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奸相他是将军的白月光》 第1章 权臣当道 (避雷说明:非双洁,非双洁,攻的过去很不洁。 双男主,文武配,疯批首辅and磊落将军。 甭管能打不能打,永远是文臣做攻魅力无限,武将为受媚骨天成。 季袅不洁,从前是杀手,为了完成任务什么都可以做,包括出卖身体。 是个不仅攻守兼备,还男女通吃的全能型人才。 不喜勿入,不喜勿入,不喜勿入。 并且是个真·间歇性精神病,发病的时候不认人,连九霖也可能不认识,虽然后来治好了。 九霖光明磊落,和季袅比就是一张白纸。 有反攻,九霖的生日固定是反攻时间。 有小虐,主要虐季袅。 本文可能对很多朋友来说,不太好接受,雷点不少,但是的确是我很喜欢的一对。 所以大家去留随意,不喜欢点一下左上角的箭头退出就好,不用和我专门说一下哈,我也不能为此给您亲亲抱抱举高高。 喜欢的朋友,每一条留言,每一条评论,只要我看到了,都会回复。 顺便,我的古文设定都是男子十五及冠,女子十五及笄,不要和我讲古代规矩如何,我就是不想用。 那什么,多说一句,熟悉我的朋友可能都知道我是个小甜饼写手,我说he真的是he,绝对不是那种虐身又虐心只等幸福番外篇的he哈,喜欢看小甜文的放心就好。) 太初四年殿试,白鹿书院学子季袅季长烟被太初帝林斯钦点为状元郎,从此一路扶摇直上,短短三年,成为当朝三品首辅,皇帝之下,独揽大权。 “啊!” “饶命……” “……奸佞小人,不得好死!” 或尖厉的咒骂,或微弱的呻吟,或凄厉的呼喊,从晋国首都丰京城的一座豪华雄伟的宅院中传出。 宅院青砖黛瓦,古朴雅致,朱漆大门上挂着一张牌匾,上面龙飞凤舞两个大字:季府。 季府气派的大门外站了两个侍卫,一身黑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不细看甚至发觉不了门口有人。 且请各位读者跟随作者从大门进入季府,来参观一下这座丰京城第一豪宅。 一进大门是一条宽敞的青砖路,两旁种两棵巨大的木樨,到了金秋八月便满园飘香。 此刻,银白色的月光从墨蓝色的夜空洒落在院子里,明明是夜色如水,却偏偏因为那高高低低的喊叫声,带了几分瘆人的阴森。 沿着青砖路向前,便是会客的正堂。 此刻,大堂前,一位青年男子身着湖水绿色云纹麒麟团花雀羽纱圆领袍,坐在宽大的太师椅里,懒散而又漫不经心。 他的手里端着一只天青釉色官窑茶盏。 青年男子轻轻品了一口茶,随意问道:“招了吗?” “回大人,那姓陈的嘴硬的很,属下无能。” 跪在他面前的黑衣人头垂的很低,声音有些发抖。 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手里的鞭子还沾着深深浅浅的鲜红赭褐,分明是干涸了的和新鲜的血迹。 “废物。”青年放下茶杯低笑一声,“自己滚去领十鞭。夜枭,走吧,随本官去探望陈尚书一遭。” “是,大人。”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原先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恭敬地弯腰出去了。 青年的身边多了另一道黑影。 这道新出现的黑影从头到脚都藏在灯影里,看不清模样,听不见声音,没有任何存在感。 绿衣青年站起来,转身往后走去。 黑影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仿佛幽灵一样。 绿衣青年信步来到书房,抬起那纤白素净的手指拧动书架上的机关。 伴随着低低地咔嚓声,一面墙便翻转开来,露出一间小小的密室。 绿衣青年带着黑影走进去,墙在他们的身后恢复了原状,看不出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 进了密室,便是一道悠长的台阶。 不同于世人印象中密室的阴冷黑暗,这间密室挂满了灯盏,照的密室亮如白昼。 密室两旁的墙壁上摆着无数古籍,竹简、帛书、石刻、纸质古籍……应有尽有,满满的翰墨书香,从密室沿着台阶一路向下,看不到尽头。 青年顺手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一卷帛书,拿在手上,往里面走去。 沿着摆满珍稀古本的台阶走到尽头,便又是暗室。 这暗室不见丝毫阴森幽深,收拾的宽阔明亮,极尽奢华。 暗室顶部镶嵌着三十六枚碗口大的夜明珠,那冷白的光芒照的暗室仿佛在阳光下。 靠近台阶一侧的墙边摆了一张宽敞舒适的金丝楠木罗汉床,上面搭着月白色绣竹石冰蚕丝薄毯。 罗汉床旁摆着张小几,上面放了一套羊脂玉茶具,梅花壶美人斛,雕工细腻,栩栩如生。 碧玉牡丹香炉里,青烟袅袅,燃着上好的瑞脑香。 罗汉床对面便是一张一整块水晶镂空雕成的十六扇仕女行乐图屏风,屏风正中还嵌了一面水玉髓窗子—— 透过这扇窗子,可以从罗汉床看到对面的情景,对面却看不到罗汉床。 这无疑是极其奢靡舒适的所在,如果不看对面的陈设的话。 可惜,屏风的另一侧是一个巨大的玄铁刑架,刑架周围摆满了各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刑具。 此刻,刑架上还挂着个破烂的人形。 走近了才能发现,那的确是个人,只是双腿已经没了,断处参差不齐,像是被用蛮力用撕下去的。 青年来到罗汉床上坐下,抬头看向刑架,露出一抹优雅的笑容。 “陈尚书。” 绿衣青年开口了,声音含笑,温和而又优雅,有着蛊惑人心的柔情蜜意:“许久不见,尚书可还好吗?” 刑架上那破布一样挂着的人抬起飞蓬般乱糟糟的头。 他的眼睛位置只剩下一双模糊的血洞,迷茫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片刻,那人颤抖着开口了,声音虚弱却尖锐刺耳:“季袅,你这个奸佞小人,老夫若有机会,总要活剥了你的皮……” “活剥?” 被称作季袅的青年轻声笑了起来,笑的更加温和:“这个主意不错。” 他转头看向空处,笑吟吟地吩咐道:“来人,将陈尚书的三公子请来,为老尚书做一面军鼓,让老尚书想骂我这奸佞小人的时候,可以擂鼓助兴。” “是。”有人答应,接着就是脚步声响起,逐渐走远。 挂在刑架上的人原本死气中带着怒火的脸上瞬间爬满了惊慌:“季袅,季袅你这个王八蛋,你想干什么!” 他骂,剧烈地挣扎着,带的缠在他双臂上的铁索喀喀乱响。 “不干什么,为尚书大人您助助兴而已。” 季袅微笑着说。 在夜明珠冷白的光照下,他乌发红唇,肌肤白腻,美的像画上走下来的神只。 “季袅,季首辅,你放过意儿!”破破烂烂的男人惊慌地喊。 “放过?可是,明明是大人您说的,要活剥的皮呢。” 季袅站起来,绕过屏风来到刑架前。 他的红唇勾着好看的弧度,眼神清澈无辜:“怎么,大人又不想要了吗?成年人,可不能出尔反尔哦。” 季袅轻声说,仿佛是在哄孩子睡觉一般温柔。 破布一样的人打了个哆嗦:“季首辅,您想知道什么,我说,我都说,求您放过意儿,给他个痛快。” 季袅朗笑两声:“大人如此盛情,晚辈却之不恭。只是可惜了本官的手艺,原想着亲手为大人您,做一面鼓呢。” 他低头看着自己纤长优美的双手,语气中充满了遗憾。 第2章 中流砥柱 柱国大将军九霖带兵还朝了。 丰京城外,扎营在城郊的九霖一目十行的看完手中的那张小小的字条,随手将字条扔进一旁尚未熄灭的火盆中。 青年一双浓黑的剑眉下,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此刻,年轻的将军剑眉微皱,手指无意识地捻着。 九霖,字明霁,前柱国大将军九嘉独子。 他十四岁随父出征,从军多年,立下了累累战功。 二十岁父亲殉国,他亲掌四十八万柱国军,镇守边关,外拒强敌,内安生民。 发展到今日,柱国军日益强大,他的手中握着四万铁甲军,更是中流砥柱,是整个沧溟国不可动摇的万里长城。 驻扎在北疆五年里,九明霁虽然远离朝堂,可是朝中的事情从来都没离开他的眼睛。 毕竟,一个好的将军,想要稳坐军中,必得无后顾之忧。 当今圣上算不得明君,他虽然无叛反之心,但是却不能不防着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而数月前,京中传来消息让他觉得很不安。 消息说天子暗弱,沉湎酒色。 且一味宠信权臣季袅,致使朝堂碧血溅梁柱,忠骨弃道旁。 如今,留在朝中的文臣武将束手无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请他这位国之柱石还朝主持公道。 毕竟,柱国大将军手中的四十八万大军,可不是纸糊的。 那是大晋的大半家产、是这个国家最强的力量,就算皇上,如果没收回九霖的兵权,也要掂量掂量敢不敢和他硬碰硬。 而九霖刚刚收到的纸条,无非又是控诉季袅的。 小小的一张纸上,写满了季袅的罪状。 其中提到昨日季袅忽然罗织罪名,将吏部尚书陈世仁一家抄家入狱,请大将军速速还朝。 九霖烧了字条,有些烦闷。 他其实并不想还朝,手握重兵,在边疆他是安全的,回京城那就是龙潭虎穴。 所以他根本不敢大意,回京带了一万人马,三千轻骑七千步兵,并且沿途埋下兵线,唯恐被皇帝暗算。 若是太初帝顾念君臣之情,他自然恪守为臣之礼。 若太初帝当真听信奸佞之言,妄图将他斩杀在京中,他也不是不能振臂一呼。 九霖看着火盆中跳跃的火苗,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惊世绝艳的脸。 记忆里的少年衣着褴褛,然而满脸脏污遮不住他如画如琢的美貌,一双漂亮的凤眸如秋日泉水,清透明亮。 九霖皱眉叹息一声。 当初那个自己当年在出征途中无意间捡到的少年,拿了银钱离开后,有没有按照他的推荐去白鹿书院? 若是他去了,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他去参加科举了吗? 倘若他有了出息,步入仕途,会不会遇上这奸佞季袅而遭受磨难? 那个柔弱而又纯然的少年,那么单纯干净,怎么能抵得住朝堂的波诡云谲…… 九霖的心里忽然乱糟糟的,沉声吩咐身边的人:“传令进城。” 九霖一进丰京城,便被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肖散迎进皇宫—— 尽管他还没来得及卸甲更衣,但是苏如意说,陛下想念大将军,特许大将军甲胄见驾。 九霖几番推辞无果,只能带着亲随进宫见驾。 一支一百人的由弓箭手、甲兵和十名轻骑兵组成的精锐队伍悄悄地尾随他,藏在了皇城附近。 只要九明霁一个信号,他们就会立刻冲进皇城,将他救出。 驻扎在城外的大军也会立刻动手。 不过看起来,这不是一场鸿门宴。 此刻虽不是早朝时间,但是为了迎接柱国大将军,文武大臣位列两班,排的整整齐齐。 九霖进了勤政殿,恭敬地行过大礼,便听到了那高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开口了:“大将军请起。” 皇帝的声音短促无力,透着难以察觉的虚弱。 九霖谢恩起身,心下疑惑—— 他跟随父亲离京的时候,陛下刚刚登基,双十年纪风华正茂,怎么这才过了九年,便这般声音了? 九霖抬起头,看清了龙椅上的皇帝。 太初帝面色黑黄,形容枯槁,眼下乌青沉重,怎么看都不像个三十岁的中年人,反倒更像是垂垂老者。 看九霖抬起头,龙椅上的皇帝咧嘴一笑:“九将军不愧是国之柱石,风姿卓绝,令人见之难忘。” 他挥了挥手,看起来很高兴:“来人,赏九将军金珠皇缎各四表,珍珠十斛,白玉如意一双。” 有宫人立刻端着赏赐上前。 九霖的目光对上皇帝的目光,没由来觉得皇帝的目光中多了些让自己很不舒服的东西。 他不欲多想,跪下拱手谢恩:“末将九霖,谢陛下隆恩。” 皇帝摆手命他起来,笑眯眯地说道:“九将军,你久在军中,对朝堂中诸位大人不太熟悉,朕来为你引见。” “这是内阁首辅季长烟季大人,季大人是太初四年的状元,足智多谋、文采斐然。与九将军你一文一武,都是朕不可或缺的肱骨之臣啊。” 他伸手一指文臣之首,笑着介绍。 九霖未见季袅其人,就已经听了太多关于这人阴险狡诈、残酷不仁、奸猾邪佞的传说。 此刻听到这个名字,他下意识地皱眉。 还不等转身,九霖便听到耳边响起一道温和清亮的嗓音:“季袅见过大将军,大将军为国戍边,功勋卓着,在下代晋国百姓谢过大将军。” 这道清凌凌的声音温和有礼,甚是好听。 九霖却是浑身一颤。 他听过这道声音! 多少次午夜梦回,这道声音都在他的梦中出现! 九霖倏然转头,对上了一双清亮如秋日泉水的眼眸。 那熟悉的眉眼褪去少年的青涩,多了沉淀的书卷气,让九霖的胸腔剧烈的颤动起来。 然而想到那路上不断飞来的书信中,首辅与陛下有苟且之事的传言,他的整颗心又沉入谷底,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九霖面色沉郁,冷声道:“季大人,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有分桃之姿,令人眼前一亮。” 这样明显的嘲讽,让朝堂中诸人瑟瑟发抖,季袅神色不变,嘴角勾着一抹温和的笑容:“能得大将军青眼,季袅不胜荣幸。” 第3章 针锋相对 两个青年长身玉立,在朝堂上对峙着,一温润如玉,一肃杀冷冽。 群臣不自觉后退一步—— 季首辅露出这样的样子,便是要拿人磨刀子了。 而九将军周身的杀戮气锋利如刃,压迫的人不敢抬头。 这朝堂哪里还像朝堂,分明是修罗场! 可是季袅既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九霖,眉眼温和如水,仿佛当真将相和睦。 九霖心底的怒气愈发澎湃。 这个混蛋,这个笑面虎,他什么意思! 见了自己,就这么笑眯眯的一句官话吗? 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然而龙椅上的太初帝似乎没有发现眼前两人眉眼间暗藏的波诡云谲。 太初帝畅快地笑起来:“好好好,季卿与大将军如此和睦,朕心甚慰。” “传旨,晚上朕在重华宫夜宴,为大将军接风,各位爱卿都要参加。” “退朝吧,季卿,你随朕来一趟。” 太初帝说着起身,苏如意忙上前搀扶着他往后走去。 年轻首辅闻声拱手领旨:“臣遵旨。” 季袅人如其名,腿长腰细,优雅袅娜,颇有风姿。 朝臣也纷纷散去,只有九霖站在原地没动。 他看着那看起来单薄柔弱的青年抬脚跟着小内监往后殿走去,眸色中暗光涌动。 季长烟,好一个季长烟! …… …… 季袅从皇帝的寝殿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 不再是那身绛紫色麒麟官服,一袭白衣胜雪,看着朴素,但若是有人认得布料,便知道那是寸丝寸金的云锦,用银线织了江崖海水纹,暗银色麒麟昂首踏波的图案甚是精致。 青年首辅衣着繁复华贵,腰间精致的狻猊滚绣球缂丝香囊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 远远看去,恍如一树梨花,高洁唯美,不落尘埃。 九霖看到他走出来的时候,眸色一暗。 去内殿谈什么了,出来还需要更衣? 青年将军盯着季袅衣领下露出的一点红色,心底怒意翻滚。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怒意从何而来。 九霖紧紧攥着拳头,克制着那烧的他心底灼痛的怒意。 季袅觉察出有目光看向自己,抬起头来。 见是九霖,他笑了,笑若中秋月华,皎洁清澈:“九将军,一起去宫宴吗?” 青年首辅笑着问,言笑晏晏,儒雅温和,看不出丁点儿密信中所言的奸佞阴险之态。 九霖冷笑一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闪着讥诮的冷芒:“季首辅眼中居然还能见到旁人,倒是稀奇。” 季袅温和儒雅的笑容不变,就连声音里都没有丁点儿恼意:“九将军为国之柱石,季袅纵然双目全盲,亦不敢忽视将军。” 去他妈的笑面虎。 九霖在心底咬牙骂了一句,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季袅看着青年将军龙骧虎步的身形,唇角挂着笑,眼底却覆上一层落魄。 九霖九明霁,如高悬九天的明月,哪里是他这种一身罪两手血的恶鬼所能肖想的。 片刻,他摇了摇头,跟了上去,不紧不慢地和九霖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 就当他,不要脸吧。 于是,合宫的宫人看到从来孤身独行的季首辅安静地跟在九将军的身后,表情平和淡然,诡异的透着乖巧和温驯,全都惊掉了下巴。 季首辅乖巧? 季首辅还没把九将军的头拧下来,那都是忌惮九将军身后的四十八万大军吧? …… …… 重华宫夜宴 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 犀箸厌饫久未下,御厨络绎送八珍。 雉扇朝车回紫陌,燕娥低鬟奉卮酒。 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 …… 宫宴上,珍馐美味络绎上桌,朝臣们按官职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欣赏着丝竹舞乐,脸上尽是满足。 季袅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只是随意吃了几口清淡小菜,便不动筷子了,只是看着场上的歌舞,嘴角噙着笑容。 九霖抬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季袅。 季袅生的很好看。 眉如墨画、唇如涂脂,皮肤白皙剔透,在灯光下仿佛泛着一层柔光。 一双凤眸狭长,却偏偏总有如烟如雾的笑意,仿佛蕴着秦淮河畔的月光,朦胧中皆是清雅的风情。 或许是因为读多了书,无论听了多少这人是个奸佞小人的传言,见到他时,总会不自觉地被他那身儒雅温润的书卷气吸引。 歪在龙椅上,靠着隐囊的太初帝忽然喊了季袅一声。 季袅微笑着起身,俯身行礼,姿态柔顺,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线条优美流畅,一点的红斑清晰可见。 太初帝畅快的哈哈大笑起来:“爱卿坐下,行什么礼,朕不过喊你一声。” 季袅谢恩坐下,正对上九霖冷冰冰的目光。 他冲着九霖笑了笑,又去看歌舞了。 淫词艳曲、靡靡之音,有什么可看的! 九霖忽然站起来,端着自己的酒杯走到季袅面前:“季首辅,霖初回京中,还未曾与季首辅好好认识认识,就以此酒敬季首辅一杯。” 季袅愣了愣,微笑着端着酒杯起身:“季袅谢大将军厚爱。” 九霖冷笑一声,端起酒一饮而尽。 季袅看着手中的白瓷酒杯,咬了咬牙,也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呛的咳嗽起来。 一旁的宫娥连忙上前为季袅顺气,季袅摆摆手,让人退下:“不碍事。” 他说,声音温和。 宫娥依言退下。 九霖从季袅桌上拿起执壶,又倒了一杯酒,顺手给季袅也满上:“第二杯,敬季首辅勤恳忠正。” 季袅端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九将军……” 可九霖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一仰头饮尽杯中酒。 季袅咬住下唇,犹豫了片刻,也跟着喝了。 九霖又续上了第三杯。 季袅被呛得连连咳嗽,眼中流出泪来,一双凤眸都有些迷离:“将军……” 九霖并没因此放过他,给他倒了第四杯酒…… 季袅的脸都红了…… 群臣震惊地看着九霖一杯酒又一杯酒的往季袅口中灌,都呆住了。 那可是季首辅啊! 滴酒不沾的季首辅! 就算陛下都没让季首辅喝过酒,大将军他怎么敢! 喝到第七杯,季袅再也控制不住,捂住嘴歪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年轻的首辅摆了摆手,喘息都有些粗重:“喝不了,九将军,您饶了我吧。” 第4章 酒色醉人 “季首辅这样说,是在怪罪霖?”九霖手中执壶,唇角带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季袅接过宫人送上来帕子擦了擦嘴角,先向太初帝告了罪:“微臣失态,有损朝廷体面,请皇上降责。” “哎,怎么能怪季卿。”太初帝哈哈大笑着摆手。 九霖眼底冷意更甚:“季首辅,这杯是喝还是不喝?” 他端着第八杯酒,冷眼看着季袅。 季袅一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无力地在眼前摆了摆,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蒙大将军厚爱,季袅实在不胜酒力。” 他说,声音绵软乏力,似是随时都会倒下。 太初帝在高座上哈哈大笑:“九卿不知,季卿事事都好,只是这酒量着实丢人,这么多年都没有丁点儿长进。” 季袅垂头看了眼正在收拾污秽的宫人,苦笑一声:“陛下怎能为了维护大将军这么说,微臣也是有点儿长进的,现在还没躺下呢。” 这人或许是醉了,或许是媚骨天成,说话时尾音微微上扬,便勾的人神魂颠倒。 “哈哈哈哈,也对,也对,去年这时候……哈哈哈,季卿喝醉了,也是别有风情啊。”太初帝笑的更加畅快。 “九卿莫要再欺负季卿了,就到此为止吧。” 太初帝笑着开口。 皇帝发话了,这事情自然就到此为止了。 九霖应了一声,将手中的执壶塞进季袅手中,大手覆着他的手握紧执壶:“季首辅,可要拿稳,莫要摔了。” 年轻首辅的手白皙柔滑,手感好极了,九霖竟一时忘记了松手。 季袅一手扶着额,看起来随时都会睡着。 他勉强抬头,笑了笑,两颊已经由酡红转为苍白:“多谢将军提醒,季袅谨记。” 九霖松开手,冷哼一声,端着酒杯回去了。 季袅在宫娥的搀扶下也坐下了。 九霖看着季袅摇摇欲坠的身姿,脸色更难看了。 一副娇娇柔柔弱柳扶风的模样,做给谁看! 宫人已经将季袅的桌案收拾整齐,一应用具都换了新的。 大家又开始欣赏歌舞、遍尝美食,仿佛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 …… 终于捱到宫宴散场,季袅从宫中走出来时,一贯带着笑意的眉眼染上了三分疲色。 候在马车旁的侍从季默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老爷,您……” “无碍,回府。”季袅捏捏眉心,疲惫地说。 想到退朝后皇帝留自己说的话,季袅的脸色晦暗不明,声音也带了些冷意,踩着脚凳刚要上车,身后传来一声喊。 “季首辅。” 季袅怔了一下,回过头来,就见九霖从后面走过来。 青年将军早已卸下甲胄,换了一身便服。 此刻年轻的将军站在如水的月光里,一身暗红色如意纹蜀锦斜襟长袍,外罩烟青色纱衣,腰上金缕玉带,系一块玲珑白玉双龙佩,足下缎面黑靴,端的是贵气逼人。 季袅收敛了倦容,重新换上了笑面:“大将军。” 他回身站定,微笑着看着那人向自己走过来。 九霖阔步来到季袅身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恍如画卷的青年人。 青年眉如墨画,凤眸含笑,红唇皓齿,唇角一颗秀气的朱砂痣明媚动人。 月光下,季袅风姿俊朗,如庭中芝兰,阶前玉树,没有了之前文臣弱不禁风的羸弱,反倒带着些武人的英气,看的九霖一时移不开目光。 看九霖直直的盯着自己,季袅也不恼,只是轻笑一声,温和的出声提醒:“大将军找在下,有何贵干吗?” 青年首辅的口气温和有礼,透着客套的疏离。 仿佛他们二人只是毫不相干的同僚,点头之交,无需在意。 九霖不自觉地皱眉,一开口,带了明显的不悦:“九年未见,如今季首辅好大的官威。怎么,没事儿就不能与季首辅说话了吗?” “怎会。”季袅轻笑着对秦朗月拱拱手,姿态放得更低,“季袅三生有幸。” 九霖冷笑,眼底暗云涌动:“但愿季大人表里如一。” 季袅笑得愈发温和:“季袅亦愿大将军一如年少。大将军,夜深风露重,还是早些回府,莫要染了风寒才好。” 他笑,温声劝说,体贴入微。 九霖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季袅恭敬地垂手站在一旁,仿佛刚刚被九霖下了面子的并不是他。 将军府的马车渐渐驶出视线,季袅这才抬脚上车。 季默上前扶他,偶然一瞥,惊讶地发现,主子的眼中全是温柔的笑意。 季默有些惊讶:“老爷,九将军他……” “我的名声坏成那样了,他不待见我,也是正常。” 季袅笑了笑,全不在意被九霖针对了这一整日:“他还肯嘲讽我两句,已经是难得的深情厚意了,我高兴都来不及。” 他上车放下车帘,躺在靠背上,让自己放松下来:“走吧,回府。” “是,老爷。”季默答应一声,刚准备驾车离开,车里又传来季袅的声音。 “夜枭,给天机楼传令,让他们将九将军身边的事情都查清楚,有什么惹了他不痛快的,处理了就是。” “是,主子。” 黑暗中传来一声应答。 有风声过耳,不见人影。 驾车的季默觉得自家老爷疯了。 有什么惹了九将军不痛快的? 今日朝堂宴会中的事情都传开了,如今谁还不知道,柱国大将军朗月清风,最看不上奸佞小人季袅,处处与他针锋相对,压制的季袅那个奸贼头都抬不起来…… 非要说有什么惹九将军的不痛快的,那肯定就是自家的大怨种老爷啊。 这怎么除,让天机楼弑主吗? 季默觉得自家老爷又疯了。 从前也不知道,老爷竟然是个受虐狂?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只能驾着马车往季府而去。 皇城外的大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马车行驶的又快又稳,得得的马蹄声飘荡在寂静的夜里,飘出去很远很远。 季袅倚在车厢里,闭上眼睛,不自觉地睡着了。 累,真的太累了,也不知道这么累的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 第5章 不请自来 回到季府,已经是将近子时了。 季默停下马车,将季袅唤醒:“老爷,到了,下车吧。” “嗯。” 季袅答应一声,起身下车:“夜枭回来,让他直接来书房。” “是。” 更鼓响过三声,季府的书房中的灯亮了起来。 季袅换了衣服,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卷书读着。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低的提醒:“主子,有人来了。” “哦?”季袅挑眉,手中的书往后翻了一页。 “此人身手不在属下之下,要不要属下带人……” “不必。” 黑暗中的声音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季袅打断了。 外面传来的一声林枭啼叫,季袅的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如今朝中有几个一品武将?我知道来的是谁,你退下吧。” 他笑着说,淡漠的声音温和的很,没有丝毫不悦。 “是。”黑暗中一声答应,接着又没了动静。 季袅又翻过一页书,若无其事的读着。 一道寒光闪过,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一柄雪亮的宝剑抵在了季袅颈间。 泛着冷芒的剑身倒映出季袅弧度柔和的下巴,秀美俊逸。 九霖的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在季袅眼前。 青年将军眉眼俱冷,周身都是杀伐之气—— 那沙场中厮杀出的煞气极其凶悍,让藏在暗处的夜枭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然而九霖对面,被宝剑架在脖子上的季袅却不动如山,抬头看向九霖的凤眸带着笑意:“大将军,这是做什么?” 年轻的首辅轻声笑着,神色干净纯真,不见任何惊慌或者恼怒。 九霖眉峰冷厉,眼底覆冰盖雪,带着杀意:“本将军今夜就要为朝廷除了你这一害。” 季袅的眉眼依旧温柔和婉。 听九霖这样说,他轻笑了一声,看向九霖的眼神润着缱绻情丝:“哦,可是在下这个祸害,是大将军一手扶持起来的呢,将军可是后悔了?” 他笑着问,歪了歪头,神色无辜而又坦然。 季袅这清澈的眼眸与他记忆中的少年重合了。 九霖被这样的季袅晃了眼,一时失神。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文弱青年却忽然暴起,手中书卷化作短兵格开年青将军的宝剑,直取九霖眉心! 九霖忙要抵挡,却仍是落了下乘,被季袅空手夺刃,反将宝剑架到了他的脖颈。 季袅轻声笑着,笑的温情款款:“大将军,如今您要如何除了在下?” 他带笑的声音清亮甘甜,好似山泉水,泠泠悦耳。 “你会武!”九霖皱眉,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妈的,所有消息都没有提到过季袅会武,并且武艺远在自己之上! 就算是两人曾经相处过许多时日,他也一直以为季袅就是个柔弱的少年! 九霖对于自己收集到的情报没有这个信息感到不满,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情报网。 季袅随手将九霖的宝剑丢开,复又回到太师椅上坐下,同时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大将军请坐。” 他看九霖坐下,接着道:“在下于宦海弄潮,如果没点儿自保的本事,早就被碾为粉齑,又岂能等到今日与郎君重逢?” 季袅一边说,抬眼看向九霖。 素日里,温和的笑容如同季袅的面具一般。 可是此刻那笑意却渗入了眼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吸引的人挪不开目光。 灯火柔暖,烛影摇曳,月光自窗户穿透进来,给季袅笼上一层朦胧的美感。 九霖也被这样的季袅勾住了。 他周身的杀意褪去,坐在季袅对面的椅子上,想到信中说的那件事情,脸色又黑了两分:“你当日分明有扶危济世之宏愿,为何会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冷声质问。 问的不是如今的季袅,而是当年他于行军路上救起的少年季十三。 季袅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紫砂如意壶,给九霖倒了盏茶,双手捧着放到他的面前:“陛下沉湎声色,朝臣助纣为虐。在下以寒门微弱入仕,既无助力,又无依靠。这其中的阴诡不比沙场搏杀容易,若我无非常手段,何来将军今日入城见到的百业兴隆?” 他轻声笑着,抬眼看向九霖,虽然嘴角含笑,清明的眼神中却藏着一抹几不可察的委屈与疲倦。 倘若不是自小在世家大族长大,惯会察言观色,九霖也没有把握能注意到他眸色中那一闪而过的失落。 然而九霖看到了,那抹委屈就那么突兀的闯入他的眼中,仿佛一根纤细的针刺进他的心口,并不致命,却痛的难忍。 是,他今日进京,沿途所见的确是一片繁华。 生民安稳,农贸繁荣,就连城郊的老百姓,都穿着新衣。 难道说,他当真误解了季袅? 九霖微微皱眉,语气不由得软了三分:“虽说如此,你也不该滥杀无辜……” 那些惨死的良臣贤将,总不是别人诬陷他的吧? “季袅只杀该死之人。” 年轻的首辅垂下眼眸,声音有些落寞:“我虽出身微末,却也读圣贤书,懂得礼义廉耻,大将军给的罪名,季袅不能承受。” “季袅昔日落难,蒙将军搭救,免于填沟壑,如今若将军想将这条命收回去,动手就是,季袅绝不反抗。” 他说,脚尖一挑,便将丢在一旁的宝剑勾起,利落的拿在手中,起身跪在九霖身前,宝剑便已举过头顶。 季袅的动作一气呵成,倒让九霖有些怔愣。 眼前人手举宝剑柔顺地跪在自己面前,他低下头,便能看到青年人那白皙优美的脖子。 因着是夜晚,季袅穿的很随意,斜襟长袍松松垮垮地系着,九霖甚至可以看到他衣衫下若隐若现的胸肌。 他盯着季袅露出的一抹清瘦的锁骨,只觉口干舌燥。 九霖咽了口唾沫,从季袅手上取过宝剑,重新收回剑鞘,轻叹一声:“季大人这话,让我如何相信你?” 季袅一笑,笑容苦涩:“季袅无凭无据,仅有对郎君的一片丹心。” 他抬起头看向九霖,眼底柔情似水。 第6章 从了我吧 季袅那坦荡中带着脆弱的目光猝不及防的撞进九霖眼中,让他一时语塞。 看着青年郎艳无双的面容,九霖的胸腔里便有一团火烧了起来,连耳朵尖都烧红了:“那么,你和陛下……” “君恩似海,季袅身为人臣,自当鞠躬尽瘁,不敢有分毫逾越。”季袅低声为自己辩解,依旧是清清凌凌的,好听的紧。 “你当真,不是陛下的龙阳君?”九霖问,话一出口,便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来过。 季袅原本因为心底的酸涩而垂着头,闻言愕然抬头,在九霖的眼中罕见的看到了迷茫和忐忑。 季袅忽然笑了,一笑倾城,勾魂摄魄。 九霖被这笑容勾住。 不等他回过神,青年首辅已经直起身子,勾住了九霖线条刚毅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大将军,不如自己来验证,在下到底是谁的龙阳君?” “什么?”九霖茫然,下意识地问。 然而青年首辅并没有给他多余的反应时间,忽然起身,弯腰将他抱起—— 九霖常年征战沙场,身材高大,体魄结实,可是看着比他单薄的多的季袅抱起他居然毫不费力。 九霖吓了一跳,就要挣扎,却被季袅一手抓住他的手按住,轻声笑道:“乖,别乱动,小心摔到。” 九霖没想到自己轻易被一个文臣制住,一时涨红了脸,不知是羞是气:“季长烟,你放肆!” 他低喝一声,破觉咬牙切齿。 这个混蛋,他怎么能,怎么敢! 季袅仍是笑,笑得如三月春光,温和明媚:“季袅不敢。” 他嘴上说着不敢,大踏步往房间里面走出,将九霖丢到书房的软榻上,欺身覆了上去。 “季长烟!”被撕了外袍,九霖又羞又气,一时不知道应该先扇他两巴掌,还是先拽住衣服。 “你想干什么!”他怒骂。 “你。”青年首辅看着年轻的将军,笑得放荡不羁,眼底蕴着缱绻柔和的笑容。 那双于朝堂搅弄风云的手趁着对方没有防备,趁势解开九霖身上贵重的云锦里衣,露出年轻将军那坚实而又优美的肌肉。 九霖常年驻守边疆,日日练兵驻防,肤色被北疆的日光镀上了一层漂亮的古铜色。 此刻衣衫退去,那突兀的凉意刺激的他打了个哆嗦…… “季!长!烟!” 九霖回过神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抬膝便往他双腿间狠狠地顶了上去。 季袅岂能被他得逞,利落地翻身下榻,身形向后平平退出丈余,稳稳站住,笑盈盈地看着胸口剧烈起伏的九霖。 “将军好狠的心,这是想废了在下吗?” 他笑,没羞没耻,还有些兴奋。 “变态!” 九霖纵然肤色够深,此刻也红了脸,扯过裂开的衣襟勉强遮住身体,骂了一句,一拳往季袅脸上砸过去! “嘶!” 季袅倒吸一口凉气,偏头堪堪躲过这碗口大的拳头,嘴上仍忍不住调笑:“将军,打人不打脸,若是毁了在下这张脸,我恐怕您也是要后悔的。” “你!无耻小人!” 九霖怒骂,抬腿又踹。 季袅只是笑着,也不还手,仍是躲闪。 九霖紧追不舍,一来一回,两人已经过了几十招。 九霖心里有些没底—— 他虽未用出全力,但是也用了七分劲,可是看季袅闪躲的这般游刃有余,恐怕自己用尽全力也未必能伤他一二。 这样念头一乱,九霖便落了下风,被季袅寻个破绽,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人带进怀里圈住。 “大将军也不舍得对我下狠手呢。”季袅轻快的说,媚眼如丝,一颦一笑极尽妍态,“既然如此,何不与在下好好聊聊?” “你放手!” 一时不察,被季袅禁锢在怀中,九霖更加愤怒,手肘向后捣过去,将人撞开,一手就要拔剑。 季袅又岂会给他这个机会,劈手夺了九霖的佩剑丢开,嘻嘻笑着:“要斩季袅,将军腰间龙泉剑足矣,用不着这等俗物。” “季!袅!” 九霖被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头一次喊了他的名:“你他妈还要不要点儿脸了!” 混账玩意儿,这种话也是能说的吗! 季袅不在乎,仍是一边躲一边逗他:“怎么,这话不能说,只能做吗?” “季长烟!” 妈的,这个混蛋! 书房里不断传来桌椅倒地、东西坍塌的声音。 从窗户外看过去,两道高挑的人影纠缠在一起,打的激烈。 书房外的暗卫面面相觑。 不是,主子和大将军都打成这样了,当真不需要他们进去帮忙? 大将军,脾气可真差啊,这就被主子气的暴跳如雷了? 主子的脾气又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被骂成这般模样,居然还在笑? 素日里若是有人敢如此,恐怕皮都剥了一层了吧?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悄声问面无表情的夜枭:“统领,我们当真不管?再打下去,书房要拆了啊。” “主子没喊人。”夜枭冷冷地说。 “书房拆了再建,又不用你掏银子,操些闲心。” 书房里,九霖已经被季袅再次按在榻上。 打斗间,两人都变得衣衫不整。 九霖的衣服是被扯坏了。 季袅是因为原本就准备更衣去睡了。 此刻两人一个赤身躶体,一个香肌半露,双双倒在榻上,说不出的香艳。 九霖试图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你他妈给老子滚开。” 季袅不滚。 不仅不滚,甚至愈发放肆:“将军不是好奇我与陛下的关系吗,不如您亲自来验证一下啊。” “我验证你大爷……唔……”九霖的骂声被堵了回去,震惊地睁大眼睛看着季袅。 “真是糟糕,我可没有大爷给将军验证。” 季袅轻笑一声,低头吻住了他的双唇,不再让他多话。 看九霖被亲的迷迷糊糊,他略略松开怀里的人,在他耳畔低语:“还是,验证我吧。” “季长烟你……嗯……” 九霖再次失声。 年轻的首辅吻技好极了,九霖很快就在这个吻中沉沦,迷迷糊糊间,听到那人清亮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将军,从了我吧……” 第7章 九霖告假 一夜鸾凤鸣,花月正春风。 九霖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缠着条锦被,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他坐起身,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陌生的陈设,愣了片刻。 昨夜的记忆忽然闯进他的脑海中,九霖僵住。 低头看看自己满身红紫印子,九霖复又躺了回去。 艹,不活了,他居然真的被那只笑面虎给睡了! 躺下的时候,有铁索哗啦哗啦的声音。 九霖愣了愣,忽然掀开被子,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妈的,季长烟这个混账玩意儿! 他居然把自己锁在床上! 九霖用力拽了拽脚上的镣铐。 沉得很,捞在手里试一试,大概四五十斤,生铁铸成,他想靠蛮力掰开,想都别想。 这玩意,居然给他戴重刑犯的重镣! 要死吗他! 九霖很想踹一脚床柱,看能不能把这该死的床踹塌。 不过看看那比他的手臂都粗的床柱,他还是放弃了。 算了,何必一副无能狂怒的模样,徒惹那笑面虎笑话。 九霖侧身躺下,面朝床里,不想看到一点儿景色。 丢人,太他妈丢人了。 他本是来刺杀的,没想到居然变成了来送菜的! …… …… 朝堂上,季袅堂而皇之地给九霖告了假:“皇上,九将军远道回京,舟车劳顿,身体略感不适,想要在府中休养些时日,托微臣代为告假。”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季首辅,睁眼说鬼话也要有个度! 看看九将军昨日对您那个态度,您说他,说他托您告假? 我们只是怂,不是傻啊。 季袅环视了周围的文臣武将一圈儿,唇角勾着浅淡的笑容,看起来心情不错。 管他心情错不错啊,没有人在意。 大家只觉得那个眼神能杀人,默契地都闭上了嘴。 “嗯,好,好,那就让大将军好好在府上休养,无须挂心朝中冗事。”太初帝笑着答应,丁点儿都不觉得季袅的话不对。 “季卿,下朝后可代朕前去探望九将军。” 太初帝笑的君恩似海,全然不在意当事人到底是什么情况,什么想法。 季袅恭敬地应下:“微臣遵旨。” 群臣心中纷纷骂娘。 这君臣二人,当真是脸都不要了! 九霖其人,霁月光风,嫉恶如仇,年少时在丰京城就是世家子弟中独一份的品质高洁,怎么可能愿意见到季袅这等卑劣之人! 而且,为什么九将军甫一还朝,便立即告假? 就算告假,又为什么会是季袅这奸佞代他开口? 难道说,九将军已经遭了这奸佞的毒手? 群臣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了不好的猜测。 恐怕,九将军就算没有生命危险,也已经被这奸贼软禁了。 否则,他怎么敢堂而皇之地说出大将军告病这种鬼话! …… …… 城郊大营,九霖的副将覃虎皱眉站在大营中,身后跟着几个暗卫。 “覃将军,将军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我们怎么办?”其中一个暗卫焦躁地问。 “暂时倒也不必担心。”覃虎看着远处,剑眉紧锁。 他也担忧,但是似乎也无需过于担忧。 朝廷惧怕将军,更惧怕背后的四十八万大军。 倘若将军有个意外,他们反了,以如今的朝廷根本无法应付,所以暂时将军应该是安全的。 只是不知道,将军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反正季袅那奸臣是没事儿。 探子回来说了,那奸佞可是早早就出门上朝去了,一脸的神清气爽。 除非这人是个受虐狂,否则将军绝对没有讨到便宜。 覃虎叹了口气:“再等等,若晚上将军还不回来,你们俩,跟我去季府要人。” “是,将军。” …… …… 下了早朝,季袅头一次没去内阁,直接回了季府。 偌大的季府,看上去空荡荡的,似乎没几个人。 但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其实到处都是眼线。 就连洒扫的仆役,都是练家子。 季袅径直进了后院。 刚推开房门,一个枕头当面丢了过来,接着是一声怒吼:“滚出去!” 季袅侧身躲开,任由枕头落地,笑了一声:“将军好大的脾气,可是在怪我昨夜伺候的不好?” 他一面说,一面进屋,在床边坐下。 九霖本是翻身背对着他的,闻言回头气骂了一句。 “季长烟,你他妈……不要脸了是吧!” 什么话都能说,他当初怎么没发现这人脸皮这么厚呢! 他当初是得多瞎,才觉得这人温润如玉,楚楚可怜! 季袅笑着站起身,走到床脚,从袖袋里掏出一把钥匙,给他打开镣铐:“可是气我将你扣在这里?” “知道你还问!”甫一重获自由,九霖抬脚就踹。 没踹上,脚踝反而被人攥在手里。 季袅笑的眉眼弯弯,又纯情又温柔:“将军当真要这个样子和我动手?” “松开。”九霖气恼,想要挣开他。 脚踝被人攥住,还是那家伙,九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气还是羞。 这让他不自觉就要想到,昨夜那人握着自己的脚踝…… 酥酥麻麻的触电感便从他的腹中炸开,一路攀上头顶,直让他头皮发麻。 只是想想,九霖便发现自己不争气地起了反应,一时更恼了。 季袅当然不会错过九霖这别扭的反应,笑着松开他的脚踝,撑着手臂看着他:“看来在下昨夜伺候的不错,将军都食髓知味了。” 九霖只想一巴掌拍死他。 “季长烟,你他妈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九霖气急败坏,甚至顾不上将人推开,先去捂他的嘴。 季袅笑着握住他的手心一吻:“好,我不说。” 他笑的温柔,眼底的深情恨不能漫出来:“将军,季袅心悦将军久矣,求将军垂怜。” 他说,神情柔婉,清澈的眼神乖巧中带着委屈,倒像是失足委身了浪荡纨绔、哀婉地祈求对方不要抛弃自己的良家少女。 九霖在心底骂了句脏话,转开头去:“你他妈,要做就做,别在这里装可怜!” 妈的,被睡的人明明是他,为什么睡人的反而一脸小媳妇样! 更让人愤恨的是,他还狠不下心拒绝! 第8章 谈恋爱了 昏黄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房间的时候,九霖从灭顶的情欲中清醒过来。 他喘息着,平复自己错乱的思绪。 所以,为什么他们俩又滚到了一起,是谁先主动的? 九霖眨眨眼,歪头,看到了旁边眉眼含笑的男人。 他缓了缓情绪,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季袅。 相对于九霖的挣扎,季袅倒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微笑着看着怀里的人,轻轻吻吻九霖的脸颊:“将军,我心悦你,很久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九霖转头看他,随着他的话问。 两人这样躶着说话实在有些不太合适,但是似乎现在爬起来穿衣服也不太合适。 那显得自己像个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为了不做渣男,九将军只好委屈自己继续在这奸相的怀里躺一会儿。 “从九年前开始啊。”季袅笑着说,“我的人生是将军给予的,若将军要杀我,不必暗夜前来,你随时动手,我绝不反抗。” 他握着九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将军经常杀人,应该不会找错。” “……” 九霖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你若不行奸作恶,我怎么会要杀你。” 年轻的首辅叹了口气,轻笑一声,笑容落寞:“所有人都认定我是奸贼,我无意辩解。可若是将军也这样想,我……有口难言。” 他是杀过人,做过恶。 可他也在费尽心力,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 但是他没办法解释,解释不了。 毕竟世人眼里,罪孽都是他的,连皇帝都是受他蛊惑。 “若是你没做过,为什么不能解释?”九霖不懂。 他皱眉看着季袅,青年那张惊艳了他整个少年时光的脸一如记忆当中。 九霖抬手捧住他的脸:“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信你。” “将军信我?”季袅迷茫地看着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片刻,他轻笑一声:“谢谢将军愿意信我,我没什么可解释的。” 还不到能告诉他的时候。 “你——” 九霖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所以蛊惑君上、戕害臣工,祸乱朝政,你一句要解释的都没有?” 季袅垂眸,不敢看九霖的眼睛:“没有,一句解释都没有。若将军一定要我解释,季袅只能说,以色侍君王,我没有做过。” 九霖一时被他气笑了:“所以,我还应该感到安慰?” “将军随意,怎么想都好。”季袅浅浅一笑。 “将军只要知道,我无论何时,也不会伤害将军您。” 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绝不会伤他分毫。 九霖推开他坐起来:“你觉得我想听的是这些吗?” 他想要知道他的一切,想要知道他到底做过什么! 想要知道…… 自己到底该如何和他一起面对。 季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他只是笑了笑:“以后吧。将军要不要托人回去送个信?否则你的人该来找我要人了。” 九霖皱了皱眉:“怎么,你还想继续把我留在这里?” “想留将军一辈子,不知道将军可愿意?”季袅歪头看着他,笑着问。 “不愿意。”九霖一口回绝,自去捡了衣服穿上,“一句实话都不能和我说,我留下做什么,让你欺瞒?” 季袅的眼神暗了暗,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腰身:“将军还是留下吧,京中不比边疆,在这丰京城,没有比我府上更安全的地方了。” 九霖将他的手掰开,声音冷漠:“不劳季首辅费心,我若死了,是我技不如人。” 季袅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将军若是不配合,我只能把您的副将请进府中,与您作伴了。” “季长烟你……”九霖气急,回头瞪他。 可是触到那双清澈的眸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人争执,只能是自己生闷气。 季袅仍是笑,笑的一点儿脾气没有:“将军就当,我在威胁您好了。” “什么就当,你这就是在威胁我!”九霖愤怒地道。 “那,将军就从了我呗。”季袅反正也不要脸,复又将人扑倒在床上,笑着说。 “滚。” “不滚。” “季长烟!” “将军若不同意,咱们就这样等你的副将上门偷人好了!” “你好好说话,什么叫偷人!偷什么人!” …… …… 两人胡闹了些时候,到底还是九霖先投降:“好了,我听你的,在你府上住下,总行了吧。你先让我回去和他们说一声。” “我和将军一起。”季袅抱着他的胳膊不松手,像只狗子一样撒娇。 九将军的理智对于这种牛皮糖行为表示极度谴责,但是身体却诚实的接受了这种牛皮糖行为:“别闹,你去军营,不怕让皇帝怀疑,我和你勾结?” 季袅长臂一伸,将人揽进怀里抱住,伏在他肩头蹭了蹭:“我和将军一起不会,将军自己去才会。” “为什么?”九霖不理解,两个人一起,岂不更显亲热。 季袅笑笑,伸手为他拢起鬓边碎发:“将军不了解陛下,他心思莫测,我在你身边或者不在你身边,对他来说都一样。但是我在,他至少不会胡思乱想。” 九霖的确不理解这个逻辑:“我能带你去军中,至少证明我把你当自己人了。” “他不在乎你。”季袅看着他,眸色温柔。 九霖的气又上来了,愤然给了他一手肘,看他吃痛的嘶了一声,又下意识想要去给他揉一揉。 手按到那人胸口上,他忽然又生气了。 关心他,关心他干什么! 他忍不住骂了一声:“是啊,陛下就在乎你,把你放在心间口头,一时也不能忘!” 季袅握住他放在自己胸前的手,轻笑着:“他不在乎我,他只在乎自己。” “可我不一样,我在乎你。”年轻地首辅笑着说,眉眼弯弯。 莫名被撩,九霖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你好好说话。”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谈恋爱了。 可是,这个恋爱谈的不对啊。 他最初似乎不是来找小夫郎的啊。 第9章 穿情侣装 九霖这一脚并不用力,季袅却还是委屈巴巴地凑上来:“将军好狠的心。” “滚。”九霖又想踹他,到底忍住了。 算了,踹完他还要凑上来让自己哄,何必给自己添麻烦。 “既然要和我去军中,起来更衣。”九霖骂骂咧咧的说,自己先坐起来,看着地上勉强还能看出是衣服的破布,只觉得眼前发黑。 这衣服…… 且不说还能不能穿,就是能穿,穿出去未免丢人。 季袅看他盯着破布发呆,笑了一声:“我与将军体型相当,将军若不嫌弃,不如先穿我的?” “也罢。”九霖无可奈何,总不能,就穿着这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出门吧。 “好。”季袅从床上坐起来,又黏了上来,“那将军,我去军中,穿什么衣服好?” 年轻首辅贴在九霖身后,抱着他的腰轻声问。 “你光着吧。”九霖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多大的人了,穿什么衣服,还要别人管吗?” “想让将军给我选。” 季袅年少的时候不是什么好人,从小混迹江湖,三教九流什么都干过,脸面这个东西根本是不要的。 此刻心上人在怀当然要撒娇撒痴,求将军怜爱。 九将军自幼磊落光明,偏偏年少时一次相逢,一眼看到了那朵险些在暴雨中马蹄下凋零的娇花,从此误终生。 此刻纵然知道这人不是个好人,可看他凤眸泛着涟漪,楚楚可怜的模样,便一头栽进美色中出不来了。 于是九霖从地上捡了季袅的外袍披在自己身上,撑着自己有些酸痛地腰下床:“衣服在哪里?” 他转头问床上还在笑吟吟看着自己的流氓。 季袅笑得像偷了腥的猫儿:“将军这样披着我的袍子,更好看了,可真想睡。” “滚。”九霖气恼地弯腰捡起一条裤子丢到季袅脸上,遮住了那张让他每次见到都会怦然心动的脸。 “你要不要我选衣服了!不要的话,我裹个被子也能出门。” 季袅将裤子从脸上拽下来,嘿嘿笑了两声,见好就收:“要的,左边的橱子里是朝服,右边的橱子里是常服,将军随便选,我都喜欢。” 九霖哼了一声,打开右边的橱子,清一色白衣让他有些气恼:“季长烟,你这一柜子白色,你让我挑什么!” 一个当朝三品实权首辅,搞一柜子白色! 学柳永当白衣卿相啊! 也没见他奉旨填词啊! 九霖简直想骂人,既不是白身也不是穿孝,搞这么多白色做什么! 他决定,回头自己住进来,给他都丢了,换成五彩斑斓的! 季袅慢腾腾地蹬上裤子下床,躶着上身走过来,仍是从背后抱住九霖,将下巴放在他的肩头:“款式不一样啊。” “……” 九霖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没有别的颜色?” “有啊。”季袅拿下巴蹭蹭他,坏心的将衣服蹭下一点,“后面的橱子里还有青色,书房有红色,外间耳室……” “好了,闭嘴,知道你衣服多了。”九霖板着脸说。 好家伙,合着摆五行阵呢? 不同的橱子放不同颜色的衣服? 他伸手了扒拉了会儿,挑了一套白色刻暗银色修竹纹样高领对襟袍服丢给季袅,又问道:“配饰在哪里?” “多谢将军费心。”季袅松开环在九霖腰上的手,接过衣服,笑着先道了个谢。 然后他又接着道:“中间那层的抽屉里都是常用的,将军若嫌不够,也可以让他们再送些来。” 九霖拉开抽屉,满满一抽屉的玉佩,再拉开旁边的,一抽屉香囊,再拉开,一抽屉扇袋…… 随便一样,价值都在百金往上。 更别说那一抽屉玉佩,块块雕工精致、质地温润,当真是美玉无瑕。 他默默地从里面挑了块糖色和田玉璧,并同色系云锦苏绣仙鹤祥云图样香囊,一并给他。 然后,他又默默地将抽屉合上了。 这小子,这么有钱,回头自己是不是可以化个缘,让他赞助点儿军饷? 他虽然没钱还,但是可以肉偿。 只能说,幸好季首辅不会读心术,否则恐怕会立刻拉着九将军签个文书—— 要多少钱,随便填,给睡就行。 九霖常年在疆场混,边疆风沙大,他人又黑,一般不穿白色。 只是这一橱子都是白色,他也不得不入乡随俗,选了半天,选了件白色高领对襟菊纹团花袍服穿上。 倒不是说他多么喜欢高领,主要,脖子上全是红色吻痕,不遮一遮,未免丢人。 他不习惯繁琐的配饰,所以也懒得挑选。 九霖刚系好扣子,季袅又凑过来:“好将军,帮我系上腰封?” 九霖无可奈何,给他系好腰封,挂上玉佩和香囊,后退了一步,打量着眼前的人。 好看,真是好看。 白色的袍服如同晨雾中绽放的梨花,清雅纯净,与他那张可妖艳可纯情的脸相得益彰,愈发显得这人清纯可人。 这袍服剪裁的极为得体,勾勒出他修长匀称的身形。 衣袍上的修竹纹样,更衬得他眉目如画,贵气儒雅。 年轻的首辅此刻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温和而又柔美:“将军的装束,与我倒恰好是一对呢。” 九霖低头看看自己,一时红了脸。 梅兰竹菊,可不是和他一对儿怎么着! 他只顾着找件高领,倒是忽略了这个。 不过军营里都是大老粗,想来也不会有人往上想吧? 九霖在心中安慰自己。 他着实不方便再换一套衣服了,时间不够不说,他也不敢在这家伙面前宽衣啊。 不然他怕出不了门。 季袅看九霖羞得满脸通红的模样,一时笑了起来。 他走到橱子前,拉开抽屉,选了一套与自己的配饰相仿的,笑着问:“我与将军系上,可好?” 他的眼神清澈而又温柔,九霖着实没有抵抗力,红着脸点了点头。 罢了,被人发现就发现吧。 本来就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在疆场上让敌人胆战心惊的九将军,第一次像个考试作弊怕被老师抓到的学生一样,又觉得忐忑,又觉得刺激。 就这样吧,他认栽。 第10章 奸相登门 两人收拾妥当,已是申时末。 季袅陪着九霖走出房间,有意落后他一步,笑吟吟地看着走在自己面前的人。 往前走了几步,九霖站住,回过头看季袅:“你跟我后面做什么?” 这是在他的府上,他是主人,怎么倒像是他是自己的跟班呢。 季袅笑笑:“看将军好看。” 这话若是换个人说,略显油腻。 可从季袅口中说出,却意外的儒雅,入耳全是真诚。 于是九霖泰然接受了这个夸奖:“本将军也知道自己好看,许你站我旁边看。” 他也笑着,笑的爽朗。 季袅不肯上前,仍是跟在他的身后:“我名声不好,与将军比肩而立,倒是污了将军的清誉。” 九霖让他滚远点儿:“脱我衣服的时候,你怎么不想会污我清誉了?” 季袅那张从来都不要的脸难得红了:“那时候情难自禁,不一样的。” 他也没想到,自己放在心底惦记了将近十年的人,见面居然会酸溜溜地问自己,是不是别人的情郎。 这种时候,就算是圣人都忍不住,何况他季袅不是圣人,就是个小人。 他若忍住了,除非不行! 九霖看他不肯上前,后退一步,硬和他站到一起,挽住了他的手:“我说了信你,就是信你。你若愿意告诉我,我听着。你若不愿告诉我,我信你有苦衷,我等你能说出口那天。” 独揽晋国大半兵权的柱国将军,看着声名狼藉的弄权奸相,笑容温和而又坦荡。 他愿意相信当年那个豪言拼却一身骨头也要换大晋河清海晏的少年初心不变。 季袅从来都不是个心软的人,当年亲手剐了自己的父亲都不曾落泪的年轻首辅,此刻却红了眼眶。 季袅低头,不让九霖看自己眼中的泪光。 他不该这样,也不能这样。 可是不知为何,鼻腔就是酸酸的,仿佛有芥末的冲劲儿直往眼眶里钻,刺激地泪水不受控制的往外流。 九霖看他这般狼狈,叹息一声,将他揽进怀中抱住,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季长烟,我和你一样,不只你心悦我、在乎我,我也心悦你、在乎你啊。” 心悦他、在乎他,才由着他放纵,随着他堕落。 九霖做不出祸国殃民的事情,但是在没有证据证明他爱的那个少年的确是奸佞之前,谁都别想他与他割席。 除非,他看到证据…… 季袅很快止住泪水,也握住九霖的手:“好,那就劳烦将军握紧我的手,不要松开。天涯海角、赴汤蹈火,但凡将军一句话,我无所不从。” 他笑,笑容里揉碎了阳光星河,都化作无尽的温柔缱绻,送给他的将军。 九霖被这笑容勾了魂,神使鬼差地抬手捏了他的脸一把:“那,美人儿给本将军再笑一个?” 妈的,这笑得,也太好看了吧。 季袅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将军竟然也会做登徒子?” “……” 九霖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赶紧的吧,不然覃虎真要上门找你要人了!” 他那一万军队和沿途布下的暗线可不是玩的,如今京城里根本没有能与他一战的军力。 他可真怕那群莽夫一激动,不用脑子就起兵围攻季府。 到时候他哭都没地方哭。 两人携手走到府门前,季袅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前。 一看那车,九霖更心塞了。 什么家庭啊,马车都是檀木的! 车身还雕琢着精美的花纹,鸟兽的眼睛都是宝石镶嵌,阳光下熠熠生辉。 车顶不同于常见马车的圆顶,做了四角螭龙飞檐,别具一格。 最让九霖心动的,还是驾车的那四匹宝马,他一打眼就知道,那都是顶好的千里马! 若是给他,这可是装备全甲重骑的好马啊! 这么好的马,这货拿来拉马车? 这货拿来拉马车! 作孽啊! 九霖看的眼红。 季袅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看九霖出神地盯着那四匹马看,笑了:“这是大宛进贡的汗血宝马,陛下不爱骑射,都赏了我。总共也没多少,就四十匹,将军若是需要,都给你。” “就四十匹?”九霖忍不住叫出声来,“季长烟你他妈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大宛一年也就进贡个十几匹汗血宝马,他自己就有四十匹,他居然有脸说“就”! 他以为四十匹很少吗? 九霖气到不想说话。 季袅笑笑,在马车里握住他的手:“现在都是将军的了。” 九霖缓了缓气,哼了一声:“你还有没有其他好马,我都要!” “我所有的,将军任取。”季袅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眉眼温柔,“包括我。” 九霖仿佛被烫到了,将手抽回来:“等下去军中,你不要这样。” “将军放心,到了军中,我自然听话。” 季袅笑道:“绝不靠近将军三步之内。” “……” 九霖顿了顿,有些无奈:“倒也不必。季长烟,我既然愿意信你,就不会怕站在你的身边。” 季袅重新握住他的手:“我知将军心意,已是死而无憾。将军不怕受我牵连,我却怕将军因我受难。” “季长烟,你个犟种!”九霖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随你做什么,我只做我自己就是。” 他哼了一声,靠在裹了丝绵的云锦靠背上,闭目养神。 季袅随手拿过一个隐囊,帮他垫在腰后,仍是笑着看着他。 他的将军,真好看。 季袅往低处挪了挪身子,靠在九霖肩头,也闭上了眼睛。 这是他的救赎,是他此生仅剩的一捧火焰。 城郊大营略有些远,好在马好,倒也没有用多少时间。 一炷香后,马车在城郊大营外停下来了。 季袅先下车,站在一旁,伸手扶九霖下车。 九霖无奈地瞪他一眼,扶了他一把,从马车上下来,让车夫将车停到一旁,大步往营中走去。 季袅不远不近地跟着,恰好与他保持三步的距离。 两人一进军营,先是听到了欢呼:“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九霖让他们都安静,回头介绍:“这是季首辅。” 季袅冲他们笑了笑。 一瞬间,十几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是奸贼季袅,别让他跑了!” 第11章 让将军为难了 季袅的暗卫忽然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将这些将官团团围住。 “退下。”季袅淡淡地开口。 夜枭有些不敢:“主子……” “退下!”季袅又重复了一遍。 夜枭不情不愿地带着暗卫散去,又消失了。 几乎同时,九霖也在骂他的人“放肆!都把你们的剑收起来!” “可是将军……”覃虎不服。 季袅垂眸看了一眼架在自己脖颈上剑,笑了一声,一动不动,只是抬眼看向九霖。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是他一贯的似水柔情。 似乎,还有些可怜和委屈? 也不知是眼花还是真的,九霖总觉得季袅眼中有水汽。 见过季袅与自己对战时游刃有余的模样,看他如今却为了自己被一群武力值远不如他的人压制,这样的季袅,让他怎么能不心疼。 于是九霖二话不说夺了几个人的刀剑丢到地上。 有个犟种不肯松手,被他踹了一脚,拿剑的手立刻在季袅那白皙剔透的肌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季袅轻轻“嘶”了一声,声音极小,但是足够九霖听到。 “怎么样。”九霖吓了一跳,忙上前给他检查,一时更气了。 “这么长的伤口!” 伤是真的不重,但是自他右侧脖颈贴近下巴的位置一寸多长,渗出细密的血珠儿。 “皮外伤,不碍事的。”季袅的笑着安慰他,眼底蒙了一层黯然,“是我不好,让将军为难了。” 他嘴上说着,却在九霖看他伤口的时候,轻轻抽动了下嘴角。 九霖心疼的不得了,立刻骂道:“杵着做什么!去拿伤药来!” 覃虎被骂的一愣:“不是,将军……” 将军在开玩笑吗? 就这点儿小伤口,涂什么伤药啊,但凡将军看的晚一点儿,伤口都愈合了! 九霖刚要再骂,季袅从袖袋中掏出一只精致的瓷瓶递给他:“将军莫要为难覃副将了,季袅这里有药。” 九霖愣住,接过那只瓷瓶,打开,想要倒些药粉出来,却发现瓶中的药已经没有多少了。 “你……经常受伤吗?”九霖抬眼问他。 季袅轻笑,笑容就像他的另一张脸:“没办法,我这种大奸大恶之人,想要我死的人太多了。” 他笑着说,风轻云淡,仿佛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在说什么不相干的人。 九霖叹了口气,心口酸酸涩涩的难受。 他伸手拔下头上的发簪,挑了一点药到指腹上,小心翼翼地给季袅涂上:“以后,我陪着你,只要你不再……” 季袅笑着打断他的话:“季袅多谢将军。” 他知道九霖想说什么,他没办法答应。 九霖看他一眼,也知道他的意思,想说什么,可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又无话可说,只得作罢。 九霖眼中那一瞬间的失落也没有逃过季袅的眼睛,他想了想,又道:“我只能向将军保证,如今的我和九年前的我,都是一样的,从未变过。” 不,也变过,九年前的他是个混蛋,如今的他,至少比那时候干净些了。 可九霖不知道九年前自己到底救了个什么样的人。 就让他以为,自己就是他以为的那副模样吧。 “那便好。”九霖给他涂好药,淡然道,“你若不变,我就不变。” 他将药瓶重新还给季袅:“走吧,进去说。” “军营重地,我就不进去了。”季袅笑笑,“将军与覃副将有事相商,季袅在此等候就是。” 一群将领士兵看的目瞪口呆。 传说中的大奸臣,怎么一副小媳妇儿模样? 是他们误解了,还是说,他们将军已经降伏了这奸臣? “你……”九霖看他一眼,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决定不和他多说。 他离开京城快十年了,许多事情都不了解,季袅既然坚持,必然有他的道理。 “将军去谈就是。”季袅笑的温柔。 九霖点点头:“那你等我,不需要太长时间。” 九霖说完,瞪了一眼周围杵着的一群木头,脸色拉了下来:“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好看吗?” “好看。”有个憨货没忍住,两个字脱口而出,“季大人生的好看极了,就像咱们在北疆的时候,石窟里面画的仙女。” ? 九霖还没来得及让他闭嘴,这憨货的话已经说完了。 季袅愣了下,一张俊俏的脸上难得有些挂不住笑容了。 但也只是一瞬,他又笑了:“多谢玄凤将军夸奖。” 九霖微微皱了皱眉。 他对自己的军营了如指掌。 玄凤云鹞是他的暗卫,通常不出现在人前,他居然都认识! 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瞪了玄凤一眼:“别油嘴滑舌,滚进来。” “是,将军。”玄凤答应一声,灰溜溜的跟着进去了。 季袅笑了一声。 这人,还挺可爱啊。 他懒洋洋倚在营帐的栅栏上,舒展着身体,看向大帐里亮起的灯火,满目温柔。 他的将军,真好看啊。 他的将军,手下带的人都这么可爱。 夜枭出现在季袅身边:“主子,您不适合一直在这里,宫里的眼线……” “那就杀了。”季袅皱了皱眉,有些厌烦有人在这时候打扰他。 “盯好了宫里那位,他要做什么都行,但若是危及将军安危,就提前动手。” 他冷冰冰地吩咐。 夜枭吃了一惊:“主子,我们如今没有支撑,贸然动手……” “不用你,我自己去。”季袅冷声说,“你们要做的是护住将军。” 如今的晋国,皇室衰微,军权高度集中,如果太初帝死了,只要将军愿意,他就是大晋的新王。 到时候无论扶持傀儡还是自己登基,都可以保他一世无忧。 “主子,属下不是怕死,属下……” 夜枭忙跪下请罪。 “没有怪你,你起来吧。” 季袅的口气很温和,的确没有生气:“夜枭,你跟了我五年了,我就算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你。” “可是主子……”夜枭不明白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季袅叹了口气:“不明白就算了。你就记住,若是有一天我有个意外,你们这些人要效忠的就是将军。” 他看了夜枭一眼,笑了一声:“当然,你也可以自立山头,或者大家散伙。” 他看夜枭又要跪,把人扶住:“我没有说气话,也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到时候我人都没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笑着说,眉眼温润,完全不见任何奸佞邪恶的模样。 第12章 我自愿的 季袅在大营外和夜枭说话的时候,九霖在军帐内也试图说服覃虎他们。 听说九霖要住进季府,覃虎第一个不同意。 “不行!季袅为人阴险狡诈,将军住进季府,岂不是自投罗网!” 覃虎一拍桌子站起来:“末将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覃虎曾经是九嘉的护卫,是九嘉发现了他的才能,一手把他提拔起来,成了如今的四品安将军,对九嘉父子一贯忠心耿耿。 昨日九霖要以身涉险,他就不同意。 今日好不容易回来,他居然还要回去! 这怎么行! 覃虎看了一眼外面站着季袅,面色不善:“是不是他威胁你?老子去剁了他!” 覃虎从前跟着九嘉,看九霖总是看晚辈的心态,此刻性子上来,也忘记用谦称,骂骂咧咧地就要拔刀。 “覃叔!”九霖也知道覃虎的性子,喊了一句叔,也有些急了。 覃虎愣了下,对上九霖那清澈而坚毅的眼神,叹了口气,坐了回去:“将军,那个季袅……” “覃叔就算看不上他,也至少叫他一句季首辅。”九霖语气平静。 “还有,留在季府不是他强迫我的,而是我自愿的。希望覃叔尊重我的想法。” 年轻的将军直视着覃虎的眼睛,接着将目光从他脸上挪开,移到其他人脸上:“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明白,耳听为虚,我们谁都没有亲眼见过长烟他作恶,就这样给他定罪,对他不公平!” 覃虎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将军为何如此维护那人?“ 九霖看着覃虎,沉默了片刻,开口了:“我与他,是旧相识,我愿意相信他。” 他到底没办法坦然承认自己和季袅的关系。 九霖在心底叹息。 季长烟啊季长烟,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我想为你分辩两句都无话可说…… “旧识?”覃虎皱了皱眉,努力想了很久也没印象。 “我怎么不知道将军应该认识这么个人?” 他跟在九嘉父子身边二十多年了,从九霖还是小奶娃的时候,就在柱国将军府,小主子的旧相识他都该有印象才对。 九霖垂眸:“离京那年,在连横山下,我的马受惊踩伤了他……我曾留他在军中养过半年的伤。覃叔当时不怎么去我那边,没见过他。” 覃虎无话可说,沉默了片刻,退了一步:“将军实在要去季府住,末将也没办法,但是玄凤云鹞,将军必须带在身边。” “……” 这让九霖陷入了沉默。 说真的,他不觉得让自己住在季府,季长烟那个混蛋会什么都不做。 让玄凤和云鹞跟着…… 九霖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若是不让玄凤和云鹞跟着,只怕他们更要猜测了吧…… 九霖觉得自己好难。 明明他才是所有人中品级最高的啊,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为难他啊。 九霖走出来的时候,季袅看着他,笑了:“将军这是怕住在我府上有危险?” “倒不是,只是谁身边没有两个侍卫呢。”九霖的笑容有些尴尬。 “没关系。”季袅笑得温润如玉。 “将军若有其他什么人要一起带着也可以,季府够大,不缺地方住。” 他说,当真是如玉君子,谦和有礼。 覃虎立刻就想表示自己也跟着。 九霖赶在他开口之前出声了:“覃叔,军中就劳烦覃叔多费心,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联系我。” 覃虎只得悻悻地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季袅走到覃虎身边,施了个礼:“季府的大门随时为覃将军及诸位敞开,诸位可放心进。季府于旁人而言或许是地狱,但是于诸位而言,绝对安全。” 覃虎皱眉盯着这模样好看的过分的年轻首辅。 此时这人眼中的神色倒是真诚,不似刚进大营的时候惺惺作态的可恶模样。 可是…… “为什么?” 他紧紧盯着季袅,试图看穿他的伪装。 可是季袅依旧笑得如竹似兰,俊雅清隽:“将军是我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唯一的光,季袅宁死不会负将军分毫。” 就算义父,真的和父亲一样关心他,可是在他深陷泥淖的日子里,从来没有人拉过他一把。 只有九明霁,不嫌弃他卑贱,不在意他身残,对他悉心照顾,鼓励他向上…… 覃虎看不出他撒谎的痕迹,只得闷闷地放弃:“姓季的,若是将军有丝毫闪失……” “若将军少一根头发,覃将军尽可来取季某的项上人头。”季袅淡淡地一笑,伸手从袖袋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覃虎。 “凭此令牌,季府、内阁、诏狱,尽可随意出入,他日我若食言,覃将军随时可以来杀我。” 九霖没忍住,往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你够了,没人怀疑你!” 季袅的腰上尽是结实的肌肉,根本拧不痛他。 可这人还是做出一副痛极了的小媳妇儿模样,可怜兮兮地看向九霖:“可,覃将军明明就是怀疑我。” “……” 这话九霖没法接。 于是他只作没听到,哼了一声:“你赶紧走,还要不要回去?不回去,我就住在军营里!” 将军府不安全,他住在军营里总安全吧! 哼! 季袅立刻告饶:“回去,怎么不回去,将军请。” 九霖甩袖往外走,季袅笑着跟上去。 玄凤和云鹞愣了愣,也在季袅身后跟了上去。 不是,怎么总有一种错觉,季首辅才是将军的跟班,他们两个是多余的呢? 马车已经停在了辕门外,九霖径直上车,看都没看身后的季袅一眼。 他怕多看那家伙一眼,都要忍不住红了脸。 季袅笑着跟着上车。 玄凤和云鹞各骑了一匹马跟在车后。 几乎是一上车,季袅就将九霖抱进怀中。 “你别闹……”九霖象征性的推了他一把,并没有用多大力气,“玄凤和云鹞眼尖,被他俩看破,有你好看!” “将军别出声,他俩便不知道。”季袅在他耳边低声说,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酥酥麻麻,让他的手脚都有些软。 然而季袅还不肯罢休,一只手与九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扣住他后颈,轻轻亲吻着他。 “季长烟……呃……”九霖紧紧咬住唇,将口中的声音咽了回去。 这混蛋…… 他怎么能…… 第13章 季长烟,我真的好喜欢 下车的时候,九霖脸都是烫的。 不过因为天黑人也黑,所以也看不出什么。 只是他瞪了季袅一眼,那眼神,似嗔似娇。 这让玄凤觉得有些奇怪。 他悄悄戳戳云鹞:“你有没有觉得主子的眼神,有点儿奇怪?” 云鹞是个木头,日日板着张棺材板脸,自己没有表情,也懒得在意别人的表情。 闻言他看了九霖一眼,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将军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不太一样啊。”玄凤眼睛微眯,斟酌着用词。 “就是,将军眼里,眼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东西……” 他绞尽脑汁地想着,忽然灵光一闪,一拍大腿说:“就是,就是那个春风度的小娘,勾着你的衣带往房里走时那种眼神,那个词叫什么?娇媚!” 这憨货一激动声音就大,这话说的毫不背人,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顿时,附近的人都愣住了。 云鹞、九霖更是无地自容。 一个是因为去烟花地就这么被大剌剌地曝了出来。 另一个是因为…… 整句话到底哪个字不值得他去死一死啊! 九霖的脸当场黑透:“玄凤,看来你是太闲了啊。” 他冷笑一声:“去绕着永兴坊跑十圈,云鹞,你监督他,少一圈腿给他打断!” 娇媚? 呵,让他明白到底什么叫娇!媚! 妈的! 季袅忍不住想笑,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一看九霖一个飞刀眼丢过来,他忙拿手捂住嘴,做咳嗽状,别开眼神,可是肩膀还是忍不住轻轻抖动着。 九霖又羞又恼,拂袖进房。 季袅忙追了上去。 至于说玄凤和云鹞? 呵呵,永兴坊是皇城附近最大的坊,十圈跑完,没有两个时辰是不可能的。 九霖径直进了季袅的房间,才反应过来自己走的不对。 怎么被这混蛋压了一夜,就如此习惯在这里过夜了吗! 他气玄凤胡说八道,气季袅胡闹让自己丢面子,更气自己没出息。 季袅追进来,一进门又被当面丢了个枕头。 他没有躲,而是一把接住。 因为九霖丢的时候力气有些大,撞得他胸口有些痛。 但是季袅全不在意,看着气呼呼背对着自己的九霖有些无奈:“将军要打人骂人都使得,何必与这些死物过不去啊。这玉枕是前朝国手寿山大师所作,将军就是拿去卖了,也能换百十匹普通战马,碎了岂不可惜。” 他走到久霖身边坐下,笑着说。 九霖震惊的看着那个洁白无瑕的游鱼缠枝莲花玉枕:“这个,是寿山大师的作品?” “嗯。”季袅点点头,把那枕头放进九霖怀里。 “我知道你喜欢寿山大师的作品,到处搜集,也就找到了几件,这枕头是其中一件。” 他看九霖抱着枕头仔细欣赏着,露出惊喜的神色,眼底漫上一片温柔地笑意,接着说道:“还有几件,我都收着,等下拿给你。” 九霖没忍住,抬头看着季袅,往他脸颊上一吻:“季长烟,你真好!” 寿山大师的玉雕,一直都是他的最爱。 可惜存世的数量不多,莫说难找,就算偶尔找到一件,都是天价。 而将军府的进益大多都补贴了军中,他着实买不起。 到现在了,他也不过有一枚小小的双龙扣,还是十五岁及冠那年,父亲送他的成人礼。 可是季长烟,他居然给自己找来了玉枕这种大件!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其他的:“长烟,其他的呢,给我看看。” “好。”季袅看九霖感兴趣,便笑着站起来,往后面去拿玉器。 九霖一个人无聊,便干脆在房中乱转。 房间内的摆设极其奢华又极其雅致,一只小小的青玉花瓶引起他的注意。 那小花瓶瞧着像是本朝国手田黄大师的作品,上面雕着栩栩如生的八匹骏马,四蹄飞扬的神态,仿佛要从瓶中奔出来一般。 他好奇地走过去,试图将花瓶拿起来,然而手一碰,却发现拿不动。 拿不动? 看来是个机关啊。 九霖松开手,复又去看别处。 当朝三品首辅的宅子里,有个暗室密道的,根本不算什么。 那是他季长烟的秘密。 他若是愿意与自己分享时,自己洗耳恭听。 他若不想自己知道,自己也绝不会扰他半分清净。 九霖转身走到一旁那袖珍书架旁,随手从中拣了一本,看了眼书名。 《弁而钗》? 这是本什么书? 他好奇地翻开,只看了几页,就面红耳赤的将书丢开。 这,这…… 季长烟这个混蛋,他怎堂而皇之的在卧房里放这种书! 九霖只觉得脸上更烫了,恨不得当头浇一盆冷水让自己清醒清醒。 可是他又好奇,这书中到底会怎么写……怎么写那赵王孙与林风翔? 他忍不住又将书捡了起来,偷偷翻开…… 正在看的面红耳赤间,季袅的声音传了出来:“将军,我回来了。” 九霖吓了一跳,看着手中的书心慌意乱,随手往锦被中一塞,匆匆站起来,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袍服,迎了上去:“快给我看看。” 寿山大师的玉雕,他还是要第一时间欣赏的。 季袅笑着将一只说大不大,但是说小也绝对不小的檀木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 九霖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其他的也就罢了,箱子里居然有一件三足凤穿牡丹俏色雕香炉! 香炉大概三尺高两尺宽,底下红糖色雕成大棵牡丹树,碗口大的花仿佛能嗅到香味儿! 上面黄色镂空雕成一只金凤,盘绕在中间一朵白色大牡丹周围。 当真是富贵奢华,让人见之难忘。 纵然生在富贵之家,九霖也几乎看呆了:“季长烟,你,你哪里来的这种东西啊!” 这,这件宝物他曾在书中读过,乃是寿山大师亲自去矿上选了石头,耗费整整一年雕琢而成,给女儿的嫁妆! 没想到流传了几百年,他居然还有机会亲眼所见! 这一瞬间,九霖觉得自己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这可是寿山大师最得意的作品啊! 如今,这九品凤穿牡丹炉鼎是他的了! 九霖忍不住抱住季袅:“季长烟,我真的好喜欢,谢谢你。” 第14章 恪守为臣之礼 季袅伸手抱住他,笑了:“这算什么,只要将军喜欢,我都给将军弄来。” 他拍拍九霖的后背,轻笑:“还有几件小东西,将军也看看?” “好。”九霖笑着答应。 但是因为九品牡丹珠玉在前,所以再看其他的,纵然喜欢,也没有多么惊艳。 将那些玉雕欣赏完,九霖开心的像个孩子:“季长烟,你找这些东西,用了多久?” 他握住季袅的手,激动地问。 季袅笑了笑:“一些小东西,不费力气的。” 看了眼外面的夜色,他悄无声息地将人揽进自己怀中:“将军,天色晚了,不如我们先休息,有什么疑问,将军明天再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好。”九霖笑着说。 见到那牡丹玉鼎的兴奋让他早就忘记了自己在床上藏了什么,欢欢喜喜地和季袅拉着手往床上一倒—— 季袅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虽不说硌人,却也让人很不舒服,皱了皱眉,伸手将那“暗器”摸索出来。 看了一眼书名,季袅笑了。 “将军竟然喜欢看这种书啊。”季袅笑得意味深长。 九霖也想起了自己做了什么,一时满脸羞红:“季长烟,你胡说什么!我,我还没来得及看,你就回来了……” 他红着脸给自己狡辩。 季袅也不拆穿他,只是笑笑:“好,将军没有看过,那,在下陪将军一起看?” 他笑着问九霖,眉眼间既有缱绻柔情,也有万般妩媚,勾得九霖心旌荡漾,神使鬼差的点了点头:“好。” 于是,两人脱靴上床,九霖偎在季袅怀中,听他用那磁性而又清雅的声音给他读那让人面红耳赤却又欲罢不能的文字…… 只是读着读着…… 嗯,各位就自行领会吧。 九霖这一告假,就仿佛彻底告别朝堂了一样。 一连一个月,众人甚至都没见过九霖的影子。 朝臣们对于九霖已经被季袅软禁甚至被害了的猜测甚嚣尘上。 可是京城外驻扎的一万大军又很安稳,没有丝毫主帅消失了的慌张或者躁动。 满朝官员都没有个结论。 于是这日早朝,御史中丞耿絜奏本,提出柱国大将军久病,朝廷应该表示关切,遣臣子前去探望。 太初帝表示有道理,然后命季袅代表他去探望柱国大将军。 “季卿,大将军常年为国戍边,甚是辛苦,卿此去探望,定然要叮嘱大将军,万望为朕保重身体。切莫担心军中朝中,务必以养好身体为重。” 太初帝谆谆叮嘱,看起来的确极度关心九霖。 季袅躬身答应:“微臣遵旨,定然将陛下对大将军的关心转达到。” 耿絜被气了个倒仰。 他就是怀疑九将军遭了季袅这奸贼的毒手! 结果皇上说什么? 让那奸贼去探望柱国大将军? 这踏马不就是贼喊捉贼监守自盗? 耿絜强压着怒火,又出列禀道:“启禀陛下,微臣与九嘉将军年少时曾一起读书,也算大将军的长辈,故而请求皇上允准微臣同季首辅一起去探望大将军,略慰怀念故人之情。” 季袅微笑着看着耿絜,凤眸蕴着温和的神色:“耿大人关心同僚之心,季某甚是感动。只是将军久病,养病之人最忌人多搅扰,还是季某自己前去吧。” 看着耿絜愤怒的眼神,季袅笑得更加温雅:“大人放心,大人的关切之情,季某定然代为转达,一字不落。” 耿絜脾气火爆,当场摔了笏板,揪住季袅的衣领:“季首辅,你推三阻四,莫非心中有鬼?” 季袅双手举起,一脸无辜:“耿大人实在误会季某了,看来耿大人对季某不甚了解啊。” 他转脸看向太初帝,恭敬地道:“陛下,微臣恳请陛下允准,让臣邀请耿大人到府上做客。” 耿絜更加愤怒:“季袅,你这个奸贼!” 他抬手一拳,就打在季袅脸上。 鼻腔一阵酸痛,有温热的液体沿着皮肤滑下。 季袅伸手一摸,手心一片殷红。 他仍是笑着,神色全然不改,看向太初帝。 太初帝忙让人宣太医,一面责备道:“耿卿当真对季卿有误解,既然如此,耿卿就去季卿府上多住些时日吧。” 耿絜自觉在劫难逃,干脆破罐子破摔,帽子一摘,就想当朝骂驾。 季袅拿帕子捂着鼻子,眼神黯淡下来:“夜枭,请耿大人到府上一叙。” 耿絜还不等骂出声,一个黑衣侍卫已经出现,一手刀将人劈晕,扛了出去。 太初帝紧张地看向季袅:“季卿,你的伤……” “微臣无事。” 松开帕子,季袅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微臣多谢陛下关心。” 太初帝摆了摆手:“你我君臣,何必如此客气,倒显得生分了。” 季袅仍是弓着身子,不肯直起腰来:“微臣是臣子,自当恪守微臣之礼,不敢恃宠而骄。” “爱卿……”太初帝眯起眼睛。 季袅直起身子,抬头看着太初帝:“微臣永远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刀。” “好,好一个季卿。”太初帝笑了起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甚好,爱卿忠心,朕当重赏。” 季袅复又俯身行礼:“为陛下尽忠是臣的本分,不敢求赏。微臣还要去探望柱国大将军,请陛下允准微臣先行告退。” “呵。” 太初帝笑出声来:“好得很,爱卿去吧。记得代朕好好和大将军一叙衷肠啊。” 季袅的态度愈发恭顺:“是,微臣遵旨。” 一众朝臣却在这君安臣乐的和谐氛围中瑟瑟发抖。 耿大人不就提了句要陪同一起一起去探望大将军吗,怎么就至于被季袅那个奸臣私自扣押! 皇上,居然就这么准了! 那奸佞季袅,靠的就是这样一副恭顺勤谨的模样,骗得陛下纵情声色、荒淫无道的! 可是没有人敢再吭声了。 耿大人的下场就在眼前。 还有谁会嫌弃自己命长了呢? 罢了,就当缩头乌龟吧。 虽然丢了文人的骨气、臣子的硬气,可是至少能活,不会累及妻女九族啊。 群臣相互看了一眼,只觉得前途一片黯淡。 第15章 进宫见驾 从宫中出来,号称要去探望柱国大将军的季袅转身去了衙署。 这些日子,他忙的陀螺一样。 自从夜枭告诉他,宫中对他的监视越来越多,他便见缝插针的安排了许多事宜。 今天难得清闲,既然早早的离了朝堂,不如就去处理处理公务。 只是那个耿絜,当真让人头痛啊。 将军就在府上,他该如何处置这人呢? 季袅撩开轿帘往外看了一眼,复又躺了回去。 累,太累了。 官轿停在了内阁前。 季袅撩帘下轿,刚走了两步,斜刺里冲出个戴着斗笠,身着灰褐色粗布麻衣的男人,手里一柄短刃直刺向他! 季袅站在原地没动。 世人虽然皆知季袅狠辣,但是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以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形象出现的。 所以,人前的季袅怎么可能会武? 既然不会武,当然不会躲。 他站在原地,皱眉看着冲向自己的刺客。 刺杀当然不会成功。 那人还没靠近季袅十步以内,就被夜枭一脚踹飞出去,吐血昏死过去。 季袅摆了摆手,声音依旧温和:“处理了,别脏了内阁的地。” 这些年,想杀他的人太多了,若是排队,恐怕绕丰京城三五圈都绰绰有余。 经的多了,夜枭带着夜字队处理的驾轻就熟,根本用不着季袅操心。 夜枭带着人很快将人拖走了。 季袅信步踏进自己的公署。 看着摞的比他人都高的文书,季袅叹了口气,用力按了按太阳穴。 各位大人们,求求各位了,不要作死。 季袅表示他这段时间只想动脑子谈个恋爱,不想把脑子浪费在这些大人们身上。 季袅在心底骂了句娘,认命地拿起一本文书。 翻开案宗,第一本是要把御史许承志一家抄家流放的。 季袅翻了个白眼,扔到一旁,再看第二本。 哦,礼部侍郎纪寺不同意给陛下选美。 不选就不选,不能给陛下个台阶下吗? 怎么就这么实诚啊。 季袅看着他劝谏太初帝的话,觉得脑仁痛。 什么“陛下登基不足十载,而后宫妃嫔滕妾逾百,虽桀纣不及……” 季袅只觉得连眼睛都痛了。 这种棒槌,死一死也挺好的,就这样吧,去死吧。 第三本…… 季袅不看了! 他把文件一推,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文书什么的,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将军更好看。 季袅站起来,决定奉旨去“探望”他的将军。 这个破班,不上也罢,还是回去上将军来的快乐。 然而还没走出房间,太初帝身边的内侍总管肖散笑眯眯地进来:“给季大人请安。大人,陛下请您进宫。” 季袅在心底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更得体了:“微臣遵旨。”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袖口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塞进肖散手里:“谢谢公公,劳烦您跑这趟,一点心意,您拿着,找两个伺候的小子也好。” 肖散不动声色的将银票收好,满脸堆笑。 季袅走过他身边时,他低声说:“大人,陛下要大将军的命。” 季袅一怔。 片刻,他勾唇一笑,笑的妖冶:“陛下是天子,富有天下,要什么有什么,想杀谁就杀谁。” 陛下,呵。 太初帝在自己的寝宫等着季袅。 季袅进去的时候,太初帝正躺在软榻上,身边围绕了三四个宫嫔伺候着。 季袅随便扫了一眼房中。 位份最高的是宁远侯庶女,三天前新册封的兰妃。 其他几个也都是有位份的。 啧,真会玩。 季袅垂下眼眸,跪下,恭敬地行礼:“微臣恭请陛下圣安。” “季卿快起,季卿,一起来玩玩?” 太初帝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看季袅来了,哈哈大笑着冲他招手。 他随手把一个女人推向季袅。 那女人娇滴滴地喊了声“陛下”,便向季袅扑了过来。 季袅后退了一步,躲开扑向自己的女人。 看那女人造作的“哎哟”一声,软绵绵地摔倒在地上,季袅拱手请罪:“微臣卑贱,不敢污了春嫔娘娘。” “什么娘娘,一个玩意儿。” 太初帝看都不看趴在地上含情脉脉望着季袅的春嫔,笑得全无人性。 “赏了你就是你的,季卿不喜欢,处置了就是。” 季袅抬头,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微臣谢陛下赏。” 他说着,在春嫔面前蹲下。 要说这女人是真漂亮,却也真愚蠢。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闻言拗着扭曲而又性感地姿态趴在地上对太初帝撒娇:“陛下,您这样说,臣妾要伤心了。” 太初帝看都不看春嫔一眼,只是噙着笑望着季袅。 季袅抬手勾住春嫔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她。 春嫔大约是会错了意,对上季袅那双漂亮温柔地凤眸,竟自以为是的朝季袅眨巴着眼睛,秋波暗送。 季袅松开春嫔,站了起来。 他后退一步,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随手丢掉。 看了一眼饶有兴致看着自己的太初帝,季袅轻声吩咐:“来人,送春嫔娘娘去天工阁,做美人扇。” 两个侍卫应声进门,拖拽着春嫔就要出去。 刚刚还在和皇帝调情,忽然被人架住,春嫔不解,立刻开始撒泼打滚,就是不肯走。 为首的侍卫恼怒,抬手就要扇她两个巴掌,被季袅制止住了。 “温柔些,春嫔娘娘肤若凝脂,白皙剔透,若弄坏了,做成扇子就不好看了。” 最后这句话,季袅笑着转头对春嫔说。 年轻俊美的首辅神色温柔多情,手轻轻在颈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春嫔看懂了。 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季袅直起身子,看向太初帝。 太初帝摆了摆手,对身边的美人们说:“你们,都去伺候季卿,如果不能让他满意,春嫔就是你们的下场。” 见到春嫔的下场,几个美人一脸惨白跌坐在床上,反应快的已经伏在地上连连求饶了。 季袅勾唇笑了笑,笑容愈发明媚温柔:“陛下何必吓唬各位娘娘,吓坏了美人儿,做成扇子可就不好看了。\" 他一面说,一面看向几个美人儿,柔声哄道:“几位娘娘,还请回避,微臣有事回禀。” 第16章 玩什么替身文学 兰妃连滚带爬地滚下龙床,衣服都顾不上就跑了出去。 身后几个嫔妾也都跑了。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了季袅和太初帝。 季袅就那么站着,恭顺温和地看着太初帝:“陛下召微臣来,有何旨意?” 太初帝起身,趿着鞋子走过来,笑眯眯的看着季袅,眼底是饿狼打量着猎物的笑意。 他抬手勾起季袅地下巴,淫笑道:“季卿,你把她们都赶走了,你来伺候朕?” 季袅淡淡地笑笑,神色里的恭顺不变:“陛下说笑了,微臣就是一把刀。杀人微臣熟练,伺候陛下,微臣怕做不好。” 太初帝的笑意更深:“做不好可以学,季卿这般玲珑剔透,什么不是一学就会呢?” 季袅叹了口气,语气中多了些无奈:“陛下说过,您的美人多的很,趁手的刀就微臣这一把,如今为什么非要微臣呢?” 太初帝死死地盯着季袅,嗤笑一声:“是刀还是美人,自然都是朕说的算。朕的刀,朕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他舔了舔嘴唇,笑得猥琐:“不如季卿让朕尝尝味道?” 季袅后退半步,挣开太初帝的手:“陛下厚爱,微臣不胜惶恐。微臣说过,微臣怕沾上了,成瘾,便戒不掉了。” 太初帝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阴晴不定地看了季袅半日,终于还是回到榻上躺下:“既如此,这次选秀你来给朕主持吧,季卿应当知道,朕喜欢什么样的。” “微臣,遵旨。”季袅的声音一如既往。 太初帝摆手让季袅滚出去,转头又命人去召其他妃嫔。 季袅走出未央宫的时候,恰见几个妃嫔说说笑笑地过来。 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点儿季袅的影子。 季袅捏了捏眉心。 烦,真烦啊。 他还没死呢,搞什么替身文学。 季袅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这个污浊的地方,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是的,太初帝垂涎季袅的美色,从季袅在殿试中被点为状元那日,君臣二人见面,总逃不过从与不从这个话题。 这几乎成了一根刺,扎在太初帝心里,也季袅心里,越扎越深。 季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前半生作孽太多,所以进入朝堂后,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获得了皇帝的青睐。 上了马车,季袅疲惫的闭上眼睛。 累,真累。 从前九霖不在京中,太初帝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执念。 自从九霖回京,太初帝已经越来越疯了。 短短一个月,将军府进了六拨刺客。 季袅派去将军府的替身,一人伤了经脉不能习武,一人断了手臂正在养伤,如今已经是第三个了。 他的府上也日日有宵小游荡。 季袅还从不知道,皇帝手上居然还有如此多的江湖力量。 趁这次,他干脆都帮皇上处理了吧。 季袅眯着眼睛看着马车中的香炉。 青烟袅袅,只是从那牢笼中逃出去一点点距离,便消散在空气中。 就好像逃出樊笼的季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如果有一日,他坚持不下去了,那他就拉着太初帝一起去死好了。 反正他死了,这世上不过少一个奸佞,谁在意呢。 季袅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外面吩咐道:“先不回府,去苍山别业。” “是,老爷。”季默答应了一声,心底有些紧张。 老爷一般不会想去苍山别业。 每次只有病情发作,才会去那边。 可是老爷最近和将军不是挺好吗,怎么…… 是朝中有事吗? 季默愈发担忧,犹豫着到底应不应该将自家老爷的情况告诉九将军。 毕竟如今看来,只有在将军面前,老爷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才有活人的光彩。 …… …… 季府。 听完手下人的汇报,九霖剑眉锁起:“皇上……也不拦着长烟?” 若是真如世人所说,君是明君,臣是佞臣,明君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句话,就由着季长烟将人扣了? 或者说,有明君,怎么会有佞臣! 他抿唇不语,片刻道:“我知道了,你们且退下去吧。” “将军……”凫雁顿了顿,有些犹豫。 “怎么,还有什么事?”九霖奇怪地问。 凫雁跟了他十余年,说话一贯干脆,今天怎么倒吞吞吐吐的。 “将军知道季首辅他……” “他怎么了?” “他在将军府派人伪装将军您,您知道吗?”凫雁犹豫了半日,还是问了出来。 “这件事啊。”九霖笑了笑,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 季袅和他提过。 他说朝中混乱,将军府不安全。 他说自己的行踪最好不要被人知道,所以提出在将军府放一个替身。 九霖还笑过他大惊小怪。 他在战场上什么修罗场没见过。 季袅也只是笑笑,告诉他朝堂的凶险,比战场可怕太多—— 在战场上,暗箭只会从对面射来。 可是在朝堂上,暗箭会从四面八方射来。 九霖不想和他争辩,也就由着他去了。 不仅将军府,军中也有季袅安排的替身。 他如今在季府,活的就仿佛季袅的男宠。 除了出府,季袅什么都不限制他。 见属下、调遣人员,随他做什么都可以。 九霖甚至有一种,自己想造反,季袅都会帮他敲开宫门的错觉。 他有些诧异,凫雁为什么会问这个:“怎么,将军府出事了?” “是。”凫雁低下头,低声道,“府上这一个月来,进了六次刺客,季首辅安排的替身,伤了三个。” “什么?” 九霖猛站起来:“那军中呢?” “军中暂时无事,但是据兄弟们说,有一拨人一直在大营外徘徊。开始覃将军以为是季首辅不放心,监视我们的,可是后来……” “后来怎样?”九霖追问。 凫雁继续回禀道:“后来,那些人只是在大营外警戒,前些日子,大营里闹过几次刺客,那些人比我们的兄弟更早发现了异常,出手截杀了那些刺客。他们动手全是杀招,根本不留活口。” 凫雁觉得京城真的不是好地方:“将军,您说,会是什么人一直在针对我们……” 第17章 你想离开我? 九霖垂下眼眸。 想让他死的人,必然是他挡了路的人。 除了皇帝,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那么,在这件事情里,季袅到底起了什么作用? 是真的想保护自己,还是说,通过这种“保护”,把自己困在季府,动弹不得? 他心中有太多疑惑,需要找季袅问清楚。 然而一直等到晚上,九霖也没见到季袅。 年轻地将军烦躁极了,随口喊住进来请他用晚膳的仆从:“季首辅呢?” 下人摇了摇头:“不知道,老爷公事繁忙,经常不回府上。” “他会在哪里?”九霖问道。 “这,奴才不知道。一般情况下,只有夜队长和季总管才知道老爷的行踪。” “夜枭和季默是吧。” 九霖笑了一声,有些气:“知道了,你下去吧,晚膳你们吃吧,我不饿。” “将军……” 仆人还试图劝他,被他打断:“我说了不需要,走!” 九霖难得发火,可生起气来,便看出疆场杀伐的霸道:“怎么,还得本将军听你的?” 仆人愣了下,恭敬地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九霖忽然觉得心里不痛快极了。 被季袅这样关在季府,他成了什么? 他说是为了保护自己。 可他什么都不肯告诉自己! 季袅自己的事情不和他说也就罢了。 可是事关他的事情,也不告诉自己? 就连将军府的六次刺杀,他都不肯告诉自己! 他九霖驻守北疆九年,难道会是温室里的花朵,连这么点儿事都承担不住吗? 九霖觉得心底闷得慌,只想和人吵架。 夜色越来越深。 九霖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清冷的月色,神情阴郁。 他觉得自己这样子,像极了后宅里的怨妇,孤身一人坐在窗前等待在外鬼混的夫君回来。 九霖忽然对他和季袅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 如果里面还是这个样子,什么都不肯告诉他的话,他们两个终究会…… 会在越来越深的误解和争吵中变成一对怨偶。 他不想那样子。 他爱那个人,希望能和他白头偕老,生死相依。 九霖猛地站起来,拿起剑就往外走。 然而人刚走到季府大门,两个暗卫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拦住了他:“将军,最近京中不太平,还请您回府。” 为首的暗卫声音冷漠,听起来像个毫无感情的泥胎石塑。 “季长烟在哪里?”九霖瞥了两人一眼,不想和暗卫为难,冷冷地问。 “属下不知。”暗卫的声音依旧冷冷清清,没有任何感情。 “谁知道?让夜枭滚出来!”九霖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季长烟这个混蛋,当真想要把自己变成他的禁脔吗! “夜队长在苍山别业。”另一个暗卫忽然说。 开始说话的暗卫歪头,冷冷地瞪他一眼。 九霖明白了。 他冷笑一声:“季长烟那个混蛋也在苍山别业是不是?” “将军,请不要为难属下。” 为首的暗卫没有接话,仍是冷冷清清的说着自己的话。 九霖不想再和他们废话,手中长剑出鞘,直刺向那暗卫! 暗卫堪堪闪过。 附近又闪出来三个暗卫,团团围住九霖。 双方都不敢用杀招,因此打斗的格外艰难。 季袅接到暗卫的通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季府门前,年轻的将军剑气如虹,逼得几个暗卫节节后退。 眼看着九霖就要冲出季府的范围,一把折扇半路杀出,截住了九霖气势汹汹的剑气,季袅出现在九霖的视线中。 从来都是笑脸迎人,温润如玉的季袅,第一次在九霖的面前黑了脸。 “将军这是何意?”季袅第一次褪下了那张微笑的面具,浑身上下泛着寒意,冷的像西岭雪山千年不化的冰雪。 九霖等了他一天,忍了一天,本来就一肚子火气,如今看季袅一出现就臭着张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讥讽道:“我什么意思,难道季首辅不懂?” “你想离开我?”季袅轻声问,垂在身侧的手藏在宽大的袍袖中微微发抖。 “呵。” 九霖冷笑了一声。 人在急怒之下注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九霖的情绪本就不好,季袅这样冷冰冰地责问让他更是愤怒。 青年将军怒气直冲九霄,忍不住骂道:“对!我想离开你!满意了吗?我不想被你这无耻小人关一辈子,和你一起在朝臣的唾骂中发臭发烂!满意了吗?” 他本是嘲讽,发泄自己心中因为见不到季袅,因为季袅什么都不肯告诉他而产生的不满。 若是平时,季袅必然听得懂九霖的讽刺,会来哄他。 可是今日,情绪已经接近崩溃的季袅,根本听不出九霖的话中暗含了什么。 他只听到了九霖说想离开自己,听到了九霖说不想和他这无耻小人一起发烂。 “呵,无耻小人啊。” 季袅笑了,嘴角再次勾起优雅的弧度,眼底却被霜覆雪。 “我以为,将军也应该是喜欢我的,才会留在季府,才会与我……” 不愿意九霖在外面难堪,季袅没再说下去。 他自嘲地嗤笑了一声,眼底除了冰冷的霜雪,还有无尽的绝望:“没想到,您原来是这样想的啊。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九霖看不了季袅这副模样,态度立刻软了下来:“那你告诉我,你今天做什么了?别和我说上朝。” 季袅勾唇,笑得艳冶:“将军,我这个无耻小人,无可奉告。” “季长烟!” 季袅这样子一说话,九霖的怒气又窜了上来:“你他妈好好说话!” 季袅向前逼近一步,仍是笑盈盈地,笑得妖冶绝艳:“将军,无耻小人怎么能会好好说话呢?” 九霖想一巴掌扇醒他,却又下不了手,皱着眉看着季袅:“季长烟,你一定要把我逼走,才算高兴是吗?” 他若是摆出这种要和自己吵架的态度,那他们无法交流。 九霖意识到,或许季袅的情绪出了问题,又或许,他和季袅的情绪其实都出了问题。 片刻,他叹了口气:“季长烟,我们能不能冷静下来好好谈谈?” 第18章 将军想杀我吗? “将军都要离开我了,您觉得,我还能和您好好谈什么?” 季袅的笑容愈发艳冶妩媚,却仿佛是荒山野岭中吃人血肉的妖精,让人胆寒。 他抬手勾起九霖的下巴,像审视猎物一样打量着他,笑得阴森森的:“将军可真好看啊。” “怎么办呢,将军,无耻小人可不会放过送到嘴边的猎物啊。”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九霖,眼底闪着近乎疯狂的欲念。 夏日的夜晚没有风,只有几声鸣蝉。 天气热得要死,九霖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疯了,季长烟这是疯了! 九霖无端地害怕眼前这个笑意不达眼底的年轻首辅。 “季长烟……” 九霖后退了两步,有些惊慌。 他,是不是话说的太过分了? 季袅却忽然逼近,在他不知所措地时候,打横将他抱起,大步往房中走去。 九霖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挣扎:“季长烟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将军别动,不然,我不保证会不会当众做点儿什么。” 季袅低头,贴着九霖的耳畔低语。 九霖闭了闭眼睛,有些气恼,却又莫名心疼他这副半疯半痴的样子,忍不住放低身段哄他:“长烟,刚才是我口不择言,你别生气了。” “口不择言?呵。” 季袅嗤笑,笑得讥诮:“为难将军了,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将军还愿意骗我。只是您以为,我还会信吗?” “我骗你什么!”九霖刚刚压下的火气因为他的冷嘲热讽又窜了起来,忍不住怼了一句。 季袅也不吭声,只是抱着他大步往后院走去。 九霖更气了,用力挣开他,从他怀中跳出,手中长剑倏然指向季袅:“季长烟,你他妈有病是吧,我好好和你说话,你发什么疯?” 季袅看着九霖手中的剑,歪了歪头,笑容变得无辜而又干净:“将军想杀我吗?” “我什么时候想杀你了!” 九霖觉得今夜和这人完全不能沟通,忍着怒意收起剑来,强迫自己好好说话:“长烟,今晚我们两个都不太冷静,不如我们先分开,大家都冷静冷静。” 若是平日里,季袅哪里用九霖这样子三番五次的示弱,早就任打任罚了。 可是如今,他的神经已经崩到了极致,就算是如今这副样子,也已经是用尽全力克制了。 九霖说了这么多,他也只听到了“分开”两个字,最后一点理智也镪然挣断。 “将军想和我分开,除非我死。” 站在如水的月光下,季袅愈发显得风姿无限,眼尾勾着一抹红色,诡异而妖艳。 九霖觉得自己也快被气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 季袅轻笑,笑得温柔,身形已经鬼魅般缠了上来。 九霖被迫还手:“季长烟,你别胡搅蛮缠!” 季袅根本听不进去。 意识逐渐陷入疯狂地季袅,下手愈发没有轻重,手中一把折扇,竟然逼的九霖渐入绝境。 武艺本就不如季袅的九霖被迫拔剑:“季长烟,你别疯了啊!” 他真的不想和他打! 然而季袅完全不理他。 好,非得闹是吧,那就往死里闹! 被缠上火气的九霖一怒,手中长剑如出水蛟龙,直刺向季袅的心口。 “噗嗤”。 一声闷响,九霖手中的长剑刺进季袅身体—— 尽管他已经及时收了力道,尽管他看到那人丝毫不躲避时已经错了方向,长剑还是扎进了季袅的身体里。 殷红的血液便顺着伤口流出,在季袅没来得及换下的绛紫色官服上洇晕出一朵妖冶的牡丹花。 血沿着剑身一滴一滴滴下来,季袅却只是笑着看着他。 九霖呆住了。 他是个杀神。 死在他手下的亡魂数以千计,他从来不在乎流血和死亡,可是眼前人的血却像是有毒一般灼伤了他。 九霖手中的剑啪嗒落地。 年轻的将军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刺中他,惊慌地扑上去,一面喊人赶紧叫大夫来,一面伸手去扯季袅的衣服,想要看看他的伤势如何。 季袅任他慌乱地扑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 九霖的手颤抖着解开他的袍服,看到那处伤口,死死咬住下唇:“季长烟你疯了,你为什么不躲!” 明明以他季长烟的身手,他可以轻松躲开这一剑的,可是他为什么不躲? “我强留将军,将军对我心有怨恨是应该的。我甘愿受将军一剑,无论生死。” 年轻首辅面色苍白,唇边挂着凄凉的笑意,眼神却近乎疯癫的锁在九霖身上:“可是将军既然不忍杀我,便不要怪我了。” “什么意思……” 九霖皱眉,不明所以地看着季袅。 季袅的眼神偏执疯狂,让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想要躲开季袅。 这样浑身散发着阴冷戾气的年轻首辅,让他不知如何面对。 季袅勾唇,笑如罂粟,美丽,却噬魂的毒:“就是……这个意思!” 他忽然向前一步,以手为刃,一掌劈晕了九霖。 看年轻将军的身子软倒在自己怀里,季袅勾唇轻笑:“你既然不忍心杀我,我便再也不会放你离开。” …… …… 九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只巨大的笼子里,手脚都被上了重镣。 而那容色倾城的年轻首辅,正歪在笼子外的罗汉床上,勾着病态的笑容看着自己。 “季长烟你疯了!” 九霖挣扎了几次,发现完全没有办法挣开镣铐。 不仅挣不开,那镣铐还会随着他的挣扎不断收紧,九霖一时红了眼睛:“你放我出去!” “放你出去?可以啊,等我死了。” 季袅站起来,悠然走到笼子外,笑着看着九霖。 他的笑容温和柔软:“将军,倘若你那一剑杀了我,就不必在这里了啊。” 季袅靠近时,九霖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双唇更是一点儿血色没有。 而年轻首辅那身月白色流岚锦袍子上,又洇出斑斑点点猩红的血迹,仿佛雪地里绽开了数朵红梅,鲜艳夺目。 他是根本没处理伤口,还是自己下手太重,伤口容易撕裂? “你……伤得重吗?” 九霖只觉得心脏一阵抽痛,愧疚地问。 第19章 将军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重吗?” 季袅歪了歪头,咬着下唇疑惑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又露出了那天真而又迷茫地神色。 片刻,他又绽开一个极尽妖媚的笑容:“啊,我想到了,我给你看,你便知道了。” 他笑嘻嘻地说,那样子清纯无辜,而又偏执凌乱。 九霖惊恐地看着他,满心慌乱。 季长烟他,真的疯了…… 季袅却仿佛根本看不到九霖眼神中的担忧和慌乱,自顾自地解开衣带,露出了被九霖刺中的心口。 那原本完美无瑕的心口处,如今多了一道两寸左右的伤口。 鲜红的血肉向外翻出,混着半干涸的红褐色血痂,丑陋狰狞。 有血珠儿不断从伤处溢出,染红了他白皙的肌肤。 季袅却如同根本不知道痛一样,笑盈盈地向九霖展示自己的伤口:“将军,这是您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您看重吗?” 九霖白日里积攒的所有愤怒和不甘,都在看到这条伤口的时候咽了回去。 这人到底是他放在心头九年的白月光啊。 他心底不忍,叹息一声,顾不得自己的窘迫,开口哄季袅:“长烟,你去把伤口包扎好。” “怎么能包起来呢。”季袅笑得愈发邪魅,“这可是将军您送我的礼物。” “呼……”九霖长长地吐了口气,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有丝毫气恼或者其他负面情绪流出来。 “长烟,伤了你是我的错,你若因此怨恨,我也认了。你把我锁在这里,是为了报复我吗?” “如果是,那你要赶紧好起来,才能……”他学着季袅的口气说话,希望能让季袅清醒一些。 季袅笑了,眼中的癫狂果然褪去些许,眼神也清明了些许。 年轻首辅打断了他的话:“将军错了,季袅不怨恨将军。” “季袅把您关在这里,只是怕您离开我而已。” “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怨恨将军您,只会爱慕您。” 季袅轻声说,声音凄凉落寞。 九霖又打了个寒颤。 对于一个疆场杀伐的将军来说,比尸体更可怕的是什么? 疯子。比疯子更可怕的是什么? 这疯子是被自己逼疯的。 比被自己逼疯的疯子更可怕的是,这个疯子还是他的爱人。 九霖只能忍着心底近乎崩溃的情绪继续哄季袅:“我不离开,长烟。” “我答应过你的,只要你还需要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更何况,你看,我被关在这里,哪里都去不了。” 九霖拽了拽自己手上三指多粗的铁索给季袅看,让他明白自己绝对不会离开:“你去包扎好伤口,才能……来做你喜欢的事情,对不对?” 最后这句话,九霖说的艰难。 他一个叱咤一方、名震北疆的将军,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用上美人计,而美人还是他自己! “不对,不包扎也可以。” 季袅摇摇头,笑吟吟地看着九霖。 接着,他从衣袖中滑出一把钥匙,打开门走进笼子。 站到九霖的面前,季袅迷恋地看着眼前的人。 九霖第一次被季袅爱慕的眼光看得毛骨悚然。 低头看到他还在沁血的伤口,九霖忍不住劝他:“长烟,你听话,先去处理伤口,我跑不了。” “将军这是在关心我吗?” 季袅轻笑着问。 话一出口,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有血渍从他唇角流出。 九霖那抹血渍刺得心口闷痛。 记忆中明媚的少年、欢好时温柔的爱人和眼前偏执的疯子重合,九霖红了眼眶,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他点了点头,几乎是哀求他:“是,我是在关心你,长烟,求求你,先去把伤口扎好,好不好?” 他舍不得当年那个豪言要澄清寰宇的少年受苦,更舍不得自己的爱人受苦。 季袅笑得惊心动魄,美艳近妖:“将军既然关心我,不如就把自己送给我吧。” 他贴近九霖,两人脸颊相贴,年轻的首辅轻声哄诱,就像是勾人自愿献出灵魂的妖魔。 九霖不忍再看他,闭上眼睛,低声吐出一个字:“好。” 季袅疯起来的时候,是完全没有理智可言的。 就算他勉强认得出眼前的人是他的爱人,知道眼前的人是他此生要守护的神明,可是发起疯来,还是全无克制。 疯子做事没有章法,全凭眼前的喜好。 纵然九霖努力想要哄他,也一时无计可施,只能如同雨中飘萍,随波沉浮。 九霖闭上眼睛,有泪水无声落下。 他的少年,那记忆中明媚如三月春光的季十三,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 …… 这一次,九霖虽然被折腾得厉害,却没有晕过去。 晕过去的是季袅。 九霖不知道两人到底疯到了什么程度。 只知道当一切结束,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的身上开了数朵猩红的梅花。 而那风姿卓绝的年轻首辅,面色苍白的伏倒在自己肩头,已经失去了意识。 看到季袅晕死过去的那刻,九霖的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开口喊人,完全不在意自己如此狼狈被人看到好不好:“来人,来人!长烟晕过去了!” 夜枭幽灵一般出现在暗室里。 黑衣护卫闭着眼给季袅罩上一件长袍,将人从金笼中抱了出去。 只留下敞开的笼子,和笼子里满身狼藉的九霖—— 没有人担心他,反正他也挣不开镣铐,逃不出金笼。 九霖被人遗忘在这间暗室中。 夜枭将季袅抱走后,两天没有回到暗室。 九霖那夜本来就没吃东西,又被折磨的筋疲力尽,接连饿了两天,觉得自己到了生死一线。 就在他几乎看见了自己的太奶在向自己招手的时候,外面响起咔哒一声。 接着是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逐渐走近,九霖疲惫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季袅那张比纸都白的脸。 “见鬼了。” 九霖觉得自己可能是饿出来幻觉了。 他嘟囔了一声,又闭上眼睛,耳畔却传来年轻首辅温和有礼的声音。 “将军,前些日子,我鬼迷心窍……” 季袅此刻的声音温软而谦恭,好听极了。 第20章 季长烟,嘴长了是要用的 九霖猛睁开眼来,看着眼前的人。 眼前站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的的确确是那芝兰玉树的年轻首辅。 只是此刻芝兰玉树面色惨白,看着摇摇欲坠,显然伤势还没好利索,又出来作妖了。 不过此时的季袅眼神清明,脸色虽说苍白,但是比起前两日一点血色没有的模样,是好太多了。 看九霖不说话,季袅别开眼神,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疯起来做了什么混账事情,自己全无印象。 可是看九霖如今凄凄惨惨的模样,也知道自己没干啥人事。 那是自己放在心头的宝啊,却被自己折磨成这样子。 如果不是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去做,季袅真想以死谢罪。 他停顿了下,似乎在思索措辞,片刻又道:“对不起,将军,之前都是我的错,您……想要如何处置,我也都认,只是,还求将军不要离开……” 季袅轻声说,愧悔难当。 九霖被他气笑了,拽了拽手上的镣铐:“我离得开吗?给我解开!” 他有气无力地骂了句。 这人怕是病傻了,就让他这么挂在这里说话? 他看,这小子不是来道歉的,是来威胁他的。 不同意就不放他是吧,哼! 季袅抿唇,从袖袋里摸出一把钥匙,上前打开锁在九霖身上的手铐脚镣,低垂下头,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一言不发。 九霖看了眼季袅,有心想抽他两巴掌,骂他两句。 可是目光落在他鸦羽般漆黑的睫毛和苍白的几乎透明的脸颊上,心底的怒火便压了下去。 算了,和个疯子计较什么啊。 九霖这样在心底对自己说。 低头看一眼满地的碎布片,九霖翻了个白眼,对季袅道:“你的外袍给我。” 这混蛋,就这么来了,让他这样出去啊? 季袅抬头看了九霖一眼,脸上一红,飞速脱下自己的外袍递给九霖。 九霖白他一眼。 心底骂骂咧咧的穿好衣服,九霖刚想抬腿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低头问仍站着一动不动的季袅:“你说任我处置,可当真?” “嗯,当真。”年轻首辅抬头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抿唇看脚,不再说话。 这次轮到九霖勾起一个邪魅的笑容了:“既然这样,钥匙给我,我要把你拷上去。” “嗯?”季袅愕然抬头,瞪大眼睛看着九霖。 “嗯什么嗯,不愿意?”九霖挑眉。 “没有,愿意的。”年轻首辅伸出手,白皙的手心里躺着一把古铜色的钥匙。 九霖一把抓过钥匙,抬手挑起季袅的下巴,往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先陪我去吃点东西,我要被你饿死了。季长烟你再不来,我就真的没了。” “对不起。”季袅垂下眼帘,低低地道歉。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坦白交代,我考虑原谅你。”九霖将人圈在怀里,声音里三分气恼七分心疼。 也不知道心疼季袅还是心疼自己。 “将军……” 季袅下意识的就想拒绝。 九霖捧住他的脸,便吻了上去。 季袅怔了怔,心底被压制的情愫疯狂泛滥,一手环住九霖的腰身,一手按住他的后脑,疯狂而又小心翼翼地回应着爱人的索吻。 片刻,九霖推开他,认真地看着季袅的眼睛:“长烟,嘴长了,就是要用的。” “你什么都藏在心底,把自己都逼疯了也不肯告诉我,是觉得我不值得你信任,还是觉得我不配和你共同承担这一切?” 年轻将军的目光灼灼,闪烁着璀璨星光:“季长烟,我很认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不想和你成为一对怨偶,甚至最后不得不分道扬镳、不死不休。” “你如果只是想和我玩玩,那么现在就放手,由我回将军府,生死有命。如果你也和我一样,那就告诉我,把你做过什么,要做什么,都告诉我,哪怕前面是地狱,我陪你一起去,不让你孤独。” “将军……”季袅怔在那里,嘴唇轻轻动了动,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的将军啊。 他何德何能,得此佳偶。 明明是自己夺了他的清白,伤了他的心,折了他的尊严…… 季袅忽然忍不住,眼睛一片朦胧,泪珠儿便大颗大颗滑落。 九霖没想到,自己几句话,这人竟然哭了,一是有些头痛:“不是,你别哭,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好好好,你不想说就不说,我等你,等你想说的时候……不是,这怎么哭的更惨了啊!季长烟,长烟,祖宗!” 人前永远一张假面笑脸迎人的季首辅,抱住九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肩头,无声的哭着。 他这一生,从来都是不幸的。 可是如今,他就像一叶在命运的长河中漂流的扁舟,经过了怒涛狂风,终于靠岸了。 季长烟抱着他的将军,哭的像个历经磨难才能归家的孩子。 九霖笨拙地拍着他的后背哄他,绝望地哀嚎了一句:“祖宗,咱等会儿再哭行吗,我真的要饿死了。” “嗯?” 季袅愣了愣,情绪全被九霖这一声嚎打断了。 他抬头,看着九霖一脸生无可恋的菜色,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是我不好,忘了将军劳累,我抱将军去用膳。” 他一面说,就要弯腰抱九霖。 “别别别。”九霖慌忙拒绝,“你身上有伤,伤口万一裂了,又是我的罪过了。我能走。” “那点伤,算不了什么。”季袅不容他拒绝,硬将人抱起来往外走,看着九霖笑了一声,“将军若真疼我,不要乱动。” “你……” 九霖脸皮到底不够厚,气恼地看他一眼:“季长烟,我再怎么不如你,也是四十八万柱国军的将军!我不是那些后宅的小娇娘!” 这样动不动就被他抱来抱去,自己不要脸的吗! 季袅误解了九霖的意思,笑了笑,认真地道:“将军自然比我厉害,只是我对京城比将军更了解。将军别气了,您想知道什么,等用完膳,我都告诉你。” 是啊,他谋划这么多,辛苦那么多,不都是为了当年的一个承诺吗? 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见到他的将军,能够骄傲地说一句“将军,答应您的,我都做到了”吗? 可如今,除却一身污名,他什么都不敢让将军知道,凭什么? 第21章 何时动心 季袅先陪九霖回房更衣洗漱。 年轻的首辅歪在床上,看九霖换衣服,眼底漫上一层悔色。 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坚持什么。 九霖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季袅的目光锁在他身上,忍不住脸上发热:“你看什么?” “看将军好看。”季袅笑容温柔,全是宠溺。 九霖哼了一声。 这人没事了,轮到他算账了。 他走到床前,看季袅给自己让出地方,在年轻首辅身边坐下,抬手搭在他的肩上:“看我好看,所以金屋藏娇,嗯?” 季袅笑了笑,全无负担的偎在他的肩头:“嗯,想把将军藏起来,让将军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日日与我……” “闭嘴。”九霖听不了这种话,脸更烫了。 日日与他什么,嗯? 这种话也就他说得出口! 季袅轻笑一声,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先去用饭,将军。” “好。” 九霖愉快的答应。 他真的快要饿死了。 九霖饿的久了,并不能大吃大喝,所以餐食很简单,不过是稀粥青菜,也不能吃太多,吃点儿不饿就是。 用过饭,两人在书房坐下,季袅笑着看九霖:“将军想知道什么?” 九霖手里把玩着从季袅手中顺来的匕首,拔出,再插回去:“你先告诉我,你能和我说什么?” 他抬眼看了季袅一眼,似笑非笑。 季袅眉眼低垂,乖巧温驯:“将军随便问,我知无不言。” 九霖立刻来了兴趣,起身坐到季袅身边,抬手勾住他的下巴,学着那些纨绔的模样笑道:“那你先说说,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季袅看着九霖的眼睛,桃花眼里春风脉脉:“从将军给我写了荐书,送我去白鹿书院的时候。” “那么久啊?”九霖遗憾地摇了摇头,“啧,看来我不如你好看多了。” “嗯?”季袅诧异地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九霖耸了耸肩,干脆坐到了季袅怀里,勾着他的脖子,往他唇上一啄:“我看你第一眼就喜欢。也就你不是个小娘,否则的话,我恐怕连我们的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厚脸皮的季袅难得红了脸,躲避着九霖笑吟吟的目光:“将军的眼光,还真不怎么样。” “你说什么?”九霖来了兴致,钳着他的下巴不松手,非得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我眼光不好?开什么玩笑,我眼光是最好的!” 他“气势汹汹”地说,一副不许任何人质疑的模样。 季袅的害羞也就是那么一会儿,很快就又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将军若是回京那日是第一次见我,说一见钟情,我也信了。” 他笑着说,眼角眉梢全是媚色:“可是将军见到我时,我衣着破烂,满身泥淖,还断了一条腿,岂止狼狈两个字啊。” “我那副样子,恐怕也只有乱葬岗的野狗,才会多看两眼,等着我咽气后上来撕咬两口。” “胡说八道。”九霖睨他,满心不服气。 “你都不知道你当时有多好看。” 他哼了一声,非常认真的说:“绫罗珠玉堆出来的美人儿有什么意思啊,便是一架骷髅,裹上云锦华服,戴上赤金头面,也不那么阴森恐怖了。” “偏就是衣衫褴褛、满身泥污都遮不住的美貌,才真叫美貌呢。” 季袅看着九霖为自己争执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好,我最好看,谢谢将军抬爱。” “什么抬爱,假惺惺的。”九霖哼了一声,又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季长烟,你很好,不许你妄自菲薄。” “我没有。”季袅也笑,回了他一个轻吻,蝶翼拂过花瓣一般,轻轻柔柔,却比热烈的拥吻更惹人心动。 “我对我的美貌自信的很,否则怎么敢将军甫一回京,就大着胆子勾引您呢。” 他笑着说,媚眼如丝。 九霖想着他和自己在朝堂上初见时,那股子假惺惺打官腔的样子,哼了一声:“你那也叫勾引啊?那官话说的,真让故人心寒。” 季袅笑容柔和:“那的确不是勾引,但将军来我府上,就是勾引了。” “季长烟!”九霖气骂了一句。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入府杀人,反而被人睡了的“光辉事迹”,就那么有趣是吧! 季袅笑着看他,愈发想打趣他:“将军只说,我那时好不好看?” 回答他的是腰间一拧。 季袅吸了口冷气。 嘶,他家将军还真舍得对他动手啊。 九霖还不等说话,季袅又问道:“那么,那日倘若没有后来的事,将军当真想杀我?” 他问,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楚楚可怜。 九霖愣了一下,当真陷入了沉默。 季袅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眼中原本做戏的可怜劲儿退了下去,变成了实实在在地伤心:“将军……” 他,当时真想杀了他? 九霖看着他眼底的光越来越暗,忽然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季长烟,让你欺负我,怎么样,难不难过?“ 季袅低头,垂眸不语。 哎? 九霖愣住。 不是,这人这就伤心了? 真伤心了? 九霖抬手勾他的下巴,季袅不配合,别开脸不让他碰。 九霖一瞬间产生了自我怀疑,是不是他真的过分了? 他强行捧住季袅的脸,低头看他:”不是啊季长烟,你真这么脆弱啊?这就伤心了?“ ”将军明知,我的人生,除了将军再无半点留恋……“季袅的声音都在发颤。 ”若将军真要我死,我活着再无任何意义。“ 这人平日里温温和和,人畜无害,让九霖总觉得他就是那样一张带着笑的脸,永远不会被压垮。 可是忽然间看到他这样真心实意的悲伤,九霖一下子懵了,忙不迭抱着他的脖颈哄他:”不是,我就是逗你,我没想过要杀你,我就是气不过,你那种口气和我说话……” 九霖不敢再吓唬这人,唯恐他忽然又疯了,温声道:“而且我听了太多你和皇上的风言风语,我醋到不行,想找茬是真的,杀你是真舍不得。否则,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就从了你啊。“ 第22章 吃饱了才有力气骂人 季袅叹了口气,虽然没说话,但是还是抬起了头,对上了九霖的眼睛:“嗯,我信将军。” 嘴上说着信的的人,眼底的悲伤可是一点儿不少。 九霖不得不继续哄他:“好啦,我……” 话刚出口,看到季袅微挑的唇角,他皱了皱眉,觉得不对。 季长烟这朵小白莲,又在演他! “季长烟!”九霖忍不住揪住季袅的耳朵,当然没有下狠手,“你他妈……“ 被他看穿,季袅也不恼,笑了:“只是让将军体会下,我刚才的心情。” “好,我体会到了,吓死了。”九霖瞪他一眼,气道。 这个人,当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啊! 妈的。 他哼了一声:“那我问你,这次你想怎么处置耿大人?” 季长烟既然不想提过去,那他就不问了。 看他如今做什么,便可以知道他从前做过什么。 季袅笑笑,抓住九霖的手握在胸前:“皇上只是说让耿大人到我府上多住几日,与我加深了解,何曾要我处置他过?” “什么?”九霖皱了皱眉,仿佛听不懂他说的话。 他可不信林斯那个混蛋说“多住几日”,就真的是让耿絜来季府住着。 季袅笑了起来:“说起来,耿大人也是想见将军,才和我吵起来的。不如将军去见见他?” 他温柔地问道:“将军可要见耿大人?他可说,是老将军的旧人,想来看看你这个晚辈。” “我朝文臣武将从来没有交集,我爹虽然少年时曾经和耿大人一起求学,但是各自成婚后,就再没登过门。他见我,不过是怀疑你把我软禁了罢了。” 九霖愣了下,接着笑了:“既然他如今也住在季府,那我什么时候见他都行,这事儿不急。眼前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季袅的唇角抽了抽,有些郁闷。 不是,将军不会是,还惦记着…… 果然,九霖手中捏着一把古铜色的钥匙,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我说,季大人,说话还算话吗?” 他笑呵呵地,颇有小人得志的轻狂。 季袅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捏了捏眉心:“算话,当然算。” “那就是了,走啊。”他笑眯眯地说,从季袅腿上跳下来,言语轻快。 季袅刚站起来,九霖就打横将人抱起来:“这次我抱你,嗯?” 季袅将脸埋在他的肩头,一时红了脸:“有劳将军。” …… …… 季府客房。 耿絜自从四日前被强行带进季府,就再没见过季袅。 这人身为御史,常年监察百官、挑人过错,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又天生性格暴躁,这几天就更气的一佛涅盘、二佛升天了。 每天饭也不吃就是骂季袅,下人们无论是来伺候他起居的,还是来送饭食的,无不被骂个狗血淋头。 偏偏季袅一疯三天,府上能做主的一个没有,只能任由耿絜饿着。 于是等到季袅和九霖胡闹完了,想起来要来见他的时候,这人饿的也就剩一口气了。 先出现在耿絜面前的,是季袅。 年轻首辅一身绛紫色常服,长发随意扎了个高马尾,白玉冠束发,看着贵气而又洒脱。 他的手上还端了份清淡却不简单的精致餐食,放在桌上。 不过季袅没把吃的放在耿絜面前,而是放在了自己面前。 季袅在耿絜面前坐下,笑吟吟地看着耿絜:“数日不见,耿大人看起来甚是憔悴啊。” “季袅你这个奸佞小人……”耿絜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 他着实饿的要死,前胸贴后背,实在是没力气骂人了。 季袅笑了一声。 耿絜敢确定,那一定是嘲笑。 看着季袅,耿絜的眼神都是杀意。 如果眼光能杀人,季袅毫不怀疑,自己如今已经没了无数次了。 不过不重要,他脸皮厚,不在意。 季袅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勾唇看着耿絜:“不如大人先吃点儿东西?吃饱了也有力气骂人不是。” 季袅笑着说,笑得玩世不恭。 “廉者不食嗟来之食,本官就是饿死,也不会……” 耿絜还没骂完,门外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冷静沉稳,有金玉之音:“耿叔还是吃得好,毕竟季首辅也没说错,吃饱了才有力气骂人啊。” 耿絜愕然抬头,就看到九霖阔步从外面进来。 年轻将军一进房间,先以晚辈的身份给耿絜行了个礼:“许久不见,耿叔还是这么精神啊。” 耿絜:“……” 他现在很想问一句,柱国大将军,您哪只眼看到老朽精神了啊? 可是他不能问,他不能在季袅这个奸贼面前跌份。 于是耿絜强打着精神说:“好,好得很,看将军无事,老朽就放心了。” “我来季府找季首辅下棋,听说耿叔在这里,顺便来看看。” 九霖睁着眼说瞎话,全然不在意耿絜打量的眼神。 反正呢,他和季袅什么关系,这犟老头儿也不知道。 “找,这奸贼,下棋?”耿絜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大将军不是看这奸贼不顺眼吗? 这,找季袅下棋? 怎么大将军已经和季袅同流合污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九霖:“大将军,这……” “耿叔莫要再骂季首辅了。”九霖又打断他的话,拉开一把椅子,在季袅身边坐下。 年轻将军看着耿絜,眼神里有些耿絜看不懂的东西:“耿叔就没想过,如果不是季大人,您这颗不食嗟来之食的头,已经在菜市口打滚了吗?” 他笑,笑容清朗,带着讥讽。 他不能容忍季袅在为了保住这老头的小命努力,还要被这个老头骂。 耿絜愣住:“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耿叔明知道皇上不愿意你们见我,还执意而为,目无皇上,还是想要串通武将,逼宫谋反?” “什么……本官怎么会!” 耿絜一下子急了,就算饿了四五天了,仍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面北拱手:“本官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呵。”九霖冷笑一声。 “耿大人年纪不小了,是真傻还是装傻?您强行要求见我,在那位多疑的陛下眼中,您觉得,皇上会认为您是为了故人情谊,还是因为我上面说的那两种可能?” 第23章 刀握在谁手里 耿絜没想过这种可能,闻言怔住。 片刻,老先生惊出一身冷汗:“这……陛下他……” 九霖笑的漫不经心,却又带着讥讽:“耿大人难道就没有想过,倘若有贤君,怎会有佞臣?” 他看向季袅时,眼光又温柔了下来:“不管你们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应该明白,大晋朝堂沦落成如今的模样,那把龙椅上坐着的人,才要负主要责任。季首辅,不过是他的挡箭牌替罪羊。要恨,还请恨对人。” 季袅看着九霖笑了笑,心底一片温暖。 他的将军,这样维护他,明明,他也没问自己什么…… 他甚至都不问问,这些年自己到底都做过什么孽。 “将军当真如此想?”耿絜震惊地看着九霖。 他怎么觉得,九将军这话,有撺掇朝臣和陛下离心的嫌疑? 九家世代忠良,老将军为国捐躯,难道说到小将军这里,就要谋朝篡位了? 对上耿絜的视线,九霖冷笑一声:“耿大人也不必这种眼神看我,本将军不屑于要这江山,但也不是不能要。” “陛下若是于我秋毫无犯,我自然忠君报国;倘若陛下当真欺人太甚,我也可以倒反天罡。”他勾唇,笑意冷冽。 “所以,耿大人觉得,本将军这个样子,是季首辅区区文臣,能够软禁的?” “大人瞧不起本将军,还是瞧不起柱国军那一万精兵?” 耿絜怎么也没想到,所谓与季首辅不合的大将军,竟然背后里是这样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愣了半晌,对九霖道:“那,将军……和季首辅……” 当真毫无嫌隙? 他不信。 季袅为人,小肚鸡肠,口蜜腹剑。 自己不过骂了他几句,就被强行关进季府,还有之前陈尚书…… 九将军在宫宴上让他出了那般丑,他怎么可能不报复! 季袅先给九霖倒了杯茶,又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轻笑一声,仍是那般温温和和地开口了:“将军与本官好着呢。” 九霖:“……” 他在说什么鬼话! 谁和他好着呢! 这种话也是能拿出来说的吗! 此刻九霖只庆幸自己脸皮够黑。 若是和季袅一般细皮嫩肉,这会儿恐怕已经红透了。 “老夫没问你!”耿絜气道。 季袅耸了耸肩,全然不在意:“大人问不问,是您的事,我说不说,是我的事。您要是不乐意,也可以不听。我这话,又不是给您听的。” 他一边说,看了九霖一眼,笑容缱绻。 九霖确定,自己的脸一定红了。 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于是九霖点了点头:“嗯,我与季首辅并无嫌隙,不过针对陛下罢了。” 耿絜:“……” 老御史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现在的年轻人,说话都这么直接? 针对陛下这种话,也能随便说? 他不怕自己出去后就告诉陛下? 季袅看了耿絜一眼,淡然微笑:“耿大人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笑着问,手中的折扇打开,轻轻摇着。 耿絜:“……” 季袅笑得漫不经心:“耿大人听到了也无妨,大人就安稳在我府上做客吧。” 耿絜:“……” 合着,季首辅还是在配合九将军? 听听这话的意思,他只要听到了什么对将军不利的话,立刻就杀人灭口是吧。 耿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老夫竟然不知道,堂堂柱国大将军,竟然也和季大人一般……” 季袅脸上的笑容忽然敛去,眉眼都冷了,出声打断了耿絜的话:“耿大人,骂我可以,别的话最好想明白再说。” “你能在朝廷只凭一张嘴骂这个骂那个,靠的是大将军在边疆杀敌戍边,而不是你的嘴炮。” 九霖倒也不在意会不会被骂:“季首辅与耿大人同朝为官,朝夕相见,尚且要挨他的骂。我常年不在京中,与耿大人本就没什么交情,挨骂不是也应该的吗?” 耿絜觉得,他这个御史还是别当了。 骂人? 他哪里比得过这两个崽子啊。 耿絜咳了一声:“那么请问季首辅,为何一定要将老夫扣在季府?” 季袅看了九霖一眼,轻笑一声:“将军不是说过了吗,为了救你狗命啊。” 耿絜:“……” 九将军没有说过这种话,他绝对没用狗命这两个字。 季首辅你这是胡说八道些什么! 九霖看季袅这副样子,没撑住,笑出声来:“得了,长烟别气人了,真把耿大人气死,你这残害忠良的名声,可就坐实了。” 耿絜现在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不是,九将军,您是一点儿自知之明没有啊,难道您不气人? 而且,季袅残害忠良的名声,怎么还坐不实? 大将军还朝晚,可没见过这奸佞刚入朝那两年,是怎么将人从宫宴中拖出去,剁成肉泥,再蒸了拿回来,给满朝文武每人送了一碗。 这若都不是奸佞,都不算残害忠良,还要把他们都砍得一个不剩,才叫残害忠良? 季袅可以和九霖开诚布公,但是不会和耿絜说那么多废话,所以只是悠悠然把玩着自己的折扇:“耿大人怎么想都行,这两日若是耿大人想通了,我会让下人陪您回一趟家,将家眷尽早迁走。” “迁走?”耿絜又要炸毛,“季袅,你……” “大人不必激动,听我把话说完,你再决定。” 季袅往后一靠,懒洋洋地半躺在椅子上:“耿大人在朝中这么多年,比我,比将军,都要了解皇上。我或许是皇上的刀,你们是刀下待宰的羊,那么,刀在谁的手里,大人不知道吗?” 耿絜愣住。 是啊,季首辅是一把杀人的刀,可是攥着刀的,却是皇上啊。 可是他们一贯嚷嚷着忠君,嚷嚷着铲除奸佞,可是,他们忠的君,值不值得忠? 季袅看耿絜陷入了沉默,又道:“若是耿大人还对我有防备之心,我许大人自己出府,去何处都不干涉。” “就算大人现在进宫,和皇上挑明我有谋逆之心都没关系,大人敢不敢试试,您这么做之后,我们两个,死的是谁?” 他挑眉,笑容清冷,不复温和。 第24章 耿大人当时也吃过一碗 这话的分量很重,让耿絜终于不再抗拒。 可是他还是有疑问:“就算皇上会想杀我,也不至于罪及我的家人。” “天真。”季袅笑了,又恢复了他那副温和的笑面虎模样。 他从袖袋中掏出一卷布帛丢给耿絜:“大人为官多年,应当认得陛下的字迹。不如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耿絜迟疑着将那卷明黄色绢帛接过去,打开看了一眼,立刻僵住了:“许大人的全家性命?许大人……” “许大人和您的情况差不多。”季袅仍是浅浅地笑着。 “哦,他的下场是什么来着?被剁成肉酱,分给大家了是吧,说起来,耿大人当时也吃过一碗呢。” 季袅挑眉,笑吟吟地说。 耿絜忍不住捂着嘴吐了起来:“季袅,你,你这个奸贼……” 幸好他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胃里什么都没有,否则他现在恐怕要连前天的饭都吐出来。 老爷子本来就够惨了,如今被季袅一击,想起三年前除夕夜的事情,一时干呕的仿佛是怀孕一个多月的妇人,眼泪都流了出来。 季袅笑了一声,随意捡起被耿絜跌在桌上的绢帛,又收了起来:“耿大人也不必如此,这么久了,再多的肉羹,也都消化了。” “你……哕……”耿絜看了季袅一眼,又开始吐。 季袅懒洋洋地等他吐都没力气吐了,这才淡然笑道:“耿大人,如今肯回家和您的家人说一声了吗?” “本官,凭什么信你?”耿絜吐得奄奄一息。 季袅耸了耸肩:“不信,许大人就是您的下场。” 他歪了歪头,神色纯净。 九霖不自觉地搬着椅子往远处挪了挪。 上次季袅发疯的时候,就是这副天真可爱的模样。 这家伙,又被气疯了? 不应该啊,他看这小子玩的挺开心的啊。 季袅歪头看了九霖一眼,看他满脸警惕,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九霖便放心了,好了,还没疯,就是想吓唬人罢了。 耿絜显然也见过季袅这种纯真无邪的模样,一时怂了:“你,你想干什么?” 季袅仍是笑得人畜无害:“反正呢,大人信我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大人若不信我,百分百是死啊。” 耿絜决定赌一把。 “好,我听季大人的,回去安排家人撤离。”他一边干呕一边说。 季袅笑了,拍了拍手,进来四个仆役。 他微笑着吩咐道:“你们几个 ,今夜保护耿大人回去,不要被任何人发现。万一有人盯上你们,直接处理掉,不必手软。” 耿絜又打了个哆嗦,他总觉得,季袅是想处理掉自己。 仆役们答应一声,又退了下去。 来无影,去无踪。 季袅站起来往外走,一面走一面笑道:“耿大人,等下会有您的一位老朋友来见您,希望,能帮您解惑。晚辈自知面目可憎,就不留下讨骂了。” “还有,希望您见过老朋友,能吃两口饭,毕竟,不管是骂人还是打人,都需要力气。” 他笑着说,人已经走出去老远,只余声音。 老朋友? 耿絜看着九霖也跟在季袅身后出去,一时有些诧异。 他在季府,还会有什么老朋友? 陈尚书吗? 那老东西贪酷谄谀,他们可不是一路人。 然而,不等他猜出个所以然,外面进来个仆役打扮的中年男人,看清那个男人的模样,耿絜吓得惨叫一声,险些晕了过去。 刚刚还饿的半死不活地老头,此刻动作迅速的像猴子一样跳上床,紧紧抱着床柱不松手:“你,你,你是人是鬼?” 他问,声音都在颤抖。 来人笑了出声,指指地上:“耿老,您看,我有影子,不是鬼,我还活着。” 他笑声爽朗,当真不像鬼。 耿絜仍有些怀疑:“不可能,当年除夕宫宴,我们亲眼看到你被……” 他的话说了一半,忽然僵住了。 是啊,他们都看到他被季袅的人带了出去。 可是,谁亲眼看到季袅将他碎尸了? 耿絜这才松开手,从床上下来,一把握住来人的手:“许承志,真的是你!” 不错,进来的正是太初六年除夕夜被季袅奉命“剁成肉酱”的御史大夫许承志。 此刻,他正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不仅没死,还比自己印象里的模样还胖了,气色也更好了。 耿絜一时满头雾水。 哦,也不是满头雾水。 他猜到了一些,却不敢相信:“你,你是……季首辅救的你?” 季袅? 那个奸贼? 不,不对。 如果真的是季袅救了他,那么,季袅绝不是奸贼! 他可能真的是拯救大晋的顶梁柱! 许承志笑着点了点头,却又叹了口气:“我当日骂他蛊惑君王、以色侍君,他不仅不记恨我,还偷梁换柱,救我性命,保我全家,我真是惭愧呐。” “现在想想,季首辅做的哪件事,不是皇上那个昏君所为!反倒是季首辅,入朝五年,真的是呕心沥血啊。” 许承志的声音中有自责、有愧疚,独独没有了对季袅的憎恶。 耿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我们吃的……” “鹿肉罢了。”许承志笑了。 “炖肉羹的时候,我就在御膳房。季首辅还分了一碗给我,说我自己的肉羹,怎么也得吃一口留个纪念。” 说到这个,他笑的更高兴了:“季首辅可真是个妙人啊。” “所以,你,一直没事儿?”耿絜喃喃地问,“那当日……” “季首辅用一个死囚替了我。然后又给你们炖了一头鹿。”许承志笑着说。 “耿老,我们都误会季首辅了,他才是国之栋梁。” 耿絜现在终于信了。 本该死去,变成自己碗里的一碗肉羹的人,如今居然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他就是蠢死了,也不会再怀疑季袅。 耿絜一时惭愧。 不过惭愧没有持续太久,他立刻跳起来,坐到桌边,扒拉盘子开始吃东西。 妈的,早知道季袅是这样的人,他用什么志气? 什么廉者不食嗟来之食。 呸! 这是嗟来之食吗? 这是大夏第一文臣给他琼浆玉露、龙肝凤髓! 他要是还不吃,他就是傻子! 第25章 我撑不住了 知道了许承志和耿絜的事情是如何处理的,九霖大概能猜出来,季袅到底是为什么会把自己逼到这种疯癫的境地了。 两人回到后院,一时相对无言。 沉默了会儿,九霖握住了季袅的手:“季长烟,你应该早些告诉我。” 早些告诉他,他可以和他一起承担的,他甚至可以帮他做很多事情。 “我怎么告诉你。”季袅笑了,笑容柔和恬淡。 “将军若是不逼我,我就算现在也不会告诉你的。”他伸手抱住九霖,低头往他脸上一吻。 “现在就很好,好得很。” 九霖也伸手环住他的腰,回应着他的拥抱,在他耳边轻声道:“季长烟,你可以信任我,就像九年前一样,我还是那个我。” 季袅笑笑,将下巴放在九霖肩头,眼底却划过一抹墨色,转瞬即逝,又是满目温柔:“将军,就让我这样抱一会儿就好。” 九霖只当他是累了,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不如,你睡一会儿,我陪你?” 季袅笑出声来,抬起头看他:“将军若是陪我,我怕是就不想睡了。” “这叫什么话?”九霖诧异地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 可是看到季袅眼底那抹促狭地笑意,他忽然反应过来,忍不住轻轻往他右肩捣了一下:“还没折腾够?” 两人才从密室出来多久,是谁刚刚站都站不起来? 季袅似乎是猜到了九霖的心思,轻笑一声:“将军别瞪我,我腿软怨不得我,将军着实粗鲁。” “季长烟!”九霖气急,将人扑倒在床上,“你……我,我是第一次,你想我多会!” 这句话说完,九霖眨了眨眼,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可是他还没机会细想,便被季袅吸引住了。 “嗯,将军好得很。”季袅被他扑倒,也不反抗,只是笑着看他,那双素日里本就脉脉含情的凤眸此刻更是恍如春日池水,泛着阳光的温暖,吸引地九霖移不开目光。 有那么一瞬间,九霖真想将人当场办了。 可是季袅身上有伤。 两人方才闹得厉害,伤口已经裂开一次了,他怎么也不敢再碰他。 季袅笑着将他拽倒在自己身上:“我不是泥娃娃,没那么脆弱。将军陪我躺一会儿。” “好。” 如果说从前九霖对季袅的感情,更多的是少年慕艾的激情,那么如今他对季袅更多的是怜惜和心疼。 怜惜他碧血丹心无人知晓,心疼他义薄云天满目疮痍。 年轻的将军抱住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季长烟,你想做什么,能告诉我吗?” 季袅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笑了,笑容干净柔软:“将军可以不问吗?” 九霖看着他,没有说话。 季袅叹了口气,刚准备说,九霖缓缓开口了:“你想弑君,怕连累我,是不是?” “将军……”季袅怔住。 他想要否认,可是没办法否认,只能点了点头:“是。” “为什么?”九霖问。 九家家训,忠君、爱国、爱民,先天下而后己身。 可若是他季长烟能给自己一个理由,他九明霁可以与他一起冒这个大不韪。 忠君,哪个君不是君呢? 季袅垂眸,不再看九霖的眼睛,声音也染上了淡淡地哀伤。 “将军,我太累了,撑不住了。” 季袅低声说,声音明明是笑着的,却带了些哽咽。 “我撑了五年,把自己逼疯了,如今,真的撑不住了。可是如果我疯了,死了,朝廷中只剩皇上那个疯子,整个晋国都会被他败光的。” “我没有选择,只能拉他一起去死。” 他说,抬起头,嘴角挂着笑容,眼底却全是泪花,如阳光下满湖波光,粼粼澄莹。 九霖没忍住,用力抱紧他,让他紧紧贴在自己怀里:“季长烟,你现在有我了,我帮你一起撑着,好不好。” 他轻声对季袅说,唯恐声音大了,便惊扰到他。 季袅唇角的弧度更深:“好,谢谢将军。” 九霖伸手拆了他头上的发冠,丢在一旁,用手帮他梳理着长发:“长烟,以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你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季袅笑笑,轻轻吻了吻九霖的眉心,温柔一点,如蜻蜓点水:“可是将军,我还是要弑君,你会怪我吗?” “我只会是你的依靠,长烟。”九霖轻轻顺着他如瀑的乌发,却发现他的发丝中原来已经有了丝丝缕缕的银色,只是因为染过,所以看不分明。 “你……有白发了?”他轻声问,声音都有些发颤。 “有了,早就有了。”季袅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 “太初六年,救了许大人回府,一夜之间,我便两鬓花白了。” 季袅的声音有些空灵,轻松的不真切,让人一时怀疑,他是醒着还是睡着。 他抬眼看着九霖,笑容缱绻:“将军不必心疼我,从那以后,再没怎么白过,还是那样子。” “何况,府上的大夫给配的膏剂很好用,染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不会让将军嫌我老。” 他笑着打趣。 九霖叹息一声,伸手抚摸他的脸:“胡说,我怎会嫌你,我只恨自己回来得晚,没有帮到你。” 季袅或许是真的有些累了,在九霖的怀中闭上眼睛:“不晚,若是有办法,我定拦住将军,不让将军还朝。” 京城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勾心斗角、藏污纳秽。 若是可以,他巴不得九霖一辈子都不要还朝,就永远留在边疆,手握四十八万大军,活的像个土皇帝一样。 九霖笑了一声,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可又胡说,我从京城离开的,自然知道京城是什么样子。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你做什么不让我回来?” “不想让将军委屈。” 被拍了一巴掌,季袅不恼,可看起来有些委屈。 他抿着唇,眼底隐隐有泪:“我想将军能够无忧无虑,快活自在,如同出笼之鸟,天高海阔,再无拘束。” 他的将军啊,就该是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永不老去。 至于说那些见不得人的污秽,就让他这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去解决不好吗? 第26章 像个姑娘 九霖哼了一声,仍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帮他梳理头发:“别和我装啊,季长烟。” “我跟了你,就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你在哪里,我在哪里,你活着,我不死,你若死了,我定娶无数娇妻美妾,生儿育女,然后逢年过节,让他们都去踩着你的坟头骂你。” 他瞪着季袅,傲娇地说。 季袅愣住,一时哭笑不得:“好恶毒的将军,我都死了,你还忍心啊。” “你都忘恩负义的抛弃我去死了,我凭什么还怜惜你啊。”九霖冷哼了一声。 “所以,季长烟,你一定要记住,你不能抛下我去死,不然,我一定会报复你的。说不定,到时候把你棺材揭了,把你骨头烧了,骨灰都给你扬了。” 他贴在季袅耳边,语气凶狠的威胁,可是听在季袅耳朵里,全是柔情。 “好,记住了。”季袅闭着眼睛将九霖的手抓到唇边,轻轻吻了吻他的手指,然后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握着,“你不死,我不死,就是阎王叫我,我也从他手心里溜回来。” 九霖看他实在累极了,轻轻捏着他的肩膀:“别说话了,睡一会儿,乖。” “好。”季袅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在九霖在他肩头蹭了蹭,“睡一会儿。” …… …… 季袅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日了。 他之前受伤,季默帮他告假,只说是夜凉染了风寒,高热不退。 季默为人心细,应付太初帝自有一套,送来给季袅太医也被他连哄带骗劝了回去。 既然已经告假,季袅也不着急去朝中。 如今太初帝不怎么在意政务,朝中的事情基本都由内阁掌控。 内阁那边没人来,自然就证明朝中无事。 九霖早起总要去跑马练剑,此刻已经不在房中。 季袅对外一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所以当然不会去演武场。 他自己慢吞吞坐起来,看九霖昨夜帮他换了衣衫,也懒得穿衣服,就直接穿着里衣起床,让下人伺候洗漱完了,坐在窗前看书。 年轻首辅墨发如瀑,垂在身后。 有风轻轻吹过,乱了他的发丝。 九霖从外面进来,就看到美人坐在窗前,白衣乌发,长眉凤眸,粉面桃腮,素白纤长的手握着白纸黑字的书,映在暮夏的朝阳里,宛若画卷。 他几乎是轻手轻脚地进屋,在季袅眼前站住:“去用膳?” “将军回来了。”季袅抬头,看着他笑了,放下手中的书冲他伸手。 九霖握住那只伸向自己的手,拉他起身:“伤口怎么样?用完早膳,我帮你换药。” “好啊,有劳将军。”季袅笑笑。 九霖忍不住弯腰将人抱起,低头往他脸颊一吻。 季袅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懵:“将军……” “就是想抱你。”九霖笑着解释,“季长烟,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模样,特别像从前我在春日赏花宴上见到的那些小娇娘。” “嗯?”季袅抬眼,有些讶异,“我像那些贵女?” “像极了。我刚刚站在窗外看你,莫名脑中就只有弱柳扶风、天生丽质这八个字了。”九霖抱着他往外走,笑着说。 “你看看你,肤白胜雪,唇若涂脂,纤腰长腿,除了不能生,哪哪儿不像个姑娘啊。” 季袅也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眉心,无可奈何:“将军说的都对。” 像个姑娘? 呵。 像个姑娘啊…… 季袅的脑海中,不受控制的闪现出一些他拼命想要忘掉的画面。 九霖看季袅的笑容有些苍白,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不好。 谁家堂堂七尺男儿,愿意被人说像个姑娘啊! 于是他立刻改口:“不是,我没有说你娘们儿的意思啊,我只是夸你长得好看。” 季袅勾了勾唇,笑容浅淡。 他凑在九霖耳边,用带着笑意的腔调轻声道:“没关系的,将军说我娘们儿也罢,像姑娘也罢,都不妨碍我gan你啊。” “季长烟你……”九霖看他眼中勾着挑逗,一时给气笑了。 “没见过你这种无赖。” 他嘴上骂了一句,手中却仍将季袅抱的稳稳地。 往前走了几步,九霖看着季袅在自己怀中,一双洁白的玉臂缠在自己脖颈上,长发垂落,纤柔无骨的样子,愈发地想要逗他:“哎,季长烟,你这么好看,穿女装也一定好看吧?” 季袅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将军想看吗?” “你肯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九霖看他似乎不太情愿的样子,笑着说,又追了一句,“没事啊,你不用勉强,我想一想就很满足了。” “不碍事。”季袅轻笑,冲九霖抛了个媚眼,“将军若是喜欢,等下我穿给你看。” “你真穿啊?你有吗?”九霖有些惊讶,“季长烟,不是我说啊,你这身量买不到女装吧?” “我有。”季袅笑笑,不太在意暴露自己的一些难以启齿的小秘密。 他看着九霖满脸惊诧的神色,笑了笑道:“之前我手下没人用,有些任务只能自己去办,不得已。” 他轻声说,虽然脸上还笑着,可是眼底有倦意。 九霖愈发心疼季袅,低头吻吻他的眉心:“那就不穿,我就是嘴欠,你不用理我。” “无妨啊。”季袅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笑声有些软,当真带了些女子的媚色。 “我能穿给别人看,当然就可以穿给将军看。” “真要穿啊?”九霖觉得还是算了。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想看……要不,还是别了吧,多糟践人呐,你又不是……”他犹犹豫豫地说。 “说了没关系。”季袅也笑了,“女装而已,又不是让我变成女人。” “滚啊,这话是你能说的吗?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九霖哼了一声,一脸高傲。 季袅笑得更深了,眼底的倦色也一扫而空:“将军有什么可不乐意的,我看您做的时候,乐意的很啊。” “季长烟,你他妈……” “不许骂人啊,好将军。”季袅的声音愈发柔软,竟让九霖一时难以分清,他是不是换了一副嗓子。 他接着笑道:“将军想要的,只要我能有的,我都会给将军。” 第27章 将军看奴家是谁,奴家就是谁 吃过早饭,下人们都已经将盘盏撤了,季袅还坐着没动。 年轻的首辅抬起眼睛看着九霖,轻笑一声:“劳烦将军抱我回去?” 他说,声音轻快温婉,似是比刚才更妩媚了。 九霖当然不能拒绝,二话不说将人抱起来:“季长烟你别这么勾我啊,我真的会忍不住。” “还是请将军忍耐片刻。”季袅将脸搁在他的肩头,轻声笑着,“将军好歹等我换了衣服。” “艹!” 九霖忍不住骂了一句。 让自己忍着,他干嘛呢! 季袅看九霖咬牙切齿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再笑,我咬你了啊。”九霖忍不住威胁他。 “呵,那将军想我哭吗?”季袅还没换女装,人已经装上了,声音完全变成了女子,“妾身也可以。” “你滚啊。”九霖也忍不住笑了,“季长烟你可以啊,还有这些手段啊。” “我的手段多着呢,将军想都见见吗?”季袅不逗他了。 “算了,你那些个剥皮剔骨的本事,还是莫要让我知道了。” “将军害怕?” “怕个屁,本将军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什么没见过。”九霖哼了一声,“季长烟,我只是不想看你疯魔,我想你好好的。” “嗯?”季袅愣了愣,笑了,“放心,我答应你不死,就一定好好的。” 他命硬着呢。 “这还差不多。” 九霖低头往他唇上一啄:“衣服在哪里?” 季袅既然非要穿给自己看,那他客气什么,他自己的男人,他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书房吧。”季袅想了想,笑笑说。 “吧?季长烟,你不会就是想在书房做吧?”九霖觉得这人很可疑。 “将军怎么能这么想我。”季袅低声轻笑。 “装吧你就。” “当真没有。” “切,老子不信。” …… …… 两人一路打情骂俏进了书房,季袅转身去后面更衣。 九霖觉得枯坐无趣,从他书架上抽了本兵法,随意翻着。 翻两页,就要往后面看一眼。 一本书从头到尾翻过一遍,他是一个字也没看进眼里,也没等到人出来。 九霖一时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反悔,从后面翻墙跑了。 他只得翻开书,认认真真地看起来,看两个字,还是忍不住要抬头望一眼。 换个衣服而已,这么慢吗? 九霖腹诽着,勉强压住心底的浮躁,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兵书上。 又看了十几页,忽然铃铃的脆响伴着琵琶的幽咽婉转地曲调传进九霖耳中。 他愕然抬头,就看一身量高挑纤细的胡服舞娘,轻纱遮面,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她”当真是转出来的。 貌美婀娜的舞娘手中弹着琵琶,赤足踩着自己的节拍旋转着,裙裾翻飞如满目晚霞,似花朵绽放,不庄重,却迷人。 明明是整个人都写满了妖娆魅惑四个字,可偏偏他那双眼睛纯粹干净,不染风尘。 九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说话都有些不受控制:“长,长烟?” 是,是他吧? 这么短时间,他也不能再去找个身量如此高挑的女娘替他吧? 可是,这舞娘身段纤柔,腰身和那双漂亮的腿,线条柔美流畅,当真看不到一点儿肌肉的痕迹。 季长烟他可是了解,那身肌肉虽也是线条优美,不至于过分贲张,但是绝对结实有力啊! 这踏马,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九霖越看越怀疑,季袅就是在府上养了个和他身量相当的舞娘吧? “女子”还在舞着。 不管从哪个角度,都看不出任何破绽。 曲终舞停,“舞娘”顺势歪进九霖怀中,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臂攀着他的肩头,声音又软又媚,听一句就让人酥了骨头:“将军,奴家的舞跳的可好?” 怀中的“女娘”烟视媚行,将清纯与风情完美的杂糅在一起,看得人口干舌燥。 九霖下意识地将“她”一把从怀中推了出去:“我有家室,你离我远点儿。” “嗯?” 忽然被推开,季袅也愣了愣,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旋即一个回旋,又回到九霖怀中,一手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面纱上,另一只手轻轻拂上九霖的面庞:“将军不想看看奴家的模样吗?” 艹,这简直是个妖精。 平日里的季袅已经是个狐狸精了,这他妈,是狐狸精里的狐狸精啊! 九霖打了个哆嗦,想要再次推开他,却被他缠住:“将军看一眼,您肯定不会后悔。” 九霖不看。 他用力握住季袅那双纤细柔美的手:“你先说,你是不是长烟。” “将军捏痛奴家了。”舞娘咯咯轻笑,似娇似嗔,将手腕挣开,自己揭了面纱,“将军看奴家是谁,奴家就是谁。” 若是用季袅的脸说这番话,着实够恶心。 可是若是眼前这娇滴滴的“女娘”来说,那就只剩了享受两个字。 女子的声音娇软柔媚,却偏偏一点儿都不做作,只有透进人骨髓里的诱人。 一揭面纱,九霖人傻了。 脸还是那张脸,但是真他妈好看啊! 九霖不懂女子的妆容,就知道季长烟这张素日里看起来也算不得阴柔的脸,扮上现在的妆容,那他就是个女娘! 九霖半天没说出话来,看着季袅这张比女人还要女人的脸,没忍住,直接亲了上去。 “季长烟。”他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这几个字,“你想要我的命啊。” 季袅轻笑,笑声婉转悦耳,仍是女子娇媚的声音:“那将军忍得住吗?” 如果说方才在路上,季袅的女声还算得上是温良贤淑,那么现在活脱脱就是花妖狐精,就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九霖觉得,他忍个屁。 这样的妖精在自己面前,还他娘的是自己爱着的那个人,他但凡能忍住一点儿,都不是人! 他一把将人抱起来,就往屏风后走:“季长烟,你完了。” 他咬牙说。 季袅笑出声来,声音娇软:“将军这样说,奴家好害怕啊~” “艹,季长烟,你……” “奴家如何,将军?” …… …… 窗外,阳光热情而灿烂,一切都那么美好。 第28章 等不了了 九霖醒来的时候,季袅正撑着腮看着他:“将军醒了?” 他的声音还是软软地,要多妖媚有多妖媚。 九霖看着这张妩媚到不像人的脸,忍不住伸手往季袅心口摸了一把,坦坦荡荡,一马平川。 “艹,不确认一下,我都怀疑我男人变媳妇了。” 九霖骂了一句,将人推倒,不老实地问道:“你怎么做到的,这腰,这腿,和女人有什么区别?” 季袅任他胡闹,垂眸轻笑:“将军一醒就点火,准备好灭火了吗?” “你让我再确认一下,我过够瘾,随你折腾。” 九霖像个好奇的孩子,东看看西戳戳,怎么也不明白,明明原本强健有力的身躯,怎么就能软的和水一样。 季袅笑了笑,由他胡闹:“只是一点儿化妆术,再涂些药膏,江湖上的小把戏。” “我也行?”九霖抬头看着季袅,兴致勃勃。 季袅愣了下,笑了:“将军七尺男儿,何必做小女儿态。” “我不行呗?”九霖不服气,“为什么,我没你好看?” “这是从小的功夫,将军年纪大些,练不了。”季袅笑着说。 “童子功啊,那我是不行。”九霖闹腾够了,往他旁边一躺,歪头去看他,“长烟,你这么好看,没有贵女想嫁给你吗?” “我名声在外,谁不要命了嫁我?”季袅的笑容儒雅柔和,满目温柔。 “那也好,省的我还得分心应付情敌。”九霖懒洋洋的,随手抓过季袅一只胳膊,枕在脑后。 “季长烟,你这副模样,我有一种一下娶俩的错觉。哎,你一个人就顶一夫一妻,本将军赚了。” 他笑着说,一副色眯眯的模样。 “那将军可真是赚了,将军可看够了?”季袅仍是浅笑。 “哪能够了啊,一辈子都不够。” “不够,那就再来一次。” “喂,你刚醒……” “将军自己说的。” “长烟,唔……” …… …… 装病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又过了两天,季袅恢复的差不多,终于去了内阁。 太初帝林斯,曾经也是个有雄心壮志的,可是登基之初染上了五石散,便日渐昏庸。 到如今干脆不是初一十五或者有大事,朝都不上。 季袅平日里去宫中和他汇报朝政,说不了两三句,也会将话题扯到想睡季袅身上去。 季袅对此头痛极了。 从前九霖没还朝,他还有耐心和太初帝应付两句。 可是如今九霖就在他身边,他多看太初帝一眼,都觉得是对九霖的背叛。 这次在府上躺了六天,一回内阁,季袅头都痛。 他捏了捏眉心,看着眼前这堆折子,叹了口气:“季默,我不在,你们帮我看一眼也行啊。不想看,你们抱去给皇上也行啊,他想杀谁你们去给他杀啊。” 他真的好累,他想罢工。 这是林家的天下,不是他的。 “老爷,您就别抱怨了,老老实实看吧。皇上早两年就说了,朝中的事不用和他说,让您相机决断啊。” 季默给季袅端上一杯热茶,笑着说:“再说了,皇上最近只想杀一个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您不让杀啊。” “他找死。”季袅冷笑,眼底的温柔敛去,一片冰封。 “老爷,弑君不是小事。”季默提醒自家老爷,让他别冲动。 “我们的布局还不稳妥,您……” 季袅随手打开一本折子,拿起一旁的朱笔,一边看一边圈点:“我等不了了。下个月十六是将军的生日,这个日期之前,你们辛苦,把所有的事情办妥。” 他想起之前进宫,林斯说过的话,神情更加阴鸷:“这些日子,你们都不用来内阁了,这边我自己可以,把人都放出去。” “可老爷您……”季默有些担心。 老爷这些年树敌太多,如果身边没人保护,光是暗杀得成什么样子啊。 “你家老爷不是纸老虎,戳不碎。”季袅笑了一声,拿手中的折子敲了季默一下,丢到一旁,“和皇上接触的那些江湖势力,都抹掉了吗?” “我们排查出了三个门派,全都处理了。能招降的,都已经招降了,顽固的都杀了,一个活口不留。” 季默轻声回答。 “再查,确保没有漏网之鱼。”季袅又翻开了一本新的折子,“军中和将军府那边去了那么多人,三个门派可凑不出来,他绝对还有安排。另外,禁军和御林军,该清理的也都清理了吧。” “是。” “你去吧。” “属下遵命。” 季默退下去不多久,肖散又来了。 听到回禀,季袅头都痛:“快请肖公公进来。” 肖散来,就意味着林斯又想见他。 季袅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烦。 肖散进来的时候,就看季袅以手撑额,看起来很疲惫。 “季首辅,您不舒服吗?”肖散有些担忧的问。 肖散虽说是林斯身边的大总管,但早两年就已经是季袅阵营里的人了,季袅在他面前也不怎么需要掩饰。 “是有些累,肖公公,陛下有事吗?”季袅抬头问。 “陛下知道大人回来了,请您进宫。”肖散看季袅脸色还有些苍白,有些担忧,“您这,看起来还是不太好。” “哪有那么快。”季袅苦笑,“高热三天,至今也没全退下来。” 肖散伸手往他头上一探,吃了一惊:“季首辅,您这还烧着呢,怎么就出来了!” “我怕再不来,政务全荒了。”季袅又揉了揉眉心,“我这样进宫,恐怕过了病气给皇上,您看……” “大人还是去一趟吧。”肖散叹了口气,“大人,皇上前后派了几批人都没得手,正在宫中发疯,恐怕只有您有办法了。” 季袅摔了手中的折子:“大将军常驻北疆,碍着他什么事了,这个疯子!” “嘘嘘嘘,我的好大人啊,您这才是疯了。”肖散顾不上忌讳不忌讳,慌不迭去捂季袅的嘴。 季袅长长地叹了口气:“知道了,我去,多谢肖公公。” 他一面说,随手掏出块玉珏递给肖公公:“一点小玩意儿,公公收着吧。” 第29章 这张脸 “哎,季首辅,您真不用这样,奴才……”肖散有些不好意思。 这位主子太客气,每次都会给他赏赐,他着实拿的手软。 “公公收着就是。”季袅浑不在意,“公公为我费心,这点儿算什么。” 肖散叹了口气:“奴才也帮不上什么,这皇上……” “公公能和我多说两句,已经是难得。”季袅笑笑,“劳烦公公,陪我进宫吧。” “哎。”肖散答应一声。 刚要动身,季袅皱了皱眉,又站住脚:“肖公公,你跟在皇上身边,皇上平时都接触了什么人,烦劳你记下来。” “说这个,奴才今日劝您进宫,就和此事有关。”肖散压低嗓音,“大人,皇上似乎在外面培养了一支杀手,通过兰妃娘娘的弟弟。” “兰妃,宁远侯家的?哪个公子?”季袅皱眉问。 “是宁远侯的小公子,嫡出的那个。” “哦,费五啊,叫什么来着,费适是吧,我看他活着也费事。”季袅嘲弄地笑了一声。 “大人好记性。”肖散对这位爷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凡事只要他过一遍目,就没有忘记的。 “费五在宫里?”季袅问。 “在,皇上……奴才一个阉人,都说不出口,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肖散白皙的面皮难得红了。 “他是皇上,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季袅神色漠然,“皇上没为难公公吧?” “这不会,奴才这模样,也进不了皇上的眼啊。”肖散笑了两声说道。 “倒是我这张脸惹祸了。”季袅嗤笑了一声,说不出是苦涩还是自嘲。 “奴才没有这个意思。”肖散意识到自己这话说错了,慌忙就要跪下认错。 季袅将他拉住,有些无奈:“公公何必如此,我不是皇上,受不起您一跪。您说的实话,我说的也是实话,我也只是感慨一句罢了。” 肖散也有些难过了:“大人,实在不行,您把那位,嗯?”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几年,季首辅为了政事呕心沥血,他都看在眼里。 在皇上面前周旋,受过多少屈辱,他也是都见过的。 他只是看一看,都受不了,不知道季首辅是怎么撑下来这五年的。 那样的皇帝还留着做什么,不如直接换季首辅啊。 反正如今朝政基本都是季首辅把控着,除了五千禁军,皇上手中还有什么能够辖制季首辅的力量呢? 根本没有。 只要季首辅想办法说服九将军,就可以轻松夺位。 季袅笑了笑,摇了摇头:“公公刚刚还劝我,怎么如今自己倒沉不住气了。” “奴才是心疼大人您……” “不碍事,走吧,进宫。” …… …… 站在乾元宫前,季袅一步都不想往前走。 抛却一直想要季袅成为他的入幕之宾这件事,其实太初帝给足了季袅权力。 乾元宫作为皇帝的寝宫,季袅什么时候想来就来,什么时候想走就走。 就算是后宫嫔妃的宫殿,都没有需要季袅止步的。 朝中大事,林斯从来都不会干涉,只要是季袅的决定,他都会同意。 换句话说,季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季袅想要的,无论是田产还是人,林斯无一不应。 林斯只做两件事:睡美人,杀人。 敞开了让他玩儿,他什么都不说。 但是谁若是拦着他的路,他就会将人推给季袅。 人怎么死他不管,他只要人死的受尽折磨。 不死,那就要生不如死。 所以经过了五年的磨合,季袅已经习惯了将朝臣阻在见不到林斯的地方。 无论何时何事,都由他和朝臣周旋,然后禀告林斯。 比如礼部尚书的折子,他绝不会呈上去,他只会动用自己的力量给林斯选美人。 只有遇到实在用尽手段也拦不住的犟种,季袅才不得不想其他办法善后。 比如说这次的耿絜,他只能把人敲晕了,带回府上“软禁起来”。 其实早些年,林斯未必不知道他季袅那些小手段,但是他不过问也不追究。 林斯要的只是所有人都听话,烦他的人都消失罢了。 季袅刚入朝为官的时候,曾经试图劝谏过太初帝。 结果是他在雪地里跪了一夜,最后失去意识。 等他醒来的时候,人在乾元宫的偏殿,烧了三天。 从此以后,他再没有说过一句劝谏的话。 他得感谢林斯,还留他一条命,没有把他和那些大臣一样拖出去剁了。 季袅一直记着林斯当时说的话:“季卿应该感谢你这张脸。没尝到你的滋味就让你死了,朕还真舍不得。” 他既不能死,也不能和林斯苟合,就只能活成一个受人唾骂的奸贼了。 何况,他本来就是要给林斯当一把刀嘛。 季袅打散脑海中乱糟糟的思绪,迈步进去。 寝殿里,惨叫声压过了其他一切声音,听的人毛骨悚然,间或能听到一两声林斯难听到不能入耳的辱骂。 六扇朱漆嵌螺钿仕女行乐图苏绣屏风上映出两道纠缠的身影。 季袅停住了步子,站在屏风外等着。 淫词秽语不断,季袅只作听不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都没有变。 肖散去内阁前,林斯就开始胡闹了,季袅磨蹭了这么久,他居然还没歇下,倒是让季袅不得不佩服。 不得不说,还挺持久啊,看来新一批送来的丹药效果的确不错。 季袅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微笑。 又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林斯终于停了下来。 片刻,林斯下床,从屏风后转出来,就那么大剌剌的看着季袅:“季卿来了,身子可好了?” 季袅后退一步,和林斯拉开距离:“多谢陛下关心,微臣还有些症状在身上,不敢靠近,恐过了病气给陛下。” “还病着?肖散,当真吗?”林斯转头问同时进来,在一旁伺候的肖散。 “季大人的确还病着。”肖散躬身回答,“奴才带太医给季大人请过脉了,太医说季大人连日劳累,身体有些亏损,故而久病不愈,还应静休调养为宜。” “可奴才看,内阁事物堆积如山,季大人着实无暇静养。” 肖散的语气听起来很是痛心疾首。 “如此这般,不如季卿来宫中养着?”林斯上前一步,逼近季袅,挑起他的下巴,“在乾元宫,朕保证谁都不敢来烦你。” 第30章 想杀本官? 季袅垂眸,不看林斯,语气依旧恭敬而温顺:“微臣多谢皇上关心,微臣无碍,不必叨扰皇上。” “呵,还是这副模样啊。”林斯笑了一声,松开捏着季袅下巴的手,声音阴森森的,像是藏在落叶下的蛇,冷的瘆人。 “季卿真应该庆幸,朕不是个喜欢强迫的人。” 他瞄了季袅一眼,冷笑着:“里面就劳烦季卿收拾干净,没用的废物,朕不想再看到。” “微臣遵旨。”季袅后退一步,跪下,恭敬地答应。 林斯哈哈大笑着往外走,肖散忙给他披上外袍,跟了出去。 季袅转过屏风,看到了龙床上躺着的男人。 男人二十左右岁模样,长得不错,虽然比不得季袅艳冶,也比不得九霖俊朗,但也是上等姿色,仔细看能看出和兰妃有三分相似。 此刻男人躺在床上,除了一张脸完好,浑身上下几乎看不到点儿好地儿。 看得出,这人方才受到了怎样非人的虐待。 季袅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唤人进来:“将这垃圾送去季府,找两个人来,打扫干净。” “是,季首辅。” 季袅转身出去。 不喜欢强迫? 难道说每个上了龙床的,都是心甘情愿的? 那他隔三岔五送出去的尸体,又是哪里来的。 林斯,不过还是舍不下自己这把刀罢了。 季袅很清楚,倘若林斯有了比他更好的刀,一定会第一时间把他绑到龙床上。 可惜…… 季袅勾唇笑了。 林斯永远也不会有更合适的刀了。 …… …… 季袅出了皇宫,回到内阁,看着眼前摞的折子,捏了捏眉心。 他现在亟需知道林斯培养的杀手在哪里,有多少人,实力够不够强。 他需要判断清楚林斯手中的每一点力量。 只有这样,下个月动手的时候,他才能更有把握。 季袅或许不是个好人,但是相对于百姓,他是个好官。 如果可以,除了林斯,他不想任何人成为这次事情的代价。 “夜枭。”季袅唤了一声。 “主子。”夜枭永远神出鬼没,站在季袅身后,“您有什么吩咐?” “去天机楼,调孙岐黄入府,让他给刚刚带回去的那个小垃圾好好诊治,务必让他活下来,然后好好审审,他给林斯干了哪些事情。” 季袅手里翻开一本折子,淡然吩咐。 “是。” 夜枭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季袅低头看着手里的折子。 呵,又是让他去死的。 季袅随手将折子撕烂,丢进渣斗。 人不能杀,他撕本折子总行吧! 折子撕完,季袅犹不解气,随手从旁抽出本空白折子,在上面匆匆写下一句话:想杀本官,你倒是来啊。 然后,他将折子封好,喊人进来:“来人。” 立刻有内阁小吏进来,恭敬地站住:“季首辅,您有什么吩咐?” “这折子,送去光禄寺少卿秦大人手中,告诉他,本官就在这里等他来杀。”季袅将折子递给那小吏,语气和平日里的温和不太一样。 “是。” 小吏答应一声,接过折子,转身的瞬间,忽然从怀中摸出两把飞刀,直掷向季袅。 季袅随手拿折子打飞一把,另一把被他捏在手中。 就这个档口,那小吏已经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直刺季袅左胸。 季袅侧身闪过,一把攥住小吏的手腕,略一用力,就听到“咔嚓”一声响,接着是男人撕心裂肺的哀嚎。 季袅随手撸起小吏的袖子,看到他胳膊上的刺青,冷笑一声:“流星楼,呵,什么玩意儿,也敢来丢人现眼。” “你,你怎么……”被季袅钳住,伪装成小吏的杀手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痛还是怕。 “我怎么知道?呵。”季袅勾唇笑了,笑容柔媚中带着讥诮。 他随手又折断了杀手另一只手,“怎么,十三娘才退出江湖几年,已经无人知晓了吗?” 杀手震惊地瞪大眼睛。 十三娘? 当年杀手排行榜排名第三的杀手,据传此人手段诡异,神鬼莫测,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可,十三娘不是死在了疯道人手中吗? 连他那根杀人无数的天蚕丝,都落入了疯道人手中…… 杀手忽然明白:“你,你,十三娘?没死,你和——啊!” 季袅手中捏着那把泛着蓝幽幽冷芒的飞刀毫不留情的刺进杀手左眼,在杀手惨叫的时候拔出,又刺进了杀手的右眼。 “没有人能活着看到我的脸,这是你应得的,别客气。”季袅全不在意杀手的惨叫,轻轻拍拍他的脸,笑意盈盈,言语温柔。 “你这刀上淬了毒是吧,是什么?孔雀胆?鹤顶红?还是牵机毒?啧,真可怜。” 杀手哀嚎地像一头待宰的猪。 季袅的眼神暗了暗:“真烦啊,这舌头也不必要了。” …… …… 夜枭从府上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季袅仍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折子,地上躺了具尸体,双眼流出两行血泪,被卸掉下巴的嘴张着,口中空空。 尸体穿着内阁小吏的衣裳,四肢蜷缩,脸色铁青,身下一滩液体,骚臭难闻。 夜枭立刻跪下:“属下失职,让主子受惊了。” “你有什么错?”季袅笑了一声,“我让你去办差的。得了,别跪了,给我处理一下,脏死了。” 他都快被熏吐了,夜枭再不来,他要自己动手了。 看季袅满脸嫌弃,夜枭失笑:“主子换个公房就是,何必在这里受罪。” 季袅懒洋洋的将折子翻了一页:“他刚死没多会儿,我看着有趣儿,就多看了两眼。” 他可是很久没杀过人了,还真有些怀念。 夜枭觉得自家主子的确有些瘆人。 顶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挂着如花似玉的笑,干着阴狠毒辣的事儿。 也不知道万一哪天大将军见到主子这个模样,能不能受得了。 应该,不至于吓死吧? 毕竟尸山血海都见过,主子也就是手段血腥了点儿,杀人残忍了点儿,也还好吧? 夜枭想着,喊了两个人进来,开始处理那具尸体。 玛德,臭死了,真是难为主子忍着。 第31章 大家都挺专业的 季袅在内阁杀人的时候,九霖在季府也忙着。 季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运作的,从季府和将军府打通了一处地道。 将军府和季府离得远,隔了大半个城,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九霖不想问,季袅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季府的书房里,几个将领围坐在一起,看着九霖:“将军,大军征调的差不多了,最迟下个月,就可以全部部署好了。” “好。” 九霖答应一声,看着沙盘上皇宫的位置:“长烟时长在宫中,应该让他一起来。” 他对宫中的信息掌握的到底少。 长烟的人将皇宫围的铁桶一样,消息递不进去也送不出来,也不知道他的计划进行到了什么地步。 这是大事,自己不该擅动,应该和长烟配合,免得两拨人撞上,起了冲突,反而不好。 九霖看着沙盘沉默片刻:“人入京后,你们各自带人安顿,后勤补给怎么样?” “柱国军在京中四处大营,补给都还充沛,再加上四万人,撑半个月没问题。” 覃虎回答。 半个月…… 再有二十天是他的生辰。 今年是自己刚和长烟在一起,很想和他一起过个生辰啊。 哪怕,再等一天呢。 算了,没空想那些,只要这次的事情做成了,以后他们想怎么过生辰不行。 九霖收回心思,将目光重新放在沙盘上:“谋逆是大罪,我再给几位一次机会。愿意跟着我干的,留下了,不愿意跟着我的,现在就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吭声。 谁都知道上了这条贼船,就没有下船的可能。 就算将军光明磊落,季首辅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在季府的一举一动,必然有人监视,真有人想不开,前脚出府,后脚就得出殡。 与其去送死,还不如跟着将军一搏。 往远里说,将来史书工笔,诛暴君起义军有他们一笔。 往近里说,这叫从龙之功。 万一失败了,也能多活半个月,总比立刻去死好。 大家齐刷刷的开口:“末将等,愿追随将军,绝不后悔。” “那好,楚毅你守西山,不得让河东援军入京;燕恒你去东郊,东面来的,一条狗都不许放进来;齐肃,南边归你;韩陵……” 九霖安排着兵力。 离丰京最近的是河东军,六万人星夜疾驰,三天能到。 再有可能进京勤王的就是东黎军,虽然只有三万,但都是精锐。 不过东黎军将领赵岳与他甚是投契,两人离京前交情不错,离京后也都有书信往来。 那个人,他或许可以联合一下。 九霖琢磨着,等时机合适,他写封信给赵岳。 南面定远军虽然有十万,但是来京中需要半月之久,来的可能不大。 整个大晋北境都是他的人,北边自然也不必担心。 九霖都安排好了,看大家都从地道撤离,坐在沙盘前发呆。 他的人若是提前暴露,必然打乱季袅的布局。 到时候他是可以不管不顾的冲一把。 但是…… 他召人入京,是给季袅当后盾的,不是给季袅添乱的。 等季袅回来,和他再谈谈吧。 他俩现在的关系,季袅还想他置身事外,根本不可能。 由不得他。 真他妈累。 他就不该回来。 就该好好让人探查清楚了,把季长烟骗去北疆,关起来,藏起来,只有自己看得到! …… …… 季袅人还没回府,府上的消息已经送到了他的手中。 看着手中那份作战图,季袅皱了皱眉。 行军打仗,他的确不是专业的。 但是再外行也看得出,九霖把丰京城围了。 只要他一声令下,整个丰京就是他碗里的肉,想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吃。 可是…… 季袅有些怀疑,九霖真觉得,五万人马能阻住潜在的九万援军? 胡闹。 季袅捏了捏眉心,在在马车上翻出来笔墨,开始写信。 他的那些人情,该挨着讨一讨了。 唉,回去后得和将军谈一谈,谋逆这种事,让他自己来就行。 大家能和和气气的坐在一起谈谈,就别动刀动枪了。 关键是,这么庞大数量的军队来回调度,多费钱啊。 败家媳妇。 他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噙了一抹笑,甜蜜,宠溺。 车到季府门前,车夫停下车,季袅下车,将刚刚写好的信递给迎出来的季默:“送去河东都护府,给高大人,他自会处理。” 河东军只要不动,东黎军将军应该可以自己解决。 “好的,老爷。将军在书房等您。”季默接过信收好,笑着说。 “嗯,好,我就过去。晚膳送去书房吧,我累了,不想去饭厅。” 季袅也笑笑,吩咐道。 “好,属下这就去准备。” 季袅推门进书房的时候,九霖还在盯着沙盘发呆。 看他回来了,九霖将手中的小旗一扔,站了起来:“你回来了。” 季袅看着九霖的模样,没忍住,笑了。 一笑,眼中是夭桃秾李,满目春光:“将军这样子,倒真是像极了等夫君回家的小娘子。” 九霖愣了愣,笑着往他右肩捣了一把:“你够了啊,占人便宜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他哪里像小娘子,季长烟才像,哼。 季袅笑着把人圈进怀里搂住:“那不也是将军纵的?” “切,知道我纵着你,你就懂事点儿,别天天招我。”九霖挑着他的下巴,笑得像个纨绔。 “我和你说啊,我可没那个好定力。” “没有定力,就不要了。”季袅看着他低笑,“我又不是不能满足将军。” “滚啊,屁股痛腰酸的又不是你。” 九霖气恼地踢他一脚,不痛,很有些撒娇的味道。 季袅笑了起来:“是将军说……” “那我说停的时候也没见你停!” 九霖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滚滚滚,吃饭,我饿了。” “好,先吃饭,等下我有几件事和将军谈一谈。”季袅笑着说。 “我正好也有事和你说。” 九霖揽着他的脖颈,往他脸上一吻:“季长烟,你能不能别喊我将军,我有名字。” 季袅的眼睛眨了眨,垂下眼睫:“我让他们把膳食送到书房,应该好了,我们去看看吧。” 第32章 我都应 九霖不太明白,季袅为何总不肯喊他的名字,一天天总是将军将军,喊得也是亲亲热热,可总让他有一种自己没有走进季袅心底的错觉。 若不是他看季袅疯过,真要怀疑这人就是想和自己玩玩,玩过后就路归路,桥归桥。 想到季袅的情况,九霖到底没有多说:“罢了,你随意吧。” 他笑了笑,态度柔和,却无可抑制地有些失落。 季袅垂下头,避开九霖的视线,声音有些软,像是带着歉意,又像是在讨饶:“将军,对不起,我……”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九霖仍是淡淡地笑着,故作洒脱的勾起他的下巴往他脸上一吻。 “季长烟,山长水阔,我都等你。” 等你放下负担,等你心无旁骛。 季袅忍不住笑了,眼底却有泪光闪烁。 他的将军,总愿意包容他,他何德何能啊。 季袅伸手环抱住九霖,在他耳畔低语:“将军。” “嗯,我在,走吧,先去用膳。”这次换九霖笑着哄他去用膳,“我真饿了。” 季袅也笑:“将军军务繁忙,消耗大,的确是容易饿。” “说这个,长烟,我正想听听你的意见。” “先用膳吧,等下我帮将军参谋参谋,不过我不懂行军打仗,希望将军不要嫌我无用。” 九霖看他一眼,哼了一声,揽着他的脖颈,打趣道:“谁不知道季首辅足智多谋,季首辅倘若无用,那整个大晋,还有有用之人吗?” 饶是季袅脸皮够厚,被心上人这么夸,也有些脸红:“术业有专攻,我从未上过战场,当真不懂行军打仗。” “都是一样的,无非就是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八个字。” 九霖懒洋洋地笑道:“若说这八个字,能敌过季首辅的,又有几个呢?” 季袅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将军莫要挤兑我了,我若真懂审时度势,也不会活这么累了。” 审时度势、权衡利弊,他懂,却不想去审度,不想去权衡。 审度了、权衡了,他就要放弃自己的坚持。 他堕落了十余年,好不容易从烂泥里爬出来,想要挺直脊梁活一次,活在阳光下,活在……良心里。 九霖不和他继续扯了,拽着他在桌子旁坐下:“长烟,我没有挤兑你,无论你怎样,你都是我心底那个少年。” 那个让他一见倾心的少年。 那个豪言澄清寰宇的少年。 更何况,他心底的少年,凭着一副文人弱不禁风的皮囊,硬生生撑住了晋国这只风雨飘摇的老旧木船,让它不至于触礁沉没。 这样的季袅,哪怕是对他没有一分真心,他也甘心在他面前雌伏,就算是,为了整个晋国,为了晋国苍生。 九霖的念头有些飘远。 直到季袅给他盛了汤放下,轻声唤他,九霖才醒过神来。 “将军在想什么,如此入神?”季袅给他放好汤碗,又拿了汤匙和筷子给他,笑着问。 九霖爽快地笑了:“想你。” “我就在这里,有什么可想的。”季袅笑了一声,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九霖看他坐下,笑着探过身子,贴近季袅,低低地笑着说道:“在想,季首辅若是,穿朝服,是什么样子。” “嗯?”季袅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将军见过我穿朝服的样子啊。” 他每日从内阁回来,穿的不都是朝服吗? 九霖哼了一声,轻笑:“我想看,你直接穿朝服,然后……嗯哼,你懂。” 他坐回去,喝了口汤,冲季袅笑道。 季袅一直觉得自己不要脸,可是不知为何,如今觉得越来越招架不住九霖的挑逗。 年轻首辅又红了脸:“将军若是喜欢,我穿给将军看。” “好啊。”九霖挑眉,“你穿了,也让我爽一次,嗯?” 季袅端起汤碗,掩盖自己的羞赧,轻声嗯了一声。 九霖却不放过他,笑着逗他:“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季袅觉得连耳朵都在发烫:“将军想做什么,我都应。” “季长烟,你真好。”九霖笑了起来,“下个月十六我生辰,你陪我?” “好。”季袅点头。 “那别穿朝服了,你穿女装好不好?” “好。” “哎,长烟,你有别的风格吗?我想体验点儿新鲜的。”九霖笑吟吟地看他。 “嗯。” “那些贵女,你也能学?”九霖看着他,眼睛亮闪闪的,不猥琐,全是好奇。 季袅觉得自己这顿饭没法儿吃了。 他放下汤碗,轻叹了一声:“将军莫不是惦记着娶个贵女?” 季袅的眼睛很漂亮,凤眸清澈如秋水寒潭,一眼见底,却又深不见底。 此刻他看着九霖,眼底神情柔和,带着些许复杂的情愫,说不出是爱还是酸。 九霖哼了一声:“那些个贵女啊,一个个看着端庄大方,可是仗着出身矫揉造作的模样,我着实看不上。我只是好奇,你出身微末,若是模仿贵女,是不是学不到精髓。” 他一面说,瞪了季袅一眼:“我告诉你啊季长烟,你他妈别想找理由踹开我,甭管男的女的长得多好看的,老子这辈子就认定你了,你不死就把心思乖乖放在本将军身上。” 他笑着说,看似威胁,实则是在哄季袅。 季袅怔了怔,也笑了:“学的好,将军若不信,不如随便点一个京中贵女的名字,看我学的像不像?” 这下轮到九霖愣住了:“我他妈到哪里知道她们叫什么名字啊?” 他常年不在京中,在京中时也不参加宴会,哪里知道京中贵女都有谁啊。 片刻,他又哼了一声:“季长烟,你老实交代,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些贵女都是什么样子、什么性情?” 他一脸凶恶的揪住季袅的衣领:“说,你是不是让人收集过她们的情况,你想背着我娶妻?” 季袅没想到自己还没说什么,先被倒打一耙,无可奈何地摊手:“好将军,我入朝五年,给陛下选了三次美,你觉得朝中贵女,我还有哪个不熟悉?” 林斯那个变态,收集贵女们的资料,细致地让人恶心。 他现在甚至知道每位贵女哪里有痣、何处有胎记,真是让人绝望。 第33章 你若不配,还有谁配? 两人这样闲谈着吃过饭,九霖拉季袅到沙盘前:“我的计划他们都告诉你了吧,说说吧,需要我怎么配合你?” 年轻的将军笑着说,没有丝毫芥蒂。 反而是季袅有些尴尬:“将军,我并不是想监视你……” 他真没有监视九霖的打算。 但是他对九霖放心,不代表他也对九霖手下的将领们放心。 人心是这个世上最难以捉摸的东西,他不敢拿九霖的安危去赌。 宁可他被骂龌龊小人,也要保九霖毫发无损。 “我知道,我又不在意。”九霖笑得爽朗,“长烟,头一天被你扣下,我的确是恼的。可若是到今日我还恼,那也未免太对不起你了。” 这个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安排了太多人护他周全。 他若是连季袅的这点儿苦心都不能体谅,那可真是枉为季袅的爱人了。 季袅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握住他的手,覆在自己心口。 九霖能感觉到,他的手掌下,是季袅有力的心跳。 是他爱的那个男人,对他表白的节奏。 他笑着将自己眼前的困境告诉季袅:“真要打起来,我是不惧如今大晋任何一个人的。但是北疆遥远,我调兵不便,五万人已经是我的极限。” “第二批八万人只能在中途接应,万一起事不成,我就带你杀出京城,我们去北疆,裂国分疆,他日卷土重来,如何?” 他挑眉笑道:“到时候,我们在北疆自立为王,你做我的王后,如何?” “嗯哈。” 季袅笑了一声,眉眼间全是温柔:“好。不过将军不必担忧,没什么不妥的。” “怎么会没有不妥啊。”九霖叹了口气,点了点沙盘上河东的位置。 “河东军九万,驰援京城只需要三天,能调动至少六万兵力;东黎至少还能来一万铁骑,若是两线夹攻,那根本撑不住。” 九霖勾了勾嘴角,无可奈何地说。 “河东军我能解决,将军等我七天,七天内必然给将军一个答复。至于说东黎军,如果将军解决不了,我也可以一起解决了。”季袅看着沙盘,仍是浅浅地笑着。 “我在朝中经营了这些年,人情还是有一点儿,河东也好,东黎也罢,包括定远军,我都能处理。”季袅笑笑说。 虽说军职都是父子相传,但是他这些年也安插了些自己的力量进去。 而且他的人情,着实该讨一讨了。 九霖笑着揽住季袅的脖颈,爽快地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季长烟,本将军可真稀罕你。” 季袅笑着回了一个温柔地吻:“季袅多谢将军稀罕,不胜荣幸。” “那,你需要我配合你做什么?” 等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九霖的手抵在季袅身前,有些无力:“你要做什么,我都配合你。” 季袅忽然打横将人抱起来,走到一旁的书桌上,急切而粗鲁地将桌面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让九霖坐在桌上:“那件事,不需要将军费心,但是眼下,的确有事情需要将军配合。” 他咬着季袅的耳朵,低声哄诱:“好将军,我一刻也等不及了。” “等不及就做啊。”九霖揽着他的脖颈往后躺下去,“你看我配合的可好?” “唔,将军……” …… …… 递去河东的信在第五天有了回应,河东守将孟无却亲自回了一封信,认季袅为主,为了表示忠诚,随信附上了河东军的兵符。 看到信的那一刻,九霖惊得目瞪口呆:“卧槽季长烟,你他妈神了啊,这是怎么做到的?” 兵符相对他们这些雄踞一方的将军而言,就是性命啊。 可是油盐不进的死忠派孟无却,居然把兵符献给了季袅? 到底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 九霖觉得这不可想象。 季袅笑着将兵符放在久霖手中:“烦劳将军代管,将来机会合适,再还给孟将军就是。” “不是,季长烟,你不懂兵符的意义啊,这玩意儿……”九霖试图让季袅理解自己的震惊。 季袅捧住他的脸,认真的在他唇上一点:“将军,我懂,兵符就是将军的命,孟将军以命相托,他日成事,我相信将军不会亏待了他。” “你等等。”九霖觉得这话不对劲儿。 “季长烟,你他妈不会想谋反以后,让我当皇帝吧?”九霖推开准备更进一步的季袅,震惊地问。 季袅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是啊,我的确这么想的。” 他笑着看着九霖,眼中是虔诚的光:“这天下,林斯那种禽兽都坐得,将军当然也坐得。” “卧槽季长烟,你别害我啊!”九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悚地喊出声来。 他很认真地握住了季袅的手:“季长烟,我拜托你看明白了,我是个武将,我从小学的所有东西,都是带兵打仗!我不懂政治!” 季袅不觉得这有什么:“若到时候我还活着,我辅佐将军啊。” “说什么屁话!”九霖当头拍了季袅一巴掌,气骂了一句,“你敢死,到时候我就把你埋林斯棺材里。” 季袅:“……” 这个威胁实在够可怕,季袅立刻认怂:“不,我不会死,我辅佐将军。” “滚。” 九霖又骂了一句,很认真地对季袅道:“季长烟,你听着,我若是做皇帝,恐怕一塌糊涂,但是你不一样。” 他捧着季袅的脸,灼灼明亮的眼神里尽是爱意:“如今晋国政事本就是你在担着,除了缺个皇帝的名分,你什么都做了。你做得很好,百姓安居,物产丰盛,谷满粮仓。所以,季长烟,继续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在你背后,帮你撑住了。” “到时候无论是谁,想要反对你,都要看看自己经不经的住讨伐。” 季袅轻笑了一声:“可我……” “你怎样,你是最好的,季长烟。” 九霖不让他再说,伸手环住他的腰:“季长烟,你若不配,那么大晋再没有第二个人,配当这个皇帝了。” 若是将大晋在风雨飘摇中稳固住的英雄都不配,那还有谁配? 林斯吗? 呸! 第34章 术业有专攻 季袅轻笑一声,温柔地吻了吻九霖的额头:“好,皇帝我做,军权将军掌着,我们联手,把国家往好里带。” 皇帝谁当都一样,只要手中握着军权,他的将军就是安全的。 九霖心满意足的拍拍季袅的后背,笑着说:“对嘛,术业有专攻,你若是硬要逼我坐到那把椅子上去,我恐怕只能剃了这一头烦恼丝,出家当和尚了。” “嗯?”季袅愣了下,凤眼低垂,含了令人胆颤的威势,“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倒想看看,哪家寺庙有胆量和我抢人。” “你够了啊。”九霖笑着推他一把,懒洋洋地靠在他的怀里。 “长烟,还有一个问题啊,你说,你当皇帝,将来,谁继承咱俩的家业啊?” 他是独子,季袅当年就说过自己是个孤儿。 那么,他们俩的江山,给谁继承? 季袅低笑,笑得促狭:“我倒是可以去宠幸个女子,生个孩子,只怕将军到时候醋劲上来,将我休弃,我哪里说理去?” “那不行,季长烟,所有不穿衣服做的事儿,除了我,你不能再找别人。” 九霖冷哼,霸道地往他唇上一吻:“我盖章了,懂吗?” 季袅笑着逗他:“穿着衣服也不是不能。” “季长烟!” “将军放心,我不会的。”他笑了起来,温柔地将人圈在怀里,摸着九霖的后背,“将来啊,我们收养几个孩子,军中的也罢,朝中也罢,甚至善堂的孩子、街上的乞丐,不拘是谁,只要有才能,都可以养着,总有一个能调教出来的。” “也好。”九霖放下心来,却又忽然悬起心来,“不行啊长烟,他们若是自相残杀怎么办?” 历来为了争夺皇位,就算是亲兄弟都杀个血流成河,更何况是义兄义弟啊。 季袅笑着握住他的手,有些无奈:“我的好将军,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您这就把捺都写完了啊?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话吧。” “也好。” 九霖实在想不出应对的办法,觉得先不想了也是个好办法。 他打了个哈欠,伏在季袅怀里:“长烟,我好困啊,你陪我睡会儿午觉吧。” 春困秋乏,真的是一点儿都扛不住。 “好,将军睡,我抱您回房。”季袅轻声笑着,将他抱起来。 九霖打着哈欠,环住季袅的脖颈:“长烟,我真喜欢你。” “我也喜欢将军。” “今天别去内阁了,在家陪我。” “好。” …… …… 九月初一,离九霖生辰还有十六天。 那个被林斯折磨的半死不活、已经疯了的费五在这一天,神智恢复了正常。 得知消息后,季袅第一时间去见了费五。 他迟迟不肯动手,就是还没有弄清楚,林斯还有没有后手。 费五手中藏着的那支杀手,应该就是林斯最后的底牌了。 费适被折磨的很惨。 饶是孙岐黄被称为灵枢圣手,号称能够活死人、肉白骨,也用了半个月,才将费适从鬼门关拉回来,让他能够开口说话。 可惜这人的腿彻底废了,三条腿没有一条能用的了。 季袅进入房间的时候,就看到费适半靠在床头,眼神一片空洞。 要他说,这人是自作自受。 与虎谋皮,怎么可能有好下场。 季袅在床边的太师椅上坐下,眯着眼睛打量着费适:“费五公子,死里逃生的感觉如何啊?” 费适转过头,茫然的看着季袅,似是不太认识人了。 季袅皱了皱眉:“费五,别和我装,本官没有那些耐心陪你演戏。我只问一句话,你帮皇上训练的杀手,藏在什么地方?” 费适眨了眨眼睛,一片迷茫。 季袅冷笑了一声,手中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匕首,轻轻拍了拍费适的脸:“五公子看来还不太清醒啊,不如本官送你回陛下寝宫,重新回忆回忆?” 费适打了个哆嗦,往后缩了缩:“你,你和,和皇上一样,都是怪物。” “哼,怪物?”季袅哼了声,不屑一顾,脸上的笑容带着嘲弄,“你以为你与皇上合作,就能取代本官?心比天高,就别怪自己命比纸薄。” 他一面说,一面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往费适身上比划着,似乎在盘算着从哪里下手剥皮。 费适满眼恐惧,手脚并用的往床角缩,尽可能把自己藏的更深:“季首辅,求您放过我,我不能再去见皇上……皇上会弄死我的。” 他从来不知道,庶姐居然跟了那么个可怕的怪物,这,做皇妃又如何,不知何时就会被活活折磨死。 季袅脸上笑容清浅,浑不在意费适说什么:“你在哪里,是死是活,就看你能说点儿什么了。” 他看着费适,笑得愈发明媚:“或者,五公子想试试本官的手段,本官也可以满足你。” 说话间,他握起费适的手,匕首的尖儿轻轻从费适手心划过,不痛,可偏偏让人毛骨悚然。 他温柔地握着费适的手,轻笑着说:“五公子知道吗,剥皮的时候,从人的后颈开一道口子,就可以把整张人皮完整的剥下来,做成衣服,还能穿呢。” 费适不需要季袅动手,已经惊叫着开始挣扎,想要将手从季袅手中抽出来,眼泪鼻涕就都流了下来:“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季首辅饶命,饶了我吧。” “什么都说?那不如五公子先说说,皇上让你训练的那支杀手在哪里?你一个纨绔公子,带不出那样的杀手,还有什么人在给皇上办事?” 季袅脸上笑意盈盈,声音也是温柔和善,偏偏眼底冷色瘆人。 不用季袅再问一遍,费适便将自己知道的吐了个干干净净。 他刚从鬼门关爬出来,再也不想再来一遭了。 哪怕余生都当个残废活着,也强于死了啊。 知道了自己想要的,季袅站了起来:“夜枭,人处理了,给个痛快。季默,备马,去城北的庄子。” 费适听到他的话,惊恐的睁大眼睛:“季首辅,你答应……” 话音戛然而止,费适的尸体软软地倒在床上。 夜枭收起剑追上来:“主子,让季默留下,属下陪您去吧。” “好。” 第35章 疯道人 城北费家的庄子里,还有一百死士。 据费五说,这些人都是从林斯的暗卫中挑选出来的,负责训练他们的,是一个号称“疯道人”的杀手,听说是杀手榜上排名第一的杀手,隐退了若干年,不知道皇上从哪里把他挖出来的。 提起这个疯道人的时候,费五浑身哆嗦:“那个人,穿一件破烂的道袍,头发乱糟糟的,遮着大半张脸,可我见过,他脸上全是疤。他杀人特别狠……” 季袅冷笑一声。 疯道人是吧? 他这就让他变成死道人。 季袅的脸色难看地如同暴雨前的天空,嘴角却还勾着明媚的笑容,看的夜枭打了个哆嗦。 不是,那个疯道人,和主子有仇吗? 主子的眼神真可怕。 季袅平日里总是一副笑脸,他生的又美,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本性。 就连夜枭经常都会被他的笑意迷惑,忘了自家主子其实心狠手辣。 夜枭只有看主子动手的时候,才会记起来,他家主子是个疯子。 比如此刻,夜枭就觉得自家主子疯起来是真疯,青天白日的,就敢来朝廷二品侯爵的庄子上杀人。 夜枭策马跟在季袅身后。 从背后看,主子的身姿相较他们这些人都要纤弱许多。 可是那人挺直的背脊,莫名就让人不敢小觑。 主子,就好像是一竿翠竹,看着纤细柔弱,骨子里却坚韧顽强,根深千尺。 这样的主子,若是喜欢女人,恐怕现在半个京城都是主子的孩子了吧? 可惜了,没有小主子可以带了。 幸好季袅没有读心术,不知道夜枭在想什么。 否则当场打他一顿也不是不可能。 …… …… 费家的庄子,在城北最偏远的角落,坐落在山脚下。 这个地方的地本就贫瘠,更兼的偏远萧条,平日里根本没人来,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连续几次失利,林斯手下一时补充不上更多的人手,只能暂时不动。 如今庄子上有超过一半的人都是新送来的,尚未开始正经训练。 因为要藏如此多的杀手,费适早就将庄子里的人都迁走了。 如今在庄子上的,都是伪装成庄客的死士。 季袅带人赶到的时候,庄子上一片安静,也不知道是在歇晌,还是根本没人。 季袅垂眸站了片刻,回想着费适说的,庄子的布局,指了指后面一处房舍:“人应该都在那里,你们去解决那些杀手,我去会会那个疯道人。” 他勾唇笑着,笑意冷冽,带着嘲弄。 夜枭不太放心:“主子,我陪您去吧。” 那个疯道人,可是杀手榜排名第一的杀手,主子虽说武艺高强,可是这些江湖阴诡手段,他真不一定应付得了啊。 “不用,放心,你家主子的命硬着呢,没那么容易丢。” 季袅笑着拍拍夜枭的肩膀,又多叮嘱了一句:“下手不必留情,不要活口,数对就行。你们注意安全,十个人来十个人回,少一个我拿你是问。” 夜枭也笑了:“主子放心,我们有把握。” “去吧。”季袅又拍拍他的肩膀,自己足下一点,向着后院掠去。 夜枭看了一眼季袅的身影,回头招呼自己的手下:“走吧,打猎去。” 十道黑色的影子,鬼魅般摸向季袅指点的方向。 庄子里很快响起了身体倒地的闷响,断断续续有刀剑相并的声音、喊杀声、呼救声…… 很快,声音又小了…… …… …… 后院中一间幽静的房间里,一个看起来脏兮兮乱糟糟的男人躺在床上,半敞着衣服,腆着个赘肉累累的肚子,鼾声震天。 季袅冷笑一声,眼底全是嘲讽。 不得不说,这男人虽然形貌不得体,但是还是有些本事。 季袅破窗进屋的瞬间,原本睡得死猪一样的脏男人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手中一判官笔直取季袅脖颈。 “呵,有两下子啊。” 季袅嗤笑一声,优雅闪开,轻飘飘落在男人对面:“你是疯道人?” 他笑着问,声音温和柔软,眉眼间风情流转,仿佛是在和老友打招呼。 脏男人扯了一把身上破烂脏污的道袍,掩了掩自己有碍观瞻的身体,看着季袅,眼中全是杀气:“他妈的,知道老子的名号,还敢上门送死?” 他骂了一句,撩开乱糟糟的头发看清季袅的样貌,露出了色眯眯的神色:“嚯,好漂亮的小白脸,老子好久没做过男的了,你倒是可以让老子破例。” “想做我?”季袅笑了起来,眼中流光如星,盼徕多情。 若不是眼底藏着的那点儿杀意,当真会让人误以为他在调情。 “老子看上你是给你脸,识相的自己乖乖躺下,老子还让你少受点儿罪。”那脏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当真恶心。 季袅嫌恶地皱起眉头:“真脏啊,你这种人,怎么配叫疯道人呢?” “老子不配,你这小白脸配吗?”脏男人说着,手中判官笔又向季袅胸前点来。 季袅眉眼忽然犀利起来,手往腰间一抽,一条细到肉眼几乎看不见的丝线便攥在了他的手中。 丝线是半透明的,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亮光。 脏男人一惊,不等后退,银丝已经缠住他的手腕,在男人狗一样地惨叫声中,将他握判官笔的右手齐齐斩了下来。 “你,你他妈是谁。”脏男人捂着断肢仓皇后退,满眼惊恐。 他的手腕鲜血喷涌,痛的男人脸色煞白。 男人脚步踉跄,后退中被椅子绊了一跤,摔倒在地,惶恐地往后偎:“你,你是……” “是啊,我才是疯道人。”季袅笑吟吟地看着只是失了一只手就变得懦弱惶恐的男人,就像是猫儿看着被自己玩弄于股掌间的鼠儿。 “既然污了我的名字,就得受得住我的报答啊,您说是不是呢,疯道人,嗯?” 季袅轻笑,笑容明媚。 “不,不可能,疯道人……”男人疯狂摇头,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近的男人,只觉得眼前这方才还让他血脉贲张的脸比恶鬼都可怕。 “让你死个明白,不止疯道人,杀手榜前十的杀手,都是我。” 季袅笑的讥诮:“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36章 季袅受伤 脏男人惊恐地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江湖上卧虎藏龙,怎么可能这个小白脸自己垄断了杀手榜前十! 可是这小白脸手段之狠厉,武功之高强,根本就不是他能匹敌的。 如果不是为了嘲弄自己,他恐怕在和这小白脸对上的那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这,这手段,就是杀手榜第一的实力吗? 季袅懒得听他说可不可能,低头打量着手中的半透明丝线:“啧,你面子真大,我都好久没动过天蚕丝了,还真是怀念这个手感啊。” 别说,这么多武器,还是这条线和自己最契合,用着最顺手。 他将天蚕丝在手腕上缠了两圈儿,看着已经退无可退的脏男人,神色无辜地勾了勾嘴角:“长这么丑,还敢冒充我,你猜,我该让你怎么死,才对得起我呢?” …… …… 前面房舍中,夜枭几人已经将那些杀手清理干净了。 查过人头,一个不少。 这时候季袅还没出来,他有些担心,往后院去找。 也不用找。 一进后院就看到那间房门大敞的屋子。 季袅就那么站在房间里,浴着正午的阳光,优雅、俊美。 如果不看他那一身殷红的话,那就是天仙下凡。 配上那一身红色,那就是鬼魅搏人。 他的脚下堆了几块肉。 夜枭没办法把那玩意儿和人扯上关系。 反倒更像是菜市场案板上堆得猪肉。 季袅慢吞吞地从袖口掏出一只瓷瓶,从中倒出些透明的液体,均匀地洒在那些肉块上。 就像是在浇灌牡丹花,从容而优雅。 随着液体洒下,牡丹花…… 不是,是肉块,发出了滋滋的声响,迅速被融化成一滩血水,最终消失的一点儿没有,只剩了一地血污。 处理完脏男人的尸体,季袅回过头来,看夜枭正在门外看他,笑了一声:“走吧,解决了,我们回去。” “啊,好。”夜枭连忙答应了一声,“主子,您要不要换身衣裳再回去?” 这副模样出门,怕是不好。 被人看到,主子会武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嗯?”季袅轻笑一声,伸手往某个穴位按了一把,瞬间脸色惨白,一点儿血色没有,人看起来也摇摇欲坠。 下一个瞬间,在夜枭震惊地眼神中,季袅如玉山崩塌,往地上摔去。 夜枭吓了一跳,慌忙赶在主子的身体接触大地前上前将人托住。 季袅睁眼,冲他一笑:“这样如何?” 夜枭:“……” 他现在很想将主子丢在地上,说真的。 这特么…… 太装了啊主子。 属下不是将军啊主子。 您演戏也不用演这么全套啊。 …… …… 季袅浑身是血的被属下从城郊带回季府,大半个丰京城的人都看到了。 那一天,淋漓的鲜血洒了一路。 那一天,丰京城的爆竹都卖脱销了。 人们都在说,奸贼季袅,这次肯定死定了。 可是一些不一样的声音也在街市中响了起来。 为什么想让季首辅死? 季首辅上任五年,他们吃得饱,穿得暖,可比皇上刚登基的时候,日子过的好多了。 有见过季袅的娃娃,扯着娘亲的手,泪汪汪地:“娘亲,他们说的季首辅,是那个漂亮的哥哥吗?” 妇人慌忙捂住孩子的嘴:“好孩子,不能说。” “可是,为什么要那个哥哥死?”孩子掰开娘亲的手,眼泪就掉下来了。 “那个哥哥还给我买过包子呢。” 那年丰京闹粮荒,朝廷不管,是那个漂亮哥哥开的粥场啊。 妇人叹了口气,摸了摸孩子的头:“孩子,朝廷的事,谁说的清啊。” …… …… 不管怎么样,季袅受伤,成了不争的事实。 夜枭将季袅抱进府里的时候,九霖被吓了个半死,脸都白了。 他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无意识地从夜枭怀里接过季袅:“他,他怎么了,怎么会弄成这样子?” 九霖将季袅放在床上,看自己满手鲜血,人都傻了:“大夫呢?大夫什么时候到?” 夜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一时有些尴尬。 不是,主子演的这么好,他都有点儿不忍心戳穿主子了。 于是夜枭强压着心底想要狂笑的冲动,僵着脸站起来:“将军,您……您还是……算了,属下先出去了。” 夜枭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走,脚步之快,简直像是仓皇逃命。 可是看在九霖眼中,就变了味道。 仿佛是季袅已经活不下去,夜枭给他们多一点儿独处时间…… “你回来,他到底怎么了?”九霖近乎崩溃地喊。 可惜夜枭走的飞快,甚至把房门也给两人关上了。 九明霁沙场征战九年,死人见过无数,大小伤受过无数,从来都没有慌过。 可是这一刻,他分明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心口痛的仿佛撕裂一般。 九霖目眦欲裂,就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床上的人没忍住,轻笑一声:“将军有什么问题,不妨问我?” 谁在说话? 九霖猛地转过身,就看刚刚还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人,此刻面色红润,单手撑腮,侧卧在床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九霖愣了愣,忽然扑上去,将人压在身下:“季长烟你他妈!你他妈!” 他没事,他没事! 九霖看着他,鼻子一酸,眼泪就滚了下来。 太好了,他没事,他是装的,他没事。 九霖只觉得自己的力气被瞬间抽干净,倒在季袅身上,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季长烟,你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他哽咽着,声音里是委屈,是后怕,更多的是庆幸,却独独没有生气。 季袅愣了愣,眼睛也有些模糊。 他不顾浑身血污,抬手抱住怀中的人,轻轻拍拍他的后背:“我没事,让将军担心了,是我不好。” 九霖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才说出话来:“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可是九霖不生气,不代表季袅不该解释。 年轻的首辅紧抱着怀中的爱人,低声在他耳畔道歉:“对不起,没有提前告诉将军,是我的过错。” 第37章 我现在的名声 九霖只是用力拥抱着怀中的人,将脸贴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才能让自己放下心来。 许久,九霖才觉得自己的心跳缓了下来。 他抬头看着季袅,眼眶还有些红:“你怎么回事,怎么搞的这么狼狈?” “不是我的血。”季袅笑了笑,轻轻抚摸着九霖的后背,缓缓地道,“带夜枭他们几个去处理了下林斯养的狗,才溅了一身血。” “骗子,溅了一身血,你怎么会那个样子回府?伤在哪里,我看看!”九霖一边说,一边就去检查他的伤势。 季袅躺平,任九霖检查,轻笑出声:“将军这样,可是又想点火?” “季长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满脑子想那点儿破事!”九霖气骂了一声。 季袅笑了一声:“将军知道我的情况,将军都不是我的对手,他们怎么可能伤到我。” 九霖已经解开那层碍事的布料,细细检查着。 没有伤痕,入目一片光洁,连条头发丝儿细的伤痕都没有。 九霖这才放下心来,忍不住往季袅肩头捣了一拳:“你他妈没受伤,你装个屁!吓死老子了!” 他骂骂咧咧地从床上坐起来,抬手一摸额头,一把冷汗。 妈的,刚刚那一会儿,他真的要吓死了。 季袅笑笑,慢吞吞地拉上衣襟,解释道:“夜枭嫌我一身血,万一撞见人,露了底不好,所以我就装死咯。” “艹。”九霖骂了一句。 “你就为这个,和具尸体一样被扛回府?你他妈还真不嫌晦气啊。” 季袅拉住九霖的手,将他拽倒,让他躺在自己胳膊上,和他面对面躺着,看着九霖的眼睛,眼底全是温柔:“好将军,我这些日子,着实不想应付林斯了。你就让我装几天病,在府上陪将军风花雪月不好吗?” “什么时候了你还想风花雪月?” 九霖哼了一声,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老子刚刚那一刻,真想neng死你,让你踏马的吓我!” 季袅笑了一声:“吓到将军,都是季袅之过,我躺平了,任君逍遥。” “嗯?” 九霖瞬间来了兴趣,翻身压到季袅身上:“当真不会半路反悔?” 季袅讪讪地笑了笑:“不好说,单看将军能不能压住我。” “呸,那还是我吃亏呗。” 九霖骂了一句,就要起来:“不玩了,老子去军中练兵去。” 季袅伸手拽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起身:“将军,此刻外面都在庆贺奸贼季袅要死了,将军作为我的未亡人,不应该装的难过一些吗?” “滚,谁他妈是你的未亡人啊。”九霖被他气笑了,瞪他一眼。 “这会儿,季府应该乱作一团,大夫进进出出,血水一盆子一盆子往外倒才是。”季袅轻笑一声。 “所以,烦请将军陪我再辛苦半日,把戏唱完,晚上我保证不反抗,可好?”他揽着九霖的腰,一双凤眸勾着魅色,脉脉看着九霖。 九霖对季袅没有一点抵抗力,瞪他一眼,一副勉为其难地模样看着季袅:“好吧,本将军勉强帮帮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季袅笑着,轻轻握住他的手,眼神愈发勾人:“当然是,需要将军陪着我啊。” “不怕我被人看见了?”九霖笑着揶揄道。 “本来也不怕,只是不想罢了。”季袅往他唇上蜻蜓点水般一吻,“我只是想把将军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将军的好。” “可滚蛋吧你。”九霖往他腰上拧了一把,让他闭嘴。 “要和你这么说,老子才应该把你藏起来。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张脸,长了一副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模样,一颦一笑都要人命,我才是天天看你对人抛媚眼,酸的要死那个好不好!” 他恨恨地咬牙,没忍住,当真扯开季袅的衣领,往他肩胛啃了一口。 季袅“嘶”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那圈儿牙印,无奈地笑了:“将军,就我现在这个名声,我就算想出去拈花惹草,也没有花草肯让我拈吧?” 他温柔地看着九霖捧起他的手握在自己心口:“也只有将军不嫌弃,还把我当个宝。” “我……”九霖的话还没说完,外头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耿絜的大嗓门由远及近,传进了两人耳朵中。 “怎么可能没事!外头都传开了,说季首辅受了重伤,就快死了!” “你们他妈的怎么回事,带了这么多大夫来,不赶紧让他们进去给季首辅看,在外头等着给季首辅收尸?” “夜风你,你他妈……你放开本官!” 季袅头痛的捏了捏眉心,觉得脑壳嗡嗡作响:“啊,我真不该让他能收到外面的消息。” 他捂着脸叹了口气一声,咬着牙说。 九霖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谁能想到,当初口口声声骂你奸贼的人,如今这么拥护你。” “他还不如继续骂我,我听着还自在。”季袅苦笑一声。 “得了,让耿叔进来呗,他在府上住这么久了,也不算外人。”九霖如今脸皮也厚了,全不在意自己和季袅的关系被人知道。 反正也不是没被人撞见过。 季府住着的那几位大人,如今谁不知道他和季袅两个契结金兰,约定安陵。 脸皮这种东西,要的时候那是真要,一旦丢了一次,就会丢无数次。 如今九霖在不要脸这条路上,可谓越走越远。 季袅无可奈何,又叹了口气,起身整了整衣衫,冲外头喊道:“夜枭,让耿大人进来吧。” “是,主子。” 外头夜枭刚答应了一声,门嘭的一声被推开,耿絜就闯了进来。 一看季袅满身是血地坐在床边,反而是九霖躺在床上,愣了下:“不是,季大人,季首辅,您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这么不知节制!” “我……” 季袅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话,一时被噎住:“不是,我怎么就不知节制了?” 他干什么了? 季袅捂住脸,不想看耿絜,他怕多看一眼,上来性子,把这老头打一顿:“耿大人,耿叔,我什么都没干!” 第38章 伤重垂危 耿絜站在房间里愣了愣,又打量了两人一眼,终于确定是自己想多了。 虽说季首辅衣衫不整,但是九将军的衣服穿的还是挺整齐的啊。 这个模样,应该的确也没做点儿什么。 他就说,季首辅那么有自控能力的人,怎么可能干这种不知道轻重的事情! 九霖看耿絜还在打量两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说耿叔,您是来看什么的?看看长烟死了没有,还是看我俩热闹啊?” 他坐起来,攀着季袅的脖颈,爽朗地笑着。 “呸呸呸,怎么说话呢!童言无忌,大风吹去!皇上死了,季首辅都不能死!”耿絜骂了一句,赶紧解释,惟恐说慢了被菩萨听了去,真给他实现了。 耿絜一边想,瞪了九霖一眼,看着季袅一身血,又有些担心:“季首辅,您这是……” 季袅不想说话,却又不得不应付。 年轻首辅松手,那张一贯笑意温润的脸上,第一次毫不掩饰的挂上了假惺惺地笑容:“晚辈没事,多谢耿大人关心,还请大人保密,莫要声张。” “懂,懂,你们要干大事的,叔有数,放心哈。” 耿絜满脸堆笑,笑得很是慈爱:“既然季首辅没事,老夫就放心了,老夫先走,不打扰你们了啊。” 耿大人果然说到做到,乐呵呵的就转身出去了,还体贴的给两人把门关上了。 季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要被憋死了。 回头看了一眼笑得倒在床上,眼泪都流出来的九霖,季袅无奈:“罢了,能博将军一笑,也算耿大人功德无量。” 他笑的温和儒雅,看向九霖的眼神里尽是缱绻柔情。 “得了你,赶紧躺好,不是要装死吗,装像一点儿。” 九霖笑着拉他躺下,翻身下床的时候,趁机往他身上一压,偷了个香:“我可记着你说的,晚上你等着。” 季袅莫名红了脸:“记着了。” 九霖走出去拉开房门,给夜枭递了个眼神:“进去吧。” 夜枭答应了一声,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整个季府的下人都仿佛换了一张脸,气氛一瞬间沉闷的让九霖怀疑季袅真的快不行了。 片刻,他笑了笑,摇着头走开了。 说真的,季长烟这个戏精,手下带的也都是一群戏精,他自愧不如。 …… …… 季袅被人刺杀,命悬一线的消息,和城北庄子中一百杀手全军覆灭的消息同时传到了林斯耳中。 林斯暴怒,将乾元宫的摆设砸了个稀烂,然后命京兆府立刻彻查,半月之内务必将凶手绳之以法。 等京兆尹离开,林斯眯着眼睛看着满地狼藉,冷声吩咐道:“肖散,你立刻将太医院的太医全部带上,这就去季府,务必保住季长烟的命!调集禁军将季府保护起来,在季卿康复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出!敢有违抗者,立斩不赦。” “是,奴才遵旨。”肖散答应一声,赶紧往外走。 说真的,他在宫中听到消息,不知道那位爷如今的情况如何,他已经快急死了。 皇上可算是干了件人事儿。 只是,调用禁军封禁季府,他真想得出来啊。 肖散腹诽着,匆匆走了出去。 他得赶紧带太医去救命,人命关天! 至于说禁军,等他和季默、夜枭见了,再商议怎么解决吧。 …… …… 季府上人来人往。 全城的大夫几乎都被季府请了来。 有不愿踏足奸臣府邸的,被季袅手下的爪牙强行绑进季府。 可是来的大夫再多,也都是无功而返。 大夫一个接一个的进来,血水一盆又一盆的端出去。’ 每个进来的大夫都是看一眼,摇摇头,再出去。 有着实医术高明、医者仁心的,会仔仔细细把把脉,留个药方,然后也摇着头出去了。 伤得太重了,心脉俱损。 便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没把握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只能是听天由命。 季袅伤重垂危,只能听天由命的消息,很快在整个丰京城散播出去。 那些买了爆竹不敢放的人家,纷纷点上了爆竹。 太好了,奸臣季袅就要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虽然这当中很多人家说不出季袅到底哪里该死,可是大家都说他该死,那么他就该死。 丰京城内,许多人奔走相贺、弹冠相庆。 九霖被天机楼传进来的信息气的险些炸了肺:“那些狼心狗肺的玩意儿,还他妈放爆竹!我要去把他们的狗头都揪下来!” 妈的,朝臣骂季长烟也就罢了,他们与长烟日日针锋相对,不喜欢长烟有情可原。 可是丰京城里的那些百姓凭什么! 他季长烟呕心沥血地劝课农桑、大兴工商,才有了如今丰京城百业昌盛、物阜民丰之貌,他们凭什么想让季长烟死! 季袅倒是对丰京百姓的反应毫不意外,甚至没有任何不悦或者难过的表现。 看九霖气的紧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笑着握住九霖的手:“将军何必在意那些俗人。” “我替你不平!”九霖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眼睛有些发红,“没有你,两年前丰京粮荒,这些在外头的沙币一多半都他妈饿死了,还让他们今儿在这里放炮!” “哎,不生气,我都不气,你气什么啊。”他这一砸桌子,将季袅心疼坏了,忙将他的手抓住,捧在手里给他揉着。 九霖勉强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扭头看着季袅,更生气了:“你为什么不生气?” 朝中那些沙币都能把他逼疯,怎么反而满城百姓作妖,他不气了? 季袅笑笑,将九霖揽在怀中,轻轻蹭蹭他的肩窝,安抚着愤怒地爱人:“从前我撑不住,是因为孤身一人。如今有将军爱我,便是要对抗整个世界,我也不怕了。” 他的神明来拯救他了,他再无畏惧。 九霖叹了口气,拍了拍季袅的后背,回应着他的爱意:“长烟,你总是这么好。” 季袅展颜一笑,眉眼温润如玉,吻上了九霖的唇:“好将军,因为有你啊。” 第39章 主子还活着 两人正在这里说话,夜枭在外面敲了敲暗室的门,低声回禀道:“主子,肖公公带着太医院的太医来了,还带了一队禁军,将府上团团围住了。” “嗯,知道了,让他们围。”季袅笑了一声,松开揽着九霖腰的手,“请肖公公进来吧,记着,只请他自己。” “主子放心,属下有数。”夜枭答应一声退下去。 季袅笑笑,拍拍九霖的手:“我先出去。” “好。” 九霖答应着,看季袅推开暗室的门出去,自己坐下来,又开始生闷气。 他妈的,他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季长烟要挨骂! 暗室门外传来一声开门声,接着是肖散惊讶地低呼:“大人,您没事!” 肖散的声音激动中带着开心,让九霖的心情好了不少。 还好,不是所有人都盼着季长烟死。 外间,季袅仍是微笑着:“多谢公公关心,我没事儿。” “那……”肖散看着躺在床上,进的气少、出的气多的男人,一时有些茫然。 床上那个人,分明长了一张和季袅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那张脸惨白的仿佛纸钱一样,而站着的季袅面色红润,全无受伤的模样。 “找了个罪大恶极的死囚,弄成了这副模样。”季袅笑着解释,同时体贴的道:“公公别看,怪脏的,莫要脏了公公的眼睛。” 肖散总算放下心来,念了句“阿弥陀佛”。 季袅被他逗笑了,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喊佛号,佛祖真的会保佑你啊?” “唉,奴才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可大人您不一样啊,若是您真出什么意外,大晋可就真的要亡了。” 肖散叹了口气,又道:“大人,如今太医院是没问题,能应付过去。可是禁军……” “不碍事,让他们来就好。”季袅懒洋洋地说,“公公最好多调一些来,这样将来我动起手来,皇上手里的底牌就更不值一提了。” 肖散觉得这位爷胡闹:“我的好大人,皇上手中有五千禁军,我封禁季府才用几个人啊。” 再说,大人还想把季府封一辈子啊?封个三五天,没事儿就撤了。 “你把甄成仕的那支小队调来就行。”季袅轻笑,“我惦记甄成仕好久了,肖公公帮我个忙?” “得,您都开口了,我能不答应?”肖散点头,“回去我就和皇上提这事儿。” “季大人,那,我让太医们进来给那位看看?”肖散小心翼翼地问道。 “好,肖公公请吧。”季袅笑着,顺手塞肖散手里一张银票。 肖散哭笑不得:“大人,您总……” “拿着就是。”季袅笑着摆摆手,“将来你要,也没了。” 肖散只得将银票收了,转身出去。 季袅回身进了密室。 九霖伸手抱住季袅,挑眉,哼了一声:“林斯对你不错啊,瞧瞧,又是送太医又是派禁军。” 他的声音酸溜溜的,冷冷地哼唧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季袅笑着握住他的手:“我的好将军,你闻没闻到,好酸啊。” “呸,老子才不酸。” 九霖一边说,一边将季袅环在怀中亲了上去:“我看得见摸得着,凭什么我要酸。” 九霖的吻没有技巧,全凭着本能蛮横而又温柔的掠夺着独属于他的甜蜜。 有些时候,偏偏就是本能的反应,更让人无法抗拒。 “将军,别……” 季袅只觉得腿都有些发软,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推了推他:“外面能听到声音……” 九霖又往他脸上一按,这才满意,手仍落在他的腰上,听着外头的动静。 外面太医们已经进来了,响起了嘁嘁喳喳的讨论声。 许久,有人说话:“肖公公,这……” “哎哟我的林大人,您别这啊那啊的了,就说能不能救!” 肖散的声音听起来焦急而又紧张:“皇上可说了,务必保季首辅安然无恙,否则要太医院一起陪葬!” “老臣尽力,尽力。” 老太医的声音有些惶恐:“可是肖公公,季首辅这伤着实太重,整个太医院拼尽全力,也未必能成啊。” “先去拼啊!” 肖散冷笑一声,声音阴阳怪气:“林大人当咱家是傻子吗?你们都嫉恨季大人,在这里拖延时间,分明想看他死!” “不敢,不敢。” 老太医连连叫屈:“肖公公,老臣虽然医术平庸,却也是个医者,怎会故意想看病患死。” “不敢就治!” …… “这个戏精。”九霖低低地笑了一声,在季袅耳畔轻语。 季袅也笑:“人生如戏,不演,很多时候活不下去。” 九霖懒洋洋地往他脸上一吻:“说什么蠢话,只要我活着一天,你永远不会活不下去。” 外面太医们还在紧张地讨论着,密室里,两个人含情脉脉地对视着,眼神都能拉丝…… …… …… 太医在季府呆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天全黑透了,肖散才停止折腾,让一众太医留了个方子,带人走了。 肖散走了,京兆府尹又带人进来了:“夜统领,奉皇上之命,特来调查季首辅遇刺一事……” “主子是在西山围场遇刺的,梁大人有兴趣,自己去看就是,恕在下没工夫陪您。” 夜枭的声音冷冰冰的,一点儿都不客气。 “你……” 京兆府尹的声音压抑着怒气,忽然冷笑一声:“夜枭,你不过仗了季袅的势,等他死了,本官看你嚣张不嚣张的起来。” “哼,不劳大人费心,主子还活着呢。” “本官倒要看看,他还能活几天!” 那道声音冷哼:“既然如此,本官就不打扰夜统领了,夜统领,好自为之!” 人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 这一波送走,算是暂时安稳了。 季袅和九霖推门出去,夜枭他们已经将床上被折腾了一下午,离死不远地死囚抬走了。 季袅笑着拍拍夜枭的肩膀:“怎么,你也学会仗势欺人了,刚刚那几句话,挺横啊。” 夜枭的脾气还没有褪下去,闻言有些尴尬:“属下看那姓梁的不顺眼。” 什么东西啊,不过是因为郑大人遭祸,被主子临时拿来暂代京兆尹一职,不仅不知感恩,还对主子横眉怒目,他算个屁,草包一个。 第40章 坑蒙拐骗 季袅笑笑,随意拖了张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才发现茶都凉了,也就不喝了:“不碍事,让他再嚣张几天。西山都安排妥当了?” “妥当的很。” 夜枭也笑了:“他若去了,没有三天出不来。” “别伤人啊,他们又没过错。”季袅笑着说。 “主子放心,就是耽搁他们几天。三天后,新一批五石散也送进宫了,皇上可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那就好。” 季袅神情温和:“累了一天了,收拾完赶紧去休息。今天禁军替你们值夜,告诉兄弟们,可以歇歇了。” 他往外看了一眼,笑着说。 夜枭嗤笑一声,满眼不屑:“属下可不敢指望他们,万一有只老鼠溜进来,恶心人。” “你这嘴,怎么越来越恶毒了。” 季袅打趣。 九霖也笑了一声:“随呗。” “嗯?” 季袅一愣,反应过来九霖的话,无可奈何:“将军这是嫌我?” “怎会,本将军稀罕的很。” 人前九霖做不出抱着人亲一口这种事儿,但是嘴上给个回应,他还是不吝啬的。 季袅轻笑:“时候不早了,这屋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收拾出来,不如我们去书房?” 九霖看着他眉目含情,容颜姣好,有些按捺不住:“去什么书房,后院如何?” 季袅愣了愣,知道他说的是地牢,脸上一红:“将军还真是怜惜我啊。” “那你活该,谁让你今天吓我个半死。” “好,都是我的错,去后院。” “这还差不多。” …… …… 季袅一“伤”又是十天。 这些日子里,两人在府上过的倒也舒服。 内阁和军中的文书都从地道进来,又从地道出去,正事儿是一点儿都没耽误。 军中的将领偶尔也来。 季袅也被九霖拉着和他们探讨军务。 起初还有人不服气,总是暗戳戳挤兑季袅。 可偏偏这人脾气好的要命,任凭你挤兑他十句,也别想他回一句。 九霖气的骂人时,他还温声软语地劝解,让人更是憋屈。 有武将不服气,想要和季袅过过招,也被九霖一人一脚踹开。 九霖简直要被手下的棒槌们气死。 过个屁的招。 一个个的,不就欺负季袅是个文人吗? 真要是见过季袅和他动手的模样,有一个算一个,谁敢嘚瑟啊。 偏偏他季长烟就是一直笑吟吟软绵绵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有时候九霖可真想他敞开了揍那群兔崽子一顿。 后来慢慢地,一群将领发现,季袅这人,虽然名声不堪,可是待人接物谦和有礼,模样又好,能力又强,对他们将军也是言听计从,除了不会生孩子,着实没什么可挑剔的。 不过,生孩子这事儿,好像也轮不到他? 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人,他还是个天才! 他们一群武将在一起谈论军事,他一个文臣,看一眼,听一耳朵,就能找出哪里有问题,就能给指一条更好的路! 覃虎都有些眼红:“季首辅,有没有考虑,改天不想当首辅了,去我们柱国军当个军师啊?” “好啊。”季袅笑笑,笑容温软,“将军若是不嫌弃我愚笨,季袅乐意之至。” “你滚。”九霖没忍住,也踹了季袅一脚,“你愚笨,他们都算什么,榆木疙瘩,嗯?” 季袅笑的如三月春风,和煦而不刺目:“当然算,国之栋梁啊。” 这话说得着实好听,任是谁也不好意思再挤兑他。 季府的氛围越来越和谐,当真有了将相和的味道。 有些“好事之徒”已经和季府的暗卫打成一片。 夜枭最惨,几乎每个人都要拉着他打一场。 季袅作为一个良心有限的主子,当然是乐呵呵的看着夜枭去应付,和一群将领在台下赌谁能赢,赢得不亦乐乎。 到九霖生辰的前一日,季袅将几块兵符放在了他的手中:“齐了,晋国四境驻军,所有的兵符,都在你手里了。” “什么?” 九霖看着手中的兵符,一时有些懵。 这是兵符吧? 不是萝卜刻的吧? 他震惊地瞪着手里沉甸甸的几块兵符,脑袋嗡嗡的:“卧槽,季长烟你怎么办到的?” 他们上次提及援军的时候,距离现在也不过半个月,半个月,他就把四境驻军的兵符全弄到手了? “能谈就谈,不能谈就骗,骗不来就偷。”季袅窝在藤编的摇椅里,懒洋洋地勾了两下,身子随着摇椅轻晃,舒服的闭上眼睛。 “将军不要嫌我坑蒙拐骗就好。” “卧槽,我还嫌你,我爱死你了。”九霖扑过来,抱着他的脖子狠狠往他脸上亲了一口,“我看上的男人,怎么这么能干!” “能干?” 季袅眯起眼睛,低笑一声,手就搭上了九霖的脖颈,沿着他漂亮的脊线下滑:“那将军要吗?” “艹,你又勾我。” “那,将军上钩吗?” “凭什么不,来啊,老子怕你。” “这可是将军说的。” …… …… 两人一旦胡闹起来,根本就毫无节制。 等九霖瘫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的时候,季袅还有余力继续撩拨他。 “你别闹了季长烟。” 九霖抓住他的手按住:“饶了我吧,我真不行了。” 季袅轻笑:“将军怎么能说不行?”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季长烟你别想套我话,我认怂。” 九霖不管,今儿说什么他也不行了。 又不是旁人,在自己的男人面前,逞什么强。 季袅看他着实没力气了,这才笑着在他身边躺下,眯着眼睛看着床顶的稀金缂丝幔帐:“将军,只有兵符有时候也不够,他们倘若真要起兵,也不是不能伪造兵符。” “我知道,不重要。” 九霖闭着眼睛,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伪造兵符也得要时间,能给我多拖延个两三天,就不怕。” 季袅笑了起来:“将军当真是个实在人啊。” “兵符在将军手中,将军手中又有大半兵力,真要硬碰硬,谁都不占便宜。” “将军占据了地利人和,一旦起事成了,还有天时,为什么大家不坐下来好好谈谈呢?” 季袅笑的像只狐狸:“我可不信林斯那个德行,有人真心为他卖命。” 第41章 满城爆竹 不用去内阁,也不用面对林斯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禁军在季府围了七天,季府都是死气沉沉,毫无动静,便也不再继续待在外头。 甄成仕和林斯汇报过,便带着禁军撤了。 禁军是撤了,甄成仕的心是留在季府了。 转眼就是冬月十六,九霖生辰。 这一日,季府中忽然热闹起来。 一大早,季府门口挂出了爆竹,噼里啪啦响了许久。 这还不算完,夜枭专门让兄弟们拎着爆竹,在当日放过爆竹的大户人家门口点上。 看主家出门要骂,就贱兮兮的来一句“我家主子醒了,给大人报个喜。” 梗的一众世家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毕竟季袅那个奸贼没死,以后就要继续耀武扬威。 谁在这时候吭声,那不是触霉头吗。 不管怎么样,季袅醒了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 林斯虽然五石散用到忘乎所以,这些日子几乎不见人了,但是听到消息,还是第一时间派了肖散入府,还带了太医。 肖散呢,虽说人不老,却也成精了。 所以肖散带着太医院即将回家恩养的老院正姜意去了季府。 姜意的长子也在朝为官,当初被林斯看上,险些毁了。 也不知道季袅用了什么手段,硬将人完好无损的从宫里带了出来,一纸调令,送去了富江当司马。 为这事儿,姜意老爷子对季袅那真是感恩戴德,谁骂季袅,他敢拿银针扎谁。 这也成了季袅还有点儿人性的少有证据。 当然,有的人觉得季袅这不是想救人。 那奸贼不过是想独霸皇上的宠幸,争风吃醋的手段高罢了。 于是大家依旧骂季袅。 骂他狐媚惑主,骂他不知廉耻。 季袅也不解释,由着人骂。 救一人易,救苍生难。 他想要重整乾坤,只能负重前行。 所幸姜意领情。 所以当肖散带着姜老爷子来到季府的时候,也没什么避讳。 季府压抑了大半个月,如今忽然热闹起来,外人倒也觉得正常。 毕竟都靠那奸贼撑着呢。 那奸贼若是真没了,这摊子立马就得散。 那奸贼如今活了,可不得好好庆祝。 肖散和姜意来了以后,就看府上一片忙活。 这给肖散看的满头雾水,拉着季默问道:“我说,府上有喜事,大人要成婚啊?” 季默懒得和他胡说八道:“扯淡呢你,老爷‘重伤未愈’,成什么婚,今儿九将军生辰,老爷给将军庆生呢。” “啊,九将军?” 肖散愣了愣,想起之前被送进乾元宫那张画像,只觉得这么久以来觉得不对的那些碎片终于拼了起来。 真是刺激啊,皇上喜欢季首辅,季首辅喜欢大将军? 怪不得皇上日日都想弄死大将军呢。 肖散从前只觉得皇上是忌惮军权太盛,今日才明白,合着就是男人的嫉妒心作祟啊。 他就说呢,皇上日日笙歌,怎么忽然就开始巩固皇权了。 看,皇上还是那个皇上,满脑子什么都有,就是没正经事儿。 季默还有一堆事情要做,被肖散拽住,烦的不得了:“我说肖公公,肖大总管,狗皇帝又有什么屁,您老赶紧放,放了赶紧滚,成不?” 季默和肖散日常接触多,两人私下里混的有点儿像哥们,说话也不客气的多。 肖散哼了一声:“皇上能有什么屁,你还不知道?惦记着大人呗,这不让我带姜院正来给大人看看,恢复的怎么样。” “那您老可以回去了,老爷好着呢,不用辛苦姜院正。”季默也哼了一声,转头看到姜意,立刻换了一张笑脸。 “辛苦姜院正,您老先到厅里歇歇。” “多谢季总管,季总管辛苦,老朽在厅里等季首辅,你去忙就好。” 姜院正虽然来季府不多,但是因着往日的交情,见面还是很客气的,相对也自在。 季默先将姜院正引到厅中,又带肖散往后面去:“肖公公,我看您啊,不是来传旨的,是来讨赏赐的。” 他一边走,一边嘲讽肖散。 这人来十次,老爷赏他十次。 肖散笑的小人得志:“对啊,大人心疼我在林斯身边难过,乐意赏我,你嫉妒啊?” “哎哟,小的嫉妒死您了。” 季默嗤笑一声,带他到书房门前,上前叩门:“老爷,肖公公来了。” 书房里,季袅正在看内阁刚送来的文书,九霖在一旁看兵书。 听到是肖散,九霖脸色都不太好了:“狗皇帝又想干什么。” 季袅笑了笑:“狗皇帝干什么,也不碍肖散的事,他是我的人。” “切,还你的人,真亲切啊。”九霖酸了一句。 季袅忍不住笑:“你这醋吃的没意思啊,我……” “别你了。”九霖瞪他,“都你的人了,还让人在外头站着啊?” 季袅笑着往他脸上一吻:“我都不知道你这是在酸谁。” 九霖被他一吻,那股子没由来的酸劲儿消了大半,勾着他的脖子哼唧道:“我这算厌屋及乌。” “成,赶明儿我把那屋子变成自个儿的,你就不厌了。” 季袅笑着哄他。 “那也得变成我的再说。”九霖冷哼,“得了,你见人,我后头躲着去。” “不必。” 季袅说了一声,伸手拉住他,对门外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肖散笑着进来,一进门就看到了季袅和九霖扣在一起的手指。 肖散不愧是御前第一红人,面不改色,甚至笑意更浓:“听闻今日大将军生辰,奴才恭贺大将军。” 肖散态度这么好,九霖也不能继续把对林斯的邪火冲着肖散发,便也笑了笑,拱手道谢:“多谢肖公公。” 季袅笑笑:“肖公公,皇上又惦记我?” “可不是吗。” 肖散也笑:“所以奴才带了姜老来,您就顺便请个平安脉呗。” “也好。”季袅浅笑,“既然来了,一起留下吃个便饭,毕竟我如今‘奄奄一息’,需要大夫。” 肖散笑了两声:“还是别了,皇上如今用五石散近乎癫狂,奴才不守着,总不放心。” 第42章 生辰喜乐 肖散到底没有留下。 姜意给季袅请了个平安脉,确定他样样都好,就跟着肖散回宫回话去了。 于是林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季首辅虽然伤的还是很重,但是至少没有生命危险了。 同一天,京兆府也递上了勘察结果:西山行刺季首辅一案,与城北庄子灭门惨案乃是同一批人所为,看手段应该是江湖人士,季首辅就单纯是个受害者。 林斯很满意,当天一高兴,多吃了两口五石散,又弄死了两个宫女,一个小太监。 每一个,都有季袅的影子。 乾元宫中人心惶惶。 季府上的氛围却很热烈。 军中将领已经通过地道进了季府,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酒足饭饱,各忙各的去了。 九霖在季府呆的久了,有些不耐烦。 季袅便陪他从地道离开季府,回了将军府。 如今将军府里并没有人。 自从最后一支刺客力量也被消灭了,季袅安排在将军府的替身便也撤了回来。 如今的将军府除了几个可靠的老仆,并无旁人。 九霖拉着季袅的手兴冲冲地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长烟你看,那边是书房,我小时候,就在那里跟先生学习。” “小时候,我在书房读书,娘亲就在窗外绣花、读书,准备好果子点心等我散学。” “你看那棵芭蕉树,那就是我娘亲种的。” “那边是演武场,从五岁开始,我每天至少要练一个时辰,你就说父帅对我多严。” “那边园子的墙角,我小时候掏过一个狗洞,偷偷从狗洞爬出去,出去看人斗鸡斗蛐蛐儿。后来被父帅发现,罚我在那个狗洞旁扎了半天马步,我从此不敢钻狗洞了。” “那边有个蹴鞠场,是我小时候,父帅亲自给我做的。” “父帅还给我搭过一个树屋,不知道这么多年,坏掉了没有,等下我带你去看看啊。” “还有……” 他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兴奋地不得了。 季袅就温柔地听着,脸上挂着温柔地笑容,整个人都温柔地像一团光、眼神热烈的就像一捧火。 九霖忽然站住,握住季袅的手,在他耳边低声道:“等下我们去看看那个树屋,如果没坏,在里面……嗯,肯定很爽。” “嗯?呵,好。” 季袅轻笑,笑得更柔软了:“今日将军生辰,将军想做什么,季袅都舍命陪君子。” “真的哎?”九霖瞪大眼睛看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坏笑一声。 “我记得,我当时和你说什么来着,哎呀呀,要看你穿朝服,还有穿女装,是不是?”九霖贴近他,笑着说。 季袅垂眸,眼神有些不自在:“将军府……没有我的朝服,也没有女装……” “那又如何,谁规定你陪我在这边府上逍遥过了,不能回去继续?”九霖亨利一声,笑得志得意满。 季袅红了脸,神态羞涩,当真像个小媳妇儿:“将军的体力够吗?” “嘿,季长烟你小瞧我!” 九霖哼了一声,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本将军能够在马上和匈奴人厮杀三天,连挑他们三十二员大将,还战不过一个你?” “嗯,将军真厉害。”季袅的声音温温和和,眉眼间俱是笑意。 九霖也笑,勾着他往他脖子上嘬出一个红印:“本将军先尝点儿甜头,走,去后面看看。” “好。”季袅笑着,和九霖十指相扣,往后院走去。 …… …… 将军府的树屋还在,仆人们照应的很好,树屋崭新,纤尘不染。 树屋搭在将军府后院一棵巨大的杉树上,离地一丈多高。 从梯子爬上去,有六尺左右宽的平台。 树屋就搭建在平台上。 树屋不小。 容纳两个身材高大的成年人绰绰有余。 树屋又很小。 只能容纳两个成年人,转身都困难。 已经入冬,府上的仆人细心的给树屋裹上了厚厚一层被子,门窗也都挡上了遮风地毛毡。 关上门窗待在里面,倒也不是很冷。 树屋中光线本就昏暗,关上门就更暗了,几乎可以算伸手不见五指。 微风吹过,有淡淡的松柏香。 黑暗中,因为看不见,反而让人更加敏感。 每一条神经都被调动起来,感知着外界的一切。 季袅能在黑暗中视物,可是纵然看得清,生物怕黑的本能仍让他身体紧绷:“将军……” 九霖应了一声,将人圈在怀里,热烈而又疯狂地索吻:“季长烟,我爱死你了。” 获得了回应,季袅的情绪被安抚了些,抬起手臂揽住九霖的脖颈,仰起头,回应着九霖的亲吻:“将军,我也爱你。” 树屋中黑暗而又狭小的环境,对于两人都是新奇的。 尤其这是九霖长大的地方。 季袅从前没有见过九霖,不知道他的将军年幼时是怎么样金尊玉贵、玉粉可爱的小公子。 可如今在这小小的树屋里,让季袅有一种参与了九霖幼年生活的错觉,那种心理上的满足弥补了他曾经的缺憾,让一切都变得鲜明起来…… …… …… 两人在树屋里酣畅淋漓地胡闹了一场,从来都占着上风的季袅难得落了下乘,软绵绵地躺在九霖怀中一动都不想动。 九霖体贴地给他整好衣衫,吻吻他汗湿地额头,语气满足而又欢喜:“我抱你下去。” “不劳将军,我……啊。”季袅想要自己起身,可是一动,忍不住又软了腰,重新偎进九霖怀里,一时有些红了脸。 唔,将军凶猛,不服不行啊。 九霖坏笑一声,打横将人抱起,也不踩梯子,纵起轻功掠了下去。 这一日,两人在将军府回忆着九霖的童年,在将军府的书房、在九霖长大的花园,在他睡过的卧室,让爱意穿越时空,纵情享乐。 到最后,两人都气喘吁吁,精疲力竭。 九霖揽着季袅,声音还有些喘:“这才痛快。” 季袅看他满足,心中也跟着快活起来,忍不住出声逗他:“今日结束还早,将军这就痛快了吗?” “嘿,季长烟你欠啊。” 九霖笑着看他,一副纨绔模样:“回府你等着。” 第43章 月明星稀 等到两人回到季府的时候,众人已经散了。 毕竟,两位正主都找不到了,谁还留在府上讨人厌啊。 这一天,季袅才算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九霖沙场悍将,体力之好,意志力之强,当真是不该招惹。 两人回到房中,天色已晚,某人却道良辰正好,硬闹着让季袅去换一身贵女的装扮。 可怜季首辅浑身酸软,奈何话已说出口,不得不咬牙去更衣换妆。 这一日,季府卧房的灯亮到了很晚很晚…… 等两人相拥入眠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了。 九霖玩的时候酣畅淋漓,睡的也沉。 自从进入季府,他似乎便很少夜间醒来,总是一觉睡到天亮。 更鼓刚刚报过五更没多久,窗外传来一声“织—织—织”短促地虫鸣,季袅睁开眼睛,眼神瞬间清明。 他将手臂轻轻从九霖脖梗下抽出来,起身下床,从一旁的衣架上拿起外衣披上,轻轻拉开门出去。 开门的瞬间,外面银色的月辉洒了进来,清冷中带着温柔,好看极了。 季袅看了一眼床上还在安睡的九霖,抬手轻轻关上房门,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他走出几步,站到了门外的石子小路上,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他的身后,叉手行礼:“主子。” “怎么了?” 季袅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任何被搅扰了睡眠的不悦。 仿佛他一直未曾入睡。 来人递上了一张纸:“皇上派人去摇光楼下了悬赏令,赏银十万,取大将军性命。” “十万?真小气。” 季袅轻笑了一声,将那张纸拿过,看了一眼,折了几折,塞进袖袋中:“想要将军的命,怎么也该黄金万两吧。” 十万两白银,听着不少。 可是当这个数买的是一国柱石性命的时候,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当然,这个数,若是悬赏令放出去,还是会有很多苍蝇趋之若鹜的。 他虽然应付得了,却嫌恶心。 还好,摇光楼是他的。 他笑着说,声音温和,眼底冰冷:“去下任务的人呢?” “属下扣下了,主子可要见见?” “不见,先养着吧,别为难他。” 季袅懒洋洋地说:“去查查,林斯可有通过其他江湖门派委派任务。若是有,谁敢接废了就好。好了,你去吧。” 手中无人可用了,就想动用江湖力量? 好啊,那他就让他知道,江湖上是谁说了算。 “是,主子。” 黑衣人答应一声,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夜里。 季袅拢了拢衣衫,抬头看了眼月亮。 月明星稀,正宜杀人。 …… …… 五更,月华皎洁,白莲花般的云朵遮住了月亮,皇宫笼在一片黑暗当中。 乾元宫的后殿中,淫糜而又诡异的响声在夜色中传了出来,时不时还有男人疯狂的狞笑声鼓掌声:“哈哈哈哈,好,漂亮,继续啊哈哈哈哈。” 季袅一身绛紫官服出现在乾元宫的庭院中。 年轻首辅锦袍玉带,郎艳无双。 他在正殿门外站了片刻,听着里面混乱不堪的声响,皱了皱眉。 片刻,季袅勾起一抹嘲弄地笑容,推门进去。 门口站着个小太监,看着十来岁的模样,脸色煞白,瑟瑟发抖。 听到有脚步声,小太监抬起头,看是季袅,忙上前请安。 季袅摆了摆手,示意那孩子出去,然后信步往里面走去。 转过屏风,季袅进入内室。 内室里的场景混乱不堪,就算是秦楼楚馆之中,也未必更荒谬了。 林斯披着件明黄袍子,靠着隐囊歪在床榻上,不停地拍手叫好。 “滚出去。” 季袅面色阴沉地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依旧是往日温和的语气。 房间里的男男女女霎时分开,连滚带爬的往外逃。 有些人已经不会动了,也被旁边的人拖了出去。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寝殿里的人退的一干二净。 只剩了歪在床上的皇帝,和站在床前的季袅。 见来的是季袅,林斯咧开嘴笑了:“季卿,这个时辰,怎么舍得进宫见朕了?”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季袅,眼神里的欲望赤裸裸的,猥琐而又下流。 季袅抬眼看他,眼睫微阖,带着三分不屑七分嘲讽,淡淡地笑了一声:“皇上想杀九将军?” 他慢条斯理地从袖袋中掏出一张悬赏令展开,轻飘飘丢到地上,带着笑意的声音全是鄙薄:“白银十万两,皇上好大的手笔啊,一国柱石在陛下眼中只值这个数儿,不如陛下将大将军卖给微臣啊?” “季卿好大的口气啊,朕想杀的人,季卿也敢买。”林斯斜倚着隐囊,挑眉看着季袅,眯缝着眼睛,就像是拦路讨封的黄鼠狼,笑的阴诡。 季袅神色淡漠:“皇上为何一定要大将军的命?” 林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嘿嘿笑了两声:“季卿明知故问,他是死是活,都取决于季卿你啊。” “那,微臣是不是还应该多谢陛下抬爱?” 季袅勾起一抹笑,笑容温润儒雅。 他的笑看久了,仿佛是他的另一张脸。 “朕早就和季卿说过,只要你从了朕,朕保他九明霁一世荣华富贵。” 林斯晃晃悠悠地从龙床上爬下来,站到季袅面前,抬手捏住他的下巴,笑得愈发让人恶心。 他仍是眯缝着眼睛盯着季袅:“季卿,你应该感到荣幸,朕看上了你这张脸,才有了如今的季首辅。” 季袅勾唇轻笑,笑的愈发柔和:“是啊,得陛下青眼,是微臣的福气。” “不如,让微臣服侍陛下就寝?”他说,素日里礼貌而疏远的声音带上了难得的妩媚。 林斯看季袅终于要降心相从,忍不住猖狂地哈哈大笑起来。 隔着衣服,他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去品尝他的猎物。 林斯笑的畅快淋漓:“季卿,这才对。” 他带着季袅往龙床上倒下去。 两人摔倒在床上的时候,林斯对季袅附耳道:“季卿,朕和你才是同类,我们都是疯子。” “九家嫡子朗月清风,如皎皎明月,世所无双,你一身孽两手血,你配吗?” 第44章 正宜杀人 季袅也笑着,笑若晨星,璀璨明媚:“所以微臣谢陛下抬爱,让微臣有机会摘下挂在天上的月亮。” 林斯自登基以来,常年服用五石散,早已毁了根本。 他那华贵龙袍下遮着的,是一具瘦骨嶙峋的身体,苍白、干瘪、能看得清每一根骨头。 季袅看着林斯突出的肋骨,只消轻轻用用力,他就能将他的肋骨根根折断。 但是他没有。 季袅长睫微掀,噙着笑看着林斯,极尽所能的讨好着他。 林斯闭上眼睛,恣意享受着季袅的讨好。 直到那双修长优美的手覆上大晋的子孙仓,林斯觉得就连灵魂都飘忽云端…… “啊!” 一声惨叫响彻深夜的乾元宫,接着是林斯痛苦却又有气无力地嘶吼:“来人,来人!” 伴随着林斯野兽般的嘶吼,数十听命于皇帝一人的龙影卫从四面八方出现在寝室内。 当他们看清房间内的景象时,一时都呆住了。 不大的寝室里,皇帝在龙床上痛苦地翻滚着,双手捂着伤处,殷红的血不断地从他指缝间汩汩冒出。 季袅站在床边,满脸是血,唇角挂着妖冶地笑容。 容色倾国的年轻首辅一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手捏着一块滴血的肉块,就像个魔鬼。 看龙影卫出现,林斯蜷缩在床上,有了勇气。 他脸色苍白,颤抖着抬手指向季袅,发号施令:“抓住这个逆贼,朕要让他被猪狗凌辱,被豺狼生吞,不得好死!” “让微臣不得好死吗?” 季袅歪歪头,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神态,就像个纯真的孩子。 似乎是思索了片刻,他笑嘻嘻地说道:“让微臣不得好死不用那么麻烦,陛下下旨让微臣进宫就可以了,微臣每次见到陛下,与您虚与委蛇,都生不如死。” 他笑吟吟地看着床榻上脸色难看的像个死人的林斯,忽然弯腰,钳住了林斯的下巴。 一众龙影卫想去拦他,可是一则离皇帝没有那么近。 二则,也没人有季袅那么快的身手。 季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卸掉了林斯的下巴,在他的拼命挣扎中,将手中的生肉用力塞进皇帝口中,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囫囵咽下去。 然后他重新给林斯接上下巴,嘻嘻笑道:“您看,微臣如今就不得好死了。” 龙影卫们都看傻了。 林斯趴在床边,被刺激的不断干呕。 “你,哕,你这个魔鬼……哕……” 他抬头看着季袅,双眼猩红,死死瞪着神色纯真无邪地年轻首辅,从嗓间挤出恶毒地诅咒:“”你这样子,九明霁若是知道,只会厌恶你,哕……” 他不住地呕吐着,可什么都吐不出来:“将军府,哕,将军府世代忠良,你这逆贼,哕……” 季袅若还清醒,这话当然不会影响他。 将军怎会厌恶他,将军忠的是江山社稷,又不是哪一个人。 可是季袅如今的状态,显然不是清醒的。 这人不仅疯了,而且疯的厉害。 闻言,他脸上的笑容黯淡下来,面如死灰:“是啊,将军府世代忠良……将军他怎会和我这样一个合该烂在淤泥里的奸佞同流合污……” 林斯看季袅忽然深深陷入自我怀疑中,就要召唤龙影卫上前将他剁了。 然而季袅忽然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一把掐住林斯的脖子,嘻嘻笑出声来:“嘻嘻,将军既然不会原谅我了,不如皇上陪微臣一起去死啊,皇上驾崩了,将军就安全了。” “季首辅,放了皇上!”龙影卫首领见他下手愈发狠厉,皇帝已经开始翻白眼,慌忙大喝,“你若杀了陛下,就是谋反,他日要遗臭万年的!” “谋反?遗臭万年?”季袅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的愈发猖狂凌厉。 “哈哈哈哈,本官就谋反了,你一个奴才,能怎样?” 他一边笑一边说。 说话的同时,季袅手上一用力,废物皇帝不等再说话,就像一只鸡一般被他折断了脖子。 季袅勾着明媚瘆人的笑容,随手将皇帝枯瘦的尸体丢到一旁,冲着龙影卫首领抛了个媚眼:“你看,这不就没事了?” 作为皇家暗卫,龙影卫的职责就是保卫皇帝。 但是季袅从前一贯表现出一副文弱驯服的模样,看着毫无威胁。 龙影卫首领压根就没想到季袅居然真的敢弑君,居然有能力弑君!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默契的拔剑围攻上来。 季袅从腰间锦带中抽出一柄软剑,仿佛一条藏在暗处的蛇,身形诡异的卷进人群。 他的脸上笑容妖娆妩媚,眼波流转间俱是风情,可是手中的软剑却角度刁钻。 不过几个回合,就有四五个龙影卫被挑断手脚筋,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呻吟着。 季袅却愈战愈勇,手段愈发的阴诡毒辣,一柄软剑不要人的命,却把人往死里折磨,专挑痛处刺,专往狠处扎,让人断手断脚、断子绝孙。 龙影卫首领咬牙吹响暗哨,立刻又有人影出现在房间中,将季袅团团围住…… …… …… 季府卧房中,九霖翻了个身,没有在身边摸到人,有些迷茫。 “长烟?”他睡眼惺忪地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艹!”九霖忽然清醒过来,猛地坐直身子,低咒了一句。 “夜枭!”九霖喊了一声。 窗边出现一道黑影:“将军。” “长烟呢?” “主子进宫了。” 夜枭在窗外回答:“主子不让人跟着,命属下留在府中听将军吩咐。” “艹,云鹞、玄凤!”九霖低喝了一声。 两道人影立刻出现在九霖面前,单膝跪地:“将军。” “立刻备马,去军营,带人进宫!” 艹,他居然不知道,季长烟什么时候走了! 季袅之前说过,他撑不住了,也等不及了。 这个时候,人进宫了,绝不是什么好事。 这混蛋,就算再怎么等不及,也该喊他一声啊! 他把他当什么了? 温室里的花朵还是金屋里的小娘? 妈的。 这混蛋最好别出事。 不然的话,他真的会把他埋进林斯那个狗皇帝棺材里,他说到做到! 第45章 尘埃落定 当东方的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宫外隐隐传来喊杀声。 喊杀声起的突兀,消失的很快。 接着有人一脚踹开乾元宫皇帝寝室的大门,然后愣住。 不大的寝室里全是尸体,横七竖八摞了一地。 一个血人手里拎了把软剑,僵直地站在房间中央。 听到有人进来,血人回头,看清来人的模样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将军。” 他歪歪头,神色天真无辜,可惜满脸血污,看着就像魔鬼一样。 “长烟……”在看清血人的模样那刻,九霖心底的石头砰然落地。 季袅浑身是血,一身破烂的圆领袍已经变成了黑红色,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听到九霖叫自己,季袅忽然后退了一步,像一只受惊了小鹿:“我……对不起,我弑君了,我是反贼,将军不会原谅我的……” “长烟,你在胡说什么?” 九霖厉声喝止他,看季袅转身想逃,一个箭步追上去,抢先一步将人用力箍在怀中。 “我们说过的,是林斯该死。长烟,你没事就好。” 季袅浑身都是湿漉漉黏糊糊地,可是九霖全不在意,紧紧地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他。 季袅的神智并未完全恢复,闻言愕然抬头,满眼怔愣,像是个走丢的孩子,不知所措:“将军,您,不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你都是为了我。” 九霖紧紧抱着怀里血人一样的年轻首辅,眼眶便湿润了:“对不起长烟,是我来晚,让你受惊了。” “将军不怪我就好。” 九霖怀中的人儿痴痴一笑,头一歪,手中的软剑摔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九霖小心翼翼地抱着季袅站起来,对身后跟着的将领吩咐:“守住各处宫门,不许任何人出入。带人搜索林氏余孽,一经发现,就地斩杀。” “是!”覃虎答应一声,铿锵有力。 九霖没再说话,抱着怀里昏睡的季袅大步离去。 他的少年受苦了,他来带他回家。 …… …… 季袅觉得自己昏睡了很久很久。 睡梦里,有无数人影闪过,都在唾骂他,诅咒他,让他去死。 有无数的手从地下伸出,死死拽着他,要让他一起堕入地狱,不得超生。 季袅拼死挣扎,却只是徒劳。 他慢慢地放弃了挣扎,任凭那些血淋淋的或者腐朽的手,死死抓着他,将他往地狱里拖……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地溺毙睡梦中的时候,耳畔传来了一个气恼地声音:“季长烟,你他妈再不醒来,我就把你活埋到林斯那个狗皇帝坟里。” 那个声音恶狠狠地威胁他,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却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埋了你,我就登基称帝,娶一百个后妃,生二百个儿子,然后让他们轮流往你坟头撒尿!” 是谁,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 季袅挣扎中听到这话,气的想哭。 他这一生已经很苦了,只有那么一缕光,他还不敢去追,不敢去抓。 可是说话这个人,他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季袅在梦中剧烈地挣扎着,想要摆脱那些枯骨朽尸的纠缠。 他要醒来,等他醒了,他一定要宰了这个敢威胁他的混蛋。 “长烟,你醒过来吧。你醒过来,我什么都不和你争了,都让着你,好不好。” 这个声音又说,温柔而深情。 季袅朦胧地觉得这个声音好熟悉。 熟悉到,哪怕他堕入地狱,失去一切,也想紧紧抓住这个声音。 “长烟,季长烟……”那个声音还在说话,带上了一点点哽咽,一点点绝望。 那点哭腔刺激了季袅残留不多的神智,他浑浑噩噩的意识终于苏醒过来。 哦,对啊,这是自己惨淡的人生里唯一的那束光啊,是他的将军啊。 “季长烟,季袅!你听到我喊你没有?” “你要是再不醒,我真的要生气了。” “我生气了,现在就去找个宫女宠幸!” 九霖看着躺在床上、已经昏睡了三天的季袅,声音都哽咽了。 明明太医都说了他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他就是醒不来。 太医说他可能是受了刺激,不愿意醒,让自己多和他说说话。 可是,他能想到的,能说的,好的孬的都说了,他就是不醒。 什么意思啊,总不至于这个混蛋不想当皇帝,想要靠装昏迷逃避责任吧? 九霖真的想哭, “不,不准!” 季袅用尽浑身的力气开口:“将军,只能是我的。” 他艰难地说,拼命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九霖胡子拉碴的脸。 “季长烟!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九霖大喜过望,长长地松了口气,就要抱他。 “不要,走开,你好丑。” 季袅扭头躲避,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他的将军明明如皎皎明月,眼前这个满脸胡茬的邋遢大汉是什么啊。 他的眼睛被丑到了,需要安慰。 “季!长!烟!你他妈……”九霖咬牙切齿地喊他的名字。 堂堂大将军,被气成了小媳妇儿,愤恨地拿手戳季袅的胸膛:“你他娘的还有没有点儿良心?老子三天三夜没睡守着你……” “痛……”季袅嘴一撇,眼睛里就蓄满了泪水。 年轻的首辅看着九霖,一双凤眸泪汪汪地,可怜巴巴地开口了:“将军想我死可以直说,不用这样子委婉。” 意识慢慢清醒过来,那些混乱的记忆也跟着回来了。 季袅记起自己那天以伤换命,干掉了几十个龙影卫。 杀到最后,他全都是伤,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好地儿。 如今虽然醒过来了,可是略动一动就全身都痛地要死。 季袅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他的将军就是想谋杀他,然后去娶一百个后妃。 “……” 季袅一喊痛,九霖立刻记起他的情况,将手收了回去。 然而听到季袅这笑面虎后面说的,又恨不得给他屁股上狠狠来两巴掌:“季!长!烟!” 九霖一字一字地喊他的名字,语气愈发发狠:“你再胡说八道,我淦死你信不信?反正你现在浑身是伤,反抗不了。” 艹,这个混蛋,就他妈倚仗自己下不了狠心整治他是吧! 第46章 另辟新局 季袅默默地把眼泪憋了回去,挤出一个讨好地笑容:“将军饶命,能不能先记账,等我死不了了,随将军索取,我绝无一个不字。” 他现在浑身是伤,就九霖的烂惨不忍睹的技术,他怀疑自己真的会散了架。 九霖闻言,眼睛灼灼发亮:“当真随我?” “当真。”季袅轻声说,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将军不嫌弃我就好。” “那我要在上面。” “好。” “去暗室。” “好。” “三天三夜。” “……好。”季袅有些犹豫,还是咬牙答应了。 九霖欢呼着在他脸上按下一吻:“季长烟,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季袅满脸绯红,不自在的躲开他的目光:“没有,将军才是最好的。” “季长烟,等你当了皇帝,我生辰也要让着我。” “嗯。” “季长烟……” “都依你。” …… …… 林斯死了,季袅又昏迷不醒的那三天里,一切政务皆由九霖做主。 好在季袅手下有一个完整成熟的班子,处理朝政极其熟练,九霖才不至于过于被动。 与季袅的人商议后,九霖作主瞒下林斯的死讯,用林斯的印鉴下旨,将柱国军回调了十万,用于京畿驻防。 同时,宫中发出邸报,通报了一桩惊天秘闻: 宁远侯庶女兰妃有孕,宁远侯府意图挟龙脉以自立,暗中培植势力,意图逼宫。大将军九霖带兵进宫勤王,全歼宁远侯府余孽。太初帝受惊,一病不起,朝政全权交由首辅季袅负责。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 曾经仗着女儿受宠不可一世的宁远侯府当夜即被全族下狱。 宁远侯及其成年子嗣问斩,余者流放千里。 子孙三代,不许入仕。 而那个被万人唾骂的奸贼季袅,一跃成为监国摄政的真正权臣。 事情是真是假已经无人在意了。 朝政反正是实实在在控制在了季袅手中。 柱国大将军九霖一反世人认知,第一个站出来表态,拥护首辅季袅。 四十八万柱国军往外一摆,让想要武装暴动的各处驻军也死了心。 朝政缓缓推进,皇帝身体不好的消息一日一日传了出去。 季袅虽然醒了,可全是伤,浑身上下被裹得像个蚕蛹,动都动不了一点儿,只能在床上躺着。 而且因为伤重,他的精力也不太好,一天十二个时辰里,有七八个时辰都是服了药昏睡的,政务操心不了一点儿。 九霖不得不自己担起全部事情。 军中繁忙。 京中需要他布防,其他方向的驻军需要他联络收服。 朝政事事都需要操心,他又不擅长,饶是有季袅的人帮衬,九霖都恨不得去死一死。 坚持了五天,纵然是季袅一天里清醒的时间短,他也要见缝插针的将内阁的折子拿去给季袅看一看。 季袅对此哭笑不得。 好在他的手没伤到,所以清醒的时候也能批阅几本。 还好季府井井有条,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 除了季袅的伤势恢复的慢,总让他悬心,别的也没什么了。 悬在九霖头上的那柄利剑终于被摘了下来,季袅和九霖两人的日子也算是慢慢好了起来。 这日难得的清闲一些,九霖没去军中也没去内阁,在府上陪着季袅。 季袅的伤势恢复的不错,一身的纱布基本都拆了,伤口也都结痂了,有的已经长出了粉色的嫩肉。 因为不出门,又总要换药,所以他在房里只是穿着寝衣,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慵懒而又散漫。 九霖推门进来,就看季袅倚着隐囊歪在床上,手腕微悬,在折子上写下一行行蝇头小楷,字迹飘逸有力,甚是好看。 视线再往下看,青年的皮肤白皙,肌肉紧实,可惜了,数道狰狞的伤口破坏了眼前的美感。 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季袅抬头。 看是九霖,他笑了,将手中的纸笔放到一旁:“将军,忙完了?” “暂时无事。”九霖在他身边坐下,抬手轻轻摸着他身上的伤口,叹了口气,“这么漂亮的身体,多了这些伤疤,可惜了。” “怎么,将军嫌弃我了?”季袅轻笑着问。 “胡说八道什么。”九霖瞪他一眼,“我承认我对你见色起意,可你这张脸这不没毁吗。” 他拍了拍季袅的脸,笑着打趣。 季袅垂眸,那张绝色的脸上似是笼了一层薄薄的烟雨,郁郁寡欢:“那,倘若我这张脸毁了,将军就不要我了?” “不好说。”九霖挑眉笑着,“你也知道我是见色起意啊,没有色了,你拿什么留住我啊?” 季袅低垂着头,声音有些低哑:“季袅除此一身,别无他物。” 九霖笑着伸手将他按进怀里,吻了吻他的额头:“知道你除了这张脸,没啥能勾住我的,就不要受伤。” 低头看着季袅后颈露出的伤疤,九霖觉得自己的心还在发颤。 那道伤口斜着贯穿了季袅的后背,从左颈一直延伸到右腰,但凡力气大一些,都能把他劈开两半。 九霖觉得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姜院正来给季袅处理伤口的时候,他看到季袅那一身伤口时的心情。 那种心情,他这辈子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了。 他用力抱住季袅,声音也有些颤抖:“长烟,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我再也不想有第二遭了。” 季袅本是想和他闹一闹,换他多疼一疼自己,改日讨好处的时候别往死里折腾自己。 可没想到勾起了九霖的伤心,一时赧然:“将军放心,再也不会了。” 以后,他就是这天下之主,还有谁能伤他呢? 再也不会了。 他不想九霖难过,抬起头冲他笑道:“我的好将军,不要担心,这些都是皮外伤,祛疤膏多涂些时日,也就都消了,绝不会留下来碍将军的眼。” “当真?”九霖震惊地看着他,不太相信有这种好东西。 “若真是有这种东西……” “有。”季袅笑着说,“我早些年混江湖,受伤是家常便饭,比这个厉害的伤也不是没受过,将军可在我身上见过一条疤?” 第47章 若我先动手,将军应该不在这里 九霖并没有多想季袅的过去。 他第一次见季袅,季袅就是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所以想来当年的确混的挺惨。 他更关心季袅说的经常受伤:“你以前经常受伤?” 季袅这话说完,就有些后悔。 看九霖并不在意那些过去,季袅立刻转了话题:“将军自己都来刺杀过我,便可想而知了。” 他仍是浅浅地笑着,笑得毫无芥蒂。 九霖下意识地为自己当初的鲁莽感到愧疚,却又不服气起来:“季长烟你别欺负人啊,我若当初不来,咱俩能有今天?” 他勾起季袅的下巴,一脸欺男霸女的纨绔模样,盯着季袅:“要不是我当时醋意大发,你能主动追我吗,嗯?” 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一天天什么都不说,硬生生把他一个沉着稳重的将军,逼成个絮絮叨叨的小娘,他还好意思提当初。 季袅抬眼看他,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缱绻的爱意。 季袅顺着他的手势向前亲了九霖一口:“将军不来,我大约能忍一忍吧。” 季袅当真认真想了这个问题。 他握住九霖的手,偎在他怀里浅笑:“为了避嫌,我可能会和将军保持距离,但是将军绝对会忍不住骂我。您天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想忍恐怕也忍不住,到时候还得这样。” 他笑着解释,想想那个场景,忍不住摇了摇头。 “你摇头干嘛?”九霖奇怪,将人箍在怀里,便觉得心安,“你且说,你忍不住又能怎样?” 季袅却只是笑,笑意柔婉:“将军还是别问了,真要是我先动手的,将军这会儿应该不是在这里。” “那本将军应该在哪里?”九霖笑着问。 “在笼子里啊。”季袅伏在他的怀里,抬头看他,笑得更媚。 “好你个季长烟。”九霖愣了愣,伸手去挠他,两人笑着在床上滚成一团。 季袅一边笑一边躲,举手投降:“好将军,饶了我吧,哈哈哈,别,我错了。” “哼,且放过你。”九霖松手,笑却收不住,“不过,也的确是你这个混蛋能干出来的。” “对啊。”季袅懒洋洋地躺着,顺手扯了扯刚刚滑落的衣衫。 里衣丝滑,大半压在身下,不太好拽。 季袅一把没拉上来,又懒得起身,干脆就不拽了,任由衣衫挂在身上,笑道:“我性子乖张,疯起来没数。若真是我先动手,将军怕是要吃苦头了。” “所以啊,本将军送上门了。” 九霖笑着说,随手给季袅顺了顺鬓边散乱的发丝:“不过你说的不对,你性格哪里乖张,分明是乖的像只猫儿。” “哈。” 季袅笑了一声:“将军面前的我,和别人面前的我,又不一样,这不是真实的我。” “怎么不是。” 九霖哼一声,低头重重的往他唇上一吻:“不管什么样子的你,都是你,怎么就不真实了?季长烟,我若喜欢你,就样样都会喜欢。你只要不是大奸大恶,阴险狡诈也好,心狠手辣也罢,都是我喜欢的样子。” 季袅眨了眨眼睛,眼底有些朦胧:“将军……” 季袅这张脸,着实占便宜。 就那样什么不做,眨一眨眼,蓄两汪泪,就能把人的魂勾走了。 所以他此刻这副娇柔妩媚的样子,忽然就让某个人有些把持不住了。 自从季袅受伤,大半个月了,两个人基本没机会长时间相守,更别提像这样抱在一起,好好的说会儿话。 看季袅这么衣衫半敞,九霖蠢蠢欲动:“长烟,你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季袅看他的眼神,便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一时失笑,“只是将军好歹等我这一身痂退一退吧?” “我又不嫌弃你。” “呵,会蹭掉,也痛的。” 他后背的伤口最深,真的还痛。 九霖不管,伸手往下摸索:“我不讨债,就是想你了。” 年轻将军嘴角勾着笑,眼底的欲色压都压不住:“我得检查检查,我的宝贝是不是完好如初啊。” “嗯……”被他蓦地一撩拨,季袅没忍住,吸了口气,去抓他的手,“将军别闹……” 他没那么好的自制力,真的忍不住。 “我都说你来,你是不是不行了啊,季长烟?” 九霖靠在他身上,故意勾他。 季袅对九霖一向没什么抵抗力,他都这样子说了,他季长烟能忍,都枉为男人。 季袅翻身将人按住,扣住他的手:“将军待会儿别哭。” “谁怕你啊,你一身伤,兴许不行……我艹,季长烟……” 季袅轻笑,笑容妩媚:“我行不行,将军不是一向清楚吗?” “季长烟……” “我在。” …… …… 随着季袅的伤逐渐恢复,消失在群臣面前长达二十多天的季首辅,终于重新出现在朝堂上。 季袅回到内阁的第一件事,就是对朝臣进行了重新洗牌。 这五年来,为了安抚林斯安排上的一些官员被他一一罢免。 一时间,朝中震荡,空出的职位也都成了大家猜测的焦点。 季袅并不在意背后的流言蜚语。 他派出去的人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等到人都回来了,他对天下自有交代。 而现在,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做好自己。 大批裁撤官员,当然是会引发冲突的。 所以当某天早晨季袅出门的时候,门前聚了一群被他罢官降职的“大人”们。 还有许多百姓远远地围着看热闹。 马车被拦住,季默黑了脸:“几位大人想做什么?” “让季袅那个奸贼滚下来!” 为首的是刚被罢官的大理寺卿袁贾,气势汹汹地盯着季默,朝廷三品大员的气势摆的十足。 季默不等说话,季袅在车中开口了:“季默,府中整理好的东西,让人都搬出来。” “是,老爷。” 季默答应一声,跳下马车,转身回府。 季袅挑开车帘,露出一张永远挂着三分笑意的脸。 他弯腰下车,笑吟吟地看着袁贾:“袁大人别来无恙。原本我还担心大人受打击,可是看您精神这么好,季某就放心了。” 年轻首辅裹着件猞猁毛大氅,双手藏在护手里。 穿在别人身上笨重如熊的一身,穿在他身上,却依旧挺拔纤长,分外勾人。 第48章 求仁得仁 “季袅你别他妈放屁。” 袁贾张口就骂,看着文质彬彬的一个人,骂起人来倒像个痞子。 其实也怨不得袁贾会骂人。 这人本就是个世家纨绔,从前的大理寺卿解秩因为不肯按照林斯的要求构陷时任京兆尹郑凛,直言上谏,被林斯当场罢官,流放北海。 林斯曾下令,绝对不能让解秩到了北海。 那之后,大理寺就换上了袁贾这个只会逛青楼的纨绔子弟。 无他,袁贾只拿俸禄不干事儿,绝不会上前讨林斯烦。 这人又没什么骨气,也不会为了风骨指着鼻子骂季袅奸佞小人,他上任,大家都舒服。 可是现在不是从前了。 季袅要的是朗朗乾坤,寰宇澄清,就不可能再继续用这些庸才、蠢材。 他既然敢将他们一把全撸了,自然有全撸了他们的准备。 袁贾这话骂出口,季袅脸色依旧不变,脸上的笑容亦是柔和:“袁大人不就是想让季某给您个解释吗,不必着急,等下都有,每位大人的解释,季某都不会少了你们的。” 季袅这副安安静静,笑的春风拂面的模样,朝臣哪个不熟悉? 当下就有人后退了两步:“姓季的,你他妈想干什么?这,这可是白天,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季袅嗤笑一声,摘了护手,递给一旁的夜枭,搓了搓手指,笑的和气:“陈大人这话说得,若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季某岂不是白忙活?” 几个围堵季府的官员又往后退了两步。 季,季袅他,他想干什么…… 有的人已经开始后悔跟着来了。 来干嘛啊! 不来只是丢了官、降了职,可是祖上的萌荫仍在、族中的富贵仍在、自己的性命也在。 这一闹腾,会不会当场被季袅这个奸贼剥皮剔骨啊? 几个人说话间,季默已经带着十来个年轻力壮的仆役抬了几只巨大的木箱出来,放在了众人面前。 “抬到几位大人面前,打开。”季袅的声音懒洋洋地。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勾唇笑笑:“今日这天气,阳光明媚,无风无云,舒服极了。” 仆人们依言将箱子抬到几人面前打开,里面是满满的文书。 季袅带着温柔笑意的声音传来:“这箱子里,就是季某给各位大人的解释。今日在这里的,无论有无官职,无论男女老幼,这箱中文书证据,都可以随意取来看,随意往外传,几位大人也不妨自己看看。” 几人看着那几只被打开的箱子,一瞬间毛骨悚然。 文书? 证据? 季袅,这他妈是想要借刀杀人! 他们做过的事情,倘若真的都被摆出来,身后的老百姓能一口一口咬死他们! 有人当场怂了,扑通一声跪下:“季首辅,季首辅饶了下官吧,下官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跪下之前,围观的百姓还没什么反应。 虽然有人好奇,可是没人敢上前去拿。 这人一跪,便有人觉得不对劲了。 他若没鬼,跪什么跪? 于是有大胆的,在人群里喊了一嗓子:“季首辅都说了,谁都可以看,去拿啊!” 人群就像是一锅热油,看着平静,但是溅上一滴水花,立刻就沸腾了。 而这一嗓子号出来,显然就是那滴水花。 当下,离得近的就有人去拿那箱子里的文书。 有不识字的立刻凑上去:“写了什么?” “我看看啊,卧槽,这他妈……” 袁贾自己也颤颤巍巍的从箱子里拿出一份案卷,抖着手打开,只看了一眼,如遭雷劈。 案卷不是他的,但却是与他一起被免职的另一官员的。 那人并不在他们一起闹事的人群中。 可是他的罪证依旧在这个箱子里。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那人是如何杀人夺地、强占人妻的。 这里面,都是他们的罪证! 他们所有被罢免的官员,来了的没来的,都有! 袁贾跌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几份案卷传了出去,人群里炸了锅,愤怒的骂声、嘲讽的笑声…… 几个原本还气势汹汹地官员,疯了一样趴在箱子上,想要阻止人群抢夺那些物证、文卷,却因为势单力薄,被愤怒的人群拖开…… 紧接着,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揍这群王八蛋啊”。 人群仿佛是刚刚意识到,罪魁祸首就在他们身边,被这样一提醒,目光从箱子上转到那群官员身上。 接着,拳脚便密集地落在那几个人身上。 季袅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片刻,才对夜枭道:“你留下看一下,别让他们死了就行。” “是,主子。” 季袅转身上车,对季默吩咐道:“派人去告诉其他人,这些东西我本不想拿出来,可是有人非得要个解释,我也不得不从了。” “告诉他们,冤有头债有主,若是再闹,本官不介意发明堂邸报,三司会审。” “属下明白。” 这一日,丰京城里闹翻了天。 一群官员气势汹汹而来,半死不活而去。 所有来闹事的官员,没有一个站着回去的。 混乱中,袁贾被踩断了三根肋骨,踢折了两条腿。 那位陈大人伤的最轻,头都被打破了,眼睛肿的什么都看不清。 …… 有一个算一个,都挺惨的。 而那些没有来季府门前闹事的官员,也没好到哪里去。 消息是爆炸性传播的。 越来越多听到消息的百姓来到季府门前,想亲手拿一份证据看看。 而看到证据的百姓,后来打不到那几个官员,便将目光对准了其他府邸。 纵然那些府邸已经提前得到了季袅的通知,一时也难以应付。 一时间,他们甚至不知道到底该骂谁。 骂季袅? 季袅原来没打算公开。 证据本来就在他手里,他想要公开,不用等这么多天。 骂那些官员? 那证据又不是那些官员放出来的。 还是季袅那个奸贼! 有人气得咬牙:“去,走后门,问问姓袁的那个沙币,闲的没事去招惹姓季的干什么!” 踏马的,自己几斤几两没数吗? 他们本来就是姓季的推出来应付陛下的。 如今陛下死活不明,季袅行事又如此嚣张,就该乖乖夹起尾巴做人! 第49章 改朝换代 这出一搞出来,丰京城被闹了个天翻地覆。 愤怒的百姓上门砸门不够了,纷纷涌到大理寺和都察院,要求严惩这些官员。 消息送过来的时候,季袅丢开手中的折子,浅浅的笑着:“让大家稍安勿躁,大理寺和刑部都还没主呢,都察院光杆司令,审不了啊。” “老百姓都快气疯了。”回来传消息的季默想着人群恍如怒涛的场景,也有些心悸,“幸好以前他们没这么围过季府,真吓人。” “围季府,他们敢吗?”季袅笑着挑眉,把一旁批完的折子推给季默。 “我名声折腾成那般模样,若是还不能让他们害怕,我别活了。” 毕竟对于老百姓来说,他这个首辅杀几个大臣,又不影响他们过日子,谁会为几个高高在上的老爷,拿命去去给别人当刀使。 季默搬起折子,看着主子那副样子,忽然就想犯贱:“老爷,您这会儿说嘴,那太初六年,是谁……” “艹,你小子,不气我能死是吧!”季袅一扇子敲到季默脑袋上,气骂了一句。 “那是什么时候,我那会儿有现在只手遮天的本事吗,嗯?” 他那会儿才一个正四品下中书侍郎,哪有现在的威慑力! 季默笑着去躲,没躲开,假惺惺地喊了声痛:“属下这不是心疼您老吗。” “我可去你的吧,我用你心疼,滚滚滚。” 季袅又翻开一本折子,笑着骂了一句。 季默一边抱着折子后退两步,一边嘻嘻哈哈地打趣道:“属下都懂,您啊,就用大将军心疼。” “滚蛋。”季袅瞪他一眼。 “得,属下滚,您啊,继续忙。” …… …… 太初九年十二月初一,大理寺有了新寺卿。 新官上任,却是旧人。 当解秩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大理寺一众僚属甚至以为自己见了鬼。 不是,解大人不是在流放路上被害了吗? 他们可都见过解大人的血衣! 当初解秩的心腹大着胆子前去扯解秩的脸皮,痛的解秩吸了口冷气,拍开他的手:“邱辽你干什么,疯了啊?” 大理寺少卿邱辽一直是解秩的心腹臂膀,解秩出事后,这人便和季袅杠上了,人前人后处处和季袅作对不说,还买凶杀过季袅两次。 虽说都没得手,但是着实对季袅恨得牙根痒痒。 可是如今,他们家大人居然好端端的站在他的面前,不缺胳膊不缺腿,甚至看起来还比以前胖了。 听说江湖上有一种邪术,能把人的脸皮扒下来,做成面具,戴在另一张脸上,就会换一个人。 邱辽严重怀疑,眼前这个大人是季袅那个奸贼造的假。 可是扯了一把,脸皮没撕下来,还被大人呼了一巴掌,听着那熟悉的骂声,邱辽就知道,这就是他们解大人! 邱辽当场就模糊了眼睛:“大人,真的是您!” “这不废话吗,不是我是你啊。” 解秩性子生冷,不太习惯别人的热情,但是对于这个跟了自己将近十年的下属,也还是能多说两句的。 他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我知道你们都有疑惑,一句话也说不明白。你们知道是季大人救了我就行。” 说起季首辅,解秩有无数话想说,可是真到嘴边,大概也只能说一句“季首辅救了我”。 可笑自己当初还将季首辅骂的狗血淋头。 季袅对他有恩,他对季袅有愧。 当时季袅的人在流放途中,将他并家人救下,送去淮安。 离京前他曾见过季袅一面,他骂季袅惺惺作态,可季袅只是耸了耸肩,说皇上只是不许他到流放之地,又没说不许他当个富贵翁。 那时候解秩才知道,这位季首辅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想到当初,解秩摇了摇头,笑了:“季首辅可真是个妙人。” “啊?” 邱辽有些懵。 大人这一脸慈父般地笑容是怎么回事? 解秩的思绪被打断,瞪了邱辽一眼:“这些事,以后再说,总之大理寺上下,谁要是再敢对季首辅不敬,别说本官抽他。” …… …… 同样的“死而复生”还发生在刑部。 刑部尚书也换了旧人,乃是太初六年在除夕夜被抄家灭族的刑部尚书高遥。 当日高府抬出三十多具棺材,半个丰京城都看到了。 可是如今,人居然就好好的站在他们面前不说,从前被封了的高府也重新开了,高夫人甚至专门带着家中儿女去拜访了故旧! 还有京兆府尹郑凛,禁军副统领伍植,翰林学士李绛…… 当然,也包括我们的许御史和耿御史。 许多曾经消失在季袅手中的人,又一一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曾经被咒骂被鄙薄的季袅,忽然成了救命的活菩萨。 丰京城里,曾经骂过季袅的人都傻了。 只有季袅自己毫不在意。 骂都骂了,他怎么办,挨个去骂回来? 他哪有那些闲工夫啊。 有那工夫,他还不如哄着将军陪自己多运动两次。 …… …… 解秩和高遥回来了,朝廷发了邸报,响应百姓要求,对之前被罢官降职的十三名官员进行审查。 腊月二十五,三司会审出了结果,十三人根据罪行轻重,从斩刑流放,到坐牢罚金都有,也算罪有应得。 同日,朝中传来消息,太初帝病逝。 帝身后无子,皇族凋零,无人能继大统,故禅位于首辅季袅。 与禅位诏书同时公布的,还有一份罪己诏。 上面详细列明了太初帝的罪证。 这道旨意出现,比当初让季袅监国摄政,都令朝臣震惊。 有的人感慨太初帝青年早夭,有的人庆幸苍天有眼,有的人怀疑其实是季袅弑君夺位。 各种言论都有,讨论声甚嚣尘上。 不管怎么说,太初帝荒淫无道是事实。 季袅又刚洗白了自己,在大家心中的形象正好。 如此一对比,也就没人在意季袅登基到底是不是合乎规矩了。 实话实说,皇帝死都死了,那还不是新帝说什么是什么啊。 反正程序合法就得了。 不管民间茶楼说书先生说的高不高兴,老百姓听得热不热闹,反正朝堂上是没什么反对的声音。 那些重新还朝的重臣,甚至翘首以盼,等待着赶紧的改朝换代。 大家的苦日子都到头了,以后啊,卯足劲儿干就是了。 第50章 番外:前尘往事(一) (不是完结番外,只是交代一下季袅的过去,孩子又惨又疯,没啥道德感并且私生活一团糟,不喜欢的可以避下雷。 还有就是,嘤,孩子真挺惨的,别刀我啊。) 晋太初帝荒淫无道,天下不堪其苦。太初九年冬,宁远侯谋逆,帝伤,病而不愈,至于崩逝。 帝无子,乃禅位季氏。 新帝即位,改国号夏,年号重明。 柱国大将军九明霁从龙有功,封镇国公,掌天下兵权。 重明帝温和睿智,锐意变革,广纳人才,遂得百业兴盛,民生富饶,史称重明盛世。 ——《通史·夏史·卷一》 我叫季袅,长烟袅袅,直上青云。 我爹是个秀才,十里八乡最好看的秀才。 我娘是个绣娘,镇上的王员外说,就算是省城,都没有比我娘好看的女子了。 五岁那年,我的家乡凤阳发生旱灾,赤地千里,寸草不生。 我爹抛弃了我娘和我,自己去逃荒了。 我娘想带着我去找我爹,可是路途太远了,她一个妇人带着我,身无分文,寸步难行。 走到淮南,我娘终于支撑不住,丢下我撒手人寰。 我娘去了的地方是一片幽深的山林,我年纪太小,挖不动坑,眼睁睁看着我娘从一个漂亮的女子变成一具腐尸。 我娘变的臭气熏天,浑身流着黄水,破败的眼珠弹出眼眶,垂落在脸上,她的身上到处爬满了蠕动的白米饭…… 我不害怕,就守着我娘,饿了就抓我娘弄来的白米饭吃…… 我就这样在那片山林里待了十天,白米饭被我吃光了,一个路过的男人把我捡了回去。 我以为我有了生路,其实哪有什么生路啊,不过都是拿命换的。 捡走我的男人叫夜祭,是个杀手,江湖杀手榜排名第五的杀手,隶属于一个叫相思门的杀手组织。 进了相思门我才知道,这里有无数和我一样的男孩女孩,都是他们从各处捡来的好苗子—— 我们都是美人坯子,都是练武的绝佳根骨。 组织将我们收拢起来,有专门的师傅教我们习文练武,也有嬷嬷教我们体态仪容,有专门的姑姑伺候我们,务必要把一身皮肉保养的精致迷人…… 还有,从南风馆和醉红楼请来的头牌,教我们怎么在床上拿捏旁人: 相思门杀人,用的是色字头上那把刀,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 在相思门里,我受到了最好的教养,成为了相思门最优秀的徒弟。 我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去杀一个私塾先生。 委托我们的是那先生一个弟子的母亲。 按照那位母亲的说法,那私塾先生将自己伪装成翩翩君子,实际是个专好娈童的变态。 他最喜欢诱奸刚刚开蒙的孩童,被他玩弄身死的孩子也不在少数。 可是村里人没文化,抓不住证据,告不赢这先生。 那位母亲的孩子被这禽兽玩弄身残,已是疯癫,官府给不了她公道,她便找到了江湖。 夜祭把这个任务接下来,交给我了—— 我是他带进门的,他算我的义父,最初,我的任务都是义父给我安排的。 杀一个私塾先生没有危险,很适合第一次出任务的新手。 我知道这是义父在帮我。 他将我拖入地狱,没办法保我前途保我清白,只能尽力保我性命。 我不怨恨他。 没有义父,我早已和我娘一样,成为一具山野枯骨。 可是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哪怕是屈辱的活着。 我从义父手上拿过花间令,接下了这个任务。 那一年,我八岁。 我接了任务,扮作与家人走失的孩子来到那个不算繁华却也不算偏僻的小镇。 在那个小镇上,我见到了那个禽兽,然后愣住了。 那个禽兽我认识,他是我爹,季飞蓬,哦,如今叫季飞鹏了。 我眨眨眼睛,勾起一抹笑,一闪而逝。 我换了一身富贵人家少爷的打扮,寸丝寸金的流云锦袍服,腰间缂丝玉带,悬着漂亮精致的香囊玉佩,头上赤金冠,一身行头,价值千金。 然后,我晕倒在我爹的教书的私塾旁。 我爹捡到了我,把我带回私塾。 白天私塾里有学生,我爹一次都没来看过我,晚上,所有学生都走光了,他来了。 我躺在床上,就像昏死过去一样。 我想给他个机会,如果他能认出我,我可以饶他一条命。 可惜他没有,他做了曾经对那些孩子做过的事情。 只是这次,他注定不会得逞了。 我忽然睁开眼睛,笑着看他,拿银针封住了他的几处大穴。 我不知道我是一种什么心情做了这个决定。 封住穴道,只是让他不能动,不能喊,可是他的意识清醒,感官无限放大。 我就那么笑着看着他,想着我娘是怎么被他推倒在泥水中,又是怎么死在我的眼前,在回忆中一刀刀片了他。 哦,片他前,我去乱葬岗抓了几条野狗,就绑在他眼前,每片一刀,都让他看着我把那肉喂给野狗。 可惜,我那时还太小,技术不够,没有片够三千六百刀。 在他死之前,我告诉他,我是他的儿子,我叫季袅。 我笑着看着他惊恐地睁大眼睛,然后野狗一拥而上,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掏出来吃光。 我看着我爹在我眼前变成一架血淋淋的骷髅,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可是我的心底一片荒芜。 这世上,从此再也没有我季袅的亲人了。 我从此再也不能当个好人了。 第二天私塾开门前,我消失了。 只留下一具血色未干的白骨,和几条已经僵直的野狗尸体。 那天回去,我爱上了杀戮。 我开始疯狂训练,疯狂接任务。 无论是什么课程,我都往死里逼自己学。 无论多难的任务,只要不是枉杀,我都去接。 对方越是穷凶极恶,越是罪大恶极,我抢任务越积极。 义父拦过我许多次,不许我冒险。 可是我每次嘴上答应一声,下次还是会去。 无数次任务里,我遍体鳞伤,甚至几次回来,都是命悬一线。 幸好义父有本事,手里资源够多,每次都能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最狠的一次,我昏迷了半个月,门主给义父下了最后通牒,三日内我不醒,他会亲手了结我。 可我还是撑过来了。 我不想死,才进了相思门,我绝不让自己死在相思门。 第51章 番外:前尘往事(二) 那次之后,义父强行关了我半年。 被义父停了任务的半年里,我疯了一样参加门里的各种训练。 无论是什么课程,我都在往死里逼自己学。 十二岁那年,先后五个师傅不再教我。 其中包括两位江湖美人榜排名第一的头牌。 男师傅说,我已经学的够好了,我对身体的掌握,就算他也不能教我更多了,他甚至想跟我学习。 那一天,我和男师傅在房间里整整一天一夜,他将毕生所会都教给了我。 我学会了,作为报答,我将他杀了,让他再也不用出卖皮肉—— 这是他最后的请求,我当然不会让他失望。 彼时,我已经很习惯杀人了,只要我愿意,动手能让人死的无知无觉,毫无痛苦。 后来,我接的任务越来越多,名气也越来越大。 十四岁那年,我成为了杀手榜上排名第七的杀手:十三娘。 世人皆道十三娘是个绝色女子,身娇体软,摄魄销魂。 义父看着杀手榜的资讯嗤笑一声:什么女子能比得上我们长烟销魂啊。 彼时我正低头擦着自己的软剑,闻言抬头,温柔的一笑:“义父怎知我销魂,可是想试试?” 义父笑着拿手里的竹笛敲我—— 那是他的武器,不过从不轻易动用,一旦动了,必得有人死。 所以纵然知道义父不会杀我,我还是飞快地跳到树上,低头看义父的时候,眉眼含情:“义父,你是不是接了要杀十三娘的单子?我把十三娘的脸皮给你就是,可别动你的宝贝笛子。” 相思门唯利是图,只要钱给的够,自己宗门自相残杀也来者不拒。 现任门主就是接了江湖任务,杀了老门主才成了新门主的。 义父要是哪天为了利益想要杀我,我也不会意外。 不过真有那一天的话,我可不会乖乖引颈就戮。 我是义父养大的,义父当然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混蛋。 “滚,老子才不干那种事,老子把你当亲儿子,下不了杀手,你小兔崽子也不许干。” 义父瞪我一眼,笑着骂我一句,又叮嘱道:“长烟,你如今名气大了,行走江湖要格外小心,就算同门也不可轻信。” 说话间,他的语气有些忧伤:“将来有一天,就算我要杀你,你也不要手软。” “我知道。” 我也笑着答应:“义父放心就好,真要有那么一天,我肯定先下手为强,不让义父为难。” “你个小兔崽子。” 义父笑着骂我。 我也笑:“义父让我不要手软,我怎能让义父失望呢?不过义父放心,我啊,会尽快让自己成长起来,让任何人都不能再勉强义父做任何不想做的事情。” 江湖上,谁的手腕硬,谁说话算数。 只要我的能力足够强,就算门主,也别想再动我分毫。 “好,义父等着那天。” 义父笑着说,满眼欣慰。 我忽然淘气,眉眼间柔情婉转:“所以,义父当真不试试,十三娘到底多销魂?” 回应我的是义父的一只臭鞋,我笑着往后掠去,身形如鹰,迅猛轻盈。 十六岁那年,我接了一个特殊的任务:杀了朝廷柱国大将军九嘉唯一的子嗣,年方十四岁的柱国军少将军,九霖。 相思门一向很少接江湖以外的单子,涉及朝廷重臣,更是轻易不碰。 毕竟和朝廷硬碰硬,江湖总是吃亏。 可是大约是这个单子酬劳太高,门主没能扛住诱惑,接了下来。 彼时我已经是江湖杀手榜排名第一的疯道人了,十三娘去年死在我的手里—— 我把自己废掉的人皮面具交了上去,宣称自己杀死了十三娘。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有什么关系呢。 据说疯道人形容疯癫,面貌丑陋,杀人心狠手辣,手段残忍,十三娘被他活活剥皮剔骨,做成了一面人皮鼓。 要么说江湖传闻不可信呢。 我杀人的手段虽然狠辣变态,可真的很少剥皮剔骨。 麻烦不说,弄的浑身是血,脏兮兮的,我嫌恶心。 更何况我这人吧,自诩美貌,着实有些洁癖,怎么可能形容疯癫。 我就是疯了,也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疯。 义父看着杀手榜最新的资讯,笑得前仰后合。 这一年他已经三十二岁了。 作为一个相思门的杀手,这个年纪着实已经有些老了。 因为不怎么接任务了,义父逐渐退出了杀手榜。 我们两个在相思门的地位,基本靠我维持着。 可那时候我也已经厌烦了—— 五岁入门,八岁出任务,这十一年里,我每天在罪孽里挣扎。 我杀了太多的人,男女老少都有。 纵然他们无一不是恶贯满盈,罪该万死之人,可是我又不是什么正义使者、法律准绳,我杀人也不是为了弘扬道义。 我就是为了杀戮的快感,为了丰厚的报酬。 我不杀无辜之人,也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烂罢了。 我杀过年龄最小的孩子,只有八岁,和我第一次接任务的年龄一样大。 那个孩子是某尚书府的庶子,为了争宠将自己年仅四岁的嫡亲弟弟丢进了荷花池活活淹死。 然而那位大人宠妾灭妻,正室夫人无法给幼子报仇,寻到了我这里。 那一年我十岁,我接了这个单子。 因为对方还是个孩子,我罕见的大发慈悲,只是以牙还牙——那八岁的小胖子被我丢进荷塘淹死了。 不过他死后,我将他做成了人油蜡烛,点在了他姨娘的床前。 那姨娘看到后当场疯了。 彼时我在杀戮中获得了难以名状的快感,比我和门中教房中术的师傅探讨技艺时都快乐。 可是这些年,杀人太多,无论怎么变换方式,不过是血腥罢了,血对我的刺激,渐渐消失了—— 我对杀戮再也提不起兴趣。 我找到门主,接下了这个成功后必将会留下千古骂名,失败必然死无葬身之地的任务。 条件是,这个单子完成后,他允许我和义父脱离相思门,做两个普通人,隐姓埋名的活着。 门主同意了。 第52章 番外:前尘往事(三) 按照我收集的资料,九霖九明霁人如其名,霁月清风,皎如云间月。 听说,这位少将军最是耿直中正,怜苦惜贫。 而且他精通兵法,武艺高强。 如果不出意外,将来他必然是大晋的万里长城。 收集完这些资料,我犹豫过。 杀了他,我毁掉的可能是大晋半壁江山的安稳,这是我无论做多少功德都弥补不了的。 更何况,我杀人如麻,还不做功德。 可是我又安慰自己,他才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还没有崭露头角,也不是国之柱石。 我现在杀了他,朝廷还来得及补救。 用他一条命,换我和义父两人半生自由,也算他死得其所。 救一国和救一人,都是救嘛。 我烧掉了收集来的资料,扮成乞儿,出现在柱国军去往北疆驻守的必经之路上。 这是我第二次用我自己的脸去出任务—— 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用这张脸了。 从此以后,我会毁掉这张流着恶之血、罪孽深重的脸,戴着人皮面具过一辈子。 其实我自己的脸很好看。 可是我讨厌这张脸,看到这张脸,我就会想到那个恶心的男人,想到死在他身下的冤魂。 如果不是门中看的紧,我可能早就把自己的脸划花了。 不过幸好我还没来得及动手,这张脸还有点儿用处—— 按照我收集到的资料,九明霁自负英俊,对容貌要求甚高,长得丑他看都不看。 有这张脸,我要接近他就更容易了。 虽说我也能调一张人皮面具,可是再调一张比我的脸更美的,也不容易。 我混在一群因为蝗灾逃难的灾民中,前往柱国军北上之路。 遇到柱国军的时候,是在连横山下。 那天天降大雨。 暴雨滂沱,就像是天裂开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一丈开外什么都看不清。 连横山下满地泥泞,我“虚弱地”摔倒柱国军的队伍旁,摔倒的那一刻,恰好九明霁策马经过,躲避不及踩断了我一条腿。 我拖着断腿躺在路边,呆滞的看着漫天雨帘。 那个身材颀高的少年慌忙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连连向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马在前面被一只野兔惊了,我没控制住它……你没事吧?” 他全不在乎没过脚踝的泥水,就那么跪在地上,小心地检查我的断腿,轻声问我:“痛吗?你忍忍,我这就让军医来给你治。” 他低头看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灼灼明亮,看向我时,是毫不掩饰地关切。 我呆呆地看着他,脸上仿佛刚刚清醒过来一样,转头看他。 对上九明霁那双灿若晨星的眼眸,我忍不住心头悸动—— 这是怎样一个美少年啊。 明眸皓齿,肤白唇红。 纵然是在这漫天阴雨里,他也是明媚的。 仿佛他本就是光。 看到他的脸,便是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这样漂亮的小公子,却又那样的天真纯善。 我当然知道他的马受惊了,那兔子就是我提前放的啊。 我想要嘲笑他蠢,却又自惭形秽。 那一刻,我默默收起夹在指缝中的天蚕丝。 我本有机会直接勒断他的脖子,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这么好看的少年,他值得一具全尸。 这漂亮的少将军对我毫无防备。 看我全无反应,他先是命亲随去喊军医,又低头看着我的伤腿,满脸焦虑。 见我浑身湿透,满脸泥污,九霖忙从胸口掏出手帕,帮我擦干净满脸的泥水。 接着,他又脱下自己的蓑衣斗笠披到我的身上,一面好生安慰我:“来,你穿好,军医马上就到。” 或许是因为大雨不便,九霖没穿铠甲,脱下蓑衣斗笠,便是便装。 他穿了一袭月白色如意云纹圆领袍,额戴大红嵌羊脂白玉抹额,头上双龙戏珠黄金冠,鸽子蛋大小的南珠即便在这样阴沉的雨天也灼灼生辉。 这才是金尊玉贵的世家嫡子啊。 我在心底叹息,这样好看的小公子,就要死了。 死在我的手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除了我,没人配杀他。 想到这样漂亮的生命会折在我的手中,我心底惋惜着,却又涌起莫名的快感。 骨血里嗜血的冲动让我兴奋起来,脸上却怯懦的将斗笠和蓑衣推回去:“不,公子,草民卑贱,不敢穿您的衣物。您是天上的云彩,草民是您脚底的淤泥,您……” “胡说八道什么。” 那漂亮的小公子忽然打断我的话,一双好看的眸子里似是蕴了些怒气,强行将斗笠给我戴上,又给我系好蓑衣。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被大雨淋得透湿,那身漂亮的衣袍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少年纤长漂亮的体型。 真是好看,就算是见惯了美人的我,也有些心动。 可九霖全不在意自己被大雨淋透。 他单膝跪在泥水里,将我扶了起来。 少年一脸认真地看着我,清澈的声音善良坚韧:“我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太傅告诉我,人虽有出身高低,但是学问没有出身,只要肯吃苦,愿意学,谁都可以自寻出路。” “你不要妄自菲薄,就算寒门弟子甚至佃户渔户的孩子也一样可以蟾宫折桂,没有什么高低贵贱。” 他温声鼓励我,语气里是勃勃生机:“你长得这样好看,必然不会是个蠢笨的,你若是愿意,我给你银子和荐书,你拿着去丰京城白鹿书院,张先生一定会收你的。” “真的吗?” 我茫然看着他,有些被蛊惑了。 我这十一年里,一直都把自己当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活了今天没明天。 纵然是花天酒地、纵情声色的时候,我也是一具行尸走肉,不过是等死,等着发烂发臭。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原来我也可以出人头地。 我怔怔地看着那明媚的少年,神使鬼差的点头答应:“好,我若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必当结草衔环、倾尽一生报答公子知遇之恩。” “才不用呢。” 漂亮的小公子朗声一笑:“我啊,将来大概是要留在北疆和父帅一起开疆拓土的。你若愿意去读书,将来有了功名,当个于社稷有功,于万民有用的好官,就是对我的回报了。” 第53章 番外:前尘往事(四) “于社稷有功,于万民有用?” 我喃喃重复着他的这两句话,看向他时,眼睛也亮了起来。 “我懂了,公子。” 我忽然也想好好活着,光明正大的活在青天之下,活在阳光之中。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像只阴沟里的老鼠,活的畏手畏脚。 我看着他,郑重地说:“倘若我有命活着,能进入仕途,就算拼尽一身骨头,也要澄清寰宇,泽润万民。” 那如皎皎明月的少年哈哈大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兄弟,我就看你是个有志气的!我叫九霖,字明霁,你叫什么名字?” 霁月风清,公子无双。 这一刻,我自卑进了泥土里。 低下头,我下意识地不愿意将自己有污点的名字说出来。 沉默了片刻,我想了想,低声说道:“十三,我叫季十三。” 我将手中的天蚕丝收回去,藏得深深的。 没有人配取他的性命。 这样的少年,生于乾坤间,合该立于阳光下,肆意洒脱,撑起 一片天地。 我这种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甚至不该靠近他。 便是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 可偏偏,他不嫌弃我,将我留在了身边。 我在九霖身边呆了半年。 看我腿伤的厉害,九霖拍着胸脯说大丈夫敢作敢当,一定会给我治好腿。 我看他那般信心满满的样子,就想逗他:“大夫也说,我这腿伤到了骨头,若不好好将养,恐怕要留下后遗症的。” “如果治不好,我养你一辈子!”少年将军豪气地说,“我说到做到,你放心就好。” 这样一个心思纯净的少年,衬得我愈发面目狰狞、心思恶毒。 我没脸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所以听到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只是笑笑,拄着拐杖和他道别:“公子,我还要进京求学,前面就到北疆了,再往前走,我回来都不方便了。” 九霖却不肯答应:“不行,王大夫说了,你这腿伤的厉害,至少再养半个月。半个月以后,你养好了腿,我送你回去。” 再留半个月啊…… 我垂眸思考了片刻,勉强答应下来:“如此,就麻烦公子了。” 我的确不该留下了。 这么久,我的任务都没完成,就算是失败了。 再留下,也没有理由了。 更何况,我的腿伤我自己了解,如果愿意,那点儿伤随时都能康复。 可是我不舍得走。 和九霖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都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人,而不是个鬼。 直到这一年,我才知道活着,和像人一样活着,是不一样的。 后来啊,我找到了留下来的理由。 从连横山下到北疆,一路上,我发现除了我,还有很多人想杀他。 还没到北疆,我就先后为他挡掉了十七波暗杀—— 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啊,这么多人想要他的命! 我想, 或许护送他到了北疆将军府,他才能真正安全下来。 我留下来,绝无私心,只是为了保住他的小命。 一路相伴,将九明霁送到北疆,我又在他身边呆了些时日。 直到彻底没有杀手再来了,我才与他道别,离开了北疆。 那时候,我早就放弃了杀他的念头,坦然准备回相思门赴死—— 其实我死无所谓,反正也活够了,可惜了义父,我再也没法将他救出来了。 回相思门的路上,我其实一直很奇怪。 相思门从来没有过杀手半年不归,没有追杀令传出来的。 可是我在北疆的半年里,居然一个同门都没见过。 是义父在门主前面力保我了? 相思门…… 想要保住我,我不敢想象,以义父如今的情况,要付出什么代价。 而且…… 我没有完成任务,我是要回去领死的,义父纵使付出天大的代价,也到底徒劳。 我一路快马加鞭,一时不敢停歇,赶回相思门。 唯恐回去的慢了,义父为我受到牵连。 后来我发现我想多了。 我回到相思门那天,也是暴雨滂沱,和我遇到九明霁那天的雨一样大。 还没上山,在山脚下我便觉得不对: 从山上冲刷下的雨水,不是清的不是浑的,竟然红褐色的! 虽然大雨洗刷掉了大部分气味,我仍然闻到了血腥气,还有我五岁那年曾经闻过很多天、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腐臭味。 相思门是江湖中一等一的繁华地风月场,不会允许腐尸出现。 这种反常的情况,只能是相思门出事了。 我心中惊疑不定,借着对地形的熟悉躲躲藏藏地上了山,然后呆住了。 相思门里到处都是尸体,横七竖八。 因为死得久了,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血水里飘着死了的活着的白胖蛆虫,一堆堆,一片片,被从腐肉中冲了出来,白花花的蠕动着,像极了晶莹剔透的大米饭。 我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冷静下来的。 可能是求生的本能,也可能是这么多年,在生死场里锻炼出的条件反射。 确定没有杀手留下之后,我蹲下来仔细检查尸体。 一具具尸体,曾经都是与我朝夕相处过的人。 有些人帮助过我,有些人挤兑过我。 可是现在,无论是恩人还是仇人,无论是朋友还是对手,都死了。 变成了一具具腐败扭曲的尸体。 那些曾经漂亮的面孔,变得扭曲变形,丑陋不堪。 他们中很多受到了侵犯—— 至于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已经不重要了。 在后山,我找到了义父。 他的尸体也开始腐烂了,腐败粘稠的液体流了一地,纵使受到大雨冲刷,也没有完全消失。 义父曾经是相思门的头牌,便是三十二岁,也是风姿俊雅,容色倾城。 灭了相思门的杀手,不止一人凌辱了他。 我看着义父的尸体,白白胖胖、晶莹剔透的蛆虫在他青黑色的皮肤下拱来拱去…… 我忽然蹲在一旁,吐得天昏地暗。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下的山。 这世上最后一个爱我的人死了,从此世上没人在乎季长烟。 我迈下最后一个台阶,摔倒在腥臭的泥水中,躺在雨中哈哈大笑: 死了,都死了,再也没有人认识我季长烟了。 我的义父死了,这世上最爱我的人死了,我却因为怕死连尸首都不敢给他收敛,甚至连他的一件遗物都不敢收…… 我笑着笑着,嚎啕大哭…… 第54章 番外:前尘往事(五) 后来,我重新用回季长烟这个身份—— 这世上没有人认识我了,我也无需再费尽心思遮掩身份了。 我拿着九霖给我的银钱和荐书进了白鹿书院。 其实我并不缺钱。 八年的杀手生涯,我攒下了丰厚的家底,并以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身份存在大晋最大的四海钱庄中,就连我义父都不知道。 我也不缺学识。 相思门有各种顶尖的资源,顶尖的大儒,顶尖的技师…… 我们每一个人,既可以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也可以是风月场的头牌,还可以是顶级世家的继承人…… 作为相思门最优秀的学生,我可以学富五车,可以举止高贵,唯独缺一个身份,一个能进入上流社会的身份。 白鹿书院成了我最好的选择。 一年之后,我成了白鹿书院最负盛名的学子。 二十岁那年,我考中状元,步入仕途。 我答应过那个少年,要做个于国于民有用的人,如今,我终于有机会了。 琼林宴上,皇帝林斯身边的小内侍传旨,将我单独留了下来。 这一天,我第一次看清这位九五至尊的长相:刻薄、昏聩、带着被酒色掏空的虚弱。 我垂下眼眸,恭敬地跪在他的面前:“学生季袅,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快起来。” 林斯伸手拉起我的同时,状似无意的将我往前一带,手并不规矩。 我垂着眼眸只作不懂,任由他试探。 “状元郎英姿勃发,世所罕见,朕甚为喜欢,不如你做朕的人,朕给你一世荣华富贵,如何?” 林斯挑起我的下巴,眯着眼睛看着我,眼中尽是情色。 那样的眼神,我着实不陌生。 从五岁到十六岁,我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 我也不止一次在这种眼神下屈服。 可是面对林斯,我却没有答应。 在犹豫要不要与这天下至尊虚与委蛇的时候,我莫名想到那个朗月清风的少年,脱口而出的话变成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学生本就是陛下的子民,又是天子门生,当然是陛下的人。” “状元郎是个聪明人。”林斯呵呵笑了两声,“朕的意思,你当真不懂?” 我抬眼看着林斯。 皇帝枯槁的面色掩不住好看的线条,虽然枯瘦,可骨相极佳。 他曾经应该也是个好看的少年,如果没有遇到九明霁,我或许就从了—— 不,如果没有遇到九明霁,我已经死了,也不会有机会在这里。 我勾唇,脸上漫上了得体的微笑:“陛下圣明,学生的确懂陛下的意思,但是学生不敢答应。” 我跪在地上,姿态温驯,像是一只驯服的犬只:“学生怕一旦应了陛下,圣恩浓重时溺于其中,将来失了分寸,反而与陛下生疏了。学生愿意做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刀,陛下想杀谁,学生就去杀谁。” “有意思。”林斯歪在椅子上,软绵绵的没有骨头一样,没有一点儿皇帝应有的霸气,“一把刀啊,朕有许多美人儿,却的确缺一把趁手的刀,季长烟,你很聪明,朕答应了。” “谢陛下圣恩。”我恭敬地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 从那天起,我正式进入朝堂,成了林斯的刀,为林斯清理他看不惯的异类—— 他们当中大多是忠臣诤臣,为国为民舍得出一身铮铮铁骨。 我绞尽脑汁救下这些人:偷梁换柱、李代桃僵,一个人就用人皮面具换出来,一族人就用龟息丹送出去…… 对于那些真正的奸佞,当然也有办法处置:激化矛盾、欲擒故纵,下毒、暗杀、山贼、劫匪…… 能借皇帝的刀,就借;借不了,我自己有的是刀。 毕竟对我而言,救人是新鲜的,杀人却如同家常便饭。 只要我想,总有办法,无非就是困难还是简单的区别。 他们说我的手上沾满忠良的鲜血,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身上压了千斤重担。 重担之下,我疯了,疯在太初六年的那个除夕。 其实,我早就疯了,在看到义父尸体的那天就疯了。 只是后来在白鹿书院一直顺风顺水,没有受过刺激,所以没有发病罢了。 可是太初六年的除夕,我的疯病发作了。 那天,因为一道菜,御史大夫许承志在除夕琼华宫夜宴上指着林斯破口大骂,说他昏庸无道、好色贪花、草菅人命、暴虐不仁、任用酷吏…… 许承志是条汉子,他慷慨激昂地罗列了林斯和我的二十条罪状。 我低头看着酒杯中倒映的烛影,仿佛没听到一般。 林斯大怒,命人将许承志拖出去,剁成肉泥。 我施施然站起来,理了理身上那正四品浅绯色的官袍,跪在林斯面前:“陛下,微臣许久没有见过血了,今儿是除夕,不如让臣亲自动手,给御花园的白梅染染色,也添点儿喜庆?” 我笑,笑容已经成了我的第二张脸。 在场的大臣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林斯哈哈大笑:“好好好,季卿果然是朕身边最懂事的,你去吧,肉酱剁好,记得送去御膳房蒸了,让各位爱卿都尝尝。” 我笑着领旨下去,走到宫门外,命人将许承志拖去白梅园—— 我的暗卫早已接到我的指示,准备好了一个死囚作为替身,去了那里,就能把许承志替换出来。 路上,我有些头痛,最近天牢里的死囚消耗太快,不太够用了。 肉羹在一个时辰后被送到了琼华宫每位大臣的桌上。 有人当场就吐了出来。 林斯哈哈大笑,逼着每个人都要吃一碗。 所有人都吃的痛苦不堪,只有我吃的舒舒服服,甚至还从容地给自己加了一勺调料汁—— 毕竟只有我知道,这根本不是许承志的肉糜羹,而是我提前准备好的其他牲畜的肉泥。 我知道林斯暴虐,早就防着他这一手。 什么东西,没有三皇血脉,也敢学商纣的暴虐。 哦,还有一个人很欢乐的吃了这肉羹,就是许承志本人。 我带他去御膳房蒸肉羹的时候,顺手分了他一碗。 自己的肉羹,怎么不得吃一碗尝尝味道啊。 许承志捧着肉羹,看我的眼神有些愧疚:“季大人……” 我摆了摆手,让他别客气:“我又不是为了大人,我是为了晋国苍生。失了大人这样的脊梁,大晋是要得软骨病的。” 许承志吃的舒服,可是其他人就没有他吃的舒服了。 第55章 番外:前尘往事(六) 一众朝臣吃的格外艰难。 有老臣想要撂下碗骂我,我已经吃光了自己碗里的肉羹。 优雅地放下碗,我轻笑一声,温柔地劝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诸位大人,莫不是御膳房的手艺不合胃口?本官可以建议陛下,为大家换一批厨子。” 我隐晦地提醒他们,林斯暴虐,大过年的,不要作死。 我实在没有准备那么多替身,还请他们不要给我出难题,我不想看他们白白送死。 果然,宫殿上再也没有人说话。 气氛沉闷而又压抑,但是宫宴到底是平安的结束了。 一通折腾,我只觉精疲力尽。 坐在马车里,我昏昏欲睡,然而马车刚出宫门,便听到一阵杂乱不堪的吵闹声,还有车夫的惊呼声。 我诧异地撩开车帘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还不等看到外面,一个鸡蛋从帘子里钻进来,砸碎在我的胸前。 我的耳中也听清了外面的谩骂。 其实也不新鲜。 无非就是骂我是皇帝的狗,诅咒我不得好死。 我颓然靠在车厢壁上,眼神空洞而又迷茫。 我做的这一切值吗? 值不值我不知道,可是我真的好累。 我忽然怀念那个少年的笑容,若是他在,一定可以鼓励我吧? 可我又觉得是自己痴心妄想了。 我如今这般名声,那皎月无瑕的少年将军,怎么可能与我同流合污! 他倘若见到这样的我,恨不得手刃我以谢天下吧。 我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 那日回到府上,我又哭又笑,拿刀刺伤了自己—— 就差那么一点儿,我就死了,夜枭及时从暗处冲出来,抢走了我手中的匕首。 那把匕首是当初离开时,九霖给我的。 我没用来防身,险些用它送走自己。 我疯了三天,意识一片混乱,只知道所有人都不喜欢我。 三天后,我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 可惜,如今我的身份,已经没有好大夫愿意来给我看病了。 我只能这样撑着。 我撑的很累。 太初八年,林斯将一个任务交给我,我打开,然后震惊:他居然让我想办法杀了九霖,最好把九家都灭了,收回兵符。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我也终于明白了,怪不得那么多次针对柱国将军府的暗杀,我却怎么都调查不出背后的委托这边是谁—— 如果那个人是皇帝,谁都调查不出。 入朝四年,除了最初那次劝谏,我再也没有忤逆过林斯。 可这一次,我没有领命,而是据理力争,告诉林斯,九将军只要不返京,就只是一道北疆的长城。 为此,我费尽口舌,甚至不得不出卖色相—— 那一天,我假意被林斯灌醉,任由他为所欲为,又在第二日酒醒后,装作一无所知,终于换得林斯对柱国军网开一面。 至于他的父亲,我反应过来的太晚,他已经殉国了。 太初九年初,我成了当朝正三品上首辅。 大晋文官一品二品为荣养的虚衔,在朝官员,最高就是三品。 我的官位,已经到了尽头。 几乎同时,我挂在书房里九明霁的画像被吏部尚书陈世仁发现,并献给了林斯。 陈世仁是几部尚书里,少有的一心钻营、溜须拍马、只会搜刮民脂民膏的傻逼。 哦,也不完全是,他其实很有能力,可惜长了一颗黑心,要和林斯为伍。 他一直知道林斯想得到我,找到了能钳制我的把柄,自然迫不及待地送给了林斯。 等我知道消息的时候,画像已经进了乾元宫。 我几乎将牙咬碎,也找不到办法解决。 幸好,幸好,如今的九明霁已经在北疆站稳了脚,就算是皇帝,也别想轻易拿捏他。 所以即便林斯得到这样大的好处,也没有立刻拿来威胁我。 反倒是我,用属下搜罗来的罪证,将陈世仁全族下了狱。 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杀手了,连坐灭族,我觉他值得。 本来事情都很顺利,我可以顺理铲除陈家,可万万没想到九明霁回京了。 九明霁是奉旨回京。 表面上看,是因为朝臣忌惮我,设局请柱国大将军回来牵制我。 可实际上我知道,背后设局的人,还是林斯:我给他做了五年刀,他等了我五年,如今,他等不下去了。 九明霁回来那天,我跪在乾元宫冰冷的青砖上,背脊挺得笔直。 林斯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歪着。 “季卿,如今朝堂清明,你厥功甚伟,想要什么赏赐?” 林斯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茶,没有喝,笑眯眯地问我。 我没动,闻言抬头看他,笑的信手拈来:“为陛下尽忠是臣的本分,不求赏赐。” “呵。”林斯也笑,笑得深沉,“季卿,你是不是以为九明霁回来了,就可以和他双宿双飞了?” 说话的同时,他勾起我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 他的笑容宽厚温和,眼睛里闪着杀意:“朕的东西,朕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季卿不要逼朕毁了你这张绝色容颜。” 我乖顺的垂下眼眸:“微臣没有这么想过。” 林斯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松开我,又半躺了回去:“季卿,不如你从了朕,朕保柱国大将军一世富贵,无人能够撼动,如何?” 这不知道是林斯第几次和我提了。 我重重的磕了个头,伏在地上不起:“陛下,臣不愿将来和陛下离心,请陛下成全。” “好一个不愿离心。” 林斯笑得阴阳怪气:“季卿,你可要看好了九明霁,不要叫他死了,让朕早早的没了趣味啊。” 他哈哈大笑,将脚踏在我的背上,用力碾了碾,不痛,也不屈辱—— 我本就是最卑贱不过的人了,这算什么呢? “微臣谢陛下提点,必然用心保护大将军,为陛下守住这国之柱石。” 面对林斯的折辱,我一贯都是逆来顺受。 一如此刻,我伏在地上,恭敬、温顺。 林斯又狠狠踩了我一脚:“季长烟,你别以为朕不舍得杀你。若不是你这身子……哼,滚!” 我只作没听见,恭恭敬敬地行过礼站起来,有小太监立刻上前为我整理袍服。 我站在林斯面前,低眉顺眼。 直待小太监给我收拾妥帖,才告退离开。 走出乾元宫,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天真蓝啊,云彩洁白,不染纤尘。 九将军会永远顶天立地的享受这明媚的阳光。 而林斯? 就让他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第56章 桌子很贵啊 重明元年六月,勤政殿东书房。 已经登基六个月的季袅坐在桌前看着内阁刚送来的折子。 忽然间,外面响起一声怒吼。 “季长烟!” 还没看见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季袅愕然抬头,手上的朱笔没来得及放下,墨汁滴落,洇了眼前的奏章。 看了一眼眼前一团糟的奏章,季袅撇了撇嘴,放下笔,将奏章扔到一旁。 反正都是些拍马屁的屁话,洇了就洇了吧。 季袅刚推开折子站起来,九霖就龙骧虎步地闯了进来。 他的手中拎着把虎头刀,在宫人们习以为常的目光中,一刀就砍在季袅的桌案前,刚换的几案应声被他劈成两半。 季袅丝滑地跪下,姿势无比熟练:“将军不要动怒,有话好好说,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八条桌子了。桌子很贵的,都是银子啊。” “你给我滚起来!别丢人现眼!”跪的多了,九霖都不心疼季袅了,抬脚直接踹了上去,“你他娘的一个皇帝,动不动就跪,要不要脸。” 周围的宫人已经很习惯了,自觉地回头避开季袅和九霖两人的打情骂俏,各自忙各自手里的活计。 扫地的,抬桌子的,收拾地上的碎片的…… 用实际行动告诉两位主子,别把他们当人,就当他们不存在。 “要脸就没媳妇了。” 季袅的脸皮厚到了一定程度,对于九霖这种程度的怒气完全不放在眼里,哼唧了一声。 九明霁嘴上骂的狠,但是脚上的动作并不用力,季袅也没有躲,被他踹在肩头,顺势歪在地上,泪汪汪地看他:“你生气打我骂我都行,不要劈桌子了。” 一张桌子十两纹银,花的都是季袅的私房钱。 那可都是他拿命换的老婆本! 自从坐上那张龙椅,季袅就格外心疼银子。 当年极尽奢靡的季首辅,如今升官了,反而变得抠抠搜搜,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这事儿吧,还真不能怪他季袅小气。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当了皇帝后,又要养兵又要兴修水利,还要兼顾民生…… 饶是季袅想尽办法鼓励工商、劝课农桑,大力发展经济,还是觉得自己穷的恨不得捧个碗去大街上坐着要饭,哪里经得起九霖一月劈他八张桌子。 所以我们年轻的皇帝陛下跪坐在地上,泪汪汪、委屈巴巴地看着九霖,那模样分外可怜。 “你……”九霖被季袅气的咬牙,恨不得再踹他两脚,可是看了看周围的宫人,还是忍住了。 忍住,忍住,这混蛋如今是皇帝了,得给他留点儿面子。 九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免得继续“欺君犯上”。 “你他妈给我个交代,东大营怎么回事?” 半晌,九霖没忍住,弯腰揪住季袅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 “东大营?” 季袅愣了下,想起了什么,心虚起来:“那个,将军,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 “狡辩你个鬼!” 九霖一把揪住季袅的衣领将人拽起来:“你说,那些女人怎么回事?季默说是你让他安排在那里的!” 妈的,他一进东大营,就看到自己的兵围着一群女子说说笑笑,是怎样一种心情。 他一上午都没法操练! “我那是想给将士们的惊喜,真的,我没骗你!” 季袅高举双手解释。 天地良心,那都是些好人家的闺女,因为各种原因卖身为奴。 季袅登基后,禁了人口买卖,对曾经被逼卖身为奴的,一经核实,可由官府出资为之赎身。 这种情况下,有许多曾经被逼入了奴藉的男男女女被救了出来。 男子尚且好说,朝中的各种工程、军中,都可以安置。 可是女子被逼卖身,往往已经失去了家庭庇护。 这时候若送她们回家,可能是重新将她们推入火坑。 所以对于朝廷出资赎身的女子,季袅都让人再三核实本人情况,再对她们进行安置。 他不能保证做到面面俱到,他只能尽力而为。 他吃过的亏,受过的苦,不想再有旁人去受了。 而军中那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大多都是贫苦出身,在家活不下去了,到军中讨条活路。 十有八九娶不上媳妇儿。 刚刚好他刚救了一批女子,都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卖身后也未曾进入风月场所,个个都有一技之长,都是贤妻良母的好苗子。 将这些女子送入军中,和那些单身狗们相看相看,万一看对了眼,姑娘们也能有个家,小子们也能有个媳妇儿,这不是两全其美嘛。 季袅表示,他可真的是一片苦心啊。 毕竟他可没强迫那些姑娘们必须嫁一个,也没逼着那些小子们非得娶一个。 纯属自愿。 “惊喜,拿美人送惊喜?你还真是不把人当人啊。”九霖被他气笑了,骂了一句,“季长烟,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我没有拿那些姑娘送人情的意思。” 季袅解释道:“我就是想,让他们相看相看,万一成了呢……” 他说着,看着九霖越来越黑的脸,声音小了下去:“我知道你治军严,就是怕你不同意,我才没敢和你说。” 若是告诉他,他肯定不让。 所以他才先让把人送去东大营。 毕竟正常来说,九霖今儿应该去南大营才对。 谁知道他居然去了东大营! “你他妈还不如早和我说!现在整个东大营的兔崽子,就算操练的时候,眼睛都黏在那些姑娘们身上,你让我怎么带队伍?” “再说了,虽说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女子,可到底也是女子。军营里那些小子,嘴里没个把门的,动辄胡说八道,让那些女子听了多难堪!” “你他妈居然还想让那些女子住进军营!你也不怕那些小兔崽子半夜溜进那些姑娘房里去!” 他当军里都是些圣人吗? 那些小兔崽子,绝对有把这些姑娘当军妓的混账玩意儿! 季袅不在军中不知道,他自己带的兵,什么货色他一清二楚。 他就是把命令下的再死,也有人下半身控制上半身,铤而走险。 第57章 江湖,再见 九霖对于季袅这个举动,真的是无话可说,一时气骂道:“赶紧的,把人都给我弄走!” “那我把人弄进宫?” 季袅着实为难。 这些女子是刚刚赎身的,确实无处可去,目前真的没法儿安置。 似乎也就宫中一时能容纳了这么多女子。 可是进宫…… 然而瞥见九霖又要发火,季袅赶紧告饶:“弄进宫是不可能的,不能让她们搅了咱俩的清净。” 季袅认真地想了想,有了个初步的想法:“那我建个女学吧。这些女子大都有一门手艺,让她们把自己的手艺传授出去,既能培养些手艺人,对这些女子也是条出路。” 或者说,到时候开个官办绣坊? 其实他已经开始考虑办女学、办女子工坊的事宜了,只是一时来不及推开。 至于说军中的小子们,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可以在上巳节之类的节日里,固定组织那些性格人品都不错的姑娘小子们相看…… 想多了,现在的问题,眼下把这些女子安置到哪里啊。 季袅想着,只觉得头更疼了。 当皇帝真惨啊,什么事情都要考虑…… 怪不得他的将军不肯接这个苦差事呢。 “滚,你先把人给我弄走!” “好好好,弄走,都弄走,你别生气……” “季长烟,你他妈在干什么!” “我在哄你啊,将军。” “这是白天,你不要……唔……” 真吵,这家伙,季袅干脆堵住他的嘴,将人推倒在榻上。 有什么事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呢? 如果有,那就睡两觉。 勤政殿的宫人熟练地退出去,懂事的让人心疼。 只余两位大夏最尊贵的贵人,和一室春光…… …… …… 后来,季袅还是把人先安置进了善堂。 实在没办法。 进宫是不可能让她们进宫的。 莫说宫中人够用,他甚至还准备放一批出宫,就算人不够,他也不想弄些女子进宫。 万一有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岂不尴尬。 季袅叹了口气,把户部尚书召进宫。 他累了,不想动脑子,他的想法就这样了,至于说具体怎么执行的事让户部操心去吧。 他只要看章程就可以了。 章程合适就去执行。 章程不合适,他不介意把户部那群饭桶扣在宫里,直到把章程改合适了再出宫。 没事,他可以管饭,不差这口吃的,保证不饿着他们。 …… …… 其实季袅想做的事情,又何止是办女学、开女子工坊这一件。 从前受林斯限制,他有许多事情无法落实,只能小打小闹。 如今他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所有曾经设想过的,都可以慢慢开展了。 季袅做的第一件事,是清剿江湖势力。 出身江湖的季袅,比谁都清楚,江湖是个什么地方。 说的好听是快意恩仇。 说不好听,就是一群爱好打架斗殴的街溜子。 其中藏污纳垢,骇人听闻。 有人或许觉得,他季袅就是江湖的受益者。 没有江湖,他早就死了。 可只有季袅知道,他活下来,是自己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把灵魂拿去和恶魔做交换,把皮囊拿去饿鬼做交换,才活了下来。 和他一起进相思门的有十个孩子,除了他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 第二年,相思门又进来了十几个孩子,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 季袅自己都不记得,他在相思门十一年,相思门祸害了多少孩子。 那些孩子若是进入官办善堂,未必就是死路一条。 凡大夏领土,皆应在朝廷治下,不应该有法律管不到的江湖。 季袅不允许再有这样的门派存在。 如相思门这种名为帮派,实际干着拐卖人口、杀人放火勾当的地下势力,不应该再存在了。 取缔、解散江湖帮派按照两步开展。 对于自诩名门正派的江湖大宗门,如峨眉、华山这些传统门派,由当地政府出面洽谈,官方收编,从此武装力量上交朝廷,编入地方军。 宗派掌门、长老,按照能力级别给予勋爵。 朝廷认可他们的贡献,给予他们表彰,他们可以从“匪”,变成官。 这对绝大多数正派宗门都是有吸引力的。 至于说之前来刺杀他的流星楼之流,朝廷的手段就强硬的多了。 解散令发到,三天后还存在的,摇光楼会直接带军队上门。 季袅还只能狐假虎威的时候,借着朝廷的力量,建立了摇光楼、天机楼和天工阁,五年时间收拢了不少江湖力量,将各大江湖门派几乎都摸透了。 如今想要清剿,虽然要费些力气,倒也不是不可实现。 能乖乖归顺,他也不想多造杀孽。 不能乖乖归顺,他也不介意按江湖手段解决了他们。 就当是江湖最后的盛宴吧。 …… …… 清剿江湖势力持续了很久。 曾经的名门正派,被诏安后,也成了清剿江湖的一部分力量。 昔日的大宗门们站了出来,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号召各门派解散武装。 季袅也给了他们灵活的选择。 他们可以保留宗门设置,但是必须交出武器,解散武装,从此将江湖门派,变成受官府管束的组织。 一些昔日里做着杀人越货营生的门派,摇身一变成了官办镖局、保安局…… 这些新从良的组织,在五年的过渡期内有相对较大的自主权,自主权会逐步缩小,直到完全受官府控制。 为了能让当地官府积极配合,季袅费尽了心思。 收服这些门派,主要依靠季袅手中的江湖力量,但是收服这些组织后获得的经营收益,原组织占五成,当地官府留三成,朝廷只收两成。 利益给的够大,才能让人愿意去干。 人嘛,都是无利不起早的。 他懂。 清剿收服江湖势力是个漫长的过程。 好在季袅足够有耐心,足够沉着。 不过,再沉着冷静的人,也总有想要寻求刺激的时候。 比如现在,季袅看着手中的折子,就忍不住躁动起来。 瞧瞧,瞧瞧,这是什么有趣的折子啊。 流星楼,呵呵,不肯解散是吧,试图暗杀当地官员是吧? 季袅摩挲着手指,勾起玩味的笑容。 玩暗杀啊,那他就陪他们好好玩玩儿,看谁的玩法更有趣。 第58章 朕自己去 夜枭看着自家主子饶有兴趣的翻看着手中的折子,满眼都是跃跃欲试地兴奋,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主子每每露出这种表情,肯定就有人要倒霉了。 作为护卫,夜枭还是得为主子的安危多考虑一些。 于是他拱手请示:“皇上,属下带人去把这流星楼……” “流星楼留着,朕亲自去和他们玩玩。”季袅笑着说,笑容温柔,表情如同春晖,明媚和煦,“问问摇光楼,还有没有这种犟种?” “……” 夜枭一瞬间表情有些扭曲。 得,他还是开口太慢,让皇上说出口了。 早知道他当时应该直接找大将军借兵,去把流星楼平了再来回禀。 夜枭有些无可奈何,双手交叉行礼:“不是,皇上,您现在是皇上了,不是当初需要事必躬亲的季侍郎,您得保重龙体,不可随意冒险。” 天地良心,要是被大将军知道,主子想去单挑江湖门派,大将军皮不扒了他的。 到时候皇上把大将军往床上一扑,什么都解决,他恐怕至少得损失半年的俸银。 他说什么也得拦一拦,拦不住到时候他也有话交代。 季袅瞪了夜枭一眼。 他和夜枭认识五年了,两人朝夕相处的时间,比和九霖呆的时间都长。 所以只是瞪了夜枭一眼,季袅立刻就知道了自家护卫在想什么。 季袅笑了笑,看透了夜枭的小心思,将折子收进袖袋,嗤笑了一声:“呵,夜枭,朕这次去流星楼,若是被大将军知道,朕跪搓衣板,也一定拉你陪着。” 他笑了一声,笑得轻松自得,没什么良心:“别想朕自己倒霉。” 夜枭:“……” 皇上可真是个祸害。 偏偏他的命都是这个祸害救的,还真不能不听他的。 夜枭无可奈何:“皇上一定要去,属下陪您一起。” “不用。” 季袅轻笑,将椅子向后一蹬,双腿伸直,懒洋洋地半躺在椅背上:“朕自己去,你跟着,我怕到时候我得杀你灭口。” 夜枭:“……” 这日子当真是过不了一点儿了。 他拱手退到书桌一侧:“属下遵命。” 季袅笑着站起来,看了夜枭一眼:“得了,你去南大营看看将军在忙什么,如果有需要,找将军借点儿人,借点儿强弩,不要自己往里冲。” 他走到夜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都是朕的兄弟,陪朕从最难的时候走过来的的。如今好不容易可以过好日子了,朕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人出意外。” 他的暗卫营是他刚入朝的时候,一个一个人拉进来的。 有些是来刺杀他,被他降伏的;有些是他出去办差,从生死边缘救回来的;还有一些是他花钱买的…… 这五年里,暗卫营没了不少人。 有受不了季袅糟糕的名声,不肯再继续和他委屈下去的;有出任务的时候殉职的;还有被人收买了,转头想来杀他,被他处理掉的…… 如今还留在暗卫营中的六十八个暗卫,个个都是和他有过命交情的。 这些人也都是他培养的储备人才,将来这些人,他都会将他们送到军中或者其他部门合适的位置上去。 只是他如今要做的事情多,用着趁手的,还是他们这些人,也只好让他们再辛苦辛苦,去江湖上走一遭了。 夜枭闻言也笑了:“皇上放心,属下知道皇上财大气粗,绝不会委屈了兄弟们。” 季袅蓦地站住步子:“什么财大气粗,你说谁财大气粗?” 他现在什么都可以接受,就是不要说他有钱! 他都快穷死了,他没钱 ! 他回来就去街上讨饭! 夜枭哈哈笑了几声:“皇上现在去,天黑前还来得及回来。若是再磨蹭,属下可真的要陪您跪搓衣板了。” 季袅:“……” “夜枭,你他妈哪壶开了不提哪壶是吧?” 他咬牙骂了一句,翻窗子出去。 夜枭:“……” 门开着呢,皇上,您这样,不觉得自个儿很幼稚吗? …… …… 季袅先去给自己化了个妆,然后换了一身雾兰色星斗符文道袍,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 道人身形魁梧,比季袅本人矮了一些,也壮了一些,肤色略黑,是健康的小麦色。 他线条凌厉的脸上是浓密的虬髯,浓眉大眼,模样硬朗,看上去一拳能打死好几个小朋友—— 哦,不是,一拳能打死好几个小妖怪。 若是有昔日的江湖客在这里,便能认出来,这就是江湖中杀手榜排名第一的杀手疯道人。 当然,这事儿不太可能发生。 主要是见过疯道人的都死了。 江湖中甚至连疯道人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都众说纷纭。 季袅心情愉悦地将天蚕丝缠在腰封上。 流星楼是吧,他这就去把他们变成流星。 …… …… 丰京北郊鼍龙山。 流星楼就建在鼍龙山的山谷中。 说真的,很少有江湖势力将自己的大本营放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流星楼显然是个例外。 若不是离得近,林斯也不一定找到流星楼。 要说杀手组织,其实当年势力最强的还是相思门。 可惜相思门对门中杀手培养的太苛刻,要达到相思门愿意养活的程度,百里挑不出一个。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相思门明明全是高手,却还是能被灭门的关系吧? 门中正经挂牌接单的杀手总共十四个,其中还有几个和义父一般年老体衰的。 对方再往水里下点儿毒,要团灭他们简直太简单了。 …… …… 相思门被灭后,杀手这一条线几乎断了传承,后来零星冒出几个,也都不成大气候。 这个流星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敢将自己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还和朝廷作对。 就算当年全盛时期的相思门,都不敢和官府忤逆,这煞笔门派凭什么? 凭他们蠢得别具一格吗? 季袅站在流星楼外,手里勾起一段透明丝线,满脸笑容。 他这个独占杀手榜前十的前辈,来教他们怎么做杀手了。 不要学费,免费呢。 第59章 好久不见 流星楼里秩序井然,季袅暗中摸了一圈儿,居然隐约看出些相思门的影子。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当初恐怕被人发现,并没有在山上呆太久,那么有可能相思门还有人和他一样,也是漏网之鱼? 可也不对,流星楼出现的时候,相思门还在…… 或许是,相思门灭门后,和他一样逃出生天的人入了流星楼? 若是真这样,那可真是个傻子。 相思门都灭了,还不赶紧奔向自由,要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 还是说这一切就是个巧合啊? 所有杀手组织都喜欢这一套? 季袅坐在流星楼最高的塔楼上,撑腿晒着太阳,懒洋洋地俯瞰着整座建筑。 鼍龙山的泉水好喝的很,一定要多喝些啊。 午膳过后,流星楼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的躺下了。 季袅枕着胳膊躺在屋顶上,懒洋洋地哼着歌儿。 且让他们再乱一会儿。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流星楼终于彻底乱了。 楼里的大夫自己都开始乏力、腹泻…… 流星楼里茅厕、恭桶,都成了抢手货。 一群杀手为了一个恭桶大打出手,还不等打明白,有的人就忍不住了…… 倒也没怎么血腥暴力,就是…… 太脏了。 季袅在屋顶嫌弃地看着下面脏乱不堪的模样,忽然有些后悔。 不该掺泻药的,太脏了。 终于,有人意识到事情不对。 一个人两个人出问题,是自己的问题,所有人都出问题,那就不对了。 大家都是刀口舔血的,立刻有人想到是饮食出了问题。 有的人去控制厨房,有的人封锁四下门户,有的人去和楼主回禀。 季袅丢开手里的竹叶,纵身跟了上去。 他很好奇,流星楼管事儿的到底是什么人。 还没到地方,远远地季袅便听到了争执声。 “我说了,不要再和朝廷作对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喑哑。 季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没印象。 “你以为你现在收手,朝廷就会放过你?”另一个阴冷的男音传出来,语速不快,带着些许丝丝缕缕的怨恨。 季袅皱眉,脸色也暗了下来。 这个声音他熟悉。 曾经他和这人朝夕相处、针锋相对,他们俩谁都看对方不顺眼。 没想到,相思门的另一条漏网之鱼,会是他。 季袅收起已经缠绕在手腕上的天蚕丝。 和这个人动手,他用什么都一样。 “为什么不会?” 先说话的那人声音激动了起来:“当今圣上不是滥杀之人,多少门派都已经有了安排,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朝廷作对!” “当今圣上不是滥杀之人?哈哈哈哈,简直是笑话!” 后者讥讽地笑出声来:“这话他季袅听了,恐怕自己都不信!” “朕信不信,无需瘦水君操心。” 季袅翻身从房顶落下,一掌劈晕了试图来请楼主的人,接着那人的话推门进屋,笑的春风拂面,好不和善。 他四下扫了一圈。 房间的桌上摆了几道菜,两副碗筷,一动未动。 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一个怒目而视,一个不屑一顾。 气氛不太友好。 季袅推门进来后,气氛就更不友好了。 季袅也不在意,将目光移到房中站着的两人身上,抬手冲那身量纤细柔弱、看起来弱柳扶风、不用推就能躺平的俊美男子拱了拱手:“多年未见,瘦水君别来无恙,还是这么美。” “呵,多年未见,长烟兄还是这么猥琐,总不肯以真面目见人,倒让愚弟记不清兄长的模样了。” 纤弱的男人挑眉,也勾起一抹笑容,一如季袅:“兄长能找到这里,倒让愚弟感激涕零。” 季袅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林鳞,字瘦水,晚他三年入门,比他小一岁。 他曾经当做弟弟一样护着的人,却忽然有一天为了一个任务与他反目。 从此两人水火不容。 季袅八年里寥寥两次失败,都是因为林鳞插手。 第一次失败,他被关在后山崖洞七天七夜,受虫蚁蛇鼠啮咬,几乎丧命。 是义父倾尽半副身家救了他。 他也算因祸得福,炼成个百毒不侵的毒人。 第二次失败,他被门主锁在房中,半月未归。 等他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心如死灰。 这样一个人,如今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带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笑容,手中勾着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天蚕丝。 季袅的眉眼冷了下来:“既然感激,不如今日将你欠朕的,一并还回来吧。” 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与林鳞站在一起那个五短身材的男子,冷笑一声:“你是流星楼的楼主?” “回陛下,草民正是。” 流星楼楼主何晓是个识时务的,看季袅和林鳞对峙许久,也猜到了季袅的身份,当下跪下请降:“草民愿带流星楼归附朝廷,绝无二心。” “叮,当啷” 两声脆响,一柄飞刀落在地上,另一枚蝴蝶镖被击飞,扎到了一旁的橱壁上。 季袅懒洋洋地看着林鳞,手中捏着另一枚蝴蝶镖:“瘦水君,你的对手是朕,不要找错了人。” 他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何晓,踢了他一脚:“既然愿降,赶紧滚,去找官府自首,朕留你具全尸。” “啊?”何晓呆住。 季袅冷笑:“怎么,你觉得你还配有条活路?” 他平生最厌恶这些杀手组织的首领,干这一行,吃的都是人血,不配被原谅。 倘若他来之前,也不介意给他条活路。 可如今他来了,见到了这货的合作对象,他就不可能让这人继续活着。 “何星沉,你看到了吧,季袅可不是什么善人。”林鳞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何晓,眼底是阴沉的笑,手中勾着天蚕丝蛊惑道,“不如你我联手,两个对一个,还有活路。” 何晓沉了沉眼神,又重重的磕了个头:“草民领死,但求皇上放过楼中那些无辜的孩子,他们并不都是手染人命的杀手。” “你们的死活,自有官府审断。” 季袅的声音清清冷冷,没有感情:“赶紧滚,不然朕让你看看,两个对一个,你能不能活。” 第60章 我凭什么不行 何晓一息都没有耽误,站起来就往外走。 林鳞试图拦他,被季袅看得死死的。 收了天蚕丝,季袅换了一柄软剑。 他弹了弹剑身,看软剑在自己手中发出铮铮地轻响,勾起笑容:“贤弟,今天我们两个只有一个能活着出去,你猜猜是谁?” 林鳞的脸色很不好,可是他的脸上依旧挂着和季袅相似的笑容,只是那双漂亮的凤眸中,藏着毒蛇一样阴暗地神情。 那是季袅眼底所没有的神色。 哪怕是要杀人,季袅也只会笑,只会笑得更加温柔和煦。 这是林鳞永远都学不会的。 林鳞手中的天蚕丝紧紧缠绕在手掌上,脸色苍白:“季袅,我当年不是你的对手,可我如今未必不是你的对手!” “嗯,对,你当年不是我的对手,如今你也必定不是我的对手。” 季袅笑着说,笑得轻松而又愉快:“林瘦水,我当年视你为亲兄弟,处处护着你保着你,我只问问,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为什么?” 林鳞嗤笑一声,神色有些疯狂:“季长烟,连门主那种老男人你都可以,我凭什么不行?” “什么玩意儿?” 季袅愣住,手中的软剑颤了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他妈有病吧?” 他当年拼了命的护着这小崽子,就是不想他和自己一样丢掉人格、沦为玩物,结果这小崽子说什么? 他以为他有多想委身门主那种老变态吗? 季袅的脸色黑的如同夏日雷雨的天空,不见一丝笑容:“林鳞,你他妈果然没有心!” “你才没有心!季长烟你他妈没有心!” 林鳞冲他喊,泪水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我喜欢你啊,我他妈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 “可是你呢,你眼里永远没有我,你可以去和师傅睡,去和门主睡,甚至去和那些任务对象睡,就是不肯接受我,我哪里比他们差?” “你在我面前装什么清高?你不过是一张枕席,任人践踏,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装清高?” 季袅咬了咬牙,忍住自己立刻就一剑捅死他的冲动,冷笑一声:“我他妈还得谢谢你想睡我是吧?” “你天生就该被人睡。”林鳞的表情是疯狂的,眼神是狰狞的,“季长烟,我从刚懂事就想睡你,你为什么不能和在别人面前一样,乖乖躺下来呢?” “我他妈和你们姓林的有仇是吧。”季袅一时被气笑了。 怎么,他季袅的脸上写着林氏子弟诱捕剂吗? “林鳞,相思门是什么地方,你不可能不知道。我那些为了活下来,为了让你和我都能活下来,为了让你能够干干净净的活下来,我做过多少事情,你不看不想,你他妈只记着我不让你睡?” 他一把捏住林鳞的下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表情冷冽而又残忍:“我代你去服侍春绘,代你去接那些龌龊的任务,你都不觉得这是在护着你,反而觉得我是在抢你的机会是吧?” 他一直想不明白,当年那个任务,九死一生的,林鳞为什么一定要和自己抢,还因此恨上了他。 他现在明白了,林鳞以为,他抢走的是扬名立万的机会。 呵,蠢货。 这玩意儿有什么可高兴的吗? 他一个人霸了杀手榜前十,付出了什么代价,这蠢货当真一点儿不知道? 季袅要用尽所有的理智,才能让自己留林鳞多活一会儿。 “你放手!”林鳞试图推开季袅钳制他的手。 季袅顺势卸掉了他的两条胳膊,速度之快,让林鳞根本来不及反应:“我奉劝你最好识相一点儿,林鳞。” 他的神色愈发冷厉:“我曾经有多照顾你,今天就有多想弄死你。” 双手被废,季袅也不担心他对自己不利,随手拽过一张椅子坐下,一脚将林鳞踹倒在地上:“来,还有什么怨我的,都说出来让哥哥我听听。” 林鳞的确是怨季袅的。 他入门的时候六岁了,比季袅当初还大一岁,但是纵然都是练武的好苗子,苗子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比起季袅那般天才到几乎变态的主儿,林鳞最多只能算个人才。 所以他从小就被师傅拿他和季袅做对比,骂他笨。 尤其季袅看他可怜,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护着,更是被其他孩子嘲笑“吃软饭的”。 林鳞觉得自己从小都活在季袅的阴影里。 可是更多时候,季袅是他唯一的依靠。 相思门里的孩子开窍都早,林鳞八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季袅。 小的时候他不敢说。 长大后,他看着自己的小哥哥出落的愈发条顺盘靓,心底的那种心思就愈发的按捺不住。 可是季袅眼中从来没有过他。 他十三岁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开口,被拒绝后,便一直以为是季袅看不上他。 所以他拼命的和季袅抢任务抢机会,处处和季袅作对,希望季袅眼里能看到他。 可是没有。 季袅的笑就像一张假面,和所有人都能调两句情,唯独对他不会。 林鳞以为,他有一辈子和季袅纠缠,总有一天,他可以超过季袅,成为相思门第一。 到时候,季袅必然不会再瞧不起他了,也应该能接受他作为伴侣了。 可是太初元年那次出任务,季袅一去不复返。 那一次,林鳞接下了相思门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清理门户。 毕竟,相思门里最了解季袅,最有可能杀了季袅的,除了夜祭,就只有他。 林鳞看着季袅,红了眼眶,有些歇斯底里:“你以为,你当初能在北疆呆半年是为什么?是我!是我不忍杀你!” “你?” 季袅念叨了一句,冷笑一声:“所以,当初应该来杀我的人是你啊?你也是这么躲过灭门的吧?” 他拍了拍林鳞的脸,笑容森冷:“林鳞,别他妈沙币了。相思门想杀我,无论只派谁来,都是送死。你不如好好反省反省,没有我护着以后,你到底做了什么蠢事,让春绘把你送到北疆,想要借我的手杀你。” 第61章 我给你的,还给我 “你胡说……” 林鳞下意识地就和季袅顶撞。 门主怎么可能是想杀他,门主分明是器重他。 门主知道他了解季袅…… 林鳞抬头,对上季袅的眼神,打了个寒颤。 两人吵了三年,争了三年,虽然处处针对,但是季袅从没想过杀他。 可是今天,林鳞能感觉到,季袅是真的要他死。 生而为人,谁不怕死呢。 不怕死也不必去了相思门那种地方,受尽折磨,还要费尽心思的活着。 林鳞也想活。 就算死,他也不想死在季袅手中。 三年的敌对,他对季袅只剩下求而不得的执念,和恨不得季袅去死的疯癫。 他又往后缩了缩,有些后悔刚刚骂了季袅,如今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 季袅只觉得滑稽。 他当弟弟一般带了七年的孩子,是个比自己还疯的蠢货。 “我胡说啊?” 季袅笑了,神情重新收拾起来,又是笑容拂面,暖若春风:“也行,那你就这样想吧。” 他懒得解释了。 他季袅的实力,春绘是知道的。 相思门里想杀他,就算挂单的杀手,至少再派三个人来,而且大概率一个都回不去。 可他只派了林鳞自己,显然是要林鳞有来无回。 这小子,平日里挺听春绘的话,他做了什么,让春绘想除了他? 季袅有些好奇,却又没很好奇。 他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 季袅俯身看着林鳞,轻笑,笑得柔情似水:“你什么时候回的相思门?你回去的时候,门里是怎样的?” 他回去的太晚,当时头脑也不太清楚,甚至没有检查一下相思门死了谁逃了谁。 如今再回头去想,当年的场景有些模糊,但是有些地方是不对劲的。 “我凭什么告诉你。” 林鳞瘫坐在地上,因为双臂不能动,姿态有些狼狈。 抬眼看着季袅那张没什么活人气息的笑脸,林鳞挑衅的笑了笑:“季袅,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相思门当初发生了什么。” “看来,你回去的时候,相思门还在啊。” 季袅俯身捏住林鳞的下巴:“不说就算了,既然我们已经无话可说了,那朕送你上路。” 他本想问问相思门还有没有其他活着的人,义父生前,有没有什么话、什么物件留给他。 可是如今看来,林鳞不可能好好和他说话。 既然如此他也懒得浪费口舌了。 反正,就算留下又如何。 他如今坐拥天下,就算相思门还有活人,谁敢来他面前触霉头呢。 至于说义父的遗物…… 人都没了,留下东西又如何。 算了。 季袅从他垂落的手中抽出那条天蚕丝,嗤笑一声:“这么多年,贤弟还留着这个,朕还真感动啊。” 他和林鳞一起长大,林鳞的招法是他教的,林鳞的武器是他给的,如今他收回来,也不过是应当的。 林鳞看着季袅缓缓缠绕着天蚕丝,眼底笑意脉脉,温情款款,第一次从这自己觊觎了十几年,却又怨恨了十几年的兄长身上感受到了杀意。 他蹬着腿试图后退:“季袅,你,我带了义父的遗物出来。” 死亡的威胁让他顾不上和季袅赌气,仓惶地说:“你别杀我,我拿给你。” “那是朕的义父,不是你的。” 季袅浅浅的笑着,笑的友善:“林鳞,你有什么都没关系,等你死了,都是朕的。” “你自己找不到。” 林鳞试图让季袅多看自己一眼:“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怎会,你连藏东西,都是朕的套路。” 季袅打断他的话,懒洋洋地半躺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说:“藏在哪里,贴在床底下?埋在墙壁里?还是说,寄存在四海钱庄?” “你……” 林鳞的眼神有些惊恐。 “朕怎么知道?” 季袅看他一眼,嘲弄地笑了一声:“林鳞,你看看你,甚至都防不住朕一招,你觉得你凭什么能杀朕?现在懂了春绘为什么是让你送死了?” 林鳞呆住。 果然啊,他甚至没法从季袅手中躲过一招,就被季袅卸了双臂。 他在季袅面前,就像个没练过武的普通人。 林鳞忍不住笑了出声,笑得眼泪都就出来了:“果然在相思门,有你,就不会有我。” 他说,看着季袅的眼神全是恨意。 季袅叹了口气,到底不忍心。 这些年,他的心到底没有当年狠了。 季袅弯腰看他,目光中全是怜悯:“瘦水,你当初是要被淘汰的,是我求义父把你要了过来。何况我当初那样护你,那些灭绝人性的训练你根本都没参加过,所以,你根本就不是个合格的杀手。” 季袅十二岁就已经可以自己带人了。 在两人决裂之前,林鳞都是他亲自带在身边训练,习武作文,他从不放松对林鳞的教导,可是那些阴诡下贱的东西,他什么都不让林鳞碰。 反正他的单费高资源多,养活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算不了什么。 季袅垂下眼眸,自嘲地笑了笑:“我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不想你也经一遭。我以为我能护你无虞,却没想到你会因此恨我。” 相思门接单的杀手,哪个在杀手榜上无名? 就算是他霸榜之后,往后数也都是相思门的同门,可是林鳞,他从来都不在榜里。 他把林鳞护的太好,以至于林鳞根本不知道,杀手这条路每一步都是荆棘。 如今想来,或许当年他该让林鳞和自己一样,去摸滚打爬才对。 哦,没用,自私的人永远自私。 若是那样,林鳞恐怕又要恨自己不救他了吧? 鬼迷心窍,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季袅问心无愧,为什么要反省自己。 季袅把玩着手中的天蚕丝,神态温柔,仿佛是当年那个永远都能笑着哄林鳞的兄长:“瘦水,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如今该还给我了。” “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错了,哥……” 林鳞的话还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身子软绵绵往后倒了下去,只余一双凤眸,死不瞑目。 季袅收起手中的天蚕丝。 一颗细小的血珠儿被他抹去。 他顺手将天蚕丝缠在腰间,站起身来:“何星沉,滚进来。” 第62章 长笛 何晓讪讪地从外头推门进来,神情尴尬:“草民参见皇上。” 他跪下,偷眼看着地上林鳞的尸体,觉得头皮发麻。 他听林鳞说过很多皇上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的事情,此刻看皇上,就像看阎王。 季袅神情平静,懒洋洋地带着笑意:“你怎么认识的林鳞?” 他好奇得很。 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非得再找一家杀手组织过日子。 这个何星沉也是扯淡,一派宗主,居然就听林鳞这个毛头小子的? “他……”何晓有些不敢开口。 “说就是,反正朕要杀你,你都接受了,还能比死更惨?” 季袅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说朕不是滥杀之人吗,怎么,朕要杀你,你就要收回说过的话了?” “草民不敢。”何晓忙跪地求饶,“草民这人,有点儿武艺,但是着实不会带门派,所以流星楼当年一直不入流。” “你现在也不入流。”季袅讥讽了一句。 何晓:“……不是,皇上,草民肯定不能和您比,但是这两年比从前还是好很多了啊。” “呵,一点儿皮毛,你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了?” 季袅嗤笑一声,吊儿郎当:“你接着说。” “他当时晕倒在流星楼外,浑身是血,脸也被毁了,说,他是相思门的,求我救他。” 何晓挠了挠头:“我那时候还不知道相思门被灭门了,还想着救了他能去相思门讨点儿好处……” “哪里来的棒槌。”季袅没忍住,又吐槽了一句,“相思门的杀手,你也敢碰,还想找相思门要好处?” 若是相思门没灭,他收留相思门的杀手,那就是流星楼被灭门了。 春绘那个性子,多疑阴狠,怎么可能允许别的门派接触他的人。 何晓尴尬地笑了笑,也不敢给自己分辩,又挠了挠头发:“后来,我给他治好了,他说相思门被灭了,无处可去,求我留下他。” “他……” 何晓的脸突然红了,不敢继续说了。 季袅看了何晓一眼,大概猜到了,有些诧异:“你不是说他脸毁了吗?毁了你都行,这是真爱啊。” 虽说他有给过林鳞祛疤的药,但是林鳞手里的禁药少,效果也没那么明显,恐怕恢复不了很快。 “不是不是,他,他最初戴面具的,也看不到。” 何晓的脸更红,表情也更尴尬了:“皇上,您能不追究这个吗,您又不喜欢他。” “朕懒得追究,起来,带朕去林鳞的住处看看。” 季袅睨他一眼,站了起来:“你俩住一起?” “额,是……” 何晓一个糙汉子,被季袅看的不敢抬头:“皇上,您……” “朕对你俩的私事没兴趣。” 季袅起身往外走,语气淡漠:“何晓,朕还没决定留你一条命,但是关于朕的事情,你敢说出去一个字,朕不介意立刻送你下去陪他。” 看何晓能丢了林鳞自己离开就知道,这俩人也没多爱。 “草民不敢,草民绝不敢胡言乱语。” 何晓连忙爬起来跟上,给季袅带路:“皇上,这边请。” 季袅缓步跟在何晓身边:“朕本来想灭了流星楼,不过你还算识趣,朕给你个机会。” 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冷冰冰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湖也不例外,不能为朕掌控的江湖,就去死吧。” “草民不敢,流星楼往后唯陛下马首是瞻。” 何晓擦了把汗,赶紧表忠心:“皇上,这就是林鳞的住处。” 他推开一间房门,弓着腰恭敬地说。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季袅抬眼看了眼漆黑的房间:“你去把他的尸身收敛了吧,朕曾经真心将他当弟弟,如今人死了,一切皆灭,就让他入土为安吧。” “是,草民谢皇上。” 何晓没想到,季袅居然还愿意让自己给林鳞收敛尸身,一时有些激动:“草民替瘦水谢皇上。” “不用替,你替不了,他也不会谢朕。” 季袅的声音又冷漠下来:“滚吧。” 何晓连忙退了下去。 季袅抬脚进门,随手捡起桌子上的火石,点燃了房里的灯。 他是能在黑暗中视物,但是有灯也是可以用的。 年轻皇帝在床边蹲下,从衣襟中掏出一副黑色的手套,戴到手上,这才拿起那盏油灯,照了照床底。 床下倒是有些东西,但不是他找的。 接着,季袅又敲了敲墙壁,挨寸探查着…… 最后,他从床后的墙壁里掏开一条缝隙,拉开,里面是一块身份印信,和一把长笛。 长笛,他熟悉极了。 从小到大,这支长笛无数次救了他的性命。 可如今,长笛上有几道他从未见过的砍痕,音孔中隐隐有黑褐色。 季袅握着这长笛,忍不住浑身颤抖。 义父…… 他轻轻将长笛贴在心口,闭上眼睛,耳边似乎还有那个人带着笑的叮嘱:“长烟,你如今名气也算大了,行走江湖要格外小心。” 一股子说不出的酸涩直冲鼻腔,撞得他半边头都酸酸的痛。 季袅抬起头,眨了眨眼,硬将泪水逼了回去。 他不能哭,义父若有灵,不会想看他哭的。 片刻,季袅将长笛擦了擦,横在唇边,颤抖着吹出一个音。 声音沙哑破碎,再无曾经龙吟虎啸、涤荡山河的清音。 可这也够了。 至少还有这么点儿念想。 季袅将长笛挂在腰间,那块身份印信则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他站起来,拉开门出去。 何晓还乖乖站在长廊尽头等着。 季袅走过去,看了何晓一眼,声音平静:“何星沉,你流星楼刺杀过朕多少次,你自己应该有数。但是你收留了林鳞,给朕留下了点儿念想,朕谢谢你。” “从今往后,流星楼的过往,朕一概不追究,你的命保住了。” 他站在连廊里,看着天上的月,脸上不见笑意:“再敢犯,朕亲手剐了你。” “草民不敢,草民谢谢皇上,谢谢皇上。” 何晓忙又跪下磕头。 谢天谢地,他的脑袋保住了。 皇上万岁。 他就说,皇上不是滥杀之人。 第63章 多谢将军来接我 季袅除了伪装、换了衣裳,刚出流星楼不久,就看远处火光闪烁,接着有马蹄声传来。 他皱了皱眉,站在原处没动。 马蹄声,吆喝声,由远及近。 夜风中传来了九霖的骂声:“夜枭,长烟但凡掉根头发,你看本将军不把你剃成秃瓢!” 将军? 季袅愣了愣,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 是啊,天地间还有他季袅的立身之地,还有人爱他季长烟。 他在原地站住,笑着看着火光的方向。 “驾!” “驾!” 吆喝声和马蹄声逐渐逼近,夜色中终于看见了人影。 九霖一马当先,闯进了季袅的视线里。 一眼看到那个站在夜色里的人影,九霖松了口气。 夜色里,季袅身形修长,一袭黑衣与夜色浑然一体,仿佛融进了夜色里。 他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却又似乎噙着泪。 无端的就让人觉得他孤寂无助,如风中飘萍,无所凭依。 九霖远远地勒住马,松开缰绳跳了下来:“长烟!” 他丢了缰绳,奔向季袅,将他抱进怀中:“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九霖紧紧将人揽住,急切地问。 “让将军挂心了,我没事儿。”季袅轻笑,笑若云烟,“多谢将军来接我。” “没事儿就好。”九霖说,松了口气,接着骂了一句,“艹,季长烟,你一声不吭出来做这种事,想吓死我?” “你踏马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让不让我活了?” 他紧紧抱着季袅,骂了两句,声音有些发颤。 季袅将脸埋在九霖肩头,一声不吭,泪水便顺着脸颊滑落。 感到肩头有温热的液体滚落,九霖吓了一跳,忙推开季袅:“季长烟你怎么了,你……你哭了?” 他扶着季袅的肩膀,一时有些懵:“不是,你哭什么……好了好了,祖宗,别哭,我不说你了,不说了。” 他最怕季袅哭,季袅一流泪,他便什么原则都没有了。 九霖慌乱地样子,让季袅没忍住笑出声来:“那,将军不气了?” “不气不气,你不哭咱怎么都行啊祖宗。” 九霖觉得自己当真弄了个祖宗。 季袅平日里处理政务也是大刀阔斧干脆利落,校军场上与自己对战也是凌厉迅疾刚劲有力。 可私下里,季袅滑跪的比谁都熟练,哭起来也是娉娉婷婷,看的九霖纵使一肚子怨气也只能咽下去,转头去哄这娇滴滴的皇上陛下。 天底下恐怕再也没有比他更惨的将军了。 九霖在心底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看季袅眼眶还红红的,更心疼了:“怎么回事,受欺负了?” 季袅忍不住笑了:“普天之下,谁能欺负了我?只是看到将军,高兴。” “高兴也值得哭……罢了罢了,你高兴就好。”九霖复又将人揽进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流星楼,解决了?用不用本将军帮你踏平了他解解气?” “呵。” 季袅笑笑,笑得甜美:“多谢将军,倒也不必,我给他们井水里掺了泻药,不拉够三天别想好。” “嗯?” 九霖愣了下,忍不住笑了:“不愧是你啊季长烟。 丢命也是丢,丢人也是丢。 总得丢一样,是吧? 他挑起季袅的下巴,看他终于收起了泪,眼底仍是湿漉漉的,衬着夜色,分外勾人。 九霖没忍住,当着后面一队士兵的面,往季袅唇上狠狠亲了一口,在他耳边低语道:“季长烟,回去你给我等着。” 妈的,听到他单枪匹马来挑流星楼,九霖险些吓死。 这笔账,他总得讨回来。 季袅哼唧了一声,也不反抗,将双手搭在九霖肩上:“那就看到时候将军降不降得住我了。” 他低声笑着,也贴在九霖耳边道:“夜深风重,劳烦将军抱朕回去?” “呵,能耐的你,还和我摆谱是吧?” 九霖笑骂了一句,弯腰将人打横抱进怀里:“微臣遵旨,嗯?” 他单手抱着季袅,扯住缰绳,重新上马,回头招呼一群仿佛不存在的士兵:“走了,回宫。” 季袅心安理得的靠在九霖怀里,懒洋洋地开口:“将军使唤夜枭还挺顺手?” “哼,这等连主子都看不住的侍卫,你还留着做什么,打死算了。” 九霖冷哼了一声:“季长烟,你怎么带的人,季默和夜枭就放任你胡闹?” “他们又管不了我。” 季袅闭上眼睛,让自己在九霖怀里倚的更舒服些:“难道玄凤和云鹞管得了将军?” 九霖有心骂他两句,又怕他继续哭,只能是揽着季袅腰的手拧了他一把:“你他妈下次再这么冒险,我就把你锁床上,让你再也离不开床。” “那,将军给我把尿?”季袅忽然睁眼,扬起脸看着九霖,似笑非笑,眼底媚色春深。 九霖没忍住,骂了一声:“季长烟,你脸不要了啊?” “有将军哄,要脸作甚?” “你闭嘴!” 这一天晚上,乾元宫的灯亮了很久。 第二天早晨,素来勤于军务的九将军头一次睡到了日上三竿,宣布今日停训一日。 他是想“报仇雪恨”来着,可是奈何某个人就是“寸土不让”,他根本就反抗不了,只能舍命陪君子,一宿无眠。 九霖起身,按着酸软的腰身掀开被子,看自己满身痕迹,忍不住低咒一声。 艹,没人性的季长烟。 看看这一身红红紫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季长烟家暴呢。 妈的,哪天看季长烟心情好,他非得压回来不可。 他的腰,断了。 九霖扶着腰下床穿衣。 军中是不能去了,这个时间,用过午膳可以直接歇晌了。 九霖复又在床上躺平。 艹,季长烟昨天到底干什么去了,回来以后像头饿狼一样。 他想起季袅的眼神,莫名心疼。 罢了罢了,那小可怜在这世上也只有自己了啊。 九霖叹息一声,又扶着腰起来。 这个时间,季袅应该是在勤政殿吧? 那家伙,听季默说忙起来经常饭也顾不得吃。 他过去看看吧。 万一不吃东西,也可以找借口揍他一顿,然后押着他去吃饭,找一找场子。 第64章 大将军怎可对皇上无礼 九霖到勤政殿东书房的时候,季袅正在和户部尚书金源以及工部尚书乔绛讨论江南兴修水利的事情。 肖散在外面候着,看九霖来了,忙上前请安:“大将军。” “肖公公请起。” 九霖让人起来,笑道:“公公,烦劳,让人传膳,就备在这偏殿。” “可皇上和两位大人……” “不碍,留两位大人在宫中用膳就是。” 九霖往一旁的滴漏瞅一眼,叹了口气:“这都什么时辰了,两位大人不饿,皇上还饿呢。” 肖散:“……” 不是,大将军,您这个睁着眼说瞎话,是跟皇上学的吗? 这分明是皇上忙起来顾不得休息啊,两位尚书哪里有说话的份儿啊。 不过肖散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是笑了笑:“好,奴才这就下去准备。” 九霖点了点头:“辛苦公公。” 书房里,金源和季袅争论的正起劲儿:“皇上,臣认为这样不行。江南富庶,地方多财,和治理河水比起来,江南兴修水利都是小工程,完全可以各州郡自己出钱。” “州郡自己出钱,说的容易,你们觉得朕一分不掏,他们能自己出?” 季袅嗤笑一声:“不如这样,金尚书去和他们谈?谈下来,朕给你一成的利?” 金源:“……老臣没那个本事。” “没那个本事就给朕去研究这件事怎么办。” 季袅坐在椅子上,表情还是笑着的,眼底带上来厉色:“朕是来听你们给朕讲这事儿是不能办的?” 金源的表情讪讪地:“可,皇上,国库……” “国库一半资产都是朕的私产,其余的也都是朕当初经营的,金尚书你想说什么?” 季袅眯起眼睛,哼了一声,懒洋洋地:“哎,不是,你们很有意思,朕和各位同朝为官的时候,一个个朕说什么是什么,怎么现在反而朕说一句你们十句等着了?” 乔绛嘿嘿笑了两声:“皇上现在再怎么装,也没人信您心狠手辣、滥杀无辜啊。” “呵。” 季袅笑了一声,语气有些无奈:“那不如,朕先把两位爱卿拖出去砍了吧。别胡扯了,你们俩回去带着人好好研究研究,不行就去一趟淮水。” “皇上,臣还是觉得州府可以出银子。”金源还是不死心。 “那你去谈,谈下来,国库省多少,朕拿出来一成,算你的提成。”季袅哼了一声,“朕说到做到。” “好,那老臣先谢谢皇上了。”金源嘿嘿笑了两声。 九霖在外头看着,忍不住笑了。 季袅如今在这些老臣眼里,当真是没有任何威胁啊。 几人正在里面说着,肖散带人进来布膳。 见状,九霖敲了敲议事厅的门:“我说,皇上,时候不早了,不如先陪两位大人用个膳?” 季袅抬头,就看到他的将军散漫地倚在门上,一双长腿撑着,勾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看着他。 季袅下意识的歪头去看了一眼滴漏,脸色白了白。 转头看着九霖,季袅露出了温柔明媚的笑容:“将军……” 季袅一句话还没说完,金源先开口了:“大将军,你怎么回事,对皇上说话如此无礼!” “对,大将军,虽然皇上宠信您,但是君君臣臣,礼不可废,在外面,大将军还是要照顾皇上面子的,这样家庭才能和睦。” 乔绛接着金源的话教育九霖。 九霖:“……” 好,好得很。 一个个的,不是当年写信求着他还朝诛奸佞、清君侧的时候了。 九霖似笑非笑:“皇上以为,末将对您无礼了吗?” “没有,怎么会,将军最好了。”季袅小媳妇儿身份拿捏得十足,一副低眉顺眼、委曲求全的样子。 九霖:“……” 妈的,越描越黑。 他哼了一声,干脆破罐子破摔,凶巴巴地道:“得了,别整些不正经的,赶紧的,用午膳,吃过了跟我回去歇晌,下午你们想怎么聊怎么聊。” 眼看着皇上“夫权不张”,两位尚书对季袅的家庭地位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认知: 看皇上这么听大将军的话,必然大将军才是上面那个。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理。 殊不知,差老远了。 不过这不重要。 为了皇上的家庭幸福,两位尚书不约而同地请辞:“老臣告退。” “别啊,留下来一起吧,也不差两位大人两双筷子了。” 九霖哼了一声,表达自己对于明明什么都没干还要被教育的不满。 “既然大将军都这么说了,两位爱卿,一起用膳吧。” 季袅笑的温温柔柔,十足的贤妻良母。 皇上客气,他俩可不傻。 谁都知道皇上和大将军在一起不容易。 皇上这些年吃的苦,只有大将军体谅,他们这些人,着实不配与皇上同坐。 九霖看两人着实不想留下,也不勉强。 看两人迈出东书房,九霖嘿嘿笑了一声:“两位尚书,下午早些来议事啊,可别让皇上等你们。” 金源一愣,险些被门槛绊倒。 幸好乔绛在一旁拽了他一把。 两人不得不回身再行个礼:“皇上放心,老臣定然准时到。” 季袅轻笑一声:“好,辛苦二位爱卿。” 看两位尚书走远,九霖笑着揽住季袅的肩膀:“你这也算苦尽甘来了吧?瞧瞧,他们如今多拥护你。” “还得多谢将军,牺牲自己的名声护我啊。”季袅笑了,眉眼间风情万种。 九霖挑着他的下巴往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你别勾我啊,我腰还痛呢。” “将军的举动,看起来可不像不让我勾你的样子。”季袅笑着逗他。 “好了,先吃饭,我早饭都没吃呢。你就是想要我的命,也得等我吃饱了。”九霖笑着揽着季袅的肩膀往饭桌前走。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他饿了。 “好。”季袅笑着答应,“先用午膳。” “你别想着用完午膳把我打发回去。”两人落座,九霖抬眼看季袅,傲然道,“你昨夜基本一夜没睡,怎么也得歇个晌。” “我一夜没睡,怨谁?”季袅嗔他一眼,“将军若是留下陪我,我中午还是别想睡。” “滚,中午他妈的让你睡觉,不是睡我。” “那不行,将军在,我忍不住。” “季长烟!” “好了好了,将军,用膳,用膳。” …… …… 第65章 今日不看折子 用过午膳,九霖到底按着季袅回乾元宫歇了个晌。 至于说两位尚书? 呵呵,六部事务本就该他们自己操劳,凭什么总要拽着季袅。 眼看着季袅睡沉了,九霖转身去了东书房。 不就是听他俩吵吵么,他没问题,来吧。 于是,勤政殿东书房里,两位大人看到进来的是九霖不是季袅,就明白皇上下午绝对不会来了。 金源和乔绛也不打算在这里惹九霖的厌,行了个礼就打算回去。 九霖也懒得和两个老头子浪费时间。 把他俩打发了,他还得回去看着季袅,别让他再半途爬起来去忙别的。 …… …… 季袅着实累了。 登基以来,他可谓是宵衣旰食。 难得有点儿空闲,也都浪费在了九霖身上。 因为九霖不许人打扰,季袅这一睡就睡沉了。 九霖回到卧房的时候,季袅蜷在床上,睡得正熟。 这些日子一直忙,季袅都顾不上染发,鬓边微微露出点儿银白。 九霖看的心疼,脱了靴子上床,将季袅搂进怀里。 这个人啊,大约是年少时过的太苦,总没安全感,睡觉时若他不在身边,便会这样蜷成一团,明明是高挑纤长的身体,偏偏缩成婴儿一般,看得人心酸。 他将手臂垫在季袅脖颈之下,把人抱住,轻轻抚摸着季袅的后背。 大约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季袅蜷缩着的身体终于慢慢舒展开,无意识地向九霖怀里靠了靠,在他肩窝蹭了蹭,环住九霖的脖颈,又沉沉睡了过去。 九霖无声地叹息一声,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傻子,想把自己累死吗? 如今朝臣拥戴,军中顺服,这人还这么拼做什么。 当真想早早地累死自己,让他守寡啊! 混蛋。 不行,以后可得看好了这混蛋,不能让他再继续这么作了。 他揽着季袅想,终于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 …… 季袅醒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 九霖比他醒的早些,此时正衣冠楚楚地坐在床边看他。 年轻将军一身白色高领袍服,正是当日两人去军中穿的那身。 季袅一睁眼,就对上了九霖深情的眼神,一时愣了愣。 九霖也愣住了。 若是平日里,九霖是没办法用这么暧昧的眼神看着季袅的。 他对季袅的深情,更多的是体现在对季袅的纵容、体贴和床笫之间。 可偏就是这样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真情,让季袅更按捺不住。 他的将军,真的爱他。 “将军。” 季袅坐起来,冲九霖笑笑,冲淡两人的尴尬。 “嗯,醒了。” 反正已经被发现自己偷看他了,九霖干脆大大方方的往人唇上一吻:“醒了起来吧。” “好。” 季袅勾住九霖,加深了这个吻。 等一吻结束,他笑着松开九霖。 “将军不去军中,不如陪我去书房看折子?” 季袅笑着道。 睡了一下午,耽误了不少时间,趁着天色还早,他可以补一补。 九霖强行按住试图去书房的工作狂:“今儿不看折子了,我军中停训了,你也不许去勤政殿。” 季袅看九霖面色严肃,知道九霖今天肯定不会让步,无奈地笑了笑:“好,不去勤政殿,将军说要干什么?” “今儿观荷节,刚刚我让人去安排,包下了池月汀,我们去赏荷。” 九霖一边说,一边将一套衣服递给他,笑道:“这次可真的是一对儿了。” 季袅看着那套白色竹纹高领对襟长袍笑了:“当日难道将军与我不是一对儿?” “呵,那时候,你不敢承认。”九霖瞪他一眼,先下手为强。 季袅愕然:“将军说这话,不心虚?” 也不知是谁,出门前还要专门叮嘱,万不可与他太亲近。 九霖坚决不承认:“明明是你自己,一定要与我保持三步的距离。” 他可是没有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他在覃叔面前,都为他说话了,哼。 季袅看着九霖笑了:“是,是我当日自惭形秽,不敢污了将军清誉。” “对嘛,错了就要认错。” 九霖笑着握住他的手:“来,让为夫伺候你更衣。” “为夫?” 季袅笑,笑得意味深长。 九霖被他看的脸热:“季长烟,我便宜都让你占了,你让让我怎么了!” “好,多谢夫君。” 季袅的笑容清澈而柔和,那双漂亮的凤眸里蕴着两汪春水。 “哎,这才对,乖,抬手。” “嗯。” …… …… 丰京城三面环山,一面邻水。 池月汀在丰京城南郊,依托南郊活水建成。 六月里正是荷花最盛的季节。 白日里池月汀游人如织,不方便扰民,但是宵禁后,就没有游人再去城郊了。 两人轻车简从,到达池月汀的时候,池月汀的主家,丰京城富商钱宜已经在等候了。 一见到季袅和九霖,候着的钱宜就要行礼,季袅摆了摆手:“罢了,朕轻装出宫,不带仪仗,只是来赏荷的,钱先生不必多礼了。” “草民谢皇上,皇上里面请。” “多谢。” 季袅待人接物依旧如从前,并没有因为升官了就目中无人。 池月汀大部分都是水面,有画舫可深入荷塘,赏荷采莲。 季袅和九霖相携上了画舫,没有让人跟着伺候,就连摇船的船娘都下了船。 季袅自己将画舫撑到了荷丛深处。 画舫中有驱蚊的药香,防蚊的纱帐,让游人可以放心赏荷,不必担心蚊虫侵扰,败了兴致。 将船停好,季袅撩起竹帘进了船舱,看九霖已经满上酒等着了,忍不住笑了:“将军愈发贤惠了。” 钱宜是个精明的商人,早已提前问过二人的喜好,此时船上所备吃食,俱是二人所爱,并没有为了所谓观荷节的习俗就给两人准备一堆莲藕甜食。 应景的只有糖醋藕带、莲子羹,莲露清醪,一菜一羹,清爽软糯,莲花酒香清味淡,很合季袅口味。 季袅喝了一口莲露清醪,笑了:“将军,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和将军喝过酒?” 当年在军中,他要养伤,不能饮酒。 现在想想,似乎两人在一起这一年里,也没有喝过酒。 说到这个,九霖有些尴尬:“喝过……我回京第一日,把你灌醉了。” 第66章 你演我 季袅闻言笑了,笑得促狭:“将军当真以为,那日把我灌醉了?” 他端着酒杯,从容优雅,完全不见当日的窘迫和无助。 九霖眯起眼睛看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会喝酒,你装的?” “我当然会喝酒。”季袅轻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酒不错,绵软清香,可惜劲儿不够。我记得将军喜欢喝烈酒,可不知有没有让他们准备枕金戈?” 九霖对季袅的问题有些吃惊:“你能喝枕金戈?” 枕金戈可以说是大夏当今最烈的酒,入口火辣,后劲十足,如同金戈铁马疆场厮杀,其中豪情壮烈不是语言能表达的。 军中将士酷爱枕金戈,可丰京城多的是锦绣文人、世家纨绔,鲜有人喝的了枕金戈。 “嗯,我能喝枕金戈。” 季袅笑了一声,对外唤道:“夜枭。” “皇上。”夜枭鬼魅一般出现在画舫外,恭敬地等待季袅吩咐。 “去弄一坛枕金戈来,再换两个大碗,就是军中常用的粗瓷碗就好。” 季袅笑着说。 “是。” 夜枭答应一声,又消失在画舫上。 九霖震惊的看着和自己睡了一年多的枕边人:“卧槽季长烟,你能喝枕金戈……” 季袅笑吟吟地:”将军,我不止能喝枕金戈,我还是海量。今夜,我陪将军痛饮,不醉不归如何啊?“ “好!”九霖也被他激起斗志,“本将军也是海量,今夜咱俩比个高低,若你输了,让我三天。” 年轻将军斗志昂扬。 季袅笑容清浅好看,眼角眉梢都是狡黠的笑意:“那,若是将军输了呢?” “若我输了,往后一年,我绝不提在上面的事儿,让你随便压!”九霖也一口把酒喝了,又给自己添了一杯。 季袅轻笑:“好,一言为定。”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九霖拍着胸脯保证。 “将军,你输定了。”季袅放下酒杯,笑意慵懒。 “还没比呢,你说什么大话。”九霖冷哼,觉得季袅虚张声势。 季袅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说,给九霖夹了筷子菜在碗中:“将军吃些垫垫,不至于早早的醉了。” “哈,你瞧不起谁呢?” “没有,怎么会瞧不起将军。我只是自信。” “嘁。” …… …… 夜枭的效率很高,不过一刻钟,就弄来两坛枕金戈。 “你还真老实啊。” 季袅看着那两只和小缸差不多大的坛子,嗤笑了一声:“怎么,要醉死我俩?” 他笑着打趣。 作为暗卫统领,夜枭平日里不太说话,但这人还真不是寡言少语类型的。 此刻听季袅这么说,也嘿嘿笑了:“皇上一坛肯定是不会醉,就是不知道大将军一坛够不够。” 九霖本就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两只大坛子,闻言更是呆滞了:“长烟,你能喝这一坛?” 季袅笑得温文尔雅:“倒不会醉,可是会撑。好了夜枭,你和兄弟们休息去吧,这里不用你们。” 他看着那坛酒,勾了勾嘴角,有些无奈:“这太多了。” 喝这么多下去,不用吃菜啦。 “是。” 夜宵答应一声,笑着出去了。 ……会……撑? 九霖也勾了勾嘴角,想哭。 他他他,他喝不了! 太多了! 会死! 季袅看九霖面露难色,温和的笑了:“怎么,将军不行?” 九霖猛地拍了桌子一把:“胡说八道什么呢,男人怎么能不行!” “呵,是我失言。”季袅没想到这人明明已经一脸难色了,还要在这里和自己争个高低,笑得宠溺,“那,将军还喝吗?” “喝,凭什么不喝!” 被季袅一激,九霖立刻上了性子,一拍桌子:“我还等着你输呢!” 七杯宴清欢都能醉的人,他不信他能喝枕金戈,哼。 一定是在诓他。 …… …… 说是比一比谁的酒量更大,季袅又怎么可能粗暴地灌九霖喝酒。 所以两人仍是不紧不慢地喝着。 喝到第七碗,九霖已经开始晕了,季袅却仍是面色如常。 “你真能喝啊。”九霖看季袅一眼,面色泛红,醉眼朦胧。 “你这人,从第一次见面就在演我。”他说,似是有些抱怨,听起来就像在撒娇。 “第一次?” 季袅怔了怔,神情有些不自然:“将军说连横山下?” “什么连横山,你那时候多可爱啊。” 九霖嘟囔一声,人醉了,话更多了:“你那时候可爱的像只小奶狗,我一见到,就喜欢的不得了。” “我那时候像小泥狗吧……”季袅笑得无可奈何,“将军的审美,当真让人不敢恭维啊。” “胡说,好看,眼睛亮亮的,不许你胡说八道。” 九霖忽然勾着季袅的下巴,往他唇上吻了一口:“我的十三全天下最好看。” 十三…… 季袅垂眸,岔开话题:“不是说连横山,那是重华宫?” “什么重华宫?哦,对,重华宫,你演我。” 九霖仍嘟囔着:“还不胜酒力,我看你很能喝。” “那怎么能是演将军啊,那是演林斯呢。”季袅轻声解释。 看九霖又去拿酒,季袅按住他的手:“将军不能喝了,酒烈伤身,吃点东西。” “不行,我要赢你。”九霖摇摇头。 “将军赢了。”季袅笑着,笑容柔媚,“三天,都听将军的。” “真的?”九霖眨眨眼睛。 “真的。”季袅拿过九霖的碗,将他碗里的酒喝掉,把人抱在怀里,“将军喝的够多了,常人也喝不下这个量。” 真喝一坛,九霖还不醉死。 夜枭这家伙,出手真够实在啊。 “可,你喝的更多。” 九霖偎在季袅怀中,舒服的喟叹一声:“十三,我喜欢你。” 他闭上眼睛,笑着说。 “嗯,我知道。”季袅低声回应。 十三这个名字,就像一根刺儿,扎在他的心里,想起来时,就让他寝食难安。 他想告诉九霖那些过去,可是他不敢赌。 他不敢赌九霖听到那些过去以后,是会原谅他,还是会厌弃他。 一想到后一种可能,季袅就恨不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在这个世上存在过。 第67章 将军想赖账 九霖不知道季袅在想什么,因为醉意,整个人已经朦朦胧胧了。 他仰起脸看着季袅,灯光下,季袅眉眼低垂,看着温顺乖巧。 那张精致近妖的脸笼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如同画像中的女仙,带了些圣洁的味道,不可亵渎,却又惹人遐想。 九将军对他的十三从来都没有抵抗力。 他撑起身子吻住季袅,将人往竹席上带:“十三,我真喜欢你。” 年轻将军撑着双臂看他:“你能不能不去京城,留在北疆陪我?” “嗯?” 季袅怔了怔,不去京城? 他这是,当成十年前了? 季袅笑笑,抬手环上他的脖颈:“以后,将军在哪里,我在哪里,好不好?” “当真?”九霖睁大眼睛问。 “当真。”季袅勾下他的脖颈,将人吻住,“我一直在,只要将军要我。” 弯月如钩,满塘荷香。 画舫在荷丛中轻轻摇晃着,四角悬挂的琉璃灯投下了柔和的光芒…… 枕金戈后劲足,结果就是两人第二天一早谁也没醒过来,在船上睡了大半日。 他两个不起,池月汀也不好开门,只能继续闭门谢客。 先醒过来的还是季袅。 睁开眼睛,就看到九霖的脸对着他,鸦黑的睫毛遮住了那双素日里桃花灼灼的眼眸,不复清醒时的凌厉严肃,安静柔和,甚是好看。 九霖的一只胳膊垫在他的脖颈下,另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腰间,将他护在怀里。 季袅忍不住笑了,笑容清浅而甜。 他的将军,甚是可爱。 仿佛是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九霖的睫毛颤了颤,也睁开了眼睛。 看季袅在看自己,他眨了眨眼:“醒啦?” “嗯。”季袅笑容浅浅,“将军好睡。” “好得很,亲一个。”九霖一边说,一边往季袅脸上亲了一口,“下次不和你喝酒了,你疯起来没数。” “我疯起来,将军又不是头一次见。”季袅抬头让九霖把胳膊抽出来,将他的手握在怀里,给他揉着胳膊。 “分明是将军自己不让停。” “我喝醉了,你又没醉!”九霖瞪他一眼,“醉鬼的话也能听啊?” “将军的话,我都听。” “呸,顺你心意你才听。我说停下你怎么不听?” “因为,停不下啊。” “滚。” 九霖踹他一脚,胳膊舒服了,就准备卸磨杀驴,翻过身去不理他了。 季袅从背后抱住他:“那昨夜的事,将军记得多少?” 他轻笑着问。 “你个登徒子,不记得了。”九霖嘴上嫌弃,倒是很诚实的握住了季袅的手。 什么好人这种事儿睡醒了还要复个盘啊! 听这话,季袅就知道他想歪了,于是笑着道:“将军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是不是三日之约也忘记了。“ ”三日?什么三日?“ 九霖蓦地转身,满脸迷茫。 看来他的将军的确是喝断片了。 有了这个判断,季袅的心情也放松下来,于是故意逗他:”赌约啊。“ ”赌约我又没赢。“九霖哼了一声,很是气恼,”季长烟你可真不地道,连我都骗。“ “那时候没办法。”季袅的声音温和的很,笑着说,“我若不装,林斯不得天天灌我酒。” “你又不醉。” “可是会烦。” 季袅懒洋洋地:“酒当然要和心上人喝。” “那你也不和我喝啊。”九霖打定了主意要耍赖,赖掉那个一年任压的赌约。 “你……” “将军忘了,昨夜我说过,将军只要不喝了,算你赢啊。” 季袅不让他借题发挥,笑着说:“将军既然忘了,我也不认账了。” 九霖:“?” 他握住季袅的手腕,有些愕然:“还有这事儿?” 不是,他为什么完全不记得了? “长烟,好长烟,有这事儿你不能不认账啊。” 季袅笑出声来:“将军方才不还打定主意赖账吗?” “那我也不知道还有这出啊。” 九霖讪讪地,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合适。 不过没关系,为了吃肉,他可以不要脸。 九霖觉得,自从和季袅在一起,他的也不知道是越来越不要脸,还是越来越要脸,脸皮是越来越厚,在季袅面前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都能做,全无顾忌。 “大将军这点儿出息啊。” 季袅看着他笑。 “呵,你当然不懂。”九霖瞪他。 “说了应你,不会赖你的。” 季袅抬手勾着他的头发,缠在手指上打圈儿。 “哎,这才对嘛。”九霖任他把玩着自己的发丝,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长烟,你会不会觉得我任性啊?” “怎么会。”季袅躺的久了,又有些犯了困意,“将军今日又不用去军营了。” “那就回去接着睡啊。”九霖也懒,他勤快了二十年了,偶尔懒一次呗。 “好。” …… …… 两人回到宫中,已经是日上三竿。 季袅也干脆把朝臣的求见都推了,让季默和肖散去应付,自己在乾元宫,捧了本书懒洋洋地翻着。 九霖跑马回来,看他靠在床头,闲散慵懒的模样,笑道:“你这副样子,倒是招人。” 季袅笑笑,将书往后翻了一页,神情散漫:”我什么样子在将军眼里不招人啊?“ “也是,你在龙椅上坐着的模样,我看着都招人” 九霖笑笑,推了他一把:“往里挪一挪,我歇歇。” 季袅笑了,往里挪了挪位置,让九霖上床:“那,改日我们去龙椅上啊?” 他歪头笑着问。 “好啊。”九霖前面二十几年大概过的太循规蹈矩,自打和季袅在一起,愈发的放飞自我,对于季袅的花样,从来都是来者不拒。 “晚上去,嗯?” “将军这是迫不及待了啊?”季袅将目光从书上挪开,笑着问。 “毕竟,你让我三天啊,那我不得把握机会啊?”九霖吊儿郎当,勾着季袅的下巴调笑。 “有花堪折直须折啊。” “好,你折。”季袅轻笑,又将书往后翻了一页。 “什么书啊,你看的这么入迷?”九霖伸手去翻书封。 “《四时纂要》,我看不错,打算将它译成老百姓能看懂的白话。”季袅说。 第68章 尤其不要让将军知道 “休息你就好好歇着,难得歇一天,你还要考虑这些啊?”九霖试图伸手去夺他的书。 “将军别闹。”季袅有些无奈,伸手拦他,“我有一些疑惑,需要记一下,到时候让户部去核实。” “那你等我不在家的时候。”九霖强行按住他的手,把书抽出来,“你若实在想看书,换本话本,读给我听呗。” 两人难得有机会独处,他居然还要看书! 书被抢走,季袅无奈,只得放弃:“好,将军想听什么话本啊?” 他问,语气里有些哄孩子的味道。 “《弁而钗》,怎么样?”九霖忽然有个念头,笑着问季袅。 “嗯?” 季袅一愣,接着笑了,笑得暧昧:“行啊,将军只要别害羞就行。” “嘁,我有什么可害羞的。”九霖满不在乎,“快去拿,我想听你读。” “好,将军稍待。” 季袅笑笑,就要起身。 “哎,别,你躺着,我去拿,在哪里?”九霖笑着问。 “后面书架上。”季袅道。 九霖立刻下床,片刻,拿着本薄薄的话本回来了。 他笑着将书塞进季袅手中,把人揽进自己怀里:“喏,读这个。” 季袅笑着翻开书:“将军要从第一页听起?” “随你,你读,我都喜欢。”九霖揽着季袅的肩膀,笑着说。 “那好。” 季袅笑了一声,翻开书,清了清嗓子,读道:“酒是迷心鸠毒,色乃伐性斧刀。任是铁汉入其中,也教儿女情胜。金刚婆塞各异,健儿美女殊形,只因一点志诚心,搏得男甘女嫔……” “你,怎么是这个啊……”九霖有些脸热。 “将军不觉得,这个应景儿?” 季袅抬眼看他,笑得清浅温婉:“说让我随意,这会儿又有意见了,你倒是听不听了?” “听,听,你读。” 九霖乖乖闭嘴。 罢了,甘为女嫔就甘为女嫔呗。 只要季袅高兴,只要两人在一起,他没什么不可以的。 …… …… 休朝一日,对季袅来说已经是难得了,再让他歇第二日,那肯定是不能了。 于是第二天,两人同去朝堂。 退朝后,季袅召了户部官员去研究《四时纂要》,九霖则去了军中。 将自己的想法说明白,季袅让人拿着书走了。 户部官员离开后,季袅独自坐在书房,看着挂在墙上的长笛,怅然若失。 片刻,他站起来,取出从林鳞那里找到的那块四海钱庄的身份印信。 去看看吧,看有没有旁的义父留下来的东西。 “季默,陪朕去趟四海钱庄。” 他起身往后面更衣,对季默吩咐道:“不要带太多人,你自己跟着就行,别惊动了旁人。” “是,皇上放心。” 季默点头应下,想了想又问道:“大将军那里呢?” “让人去送个信,说我中午有事,不和他一起用膳了,让他自便就好。” 季袅低声道:“这件事,尤其不要告诉将军。” 他不知道义父留下了什么,也不知道林鳞存下了什么。 他怕,万一有能暴露他过去的东西存在。 季袅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唯独他的过去,怎么也不敢让九霖知道。 为了藏住这个秘密,他不介意杀了每一个知道他过去的人。 所以,无论是谁,都不要知道他曾经是谁,做过什么。 知道了,都得死。 …… …… 到了四海钱庄,季默先去和掌柜谈了谈。 片刻,掌柜亲自迎了出来。 因为有些紧张,掌柜的频频擦汗。 季袅随手将那块身份印信丢出来,扔在掌柜面前:“这是朕的人剿匪时从匪首那里弄到的,如今匪首死了,他存的东西,朕能不能取?” “能,当然能。”掌柜的点头哈腰,回答的毫不犹豫。 开什么玩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下都是皇上的,四海钱庄四舍五入也是皇上的。 皇上取自己的东西,怎么不可以? 必须可以! 别说原主已经死了,就是没死,皇上要,也得给! “那好,带朕去取。” 季袅站起来。 “是,请皇上跟草民来。”掌柜的态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小心翼翼地在前面领路。 “季默,夜枭,你们都在外面等着,有人若是擅闯,就地格杀。” 季袅跟着掌柜往前走,留下一道冰冷的命令。 “是。” 季默答应一声,看着从外面进来,站在自己身边的夜枭,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夜枭不明白。 “你不觉得皇上有心事吗?”季默问夜枭。 “那也与我们无关。”夜枭平静地说。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怕影响皇上和大将军的关系。”季默看着季袅离开的方向,忧心忡忡。 “你听到了吧,皇上说尤其不许让大将军知道。” 他又叹了口气:“那就证明大将军万一知道了,有可能会出意外,最差的结果是,大将军会和皇上一刀两断。” “你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夜枭看着季默,觉得他想多了。 “相信我,哪怕皇上之前在外面有十个八个私生子,只要他不和那些私生子的娘藕断丝连,大将军都能原谅皇上。” 夜枭也看了眼季袅离开的方向:“当初所有人都不相信皇上的清白,大将军能顶着那样的压力站在皇上身边,我不信有什么事儿能让他放弃皇上。” 季默抬头看了夜枭一眼,摇了摇头:“你知道这件事,我也知道这件事,大将军也知道这件事,问题是,皇上不知道啊。” 他看皇上对此事的小心谨慎,分明就是担忧,毫无理由的担忧。 “没事儿,只要皇上不疯,这事儿就能解决。” 夜枭是个乐观的侍卫统领,笑了笑道:“你也不用太担心,皇上和将军都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不会有大问题。” “但愿吧。”季默叹了口气。 希望皇上尽早想开,有什么事儿主动交代。 他自己说,用点儿技巧、用点儿手段,将军心软,见不得皇上伤心难过,自然什么都能原谅。 可若是万一这事儿被什么不懂事的先一步捅到大将军面前,他怕皇上来不及开口为自己求情啊。 第69章 小孩玩意儿 掌柜将季袅带去内库,按照印信找到了林鳞存东西的银柜:“皇上,就是这个。” “嗯。” 季袅应了一声,看着那个黑漆漆的柜子,态度依旧温和,噙着似有若无的笑:“这里面是什么,藏这么严实?” 掌柜躬身回答:“回皇上,这种柜子是客户租的,里面有什么我们一概不知,只有柜主自己知道。东西在不在,差不差,我们也不负责。” “有意思。” 季袅笑了笑:“那岂不是,你们可以监守自盗?” 掌柜也笑了笑:“皇上这么说,草民可得为自己分辩两句了。 “人无信不立,四海钱庄能做到今天的规模,全凭一个信字,皇上说的情况断无发生可能。” “像这只柜子,只有一把钥匙,在柜主自己手中,皇上就算拿了印信来,我们也没有备用钥匙。” 掌柜尽职尽责的解释。 “知道了,下去吧,印信名下的银钱,你去清理一下,存到朕的名下,让季默去办。” 季袅笑笑说:“劳烦了。” 掌柜恭敬地行了个礼,退下去了。 季袅站在柜子前,皱起眉。 对了,这个柜子还有钥匙。 他还真没找到钥匙在哪里。 不过无所谓。 季袅在柜子前蹲下,从发冠里拆出一根细长的铁丝,塞进锁眼。 这个柜子的确不好开。 他在四海钱庄也有两个柜子,每个柜子的钥匙都不一样,开法也不一样。 正常来说,不是一根铁丝打的开的。 不过教季袅开锁的师傅不是一般人,江湖人称青蚨,一根铁丝走天下,没有他偷不到的。 季袅当年在四海钱庄淮安的银库撞上了接单去偷银柜的青蚨,作为交换,他不干涉青蚨做任务,青蚨教他开锁。 从此季袅便舍弃了自己的钥匙。 一根铁丝就够用,谁带那么多钥匙啊。(好孩子不要学哦) 铁丝在锁眼里进进出出几次,便听到“咔哒”一声轻响,柜子开了。 季袅满意的拉开柜门。 看,这比钥匙开快多了。 只是打开柜子,季袅看着柜子里的东西哭笑不得。 柜子里放着个精致的檀木箱子。 箱子底下压着一封信。 打开箱子,里没有义父的东西,反而是一些孩子玩具。 小木剑、小枫叶飞镖、弹弓、琉璃珠、拨浪鼓…… 当真没有季袅想要的东西。 他初时还觉得林鳞滑稽,可是看着看着,就红了眼圈。 林鳞藏起来的,是童年啊。 这些东西的确不值钱,但是桩桩件件都是季袅曾经给他的。 有的是他自己做的,有的是他出任务回来带的。 四海钱庄一个柜子一年租金白银千两,着实不便宜。 林鳞,就拿来放这些? 片刻,他调整了下情绪,将东西都收了出来。 回头让人送去给何晓吧。 葬在林鳞墓里,也算他这个哥哥最后的情分了。 将箱子合上,季袅又在柜子里检查了一遍,确定什么都没有了,这才重新锁上柜子。 然后,他将信拆开看了看,嗤笑一声,送到墙壁上燃着的灯火上烧掉。 活着恶心人,死了也不让人安生,林鳞,可真有你的。 看最后一点纸灰飘落,季袅将那点纸灰碾的粉碎,提着箱子走了出去。 外间厅里,季默正和掌柜的算账。 看季袅出来,一群人停下手上的活计行礼,季袅摆了摆手:“你们忙,我这里没事。夜枭,找个兄弟,把这个送去流星楼给何星沉,就说是林瘦水的遗物,让他给瘦水葬了吧。” “是。” 夜枭应了一声,接过箱子拎着出去了。 季袅走到柜台前,看了一眼账,挑眉:“呵,这小子,这些年攒了不少家底啊。” “的确不少。” 季默一边和掌柜的对账,一边道:“都快赶上老爷您的半副身家了。” “得,别提我啊,我穷死了。” 季袅似笑非笑的打趣了一句,随手扯了一本账过来,翻了几页:“掌柜,你们这里死账多吗?就是许多年无人认领的款项。” “这……”掌柜的犯了难,脸色有些不好看。 “没事,不敢说就别说了。和你们东家说一声,三天后让他去户部,朕有事儿要和他谈谈。” “是,草民遵旨。” 掌柜躬身答应。 季袅敲了敲柜台,有些不耐烦:“还要多久?” “快了,要不老爷您先回去?” 季默笑着说。 “那你们玩吧,我去军营,将军在哪里?” 没有暴露身份的危险,季袅心情不错,决定去军中找九霖。 以往都是九霖陪他,今日他出门了,去陪陪他的将军。 “夜风说在南大营。” “行,我去了,你们忙完了直接回去,夜枭你留下陪着季默就行。” 他悠然道,转身出门,从马车上解了匹马下来,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季默站在内外,看着只剩了一匹马的车,愣了一下:“夜枭,这车,等下怎么回去?” “你拉回去。” 夜枭白了他一眼。 “滚啊你,我说正经的。”季默很想踹他一脚,不过不行,打不过。 主子不让人知道他们来四海钱庄了,所以肯定不能让宫里来处理。 季默叹了口气。 得,又得自己掏钱解决问题了。 哼,回去以后,得让主子给他报销。 夜枭看季默那副肉痛的模样,翻了个白眼:“不就一匹马,你至于吗?” “你会说,不就……我一月俸银才多少啊,万一老爷不给钱,你养我?” 季默瞪他。 主子如今可不是从前,小气得很。 “我可养不了。” 夜枭笑了一声:“我还养着几个孩子呢。” 当年季袅将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来,他便一直在学季袅,也收养了几个孩子,如今虽然还小,但是也都是可塑之才。 只是季袅家资雄厚,他就只能靠俸禄和季袅的赏赐了。 他可没有多余的银钱,再去养个季默了。 “夜枭你踏马,和老爷一样抠门。”季默骂了一句。 夜枭全不在乎:“没办法,谁让我们穷啊。” 他们的银子有大用处,可不像季默,银子攒着没用,都留着娶媳妇儿呢。 艹。 季默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被审核了,这个文其实一直写的举步维艰。 已经修改了提交复审了,不知道能不能过。 能过的话就继续更,过不了就停更了哈,后面会直接改全篇乱码,大家见谅哈。 这个文我真的很喜欢,但是过不了我也没办法,实在不想改的面目全非。 先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 第70章 我体弱 季袅到南大营的时候,九霖在和一群将领切磋武艺。 看他来了,九霖挑开对方的长枪停下比试,将自己的枪也扔给对方,从演武台下来,跑向季袅:“长烟,你来了。” “嗯,将军。”季袅翻身从马上跳下来,恰好扑进九霖怀里,被他一把接住,直接抱了起来。 “不是说有事要忙吗?”将人接在怀里,九霖眼底都是喜色。 “给你个惊喜。” 季袅轻笑:“上次去流星楼,弄了点儿银子,我去提出来了。” “呵,怪不得不让我跟着啊,合着去藏私房钱了?”九霖笑着,把季袅放下,“在这里陪我会儿,等下回去用膳?” “不用回去,就在这里,挺好的。”季袅也笑,和九霖并肩往回走。 一群将领看两人过来,也顾不得再看,忙跪了一地行礼。 季袅摆了摆手让他们起来。 玄凤早去又拖了张椅子过来。 季袅笑着道了声谢,道:“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皇上,您要不要一起玩玩?”燕恒笑着道,“末将让您三招。” 季袅的脸上笑得和气:“燕将军想和朕过招?”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笑意,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模样,让这些将军们总是怀疑,当初宫变的时候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 那可是四十龙影卫,皇上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皇上要是觉得末将欺负人,让您十招也行啊。”燕恒又道。 “还让长烟十招,三招之内你的头都得挂旗杆上。” 九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燕恒你要是想死可以直说。” “大将军莫要这么打击人,我也没那么厉害。” 季袅仍是笑得温和,站起身来,将身上宽大的罩衫和外袍脱下,递给九霖:“劳烦将军帮我拿一下。” 九霖伸手接过他的衣服,挑眉笑道:“你要和他们打?” “将军心疼我?”季袅笑着问,看来儒雅谦和,很好欺负。 “我心疼他们,你别给我把人都弄死啊。”九霖抱着衣服坐下,看季袅一身黑色绣金如意纹长袍,有些心猿意马。 他的长烟真好看! 这么好看的长烟,怎么能浪费时间陪这群混蛋锻炼,他应该回去陪自己才好。 “大将军这话说的,怎么还败自家威风。”燕恒爽朗的笑了两声,开了个玩笑。 “我怎么败自家威风了?” 九霖瞪他一眼,似笑非笑:“皇上才是我的内人。” 一群人哄笑起来,有人嘿嘿笑着问道:“那大将军,您和皇上,谁是相公啊?” “关你屁事。” 九霖骂了一句,回头看季袅神色如常,这才放心,道:“想玩就去玩,别打太重。” “将军放心,我知道轻重。” 季袅仍是笑,转头看着燕恒:“燕将军有兴致,朕也不好扫了燕将军的兴,不用让朕,还有感兴趣的将军也可以一起来。” 一群人立刻把目光转向九霖。 “看我做什么?” 九霖抱着季袅的衣服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笑道:“皇上都开口了,当然要遵旨了。” 放下茶杯,他又道:“我就一个要求,你们有多少本事用多少本事,丢脸了别来找我哭。” “大将军就不怕我们伤了皇上?”齐肃问。 九霖挑眉,冷笑一声:“你们也得有那个本事啊。” 不是他瞧不起自己的属下,沙场悍将,冲锋陷阵以一当十,但是和季长烟这种江湖高手过招,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水平,没有任何可比性。 他们愿意自取其辱,他乐得看热闹。 季袅同意了,九霖也不拦着,一群将领顿时来劲了,当下上来四五个人,和季袅道了句恼,便围攻上来。 九霖喝着茶,翘着二郎腿,看着季袅修长的身形鬼魅般穿梭在将领当中,仿佛是猫儿逗弄爪子下的老鼠,游刃有余。 刚过十招,一群将军甚至还没碰到季袅的衣角,就被撂倒在地上,挨个卸了兵器。 九霖哼了一声,显然不太高兴:“季长烟,你给他们放水,这可不好。” 季袅收了自己的软剑,笑着看九霖:“我怎么就给他们放水了。” “你收拾我都没用十招,这不是放水是什么,放了四海?” 确切说,他当时被一招制敌,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他这些将军们,还不如他呢,季袅凭什么让他们十招。 季袅轻笑,笑容柔和:“燕将军说让我十招,那我也不好太过分,礼尚往来嘛。” “那你也让我十招,咱俩打一场。”九霖放下茶,将季袅的衣服搭在椅背上,勾唇笑着。 “将军愿意,一百招也让得。”季袅浅笑如微风拂面,“将军上场,我不用剑。” “瞧不起谁呢,你和他们用剑,和我不用?”九霖哼了一声,从云鹞手中接过长枪丢给季袅。 “换枪,让他们见识见识你若不让招,是个什么水准。” 九霖有心帮季袅在军中立威,不肯他拒绝。 季袅看着手中的长枪有些为难:“可我的确不擅长用枪,而且,将军的枪重,我体弱,提起来都吃力。” 他是个杀手,谁家暗杀拎一杆长枪去啊。 九霖的枪又重,掂起来有四五十斤,当真不如他的扇子好用。 九霖白了他一眼,冷笑:“季长烟你别装,何况,不擅长才显得你更厉害啊。别废话,来!” 他体弱? 他体弱地上五个上将都是自己把自己绊倒的? 他一面说,眉眼一冷,手中长枪似蛟龙出水,直刺季袅。 季袅被迫接招。 嚷嚷着自己拿不动长枪的皇帝陛下,一杆长枪居然也舞的凌厉。 不过三个回合,九霖的长枪被压下,季袅笑着讨饶:“好将军,这玩意儿当真重,我能不能换扇子?” “不能!” 九霖挑开他的枪,举枪又刺。 两人闹着玩儿一样在场上你来我往。 周围的将领看的目瞪口呆。 不是,皇上这个变态,刚刚说什么? 他体弱,拿不动枪? 那么现在这个拎着六十斤枪杆和村妇拿扫帚一样简单、渐渐将大将军逼入绝境的变态是怎么回事? 第71章 你从前做什么 只是大家也都看明白了,皇上跟他们过招,当真是逗他们玩儿。 毕竟大将军比他们都厉害多了,可是皇上依旧是游刃有余,这还是号称自己体弱提不动枪。 提的动他要怎样? 皇上看着一副娇娇柔柔的模样,私底下这么能打的吗? 一时间,大家对大将军的家庭地位有了新的猜测。 这…… 看样子,大将军也压不住皇上啊。 季袅和九霖可不知道这群货在想什么。 事实上季袅用枪的确不如短兵器,所以更多的时候都是见招拆招。 真不是他想防御,他真的不擅长啊。 两人打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季袅先扔了枪:“将军英勇,我认输了。” 和自己的媳妇儿,当真不必争出个高下,媳妇高兴,日子才和睦。 “季长烟,你可真懒。”九霖瞪他一眼,也丢开枪,转头扫了一圈儿围着看热闹的将军,淡然道,“还有人想和皇上过招吗?” “车轮战啊。” 季袅笑笑,看起来柔弱无助的模样:“将军可真不心疼我。” 嗯…… 看皇上这样子,似乎也不像是个强势的。 一时间,大家刚刚坚定的信念又动摇了,兴许,皇上虽然武艺高强,但是性子柔善? 所以,大将军尚有一战之力? 一群人内心戏火热,全然不在意当事人就在眼前,八卦的眼神遮都遮不住。 季袅习惯各种投在他身上的眼神,善意的、恶意的,都无所谓。 但是九将军在军中素来有威信,虽然也能与手下兵将打成一片,但是鲜少被这样打量,一时不习惯,红了脸骂了一句:“你们没完了啊。” “将军害羞了,嗷!”玄凤忍不住嚷嚷了一句,接着惨叫了一声。 “玄凤!”九霖气瞪他一眼,“闲的没事,你去跑个二十里吧。” 云鹞默默地收回踹玄凤的脚。 动作还是慢了。 季袅笑着往前一步,站在九霖面前,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笑道:“诸位将军,已经晌午了,朕看诸位也没吃晌午饭,不如朕请大家喝酒?” “好啊。”覃虎一拍大腿答应,爽快地笑道,“皇上若是请客,是不是再给我们烤几只羊?” “好。”季袅笑着答应。 他转头对九霖道:“将军,劳烦云将军,去宫中找一下季默?请客喝酒,还得他安排。” “行,云鹞你去吧。”被季袅岔开话题,终于没有人盯着九霖看了,九霖也自在多了。 季袅笑道:“问一问各位将军想喝什么酒,让他们自己选,季默会安排好。” “是,谢皇上。”云鹞恭敬地答应。 一群将军也笑了:“多谢皇上。” 季袅挥了挥手,笑得温润如玉:“各位不必给朕省钱,想喝什么,喝多少,随便点,管够。” 人群中不知道谁笑着嚷了一声:“大将军,皇上这是背着您藏了多少私房钱啊?” “嗯?” 季袅忍不住先笑了:“这倒是朕的不是了。” 九霖也笑着骂了一句:“滚蛋,皇上是一国之君,天下都是他的,藏什么私房钱。” 一群人哈哈大笑,三三两两勾肩搭背的,跟在季袅和九霖身后往中军大帐走。 季默办事快,不过半个时辰便带了酒肉和御膳房的大师傅来了。 彼时季袅还正在听九霖给他讲北疆驻防轮换制度。 看季默来了,季袅笑道:“先不说了,走吧,开席?” “好,走。”九霖也丢下地图,招呼诸将出营。 因为要吃烤肉,季默将宴席摆在了中军大帐外的空场,搭起了凉棚,并且贴心的给每位将军都准备了冰桶解热。 当然,南大营其他士兵也都分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酒肉。 一时间,整个军营里一片热切,欢声不断。 划拳吆喝,吹牛胡扯,好不快活。 九霖酒量不如人,正撺掇着一群将领轮流去给季袅敬酒,誓要见到季袅的底儿。 可惜,枕金戈流水一样送进来,将军陆续送出去四五个,季袅依旧是言笑晏晏,面不改色。 等到所有人都被他喝趴下了,季袅轻笑,一笑倾城:“酒对我而言和水没什么区别,将军如今可信了?” 九霖最后不得不服:“行,长烟,你这酒量,我是服了。” 他看着一改往日的书卷气,翘着二郎腿斜靠在交椅上的季袅,忍不住笑了:“我一直觉得,你就应该是翩翩公子,儒雅端庄,没想到你也有这种老兵油子的痞劲儿。” 季袅笑得狡黠:“我若是在这里还端着,那诸位将军也不尽兴啊。” “你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九霖忍不住感慨了一声,“长烟,你以前到底做什么?以你的才学武艺,本该誉满天下,为何我从前从来没听说过你的名字?” 他看着季袅,目光灼灼,带着好奇的探究。 季袅一时僵住,脸上的笑容散去,那当初在连横山下初见的怯懦卑微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还带着些惶惶不安:“将军,可以不问吗?” 九霖看他表情变了,下意识地安慰他:“不问,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过。” 当日季袅有多惨,他是见过的。 季袅说他从前混迹江湖,那想来是在江湖中混的不太好,所以不愿提及。 既然如此,他也不愿意去揭季袅的伤疤。 就好似当初重逢,他也不愿追问季袅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只是…… 九霖抬眼看他,有些担忧:“长烟,你不会又哪天忽然疯了吧?” 事憋在心里久了,总需要发泄出来,不然的话是要出问题的。 季袅若是能彻底放下过去,他也坦然陪他忘却,绝不会翻旧账。 可若是这家伙忽然哪天因为什么事情受到了刺激,他绝对又是最先遭殃的那个。 “嗯?” 季袅愣了下,苦笑一声:“我这个疯病,平日里没有症状,不受刺激,应该不会犯病吧?” 说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受到什么刺激,但是九霖在身边的话,应该也没什么能刺激到他的了吧? 除非,九霖知道了他不堪的过去,想要离他而去…… 第72章 送别 “不能治吗?”九霖看季袅神情不太自然,低声问道。 好好一个人,总是这样子,也不是个事儿啊。 季袅靠在他怀里,垂下眼眸:“不知道,以前没人愿意来给我医治。后来姜院正倒是来给我看过几次,可我平时与常人无异,也看不出什么,发作的时候看得出来,也不敢让人靠近,所以,只能这样了。” 九霖看他情绪有些低落,上前两人揽进怀里,低头吻吻他的额头:“没关系,我陪着你,不让你受刺激。“ “好,谢谢将军陪我。”季袅轻笑一声,掩去脸上的不快,又道,“左右无事,不如我们继续去讨论驻军的事情?” 九霖从北疆回来有一年多了,北疆那边一直都是他的左将军在撑着,其实九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的。 驻防轮换,既能解了如今大夏军防制度一些显而易见的弊端,也可以慢慢地将军权都集中在九霖手中,是如今季袅放在心头的头等大事。 按照如今的制度,若是长期让九霖在京中,北疆会乱;可是让九霖常年在北疆,季袅又不乐意。 他不能与他的将军分开。 就算万不得已,他宁可御驾亲征,也绝不让九霖独回北疆涉险。 “也好。”九霖点点头,“走吧,接着讨论去。” …… …… 重明元年八月,兵制变革。 为减少各部分驻军与地方势力的牵扯,避免形成地方割据势力?,并考虑到军队驻扎对当地农牧业发展的影响,避免驻军操练对当地百姓生活造成较大负面影响,采取驻防轮换。 同时为增强不同部分驻军战力,提升大夏军队战力,各重点军防区设轮战驻训场站,加强训练。 兵制改革后,九霖回了一趟北疆。 出发的前一天,某位皇帝陛下一副小女儿的娇态,硬要跟着。 九将军不得不使尽浑身解数,才将孩子劝住。 当然,结果就是大将军第一次出兵没骑马,坐了车。 某个罪魁祸首带着百官出城相送,丝毫没有愧疚,反而是美眸低垂,凤眼含露,一副被抛弃的的良家女下堂妻模样,依依不舍的叮嘱九霖,路远辛苦,善加保重。 九霖对于季袅这副模样,明明想骂两句,可偏偏就是狠不下心,粗口到了嘴边变成低哄:“你放心就是,北疆是我的地盘,我肯定没有危险啊。” 他握住季袅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中,伸手将季袅拥进怀中,用力抱了抱。 松开怀中人,九霖冲站在季袅身后的文臣武将们拱了拱手:“朝中政务繁琐,皇上素来体弱,还请诸位尽心辅佐,勿使皇上劳心费力,有伤龙体。” 季袅难得红了脸:“我哪里体弱……” 九霖身后跟着的将军们也觉得没耳朵听。 什么玩意儿就皇上体弱? 那他们上次是被谁撂倒的? 大将军吗? 九霖看了季袅一眼,哼了一声,戳戳他的鬓边:“那你这头发是怎么白的?可不是素日里操心太过!” 季袅:“……” 他这个皇帝,当真是一点儿威严都没有,说多了全是泪。 九霖不管季袅到底是小媳妇做派还是小娘子模样,又向众臣深深施了一礼,言辞恳切:“皇上勤于政事,我若不在,他恐怕又要废寝忘食,还请诸位为我看好皇上。若陛下不知保重龙体,万望告知。” 季袅瞪大眼睛,震惊地看向九霖:“将军,你都去北疆了,还不许我勤勉国事?” 九霖冷笑一声:“劳逸结合,本将军可不想回来是因为国丧。” 季袅:“……” 众臣:“……” 到底是耿絜当初在季府住了许久,与两人熟悉,此时听到九霖这样说话,先站出来为季袅鸣了个不平:“大将军怎可对皇上如此无礼!” “对,国丧这种话,怎能乱说!”许继也跟着站了出来。 “不错,两位大人说的对啊。” 立刻又有人附和。 眼瞅着送别要变成声讨大会,耿絜接着道:“不过大将军放心,您不在京中这段日子,我们御史台一天三班倒,绝对看好了皇上,卯时早朝,午时用膳,亥时就寝,一刻不让皇上忘。” 季袅:“?” 他看着耿絜的眼神都有些懵:“不是,耿大人,你们是谁的御史台啊?” 没人理他。 几位御史立刻表态:“对,我们一定协助内务司好好照顾皇上。” 还不等季袅表示抗议,姜老院正也跟着说话了:“老夫每日未时三刻,准时来给皇上请平安脉。” 季袅:“……” 军权盛于君权,他若现在哭一哭,不知道将军能不能让一步,至少劝劝御史台,不要盯梢告状? 季袅剑眉微蹙,凤眸烟笼云遮,看向九霖,试图为自己争点儿自由。 然而他还没开口,夜枭这时候先开口,变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黑衣侍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将军放心,属下一定看好了皇上。” 一直跟在季袅身边的季默和肖散也跟着表了个态:“还有属下\/奴才。” 季袅自闭了。 很好,他这算不算众叛亲离? 季袅更哀怨了:“还望将军为我保重。” 年轻的皇帝陛下敛了素日里的笑容,眉眼中三分离愁七分别绪,尚未离别,已害相思。 九霖身后,覃虎没忍住先开口了:“皇上放心,末将等定然照顾好大将军,绝不让大将军有分毫闪失。” “对,皇上尽可放心!末将等绝对好好看着大将军,绝不让大将军辛苦劳累。” 一群将领齐刷刷地保证。 “也绝不带大将军去春风度!” 不知道又是谁嚷了一句。 人群中哄堂大笑,就连朝臣们都笑了。 季袅没忍住,也笑了:“那就有劳诸位将军了,等诸位回来,朕请大家喝酒,枕金戈管够。” 九霖:……” 很好,他俩相互偷家了。 九霖回头瞪了众人一眼,这才登车。 车马辚辚,终于渐渐驶出季袅的视线。 季袅原本挂着笑的脸冷了下来,低声叹了口气。 他的将军去北疆了。 不过这次,再不会一别十年,也不会形同陌路。 他很快就会回来,回到他的身边。 第73章 狼烟起 半个月后,九霖到了北疆,一切顺利。 消息八百里加急传回京中,季袅终于松了口气。 将军到了北疆,他便放心了。 可惜,他的心放的太早,三天后,他收到了第二封八百里加急。 北疆之外,神鹰、苍狼、白鹿三族纠集重兵,集结在狼山沙漠,刀锋直指北疆都护府。 收到消息,季袅只觉心口闷痛,呛出一口血来。 “皇上!”肖散吓了一跳,一面上前给季袅顺气,一面命人喊太医来。 季袅压着胸口,平顺了气息,摆了摆手:“朕没事,肖散,立刻传兵部户部和工部尚书进宫,朕要和他们商榷北疆用兵的事。” “是,奴才遵旨。”肖散答应一声,连忙打发人去传三部尚书。 自己则先给季袅换了盏热茶:“皇上,先喝口茶歇歇。” “多谢。”季袅叹了口气,拿过茶喝了一口,好看的眉皱到了一起。 漠北三族集结十六万兵力,听起来相较北疆四十八万驻军不值一提。 可是季袅知道,大夏北疆横跨整个中洲大陆,东西绵延万里有余,四十八万军散在整个北境,寥若晨星。 北疆一直是大夏边防压力最大的。 大夏东部临海,只有边境有些许海盗骚扰;西部高山,无人可攀,更无敌情;南部边民凶悍,全民皆兵。 只有北疆,万里边境,皆有敌军。漠北三族,雪山十部,无一不面对强敌。 北疆的兵几乎一辈子都在军中。 所以这四十八万士兵中,还有相当一部分老弱病残,是无法出战的。 他不敢想,如今漠北三族联合,北疆都护府到底要面对多大压力。 他现在只能在后方调度,做好后勤保障,让九霖在前线安心作战。 季袅又喝了口茶,站起来,让肖散把北疆的舆形图挂出来。 他不知道北疆现在什么情况,只能是看着舆形图来安慰自己。 他相信他的将军。 北疆九年,九霖大小战役经历过上百场,都能平安,这次虽然凶险,也不是没有先例,他肯定可以。 季袅在心底安慰自己,手心中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他的将军…… 金源乔绛和兵部尚书邢舸来到东书房的时候,就看季袅正站在北疆舆形图前发呆。 看这仨老头来了,季袅也不让三人请安,直接让他们上前,与他商讨北疆战事。 金源有些难办:“战事一开,花钱如流水。皇上,纵然国库充盈,可是如今江南兴修水利,东海广开航道,都是砸银子的事情,南境新培育的丰产作物也不见成效……” “钱的事不用你操心,前些日子朕刚弄了一笔钱,白银百万总是有的,这个无需操心。” 季袅摆了摆手,让金源别拿钱这点儿破事烦自己:“朕不管其他事情你操办到什么程度了,北疆的后勤保障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皇上放心。”金源立刻表态,“老臣拿项上人头担保,军费绝不贪污分毫,手下若有敢贪墨军饷的,老臣亲手拧了他们的脑袋给皇上谢罪。” ”臣这边,一应兵械,全力供应,皇上大可放心。“乔绛也跟着表态。 “行,二位有这个态度就行。”季袅点了点头,“金卿、乔卿,北疆路途遥远,钱粮调配艰难,兵械调配更是难上加难,朕也知道你们辛苦,此事之后,朕有重谢。” 他不说重赏,只说重谢,便是在职责之外,加了私人感情了。 帝王一谢,重逾千斤。 金源和乔绛连忙跪下辞谢:“此乃老臣分内之事,怎敢当陛下一句谢。” 季袅笑了一声,有些无奈,有些自嘲:“朕还是臣子的时候,难道没见过你们分内之事都是怎么敷衍的?” “爱卿肯尽心,是给朕面子,朕懂。” “更何况,将军于国是将军,于私,是朕的命。” 季袅抬头,看着金源乔绛和进来后就一直愁眉不展的邢舸,神情恳切:“朕先多谢三位爱卿,只当是救朕的命了。” “皇上这话说的,可折煞老臣了。”金源、乔绛和邢舸慌忙行礼避让。 季袅摆了摆手,让他们仨别拘泥:“边疆的情况,朕不了解,也不敢瞎指挥,只能任凭将军决断,但是朝中,还请三位爱卿全力配合。” “臣等遵旨,定不辱命。” 季袅这才又将目光瞄向从刚刚开始一直不知道在考虑什么的邢舸:“邢卿,是有什么难处吗?” 邢舸想了想,到底没说什么:“难,都难,可是能克服。老臣皱眉,是因为前些日子兵部甲械司侍郎鲁柯无意间搞出来一种黑火药,爆炸时威力惊人。可是如今那个黑火药一则比例不太清楚,尚在摸索。” “再则,制作黑火药的材料难得,兵部也不多。还有就是,鲁柯这人心气高。他不仅想搞黑火药,还想用这些黑火药做成火蒺藜……” “这些目前都还在摸索,着实不敢拿出来用。” 邢舸愁眉苦脸:“皇上,这东西但凡给北疆配上,那别说漠北三族,就是再加上雪山十部,都不在话下啊。” “需要什么材料?”季袅问。 黑火药…… 他们相思门曾经有过那种小型火雷,拿来暗杀效果极好。 但是只能杀伤一人。 用于军中的话,过于昂贵,并不划算。 不过若是兵部搞出来的黑火药好用,能在军中推广,那无疑是大好消息。 “硝石、硫磺、木炭……这硝石,着实难找。” “眼下不是年节,京中没有硝石储备。” 邢舸叹了口气:“皇上,若是有足够的硝石,老臣带他们拼一把,有把握一个月内拿出成品!” “行,硝石朕给你解决。” 季袅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难得的浮现出笑容:“朕不仅能给你硝石,还能给你个方子和图纸,你们拿回去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邢舸震惊地看向季袅:“皇上,您也懂火药?” “略懂一些。”季袅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走到窗边,轻轻拧动窗边的花瓶,露出一面暗格,从里面拿出一卷纸递给邢舸。 “邢卿先拿去用,明日早朝后,朕亲自去甲械司与鲁侍郎详谈。” 第74章 给评评理 季袅说到做到,第二天一下朝,换了常服便去了兵部。 季默带人跟在后面,抬了几只大箱子。 邢舸昨日从东书房回来,就将鲁柯找来,两人对着季袅给的方子和图纸,在甲械司闷头研究了半日,确定这方子和图纸好用。 鲁柯是个心急的,二话不说就将负责升级火药的几位老师傅都喊了回来,在甲械司熬了个通宵。 等季袅带人来到甲械司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鲁柯和几个师傅正围在工作台前争执着什么。 陪同季袅同来的邢舸要喊他们见驾,季袅摆了摆手不让:“朕看他们似乎讨论到关键之处了,邢卿切莫打断他们的思路。” 几人争了半天,也没个结论。 一位老师傅正吵着,一眼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季袅,只当他是跟着邢舸来兵部长见识的公子哥儿,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 老师傅常年劳作,一双手指节粗大、皮肤粗糙如老树皮,握在季袅手腕上十分有力,就像是一把大钳子,死死箍住他的手腕。 季袅下意识地就想要出手推开这老师傅,却听老师傅道:“刚好,这位哥儿来给评评理。” 他一边说,一边拽着季袅往工作台前走。 季袅抬手制止了想要喝止老师傅的邢舸,听老师傅继续念叨:“我们这里有个东西造到关键处了,再试一把兴许就行了,可材料不足,若是不行,这材料就彻底没了,你说,我们试不试?” “试,为什么不试,赌一把,万一成了呢。”季袅笑着说,笑得一贯的温柔和煦。 “对嘛,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魄力!” 老师傅立刻眉开眼笑,瞪了那穿着青色官袍、目光仍旧专注地盯在图纸上没有吭声的中年官员一眼:“鲁侍郎,你说说,你一个年轻人,还不如我一个老头子有魄力,这合适吗?” 那年轻侍郎也急了,抬头刚要骂人,一见是季袅,吓得慌忙跪下行礼:“微臣见过皇上,不知皇上前来,微臣……” 几位老师傅跟着跪了一地。 “罢了,鲁卿请起,各位师傅请起。”季袅笑笑,态度一成不变,并不生气。 他双手扶住吓得就要跪下请罪的老师傅,笑道:“老先生也请起。朕私服而来,大家也不必拘礼。” “季默,箱子打开。”季袅回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季默笑着吩咐,转过身,看着鲁柯和几位师傅,态度十分和善,“鲁侍郎,各位师傅,朕此来就是和大家讨论那个方子和图纸的。这些东西都是朕当年从江湖中搜集来的,不知可不可用啊?” 他笑着问,温柔地像三月春风拂过柳梢。 “好用,好用的很!”刚刚伸手抓季袅手的老师傅第一个开口,满脸钦佩,“皇上您给的这个东西,太好使了!帮我们解决了不小的难题。” 他看着季袅,一双寰眼瞪大,搓着手指,急切地追问道:“皇上,您从哪里弄到的这个东西,这个东西原来属于谁?能不能让他来和我们聊聊?” 他得承认,发现这个比例的人,和画出这个图纸的人,绝对是墨家大师、鲁班传承! 季袅仍是和气地笑着:“实不相瞒,这东西是我一位师傅教的,他当年也曾在工部,人称鬼手神工,不知师傅是否知道?” “孙微?”老师傅喊出声来,有些震惊,“皇上您,见过孙微?” “见过,有幸跟孙师傅学过一点儿皮毛,师傅您手里拿的方子,就是孙师傅教朕的。” 季袅笑着解释。 老师傅更激动了:“孙微,那可真是个天才!二十年前,谁不知道鬼手孙微!可惜,那老头他不耐烦受朝廷约束,非得去什么江湖!” “哎,老头子我都有二十年没见过他啦!” 他感慨了一句,又激动地问季袅:“敢问皇上,孙老头还活着吗?” “朕不知道。”季袅叹了口气,笑容也淡了下去,神色掺了些微不可察的哀伤,“十年前,他离开了,朕便也再没见过孙师傅。” 是啊,十年了,他再没见过孙微。 孙微死在了十年前,相思门灭门的灾祸中。 季袅当日上山,见到的第一具尸体就是孙微的。 他被砍去了双手,倒在门口的位置,身边还有个未完成的器械,已经被踩碎,看不出是想做什么。 季袅努力挥去脑海中那些他不想回忆的记忆,又笑了笑:“敢问师傅怎么称呼?” 鲁柯擅长技术,可在人际交往上,简直是个白痴。 若不是邢舸爱才,他恐怕如今都是甲械司的一个普通小吏,根本到不了五品侍郎。 所以,这人只知道看季袅和师傅们交谈,根本就不记得还应该做个介绍。 邢舸看季袅都开口问了,鲁柯依旧不知道吭声,不得不开口接话:“回皇上,这位是如今甲械司第一匠人,龚曙龚师傅,那位是柳师傅,那是赵师傅,还有这位是黑师傅……” 季袅点了点头,又冲几位师傅问了声好,这才对龚曙道:“龚师傅,朕今日命人给你们带了些硝石和硫磺来,应该足够你们试验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箱子说:“几位师傅,东西朕管够,不知多久,能让朕见到成果?” “三天!”龚曙看了鲁柯一眼,看他点头,于是一锤定音,“三天后,这些东西肯定都试验成了。” “那好,三天时间,若是成了,朕有重赏。”季袅笑道。 “龚师傅可有需要朕给您讲解的吗?” 他看着放在桌子的上的图纸,笑着问。 “不必不必。”龚曙连良摇头,“老头子谢谢皇上,只是孙微我与他旧识熟稔,他的风格我了解,您说他的图,那我再没看不懂的了。” 毕竟,那可是他的师兄,是当年师傅最得意的弟子啊。 季袅点了点头,转头又对鲁柯道:“鲁侍郎,朕知道你一心研究这些技术,没有心思跑官。但是朕也不能让你吃亏,此次黑火药并火蒺藜都弄出来,朕给你官升一级。” 鲁柯没想到,皇上竟然还想着他,一时满心激动:“皇上放心,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办好此事!” 第75章 新式火器 季袅淡然笑了:“做的好有赏,做不好朕可要扣你俸银。” 虽然说着要罚,但他态度谦和,一张本就儒雅俊秀的脸上总带着三分笑,让人一点儿也怕不起来。 季袅从前是首辅的时候,很少撂狠话或者说要罚谁,可大家见了他,都鼠儿见了猫一般。 来过兵部几次,可真是一点儿好脸赚不到。 如今纵然他有意让自己少笑一笑,也没人怕他。 哦,或许也是怕的,但是和从前比,如今的陛下当真不及当初的季首辅更有威慑力了。 此刻虽然季袅说干不好要罚俸,但是鲁柯听着,只觉得这是皇上对自己的激励。 正值盛年的鲁侍郎简直想要拍胸膛保证,只要材料给够,他们甲械司三天不睡都干出来。 甲械司里的氛围融洽极了。 季袅又和鲁柯以及几位师傅讨论了一会儿,才和邢舸离开。 龚师傅看着季袅他们出了门,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世上怎么还有皇上这样的人物啊,他连器械制造都懂,这是神仙下凡吧?” 鲁柯看着门的方向,叹道:“神仙不一定救苦救难,皇上真能。” …… …… 制成的火器在三天后被准时送到了季袅桌子上,然后又被火速送到了北疆。 一起去北疆的,还有几位老师傅。 北疆硝石硫磺都不缺,也有自己的甲械厂,技术带到了,要啥有啥。 与后勤补给和两封信同时送到了北疆。 一封是兵部的公事,列了这次物资配备情况,讲了火器制造使用。 另一封是季袅隽秀硬朗的字体,写了阿霁亲启四个字。 九霖打开信,只有寥寥数语:安好,勿念,北疆天寒,请将军添衣。 呵,这小子。 九霖笑着将信收进自己的信匣,看着匣子,笑的像个傻子。 想了想,他又打开匣子,将信取出来,贴身放在身上带着。 开战四个多月以来,九霖第一次笑的毫无负担。 覃虎几人看着九霖春风满面的模样,互相打量了一眼,心照不宣。 看将军这么荡漾就知道,肯定是皇上惦记他了。 九霖也习惯了大家一副了然于心、暗戳戳八卦的表情,对覃虎他们道:“走,去看看皇上给弄了什么好东西。”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了议事厅,去看新送到的器械。 一位老师傅正在指挥着兵士们将箱子往下搬:“小心点儿,都小心,这些可不能磕碰。” 老师傅看着五十多岁模样,花白头发,腰杆挺直,说话声音宏亮极了。 有人先发现了九霖他们,停下来问了声好:“大将军。” “嗯,忙吧。”九霖笑着回了一声。 听到声音,那位正在指挥着卸货的老师傅回过头,一双寰眼炯炯有神,看着精神矍铄:“您是大将军?” “嗯,师傅辛苦。”九霖笑笑。 “哎,不辛苦。”老师傅也笑,笑的爽快而慈祥,“大将军一表人才,不错,不错。” 老师傅一副老丈人看女婿的模样,看的九霖有些怔。 不过老师傅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行了个礼,朗声道:“大将军,老头子姓龚,是兵部甲械司的工匠。这些就是火器,具体的用法,老头子会教给咱们的士兵,您看给安排一下,让谁来学。另外就是后续的制造,也得立刻开始。” “好,有劳龚师傅。侯钦,这件事你安排。” 九霖当场指了军需官对接,随手打开一个箱子,看着里面的黑疙瘩,有些好奇:“这东西怎么用?” “将军看的这种,叫做惊天雷,用投石机掷出去,便可爆炸,我们试验过多次,威力极大。” 龚曙介绍道,接着又拆了一箱:“这个是动地雷,埋在地里水里皆可,一经踩踏撞击,倾刻爆炸,寻常战车战船不可匹敌,更别提人了,绝对尸骨无存。” “还有这个,这个少,是刚弄出来的,一个样品,性能还不稳定,不过若是能搞好了,那可厉害了。” 开到第三个箱子,龚曙简直眉飞色舞,指着箱子中几根形状古怪的铁棍道:“这个是突火枪,粗的这个需要两人扛着发射,细的这个单人就能用,将火药装填其中……” 龚曙拿出一支突火枪,细细地给九霖讲解。 九霖听得有些入迷:“那,这些火药,和做鞭炮的火药,有什么区别?” “做鞭炮的火药,声响大,亮光足,但是爆炸威力不够,除非大剂量,否则不死人,可是这里面的火药,虽说没鞭炮烟火好看,但是实实在在的要人命。”龚曙笑得眼角全是褶子。 “能搞出这个来,还是皇上给的方子。” 老先生忍不住赞了一句:“皇上什么都懂,太厉害了。” 九霖莫名又记起自己的疑惑,心底愈发好奇。 季长烟,他当初到底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三教九流各行各业,没有他不会的? 江湖门派,有什么江湖门派需要培养这等全才? 倘若那个门派多两个季长烟,统一整个中洲大陆也未尝不能。 而且,想要培养季长烟这种顶尖人才,绝不是庸庸碌碌的师傅能教了的。 季长烟的师傅们,必定是各行翘楚。 这个组织,能拉拢到如此多的人才,却为什么籍籍无名? 片刻,他摇了摇头。 算了,季长烟想说了,自会告诉他。 可怜的将军全然不知,他猜的可太错了。 相思门不是什么寂寂无名的组织,相思门培养的杀手也不都是季袅这种变态的全才。 相思门的老师的确是最好的,可季袅能成为如今的季袅,更多的靠的是天纵奇才。 九霖压下心底的疑惑,又跟着龚曙看了其他器械,安排好龚曙和其他匠人,这才带人回去。 战事僵持了四个月,从冬到春,如今已经过了漠北三族最困难的时候,北疆的压力愈发大。 若是火器效果不凡,便可解燃眉之急! 又与诸将讨论了些时候,九霖让人散去,自己也回了房中,想要歇息片刻。 推门一进房间,九霖当即皱起了眉头,冷喝一声:“谁在房中,滚出来!” 第76章 大将军怎可对不起皇上 没人应声。 九霖下意识就将手放在挂在腰间的剑柄上,不等长剑出鞘,有人从背后抱住他,接着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将剑重新按了回去。 “将军好狠的心啊,每次见面,都要对我刀剑相向?”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划过耳廓,娇嗔中带着挑逗。 九霖惊喜地回身,将来人抱进怀里,就地转了个圈儿:“长烟!” 季袅眉眼含笑,喜色完全不能遮掩。 他勾着九霖的脖颈轻笑:“将军安好?季袅甚是挂念。” “我好不好,不如皇上亲自检查检查?” 美人在怀,九霖早将进门前想的事情抛诸脑后,一心只想将怀里人扑倒,拆吃入腹。 听季袅这样温情脉脉地说话,哪还能忍,抱着人就往床榻上走。 “好啊。” 季袅挑眉,笑得暧昧:“那朕可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好好检查一遍。” “你好好查,一点儿也不要落下。” 九霖也低声笑着,拉着他的手往怀里带:“查不仔细,末将可不让。” “必不让将军失望。” “长烟,长烟,嗯……” …… …… 房间里一片春色,温度逐渐升高,就在两人难舍难分,一触即发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喊声:“大将军,大将军,听说京里送了新的武器来?我能不能先去挑……” 来人一边说,一边径直进了房中。 九霖一愣,蓦地一惊:“门没关,艹!” 他顾不得太多,一把推倒季袅,顺手扯过被子,将两人遮住,季袅更是被他严严实实地捂在被子里。 刚勉强遮住两人,外面嚷嚷的人也进来了:“将军,您……艹,大将军,你怎么可以背着皇上偷人!” 来的是左先锋齐肃。 一看房里衣衫凌乱,再看被子鼓鼓囊囊,齐肃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即惊呼出声。 九霖:“……” 艹,这个棒槌! 他狠狠瞪了齐肃一眼,骂道:“滚!” 齐肃不仅不滚,甚至还想给九霖上个课:“大将军,虽说战事辛苦,您压力大,可皇上对您是真不错,您这样……” “齐将军,是朕。” 季袅忍不住,笑着从被子里露出个脑袋,和齐肃打招呼:“朕偷偷来的,齐将军莫要声张。” “皇上?” 看清被子里钻出来的人是谁,齐肃一愣,忽然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哎呀呀,我忽然记起来有个事,哎呀呀,怎么忽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我的眼睛不会瞎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索着往外走,还一头撞在博古架上,夸张的哀嚎了一声:啊,好痛,完了我瞎了。” “我得去找老吴。” 齐肃出了门,还不忘贴心的给两人把门带上。 门关上的瞬间,有重物重重砸在门上,接着是一声低骂,和季袅畅快的笑声。 齐肃擦了擦额上的汗,松了口气。 艹,下次将军房里开着门,他也不敢进了。 妈的,他现在辞职逃命,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房间里,季袅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哈哈哈哈,将军,我竟不知道,你军中居然如此有趣。” “你还笑,我……” 就算是肤色深,也能看出九霖脸都红了。 青年将军忽然压住季袅,气道:“你还笑!” “我不笑,难道将军让我哭?”被他压制住,季袅笑着看他,一双凤眸蕴着泪,倒是楚楚可怜。 只是两人被这样一闹,其实也没了继续的兴致。 季袅笑吟吟地看着九霖:“不如我陪将军去处理军务?” “也好。” 九霖翻身起来,伸手将季袅拉起来,在他耳边低语道:“晚上饶不了你。” 季袅睨了九霖一眼,眼波流转间,柔情里带着锋芒:“将军想要怎么饶不了我?” 九霖冷笑:“榨干你!” 季袅:“……” 他轻笑一声,一边捡起衣服穿上,一边慢条斯理地笑道:“只要将军别哭就行。” “我才不哭。”九霖哼了一声,很是傲娇。 季袅笑着,已经穿好里衣下床,将九霖的衣服一一送到他面前,笑道:“朕伺候将军更衣,嗯?” “好啊。”九霖大剌剌答应,顺手往他腰上摸了一把,“没瘦,不错。” 季袅的眼底三分调笑七分春情:“那,将军还满意?” “满意,自然满意。” 九霖抬手让季袅给他穿衣服,也笑,笑的春风得意:“我男人样样都好,天仙一样。这么好的男人我若还不满意,那可太不知足了。” 季袅笑了一声,神色愈发温柔:“将军满意就好。” 两人收拾妥当出门,季袅与九霖并肩走在都护府,斜晖脉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极长。 九霖自然地扣住季袅的手,季袅愣了下:“将军?” “怎么,不让拉手?”九霖挑眉瞪他,“气势汹汹”地问。 “怎会。” 季袅浅笑如水:“怕损了大将军的英名。” 断袖分桃,在文人士族中,或可传作美谈,可是在崇军尚武的军中,鲜有人看得上他这样的纤弱文士。 之前燕恒几人想要和他比试比试,除了好奇,其实也藏着这样的心思。 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生,凭什么能够左右他们将军,让大将军为他俯首。 所以季袅同意与他们交手,并且没怎么给这些将军们留面子。 对于这些武将,最好的交流办法就是拿拳头说话,谁拳头硬听谁的,再正常不过了。 都打趴下了,下次他们自然就服气了。 可如今是在北疆都护府,这边都是常年与漠北三族对战的悍将雄兵,心气更高,看他与九霖并肩尚可能接受。 但若是看他们二人拉手,那还真不好说能不能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季袅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却不想九霖的名声有丝毫损伤。 九霖也知道他的想法,笑着握紧季袅的手:“在北疆都护府,我的权威不比你在朝中差,你放心就是,不会有人因此不服我。” 他接着狡黠地一笑,道:“最多也就是,他们看你不顺眼,悄摸儿把你装麻袋打一顿。” 第77章 朕惧内 季袅一脸的无所谓:“若真有那个本事,我倒是要好好嘉奖他们。” 他的笑意淡淡的,温和无害中带着自信:“将军有把握,在我不配合的情况下,把我装麻袋??” “我能被你装麻袋。”九霖哼了一声,往他腰上拧了一把,“不要再提我打不过你这件事,否则你别上床了。” “那我们就在桌子上?”季袅低笑。 “滚啊。”九霖轻轻踢他一脚。 “一天天,没点儿正经时候。” “和你在一起,正经那也是假正经。”季袅笑着说,“况且我也不能长时间离京,就在这里这么几天,将军还不容我闹一闹了?” “好,闹,随你闹。”九霖看他说着话就垂下眼眸,似是要垂泪的模样,立刻丢开原则哄他,“你想怎么闹都行,只要你别哭。” 季袅抬眼,满眼明媚:“那,我先谢谢将军厚爱?” 九霖:“……” 他现在后悔,来得及吗? 一看季袅这副春光明媚的模样,九霖就觉得自己的腰隐隐作痛。 这家伙,晚上不会拆了他吧? 季袅当然不会拆了他。 季袅只会竭尽所能的让九霖在他身下软成水做的筋骨。 当夜,整个都护府都知道了,将军房中传了四次水,一直到天亮了,房中的灯都没熄。 听说有人哭的声音都不成腔调了。 还听说,有人从后半夜就在求饶。 至于说到底是大将军还是皇上,所有人都在猜测,却都没有个定论。 军营里甚至为此开了赌局。 不过赌也白搭。 知情的云鹞玄凤根本不可能透露消息,其他人胡乱猜测,自然定不了输赢。 将军和皇上又一天没有出房间,就连膳食都是让云鹞玄凤送进去的。 等到两人出门的时候,已经是衣冠楚楚,容光焕发了。 哪里还猜得出,前一天夜里哭喊求饶的是谁啊。 北疆的战事,因为火器的到来,发生了逆转。 平时冲锋,都是苍狼族在前,神鹰族殿后,白鹿部落在两翼配合。 然而一连踩了几次动地雷,苍狼族损失惨重,再也不肯当冲锋。 白鹿族和神鹰族见到苍狼族的惨状,当然也不肯当这个新的炮灰。 三族一时陷入了僵持。 很快他们就发现,纵然是不往前冲,他们也不安全了。 夏军装配了新的投石机,相较于原来难以移动的大家伙,新的投石机小巧灵活,机动性极强,能将惊天雷最远投到一千五百步开外。 无论他们离得多远,投石机里砸下来的会爆炸的黑疙瘩,都能在他们的马蹄下开出一朵朵要人性命的魔鬼花。 四散迸溅的铁片甚至能够穿透重骑兵的厚甲,将人马都炸的血肉模糊。 他们不信邪,不相信这种东西,夏军能够敞开了供应,试图和夏军打消耗,每次都先驱赶了牛羊去趟雷。 结果牛羊快死光了,夏军雷阵却一次又一次补充上了,从没见断绝。 而死在城下的牛羊,则成了夏军的补给。 以至于漠北三族缺钱少粮,人饥马瘦,天堑城内肉贱于米。 这种逆转的出现,也让漠北三族的战士心底产生了愤怒、憎恨和绝望。 怒他们在阵前送死族中贵族却在后方大营享乐,恨大夏战力提升让他们无计可施,绝望他们的家人在族中,甚至已经没有肉下锅…… 绝望沮丧和疯狂地躁动像瘟疫一样,迅速在漠北三族的大军中弥漫开来。 而天堑城中,夏军的士气空前高涨。 九霖觉得,若是情况好,他甚至可以和季袅一起回京。 说真的,他一日也不想再和季袅分开了。 季袅不在的这四个月,除非是带兵出战或者军务繁忙,让他无暇多想。 否则只要闲下来,他满脑子都是季袅。 盈盈含笑的季袅、美眸含泪的季袅、万种风情的季袅…… 只逼得他满腹邪火。 如今好不容易季袅来了,他真想把人直接扣在北疆就完了。 他的人,就应该和他在一起。 他们又不是牛郎织女,凭什么天各一方! 可是九霖也只能想想。 毕竟如今季袅可不是当年的过街老鼠了。 现在的季袅,是大夏受百官爱戴的皇帝陛下。 他真把人扣住了,朝中真的会有人写檄文声讨他。 九霖对如今的形势充满信心。 顺利的话,最多再有一个月,到三月春耕开始,他就能把漠北三族都赶回大漠深处。 若是愿意贪功,甚至能将他们逐出大漠! 季袅对行军打仗不在行,也没怎么研究,大部分时间都是陪九霖,听他们探讨军务,他自己拿着卷书在一旁悠哉悠哉地看。 九霖若不问他,他绝不参与意见。 九霖也知道季袅不肯在军事上费心思,所以很少烦他。 这是季袅的好意,他懂。 季袅是在用这种方式让他安心。 告诉他,自己绝不会插手军务,大夏的军权,永远是他的保障。 可是今日为了到底要不要与漠北决战,议事厅里吵成一团。 激进派认为如今大夏有火器加持,后勤也给力,兵强马壮,正宜举雄兵追穷寇,一鼓作气将漠北三族逐出大漠。 保守派认为激进派太保守,只驱逐漠北三族算什么,就应该全线出击,踏平贺兰山阙。 什么漠北三族雪山十部,通通捏死。 到时候北境万里尽太平,大夏至少能安稳三十年! 有人当场就不乐意了:“你把仗都打了,后人凭什么建功立业?再说了,朝廷高枕无忧,你就不怕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嗯?” 正捧着本《江南航运图疏》看地认真的季袅愣了下,抬起头来,眼神纯净无辜:“诸位将军想要建功立业,朕没意见,可是伤及无辜就不合适了啊。” 他眨了眨眼,为自己辩护:“诸位都是大将军的左膀右臂,朕对诸位将军,绝无弓藏狗烹的心思。毕竟朕惧内,家中都是大将军说的算。” 诸将领:“……” 九霖:“……” “季长烟,你踏马说什么混话!” 九霖气骂了一句,又有些脸红:“我哪里像个悍妇了!” 第78章 我偏要斩草除根 季袅的表情干净而又单纯:“将军错怪我了,我并无抱怨将军凶悍之意。” 他笑着说,一双凤眸亮晶晶的,像是阳光下的湖水,泛着粼粼波光。 这样的季袅,温润如玉,君子端方,愈发地让人记不起他是曾经那个被称为“奸佞阴狠”的季首辅。 一时间,诸将看九霖的眼神都带着畏惧。 大将军当真厉害! 瞧瞧皇上,都公然承认自己惧内了,居然还对大将军毫无怨言。 九霖对于季袅不分时候不分场合都能装起来这点儿,着实已经是领教的够多了。 此刻看他一副小白莲的模样,也懒得为自己分辩了,冷笑了一声:“呵,你不嫌本将军凶悍,本将军嫌你心思多。” 季袅一怔,笑着放下书,握住他的手:“无妨,我对将军,除了爱慕,再无其他心思。” 诸将看季袅的眼神都带了钦佩。 皇上不愧是皇上,瞧,大将军都公然嫌弃皇上了,皇上居然还能表白一波。 将来若是皇上去住寒窑挖野菜,他们铁定不会奇怪,还得把最好的野菜都让给皇上挖。 玩笑归玩笑,事还是要议的。 九霖瞪季袅一眼,道:“皇上既然在这里,就请皇上决断吧。” 打不打,打到哪里? 他都行,看季袅有没有野心统一中洲大陆。 季袅也知道,九霖是想树立他在军中的威信。 可他并不想要,所以只是笑了笑:“我不懂行军打仗,不能乱做指挥。将军若要打,我倾力支持。若能一鼓作气,平定北疆兵燹,换以后至少三十年的太平,我觉得也划算。” “可若不想打,也有不想打的办法。” 季袅笑着说:“将军若是不想军中兄弟枉送性命,我倒是可以试试退敌。” “皇上要御驾亲征?”九霖皱眉,有些弄不明白季袅的意思了。 季袅笑了起来,摆了摆手:“御什么驾,莫说我不会打仗,就是会,我是偷偷离京的,朝中大臣只道我在行宫休养,我突然出现在北疆,京中的天还不乱了。” “那你是想……不行,季长烟,我不许你去冒险!”九霖大概猜到了季袅的想法,也顾不上人前要尊重季袅,直呼他的名字。 季袅笑容缱绻,眉目间尽是柔情:“那,将军多久能结束战事?” 他笑着问。 “保守估计,一个月吧。”九霖估计了一下说,“如今形势已经明朗了,就看漠北三族还想死多少人。” 一个月,是他将漠北三族全歼时间。 季袅觉得无所谓:“我动手的话,就明天,就可以有结果。不过如果将军愿意给大家一个立功的机会,我也可以。” 说真的,他想要漠北三族的地盘。 大夏虽然疆域广阔,可是缺少好马。 盛产好马的地域都在北疆之外,无论是漠北三族、河西遗珠还是雪山十部,没有一个属于他。 千里马就靠大宛每年进贡那几匹,着实不够用。 而且大宛楼兰这些河西遗珠夹在雪山十部与漠北三族之间,墙头草一般,完全看大夏和北疆诸部落掰腕子谁能赢,决定往哪边儿倒,这对他们而言着实太被动了。 但是季袅也知道,持续的战争对于国家意味着什么。 每年供养北疆的军队,已经够累了,疆域继续扩大,必然还要继续扩军,军费的确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打不打,各有利弊。 所以,看九霖吧。 他是北疆领主,他最清楚怎么样是最优解。 “明天也不行,季长烟,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许。” 九霖瞪他,语气严肃:“季长烟,我不管你到底有几分把握,你现在是大夏的皇帝,是支柱,少特么出去找刺激。” 这混蛋,上次去流星楼的账还没和他算呢,又想去找刺激了是吧? “哦。”季袅答应的乖巧。 一众将领看两人互动,默默地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皇上,看来还真是娇妻啊。 瞧瞧,在大将军眼前多么乖巧啊。 大将军训皇上和训孩子一样。 接收到众人对自己有些同情的目光,季袅笑了笑,浑不在意:“那将军怎么决定,打?” “打,谁说穷寇勿追,我偏要斩草除根。” 九霖目光坚定:“皇上想要漠北三族,有我,不需要你冒险。” 季袅没想到九霖看出来了,愣了一下,笑了:“好,谢谢将军。” 众将:“……” 好嘛,合着二位这是虐狗来了? 这一瞬间,军中诸将忽然体会到了断袖的好处。 瞧瞧,他们的夫人都是女子,不能进军营,大将军就不一样了,夫人是个爷们儿,瞧,随时都可以带自己身边。 定了基调,众人便都散去了。 因为龚曙让人来说,突火枪能够批量生产了,季袅跟九霖顺便去看看。 两人一边往甲械厂走,一边闲谈:“将军怎么知道我想要漠北?” “大夏如今什么都不缺,除了战马。你季长烟不是守成之君,想要开疆拓土,战马若是跟不上,那可不成。” 九霖歪头看他一眼,笑道:“长烟,你想要的,我能给你的,都会去做。一如,你对我一样。” “谢谢将军。”季袅也笑。 九霖很自然地拉着他的手:“长烟,不要再去冒险了,你已经去过两次了。” “嗯?” 季袅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哪里去冒险了,将军不要冤枉我。” “呵,宫变那天,季长烟,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九霖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阳光闪耀的桃花眼里,带上了丝丝后怕:“这辈子我都不想那种事再发生第二次。” “漠北三族不一样。” 季袅笑了笑,站住脚步,握住九霖的手,也看着爱人的眼睛:“我让天机楼探查过了,漠北三族的安全防卫和他们的政权组织一样松散,我真的可以。” “然后再带一身伤回来?” 九霖冷笑:“季长烟,漠北的防卫或许松散,但是漠北士兵凶悍,一旦咬住了目标,绝不会松口,或许你想试试被疯狗追的感觉?” “所以,除非别让我知道,否则你想都别想。” 第79章 阿霁 “我还真被疯狗追过。”季袅笑了一声,“阿霁,漠北三族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 “你叫我什么?”九霖本来气势汹汹地瞪着季袅,闻言忽然愣住,目光变得惊喜起来。 “长烟,再叫一句?” 季袅笑意更加温柔,捧住九霖的脸:“阿霁。” “艹,季长烟,你……” 九霖兴奋地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猛地将人抱起来,高高举起:“长烟,你终于能喊我名字了。” 季袅看着他兴奋地表情,心底有些酸涩。 他的将军,对他一颗赤子之心,可是他那些过去,怎么和将军坦白啊。 季袅的笑容仍旧:“将军喜欢?” “不许喊我将军了。”九霖将他放下,笑着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就喊我阿霁。” “好,阿霁。” 季袅从善如流:“阿霁,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或者,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怎样?” 他看着九霖的眼睛,微笑着问。 九霖看到了季袅眼中藏着的忐忑不安。 他知道季袅的过去一定不简单。 至少,绝不像他展现给自己的,寒门贵子,清贫人家的读书人。 可是那又如何,他是季长烟啊,是那个能拿命守护他的季长烟啊。 九霖笑着说道:“那就弄死你。” 在季袅惊诧而又失落的眼神中,九霖贴在他耳边低声道:“在床上弄死你,让你没有力气再骗我。” 季袅叹了口气:“我是认真的,阿霁。” “我也是认真的。”九霖抬手帮他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感觉你的头发似乎白的少一些了?” “嗯,阿霁,我……” 季袅不太在意白头发,他更关心九霖的答案:“我是说……” “我听到了,长烟,我知道你的过去不想告诉我,可能比我见到的更惨,也可能当中藏着谎言,都无所谓。” 九霖认真地说:“那些都过去了,谁没有过去呢?我的过去或许坦荡,或许光洁,那是我投了个好胎。“ ”我的父亲是柱国大将军,我的母亲是清欢郡主,我从小锦衣玉食,奴仆无数,没人敢轻视我,欺侮我,就算皇子也不行。” “可那又不是我的本事。” 他笑着,坦荡的笑容中是如阳光般的温暖:“你的过去或许不堪,或许凄惨,或许是你这辈子都不能触及的伤疤,那也不是你愿意的。” “如果可以自己选择,我不信有人会不选我的人生,选你的人生。” “哪怕是,选你的人生,将来可以如今天一样走上巅峰,称王称帝。可是你付出了多少你自己知道,而我不一样,我出生就在巅峰。” “所以,长烟,那些都过去了,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在我们将来的生活中不会重现,只要在我们将来的生活中,你不会再骗我,这就够了。” 看季袅的眼睛又有些湿润,九霖无奈地吻吻他的额头:“季长烟,不要一天天胡思乱想,对我有点儿信心,兴许我比你想象的更爱你呢,嗯?” “好。” 季袅轻声答应了一声。 他有些说不出话,只能抱住九霖的腰,平复自己复杂的心情。 他的将军啊,不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 他…… 当年是要杀他的啊。 他怎么开口。 呵…… 他没办法开口。 九霖大概猜到了他心底的想法,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不想说就不说啊,就当一切都不存在,只要你别疯,别哭,怎么都好。” 季袅点了点头,声音有些软,有些沙哑:“那,我若是……” “你若是敢变心,我先阉了你。”九霖哼了一声,在他耳边低声威胁。 季袅茫然地睁大眼睛:“阿霁怎么会这么想,我就是死也不会变心。我只是想说,若是我还是想去漠北三族呢?” 九霖:“……” “你想都别想!” 九霖拒绝的斩钉截铁:“季长烟,我说了,我绝不接受你再受伤。” “哦。”季袅答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九霖皱了皱眉,看着季袅平静的表情,只觉得离谱:“不是,季长烟,你非得去是吧?” “没有。”季袅漫不经心地说,带着敷衍,“阿霁怎么这样想我。” “你最好没有。”九霖狠狠地瞪他一眼,“去了也别让我知道,否则你看我再让你出都护府一步!” “哦。” 九霖觉得,今天晚上他大概得把人绑在床上,否则的话,他怕半夜这混蛋自己跑去漠北。 只是九霖没想到,这人倒是没半夜跑去漠北。 两人看完突火枪,季袅说要去书房找本书,九霖没多想,就去看先锋营训练。 结果到了晚膳的时候,发现季袅人找不到了。 “艹!”九霖骂了一句,只觉得自家男人不靠谱极了。 这混蛋,他还真是一眼看不住,就给他跑了啊。 九霖脸色阴沉的比大漠里的沙暴天都可怕:“云鹞玄凤,立刻点人,我们出城等长烟。” “不去漠北?”玄凤觉得不合理,“皇上不是要去……” 九霖觉得自家这侍卫有些蠢:“你知道长烟先去哪一族?何况,长烟能潜进去,你能潜进去,其他兄弟呢?” “就在城外等着接应。” 九霖叹了口气:“长烟既然要去,必然有把握,至少活着出来没问题。我要求不高,能捡个全尸回来就行。” 说到最后一句,他冷笑一声:“他季长烟最好别受伤,不然有他好看!” 九霖鲜少有被称之为狰狞的表情。 但是此刻,玄凤却莫名觉得他们大将军表情狰狞。 他甚至觉得,如果皇上这时候在这里,大将军应该会咬死皇上。 罪过罪过,实在是不该如此腹诽主子。 但是,他真的忍不住啊。 九霖没空揣测玄凤的心思,命令道:“立刻集合队伍,就去黑风谷,那是回都护府的必经之路,无论从哪个族回来。” “也不一定啊将军,若是皇上从山上走呢?”玄凤问。 九霖翻了个白眼:“玄凤,长烟虽然轻功了得,身法也了得,但本质还是人,不是猴子,能走平地,他为什么要翻山越岭?” 第80章 依靠 “兴许皇上为了躲避追兵?”玄凤很认真地分析,“漠北骑兵为主,人高马大,不便登山,那皇上若是走山路,就安全多了。” “所以,我要去黑风谷,是为了什么?” 九霖看了玄凤一眼,耐着性子道:“若是长烟安然回来了,他不需要我接。可若是有追兵在后,我才要接他啊。” “哦,属下懂了,还是将军思虑周全!”玄凤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九霖翻了个白眼,已经不想和他多说了:“行了,赶紧的集合出发。” “是,将军。” 玄凤和云鹞答应一声,立刻出去集合队伍。 九霖看着城门的方向叹了口气。 这个季长烟,整天考虑这个考虑那个,永远不会为自己考虑。 漠北三族敌酋枭首,的确能瓦解漠北三族的斗志。 可若是要用他的安危去换,这是不值得的。 漠北三族的首领是首领,他们大夏的皇帝也是首领啊。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记住,他现在是皇帝,肩担社稷,身负江山! 而被九霖惦记着的季长烟,离了天堑城,已经到了漠北大营。 三天前天机楼飞书送来了漠北大营的分布图以及三族内部的一些资料,将漠北扒了个底儿朝天。 松散如漠北三族,对季袅开始如入无人之境。 当天夜里,漠北大营都进入梦乡的时候,溜进去一条鬼魅般的影子。 影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甚至没有人发觉,他们的大营里多了个人。 而将近五更天,潜伏在黑风谷的九霖,果然在山上遇到了季袅。 事实证明,季长烟虽然不是猴子,但是不走寻常路。 当这人牵着马慢悠悠地出现在九霖和他的侍卫营视线中的时候,玄凤小声嘀咕了一句:“瞧,皇上还真走山上。” “闭嘴。”云鹞低声道,“想绕苍狼峰跑步你自己去,我不想监工。” 玄凤乖乖闭嘴。 季袅向前走了没多远,远远地停住了。 山上有伏兵。 这个位置位于两方相交之处,有可能是任何一家的伏兵。 他没兴趣以身涉险。 看季袅准备掉头离开,九霖哼了一声。 这人倒是警觉。 “长烟。” 九霖喊了他一声。 季袅愕然。 看九霖带着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季袅笑了:“阿霁来接我?” “嗯。” 且不说当着士兵的面,他不会让季袅难堪。 便只是看到这人安然无恙,甚至还有闲心情牵马赏景,他那颗悬着的心落了地,也就没有什么生气的了。 所以九霖也笑着打趣道:“末将来接皇上回城。” 季袅笑着上马,对九霖道:“天亮还早,阿霁陪我跑跑马?” “好。” 两人上马,九霖吩咐玄凤和云鹞带人回去,自己则陪季袅在苍狼山跑马。 说是跑马,还不如说闲逛。 离了过渡地带,回到天堑城能够辐射的区域,九霖看着季袅悠闲自得地模样,叹了口气:“可有受伤?” “阿霁小看我。”季袅挑眉笑道,“我怎么会受伤,我只会让他们受伤。” “呵,我还以为你只会要他们的命呢。” 九霖笑了一声:“去做了什么丰功伟业,讲给我听听?” “估计天亮以后,斥候就传回来消息了吧。”季袅轻笑,“你让我先得意一会儿。” “你就得意吧,回去我得好好检查一遍,要是伤着哪儿了,我可不饶你。” “好,回去让你好好查。” “以后不许这样。”九霖与他并马而行,歪头看他,没有责备,全是关心,“你就算不把自己当皇帝,也得为我保重。” “好。” 季袅答应的无比乖巧,看九霖刚要松一口气,又接着笑道:“我有把握才去的。” “十成的把握也不能保证没有意外。” 九霖叹了口气,眼神中也漫上了些许哀伤:“长烟,你以为你的世界只有我了,我的世界又何尝不是只有你了啊。” “当年,父帅也觉得不过是一场小冲突,可他去了,就是再也没回来。” 人往往就是这个样子,因为觉得简单,所以并不当心,反而一败涂地。 父帅遇袭身亡,母亲闻讯殉情,柱国将军府一夜之间只剩了他一个主子。 母亲虽然贵为郡主,从小养在太后身边,金尊玉贵。 可是外祖家远在千里之外的封地,与他从未见过。 天地之大,竟再没有第二个与他亲近之人。 真要说起来,他与季袅,才是同病相怜,相依为命。 当年父亲殉国,母亲殉情,他才十六岁,就要一个人撑起北疆的柱国军,还要与朝中斡旋。 外有强敌,内有昏君。 那两年,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除了比季袅的出身好些,竟也找不到别的依靠。 季袅入朝的时候,老将军已经殉国。 等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林斯在背后捣鬼的时候,九霖已经在北疆站稳了脚跟。 之前种种,他从来都不知道,也没有机会去了解。 所以他从未想过,他在白鹿书院的那四年,九霖是怎么过来的。 他一心只想让九霖站在权力的最高峰,从此不受任何牵制,却从未想过,纵然强悍如九霖,也希望能有一片柔情似水,让他可以依靠。 他自卑地以为,只有他需要他的将军…… 他真的很怕,九霖对他只有见色起意四个字。 可是今天,他的将军告诉他,他也需要他。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底一片温暖。 如今听九霖这么说,季袅有些愧疚:“对不起,阿霁,我从未想过……” “从前没想过,以后多为我想一想,好不好。” 九霖歪头看他,笑着说。 “好,以后万事都听将军的。” 季袅笑得明媚,那笑不像是平日里刻在脸上的,倒像是从心底发出了光。 如果平日里的季袅是一盆炭火,不温不火地燃着,那么如今,这盆炭真的燃起来了,热烈明媚,暖进了人的心里。 九霖看着他,也笑了起来。 好啊,不枉他卖一次惨,这人总算知道他到底有多重要了。 他的爱人就该这样子,明媚而自信。 怎么能总小心翼翼地哄他。 第81章 想都别想 两人回到都护府,云鹞已经让人安排好了早膳。 季袅和九霖坐下,刚吃了没几口,外面覃虎兴奋地嚷嚷声先传了进来:“将军,将军,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九霖无奈地放下筷子,看了季袅一眼。 季袅笑着夹了颗素蒸饺放在九霖盘子里,吩咐身后的仆役道:“再去取副碗筷。” 仆役答应着退下去,覃虎兴冲冲地冲了进来,先给两人行了个礼,接着道:“皇上,大将军,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事,也值得你乐成这样?” 九霖让他坐,夹起蒸饺咬了一口,淡然问。 “刚刚我们在漠北的探子传来消息,苍狼部首领摩诃被杀,苍狼部追着血迹一路追过去,在神鹰部落首领罗勒帐中被发现,白鹿部落首领阿坤身受重伤,在他的帐子里发现了苍狼部亲王多伦的信物……” 九霖下意识地看了季袅一眼。 季袅还是浅浅地笑着,自顾自的喝粥,优雅淡定。 听覃虎这么说,他笑着抬头:“哦,这倒是有意思,那如今漠北三族岂不是乱成一锅粥了?” “可不是嘛!”覃虎兴奋地眉飞色舞,接过仆役送过来的碗筷,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仍旧在描述。 “探子说,今早三部权贵已经闹成一团,互相猜忌。哎,皇上,将军,你们分析分析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问自己旁边这祖宗啊。 九霖淡定地看了覃虎一眼,表现出了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淡定:“好,我知道了。先吃饭,吃完召集诸将去议事厅集合,天赐良机不能放弃。” “是,将军。” 覃虎答应一声,拿起筷子看了一眼,又放下:“我不吃了,我想去喊他们。” 他已经激动地吃不下饭了,只想赶紧定个对策,趁虚而入,拿下漠北三族。 “不至于。”季袅倒是淡淡地笑了笑,“人是铁饭是钢,覃将军好歹对付两口。” “不不不,皇上,战机转瞬即逝,现在这机会太难得了。” 覃虎连连摆手:“末将这就去议事厅。” 九霖无奈。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盘里的蒸饺,几口喝完了粥,也跟着站起来:“罢了,我和你一起去,长烟你歇歇。” “好。” 季袅也笑:“阿霁去忙就是,我肯定乖乖听话。” 他该干的都干完了,一夜没睡,是得歇歇。 九霖起身,走到季袅面前,弯腰在他脸上一吻:“乖乖地等我回来,不许乱跑了。” “放心,跑也是跑去找你。” 季袅仰头看着他,满眼温柔:“不会再去冒险了,你放心就是。” “乖。”九霖一笑,这才和覃虎离开。 季袅看着他们出门,笑了笑,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粥。 漠北拿下,雪山其实他也想去看看。 不过,算了。 那地方气候比漠北还恶劣,而且地形复杂,他怕进去了出不来。 这个险还是先不冒了。 季袅站起来,往后面走去。 困,他得睡一觉。 …… …… 季袅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他坐起来,看了看房间里,皱了皱眉。 房间里一片黑,显然没人回来。 这个时间,九霖还在议事? 他起床点上灯,穿上衣服,推门出去,往议事厅走去。 议事厅里灯火通明,九霖还在沙盘前盯着。 季袅走过去,看了一眼沙盘,笑道:“怎样?” “醒了?“九霖抬头看他一眼,指了指沙盘道,“大军一天向前推进了一百余里,漠北三族根本无心抵挡。我们的探子再在当中浑水摸鱼,现在漠北三族已经乱成了一团。” “照这个趋势,最多再有半个月,漠北的战事就能全部结束。” 漠北三族十六万军队一个都别想活着回去,漠北三族也要归他们所有。 “都是阿霁指挥的好。”季袅站在九霖身边笑着说。 “得了吧你。” 九霖直起身子,看着季袅星光璀璨的眼睛,勾着他的下巴一吻:“如果不是你这手擒贼擒王,我们还在僵持着呢。” 虽然漠北已现颓势,但是如今水草丰满,漠北物资开始充裕,双方光是僵持,也要费些时间。 就算进攻,对方凶悍抵抗,他们也会死伤惨重。 可现在不一样了。 漠北三族相互猜忌,谁都不愿意自己成了另外两族的替死鬼挡箭牌,一来二去,根本无心作战。 大军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地。 看的九霖都想自己上马,跟着先锋军去砍两个人玩玩。 可惜他不敢。 他怕他前脚跟着上阵,后脚季袅也追上去。 到时候万一有点儿意外,两个人都别活了。 而且,以后他还有什么立场阻挠季袅去冒险。 季袅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笑道:“那阿霁当时还不肯我去呢。” “我也不知道,你的手段都到这种程度了啊。”九霖笑了笑,拉过椅子坐下,“有时候我都想跟你学学。” “学什么啊,阿霁有我,不需要亲自动手。” 季袅四下看了看,椅子离他挺远,懒得动,干脆坐到了九霖腿上,勾着他的脖子笑道:“我给阿霁当刀。” “切,当我是林斯呢。”九霖笑他,手环在他的腰上,“你是我男人,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 “所以,我甘愿啊。” 季袅看这沙盘,轻笑:“阿霁想不想去前线?” “说实话,有点儿想去。”九霖点了点头,看季袅眼波流转,话锋一转道,“不过呢,我既然要求你不许冒险,自然自己也不会去冒险。所以季长烟,你给我乖乖收起想跟着大军凑热闹的想法,想都别想。” “哎?” “阿霁这就没意思了啊。” 季袅懊恼地哼了一声:“我不想去前线,我想去雪山,可是我怕气候恶劣,路途难行……” “嚯,还知道气候恶劣,路途难行啊。” 九霖笑了一声,抱着他站起来:“别想了,雪山十部我暂时不会动。漠北三族拿下来,河西遗珠就会顺服,雪山十部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到时候你让鸿胪寺去谈就是。谈不下我再动手,也来得及。” “现在呢,我们还是回房去,把早晨没做的事情做完。” 九霖笑着说。 季袅眨眨眼睛,一脸无辜:“早晨什么事情没做完?” “当然是,好好检查检查,长烟有没有受伤啊。” 第82章 西城灭门 重明二年四月,北疆战事结束,漠北三族归降,并入北疆都护府统领,置漠北宣教司,漠北一应事务,如同中原,行同伦、书同文、车同轨。 鼓励边民混居通婚,在北疆设普惠书院,北疆边民与漠北边民皆可入学,大夏官话与北疆、漠北方言并行,以大夏官话为主。 漠北既平,河西望风而降,雪山十部相约递交国书,与大夏协商谈判,商定双方和平共处事宜。 …… …… 朝中的事情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九霖到底和季袅一起回了京都。 等到群臣去迎接的时候,才惊奇地发现,他们的皇上没在龙辇里,而在大将军的行辕里。 明明出发的时候龙辇上还有人,下车的时候龙辇里已经空了。 而皇上居然一袭甲胄,跟在大将军身边? 不过能说什么呢? 群臣面面相觑,只当没看见。 毕竟,谁愿意被二位当狗虐呢。 从北疆回来后,大夏的内政外交都稳定了下来。 五月,大夏使团往雪山十部谈判,北疆二十万边军集合雪山脚下,与雪山十部对峙,为使团护航撑腰。 大夏国内,政通人和,盛世当歌。 季袅和九霖又过上了一个朝堂、一个军中的规律生活。 六月,丰京城西城发生了一起灭门案。 死的不是什么大人物,是一个暗娼窑子,都是最低等的娼妓。 这案子本来也到不了季袅面前,只是季袅在批阅刑部上报的奏章时,看到了“奸杀”这两个字,封存许久的记忆忽然被触动了。 那一瞬间,季袅的眼前全是相思门那满地的尸体…… 还有义父,义父浑身青黑破败,蛆虫在他的尸体上爬来爬去,他的眼球因为尸体腐败弹出眼眶,挂在脸上望着天空,仿佛死不瞑目…… 季袅痛苦地抱住脑袋,头痛,太痛了…… 他不想回忆,却无法克制。 季默进来送折子,一眼看到季袅撑着额头半靠在桌子上,湖笔扔在一旁,洒了一片墨汁。 他吓了一跳,放下折子忙上前查看情况:“陛下,您怎么样?来人,传太医!夜风,去找大将军!” “朕没事,都回来,不许去。” 季袅勉强开口,声音有气无力,虚弱得很:“想到一些旧事,有些累了。不要喊将军来,军中事务繁忙,北疆商路开拓,都要他操心。” “朕又没事,这点儿小事,别去烦他。” 季袅的潜意识里不想让九霖知道这件事。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件事和当年相思门灭门有关系,但他依旧不想让九霖知道。 他的过去太不堪了,实在无法面对九霖坦白。 更何况,更何况…… 季袅的心里微微发颤,他有绝对不能让九霖知道的秘密,而知道那个秘密的,都死了。 九霖说不在意他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可季袅不想去赌。 季默垂眼,将夜风喊了回来,仍有些担忧:“可是陛下……” “朕没事。” 季袅摆摆手,抬起头来。 “肖散,传刑部尚书和京兆府尹,让郑寒升来的时候,带两个好仵作。” 季袅捏了捏眉心,努力让自己不去回忆,西城灭门案,会和当年的事情有关吗? 他盯着手中的奏章,虽然说皇帝不应该直接插手刑案,可是他想要去看看。 刑部尚书高遥是新上任的—— 说新上任不贴切,确切说,是重明元年五月才官复原职的。 他原本就是晋朝的刑部尚书,因为不肯罗织罪名构陷同僚,被林斯以欺君罪下狱。 林斯想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在狱里,季袅将他救了出来,并护送他全家回到原籍。 季袅称帝后,高遥和一批受过季袅庇护的忠良之臣重新出山,大多都重新回到了原来熟悉的位置上,这也成为了季袅能很快稳定局面的原因。 听说皇上召见自己,高遥扔下手里的事务就往宫里赶。 别说季袅现在是皇帝了,他理应效忠,就算季袅现在是阶下囚,他高遥也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高遥到的很快了,可是他赶到的时候,京兆府尹郑凛已经带着俩人赶到宫门外了。 郑凛是和高遥一样,是季袅的死忠—— 当年他因为直言诤谏获罪,全族三百余口男为奴女为娼,全赖季袅暗中周旋,硬生生将全族女眷都救了出来,送出京城,把全族男儿都送进了军营。 看到郑凛,高遥热情的打招呼:“寒升老弟,可知皇上召你我前来有何事?” 郑凛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肖公公让我带上个有经验的老仵作,估摸着要验尸?” 他指了指自己身后跟着的两个人说:“看,京兆府最有经验的两位老师傅。”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郑凛咋舌道:“致远兄,你说什么尸体,配皇上亲自惦记啊?” “你这话说的,皇上心系天下,关心的多点儿怎么了?皇上要不这样,你我今儿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么?”高遥瞪他一眼,不满地说。 “啊,对,您说的对。”郑凛连连点头,抬手遥遥一礼,“多亏了皇上。” “哎,我说致远兄,你那边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啊。”高遥也是一头雾水,“就说皇上喊我,好像说是有个案子。” 郑凛闻言叹了口气,有些头痛:“搞不好是西城那个灭门案,一下子死了十几个人……在天子脚下,我也是难受的紧。” 两人一边闲聊着进了勤政殿东书房,季袅正撑着额走神。 高遥和郑凛上前行礼,季袅回过神来,让两人起来。 郑凛看清季袅的样子,有些担心:“陛下脸色不太好,可有让太医请脉?” 季袅的脸色白的和纸一样,连唇上都没有一丝血色。 然而他浑不在意。 听郑凛问自己,季袅也只是笑了笑:“不碍事,用不着请太医,朕自己心里有数。” 季袅仍是浅浅的笑着,除了脸色苍白一些,看起来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郑大人,西城暗娼灭门案,朕想去现场看看,方便吗?” 第83章 可能是孕吐? “陛下要去现场?”郑凛以为季袅会问案情,或者责令自己几天破案,却没想到他居然说要去现场? 郑凛更愣了,一时有些迟疑:“可是陛下,那地方又脏又臭,您……” 皇上是什么身份,九五之尊,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季袅笑了一声,不是从前长在脸上的假笑,笑的轻松自得。 他指着高遥笑道:“高尚书可是朕亲手从乱葬岗挖出来的,你看朕会怕吗?” 高遥是他救下的第一个人。 救高遥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普通的四品侍郎,手下没什么信得过的人,只能自己动手。 高遥和郑凛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片刻,高遥挠了挠后脑勺:“可是陛下如今身份贵重……” “打住,别给朕搞那些虚的。郑寒升,你只说如果朕去现场,会不会影响你办案。不许欺君!” 季袅冷哼一声,截断两人的话,态度温和却不容悖逆。 虽说如今的季袅没有曾经的恶名,可是大家对他还是有敬畏之心的。 此刻季袅一板脸,郑凛立刻就怂了:“能去,不影响。” “那就好,夜枭,随朕出宫。季默,你去告诉将军,让他不用等我。”季袅丢下手中的朱笔站起来,迈步出去。 高遥和郑凛面面相觑,只得连忙跟了上去。 军政署衙门,九霖听季默说季袅出宫了的时候很淡定:“知道了。” 他正在和覃虎他们商讨一个新的阵法,将重甲骑兵与步兵相结合,配合火器冲杀,碾杀一切敌人,没空搭理季袅出宫这种鸡毛蒜皮的事。 若出宫有要紧事,季袅肯定会告诉自己的。 他只是打发季默来说一声,那必然是没事儿。 然而季默却没有离开。 季默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将军,属下多嘴,烦请您去看看皇上,皇上他……不对劲。” “嗯?” 九霖抬头,放下手上的旗子,看季默神色凝重,有些奇怪:“他怎么了?” 早晨出门的时候,季袅人是没问题的。 至于说其他的? 那笑面虎,心恨不得长成马蜂窝。 从前为人臣子都能游刃有余,当了皇帝谁还能奈何了他不成? “皇上今天批折子的时候突然脸色苍白,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属下想请太医和大将军,皇上不让。” 季默叹了口气,和盘托出:“然后皇上命人找来了高尚书和郑府尹,去西城看那个灭门案了。出宫的时候,陛下的脸还白的和纸一样。” “属下担心陛下的身体……” 季默又叹了口气:“大将军,您去看看吧。皇上性子执拗,属下劝不住啊。” “这个混蛋。” 九霖骂了一声。 想到之前宫变中季袅受伤严重,太医说过他就算好了,也会留下暗伤,九霖就有些担心。 这家伙,该不会是暗伤发作了吧? 这样想着,九霖对覃虎道:“覃叔,劳烦您带人继续训练。云鹞玄凤,跟我去找长烟。今儿就是给他打断腿,也得让他回去看御医!” “是,将军。” 玄凤和云鹞应了一声,跟着出门。 军中都已经很习惯大将军对皇上“不恭不敬”了,只有季默缩了缩脖子,也讪讪地跟了上去。 给皇上打断腿,将军他还真能。 丰京西城。 季袅跟着郑凛来到灭门案现场,看到现场的时候吐了。 他曾经是江湖上最顶尖的杀手,什么修罗场没见过。 此时西城的暗娼窑子已经清理过了,尸体都送去了义庄,仅剩了几间阴沉沉的空房子,按理来说并不可怖,可是季袅还是吐了。 九霖赶来的时候,季袅正扶着砖墙,吐的泪汪汪的。 九霖皱眉,上前扶着他:“你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宣太医?” 他让季袅靠在自己身上,言语中有些生气,更多的是心疼。 “阿霁怎么来了?你别听季默胡说八道,我没事。” 季袅轻笑了一声,偎在九霖肩头,面色苍白的像个琉璃娃娃:“倒让阿霁担心了。” “滚蛋,还有空说这些废话。你没事吐成这样?”九霖瞪他,语气不善,眼底尽是担忧。 季袅笑了笑,抬眼看着九霖眉眼都润着柔情:“可能,是孕吐?” 他玩笑着说:“阿霁觉得呢?” “嗯?” 九霖愣了下,脸瞬间红了。 只是看季袅吐得脸色苍白,整个人惨兮兮的,才没有捶他,只是哼了一声:“扯犊子,真要有那么一天,也该是我吐,怎么就轮到你了。” 季袅着实没有力气了,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九霖怀里,闻言笑得更开心了:“嗯,好,你吐,那晚上回去,我好好努力。” “去你的。“九霖想踹他,又不舍得,只能忍住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季袅回头看了一眼那暗娼窑子,眼神暗了下来:“这种场面,我十年前曾经见过,差一点儿,我也是其中的一具尸体了。” “你?他们是针对你?什么人这么猖狂?”九霖皱眉,一身杀意,“简直是找死。” 季袅抬眼看他,年轻的将军眉眼冷厉,不怒而威。 他抬手抚平九霖的眉心,笑道:“别皱眉,不好看。你不问问我,在哪里见过吗?” 季袅的确怕九霖知道,可是如果瞒不过,他宁可自己告诉九霖。 九霖愣了下,反应过来:“十年前,是你从北疆离开以后?难道是因为我?” 季袅叹息一声,轻轻摇了摇头,“与你无关,应该是我的家人招惹了祸端。” 至于到底是江湖仇杀,还是因为九霖的任务,他已经无从知晓。 十年前旧案,就算他如今贵为皇帝,也无从查起。 “可你不是说你家人都死了吗?”九霖有些吃惊,讶然问道。 季袅轻叹一声:“我说的是,父母都死了。” 他瞥了一眼那阴森森地房子,又将脸埋在九霖怀里:“等我回去告诉你,走吧,我们先去义庄,我想去看看那些尸体,看看和当年的案子是不是一样。” 那是他心底的噩梦,是他永远无法越过的鸿沟。 他的人生想要彻底走出阴霾,当年的结就必须打开。 第84章 奴家十三娘 九霖看着季袅苍白的脸色,很想要让他回去。 瞧瞧他的脸色,死人一样难看。 有什么大不了的,非得他一个皇帝亲自去看! 让郑凛整理了详细的案情文卷呈送给他阅览就是。 可是想到季袅提起家人时无意间流露出的忧伤,九霖又妥协了:“好,我陪着你一起去。” 从义庄出来,季袅的脸色更难看了。 九霖看他吐的眼圈都红了,走路也有些飘,干脆打横将人抱进怀里,问道:“怎么样,是你见过的手法吗?” 季袅将脸埋在九霖怀里,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虽说都有奸杀,都有分尸,但是他不知道相思门到底是怎么出的事,无从比较。 他只是不受控制的要去想当初,想义父的死状…… 季袅蜷在九霖怀里,浑身发抖。 如果他当初不是在外出任务,是不是也会是那样难堪的死法,现在也已经是一滩烂泥了? 九霖发觉季袅的状态很不对,试探着喊他:“长烟,季长烟?” 季袅没有回应——他眼神空洞,似乎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能力。 九霖有些着急:“高尚书,郑大人,案子烦劳你们多费心,我先带陛下回去。” 高遥和郑凛也看出季袅的问题了,忙不迭点头:“大将军请便,我等必将竭尽全力。” 季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昏迷状态——他能走,能动,可是不能和人作出回应。 太医院的太医们全都来了,聚在一起又是把脉又是商议,大半个时辰后得出结论:皇上这是精神受到了刺激,意识为了自我保护,切断了对外界的感知。 这是心病,只能心药医。 而季袅的心药,无疑是九霖。 一群糟老头子背着药箱来,又背着药箱回去了。 临走前,姜院正攥着九霖的手仔细叮嘱:“大将军,陛下可是我们大夏的支柱啊,就托付给您了。” “实在不行,您可以用点儿非常手段刺激刺激。” 姜意这老头子一边说一边在药箱里翻找着:“老朽这里有瓶望月合和散,据说是前朝男后韩子高所创,老朽重金从鬼医谷那里得来的,只消给陛下一点点就可,最能助兴,辛苦您了。” 他摸索了半天,从药箱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白瓷净瓶塞进九霖手里。 九霖只看了一眼那瓶子上的图案,就满脸通红。 这…… 如玉的瓷瓶上,绘着两个男子在“妖精打架”,笔触细腻,栩栩如生。 虽说姜意与他们家有点儿亲戚,可是这老头子,未免也太不把他当外人了吧? “不是,姜爷爷……”九霖试图拒绝,“我和皇上……” “哎呀,都懂,都懂,没人怪你们。” 姜意笑得宽容而又慈爱,硬将瓷瓶塞进他的手里:“你们都是好孩子,大将军加油。不过大将军,陛下如今身子弱,您可千万手下留情。” 他笑呵呵地说完,背着药箱出去了,颇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气势。 九霖拿着手里的瓷瓶看着门口,片刻又转头看了看坐在床上,眼神空洞的季袅,觉得牙都痛了。 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每天都被按在床上酱酱酿酿的,怎么所有人都不信呢? 九霖再低头看看手中的瓷瓶,又转头看看季袅,脸可耻的红了。 虽然但是,如果这时候给他下药,也不算趁人之危吧? 毕竟两人都是过了明路了,又不是没睡过,多睡一次而已。 九霖迅速说服自己,倒了些许在茶水中,端给季袅,温声哄他:“长烟,来,喝口水。” 季袅像木偶一样呆呆地接过茶盏。 然而水刚端到面前,季袅的眼神中迅速闪过一抹杀意,突然暴起,一把将九霖按倒,手中的茶就粗暴的灌进九霖口中。 九霖没想到失去自主意识的季袅手段这样阴诡,没有一点反抗能力就被他灌了一碗加了料的茶,整个人都懵了。 他一直知道季袅武功路数诡异,阴损手段层出不穷。 但是从前季袅总让着他,所以他没见识过季袅毫不隐藏的时候,手段到底有多诡异。 因此也就想不到,季袅分毫不让的时候,面对季袅的攻击,他竟然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不过现在容不得九霖考虑季袅的身法到底有多诡异这个问题了,他得先想办法活着—— 面前的季袅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截透明的丝线在手指上绕着,笑得温柔小意,却让人毛骨悚然:“敢问郎君,想对奴家做什么?” 九霖不是江湖中人,但是作为一个武痴,对江湖中有名的武器功法都有所了解。 他恰恰认得那截丝线:那是暗器排名榜第一的天蚕丝,透明、坚韧,力逾千钧而不断,杀人索命最是趁手。 九霖第一次觉得浑身发冷。 死亡的威胁太过明显,他必须想办法唤醒季袅。 不然这么死了,季长烟清醒以后,非得自戕陪自己不可。 “长烟,你冷静些,我是九霖!”他往床榻深处缩了缩,躲避着季袅手里的天蚕丝。 姜意给的那药,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入口即生效。 他现在只觉手脚发软,小腹一股子说不出的燥热,沿着血管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长烟?那是谁,奴家不认得。” 季袅轻笑,眉眼含情,手中把玩着天蚕丝,危险地往前逼近:“奴家十三娘,郎君是谁?” 什么乱七八糟的。 九霖一边用尽力气调动内力压制体内的药性,一边试图躲避步步逼近地季袅。 十三娘? 那他妈不是曾经杀手榜排名第三的杀手吗? 十三娘不是早就已经被疯道人杀了吗? 九霖看着巧笑嫣然、眉目含情地季袅,只觉得脑子一片浆糊,完全不能思考。 可是季袅看起来根本不像玩笑。 九霖退无可退,只能缩在床榻一角,顺着季袅的话哄他:“十三娘,你好好看看,我是九霖,你知道的,我爱慕你,绝不会伤害你的。” “爱慕?”季袅咯咯笑了起来,眉眼风情万种,“郎君可知奴家是什么人?” 第85章 十三娘? 熟悉的燥热感即便是用内力也压不下去,九霖有些绝望。 这种状态下,万一两人真打起来,他的行动一定会受影响—— 他本来就舍不得和季袅动手,也不是季袅的对手,现在更要死的难看了。 九霖强压着心底的躁动哄季袅:“十三娘,我是你的夫君,你好好想想。” “夫君?” 季袅一愣,伸手摸了摸脸,呵呵笑了:“郎君不会以为我是女子吧?” “哟,真糟糕啊,忘记戴人皮面具了,看到奴家模样的人,可都死了呢。” “郎君这么好看,死了真可惜。”季袅俯身贴近九霖,手中的天蚕丝逼近他的脖颈,笑的妩媚妖娆,却像极了索命的厉鬼。 ……他娘的这个疯子! 打也打不过,跑还跑不掉,九霖的后背都湿透了:“十三娘,你也说了,我这么好看,直接弄死多可惜。要不,你先奸后杀吧。” 为了保命,九霖口不择言。 只要上了床,他就不信唤不醒季袅。 “嗯?”季袅瞪大眼睛看着九霖,表情是九霖很熟悉的纯真无邪。 季袅歪歪头,一副少不经事的模样,展颜一笑:“先奸后杀?郎君真有意思,若不是郎君出现的时机不对,或许奴家真能满足您。” ……这混蛋,他怎么不上钩啊。 九霖急得直冒冷汗,合欢散的药效也越来越强烈,逼得他浑身打颤,让他的灵魂和肉体同时体验了一把冰火两重天:“十三娘,这里只有你我,我又被你喂了药,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若不放心,就把我绑起来,可好?” 他轻声哄诱,学着季袅平日里哄他的样子。 季袅笑了起来,依旧是让九霖毛骨悚然的纯真眼神。 他上下打量了九霖一圈儿,笑得天真烂漫,不染风尘:“绑起来啊,好啊,奴家最喜欢了,郎君果然有意思。” 季袅嘻嘻笑着,手中的天蚕丝倏然而出。 九霖下意识地想躲,身子却被季袅死死按住。 季袅拽着九霖的脚毫不留情地将他从床榻深处拖出来,手上的动作粗暴利落。 “郎君躲什么,不是你,让我把你绑起来的么?”他贴在九霖耳边笑着说,声音却轻柔得很。 温和、妩媚、像个魔鬼:“郎君,乖乖地,奴家痛你。” 九霖打了个冷战,浑身都在发抖——季袅拿天蚕丝将他的四肢紧紧固定在床柱上,他一动都不敢动。 季袅轻笑,贴在九霖耳边:“郎君,不要乱动,否则这好看的手脚‘呲’,就掉下来,可惜哦。” 九霖歪头躲避着他的目光,不敢看这样妖异的季袅。 他怕多看一眼,将来都要做噩梦。 九霖强压着心底地躁动,轻轻点头:“我不会的,季长烟,你很快就知道了,我真的是你夫君。” …… …… 一室春光,万种风情。 被季袅折腾到狠处,九霖的意识都是破碎的。 他咬牙看着季袅,断断续续地低咒:“季长烟,你他娘的,千万别清醒过来,不然,我弄死你。” 季袅大约是没听见,又大约是沉浸在情事的欢愉中,并没有给予回应。 纵然是意识不清,可是爱人的身体也是最强效的催情剂。 一对爱人在最原始的表达中沉沦…… 酣畅淋漓的欢愉之后,季袅清醒了过来。 犯病的季袅疯起来有多疯,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有多绝望。 他的意识恢复的时候,人在床上,满目狼藉。 他眨了眨眼,一瞬间有些迷茫,接着眼神慢慢地恢复清明。 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九霖,季袅觉得天塌了。 季袅头一次能够清醒的记着自己犯病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可是,他妈的! 他还不如记不住! 九霖要弄死他的! 季袅心虚地转开目光,整个人都不好了。 啊啊啊啊啊,有没有人能救救他。 九霖的喘息也慢慢平缓下来,从魂魄离体的极致快感中清醒过来。 季袅在疯狂中说过的话慢慢清晰起来,九霖眯着眼睛看着目光有些呆滞又有些讨好地季袅,冷笑一声:“十三娘?” 季袅脸上的表情僵住,有些手足无措:“阿霁,我……” 他怎么解释啊。 季袅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忐忑地看着九霖,满眼讨好:“阿霁,你,打我骂我都好,别生气好不好?” 九霖很难对季袅狠下心来。 可是他今日听到了太多让他一时难以消化的事实,人都是乱的。 此刻看季袅怯生生地模样,九霖纵然满心不忍,也还是冷着脸:“给我松开。” 季袅匆匆解了缠在他手脚上的天蚕丝,垂着头,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阿霁,你别生气……” “和你生气,我是想气死吗?” 九霖冷冷地哼了一声,活动着被勒出细微血痕的手腕:“说说吧,十三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杀手榜排名第三的高手,肯俯身哄我,在下真是荣幸啊。” 他这样不冷不热地态度,让季袅心里没底,有些坐立不安:“阿霁,我……” 他嗫嚅着不敢开口,越是话到嘴边,越是说不出口。 九霖看他这样子,纵然再怎么生气,也不忍心逼他,叹了口气:“算了,不想说就不说了,我累了,想歇歇。” 被他折磨了两三个时辰,九霖觉得自己还没散架,都是常年在军中体格健壮的功劳。 但凡换个人来,这会儿恐怕命都没了。 “阿霁……” 季袅愈发担忧,想要伸手去拉九霖的胳膊,手伸出来,犹豫了片刻,又怯怯地缩了回去。 那副模样,恍若被人遗弃的小奶狗,可怜巴巴的。 九霖觉得自己活该被玩成这样。 看,季袅把他往死里折腾,他还心疼季袅凄凄惨惨。 九霖又叹了口气,主动伸出手,把季袅抱进怀里:“好了,别想了,我不和疯子计较,等你想通了再说。现在先陪我歇歇。” 他轻声说,沙哑地声音里透着疲惫,有些乏力:“季长烟,你差点儿要了我的命。” “对不起,阿霁,我……” 季袅不知所措,一双凤眸里蓄满了泪水:“对不起……” 第86章 阿霁,我真的敢 “道什么歉啊。”九霖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好了,先陪我歇歇,我真没力气和你耗了。” 他真的虚脱了,要缓缓。 季袅乖乖地任九霖拉着自己躺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九霖,唯恐自己眨眨眼,他的将军就消失不见了。 九霖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但是他太累了,只是闭着眼将人往怀里揽了揽:“别多想,你也歇歇。” 他轻声说,一手枕在季袅脖颈下,一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手顺势扣在季袅的腰上,与平日一般把他护进怀里:“睡吧。” “嗯。” 季袅轻声答应一声,蜷在九霖怀里,乖巧温顺,一动不动。 九霖起初还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到后来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乱七八糟。 有连横山下满身狼狈的季袅,有重华宫里醉眼朦胧的季袅,也有神志不清时阴诡邪魅的季袅…… 九霖无意识地皱起眉,喃呢了一声。 隐隐地,身上似乎有冰凉地触感,有人轻柔地捧起他的手腕…… …… …… 九霖早晨醒过来的时候,季袅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上都缠了棉纱,身上的伤口也都处理过了。 估摸着自己当时昏昏沉沉的感觉到的,就是季袅在给自己处理伤口。 他伸了伸腰,活动了下身体,打开橱子随意选了套衣服穿上,出门往军政署去了。 勤政殿里,季袅正在和群臣议事。 夜风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季袅身边,附在季袅耳边,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回禀:“陛下,大将军出宫了。” 季袅猛地站起来,将众人吓了一跳。 在一众朝臣的注视下,季袅又颓然坐下,苦笑一声:“知道了,你们照旧跟着大将军,听他吩咐就是。” 夜风领命退下:“属下明白。” 他其实挺奇怪的,大将军日日出宫去衙署,也不见皇上专门叮嘱一声,今日怎么凭白让他们看大将军出宫了来回禀一声? 不过皇上不说,他也不问,领了命令就出宫去了。 季袅捏捏眉心,似是有些疲惫:“诸位大人,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 “说到河水连年泛滥,需要清淤通渠。”工部侍郎李冰说。 他也是季袅的拥趸之一,看着季袅仍然没什么血色的肤色,有些担忧:“陛下,您真的不休息吗?” “死不了。” 季袅笑了一声,摆了摆手,全不在意:“李侍郎,你提交的《郡国水利利病书》朕已经细细看过了。朕就把这件事交给你牵头去办,钱和人你不用管,朕来想办法。” 他看着手上那本厚厚的治水奏本,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河水年年泛滥,一旦决口,两岸民不聊生,治理河水迫在眉睫。 可是治理河水是个大工程,远不是淮水那种小打小闹能比的。 要搞下这个工程,纹银百万都不一定够。 国库虽然算得上丰盈,但是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贸然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季袅觉得肉痛。 他缺钱,真的好缺。 之前办书院,银子流水一样往上砸,全靠北疆商会撑着。 火器研发更是没完没了的烧钱,真.烧钱! 之前修淮水,当地多富商,金源硬是靠着忽悠,让当地官府和富商出了钱,给国库省了一大笔银子。 可是河水两岸素来贫瘠,没人能再给他忽悠了。 外海航线虽然打通了,但是到现在也没有商船回来,有没有收益还不知道。 怎么来钱的路子就这么少啊。 季袅忽然想到了杀手赏金榜上的人名,一时有些懊恼。 他为什么要取缔江湖啊,他应该先把上面的赏金都弄到手,然后再取缔。 唉,排名第一的单子,赏金可是黄金十万两! 黄金十万两啊! 好心动。 反正九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那他是不是可以重出江湖接个单啊。 也不知道他若是去找悬赏人问问,这单子还做不做数? 季袅在心底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可是想到九霖如今态度不明,季袅的心底又凉了半截—— 接个屁,媳妇还没哄回来呢。 如今去接单子作死,万一真死了,九明霁真干得出生二百个儿子,让他们轮流去自己坟头撒尿的事儿! 季袅一下子泄气了。 算了,银子什么的,再想办法。 江湖上的单子不能接,再接了,搞不好自己媳妇就要变成别人夫君了。 军政署里,九霖听着北疆的消息,皱起了眉。 北疆送来消息,使团和雪山十部的谈判陷入了僵局。 雪山十部一度试图动用武力威胁使团。 九霖冷笑一声:“榆城关守军向北驻扎八十里,调五万龙骧军过去,火枪队也调两队去,一应火器都跟上。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硬的骨头。” “是。” 军政署里,事情赶在了一起,九霖便忙的有些顾不上,中午就没回宫用膳。 等忙完回宫的时候,季袅还没回来。 肖散来回了个话,说前朝事儿忙,让九霖自己先休息。 九霖也没多想,便自行睡下了。 反正两人日常忙起来都是这样,他没觉得有什么。 然而一连三天,季袅都没回来。 这三天里,季袅就像疯了一样,不分昼夜的召集大臣议事。 饶是大臣们可以换着班儿来上书房,到第三天也都有些崩溃了。 季默先撑不住了,再次来到军政署向九霖求救。 听季默说完,九霖愣了下神。 是了,他忽视了。 季袅不同于他,这人的心底敏感自卑。 在季袅心底,他瞒着九霖那么多事情,九霖一定时恨极了他,所以前日才不肯回宫和他用午膳。 季袅既不敢见他,又不想失去他,便努力的让自己忙碌起来,用以麻痹自己。 想通了这点儿,九霖有些无奈。 他叹了口气,扔下手里的信笺站起来:“覃叔,军政署还是先麻烦您和冷将军了,我回去看看。” “去吧去吧,皇上的龙体要紧。” 覃虎很是理解,笑着道。 九霖进入勤政殿的时候,一群大臣像鹌鹑一样缩在东书房,看起来都是满脸倦色。 第87章 你能不能不生气 而罪魁祸首的季长烟,苍白的裹尸布一样的脸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仿佛从地底下爬出来的地缚灵一样,充满了怨念。 饶是这样,在众臣跪着求他去休息的时候,季袅仍是坚持:“朕没事,去传国子监……” “传你大爷!” 一声怒骂,一把长刀呼啸而来。 一群老臣十分熟练地往旁边躲闪,眼睁睁看着那长刀擦着陛下的耳朵钉进他身后的高山流水黄花梨屏风上。 长刀钉住,刀身震动,发出嗡嗡地低响。 季袅的一缕青丝悠悠飘落,脸颊浮出一条血红色的细线—— 长刀飞过,还是划伤了他的脸颊。 九霖阴沉着脸站在门口,看季袅的眼神很是不善。 看了一眼滴漏,已经是子时三刻,什么时辰了,他还熬着! 他冷眼看着一群大臣瘫在地上瑟瑟发抖,哼一声:“还在这里做什么,等着本将军给你们洗手做汤羹?还不赶紧回去抱着娇妻美妾打滚去!” 九霖不舍得骂季袅,只能把矛头对准那群老东西,没好气地骂道:“一群棒槌,你们不来姓季的还敢诛你们九族不成?” 妈的,他们累死就累死了,累死季长烟,谁赔他一个? 季袅看着众人爬起来就要走,不知道怎么想的,幽幽地开口了:“阿霁,朕真的敢。” 刚要走的众人腿一软,又跪了回去。 九霖挑眉冷笑,一脚踩在季袅面前的桌案上,桌案应声碎裂:“你敢一个试试,老子死给你看!” 季袅再次丝滑的跪下了:“阿霁,我错了,我不敢。” 大臣们落荒而逃——大将军和皇上过招,他们这些小鬼撑不住啊。 闲杂人士很快走光了,九霖低头看着柔顺的跪在自己面前的季袅,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生气还是应该心疼,有些恶劣地揪住他的衣领将人拖起来,拽着就往床榻上拽。 季袅低眉顺眼,任由九霖将他甩上床,然后逼了上来。 季袅眨了眨眼睛,眼底有些忐忑:“阿霁。” “闭嘴!” 九霖气季袅这样连续熬着,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也就没什么好态度。 他骂了季袅一句,手粗暴的去拽他的衣带,三两下把人扒的只剩一身明黄寝衣,推倒在床上:“现在,躺下,睡觉!” “怎么睡?”季袅眨眨眼睛,试图把手往九霖腰上带,被他一把挥开。 “滚,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丑的和鬼一样,老子看了都张不开腿。” 九霖骂了一句,可是看季袅被自己甩开,有些失落,又有些不知所措,叹了口气,语气又软了下来:“季长烟,你是不是早晚把自己玩死,才能甘心?” “我没有。”季袅试图给自己分辩两句,“我,只是害怕……” “你害怕什么?”九霖看他那模样,愈发生不起气了,把人拽进自己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季长烟,你是不是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他说着,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了吻他的唇:“我若生气,早就带人回北疆了,还天天回宫等你?” “阿霁……” 季袅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听起来可怜极了:“对不起阿霁,我……我真的害怕,没有人在意我了,除了你没人在意我了,你能不能不生气。” 他抬眼看着他,满眼泪花。 “傻子。”九霖叹息着,亲吻着他的额头,“我爱你,我在意你,我没有生气,你那时候生病了,不是你自己愿意的,不怕了,乖。” “阿霁。” 季袅紧紧抱住他的腰,浑身发抖。 九霖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好了,乖,躺一会儿,休息休息,我陪着你。” “嗯。” 季袅轻轻点头,手仍然紧紧拽着九霖的衣服,似乎松一松手,他就跑了。 九霖好歹将人塞进被子里,起身想要下床。 季袅刚松开手,又紧紧抓住九霖的衣摆:“阿霁,求你了,别走。” 他神情惶惶如脱笼之鸟,眼中笼着雾气。 九霖俯身亲吻他的脸颊:“乖,松手,我去熄灯。” “嗯。” 季袅乖乖地松开手,看九霖去熄了灯回来,上床躺下,立刻环抱住九霖的腰:“阿霁,阿霁。” 九霖叹息,轻轻拍拍他,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道:“好了,赶紧睡,等你睡醒了,我还有账要和你算。” “阿霁?” 听到算账两个字,季袅又慌了,不知所措。 九霖没有暗中视物的能力,勉强能看清季袅,难以分辨他的神情,只能通过语气判断季袅如今的情绪。 他轻笑一声,贴在季袅耳边低声道:“那天你说的,如果弄不死我,就给我一个弄死你的机会,还记着吗?” 季袅茫然地瞪大眼睛。 他说过这话吗? 艹!他真说过这话! 季袅呆住:“阿霁……” “看来是还记着啊。” 九霖笑声轻快,但是莫名透着磨牙的声音:“季长烟,赶紧睡,养好精神,我弄死你。” 季袅立刻乖乖闭上了眼睛。 嘤嘤嘤,笑里藏刀的媳妇真可怕。 季袅已经可以想见,等自己睡醒了,就死定了。 有九霖陪在身边,季袅很快就睡着了。 他实在是累极了,这一睡就是一夜一天。 等季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月上中天。 九霖正躺在他身侧,单手撑着身子,似笑非笑地看他:“哟,十三娘醒了。” 季袅往床榻里缩了缩,有点儿害怕这样的九霖:“阿霁,你饶了我吧。” 九霖似笑非笑,眉眼冷冽:“你是江湖上闻名一时的杀手十三娘?” “是。”季袅低头,不敢看九霖的眼睛。 “那六年前莫名消失的杀手榜第一名疯道人是不是你?”九霖继续冷森森地笑。 十三娘死在疯道人手里,可既然十三娘是季长烟,那么只能说明,疯道人也是季长烟。 “是……”季袅的声音变小了,“杀手榜前十位的杀手,都是我。” 他忐忑地说。 “呵,我还真是荣幸啊。”九霖嗤笑一声,“下个问题,你玩弄过很多人?” 说到这个,他的声音更冷,刀子一样。 若不是当时被绑着,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得先狠狠咬季袅两口泄泄愤! 第88章 我是去杀你的 “……” 季袅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没,没有很多……” “没有很多是多少?” “就……十几个吧。”季袅声如蚊蚋,“数不过来了……” 九霖一时被气笑了:“季长烟,我真是谢谢你!” 季袅慌忙抓住他的手,泪汪汪的求饶:“阿霁,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敢了。” 季袅也就是没有尾巴,如果有尾巴,现在一定老老实实的夹着给九霖看他的诚意。 九霖踹他一脚,没有用力:“你说的,如果弄不死我,就给我次机会弄死你,算不算数?” “算数。”季袅连忙点头,眼神无辜而又无助,“只要阿霁还肯要我。” “那好。”九霖满意地点头,伏在季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季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九霖颇有些小人得志的表情:“阿霁,你真的想让我死!” “别装。”九霖瞪他一眼,“嘁”了一声,将人捞进怀里抱住,笑得有些痞气,“我不信你不喜欢。” 季袅的脸红的不正常:“认识你之前,是不在意的,可认识你以后,要脸。” 他低头说,声音低低地,温软中带着些许羞赧。 “什么意思?” 九霖看着他含羞带怯的样子,愈发觉得这样的季袅勾得他心里痒痒。 从前的季袅一直在勾着他玩各种离谱的花样,可这人忽然一副良家妇女模样,倒让他更把持不住了。 他抬手勾起季袅的下巴,不让他躲避自己的目光:“你是因为我才从良的?” “不然呢?”季袅看着他,眼中笼着一层薄雾,“如果不是为了当初和阿霁的一个承诺,相思门灭门后,我大可带了钱财,去江南置办千倾良田,万间广厦,做个富家翁,娶上他十几二十个娇妻美妾……” “季长烟,你再给我说一遍!” 九霖忽然炸毛,将人扑倒在床上。 他说什么玩意儿? 娇妻美妾? 还十几个二十个? 他弄不死他! “我又没去,阿霁好大的醋性。” 季袅被他压住,没有挣扎,只是笑了一声:“你当初说要娶一百个妃子,我也没这样。” “我那是什么时候?你当时昏迷不醒,我怎么办?”九霖瞪他,气势汹汹,“你现在刺激我做什么?” “我哪有刺激你。” 季袅看着九霖,笑得温润。 心里的疤揭开了,他以为会是彻骨的痛,可是爱人的包容治愈了他。 “我只是想说,我如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从前入朝,是为了对你的承诺。后来谋划杀林斯,是为了你的命。” 季袅的眼中闪烁着星光,明亮而又干净,没有从前刻意的讨好,漂亮的像水头上好的玉髓,令人生不出邪念。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林斯想杀我的?” 九霖好奇地问。 “太初八年。” 季袅顿了顿,低声说:“对不起,我反应的太慢,你父亲……” “父帅太初二年就殉国了,你那时候还没入朝,与你无关。” 九霖不让他胡乱给自己揽责任,往旁边躺下,顺手将人圈在怀里搂住。 “我那时候,已经在筹备天机楼了。” 季袅没那么容易被说服,仍有些自责:“还是我能力不够。” “傻子,不怪你。”九霖哄他。 “我带了三千卫队,都没救了父帅,你远在京中,谈何能力不够。” 季袅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想过雇佣江湖杀手试图要你们父子性命的,会是皇帝。” 杀手这两字触动了九霖,九霖猛盯着季袅:“季长烟,你当时已经是杀手榜排名第一的杀手了,怎么会落到那么凄惨的境地?你当时是被人追杀?” 季袅:“……” 天塌了。 他的脸色变的有些难看,讪讪地笑了笑:“你真想知道啊?” “怎么,不能告诉我?” 九霖挑眉:“觉得在我面前丢人?” “我人都丢给你了,还怕什么丢人。”季袅叹了口气,有些认命了。 这种事情,要说就一起说了得了,要死一起死,再留到下次,又没勇气了。 他还是交代了得了。 季袅抬眼看着九霖,又叹了口气:“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我生什么气,我都被你磨成什么样了,我还能生什么气?”九霖哼了一声,“你只要别弄出十几二十个娇妻美妾,就是有私生子,我也认了。” 想到季袅从前混乱的生活,九霖忽然还有点儿期待。 万一,他有个私生子呢? 那两人的皇位不就有人继承了? “呵。” 季袅笑得无奈:“只怕这个你更生气,我当时,是去杀你的啊。” “嗯?”九霖愣了愣,忽然笑了,“艹,我他妈就说,怎么你能落到那种境地,合着都是你自己设计的是吧?” 季袅尴尬地缩了缩身子:“你别生气,我……” “不生气,你又没动手。” 九霖笑了笑,手握住季袅的手,不让他胡思乱想:“你那时候和我朝夕相处,想动手我根本活不下来。哎,长烟,为什么不动手?” 九霖笑着问,一双眼睛灼灼有神,笑嘻嘻地:“是不是看我长的好看,不舍得动手了?” “那倒不是。” 季袅这个时候倒是很诚实了,那些哄骗人的花言巧语是一点儿不会用了。 他看着九霖的眼睛,也笑了:“相思门里,什么惊世绝艳的容貌没有,将军着实算不得最顶尖的,不至于让我色令智昏。” “嚯,季长烟你还真敢说,你这会儿不怕我生气了?”九霖挑起他的下巴,哼了一声,又接着笑道,“那,你的容貌总该是顶尖的了吧?” 季袅由他没规没矩地调戏,叹了一声,道:“我宁可我不是。” 他这张脸,给他招来多少祸患。 他这辈子都是毁在这张脸上了。 九霖不让他胡思乱想,勾着他的下巴重重地往他唇上亲了一口:“那可不行,我就稀罕你这张脸,你要是没这张脸,我可看不上你。” “那,我得谢谢将军抬爱?” 季袅轻笑了一声,看着九霖的眼神脉脉含情。 第89章 阿霁玩不起 “那必须啊。”九霖笑得玩世不恭,勾着季袅又亲了两口,“快说,为什么不肯杀我了?” “杀了你,我就是断送了北疆的前途,断送了北疆八百万百姓的命。” 季袅轻声说。 “扯淡吧你。” 九霖哼了一声,不服气:“那你接任务之前,就没想过我是北疆的未来?” “想过,但是那时候,我觉得……” 季袅欲言又止,有些忐忑:“我觉得,杀了你,换我和义父退出江湖,挺划算的。” “嗯?那倒是挺划算的。” 九霖点了点头:“可是我很怀疑,你若是当时真杀了我,相思门真的会放你?” “我若豁出命去,相思门也留不住我,所以,门主或许会刁难我,但不会强留我。” 季袅想了想说:“但是见到阿霁你以后,我就改变主意了。我烂命一条,不配用你的命换。” “谁知道,我本想回去领死,可回去后,却发现相思门被灭了。” “好了,不想了。”九霖拍拍他的后背,轻声哄他,“我不生气,真的,你也别天天惦记着这些烂污事儿,我说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不在意。” “谢谢你,阿霁。” 季袅抬眼看着九霖,满眼温柔:“阿霁,这世上,除了你再也没人爱我了。” “胡说。” 九霖揉了揉他的发顶哄他:“若说敬仰,如今满朝文武,都将你奉若神明,季默夜枭他们对你也是忠心耿耿,你重要着呢。” “至于说爱慕,哼哼,季长烟,你有我一个就够了,敢想三想四,腿我都给你打断!” “好了,大半夜的,再睡会儿吧,我陪你。”九霖笑着说。 “嗯?” 季袅茫然眨了眨眼睛:“可,阿霁不是说……” 你不愿,就不去了。” 九霖笑笑,把人抱得紧紧地:“季长烟,你这脸是因为我捡回来的,我不能自己给你再撕下来。” “可是,我想让阿霁高兴。” 季袅轻声说。 “那简单啊。” 九霖嘿嘿笑了一声,附在他耳边轻声道:“还和那天晚上一样,再来一次?” “嗯?” 季袅愕然:“阿霁……” “我还挺喜欢的。” 九霖笑着勾他:“这次你是清醒的,我也是清醒的,再来一次?” 季袅不需要他再重复一遍,已经将人覆住,吻上了他的唇…… …… …… 第二天一早,九霖醒过来的时候,季袅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床边看他,满眼温柔。 对上他惺忪朦胧的眼神,季袅笑着吻吻他的脸颊:“你醒了?” “艹,禽兽。”九霖忍不住骂了一句,掀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脸,不想看季袅那张让他沉沦的脸。 季袅笑着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折腾了一夜,你也不嫌弃,还往被子里钻。” “你闭嘴。” 九霖按着腰,一动也不想动:“你他妈可真够狠的,当真不弄死我不算完是吧。” “你说的,要再玩一次。” 季袅笑着说,一脸无辜:“阿霁玩不起?” “你他妈,我艹……给我按按腰,断了。” 九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季袅掀开被子给他按腰。 九霖趴在床上,坦然接受季袅的伺候,还是吐槽了一句:“我是说再玩一次,我也没让你超纲发挥啊。” 妈的,谁知道季袅玩的比上次还花,他最后哭着求饶,这混蛋玩意儿都不肯放过他。 堂堂武将之首,被个文弱书生淦晕过去,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吗? 九霖觉得自己真的是贩剑。 又菜又爱玩还玩不起。 爽是真的爽,可是痛也是真的痛啊。 爽完了清醒过来,浑身都痛! 季袅笑了一声:“那,阿霁如今还会记起我犯病时候的样子吗?” 他竭尽所能的讨好他,调动他的每一点儿感官,就是为了冲淡九霖关于他发疯时的记忆。 那样的季袅,别说九明霁如玉君子受不了,就是季袅自己,都不愿意面对。 “嗯,你要是不提的话,记不起来。可你要是提起来,我也只能想到,你那个样子有多妖媚。” 九霖试图往后看他一眼,看不到也就放弃了:“长烟,你真别把过去当回事,我这人接受能力真的很强,我决定喜欢你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喜欢你的每个样子。” 他一边说,闭上眼睛,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说真的,你要是疯起来别绑我,那我还挺喜欢你那个模样的。” “嗯?喜欢?”季袅愣了一下,哭笑不得,“阿霁为了哄我,当真是什么鬼话都能说,这点儿我不如阿霁多了。” 什么人会喜欢一个疯子? “哎,你这人真没意思了啊。” 九霖蓦地撑起身子,回头看他,又被季袅按在床上,哼哼了两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疯起来,哎,那个眼神,又疯又媚。就像草原上的狼,让人害怕,但又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说真的,你别折腾我,我真的爱死你那副模样了。” 可惜了,这人疯起来,总得把他往死里折腾,他也怕死了。 不过这话九霖不能说,季袅本就敏感的要命,再若是去刺激他,他怕这人一辈子都活在自卑里出不来。 当然,他不说,不代表季袅不知道。 季袅已经开始给他推背了:“我疯起来,不折腾人是不可能的。所以之前我总会去苍山别业,自己呆着。” 他懒洋洋地说:“可这两次,将军偏要往我眼前凑,我有什么办法。” “这还怪我了?”九霖哼了一声,“肩膀,也给我捏捏。” 九霖趴在床上,调笑道:“哎,季长烟,你以前犯病没有我,都怎么捱过来的?难道是是随便抓一个……” “胡说什么。” 季袅哭笑不得,手上用了些力气:“除了你,我……除了对你,还对谁有那种心思,再胡说八道,你别出门了。” “哎,哎,痛,你轻点儿!” 九霖哼唧,动了动身子:“季长烟你谋杀亲夫!” “你是我媳妇儿。” 季袅也难得有心情和他计较,哼了一声,手上的力道倒是轻了:“以后再胡说,让你下不来床!” 第90章 私生子 “那你就是谋杀发妻。” 看季袅心情不错,九霖也高兴,笑着道:“来,你以前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一起交代了吧,免得下次有个风吹草动,你又撑不住了。” “我都这样了,你还想听什么?” 季袅破罐子破摔,笑着道:“不如,我把我那些相好的名字都给你列一列,你挨个去采访一下?” “滚,谁要知道那个。” 他翻身坐起来,瞪季袅一眼,忽然又笑了:“长烟,你说,你以前那么多相好的,有没有可能,谁给你生个一儿半女?” 季袅正给他拿衣服,闻言一怔,脸都黑了:“你这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什么?” “理论上说有可能啊,除非你不行。”九霖伸开双臂,让他给自己穿上衣服,还不服气地说,“哎,季长烟,你想啊,你要是有个私生子,咱们接回来……” “你给我打住!” 季袅忍无可忍,勾着九霖亲了一口,让他闭嘴:“我行不行你自己知道。” “那就是有。”九霖省略了无数个推理过程,直接得出结论,“长烟,要不咱找找?” 季袅心底咬牙切齿,简直想咬某人两口,脸上却挂上了一如从前的明媚笑容:“私生子这东西,很难确定到底是不是我的。阿霁这么想要孩子,不如从世家里选取容貌姣好、性格温顺的贵女,许你做妾,给你生几个?” “滚。”这下轮到九霖黑脸了,“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所以着急把我推给别人?” “没有啊。” 季袅回答的理直气壮,温雅的声音里带着狡黠,像只狐狸:“只许你纳妾,正室还是我的。” 艹,这人真欠。 九霖气哼哼的瞪他一眼:“行行行,我失言,我的错。” 妈的,他就是想想,怎么了? 再说,冒充他季长烟的孩子,怎么可能! 他那张脸又不是什么大路货,孩子但凡随他个二三,就是绝佳的美人胚子,怎么就认不出来。 长得丑的,肯定不是! 季袅看九霖还贼心不死,叹了口气,将人圈到怀里:“你想没想过,如果我有私生子,至少也十来岁了,性子基本定了。你接过来,他从小受的什么教育,能不能担起你我这份责任?” “若是担不起来,是个蠢笨贪婪的,人品又低劣,你怎么办?退回去还是打死?他从大夏皇子忽然跌回泥潭,恨不恨你?” “最关键的,你把孩子弄来了,孩子的娘要不要弄来?孩子的娘来了,算什么事儿?你看着膈应不?孩子的娘不来,我和这孩子肯定是亲不起来了,你能不能亲起来?” 季袅抛出一连串儿的问题,成功的把九霖砸晕了。 在外威风八面的将军,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 他就想要个孩子而已,怎么这么多弯弯绕啊? 孩子的娘还得考虑? 他不能只要孩子? 他又不会虐待孩子。 九将军疆场厮杀是个好手,可是他没有孩子,理解不了那种舐犊情深。 毕竟他从小跟着父亲往来北疆京中,十来岁往后,常年见不到母亲也是有的,也没什么问题啊。 怎么季长烟的孩子,就非得娘跟着? 他只顾着考虑孩子,甚至根本没想过,他和父亲的关系,是季袅与“私生子”之间不可复制的。 他于九老将军,是爱子。 可“私生子”于季袅,是私德有亏的罪证,是他不堪过去的伤疤。 季袅看九霖还贼心不死,一时无奈:“阿霁别想了,你霁月光风,不懂人心险恶,揣度人心的事儿还是交给我吧。” 九霖试图再最后挣扎一下:“长烟,我保证不会因为孩子翻你旧账……” 季袅忽然将人抱起来,放在桌子上,让他坐好看着自己:“你天天翻旧账也没关系,大不了我随你打骂。但是私生子你想都不要想,莫说我不知道有没有,就是有,这会儿我也该去弄死他。” 他认真的说,最后一句话带了些森森的寒意,第一次让九霖在他清醒的时候意识到,季袅本质上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而不是他面前的儒雅君子。 季袅的心底,恨透了自己那些过去。 一个活在地狱里的人,一个没有未来的人,除了杀人放火,就是流连在青楼楚馆醉生梦死,等着哪天彻底腐烂。 他有今天,是拼了命换来的。其中付出的努力,何异于剥皮剔骨、重新做人。 倘若真的他命就不好到那种地步,有个私生子活着,若是他不知道就罢了,若是他知道,他怎么可能允许一个活生生的罪证在他眼前晃悠? 那个孩子的存在,将会时时刻刻提醒他,他曾经是怎样一个烂人,活的如何不堪。 他怕是自己会彻底疯掉。 季袅眼中闪着阴鸷狠戾的光。 九霖毫不怀疑,他正在计划弄死某个还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孩子。 九霖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幻想:“好了好了,你别气,我不提了。” 他系好衣带,从桌子上跳下来,将人拽到怀里:“好了啊,你不高兴,咱们再也不提了。” “我若可以,也想和阿霁一样,干干净净。” 季袅被他圈在怀里,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下来,有些委屈,有些绝望:“可我没有,我已经这样了,阿霁有没有想过,倘若真的有这么个孩子,他在我面前,就是一把刀,日日剜我心底的伤疤?” 九霖愣了愣,用力抱住季袅,轻声哄他:“对不起,是我失言,咱不要啊。” 他一面说,一面轻轻抚摸着季袅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 季袅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好,有些哽咽:“将军这么喜欢孩子,你去找人生一个吧,到时候我定然将孩子视为己出。” 他抬头看着九霖,眼睛湿漉漉的:“便是将军喜欢孩子的母亲,我也容得下。” “胡说什么!”球踢了回来,九霖头痛了,“我除了你谁也不要,你别伺机报复我啊。” “阿霁若是觉得心里接受不了,我可以给阿霁下点儿药,到时候……” “季长烟!” 季袅的话还没说完,九霖就炸毛了:“我谢谢你这么‘贤惠’啊!” 第91章 军政署 这人,该说他大方还是小气? 说他大方,提一句私生子,他立刻炸毛。 说他小气,他要给他下药,把他送到别的女人床上。 九霖一时气的牙痒痒:“得,我错了,这事儿以后谁都不许提。” “哦。” 季袅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听进去了没有。 一个不存在的私生子,让房间里的气氛有些低沉。 到底是九霖能屈能伸,先岔开了话题:“你前朝的事儿都忙完了?” “嗯,今天没什么事情。” 季袅也不纠结,立刻乖巧地回答:“我这三天把他们累的够呛,今儿早朝,一个个半死不活的,我看着烦,就都给他们撵走了。” “那行,你跟我去趟军政署。”九霖道。 “怎么,有事?” 季袅诧异地问。 季袅登基后,在京郊设军政署,负责统领大夏一切军务,一应军中事宜尽皆报军政署决断,他从不过问。 为了让军政署运行顺畅,他连兵部都划给了军政署。 “嗯,的确有事。” 九霖点了点头:“雪山十部有些猖狂,不知道凭借什么,我已经做了部署,但总觉得不妥当,想找你借天机楼去打探打探消息,看看雪山十部哪来的猖狂地底气。” 季袅从袖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碧玉印章递给九霖:“天机楼的楼主印信,见印如同见我,你拿着去就是,军政署我就不去了。” 九霖不让,勾着季袅的下巴吻吻他:“长烟,你和我,不可能分的那么清楚,我们人都是一体的,你非要把军政分开,这不现实。” “而且你这个样子,总让我怀疑你不爱我,所以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九霖一边说,手也不太老实:“你看谁家恩爱夫妻是相敬如宾?不都是恣意任性的?” “阿霁可以任性,我哄你就够了。”季袅亲亲他的唇,轻声说,“你若是再勾我,今日你也别想下床了。” “不下就不下啊,季长烟,你让我淦一次,你看我能不能让你下不来床。” 九霖逞强。 季袅闻言笑了:“我倒是不怀疑阿霁能,但那肯定不是因为阿霁太会,结果恰恰相反。” 说真的,身怀伟器,但是技术不佳,当真要命。 九霖愤愤地又踹了他一脚:“那你让我多练练,我肯定也能行。” 季袅任他踹,不躲不闪,顺势将人拽进怀里:“好了,不气,我又不嫌你……” “你还说!” “不说,那我陪你去军政署?” “你踏马手往哪儿放……” “那你还气不气了?” …… …… 只要他俩在一起,要出个门怎么也快不了。 季袅头一次来军政署,让一群将领很是欣喜。 覃虎对季袅熟悉一些,胆子也大,一群人请安起来,搓着手笑道:“从军政署设立以来,皇上头一次来啊。” “皇上政事繁忙。” 九霖随意地说:“他倒是想来,又怕你们刀兵夹道,热烈欢迎。” 覃虎:“……” 众将领:“……” 他们的确是每次见了季袅,都想讨教两招,也不至于让大将军这么“记恨”吧? 季袅倒是不在意,笑道:“阿霁和你们开玩笑,军政署有阿霁,朕很放心。”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笑着,把季袅迎进去。 九霖硬按着他,让人把军政署这一年多的事务,拣要紧的汇报了一遍。 其实许多事情,当日办的时候,九霖已经和他说过了。 但九霖仍坚持让他自己听一听。 他是个将军,一朝需要,归途还是疆场,万一有个好歹,总不能让军中乱了。 将领,必须忠君,他的长烟值得。 看季袅和一群将领相谈甚欢,九霖也放心。 季长烟这人,只要愿意,没有他蛊惑不了的人心。 虽然只是拣要紧的事情,但是一年里事情也不少,纵然只听个大概,听完也过了晌午。 两人便直接留在军政署用了午膳。 军政署里都是一群武将,菜色都是荤的。 季袅吃的不多,基本上都是在听众人你一嘴我一舌的絮叨自己的想法。 等用完午膳,覃虎拽着季袅要讨教两招,九霖不让:“之前在北疆,挨打挨的还不够?长烟今日都没怎么吃东西,还陪你们练,趁早啊。” “覃叔,你年纪也不小了,别天天跟着他们一群小年轻闹腾。那玄凤被打断腿,躺两个月就好了,您要是腿断了,半年能长好吗?” “有事您自己忙去,没事啊,你领着人去去找吏部和礼部谈一谈,看看秋天的武试怎么安排。” 林斯荒谬,有点儿银子都拿去选美炼药了,科举从太初四年之后就停了。 季袅刚登基事情多,各方面都顾不上,将科举定在了今年九月。 军政署设立后,军务都在这边,武举自然也在这里了。 覃虎虽说心有不甘,但九霖都这么说了,也不能硬把季袅扣下,只得作罢。 九霖趁机将人拽去了留仙楼。 留仙楼不是丰京城最好的酒楼,却是丰京城客人最多的酒楼。 三六九等,无所不包。 两人去时过了饭点儿,留仙楼人不算多,就连说书先生都在打瞌睡。 九霖要了间二楼的包间,推开窗户就能看到街景,拉开门能听到一楼说书。 季袅有些无奈:“何必再来这里,又饿不死我,晚上回去再吃就是了。” “那不行,午膳要紧。” 九霖点了几个清淡可口的菜,要了两份点心,顺便给季袅要了一壶江南春。 酒菜上来,他先给季袅倒了杯酒:“你尝尝,我觉得不比宫中的宴清欢差,比宴清欢可便宜多了。要是合适,咱把宴会酒换了,还能再省一笔开销。” 季袅忍不住笑了:“我也没短了阿霁花销吧,怎么一杯酒都要斤斤计较。”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酒杯品了一口,点了点头:“是不错,不过比之宴清欢多了些脂粉轻浮,不是朝中清贵文臣喜欢的。” “也未必。”九霖嗤笑一声,笑的不屑,“你若是有兴趣,晚上我带你去什么清平乐、燕双栖、暖香楼甚至南风馆、后庭欢去看看,满楼客人,最多的就是你们清贵读书人。” 第92章 最爱脂粉香 季袅眼帘微抬,睨了九霖一眼,轻笑一声:“我尚且不知京中花街柳巷的情况,阿霁却是如何得知的?” 他似笑非笑地问道,说不上是真不知道,还是想借题发挥。 “不是,你这人吧,不敢和你说点儿事。” 九霖看他那副模样,眼里勾着几分狡黠,瞪他一眼,有些无奈:“虽说朝廷不准狎妓,但是你越不许,他们越要寻求刺激。我虽然不去,军中去的却不在少数。前两日他们还说,明月楼养了个新花魁,二八年华,风华绝代,私下商量着一起去看看呢。” “有意思啊,阿霁想去看看?” 季袅夹了筷子菜吃,咽下去后笑着问。 “没兴趣。”九霖拿着手中的酒杯把玩着,漫不经心地说。 见识过季袅各种模样,九霖觉得很难有美色能够再让他入眼了。 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一定是胡服起舞的季长烟。 “去看看。” 季袅倒是来了兴趣,手中的筷子放下,将夜枭从门外喊进来:“找个人去明月楼打听打听,看那位花魁姑娘今日有没有演出,朕和大将军去看看。” “啊?” 夜枭一愣,转头看九霖:“大将军,这……” “别看我,长烟才是你的主子。” 九霖哼了一声:“他想去,本将军不得看好了他,免得被不知名的狐狸精勾!走!了!” “去安排就是。” 季袅笑着说:“大将军想去。” “你别胡说八道啊,我,唔……” 九霖的话没说完,被季袅笑吟吟地塞了个桂花糕,一时噎住。 夜枭看两个主子这样,放下心退出去。 房间里,九霖气闷的声音传来:“季长烟,你为什么非得去啊?” “好奇啊。” 季袅的声音懒懒的,带着些不屑:“我自诩美貌,听不得阿霁在我面前夸赞别人风华绝代。” “你幼不幼稚,那又不是我说的。” “是阿霁说的。” 说他幼稚,季袅就幼稚给他看,语气娇蛮:“从阿霁嘴里说出来的,就是阿霁说的。” 他一边说,一边贴近九霖,轻笑:“阿霁,若是晚上见到人,果然比我漂亮,我把人赎出来送你?” “季长烟!” 九霖拽着他的胳膊将人箍在自己怀里:“你再胡说一句试试?” 季袅美眸笑意嫣然,顾盼多情:“阿霁不应该说,在你眼里,不可能有人比我更漂亮?” 他一边说,一手环住九霖的脖颈,另一只手便不老实起来。 九霖闷哼了一声,将人推开:“你踏马一天天就撩我。季长烟,我早晚让你撩拨疯了。” 这人,当真不像个好人,像个妖精! 说真的,他觉得若是两人十二个时辰都在一起,兴许真的除了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过。 季长烟,天下明主,人间尤物。 他何德何能啊,得此佳人,眷恋一生。 季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是知道,必定得笑他傻。 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美色。 今日是他,明日也会有别人,再过十年,他也会容颜老去,又会有下个尤物。 他总担心,若是没有了美色,还能靠什么留住他的明月。 因为不知道,所以季袅只是笑笑:“那也得阿霁肯上钩啊,你看你现在就不上钩。” “这要是在宫里,你看我上不上钩。” 九霖瞪他一眼,给自己倒了杯酒,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又不是什么圣人。”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眼看着季袅吃的也差不多了,夜枭进来回话:“主子,问来了。明月楼的花魁花想容今天晚上有表演,属下也已经让人给皇上和大将军定了最好的包厢。不知道是否需要清场?” “清什么场啊。” 季袅笑着说:“去多订几个包厢座位就是了,你们几个也跟着。正好,让云鹞也比较一下,春风度和明月楼,哪个更合他心意。” 门外的云鹞:“……” 门外的玄凤:“哈哈哈哈哈,嗷,你踢我干什么?” “闭嘴,混蛋。”云鹞低骂了一声。 听云鹞骂玄凤,九霖只觉得好笑,抬头问夜枭:“夜枭,这种地方,你和季默去吗?” 夜枭:“……属下,没那闲钱。” 他要养孩子,逛楼子太贵了,他不配。 至于说季默…… 当年将军没回来,他和季默,一时离不了季袅身边,哪来的工夫去逛青楼啊! 至于说现在,季默去不去,那他可就不知道了。 季袅笑了一声:“怎么,他俩若是去,阿霁要给出钱?” “去你的吧。” 九霖哼了一声,作势拧了季袅的腰一把,听季袅闷哼了一声,满意了:“吃饱了没?吃饱了我们回去?” “好啊,回去,给阿霁看点儿新鲜玩意儿。”季袅站起来,对夜枭道,“这个江南春,带两壶还不错。” “不是嫌脂粉气吗?” 九霖挤兑他。 季袅笑笑,还是那副没脾气的模样:“清贵读书人嫌,我又不是清贵读书人,我就是红尘里的浪荡子,当然最爱脂粉香。” 他说,自嘲里带着玩世不恭。 九霖瞪他:“你爱脂粉香?” 这仨字儿,可是一个都不和他沾边。 他决定,季袅敢告诉说一个是字,他今晚非得废了他。 季袅笑了,笑的温婉而又妩媚:“只要是阿霁给的,就算是毒药,也是香甜的。” “就你会说。” 九霖“嘁”了一声,勾着季袅的肩膀,把人往怀里一拽:“走了,我好奇新鲜玩意儿了。” 他笑,期待里带着暧昧。 季袅看穿他的心思,只是笑,也没多说什么,握住他的手:“走吧,去季府。” 他登基称帝后,季府仍然留着,两人经常也会回去住两日。 季袅惯用的一些,也都留在季府。 毕竟皇宫太大,伺候的人也多,比不得季府铁桶一样。 在季袅和九霖眼里,季府是不一样。 就算两人如今习惯了在宫中,但是季府还是家。 皇宫,更像是公廨,不得不住,凑合着呆呆罢了。 听到去季府,九霖的眼睛都亮了:“去哪里,暗室?” 季袅忍不住想笑:“将军在想什么?” 第93章 人皮面具 两人回到季府,九霖熟门熟路地拽着季袅往暗室走。 季袅有些无奈,笑了一声:“阿霁就这么期待?” “当然。” 现在没人,九霖也不和他装,手揽在季袅腰上,春光明媚:“长烟的新花样,我当然期待。” 季袅笑笑:“那怕是要让将军失望了。” 他一面说,一面拧开暗室的门,拉着九霖的手往下走。 暗室里依旧灯火通明,恍如白日。 夜明珠熠熠生辉,映着烛火,投射下来清冷如水的冷芒。 暗室里如今撤了那些阴森的刑具,布置了书橱桌案,与寻常房间无异—— 如果不看那个巨大的金笼的话。 季袅本来是都想让人撤了的。 九霖偏不肯,定要留着。 在家中没有话语权的季长烟只得乖乖听着。 如今笼中多了张酸枝雕花大床,从笼子上垂下红色纱帐,说不出的暧昧。 九霖满脸期待的往床上一躺,却看季袅从笼子旁越过,目不斜视的走到桌案旁边,拉开一张抽屉,拿出了一些瓶瓶罐罐。 开始他还以为季袅又是要准备些新鲜玩具,结果季袅却在桌子前坐下不动了。 九霖好奇,从床上坐起来,走过去看。 只一眼,九霖愣住了。 他面前的人,已经认不出是季袅了。 只见季袅将面前瓶瓶罐罐里的膏体液体调在一起,涂在脸上,便换了张脸。 眼前的人容长脸儿,线条柔和,皮肤苍白中带点儿病容,唇色浅淡,长眉斜飞,从脸型到五官,竟然没有一处能和季袅联系到一起。 面容虽然不及季袅精致,却也是个雌雄莫辨的病美人儿,尤其是那双凝着愁绪的烟眸,让人见之生怜。 这样一张脸,若是进了秦楼楚馆,必定是个头牌小郎君,有的是客人愿意为了他一掷千金。 “长,长烟?”纵然是眼瞅着季袅坐下的,九霖也有些不确定自己的眼睛。 “阿霁又不认得我了?” 季袅笑了起来,还是原来的声音,却忽然咳了两声。 那咳嗽仿佛是娘胎里不足带了虚症,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咳咳,这可,咳咳,真让我伤心。” 不止带了咳,季袅的声音也变了,就如同下了一整夜的春雨,缥缈乏力,随时都会断气。 “你怎么了!”九霖吓了一跳,忙将让抱在怀中,给他顺气,“哪里不舒服?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咳得这么厉害……我让人去喊姜院正来。” 季袅温顺地躺在九霖怀里,手挡着嘴,轻声咳嗽着:“不碍事,阿霁放心,死不了。” “呸,什么死得了死不了,你都这样了……”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看到怀里的人促狭地笑了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绽开着妖冶的花。 “靠。” 九霖骂了一句,把人推开,松了口气,气道:“季长烟你要死,装什么病啊!” “逗你。” 季袅笑着说,直起身子,继续摆弄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 “你还要干什么?” 九霖在他身边坐下,奇怪的问。 他一面说,伸手拿过一只瓶子看着,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胶。” 季袅看了眼九霖手中的瓶子,随口解释:“既然要去看热闹,当然不能让那些老油条认出来,帮将军换张脸。” “人皮面具?” 九霖早就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个邪门手艺,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东西真的要用人的脸皮做?” “倒也可以,但是没必要,一般不用。” 季袅一边调药剂,一边解释:“用真的人皮,虽然贴合人脸、透气,但是容易坏,也不如做出来的灵活方便,最大的问题是材料难得。” “我一般不用那个,嫌恶心。” 想想把别人的脸贴在自己脸上,他就觉得脏。 “那你上次说的人皮面具是这种?” 他指指季袅手中能看出雏形的薄片,像个好奇宝宝。 “嗯。” “哎,长烟,十三娘长什么样子?” 好奇宝宝九霖总有奇思妙想。 季袅的手顿了顿,轻笑一声,抬头看他:“奴家十三娘,郎君想做什么?” 他的声音一变,九霖愣了愣,打了个冷颤:“你……” 他,他不会又疯了吧? 不是,他没刺激他啊! 九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季袅看他那样子,笑出声来:“这张脸就是十三娘啊。” “啊?” 九霖呆住:“十三娘不是女……” 他忽然记起季袅当时说过当他是女子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艹,季长烟,你这名字,这算诈骗。” “骗的都是将死之人,有什么关系。” 季袅笑意清浅,在晾干的面具上描绘着:“除了阿霁,再也没有见过十三娘的活人了。” “那,你去杀我的时候,用的是什么身份?” 九霖的脑回路大约和旁人不太一样,对于季袅曾经是要杀他这件事,不仅不介怀,还拿来当乐趣。 季袅在有了这个认知之后,也是很无奈。 不过也好,总比他把这事儿当个心结,非得让自己给个交代的好。 季袅放下手中的笔,转头看着他道:“我用的是自己的脸,自己的名字,你说是什么身份?” “你从来不用自己的脸出任务?”九霖眉眼间带了喜色。 季袅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让他开心的,还是诚实地回答道:“八岁的时候用过一次,后来就再没有用过了。若非得说我如今的模样,那的确是从来没用过。” “我就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季长烟,老子真稀罕你。” 九霖勾着他的下巴往他唇上一吻,笑着说。 季袅被他亲的有些懵,但是九霖高兴,他就没什么意见:“那,多谢将军稀罕?” 他笑着,眉眼弯弯:“为什么这么高兴?” “证明我和别人不一样啊。”九霖笑着说,“你看,我是唯一配被你本人惦记的。” “阿霁这想法,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季袅叹了一口气,眼底全是宠溺:“阿霁当真不觉得委屈?” “委屈什么?” 九霖觉得这话莫名其妙:“长烟,咱能不能好好看看你自己,看看你这模样,看看你这身才学,你这样的,我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啊,我委屈什么?” 第94章 阿九 “可我从前,不是什么好人。” 季袅的情绪藏的很好,可是九霖仍能看到他藏在眼底的自卑。 深入骨髓的自卑,如同附骨之疽,时时折磨着季袅,让他在九霖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九霖有些无奈,用力抱了抱他:“长烟,我都说累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你看,我连你发疯的样子都喜欢,又怎么会因为你身不由己的过去而委屈?” “真要说委屈,该是你委屈啊。” 九霖叹息着,捧着季袅的脸,轻轻啄了啄他的唇:“像你这样的人,若生在我这种家庭里,该是怎样的光彩照人。可偏偏苍天不公,命运弄人,让明珠蒙尘。长烟,我替你委屈。” 季袅一直知道九霖爱他。 每一次听到他的表白,对季袅都是救赎。 他爱九霖,爱到命都可以不要。 可他不堪的过去,总会时不时冒出来,让他自惭形秽,抬不起头来。 他总替九霖觉得委屈。 堂堂柱国大将军,明明是位高权重、皎皎无瑕,配得上丰京城任何贵女,该妻妾成群、子孙满堂,偏偏被他这么个江湖杀手误了一辈子! 季袅每每听九霖提起孩子,都会心惊胆战,唯恐有一天九霖厌了他,另娶旁人,去生个孩子。 他甚至想过让人去寻男子生子的方子。 他可以承受任何痛苦任何折磨,只要能让他给九霖生个孩子。 可是,怎么可能啊。 他不是生活在女儿国,喝不到子母河的水。 季袅揽住九霖,也轻轻的回应着他的吻:“可阿霁想要个孩子,我又不会生。” “你可真烦。” 孩子这个话题对于两人有些敏感,毕竟为这个,两人还闹的不愉快过。 九霖耐着性子解释:“长烟,我不是想要个孩子,我只想要你的孩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孩子都可以。” 毕竟,他们俩真的有皇位需要继承啊。 “可阿霁当真不会后悔?” 季袅却仍不放心,抬眼看着九霖,目光卑微:“若有一日阿霁后悔了,厌了我,想要离开,能不能先杀了我?” 这句话着实恨人。 原本还算温和的九霖忽然起了性子,将季袅压在桌上,就去撩他的袍摆:“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 他有些暴躁地扣住季袅的腰,语气也带了不满,动作粗鲁地近乎惩戒:“季长烟,老子从头到尾稀罕的,就只是你,唯有你!我他妈这辈子都稀罕不够你,定要和你生同衾死同穴!再胡思乱想,老子早晚淦死你!” 季袅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抬手环住九霖的脖颈,任他动作,喉咙里逸出低低地呻吟。 这种时候,除了爱人的身体,他想不到还有什么,更能让他安心。 他的阿霁是懂他的。 季袅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在情天欲海中沉沦…… …… …… 等两人缓过劲来,天色已晚,正是秦楼楚馆开门迎客的好时候。 季袅本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病美人模样,出门前又被九霖往死里折腾了许久,愈发显得病恹恹的,歪在九霖怀里,似乎多走两步都能要命。 九霖也戴上了人皮面具,是一张阳刚帅气的脸,面容端方,眉眼锋利,相较于他原来的模样也丝毫不逊色。 十三娘的体型,较之季袅本人要矮一些,也纤弱很多。 九霖将这副模样的季袅搂进怀里,愈发衬得自己身材高大伟岸。 季袅也浑然不在意,还没上马车,就往九霖怀里一缩,看起来像极了被九霖豢养的小白脸。 九霖干脆将他抱起来,一路抱上马车。 坐在车厢里,他心满意足地抚摸着季袅的后背,动作轻缓温柔,似是在给季袅顺气。 在车里没人看见,季袅也不装了,歪在九霖怀里,轻声调笑:“阿霁玩的爽吗?” “爽是爽,不过,不及你来更爽。” 九霖也不在乎。 两人既然认定了彼此,恩爱欢好天经地义,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 他承认地坦荡:“说实话啊,长烟,我觉得我可能就是犯贱,被你淦可比淦你爽多了。” 他笑了一声,一双桃花眼里勾着挑逗,低低地说:“被你淦晕过去最爽。” 季袅也笑,一手揽着九霖的脖颈,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他腰上摸索:“那你还动不动要来一次?” “那不一样,看你被我欺负,我心理上满足啊。” 九霖回答的理所当然:“我偶尔也想体验下人上人的滋味嘛。” 虽然不爽,可是解馋啊。 “你别说啊,长烟,这些日子,我得出了这个结论。” 九霖攥住季袅那只试图煽风点火的手,将他的手扣在自己怀里,笑道:“我发现啊,人躺平的时候才是最舒服的,想当人上人,那可真是得玩命的干啊。” 季袅嗤笑了一声,笑得柔和而轻挑:“也不对,阿霁躺着的时候不是最舒服,趴着的时候才最舒服。” ? 九霖愣了愣,忽然红了脸。 好在有人皮面具遮着,看不出来。 他忍不住瞪了季袅一眼,看他笑得开心,哼唧了一声:“呵呵,是啊,我就喜欢趴着。你看水里的王八,泥里的乌龟,天天趴着,哎,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就是长寿。” 他一通胡说八道,硬生生把话题从床上扯到泥里,不让季袅继续借题发挥调戏他。 季袅也知道,九霖这是又害羞了,便不再逗他,笑着也转了话题:“等下进了明月楼,阿霁可以喊我十三。” “不好吧,你顶着一张十三娘的脸,我再喊你十三,你不怕有人联想?” 九霖觉得不合适。 季袅笑容清浅:“不会,我说过,见过十三娘的都死了。” “可如今江湖为朝廷所用,京中江湖人士也多了。十三娘鼎鼎大名,着实容易联想,不妥,你换一个。” 九霖觉得不保险。 他是陪自家男人出来散心的,可不想招惹了麻烦回去。 季袅低头想了想,笑了一声:“那,你喊我阿九好了。” “嗯?” 九霖愣住:“为什么是阿九?” 季袅勾着他的下巴,往他唇上一吻:“因为,我想冠妻姓啊。” 他这个回答取悦了九霖,九霖没忍住,将人圈在怀里,用力亲了一口:“长烟,你总能让我欢喜,老子这辈子往死里对你好。” 季袅回应他的,是一个热情而缠绵的长吻。 他的姓氏是有污点的,当然不配让九霖冠他的姓。 所以,他可以冠妻姓,挺好。 第95章 熟面孔 九霖爽朗的笑了一声,勾着他的下巴亲吻着:“行啊,那你以后跟我姓,以后咱俩的崽也跟我姓。” “好。” 季袅笑着,眉眼温润:“都是你的,应该的。”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明月楼。 季默夜枭这些熟面孔已经提前进了明月楼,驾车的夜隼平日里不在宫中,在天机楼主事。 他停稳车,从车上跳下来,放好脚凳,这才回禀道:“主子,到了。” 九霖先撩开车帘下车。 看季袅弯着腰出来,一见风,先咳了两声,九霖便忘了他是装的,上前将人直接抱下来:“怎么就咳成这样……” 话说了一半,他忽然反应过来,又有些无奈,将人放下,扶着他的肩膀道:“走了,进去暖和。” 四月天着实已经很暖和了,季袅却还裹着厚重的披风,靠在九霖怀里,低低地咳嗽两声:“有劳阿霁。” 九霖趁人不备踩了季袅一脚,在他耳边用只有季袅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你他妈,装这么像,我都要忘了你是个好人了。” 季袅由他扶着进了明月楼,轻笑:“又不是什么大病,怎么就值得你这样费心。” 两人的步子一踏进来,老鸨子便迎了上来。 明月楼的老鸨子,说是老,看着不过三十左右岁模样,身段婀娜,体态柳叶眉鹅蛋脸,一双水杏般的眸子风情万种。 还不等靠近,被夜隼拦住,递上一张花笺:“我家主子不喜生人靠近,还请妈妈留步。” 老鸨子一看花笺,更是满眼放光:“原来是贵客,牡丹阁在二楼,奴家这就带二位贵客上去。” 老鸨子一边说,一边带季袅二人往楼上去。 进了包厢,夜隼吩咐了老鸨,没有吩咐不要进来打扰,看老鸨子满面堆笑地下去,夜隼给季袅他们关了包厢的门,转头往隔壁去了。 嘿,兄弟们,老子来喝酒了。 即便包厢里只剩了季袅和九霖两个,季袅也仍旧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柔弱模样。 九霖有些奇怪:“这里又没旁人,你怎么还装?” “阿霁常年在北疆征战,最擅长伏击诱敌,怎么才能让敌人入彀?” 季袅轻咳了几声,笑着问。 “那能一样吗,那么多人看着呢,可如今这包厢里只有你我,左右也都是我们的人,你怕什么?” 九霖给他倒了杯酒,笑着问。 酒是宫中带来的冰魄醪,就连酒器饮食,一并都是季默提前准备的,确保无人有可趁之机。 安保都做到这份上了,九霖觉得着实没什么可担忧的。 季袅笑笑,接过酒抿了一口,声音轻软缥缈:“气场的转变有一个过程,但凡中间打断,总不如连贯着自然。我这个样子习惯了,一时也放不下,不如就这样了。” 正说话呢,老鸨子已经站到了楼下的舞台上,笑靥如花地对着大厅里吵吵嚷嚷的客人们道:“各位老爷公子,想容马上就出来了,还请各位爷稍安勿躁。” “陈妈妈,容姑娘今儿跳什么舞啊?” 人群里,有个清亮的声音喊道。 季袅循着声音看过去,勾唇笑了笑:“吏部主事谭华,看着老实厚道,吏部出了名的爱妻如命,居然也来这种地方啊。” “所以说啊,男人的嘴不可信。”九霖把他往怀里揽了揽,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肩膀,“还得是老子对你好。” 季袅笑了一声,打趣道:“怎么,阿霁不是男人?” “嘿,季长烟,挑我刺儿呢?” 九霖笑着瞪他。 “是阿九。” 季袅纠正他的称呼。 “好吧好吧,小九,你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熟悉的面孔?” 九霖懒得和他计较,捏了他一把,听他闷哼一声,满意地转了话题。 “有,好多。” 季袅往下扫了一圈儿,懒洋洋地:“朝中勋贵子弟、六部各品级官员,来了不下三十,军中的将领也不少。我若是乐意,当场就可以开印议事了。” 可真是一部都不少。 就连郑凛那老头子都在。 明儿他就问问这老头子,西城灭门一案进展如何了,他就跑来逛楼子。 还有金源那个老混蛋,和他讲价钱的时候各种哭穷,跑来看美人儿跳舞倒是能一掷千金。 回头他就把大理寺卿叫来问一问,官员狎妓,怎么论罪。 季袅其实也知道朝中官员多狎妓,毕竟天机楼的眼线无处不在。 可是从小黑账上见到的,和自己亲眼所见,完全不是同一个心情。 亲眼所见,季袅只想挨个儿扒他们一层皮—— 论不论罪的,他真不在乎。 但是罚金,他们得给他足额交齐了。 季袅脸上带着笑,眼底覆着霜。 九霖忍不住乐了。 瞧季袅这副模样就知道,今儿进了明月楼的朝臣勋贵都要倒霉了。 他忍不住也四下打量了一圈儿,朝中文官要去层皮,武官们怎么不得配着啊,瞅瞅都有谁,记下来,今冬将士们的棉衣可就不愁了。 两口子在包厢里算计人的工夫,下面的舞台上已经响起了丝竹之声。 原本还嘈杂的一楼瞬间安静下来。 舞台的幕布缓缓拉起,露出层层叠叠的金色轻纱。 轻纱里站着个人影,反抱琵琶,单足立在一朵碗口大的金莲上,说不出的婀娜。 “形体不错,看身段,值得我来看一眼。” 季袅笑了一声,又端起酒抿了一口,语含期待:“就是不知道,舞跳的如何,值不值得我一掷千金。” “季……小九,你他妈说什么呢?” 九霖瞪他一眼,醋劲上来,揪着季袅冷哼了一声。 季袅趁机歪在他的怀里,又咳了两声,看着楼下已经在金莲中翩翩起舞的女子,忍不住赞叹了两声:“舞姿甚美,怪不得阿霁也惦记呢。” “嘿,你小子,我什么时候惦记过她?” 九霖气哼哼地将人箍在怀里,不让他起来:“明明是你非要来看看。” “明明是阿霁先赞她二八年华,风华绝代的。” 季袅哼了一声,一脸的委屈:“罢了罢了,阿霁若是喜欢,我给阿霁收了她就是。” 他一面说,又咳嗽起来,咳的仿佛要把肺都吐出来一样。 九霖真想狠狠给他两捶,看他还胡说不胡说。 可是眼瞅着他咳的眼泪都流下来,又不自觉地去给他顺气,低声道:“够了啊,装也适可而止,你这样子,我可真要信了。” 第96章 花想容 季袅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只是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倒真像是被负心郎欺负了一样。 “你——” 九霖刚想嘲笑季袅,装的太过,一眼瞄到楼下舞台,一时愣住,呆呆地说了句“我艹”。 季袅扶着他的肩膀抬眼看了眼楼下,也皱起了眉头。 楼下也是一片哑然,接着是一阵惊呼。 这花想容出现在明月楼以来,从来都是戴着面纱见客。 花楼里吸引客人的噱头,本也没什么。 可今日花想容摘了面纱,倒是让众人都呆住了。 九霖人都傻了,下意识地扯了扯季袅的衣服:“长……阿九,你莫不是有失散在外的妹妹?” “怎么可能。” 季袅的眉锁了片刻,很快又松开,仍是一脸平静,甚至带着些温润的笑意:“我娘在我五岁的时候没了,我爹在我八岁的时候也没了,再怎么,也没人能给我生出个十六岁的妹妹。” “可,可……” 九霖的手有些抖,指着楼下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何止是他,满大厅的勋贵官员没有一个敢吭声的。 有人下意识地站起来就往外走。 无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花想容,面纱下居然藏着一张和当今圣上一模一样的脸! 除了稚嫩一些,两人的脸如出一辙。 这样一张脸,再怎么美若天仙,也没人敢碰。 谁他妈敢把这样一张脸养在家里狎玩啊! 那岂不是告诉世人,自己对皇上存了不可见人的心思! 到时候都不用天子一怒,就是大将军一怒,也够他们喝一壶了。 季袅的手指轻扣着面前的小几,人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了。 看到那张纯真烂漫的笑脸,九霖就有些不寒而栗:“不是,你还好吧?” “好啊。” 季袅随口说,语气淡淡地,带着些笑意。 不等九霖再说话,季默已经从隔壁过来了:“爷,怎么处理?” “把人带回去,挑明就好。” 季袅笑了一声,懒懒的:“既然敢搞出这么张脸,就得承担后果。” 他季十三虽然很久都没动手杀人了,不代表他就提不起来刀了。 “属下明白。” 季默答应一声出去了,还不忘贴心的给他俩关上了包厢的门。 季默和夜枭下去找陈妈妈要人的工夫,一楼大厅里,郑凛忽然站了起来:“京兆府办案,花姑娘,跟本官走一趟吧。” 呵,有意思啊。 季袅蓦地直起身子,看着楼下,勾起了唇角:“好个郑寒升老儿,他闹出这一出,倒是让我没理由罚他了。” “那不挺好吗?” 九霖把下巴搁在季袅肩头,懒洋洋地磨蹭着:“省了你让季默他们挑明身份了。” 他一面说,扣着季袅的腰把人往怀里带:“阿九,你说她这张脸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 季袅看着楼下大厅忽然站出来十几个人,将舞台团团围住,皱了皱眉:“难道郑老头儿还真是来办案的? “兴许吧,不然他带这么多人来?” 九霖也直起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楼下。 客人们忽然见了官兵,立刻站起来就走,陈妈妈慌忙上前应付。 一楼乱作一团。 本来准备去找陈妈妈要人的季默和夜枭混在人群中,默默地退了回来。 季袅看着那花魁站在舞台上,裸着一双白皙漂亮的玉足,露出两条白嫩纤长的小腿,眼中含泪,瑟瑟发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阿霁看她这副模样,面熟吗?” “怎么不面熟,和你一模一样。” 九霖撇了撇嘴,语气有些不好:“我想把他们都弄死。” 看那些人盯着花想容的眼神,九霖有一种他们在觊觎季袅的错觉,只觉得心底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怒气在翻腾。 “模样或许会一样,可动作神态都一样,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季袅笑着看着那柔柔弱弱的美人儿,语气愈发的温和柔善:“让我想想,是哪个相思门的余孽,还是曾经见过我的某位金主呢。” 九霖觉得季袅这副模样有些瘆人:“你好好说话,什么金主不金主的。” 雇主就雇主呗,怎么说那么难听,好像他曾经在哪家花楼里卖过身一样。 季袅的眼神冷的淬着毒:“他们不想让我安生,难道我会让他们安生了?” 九霖下意识地将人揽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没事啊,没有人能让你不安生,我在,我陪着你呢,乖。” 季袅大约也觉得自己情绪有些激动了,勉强笑了笑,伸出手环抱住九霖的腰,扬起脸看着他:“阿霁放心,我还不至于这样就疯了。我只是好奇这姑娘是什么人培养出来的,又是为什么目的养出来的。” 九霖也低头看他,吻了吻他的唇:“你放心就是了,不管什么目的,不管是针对谁,我总在你身边,没有任何人能分开我们。” 季袅应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楼下,郑凛的人已经将那娇娇弱弱的姑娘带走了,大厅里一片哗然。 陈妈妈看起来已经快哭了。 季袅看起来病恹恹地,躺在九霖怀里,对他道:“怪没意思的,花魁没了,不如看点儿别的啊。” “你想看什么?”九霖抱着他,轻声问道。 “季默。” 季袅懒洋洋地喊了一声。 季默很快就进来了:“爷?” “下去告诉陈妈妈,闹成这样,爷我心情不好,她要是没什么新鲜玩意儿镇场子,那以后明月楼就别开张了。” 在京中开妓馆,背后肯定有大东家。 不然在这种藏龙卧虎的地方,做这种伤阴骘的营生,想要站稳脚步,简直是做梦! 明月楼的大东家是谁,居然不认得他的模样,收留了这么个女人? 还是说,是陈妈妈自作主张? 也是,一般情况,养棵摇钱树这种事儿,还真不用大东家过目。 万一大东家好色,还亏本儿,不划算。 季袅懒得去想。 他心情不好,别人的心情也别想好。 季默看了眼九霖。 九霖知道季袅因为花想容得事情心里不舒服,也不计较,对季默点了点头:“去吧,让他们安排些歌舞。” “是,将军。” 季默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九霖又把季袅往怀里拽了拽,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叹了口气:“你别多想,兴许就是巧合呢。” “我没那么好运气。” 季袅垂下眼眸,有些烦躁:“阿霁,我从来都没遇到过巧合。我这辈子,每一步都在算计。” “我也在你的算计里?” 九霖捏着他的下巴笑着问。 “当然。” 季袅回答的理直气壮:“我要是不算计,阿霁如今未必是我的。” “也是。” 九霖笑了笑:“那也好,算计就算计吧,我甘愿被你算计。” 第97章 小性儿 楼下,陈妈妈很快从慌乱中稳定下来,又是笑靥如花,招呼其他姑娘出来接客。 丝竹声响起,舞台上再次开始了表演。 只是这一次,留下来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有的人实在惦记花想容的脸,有的人是在琢磨花想容背后有没有其他势力,有的人纯粹就是不爽。 比如九霖。 看着楼下年轻漂亮的姑娘们扭动着腰肢翩翩起舞,九霖哼了一声:“什么玩意儿啊这跳的,还不如你呢。” “也不如花想容。” 季袅笑笑,漫不经心地说。 “提她做什么,扫兴。”九霖捏了捏季袅的脸,笑道。 “那就不提她。”季袅仍是兴致不高。 九霖看他实在是懒散,叹息一声:“不如我们回去?” “我不,我钱都花了。” 季袅不高兴,哼了一声,干脆躺下,脖颈枕在九霖腿上:“不如让妈妈送两个姑娘来陪将军喝酒?” “不是,季长烟,你一天天的……” 九霖觉得季袅现在和犯病了也没什么区别:“咱能正经点儿吗?” 他要什么姑娘陪酒啊,他怀里这祖宗都够他哄了。 “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都模仿我啊。”季袅一贯都是一副温温和和的大家闺秀作风,忽然任性起来,倒是让九霖略略放宽了心。 他肯耍脾气使性子是个好事儿,至少证明他不是一直在自己面前端着、委屈着了。 季袅还在生气:“你说,他们混不混蛋?江湖上你去随便抓一把,能找到无数青蛇君、无数瞽先生,无数疯道人!我为什么把十三娘这个身份弄死啊,他妈的什么玩意儿都要冒充这个名字,他们甚至传出十三娘在青楼接客!” “艹!” 季袅素来的温文尔雅都被抛诸脑后,烦躁地骂了一句:“好不容易我散了江湖,没人冒充我的身份了,你瞧,又来个模仿我的脸的!赶明儿我就办个庙会,就叫超级模仿秀好不好!” 九霖忍不住笑了,握着他的手吻了吻,将他的手放在手里把玩着:“那怨得了谁啊,得怪你样样都是最好的。” 因为他声名在外啊。 季袅哼了一声,烦躁地抱住九霖的腰,扬起脸看他:“你还气我,你都不哄我。” “想我怎么哄你?” 九霖随手拆了他的发冠,松了他的头发,一手梳理着他的长发,笑着问。 因为季袅愿意冲他使小性儿,让他觉得很高兴。 他的少年啊,终于要从那个束缚住他的茧子里走出来了。 “怎么哄还要问我,可见阿霁敷衍。” 季袅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拿手梳理着他的头发,娇气地哼唧了一声。 九霖笑笑,一手理着他的头发,一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季袅皱眉:“阿霁你,唔……” 他刚想抱怨,这人不哄他,怎么倒还喝上酒了,九霖已经低下头,含住他的唇,将口中的酒喂进他的嘴里。 江南春绵绵的香气在唇齿间流淌,两个人拥抱着,亲吻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口酒已经完全没有了,九霖才放开季袅,轻笑:“满意吗?” “还不错。” 季袅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身上,猫儿一样蹭蹭他:“看在阿霁哄我的份上,我不生气了。” 九霖笑着抱他起身:“那我们回家,让他们在这里玩,咱俩趁着没人打扰,去季府?” “行啊。” 季袅勾着他的脖颈,媚眼如丝:“阿霁还没玩够?” “和你,永远都不会够。” 九霖笑了一声,低头吻吻他:“陛下,让末将好好伺候您?” “好啊。” 季袅笑得慵懒,愈发地像猫儿:“爱卿辛苦,朕心甚慰。” …… …… 季袅和九霖这一日没回宫。 等到郑凛急匆匆进皇宫想要见驾的时候,发现只有肖散在宫中,一时呆滞。 ”那,肖公公可知,皇上和大将军去哪里了?“ 肖散也很呆滞:“这……我也不知道啊。皇上和大将军一早出宫,就没回来。” “那,夜统领和季统领也不在?”郑凛觉得那女子的事情,还是应该尽快禀告皇上。 “都不在。” 肖散叹了口气说:“何止两位统领啊,整个夜字队都调了出去,就连云鹞和玄凤两位将军都不在。” 郑凛:“……” 好,集体失踪了是吧。 郑凛叹了口气:“罢了,那老夫先告退了。” “哎,郑大人慢走,有什么事儿,明儿朝会再说吧。”肖散笑笑,一边送郑凛出去,一边又道,“皇上没说明儿休朝,肯定会去的。” 郑凛苦笑了一声,没敢吭声。 这事儿,还真不能在朝会上说啊。 虽然昨儿在那里的同僚不少,可,大家知道是一回事,他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郑凛刚出宫门,季默几人乘着马车回来了。 郑凛如同见了救命稻草:“季统领!” “郑大人。”季默下车,对郑凛行礼,态度恭谨谦逊,“您有事吗?” “嗨,别提了,我真有事。” 郑凛见到季默,就像见到了救星,拉着他的手不放:“季统领,我今日……” “大人若是说明月楼的事情,可以不说了。” 季默笑了笑,笑得温和,很有点儿季袅的风范:“今日皇上和大将军也在明月楼,大人还是想想明儿怎么解释官员不准狎妓,您却出现在了明月楼这件事吧。” 郑凛:“……” 不是,皇上微服私访了? 也就是说,他们今儿去明月楼的,都被皇上盯上了? 郑凛看着季默,手抖了抖:“我说我是去办案的,季统领信吗?” 季默仍是温和地笑着:“下官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信不信啊,大人。” 郑凛:“……” 皇上当年是首辅的时候,他就没那个能瞒住皇上的心眼。 如今就更不行了啊。 郑凛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着实是时运不济:“那,那个女子……” “劳烦郑大人。”季默拱手致谢,“夜枭跟大人去一趟,把人带回来吧。” “好。” 夜枭答应一声,对郑凛道:“劳烦郑大人,末将送您回去,接着把人接回来。” “甚好,甚好。” 郑凛连连点头,“如此,就劳烦夜统领了。” “小事。” 夜枭笑了一声:“末将还要谢谢大人挺身而出,带走了那女子。否则末将二人就只能去‘仗势欺人’了。” “啊 ?” 郑凛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二位统领的意思是……” “皇上当时让我们下去把人带走来着。” 夜枭笑着说:“不过我们哥俩还没来得及下去,大人就站出来,说那人涉案,把人给带走了。” “尤其,大人还带了差役,皇上应该会相信,您的确是去办案的。” “只要大人到时候能说出来个一二三就行。” 第98章 花钱消灾 朝会季袅果然准时出现在了勤政殿。 经过明月楼一闹,许多人再看季袅的脸,难免有些心猿意马,却又不敢表现,只能暗戳戳低着头不敢吭声。 季袅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笑得优雅从容:“诸位爱卿,今儿这是怎么了,可是都脖子不舒服,怎么都低头丧气的?” “金卿,怎么,今天这椅子上是有尖儿?朕怎么看你坐立不安啊?” 季袅笑了一声,目光盯在金源脸上。 金源尴尬地笑了笑:“谢皇上关心,老臣没事儿,没事儿。“ “诸卿都没事儿?”季袅漫不经心地问。 “没事儿,没事儿。” 一群人一叠声的答应。 当然,也有问心无愧的,比如执掌刑部的高遥大人和大理寺卿解秩,混在人群里就格外迷茫。 季袅笑若朝霞,绚烂明媚:“解卿,官员狎妓,按律如何处置?” 嗯?解秩一愣,立刻要站起身。 “坐着就行。” 季袅压了压手,示意他不必起来。 解秩拱手:“回皇上,凡狎妓者,一经发现,初犯者罚俸六个月,号枷示众三日。再犯者革职,不复起用。” “啧,革职啊,那岂不是今儿勤政殿要清场了?” 季袅笑了一声,凤眸轻抬,从一众大人们脸上扫过,看着宽和极了:“诸位爱卿都是朕的肱骨,都革了职,一时还真没处找人递补。” 好歹都是经过了林斯严选留下的,有些小毛病不妨碍正常使用。 话都到这份上了,谁也不是傻子,一时间,东书房跪了一片:“皇上,臣是初犯。” “都是初犯啊?”季袅笑了一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也罢,朕且当你们是初犯。” “那,这示众,众位爱卿怎么看?”他笑眯眯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和零星的坐着的两三个人,翘起了二郎腿,要多和蔼可亲有多和蔼可亲。 不管是坐着的还是跪着的各位大人,都是丰京城顶顶要脸的。 真让他们去闹市区站街三天,估摸着赶明儿得在乾照宫门口吊死一串儿。 所以季袅这话一出,一群人都僵住了。 宽敞的房间里,静的叶落可闻。 只有季袅悠闲地端着茶杯,看起来心情的确不错:“诸位肩头的担子也都挺重,真让各位爱卿去站三天,朕于心不忍,不如朕给大家提一个建议?” 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群臣,搁下手里的茶杯:解卿说罚俸半年,依着朕看,各位半年的薪俸,也不够去明月楼春风一度,所以,干脆,各位爱卿破财免灾?” 他的唇角勾着清浅的笑容,温柔和煦,纤长漂亮手指轻轻扣着桌面。 这个时候,心猿意马的大人们才真正意识到,无论脸有多像,花想容和皇上是不一样的。 同样一张脸,同样的娇柔妩媚的笑,花想容只能让他们浮想联翩,皇上能让他们颜面无存甚至九族俱夷。 听到明月楼,跪在地上的几位都有些心惊。 金源先抬起了头:“老臣愿意罚俸一年,再捐银三千两,求皇上宽宥老臣一次。” “可以啊。”季袅笑了起来,笑得光风霁月,公子无双,“朕看金卿这个标准就行,诸位爱卿家底子也都不比金卿薄,就都这样吧。”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笑道:“赵卿来钱的路子多,钱也得多出,别人三千,赵卿五千如何?” “皇上?”吏部尚书赵岚愕然抬头,“臣……” “你昨夜可是从芙蕖阁出来的呢。” 季袅笑了一声:“芙蕖阁一晚上就要二十两银子,听陈妈妈说,你是常客?” 赵岚:“……” 他赶紧低头,在季袅再说话前抢着说:“臣愿意供北疆惠民书院一年的支出。” “朕就说,爱卿不是小气人。” 季袅满意了:“既然这样,诸位爱卿继续议事,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陪你们了。哦,对,郑卿,你的俸禄朕就不罚了,你既然是去办案的,朕怎么好意思罚你呢。” 郑凛:“……” 你说皇上不信,他免了他的罚俸。 你说他信? 呵呵,他可没说三千两不用给了。 就这样,郑凛还得谢主隆恩。 东书房一时都是谢恩的声音。 等到季袅走远,众人这才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高遥、解秩和耿絜面面相觑。 “不是,昨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都去明月楼了?” 耿絜莫名其妙的问。 所以平日里同僚逛楼子从来不叫他。 倒不是怕他御史的名衔。 虽然监察百官,但是耿絜也懂人情世故,当然不会逢人就弹劾。 主要是耿絜家教严,家有悍妻,是断不敢去那种地方的。 所以何必自讨没趣。 可是这会儿耿絜心里七上八下。 昨儿这么多人都进了明月楼,他却毫不知情,是不是有失察之过啊? 郑凛叹了口气,拍了拍耿絜的肩膀:“老弟,没去最好,千万别问。” “可你们……” “别问,问就是什么都没有。” 郑凛不想多说。 三千两银子啊! 都够他赎一个花想容了! 想到花想容,他又有些忐忑。 那张脸出现的太巧了吧,也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处置。 郑凛的念头没想完,肖散从外头捧了几本小册子进来了:“诸位大人,这是各位大人手下官员出现在明月楼的名单,皇上说,希望他明天见到银子的时候,没有欠他钱的。” 众人:“……” 好嘛,合着惦记了他们的银子不够,还得惦记他们下属的? 得,昨儿去了明月楼的,都活该! 肖散看着各位大人,仍是笑眯眯的:“皇上说,各位大人也别太黑心,别让自己的属官吃不上饭,到时候饿坏了或者变本加厉的盘剥百姓,那可不行啊。” 众人:“……” 行,好人都让皇上当了,皇上圣明。 片刻,郑凛先站起来,拿走了京兆尹府的册子。 有了带头的,其他人也都跟着走上前去找自己部门的小册子。 挺好,无论职位高低、俸禄多少,大家一起死,谁都别想逃。 以后再要去这种地方,还是要看看黄历、查查日子啊。 第99章 我要试试 至于说季袅同学,离了勤政殿,那肯定是去等他的将军回来了。 毕竟花想容那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他可不敢自己见。 万一这女人再来个投怀送抱什么的,他怕他家将军趁机提条件。 季袅觉得自己这两天还是不要招惹九霖的好。 那小子这两日正在兴头上,跃跃欲试的想要练好技术降服他。 季袅捏了捏眉心,颇觉无奈。 这种事情,有时候看天赋的,实在勉强不来。 何况,自己也不嫌弃他,缓缓图之不行吗。 季袅按了按腰,叹气。 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等九霖从军政署回来的时候,季袅正坐在如意湖畔的青石上钓鱼。 他换了朝服,一袭黑色织金线团花圆领袍,半敞着上襟,长发拿发带随便绑了个高马尾,靠在块太湖石上,看着慵懒而又精神抖擞,着实好看。 九霖笑着走过去:“陛下心情不错啊,还有闲情逸致倚石垂纶。” “阿霁来了,一起钓鱼?”季袅凤眸含情,浅笑着随手递了根鱼竿给他。 “我不擅长钓鱼。”九霖将鱼竿接过,放在一旁,伸手把季袅搂进怀里,笑道,“怎么样,今天可从那些老狐狸身上讨到便宜了?” “嗯,给你解决了今冬换装和惠民书院明年一年的银子。” 季袅将头靠在九霖肩头,神色慵懒:“我现在倒希望他们隔三差五去一次了。” “你可算了吧。” 九霖笑了起来,勾着季袅柔顺的青丝把玩着:“那些老狐狸,你坑他们一次行,坑两次勉勉强强,再多了,他们宁可去示众丢脸。” 反正也不是自己一个人,那么多同僚陪着呢。 “阿霁倒是很懂他们嘛。” 季袅凤眸微抬,看了九霖一眼,慵懒而又妩媚:“那,阿霁帮我想个办法,我要取缔烟花柳巷。” “什么?” 九霖一愣:“花柳业多少年了,你说取缔就取缔……几乎不可能。” 莫要说季袅才登基一年多,就是历史上的铁血帝王,多少整治过花街柳巷的,最后没有一人成功。 “你就是把明着的取缔了,暗里的也取缔不了啊。”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家夫君着实天真。 他淋过雨,就想给旁人都撑一把伞。 可这事儿,谈何容易。 “我总要试试。” 季袅的语气也懒洋洋地,听起来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是做了个多么疯狂的决定:“妓馆、赌场,我都要封了。” “以后,不许贩卖人口,不得买卖良民为奴。” “还有,荒田归公,由官府掌握,租给无地农民耕种。” 他闭上眼睛,随口说。 “你这可太理想了。” 九霖没忍住,给他泼了盆冷水:“你知道做起来有多难吗?” “知道。” 季袅在他怀里叹了口气:“我尽力而为,哪怕,能让他们少受十年罪呢。” “折腾的太过,落实下去要出问题的,百姓只怕更受罪。” 九霖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他垂在背上的长发:“你我都不是坐在高楼里读死书的文人,见过地方上的弊端,根本没办法根除那些弊端。” “我慢慢来,试一试。”季袅轻声说,睁开眼睛看着九霖,“现在阿霁陪我去见见花想容?” “行啊。”九霖笑笑,直接将他抱起来,“其实我倒是好奇,如果你自己见她会怎样。” “阿霁会吃醋,然后找借口和我讨要补偿,最后朝会停个两天?” 季袅勾着他的脖子,笑着说,笑得温柔而又平和。 “你想的倒是多。” 九霖笑着放下他,拉起他的手:“我还懒得为你操劳呢,你想得倒美。” “那朕为将军操劳,朕勤快。” 季袅笑得轻快:“累极了还不许我歇歇了?” “季长烟,你他妈真流氓。” 九霖哈哈大笑了起来:“行了,少和我贫嘴,走吧,看看你那个异父异母的孪生妹妹去。” “什么话啊。”季袅也笑出声来。 花想容被关在天机楼的暗牢里。 季袅那张脸不适宜这么快就出现在花想容面前,所以当两人出现在花想容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九霖和十三娘了。 少女的脸虽然和季袅一模一样,但是身形却比季袅娇小若干。 到底是真正的女孩儿,骨架纤细,季袅身材又高挑,就算再怎么缩骨,也小巧不到这小姑娘的程度。 小姑娘缩在地牢的角落里,整个身体蜷成一团,被阴影笼罩着,看起来分外可怜。 季袅低笑了一声,转头看九霖:“将军瞧瞧,可心疼?” “扯淡吧,我心疼什么?” 九霖瞥了花想容一眼,冷笑:“就她那张脸,天机楼不会也不敢虐待她。暗牢里虽说条件不怎么样,但是床铺有,被褥也都是干净的,看得出都是新的。她放着床不睡,自己缩在角落里,那不就是装可怜吗?” 他的语气里满是不屑,再看季袅的时候,挑起了眉:“阿九再喊我将军,我可要揍你了。” “好小气的阿霁。” 季袅笑了一声,看向暗牢里缩着的女子,表情温和,眼底都蕴着柔情。 “喂,季长烟,你干嘛呢,什么眼神啊!” 九霖看着季袅,勾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你不许这种眼神看别人!” “阿霁吃醋?” 季袅笑笑,往他脸上亲了一口:“乖,你看戏就是。” “你别假戏真做!”九霖瞪他。 “不会。” 季袅握住九霖的手,捧到自己唇边轻轻一吻:“除了阿霁,我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你又不瞎。”九霖哼了一声,抱了抱他,“要不我和你一起过去?” “阿霁愿意去?” 季袅笑吟吟地,眼底的温柔与方才一点儿都不一样。 这温柔是清澈的,不带任何造作,也不让人腻味,一眼便能看进人的心底。 九霖立刻就为这眼神降伏了:“去,为什么不去?我得陪着我的小九,免得被狐狸精勾走了。” 季袅轻笑了一声,接着从嗓子里溢出几声咳嗽:“劳烦阿霁扶我。” 他一面说,一面歪在九霖怀里,似乎风吹一吹,就能摔倒。 第100章 冤枉 九霖陪季袅站在暗牢前面时,花想容还瑟缩在角落里。 季袅轻咳了两声,看花想容抬起头,一双眸子如烟雨江南,湿漉漉的:“小女子花想容,见过大人。“ “咳咳,你知道我是谁,就喊我大人?”季袅说了几句话,便剧烈咳嗽起来。” 九霖不得不重新将他揽进怀中,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就算知道他是装的,这样子咳嗽也让他心疼,多伤嗓子啊。 少女的眸子里全是慌张:“昨夜京兆府郑大人说我涉嫌重案,难道两位大人不是来提我去审的吗?大人,小女子冤枉,我虽身在青楼,但从未做过任何违法之事,请大人明鉴啊。” 女孩的声音娇娇柔柔,如莺啼燕啭,虽然不似季袅的女声,但也好听的很。 “也没人说你违法。”九霖看她这副矫揉造作的模样,便觉得不痛快,呛了一句,“你心虚什么!” 瞧瞧季长烟,那双眼睛都要长在这姑娘身上了,他记不记得他有家室? 九霖一边酸着,揽着他的腰的手拧了一把。 “嗯啊,咳咳,咳咳咳。” 季袅闷哼了一声,哀怨地看了九霖一眼,只觉得自己冤枉。 天地良心,他真没有一点儿私心,阿霁未免太狠心了。 这一下可是结结实实,没有一点儿留情。 “可,若我没有犯罪,大人为何抓我?” 花想容眼中的泪水将落不落,愈发衬得她娇弱可怜:“那,我能回去吗?” 她轻声问,声音又小又软,竟然很难区分她和季袅的声音到底谁更柔弱 “很抱歉,姑娘,你不能回去。” 季袅看着花想容环抱着的手笑了笑,虚弱的声音全无威胁,甚至带了几分怜惜的味道:“姑娘不妨先说说,是谁送你入京的,又是什么目的,让你入京的?” “什么?” 少女的目光茫然无措:“小女子原籍淮南,父母俱亡,千里进京投奔舅父,可……” “可被歹人所骗,还是舅妈狠心,将你,卖入青楼?” 季袅笑了一声,又咳了两声,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的:“又或是,误信负心郎?” 早在季袅截断她的话的时候,花想容就是一愣,很快神色又恢复了正常,仍是一副纯真无辜的可怜模样,睁着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看着季袅和九霖。 九霖被她看的腻烦,皱了皱眉,道:“你自己在这里,我去坐一下。” “好,阿霁去就是。” 季袅看着九霖笑道。 回过头来再看花想容时,那双与花想容一模一样的眼睛温柔中带着凉薄:“姑娘不想说实话吗?” “小女子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花想容已经哽咽了,一双凤眸哀哀地看着季袅,两行清泪沿着脸颊滚落:“大人,小女子真的冤枉。” “咳咳,冤枉?”季袅用从袖袋中摸出一把钥匙,笑了,“好啊,既然你说冤枉,那么我便放你出来。” 他一边说,拿钥匙开了牢门,将门推开,靠在暗牢的栏杆上,忽然拿手捂住嘴,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色都咳的泛起了病态的红晕。 季袅扶着栏杆,腰也有些弯,看着难受得很。 九霖蓦地扶着椅背站起来,看了季袅没什么其他事情,又坐下了。 这人,装就装了,怎么还得装这么像! 妈的,吓死他了。 季袅抬眼看着还蜷在角落里,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花想容,轻笑了一声:“姑娘,请出来吧。” 花想容的泪水僵在眼里,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我,真的可以走?” “你试试啊。” 季袅笑容温和:“既然姑娘说自己无辜,本官又没有证据证明你受人指使,那,本官凭什么关着你呢?” 少女贴着墙站起来,眼神中带着防备。 她犹犹豫豫的往前迈了两步,看季袅只是倚在门口,并没有拦她的意思,撩起裙摆就往外跑—— 可惜了,还是跑慢了,刚到门口,少女就被季袅一把抓住,掐着脖颈按到暗牢的铁栏杆上。 他打量着少女,看花想容被他掐的满脸通红,双目含泪,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拼命扒他的手指,眼中没有任何怜惜。 接着,季袅抬起另一只手,往花想容耳后摸了摸。 没有缝隙,不是戴了面具。 脸骨走线也正常,没有削过骨的痕迹。 看来至少可以确定,这张脸是原装的。 只是卸了妆到底有几分像他,就不好说了。 有了这个判断,季袅松开手,将花想容推开,又咳嗽了几声。 被季袅甩开,空气蓦地灌进肺里,花想容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那样子,说不出的娇柔婀娜。 九霖完全没有看到伏在地上的花想容,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季袅身边,将他揽进怀中,掏出帕子帮他擦去眼中因为咳嗽呛出的眼泪:“别动气,不值当。” 季袅抬眼看了九霖一眼,柔柔一笑,眼睛还有些湿润,眼尾泛红:“谢谢阿霁。” “傻子,和我还用说谢吗?”他抚摸着季袅的背,声音中全是怜惜,“检查完了,我们回去?” “还不行。” 季袅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听起来有气无力的:“让夜莺来,给她卸个妆。” 他说,喘息有些吃力。 “知道了,你歇一歇,我去喊人。” 九霖扶着他的肩膀往一旁的桌椅走,刚转身走了两步,忽然袍摆被人抓住。 他皱眉回头,就看花想容跪伏在地上,扯着他的袍摆,哀哀戚戚地看着他,一双凤眸泪汪汪地:“大人,求求您,救救小女子,小女子愿结草衔环,以报大人恩德。” 季袅原本还没什么特别的念头,并没想过要怎么样这个姑娘。 但是当花想容的手抓住九霖的袍摆,做出一副柔弱无辜的模样时,季袅周身的气场瞬间变了。 原本柔善无害青年,回头看了花想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柔媚的笑容,眼底一片冰冷:“这位姑娘,把你的手松开,不然,这双漂亮的手,可就不属于你了。” 第101章 条件反射 或许是季袅的眼神里杀意太重,或许是花想容这种经过特殊调教的女子对人的情绪变化格外敏感,花想容下意识地松开了扯着九霖袍摆的手,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大,大人……” “滚。” 九霖皱眉,抬脚就把跪在他脚下的花想容踹开了。 说实话,一般人看着这样一张脸,尤其还是美人垂泪,只会生怜,根本下狠不下心。 可是九霖不一样。 他看了太多次这张脸在他面前含泪滑跪,一脚将人踹倒已经成了条件反射,根本没反应过来正主如今还歪在他的怀里装病秧子。 等到花想容被他踹飞出去,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踹的不是季袅,而是一个真正的弱女子。 季袅拿手背捂着嘴,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咳,咳咳咳,阿霁好狠的心,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踹这么狠。” 季袅非常怀疑,九霖此时想踹的其实不是花想容,而是他。 瞧这一脚,可真没留情,若是踹在他的身上,就自己现在这副病秧子模样,还得多吐两口血。 九霖脸一红,瞪他一眼:“闭嘴,我不踹她,踹你?” 说实话,他不打女人的。 可是忽然一个女人扑上来扯他衣服,着实惊悚。 而且这个女人用的还是季袅的脸,太他妈可怕了,就像见鬼一样。 所以他不自觉地下手—— 不是,是下脚重了些。 罪过罪过。 可这真的不怪他,他一个弯的,家有美艳悍夫,着实不敢让其他女子沾染。 毕竟,不止季长烟怕三天不能早朝,他也怕三天去不了军政署啊。 加班批折子阅件太他妈累了,他还是日事日毕的好。 看着两位主子都动怒了,夜隼立刻带人进来,将捂着心口呻吟的花想容带了出去。 很快,她又被带了回来,已经卸了妆,脸色有些苍白,额头和鬓边贴着湿漉漉的发丝,又狼狈又可怜。 这副模样,倒是较之前的浓妆艳抹,更惹人怜爱了。 当然,这个人显然不包括季袅和九霖。 此时,两位主子坐在桌前,脸色都不太好。 季袅那张脸本来就苍白的和鬼一样,此时脸上带笑,眼里带刀,周身气场冷戾阴森,比鬼都可怕。 九霖因为刚刚被扑了那一下,又被季袅挤兑了两句,心情也不好,脸色阴沉的能落下雪花。 一时间,整个暗牢里灰蒙蒙的,又阴又冷。 夜莺都被压的不敢抬头,恭敬地答话:“回主子,妆洗干净了,请主子过目。” “嗯。” 季袅点了点头,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模样上好,是个极品。夜隼,将人送去宫中,让肖散安排。” “季,你……阿九你想干什么?”九霖吃了一惊,扭头看向季袅,语气不善。 卸了妆,花想容与季袅便只有七八分像了,虽然也是好看,但也不至于好看到让人分不清她和季袅。 从这一点儿,就可以知道,她的出现是有人精心设计的,而且目标就算不是他和季袅,也绝对是朝中其他高官勋爵。 毕竟,一个和皇上一模一样的女子,是怎样的噱头啊。 天下谁人不畏惧皇上? 若是能将皇上压在身下,那是怎样的诱惑,恐怕能抵挡的没有几个。 尤其是,当今皇上还是那么个绝色! 压不得皇上,花想容就成了那个绝佳的替身。 甚至可以想象,如果说他们昨日不在明月楼,没有将花想容带走,那么未来,花想容将会成为怎样的存在。 这个女子,将会是找到他的人,用来笼络朝臣的秘宝。 或者,直接将她献给某个目标,既不引人注意,也能达到目的。 想到如果花想容真的在青楼接客了,那些人将会带着什么目的去点她,九霖就觉得心底有一把邪火在烧,想要将所有见过花想容的眼珠子都抠出来。 就这样一个女子,季袅将她弄进宫中去,是想干什么! 他有些恼怒,愤愤地瞪着季袅:“我不同意,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原本还失魂落魄跪坐在地上的花想容,忽然用尽力气爬起来,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大人饶命,求求两位大人,不要送小女子进宫,求求两位大人。” “有意思。” 季袅轻笑了一声,倾身拿扇子轻挑地挑起花想容的下巴:“你既然无辜,为什么要怕进宫呢?” 他挑眉,苍白的脸上带着轻浮的笑容:“你知道你这张脸是谁的,对不对?” 他的声音带着笑,可这笑就像是江南冬天的冻雨,冰碴子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花想容觉得这个男人可怕极了。 她下意识地蹭着往后退了两步,惶恐地摇了摇头:“不,不,我不知道,我……小女子……” 她避开季袅的眼睛,眼神慌乱。 “有意思。” 季袅又说了一句,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松开手,掌心一片殷红。 九霖吓了一跳,一把握住他的手:“你怎么回事,怎么咳血了?” “夜隼,快去请大夫!” 他急忙说。 夜隼答应一声,转头出去了。 季袅笑了笑,干净的那只手握住九霖的手,安抚地拍了拍:“不碍事,阿霁不必担心,我这毛病又死不了。” 他不过是咬破了一颗藏着血浆的糖包,九霖没见过这种江湖手段,倒是吓到他了。 九霖看他的眼神,知道这又是他“不值一提”的小把戏,松了口气,脸上仍是担忧:“你……不舒服的话我们回去休息。” “没事的,阿霁别担心。” 季袅又笑:“我还几句话要问她,劳烦阿霁在这里陪我。” 他一边安抚九霖,又低下头看着花想容:“你不知道你这张脸是谁的,却知道你应该求谁收留你?” 他轻笑了一声,挑着花想容的下巴,笑得温柔而又残忍:“姑娘这般不老实,是想要试试这里的手段吗?” “本官劝姑娘还是不要动这种心思,毕竟,若是那些手段用在姑娘身上,你这花容月貌,可就保不住了呢。” 第102章 不许见 事实证明,恐吓在任何时候都有用。 无论见到季袅之前受过怎样的训练,此刻花想容都是惶恐无措的。 虽然季袅也曾凭借美色达到目的,但是花想容显然没有季袅的处变不惊,也没有季袅的样样精通—— 她就是个出卖色相的柔弱女子罢了。 被季袅一吓唬,花想容立刻哭了。 这次是真的哭,完全不同于之前梨花带雨勾引人时候的模样,少女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又狼狈又丑。 九霖嫌弃地皱了皱眉,低声在季袅耳边嘀咕:“这会儿和皇上可一点儿都不像了。” 他家长烟就算被自己蹩脚的床技做到哭,也不会哭成这样难看的模样。 长烟哭起来,要么凤眸凝露,一枝芍药春带雨;要么凤眸微阖,清泪如珠下玉盘,怎么都好看。 就算是哭着求饶,也总脱不了楚楚可怜四个字。 九霖光想着季袅哭起来的媚态,就忍不住想把人丢到床上去。 这种念头让他在看到花想容的时候更加愤怒,只想将这女子连同把她弄到丰京城来的人一起沉入河水,永世不得翻身。 季袅握着九霖的手,安抚地捋着他的手指,低头看着跪坐在地上、哭肿了眼睛的花想容,带着浅浅的笑意开口了:“说吧,你的目标是谁?本官旁边这位将军吗?” “是。” 花想容经不住季袅再吓,哭着交代了:“小女子原籍瓜洲,姓肖,乳名三娘,家里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 “我爹不知怎的染了赌瘾,欠下二十两银子的赌债还不上,他便把我卖给了赌场抵债。” “我被卖了后,便一直被调教着模仿一个人,我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那个买我的人也从来没在我眼前露过面,我每次见他,都是隔着帘子。” “他说,我若是本事了得,勾得了当朝超品镇国公,便是被养作外室,也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可若是没本事,便要去伺候更多的老男人丑八怪。” “我,我害怕,我不想去伺候老男人,被千人骑万人压,我不是自愿想勾引大人的。” 花想容一边哭一边说,最后哭的没力气了,就只剩了低低地啜泣。 “有病吧你们。” 季袅没说话,九霖忍不住骂了一句:“艹,老子怎么得罪你们了,要受这等算计?你踏马算个什么东西,你不想伺候老男人就来坑我?” “阿霁。” 季袅握住他的手,声音温和:“别气。” “我怎么不气!他们……唔……” 九霖一句话还没骂完,季袅已经勾住他的脖颈,在他唇上一吻,然后松开,看着他笑:“别气,有我呢。” 花想容震惊看着两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一点儿血色没有:“你,你们……” “我们如何?” 季袅挑眉,明明依旧是那张病怏怏的脸,却看着如方才完全不一样:“你猜你为什么勾不到国公爷,嗯?” 他笑,笑得轻快,带着些孩子恶作剧得逞的模样:“因为,国公爷已经被本官勾走了啊。” “怎么可能……他说国公喜欢的是我这张脸!” 花想容有些不能接受,喃喃地说:“我,我……” “哪张脸有什么关系,本将军喜欢的,一直就是他这个人。”九霖看季袅和花想容的反应,也上来了性子,霸道的将季袅拽进怀里圈住,“去啊,让你家主子再去找个长这个模样的给本将军啊。” 季袅乖顺地偎进九霖怀里。 十三娘这副身量本就矮小一些,又病弱,往九霖宽厚的怀里一靠,看着颇有小鸟依人的模样。 “阿霁。” 季袅笑了一声,抬头看着九霖,凤眼清澈而又妩媚:“别浪费时间,夜隼,把人关回去吧。” 他一边说,拉着九霖走出去。 背后,是铁索的响声 “你真让她进宫?” 一回到观察室,九霖挑起季袅的下巴,眼神有些冷,神色也不怎么好:“你若是想……” “我不想。” 季袅笑了一声,打断九霖的话。 他活动了活动筋骨,就听着一阵细碎清脆的低响,他浑身的关节都舒展开,身形也拔高了,身上的衣服都短了一截,看着有些不合时宜。 他笑着将九霖往桌子上一压,一手托着他的腰,一手勾住他的下巴往那双让他尝不够的薄唇上一吻:“我又不是疯了,弄个和我自己差不多的女人给你,看她给你生儿育女?你当真以为我那么贤惠啊?” “艹,季长烟你他妈别突然变身啊,让我觉得我嫁了个妖精。” 没想到他蓦地换了气质,九霖吓了一跳,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那你留下她干什么?” 说真的,乍一见十三娘这副脸孔挂上季袅的招牌笑容,真挺吓人的,感觉这人随时都要杀人。 “自然是,让她和朕见个面,让她知道她不配啊。” 季袅慵懒地抱着九霖直起身子,抬手撕掉了脸上的面具,丢进一旁的水桶里,看面具溶化成一团油腻的颜色,剑眉挑起:“走了,阿霁陪我。” “你可真无聊。” 九霖勾着他不让走:“她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若不是她那张脸,我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能让阿霁多看一眼,就是她的本事啊。”季袅笑了一声,“我担忧得很。” “装吧。我看她,那还不是因为你?净说些没良心的话。”九霖哼了一声,扯着他往外走,“不去,不让她见你,万一她见了你,再往你身上扑,我岂不是更冤枉。” “不见,我干什么去?” 季袅由他拽着往外走,神态慵懒,眼中噙着笑意:“难道阿霁要补偿我?” “我补偿你?” 九霖回头,被他气笑了:“那,谁补偿我啊?” 他揽着季袅的肩膀,看着他笑盈盈的目光,抬手捏了捏他的脸:“你再气我一个试试?我……” “阿霁要如何?”季袅挑眉问,看着还有些期待。 九霖哼了一声,继续扯他的脸:“再气我,我就把你绑回北疆关起来,让你哪里也不能去,只能陪着我。” 第103章 搞排场 “好啊。” 季袅倒是乐意:“能和将军夜夜春宵还不用早朝,朕乐意之至,不知道爱卿什么时候拐了朕走啊?” 他笑着问,一双眼睛明亮清澈,还有些期待。 “你想得美,不用早朝,那朝政谁负责?” “阿霁啊。” 季袅回答的理所当然:“阿霁拐了我走,总得负责。” “我就不!” 九霖瞪他一眼,揽着他往外走:“走了,回去,有那闲工夫,咱回去暖被窝不好么。” “不去暖被窝,我带阿霁去见个人。” 季袅笑着说,一双漂亮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冬日里躺在路边晒太阳的猫儿,看着慵懒,随时都能扑上去伸出利爪。 “明月楼的老板?你知道是谁?” 九霖诧异地问。 “只要我想,丰京城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季袅懒洋洋地说。 “那你也不知道花想容。”九霖挤兑他,“你怎么不提前打听打听?” “我去打听一个青楼女子?”季袅表情复杂,愕然中带着无奈,捏了捏眉心,“我若真去关注一个青楼女子,你不生气?” “也是,那我肯定生气。” 九霖搭着他的肩膀,有些散漫,有些不羁:“那,明月楼的东家是谁?” “前朝靖安郡王,林琉。” 季袅的语气很随意,自嘲的笑了笑:“我大概和他们姓林的有仇,姓林的都和我过不去。” “你和他们家的确有仇啊,如果不是你,他还是高高在上的郡王爷呢。” 九霖笑的幸灾乐祸:“从前还能耀武扬威,如今有你,就只能当个落魄贵族咯。” “我还是手不够狠,我要是手够狠,他们现在就是一群死人。” 季袅冷笑一声,慢条斯理的挽着袖口:“既然有些人好日子不想过,那就别过了。” “你想干什么?” 九霖看他挽袖子,想起他之前在校军场打人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你想打人啊?林琉可不禁你揍,那小子真的是个病秧子。” 当年丰京城的公子哥儿,谁不知道静安郡王府的小世子体弱多病,略碰一碰都要咯血,以至于根本没有人愿意和林琉一起玩。 “病秧子?那我送他去死,是不是算助人为乐?” 季袅笑着,笑的温柔娴雅,似是真的在讨论助人为乐。 “算。” 九霖哈哈大笑起来:“哎,长烟,既然要去,咱们排场搞大一点儿怎么样?” “嗯?阿霁想要什么排场?” 季袅也笑了:“我都可以。” “帝王出行,至少得带一队御林军吧?” 九霖笑的有些坏:“哎,龙影卫被你散了,不然还可以带一队龙影卫。” “龙影卫又不比我的暗卫厉害,我留着他们做什么。” 季袅不屑地哼了一声:“四五十个人都不够我自己打,一群饭桶。” “夜字队,你能打几个?”九霖笑着问他。 “反正四十个打我一个,我活不下来。”季袅很认真的想了想,又道,“如果再加上季默,我觉得我可能二十个都打不过。” “你也没那么多人啊。”九霖勾着他的脖颈,往他脸上一亲,“都调出来,那不露底了?” “阿霁想看我摆谱?”季袅歪头看九霖,笑着问道,“一队御林军不够,还要再调一队暗卫?” “算了,你的暗卫都有用的,又不是龙影卫那些摆设。”九霖笑着说,颇有些遗憾,“还是别了吧。” “嗯,暗卫不带了,带禁军去。” 季袅笑了一声:“私开赌坊、拐卖人口、容留朝廷官宣狎妓,你觉得,他一个前朝贵族,够不够免罪?” “可你没证据。” 九霖皱了皱眉。 这些事情虽然一直写在律历里,说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实际上历朝历代从来都是刑不上大夫。 这些黑色产业,一直都是朝廷禁止的,可是从来都没禁了过。 甚至说,随着季袅这些年发展工商业,还有些愈演愈烈。 “我有,抄了靖安王府,什么证据我都找得到。” 季袅冷笑了一声:“阿霁,走了,给你搞军费去。” 靖安王府里气压有些低。 昨夜花想容被带走,陈妈妈便立刻来回禀了这件事情。 此时林琉坐在书房裹着雪豹皮毛的太师椅上,一双酷似林斯的眸子里全是慌乱。 “王爷,您别急,这事儿,未必就是绝路。” 他的身边,一个瘦削的老者捋着胡子劝他:“陈妈妈也说了,人是郑大人带走的,他或许……” “没有或许!” 林琉打断师爷的话,眼神阴戾:“当年季袅将郑寒升从先皇手里救出,郑寒升对季袅忠心耿耿,绝无可能对季袅存那种心思。” “季袅那人,面善心狠,诡计多端,知道是我,怎么可能放过我!” “事到如今,我们咬死不认就是。”师爷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丰京城的青楼,本来就都是权贵们的产业,偶尔有一两个来历不正的女子,这有什么?” “你懂什么!花想容是一般女子吗!” 林琉怒道:“这该死的花想容,为什么会突然摘了面纱!” “陈妈妈也说了,是不小心……” “绝不可能!” 林琉简直暴跳如雷:“妈的,本王居然没发现,那个女人居然那么多心思!” 他当初在瓜洲见到那个女子,就觉得奇货可居。 本想训练成了,拿来作为笼络朝臣的工具,图谋他日恢复林晋江山。 谁成想,这女子居然有自己的小心思! 林琉恨得牙痒痒。 若是花想容在眼前,他必得一口一口咬死她! 可惜的是,这人还不知道,花想容不仅有自己的小心思,还有更大的心思。 这一把,他是被自己打的雁儿,坑的死死的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咬死不认了。” 林琉叹了口气:“白师爷,立刻去把和花想容相关的证据都消灭了,决不能让季袅抓住任何把柄!” “另外,告诉陈妈妈……” 他刚要再吩咐,外面传来慌慌张张的喊声:“王爷,王爷,不好了,外面,外面……好多禁军,把王府围起来了!” 第104章 许久不见,王爷安好 林琉猛地站起来,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难看的和鬼一样:“什么,怎么会有禁军!” 早朝刚结束,他什么消息都没听到,怎么就来了禁军! “皇上,皇上和镇国公,来了。”来回话的下人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发颤,“皇上带了好多禁军。” “季……皇上?”林琉一怔,剧烈地咳嗽起来,“快,快去,接驾。” 他一边说,一边急匆匆往外走,因为走得急了,险些摔倒,多亏一旁的仆役搀了一把,才没有扑倒在地。 来到王府门口的时候,帝王的龙辇已经停在了府门前。 季袅在龙辇中没有露面,九霖骑着马护在龙辇旁,穿着超品蟒袍,峨冠配剑,神情冷厉。 两人身后站了一队御林军,外围是密密麻麻的禁军,粗粗估计上百人。 这架势,让人很难猜测 “臣林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林琉不敢多想,慌忙跪下行礼。 或许是因为走得急了,或许是因为心绪不对,跪下时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咯出一口血来。 季袅懒洋洋地声音从龙辇里传了出来:“许久不见,王爷安好?” 他的声音温和谦逊,让林琉恍惚间有了一种季袅还是首辅,他去宫中见林斯时,季袅向他行礼的错觉。 林琉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让自己清醒一些,恭敬地跪在地上:“谢皇上关心,臣一切安好。” “王爷好便好。” 季袅轻笑了一声,撩开车帘,露出脸来。 那张绝色倾城的脸上带了三分艳色,三分魅色,四分儒雅。 就是这样的表情,让林琉觊觎了很久、惦记了很久。 可惜当年先皇对他宝贝的眼珠子一样,怎么都不肯他动。 否则,他…… 他心里想着,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季袅勾唇笑着,笑容温雅,眼神柔和:“王爷好,朕却不好。” “陛下这话怎么说?” 林琉大惊,抬头看着季袅,面色更难看了:“臣不懂陛下的意思。” “王爷不懂?”季袅轻笑一声,声音听起来仍是柔和而慵懒,带着三分笑意。 “王爷不懂没关系,劳烦阿霁代朕告诉王爷。” 他看了九霖一眼,笑道:“让王爷死个明白。” 他的语气极其温柔,温柔到仿佛在哄爱人入睡,以至于林琉没有意识到,他说的是“死个明白”,恭敬地拱手道:“还请陛下为臣解惑。” 九霖看着林琉,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憎恶:“靖安郡王私开赌场、妓馆,拐卖人口,容留朝臣嫖宿,祸乱朝纲,奉命查抄靖安郡王府,府上一干人众全部拘押候审。” 他冷冷地说。 林琉震惊地抬头看向季袅:“陛下!臣不服,陛下数落臣的这些罪状,臣俱不认,臣要证据!” “证据?” 季袅笑的漫不经心,从辇车中站起来,九霖立刻下马扶他。 季袅扶着九霖的手下了龙辇,和九霖并肩站在林琉面前:“朕在这里,朕就是证据。” “陛下怎能只凭自己的几句话,就定臣的罪!这岂不是没有天理王法了……咳咳,咳咳咳……” 林琉的情绪太激动,一句话说完,咳得气都喘不上来。 季袅冷笑了一声,转头看了肖散一眼。 肖散立刻心领神会,笑着上前,态度恭敬,言语谦和,说出的话却是傲慢十足:“王爷这话有意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就是天理王法。” “更何况……” 肖散躬身看着林琉的眼睛,笑的更加地温和谦逊:“更何况,检抄完王府,就什么证据都有了。您说是不是呢,王爷?” 他笑着问,看起来不带任何恶意,也没有任何嘲讽,却偏偏让林琉打了个寒颤。 “你——” 林琉只说了一个字,立刻就捂着嘴咳嗽起来,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肖散,你一个阉人,当初不过是先皇面前的一条狗,如今换了主人,也敢在本王面前耀武扬威!” 他怒骂,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晕上了一层病态的红色。 九霖莫名就想到了十三娘,忍不住在心底感喟了一句。 像,真他妈像。 季长烟的病秧子妆,简直和病秧子一模一样! 两人若是并排坐在一起吐血,甚至季袅更让人心疼三分! 肖散丝毫不在意被林琉骂作狗,仍是笑盈盈的:“那又如何呢,阉人也好,狗也罢,奴才有个好主子,可以活得很好,王爷可就不一定活的下来了。” “你——” “你什么啊?” 肖散嗤笑一声,拂尘一甩,声音忽然拔高:“禁军动手,查抄靖安王府!” 跟在季袅身后的禁军立刻在将领的带领下,有序的冲进靖安王府。 王府里很快传出了求饶声、惶恐地尖叫声,和东西被打翻的闷响。 还有踹门的声音、翻找的声音…… 一时乱成一团。 “皇上,您不能这么对臣,臣——” 林琉试图垂死挣扎,抬头看着季袅。 谁知道季袅根本不搭理他,缓步踱到那跪在林琉身后的白衣老者面前。 “白师爷,朕应该没记错您吧?”季袅笑了一声,仍是温温和和的,“朕知道,林琉这些烂事儿都是经你的手做的,现在朕请问白师爷,你是想全族都能活,还是全族一起给林琉陪葬呢?” “陛下……” 白师爷浑身都在发抖,跪在地上直磕头:“草民只是王府的客卿,什么都不知道,请陛下明鉴啊。” “看来白师爷是不想活啊。” 季袅惋惜地摇了摇头,温和的声音里带上了怜惜:“朕如果没记错,白师爷的长孙才学过人,正在准备九月秋试,如无意外,这次高中三榜不在话下。可惜了,如今却要陪白师爷您一起,去酆都求学了。” “陛下!” 白师爷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季袅,一双苍老的眼睛里全是惶恐,两行浊泪就沿着沟壑纵横的老脸滚了下来:“陛下饶命啊,一切都是草民做的孽,启儿他是无辜的啊,求陛下杀了草民,饶了启儿啊陛下。” 第105章 长见识 “白师爷这话说得奇怪。” 季袅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看向白师爷:“朕说的很清楚了,你的全族想死还是想活,都看你的选择了。” “白师爷刚刚为他们选择了死路,怎么转头倒向朕求饶了。” 他的目光很是仁慈,语气也极其温柔:“想来白师爷是过于思念孙儿,说胡话了。季默,派人去白鹿书院,将白小公子请来,和白师爷祖孙团聚。” “是,陛下。” 季默答应一声,转身就要走。 “啊!不,不,陛下,陛下,您饶了启儿,我,草民,草民什么都说,草民……” 白师爷猛地扑过来,试图抓季袅的袍摆,被夜枭一脚踢开,哀嚎一声,趴在地上,有些语无伦次地向季袅求饶。 “夜枭,白师爷年纪大了,怎可对老人家如此无礼。” 季袅似是有些生气,瞪了夜枭一眼,低头向又跪在地上,不停地向自己磕头的白师爷道:“朕替下属向白师爷道歉,嗯?” “不,不,草民有罪,草民罪该万死。” 白师爷连连磕头:“陛下,罪人林琉开赌场、经营妓馆的黑账都在草民老家的祖宅里,藏在祠堂的香案下面。林琉指示虎丘县令设计拐骗肖家女的书信,草民藏在了四海钱庄的秘柜里。还有……” 他吞了口唾沫,努力平静下自己的心情,说话的声音都在抖:“还有林琉私藏兵马,意图谋反的证据……” “姓白的!” 林琉没想到白师爷居然如此不可靠,季袅只是随便说了几句话,他就都撂了,一时怒吼一声,气急攻心,当场晕了过去。 “真没用。” 季袅瞥了林琉一眼,嘲讽的笑了一声,对季默道:“把人带走吧,难不成还留下来让朕亲自审啊?” “属下看皇上玩的开心,所以等您指示呢。” 季默嘿嘿笑了两声,招呼夜枭:“这个归你,这老头我带走了。” 他踹了晕倒在地上的林琉一脚,对夜枭道。 “我让人送你去刑部。” 夜枭过来把林琉拖起来,嫌弃地丢给跟上来的夜风夜雨:“拖去摇光楼,交给月华,手脚打断,舌头拔了,留口气就行。” 白师爷被季默拎着衣领,惊悚地抬头看向夜枭,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管怎么说,林琉都是前朝王爷,对一个王爷,居然都不需要经过问讯,就直接用刑? 这也太随意了吧? 然而很快,夜风夜雨就用实际行动让他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随意。 夜风闻讯抽刀,毫不犹豫地当着众人的面挑断了林琉的四肢筋脉。 林琉惨叫一声,痛醒又痛晕过去,夜风却没放过他,捏住他的下巴。 白师爷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手,林琉的舌头就已经被夜风丢在了地上。 白师爷瑟瑟发抖,年纪一大把的老爷子了,身下流下一滩黄色液体,骚臭难闻。 季默嫌弃地皱了皱眉,声音冷漠中带着残忍:“白师爷,趁着还来得及,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可以交代的。毕竟,你也不想你孙子和他一样吧?” 他说,勾起一个笑容,讥诮、残忍。 “不敢,不敢,草民,草民知无不言,草民什么都交代。” 白师爷抖得和筛子一样:“草民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知无不言就好。” 季默拍了拍他的脸:“走吧白师爷,刑部请。” 靖安王府的牌子已经被摘了下来,禁军在王府进进出出,抬出一个又一个的箱子。 季袅平静的看着昔日盛极一时的靖安王府,转脸看向九霖:“阿霁要不要进去看看?” “去看什么?” 九霖在他身边负手而立:“看抄家?” “挺有意思,不是吗?” 季袅笑着说:“毕竟,这可都是你的军饷。” “军饷也不至于。” 九霖看着季袅笑道:“上次北疆那边,用的都是你的私库,如今给你补一补也好。” “那就补充国库吧。” 季袅捏了捏后颈,觉得有些乏:“走了,看他们摘果子去。” “摘果子?”九霖笑了起来,手已经放他的背后,帮他按了按脖颈,“走吧,我陪你去看看。” 两人信步进了靖安王府,看禁军训练有素的忙碌着。 如今的禁军统领已经是甄进了。 看季袅和九霖过来,甄进上前见礼:“陛下,大将军。” “嗯,甄卿辛苦。”季袅点了点头,“不用多礼。” “是,陛下和大将军是有什么事吗?” 甄进恭敬地问。 “没事,我陪皇上进来转转。”九霖笑了笑,想了想问甄进,“成仕,王府的人都在哪里?怎么我只看到了你们往外搬箱子,没看到你们往外带人啊。” “人都扣在后院呢。” 没等甄进说话,季袅先笑了:“一看阿霁就是个磊落人,没见过这种场面。” “谁没事儿见识这个啊。” 九霖瞪了季袅一眼,怼了一句:“我常年在北疆,也没机会见识京里抄家啊。” “那今儿长长见识。” 季袅笑着说,拉着他的手往后院走,一边回头对甄进道:“甄卿去忙,朕和阿霁不需要人当向导,这些流程朕都熟悉。” 甄进没忍住,笑了一声:“好,那陛下和大将军自便,末将告退。” “去吧。” 季袅拉着九霖往后院走,头都没回:“大将军,走吧,朕带你去长长见识。” 九霖对于自家夫君这不分场合耍宝的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仿佛完全没有身为帝王的包袱,一天天的想干什么干什么,想一出是一出。 也好,他高兴就好。 九霖被季袅拉着往前走,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他的少年吃了那么多苦,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就该恣意任性。 他可是皇帝呢,天下之主,理当如此。 季袅并不知道九霖在想什么,仍是笑吟吟地拉着他的手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给他讲自己当初还是中书侍郎的时候,也曾经带着禁军去抄家。 “说真的,干这活儿,心不硬不成。” 季袅叹息一声,漂亮的眼眸里有些伤感:“我一个丧尽天良的杀手,有时候都看不下去那些生离死别。” 第106章 何不食肉糜 “杀一人与灭一族,当然不一样。” 九霖最不喜欢听季袅这样妄自菲薄,打断了他的话:“长烟,不要说的好像你十恶不赦一样。”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因为禁军的闯入,而有些兵荒马乱的靖安王府,喟叹一声:“明明这些年,你总在想办法救人,是最心软的。” “你说我心软?”季袅笑了起来,挑眉看着九霖,觉得他家将军甚是可爱。 他拉起九霖的手,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在他的掌心划过,眼神柔软而又妩媚,有意无意的挑逗他:“阿霁说一个杀手心软?你让死在我手里的那些亡魂情何以堪啊?” 九霖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反手拉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通过手掌的温度安抚季袅:“知道你曾经的身份后,我让人调查过你。” 他也不怕季袅知道,握着季袅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温和而又坚定:“长烟,你就是心软。” 江湖杀手榜上,最让人胆寒的杀手十三娘,之所以排名止于第三,是因为消失的太早了。 柱国军机要司带给他的消息是,十三娘杀人,手段层出不穷,没有一个死得痛快的。 不止十三娘,还有前十名的其他杀手,无论是青蛇君、瞽先生还是季袅伪装出的其他身份,经手的所有任务,都是江湖中无人敢碰的红色杀手令。 没有一个是不该死的。 全是些罪有应得、律法却又制裁不了的。 甚至因为过于有权势、有地位,身边护卫无数,就连江湖杀手,也多有折戟。 只有季袅。 凡是他敢接的任务,没有完不成的。 他应该是季袅杀手生涯里唯一的失败了。 九霖怀疑,倘若价码出的足够高,林斯他都敢杀。 似乎是看出九霖在想什么,季袅笑笑,将他的手拉到面前,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我那时候没那么大胆,杀人就罢了,弑君我肯定不敢。” “嗯,对,你就敢杀我。” 九霖打趣了一句,看季袅脸上的笑意僵住,笑道:“长烟,我是不是唯一一个被你盯上的好人?” 季袅看他并没有翻旧账的意思,放下心来,挑眉笑道:“嗯,的确是,阿霁自始至终都是不一样的。” “我也觉得。” 九霖笑的得意:“你看,幸好我被你盯上了,不然如今你去哪里找我这么好的媳妇儿啊。” “那,这样说的话,我还要谢谢林斯?” 季袅和他拉着手往前走,笑了一声:“我是不是去给他上个坟,谢谢媒?” “艹,说什么浑话。” 九霖笑着往他肩头捣了一拳,没怎么用力,还是看到季袅泪汪汪地蹙起了眉。 “你就给我装。” 他看周围没人,勾着季袅往他唇上一吻:“下次要装,回去装。在外头只能看,我多亏。” “你……” 季袅由他调戏,无可奈何:“阿霁怎么如今比我还流氓。” “调戏你算什么流氓。” 九霖不认账,表示自己的行为合理合法:“你是我男人,我调戏你,那是理所应当的。我若天天看着你,什么反应都没有,你才该哭了吧?” “也是。” 季袅笑笑:“那,阿霁继续保持?” “哎,长烟,是不是被你盯上,和被阎王盯上,没什么区别啊?” 九霖在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去看季袅那些资料。 除了对案子本身的记载,基本没有杀手的信息。 杀手到底是男是女、身高样貌,一点儿都不见。 甚至除了十三娘,其他杀手的武器都不了解,只能通过死者的伤情来猜测,他用的是剑还是刀。 “被阎王盯上不一定会死,被我盯上一定会死。” 季袅笑了一声:“这个答案将军满意吗?” “那这么说,我是你唯一的败绩?” 九霖笑得开心。 “那倒不是。” 季袅轻叹了声:“除了将军,我也失手过两次,不过后来,我还是去把那两个人杀了。” “怎么失败的?” 九霖很是吃惊:“我还以为,除了我你再也没有失败过。” “被同门坑了。” 季袅垂眸,显然不太想说。 九霖看他情绪明显有些低落,岔开了话题:“哎呀可惜咯,这个唯一我没占成。” “占成了。” 季袅笑着说,言语温软,像是在哄他:“只有阿霁你活了下来啊。” “也不算。” 九霖嘿嘿笑了一声:“欲仙欲死算不算死啊?” “阿霁当真越来越不正经了。” “嘁,和你,我那么正经做什么?”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后院。 王府的人很多。 男子与女眷分开关押。 小孩子都和女子关在一起。 靖安王比林斯还小几岁,几个孩子年纪也不大,最大的才五岁,最小的只有三个月。 前一刻还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小小姐,后一刻忽然如同牲口一样被禁军驱赶到一起,圈禁在一间小房子里。 有小孩子嗷嗷哭着要出去玩,被奶妈紧紧抱住,不住的求他不要吵,不要哭。 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害怕的缩在奶妈或者娘亲怀里,希望能得到保护。 “是挺残忍啊。” 九霖和季袅站在外面,远远地看着房间里的妇孺,叹了口气。 “阿霁看他们可怜,是因为你只见到了他们。” 季袅负手看着那些穿绫罗带金银的女子和孩子,勾了勾唇,温和的眼中带着讥诮:“那些因为靖安王府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百姓,甚至没穿过一天的绫罗绸缎,连肉一年到头都不怎么吃得到。可怜靖安王府的家眷,那谁可怜可怜那些百姓?” “你啊。” 九霖丝毫不因为季袅的话而觉得为难或者不自在。 他知道季袅这话并不是要教训他或者是让他难堪,只是在单纯的陈述事实,看着那些妇孺道:“我们这些生在富贵乡里的公子小姐们,民生多艰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很难真正理解普通百姓的苦。“ ”何不食肉糜,又何止是一个傻子说的话,你去京中问问,恐怕能说出这话的不在少数。” 第107章 阿霁,救我 “所以长烟你,真的可以救苦救难。” 九霖笑笑,环住季袅的腰,毫不在意周围的禁军,将他往自己怀里一圈:“长烟,有你,是大夏生民之幸,也是我之幸。” “若这样说,那他们的幸运,是因为有了阿霁你啊。” 季袅也环着九霖的腰,笑容温婉柔和:“如果不是你,我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泛舟江南,绝不会如今天一样。” 甚至可能,作孽太多,人都没了。 “哎,你要这么说,那老子岂不是牛逼坏了。” 九霖回应的毫不谦虚:“那,你要不要好好感谢感谢我?” 他笑,笑得暧昧。 季袅笑笑,刚要说话,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有女子的尖叫和禁军的叫嚷。 季袅和九霖同时往声音的来向看去,就看一个女子发髻散乱,向他们的方向冲过来,身后两个禁军正在追赶。 季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九霖没反应过来,被那女子扑了个满怀:“阿霁哥哥,你回来了,你来救我了吗?” “阿霁哥哥?”季袅皱眉,眯起眼睛看着那扑进九霖怀里女子,似笑非笑的重复了一句。 他抬眼看着九霖,笑得温柔小意,楚楚动人:“阿霁,是不是给我一个解释?” “我解释什么啊?” 九霖也懵了,当场炸毛,像被刺毛虫扎了一样将扑进自己怀里的女子推开,慌乱地后退几步:“不是你谁啊,叫这么亲热,本将军认识你吗?” 他一边说,一边去拉季袅的手:“长烟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什么……” 季袅避开九霖来拉自己的手,向前一步,将九霖挡在自己身后,看着那被九霖推倒在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女子:“夫人怎么称呼?” 这女子一身妇人装扮,恐怕是靖安王的侧妃或者如夫人,这样一个人,能和九霖有什么关系? 季袅眯着眼睛,看着表情还算平和,至于说心里在想什么,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倒在地上的女子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地上,看着一身玄色龙袍的季袅,似是有些惶恐,又将目光投向被他挡在身后的九霖:“阿霁哥哥,我是梅儿啊,阿霁哥哥你救救我。” “呵。” 季袅笑了一声,表情仍然温和,可看向女子的目光却冷清的能把人冻死:“有意思,朕在这里,夫人却向九将军求救。” 他笑得漫不经心,眼底已经带了杀意,声音也冷了起来:“怎么,难道夫人觉得,大将军已经可以凌驾在朕之上了吗?” “艹!” 听到季袅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九霖就知道,这人是醋上了。 问题是,他也冤枉的很,他很认真的看了这女子的模样,也记不起她是谁。 九霖欲哭无泪,想要为自己辩解两句:“不是,季长烟你别胡说八道啊,我什么时候……” 他连在床上都鲜有机会凌驾在他之上好吗!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讲理啊! 季袅不理他,仍是低头看着跪在地上,已经开始垂泪哭泣的女子,笑了一声,笑得明媚。 倘若此刻有哪位六部大人在此,便会知道,皇上这样笑,就是想杀人了。 可惜,这女子不了解季袅,也没见过季袅如此表情做过的那些阴狠毒辣的事情,所以只是被季袅这样一笑时倾国倾城的模样所迷惑,就将我们的皇帝陛下当成了善男信女。 女子立刻将季袅当成了救命稻草,抓住季袅的袍摆:“陛下,陛下饶命,求陛下看在阿霁哥哥的情分上,饶过臣妇。” “不是,你这女子怎么回事!” 九霖急了,不等季袅说话,先拦住了那女子的话:“你谁啊,我认识你吗,上来就哥哥哥哥喊的亲热,你是母鸡要下蛋吗你就咯咯咯?你不要脸,本将军还要!” 他一边不动声色地环住季袅的腰,将人环住,免得他跑了,一边冲那女子嚷嚷道:“不要胡说八道啊,别毁了本将军的清誉!” 被他一通抢白,女子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一时红紫蓝靛转了一圈儿,眼眶当时就红了,泪水蓄在眼里将落不落:“阿霁哥哥,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梅儿妹妹啊。” “呵,还是梅儿妹妹呢,好亲热啊。” 季袅的手扣住九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似是要掰开他的手指,但是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按着他的手,回头看他:“阿霁想想,这是哪个妹妹?” “我哪知道什么梅……” 九霖烦躁地抱怨了一句,忽然噤声,脸色变了变:“你,你是秦疏影?” 艹,完了,这下真的解释不清了。 九霖觉得自己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艹,你他妈怎么在这里啊?” “阿霁哥哥,你记起我来了。” 女子喜极而泣:“我是疏影啊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吧。” “嗯呃……” 九霖扶着额头,讪讪地笑了一声:“长烟,我可以解释,给个机会?” “自然。” 季袅勾唇一笑,笑得君子如玉,端方温和:“我等阿霁哥哥解释,阿霁哥哥不要让我失望啊。” 艹…… 九霖更想骂人了。 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 莫说季袅本来就比他大,就算比他小,两人床笫之间季袅都没这样喊过他,如今这句哥哥,叫的他心底发慌。 “她……她是……” 九霖有些难以启齿。 当年他对这个女子的确是动过真心的。 可是后来对方嫌他要离京远戍北疆,便寻了个借口打发了他。 他曾经为这个女子伤心过几日。 为什么只有几日? 因为几日后,在连横山下的那场暴雨里,他见到了照亮他一生的白月光,才知道什么是美人如玉,一见倾心。 看到季袅的那一瞬间,九霖立刻就忘了还有秦梅这么个人存在,满眼满心只剩下了季十三。 可是如今,谁能想到,青梅自天而降,就这么明晃晃的撞上了他的白月光! 九霖一时间想死的心都有了:“都是少不更事惹的祸,长烟你相信我,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阿霁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 秦梅震惊地看着他,眼眶通红,泪水就沿着脸颊滚落下来:“陛下,臣妇曾经是阿霁哥哥的未婚妻!” 第108章 梅妻鹤子 秦疏影娇滴滴带着哭腔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如同骤雨将歇时的莺啼燕啭,惹人怜爱。 可是听在九霖耳中,何异于晴天霹雳。 他偷眼去看季袅,果然在爱人脸上看到了那招牌的微笑。 完了,醋罐子,彻底打翻了。 季袅闻言笑了:“未婚妻?那请问夫人,为什么您没成为九卿的夫人,反而出现在了靖安王府?” 他的笑容温和明艳,恍如拂面春风:“那,夫人应该在将军府才对啊。” 好,九卿这种见鬼的称呼都出来了。 九霖叹了口气,人都有些不好了:“因为她不想随我去北疆,所以和我退了婚。” 说真的,他今天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早知道会遇到这个女人,他应该拉着长烟回去暖被窝,见识什么抄家啊。 当初季长烟的过去摆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可是借题发挥,在床笫之间闹了他好久。 现在轮到他了,想想季袅那些花样,九霖就觉得屁股痛。 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一些:“长烟,我当年已经很惨了,能不问吗?” “比我还惨?” 季袅歪头看他,凤眸含情,温柔婉约。 九霖:“……” 说真的,他觉得他其实比季袅惨,毕竟季袅只是失身,他失的可是心啊。 可是这话他显然不能说,说出来会死更惨。 “那是,没有。” 九霖有些丧气,看着秦疏影的眼神就全是恼怒:“你这个女人怎么不要脸啊,当年是你毁约在先,哭哭啼啼退了婚,如今有什么脸面来我眼前哭啊?” “阿霁哥哥,我错了,当年不是我愿意的,是我父亲逼我的啊。” 秦疏影跪在地上,似乎想要往九霖身上靠。 奈何季袅拦在两人中间,她不敢乱动,只能泪汪汪地看向九霖,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阿霁哥哥,你明明是爱我的,梅儿的小字,还是你取的啊。疏影横斜水清浅,梅妻鹤子共晨昏,阿霁哥哥,你都忘了吗?” 艹! 千言万语,此刻在九霖脑子里只剩了这么一个字。 季袅原本还只是笑,听到“梅妻鹤子”四个字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彻底变了味道,那笑容愈发的妖娆:“妻?” 他嗤笑一声,弯腰勾起秦疏影的下巴:“凭你,也配?” 秦疏影原本看季袅笑容温和,以为他是爱才,所以只要能让九霖开口为自己求情,必定可以逃出生天。 可谁想到,他居然忽然用最温柔的表情说出了这样冷冰冰的话。 秦疏影一时呆住。 季袅嗤笑了一声,推开秦疏影,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随手将帕子丢在一旁。 他抬眼睨了秦疏影一眼,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为了靖安王府一个如夫人的位置,放弃了成为柱国大将军正妻的机会,如今居然还有脸来求阿霁救你?” 早在九霖喊出秦疏影这个名字的时候,季袅便知道了这人是谁,只是想看看她说什么,所以季袅一直没什么反应。 如今梅妻鹤子四个字,算是彻底惹恼了他。 “不,不是的,是臣妇父亲……” 秦疏影还试图垂死挣扎:“臣妇……” “秦夫人,首先,你不过是个妾,在朕面前,没有资格称臣妇,只能称奴婢。其次,需要朕将秦少卿请来,和你对质吗?” 季袅笑容仍然明艳,言语温柔,可是言语中的寒意却让人胆颤:“秦少卿为人正直,品德高尚,怎么会生出你这么自私自利、爱慕虚荣的女儿啊?” 他转身看着九霖,勾唇笑了,笑得玩世不恭、阴阳怪气:“阿霁眼光可真不怎么样啊,这样的女子,都能让你许出一生。” 九霖:“……” 说真的,他年少的时候是个肤浅的男人,只追求美色。 秦疏影人品恶劣,但是当年他没有机会去仔细了解。 毕竟纵然是未婚夫妻,婚前也有男女大防。 他也不过是双方父母都在场的时候,见过秦疏影几次。 只见到她容颜倾城,便以为是一生的良配。 更何况,这是双方父母定下的婚约,他没有理由拒绝啊。 说到底,都是他当年卖弄才学,给秦疏影取了个小字,惹下了这些祸。 他讪讪地笑了笑:“长烟,这可不是我选的,这真是我爹娘给我选的。” 反正他没说谎,不算给父母甩锅。 只希望爹娘地下有灵,体谅他是为了给他们留住儿媳妇,不要夜里入梦骂他啊。 “但是阿霁动心了啊。”季袅轻笑,笑容妩媚,“阿霁还真容易动心呢。” 瞧,当年自己那般狼狈,他的阿霁都动心了。 又何况秦疏影娇俏可爱,容颜如花呢。 高门大户的小姐,何等的玉软花娇、金尊玉贵,岂是他一个满身泥水的草民所能比的。 季袅心底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火在乱窜,眼神森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秦疏影,看起来随时都会动手杀人。 可是他的语气却是体恤臣属的和煦春光:“阿霁要不要重续前缘?朕可以成全爱卿。” 秦疏影猛地抬起头,激动地看着季袅,又看向九霖,苦苦哀求:“阿霁哥哥,救救我,我不敢求给哥哥做妻做妾,能做个奴婢伺候哥哥,就心满意足了。” 九霖哪里有心情管秦疏影要怎么作死。 季袅的语气是不正常的。 倒不是说他阴阳怪气。 九霖很习惯季袅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伤人的话,但是季袅语气里莫名其妙的自卑让他胆战心惊。 妈的,他费了多少工夫才让季长烟不再为过去挂怀,这踏马忽然冒出来的一个莫名其妙的未婚妻,让他的努力全白费了。 管她秦疏影去死,他现在只想哄自家已经酸成十年老陈醋的爱人。 九霖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看到丢面子,就伸手握住季袅的手。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他一边说,一边扯着手将人扯到怀里箍住,轻轻吻吻他的脸颊:“你可是我夫君,怎么,外面有了新欢,想让我下堂?” 堂堂超品镇国公、柱国大将军,为了哄自家敏感卑微的夫君,脸也不要了,搂着季袅的腰撒娇。 第109章 可以吃醋,不许胡说 秦疏影震惊地看着九霖将季袅箍在怀里,低声下气、伏低做小的哄他,一时目瞪口呆。 不是,这,这…… 她眼前见到的当真是当年那个骄傲到无人能让他看在眼里的少年将军? 她的印象里,少年时的九霖自视甚高,满京城的世家公子,没有能让他瞧得上的。 就算是当时的太子林斯,他都未曾正眼瞧过,说林斯志大才疏、口蜜腹剑,不是仁君。 可是如今,他在干什么? 他居然在和当今圣上撒娇? 而且,他,他说什么? 他说皇上是他的…… “夫君”? 季袅瞥到了秦疏影的眼神,嫌恶地皱了皱眉:“来个人,把她带走,朕不想再看见她。” “皇上,皇上饶命。” 秦疏影的目光锁在九霖扣在季袅腰上的手,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了多么荒谬的错误。 女子跪地不停地叩头:“皇上饶命,奴婢不敢了,大将军,大将军您救救奴婢。” “别。” 九霖立刻截住秦疏影的话,揽着季袅后退了两步:“本将军可救不了你啊,你是逆臣林琉的妾,找你的主子去,别来给本将军添堵。” 他这样的态度取悦了季袅。 季袅轻笑了一声,倚在九霖怀里,回头看他:“阿霁好狠地心,这样娇滴滴的小娘子,居然舍得让她伤心?” “闭嘴啊季长烟,再胡说八道,我就在这里亲你了。” 九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在他耳边说:“你若心里有气,等回宫,你想做什么我都奉陪,但是别他妈在外人面前说这种话,老子不想听。” “阿霁好凶啊。” 看两个禁军匆匆上前把秦疏影拖走,季袅偎在九霖怀里娇笑:“怎么办,朕好怕呢。” “滚啊,你再装?” 九霖掐着他的腰手一用力,冷哼一声:“季长烟,你要吃醋就吃,本将军大度,纵着你闹。但你要再胡说八道,我真生气啊。” “又不是我有未婚妻,阿霁这么凶做什么。” 季袅也哼了一声,没有带他那勾魂摄魄、却又让人心惊胆战的笑容,面色清冷如水,看着很是不悦。 这人已经习惯了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底,九霖几乎没见过他真正露出气恼地神色。 蓦地见季袅冷了脸,九霖竟然有些开心:“季长烟,你会生气啊?” “这是什么话?” 季袅愕然看着九霖,愣了愣,忽然就觉得难受极了。 季袅的情绪原本已经差到了极点,九霖这样带着宠溺的态度,忽然就让他更加纠结。 倒不是说他真的怀疑九霖对他的感情。 可是任何出现在九霖身边的男男女女都会让他意识到,他的将军曾经是怎样的如玉公子,如皎月在天,高洁无瑕。 每每这个时候,他的心底便全是敏感的自卑作祟。 有时他甚至希望自己不曾活过,不曾出现在九霖面前过。 他怎么配,他不配!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如同一个溺水的人,强烈的求生欲促使着他拼命地要抓住九霖这根救命稻草,任何试图从他身边夺走这根稻草的人都得死。 这样矛盾的心情让他绝望,他在这绝望中,几乎要把自己溺死。 季袅垂下眼眸,第一次毫不伪装、没有任何掩饰地露出自己的情绪:脆弱、无助,而又哀伤。 “阿霁。” 他轻轻喊着九霖的名字,转身看着九霖,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肩头,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便滚了下来:“我觉得,是我耽误了你。如果不是我……” “别胡说。” 九霖用力抱着他,完全顾不上周围人的眼光,就那么用力拥抱着怀中的人,轻轻吻着他的发丝:“别胡说,长烟,宝贝,你是最好的,因为有你,我才能像现在一样,过的踏实而幸福啊。” 他一边哄他,一边抚摸着季袅的后背,让他感受到自己在乎他:“长烟,你是最好的。你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是这世上最心软的人,也是这世间最有才学的人。最关键的,你是我的命啊。” “没有一百个秦疏影李疏影赵疏影,我也无所谓,可是没有你,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阿霁骗我。” 季袅的声音已经哽咽了,听起来真的是难过极了:“你不过是爱我如今容颜正盛,他日我老了,你肯定会后悔的。我不能给你生个孩子,也……唔……” 季袅的话还没说完,九霖已经强行抬起他的下巴,吻住了那张平日里让他爱到不行、但是如今恨得只想给他堵上的嘴! 这混蛋,当真是不气死他难受是吧! 不能生就不能生,他这辈子,有他季长烟一个足矣,他再也没有精力去哄第二个人了,甭管是孩子还是什么玩意,都没精力! 他只想自己好好活着,和季长烟能够幸幸福福、长长远远的过一辈子,至于说身后皇位谁继承、柱国军谁继承? 关他屁事,他死都死了,管他洪水滔天! 他用力亲吻着怀中的人,勒着他的手力气大到让季袅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就连素日里温柔缠绵的亲吻,都带上了些惩戒的感觉。 季袅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挣开他,却被紧紧箍住,只能任由九霖索取。 许久,九霖终于松开季袅,看着他有些红肿的唇,又愤愤地往他唇上按下一吻:“季长烟,再一天天的胡思乱想,我真的会把你绑在床上,让你累到没力气想些有的没的。” “哦。” 季袅瞥了眼就像瞎了一样从自己身边走过的禁军,难得的红了脸:“我只是……唔,你别,我不说了。” 他看九霖又要将他往怀里拽,忙捂住了嘴,神态有些委屈:“阿霁怎么还不让人说话。” “话不中听,不如不说。” 九霖瞪他一眼,冷哼:“季长烟,老子稀罕你稀罕到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都能给你架梯子,你还想怎么样,嗯?” 季袅看了他一眼,一双凤眸烟波流转,春情缠绵:“阿霁明知道我敏感多思,偏害我胡思乱想,又该怎么说?” 第110章 卷宗 季袅神态恢复如常,又挂着三分笑,挑眉看着九霖。 然而这人一贯的变脸快,就算看着脸上表情没问题,九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从这个心结里走出来了。 但是甭管他走出来没有,他有心情和自己玩笑,就总比自怨自艾好。 反正脸已经丢了,也可以不要了,九霖干脆将人打横抱起,阔步往外走:“怎么办,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末将自然是全凭陛下吩咐了。” “哼。” 季袅傲娇的哼了一声,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头:“那,去将军府啊?” “行啊。” 九霖答应着,抱着他往外走,还没出二门呢,一个禁军带着个差役匆匆进来:“皇上,大将军,西城的案子破了,郑大人问二位要不要去听审?” “嗯?” 季袅拍了拍九霖的肩膀,让他把自己放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差役问道:“凶手是什么人?” “一个落魄江湖客,去嫖宿不给钱,下毒灭门。” 季袅哼笑了一声:“听审朕就不去了,朕信郑卿,卷宗朕看一看。” 差役恭敬地递上卷宗。 季袅接了过来,让人下去,看着那差役的背影,噗嗤笑出声来,眉眼间全是柔和的笑意。 “怎么了?” 这让九霖有些懵了,也抻着脖子看那个差役。 那人模样平平,穿着京兆府的皂色服饰,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怎么就值得他家长烟笑得如此明媚动人啊? “我在想,两年前,我就算见个差役小吏,都得提高警惕,因为不知道哪一个是不是混进来杀我的。” 季袅看着门口的方向轻声笑着:“就算是真正的官吏差役,对我也不过是惧怕罢了。如今,他们居然也真的会对我真心实意的恭敬了。” “那你看,以前那是他们眼瞎。” 九霖笑着重新把人搂进怀里,看着他的眼睛:“如今他们眼不瞎了,知道我家长烟这么好,当然得恭恭敬敬地,不然哪天你弃了这个皇位不要了,我看他们哪里再去找这样好的皇帝去。” “他们都瞎,只有阿霁不瞎?” 季袅也笑:“他们可没亲自上门要我的命。” “哎,季长烟,你这人够了啊。”九霖急了,伸手去挠他痒痒,“怎么着,今儿非得翻旧账是吧?” 别说,翻旧账他还真有些怂。 季长烟的过去,无论怎么不堪,对他那绝对是没的说。 可是他自己就那一件事情,足够季长烟拿来挤兑他一辈子。 “哈哈哈,别闹,哈哈哈哈,我错了,错了错了,不提了。” 季袅没什么弱点,非得说,怕痒算一个。 外人近不了他的身,这当然不算弱点,可是对于枕边人,这就足够他投降了。 季袅一边躲一边笑,手中的卷宗跌在地上,摊开在两人面前。 一眼看到卷宗上的字,季袅僵在原地,好看的眉眼都覆上了一层冰霜。 “又怎么了?” 他这样忽然的表情转换,让九霖有些心理阴影,九霖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上前一步抱住他,还是后退一步,看情况不对转头就跑。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犹豫,他还是上前将人搂在怀里,轻声问他。 “没事。” 季袅愣了下,回过神来,握住九霖的手笑笑,让他放心:“我这两天情况挺好,你不用担心。” “因为刚疯完?” 九霖笑着打趣他。 这满打满算才过去六天,西城灭门案之前将季袅刺激的够呛,如今他还真怕这人再犯病。 “也不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季袅笑了笑,看起来的确挺轻松的:“我之前会受到刺激,一个是想到了义父,还有就是怕你知道了我那些过去,会和我划清界限,甚至反目成仇。可是阿霁不怪我,我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回头看着九霖,笑得温婉。 “那你看,哥都说了,让你对哥有点儿信心,你偏不信。” 九霖乐呵呵地,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帮他整理好刚刚被弄乱的旒冕:“季长烟,以后也可以对我有点儿信心,信心再多都没关系,我保证不让你失望。” “我从来不对阿霁失望。” 季袅笑道:“我只怕阿霁对我失望。” 就算是他站在自己面前,要他的命,他也不会失望,只会担心自己的血脏了他的手。 “怎么可能啊。” 九霖仍是将人半圈在怀里,吊儿郎当地笑了一声:“长烟,你别作,我啊,往死里对你好。” 纵然季袅说自己没事儿,但是他仍不放心。 这样抱着,让季袅知道自己不会离开他,是不是他也会更放心? “那阿霁也别作,类似私生子那种话,我可不想听第二次。” 季袅笑了一声,拍拍九霖的手,让他放开自己,弯腰捡起地上的卷宗,拿在手中,看着上面的内容,眉眼冷厉:“有意思,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你看到什么了啊,忽然就这样了?”九霖好奇的凑过来,往他手里的卷宗瞅。 “没什么,大概是遇到熟人了。” 季袅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声,将卷宗卷起来:“夜枭。” “皇上。” 夜枭答应一声,出现在季袅面前。 “去告诉郑寒升,西城灭门案的案犯,摇光楼接手了,这个人,他们可以不用审了。” 季袅语气平静,神色也如常,可九霖就觉得他满身鬼气森森的,都不太像活人。 他于是重新揽住季袅的腰:“摇光楼先把人看起来吧,这几天我们不见。” 他一边说,一边再次把季袅抱起来:“咱俩这两天什么都别干,政务交给季默,军务交给覃叔,你啊,陪我回府,咱俩好好歇两天。” 季袅也知道九霖是怕他胡思乱想,于是笑了:“嗯,好。” 他温顺地环着九霖的脖颈,枕在他的肩头:“最近事情太多,我的确挺累,让他们忙去吧,咱俩度假。” “度假的话,你就在丰京城糊弄我啊?” 九霖哼了一声,将他往怀里掂了掂:“真要度假,好歹你带我去个江南啊。” 第111章 更累 “去江南啊,也行。” 季袅勾着他的脖子笑,“阿霁去过江南吗?” “从来没去过。” 出了靖安王府,九霖直接抱着人翻身上马,让肖散带了龙辇回去,把人也都赶走了,自己策马带着季袅回将军府:“以后啊,有的是机会,咱俩慢慢逛,现在你先别想江南,想我就得了。” “好啊。” 季袅靠在他的怀里,声音懒洋洋地,听得出如今是的确心里没什么事儿:“阿霁喜欢,我陪你去。咱们三月赏梅,四月看柳,五月泛舟,六月赏荷,入了秋再回来。” “去那么久,你也放心?” 九霖笑着打趣:“那咱俩多出去几次,你都可以退位让贤了。” “有什么关系啊。” 季袅摘了旒冕,任由长发垂落,淘气的将旒冕系在马头上:“只要他们有人有本事,我立刻让位,跟你回北疆逍遥快活去。” “嘁,如果你不是皇帝,你觉得还有哪个皇帝会放任我这么个军权过盛的将军活着?” “到时候你跟我回北疆,可就不是逍遥快活,是亡命天涯了。” 九霖呵呵笑了两声:“所以啊,为了我能继续如此嚣张的逍遥快活,你还是能者多劳,继续干吧。” “那我还是想干将军。” 季袅冷不防冒出一句,回头看他,眼神娇俏。 “什么?” 九霖一愣,看清他的眼神,骂了一句:“艹,还说我不正经,你正经到哪里去了?” “一个被窝里又睡不出两种人,怎么将军不正经,奴家就要正经了?” 季袅的声音娇娇软软,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九霖打了个哆嗦:“季长烟,你别这么说话,你好好说。” 艹,等下给他来一句“奴家十三娘”,他还活不活了啊? 季袅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阿霁居然也会怕?” “我当然会怕,怕得要死。” 九霖瞪他一眼,可惜这人背靠在自己怀里,看不到。 “我活了二十多年,也是头一次知道我还会怕你自称奴家。” 妈的,当初胡服起舞的季长烟一声娇滴滴的奴家有多销魂,现在十三娘一句娇滴滴的奴家就有多惊魂。 “哈哈哈哈。” 季袅难得笑得畅快:“那以后,岂不是阿霁要少很多乐趣?” “那不一样。” 九霖揽着他,不紧不慢地驱马向前。 反正从靖安王府到将军府,沿途只隔了两个坊,都是世家豪门,他也不怕人看,笑道:“什么时候可以寻欢作乐,我还是分得清的。” “那这会儿,阿霁怕什么?” 季袅靠在他的肩头,仰着脸看他。 “怕你疯呗。” 九霖低头往他唇上一啄,眼里都是笑意:“毕竟我理亏在先,郑大人刺激你在后,你这会儿要是疯起来,又是只有我自己倒霉。” “怎么,郑寒升若是在,你还想他陪你倒霉啊?” “艹,你说什么呢?他都什么年纪了,你也不嫌弃?” “是挺嫌弃。不过比他年纪大的我也不是没睡过。” “季长烟!”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啊。” 九霖叹了口气,将人又往里揽了揽:“我是心疼你。” “阿霁这么贤惠,怎么倒显得我斤斤计较了啊。” 季袅仍是仰着脸看他,笑的漫不经心:“我大度不起来,阿霁可不许和我计较。” “没事,你就闹腾,本将军心胸宽广,宠着你。” “那,谢谢将军?” “别客气,等下你悠着点儿折腾我就得了。” “那不行,将军都说宠我了,当然得让我尽兴。” “哈,季长烟你就是个流氓。” “那也是阿霁喜欢的流氓。” …… …… 季袅和九霖去了将军府,夜枭也到了京兆府。 听了夜枭传来的口谕,郑凛有些愣:“这怎么,又要移去摇光楼?” 上一个带去了天机楼,这一个移去摇光楼。 这怎么,所有案子皇上都要自己接手,给他的自设机构? 那不得累死啊? 一个江湖人士而已,虽然涉及的人命多了点儿,但是着实不算大事,的确不值得浪费皇上的精力啊。 “郑大人别问了,这人若是你们京兆府看得住,皇上也不会要。” 夜枭面无表情,语气还算恭敬:“摇光楼通常不接触外人,您觉得皇上把人交到那里,是想和您抢活啊?” “这话说的。” 郑凛愣了一下,哭笑不得:“我是怕皇上辛苦。又不是什么大案子,何必呢。” “人如果跑了,郑大人怎么和皇上交代,和天下交代?” 夜枭冷冷地问。 “这都上了重镣,还能跑了?” 郑凛愕然:“这怎么跑?” “改日让皇上给郑大人表演一个啊。”夜枭笑了一声,觉得郑凛这样子有些滑稽,“江湖中有一门功夫,叫做缩骨功,皇上的身量,能缩成个小姑娘,你说,你关得住?” “啊?” 郑凛呆了呆,慌忙往牢房跑:“那夜统领赶紧的吧,别真让人跑了。” 这案子皇上还挺关心的,真让人犯跑了。 “多谢郑大人。” 夜枭拱了拱手,态度仍是不咸不淡:“郑大人要是有时间,可以跟着去摇光楼审案子,皇上肯定乐意。” 郑凛:“……” “夜统领说笑了,摇光楼机要重地,我还是有数的,不去,去不了。” 这人,他就是随口问一句。 好小心眼。 夜枭仿佛看出了郑凛的想法,一边随着郑凛往前走,一边淡淡地笑道:“郑大人,听我一句劝,皇上的事情,别打听。横竖现在有大将军在,累不死皇上。” “那还真不一定。” 郑凛闻言抬头,一本正经的纠正夜枭:“有没有可能,有大将军,皇上日夜操劳,更累?” “嗯?” 夜枭回头,对上郑凛的眼睛,看老爷子居然表情严肃,一时没反应过来:“郑大人说的日夜操劳,是动词?” “那肯定不是名词。”郑凛嘿嘿笑了两声,一副大家都懂得表情,“夜统领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夜枭:“……”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他不能说。 夜枭呵呵两声:“没想到啊,郑大人居然是同道中人。” 第112章 我请客 郑凛笑得憨厚,眼神却很活跃:“夜统领若是有兴趣,可以和兄弟们去留仙楼,有个说书先生可绝了。” “郑大人不管?” 夜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问。 “管什么啊,皇上和大将军都不在乎,我更没理由管啊。” 郑凛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何况了,老百姓喜欢,我不喜欢,我算个屁?” “大人可真是个好父母官。” 夜枭笑了一声:“多谢郑大人告知,末将有时间就去看看。” 皇上和大将军的话本子? 他的确可以去听听,若是说的不好,他可不让。 跟着郑凛来到京兆府的牢房,夜枭见到了人犯。 人犯是个中年男人,四十左右岁模样,生的面色白净秀气,一双丹凤眼看着温柔和善。 不知为何,夜枭总觉得这人的模样和季袅有些像。 他皱了皱眉,问郑凛:“这犯人,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春写意。” 郑凛皱了皱眉:“这个户籍啊,还是不够仔细,这人连个身份证明都没有……” “不需要。”夜枭也皱起眉。 春写意…… 当年江湖上有个鼎鼎大名的相思门,门主就叫这个名字。 皇上如此在意…… 相思门…… 夜枭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了什么皇上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情。 他有些后悔自己多了句嘴。 何必要知道这些? 夜枭叹了口气:“郑大人,劳烦打开牢门,人我就带走了。” “好,辛苦夜统领。” 郑凛一边说,一边让人打开牢门。 夜枭没让手下动手,亲自上前将人带出来,蒙了眼睛送去摇光楼。 好不容易将人关进摇光楼的地牢,夜枭才算松了一口气。 看看外头,天色也不早了,夜枭觉得自己可以找点儿事做。 皇上和大将军今儿应该是宿在将军府不回来了,不需要他们任何人伺候。 孩子们如今都安排在军中和天机楼、摇光楼,今儿不是初一十五,也不回家。 夜枭忽然觉得自己也挺无聊的。 他该干点儿什么? 夜枭决定去找季默。 他们同一批跟在主子身边的,如今只剩了他俩。 如果说他的秘密有一个人可以分享,那就只有季默了。 这样想着,夜枭安排好在将军府外围值守的兄弟,自己回了宫中。 季默果然没回自己府上,正在宫中梳理今日查抄靖安王府的账目。 看夜枭回来,季默笑着打趣:“怎么,不在皇上身边站岗了?” “皇上今日和大将军还不知道胡闹成什么样子,我跟着讨嫌?” 夜枭自嘲地笑了一声,在季默身边坐下,看他将账目理得清清楚楚,忍不住赞道:“季默,你别说,你这样子真贤惠。” “去你的,我贤惠什么,我又不是个女人。” 季默看他一眼,嗤笑了一声:“你天天跟着皇上,这怎么,也喜欢男人了?别找我啊,我还是想娶个媳妇儿,传宗接代。” “那你找我也不是不行。” 夜枭看季默心情不错,笑着和他开玩笑:“我家里好几个孩子呢,现成的给你传宗接代。” “滚蛋吧你。” 季默笑了笑,把手里的账目放下:“怎么了,找我有事?” “皇上身边不用人伺候,几个小家伙在学里,我自己无聊,来找你喝茶去,你有兴趣吗?” 夜枭笑着问。 “喝茶?你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舍得请我?”季默嘲笑他,“该不会是骗我去了,然后让我出钱吧?” “哎,季默,兄弟虽然抠,但是没坑过你吧?” 夜枭不乐意了,搭着季默的肩膀,挑眉看他:“你说说,哪次我答应你的事儿没办到了?” “的确没有。” 季默笑着,将桌子上的账目整理好:“走吧,我陪你,也不用你出钱,一壶茶值多少,我请你。你的钱啊,留着养孩子吧。” 他笑着说,眉眼温和,带着季袅一般的柔情似水。 还是真,跟久了,随。 夜枭蓦地就觉得,季默其实很好看,眉峰并不锋利,可柔和中带着令人不敢轻视的端方傲气;一双漂亮的瑞凤眼,神情总是冷冷淡淡的,却又总是善解人意;高挺的鼻梁、柔和的双唇…… 只是因为皇上的容色实在太出众,才让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季默不那么显眼。 但实际上,季默也算得上是美男子,美人如玉,集清冷淡漠与细腻温润于一身。 夜枭忍不住笑了。 他可真……在主子身边呆久了,长久的没见过女子,看着季默都觉得明艳动人了。 夜枭抛开心底的乱七八糟的念头,笑着搭着季默的肩膀:“哪能啊,你也说了,一壶茶值几个钱啊。说了我请,就是我请。走,留仙楼,郑大人今儿说留仙楼有个说书先生不错。” “留仙楼说什么段子?” 季默诧异地看向夜枭:“能让你这个对享乐完全没兴趣的呆子想去听,我倒是好奇了。” “我也没听过。” 夜枭诚实的说:“不过我的确知道内容,讲皇上和大将军的。” “啥?” 季默愣住:“你是说……” “嗯。” 夜枭笑了,笑得促狭:“我让天机楼查过,没有恶意。本子虽然有些低俗,但是给皇上和大将军拉了不少拥趸。皇上和大将军能在民间获得那么高的拥护,这位先生功不可没。” “所以你就没和皇上说?” 季默皱了皱眉,有些惊讶于夜枭的决断。 “提过一嘴。” 夜枭笑着说:“我告诉过皇上,民间有人说他的话本。皇上说无所谓,老百姓高兴就得了。” 估摸着郑凛也曾经私下里和季袅说过这事儿,不然他怎么会说出来“老百姓喜欢,我不喜欢,我算个屁”这种话来。 这话和当初季袅和他说的,可谓异曲同工了。 “既然皇上不在意,走啊,去听听。” 季默笑了,并没有在意夜枭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和他往外走:“可是有一件啊,若是不好听,我只让你赔我的时间。” “时间赔不了,不如我以身相许赔你吧。” 夜枭开玩笑道。 “艹,你可别吓我。” 季默也笑了一声:“我就是要喜欢男人,我也不和你谈,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第113章 过去 季默跟着夜枭来到了留仙楼。 此时华灯初上,留仙楼里客来如云。 夜枭和季默加钱要了个包厢,叫了几个小菜,一壶好茶,又点了两壶江南春。 季默靠在椅背上,坐姿端正,看夜枭给自己倒上酒,笑了:“要我看,你这样子也挺贤惠。” 夜枭放下酒壶,抬眼看季默,笑骂了一句:“你他妈是一点儿亏都不吃啊,老子就说这么句话,你都得把便宜占回来。” “我为什么要吃亏?亏又不好吃。” 季默笑得悠闲自得:“你我打小还没吃够亏?” “那也不用在我这里找补吧。” 夜枭笑着打趣,看楼下说书先生已经坐下了,笑了一声:“得,要开始了,我也听听,到底是什么本子,让郑寒升大人都说好。” 那老头儿是前朝状元,寒门子弟凭着自己的才学坐到这个四品京都府尹的位子上,早些年很有些恃才傲物。 他能说好,那大概真的好? 他看老头的样子,恐怕没少来。 京兆府是不太忙吗? 郑大人什么热闹都要凑。 瞧,明月楼有他,留仙楼也有他。 赶明儿他派个人去后庭欢看看,是不是也有他。 楼下大堂,说书先生已经坐好了,手边醒木一敲,开始了今日的章回:“上回说到先皇在宫变中受了惊,皇上为了护驾……” “艹,什么玩意儿啊。” 夜枭没忍住,笑骂了一句:“皇上护驾,呵,这倒是给皇上洗的清清白白。” “你管呢,总比说皇上谋逆好吧?” 季默夹了筷子虾仁送进嘴里,咽下去后笑道:“天家秘闻,历来是民间野史最爱。皇上和大将军两个也不遮遮掩掩,又不禁书禁文,自然是那些穷书生写话本子的上佳题材,单看谁写的更吸引人。至于是不是真的,谁在意呢?” 他一边说,往楼下瞥了一眼,勾了勾唇:“写的不错,我都以为是真的了。” “你别说,当日我没跟着,真可惜。”夜枭端起酒杯,和季默碰了碰,“我那时候如果跟着,皇上也不至于伤成那样子。” “那点儿伤其实不算什么。” 季默将杯中酒饮尽,叹了口气:“你记着没有,太初五年有次皇上从外面回来,浑身是血,那不比上次宫变伤的厉害?” 季默说起这个,夜枭便想起了今天在牢中见到的人,一时有些失神。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季默看他只是拿着筷子,也不吭声,有些诧异:“不会是肉疼,吃不下了吧?” 他笑着打趣。 “说什么呢,这顿饭一两银子都不用,我就那么小气啊?” 夜枭闻言笑了笑,放下筷子:“季默,我可能知道了点儿事情。” “什么事情?” 季默也搁下筷子看他:“皇上的?” “嗯。” 夜枭叹了口气:“皇上,要么和相思门有仇,要么是相思门出来的。” 他说着,又给两人倒了酒,自己看着酒杯道:“我看皇上的身法路数,后者可能性更大。” “就不能两者兼而有之?” 季默这次倒是很淡定了。 他看着夜枭,想了想,夹了筷子鲈鱼放在他的碗里:“上次你劝我,只要皇上不是外头有人还藕断丝连,大将军就不会在意。那我这次也劝你一句,只要大将军不介意,皇上就不在意。” “我看他俩现在的样子,像是都说开了,你还操什么心。” “过去这种东西,除非无人提及。” 夜枭端着酒杯发呆:“你走了以后,皇上让我去京兆府提了个人。” “谁啊?”季默看他这么严肃,也敛了笑意问道。 “昔年江湖中有个玉面罗刹,你听说过吗?” 夜枭放下酒杯问。 “多久的事儿了啊,春写意在江湖上混的风生水起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呢。” 季默抬眼看了夜枭一眼:“你去提了他?当年相思门在江湖上掀起了多大的风浪,他居然没死?” “没死的恐怕不止他,主子大概也算一个。” 夜枭将酒喝了,又倒了一杯:“我今日见到那人,总觉得他和主子有几分像,也不是说模样,就是那种见人三分笑的气质,你懂吧。” 季默看着夜枭,拿下他的酒杯:“说话就说话,别喝酒了,等会儿醉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浑话了。” “我没说浑话。” 夜枭苦笑一声:“我现在就后悔当时多问了一句。” “也没什么啊,别多想。” 季默浑然不在意:“我就担心皇上和将军两人闹崩了,只要他俩没事,你就什么都别想。” “可,万一皇上受刺激了呢?”夜枭叹气。 “那你就把将军踹皇上怀里,转头就跑,千万别回头。” 季默笑了一声:“能让将军摆平的事,咱们可不掺和。” “你小子。” 夜枭也笑了起来:“到底不是你痛是吧?” “皇上可看不上我。” 季默瞥他一眼,挑眉道:“再说了,你怎么知道痛,你试过?” “我怎么会试过。” 夜枭奇怪地瞪了季默一眼,看着季默柔和的眉眼,起了捉弄他的心思,促狭的笑道:“还是说,你想和我试试?” 季默长睫微掀,看着夜枭,笑容恬淡,不紧不慢的吃了两口菜,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夜枭,我总觉得你今日不对劲,你不会是真的被主子带歪了吧?” 这小子今日不正常,话里话外似乎总在试探自己,他难道真的想和主子走同一条路? 走便走,他也不是没有那个条件。 夜枭人生的俊朗,是少有的容貌可以称之为英俊的硬汉。 这人五官端正,线条刚毅,浓眉俊眼,顾盼神飞。 沉静时如青山在卧,厚重可靠;行动处似迅风疾电,利落干脆。 身长体健、面容姣好,一看就是个能干的。 这个人就算是去馆子里白嫖,都有的是小倌愿意倒贴,保证不用他自己掏银子。 这么好的条件,他大可出去祸害别人,别总把目光盯在自己身上啊。 他是个直男,他想娶妻生子,真不想试试文人墨客们的风雅趣事儿。 第114章 闲聊 夜枭哈哈笑了起来:“怎么,你怕啊?” “嗯,我怕得很。” 季默懒洋洋地看他,往楼下指了指:“这都已经鸳鸯帐里春衫薄了,你还不管管?” “也还好。” 夜枭看季默转移了话题,也不继续逗他,往下看了一眼:“方才说龙虎相戏,地动山摇,忽一时醴泉喷涌,鸾凤和鸣,你都不说什么。这会儿文雅多了,你管他呢。” 季默:“……” “夜枭,我发现你小子……这么好用的记性,赶明儿我和主子说,还你回来看折子,我去带夜字队。” 季默瞪他。 几杯酒下肚,人也身体靠在椅背上,看着比方才放松多了。 当初两人是抽签决定的分工,如今看来,夜枭若是当年抽到跟着主子处理内务,就他那个过目不忘的记性,兴许做的比自己还好。 他抿了抿唇,看着夜枭,眼神复杂:“夜枭,有时候,你会不会有怨气?” “我怨什么?” 夜枭给季默满上酒,又倒了杯茶,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咱们两个跟在主子身边多少年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这个活儿比我还难?” “我要真是那样没良心,也不配和你当兄弟啊。” 他一边说,把季默喜欢吃的龙井虾仁往他面前推了推:“别光喝酒,多吃点儿,这都开始说醉话了。” “我没有。” 季默很认真的说:“我再忙,也不用和你一样,天天藏在黑影里,还要出生入死,承担风险。所以,你若是委屈,我和你换。” “我委屈什么啊。” 夜枭觉得季默真的是有点儿醉了。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季默酒量这么差啊? 夜枭想着,夹起一颗虾仁喂到他的嘴里:“多吃点儿,少喝酒,等下回不去了。” 季默蓦地被他喂了一口,愣住,嘴里含着虾仁,呆呆地看着夜枭:“不是,你跟谁学的啊?” 主子和大将军也没这么腻歪啊。 “堵上你的嘴。” 夜枭瞪他,笑了一声:“省得你胡思乱想,胡说八道。” “夜字队其实也不执行什么危险任务,而且氛围极好,不像你,那些年要跟着主子,孤身一人和些老油条勾心斗角,真要说委屈,也得是你更委屈吧?” “得,那咱俩都别在这里兄友弟恭了。” 季默看他这么说,也懒得继续纠结:“等下吃完,是回去还是我陪你逛逛?你难得有时间有心情出来,你要是想,我舍命陪君子啊。” 他又夹了俩虾仁,声音带着笑意,听起来温柔里带些软。 夜枭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艹,季默,你小子果然是在主子身边呆久了,都学会主子的笑面了啊。” 明明当年这人还是冷着张脸谁都不爱理,说话的时候十句里八句带刺儿,瞧瞧现在,笑起来也有些似水柔情了。 “你没学会啊?” 季默哼了声,懒得和他扯这些不咸不淡的闲篇儿。 “我还真不行。”夜枭耸肩,也喝了口酒,“我这两年,倒觉得都快了不会笑了。” 天天都在绷着张脸装严肃,遇到的都是些想要杀主子的傻逼,他真的是脾气肉眼可见的差了若干。 “嘁,我看你今晚笑的就挺好。” “那不是你在嘛。” “当着我的面就会笑?” “对啊,看着兄弟你,心情好。” “那你以后多看看。” …… …… 两人一边听着楼下的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声情并茂的讲季袅和九霖的野史,一边闲聊,不知不觉听了一回,菜也差不多吃好了,酒也差不多喝足了,季默放下筷子:“怎么样,你回去上值还是我陪你出去逛逛?” “不去上值。”夜枭往窗外看了一眼,看客人们还在三三两两的闲聊,说书先生已经准备说下个章回了,道,“你既然也不着急回去,那我们出去逛逛吧。” “正好你顺便去了解一下社情民意,主子那儿也需要。” “这话说得我不爱听。” 季默冷笑了一声:“说了陪你逛街,怎么好像我求着你陪我出任务一样?” “好好好,你别气,我的错,是我说错了啊。”夜枭连忙认错,笑着安抚他,“是我想逛街,求你陪我。” “这还差不多。” 季默看他一眼,消了气,笑了笑:“走吧,看在你认错态度诚恳的份上。” “艹,你还装上了啊?”夜枭笑着搭住季默的肩膀,和人勾肩搭背的往外走,“我什么人你不知道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没脑子。” “嘿,怎么还人身攻击啊?” “去你的吧,人参不炖公鸡,炖乌鸡才补。” “那乌鸡得是公的还是母的?” “你随便,你要是高兴,你炖个太监我都不管。” “这话,我回去就告诉肖散。” “去啊,你去,我怕你俩啊?” “哎哟,知道你不怕,我俩绑一起也打不过你啊。” “知道就好,走吧。” …… 两个人吵吵闹闹的下了楼,季默忽然来了兴致:“哎,夜枭,去书肆看看怎么样?” “书肆?” 夜枭本来也没什么打算,闻言点头:“行啊,你想买什么书?我请你啊。” “哟,今儿这么大方?” 季默抬眼看他,笑了起来:“那我若是买很多呢?” “书钱我出,雇马车拉回去的钱你出。” 夜枭玩笑道:“我买了肉可就不买葱花了。” “德行,那你帮我扛回去,我不雇马车。”季默笑着说,“你今儿就给我当一次牛马呗。” “成,老子今儿就当牛做马,伺候你季大总管一次。” 夜枭答应的爽快,就连眼底都是笑意:“说起来,从太初四年至今,咱俩可真是好久没这么一起吃顿饭了。” “哪有那些闲工夫啊。” 季默也是感慨良多:“也就是今年以来,慢慢地都稳定下来了,要不你还在黑影里猫着呢。” “我在黑影里猫着才省心,不像你,还得给主子当靶子。”夜枭拍了拍季默的肩膀,叹道,“辛苦你了啊,兄弟。” “可去你的吧,恶心巴拉的。”季默推开他,转了个弯,进了一家书肆,“这里看看,丰京城最大的书肆,什么书都有。” 第115章 话本 夜枭虽然天生对那些消遣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但是手里掌握着天机楼、摇光楼这些,所有资料都汇在他的脑子里,知道的东西也不少。 此刻他抬眼看了一眼季默准备踏进去的书肆,摇了摇头:“这里不好。翰墨轩虽然规模大,但是主要是卖正经书的,经史子集科举文卷你来这里买自然没问题,但你又不考科举,想来是要看些话本闲书,咱们不来这里。” “行啊你。” 将踏进去的一只脚收回来,季默挑眉一笑:“那去哪里?” 两人已经站在书肆门前了,说的话全被正在柜台理账掌柜听到了。 掌柜的将手里的算盘一搁,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二位公子,买书的话,还是可以看看我们这里的。小店虽说话本不如梨香坊多,但都是精品。小人这里有的,梨香坊可是没有。” “怎么,梨香坊不敢做的,你们翰墨轩敢做?” 季默笑了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问。 “倒也不是敢不敢,这东西丰京城里到处是,但是我家自有独家,卖的特别好,朝中的大人们和学子们,闲暇了都爱看。” 翰墨轩的掌柜的嘿嘿笑了一声:“二位若是有意,不如来看看?” “好啊。” 季默笑笑,走了进去:“有什么好书,拿来我们看看。” 掌柜的带着季默和夜枭进了书肆。 此刻天色已晚,书肆里人不多,只有两三个书生在看书。 两人跟着掌柜的拐到后面一间书库,看他鬼鬼祟祟地从一处暗格里掏出一本书递给季默:“虽说朝廷也不怎么管,但是到底为尊者讳,这个大家都不放在明处,不是独我一家,二位公子莫怪啊。” “为尊者讳,今上和大将军?” 季默笑着问。 “嘘……” 掌柜的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可不能说啊二位公子。” 他接着又笑了,笑得憨厚而又和气:“一听这话儿就知道,两位公子都是同道中人,懂行。实不相瞒,如今丰京城里二位的话本很多,但是数我家的卖的好。而且,我家还有同系列的,别处可没有,二位公子要不要一起带一本?” “同系列?” 一直没做声的夜枭忽然有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嘿,您二位拿回去就知道了。” 掌柜的看起来憨厚的脸上堆着神秘的笑容。 “神神秘秘的。” 季默笑着打趣了一句:“行啊,那你把你的好货都给我来一套,本公子回去看看。” “得嘞,您请。” 掌柜的哈哈笑了两声,麻利地打包了四五本话本子递给季默。 季默接过话本,笑着回头看夜枭:“说好的,付钱。” “好。” 夜枭答应着,看向掌柜:“多少钱?” “二位,这可都是京城的好货,我不坑二位,要五两银子,你们随便去哪里打听。” 掌柜的笑着伸出一个巴掌。 “我艹,就这几本,五两?” 夜枭掏钱的手顿了顿,忍不住惊呼一声。 虽说书是奢侈品,可这也未免太奢侈了。 他家小五在书院,半年的束修也才五两银子! 掌柜的刚要说话,外头伙计带进来个轻纱遮面的年轻女子,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掌柜,这位姑娘要最新一册的《统领大人霸道爱,俏总管他又哭了》。” “得嘞。” 掌柜的弯腰又取出一本话本递给伙计身后的姑娘。 小姑娘接过话本子的时候,往季默和夜枭脸上瞄了一眼,立刻转头往外走。 掌柜的在后面笑眯眯地叮嘱:“姑娘是常客,只要一两五分银就得了。” “多谢掌柜。” 年轻女子的脚步一顿,道了声谢,又匆匆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姑娘的目光看的夜枭有些毛毛的。 那个奇葩的书名更让他觉得不对劲儿:“掌柜的,这是本什么书啊?” 他皱了皱眉问。 “公子这里有,您回去看看自然知道。” 掌柜的仍是神神秘秘地笑着,不知为何,这笑容让夜枭觉得毛骨悚然。 他不欲再想,掏出五两银子塞进掌柜的手里,自然而然的伸手将季默手里的书拿在手里,低头问季默:“还想看什么?” “再去梨香坊看看啊。” 即便是当着翰墨轩掌柜的面,季默也不避讳:“掌柜既然对自家东西如此自信,当不怕我们货比三家吧?” “不怕不怕,公子尽可去比。说实话,梨香坊掌柜都来我这里拿书看。” 掌柜哈哈大笑。 “你也敢卖给他,不怕他盗你的书?” 季默笑着问。 “自然是不怕的。” 掌柜收了银子,笑着送两人往外走,解释道:“我与梨香坊虽然都是书肆,可实际上不构成竞争。他有的我没有,我有的他也没有。他若能盗我的,就不怕我盗他的?所以大家都有一个底线在。” “倒是也有些小书肆会偷偷盗印,但是啊,他们做工粗糙,卖不上价格,目标人群也不是我们的客户,所以啊,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掌柜言语温和,笑容满面:“总得给别人口饭吃嘛,有好大家分啊。您这五两银子,也算是小人变相的劫富济贫了。” “哈,有意思。”季默笑着点了点头,“成,这富允你劫了。” 夜枭本来心里还在嘀咕,听季默这么说,有话也没法儿说了,只得咽回去。 两人出了翰墨轩,季默抬头问夜枭:“翰墨轩的东家是谁,知道吗?” “翰墨轩,好像是耿大人的产业吧。” 夜枭想了想回答。 看季默若有所思,他又问道:“怎么,你想找耿大人,让他停了这买卖?” “哦,那倒不是,我只是好奇,耿大人知不知道他的书肆里有这种书?” 季默笑着说:“我何苦来着,凭白断人财路?耿大人清官一个,不受贿不搜刮老百姓,就靠这些产业养家糊口,我该支持他才是。”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我总觉得……” 夜枭看着手里的书,叹了口气:“我总觉得,他……没干好事儿。” 第116章 我哭? 季默笑了起来:“耿大人那个品性要是都不干好事儿,大夏还有干好事儿的?” 他看着夜枭,觉得这人杞人忧天:“他就卖个话本而已,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 夜枭看着手里的纸包叹气:“希望看完这几本话本,你还能说我想太多。” “这可奇了啊。” 季默觉得有意思:“他就是个话本,耿大人还能在里面宣扬反叛不成?真那样,天机楼早告诉你了。” 夜枭看了一眼笑得毫无负担的季默,陪了声笑:“倒是不能。耿大人对主子崇拜的和什么一样,成日里为了主子‘夫权不张’,参大将军恃宠而骄,我担心他干什么。” “对啊,你倒是说说,你担心他干什么?” 季默笑着问。 “得,就当我想多了。” 夜枭笑笑:“走了,梨香坊,再去看看。” 翰墨轩到梨香坊,要走上一刻钟的路。 两人一路走,夜枭看着孩子们用的东西,零零碎碎的也买了些。 到了梨香坊,两人打包了几本当下流行的话本,季默又给几个孩子买了些能看的闲书杂记并笔墨纸砚。 夜枭看的肉痛:“你买这么多,我真的要食言了啊。” “把你小气的。” 季默瞪他一眼冷哼:“我给孩子们买的,哪里用你出银子了?” “行,那我不和你客气。” 夜枭将东西接在手里,笑着说:“我看这写话本是个来钱的路子,不如你也搞一本?” 他笑起来,五官愈发俊朗:“要说这个,谁能比你更有条件?” 他还在皇上和大将军身边,那都不是话本,该叫纪实文学! 季默笑了一声:“别扯了你,那你岂不是比我的条件还得天独厚?” 毕竟如今他还有内阁一摊子事儿,不能时时刻刻跟着主子。 夜枭就不一样了,他几乎是十二时辰不离主子身边。 “我文采不行。” 夜枭嘿嘿一笑:“这东西写出来要讲究个趣味,你看今儿那先生讲的,虽然粗俗,但是环环相扣,的确勾人。” “你甭管他真不真,他就是勾着你心里的那块痒痒肉,让你欲罢不能。” 他低头看季默,笑道:“这事儿你合适。” “合适我也不能编排主子,那我还不如编排你。”季默睨他一眼,笑道。 “也行啊,赚了银子,你给我点儿名誉损失费就成。” 夜枭笑得散漫。 卸下了夜统领的冷面,青年英气的面庞上也有了寻常人的平和与恬静:“我无所谓啊。” “嘿,那我得给你和玄凤那憨种凑一对儿。” 季默促狭地笑着。 “哎,别,那憨种更适合和云鹞凑一对儿,你少祸害我,赶明儿玄凤来打我,我还不还手啊。”夜枭笑着表示拒绝,“干脆点儿,你直接祸害他俩,我给你保密,你给我点儿封口费就得了。” “我直接给你封口好不好啊?” 季默玩笑着去勒夜枭的脖子,做了个杀的动作。 夜枭笑着躲开:“别动手啊季总管,哥哥可不是你的对手,万一误伤,明儿你就得亲自去黑影里猫着了。” “猫就猫,我又不是不行。” “对对对,你最行。” 夜枭仍是笑着:“前面到我家了,进去坐坐?” “好啊。” 季默答应的痛快,看着远处在黑影里过于安静的宅邸,感慨道:“说起来,咱俩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你家我也就来过两次。” “嗨,我这处宅子置办了也就五年。” 夜枭看着季默,打趣道:“别说的好像一辈子一样。” 季默也笑了笑,没说什么。 五年啊,人这辈子,有几个五年? 他轻叹了口气,莫名有些伤感。 夜枭没注意到季默这突如其来的伤感,仍是带着季默往前走。 到了他的宅子前,夜枭掏出钥匙开门,季默愣了下:“你府上到现在也没人伺候?” “平时也不怎么回来,回来也就我自己,要什么人伺候?” 夜枭耸肩,推开门让季默进门:“买仆役不要钱啊?” “抠死你!” 季默骂了一句:“你这,每天回来院子里都这么黑漆漆的……” “我又不是看不见。” 夜枭不觉得有问题:“平日里没人,初一十五孩子们回来,我们挑一天一起收拾收拾就行。” “你可真是……” 季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如你把宅子卖了,搬去我那里住,我不要你租金,岂不是更省?” “那不合适,我家孩子多。“夜枭笑了一声,“要是就我自己,我去伺候你都行,你再给我份月俸。” “不是我说……” 季默被他气笑了:“你这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主子但凡和你这么省,宫里只能剩咱俩。” “不不不,剩你一个就行,主子自己能打。” 夜枭哈哈笑了起来:“我到时候啊,就去找个富婆吃软饭去。” “呸,胡说八道什么呢。” 季默又瞪他一眼,觉得这人今晚特别欠:“你去找个什么富婆,什么富婆敢包养你?” “那,不如季总管包养我啊?” 夜枭大约是脑子里有根筋搭错了,忍不住就想逗季默。 大约是被夜枭撩拨的烦了,季默冷笑了一声:“行啊,我包养你,你打算怎么伺候我?” “看季总管喜好,我都行。”夜枭越发的不要脸了,一边点上灯,一边笑道,“季总管现在需要点儿什么啊?” “滚蛋啊。” 季默瞪他,愈发的来气:“你正经点儿行不行?” “你不是要包养我吗?” 大概是平日里太严肃,夜枭一放开,就没了正形:“我这不得讨富婆喜欢啊?” “去你的,滚犊子。” 季默多少年了都不会在爆粗口了,现在却忍不住了:“你今天怎么了啊,怎么这么贱啊?” “我哪里贱了啊。” 夜枭去拿水壶,一边懒洋洋的笑道:“哎,不该让你来,我这里连口热水都喝不上。你等着啊,我去烧水。” “你看,多不方便。” 季默无可奈何地将他胡乱堆在桌子上的东西整理了下,分类放进柜子里:“我说真的啊,要不你去我那里住得了,我府上地方够大,别说五个孩子,再多五个也住得下,你这……” 他真是没眼看。 三进三出的宅子,一个伺候的都没有,半夜三更回来,想喝口水都得现烧,累不累啊。 “那我平日里去你那里,孩子们回来还回这边。” 夜枭倒也不和季默客气,拎着水壶准备出门。 “得了得了,等你烧开了水,天都亮了,走了,去我那里。” 季默看他烦,不由分说,一手拿起话本,一手扯着夜枭就往外走:“今儿就在我那里对付一晚,赶明儿我让他们给你收拾个院子出来。” 夜枭笑着放下手里的水壶,笑的很有些小人得志的模样:“那怎么好意思啊,给我找间屋子就得了,还得专门一处院子,太叨扰了。” “别装。” 季默哼了一声:“你就当我包养你了,我弄个妾不也得给个院子?” “艹。” 夜枭笑骂了一句:“怎么,弄半天我就是个妾啊?” “不是外室你就知足吧。” “那你要这么说,不如你分两个人来我这里,你就当养我个外室呗?” 夜枭哈哈笑了起来:“我觉得外室比妾自在。” “你可真是……” 季默实在是服气了夜枭突如其来的骚话连篇:“成,赶明儿我让人给你安排,今天先跟我回去。” 骚他是骚不过夜枭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免得被这人恶心死。 “你真给我派人啊?” 夜枭愣了下,他就是嘴贱一句,真没想季默当冤大头。 “真的,以后我养你,你养孩子,行吧?” 季默扯着人往外走:“服气你了,一天天的。” 夜枭沉默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了:“那怎么行啊,你这都是存着娶妻的。” “我要是娶不上妻,你他妈给老子当媳妇儿。” 季默这话说的有些咬牙切齿:“能怎么办,看你抠死啊?” 好歹两人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他也不能真不管他啊。 “不是,凭什么啊?” 夜枭不乐意了:“我为什么就得给你当媳妇,咱俩站一起,你看我也不像被压的那个。” 季默觉得话题越来越离谱,两个直男在这里讨论谁是媳妇儿? 可是话题似乎是越来越自然了,季默虽然心里嘀咕,嘴上还是不吃亏,怼了一句:“难道你看大将军和皇上站一起,像下面那个?” 夜枭:“……” “算了,我不和你扯淡。”夜枭宣布自己怂了,这个话题他聊不下去了,“反正,谢谢你啊。” “好说。” 看夜枭不扯淡了,季默也摆了摆手:“自己兄弟,用不着和我客气。” 两人这一来一往的,到季默府上的时候,都快宵禁了。 给夜枭安排了宿处,季默自己提着话本回了房间,先拆了梨香坊的,大概看了看,果然十本里有八本都是皇上和大将军的,剩下两本是不知道什么书生什么小姐的,可能是本子写的新颖,也和这个放在了一起。 季默笑了笑,将这些话本丢在一旁,又去拆翰墨轩的本子。 刚拆了纸袋的绑绳,夜枭从外面进来,看他在拆话本,在他旁边坐下:“刚好,我还想问你要本书看。” “哪一本?”季默拆了绳子,将话本拿出来,笑着问。 “就那个姑娘买的那本。” 夜枭觉得名字实在离谱,有些不好意思出口。 季默愣了愣,才想起来翰墨轩那个乘着夜色去买话本的姑娘,一时笑了:“怎么,看上那小姑娘了?让天机楼查查,给你说个亲?” 虽说夜枭的身份只是个暗卫,但是他这个暗卫,配个公主也够格啊。 满京城的贵女,没有他够不到的门槛。 这人要模样有本事,要本事有地位,要地位有模样,除了一个祖上历史悠久的高贵门第,啥都不缺。 但是,他也有优势啊,将来他们家族谱,就是从他这一辈单开的! 将来祭祖,那都是牌位摆最高处的。 “看什么小姑娘啊。” 夜枭不知道季默在想些什么,往椅背上一靠,整个人半瘫在椅子上:“那本话本……你不觉得名字不对劲儿?” 他瞄了季默一眼,觉得自己应该适当的和季默保持距离。 季默觉得这人今晚真的是心事特别多:“有什么不对的,霸道统领?又不是说你。” 他一边说,一边将话本翻出来,递给夜枭:“喏,这个是吧?我说你这个人,不要听到个统领就心惊,他们还喊我季统领呢。” “我宁可是我多心。” 夜枭伸手接过来,打开扫了一眼,立刻将书合上:“对,就这个,借我看看,我拿走了。” 他匆匆说,脸也红了,站起来就要走。 夜枭这种模样,倒是让季默觉得新鲜。 他一时来了兴趣:““写什么了啊,你就这副模样?怎么,有十八摸啊?” “不是,没什么,我热。” 夜枭下意识地把书往背后别:“那什么,我有点儿累,先回去睡了。” “你这不对。”季默看他的表情,愈发觉得有问题:“你拿来,我要看。” “别看了。” 夜枭不给他,就要往外走。 季默一把将人扯住。 两人为了一本话本,在房间里拉扯起来,几招走过,季默将人按在了榻上,硬从夜枭手里把书抢了出来,一手按着夜枭,就去翻话本:“写什么了啊,能让你这副反应,我还偏要看看。” 季默虽然看着文弱秀气,但却是江湖世家出身,武艺极高。 相比季袅层出不穷的阴诡招数,季默是只凭端正的路子就能在季袅手下走过百招的。 所以夜枭说打不过,那真不是谦虚,是真打不过。 “别看了啊,我求你了行不行。” 夜枭被他压得死死地,根本无力反抗,一时又急又臊:“真别看,艹……” 他说话的工夫,季默已经翻开了话本,随意翻了几页,脸色便变了。 忽然,季默将手里的话本一扔,欺身压住夜枭:“我哭?我被你干到哭?艹,老子今天要让你看看到底谁哭!” 第117章 我就要你 “艹,你别疯啊。” 看季默伸手就要撕他的衣服,夜枭紧张地攥住季默的手,人已经快哭了:“我喊你哥行不行?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写话本的啊,我也是受害者。” 天地良心,他虽然没想娶妻,但是也没想断袖啊。 他更没想过要对季默干点儿什么。 别说他没那个贼心,他就是有那个贼心,他也没那个贼胆。 因为有贼胆的下场,绝对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被季默压在身下,就像砧板上的鱼,只能听天由命。 季默的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冷芒,看着被自己箍在身下动弹不得的夜枭,忽然勾起唇:“你刚刚不还让我养你当个外室?那我如今要了你,岂不是正和你意。” 想到书里的描写,季默便觉得胸腔里怒气翻涌。 被他压在榻上的夜枭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因为羞赧,面带潮红,那双素日里冷漠严肃的寰眼里带从未在夜枭眼里出现过的怯弱,居然莫名的让季默想到了别有风情四个字。 这一刻,季默震惊地发现,自己真的生出了想要狠狠把人欺负哭的冲动。 要说男人还真是种简单的动物,从没兴趣到兴致盎然,只需要发现了可口的美色。 他和夜枭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都没发现夜枭居然如此有风情。 他眯着眼睛看着夜枭,仿佛是按住了猎物的野兽,在打量到底怎么下口,食物吃起来更美味。 “艹……” 季默这样赤裸裸毫不掩饰的眼神让夜枭胆颤心惊,真的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不敢动:“哥,你是我哥,亲哥。我就是嘴贱,求你了,饶了我吧。我明儿去找耿大人,把这话本的作者揪来给你撒气,你冷静啊。” 他不敢想象,如果季默当真忍不住,他会是什么下场。 真的和季默滚上一遭? 艹,滚完了,俩人以后还见不见面了,怎么见面啊? 季默所剩不多的理智也在提醒他这件事。 他们是将近十年的兄弟了,难道说当真为了一本话本,他就把人办了? 季默定定地看了夜枭片刻,眼底危险的冷光散去,到底是将人松开了。 他翻身下榻,将书摔在夜枭身上,背过身深深地呼了口气,这才回头看着还躺在榻上的夜枭,神色仍是阴晴不定:“你就算把作者剁了,话本也流传开了,有什么用。” 夜枭缓了口气。 劫后余生的侥幸感让他躺在榻上,半日不敢吭声。 听季默这么说,夜枭叹了口气。 他捡起季默扔在他怀里的书坐起来,有些无奈:“那你说怎么办?我让你睡一次解解气?” 这罪魁祸首,那不就是话本的作者吗? 不找罪魁祸首却来找他这个受害人,不合适啊。 “你若真让我睡,现在我还在这里和你废话?” 季默冷笑一声,挑眉看着夜枭:“到时候老子绝对弄死你。” 夜枭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有些吃惊:“不是,季默,你认真的?” 季默这个眼神……分明是真的想睡了他啊! 夜枭觉得头皮发麻,下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似是要抵抗未曾发生的侵犯。 他俩到底是怎么闹到这样的? 夜枭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话本,气恼地在心底低咒了一句。 艹踏马的,都怪这个鬼玩意儿! “我的确想。” 季默倚在房间里的桌子上,两手向后撑着桌子一边,勾着唇,似笑非笑:“我发现,你这个人,每一点儿都长在我的审美上。” 他看着夜枭又后退了半步,笑意更浓:“夜枭,我现在真的在认真考虑,收你当个外室。” 夜枭捂着屁股往后退:“不是,季默,你冷静,哥年纪大了,不好吃,你要吃也找个年轻的……夜字队漂亮的小伙子不少,我给你介绍啊。” “我不,我就要你。”季默挑眉,眼神愈发地对他充满了兴致,“你可真有出息啊夜枭,为了自己的屁股,都能当老鸨子了。” 夜枭讪讪地笑了:“不是,兄弟,你冷静点儿,真的,我真不合适。” 他怕死季默这副模样了。 季默抱臂看着已经小心翼翼地退到门口了的夜枭,嗤笑一声:“合不合适,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啊,头痛。” 夜枭拿着书捏了捏眉心:“那什么,我有点儿累,我先回去睡了啊,有事咱明儿再讨论。” 他得先逃,出了这间屋子,两人见不到了,季默应该就冷静下来了吧? “站住。” 季默勾着似有若无的笑看着夜枭:“话本留下,你可以走。” “不是……” 夜枭下意识地把书藏到背后:“哥,你别吓我,你就看了一眼,我就差点儿走不了了,你还让我把话本留下?” “你饶了我吧。” “那,让你拿回去看?” 季默冷笑。 “我不看,我烧了它。”夜枭现在恨极了这本话本,恨不得一页一页给它撕成粉末。“ ”凭什么,花钱买的,我要看,你给我。“ 季默看着夜枭,口气冷漠:”你和话本留一样,你选。“ 夜枭:”……“ 他默默地将话本放在桌上:”得,我惹不起你,话本我留下,你饶了我啊。“ ”走吧。“季默看了眼话本,忽然笑了,一笑,如春风拂过李树,绽开了满树娇花,”夜枭,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这么怂啊。“ 夜枭呵呵笑了一声:”不是,季默,现在如果是你随时有被办了的可能,我不信你还能笑得这么春风得意。“ ”那我是不能。“ 季默的笑容愈发的优雅自得:”可是现在,我是占上风那个,我凭什么不笑?“ ”行,你厉害,我惹不起,我走。“ 夜枭举手投降,往外走去。 季默看着夜枭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笑了一声,伸手捡起桌子上的话本,打量了一眼,就想要送到一旁的烛台上。 可是话本即将碰到火焰的时候,季默忽然改变了主意,将话本收了回来。 花钱买的,一两五分银子呢,凭什么烧了! 他就要看。 大不了看完了生气,他去办了夜枭! 第118章 把作者找来 夜枭这一晚睡的极其不踏实。 一会儿梦到季袅因为从前的事要杀他灭口,一会儿梦到季默扯着他的衣服一定要干哭他。 他甚至做了个春梦! 以至于早晨醒来的时候,夜枭怔愣地在床上坐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季默也没怎么睡好。 抱着话本上了床,他当真翻开了话本去看。 话本写的是不错。 虽说编排的他手无缚鸡之力,但是某些描写还是很到位的,几次看的季默险些要去客房找夜枭“秉烛夜谈”一番。 等到一本话本看完后,季默整个人都憋的难受,不得不连夜爬起来冲了个冷水澡。 更气的是,这话本他没写完! 季默十分生气,一两多银子,就看个半成品? 他决定明儿就让夜枭把人给他弄来,就关他府上写,什么时候写完,他什么时候放人! 两人凑到一起用早饭的时候,夜枭看着季默还是有些忐忑:“我说,你睡了一晚上,消气了?” 素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夜统领第一次和大家闺秀一样,拿着汤勺舀了勺粥,端在手里慢慢吹着。 他喝了一口粥,看季默眼下乌青,试探道:“你,昨天不会把那话本看完了吧?” “嗯。” 季默没睡好,精神也不太行,说话都懒:“看完了,你去帮我找找这话本是谁写的。” 抬头看着夜枭那张明明早就看惯了、可如今怎么看怎么觉得新鲜的脸,他垂下眼眸,克制着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行。”夜枭答应的痛快,看季默埋头吃饭,没有其他异常,也放下心来。 他就说嘛,自家兄弟,闹一闹也就是了,哪里能真的想不开,直男变龙阳,这不合理。 这样想着,夜枭笑了:“我说,把人给你找来,你打一顿解了气就是了,可别给人弄死了,不至于啊。” 因为心情好,他端起粥碗,刚准备喝,就听季默道:“你在说什么?谁说我要打人?” “嗯?” 夜枭一口粥刚咽下去,闻言一愣:“那你让我找人?” 他放下碗,夹了一筷子菜。 “好看,可没写完。” 季默哼了一声,声音不悦:“你把他抓来,我看着他写。” 夜枭拿筷子的手一抖,菜没夹住,掉进了粥碗里:“不是,季默,你……” 他放下筷子,觉得想哭:“算哥哥求你了,咱能不嗑自己的八卦吗?” 他俩就好端端在这里坐着,没有私情没有苟且,他去嗑话本里的虚情假意干什么? 真有危险,他能拿命护他,话本能吗? 夜枭现在无比后悔,昨儿为什么要想不开,来找季默喝酒。 “又不用你看,你管我。” 季默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较劲,低着头吃饭,也不抬头,冷冷地怼了一句:“你把人给我弄来就是了。” 夜枭:“……” “我不,你自己去吧。”听到季默的目的之后,夜枭算是彻底对季默死心了,“我明知道你对我不怀好意,我还上赶着给你送菜,又不是有病。” “怎么就不怀好意,昨晚上谁先犯贱的?”季默抬头瞪他,“我不管,你……” “我和写书的送得给你送一个来是吧?”夜枭也瞪他,无奈地笑了一声,“行,我给你搞,可以了吧。” “你给我搞?” 季默挑眉,勾唇一笑,笑的促狭。 夜枭想骂人:“艹,你怎么睡了一晚,就特么这样了。我说我给你把人搞来!”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我吃饱了,去看看主子那边看看,人我晚些时候给你找。” “那你晚上回来吗?” 季默抬头看他,那双素来清澈而温和的眼眸里带着些许期盼。 夜枭:“……” 他不仅不想回来,他甚至想搬家。 他尴尬地笑了两声,往后退了两步:“你不是说,你要派人去给我收拾房子吗?那我还是回去住吧,就不叨扰你了。” “怕我半夜兽性大发?” 季默嗤笑一声,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优雅地搁下:“我还是要点儿脸的,怎么也得等你同意。” 他就是太要脸了,所以现在才得自己憋着。 不然的话,和主子学,一见面就把人带床上,睡完了直接锁家里,啥事都没有了。 夜枭觉得这个是非之地他还是少呆为妙,呵呵笑了两声,也不搭话,转身出去了。 犯不着为了口嗨两句把自己搭上,真的,不值当。 出了季默府上,夜枭直接去了将军府。 夜风夜雨看他来,从暗处冒出来:“老大。” “嗯,皇上和大将军没事吧?” 夜枭看了一眼将军府,淡然问。 “没事儿。” 两人答了一句,夜风笑道:“老大您还不了解吗,皇上和大将军在一起,有事的只有大将军,咱们能有啥事。” “就你贫嘴。” 夜枭笑着骂了一句:“没什么事,我去趟御史台,若是皇上找我,你们先应着。” “是,老大放心,皇上和大将军没个两三天想不到您。”夜风笑着说。 “得了,别贫了,就仗着皇上脾气好是吧。” 夜枭笑道:“行了,我走了,等下来人换班,你俩也去歇歇。” “好,老大放心去忙,这里交给我们。” 夜雨也点了点头:“现在京城没什么我们应付不了的。” “嗯。” 夜枭点了点头,转身往御史台去了。 夜风和夜雨重新回到了藏身之处。 御史台,耿絜刚交代完一天的工作,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有些奇怪:“不是,大暑天的,怎不能是着凉了吧?” 他捏着鼻翼自言自语着,往自己的公房去。 得,管他呢,活都安排好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 耿絜回到公房,刚进外面的会客厅,就看夜枭站在厅中,正在看他挂在小几后的那副字画。 一池墨荷亭亭净植,一旁题了濂溪先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字迹工整严肃、端方厚重,看得出主人是个顶讲规矩的长者。 听到脚步声,夜枭回过头,看耿絜进来,抬手见礼:“耿大人。” 第119章 好得很 看是夜枭,耿絜笑了,笑得和气可亲:“夜统领,皇上有事儿?” “哦,没有。” 夜枭在人前虽算不得冷酷,但也没什么丰富的表情。 但是此时找耿絜有事儿,也不能总端着,夜枭闻言笑了笑道:“是在下有点儿私事,想请耿大人帮忙。” “好说,好说,夜统领有事就说,夜统领请坐。”耿絜哈哈笑了两声,让人来倒茶,自己坐下,看夜枭也坐了,笑着问道,“不知道夜统领有什么事儿?” “翰墨轩是大人的产业吧?” 夜枭也不藏着掖着,接过茶水,道了声谢,看着耿絜直接问道。 “是,没错。” 夜枭敏锐地发觉耿絜的眼神一变:“夜统领问这个做什么?”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掩饰自己的小心思:“不是皇上要问的吧?” 夜枭笑了一声,拿着茶杯的盖子轻轻刮了刮茶水,瓷器碰撞的脆响听起来有些刺耳:“看来大人知道自己书肆里有什么啊。” 他的笑容浅淡,难辨情绪:“大人放心,皇上不知道,也不关心,在下问的,也与皇上和大将军无关。” “哦,那就好,那就好。” 耿絜放心地笑了笑,看着夜枭的笑容,面色忽然又变了:“那,夜统领问书肆做什么?” 他很快又嘿嘿笑了两声:“莫不是大统领想和老夫合作?” “想和大人打听个人。” 夜枭看着耿絜闪烁地眼神,仍是淡淡地笑了笑:“耿大人想来知道我想问什么了,那本话本是谁写的,我想要登门拜访一下。” 耿絜这下装不下去了,讪讪地笑笑:“夜统领说什么,老夫不太明白。” 夜枭冷笑一声,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霸道统领,耿大人不知道?” “不知道。” 耿絜矢口否认。 夜枭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站了起来:“也罢,既然大人不知道,那么在下也不为难大人,告辞了。” 耿絜看他就要出去,心头莫名笼上一层阴影,忙喊住夜枭:“等等,夜统领,您这是……” “大人放心,在下不做什么,也就是找两个人在书肆门口守着,等这位才子去书肆拿分红的时候,再行请教了。” 夜枭语气平静,不带任何恼意:“只是我们认不得人,少不得每位进书肆的客人都要多嘴问一句,到时候影响了书肆的生意,在下先和大人说声抱歉。” 耿絜:“……” 很好,很好。 这威胁,一点儿都不狠,甚至算不得威胁。 不动刀不动枪,就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果然是皇上带出来的人! 他慌忙上前扯住夜枭:“夜统领,别啊,什么大事儿,也值当您生气,要不这样,这话本的收益,我给您一成,只当您的名誉损失费了。” 他陪着笑拦住夜枭,做了个揖:“这件事是老夫的错,夜统领您大人大量,就别和老夫计较了。” 他接着又解释道:“这事儿,我也是没办法。皇上和大将军的本子太多了,大家都看腻了,我就……” “你?” 夜枭站住脚步,低头看着耿絜。 耿絜并没听出夜枭语气的变化,还满脸堆笑地解释着:“夜统领不知道,您和季统领,还有云鹞将军他们的话本子,那是真赚钱啊,我给您一成分红,一年足足有三百两。” 当朝三品大员,一年的俸禄也只有一百八十两银子,三百两的确不少。 但是夜枭现在不关心三百两,他更关心耿絜这个“我”是什么意思。 当下,夜枭挑起一抹笑,态度看着也和气多了:“耿大人的意思,这话本是您写的?” “嗨,一点儿业余爱好。” 耿絜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写的不好,丢丑了。” “呵,可千万别谦虚,您写的好得很!有人看上瘾了,正想和您这位大作家见一见,一诉对您的崇敬之情呢。”夜枭勾着笑,咬着牙说,声音听起来阴森森的,“所以,劳烦耿大人,跟我去见个人?” 耿絜愣了愣,忽然意识到夜枭的语气不对,他下意识地就要往回跑,被夜枭一把拎住:“请吧,耿大人。” 不说耿絜被夜枭拎回去,只说某两位贵人在将军府昏天暗地的折腾了三日后,终于缓过劲来。 折腾够了的季袅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枕着九霖的胳膊,看着床上天青色的纱帐,忽然笑了,笑容柔和恬淡:“真好。” “什么真好?”九霖翻了个身,将他搂进怀里,笑着问。 “躺在你的床上,睡你的人,真好。”季袅歪头看他,笑着说。 九霖也不期待季袅嘴里说出什么正经话,此刻听他这么说,笑了一声,往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德行啊,别说的好像你以前没干过一样。” 他俩又不是头一次回将军府。 九霖喜欢树屋,季袅喜欢他的院子,两人哪里没胡闹过。 “不一样,这里是阿霁长大的地方。躺在这张床上,就像我也拥有了你的童年一样” 季袅的笑容清澈纯真,又有些卑微,就像是眼馋邻居家糖果的孩子:“我总是期待着我不配的东西。” “胡说。” 九霖搂着他,往他肩头咬了一口,看他吃痛得吸了口冷气,佯作恼怒道:“你小子欠收拾是吧?都拥有这世上最好的我了,还有什么是你不配的?还是说你小子想另攀高枝儿?” 季袅笑着告饶:“天上的月亮都被我摘在怀中了,哪里还有更高的枝儿给我?好阿霁,饶了我吧。” “那以后少胡说八道。” 九霖的手沿着他的脊梁轻轻抚摸着,声音温和体贴:“长烟,你要我怎么说才明白,遇到你,是我一生之幸。” “怎么会,我……” “你什么你,我多少情敌你没数?”九霖勾着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哼了一声,“本将军能有今天这个位置,有多不容易你没数?我合理怀疑,你就是想让我夸你。” “的确有这个心思。” 季袅笑笑,蹭了蹭他的肩窝:“阿霁知道,我是个没有安全感的,总要你夸我,才觉得自己没有委屈了你。” “不委屈。” 九霖揉揉他的脑袋,就像哄小猫一样:“不仅不委屈,还偷着乐呢。” 这可是他从皇帝手里抢来的人呢,他骄傲! 第120章 陛下不如先看看这个话本 从将军府出来,季袅先回了宫中。 朝政要紧,他的个人恩怨不算什么。 何况如今,他也不想知道那些是是非非了。 春绘还活着,那就证明,当初相思门灭门,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甚至说,春绘就是相思门灭门的罪魁祸首。 可是如今,季袅却不在意这个毁了自己一生,也杀了自己仅剩的亲人的凶手了。 他身边有他的阿霁,还有他的江山社稷。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远比个人恩怨更多。 说实话,他这段时间几乎没怎么上朝,政事攒下了一堆。 好在季默处理事情得力,所有折子都已经按照轻重缓急分好了类。 他只需要看看季默和内阁的意见,决定同不同意即可。 所以虽然七八日没有正经上朝,但是也没发生了不得的大事。 要是非得说有什么特别要紧的,那就是耿絜不见了。 连续三天没见到耿絜,季袅有些奇怪。 这日散了朝会,他回到东书房,让人喊来了季默。 季默匆匆赶来的时候,季袅正在看前些日子攒下的折子。 看他进来,季袅道:“派人去耿长衡府上看看,他是不是在府上,是不舒服还是怎得。如果不在,你查查他哪里去了,三天没上朝,也没告假,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季袅一边说,一边放下一本折子,又拿起了另一本翻开。 正常情况来说,耿絜只会在他三天不上朝的时候,不停地通过肖散递折子劝谏他。 这是这几日,耿絜完全没有劝谏自己,甚至他都回来了,耿絜居然还没见到人! 季默闻言笑了笑:“耿大人在属下府上呢,陛下。” “嗯?” 季袅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季默:“不是,你把他弄你那里去做什么?” 他有些莫名其妙。 没听说季默和耿絜有什么来往啊。 除了耿絜住在季府那段时间,天天和季默拌嘴,两个人没结过仇吧? 季默耸了耸肩,从袖袋里掏出一本话本放在季袅面前:“陛下不如先看看这个话本再问属下?” “这是什么?” 季袅好奇地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书封上的名字,皱眉。 “被路边捡来的少年强上后,大将军成了房中妻?这什么玩意儿?”季袅嫌弃地就要丢开手里的话本。 “陛下不如再翻开看看里面的内容?” 季默仍是平静安然,带着浅笑进言。 “神神秘秘。” 季袅瞪他一眼,随便翻开一页,看了几眼,愣住:“这……” 这怎么是写自己和阿霁的话本! 而且,随手一翻就是不穿衣服打架的描写! 足见这种描写到底占了多大比例! 蓦地看到以自己为主角的话本,还是这种低俗版,季袅那张漂亮的脸瞬间飘红:“这怎么回事,和耿长衡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耿大人写的。” 季默哼了一声:“还有属下和夜枭、云鹞和玄风的话本,属下觉得耿大人写的不错,就请他回府一叙。” “呵,这老东西。” 季袅笑着把话本收了起来:“那就让他留你府上吧。” “是,属下谢陛下支持。” 季袅笑了一声,拱手道谢,接着道:“陛下,您手里的是个半成品,耿大人还没写完呢,您看,要不要让耿大人给您写完了?” “让他写,写不完,打断他的狗腿。” 季袅嗤笑了一声:“朕倒要看看,他能写出什么花儿来!” “是,属下遵命,一定鞭策耿大人,尽快完成全本。” 季默笑着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季袅看了一眼手里的话本,笑了笑,丢到一旁。 他这个皇帝,可真是越来越没威严咯。 瞧,大臣都敢写他和阿霁的话本编排他了。 他想了想, 又拿过来,他倒要看看,耿絜这老东西到底写了些什么。 若是写的不好,他亲手去打断他的腿! 哼! 看话本的结果,就是季袅这一上午什么都没干,一口气看完了整册话本,然后匆匆回到寝宫,命人将九霖从军政署喊了回来。 后来,这天下午和晚上,两人都没出门,据说是在一起研读书籍。 至于研读的怎么样,那就只有他俩自己知道了。 反正第二天皇上上朝的时候是精神抖擞。 而大将军去军政署的时候,是扶着腰的。 这么一忙,季袅也就把春绘忘了。 等到他想起来还关着这么一个人,去摇光楼见春绘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此时的季袅,已经没了刚见到花想容时的愤怒,也没有了刚知道西城灭门案时的惶恐。 当他出现在摇光楼时,一身明黄龙袍,从容平静,气度雍容。 九霖陪在他的身边,亦是按品秩穿着蟒袍,英气勃发,高贵大气。 暗狱中,春绘已经被折了手脚,拿重镣穿了琵琶骨锁在墙壁上。 远远看上去,他的身影瘦削单薄,极其可怜。 季袅当然不会因为这人如今凄惨的模样,有任何同情。 他远远地站在摇光楼的二楼,凭栏看着地下一层暗狱里的春绘,神色平静。 九霖看着他的样子,还是不放心:“长烟,我陪你去吧,你……” “不用。” 季袅笑笑,回身看着九霖,往他脸上轻轻一吻:“阿霁放心,我不会再出事的,你信我,就是我最好的灵丹妙药。” “可这个人,事关义父的死因,你……” 九霖着实不放心。 当初西城灭门,他甚至没看到什么,就那个模样。 如今,他见到了罪魁祸首,这个罪魁祸首还是他的仇人,他会怎么样,九霖都不敢想。 季袅轻轻摇了摇头:“阿霁,虽然你不在意,虽然你只会心疼我,可是,我不想让你从别人嘴里听到我那些不堪的过去。” 春绘,是第一个毁了他的人,也是毁他最厉害的那个人。 这个人将他锻炼到有多强大,他对他的恨就有多深。 季袅怕到时候,发泄心底仇恨的自己,吓到九霖。 他张开双臂抱了抱九霖:“阿霁对我多一点儿信心,好不好,你信我,我能挺过去。” 他不会被仇恨迷了眼睛,他能清醒过来。 第121章 季十三参见门主 若是从前,季袅不敢保证自己见到春绘会不会疯了。 大概率,他会疯的一塌糊涂。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了救赎他的神明,他的世界从此不再是一片漆黑。 而且,他还有事情要和春绘确认。 作为一个杀手组织,相思门在江湖上传承了一百多年,一直都是杀手界传说般的存在。 他和林鳞两人,都能攒下数十万两银子。 这一百多年里,相思门积攒下的财富,何止百万。 他要知道那笔银两哪里去了,他需要那笔钱! “那好,你记着啊,我在你身边,我永远在。” 九霖也伸手抱住季袅,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季长烟,我还是那句话,山长水阔,我陪你走到底。你莫失莫忘,我不离不弃。” “好。” 季袅笑笑,又吻了吻九霖的脸颊:“阿霁尽可放心,我再也不会忘记你。” 哪怕,忘记自己是谁,也不会再忘记你。 他看着九霖,展颜一笑,抬手按着扶手,翻身从二楼露台一跃而下。 纵然知道季袅轻功了得,九霖还是心头一紧,趴到了栏杆上。 直到看到季袅如同一只大鹤翩然落下,九霖才放下心。 还好,他的长烟,只是不走寻常路而已。 季袅站在暗狱前,冷冷地看着暗狱中的春绘。 因为受了重刑,春绘看起来精神极差。 他的眼睛半阖着,眼眶下似是有些血污,身上的囚衣被干涸的血迹染成了黑褐色,看着狼狈而又凄惨。 听到有动静传来,春绘晃了晃脑袋,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来源。 片刻,他咯咯笑了两声,从嗓子里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又是哪位大人,要来提审草民啊?” “相思门第二十七代弟子季十三,参见门主,门主别来无恙?” 季袅笑了一声,开口了,声音一如从前在相思门时,温柔小意、恬淡平和。 “十三?”春绘猛地抬起头睁开眼睛,眼底已经是两个血洞了。 他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十三,你果然没死,你是来救我的吗?” 因为激动,他猛烈挣扎着,扯得拴在身上的铁链咔咔作响。 铁链在琵琶骨摩擦着,血便沿着伤口涌了出来。 可是春绘仿佛没有知觉一样,仍旧剧烈挣扎着。 “门主想多了。” 季袅轻笑了一声,神色悠闲淡然,言语带着讥诮:“门主觉得,对十三情深义重,值得十三拼死相救?” “十三,你在说什么?” 春绘那两只已经失了眼瞳的血洞看向季袅的方向,明明是只有两团模糊的血肉了,竟也看出了些痛心的模样:“我一直将你当做接班人培养,你……” “这些话,门主不说也罢。” 季袅轻笑了一声,恬淡自得:“门主当我今年还是八岁?” “杀手,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难道我这个门主,就是一帆风顺过来的?” 春绘脸色苍白,声音都颤抖:“十三,你以为我对你狠,我……” “门主是什么心思,门主清楚,十三也清楚。十三以为,我们没什么可多说的。” 季袅漫不经心,在春绘对面坐下:“门主不必再费心思,朕此来见故人,不过是为了讨一个答案。” “朕?” 春绘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一下子愣住:“你……” “怎么,门主觉得不可能?” 季袅笑了起来:“门主只知道季十三,不认得季袅季长烟?” 春绘陷入了沉默。 他当然知道季袅的名字,但是他从来没有把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和当年那个任他欺压蹂躏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他从未想过,当年那个为了活命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孩子长大了,居然能够进入波诡云谲的朝堂,并问鼎称帝。 可是再想想,似乎又没什么不可能的。 当年的季十三,何等的天纵奇才。 相思门经史子集什么没有,授课的大儒学者水平之高,甚至可以和朝堂媲美。 季十三能够称帝,也没什么不可能。 想到这里,他本就难看的脸上笼了一层苍凉的死灰色:“十三,看在我给了你一条活路,未曾追杀你的份上,你饶我一条活路,哪怕是一直在这样永无天日的暗牢里也好。” 他抬头看着季袅的方向,声音哀切:“草民求陛下饶命。” “门主未曾追杀朕,是因为相思门遭祸了吧。” 季袅抬眼,眼底都是冷意,声音里也带着冷意:“相思门为何遭祸,还请门主为朕解惑。” “为何遭祸?” 春绘呵呵笑了两声,笑的嘲讽:“因为陛下您啊。” “我?” 季袅皱眉,心口一阵悸痛:“因为我接了那个任务,却一去不返,客人杀人灭口?” “是。” 春绘苦笑:“陛下清缴江湖,当知江湖势力无论如何强横,也无法与朝廷匹敌。而当初陛下接的任务是谁的,想来陛下也知道吧。” “所以,你为了活命,帮朝廷剿杀了相思门?杀人就杀人,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想到同门凄惨的死状,季袅就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那位亲自去了相思门,你觉得呢?” 春绘呵呵笑了一声,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都是嘲讽:“他是个怎样的变态,陛下在他身边呆了五年,难道不知?你的义父,就是他亲手虐杀的。他本来想杀的是你,可是你没回来,相思门为你挡了祸。” 季袅后退了两步,勉强站住:“呵,你若不助纣为虐,我不信他有本事抓住义父。” “十三,我护你一个就已经搭上了相思门,我又怎么可能为了你义父,搭上我自己呢?” 春绘呵呵怪笑着:“你也是个杀手,你自己都没有的道德,凭什么要求我有?” 他那双全是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季袅的方向:“你知道吗,夜祭生的真好啊,那位一眼就看中了他,他的花样可一点儿都不比我少,你义父,是被活活折磨死的。可他死前甚至都没求一句饶,他自始至终,都没怪过你,还一直惦记着你的安危。” “你的义父为了让你活命受尽凌辱、为你求饶的时候,你呢,你在哪里啊?” 第122章 拿钱买命 季袅的头都痛了。 义父为了让他活命受尽折磨得时候,他在哪里? 他或许正在北疆,跟着九霖学兵法。 也或许正在从北疆回来的路上…… 他…… 因为在贪恋他十六年人生里,少有的温暖,他竟然放任自己唯一的亲人被活活折磨死…… 季袅僵在原地,眼神有些迷离。 “他在哪里,你一个勾结外人害死同门的人渣不配过问。” 忽然间,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接着,季袅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揽进怀中,紧紧抱住。 九霖的声音如同涓涓清流,淌进季袅耳中:“长烟,我在这里,这世上你不是孤身一人。” “阿霁。” 季袅转身抱住九霖,双手紧紧揽住他的腰:“阿霁,是我害死了义父吗?” 他抬眼看着九霖,身体都在发抖:“我……我滞留北疆,半年未归,害死了义父是吗?” “你在说什么啊,长烟。” 九霖轻轻拍拍他的背,柔声哄他:“不是你,是林斯,都是林斯。” 他在看到季袅后退的时候,便觉得事情不好,跟着跳了下来,恰好听到春绘的最后两句话。 他大概猜到了他们之前到底在说什么,顾不得多想,先抱住季袅:“长烟,若不是林斯动了歹念,春绘为虎作伥,你不可能去北疆,义父也不会出事。” 这该死的春绘,他是想要长烟去死啊。 “阿霁。”季袅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若当时早些回去,我若……” “那无非就是多一具尸体。” 九霖抚摸着他的脊背哄他:“长烟,你想想丰京城那些受苦的百姓,和你救下的那些忠良,如果你当时死了,他们怎么办?” “啊!” 季袅低低地呻吟了一句,将下巴搁在九霖肩膀上,用力深呼吸了几次,抬起头来,勉强笑了笑:“阿霁放心,我没事。” 他说完,回头看着春绘嘴角勾着的笑容,也笑了:“是啊,义父死的时候我不在,可是你在,你为了自己活命,让林斯凌虐死了相思门所有人,无论是杀手还是老师,一个活口不留,我若该死,你该下地狱。” 他冷笑,表情残酷:“春绘,相思门所有人都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才是最该去死的那个啊!” “不,十三,你留我一条命,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春绘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惊慌起来:“我只求活着,别的一概不要。” 哪怕是生不如死的活着,他也想活。 他现在无比明白,当年季袅那么拼命的心情。 活着才是重要的,命都没有了,别的更无从谈起。 “呵,朕想要什么?” 季袅勾唇,笑容又妖又魅:“朕想要你不得好死!” “不,我知道,你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你想要广开书院、想要兴办女学,想要研发新火器,这都需要银子,相思门百年积蓄都在,你留我一条命,我都告诉你。” 春绘颤抖着说。 不得不说,相识十余年,春绘虽然是季袅最恨的人,却也是最了解季袅的人。 “呵,门主对朝廷的动向很了解啊。” 季袅浅笑了一声:“好啊,拿钱换命,那得看你能拿多少银子。” “相思门一百余条人命呢,门主觉得多少银子够买这么多条命?” “相思门百年积蓄,财富不计其数,其中黄金就有十余万两,白银亦不下百万,你本就该是相思门下任门主,这些都给你,你饶我一命。” 春绘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很是可怜。 可惜季袅的心无论多软,也不会为他保留丝毫怜悯。 “好啊。” 他笑了一声:“既然这些本来就都该是朕的,那么,朕取回原有的一切,理所当然,也就不必经过门主大人同意了。” “你,你在说什么?” 春绘惊恐地问。 不同于方才让人生怜的恐慌,此刻春绘的恐惧是实实在在的:“十……陛下,你不知道那些财富在哪里,你……” “朕本来的确不知道吧,但是如今,朕知道了。” 季袅嘲弄地笑了一声:“你这么自信,交出财富,我也要留着你的性命,就证明那些财富需要用你的身份去取,那便只有一个地方了:相思门的禁地。” 禁地之所以称之为禁地,乃是因为只有门主知道打开禁地的方式,前任门主卸任前,才会将打开禁地的方式告诉继任者。 此刻听季袅这么说,春绘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是啊,你既然知道了金银藏在禁地,那么就该知道,禁地只有我才能打开。” “我不需要知道禁地怎么打开。” 季袅嗤笑一声,嘲讽道:“朕有的是人,有的是炸药,炸平相思门所在的山头,你觉得如何呢?” 他冷笑:“朕甚至不需要费那些力气,朕知道禁地的所在。” “这不可能!” 春绘不可置信地喊:“禁地只有我一人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朕怎么会知道,门主不记得了吗?” 季袅的笑容愈发妖媚:“当初我被林鳞设计,任务失败,你将我关在暗牢,做过什么,你忘记了吗?” 当年春绘贪恋他的美色,时常找各种理由与他欢好。 那次任务失败,是季袅被他扣留最久的一次。 也是那次,他曾经在被折磨的意识不清时,见过禁地打开。 只是当时他的情况太差,没有记住如何打开禁地。 但是不重要,知道位置就够了。 现在的他有炸药,直接炸毁门禁就够了。 他不需要知道那繁复却又无用的开门方式。 “你……” 春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有些失控:“怎么可能,你当初都已经——” “我当初都已经快死了,不是吗?” 季袅哈哈大笑起来:“春绘,我早就说过,你弄不死我,我便迟早要弄死你!” “如今,你觉得,我富有天下,凭什么会放过你一条贱命!”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而残忍:“不过你放心,朕不会让你早早的死了。你曾经对义父、对朕做过的所有事情,朕都会百倍、千倍的在你身上还回来。” “门主,好好期待着百蚁啮心、蛇虫噬咬、在绝望中死去的痛苦吧。” 第123章 别听狗叫 “别和他浪费口舌,走吧。” 九霖怕季袅再呆下去,情绪又会失控,将人重新拽到怀里揽住:“昨日季默来说,耿叔的话本写完了,我们去看看?” 季袅知道他的用意,闻言笑了:“好啊,去看看,写的不好,刚好我有个地方撒气了。” “你撒野都行,房子别给季默拆了就成。” 九霖笑着说,拉着他往外走。 背后,春绘忽然凄厉地喊季袅的名字:“季十三!” “不理他。”九霖不肯让季袅回头,“你时间宝贵,不值当留在这里听狗叫。” 季袅笑了起来:“也是,还是听阿霁叫来的比较舒服。” “季长烟,你他妈没点儿正经。” 九霖抬手捂住他的耳朵,不让他听背后春绘的尖声咒骂,笑着在他耳边低语。 季袅听力极好,单纯的捂住耳朵当然不能隔绝他的听力。 但是九霖的爱意足够让他忽略那些难听的咒骂。 他站住脚步,看着眼中带着笑意的九霖,笑着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一吻:“阿霁,我爱你,爱的很,只要有你在,我就没事儿。” “我在,永远都在。” 九明霁笑得朗月清风,扫去季袅眼中的阴霾:“我不想走了,你抱我上去?” 他笑着,有些撒娇的意味:“你不会不行吧?” “我行不行,阿霁不是一直知道?” 季袅好看的凤眸里丝丝柔情缠绕,关于行不行,似乎一直都是两个人拿来开涮的话题。 他一边说,弯腰抱起九霖,脚尖往地上一点,抱着九霖,身形拔地而起,轻盈的仿佛是一只燕子,轻巧的落回二楼连廊:“当真要去季默家催更?我没事儿,真的。” 季袅笑着,眉眼间清明舒朗,不带伪装。 “真没事儿?” 九霖看他状态不错,却不敢相信他当真心里毫无芥蒂。 “刚刚你那个样子……” “刚刚是挺难过的。” 季袅笑笑,双臂环住九霖的脖颈,平视着他的眼睛:“不过阿霁出现的很及时啊,没让我在记忆里沉沦下去。” 情绪这种东西,一旦被打断,便不会再继续作祟。 哪怕他心底仍然梗着些许苦痛,可是也不会让他再次落入癫狂的状态。 “没事,那就不去了。” 九霖把他的胳膊扯下来,扣住他的手指:“不如安排一下政务,我陪你去相思门取钱啊?” “好啊。” 季袅点头:“那,阿霁陪我回宫?” “你回宫安排你的,我去军政署安排我的?” 九霖提出自己的意见。 “我不。” 季袅拉着他的手不松手,语带娇嗔:“你陪我啊。不然,你不怕我中间受点儿什么刺激,又去发疯?” “季长烟,你他妈就是仗着老子宠你。” 九霖哈哈大笑了起来:“行,我陪你,你先安排好政事,然后陪我去军政署安排军务,这样满意了吧?” “差强人意吧。”季袅哼了一声,态度傲娇,“阿霁总是哄我。” “好没良心啊,季长烟。” 九霖勾着他往他脸上亲了一口:“我什么时候哄你,我应你的事情,都是实心实意的。” 他一边说,抬手往季袅额头上敲了一下。 “哎呀。” 季袅捂着头叫了一声,笑得温软:“难道阿霁不哄我?那我找谁哄啊?” “好啊,和我玩儿文字游戏是吧?” 九霖哼了一声,伸手去挠他,季袅笑着躲:“别,哈哈哈,别,我错了,错了,阿霁饶命,哈哈哈哈……” “饶过你我才对不起你。” 九霖笑着把他按在栏杆上:“说,还敢不敢胡说八道了?” “下次还敢。” 季袅笑得无力,靠在九霖怀里,脸上带着些绯红:“反正阿霁也舍不得整治我。” “艹,恃宠而骄?” 九霖勾着他下巴笑着问。 “嗯,我有这个资本啊。” 季袅勾着九霖的脖颈,笑得愈发娇媚:“谁让阿霁宠我呢?” “是啊是啊,我宠你。” 九霖无奈的笑笑,拉着他的手往外走:“谁让本将军就稀罕你呢。” “那,朕谢谢将军稀罕?” 季袅笑着,笑容恬淡。 “陛下别客气,臣的荣幸。” 两人先回了内阁,季默正带着昔日季府的班底和 六部商讨九月秋闱的事情,看季袅来了,一群人站了起来:“陛下。” “嗯。” 季袅点点头,示意他们各忙各的,然后将季默和六部尚书叫到独属于他的公房:“朕要去一趟淮南,这段时间,朝中的事务,就劳烦诸位了。” 他笑着说:“金卿,这次回来,朕兴许能给你带点儿惊喜,到时候你可别给朕都塞自己口袋里去。” “皇上这话说的,老臣可不敢。” 金源嘿嘿笑了两声:“老臣贪,那也不贪国库的银子,老臣擅长拿国库的银子,去换外头的银子。” “老臣赚的,那都是合法的回扣。” “得了吧,金溯流,你这话也就是和朕说说,你当年怎么不和林斯这么说啊?” 季袅哼了一声,懒得和他多费口舌:“今年秋闱,你给朕保障好了,出一点儿纰漏,朕扒了你的皮。” “嘿嘿,那不是皇上仁心嘛,老臣才敢说这话啊。”金源仍是笑着,“皇上放心,老臣早就已经安排下去了,各州府家境贫寒的学子,沿途都有照料,保证寒门学子也能进京赶考,不会给皇上遗漏人才。” “这倒也保证不了。” 季袅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总有沧海遗珠。但是实在得不到,也只能说是命了,朕尽力而为,其余的听天由命。” “季默,你那边,有问题吗?” 季袅转头问:“兄弟们都安顿好了?” “皇上放心,没问题,都安顿好了。” 季默笑笑:“这次夜字队和季府的兄弟们都已经进入了文试和武试的准备,秋闱结束,就能去各处赴任了。” “你呢,当真不想干点儿什么?” 季袅笑着问道。 季默也笑了:“属下想和主子讨个人。” 他不喊皇上,不称陛下,仍是唤季袅主子,就代表这话,是他以私人身份说的了。 季袅饶有兴致地看着季默:“有意思,你要谁啊?” 第124章 交代任务 季袅看季默勾着和自己有几分像的浅笑,一时来了兴趣。 如今夜字队四十余人、季府二十余人都将通过科举散到朝廷的各个角落,他手里还剩下的,除了天机楼和摇光楼不适合进入朝中的那群,就只有季默和夜枭了。 季默是看上天机楼的哪个,想要来给自己当副手? 还是说,这小子看上夜枭了? 季默看着季袅的眼神,又笑了笑:“主子知道我要谁。”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季默以私人身份请求,季袅也不把自己当皇帝,笑着打趣了一句。 他抬头看站在自己身边,懒得坐的九霖:“阿霁知道他要谁?” 九霖笑了一声,揶揄道:“我可不知道,你的人,和你一样,个个都是狐狸,狡猾着呢,我不猜。” “哈,阿霁这是嫌弃我了?” 季袅笑着去拉他的手。 九霖握着他的手,顺势在他旁边坐下:“是啊,嫌弃你心眼子多,怕你哪天甩了我。” “怎么会。” 季袅笑着,转头看季默:“你到底要谁?” “主子方才问属下想干什么,那主子觉得,属下想要谁?” 季默笑了一声,笑得狡黠,当真像只狐狸。 “嗯?” 季袅愣住。 九霖倒是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季默,哈哈哈哈,你可真是,和长烟学坏了。” 季袅:“……” 不,他不承认,这不是他教的。 他一时有些无奈:“那我可做不了主,你找他本人去,只要你能降服了他,我保证不拦着,还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有主子这句话,属下就放心了。” 季默勾唇,站起来给季袅行了个礼:“皇上尽可放心的去淮南,属下保证,等皇上回来,一切都尘埃落定。” “艹,你个……得得得,我不管你,去吧。” 季袅笑了起来:“先祝你旗开得胜啊。” “皇上不如祝属下抱得美人归?” 季默笑着说。 “行,祝你抱得美人归,去吧。” 季袅笑着挥挥手:“这次阿霁陪朕,朕不带夜枭去,有什么事情,你就让他帮你,别和他客气。” “属下多谢皇上体谅。” 季默又行了个礼,笑着出去了。 六部尚书满头雾水:“皇上,季总管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关你们什么事。” 季袅笑骂了一声:“得了,说正经的,朕这次去淮南,算上来回路上,大概需要两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朕争取秋闱前回来,你们给朕看好了。这是朕头次办科举,要的是有真才实学的,填补被林斯搞出来的窟窿,你们别给朕弄虚作假。” 季袅敛了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日朝政运行平稳了,各方都人才济济了,你们想要安插一两个自家没本事的孩子,朕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次,朕绝不允许。” “他们若是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舞弊入围,不被朕安插的人发现,那也算是人才,朕一样用,无非就是用的场合,但是这时候你们若是就给朕弄些除了会砸银子拼爹一无是处的,谁安进去的,朕要谁的脑袋。” “到时候,诸位爱卿可别说朕不顾当年过命的交情。” 他声音冷漠,丝毫听不出玩笑的意思。 一群大臣一时肃然,纷纷起身行礼表态:“陛下放心,臣等必将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这便好。” 季袅往人群里扫了一眼,让大家都坐下,又交代了一些事宜,这才起身离开内阁,陪九霖去了军政署。 军政署的事情更简单,有覃虎带领着云鹞玄凤两个,还有一群得力干将,都是九霖的心腹,他当然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只是事情交代完了,一群人把季袅围住了,死活不让他走。 九霖有些气恼:“你们这群家伙,长烟什么时候来,你们什么时候扯着他要比试,一个个都是受虐狂吗,那么想挨揍!” “没关系,阿霁。” 季袅笑了,摘了旒冕放在桌上,出门从堂前折了一枝石榴花,将头发拿花枝随手一绾,笑道:“朕也好久没和人交过手了,还真是有些手痒,诸位将军若不嫌弃,朕可以陪各位将军练练。” “艹,你是陪他们练练,还是揍他们一顿啊?” 九霖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他们一群武夫,不管是比招数还是比杀人,都不是你的对手啊。” “阿霁还真是心疼诸位将军。” 季袅笑道:“我和诸位将军过招,又不会动杀招,阿霁担心什么。” “担心他们输的太快,丢我的脸。” 九霖哼了一声:“我自己的兵将我有数,和江湖高手过招,他们都不够格。” “大将军,别那么小气啊。” 人群中,齐肃喊了一声:“就是因为我们的招数都太实诚,所以才想和陛下讨教两招,学学江湖的手段啊。” “扯淡吧。” 九霖瞪他一眼:“你他妈就是手痒,要打赶紧打,打完本将军还得陪长烟回去收拾行李呢。” 他打定主意,这次去淮南,要多呆一段时间,只要不耽误殿试就得了。 他的长烟太累了,需要好好放松放松。 而且,不能在淮南放松,所以,取了银子他就带他去江南,最好是金陵或者姑苏,好好将养几天。 一群将领欢呼一声,拥着季袅往演武场去了。 九霖在几人后面骂了一句,也笑着跟了上去。 这群浑球啊,还真的是,一日不挨揍都难受。 九霖站在演武场的边缘,看季袅脱了宽大的外袍,一袭明黄圆领跑站在场地中央,如同一株向阳而生的葵花,灼灼明媚,散发着勃勃生机。 这样的季长烟,不再受昔日的那些脏污烦扰,自信开朗,贵气逼人,真是好看啊。 他看着覃虎带着四上将上去,五个人都没走过十招,就被季袅撂倒在地,忍不住笑出声来。 场地上,季袅已经开始给覃虎他们讲江湖中那些阴诡手段的规律,顺便给他们喂上几招。 九霖勾唇看着,内心得意极了。 瞧,他家长烟,永远都是最优秀的那个。 这么优秀的皇帝陛下,他的! 第125章 谁的功劳 重明二年六月,重明帝南巡淮南,镇国公九霖随行护卫。 龙船沿着运河一路南下,季袅站在船头,看着两岸炊烟袅袅、稻田成片,忍不住勾起了笑容。 “看着挺高兴?” 九霖从舱中出来,看季袅面带微笑,将他揽进怀里:“都是你的功劳。” “哪里就都是我的功劳了。” 季袅笑了起来:“老百姓自有自己的生存智慧,不以朝代更迭而有所影响。” “只要没有战乱、没有苛捐杂税,对老百姓来说,谁当皇帝都一样。” “林斯虽然混账,但是好歹内政外交都是稳的,我与他相比,对老百姓而言,还真是没什么功劳。” 他靠在九霖怀里,神情轻松:“阿霁,我从民间来,知道何为民间疾苦,也知道何为生民安乐。” “我没有哄你。” 九霖揽着他的腰,笑道:“你入朝从政这几年,虽说朝廷里还是乌烟瘴气,但是地方吏治改善不少,那些地方大员,不都是你放下去的?” “这也算我的功劳啊?” 季袅笑着:“那都是各位大人的功劳,他们当初又不以我为尊。” “那你要这么说,皇帝没有功劳了,现在也是各位大人的努力。” 九霖笑了起来,又道:“所以话不能这么说啊,你当初不是皇帝,可他们都听你的,那就是是你带的好。” “好,都是我的功劳。”季袅不和他争辩,身子往后靠了靠,斜斜地倚在他怀里,“再有两天就到淮南了,到了地方我们四处走走?” “当然,不然岂不是白来一趟?” 九霖拍拍他的肩膀,低头吻吻他:“进去吧,正午阳光烈,别给你晒伤了。” “我哪有那么娇气。” 季袅不服气:“我能吃苦的。” “是,我家长烟最能吃苦。可是我心疼,不愿意看你吃苦,行不行?”九霖眉眼都带着笑意,将人揽在怀里,“我从小就想,将来我有了媳妇儿,我就把她宠的无法无天,她想要星星,我不给月亮,包管不让她吃一点儿苦、受一点儿罪。” “那,倒是我碍了阿霁的事儿呢。” 季袅轻声笑着说,眉眼柔和,并未有任何不悦:“秦疏影还押在靖安王府,我让人给阿霁……呀。” 他话没说完,九霖就往他腰上掐了一把:“再提那个名字试试?” “换一个也行。”季袅笑着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挠自己,“阿霁想换谁?” “换季长烟。” 他哼了一声,揽着怀中人的手臂紧了紧:“我如今虽说没娶个媳妇儿,可我男人是这世间最美的明珠,我摘到了,怎舍得你蒙尘?” “阿霁都学会甜言蜜语了啊。” 季袅笑的眉眼弯弯:“让人更不放心了。” “不放心你就看好了我啊,谁碰砍谁。”九霖眉眼间都是飞扬的笑意,“咱俩天生一对,旁人谁都别想染指。” “好啊。” 季袅挣开他的手臂,伸手挽住他的手:“有些困了,你陪我回去歇歇。” “嘿,长烟,你最近体力不行啊,什么时候大中午的还见你犯过困。” 九霖打趣。 “我为什么犯困,你不知道啊?” 季袅看他一眼,勾着一抹微笑:“这得怪阿霁。” 江上消息不通,船一旦前行,不靠岸很难收到消息,自然也无事打扰。 这些年一直勤劳政事的年轻君王一旦闲下来,也就只剩了风花雪月四个字值得他费心思了。 所以,犯困也是正常,毕竟夜夜春宵嘛。 九霖如今被他磨地,脸皮也厚了,闻言也不害羞,笑了笑,低声在他耳边道:“那也怨不得我,你自己兴致来了就停不住,任我怎么求饶都充耳不闻。” “要我说,陛下也悠着点儿,万一铁杵磨成针,早早的不顶事了,我可不为你守活寡。” 他声音压低时,带着些沙哑,听起来像是没睡醒,呼吸的热气喷在季袅耳廓,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中便散至全身,挠的人心底都痒痒的。 季袅笑了一声,弯腰将他抱起,单臂托在怀里,就好似抱孩子一样。 看九霖笑着揽住他的脖颈,仰头笑道:“既然这样,那我更得趁着年轻多做,免得老了看得到,吃不到。” “季长烟你可真流氓。” 九霖哈哈大笑起来:“得啦,快放我下来,舱门矮小,进不去的。” 季袅依言放下他,面色平静如常,不见脸红,不闻气喘:“江水上多年来一直水匪横行,当地官府束手无策,阿霁陪我去玩玩?” “你这人……” 九霖对于季袅这个总喜欢搞事情的习惯无可奈何:“长烟,纵观通史,你看哪个皇帝和你一样,有事没事出门找刺激啊。” “所以我独一无二啊。” 季袅理直气壮:“不然你为什么喜欢我,不喜欢林斯。” “艹,你他妈和个好人比,你和他比……恶不恶心啊。” 九霖骂了一句:“走了走了,回去睡觉,等到了淮南,我陪你找刺激去。” 说实话,他也困。 毕竟有的人玩爽了神清气爽,有的人玩爽了精疲力竭。 他就是那个精疲力竭的。 他一边说,一边重新握住季袅的手,护着他弯腰进了船舱。 趁着还没靠岸,没有新的折子送来,好好歇歇吧。 船继续在江上航行,江风吹过,传来阵阵稻香。 季袅和九霖往淮安而去,季默在京城忙成了陀螺。 科举不让舞弊,但是可以内定。 季袅早早地在既定的录取名次之外,加了六十多个名次。 他要安排自己的人,也不会挤占了那些寒窗苦读的孩子们的路。 只是给他的人一个光宗耀祖的机会罢了,否则大家不走这条路,也一样进入六部。 毕竟季府的人能力有多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科考还没开始呢,六部尚书已经开始私下里联系季默要人了。 皇上亲手调教出来的人,那不比那些死读书的书呆子好用的多! 而如今季默要做的就是给他们都安排进去。 人情才是最难平衡的,毕竟有那么几个人,六部可都盯着呢。 第126章 你答应了? 季默的公房里,成了如今六部大人们最爱来的地方。 夜枭来找季默的时候,恰好看到金源从公房出来,笑得脸上都开了花。 一见到夜枭,金源笑得更开心了:“夜统领,来找季总管啊?” “嗯。” 夜枭也笑笑,叉手行礼:“见过金尚书。” “哎,别别别,一家人客气什么,见外了不是。” 金源握着他的手,和气的像尊财神:“夜统领,兄弟们如今都有了新差事,是不是又该进新人了?” “确实有些空缺。” 夜枭点了点头:“金尚书有人选推荐?” “我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自小娇养,惯的很,我与他母亲看不下去了,夜统领帮我带带?” 金源一面说,一面拍了张银票在夜枭手里:“也不求他能和兄弟们一样,有多大出息,别继续犯浑,让家门蒙羞就得了。” 夜枭笑了一声,将银票拿在手里:“我是没关系,可是天机楼辛苦,我带人从来不讲面子,我怕金尚书不舍得公子吃苦。” “舍得,舍得!” 金源连连道:“你就把他当亲儿子,打死了不用负责。老弟若是不放心,哥哥我可以立字据。” “也不至于说就打死了。” 夜枭知道金源是一定要把儿子塞给自己,无奈地笑了一声:“天机楼不是地狱,金尚书放心。” “嗨,不是那回事。” 金源摆了摆手,素来堆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愁绪:“我这个儿子,娇惯坏了,和他大哥一点儿没得比!” “金尚书既然将小公子托给在下,放心便是。我若带不了,自会给金尚书一个交代。” 夜枭态度很是平和:“在下今日还有些事情,金尚书若是方便,明日带令郎到天机楼找我就是。” “好,好,那犬子可就交给老弟了。” 金源满意地拍拍夜枭的肩膀,眉开眼笑地走了。 夜枭看着金源心满意足的模样,笑了笑。 看来金源是把想要的人挖到手了。 他推开季默公房的门,看季默正在处理文书,自己拉了张椅子坐下:“什么时辰了,还忙,走了,吃饭去。” “不去。” 季默低头看着眼前的文书,没有抬头,声音也带着些生硬。 “还生我气啊?” 夜枭无奈,看他眼前的茶都凉了,给他倒了茶水,换了热茶:“我素日里又不回家,住哪里不是住,值得你这么生气?” 为着夜枭不肯在他宅上住,季默最近可真是没给他好脸色,总是冷冷清清,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让夜枭很是难受。 两人相识了也七年了,还从来没红过脸。 季默蓦地就这么冷下来,闪的夜枭坐卧不宁。 “你也说在哪里住都一样,那为什么不能住在我那里?” 季默抬头看他一眼,眼神有些委屈:“夜枭,我还真能不顾你意愿做什么不成?你把我当什么了?” “好了好了,我的错,我的错,你别气,我今晚跟你回去总行吧?” 夜枭平生对两个人无计可施,一个是季袅,一个是季默。 前者是主子,他只能听命。 后者,呵呵,那是他的祖宗! 季默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抬头看他:“来的时候遇到金尚书了?” “嗯。” 夜枭点了点头,靠在椅背上看着季默:“他说家里有个小儿子,性子顽劣,让我给带带。” 季默的脸色霎时黑了下来,语气也带了恼意:“你答应了?” “答应了啊。” 夜枭不明白季默为什么忽然生气了:“怎么,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 季默将手里的笔一扔,气恼地瞪他:“金尚书的小公子,是个断袖!” 夜枭有些莫名其妙:“那与我何干?” 皇上还是断袖呢,断袖又不犯法。 就是他季默,现在也应该算个断袖。 他看着季默冷下来的眼神,愣了愣:“不是,季默,你不会把他当情敌了吧?” 额,季默不至于吧…… “就是,如何?” 季默承认的干脆利落,一把揪住夜枭的衣领,贴近他:“夜枭,你要是敢跟别人跑了,我一定给你打断腿!” “吓唬我?” 夜枭笑了,拍了拍季默的手,示意他松开:“我跟别人跑什么啊,别闹了,我对男的没兴趣。” “你若将来娶个女子,我没办法,也只能祝福你。可夜枭,你若是要找个男人,那只能是我。” 季默冷眼看着他。 夜枭觉得和季默没法交流了:“季默,祖宗,除了你,还有哪个男人能看上我啊?” 他又不是皇上,明艳袅娜,媚色倾城,引得无数男男女女为之疯狂。 “那你猜,金尚书为什么把儿子给你带?” 季默冷笑。 夜枭一脸懵:“还能为什么,都知道我这人面冷心狠呗。” 如今皇上将原本跟着他的那些兄弟都安排了,让朝廷中的各位大人们都看着眼红呢。 明眼的自然能看出来,进天机楼是一条青云路,找他那不是理所当然吗? 毕竟最近金源也不是头一个找他的。 他手里递来的名帖都已经十几份了,金源是面子大出手阔绰,所以他才直接把人收下了。 一千两银子啊,都够他再置办两处宅子,给孩子们安家了。 带个孩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当初天机楼什么刺头儿没有,他不都收拾的妥妥帖帖么。 “呸,金老头这是看上你了,想让你当他家儿媳妇呢。” 季默冷冷地说,眉眼间都是黑气:“你若真嫁了金老头家,看我不……” “打住啊,我嫁什么嫁!” 夜枭表示投降:“只你一个我都头痛了,我还敢去招惹旁人?” 他怕他还没出内阁,就被某人打断腿。 “你知道就好。” 季默看他一眼,笑了一声,站起来,拉着夜枭就往外走:“既然你来了,走了,回去。” “不是,去哪儿啊?” 夜枭刚给自己倒了杯茶,还没来得及喝,就被季默拽走,一时有些懵。 “回家,收拾东西,搬去我府上。” 季默拽着他往外走,头也不回,理直气壮地说:“我得看好了你,谁都别想抢我媳妇。” 第127章 处处看 夜枭觉得季默无药可救了。 他笑着打开季默手,骂了一句:“扯淡,谁是你媳妇啊,想要媳妇,让皇上给你说一个。用你的话说,京中的贵女,哪个你配不上啊。” 季默还不养孩子,长的又好看,必然有许多贵女喜欢他。 “哎,我偏不,我就盯上你了。” 季默重新把人拽住,一副占有的姿态:“不如你从了我?” “扯淡吧。” 夜枭甩了一把,没甩开季默的手,一时哭笑不得:“不是,耿叔到底写了什么玩意儿,怎么你好好的一个人,看完就成兔儿爷了。” “不如你自己看看?” 季默笑了一声:“你要看完了不心动,我就不烦你了,怎么样?” “滚蛋吧你,老子不看。” 夜枭懒得挣扎了,由他握着,看季默看他,笑道:“不如,你把那本给云鹞玄凤看看,他俩要成了,我从了你啊。” “那你要这么说,等他俩回来,我就给他俩下药去。” 季默嗤笑了一声:“只是到时候,你别不认账。” “去你的啊,谁让你下药了。” 夜枭笑骂了一句:“再说了,你真给他俩下药,大将军也不让啊。别扯淡了。” “得了,我没什么可收拾的,就几套衣服,又不费事。你要真没事,跟我去天机楼得了,林琉还关着呢,我都没处置。” “三司会审事大,一日半日也走不完程序,能怎么办,先关着吧。” 季默皱了皱眉,想到了什么:“倒是那个花想容,怎么处理皇上交代了吗?” “那更是个麻烦,那张脸,艹。” 夜枭叹气:“我是想把她送出京,可她那张脸太出挑了,若是没点儿本事傍身,早晚还是这个被人坑害的下场。” 主子当年尚且遭人惦记,何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啊。 “也不能一直把人关在天机楼,我琢磨着和皇上说一声,送她去女学。” 看那女子坑林琉这一把,夜枭当真觉得这女子有胆识。皇上想培养女官,这可以是一个。 主要的是,天机楼里没什么女子,搁一个女子在这里,着实不方便。 “送去摇光楼,给季然带。” 季默想了想说:“皇上身边本来也没几个女官,我看也就季然行。” “嗯,等我问问季然。” 夜枭当真觉得花想容像烫手的山药,捧着吧,捧不住,放了吧,放不下。 林琉这个死真的是作的清新脱俗。 他若只是将花想容带回府上偷偷养着,干什么都没人知道。 偏偏人心不足,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别管他了。” 季默看夜枭在自己身边,还有心情想别人,有些不悦,抬手揽着他的肩膀:“走了,老子陪你去天机楼。” “这么大人了不学好,学什么老子老子的爆粗口。”夜枭笑着骂了一句。 “老子乐意,我有气还不让撒了。”季默怼了一句。 “行,有气就撒啊。” 只要季默不动手动脚,夜枭脾气就很好:“哥给你当出气筒。” “那让我睡?” 季默挑衅地看他。 夜枭:“……” “哥,咱换个话题吧。”他干脆认怂,喊了季默一句哥。 “没意思,那你让我出什么气。”季默哼了一声,不理他了。 “我让你出气又不是让你泄火啊。” 夜枭是真的不想和季默争论这个话题了:“你把耿叔的话本给我,我看完了不心动,你以后也不许提了。” “好。” 季默一口答应:“可你若是心动了,不承认呢?” “你哥不是那种没胆的人。” 夜枭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还不信了,好好一老爷们,怎么看个话本就变了。” “呵,夜枭,有没有可能,是你先有了这个念头,只是抹不开面子?” 季默站住,看着夜枭的眼睛:“我觉得耿叔说的很对,你若真的没有这个意思,绝对不会和我说那种话。毕竟男人有多看重自己的尊严,大家都懂。尤其是你,又不是那种没脸没皮能拉下面子的。” “这话说的。”夜枭笑着看他,“那照你这么说,你也早就对我有意?” “大概吧。” 季默抬眼望天。 其实静下来的时候,他对自己忽然产生的执念也有过反思。 可反思的结果是,他真的想要追求夜枭,发自内心、从灵魂深处想要拥有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想娶妻生子的。 从前没考虑这个问题,是因为主子举步维艰,他的生活步步杀机,所以他才不考虑。 但是如今他安稳下来,安稳了两年了,他为什么还是不考虑? 当真是因为太忙了吗? 并不是。 他其实没有那么忙了,甚至有闲暇整日里去看赏花钓鱼、和朝臣喝酒玩乐。 可…… 他不想娶妻,从来没想过。 偏偏夜枭开了个玩笑,他就上心了? 他恐怕也是如耿絜所说,爱而不知吧。 蓦地窗户纸被捅破了,他就不想再让自己缩回壳子里了。 他的人生,最无助最落魄的时候,是主子和夜枭带他走过来的。 或许从那时候起,那颗种子就已经种下了,生了根,发了芽。 大概这两个字,让夜枭叹了口气。 “行,老子和你处处看。” 他像是投降了,语气颇为无奈,哄孩子一样:“给你个死心的机会。” “艹,你说真的?” 季默蓦地抬头,双手紧紧抓住看着夜枭的胳膊,眼睛看着他的眼睛:“你认真的,不后悔?” “我后悔什么啊,后悔今天我也不来哄你。” 夜枭挣开季默的手,想了想,握住他的手:“其实,这些天我也考虑过许多。” “我……对娶妻本来就毫无想法,身边又带着几个孩子,除了你和兄弟们,也没什么朋友。所以,我和谁在一起,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他笑道:“既然娶不娶妻,和谁在一起对我而言都无所谓,那么,倒不如哄着你高兴。” “毕竟看你和我冷战,我这心里还真挺不是滋味。” “艹,你他妈就为了哄我高兴,就愿意躺下让我睡?” 季默忍不住骂了一句:“你是什么,活菩萨吗?” 第128章 看月亮? “想什么呢?” 夜枭笑了一声,掰开季默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艹,你别那么大力气,捏的人真痛。” 他玩笑般的抱怨了一句,看着季默笑道:“我说和你处处看,我没说现在就让你睡啊。” “你放心,只要你松口,我就不可能让你有机会跑了。” 季默志在必得,忽然捧着夜枭的脸往他唇上亲了一口:“老子先盖个章儿,你不许反悔。” “我反不反悔,不得看你的本事吗?” 夜枭被他亲的一愣,脸上绯红,别看眼神道:“你若留不住我,才别和我闹。” “呵,你别想了,你这辈子只能和我绑在一起。” 因为尝到了甜头,季默整张脸都变得柔和起来,眼底蕴着盈盈笑意:“夜枭,不去天机楼,也不回家,走,喝酒去。” “你不是想灌醉了我,行不轨之事吧。” 夜枭也平复了心情,打趣道:“我跟你说啊,我会叫的。” “嗯?” 季默看着他,忍不住笑起来:“我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说,你叫吧,叫的声音越大,我越喜欢?” “艹,你个流氓。” 夜枭笑着骂了一句:“我怎么觉得你像个采花贼呢?” “那你也不像花啊。” 季默紧紧扣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眉开眼笑:“我要是真想,还用灌醉了你?我上次就得手了。” “是是是,多谢季总管手下留情?” 夜枭懒懒地笑笑:“那,季总管能不能再让一步?” 季默挑眉:“行啊,你打赢我,我让一百步都行。” 夜枭:“……” “得,当我没说。” 赢季默? 呵呵。 虽说这些年季默一直都在给主子处理府上朝堂的事情,很久没动过手了,但是不代表季默真就是个柔弱文士啊。 季默当年被庶弟追杀,跌落山崖,肋骨断了三根,还能把他压制的毫无反抗能力,何况如今跟着主子这些年,比自己更精进了呢。 夜枭对于自己能在武力上压制季默这件事,一点儿都不抱希望。 他只希望将来真有那一天,他能哄着季默,偶尔也给自己点儿甜头尝尝。 好歹,也得跟主子学学吧? 他低头看着拉着自己的手,满眼柔和笑意的季默,心底也软软地。 算了,和季默争什么啊,这个人和自己一样,除了主子,这世上就再没什么人可以留心,也再没有人在意他看。 如今主子有了大将军,他们两人,就只剩彼此了啊。 想到二人的过去,夜枭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鼓起勇气,把季默揽进怀里抱住:“不去酒楼了,回家喝酒吧,酒楼太贵了。” 两人在一起,季默的钱就是他的钱。他得攒钱养孩子,不能去酒楼浪费,用季默的钱也不行! 季默看他,看夜枭眼底是自己习惯了的抠搜,一时笑出了声:“可以啊,夜枭,你人还没进门呢,就开始帮我省钱了?” “这是什么话。” 夜枭看他一眼,哼了一声:“我既然决定和你过日子,就一定会好好和你处。那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当然得省着用。” “好,省,都听你的。” 季默这时候没有任何异议。 毕竟夜枭是他认定的媳妇,媳妇当家管钱,哪里不对? 两人在季府喝到很晚,季默的酒量不算好,不过酒品不错。 因为高兴,季默的酒喝得又快又急,甚至菜都没吃几口。所以没喝几杯,人就醉醺醺的,坐在夜枭身边,托着腮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蓄着柔光,不同于季袅真假难辨的温柔,季默眼底一片清澈的真诚。 没有人不喜欢乖巧漂亮的人儿,哪怕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当他足够好看时,这样子乖乖地坐着,满目柔情,还是会让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夜枭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季默的脸:“你这副模样可真乖。” “我这么乖,有奖励吗?” 季默笑容浅浅,低声问他。 “你想要什么奖励?” 夜枭笑笑,犹豫了片刻,往他脸颊上一啄:“可好?” “马马虎虎吧。”季默说,眼里的笑意更浓了,“我想出去看月亮,你陪我?” “看月亮?” 夜枭一愣,笑了起来:“当真是醉了,今儿七月初五,哪来的月亮?” “新月如钩未上弦,分明挂在碧霄边。怎么就不是月亮了?” 季默哼唧了一声。 “是初月如弓未上弦,都醉成什么样了,还赏月呢。” 夜枭笑了起来,拿走季默眼前的酒杯:“得了,哥伺候你休息。” “不。” 季默性子起来,也是个犟种:“就要看月亮。” 夜枭往窗外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得,看月亮,走吧。” 他站起来,伸手拉季默:“看一看就回来睡觉,我明天一早还要去天机楼。” “就不,睡你。”季默哼哼,站起来时,腿一软,歪进夜枭怀里。 夜枭无奈,弯腰把人抱起来,笑着揶揄道:“腿都软了,还睡我呢,老老实实的,看完月亮睡觉。” “腿软,腰还硬呢。” 季默勾着他的脖颈,醉眼迷离,在夜枭耳边低语:“不信,你让我睡睡试试?” “行行行,让你试试。” 夜枭不欲和醉酒之人争执,敷衍道。 “真让试啊?” 季默偎在他怀中,笑吟吟地问。 “嗯,让,满意了吧?” 夜枭摇了摇头,笑了一声,抱着他往外走。 然而还没迈出去一步,季默已经挣开他跳下来,在夜枭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反将夜枭抱了起来,人也不醉了,大步往后堂走。 “艹!” 夜枭忍不住骂了一句:“季默,你他妈装!” “没装,你愿意的。” 季默紧紧抱着怀中人,龙行虎步来到卧房前,一脚踢开门,抱着夜枭就往床上丢。 说他装的,着实有些委屈了。 季默是有些醉,但是微醺,是最好的状态。 因为微醺,所以人也是不可预测的。 季默这一丢,没有留给夜枭反应的时间,以至于被夜枭勾着脖颈,整个人便扑倒在床上,恰恰覆在夜枭身上。 “季默你……” 身上蓦地的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夜枭忍不住推了他一把:“起开,压死我了!” 第129章 师公 起来显然是起不来的。 不过人起不来,不代表都起不来。 作为一个学到了季袅五分的大总管,季默怎么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这一夜,季默的府上,灯亮了半夜。 至于说月亮? 什么月亮? 谁家初五看月亮! 没有月亮看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上午,当金源带着小儿子来到天机楼的时候,天机楼里秩序井然,但是夜枭人不在。 金源看着公房内双狮戏球滴漏,有些迷茫。 不是说夜统领一直到的很早吗? 这都巳时中了,怎么人还没来啊? 难道皇上又有什么特殊任务,让夜统领出外勤了? 金源一时有些焦虑。 不过身为朝廷实权尚书,浸润官场这么多年,就算林斯在的时候,都能在林斯和季袅眼前左右逢源,金尚书当然不会和个毛头小子一样,冒冒失失离开。 于是他故作沉稳地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和自家幼子大眼瞪小眼。 “爹,您说,夜统领怎么还不来啊?” 金家小公子不愧是娇养大的,没什么形象,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杯端详:“这杯子,好朴素啊,天机楼不是说是陛下的心腹吗?心腹陛下都不给拨款?” “天机楼的确是陛下的心腹,但是天机楼有自己的产业,无需陛下费心饷银。” 一道淡漠中带着严厉的声音响起,金源和金家小公子同时抬头,就看到夜枭一袭黑衣,从外面逆光进来,身材高挑修长,恍然有神兵天降的感觉。 看着夜枭走近,金家小公子原本百无聊赖,此刻眼睛都瞪起来了,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卧槽,好看! 这位夜统领,每一根头发丝儿都长在他的审美上! 他刚想开口,夜枭背后,季默走出来,一身和夜枭一般无二的黑衣,看着金源,笑的热情又和气:“金尚书,令公子想要找个去处,为什么不来找在下?内阁机要司,金尚书看不上?” “季总管?” 金源没想到季默也跟着,笑着站了起来:“老夫哪能啊。机要司是皇上身边顶要紧的机构,老夫可不敢随便塞人进来。让这小子来天机楼打个杂也就是了。” 这话倒不是贬低天机楼,机要司的确是季袅成为首辅后一手创建的关键部门,直接对季袅负责。 用现在的话来说,这就是季袅自己的智囊团、秘书处。 天机楼和摇光楼的精英挑了又挑,才能进机要司。 所以季默这个位置的份量,甚至比那些有品的阁老们都重,鲜有人敢直接找到他身边。 季默这一露面,金小公子的目光便又转移到季默身上,不过只是看了一眼,便挪开目光,重新去看夜枭了。 这人好看是好看,可是文弱书生不是他的爱好,他就喜欢夜枭这样高大强健、容颜英挺的。 他倒不是说喜欢壮汉,事实上,夜枭的外形绝对和壮汉不沾边,但就是从头到脚都让人觉得英气逼人。 男人,就得有个男人样,就要有高大强健的体魄和阳光英气的容貌。 生的柔柔弱弱的,和街坊里的小娘有什么区别啊。 “金尚书不过是找个人带带小公子,难道季某才疏学浅,大人看不上?” 觉察到金家小公子的目光一直黏在夜枭身上,季默的笑容更和蔼可亲了:“当初天机楼在下也带过,不如让小公子来机要司,将来也好继承大人的衣钵?” 说实在的,这个提议金源很是心动。 毕竟,一个三品实权尚书,定然是希望儿子将来能在朝堂有一番作为的。 但凡不是被这眠花宿柳的小混蛋气急了,他也不能送自己儿子进暗卫营啊。 可是金源还没来得及表态,金家小公子已经先开口了:“爹,我不去机要司,我喜欢夜统领,我就要留在天机楼。” 小公子人虽然是弯的,球却是直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金源尴尬地笑了笑:“那什么,对不起啊,臭小子让老夫娇惯坏了,说话不过脑子,二位别怪。” “不是,爹,我认真的,我就喜欢夜统领这种。” 明眸皓齿的小公子站起来,乖巧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夜枭,自动忽略了站在他背后脸上带着笑、眼里藏着刀的季默。 “夜统领,我叫金文,字思泉,以后您就是我的师父了吗?” 少年眉眼澄澈,干净可爱,笑得毫无心机。 “嗯。” 夜枭点了点头,将季默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抬手揽住季默的肩膀,对金文道:“这是你师公,机要司季总管,以后见了记得叫人。” 金源:“?” 金文:“?” 季默愕然抬头看着夜枭,看他那双素来古井无波的眸子里蕴着淡淡地笑意,一时开心起来,低下头看着金文笑道:“嗯,思泉以后若有需要,也可来机要司找师公。” 金文:“……” 呜呜呜,他的爱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是吗? 这个师公看起来好凶的样子啊。 金小公子虽然被娇惯的不成器,但是非常识时务,将父亲察颜观色、长袖善舞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此刻看季默笑得意味深长,立刻认怂,恭恭敬敬地叉手行礼:“金文见过师公,师公好。” “好孩子,乖。” 季默满意地笑笑,转头去看有些呆滞的金源:“金尚书放心,思泉有我们在,必不会埋没了。” “哎,好,好。” 金源陪着笑点点头:“二位带,老夫放心,放心。” 他拱了拱手:“老夫衙署里还有些事情,先行一步。阿文,在天机楼要听两位师父的话,知道吗?” 他不得不又叮嘱了一句:“切不要耍你的少爷脾气,为父可是与你大师父说过,你若是不听话,打死了为父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金文抬头看看对上季默笑吟吟地目光,欲哭无泪,乖巧地又行了个礼:“徒儿一切听师父师公的,父亲放心就是了。” 季默看着乖巧可爱的少年,眼底最后一点儿不悦也散去了。 这孩子,虽然刚开始讨人嫌,但是有分寸,还行。 第130章 雨中登山 夜枭和季默在京中收了个徒弟的时候,季袅和九霖从相思门的地下挖出了二十余万两黄金,还有其他珠宝银钱无数。 两人到淮南的时候,正是淮南的雨季。 暑热尚未完全褪去,秋雨已经绵绵袭来。 两人到达相思门山脚下的那天,也是暴雨滂沱。 季袅撑着伞,仰头看着雨水从山上往下流,有些失神。 九霖怕他想起伤心事,又钻了牛角尖,轻轻握住他的手:“我陪你上山看看?” “好,多谢阿霁。” 季袅歪头看他,笑了笑,神色还算平静:“我没事,你放心。” 九霖笑了起来,伸手从他手中接过雨伞,单手隔着蓑衣抱了抱他:“你就算有事,最后有事的不还是我?平日也罢了,这个鬼天气,我可不和你在外面玩儿。” 他笑着打趣:“你就算想玩儿,也找个好天儿。” “嗯?” 季袅愣了下,也笑了:“我真没这个意思,阿霁是自己想玩儿吧?” 他算是发现了,他家将军心思活络,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极强。 两人在一起不过两年,他那曾经君子端方的将军,如今天天琢磨着开发新花样。 有些时候,他都自愧不如。 “你别冤枉我,这里我可真没想法。”九霖哼了一声,给他系好蓑衣,正了正斗笠,将伞收了递到他手里,“喏,当登山杖了。” “好,谢谢阿霁。” 季袅接过雨伞,看九霖也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蓑衣,戴着一样的斗笠,笑道:“我第一次见阿霁,阿霁也是这样子,从马上跳下来,也不嫌脏,就那么跪在一地泥水里。” “我还嫌脏呢,我看到你的脸,就觉得世界都开满了鲜花,美都给我美死了,我哪里还顾得上脏不脏啊,我满心就只想,如果这朵娇花是我的就好了 。” 九霖挑眉,不同意季袅的说法:“长烟,你真是对你自己的魅力毫不自知。” “我只是想不到,将军到底要多瞎,才能觉得那时候的我好看啊。” 季袅和九霖并肩往山上走。 相思门灭门后,眠凤山上便没什么人来了。 当年的惨案足够让附近的人将这座山传作地狱。 没有人来,自然没有人修。 雨天山路本就泥泞难行,更兼年久失修,让他们上山的路愈发艰辛。 走到最后,季袅需要和九霖拉着手,拽着路边的树,才能稳住脚步。 九霖忍不住抱怨道:“不该今天来的,应该勾着你在房里滚一天,岂不是强于出来出来受罪。” “阿霁若是累了,在这里等我,自己上去。” 季袅的声音仍是温和带笑,听起来很是温柔:“我……” “你想都别想。” 九霖哼了一声,瞪他一眼,握着他的手的手用了些力气:“我不会让你自己去面对荒废了的相思门。” 这个地方,埋葬着季袅所有痛苦的记忆。 他愿意这种天气陪他来,就是想要季袅能好好的和过去道个别,从此彻底放下那些让他不愿意面对、每次提及都要黯然伤神很久的记忆。 他的十三啊,那个印象中在北疆明媚艳丽、光彩照人的少年。 他的十三应该是那个样子的。 而不是明明怀瑾握瑜,却总是如蒙尘的明珠。 季袅也握住他的手,笑道:“我真的没事,阿霁,我放下了。” “放不放下,不是你张张嘴说的就算。” 九霖看着他的眼睛说。 看着季袅斗笠下那张略有些苍白的脸,九霖有些心疼,抬手摸摸他的脸:“长烟,哪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永远都过去了,如今相思门最后一个余孽也没了,欺负过你的人都死了,你的过去再也不会有人提及了,你就当它没发生过,好不好?” “好。” 季袅答应,拉着九霖的手一步步往上:“我想要相思门的地,拿来开一处武学院。” 该说不说,相思门的位置,的确极其适合藏人。 练武、藏兵,其实都不错。 眠凤山本就山高林密、地势诡异,再把当年相思门的护山阵重新修一修,绝对的是个起兵谋逆的好地方。 这么好的地方,他得自己占住了,不能便宜了别人。 “你是皇帝,你说了算啊。” 九霖觉得完全可以:“只是此地远离京城,你有没有什么靠谱的人选?” 不然的话,搞不好就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有,这次科举之后,天机楼、摇光楼和天工阁的旧人我都会安排到各部,到时候从里面找个人负责这边的事情。” 季袅想了想说:“这件事情需要武艺高超、能够协调各方的,按说让季默来最合适,可是我确实离不开他。” 朝中事务繁杂,有机要司配合内阁,他尚且没法做到垂衣拱手而治。 若是没有了机要司,仅凭内阁,他要累死的。 “哟,都离不开了啊,那你俩过呗。” 九霖酸溜溜地哼唧一声:“季长烟,你这张嘴平日里不是挺会说的吗,怎么今日这么欠啊。” 眼看着要到半山腰,九霖恐怕季袅胡思乱想,故意胡说八道。 果然,季袅看着山腰上在雨中有些朦胧的建筑,心底刚刚泛起了一丝哀伤,还不等生出嫩芽,被九霖一打岔,便忘记了,只是去哄九霖:“这是怎么说话的,我和他只是……你肯定懂,这不一样。” 他无奈地看着九霖:“阿霁怎么如今什么醋都吃啊,季默心里惦记的是夜枭,有我什么事啊。” “老子想想老子在北疆的时候,和你朝夕相处的是旁人,老子就气不过,如何啊?” 九霖瞪他:“季长烟,你欠了我九年,你得给我补上!” 他傲娇地说,像只开屏的孔雀,骄傲又讨人喜欢:“我当初就不该放你走的。” “不放我走,那种时候,阿霁想怎么留住我?” 季袅如今果然对那些过去看的淡了,注意力完全被转移到了九霖身上:“当年父帅娘亲都还在,你留下我,怎么和他解释?” “你还刺挠我。” 九霖忍不住要伸手掐他,季袅忙笑着告饶:“阿霁别动手,山路湿滑,不要闹。” 第131章 刑堂 “知道山路湿滑你还气我。” 九霖有心把人扯怀里抱住,却又不知道怎么动手,哼了一声,往季袅脸上捏了一把:“我但凡当年有本事留下你,你看我有没有那么好,放你回去。” 他故作凶恶地说。 虽说他那时候年少单纯,对季袅纵然满心爱慕,但是也绝做不出仗势欺人、将他强留在身边的事情。 不过,这不妨碍他现在胡搅蛮缠。 季袅一面往山上走,一面笑道:“阿霁如今,别的不好说,我这混账劲儿,倒是学的挺好啊。” “那你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个流氓,难道还会不随?” 九霖的声音里蓄着畅快地笑,让这天气都不那么阴霾了:“我还跟你说,我早晚学的比你还流氓,到时候让你求饶。” 季袅拉着他往山上走,闻言笑道:“要我说,这日指日可待。” “那证明我学的卓有成效。” 九霖嘿嘿笑了两声:“你等着吧。” 雨越下越大,即便穿了蓑衣,也挡不住雨水了。 好在两人也到了相思门故地。 长久的无人居住,相思门曾经奢华的楼台庭院如今破败不堪。 季袅拉着九霖匆匆来到一处还算完整的房舍下避雨。 两人看着外面白茫茫遮蔽了天地的雨幕,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无奈。 “这么大的雨,恐怕下不了山了。” 季袅摇了摇头,歪头看九霖:“阿霁后不后悔陪我胡闹?” “老子堂堂男儿,嫁了个夫君尚且不后悔,陪你爬个山有什么可后悔的。” 九霖将湿透的蓑衣脱了,四下打量了一圈儿,寻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将蓑衣搁下,听季袅这么说,笑道:“我又不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小姐。在北疆的时候,什么罪没受过啊。特别是父帅刚去那两年,北疆各部都反了,我常常是在北疆东奔西跑,雪山荒漠哪里没睡过。” “最惨的一次,我和云鹞玄凤被困在纳木堡七天,没水没粮,靠喝马尿活下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接过季袅的蓑衣,和自己的放在一起:“你只说这雨能下七天吗?” “那肯定下不了,不过也要到明天了。” 季袅看着外面的茫茫雨幕有些犯愁:“阿霁在这里等等,我找找有没有火石,这种天气,没有火晚上要冻死。” “嘿,没有火,我暖你啊。” 九霖看着他半湿的衣服,坏笑了一句:“我看这里也不是很破,遮风挡雨总还行,不妨碍咱俩做点什么。” 正在凭着记忆寻找火石的季袅闻言笑了:“阿霁若是知道这里原来是什么地方,必然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他说着,拉开一处抽屉,从中翻找出点火用的火石和火折子,自嘲地笑了笑:“还真是什么都没变啊。” 他若当年不是傻掉了,在这里多找找,应该能找到不少东西。 也不至于后来和个傻子一样,四处调查,却毫无头绪。 “这是什么地方啊?” 九霖看他,走过去跟上:“要不要把衣服脱了?这种天气,穿着湿衣服更容易风寒。” 季袅笑笑:“等我生了火。” 他一面说,点起火折子。 可能因为搁的久了,天气又不好,季袅废了好大力气才点着火,带着九霖边走边解释道:“这里原来是刑堂,你脚下踩的随便一块砖,撬开来都是白骨。” “阿霁想想,若是在北疆,你刚打完一场恶仗,到处都是尸骨,你提得起性致?” 他回头看九霖,勾唇一笑,在阴暗破败的房间里,染上了几分鬼魅般的妖冶。 九霖打了个寒战,不自觉的抱住他:“你别这么笑,吓人。” 他现在别说性致了,他腿都软了。 生怕某个人给他娉娉婷婷的一笑之后,来一句“郎君”,他保证,他宁可出去淋雨。 季袅哈哈笑了起来:“阿霁有阴影啊。” “你这么笑,我肯定有阴影啊。” 九霖往他胳膊上拧了一把,气道:“荒郊野岭的,你还吓我,你有意思没有!” “好了,不吓你。” 季袅揉了揉胳膊,笑着说:“但是这里的确是刑堂,地下也的确是白骨森森。与我一起进相思门的,除了我都在这地下埋着呢。” 九霖四下打量一圈儿,虽然如今是破败不堪,但是看得出曾经也是极致奢华,一时感慨了一句:“艹,这相思门真是变态啊,一处刑堂,搞这么富丽堂皇的,我还以为是春绘的院子呢。” “春绘的院子更变态,刑堂和那里,你还真不好说更喜欢哪里。” 季袅去后面取了炭火,在炭盆点了,随手扯两张还没烂透的椅子,就将外袍脱了,拿来擦干净,随手一丢:“阿霁,坐吧。” 九霖看着那件寸丝寸金的花罗苏绣长衫就那么被丢到地上,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还说没钱,这么败家。” 季袅拉着他坐下:“这边……小心些好。” 两人围着炭盆坐着,火生起来,烤的身上暖洋洋的,季袅的眉眼也舒展开,脸色看着也不那么难看了,看着火盆道:“我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他们围着炭盆烤肉,有说有笑的,还分了我一块。” “好吃吗?”九霖好奇的问,“不然一块肉,你记到这时候?” 季袅歪头看九霖,眼神里是让九霖毛骨悚然的天真烂漫:“好不好吃忘记了,只记得那是新鲜割下来的肉。”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里说不出是害怕还是绝望:“比我早两个月入相思门,一直像哥哥一样带我的同门就躺在他们脚边,浑身是血,眼里一片灰暗。可我知道他还活着……” “所以你以后就不怎么吃肉了?” 九霖想起季袅的习惯,心疼的抱着他,拍了拍他的后背:“等雨停了,老子带人一把火烧了这地方,咱们重建,给哥哥报仇。” 他温声安慰季袅,不让他多想:“如今只有我,没有别的了。” “嗯。” 季袅点了点头,又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那是第一次见,所以印象深刻。后来见多了,什么都见过了,就麻木了。” 第132章 稀罕你的笑 “那就不想。”九霖将他拽到自己怀里,让季袅坐在他的腿上,轻轻蹭着他的肩膀,“别想那些,咱们这趟来是来寻宝的,你得多想想金子银子。” 九霖的话说的俗气,却成功的转移了季袅的注意力。 虽然世人都说金子晃眼银子傻白,还说什么墨香铜臭。 但是离了金银,只有墨香,也活不下去啊。 人生在世,离了铜臭,什么都干不了。 就算是想看个话本,都得拿钱买。 听说书先生说个话本,都得花钱听。 眼下新的财路没找到,相思门的银子就是季袅最关心的。 听九霖这么说,季袅立刻抛开了脑海里那些杂乱的想法,精神起来:“阿霁说得对,银子要紧。” 他抬眼看了下外面愈发大起来的雨,眯起眼睛:“不如,阿霁陪我到处转转?” 相思门多机关机巧之术,就算是当初林斯带人搜刮过,但是很多东西他可能还是找不到。 藏书阁的密室里,都是些孤本绝本,这些东西很值得弄出来。 门内密室都是机关大师所建,十年时间应当不会年久失修,他还可以去看看。 季袅忽然很后悔,当初在朝中站稳脚步,就该让夜枭季默他们来看看的,有什么东西,能弄走的都弄走! 如今恐怕好多都被林鳞和春绘搞没了,当真遗憾。 九霖也看了眼外头的雨幕,不太想动:“天都晚了,这时候出去,不安全吧?” 荒山野岭、黑灯瞎火的,万一有毒蛇猛兽,这几间破房还能抵挡抵挡,若是在外头,遇到危险可不好躲避。 他觉得,他俩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季袅虽然迫不及待的就想去淘宝,但是想到相思门荒废了这么久,九霖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只好按捺下心底的躁动,点了点头:“也好。” 他说着站起来,借着外头透进来的昏暗光线,将方才翻到的火油倒进壁上的灯里,点亮了灯火,这才去将刑堂破败的门窗都关上。 看季袅关上门窗,九霖随手从翻倒在地上的铁桶内抽出把生了锈的烙铁,翻了翻火盆里的炭,让炭火烧的旺一些,免得中毒。 他一边翻着炭火,一边道:“哎,长烟,长夜漫漫,多难捱啊,有没有什么事儿打发时间?” 说真的,他现在虽然不冷了,但是他饿。 而且他好无聊啊。 季袅将门栓了,又随便拖了张破桌子将门抵住,免得真有什么野兽进来,这才回到九霖身边。 看九霖仰头看着自己,季袅弯腰往他唇上一吻:“那,我带你去参观参观?只要你不嫌恶心。” 说真的,参观刑室这种事儿,九霖的确没什么兴趣。 但是相思门这个刑室不太一样,看看周围精致典雅的红木雕花博古架上还有些遗留的小物件,虽然已经损坏了,可也看得出曾经是价值不菲的宝贝。 想到季府的暗室,九霖觉得,或许这里也能有什么宝贝藏着。 这样想着,他愉快的点了点头:“好啊,走,看看去。” …… …… 秋雨冷冷地下了一夜,季袅和九霖在刑堂里翻找了一夜。 刑堂所有机关都被两人翻了一遍,值钱的宝贝虽然没有,但是各种奇奇怪怪的药剂袅倒是翻出来一堆。 九霖好奇地想要拿来看看,都被季袅挡住,不给他碰。 不过每种药的用处但是都和他仔细讲明了,听得九霖瞠目结舌。 “相思门是什么人创建的啊,太变态了。” 他皱了皱眉,看着那堆东西,有些嫌弃。 “虽说变态,但若是派上用场,也是好用的。” 季袅倒是不在意,不知从哪里翻了个箱子出来,将那些瓶瓶罐罐都小心的放了进去。 看着雨停了,天也亮了,季袅熄了灯火,打开刑堂的门:“走了阿霁,淘宝去。” 他笑着说,眉眼飞扬,一瞬间让九霖有了见到十六岁时在北疆的季袅的错觉。 这样笑得毫无负担、满眼阳光的季袅,他简直太稀罕了。 于是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上前,抱着季袅的大腿将他举的高高的,笑道:“长烟,以后就这样笑好不好,我可太稀罕你这个样子了。” “啊,阿霁。” 季袅没有防备,忽然被他抱起来,下意识地按住他的肩膀,这才稳住身子。 然后他反应过来九霖说了什么,笑了:“好,以后我都这个样子笑,得了,松手,放我下来。” 九霖不肯,硬抱着他转了俩圈儿,笑的愈发开心:“我不,我就要抱着你,老子稀罕看你这样子笑!” “你别闹了,等下他们该来了。” 季袅被他抱着,也笑:“好阿霁,给我留点儿面子。” 他好歹是个皇帝,不是个小姑娘,这样动不动就被他亲亲抱抱举高高,他也害羞的。 “且放过你。”九霖笑了一声。 然而还没来的及放下季袅,两人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季袅抬头,就看玄凤从山路上钻了出来,背后跟着面无表情的云鹞。 季袅愣了下,脸难得的红了。 九霖回头看了一眼,也愣了下,下意识放下季袅,转身,清了清嗓子:“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玄凤嘿嘿笑了一声,回头看了云鹞一眼,看云鹞仍是板着张冰山脸,无可奈何地挠了挠后脑勺:“就,将军您说稀罕皇上这么笑,让皇上以后都这么笑的时候。” 季袅:“……” 谢谢,大可不必描述的如此详细。 九霖:“……” 他瞪了玄凤一眼,有心骂他两句,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只能气道:“别特么废话了,人和东西都带来了?” “带了带了。” 玄凤赶紧答应,回头喊了一句:“赶紧的,都进来。” 一群暗卫抬着几只木箱有条不紊的进来,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放下来。 一个穿着褐色短衣的中年男人上前行礼:“属下给皇上、大将军请安。” “雷师傅请起。” 季袅笑着说:“请雷师傅随朕来,这个地方修建的很是坚固,但地势又很特殊,若是动静太大,可能导致山崩,所以,还得劳烦雷师傅费心。” 第133章 他似乎什么都规划好了 季袅一边走,一边给雷师傅介绍禁地的情况。 雷师傅认真的听着,时不时问一两个问题。 雷师傅叫雷鸣,是九霖军中的校官。 从前这人因为身材相对弱小,在军中总是受欺负。 可自从有了火炮,这小子的能耐就显了出来。 埋药爆破,开山开矿,只要他看一眼,准能找到最好的爆破点。 大概弄明白了禁地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们恰好也到了地方。 四下丈量了一圈,雷鸣胸有成竹地立了保证:“皇上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劳烦雷师傅。” 季袅笑笑,站在九霖身边,看雷鸣带人四下埋雷布线,笑道:“像雷师傅这样的人才,还是太少了。” “的确是,雷鸣自己也说,想带两个徒弟,可是如今没有太多机会给他们实践啊。” 九霖叹了口气,也有些无奈:“如今火药是稀罕物,能让他们练手的机会更是稀罕。一般来说,就直接让雷鸣上了。” “如果能按比例缩小场地,那么需要的火药数量就少了。” 季袅看着已经开始埋雷的士兵,脑子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阿霁,我若是建一所军事书院,你看如何?” “嗯?” “军事书院是什么意思?” 九霖愣了下,觉得季袅可能疯了:“你想建一座专门培养将军的书院?你不怕朝中武将生吞活剥了你?” 他广兴书院,推动平民教育,办女学,打破了士族对知识的垄断,打破了男性对女子的桎梏,已经是惹了众怒。 若不是他之前给自己打下了基础,做人又灵活,搞不好现在朝臣骂他,要比骂林斯都厉害。 如今他又提出兴办军事书院,是嫌自己触动的利益不够多吗? “就算没人阻挠你,办军事书院,你总得有夫子吧?谁给你带学生?” 九霖觉得这纯属扯淡。 历朝历代,文官都有培养体系,武将纯粹靠家族培养加个人天赋。 书院里可真不教这个。 一本《孙子兵法》,一本《三国演义》,那都是各大家掖着藏着的宝贝。 更别提他居然想办书院! “我能办起来。” 季袅看着雷鸣忙活着,拉着九霖往后走了一段,退到了雷鸣画的安全线外,这才道:“你们武将从来都是家族传承,军中提拔亲信,那我创办书院,通过考试选拔,广收有志之士,到时候谁带的归谁的派系。” “什么?” 九霖愣住。 季袅愈发觉得可行:“我承认武将派系,一如我不管文臣们结党。” “如此一来,武将的势力,还是你们各大家族掌握着。” 他笑着说,笑得坦荡磊落。 九霖看着季袅有些发呆。 若是他从小在自己这般环境里长大,还是怎样的如玉君子,惊才绝艳啊。 如今只是慢慢放下了那些他曾经无法面对的过去,便如此的光彩夺目啊。 只是…… 九霖皱眉:“我不理解,你这个样子,图什么?” “图千秋万代的基业啊。” 季袅笑着说:“书院刚兴,可能会壁垒分明。可是大家天长日久,在一起吃住学习,总要接触,就算是将来仍有派系,也有抱成一团那天。” “到时候,天下武将都认同自己书院学子的身份,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一面说,一面挽住九霖的胳膊:“别人我不管,阿霁你得把这次武试的状元给我抢来。” “你要让这次武试通过的武进士们送去读书?” 九霖觉得季袅更疯了:“你闹呢,他们好不容易……” “我懂。” 季袅不让他说:“放心,该给的什么都不会少,但是该学的他们也什么都别落下。倘若没有别人愿意进书院执教,这次所有的武进士都是柱国军的。若有人有眼光,阿霁,你至少得把状元给我争来。” “你认真的?” 九霖震惊地发觉,季袅的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详细的方案。 该如何办学,学什么,怎么学, 他似乎都已经规划好了。 现在九霖能想到的唯一的问题就是,书院建在哪里。 对此,季袅也有了想法:“诏狱闲了两年了,我本来想拿来给工部当试验场,可是邢争流不想要,说是离工部如今的工坊太远,让我给他弄个近的,我刚好拿来改了,到武试还有三个月,来得及。” “你还真是,面面俱到啊。” 九霖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一声震天巨响,一时间硝烟弥漫,乱石迸溅。 饶是站在安全线外,众人也都不免白了脸。 云鹞和玄凤往前走了一步,将季袅和九霖挡在身后,同时握住了腰间的剑柄,警惕地看着飞扬的尘土,唯恐暗室里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危险。 季袅伸手把他俩都拽到了后面,自己往前走了一步,笑了一声:“你们都退后就是,这里有朕。” 好歹不说,这也是他的地盘。 春绘说,如果当初他不离开,相思门的下一任门主就是他。 这话季袅是相信的。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相思门除了他,再没有人配成为门主了。 他最迷恋杀戮的那几年,也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 可是季袅从来都不爱杀戮。 八岁到十三岁,他用了五年的时间,摸清了相思门的每个角落,也摸清了相思门每个人的爱好想法,想过有一天,如果他成为门主,就分金散伙,给每人一个他们想要的前程。 可惜,他的想法到底没有机会实现。 最后除了自己,他谁都没留住。 如今,金不用分了,他自己留着了。 石块跌落的声音逐渐变小,飞扬的灰尘后,传出了低沉的“嘶嘶”声,似乎那刚刚被炸开的缺口中,有什么怪兽即将爬出来。 一时间,卫队所有人都瞪起了眼睛。 有暗卫匆匆挡在季袅身前,撑开了随身携带的软盾,弓箭手和火枪手也迅速他们的身后摆开了阵势。 季袅愣了愣,看着灰尘逐渐散开后,露出的黑洞洞的缺口,忽然记起了什么,蓦地道:“都退后,退后!” 第134章 小冉 一群人还没反应过来,季袅已经掠了出去。 “长烟!” 九霖一急,就要追上去。 “阿霁别过来,我没危险。” 季袅撂下一句话,人已经没影了:“玄凤、云鹞,拦住阿霁。” 九霖硬生生刹住脚步,皱眉看着那个黑洞,有些担忧:“你小心啊。” 他不敢轻易上前,唯恐自己成了季袅的累赘,只能遥遥地叮嘱。 “没事儿。” 季袅嚷了一句,声音很快就没了。 黑洞里,“嘶嘶”的 声音越来越大,九霖愈发担忧,却又不敢吭声,一双剑眉锁的更紧了。 忽然,黑洞里传来了一声轻快悠长的哨声,接着是季袅有些激动的声音:“小冉!” 季袅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听得出,他很高兴。 小冉是谁? 九霖立刻瞪大眼睛,心底警铃大作。 他从来没听到过季袅用这种声音喊除了他之外的人! 九霖几乎想都不想,就冲了过去。 “将军!” 玄凤和云鹞看九霖原本并没有上前的意思,所以也都比较放松。 没想到九霖突然就窜了出去,两个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忙跟了上去。 三个人来到洞口,一时都呆住了。 黑洞洞的暗室里,隐约能看到季袅的影子。 但是让他们三个呆住的不是季袅,而是季袅的身边围了条巨大的蟒蛇。 暗室里光线很差,很多东西看不清,但是蟒蛇却看得很清楚。 这是一条金黄色的蟒蛇。 蟒蛇粗壮的身子围绕在季袅身边,倒三角的蛇头亲昵的蹭了蹭季袅的脸颊。 “不要闹,小冉。” 季袅抱住蟒蛇的身子,声音都带着笑:“你怎么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该去山里了。” 金色的巨蟒吐了吐分叉的蛇信,巨大的蛇头枕在季袅肩头。 不知为何,九霖居然从一条蛇的眼睛里,看到了温柔的神色。 说真的,这可真不可思议。 明明这条蟒蛇血红色的眸子冷冰冰地,阴森诡异,可是偏偏,九霖真的就看到了温柔。 蓦然间,蟒蛇转头,看到了站在洞口的九霖三人,鲜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阴森的光,嘴里发出了刚刚他们听到过的“嘶嘶”声。 季袅也感觉到了蟒蛇的举动,转头看到九霖他们,笑了起来,轻轻摸了摸蟒蛇的头:“小冉不怕,这是自己人。” 他一边安抚有些紧张的巨蟒,一边冲九霖招手:“阿霁下来吧,小冉脾气很好,不咬人。” 九霖:“……” 说真的,他很难想象,一条蟒蛇的脾气会有多好。 黄金蟒这种生物,他只在传说中听到过。 据传郴州山中有宝藏,守护宝藏的神兽,就是一条黄金蟒。 守山神兽,要面对无数觊觎宝藏、穷凶极恶的歹人,那肯定更凶! 他讪讪地笑了一声:“你的宠物?” “小冉是我的朋友。” 季袅笑着说:“我当年在山中捡到了一枚蛇蛋,当时亲蛇死在一旁,蛇巢也都被毁了,就只有他一枚蛋还完整,我就把带回去,孵出来养大了。” 他一面说,一面托着蟒蛇的身子,让蟒蛇盘在自己身上,笑着招呼九霖:“阿霁真的不用怕。” “我倒也不是怕。” 九霖搓了搓手,有些犹豫:“我是怕,他和我不熟悉……” 蟒蛇是力量型选手,他这样的人,绞杀后一口气吞下去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小冉很聪明,他从小跟着我,能听懂我说话,你没发现他都不冲你叫了吗。” 季袅此刻心情真的好极了:“阿霁,他真的不会被你吓到。” 九霖:“……” 谢邀,他不会被我吓到,我会被他吓到。 九霖叹了口气,纵身跃下,因为有些紧张,险些不小心踩到蛇身上。 季袅笑着抱着小冉往他面前送:“你摸摸看,他真的很乖。” 九霖看着巨蟒,巨蟒也在好奇地打量着他。 犹豫了片刻,九霖还是伸出手,摸了摸蟒蛇的头。 蟒蛇乖巧地低下头,让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抚摸到。 蟒蛇身上冰冷干爽的触感,在深秋里让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不过,倒是的确很乖巧。 季袅看九霖放松下来,这才又笑道:“我就说他很乖,说真的,我都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小冉会藏在这里。” 他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小冉小的时候,总是生病。我当时离开的时候,把他托付给了义父。后来相思门出事,我再也没回来,还以为他会去山里呢。” “虽说黄金蟒传说里是神兽,可是他这个体色,在野外不好活吧,太容易被发现了。” 看小冉乖巧地盘在季袅身上,九霖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他光滑的鳞片。 别说,手感真好。 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有时候,动物比人强多了,你帮个人,过这么多年,他可能都把你忘了,可你看,小冉还记着你。” 九霖这话只是随口一说,季袅却听进了心里。 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是啊,我当初待瘦水掏心掏肺……” “瘦水又是谁?” 九霖觉得,他的情敌已经够多了。 今日甚至还来了个跨物种的。 这个瘦水又是何方神圣,能让季袅露出如此哀伤的表情? “他啊,是我在相思门收养的小兄弟。” 季袅笑了一声,对于那些过去已经释然:“当年我爹刚死,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所以我那时候……其实我想有个亲人。” “恰好第二年,林瘦水进了相思门。” 季袅的语气平静,无悲无喜,平静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去:“……后来,我就把他弄死了。” “这种玩意儿,弄死了是便宜他。” 九霖忍不住骂了一句:“艹,何星沉把他埋在哪里,老子要去把他挫骨扬灰。” “倒也不至于。” 季袅笑着,一手托着小冉的身子,一手挽着九霖的手,笑道:“我现在真的不在意了。” 他看着九霖的眼神柔和如春水明波:“有你爱我,我便再无所求,他们姓林的,我一个都不在意了。” “妈的。” 九霖还是生气,又骂了一句:“怪不得你说和他们姓林的有仇。回去我就把宫里扒拉一遍,姓林的全都调出去。” 第135章 金砖 “也不至于就和所有姓林的都过不去了。” 季袅笑了起来,拍拍小冉,让小冉先下地,拉着九霖的手道:“宫里军中如今都好,有花想容那么一闹,没有人敢再动乱七八糟心思的。”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九霖往暗室深处走,同时对上面道:“你们都下来吧,阶梯炸坏了,你们小心些。” “你不生气,我就能忍。” 九霖压下心底的怒气,揽住季袅的腰:“你慢点儿,我没你那么好视力。” 这地下黑漆漆的,不是什么人都有季袅那个视黑夜为白昼的能力。 “哦,我忘记了。” 季袅笑着从腰间抽出火折子,拿出火石打火:“我带着,但是记不得用。” 他自己习惯各种环境,点个火把对他而言除了暴露自己,没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季袅燃起火折子,后面暗卫们也慢慢下来了几个,都点上了火把。 两人在前面走,季袅身边游着一条足有两丈多长的大蛇,看着说不出的诡异。 禁地里没有什么禁忌,除了小冉,甚至没有机关或者其他危险。 季袅依次推开各处暗门。 到处都是堆放成山岭的金银。 饶是季袅见惯了富贵,对于这样的场面也有些呆:“我一直知道相思门很有钱,但是没想到相思门这么有钱……” “的确太有钱了……” 九霖也有些呆:“长烟,你们当年到底是怎么忍住了没造反的?” “大概是因为,我没当门主吧。” 季袅愣愣地看着满地胡乱堆放的金银古玩,人是懵的。 他转头看着九霖,忽然笑了起来:“阿霁,若是我早知道相思门这么有钱,兴许还真就不舍得走了。” “你敢!” 九霖哼了一声,揽着他的腰的手用了用力:“你要舍不得走,我就带兵碾平了相思门,把你抢走。” 他做出一副凶恶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季袅。 “嘶——” 小冉忽然竖起身子瞪着九霖,冰冷的红色眼瞳中闪烁着阴森的光芒。 “小冉,没事,阿霁和我玩呢。” 季袅连忙安抚身边的小宠物,语气极其温和,就像哄孩子一样。 九霖听的有些酸:“我说季长烟,你和我说话都没这么温柔过。” “有过,可是阿霁不想听。” 季袅歪头看他,笑着说:“我喊你郎君的时候不温柔吗?” 说话的同时,季袅挑眉,挂上了独数十三娘那柔弱而又妖媚的笑容。 九霖:“……” 他讪讪地笑了一声:“我看小冉也挺可爱,你平时也挺好。” 季袅笑笑,看小冉又懒洋洋地游走了,笑道:“看来阿霁真是对我有阴影了啊。” “的确有点儿,不过也不是不能治。” 九霖看他没什么不正常的,扯住他的胳膊,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道:“不如,你让我睡一次十三娘啊?” “可以啊。” 季袅笑靥柔和如水,贴在九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只要阿霁看到十三娘还硬的起来,我没问题。” 九霖:“……” “靠,你看不起我!” 他想要勒季袅的脖子,看了一眼抬头看他的小冉,犹豫了下,改悄悄掐了季袅的腰一把,嚷道:“回去试试啊,老子要是不行,换你来就是,你又不损失。” 季袅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暗卫,无奈地摇了摇头,笑容浅淡:“阿霁如今还真是什么都不在乎了啊。” 刚刚跟进来的暗卫面无表情地转头去了旁边的暗室。 皇上别看他,他是个聋哑人,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会说。 九霖回头看了一眼走开的人,也有些赧然:“你就说让不让吧。” “阿霁想做什么,我都同意啊。” 季袅笑笑,拉着他往外走:“都检查过了,没有危险,让他们清理就好,咱们回去。” “回去化妆?” 九霖笑着问。 季袅:“……” “先把小冉安置好。”季袅吹了声口哨,刚刚游开的黄金蟒立刻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里游出来。 因为体型有些大,还勾出来几串鸽子蛋大小的珍珠。 “真碍事儿。” 季袅笑了一声,蹲下身把缠在小冉身上的珍珠摘下来,随手丢回去,对面喊道:“云鹞。” 云鹞应声进来:“陛下。” “嗯,和兄弟们说,这趟来辛苦,这里的东西,大家自己取一样喜欢的带走,当作辛苦费。当然,我建议拿金砖啊。” 季袅笑着说:“这些东西虽然有的可能比金砖更值钱,但是你们一直跟着阿霁,不一定认得,就算是认得,也不一定出的了手。” 云鹞拱手:“是,属下知道了,多谢陛下。” 然后,他冲着外面喊道:“皇上有令,赏今天来的兄弟每人一块金砖。” 季袅看着云鹞自己顺手从眼前的小山里捡了块金砖出去,忍不住笑了:“阿霁,你的人还真实在啊。” 九霖也对云鹞的举动有些懵:“不是,我没教过他这么解读主子的意思。” 季袅哈哈大笑起来:“有没有可能,他是太了解兄弟们了?” 九霖的暗卫基本也都是苦孩子出身,要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的确没啥用,还是金子实在。 “若是让阿霁选,你选什么?”他的手扣在九霖腰上,轻轻摩挲着。 小冉就像没看见一样,悠悠的游了出去,沿路吓哭了好几个暗卫。 好在大家都知道这是皇上的宠物,才不至于有人做出出格的举动。 九霖哼了一声,握住扣在自己腰间的手:“那肯定是选金子,干什么离得开这玩意儿啊,我就是选个值钱的回去,也不一定卖的出价啊。” “没事,回头,我都把它们卖了。” 季袅轻笑了一声:“换了钱,都给阿霁装备柱国军。” “这里的都给我?” 九霖故意逗他。 季袅:“……阿霁好歹给我留点儿吧?这里的珠宝古董,等我换了现银,归你做军饷,其他的你就留给我吧。” 他要做的事情真的很多,哪里都要钱。 总不能真让他一个皇帝,捧着碗去街上讨饭吧? 九霖也笑了起来:“行,就这么说定了。” 第136章 藏书楼 该安排的都安排明白了,季袅也就不留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拉着九霖去四处搜刮了一圈儿,还真是找到不少东西。 到藏书楼的时候,季袅还费了些力气,才打开藏书楼的门。 楼门一打开,阳光从外面射进来,几具白骨随着打开的木门摔倒在地。 季袅愣了下,蹲下来检查了下几具白骨,叹了口气。 “怎么了?” 九霖跟着在他身边蹲下,奇怪的问。 “应该是当时林斯带人屠杀的时候,他们受伤逃到了这里,但是没撑到有人来救。” 季袅站起来:“不知道是谁了,十年了。” 但是一定是曾经和他关系不错的人。 毕竟相思门的藏书楼,进入的条件极其苛刻,就算他们同一代的十三个人,也只有三个人能进去。 “让人好好安葬吧。” 九霖看他眼底有些不易察觉的悲伤,站起来揽住他的肩膀:“这里有什么经典?” “你知道的,这里都有。” 季袅仰起头看着六层高的藏书楼,又叹了口气:“一股子霉味,还是有损失啊。得让工部派师傅来修一修,不能直接带走,弄坏了损失可就大了。” “当地没有吗?”九霖觉得让工部派人来,一来一回,又需要好多日子,那些老师傅还不一定愿意来。 “有是有,得征集,不知道水平怎么样,时间和工部派人来差不多。” 季袅不太信任不知道水平的师傅,唯恐他们不小心弄坏了这些典籍。 “你都看过吗?” 九霖仰头看着几乎看不到头的书楼,一时也有些感慨:“好多书啊,皇室的藏书楼,也不过如此。” “哪能都看完啊。” 季袅笑了一声:“我没看多少。” “我那时候要学的东西太多了,藏书楼真的就是省出一顿饭的工夫或者说是晚睡一会儿,才能进来看看。如今弄回去,我倒是可以多看几本了。” “你看了多少?” 九霖好奇地问。 他对季袅一直都充满了好奇。 哪怕两人天天滚在一起,他也好奇,季袅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就像如今,明明两人日日在一起,也没见季袅什么时间练武、什么时间看书,可是他就是在精进。 “没有很多,一天一本?然后我一年的时间里,大半在外面,也不在门内,所以,能看个一千多本?” 季袅大概估摸了下,有些无奈:“我当年真的很不喜欢回相思门,浪费了很多时间。” 早知道能遇到九霖,他当初绝不会完成任务 就去秦楼楚馆鬼混,一定会老老实实回相思门呆着,哪怕多学点儿东西,如今能做的事情更多一些呢。 “不回相思门,你那时候能去哪里?” 九霖显然听出了他话里藏着的意思,挑眉看他,阴阳怪气地问。 季袅:“……” 他有些心虚,讨好地揽住九霖的腰:“你说过,不计较我那些过去的。” “我也没说计较啊。” 九霖冷哼,由他抱着:“但是你能借题发挥,我也能啊。” 为一个秦疏影,他可是玩出花儿来了,如今自己总得找个机会讨点儿好处。 九霖忽然坏笑一声:“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陪我去瓜洲、姑苏、金陵这些地方逛逛?” 季袅有些迷茫:“去自然是可以,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从前不是经常去吗?我听说啊,楼里的花样最多,你带我去体验体验?” “阿霁认真的?” 季袅皱起了眉头,脸色一时苍白:“你……” 他在想什么? 要和过去的自己扯平吗? “你想什么呢?” 九霖看他面色不太好,立刻意识到这家伙想多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看季袅不在然的去躲,硬把他的脸掰过来,好笑道:“你当我想去逛青楼啊?傻子。” “不然,你去那些地方体验什么?” 季袅的声音有些委屈:“我也知道,和我在一起委屈了……” “闭嘴。” 九霖瞪他,勾着他的下巴重重的亲了一口:“我想什么呀,我就想你,听说楼里花样多,我们去借个地方玩玩啊。” 他没什么正形的揽着季袅的脖颈,眼神轻佻:“老子就想瓢你,怎样吧?” 季袅:“……” 他抓了抓头发,有些无奈:“不是,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这种话,阿霁到底是怎么从说不出口到如今信手拈来的? 季袅觉得,在满口骚话这条路上,他的将军不仅追了上来,而且还后来居上,一路领先了。 “跟你啊。” 九霖笑得又痞又坏,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手勾着他脸亲了一口:“阿九若是进了楼里,只怕那些小倌啊、姑娘啊,都要羞死了,谁还好意思和你抢人啊。” “我觉得我比你正经多了。” 季袅捧住九霖的脸,吻了上去。 一吻毕,他低声喘息着,看着九霖的眼睛,似娇似嗔:“阿霁如今可流氓了。” “就在你身上耍流氓,谁敢管我。” 九霖也有些激动:“你别勾我,我没那么好毅力,忍不住。” “忍不住,我们回去。” 季袅强压着心底的躁动,拉着九霖往外走。 “等等啊。” 九霖拽着他不让走:“好不容易进来,拿几本书回去啊。”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藏书,来一趟,不带几本走,可惜了。 “想看什么,和云鹞玄风他们说,让他们给你带回去。” 季袅的眼神灼热,仿佛要将九霖融了:“你刚刚吓唬我,我需要安慰。” 九霖:“?” “我吓唬你?” 九霖低头看看在自己脚边趴着、仰头看着自己的小冉,觉得季袅找理由越来越不走心了:“就这情况,我敢吓唬你?我不怕你儿子吃了我啊?” “不是这个,你说要去逛青楼。” 季袅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窝处:“我受不了惊吓。” 九霖:“……” “你自己要胡思乱想,怎么还怪我啊!” 九霖觉得委屈:“我就是想瓢自己男人,我怎么了啊。” “好啊,回去让你瓢,想怎么样都行,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季袅拉着他往外走:“小冉,走了,带你回家。” 第137章 抄书 回了临时行宫,季袅先安顿好小冉,拽着九霖就往房里走。 两个人干柴烈火,一点即着。 然而还不等进入正题,门外传来玄凤的声音:“皇上、大将军,文大人求见。” “艹。” 九霖没忍住,低咒了一声,怒道:“不见,谁都不见!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季袅也有些艰难,到底还是保持了应有的理智,勉强拽上脱了一半的衣衫就要起身:“眠凤山那边,还需要淮南配合,还是见一见吧。” “不见!” 九霖颇有魅主妖姬的潜质,勾着他的腰不准人起来:“你匆匆把我拽回来,书都不让我带一本,这会儿想抛开我私会旁人,不行!”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季袅被他气笑了,干脆把他也拽起来,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忍着躁动给他穿衣服,一边穿一边对外面道,“先让文大人到前厅等着吧,我们一会儿过去。” “是。” 玄凤答应一声,便没动静了。 季袅看着满脸怨气的九霖,笑着哄他:“我估摸文行云是为了眠凤山的事情,你陪我去看看,回来随你怎么闹,都听你的,好不好?” “当真随我怎么闹?”九霖抬起手,看季袅贤惠的给他穿衣服,狡黠地一笑,“那我还是想睡十三娘。” “你怎么就……” 季袅对于自家媳妇治疗心理阴影的方式很是不能理解:“这是非得迎难而上呗?” 他笑着揶揄,给九霖系好衣带,拉着他的手下床:“我又不会天天发疯,以后这个身份咱不提了就是。” “我就不。” 霖哥颇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孤勇:“那也是你,我总不能一辈子怕你。” “扯淡,照你这么说,我那么多身份,你要都睡一遍?”季袅弯腰捡起地上扔着的袍服,看衣服也脏了,干脆丢开,去找了套新的换上。 “那得看你换了脸好不好看。” 九霖把衣服从他手里抢过来,因为季袅说回来由他胡闹,一时心旌荡漾,眼底全是暧昧:“来,本将军今儿伺候伺候你。” 季袅由着他摆弄,笑的温润:“那,奴家多谢将军垂爱?” “艹,你又欠。” 九霖笑着挠他,两人笑成一团。 好在两人还都有些理智,记着外头有人等着,没直接滚到床上去。 饶是这样,两人到前厅的时候,文畅的茶都喝了三杯了。 看季袅和九霖拉着手进来,文畅忙起身行礼,眼光在两人紧握的手上看了一眼,立刻移开:“见过陛下,见过大将军。” “文卿请起。” 季袅和九霖坐下,笑着道:“文卿此来,是为了眠凤山?” “多谢陛下。” 文畅谢了恩起身坐回去,对季袅道:“臣听闻眠凤山有藏书楼,当中典籍无数,想求皇上恩典,允淮南府抄录整理一套,留在淮南。” 他本来是想说将藏书楼里的书留下的,但是听玄凤将军说,皇上挺看重那些书的,还准备让朝廷派师傅来专门运送,所以便改口要抄录整理一份。 “文卿开玩笑吧?” 季袅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藏书楼中的典籍,汗牛充栋,你要抄多久啊?” 他很怀疑,等自己没了,文畅能不能抄完。 “臣会组织淮南学子抄写。” 文畅已经计划好了:“淮南四大书院,学子不下三千,此番秋闱结束,让他们轮番到眠凤山抄书。将来藏书楼建好,臣会制定借阅制度,让天下学子俱能从中受益。” “届时淮南便是整个江南的文化中心,受益的又何止这一代人。”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文畅都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 文畅与季袅是同科进士。 进京赶考的时候,两人曾经同住折桂楼,很是熟悉。 高中后,文畅却没有获得任何官职。 只因为他其貌不扬,家中又无银钱背景。 而季袅却凭借皇帝的宠信青云直上。 季袅知道文畅有大才,太初五年,想办法在凤台县给他弄了个知县。 太初六年,他又从中运作,力压朝中各派,顶着奸贼的骂名把文畅送到淮南知府的位子上。 他做了这一切,文畅也没多感激他。 相反,刚开始的两年,这家伙还总上折子骂他。 不过骂季袅也不影响文畅在淮南干实业。 这人到了淮南后,带着衙署的人天天在田间地头奔走,士农工商,样样兼顾。 淮南本就富庶,气候又好,被文畅带着,不过两三年时间,整个淮南在赋税未增的情况下,收入倒是翻了一番,这才止住了朝中的骂声。 此刻听文畅说完自己的想法,季袅叹了口气:“你要整理那些,三千学子,人倒是够了,往来开销、笔墨纸砚、刻板印刷,多大一笔钱啊,何况还有许多书籍需要修复……” “臣可以,皇上给臣一年时间,一年后,臣亲自护送书籍进京。” 文畅很坚持自己的想法:“淮南地处江水中心,能够照顾到整个南地。臣打算趁此机会,将其他书籍一并修了,到时候北地有京都,南地有淮南,皇上也不至于被人诟病顾此失彼。” 季袅看着文畅,无奈地笑了一声:“天底下也就你文行云,敢这么和朕说话,当真是惯的你。” “未必吧。”文畅看季袅态度随和,还想当年一样,也笑了,不像方才那般拘束,“当年骂陛下的人多了去了,臣还排不上号。” “文行云,你小子可真行。” 季袅笑着骂了一句:“他们骂朕,是朕抢了他们碗里的肉。可你这个吃到肉的还骂我,你也好意思的?” “臣当年若不作出一副与陛下划清界限的模样,朝中那么多双瞪着臣的眼睛,淮南这地方,臣还守得住?” 文畅也笑:“陛下还是别转移话题了,这书您要是不让抄,微臣跟着您回丰京去。” “艹,你这算耍流氓啊。”季袅又骂了一句,“你抄,抄你的去,可是一件,丢一本,朕只找你赔。书楼里有多少书,朕可是有数的。” 第138章 陛下当初说的救赎 有了季袅的允准,文畅立刻就要去眠凤山,季袅也不留他,和他又说了两句话,就让他赶紧走,别碍事。 文畅出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九霖一眼,笑了:“所以,大将军就是陛下当初说的救赎?” “说些废话,赶紧滚。” 季袅笑骂:“怎么从前没发现你这么八卦。” “那不一样,这事儿微臣好奇了快十年了。” 文畅又在门口站住了,笑道:“当初陛下说不肯污了恩公的名声,所以,臣很……哎,陛下别动手,臣不说了还不行吗?” 文畅的话还没说完,季袅已经随手抄起桌上摆的茶杯,作出要丢他的动作。 文畅举手表示投降:“陛下,您现在的表情,就是四个字。” “哪四个字?” 九霖看他俩之间的氛围忽然轻松起来,本来就很好奇,又听文畅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更来了兴趣,笑眯眯地问文畅。 “回大将军,当然是作贼心虚啊。” 文畅瞄着季袅放在茶杯上的手,又往后退了两步:“大将军有问题,问陛下就是,陛下当年可说过……” 季袅急得脸都红了,气恼地打断文畅的话:“文行云,你不许再说了!” 啊,他当年是昏了头,为什么要和文畅这个混蛋吐真言啊! 妈的,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怎么这么八卦啊! 气死他了! 文畅笑了两声,转身就跑,背后传来了瓷器碎裂地声音。 九霖看季袅粉面绯红,一时更好奇了:“你当年到底和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 陈年旧事被无关的人抖出来,季袅只觉得难为情:“我都和你说过。” “嗯?和我说的情话,你说给文知府听?” 九霖瞪他,一脸的不爽:“季长烟,我发现你们俩关系很不一般啊。” “的确是比一般人熟悉一些。” 季袅握着九霖的手,才觉得脸上发烫的温度慢慢退了下来:“当年进京赶考,我和他同住折桂楼,我俩的房间毗邻。文行云是个实干派,但是文章写的着实惨不忍睹,我便与他一同复习了些时日。” 要说文畅的名字起的真不错,作为一个文人,有什么比文思流畅,行云流水更好的呢? 可惜了,这人名不副实,一肚子的想法,一肚子的学问,就是写不出来。 最后季袅实在看不下去他那都不如狗啃猪拱的文章,自己将老师“猜”给他的考题写了几篇文章出来,逼着文畅背过,这才有了文畅后来上榜。 回想当年,季袅又有些懊恼:“我就不该把他当兄长待,这人揭我短!” “你怎么满世界的乱认哥哥弟弟啊。” 九霖哼了一声,挑起他的下巴:“缺爱,嗯?” “只缺你爱我。” 季袅顺着他的动作亲他一口:“你也听他说了,我当年满心里想的可都是你。” 他知道九霖想要借机寻事,便先发制人:“除了你,我可没惦记过旁人。” 九霖想起文畅说的救赎二字,莫名心情很好:“这不是应该的吗,本将军风流倜傥,貌比潘安,你不惦记我惦记旁人,除非你瞎了眼。” “是啊,我眼光最好。”季袅笑笑,笑得温柔,“那我们回房?” 刚才还有要紧事没做呢,他实在是等的不耐烦了。 “走了,回去。” 九霖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勾着季袅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声道:“长烟,你在外面到底还有多少好哥哥、好弟弟,嗯?” “阿霁又要翻旧账啊,那我们回房,我慢慢数给你听?” 季袅看他想闹,便故意逗他。 “好啊,你数,数出来一个,老子给你记一笔账。” 九霖往他的腰上掐了一把,说是泄愤,还不如说揩油:“兴许以后咱俩的地位就换过来了呢。” “阿霁想得倒是美,真让你来,十次有八次又嫌累。”季袅笑着看他,“倒是为难你天天惦记着。” “哎,季长烟你……” 九霖急了,上去捂他的嘴:“什么话都说,不揭我短你难受啊。” “你自己要找不痛快的。” 季袅扯开他的手,笑得眉眼弯弯:“那你还要不要听听我那些过去了?” 九霖气恼地将他打横抱起:“你还说,这次我非得让你闭嘴。” 季袅抬手揽住他的脖颈,笑意愈发妩媚:“好啊,我等着阿霁让我闭嘴。” …… …… 淮南的事情,折腾了大半月才算结束。 从相思门整理出的财物,总价不低于黄金二十万两。 这让季袅欣喜极了,一个没忍住,当场抱着霖哥亲了两口。 嚷嚷着自己穷到要上街讨饭的季袅出手依旧大方。 除了前去装箱押运的暗卫都给了赏赐,后面上山的民工也都每人多给了银两。 除此之外,他还给文畅留了十万白银,供他修书立馆。 不过该大方的大方,该小气的季袅也够小气。 工部和国子监来了十几位师傅,帮忙修缮古籍残本,因为体量太大,不得不从淮南又招了若干工匠,由他们带着一起去做。 这笔钱季袅是不肯出的。 文畅试图和他争论,季袅充耳不闻:“朕不管,文卿自己说有办法修书,如今朕给你送了人,给了银子,工费就得你出,还让朕出工费,行云兄是觉得朕头很大吗?” “皇上这是准备耍赖啊。” 文畅看季袅一副“朕就是不出钱,你能把朕怎么样”的无赖表情,也无话可说:“既然皇上要耍赖,臣也无话可说,臣认账就是了。” “本来就该你认账。” 季袅半靠在九霖怀里,没什么正形,看着就像九霖养的小白脸:“行云兄上次当面揭朕老底,朕还没和兄长算账呢。” 他抬了抬眼,瞪了文畅一眼,似笑非笑。 文畅:“……” “陛下这是要秋后算账啊?” 文畅无可奈何:“行吧,官大一级压死人,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臣认了。” 九霖推了季袅一把,让他坐好:“差不多得了啊,你自己抠门,别拿这个说事啊,我又没和你恼。” 季袅哀怨地看了九霖一眼,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子:“是啊,你是没恼。” 他是没恼,他闹痛快了,有什么可恼的啊,哼! 第139章 下船 九霖的确心情挺好。 这几日季袅着实是纵着他,不管什么花样都陪他折腾。 所以此刻看季袅有些阴阳怪气,也不和他计较,难得贤惠了一次,给季袅倒了杯茶:“怎么,你还想我恼?” 他挑眉一笑,看着季袅的眼神里都是戏谑。 “算了。” 季袅却并没有如往日一般和他胡闹,而是轻叹了一声,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膝盖,鸦羽般漆黑密集的长睫在他的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阿霁高兴就好。” 他轻声说,声音听起来有些喑哑,有些低沉。 季袅很少露出这种表情,便是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九霖也鲜少见到他落寞无助的模样。 大部分时候,他就算难过,也会直说,可是今日…… 他甚至不肯说明心底的委屈了? 九霖看季袅这副有苦难言又逆来顺受的模样,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的确过分了。 对啊,怎么能在外人面前落了长烟的面子呢? 无论作为爱人还是作为臣子,他都应该维护长烟,而不是在长烟与人争论的时候,帮着别人打压他。 这个念头一出,九霖连忙温声去哄季袅:“不是,宝贝,你别这个语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哎呀,宝贝,咱不生气啊。” 他满脸笑着,好声好气地哄季袅,仿佛文畅根本不存在一样。 就这么被赤裸裸忽略掉的文畅:“?” 他茫然地看着九霖有些手忙脚乱地讨好季袅,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不是,大将军,皇上干什么了,您就这么紧张? 恕他眼拙,他只看到了皇上这朵白莲花在演,可没看出皇上真情实意的难过。 大将军到底在哄什么? 他实在没眼看,拱了拱手,行了个礼,先退了出去。 这种场景不适合他,他要回家找夫人去,他需要安慰。 文畅贴心的给两人关上了房门。 随便他们要在哪里胡闹,他这个臣子都不知道。 …… …… 淮南的事情算是彻底解决了,最后的结果大家都挺满意。 除了九霖。 他原本计划地好好的,处理完淮南的事情,让云鹞和玄风先押送银两回京,他和季袅去看一看烟雨江南。 结果,踏马的! 时间都在淮南浪费光了,他都不能去江南了。 他还想去秦淮河坐花船游河,在船上看秦淮夜景,和长烟纵情欢谑。 他还想去看瓜洲的春风十里,和长烟在文人墨客流连过的长街打马。 他还想…… 算了,季长烟那个家伙,根本放不下朝政,不可能延期回去。 更何况九月里是秋闱,季长烟还指望着秋闱选出来的人干活呢。 他还得回去筹办武学院…… 算了算了。 江南的十里春风,也不及长烟那凝露牡丹般的容颜。 九霖这样安慰自己,闷闷地上了船。 季袅看他神色不虞,有些好笑:“就那么想去逛那些烟花柳巷啊?” “也不是很想。” 九霖靠在船舷上,看着季袅笑了笑:“其实主要是觉得你太累,想让你什么都别想,好好歇歇。” 即便在淮南,季袅也一时都没闲下来。 朝中有大事都会千里传书给季袅,淮南这边,文畅依仗他在,更是讨了不少好处。 就连定远将军祁麟,都从滇南跑来,缠着他们两人要北疆柱国军装备的火器。 在淮南的这大半个月,自己是歇了歇,季袅倒是更忙了。 他甚至还抽空去江上清扫了一波水匪! 九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想季袅能够好好歇几天。 毕竟在京中,他也不好三天两头阻挠他上朝啊。 “我还好,阿霁不必担心。” 季袅笑笑,很自然地挽住九霖的胳膊,看着江面翻涌的波涛:“如今有你,我肯定会好好保护自己,毕竟,我可不舍得早早死了,把你让给别人。” 他从前一度不太在意自己的死活。 五岁之后,他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能多活一天,他都可以不择手段。 为了活着,他入朝之前各种禁药不要命的吃,入朝之后处理政事不分昼夜的熬。 活的乱糟糟的,也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死了会怎样。 那时候无人爱他,活着也不过是自己不敢死;至于说因为别的原因死了,那就死了呗,反正不会有人为他流一滴泪。 哦,义父可能会? 可就算是义父,他死了,义父也不会活不下去,伤心一段时间,义父还可以再出去捡一个孩子。 可是如今,他是真的不舍得死。 他怕他死了,九霖当真去娶一百个媳妇。 他怕他死了,九霖就属于秦疏影那样的女人了。 “那我们下船吧。” 九霖转身揽着他的腰,将他按在船舷上,贴着他的耳朵低声笑着:“你就当陪我,咱们好好休息几天。秋闱结束到放榜还有半月,有他们看着,出不了事,咱玩去,放榜前回去就是。” “好。” 季袅笑着答应:“阿霁去和云鹞交代一下,免得他们忽然发现咱俩丢了,乱了分寸。” “好。” 九霖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开心地点头。 “等一下。” 季袅忽然想到什么,喊住九霖,挽住他的胳膊:“我和你一起去,小冉需要人照顾,我得嘱咐他几句,不然我怕小冉不高兴了,他们几个不够吃。” “啥?” 九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季袅表达什么意思,一时有些怂:“不是,这就是你说的脾气很好?” “小冉脾气真的很好啊。” 季袅笑着说:“和阿霁的脾气一样好,从来不会随便发脾气。” 九霖:“……” 可真谢谢了,拿他和一条蛇比。 从来不会随便发脾气,发起来脾气随便一个人扛不住是吧。 这家伙可真过分。 他哼了一声,用力将季袅揽进怀里:“你说,我和小冉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季袅诧异地看他一眼,笑着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当然是先救你,小冉会游泳。” 九霖:“……” “我他妈也会游泳!”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是什么鬼理由!” “不一样,小冉淹不死。” 季袅笑着逗他:“可是阿霁不行。” “我不行?你居然说我不行?季长烟你,唔……” 季袅可不让继续说了,直接将人吻住,有什么话,还是等下船再说吧。 而现在,还是帮他消消火,免得等下殃及池鱼。 第140章 朕给他们接风洗尘 季袅和九霖中途下船,在江南玩了七八日,才去官驿租了千里马,一路疾驰回京,倒也没有耽误几天,比起官船,也就是晚到京中三天。 他们回到京中的时候,恰好是举子们进场的前一天。 季袅连夜带着季默和机要司的人去了京都贡院。 九霖有些不解:“刚回来,你歇歇就是,又折腾什么?” “给明天考试的举子们一个惊喜。” 季袅狡黠地一笑:“阿霁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看好戏。” “那怎么行,你这一去,铁定要忙个通宵,我自己休息?” 九霖本来都准备更衣睡觉了,看季袅匆匆要出去,只得系上扣子起身,环抱住他的腰身:“我陪着你,要累死啊,咱俩一起死,绝不能留下一个便宜了别人。” 季袅忍不住笑出声来:“好,那阿霁陪我一起去。” 他笑着挽住九霖的手,对站在外间等他的季默道:“得了,你把夜枭也叫上吧,不然朕怕你孤家寡人受到刺激。” 季默笑了笑,叉手行礼:“属下多谢陛下体恤,只是夜枭这几天日夜操劳,陛下还是好人做到底,让他歇歇吧,” “日夜操劳?” 季袅看了季默一眼,挑眉笑道:“我还以为日夜操劳的是你呢。” “属下随主子,心疼媳妇。” 季默看着季袅,笑得闲适:“说起来,陛下答应给属下封红包的。” “给你。” 季袅从一旁的桌子上提了一只小小的木箱子给他:“知道夜枭是个吝啬鬼,所以给了你双份,你们俩一人一份。” 这可是百两黄金,他还从没这么大方过呢。 季默笑着接过:“刚好属下家中有孩子要养,多谢陛下体恤。” 得,看出来了,的确是被夜枭拐跑了。 看看,这没事儿已经开始给夜枭养孩子了。 季袅打量着季默,忽然升起了八卦之心:“你们俩,睡过了是吧?” 季默:“……” 看着季默蓦地红了的脸,季袅笑了两声:“我说呢,怎么就孩子都帮他养了,得了,不和你浪费时间了,走吧。” 季默的脸更红了,很快又恢复正常:“是。” 一行人来到贡院的时候,机要司的人已经在等着了。 玄凤打了个哈欠,看他们四个独少了夜枭,小声哔哔道:“为什么枭哥可以不来啊?” 云鹞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 九霖也听到了这句,回头看他,嗤笑了一声,指着季默道:“看到了吗,那是你枭哥的当家人,他自己愿意干双份,所以夜枭不用来。” “啊?” 玄凤愣了愣,下意识地去看云鹞。 云鹞又退了两步,站到了九霖另一侧:“别挨我。” 艹,他绝对要去耿府把耿大人的头发胡须全揪光! 他要真被掰弯了,高低得给耿大人送十个年轻力壮的男妾去! 好在玄凤虽然说话直了点儿,并不是没长脑子,立刻就明白了云鹞的反应是什么意思,一时也嫌弃地往后退了几步,离季袅和九霖都远远地:“不是,这玩意儿还传染啊?爷,要不您换个人伺候吧,属下还没个后呢,不能……啊!” 他的话没说完,被一枚铜钱掷在腿上,哀嚎了一声。 云鹞瞥他一眼,收回了手,面无表情的跟着九霖进了贡院,心底却在疯狂吐槽。 艹,玄凤为什么要张一张嘴啊,踏马的,他一点儿都不想大半夜还得看着他绕京城跑圈! 有那闲工夫,他去楼里找两个身娇腰软的小娘子不香吗? 好在九霖刚从江南回来,玩的尽兴,心情不错,懒得和玄凤计较,只是瞪了他一眼。 贡院里,机要司的人已经开始忙碌了。 九霖看着他们手脚麻利地搭起无数帷幕,在号房里进进出出,有些吃惊:“长烟,你这是?” “举子们远路风尘而来,我不得帮他们接风洗尘?” 季袅勾唇笑着,怡然自得中带着狡黠:“你且明日来随我看好戏。” “就你心眼子多,这得浪费多少功夫啊?” 九霖看着一排望不到头的帷幕有些吃惊。 “放心,计算过了,不会比挨个搜身更浪费时间了。” 季袅看着忙碌的众人笑道:“说了接风洗尘,就是接风洗尘。” 九霖忍不住笑了起来:“可以可以,你这一晚上接风洗尘,洗掉了丰京城二百年的陋习。” “没那么夸张。” 季袅笑着说:“在淮南的时候,季默信里说,本次科举有个举子,叫温筠,是个舞弊的高手,他自己说,没有任何手段能限制住他,我倒是要看看,这次他还能做些什么。” “倘若他真有本事在这种条件下舞弊,我倒是真的要重用他。” 毕竟他已经把条件定的如此苛刻了,这人倘若还能舞弊,那真是人才。 到时候送去大理寺,专门负责勘探现场,还不得纤毫毕现啊。 “怎么又一个姓文的?”九霖闻言皱眉。 “温,温故知新的温。”季袅揽住他的腰,笑吟吟地说,“这种没道理的飞醋,阿霁也吃,不怕牙酸?” “切,老子才懒得吃醋。” 九霖哼了一声,去帷幕和号房里转了一圈,啧了一声。 “有意思,那我也要见识见识,看他都这样了,还怎么舞弊。”九霖看着帷幕里的盥洗净身的水、从内到外的衣衫鞋袜、发带,还有号房里的笔墨纸砚、点心食盒,实在想不通,还能怎么夹带。 “倒是也有办法夹带。”季袅跟在九霖的身边,似笑非笑,看着他,神情暧昧。 九霖愣了一下,立刻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骂了一句:“那你还要检查?” “我检查什么呀,你不嫌恶心,我还怕污了他们的眼睛呢。” 季袅笑着,笑容闲适恬淡:“他若真做到这个地步,还有办法在监考的监视下拿出来抄,我倒是也敬他是条汉子。” 九霖想了想那个画面,有点儿想吐:“你真恶心。” 季袅笑了起来,:“我本不想说,阿霁非要问,为夫总不能让你失望吧?” “那可真是谢谢夫君了。” 九霖瞪他一眼,有些赧然:“倒也不必这么宠我。” 第141章 早起看排队 季袅转头看他,笑容和煦,灯火映在他的眼中,仿佛漫天星辰:“宠你,怎么都不为过。” 九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玄凤先嘟囔着往后退了两步:“真可怕,成了婚的男人都这么恶心吗?” 季袅:“?” 他歪头看了九霖一眼,九霖也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转身看云鹞。 云鹞:“……” 他默默地揪着玄凤就往外拖:“走了,跑步去。” 玄凤:“?” “不是,你扯我干什么啊,我不去,喂……你慢点儿,我自己走。” 被拽着经过九霖身边,看主子满脸铁青,玄凤默默地闭嘴了。 果然,吐槽这种事,还是要分场合的。 一激动都忘了将军还在了。 季袅忍不住笑了起来:“罢了,大半夜的,你们去绕城跑,朕的宵禁令还算什么?是罚你们不罚?阿霁还是换个处罚吧。” “陛下圣明。”玄凤赶紧拍马屁。 “闭嘴吧你。” 云鹞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转头看九霖:“将军。” “罢了,皇上都开口了,我这个为人臣子的,不得给个面子啊。” 于公于私,季袅都开口求情了,这个面子九霖当然要给 。 于是他哼笑了一声:“今夜就让他守在这里,号房溜进去一只耗子,你就给他打折了腿。” 玄凤:“……” 他看着九霖,看他脸色还不错,小心翼翼地开口了:“将军,属下能不能问问,为什么每次都让云鹞给我打断腿啊?” “你想让本将军亲自动手,本将军也能满足你。” 九霖瞥他一眼,冷笑:“你选一个?” “朕也可以。”季袅从后面揽住九霖的腰,笑眯眯地说。 玄凤:“……” 年轻的将军打了个冷颤,后退了两步,讪讪地笑了:“不是,这点儿小事,就不劳烦陛下动手了,交给云鹞就行。” “那什么,属下看门去了,您二位慢慢聊。” 他说完,转头就跑。 云鹞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 季袅看着两人走开,转头看九霖,笑道:“哎,阿霁,我看,都内部消化了也挺好。” “别闹,你真想传染啊。” 九霖瞪他一眼,扣住他的手指:“这边还有事吗?没有的话,回去休息,我困了。” “没有了。” 季袅笑着说:“让你在家等我,你偏不,看,来受这累。” “谁说的,和你在一起不累,至少现在不累。” 九霖笑,看着季袅在夜色下莹白如玉的面庞,挑着他的下巴说:“哎,我背你上车怎么样?” “不好。” 季袅摇了摇头,看了眼机要司还在忙碌的众人,轻笑道:“我还是要脸的。” “那你背我啊。” 九霖笑吟吟地,毫不在意周围走来走去的人:“我不怕被人笑话。” 他现在就想昭告天下,他是长烟的当家人,什么哥哥弟弟都别来沾边,哼。 “好,我背你。” 季袅笑着在他面前弯下身:“来。” “真背啊?” 九霖笑着问他。 “别说背你了,你要星星,我都给你摘。” “你说的啊,那你给我摘去。” “好,回去就摘。” …… …… 第二天,九霖起得特别早。 他平日里因为晚上折腾的狠,总是要多睡一会儿,今日因为想要去看那个温筠,早早醒了,将季袅从被窝里扒拉出来:“长烟,起了,去看学生们入场了。” 季袅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因为没怎么睡醒,眼睛里含着泪水,看着睡眼朦胧,很是勾人:“阿霁,干嘛啊?” 他问,声音有些哑。 这副睡眼惺忪、面带桃花的模样,若是换做平时,九霖早就扑上去了。 不过有正经事,他还是忍得住的,所以只是晃了晃他:“今天学生们入场啊,你说了陪我去看那个温筠作弊啊。” 季袅打着哈欠坐起来,看了眼窗外。 窗外的光线还挺暗,隐约能看到点儿鱼肚白。 季袅一时有些委屈:“这才什么时辰啊,果然我现在没有不受宠了啊?” “说什么浑话呢。” 九霖已经洗漱过了,捧着季袅的脸亲了一口:“你不觉得去看他们私相传递,结果忽然间发现之前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那个表情,多精彩啊。” “好。” 季袅无可奈何,掀开被子坐起来,捏了捏眉心:“阿霁想看,我们这就去。” 两人收拾完,用过早膳,换了一身便装,一早到了贡院附近,看着举子们一眼望不到头都被队伍,季袅感慨颇多:“我当初也是这么在这里等着,好无聊啊。” “就你季长烟。” 九霖忍不住笑:“别人都紧张得要死,你就没担心过考不上?” “我不可能考不上。” 季袅看着长龙般的队伍,笑着说:“我从和你分开,就在研究出题的人。” “研究人?” 九霖愣了下,有些不明白:“别人都在研究题,你在研究人?” “题是人出的。把人研究明白了,就知道会出什么题。” 季袅语气轻松:“我当时其实犹豫过,要不要参加武试,然后投在阿霁麾下,当个武将。” “可是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入朝。” “阿霁坦荡君子,不懂尔虞我诈。朝堂的阴诡就让我来挡,你安心戍边,我给你守好你的后方。” 他回头看九霖,笑得明媚:“只是我没想到,林斯疯成那种样子。” “啊,其实也没什么,从太初五年开始,柱国军的日子过的就不错……” 九霖的话说了一半,忽然愣住:“太初五年……长烟,你从那时候就在帮我!” “我从入朝的第一天,就在考虑怎么稳固你的地位。” 季袅并不吝啬于承认自己的感情:“我……甚至最初考虑过,从了林斯,换你在北疆安稳无虞。” “你说什么?” 九霖蓦地睁大眼睛,一把揪住季袅的领口:“你再说一遍?好啊季长烟,我就说我当时刚回来,你那个模样不对!” “谁家好人进宫见个皇帝,出来的时候衣服就换了?” “脖颈上还带着红印子,你说,你那天和林斯那个混蛋干什么了?” 第142章 举子入场 “什么红印子?” 季袅被这莫名其妙地旧账冲击地一懵,人也有些呆了:“我干什么了?” 他努力回想了片刻,还是有些懵:“换衣服……是因为我朝服弄脏了啊。” “可是脖子上有红印从何说起?” 说真的,他不太记得脖子上有红印这回事。 他那时候单身一个,身边除了蚊子是母的,其他都是一群直男…… 哦,有两个如今不是了。 可那不重要,他当时的确没做什么。 若是真有红印子,大概也是被蚊子叮的。 季袅皱了皱眉,着实不记得了。 “什么正经人进宫见皇帝,能弄脏朝服啊?” 九霖看他一脸无辜的表情,冷哼道:“怎么不见如今这些大人们进宫一趟,也换身衣服出来?” 他看着季袅,酸成一颗枳实,又酸又苦。 看九霖着实不痛快,季袅有些无奈:“你真想听啊?” 想起当时的事情,他忍不住笑笑,表情也带了些难为情:“听完可别哭。” “我哭?我会哭?肯定是你哭!” 九霖不服气,扣着季袅的手,“气势汹汹”地逼问。 季袅轻叹了口气:“那天我会换衣服,都是因为你啊。” “你真为了我……” 九霖震惊地看着季袅,声音有些发抖:“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袅摩挲着九霖的手背,笑着将当时发生的事情重新讲了一遍:“……我好歹是当朝首辅,文官第一,你让我带着个脚印参加宫宴,我丢不丢人啊。” 他轻声笑着:“虽然大家当时都挺恨我,都想看我出丑,但是除了阿霁,我谁都不想惯着。凭什么他们享受了我的庇护,还想再看我笑话啊。” “你……” 九霖觉得鼻子有些酸,仰起脸,努力吸了两下鼻子,不让眼泪流下来:“季长烟,你为我受了那么多委屈,你当时为什么不和我说啊!” 长烟那日为他受辱,他却在宫宴上逼他出丑,更是漏夜提剑上门,声称要为朝廷除了他这一害…… 长烟心里,当时该多难受啊。 九霖想起当初,便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巴掌。 他当初怎能那么混账! 季袅笑着将他搂进怀里抱住,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想什么呢,我当时没有怨过阿霁,现在更不怨。” “阿霁若真心疼我,不如晚上……” 他附在九霖耳边低语几句,看着九霖泛红的耳朵轻笑:“素日里让阿霁动一动都难,今日阿霁也宠我一次?” “好!” 九霖心中对季袅有愧,因此答应的格外痛快:“今天老子宠你,你想怎么玩,我没一个不字。” 两人说着话,贡院的大门已经打开了,学生们一进贡院,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贡院宽敞的大门里,整整齐齐排了一排数十个帷障,每个帷障外有两个御林军把守。 这种架势,是从来没人见过的。 有个面容清秀、神情淡漠的年轻大人宣读了新规则:“各位都是读书人,将来的天子门生,入场搜身,到底对各位不尊重。” “所以,陛下体恤,特地准备了盥洗处,所有考生入围前,须沐浴更衣,陛下为各位准备了新衣、文具和吃食,一应俱全,各位只要带着自己入场就可以了。” “什么?” 等待进入号房的考生更懵了,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有离得远的交头接耳,院子里一片细碎的交谈声。 季袅已经和九霖从侧门进场,看着愣在原地,迟迟没动、甚至有些不情愿的考生,嗤笑了一声:“这么点儿小事儿,你们就受不了了,将来朝中那些尔虞我诈、波诡云谲,还指望你们应付得了?” “你什么人啊,这么能,你先去啊!”人群中,有人冲着季袅嚷嚷。 “放肆,怎么说话呢?” 季袅还没生气,九霖先忍不住了。 “阿霁莫急。” 季袅笑得仍是平和:“朕若与你们一同入场,这状元还是朕的,你们若是都不想要状元,朕也不是不能进去。” 朕? 在场的举子们都呆住了。 片刻,有人跪下了,接着,整个院子跪倒一片,山呼万岁。 季袅懒懒地看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一群学生,声音仍带着淡淡地笑意:“你们要让朕同考吗?” 今上出身江湖,是太初四年的状元,此事无人不知。 太初四年的科举,考题生僻晦涩,录取人数少得可怜,这一年能上榜,公认的难若登天。 所以天下学子皆以季袅为榜样。 此刻听他亮明身份,原本还有人不服气,如今也不敢吭声了。 季袅看无人说话,又笑了笑道:“朕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夹带了文章,有人买了考题,也有人提前贿赂了主考官,都没关系,朕不追究。” “毕竟将来进入官场朝堂,你们的人力财力和你们的能力一样,都是朕可以倚仗的资源。” “但是,不能因为你们投胎投的好,就让其他人无路可走。朕出身微末,为天下寒门子弟谋一个公平道义。所以,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咱们各凭本事。朕不追究你们舞弊,只要你们有能耐,这个样子还能做成事。” 他低头打量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学子们,面色平静:“行了,朕言尽于此,都去考试吧。” 有了这个插曲,终于也没人闹腾了,所有人都开始排队入场。 九霖看着季袅有些遗憾的模样,一时笑了:“你真想考啊?” “当然。” 季袅哼了一声:“将来史书工笔,‘重明帝少聪慧,连中三元’,多带劲啊。” “呵,连中三元是让你连中三个状元啊?” 九霖瞪他一眼,忍不住笑了:“你可正经点儿吧。” “我怎么不正经了?” 季袅也笑着看他:“我多正经啊,为学子计,谋划到这种程度,天下再没有比我更正经的人了。” “是啊是啊。” 九霖笑着,到底顾忌着学子多,没把人箍进怀里:“将来史书工笔,必然要写‘重明帝甚美,好男风,与将军九霖甚笃’。” 第143章 花了万两白银呢 “那可不行。” 季袅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也该是‘以大将军九霖为后’才对。” “可去你的吧。” 九霖笑了起来:“千古第一男皇后,本将军怎么就那么能啊?” “阿霁当然能。” 季袅笑着,眉眼灿若桃花,也不管有学生在看,就顺势歪在九霖的怀里:“你可是降伏了江湖中最阴险的一条毒蛇啊。” “不许你胡说八道。” 九霖推他一把,让他站好了:“江湖都被你拆的七零八落了,如今有的只是大夏皇帝季长烟。” “好,不胡说。” 季袅懒散地站好:“接着看,好戏还没完呢。” “你又干什么了?” 九霖有些诧异,跟着季袅穿过帷幕,看到了号房外一排桌子,天机楼的一群暗卫坐在桌前,板着脸登记举子信息,现场抽签,凭签进入号房。 一群礼部官员站在一旁,一脸愁容。 季袅看着他们惨兮兮的模样,笑的愈发明媚,走过去看着匆匆赶来的礼部尚书,将人远远地拽到一旁,笑道:“乐卿,惊不惊喜啊?朕帮你重新布置了下考场,别太感谢朕啊。” 礼部尚书乐慎满脸堆笑,仍然掩不住眼底的忐忑和尴尬:“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他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方才季袅在外面说的,他都知道了。 可是就算知道季袅不会追究,该害怕的还是害怕啊。 季袅笑了起来,笑容里带了些曾经的柔和。 看着不动声色,下一刻就会把人拖出去剁成肉泥。 当初谁没受过季首辅这种笑吟吟的恐吓啊。 乐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跪下请罪。 季袅却风轻云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乐卿,满足一下朕的好奇心?今年这种情况,你收的钱退不退啊?” “陛下……” 乐慎愕然抬头,有些不敢吭声:“臣不敢……” “不敢才怪。” 季袅哼了一声:“当年朕考试的时候,乐卿不也通过朕的老师,收了朕白银五千两?” 他笑了一声,笑的漫不经心:“放心,朕不算旧账,就是好奇罢了。” “不是,陛下那五千两,可不是臣自己拿的。”乐慎赶紧想要解释。 天地良心,他要当初知道能有今天,打断他的腿,他都不敢拿那五千两! 你说这老张也是了,为什么不好好强调一下,自己这关门弟子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将来必然不是池中之物啊! “就是你自己拿的。” 季袅眯着眼睛,笑容愈发和善:“后来乐卿说上下需要疏通的多,又找朕要了三千两,零零碎碎几次,朕这个状元,可是花了白银万两呢。” 九霖:“?” 他有些迷惑地开口了:“长烟,你不是说,你当初只研究人了吗?” “对啊,研究明白人,才能知道怎么行贿他们能帮我啊。” 季袅回答的理直气壮:“还得多亏了乐卿呢。” 九霖:“……” 行,你可以啊季长烟。 万两白银,丰京城皇城根上一套四进的大宅子都不用这个数,你拿来买个破状元! 你他妈又不是自己考不上,花这个冤枉钱干什么啊! 他嫉妒的咬牙,为什么他的夫君这么有钱! 他怎么当年就把季长烟放走了! 乐慎愈发想哭:“陛下,要不当年的银子,臣退给您?” “不要。”季袅的笑容明明是柔和而明艳的,可是看在乐恕眼里,就觉得他生气了。 还不等乐恕说话,季袅接着道:“钱朕也没白花,乐卿给朕考题后,朕写了几份卷子,转手卖给了几个学子,不仅收回了成本,还略有盈余呢。” “啊?” 乐慎呆住:“不是,陛下您怎么能……” “怎么,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季袅冷笑:“朕还不怕告诉你,朕不仅卖题,朕熟悉的学子,有才能的,朕给代笔了四五个,你怎样?” 乐慎:“……” 他能怎样,他只能说陛下优秀啊。 乐慎拱手行礼:“陛下大才,臣服了。” 他服了还不行吗。 九霖一时更好奇了:“哎,你都卖给了谁,都上榜了吗?” “啊,上了。” 季袅笑的狡黠:“我可不像乐卿,我有后续服务的,我可是承诺了考不上退钱。” “可是他们一个探花,六个二榜,还有三个虽然在三榜,但是名次也还不错。” “所以,我是一文银子都没退出去啊。” “探花也是陛下您写的卷子?”乐慎震惊地看着季袅,觉得当今圣上就不是人。 什么正经人就那么几天的时间,能搞出来十份卷子? 况且皇上自己的卷子绝非敷衍潦草,那也是掷地有声,就算不行贿,状元也是当之无愧的啊。 季袅看出了乐慎的惊奇,笑了一声:“乐卿今儿说到此事,朕倒想问问,陈璋凭什么当不得榜眼?” 他当初可是看上陈璋能力足家世好,用心给他写了文章,结果居然屈居探花,当真令人生气。 “这……” 乐慎有些尴尬,嘿嘿笑了两声:“陛下都懂,何必问臣呢。” “懂了,周恕给的更多。” 季袅哼了一声:“你们这些人就是扯淡,周恕他什么水平啊?白白浪费一个探花,到现在还在翰林院蹲着钓鱼呢。” 他瞪了乐慎一眼,冷笑:“算了,你们也得做人,朕懂。只是乐卿,朕这次看上几个人,是谁不告诉你们,这次你们再给朕捣鬼试试。” 乐慎:“……” “臣不敢,不敢,回去就和各位大人通个气。” 他连连行礼:“陛下,过去的事,咱就不提了吧。” “不提了,忙去吧,别在这里杵着了,怎么礼部放假了,让你杵在这里?” 季袅收了笑,没什么好声气地瞪乐慎。 乐慎这倒放下心来了。 当年皇上还是季首辅的时候,愿意阴阳怪气两句,那就证明事不大,他没生气。 可若是笑的春光明媚、花团锦簇了,想都不用想,必定是有人要倒霉了! 这样一想,乐慎也会笑了:“好,臣这就告退,陛下和大将军请随意,陛下放心,这次啊,臣一点儿手脚都不动。” 第144章 商队归来 乐慎回去后,季袅看着其中一个举子,对九霖抬抬下巴道:“瞧,温筠,我带你过去看看。” “好啊!” 九霖立刻来了精神,看着那沐浴过后,长发披散、如出水芙蓉的俊秀年轻人,笑道:“哟,别说,还挺好看啊。” “好看啊?给你收到军政署啊?” 季袅挑眉,看着温筠笑了一声,笑得愈发温婉:“阿霁要吗?” “别吓唬我啊,你再吓唬我,我腿软,今日你还是自食其力吧。” 九霖笑着环住他的腰,把他圈在怀里,亲了亲他的脸:“世间美人万千,我啊,只爱你一个。” “说的好听。” 季袅哼了一声,不肯理他:“眼睛不还黏在别人身上。” “哎哟,当初说要给我纳妾,如今我随口一说都不行啦?” 九霖笑着逗他:“好啦,宝贝,心肝,我们看热闹去。” “你不许看了!” 季袅抬手捂他的眼睛:“我不让!” “不看他,只看你。” 九霖抬手将他的手握住,拉了下来,放在心口:“那咱俩回去?让季默盯着,回来和你讲。” “季默是正人君子,不会作弊。” 季袅哼了一声,看着温筠抽了签,进了号房,有人过去送姜汤,笑了一声:“作弊这种事情,无非那么点儿手段,我把他们的路堵了,他们还能翻天不成。” 翻天是翻不了,但是能干点儿别的。 比如说,让九将军在当天夜里哭着求饶,保证以后再也不夸别的男人女人好看了。 九天七夜的考试结束后,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学子出意外。 往年科举,由于朝廷不会在学子们身上浪费太多银钱,所以考试一应所需,皆由学子自己准备。 开考后,号舍上锁,便是场馆内燃起火灾,只要考试不结束,便不会开锁放人。 所以历次科考,未尝有一人不死、一人不伤的。 可是这一次,所有学子都完好无损。 号舍期间有位老学子突发疾病,当场就开锁放行了。 为了这次科举,季袅准备了许多。 贡院内一直有大夫驻守,饭食茶点都有供应,不必学生再吃自带的冷干粮,甚至季袅还给贴心的备了遮风挡雨的门帘,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若说之前还有人对季袅心存不满,考试结束后,便再也没有人说什么了。 这次科举的结果,也是受到质疑最少的。 毕竟大家都知道,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倘若还有人有本事徇私舞弊,那真的就是神通广大了。 真到那个程度,人力也很难限制什么了。 季袅关注过的温筠,才学的确不错,但是美中不足,是个纯粹的书生。 让他写文做赋是个高手,可是这人出身富贵家庭,从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不知世间疾苦,仿佛书生界的赵括,只会纸上谈兵。 季袅当然不会浪费任何一个人才,二话不说,将人送去了淮南修书。 至于说这次的前三甲,居然都是季袅的人,让乐慎忍不住又感慨了一句,皇上可真不是人。 不是凡人! 想想他们礼部当年处处与皇上作对,各种阴阳怪气的骂皇上还没被弄死,皇上真是仁慈啊。 科举之后半个月,东黎军传来捷报,海外四岛被全部剿灭,东南沿海匪患彻底平息。 接到消息,季袅很是欣喜,给赵岳去信,让东黎军清理干净海外四岛后,调拨了一批流民过去重建。 海外四岛成为了大夏海外商路的起始站。 十一月,第一场雪飘落的时候,季袅等了一年多的海外商队终于回来了。 去时十艘商船,回来的时候变成了十二艘。 商船没有直接靠岸。 季袅提前在海上等候的人将他们引到了海外四岛,进行休养。 只因为季袅曾在相思门的藏书楼见过记载,海外与中洲大陆久不往来,疫病并不相同。某古国曾因为海外商船回来携带了大陆无法抵抗的疫病,感染了国民,大陆无药可医,导致灭国,故而若商队所到之处久无往来,归来之日必须严加防范,以防疫病传染。 防范的方法倒也简单,只消让商队远离人群集中居住半月,保持环境通风,每日以烈酒喷洒住处即可。 只是喷洒消毒期间不可燃火,否则可能引发大火。 回来的第一批商队在海外四岛新整修的驿馆舒舒服服的歇了大半个月,以至于回家的时候,商队各人都胖了不少。 这期间,确有船员高热不退,幸好驿馆内一切名贵药材都有,大夫们全力诊治,竟也保住了他的性命。 海外商队带回来的各种稀罕物在丰京城引起了轰动。 新奇的香料、从未见过的果蔬、还有据说连根带叶都能吃的高产作物…… 海外商队的负责人季承与季默都是季袅的左膀右臂。 这人素来脑子活络,很擅长经商,一直都是季袅的钱袋子。 他这番出去,各种物件带回若干。 按照季袅当时要的,能换钱的、能填饱肚子的、能武装军队的,他一样都不放过。甚至为了能种明白作物、能仿明白器具,季承发扬他长袖善舞的特长,还从当地拐带了经验丰富的老圃工匠回来! 季承甚至从海外带回来了一个漂亮媳妇儿。 那女郎金发碧眼,肤白貌美,当真是中洲大陆不多见的风情。 季袅是个实在人,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没兴趣。 当初让季承带商队出海时,他就叮嘱过,他只要有用的,能让他养活更多的百姓、更多的军队! 漂亮媳妇季袅没兴趣,风情万种的海外女郎舞团季袅也不很在意。 所以,季承先对商队带回的物资进行了整理,进宫的第一件事,就是献上了三本清单册子,和三箱子样品。 第二件事是带着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媳妇找季袅讨赏钱。 季袅笑着给了他如意坊一处四进院落的宅子,让他赶紧带着老婆孩子滚蛋。 拿到那三本清单,季袅立刻让人去把九霖请回来,一起看看季承送来的稀罕物。 第145章 千里镜 海外带回来的漂亮女娘和歌舞乐团他没兴趣。 那些国外回来的稀罕的珠宝饰品、装潢摆件他也没什么兴趣 他更在意的是那些高产作物,还有一只被称作千里镜的小玩意儿。 小小一只千里镜,不过是两片透明琉璃水晶凑在一起,竟然能看出数里地,这让他很是震惊。 若是这玩意儿能用在战场上,斥候便可少冒无数风险! 季袅将那只千里镜拿在手里,反复打量,觉得有趣极了。 “肖散。” 季袅收起手中的名册,喊肖散进来:“去请邢尚书入宫,让他带着鲁正卿和龚师傅入宫,朕有事相商。” 肖散听命下去了。 季袅想了想,摊开一张纸,拿起笔,开始整理自己刚刚的发现,以及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混乱念头。 这东西,他真的很需要。 季袅刚放下笔,看着自己匆匆写下的几行字思考,外面传来九霖的声音:“长烟,有什么好东西,这么着急喊我回来?” 他人未到,声先闻。 季袅笑着拿镇纸压住那张纸,站起来迎出去:“阿霁回来的倒是快,邢争流他们离得近,尚且没到,你就回来了。” “怎么,我回来的快了你还不高兴了?” 一见到季袅,九霖笑着把他抱起来,暧昧地一笑:“嘿,我男人抱起来手感就是好。” “你得了啊。” 季袅无奈,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你绝对喜欢。” “我现在什么都不喜欢,我就喜欢你。” 九霖没什么正经,将季袅放下,勾着他的下巴,往他唇上按下一吻:“什么东西?要是不好看,你补偿我的损失啊。” “你想耍流氓就直说。” 季袅看着九霖,宠溺地一笑:“又有什么新想法,嗯?” “嘿嘿,长烟懂我。” 九霖色眯眯地看着季袅,笑道:“晚上再说,先干正经事儿。” “难得啊,你还记得我有正经事要做。” 季袅有些无奈,将自己放在桌上的千里镜递给九霖:“你看这个,我保证你喜欢。” “这什么啊?” 九霖拿在手里反复把玩着。 “这样,你看。” 季袅帮他调试好:“你往外看。” 九霖依言往外看,一时愣住:“这……好清晰!” 勤政殿的大门恍若在眼前,甚至连大门上的斑点脏污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东西倘若用在战场上,那可真是利器! 季袅看他看得入迷,笑道:“这东西叫千里镜,用在战场上用途很大,而且我还有点儿别的想法,我让肖散去喊工部的来了,等下我们一起看看。” “好啊。” 九霖笑着说,仍将那千里镜拿在手里,爱不释手:“这是季承从海外带回来的?” 他回来的路上,只听他们在传,说是海外商队带回来的一个美人歌舞团,那些个美人个个金发碧眼、肤白腿长,美的不得了。 他还以为季承只顾着美人去了,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东西。 两人说话间,邢舸带着鲁柯、龚曙进来了。 几个人行了礼起来,邢舸开口了:“陛下,不知找臣等前来,有什么事情?” 季袅笑着将手里的千里镜递给邢舸:“按说呢,朕其实不找你,直接让鲁卿带着龚师傅来也就是了。朕这里弄了个小玩意儿,朕觉得很有意思,你们有没有办法给朕仿出来?” 他笑着问。 邢舸拿着千里镜,有些迷茫。 季袅告诉了他们这东西怎么用,看几人都体验过这个了,面对着他们满脸的震惊,开始讲自己的想法:“朕不止想要仿造这个东西,还要知道这个东西是怎么造出来的,为什么要这么造。” “什么?” 所有人都是一愣,龚曙第一个变了脸色。 “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把这个东西的构造弄明白?” 龚曙试探着问。 “不,不是构造,而是,这个东西这样做能够成功的道理,一个规律性的东西。” 季袅看着手里的千里镜,目光灼灼:“譬如《天工要术》《营造考工》这种,虽然都不吝于讲明白该怎么做、怎么做能够更好,可是没有人能说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朕现在不仅要知道怎么做,还要知道为什么。” 他看着重新交到了九霖手中的千里镜,在众人震惊地目光中,接着说道:“为什么这个问题很复杂,朕给你们时间去搞明白。眼下,关于这个东西,朕还有几个想法,需要几位帮忙验证。” 他一边说,一边转身从桌子上拿起刚刚自己写的那张纸,先递给了鲁柯:“鲁卿,你是甲械司的长官,你来看看。” 看鲁柯接过纸,他解释道:“朕刚刚观察了,这个东西其实很简单,就是用两片白琉璃,或者白水晶,打磨成片,再拿个壳子套在一起。” “可是三位爱卿细看,他这两面镜子是不一样的。” “它这个镜子,一个凹进去了,一个凸出来了,这很有意思。” 季袅看着桌子上,自己画的图纸:“朕估计,它的玄机就在这两片琉璃上。还得劳烦众卿把它弄明白了。” “另外,朕很好奇,如果说把它两片镜片的顺序颠倒一下,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还有,它凹起来的程度,对千里镜看到的远近有没有影响?” 季袅看着他们三个,笑容和煦可亲:“这些问题,都需要诸位给朕解答。还有,龚师傅,您老人家经验丰富,很多东西一看就懂,朕想给它缩小,安到新式火铳上。” “什么?” 龚曙猛地抬起头:“皇上的意思是……” “朕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要帮助那些新兵蛋子们瞄准罢了。” 季袅笑了笑,笑容柔和:“这东西可以用的地方太多了,你们也多回去想想。改日朕去甲械司,和你们一起看看,这玩意儿还能怎么折腾。” 毕竟,他可是孙微教出来的徒弟啊。 可以说,他若是真的想吃工部这碗饭,工部大部分人都得被他比下去。 第146章 棍棒底下出孝夫? 邢舸觉得这事情挺难的。 可是难并不影响他去做。 跟着季袅这两年,众人都已经了解,只要干活了,季袅就不会让他们白费力气。 在当今圣上这里,所有的努力都会有回报。 邢舸现在头疼的是,各司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往往不识字,这个为什么,着实不好整理。 而且,技艺是老师傅们吃饭的倚仗,未必就每个人都愿意掏心掏肺的拿出来教给旁人啊。 不过这些都是他该操心的,也没必要拿出来和皇上讲。 所以邢舸只是拿了千里镜,并没多说。 季袅想了想,又道:“邢卿,还有一件事,朕瞧着这琉璃与朕素日所见不太像,似乎更透一些,你试试能不能搞出来。” “另外,你们工部的工坊,朕想与太学、国子监合并。” 他笑着,轻飘飘的丢出一句话,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气势。 一时间,除了季袅,其他人都愣了。 邢舸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会转了。 把工坊与太学国子监合并是几个意思啊? 让那些工坊的学徒去和那些个书生一起读书? 还是说让那些太学生来工坊做工啊? 九霖大概理解季袅的想法。 但是这不影响他感到震惊:“你,你真想办书院啊?” 他算看出来了,季袅的想法可不止一处武学园,他是想将方方面面都拢起来,一起办。 之前书院和女学搞的都不错,如今工坊再和两处学院合并的话…… 他能想到的,所有需要教育来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些了。 “我说长烟,你是不是折腾的太狠了?” 九霖有些担忧:“如今朝中各位大人是拥护你,可是地方上……” “地方上不服气,我可以把他们都换了。” 季袅云淡风轻地说:“正好如今不缺人。” 全国各州道府台,他换一半就行,剩下的自然会乖乖听话。 九霖:“……” “不是,季长烟,你这就离谱了,谁家好人有事没事换地方大员啊?” 季袅歪头看他,笑靥如花,纯净柔美:“阿霁会帮他们吗?” “说什么呢,我只会帮你。” 九霖莫名其妙,伸手扯了扯他腮,有些不高兴:“再胡说八道,我揍你了啊。” “咳咳,大将军虽然与陛下感情甚笃,但是如此目无君上,不是为臣之道。” 邢舸咳了一声,不赞成的看着九霖。 季袅垂眸,一脸习惯了的逆来顺受,让邢舸觉得,皇上实在是太惨了。 比较起来,龚曙就干脆多了。 老爷子对着九霖怒目而视:“大将军,君不君臣不臣的咱就不说了,男人怎么能打老婆!说出去丢我们男人的脸!” 九霖:“?” 季袅:“?” 其他人:“?” 季袅一时红了脸:“多谢龚师傅,其实将军也没有……” “陛下,男人不能惯。” 龚曙很认真地看着季袅,苦口婆心地劝他:“陛下不要觉得自己也是男子,就惯着大将军,这男人啊,最不识惯,你对他好,他觉得应该,扭头他就蹬鼻子上脸!大家都是男人,谁不懂这个道理啊。” 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鲁柯的肩膀:“棍棒底下出孝夫,鲁大人你说是吧?” “没错!” 鲁柯也点了点头。 季袅回过头去,别开目光,有些绷不住。 不是,几位爱卿,虽然你们是好意,但是有没有可能,你们说的该挨揍那个,是朕? 反倒是九霖乐了:“嗯,我也觉得龚师傅和鲁大人说得对,陛下可记住了?” 季袅:“……” 他无奈地看着九霖,笑着点了点头:“是,朕都记住了,往后定然不让阿霁费心。” 龚曙愈发觉得皇上简直朽木不可雕! 他还想说什么,被邢舸拽了一把:“得了,老龚,少说两句,” 到底是皇上和大将军的私事,皇上恋爱脑谁不知道啊。 当年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皇上就像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儿。 从来不喝酒的人,第一次见面就被大将军灌吐了,居然也没说个不字。 都这样了,还指望他揍大将军不成? 还是抽个时间和老耿说一下,参奏的折子不能停啊。 邢舸带着鲁柯和龚曙离开了,九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将季袅抱进怀里,顺势坐到桌子上:“长烟可是听到了,棍棒底下出孝夫,嗯?” 季袅无可奈何,白皙的脸颊飞上两抹桃红,抬手勾住九霖的脖子,凤眸低垂,看着柔顺可爱:“那,阿霁舍得?” “哎,得看什么棍棒了。” 九霖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放在他的腿上,笑的暧昧。 “什么?” 季袅愣了下,无辜地眨了眨眼:“你还真想……阿霁!”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一时脸更红了。 “阿霁如今可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季袅对于这样的九霖,真是束手无策,也乐在其中, 他笑了一声,勾起九霖的下巴,贴了上去:“朕怎么舍得阿霁如此辛劳,还是亲力亲为吧。” “唔,季长烟,你这个妖精……” 被按在桌子上,九霖忍不住低哼一声:“你轻点……” …… …… 门外的肖散默默地给两人关上了房门,将人都赶了出去。 不是,皇上,您下次能不能先把门关了? 他虽然是个没根的,可是他到底也算个人吧。 肖散喊来暗卫守住周围,免得有人擅闯,这才出去。 得了,他啊,回府抱他的小白脸去。 肖散不缺银钱、不缺身份,缺的独独是男人那点儿。 可这不影响他寻欢作乐。 因为从前明里暗里有季袅护着,肖散没受过什么欺负,也就没那么变态。 他不愿娶个女子,误人终生,便也学季袅,寻了个小郎君。 小郎君比他小了四五岁,很是体贴人。 他虽然不能一展雄风,但是被伺候的舒舒服服,还真是没什么不满意的。 做人啊,就得知足。 虽说老天爷给他关上了一扇窗户,但是老天爷也给他开了一扇门啊。 有皇上这么好的主子,还有自家小白脸这么体贴的小夫郎,他这日子,舒服着呢。 第147章 你要泾渭分明? 进入腊月的第一天,迟滞了两个月的武试外场考试终于开始了。 不同于文试,武试分外内外两场。 内场以文试为主,需要考生们根据题目写策论,题目还会设置各种不同的战场情况,考生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排兵布阵。 九霖带着军政署的将军们亲自监考,亲自阅卷,定下了武试内场的名次。 而外场考试,则需要季袅这个皇帝亲自到场。 季袅原本是不想去的。 军方的事情,他一点儿都不想沾,奈何九霖就是不肯与他泾渭分明。 “季长烟,明天的武试,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九霖一手拖着一把朴刀,神色不怎么好:“武试皇帝亲自主持是规矩,你凭什么不去?”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季袅轻声说:“阿霁知道,我不愿掺和军中的事。” “非得和我泾渭分明是吧?” 九霖冷笑一声:“行啊,那你以后别碰我。” 他说着,提刀就要往外走。 “阿霁。” 季袅伸手拉住他,将他手里的朴刀夺出,丢在一旁,将人圈进怀里紧紧抱住,有些无奈:“我什么时候要和你泾渭分明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季长烟,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还是你觉得总有一天你会背叛我,所以非得给我留点儿能制约你的杀手锏,嗯?” 九霖在季袅怀中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有剧烈地情绪波动:“长烟,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啊?” 九霖说的激动,声音却忽然降了下来,有些委屈:“难道说寻常夫妻也这样子,相互猜忌,相互防备吗?” “寻常夫妻……比这个惨的多。” 季袅笑了一声,声音里多有无奈,似乎还带着些自嘲。 他松开抱着九霖的手,将人抱起来,让九霖坐在桌子上:“阿霁,你没见过贫贱夫妻,你不知道,男人混账起来有多混账。” 寻常夫妻,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毫无感情的在一起,从日升到日落,一日日不过捱时间罢了。 为了一文钱,可能大打出手,为了一壶酒,可能哭天抢地。 寻常夫妻,可能还要面对刻薄的公婆、贪婪的亲戚、愚钝地孩子…… 季袅叹息一声,看着九霖的眼神温柔而又哀伤:“我才不要和你当寻常夫妻,我拼了命挣来一切,就是为了让你不寻常的。阿霁怎么可以怀疑我猜忌你、防备你。” “你猜忌我,我还真不怕。” 九霖哼一声,抬手环着季袅的腰,仰头看他:“你猜忌我,怎么折腾我都陪你,大不了折腾狠了,军政署我不去了。可是你这动不动就要觉得自己不配的毛病,怎么改?长烟,疑心病是针对别人的,不是针对自己的。” “我现在没有。”季袅有些委屈,漂亮的眼睫低垂,遮住了眼眸,“我真不想掺和军中的事。” “那你怎么掺和我,我不是军中的?” 九霖瞪他,用力把人扬怀里一带:“要不,你先把我的军权收回去,再上我的床?” 他笑的无赖,一双桃花眼灼灼含情,看的季袅一怔。 “阿霁怎么……脸皮越来越厚了。” 季袅无奈地嘟囔一声:“我就是偷个懒……” “偷个屁,不许偷懒。你要是累,晚上少折腾两次。” 九霖抬手往季袅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容又坏又痞:“宝贝,历来武试外场都是皇帝亲自主持。你若突然不去,人家还以为我失宠了呢。” “呵,就你歪理多。” 季袅笑了一声,拍拍九霖的肩膀:“得了,松手,我换衣服,和你去看场地。” 宫里地龙烧的旺,他只穿了件单衣,这样出门可不行。 “哎,这才对嘛。” 九霖欢天喜地的松开环在季袅腰上的手,从桌子上跳下来,跟在季袅身后道:“以后军政署你也经常去看看,别弄得好像咱俩要分家一样。” 季袅去衣橱里拿衣服,闻言笑了:“阿霁好歹心疼心疼我,我这一天天的,朝中多少事啊,军中你还让我去,是想要累死我吗?” “呸,你差那点儿。” 九霖看他选了件黑色常服,上前给他解扣子:“你去军政署,和玩有什么区别啊?他们那不都缠着你比试去了,什么时候用你操心过事务啊。” “那你喊上齐将军他们,让他们一起,我和他们过两招。” 季袅任九霖帮自己更衣,顺便占把便宜,有些想笑:“阿霁摸的还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 九霖的手在他腰间流连:“长烟,你怎么长的啊,真他妈好看。” “可能,我娘会生吧。” 季袅笑着,握住他的手说:“你再摸,咱俩今儿不出门了,让你摸个够?” “别别别。” 九霖赶紧收手:“这哪有够的时候,先办正事儿。” “我让他们去通知那几个武痴,你今儿甭想闲着了。” 季袅笑着系上衣袋,喊肖散进来:“让他们通知各处武生,今儿场地开放,他们可以进场去看看,为明天外场考试做准备。” “是,陛下。” 肖散答应一声下去了,九霖闻言也笑:“你想亲自教教他们?” “想看看他们的胆识。” 季袅一边穿衣服一边笑着说:“我很好奇,他们当中有没有有胆子和我挑战。” “哎,长烟,往年举子中多有流放获罪的,隐藏身份来考武试,若是查出来,你用不用?” 九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转头问季袅。 “太初四年武试,武状元姜砚被证实是前朝鲁国公余孽,被当场绞杀。” 季袅轻叹了一声说道:“可惜了那人,的确是个将才。” “所以,你呢,怎么办?” 九霖好奇地问。 “看人。” 季袅穿上棉袍,取了件白狐裘,又拿了件猞猁大氅递给九霖:“走吧,去看看。” “走了走了。” 九霖没接,而是先将狐裘给季袅穿上,把人裹得严严实实,这才自己拿着大氅,揽着季袅往外走:“你自己怕冷,就先把自己裹暖和了,还管我呢,我又不怕冷。” 第148章 不舒服就少走两步 “也不算怕冷。” 季袅笑笑,拉着九霖的手往外走:“只是天一冷总是膝盖不舒服罢了。” 季袅的膝盖当初因为在雪地中跪久了,冻伤后留下了后遗症,每每入冬,总是有些隐约地痛疼,尤其是雨雪天气,更加难忍。 天一冷,他便总懒得出门。 便是出去,也要把裹得厚厚的才行。 “那我抱你。” 九霖知道他冬天总是不太爱动,一直缩在暖和的屋子里,一直只当他是怕冷。 今天听季袅这么说,才知道他是腿有旧疾,于是将大氅往季袅身上一罩,直接将人抱起来,低头问道:“膝盖以前伤到过?” 不然的话,他这个年纪,怎么可能有这种毛病? 不都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才会有这种毛病么? “我哪里没受过伤。” 季袅不想说过去的事,笑着敷衍。 “以前常年在江湖上混,风餐露宿,什么情况都有,阿霁问这个好没意思。” “呵。” 九霖冷笑一声,抱着他上车,将人塞进厚实温暖的马车里,自己也跟着进去。 一上车,他便按着季袅的膝盖给他揉着:“你不告诉我,难道说和我有关?” “真没有。” 季袅笑了笑,拉住他的手,把人带进怀里抱住:“别瞎想,也别担心,我没事。虽说我身上旧伤不少,但是也不至于让你年轻守寡。” “滚蛋,胡说八道什么呢。” 九霖直起身子,抬眼瞪他:“你放心,我啊,这辈子就盯住你了,以后你要是还不知保养,看我怎么收拾你就完了。” “阿霁还真要听龚师傅的啊?” 季袅笑了起来:“说起来,我前些日子去了趟工部,他们搞得真不错,估计很快就能全军都配上了。” “那不都是你的功劳。”九霖把人扯自己怀里,“得了,别说话,你眯会儿。” 昨儿又折腾了大半夜,他也不嫌累。 “好。” 季袅笑笑,当真伏在九霖膝上,乖巧地闭上眼睛。 九霖忍不住,揉揉他的头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哄孩子一样哄他入眠。 季袅放松下来,当真就这么睡着了。 武试场地设在京郊行宫的跑马场上。 马车到京郊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九霖看季袅睡的沉,一时不忍心喊他,可是想到外头等着的武将们,又不得不狠心把他喊起来:“长烟,醒醒。” “嗯?” 季袅揉揉眼睛,脸上浮着一抹淡淡的红晕,声音软软的,恍如春睡未足的海棠:“这么快啊,知道了,我起来。” 九霖看他睡眼惺忪的模样,忍不住把他抱进怀里:“得了,我抱你下去,” “别。” 季袅有些羞涩,试图挣开:“不合适,外头又不只是有各位将军们,让那些学生看到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 九霖不让他挣扎,硬把人抱了下去:“他们将来都是要走朝政这条路的,都得习惯咱俩的关系。” “习惯,也不能……” “你就听话。” 季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九霖打断:“车里暖和,外面冷,你不舒服就少走两步。” 季袅拗不过他,只得由着他把自己抱出去,若无其事的迎着诸位将领带着审视的目光站到比武台上。 一群将领跪地请安,季袅笑了笑,让人起来,笑道:“今天朕和将军请示过了,可以和诸位将军痛快地比试比试,谁先来?” “我!” 覃虎第一个站了出来,手中的大刀一亮,爽朗的笑了两声:“陛下,您别收着,末将能和您过几招?” 季袅的笑容温和而又礼貌:“覃将军要听真话吗?” “陛下这话说的,末将又不是那等一肚子弯弯肠子的文臣,当然要听实话。” “覃叔,嘴长了不一定非得说话。” 九霖看他一眼,有些愤慨:“什么叫一肚子弯弯肠子的文臣,谁的肠子不是弯的,难道还是直的?” 这话说的,他身边这个,可不就是文臣之首,覃叔这话,这不是当面骂长烟吗? ”不是,末将没这个意思。“覃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赶紧解释,”末将……“ 季袅笑了,完全不在乎:“朕知道,覃将军是直肠子。若是战场上相见,朕有把握一招取覃将军的性命。” 他一边说,看了一眼其他人,笑道:“诸位将军都一样。” 众人:“……” 多谢陛下解惑,说真的,除了老覃,他们都没这个好奇心,您可以不解释。 九霖畅快的哈哈大笑起来:“让你们问,长烟真要杀人,别说你们了,本将军也毫无反抗之力。” 季袅的笑容依旧平和温润:“怎会,阿霁厉害得很,我自愧不如。” “嗨,陛下还是别和大将军调情了,末将今儿得好好讨教两招。” 覃虎将刀一横,迫不及待地说。 “好。” 季袅笑着,解开狐裘递给一旁的季默,接着吩咐道:“如果有来看考场的学子,让他们进来就好。” “是。” 季默接过狐裘答应一声,一旁的夜枭笑了笑,转身出去通知行宫守卫放行。 其余人则跟着九霖去了观礼台。 陪覃虎过了百余招,齐肃忍不住,先蹦了出来:“覃将军,您和皇上练了这么久,也该换人了吧。” 他冲着覃虎嚷嚷:“您如今都不怎么打前锋了,让我们这些小兔崽子多长长见识呗。” “去你的。” 覃虎骂了一句,看季袅笑着收手,虽然不情愿,也不得不收手:“你来你来,艹,老子若是年轻个十岁,先打你小兔崽一顿。” 他瞪了齐肃一眼,骂骂咧咧的收了刀。 “覃将军这话倒是谦虚了。” 季袅笑道:“将军虽老,宝刀不老,齐将军真和您交手,也就占个年轻的便宜。” “哎,陛下这话末将爱听。” 覃虎哈哈大笑两声,乐呵呵的下去了。 齐肃立刻跳上比武台,手中的双锏在阳光下泛着乌沉沉地光,压得人喘不动气。 “陛下,末将得罪了。” 他冲季袅拱手,乐呵呵地说。 “好说。” 季袅轻笑,丝毫不见疲态:“齐将军请。” 第149章 他刺杀过陛下 齐肃和季袅开始比试的时候,已经有学子陆续进场。 看到比武台上已经有人在比试了,有考生不解,大着胆子问身边的军士:“敢问军爷,这比武台上……” “那是皇上在与诸位将军比试。” 带人进来的夜枭面无表情的解答。 “皇上?” 一众考生有些懵,抬头看着比武台上身形快到几乎看不清的高瘦男子:“不是说,皇上是文人,手无缚鸡之力?” 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是前朝首辅啊! 季首辅心计无双,但是不会武功,这不是共识吗? 这怎么,这怎么今日告诉他们,皇上还挺能打? 是……大将军教的? 那皇上都这么厉害了,大将军得多厉害啊? 有出身京中世家,熟悉朝中事情的考生看着季袅,便做出了这个结论。 有那脑子活跃的,已经联想到了当初大将军被扣在季府,恐怕就是在教皇上武功吧? 哦,可怜皇上体弱文人,也不知道怎么受得了大将军的雄风啊,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一众考生们聚精会神地望着比武台上精彩的比试,都有些不舍得离开。 比武台上,走过一百余招,季袅已经夺了齐肃的双锏,软剑架在了齐肃的脖子上,笑着说了几句话。 齐肃一脸佩服地行了个礼,捡起锏下去了。燕恒刚想上场,忽然台下有个考生喊道:“陛下,学生斗胆,想与陛下讨教两招。” “嗯?” 季袅往台下看去,是个年轻学子,看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穿一身粗布短褐,在一众考生里有些格格不入。 说真的,虽说参加武试的考生大多家境不如文试的考生,但是一身习武的劲装多是会有的,鲜有人就这么一身农民打扮而来。 季袅看了一眼那考生,笑了一声:“你今日与朕交手,你的武功路数就会被旁人看了去,你不怕旁人有了防备,你明日考试失利?” 他笑着问,态度温和,听起来像是在开导这考生。 考生叉手行了个礼:“学生不怕,请陛下成全。” “行啊。” 季袅笑着答应:“你来吧。” 年轻的考生像只迅疾的鹰掠上比武台,说了声冒犯,拔剑就刺向季袅。 剑一出鞘,季袅皱了皱眉,侧身闪过年轻学生的攻击,软剑格开那柄长剑,飘到一旁。 考生的剑如影随形的追来。 季袅勾唇笑了笑,迎了上去。 观景台上,九霖等人愣住。 这,这考生,这么厉害吗? 只有季默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夜枭看季默表情不善,诧异地问。 “布防,别让这家伙跑了。” 季默紧紧盯着那考生,手摸上了自己腰间的软剑:“这是那家伙!” “嗯?” 夜枭愣了下,立刻紧张起来:“我这就去。” 九霖看他俩都变了脸色,起身从观景台走下来,诧异地问道:“季默,你认识这个人?这是谁?” “太初六年,他刺杀过陛下。” 季默盯着场上,手还扣在腰间。 “什么?” 九霖猛站起来:“他怎么敢!” “大将军别激动,当初想杀陛下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将军不也想杀陛下吗?” 季默笑了一声。 九霖愣了一下,一时有些尴尬:“不是,我……” “季默,你再欺负阿霁,朕要让夜枭去出趟远门啊。” 季袅的声音传了过来,季默愣了愣,默默地闭上了嘴。 靠,忘了,皇上这个小心眼! 几个人说几句话的工夫,季袅已经制住了场上的考生,笑吟吟地看着他:“有什么话想和朕说,说吧。” 那考生将手中的长剑一丢,跪了下去:“罪人姜山万死,请陛下降罪。” “真想让朕降罪,你就不会挑这个时候来了。” 季袅笑了一声,收起软剑:“朕这会儿没空和你计较,季默,请姜公子去宫中坐坐,好好照应,不可怠慢。” “是。” 季默答应一声,上前拉起姜山,亲自带他回去了。 季袅神态自若,仍是笑吟吟地,全然不见生气的模样:“还有人想和朕挑战吗?没有的话,朕可要继续和诸位将军比试了。” 一众考生面面相觑,无人敢出声应战,季袅也不多问,转头去请燕恒。 这一天,季袅和诸将的比试一直持续到金乌西沉。中间也有三四个考生挑战,但是除了姜山都不太行。 因为第二日就是正式的考试,所以季袅和九霖都没回去,直接住在了行宫。 当天夜里,他见了姜山。 季默最了解季袅,知道季袅爱才,大概是想招揽姜山,所以并没有为难他,好吃好喝的款待着,还给安排了干净舒适的住处,倒是让姜山有些忐忑。 “季统领……” 姜山喊住准备离开的季默:“我……” “你好好呆着。” 季默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声音清冷:“皇上留下你,是看你有才,希望你好自为之。” 季默一直视季袅为性命一般忠诚,对于所有想杀季袅的人,他都没什么好感。 就算是九霖,他也偶尔要阴阳两句。 那些年主子太辛苦了,他看的心疼。 姜山还想问什么,季默已经命人关上了房门。 姜山此来,本来是想挣一番功名,为姜家洗雪沉冤。 却没想到,竟然遇到今上在比武台接受挑战。 他知道自己一旦与皇上交手,当年刺杀过皇上的事情必然瞒不住。 可是他还是想出手。 他听说当今圣上与前朝皇帝不同,是个能容人的,他想赌一把。 赌赢了,姜家有一条活路。 赌输了,大不了和大哥一样。 他不在乎。 可是真正在行宫见到季袅的时候,姜山心底还是忐忑的。 他紧紧攥拳,又短又硬的指甲掐的手心生痛,额头上也沁出了薄薄的汗珠儿:“罪人姜山,给陛下请安。” “罢了。” 季袅摆摆手,让姜山起来:“当年刺杀朕算是潮流,你也就是紧跟主流,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山愕然抬头,看向季袅的眼神都变了:“陛下不怪罪人?” “那得看你是为什么要杀朕,如今还杀不杀了。” 季袅勾唇一笑,拉着九霖坐了下来:“说说吧,朕听着。” 第150章 怎么生气了 姜山的手心都湿透了:“罪人当年刺驾,是听闻陛下……” 他顿了顿,却不敢说了,脸色也有些苍白。 季袅浑不在意,嗤笑了一声:“听闻朕狐媚惑主、残害忠良,祸乱朝纲,杀人如麻?” “罪人该死,是。” 姜山垂下头,低声应了一句。 “你还敢说是,你……” 季袅没什么反应,九霖先按捺不住了:“长烟他……” “阿霁莫急,当初是当初。” 季袅笑着握着九霖的手,一边安抚地摸着他的手背,一边笑道:“当初你不也要为国除害嘛,我那时候名声差,怨不得旁人。” 九霖:“……” “我踏马那是气话!”九霖骂了一句,“我就是想见你,他能一样吗?” “的确不一样。” 季袅笑着,也不在意姜山还跪在眼前,握着九霖的手一吻,轻声笑道:“好了,不生气,就是要杀人,也得听人把话说完了啊。” 姜山有些愧疚:“罪人当初少不更事,只知道哥哥身份暴露,被当场斩杀。我知道自己若是表明身份,也难逃一死,就想找个投名状……” “你就想拿长烟当投名状?能的你!你怎么不拿你的人头当投名状啊!”九霖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看季袅仍是和气的笑着,勉强压下脾气。 季袅倒是不在乎投不投名的,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轻声问道:“你哥哥可是姜砚?” “是。” 姜山跪伏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罪人自知罪重,不敢求陛下谅解,但求陛下为姜家昭雪,姜家……” “姜家的事,朕会彻查,但是许多年了,证据证人都难找,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季袅轻叹了一声:“你哥哥,可惜了,你节哀。” 姜山没想到季袅只说了这么两句话,一时愣住,抬起头看着季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陛下相信姜家无辜?” “朕不知道。” 季袅回答的很诚实:“但是你和姜砚朕很佩服,为了你们兄弟,朕愿意重查旧案。” “陛下……” “行了,别哭了,不成样子。” 季袅笑了笑:“你这些日子就住这里吧,有什么需要跟季默他们说就是了。嗯,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情也可以朕。” 他说着站起来:“如果你觉得朕这个皇帝,值得你效忠,那么就打起精神,明天比试,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你哥哥当年是武状元,你可不要给他丢脸。” “皇上承认哥哥的功名?” 姜山震惊地看着季袅。 “为什么不认?” 季袅随和的笑了笑:“你哥的武状元是一拳一脚拼出来的,与他的身份无关,与他的实力有关,朕认可他的才学,你也一样。” “行了,当初的刺杀朕恕你无罪,不必罪人罪人的,你还是今科举子,好好休息吧。” 季袅拉着九霖的手,就准备往外走,背后传来姜山磕头的声音:“学生姜山,谢陛下大恩,必定结草衔环以报陛下大恩。” 九霖站住步子,回头看他一眼:“鲁国公的事情,陛下不知,本将军知道一些,本将军不信你,但是信鲁国公,所以,不要给老国公丢脸。” 他冷冷地撂下一句话,弯腰抱起季袅就走。 季袅没想到他忽然抱自己,吓了一跳:“阿霁,我……” “行了,今天累了,我抱你回去。” 九霖低声哄他:“乖,别动。” 姜山抬头,愣愣地看着两位贵人消失在自己视线中,一时怀疑自己眼花了。 大将军?是当年柱国将军府的小公子吗? 他小的时候,也曾随哥哥去过柱国将军府,若是哥哥在,大将军必然认得吧? 他怎么和陛下搅和在一起了? 他不是定了光禄寺少卿秦家的千金吗? 陛下说他也行刺过? 姜山的脸忽然红了。 不不不,行刺和行刺不一样,他…… 他得效忠陛下,对,效忠陛下! 两人回到房中,九霖小心地将季袅“丢”在床上,自己就坐在一旁生闷气。 季袅看他这副样子,有些不解,撑着身子环住九霖的腰,将他抱住:“怎么啦,就生气了?” “因为我提旧事,生气了?”他轻声问。 毕竟两人今日一直挺好,实在没什么龃龉,若真要说有什么,恐怕就是为他在姜山面前说九霖当初想要杀他的事情了吧? “没有。” 九霖别过脸去,声音有些沉闷:“我没生你的气。” “没生我的气,那就是生自己的气。” 季袅闻言笑笑,硬把人按倒:“你气什么啊,你又不是真要我的命。” 他压在九霖身上,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我又不是没去杀过你,这事儿咱俩扯平了,不气了好不好?” “不一样。” 九霖试图推开他,被季袅按住:“这有什么不一样的,真要论起来,我当年可比你恶劣多了。” “就是不一样。” 九霖终于肯正视季袅的眼神:“你都是为了我,可我……” “我当年真是混蛋,怎么能那样对你!” 九霖想起季袅当时为他受辱,他却为着自己莫名其妙的醋意,先是当众给他难堪,又去他府上做那种事…… 每每想起当初,他都觉得季袅太委屈了。 季袅看他愈发蔫了,有些无奈,只得捧着他的脸,用力吻了上去。 他的吻缠绵而又霸道,让九霖一时无法考虑别的,只能沉浸在他的深情之中。 一吻结束,季袅抬头看九霖,目光愈发温柔。 “你也说我为了你了,那我乐在其中啊,我自己高兴着呢。不生气,阿霁最好了。” 季袅又轻轻吻吻他的额头:“都过去了,你陪着我,我就不委屈。” “那你……” 九霖看着他那双永远温和,偶尔带着狡黠的眼睛,叹息一声,忽然将人推倒,翻身覆了上去:“今儿你什么都别做,让末将好好伺候陛下,嗯?” 他一边说,身子向下挪去…… 季袅忍不住喟叹出声:“阿霁若总这样,我倒是忍不住想多受点儿委屈了。” 无人回应他的感喟,奢华典雅的房间里,只剩满室春情。 第151章 陛下敢不敢和学生比试一番 第二日武试,传统的拳脚、武器、骑射三场结束后,季袅临时加了一场。 一群考生看着眼前五花八门的长短金属棒,都有些懵。 季袅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煦:“这是朝廷最新研发的武器,想来我们当中有些人知道这是什么。” “火铳。” 人群中有几个声音回答。 “对,火铳。” 季袅笑着解释:“火铳,突火枪,还有火炮,都是靠激发机关,射出火药从而击伤敌人,是一种可以远距离攻击的武器。” “但是显然,我们如今对这种东西了解不足,怎么能在战场上,让这东西发挥最大效应,是朕现在最关心的。” “所以临时加上的第四场,就是你们每人都要设计一种阵法,让火枪兵与普通步兵、骑兵,相配合,最大限度发挥火器的作用,还不会伤及我们自己人。” 其实军政署有探讨过这个问题。 火器虽然好用,但是目前来说,其实问题太多了。 弹药装填慢、射击距离短、精准度不够…… 主要是依靠火器打散敌方阵型,造成大面积损伤。 但是装填慢这个问题,实在太难解决了。 虽然季袅经常去甲械司和他们一起研究怎么提升装弹效率,但是实事求是,效果不太好。 所以短期内,还是要靠阵型和其他兵种的配合来解决了。 季袅确定,如果技术上不能有突破,很长一段时间,火器就只能处于辅助地位被,真正起作用的,还是步兵和骑兵。 季袅的话说完,立刻有人开始给考生发放纸张。 纸张上简短的写着考生们设计的阵法需要解决的问题。 一炷香后,有人开始回收题目,接着发给考生们画阵图的纸笔。 这场考试不是必须的,如果有人不擅长设计阵图,可以自动放弃该场考试。 考不好不扣分,考得好有加分。 除了寥寥几人,没人舍得放弃,哪怕只是画一个方块,基本考生也都进行了作答。 收回的阵图拿到手中,一共二百多份,季袅不想看,将阵图都给了九霖。 第一次,武试没有当场出成绩,但是外场三场的名次和之前内场笔试的名次,现场公布了。 两场考试,姜山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这让季袅意识到,当初的鲁国公一案,到底湮没了多少人才。 鲁国公的案子,有必要尽快查清,若是当真无辜,阿霁可以多多少人才啊! 还有他的武学院! 季袅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天机楼,带他们搜寻证据去。 于是,外场考试结束后,考生们又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等待着三天后最终成绩的公布。 至于说姜山,季袅直接将人塞给了九霖,让他带着提前去军政署熟悉熟悉。 季袅觉得,不出意外,这小子绝对是武状元了。 九霖带着军政署的人,将阵图研究了三天,反复排兵演练,选出了最佳方案。 最佳方案果然也是姜山给出的。 三天后,成绩公布,与武试成绩同时公布的,还有武学院创建的通知。 所有考中的学生,按照旧制授予官职,俸禄分文不少,但是不去军中就职,而是先要进入新创建的破军书院学习。 学成后,方可进入军中,正式就职。 这让许多武进士很不耐烦。 他们之所以走武试这条路,就是因为不耐烦学习。 可是如今,竟然告诉他们,考上了武进士还要学习? 一时间,许多武进士闹起了情绪,在行宫门前拦住了季袅的车驾。 彼时九霖已经带人回了军政署,开始安排去破军书院教习兵法的事宜,就只有季袅自己在车上。 季袅脾气好,对于拦车的武进士们还能笑脸相待。 毕竟对于学子们的抵触情绪他还是很理解的。 不过理解归理解,他却不惯着他们。 季袅倚着隐囊,神态慵懒:“那么,依各位高见,想要如何解决?” 他笑着问挑头的武进士。 领头的是南境定远将军祁麟的幺弟祁麋。 按道理,他家学渊源极深,是个难得的人才。 可是这位小公子,生性厌恶读书,听到进学两个字,就头痛欲裂。 祁麟倒也管过,可是实在管不下来,也就由他去了。 此刻祁麋拦在季袅面前,很是恼怒:“历来武试皆以外场成绩为主,陛下内外兼顾也就罢了,怎么好不容易我们有了功名,还要上学读书,那我们这个功名,考了有何用?” 季袅笑笑,并不在意他的恼怒:“祁小公子生于武将世家,军事兵法,自小耳濡目染,无师自通。可是跟在小公子身后的诸位,也敢保证自己熟读兵法,能够灵活运用?” 因为是从行宫回宫,季袅没有穿朝服,一身玄色长袍,没有任何装饰。 他懒洋洋地问,此刻柔和地神态和温柔的语气让人一时记不得他是个杀伐果断的帝王,反而觉得他是寻常书生一般好欺负。 于是祁麋更加来气:“陛下敢不敢和学生比试一番,您若赢了学生,学生心服口服,乖乖回去上学,可您若输了,就让学生直接去军中,实在不行,您让我回定远军当个校尉都行。” “好啊。” 季袅的笑容依旧温和:“不过,祁小公子有条件,朕也有条件,朕许你们同时上,与朕过招。你们若赢了,都可不入武学院,直接入军中就职。可是你们若是输了,今次功名全部革除,十年内不许再考,如何啊?” 武将不同于文臣,若是耽搁十年,就过了最好的年纪。 一听这个条件,许多人都犹豫了。 当下就有四五个人跪地请罪,表示自己愿意回破军书院学习。 季袅也不勉强,挥了挥手,让人走了。 至于剩下的十几个愣头青,季袅勾唇一笑,撩起车帘下车,手中拿了把折扇:“来,有什么武器都可以拿出来,朕就用这把扇子,只要你们有一个人能在朕手里走三招,朕算你们都赢了。” 他笑得漫不经心,甚至带着嘲弄,就那么挑衅地看着这群年轻气盛的武进士们。 第152章 小兔崽子们,和朕斗? 一群年轻人,身强体健,个个都是高手,当然不会认怂,被季袅一激,都冲了上来。 然后,在众目睽睽中,被四面八方涌出来的暗卫围住拿下,理由是行刺君上,聚众谋逆。 说实话,这个罪名可不小,那是要诛九族的。 一时间,所有被控制的考生都急了。 祁麋很懵:“陛下您,明明是您准许的。” “嗯,朕准许的,你们就可以做?祁将军没告诉过你,为臣者,首要忠君?刀架在你脖子上,也不能对朕动手。” 季袅挑眉笑着,笑得轻快,带着讥诮:“兵不厌诈,听说过吗?你们若是走上战场,敌人对你们只会比朕更狡诈。” 他笑了笑,让暗卫们退下去,看着脸色青白不定的众人,嗤笑一声:“还有人想和朕交手?” 一群人忐忑地对视一眼,都有些怂了,都不敢说话,唯有祁麋不服气:“末将不服,皇上以权压人!” “嗯,你说得对。” 季袅笑了起来。 明媚的笑容看在众人眼中,如鸩酒一般,醇美甘甜,却偏偏有毒。 季袅说着,拍了拍祁麋的肩膀:“小公子回南境后问问你哥,朕有没有资格以权压人?” 他现在已经很讲理了,以权压人? 呵呵,真要动用权势,这群小兔崽子,今儿一个都别想活。 季袅转身上车:“军队是朕要用来巩固皇权、保卫家国的,不需要恃才傲物、目无君上之人。朕不追究你们长街拦驾之罪,但是尔等功名一律革除,十年内不得录用。” 他平静地说,看都没看诸学子一眼,背影冷漠如同三九严寒。 “可陛下明明答应,让我们和您过三招,眼下……” 祁麋尤不甘心,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嗯,不错,朕答应过,可是你们谁出招了?” 季袅冷笑,眉眼犀利起来,不似方才平和:“有人出过一招吗,嗯?” “朕的暗卫,是朕二十岁开始,一手训练出来的,这就是朕出的招。不服气,你们也去训练一支这样的队伍,来和朕叫板啊。” 他撩开车帘,笑容里全是讥讽:“练兵的时候记得别被朕知道,否则算你们谋逆,诛九族哦。”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笑容忽然变得璀璨夺目,声音也轻快起来,却让祁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然后,季袅平静地放下车帘,对一旁安静看戏的肖散道:“走吧,回宫。” “小兔崽子们,和朕斗?你们还嫩着呢!” 车驾走远,季袅在车中冷哼了一声。 跟在车外的季默顿了顿,有些无奈:“陛下才二十六,别说的自己七老八十了一样。” “朕乐意!” 季袅隔着车帘和季默斗嘴:“二十六怎么了,寻常人家二十六娃都该定亲了!二十六都是即将为人公婆的年纪了,怎么不老!” 季默看了一眼前面策马而来的身影,不再搭理季袅,叫停了车队,对着迎面而来的九霖行礼:“大将军。” “嗯。” 九霖也勒住马,眼神有些冷:“那群兔崽子呢?” 季默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还在行宫外打架呢,夜枭就在那里,等他们打够了,都送去京兆府过个年。” 那群考生怨恨被夺了功名,又不敢继续和季袅叫板,只能把怨恨朝着彼此发泄,相互攻讦,最后干脆打成一团。 祁麋因为是领头的,挨打最多。 “一群乌合之众!” 九霖骂了一句,从马上直接飞身跃到车上,撩开车帘钻了进去。 “阿霁。” 看是九霖,季袅笑了起来,没有锋芒,没有讥诮,就只是满目柔情罢了。 九霖将他搂进怀里抱住:“偏你惯着那些兔崽子!要我说,都抓起来,一人先打五十军棍!” “不至于。” 季袅偎进九霖怀里,才觉得自己放松下来,轻叹了口气:“他们不听话,我不用了就是。书院怎么样?” “都准备好了,本想明儿就让他们去的,但是眼瞅着过年了,还是先让他们回去过年,出了正月再回来吧。” “阿霁心细,这样再妥当没有了。” 季袅浅笑,扯着九霖腰间的双龙佩把玩:“阿霁天天戴这块,也不嫌腻味。” “怎么会嫌,这可是你当初亲手给我系上的。” 九霖笑着,伸手往季袅脸上捏了一把:我这人认食儿,吃着好吃啊,我这辈子都只认这口。” 季袅抬眼看他,凤眸微眯,缱绻多情:“那看来,朕这一口,将军吃的很满意啊。” 他一手勾着九霖的腰带,另一只手不安分起来。 “满意,满意地很。” 九霖按住他的手,附在他的耳边轻笑一声:“你若是回去以后再这么热情,末将或许更满意。” “回去阿霁还得忙公务呢。” 季袅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些虚无缥缈的感觉,让九霖莫名生出一种抓不住他的错觉:“长烟你……” 看九霖一瞬间有些慌乱,季袅忍不住出声笑了起来,声音也恢复正常:“逗你的,我没事儿。” “艹,你没事吓唬我干什么!” 九霖低声骂了一句,将人按在怀里:“不让你胡闹就吓唬人,你幼不幼稚啊?” “幼稚也是你惯的,怎样啊?” 季袅仍是笑吟吟地,勉强在他怀里坐好,嘟囔道:“车里又怎样啊,又不是不行,阿霁别出声就好了。” “闭嘴!” 九霖被他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缠的难受,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干脆勾起他的下巴亲了上去。 这人的嘴就不能让他闲着,闲着总要气人! 车外,季默面无表情的将九霖带来的队伍规整到季袅的车队之中,这才重新让队伍继续前进。 嗯,皇上和大将军就不适合在密闭空间里单独呆着,准没正经事儿! 他忽然很想回家。 他又不是单身狗,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被皇上虐待。 反正玄凤和云鹞来了,让他俩跟着得了。 哎,算了算了,自家主子,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习惯了,忍忍吧。 季默愈发觉得怨念深重,他想夜枭了,他想回家。 第153章 给你个肥差 回到宫中,季袅一刻也闲不下来,就找人去勤政殿议事。 最近几日,书院的建设是他最关心的,太学、国子监与工部、户部下的学徒所合并,又是一个难题。 倒也没别的,朝廷六部官员都是清贵读书人,农工商他们一个都瞧不起。 太学国子监本是他们的子弟们读书之处,哪里愿意一群“下等人”混进去。 饶是季袅威信足够高,在建书院的问题上也是费尽口舌,才勉强把这事儿推了下去。 朝中事情多,但是季袅怎么也没想到,除了养兵,教育会是他花销最大之处。 金源几乎有事没事就来和他哭穷,言外之意,让他省着点儿花。 这读书进学一路,从来都是富贵人家享受的,最差也是士族寒门的路,如今皇上恨不得让贩夫走卒都识字儿,这不是胡闹嘛。 所以听说季袅回宫了,金源第一时间又去找季袅哭穷了。 白白胖胖的老头换了一身洗的发白、磨出补丁的官服,跪在地上哭的肩膀发抖,就是没有一滴眼泪。 季袅笑吟吟地看着他哭,悠哉悠哉的喝了口茶,素白纤长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笑得又温和又随意:“没钱简单啊,朕让天机楼再去一趟青楼赌馆?” 哭的正起劲儿的金源被季袅噎了一句,不敢吭声了。 金源也算家有悍妻,不过老妻不爱他的人,只爱他的财。 往日里金源喝花酒,所耗不多,且多有投其所好者买单,所以老妻从不在意。 谁曾想上次阴沟里翻了船,被季袅讹了三千两的罚银! 这三千两银子可没处找补,金源只能回家向夫人开口要钱。 结果金夫人当场化身母老虎,给他脸上结结实实抓了四道血痕,半月都没消。 这要是再来一次,那家里的母老虎还不毛都给他薅光了啊。 金源着实不敢再来一次了,却还是有些不服气:“可,陛下,历来读书一途……” “金卿要和朕讲历来?” 季袅似笑非笑,看着金源,神情分外和善可亲:“历来官员嫖妓可没有全身而退的,要不,金卿先把这条规定给朕落实了?” 金源:“……” 这算什么? 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慌忙跪地请罪:“陛下明察。老臣最近可没去过啊。” “嗯,登记在册的没去过,八月朕在淮南的时候,荔园夜夜笙歌,不知道都有谁啊?” 季袅托着腮,一脸谦逊的笑容,那叫一个求知若渴。 “九月朕在姑苏,丰京城花魁夜游,魁星楼……” “陛下圣明,广兴书院实为江山永固之万年大计,户部必然全力保障。” 金源忙截断季袅的话,满脸堆笑:“老臣目光短浅,如今受陛下调拨,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豁然开朗就好。” 季袅笑笑,仍是淡定从容。 “不过金卿有件事说得对,广兴书院开支巨大,长此以往,现有的税收的确难以支撑。” 季袅扣着桌面,微微抿唇:“金卿,给你个肥差,你干不干?” 嗯,肥差? 金源瞬间瞪大眼睛。 皇上说肥差,那必然是肥差! 于是他立刻叩头:“多谢陛下器重,老臣干!” 季袅看他答应的干脆,一时失笑:“你都不问问什么事儿,就接了,不怕朕坑你?” “陛下从不坑人。” 金源嘿嘿笑了两声,虽然有拍马屁的意思,却也的确是肺腑之言:“当初厉帝昏聩,陛下万难之中尚且未曾坑过臣等,更何况如今啊。” “呵,别提过去啊。” 季袅懒懒地笑骂了一句:“你以为当初朕不想砍你们?特别是金卿你,花着朕赚的银子,背后里数你骂朕难听。” “嘿嘿,老臣那时候,那不是眼盲心瞎吗?陛下您大人大量,别和个瞎子计较。” 金源道歉的干脆利落,觍着脸看着季袅,笑得像尊佛爷:“陛下您说,什么肥差?” “呵,还忘不了你的肥差。” 季袅又笑着骂了一句,道:“如今朕手里的山海商会规模愈发大了,季承要随商队出海,管理上多有不便,海运的事儿,你帮忙衔接一下。” “外海航运?” 金源的眼睛瞪的更大了,眼角的褶子都抻平了:“陛下,要让老臣参与外海航运?” 外海航运是季袅的私产,的确是硕大的肥肉,肥的流油。 但是因为季袅的私产也大都补充了国库开支,所以金源从来没惦记过。 毕竟皇上是真不容易,他做臣子的,不能帮皇上解忧,也不能给皇上添堵啊。 可是今儿,皇上说这块肥肉要分他一口? 金源忽然觉得,自己当年没有和皇上在明面上翻脸,真是最明智的决定。 “对,分你一块。” 季袅笑着说:“朕想扩充海外商队的规模,需要大型战舰。” “可是如今朕确实囊中羞涩,实在没有多余的银两做这件事。” “金卿出身江南商贾大家,又在户部多年,根深蒂固,在商界的号召力无人能及,就由金卿在民间招募商贾,共同加入外海商队,按照出钱的份额瓜分商队的利益。” 季袅看着有些懵了的金源,仍是风轻云淡:“朕知道许多人都盯着这块肥肉,但是不敢和朕开口,今儿朕把这件事交给你办了。” “你收多少好处朕不管,朕要至少四十艘巨型战舰,每舰载人不下三百,其余大中型战舰逾百,你给朕弄来足够的银子就行了。” 季袅风轻云淡的说。 他早就想扩充海外商队的规模了,可是大船所耗甚费,造船也要时间,他一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果能够借助商贾之力,必然要容易很多。 何况,随着商路打开,他就算不让人进入,茫茫洋洋他也拦不住,不如趁着如今民间没人有这个实力的时候,先把他们的银子收进来。 到时候,分钱还是他占大头,但是他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金源敏锐地听出了季袅话中不同寻常的部分:“皇上说的是战舰?” “对。” 季袅漫不经心地笑了:“战舰!” 第154章 睡吧,我陪你 金源觉得季袅疯了。 他颤颤巍巍地问:“陛下难道想……往海外开疆拓土?” “不行吗?” 季袅觉得行:“天下之大,并非中洲一处,季承回来说,海外富饶,遍地金玉。四海之内皆可为我所有,四海银钱皆可为我所用,四海臣民也皆可为我臣民。” 大家都是人,分什么彼此啊。 有能者得之,都是他的。 金源觉得皇上疯起来是真疯:“可是陛下……”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 季袅摆了摆手,不让金源继续说了:“你就负责弄银子,剩下的,朕负责。将来新开拓的疆域,凡是投了银子的,都可以去分一杯羹。” “所以金卿,选什么人,怎么选人,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啊。” 他喝了口茶,笑意清浅。 金源刚坐下没一会儿,又跪下了,恭敬地给季袅磕了个头:“老臣定然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望。” 陛下这哪里是给了他一块肥肉,这是给了他一座金山啊! 他筛选的哪里是投资外海商队的商贾,分明是在筛选一个空前强大的帝国的开国功臣啊! 季袅懒洋洋地让他没事就赶紧回去,别在这里烦他。 临了又专门叮嘱了一句,书院的银子赶紧拨下去,耽误了开春学子们入学,他就让人拿了册子去找金夫人要银子去。 金源笑得像个满是褶子的小笼包:“陛下放心,银子一文都短不了,短一文老臣自己补上!” 季袅瞪他一眼,嗤笑一声:“是啊,一文银子金卿可以补上,一两银子金卿可就需要和夫人开口要钱咯。” 金源:“……” “陛下这样可不合适啊。” 老头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破补丁,垮着一张包子脸:“揭人不揭短啊,您再这样,老臣可要去撺掇大将军收您的私房钱了啊。” “收啊。” 季袅无所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反正朕的私库都补贴了朝廷各项开支,阿霁收去了,以后金卿自己补贴啊。” 金源:“……” “得,您当老臣放了个屁,老臣告退。” 金源不想再和季袅过招了。 两人认识了七年,他在季袅眼前,从来就没占过便宜,何必自取其辱啊。 金源走了,季袅摊开一本册子,开始规划自己的江山大计。 九霖从军政署回来,就看季袅伏在桌案,已经沉沉的睡着了。 这个人啊,什么都要紧,就是自己不要紧。 九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试图将他抱起来。 他的手刚碰到季袅,季袅便惊醒过来,一看是九霖,笑了起来:“阿霁回来了。” 他睡的迷糊,睡眼朦胧的模样纯净可爱:“我睡着了。” “嗯,睡会儿吧,我抱你去床上睡。” 九霖压低声音,轻声哄他。 “好,劳烦阿霁。” 季袅张开双手揽住九霖的脖颈,看他把自己抱起来,往他肩窝蹭了蹭:“阿霁真好。” “知道我好,你就乖一点儿,注意保养,别让我日日忧心。” 九霖将人抱到后头的床上,给他解衣:“你好好休息,剩下的折子我帮你看。” “不要,阿霁陪我。” 季袅的确困了,眼底噙着泪光,打了个哈欠:“自己睡没意思。” “去,睡觉你要什么意思?” 九霖给他脱了外袍和中衣,将人塞进被子里,骂了一句:“要有意思,你就不用睡了。” “我不做。” 季袅轻声哼了一声,有些撒娇的味道:“我自己孤枕冷衾,你不心疼我啊。” 九霖愣了下,想起季袅总要将自己团成一团的模样,着实心疼,于是叹了口气:“好,我陪你,睡吧。” 他一边说,一边解了外袍,将两人的衣服都挂起来,这才上床躺下,将季袅揽进怀里抱住,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好了,快睡。” “嗯。” 季袅应了一声,往九霖怀里偎了偎,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累,真累。 季袅这一觉睡到了月上中天,醒过来的时候,九霖正在桌前,看他写的那篇策论。 季袅披衣下床,走过去从背后抱着他:“阿霁看看,还有什么缺漏?” “缺漏太大了。” 九霖放下册子,叹了口气:“海外烟波渺茫,船队带着几万人,一走一两年,补给怎么办?占了地盘,消息怎么通啊?你总不会指望着信鸽能够远渡重洋飞回来吧?” “这就是我需要解决的。” 季袅叹了口气,看着九霖手中的册子:“补给不需要我来考虑,季承有办法解决。至于说消息传递,现阶段我也就只能指望手底下的人忠心耿耿咯。” 他自嘲地笑了笑:“所以现阶段我没考虑占地,只是考虑怎么敛财。” “我现在想要的,是整个北域,不止漠北、河西和雪山,翻越雪山,大食、波斯、大秦,我都想要。” “军饷耗费太巨大了,长烟,这件事情现在办不到。” 九霖又叹了口气,合上了册子:“我只有把握年内把雪山十部拿下,送你当新年礼物。” “其余的,真办不到。” “那没关系。” 季袅并不在意:“我又不是活了今天就没有明天了,我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拉开椅子在九霖身边坐下,看着九霖的眼睛笑吟吟的说:“这件事情或许很难,需要倾我一生去做。但是我今天开始,总比从明天开始,要早完成一天啊。” “可是长烟,你哪来的钱啊。” 九霖想想都头疼:“这可不是十万八万两黄金就能砸下来的,太难了。” “找那些富商和贪官要。” 季袅笑了一声,并不觉得这算个难题:“我粗粗估计过,目前各地商贾拿出百八十万闲散银子没问题。钱放在谁手里不是放,他们留着没用,不如给借给我,到时候按比例分利润。” “银子是最好解决的,最难就是音讯难通,所以我才说要大力搞书院,让他们去精研技术。” 他盯着桌子上的册子发呆:“书生擅长发现规律,师傅们擅长动手,如果能将两者融合起来,必然大有裨益。” 第155章 关于未来,他真的有好多要做 “长烟,你认真的?” 九霖看着他那双明媚纯净的眸子? “对啊。“ 季袅抬眼,凤眸中是自信的笑容:“我拿外海养中洲,你觉得够不够?” “那你以后的名声不要了?一个皇帝,好大喜功,肆意发动战争,可不是什么好事。” 九霖试图劝劝他。 季袅这样太累了。 对于大夏的未来,他想了很多,计划了很多,有很多事情要做。 对内禁赌抓嫖,不许贩卖人口,广开书院…… 偏偏他还要减税赋! 哪一条不是从士族嘴里抢肉吃啊! 老百姓交口称赞,地方士族可是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实在没有本事,季袅恐怕已经被士族们反了十次八次了。 对外征伐,又一直都是季袅在想办法解决军饷开支。 他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人啊。 “也还好吧。” 季袅也不太在意:“我什么名声啊,再差差不过当年,没关系。” 他最不在意名声二字,那是于他从没有过的东西:“既然有机会,总得试试。” 他难得有了这个机会,国富民丰,百业昌隆,若是不能立万世基业,多可惜。 “行,试试。” 九霖看他神采奕奕的模样,笑了,笑容中尽是宠溺:“那咱们一步步来,我们先把大陆拿下来,大陆没了后顾之忧,咱们再往外海走。” “季承说,东南海中有片群岛,他想把那个拿下来。” 季袅也笑:“粗粗估计,大小岛屿百余个,这次出钱的,我准备按钱财多少,一人分一个。” “你连目标都有了啊?” 九霖扯了他一缕发丝在手中把玩:“真行啊你。那为妻这次能为夫君做些什么啊?” 他勾着一双桃花眼看季袅,看的季袅心里忍不住痒痒的。 “做你。” 季袅笑着,附在他耳边轻声说。 “去你的吧,不是说不做吗。” 九霖笑着把他推开:“先用晚膳。” “也好。” 季袅笑着直起身子,拉着九霖的手就要往外走:“刚好,吃饱了有力气。” “呵,我可求求你了,你那力气还不够啊?” 九霖把人拽回来,给他穿好袍子:“就这么出去,皮都给你冻掉了。” “不会。” 季袅任九霖摆布,手不老实的在他腰上摸索:“阿霁久不回边疆,腰上的肌肉还是这么结实。” “呵。” 九霖哼了一声,拍掉他的手:“老子现在不舍昼夜的运动,没机会胖。” 季袅看他半是抱怨半是娇嗔,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九霖被他笑得有些懵。 “没什么。” 季袅轻声说:“阿霁真好。” “废话,我当然好,走了走了,吃饭去,明儿跟我去军政署,你想扩张地盘,咱研究研究从哪儿下手。” 九霖拉着他往外走。 也是,两人如今都年轻,闲着干什么。 反正他季长烟有精力,打呗。 反正谁也不嫌功劳少,能勒马封侯,没人傻乎乎的往外推这天降功业。 重明三年二月,破军书院开课。 同月,国子监、太学与各部制造司合并,为太学府。 除了柱国军的将军们,就只有东黎赵岳和定远军祁麟派了人来书院执教。 赵岳甚至专门请旨回了一趟京师,亲自到破军书院讲了几堂课。 赵岳带着自己想要的结果心满意足地回到东黎后,定远将军祁麟也在上书请旨后,拎着自己不成器的弟弟祁麋进京了。 当初百般不情愿入书院的一群武进士,进了书院才发现,在这里可不是让他们死读书。 除了研习军法,骑射、习武、训练新式火器…… 桩桩件件,都是他们在外面接触不到的。 而几位大名鼎鼎的当世战神亲临讲武堂,更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 那些他们曾经只能当传说听的大战,现在居然可以听本人亲自给他们剖析利弊! 作为这次的武状元,姜山当然是几家争抢的对象。 可惜,这人啊,还没出名次就被季袅拐走了,只认季袅一个,跟在九霖身边鞍前马后端茶倒水,跟里跟外的把九霖当自己师娘伺候。 有他这个领头羊,新科进士们自然都往柱国军投,九霖虽然对这小子每每说起季袅都是一脸崇拜看的很不爽,但是又不能不承认这是个人才,所以也就别别扭扭的认了。 祁麟带着祁麋进京,衣服都没换,就把小兔崽子拖进宫,给季袅请罪去了。 季袅倒也不在意,摆摆手让祁麟起来:“朕都说了,这事儿就过去了,祁卿不必挂心。” 他不是个记仇的,有仇他都当场报。 除非他力有不逮,不得不徐徐图之。 对祁麋这小兔崽子,他没什么需要徐徐图之的。 祁麟有些愧疚,自己谢恩起身,没管仍然跪在地上的祁麋:“末将实在惭愧,疏于对弟弟管教,以至于……” “他是他,祁卿是祁卿。” 季袅看肖散给祁麟送上茶水,笑道:“祁卿若要给他求情,也不是不行。只是朕觉得,小公子这性格不好,过于骄纵,还是得吃点儿苦头,所以,若是祁卿舍得,四月商队出海,让他跟着吧。” “陛下?” 祁麟吃了一惊:“您当真不计较这混账东西干的蠢事?” 海外商队,经手的银钱无数,有自己的护卫军。 不过海外商队的护卫军都是皇上自己的人,让祁麋这小子进去,是不是就代表,皇上没把他当外人? “计较什么?” 季袅浑不在意:“祁卿当年义无反顾的将兵符给朕,这恩情朕记着,没把你当外人。” “祁卿,朕也和你交个底,朕建破军书院,就是希望诸位将军能够团结一心。” 季袅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祁麋,却并没有让他起来:“如今军中各派壁垒森严,比文人更甚,一有战事,不同派系甚至不愿出兵增援,这不是个好事。” “定远军也罢、东黎军也罢,与柱国军一样,都是我大夏男儿,谁受损失,朕都不乐意。” “有破军书院这个纽带,将来无论走出去的武将在你们谁的队伍里,总会多一分同窗情谊,也不至于将来谁陷入困境,孤军无援。” 第156章 我的事也要紧 季袅说的这个问题,祁麟从来没考虑过。 可是当他说出来的时候,祁麟便立刻明白了。 从军之人,谁没经历过战场上死守待援的绝望时刻啊。 大晋建国二百余年,无论朝中还是军中,积弊已久。 季袅登基以来,虽然有所改观,但是未曾经过血洗的军中,仍是各自为政。 就是他祁麟,也往往觉得定远军是他自己的,而不是大夏的。 他当年交了兵符,也不是真就多么信任季袅。 一方面是的确技不如人,另一方面,他也担心柱国军那四十八万铁军。 真要打起来,柱国军足以踏平南境。 他那时候最多算是识时务者。 可如今听季袅提到这个问题,他便只剩满心惭愧。 明明他才是军中战将,却从未考虑过这些。 可皇上…… 他忽然恨铁不成钢的踹了祁麋一脚:“你个混账东西!” 皇上开办书院,是为了谁! 这个混账东西,就这么给人当了出头鸟! 祁麋被哥哥一脚踹倒,一声不敢吭,乖乖地又爬起来跪好。 季袅懒得管祁麟教育孩子,笑了一声开口了:“祁卿要管孩子带回去管,朕帮不了你。你若有空,不如也去书院给他们讲两堂课?哦,顺便把这小兔崽子送去给季承吧,告诉他朕说的。” 祁麟立刻跪下答应:“末将遵命。” 皇上说的是,这件事利国利民,功在千秋,应该的! 祁麟拎着祁麋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季袅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身影笑了一声。 祁麟这个哥哥,当的和爹一样,够操心的。 许多事情,想要干的时候千难万难,真的去干了也就没那么难了。 破军学院和太学府开课之后,居然还真就一帆风顺了。 等到后来,书院里出来的将军尚书们占领了朝堂军中,当初那些个抵制的老迂腐们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只是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而如今,我们的皇帝陛下难得忙完了手中的各项活计,忙里偷闲,缠着九霖陪他去花朝节祈福。 九霖看着季袅穿着里衣靠在贵妃榻上,青丝散落的模样,忍不住笑他:“花朝节多是人家小娘子们去求姻缘的,咱俩去凑什么热闹,你若真想歇歇,我陪你去别院住几日。” 他一边系上衣带,起身去拿外袍:“何苦去和群小姑娘挤啊。” 季袅懒洋洋地从榻上起身,给他选配饰系上:“花朝节祭祀花神,文人墨客、士族公子也都是出去玩儿的,为何我们就不能去?” 他说着,素白的手指勾上九霖的腰带:“怎么,阿霁嫌和我出去丢人?” 季袅抬头,媚眼如丝。 “艹,又勾搭我。” 九霖骂了一声,将人往怀里一带,箍着季袅在他耳边轻笑道:“老子恨不得把你藏起来,只我一人能见,你还问我是不是嫌你?今儿军政署有要紧事,你老实点儿。” 重明二年的除夕夜,北疆送来消息,楚毅和韩陵两线夹击,大败雪山十部,雪山十部请降,国书随捷报一同附上。 从此漠北至雪山一线再无狼烟。 而如今,他的目标是翻越雪山后的西洲诸国。 他今日召集各部将领,就是讨论西征之事的。 季袅低低地“啊”了一声,回身攀住他的肩膀:“那,我陪你去军政署,明儿你陪我去花朝节?你若觉得无趣,我换女装?” 九霖原本的确不愿去那些人多乱哄哄的地方。 季袅的模样,搁在哪里都是人群里最惹眼的尤物。 平日里在朝堂上无人敢放肆,可是当时在江南,无人认得他俩,可真是…… 就算季袅什么也不做,那蜂蝶都不断的往他怀里扑! 那酸醋,他可真是吃够了! 可听季袅说要穿女装陪他,九霖立马就没有原则了:“行啊……不过不在外面穿,晚上咱们回季府穿去。” “呵,阿霁又想不正经的了。” 季袅勾着他,笑得愈发妩媚:“那,阿霁明日陪我去落尘寺吧,落尘寺守拙园有一株照水绿萼梅,听说有花神宿在其间,许愿最是灵验。” “成,去,你要许什么愿?” 九霖一把将人抱起来,笑着挑逗:“许愿生生世世和我在一起,嗯?” 季袅笑笑,眉眼温柔:“那,阿霁愿意生生世世和我在一起吗?” 和他这样一个…… 曾经活了今天看不到明天的人,生生世世? 他怎么敢奢望啊。 有此一生,他都愿意拿往后的生生世世去换。 不过九霖不会给他太多的时间去胡思乱想,当下就把人按在桌子上:“怎么,难道说下辈子你还想始乱终弃啊?” 他勾着季袅的下巴,笑着问:“不和我在一起,你还想找谁,嗯?” “谁都没有。” 季袅那双漂亮的凤眸里似乎笼着一层轻烟薄雾,春水脉脉:“若阿霁不弃,我自当死生相随,直到灰飞烟灭。” 是啊,阿霁都不嫌弃他,他凭什么放手,生生世世,只能是他,唯有他。 季袅这副模样,便让某位将军难以把持,忍不住将人抱起来就往后室走。 季袅一愣,环住他的脖颈,笑出声来:“不是说军政署有要紧事儿吗?” 他从昨日就听九霖念叨了,两线作战事关紧要,必得慎重,就这么个慎重法儿? 九霖不理他的调笑:“军政署有要紧事儿,本将军如今这事儿也要紧得很,得先解决了。” “呵,阿霁可要想明白了,真开始,没有一个时辰,我可停不下来。” 季袅的笑声轻柔却又勾人:“到时候去署里,你还能行?” “不行拉倒,不行改日。” 九霖笑着把人往床上一丢:“我行不行没关系,你别不行了就行。” 毕竟两人刚起床也没多久。 季袅笑了一声,一把扯住九霖的手腕,将人拽到自己身边,翻身覆住:“行不行,阿霁自然知道。” “唔,那你别废话……” “我哪有说废话?” “嗯,闭嘴……” 窗外的风轻轻拂过,吹起一点轻纱,却不见一丝春光…… 第157章 谁是夫君? 还好,季袅不是一味胡闹,什么都不顾的人。 虽说军政署去的晚些,但是到底还是去了。 只是本来该一早去的,如今已经是午膳时分。 九霖也干脆,直接把人带到了饭桌上,边吃边谈。 季袅因为不想掺和,自己要了壶酒,边喝边听他们说,馋的一群将军们直瞪眼。 “大将军,这凭什么酒只有陛下有啊。” 覃虎是个酒鬼,闻到酒香肚子里的酒虫子就被勾起来了,是一点儿都忍不住。 老将军瞪着季袅手里的酒壶,若不是不好以下犯上,必得把那壶酒抢到自己手里不可。 季袅笑笑,倒了杯酒拿在手里,也不喝,只是把玩着酒杯看着九霖。 九霖看看自家小孩儿般耍小心眼的爱人,忍不住笑了:“覃叔,且不说长烟不和我们议事,他就是议事,他千杯不醉,你们也不是没见识过,你们和他比?” 他在桌上打量了一圈儿,笑了一声:“你们谁能和长烟一样,拿着酒当水喝,一点儿不误事,本将军也给你们满上啊。” 一群人都蔫了下来。 千杯不醉? 呵,上次被陛下灌了一次,最弱的那个回家睡了三天。 当年回京前说好的季首辅文弱狡黠,滴酒不沾,到头来都是骗子! 一群人看着季袅安安静静喝酒的模样,明明是端庄优雅,恍如处子,一副贤妻良母的做派,可是大家莫名就开始怀疑,陛下这副样子是不是也是装出来的? 实际上私下里又野又浪,大将军根本压不了他一点儿? 联想到玄凤那个大嘴巴曾经说过,大将军在外头喊过陛下夫君……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军中的赌局,莫名都觉得兜里一凉。 好像,押错注了啊。 季袅看众人都看着自己不吭声,忍不住笑了起来:“众位将军该吃吃,该谈谈啊,朕就是陪阿霁来玩的,你们军中的事儿,朕一个文弱书生,掺和不了。” 呵,呵呵。 一群人抽了抽嘴角,忍不住腹诽。 文弱书生? 谁家文弱书生出手能撂倒一群大汉,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那他们都去当文弱书生好了。 季袅酒足饭饱,自个儿先去九霖的公房看书了。 等到九霖带人回去的时候,就看他正在书桌前作画。 年轻的男子长身而立,执笔绘丹青,本就是一幅好看的画卷。 一群人咋咋呼呼的拥了上去,却碍于身份不好凑上去近看,只能探头探脑的远远瞅一眼:“陛下画什么呢?” “画世间至宝,无双美玉。” 季袅笑着说,放下湖笔,拉过一张纸遮住画卷已经干了的上半幅,隐约露出一点儿飘逸的线条,看着像是衣摆裙裾。 九霖也好奇。 两人在一起许久,他从未见过季袅作画,一时也想去看,被季袅握住他的手:“墨迹未干,别弄脏了阿霁的手,回去看。” “行吧。” 九霖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也就不坚持了。 众人各自落座,继续争论不休。 唯有季袅捧了卷书,看的旁若无人。 眼看着外头金乌西斜,红霞满天,大家终于达成了一个初步的意见。 九霖很满意,让他们再去细化方案,就准备和季袅回去,季袅却放下书,笑吟吟地看着众人,扬了扬手里一张薄薄的纸片儿:“听说军中有个赌局?” “嗯?” 九霖皱眉,看着变了脸色的众人:“你们背着我开赌局?” “我记得我说过,军中绝不允许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冷声说,脸已经黑了:“覃叔,这是怎么回事?” 一群人万万没想到,大家私底下玩儿的,居然也传到了季袅耳朵里,一时都有些慌,可怜兮兮地看向季袅。 接收到众人求救的目光,季袅笑了笑,伸手拉住九霖的手:“阿霁别生气,他们不是打赌,只是拿咱俩开涮呢。” “拿咱俩开涮?” 九霖愣了下:“什么意思?” 季袅笑着打量了众人一圈儿,眼底的温柔遮住了狡黠:“庄家是谁,不出来解释解释?” 一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覃虎老实巴交地站了出来:“大将军……这个,就是兄弟们闲来没事,解闷儿……” “解什么闷,不能让本将军知道?” 九霖愈发认定这群人有问题:“到底是赌什么?” 看众人都嗫嚅着不吭声,还是季袅笑着说话了:“也没什么,他们不过是在赌,咱俩谁是夫君。” “赌什么?” 九霖愕然,接着忍不住也笑出声来:“来来来,账本拿来给本将军看看,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赌的。” 覃虎看看齐肃,齐肃看看燕恒,三个人一个都不敢吭声。 季袅看几个人实在没有敢说话的,笑着转身拿出一本账递给九霖:“喏,阿霁想看,问我就是。” 覃虎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是,陛下,这玩意您哪儿弄到的?” 艹,他明明把账本藏得很好…… “哦,朕嫌覃叔字写的太丑,碍眼,让人重新誊了一本。” 季袅看向九霖,他的将军翻着账本嘴角已经忍不住勾了起来,笑的明艳照人,心情也跟着好起来,笑吟吟地看着一群平日里雄赳赳、气昂昂的将军们变成霜打的茄子。 哦,现在最蔫的是覃虎,不仅丢了账本,还丢了面子。 有个比自己更惨的托底儿,大家的心情都好了一些,想笑又不能笑,只能强撑着。 九霖把账本粗粗翻了一遍,笑着放下了账本:“这赌账你们都认?” 几位将军相互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这个账到底该不该认。 还是齐肃大着胆子开口了:“大将军的意思,我们是认……还是不认?” “你们要是认账,本将军可要开盘了。” 九霖看着账本上长长的名字和后面不菲的赌金,只觉得自己的小金库里金银流入的声音叮当作响:“都认账,是吧?” 众人都觉得有点儿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却偏偏谁也没办法,只能咬牙点头:“认,末将等都认账。” “认账就好。” 九霖大笑起来,转头看着季袅,笑的春风拂面:“夫君,收银子啊。” 第158章 算不算功德一件? 一群人没想到,九霖就这么大喇喇甚至乐呵呵的承认了自己“为人室子”的身份,一时都傻了眼。 季袅才不管那些,九霖让他收赌资,他当然就得听媳妇的话。 看季袅当真找他们要银子,燕恒咬了咬牙,壮了壮胆,小声道:“陛下和大将军又没参与赌局,也不是庄家,这银子,要不着啊。” “哦?” 季袅笑了,翻开账本的某一页,递给燕恒:“喏,季十三,这里,押注,两千两。庄家是谁,倒是和朕说说,这赌资够不够给朕啊?” 本来呢,覃虎只要出自己输掉的那部分银子和赌资就行,可现在燕恒这一壮胆,他不仅得出输掉的,还得出庄家该给赢家赔付的,一时间头都大了。 两千两,皇上可真狠啊! 按照现在一比十六的赔率,他哪里搞几万两银子给皇上啊! 覃虎一时想哭:“陛下,赌资归您,赔率咱就算了吧。” “朕无所谓啊。”季袅笑了,“覃叔不如问问阿霁?” “不行,我家夫君投了银子进去的,既然要赌,愿赌服输。” 九霖笑的颇小人得志:“覃叔,三万两而已,您又不是拿不出来。” 无非就是回家被夫人打断腿嘛,反正现在也不用他上战场,有的是时间养伤。 覃虎:“……” 他试图讲讲价:“不是,大将军,少给点儿吧。末将这一大家子人口要养活呢。” “那覃叔那我做赌局的时候,怎么不想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啊?” 九霖笑眯眯地拍拍覃虎的肩膀:“覃叔,这样吧,看在您是长辈的份上,赌资我不没收了,您只把我家夫君该拿的给我?” 覃虎:“……” 看他们将军那副财迷模样,覃虎很确定,就算是自己不拿三万两出来,也绝对要大放血。 一群人垂头丧气的开始掏银子,只有覃虎一个还在和九霖磨蹭。 季袅将收来的银票往九霖手里一拍:“得啦,饶了覃叔吧,你看覃叔头发都没剩几根了,让覃叔把自己那份和营里弟兄们的银子出了就得了。其余的先让覃叔写个欠条,你高抬贵手,嗯?” “对对对,末将可以打欠条。” 覃虎赶紧点头附和,对季袅投去了感激的目光:“陛下说的有道理啊。” 九霖看了看手里的银票,大概数了下,万两总是有的,一时乐了:“行啊,既然夫君开口了,本将军当然得给夫君个面子。” 九霖就仿佛脸皮长在别人身上,一口一句“夫君”,喊得那叫一个开心:“覃叔,您看下次再开个什么局,别忘了喊我啊。” 覃虎咬牙,勉强挤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大将军放心,末将这辈子,戒赌了。” “嗯,那也行。” 九霖点了点头,笑着挽住季袅的胳膊:“夫君,你说,我这劝覃叔戒赌,算不算功德一件啊?” “算,当然算。” 季袅抬手把人揽进怀里,看着九霖的眼神温柔缱绻:“我家阿霁,霁月光风,最是心善。” 覃虎:“……” 不是,陛下,您说这话,不亏心吗? 先不说他交出去的这一万多两,就说大将军北疆征伐十余年,手上的血都够灌满御湖,您说他心善? 他们将军在北疆,那可是名字能止小儿啼的存在啊。 一群人乘兴而来,倾家荡产而归,只有那对最尊贵的夫夫赚了个钵满盆满。 看众将斗败了的公鸡一样离开,九霖笑着搭住季袅的肩膀:“长烟,你什么时候知道他们开赌局的?” “有些日子了。” 季袅笑了一声:“何止他们,天机楼和摇光楼那群兔崽子也在赌呢,我前些日子刚小赚一笔。” “哈,让他们赌。” 九霖笑得痛快:“可惜了,没从覃叔那老狐狸手里再多要一点儿出来。” “可以了。” 季袅笑着哄他:“如今商路通畅,银子也没那么缺。” “何况,覃叔的女儿五月出嫁,你不能让他去挪用闺女的嫁妆吧?” 一万三千两,是覃虎能拿出的现银极限了,再多,可就要影响他府上的生活质量了。 不过,阿霁说得对,也算活该。 既然敢拿他俩做局,就该做好被知道的心理准备。 毕竟,他又不是什么大善人,随人开涮去。 耿絜那里他还要分一百两银子呢,哼。 九霖笑得欢喜,一不小心扯掉了季袅盖在画上的宣纸,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接着满脸通红:“季长烟!” 季袅:“……” 他也有些脸红,厚着脸皮抱住九霖的腰:“阿霁不喜欢,我不画了就是。” 他轻声说,声音温柔缠绵:“我只是,想自己收着的。” “你收便收,画便画,怎能……怎能在公房画!这若是让他们看到……” “谁看到,眼珠子抠出来。” 季袅笑了一声,声音有些阴森,有些乖戾:“阿霁是我的,谁也不许看。” 上个看过阿霁画像的,坟头的草都有一人高了。 “那你倒是别在这里画啊!”九霖忍不住踩他一脚,“你……” 季袅夸张的喊了声痛,抱着九霖撒娇:“下次我们回去画,阿霁看着我画,好不好?” 他轻声笑着,温和柔软,很是娇憨可爱,仿佛刚刚那个阴戾的人不是他。 “你是不是还画了别的?” 九霖瞪他,哼了一声,也不和他计较,将桌上的画拿起来,又看了一眼:“我有这么好看?” 他指着画中人问。 “当然有。” 季袅轻笑,握住他的手:“我的阿霁,比太阳都绚烂,笔墨无法描绘万一。” “贫嘴吧你。” 九霖将画卷起来,拿在手里:“走了走了,回去画画去。” 季袅圈住他的腰,将人按在怀里,亲了一口:“阿霁不气?” “我气什么啊。” 九霖扬了扬手里的画,笑了起来:“你把我画的那么好看,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真的啊?” 季袅的额头抵在九霖额上:“我还画了好多,要不要回去看?” “当然要看,走了。” 九霖笑着往他唇上一啄:“我的十三多才多艺,是我的福气。” 第159章 你比他们畅快多了 第二日便是花朝节。 从军政署出来没有回宫的某两位直接去了季府。 季袅当年卧房里的密室打开,九霖终于看到了某人瞒了自己两年多秘密。 如同当初的密室一般奢靡的暗室里,到处都挂着画像,或站或卧,各种衣着、各种姿态,都是他。 从当初北疆策马飞驰的少将军,到芙蓉暖帐里目含春水的镇国公,他的这十年,竟然都有。 特别是当中那幅,黄金笼红纱帐,朦胧中纠缠的人影传神而又销魂。 两人谁也不记得是谁先动的手,就那么理所当然的滚到了一起,热烈而又不顾一切。 …… …… 早晨醒来,某位大将军大约是前一夜画赏的不错,心情愉悦,眉眼间春风得意,看季袅的眼神都带着些不正经的笑意。 季袅被他盯的脸上发烫,无奈地别开眼神,抬手间衣袖滑到小臂,露出了的腕上尚未褪去的红色印痕,配上他凤眸低垂的模样,像极了谁家初经人事的新妇。 九霖忍不住往他身上摸了一把:“艹,我不想出门了。” “你可以了啊。” 季袅哭笑不得,拍开九霖作乱的狼爪,伸手给他拢了拢滑下的衣襟,声音有些低哑:“已经不早了,再不出门,下午我们都到不了。” “你这身皮肉可真娇气。” 九霖捉住季袅的手握住,轻轻帮他揉着手腕,笑道:“这若是被人看见,指不定又胡编乱造我怎么欺负你。” “难道昨儿夜里,阿霁没欺负我?” 季袅抬眼看他,眸光清亮,似是还带着点儿泪光:“我嗓子还痛呢。” “只有嗓子痛?” 某头狼将人圈在怀里,不死心地问,大手扣在他的腰上,看似凶狠,实在小心地护着他。 季袅愈发觉得脸红耳热。 当年江湖上无所不为的季十三曾经为了活命而丢掉的脸皮与衣衫,如今被九霖宠着,一点点的捡了回来、穿了回去,竟然愈发羞涩起来。 这可不行,长此以往,他怕夫纲不振。 季袅压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笑着抬头看九霖:“我腰软,不痛。” 他一边说,一边环住九霖的腰,反手将人压倒在榻上,作势就要去撕他衣服:“既然阿霁如此好兴致,昨儿个也不累,不如我们改日去落尘寺,今儿玩个痛快?” 开什么玩笑,他一个江湖浪子,难道还真被个世家公子比下去,那他的面子往哪里放? 横竖这房里就他们俩,他要什么矜持! 看季袅要动真格的,九霖立马告饶了:“别别别,那样你也太累了,宝贝,咱得注意保养哈。” 季袅嗤笑一声,松开手坐起来,伸手把九霖从床上拉起来:“还以为阿霁多大的胆子,原来是个纸老虎,好没意思。” “我纸老虎?” 九霖瞪他一眼,勾着他的下巴往他脸上一啄:“花朝节是你想去的,我答应了陪你同去,怎能让你失望。你有本事等晚上回来,看老子能不能放过你。” “呵。” 季袅轻轻笑了一声,笑得轻柔,带着丝丝的甜:“阿霁真好。” “废话,老子天下第一好,特别是对你。” 九霖笑着拽着他站起来:“走了,陪你祈福去,本将军也附庸风雅一次。” 落尘寺在丰京城远郊。 春日里风和日丽,季袅不想乘车,九霖便陪他策马同行。 丰京城自季袅登基以来,气象大有转变。 从前商人不被重视、手工业者无人在意,如今因为海外商队和太学府,竟也逐渐成了新贵行业。 而武试前季袅在赛场连挑十三个将军七个武举的事情传开,贵族世家也一改往日里骄奢慵懒之态,多多少少都要去练一练武艺。 而女学、女子工坊的开办,也让长期关在深闺的女子走到了人前。 就看城郊的官道上,许多女子甚至不再戴着遮面的帷帽浅露,就那么恣意洒脱的骑着骏马奔驰,便知道社会风气有了极大改观。 季袅和九霖并马而行,看着大路上来往的小姐公子们,季袅笑了:“年轻真好。” “这是什么话?” 九霖瞪他一眼:“说得好像你多老一样。” “我都二十六了,马上就二十七了。” 季袅抬眼看着湛蓝的天空,轻笑一声,温和恬静,像一朵干净柔软的云:“我像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活不了这么畅快。” “我倒觉得,你比他们畅快多了。” 九霖哈哈笑了一声,踢开马镫,从自己的马上跃身坐到季袅身后,环住他的腰身:“要我说,没有你这辈子更畅快的了。” “这话怎么说?” 季袅回头看他,笑着问。 “你想啊,你十几岁的时候,名满江湖,想杀谁就杀谁,如今二十几岁,万人之上,还是想杀谁就杀谁,谁能比你更痛快啊。” 九霖笑着逗他:“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嗯,阿霁这话,很有道理。” 季袅也笑了一声,看着来来往往不住地往他们两人这边看过来的世家小姐们,忍不住道:“你就这样跟我去庙里,不怕人看了?” 当初在军中,被那群大老粗看一眼都要红脸的人,如今脸皮怎么这么厚了。 季袅忍不住要反省自己,这两年到底做了什么,将他好好一个白月光将军带成了个芒果,外表不正经,内里更黄。 九霖看着往来投向他们的目光,不仅全不在意,反而将季袅往怀里揽了揽,哼了一声:“让他们看啊,看穿了眼珠子也摸不到,老子馋死他们。” “你啊,一天天的,就胡说八道。” 季袅轻声笑着:“你若早说,让他们备双鞍就是,这样多不舒服。” “无所谓。” 九霖浑不在意,贴在他耳边低声道:“本将军最善骑乘,不管是马还是你。” “……” 季袅的脸又不可控的红了。 他愤愤地看了九霖一眼,转过身去,听着背后九霖畅快的笑声,愈发双颊发烫。 这个人,当真是一点儿都正经不起来了! 季袅在心底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路边,掩盖自己心底的羞赧。 然而目光掠过之处,看到一个身影,季袅愣了愣,下意识地握住了九霖的手。 第160章 你是不敢想 九霖在季袅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到季袅握着他的手,一时笑了:“怎么,怕我摔了你啊。” “阿霁说什么呢。” 季袅愣了下,笑了:“只是刚刚看到个姑娘,很漂亮,所以走神了。” “季长烟!你他妈居然敢当我面看别的姑娘。” 九霖笑着骂了一句:“你找打是不是?” “我又不瞎,睁着眼睛就能看到。” 季袅笑了一声,放松身体,靠在九霖怀里:“阿霁,若是有一日,你见到我那些过去,会怎样?” “什么玩意儿就你那些过去。” 九霖嗤笑,毫不在意:“你那些过去,我但凡多看一眼,都是对不起我自己。” “怎么说?” 季袅仰头看他。 春风暖暖的,阳光也暖暖的,爱人的怀抱更是暖暖的,让他有些犯困:“我过去虽然混,但是眼光可不错,阿霁就这么自信啊?” “你眼光不错,最后却停在了我身边,那证明我是最好的啊。” 九霖的话里自信满满:“既然我是最好的,我为什么要去看那些手下败将?就只有不自信的人,才会庸人自扰。” “阿霁骂我。” 季袅仍是仰头看着他,嗔道:“你记仇。” “我哪有。”九霖爽朗的笑起来。 “你骂我不自信,说我庸人自扰。”季袅低声指控他。 “本来就是。” 九霖笑的小人得志:“你若自信,也不问我这个问题了。” “嘁。” 季袅瞪他一眼,懒得继续和他说,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我要睡觉,你别摔了我。” “不是,季长烟,你要睡觉,咱坐车啊,你这样子……” 九霖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句,一时傻了:“哪有人这么睡觉的?” “你说你最善骑乘,那你好好骑啊。” 季袅哼了一声,故意挤兑他:“摔了我,看阿霁以后还怎么说嘴。” “好,你睡。”九霖对他突如其来的小性子很是无奈,笑了起来,“摔了你我任你处置。” 当然,季袅肯定不能这么睡着。 不过闭目躺了这一路,到落尘寺的时候,季袅也觉得神清气爽。 九霖先跳下马,冲他伸手:“来,我接着你。” 季袅看了眼周围来往的人群,有些犹豫:“你……” “怕什么呀。” 九霖拽着他的手腕将他往下一拉,在季袅的短促的惊呼声中将人抱进怀里,看着他面上的红霞笑道:“丰京城认识你的都知道咱俩得关系,不认识你的,他都不认识你,你管他呢。” 季袅睨他一眼,手肘轻轻撞他一下:“好了,放我下来。” 九霖笑着放季袅下地,顺手拉住他的手:“长烟,我发现别人脸皮都是越来越厚,你这怎么还越来越薄呢?” “没有。” 季袅坚决不承认自己会怕羞,扣着他的手指往庙里走:“我只是怕阿霁劳累。” “害羞就害羞呗,我又不笑话你。” 九霖看他这副模样,愈发觉得可爱,抬手搭在季袅肩上:“呐,这样子会不会自在些?” 男人嘛,勾肩搭背那很正常,可是十指相扣就没那么正常了。 季袅的脸更红了。 整个人都在他怀里,还自在? 自在什么自在 ! 因为没有提前告知庙里,两人纯属私访,所以落尘寺里,并没有人注意到当今圣上。 寺庙让人心神宁静的檀香味道里,季袅和九霖混在人群里,低调,却很惹眼。 尤其是季袅那张脸,走不出几步,便总有贵女往这边凑。 九霖忍不住低骂了一声:“就不该让你出门!” “我不出门,阿霁替我上朝?” 季袅看又有姑娘往自己这边看,笑了起来:“何况,阿霁怎知她们看的是我不是你?”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就很惹眼,何止是他一个。 “肯定不是看我。” 九霖冷冷打量了周围一圈,用凶恶的目光逼退了几个往这里看的姑娘,气道:“我又不是头一次来这种场合,以前可从来没这么多姑娘看我。” 季袅笑笑,看着路旁盛开的梅花,道:“劳烦阿霁,帮我折一枝?” “好啊。” 九霖看了一眼那开的绚烂热烈的红梅,选了一枝折下,递到季袅手里:“喏。” 季袅笑着接过花,看了一眼周围面带探究的小姐公子们,挑起九霖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一时间,周围响起一阵低低地惊呼声。 季袅恍若未闻,尽情拥吻着怀里的爱人,等两人分开的时候,周围的小姑娘已经全都散开了。 季袅抬眼看九霖,笑容柔和:“如今阿霁可高兴了?” “这还差不多。” 九霖舔了下唇,笑了一声:“夫君真甜。” “去。” 季袅笑着,重新挽住他的手:“走吧,前面就是守拙园。太初四年,我曾在这里挂过一条丝带,也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到。” “哎?那么早你就来过?你求的是什么?” 九霖笑着问:“肯定不是高中榜首,那就是求我?” “求……” 季袅抬头看他,笑了,笑容清浅柔媚:“求阿霁永驻北疆,不要还朝。” “嚯,那你这心够狠的。” 九霖笑着逗他:“我若不回来,你真忍得住不去找我啊?” “嗯,忍得住。” 季袅的眼神似乎穿越时空,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叹了口气:“当日郎君是天上明月,我不过樊笼羁鸟,做梦也不敢想有今日。” “嗯,你是不敢想,你敢干。” 九霖不让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勾着他亲了一口:“所以我一回京,你就干我。” 季袅:“……”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送上门的肉,我若不吃,除非是不行。” “所以啊,你……” 九霖刚想再说什么,忽然听到这个女子惊喜的声音:“十三公子,是你吗?” 女子的声音软糯甜美,带着说不出的妖冶魅惑,只听一声就能让人酥了骨头。 一时间,九霖愣住。 季袅叹了口气,抬眼看着有些呆了的九霖,有些无奈地苦笑一声:“呐,阿霁,我的过去送到你眼前了。” 第161章 磊落公子季十三 九霖看季袅的笑容有些苦涩,下意识将人搂进怀里,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抚。 他抬头看着站在两人对面的年轻女子,皱了皱眉,开口道:“敢问姑娘是何人?” 他说话的同时,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这女人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身形小巧玲珑,腿长腰细,前胸丰满,穿着一身艳丽娇嫩的桃粉色齐胸襦裙。 她梳着未婚女子的发型,皮肤白皙,鹅蛋脸、柳叶眉,眼如杏花,唇如涂脂。 不同于她媚到让人酥了骨头的声音,女子站在春光里,恍如垂丝海棠,艳冶而不妖媚,娇柔而不造作,端庄优雅间自有万种风情。 听到九霖问自己话,女子屈膝行礼,声音带着淡淡地笑意:“回公子,妾身赛红拂,与十三公子旧日相识,十三公子乃是妾身恩公。” “恩公?” 这个称呼让九霖愣了一下。 他想过这女子会说自己是季袅的老相好、心上人,却没想到,她说季袅是她的恩公? 季袅在九霖身后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一步,对红拂还了一礼:“红拂姑娘,数年未见,姑娘安好?” “真的是你啊,十三公子!” 看到季袅,赛红拂的脸上绽开了明媚的笑容,声音也不复刚才的规矩死板,变得活泼起来:“多谢十三公子挂念,我这些年过的很好。” 九霖忍不住酸了。 这算什么事儿? 他有个未婚妻,可是甚至都没给过那女人一个好脸儿,季袅都醋了好久,动不动还要拿出来说事! 可如今,季袅居然面对着一个比秦疏影不知道要漂亮多少倍的女人,谈笑如常! 看九霖脸色不太好,季袅笑了笑,伸手挽住九霖的胳膊,微笑着和赛红拂介绍道:“红拂姑娘,这是我夫婿,姓九。” “倒是个稀奇的姓儿。” 赛红拂笑着说,笑得灿烂:“妾身见过九公子,公子好福气,能得十三公子为伴。” 这女子言笑晏晏、端庄大方,没有任何九霖想象中要与自己争风吃醋或者攀附季袅的意思,倒让九霖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且,她说能得季袅为伴是好福气! 这话九霖简直不能更爱听了,当下就抛开心头那点儿不自在,和这漂亮女子交谈起来:“姑娘说的对,果然是红拂一般的慧眼英雄!我家长烟人美心善、惊才绝艳,能得他相伴一生,的确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 “是呢。” 赛红拂就那么顺着九霖的话应道。 他看着九霖,笑得端庄得体:“十三公子磊落光明,世间罕有。不过九公子也是仪表堂堂、气派华贵,一看便知与十三公子是绝配。” “什么磊落光明。”季袅没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红拂姑娘谬赞了。” 九霖才不觉得谬赞,他就觉得他家长烟不仅磊落,还特善良! “绝配”这两个字,更让九霖欢喜,他连心中最后一点儿不自在都抛开了:“姑娘说的太好了!我也觉得我和长烟绝配!敢问姑娘,是怎么认识我家长烟的?” 赛红拂笑了笑,笑容温和:“这,说出来怕九公子生气。” “怎么会,我最大方,是吧长烟?” 九霖一手揽着季袅,笑着说。 “呵。” 季袅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阿霁的确大方,你说就是,他肯定不会当场打人,最多回去后和我算账。” “哈哈,那有些事情妾身还是不说了,等回去九公子自己问十三公子吧。” 赛红拂笑了起来,愈发的娇俏可人:“妾身当年是秦淮河畔燕子楼的头牌,这赛红拂便是妾身的花名。可妾身虽身在青楼,但也曾是好人家的女儿,一直以迎来送往为耻。” “后来十三公子公子知道了,就出钱给妾身赎了身,又给了妾身一笔银子,让妾身离开秦淮,去别处生活。” “十三公子当年怜妾身年少,怕妾身一人独行,刚出虎口,又入狼穴,便一路护送妾身北上入京,帮妾身在京城开了家绣坊。” 赛红拂笑着解释:“从此以后,妾身就再也没见过十三公子了。粗粗一算,有十二年了吧?” “不止。” 季袅接过话来,淡淡地道:“建兴十三年二月,也是这个时候,在下护送姑娘进京,到如今,整整十三年了。” 他一边说,一边抬眼望向九霖:“后面,我和红拂姑娘可就再也没见过了。” 九霖听懂了季袅这话的意思。 他们两个是太初元年相识的。 季袅是告诉他,他在太初元年便再没有和别的女子有来往了。 这样想着,九霖觉得心情还不错,笑着道:“那可的确许久不见了,红拂姑娘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不了。” 赛红拂仍是笑容明艳:“只是刚刚乍见恩人,有些激动,一时没忍住。如今也打扰了二位公子好些工夫,妾身还有事情,便不打扰二位公子。” “好。” 季袅点了点头,让赛红拂离开:“你忙你的,我们再转转。” 赛红拂又行了个礼,笑着离开了。 九霖看赛红拂离开,勾唇一笑:“有意思啊,你的红颜知己对你都毫不留恋吗?” “阿霁想让她留恋?” 季袅笑了声,拉着他继续往前走:“不敢保证每个都不留恋,以后若是能遇到别的,兴许能让阿霁如意。” “艹,你小子说什么呢!” 九霖笑着挠他:“非得看我酸死?” “阿霁自己说的。” 季袅笑着去躲:“你不是问红拂对我……好了好了,我错了,哈哈哈,阿霁,我要哭了啊……” 两人也不管别人的目光,闹了会儿,四目相对间,都有些动情。 九霖把人圈在怀里,抱着他平复呼吸:“别说啊,你的红颜挺懂事,是比秦疏影好多了。” “什么红颜啊。” 季袅背靠在九霖怀里,仰起头看他:“我和她就是萍水相逢,顺手拉了一把。” “我那时候不缺钱,也不缺时间,万事随心任性。所以么,看她可怜,就帮一帮而已,着实没有任何感情。” 第162章 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你经常救人啊?” 九霖笑着抱着怀里的人,低头看他:“我倒不是长烟救的第一个,伤心了。” 他嘴上说着伤心,一双桃花眼里眼神灼灼,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这叫什么话。” 季袅从他怀里挣开,拉着他的手往前走:“我要不去杀你,你也不用我救啊。再说了,你还真当我是大善人,爱好助人为乐?” 两人并肩前行,季袅还勾着浅浅的笑:“我那时候只是对未来没什么期待,所以……” “我怎么觉得,你那会儿比现在活的自在多了。” 九霖笑着打趣他:“你看啊,想干什么干什么,时间全是你自己的,不用早起上朝,钱敞开着花,美人儿敞开着睡,真滋润。” “哦,你要这么说,那我现在也挺滋润。” 季袅才不上当,抬眼看他,笑容缱绻:“我现在时间也都是自己的,不想上朝也没人敢管我,至于说美人儿……” 他轻笑一声,往九霖脸上一啄:“不如我去找兴扬大师借间禅房?” “哈,可你现在就只有一个美人儿了。” 九霖哈哈大笑:“亏不亏啊?” “这一个美人儿,胜过世间万千。” 季袅清浅的笑意里情丝缠绕:“拿全天下的姹紫嫣红来,我也不换。” 两人闲聊着,也来到了守拙园。 守拙园里没什么人,一进园子就能看到一株绿萼梅在溪水边开的正好。 清幽、雅致、无人搅扰。 树上零零散散挂着几条红色绸带,看着新旧不一,颜色多多少少都已经褪了,时间最久的一根,都看不太出来红色了。 九霖有些诧异地打量着周围:“这里风景甚好,怎么无人?” 季袅笑笑:“没人还不好吗,你不是担心人多烦恼吗?”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这么美的风景,不应该没人啊。” 九霖一边说,一边上前去打量树上的红绸带:“你不是说此树有神,甚是灵验吗?这也没什么人啊。” “有啊,你我不是人?” 季袅笑了起来,拽着他的手走到树前:“真的很灵验,不信你把上面的丝带拆下来看看。” “啊?” 九霖愣了下,觉得不合适:“这是别人的祈愿,我怎么好拆。” “没有别人,只有你的,都是你的。” 季袅的笑容与这梅花一样恬淡闲适,却又动人心魂:“这里,所有的,都是你的。” “什么?” 九霖愣了愣,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 “我说,这座寺,这处院子,这院子里的人和花,都是你的。” 季袅笑声温和:“落尘寺,就是我给阿霁祈福而建,又从外请了兴扬大师来。这守拙园,就是我留给自己的,所以往日里,除了我没人来这里。” “你……” 九霖呆呆地看着眼前人,怔了片刻,忽然一步踏到树前,伸手从树上去摘那些绸带。 因为有些急了,他的手都有些抖,半日都没解下来一条。 季袅笑着走到他身边,抬手摘下一条丝带递给他:“这是太初元年除夕,我来挂上的。那时候寺刚修好,无人看护,我一个人在这山头坐了一夜。” 九霖仿佛能看到,当年那个十六岁的少年,离了北疆,失了义父,在天地间孤身一人,坐在树下,孤冷凄清。 他忍不住抱紧季袅,就像是要穿过时空,去抱住那个孤独的季袅。 季袅笑着拍拍他的后背,反倒是先去安抚他:“我没事,那时候,我还挺喜欢自己一个人的。” 天地间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在意他,他留下了这座寺,给喜欢的人祈福,便可孑然而去,再无牵挂。 季袅说着,又去解其他的丝带。 九霖松开他,看他站在树下,将曾经系上去的丝带都解下来,沉默了片刻,打开了手上这条。 “一愿少将军长驻北疆,再不还朝;二愿义父安息,来生喜乐。” 北疆……别人眼中的苦寒之地,是他季袅眼底的天堂。 他知道,只有在北疆,他的少将军才是真正安全的。 回来,就是又困虎狼之地。 九霖顿了顿,上前握住季袅的手,从他手中拿过其他丝带,轻声道:“为什么给我看?” 树上十二条丝带,年年岁岁,一年不落,便是两人在一起了,他也每年都会偷偷来系一条,为什么今日忽然告诉他了? “想让阿霁更自信一些。” 季袅笑得妩媚:“本来只是想和你来散散心,可是看你与红拂聊的那样好,当真毫无芥蒂,就想让你高兴高兴。” 他的阿霁信他,他也想让阿霁知道,他不在的几千个日夜里,自己没有一日放下过他。 九霖看着手里的丝带,自第二年起,便只有他,唯有他。 愿他康健,愿他喜乐,愿他出师大捷…… 只有最新的一条丝带,终于又多了两句话: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九霖小心翼翼地又将这些红色丝带系了回去:“那,今年你想许个什么愿望?” 季袅从袖袋里翻出条绸带给他:“阿霁自己看?” 九霖伸手接过绸带,打开,笑了起来:“你……有笔墨吗?” “嗯。” 季袅点点头,抬起下巴点了点另一侧的宅子:“喏,什么都有。” 九霖拉着他的手进屋,惊诧的发现布置的雅致古朴的房间里已经生了炭火:“可以啊长烟,你这,真是什么都不缺。” “兴扬大师会让人定期过来收拾,冬日里炭火两个时辰一换,保证不灭。” 季袅笑着来到桌边,取过砚台开始研墨:“我本想拆了铺地龙,兴扬大师不让,说是我一年就来一次,浪费了,就肯给我留个小碳盆。” 他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你说我又不花他的钱,他这么小气做什么。 九霖也笑,提笔蘸墨,在红绸带上一笔一划的写下:“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生生世世,夜夜朝朝,长相依。” “阿霁真要与我生生世世啊?” 季袅轻笑:“我这人小心眼儿还记性好,你若说出来了,我可就当真了。” 第163章 给我个名分? “哟,怎么着,不然你还想当老子说的话是放屁啊?” 九霖瞪了季袅一眼,吹干红绸带上的墨迹,粗鄙地怼了一句:“季长烟,你记着,生生世世,老子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好。” 季袅笑笑,伸手握住他的手:“阿霁,给我个名分吧?” “嗯?” 九霖的一只脚刚踏出门,闻言愣住了,又踏了回来,盯着季袅的眼睛:“你说什么?” 他刚刚是听错了吗? 季长烟说什么? 给他个名分? 艹,他俩谁娶谁嫁他没数吗? 这个名分该谁给谁啊! “我说,想让阿霁给我个名分。” 季袅看着九霖,轻声笑着,好看的眉眼勾着丝丝柔情:“随便阿霁是娶我,还是嫁我。” 谁嫁谁娶都没关系,虽说如今大家都知道他俩的关系,可是他想办一场婚礼,昭告天下,他和阿霁属于彼此,谁都别惦记。 “我可去你的吧。” 九霖笑着推他一把,觉得这人忒胡闹了:“我娶你?皇上下嫁给我,当镇国公夫人?不合适。” 他知道季袅在想什么。 他虽说是七尺男儿,堂堂丈夫,但是面对季袅,并不觉得雌伏是什么有损尊严的羞耻之事。 爱上了,他心甘情愿。 莫说他甘心臣服,就算是冲如今他的长烟是皇上,甭管怎样,从里到外,面子他也得给足了。 “那……” 季袅想说什么,又被九霖打断:“季长烟,你若想娶我,聘礼可得给够了,不然,本将军可不嫁。” “我以天下为聘,许你万里河山,不知够不够阿霁嫁我?” 季袅拉起他的手,轻声问道。 “不够。” 九霖一口拒绝,看季袅眼底有光芒一闪而逝,笑着将人抱起,单臂托在怀里,就往外走:“本将军不要天下,不要江山,只要一个人,一颗心,从此碧落黄泉、亘古不变。” 他抬头看着怀里的季袅,笑容璀璨:“季长烟,想让我嫁你,明日早朝,你当众提,你若不提,本将军觉得,和你当对露水鸳鸯,也挺好。” “阿霁说了,不许反悔。” 季袅原本有些失落,闻言又活了过来:“阿霁,我会给你准备一个最隆重的封后大典,嫁给我,好不好?” “好啊。” 九霖哈哈大笑起来:“傻十三,你的一句话,比万里江山在我心里更值钱。只要你开口,刀山火海,我都与你在一起。” 他抱着季袅走到梅树前,将红绸放到季袅手里:“宝贝,还是你亲手系上。” “嗯。” 季袅低低地应了一声,接过红绸,小心翼翼地系在最高的一枝上:“阿霁,放我下来。” “好,放你下来。” 九霖笑着把他放下来,挑起他的下巴,吊儿郎当:“小郎君生的真美,来,给本将军香一个。” 季袅被他流氓一般的眼神盯得哭笑不得,打开他的手,往他唇上亲了一口,有些无奈:“你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啊。” “跟你学的啊。” 九霖揽着他的腰转了个圈儿,手扣在季袅的腰封上,将人按在身后的梧桐树上吻住:“长烟,长烟,我真爱你。” 一吻毕,他放过季袅的唇舌,在季袅耳边轻声喃呢。 季袅被他勾的心底火苗直窜,自然也不怎么老实:“去房里。” 不用他说第二遍,九将军早已按捺不住心底的躁动,再次将人抱进怀里,转身往房里去了。 至于说道门清净地? 算了,有更要紧的事。 清净这种顶不要紧的事儿,往后放吧。 两人胡闹了大半日,从落尘寺离开的时候,天都黑了。 季默看两人去的时候已经是共乘一骑,早就给两人换了坐骑,备了双鞍。 哦,也备了马车。 以防某两个人闹腾得太过不想骑马。 九霖对季默这个事无巨细的办事能力很是钦佩。 转头再瞧瞧冰块一样的云鹞和大嘴巴的玄凤,九霖觉得自己没被气死都是因为缺心眼。 季袅其实还是想骑马回去,但是碍于某人懒得动,两人最终还是上了马车。 看季默站在车旁,九霖笑了:“不是,季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自己干这些事儿啊?” 他打趣道:“夜枭如今都不经常跟在长烟身边了,你这个机要司的总管,倒还和过去一样。” 按道理说,季默如今的位子,和季袅登基前是一样的,相当于内阁首辅。 可是这小子一不要官身,二不要培养接班人,还和从前一样,事事以季袅为主。 如果不是有夜枭在,他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看上季袅了。 季默闻言笑了:“那些小子都笨手笨脚的,属下不放心。反正如今宫里有肖散,我在外面,也不费多少工夫,就这样挺好。” 季袅的脾气是好,可是当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 季默实在不知道换个人,会不会哪天不小心踩了主子的雷,到时候天下大乱。 这可不是暗卫,暗处蹲住了就得了。 九霖笑着往季袅胸口捶了一拳:“你倒是也给他考虑考虑,实在不行,先把官身给他补上啊。” “他自己不要的。” 季袅笑着握住九霖的手,把人往自己怀里带,随手放下车帘,隔着帘子笑道:“季默说有官身不方便他偷鸡摸狗。” “什么玩意儿就偷鸡摸狗了。” 九霖笑了两声:“那不都是你给安排的破事儿?” “是我安排的啊,所以他得干啊。” 季袅也小,冲外头道:“得了,季默,你赶紧回去,不用跟着我,不打扰你和夜枭两个。” 反正车上有车夫,在丰京城里,他和九霖两个不用保护也没什么。 何况后头好多暗卫跟着呢。 着实不需要他伺候,的确是浪费人才。 季袅认真的考虑,是不是回去后把季默的事情解决了。 他的确不能总是让季默还和从前一样跟着自己,这样季默太累了不说,也显得他薄情寡义。 季袅捏了捏眉心,听着外头季默笑着答应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季默这人,就是太重情意了,但凡他心狠一点儿,当年也不会落到那种境地。” 第164章 他认妹妹 “你说这个,我一直没问过,季默夜枭他们,你哪里搜刮来的这种人才啊?” “江湖上捡的。” 季袅笑了一声,手臂环在九霖腰间,轻轻摩挲着他腰封上有些颗粒感的缂丝图案,回忆着当初,叹了口气道:“夜枭是第一个跟在我身边的,我捡到他的时候,他被人丢在乱葬岗,浑身是伤,看不出人形,几条野狗围着他打转儿。” “这么惨?” 九霖愣了下,有些不可思议:“他……” “他当年被人卖在地下拳场,打拳、斗兽,怎么血腥、怎么能激起人的虐杀欲,就怎么玩儿,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比别人更狠。” 季袅叹息一声:“偏偏夜枭也和我一样,是个傻的,还愿意相信那种鬼地方,人和人之间会有真情。” 九霖立刻就想到了林鳞,拧起眉:“怎么,他也喜欢认弟弟?” “他更蠢,他认妹妹。” 季袅冷笑:“蠢死了,在那种地方能活下去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善茬儿。就算一片冰心的神女,在那种地方呆上一年,只要活下来都得是恶鬼。” 九霖大概明白了夜枭的过去,更好奇了:“可他那副样子,你还捡?” “我也没办法。”季袅耸了耸肩,“我那时候缺人,看他是个好苗子,凑合着捡回去用用。能用就用,不能用杀了就是。我又不是不会杀人。” 跟在外面的夜枭:“……” 季默歪头看着他,也笑:“呵,我说呢,你这身手,再怎么差也差不到哪里,怎么就一身旧伤,合着是认妹妹啊。” 他低声打趣夜枭:“妹妹好看吗?” 夜枭:“……” 他看了季默一眼,无可奈何:“主子这嘴……真是不留情面。我哪里还记得那女人什么模样,早就被主子处理了。” “怎么还是主子亲自动的手?” 季默有些诧异。 季袅虽然是杀手出身,但是的确不太喜欢杀人,一般都是得过且过。 当初他的事情,主子就不掺和,让他自己看着办去。 “那女人命好,主子那几天救人救到窝火,所以就去打了个擂。” 夜枭嗤笑一声:“你可没看见,当时那女人还想拿对付我那套往主子身上贴,一身的皮都被主子剥了。” “血哧呼啦的,真恶心。” 他低声道:“我那还是头一次见主子动手剥皮剔骨,别说,还真利落。” “往身上贴?贴过你?好你个夜枭,你就是被那女人一贴,贴软了腰是吧?” 季默挑眉,冷眼看着夜枭。 夜枭:“……” “不是,我说季默,重点不是你这么抓的,重点是……” “重点是你让那女人往你身上贴?” 季默拽住他的手腕,离了车队,扭头往回走,对两位主子讨论自己的旧事儿全不在意。 反正主子有大将军陪着,他多余操心。 现在,眼前这个才是他该操心的。 季默看着夜宵,冷笑:“这事儿今天你不和我说明白了,过不去了。” “哎,哎,季默,你冷静,喂……” 听着车外面两个人的声音走远,季袅忍不住笑出声来,九霖看他笑得开心,一时没忍住,也笑了:“你真可以,故意说给季默听?” “嗯,我知道他不放心我自己单独回去。” 季袅笑道:“这样他就没工夫管我了。” “季默对你的确忠心。” 九霖感慨了一声。 “也不是。” 季袅有些无奈:“他……见我疯过几次,心有余悸,所以不看着我到地方,他怕我滥杀无辜。” 这一句话,让九霖心底刀割的一样,将季袅搂在怀里:“都过去了。” “嗯。” 季袅笑了起来,没有之前的那种卑微和小心,笑容舒坦:“我真没事了,我觉得我应该以后不会再犯毛病了。” “没事,那不还有我吗。” 九霖笑着吻吻他:“季默不是说吗,万一遇上你犯病,把我推你怀里,转头就跑,准保没事儿。” “艹,这混蛋。” 季袅一愣,笑着摇头:“我给你讲,季袅更惨,当初我和夜枭是在山底下把他捡回来的,哎哟,那模样……他现在自己见到自己当初,他都不认识。” 两人一路说着过去的那些事情回到宫中,然后相拥入眠。 这一日,两人睡得都很踏实。 季袅登基这两年多里,并不天天早朝,大部分时间都是直接在东书房议事。 就算是初一十五,他也很少召集朝会,大概一年里也就是个十次八次,很多时候还只有文臣,没有武将。 可是三月十五,季袅不仅召集了朝会,还第一次要求文武到齐,一人不落。 文武朝臣分列两侧,看着武将之首的九霖。 坐在龙椅上的季袅也看着武将之首的九霖,两人相视一笑,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深情。 季袅看着阶下默不作声、各怀心思的众人,悠悠笑了一声:“今日请诸位到此,于江山社稷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于朕,却是顶天的大事。” “不知陛下,有何大事?” 一群大臣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耿辰站了出来,笑呵呵地问。 自季袅称帝,文臣便没了首领,大家素日里都是聚在内阁,和季默议事。 可是说到底,季默至今也没领个官身,就连朝会都不参加,所以也只能大家各凭感情和胆量说话了。 要说满朝文臣,大都和季袅私交不错。 耿辰作为第一个在季府住过大半年的,与这对夫夫的交情自然比旁人更好些。 哦,他还敢写陛下和大将军的话本,满朝文武谁没看过。 由他出面,合适。 季袅看是耿絜,笑了:“耿大人,耿卿,朕要是没记错,好像是给你放了假,专门让你在家写话本来着?你倒是说说,你那话本什么时候完结?” 耿絜:“……” 不是,这怎么还现场催更啊。 老头子当场噎住,脸都涨红了。 不过好在他脸皮厚,很快就调整好表情,也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嘿嘿笑了两声:“臣写的太多了,陛下还是等等,咱先说您的大事儿呗?” 第165章 朕要封后 “也行,就当给你话本提供素材了。” 季袅靠在椅背上,对九霖伸手:“阿霁,过来。” 九霖看了一眼周围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的众人,勾唇笑了笑,也不推辞,也不行礼,笑着迈步上了御阶,拉着的手,在他身边坐下:“我在。” 一群人看着九霖就那么自然的坐在季袅身边,心底都有些不祥的预感。 陛下…… 不会是想…… 好在季袅并没有让大家猜太久。 他握着九霖的手,看着九霖一笑,转头对众臣道:“朕要封后。” 群臣:“……” 嗨,他们还当什么事儿呢,封后啊。 那就封呗。 反正如今大夏谁不知道这两位祖宗的关系啊。 差那个仪式嘛! 封,必须封! 只要别让皇上再想着折腾变革创新,让他们去给大将军抬花轿都行! 季袅倒是没想到,一众大臣对这件事的接受度这么高,坐在龙椅上笑了一声:“朕还以为,诸位爱卿至少会劝一劝朕。” “嗨,劝什么呀。” 覃虎是个大老粗,对于两位主子的事情,他是第一个赞成:“我们家将军没名没分的跟了陛下两年多,也该给我们将军个名分了。” 前些天被季袅和九霖两口子坑了一大笔银子,覃虎觉得他得找个机会出口恶气。 这个机会就不错,封后大典之后,他怎么也得撺掇着一群武将去闹洞房。 皇上和大将军,一个都别想逃! 季袅:“?” 他转头看了一眼九霖:“阿霁这么觉得?” 季袅轻声问,柔和的声音伴着眼底闪烁的星光,让他看起来愈显得柔弱可怜:“阿霁……” “停!” 九霖有些受不了他这副模样,低头看看站在大殿上的耿絜带着御史台一众人摩拳擦掌准备开始上本参自己,他当场认错:“没有的事,我没想过,覃叔你别乱说啊!” 九霖顾不上满殿文武都看着自己,握着某人的手哄他,唯恐一不小心这人就在龙椅上哭给他看:“是我不好,没想过这事儿,让你受委屈了。” 覃虎:“……” 不是,将军,咱的志气呢? 从前以为您是上面那个,要哄媳妇儿,所以不得不日日伏低做小,可怎么如今您都已经在床上低人一头了,到了外面还伏低做小? 这男人不能惯啊,该揍了得揍啊! 耿絜觉得这是自己立功的好机会,立马接上了九霖的话开口,免得两位主子继续当众虐狗:“让老臣说,这事儿得趁早,陛下这都苦等两年了,好不容易守得大将军点头,这事儿,必须办!让钦天监查个好日子,礼部和户部商量着,怎么不得配得上如今的盛世啊。” 耿絜这话一说,钦天监、户部和礼部都开始瞪耿絜。 好嘛,合着他们御史台啥都不干,活儿都给安排好了是吧? 金源不当这个冤大头:“大办自然可以,只是这事儿需要内务司支银钱,我户部……” “钱的事儿,不动官中。” 季袅摆了摆手,让金源闭嘴,别给他扫兴:“朕娶媳妇儿,自己有银子,不用你们操心,你们别给朕省,可也别没数的贪墨就是。” 浅浅的留一点儿沾沾喜气儿,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可若是截留的多了…… 季袅淡淡地笑了一声,眉眼温柔:“若是贪墨的多了,朕将来无钱度日,可就和大将军去各位府上蹭饭了。” 他笑着看着众人:“此事就烦劳诸位爱卿按规程办,朕在这里先谢谢诸位了。你们先玩儿,朕和阿霁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笑着说,起身抱起九霖,大步往后走去。 众位大人:“?” 什么玩意儿他们就玩儿了啊? 他们玩什么,研究着怎么给历史上第一位男皇后办加冕大典吗? 季袅抱着九霖离开了,大殿里依旧一片安静。 所有大臣,谁都没走。 忽然间,礼部尚书乐慎抬头,愤愤地盯着耿絜:“耿大人,耿御史!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倒是说,这典礼我怎么办!” 这,这大将军到底是男子! 他怎么办? 礼节也好说,仿着旧例来就是,衣服怎么办! 耿絜哼了一声,表示这不是他的职责:“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这礼仪的事儿,乐尚书您可问不着我。” “但是!” 他话锋一转,很是欠揍的看着乐慎:“乐尚书这典礼要是搞不好,上本参你是我的职责。” “你!” 乐慎挽挽袖子就想揍耿絜,被身后礼部诸位官员死死扯住:“大人,冲动是魔鬼,使不得啊!” 打完了御史台上折子,吃亏的还是他们礼部! 毕竟监察百官的确是御史台的责任。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乐慎犹豫了片刻,转头看向覃虎:“覃将军,你们军政署不归御史台节制,打这老混蛋一顿,下官给您包辛苦费!” “嗯?” 覃虎立刻高兴了:“行啊,乐尚书能出多少?” 这事儿可以,他擅长,打死不行,他还得等话本结局,打残只留右臂,那肯定没问题。 耿絜:“?” “乐慎老儿,你买凶!” 耿絜气的跳脚,转头看向覃虎满脸堆笑:“覃将军,覃老哥,大家同朝为官,这可不兴动手,有话好说啊。” 乐慎继续点火:“覃将军您想啊,当年陛下还没登基,跳的最凶的就是他们御史台,俩人都住在陛下府上呢,我们礼部可没这么不懂事儿吧?” 他似乎完全忘了,他也买凶杀过季袅,钱还是季袅之前贿赂他的。 覃虎觉得有道理,又开始挽袖子了:“的确,给陛下和我们将军添过堵的都该打。” 耿絜:“……” “覃将军且慢!” 他慌忙往后站:“我听说您前些日子被陛下坑了一把,我这里恰好有最新的话本,准保能帮您解气,您可要看看?” “嗯?” 覃虎立刻来了兴趣。 五大三粗的老将军施施然放下袖口,又整理了整理,伸出手来,哥俩好的揽住了耿絜的肩膀:“耿老弟,有话都好说,不如今儿老哥找你喝酒去?” “成啊,没问题。” 耿絜笑的满脸褶子:“走走走,覃兄,去我府上,咱俩好好喝一壶。” 乐慎愤愤地看着走远的两人,骂了句竖子不足与谋。 不就是话本吗,他也行,他回去就写! 第166章 再等一等 乐慎纵然千般不满,万般牢骚,这封后大典,还得他们礼部操持。 其他的都好说,最难办的礼服,乐慎无奈,找到了季袅。 季袅这些日子格外忙,但是还是拨冗见了乐慎。 听乐慎问礼服,季袅笑了:“朕和阿霁的婚服,都不用你们操心,” “啊?” 乐慎愣住,有些不知所措:“可……” “冠服,朕自然准备了。” 季袅笑了一声:“民间女子出嫁,嫁衣都是自己缝的,这种事情,怎能假手他人。” 乐慎:“……” “可,陛下,您要这么说,那这嫁衣得大将军缝。” 乐慎觉得皇上这个恋爱脑,当真是治不好:“大将军若是真的缝了,您能穿吗?” “呵,阿霁的手,是要指挥千军万马的,怎么能干这些粗活儿。” 季袅轻笑,似水温柔:“乐卿莫要打趣了。” 乐慎:“……” 不是,陛下,大将军要指挥千军万马,您不需要指点江山? 这怎么觉得,在大夏,皇帝还没有将军尊贵呢? 他要不要喊姜院正来给皇上看看? 这恋爱脑晚期,万一能治呢? 季袅笑笑,并不在意乐慎怎么看他:“冠服,朕已经给内务司了,乐卿如果觉得有需要,可以去看看。”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折子,一边写下自己的阅办意见,一边笑道:“朕也知道,这种事古往今来从没有过,为难乐卿了,只是此事于朕重逾性命,所以还得劳烦乐卿费心。” “啊,陛下放心。” 乐慎忽然觉得,自己从前或许太草率了。 皇上入朝这些年,全部的心思都在怎么肃清朝政、使民生安乐上,几乎没有给自己做过任何事情。 就算是去年去淮南,也不是为了私事儿…… 这么多年,皇上只提了这一件私事,他怎么能敷衍。 乐慎心底忽然有些愧疚,这样想着,从袖袋里掏出一本折子递给季袅:“陛下,臣糊涂,之前只想照章办事,从未想过,此事乃是陛下之大事。” “这话怎么说?” 季袅笑了,放下手中的笔看着乐慎:“乐卿照章办事,哪里不对?” “陛下成婚,用的是自己的私库,冠服都是自己亲手所制,这不是历代皇室为了权力联姻的刻板仪式,这是陛下此生最重要的事情,所有章程,臣都该与陛下商榷才是。” 乐慎边说边放下手中的折子:“此乃历代封后章程,请陛下过目,您看想怎么调整,还需要什么,您说,臣定竭尽全力。” 他拱了拱手,真诚地说。 或许开始他只是将这件事当作普通的皇室典礼应付,但是这一刻,他真心想要好好操办这场婚礼,让皇上满意。 季袅淡淡地笑了笑,拿起章程,大概看了一眼,重新放回去:“朕什么想法都没有,你去问阿霁,阿霁说了算,朕一切听他的。” 对他而言,大婚怎么办、在哪里办,他都无所谓,只要人对,他便可以了。 他只想让天下都知道,他季长烟,是他的将军的。 他那些卑劣、见不得人的从前,从此以后就算再走到他的面前,也有人陪他一起面对,也有人将他护在身后,为他遮风挡雨。 所以,他甚至不介意自己换一身凤袍嫁给九霖,只要他能向天地、向世人宣告他们的关系,这就足够了。 乐慎懂了。 他拿起章程,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得了,找大将军去,这事儿,必得办的让大将军满意! 钦天监定下的日子在八月初八。 季袅本想早些,九霖安慰他不差那几日,两人在一起都两年了,也不差这半年。 何况,两人日日在一起,大婚不过是个仪式,又不会影响两人夜夜春宵。 九霖这么说,季袅也就随他了。 阿霁高兴就好,他怎么都行。 毕竟,他等了阿霁十二年,也不差这几天。 大婚日期定在了八月的结果就是,季袅分外轻松。 本来这些日子,他将机要司提到了明面,季默也入朝接了首辅之职 他的想法基本都实现了一个雏形,偷鸡摸狗的事儿,以后不用干了。 都按照朝廷的章程来就行。 季袅终于也过上了垂衣拱手而治的日子。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全心全意的准备婚事。 可是婚期定的这样晚,倒让他有些无所事事了。 而与他相反,因为在不断扩张,军政署忙的一塌糊涂。 乐慎什么都要去和九霖协商,更是让九霖百上加斤。 于是这段时间,九霖每每回来,不是看季袅在床上躺着看书,就是看他在花下抚琴。 可是三月十五这日,九霖回到乾元宫,却发现寝殿里没人。 他有些莫名其妙,召出暗处的夜风:“长烟呢?” 夜风嘿嘿笑了两声,往上指了指:“陛下说今儿月色好,赏月呢。” 赏月? 九霖诧异地出了寝殿,往外走了几步,果然在大殿的房顶上看到了一抹玉色人影。 他无可奈何,一点脚跃上屋顶:“长烟,干嘛呢?” 季袅穿了身玉色寝衣,懒洋洋地躺在乾元宫的琉璃瓦上,看着天空中的一轮圆月,手中拎了一坛酒,时不时喝一口。 看九霖在自己身边坐下,他笑了,将手中的酒坛递给九霖:“阿霁,喝一口吗?” “什么酒?” 九霖接过来,笑着问。 “江南春。” 季袅笑意清浅:“春日里不适合喝烈酒,还是江南春合适,缱绻柔情,最是讨人喜欢。” “因为这酒是我给你推荐的?” 九霖喝了一口,笑着让季袅枕在自己腿上。 “是啊。” 季袅抬眼看他,眸光清澈柔和,仿佛月光下绽开了满树桃李:“阿霁给的,都是最好的。” “你小子,怎么随便说句话,都这么勾人啊。” 九霖笑了一声,喝了口酒,也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今天的月亮可真好看。” “是啊,又圆又亮,就像阿霁,皎皎无瑕。” 季袅枕在九霖膝头,笑吟吟地看着他:“阿霁,酒给我喝一口。” 九霖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将酒送到自己唇边,喝了一口。 “阿霁好小气啊。” 季袅看他自己先喝了一口,笑了一声。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九霖已经抬起他的下巴,噙住他的唇,将酒喂给了他。 第167章 换一张脸 季袅没想到九霖会这般给自己喂酒,一时有些呆,反应过来,立刻按着他的腰将人拉进怀里,近乎痴狂的回吻着怀中的人。 至于说酒? 哦,什么酒能比爱人更加令人痴迷、令人沉醉呢? 两人沐浴在月光下,肆意拥吻。 一个缠绵而又热情的吻结束,九霖深深的喘了口气,晃了晃手里的执壶,笑道:“还喝吗?” “不能这么喝了,再这样喝,我怕忍不住,要把阿霁吃了。” 季袅笑着说,伸手将九霖拉进自己怀里抱着:“阿霁最近很忙啊。” “为了你的江山大业啊。” 九霖笑着抬起脸看他:“长烟,关于皇位,你什么想法?” 说真的,照他俩现在这个折腾法,将来留下的是无法想象的一片河山。 若是没有一个可靠的继承人,这样庞大而又富饶的盛世一世而亡,未免可惜。 季袅笑了笑,抬眼看着夜空:“我不知道,不如阿霁给我生一个吧。” 他现在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就是继承人不知道怎么解决。 “滚蛋,我要是能生,我早生了,我还等今天?” 九霖将人压在身下,往季袅腰上拧了一把:“不如你出去找人生……唔……” 季袅抬手捂住九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不可能,想都不要想,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绑在床上,干到你不能胡思乱想为止。” “哎,你这人真没意思啊。” 九霖拉扯开他的手,瞪他一眼,从他怀里挣出来,拉着他一条胳膊枕在脑后,和他一起躺在屋顶上:“你这是偷的浮生半日闲,专门跑来看月亮?” “不是,我在想,我当年是怎么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搂在怀里的。” 季袅笑着说,歪头看着九霖:“有些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年我没有接那个任务,会怎么样。” “那你大概还是一个杀手,或者借着相思门被灭的机会,退出了江湖。” 九霖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从此逍遥自在,去江南娶几房娇妻美妾。至于说我,恐怕现在坟头的草都得一人高了。” “怎会。” 季袅歪头看他,不愿想象这种结果:“你不会……” “会的。” 九霖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你也说了,当初一路上给我挡了许多次暗杀,可是如果没有你,我的护卫可不行。” “也是。” 季袅笑了,往九霖脸上一吻:“这么说,我还算你的救命恩人?” “嗯,还真算得上呢。” 九霖笑着点了点头,挑起季袅的下巴,色迷迷地看着他:“那么,恩公哥哥,需要小生怎么报恩啊?” 季袅没忍住,被他逗得笑出声来:“你这一天天的,哪里学的这些花样啊,明明也不去花街柳巷。” “话本里看的啊,耿叔什么恶心的话都能写出来。” 九霖也看着他笑,翻身滚进季袅怀里:“怎么,婚期将近,你急了?” “是有些。” 季袅笑着,从九霖手里拿过执壶,喝了两口酒,随手将执壶放在屋顶,把九霖抱起来:“阿霁既然想要报恩,就以身相许吧。” 他笑着说。 “行啊,正好今儿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我明儿也不去军政署,就陪恩公哥哥玩个痛快,哥哥可喜欢?” 九霖挑着他的下巴,一副色狼模样。 “好啊。” 季袅轻笑一声,脚尖一点,抱着九霖翩然落地,就大步往房里去:“还是那句话,阿霁别哭。” “哎,我偏哭,有本事我哭了你别接着干啊。” 九霖揪着他的衣领,挑眉和他拌嘴。 “呵。” 季袅觉得九霖如今学的和自己当初一样不要脸:“我要真不干了,你也不让啊。” “哎,季长烟,我想睡十三娘。” 九霖忽然来了兴致:“在淮南我就想,你一直不让,我不管,我今儿要睡!” “你就闹腾。” 季袅蓦地红了脸:“什么时辰了,我再去调面具?” “去啊。” 九霖笑着,贴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偷偷的带我出宫,咱俩去季府,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勾着季袅的头发丝儿打卷:“你不是总担忧十三娘给我留下心理阴影吗?正好给我治一治,嗯?” “行啊。” 季袅无可奈何地抱着他,转身往寝殿后院走去:“如今阿霁真是玩的越来越花了。” “哎呀,咱俩这辈子这么长,总在一张床上,多无聊,那不得多找点儿新鲜感嘛。” 九霖大大咧咧的说,丝毫不觉得羞涩。 他如今在季袅面前,当真是一点儿顾忌没有:“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阿霁想要新鲜?” 季袅低头看他,笑着问。 “嗨,只是想玩点儿新花样,绝不想换个新鲜的人。” 九霖知道自家夫君是个醋精,立刻跟上解释,贴在季袅耳边笑道:“老子这辈子就只想被你一个淦,是你,死了都值。” “我怎么舍得。” 季袅笑着抱着他,看四下无人,踩着墙壁翻出去,掠过高高低低的房顶,往季府而去。 九霖被他抱在怀里,在夜色中奔驰,只觉得有趣:“长烟体力真好,到了季府,你不会不行了吧?” “呵,三天三夜可能不行,但是一天一夜应该还是轻松的。” 季袅笑着说。 当初林斯为了让他进宫方便,季府的位置离皇宫不远。 所以纵然是没有任何凭借,两人到季府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季袅身形诡谲,真就悄无声息地躲过皇宫和季府的守卫,带着九霖潜进曾经的暗牢,如今的逍遥场。 九霖看他从抽屉里取出那堆瓶瓶罐罐,从背后揽着他的腰,笑着看他调制面具,道:“长烟,我有个新想法。” “嗯?” 季袅调制面具的手一顿:“阿霁又有什么好想法?” “换换脸怎么样?” 九霖的手扣在他腰间:“把你的脸换给我,我的脸换给你,然后来一次,嗯?” 他笑得暧昧,眼神更加暧昧。 “你……” 季袅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好啊,我们试试,看看是怎样一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