,让宋婷去送给大爷家。宋婷没去上班的时候,宋向文还是能吃得很爽。但是自从每年最大最好吃的被当成礼品送出去,宋向文就很少能吃到自己家树上结的石榴了。 过年之后,宋婷回公司上班,刘二姐也都让她带着礼物回去。 每年宋召华都去街上的馒头店工作,馒头店也都发过年的馒头给干活的人,每年刘二姐都不吃这些卖相很好的馒头,都是自己做着吃。这些馒头,也基本上都成了送给大爷家的礼物,除此之外,贵的,好的,基本上能拿得出手的,都会送出去。 刘二姐说:“人家把婷婷弄进公司里,给人家点东西,多了?不多,咱们少吃一点,别让人家觉得帮了你们一把你们一点恩情都不记。” 今年格外特殊,因为今年大娘初一回来拜年,聊天的时候开玩笑似的说:“大婷婷好好干啊,好好巴结巴结你们领导,早点给你升职加薪。” 这句玩笑话轻飘飘的说出来,重重的砸在了刘二姐和宋召华的心里。那时候宋婷对于升职加薪看的不是那么重要,也不是不重要,因为跟她一起进公司的还有二大爷家的弟弟,他现在也是普通技术员,两个人并没有任何差别。而且姐姐的业绩远远高于他,每个月比他多赚两千块钱是至少的。 大概是一种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也是初入社会并没有这么多功利的想法,宋婷对大娘的话并不感冒。 刘二姐却准备了丰富的礼物,一只乌鸡,一只红头鸭,一箱子土豆家里种的,十几个大馒头。准备这些刘二姐是有说法的:“人家家里有钱,什么都不缺,送人家那些能买到的人家能稀罕?就得送这些接地气的,咱们自己家里种的,自己做的,人家才知道咱们是真心。” 刘二姐准备了一大堆,苦了宋婷,宋婷那时候还没买车,刘二姐和宋召华打算就今年给她买个车来着,问了问小舅,小舅说他也不懂,等他再给问问别人。这一等就好长时间没有消息,事情也就搁置了下来。 也就说明,宋婷只能自己一个人把这些东西带到公司,再从公司带到大娘家。 刘二姐说东西不多,坐公交车就能带,宋婷眼睛瞪得像铃铛,“啥?你给我看看怎么坐公交车带上去?”刘二姐就咧着嘴嘿嘿笑不说话。 跟宋婷一起住在公司宿舍的,还有一对夫妻,已经有孩子了,跟他们一起住在宿舍里。他们也是通过找关系进来的,但不是大娘,是另一个领导。他们跟领导的关系更近,能在宿舍里用燃气灶和空调。 宋婷跟女人在一个部门,两个人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宋婷就叫她王姐。他们老家在宋庄往西好几公里外的村子,有的时候他们要回老家,就会问问宋婷回不回家,顺道就能把她带回来,宋婷已经好几次坐着她的顺风车回来了。 这么多东西,只能打电话问问王姐能不能吃个累捎着她了。 王姐没有拒绝,宋婷就把大包小包塞进了王姐小轿车的后备箱,跟刘二姐打声招呼,过完了春节,回去上班了。 宋向文和许许多多的处于青春年少时期的男生一样,心里面有无穷无尽的野心,要发财,要出人头地,一定不给别人打工,在他们心里,有一万种出人头地的幻想,有光明灿烂的未来。 宋向文很不屑于宋婷公司的放假方式,一年到头,没有双休就算了,过年才放几天假,扣扣嗖嗖的,工资也就那样,这样的班,有什么上头。 宋向文过年的时候跟宋婷说:“等着我以后,有钱了,我就把你们公司买下来!” 宋婷哈哈大笑:“到时候,你就让我看个大门就行了,我给你当保安,你每个月给我点钱就行!” 姐姐上班了,宋向文也要赶紧把作业写完,准备着去继续他光明灿烂的未来了。今年过年,刘晗和刘琦王玉龙都来他家给他过生日了,宋向文一个很内向的人,在向着家里面亲戚介绍同学的时候也不能内向了,咬着牙假笑着应付过去。 寒假一直都是跟李金和薛林一起打游戏,很少跟别的同学聊天。 除夕夜十二点的时候,张萌给他发过来一句生日快乐,宋向文问她最近咋样了,张萌发来一个羞答答的表情包。 “儿子,我跟你说,有人追我,很帅!” 宋向文问道:“你不是不谈恋爱吗?” “啊,怎么了,追我我又没谈,谈不谈再说!” 第225章 刘,留 实验中学和一中,两所县城里最好的学校,在中考的时候报名人数远大于录取人数。家长们对于实验中学很多是一种无比尊崇的心态,当时元老师在招收初高中衔接班的时候就很严肃的说:“实验高中和一中的题,其他学校找不到,人家的题是自己出的,非常高,非常贴合高考。” 在实验中学上学的学生们倒是没感觉学校跟别的学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苦哈哈的学生和永远写不完的作业。 虽然中考失利了,很多家长还是不放弃机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实验中学来上学。 花钱找人都进不了实验高中和一中,这句话倒是没错,学校的学籍不会因为托关系而改变,但是花钱能在实验中学借读却是可以实现的。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进来,如果所有人都能花点钱进来,整个县城所有的学生家长就都抢破头了。还是要托关系的,找关系、找人,跟实验中学的教务处或者其他管事情的老师联系上,给孩子博得这么个机会,让孩子能在实验中学借读。 高一刚开学的时候,班里面就有一个男生,他本是学籍在青市的,但是成绩比较差,在青市找不到关系能让他去好的学校念书,只能找来了实验中学。每次回家的时候,家里都开着车从青市花一个多小时过来,在花一个多小时开车回去。 春节过后开学,班级里面就转来了新人,两个女生。 宋向文和舍友们嘻嘻哈哈进教室的时候没发现,而且宋向文和刘晗两个人坐在最前面,当然也发现不了坐在最后排的两个个子小小的女生。 是下课的时候刘琦跑过来兴冲冲告诉他们的,“咱们班新来了两个小姐姐,一个比一个好看,就在体委后面坐着,你们快看。”宋向文这才发现跟他坐在对角的两个女生,一个很瘦很瘦但是很白很白,另一个身材匀称,肤色更像大多数人一般。两个人的模样,都差不多,算不上多惊艳,还是小邓最好看。 刘晗斜着眼睛看着刘琦:“你又要干什么?又看上了?打听打听人家有没有对象?” 刘琦嘿嘿笑道:“她们是二中来的,我排不上号了,体委已经跟她们聊上了,我插不进去话了已经,估计体委有想法。” 宋向文对两个女生没什么了解的兴趣,两个女生同样也根本不在乎坐在教室最前面的人是谁。若不是因为王玉龙,宋向文也不可能没几天就跟她说上话,也不可能在后来对她或者对他影响这么大,这是后话。 王玉龙已经做了数学课代表,因为原来的数学课代表有一个还是物理课代表,根本忙不过来,就主动辞去了数学课代表的职务,王玉龙就顶替了上去。 他们的数学老师,前面说过,一个小老头,快要退休了,说着一口土话,讲起课来很有意思。下课的时候也很能跟男生们打成一片,在私下里他们不叫他老师,叫他王大爷,他知道了也不生气,反而跟他们说:“你们叫我大爷,按照年龄来说,真应该这么叫了,我都六十岁的人了,你们叫我大爷,不应该?” 王大爷喜欢喝茶,每次上课,拿着一个小蜜蜂扩音器和一个茶缸子就来了,数学课本,他自己说:“我根本用不着这个东西,这书里面的东西,我已经滚瓜烂熟了,已经被我怎么着?哎对了,翻烂了。可别笑,你们还真别不信,在咱们县城,数学界,我是权威。” 每次上数学课之前,王玉龙和另一个男生去办公室给他拿着东西,好几个男生都跟着去,就是去玩,去跟王大爷说两句闲话。 王大爷的办公室在后勤部门的一个小屋子,他快要退休了,自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班里的人都知道,他喜欢在电脑上看抗日剧,每次去基本上都在看。有时候,在办公室里拿着一根拖把棍练棍法,跟他们说:“年轻的时候,四五个人近不了我的身!” 宋向文和平常一样,跟着王玉龙几个人去办公室找他玩,两个女生也在这里。她们刚转来就没因为没完成作业被数学老师叫到了办公室,两个人正站在门口,王大爷让她们面壁思过五分钟。 男生们进去,整个办公室热闹了,叽叽喳喳的,“老师,给俺们耍个棍看看!”“老师,你怎么不看电视剧了,那一部看完了?” 宋向文跟在最后面,挤不上去,旁边的两个女生嘿嘿笑他,宋向文就问离他近的那个白白的女生:“你们怎么了,怎么还来数学办公室了?” 白白的女生噗嗤笑道:“你问问她。”说着就指了指旁边那个身材比较匀称的女生,“我昨晚问她有没有数学作业,她说没有,今天老师检查把我们俩抓了,让我俩在这面壁思过呢。” 女生的嗓音很独特,不像大多数这个年龄段女生那般尖锐或是温柔,更像是个半大小子。 宋向文已经听说了不少关于她们的事情,王玉龙、刘琦,自己宿舍的好几个人都在最后一排,在宿舍里宋向文就能听到关于两个女生的八卦。 他知道两个女生没对象,初中的时候跟刘琦是一个初中的,但是刘琦丝毫没有印象。转学过来是借读的,因为这里比二中好很多,所以才来。两个人是闺蜜,初中的时候关系就很好,在二中的时候也是一个班的,找关系也是一起来的,调到了一个班。 宋向文还不知道她叫什么,问她:“你叫什么?” 女生想了想,噗嗤笑道,“干嘛。” “干嘛?我总不能叫你叫诶吧,问个名字把你吓得,怎么了不好听吗?”宋向文不可思议的问她,“我,我叫宋向文。” “啊,宋向文,我知道,王玉龙跟我说过,说你跟个小姑娘似的,你是咱们班最像小姑娘的男生。”女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说你,可好玩了。” “所以,你叫什么?” 旁边的女生抢答道:“她叫刘刘,哈哈。” 白白的女生推了她一把,“滚,我不叫!” 宋向文疑惑道:“你叫刘刘,哪个刘刘,你姓刘,还叫刘?是这样子?” “看我的大白眼。”女生白了宋向文一眼,该说不说女生的眼睛是真的大,也可能是脸太小的显得,眼白更把,白宋向文的时候,那大眼珠子,瞪得老大,跟个灯泡似的。“刘留,我叫刘留,留下的留。” “还挺会起名字的,名字挺好听的。” 两个人第一次的对话就到了这里,数学老师站起来撵着男生出去,“走走,我也要上教室了,每天都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我都烦了,不准天天来,隔天来!” 两个人再有交集,就是她问宋向文借化学笔记本了。上了半年学,宋向文已经感觉到,化学老师虽然是个脾气暴躁的老师,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喘息的余地,高一的化学知识还不是太难,只要是背一背,基本上就能在他那里过关。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早就快要熄灭了。 记得刚上高中那几个礼拜,化学课之前都是提心吊胆的。宋向文就有一回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化学课之前肚子疼,那时候的厕所,没有隔间,就一米高的墙壁隔开。厕所里全是人,根本不好意思蹿稀,宋向文提上裤子就赶紧跑下楼,楼下操场边有个厕所,人少,在这里才爽爽的把存货排出来。 蹲在厕所里的时候,宋向文已经心里发慌了,着急忙慌提上裤子跑回教室,虽然没打铃,但是化学老师已经来了,站在讲台上摆弄着他的化学器材。 化学老师说过,谁比他晚到,谁就在外面站着听。宋向文心凉了半截,但还是站在门口大声说了句:“报告!” 化学老师正给班里面学生发火呢,发火的原因很多,比如四班的课间不安静,比如四班的纪律不如七班八班好,比如四班的化学成绩是三个班最差的,等等等等。 宋向文打报告,在激情开麦的化学老师没听到,还是满脸怒气地对着下面的学生训斥。宋向文以为他听到了,只是不想搭理自己罢了,他就不敢再喊第二声了,叹了口气直接就贴墙站着了。 班里面另一个男生在他站在门口的时候也从厕所回来了,远远的问宋向文:“咋了?” 宋向文无奈道:“老师进去了,我打报告他没让我进去。” 男生疑惑,“不可能吧,还没上课呢,没打铃还。” 说着就站在门口也是喊了一声“报告”,化学老师听到了,让他进去,宋向文就尴尬的跟在他后面进去了。 化学老师的脾气,针对全部人比较多,很少针对个别人。所以,心里的松弛体现在笔记本上,就是将楷书变成了草书,反正就是自己看,写的自己能看明白就行了呗。 刘留来借的时候,宋向文惊了,“你怎么问我借?”刘留笑哈哈道:“我问王玉龙借,王玉龙说他写字太丑了。我问他,咱们班哪个男生写字好看,他说你写字好看,我就来了。” 刘留刚转学过来,上学期的笔记她要补上。宋向文很干脆地把笔记本给她,让她回去慢慢抄写他的大作。 一天不到,刘留拿着他的笔记本来了,“哥,你写的,这是汉字吗?” 宋向文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怎么了,这不是汉字吗?” “亏得王玉龙说你写字好看,我都怀疑这是不是人能写出来的东西了,你自己看的明白吗?”刘留一副看破一切的目光看着宋向文,眼神里有慵懒,有疲倦,有一丝丝的嘲笑。 宋向文和刘留就是从这里开始熟悉起来,下课宋向文在位置上坐着,刘留看到他在那里发呆,就隔着班级的对角线喊他:“宋向文!过来!” 有的时候是给他讲个笑话,有的时候是捉弄他一下,有时候是问他班里面的八卦,一天好几个课间刘留都扯着嗓子喊他。 喊得刘晗和小邓都发现了频率过高,宋向文每次被叫过去回来,两个人就不怀好意的笑。 小邓说:“啧啧,宋向文啊,出息了,人家刚来就跟你聊得这么好,喜欢人家漂亮小姐姐是吧?” 过年以来,宋向文和小邓还是经常互怼,他抓住一切机会犯贱,两个时不时就在走廊上赛跑。 “小邓,你疯了,咱们班你最好看,你最俊了,刚开学我就说你最好看,你是不是不乐意了。” 小邓站起来就撵着宋向文又围着三楼跑了一圈。 记得刘琦跟他说过的,刘留跟体委聊的很不错,宋向文也看到了,那段时间,每节课课间,体委都拿着他的凳子到刘留旁边坐着。开学一个月,两个人聊天越来越少,慢慢地都不说话了,要不也不可能去找宋向文和王玉龙几个男生说话。 更不对劲,她还不怎么跟她的那个闺蜜说话了,总是跟男生聊天,跟她坐同桌的那个女生,刚来的时候,两个人上课下课就说,说得班主任都点她们的名。现在,反而不说话了,女生自己玩自己的,刘留自己玩自己的。 宋向文也只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没跟别人说,也没问刘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实验中学有阅读课,这是全县城唯一有阅读课的高中,这一点实验高中的语文组非常骄傲。为了提高学生们的语文素养,也为了让他们全面发展,学校每个周每个班两节课的阅读课。 实验中学的图书馆还是县城里有名的图书馆,里面藏书丰富,也给学生们提供了上阅读课的场所和机会。 宋向文喜欢看那些文学类杂志,里面有笑话还有各种小故事。上课他就从书架上拿两本,两节课就够了。 阅读课在上午三四节,上完了课就能直接去吃饭。这两节课没有老师讲课,舒服的很。 和往常一样,宋向文下了课和刘琦刘晗赵赫几个人一起打算去食堂打饭。在往楼外走的时候,宋向文注意到了跟独自走向反方向的刘留。 她走那条路不是不能去食堂,而是比较远,所以就她一个人在那里,宋向文想起来这几天看到的和想到了,这些天,她都很少来找自己说话了。 忍不住跑过去拍了拍她,“你怎么了?你这些天怎么看上去不太对劲呢?” 刘留笑道:“哪有不对劲,挺好的。” “真的?” “真的呀。” “有事儿说啊。” “真没事儿。” 第226章 绿茵童话 这段时间,宋向文刻意保持了和小邓的距离。 平常时候,俩人也不是每个课间都说话,差不多一天能有两次两个人打嘴仗,宋向文从来不急眼的,一般两个人的嘴仗都以小邓走到刘晗位置上给了宋向文两拳结束。有时候宋向文往外跑,小邓懒得追,就坐在宋向文的位置上等着他回来。 宋向文就得送上门去挨两捶小邓才心满意足的回去。 这段时间两个人聊的比较少,是因为王玉龙开学之后在宿舍里说:“寒假里,我发现我喜欢上小邓了,我就时不时跟她聊天,一天不找她就浑身难受。” 宿舍里的几个哥们都十分支持王玉龙去跟小邓表明他的想法,他们都认为,小邓是不可能谈恋爱的,班级第二名,一身正气的小女生,在班里面每个人的眼里所作所为都是板板正正一丝不苟的。这样一个女生,在高中谈恋爱是不容易的,他们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这么感觉。 就算是小邓不谈恋爱,也并不影响两个人成为好朋友,这是宿舍里的统一看法。男女同学还不能交朋友了?王玉龙是喜欢她,但是不是非要现在跟她谈恋爱,这种纯洁的同学情谊,还不能发展了? 这不是宋向文跟小邓不怎么接触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宿舍里这段时间一直谈论着的一个男生。 在班级里有一对儿男女朋友,男生是生物课代表女生是组长,男生长得确实不赖,女生也挺好看,属于那种文静的类型。 刘琦原来有一段时间也是把她当成了女神,过了不久就换了目标。因为刘琦,宋向文他们就关注了这个女生一段时间。 两个人谈恋爱也不低调,放了学一起走回宿舍,在教室里能稍微收敛一些,每次男生经过女生座位,轻轻敲一下女生的桌子,女生就知道了。女生托人给他桌子上放一袋零食,男生心里也了然。 班里面有另一个男生跟他关系不错,两个人开学就在一起坐同桌,聊得来,吃饭回宿舍也经常一起。而且听王玉龙的可靠消息,这个男生追过那个女生,只不过没追到罢了。 于是,他就扮演起了电灯泡的角色,两个人在的场合,他也在,跟男生女生都很聊得来。而且同样据王玉龙的可靠消息,他跟女生聊得更开心,比跟男的开心多了。跟男的聊起来的话题也基本上都是关于女生的。 王玉龙的消息之所以可靠,就因为王玉龙就坐在两个男生后面,抬头就能看到听到,他就是权威。 虽然在面上大家都不说,但是在207宿舍的夜话里,关于这个男生的行为早就受到了所有人的批评。刘晗冷笑地说他:“别人是朋友妻不可欺,他是朋友妻不客气!” 刘琦说大休的时候,他就偷偷跟那个女生聊天,还约着男生女生一起出去玩,男的没空,就让女的跟他一起出去玩。 不仅仅是207宿舍这么看,连206宿舍和那个女生的几个好朋友也都这么说。有人提醒男生:“你好好注意一下,别让别人把你对象给抢了。” 男生不以为意,别人都说他是傻子。 王玉龙说喜欢小邓,宋向文就突然把自己跟这个抢好兄弟对象的男生联系到了一起。班里面的人都知道,他跟小邓关系好,经常在教室里吵起来闹起来。班主任不止一次在班会上点两个人的名字:“杨宁,宋向文,不许在教室里闹!” 俩人能收敛几天,过几天又开始你追我我追你了。小邓的成绩退步两个名次,班主任展示他做的折线图的时候,问她:“杨宁,什么原因,下降了两个名次?” 随机把目光看向宋向文:“宋向文,你知道吗?你站起来,上后面站着,这两天你站着听。” “啊?我?” “对,你,快点。” “......” 上学期的时候,宿舍里就说宋向文桃花旺,身边总是有小女生跟他玩,虽然宋向文一顿鸡头白脸解释,算是把事情说明白了,但是这种想法,怎么可能彻底从别人脑子里面除去?自己跟小邓走得近,王玉龙肯定不能乐意,宿舍里的几个男生肯定觉得宋向文是在跟王玉龙抢小邓。 于是乎,宋向文干脆,降低跟小邓说话的次数,有时候说话,也是点到即止,不再死皮赖脸犯贱。这样子,别人就不能多想了。 同时,宿舍里和班级里面的几个关系好的男生,都给王玉龙出主意,怎么跟小邓交朋友。俩人一个在最前面一个在最后面,一个是数学课代表一个是副班长,没有什么交集。 王玉龙觉得如果跟她直接说话开玩笑,太刻意了,因为在假期里王玉龙找她聊天的时候,从来不跟她开玩笑,每次都是很平和很官方的跟她聊天。他觉得万一人家不喜欢他开的玩笑,俩人就一点交朋友的机会都没了。 终于,大家给他想出来一个好主意,给小邓送一杯奶茶! 就在体育课上,这些日子,倒春寒来了,风大气温低,上体育课对于不爱动的同学来说完全是受罪。解散了之后只能赶紧找个墙角蜷缩着熬到下课。 小邓长得那么小一个小人儿,穿的也不多,肯定上体育课冻得跟孙子似的。这不是推测,因为王玉龙上体育课就远远的看着小邓,他早就发现了,小邓身子不行,上体育课紧紧抱着旁边的女生取暖。 于是,送一杯奶茶就是非常好的办法! 什么奶茶,就是小卖部里面四五块钱一杯的奶茶粉,冲泡的。学校里没有奶茶店,他们也不能出校门,也不能点外卖,只有这一种奶茶。 也不是,学校食堂里也有,两块钱一杯,难喝的要命。 四五块钱的奶茶,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收了也不会欠很大的人情。王玉龙只需要在解散之后,买一杯去食堂那边的热水龙头冲好,然后给小邓送过去,两个人就肯定能交上朋友。 这么想了,也确实这么做了。 宋向文是没看见的,他知道那节课王玉龙要给小邓送奶茶。但是他更喜欢踢球,解散之后,赶紧就跟三班的男生找到一块踢球了,下课了看见王玉龙站队的时候冲着他笑,宋向文才想起来。 “诶,心情不错,你把奶茶送出去了?”宋向文走上去拍拍王玉龙的屁股,男生们之间这样打招呼很多,叫一句“宝贝”,或者是拍一下屁股,女生们都是鄙夷地,男生们倒是无所谓,反倒觉得这样更加亲近。 王玉龙无奈笑道:“没有啊,怎么办啊向文,给我支个招吧。” 宋向文懵了:“不是,你没送出去你呲着大牙哈哈什么,我寻思你送出去了,咋回事儿,没送还是没送出去?” 王玉龙哈哈大笑两句,“你还不让我笑了?我送了,她没要。” 宋向文挠挠头,“怎么可能,一杯奶茶还能不要,当时你怎么送的?” 王玉龙清了清嗓子,“我给你好好讲讲昂。” “我解散就跟他们几个人去买,然后泡好了。本来想等着小邓一个人的时候过去给她,娘的,咱们班那几个女生光在那里搂着她转,根本没有机会。奶茶都快凉了,然后他们让我赶紧去送得了别等了。” “所以,是那几个女生不让她要?”宋向文听到这里,不禁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小邓关系好的几个女生,他知道是谁,都是不错的人,不应该啊。 “不是不是。我过去,我说:杨宁,风这么大,我觉得你应该渴了,我给你买了一杯奶茶,你喝吧。” “嘶,行,肯定是真情实意,抛开这个话说得漂不漂亮不谈,还是发自内心的。”宋向文拍拍王玉龙的后背,“然后呢?” “然后,我靠,然后那几个女的就在那里笑,笑着跟小邓说你快拿着吧你快拿着吧。小邓害羞的赶紧说:我不渴,你喝吧。一边说一边,脸上还有那种很尴尬但是又要表现出热情的笑,你能理解吗,你没见到。” 宋向文想象了一下,“我,应该,不怎么理解,我能听懂你说的,就是想不出来她的表情。没了?” 王玉龙一拍手:“没了!哎呀,那几个女的,我真想一人一巴掌扇在她们脸上,光在那里起哄,耽误我的大事,真是气死我!” “没事儿,她肯定是看着这么多人在那里催她,她不好意思了,正常人都这样。我送给你一杯奶茶,一群人笑嘻嘻看着你让你快拿着,你也不好意思啊。” 王玉龙像是吃了个定心丸:“真的假的,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他们也有人这么说。真的吗向文?你认真的吗?” 宋向文拍拍胸脯:“当然了,我骗你干什么,高中还有两年多了,你们慢慢聊着呗,以后还有大学呢,都是一个地方的人,走得再远家还在这里。” “对,我也觉得是,靠!没事儿!无所谓。” 宋向文忽然想起来:“那杯奶茶呢?你自己喝了?” “啊,没有,刘晗喝了,我本来想喝了,他要过去了,我就没喝。” “哎呀,早知道我就不去踢球了,我就去喝奶茶了!” 来不及过多关心王玉龙的事情,宋向文和基本全年级喜欢足球的男生心里面都装了一件头等大事!下个礼拜!校长杯足球赛就要开赛了! 校长杯足球赛,每年各个中学都会举办,班级之间比赛,踢小场地,八人制,上下半场各十五分钟。最后决出各个年级的冠亚季军。 高三是不参与的,高一高二是两个平行比赛的年级。 这可是对宋向文来说的头等大事,宋向文喜欢踢球,这是初中就开始的,上了高中,班里面喜欢足球的,他排第二没人第一。 仔细想想,自己班的足球水平不怎么样,大多数的男生都喜欢打篮球,喜欢踢足球的很少,跟三班没法比。三班的韩强,还是通过足球专项来的。 夺冠的可能性不大了,如果能在比赛上有几个亮眼的表现,最好是让班里面的男生女生都看到的话,那就已经很不错了。 哪个人不喜欢表现自己,哪个男生不喜欢在别人尤其是女生面前出风头?宋向文也想,说真的,这几天上课他都不爱听课了,就在那里幻想踢球的时候用出来什么高超的技术。克鲁伊夫转身、马赛回旋,要是能来一个彩虹过人,绝对是无敌,可惜,他不会。 宋向文是毋庸置疑的队长,班里面就他对足球热情高了,体委直接任命他为队长,去操场上跟体育老师和各个班级的队长开会。 二十个班,四个班一个组,两两比赛,只选出来一个进入前五名,后面的班级不再继续比了。 李代是热情高涨的,为了迎合这次校长杯,从网上花了两千多块钱买了双足球鞋,跟宋向文二百块钱买的,看上去颜值就差了不少。 买球鞋,送了一个队长袖标,这可是个好东西,谁戴着谁就是队长,风光无限。 在参赛队员选择方面,体委人高马大当门将,刘琦当后卫,李代中场,宋向文边前卫,几个参加运动会的男生都参加了,跑的快的去前锋,身体壮的当后卫。都是业余中的业余,也没什么战术安排了,谁能把球搞到对面的门里面,算谁厉害了。 第一场比赛就跟三班踢,三班的韩强给他们制定了战术,只要是进了一个球,就疯狂把球往界外踢。 上半场,班里面的男生跟疯了一样,后卫不在后面,除了门将和宋向文,所有人都在半场线上,大脚开过去就看着球冲。 这样的踢法,看上去挺猛的,但是对于体力的消耗却是巨大的,而且不讲究配合,进球是很难得。 勉勉强强踢了半场,刘琦就喊着不行了换人。 下半场,在被三班进了一个球之后,宋向文也摆烂了,干脆冲上去。 还是让他出了个风头,门线前,一个倒钩,虽然没进球,但是动作已经很帅了,他听到了三班和自己班的女生哇了一声。哎,虽然输了,也是没办法的,实力差距,技不如人,怪不得别人。 第227章 最好的朋友 一班和二班之间的比赛,一班获胜了,一班三班再踢一场,决定谁进入前五名。四班和二班再踢一场,决定谁是十到十五名,谁是十五到二十名。 跟二班踢的时候,宋向文有进球,刘琦从大老远给自己送过来一个直塞球,宋向文跑到对面的防守人员身后。在比赛之前体育老师开会的时候就说了,这次比赛就不设置越位了,怎么踢都行。 于是跑到在刘琦起脚瞬间跑到防守人员身后的宋向文,停住球,往前带两步,调整好姿势直接向着底角踢过去。守门员是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灵活性一般,本就不是喜欢踢球的,宋向文的角度又很歪,伸腿没够着,球就进了球门。 为了能给比赛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全班的男生都很尽力,宋向文的耐力,应对这样子高强度爆发性的跑动,很快就不行了。嗓子里面又有了血腥味,李代中场的时候腿受伤下去休息了,看到宋向文跑不动,冲上来就跟宋向文换了。 宋向文下了场,走到球门旁边就在人堆里坐下了,大口大口喘着气。 “宋向文!”宋向文听到身后有人喊他,是个女生,但是没听出来是谁,转过头去看。在篮球场和跑道中间隔着的三层阶梯上,坐满了看比赛的女生。 刘留向着宋向文使劲招招手,她本就瘦小,穿着秋天的校服外套,招手的时候,加上风大,细小的胳膊显露出来轮廓,校服袖子比她的胳膊大了好几倍。白白的脸,被风吹得有了一些红血丝,向着宋向文咧着嘴笑。 宋向文跟她对上眼,她换了个手势,示意宋向文过去。 宋向文累得跟个孙子似的,呼吸还没匀称,一点站起来的欲望都没有。摆摆手:“等一会儿,我休息休息的!” 刘留没听清,“啊?” 宋向文咳嗽两声,“我!等一会儿!我歇!咳咳,歇歇!” 说完宋向文就把目光又转向到了球场上,看着球场上的几个男生的比赛。 刘留听到宋向文说得话,从身边拿起来一瓶水走到宋向文身边放下,“喝点水吧,你没事儿吧。” 宋向文笑道:“谢啦!没事儿,就是累点,一会儿就好了,谢谢哈。” 刘留说了句没关系就又回去坐着了,她还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在这样的季节,她这样一个人显得有些落寞,还挺让人心疼。当然如果这个人是心细能够发现并且会跟她共情的话,班里面的大多数人,还是视而不见的,这是常态。 刘留不仅给宋向文买了水,她从超市买了十多瓶,给每个踢球的男生都买了一瓶。踢完比赛,二比一赢下了二班,男生们坐在草坪上一边讨论着一边换鞋,刘留拎着大塑料袋子从台阶上走过来,“喝水吧,辛苦了。” 男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啊,还这么暖心,给准备了水,谢谢你啊!”李代代表所有男生跟刘留道了声谢,“来,把这些水分分吧。” 刘留没站在那,转身就向着食堂走了。体育课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就吃饭,班里面的女生和不踢球的男生已经都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这几个踢球的还在操场上。 在食堂里,李代说道:“咱们把钱给刘留吧,人家也是花自己的钱买的,全班就她一个人买,咱们别白喝人家的水了。”男生们一致同意,这个行为,的确是让每个男生都感觉挺开心的,虽然一瓶水一块钱,但是这种同学之间的感情,那就不是用钱能买来的了。 “宋向文,你跟她熟吗?”李代问在扒拉饭的宋向文,宋向文抬起头来,一边咀嚼着一边说:“啊,还行吧,我给她要不。” 李代点点头,“行,你给她吧,多少钱你跟我说。” 宋向文也没有零花钱,刘二姐给他的生活费都是整的,全让他充了饭卡。学校的小卖部能刷饭卡买零食,他们也没有必要留零花钱。宋向文是在周五晚上大休回家之后才问的刘留。 “刘留啊,你给我们买的水,我把钱给你,不能让你白花钱,我们谢谢你啦!”宋向文在对话框里发出去几个字,就把自己的小钱包里这几年过年抢红包的所有钱,15,发给了刘留。肯定是够了,多的就当是表达谢意了。 刘留发来一个写着“看我的大白眼”的表情包,“我不要,我本来就是给你们买的,你们踢球也不容易,给班里争荣誉,水又不值钱,我又不是想要你们的钱才买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总不能让你花钱吧。” “怎么不能,我乐意,而且我也谢谢你。” 看着刘留发过来的消息,宋向文有些懵,“谢我?你有什么可谢我的?”宋向文还以为,是他的那个进球,让班里赢得了比赛,所以刘留才谢他,他又在脑海里面重温了一遍那个进球,越回忆越帅。 过了三五分钟之后,刘留才回宋向文,“不是,是因为别的。” “哈?我干啥了,你不是说我的化学笔记本不是人写的字吗?抄我的笔记也没抄多少你也不用谢我吧。”宋向文在脑子里迅速回想这段时间跟刘留之间的所有对话和发生的事情。 突然想起来,刘留这些日子不太对劲,他发现了,还在阅览室门口问了她一嘴。刘留一直说没事儿,傻子都看得出来有事儿,只是不想说罢了,大概,就是这个事情了。 “你是说我在阅览室门口问你的事儿吧?”宋向文问道,他有十足的把握能肯定刘留说的是这个,让她说得这么隐晦的,肯定的她并不愿意说的事情,那肯定就是这事儿了。现在她又透露出了一些想说的念头,那就是憋在心里太难受了,也想找个人说一说了。 刘留回道:“嗯,就是,咱们班就你来问我,而且还是距离我最远的一个人来问我。咱俩隔着一个对角,你都能看出来,真是,大好人,神了。” 宋向文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些夸奖,一个狗头被他发过去,“哈哈,我是谁,你以为,我胆大心细,啥都能看出来。” “整个班就你一个人,感动了,谢谢!” 宋向文紧接着问道:“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儿?你为什么这些日子都自己一个人,不跟你那个小闺蜜一起走,也不跟他们聊天。” “我主要是因为跟我同桌,跟他们不聊天是因为情绪的事儿,没有太多话说,所以才不说话,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宋向文一边吃饭一边拿着宋婷给宋召华的二手智能手机问她:“你跟你同桌吵架了?咋了到底?” “你等我,慢慢跟你说。” 刘留就十多分钟没发过来消息,宋向文也不着急,慢慢等着,反正他得吃饭。 吃完了饭,刘留长长的消息发过来了。“我跟我同桌,初中关系就挺好的,上了二中也挺好的。但是来了这里,坐着太近了,干什么俺俩都在一块,慢慢地就不愿意说话。主要有一次,我跟咱们班体委说话,体委他就光跟我说不跟她说。” “然后我跟体委还有王玉龙他们聊得很好,她就一个人在那里一声不吭,我一开始没觉得哪里不对。后来我就发现她不怎么跟我说话,因为我俩之前吵架也是因为她什么都不说,我就不乐意了,但是我忍不住,我就问她你怎么了。” “她就说:你跟人家聊得这么好,跟人家谈恋爱得了呗。我说我跟谁谈恋爱了,我跟谁干违纪的事儿了,我跟谁聊天说得不是正常的话题,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也可以聊天,原来不就是我们一起聊天吗,你不跟我们聊,怪我吗?” “然后她就说,人家都看不上我,都喜欢你,都不乐意跟我多说话,我还热脸贴着冷屁股干什么?你都不爱搭理我,下了课就跟他们说话,体委下课就拖着凳子来找你了,我怎么说。我说没人不让你说啊,我也跟你说话啊,你有话你直接说不就行了,都是朋友,大大方方的,我们都没往谈恋爱那方面想,你怎么就想到了那方面,谁孤立你了吗?” “然后她就说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你什么都对,你什么都好,你继续跟人家聊天,跟人家玩吧,别管我了。” “然后她就不跟我说话了,下了课跟别人说话,有时候中间隔着我,当我不存在,跟人家玩得可好了,我不好意思插进去,我插进去,她就当没听见没看见一样。我跟她说我们谈谈吧,她就什么也不说,把我的好友也删了,然后我就不愿意说话了。” “听她那么说,我也不愿意跟体委多说话,体委来找我说话,我就爱搭不理的,我就一个人了。” 宋向文看完了长长的一段话,生气,生那个女生的气,为什么这么矫情,真是好脸给多了。 但是宋向文不得不承认他的一个性格,爱想,而且喜欢带入角色想,带入那个女生之后,感觉被自己的好朋友忽视,想要好朋友跟自己多说话但又不好意思开口,于是把这种不高兴积攒成了怨恨。等到情绪上来的时候彻底爆发,那些在脑海里产生的虚假的和带有侮辱性的设想一并化作了和刘留对峙时候的说辞。 这样有她的苦衷吗?如果带入她的角色是有的,但是客观的评价,事情的本身,还是女生问题占多吧,占很大一部分。刘留有没有错呢? 宋向文想起来小学的时候,他和刘立洋、王耀、薛林几个人成立了一个兄弟团。但是成立之后事情不断,王耀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要退出团队,刘立洋那天追着他跑不让他去墙壁上把自己的名字划掉,追不上他,直接趴在了操场上跟宋向文说:“他如果还有感情就回来扶我起来。” 后来王耀也没管刘立洋。 王耀退出了,薛林也说要退出。在学校里,宋向文认为他和薛林的关系是最好的,但是薛林离他和刘立洋而去,宋向文心里也很不爽。那些日子,也不跟薛林说话,下了课就和刘立洋一起玩。薛林下了课呢,和王耀玩,和身边的同学玩,或者自己玩。 宋向文和刘立洋觉得薛林和王耀不应该这样,好好的兄弟,突然就宣布要退出。 王耀和薛林就觉得在团队里太不受重视,刘立洋总是把自己当成团队的领导者,几个人完全就是陪衬,是小弟,换做谁也不能接受。 刘立洋说他们是小心眼是矫情是做作,王耀说刘立洋完全就不听他们说的,干脆让他自己玩得了。 对于刘留和她同桌的事儿,不经历过,宋向文也不敢对自己肯定地说这完完全全是那个女生的问题。但从刘留的描述来看,确实是女生的问题占了很大一部分。 宋向文相信刘留说的话,也相信她是个好人。 “哎,这事儿,她不说,你呢心思有时候不是那么细,你们可能,不太适合做朋友。之前因为还有些距离,所以对彼此的性格还不是太了解,给对方看到了也不是真正的样子。我觉得这事儿,事儿是她的问题。” 刘留回道:“我有好几个玩得很好的朋友,我们都是这样,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会憋着。我觉得她这样子我会很累,一次两次无所谓,可是次数太多了我招架不住。” “这就是性格的问题吧,她喜欢用这样略带试探的行为来试探一下你是不是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确实有时候会让人难以应付。可能她,太把你当朋友了,有些想要占有你,或者是,她吃醋了?因为你跟男生们关系好,如果是因为后面,那,我觉着她是傻缺,这样的人没必要搭理。” “你觉得我怎么样?”刘留过会问道宋向文。 “我感觉,你挺好的,我喜欢直来直往的,而且你性格比较好,大咧咧的,不玩心眼子。” “真的?” “当然。” “谢谢。” “你俩的事儿,你自己权衡,我不管我也不建议,别钻牛角尖也别走极端。” “好。” 第228章 不刻意 跟刘留聊过天之后,宋向文在学校里就经常找她玩了。可不是趁火打劫,是不想看着刘留跟个无家可归的小孩似的,而且从刘留说的话和她平常做的事情来说,刘留是个好人。 不得不承认,宋向文的性格比较奇怪,有时候大咧咧主动去骚扰人家跟人家交朋友,有时候就喜欢一个人什么也不想。跟刘留刚认识的时候,宋向文并没有经常去主动跟她说话或是怎样,相比之下刘留就要主动的多。 跟宋向文认识后,经常就来给宋向文送个零食什么的。一块糖、一瓶水,刘留不住校,每天晚上都回家,白天拿着好吃的来,时不时就给宋向文扔在桌子上两块,扔完就走,回头很傲娇说一句:“不用谢。” 小休的时候,刘留坐着公交车去了学校南边的城市广场,再回学校,给宋向文带回来一个蛋糕,刘留很夸张地说:“咱们这里刚开的第一家这个品牌的蛋糕店。你知道吗,这个品牌的蛋糕店,不用一滴水,只用奶,这刚从冰柜里拿出来,你赶紧吃。” 看着造型和颜色活像奶酪的蛋糕,宋向文问她:“这个看着挺贵的?多少钱啊?” 刘留摆摆手:“吃吧,姐请你了,不用你掏钱,我买了吃不完,施舍给你一块罢了。” “......” 慢慢地,宋向文就收了一堆刘留给他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冰宝贴、暖宝宝、湿巾、便利贴、面巾纸,宋向文完全用不上这些东西,刘留说:“我警告你我送给你的东西你最好好好留着,别让我看到你扔了。” 宋向文就在桌洞里收拾出来一片区域,专门用来放刘留给他的东西。 期中考试之前,刘留拉着不知道哪个班的女生跑到教室最前面,两个人伸着头进来,刘留笑嘻嘻地指着宋向文跟那个女生说:“你看你看,这是我小弟。” 宋向文往身后看看,再看看刘留,“我?” 另外一个女生看着宋向文笑道:“怎么你还害羞了?出来我看看来。” 宋向文不出去,刘留进教室拖着宋向文的桌子,把桌子拖到了走廊上。 “嗯,不错不错,很好,听你大哥的知道吗?”女生看着跑出来跟刘留抢桌子的宋向文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宋向文跟刘留闹得不可开交,听到了女生说的话,但是一时之间想不出怎么回她,干脆就当成没听见。 从这之后,刘留就单方面认定了宋向文是她小弟的设定。下课叫宋向文的时候不叫名字了,冲着宋向文就喊:“小弟!小弟!” 宋向文不搭理,她就一直叫,叫到宋向文回头看她为止。 宋向文并没有感觉这是对他的不尊重,反而觉得有点意思,见过认干爹干妈的,还没见过认小弟的,想想刘留,确实拿自己不错,好吃的好喝的都分给他,心里面没有丝毫排斥。她想咋样,就咋样吧。 刘留的成绩,在实验中学,四班有五十四个人,她第一次考试考了五十名,班主任并不要求二中来借读的刘留在成绩上多么出众,只要不违反课堂纪律不给班级抹黑,那就是班级的一份子,当然,成绩提高是谁都开心的事儿。 成绩下来,班主任也不止一次和刘留谈话,劝她:“身边这么多学习好的同学,不会的内容,完全可以问问他们,不要自己闭门造车。来这里,要利用好自己身边的资源,知道吗?” 刘留笑嘿嘿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她已经在心里面盘算着怎么问题了。 宋向文几乎每天都会收到一张纸,上面满满当当是一个女生写的字,字字真诚。 当然不是情书,是刘留把她所有不会的题以及不会的地方都给详细的写在了纸上。 宋向文觉得刘留成绩一般的很重要一点,就是太墨迹,写个字,本子上都有横线,非得自己拿着一把尺子比着,一定要写的横平竖直。而且写得还特别慢,上课写下课写,也写不了多少东西。 一道简单的物理受力分析题,刘留曾经在纸上给宋向文写了十七个不理解的地方,看的头都大了。 宋向文最开始还是很耐心的给她写上足够详细的步骤,下课之后还过去问问她:“你看懂了吧?” 刘留扬起白白的脸蛋,笑嘻嘻道:“一句都看不懂!” 宋向文站着,刘留坐着,宋向文蹲着,刘留坐着,就开始在那里给她讲题。刘留就跟故意逗着宋向文玩儿似的,只要是有牛角尖的地方,一定要往里面钻,没有牛角尖,也要使劲创造。 宋向文告诉她:“这是定理!定理就能直接用,你不用管是为什么!” 刘留就反驳:“那你给我讲讲定理为什么是定理,谁告诉它它是定理的。” “......” 老师说,“你自己会了,并不是真正的学会了,你把你做错的题,再找个人原原本本地讲一遍,你把别人讲会了,那你才是真的会了。”宋向文那段时间,讲题算是讲爽了。 在后面给刘留讲题的时候,也听到了后排男生们聊得话题,宋向文最感兴趣的,是刘琦有天突然说道:“文艺部和体育部好像还招人,你们打不打算去。” 文艺部和体育部都是学生会的分支机构,体育部的最主要工作就是需要从部门里面挑选出几个人成立国旗班。 每周一升国旗的时候,国旗班出三个人,一个升旗手两个护旗手,穿上军装,踏着正步,庄严的把国旗升到旗杆顶上。 文艺部的最主要工作,就是在升国旗的时候,出一个人担任唱国歌的指挥。 每次升旗,都会从高一高二的班级里面选出来一个班级,在最前面带头唱国歌,文艺部的指挥,就是指挥这个班。 宋向文喜欢音乐,这是真的,去年开学举办的文艺汇演,看着别人都在上面唱歌,说真的,宋向文还真是心里痒痒的。他还是比较内向,不太好意思报名参加,总是在跃跃欲试,但从来没有迈出过第一步。 听到刘琦说文艺部还招人,宋向文立马来了兴趣,“跟谁说?在哪,你去吗,咱们俩一起?” 刘琦说是王伟伟告诉他的,宋向文并不知道刘琦在上了高中之后是怎么跟王伟伟认识的。王伟伟在刚入学就加入了文艺部,已经指挥了好几次了。 升国旗的时候,大喇叭里都会播报:本周升国旗领唱班级,xxx,升旗手:xx,护旗手:xx,指挥:xx。 宋向文也在大喇叭里听见过王伟伟的名字。 刘琦说:“咱们俩下课一起去问问王伟伟,好像得写一个申请书。” 王伟伟领着两个人去了二楼文艺部部长的教室门口,把部长叫出来,并没有宋向文想象的那么严格,部长告诉他们:“回去写一个申请,然后交给我,咱们就能进,也不用管学习成绩什么的了。” 宋向文和刘琦当天晚上就写好了申请,两个人又去找王伟伟,王伟伟把两个人的申请拿过去:“我给部长就行,后续的话,我跟你们说。” 结果就是宋向文被选上了,刘琦没有被选上。宋向文就十分光荣地成为了文艺部的唯一的男生。 第一次升旗排练,王伟伟来叫他的时候,他感觉全班同学的目光都在看自己,那种感觉,爽翻了! 升旗是需要排练的,把轮到的班级叫下去教他们怎么看指挥,跟他们说升旗的时候,眼睛不能乱飘,一定要目视前方。而且一定要穿校服,校服裤子也得穿,等等注意事项。 以及,指挥的同学带着他们唱两遍国歌,彩排很简单,也就是十五分钟就能完成的事儿。 宋向文第一个礼拜,还是观摩的状态,部长跟他说:“这样,你先看一两个周,我就安排你指挥一下试试。”宋向文点点头,心跳急速上涨,刚学会走路就要跑了吗?这对宋向文来说还真是莫大的考验。 别说在全校面前指挥了,就是彩排的时候看着别人指挥,他都紧张的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部长真的给宋向文安排了指挥,第二个周就让他试试,宋向文还以为部长说过两个周真的是过两个周,没想到第二个周他就要上场了。 他指挥的是高一九班,跟自己同年级,还好,如果是高二,那就更紧张了。 宋向文领着九班练完了两遍,文艺部里面一个九班的女生告诉他:“我给你说,我们班,好多女生喜欢你呢!” “真的假的啊?” 宋向文在排练的时候,九班的女生就不止一次地笑场,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看着他比较好玩?大概是这样子。 真正升旗那天,站在全校面前,宋向文的两条腿就失去了控制,疯狂的发抖,忍不住的那种。 上课的时候,有时候太无聊了,宋向文就抖腿,那是自己能控制的,但是这次,就真的是不受控制了。尤其是右腿,宋向文感觉,要不是地心引力在,右腿抖两下能上天。 在这么多人面前,他真的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出丑,于是,每次抖到控制不住的时候,宋向文就在原地轻轻的踏步两下。就跟恢复默认设置一样,腿又开始小频率抖动,到了又控制不住的时候,他再踏步两下。 升旗仪式十五分钟左右,宋向文感觉像是过了一年,也不知道下面的学生们有没有人注意到他这样的行为。 反正部里面的一位学姐是注意到了,部长让那位学姐在升旗仪式的时候看着宋向文,看看他表现得怎么样。 宋向文指挥完,学姐叫住他,跟他说:“还是挺不错的,看着也不是很紧张。但是你得记住,下次的话不能一直动,因为我在后面看你就是时不时动一下。咱们指挥的时候,一定不能动,就在那里站着就行了,升旗仪式结束再动。” 宋向文连连点头,保证下次一定注意。这样的场面,宋向文还是经历的太少了,次数多了,适应了,腿也就不抖了。 升旗仪式结束之后,宋向文暂时的成为了九班部分女生之间的名人。好几个都来要宋向文的账号,有的是托九班那个文艺部的女生要的,有的是来班级门口要的。 当两个女生趴在门口叫宋向文:“同学,你能给我们你的账号吗?” 小邓坐在位置上看到了,等到两个女生走了,小邓站起来走到宋向文桌子前面敲敲宋向文的桌子,学着阴阳怪气道:“哎呀同学,给我你的账号好吗?你给了?” 宋向文推了小邓一下,“起开,当然没给,这都不是真实的,小邓你想要吗?你不是已经有了吗?” 小邓反手给了宋向文两拳:“我稀罕要你的?嗯?我稀罕要你的?回去我就把你删了!反正也不说话,谁稀罕你,切!”说完就扬长而去。 “你上哪去?找地方哭?”宋向文趴在门上看着小邓的背影喊道。 小邓转身就向着宋向文跑过来,宋向文来不及跑,就已经被小邓的小而有力的手遏制住了命运的咽喉,“你,你,你,你是不是疯了!我要去上厕所,你要跟我去上厕所?你是不是疯了。” 又被捶了两拳,小邓转身又走了,宋向文不再犯贱了,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大休,有女生问别人要了宋向文的账号。宋向文直接给拒绝了,在回复框里面说着:就是因为一次升旗而已,没必要,加了又会有很多事儿,好好学习。 女生就再也没加过他,宋向文后来也见过那个女生,他本是不知道的,王玉龙说是他给的宋向文的账号,就指给宋向文看。 王玉龙问他:“向文,觉得咋样,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跟她说说。” 宋向文反问道:“你觉得呢?” 王玉龙哈哈大笑:“我觉得,不咋样。” “不是模样的问题,没必要,没啥意思,太刻意了。” “对,我也觉得是。” “所以,你跟小邓也不能刻意。” “哎,我算了吧,我就远远看看得了,我已经看淡了,难受。” 第229章 分班做同学 从期中考试开始,实验中学高一年级,全体学生老师心里都紧张起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师们都说今年高一的要改革了。从他们入学开始就在说,说到了转过年来,好像真的要改革了。班主任说省里面已经下政策了,但是还没下达到各个学校,学校也是打听来的消息。 春天的时候,新政策下来了,虽然传出来的消息已经把新政策的主要内容猜了个差不多,但是当新政策出来的时候,还是吓了他们一跳。 从宋向文这一级开始,鲁东省开始实行高考改革。 往年的高中生,在高二的时候就要文理分班了,文科理科都要学语数英三大主科,不同点在于理科的学生只学物理化学生物三门理科性质的小科,文科生学习历史政治地理三门文科性质的小科。 宋婷就是文理分科这一政策的经历者,她选择了文科,理科她学不进去,文科对她来说更加友好一点。 在宋婷选择的那一年,宋向文也想过自己选什么,他觉得自己得选择理科,因为他比较喜欢数学这样的,对于文科这一类不感冒。 新政策把文理分科给改了,他们不需要分文理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详尽的分科方式。 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历史政治,学生们可以在这六门小科里面任意选择三科,作为自己上高二之后学习的小科。六选三,二十种选择方式,学生们根据自己的兴趣,想选什么选什么。 政策一下来,鲁东省的各个高校都沸腾了,学校的会议室里天天坐满了老师,商量着怎么在学校里把这项新政策给落实好。教育局的专家下派到了各个学校,指导同时监督着新政策的实行。 鲁东省西部,欠发达的地区,实验中学的老师总喜欢拿着鲁东东部和西部进行对比,“咱们东部地区,靠海,经济相对来说发达,我们的学习的压力,远远不如鲁东西部地区大。为什么?因为大家的生活质量更好,有了更多的选择,而西部呢?在一些地区,学习就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他们能不拼了命学?我们能比得过他们?” 鲁东西部的一所高校里,教导主任建议:“咱们就不要开设全部的二十个选择了,引导学生,从热门的几个选择里面选就行了。要是真的有二十个选择,有得选择人满为患,有的只有那么几个人,怎么办?怎么上课,怎么管理?” 实验中学县城的几个中学的教导主任也坐到了一张会议桌上,他们也是同样的想法:“把二十个选择砍掉一部分,这样管理起来更加方便,对于学生,就采取引导他们选择那几个热门的分类的方法。” 年级主任给他们开大会的时候传达了几个教导主任达成的共识:“咱们同学呢,虽然是有二十个选项,但是我们不会真的开设二十个选项,我们初步呢打算开设七个,让我们同学从这七个里面选择。” 各个学校自己制定的应对措施,还没来的及实施,就被省里叫停了。新政策刚刚发出,就必须贯彻落实,不能因为任何原因,就把新颁布的政策给遏制住,如果都这样,以后的政策,怎么实施? 各个教体局的监督人员传达了省里的要求,省里也要求他们把下面各个学校的选择情况如实汇报到省里,省里今年要着重关注这个方面。 年级主任改口了,“二十个选择,大家随便选,至于咱们到时候怎么上课,我们再回去研究研究。” 省里对于这个可能发生的情况,早就有了应对措施,只不过没有颁布而已。 鼓励各个学校设立走班制,每个班的人数还是四五十个,这四五十个学生,语数英在一起上,至于小科的话,如果是同样的小科,就在一起上,如果不同,那么各自去各自小科这节课开课的班级听课。 走班的班级是指定好的,走班的学生也不用担心会听到多个老师的讲课,进度不统一。这是省里在第一年拿出来的应对措施,实施起来如何,就看宋向文这一届学生的情况了。 这次期中考试,也是为了摸一摸学生们的底子,以及让学生们看看自己在六门小科里面各自都是什么样的水平,以及对小科都有着怎么样的兴趣。成绩,当作老师辅导学生选科的依据,也作为学生们给自己选科的依据。 这次期中考试,语数英相比之下地位就下降了很多,从老师到学生,对于考试成绩的小科,都做了详尽的分析。小科的班级排名、年级排名、全县排名都有详细的数据。 班主任把表格打印了好几份,张贴在班级的各个位置,以便学生们想什么时候来看就能看到,具体的选科时间是期末考试前,代表着他们有两个月的时间仔细地权衡自己的选择。 期中考试召开了家长会,家长会的主题,也就是告知家长们今年的高考改革,家长们要跟自己的孩子好好谈一谈,明确孩子的学习兴趣以及明确孩子究竟在哪一科上更加有优势。“选择大于努力”这句话也当作了那段时间老师们口中经常念叨的一句。 刘二姐和宋召华对于这个事情,是不过多干涉的,宋召华跟宋向文说:“我跟你妈,我们俩对你的学习方面的事情,了解的不多,我俩的学历也不高,说实话这个见识也不大。你呢,上了这么多年学,自己也知道是个什么水平,也知道自己兴趣在哪里,你自己想好,想要选什么,就选什么,我们不管。” 宋向文没有任何失落,反而觉得轻松,爸妈不懂是真的,从来不会不懂装懂过多干涉也是真的。宋向文早就在心里面想好了,他要选择物理化学地理,因为生物太难了,尤其是遗传方面的内容,对宋向文来说就像是天书一样,从来没看懂过。那群可爱的果蝇,每天在他脑子里面嗡嗡飞,真是太美妙了。 刘留有天课间的时候跑来找宋向文,啪一巴掌打在宋向文的桌子上,“小弟!” 宋向文吓了一哆嗦,“我靠!吓死我了你,怎么了?” “你选哪三科,你想好了吗?”刘留坐在宋向文的桌子上,坐在他的试卷上拿起来宋向文的笔在他的草稿纸上画画。 “我选物化地吧。”宋向文已经想了很久了,这三科他比较有兴趣,成绩也都不错,相比较于其他的三科,已经在排名上靠前很多了。 “物化地是什么,物理、化学,加一个地理?”刘留沉思了片刻问他。 “对啊,咋了,你选什么?” 刘留从桌子上跳下来,“我也不知道啊,我喜欢学物理,但是我啥都学不明白,啊哈哈哈。我哪科都学不明白,你说咋整!” “你肯定有比较好的三科吧,你看看成绩单,你看了吗?”宋向文指着贴在墙上的成绩单示意刘留过去看看。 刘留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看了,我都记下来了,每一科都记下来了。就物理和地理好点,然后就是历史,历史就背书就行了,我是真的不喜欢背书。” 宋向文想了一会儿:“那有什么不想背的,只要是能考个高分就行,那你就,物理,化学,历史,这三个咋样。” “不行,我不背书,而且我的化学成绩高完全是因为咱们化学老师太严了,只要换个人我就废了我跟你说。”刘留哈哈笑道,手很不老实地把宋向文的演算纸撕得一块一块的。 宋向文白了她一眼,“那你选什么?你还不赶快想想。” “我跟你选一样的吧。”刘留看着自己的成绩单,“我感觉,我物理不错我也感兴趣,化学底子还行,地理我觉得也挺好玩的。” “你确定?你别选错的到时候可改不了了。” “当然,我跟你分一个班得了,到时候一起玩儿!”刘留抓起来宋向文的笔袋在他桌子上扔了两下,哈哈笑着跑了。 期中考试后,学校组织了一次选科,就是初步看看学生们的意向。 在六个小科中,政治尤为亮眼,因为整个年级一千个人就只有八十个人选了它。大家不选它的理由基本上都是:背的太多了,学的内容太多了,一大段一大段根本背不过来。 年级主任赶紧给他们又开大会:“大家一定想好。高考的小科是折合排名算成绩的,选的人多,就说明竞争的人多,你同样考八十分,选的人多的可能给你折合到了七十分,但是政治呢,选的人少,就可能给你折合到了九十分。我们现在可不是文理科分开划分数线了,你想想你能比多人凭空多二十分,二十分,拉开了多少人啊!” 于是第二次,政治选了六百个人,年级主任又开大会:“想明白啊同学们,不要看着别人选你就都选了,一定要有自己的判断知道吗?现在还是可以改的,到我们期末考试之前那一次,就真的不能改了。” 宋向文在班里面除了知道刘晗、刘留以及座位附近几个同学还有宿舍里的几个人之外,就再也不知道别人是选了什么了。各自都有各自的兴趣所在,也各自有优势所在。 当然,也没有人会因为跟谁感情好就和别人选了一模一样的选科,刘留是个例外。所有人都为了自己的未来和梦想在心里面仔仔细细的考虑着,自己想不通,就跑到办公室里去问老师。 宋向文跟着王玉龙几个人抽了一节课间去了物理老师办公室。 “老师,你觉得我选物理怎么样?”宋向文站在物理老师办公桌旁边问道。 物理老师翻开了班级的花名册,看着最近一次宋向文的考试成绩,“宋向文,嗯,在我印象中你的物理成绩一直不错,相比于其他学科,是有优势的,你选物理完全可以。当然了,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你如果对物理感兴趣,那就更是如虎添翼了。我呢,只能给你个建议,我感觉你,小男孩脑子也不笨,选个物理完全可以。” 宋向文把物理老师跟他说的话找了节课间说给了刘留。 “我也觉得,我的物理还行,相比较于我的其他的来说,跟你们比就不行了。”刘留无所谓,笑嘻嘻的调侃自己的成绩。 “上了高二,咱俩在一个班,你还能教我。”刘留看宋向文就像是看着一头猎物一样,看得宋向文不自觉往里吞了一口口水。 “那就暂时这么选吧。” 王玉龙把宋向文从刘留桌前拽过去,“向文,小邓选的什么?” 宋向文看看小邓的背影,“我不知道啊,我没问,你去问问她去呗。”拉着王玉龙的衣服就要把他拉到小邓那里。 王玉龙赶紧拽住宋向文:“啊滚!我求你个事儿,你去问问她她选的什么,别说我问的,然后你来跟我说说。别在这节课说,她会注意到的,等到回宿舍之后再跟我说。” “嘶,你自己问多好,这也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儿,还害羞了?”宋向文笑嘿嘿看着王玉龙,这个喜欢奥特曼的大男孩,竟然脸红了。 “行行行,帮你一把!” 宋向文悄悄走到小邓后面,弯腰把头伸到了小邓脑袋旁边:“小邓~” 小邓本在低着头写字,宋向文一句流里流气的“小邓~”把她吓了一跳。 “哎我靠!你带吓死我?你想死了是不是,啊,是不是想死了。”小邓放下笔就要出来打宋向文。 宋向文按住小邓,“等等,我错了,错了,问你个事儿。” “滚开,不跟你说,别问,滚。” “哎呀,别生气呗小邓,你最好了,问你个事儿。”宋向文蹲在了小邓桌子旁边,半带着祈求看着小邓。 “说,什么事儿。” “你选的什么?” 小邓拿着桌子上的表格,“自己看。” “化学、历史、地理。挺好挺好。” 小邓喝着自己的酸奶,斜着眼睛看着宋向文:“干什么,打听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跟小邓选一样的,不跟你一个班怎么欺负你。” “你找死了!”两个人围着走廊,跑了两圈,最终,小邓把宋向文捶了两捶,舒舒服服回教室了。 第230章 男生宿舍熄灯后 中午回了宿舍,王玉龙把宋向文恭恭敬敬地请到了自己的床边,神神秘秘又很激动的问宋向文:“向文,小邓选了什么?快告诉我!” 宋向文仰起头来想了想:“应该是,化学、历史、地理,她说年级里选这个组合的人很少,她都害怕到时候找不到一起的同学。” 王玉龙小声的重复了一遍,一拍大腿,“哎呀,跟我不是一个,糟糕了。” “你选的什么?”宋向文接下去问到王玉龙。 “我选的物理化学历史,没选地理,地理太难了我觉得,哎呀,不能跟小邓一个班了。”王玉龙坐在床铺上,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他的指甲刀,剪着自己的大拇指,“你说,我俩走班能不能在一个班?” “我觉得,可能性很大,选你这个组合的不多的话,你们就只是相差一科,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我觉得,你可以期待一下了。” 宋向文一直搞不懂王玉龙对小邓究竟是什么想法,说喜欢,在学校里就没怎么说过话,说不喜欢,还总是旁敲侧击的打听小邓的事儿。 作为局外人,宋向文和班级里面所有知道此事的男生一样,都认为王玉龙该大胆表示出来,否则过了这村没了这店,以后就得后悔了。 李代说:“少年时期,你不去追一个人,去爱一件事,去留下点东西以后回过头来想,等到你少年不再了,可没办法找补回来。总得有些学习之外的事情让你为之着迷吧。” 李代没有对象,他说他初中的时候谈过,还是全县城中考的第二名,因为一些事情俩人分开,李代还是暗恋,把人家的聊天框置顶,饭卡上贴着女生的照片。 放到王玉龙的视角里面,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能跟小邓多说几句话,能有勇气跟她捅破那层窗户纸,能真的像班里面给他出主意的男生说的那样,拿出男子汉气概,无所畏惧。 但是,他是做不出来的,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他害怕,害怕自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窗户对面的小邓会恶狠狠地看着他,跟他说:“知道吗王玉龙,你越界了,我们以后朋友都不要做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如果小邓把他给删了,但是他又不得不每天都跟小邓坐在同一间屋子里,上课抬头就能看见她的背影。每当想到这样的画面,心里面总是感觉到无比的空虚和焦躁,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油然而生。 就仿佛,知道了小邓跟自己完全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之后,生活失去了方向一般,虽然这是想象中产生的感觉,但是在每个晚上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当他们发生在脑海里面时,却那么真实,真实的让他害怕。 他也害怕,如果小邓愿意的话,他们以后该怎么样,像那些被老师抓到的情侣一样吗?不会,小邓绝对不是那样的人,绝对不会在高中的时候谈恋爱。这条看起来美好的假设,在一开始就是不成立的。 他能做的,只是单方面的想象。“要不,把她当成我在学校里面的一点有意思的念头,这样也挺好的。”王玉龙这么跟自己说,因为他觉得,没了小邓,他会很迷茫,不如像是每次考试的目标一样,把她当成一个远远看着的点,跟考试目标不同之处在于,也许小邓这个点,真的是遥不可及。 但是,越把小邓当成了那个点,心里面反而越急了。 “电视剧里怎么拍的,还能暗恋好几年,我是真不信,谁能忍得住?”王玉龙在心里骂娘了。 不用电视剧,王玉龙就忍住了,从高一到高三,到大学,他真的忍着心里的那些躁动,一点都没有向小邓去说心里面真实的想法。这时候的王玉龙还不知道,自己竟然成了电视剧里面的男主角。 刘晗给了他一些忠告,这是他上了高中谈恋爱以来的一些经验。 晚上熄了灯,宿舍里叽叽喳喳的时候,刘晗咳嗽一声:“王玉龙,我跟你说我谈恋爱这几个月是什么想法吧,你借鉴借鉴,决定是不是要跟小邓说。” 王玉龙正迷茫的,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好啊,刘晗,快说说吧,我们都听听。” 刘晗坐起来,依靠着墙壁,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宿管都已经睡觉了,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 “我是开学一个月的时候跟我对象处上的,你们不知道,宋向文知道,那时候我经常上楼给她送零食,她也给我送过,对吧宋向文。”刘晗仰着头看着宋向文的床铺,宋向文伸着头看着他:“对,我记得,你还给我好多好吃的。” “我接着说,初中我们就关系很好了,是从聊天,慢慢聊得很好。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感觉,就是我们刚聊上的时候,说什么话题都很投机,聊什么都很开心,这是我初中的时候感觉到最开心的事情了。” 王玉龙叹口气:“哎呀,我跟小邓都不怎么聊天,我不找她她从来不找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聊。” “啊,好,你先听我说。后来初中毕业了,暑假里不是各自都在家吗?我家离着她家很远,越是见不到其实你就越想,虽然能聊天,但是根本拦不住心里面那种想见面的想法你知道吗?本来其实我想大学的时候再跟我对象表白的,但是那三个月,真的,我真的快憋死了。” “啊,真假的,你也不好意思说吗?”王玉龙感觉到刘晗大概是跟自己属于同一种情况,语气里带了些同情。 “也算吧,但是当时我们已经聊得很好了,跟你和小邓还是有些区别的。然后高中我跟她好了,就在好的那一刻,你知道吗,我才发现那是最爽的,就是我看着聊天框,她说可以的时候,你知道就是,我怎么跟你形容。就是你会激动的有些空虚,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该回一些什么。” “哎呀我真是形容不出来了,反正那个感觉,真是无敌了。就那天晚上我跟你说,我做梦都是笑醒的,第二天早上,我五点就醒了,醒了那一瞬间我就开始高兴,我就拿起手机看我们的聊天记录,越看越开心。” 刘琦在刘晗上铺发出了质疑:“真的假的啊,我跟我前女友,就很自然,也没你说得这么严重,我当时心态挺平和的,没有这些感觉。” 刘晗打断了刘琦的话:“那我觉得你就是当时还不是真的很喜欢,我觉得真的很喜欢的话,是这样的感觉。” “啊,可能吧,你接着说。”刘琦没有反驳刘晗,翻了个身继续伸着耳朵听。 “然后刚开始,我觉得跟原来一样,该怎么聊天怎么聊天,该怎么玩怎么玩。但是不知道怎么了,时间长了,就觉得,有些变味了你知道吗?” 王玉龙噗嗤一声:“我知道?我又没谈过我上哪去知道,我连你说得最开心的那一瞬间是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在羞辱我吗?” “啊哈哈,对不起。就是我觉得,我的热情还是很高涨的,好像我对象没有那么有热情了,一些聊天,回我的没有之前那么让我感到开心,慢慢就是平淡了一些。” 刘琦又发言了:“这都是正常,你就像你爸爸你妈,结婚了这么多年,还能像谈恋爱的时候那样,都慢慢地变正常了,变得平淡了,这就对了。” “然后,继续听我说,我们也吵架了,你知道,我跟她谈恋爱之前,从来没有吵过架,从来没有。就我们吵架那些事情,放在之前,我们根本不可能吵起来,你可以问问宋向文,当时我有一次小休跟她吵架,是我妈来的时候。” 宋向文接过了话茬:“说真的我觉得那件事儿,她错的比较多,我觉得你妈两个礼拜见不到你,周末来看看你,她有什么生气的,也不是真的不去找她玩,我觉得你没错。” “对,我说的就是这么个事儿,我发现,最开始那种十分强烈的期待感和热情,慢慢地没了你知道吗,我还沉浸其中的时候,她单方面退出了一样。” 王玉龙“啊”了一声,语气有些失落,“还能这样吗,谈恋爱不是一直都很开心吗,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应该一直都是开心的吗。” “其实不是,那都是幻想罢了,我也不知道,我跟我对象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你要是放在以前,我肯定说得很坚定,我说我绝对不放弃,但是现在,我还是说我不放弃,但是我不敢保证,她会怎么说了。”刘晗讲完了他的故事,刘琦就着刘晗的话发出评价。 “我觉得你要是感觉到你对象变得平淡的话,说明你心里也变得平淡了,这肯定不是单方面的。你对象也肯定是觉得你不像以前那样了,所以你们俩,都变了,只是都没觉得是自己变了而已。我就是说说,别当真。” 宿舍里进入了短暂的沉默,赵赫的放屁声显得格外的响,宿舍里噗嗤笑出声来,赵赫慵懒道:“这么多破事儿,有什么好研究的。我初中,喜欢一个女的,我是真猛,俺爹也是。俺爹知道我喜欢她,中考那两天下雨,我说我去考试拿着把伞吧,俺爹说,你给小姑娘也拿一把。” “哈哈哈哈哈,然后呢,你拿了吗?”宋向文把头伸下去看着赵赫问道。 赵赫坚定道:“昂!拿了,我觉得我家的伞都旧了,我直接上小卖铺买了一把我觉得最好看的新的。还真下雨了,我就给她了,她也拿着了,现在那把伞她还没给我呢。” 刘琦从床上弹起来,“我靠赵赫,这么说你跟人家谈上了,我们都不知道。” 赵赫气笑道:“我谈个螺旋飞天屁我谈,暑假的时候,我给她发消息,我说出去吃饭吧?恁猜猜她说什么,她跟我说:赵赫,我感觉你是个好人,也挺幽默的,但是我不喜欢你,所以我不去了,我们做朋友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赫,你还挺惨。”刘晗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 赵赫没生气,调侃自己一般:“我那把伞,三十五块钱,最好的了。然后,上了高中,那个女的接着就找对象了,还发到了空间里,我看着了,那个男的,还行吧,就那样了。” “没想到赵赫,还有这么一段呢。” 赵赫骄傲道:“那可不?我是谁?伙计我跟你说,我,最主动了,真男人知道吗?” “知道,不是真男人,你前桌也不可能这么跟你说,哈哈哈哈哈哈。”宋向文哈哈大笑,这事儿就他和赵赫知道。 王玉龙好奇道:“向文,怎么了怎么了,向文,怎么了?赵赫前桌那两个女的怎么了,说说,说说。” 宋向文一直在笑,赵赫说道:“我靠,别说了,真服了我,那俩女的,太傻了!” 宋向文笑了一阵子,捂着肚子,“我说,我,哈哈哈,我说,可有意思了。” 长舒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宋向文先问了赵赫:“我能说吧赵赫?” 赵赫无奈道:“说吧,我无所谓了。” “赵赫前面俩女的,我跟赵赫不是在一排吗?他就在我后面两个位置,有天课间,我下了课想去找赵赫要卫生纸,他不是经常在桌洞里一大卷。我刚走到赵赫那里,他前面两个女生转过头来小声跟他说:赵赫你不要放屁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宋向文好不容易憋着说出了那句:你不要放屁了。就再也忍不住了。 宿舍里几个男生,也都各自抱着被子哈哈大笑,只有赵赫,一脸生无可恋又无奈的表情,“靠,别笑了,一会儿舍管上来了。” “赵赫,你是真能放屁,哈哈哈哈。” 赵赫能放屁,宿舍里是都知道的,现在还被两个女生知道了,丢人丢到了女生里面。 “我靠,真不是我,那俩真不是我放的。她俩还说我脚臭,还说我打嗝,还说我放屁,就差说我睡觉磨牙了。” “哈哈哈哈哈,她们要是知道你磨牙,那就无敌了。” 赵赫翻了个身,伸着脚丫子顶着宋向文的床板子,“我,在咱们班,肯定是找不着对象了,向文,你要是在笑话我,我就真叫你也找不着。” 第231章 岭上有思念的人 宿舍里有一部手机,手机是实验中学绝对不被允许的存在,发现带手机的学生,就是回家反省三天起。 宋向文小时候,智能机是不见到的,按键手机、翻盖手机、滑盖手机是大众最常使用的机型。这些手机上只有几个游戏,贪吃蛇、推箱子,少有的手机有比较好玩的像素点游戏。网络也是没有普及的,移动网络需要向运营商购买流量,价格不便宜。 那时候公交车和路上基本上没人看手机的,短短几年,智能手机就像是雨后春笋,迅速进入了千家万户,逐渐成为了人们爱不释手、离不开的工具。聊天、购物、游戏、支付,没有手机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们这些高中生,如果带手机的话,肯定是为了玩游戏和聊天的。拿手机是为了学习的时候方便搜索学习资料?学生们自己都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如果说搜索学习资料的话,考试的时候倒是有人用手机搜答案,这是不值得提倡的。 宿舍里的手机,上不了网,却是整个宿舍男生都离不开的东西。 王玉龙开学的时候从家里带了一部老年机,按键手机,没有游戏,只是插了一张电话卡保证通话功能正常而已。 手机放在王玉龙床底下铁皮箱子里的最里面,这是整个宿舍都知道的秘密。 高中两个礼拜回家一次,如果想跟家里说点事情或者问问家里怎么样,或者是问问爸妈这个礼拜的小休来不来看自己,都得去小卖部花钱打电话。 为了方便,也为了省钱,王玉龙的这部手机,成了整个宿舍男生公用的电子产品。谁想用,跟王玉龙说一声,王玉龙永远都不会吝啬,都是大大方方的给出去,“去厕所里别让人看着。”他每次都这么提醒一句。 男生们都是知道的,如果在宿舍里大大方方打电话,万一班主任来了看到,那就是一个悲惨的故事了。 宋向文每个礼拜都会借一次,每个周六中午,给刘二姐打个电话,问问这个礼拜来不来,问问家里最近什么情况,有时候刘二姐不接,就给宋婷打一个,宋婷不像刘二姐有时候干活手机不能带在身边,所以给宋婷打电话就不用担心不接了。 这部手机,成了宿舍里的男生跟家里联系的纽带,地位不可谓不重要。 周三中午,宋向文和刘晗赵赫三个人在食堂吃完饭回到宿舍,还没有打铃,这几分钟是他们自由支配的时间,聊聊天、买零食、踢球、打球,学生自行支配。 铃声还没响起来,隔壁宿舍同学跑过来说班主任来了,就在楼下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班主任来干什么,他来是不需要理由的,单纯看看纪律,也可能是某个同学违纪了他来处理,或者是在班主任会的时候被校长点名了要来给学生们提个醒,都有可能。 班主任来了,男生们就不敢那么放肆地聊天了,各自迅速收拾完往床上爬。 宋向文还没上去的时候,班主任就进了宿舍,进来也不说话,就那么表情慈祥的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看。宋向文看着他,放慢了动作,扶着床边的铁杆,一只脚踩在了爬梯上。 班主任来拍拍宋向文的后背,“明天上午回家昂。” 宋向文那一瞬间在脑子记过了一万遍自己今天干了什么,到底是干了什么事情怵了班主任的眉头,要让他回家。死活都想不通。 “啊?回家?”宋向文把一只脚从爬梯上拿下来,不可思议的看着班主任。 班主任看穿了他的心思,“没事,不是因为违纪,不用害怕。” 宋向文心下轻松许多,但还是感到迷惑,到底是什么事情,要明天回家,家里面出了什么事情。 他没有问班主任,午休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床上想,让他回家,肯定是需要他参与的事情。一个孩子需要参与的事情,也就那么几件事,家里的老人病了,严重一点说是走了,或者是亲戚里面有人办喜事或者丧事。 学校是不支持喜事请假的,丧事可以请假,喜事一般来说不建议请假,这个看各个班主任对待事情的态度如何了。 越想心里越没底,熬到了午休结束,赶紧翻下去找王玉龙借了手机跑到洗漱间里。 “喂,妈,俺班主任跟我说明天回去?”宋向文跨在便盆上看着洗漱间里的瓷砖墙等着刘二姐告诉他怎么回事。 刘二姐在电话那头笑了两声:“你们班主任跟你说了?我还跟你们班主任说别跟你说怕你害怕。” “就是,你知道你姥姥村里,你大舅小卖部旁边也有个小卖部,你还去她家买过东西,记得吧?” 宋向文当然记得,她比大舅家开超市开得更早,是刘庄第一个村子里的商店。就住在小舅家东边,跟小舅是邻居。 离着小舅近,自然离着大舅也近,两家就是竞争对手的关系。刘立坤和刘立杰带着他玩的时候,就不少说过她家的坏话,说她家卖的酒都是假的,卖的东西不如大舅家的好。 肯定要这么说,宋向文那时候深信不疑,但还是去过她家买东西。去大舅家,大舅永远不要钱,宋向文拉不下面子,只好偷偷拿着钱去她家了。 “啊,我知道,怎么了?” “她家男人死了,她家没有侄子,没有人给她家搀丧,问我能不能让你去搀一下,我说中没事儿这都。这不她家男人明天出殡,叫你回来搀丧。” 搀丧宋向文知道是什么意思,每次有人家出殡,家里的儿子都是走在第一个,还要有人拿着瓦片搀扶着大儿子。其中有什么含义,宋向文就不知道了,大概是害怕孝子会在葬礼上哭得走不动甚至昏厥过去,所以让人去搀扶着,起名叫搀孝。 宋向文只见过别人这么干,但是自己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谁来接我?还是我自己回去?” “你小舅去接你,明天十一点来钟,你等着就行了。”刘二姐说完了就要去上班,来不及跟他多聊就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上午第四节课是阅读课,宋向文上到一半,班主任就推门进来跟他说可以出去了有人在校门口等。宋向文拿着班主任开的假条,跟刘晗交代了把他柜子里的水果吃了别坏了,就出了教学楼奔着校门去了。 小舅见到他的第一眼,先看他的鞋子:“诶,你怎么穿着红色的鞋子。” “啊,就带一点点红色。” 小舅把他拉回了刘庄,停在了胡同里。“走,来这边,先去吃饭,你去这家吃。” 代客,这宋向文知道,主家招呼不了这么多客人,就会让邻居帮忙代客。 宋向文和出殡的师爷在一家里吃饭,师爷跟他说一会儿别走远了,他叫他的时候就过去,等会儿去主家,让主家的人给扯一个白褂子穿上。 宋向文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出门去了姥姥家。 “文文,来了,吃饭了?”姥姥和姥爷躺在炕上,两个人每天中午都会午睡的。看到宋向文推门进来,姥姥下了炕迎上来。 “嗯,吃了。”宋向文坐在炕上,打量着姥姥家的小屋子。 “跟你说你要干什么了?”姥姥拉开了姥爷装好东西的抽屉,掏出来两个塑料袋,推到宋向文面前。 “说搀丧,我还没去她家。” “那个师爷,没跟你说什么?” “说一会儿喇叭响起来,就让我赶紧去,还让我去她家,给我弄个白褂子。我还要穿白褂子吗?”白褂子都是主家的男人们穿的,宋向文一个外人,还要像他们一样吗? 姥姥神情立马严肃,向后一仰,“可不是,得穿!你认她个干姑,一会儿过去,你叫她一句姑,穿着孝服,搀丧都这样。” 宋向文一听,“这样啊。” 小舅来了姥姥家找他,“来,你来我家,我给你找双鞋子你换上。” 小舅说宋向文的鞋子是红色的不行,就找出来刘立坤的鞋子给他。刘立坤的脚太大了,宋向文穿着完全就打了好几圈。小舅又领着宋向文来了大舅家,刘立杰的脚小,大舅妈给他找了一双白鞋,正合适。 跟着小舅,宋向文走进了主家。供桌、棺材、骨灰盒、火盆、纸钱、孝棍,都跟爷爷奶奶那时候差不多。 小舅跟坐在供桌前的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说:“这个就是恁弟弟,一会儿搀着你。” 男人有礼貌的微笑点点头,“俺妈在里面。”向着里屋指了指。 宋向文走过去,炕上坐着小卖部的老板娘,在跟屋子里面几个同村的女人笑着聊天。那种笑,更像是应付,绝非是发自内心。 看着小舅进来了,再看看后面的宋向文,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舅把宋向文拉到前面,“来,这是你姑,叫姑。” 宋向文喊了一声姑,女人向下蹭了两下,拉着宋向文的手:“好,好大侄,好,真好啊。” 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眼泪从眼里泛出来,呜呜地说:“我的掌柜的啊。” 同村的几个女人,全都拥上来扶住了女人,“行了行了,别哭了。”“差不多就行。”“别哭了,光哭什么!” 小舅把宋向文拉出来,“你去,去供桌前面烧两张纸。” 供桌一边的女人给他腾了地方,她是死去男人的女儿,宋向文坐下,拿起来两张纸放进了火盆里。热浪烤得脸很烫,他看到对面的男人脸上一片黄色,是纸钱熏得。 听说男人是喝酒喝死的,五十岁的年纪,春天还能下地干活,突然就没了,让人震惊。 师爷吃完了饭,带着吹喇叭的两个男人来了主家。 “啊,这个,再哭一场,然后我就开号子了!”师爷向着屋子里面喊了一句,就出了门。 屋子里的人像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一时间放声哭。 男人低声说着:“爸爸,爸爸。” 女人哭得声音很大,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更多的是鼻涕,眼泪早就哭没了。 宋向文从供桌前站起来,慌忙走到门口,他不想牵扯到这些人里面。他是外人吧,不用哭,他跟死去的男人没有感情,看着遗照都很陌生。 站在门口,宋向文屋子院子两边看,外面的喇叭响起来,声音哀怨悲怆,像是责备上天把这么好的人收了回去。 在屋子里的人听来,这种声音更像是一种信号,代表着分别,他们永远不会再见了。 屋子里的人哭得更响了,里屋的女人跑出来趴在供桌前的地下哭,屋子里面挤满了人。 师爷走到门口,“行了!准备收拾了!” 同村的女人像收到了命令,拥上去把女人扶起来,扶进了屋子里。 两个男人走进来,师爷站在供桌前,对着遗照鞠躬,“来!入棺!上炕喽!” 声音嘶哑,听得出嗓子里头堵着痰。 两个男人一起拿起来骨灰盒,放在了棺材里。 女儿把男人的衣服也放了进去。习俗都差不多,有些细节方面不同,也正常。 十多厘米的钉子,男人们三两下砸进了棺材里,棺材封上了。 师爷给宋向文一块瓦片,刚用火烤的,写着字画着符,“拿着,挡在他前面!” 宋向文已经披上了白大褂,胳膊挎着男人,左手拿着瓦片,挡在男人前面! “起!”师爷一声喊,喇叭声音也响起来,遗照、棺材被一趟一趟抬出去,放在了灵车上。那拿着拐杖和脸盆的金童玉女,被放在了车前。灵车被大红大绿的绸缎包裹,人们分辨不出它原本的样子,哀乐从灵车上的喇叭里传出来,通知着村里的人,“快来啊!有人要走了!” 灵车向着北岭,刘庄的公墓驶去。师爷说:“一会儿,我让你摔,你就摔,摔完了不准回头,自己往前走。” 宋向文点点头。 他看到了那个十字路口,过了十字路口,就出了村了。 “摔!” 宋向文把护在男人前面的瓦片高高举起,重重扔下,扔在了事先放好的砖头上,瓦片碎成了粉末。 “走!” 宋向文松开男人,不回头,笔直往前走。 “人间事你莫回头!向南的大路笔直走!哦~上岭喽~”师爷的嗓子大概是拼了命才喊出来。声音盖过了哀乐,给往生者指明了道路。 “出了村,不许哭,让你爸安心走!”师爷呵斥住了男人,甩开膀子,往岭上走。 第232章 你监督我 宋向文做完了他的工作,透明一般,在人群之外远远站着。他不能提前离开,要在坟茔上看着棺材下葬,要接受主家给他行的磕头礼。同样的,棺材入土,他和众人一同在坟茔面前磕了个头,坟茔里,住进了一个男人,宋向文不认识,却跟他因为种种原因又有联系。 宋向文当天下午就回了学校,小舅开着车把他送回了学校,回到学校的时候,才刚刚是下午的第二节课。天空阴沉沉的,下着小雨,宋向文想起来小时候在树林里找知了猴的时候听见村子里一个男人说:“俺娘出殡那天,刚封上土,雨下的哗哗的!雨淋新坟,牛马成群。好意头呢!” 宋向文想到了那个男人,大概主家的人,能从这场雨里面,多多少少得到一些安慰吧,以后的日子,会好的。 穿着宋婷给他买的黑色的连帽卫衣,宋向文慢慢往教学楼走,现在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去了先上个厕所,等到下课再回教室。 他不怕淋雨,这种小雨,他还很喜欢淋一下,浇不透,却让他精神振奋,就像洗过澡一般。 拐过了花坛,班主任从教学楼撑着伞走过来,他大概是要回家的,他家就在学校外面的小区。宋向文心里面暗叫一声:“嘶,坏了。”只得加快脚步走上去。 班主任撑着伞,背着他的斜挎包,看见了宋向文,宋向文同样也没有回避跟班主任的眼神交流,笑着喊了声:“老师。” 班主任和他站定,“宋向文,你的选科,还是选的那个,物化,地理我记得是,是吗?”班主任脸上还是和蔼的笑,手往前推,把雨伞撑在了宋向文的头顶。 宋向文下意识摆摆手:“不用老师。嗯,是物化地,跟前几次都是一样的。” “嗯,挺好的你选这个,不改了对吗?” “不改了老师。” “行,回去吧。” 一边往教室走,宋向文一边在心里面想,班主任不发脾气的时候,人还是挺好的。刚见到宋向文就把雨伞给他撑,这种细节方面的举动,总是能抓住别人的心。除此之外,还记得宋向文选了什么,也肯定说明他仔仔细细研究过班里面每个学生的选择。 这样的老师,还是挺好的,虽说有些古板,跟他们这些年轻孩子们的心思时不时的碰撞到一起,每次都是学生们在背后说他不知变通说他是个呆子。临近分班了,竟然还发现了他不少的好,有意思。 宋向文又要给十二班指挥升旗仪式了,十二班的效率特别慢,练了一天,哪怕是部长亲自指挥,唱起歌来还是不齐。更别说宋向文这个高一的男生了,根本镇不住场子,十二班的女生,时不时就得噗呲笑,宋向文还不好意思看,看了几次,就有女生招手跟他打招呼。该说不说好看是挺好看的。 要期末考试了,要分班了,班级里面的气氛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每个人心里多少都会有些浮躁,面对未知的高二和已知的即将到来的暑假,谁能不激动呢? 因为高二要分流了,高一毕业前还要进行合格考。所谓合格考,就是所有学生在高一参与的,语数英以及自己高二不再学习的三门副科的考试。不难,只要是合格就行,当然,如果想凭借合格考的评级在高三保送大学,那就得出力了。 班级里到了下课就跟炸了锅一样,刚开始李代还是管的。这个特立独行的班长给他们开班会说:“我不喜欢让人闭嘴,因为我觉得闭嘴这个词语,用在我们同学身上,不太合适,所以我让大家安静,我希望大家配合,如果不配合,我把你们请出去,希望别怪罪。我永远是对事不对人的。” 为了让四班的纪律跟三班那样好,李代还实行了一段时间三班的规定,课间在教室里说话的人,去走廊上站着,上课再进来。每次都是李代亲自去把人请出去,再把人叫回来,几次下来,效果一般,他也烦了,干脆就不再管了。 到了学年末,课间就像闹市一般。 上午第三节课课间,因为第二节课的大课间去跑步,宋向文回来没喝水,一节课下来已经渴得不行,而他自己的水又喝没了,只得问别人要。 隔着两大排,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好兄弟,他的矿泉水瓶摆在窗台上,还有不少的水。宋向文隔空喊道:“诶!我喝点水啊!” 男生拿起来水瓶就要扔过来,宋向文赶忙摆手:“停!我去拿,别砸死我。” 班主任为了抓典型,把两个捣蛋的男生安排在了讲台左右两边听课,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本来教室前面就没有多大的空间,现在加上了两张桌子两把椅子,就更挤了。 宋向文很兴奋,从窄窄的过道里面蹦起来跳过去拿水,又蹦起来跳回来喝。喝完了,又要蹦起来跳过去给送回去。 就因为这一跳,宋向文的校服裤子撕开了半米长的口子。在他挑起来的时候,校服裤子外侧的线挂到了讲台旁同学椅子后面的螺丝,一声布料被撕扯的声音,宋向文的裤子裂开了。 声音很大,整个班级都把目光向着宋向文这边看过来。宋向文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教室里已经开始笑了,拿着矿泉水瓶,低头看着自己裤子裂开的窟窿,他“吹弹可破”的肌肤尽在眼底。“坏了,我靠!我面子荡然无存了。” 顶着笑声,宋向文把矿泉水瓶还回去,捏着裤子就跑回了位置上。坐在旁边的小邓捂着嘴笑得那叫一个高兴,“宋向文,这下舒服了吧,哈哈哈。” 宋向文因为丢脸,脸已经通红了,尴尬的看着小邓,把校服脱下来,绑在腿上,使劲调整保证不会走光。“我就一条校服裤子啊,那条还没洗呢。” 宋向文问刘晗有没有多余的裤子,刘晗说他没有,但是却给了一条更具有建设性的意见:“咱们班206的龙哥,有针线,我前几天还借他的用了,你可以问他借,自己暂时缝起来,等到回家的时候再让你妈给你缝。” 中午放学,宋向文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必须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他才敢起来,拿着一本书,挡着自己的裤子外侧,慢悠悠一步一步挪回了宿舍。 爬到床上脱下来一看,一个大窟窿,塞进去两个脑袋绰绰有余。龙哥把针线给他送过来:“不是,你这怎么缝,这么大,我还以为很小呢。” “没办法啊,我没裤子了,服了只能这样了。” “我还有一条校服裤子干净的,你先穿吧,我估计你得缝两天,你先穿着。” 宋向文对着龙哥就是一顿感恩戴德,感谢龙哥把他的面子找回来。下午,宋向文穿着龙哥崭新的校服裤子走进教室时,分明注意到了小邓在他进门的一瞬间嘴角上扬,盯着他的裤子看。宋向文扯了一下给小邓看:“你看,好了!” “呀宋向文,你还会缝衣服呢。”小邓笑哈哈地调侃道。 宋向文一摆手:“不不,这是好哥哥给我的新裤子,我的还在宿舍里,我不会缝。” “切,那你得瑟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有好哥哥了。” 刘留下午来找宋向文了,她基本上每天都会来,要么就是把宋向文喊过去。 “小弟!”刘留飞起来坐到了宋向文桌子上。 “我跟你说啊刘留,但凡我桌子上有个没盖上盖子的笔,你的的屁股就舒服了,把我的卷子都坐皱了。”宋向文把刘留推下去,“干啥。” 刘留伸头看看宋向文的裤子:“我听王玉龙说,你的裤子被你玩坏了,我来看看。” 宋向文站起来,“那你来晚了,中午的时候我就已经换下来了,嘻嘻。” “你还会缝衣服?”刘留不可思议道。 宋向文又是摆手:“当然不是,我舍友借给我的,我的还在宿舍呢。” “你舍友真爱你啊,他们不穿吗?”刘留又坐到了宋向文桌子上。 宋向文托着腮:“我这两天就得把我的裤子缝起来,再把他的裤子给他,我穿我的。” “你不是不会缝吗?”刘留歪着脑袋这看宋向文,怀疑这家伙脑子坏了吧刚才自己说不会,现在又说要缝起来。 宋向文无奈道:“我不会啊!但是没办法我没有裤子了,洗了干不了光下雨,只能这样了。” 刘留一拍宋向文的桌子:“我就说,你还能干点什么?你裤子呢,给我,我拿回家给你缝。” 轮到宋向文震惊了,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啊?你给我缝?” 刘留像看孩子一样,看着宋向文,“昂,你会?给我,我回去可以让我妈给你缝。” 宋向文真是交到好运了,一天之内,碰到了好大个龙哥,还碰到了好大姐刘留。“在宿舍,我下午去拿,拿过来给你,你真是我大哥,真的,亲的!” 刘留得瑟的摇着脑袋,把宋向文买来的一包抽纸拿在手里:“当然,给我了,我要用,当你谢我了!” 刘留第二天把宋向文的裤子用红色的塑料袋拿了回来,“我跟你说你谢谢我妈,给你缝起来,还给你洗了,怕不干,用风扇吹了一晚上,我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我跟你说。”刘留佯装生气把塑料袋甩在了宋向文的桌子上。 “真的假的,那我面子太大了,你妈认识我吗?”宋向文打开塑料袋拿出来裤子,看着撕开的地方已经被密密麻麻又工整的针脚给缝到了一起,使劲拽一拽,结实得很,闻上去很香,绝对是刚洗出来的。 “当然认识,你不认识我妈而已。” “怎么认识的?你说的?” 刘留又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宋向文:“不是我说的,还是你说的?当然是我说的,我说我在学校收了个小弟,我妈说你得对人家好点,要不然人家不认你这个大哥。” “谢谢大哥妈,大哥万岁。” 宋向文把裤子撑开,拿在手里,特意站在小邓桌子前面:“小邓,看,这是什么,看到了吗?你看这个针脚,你再看这个纹路,你闻,我施舍你让你闻一下,就一下,快。” 小邓一把抓过宋向文的校服裤子塞在自己的书包里:“不用要了,我的了,你还在我面前得瑟呢,我不给你了!” 高一,就在吵吵闹闹中结束了。宋向文被分到了一中参加合格考,张萌跟她的男朋友分手了,同样她也被分在了一中,在大巴车上,张萌看到了宋向文。 其实一年以来,他没怎么和张萌有过交集,张萌变了不少,更爱美了,好像,还爱上谈恋爱了。 跟男生分手了两个多礼拜,在大巴车上,张萌跟宋向文说着那个男的多么多么不靠谱,给宋向文讲了一堆那个男生干的破事儿,拉着宋向文一起骂那个男生。 宋向文也只是在她气愤的说完了之后,安慰一句:“别谈了,先学习吧。” “就是,不谈了,我要学习了,你监督我,我再也不谈了,在高中!” 合格考两天,张萌就好像忘记了她说的这句话,第二天上午的考试结束,宋向文在走廊尽头等着张萌。他俩在同一层楼考试,前一天俩人就一起走。 张萌兴冲冲跑过来,“我跟你说,有人问我要账号!” 宋向文看着她一脸兴奋的样子,无奈问道:“谁?” “三中的,上午的时候,我往考场走,他就摸我的头,我回头看是谁。那个男的那么帅,又高又白又帅,简直了!我在空间里看到过他,然后他考完第一场就来找我要了。” “他怎么要的?” “他没直接要,叫了个他同学来的,我就给他了。” 宋向文看着好像已经不能自已的张萌:“你是不是忘了昨天跟我说的什么了?” 张萌一秒钟恢复正常的表情:“什么?啊,我知道,我就是给他账号了,不谈,认识个帅哥而已。” “......” “真的!你监督我!” 第233章 开学见 高一结束了。 在结束之前,他们就从三楼搬到了一楼。因为高三的高考完回家了,高二的搬到了高三的楼上,原来高二的一楼和二楼就空了出来,高一年级就全都搬到了新教室。 新教室换了全新的桌椅板凳,蓝色的桌子和凳子,宋向文永远也不用担心裤子会被凳子后面的螺丝扯开了。 合格考的时候,因为宋向文是坐大巴车去一中考的,来回坐车加考试,一天下来把他累得不轻。回到学校,还没吃晚饭,是二十分钟的自习时间,宋向文懒得把自己的书从包里拿出来了,问后桌借了一本她的生物课本,趴在书上就睡了。 醒过来的时候,是赵赫把他叫起来的,赵赫过来叫他去食堂吃饭,宋向文起来才发现给人家小女生把书弄了一堆口水。赵赫哈哈大笑说要告诉女生真相,宋向文求爷爷告奶奶似的求着赵赫让他不开张口。俩人吃完了饭,宋向文花了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零花钱去学校的书店又给她买了一本新的。 男生们曾聚在一起讨论着各自的选科,班里面好几个男生都选了物化地,而且根据年级统计的情况,物化地是正好两个班级的配置,宋向文很大概率上能跟这几个男生中的好几个分到一个班。想着有老熟人,他就不那么害怕分班了。 不是毕业,所以没有告别,一切都很平常,班级群还是时不时的活跃着,好像从来没有分班一样。 暑假里,宋向文找了个好去处。薛林的同学喊着他去参加市里面组织的足球赛,俱乐部组织的业余足球赛,今年是第三年举办了,每年十几支队伍报名,踢五人制,就在暑假里。 宋向文问刘立洋和宋向文去不去,比赛场地在市里,坐公交车得一个半小时。即使如此,也并没有消磨他们的兴趣。三个人报名了薛林同学组建的队伍,并且约好了时间在市里找个体育场去练一练。 宋向文高一的时候买了一双足球鞋,宋婷给他买的,红色足球鞋,宋向文上体育课就拎着他的鞋子去,解散了换上鞋去踢一会儿。 现在这双鞋子已经有些不合适了,不仅仅是鞋子被穿得有些烂,而且也已经不符合宋向文的审美了,他喜欢上了高帮得足球鞋,比低帮的帅不少。 在不费吹灰之力地请求之下,宋婷花费二百多元,给宋向文买了一双崭新的橙色的高帮足球鞋。并且为了统一着装,整个队伍还买了统一的队服,队服后面印上了各自的姓名拼音。队名就叫,罡风竞技,宋向文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不认识第一个字叫什么。也不知道罡风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个名字起得威武霸气,听上去就不好惹的。 暑假,天气还是很暴躁的,约好出去训练的那一天,大太阳高高挂。宋向文拿着宋召华的手机,约着刘立洋一起坐公交车去,他不太知道路,而且路上有个伴不会无聊。 听刘立洋说,他这半年这一年混的相当不错,不仅仅是在班级和学校里积累起来了广泛的人脉,而且在足球领域更是颇有成就。 “我跟你说吧,俺们学校,今年俺们这一届,来了一个青训下来的,无敌,高二高三都踢不过他。就在我们班,他就叫我踢球,一开始我什么都不会,跟着他拼了命练,现在,过个人跟玩儿一样了。”喋喋不休是刘立洋的性格,一路上基本都是他在说着他高中时候的光辉经历。 宋向文有时候感到震惊,为什么同样是高中,他的高中生活就这么单调乏味,刘立洋的高中生活就有滋有味。上了高中,先是谈了个校花女朋友,虽然分了,但是很快又谈了一个校花女朋友。听他说他的女朋友可好了,“给我买袜子穿,给我洗衣服,给我买饭吃!” 听着他这么说,宋向文还真有那么一丝丝嫉妒,看看人家混的,再看看自己,没得比。 几个高中生没有钱去租专业的场地,只能在市里面的老体育局的废旧草坪上踢。跑两步草根就能把人绊倒,这一块那一块的,已经很久没人来管过了。 宋向文在十几个人的注视之下起脚远射,虽然高出了门框,但是那高高飞起来的足球还是让他感觉骄傲。 几个人组织了一场队内训练赛,宋向文、刘立洋和薛林三个人在一起。宋向文还进了一个球,球场上刘立洋踢得确实不错,也挺能跑动的,虽然没进球,但是看上去就是挺专业的,指挥起来也是有板有眼。 队里最厉害的男生,是初中的时候市队的男生,人高马大跑得快,控球厉害,在整个队伍是扛把子。跟他自然是没法比的,这个队伍还得指望着他能带领他们拿个好名次。 一番训练下来,位置确定了,宋向文和技术最厉害的男生两个人中场,宋向文作为那个男生的替补。刘立洋、薛林和几个男生踢前锋,后卫交给了几个壮实一些的男生,门将是个小胖墩,听说初中的时候是校队的门将。 比赛前一天,十几个人的群聊里,各个精神振奋。组织方已经把比赛的日程表全都安排了出来,循环赛,看积分评定名次。 罡风竞技第一场碰上的,是一个名叫大宝剑的球队。球队的队长,也是这支队伍的组织者,在群里激情道:“什么大宝剑!明天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了!” 第二天,宋向文起得很早,刘二姐给他洗好了几个梨,“天太热了,你热的时候吃一个,水多,分给你同学也行。”宋向文把球袜、球鞋塞进包里,穿上了球衣,背着包拿着手机兜里面揣着二十块钱的饭钱,就去了车站。 同样,宋向文和刘立洋一起去,两个人到的时候,在车站碰到了踢完比赛要回家的几个男生。刘立洋认识,是他们二中球队的同学,“咋样?赢了输了?”刘立洋挎着小包迎上去,满头大汗的男生脸上还是笑哈哈的,“赢了,八比零,进了八个!” 到了比赛场地的时候,场地上已经人满为患。十几支队伍,今天是第一天,基本上都来了,两个五人制足球场大小的地方,已经满满当当了。 有来参加比赛的,有陪着男朋友来比赛的,有单纯来看热闹的,也有女生来给好朋友加油鼓劲的。 两块场地同时比赛,宋向文到的时候,场地上还在踢得不可开交。宋向文队伍的比赛时间是上午十点半,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去看看其他队伍的水平,做出相应的策略。 宋向文很兴奋,这是他第一次穿上足球衣,在比赛场地上正式参加比赛。他虽然喜欢足球,但从来没有参加过校队,心里面总在幻想自己在球场上赢得满堂喝彩,但总是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他可得把握住。 天气太热,上半场之后,最厉害的那个男生已经累得不行了,更确切地来说,是热的不行了,满头大汗,他可不受这个罪了。 “宋向文,下半场你上。”男生把冰袖脱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上半场局势很不好,刚刚开始三分钟,就被大宝剑的一个高大男生后脚跟进了一个球。 宋向文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比赛不仅仅针对在校的学生,社会上的人员也可以参加。这个叫大宝剑的队伍,大部分都是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要是比身体对抗,他们看着罡风竞技的几个学生就像看小鸡崽子似的。 一个上半场,被踢了四比零。 中场休息,队长把他们叫在了一起,“下半场,大家跑动起来,别怕热,跑起来,实在不行就换人,累了就换人,别不动。” 拼了老命,下半场守住了,整场比赛,四比零,算是惨败吧。比完了,休息好了,也到了中午了。 宋向文和刘立洋跟着几个男生在附近吃了一顿麻辣烫,第二天要踢的队伍,叫拖拉机,听说今天也是惨败,说不定他们能跟这支叫拖拉机的队伍碰一碰。 本来十六天的比赛,宋向文只去了六天,别说六天,就是三天刘二姐都不希望他去。他才去了两天,刘二姐就看出来了,“我亲娘你怎么黑成这个样了?” 宋向文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啊,我没看出来啊,还行吧。” “不准去了,一个暑假成了什么了,在家吹着空调学习,天天出去热死了,出去受罪干什么?” 宋向文就被限制在了家里。其实比赛热情,基本上已经没了,第二天,他们确实赢了拖拉机,这也是他们所有的比赛赢的唯一一场,往后的比赛,被四比零都是少的,最多一次,被一支队伍踢了九比零,这支队伍的信息,已经被彻底打散了。 那个最厉害的男生,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还是嫌弃这帮子家伙的技术太菜了,去了两天干脆也不去了。刘立洋怕热,去了一天就不去了。到了后面,球队干脆在比赛之前宣布弃权,直接判负。 半个月的比赛,要说是收获了什么,那也就是比赛最后一天发下来的参与奖奖状了。当然,也收获了对自己的认知,宋向文的水平,玩一玩鱼塘局还行,稍微上点强度,就不占便宜了。 对比赛的激情没了,对足球的激情,还是依旧的。这次暑假里的比赛,只是一丝丝小插曲,不会影响他继续在足球方面发光发亮的。 很早之前就听到消息了,八班的班主任臧老师,要担任物化地的班主任,两个班,就看哪个班运气差,碰上了他。 物化地两个班,四班和五班,具体的分班还没下来,所有学生都很好奇,也都在打听。 学校的表白墙,各个组合已经建起来了自己的群聊。 薛林来找宋向文聊天:“我感觉,咱们这个组合,还没有组织。” 宋向文问他:“你要建个群?” “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拉人。” “你建吧,我给你发到表白墙就行了。” 于是,薛林建立了一个叫物化地联合王国的群聊,这么中二的名字是怎么被他想出来的,就得问他自己了,宋向文这么抽象的人都想不通。 群里面总有潜水的,也总有活跃的。每天都在群里问出没出分班表,要么就是在群里讨论这个组合有哪些大佬,或者聊一下高一的老师。 聊得最多的,还是老臧,高一被他教过的四班七班八班的学生,在群里是最有发言权的。有人说他玻璃心公主心,有人说他不公平一碗水端不平,有人说他太严厉了一点都不给学生空间,也有人说他其实人很好被他教过就知道了。 宋向文总是在看,他只关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去了老臧班里。就像坐过山车,最害怕的不是大声喊出来的那些人,而是闭着眼睛闭着嘴巴吓得不敢说话的那些人,宋向文对他已经有阴影了,他没整治过宋向文,但是宋向文却不想在他的班级里。 很不幸,他还是分到了老臧带的四班。 看到群里有个女生说:“好像下来了。” 宋向文赶紧加上了女生的好友,“你好同学,你有名单吗?” 女生回道:“没有,我只是知道几个人,我在老臧家上课,他给我看的。” “那你知道有没有一个叫宋向文的人在里面吗?” 过了一会儿,女生才回复:“有,我刚才问他要过来看了一遍,在里面,是你?” “啊,是我。” 女生发来一个可爱的表情,“以后就是一个班的同学了,你好你好,我是孙雯。” “你好,宋向文,你在老臧家,上课?” 宋向文大约知道是什么情况。很多老师都会在家里开设辅导班给学生补课,当然不是免费的,政策也不允许。可没人举报,自然也就没人去查,这种情况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是的,我高一就是七班的,就跟着他上课。” “哦哦,可以,那开学见吧。” “开学见。” 第234章 杂七杂八 刘立坤和刘立杰都工作了,宋向文成了整个大家庭里唯一一个还在上学的孩子。 刘立坤去了当地的空调厂,干空调组装。活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得出力气比较累人。刘立坤学习成绩不好,但生的一副壮实的身体,而且人老实也踏实,不抱怨这个活多累多苦,还真在厂里干下来了。一个月几千块,虽然不多,好在没什么大心事。 刘立杰毕业之后比较迷茫,他学的是动漫制作,这个专业,在青市,想要就业可太难了。毕业在家玩了俩月,刘明托关系四处打听,给他物色一个不累的活,先干着,总不能在家里玩。于是,刘立杰就先进了一个厂,干一些总计报表的工作,挣得也不多,总好过在家里无所事事。 这几年,宋向文觉得身边的变化越来越大,好像什么都变得失去了小时候的趣味。 小时候去姥姥家,两个哥哥带着他围着村子跑,去刘庄村子里的死水洼抓鱼,去捅马蜂窝,去岭上找松树上的松子吃,去偷人家家里种的水果。 宋向文每次在这种时候都很兴奋,他自己在宋庄,从来不会去玩这些东西。宋庄,也没有这样的好去处提供给他们玩,河边还在修桥,上游的水坝把水给拦住了,他们抓鱼都没有地方去了。每天找到一块,几个人拿着手机或者是盯着电脑,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现在去姥姥家,两个哥哥都不爱玩了,开始跟大人们聊着家长里短,聊着工作单位,聊什么时候找个对象,就是没人管宋向文。 姥姥说:“咱家里就文文还上学了,得好好上学,你不用着急!”宋向文嘿嘿一笑,坐在姥姥家的炕上继续听他们说话。这一切,都不如小的时候有意思,甚至姥姥家小屋子里的味道,也在他长大的过程中变了。 小时候姥姥家,夏天晚上,屋子里面喷上了驱蚊药,关上门,拿着小马扎就去街上风凉。满大街的大人孩子,一直说话说到九点多,各自回家睡觉。 姥姥家的吊扇总是发出吱吱吱的声音,那个挂在墙上的摆钟,每到准点的时候都当当地响。宋向文从来记不得几点打几下,姥姥跟他说了好些遍,但他从来没记住过。 这可能就是,长大?长大太无聊了,但是还是得快长,因为他早就不想念高中了,太累了,听说大学可轻松了,什么时候能上大学,那就好了。 薛林建群的时候,把宋向文设置成了管理员。分班的表格正式下来的时候,就有人在群里说能不能建一个各个班级的群。薛林把这件事情包揽下来,在群里让宋向文建四班的他建五班的。 宋向文不喜欢在群里说话,建群之后把群号发出去就啥都不管了。高一班里面那么多选这个组合的,偏偏全都分到了五班,只有刘留和宋向文一起被分到了四班,宋向文又得跟很多不认识的人认识一下了。 报到时间在放假之前就说了,时间很赶早,早上八点就要全员进教室。宋向文只能坐第一班车,才能稍微撵上。 宿舍被重新分配了,而且搬到了大的宿舍楼里面,高二高三的男生共用一栋大的宿舍楼。宋向文被分在了五楼的宿舍,很崩溃,爬上爬下,五楼,想想就感到无力。 早上,宋向文一个人拎着他的行李箱上了公交车,除了行李箱里面的生活用品和一床夏凉被,宋向文把床垫子卷起来系好绑在了行李箱的金属杆上,他已经把行李箱的空间压缩到了极限,才能拿得下所有的行李。 第一班的车,拥挤程度还是惊人的,宋庄在线路的始发站不远,但他上车的时候,车上还是满满当当,都是早上报到的学生。有初中的,也有他们实验高中的,还有早上去城里市场卖自己种的瓜果梨桃以及各类蔬菜的农人。 行李箱、菜筐占满了车厢,宋向文左手扶着行李箱,右手拽着车上的杆子,摇摇晃晃到了市里。 等到他收拾完,已经是七点五十了,宿舍里还有一个男生跟他一块在收拾。男生自来熟,问宋向文家是哪里的,他家比宋向文他家还要远,六点家里就开车送他来,现在才收拾完。 有人作伴,宋向文倒不是那么慌了,老臧肯定会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的,还有五分钟时间,宋向文虽然觉得很着急,但还是在门口依靠着门框等着那个叫梁迪的男生。梁迪倒是不着急:“没事儿,咱们离家远,老臧再狠也不能把咱们撵出去,放心吧。” 慢悠悠背上书包,一个不慌不忙,一个小步慢跑,校园里还有零星几个学生,八点已经过了,他们到了教学楼。 两节课的班会,老臧把他的臭脾气全都详细的给学生们说了,他是什么样的老师,班级要用什么样的方式管理以及违反了纪律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他冷着脸滔滔不绝说了两节课。 大概是觉得太严苛了,最后竟然神情缓和下来,“当然了,我也不是那种跟魔鬼一样的老师。就跟高一似的,我给八班的学生开班会,我说你们谁敢迟到早退,就给我走着瞧。好嘛,晚饭的吃饭铃都打了,整个班级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去吃饭,整个班级就这么坐着。没必要啊同学们,臧老师讲道理,严厉归严厉好吗?” 宋向文和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坐了同桌,老臧说高二是整个高中生涯最关键的一年,因为起到了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所以,当天,任课老师就开始上课了。 跟班里面的人还不熟,宋向文课间也并没有多么活跃。现在搬到了一楼,出了教室就是一楼大厅,下了课,热了,他就喜欢去教学楼门前站着吹吹风。 刘留更跟新同学不熟,在班里,她只认识宋向文一个人,两个人就每天结伴在教学楼门口,靠着墙壁吹着风说着话。 “你同桌咋样啊?”刘留问宋向文,宋向文的同桌,牙不怎么整齐,说话有时候结巴,挺高的,也挺自来熟的,总是主动跟宋向文开玩笑。 “还行啊,我觉得人不错,我跟他还算聊得来吧。你呢,你同桌谁?” 刘留白了宋向文一眼:“我真服了,你从来没在教室里见过我吗?你怎么开学的时候来的这么晚,我一早就来了,我寻思找找你跟你坐一块,你到好,我寻思你退学了,八点多才来。” “诶我,你知道我家多远吗,我八点能来都是个奇迹了,我自己,拎着比你还沉的箱子,爬上了五楼,五楼你知道吗,我真快累死了。” 每次宋向文很浮夸的说话的时候,刘留都哈哈笑,她好像很喜欢笑,笑点很低,有时候会问一些听上去就很蠢的问题,问完了,当宋向文瞪着大眼睛不可以思议的看着她的时候,她就开始在那哈哈笑,也不知道笑些什么。 “你文艺部还指挥吗?”刘留看着教学楼前面的国旗杆问宋向文。 “应该吧,高二才是主力,高一的时候我才上了两次而已,也不知道老臧能不能让我继续在文艺部里待着。”宋向文托腮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他当时写的申请。在申请里,宋向文说:高一没有参加学校的十佳歌手大赛,是观望,高二,一定要参加。 “你知道咱们学校的十佳歌手还有文艺汇演吗?一年一次,你不知道,你那时候还没来了。” “怎么,你想去吗?” “看看吧,能去就去呗,万一呢,还真是挺紧张。” 刘留一拍宋向文:“我就说有个什么事儿没跟你说,我旁边好像是咱们学校足球队的,你不是踢球吗,暑假不是还去比赛了?你不问问他?” “啊对!”暑假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宋向文,他想进足球队呢!“谁啊,我问问他。” 开学了两个礼拜,宋向文才刚把人认过来,他认识了足球队今年的队长,队长也答应他带着他去参加足球队的训练。认识了班级的第一名,第一名就坐在宋向文左手边,宋向文时不时就问他题,近水楼台。 跟宿舍里的几个男生也混的不错,在宿舍里,还有他算是认识的男生。高一的时候,那个男生来宋向文班里找人,宋向文刚好上完厕所回来,男生喊他:“帅哥,能不能叫一下你们班数学课代表?” 宋向文打哈哈:“什么?再叫一遍,哈哈哈。” 男生叫吕一,也属于比较沉默的那一类,长得白白净净的很好看,学习成绩也不错的,班级前十名。 来了两个礼拜,他才知道孙雯是谁,总是听到老臧说:“孙雯,xxxxx。”老臧说孙雯是他们班的班长,宋向文也没注意过,要不是因为艺术节报名,宋向文还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 艺术节报名得跟班长说,宋向文在问同桌:“咱们班,孙雯是哪个?” 同桌笑他:“你来了两个礼拜了,咱们班班长是谁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谁?” 同桌没给他指,而是朝着教室最前排喊道:“孙雯!孙雯!” 最前排的一个女生转过头来看着同桌,“你来,他找你。” 宋向文这才看到她什么样子,皮肤可白可干净了,微微胖,模样还行,好像还有点印象。宋向文小声问同桌:“咱们班,是不是她总是上课打嗝?” 同桌又哈哈笑了,“对,就是她,高一就打嗝,特别响。” 基本上每节课,教室里总会突然爆发出一声打嗝的声音,巨大,刚开始大家还哈哈笑,后来习惯了,都不笑了,除非是打的嗝很有特色。 孙雯过来翻动着同桌的书:“怎么了?” 宋向文看着她问道:“我想报名艺术节,是跟你说吧?” 孙雯头微微低下一点,嘴巴闭紧,下一秒,一个嗝就打了出来,像是青蛙叫一样,“哇”的一声。 “不是哥,别打嗝,是吗班长?” 孙雯一脸正经问他:“你是谁?” “宋向文,暑假的时候跟你聊过天。” “啊我知道,你要表演什么?”孙雯低头看着宋向文。把宋向文看害羞了。 “我,唱歌吧。” “好,我知道了。” 参加选拔的时候,宋向文和别人报重了,和他竞争的那个人,宋向文认识。上音乐课的时候音乐老师说她有两个得意门生,是在上课的时候发现的,她要让他们上台表演。 跟内定的选手竞争,宋向文落选了,这倒是正常,他也并没有感到多么难过。 文艺汇演不成,还能参加足球队呢,反正每年的市长杯就在十月底,刚开学足球队就要开始训练,队长早就跟宋向文约好了,训练的时候叫着他。 足球队里高二的有七八个人,是球队的主力。宋向文的足球水平并不高,参加足球队也就是纯粹为了体验,当然,也有耍帅的成分。 每个礼拜的一三五的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足球队的训练时间,宋向文和队长两个人拿着各自的球鞋,在课间就往操场走。 足球队的教练是个胖胖的体育老师,他很看重班里面的这个男生。男生的水平也确实高,是体育老师的儿子,听说刚学会走的时候大人就给他球让他玩,还参加过正式球队的青训。 跟男生的关系不错,宋向文干脆拉着薛林也加入到了足球队,薛林兴趣也很大,男生不反对:“来吧,来玩就行了,踢比赛的事情再说呗。” 自从加入到了足球队,宋向文就不用跑操了,课间操的时候,足球队一起训练,带球、传球、战术,宋向文和薛林俩人玩得不亦乐乎。 教室里,宋向文也跟班里面的同学熟悉了起来。刘留不必说,俩人每天都会聊天。意料之外的是跟孙雯还能有认识的契机。 班级排座位,孙雯到了宋向文斜前方。这么多天,宋向文已经放开了不少,课间也喜欢跟旁边的人聊天。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就跟孙雯熟悉了。 大概是因为都喜欢c罗,或者是俩人聊天的节奏比较相投,反正是认识了,也熟了不少,熟了,后面的故事就多了。 第235章 第一场 班主任臧老师有一套属于自己独有的管理体系,他自己说他跟别人都不一样,跟别的班主任都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除了严厉外,排座位也是有一手的。 新班级的日常工作都稳定下来之后,臧老师开始研究起来教室里面的座位情况。他不爱当领导,这完全属于他自己对外的说辞,谁不想往上升?但是,起码在面子上,总不好这么对着学生们承认。 “不从来没有想过当个什么主任又是组长之类的,我对那东西不感兴趣,只要把我的教学工作做好了,我就足够了。”在排座位的时候,倒是公正,带着个人感情是难以避免的,一个班级五十多个学生,总有看着顺眼的和无感的,尤其是调皮捣蛋的几个,人之常情。 但他还是按照成绩和高矮个比较公正的排了座次,两边靠墙的各一排,成绩中游的学生大多在那里,最中间一排,成绩靠前的在这里,剩下的被安排在了三个单排的中间,从前往后按照高矮个子。 宋向文的成绩,无缘中间的一排,坐在了中间的右边,同桌是个不修边幅的男生,薛林跟他说:“他高一是我们班的,我们都叫他大嘟嘟,嘟嘟是都督的谐音。” 这个男生总是喜欢短袖里面穿一件长袖,看上去层次感很足,也颇有喜感。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的头发,半天不洗的话,就跟抹了一层食用油一般光鲜,紧紧的贴在头皮上,一缕一缕给人一种略显邋遢的感觉。 他经常问宋向文:“诶,你看我这个头现在看上去怎么样?”宋向文看一眼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应该洗头了?” “我真服了!我早上才洗的,又油了,靠了我真是。”他自己都嫌弃自己的头发,甚至乱了都不愿意摆弄一下。 “你用的什么洗发水,怎么不用那种去油的?” “别说去油的了,我都用碱洗的,用洗衣粉,用硫磺,什么都用,不好使,真服气了。” 宋向文想起来语文老师上课说到的一个成语,“嘟嘟,你的头发,娇艳欲滴啊!” “滚啊,再气我,我直接抹你嘴里。” 十佳歌手,宋向文选择不参加,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足球市长杯马上要开赛了,在这座小县城,每年也就这么一次正式的足球比赛。获胜的队伍,能去青市参加青市的比赛,水平更高。 班里面的足球队长,球队的人叫他星达,是个外号,并不是真名字。刚进入足球队,就是星达带着宋向文去的,老师也并没有问宋向文什么问题。整座城的学校都在强调学习,足球并不正规,也并没有人对待地多么严谨,都是一群孩子的课余活动。 球队里,宋向文的水平是靠后的,大部分都是高二的,少量高三高一的,都是拔尖的。在队伍里,首发是绝对排不上的,宋向文也无所谓,能有个机会出来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挺好。 每个周两天的正式训练时间,老师偶尔会来教授一些战术什么的,宋向文这时候都是跟薛林站在一边闲聊的,老师只跟星达那几个主力队员聊,剩下的人就跟npc一般,站在哪里无所谓,动不动也无所谓。 球队二十多个人,报名人数只有十六个,是星达报的名,在把主力队员添加之后,星达就把宋向文和几个关系不错但是技术不好的同学也添加上了。宋向文心里面暗自窃喜,老天爷这是在帮着自己呢,老师说了,没报上名的,可以跟着去,但是需要班主任同意才行。 老臧的性格,如果不给宋向文报上名,他是百分之百不会让宋向文去的。参加了球队训练,还颇能满足宋向文的虚荣心,班里面的男生不少踢球,看到在操场训练,宋向文心里面就得瑟起来,“他们肯定认为我是个足球高手!” 报上名,尘埃落定,他的虚荣心肯定能更大的满足,到时候别的学生上课,他们外出比赛,多么神气。 学校给足球队一千六百块经费,每年都是这个价钱,主要是给队员们买点能量饮料或者来回去比赛地点的打车钱。 “一千六教练能扣下去一半,他才吝啬呢,去年就是,我们都是自费去比赛。队服都是仓库里好几年之前的。”宋向文在心里面下了一个重誓,绝对不能掏钱,破教练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把钱装进自己的口袋? 队员们都觉得队服不能没有,队里面一个男生,听他说他的舅舅是干批发的,大概是批发矿泉水吧。因为他舅舅赞助的衣服,后面印着矿泉水的广告。 男生作为金主,基本上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什么款式、多大尺码、什么价位,都是他说了算,当然了,还是要充分的跟星达这样的主力和在球队里有影响力的人聊一聊。 最终定下来的,衣服是粉色的,尺码统计上去,但是号码没统计,得随机了。 宋向文分得了一套偏大的,料子着实一般,松松垮垮,宋向文可不是没有见识,在暑假里比赛的时候,他可是摸过正经球衣的,绝对不是这样的材质。 有总比没有强,宋向文乐呵呵的拿着,他知道他是没有上场机会的,白赚了一件衣服。 比赛当天早上七点,按照头天的约定,宋向文和星达在早自习的时候收拾东西出门。班里面的男生是比较关注的,还跟他俩打哈哈“拿个冠军啊!” 宋向文低着头背着包嘿嘿笑,包里面放着他的球鞋,为了比赛特意刷的,香着呢,他想的是,穿上衣服,拍两张好看的照片,然后就当个看客。薛林也是如此,俩人已经商量好了互相拍照留念的。 教练并不跟他们一起去,打电话给星达说:“你们自己打车来吧,后面给你们报销,别忘了要发票!” 要发票,那大概是能报销的,发票这种正式出现在报销流程中的材料,还从未在宋向文的生活中使用过。 车是星达和几个带着手机的男生打的网约车,五辆车,十八个人,去一所新盖起来的小学去比赛。 宋向文兜里还揣着一块巧克力,那不是他的,是他要转交给韩强的。送韩强巧克力的是宋向文高一的一个女同学,她很喜欢足球,人比较内向,总是独来独往的。大概是看着高一的时候宋向文和韩强经常一起踢球,才来找宋向文让他代劳。 一天下午,宋向文他们在操场训练,女生把他叫过去,递给他两块巧克力,“你帮我给韩强吧,这块给你吃。”宋向文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啊?你们?” 他们是对于男女感情很敏感的,毕竟是学校老师家长都不允许的时候,而且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也是正常的。 女生一脸不好意思,不敢看宋向文,用手撩着头发低着头看塑胶跑道,宋向文“害”一声,“不用给我,你拿着这个吧,这个我帮你给他就行了,要不要跟他说谁给的?” 女生连忙摆手,不知所措,又像是愿望得到满足后的欢心,“你吃吧我请你吃,真的,你给我我就不好意思了,说不说都行,他问就说,没事。” 说罢,女生就转身快步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摆手:“谢谢啊!” 宋向文看着两个单价六块钱的巧克力,都说谈恋爱花钱,真是不假,六块钱,能买多少辣条吃。几个足球队的男生打哈哈问宋向文那是谁,宋向文瞥了一眼韩强:“不是给我的,我也是转交一下罢了。” 等他们到了比赛场地,二中和一中的学生已经在那里了,比赛分为两个场地,上下午各一场比赛。 在二中的队伍里,宋向文和薛林看到了刘立洋,他一直说他们学校的足球多么厉害,宋向文和薛林都是不太相信的。 “你们学校那个特别厉害的来了吗?一会儿上不上?”宋向文和薛林离开队伍去了二中休息的地方,搂住了刘立洋。 刘立洋回头看到是他们俩,嘿嘿一笑旋即变了脸色,不是针对他们俩,而是针对这个比赛:“他的学籍不在这里,不让他报名,上不了了,今年我们够呛了。” “去年不是能上吗?”刘立洋之前讲过,高一的时候他的那个同学带着二中像是战神一样。 “去年是偷偷的,没人知道,今年都有人开始举报了,你们学校也肯定有举报的,不让上了。”刘立洋把怒火转到了实验中学身上,他确实是不知道谁举报的,但是宣泄情绪确是必要的。 “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这个事儿?我是来看水的,根本不上场。” 二中的几个男生哈哈一句,对于两个在比赛中是对手的学校,一句:“我屁的不是。”比什么都能拉近好感,对手菜一点,胜算就大一点,那种希望对手足够强才能够磨练自己的心态,他们现在是没有的,等到训练的时候再有也不迟,比赛的时候,最好全天下就自己最厉害。 宋向文和薛林换上了球鞋,必要的热身得一起做,跟着星达围着操场跑两圈,拉伸一下,讲一讲战术,基本上就可以开始比赛了。 宋向文除了自己拍照,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帮星达录视频,发给他女朋友看。星达平时都带着手机来学校,就是为了跟他异校的女朋友聊天,俩人的聊天记录宋向文是看过的,可甜了,叫声老公老婆之类的,稀松平常。 宋向文借了星达的手机给自己和薛林拍照,帮他录个视频,倒是应该的。第一场比赛就是跟二中,宋向文和薛林俩人站在场边看,这种时候,真的不上场都热血沸腾。 二中观众席,场边没上场的刘立洋开始发挥作用,“他不会!”“他不会踢球!”“对就是这样!断他!好菜啊!” 声波嘲讽实验中学的队伍,这种场景,宋向文在电视上见过,当主场球队拿球的时候,观众席都是助威声,当客场队伍拿球,观众席就是嘘声。 跟大赛不同,这次的观众席,烘托气氛的就刘立洋一个,只有他在喊。 “他又彪了,在那叫什么呢。”宋向文录视频忍不住吐槽刘立洋一句。薛林哼哼一声,没说话,“声波攻击,一会儿他们输了就老实了。” 上半场,双方战成一比一平,下半场,教练调整策略,要一个男生多往边路走,队友多直塞传球,都不是专业的,直塞很容易传过去,只要边路的男生速度起来了,拉到对面的底部,横传或者回传给星达或者其他的锋线球员,找到空挡直接打门。 二中玩的是防守为主的战术,因为最厉害的人上不了,整个队伍上半场大半时间在摆大巴,一粒进球是实验中学全线压上被找到机会快速防守反击进的。下半场教练让他们尽量往中场站,不要前冲,场地不大,不是标准场,不要被找到机会。 二中的下半场,开始故意把球往界外踢,踢出去老远,就是为了拖时间。跟大赛不一样,这个比赛可就这一个球,踢出去只能跑过去捡。 谁都知道,二中是为了拖到点球,点球他们就能站在同一水平线上了。 教练经验丰富,马上安排场边的队员分散在场地四周,只要是对实验中学有利的出界球,马上捡回来,不利的不管,给队员充足的时间回防站位。 五个男生站在场地周围,二中也有人站在场地周围,不仅是场上在较劲。 结果是好的,三比一,赢了,场上的几个男生手拉手跑到二中前面一起鞠躬:“谢谢观众!”又跑回来向着教练鞠躬:“谢谢教练!” 教练可不太高兴,因为该踢出来的水平没出来,那个被他委以重任的男生表现平平,教练很生气,让他走。“不用你踢了,明天不用来了!走!回去吧!” 男生很委屈,但也不吭声,星达拉着教练走到一边,剩下的人围着男生劝他别放在心上。这都是惯有的剧情,按照剧情走向,俩人会重归于好,并且男生在以后的比赛会超常发挥,这世界是有模板的,这个模板是正向的。 教练从钱包里数出来四百块,“男生一人二十,自己去吃饭吧,吃完饭就回学校,去操场训练。”自己就走了。 第236章 暗地里 高三的学生带着高一高二的队员去了县城里当时最为繁华的商场。这个地方距离学校不远,学校门口的马路直着走几个红绿灯就能到。 宋向文第一次去是上初中的时候,姐姐带着他来的,他记得姐姐带他打了一辆三轮的电摩。宋向文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高大上的名字,城市广场,一个四层的商场,后面两栋极高的办公楼,办公楼的设计也是别出心裁特别惹眼。 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这里有肯德基,有奶茶店,有手机店,还有整整两层的饭馆,什么都有。也是在这里,宋婷带着他吃了人生中第一顿自助餐,宋向文吃的肚子滚圆已经无法塞进任何东西了。没办法,太好吃了,可乐随便喝这你受得了吗?好几十种菜品你受得了吗?宋向文是受不了的,他爱上了这个自助餐厅,后来自己跟同学也没少来。 一行人是走着过来的,比赛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一个人二十块钱的预算,他们是完全不敢上商场里面的三四楼去的,只能在外围的步行街看看。 转了一圈,一行人在米线店里坐下,十八块钱的米线,每个人一碗,还有几个人共同分的一瓶可乐,吃得很香,毕竟是免费的,而且还是出来比赛吃的,心里面那种躁动的感觉压制不住。 回学校之后,在器材室里的垫子上,十几个男生东倒西歪,带着手机的玩手机,没带手机的聊闲天,一直等到教练回来了,才开始出去训练。 教练着重针对了那个不让他满意的男生,对于宋向文和薛林等几个人,无所谓了,想干什么干什么吧。大手一挥:“你们去练接传球吧。”就不管他们了。 孙雯坐在宋向文的斜前方,两个人隔着一条过道。也是聊过几次之后,宋向文才感觉这个女生还是挺外向的,外向的又有些怪,好像是文静的外表下是一个躁动的心一般。在网上聊天跟面对面完全不一样,面对面说话的时候,孙雯不免有些拘谨,总是喜欢低着头抬着眼睛看人,有些翻白眼的样子,好在她长得并不丑,看上去也并不讨厌,加上挺会聊天的,就多了两分可爱了。 孙雯有鼻炎,也有胃胀气,这不是宋向文特意打听的,班里面的每个同学都听到过她擤鼻涕,也听见过她打的嗝。 公共场合打嗝,宋向文是绝对不好意思的,他也不会,但孙雯倒是无所谓,有时候跟同学对视,一个嗝就冷不丁出来了。 晚自习课间,宋向文坐在位置上,他刚回来的时候已经跟周围满眼好奇的男生讲述了今天的比赛,他是个看客,是个绝对合格的记录员。 那个委托他转交巧克力的女生专门来教室门口找他,问他韩强的表现怎么样,当他告诉她:“韩强进了两个球。”的时候,女生在原地蹦跳着转了一圈,这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宋向文绝对想不到一个文静的有些极端的女生会有这样的一面。 女生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两块巧克力,“你明天能帮我给他吗?” 宋向文只接过来一个,“我帮你给他,但是我真不要你的。” 今天白天宋向文下了车给韩强的时候,韩强一脸不屑的看着宋向文:“绝对是你跟人家小姑娘要的,你看你就不带着好人的模样。” 对于这样的人,宋向文是极度反感的,懒得跟他白扯,“你要你就要不要你就不要。”给他扔在地上就走了。 这话他没跟女生说,不能破坏人家心里面的美好不是。 孙雯用手啪一下拍在宋向文的桌子上,“怎么样你们?” 宋向文抬头看着有些微胖的孙雯站在他桌子旁边,正摆弄着他桌子上的书,“挺好啊,我没上就是,我在那里看,给我看爽了。” 孙雯打了个嗝:“明天上不上?明天进个球呗。” “我够呛,我水平不行,看看吧,要是能上我尽量争取呢。” 孙雯的眼神从未跟宋向文接触,看着桌子说了声:“加油。”就回到她自己的位置了。 跟宋向文关系好的刘留自然是来找宋向文聊天的,宋向文下了课也经常去找她说话。刘留分班后,总是跟一个高个子女生在一起,形影不离,刘留说她这几天跟班里面一个男生聊得挺好的。宋向文注意到了,那个男生也经常下课来找刘留,长得挺好看的,是隔壁宿舍的男生,还是国旗班的一员。 宋向文悄悄问刘留:“你要跟他处对象吗?”刘留白了宋向文一眼:“我们才刚刚认识,再说吧,现在肯定不谈。” 到全部的市长杯比赛结束,宋向文也没有上场,这倒不丢人,跟着出去玩了几天,也挺快乐的。就是亏在自费打车花了七十块钱,这是他从生活费里面慢慢省下来的,光听教练和星达说能报销,但是比赛过后却一点风声都没有。 星达说:“学校好像还给咱们开工资,就是补贴,应该是一个人一百块。”宋向文并不奢望于一百块,只要把他的车钱报销了就行。 后来星达又说,学校总共就给了一千五百块,不够分的。宋向文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车钱无法报销了。 星达又说:“我跟他们商量商量,争取每个人都能分到钱。”宋向文就跟听笑话一样了,星达还是比较喜欢想一出是一出的。 果真隔天,他就说:“钱不够,我一百,那几个主力一百,就没了。”宋向文也不去打听了,全当自己自费去比赛了。 比赛完了,心就该收回来了,班主任还单独把宋向文叫出去,苦口婆心的说:“如果是我的孩子,就算是国家队的水平,我也不会让他去踢球,太耽误学习了。但是你已经去了,那就去了,回来之后,得马上收心学习,你的成绩也是中间靠前的,努努力,考个不错的大学,不挺好?” 这段时间,刘留很少来找宋向文说话,总是跟那个男生待在一块。不只是宋向文看得出来,宿舍里的男生也看得出来。 在宿舍里聊天的内容听来,他们对那个男生的评价一般,听高一八班的一个男生说,那个男生高一的时候喜欢孙雯,但是孙雯没同意跟他谈恋爱,而是跟他说毕业了之后可以谈。吕一难得开口,评价孙雯说她喜欢养鱼。 宋向文还不知道养鱼是什么意思,吕一就给他解释:“你没发现,咱们班或者别的班,但凡长得好看点的男生,孙雯都跟他们认识。而且孙雯经常跟那些男生单独出去看电影出去玩。我就跟他出去过,她这几天不是跟你聊的挺好,我感觉也把你当成鱼了。” 宋向文害怕隔壁宿舍的那个男生听到,就坐到吕一旁边小声问他:“那隔壁那个,跟刘留这几天很近那个,也跟他出去了?” “废话,人家俩人都说要毕业了处对象呢,哪能不出去。”吕一身体后仰倒是不避人,就像这些话都是所有人知道的一样。 “除了咱们班还有别的男生?”宿舍里的男生被勾起了好奇心,伸着头问吕一,吕一看了看门口,“当然了,她男闺蜜可多了,一中有二中有,基本上哪个学校都有吧,她初中的时候特别喜欢一个男生,但是那个男生不喜欢她。” 吕一跟孙雯是一个初中的,这些传闻他听说的多,而且他长得也很好看,孙雯跟他关系也不错。吕一是个心机很重的人,放在这个年纪,这种不太成熟的心机多了几分幼稚,他喜欢分析每个人的性格,喜欢操控每个人的心理,从不跟人说,亦或是极少跟人说。 宋向文对那个男生的观感就不怎么样了,跟孙雯约好了毕业就谈恋爱,现在还跟刘留这么近,这是干什么。 没过几天,大休回家的时候,刘留就来找宋向文坦白了。 宋向文当时玩着宋召华的手机,刘留说:“那个,我跟你说点事儿,你别跟别人说行吗?” 宋向文答应道:“好,什么事儿,说吧。”他有预感,不是什么好事儿,刘留性格并不是特别内向,尤其是跟宋向文说话,从来不藏着也从来不加以修饰,就像想上厕所的时候看到宋向文就跟他说:“宋向文,我想拉屎。”把宋向文吓了一跳。 “我跟咱们班那个谁,我俩好了,你别跟别人说啊,我就跟你说了。”刘留没提名字,宋向文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得出来,肯定是那个跟孙雯有约定的男生了。 “我应该知道是谁,因为最近你们走得很近。”宋向文心里面很不高兴,当然,有人会觉得宋向文喜欢上了刘留所以别的男生跟他谈恋爱他争风吃醋不高兴,但是绝对不是如此,纯粹是看不上那个男的。 “你俩,哎,花瓶一样。”宋向文真的很想骂刘留,想了半天,也只能隐晦的说这么句话。刘留质问他:“你说,我怎么花瓶了!” 宋向文绞尽脑汁把场子圆回来:“我是说你们俩很明显,花瓶不就是很扎眼很光鲜吗,不是骂你,是我能看出来。”这才把话圆回来。 隔天,刘留发了一条空间,和那个男生在商场拍照,配文: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这时候,班里面已经有三对情侣了,严谨来说是四对,有一对特别低调,而且是初中就在谈的,只是高二分到了一个班而已。 剩下的三对,都是上了高二在自己班里面找到,刘留算一个,还有一对是宋向文的室友,另一对是两个学习不错的男女生。 平常在学校里,难得有时间能自己支配的时候,宋向文和同学在学校里走就经常看到刘留和她的男朋友在操场上,俩人身边还是跟着那个高个子女生,男生搂着刘留,三个人一边绕圈一边说话。基本都是晚上,因为白天被老师抓到是要请家长的。 自己宿舍里的那个男生就开放了,跟宋向文说他跟他对象上体育课的时候就去墙根下亲嘴,还要给宋向文展示一下,宋向文推开他嘻嘻哈哈的脸:“得了,不用,谢谢!” 吕一跟宋向文说:“好像快到了冬天,怎么跟到了春天一样,咱们班这几个一个比一个高调,也不怕让老师抓到,咱们班说不定就有班狗。” 吕一说的话是对的,没过几天,班主任就在班会上把三对情侣点名叫出去了,除了那一对特别低调的之外。 三对情侣私下里合计,都一致认为是有班狗告密,而且锁定了几个人。 刘留曾经就把宋向文叫过去跟他说:“你小心点,你前面坐着的那个女生应该就是班狗。” 宋向文倒是不担心,他觉得自己在班里面同学眼里总是人畜无害一般。那对很低调的情侣,双方互相传纸条的时候,都是委托宋向文帮忙传递,俩人都十分信任宋向文。女生跟宋向文说:“咱们班的男生我就信你了。” 在宿舍里呢,他和吕一都被认为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舍友说:“宋向文、吕一,咱们班有的事儿俺们都不想让你们知道,怕脏了你俩的耳朵,咱们班也就你俩老实孩子了。” 吕一私下里笑话他们:“他们是从哪里看出来咱俩是老实孩子的?”吕一很享受这种隐藏在人群之下的感觉,总是感觉全班人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到底多么有心机。 宋向文不乏迎合吕一,跟他笑笑班里面这几个男生的无知。吕一说:“咱们班,有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还有一群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觉得自己很懂的。” 臧老师说他们班是:“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暗流涌动。”查谈恋爱的那段时间,整个班里面都是人心惶惶的,今天能查谈恋爱,明天就能查拿手机,就能查传纸条,就能查小团体。 总是如此复杂,所有人好像都有自己的心思,五十多个人的心思交织在一起,就过于复杂,让人难以理解。在这些关系之中的学生,有人像全知什么都知道,有人乐此不疲为此奔走,有人只是看热闹,有人老实从不牵扯,终归是少数。 第237章 乱麻 被老师和家长介入之后的恋爱,在这里不能说干涉或者说妨碍,对于学生来说,青春年纪谈一场恋爱,是应该的是正常的是能表现出他们心底里面对于爱的初步理解的最好的方式。对于老师和家长来说,有的嗤之以鼻,有的心里面理解但又不得不制止,也有少部分默许这件事情。 班里面被老臧知道的三对情侣,明面上都已经分手了。私下里,三对人之间是怎么聊得,没人知道了。 再次听到消息的时候,刘留跟她的男朋友是表面上分手,其实还是谈着。舍友和他女朋友是真的分手了,而且俩人好像还闹掰了,舍友每天都在宿舍里唉声叹气跟他们抱怨班级抱怨班主任抱怨那个女生。剩下的一对,颇有喜感,女生说是因为男生的屁股蛋子有弹性才喜欢上他的,这个理由让老师哭笑不得。 舍友经常在午休的时候写小纸条,趴在床上等着检查的舍管下楼之后,刷刷的写字声就响起来了。他是个感性的男生,极度的感性,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去化解那些感性的结节,总是把自己搞得焦头烂额一地鸡毛,若是有人听他说话,他会宣泄自己的情绪,过后呢,继续在这种情绪当中无法自拔。 这是吕一对他的评价,因为吕一本来挺看得起他的,吕一说:“我觉得他是个聪明人,也能成事儿。” 所以在男生有天中午情绪化之后,陪着男生在厕所里聊天整整一个午休,给他提建议,帮他化解。过后呢,男生还是那样,吕一就觉得自己看错了人。晚上宋向文在自己柜子前拿东西的时候吕一凑上来悄悄地跟他说:“他不行。” 宋向文对这件事情不怎么感兴趣,在这件能够引起整个班级轰动的事情中,他是个看客,看得还挺有趣味。 有时候想想,自己是不是太不是个东西,怎么别人被老师抓到早恋被家长责骂被学校处分的时候,自己做不到跟他们共情,不能跟他们一同陷入悲伤。 后来倒是也想通了,在这样的事情上,只要不做到幸灾乐祸不做到落井下石,全然当作无事发生,就已经是极好的了。如果目睹之后,还能保证在自己的生活中不让这些事情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那就更是道德高尚。 普通人哪有不八卦的,大多数人都做不到不传播这些八卦。如果能把这些大新闻当成耳边风,听过看过就算,那应该是极好的了。 刘留虽然还在谈着,但是丝毫不敢在班级里有一丝丝的表现,班里面有班狗,让班狗看到一定会告诉老师的。所以刘留和男生在学校里刻意有了距离,平常下午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起的,现在呢,刘留在前面,男生在后面,进了小卖部才敢说话。 小卖部里面没有老师,也不会有人去查监控,年级主任说,那里已经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了。他的话里,那些污垢,大概有刘留他们这样的情侣。 整座学校,小卖部对学生来说就是一方净土,可以避开学校的规章制度和班主任的高压管理,能够在这里畅所欲言,尽情的发泄那些教室里永远不会发泄的情绪。 一天课间,宋向文跟平常一样,坐在凳子上跟前座聊天,刘留拿着一张语文卷子走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 宋向文第一眼看了那张卷子,第二眼看到刘留,“怎么了?” 刘留甩一甩手,你给我把卷子交给老师吧,语文老师,在办公室呢。 语文老师确实说让几个个别的同学改错单独交上去给她看,这里面就有刘留。 “怎么了你不认识路吗?你自己去不就行了?”宋向文懒得动,笑呵呵让刘留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刘留小声嘀咕:“我怕语文老师说我,你帮我给她,她肯定不能说你的。” 宋向文转头看了看教室后面,他在找刘留的男朋友,“你怎么不让他去给你送,他人呢?” 他是听说了的,刘留的男朋友觉得宋向文跟刘留关系好吃醋了,不乐意他俩在一块说话,宋向文在宿舍里跟舍友说:“我真服了,高一的时候我俩就关系挺好的,他吃什么醋,还说我喜欢人家刘留,他早就看出来了。” 说真的,他是有意避开跟刘留的交流的,那个第一印象就不怎么样的男生,如果看到他俩在一块说一句话,肯定又得跟别人说宋向文去勾搭人家女朋友。 刘留把卷子塞到宋向文手里,“你就帮我送吧,行不,你送过去就行了。” “他人呢?你怎么不让他送?” “他有事儿,你帮我吧。” 几个回合下来,宋向文就答应了,拿着她的卷子送到了语文老师办公室。 就是简单的一次帮忙,就惹了有一事情,男生知道了是宋向文送过去的,又不高兴了,宣扬宋向文抢他的女朋友。 宋向文还没听说这件事儿呢,还是吕一跟他悄悄说的,吕一拉着他到窗边问他:“你给人家刘留送卷子了?” “是啊,怎么了?” “她对象不乐意了。” “为什么?” “刘留找你不找他,他不乐意了呗。” 宋向文看了看那个男生的宿舍门,他现在应该在宿舍里,“他有什么不乐意的,刘留找我的时候我问了她两遍为什么不让她对象去,她说他有事儿,我就帮她送过去了,我去哪勾搭他对象?” “哎,我知道,这个男的脑子不好,说实话吧,刘留这个小姑娘我的第一印象还行,但是看上这样的,我就印象不怎么样了。” 宋向文没理吕一,直接去了男生的宿舍问他:“你觉得我喜欢她吗?”宋向文把男生叫到一边,他就算再讨厌这个男的,也得给刘留守住秘密,万一她俩谈恋爱的事情又被班里面的人知道了,那还得了。 男生有些不知所措,“啊?什么?” “行了,我不跟你多说啊。她来找我的时候,我问了两遍为什么不找你,她说你有事儿,我是自己去给老师送的,俺俩也没一块去。你谈你就谈,跟我有什么关系,疑神疑鬼干什么,我就说一次,我不抢你对象,自己谈着得了。” 刘留的事情没有影响到宋向文的心情,他记起来上小学的时候高年级的几个男生在小卖部里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大概就是这种心情,他属于问心无愧,爱怎么说,已经说破了,还能如何? 孙雯的鼻炎到了深秋犯得厉害,大概是天干了,鼻腔上火,坐在宋向文斜前方时不时就要抽出来两张纸擤鼻涕。 挺神奇的事情是,这么高频率,竟然鼻子没有被卫生纸磨破,还是跟脸蛋一个颜色,挺神奇的。 用光了自己的纸,孙雯会问宋向文要。吕一说宋向文长得还挺好看的,宋向文欣然接受,大概,这也是孙雯问他要的一个原因,周围一圈人,是不是看着自己比较顺眼? 宋向文干脆就把纸给放到了孙雯那里,他用的少,孙雯用的多。“你拿着吧,放在你那里,我用的话过去拿。” 孙雯是走读生,隔天就能带过来崭新的一包。要还给宋向文,宋向文摆摆手:“差不多得了奥,真别真别,一包卫生纸谈不上还。” 课间的时候,偶尔两个人就说说话,竟然就慢慢熟悉了。也不能算熟悉,宋向文不知道她家在哪,不知道她是哪个初中,不知道她高一是几班的,俩人聊天的内容,也都是自己班里面的事儿,比如上不上体育课了,食堂卖什么饭之类的。 孙雯的成绩是顶尖的,但是从来不是只知道学习的那类学生,反而更喜欢玩。下课基本上是不会学习的,睡觉、聊天、上厕所。周末回家宋向文不知道,但听吕一说,她不是那种书呆子,因为高一他们就很熟,经常放假能看到孙雯在空间里发的出去玩的照片,基本上每次都有。 “小文,你元旦节有时间吗?”课间的时候孙雯突然问宋向文,叫他小文,是因为宋向文叫她雯雯。宋向文经常如此,高一的时候就叫旁边的女生娇娇,就因为名字里面带着娇字。 “元旦,不一定,怎么了?” 孙雯抬眼睛思索了一下,念叨了一句“不一定。”说了句:“没事儿。” 元旦放假第一天,宋向文早上还在被窝里没起来,孙雯就给他发消息了,“今天有空出来玩吗?” 宋向文家到市里得坐公交车,一个小时起,他现在还没起床,如果收拾利索了,还指不定几点了。而且也没跟刘二姐提前说,刘二姐也没给他钱。 “今天有事儿啊雯雯,你玩,我去不了了。” “小文不来那还有什么意思!”孙雯是这么回的,她情商很高,很会聊天,这一点宋向文绝对承认。 “可恶,要是早知道雯雯今天出去玩,什么事儿我也推了!” “那下次小文一定要出来!” “必须出去!” 回学校才听吕一说,那天是孙雯的生日,她喊了好几个好朋友给她过生日,也喊了吕一,吕一没去,跟他说他要去姥姥家。 “但是最尴尬的是,刘留她对象,在城市广场看到我了,我问他干什么,她说孙雯叫他出去玩,他给孙雯买点东西。我忘记提醒他别跟孙雯说我在城市广场了,因为我给孙雯说我去我姥姥家了。” “你咋不去呢?” 吕一斜眼看着宋向文,“我不都跟你说了,她喜欢养鱼,我还去了干什么,没意思。” “都有几个人啊,刘留她对象自己去的?就他俩?” “肯定不止吧,我都说了,那个伙计不是什么好东西,刘留能看上他也是厉害。还出去给人家过生日了,也不知道刘留知道不知道,真惨。高一的时候他追孙雯追了一年,孙雯一直吊着他,说什么毕业之后什么的,骗鬼呢。”吕一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的态度十分坚决,孙雯绝对是养鱼专业户。 在学校里,刘留的状态并没有什么不一样,还是那种大大方方的,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只是在周三的时候跟宋向文悄悄说了一句:“我俩结束了。”就没跟宋向文说别的了。 孙雯回到学校,课间跟宋向文说:“你不来我都特别没意思了。” 这时候宋向文还没听吕一说那些事儿,“你没出去吗?” 孙雯没回答这个问题,“你不来不好玩。” “那真是罪过罪过,请雯雯原谅我奥。” 周末回家,刘留才跟宋向文说元旦时候的事儿,“他没跟我说他要去找孙雯,就说他一个初中就认识的好朋友过生日,他去送个生日礼物,我俩不是一个初中的我觉得我也不认识我就没问。然后我才知道他去给孙雯过生日,还给她买了礼物。” “当天下午我就知道了,我问他他还不承认,一直到晚上才承认,说什么孙雯是他很好的朋友,他不想因为跟我谈恋爱就失去这个朋友。不跟我说就是怕我多想,说我疑神疑鬼不相信他。我说你这样我怎么相信你,你都跟人家出去玩,我跟我小弟为了你我俩都在保持距离,你还说他喜欢我要抢你的对象。” “他就说我胡搅蛮缠,说我太不理智,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把我气的我直接就拉黑了,跟他说了句分手就直接拉黑了。” 还真是跟老臧说得一样,表面上是风平浪静,背地里已经不能用暗流涌动了,可以用波涛汹涌来描述。班里面的情况太复杂了,他怎么能知道这么多藏在表面之下的事情呢?按理说他不应该知道这么多啊。 两个关键节点,吕一、刘留,他俩知道的多,而且都喜欢跟他说,让这些本来不应该被他知道事情让他知道了。 那时候,对于这些事情头一次接触的宋向文分不出谁对谁错,他没办法站在上帝视角去统筹所有的信息,他得到的只是别人想让他知道的片面的东西。 所以他不觉得孙雯不对,也不觉得吕一不对,也不觉得刘留不对,就是单纯的看刘留的男朋友不顺眼。 第238章 琴弦 朝气蓬勃的学生,各人有各人对未来的小算盘,各人有各人喜欢的事情。 宋向文因为足球比赛结束不能去操场训练了。本来还是可以去参加训练的,是体育生们的训练,课间操在体育器材去上力量或者脱离开班级队伍自行围着操场跑步等等。 在足球比赛结束之后,宋向文并不知道足球队的下一步走向会是如何,星达说反正老师没说,别去跑课间操了没什么意思,不如去那里哪怕在那里聊天也是极好的。 宋向文想来也是,干脆还在课间的时候去原本训练的地方玩。足球队的人员基本都在,老师顾不过来他们,让他们自行找点事情做,几个人要么踢球要么假装拉伸,反正都是为了逃掉课间操。 过后不几天,老臧就因为班里面的纪律问题和种种积压已久的问题,加之校长批评了高二年级的几个班级,里面就有四班,在班会上就颁布了一系列的新政策。 “宋向文,你们足球队还训练吗?”说到了课间操的队伍问题,老臧突然问宋向文。不知所措站起来,“比完赛了已经,教练说。”宋向文刚要解释为什么这几天他们在跑操,老臧就打断了他,“好,明天开始,跟着班级跑操。” 宋向文就回到了已经两三个月没有参加的跑操队伍里面了,站在了体委给他安排的位置上,前面是个女生。宋向文都忘了该怎么跑了,围着操场跑了两圈,把前面女生的鞋子踩了七八次。解散之后女生带着好奇和幽怨的眼神看了宋向文一眼。 两个人四目相对,宋向文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同学,我今天刚来,还不会。”女生摆摆手说:“没事儿没事儿。”说着就蹲下身去掏出来卫生纸擦鞋子后面。 回教室之后刘留过来跟宋向文说:“我听说,你把蓉蓉的鞋子踩成战损一样了?” 过了些日子,临近元旦的时候,学校要组织元旦晚会。 这种晚会,是在学校的阶梯教室里面举行的,教室不大,只能容纳八个班左右的学生,整个学校也就只有八个班能去。高二高三不可能,只是从高一年级里面抽八个班过去。当然高二的还可以报名节目。 宋向文是文艺部的一员,自然也要有工作。他的工作,就是坐在后台给人家参加表演的同学放他们提前准备好的伴奏,简单无脑,还能免费看节目,而且不用上课,极好。 在元旦晚会上,宋向文注意到,自己班里面的一个女生,竟然抱着吉他在舞台上边弹边唱。那个女生,性格随和,却不像是寻常女生那般,短发,声音有些低并不像女生般细,穿衣风格更像是个男孩子。 后来她自己也说,她的姐姐是个女孩,她更像是个男孩,她也不觉得像个男孩不好,她很喜欢自己这样的风格。 会弹吉他、豁达、从容,有一种平淡且成熟的感觉,让人的观感很不错。让宋向文喜欢的,是她手里的吉他。 他见过,在表哥刘立杰家里,表哥说是他大学毕业的时候他的舍友送给他的,舍友说他要换一把,就把旧的给了他。放在表哥的卧室里,宋向文拨弄了两下,不会弹,声音却是极好听的。 他喜欢音乐,大概是从初中的时候才喜欢吧,小学也喜欢,但是没往这方面想,到了初中才提起来兴趣,趴在课桌上自己唱歌自己听。 如果自己也会弹吉他,那该多好。 心里这么想的,宋向文就忍不住想办法去解决这个让他心里面无法安静下来的问题。 驻村有个琴行,上初中的时候开的,当时初中同学里面就有一个去学的,那个同学他还认识,跟刘立洋很熟。刘立洋也跟着去过,还跟宋向文说过:“里面那个老师,在网上开直播,好几千人看,他一边弹琴一边唱歌,都给他刷礼物。而且还有很多,架子鼓、钢琴、啥都有。” 宋向文被说的倒是心驰神往,但是从没过去看过。那倒是可以去那里学,关键是吉他怎么弄? 他找到了那个会弹吉他的女生,“一诺,你那把吉他是在哪里买的?”女孩叫一诺,宋向文跟她说过话,她跟孙雯是好朋友,跟孙雯聊天的时候她也过来说过几次。 “那把是我老师帮我联系的,直接从厂子里面拿的,便宜不少钱,要不在外面,得一千五百块左右吧。” 宋向文真没想到一把木头的小玩意,竟然能买到四位数,他本来想着,要是便宜一些,他自己攒攒钱,说不定能攒出来,到时候买回家,就跟家里说是同学的就行了。 一千多,他是肯定攒不出来了,就算能,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凑齐。 只得另外想其他的办法。 那个学吉他的初中同学,现在就跟他一个班,要不怎么能说他运气好,这都能让他想到办法。阅读课下课后,宋向文找到那个男生,“能把你的吉他借给我弹弹吗?”男生慷慨得很,“可以啊,你来我这里拿吧,在我家放着呢。” 宋向文很开心,虽然他不能拥有一把自己的吉他,但是有人愿意借给他,他能弹琴了,学不学得会先不说,起码能弹一下了。 大休,他就坐着公交车去了男生家,背着吉他回家就打开抱在怀里。坏了,不会。男生送给他一本入门的教程,看不会,好像大概知道了点什么东西,但是要理解,还是太难了。 而且男生告诉他,琴弦音不准了,而且已经生锈的,需要换一下。干脆,直接再去一趟琴行得了,把琴弦换了,说不定能学点东西。 背着吉他,周六下午,宋向文就去了驻村的琴行。推门进去的时候,从沙发上起来了一个青年,“嘿你好!”穿着红色的外衣,里面白色的毛衣,马丁靴西装裤东北口音,他叫王志磊,是这个琴行的老板。 “你好,我换套琴弦。”宋向文把包放在靠门的沙发上,老板很热情的回应:“换琴弦是吧,好嘞你先坐,我给你拿出来几套你看看什么样的。” 从一个铁柜子里,老板拿出来几种不同的琴弦,“这种是40的,这种60的,这种110就不推荐了我自己都不用这样的,一般比赛会用,你有多少钱?我建议60的吧,挺好用的我自己就在用。” 宋向文揣着200来的,他从生活费里面攒出来的,“行,那就60的这个吧。” 老板拿出来工具,坐在沙发上就开始给他换。宋向文第一次进来,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吉他,一架钢琴摆在墙角,一个木制舞台上面有手鼓和架子鼓还有古筝。 墙上的吉他每一把都贴上了广告牌,780元的,1560的,还有非卖品。“这把怎么不卖呢?”宋向文指着一把蓝色的吉他问老板,老板抬起头看了一眼,“奥,那是我学琴的第一把吉他,已经不太好用了,留着做纪念了,就不卖了。” “要给你的吉他做个保养吗,免费的,给你擦擦。” “好谢谢啊。”宋向文走到近处,就那么看着老板操作。 “你是在哪里学的吉他?是在这个村子里面吗?”老板第一次见宋向文,按理说这邻近村庄学吉他的孩子都在他这里,怎么还有孩子没见过,难道是在市里面学的? “我不会,我第一次学,这是我借的,你应该认识,是庄栋的。” “啊庄栋的琴啊,我说咋这么眼熟呢,他是从我这里拿的,你俩是同学啊?”老板听到熟人的名字,就比之前更加热情了。 庄栋在学校里跟宋向文说:“你可以去驻村的琴行,我在那里交的钱,还没学完就不去了,你让他教你就行,我跟他关系挺好的,有时候他不在我都给他看着店。” 本来说好的六十块钱,老板只要了五十。还给宋向文展示了一下这把琴的音色,简单的弹奏了一曲。 “老师,你这里的一对一是多少钱一节课?”宋向文感觉人不错,而且看起来他并没有什么事儿,如果能接受,倒是能学一下。 “一对一的话,得一百块一节课,一节课一个小时。一对一贵,如果是跟班上的话就便宜不少,一节课九十分钟五十块钱。但是今天没课,明天才有课,你明天能来吗?” 想想,明天下午就得回学校了,怎么能来上课呢?那不如今天上一节课体验一下,现在心里面那种激动已经压制不住了,怎么能忍呢? “行,那我上一节吧。”宋向文答应的不带后悔的,虽然他钱不多,但是都花在刀刃上了,兴趣的刀刃上。 两个板凳,一个谱架,两把吉他,两个人,一个小时。 老师教给他怎么认识吉他上的琴弦,怎么看谱子,用哪根手指负责哪一根琴弦的演奏。打印出来一首简单的入门歌曲,教给了他几个常用的和弦。 刚刚学习吉他的手,按在和弦上是疼的,生疼,也还是按不住。“没办法刚开始就是这样,是那种钻心的疼,如果磨出茧子来就好了,就不疼了。”老师给他看他的手,指头顶上的老茧已经变了颜色。 一节课,基本的知识是学会了,吉他三分学七分练,教的再好不去练习也是没用的。所以老师还是给宋向文布置了任务,无法监督,得看他自觉,每天一个小时,就这么练,一个周,这首歌就基本可以了。 宋向文呢,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攒的钱,两个周能攒下来一百块吗,够呛,咬咬牙应该行。 “那我每两个礼拜过来上一次课,我自己攒钱。” “害,跟家里说说呗,你今天回去给你爸妈弹一下看看,他们一看这么好,说不定能让你来学呢?”老板不建议宋向文自己攒钱,他这个年纪自己攒钱还是很困难的。 上完了课,还简短的录了一个视频,宋向文就从琴行背着吉他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心情很不错,在站牌等车的时候还逗了一下旁边拴着的小狗。 元旦后不久,他们就放假了,二十多天的假期,老臧说他们这一届运气好,往届寒假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顶多十几天就该回学校了,正月十五是绝对不可能在家里过的。大概今年又有个什么政策,给学生减负,才让他们多了几天的假期。 假期多了,作业也多了,还是不成比例的多。放假在家,作业就显得多余了,大多数都是不屑于抄的,不写不就行了。把老臧的写了,因为他最严格,肯定检查,其他老师的严格的写一写,不严格的蒙一下或者干脆不写了。等到回学校,老师基本上不会检查作业,除非老臧疯了。 三十晚上,刘留就给宋向文说生日快乐,她是细心的,对自己身边的人是真的很好。在男生之间,或者说在宋向文这一圈关系不错的男生之间,过生日是不必去说生日快乐的,也不必准备礼物,最大就是出去吃个饭聚一聚,借着生日的名头呗。 刘留细心,给宋向文寄过来一个买的小礼物,一个手表,还是纸带包着的,还说能防水,纸带包着怎么能防水,真是天方夜谭。 宋向文还没来得及验证,过年的时候就不见了,大概是被当成了垃圾丢了,也可能是被人不小心带走了吧。宋向文在家里找了好几遍,他不知道怎么跟刘留解释。刘留心大,也心细,大概能注意到,但是不会说不会问。 宋向文只去过琴行一次,因为真的攒不下钱,他就奇怪自己怎么这么能吃,攒不下钱,可恶,只好在家自学了。 寒假就抱着吉他,一天弹爽了为止,除了老师给他的谱子,他也开始上网自己找,自己照着老师教的方法练,感觉还不错,简单一些的,弹两天就能上手,反正和弦都差不多。难怪老师跟他说,能学会这么几个和弦,基本上什么歌都能弹了。 第239章 眼镜 宋向文是不喜欢出门玩的,也没什么出门的自由。倒不是说家里不让,只是出门就得问刘二姐要钱,刘二姐把钱看得珍重,寒假出去一两次已经是不错了,再出门刘二姐就不乐意了。就会说:“人家都是在家里学习,天天出去干什么?还用天天出去?” 这里的天天,并不是真的每天,而是刘二姐觉得你每天都出去。每次上班之前,刘二姐会交代一下:“在家暖和着学习啊。” 宋向文是答应的,但是不会学的,打一天游戏。他不会像有些孩子那样心里面不乐意,感觉家长只知道让他们学习。他知道,他无法改变家长的观念,那就表面顺着,双方皆大欢喜就好。 不得不承认,这是城市和农村之间差异的又一表现。农村和城市之间的差异,在这里并没有任何褒贬的意味,只是客观的讲述双方之间的不同之处。 在宋向文家这边,年轻人都喜欢往市里面搬,结婚的年轻人基本上都会选择在市里面的小区楼房定居。毕竟市里的公共设施更加方便,这是不能否认的。还有一种原因,也就是在村子里的生活厌倦了,年轻人又相对见多了市里面的繁华,自然心生向往。正如围城吧,外面的人想进去,看看里面的样子。至于里面的人是不是想出来,这就不知道了,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 搬到了市里,并不意味着就是城市的人。人过去了是一部分,思想的转变也是一部分。 村子里面的人评价起来城市,都说是:“高消费!不方便!空气污染!光污染!没有人情味!”因为在村里,自来水不花钱,邻居之间也都认识,想吃什么自己种,绿色健康。 而城市相比之下没有这样的客观条件,对于习惯了田园劳作的人们而言,花钱去买不健康的蔬菜以及邻居间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是无法接受的,起码的面子上是无法接受的。 搬到市里的年轻人,难免受到上一辈类似观念的影响。对待孩子的教育上,那是任劳任怨不怕花钱。但是对待孩子的娱乐和兴趣爱好上,就又有了一些村里人的观念,兴趣爱好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看学习成绩来考大学的吗?学生学生,就是学习的,成天去干那些事情有什么用?还抑郁症呢,都是惯的,两个耳光上去什么都好了。 教育的观念还没有适应素质教育的理念,对于孩子的心理关注程度较低,这是在这个丰衣足食的时代有所不妥的。 在家庭的日常开销上,也是能省则省。村子里的人更加珍重钱,村里的人,老一辈大都是经过了苦日子的,他们知道钱的珍重,知道没有钱会面临什么,知道饿肚子的感觉。所以,他们不敢把钱都花掉,而是必须要留下来一部分,为了应对各种未知的事情。 生病、人情事、买房买车、结婚等等,村里的人更加朴实,随着腰包慢慢鼓起来了,生活越来越好了,这些观念慢慢就会转变。也会知道买点好吃的,买点健康的,除了吃饱之外,还要吃得好了。 寒假里,宋向文就基本上在家了,还好现在的科技发达,他赶上了好时代,在家里也能跟朋友通过网络来联系了,倒是也不无聊。 开学的时候,也并没有跟同学之间生疏的感觉。 刘留告诉他,寒假的时候那个男生来找她复合了。宋向文寒假里知道这件事情,刘留跟他说过,只不过他也没跟她多聊什么,只是知道这件事情而已。 到了学校,上新年的第一节体育课之前,刘留来找到了宋向文,“小弟,上体育课你干什么?”宋向文一般都是踢球的,跟班里面的男生和五班的男生一起。 “踢球吧,怎么了?” 刘留比了一个叉号的手势:“别踢了,下节课解散了在小卖部门口等我,我跟你说点事儿。”说着还用眼睛冲着宋向文眨巴了两下。 “你现在说不就行了,什么事儿?没人听放心吧,要不咱俩出去说?”被那个男生看见,让他在背后胡咧咧,又得恶心他一阵子。 “太多了,哎呀,你来吧,求求你了我跟你说说,就跟你说。” “啊,好吧好吧,知道了。” 宋向文去小卖部买了一杯冲泡的奶茶,小卖部有热水,在里面泡开了端着出来等着刘留。刘留告诉他,那个男生寒假都追到了她家里,在她家楼下等着她,说是刘留不下楼他就不走了。 “啥时候?过年的时候吗?”宋向文吸一口奶茶,天气还是很冷,阳光晒在身上都不暖和。 “年前吧,快过年的时候,他一直找我。加我同学让我同学跟我说,我没搭理,我同学干脆把他删了,然后他又来我家楼下了,真是吓死我了,我爸妈都在家,服了。” “然后呢,你下去了?” “没有啊,我啥都没管,他自己走了。但是年后他又来找我,过年那天晚上,还来给我发好友申请,备注了个新年快乐。我不快乐。” “那你跟我说,干什么?单纯的排解排解吗,还是,要干什么?”宋向文有些不理解刘留跟他说这些没有价值的事情要做什么。 “没事儿,就是说说而已,我觉得我已经很认真跟他说了,但是他一直就是赖着,我跟我那些朋友说,她们让我做的绝一点,我来听听你的意见。” “你自己的事儿啊,你要是觉得你想明白了,那你就听你朋友的呗,我一个男的不好给你什么意见,听别人的干什么,听你自己的知道吗?” 刘留不说话,看着操场上踢球的男生,过了会儿问宋向文,“你知道,他跟咱们班长的事儿?高一的时候,他喜欢咱们班长。” 宋向文知道,吕一告诉他的,“我知道,我听别人说他高一的时候喜欢孙雯,不过俩人没谈吧。” “是没有,但是我跟他分手主要就是因为孙雯,他俩,更像是那种,不清不楚的,很隐晦的关系。他俩还经常聊天,他还把记录删了不让我看。我感觉,孙雯,哎,她虽然看着挺乖的,但是总是,哎,你们男生感觉她怎么样?” 宋向文想了想,“还不错,当个朋友挺好的,她挺会聊天的,也挺大方的,我也就想这些了,就是因为我俩坐的近所以才聊得多。” “你喜欢她吗?” “拉倒,我喜欢我自己。” 高一的一个舍友说,宋向文桃花很旺,很多女生都喜欢跟宋向文说话。 宋向文也想过他说的这个问题,好像还有那么点靠谱,但他并没有观察过别的男生是如何的,所以这件事情他也就是半信半疑的态度。跟吕一关系不错的女孩更多,这大概是跟颜值挂钩的吧。 刘留说她要走艺术了,文化课实在是水平有限真的提高不上去,只能走艺术,希望能够有一个本科上。 “我妈小时候就送我去学了爵士舞,我妈说送我去学爵士就是因为爵士可以走艺考,我妈真是高瞻远瞩。”刘留很自豪地跟宋向文说她学过五年的爵士舞。 宋向文还真是不知道这件事,他一直觉得刘留,跟小傻子似的每天乐呵呵的,还留着这么一手。 高二下半年了,选择艺考的学生都会在这个时间确定下来,高三的时候艺考的学生基本就不在学校了,都去了不同的集训队去集训,需要等到快要高考了才会回来参加考试。 各个艺考机构也来学校做宣传,说艺考能够让学生更容易地上一个更不错的大学。宋向文被拉着去听了一个美术机构的宣传。上面的老师拿着宣传单信誓旦旦的说:“你现在能在班里前十名,那么就能985,前二十名211,这都是保底的。” 宋向文从小到大没学过这些,就一个吉他还是他自己学的拿不出手。听讲座的时候,听得确实是热血澎湃,好像只要跟着他们学都能上名校一样,但他没机会去,也就放下这份幻想。 孙雯坐在他的前面,讲座结束回头问宋向文:“你学过这些东西吗?” 宋向文看着那双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我,没有啊,你呢?” 孙雯咳嗽一声,本来是想打嗝的吧,人太多憋回去了,“我学了好几年的水彩画,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 “啥!你也这么厉害!” “不厉害,你觉得呢,他说的咋样?” “三分真七分假吧,他肯定夸张地说才能让更多人去。而且你啊,班级第二名的,年级前四十啊,你去走艺考,我觉得没必要吧,你自己的文化课都能有个不错的学上了。” 孙雯瞪着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我也觉得是假的,小文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是的雯雯,看似我在客观的给你分析,其实是我舍不得你想跟你聊天而把你留下来的一种手段,被你看出来了,惭愧,对不起。” “哈,我就知道,谢谢!” “不客气!” 老臧又调了一次座位,因为刘留马上就要出去参加艺术生的集训了,所以老臧把她的位置暂时调在了最后排,刘留也已经无心学习,这几天要么就是在学校里各个办公室来回找老师问文化课之后的进度,要么就是在准备着跟几个好朋友好好告别。 高一班级里面的班长李代,喜欢上了刘留。宋向文还是挺意外的,李代是个挺高傲的人,高一班里面的女生,他自己说一个都看不上,都太过于世俗太过于普通。转学来的刘留高一的时候跟他关系也是不温不火,上了高二两个人才熟悉起来。 刘留刚开始还是很反感李代对她的喜欢的,她说:“为什么男女之间全都是这样的关系,就不能做个朋友吗?我刚跟他熟悉了没几天,就要约我出去学习,还说我挺好的,我真的搞不明白。” 等到刘留要去集训的时候,刘留把宋向文还有一个班里面的女生叫出来,说是要吃个饭,毕竟要见不到了。李代来商场,给刘留买了礼物送过来就走了。再听到刘留的消息,她已经跟李代谈恋爱了。因为刘留不能长时间在学校,所以她写了很多小纸条,每张都写着一些恋爱中的小话,委托那个女生每天给李代送一张,维持他们的感情。 宋向文还跑过两次腿,因为每次那个女生跟李代说好中午放学先别走她去给她送,结果李代直接走了。宋向文跟女生说:“到底是他俩谈恋爱还是你谈恋爱,累死你得了,他不要就不用给他,他自己都不上心,你上心干什么。” 刘留不在学校了,学校里跟宋向文能说得上话的女生就只有孙雯,排了新的座位之后,孙雯就坐在了宋向文斜前方。两个人坐着更近了,说话也更方便,虽然每节课也就是简短的几句话,但还是挺有意思。 孙雯和同桌中间的位置,被放上了一个箱子,装着两个人共同用的书本,箱子上面,常放着一包抽纸,孙雯有鼻炎,两天用一大包。宋向文干脆也把自己的纸扔在了箱子上,三个人一起用。 课间打闹的时候,宋向文和被男生推搡间一不小心按在了孙雯桌子上,隔着一张卷子,宋向文感觉到好像压到了什么东西。 拿开卷子,孙雯的眼镜已经折了,孙雯正好回来看到,并未生气,甚至还在笑呵呵问宋向文:“小文!你干了什么!” “班长啊,对不起,多少钱我赔你你再去配一个,对不起真的,我没看到。” 孙雯拿起来眼镜,扔掉了那个断掉的腿,“没事儿,我不用你赔。” “别,你不用我也得赔。” “真不用,你再说我生气了。你下次请我吃饭就行了。” 那个周,孙雯带着只有一条腿的眼镜上了一周的课,从宋向文的角度往前看,正好能看到没有腿的那一侧。“雯雯,你眼镜歪掉了,真没事儿吗?” “没事儿,你给我扶一扶就行了。” 第240章 感谢 和宿管的斗争是在男生宿舍里持续发生的,学校的规章制度严格,睡觉铃声响起来就不能再有任何的其他活动,只能睡觉。 上厕所?扣分。睁着眼睛?扣分。喝水?扣分。 高一的时候,宋向文因为晚上睡觉之前放了个屁,舍友听到笑出了声被舍管扣分,还让宋向文写检查,问他:“你为什么要放屁。” 卫生更是难以理解,有时候不打扫一地狼藉不扣分,有时候干干净净扣一分。因为学校给舍管下达了任务指标,完不成是不行的,所以就只能吹毛求疵。舍管们呢,又懒得每个宿舍都进去检查,每天检查就去随机打开几个宿舍,能扣分就扣分,把任务完成就行,老师一般都是站在舍管这一边的,她们也不害怕误判,反正最后都是学生被惩罚。 宋向文是宿舍长,不是什么美差。宋向文本是不想干的,宿舍里十个人都不想干,这是出力不讨好的工作。宿舍里就约定好那天谁起床最晚谁是舍长,宋向文当时不在宿舍,没听到几个人说的话,第二天看到几个男生围在自己床前笑嘻嘻地看着他才知道,他已经在梦中走马上任了。 宿舍里扣了分,不管是卫生还是纪律,第一责任人就是寝室长,班主任需要寝室长向他解释为什么扣分,以及今后做出何种保证。 大概是跟舍管有什么深仇大恨,上了高二,宿舍又开始频繁的扣分。刚开始扣分,那就认认真真打扫一下呗,但是随着扣分越来越多,扣的也越来越玄乎,明明隔壁自己班的宿舍完全不如自己宿舍,但还是自己宿舍扣分。这就让人难以理解了。 跟他们宿舍相同的一个男宿舍,男生们说他们是因为上次和舍管在楼道里骂起来,之后舍管就每天给他们扣分。宋向文宿舍没跟舍管有什么不好的交集,按理说不应该,总不能因为他们宿舍距离楼梯近就经常来光顾他们宿舍吧。 因为刘留不在学校了,原本她的生活委员的工作就给到了孙雯身上,班长一专多能,把这件工作也给负责起来。 宋向文那几天经常去班主任老臧的办公室,提醒他去的,就是孙雯。 “小文,你们宿舍怎么了?”下午跑操结束,宋向文回到教室坐着缓一缓,孙雯从通知栏看到了宋向文的宿舍,跑过来问他。 宋向文双眼顿时失去了活力,“不是吧!又扣分了,怎么了?” 孙雯哈哈两声:“卫生不合格,你们宿舍不打扫卫生吗?” “怎么不打扫,我都快了用我的衣服拖地了,舍管疯了吧。” 老臧也被宿舍里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在办公室看着宋向文去了,“又是你们宿舍,你去找找舍管吧,问问到底是什么地方不行,怎么天天都是你们宿舍。” 吃完了晚饭,宋向文叫上了生活委员孙雯,两个人就到了男生宿舍宿管的寝室。 两个宿管,在寝室里用电饭锅煮着地瓜,还开着空调。说来倒是奇怪,这个学校,教室都没有空调,竟然每间宿舍都有空调,而且已经是好几年之前安上的,空调都很久了。 本来学生们能用自己的手机控制打开空调,但是被舍管知道后,直接把总闸给拉下来了,不让他们开,理由是担心用电安全。结果自己在宿舍里又煮又开,真是讽刺。 两个六十岁左右的宿管蹲在地上看着走进来的宋向文和孙雯,“怎么同学?” “阿姨,我们宿舍这几天天天扣分,我班主任让我来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宋向文走在前面,孙雯跟在他后面。 进楼之前,孙雯嘱咐宋向文,“你可别着急啊,有事儿我跟她说,你冷静一些。” 蹲在地上的一个舍管又低下头去看着地瓜,“哪个宿舍?” “506。” 舍管头也不抬,“同学,宿舍扣分那一定是你们卫生或者纪律不到位,还用来问吗,如果合格,我们能给你们扣分吗你说?不要来问,要自己回去改,什么时候改好了,我们自然就不扣分了。” 宋向文早就知道这些宿管就知道扯皮,“我们旁边几个宿舍,卫生还没有我们好,怎么他们不扣分,我们就扣分呢?”那句“你们怕不是针对我们”被宋向文憋回去没说出来。 舍管急了:“同学!谁说别的宿舍不如你们宿舍好了,你这个同学,你得说证据吧,我们跟你们宿舍无仇无怨的,我们为什么只给你们扣分不给别的宿舍扣分?” 宋向文已经急了,刚要开口,孙雯在后面使劲拉住他的胳膊,“别说了,我说。” 孙雯有耐心,把宋向文支出去,跟舍管在里面单独聊了五分钟,出门还说了一句再见阿姨。 “你还用得着跟她们再见,我感觉,往后,肯定更加跟我们扣分了。”宋向文揣着手从楼梯走下去,孙雯跟在他身后。 “那我就跟咱们班主任说,我说他不能不听,让咱们班主任来帮咱们解决这事儿。你千万回去好好打扫,别让咱们班主任处理的时候又被她们检查出来什么不好了。”孙雯拽着宋向文往操场走,“你先过来,别回宿舍,我跟你说。” “回去就跟你们宿舍的人说就行了,好好打扫,晚上中午别说话,如果明后天还是扣分,我就跟班主任说让他去看看,咱们班主任肯定比你们好使,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知道吗小文?”在操场跑道上,俩人并排走,孙雯的话在理,他们的力量还是太小了,孙雯是班长,老臧肯定愿意听她的。 “雯雯,我代表506全体汉子感谢你!” “别谢我,没你我还不帮呢。”孙雯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两张卫生纸,放在鼻子上擤鼻子,用过的纸,伸手递到宋向文面前,“拿着,给我扔了,谢谢。” “不客气。” 孙雯用一个嗝回应了宋向文。 过后两天,506宿舍扣了八次分,中午和晚上,纪律和卫生,能扣分的地方都扣分了。宿舍里早就把舍管骂了一万遍,“向文,你不去找找班主任,舍管这是干什么。” 宋向文无奈道:“没办法,等等吧,会有办法的。” 老臧这两天都没管宿舍的事情,孙雯已经跟他说了,他也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才出手。第三天,老臧在上午检查情况公布出来之后,506又扣分了,他倒要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很脏。 问舍管要了钥匙,说要去检查一下班里面宿舍里面有没有手机,拿着一大串钥匙,老臧在五楼基本上把宿舍串了个遍。串完了,老臧把钥匙还回去,在宿舍楼门口就给分管后勤的领导打了电话。 等到领导来了,老臧和领导,带着两个舍管,一起去了楼上。 “来张主任,你看看吧,这个是没扣分的宿舍,这个是我们班的宿舍,看看对比,我们宿舍天天扣分,两天八次扣分,我们的卫生比他们差吗?他们的塑料袋子都挂在门把手上了,地上都是污渍,比我们好吗?”在绝对的证据面前,任谁也不能否认。 老臧回来开班会说,张主任把两个舍管训了一顿,扣掉的分,也都加回来了。从今往后,只要是好好打扫好好保持纪律,就不会被特殊对待了。 “同学们,我搭上我的老脸去跟人家领导指着鼻子似的说人家,我不容易了,这事儿不是咱们的问题,但是呢,给咱们提了个醒,以后好好注意,别被抓住把柄,知道吗?” 老臧在上面说着,孙雯歪歪头看着宋向文,“咳咳。”宋向文抬头看着孙雯,孙雯冲着他眨巴了一下眼睛,眼镜框换了新的,挺好看的,戴着眼镜也不歪了。宋向文咧开嘴嘿嘿笑,竖起来一个大拇指。孙雯同样竖起来一个大拇指,向下弯了弯,“不客气。” 刘留离开了,她之前的男朋友在班级里面好像又有了新的动作。 自从老臧抓完了那次早恋之后,就再也没在这种事情上有大的动作。班级里面的又开始有了一些微妙的气氛。 听宿舍里的人说,刘留的前男友,跟班里面一个女生最近走得很近,两个人还以兄妹相认了。宿舍里的一个男生,跟那个女生关系最近也不错,是那个女生告诉他的。三个人,两个男生之间,大概是竞争关系,但是舍友不承认,舍友说他还真的没有对女生有多大好感,就是坐着离着很近。 吕一说,班里面藏得很深的那个班狗,又出手了。因为这事儿刚过去不久,又被抓了。一个周天,学生返校之后,班主任来,让男生把他桌洞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男生给女生买了小礼物,还没来得及送给她,就被老臧发现了。 老臧还知道了两个人之间兄妹的关系,女生因为成绩好,简单的劝了两句,就让她回去了。男生呢,把家长叫过来,说过了之后,带回家去反省两天再回来。宿舍里大家都笑话那个男生:“老臧是真看着他不顺眼,他还在教室里这么高调,他能跟人家比吗?” 刘留大概是知道了这件事,问宋向文是不是真的,又把那个男生狠狠地骂了一遍。 大休,孙雯很稀奇的来找宋向文聊天,“小文,你知道那个谁,就是刘留之前的男朋友吗?” 宋向文知道那个男生跟孙雯高一的事情,“啊,我知道,咋了?”他并没有说他知道她们之间的事情。 “嗯,你跟他熟吗?”孙雯问的有点试探。 “我熟?我恨不得骂死他,他跟刘留谈恋爱,天天怀疑我抢他对象,就是不敢跟我面对面说,都是在背后说,让他把我气死我还跟他熟,疯了。”宋向文确实是真情流露,他是真的看不上这个男的,有事儿不知道说,扭扭捏捏跟个什么一样。 “那他,现在喜欢佳佳,你知道吗?” “那不是都被老臧抓到了吗,全班都知道了。” “其实,我高一的时候,他追过我,我说你如果能一直坚持,我就跟你谈。”孙雯不瞒着宋向文,想瞒着,但是还是决定说出来。 “我知道,我也是听宿舍里人说的,我们宿舍有七八班的,说过这个事儿,但是没有评论任何人,就是单纯这么说。我还想着你应该是想好好学习,还觉得你俩,挺厉害。” “厉害什么?”孙雯今天的聊天没有像她在群里说话那样经常添加一些表情包,全是文字,竟然显得有些生硬。 “能喜欢三年还不厉害啊。” “......那有什么厉害的。” “那你现在,是,怎么还喜欢他?”宋向文干脆直接问了。 “没有,我祝福他,其实我经常喜欢别人,但是我又害怕别人喜欢我,因为我不谈恋爱,但是心里面总是有这样的心思。我想上个好大学,但是又忍不住有这样的想法。”孙雯正趴在被窝里,她家住在老城区的一个小区里,房子还很新,翻修过。 “那不是很正常吗,到了这个年纪,这不是青春期吗,很正常,无需自责。” “那你呢,你也有吗?” 宋向文有点不知道怎么说,“我?我还行吧,我高一也觉得我旁边那个女生挺好看的,但是我跟谁都能玩,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喜欢到了相处对象那种。” 五分钟后,孙雯愤愤然回复他:“我还以为,你是就跟我玩得好,原来,跟谁玩的都很好,哼。” “哼什么,现在确实跟你玩得好,只是不怎么聊天而已,周末我比较喜欢打游戏,很少聊天,我没有手机,只玩电脑。” “哈哈,有没有人说过,你还挺好玩的。”女孩,就跟编程语言里面的随机函数一般,情绪总是难以捉摸随意变换。 “是吗哈哈,好玩儿就多跟我玩,下课多跟我玩就行了。” “现在跟你玩儿的还少啊,这还不知足呢,跟我玩儿我还没问你要钱呢。”孙雯回了一个笑哈哈地表情。 “那很唐突了,抱歉雯雯,得欠着你的了。” “肯定让你还回来,放心吧!” 第241章 有些气氛 宋向文关闭了和孙雯的聊天框,开始激情游戏。 他的家离着学校有些远,学校规定周天下午三点返校,他一点就得从家里出发,所以总得趁着在家好好玩玩。别人是回家补觉的,他是回家补游戏的。 周天中午火急火燎吃了一顿饭,带着刘二姐给买的水果,宋向文背着书包就到了村里公路上的公交站点。这个时间是高中统一返校的时间,初中里面的实验初中也是在这个时间返校的,公交车的人特别多。 宋庄还算是距离始发站点比较近的,拥有一个座位是奢望,但是能挤上车还是一般都可以做到的。在这条公交线上,他和宿舍里一个同学经常能偶遇到,两个人遇到了,就结伴一起走,没遇到,就跟原来初中的同学一起走,总不会无聊。 车走到驻村,上来了舍友和几个同校的同学。宋向文的目光在寻找舍友的时候,看到了让他感觉很震惊的一位女生。穿着和他同一个学校的校服,短发披肩,不白甚至有些黑黑的,但是五官很好看。宋向文真没想到,这条线路坐了这么久,还有这么好看的女生没有被他发现。 各人审美不同,宋向文就喜欢这种看上去文静的女生,这个女孩,太漂亮了。宋向文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人家看,就赶紧把视线移开,跟上车的舍友打招呼。 在宋向文余光的注视之下,他看到女生慢慢地往车厢里面走,就在他旁边停下了。哇,那种感觉谁能懂,一切就像是老天爷安排的一样,就这么的恰如其分,一个这么好看的女生,就这么水灵灵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还离自己这么近。 戴着有线耳机,拎着袋子背着书包,手抓着扶手,站在宋向文和舍友旁边,宋向文都不想跟舍友说话了,这种氛围下,感受就好,感受。 青春校园偶像剧里面那种男女主在公交车上因为一个急刹车而产生了后续一系列剧情的肥皂剧,在宋向文脑子里也上演了一部,如果车再开慢一点,到站再晚一点,孩子的名字都能让他想出来,害,怪不好意思的。 在车上的时候,宋向文就戳戳舍友,指了指女生,小声的说:“看没看到,太好看了!”舍友伸着头往前拱要看看女生长什么模样,被宋向文一把拽住,“别看,别被发现了,无敌了,下车你再看。” 舍友看着背影,“我好像见过,就是这个庄的,你没见过之前?” “真假的,我从来没见过,要是这么好看,我肯定早就见过了,肯定她之前不坐这个车。” 公交车慢悠悠走到距离学校最近的站点停下,坐这班公交车的学生都是在这里下车然后走到学校的。宋向文距离门口比较近,先一步下了车,拉着舍友等着,“她一会儿下来了,你别这么直愣愣的看,你就假装等人。” 过了一会儿,拎着袋子的女生扶着车门下了车,并没有跟两个人有眼神上的交流,下了车就向着学校的方向走过去了。 舍友有点失望,“你说这叫好看?这不就是很正常的女生吗?咱们学校不是一抓一大把,你魔怔了吧。” 宋向文很陶醉的看着女生的背影,“你懂个屁,这才是最好看的。” “那你直接问人家要账号你加人加好友不就行了?”舍友这么一说,倒是给了宋向文灵感,他还从来没有问女生要过账号,这个年纪,异性之间要一个账号,总会被认为是喜欢的,宋向文为了不让别人误会,加上自己也并无兴趣,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但是碰到了这个女生,他可太喜欢了,听到舍友的话,倒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对啊,可以要一下账号。把兜子给舍友帮忙拎着,宋向文小跑跑向在前面低头走路的女生。 跑到女生身后,深呼吸一口,才敢拍拍女生的胳膊,“同学,请问你是实验中学的吗?”这显然是个很蠢的问题,人家穿着实验中学的校服,现在正在往实验中学走,显然就是实验中学的学生。 女生看了看宋向文,不解的点点头。 宋向文不知道说些什么,“没事,你长得太好看了,我来问问。” 女生听到后,噗嗤一下笑了,“谢谢你。” 宋向文故作轻松,“啊没事儿没事儿,打扰你了同学,你走吧,再见。” 女生转过身去继续走,宋向文很激动的跑回去找舍友。 “你要到了吗?怎么就去这么一会儿?”舍友看着女生的背影问道。 “忘了我靠,我啥都不知道了,什么都没问,我上去问人家是不是咱们学校的。”宋向文接过袋子同样看着女生的背影。 “那你着急忙慌上去干了点啥。” “又看了两眼。” “牛!” 在学校跟中午跟薛林吃饭的时候,宋向文就跟他说在路上碰到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女生,可惜不知道是哪个班的。首先否定是四五班的,四五班的他肯定见过。一次都没见过的女生,大概不是一个楼层的。 有心之人,总有机会看到心中所想之事。宋向文就这么在学校里面碰到了那个女生,他很激动的戳了薛林一下,“就是这个,拿着书这个,看,咋样?” 薛林和宋向文排着队打饭吃,看着女生走到就近的一个队伍排着,“还行,你不去问人家要账号了?” 宋向文当然要去,这次他是决然不会错过的。于是,勇敢的勇士又出发了,同样过去拍拍女生的肩膀,“同学,你好,你还记得我吗?” 女生转过头看着他,“啊,记得。” “你能把你的账号给我吗,我加你一下。”宋向文很激动的站在原地等着女生回应。 女生暗自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好。但是我没带纸,我写到哪里?” 宋向文赶紧把袖子弄上去,“来来来,这里这里。” 宋向文的余光分明注意到,好多人往这边看,薛林过后告诉他,“你俩站在那里,就跟电视剧似的。” 宋向文把胳膊好好保护好,下午到了教室,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账号抄写在纸条上放好,等到回家的时候,他可就能添加人家了。 孙雯中午看到了宋向文在那里要女生的账号,下午课间,问宋向文:“你中午,是不是不认识那个女生,管人家要好友去了?”眼神带着点幽怨,白眼球占多。 宋向文嘿嘿笑道:“你看到了,我去问她要的,怎么样那个女的。” 孙雯哼了一声,“我本来还想去跟你打个招呼呢,刚走到一半,就看到你跑过去,傻子一样。你就这么喜欢人家?” 宋向文挠挠头,“不是其实,就是觉得挺好看的,就想加上看看。” “我怎么不记得你问我要过账号?我也不记得你加过我,怎么都是我加的你呢?”孙雯看着宋向文桌子上堆着的几本书,拿起来又摔在宋向文的桌子上,“你可真行,还问人家要账号呢,我什么时候能有这个待遇了?” 同桌正看着宋向文和孙雯呢,宋向文瞥了一眼同桌,又看了看孙雯的表情,“哎呀,我错了,我那时候有眼不识泰山了,那时候太年轻了,真的,别生气的奥。” 孙雯冲着宋向文打了个嗝,“我看你不是原来,现在你也是,自己玩去吧,把你的卫生纸拿回去,我明天还给你一大包,再也不跟你玩了。” 孙雯出去上厕所去了,同桌笑嘻嘻看着宋向文,“咱们班长好像,对你有点子意思,你俩怎么了?” “小孩打听这个干什么,去去去一边去啊。” 孙雯不搭理宋向文,隔天还真的带来了两包抽纸,趁着宋向文去吃早饭的时候给他放在了桌子上一包。宋向文回来,看着桌子上的一包纸和前排中间箱子上的一包纸,就明白了。 悄咪咪的把纸放回去,“雯雯,我错了,真的,别生气奥,求你了。” 孙雯没回头,打了个嗝,算是回应吧,宋向文又把头缩回去。 往后几天,他和孙雯倒还是说话聊天没什么不一样,孙雯也没再生气。 等到回家,宋向文到了家先把电脑打开,照着纸条上的号码发送了好友申请。等了一晚上,没同意,第二天又等了大半天,还是没同意,到了晚上,才同意。 俩人一共说了三句话。 宋向文第一句:终于同意了,你好你好。 女生:我不是本人,这是她的小号,借我用。 宋向文回:哦哦好的。 宋向文知道了,女生给了他一个他不用的,嘿,没瞧上自己,不想给,却怕驳了宋向文的面子,给了个不用的。短暂的失望,宋向文就想明白了,无所谓,那就不认识了呗。 没成想,晚上的时候,刘琦给宋向文发过来一张图片,是一张聊天记录的截图,正是那三句话。 刘琦问宋向文:“这是你?” 宋向文问他是哪里看到的。 “在一个女生的空间里,我看着头像跟签名都像你,就觉得是你。” 那个女生截图三句话发了一个空间,配文: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还有这样的男生吗,痴情的人。 评论区,吕一在下面评论道:哈哈哈哈哈哈,这个男生,我们班的,哈哈哈哈哈。 宋向文不认识那个女的,还不认识吕一吗?把图片直接转发给了吕一,过了一会儿,吕一回道:“那个女生就这样,你别介意。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能这样吗?吕一大概是没想到宋向文会知道这件事情,没想到宋向文知道了,发给他之后,傻了,不知道怎么回了。 宋向文也没想多跟他计较什么,回了个“。”就算是结束了聊天。 晚上吃完饭,宋向文坐在凳子上玩宋召华的手机,孙雯又给他发消息,也是一个聊天记录,是她跟吕一的聊天记录。里面吕一跟她说:宋向文加了人家女生,死缠烂打,女生无奈给了个假的,宋向文加上之后那一顿舔。 吕一有心计,宋向文给他发过来之后,他就想着怎么能整一整宋向文,宋向文不是最近跟孙雯关系不错?那就跟孙雯说,让他俩闹掰了最好,退而求其次也能让孙雯跟宋向文疏远一些。 孙雯只是回了一句:别跟我说谢谢。 宋向文回了孙雯一个无奈的表情,孙雯就给他打过来一个语音电话,因为爸妈都在,宋向文没敢接起来,“我在屋里呢,咋了?” 孙雯回道:“你能不能别问人家要这些东西了,虽然我知道不跟他说得似的,但是你自己说你自己这样舒服吗?我的气白生了?” 大概是有了对比才有了差距,宋向文才发现孙雯真是天使,“我就是,哎,我就,算了,都是我的问题。” 孙雯也没训他,“不能说是你的问题,但是你的问题也不小,我都跟你说了别这样,你怎么,真是的,气死我了,我气的吃不下去饭了。” “那正好减肥了,嘿嘿。” “宋向文,你去死吧!” 周天回到学校,宋向文进门就跟孙雯四目相对,孙雯白了宋向文一眼就把眼睛挪开了,宋向文走过去趴在孙雯同桌的桌子上,“不生气了是不是?哎呀不加了,再也不加了。” 孙雯拿着笔一直按着,滴答滴答直响,“你自己说的,你自己别忘了。” “当然当然,忘不了。”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有一个海贼王的笔,给你用,你不是喜欢吗?”孙雯从笔袋里拿出来一根印着海贼王形象的签字笔,递给宋向文。 “这么帅吗?谢谢雯雯奥!” “嗝!”一个嗝。 扶着桌子站起身,宋向文习惯性扫视了一眼教室,吕一正盯着两个人皮笑肉不笑,宋向文没跟他对视,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笔是孙雯出去找她妈妈的时候在商店里看到买的,可惜当时没带钱,要不就多买点,下个礼拜去就已经没了,这是孙雯后来才跟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