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青铜门之双生》 第1章 一片空白的小哑巴 巨大青铜门开启的那一刻,一个身影从中走出,长白山上巨大的狂风吹动。 风轰隆隆的声音在耳边响彻,远处的太阳正昭然升起,终于照出了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脸。 只见那脸庞清隽的像一笔勾勒而成,没有多余的线条,面无表情的样子仿若超脱了世界。 可这张脸与张启灵并非一模一样,面庞十分相似,却要减一分,因为独独缺少了最重要的神韵。 淡漠看待整个世界的眼神, 他并没有, 那漂亮的眼睛明明正在热切吸收着整个世界的风光霁月。 清晨的空气固然是冷的,常人吸进去一口就感觉肺部扎疼,但他眼睫只轻颤了颤就快速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背后的青铜门沉重的合上,随即像从未出现一般,任由风雪扫荡掉它最后留在地上的痕迹。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过去简直是一片空白,短暂迷茫后他机械式的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一身黑的他,在白雪皑皑的世界里分外明显,身后背着的刀在刀鞘的保护下看不真切,却隐隐嗡鸣。 盲目走在深山里似乎是很危险的,幸好大多数动物都是冬眠状态,加之白天的安全保障会大大提升,不一会他就走到了大路上,沿着前方可见的平坦柏油路行走。 然后…突然闯入村庄的他有些无措,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人,或者是这么多人的缘故,仍旧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慌乱。 但行走的步伐却开始迟疑起来,下一秒就往无人的街巷走,像是要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摆脱出来,得到喘息的时间。 突然,他听到悠扬悦耳的二胡声,虽然他没有大多数常识,可音乐的好坏大抵是可以分清的。 但此刻却不是他离二胡声渐近,而是对方移动着乐器向这里走来,愈来愈近! 危机意识让他立刻拔出身后的黑金古刀,闹市中的片刻宁静之地,仅与乐声有一墙之隔。 对面的人隔着墙轻笑了一声,突然拉弦声戛然而止,只见二胡先飞过来直冲自己面门。 顷刻间他已然起刀劈开二胡,在这瞬间里对面的男人翻越墙体,优越的长腿划出个漂亮的弧线,来了个利落又亮眼的出场。 切成两半的二胡被男人正好踩在脚下… 男人眼戴墨镜和痞气的脸庞,一身潇洒的皮衣,开口却没什么礼貌成分: “哑巴,好久不见啊。” 说完,黑眼镜默默踢开了自己的铁饭碗二胡,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挠了挠鼻子。 他骤然一愣,这个人…好像认识自己? 黑眼镜却停下笑脸盯着他看了半晌,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此刻却觉得有什么难说的违和感,只是短时间内难以推敲。 他欠欠的已经将大长腿的优势发挥极致,开始向哑巴攻击,于是哑巴快速转动手腕选择避开刀锋与黑眼镜左腿相触,转而使用手臂格挡后将刀瞬间回鞘。 对方选择肉搏,而他拿刀属实有点不讲理。 刚挡掉腿部的攻击,就见黑眼镜再度变换身形换腿而出,却在瞬间收腿改变成拳头。 他没想过自己的下意识躲避如此之快,像终于启动了身体本能,向下躲去并顺势出拳,可惜黑眼镜身手实在不错,于是他的拳头只能在快要触及皮衣内侧的一堆眼镜时拐了个弯。 黑眼镜的拳头也是连他的边都没擦到,几个回合下来,两个人除了开始的第一招外,根本就是碰不到对方。 黑眼镜玩累了摆手表示休战,在过程中他早就意识到了什么,好像哑巴忘记了自己一切的身手,还是在第二招时才意识到:(啊,我身体反应原来这么快,出现这种迟钝愚蠢的想法。) 以前也碰到过他不记事,但从没有像这样连自己的身手都忘了的情况。 他藏在眼镜后的眼睛思考着眯起来,力求从观察中摸索出那份违和感,而哑巴则在黑眼镜的注视下终于开口,似乎是太久没有说话,嗓子有些沙哑,“你认识我。” 依旧是把疑问句说成陈述句的语气,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违和…熟悉? 两种感觉不断对撞,一时让黑眼镜也拿捏不准。 “认识。”黑眼镜唇角勾起,“还是不一般的熟~”,尾音上挑,带着些令人无限遐想的空间,然后主动走近,想要揽上他的肩膀套个近乎。 哑巴没有急于再问些问题,却因为黑眼镜的动作感受到了心底里带来的潜意识嫌弃,转身假装捡起二胡,顺势无辜的甩开对方的手臂。 他掩盖在阴影下的脸庞是那么平静,“我是谁?” 他终于说出了个疑问句。 黑眼镜保持一贯的神秘已经不说话了却仍挂着笑,直到他突然从张启灵身上发现了那个诡异的点,就骤然将笑收回了,有些陌生的疏离。 他转身就走了,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哑巴独自风中凌乱:…… 茫然的世界里站着一片空白的自己,房檐上的鸟叽喳起来突然哑巴着歪头看他,视线相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同频。 作为一个没有身份、没有记忆、没有归宿的三无人员,东北的习俗让人们不会在天黑后外出,这给他大大预留了观察这个世界的时间。 可夕阳还没落下的刹那,天空瞬间像附上潮浪被一股墨色浓云遮盖起来! 地面在微微颤动,原本亮着澄亮灯火的人家全部关上了灯,这种频率… 他蹲下来,两根奇长无比的发丘指放在地面上,坚硬雪地融化的也非常快,几乎在落指瞬间就触碰到了黑色的泥土,这种消融太诡异了,就好像…地底下因为什么东西而产生热量。 骤然他抽回手,朝震动最剧烈的深山跑去,风簌簌略过自己耳畔。 他长腿迈的飞快几乎快速到达了源头坍塌的巨大悬崖处,侧壁光滑,如果没有绳索等工具很难下去,但他拔出刀,快速越下去,几乎没有一刻迟疑! 刀刺在崖壁上,任他下滑,崖下漆黑一片,等脚下落了地面,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照明工具,什么都没有准备,只凭着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就冲了下来。 这么想着却突然看到眼前亮起的蓝绿的鬼火,他没有丝毫犹豫的拔刀横砍了过去。 剑气逼人,与物体发一阵明亮的鸣叫,那个东西瞬间叮当散架落地,他早就知道这才不是什么火光,而是一副穿戴盔甲的骷髅嘴里燃烧起的鬼火。 突然,周围越来越亮,越来越多的骷髅骑士照亮了整个崖底。 若是把它们全部砍完很简单,但是他没有立即杀死骷髅骑士。 只是躲避着尽量没有彻底击碎它们,再借着那些亮起的光去观察崖底,果然在看到想看到的东西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的砍死了骷髅们,最后拎着一个特意留下的完好骷髅头去查看机关。 骷髅头:感谢你还给我留个头。 这个机关是一个骷髅头,但远远比刚才杀死的骷髅们要小的多,看起来像是三岁孩子大小的头骨。 他将手伸入骷髅嘴部,感受到里头的空间,有很多密密麻麻的细线锋利无比,不过他好像熟练无比的扯下几条自认为重要的线,然后咔哒一声,石门开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总感觉这件事自己似乎做了很多遍才会这么熟练,但又想不出来,只得放弃回想。 突然还没等迈步身后却突然有一阵人类的哀嚎,“我去了!小哥救我啊!!!”,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可坠下来的速度非常之快。 听到“小哥”这个称呼的他身体明显顿了一下,然后不知怎么的本能就冲到了崖下接住了因为半截绳索失灵而坠落下来的年轻人。 怀里的年轻人见到他的脸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看上面,又看了看他,惊恐的心理状态简直化为实质凝在清秀的小脸上。 随后快速推开了他,因为背包的重量不由向后一倒,只见直接栽在了那堆骨头里,硌的屁股疼的又哎呦一声。 上头熟悉的刀鸣声快速传了过来,带着焦急的意味,同黑金古刀刺在崖壁上的声音别无二致。 瞬间他立马看到了那个人插入刀后下滑的身影,因为对方拿着手电筒,哪怕滑动过程中也能精确无误地打在自己的脸上。 那个人突然不急了, ?而他也因此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比量了下衣服和身形。 小哑巴面无表情,心里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然后恍然,他们好像穿着同样的衣服,悟了! 坐在骨头堆的小年轻,并不懂他的心理状态:我脸已经吓白了!!! 第2章 掌握新技能的小哑巴 还没等三个人开口,上方一个粗犷带着调侃的声音传来,“天真你那破绳怎么比老奶奶的裹脚布还脆,胖爷我差点就被这绳子勒死了!” 胖子始终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体重问原因,而是简单归为天真的绳子过于脆弱来逃避掉自身问题,绳子被他的大肚腩撑的快要到极限,都显得有些细的吓人了。 可一时间谁都没有搭话,将胖子晾那半天,就是胖子他自己也觉出味了,滑下来后这才发现大问题! “嚯!小哥你这是养了个双胞胎兄弟吗?!瞧瞧这脸蛋,这身材!简直神他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解开肚腩上的绳子,两步并成乱步的走过来,在两个人之间看了又看。 张启灵摇了摇头,看他这样子是完全对小哑巴没有印象。 于是张启灵转手先去搀扶吴峫,吴峫这才站起身揉了揉刚被硌着的屁股蛋,脸上终是褪去了惊恐的苍白,随后转化为躲在小哥后面的狐假虎威。 吴峫感受到张启灵后背带来的安全感,这才开口:“那小哥他是人还是粽子啊?” “人。”张启灵言简意赅。 张启灵看着对方,小哑巴也看着他,听他们这么说,小哑巴已经意识到自己和对方一模一样的事实了,不过两个人都没有展示出什么恶意,于是谁都没动手。 小哑巴思考了一下,然后指了下门,“走。” 一样的言简意赅。 胖子和吴峫收回绳索后,还是先获得张启灵的允许才打算动身。 于是张启灵点了点头,同意了同小哑巴一起走。 这由三个人临时带一个人的队伍稍显诡异,特别是张启灵和小哑巴长的一模一样这一点,让人怎么也无法忽视。 张启灵非常熟练的带头走在队伍前方,小哑巴看着综合实力很差的菜狗吴峫和以身躯占据大部分空间的胖子,选择主动走在队伍后面断后。 说实在,胖子和吴峫对于新张启灵是有些信任感的,毕竟顶着小哥的脸让人怎么都讨厌不起来,但又不完全放心将背后交给一个才认识的新张启灵。 小哑巴在队伍后面似乎意识不到自己被偷偷排外了,只是感受着吴峫扒着张启灵后背不断投来的目光有些灼热… 这是条人工凿成的隧道,似乎是古时候运输货物或是矿石的地方,周围安静的吓人,只有四个人的脚步声和因为寒冷带来的抽吸。 直到歪七扭八的走来走去,张启灵推开门后才得以见到个墓室,胖子看到棺椁就走不动道了,越大的风险,代表越大的财富。 漆黑的檀木棺材几乎占据了墓室的全部空间,让四个人都有些伸不开手脚。 “可正常来讲,古人迷信风水之说,不会把棺椁设在离入口这么近的地方…”吴峫说着话的时候。 胖子整个人已经扒在棺材上财迷心窍红了眼,那眼神简直比看见新娶回家还没掀红盖头的媳妇还要亲热,恨不得上去亲两口。 于是吴峫嘴角抽了抽才接着说,“因为棺椁设的过于近,会让陪葬品很容易被盗墓者掠光,而且这个墓室虽小却只有一个棺椁,简直就像个…” “陷阱。”小哑巴开口,吴峫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而且在说话过程中小哑巴已经把胖子从棺材上扒下来了。 后颈传来的强大力量让胖子压根无法反抗,胖子和吴峫眼神交流,好像没有想到这个新张启灵竟然连小哥的力气都完美继承了。 张启灵和小哑巴一同找着机关,两个人一左一右就好像是镜面一般,连同低头寻找的动作都如此同频,简直让胖子和吴峫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来感叹一句。 他们过于相似,但二人却能凭借经验一眼认出他们的小哥。 终于寻找机关的二人停留在棺头的两侧,对称的正好是能容手臂伸入进去的孔洞,两个人对视一眼。 如果今天真缺少了一个小哑巴,这个棺椁是不能够如此利用机关来打开的,虽说是陷阱但是二人并没有听见里头有任何诈尸的情况,所以才试图来打开机关。 当然如果小哑巴没有到达这里,在一个人不能操作机关的情况下,张启灵也会凭借经验直接把棺椁劈开。 但张启灵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胖子和吴峫,两个人正笑眯眯的等着自己操作,突然觉得如果生劈出现的意外是无法保证的, 他的意志告诉他, 要护他们周全。 两只同样苍白有力的手进入了棺椁的孔洞,里面类似于推动木条来让悬挂的球到达棺椁的中心区域。 二人默契十足,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解决了前面球体的通过,却见最后的一条格挡需要小哑巴推动的时候,一种滑腻湿润的触感附上了他的手腕。 他抬眼看了下张启灵,语气又轻又快,“有东西。” 张启灵那边似乎也被那种生物扼制了,点了点头,确认自己也被控制住。 吴峫和胖子作为行外人只见两个人的行动一顿,也看不出名堂,吴峫焦急的询问:“小哥!是遇到麻烦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二人还没作出反应,胖子立马拦住打算上前的吴峫,“天真你就别掺合了,小哥肯定有办法!你去这不是鸡屁股上拴绳,瞎扯蛋吗?!”他清楚知道吴峫的实力,及时拦住了对方。 “可万一里面发生点什么…!”还没等吴峫说完,二人骤然感觉到那东西从手腕滑到手臂上收的越来越紧! 小哑巴疑惑的看了眼吴峫,似乎发现了他的嘴有些开光的特质,但一时顾不上那么多,自己的手徒然开始用力与对方纠缠,但见那滑腻的东西实在无法抓握。 手的疼痛却越来越加剧,表面上没有表情,但一时间左手已经拔出黑金古刀准备断手求生了! 张启灵却直接用黑金古刀给自己的手心划了一道,如玉般鲜艳的鲜血流出,那东西就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一样,发出凄厉如狗的叫喊,开始瞬间求生似的退回去。 画面有些搞笑…… 胖子惊叫出声:“这玩意怎么有狗叫,汪汪队来探险也不能咬小哥啊?!” “小哥!没事吧?!”吴峫早就拿好纱布和药以及消毒酒精,却见张启灵抽出手,快速走向小哑巴,将自己的血滴了上去,然后缠绕在小哑巴手臂上的那东西也收了回去。 小哑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那么管用的血,用脑袋思考了一下,然后把血滴用袖子擦的干干净净,再次将手伸了进去。 这一波操作给吴峫和胖子吓得花容失色,两人异口同声:“你怎么又伸进去了!!!” 张启灵却没有阻拦,似乎知道小哑巴要做什么。 见他也学着张启灵割开一个口子,涌出血来,果然那东西不敢靠近半分。 “你的,也有用。”张启灵认可的轻点了下头。 掌握新操作的小哑巴:好像学会了什么不得了的技能。 第3章 有了名字的小哑巴 苍白劲瘦手臂上有蜿蜒的勒痕,又有章鱼吸盘一样的伤口,可惜因为它并不敢吸取麒麟血,所以只是留下些齿痕还未有侵入的迹象。 棺椁里被麒麟血吓得不敢冒头的东西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吴峫一边给张启灵缠着纱布,一边唠叨:“小哥我说了多少次不要老是让自己受伤,血虽然管用,但!但!但…!”他但了半天,看着张启灵面无表情一脸无辜的脸,似乎说不出口重话,最后憋了半天说了句,“但别划那么大口子…” 小哑巴看着觉得这个场景很温暖,很熟悉,也很…向往。 胖子注意到小哑巴的状态,他向来粗中有细,反而是个敏感的人,立马看出来小哑巴自己在捋下衣袖遮挡住伤口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且因为天寒地冻,天真和胖子身上都套着加绒的羽绒服,连张启灵这个不怕冷的人,都被他俩硬塞了身不合时宜的小黄鸡羽绒服。 现在,只有小哑巴一个人还穿着不厚的帽衫,着实可怜。 吴峫在包扎过程中其实也想要关心一下小哑巴,但又会觉得张启灵那张平静的面容下会生出些看不出来的不安,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小哥会如此想… 胖子和吴峫尽力保持着同小哑巴相敬如宾的场面却又忍不住因为他过于像小哥,而升腾起关心的欲望,吴峫包扎好张启灵,捏着纱布和药正打算向小哑巴走去。 张启灵似乎看出了些二人的纠结,向来少言寡语的他难得嗫嚅了下,“他也疼。” 他向来很少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感触,而这句‘他也疼’,让胖子和吴峫明白这是表达让他们理解小哑巴,他们都是一样的疼痛。 在帮小哑巴包扎的吴峫说着:“以伤口和触手形态来看,这个东西很像山海经里的何罗鱼,一首而十身,其音如吠犬,食用可以治疗痈肿病。” “嗐~听不懂那文绉绉的!”胖子感叹了一下。 于是吴峫换了个好理解的说法,“简单来说它可能是章鱼哥。” “章鱼哥?那感情好啊,都是邻居我这胖大星肯定要显露我这一手米其林大厨的手艺!”回到吃上面,果然胖子热情高涨。 吴峫白了一眼,嗔怪评价:“那玩意常年关在棺椁里能好吃才怪!” 突然头顶上的墙面开始震动起来,类似于什么东西在移动的声音让张启灵和小哑巴瞬间警觉,二人的手压上黑金古刀,而吴峫则瞬间哑炮,能造成如此庞大的移动绝非大型机关能做到。 胖子三下五除二从包里掏出大把炸弹,笑的邪恶,“管他娘的,直接炸开看看不就行了吗?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王母娘娘开会造出这么大动静!” 他整个人莽的很有气概,似乎因为两个小哥撑腰的双层buff,导致胖子的身材和他的胆量特别膨胀,但偏偏这最莽的计划竟然得到了张启灵和小哑巴的认可?!吴峫两个溜圆的眼睛瞪得老大简直不敢相信!!! 因为他们早就确认过顶层墙体的厚度了…只有天真傻的可爱! 随着炸弹的引爆,碎石落了下来糊了吴峫胖子一脑门,两位小哥则是兜帽护体,只外面的帽子沾了灰,帅气依旧。 两位小哥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偶像包袱不存在,我们明明只是正好有兜帽… 张启灵第一个探路跳上去,他拿起碎石扔向炸出后形成的新隧道,发现一直没有听到石子触壁的声音,可想而知道路得有多长,他还在思考要不要单独去探路,毕竟还有一个小哑巴能够护着胖子吴峫,但这种事很快被否决了,他突然想到吴峫和胖子在回到吴山居时承诺永远不让自己单独行动… 于是确认前方确实没有危险后,小哑巴将吴峫和胖子托了上去,再自己跳上来。 却看见两个小哥同时在瞬间拔出黑金古刀,位于前方的张启灵已经用人眼无法勘测的速度挥刀,不知道在砍什么,刀与物体相碰的火花证明那东西的坚硬无比,不过黑金古刀削铁如泥很快占了上风。 小哑巴则从后走上前,挺身挡在胖子和吴峫前方,右手握住黑金古刀仿佛随时会因为危险而冲上去,他侧了侧头,微不可察的用身体遮住胖子和吴峫紧张的视线。 因为他已然看的无比清楚。 那是个赤身血红的触手,恶心的是上面有很多的肉瘤密密麻麻的有些反胃,不几下那东西虽凭借庞大的身体优势,但也终是败下阵来,强有力的吸盘哪怕死了还牢牢吸附在地面上宣泄着不甘,不过这看起来仅是冰山一角,全部的面貌应该更加庞大,但这就是何罗鱼的样子。 何罗鱼怎么说也应该生活在水里,按常理来讲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墓穴里,不过这是长白山,这附近一定有它能够赖以生存的水源。 张启灵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危险才走了过来,提出暂时休整的建议,于是四个人坐在隧道里,“这就是天真说的何罗鱼吗?看起来也太难吃了吧…白白让胖爷我这一身厨艺没法发挥!”胖子偷瞄了一眼,看到那何罗鱼身上一层肉瘤,早就没了干饭的想法。 吴峫则压住有些恶心的生理反应,从包里翻出压缩饼干和矿泉水,递给张启灵,然后顿了顿打算递给小哑巴,但可惜胖子已经抢先一步,将饼干塞进了小哑巴手里。 大家都想着一碗水端平,但天平本身就因为有些感情而看不出倾斜。 例如他们会跟从小哥而害怕身后的小哑巴,遵从小哥的命令才会行动…二人不时偷瞄着小哑巴,但他仿佛早就习惯了人们的打量,只面无表情的咀嚼着压缩饼干,两位小哥连吃东西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对了,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吴峫原本叫的一口一个小哥是用来称呼张启灵的,而小哑巴一直没有介绍过自己。 小哑巴嚼完饼干,似乎听到这话呆滞了几秒,但又似乎是在思考黑眼镜给的‘哑巴’称呼应该不是名字,最终他摇了摇头, “不知道。” 胖子首当其冲挑破尴尬,“这有啥的,咱小哥刚出来的时候不也是天空一声炸响,小哥闪亮登场吗!然后问他的名字,他拽着一脸的面无表情酷酷的说…”胖子摸索下巴,学着当时张启灵思考的样子,然后半天憋出一个: “不知道。” 两个人的相似真的很有默契,就好像孪生一般,最后胖子和吴峫决定暂用数字70来代替小哑巴的名字。 70,启灵?他终是听到这个名字有了些反应,在四个人再度行进过程中,感受到了脑内的某种枷锁有些松懈的疼痛,好像…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了。 第4章 恢复记忆的小哑巴 最终大家还是走向前,长廊黑漆漆的,没有一丝亮光,一股阴冷的寒意慢慢扩散开来,众人感受到这温度,全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手电筒的光聚焦到触手上,它被张启灵剁成数不清的块状,正翻着猩红的肉花不再抽动。 粗略看触手有五米,已经堵住了右侧的通道,地面斑驳留下的是它的深棕色粘液,与漆黑的地面融在一起,难以分辨。 “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这章鱼哥怎么那么多瘤子呢!这又不是海里还能吃啥激素了?”胖子嫌恶的看了一眼就骂开了花。 吴峫那股恶心的感觉本来还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听到胖子的声音后还是没有忍住,立马跑旁边去吐了。 70看了半晌,同张启灵对视,确认这只是沧海一粟,留下的只是一只断手而已。 “那我们往哪走?”吴峫眼眶发红,嘴里酸苦难受,说话颤的厉害。 只见张启灵没有丝毫犹豫的快速打算,就移步要淌过章鱼哥的尸体,走最危险的路,却没想到70身形一动,比他更快一步走在了前方。 于是张启灵只能换为队尾,将吴峫胖子集中在队中心方便保护。 70的行动很快,步伐落地也很微妙的避开了那些恶心的粘液和尸体,但胖子和吴峫就没那么灵活了,吧唧吧唧的愣是让他们踩出了节奏。 队伍末尾的张启灵正绷起精神和身体的所有感官扫视周围,他向来都是一个高度警惕的人。 刚才短暂的休息时间里,70似乎做了个梦,梦里他是以张启灵的视角滑下崖壁,在没有自己出现的情况下拔出刀接住了坠落的吴峫,再次缓降后将刀刺向崖壁,才带着吴峫安全下来,然后是重叠的胖子嫌弃吴峫的绳子。 第二幕就是在遇到第一个棺椁的时候,无法用双人操作机关,而胖子又财迷心窍求了他很久。 刚开始的他不为所动,甚至动了想手刀二人后颈直接将他们拖走的念头,最终他却没能抵过胖子吴峫旺盛的好奇心,竟没有丝毫犹豫地从中生劈开棺盖。 却见碎裂瞬间,一个头如足球大小十根触手的东西快速跳到了胖子的脸上。 意料之中的结果… 天真慌忙想拔下来,那玩意却越箍越紧。 “简直比孙悟空的紧箍咒都紧!”,这是记忆中的胖子喊的。 而他也是选择划破手心骤然抓住章鱼哥,在它发出惊天动地能振响五条街的狗叫后一阵抽搐,身上的肉瘤颗颗爆炸,像是被烈日晒爆的巨人观,然后才化成了一滩腥臭的黑水。 棺椁里只有一副被章鱼哥吃抹干净的骨架,仍是不超过三岁的婴孩,连个陪葬品也没有,单纯像是给章鱼哥预留的小家且为了防止现今盗墓者设下的陷阱。 然后等他睁开眼睛,回归到现实,恍惚的才发现吴峫正在询问自己的名字… 如今走在隧道里的70,只觉得脑内一阵疼痛,像是烧红的棍子在缓慢搅动,不想让他痛快,却又不想给他更多新的记忆。 这些事情过于真实,环看周围,这里没有致幻的东西。 70的直觉告诉他: 必须相信这些记忆。 越往里走近,只觉得越寒冷,却仿佛听到了流水的声音,走进去才发现一个巨大的空间。 四根巨大的柱子顶开了整个空间,非常大,上面刻画的却是密集的眼睛,有些恶寒,它们从未在岁月的消磨下流逝,内里灯火通明,四周都是人工挖出的水渠,因为水过于漆黑而看不出深浅。 抬头,头顶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洞,像钟乳石般坠下来,形成一个仿若能够储存什么的垂体,每个洞的宽度都一样,约有碗口大小,瞧着像是给何罗鱼伸腿用的。 刻满花纹的黄金炉鼎正在壁画前,观测能塞十多个胖子进去。 壁画上面的人姿势皆是跪着叩拜,而叩拜的方向则是上空,竟满脸都是渴望,他们共同建造了一艘巨轮,海面上则出现了只比巨轮大三倍的何罗鱼,而在何罗鱼之上缠绕的是金色巨龙睚眦欲裂露出獠牙欲吞红眼的场景。 三个人凑近,别问为什么是三个,因为胖子正抱着那黄金打造的炉鼎不肯放手,亲来亲去真像在跟它进行跨物种舌吻,不过他带不走这“大宝贝”,确实只能过过嘴瘾。 巨龙之上站着身穿明黄华袍的天子,正垂下头张开手臂,想要夺取那衔在巨龙口中的红眼。 吴峫已经发挥他的想象力,开始就着壁画的信息说着故事,“人们在第一次好奇天空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红目,于是通过某种线索,找到了它存在于海洋的踪迹,之后天子派万千子民打造了巨轮后前往海洋,却在中途遇见了何罗鱼……不过何罗鱼这种东西我只在山海经里见过,古代真的有这种生物吗?” 他感叹了一下,又继续说,“大概在千钧一发之际,巨龙出现并缠住何罗鱼,一口准备吞吃红眼,而站在一切顶端的天子,也显露出了对红眼的极度渴望,感觉怎么那么像洗脑用的宗教标志?” “不过长白山最开始的历史建制始于西汉时期,也曾有元、清的痕迹,不过海洋内外贸易能够建造出如此庞大的船体,是唐朝的繁荣与财力才能建造出来的…”吴峫一时间对于这个墓穴里的年代犯了难,毕竟一路上也没有什么能证明朝代痕迹的陪葬品。 这时候70的脑袋已经不算特别疼了,也从吴峫的声音中拉回了思绪。 “是西汉。”他接了话。 然后70探究的目光定在上方的红眼上,不知怎么的,他刚下意识从隧道里捡起的碎石,原本还被握在手心,现在的自己却如同激活了某种开关般,将那石子朝着那红眼掷了过去。 说是丢也不合理,那更像是一颗窜出去的子弹。 70的力道很大,近乎苍白劲瘦的手臂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柔韧,击中的瞬间石头以尖锐的一端正中红眼的瞳孔,随后深深嵌入,只听到咔嗒一声,似乎什么被启动了。 而张启灵刚才,似乎在70抬手时就想一同拔出刀,作出相同的行为,他偏头看了眼70,这个人不仅仅是外貌,连同身手和所思所想都与自己高度完美的重合…… 于是张启灵见到那非常高超的飞镖技术,就默默将刀回鞘,只手握着刀柄,准备随时应对下面的危险。 那红眼睛里,缓慢流出血泪很快淌到了地面上,突然他们背后地板的中心位置,竟翻转过来一口棺椁,那颜色并不鲜艳,仿佛用血浸透过或者只是因其年代久远而自然斑驳的氧化。 上面套牢着一层又一层稳固的锁链,灰朴陈旧,又怎么看都是大不吉的样子。然后上顶越来越多的石门打开,层出不穷的人形俑坠了下来,因为被链条扽在上方,就形成要掉不掉的死样子。 胖子不再珍爱他的宝贝炉鼎,看着这周围的一切,下巴已经要掉在地上了,还是吴峫忍着恐惧,托起他的下巴咔嗒一声合上。 第5章 会笑了的小哑巴 70原本并没有扔石子的想法,只是在出手的前一刻,才发现那破碎的记忆,开始如幻灯片般再次重现。 无数零碎来不及抓取的片段中,就让他看到了个红眼被石头穿入的画面,也许是过去,也许是预测,他只是跟随着记忆,做出了同样的行为。 而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丢完碎石了,正一脸懵的看着有些熟悉的褐红棺椁突然出现。 他看了一眼张启灵,对方似乎刚才要用黑金古刀扎眼睛来着,但看到自己先行动,也就没把宝贝古刀丢出去…… 显然,70也注意到了这种行为重合的异样。 张启灵往前走了几步,发现70呆在原地,不知在沉思什么,并没有跟上队伍,于是他偏过头看了对方一眼。 那眸子里分明什么都没有,却好像让70品出了疑惑的意味。 能看出这大凶棺里要么是粽子,要么是章鱼哥,胖子一时用裤子擦了擦手上溢出的汗,紧张的也不敢说想要看了。 “小哥,这棺不会有粽子…?”吴峫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因为刚才呕吐,现在脸色苍白。 70缓了一会,整理不开那乱如麻的心绪,只能选择不脱离队伍,跟了上来。 胖子却在听到吴峫这话的时候,果断选择捂住他的嘴,可惜峫神的名号实在响亮,那棺椁都没人碰,已经开始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像是里头的东西在踢动着。 吴峫最终哪怕被捂住嘴还是喊了出来:“诈,诈,诈!诈尸了!!!!” 瞬间那棺椁周身铁链皆断,不断从快要被打开的棺盖缝隙中溢出黑色的气体,闻起来奇丑无比。 “呕…这像是放了好几年用臭袜子煮出来的韭菜蛋花汤…呕”胖子哪怕捂着鼻子边yue也要形容一下。 张启灵推了胖子吴峫一把,让他们离得更远一些,正欲拔刀上前,却见70没有丝毫犹豫直冲过去,还没等棺椁盖被那东西顶开,他就飞身而起,刀气精锐无匹,闪出的寒光晃了下吴峫探知欲极强的眼睛,让吴峫不由眯起了眼。 他用身体的重量,让黑金古刀穿透了下来,从中棺盖因为强大冲击炸裂开来,飞出的碎片向周围四散,锐利的仿佛要杀掉所有活物,要不是张启灵用黑金古刀格挡住所有的碎石飞溅,恐怕早就被扎成筛子了。 在一瞬间血尸张开獠牙,他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则是章鱼的触手,正伸出来想要抓住他。 70蹙了下眉,转瞬之间改变原本打算刺在血尸嘴里的刀尖,选择落点扎进他的心脏里,可准备杀死血尸的70却突兀的绽放出一个诡异的笑,他的刀停顿下来,眸子依然是黑白分明,可这种邪气的笑容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清冷到超脱尘俗的皮囊上出现的。 而张启灵拔出刀还来不及上前,就见70他被那血尸吐出来的黑雾笼罩起来。 在最后一刻张启灵看到70的手,伸进了血尸的嘴里,随后整个棺椁同那块的地面瞬间坠了下去。 70…70也掉下去了!!! 然后张启灵转身就被闯进来的章鱼缠绕的身体无法动弹,任黑金古刀如何发力都无法离开,胖子被那人头章鱼的触手抓住,立刻抽去所有的生息,变成一具终于瘦下来的干尸,随后被触手厌弃的丢在地上,可他空洞灰败的眼珠却再度轱辘转动起来,已经干瘪的身体,下一秒就挺起腰身,张开大嘴向吴峫袭来! 吴峫在墓室里一顿乱跑,哭喊着小哥帮他,又不时回头看着胖子哭的更凶了,但因为粽子不会累,所以吴峫体力不支很快被变成粽子的胖子追上,他狠狠在吴峫脖颈处咬上一口,然后吴峫便失去所有的力气瘫软的倒在地上。 胖子口中衔走吴峫脖子上三分之二的部位,正在像怪物一样咀嚼,发出令人不悦的嘎吱声。 吴峫躺在地上,他的头与肩膀的衔接处的脖子已经薄薄的如一条抿出的细线,他清秀的小脸已经变成发绀的紫,血汩汩而出完全止不住,却恶狠地睁大眼睛看着小哥,眼里全是怨恨。 吴峫嘶吼着想要张开嘴,但他的声带、颈动脉、连同骨头已经被胖子啃食干净了,只蠕动着毫无血色的唇瓣,可张启灵看的特别清楚,他分明在说着: 小哥,你为什么不救我? 终于张启灵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那原本让胖子吴峫能够依靠的身躯正颤抖的厉害,他只能看着他们二人充满绝望的死去,他救不了他们…… 70在棺盖破开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血尸嘴里的青铜铃铛!现在奇长的发丘指已经精准无误拔出了青铜铃铛。 青铜铃铛本身没有发出声响,却因为血尸的嘶吼开始震动,这个铃铛很不寻常,它带来的声响过于小了,只有自己贴的这么近才能明显察觉到,可就坏在头上坠下来的人俑身体里也同频低振了起来,俑里也有青铜铃铛! 70看了眼张启灵,示意墓室全都是铃铛。 但张启灵却愣在了原地,看着自己仿若看着怪物一样,他的手按在黑金古刀上,浑身都在颤栗。 魔音贯耳。 70清楚懂得他们如今陷入了怎样的幻境,于是翻身越下棺椁,走上前用左手轻轻捂住张启灵的耳朵,而另一只手,早已然碾碎了青铜铃铛。 张启灵再回神时,他澄澈的眸子铸满了对死亡的恐惧,他猛然转身拔刀而出,那刀因为他的手不稳的颤抖起来。 70已经在张启灵身前,用着同样一张脸,淡漠的看着自己。 偏偏70神色如常,白皙脖颈被张启灵架起的刀微微划破,溢出的血延着锁骨一路向下流淌,他用歪头的姿势表示疑惑,只缓缓放下自己捂在张启灵耳朵上的手,却并没有避开刀锋,也没有反抗。 张启灵意识到刚才是幻境,放下刀,稳下心神,垂着眼看向胖子。 不为别的,只是胖子的声音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胖子如今抱着吴峫亲来亲去,在一口一个媳妇的喊叫中就此回过神。 而吴峫则喊完最后一声三叔后,伸手推开胖子即将落下的大厚嘴唇,哭的眼睛都肿了。 是健康, 且富有生命的, 活着的胖子和吴峫。 张启灵突然浅浅的笑了下,稍纵即逝,似乎是在庆幸刚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70好像没法理解他一瞬间的轻松,只捏着手里青铜铃铛的碎片陷入沉思。 他没有记忆,也不懂铁三角的友谊,却也知道自己融入不进去,然后见张启灵去察看二人的情况,他默默学着刚才张启灵的行为,张开手掌,对着被自己因为疼痛彻底碾碎成粉的青铜铃铛勾起唇角。 稍纵即逝…好像这样他就学会了笑一样。 第6章 做了美梦的小哑巴 70是受到青铜铃铛影响的,只不过因为他的记忆一片空白,这需要用自我恐惧或者其他情感萌生出的东西,他是少之又少。 当然,也许也有美梦。 他甩了甩手上的粉末,看着正在不好意思给吴峫道歉的胖子和揉着红肿眼睛还出不来的吴峫,以及再度恢复平常样子的张启灵,轻微点了点头。 是有美梦的。 幻境里,吴峫正给自己包扎,怒气冲冲的想要骂自己,又怂的收回话软了语气,胖子正开心的将压缩饼干放在自己手里,说等出了这个墓穴一定要将自己养的胖胖的,张启灵正倚靠在自己身侧,看着他吃完饼干,然后递上拧开的矿泉水。 美梦。 好想再做一遍呢… “没事吧。”张启灵的语气里带着他自己还没察觉的急切。 胖子恢复状态显然很快,毕竟从他陷入幻觉后的状态来看,娶媳妇应该不是什么噩梦,吴峫就哭的比较惨了,抱着张启灵像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我看到三叔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呜呜呜” 吴峫一直陷入在寻找三叔的路途中,他不怕找不到三叔,却怕三叔先放弃了自己,所以他的噩梦确实能够让人大哭一场。 但70盯着张启灵那张还未恢复血色的脸微微出神。 他可以露出那样恐惧的表情吗? 就像学着他的笑一样,也能拥有那些情感吗? 大家整理好情绪后,70快速从那口褐红棺材中跳了下去,又在下方经过仔细巡视后,快速爬了上来:“有通道。” 然后他顿了顿,学着张启灵的平常的样子: “安全,可以下去。” 他想要成为挡在他们前方的盾牌, 哪怕一次也好。 张启灵点了点头,吴峫终于移开张启灵的肩头,那里能明显感觉到,他残留下来的眼泪。 胖子一脸担心,刚开始生怕是因为自己调戏天真给人整生气了,后来听到那声三叔才知道,原来他这么没有安全感,于是偷偷往天真的包里塞了好多压缩饼干和一块没舍得吃偷偷藏着的巧克力,准备到饭点给他个惊喜。 下方空间并不大,但顺着道路走了很久,胖子皱着眉,看着墙面原先留下的小黄鸡标记,“不是,这他娘的已经是咱们看到第三次标记了吧?” “你记错了胖子,这是第四次看到了,我们一直在绕圈。”吴峫看着那只由胖爷亲手雕刻的小黄鸡也沉思着。 然后继续说,“小哥有看出什么问题吗?” “在动。”张启灵和70同时说着。“不是我们在绕圈,而是路不见了。” 要么是机关,要么是那东西。 70先一步走出去,“我去探路。” 张启灵却有些不赞同的想要拉住70的肩膀试图阻拦,但吴峫迟疑着张了张嘴,打断了张启灵的动作。 “路上小心。”吴峫说道。 70没有犹豫,直接走进了甬道,甚至没走到尽头,就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果这是了解他们的小哥,他一定不会将他们单独抛下,可如果这是他们了解的小哥,他们则一定不会让他独自离开。 胖子第一次砸巴了下嘴,什么也没说,看来时间只会让他们更偏爱一个人。 可他们似乎忘记了,因为有张启灵,70才会把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的交给他。 他知道, 他会拼尽一切护住他们。 脚下的路没有变,他拿着胖子备用的手电筒前行,周围都是嵌入墙里的俑,上面裹着染尘的白布,脸上化着大苹果似的腮红和口脂,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甜腻香气和难以察觉的尸臭,终于在拐入下一个路口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规律。 数量…人俑的数量不对。 刚出发时的人俑是左四右三,现在则是左三右四对调过来了,可这是什么机关呢?会不会是… 他停在人俑前,看着没有点眼的人俑,用发丘指捅破了眼睛,人俑瞬间发出一阵哀嚎,挣开全身的布条,露出漆黑腐化的身体,臭味再也掩盖不了。 可它看到70的瞬间却没有选择攻击而是自己像穿衣服似的把自己又裹起来了,甚至还用手拍了拍自己那两个红脸蛋,不知道还以为是小姑娘在整理自己的遗(仪)容,然后不知怎么的,待它回到原位容纳自己的凹槽上后,整面墙就开始向另一面墙贴近。 像是要把70压成纸片人,但又特别轻微难以察觉,他抽出身来被挤到新形成的路上。 或许这就是在他们出来时将路封闭,然后不断像玩抽木条游戏一样,再从中抽离出一条新路后又将木条放回去,形成这条路本来就存在的样子而下一次来却又不见了的样子,但其实无论怎么走,路都会变成回到原点的循环。 让它的源头停下来, 70脑子里产生了这个想法。 张启灵不解的看着吴峫,疑惑着为什么要将70单独放走。 胖子拍了下张启灵的肩膀,用的力气并不大:“70他有和小哥你一样的身手,小哥你就把一百个心放肚子里吧!” “他出去肯定有自己的法子,不用担心。”吴峫点了点头。 三人没有在原地等待,而是一起走进甬道,张启灵在短暂观察后也发现了两堵墙面合并的细节。 70知道在甬道里不断奔走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行为,那种疼痛感又袭来了,好像从幻境后就隐隐有愈发的征兆,他倚在墙面上,从脑海中似乎看到了一个人俑凹槽下的洞口,但那人俑却和所有的人俑别无二致。 “三四,四三…” 他念着,唇齿颤动,疼痛感越发明显,额上爬了层薄汗,脸色越来越苍白。 70好像又在做梦了,记忆中他离那条甬道越来越近,脑海中的自己巡视一圈,最终落在左数第二个人俑。 “小哥,你究竟是怎么区分的呀,是人俑的数量吗?我目前只能看出这个…”吴峫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询问着。 左四右三的甬道,如果从对面进入也会变成左三右四,以左右区分根本就是个无解。 重点不在人俑数上…… 不行,疼的他快要记不住了。 终于他发现了唯一一个有着细微差别的人俑。 他来过这里? 不对。 那不是他,可能只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记忆。 70的意识瞬间回到现实,他没什么力气的倒在地上,黑金古刀因为察觉到了什么发出嗡鸣,刺激他再次提起精神爬向一个甬道。 他想要在第二个人俑的脚边刻下了一个标识7,却发现这里早已有可刻痕,不是自己,不是自己来到这里的! 他艰难的加深了那个刻痕。 随后与梦里的一样,70移开人俑,整个人坠入洞里。 那个人俑上,有着低频难以察觉的青铜铃声,几乎让他拖着这副虚弱身体,在第一时间听到了,原先的四次绕圈里这个铃声没有响起过… 子母铃? 本来察觉到低频青铜铃声的张启灵也在往这边走,就在他想要刻下痕迹时,发现这里已经有一个7了。 刻印凌乱,哪怕经多年,那力道也相同如旧… 是两层的数字7,最底下的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痕迹,而附着在上方的,是同样失力顽固的新痕。 第7章 被肯定的小哑巴 坠入洞里的70直接掉进了水里但却不深堪堪没过脚腕,幸亏冰水寒凉,让他躺在水里猛地睁眼清醒了过来。 起身后,整个墓室已经被点亮起来,他看清了所有的样子。 面前的青铜树底座呈穹窿形,三面镂空,树分三层,九只跃跃欲飞的鸟正坐落在刀状叶片和果实的上方。 周围的壁画显然更加完整,甚至终于有了陪葬品的存在,但70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看向那上方的洞口,轻微皱眉,希望他们能够发现自己留下的线索。 但重点是这个青铜树的存在,实在是太引人注目,无法忽略了。 物质化… 他看着那高耸入云仿佛望不到尽头的树顶,冒出了这个名词。 作为一个凭空出现的产物,他是真实存在的吗。 世界上真实存在的人,都是被他人赋予名字和记忆才会存在,一个人没有过去,不知道他的来历,那么一经抽离就会留不下任何痕迹。 他的头又开始疼痛了,脖子上的伤口也没来得及处理,他轻轻按在伤口上,顺手撕下衣角的布料,缠在脖颈上打了个结。 或许只是吴峫哭的太伤心,所以忘了帮他包扎了。 他垂下眼,离青铜树远了一些,手拿着的黑金古刀没有什么力气地拖在地面上,搁着刀鞘也发出刀剑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才靠着墙壁坐下来,安心的这么想,可脑袋里的东西却没有平静下来。 70又做梦了,他不清楚自己怎么在这种危机的状态下,还有这么多睡意。 只是记忆中的吴峫,真的是年轻又天真的要命,他只专心于研究壁画,围着他的,是耐心听他说话的张启灵和胖子,看起来画面和谐的不得了,完全不需要有第四人的出现。 “那红眼不像是宝物,更像是让人推崇的某种族群?” 红眼详细记载着一种族人,他们在心脏处纹上通红的眼睛,族内的人就好像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那最先给自己纹上眼睛的人容颜从未老去,可是代代相传间长生的能力却日渐削弱,那不是一个简单的纹身能带来的能力…太能诓骗人了吧。 不过,这天子还真信以为真,甚至真实的发现了这个奇异的族群,并开始大肆掠夺,不远万里驾船航行几乎将他们赶尽杀绝。” 长生? 位居高位者,总是想让自己的权力宝座永远稳坐下去,于是他发现在红眼族人存在的地方,就会有何罗鱼的出现,最后何罗鱼在无意间吞噬了刚不到三岁的婴孩,何罗鱼成为了那人的下半身。 那个人,打破了族群日渐衰老的力量,成为了第二个彻底长生的人。 天子秘密的在皇城的繁荣昌盛下挖出了可供实验的地方,开始了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尝试着红眼族人通婚生下变异的孩子,又以外人通婚生下健康的孩子,可无一例外无论婴孩的健康与否,他都失败了。 因为他们是斩断婴孩的腰下部分,强行与那何罗鱼拼接起来。 有的产生排异反应变成如褐红棺椁里的血尸,有的则在斩腰过程中就没能挺下来。 胖子显然因为壁画,让他联想到了那帮对小哥拥有狂热执念的张家人。 “又是一个想长生想疯了的!只是可怜了这些孩子和族人们。”他感叹着。 现实的时间线里,因为狭窄的洞口,胖子爬到一半,他的大屁股就被牢牢卡住了,如今前胸贴着冰冷的石壁,后腰有些咯挺,真是完美契合了轮廓。 “不是,胖子出去你真该减肥了!”吴峫终于下定决心,推着他的屁股,竟还是纹丝不动的契合在洞口。 “天真你哪懂我这一身神膘的魅力?!” 等将胖子塞进洞下的时候,张启灵早就和70汇合了。 他似乎看出了70的状态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但发现没有发烧后又收回了手,看着对方失去血色的脸一时间犯了难。 “你…幸福吗。”70掀开眼皮,眼下睫毛轻颤,像是振翅而飞的蝴蝶,又有些勘破什么的飘渺。 张启灵看了看身后好不容易进来的吴峫和胖子,又回过头静静看着70,坚定地点了点头。 幸福, 对于他来讲幸福就是胖子和吴峫, 也仅会是他们。 70知道自己想问的不是这个,但又露出一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的样子,勾出了笑意。 “我真的…”他说的很轻仿佛像羽毛一样被风飘远了,可张启灵却听的清楚, “很羡慕你。” 羡慕你有朋友,拥有这一切同甘共苦的记忆,可我还要凭借不知真假的记忆苟活着。 过去?不,过去的他可没有吴峫和胖子的帮衬。 未来?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不就是未来吗? 这一切的设想,都无法得到一个能够说服70的答案。 于是70没有再说什么,他快速向青铜树上爬去,吴峫已经跟记忆中的样子重合,看着那壁画津津乐道的开始他的小课堂。 越往上爬,他就越能明显感觉出青铜树体内的震动,里面有什么生物尚不得而知,有些熟悉的感觉。 可他快速将那种想法抛之脑后,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他们没能找到,那就是主墓室里寻求长生的墓主人。 这么思考着,他却恍然被一只手搭上了肩膀,张启灵算是爬了一半,专注的目光看着他,瞳仁里映出自己的思索的样子。 他提醒着:“什么都不要想。” 张启灵并非是要跟70一起做前锋探险,他提醒完对方,就直接跃了下来,回到了地面上,毕竟自己是要给吴峫和胖子做垫后保障的。 所以,张启灵正在扣紧着吴峫和胖子腰间的锁扣,又顺势将鹰钩向上一甩,箍在青铜树的枝干上,防止他们在攀爬过程中掉落下去,自己则呆在队尾,最后一个才往上爬。 先前看完壁画吴峫和胖子已经被张启灵提醒过不要乱想,可惜潜意识里的反应骗不了人,人越在意什么,便会越让那些东西变成现实。 很快滑腻有劲的触手擦过张启灵耳边,就抓住了吴峫的脚踝,想把他狠狠往下拽。 不愧是邪门担当,张启灵在他身后都没受影响,只有吴峫被怪物一眼看上了眼。 “小哥,救我!!!”吴峫大喊着甩动左脚,却又怕踢到小哥。 张启灵眸光闪过着什么,再次划破手心抓在吴峫脚踝处,缠在上面的触手仿佛被血烫出了大洞,又是狗叫着肉瘤炸裂,化成一滩黑水。 可哪有这一只触手呢?吴峫被吓得不轻,早就在很久之前以壁画想象着何罗鱼的全貌已经被他不知不觉因为恐惧烙印在了心里,甚至是… 那怪物现了身,上身是一个还不足三岁的婴孩露出张被吸干血似的皱巴巴的小脸,可眼睛却格外的大,黑漆漆的眼珠占据整个眼眶,没有露出一点眼白,正张着大嘴哭泣起来,身下的何罗鱼显得格外庞大,足有八只长有力的触手,正张牙舞爪的向他们袭来。 “往上爬,快!”张启灵命令着,用刀阻挡和触手相撞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不断砍断着一条又一条试图抓住吴峫和胖子的触手,那种恐惧越发深刻,却不容自己多想。 70听到这话快速听从命令爬了上去,没有片刻迟疑,也没有管因为锋利叶片划破的满手伤痕,他要保证胖子和吴峫先安全。 他伸出手先拉住胖子上来,然后用掌心的血仔细抹在胖子的衣物脸庞和裸露出的手臂上,可吴峫在看到他伸手时却愣住。 那满手的血正啪嗒啪嗒滴在自己的脸上,滚烫鲜红的和小哥一样的血。 他没有抓住70的手,泛出和对小哥受伤情绪一样的触动,而见吴峫没反应的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手指微不可察瑟缩了一下后,然后衣角快速擦了擦自己的手,再次伸出。 他以为吴峫觉得自己手脏。 吴峫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哪在意的是这个,但发觉不能再愣神了,还是抓住对方的手爬了上来。 待70用血抹好所有的地方后,他就直接跳了下去和张启灵一同作战。 鲜红的血延展在黑金古刀上,火光潋滟,照亮了两个隐匿在兜帽下白皙的脸,俊逸、专注、仍旧面无表情的。 一模一样的脸。 吴峫的视线最终定在二人义无反顾的背影里。 火光随着他们的刀绽出如水一般流动的形态,烧灼着怪物的触手,炽热难挡,手起刀落之间,对方已经只剩下一只因为疼痛再也动弹不了的触手,上方的婴孩已经预料到自己将死亡,开始哀嚎起来。 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区别? 张启灵和70同时挥刀,砍断了它最后的触手,相视一眼,张启灵架起自己的臂膀。 70快速踏在张启灵的胳膊上借力越身,跳出了人类无法想象的高度。 只见一抹刀影卷着熊熊烈火,带着烧尽所有的狠厉,插进了婴孩干瘪的头颅里,向下贯穿了他整个身体劈成整齐的两半,下一瞬则彻底燃烧成飞灰。 只要是小哥就足够了。 哪怕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记得一切的小哥。 70落地后突然恍惚,短短一瞬,那记忆就铺天盖地的再次袭来。 他好像一个小偷,正寄居在张启灵身体里,看着吴峫和胖子,用枪和炸药反而激怒了怪物疯狂摇晃青铜树。 自己在下面用麒麟血燃烧的火焰拼死砍杀着那堆触手,可拼接怪物并没有就此改变攻势,仿佛盯准吃定了吴峫向上发起攻击。 这时候吴峫喃喃了一句什么? 第8章 不能放弃的小哑巴 “如果我和小哥一样强大,就不会拖小哥后腿了…”他一直知道大家在照顾自己的邪门体质,只是明面上从来都没有说而已。 记忆中的张启灵那么强大,永远拥有完美的身手和走在前方留给自己的背影。 这个人就此平庸, 应该只有失忆一无所有的时候吧。 然后张启灵就看着青铜树下,凝出一抹奇异的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辉,而那光亮中走出来一个人。 “不是吧?!天真你又想了什么鬼东西出来!不要发散你的想象力了!算胖爷求你!!!”胖子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弹夹里已经没有子弹,身上的炸药也用光了,他正拿着匕首砍着那些要上来的触手,却怎么也砍不动,只能短暂逼退它。 那一身融在黑暗的黑色,背着黑金古刀,兜帽下是一张淡漠绝尘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正抬头看着上方,出剑凌厉,麒麟血早已抹在刀面,似乎没有任何一种人类该有的情绪,也没有顾虑过上方的吴峫和胖子会不会被伤到。 他对墓里的一切危险都杀伐果断,不愧是记忆中的佼佼者。 然后70的视角变成了那个物质化出来的小哥,不是变成,那就是他吧? 那个被物质化的产物,就是他自己。 一个没有记忆, 没有名字, 没有过去和未来的——空壳。 不断因为燃烧砍伐而溅出的黑水没有沾染到我的身上,可我挥刀的速度却肉眼可见更加快了起来。 张启灵许是想要得到一个解释,抬头看着上方的吴峫。 “胖子你听我说,我真的不知道我想了什么!我脑子太乱了!!!”吴峫捂住头,想清空一片浆糊的脑袋让自己不要多想,他甚至都没有余力,去搭理下方还在等待回应的张启灵了。 可吴峫看到那个已经彻底杀死怪物的我和他对眼的时候,却惨白着脸,已经吓得魂都要飞了。 我表露善意,大概因身上的血腥气太重,吓到他们了…所以哪怕我表达出对他们的兴趣,可迎接而来的,皆是他们大脑中没有物质化范畴的恐惧。 于是,我主动从青铜树下跳了下去,避免与之正面相吓…… 70揉着脑袋,站稳后,已经没有别的片段闪过了,他大概,已经彻底相信了自己是物质化的产物,如今正站在青铜树前,却也不知该怎么办,现在的吴峫胖子和张启灵,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那以后呢?以后怎么办,自己应该有未来吗? 刚准备爬上去时的70,又突然联想到了什么。 那青铜树剧烈的自己晃动起来,里面有一个硬物似的东西穿透青铜树的外皮滚了出来。 在70的脚边不偏不倚的停住,好像,就是为了专门递送给他的一样。 漆黑特殊材质的东西,被70捡了起来,那东西正散发着微弱的辉光,忽闪忽闪的。 然后一扇巨大的青铜门出现在自己面前,它似乎感受到了那东西的回应,如今正咧开古老沉重的门缝,空气像是不断被门后的东西抽走。 70好像有一种莫大的执念,让他想要直接冲进门里。 张启灵想要抢夺70手里的东西。 “鬼玺,你不能带走。”张启灵说着。 吴峫和胖子爬了下来,看着那鬼玺也是叫翻了天,“不行,70小哥这东西你真的不能带走!我胖爷啥家当都能给你,以身相许都可以,可这个绝对不行!!” “你真的不能带走它!而且你真的确定那青铜门是真的吗?”吴峫看着那大敞着的青铜门,头发被那吸力往后撩,露出紧皱起的眉头和瞪圆的眼睛。 他们都曾经见过张启灵抱着这个宝贝鬼玺不放手,然后亲自进入了那个青铜门里消失不见 那70呢?他是不是也会消失? 70的力气很大,但确实抵不过三个人的阻拦,只是做着承诺,“我不带走。” 等众人松了一口气后,张启灵从他手里掰出鬼玺,但瞬间又被吴峫和胖子协力抢走。 张启灵在看到鬼玺的时候,也是认定了拿到的一瞬间就要冲进去。 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们身体带来的本身执念是没办法拒绝冲进青铜门的想法,就好像一种使命,注定他们在看到这个东西的一瞬间,就奠定了这一生所有的终点。 可他们忘了,人可以控制住鬼玺这种物品,但人是无法控制住疯子的前行。 70在空手的刹那,已经不管鬼玺的冲进门里,不过是一个开启门阀的工具而已,有也没有,实在无所谓,只要进去了,不就行了吗? 张启灵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什么,抓住70的衣角妄图阻拦。 几乎手臂上的青筋都因为他的用力而显露出来,吴峫和胖子想要上前却瞬间听到铃铛的声响怔愣在原地。 被抓住的那人伸出苍白的手,正露出笑容诡谲的晃动着六角青铜铃铛,这个铃铛的个头比他们这一路遇到的都要大,声响就如兵刃相接般铿锵有力,再也不是什么翠生的响。 事实上,70并没有找到真正的母铃,这只是他动用潜意识里,不断给自己洗脑出来的东西,其实作用吧…他也不是那么清楚,但既然出现了,那合理利用,好像也蛮正常。 不过张启灵哪怕这样都不肯放开他的衣角,因为没有鬼玺,他这么冲进去,是真的会死的,事实上,张启灵并非真的记得门后有什么,但他敢确定,70肯定会被困在门里,那里面…很危险,极端的危险。 可70却用黑金古刀,快速斩断了自己被张启灵握住的衣角,未伤到对方分毫。 只有在环境渲染下,形成墨色的衣角正在飞落,像是终于失去力气的蝴蝶,随着张启灵紧攥的手一起垂了下去。 张启灵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我是假的。” 70说完这句话后,没有回头去抢夺吴峫怀里紧抱的鬼玺,而是在前行的瞬间,微光飘动他的手中已经凝出物质化的鬼玺。 不知真假的青铜门,物质化的鬼玺… 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70。 一切都在引向三人不得不承认的答案,假的,都是假的! 没有什么东西,是实质性存在的,比如这座至今没找到主人的墓底,就像是一个空乏向人敞开的陷阱,包括,和他们曾经真实相待的70。 没有人能证明这些事物究竟是真是假,可三人唯独担心的只有… 70真的能够在青铜门后活下去吗? 青铜门后是一片光彩琉璃,门缓缓合上。 “真的,假的,有什么区别…?”张启灵最后念着,却也随着那门阖上了眼。 空间里无数漂亮的锦鱼正晃动着漂亮的尾翼,但70却开始不断像被刀划伤般,凭空崩裂出伤口,衣服也开始变得破烂起来。 他好像是第一次流出属于人的眼泪。 这么澄澈而专注的泪。 是感觉到太疼了吗?不对,这点疼,还不足在他认清自己是物质化的那刻更痛。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害怕离开吴峫、胖子和张启灵吗? 还是恐惧,那得来不易的温存就此消失。 青铜门后的时间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比,是一比无限,没人能知道这里外的光年相差多少,所谓天上一天凡间一年,也没办法描述具体的时间流逝。 70踩碎六角青铜铃铛,在这里走了很久,久到再也感受不到疼痛,浑身都只剩下麻木只想跌在地上,就此躺平,等待生命的结束。 疼吧,疼死也好,可他已经…感觉不到更多能够填补心中空缺的疼痛了。 突然70的黑金古刀又再次颤动起来,似乎是在做着危机来临的警告,然后下一秒,竟真有一柄匕首快速冲了过来,最后狠狠扎在了地面上,只要自己再往前一步,自己的脚背就会被钉在地上? 70半跪在地上,呼吸越来越浅,但还是努力抬起头,头顶那一只红色的眼睛,正转动着眼球流着眼泪,最后那些比血还滚烫的液体,全部砸在了自己身上。 事实上,70已经没有后退的想法,哪怕全身都是血,他还是麻木地拔出黑金古刀准备迎战。 他没有幻想,也没有希望,更没有任何退路。 空洞的世界里终于有了声响,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传来,像老朽的腐木般干枯,却因为开始说话而渐渐润朗起来, “我们一族从来不是为了伤害别人而创立的,当初的人们是创立了长生的办法。 但族人们完成它后,却发现…几乎找不到真正有资格长生的人。” 那个眼球轱辘转动着,那声音没有管70的想法,自顾自继续说着:“因为长生需要一直停留在这里,并且需要放弃自己在人间的所有东西。” “他们放弃不了。”70用刀杵在地面艰难撑起身。 吴峫的纱布如今浸透血,他不顾自己的伤势,将它扯下来放进了口袋里,生怕它也像自己,变得破碎、烂掉,变成这场无厘头世界里,最先消逝的东西。 可他却无意中,触碰到胖子偷偷不知道什么时候塞给自己的新饼干,压缩饼干的味道不好吃,还噎人,可他就是觉得,这是自己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然后,他又再看了眼,身侧那明显切割整齐的衣摆,在不间断攻击的这里,变得更加破碎,那空缺处,正是最后被张启灵抓住的一块。 他摇了摇头:“没人能放弃那些。” 连他也不能。 青铜门已经失去踪迹,那六角青铜铃铛的声音也跟着70一起消失了,他们只是被限制了行动力,这次并没有陷入幻觉,大概,也是70对母铃功效的想象。 不要伤害他们…请只剥夺他们追逐我的能力,仅此而已。 “小哥,没有鬼玺的话…他会怎么样?”吴峫有些后悔的抱着那块鬼玺,万一送出去,70想要回来的时候,还能给他一层保障呢? 张启灵神色复杂:“不知道。” 他确实不确定物质化的鬼玺,是否同样对青铜门的开启和关闭有用。 胖子此时走上前,搂住吴峫的肩膀,“天真这不是你的错,毕竟谁也没想到青铜门和鬼玺会在这里出现…”他搂的劲道有些自己没察觉的紧,“也没想到他会直接离开,不过他可是小哥的孪生兄弟啊,你要相信他!” 第9章 张祈灵走下被禁锢的高台 梦还是记忆,70已经分不清了,反正记忆中被物质化出来的自己,也是借由这个方法进入青铜门里的。 他的本能,教使他无比听从吴峫和胖子的话,没有拿走鬼玺。 而是也用幻化出物质化的鬼玺,骗过了这扇本身就虚假的青铜门,然后走了进去。 70的记忆,似乎是在恢复。 他想起来,自己被第一次物质化后的人生,是在虚假青铜门中彻底开始的。 他在里面经历了无穷尽的等待,虽然不知道在等待什么……也许是哪个人吧, 但不记得了,可不记得不代表着不重要,他确信,他所忘却的,一定是极其重要的人。 70在里面,任由四面八方的刀锋与光怪陆离的怪物不断贯穿自己的身体,经历着极限接近于死亡的命运,又在无数次里被“它”力挽狂澜的复活。 他没有记忆,更因为红眼的牵制蛊惑而留了下来,成为第一个被神赋予长生的“新”红眼族长。 他叫张祈灵。 那东西赐予了自己名字。 祈灵,通常指的是向神明或者上天求福,是表达敬意和愿望的行为,包含了无数祈盼。 一个名字换来的代价,是停留在终极的背后,终生无法离开。 然后他在虚假青铜门里接到了红眼最后的族群,这几个少男少女,是在当初天子脚下苟延残喘爬出来的极少数,隐姓埋名为衍姓,将已经快要消逝的血脉传承。 好像类似于张家的族内通婚内部消化?但他们的寿命似乎比张家更短。 张家人…?又是什么新的族人? 张祈灵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有这个记忆点,存在于脑海当中。 终于在那些人足够强大后,他们主动走出了青铜门,遗忘了张祈灵和曾经活在门内的生活。 或者说留在这的张祈灵,被迫看着那东西抹除了所有人记忆中的自己。 直到整队的“阴兵”走入了青铜巨门之中,地面猛然一震动,巨型的大门瞬间便合紧成了一个整体。 他自混沌中睁开双眼,看到的就是张启灵携鬼玺阴兵借道。 冲进青铜门的张启灵似乎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一扇由另一种势力创造出的虚假青铜门,只为了迷惑九门、汪家或者更多其他势力的障眼法。 而被红眼伸出的触手缠绕起来的张祈灵,早已经在不知道多长时间前,送走了所有的残余族人。 他被捧在高处的神坛上,但却十分凄惨,触手穿透他的心脏,正源源不断涌动吸取他的血液,不知多少年来都是如此。 红眼没有真的找到所谓真正的长生,最开始西汉时期的第一个长生族长,也只不过是同现在一样,道德绑架着张家族长,用他们的鲜血,换取自己的长生。 “对所祈求的对象抱有某种程度的尊敬和信任。” 用他的名字束缚住他,将他们所有族人的崇尚与信仰,狠狠压在张祈灵肩上。 它贪恋物质化张祈灵与真正张启灵一样的麒麟血,以此如附骨之疽般,不断掠夺,借用张祈灵的血将残余的族人养育下去。 张祈灵被骗了还在给他们养娃,却真真正正傻乎乎地将心头血尽数喂进他们嘴里。 说到底还是多亏了吴峫的潜意识物质化凝出了他,才让虚假青铜门连张启灵都给哄骗住了。 启动了这扇假门,想来能让躲在暗处窥探觊觎的各方势力再次搅出一汪新的浑水。 “你是谁?”张启灵抬起头,整个身体都紧绷着,握着黑金古刀,显然是处于紧张的状态,似乎是因为张祈灵和怪物紧密嵌合在一起,让他有些迷茫上头的东西是人还是怪物。 他太久没有说话了,看到张启灵,却也什么都忘记了。 “我是张祈灵…”沙哑难听的声音传了出来,似乎是他用尽所有力气才挤出来的。 确认这青铜门后的终极竟然是个被怪物吞噬的人,张启灵本来并不打算救他,可张祈灵却撑起力气接着说, “我…可以守门,你提前出去…… 你不想等…对吗?”张祈灵轻而易举看穿了张启灵最在意的软肋和想法。 张启灵这个人很急迫,在进入发现青铜门货不对板后,便想要出去,正试图在虚无的空间里寻找着线索。 虚假的青铜门并没有让鬼玺消失,实际上它消化不了真的鬼玺。 张启灵拿着的这鬼玺上的雕刻非常复杂,上面最突出的就是面目狰狞的恶鬼,恶鬼周身还卧伏着几个小鬼,鬼玺身上还雕着有鳞片和不知道是鱼还是龙的兽形,正忽闪着,漆黑外皮上也能朦出层光晕。 “怎么救你?”张启灵问着。 张祈灵的腿被触手并在一起,双手被撑开,坦露着胸膛让红眼方便随时补充血液,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反抗,整个人一直烧的厉害,胸膛上的麒麟纹身正在随他的呼吸墨色深浅间浮动着。 他没有说话,只看着张启灵,目光再移动到将背后坦露给自己悬浮在高空的眼珠子,因为这东西的智力很高,轻易不能将话说出口。 张启灵立即明白了,要攻击那个眼睛,他先是试着砍断触手,但发现怪物一旦受伤,上头的张祈灵就成为了提供能量的补给血库,那东西只会在他心头搅动的更加厉害!张祈灵忍住疼痛,嘴唇已被咬破,却没有发出声让张启灵分神。 因为张启灵正在不断奔跑,一圈套三层的躲避穿梭在触手所有想不到的间隙里…… 张启灵的奔跑路线将七只触手你串我,我串你,压在一块纠缠在一起的打成死结,后踩着它的触手飞冲上来,那绑住张祈灵手脚和心口处的触手同时意识到什么,竟自己主动拔出来与张启灵应战,一阵剧烈的疼痛便传遍全身! 双手最先获得自由垂落了下来,腿脚也能够活动了,他跌坐在悬空的陨玉祭台上,手指不敢置信地轻轻触摸在心口的空缺和肌肤被长时间紧箍蜿蜒的痕迹上。 颤抖着吸入一口气后,他唇间溢出鲜血,破天荒的笑了起来。 他浑身都被血浸透了,往下走的时候仿佛从内而外被抽走了所有的活力,只剩下虚弱的灵魂在勉强支撑。 神明走下被永生禁锢的高台,拔出在地上沉睡许久终于再次展露锋芒的黑金古刀。 一上一下两抹火焰的色彩,如同热烈的红色与橙色交织盛开的花朵,在虚幻中熠熠生辉。 张启灵的刀裹挟着火焰,鬼玺上的辉光爬上了那怒急的刀尖,他正全身紧绷着。 神明走上被永生祝愿的高台,像一弯拉满的弓,猛然发力,犹如离弦之箭冲向红眼,触手在他身后仿佛食人花般张开满是尖刺的内壁! 而张祈灵则将刀与火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深深刺进了下方触手的中心,引得它开始剧烈燃烧起来,发出凄厉的哀嚎,也让张启灵身后追逐他的触手瞬间消亡! 红眼最后一次缓慢眨着眼睛,轱辘着猩红眼眸悲鸣地看着张祈灵,仿佛在控诉他为什么违背了自己的话。 但它再也不会发出任何蛊惑人心的声音了,被刺破的一瞬间它没有炸裂出什么恶心的飞溅肉块,而是散落出无数星光,犹如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珍珠,点缀了整个虚幻空间,最终在空中缓缓落下融入地面。 第10章 张祈灵二次进入青铜门 “你需要什么?”张启灵平稳的落在地面上。 没人能接受毫无理由的好意,张启灵和他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张启灵先问了条件。 张祈灵的视线有些模糊,影影绰绰看不清对方,涣散的瞳孔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聚在张启灵身上。 他犹豫半天才说:“我想要记忆。” 他和张启灵界定是以记忆区分的,他这个张启灵的复制品,只有物质上与张启灵相同而已,例如这副躯壳和能力,而他最想要的记忆却一分半点都没有。 那来自于灵魂才能创造的产物,这空洞匮乏的容器是无法凭空拥有的。 灵魂能够被物质化吗? 可他除了向张启灵讨要就没有方法了,那心口的血还在往下淌,竟半天也没有凝固,一路顺着他瘦削的肌肉线条滴落在地上,似乎是他本身就有什么血液障碍的疾病。 不过那东西给他留下了最后的一种能力。 【神赐】 是神甘心赐给信徒最渴求的东西,而信徒也要奉上神想要的一切。 “我不要偷走你现在的记忆。”他不想当个卑鄙无耻的偷盗者,那些过往是属于张启灵的。 他说:“我想要和你共享未来的记忆。” 张启灵虽然认真理解了对方的脑回路,但总归是没想通,不过能够出去就足够了,于是张启灵毫不犹豫地向他走了过来。 骤然,二人头顶出现了一个用陨玉制成的天平,张启灵身上被抽出了一条细细的丝线放于天平一端,张祈灵则看着那扇青铜门的缩小版正坠在天平另一端。 明显青铜门的重量似乎更重些,让天平倾斜的幅度极大,可当张祈灵看了它一眼后,它就慢悠悠放平了。 它的神在告诉它,一个东西的价值不是财富,而是神心中的分量决定的,张启灵未来的记忆,是吴峫不停围着张启灵问着十万个为什么的强烈好奇心,是胖子忙碌在厨房里拎着刚宰好的鸡痛骂吴峫的菜没摘干净,还掺杂着黑眼镜贱兮兮在吴山居门口拉着路人强行盲人按摩收钱,并且还试图拦住一穿着粉色西服的男人推销自己是六边形战士。 很多……他的未来有太多在背后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人。 在交易完成后,那青铜门已经打开,张启灵没有迟疑的迈着大长腿就走了,这一回他只是失去了进入虚假青铜门后的记忆,忘记了张祈灵的存在,再次出来时,才发现仅过了两年,下山整顿后也就遇上了吴峫和胖子。 而现在重复的人生轨迹,让彼时交易成功的张祈灵还没意识到,在他们出青铜门的那刻,于张启灵和他而言,过去的记忆,本就相当于未来。 他们只是又重走了那条老路,却以为那是未来的长河,拥有着预知未来的超然能力,可那明明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物。 这场交易, 唯独张祈灵被骗了个透彻。 “小哥,你不知道一路走来,好像总有几个人说自己见过你,然后不偏不倚正好把我和胖子引到这里来了!”吴峫现在有了判断能力,却因为张启灵的安危,哪怕在意识到这可能是骗局的情况下,仍然赶了过来,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吴峫都会因为张启灵而相信。 胖子夸张的做着表情:“得亏我路上和天真机智,不然被那帮人花言巧语拐到山沟沟里去,我这貌若潘安的脸,万一被哪个漂亮妹妹相上了,那可就赶不到小哥身边了!” 然后吴峫朝胖子的头顶锤出一拳重响,其实并不重…他大声喊着:“那重要吗?你看看咱们的小哥!!”他的手在小哥的脸上飞快比划着,最后捧着张启灵的脸,“青铜门后是什么吃的都没有吗?!瞧把小哥饿成什么样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事实上在里头感受不到时间,出来的张启灵也还是原先进去的样子,压根没有变化。 不过这句话让张启灵突然发觉了什么,“青铜门后…不记得了。”他迷茫的这么说着。 “小哥,你是一点都不记得青铜门后有什么了吗?”吴峫放开张启灵的脸,睁大了眼,还以为那会有什么长生之类的东西,毕竟这一路三叔的引导,一切都是围绕着那帮想长生想疯了的人开始的。 张启灵仔细回想,但感觉脑子里一旦涉及到青铜门就会像蒙上层雾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胖子呲着大牙,一拍大腿道:“想不起来就甭想了,脱裤子放出去的屁还有回来的理儿吗?那门后又不是什么好事,咱小哥平平安安回来就是最好的!等会咱在这里搓几顿好的,等几天后回杭州享福去!” 不过在民宿里定了三人房后,张启灵看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坐在单人床上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拿起刀起身停在胖子和吴峫的中间,他俩原本正坐在自己的床上,二人之间隔着过道,但完全不影响他们忙不迭的讨论,晚上是炫点孜然小烧烤还是东北特色的铁锅炖大鹅,说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小哥,怎么了吗?”吴峫最先停止话头,看着站在自己和胖子中间的张启灵。 张启灵已然抱着刀,摆出一副随时都要走的架势,“外面在震动。”他想起刚才看到的远山塌陷,又补充了一句,“有墓。” 胖子一听来劲了,收拾着包什么都往里塞着,甚至连民宿的矿泉水都没放过:“没想到咱一找到小哥就来了个开门红!下去倒个斗,捞点油水,这回杭州的路程上还能赚一笔,太划算了,小哥你简直是我俩大大滴福星!” 就在他们相认的时候,张祈灵已经从青铜门里走了出来,他的伤口瞬间消失,虚假青铜门的防御机制,清空了别人关于他和他自己的所有记忆,血眼,交易,天平……连吴峫创造出他的所有都被遗忘了。 于是他遇到了将自己认成张启灵的黑眼镜,又发现地面震动而跳进崖底,这之后就是遇到吴峫和胖子,不过他看到的片段都不是未来,而是那逐渐苏醒的过去记忆介入,帮助张启灵联手杀死怪物,让原本应该在此时物质化出自己的吴峫,这一回无法创造出他,从而误打误撞合理化了自己的存在。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他终于恢复了所有记忆,而那转动的眼珠子也只是青铜门幻化出的虚假,真正的红眼早就被他和张启灵消灭了。 这个虚假的青铜门,他又进来了。 真是傻的可怜,被骗了两次还没有长记性。 第11章 张祈灵走出青铜门 这一回没有天平交易的他又应该怎么出去呢? 那红眼已经消失了,它的出现只是虚假青铜门判定张祈灵心中可能最害怕的东西,无穷无尽失去对时间的一切感官的囚禁,恐惧着自己是否存在的真实性。 但当张祈灵进来以后,记忆逐渐恢复过来,恐怕这份恐惧就能被他狠狠打压下去了,如此,青铜门内无论变换什么都无法让他产生动摇的情绪。 门外的三人一时间空气安静,胖子所说的“孪生兄弟”完全是玩笑话,毕竟谁都不知道这是真有血缘关系,还是别的什么。 空气中静匿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半晌,张启灵起身攀上青铜树。 “很危险,得尽快离开。”张启灵虽是说着提醒关心的话,但在这压抑场景的渲染下,总觉得掺杂着些冷意。 张启灵仍然是在前方开路的,吴峫见状将手中的烫手山芋鬼玺揣进了背包里,感受到张启灵的情绪不对,吴小狗垂着脑袋向青铜树走过去有些蔫吧。 胖子察觉到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将吴峫的攀登扣再次扣紧在绳索上,顺便轻推了他一把,“天真你先上去吧,小心点,胖爷我来垫后靠谱。” 攀爬时,张启灵的目光最先落在青铜树锋利的枝叶上,锐利的叶刃开锋处,全是还未干涸正往下滴落的血珠,而吴峫和胖子的衣服和脸上,还印有张祈灵的手在按上去后匆忙抹开的血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似乎还带着那时候残留下的温热。 那些随处可见的血都是张祈灵留下的。 因为有羽绒服的阻挡,在再次往上攀的时候胖子和吴峫就将手缩回袖子里,他们的手没有受伤,只有袖口被割裂开,显得那处泄了羽绒的地方有些扁薄。 三人不敢胡思乱想,没了怪物的追赶,于是这一回大家上去的很快。 爬上去后刚挺起身,没走几步,手电筒灯光打到的地方,就显露出一条向上无限延长的台阶,似乎是古代匠人凿出来的,显得很潦草,有些地方不是平坦的,走上去的时候需要分外小心。 因为这些台阶有点湿润的滑,蹲下来后能听见流水的声音,细微又缓慢的,抿在台阶间的缝隙里暗暗往下淌着,若不是那一点反光,还真看不出来。 张启灵神色微敛,像是呢喃:“离水源越来越近了。” “小哥,那我们是快到主墓室了吗?这墓不大,应该不会是天子的墓穴吧?”吴峫在进入里头后观察的确实不错。 张启灵偏过脑袋,点了下头,“快到了。”然后他摇了摇头,“是实验的地方。” 天子肯定不会窝在这处七扭八歪的小墓穴里安眠,走了半天,众人发现这条阶梯简直像没有尽头一样。 “胖爷真是黄连拌苦胆——苦到家了!怎么会有一路往上走的墓,不应该都是越挖越深吗?!”他边捶着灌铅似的腿,连连喊累,这么骂着却也没有停下步伐。 吴峫没有说话,他也是累了。 事实上,这一回下墓吴峫和胖子的体力消耗真的很少,加上不用二人出手帮忙,他们都是等待小哥和张祈灵打完怪物后,充当跑上前递出食物的后援力量。 能让胖子喊累的地方那是真的累了,吴峫的体质显然更加弱一些,额头上已经附上虚汗,仿佛只要张启灵停下来,他就能立马一头栽倒在地上,但吴峫的意识支撑着他紧紧盯住小哥的背影,他自己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张启灵感受到身后步伐慢了好多,回过头,看到脸色不好的两个人,“先休息。”他说着怕吴峫和胖子逞强,先一步倚在墙面上。 吴峫看到后终于泄了气,整个人也不管台阶的狭小坐在了上面,而胖子的屁股比较大,显然那小气的台阶连他的半块屁股都没能容下。 【青铜门后】 张祈灵没工夫对付一个虚假幻化的红眼,而那东西意识到自己被识破后就消失了,这环境难得变得寂静,没有怪物的嘶吼,也没有任何攻击。 他轻抚在青铜门上,上一次是依靠陨玉天平的作用下才出去的,以物换物的方法必须需要神和信徒同时存在,但张祈灵这次可不会作无谓的等待,长久的囚禁,让他不会想在这里再等出个张启灵。 既然虚假鬼玺能够骗过它打开门,那么以假换假,也一定能出去。 他不能用主观意愿去想出一个鬼玺,能够创造物质化的一定是潜意识的能力,面前如果是一个真实的青铜门,那他一定会不惧一切的冲进去。 潜意识冒出后,他手中出现了和真品别无二致的鬼玺,门感受到鬼玺的存在后骤然打开,强风灌了过来,吹动了他破烂的衣衫和额前的碎发,风仿佛阻止他出去的脚步要将他推回门后。 可逐渐在他的脚步迈出更大幅度时,身体上的伤口也在瞬间愈合起来,包括衣物也在慢慢回到没进门前的状态。 一切,都在回到它该存在的位置上,所有触之可及皆是假象,虚假青铜门无法让人带走那些幻象去到真实的世界里。 于是,张祈灵顶着刺骨的风依旧前进着,可踏出的每一步,自己的记忆仿佛都在流逝,大脑的疼痛无法让他停止下来,等到他彻底走出风窝后才迷茫地停了下来,身后虚假青铜门消失了,像是被风卷走了所有的痕迹。 最后的一缕清风,扫过他的耳畔,他迟钝的将指尖碰在耳廓上,才反应过来地将目光定在直通云霄的青铜树上,然后没有任何迟疑的攀了上去。 叶片残余的鲜血吸引了他短暂的注意力,手上也疼痛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掌心都是血,但却在下一瞬再往上攀的时候彻底忘记。 “小哥,我们走吧,我感觉我休息的已经差不多了…”吴峫扒着墙面起身,脸色虽然好了一些,但可见仍然疲惫。 胖子看着吴峫,压下想要把他再次按到地上的心疼,半开玩笑的说:“天真,你胖爷我这麻了的腿还没喘口气呢,看这里的情况也没什么危险,你就放宽心好好歇会,有小哥和胖爷我呢!”他坚定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眨着一只眼,许着承诺。 倚在墙上的张启灵的视线停在二人的脸上,“安全,继续休息。”他这么说着,目光却微微移开,脸色一沉的看着刚走上来的阶底。 张祈灵的脚步很轻,不过当一束光打了上来的时候,吴峫和胖子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上来人了!”吴峫拔出腰侧的匕首,却顿了一下,“不会是……?” 这次青铜门没有像以前一样清空吴峫他们上次物质化张祈灵的记忆,而是单纯把张祈灵的记忆清空了。 所以在吴峫欲言又止的时候,胖子闪烁在眼眶里的泪光显得亮晶晶的,“不会是70吧?” 他的表情明显将吴峫的内心表达了出来。 灯光照在吴峫和胖子的脸上晃过一瞬,就移到了张启灵那张流露出复杂情绪的脸上。 可惜这个距离,张祈灵只能辨别自己前面是三个人,具体的表情实在看不清,可感受到双方都没有出手的意思,于是他走上前来。 台阶陡峭,但张祈灵走的很稳,他越靠近,三人心中就越心慌,他们的手电筒只敢打在张祈灵身上,唯恐看见那脸不是他们想象的结果。 终于在胖子仔细揉吧张祈灵的脸,确认他是70后,吴峫不再犹豫,从包里翻出绷带和碘伏就立马问着:“70你在青铜门里有没有受伤?!” 张祈灵显然不懂吴峫的这个操作,任由胖子揉捏自己的脸,还是单纯的回答:“不知道。” 第12章 张祈灵又又失忆了 张祈灵的好脾气似乎是有限的,也许是曾经的囚禁,让他对一切的碰触,都深刻有了烙进骨子里的厌恶,他瞬间将胖子作乱的手抓住,扣住腕间,像只炸毛的野猫,似乎是在警告。 胖子吃痛一声感受到对方逐渐收拢的五指,就怕听到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 “777…0!胖爷我手要断了!” 忘记了一切的张祈灵,僵住了,他好似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傻傻的,还觉得压缩饼干好吃的70。 可能是心底里的彼此亲近,让骨子里的指令被唤醒了。 所以,当张祈灵这个冷人,听到胖子哭痛的时候,明显整个人瞬间就怔住了,他像从襁褓里刚学会吮吸的婴儿,压根不会觉得自己的力气对于他人来讲,就是大象碰瓷蚂蚁。 “张祈灵。”他冷冽的声音说着自己的名字,驳回了胖子给自己的称呼。 然后他松开了对方,不过已经晚了,胖子那手腕的青紫已经浮现了出来。 他只是因为感觉到对胖子莫名的熟悉,才会纵容对方触碰一会儿,但感觉到他们目前只会对自己动手动脚,这种冒犯的感觉并不舒服,于是他才动了粗。 但没意识到自己的力气限度,让他有些自责的垂下眼,眼波流转中,既是冷漠生涩的想要靠近,又是畏惧现今众人的疏离。 胖子揉着手腕,老大粗的他并没有听清字里具体的声调:“这是你的名字吗?怎么相貌和小哥一样,连名字都一样?!哎呦…胖爷我的手腕呦……” “不是启,是祈,胖子他说的是二声。”吴峫显然捕捉到了一字之差。 张祈灵不记得所有记忆, 唯独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但他还记得,吴峫、胖子和张启灵,所带给自己的某种安定感,这种熟悉且陌生的感觉,引的他不断想要靠近,又因恐惧的本能想要脱身。 但吴峫拍了拍胖子说着:“这个不重要。”然后试图将东西递过去,“你有哪里受伤或者不舒服的吗?” 张祈灵从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的手上全是伤痕,但感觉远不及脖子上那股疼痛来的存在感强。 不是疼的厉害,是他在入门前,想要得到吴峫妥善包扎的愿望太过强烈了。 导致失去记忆的张祈灵,此时听了吴峫的话时,还会下意识将手顺着那处摸过去,大概是出了青铜门,一切的东西都会恢复如初,所以那被衣料包裹的伤口,自然而然还以为自己处于刚受伤的状态。 所以脖颈上的口子,直到如今都还没能结痂,而且因张祈灵刚这一触碰,再次流下的血洇湿了布,却因为布条是深色而并不明显。 张启灵站的位置比他们三人都要高两阶,此时看的真切,他假装没有在意地拉了拉兜帽。 那伤是他造成的,黑金古刀锐利,虽不致命,但总归有愧疚感,道歉这种事,并不难说,可看着对方奇奇怪怪的样子,总觉得这种事,不应该在这个时刻脱口。 而吴峫早就在胖子身后,将目光移动到张祈灵脖颈处被包裹起来的刀伤,看到对方再次触碰后,还蛮不在意的任血流淌,一时间感同身受似的皱起了眉。 其实吴峫在有黄金炉鼎的那个墓室,被胖子亲醒后,就已经看到张祈灵的这个伤口了,只不过那会自己陷入情绪里抽不开,又在进入甬道时支持对方离开。 前者无意,后者带了些小算计。 这让他摆了张祈灵一道,所以彻底断送了能够补救的机会。 而进入青铜门后,谁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暗伤,吴峫现在才想起来给对方包扎,确实晚了,加上现在张祈灵已经给自己包扎好,周身布满疏离的气场,一时间自己也不敢上手。 于是狭窄隧道里,从胖子身侧只挤出来一只沾有血迹的手,那手上躺着纱布和碘伏,似乎不需要仔细辨别,哪怕物品遮挡,也能看出来那是别人用带着血迹的手握住了吴峫的五指,不过现在已经干涸了。 但张祈灵已经忘了,曾经是自己握住了对方的手。 “不用。”张祈灵没理会那只手是谁的,只是淡淡的拒绝。 他们不好强求,总感觉什么变了,但又不敢来口问张祈灵。 不过在最高处的小哥最是熟悉目前张祈灵的状态,“出了那扇门,你不记得了对吗。” 张祈灵听到对方说话,只觉得声音分外熟悉,抬头看上去,发现那人除了小黄鸡羽绒服外,其余的一身装扮都和自己一样。 “嗯。”他应了声。 “不会吧,怎么这个小哥也会失忆啊?”胖子面露不解。 “逆行性遗忘症。” 吴峫这么说完后,几个人就一路往上走,终于到达了另一个密室里。 显然这个密室比外面的都要大,只不过没有华丽装饰,正对门口的远处,有一条巨大的地底瀑布,抬头整个的光亮都是由吊顶中间微妙躁动的蓝色鬼火照亮的。 这种光源晦暗,实际上根本看不清大体的室内结构,直到手电筒照亮的四周墙面,皆钉满了小巧的骨架,仍是不足三岁的孩童大小,可有的身下却还挂着像十指放大的骨头。 “何罗鱼…”吴峫看着那拼接的骨头。 胖子舔了舔嘴唇,这可不是被美味到了,他扫过几眼,吐槽着,“这就是实验的地方吧,不晓得是何方的土皇帝,还搞这种邪门歪道!” 这场景,让胖子又想起那不太美丽的何罗鱼拼接怪,恶心的连回想起来都反胃的厉害。 “确实,用我们以前进入的墓来讲,现在这个墓恶心的确实很突出。”吴峫回答着。 中间没有棺材,是一个巨大的水棺,几人手中光源扫过,浑浊的绿色污水荡在里面,还带有被蚕食后的骨架七零八散地漂浮着,里面原本关着的东西没了,不知道曾经装着的是活物还是死物。 “那东西逃了。”张启灵继续说着,“我们看到过。” 原先甬道里那五米被剁成块的触手终于在此刻被人想起,有了些存在感。 “按道理说,胖爷我作为摸金校尉,见着棺材了肯定要开棺,但是这墓真他娘邪门,比吴峫还邪!”胖子被身后的背包勒着,里头的垂坠感完全来自于食物和大部分炸弹,如今一个子儿都没进包里,自然心情不大好。 “这话我可就不同意了?!胖子你怎么还搞针对呢!”吴峫走在前面,不赞同的回头,使了点劲点着胖子的额头。 吴峫看到一只手将胖子身后的背包扽了起来,胖子忙不迭回头却只看到张祈灵只是好奇他包里的东西。 像偷腥的猫,没听见拉链打开的声音,张祈灵就已经顺走他包里的饼干,不过偷饼干的黑猫看起来并没有饥饿,他只是将手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模一样的饼干比着看起来。 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似的,比对之后又将自己兜里的余下饼干和刚偷的全部还给了胖子。 一波操作,让胖子有些疑惑,“7…祈灵小兄弟饿了拿走也没关系,这压缩饼干胖爷我多的是,随便拿。” 张祈灵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饿,“不用。” 他刚在走动时就听到了自己身上口袋里塑料袋蹭出的声音,大家背包里的食物都是统一分配过的,只不过胖子有劲还能背,所以主动分担了吴峫的一部分压缩饼干和水。 小哥得背包,又要战斗,所以显然只斜背着剑鞘,自然而然,胖子背包的声响就吸引了张祈灵的所有注意力。 他能够确信自己肯定和三人认识,但却什么都忘了,只能以此确认。 张启灵绕到了水棺后,棺后有个木梯,大概是古时那些人喂养这个东西用来攀爬方便投食的,如今爬上去,再向水棺里看,扑面而来的是腐化的尸臭,确认里头的东西是从上方逃出,顶开了棺盖,只不过棺盖也跟着它不翼而飞了。 “找暗门。”张启灵下来后说着。 这地方能够让它出去的通道,可不是那狭小的阶梯,张启灵确定第一个血棺一定不是成功的实验品,因为那东西变成了血尸,战斗中也是完全依靠自己的本能去攻击当时的70(张祈灵)。 而原本关在这个水棺里的东西,从第一次在甬道与张启灵交锋,在惜败后畏畏缩缩逃跑的东西,显然是有智慧的。 它的体型,一定是超出人类想象的,如果只是单纯的何罗鱼完全可以通过章鱼柔软的身体在缝隙里挤出,不过它可是带着人类的上半身呢,两种东西合在一块,不知道共享的是谁的大脑? 第13章 张祈灵感到愧疚 等到张启灵找到密室开关的时候,那是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金属拉环像是木门上的环扣。 “这别致长得真东西,这么小是给老鼠开的门吧?!是瞧不起胖爷我吗?”胖子这一路上除了背着一包的雷管和食物,自认为劳动力不多,所以想要主动拉机关。 吴峫制止着:“不行,你手腕受伤了,我才给你包好,咱们出去还得去医院看看,现在不能动。” 胖子的手腕只是简单缠紧绷带固定了一下。 “天真,你这说的,给我胖爷说成脆脆鲨了,不就是手腕扭了一下,这有啥的,换只手就行了,我就算只有神之左手,拉个啤酒环那也是绰绰有余。” 吴峫细胳膊细腿拦不住他,只能一脸担心的看着胖子,拿出新的纱布准备随时冲上去。 心里已经暗自想好,出门一定要准备跌打酒、云南白药、简易支架……虽然重的带不动,但备好总是没错的。 胖子单手拉了半天都不见动静,整个人都快将把自己干成自己犁地的牛了,脸都涨的通红,可无论他如何反方向走,向后倾斜身体都没有用。 张祈灵上来抓住那铁环,不小心将胖子挤到身后。 胖子一时间没有收住力气,脸着地看着就要跌在地上,一瞬间张祈灵的左手还没有松开金属环,右手就下意识直接拎起了胖子羽绒服后的帽子,令对方整个人呈脚尖着地,脸盘朝下,四十五度角僵硬地杵着。 胖子愣是像被抓住后脖颈皮儿的猫似的,他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张祈灵松开手,自己的脸就朝着地面砸下去了! 幸亏吴峫慌忙从胖子正面推了一把。 张祈灵看到吴峫的搀扶动作,胖子的重心也在跟着转移,这才放宽心地缓缓松了手。 他看着胖子,不知眼里究竟带没带有歉疚,毕竟张祈灵的情绪表达太稀少了。 好不容易站稳的胖子,正下意识用被张祈灵弄伤的那只手,开始揉自己差点沾满灰尘的脸。 惯用右手的习惯,并没能让胖子及时意识到,那是受伤的手,下一秒在他手腕的韧带,不堪负重的发出嘎吱脆响后,胖子连着迸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啊啊啊啊!!!”胖子痛的开始流泪,那紫色的手腕,已经曲成一种向后拧的弧度,显然刚好借巧劲别过去了。 吴峫这时候也慌了,还是张启灵淡定上前,用手反方向撅了一把胖子的手。 将扭曲的手腕掰正后,张启灵还在左右轻拧着,他又看向四周,似乎想找什么,然后定睛估计发现了目标,往前走了几步。 张启灵在死人堆里,寻了两根还算干净的小孩臂骨,然后撕下自己衣服的边角布料,用骨头固定在胖子手腕的两边,他包扎的手法好,手上力道大,自然缠得也紧,像个熟练的荒野求生者似的,于是胖子的手很快恢复了正常的抓握。 这一场闹剧里,唯独张祈灵自主排外的站在原地,他鲜少有情绪表达,但此时面对胖子总归是惭愧的。 他这个人,越想要说些违背自身冰冷的安慰话,反而越是相顾无言…… 张祈灵抿紧唇,见小哥实在处理的漂亮,而自己毫无用武之地,便转过头,直接拉开了金属环。 他的某些用处,大概只有这种体力活罢,张祈灵的力道真的很大,似乎丝毫不受掌心伤痕的影响,可拽出的铁链,仿佛没有尽头,一直在不断发出咔啦的碰撞声,像是某种动物酸倒牙的齿间摩擦。 “小哥,这不会是锁龙井的那种链子吧…怎么到现在都拉不到尽头?”吴峫虽然不担心张启灵的手法,却还是想尽一份力,于是给胖子又紧紧缠了几圈纱布,并同时叮嘱绝对不要乱动。 张启灵摇了摇头,“没有龙,有章鱼。” 说时迟那时快,话落地还没一秒钟,震动就再次传来,不在头顶,不在地下,正是属于他们现在这个层级才能出现的明显震动。 “那东西,来了。”张祈灵在最后一刻终于拉出了锁链的尽头,坚固链条断裂的那一刻,不知道哪处传来了齿轮咔嗒的响声。 随着地面颤的快要站不住脚,整个墓穴外层的机关,也开始了不断的运作,四人无法分清,究竟是何方传来的响动,又或者,这间密室,本身就是一个机关盒。 突然,那只怪物夺走了大家的所有注意力,它是从刚才大家走上来的天梯追过来的,而且像有目的似的,正伸出一节触手去探众人的方向,这种挤入,似乎是想将整个洞口豁开。 它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身躯到底有多庞大,而这里的空间又有多狭小,它进不来,堵的四人也出不去。 别扭了半晌,它才意识到自己无论多努力都碰不到处于对角的四个人,只能愤怒的将触手拍打在地面,激起一地灰尘,用行动来表达外人闯入自己的卧室的不满。 胖子左手艰难摸出包里的雷管,向那边不要命的砸过去,“尝尝胖爷的宠爱吧!!” 空间震动的越来越剧烈了,还带着爆炸的轰鸣和怪物的嘶吼声。 同时水棺后原本没有的石门,就好像天降救星一样应声出现,张启灵没有丝毫犹豫,一手一个,拽着胖子和吴峫就冲了进去,而这两个被拉扯的菜狗们,竟然还满脸欣喜,打心底信任的将生命交到了张启灵的手里。 张祈灵看了眼后方。 爆炸没有杀死怪物,虽然有了些损伤,但是也让它所处的洞口被大大拓宽了,它终于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挤了进来,正嗷嗷的要追张祈灵。 奈何张祈灵丝毫不惧,他又淡定的看了一眼,那触手都快伸到自己脸上了,他才闪身着钻进了石门中。 张祈灵误打误撞,成为了垫后的人, 也许,也是本能所为而已。 门内的通道,更像是被某种天地浑成,人力不可及的剑气所劈开的,两侧的墙壁,有的尖锐有的粗糙,可地面却被修的意外平坦。 不过奔跑时还要躲避身后的攻击,来回跳脚,属实分身乏术。 于是张祈灵晚跟上来,才发现吴峫和胖子大大拖累了在前方疾驰的张启灵。 张祈灵主动伸手,推了一把在队伍末尾,身体素质最差的吊车尾吴峫,他似乎是想让吴峫快点挤到张启灵身边谋求安全,当然,能被带飞是最好的。 不过吴峫却没有完美接收到这天降好意,反而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出去,可被张启灵扶住后,还没等自己扯出抹感谢的笑脸,就被小哥拽起后颈,像抛垃圾般丢了出去。 刚感受到小哥温柔的吴峫怎么也没想到,下一秒自己面对的,就是自由落体的失重,他挣扎着往底下看,却发现脚下的环境简直深不可测,什么都无法看清。 黑暗吞吃着手电筒打下去的所有光线,不过好在下一秒,比自己更嘹亮的哀嚎骤然响起。 “小哥!!!我是伤员你不能这样对我啊!!!”胖子叫着,他也被丢了下来。 吴峫觉得好笑的和胖子对看一眼,还是两个人一起被坑,他心里才会觉得平衡一些,反正小哥丢自己是丢,可是连胖子也丢下来。 那同甘共苦的性质就不一样了,起码小哥的“恶趣味”是公平对待自己和胖子两个人的,不亏不亏。 张祈灵自从失忆着从青铜门里出来后,不记得自己曾经和张启灵合作过杀死吴峫臆想出的怪物,但此刻面对着相差无几的东西,他还是拔出黑金古刀劈了上去。 一阵滚烫从身后传来,张启灵已然划破手心,沾着血的刀正燃烧的热烈,几乎炙烤着张祈灵的整个后背,不过却是冲着怪物冲去的。 感受到双刀入身的怪物发出孩童稚嫩的嚎叫,“好痛!呜呜呜…” 二人没想到这东西会说话。 “唯一成功的。” 张启灵看着它点了点头。 这位正是那历史上唯一被何罗鱼主动拼接的人类 它不同于吴峫臆想出的那种过家家。 反正,这个怪物,属于人类的上半身是正常生长的,还有一头被岁月磨砺的花白长发和一张满是褶皱的脸庞,开口的声音却停留在孩童时期的稚嫩,反正违和的过头了。 而它的下半身,则是何罗鱼主动丢弃了自己头颅,用张牙舞爪的触手粗暴连接着上面人的腰,不过显然这东西,和上方的人没有撺掇好控制权。 它并不听上面人的抗拒,而是不断抽动着触手想要再次攻击,却又畏惧张启灵的火焰瑟缩着,其中一个触手还悄摸地拿着胖子的空了的雷管,然后装作不在意地放进底下的嘴里,嘎巴嘎巴跟吃烤玉米粒似的嚼了起来。 如果胖子还留在这里肯定要问一句,“这东西下面吃不会上面拉吧?”画面太美好,完全不敢想象。 那吴峫就会接一堆专有名词的说着:“章鱼的口位于触手的中间,有一对尖锐的角质腭和锉状的齿舌,与肌肉形成一个特殊的结构称为“口球”。而章鱼的肛门则开口于外套腔上,形成一个与体外环境相连的“漏斗”,这两个部位在章鱼的身体结构中是分开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然后胖子给出灵魂评价,“那章鱼能吃进去消化出来,那估计上面的人只能只吃不拉了,太可怜了……这么可怜就让给天真当小媳妇吧!胖爷我就不跟你抢福气喽。” 第14章 张祈灵收集珠子+1 吴峫和胖子坠在水池里,激起一阵浪花,其中胖子体重为多,几乎将身侧的流水全溅到吴峫的脸上。 二人站起身,才发现这是一个由玉修葺的浴池,白玉无瑕,但因为时间长久,水在不知不觉下掺了些墨绿色的藻体。 “小哥一定是知道底下安全,才会把咱们扔下来。”吴峫扒拉着头上的藻,看着这地方天圆的密室。 胖子抖了抖身上,胡乱抹了几把,就当清理干净了:“这一路上啥油水没捞着,光跑了,终于让我遇到大宝贝了!” 那浴池纯是一大块玉石挖出来的,如果撬走几块,很容易破坏美感,但胖子一心想着带点,用仅剩的左手拿着凿子就开敲,嘴里神叨叨念着,“还能给你和小哥做个吊坠玩玩。” 上面那东西有智商,它是一个超过一般动物思维能力的极其微妙的一种特殊的动物。 章鱼具有概念思维的能力,可自身带着一个基因锁,所以它活不了多长时间,只有三年的寿命,章鱼无法形成有效的成长机制,也因为是独居生物,而无法形成一个有效的族群部落,在一定程度上就导致了它的早亡。 可它现在拼接着一个人类的身躯,人的寿命能活到百岁之久都是有例子的。 更何况西王母也曾以人和蛇为实验,章鱼与人的两种基因组合在一起,谁也无法预知一旦章鱼的生命如果长久的持续下去,究竟会带来多么恐怖的事情。 两位小哥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它大卸八块的砍掉触手,怪物没有触手支撑瞬间倒了下去,拼接处得以让人仔细瞧见,那地方鼓动着缠绕在人体的腰部,仿佛吸血般紧紧附着。 张祈灵突然感觉到心底一阵发毛,别开头没有去看,那种恐惧,大脑是记不住的,但身体的反应是不会骗他的,他对这种东西,有着一种打心底里的抗拒。 张启灵却一反常态的伸出手,碰了下那东西肚脐下方二寸的位置,里头像是有人心脏跳动的感觉似的,很奇妙,然后小哥狠狠按了下去,发丘指穿透干瘪的人体,从中剜出了一颗通体猩红的玉珠。 他拿在手里看不出所以然,选择丢给张祈灵保管。 沾有鲜血温度的珠子落在张祈灵手里,他只感觉身体的反应越来越明显了,不知哪里来的疼痛,心跳的越来越快,指尖也开始颤抖,但又强装镇定的将珠子揣进了兜里。 二人翻身跳了下去,精准落在水池中央,吴峫焦急的立马上前,“胖子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在那撬人澡堂子,我说什么他都不应!” 水池边的胖子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机械似的只有撬动凿石的叩叩声,张启灵上前拍了拍胖子的肩膀,但对方不为所动。 此时张祈灵在暗处露出了莫名的晦涩,他在兜里翻到个六角铃铛,正安然躺在他的手心,一波又一波的轻微震动着。 “我的问题。”张祈灵说完捏碎了六角铃铛。 下一秒胖子眼中立马回过神来,“小哥你怎么在这呢?!打完章鱼哥了?”他眼中迸发出惊喜的神色,不似作假。 而人们面前原本的白玉浴池,瞬间变成了青铜铸成的神秘深绿材质。 果然是中了幻觉…… 众人的目光齐聚到张祈灵的身上,他进青铜门前正是摇响了那个铃铛,才束缚住了大家的脚步,结果没想到那东西还在他身上影响着所有人。 不过虚假青铜门里,张祈灵其实碾碎了铃铛,只不过他也不知道,一切东西,都回到了进门之前,所以,他曾物质化出的母铃,就回到了他的身上,成为了影响胖子的首要物品。 整理了一下,三个人继续寻找着出路,张启灵对此是有些熟悉的,三下五除二就进入了水源最密集的地方。 那是一处天然发掘的瀑布,上面的缝隙里透出白日的光亮,随着胖子最后剩余的雷管炸完,四个人沾着满身水爬了出来。 这所未被探索完全的墓,无论是带队的主力下斗专业户张启灵、探索欲极强的吴峫、还是摸金校尉的胖子。 都不会再想折腾着下去窥探一番了。 白云蓝天,看太阳的位置正是中午,所有人都在欣赏着久违的地面,吴峫和胖子也都沉浸在生还的喜悦中,却被长白山上的冷风,打的不由哆嗦起来。 仅有张启灵向那个人投去目光。 四个人的队伍里,唯独张祈灵没有厚实的羽绒服,他任由被打湿的衣物紧贴在身上,孤寂地独自站在原处,被狂风席卷着却无一点作摆,可他的全部注意力,全在大家刚出来的洞口里,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一点关心。 张祈灵总有一天会故地重游, 小哥看他那执拗的样子,就能知道。 这一路奇幻,又看不出所以然来,大家整理着思路大概得出一个结论。 “这天子和西王母没区别,嘶,都是为了长生大开杀戮和人体实验,只不过特殊的是这里多出来一个新的族群…”吴峫吃着民宿下饭店的铁锅炖,被煮熟的鹅烫了嘴,斯哈斯哈的说着。 胖子一只手不太方便,于是张祈灵就给他夹着肉和菜,可能是愧疚使然,让他对胖子的态度会比其他人好一些。 唯一安静扒饭的,只有张启灵了,他吃的时候没有声响,但吃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吴峫给他夹菜的速度,刚吃完的饭碗又被填满成一座小山。 不知怎么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让张祈灵捕捉到了一种无奈,可能是二人太像,还在饭店里引来不少的注目。 “小哥,那你知道这红眼族的事吗?”胖子叼着鹅腿,吃的嘴边有些油光。 张启灵摇了摇头,“不知道。” 收拾好后众人回到民宿的房间里,一个子儿都没捞着的胖子兴致不高,现在的房间依然是三人间,虽然吴峫提出升四人房,但奈何囊中羞涩,基本上在一路找张启灵的过程中就花光了,胖子也不是个有钱的主,老婆本都还没攒够,紧巴巴的也没钱。 张启灵坐在床上安静的想着这一切发生的事,但落在众人眼里就是他又开始忘我的发呆了,而另一边的张祈灵搬了个椅子坐在落地窗前看着远方,却一只手伸进兜里,似有似无地转着那颗红珠子。 吴峫和胖子并不知道他们从那怪物的身体里取出了这个东西,不然以他们的性子,绝对要拿它抵账,毕竟这一路上吴峫各种借钱,也欠了一些债追着他跑。 “我要走了。”张祈灵看着远处连绵的雪山落下的最后一抹辉光,这么淡淡的说着。 吴峫立刻从床上蹦起来,“你要去哪?你人生地不熟的,跟着我们回杭州也可以!” “天真说的对,咱们怎么也不可能差你一双筷子!多个小哥咱还能养不起吗?”胖子一拍大腿也跟着说。 张启灵此刻没什么反应,他丢给对方的红珠子明显是感觉到它的气息和张祈灵身上的有些像,但又觉察不出什么,所以主动将那可能属于张祈灵的东西递给了他。 张祈灵应该是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好。”张启灵同意了对方离开,他的目光停顿在窗边人的侧脸上,然后转移到窗户的玻璃上,里头映着那人沉思的眸子。 在进入民宿洗漱的时候,张祈灵就已经发现自己和吴峫胖子口中的另一个张启灵长得一模一样了,他的目光曾经不会落在张启灵身上,但此时也因为好奇心作祟,不时侧目。 自然也在余光中,看到对方也在观察自己。 不过当晚胖子甚至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让小哥抱着张祈灵睡,这样对方想离开,怎么也得和小哥大战八百回合。 而吴峫和胖子守着门,张祈灵怎么也不可能击碎玻璃从六楼跳下去吧? 不过听了这个提议,张启灵冷着脸,似乎并不喜欢抱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手办睡觉,总感觉有些违和。 所以这计划没有被实行,张祈灵只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却是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外面城区的灯火等到了白天,次日。 张祈灵的离开只打扰了浅眠时刻保持警觉的张启灵。 “一定要走吗?”张启灵问着。 如果对方选择跟着他们,其实也是可以找到他想要的东西,甚至找到“它”的概率会大大增加,但张启灵也知道为什么对方选择脱离队伍。 张祈灵点了点头,目光扫向四仰八叉张着嘴打呼噜的胖子,和将自己不安包裹成一团,只露出清秀脸庞的吴峫。 人有了软肋,那就是累赘。 而他并不想让朋友们,跟着他一起犯险。 第15章 在外闯荡的张辞灵 在外闯荡的张祈灵很快在九门内出了些名头,虽未与南瞎北哑齐名,但吴峫等人总能从各种流言中抽丝剥茧捡些重要的听。 曾经有人雇佣了张祈灵,因为他和小哥相似的外表,让大部分人都以为这是张启灵在接活,喜闻乐见的带有底气的去倒斗,最后却一个雇主都没出来。 这个人似乎不在意结算尾款,还差点因为雇主0%的生还率把哑巴的名声搞臭了,不过后来这个人再次出现的时候,形象上就不大一样了。 似乎是为了和张启灵区别开,他总是戴着口罩,什么时候都不肯摘,又爱穿着一身白,也不带那柄奇重的黑刀了,反而选择两把软刃缠在腰间,长发及腰,每次都随意束着,见他的第一眼就是吸引人入目的眸子,总是漂亮的不像话。 但和他下斗,或见过他真容的人早就一个接一个没了。 后来,张启灵还是进了青铜门,定下了十年之约,曾经的吴峫发疯的想要满世界找到他,甚至想抓来张祈灵问问他小哥在哪里,但最后两位小哥的身形都无影无踪的,像人间蒸发一样。 最后得知小三爷的消息,就是在墨脱里传出来的了,四个月里,他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次出现,摊牌给解雨臣时,吴峫提出了推翻一切的计划,他拜了黑眼镜为师,读取黑毛蛇中的费洛蒙开始不断演练,最后的最后,吴峫带着一位少年打算去到古潼京。 吴峫一把将黎簇提到副驾驶上后,突然后座上就蹿进来什么人,带着还未散去的血腥气,一头长发,戴着口罩,只露出双眼的男人。 “怎么,现在肯出现了?”吴峫随手将咋咋呼呼要报警的黎簇的手机甩向窗外,在后视镜里看了男人一眼。 张祈灵倚靠在座椅上,似乎很久没有休息过了,频繁的劳累让他有些困倦,却如梦呓般喃喃着回答,“时间在这件事上不起作用。” 这是九年前张启灵的一句梦呓。 吴峫锐利的眼神虽然看着前方的道路,但他却像要把方向盘搅碎一般地紧握着,或许他想绞杀的,只有张祈灵而已。 等到了营地,黎簇这才发现有其他人的存在,他们与考察队成功汇合,打算一同进入沙漠。考察队的大老板姓马,是一个不怒自威的人,其中还有一个女人,叫做苏难。 “叫我关根。”吴峫拍着黎簇的肩膀,在他耳侧说着。 张祈灵站在角落里,他很起眼,比其他人都要引人瞩目的那种吸引。 黎簇颤抖着想要在张祈灵身边寻找些安全感,毕竟在他眼里,吴峫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刚迈步就看到一个男人窜了出来,占据了张祈灵身侧的位置。 不过他们二人看来并不熟络,张祈灵不是理人的那种类型,对方也是冷感居多的,戴着银边的眼镜,整个人很俊逸,儒雅的那种俊俏。 “我叫卜寸。”男人没有老套地伸出手,只是静静的做着自我介绍。 张祈灵没有看他,似乎对他并不感兴趣,“辞灵。”他换了名字,怕和张启灵的读音也相撞,毕竟他整个人都像是从张启灵身上偷来的。 对方变换着神色,嘴边溢出少见的笑意,良久回了句“好名字。” 辞灵,停灵前的总祭奠。 怎么能算好名字呢? 吴峫带着黎簇去找帮手,对方是在沙漠里找海的人,根据沙漠之海移动的规律,就可以找到古潼京的入口。 可是当吴峫等人到达帮手的家里时,他已经上吊自杀,但吴峫一点都不慌张,还让王盟拿走所有的酒。 “你怎么能这样啊,人都死了你还偷人家酒喝?!”黎簇像个炸毛的小猫,未丧失人的至纯至善,还真有当初吴峫的样子。 张祈灵在背后静静地看着吴峫和黎簇,目光游离间,脑袋里响了起来,“保护…吴峫…”张启灵沙哑的声音在他脑袋里荡着。 为什么吴峫这么讨厌张祈灵,完全是因为他确实知道张启灵在哪,又受着怎样的痛苦,但他就是不开口,张祈灵在外闯荡的时候,脑袋里总会浮现出各类的场景,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臆想,直到发现这就是张启灵的视角,他好整以暇的在休息时就会去看看。 从开始大家的欢声笑语齐聚一堂,到最后飘着凛然冷冽的雪山,吴峫的哀嚎,走进青铜门里决绝的身影…… 因为张启灵记起了久远之前的事,九门以前是和小哥做了交易的,九门每十年派个人帮张家守门,不过九门没有一个人信守承诺,他们追求着长生,却从来不知道接近陨玉的辐射就可以大大延长寿命,就在不知不觉中,他们诓骗了张启灵,所以才让张启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守门,而这代守门人,是吴峫。 张启灵说,他不愿吴峫去犯险。 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那个自杀的人醒过来了,他是假死,而且是个酒鬼。为了让酒鬼帮忙带路,吴峫给了他宋代的老烧,这对酒鬼来说是无比珍贵的,吴峫答应他事成之后,将剩下的六分之五都给他。 解决完引路人,吴峫一队和考察队一同出发了,在半路上还遇见一个剧组,剧组一路跟在他们后面来到了沙漠无人区。 卜寸总是想着在张祈灵身边晃悠,像猫吸了猫薄荷一样上瘾,无数次被推开还是像狗皮膏药般不远不近的黏着。 在引路人马日拉的带领下,一大队人马直接向古潼京前行。 他们开了很久,穿过大风沙,终于到了古潼京。 “加速。”马老板都忍不住开始让车加速。 整队人马在里面安营扎寨,黎簇在拿着相机拍摄,照在吴峫的脸上,却被吴峫警告着举起锤子作势要打黎簇的样。 于是他快速将镜头转向一身白的张祈灵,他的外套很防沙,经历大风也仍然雪白,对准他看了半天,卜寸又窜了上来,蹭在张祈灵身边,距离很近,咬耳朵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见张祈灵神色一变,定然的看向自己的镜头。 黎簇不知不觉按下了快门,定格在画面里的张祈灵美的像一幅画,正用漠然的目光看着镜头,但这种眼神,明显是看向镜头后的人才对。 他慌张地转移视线的时候发现了很奇怪的建筑,都是半个陶瓷缸。 而且那帮人从地下挖出一堆相机,看来是以前的人到来的时候遇难了。 回到棚中,王盟在接过相机中导出资料,“黎簇,你怎么照这么多张辞哥的照片啊?” 他问着这么一句让黎簇紧张的抿了抿唇,他被吴峫吓得不敢拍了,所以挑了个顺眼的,还不会跟自己计较的人,多拍了几张美照吗? 会被当成变态的吧…… 吴峫挑挑拣拣,无视王盟的话,不过在看不到的角落里,他抽了几张张祈灵的照片,紧捏在手里,似乎是想把照片里的人也跟着破坏。 不过他很快从其中几张照片中发现了线索,在三角建筑下找到了地道入口。 第16章 保护吴峫的张祈灵 还没等众人有动作,张祈灵已经率先冲到洞口,观察后才示意众人可以下去,吴峫刚准备掏火柴试探空气浓度的手顿住后,又缩了回去,无条件的直接信任张祈灵。 他们很快就下到地道里,里头有一些骸骨,摆放的形状竟然跟黎簇背后伤疤的形状一模一样。 “是不是巧合?”黎簇问着。 吴峫则压低声音,“不是巧合,你背上的图和这些排列是一致的。” 张祈灵蹲下身,挥开了骨头,在下面发现了一块封墓石,浮雕上刻的是月氏文,内容撰写的是古潼京一位城主的生平。 “下面还有通道。”吴峫说完打算撬开,却发现张祈灵已经伸出发丘指,从细缝中捅入,再微微用力拉开了石板。 浮雕的石板下也就是地下宫殿的入口。 一队人留下了几个人把风,包括王盟,剩下的人都下去了。 下面很黑,还满满的杂草。 “啊!”卜寸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被绊倒,张祈灵没有去扶,或者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于是卜寸摔在地上,嘴角抽了抽,似乎不敢扶着张祈灵,于是自己抓着不平整的墙面,顺势起身,又特别机缘巧合在旁边的墙壁上发现了雕像。 张祈灵显然没什么反应,跟着前方队伍下到地下宫殿,卜寸只能跟在他身后,恢复了以往的高冷样子。 在队头的苏难回头看了一眼卜寸,他是自己带来的人,但她也想不通雇来的这小子怎么就贴着张祈灵一阵黏糊。 一队人在通道墙壁上又发现了好多座石像,“吴峫…我要出去,求你了吴峫!”黎簇哀求的拽着吴峫的衣角。 吴峫摇了摇头,“都已经下来了,哪有上去的道理?我会带你回家,但不是现在。” 黎簇开始发飙了,已经压不住情绪:“都怪你非要把我带来,我要回家…为什么选中我?我要回家……!”黎簇到底是个孩子,红了眼想要哭,他似乎有幽闭恐惧症,还没等落滴眼泪,先喘不上来气了,呼吸急促起来。 吴峫发现了不对劲,将他拽过来捂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黎簇颤抖着扒着吴峫的手,重重喘了几口气后,又闻到对方身上的烟草味,甩开对方的手,移开几步,找了个位置蹲下去才微微缓过来。 这时候他再抬头,正好撞上了手电筒的照射,灯光晃在黎簇脸上一瞬后,张祈灵终于说了二人之间的第一句话,“删掉。” 黎簇懂了,那是叫他删掉自己拍的照片,于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才发觉张祈灵这个人也有点小脾气。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黎簇还是走了下去。 走了一会,他们发现了更多的石像,这些石像像警告众人,再往前走会有危险,黎簇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石俑,但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似乎发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诶。”黎簇拍了下吴峫的肩膀。 吴峫问:“怎么了?” “这个石像刚才眨了下眼睛。”黎簇指着石俑。 早已见怪不怪的吴峫直接上手,查看了一下上面的眼睛,结果发现石像的头可以转动,吴峫扭动石像的头,顿时通道里的人俑推到两侧让出了一条路。 而在路的,尽头赫然有一道石门,事出反常必有妖,一般古墓里的机关不可能就这么的简单。 到达了碎石顶机关,老称发现通道顶部人为地挂了很多石头,甚至就连地面都很古怪,果然当他踩上去后很明显的听见了一道断裂的声音,老称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看向了前方,在石像的旁边发现了一个拉环,而这正是打开石门的机关。 他看重量很精准,“这个机关上面压了碎石顶,下面铺了重量守恒装置,只能承载四十八公斤。” 也就是说如果上去的重量超过了四十八公斤,那甬道就会坍塌,碎石顶就会坠落。 “我来吧。”在场人的体重唯一符合标准的只有苏难,她脱下外套和装备走了过去,黎簇红了脸,别开头,他还年轻见这场面确实害羞。 苏难的身手很矫健,张祈灵淡漠地看着她第一次展露锋芒。 身旁的卜寸反而冷冰冰的看着苏难,完全没有作为员工对于老板的欣赏,见她成功拉下机关,瞬间脚下的通道就沉了下去,而石门也缓缓的自动打开,才移开目光重新跟在张祈灵身后。 苏难喊了一句:“可以了。” “有什么厉害的…”卜寸嘟嘟囔囔的说着。 张祈灵的耳力好,偏头看了他一眼,卜寸就瞬间换上了平常的样子。 众人通过这扇门到达了宫殿,里面很寒冷,这座宫殿叫做清凉殿,是皇室用来避暑的。 吴峫扔了一根火柴到灯炉中,宫殿的一周都燃上火焰,瞬间亮了很多。 在火焰的照耀下,他们发现墙壁竟然是用玉做成的,怪不得这么消暑。 而老称一直在研究宫殿中间的箱子,他费了一番力气把锁撬开,箱子里面都是金银珠宝,就在分珠宝的时候,黎簇听见了很诡异的声音顺势来到了长满藤壶的墙边。 在类似藤壶的植物下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红色圆球,一群人以为是红宝石,乱抢一通,这时候突然地板震动,门也被关死。 “放回去!”张祈灵罕见的出声命令。 卜寸重心不稳,这么听张祈灵一喝,差点扑在他的后背上,他们把箱子里的宝物放回去之后,地板才停止震动。 张祈灵被抓住了一片衣角,让他迈步的一刹那感受到拉力,回头见是卜寸,虽然总觉得不用计较,但也试图表达自己的想法,不过他的面部表情实在少,表现出来的也过于细微,全凭露出的眼神交流,叫谁都看不懂。 对方像被火灼了般收回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露出个腼腆的笑容,似乎真的觉得对不起张祈灵:“抱歉,刚没站稳。” 他不是瞎了眼看不清,张祈灵能感受到卜寸的身手却也没再说什么,只默默再和他拉开着距离,可下一秒卜寸又紧紧跟在他半米后的位置,生怕自己跑了似的。 是认识自己?还是仇家? 张祈灵刚开始闯荡的时候,没少因为下斗雇主0%的生还率被追杀,如果是小门小户挖野斗的倒好,解决起来也简单,但雇佣自己的非富即贵,基本上九门的三两个骨干已经因为和自己下斗折进去了,这年头来要自己命的还真不少。 这么想着更多的红色圆球猛然掉落下来,地板也剧烈地震动起来,除了宫殿中间,地板全都裂开,老称见势不妙,想要跑回中间的圆台,但他还是晚了一步掉了下去,而站在旁边的黎簇也被老称给拽了下去。 吴峫不要命的伸长了手,力气大的像是要豁出命去拽黎簇,并用兵工铲勾住了圆台,张祈灵见形势不对,立刻甩开卜寸这个尾巴,快速捞了快要被黎簇拽下去的吴峫一把,两人这才没有掉下去。 “谢了。”吴峫看着张祈灵那眸子,黑白分明。 曾经张启灵也是这么看着自己的,他似乎早就想到张祈灵会在关键时刻拉自己一把,所以才不要命的去拽黎簇,没有管自己的安危。 张祈灵移开视线,确认自己脚下的跷跷板目前是安全的,才慢慢松开拽住吴峫的手。 “保护好自己。”他嘱咐着。 众人冷静下来想要找出口,而在他们的正前方出现了一幅壁画,“我过去看一下。”吴峫这么说着和苏难对视一眼。 但是要走过去很难,他们必须保持跷跷板的平衡,也就是说吴峫向壁画移动,而苏难必须朝相反的方向走,来保持平衡,此时张祈灵按住苏难的肩膀。 “别动,我来。”他并不信任将吴峫的命交到苏难手里。 这时候的黎簇发现,壁画还没有显示完全,所有人都在慢慢调节跷跷板式的高低后,下面是一个洞口,有几个人迫不及待冲了过去,众人不得已快速的回到原台重新调整。 看来洞口是唯一的出路。 吴峫的办法就是找一个人配合,而这个人吴峫却选择了黎簇。 “信我。”张祈灵看着吴峫,示意对方要配合他,但吴峫却连他也信不过。 两人分别走向跷跷板的一头,借此来保持平衡,当洞口出来的时候就让一个人快速的通过,之后他们再回到圆台调整平衡,以此类推就能把人全部送出去。 先想要将吴峫送过去的张祈灵没想到,吴峫选择了将黎簇先推到洞口,少年没止住脚步,跌进去的时候还滚了一圈,好不狼狈。 张祈灵第一次语气重了些: “你疯了?” 不管下一个是谁,张祈灵直接将吴峫甩到洞口,可这个方法却有一个弊端,那就是最后一个人,想要出去很难。 最后只剩下两人,卜寸在他身后一直未动,如果下一个人要进洞,必须舍弃一个人占据最后的支点端。 张祈灵必须要护住吴峫,舍弃掉别人的性命,他这辈子干过太多回了,张祈灵的体重显然比卜寸要轻一些,如今在那个位置微微翘起着,但没想到卜寸选择站在洞口的那端,向自己伸出手,“辞哥,你先进去吧。” 现在自己还能压住,但一旦自己先挪步,整个平台都会大幅度倾斜,而卜寸的位置其实刚好可以直接钻进洞口,没必要等着自己。 卜寸现在的行为看起来像个傻子,如果自己动了,好的话他滑进洞里,不好的话直接因为骤然倾斜的幅度瞬间掉下去。 他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二十出头三四岁的模样,不爱笑,戴着眼镜的样子对谁都冷冰冰的,但此刻却笑的极尽温柔。 “我可以,信我。”卜寸将腰侧的刀插入墙壁,将跷跷板一端卡住。 张祈灵没有犹豫,趁着跷跷板还没倾斜很高的时候跑了过去,卜寸也动了起来,二人顺利到达出口,有惊无险。 众人顺着出口原路返回跑到了地面,刚到地面之后,最先跑的那个人被众人暴打,但是苏难的手下药王不见了,不知道是出事了还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按照马老板的要求,苏难他们还要下去一次,而且苏难也要去把药王找回来。苏难的人先下去了,包括卜寸。 第17章 差点拧断手的张祈灵 在回到帐篷后。 “这个地下宫殿跟黎簇背上的七指图不一样,这里不是真的古潼京。”吴峫这么说着,目光却看向张祈灵,仿佛只要他点头就能证实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张祈灵点了点头,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他的直觉也告诉自己,这里确实不是吴峫要找的地方。 而且马日拉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古潼京的城主有八手八脚,像蜘蛛一样,而且这个城主有一块宝石,可以帮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吴邪推断马老板马茂年应该要的就是这个。 吴峫劝说着:“马老板这方案一时半会是制定不出来的,下面除了考古价值并没有任何东西。” “吴峫,你说的有多少分可信度,我不至于这把岁数都还看不出来,你今晚必须给我拿出方案!”马茂年当然不信。 晚上苏难来传话,“吴峫,马老板想要见你。” 但吴峫推脱说:“计划还没制定出来,马老板也不希望再下去也是无功而返吧?” 马老板这时对于吴峫已经有点起疑了。 而且黎簇对吴峫更加怀疑,他认为吴峫之前来过,并且这次他把人骗下去一个个杀掉。 但吴峫却说他没来过这里,就在这时,苏难的人也回来了,回来两个,一个中年男人受了重伤,另一个是只受了皮外伤的卜寸,当然药王也没找回来,这个地宫好像成了一个吃人的怪物。 张祈灵没有丝毫关心,卜寸却又凑了过来,用兜里还干净的手帕细细擦着镜片,“辞哥,我有些地方擦不到药,帮下忙好吗?” 他说的言辞诚恳,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似乎只是一个请求而已,张祈灵不知道为什么他特意来找自己,愣神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推到棚里,手上被塞进了碘伏和医用棉球。 卜寸躺在床上,自己掀开背部的衣服,确实是皮外伤,流血不多,都是些碎石划破的伤痕,张祈灵随手在药箱里摸了个镊子,先给他清理了,才涂的碘伏消毒。 “多谢。”卜寸的整个脸埋在手臂里,闷闷的说着。 “吴峫,我们再下去一次。”苏难说完,见吴峫还是没有动弹,则翻出了自己在吴峫帐篷里找到的平面图,“你指定出的计划,不会这么久都还不实行吧?” 看了平面图后,马老板激动得拍板,“我也下去,而且你们所有人都要跟我一起下去!” 吴峫说着,“你们已经折了不少人了,现在精气神都没养足,连下两次,恐怕都得折进去。” 马老板的脸成了浆糊色,上位者被反驳的感觉属实憋屈,但还是听从吴峫的话,让众人再整顿一晚上,毕竟底下的事他拿捏不准。 张祈灵本身是属于吴峫一队的,但不知怎么的,安排帐篷却把他和卜寸分到一个里头。 他向来口腹之欲很少,能不吃就不吃,多数时间也都在底下过了,如今闲下来一个晚上,还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卜寸却心安理得的躺着,眼镜被放到脑袋旁边,他摘下眼镜的样子,看起来不那么生冷了。 “你不问我什么吗?”卜寸闭着眼说着。 张祈灵此时正在兜里揉着红珠,如今已经收集到三颗了,被串成了串子,个个都圆润饱满,听到对方这么问,他回着, “我问,你会说?” 卜寸浅浅露出笑意,“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会不会说?” 两个人打着哑谜,张祈灵看向一边,没有再碰红珠,每次相触,都会有如电流般疼痛的感觉自指尖灌入全身,这是他能够在高频度下斗里保持清醒的方法,只是现在,这种方法,是张祈灵时刻对卜寸保持警惕的利器。 第二天一早,整队人往地宫出发,整队人都拴在一根绳上,但是拐个弯又有一个人不见了。 紧接着又听见有人呼喊,他们在回去时发现绳子拴在了石像上,凿开了石像,里面依然是奇怪的沙子。 为了保命也为了寻宝,他们只能继续前行,前行一会后,前面失踪的人自己竟然找回来了,然后整队人推开一扇门,又来到了新的房间。 这个空间里都是干尸,看建筑元素,这里应该是个池塘,就在剧组打算仔细拍摄的时候,干尸身上的蒲公英飞到一个女孩的眼睛里,她的眼睛瞬间就成了一具白眼怪物。 “这是一种孢子植物,遇水胀大,吸入后会堵塞气管,造成窒息。”吴峫解释着。 虽然马老板也心有余悸,但为了得到墓里的宝石,他选择让卜寸下去探路,毕竟这个男人没有展示出他的身手,且马老板并不想让得力干将苏难犯险。 可这些干尸身上都是蒲公英,只要稍有不慎吸入就会丧命,无奈之下,卜寸只能腰间挂的安全绳,小心翼翼的穿过干尸群,从而把绳子系在高处,搭建一条空中索道。 虽然只有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可过程却十分凶险,但好在卜寸比预想中的身手还要好,蒲公英在他周身盘旋,他却没有被触碰到,哪怕落下的蒲公英快要迎面,他也能不动声色的挥开,一次次的化解了危机最后总算是有惊无险,终于搭建好了索道。 可就在众人通过索道的时候,意外发生了,黎簇有幽闭恐惧症,竟在中途出现了幻觉,眼看着就要掉下去,“别过来…”黎簇看着眼前不断向自己靠近的石俑,念出了声。 吴峫见状不妙,赶紧想要跟过去,却被张祈灵按住,“救了他,能让你安分的待着吗?”他第一次说了这么多个字。 于是张祈灵立马扣上索扣,快速滑到了黎簇的身边,一把捞住了他,再衔接上之后跟来的吴峫,众人终于成功过了索道。 但黎簇却慌了神,“你送我回家吧…送我回去,要不然我就说出去你隐藏的秘密!” 吴峫见状不妙,却没有说话。 黎簇转头看向马老板,“马老板,我告诉你,这个人他根本就不叫做关根,他叫做吴峫!他来过这个地方,那些死掉的人,都是被他害死的!他想把我们都害死!!!” 吴峫垂下了眼,张祈灵此时在他的身后看着黎簇,可马老板却并不在意吴峫是谁,他只想得到宝石,治好自己的双腿。 “既然你来过,那就由你来带路找宝石吧。”马老板命令着吴峫。 吴峫摇了摇头,坚称自己没来过这里。 马老板捂着口鼻点了点头,却毫不留情的下达命令:“凯凯,动手吧。” 凯凯瞬间拔出匕首,张祈灵立马上前,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并使劲一掰骨头断裂的声音格外明显。 身为汪家人的苏难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捡起一块石头抛掷出去,张祈灵本能收回手,她打断了张祈灵想要将对方手拧掉的想法,替二人解了围。 第18章 被发现宝贝的张祈灵 “快跑!蒲公英来了!”苏难这么一喊,蒲公英也开始重新飘荡。 在众人逃跑的时候,黎簇跟大家走散,独自来到了一座地宫。 这里摆着数十具棺材,两边有致命的蒲公英,而出口就在他的正对面,黎簇想要一鼓作气冲过去,但是他却高看了自己,结果一脚踩空掉进了棺材里,他只能快速拢住自己的口鼻,防止蒲公英进入。 吴峫却从天而降,一把将他拽了起来。 “吴峫?”黎簇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 然后吴峫在身后快速跟着张祈灵,那人露出的双眼能明显看出来不悦,黎簇想到刚才自己的举动,害得吴峫差点被杀,以张祈灵对吴峫的保护程度来讲,确实值得他生一会儿气。 黎簇总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很快所有人再次汇合,因为张祈灵已经找到这里的出口,所以马老板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座宫殿分为东西两宫,都在同一水平面连接着,而主墓室就在两宫的连接点上。” 吴峫解释完以后,笑着看向张祈灵,这种已经刻在身体里的行为,让他下意识想得到小哥的夸奖,却又在下一秒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张祈灵后,骤然收回流露出的喜色。 很快众人在吴峫和张祈灵的带领下,找到了前往西宫的入口,就在他们扒开草堆的时候,黎簇突然看见一具尸体,可就在一转眼间,尸体却又消失不见,而更诡异的是,这一幕只有黎簇一个人能看到。 张祈灵已经依靠在墙上,他在来沙漠之前,就连轴转在底下呆了很久,几乎没有时间休息,所以他感到困倦的时候,就会在兜里摸着那血珠,用疼痛得以清醒,却听见苏难等人在说话。 “对了,他是你带来的。”苏难这么说着,卜寸却罕见的真的凑上前接话:“姐,而且我听说…他背上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二人意味深长的看着吴峫。 在听到这句话后,吴峫明显一愣,而黎簇在听到他们这么说以后,突然想起了钻入自己眉心的神秘物质,心中顿时有一丝慌乱。 虽然吴峫看似表面淡定,可黎簇背上的神秘物质,只有他一个人见过,而苏难和卜寸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时候吴峫也开始怀疑,苏难和卜寸的身份,恐怕不仅仅是马老板的雇佣兵这么简单。 于是张祈灵适时出现,打断了他们二人对吴峫的盘问,态度明显就是无可奉告,并且护定了吴峫。 可让黎簇没想到的是,在他们进入西宫后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在他身上,张祈灵找到了一块刻着地宫地图的壁画,上面明确的标志了主墓室的位置就在东西宫的接口处,那里也是他们出去的唯一通道。 而这时候的黎簇,却再次的看见了诡异,照相机里出现了死去的菜头,不过当他再次用肉眼去观察的时候,却发现四周并没有异样。 “怎么了?”吴峫察觉到黎簇的状态,问了一嘴。 黎簇吞咽了下,问着:“吴峫,这里还有没有可能,还有其他的幸存者?” “为什么这么说?”吴峫接话。 黎簇把自己看见的告诉了吴峫,但吴峫却只说了一句话:“有时候眼见的,未必为实。” 这句话让黎簇心中更加的疑惑,而吴峫之所以这样说,其实是在告诉黎簇,你之后的遭遇会更加的离奇, 在转身后,黎簇看不到吴峫的目光,停留在了再次揣兜的张祈灵身上。 有时候眼见, 哪怕这个人再真实, 却怎么也不是他的小哥。 按照壁画上的结构图,吴峫等人触发机关,让所处的西宫也跟东宫一样,完全塌陷,再利用老办法,通过了脚下的跷跷板从而来到了东西宫的接口处。 “亮了…亮了…亮了!”马日拉带着浓重的口音喊着。 苏难警告:“不能过去!” 可马日拉已经奔跑起来,求生的欲望让他直往光线的地方跑去,吴邪喊着:“小心!”,但张祈灵显然更快的追了过去。 没想到尽头竟然是悬崖,马日拉整个人仰面倒了下去,求生的欲望使他扒着崖壁,张祈灵立刻拽住他的手,黎簇让他明白要救吴峫想救的人,吴峫才会乖乖听话。 幸亏张祈灵眼疾手快,及时的拉住了马日拉,“怎么没路了?主殿呢?”马老板询问。 “在下面。”张祈灵言简意赅的回复。 张祈灵带着吴峫,吴峫带着黎簇,三个人下去探路,可就在他们下到一半的时候,黎簇再次看见了诡异,一具尸体倒挂着出现在他面前,黎簇吓得松开了绳子,整个人直接就掉了下去,吴峫见状也跟着跳了下去,张祈灵急了,速度飞快的揪住吴峫的衣领,将自己垫在下面。 至于黎簇实在是下降的太快,自己拉不到,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深不见底的悬崖竟然是有底的,坠落在地的张祈灵显然状态不怎么好,他护住了吴峫,但这么一下的冲击力还是蛮大的。 黎簇则暂时晕了过去,随后吴峫和张祈灵观察了主殿的周围,发现竟有好几具尸体,察觉到不对劲的吴峫,赶紧抬头告诉上面的人:“这是陷阱,不要下来!” 可他话还没落音,苏难就从上面摔了下来,卜寸落地则很稳了,马老板等人也纷纷的跳了下来,虽然摔的很疼,但他们都忽略了一个事情,那就是这个深不见底的悬崖为什么摔不死人? 卜寸可没管那些,先一步又跑到了张祈灵的身后,看着他的白衣服终于还是脏了,然后自己从包里掏出来手帕给对方擦着灰。 张祈灵回头,不解的看着对方,卜寸的眼镜有些往下滑,他自己推了推镜架,“就是看你衣服脏了,擦擦。”他说的很诚恳,就像当初一样,没什么多余的含义。 这里就是主殿了,但既没有众人预想到的出口,也没有马老板要找的宝石,也就是说,他们有可能被西宫壁画上的地图给骗了,这一切就是个陷阱。 想到这一点的张祈灵似乎懊恼的下意识又摸向红玉珠,毕竟是他发现的壁画路线,又和吴峫提出了这个想法,卜寸好几次都注意到了张祈灵把手放进上衣口袋里的动作,那个口袋做的很精细,甚至还有拉锁,好像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东西掉落出来,很少有人这么刻意去裁。 “辞哥你口袋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卜寸好奇的问。 张祈灵早就发现这人一直在盯着自己,却没有想到对方猜到了自己兜里的宝贝,可他不太会撒谎,于是直接选择闭嘴不言。 吴峫通过地上的痕迹,看出了这里的石像被移动过,这就说明也许这些石像就是出去的关键。 “一定有什么机关,可以让这些石像移动啊。”吴峫拿着手电筒观察着周围。 这时候黎簇突然发现,墙上的人面像和黄严盒子上的一模一样,他想照着破解盒子的方法,按下人面像的眼睛,却发现一只白皙到透明的手已然按了上去,食指和无名指奇长,正是张祈灵。 果然周围的石像开始移动,而且每个石像的背后,都有一幅图,但是却并不完整。 吴峫看向黎簇,对方也看向他,他心底里想着这个图,原来和这个小子的背上一样,黄严应该是把这七幅图拓了下来,然后毁了原图,这小子背上的图应该是由七幅图拼凑在一起的完整版。 第19章 睡了1章的张祈灵 突然石像开始往外吐沙子,并堆积到了中间的圆盘上,随着沙子的不断增多,机关再次被触发,圆盘的凹槽中一条蛇也转动起来。 “这是衔尾蛇,意喻着死亡循环。”吴峫看着机关解释着。 队伍中有个愣头青问:“那是什么意思啊?” 吴峫的余光看着张祈灵,回应着那年轻人的话:“通常代表着永生。” 在沙子堆积到一定重量后,圆盘开始缓缓下沉,显露出了正中央的一口石棺。 “不能开棺。”苏难没有听张祈灵的劝阻,执意让人打开了石棺,而里面竟然是一个长着两个头,有着八手八脚的怪物,张祈灵几乎快速感觉到了那种恐惧,自己都没想到的退后了一步。 吴峫显然发现了张祈灵的异常,但眼见着张祈灵正好撞到身后的卜寸,又移开了视线。 “辞哥?”卜寸挪开身体,这时候张祈灵也稳定下来,不断条件反射的掐着那红玉珠,试图用更多的疼痛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负阴抱阳,脚为阴,头为阳,出口在头部。”吴峫观察着说完。 苏难却眼尖的发现了什么,“宝石?”她不确定的开口。 马老板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放下掩着口鼻的帕子,激动的就要去拿,张祈灵盯着她,看样子应该是苏难故意说的。 “宝石就是一个陷阱,只要有人拿了,那所有人就都出不去了。”吴峫说了出来,拦住了马老板。 马老板为了不引起众怒,只能先隐忍了下来,看似表面上放弃了,但这怎么可能?随着众人一个个的离去。就在只剩下他跟吴邪、黎簇还有张祈灵的时候,马老竟堂而皇之拿走了宝石,可还没等他怎么着宝石,就在马老板手里化为灰烬,而主殿的开关也瞬间启动。 四个人掉进了古棺的坑洞中,在最后一刻吴峫把黎簇送了出去,而他被张祈灵护着掉了下去,马老板没有人护着,但幸好苏难等人逃了出去,在她的营救下,三人被救了出来,可糟糕的是,黎簇背后的图被马老板发现,他认为这就是真正宝石的地图。 不过最要命的还是张祈灵,他竟然在这种恶劣的争吵声中睡的格外安稳,躺在露出背后伤痕的黎簇身边,像个一动不动的睡美人,他睡着的时候显得柔和了很多,可当卜寸想碰上他口罩的时候,张祈灵条件反射的睁了眼。 但就在这时候,骤然突变,外面的一切竟都在沉没,“马老板,你快看!你快看!”一个三七分头的男人看着不断塌陷的沙子,喊出了声。 “快扶我走!”马老板一只手杵着拐杖,另半边身子被男人搀扶着。 苏难也发现了不对劲:“快跑!” 吴峫也喊着王盟,才刚醒来的张祈灵仿佛根本没有困倦过,立刻谨醒着摸向腰侧的软刃也跟着跑了出去,卜寸抓着自己的包,还顺带拽着给张祈灵分配的物资一起从帐里跑了出来。 “往城门方向跑!”吴峫指挥着。 话还没落音,沙漠变成流沙坑,整个地面都在下陷,但好在众人都逃了出来,“怎么会这样?”苏难刚跑的飞快,现在喘不匀气。 “是流沙,应该是昨天地下宫殿翻转造成的,这整片,下面都应该已经空了。”吴峫指着刚才的营地。 可队伍中有个女人偏偏不信邪,非要回去拿东西,结果还没跑出多远,整个人就陷入流沙中,“别动!”众人喊着。 “大家都别动!”吴峫拦着所有人,“随时会塌!” 这种情况越挣扎,陷得就越快,显然女人却并不知道,就在这关键时刻,吴峫抛出一根绳子,这才暂缓了女人下沉,但这个举动也是危险的,因为流沙在不断向他们移动,如果不及时离开这里,那所有人都会被掩埋。 张祈灵帮了一把手,他的力气很大,成功和吴峫合力把人救了出来,但他们却面临更大的危机。 物资装备都没有了,只有背着包的卜寸还拿着自己和张祈灵的物资,这点东西,想要在沙漠里支撑这么多人活下去,根本就不可能。 为今之计,也只有找到真正的古潼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根据宫殿浮雕上的图,我们应该往这个方向走。”吴邪拿着干枯的灌木条指在图上,“如果这个地下宫殿,是为了指引真正的古潼京的话,它距离我们应该不远了。” 就这样在那点物资的支撑下,很快就没有水和食物了,沙漠本就炎热,再加上他们不断的行走,很快众人就在极度缺水的情况下纷纷倒在沙漠上,张祈灵因为体质原因,算是所有人当中支撑最久的一个。 看到所有人倒下,他没什么力气的取出了腰间的软刃划开了手心,将血喂到吴峫的嘴里,看到一侧脑袋着地的黎簇,他想了想,这是吴峫在意的人,也拽起来给他喂了一些。 卜寸这个人就比较聪明,他并未真的把所有物资奉献出去,手臂里藏着几支葡萄糖,不过他没打算自己喝,而是爬向张祈灵递了出去。 张祈灵不喜欢别人对他突如其来的好意,但还是接了过来,然后葡萄糖全都一滴不剩地挤进了吴峫和黎簇的嘴里,随着他挤压葡萄糖,手上的血也冒得更加的多,快糊了吴峫和黎簇半张脸。 卜寸急了,但嗓子冒烟说不出话,赶紧掰开葡萄糖灌进嘴里,“你还…真是个疯子。”他压着喉咙骂了这句话后,就看着张祈灵撑到极限的倒了下去。 等黎簇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当地人所救,本以为已经安全了,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竟是噩梦的开始。 老叶在醒来后不停的喝着水,可在喝完后浑身都感觉到疼痛,“老板,他怎么喝了水会疼呢?”王盟嚼着嘴里的东西,瞧着饭桌上猛灌水后疼痛的老叶,问着吴峫。 “可能是长期缺水造成的吧,不过我喝完水就不疼。”吴峫抿着水,但还是问了一嘴王盟,“你不疼吗?” “我不疼啊。”王盟刚想嚼面饼,但还是回了吴峫的话。 吴峫看了眼王盟,也没觉察出所以然来,但他隐隐感觉到了某种联系,“要小心。”他提醒着黎簇然后上楼去往了张祈灵的房间。 张祈灵从底下出来之后就一直很嗜睡,其中因为流沙塌陷醒来过一回,后来在路途中众人一起晕倒,张祈灵就到现在还在睡着。 卜寸坐在旁边给他擦着手臂,看到吴峫后将张祈灵的手塞回了被子里,也再也没有打过摘他口罩的想法。 “你出去吧。”吴峫看着卜寸,并不喜欢有外人在场,而他也知道为什么张祈灵这么忌惮他人摘自己的口罩。 卜寸看着吴峫,意识到对方并没有恶意后才退了出去,“辞哥发烧了。”他提醒了一下吴峫。 屏退所有人后,吴峫试探了下张祈灵额头的温度,果然烧的很厉害,他衣袍下的胸膛因为呼吸起伏着,麒麟纹身都显现了出来,吴峫摘下他的口罩给他擦拭着脸,那张和小哥一样的脸,苍白又虚弱,有些可怜。 突然他好奇了下,卜寸掖回他手臂的行为,等吴峫轻拽出他的手时,只见他的左手心被纱布包裹了起来。 吴峫大概隐约猜到他干了什么,原来刚醒来喉咙间的血腥气和满嘴边的血果然是有来头的。 这么想着,擦完后他将口罩给对方戴了回去,张祈灵一定不会想自己露出那张和小哥一样的脸,他可能认为,自己只不过是不知道从哪来的——假货。 第20章 醒来拔虫的张祈灵 “救我们的苏日格有问题。”吴峫走出房门,似乎早就察觉到了黎簇在听墙角,就直接和他说了。 晚上的时候,老叶病情加重,而且还在不停的咳血,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这是感冒引起的,谁也没在意,毕竟还有个至今昏睡的伤员张祈灵。 可就在第二天,苏日格却在马厩发现了老叶的尸体,他的身上遍布了刀伤,而且看伤口位置,吴峫断定老叶是自杀,可黎簇看到这一幕后,瞬间想起了当初的黄严,身体猛的向后一退,甚至被马厩里的稻草绊了一跤。 就在要摔倒时,张祈灵扶住了他。 “醒了?”吴峫盯着老叶的尸体,没朝后看一眼,就能认出来张祈灵。 张祈灵扶稳黎簇,嗯了一声。 吴峫随后起身过来问黎簇:“想起什么了?” “死状和黄严一样。”惊魂未定的黎簇转头看着吴峫,喉头滚动了下。 张祈灵和吴峫的目光落在那具尸体上,听黎簇这么一说,吴峫坚定了心中的猜想。 黄严的死,肯定跟这里有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苏日格很有可能是汪家人。 唯一能够辨别汪家人的标记,那就是背后的凤凰纹身,从吴峫一进入沙漠开始,他就被汪家人盯上了,而这既是张祈灵来此保护吴峫的理由,也是吴峫所期盼的。 在回到客栈后,吴峫解释了老叶的死,很有可能是因为压力过大才导致自杀的,但老麦明显不相信,而这也正中了吴峫的下怀。 “他可能是被毒死的。”吴峫说完后,众人齐齐看向他。 只有苏日格的傻儿子附和着:“对,下毒!下毒!” “闭嘴,别闹了!”马老板已经觉得够晦气了,又碰上个傻子显然火大。 苏日格捂住傻儿子的嘴,不让他继续说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嫌疑,而这也是吴峫想要看到的,他就是想把这趟水浑水搅乱,让汪家人搞不懂他到底想要干嘛。 张祈灵并不懂得吴峫的巧语,只是觉得终于有些饿了,坐在他身边撕着烙饼,从口罩底下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里塞。 可汪家人却迟迟没有动静,而在场的人为了避免嫌疑,也都不能出去。 为了打破僵局,吴峫把水倒在了黎簇的衣服上,造成他被吓尿的假象,“苏老板,尿急。”吴峫比着手势。 “憋着。”苏难不给面子。 吴峫反驳,“不是我。”然后指向黎簇,“是他。” 黎簇抬起头,怒视着吴峫,可他没有丝毫愧疚的继续说,“小孩吓尿了。”又抬起下巴,示意黎簇起身。 看着黎簇气愤地站了起来,吴峫随口说了一句,“真脏。” 他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可就在黎簇走出门后,才想起了一件事,昨天吴峫和张祈灵从地窖里出来,吴峫看到他在撒尿,也同样说了一句,“真脏。” 黎簇瞬间明白了过来,吴峫这是要他下地窖,在这里他发现了很多装备,还有一把手枪,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可就在黎簇要回去的时候,在一处墙角,他发现了沙漠中失踪的马日拉,看样子应该死去不久。 他把尸体扛了回来,顺带的还有那些绳子,跟那把枪,到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苏日格,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在她家地窖里发现的,但她却死不承认。 虽然吴峫隐约猜到了苏日格的身份,包括张祈灵也在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但他们都不敢完全肯定,而苏难身为汪家人,自然要帮忙,于是她用枪胁迫了苏日格,想要造成一种假象,这里是一家黑店,以此混淆吴峫的判断。 显然苏日格也知道苏难的用意,直接就承认了一切,“旅行队是我抢的,人也是我杀的,没想到今天落到你们手里,你杀了我吧。” “杀不杀你,警察说了算。”吴峫说道。 这引得苏难转头看了他一眼,吴峫举起双手说着,“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然后他俏皮的指着不知道是苏难还是苏日格继续说,“你也要哦。” 可让吴峫没想到的是,苏日格在听到这句话后,直接就一头撞死在了柱子上。 吴峫一脸懵的和黎簇还有张祈灵对视,最后盯着张祈灵问,“我说的话那么吓人吗?给人吓得撞柱自尽了??” 张祈灵想了半晌,憋出一句:“她应该不喜欢警察。” “这是喜不喜欢的事吗??吴峫,死人了!死人了!吴峫!!!”黎簇完全不懂二人之间的调侃,无情咆哮着。 到现在知道真相的也只有苏日格的傻儿子嘎鲁了,但不管他们怎么问,嘎鲁只是一味的傻笑,可就在不久之后,苏难却突然间抽搐倒地,而且还吐了一大摊的血,而且很多人都出现了这种症状。 经验老道的吴峫这才明白,老叶的死不是汪家人干的,他们所有人都被某种东西寄生了。 一开始的时候先是苏难,她就游了个泳,再回来后,身体就发生了变异,在看到这种情况后,吴峫心中有了自己的怀疑,他把老叶的尸体挖出,发现仅仅只过了一天,老叶的肚子就已经膨胀的不行。 排除沙漠干燥的天气加速人体内部分解出腐败气体,却也不至于将肚子撑的这么大。 为了查清楚这件事,吴峫和张祈灵将老叶移到了地窖里,当吴峫想要操刀划开肚皮时,刀被张祈灵按下,“危险,我来。” 随后张祈灵用刀利落划开,从里面挑起一米多长的寄生虫,在发现这条寄生虫后,吴峫推测,只有去过西宫的人都会被这种虫子寄生。 “这么大虫子,怎么可能钻到忍得身体里边去呢?”可马老板不知道的是,他们当时在进入西宫后,无意间吸入了地宫里的植物,才会导致寄生虫进入到了体内。 而这种虫子叫铁线虫,也就是那些植物上的寄生虫,他们靠吸收水分长大,水喝的越多,虫子就长得越大,而苏难之所以发病严重,是因为之前游了泳,身体吸收了大量的水分。 可马老板却发现了端倪,“吴峫你和你的兄弟也下了西宫可为什么会没有事?” 这一点吴峫早就做了准备,为了隐藏张祈灵麒麟血的秘密和黎簇身上的那东西,刚才在地窖的时候他用刀在黎簇的胳膊上划了三道口子,造成被感染的假象,等到张祈灵伸出胳膊的时候,他却有些于心不忍了。 虽然张祈灵不记得了,但这么多年来,吴峫仍然记得那个时刻的张祈灵有多么焦急,他攀爬上青铜树,任由锋利的叶片将他的手划得血肉翻飞,却仍然将血固执地抹到了自己的衣服和脸上。 记忆很久远,却也太深刻了,张祈灵看吴峫愣了太长时间,于是自己拔出腰间软刃随手划了几道口子,没有给对方犯难的余地。 吴峫则早早做好准备在胳膊上划出伤痕,长久时间以来麒麟竭的作用微乎其微了,吴峫可能真的中招过,但好在张祈灵误打误撞喂血及时,才让他身体里的虫子早就在沙漠晕倒时就被麒麟血杀死了。 可还没等他们找到解决办法,在场除了他们三个还有没有下地宫的王盟和老麦外,其余人都在发疯,突然暗处中出现了一个人影,正是卜寸,他也没有被感染,而是稳当的站在那里,冷冰冰的抿着茶水。 那种发病的感觉就像是有蚂蚁在挠一样,又疼又痒,简直生不如死,“杀了我,老麦!”马老板嘶吼着咬紧牙关,请求手下杀了自己。 老麦拦着马老板,一侧的嘎鲁也倒在地上,不过他只是学着马老板说话,不时传出咯咯的笑声:“杀了我…咯咯杀了我…” 而他们现在的办法就是把身体里的虫子给取出来,当然这不是唯一,吴峫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张祈灵又移开目光,他并不想让张祈灵用麒麟血救他们,这么多人一人一口也得把张祈灵吸干。 正好,马老板的媳妇当过护士,只要她找到铁线虫并割开口子,把它们拽出来,就能够解决这次危机,可由于她太过于紧张,不仅没把虫子给拔出来,还导致它们钻的更深,直接就要了曾爷的命。 吴峫知道这样下去迟早都得死,于是他开口,“黎簇,我们一起帮帮他们。” 而吴峫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黎簇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而张祈灵不是,在以后这样的事情,肯定少不了,所以他想借此机会来锻炼黎簇。 张祈灵的神色暗了下去,或许他一直等待着吴峫开口让自己帮忙,但到底没等到,不过吴峫也不会拿这屋里一堆人的命去跟黎簇玩过家家。 在吴峫的指导下,黎簇也没有辜负吴峫,在抓住马老板身体里的虫子后,他用刀在上面划开了一道口子,在用筷子夹住后一点一点的往出拽,“卷出来。”吴峫命令着黎簇。 “不行,吴峫,不行了!”可就在这时候,铁线虫竟开始往里钻,而黎簇也不敢太用劲儿,怕把虫子给拽断,最后还是吴峫当机立断握住黎簇的手,瞬间把虫子拽出连带着筷子抛掷了出去。 在虫子被拔出后,这也就预示着铁线虫得危机解除了。 卜寸看着张祈灵,直接将发丘指捅进男人的腹部起伏位置,正是铁线虫爬行的地方,然后行云流水的随手拎出虫子甩了出去,他的动作很简单,只有捅入和用手指勾住再扔出三个步骤。 “还得是辞哥厉害。”卜寸毫不吝啬的夸奖。 张祈灵很好奇他为什么也下了西宫,甚至是蒲公英石俑阵领头的人,身体却什么问题都没有?一时间有些好奇。 第21章 玉珠失控的张祈灵 而在大家彻底痊愈后,黎簇也终于知道了自己身上的秘密,“所以你早就在一开始发现大家身体里的虫子了吧?”吴峫坐在沙堆上,看着傻孩子嘎鲁带着黎簇一起翻苏日格坟前的沙子,逐渐蹙起了眉头。 张祈灵点了点头,吴峫却也没有再问,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问,张祈灵就不主动说,本就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黎簇之所以没被感染并非是麒麟血加持,是因为钻入他身体里的神秘物质所致,所以张祈灵在喂血的时候发现了吴峫体内的寄生虫,所以才会那么不要命的把葡萄糖和更多的血给吴峫喂下去,至于黎簇他确实只做到了保持对方不至于渴死的程度。 远处一队人中,马老板和露露在房间里不爱出来,苏难罕见的带着卜寸在说话,也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反正从始至终卜寸对她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完全没员工的自觉性。 整顿好后众人继续上路前往古潼京,卜寸依旧跟在张祈灵身后,可就在半路上指南针失灵,就连骆驼也不肯再走一步,吴邪根据路程的猜测,古潼京应该就在这附近,而找到古潼京的诀窍就在黎簇身上。 “你爸以前在家,经常揍你是吧?”吴峫搂住黎簇的肩膀套近乎的问。 黎簇不知道吴峫想干嘛,正常的接话:“是啊,怎么了?” 紧接着吴峫笑得颇为和善,“那你现在应该不怕疼了吧?” 黎簇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推开吴峫,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吴峫一拳就打在他鼻子上,张祈灵顿住脚步,而卜寸显然被这场面看的愣了一瞬没止住步伐撞在了张祈灵的后背上。 只见鼻血好像被某种力量牵引,在顺着特定的方向飘洒,“啊!吴峫你有毛病啊!”黎簇捂住疼痛的鼻子骂了句。 “是该让你的血派上用场了。”吴峫说完,根据黎簇的血,带着众人继续往前走,可前面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吴峫回头看了看黎簇,接下来张祈灵学着吴峫的样子,顺势也给了黎簇一拳,不过他收了力气,只是让黎簇流鼻血而已。 就这样,张祈灵和吴峫,你一拳我一拳的打着黎簇,一路走,一路打,黎簇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拳,甚至到了最后,都不用二人动手,鼻血自己就流了出来。 血啪嗒啪嗒的垂直砸在地上,张祈灵看着简单说了句:“到了。” “到哪儿了?”黎簇的鼻腔里都是血,有些堵塞的鼻音。 吴峫盯着黎簇道:“古潼京。” 在离他们不远处,王盟发现了移动的海子,可这里除了海子还有让他们更兴奋的东西。 老麦在河边发现了一大片的金子,“金子!黄金,这儿有黄金!” 所有人都在哄抢只有吴峫这边的人还有苏难站在边上,张祈灵看着身侧的卜寸,他慢条斯理地擦着镜片,对金子一点反应都没有,而苏难正有意无意的观察着张祈灵。 因为站在这里没有动弹的众人都知道,在古潼京中还有更加值钱的东西。 “这就是古潼京,不过按照之前的推算应该要到明天早上等到古潼京自己出来,今天晚上就在这扎营吧。”吴峫对着人们说着。 就在众人安营扎寨后,黎簇找到了吴峫,“为什么我的血会指路?” “我当初给你缝合伤口的时候,在里面加了点东西,是它在给我们指路。”吴峫笑看着黎簇。 原来当初吴峫在黎簇的伤口里加了磁石粉末,粉末会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当血飞出来时,就会在空中形成一个弧度,并撒向磁场强大的一边,从而让吴峫辨别了方向,找到了这片海子。 但吴峫却神神秘秘的告诉黎簇,“这里并不是真正的古潼京,还需要一个契机才能找到,你先帮我保密,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可黎簇看向身旁坐着的张祈灵,问出了声,“吴峫,可现在已经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张祈灵一脸懵的抬头看着黎簇,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是多余的人。 而吴峫则捏紧了口袋里的照片,没有看张祈灵,坚定的说:“他是特例。” “还有第四个。”张祈灵这么说着,软刃被抽出瞬间击中三人身后沙丘里的嘎鲁,他没有躲闪,直接被砍伤了手臂,而软刃在转了半圈后飞回到张祈灵的手上。 老麦出现,对三个人指指点点,“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傻子有意思吗?”并把受伤的嘎鲁揪回了营地。 现在的老麦有了金子,整个人都有点飘,不仅总针对嘎鲁,甚至就连马老板都不放过,对于老麦的侮辱,马老板没有勇气反抗,反而把愤怒发泄在受伤的嘎鲁身上,马老板将他按到地上,伤口被黏上粗粝的沙子,这时候的嘎鲁完全变了,整个人杀气腾腾。 瞬间嘎鲁拔刀捅向马老板,马老板就这样倒在了沙漠上,老麦正要反抗,可奇怪的是苏难竟让他听嘎鲁的。 “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嘎鲁没有丝毫口音,整个人的戾气很重。 王盟想要偷偷溜走,但却被苏难发现,而这一幕也被不远处的吴峫三人看到,黎簇救人心切,不顾吴峫的阻拦就冲了下去,在即将被嘎鲁击中一拳时,张祈灵的左手握住了嘎鲁的拳头,再次抽出软刃横在了嘎鲁的脖子上。 “别动。”老麦听从苏难的指挥将枪对准了张祈灵的太阳穴,吴峫也只能先扶起黎簇。 软刃被缴了,嘎鲁输了气不顺,于是想要在张祈灵身上找优越感,于是拿着属于张祈灵的软刃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伤痕,有的浅,有的深,几乎快速浸透了他的白衣。 张祈灵的目光定在吴峫身上,可吴峫想冲上来,却被卜寸按住了肩膀,他示意吴峫不要轻举妄动,又走上去,“老麦,咱还得靠着关爷的队伍进古潼京不是吗?而且辞哥这么强,进去也会容易很多,没必要现在就杀了吧?”他想压下老麦的枪。 苏难这时候也发话了,“老麦,不能杀他。” 她从张祈灵的发丘指就能看出来,他是张家人,作为汪家人的她,无时无刻都被灌输着找到张启灵的任务,毕竟那是最好的实验对象,这个人虽然看不见具体容貌,但也能肯定他和道上的张启灵有些关系。 不过就在下一秒被吴峫扶起来的黎簇眼睛突然变得漆黑一片,抓住嘎鲁就给他扔了出去,而张祈灵顺势夺回了自己的刀,口袋里却猛然间蹿出了很多触手,拧着老麦的脖子就将他高举了起来。 不过也就是一瞬间黎簇恢复了正常,可张祈灵这里就危险了,他拿着刀砍着触手,卜寸也上去扒拉,可触手瞬间将他推了出去。 他整个人被冲飞在帐篷上,支架发出撑不住的响声,随着帐篷瘪了下去,人被罩在底下堪堪才停了下来。 吴峫认出这是当初在长白山遇到的章鱼,张祈灵则在软刃上抹上鲜血,火光冲天,吞噬了触手,但可惜晚了一步,老麦已经窒息而死了,而触手也缩回玉珠里,一切又归于平静。 第22章 得知红玉珠真相的张祈灵 其实黎簇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因为进入他眉心的神秘物质,也就是黑毛蛇王的幼体。 张祈灵整个人已经倒在地上了,他早就推测出了红玉珠是因为自己的血才激发了血性的一面,而这东西也不是玉,正确来讲应该是何罗鱼还未孵化的幼卵,他的好几个雇主也是因为红珠的失控才死在墓里的,而如今他溢出的血都被那东西吸走了。 “姐,还是帮他处理一下伤口吧?”卜寸试探着问苏难的想法,毕竟是张家人,苏难也怕来之不易的邀功成为泡影,很快肯定了卜寸的提议。 张祈灵视线模糊,也起不来身,于是卜寸快速选择背起他进了帐篷给伤口消毒包扎,碘伏如今已经没有了,当初在逃出流沙的时候大多装着的都是食物。 如今只有从苏日格家里顺走的酒精,不过刺激性较强,还比较容易留疤,“辞哥,你忍一下。” 卜寸用酒精清理着他的伤口,只感觉张祈灵的呼吸只在最开始沉重了一瞬,便再没有了声响,被触手穿破的口袋正露出那三颗红玉珠,现在正被他握在手里转移到另一边的口袋里…… 嘎鲁趁主干力量的张祈灵倒下后,再次控制住了所有人,吴峫为了保障张祈灵的生命不会受到威胁,无奈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们,是汪家人。” “我真的没有想到,下古潼京,你竟然只带了一个九门中人。”苏难笑着嘲笑吴峫的自大妄为,也识破了张祈灵的身份。 吴峫早在张祈灵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一点了,虽然局势对吴峫不利,张祈灵也在他们的手上,但一切都还在掌控中,因为他留了后手,可有一点是吴峫没想到的,那就是他小看了嘎鲁的狠辣。 为了逼吴峫说出古潼京的下落,他对队伍中的女人们下手,吴峫见势不妙想冲上去,又被苏难队伍中的其他人按了下去嘎鲁先是挑断了一个女孩的脚筋,紧接着又是第二个,到最后三个女孩的脚筋,全部被他挑断。 “哈哈哈…你说不说?!”嘎鲁听着女孩们惊恐的叫声笑的越发猖狂。 黎簇焦急的喊着他,希望他赶紧想出办法。 “好,你不说,作为朋友我再送你一个。”见吴峫还是不肯说,嘎鲁把刀架在了王盟的脖子上,这时候的吴峫不得不妥协。 “张祈灵!吴峫有危险!!!”脑内的呼喊几乎带着嘶吼,张启灵在叫着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他几乎瞬间清醒了过来,卜寸还没系好最后的绷带,就看着他直接冲了出去。 张祈灵的出现打断了吴峫想要开口的想法,“吴峫!”没穿外套的他身上的绷带还没束上,再次因为他的动作而洇浸了血,可他满不在乎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吴峫一个人身上。 可嘎鲁看到他却改变了主意,“我不想听了,吴峫,你太聪明了,我不能留着你。”嘎鲁直接将枪对准吴峫,他想要以绝后患。 张祈灵上前踢翻枪口,漆黑的手枪划出漂亮的弧线,直接从嘎鲁手里脱了出去。 苏难和追着张祈灵出来的卜寸也瞬间反水举枪对准嘎鲁,理由很简单,吴峫一死,就没人带他们去古潼京了,即使有黎簇背上的七指图和张祈灵的身手,那吴峫一死,他们也不会听从汪家人的摆布。 “苏难,你想怎么样啊?”嘎鲁气的磨牙。 苏难说着:“留着吴峫的命。” 但嘎鲁根本就不听她的,想要再度拿起开枪打死吴峫,但苏难又一枪打中他的大腿,以这负伤的距离,他赶不到枪的位置。 不过他还是用言语来表明想要杀吴峫的决心,“苏难,我告诉你,吴峫的命,我要定了。” 张祈灵带着杀意的看着嘎鲁,直接将对方踹倒,沙尘飞扬,寒光乍现只见他拔出软刃,手起刀落将嘎鲁的手臂砍了下去,随着手臂落地,吴峫则趁机捡起嘎鲁的枪,局势瞬间反转了过来。 不过这回轮到苏难和吴峫的枪口互指着对方,毕竟吴峫不信任汪家的人。 而卜寸也瞄准了吴峫,张祈灵瞬间移动到苏难和卜寸的身后,两柄软刃正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其中的左刃还因为砍断嘎鲁的手臂而滴着血。 “吴峫,又不是我要杀你,你这样对我?”苏难凝视着吴峫。 吴峫笑着说:“如果你不是汪家人的话,我可能就相信你了。” 张祈灵和吴峫眼神对视后,他发现吴峫并没有对二人产生杀意,所以张祈灵只是用刀柄打晕了苏难和卜寸。 几个人就准备逃离,可就在这时候地面开始震动了。 吴峫知道古潼京要出现了! “往海子的方向跑!”他这么喊着,众人有了目标直直向那冲去,果然这时候的海子,似乎在被一种引力拉扯着,正在不断的减少,而嘎鲁不会游泳又断臂残腿,爬不出多远,只能眼睁睁看着四个人离去,不过有一个身影却以极快的速度爬了起来,冲进了海子里。 在海子快速的收缩中,张祈灵用尽全力想要拽住吴峫,但吴峫却选择紧紧护住黎簇,王盟拿着背包呛了一大口水,下意识拽住他,于是张祈灵和吴峫的距离拉开的更远了,四人被这神秘力量给卷了下去。 等他们醒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一片白色的沙漠,吴峫感受到细沙的质感,挣扎着睁开眼睛,才发现这里是真正的古潼京。 但糟糕的是,黎簇和张祈灵都不见了。 在这片白色的沙漠中,两人发现了一辆卡车,门已经生锈了,打不开,可就当吴峫透过玻璃往里看的时候,顿时被吓了一跳,“看见什么了?”王盟扶住吴峫。 吴峫回答:“驾驶员死了,身边还有个奇怪的东西。” 听吴峫这么一说王盟也透过玻璃看去,在驾驶员的旁边有个被打开的容器。 “那容器里的东西,把他给弄死的?”王盟问着吴峫,“他怕别人误开门,所以在死之前,把自己反锁在里边了?” 吴峫好奇心严重,完全没管王盟的猜测,死活都要打开车门,看看容器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小小番外·从一而终 发觉张祈灵钻进车里,吴峫只觉得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有时候侧头,用余光瞥着张祈灵。 那个人正闭着眼睛,背部完全靠在椅背上,可身体却呈紧绷状,一手在衣侧口袋里,另一只握在腰部软刃的刀柄上,似乎会因为任何风吹草动而惊然诈起,根本没有想要休息的样子。 当初从那帮风言风语中所听到的张祈灵,是与现在这个人,完全不一样的版本。 张祈灵第一次被雇佣下斗,有一个不为人知,也难以查询的真相。 吴峫查了很久才查到,那次下斗张祈灵是带着十一具尸体走出来的,夹喇嘛的所有人,哪怕都已经不辨人形,腐臭着,他也毫不介意的把折进去的人全都带了出来,血淋淋的,他没有落下任何一个,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的,带着所有人回到了他们的家乡。 只不过当时领头雇佣他的九门骨干,死的实在凄惨,所以九门里,谁都没把这一事迹说出口,他们总归是怪罪于张祈灵的,毕竟谁能想到,在九门下斗如像寻常出去买个菜的事,却让家中的长辈们全部葬送,当孩子们父母们满怀希望迎接他们回家的时候,面对的就只有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了。 面目全非的, 没有一丝体面的, 支离破碎勉强拼凑的尸体。 这一仗,是第一次,也是张祈灵最后一次活计,而仅首次接活,就已经使得他被九门追杀到天南海北,完全无处喘息。 他不是那种可以随手丢弃他人生命的人,他可以在斗里不管认不认识熟不熟悉,只要有人不想死,不丧失求生欲,他就都要去救上一把,连那些人的品行都不清楚,也不会去想他去救人,更不想连自己都会折在里面。 可雇主0%生还率,刚说出来只觉得这个员工的人品堪忧,将钱吃干抹净却没保护雇主的安全,雇佣他的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可当真身处于那个沉重场面的时候,才会发觉: ‘生命,原来如此脆弱。’ 原来谁都无法独善其身,哪怕他的心思已经全部用于拯救其他人,只要那个人不想死,他就可以挺身而出,不顾及自己也有死亡的可能,可还是无一生还。 张祈灵出现在吴峫面前的时候,吴峫就是这么回想起自己调查出来的事的。 他很像张启灵, 那种执着、偏执和从一而终。 “受伤了?”吴峫握着方向盘,不咸不淡的问。 后座的人似乎明显因为他的话松懈了一瞬,“没。” 他声音很轻,如果现在的环境嘈杂,张祈灵的回复就很容易被忽略掉。 黎簇明显不懂二人之间的纠葛,只是不时通过车右侧的后视镜频繁的打量张祈灵。 这个人很瘦,头发却很长,说话冷冰冰的,反应也慢半拍的样子,可跟吴峫对话的那一瞬间,就好像朽木活过来了一样,淡漠黝黑双眸的目光平静,就此不移的停在吴峫的侧脸上。 哪怕黎簇年少,也能看出来,张祈灵对于吴峫的在意程度,完全是一种实质化,无法忽略的,灼热的视线,可吴峫却一味烦躁的闪躲开,似乎眼前只融的进外头的黄沙。 后来,吴峫偷偷藏起张祈灵照片的时候,黎簇也是看到了,他们二人总会表露出对方的在意,又完全不想承认,吴峫是讨厌他的,却矛盾的藏着他的照片,又揉碎在手里。 可当众人真正躺在苏日格准备的房间里时,吴峫醒来时却又是慌张的,几乎快速抓着苏日格问张祈灵在哪,却又在得知房间位置后,选择淡定自若的先和王盟在楼下吃起了饭。 可等到他面对张祈灵时, 却又似乎不敢置信于张祈灵强大到让人心疼,吴峫驻足在那扇门前,想敲又不敢的样子,很像个腼腆的孩子,经过一番心里斗争后才进了门。 后来黎簇就不得而知了,只是从中看到了卜寸心有不甘的出来,狠厉的摔了门。 吴峫看着床上的人,坐在了旁边,当初在长白山墓穴中时的场景再度浮现出来,那时候的他强大到无可比拟,两位小哥的合作简直完美。 床上的人感受到来人,皱着眉头却像陷入梦魇睁不开眼,但嘴里念着的仍然是吴峫的名字,似乎是还沉浸在吴峫脱水晕倒的时候,手又不由自主的握紧,像是要挤血喂到吴峫嘴里动作,于是吴峫一根根掰开他的手,却害怕看到那手心被浸透血的纱布。 吴峫猜到了很多,也做到了对不起很多人的事,可现在想到的,仍是放任张祈灵独自冲进甬道探路的时候,他的计谋和诡谲,仿佛在一瞬间被击碎了,如果那时候他还是天真的心性,就会拦住张祈灵不让他舍身犯险,可惜,那时候他就有心思深沉的前兆了。 而在嘎鲁反用张祈灵的软刃,砍伤张祈灵的时候,吴峫真的慌了,可却被卜寸压了下去,他有黑眼镜亲自教导的身手,却仍然不能鲁莽的救张祈灵,汪家的人渗透在队伍里,他太过在意对方,反而会暴露一些更加可怕的事实。 例如,他们要是发现张祈灵和小哥一模一样…那格尔木疗养院的实验就会重演,录像带里的张启灵,吴峫不想看到第二次了。 所以在他的掩饰下,苏难仅猜到了张祈灵是张家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在众人游进海子里的时候,吴峫知道他又错了,黎簇被他护了起来,而在那张祈灵撞入自己视线里的时候,在流水中,他看清了对方的脸。 张祈灵第一次在那张向来风平浪静的脸上,带有明显焦急地伸出手,正拼尽全力想要抓住自己,而他选择了什么? 搂住计划中最重要的黎簇, 紧紧的, 怒视着张祈灵生怕他打乱自己的计划,也没有给对方任何一个能够抓住他的机会。 而当他庆幸自己躺在真正古潼京的白沙中时,发觉黎簇和张祈灵都消失了,在被王盟拉起来的时候,他终于感受到了那种无力感,他是在意张祈灵的,就和在意小哥一样,二人之间的联系,是无法从他单方面的恨意斩断的。 他遇到张祈灵后就一直在做错误的决定,不断的伤害着在意自己的人,一刀刀凌迟对方,但张祈灵却还怀揣着保护他的念头,无数次像曾经一样,将那蠢笨的,熨烫着所有伤痛的鲜血再次抹在他的身上。 从一而终,没有改变。 第23章 刚醒就被拽走的张祈灵 可就在吴峫打开车门,将尸体抬出来的时候,王盟察觉到了不对劲,“老板,这儿有根绳子。” 这是一个人的惯性,看见绳子就想拉,丝毫不在意会拉出来什么,于是绳子从王盟两腿中间穿过,滑在沙地上,露出条长长的痕迹。 可当王盟拽到尽头,看到手榴弹的时候,人如其名一下子就懵了。 幸亏吴峫反应快,在手榴弹掉下来的那一刻,抬起脚就踹了出去。 “快跑!”吴峫拉着王盟一路狂奔。 随着手榴弹的爆炸,两人在最后一刻逃了出去,可就在两人刚缓过劲儿的时候,瞬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沙漠上凭空出现了十几辆卡车,很显然这是被炸弹给震出来的。 可更加吃惊的还在后面,因为这一次操作,竟把失踪的黎簇和张祈灵也给炸了出来,“老板,我找到辞哥和地图了!”王盟向后喊着吴峫,黎簇也就被摇醒了。 不过在他旁边的张祈灵口罩丢了,脸色苍白,现在的被水泡了有一会儿了,如今又因为古潼京干燥,纱布竟都直接紧贴在身上,难舍难分间,可见的伤口已经泡的有些发白了,更何况还裹挟着沙砾在上面。 拿着背包的王盟想简单用酒精给张祈灵处理一下,却被吴峫一把夺走,“王盟,扶着他。”老板的命令王盟不敢不从,直接将张祈灵扶了起来。 “吴峫,你能不能行啊?!”黎簇看着这波极端环境里的医疗操作,难免咂舌。 吴峫没有理会他,只是让王盟顺便抓着张祈灵的长发,防止遮挡住视线。 他亲自用小刀割开了那与血肉粘连的纱布,然后撕了下去,再将那些快要感染的伤口用酒精细致地倒在每一处地方,再严丝合缝的包扎起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间张祈灵没有吭一声,但吴峫知道他只是装晕过去了。 毕竟过程中,张祈灵一直紧咬着牙关,苍白的嘴唇都溢出了血。 站在车头的黎簇只能转头察看着环境,自然而然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这些卡车竟围成了一个圆。 吴峫处理好后也向那方看去,得出结论:“这些人把车围起来,应该是想要抵御什么,而他们要防御的这个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卡车中容器里的东西。” 虽然这里潜藏着危机,但三人还是把所有车里的尸体给抬了出来,才装作苏醒的张祈灵穿着吴峫的外套,这里也很干燥,他整个人在地上坐着,背部倚靠在已经废弃的轮胎上。 他正看完自己全身的纱布后,裹紧了外套,又将目光转向吭哧吭哧挖坑的吴峫,一切了然。 吴峫知道,这些人很有可能是九门的先辈,他把这些尸体埋在了一起,并还立了一个碑,取名为离人碑,寓意着离开家无法回去的人。 也正是因为吴峫的这个举动,竟让他们提前预知了危机,就在四个人转了一圈回来后,刚刚立的碑竟然凭空消失了。 而更诡异的是,几人亲手埋葬的尸体竟也都消失不见,三个人不断挖着原处的沙堆,“我们刚才尸体没有埋得这么深吧?”吴峫灵魂拷问。 黎簇看向吴峫,“什么意思?”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白茫茫的沙子,继续说:“尸体都在这一片,要挖得话早挖到了,尸体没了……” 突然吴峫被拽了起来,正是张祈灵拎住了他的后颈。 凡是碰到这种事儿,后面肯定会有诡异的事情发生,显然张祈灵也意识到了这点,但却为时已晚,在离众人不远处的沙子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的向着几人逼近。 突然张祈灵看准机会一刀插了下去,但这么快速度的他也没跟上那东西,一点动静都没有,“有东西在动。”他只能这么提醒吴峫。 “看见了。”吴峫回道,“一定是活物,应该还在附近。” 大家观察着周围,“这地方太邪门了,趁天黑之前,离开这儿。”吴峫下了命令,可就在四人要离开的时候,整片沙漠开始摇晃起来,这个诡异的东西终于出现了。 它缠上了王盟的脚,没过几秒钟就把王盟拽进了沙子里,可这东西明显不止一个,因为吴峫也被缠住,张祈灵直接抓住吴峫的手,却被那东西连着拖拽过去,力气太大了,完全不是人力能够抗衡的。 虽然二人不停用刀的抵挡,可看起来完全不管用,张祈灵此时左手抓着吴峫的手,右手拿刀就想直接划开自己的手臂,“张祈灵!你个疯子不许用血!!!”吴峫这么喊着,也让他愣了一下。 就这样他们和王盟一样,也被拽进了沙子里,黎簇疯狂的跑了过去想要抓住吴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从自己眼前消失,他不停的挖,白沙飞扬模糊了他清秀的脸,可谁知吴峫没挖出来,反而却挖出了九头蛇柏的本体。 紧接着,他狼狈地滚落下沙丘,九头蛇柏体型巨大,长长的触手抽打在地面,但凡他慢一点,下一秒就被拍成肉饼了。 一个翻身后,他终于能够跑起来,可那九头蛇柏紧追不舍,黎簇只能逃到废弃的卡车里,蛇柏在外面不停的撞击。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做到了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一点,“我叫黎簇…”因为刚才拼命的奔跑,他的呼吸声非常重。 手机是后来吴峫给他的,如今正被他用来录制遗言,“我被人绑架了,绑架我的那个人,他就是…吴峫。”在说完这句话后,黎簇在九头蛇柏的撞击下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竟没有死,而九头蛇柏也已经消失不见,可就在这时,一个神秘人出现,他身后还站着卜寸。 神秘人带着黎簇在车厢里躲了起来,九头蛇柏在外面不停的撞击,但却怎么也进不来。 黎簇的话突然多了起来,看着面前儒雅的男人,他终于忍不住闪烁泪光:“卜寸,你怎么也进来了?!谢天谢地,终于来了个认识的人,我真的……呜呜呜” 卜寸一副我跟你熟吗的态度,但还是礼貌回应着,“遇见我,也不算好事。”然后他怼了怼身侧的人,“不过你可以问问这位大哥是谁?” “我就是个开车子的人。”那人带着四川口音,承认自己是古潼京的幸存者。 而九头蛇柏之所以进不来,是因为对金属有特殊的反应,它们的攻击对卡车根本就没用。 接着老人说起了古潼京的事,“曾经这里是一座大型工厂,我们的任务就是给这里送物资装备……” 还有吴峫曾经见过的神秘容器,刚开始的时候还正常,可有一天,工厂里突然就空了,门上面贴的都是封条,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了他们这群老司机。 第24章 消失半章才回来的张祈灵 “当天晚上,地下的东西就开始,攻击我们的车子,这片白色的沙漠活喽,它不让我们离开…”当老头讲完这个故事后,卜寸罕见笑出了声,他笑起来的声音很轻,也很好听,却只有短短一瞬。 黎簇则一脸的鄙夷,对方还真把他当三岁小孩了,“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的四川话真的很烂!” 老人抹了抹自己的胡须,见瞒不下去了,他索性也不装了,“现在的小崽子不好骗哪。”这声音是黎簇没想到的成熟男性的声线,低沉还带着他本人还没察觉的蛊惑。 这老头也不是别人,摘下面具后,正是道上神秘的黑瞎子,卜寸似乎早就知道,于是介绍着:“黎簇,这是道上有名的黑爷。”他只是想看黎簇的笑话,不过见这小孩没被唬住,所以解释完后,就默默擦拭眼镜,降低存在感了。 黑瞎子恢复面容后,是很硬型痞帅的一种帅哥,虽然不懂为什么这么黑的环境里,他非要戴着墨镜…… “我是受人之托来保护吴峫的,现在吴峫遇难了,我得想办法把他给救出来。” 他戴着墨镜说着这么正经的话题,却又掏出来一盒青椒肉丝炒饭,黎簇见到只觉得咽口水,好在黑眼镜没有收钱就递给他了,卜寸眯了眯眼,没有讨要,他一眼就看出来,背包的大小顶多备了两人份的饭。 加上卜寸也不是吴峫队伍的,当然不会有自己的份。 但黑瞎子贼贱兮兮的也给卜寸递了过去,不过他当然没收,预料之中黑瞎子开了口,“青椒肉丝炒饭,物美价廉,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友情价一盒五百,老板现金还是刷卡?” “我不要。”卜寸完全没理会,高傲的扭过了头。 黎簇纯是饿急眼了,吃着赶猪拱饭似的,没一会儿就造没了。 他现在是吃高兴了。 第二天自己就被当作了诱饵,挂在吊车上来吸引九头蛇柏。 “不是,黑爷,你怎么不选卜寸啊!!!”黎簇在半空奋力挣扎,愤怒看着驾驶室里的黑瞎子。 卜寸难得被黑瞎子的氛围感染到了,此刻站在底下,平常端的跟个什么似的,现在却有些ooc,“黑爷,这小子还能说话,看来是吊的不高啊~”就这还不忘煽风点火 于是黑瞎子将吊车操作的更高了些,黎簇被扽上去,因为绳子而上下来回弹跳,显得有些q弹,只不过最后黎簇还是被放了下来。 刚落地,九头蛇柏就趁着三人说话的时候,缠住了黎簇的脚,眼看就要把他拖进沙漠里。 吊车的轴轮发出声响,黎簇整个人又被拽了上去,“黑爷救我…!黑爷救我!”他喊的声音极大,可下一秒绳子却断了,黎簇像布丁一样重重倒在沙地,却没再弹起来,九头蛇柏见没了绳子束缚黎簇,便更加大胆得拽着他走。 “晦气。”黑瞎子骂了一句,想要追上去杀掉蛇柏。 卜寸也拿着枪跑上前,无奈吐槽:“不是吧,这小子也太倒霉了。” 但二人却跟着黎簇一起被拖了下去,三个人掉进了一间房子中,看样子这里应该就是古潼京的地下工室,就在这时候,九头蛇柏再次出现,他们只能躲进一间铁皮房里,这才暂时的脱离危险。 铁皮房是一间资料室,在这里有很多的文件,而上面的署名竟都是张启山,黑瞎子在抽屉里找到了一把枪,而就是这把枪,救了他们一命。 就在三人要去寻找吴峫的时候,突然传出了一阵撞击声,紧接着有两道黑影从他们背后一闪而过,也就是在这时候,黎簇的背越来越疼,突然他开始犯恶心,卜寸顺着他的后背拍了拍,就见他吐出了什么东西。 黑瞎子凑上前,被手电筒打到的地上,有一小截东西。 “咳…这是什么啊?”黎簇不敢置信。 黑瞎子看着地上掺杂着唾液的东西,“这是九头蛇柏的触须根。” “怎么会在我的肚子里?”黎簇缓了好一会儿。 “那就要问小三爷了。”黑瞎子明显知道为什么,但他却没有告诉黎簇,很显然这是吴峫提前准备好的。 而卜寸则再次拍了拍黎簇,接着指向前方,黎簇顺着灯光看到很多奇奇怪怪的尸体,他们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这么年轻,可惜了。”黑瞎子的手电筒打到一个女人的脸上,她的身体没有腐烂,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 卜寸仔细观察起来,不由感叹:“这么多年了,居然还保存得这么好。” 正以为黑瞎子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众人听到了此生最为惊悚的描述。 “这皮肤光滑的就像刚蜕的皮一样。”黑瞎子无端冒出这么一句话,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黎簇看着这些尸体,总觉得他们好像在动,但仔细一看又没有,可就在他要跟着黑瞎子和卜寸离开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再次的看向了尸群,只见吴峫赫然就坐在尸体堆里,他心中猛的一紧,可等他再次看去的时候,却又没了吴峫的身影。 前面的卜寸见他没跟上来,正招着手示意黎簇赶紧过来,黎簇却转过头,没有搭理他,甚至一下跌倒在地。 下一秒,只见一具尸体睁着全是眼白的眼睛,张着血口向黎簇爬了过去, “啊!!!!”黎簇终于反应过来一阵嚎叫,立马跑了起来,可那东西却瞬间拽住他的脚,他整个人倒了下去,好不容易翻身却又被男尸掐住了脖子。 卜寸开了枪,那男尸头中弹因为子弹冲击力一歪,却没有要死的迹象,反而瞬间扭过头,恶狠狠的看向冲自己开枪的罪魁祸首。 却在下一秒被黑瞎子飞身上前就踹了一脚,这一操作却因此使男尸撞倒了火盆,周围的温度瞬间升高,随着一阵骨头活动的咯咯声,大部分的尸体都活了过来。 眼看火光越来越大,黑瞎子拉着黎簇想要冲出这里,卜寸则跟在后面开枪抵御,他的枪法很准,爆头率也高,却怎么也打不死这些东西。 正跑着,黎簇却被男尸拉住,没能跟上黑瞎子,而对方也正在被尸体纠缠没空管自己,就是这么一耽误,黎簇和卜寸的后背相撞在一块,瞬间被那东西包围。 混乱中吴峫和张祈灵出现,寒光乍现,吴峫几脚踹飞了这些尸体,而张祈灵则砍断它们的头颅。 “吴峫?!你果然还活着!”黎簇看到吴峫,语气都变得激动起来。 卜寸的目光停留在张祈灵身上,见对方穿着吴峫的外套明显有些不满,但是再看到他的全貌时,又露出欣喜的神色。 “哑巴?”黑瞎子下意识开口叫着,却意识到不对劲后立马打了下自己的嘴。 吴峫皱着眉,自然发现了黑瞎子的错语,上前指挥着他:“不能走!回去救火!” “回去?你疯了吧?!”黎簇瞪大了眼,后方台子上的火势极大,已经映亮了整个房间。 吴峫只能解释着:“这些东西跟蛇一样,正在冬眠,温度高了都会醒过来,到时候我们都逃不掉…”还没等说完又一个尸体要上来啃他,却被张祈灵一脚踹飞。 第25章 被吴峫推开的张祈灵 吴峫跟黑瞎子回去救火,以免更多的怪物醒来,刚迈步的张祈灵,却被吴峫一把推到黎簇和卜寸身边。 “保护好他们!我有黑眼镜,不会有危险!”吴峫在火光中喊着。 还没等张祈灵转身,黎簇这时候却被黑毛蛇咬了一口,发出一声叫喊,张祈灵快速回过头抓着那蛇七寸就给它丢了出去。 突然被咬后的黎簇仿佛看见了什么,怔愣在原地,卜寸拍不醒他,张祈灵摇了摇头,只能放任他盯着某一处瞅。 黎簇看到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端着一盘东西,交给了一个看似军官的人,“佛爷,这是神庙的岩心样本,我们查出样本中有部分蛇皮,还有些鳞片,这座神庙中,应该有不少这种蛇盘踞。” 紧接着画面一转,里面的人开始互相残杀,有个男人抢了血清,但却被佛爷开枪打断了一根手指,就在黎簇恍惚的时候,吴峫在火光中看到了一道身影,正是之前黎簇跟黑瞎子看到的黑影。 “不对,快走!”张祈灵显然也注意到了台上的情况。 吴峫和黑瞎子听到了不再救火,拔腿向被怪物围攻的三人跑了过来,黎簇还站在原地,被黑瞎子推了一把:“还愣着干嘛?快走!” 他好像终于回神了一样,眼里恢复清明。 几人在突然冲进来的王盟推车的掩护下,冲出了这里,来到了吴峫等人刚才隐藏的地方,黎簇终于有机会问:“刚才那些是什么东西?” “黑飞子。”吴峫答。 想到刚才的尸潮,黎簇打了个哆嗦:“他们看起来都跟蛇一样。” “这些人的体内都寄存着一种叫黑毛蛇的蛇类,通过散发自身的毒素来影响人的神经跟肌肉,所以才会做出类似蛇的姿势。”黑瞎子解释了一遍,黎簇总算全明白了。 张祈灵开路,带着几人来到一处悬崖,对面有一扇圆形的石门,“那个是什么?”黎簇接着问,“大算盘啊?” 吴峫科普着:“那是穷奇。”又调侃了下黎簇的天真,嗔怪着,“还大算盘。” 张祈灵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很轻松的就找到了机关按了下去,随着悬崖下石头的升起,他们来到了石门前。 “这个不就是大算盘吗?”凑近看的黎簇还是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王盟啧一声像也是觉得黎簇天真可爱,吴峫和张祈灵正在一起解着只有张家人才能破解的穷奇八卦锁。 “这八卦算盘的算珠,都是有固定敲击数的,多敲一下或少敲一下都不行。”其实在黎簇问黑瞎子的时候,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前面两人拨弄算珠的动作飞快,黑瞎子继续幽幽说,“这是只有张家人才能破解的机关。” “张家人?”黎簇看着张祈灵,得出结论,指向他:“那这位小哥是姓张吗?” 听到小哥一词的张祈灵明显身体僵住,可手上的动作又没停下,仅短瞬间便恢复正常。 但等到黎簇看向吴峫时又露出了疑惑,“可吴峫不是姓吴吗?” 黑瞎子不屑的看了黎簇一眼,道上谁不知道吴峫和张启灵的关系密不可分,但他的目光也跟着停留在张祈灵身上一会儿, 又快速移开。 “零八。”吴峫这么念着,却发现张祈灵已经将那处的算珠推了上去。 吴峫没再推算珠,可说的话却神秘起来:“竖而指天。”念完这句,在穷奇眼睛亮起的那一刹那,门上的八卦开始转动,而石门也随之缓缓地打开。 几人来到大殿,可这里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三座灯台,可吴峫却看出了关键所在,他挑了黎簇、黑瞎子和卜寸站了上去,让王盟去清点一下背包。 不选张祈灵的原因无他,因为他上次被吴峫趁乱推给黎簇和卜寸,这回涨经验了,就站的特别稳,脸不红心不跳的站在那执行着超级保镖的职务。 他抱着胳膊,面无表情的样子,感觉隐隐有点埋怨刚才吴峫的行为,但又什么都没说。 而卜寸是苏难的人,被吴峫先归为汪家人,显而易见就变成了一件消耗品,吴峫祈祷如果卜寸出点什么意外最好,正好可以将他赶出队伍。 但感觉卜寸也不是那么乖乖听话的人,却反常的听从吴峫指挥站在了火台处,还不紧不慢的给枪重新上弹。 三人同时把灯炉点亮,突然整座大殿开始摇晃,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石壁上出现了很多不同的壁画,而在几人的正前方,还有一个类似张家千里锁的机关。 上面刻着很多特殊的符号,张祈灵总觉得很眼熟,向前走了几步,站到正在观察千里锁的吴峫身边,然后静静看着吴峫闭上眼睛。 吴峫在脑海中构思黎簇背上的七指图,在他把这些符号相结合后,找到了破解机关的方法,“脱衣服。”他对着黎簇命令着。 “啊?”黎簇显然懵了。 黑瞎子很会威胁人,语气强硬:“别废话,让你脱你就脱。” 显然作为张家人的张祈灵哪怕没见过那图,却也知道如何解,但还是在一旁没说话,毕竟他也觉得黎簇身上的图很重要。 嗯… 想看看。 之所以让黎簇脱衣服,是因为他背上的七指图是关键,只要他模仿墙上雕像的动作,背后都会疼一下。 原本浅淡的白色疤痕中正确的那个符号会变成鲜红色凸显出来,而这些符号就是打开石门的密码,王盟就被吴峫招呼去用记录了。 在王盟把符号都记下来后,吴峫按照先后顺序按下了墙壁的符号,不过显然张祈灵似乎更快,他的操作完全是跳过常规解关的,不懂行的人完全以为他是在瞎按,可他用的顺序却更为复杂,加上速度也快,可在想按下一个符号时他突然顿住了。 “不对。”他终于将视线从机关上移开,但吴峫还是信赖黎簇身上的符号,在关键时刻,他总更愿意相信实际的东西。 于是他没听张祈灵的话按下去,意外发生了,大殿中出现了大量的黑毛蛇,很显然那一个符号是王盟记录错误的,黑瞎子跟卜寸还有王盟负责解决突然出现的黑毛蛇,而吴峫则带着黎簇重新去做第三个动作。 但蛇的数量太多,吴峫顾不上那么多站在原地看着黎簇背上的符号再三确认,于是他的脚踝就被黑毛蛇咬了一口。 张祈灵快速划开手心直接在吴峫身边撒了血,又抹在吴峫身上,“张嘴。”他的手举到吴峫旁边,但对方完全不听从他的话。 在得到正确符号后,吴峫挥开张祈灵,回到机关前按下了门上的符号,可就在这时候,王盟也被黑毛蛇咬中。 “盟哥!”黎簇回身,吴峫也听到呼喊转了过去。 王盟怕大家担心,连忙喊着:“我没事!你们继续!” 王盟的手臂被黑毛蛇死咬住,他只能将手臂带着蛇往墙面上撞,这时候入口缓缓地打开,他们终于来到了真正的古潼京。 第26章 又被吴峫骗了的张祈灵 而黑瞎子也确实厉害,黑毛蛇王的窜出并没有影响他的身手,一人一刀就震慑住了它。 吴峫被蛇咬了之后一直不肯喝下麒麟血,张祈灵简直想掰开他的嘴给喂进去,但对方一阵躲闪。 最后见赶不走张祈灵,吴峫贴近他的耳朵,“不用,我有自己的打算。” 王盟此时也被蛇咬了,可吴峫也没提出要张祈灵救他,他打着不知道什么算盘,不断拖延着时间。 众人在进来古庙后,看到了正中央九头蛇柏的雕像,并在雕像的上方发现了金属脚手架,吴峫推测这里应该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工程。 “这个工程是干什么的?”黎簇问吴峫。 吴峫摇头,“我还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千百年后的近代人,他们曾经想探索、开发、利用、保护这个地方” 这么听着吴峫说话的时候,王盟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挠胳膊了,下一秒,意外就发生了。 “他们曾经想探索、开发、利用、保护这个地方…他们曾经想…探索、开发、利用、保护这个…他们曾经”王盟不断的重复吴峫说过的话,就像个机器人一样。 而吴峫也是,一直不停的重复,整个人就像丢了魂魄一样,把黎簇和黑瞎子都给看懵了,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卜寸似笑非笑,站在阴影里,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却看到张祈灵瞬间抓住吴峫,似乎懂得对方现在的状态,他目光灼灼,开口却更冷了,带着鲜有的愤怒: “吴峫,你又骗我。” 就这么吴峫的意识在听到他的声音后,突然清明,似乎也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疑惑。 黎簇紧张的想要确认他的状态,“吴峫?” “我没事。”吴峫却示意黎簇不要靠近。 黑瞎子突然想起,王盟跟吴峫被黑毛蛇咬的一幕,因此猜测两人应该是中了蛇毒,可就在这个时候,吴峫再次毒发。 吴峫一个人爬上了九头蛇柏,张祈灵没再上去反而停留在原地。 最急忙跟着吴峫爬上去的是黎簇,但吴峫的速度飞快,简直不像他的身手。 最后吴峫呆呆的站在木架子的边缘上,眼看就跳下去,黎簇扼住他的肩膀,“吴峫!你醒醒!醒醒!!!” “他们曾经想探索、开发、利用、保护这个地方……”吴峫依然在重复,甚至力气如怪物一般地甩开黎簇的手。 “回家了!”黎簇突然喊出这么一声。 他重复话语的声音突然怔住了,这三个字,是吴峫心中最大的执念,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带小哥回家。 如今从黎簇的嘴里说出,对上那张不谙世事的脸,让吴峫一时之间陷入了迷茫,沉思着不说话。 张祈灵因为自己牵扯进来,而现在他却要骗着黎簇入局,其实他被咬是真,但中毒却是假的,在无数次读取黑毛蛇的记忆后,吴峫早已对它的毒液有了免疫,但为了迷惑汪家人,吴峫不得不选择再次欺骗直接从九头蛇柏上跳了下来。 地面上因为松散的木架坠裂,砸出了一个洞,如果不是黎簇拽住吴峫,那最后这个洞就会是吴峫砸出来的了。 最后张祈灵还是动身,示意黎簇直接放手,他在下面接住吴峫。 等危机解除后,王盟依旧在重复着说话,吴峫呆愣愣坐着,已经不说话了。 “这是什么洞啊?”黎簇蹲下来观察,发现深不见底。 黑瞎子简直觉得对方是一个傻孩子,但还是回着:“矿洞。” 卜寸凑上来观察一圈,却先注意到了一旁的吴峫又犯毛病了,“关爷有话想说。”他好像懒得去计较吴峫的真名,还是用关爷称呼。 吴峫像是在说着呓语,“黑,毛,蛇。”众人仔细听着他说话,三字艰难的往外蹦,眼神空洞。 黑瞎子想起了一件事,他之前曾听过一段录音,里面提到了解毒的血清在一个管道里。 而且管道的路,就是刚才被砸出来的那个洞,要说吴峫不是故意的,张祈灵是一点都不信。 张祈灵将王盟和吴峫背对背绑到一块,示意自己要在这儿守着吴邪,所以只有黎簇,黑眼镜和卜寸去找管道,进去管道以后,这里面到处都是蛇蜕,应该就是黑毛蛇的老窝。 可为了救吴峫和王盟,三人只能顺着梯子往上爬,要说卜寸肯定是更愿意留在张祈灵身边,但当时不愿意走站在那的时候,就被张祈灵的一个眼刀给劝退了,他可不想让对方讨厌自己。 在爬的过程中,黎簇发现了一只,只有四根手指的掌印,而根据黎簇当时被蛇咬后读取的费洛蒙,他清楚的看到那个抢走血清的男人,被佛爷开枪打断了一根手指。 “有点意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就赶紧找到那只手的主人。”黑瞎子好像终于有了些感兴趣。 很快三人来到了通道的尽头,上面再次出现了四指手印,这就说明他们找对了地方,可就在他们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这里有很多黑飞子。 在灯光的照耀下,他们竟都诡异的抬起了头,齐齐的看向三人。 黎簇想要冲上去,将黑飞子全部解决掉,可谁知,黑瞎子却没搭理他,而是从包里掏出了一份炒饭,“来份青椒肉丝炒饭吧,冷静一下。”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炒饭!”黎簇压低声音,不敢置信的问。 卜寸饿了得有一天了,在后面还是伸出了手,“我也要,出去结款。” 黑瞎子却不愿意了,“你卡也没有,现金也没有,空手套白狼就想把我的青椒肉丝炒饭骗走,是不是有点流氓啊?” “银行卡给你。”卜寸递出银行卡,正在扒饭的黎簇瞪圆了眼睛,直接骂了一句,嘴里的炒饭都要喷出去了:“我去,谁家好人进沙漠还带银行卡啊?!” 却见下一秒,黑眼镜从包里又掏出了小型pos机,再度引来黎簇的低声呐喊:“不是,怎么会有人进沙漠还带提款机啊?!” 黑眼镜却没有拿卡,选择坐地起价,“我这青椒肉丝炒饭五百可卖不了,得加钱。” 却见卜寸毫不在意的直接把卡丢他怀里,“随你刷,不用还我了。” 然后他直接拿起炒饭吃了起来,黑瞎子问:“你这卡万一比脸都干净?那黑爷我不是亏了?” 两位卧龙凤雏还没等说完,一道黑影从他们面前飞过,正是那个抢了血清的变异人,黑瞎子把枪递给了黎簇,让他保护好自己,随后便上前跟变异人打了起来,卜寸正在不慌不忙的扒饭。 “你不着急吗?都打起来,还吃那么干净干什么!”黎簇握着枪都在打颤。 卜寸扒下最后一口饭,甚至还拿着干净的手帕擦了擦嘴,闲适的样子像因为刚吃完下午茶一样满足,黎簇心中哀嚎他到底有多少块帕子!!! 但奈何变异人的速度太快,黑瞎子根本就追不上人家,反而还渐渐的落了下风。 而在这时候,底下的黑飞子也在往上爬,黎簇见状,拿着刀就杀了过去,不得不说,吴峫的手段是高明的,在不知不觉中,竟把黎簇慢慢的给培养了起来。 第27章 卜寸的身份揭晓 吃饱的卜寸不时开两枪引开黑飞子的视线,让黎簇和黑瞎子得以和变异人周旋。 黎簇本想解决掉变异人,可却被一阵尖叫声,吓得丢掉了手枪,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 幸好黑瞎子把枪及时捡了起来,对准了变异人,就在这时候,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变异人在看到手枪后,竟开口说话了:“佛爷。”他的声音带着野兽的喘息,嘶哑的难以分辨。 “菏叶?”黎簇这波直接空耳。 卜寸站在高处的管道里,耳力确实好使,哪怕这么远,也给了准确解答:“他是说佛爷。” 在认出是佛爷的枪后,变异人并没有再攻击,“血清,我们要血清,你知道血清吗?”黎簇大着胆子问他。 果然,变异人走了不到半分钟,又回来,带回了一个小匣子。 “还给佛爷。” 变异人在说完这句话后爬上了铁塔,然后就从上面跳了下来,巨大的坠落声,让黎簇的心狠狠抽动,大家都明白,变异人之所以这样做,估计是一直对当年自己抢了血清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赎罪。 黑飞子不断向他的尸体爬去大快朵颐,属于野兽的喘息和咀嚼声越来越大,也许所有人都能猜想到他最后的结局了。 可等三人回来的时候,吴峫跟王盟的整个眼球已经呈现出了病态的白色,这就意味着,两人已经发生了变异。 坐在吴峫旁边的张祈灵却一反常态的再没有焦急,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转着口袋里的玉珠,但吴峫的外套没有拉链,显然让他有些不满,虽然大家看不出来罢了。 黎簇看着已经接近怪物外貌的他们。“黑爷,他们…” “变异了。”黑瞎子接话。 “那得赶紧治疗。”可翻开匣子,血清却只有一支,也是从这里吴峫开始布局了。 吴峫故意夺走血清给王盟注射,并看似不经意地抓伤了黎簇,让他读取了费洛蒙的信息。 黎簇就这么直接倒了下去。 这次他又看到了曾经的事,恍惚中好像听到了沈琼的声音,还看见她在跟佛爷汇报情况,吴峫之所以这样做,就是要让黎簇看到沈琼的另一面。 并在他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张祈灵看着他的一波操作有些闷闷不乐。 在做完这件事情后,黎簇的古潼京之行算是结束了,为了下一步计划的展开,吴峫赶走了黎簇。 “一切都结束了。”吴峫的声音越来越嘶哑。 黎簇看着接近怪物化的吴峫,他有些不可置信对方说出这句话,茫然的问:“我的沙漠之行结束了?” 但吴峫却如野兽般突然暴起,嘴里骂着:“快滚!” 他的样子就像是那群要啃人的黑飞子一样,张祈灵终于起身按住他肩膀,配合演出地压了下去。 黎簇想要离开,可脑海中却浮现出吴峫一路走来对他的照顾。 他不想一个人独自离开,而把中毒的吴峫留在这里,因为不管多么危险,吴峫从来没有抛弃过他。 “滚!!!”吴峫见他不动,声音更大了。 黎簇终于下定了决心:“吴峫,谢谢你,带着我经历了这一切,你的血清,你自己搞定吧。”他赌气转身就要离开,黑瞎子却叫住了黎簇,扔给了他一个包,并告诉了对方出去以后的任务。 “这包上面有天心石粉,那些怪物不会主动近你身,包里有个电话,回去之后给他们打电话,走吧。” 黎簇背上包,又扔掉了吴峫的刀,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声:“再见。” 就这样离开了神庙。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是吴峫的局,在黎簇走后,神庙里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只见吴峫像蛇一样趴在地上,畏惧手电筒的光线。 “不要…光。”其实从这一幕就可以看出,吴峫确实中了毒,但却不是很严重。 因为他体内虽然麒麟竭的作用微弱,但这里还有一个活生生的张祈灵。 于是张祈灵掰着吴峫的下巴强迫他抬头,趁现在的吴峫虚弱,终于将麒麟血挤进他的嘴里,而卜寸并没有跟着黎簇离开。 或许吴峫的演艺生涯表现的特别完美,但他到底是猜错了一点,那就是卜寸不仅仅只是汪家人。 四人落后一步走出沙漠,将还没走几步路,就将倒地昏迷的黎簇拉起来前往公路,吴峫早就安排了接应的人,让王盟护送黎簇前往火车站。 四个人则换下了脏衣,穿上吴峫准备的衣服,这之后他们的交通工具是客车,外头风景匆匆,向后不断掠过一个又一个沙丘,但谁又都不说话,空气格外凝滞。 如今人看起来是干净了,却都显得疲惫,张祈灵依靠在车窗上,低垂着头,像是睡着了,客车比火车慢很多,但优点就是不用身份证,也不会搜查管制刀具。 吴峫坐在张祈灵后方的位置,二人之间隔着背椅,这个点的客车人很少,除了他们,车上只有几个从村落中,出门进城卖菜的妇孺。 “谢谢。”吴峫的声音轻,感谢着张祈灵给自己两次喂血。 那人似乎没有听到,或者是装作听不到,一味的低着头,从椅缝中,吴峫只能看到他的长发。 坐在他旁边的卜寸侧着脸,他的面容冷峻,看起来就是个极聪明的人,他状似无意的,将目光不断瞥向张祈灵,在看到对方的头即将磕在玻璃上时,想要用手挡下。 这么一起身,却见后方吴峫的手已经将张祈灵的头和车窗隔开。 他的五指拢在张祈灵的一头长发里。 于是卜寸只能回到座位上,绷着张脸,看起来明显不太高兴。 黑瞎子看到这个场面,懒得调侃,他全身正慵懒倚靠在背椅上放松的很,但他腿长,这小地方限制了他,伸不开腿隐隐觉得烦闷。 “卜寸小兄弟,不自我介绍介绍?”黑瞎子很少对除了钱以外的事情感兴趣,如今出来有信号,收了五千大洋,虽然数目不多,但是薅羊毛总是觉得身心舒畅。 没错,他坐地起价直接把青椒肉丝炒饭从五百块炒到五千元,卜寸却没在意那点钱,所以黑瞎子刷卡时啧了声,意识到自己还是要少了。 正以为前面的人不会回答黑瞎子时,那声音就传了过来。 “我姓衍,衍卜寸。”他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仿佛只是简单介绍着自己的名字。 但原本耷拉脑袋的张祈灵瞬间回神,吴峫这时候才意识到收手。 张祈灵重复着他的姓:“衍。”似乎在绞尽脑汁回想这个熟悉的字。 他很少会有这么特别的反应,看着衍卜寸的样子也带着审视和警觉,像只炸毛的小黑猫。 “你们认识?”吴峫问着。 张祈灵摇了摇头,但吴峫却也对衍卜寸带了点兴趣,虽然这句话很冒昧,也可能会成为打破局面的关键,吴峫还是说出了口: “你…知道汪家吗?” 衍卜寸听到这个姓,推了推镜架,这好像是他习惯性的动作,或是在思考,亦可能是在逃避,但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岔开了话题:“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吴峫露出和善的笑容,这笑和当初要打黎簇鼻子之前一毛一样,像是藏着什么蔫坏的主意,他的声音压的很低:“我想和你谈笔交易…” 第28章 初识第十一门 下车后,众人找了间旅馆,吴峫出钱租了四人间。 不过衍卜寸坐在沙发上时,很明显没有想要和吴峫交易的想法,或者他并不屑于金钱,毕竟那卡里头不知道有多少钱,买了盒青椒肉丝炒饭后,就随随便便丢给黑瞎子了。 看气质与谈吐,他也不是个缺钱的主,甚至可以说更像是被特意培养出的公子哥,但根本没有任何娇气,大家见过他的枪法,百发百中,从没有一次偏离。 而且还有地下宫殿出来后,他却没有被虫子寄生,血脉、麒麟竭、长生?这个男人究竟占据哪几个呢,还是除了这些之外更加令人咂舌的猜测…… “我不做赔本的买卖。”衍卜寸紧接着说,“条件又是什么,你不怕我会反水吗?” 吴峫听见他这么说,反而笑的更加和气了,生意人之间的交谈,往往伴随着利益的交换,而他已经知道衍卜寸的软肋在哪儿了,“你既然留在这里,第一种可能是你并不受命于汪家,从而被抛弃,第二种你是‘它’用来监控我的行动,而第三种…” 他的目光也在张祈灵的身上,“你是为他而来,不是吗?” 感受到身上落下二人打量目光的张祈灵,也明显感受到了不对,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吴峫,但长久没接触人事的他,显然不知道吴峫将自己当成了筹码,已经快被卖了。 只见衍卜寸推着镜架,镜片反射后,正压抑内心涛涌,不咸不淡开口:“小三爷真是好手段,但或许我是这三种猜测之外的结果呢?” “让我猜猜。”打断他们的是刚洗完澡黑瞎子,他裹着浴袍,此刻还戴着墨镜,头发湿着却并不影响美感,身上的水雾气弥漫,酒店的沐浴露很香,站在吴峫的旁边没有靠近,但那香味正排山倒海般向众人侵袭。 黑瞎子一开口却是惊呆众人: “是第十一门吗?” 吴峫没有预料到黑瞎子竟然知道的比自己还多,虽然他本身就很神秘莫测,但吴峫知道确确实实是第一次,听到第十一门的存在。 最早的时代,人们创造了老九门。 上三门:张启山、二月红、半截李。 平三门:陈皮阿四、吴老狗、黑背老六。 下三门:霍仙姑、齐铁嘴、解九爷。 上三门的身份基本上已经漂白了,属于正经门道的存在(虽然张启山除外),平三门则是大部分从事盗墓行当的存在,下三门则是三教九流都有的存在。 其中追求长生的汪家自认自己是第十门,想要跻身进到九门行列,却一直是被众排的对象,而这多出的第十一门…… “黑眼镜,你还知道什么?”吴峫连忙追问,他似乎没有想到这确实是一个超出预期范围的答案。 黑瞎子是道上称呼,平常吴峫都叫他黑眼镜。 听到吴峫这么说,黑眼镜将食指放在唇上嘘声轻笑,指了下吴峫的口袋,继续道:“再多小三爷就得拿钱来看看诚意了,说不定瞎瞎我呀,看到钱到位,一高兴就全告诉你了~” 衍卜寸没想到对方知晓的如此深,不过张祈灵已经在听到第十一门时也有了反应,他的记忆像是洪水想要宣泄,又死死被什么拦住,似乎只记得,很模糊的,缓缓眨动的——眼睛。 黎簇从沙漠里出来,身体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还在持续接受治疗。他的神志完全清醒,已是他在北医一院醒来的第三天,他第一次完全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恢复正常生活去上课,可沙漠中的奇幻,已经不允许他再当一个普通高中生了。 他回到家,还是打开了黑眼镜给的包,从里面找到了那部手机,已经没有电了。于是找到街角的手机店,配了一块电池后开机了,就如黑眼镜所说,手机的电话簿里果然只存了一个号码,但一直无法接通,无奈他又到公共电话处拨打。 终于电话开始嘟嘟发声,是对方回拨过来的,但这回黎簇却没有主动接,如果接取这个电话,他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到以前安稳的日子里,但条件反射的又按下了接通键,“谁?刚才谁找我。”听筒传来声音。 “喂,我是黎簇,吴峫让我打给你的,是这样,我现在…” 还没等黎簇说完对面就打断了他:“这事我们已经知道了,谢谢啊,我现在有点忙,能不能隔三十分钟打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啊?我…”黎簇不知道的是,当他拨通这个电话的时候,吴峫在外面的计划,也正式的拉开了序幕。 黎簇的出现立马引起了汪家以及老九门的注意,因为去了古潼京那么多人,最后只有黎簇出来了。 这些人都想从他身上得到古潼京的秘密,而这也正是吴峫想要看到的。 首先吴峫要做的就是清除隐藏在九门中的汪家人,所以在去古潼京的前夕,吴峫找到了小花,“我去古潼京以后,你需要帮我留意协会里面有问题的人,他们会一个个露出马脚的,有必要的话,你可以寻求那个人的帮助。”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一个人,虽然张祈灵神出鬼没不见踪影,但是只要是吴峫所求,他绝对能办到。 现在的九门早已脆弱不堪,汪家的渗透无处不在,而现在张启灵入青铜门,作为外表一样的张祈灵就有蛊惑残余张家人奋起反抗的能力。 只不过没有想到,张祈灵因为担心自己,所以也进了沙漠,但以小花的聪颖,也是不成问题。 现如今计划虽然有所推迟,但也不晚,让小花观察完再带着张祈灵,他是放心的,现在整个九门,甚至隐藏在九门中的汪家人,都在蠢蠢欲动。 不过无论是张家族长张启灵,还是现今的张祈灵,他们都一直是光杆司令,如果想要彻底肃清九门,就必须要来个小花这样的聪明头脑带领。 于是张祈灵一脸懵的看着坐在椅子上悠闲喝茶的男人,解雨臣的外表在女性眼中有着天然的亲和力,这也让他显得尤为亲切,不过两个人这是初识,对方也在观察他。 第29章 黎簇入局 张祈灵的任务只有保护吴峫,可当得知吴峫扳倒汪家,只为顺利接小哥回家时,他选择了尊重吴峫的计划。 作为没有身份的一个人,或许张祈灵知道,那个被称作张启灵的小哥,永远比自己重要。 黎簇从古潼京出来以后,就开始不断的收到包裹,而且还把他引向了吴山居,可梁湾却提出和他同行。 在这里他见到了吴家老太太,也就是吴峫的奶奶,可霍家家主,霍有雪也随之出现,想要从黎簇身上问出古潼京的秘密。 霍有雪之所以这么嚣张,是因为吴峫坏了九门规矩,独自去了古潼京,而她,本想从黎簇的身上得到去古潼京的线索,从而也分一杯羹。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吴家的白蛇带着小满哥,竟从她的手里救走了黎簇。 自从霍仙姑死在张家古楼,现在的霍家大不如前,但反观吴家,虽然吴三省常年失踪,但家里却还有个吴二白。 最后吴家把霍有雪一阵批评(动手)后,给黎簇了个名片。 他以为会是一张特制的名片,比如有什么需要蓝光照射才能看到的显字,或者是柠檬酸刺激出来的隐藏暗码,可没有想到,那却是一张普通的名片,上面写着: 解雨臣 董事长 北京瑞恩一罗恰德拍卖有限公司 他翻过名片,看到在名片背后,竟然写着一个地址。 长安镇东方学院对面三区2组 19号 这个地址用一个箭头指着,边上有一行英文,意思是:不要相信任何人,到这里去。 二人来到这个地方被吓得不清,夜里很黑,墙板也都是层出不穷的鬼脸,甚至是身旁的梁湾都诡异扭着头变了样子。 直到顶着梁湾脸扭曲人,站在黎簇面前,一开口竟是男人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柔,“长话短说,你收到的所有东西都来自于我的一个朋友,我们身边已经没有可信任的人了,而你是被选中的。” “你不要说得好像很高兴的样子。”黎簇听出了一点端倪,”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们了?而且梁湾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现在的梁湾在另外一栋和这里结构完全一样的农民房里,两个胡同的结构一模一样,房子里也一样,本来是解雨臣为躲仇家用的,后来荒废了。 梁湾被引导到另外一个房子里,此刻正被张祈灵绑在柱子上,月黑风高,阴暗环境下,梁湾依稀辨别对方戴着口罩,露出的眉眼模糊在黑夜里,不掺杂一丝情感。 她感觉到很熟悉,或许是因为曾经她见过真的张启灵,甚至因为对方的麒麟纹身,而想到自己背上的那只凤凰,虽然最后她被胖子和吴峫联手支出去了。 “你是谁?我们是不是见过。”梁湾一开口却发现这是搭讪惯用的话,有些老套,脱口而出只觉老脸一红。 但对方却没计较,或者说是懒得搭理,他似乎不会用手机,只会按着手机的开机键,频繁让屏幕一闪一闪的亮,像在等谁的消息,这也让他被照亮的眉眼清晰起来。 梁湾原本蹭着柱子磨绳子的动作停了下来,认真看着对方露出的上半张脸,太熟悉了,那种答案仿佛即将呼之欲出,但就是想不起来。 等戴着梁湾人皮面具的解雨臣,向黎簇交代完所有事情后,张祈灵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似乎是他等待的指令终于弹了过来。 张祈灵终于不再摆弄他看不懂的小盒子(手机),而是向梁湾走来,“不是,帅哥,你还要做什么啊?!”她显然以为是自己磨绳的动作被发现了,但下一秒张祈灵劈向她后颈,将梁湾打晕。 谢雨臣还在黎簇身上丢下存有十万的银行卡,吩咐他拿着见机行事,并嘱咐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一定在吴峫寄给他的东西中,如果想要活下来,就必须顺着吴峫的计划前进,否则谁也帮不了他。 然后也将黎簇弄晕,送回了吴山居,让他们走这么一遭,只是为了让黎簇清楚,举个例子,他已经向着整个江湖(九门)宣告了一个消息,九阴白骨爪(古潼京)的线索就在黎簇身上。 九门的人还得花很长时间才能反应过来,这件事情的执行者是个高中生,年龄简直是最大的利器。 刚醒的黎簇拉黑了梁湾的手机号,毕竟他可不想对方知道更多的东西,然后他就被吴奶奶护着,来到了一个神秘的地方,“奶奶,这是什么地方?”周遭漆黑。 “当年啊,小峫告诉我,说一旦以后啊他送来的人,让我一定带到这儿来。”在吴奶奶打开灯后,黎簇这才看清楚,这里是一间祠堂。 上面摆放了很多,只有姓没有名的灵牌,不仅如此,灵牌上的日子,竟全都是1945年8月4日,而在吴奶奶的诉说下,黎簇这才知道了古潼京的事情。 “当年张大佛爷,他带领着九门的几百号人呐,到了境外古潼京,去办了一个什么工程,可是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个工程是什么样子。”吴奶奶说着。 这个故事,黎簇显然已经在古潼京探索中想到了:“他们都死在了古潼京里。” “是啊,古潼京从此就成了九门人的禁忌,大家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从此以后谁都不能去碰古潼京。”可让吴奶奶没想到的是,吴峫竟然去了古潼京,而到现在都生死不明。 她知道黎簇是吴峫的关键,于是下跪恳求他带吴峫回家,黎簇见状赶紧去扶,本来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也没想接受谢雨臣催促自己听从吴峫计划。 可在下一秒,吴奶奶淡定自若,露出和善微笑后起身:“我已经给你行完礼了,以后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这个时候的黎簇才明白,吴峫为什么这么的精明,谁家好人跪完整个强制道德绑架啊!!! 他没有答应啊!被迫答应也算答应吗?! 这时候的黎簇出来,才有时间去观察银行卡,这时候发现银行卡的背面有一幅图,上面标记着一个红点。 顺着地图黎簇来到了,图上红点标记的位置,是一间上锁的房门。 在刷卡后,黎簇走进了房间,在这里他见到了谢雨臣和张祈灵。 二人都易容了,黎簇的目光看向易容成普通相貌的解雨臣,“你们不会就是昨天绑架我的人吧,还合伙作案?不讲武德!” 解雨臣只是为了躲避九门的眼线,如今也不在乎被拆穿,所以笑看着黎簇。 黎簇接着问:“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啊?” “一个世界上最难找的地方。”解雨臣回答。 张祈灵用发丘指解开了机关,黎簇被解雨臣挡在身后,完全没有看到对方奇长的手指,三人来到了地下密室,当油灯点亮后,黎簇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这里不仅存放着黑毛蛇的样本,而且还有九头蛇柏的根须,黎簇问:“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在这里?” “你见过古潼京的铁桶吗?”谢雨臣口中说的铁桶,就是吴峫在废弃卡车里看到的容器,而吴峫的计划就是,找到消失的第十家人,还有挖掘出另一种势力的第十一家。 “第十家…怎么还有第十一家?你们不是九门吗。”黎簇觉得这和自己听到的版本完全不一样。 谢雨臣所说的第十家就是汪家人,他们隐藏在背后,一直在渗透和监视着九门,甚至就连当年古潼京的惨事,也是汪家人造成的。 而第十一家就是吴峫从黑眼镜那里买来的消息了,因为汪家吞噬了衍家,甚至在当年古潼京里,也有他们推波助澜的手笔。 可有一点,虽然知道汪家人的存在,但却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里,而衍家又被汪家腐蚀到了什么程度? 第30章 引路人张祈灵上线 “我们为了摆脱他们的控制,吴峫提议,找一个完全的局外人,来进行清洗计划,这个家族就是汪家,当然能够顺便将衍家挖出来更好了。”解雨臣完全没意识到吴峫的计划压在黎簇身上得有多信息大爆炸。 张祈灵的神色,顿在黎簇被火光渲染的眸子上,随即开口,“这个人…” “就是我。”黎簇显然明白了。 到现在,黎簇终于懂了一切,从一开始黄严在自己背上刻下七指图,他就已经入了这个局,吴峫把他带进了古潼京,最后却只有他一个人出来。 加之张祈灵入局是化名辞灵,而吴峫为了让九门知道出古潼京的人仅有黎簇。 张祈灵需要在外充当张启灵张家族长的身份,以此来收集残余的张家族人,为下次古潼京之争时,得到更多人的帮助来讨伐汪家。 且频频跟在小花身边露脸,李代桃僵,毕竟吴峫这几年找小哥闹的厉害,让人们认为张启灵在吴峫古潼京之旅前压根还没出青铜门。 现今在小花旁边,也是营造出一种,因为吴峫失踪,他刚从青铜门出来,就只能被解雨臣收留,所以晚了一步没跟着吴峫进去古潼京的样子。 所有的计划开始实行的那一刻, 古潼京的秘密就真的只有黎簇知道了。 汪家人想得到里面的东西,就必须从黎簇身上下手,而九门就可以趁机找出隐藏在背后的汪家人,完全的清洗掉他们。就在黎簇还在消化这些事情时,苏万给他打来了电话。 “鸭梨!你什么时候回来?今天有一个快递里面竟然装的是棺材!”手机对面的声音很惊恐,毕竟这种事已经超出普通人的接受范围了。 张祈灵上前,摇了摇头,示意黎簇不要多说什么。 黎簇点了点头,他也明白张祈灵不想让普通人牵连进去:“你什么都不要动,不要被任何人发现,等我回来。” 如果是以前的黎簇听到这话,一定会很害怕,可在他被吴峫带着去了一次古潼京后,他彻底改变了。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帮助吴峫,推进计划,甘愿入局,只有这样才能结束。 梁湾在苏醒后回到家里,突然发现自己的行李也被收拾好了,行李箱上有一个凤凰小卡,还有一张去往阿善动的火车票,显然她也被吴峫安排了,正因为那时,张祈灵已然在打晕她时,发现她露出的凤凰纹身,并且通过解雨臣告知了吴峫,梁湾可能是汪家人。 黎簇带着苏万和杨好,根据线索打算前往阿善动,包括因为想探索身世之谜的梁湾。 在车上遇见了同一个车厢的梁湾,虽然彼此都有猜疑,但谁也没说出自己的意图,通过手牌上的房间的钥匙众人找到了那个房间,一辆车停在正中间,上面有一个信封,而里面有一把车钥匙。 当然,角落里还站着一脸单纯的张祈灵,他似乎等了很长时间,有些饿的啃起饼干,“我跟你们走。” 他在解雨臣身边的时间已经晃荡足够了,如今张家残余势力都被解雨臣笼络,已经无需担心。 目前他的首要任务,是看着黎簇再入古潼京。 车厢里有六个人的装备,甚至车内被改动过,特意在最后一排座椅后,增加了个躺椅,除去黎簇、苏万、杨好和张祈灵,剩下的这套装备自然而然就是梁湾的了。 “不对,他们怎么会确定我一定会听他们的话,辞哥,吴峫究竟想要做什么?!”黎簇完全不懂为什么吴峫这么肯定自己一定会查下去。 张祈灵显然读不懂对方的想法,指了指车上的背包,里面果然有别的东西,在一张地图的包裹中,黎簇发现了他们一家的全家福。 而在一部dv中,他终于明白了一切,“黎簇,不好意思,把你给卷进来,但是这是能保护你最好的办法。”画面有些漆黑,吴峫的上头有着褐红色的顶光,观感并不舒适。 张祈灵也许也没看过这个录像,凑过来盯了许久,苏万和杨好没有和他接触过,只感觉对方冰冷的有些低气压,但他目光看着录像里的吴峫时,神色却软了些。 “你不用怀疑你的父亲,他也是无辜的。”吴峫的意思很明显,但也带着威胁,只要跟着黎簇的线索走就一定能见到自己的父亲。 “辞灵是我给你安排的引路人,不过他只是能带领你走完现在手中的这半块地图,你还需要找到一个人,他会给你剩下的一半,这两张地图彻底合起来,就会找到真正的古潼京。”黎簇知道,自己又被吴峫安排了,而且还是妥妥的那种,全方位安排,去哪,怎么去?连交通工具和引路人都给放屋子里了! 可黎簇为了恶心吴峫,并不想带着梁湾,当然张祈灵完全是凭借好身手被留下来的,毕竟黎簇也知道如果不带一个武力值高的人,绝对会死翘翘。 但他不知道是,张祈灵完全不是来保护黎簇的,他接到的任务只是让黎簇活着走到古潼京,至于是断胳膊断腿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祈灵自觉躺在那特意备好的躺椅上,似乎众人知道这是吴峫特意给他准备的,所以没有人去动。 突然大家以为张祈灵这个哑巴不会再说话时,他开口:“来了。” “什么来了?”黎簇显然在古潼京和张祈灵待过,此时觉得有点相熟,便下意识接话。 只见车库门打开,梁湾正穿着运动服坐在门口等着他们,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和我玩花样,我说怎么房间电话没人接呢,如果不带老娘走,就从老娘身上轧过去。” 张祈灵起身看了眼梁湾,她讪讪笑着才发现后面还有个人,但还是把黎簇拽下来,塞进了后座,自己则坐到驾驶座上。 “臭小子会开车吗,今天就轮到我开车了,你们谁都别跟我抢。” 众人来到了补给点,在商量好价钱后,这个叫车嘎力巴的男人答应第二天带他们去古潼京,现在的地图还用不上,虽然刚开始黎簇确实想着省钱,直接出发让张祈灵指路,但看着对方那副无法指挥的样子,也就算了。 在当天晚上吃饭时,他们遇见了一个奇怪的旅行团,其中有个女人,她说她叫蓝庭,是一个作家。 看着对方矫揉的样子,梁湾隐隐也有些嫌弃,苏万和杨好埋头苦吃,只有黎簇在观察着那围坐吃饭的人们。 张祈灵吃的很少,没多久就坐在旁边发呆神游,蓝庭似乎对好看的人很感兴趣,凑上来想搭话,却被黎簇化解了,“我这个哥哥是个哑巴,这…”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还有点问题。” 说完这些,黎簇才觉得自己说话太难听了,但好在张祈灵没有计较什么。 感受到他们队伍的诡异,加上张祈灵的引人瞩目,很容易让黎簇联想到危险,果不其然,在第二天上路时,两队是同行,黎簇还被那个叫蓝庭的女人拽住给他们拍照。 看着镜头里的蓝庭,黎簇终于意识到不对了,“应该还有一支旅行团。”吴峫那会拿着照片,顶上正是蓝庭他们。 那时候苏难猜测,“应该是遇到了意外。” 看着相机里的照片,黎簇下意识没拿稳竟直接脱手将相机掉在了地上,因为他在跟吴峫第一次来古潼京的时候,曾发现过一个相机冢,而当时在王盟恢复的照片中,就有这么一张照片,不仅上面的人一样,甚至就连拍照站的位置都完全相同。 黎簇清楚记得吴峫说过,这些人已经遭遇了不测。 第31章 内黎簇发疯外小花葬礼 张祈灵一直在观察黎簇的动向,见相机掉落就走过去捡起来,蓝庭晚来一步,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此时捏着相机的张祈灵也意识到图片里究竟是什么,表情也更加严肃起来,因为在第一次进来时,他匆匆见过这照片,逆行性遗忘症未发作的情况下,他记东西还是很清楚的。 黎簇拽着张祈灵的手,让他直接扔下相机,快速拉着他走向苏万等人,“你怎么了?”梁湾没想到他拍个照这么着急往回赶。 “走!”苏万也突然被大力拽了上去,正是黎簇的手,此时张祈灵扒下拉着自己的黎簇,更快步的走在前面。 “这群人有问题,不可以跟他们继续待在一块了,走,快走!”黎簇只能这么解释。 大家跟着黎簇走的时候,车嘎力巴却一反常态执意要带蓝庭等人一起走,黎簇等人只能回过头震惊的看着向导。 “我们不去了!不去古潼京了!”蓝庭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向导带着口音:“那你们干啥去呢嘛!” “我们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这挺好的。”也就是在这时候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一向谨慎的车嘎力巴竟跑向了蓝庭等人。 张祈灵看得出来,蓝庭的身份有两种,要么是汪家人,要么就是吴峫安排的人,而他更倾向后者。 从张祈灵遇见蓝庭开始,她就在借由搭讪由头,不断地讲着海子,讲古居延城的传说,像是在提醒黎簇什么,整个人的神情和目光也完全在黎簇身上。 她在洗脑黎簇。 这一点在车嘎力巴跑回来后,也得到了证实,“他们确实有问题,我们走了。”向导喘着气,催促黎簇等人快速离开。 张祈灵向后看了一眼, 更远了,他们离自己更远了。 如果蓝庭是汪家人,那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的让黎簇等人离开,由此可以断定,他们确实是吴峫安排的,至于样貌为什么会一样?这个手法,张祈灵才和解雨臣用过。 人皮面具。 但黎簇却并不知道这些,只想尽快的远离他们,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很快他们便会再次相遇。 梁湾因为沙漠天气炎热,两公里的路,又整整走了四个小时,算是一个成年女性的极限了,很快她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黎簇抱着她,张祈灵探了下她的脉搏,“尽快落脚。” 他提醒着黎簇,需要赶快找到休息的地方。 于是黎簇背起梁湾,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又看了蓝庭等人,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经过,“等一下,你们怎么也在这!” 可无论他怎么呼喊,那队伍里的人都没有搭理他,“喂,你们假装没有看见我吗!”他的情绪也激动起来。 可诡异的是,其他人都看不见,张祈灵上前拽着黎簇,“醒醒。” 可黎簇却顺势将背上的梁湾,丢到张祈灵怀里,就见他直接冲了出去,对着空气拍打,“我问你们,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吴峫的人?或者,他用了一个什么其他的名字?”面对黎簇的质问,蓝庭等人也不说话,就这么死死的盯着黎簇。 张祈灵则将梁湾放到车嘎力巴怀里,然后来到黎簇身边,看着黎簇指向空气吼着,“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指向另一处,又快速指向另一侧“你也死了,你也是!你们骗不了我,我看过你们的照片!你们已经死了!你们也死了!!!” 可在众人眼中,黎簇周围根本就没有人,眼看他越来越疯,张祈灵左手直接抓住他的领口,右手冲他鼻子就来了一拳,熟悉的疼痛仿佛梦回当时吴峫和张祈灵的一路暴击。 他这才清醒过来被苏万立刻扶住,也许是因为前面蓝庭的出现,给了黎簇太大的压力,再加上沙漠天气炎热,所以才会产生了幻觉。 张祈灵收回手,将手上的血随意擦了下,这一回黎簇又被打的流鼻血了。 现在大家暂时安全,张祈灵明显对黎簇的心理状态存疑,他反复思考着是保护身体上的安全,还是精神上的安全。 但总归是想不清楚,就放弃了。 在古潼京计划中,吴峫计划的关键并不只有黎簇,还有九门谢家的当家人—谢雨臣。 这时候解雨臣已经带队前往缅甸,并在陈家圣树下的地宫里,找到了陈皮阿四留下来的古潼京记录,却被陈金水抢走。 并且汪家人在回程的火车上暗杀了解雨臣,汪家想要找的东西就是他们暗布在九门中的名单,只要把这些找出来,吴峫的计划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最后谢雨臣遇难的消息传遍了九门,霍家霍有雪、陈家陈金水、齐家、李家,甚至就连吴家吴二白都来参加谢雨臣的葬礼。 红家的何老跟张日山正在下棋,吴二白本想掉头就走,但却被张日山叫住,“怎么也得跟叔叔们打个招呼吧。” 其实在场的就这三个人聪明,虽然不知道小花为什么假死,但他们都知道这是吴峫和小花设的局,不仅要引出藏在九门中的汪家人,甚至还要清洗九门中的败类。 他们正急着瓜分谢家,但这些人却浑然不知,整个局面都在吴峫的掌控中,他正坐在车里利用手机监控着这一切。 就在和老吊唁完后,他们就迫不及待想瓜分掉谢家的生意,虽然张日山多次说古潼京没有宝贝,但却没有人相信他。 反而以为他们穹祺公司联合吴解两家,想要独吞古潼京里的宝藏,甚至连新月饭店都站在了霍有雪这边。 但霍秀秀带着小花经商交易的u盘出现,直接让解管家指认,这才是新ceo。 谢雨臣并没有死,而是有人假扮的,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汪家人安排在九门中的暗子,为什么那么的确定谢雨臣已经死了,因为这一切都是吴峫布的局。 他想要通过这个葬礼来判断,到底谁是隐藏在九门中的汪家人。 谁说谢雨臣死,谁就是汪家人。 而汪家人之所以散布谢雨臣的死,就是为了引起九门内乱,从而彻底的掌控九门。 这个目的他们确实达到了,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谢雨臣就在现场,而且还记下了这些都是散播谣言的人。 “那没有什么好议论的了,以此为证!霍秀秀!乃罗恰德新ceo!”本来在胖子的大力推动下,这事儿已成定局,但就在这时候出现了一个人。 第32章 神秘鬼影 这个人就是霍家的外戚—霍道夫。 他还是有些头脑的,让众人把目光转移到u盘上,以此九门的人开始把谢雨臣的死栽赃到霍秀秀身上,但显然解管家只认u盘。 等到霍秀秀想离开时,陈金水拦住了他,蓝袍藏人却发现了隐藏在陈家中的汪家人。 在他的指认下,胖子三人径直接向他走去,对方直接想要逃跑,却被蓝袍藏人拦了下来,并在胖子的帮助接劫走了他。 终于在摆脱九门和汪家人追捕后,胖子等人来到一个别墅,刚开始这个汪家人是什么都不肯说,可就当他看见蓝袍藏人的纹身时,竟毫无保留的说出一切。 “见过这个吧?”蓝袍藏人举起手臂,那节纹身缠绕在他的手臂上:“是不是比你的大。” “你是康巴洛人。”他确认了纹身。 蓝袍藏人解释:“当年你们祖先来到我们康巴洛的时候,我们把张家所有的秘密,都和他讲了,他回去后,以我们康巴洛人的图做成了图腾,才有了你们的汪家。” 康巴洛人作为张家的一个分支,他们的任务就是守护假的青铜门,从而保护真正的青铜门,但守护秘密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 所以康巴洛人就想要摆脱这种宿命,而恰好在这个时候汪藏海和衍光善找上了门,于是康巴洛人就把张家人的秘密告诉了他们,不过蓝袍藏人刻意回避了衍家的存在,仅跟众人说他的祖先们只告诉了汪藏海。 而作为代价就是让汪家和衍家代替张家来守护这个秘密。 但随着他们越来越壮大,汪家人首先反悔了,不仅开始对付张家以及九门,甚至还想把青铜门后的秘密公布于众。 当然连蓝袍藏人都不知道,衍家则更恶毒,也许这个秘密只有汪家人才能知道更多。 所以才有了吴峫这次的古潼京计划。 汪灿最终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可到晚上汪家人就来解救汪灿,无奈胖子和霍秀秀只能出逃,但却怎么也打不通吴峫的电话。 这时候沙漠中的众人跟着张祈灵找到了海子,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 但显然这次没有打黎簇,这让黎簇安心的摸了摸没再流血的鼻子,上回那一人一拳的阴影太大了,他已经不想体验这种感觉了。 这里有了水的滋养,周遭的沙子湿软比其他地方的颜色要深,甚至还有绿色的植物生长在周围。 但没想到看到海子的苏万,竟然从包里拿出了救生圈,“我说苏万,来沙漠你还带个救生圈啊!”杨好躺在干瘪的救生圈里,累的再也起不来身了。 梁湾正在洗漱,她刚开始灰扑扑的脸已经变得白皙起来,黎簇此时正吹着救生圈,却怎么也吹不起来,“苏万,你下次能带个打气筒吗,我都快给自己吹死了!” 他的脸涨的通红,都快缺氧了,而粉嫩的救生圈就是吹不起来,张祈灵的高冷外表显然不允许他做这么幼稚的事,此时他注意着车嘎力巴的动向。 对方嚼着储存时间长不易变坏的干饼,喝着海子里的水,乍看一眼像个老实本分的人,但他的腿脚,可比队伍里的所有人都要好,走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大喘气。 终于张祈灵似乎看到了对方在怀里掏出了什么,却没有阻止,车嘎力巴挥洒着成雾状细腻的粉末,黎簇等人聚在一起吹救生圈完全没有防备,离车嘎力巴最近的梁湾是头一个晕的。 在众人彻底昏睡后,张祈灵终于起身向车嘎力巴走去,他原本就戴着口罩,更紧紧捂住口鼻,吸入的迷药便少了很多。 然后他看着车嘎力巴,一脚一个小朋友,将黎簇等人踹进海子中。 “吴峫的人。”张祈灵起身看着车嘎力巴。 对方早已想到自己会被拆穿,但也懒得计较和逃跑,“小兄弟,再不下去你们可就找不到对方了。” 听了这话,张祈灵知道这只是吴峫用来推进度的工具人,随即立刻纵身跳进海子里。 可就在他们刚进入古潼京,张祈灵正把黎簇晃醒,就看见已经从昏迷中醒来的梁湾在沙子上走出很远,终于女性的第六感让她突然回头,恐惧的盯着沙面,然后就看着一小撮沙被顶了起来。 然后窜出了九头蛇柏! 九头蛇柏体积庞大,更显得梁湾渺小,张祈灵见状却没有太大反应,这怪物正好培养黎簇的应变能力,黎簇见梁湾走的实在远,这点时间完全跑不过去。 “共鸣。”张祈灵还是给了提示,但又感觉自己说的太少了,一脸严肃:“乐器。” “不是,辞哥我上哪给你找乐器啊?”黎簇简直要崩溃了,难道要在沙漠里把他骨头拆了做个笛子吗? 就在黎簇这么说着的时候,苏万翻开背包,从中拿出了通体金黄的萨克斯,“噔噔噔噔,我有带啊!” “请叫我奇迹小王子,南城收纳王,白面小哆啦a梦…”苏万吹嘘完自己的称号,就开始吹了起来,吹出的音色却格外悠扬悲戚,看起来就是练过很久的,黎簇也拿着望远镜看着远方的九头蛇柏的反应。 “苏万,你就不能吹一个吉利一点的曲子吗?!”杨好站在旁边,简直被气氛渲染的泫然欲泣了。 可苏万完全没停,反而吹的更哀伤了,但萨克斯传播的声音非常远,尤其是在沙漠,能跟沙子形成共鸣,会让蛇柏以为所有沙丘上都有生物,从而分散它的注意力。 张祈灵对自己给的提示很满意,虽然他表面上没注意过瘦小的苏万,但却看对方的背包猜测出了乐器,但那会也听到黎簇的吐槽了。 好像?把五三也带来了, 五三是什么? 梁湾背着包,跑的自然也不算快,而且沙子也很粗粝,就这么她摔在了沙丘上,而他们还是小看了九头蛇柏,梁湾依旧还是被缠住,黎簇让苏万继续吹,自己则往前跑去拽住梁湾,但看起来好像并不管用。 幸亏在关键时刻,张祈灵拍了下杨好的包,并窜了过去瞬间抓住黎簇,随之杨好听从张祈灵的动作示意,扔出了一枚信号弹,炸飞了梁湾身后的九头蛇柏的触须,又在下一秒,张祈灵把黎簇和梁湾拽起来站好。 夜晚降临,大家支起帐篷,虽然几个人暂时安全了,可问题却来了,黎簇虽然来过这里一次,但却找不到古潼京的入口,所以他想问张祈灵时,对方却摇摇头说:“等。” “等什么?”黎簇站在篝火旁边,完全不懂张祈灵的哑谜。 就在这时候,远处有一道黑影,看起来身躯是正常人类的身体,正提着灯笼慢慢的在靠近他们,本来他们就还没从九头蛇柏的攻击中缓过劲儿来,现在又出现了个诡异的黑影。 梁湾已经在帐篷里休息了,出来的只有黎簇苏万和杨好,此时苏万整个人已经拽着杨好一起跪了下去,张祈灵却一反常态的站起身,但黎簇已经觉察出味儿来,好像在安全的时候他永远是谁都不搭理的,如今这个反应?不会是出现更可怕的东西了吧?! 这让黎簇再也安心不下来,也跟着跪了下去,张祈灵却向前走了几步,只见那人拽下牛皮面具,对黎簇抬了抬下巴,“小子。” 第33章 眉目如画白衣少年 见来人是吴峫,黎簇立马发问:“吴峫你没死?!” 张祈灵看到吴峫没有事后,这才退了回去。 他想确认的东西太多了,吴峫的计划到了哪里、而吴峫又想干什么、接下来吴峫会不会有危险、又想要他做什么…… 可一切疑惑,都在他的不善言辞中被吞没了,想说的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一句。 张祈灵声音很轻:“回来…”,仿佛只是寻常关心的低喃,“就好。” “为什么九头蛇柏它不攻击你?”因为刚才吴峫提着那么大一个灯笼走来,风平浪静的连黎簇都不可置信:“连蛇柏都是跟你们一伙的?” 张祈灵的话比不上少年炽热的连环追问,于是很快被掩盖掉了。 吴峫这时候拍打着自己的外套,“因为我身上有这种天心石粉,你之前能安安全全地走出去,是因为黑眼镜在你的包里面放了这种粉。” 所谓的天心石粉,是一种叫天心岩的粉末,在经过特殊处理后,就可以阻挡九头蛇柏的攻击。 不仅如此,黎簇还知道了吴峫的一个秘密,原来他并不是第一个被吴峫选中的人,在他的前面还有十七个人,但这些人不是跑了,就是崩溃了,只有黎簇一直的坚持到了这里。 张祈灵盯着火焰,余光里却瞟向吴峫手臂上的十七道疤痕,顺手往火堆添些背包里不重要的边角料,却被吴峫拦了下来,“你怎么不戴我给你买的手套?” 他想扔进火堆里的,正是那正好裁剪能露出发丘指的半指手套,他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是吴峫特意给他买的,要不是因为添火的理由,他或许根本没想起来要打开包。 于是张祈灵看着自己手中东西,缩了回去,默默戴在手上。 张祈灵的手本身就纤长好看,如今戴上手套只露出发丘指时隐隐感觉不太得劲,左手则正常佩戴着全包裹的手套。 他认真回应:“戴了。” “你只是现在戴了而已,笨,怎么现在也不会撒谎。”吴峫嘴里的笨,更像是调侃家里的傻孩子。 毕竟张祈灵对吴峫的话唯命是从,那感觉像是一只被捋顺毛的猫。 黎簇接着追问自己的父亲,吴峫已经将他保护了起来,叫黎簇不要担心,但对于沈琼,他却一概不知。 “古潼京的核心位置,有一座古城,以前汉代军队,带回了古潼京的图纸后,汉朝一个本领高强的堪舆师,描绘出了古潼京的地下结构图。”吴峫说着古潼京的事,在帐篷里的梁湾此刻也在听着。 而这个结构图,就是吴峫派人塞在梁湾旅行箱里的古代地图,据说只要修复古潼京,就可以得到古城中的宝藏,这也是佛爷当年,为什么组织天才班来古潼京的原因。 最后吴峫告诉黎簇,“一定要用尽所有办法,活着并熬过接下来的三天,并在这三天内,帮他完成一件事,然后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什么事?”黎簇看着吴峫。 吴峫起身提着灯笼,踱步着:“三天后你会遇到一群人,你必须加入他们,并且找到他们总部的位置。” 吴峫走的越来越远,黎簇想要追上去,却被张祈灵拽住,那种力道仿佛只要黎簇再前进一步就会把他的胳膊拧断,“我接下来往哪里走啊!”挣脱不了桎梏,他只能喊着远处的吴峫。 “你自己留下的记号,都忘了吗!”吴峫只余背影。 而吴峫所说的这个记号,就是他们第一次进来时,他们立的那块离人碑,他们从这里进入到了古潼京。 但是这个地方,张祈灵上一次的时候却没有来过,这也就是说,他们下古潼京的位置是吴峫刻意安排的。 梁湾对照背包里的地图,“这里应该是换气室。”正是离古潼京的那座古城最近的地方。 也就是说,他们处于古潼京的中轴线上,可这里出去的门已经锈死,根本就打不开。 黎簇猛推大门后却见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求助地看向张祈灵。 张祈灵摇了摇头,示意吴峫是不会把众人带入死局的,这里肯定还有出路。 黎簇只能选择询问梁湾,毕竟她手上有地图,“湾姐,出口在哪里?” 此时地图铺展到地上,梁湾蹲在那里小小一团,张祈灵也俯下身认真观察起来,却在凑近梁湾的那一刻,梁湾差点叫出了声。 或许这时候梁湾总算认出,当时绑架自己的是张祈灵了,却见对方完全没有多余想法的,伸手点在地图上,那里正是一个活口。 看起来像在水池里,但具体的位置,张祈灵显然不算那么确定,于是众人沿着水池边,想要找到出口,可就在这时候,黎簇却看见一条白蛇,鳞片很美,在浑浊的水里也闪着珠光,它身上缠着无数的黑毛蛇,正在出口处缓缓地游动。 “大家小心,这里有条白蛇。”黎簇提醒着众人。 张祈灵显然也发现了,可让人没想到的是,那条巨大的白蛇竟然跟了过来,在水底滑出s形,于是水面上就有了它蜿蜒的涟漪。 苏万跌在地上睁大了眼,非常恐惧看着黎簇,连旁边的梁湾也是:“鸭梨,你说的白蛇,是不是有碗口粗细,是不是很大呀…” “你怎么知道?”黎簇显然不知道对方怎么描述的这么清楚。 苏万的声音简直要哭了:“你回头看…” 等黎簇回头时,面对的就是一个巨大的蛇头,正吐着猩红的信子,在他右肩上方昂头,“卧!”他往后退着,紧急收回了半句脏话。 张祈灵知道这蛇对黎簇不会起杀意,但还是听从吴峫的计划,锻炼黎簇的自主能力,于是黎簇点燃火棍,逼退着白蛇。 那白蛇不甘的张着嘴,獠牙足有成年男人的一根食指那么长,但很快就有更多的黑毛蛇在白蛇的嘶嘶声中窜了出来。 火光照耀下,那堆黑毛蛇破水而出,蹿的很高,直跳到地面上,开始疯狂攻击众人,苏万是个娇养长大的富二代,显然没见过这个场景,瞬间两眼一闭吓晕了过去。 那群黑毛蛇精准咬住杨好跟梁湾的衣服,瞬间他们被黑毛蛇当食物般拖走,现在只剩下黎簇和张祈灵。 “辞哥!你为什么不动手!你的身手呢?!你就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就这么被黑毛蛇抓走!!!”黎簇手中的火焰很快燃尽,似乎也是表达对张祈灵的失望。 张祈灵没有说话,周围瞬间陷入到了黑暗中,只余白蛇那双竖瞳在幽幽发光, 黎簇,似乎被催眠了。 这时候的黎簇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山洞,这里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苏万显然对这些已经着迷。 而在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那人眉目如画,和张祈灵一模一样,这人冷着脸时,就有许多人说他好看,但此刻笑意盈盈的他,显然更具蛊惑人的魅力。 脸庞是他的杀器,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别人,估计已经溺死在那个笑容里了。 黎簇知道张祈灵不会是这种性情的人,问着对方:“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也不需要知道这里是哪里。”白衣少年这么说着,其实这也是吴峫计划中的一部分,这根本就不是梦,而是黎簇接受到大白蛇的费洛蒙。 这会为他三天后,遇到的事情做铺垫,从而在关键的时候,能救黎簇一命。 第34章 他不想当小偷和影子 “你只需要知道,这里有数不尽的财富,黄金、宝石、玉石…够我们吃几辈子了。”他的声音也极具引诱的意味。 可黎簇经过这段时间磨练,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放着这么多财宝,你不拿,反而让给我?鬼才信!” “这个洞是守恒的,想从这里拿走东西就必须留下一些东西作为交换。”少年轻笑继续说,“我还没想好留下什么。” 原来想要从这里拿走东西,就必须转动房间中间的圆盘,最后勺子指向哪里,就必须留下相应的东西。 上面的图案有手有脚有耳朵和眼睛,但黎簇根本就不贪图这些财富,也不想用自己身上的任何东西交换,于是就想喊苏万离开。 可谁知,白衣少年却阻止了他,“几个人进来,必须几个人出去,除非有人死在了这里。” 苏万一听这话,抱住黎簇的腿就开始用长针扎,在一阵疼痛中,黎簇惊醒了过来,看着苏万正拿着圆规扎自己。 “你干什么啊!苏万!!”看着幻境成真,黎簇简直以为苏万疯了。 苏万解释说:“这蛇特别邪门,你可千万别睡着,我把自己扎醒,看到你在说梦话,就马上来扎你。”但他转头又看向倚靠在墙边的张祈灵,“但是这个小哥也睡着了,我不敢扎他,万一给他扎坏了……” 张祈灵紧蹙的眉头却好像松动了一些,或许是两人的哪句话刺激到了他,却又在下一刻,继续说着梦呓,些许能听见掺杂着吴峫的名字。 “醒醒!辞哥醒醒!!”黎簇摇晃着他的肩膀,很意外他的身体似乎比女人还软。 “吴峫…没时间了,时间在这件事上不起作用…”他那种梦魇状态,简直像是被一层薄膜隔绝了所有,任凭黎簇怎么呼喊都没用。 “苏万你说,你是把自己扎醒,再把我扎醒的对吧?”黎簇红了眼问着。 苏万猛的点头,却见黎簇张开手掌,“把圆规给我!” 这时候拿着圆规的苏万,简直被黎簇整个人身上的改变吓到了,递出圆规,就见黎簇抬手,想要狠狠地扎向张祈灵的腿! 就在这一瞬间,张祈灵睁开了眼睛,他的眼里有着股偏执的疯狂,快速将自己的左手冲向圆规,并欺身压住了黎簇。 他的手掌被圆规穿透,黎簇的手背着地,此刻二人的手紧贴,滚烫的血顺着圆规流向黎簇的拳头,再淌到地面上。 张祈灵好像清醒了,并且他是主动用疼痛让自己苏醒过来,黎簇显然被这种自虐行为吓到了,“辞…辞哥?” 上头的人颤抖着将手脱离了圆规,血止不住的流,可他的目光却离开黎簇,望向苏万。 “再说一遍。”张祈灵的声音有些颤抖。 苏万显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说说说…说什么?” 张祈灵起身,撕下自己的衣角包裹住伤口,不再多说,似乎这回真的清醒了,黎簇回想着刚才苏万的所有话,最后蹦出两个不确定的字眼:“小哥?” 他这么一说,张祈灵的视线瞬间定在黎簇的身上,他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似乎早在黎簇第一次看到穷奇八卦锁,将它认成大算盘的那里,黎簇问着,“那这位小哥是姓张吗?” 他就是这个反应。 是只有听到这两个字,才会有的反应。 “不许叫。”张祈灵明显有了不悦,“不可以。”又喃喃着,“不能。” 一键三连不,似乎又表现出抗拒着这个称呼,但黎簇看出来他是喜欢的,却又是别扭的,张祈灵知道,那是属于张启灵的称呼,而他,从来没在吴峫那里听过,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又在渴望着。 他怕自己成为一个小偷, 逐渐模仿着张启灵, 最后成为那个人的影子。 张祈灵将目光转向水里,那里面都是黑毛蛇,他拽起黎簇和苏万把他们放到沙堆后,因为他想到了办法用自己的血,但此时却又懊悔没听信吴峫的话,吴峫不喜欢他受伤… 不过幸好,黎簇在上次慌乱中,无心观察自己的血可以驱蛇,他将手上的伤口包的更紧,让血腥气无法溢出。 “想办法。”张祈灵催促着,他知道黎簇是有那个头脑的。 于是黎簇拍着苏万,“吹萨克斯!” 苏万掏出萨克斯,以此来引出九头蛇柏,从而引起黑毛蛇跟蛇柏的斗争。 果然在一首歌曲响起后,共鸣瞬间引来了九头蛇柏,黑毛蛇遇见了九头蛇柏,双方立刻就大战了起来,但很显然小巫见大巫,以体型优势来讲,黑毛蛇明显打不过蛇柏,没一会儿就全军覆没。 可就在蛇柏搞定黑毛蛇,想要退去的时候,苏万手表上的闹钟响了起来。 黎簇不可置信的和苏万对视,在失去时间观念的地底下,为什么还要戴一个手表?! “苏!” “鸭梨!” 还没等二人说完,黎簇就被蛇柏拖走了,张祈灵此时瞬间窜出,拽住了黎簇的手被一路拖行,苏万落了单,张祈灵只能祈祷遇到那个人。 被拖行的感觉很不爽,等黎簇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跟苏万已经被黑瞎子救下,张祈灵正闭目养神。 而黑瞎子之所以出现的这么及时,也是因为吴峫的安排,他告诉两人,“你们遇到的那条白蛇,是一条白化的烛龙,在这地方,蛇柏禁锢着黑毛蛇,而它不同,蛇柏为他提供食物,这种蛇有一定的智慧,它分泌的荷尔蒙,可以传递很多的信息…” 在黑瞎子的描述中,黎簇这才知道,自己之所以总看到一些画面,是因为读取了蛇的费洛蒙,他就好比是一台电脑,而黑毛蛇就是u盘,只要插上来,就能读取到里边的信息。 “你小子,是我见到第二个能读取费洛蒙的人,据我所知,有这种功能的只有三个。”黑瞎子毫不吝啬的夸赞,毕竟这个东西需要苛刻的条件。 第一个人肯定是黎簇,这无需质疑,在被神秘物质钻入眉心后,他就拥有了这种能力。 第二个人就是吴峫,黑瞎子曾捉回来过一条黑毛蛇,可就在吴峫观察它的时候,却不幸被咬,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也拥有这个能力。 而至于吴峫为什么会有?是因为遗传,也就是第三个人,吴邪的爷爷—吴老狗。 “当一个人嗅觉严重受损的时候,势必会弥补他嗅觉的损失,而鼻腔里,捕捉费洛蒙的器官就变得发达起来,这个机理,我也不太懂,但是费洛蒙是现在为止,最合理的解释。”黑瞎子说着。 当年吴家三代人,在探血尸墓的时候,只有吴老狗一个人活了下来,虽然他因此失去了嗅觉,但却拥有了能读取费洛蒙的能力,并且发现了汪家人的存在。 在听完这些后,黎簇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张祈灵此时睁开眼睛向这边走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苏万问了黑瞎子一句话:“你认识沈琼吗?她到底是谁?她现在在哪儿?” 在听完这个问题后,黑瞎子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你们很快就会见到她的。” 第35章 名场面c4炸药 为了找到梁湾跟杨好,四人再次回到白蛇出现的地方,因为要找到两人,他们就必须从这里出去。 “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全程跟紧我,等我们再上来之后,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黑瞎子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区域,是经过他跟吴峫探索过的。 而在入水穿过洞口后的地方,就连他们也都没探索过,一切都将无法预测和不可捉摸。 几人上岸后,发现了梁湾跟杨好的脚印,毕竟女士鞋底的中间会有一个凹槽,所以脚印会形成前掌鞋底和后脚短跟的痕迹,很容易辨认出来,杨好的鞋印也踏在地面上。 不过看起来两人应该是分头跑的。 他们在一番斟酌后,决定先去救梁湾,这是一种出于对女性保护的生理性选择,可还没走多远黑瞎子突然停下脚步,位于队尾的张祈灵也瞬间发现了。 “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一定要跟着我的步伐,不要担心被任何东西撞到,要相信我,用你们最快的速度。”黑瞎子这些话将气氛压的很低。 还没等黎簇和苏万反应过来,他又呦了声,直接奔跑起来,速度快的吓人,几乎成为一道残影。 “跑!”张祈灵推了苏万和黎簇一把。 之所以要跑起来,是因为这里有大量的尸鳖正在接近他们,显然黑瞎子和吴峫的计策纯粹是锻炼黎簇体质的,不然张祈灵撒撒血,完全可以在这里横着走。 虽然黎簇和苏万拼命的跟着跑,可还没跑多久,苏万就跑不动了,黎簇回头拉他,张祈灵也被迫停了下来,驻足原地,毕竟他没办法看着黎簇被尸蟞啃死。 可就是因为这一耽搁,黑瞎子早已失去了踪影,而就在这时候,苏万和黎簇被一股力量抛飞,只见黑瞎子眼疾手快拽着苏万就跑,张祈灵也拎着黎簇的后领,跑的飞快! 不过黑瞎子因为探过路,对地形格外熟悉,跑的自然有方向,但带着黎簇的张祈灵虽然跑的飞快,沿途却有庞大的尸蟞群不断阻挡着前行的路,甚至可以说是只堵他们刻意为之了。 吴峫…想要把黎簇和苏万拆开, 就和那时候提前通知自己,将梁湾和杨好,同黎簇拆散一样。 想到这里的张祈灵,只能放弃跟随黑眼镜,先寻找安全的地方,等黎簇从一阵奔跑的眩晕中回过神时,甬道里只剩下他和再度因溢血而不断缠紧伤口的张祈灵。 在这种压抑的黑暗中,张祈灵整个人隐在漆黑的角落也不说话,黎簇彻底爆发了,“你们都逼我啊!辞哥如果你在那时候能救湾姐和杨好,我们根本不用这样!” 他拽起张祈灵的领子,对方也没有反抗,黎簇却又知道这一切都是吴峫造成的局面,他根本没法怪罪这个工具人,手上的力道松懈,“你们都逼死我好不好啊!”空间很大,黎簇的声音回响。 他只能把气发泄在那群尸蟞上:“我要是死,你们这些鬼东西都别想活了!”他近乎咬牙切齿,说着黎簇从包里取出c4炸药,张祈灵压住他的手提醒着,“会塌。” 可黎簇显然不想管这些了,他完全是个疯子,将炸药安放在甬道里面,然后不断的大喊着,“该来的全都来吧!!!” 他想要将尸蟞给吸引过来,“来吧,等你们很久了!” 甬道里传来密密麻麻节肢动物,在一起相互爬行碰撞的声音,密集的有些头皮发麻,张祈灵这时候真的想说自己的血有用,不可以用这么极端的方法,但又忍住了。 他直接上手扼住对方,但黎簇却疯狂挣脱出来,一只手按下了开关,c4炸药上方的红色数字开始倒数。 看到数字不断缩小并发出嘀嘀声,张祈灵顿感不妙,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倒灌着,这回轮到黎簇拽着他躲起来了。 等背靠沙堆时,张祈灵显然知道黎簇小看了c4炸药的威力,这个分量…他都不敢保证这个距离二人会怎么样,他这么大力气的人,现在完全拉不动想自己找死的黎簇,只能抱住对方祈祷这回能化险为夷。 随着最后数字归零的嘀嘀声,二人直接被炸药给震飞了出去。 甬道火光冲天,霎时眼前一片白茫,张祈灵耳鸣起来。 地底建筑不断坍塌,排山倒海,地震山摇的倒了下来,张祈灵抱着黎簇,直接被建筑物砸了下去,二人的背部遭受重击,头也直磕在满是沙土的地面上。 额上鲜血流淌,张祈灵的胸口起伏着,咳嗽声不断,突然,一口血从他的嘴里涌出,那血液的颜色暗红,带着铁锈腥甜的味道,他感觉身体和意识越来越沉。 尸蟞大部分被掩埋,残余的也因为张祈灵的麒麟血而不敢靠近。 他躺地上强撑精神,看向身边的黎簇,黎簇也在吐血,正扶住腹部劫后余生的感叹,“这个劲儿挺大啊…” 爆炸带来的冲击瞬间击溃了身体,建筑物的碎块又压迫着脏器,或许二人都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的器官到底遭受了怎样的伤害。 与此同时,梁湾也被余震波及,她的身形瘦小,好不容易从倒塌的夹缝中爬出来想去看一看,可就在这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甬道里竟响起了一道电话铃声,顺着铃声,梁湾推开了一扇石门,而电话声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那是一座很老的座机,甚至是用罗盘转动选数字的那种,可就当她接起电话时,整个人瞬间恐惧到了极点。 “喂?”梁湾的呼吸都颤抖起来,“有人吗?”她不断紧张的吞咽着,毕竟在这个环境里接到这个电话,已经花光了她毕生所有的勇气。 梁湾放下了电话,可让她更恐惧的事情发生了,电话上有被触摸过的痕迹,应该是有人刻意留下的,她本想尽快的离开这里,可墙上的地图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似乎是从没见过的古潼京结构图,而就在她蹲下来翻着包,想拿本子和笔想要记下来的时候,梁湾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旁边的凳子上竟然有俩屁股蛋子,像是人前不久还坐在上面的痕迹。 显然除了她之外,这个房间里还有其他人,而这个人一直在暗处盯着她。 梁湾惊慌失措的拉上包赶紧逃离,那个躲在暗处的人走了出来,原来不是电话没有声音,而是被他掐断了电话线。 第36章 二人被汪家抓住 打来电话的人,是跟着吴峫去墨脱的王盟,可还没等他交代信息,电话就断线了。 吴峫坐在驾驶位上,认真分析:“梁湾的电话先被掐断,证明他们已经到了,一切都和我们料想的差不多。”但他又话锋一转,“没想到的是,他们会靠掐断电话线来宣告到来的消息,太蠢了。” 可就在这时候,王盟向后视镜看去,发现了追上来的汪家人。 另一边梁湾发现有人在盯着她后,情急之下跑到了一间屋子里,可还没等她缓过劲来,又听到了一阵歌声。 “还有肉丝…还有肉丝…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梁湾的手电筒扫视周围:“谁?!” 那声音越来越近,唱歌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救了苏万的黑瞎子,此时他还背着昏迷的苏万。 更糟糕的是黑瞎子还中了黑毛蛇的毒,他右手臂内侧的血管已成乌黑,像树的根须一般杂乱绵长,梁湾拿出了最后一支血清,给黑瞎子静脉注射解了毒。 其实这也是吴峫早就安排好的,为的就是试探梁湾究竟是不是汪家人。 “你是吴峫的人?”梁湾看向黑瞎子。 黑瞎子勾起唇角,“我不是他的人。”在确定了梁湾的身份后,黑瞎子告诉她了一个秘密。 “拿出地图。”黑瞎子让梁湾拿出地图,他指着上面的路线,继续说:“现在不仅汪家人来到了这里,甚至就连九门的人也来到了古潼京,而接下来吴峫铺给我们的路,不单单是和汪家对抗,更是和九门的拼搏。” “为了能结束这一切,我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黎簇身上,因为他是当今世界上唯一还能读取费洛蒙的人。”黑瞎子感叹道。 这时候的黎簇在c4炸药的余震中清醒了过来,张祈灵已经彻底昏迷,他抵挡了大部分的倒塌,如今已经睁不开眼了。 就在这时,眼前一片光亮,黎簇抬头看到了一群人—汪家人。 “老大,这怎么还有一个?”有个小弟问着,显然发现除了黎簇外还多出来一个人。 那被称作老大的男人叫汪岑,正从玻璃瓶里拿出一条野鸡脖子,不紧不慢的回着,“等会都带走。” 为了防止黎簇的嗅觉影响费洛蒙的读取,他还“贴心”的给黎簇带上了口罩,“你知道我们要干什么,把你感觉到的东西告诉我们。”汪岑掐着野鸡脖子的七寸,凑到黎簇的脖子边上,让蛇咬住他的颈部。 张祈灵被绑在角落里,悠悠转醒,他向来很能忍痛,如今除了嘴边的血和面色苍白,竟与平时的表情无异,不过他违反了吴峫最重要的一句话。 【那就是如若看到汪家,尽快离开黎簇身边。】 他看着黎簇开始抽搐起来,读取着这条蛇的费洛蒙,张祈灵知道他所求之事就在汪家里,他不会走,并且起码要看着黎簇活下去。 黎簇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他不是别人,正是吴峫的三叔—吴三省。 “大侄子,三叔希望得到你的原谅,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我的错。”黎簇闭着眼睛,这种被迫入梦的感觉极其难受,“如果你能读到这些消息,那就证明,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黎簇这次读到的费洛蒙,应该是吴三省在进蛇沼前录的,三叔的背后出现着一群笑容满面的男人们。 吴三省按照自己的方式,让这些男人扮演着讲了九门和汪家人的故事,本来九门虽有争斗,但却都在合理范围内,可突然有一天,汪家人出现了,这种局面也彻底的被打破。 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身上都纹着一只凤凰,汪家人渗透进九门内部,不断的挑拨离间,使九门相互残杀,为的就是暗中掌控九门。 直到有一天,汪家的阴谋被吴老狗发现,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吴家就开始对抗汪家,可渐渐的吴家人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很不对劲,因为不管他们怎么做,总是逃脱不了汪家的掌控。 就在吴三省想要进溶洞找陈文锦,偶然发现汪家人就需要用一种药片来保命,也就是说药片的数量,决定了他们能在洞里待多久。 可就在这时候,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就是药片的数量,要比瓶子上标识的多了40颗,这多出来的剂量,可以让他们在洞里多待一个月的时间,从而到达洞穴的底部。 也就是在吴三省买这瓶药的时候,药店就知道了他的计划,背后掌控这一切的人就是汪家人。 然后他发现了汪家的运算部,惊讶的发现汪家能根据自己的习惯,从而推算出他的计划,所以在吴峫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让吴峫行动了,于是吴峫在他的培养下,令人无法琢磨和不可控。 哪怕吴峫什么都不知道, 也依然在整个计划之中。 这也就是汪家人明明知道吴峫有计划,但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们预测未来的能力,就这么被吴峫瓦解了。 本以为这已经结束了,可一转眼黎簇又看见了吴峫和张祈灵,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吴峫给黎簇看的,为的就是让他明白这一切,站在一旁的张祈灵依旧带着冰冷的气质,让裹着被子说话的吴峫显得有点搞笑。 “如果你能看见我在这里说话,那么你应该已经见过汪家人了。”吴峫确实做到了三叔说的不可控,竟提前把蛇的记忆都安排好了,就这么在汪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告诉了黎簇这一切。 就跟三叔手里的药片是一样的道理,但这不是吴峫的最终目标,他要做的是让黎簇得到汪家人的信任,并找到汪家人的大本营,从而摧毁那个神秘的运算部。 可吴峫话锋一转,表情也变得不对劲起来,“如果辞灵也被汪家人抓住,我会给你通讯的方法,而你必须利用一切办法联系我。”他似乎猜到张祈灵更加不可控,所以才说出这番话。 张祈灵看向吴峫,这一次他说了谎,“不会被抓。” 吴峫偏头看向张祈灵,见对方脸不红心不跳的,于是接着转头给了黎簇两个选择,要么把这一切告诉汪家人,要么执行这个计划。 黎簇缓缓睁开眼睛,心里对吴峫的威胁很是气愤,可目光短暂停到张祈灵的身上,见对方目前清醒,松了口气。 “告诉我,你都知道了什么?”汪岑的手电筒光打在黎簇的脸上,观察着他的每一处反应。 他告诉了汪家人,刚才看到的一切,“我看到一群人准备进一个山洞,然后我就看见了吴峫,他说…”黎簇喘着气,刚才爆炸的感觉和读取费洛蒙重叠在一起非常难受,“汪家人的时间,不多了…” 汪岑拽住黎簇的领口,“吴峫到底要干什么?他有没有透露过别的信息?” 可这时候的黎簇,因为长时间的读取费洛蒙,已经接近昏迷,张祈灵看到黎簇昏厥,自己的意识也彻底涣散,汪岑只好带着黎簇和张祈灵先离开,因为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第37章 张祈灵自愿入汪家 汪岑让两个人背着黎簇和张祈灵,在路过矿井时,派了几个人下去探查,而汪岑也借着这个机会,拔出匕首,开始审问黎簇和张祈灵。 因为他知道对于刚才读取的费洛蒙,黎簇肯定有所隐瞒,加上张祈灵也许也知道一些东西。 他的匕首停留在两个人的脖颈旁,张祈灵早在吐血的时候就把口罩摘了,当时汪岑正在让黎簇读取费洛蒙,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相貌。 如今对上那张脸,汪岑知道,他一定赚大发了,原先潜藏在九门的汪家人早就来报,说张启灵出了青铜门,并且跟在小花身边频频露脸,如今吴峫派他护住黎簇非常合理,显然他已经相信了这是张启灵。 黎簇虽然是个高中生,但却并不惧怕他,没办法,他只能对黎簇施以酷刑,至于张祈灵现在的状态特别不好,汪岑知道这个宝贝疙瘩必须活着出去才能邀功,所以没有动他。 他的脚先踩在黎簇的腿上,只听韧带即将断裂时汪岑又恶趣味的收了回去,虽然没有踩断,但是黎簇也甭想走路了,直到他碰上黎簇的后背,发现了上面刻有七指图。 这时候的汪岑,完全能确定黎簇,肯定知道所有的事情,所以就带着他们下了矿洞。 矿洞里都是蛇蜕,可汪家人却并不害怕,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来找蛇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黑毛蛇。 张祈灵由队伍中最为健壮的人背着,因为他本身体型清瘦,如今受了伤,进气多出气少的,汪岑实在怕他死在手里。 “这个洞,只有七条通道,可以通往那个地方。”汪岑看着洞里的蛇蜕,“但那小子后背上的七指图,已经看不清了,很多地方根本辨不出方位。” 汪岑想到黎簇身上的七指图,以为他会知道路线,所以就想要黎簇带路,可由于黎簇腿上有伤,刚落地就疼的他大喊大叫起来,恰好被在附近的苏万等人听见。 “是鸭梨!!黑爷我们得去救他!!” 汪家人顺着声音就追了上去,虽然黑瞎子很厉害,但是却架不住汪家人多,加之队伍中的武力担当张祈灵被他们绑架,目前还在昏迷,自己身边还有两个拖油瓶,黑瞎子只能带着他们边跑边撤。 到最后就被追到了悬崖边上,前方是悬崖,后面又是汪家人,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跳下去。 因为跳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要是被汪家人抓到,那肯定会生不如死。 另一边,张祈灵和黎簇被汪家带着来到了更深处,在这里他们发现蛇的鳞片更大了,但这也就说明,他们要找的东西也许就在前面。 张祈灵此时苏醒,感受到自己被背着,面前是一间储藏室,墙面上有一个标记的蛇洞,汪家人根据记号取下标记后,发现里面竟有一只巨大的蛇眼。 随着蛇的白色巩膜褪去,众人看到金黄色的虹膜,漆黑的竖瞳。 “眼睛…”张祈灵喉咙里还滚着血,声音有些粘连。 黎簇听到立刻看向张祈灵,张祈灵的状态显然不是很好,就这么说话的功夫,嘴里的血又涌出来,浸湿着背他的那位壮汉的肩头。 只见他摇了摇头,还是示意黎簇不要担心,目前应该是能坚持住的。 汪岑确认着,“不是那只蛇,难道他变异了?” 可就在这时候,只见蛇眼中有光芒闪过,黎簇都没有被咬,就读取了大蛇的费洛蒙,可还没等他看清楚,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张祈灵盯着那巨蛇的眼睛,仿佛跨越着无数光年变换的时间里,它好像见过自己。 但转瞬间,这种怪异的感觉又不见了。 奇怪的是,汪家人在看到黎簇晕倒后,竟就这样带着他们撤退了,这回大家终于得见了古潼京夜晚的天空,可就在他们上来的时候,却发现沙漠上这里已经被九门驻扎。 而他们的行踪,也被小满哥发现。 小满哥身手极为灵活,接着九门里的所有人纷纷都杀了出来,顿时打了汪家人个措手不及。 汪岑见中了埋伏,只能丢下黎簇,却舍不得放弃张祈灵,让背着张祈灵的伙计更快的撤离,并且将他掩护在中间。 九门人杀的狠,却见护着张祈灵的那帮汪家人更狠,像疯狗一样,逮谁谁砍,拿着枪不停扫射,九门只能看着他们把人劫走。 黎簇倒在地上,双腿想要站立,但完全无法起身,他用手爬向汪家人,“不行!你们把辞哥放下!你们不能带他走!!!” 他哭喊着,想要爬的快一些,几乎在沙堆里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疼痛此时已经顾不上了,黎簇简直忘记了一切,疯狂的,执拗的,现在的他像是比底下任何的怪物都要可怕,甚至他的手被沙子磨破,流出的血液在沙面擦出痕迹,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张祈灵被背着一路颠簸,其实他现在重伤,已经恢复力气是能给这个壮汉一些伤害。 毕竟处于他人背部上,对方露出脆弱的颈部,简直就是给他特意留的弱点。 但在这一期间,他没有反抗,甚至于张祈灵所期待的是汪家人能够把他带回去,最好,能让他揭开衍家与汪家的联系。 第二天,黎簇从噩梦中醒来,他无法想象张祈灵被汪家人带走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可刚掀开临时帐篷的他没想到的是,九门这次来完全是因为古潼京里的宝贝。 他们都想从黎簇的口中得到古潼京的秘密,可这一点吴峫早就料到了,已经给黎簇安排好了一切。 足以保证他安全的离开。 “你听到了吗?你一定…”黎簇的脑子里回想着吴峫的话,“一定要坚持见到小满哥,古潼京里发生的事,你只能对小满哥说。” 在想起这一点后,“我要见小满哥。”黎簇要求见小满哥,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吴峫口中的小满哥, 竟是一条狗。 黎簇当场就懵了,吴峫这分明是要玩死他呀?!可就当小满哥出来的时候,对黎簇却十分的亲切,不停的围着他转,霍道夫才看到这一幕后,立马站了起来,告诉了身边的陈金水。 “那狗和他认识。”陈金水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事情要坏。 因为小满哥被称为九门狗王,是吴老狗一手带大,平常就连吴家人都不爱搭理,如今却对黎簇很是亲切。 也就是说,他们要动黎簇,就得先过吴家这一关。 第38章 你好,新邻居 黎簇通过费洛蒙的读取,和刚开始吴峫抹在他伤口上的特效药,知道了这实际上是狗五爷的骨灰,所以吴家所有的狗都会听从他发号施令。 吴峫不仅算计了他,甚至就连自己的爷爷也没有放过。 霍道夫等人现在绑架了杨好,这也是黑瞎子一直没在底下找到杨好的原因,原来早就落到别人手里了。 九门想要逼迫黎簇说出古潼京的秘密,“我从来没有想隐瞒你们,只是这个下面的一切,我只跟小满哥说。”其实黎簇没有想隐瞒。 黎簇将一切都讲给了小满哥听,包括那个他在幻境中看到了黄金洞,当然这隐去了那个白衣少年。 并且还给他们画了一幅地图,可就在九门准备再下古潼京时,一个让黎簇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他。 “沈…沈琼?”黎簇看着完好无损,却剪着短发的沈琼,一时间以为自己还在幻境里。 沈琼解释着:“在这,我叫霍小媛。” “你是霍家人?”这时候的黎簇除了茫然就只有恐惧,因为他想起吴峫的u盘里,沈琼明明已经死掉了,而且他在黑毛蛇的费洛蒙中,曾经看到了在佛爷少年班的沈琼。 “你不要骗我?你到底是谁!你要找我干什么!”黎簇不敢信,面前的人真的是沈琼。 沈琼说:“有些事,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跟你说的。” 另一边的张祈灵已经躺在车里,这时候的路面颠簸,车辆开的很不稳当,他感受到眼前漆黑,应该是被蒙住了眼,想来是怕自己记住路线。 身上的里里外外都在疼痛,他无法起身,全身瘫软的躺着,独占车辆的三人后座,应该是被下药了。 有时候他们怕张祈灵死了,就会在固定的时候来喂水和食物,张祈灵知道自己还需要活着挺到汪家总部,于是在被蒙眼的情况下,一直被人喂着吃东西,汪家人皆是糙汉,不是能伺候人的。 所以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东西,或许是饼干做成的糊,亦或是别的什么,喂的也很简单粗暴,经常让张祈灵感觉嘴疼。 就在又一次失去意识时,他终于感受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汪家的私人医生给他手术完怒斥着外面的那帮人,“你们怎么不再晚点呢?!凭借他这个身体状态,他的肝脏器官严重受损,要不是他求生欲望强烈,再晚一点,华佗在世都救不回来了!” 休息了很长时间,张祈灵终于揭开了眼前的遮挡,这个沉默的年轻人,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里是封闭空间,但却很干净,一切尽白,头上的灯管也晃眼,他被箍住手脚绑在床上,来来往往有人穿着白大褂,给他注射着什么。 每次注射完后,他就觉得很困,等醒来时就是再一次注射。 然后这种频率减少了很多,似乎是汪家人意识到张祈灵并不会反抗,或者他本身就是个麻木的人,以前他们还需要绞尽脑汁迷晕对方偷偷抽,现在已经光明正大抽出好几大管血了。 然后,他的房门被敲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白大褂向他走来,“张启灵患者,要不要跟你的新邻居打个招呼?”男人笑眯眯的却不怀好意。 张祈灵以为是黎簇也被抓来了,哪怕感觉到有可能是诱骗,他也点了点头。 就见前面原本白皙的墙面,整个跟卷帘门似的自动升了上去,露出一个占据整个墙的玻璃。 而对面,是张祈灵怎么也没想到的人。 衍卜寸看到了张祈灵,他的处境没有张祈灵这么好,那房间漆黑一片,只有一个顶光照着衍卜寸被锁拷扣在椅子上的惨状。 衍卜寸浑身都是血,胳膊上是新叠旧,在无数次注射后留下的孔洞和黑紫色的淤青,衍卜寸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没有戴眼镜的眸子此刻多了许多看不懂的情绪,他身体开始颤抖,叫喊着什么,也许凑近能够凭借口型辨认出来: “你们为什么不放过他!” 大概说的是这么一句。 突然,张祈灵想要凑近时,却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仿佛被厚重的黑暗吞噬,然后,身体就无力的向后倾倒,这个男人又给自己注射了什么? 衍卜寸看到了这一幕疯狂挣扎着,铁链簌簌作响,像是一条被拴住的疯狗在咆哮,那男人笑看着衍卜寸,仿佛特别满意自己的成果,雀跃的用碳素笔在医案上勾勒一笔。 【实验者:张启灵 实验者:衍卜寸 血液相似度90% 请确认是否继续调查相似原因:?】 而古潼京的人们,根本没有找到黎簇说的黄金洞,甚至损失了不少人手,最后只带回来了一块石碑,在一位老人的解读下,终于翻译出了上面宝藏的线索。 在知道这一点后,他们依旧用杨好的命来威胁黎簇,但这时候那位解读的老人家拍了拍黎簇的肩膀,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撕开了人皮面具,正是张日山。 “陈丁巨汪家人,齐双城汪家人,李青年汪家人,霍栩汪家人,谢明霞汪家人……”张日山手中正是解雨臣记录的名单,一连串的名字被念了出来。 居然都是九门现在的左膀右臂,所有的当家人也都大惊失色,而这份名单正是谢雨臣交给他的。 “你不怕我拿到名单以后,反过来帮着九门人对付吴峫吗?”张日山显然不知道对方竟然如此信任自己。 解雨臣看着他的眼睛,他清楚知道张日山不是那种贪恋财富之人:“那就算我跟吴峫赌错了。” “既然吴峫送我一个不破不立,那我就还他一个大破大立。”所以张日山捏着那个名单出现在古潼京,就证明他站在了吴峫这边。 汪家人并不想就这么承认,有人甚至还想毁掉名单,可这一行为正中了张日山的下怀,名单上其实一个字都没有,这些出手的人就是做贼心虚,但这还不至于让九门的当家人狠下心来清理门户。 “这个u盘,里面装的全都是古潼京的秘密,还有进入古潼京的方法,密码只有我知道。”张日山告诉这些当家人,只要他们抓出汪家走狗,他就把u盘的密码说出来。 陈丁巨已然提刀,他听到对方的言论,显然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被当家人交出去:“张日山,放你的狗屁!你诬陷我是吧!”他又解释道,“不是…老板” 却在下一秒,当家人陈金水已经把刀划在了他脖子上,他不可置信的捂住伤口。 这次在古潼京利益的诱惑下,其余当家人已经因为陈金水的弃兵投诚,开始接二连三动手了。 第39章 第三次对话 张日山这招大破大立,就是算准了他们的贪心,人对于财富总是永远贪得无厌,那蠢蠢欲动的欲望,让人能够狠下心用这种理由去做出更加违背人性的事。 所以当u盘扔入人群中时,九门彻底大乱,相互残杀,为了利益他们能够完全不顾及情分撕破脸。 其中不远处汪家人还留下了少部分人在观察着,同时他们也在等待坐收渔翁之利的最佳时刻。 营地里的周围被汪家人提前藏好了炸药,哪怕罗雀用哨声提醒还是晚了一步,黎簇被爆炸波及倒在地上,他也被沈琼,也就是所谓的霍小媛救走。 黎簇再次落入汪家人的手里,汪岑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而且是关乎于整个汪家命运的东西。 而被汪家人追击跳崖,困在崖底的黑瞎子三人,因为这次的坍塌,也找到了一条出路。 最后黎簇也被蒙上眼罩,带回了汪家总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扯开眼罩,追问着:“辞哥呢?!” 他还记挂着张祈灵被抓走,汪家人会对他做什么,现在又究竟是什么情况? 汪岑显然并不知道辞灵这个化名,毕竟张祈灵是以张启灵的身份被抓来汪家的,不过他隐隐猜到了:“你如果想要知道他在哪,就必须要听我的话。” 汪岑直接用张祈灵的信息此作要挟,希望黎簇加入汪家,当然黎簇不会轻易相信,他疑心病向来很重,吵着闹着要等会就见到张祈灵。 “如果你想知道他的事,就必须先听我把话说完。”汪岑不是一个爱哄孩子的人,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黎簇见状闭上嘴,选择先听对方说话,然后手中就被塞进一个本子。 “张家历代族长皆称张启灵,张启灵代表的是张家族长之位,并不是指特定一个人,启灵二字,在古代有撤除亡者灵位之意。”汪家解释张启灵,就是为了让黎簇先产生对张家的印象,好方便下一步让他深入理解汪家与张家的渊源。 当然,汪家人推测张家族长的任务,是需要负责将亡故的族人入殓于张家古楼之中,不过却没有说青铜门的事,毕竟这些信息量目前足够黎簇消化了。 汪岑在告诉黎簇这些后,黎簇显然明白了什么,姓张的小哥,能够打开张家人的穷奇八卦锁,汪家连自己都能抛下,却能坚定带着辞哥离开…… 什么都明了起来。 这么想着时,屋内又进来一个人,她就是沈琼,“鸭…黎簇,我叫汪小媛。”沈琼明显想要搭话,但黎簇偏头看汪岑都不看她。 在以前她是沈琼,是让吴峫入局的沈琼,在中间,她是霍小媛,却亲手将自己送入汪家手里,而这个总部她又用着另一个姓氏,黎簇不敢去深想和追问,他怕对方还有多少个谎言,正在等待着搪塞自己。 “我必须要先见到辞哥。”黎簇听完一切开始谈条件,他虽然暂时加入了汪家,但目前的身体状态无法再读取费洛蒙。 于是他被全方位的监控摄像头对着,甚至就连汪家给的手机也没有信号。 汪岑笑起来有些渗人,“我可以答应你这个要求,但前提是你必须完成任务。”他希望黎簇调养好身体,然后赶快读取从古潼京拿出来的黑毛蛇幼体,找出其中汪藏海留下的长生关键。 等汪岑和汪小媛走后,黎簇茫然的坐在轮椅上休整着身体,看着外面耀眼的太阳,他摆弄着没信号的手机,黎簇想到吴峫交代过让他加入汪家尽最大可能获取信任,并且如果张祈灵被抓走,必须用尽一切方法和他取得联系。 “吴峫,我到汪家了,你呢。”他想知道的很多,下一步该干什么,又要如何取得联系? 密闭空间里没有窗户,所以分不清昼夜,这二十四小时都在开启的白炽灯很晃眼,张祈灵盯着脑袋顶上的灯,还庆幸自己能够眨眼,不然全身动不了就真成废人一个了。 他只有固定的时间会得到一次进食,不知道是早中晚哪顿饭,而这个时候他的床才可以倾斜角度起身,可这一坐直,就能看到对面一身血的衍卜寸。 衍卜寸的时间似乎比张祈灵的更紧张,几乎只有短暂的十分钟进食时间,然后下一秒就会被活生生抽走更多的血。 挣扎,疼痛,衍卜寸的手臂近乎都要被那些针头贯穿,他们还时不时给他喂进去黑色的药丸,不过看起来汪家人期待的结果一直都没有实现,张祈灵所看到的只有各种摇头叹息。 二人的身体在这两日快速消瘦,当然他们似乎不会给张祈灵喂药丸,这也让他有些疑惑。 而衍卜寸那边完事后,张祈灵这里就会有人过来,按住他的胳膊不断抽血,事实上他也没想到,汪家竟然把他抓来,只是做这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实验,他想要调查的想法,连同躯壳全部被压在这副床榻上,最终每每心有不甘的被迫睡着。 张祈灵趁着吃饭时间,能够空余出几根手指握住勺子,他冲那边做着手型确认对方的状态还能不能坚持,相隔太远也不知道衍卜寸能不能看到。 衍卜寸看到张祈灵在用力比划,撑起精神看向这边点着头,幸好,他不是真的近视。 汪家和衍家有不可知的联系,但张祈灵却被困在这里无法得知,如果想要出去必须养精蓄锐,但显然汪家不会给他们发育的时间,而他和衍卜寸也不能进行更深的交流。 比如现在就有白大褂冲进屋子里,想要掀飞张祈灵的饼干浆糊,“张先生,我似乎是第三次提醒你不能跟对面患者交流了?” 那个男人的名牌上,写着汪舵,张祈灵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这种低三下四被当成神经病的感觉并不好受。 当然他也想到了一种方法。 此时吴峫正在墨脱雪山,古潼京计划已经收网,汪家人找到了藏有汪藏海记忆的黑毛蛇,九门也进行了一次大清理,最关键的是,黎簇还成功的进入了汪家大本营。 可能唯一变数就是张祈灵了。 当然,吴峫在这个节骨眼上独自一个人来到墨脱雪山让汪家人很是疑惑,他们一直都不敢动吴峫,是因为怕没有人能读取费洛蒙,但此时黎簇到手,他们决定干掉这个不安分的人。 于是他们派出苏难,让她去解决掉吴峫,本来这是个万无一失的计划,但是却出现了意外,吴峫跟苏难被困在雪山中,而偏偏在这个时候,苏难雪盲了,完全的看不见东西。 吴峫没有杀她,还把昏迷的苏难背出了雪山,来到了墨脱的一座寺庙。 番外篇·是小关但不是小官 衍卜寸的手是放于背后,粗暴的被手铐扣紧在椅背上的镂空里,椅子是被焊到地上的,他真没张祈灵那边享福,冷板凳坐了挺多天了。 他仔细回想着吴峫的计划,现今只觉得好笑,自己怎么就答应下来了?他抬头看向张祈灵,二人之间隔着玻璃,还有不足二十米的距离,这个角度能看到张祈灵裹着被子睡着后倾泻出的一头长发。 【帮助黎簇在汪家活下去】 衍卜寸简直要被这个任务折磨疯了,别说黎簇了,他连只苍蝇都没在这里看到过,而且他早就被汪家追捕很久,如今羊入虎口,自己给送上门来了。 刚吃了尸蟞丸的他嘴里一阵腥味,这让他回忆起自己初有记忆的时候。 那天,他只记得自己滚在雪地上,山上的风雪冷的吓人,狂风怒吼着将他瘦小的身体吹倒,他抹了抹嘴边的痒,发现嘴里一阵腥甜,虽然年幼,却又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血。 他漫无目的的走出雪山,这里原来叫墨脱,走到很远的地方才看见村落,人们穿着藏袍行色匆匆,似乎对外来的他懒得搭理。 他当时终于忍不住倒下,饥饿和寒冷交织,他像个小乞丐一样,一头磕在了人家门槛上晕了过去。 然后再次醒来时,他就感受到了温热的怀抱,那是个藏族女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藏语,语调却很好听,配合着她的嗓音,整个童谣唱的极其温柔。 这时候的他是个才五岁的孩子很快在这种安心的环境下睡着了。 他被那个女人收养了,在洗澡时,她发现了他身上那些奇怪的孔洞,且有规律的排列着,却又不会漏水,等他再大些时这些洞就愈合了,而他那时候也知道了这个女人的名字。 白玛。 她会唱着童谣,抱着他咿咿呀呀的唱些小曲子,白玛是个如太阳一样温暖的母亲,她给了无亲无故的他没有限度的爱。 然后终于有一天,白玛病了,他那时候已经二十四岁了。 “小关呀,我想等他。” 白玛说她想等他。 可他是谁?终于,白玛服下药后睡着了,小关则一直守着躺在藏海花中的白玛,鲜红的藏海花盛开的绚烂,雨落撑伞,雪打击霜…… 他守护着白玛,在日复一日的生命长河里,同样等着白玛想要等来的人。 终于,小关发现自己的身体年龄停滞在了二十四岁,但实际上他已经三十五岁了,外貌却还和当年一样,白玛也是,沉睡的她,依旧是那眉目温柔的慈善模样,她已经在收养自己之前,经历了太多的风霜,眼角的细纹被他的指腹摩挲。 白玛已经等待了几十光年,或者还有更久。 小关在很长的时间里都在猜测白玛的年龄,是五十多岁的知命,六十岁的花甲,还是七十岁的古稀亦或是八九十岁的耄耋,一百岁的期颐之年,他不敢去问上师,这个爱护自己的母亲,曾经在雪山耗尽这辈子的生命,眺望着远方期待了那个“他”多少年。 但无论如何, 小关不会再长大,白玛也是。 他们好像都停留在了最爱对方的那年。 而终于在极尽平凡的这一天,他和她等到了那个人。 小关从始至终都知道,白玛这个母亲是自己一头磕来的,而从外头来的那个孩子,“她在哪,我要去见她。”打一进门开始就只说过这一句话。 上师将白玛,抬进了她曾经抱着小关哼童谣的那张床上,可因藏海花药性的原因,白玛并没有完全醒来。 原本静谧的房间中,小关再次听到了那带有爱意裹挟的心跳,白玛的心和呼吸,正在为那个孩子雀跃着。 上师说, 那个孩子,他是张启灵。 是白玛的孩子。 张启灵握着白玛的手,度过了一个寂静的,仅有心跳和呼吸陪伴的三天。 而小关,就那么听着,瞧着,直至昏迷着的白玛在最后一刻露出满足的笑意。 “妈妈。”小关在白玛停止生命迹象的那刻,叫出了这辈子第一次的妈妈,他以前知道自己是捡来的,总纠结着不敢叫出声。 而在陪着她躺于藏海花时,他早已用口型演练了数百次。 他想要借着白玛为张启灵绽出的笑意,当作白玛是为他而笑的。 可张启灵却从未回头看过他。 然后在张启灵走后的有一天,守着白玛墓碑的小关就被自称他家人的一帮人抓走了。 “你叫衍卜寸,是最接近神的人!” 他们锻炼他,压迫他,开始汲取他的所有价值。 抽血,又断指再拼回去,将他推入机关里自生自灭,他们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可一切都没由他们料想的那样发展,张家人的发丘指衍家是无法创造出来,更遑论让一个孩子无师自通机关术,他们的劣质模仿,太低端了。 这群自称家人的族人,给了衍卜寸最痛苦的折磨,只因他是那群人里,最接近神的人。 神是谁?他为什么要像他? 族人们总是用以嫉妒和愤恨的表情面对自己,他们究竟在要什么? 他衍卜寸, 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这种状况持续到汪家人找过来,汪家抓捕了大量衍家人开始做实验。 那群接他回家的族人们,用以自保求全,将他推了出去,他们这一回的夸赞撕破了所有的体面,听起来更加刺耳了, “小寸,是最接近神的人!” 他被实验,一次次吃下尸蟞丸,却没有变成禁婆,他们说衍卜寸的体内,有那个神的血,他是最接近神的人。 神,究竟是谁呢? 终于在有一天,衍卜寸混入汪家外出的队伍中,他得到了她的帮助,成功脱离了汪家的控制,逃了出去。 他想要找到神,问问他为什么要降临在自己身上如此恶寒的灾祸。 可等他见到那个人的时候,自己体内的血液全部都翻涌了起来,那源于神血脉的牵引和衍卜寸心底里的执念,在视线相交的那一刻,让他感受到了来自心底里的臣服。 “我叫卜寸。”男人介绍着自己。 身侧的这人看起来没有搭理自己的想法,他有着一颗淡漠于世的心,和一双不会闪躲的眼睛,“辞灵。” “好名字。”衍卜寸下意识夸赞,他藏在眼镜后的眸子落了星光,此间情意,难掩。 他的心意,会亵渎神明吗? 不知道。 可他现在明白,辞灵这个名字是张祈灵骗他的。 因为汪家人,只会抓那个人来到这里。 而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张启灵。 在汪家人眼里,张祈灵是从青铜门里走出的张家族长,但事实上真正的张启灵并没有出来,吴峫的计划确实天衣无缝,竟连汪家和衍卜寸都哄骗住了。 张祈灵此时躺在床上还不知道,自己被认成正版小哥了…… 第40章 缓兵之计 吴峫所做的这一切,也让苏难的心态开始发生了变化,但她不知道的是,吴峫来这里是有目的的,因为这里的布局至关重要。 在吴峫口中,苏难知道了汪家的死对头,也就是张启灵的故事,“你想知道藏海花的故事吗?”他看着苏难的眼睛,忆起的却是那个强大的身影,“你们只知道他叫张启灵,是祭坛上的圣婴,却不知道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在很多年前,有一个张家人来到墨脱采藏海花,在这里,他认识了一个叫白玛的姑娘,两人心生爱慕,并生下了一个男孩,也就是小哥—张启灵。 “白玛命不久矣,她知道孩子若是回到张家,必定会因为张家的命运,而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可到了最后,人最害怕的事情总会发生,张家人抱走了她的孩子,将张启灵与圣婴替换。 “白玛在病重后,恳求上师,用尽一切办法,为自己争取到了三天时间。”为了能母子再相见,她把自己埋在了藏海花下,为的就是有一天等待她的孩子唤醒自己。 当然这其中多出来的第三人,吴峫隐去了他的存在,上师千叮咛万嘱咐,那个孩子牵扯的太多了,而汪家人不能再深切知道他的存在,可能吴峫没想到的是,这个孩子就是衍卜寸,目前已经被他亲手送进汪家了。 说这么多吴峫只是觉得苏难不同于汪家人的麻木不仁,也知道她在藏香中做了手脚,但却没有拆穿。 这一天,他将计就计,造成假死的现象,今日天空蔚蓝,他同白玛一样倒在了藏海花里,只是这一次来的不会是小关。 而吴峫之所以最后倒在藏海花里,也是在赌,赌自己和白玛一样能撑过这三天。 好在他赌赢了,胖子在苏难走后的第三天,连忙赶来“天真!我带解药来了你一定要撑住!!”,他最后一刻给吴峫喂下了解药,见到吴峫恢复清醒睁开眼,才重重舒出一口气来。 当然,不止胖子,还来了很多人,吴峫走出来时,就见神庙的院落里几乎现存九门的人都到了,剩余的九门人将齐心协力共抗汪家,而现在吴峫的计划就差最后一步。 所有人都在等,等黎簇传出汪家大本营的位置,那此行就可以彻底结束了。 黎簇如何在没有手机、没有信号、没有电视、甚至就连wifi都没有的情况下,给吴峫发出坐标? 首先黎簇要想获得自由,不再被监控,就在一开始透出软肋,汪家人精准拿捏着他,汪小媛曾告诉过黎簇,“如果想要见你想见的人,那就要遵守汪家的比率,只有比率无限接近于零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汪家人。” 而控制这个比率的,就是汪家最神秘的运算部,“那我现在是多少?及格了么?”黎簇还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他却知道自己再不紧张起来,张祈灵就会多一分危险和不可知。 “百分之二十九。”汪小媛说着。 黎簇不知道这评判标准是什么,“算好的吗?” “比率到百分之三十的,就会被杀掉。”汪小媛说的两个数字压根没区别。 黎簇想要短期内快速改变比率,不然自己肯定要先嗝屁了,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接受汪家的训练,他撑着拐杖走到屋子里,此时墙面有投影幕布还有汪岑正在调节。 “你需要学习这里的白课跟黑课,但我想让你提前看一些有趣的画面。”汪岑摆弄着手中的遥控器。 幕布上立刻投下一个人的身影,那就是张祈灵,他坐在床上被人抽完血后,就一直呆愣愣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被抽空灵魂的木偶。 “你们对他做了些什么?!”黎簇看着那人消瘦了一大圈,要不是他还在眨眼,黎簇都要怀疑那是一具死尸。 汪岑按下了切屏按钮,“我希望你现在能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学习上。” 所谓白课就是历史课,讲述了张汪两家的关系,以及为什么会有汪家的存在,而黑客就是战斗训练,上课的有四个人,但徽章就只有三枚。 最后没有抢到徽章的人,就会被淘汰,也就是死亡,在黑课的训练中,三位汪家人都在集中对付黎簇,而汪先生发现了黎簇的软肋,那就是汪小媛,他在用所有的行为尽可能保护她。 不过这一期间黎簇的所有动向,都在张祈灵眼前共享了,也许是汪家在炫耀吴峫的失策,竟让三个重磅角色全部落入他们的手里,让汪家人产生了膨胀,张祈灵看着屏幕里的人,若不是他向来不爱说话,此时都想要笑话一下汪家人的愚蠢。 在黑课结束后,汪家人用汪小媛来威胁黎簇,她被抓住头发,跪在地上,唇边被打的全部是血,汪家已经等不及想要黎簇读取那条黑毛蛇幼体的费洛蒙,也就是汪藏海的记忆。 为了救汪小媛,他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但又提出附加条件,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张祈灵。 汪家人为了消息的可靠性,他们甚至给黎簇连接上了测谎仪,黎簇太阳穴两边贴着仪器,手上拿着汪家人提取出来的蛇毒灌入鼻腔里。 张祈灵猜到了,那里头不可能真是汪藏海的信息,肯定是吴峫留下的,汪藏海的记忆早已经被调换,黎簇见到的肯定是自己和吴峫。 “真正的记忆被我放在了九门陈家的一棵大树下,这个地方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告诉汪家人,因为这是你活下去的唯一筹码。”吴峫这么说着。 就见房间里的张祈灵正在给他铺着被子,留下的只有一个背影,甚至还拍了拍床榻,仿佛在提醒吴峫赶快睡觉。 黎簇瞬间从记忆中抽离出来,为了救汪小媛说出了这一切,“汪藏海的记忆,在陈家的一棵大树下。”他说出了汪藏海记忆的下落。 汪家人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测谎仪却显示一切正常,黎簇额前已全部都是汗珠,自然也没那个力气撒谎,他们不得不选择相信黎簇。 汪家人来到了陈家的大树下,在这里他们按照黎簇的指示,找到了那块存有汪藏海记忆的黑毛蛇矿石,汪家提炼出了蛇毒,想要让黎簇再次的读取,但这一次,黎簇却拒绝了他们。 “为什么?”男人完全不理解黎簇。 黎簇看着对方:“因为你们现在还不信任我,等你们真正信任我了,我再读,这样对你我都好。”他知道一味的与对方谈条件,是没办法让他见到张祈灵的,所以很显然,他要开始玩心眼了。 当然,这是黎簇的缓兵之计,这一切都是吴峫设的局,他故意让黎簇全盘托出,为的就是的到汪家的信任,测谎仪之所以没有反应,是因为从始至终黎簇得到的信息都是真话。 现在黎簇根据吴峫教给他的方法,再加上这里树叶的特征,通过百科全书基本确定了汪家的大体位置。 而在汪家人眼里,他只不过是个翻书,不知道在看什么的臭小子,但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黎簇始终算不出汪家大本营的经纬度。 第41章 通讯工具 张祈灵再度迎来吃饭的时间,这时候的他已经完全摸清楚汪家人的巡逻规律,他看向门外露出特制头盔的两个壮汉,又看了看对面的衍卜寸。 嗯,还清醒着。 他在饼干粥里搅动着汤匙,汪家人提供这种食物无非是让自己没办法恢复力气而已。 思考着抽血频率的减少,估计是汪家人的实验差不多接近尾声了,如果已经研究出结果,自己就不会再被汪家留在这里了。 那就一定是另外的答案,汪家没有得到想要的,所以在纠结实验是否要继续下去,汪舵此时正在门外和那两个壮汉交流,张祈灵在这个角度的视线有限,只能在门上的玻璃看到三个脑袋。 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东西,汤匙逐渐扭曲,张祈灵缓慢的陷入沉思,随后丢下手中的汤匙,快速冲衍卜寸比着。 他的食指转着圈最后点在中心,是下斗时,示意呆在原地的手势。 衍卜寸向前倾身,被勒住的双手和腿没办法移动,在他的动作下,能看出被长久禁锢的猩红伤痕。 “别动。”张祈灵下意识开口,却发现对方听不见,于是他再次放慢重复了手势,衍卜寸看清后,这才放松着回身。 等待,还要等,等着黎簇传出情报后九门杀过来,毕竟张祈灵要获得自己想要的,就需要乱中取物。 而黎簇再次被汪先生叫了过去:“黎簇,我们查出小媛是吴峫的奸细,杀了小媛,你的可疑度会立刻降到0,从此以后你将成为我们真正的汪家人。”他这些话,黎簇知道只是一种试探。 汪家人无非想试探自己,会不会为了获得他们的信任而杀了汪小媛。 张祈灵被收走食物和被捏变形的汤匙,“这是第七十个勺了吧?”没了安定剂的控制,汪舵知道张祈灵的力气在日渐恢复。 不过今天汪舵递来的监视器里,倒有些意思,那就是黎簇和汪小媛打起来了。 张祈灵看着黎簇不断被汪小媛暴揍都没有还手,只是来回躲避着。 黎簇是真要吃苦头了,毕竟汪小媛的拳头和腿的力道不是一般的厉害,而且身形纤细,也非常灵活,那锐利的眼神,活像下一秒,就要张开血口咬撕咬对方命脉的野兽。 黎簇惊险躲过她堪堪划过自己喉咙的匕首,往后不由退了几步,她是真的有杀心,黎簇劫后余生地喘了口气。 不过他又突然愣住,眼白也在瞬间变成黑色,他冲向汪小媛,力气和速度得到了明显的提升,瞬间爆发的力量击落了汪小媛再次冲上来的刀锋,她甚至感到手腕阵痛。 二人交手,直至黎簇突然恢复清醒,脚下一软,重心不稳地向汪小媛倒去,黎簇低下头,汪小媛在他身下再没有出手,他的脑袋昏沉,正往下磕着,连红了耳尖都不知道,现在这个动作,大有种想要亲吻汪小媛的样子。 却又在下一秒黎簇意识到后立刻偏头,汪小媛面前的热浪呼吸消逝,她睁开眼,才发现黎簇起身间,将腿侧的小刀扔出冲汪岑而去,汪岑只能转身躲避。 可他的这一系列动作,却意外没有惹恼汪岑,“恭喜你。”汪岑笑眯眯的拿起手机,上面黎簇的比率反而降到了0。 “黎簇没有杀我,为什么比率反而下降为0?”汪小媛看着这一幕,完全不理解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汪岑收回手机,“因为他对你有感情了,你是汪家人。”他看向黎簇的目光仿佛带着坚定,“他一定会成为汪家人的。” 人的情感是复杂的,恨意也许能让黎簇因为惧怕、畏权而顺从,可那样他始终都是只蛰伏在汪家,等待杀死主人的狼。 但爱意却可以让黎簇死心塌地,心安理得的被冠以爱的名义留下来,成为一只汪家手下的忠犬。 这一次,黎簇用流露出的感情,获得了去运算部的资格,据说运算部有预测一切的能力,所以汪家能把对自己不利的事物,早早扼杀在摇篮里。 张祈灵现在的屏幕被收走了,汪家人并不想他了解运算部的消息,“张先生,我们该休息了。” 于是汪舵按下了张祈灵的肩膀,想将他推回到床上,闭上眼的张祈灵的直觉好像感觉到,对方无法提及的禁地,有他想要的东西。 可就当黎簇来到这里的时候问:“这就是运算部门?” “运算部门可以收集所有的信息,这些信息经过整合和分析过后,就可以推断出事件的真相。”汪岑解释后,这时候的黎簇才知道,吴峫为什么要消灭汪家。 因为他们不仅想控制九门,甚至还想控制整个世界,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 如今汪家已经用黎簇对汪小媛的感情见证了他的忠心,或者是黎簇被掌握了这么多的软肋,既是给汪家看的弱点,也是他的计谋。 这也让黎簇得到了运算部的位置,到现在就只剩汪家经纬度的问题了,而就当黎簇拿起汪小媛送给他的巧克力饼干时,他发现了包装上的一个英文。 他隐隐约约记得在古潼京里,衍卜寸擦嘴时的手帕上也见过这个单词。 “你怎么还在擦嘴!”那时候的黎簇记得,自己看见了衍卜寸手帕上的英文。 当时衍卜寸随口道,“去旅游给的伴手礼。” 记忆一闪而过,吴峫给他看过的地图上也有,甚至tynda应该是位于俄罗斯的一个城市,但在吴峫标注的地图上,他的最终地点是黑龙江的漠河县。 中国最北端的县城与俄罗斯相邻。 “东经123北纬53。”在得到汪家大本营的位置后,黎簇要做的就是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吴峫。 汪小媛在厕所里打着信息,“我给他了,他应该发现了。”对面的人没有回,此时那接收信息的手机震动了最后一下,已经在汪家的火化炉中焚烧殆尽了。 黎簇自然不知道这是有人授意的提醒,他撬开汪家内部手机上的电路板,制作了一个小型的通讯发报机,最后用装有电解水的瓶子,制作了一个氢气球。 只要气球能够飞出去,里面的小型发报机,就能接收到信号,把汪家位置的经纬度准确的发给吴峫。 但这还不够,还有一个关键人物那就是苏难,在墨脱假死的吴峫给了苏难线索让她发现了接收信号的电码,而且… 谁说通讯工具只有这一个呢? 张祈灵睡着后,也许最预料不到的人出现在了这里,在漆黑中,衍卜寸的密室被打开了,他没有黑瞎子的夜视能力,不过他应该知道这是谁。 “小媛,谢谢你。”衍卜寸由衷感谢她。 可汪小媛的声音没有欣喜,也没有悲伤,她只是像很多年前那样,依旧隐在夜色中,没有丝毫人情味,“你不该回来的。” 第42章 汪家与衍家的渊源 拜托汪小媛送出巧克力饼干提供英文线索的正是衍卜寸,当然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哪怕吴峫没有拜托他潜入汪家保护黎簇,他也是会来到这里的。 从最开始来讲汪藏海背叛了约定,开始与张家为敌,所以守假门的人自然就变成了衍家祖先衍光善,当然衍光善也在其中发现了一套颠覆世界的东西,那就是何罗鱼,既然张家拥有麒麟血能够得到生命的延长,那他们也会想拥有特殊的血液。 于是汪家在明面与张家开撕时,衍光善趁乱用大批精锐绑走了当时的张家族长,并且依靠和红眼何罗鱼的神赐交易,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衍光善用何罗鱼,置换了张家族长全身的血液,这之后他的孩子和子孙们的生命得到了可观的延长,可随着血脉传承的分支越来越多,长生也变得薄弱起来。 衍光善死后,族人们又想抓来张家族长进行续命,却在当时的情况下,惊扰到了天子。 他们不得不躲避追杀,而这一回躺在实验台上的待宰羔羊成了他们,何罗鱼则趁乱吞噬了其中血脉最强的一个孩子。 衍锐确实得到了长生,但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当然,他就是被两位小哥共同斩杀的那位。 随后天子的实验宣告失败,天子封锁了整个地下工程,等残余族人们醒来时,就在虚假青铜门里了。 这里面的记忆,连接衍卜寸回家的族人们也都是空白的,他们所确切的,一定是虚假青铜门救了他们。 而衍卜寸是他们和汪家合作调查到的,同神最接近的人,这个神自然就是他们猜想的虚假青铜门里救了他们的人。 这种古籍被展现在衍卜寸面前时,他根本不敢相信这种荒谬的换血理论。 随着衍家自保,将衍卜寸推出后,他们和汪家再次达成合作,用运算部去预测了过去虚假青铜门里发生的事,而这个结果,是现在最合理的解释了。 衍卜寸的血是代代相传的,他的血本身就是这代里最纯粹接近于麒麟血的。 再加之衍光善的意识停留在虚假青铜门里,这种对于继承者的期望,让囚禁张祈灵的红眼何罗鱼,将张祈灵心口的精血首先瓜分给了衍卜寸。 哪怕只是万分之一,也最终让衍卜寸补全了那点血脉的残缺。 这也是二人的血液,高达90%相似的原因,在这个真相被揭开时,衍家为了防止汪家效仿他们的换血理论,当时在运算部大闹一场,并放了一把火,自然汪家后人就不知道衍家的血脉长生,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那时运算部,储存的衍家资料已经大部分残缺,无法修复。 衍卜寸此行完全是为了捣毁运算部,谁想不断被预测下一次行动的轨迹? 那年衍家拜托汪家预测的轨迹,已经将衍卜寸从族中抓走一次,并折磨了很多年,若不是汪小媛对他有些施舍的怜悯,他不敢想自己就这么跑了出去。 “你不会不回我的消息,这种情况的唯一解释就是,你被汪家抓住了。”汪小媛的语速很快,她能完好无损的来到这里,衍卜寸大概猜到她干了什么了。 他坐在椅子上抬起头,试图从黑暗中辨认出汪小媛的样子,但可惜什么都看不见,“辛苦了,救了我这么多…” “你走吧,我送你出去不是为了让你回来送死的。”她打断了衍卜寸说话,“你不要说是为了谁而留下来,也不要说你家族的恩怨,你只需要闭嘴,跟着我出去就好。” 如果衍卜寸,此时能看清掩藏在黑暗中的她,就能捕捉到她眼里闪烁的星光,在每一个细微的流转间,都充满了难以捉摸的情愫。 “我不会走。”衍卜寸拒绝了她,“我回来不仅仅是为了那些。” 张祈灵此时在黑暗中睁开了眼,他听不见那边的声音,也看不见漆黑中的任何事物,这只是他的直觉,他的本能使他在此刻苏醒。 “你…真是个疯子。”汪小媛嘴上说着,却摸黑,将小型发报机别在衍卜寸身后的袖口内侧。 这个发报机小到更像一片指甲盖大小扁薄的磁卡,“如果遇到危险,就按下它,我会来到你的身边。” 衍卜寸答应了一声,“谢谢。” 汪小媛半天没有搭话,就那么在黑暗中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久到衍卜寸以为她走了,最后她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如果死了,我会连你的骨灰都嚼碎拌水喝。” 她的这句话很像小姑娘的赌气,带着些少女的毒舌和娇憨,衍卜寸好久没和她互怼过了,半晌才轻笑了声,“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喝到我的骨灰水的。” 汪小媛替换了夜间的监控,所以汪家是不会察觉她来过的,门口的守卫们也是用声东击西的手法引开的,而她和衍卜寸的对话仅用了五分钟。 感受到外头骚动的张祈灵探出头,似乎是别的实验对象跑出去了,汪家人在追赶着,不时传来几声枪响。 “张先生,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呢?”汪舵此时开了灯,感受到房间突然变亮的张祈灵眯了眯眼。 他来只不过是确认自己有没有趁乱也跑走而已,张祈灵现在得到汪舵的允许,得以起身看向对面的衍卜寸,好在,对方也在看向这边。 今晚更大的骚乱还来自于一个女人和黎簇的对峙,那就是苏难,她带回了吴峫被杀的消息,可对于她说的这些,汪先生有了一丝怀疑。 “我在吴峫死后发现了电报机传输来的汪家总部的经纬度,能够在汪家传递出情报的,只有黎簇。”苏难这么说着。 可因为苏难并没有把吴峫的尸体带回来,他们结合运算部给出的答案,苏难的可疑度仅为5%,虽然看着没有什么问题,可汪岑却感觉到,这次回来的苏难很不正常。 于是二人决定,让黎簇跟苏难见一面,因为他们并不能确定,黎簇到底有没有背叛汪家,这只是苏难的一面之词。 “黎簇,你是吴峫的奸细,并泄露了汪家的位置,而我杀了吴峫后就接收到了你的电码,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苏难拿着吴峫的发报机言之凿凿。 可黎簇却反问她,“既然你杀了吴峫,为什么没有把尸体给带回来?” 他的目光看向苏难找到的发报机接着说,“而且,这个发报机没有吴家特制的钥匙,根本就打不开!” 这时候的苏难才意识到,自己被吴峫下了套,而就在这时候,屏幕上黎簇的比率越来越低,而苏难的比率却越来越高。 经过汪家投票决定,汪先生选择除掉苏难。 可就在这个时候,苏难突然挟持了黎簇,她的枪抵住黎簇的太阳穴,“让我带他走!” 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吴峫设计,坐实了叛徒身份,唯一的方法是引诱黎簇说出一切,她将黎簇带到了房间,当然这是苏难演的一出戏,汪先生也是同意了的。 可就在这时候,经过运算部门的核算,黎簇跟苏难的比率,都达到了30%。 按照汪家人的规矩,凡是比率达到30%的人,必须全部清除。 “算出这样的结果,我们也没有办法。”汪先生显然是舍不得,抛弃苏难这个培养多年的汪家人,但他还是拿起对讲机,毫不留情的命令,“开枪!” 隐藏在房间通风口的汪灿回着,“是。” 随着上膛后,他的枪对准了苏难,可惜苏难刚好转头,这一下的枪正好歪了,二人的交谈瞬间停止,苏难不可置信的看着开枪的汪灿,黎簇躲在门板后,拿着枪警惕着,“你不是汪家人吗!他们怎么连你也杀!” “汪家,不会留比率超过30%的人,吴峫我真是被你摆了一道!”苏难见汪家放弃了自己,急忙开门拽起黎簇离开。 第43章 十年谋划为句 此时吴峫已经带着老九门的人,来到了汪家大本营外围,这也就预示着,汪家人的清除计划,也正式的拉开了帷幕。 吴峫的望远镜看着汪家的大本营位置,“几百年了,终于找到汪家了。”张日山顺着吴峫的视线看去。 “这就是汪家的地盘,屁大点地方要不把这几个山头都炸平了得了。”黑瞎子吐槽着扫视了一圈,周遭只有荒凉的枯草,却遭到了吴峫的眼刀。 吴峫收起望远镜,明显听到黑眼镜说话情绪不怎么好:“把他炸死了,你负责?” 二人心知肚明,他就是张祈灵。 可就在他们要进去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本来就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他们却半天也没能走出去。 在吴峫的观察下,他发现这些奇怪的石像,竟跟古潼京沙漠外胡杨林的迷宫一样,只要按照西北三碧,二黑落于中宫,八白在西南的口诀,就可以找到出口。 在走出石像迷宫后,吴峫发现了汪家的守卫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再啰嗦,索性让白蛇带人在汪家外墙放置了炸药,直接向汪家宣战。 巨大的爆炸声引起了汪家的所有警觉,而这时候汪家大本营内沈琼也就是汪小媛正打开衍卜寸的束缚,准备带他离开。 衍卜寸出来后却选择立马跑向张祈灵的房间,却发现人家已经解开禁锢了。 张祈灵一脸无辜的把周身的铁链挣断,非常自然的说:“救黎簇。” 显然在他眼里,吴峫的命令远比自己的需求更加重要,所以他放弃了去运算部探索的想法。 衍卜寸则知道,就算自己不去运算部,吴峫也会想尽办法去捣毁,毕竟这就是九门此行的目的。 三人接到黎簇时,是从苏难手里将他抢过来的,多日等待终于见到张祈灵的黎簇简直要流泪了,“辞哥!你没事吧,我一直想见你,但是…”还没等他说完,跑出汪家大楼进入密林中的几人迎接的,就是追杀黎簇的汪家人。 林中战火纷飞,张祈灵没有顺手的刀,只能拿着汪小媛带来的枪,不过显然队伍中枪法最准的绝对是衍卜寸,他的子弹像是有追踪似的,能精准无误的射在人的眉心上,枪枪爆头。 汪小媛被衍卜寸下意识护在身后,但她也不是花瓶,衍卜寸和张祈灵在前方开路,她对付着后面追来的汪家人,黎簇被护在中间,也能抵挡左右围攻的汪家人。 “去丁区六号,那边可以出去。”汪小媛说着,衍卜寸毕竟在这里待过多年,瞬间明白丁区六号的位置,领着众人向那边杀过去。 苏难一直跟着他们,看到突然窜出来的汪灿,记仇似的也对他开了枪,汪灿急忙躲在树后,收到了汪先生的呼叫,“基地被九门偷袭,汪灿你赶紧带人回去支援!” 确实这时候的吴峫,已经带着九门,来到了运算部大楼外,他们这次主要的目的就是摧毁汪家的运算部,因为运算不是汪家的支柱,只要这个信仰被毁,那汪家人的精神支柱就塌了。 就像当初的张家人一样,在知道张启灵不是圣婴后,瞬间就分崩离析,因为张家人发现,他们拼命守护的东西,竟然是一个谎言。 不过经过吴峫让张祈灵李代桃僵的拉拢,这次行动,也带了不少除去信仰,唯独崇拜张启灵个人魅力的张家人。 吴峫带着黑瞎子和胖子冲进大楼,按照黎簇传出的信息,来到了运算部的电梯外,可就在黑瞎子打开电梯门后,里面赫然有一捆炸药。 幸亏黑瞎子反应快,在倒计时结束后的最后一刻,飞快往前扑了一段距离,胖子又推倒了吴峫,这才躲过了一劫,爆炸声使得众人有些耳鸣。 “天真,没事吧?!”胖子拉起吴峫。 吴峫借力起身,“要另找出口了。” 去往运算部的唯一的出口,已经被炸毁了,汪先生从监控里看见了吴峫,才知道吴峫没有被苏难杀掉。 “吴峫没有死!吴峫没有死!他已经进入主楼了!!!所有人进入主楼支援!!!”汪先生的对讲机被张祈灵等人拿走了一个,此时汪小媛开着车,黎簇坐于副驾,不过后座还多出了个苏难,在衍卜寸和张祈灵中间被他们挟持。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终于从刚才的逃亡中清醒了过来,苏难听到吴峫没死后,一脸的不可置信,“我要下车!” 苏难想要回去救吴峫,她的存在就是为吴峫量身打造的,甚至于在墨脱雪山致盲后被带回神庙,一切的交集和接触,让她已经对吴峫产生了感情。 “主楼的通风管道里都是毒气!吴峫不能活着离开!!!”苏难喊出声。 黎簇不可置信的看着汪小媛,显然汪小媛怕众人折返,压根没想说这事,“沈琼,她说的是真的吗?”黎簇第一次叫出她以前的名字。 却看到张祈灵瞬间推开车门下了车,拽开驾驶门将汪小媛拉了下来,坐上驾驶位,“救吴峫。” 他的话语简短,却显而易见的带了怒气。 已经错过吴峫的苏难,也同意着这个想法,“我放弃过他一次,这一次不会了。” 而这时候的吴峫,因为运算部的入口已经被炸毁,所以他找到了一处薄弱点用炸药炸出了一条入口。 可他们刚下来,就遇见了汪家人的埋伏,黑瞎子拽着想要冲进去的吴峫,“你先走,我来垫后!” 胖子也跟着说,“天真,你放心的往前走!有胖爷我和黑爷呢!” 他们二人对付着汪家人。 终于吴峫在墙上找到开关,进入到了汪家的运算部,可就在这时候,竟有人喊出了他的名字。 “吴峫!”汪家的运算部里有一个白衣人,而他赫然跟古潼京里的黎簇在幻境里见到的张祈灵一模一样。 白衣少年背着手,“长白山的青铜门,想必你见过一次吧,我说的不是云顶天宫的那个。” “它是真的青铜门吗?”吴峫问。 可少年却没有正面回复他,而是自顾自的说:“汪家花了巨大的代价,才得到了它,但他们发现那个青铜门是假的,里面所寄居的只不过是一种名为何罗鱼的怪物,那个怪物和汪家做的交易,让汪家可以算尽天下事…” 原来汪家所谓的运算部,并不是大数据,而是靠着虚假青铜门里的那个它,推算出了事情的因果,从而控制着九门以及其他人。 而这个白衣少年,他在这里一共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古潼京的黄金洞,害得黎簇差点在幻境中走不出来,第二次就是在汪家运算部,一开始黎簇以为他是那条白蛇幻化。 但是吴峫早就见过他,在张祈灵曾经进入青铜门那一刹那时,一闪而过看见的,他当初以为那是自己产生的幻觉,从没跟任何人说过,但现在他确认了那次看到的不是假象。 吴峫快速出手,却被反钳制住刀刃,“你谁也救不了,所有人都会因你而死。”白衣少年对着吴峫说的话,像是预测也像是诅咒。 他用力夺回刀,吴峫还没有施展出黑瞎子教给他的身手,此刻两人相对,最终刀锋插进了白衣少年的心脏。 “有时候你自己看见的,未必是真实的,真实和虚幻之间,是有个分界线的。”吴峫察觉到,自己处在一个分界线上。 在他挥刀破坏掉分界线后,白衣少年瞬间消失,运算部也停止了运转,而吴峫则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他看到了青铜门,只不过这个青铜的无法打开,门口有个尸身瘫在椅子上,上身是人,下身是十尾触手,其中人的嘴里含着一个六角青铜铃铛,“这只是幻觉而已。” 这个造型,正是那曾经在褐红棺材里的血尸。 “十多年前的错,我不会再犯了。”吴峫这么说着。 衍家、汪家、何罗鱼、红眼……一切的联系逐渐明了,汪家选择把拼接的血尸口衔青铜铃铛放在了运算部,用它来迷惑闯进来的人,也算是运算部的最后一层保障,但究竟他们存在着什么关系,吴峫应当不会知道的更加全面了。 在破了幻境后,吴峫炸毁了运算部的青铜门和那怪物的尸身,彻底的摧毁了汪家的支柱,为他十年的谋划,仅仅只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 第44章 接小哥回家 此时苏难已经冲到了汪家的广播室,“吴峫!整个汪家大楼内都有毒气!你必须尽快离开!” 可这时候的吴峫在寻找着黎簇,虽然知道张祈灵和衍卜寸会带着他离开,但是他们二人各有心思,实际上吴峫并不敢相信他们会把黎簇安全送回家。 汪灿因为运算部的毁灭,和赶来的张祈灵等人交手后,整个人已经发了疯,他想要拔开手雷,跟他们同归于尽,衍卜寸直接一枪给他爆了头。 “你们走。”张祈灵显然觉得,带着他们一帮人犯险不太好。 但黎簇和衍卜寸执拗跟着张祈灵,汪小媛又跟着衍卜寸,苏难和自己有共同目标去救吴峫,四个人简直来了个大循环。 现在毒气已经蔓延,吴峫已经逃出大楼,正在外头呼喊,听到吴峫声音的张祈灵想要离开,却见众人吸入的毒气越来越多,黎簇体质最差,也是最先昏迷的。 张祈灵只能屏气背着黎簇,衍卜寸拉着汪小媛,身后的苏难尽可能的降低呼吸的频率,四个人苟延残喘才从汪家大楼跑出来。 等见到吴峫后,大家才泄了力气,张祈灵的身体撑到极致,毕竟这么多天他摄入的食物,完全不足以补全自己的力气,他就这么背着黎簇狼狈的倒在地上。 衍卜寸拉着汪小媛的手,止不住在她手心中颤抖起来,“小关…”感受到他不对劲的汪小媛,显然知道他老毛病犯了,用枪过度扣动扳机的食指已经疼痛起来。 苏难在看到吴峫后,终于绽开了明媚的笑,庆幸着吴峫还活着。 但吴峫目前没空搭理她,吴峫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张祈灵和黎簇身上,张祈灵本身身形就瘦削,如今更是瘦了一大圈,手臂上全是针管注射的痕迹,背上的黎簇状态也不算好,吸入毒气的他脸色已经呈现轻微绛紫。 “对不起,我来晚了。”吴峫只能这么对黎簇说着,然后将他推给了黑瞎子背着,自己则背起张祈灵。 吴峫坐在车上,回想着这一切的开始,要不是他无意读取了黑毛蛇的费洛蒙,那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九门背后的汪家人,还有那个可恶的虚假青铜门。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不再天真,而且还隐藏了骨子里的无邪,开始了这十年的布局,这一路走来,很多不相干的人被卷了进来。 舍弃了原本人生轨迹,选择对吴峫计划言听计从的张祈灵,正值高中青春年华的黎簇被迫入局,经历诡谲。 有的人甚至还丢了性命,但看着这么多人前赴后继的死亡,吴峫却从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个人。 不管是对手还是朋友,虽然隐藏了那份天真无邪,变成老谋深算的邪帝,但他对谁也从不吝啬,埋在他心底的那份初心仍然还在。 他揉着张祈灵安心睡着后的长发,古潼京计划成功了,吴峫没有了遗憾,如果非得说有的话,那应该就是张祈灵的身世至今成谜。 张祈灵此时睁开眼,他看到了吴峫的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仿佛在回忆着那些曾经的遗憾,吴峫大概是想到了,苏难在看着自己倒下时,那一抹无奈的眼泪。 这个幕后的操纵者,人人敬仰的小三爷,在这一刻反而哭的像个孩子,张祈灵躺在那里又缓缓阖上眼,没有说话装作没看到,但他们都知道,也许是吴峫这一路的不容易。 也许是吴峫又想到了阿宁炫耀着自己的当十铜钱和苏难那张明媚朝自己而笑的脸,这时候的吴峫明白,有些人无论生死,本身就注定会错过。 在最后,黎簇一个人从火车上醒来,吴峫并没有送他回家,而是带着九门的人,去祭拜了潘子。 “天真你应该多笑笑,这样小哥才会认识你。”胖子这么说着,就见吴峫已经撑起笑脸。 他们准备前往长白山接小哥回家,张祈灵坐在车里,依旧是沉默的。 不,也许他一直是沉默的。 只不过现在的无言和出神,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想什么罢。 “诶呦,这不是我们的祈灵小兄弟吗?回长白山叙叙旧啊,那铁锅炖大鹅我还想吃呢。”胖子坐在副驾驶,看着身后的张祈灵。 张祈灵点了点头,他维持的冰冷瞬间消融,“好。” 在等待张启灵出来时,众人就一直歇在山脚下的民宿,吴峫和胖子每天都会在门外等待着,张祈灵也坐在旁边。 衍卜寸在得知后也前来,虽然他不是来等小哥的,只是单纯陪着张祈灵。 “不会不出来了吧。”吴峫叹了口气,慢慢的身旁的胖子睡着了,在一边打着轻微的呼噜。 张祈灵正给胖子盖着毯子,将胖子的手也裹了起来,语气放轻:“快了。” 吴峫强打精神,但架不住一直等待容易犯困。 朦胧中,那青铜门好像开了条小缝,簌簌的刮着风,吴峫以为是错觉,于是看向胖子,开始对他说话,“胖子我找到一个村子,里面的人会做一种点心,是用糯米和红糖做的, 村子雨水充足里有一种特殊的野草,叫做雨仔参,点心里有雨仔参的花瓣。” 吴峫说完,又继续说,“可以给小哥长长记性。” 胖子在睡梦中应了一声,张祈灵看着他们说话,突然笑了,那笑容极浅极浅,无声而轻巧。 吴峫显然注意到了,但还是装作不在意的转过头,衍卜寸此时又蹭在张祈灵旁边,“到时间了吧。” 他说的话语意味不明,但张祈灵却点了点头,回了句:“来了。” 张祈灵上前,随着青铜门打开冲出的狂风,将他的兜帽直接吹了下去,他站在门前,此时吴峫骤然清醒,梦回张祈灵上次冲进里头的场景,胖子也因为这剧烈的风而醒来,他拢住毯子,也匆忙起身。 随着青铜门的缝隙越来越大,里面的人终于走了出来,吴峫设想过很多可能,完好无损的张启灵,受了重伤的张启灵,与自己再次拥抱的张启灵…… 可那个人影就那么硬生生倒了下去,两位小哥一起倒在地上,一瞬间全都昏迷了过去。 吴峫连滚带爬的起身,胖子也掀开毯子再也压抑不下心中的情绪,只见张启灵浑身是血,身上残破不堪,倒在张祈灵的胸膛上,而底下的张祈灵此时也晕倒了过去。 衍卜寸显然知道这不是被磕晕的,“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到了?!”吴峫怕是自己猜想的结果。 对方抬起张祈灵将他背到自己的背上,“你猜。” 等清醒的三人将两位小哥抬下去时,吴峫意料中最不想面对的结果发生了。 吴峫将手挥在两位小哥面前,他们都一脸淡漠的看着自己,他努力撑起胖子口中那天真的笑容,但无论他如何变换表情,二人都不为所动。 “没事,慢慢来,小哥总会想起来的。”胖子拍了拍吴峫的肩膀。 终于他们用很长一段时间,接受了二人又不认识自己的事实,而衍卜寸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所以格外细心照料着张祈灵。 第45章 饺子蘸醋 张祈灵醒来的时间远比小哥要早很多,睁开眼见到白茫茫一片,医院散发着冰冷的消毒水味。 他下意识有些不安,却又在看到胖子凑上前的大脸盘子,感受到了某种安定。 “天真!祈灵小兄弟醒了!”胖子正削着苹果,现在挥舞着水果刀,被醒来的张祈灵伸手按了下去。 张祈灵似乎是感受到了那冷兵器的危险,所以下意识的出现了这种行为。 吴峫正提着刚点的外卖进来,大包小包的拎在手上,“醒来就好,我正好买了猪脑花,给祈灵补补。” 衍卜寸接过外卖,从中拿出了那份白花花脑仁,然后才醒来的张祈灵迷迷糊糊就被衍卜寸喂了一口,正嚼着,就见吴峫喝起了珍珠奶茶,他有些好奇的看了过去。 “诶呦,吴峫你怎么能吃独食呢?!”然后胖子在那堆外卖里,挑出了自己点的芋泥啵啵奶茶也咕嘟咕嘟喝了起来。“一起喝才对!” 衍卜寸看着眼前的张祈灵明显愣住了,他盯着吴峫和天真的奶茶,好奇的像个孩子似的,衍卜寸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将自己的奶茶拿给了张祈灵。 “喝吧。”然后衍卜寸凑近张祈灵的耳朵,声音却没有任何压低,仿佛是故意让胖子和吴峫听到的:“看吧,这里就我对你好,他们都是些吃独食的小气鬼。” 张祈灵懵懵的点头,失去记忆的他相当于重启人生了,他不懂独食和小气鬼是什么,只是学着胖子和吴峫咬住吸管,在喝到的时候明显眸中一亮,却又快速掩盖下去,但看起来是极喜欢的。 “不是,我说小寸同志,你不带这么趁人之危,给我们祈灵小兄弟洗脑的啊!”胖子急了立马放下奶茶。 衍卜寸摊摊手,露出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态度,“谁叫你们小气,不给我家祈灵带奶茶,还得是我大气。” 这时候的张启灵也醒来了,他的床和张祈灵的隔着一个床头柜,吴峫匆忙赶到他身边,他身上的伤不宜动弹,所以连病床都是吴峫亲力亲为手动摇上去的,这细心程度,完全是可见的关心。 “有不舒服的地方吗?”吴峫摸着张启灵的额头,确认着对方没有再发烧。 张启灵摇了摇头,看向旁边被衍卜寸揉着脑袋夸,怎么连奶茶都无师自通会喝的天才张祈灵。 在里头呆了十年,又格式化的大脑,他完全没有跟任何人交流过,所以张启灵不知道怎么回应吴峫。 直到张祈灵侧了身,将手中的奶茶递到张启灵手里,打破了这个僵局。 他好像天生就知道,张启灵喜欢。 两位小哥互相也没有嫌弃,张启灵喝着奶茶,露出的神色和前面张祈灵的一样,好在两人的喜好是相同的。 随着二人伤势渐好,吴峫已经在寻找隐居落脚的地方了,他们带着大部分家当周转到福建南边的山里,这个村子是吴峫偶然寻访到的,风水怪的很,但是坐落在一个山谷的半坡上,六条瀑布溅起的水花,很漂亮也干净,常年落到那个村子顶上,就好像下雨一样。 小花接到吴峫望资助钱财的电话时,还吐槽着,“这么个破村子,怎么被你形容的像一千年才能现世一次的世外桃源一样。”不过他吐槽归吐槽,最后还是转了钱。 于是张祈灵和他们,才有机会得见雨村的瀑布,瀑布冲刷石壁的声音,很悦耳,也确实很容易让人安静下来。 而且村子周围有大树环绕,空气清新,也凉快,且雨水充沛,吴峫提出的长记忆的点心,也是这里的特产。 他们买下了村中最大的一个房子和院落,躺在院中摇椅上的张祈灵,这几天就看到胖子在给小院装饰,这里翻翻土,那里修修池塘,倒真变得好看了不少。 吴峫出去采买了,胖子只能和衍卜寸对话:“小寸同志,你说要不然我们搞个农家院吧,就是养点鸡鸭鹅,也热闹热闹。” 就见已经带着张启灵采买归来的吴峫,出现在门口,其中最为壮观的是村中大多妇孺都跟在他们身后。 吴峫尴尬的凑上胖子,耳语着:“小哥这张脸男女老少通杀,这都是来说媒的……” 他怀里还抱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而张启灵没得到吴峫的指令,只见身后乌泱泱一群人,他还能面无表情的抱着一篮子叽叽喳喳的小黄鸡,一动不动。 “我是真佩服小哥这张脸了,你说他们要是看到还有一个小哥会不会更加震惊?!”胖子一脸坏笑,看向身后的张祈灵。 衍卜寸正在张祈灵身侧看书,此时抬头看见一脸视死如归的张启灵和满面尴尬的吴峫,也觉得有些好笑,正想笑呢,就见张祈灵已经起身,走到吴峫身边摸了摸他怀里的小狗。 这只小狗是咖色的毛,但却是只小土狗,湿漉漉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张祈灵,很像吴峫的样子。 张祈灵眸子里,意外表达出喜爱,将湿漉的小狗抱进了屋,衍卜寸跟着走进去。 他这么一出现,又惊得人群一阵骚动,“哇,里雅水,那娃子是男滴还是女滴嘞,我个乖娃娃,怎么和这个长得一模一样嘞的漂亮。”有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还在比划着张祈灵那一头长发。 旁边的人看起来比她年龄小一些,大概是见多识广,“那小娃娃看身高绝对是男滴,哪有女娃子长那么高嘞,估计只是留着长发罢。” 失去小狗的吴峫手里空空的,正有些泫然欲泣,却见张启灵上前将那一篮子小鸡放到自己怀里,张启灵大概以为这样吴峫就会开心了,他也看出对方的哄人方法很别扭,但还是笑了出来。 门口说媒的妇孺们,被笑眯眯的胖子堵住,胖子本身是个和善长相,但如今这个年纪,加上以前倒斗,身上沾染的煞气,在普通人眼里看起来就没那么友善了。 “诶呦,婆婆婶婶们,咱家小哥那是千金难求的极品大帅哥,但是我们只是定居在这里,目前不考虑结婚,不过要是实在想搭线说媒…”胖子搓了搓手,“丈母娘们可以看看我!肚子胖胖、生活旺旺、白白胖胖、充满希望!这胖子我那可是旺妻的模范……” 还没等他说完,门口的妇孺都被他吓得散的差不多了,当然胖子并不知道是自己吓跑她们的,只能一脸疑惑的关上院门。 这时候的张祈灵已经用温水给小狗洗完澡,衍卜寸正用吹风机吹干,小狗感受到热浪来回闪躲在张祈灵的怀里,让他接触小狗的那处领口湿了一片。 “祈灵,我们换身衣服吧。”最终这条狗还是被丢回在吴峫怀里了,衍卜寸黑着脸。 张祈灵一脸懵的换下衣服,这回进来的胖子一语道破真相,“不是我说,小寸你怎么连狗的醋都吃。” “谁吃醋了,我吃饺子从来不蘸醋。”衍卜寸恶狠狠的瞪着胖子,但显然这只是朋友间打趣的程度。 吴峫看不出二人之间的涛涌,只是摸着怀里的小狗那顺滑的毛发,觉得有些手痒,这个触感和洗发水的香气,让他想到了张祈灵的那头长发,不过他最后伸出手到一半,被衍卜寸的眼刀怼回去了。 “小哥,我们今天吃饺子吧。”吴峫讪讪收回手,转移着话题。 张启灵站在旁边,将目光从狗转移到张祈灵,最后又回到吴峫的身上,闷闷道:“我蘸醋。” 胖子听了这话,暗自发笑,怎么小哥也吃醋了,但胖妈妈面上波澜不惊,“好,那就吃蘸醋的饺子,我去准备馅和面团。” 第46章 抓鸡风波 在被抓到汪家之前,张祈灵的红玉珠是交给吴峫保管的,如今看着在厨房剁馅的胖子,还有在喂小鸡的张启灵,以及陪伴在张祈灵身边的衍卜寸。 此间和谐与安定,他并不想打破,装着红玉珠的匣子被他的手紧握,来回不断的滑动开合。 吴峫在思考,是否要用一生去隐瞒这个东西,来让张祈灵获得往后余生的安稳。 就这么想着,他将匣子藏在床下准备好的暗格里,此时喂完鸡的张启灵走进屋里,看吴峫趴于床下,他蹲下来,用手点了点吴峫的后背。 吴峫感受到触碰后,慌忙起身,装作不在意的询问:“小哥,你喂完鸡了?” 张启灵点头,指了指肚子,示意自己饿了,作为拥有强大身手的他,胃口也是比常人要大一些,特别是他和张祈灵轮班制去巡山,他们不知道一三五二四六这种以星期区分天数的方法。 所以基本都是今天张启灵去,次日张祈灵交换,偶尔回来时带些不知哪里来的野味。 刚开始在深山里的吴峫还会顾及一下是不是保护动物,慌忙上网查询一下,不过那时候的两位小哥,已经把猎物开膛破肚了。 他们处理皮毛和清理内脏很有一套,张启灵负责割喉和拔毛,张祈灵负责处理内脏,吴峫想不到那斩杀血尸,曾解开无数机关的手如今在这里剥野鸡。 “小哥,祈灵,你们的鸡从哪里来的啊?”吴峫蹲在那里,看出这鸡的肥美,完全不是野外能抓到的好货。 张启灵正在拔毛,张祈灵的手在鸡肚子里来回掏,扯出猩红的肠子、胃和肝脏。 “抓的。”张启灵这么说。 胖子将沾着水的手随意往围裙上擦了擦,走到院中看着他们处理鸡,这么看着,只感觉越来越不对劲,“这是笨鸡吧…小哥你们从哪里淘来的??”这鸡有明显的饲养迹象,甚至脚脖子处还有一个标签。 吴峫和胖子凑近,只见上面混杂着血水却依然能看清楚几个大字。 “雨村生态养殖场…”衍卜寸蹲下来,念了出来。 众人终于明白两位小哥这是上哪里抓来的笨鸡了,吴峫连忙拍着胖子的后背,“完蛋了胖子,抓紧赔钱吧。” 胖子的脸一阵扭曲,却还要装作镇定,两位小哥淡定自若的处理完鸡,好像还等着众人的夸夸,可半天都没等到。 因为胖子已经扯下围裙窜出去,直向养鸡场狂奔,吴峫慢一步扯下鸡的号码签跑出去,紧紧跟在远去的胖子身后。 小哥们还在思考是不是这次的鸡抓的不符合吴峫和胖子的胃口,却同时被衍卜寸宠溺的揉了揉头,两个人的手感都很好,他揉的时间也比平常长一些,毕竟双倍快乐,不要白不要。 “两位小祖宗,你们这抓的是本地农户养的鸡,如果要抓鸡,只能抓山上的,不能在村子里抓。”衍卜寸花了很长时间,给他们解释清楚了,笨鸡、野鸡、号码签和养殖场的联系,虽然不知道二人听没听懂…… 赶到养殖场的胖子还喘不匀气,但明显和大妈吵起来了,“大娘,你不带这样的,一只鸡卖一千二,是不是忒黑了点!” “大娘呀,我们这是才搬到雨村来,不懂这里的物价,我们一定赔!就当长记性了!”吴峫拿着号码签,立马赔不是。“但是我们这人生地不熟的,家里五口人,还有五张嘴等我们喂饭呢…” 吴峫这张脸简直是真诚的必杀技,睁着那澄澈的眼睛,显得简直太无辜了,他朝着胖子挤了下眼,胖子也立马接茬。 “对啊,大娘,你也见过我们家里的两位小哥吧!那瘦成啥样了,我们来这里就是给家人调养身体的,他们那是吃啥吐啥,我们就想给他俩补补身子,实在没想到抓的是养殖场跑出来的鸡啊!”胖子怨声载道,说的半真半假的掺着,真把大娘哄的一愣一愣的。 大娘简直要被他们的孝心感动的落泪了,“那只鸡算啥啊!!孩子们还缺点啥都跟大娘说!” 然后吴峫和胖子就提着一壶大娘酿的酒,回到了院中。 此时院中静悄悄的,只有夜半簌簌的风声,吴峫和胖子将酒坛放到地上,立刻警觉起来,却见张祈灵在院中树下的躺椅上睡着了,衍卜寸也坐在旁边的凳子上,闭了眼,他的手还缠在张祈灵的头发里没有离开。 二人放轻步伐走进屋子里,张启灵正蹲在吴峫的床铺处,似乎在看着吴峫藏红玉珠的暗格,他感觉到来人了,回过头看着提刀的胖子和吴峫。 吴峫心中大惊,压下紧张的情绪,才发觉张启灵仅仅只是看着,并没有翻开暗格的想法。 “小哥,找吃的呢?”胖子适时给张启灵找了理由。 显然张启灵也觉得这个解释合理,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起身去撸躺在吴峫床上正呼呼大睡的小狗。 今天的饺子众人是在半夜吃的,还加餐炖了鸡汤,很鲜,连不怎么爱吃鸡肉的衍卜寸都吃了不少,但他坚持自己的立场,绝不蘸醋! 等到第二天,大家就明显发觉了异常,张启灵推着张祈灵的肩膀,今天轮到他上山了,但陷入睡眠的张祈灵,睡的格外的沉,整个人陷在枕头里,被藏蓝色的被子包裹起来,露出张蹙着眉头睡的不算安稳的脸。 衍卜寸探着他的额头,显然没有发烧,“祈灵,祈灵?”他唤了好几声,但就是叫不醒张祈灵。 靠在门框边的吴峫隐隐察觉到了这是什么问题,但还是等待着张祈灵主动醒来,他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从最开始的七点跟着张启灵喂完鸡后上山,到中午也还在昏睡,直到他又睡了整整一天,在傍晚又强撑着巡山。 “需要我帮你吗?”衍卜寸看着进入浴室的张祈灵,生怕他睡倒在浴缸里自己不知道。 张祈灵没有回答,泡在浴缸里的他,一头长发飘在水面上,胳膊上有自己新划出的伤口,这个样子看起来像是在割腕自尽,不过伤口不深,他只是利用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至于继续昏睡。 可是伤口泡在水里的疼痛,也激不起他的意识,最终他还是阖上眼,就这么半张脸也泡进去了。 衍卜寸见对方半天没回答,也不管什么隐私直接冲了进去。 浴缸里的水,被张祈灵的血染成了红,他脸色惨白,就那么泡在里面,咕嘟咕嘟的吐着泡泡,看样子和寻常一般睡着了,衍卜寸把他裹着浴巾抱了出来,立刻拿出药箱给他消毒包扎。 喂鸡的张启灵刚撒着玉米粒,在同时显然意识到什么,快速冲进屋内,吴峫正在撸狗和胖子在门口挂着铜锣,见状也跟了进去,果然看到了张祈灵的惨状。 他睡的很沉,如果不是感受到他仍在呼吸和起伏的胸膛,众人简直以为张祈灵已经死了,吴峫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第47章 十年零七个月 吴峫还是翻开床下暗格,随着咔嗒一声,一个手掌大小的匣子被他拿了出来,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吴峫。 “天真,你拿的什么东西?”胖子没有见过这个匣子,自然疑惑。 吴峫开口,“能让祈灵醒过来的东西。” 他打开匣子,其中是三颗圆润的红玉珠,漂亮的光泽和血色纯度,足以可见价值不菲,更不是什么低廉的红玛瑙能相比的。 张启灵感知到了一种熟悉,或许是很久之前,他看到过这个东西。 “我早就应该猜到,他会交给你。”衍卜寸接过玉珠塞进张祈灵的手中,随着张祈灵感受到掌心一种剧烈的电击刺痛,他终于睁开了眼。 “醒了!诶呦喂,吓死胖爷我了,祈灵小兄弟觉得咋样?”胖子的担心是真的,连忙询问。 或许吴峫猜对了,沙漠中张祈灵一直去碰这个玉珠,足以可见他的重要性,而衍卜寸所知更甚,毕竟他近距离看过,张祈灵用它来保持清醒。 他连记忆都没有了,却唯独身体还深深牢记着那种痛苦,而这种痛苦最终与他相生相克,成为能够唤醒张祈灵的工具。 因祸得福吗? 张祈灵面对着胖子的关心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衍卜寸见他醒过来就夺过那红玉珠仔细的观察起来,在灯光的照射下,里面仍然晶莹剔透,不存在有其他东西的迹象。 可心底里的那种不安感越来越大,像是一种无法遏制的野兽即将脱出牢笼。 “吴峫,这个我来保管。”衍卜寸最终将红玉珠握在手里。 “好。”吴峫知道自己保管的任务结束了,只能点头。 一时间院落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吴峫知道他在新月饭店欠下外债傍身,还管债主小花借了太多的钱,如今不下斗也赚不了多少钱,总不能一直靠他人接济过活。 于是在一阵忙碌中,这片小院被挂上了新的牌子,“天真,这个角度行吗?!”胖子站在梯子上,正调整着店面的牌子。 “右边偏高了,胖子你再往下来点。”吴峫走远了些,比对着说。 那牌子赫然写着山居秋暝,吴峫没有加上自己的姓,但作为吴山居的小分店这店名也是一派雅气,虽然衍卜寸说过,“有点文邹邹的,我以为你要开书店。” 吴山居剩余的不少古董,已经搬过来在这里当作摆件卖了,不过整个店还是以胖子所说的农家院形式搞的,装修上很有家里的亲切感。 张祈灵此时正巡山回来,乡间灯光晦暗,隐约可见他手里抓了只野兔,正巧碰上在院中掐豆角的吴峫和胖子,他顺手将今日的战利品放在了二人脚边。 那野兔已经断气,而且早在山中就处理干净了,此时开膛破肚,还没有毛的样子有些吓人,但是他们都见怪不怪。 “真不愧是祈灵,简直太能干了,说说吧,今天想吃什么做法的兔肉。”胖子掐完手中的豆角,将剩余的丢给吴峫,他随即拿起兔子直奔厨房。 不过张祈灵向来都对胖子的做法没什么意见,只是看着胖子进厨房,扎上围裙,开始哼起歌的幸福模样,选择坐下来和吴峫一起掐起豆角。 他学着吴峫掐断豆角两边的样子很认真,这种态度和对待墓里的那些机关一样专注。 这时候在屋里刚睡醒的张启灵是被吴小狗舔醒的,是的,那只棕毛小土狗最后实在不知道叫什么,所以就叫它吴小狗了。 张启灵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倚在门框上,似乎还在缓神,可下一秒就被从屋内出来的衍卜寸又揉了一遍头,吴峫看了过去,想来应该不是他自己睡乱的。 “祈灵回来了吗?” 衍卜寸这么问着,却已经走到掐豆角的两人旁边,搬了个小凳坐了下来,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卜寸,我说,你每天都呆在屋里干什么啊?”吴峫随口问着。 毕竟他一不跟着吴峫胖子打理店铺,二不跟着两位小哥上山打猎,一整天都躲在房间里,不知道密谋什么大事。 衍卜寸按下张祈灵掐豆角的手,似乎是对他干这种事很不开心,但还是神秘兮兮的回应吴峫:“秘密。” 他这几天一直都在研究那红玉珠,基本上会在起床时放张祈灵手里五分钟,中午再给对方握几分钟,这一天下来张祈灵的清醒状态基本稳定了。 不过,很快这种平静就被打破了,这次巡山的是张启灵,他回来的时候,少见的受了伤。 吴峫给他包扎着手臂上被什么东西缠上的环状伤口,大概是猜到了什么,“胖子,你还记得我们那次在长白山遇到的章鱼吗?” 他这么一说,让胖子立刻勾起那时的记忆,“当然记得!那不是第一次遇到祈灵小兄弟的时候吗?” 张祈灵转过头,但似乎想不起来,一脸懵的看着胖子开始夸夸其谈的诉说,当年两位小哥如何英勇无畏,衍卜寸显然对这种,没听过的张祈灵光荣事迹很感兴趣。 “然后祈灵就进了那个青铜门,然后…”胖子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明显不太好,毕竟之后的张祈灵把他们都忘了。 衍卜寸的好奇心被放大了,“那青铜门和云顶天宫的一样吗?” 吴峫点了点头,“甚至我在汪家的运算部也看到了那个青铜门和真的青铜门一模一样,不过最后我炸毁了整个运算部,所以应该无法使用了。” “外山,有东西。”随着吴峫系好最后的绷带,张启灵少见开了口。 这也就意味着,众人可能会走这一遭了,吴峫叫来了王盟先守着分店,杭州的吴山居让小花派人帮忙看着,收拾好装备的大家,背着大包小包的样子,好像回到了当年。 “天真,你说我们有多久没穿上这一身行头了?”胖子开着车,背包里是熟悉的雷管,这种富足且有底气的感觉,已经好久没体会过了。 吴峫坐在副驾驶,看着两位小哥共同绘画的地图,罕见的紧张起来,“很久了,记不太清了。”他说了谎,十年零七个月,吴峫记得一清二楚。 此时衍卜寸和张启灵一左一右,将张祈灵夹在中间。 衍卜寸的花样显然更多一些,这时候张祈灵左侧的头发被他扎成了很秀气精致的四股辫,而另一边的张启灵的指尖转着他的长发,看向窗外一层层掠过的树木, 翠绿的,带有极致的生命力。 第48章 再见何罗鱼 这条路途很长足有五公里,胖子驱车时都有些惊讶了,“不是,小哥你们不会真的是每天徒步走到这的吧?!” 他们都不敢想,这个距离简直不是人能走的,况且还是杂草丛生蛇蚁虫鼠都有的大山! 小哥放下张祈灵的头发,反驳着,“不是。” “这村子里除了我们,难道还有其他交通工具吗?”吴峫这时候也好奇了。 “牛。”张祈灵推开给自己编辫子的衍卜寸,认真的回答。 可这一声却把胖子逗乐了,胖子听声音听不出是哪位小哥在说话,所以看了眼后视镜,“不是,怎么祈灵小哥都会开玩笑了,确实,鼓上安电扇,胖爷我在开车这方面吹牛皮,没人敢吹第二个!” 显然张祈灵不是在开玩笑,见胖子误解了自己也不打算解释。 衍卜寸此时被挥开手也没有任何不高兴,反而解释起来,“应该是牛车,每天早上六点左右陈大爷会拉牛车进城。” 右方倒车镜能让吴峫清楚打量着衍卜寸,想到他一直不怎么出门,于是调侃:“我以为你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想到消息比我们灵通。” “这倒没有,只不过是忘了跟你们说,我以前在雨村呆过,陈大爷的牛车我也坐过几趟。”衍卜寸的说法让众人有些吃惊,虽然在这里待过也不稀奇,但重回故地的概率确实太稀少了。 随着刹车最后一声响动,车稳稳停住,面前是驶不进的泥泞小道,需要自行行走了。 “到了。”胖子这么说着已经拉开车门,去后备箱把背包拿出来。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等背好包后,大家进了这茂密的丛林,翠绿的树叶连成一片,把阳光都遮住了,这里的一条笔直小路是两位小哥日夜兼程踏出来的,树干上还留有一些刀的划痕,是做的记号。 “胖子,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吴峫听着周遭簌簌的风声,这种不安却越来越严重了。 胖子摇了摇头,“说正常也不正常,说不对劲,也觉不出哪里不对劲。”他说了一堆废话,但显然队伍中不会同胖子计较这些小事。 这里的环境会掩盖很多的痕迹,在风声中,很容易让人忽略那些潜在的危险。 “嘶嘶嘶…”例如,一只竹叶青正匍匐在枝桠上,盯着下方的吴峫,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弹跳姿势,衍卜寸和两位小哥率先抬头看到了上方的蛇,他们的感官比普通人要敏锐。 随着一声枪响,吴峫面前掉落下来的蛇堪堪擦过他的鼻尖,骤然也惊起一片鸟雀的叽喳振翅。 “卜寸,你下次开枪前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吴峫吐槽着,随手抹掉了鼻尖沾染的血渍。 这里爱用枪的只有衍卜寸,所以吴峫能够毫不犹豫的说出来,谁知对方无奈的问,“万一惊动了蛇怎么办?” 吴峫被怼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有了张启灵在前方探路,吴峫感到了安心,可随着越来越深入,这里的植被展现出了正常范畴内不该有的粗壮和茂密。 比如比人两个大腿还要宽的藤蔓,简直在出现的那一刻像一条巨蟒,还有足有两个篮球大小的喇叭花,好像这里的一切事物都被放大了,或者是身处在森林中的众人被无限缩小了。 “小哥,伤你的东西在这里吗?还是在更深处的地方?”吴峫问着前方探路的张启灵。 却见张启灵停了下来,将右手放于耳侧,这个动作是不要前进。 “嗯。”他这个语气词,算是回答了前面的问题。 突然一阵风声再次传来,一条满是青苔的藤蔓抽了过来,瞬间隔开张启灵和吴峫的距离。 吴峫被迅风激的踉跄后退,背部被胖子接住,却见一个更快的身影从二人后方窜了出去,正是张祈灵,衍卜寸此时也严阵以待守在吴峫和胖子的身边,因为更多的蛇逐渐围了过来! 与藤蔓交战的两位小哥,踏在树干上不断变换身形,那藤蔓的速度也飞快,精准度也很高,几乎只要他们慢那么一步,就会被狠狠抽在地上无法动弹。 张启灵的黑金古刀销铁如泥,却实在找不准时机去刺向藤蔓,而张祈灵的软刃则在质感上没有黑金古刀的密度高,但胜在轻快。 二位小哥对视一眼后,衍卜寸也适时开了几枪,他的枪法确实很准,全部打在了藤蔓上。 这藤蔓没有眼睛,大概是用别的感官去探知人的存在,虽然现在不知道,但它明显抓不准开枪人的方位,只能张牙舞爪的更追着两位小哥不放,它的杀伤力很强,挥舞着的时候就能把一片树木拦腰折断,每击打一下,吴峫和胖子都感觉地面在颤动。 吴峫和胖子不太敢开枪,他们没有衍卜寸那么高超的枪法,胖子也怕一堆雷管丢出去先把两位小哥炸伤了。 现在只能清理着周遭爬过来的蛇,这些蛇仿佛是天生的狩猎者,外表翠绿,藏在一堆杂草中,若不是在爬行完全难以分辨,更何况这是个连阳光都无法透出的密林。 手电筒开启的那一刻,吴峫和胖子才能看清蛇的具体位置,可那藤蔓也立刻注意到了这边的光亮,向他们冲了过来。 衍卜寸开了好几枪,但那藤蔓竟是躲也不躲,直直向他们的脸冲过来,衍卜寸拖着吴峫和胖子的后领就直接卧倒,趴在地面的样子有点狼狈。 可张启灵此时已经站在藤蔓上,刀气锐利,他狠狠扎了下去,藤蔓一阵疼痛的开始翻腾,张启灵握着刺入他身体的黑金古刀露出的刀柄,整个人被甩来甩去,张祈灵则在后方趁着这时候,一把血甩了出去,那藤蔓接触到麒麟血后抽搐起来,直到躺在地上不断冒出黑水。 然后自远处山谷深处,传来一阵掩不住的哀嚎。 嗯…像狗叫。 倒在地上的藤蔓,逐渐褪去裹满青苔的外皮,露出它本来的面目,是一条通体猩红的触手,目前正在被张祈灵的血渐渐融化。 张祈灵随手撕下衣服,给掌心包扎,他实际上还是和小哥一样爱穿深蓝色连帽衫的,如今这一身,除了一头束起的长发外,真的和小哥一模一样。 “不会吧,又是这个鬼东西,攻击小哥的就是这玩意吧!”胖子从地上起身,想踹一踹已经腐烂成黑水的东西,又半途觉得恶心收回了脚。 衍卜寸没有见过,所以产生了好奇心,这也许就是衍家古籍记载的神的帮手,这么想着的他目光落在张祈灵的身上,对方已经缠好伤口,向大家走了过来。 这时候衍卜寸口袋里的玉珠散发着沁人的光泽,仿佛暗夜中不断注视的眼睛,明暗之间闪烁,同人般眨动着。 第49章 他的眼 在这片并不明亮的环境里,衍卜寸的口袋透出的光芒分外明显,张祈灵想将他兜里的玉珠拿出来,但受伤的手却被衍卜寸抓住。 “伤口不是这么随意包扎的,会感染。”衍卜寸将他手上的布料拆了下来,借着那红玉珠的光线给张祈灵重新包扎。 受伤的人从来不知道自己伤的多重,直到世上有人心疼他,张祈灵就是这么个人,需要他人提醒才能正视自己的疼痛,于是张祈灵很听话的让衍卜寸消毒包好。 不过当他转过身,才反应过来吴峫也正拿着纱布愣在原地,吴峫又晚了,这一回,张祈灵已经有了全心全意待他的伙伴,并不需要吴峫的关心了。 不过吴峫快速收回了纱布,以为这回失忆,俩小哥应该不记得自己的麒麟血有作用了,但张祈灵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血,能够杀何罗鱼呢? 他纠结后,还是问出口,“小哥你们是想起来了什么?比如你们的血有特殊的功效?” 吴峫问的很委婉,但又很期待着他们点头承认记忆在恢复,可惜他还是失望了,张启灵摇了摇头,“没有。”然后他伸手指向张祈灵,“偶然发现。” 大概意思就是,是张祈灵最先发现的,毕竟那些日子,他割腕自杀把大家吓了一跳,也就是在那期间,张祈灵上山发现原本占据满山的蚁虫都在避让着自己,他也就发现自己的血有作用,并且把这个发现共享给小哥了。 “天真,我们不开手电筒,可见度太低了。”胖子的眼睛眯了起来,在黑暗中就好像闭着一样。 衍卜寸将红玉珠放到张启灵手里,“用这个照明。” 众人又继续启程,地面的震动越来越明显了,越深入,这里的杂草就越高大,直到杂草成为麦田般,逐渐掩盖面前所有的视线,此刻,只有张启灵的背影握着红玉珠在前方,显现的红色胧光,越靠近深处,就越明亮的有些诡异。 “我们还是拴个绳子在腰上吧,防止走丢。”胖子拨着面前的层层绿意,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清面前。 随着绳子缠在腰上,大家的行动也变得谨慎起来,在前方开路的张启灵这一回走的很慢,看来刚才藤蔓那一抽,把自己和吴峫拉开距离,已经将他的戒备线拉到顶点。 他不想再出现和众人分开的意外,只听远处传来一阵瀑布击石的声音,顺着水流的方向走。 有个神庙坐拥在这座山的山头,被瀑布冲刷着,脚下泥土湿滑,让伸手不见五指的众人不时要滑倒。 胖子和吴峫互相搀扶,张启灵见二人费力往上走也会在紧要时刻搭把手。 虽然张祈灵身手好,但还是被衍卜寸执拗地拽着,面对神庙时,张祈灵扒开了他的手和小哥一起观察,他见好就收,跟在了吴峫和胖子旁边。 只见门前刻画着一个男人的神像,慈眉善目的脸庞被青苔和藤蔓包裹起来,非常贴近大自然,但眼窝处却是空缺的,张启灵握着红玉珠意识到了什么。 张祈灵则用手触碰着神庙的墙壁,材质像是用岩石凿出来的,表面呈灰黑,有些崎岖并不平滑。 他们想将玉珠安在神像凹陷下去的眼窝,却突然被衍卜寸喊了一声,“胖子和小三爷不太对劲!” 吴峫似乎完全看不清,“小哥呢?这珠子带开关了?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啊?”他的手胡乱摸着,直到掐到胖子的脸,“这手感,绝对是胖子没准了。” “吴峫你别捏我?诶呦,你手要伸我嘴里了!”被吴峫揉着胖子的脸,胖子来回抓不住吴峫作乱的手。 显然在神庙门口的两位小哥和衍卜寸是能看清的,一时间衍卜寸立刻找到了吴峫和胖子失明的联系,“接触珠子的只有我们三个,小哥你试试把珠子放吴峫和胖子手里。” 珠子放在他们手里,终于在几分钟后起了效果,只不过吴峫现在眼前还是朦胧一片。 “先进去,我没事。”吴峫扶着张启灵的一只胳膊,但被对方回按了下去,再次坐到地上的他有些懵,“休息。”张启灵这么说着,又按下了想起身的胖子。 观察着整个神庙的张祈灵,似乎在冥冥中产生一种熟悉,当然,他还是想不起来什么,只不过这种似有似无的联系,正牵引着他想要向里面走去,衍卜寸从张启灵那里要回了红玉珠,此时看着里头的光,终于发现了什么。 里面有只在游动的小章鱼,身体呈透明状,若不是在动,估计很难发现。“珠子里有东西在动。”衍卜寸这么说着,终于是反应过来了。 张祈灵的潜意识已经让他脱口而出:“卵。” 众人的视线移了过来,包括还眯着眼试图看清的吴峫和胖子,里面的东西开始冲撞玉珠的内壁,却因为实在坚硬,而退了回去,漫无目的的继续游着。 “别告诉我,祈灵一直宝贝的玉珠子是那章鱼哥揣的娃?!”胖子简直要震惊了,毕竟每次衍卜寸让张祈灵还给他的时候,张祈灵那恋恋不舍的表情可不像演的。 衍卜寸笑了笑,“胖子你猜的也太准了。” 等众人恢复后,两位小哥将红玉珠安装在了神像的眼睛里,纸人扎眼,实乃大忌,给不知哪来供奉的神明点了眼,更是大不敬。 随着咔嗒一声,门缓缓打开,这时候也无法用照明工具,张祈灵又把安上去的玉珠扣下来,幸好可以重复使用,五个人轮流拿着,防止不知道什么时候失明。 外头的神像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缓慢的眨着眼睛,重重的吐出口混气,然后瞬间背后的石门紧紧合上。 大家都知道以石门的重量,是没办法被风吹上的,这回领头的是张祈灵,他快速回头看了后方一眼,吴峫透过红色的光晕,看着那半张脸,此刻呈现着极为专注的神色,正盯着关闭的大门。 “来了。”张祈灵这么说着。 这里的植被比外面的还要多,盘根错节间铺满着整个地面,此时脚下快速冲出层出不穷的藤蔓,吴峫和胖子整个人被抓住脚,倒吊了上去,因为藤蔓晃动,而不断荡来荡去,这个动作有点类似于栖睡的蝙蝠。 好在衍卜寸的身体反应很快,与处于他最近的藤蔓擦身而过,只不过他的外套被划破了,在漆黑中不停躲避,也无法开枪。 两位小哥踏在墙壁上奔走,由张祈灵拿着红玉珠,看来藤蔓只是为了缠住不相干的胖子和吴峫,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不过难搞的是,正因张祈灵拿着光源,目前所有的藤蔓都是追着他跑的。 张启灵此时借壁一翻,快速拽住天花板上的藤蔓,再顺着下一股劲儿,踏在天花板缠绕的藤条上猛然一冲,快速来到吴峫和胖子身边,这一系列动作简直牛顿来了都得推翻地心引力的定论。 他割断绑着吴峫和胖子的藤蔓,此时二人倒挂了得有半分钟,脑袋都有些充血,落到地面上,不断呛咳,他们处于黑暗中,只见红光不断移动。 张祈灵甩不掉他们,只能扯开手上的纱布使劲握起拳头,再挥手间将血洒在它们的身上,可是这里是它的地盘,那东西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分支死了多少,层出不穷的藤蔓像一朵张开大嘴的食人花,只追随着他啃。 “火!”衍卜寸扔出火折子。 胖子想拦没拦住,“不是你就不怕烧到祈灵吗!!!” 这里的气候很湿润,但明明应该是很难点燃的,却见张祈灵在奔跑时还能抓住那燃烧的火折子,随着他的血抹在双刃上,麒麟血迸发出的火焰在火折子的加持下,燃烧的更加猛烈。 张启灵护住吴峫和胖子等人,砍伐着想要将他们再抓住的藤条。 此时,那火光冲天中,人影不断顿挫,直至藤条的外皮被烧干水分,彻底成为一片火海,整个长廊被照的分外明亮,大家这才看清所有的一切,密集的,几乎是让人头皮发麻,无论地面四周还是吊顶,所有可见的地方都是眼睛。 不是画出来的,就是像人眼一样有弧度的凸起,正转动着通红的眼珠,齐看着那在焚烧圈里的人,衍卜寸想冲进火里拽住张祈灵,却被那火焰烫掉了半边衣袖,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灼伤的手臂,继续冲进火里,呼喊声简直撕心裂肺,“张祈灵!清醒一点!给我他妈清醒过来啊!!” 张祈灵的身影晃动不知道是不是听到衍卜寸说话的缘故,但随后他的两把刀刃狠狠地直扎进地面,原本冲天的火焰都奔着地下席卷。 此时的空间猛烈震动,仿佛有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量从地心深处释放出来回应着张祈灵,连同众人都在跟着地面颤抖。 “祈灵!小哥!得去救祈灵!!!”吴峫这么喊着想要跑过去,却因为地面突然裂开缝隙,而直接卡在里面,只能无助扒着周围,他要掉下去了! 张启灵拽住吴峫的手,胖子也在跟着拉,却见吴峫越跌越深:“小哥,我可以拉住吴峫!你快去救祈灵!”胖子双手紧握住吴峫的手,已经用力到面露狰狞,张启灵没有松开,他知道胖子已经到极限了。 直到所有的地面瞬间塌陷下去,张启灵只能紧紧抱着吴峫和胖子,却还想伸出手去拽衍卜寸。 处于中间的衍卜寸谁都抓不着,或者说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张祈灵,他看着被包裹在烈焰中的张祈灵随之一同坠落,不知是染了火光的缘故, 他见张祈灵,在看向自己时, 露出一双猩红如野兽般锐利的眸子。 第50章 黑瞎子牌藻膏 张祈灵转醒时,是躺在衍卜寸怀里的,他们在一路甬道中,墙壁上嵌着火架亮起烛火。 他自己倒没有事,只是衍卜寸双手环抱着他的腰,下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衍卜寸的外套都快被烧尽了,眼镜也丢了,原本光洁的双臂上的皮肤,因为高温狰狞的皱在一起,干枯、萎缩…鲜血淋漓间还散发着焦灼的味道,弥漫着难以言喻的疼痛。 他侧头,火焰烧伤了衍卜寸的面容,那曾经光滑的皮肤如今黑漆漆一片,血泡翻涌,触目惊心。 “对不…”张祈灵的半句话噎住了,“起…”对方不知道是不是听到自己的声音,反而搂的更紧了。 更应该说,衍卜寸晕过去了,只是在意识涣散的现在,也不愿意放开张祈灵,他就这么坚定地抱着自己越收越紧,直到张祈灵听到远处甬道传来调侃,瞬间打破寂静。 那声音带着挑逗,“真是伉俪情深,瞎瞎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走出来的正是黑瞎子,这一路也是他点的灯,同时把两人拖到安全地带,不过张祈灵已经不记得他了,可黑瞎子也没有来个认亲现场给人瞧瞧,只是蹲下来,伸出手想要碰衍卜寸受伤的肩膀,“啧啧,烧成这样,你俩对对方都挺狠啊。” 张祈灵使劲拍开黑瞎子的手,他这是失忆后同黑瞎子第一次见面,自然对陌生人没什么好态度。 黑瞎子低下头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他的笑声很悦耳,肩膀也跟着一耸一耸的,手背明显红肿起来,可他却没有在意。 “别对瞎瞎我敌意那么深,我只问你一句,想不想救这小子?他被烧到这个程度,如果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黑瞎子比着剪刀手,示意着价钱,“老板,两百万考虑一下?这是友情价了,去外面现植皮都比这个贵好几十倍!” 张祈灵看着衍卜寸的情况不能耽误了,只能点头答应,也不会砍价,黑瞎子却也不怕自己赊账。 他的治疗也很奇怪,只见黑瞎子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满满的绿色藻状物,被他随意抹在衍卜寸的双臂和脸颊上。 感受到冰凉的衍卜寸睁开眼睛,似乎清醒过来后才意识到疼痛,每呼吸一次都伴随着剧烈的痛感,他的下巴就这么离开张祈灵的肩膀。 “祈…祈灵…”衍卜寸念着名字,眼底闪过一抹喜色,似乎在庆幸怀中人的平安,他的眼里也只有张祈灵,完全没有看身旁的黑瞎子。 “你最好一直盯着你的小美人看,不然一会儿会疼死的。”黑瞎子的话虽然仍旧不着调,但语气难得认真。 衍卜寸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正就真的这么一直看着怀里的张祈灵,他紧紧握住搂着对方,指节发白,身体颤抖着,在竭力忍耐着这无法言说的疼痛,却还要扯出笑脸。 他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嘴角想要上扬,却无法掩盖那极致的冰冷与灼热交织的痛苦。 张祈灵不敢动弹,生怕牵动对方的伤口,就那么任由他粗重的呼吸,尽数扑在自己的脸上。 “要多久。”张祈灵问着黑瞎子。 显然这种半句哑谜,黑瞎子很有默契的能读懂,“十五分钟,再坚持十五分钟疼痛就会减退,瞎瞎牌冰凉美容护肤藻膏包治百病,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用过的都说好!” 张祈灵显然只听进去前半句,就垂下眼,这角度没法抬头和向下点头,因为这种姿势无论怎样都很尴尬。 另一边的吴峫等人,掉进了另一间墓室,被张启灵护住的胖子和吴峫只有擦伤,悠悠转醒后,就开始观察。 这里有着些陪葬品,不过看起来价钱并不多,唯有一尊眼珠子为红玉珠的神像摆在众人面前,那座神像神圣庄重,以其庞大而又精致的形态矗立着,双眼凝视着他们,猩红的眸子,深邃的仿佛能够洞察人心的所有秘密,令人不由自主地敬畏。 “不一样。”张启灵看着那座神像,发现了不对劲。 胖子凑上去,他在外面没怎么观察,但是这墓室里的大神像是金子做的,亮闪闪的样子显然很对胖子的胃口,“小哥,哪里不一样,我瞧着这金子成色也忒好了!” “胖子,别动它,这神像虽然长的和外面的神像一模一样,但是表情却截然不同,门外的神像是笑着的,但墓室内里的这个表情严肃的就好像…”吴峫吞回了半句话,因为它看到那东西对着自己缓缓眨了眨眼。 你就可我一个人吓是吧?! 神像开始动了起来,像是许久没有活动过的木偶,它外表的金皮开始渐渐裂开,从它的嘴里快速蹿出触手,头颅像是一朵炸裂的食人花。 “跑!”张启灵拽着胖子和吴峫就开始狂奔。 这里的甬道错综复杂,很难分辨生路和死路,半途才反应过来的胖子和吴峫开始自行奔跑。 这时候墓室里的黑瞎子意识到了什么,开始不断用石头敲着墙壁,他失去了眼睛,那总有一些感官会异于常人,上方步伐凌乱,他知道,是张启灵他们要来了。 当然,张祈灵也在紧盯着上方,如果用于比喻这个层级,大概相当于吴峫他们是地下一层,而自己是地下二层。 这时候的衍卜寸意识越来越清醒了,疼痛感逐渐消退,他松开了抱着张祈灵的手,“我们去接他们吧。”衍卜寸这么说着,听语气来讲应该是恢复状态了。 黑瞎子继续敲着,却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天花板陡然一震,零碎的石块不断掉落,“他们把那东西带过来了。”黑瞎子仍是笑着的,却好像带着些咬牙切齿,想来那东西不好对付,吴峫等人的情况并不乐观。 “你看着他。”张祈灵将黑瞎子拽过来,推向衍卜寸,虽然不认识黑瞎子,但看着他的身手不错,应该能有自保的能力。 黑瞎子站定住,“老板这得是另外的价钱…” 还没等他说完,张祈灵顺着甬道就冲了过去,他的速度飞快,只留下一道残影。 “黑爷,我应该问问你为什么来这里吗?”衍卜寸起身,少见的没拦住张祈灵,说话时牵动伤口,表情一滞,明显还是疼的。 站在他面前的黑瞎子穿着皮衣,从背影来看健过身,是个练家子,他微微侧过头,收敛着笑,“一物换一物,跟瞎子我说说你们是什么关系,我就跟你说我为什么来这里,如何?” 第51章 疯子的任务 张祈灵攀着楼梯,向上而去,直到他看到三人正被那头颅像食人花的触手,下方金身的神像追着,小哥之所以不杀这玩意,完全是在找活路,先将吴峫和胖子送出去再说。 此时,张祈灵蹿到了他们三人和神像的中间,或许这慷慨送死,让那东西都愣了一下,但下一秒反应过来,就张开血盆大口向他冲了过来。 “走!”张祈灵挥剑抵挡,他的刀材质薄,抵不住强烈的冲击性攻击,被逼的一阵后退,不然刀面就要碎了。 吴峫却和胖子站在原地,选择开枪,可惜弹子儿都被那东西坚硬的表皮给反弹了,子弹来回触壁,“他娘的这子弹还带回弹的!”胖子只能收起枪。 胖子却看到有一颗子弹,要冲到吴峫脑门上,他想要扑上去推开吴峫,子弹却被张启灵用刀劈开。 张启灵的左手向后一挡,示意不要动弹,“别开枪。”他说的简短,但二人明白,小哥说的话都是有用的。 张祈灵在前方砍着它的触手,小哥护着胖子和吴邪。 也许总有一天恢复记忆的张祈灵,会在这一刻暗恨自己因为所谓的自尊心而丢弃掉黑金古刀,选择并不适合这具身体攻击方式的双刃。 小哥之所以选择黑金古刀,完全是因为他的重量非常适合自己,也是最趁手的工具,可张祈灵的选择却规避掉了自己最大的长处,超于常人的力量,是无法施展到薄刃上的,如果他用了小哥对待黑金古刀的力气去用这两柄刃,那么这刀就会在他手里碎掉。 他咬牙,几乎出手的速度越来越快,可是这只能造成表面伤口。 不行,刀的硬度不够,张祈灵再次准备撒血,却看到一柄闪烁寒光的刀,脱离了黑漆漆的刀鞘,向自己的方向被极速丢了过来。 他向后抛掷了自己的两把软刃,双刃精准无误的嵌入两侧墙体,他接住了黑金古刀,这个重量果然是最适合这副身体的,他跳在张合的触手上奔跑着,所有的触手开始返回,应该是意料到了什么,却比张祈灵慢一步。 直到张祈灵冲到怪物的头颅。 不,应该说那是他的嘴,里面密匝匝全是锋利的牙齿。 刀尖狠狠刺在里面,所有的触手都在颤抖想要抓住张祈灵,可还没等碰到,胖子喊着:“祈灵,躲开!!!!” 他拔出刀刃,向后翻滚后站起了身,只见一大堆雷管被喂进了怪物的嘴里,它还真的嚼巴嚼巴吃了起来,但嘴里的雷管却轰然炸开,张祈灵距离过近,听着这声音有些耳鸣。 爆炸残余的烟雾充斥着整个甬道,下一秒残缺的触手再度伸出,快速抓住了位于前方的张祈灵,吴峫似乎在张口说着什么,但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面对怪物的张祈灵,仍旧没有慌张,快被塞进怪物炸烂的嘴里的他,用发丘指从它的眼窝处剜出两颗红玉珠,瞬间怪物失去了力量倒了下去。 还有一颗在它嘴的深处,还在喉管间散发着红光,拔出来的时候带着褐色的血,有些恶心。 张祈灵猜的没错,怪物需要用幼卵来提供能量,或者,它们这种吞噬幼卵的行为,实际上是在孵化它们。 黑瞎子和衍卜寸很少有这么面对面说话的机会。 但衍卜寸并不想交代,因为黑爷在道上不仅下斗出奇的厉害,还是响当当的九门探查专业户,通常就没有他查不到的。 而衍家历史与张启灵的联系,简直是颠覆性的推翻整个青铜门现有的资料,也许曾经历代张启灵进入守护的青铜门,很可能都是假的。 那长生的秘密,就会和张家替换的圣婴一样,信仰崩塌,而张家族长就会遭受灭顶之灾,那些人,不会再去狂热的追求所谓的长生,而是选择衍家发现出的更简便的方法。 换血。 到时候所有九门的人,都会开始大肆屠杀,为了自己的地位与权力一直保持下去,拥有长久的生命,他们会再度成为以前的西王母,进行着无休无止的人体实验。 “还是用钱买吧。”衍卜寸的家底很厚,分支出去的衍家人,大部分在表面上都经商,自己作为孙子辈的,继承了大部分的财产,足够挥霍一辈子了。 黑瞎子点头,“虽然没听到我想要的,但是钱我这个俗人是真心喜欢,六百万吧,看你面善少要点。” 衍卜寸这回没有带着银行卡,但瞎子知道,他不是个赊账的主,钱多的像流水似的不知道底。 “我是张祈灵在古潼京时雇来的,只不过他给我的任务,到现在才实行起来而已。” 听起来,他的任务并不是保护吴峫,不然他完全不用来救张祈灵和衍卜寸。 “什么任务?”衍卜寸问。 黑瞎子却顶了顶腮,笑的出奇的闷,“张祈灵那个疯子,给我的任务是…”他掩藏在墨镜下的眸子,危险的眯了眯, “他一旦失控,就让我杀了他。” 果然,在失忆前,张祈灵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总有一天会变成那种东西。 “在他刚才失控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出现?”衍卜寸从开始进入深山,就没有听见和看到黑瞎子的任何行踪。 “那种情况下,瞎瞎我可是很惜命的!”黑瞎子装作害怕地,抱住自己完好的臂膀,像是在嘲笑衍卜寸,“只有你这个大情种,才会不管不顾往里冲吧?” 其他人正好在此时走了下来,张祈灵位于队尾不知道听到了多少,但显然前方的张启灵神色微变,看向了后方一眼。 见队尾的张祈灵面色如常,还在随手擦着新得来的红玉珠,三颗加原先串起来的,已经凑了有六颗,他将手串仔细串好后戴在了手腕上,他的皮肤苍白,衬得那抹红更加妖冶。 “好久不见啊,哑巴~”黑瞎子熟络的打着招呼,又补充着,“虽然你现在不认识瞎瞎我呀,但是你可以选择信任我哦。” 吴峫的脸黑下去和胖子先去找了衍卜寸,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在结痂了,这愈合的速度简直超出了人类的病理范畴。 “没事吧。”吴峫问,衍卜寸点了点头,他又转头看向黑瞎子,“你做的?” 黑瞎子摆摆手,“小事一桩,就是瞎瞎我呀,还没收费呢…徒儿要不要想想到时候出去怎么付钱?” 第52章 红线牵引 “徒儿?你还知道我是你徒弟啊,好不容易见面一开口就谈钱太伤感情了吧?”吴峫目前的山居秋暝没赚多少钱。 在这种乡下,其实没几个人识货,也没人会拿什么绞丝銮瓷买来当摆设,那些高级货,在这里堪比痰盂,所以真由胖子所说,能够在雨村生存的一切流水开支,都应是从农户出来的。 不过以黑瞎子的性子来讲,他下斗的价钱就不会低,救人的报酬显然也高的离谱。 黑瞎子挑着眉,似乎早已预料到吴峫会赊账,他长臂一揽,把张启灵拉了过来,“既然徒儿拿不出来,那瞎子我就用哑巴以身相许抵账了,不介意吧?” 这时候的吴峫有些生气,他并不喜欢黑瞎子抢小哥的行为,但胖子解了围,“诶呦,黑爷好说好说,出去以后,让胖子我把家底掏给你都行…”他想不动声色的推开黑瞎子的手,但推了半天都推不开… 这种触碰,甚至于让黑瞎子瞥了胖子一眼。 “胖爷这是稀罕上我的手了?”他向来是个自恋的,正巧手也就这么脱离开张启灵的肩头,一把抓住了胖子富有肉感的手掌。 “摸一次八百,这是第二次了,胖爷应该不会让瞎瞎我被白占便宜吧?”黑瞎子的表情委屈的要哭,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妇女一样,虽是威胁的话,但拽着老爷(胖子)的手更像是哀求着要个名分似的。 这个动作,说实在,以外表来讲,确实更像胖子占了大便宜,黑瞎子这个人的皮囊很帅,是不同于张启灵那种傲然绝尘的俊逸。 黑瞎子的脸是一种成熟的诡谲,哪怕没有见到他的眸子,也会从那张痞帅的脸上,窥探出一种经由风霜阅历沉淀的感觉,这种带有强烈侵略性的成熟气质,真的很少见。 胖子抽出手,一时不知道是该擦擦,还是庆幸自己真占了便宜,不过他的理智瞬间回笼,“不是,你全身都是宝吗?胖爷我摸一下你就要我八百?!八百能买多少只小黄鸡你知道吗!!” 触及敏感词的张启灵瞬间从挂机状态,到完美接收到小黄鸡信号,打破了脸上木然的表情:“一千六百只。” “小哥,我不是真的问能买多少只啊!”胖子真的被张启灵的单纯,给整的要绷不住了。 衍卜寸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道,“黑爷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我来付,你别逗他们了。” 在角落里的张祈灵主动排外着,他摸着腕上的红玉珠,上面带着何罗鱼残留的血腥,大概是有了那血的滋养,这光亮已经越来越强烈。 里面的东西也变大了,他知道,这珠子在引导他去一个地方。 坟墓周围有庙宇,都属不吉,更何况这墓直接修在了庙宇下,既是大凶。 张祈灵回想着整座山体的流水,震巽为退神克制之水,如果弯曲折转则吉,流来或流去都不是凶兆,只是福祉浅薄,子午桃花,辰戌丑未黄泉水,甲乙孤虚退神,壬坎混杂,寅未位曜星,申为地支,乾坤亢极。 突然张祈灵感受到头顶湿润,上面的天花板正滴下水珠,他们身处于地下墓穴中并不知道,外面的闪电划破天际,怒雷声接踵而至,暴雨倾盆,激起地面的一阵水花和涟漪。 雨滴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提醒人们这场雷雨的威力,身处于山居秋暝的王盟正在玩着消消乐,此时他站在窗前看着众人前往的连绵远山,随着水雾气渐重而模糊起来。 “花爷,小三爷他们…”王盟拨通解雨臣的电话,在简单说着他们已经进去了多久。 对面沉默了一下,“好,我会尽快过去。” 雨水裹在瀑布里,开始疯狂灌进地下,这里的防水系统,显然是因为刚才张祈灵的失控而被破坏了。 水逐渐漫上脚脖,“水渗进来了!”吴峫这么说着。 张启灵和黑瞎子下意识对视, “跑!”张祈灵不再观察玉珠喊道。 向前的甬道是明堂,堂内有小路或大道从明堂穿过,这叫穿堂路,家中出凶死之人,这也叫破门路。 为路砍破水口门,家中必出凶死人。 他往水路源头赶,是死门亦是生门! 众人的脚步凌乱,奔跑过程中,水已经溢到小腿,浸透的裤脚发沉,水的流动也带来不少的阻力,好几次在湿滑中吴峫和胖子都要跌倒,都是张启灵和黑瞎子合力捞着。 水漫到腰了! 这里的大道和小道错综复杂,但张祈灵的眼前却越发清晰,只见他眼前的路,都是密集的红线缠绕,其中最为多的那一条尤为明显。 黑眼镜好像知道或者他也看到了,在跑的过程中甚至还抓了把红线,但这一扯不要紧,扯下来后,他们的右侧突然随着流水冲进了一具尸体,吴峫心中一惊,却见更多的尸体就像泄洪般,源源不断的冲了进来。 看样子,大多是些农户装扮,极少数穿着专业的盗墓装备。 甬道里黑瞎子点燃的灯火已经被水浇灭了不少,一片漆黑中,仅有张祈灵腕上的红玉珠光辉夺目。 终于张祈灵来到了闸门处,他转动着机关,因为年代久远,很难推动正发出吱呀的卡顿声,黑瞎子冲上去合力扭动,二人合力,变得顺利起来。 吴峫一阵呛咳,几乎是游着泳,水面抵达到他的鼻梁山根,胖子比吴峫水性好些,和张启灵一起向上推了吴峫一把,胖子却险些自己也要喝进去几口。 这玩意不知道泡了多少具尸体,虽然知道是外面灌进来的新水,但胖子真的不想品尝。 张启灵和衍卜寸堵住道口要冲进来的大部分尸体,给张祈灵和黑瞎子时间开门,直至最后一刻生门松动开启。 巨大的水流像旋风般将他们吸入门内,这里不是海,应该是没有潮汐的,但这个感觉,就像将人团进了洗衣机里,不断轮转。 吴峫和胖子只能抓住对方,以此来保证不会分开,张启灵被卷在水下的眸子定然的看着二人,然后像鱼一样冲出去揽住了他们。 黑瞎子的眼镜哪怕在这种情况下都没被冲掉,他甚至淡定自若的一手一个地抓住了衍卜寸和张祈灵。 张祈灵的长发在水里绽开,这种形态,如果仅是漆黑中的肉眼观察,很像一柄摊开的华美扇面。 他将二人紧紧抓住,却看到张祈灵的玉珠在入水后更加明亮,甚至于黑瞎子的眼睛在与那东西相触后,发生了短暂的失明。 就是这么个看不清的间隙,无数触手从水底冲了上来,妄图抓住张祈灵,衍卜寸想要用枪,却发现在水里的射程轨迹完全不对,触手似乎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反而将众人捆绑住,推到了另一个无法料想的空间。 第53章 进入剧本 如果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顺从走着剧本所定下的轨迹,变成一个被赋予名字的角色,那人会变成什么样呢? 张祈灵猛然睁眼,下意识摸向自己的红玉珠,却发现手腕上空空。 这里头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他动了动手脚,确认这是一个木质的长方形箱体应该是棺材,也听不到外头任何声响,好像这个装着他的容器,隔绝了一切。 他使劲推了推顶盖,却好像被人压了下去,“小哥,这里面究竟是什么?!”是吴峫的声音,很年轻带着惊恐。 那人的视线,落在棺材上,张祈灵的身体能够感受到那种打量,正在穿透这个空间,锐利的像要杀死他一般。 “禁婆。”说话的是张启灵。 张祈灵感受到棺盖在对方说完后,猛然松动,他推开后起身,就见到了年轻时候的吴峫,那青涩的脸完全没有以后的老谋深算,像一块白玉瓷盘般纯净。 “…嘶啊。”张祈灵发现自己一张嘴的声音,变成了一种野兽的呜咽嘶吼,原本的长发,如今变得更加长了,蹭着自己的脚腕,甚至于掩盖了自己的视线。 他这么一开口,那两个人更为紧张了,张启灵直接抓住他的脖颈,将他的后背直冲向墙,接触到墙壁,脊椎撞击出强烈疼痛,又在下一秒腹部再次和张启灵的膝盖相创,两重伤害,让他下意识弓起身子倒在地上。 张祈灵向来是个很能忍受疼痛的人,但张启灵实打实的全力,让他这副拥有同样躯壳的人都受不住。 吴峫看着地面上的张祈灵,捂着嘴瞪大了眼,“霍玲?!小哥他是录像里的霍玲!” 什么名字?张祈灵完全没有印象,这里太不对劲了,他挣扎着想要开口,却被嘴里溢出的血堵住了喉咙。 这里不对劲,幻境吗? 可是,这种疼痛,太真实了,他呕出的暗红色血止不住,只能用手捂住嘴,见面前的人提刀,他抬起头,寒光照亮了自己的眼睛 下一秒,张祈灵看着准备将自己斩首的张启灵突然被一股大力踢飞,张启灵整个嵌在墙里,吴峫好像才反应过来,大喊着惊叫去扒小哥。 “找到了。”衍卜寸扶着张祈灵起身。 他感受到自己的头发瞬间变短到正常腰的位置,那股疼痛也不见了,而创飞张启灵的正是黑瞎子。 黑瞎子看着漫起灰尘的房间道:“我们被它控制了,只能在这里面寻找出口了。” 接着嵌在墙里的张启灵突然起身,被踢到扭曲的身体正在伴随着蠕动摩擦的声音,甩着他软塌塌的手臂。 “他不是。”张祈灵发现他并不是小哥。 张启灵的缩骨术是自行收缩,这种能把扭曲的骨骼恢复原状的,简直就像是软体动物没骨头一样。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猜的不错,给祈灵小朋友加朵小红花。”这么说着,他就真掏出来个红色蜡笔,在张祈灵的衣服上画了朵花,但是因为布料太深,不太显得出来。 那东西不知道是能听懂人话,还是单纯不想装了,直接脑袋开花,头颅变成了无数只触手,旁边的吴峫翻着白眼,像瞧不起人似的,一阵火焰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的,直至那副肉身被烧毁,变成一个嘴里冒蓝火的骷髅架子。 衍卜寸显然并不想缠斗,只推着张祈灵就要脚底抹油着解释,“把它们杀了,也会没多久就复活,我们先找吴峫他们吧。” 三个人从格尔木疗养院的房间走出来,就发现另一间屋子里的铁三角,他们所面对的,是一模一样的胖子、黑瞎子和衍卜寸。 只不过,与他们刚才所面对的画风…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的差别? “胖爷我简直是当今爆破专家,你们怎么能不看胖爷我的表演呢!就因为我没有媳妇吗呜呜呜…”对面的胖子虽然要哭,却继续极其嚣张的,狂轰滥炸着,好像包里永远有用不完的雷管。 黑瞎子则拿着青椒肉丝炒饭,身后跟着爆炸都要追着铁三角。 “诶呦!跑什么啊!是我的青椒肉丝炒饭太贵了吗?一分价钱一分货,你死了青椒炒饭都不会过期!你们还想要什么自行车!!!”那癫狂的样子,好像一定要把东西喂到三人嘴里。 一向高冷的衍卜寸都挂在张启灵的腿上,限制着他的行动,“宝宝,爱我一次好吗?我不比吴峫强吗?有钱有脸有身材,你还想要什么!”他甚至想要撕开自己的衣服,真给张启灵看身材。 处在门口的三人不约而同移开了视线,“你这么爱吃青椒肉丝炒饭吗?怎么还强行安利?”衍卜寸嘴角抽了抽,僵硬的问。 黑瞎子看着这种严重影响形象的场面,被气笑了,“彼此彼此,那边的你就差把裤子也扒下来给人家看了,这么对比起来,瞎子我还算好的。” 少言寡语的张祈灵选择低下了头, “救吗?”他看起来就不太想进去。 但跑到他们面前的铁三角像见到亲人般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们怎么能站在这里不动,我们还是好兄弟吗?!”胖子气喘吁吁,面对着自己2.0的连环轰炸,已经竭尽体力了。 张启灵在和衍卜寸对上眼的时候,明显脸色都青了,别开头选择拍着吴峫的后背给他顺气。 “我们刚才的房间也有一个徒儿和哑巴,不过…”黑瞎子开口想解释,却发现自己那边的画风实在太正常了,这么一说感觉不太公平。 然后在面对所有人酱色的脸时,他一派正经的开口,“哑巴和徒儿在追着啃,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亲热至极,不惧世……” 张启灵一拳打在黑瞎子的脸上,差点把眼镜都打歪了,幸好黑瞎子眼疾手快扶住了镜架。 “幻境。”张启灵一脸严肃道。 他们逐渐找到了规律,这里的空间并非是真实存在的,而那些怪物只能存在于特定的房间里,至于为什么是那个样子目前大家都不太能想得通。 不过黑瞎子应该联想到了什么,应该是人的潜意识构造了这里,他其实是最先出现在那个房间里的,只不过当年他就是跟着哑巴一起进格尔木的,所以在角色分配上,他便是自己本身,那个幻化的分身自然就被挤到吴峫等人的房间里了。 而衍卜寸是不存在于当年格尔木时间里的人,所以他的分身则出现在了铁三角那边。 不过,现在唯一没找到的是张祈灵的分身,而他的角色竟然是格尔木疗养院的禁婆霍玲? 实在是让黑瞎子有点意外。 第54章 人多,才热闹 现在两个房间都没法进入了,众人只能选择下楼,黑瞎子大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现在两大疑点是胖子和他的分身是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点,就是张祈灵所扮演的角色…” 这一切思考都在地面爬痕出现的那刻被打断了,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了,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下来,灰尘被一种奇妙的看不见的力量向周围扑开,露出了一条扭动的痕迹,就像是某种生物在地面上留下的印记。 这条痕迹充满了神秘和未知,想要引领着他们向前走。 “小心有诈,咱们不能全都跟着折进去。”胖子是个识大局的,留人也是为了防止发生什么意外,折返回来时能够有后盾保障。 黑瞎子随意分配了下,带着吴峫和张启灵走了,原因无他,跟着当年来这里的人和路线走总没错,也许迎接他们的,就是那装有半块瓷盘的小盒子。 可这个痕迹却爬上了楼梯,一直不断向上,仿佛没有尽头,格尔木疗养院总共才三层,怎么会一直在走? 留在原地的衍卜寸的目光一直在张祈灵身上,幸好所有人的背包都还在身上,胖子简单给俩人分了些牛肉罐头,这时候还能开个小灶。 衍卜寸和张祈灵都是不爱说话的,胖子挖着罐头这时候也真不知道说些什么,一回想到分身衍卜寸脱光上衣,白花花赤条条地抱着张启灵的腿,他也有点不敢和对方对视。 “小寸同志…你…”胖子鼓起勇气开口,想要问问衍卜寸的分身做出的行为应该和本尊没有关联吧。 却被一阵风给打断了,这风来的突然,只见面前变幻,三个人的眼前突然模糊,下一秒就出现了个什么东西,正面对他们的是祠堂里才会摆的香炉。 上面的香火燃烧着,偶尔会因为烛心里的异物噼啪作响,七根香在一起燃烧。 敬香是有说法的,三香敬表、父母、师长;五香敬天地、人伦、祖先;而七香敬的是七位众生佛祖、菩萨、天神等…… 这哪里有什么神明可敬,唯一喘着气的,也就只有衍卜寸,张祈灵和胖子了。 张祈灵率先捂住口鼻,站起身提醒,“不能闻。”却看到胖子已经倒下去了,手里还没松开吃了半拉的牛肉罐头,衍卜寸反应很快的跟着捂住,二人目前还能够坚持闭气。 那香像是感受到二人目光,竟是突然折断了,香断又是个大不敬。 一片迷烟中,衍卜寸位于前方护着张祈灵,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突然感觉到锁骨变得一片湿滑。 衍卜寸心中一惊,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身前是一条吐着信子的白蛇,睁着猩红的竖瞳。 它的身体紧紧地缠绕着衍卜寸,蛇信子在他的脖颈上轻轻滑动,仿佛在品鉴着这个美食。 衍卜寸感受到了白蛇的气息,他的心跳加快,呼吸变得急促。 他的手颤抖着,尽量不惊动白蛇,缓缓地伸向腰侧,那里藏着他的枪,衍卜寸的心跳得很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了,他知道,这一枪可能是他反抗的机会。 然而,当他拿出枪时,却发现自己的动作变得异常缓慢,他的手指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束缚,无法迅速扣动扳机。 可就在这时,一只极尽冰凉的触感,握在了衍卜寸的手上,替他按下了扳机。 子弹突然穿过了白蛇的头颅,白蛇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便扭曲着倒在了地上发出愤愤不平的嘶吼,衍卜寸惊讶地回头,以为刚才帮了自己的是张祈灵,却发现身后依旧空无一人。 “祈灵?祈灵?!”他开始叫着张祈灵的名字,但根本没有回应,他冷静下来,思考着应对的方法。 张祈灵帮衍卜寸解决了蛇,就听到衍卜寸在喊自己的名字,可想要迈步时,却突然被其他的东西揽住了腰。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张祈灵想要开口回应衍卜寸,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声音。 那东西仿佛是要把张祈灵拉进自己的怀里,张祈灵的身体猛地一颤,这感觉是如此的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 这股莫名的力量,将他紧紧地抱住,让他无法呼吸,他想要挣扎,但是那东西却仿佛要把他揉进身体里。 “祈灵…祈灵…我好想你……”那个声音在他耳边回荡着,如此的低沉,如此的痴迷,仿佛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呼唤。 张祈灵不知道这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但是他却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共鸣,仿佛这个声音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的思绪似乎正渐渐地飘回到了过去,那个曾经让他痛苦不堪的过去。 片段式的记忆里,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那个被孤独囚禁于高台的自己。 和一只缓慢眨动、面对他的红色眸子,如同一颗燃烧的红宝石,闪耀着炽热的光芒。 吴邪等人一直不停地往上走,这让他想起了当初在长白山那个仿佛没有尽头的天梯。 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盗墓者,对于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憧憬,而现在,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也失去了太多的东西。 黑瞎子看着前方一言不发、只顾狂走的吴邪,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一股怜惜之情,他知道,吴邪这一路走来并不容易,而此时的他,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年了。 黑瞎子叹了口气,快走几步,追上了吴邪。 “走了这么久,徒儿还没意识到什么吗?”黑瞎子轻声问道,吴邪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黑瞎子,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张启灵的声音中带着坚定,“我们被支开了。” 黑瞎子微微一笑,拍了拍张启灵的肩膀表示赞同,“从刚才开始,我们陷入惯性思维,一直以为跟着那痕迹的指引,就能找到尽头,但谁说他的目标是我们呢?” 抱住张祈灵的,是个和他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少年的上半身还穿着身白色的冲锋衣,看起来和普通人无异,只是他的下半身却变成了令人恐惧的触手,但这种触手与何罗鱼并不一致。 通体呈白玉,更像是晶亮的蛇身上的鳞片,这些触手在地上蠕动着,发出粗粝的响声,让人不寒而栗。 若是张祈灵现在还记得,便能一眼认出这是在古潼京里汪家人偶然发现的那条白蛇。 “你…想要什么。”张祈灵被钳住下巴,被迫看着对方眨着猩红竖瞳的眸子。 张祈灵的眼神里一时间有些波动,他在确认这不是人皮面具…也绞尽脑汁思考着所有应对之法,但怎么都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会面对这样一个诡异的场景。 少年用食指堵住了他的唇,笑的越发张扬,声调勾人:“神啊,我只要你…” 胖子分身此时推开了那扇关着他们房间的门,且有智慧地打开了对面困住吴峫和张启灵的屋子,做完这些,才邀功似的跑到少年身边,其他的分身,则都是浑浑噩噩,显然,只有胖子的分身是有个人意识的。 “人多,才热闹。”最后,少年缓缓说道,这句话意味深长。 而在最终被少年捂住眼睛前,张祈灵看到了匆忙跑下来的吴峫等人,透过浓重的迷烟,朝这里开了一枪。 第55章 再度物质化 子弹穿透焚烧在空气中的香火,却从张祈灵耳边擦过,这个角度看起来是为了打中白衣少年。 但可惜,这个家伙紧紧捂住张祈灵的嘴,他试图挣扎,但是那个少年的力量却大得惊人,只能无奈地被少年向后拖去,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张祈灵就这么跟着他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这枪是黑瞎子开的,能在这种能见度很低的环境里,仅有他做得到。 地面上胖子被吴峫拉了起来,来回晃了晃,吴峫问着处在状态外的衍卜寸: “祈灵呢?” 衍卜寸现在的状态同吴峫和胖子进神庙前差不多,他的手茫然的摸向前方,仍然没有放下枪,不知不觉那枪口就对准了黑瞎子。 面对漆黑的枪口,黑瞎子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露出了一个习惯性的笑容,这个笑容透露出一种自信和冷静。 黑瞎子的手压下枪口,感受到金属带来的冰冷和坚硬。 “说话。”黑瞎子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没有丝毫不悦的情绪,他的目光落在衍卜寸的身上,正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衍卜寸用下意识的习惯将枪放回了腰侧,努力的措辞,解释着刚才的情况: “胖子还在说话时,我们面前出现了个香炉,香不太对,等我反应过来就看不到祈灵了… 然后…我被白蛇缠上了,不知道是不是祈灵替我扣动了扳机,但是,我,我还是看不见他。”他试图开口说话时,声音却颤抖着。 吴峫安抚的拍着他的肩,示意他不要过于紧张,转头问黑瞎子:“黑眼镜,你刚才看清楚情况了吗?” 黑瞎子站在那里,双手叉腰,仿佛一座雕像般矗立在张祈灵刚才站过的地方。 他的身后是一个香炉,香炉中残留着的香烟,还在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黑瞎子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仿佛是一个被供奉着的神明。 黑瞎子专注而坚定地紧紧盯着脚下。 “看清楚了,祈灵被它带走了。”黑瞎子的靴子踢着地面,上面有烟雾的残留。 吴峫下意识问:“它?”他的声音充满了疑惑和震惊,又摇了摇头,“汪家的根基已经被我们亲自捣毁了,你说的不会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害怕说出那个可怕的答案。 吴峫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他知道,那个“它”指的是什么,那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噩梦,是他们一直在逃避的恐惧,他们曾经以为,他们已经永远地摆脱了那个噩梦,但是现在,它又回来了。 追求长生的那方势力。 除了汪家,还会是谁呢?吴峫的目光落在衍卜寸的身上,他死死地盯着衍卜寸,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和困惑,然而,衍卜寸却一无所知,他的眼睛瞎了和当初在神庙前的胖子和吴峫一样,现在衍卜寸看不到吴峫的注视,也感受不到对方的内心波动。 黑瞎子伸出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吴邪的脑袋。 “想多了,我只说是有点关联。”黑瞎子没好气地说。 他心里也有些烦躁,现在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也有点应接不暇,他知道吴邪是个聪明的人,但有时候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更需要的是冷静和理智,而不是无休止的臆想。 吴邪被黑瞎子一拳头打得有点发懵。 张启灵听不懂二人的哑谜,只是推着胖子的身体,下意识的警戒雷达启动,总感觉不对劲,胖子的嘴边还沾着牛肉罐头的红油,张启灵没有嫌弃地给他擦了下来。 “先走。”张启灵道。 这时候胖子也转醒了,连忙站起身问,“祈灵小兄弟呢?我刚才眼睛一闭一睁,就感觉自己半辈子过去了似的,你们不知道我晕过去后看到了啥,走马灯!那走马灯…” 他想要说一下自己那辉煌的死前录像,却被张启灵捂住了嘴。 只见场景一阵变幻,真的和走马灯一般,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七星鲁王宫,黑瞎子则变成了大奎的样子,衍卜寸变成了吴三省,其他人依旧是自己。 刚想开口的吴峫,却发现面前再度扭曲又变成了海底墓,仍然是随机没有规律的分配身份,甚至于衍卜寸在大家面前从吴三省变成了阿宁。 这个场景,完全是根据他们的过去构建的。 “徒儿,发挥你的潜意识想象力,现在你的面前,会是你最害怕的事物……”黑瞎子的语气严肃到让吴峫怀疑这是不是真的本尊。 吴峫皱着眉,摇了摇头,“不是,潜意识怎么想象?都说是潜了我怎么可能想的出…” 他还没说完话,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半开不开的青铜门,那扇门散发着神秘的光芒,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 而在缝隙里,所有人都能清楚看到里面俨然是一个穿着快要烂掉的深蓝色帽衫的骷髅骨架,这场景让张启灵都怔愣住,连他都能看出来,那是死去的自己。 “物质化。”张启灵猜到了。 黑瞎子转过头,冲张启灵歪嘴笑的很邪气,“ 哇塞,哑巴小朋友答对了,不过现在先不奖励小红花了。”他舔了舔嘴唇,像是藏着什么蔫坏的主意。 “咱们快进去吧,万一里面有祈灵小兄弟呢?”胖子很担心被抓走的张祈灵。 所有人目光落在胖子的身上,终于发现了那种不对劲,“胖子,你还记得我们分头出发前,你说了什么吗?”吴峫问。 胖子听到后明显愣住,半晌才接话:“小心有诈,咱们不能全都跟着折进去。” “噗嗤…所以?”黑瞎子掩藏在墨镜下的眸子狡黠地眯了起来,像是发现了期待已久的猎物, “你现在又为什么着急往里冲呢?分、身、小、哥、哥?” 还没等他们将胖子扔出队伍一顿暴打,尸潮和蛇群突然出现,将众人团团围住。 另一边的张祈灵被触手绑住,准确来说是白衣少年整个人都缠在他身上。 那竖瞳里的贪念欲望,简直快要藏不住,他像要将张祈灵整个人吃抹干净,还仍像个孩子似的委屈开口, “你从青铜门出去了,是不是因为上次我弄的你太疼了…”他垂下眼,像个准备挨训的小孩子。 他说的话,张祈灵想不起来,只在下意识听到青铜门时有了点反应,却见对方磨着牙,向他的脖颈靠近,扑出一阵冷意, “这次我会轻轻的…轻轻的…嘶嘶…”后面的声音变成了蛇吐信子的调。 他的獠牙刺进张祈灵的脖颈,“你…”张祈灵的话被瞬间袭来的某种东西堵住,那种感觉像用安定剂注射后,渐渐被抚平的意识,只感到一阵酥麻。 张祈灵的眸子最后定在了角落里的胖子身上,胖子爬过来的时候,真的太快了,他不敢相信,那是一个中毒的人,在用意志去抵抗。 胖子的脖颈被蛇咬了,现在毒素已经蔓延到他的血液中,像树根一样爬满胖子的半边身体,可他依旧在爬,胖子大汗淋漓的脸上,因为疼痛开始狰狞。 可他没有停下,甚至硬生生的扒着白衣少年的触手,挥舞着匕首,他不敢拿枪,中毒的状态下,胖子怕误伤张祈灵。 胖子又不断被炸起的鳞片弹开,被触手甩出去,又一次再一次地爬过来。 “别救…”我 张祈灵的意识已经接近涣散,最后一个音已经被吞了。 白衣少年满足的移开嘴,舔着自己被血染红的嘴唇,眸中光亮越来越胜,“小老鼠怎么不听话啊?” 第56章 祭品或者神明 胖子在众人的注视下,骤然变了神色,那种呆滞就像是突然被扯断控制线的木偶,在众目睽睽下,他的脸皮如流水般垂了下来,准确来说,那看起来更像是燃烧的烛体正在融化。 “不行!他就这么消失了,我们怎么找胖子和祈灵!”吴峫怒目圆睁和黑瞎子用枪扫射周围的蛇和扑上来的尸潮,张启灵开始一直在挥刀,见数量太多就想要撒血,却被吴峫拦住,“你的血对蛇没用,麒麟血只对底下的那些东西有用。” 最后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胖子分身,变成摊在地面的一片黑水。 黑瞎子知道,吴峫还是阅历少了,他扫射的时候,还不忘拿出兜里的红色蜡笔晃了晃,“我在哑巴2.0身上留了标记,瞎子我能看见。” 哑巴2.0,这还是吴峫第一次从黑瞎子嘴里听到这个称呼。 衍卜寸的视线模糊,不知道拽着谁的衣角,只感到自己的脚步,在跟着前方的人躲来躲去,他听着黑瞎子说话,想到了当时的画在张祈灵外套上的图案: “小红花?那有什么用?” 他完全搞不懂那东西能被称之为标记。 “都说我能看见了,多余的就别问了。”黑瞎子难得烦躁起来,又命令着他们:“你们把眼睛闭上,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不要想。” 他看了眼张启灵,同对方对视后,张启灵立即率先捂住吴峫的眼睛。 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因为这种沉默而寂静下来,所有的蛇和扭动的尸体瞬间褪去,好像正面对着一个他们极为惧怕的事物。 留给大家一个背影的黑瞎子摘下了墨镜,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的视线扫过周围,最后定在了格尔木疗养院的大门,此时那里已经没有青铜门了和死去的张启灵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敞着的铁门,正在被风吹动的吱呀作响。 他的眸子难得专注,透过那看不见的黑暗里,发现了真相。 黑瞎子立刻戴上墨镜,眼睛一阵钝痛,他下意识揉着,“找到了,跟着我走。” 他们睁开眼,见黑瞎子搓着镜片遮挡下的眼睛,明显能看出不适。 “瞎。”张启灵少见开口,一把按下黑瞎子不断揉搓眼睛的手,藏在镜后的眸子闭起来,并没有看向自己。 黑瞎子甩开了他的手,僵硬的堵住对方还想追问的话:“这程度,还瞎不了,你们还在这死站着,是要比谁cos木桩更还原吗?” 被衍卜寸牵住衣角的吴峫,率先走了起来,“小哥,先去找胖子他们吧。” 张启灵知道吴峫的意思,无非是现在计较这些,等会胖子和张祈灵就会再多一分危险,他将吴峫推向身后,率先带路。 吴峫行动比南瞎北哑组合缓慢,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插不上嘴问,毕竟黑瞎子的神秘,不比其他人要少。 风吹动叶簌簌作响,像是刀剑割破人身体的声音,就在他们迈步出门的瞬间,这里的一切都变了模样。 所有人皆躺在青铜树的树杈上,脚下哪里是什么路,根本是一大堆黏糊的触手在蠕动缠在树上。 墓穴里灯火通明,辉煌的像从未荒废过般,而在他们爬起来时才发现对面被触手层层缠住的张祈灵,还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挡着胖子的半截身子。 “胖子!祈灵!你们没事吧?!”吴峫喊着。 准备解决掉胖子的白衣少年,手已经掐在胖子的脖颈上了,胖子涨红了脸明显已经没法呼吸了,少年此时听了吴峫这声呼唤,收了手,选择快速闪身到张祈灵身前,像是在保护自己的宝藏一般。 “老鼠,好多。”少年这么说话,好像并不把吴峫此等凡人放在眼里。 黑瞎子则难得被张启灵优待着扶起身。 衍卜寸这时候的眼睛慢慢恢复,虽然不能完全看到那个少年,但他选择直接开了枪。 这还是眼睛没恢复的情况下,枪法却仍然是一等一的准,对方却没有躲避,任由破空的子弹穿过了他的眉心,贯穿了头颅,后才迟钝的摸了摸额头的血窟窿,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 “你怎么敢把祈灵带走,你怎么敢!”衍卜寸的枪口如今一发子弹出去烫的吓人,却接连不断的继续发枪。 少年身上出现了无数的血洞,睁着猩红的竖瞳,没有动弹,或者他不屑和衍卜寸交战,他只需要让张祈灵不被旁人抢走就可以,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张启灵和吴峫在他第一枪发射时,就已经跳了下去,山中多蛇虫,他们的包里皆备着五支血清,趁着衍卜寸交战少年的功夫,他们就已经拽起胖子,脱离战场,赶紧给他扎了血清。 胖子的胳膊全是青紫的淤青和撞击伤,脖颈处的毒素渗透,随着血清注入也就这么停了下来,“我就知道,天真…小哥一定会来的…”胖子说话有气无力的,但还是撑起精神,看向张祈灵那边,“还得…救祈灵小兄弟…他也被咬了…” 他这么一提到张祈灵的名字,让白衣少年瞬间扭过头看着胖子。 “祈灵是我的!”少年像是宣示主权般,抱着张祈灵,他的触手缠地更紧了,哪怕陷入昏迷中的张祈灵都疼的皱了眉。 黑瞎子这时候也恢复过来,拽着衍卜寸的后领跳了下来,“让我猜猜,你是它,还是那东西本身?”他戏谑的说完,粗暴地扔下手中的人,完全没有因为衍卜寸是金主而有任何的怜惜。 但衍卜寸竟然下来的时候顺走了黑瞎子的枪,黑瞎子不由侧头看了他一眼。 两把枪先后发射,速度快且密集,像雨点一样的子弹,张启灵也在快速挥刀,黑瞎子只能选择到吴峫身边,把吴峫和胖子的枪夺走开打。 这一回的攻击却被少年身下的触手全部挡开了。 “你为什么要帮着外人?”少年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下一秒,正在准备近身的衍卜寸瞬间从白衣少年身边擦身而过,直奔向张祈灵,他喊着:“小哥,用你的血!” 衍卜寸的速度极快,仿佛一道闪电般穿梭而过,他的眼神坚定而决绝,眼里只有张祈灵。 张启灵听到了衍卜寸的呼喊,刀割破手心,血从他手中甩出点在少年额头,接触到如此高浓度麒麟血的它,终于感受到了疼痛开始嚎叫,那触手摆动的更加没有规律,拍打在地上,追逐着众人,地面一阵摇晃。 黑瞎子和张启灵对抗着发疯的少年,吴峫背着胖子在找路,衍卜寸已经捧住张祈灵的脸,“祈灵!醒醒!!” 昏迷着的张祈灵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闭,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周围巨大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但他却完全没有被干扰。 他的呼吸很浅,很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我找到出口了!!!”吴峫看到了一个应该是修建这座神庙古墓时,留给工匠出来的逃生通道。 现在的场面,变得更加难以交流了。 满天触手密集的摇摆,像打地鼠一样,追打着黑瞎子和张启灵,哪怕张启灵撒血,麒麟血剧烈燃烧出一片灿然火光,灼烧着它,它都没放开缠在张祈灵身上的触手。 衍卜寸掰不出来张祈灵,只能优先解释着,“它是为了滋养后代,张祈灵接受了它的香火,就要成为滋养它的祭品!它会吸食麒麟血的部分营养,却无法直接接受高纯度麒麟血的接触!”这些都是他从自家古籍上看到的。 只见与南瞎北哑交战的白衣少年,它的腹部突然变薄,透过苍白透明的皮肤下,六颗珠子在不断闪烁,衍卜寸虽然短时间无法说清,但张启灵显然懂了,向黑瞎子投递了一个眼神,随着黑瞎子重新上弹,更加密集,令人无法呼吸的枪雨更快的落下。 张启灵躲避着无数条向自己冲来的触手,他的眼神坚定,这些触手是如此的诡异,每一次躲避都像是在和它们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极速上前步伐稳健,直到发丘指已经狠狠捅进少年的腹部。 少年的面皮已经被麒麟血腐蚀,上半张脸渐渐化成黑水不断向下滴落,他诡异的将头扭成了一百八十度,半个脑袋面对身后的衍卜寸,仅留下个嘴还在说话: “你是我的后人…你怎么能…” 还没等他说完,张启灵从中剜出那六颗珠子,它的皮肤瞬间变得干瘪,好像被抽走了所有的水分和生机。 “什么后人?你这个怪物。”衍卜寸眼神冰冷透露出对它的厌恶和蔑视,毫无情感地回应着。 随着捆绑张祈灵的触手落下,衍卜寸稳稳地接住了对方,这一次张祈灵再次深埋进他的怀抱里。 张祈灵是它的祭品。 而张祈灵是他的神明。 第57章 薄荷和猫 胖子在吴峫的背上,如今手环着他的脖子,“天真,等会你就把我包里的雷管全炸了…”他磨着牙,浑身还是疼,说话的时候恶狠狠的。 “我还能被它啃脖了?笑话…胖爷我这辈子最看不起的,第一个是在上厕所的时候阴我,第二个是在吃饭的时候阴我,士可杀不可辱!我不把它炸成肉泥,我都得诅咒自己这辈子都摸不到金!” 吴峫知道,胖子对自己被掳走后的整个过程很不爽,吴峫站在通道口,那里一直灌进来风,吹动额前的头发,让吴峫越发清醒起来。 他安慰劫后余生的胖子,也惯着对方胡闹:“好,听你的,把它炸成肉泥。” 少年的肚子上是被丝毫没有怜惜地剜出的血洞,鲜血从中喷涌而出,将他的白衣服染成了鲜红色。 他的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那样子狼狈极了,仿佛一只被猎人捕杀完的野兔。 衍卜寸从背包里掏出血清,随着血清注入张祈灵的手臂,他的脸色终于转好一些,衍卜寸知道目前的状况,自己没有办法多说太多的东西,还是得出去解释才行,他的目光和黑瞎子对上后又快速移开。 黑瞎子也有很多想问的,但没办法,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除了欣赏就只有针锋相对了,黑瞎子手持着冒烟的手枪,看着眼前的它,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甚至又向它开了几枪,直到少年的身体变得千疮百孔,像筛子一样。 张启灵挥着黑金古刀,给了它最后的终结,刀上蒸腾着火焰,宛如熔岩般炙热,落在它身上,瞬间吞噬了它残余的躯体,噼里啪啦的炸响,散发着尸体燃烧的难闻味道。 “多余的等会再说,我们得先走。”衍卜寸背着张祈灵,并不想再多说什么。 张启灵也知道此地不能停留,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个背包突然向他的方向被丢了过来。 他下意识精准无误地接在手里,感受到了背包的重量和里面装着的东西,愣了下。 包是吴峫扔的,吴峫在没几步距离的通道口,一手托着胖子的大腿,一手抛背包的手还没放下,喊着:“小哥,把胖子包里的雷管全炸了!回去给你买奶茶!” 听到这话的张启灵眼神陡然亮了,想要将包丢进火里,突然除了吴峫和胖子那处的通道,所有人的身后,已经被灌入的强风,吹的站不稳脚跟。 背上的张祈灵此时被狂风吹醒,眯着眼,逆着风向后侧了下头。 这么一看不要紧,张祈灵几乎都要窒息了,时间停滞,那扇曾经铸满痛苦的青铜门再次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依旧高大而厚重,上面铸满了各种神秘的图案和符号,门呈现出一种斑驳的绿色,这让它看起来更加陈旧。 此时它像只咆哮的野兽,咧开门缝,带着嗡鸣声,从中伸出了一条猩红的触手,向地下那失去生命的少年冲去,地面上的焦尸,突然抽搐般动了一下,碳化的身体没有成为飞扬的灰尘,反而在那触手过来时,再度挺起身,扶着自己的半截脑袋逐渐凝成了人形。 “哑巴,不对劲。”黑瞎子举枪打了几发,却发现对方不断从那堆焦炭里破出一个又一个枪眼,它却又快速重塑着,黑瞎子先制止着张祈灵要扔雷管的动作。 衍卜寸快步向前走,并不想张祈灵看到,可他背上的人已经执着地睁开眼,死死盯着那扇青铜门,张祈灵的身体里,一直有一种声音在告诉他: ‘进去,快进去!’这种呼唤,正在和他的灵魂共鸣着。 他的眸子越来越亮,仿佛已经看到了青铜门后面的东西,那是他一生都在追寻的答案,一个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 张祈灵被宿命所牵引,那是他不得不面对的,此生无法逃避的命运。 衍卜寸知道,张祈灵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人,他被自己的族人供奉为神明一般的存在,曾经在衍家供奉祖先的祠堂上,张祈灵这个名字,驻足在最高处。 “放下我。”张祈灵的语气像掺着冰,还带着刚刚苏醒的沙哑。 此时在场最慌得就是吴峫和胖子了,他们可亲眼看过两位小哥进过那个门里,虽然分不清真假,但吴峫还是背着胖子快步走到四个人身边,他神情紧张的命令着: “衍卜寸别放下张祈灵,黑眼镜牵制住张启灵,出去的价钱随你开!” 衍卜寸哪怕吴峫不说话,他也会带着张祈灵离开,他的手臂收紧,架着张祈灵快速冲进甬道,爱财如命的黑瞎子知道,吴峫一旦涉及张启灵的事向来说一不二,于是直接一把拽住张启灵的胳膊。 没想到张启灵强行动用缩骨术,随着咔嗒一声,他被黑瞎子拽住的胳膊瞬间脱臼短了一截,但下一秒他的腰部又被黑瞎子抱住,黑瞎子对付已经格式化的张启灵,显然在多年经验中已经得心应手了,这超于常人的力气和预测对方所有动作的灵敏,已经将在场的张启灵控制住。 虽然这种行为有些卑劣,黑瞎子的桎梏,更像是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师在教育不听话的孩子,简单来说,他就是欺负张启灵不记得。 他们看到门,想要冲进去,宿命不断被遗忘,又会在触及到相关事物时,激发他们已经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天授… 真他妈的该死。 吴峫心中暗骂,夺走了张启灵手中的包,直接在上面倒上了消毒用的酒精,再用打火机直接点燃,将背包向门内抛了进去,触手下意识抓住,完全想不到,这包雷管也跟着它进了门里。 如果它真的有眼睛,那此刻一定会睁得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随着一声巨响,雷管被引爆了,狂轰滥炸的声音震耳欲聋,甚至于让这个空间开始震动,青铜门在爆炸的冲击下骤然合拢,瞬间在地动山摇间消失不见。 吴峫做完一切松了口气,胖子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天真,做的好。” 谁都不想再次失去小哥了,他们已经等了十年,如果进去,会是下一个十年,那怎么办? “吴峫,为什么。”张启灵想要问为什么不让自己进去,但是这个语气又过于平静化,但吴峫知道,他一定是不解的。 黑瞎子松开桎梏对方的手,张启灵刚才的力气也是用了十全十的,特别是强行用缩骨术,他敢保证对方的手短时间内,一定是剧痛的。 通过脱臼和再次骨骼摩擦折叠,达到缩骨术,是一种需要先细细磨合一下适应的秘术,他的目光停留在张启灵的左臂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又好像看出了什么。 黑瞎子笑着打破僵局:“先别说了,我家衍金主都带着哑巴2.0私奔了,有什么出去再说。” 他的这句话简直是吴峫无法回应时,抓住的救命稻草,吴峫点了点头,“小哥,出去我跟你细说。” 此时跑在通道里的衍卜寸,简直花光了自己的所有力气,原因自然不是张祈灵重,而是他奔跑的极快,他向光亮中跑,却没有一次颠簸。 张祈灵垂着眼,伏在他的肩头,拿着手电筒替他照明,那种无法进青铜门的缺憾,像止不住的涛涌在不停击打自己的意识,也许对衍卜寸小猫咪来讲,张祈灵就是个猫薄荷,自己怎么都喜欢,那对张祈灵来讲,那扇门也是祈灵小薄荷生命中无法抗拒的阳光。 “这里怎么会有外人?”男人的声音响起,衍卜寸瞬间停下脚步,一记龙纹棍刚好抵在自己的鼻尖,却没有再一步推进,那冰凉的质感,更像是一柄寒刀。 他有些庆幸自己停下来,且对方并不是真的想杀自己。 男人开着手电筒,照在衍卜寸脸上又快速移到张祈灵身上,“小祈?”解雨臣其实和张祈灵并不算熟络,但当时察觉念他的名字总是忍不住容易叫串,索性就直接叫小字了。 张祈灵记忆格式化,没想到对方认识自己,感受到对方没有恶意,不确定的点了下头,当作回应了。 现在吴峫等人已经赶来了,“小花?”一开始吴峫还愣了下,后瞬间反应过来,“王盟怎么又把我的行动透漏给你了,不行,回头一定要给他扣工资。” 王盟的工资已经被扣的入不敷出了… 解雨臣走在前面和大家寒暄了几句,他已经注意到了外人衍卜寸,但此时当着人家面,说吴峫从没跟我说过你,属实挺尴尬的,解雨臣的视线也打量过黑瞎子几下,谢雨臣觉得,他依旧是那个样子,虽然他们见面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这十几年时间里,他几乎没变过,谁知道这个人的实际年龄呢?他本身性格也让人难以辨认,从十几岁的孩童心性,到中年人的沉稳诡谲,似乎用于形容黑瞎子的性格都不突兀。 黑瞎子的目光从一开始的解雨臣身上移开,选择一直落在漆黑中,因剧痛而不断手臂颤抖的张启灵身上。 第58章 猫抓毛线 人总是想要隐藏那些伤痛,从而不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例如张启灵正在竭力转移注意力,这一回他罕见走在了吴峫和胖子的后面,这也给黑瞎子预留很大空间去蹿在他耳边,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哑巴,我帮你看看。” 张启灵竟没有计较前面,对方控制自己的行为,他的潜意识告诉自己的确可以信任黑瞎子,他的手臂被摆弄在黑瞎子的手里,对方仔细观察,连接上臂前臂处的肘关节在那一下里扭转严重,骨隙之间的咔嗒声,黑瞎子记得尤为清楚,尺骨的茎突,也就是小指侧的手腕后的突起处也有些变形。 强行缩骨,完全就是脱臼后折巴折巴,将不应该存在于这处的骨骼压在下一层骨骼之下,通过重叠错位来达到短暂缩短。 黑瞎子给张启灵揉着,他的手法的确很好,很快指引每处的骨骼回到正确的地方,将皮下的淤血也一并揉开了,这还是在正常走路的情况下,为了不引起注意,张启灵就这么把手伸向后方,放任他随意将骨头摆弄回原状。 突然,整个隧道又开始震动起来,轰然的爆炸声再次响起,他们无法看到身后的状况,毕竟走出很远了,谁都不知道那处看不见的墓穴,再次出现了青铜门,那东西厌恶的将那背包残余的一片扔出来,似在报复众人,包又在离开门内的瞬间,里头的雷管瞬间爆炸。 青铜门会将进去的事物,原封不动的送出来,显然它也是有智慧且知道的。 衍卜寸知道,那东西出手了,但其他人就会去想,是不是它卷土重来。 “跑!”解雨臣喊了声,吴峫等人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焦灼。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所有人都奔跑起来,爆炸带来的余震还有火焰,像甩不掉的尾巴,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黑瞎子位于队伍末尾,快速将最后一团淤血揉开和张启灵一起跑起来。 那火舌差点焚烧到黑瞎子的后背,他却没有慌张,反而一次又一次的加速躲开,甬道一路通向上方,随着空气进入越来越多,火焰也会越烧越旺,最后一波爆炸来袭,那强大的推背感,几乎是将众人给炸了出去。 解雨臣在要脸着地时,快速用龙纹棍抵了下地面,借力一个翻越,非常雅观的站起身,还从兜里拿出了丝帕,擦着龙纹棍头沾染的泥土。 其他人就没那么有偶像包袱了,经过长久奔跑的衍卜寸也算是耗尽体力了,他额头的薄汗不知道是跑出来的,还是被烈火炙烤的,反而他背上的张祈灵仍然没什么事,见衍卜寸坐在地上,他捂着脖子上那两牙眼,就这么起身了。 半晌张祈灵还是伸出手,拉了衍卜寸一把。 胖子虽然这些年清减了些,但奈何吴峫现在虽然有身手,但长时间跑马拉松是个人都承受不住。 南瞎北哑的压轴出场确实很帅,背后再次炸起时,他俩也没有回头看,吴峫回头看了眼黑瞎子,自己好像隐约听到,黑瞎子对着张启灵在最后一刻洗脑。 “什么不回头看爆炸的才是真男人。”然后,他们两个人就以极帅的姿势,一个左手扶眼镜右手掐着腰,一个架着胳膊淡定酷哥,就那么出来了。 南瞎北哑组合, 依旧是两道帅气的风景线。 不出所料,不知道是那包雷管太强悍,还是有它推波助澜的效果,反正,山头已经被炸平了,什么神庙,甬道都塌的不见踪影,如今只有浓烟从各种坍塌的缝隙里直往蹿,简直比熬干的锅底还黑。 “小…小花,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吴峫的喉咙刚被呛的沙哑,按理来说,他并没有给王盟具体的位置信息,解雨臣又是怎么精准无误,找到神庙的出口的? 解雨臣擦完龙纹棍,看着张启灵扶起了吴峫和胖子,说道:“这你该问小祈。” 被提到名字的张祈灵一脸懵的抬头,他失忆之前与解雨臣的来往,是解雨臣葬礼前夕那段时间,但这之后失忆了,他又怎么会去主动联系解雨臣呢? 吴峫看着一脸天然呆的张祈灵,根本没想过解雨臣撒谎的可能性,因为他知道,解雨臣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花爷,你咋也开上玩笑话了,我们自从来雨村后,都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咋可能呢?”胖子这时候也发懵了,他从被咬后就不太清醒,加上刚才还爆炸,这一时间脑袋还晕乎乎的,头倚在吴峫的肩膀,栽歪的样子像软骨头。 “小祈的电话是我买的,安了gps定位,虽然山里信号实在不是很好,你们又下去了,但是勉强能让我找到大概位置,更何况,你们跟放鞭炮似的。”解雨臣解释完后,向那浓烟四溢的地方抬了抬下巴,“第二响了,下斗还这么爱爆破的人也就只有你们了。” 张祈灵显然不知道自己包里有那个手机,他通常都是不用的,自己的背包是衍卜寸和吴峫抢着收拾出来的,一阵混乱里,后面他们还掐上架了,上演了一副狗咬狗,比谁更疯的活动,当然最后真正整理背包的,反而是在一旁撸狗被迫卷进去的张启灵。 炸了山,又欠了债,吴峫的情绪一阵跌宕起伏,勉强在走回去的路途中支撑住胖子的半边身子,张启灵架着另外一边,解雨臣和张祈灵大概在叙旧。 解雨臣带来的大部分伙计都在外面,零星几个生面孔在帮众人提着背包。 “张家那边大多数遗孤我都收入解家了,这几个就是。”解雨臣指了指他们,但那帮人在道上都在往后看,露出星星眼,观察着两位小哥,似乎在分辨哪一个才是他们的族长。 “你们不用担心他们的去向,还有就是,好久不见…幸好你还拿着我给你的电话…”虽然大部分都是解雨臣在说话,另一方没什么反应,所以他交代完这些,很快住嘴了。 吴峫见状解释着:“小花,祈灵不太记得之前的事了,你说这些他可能听不太懂。”然后,吴峫就回头去瞪着黑瞎子,下个斗,又欠了一屁股债的滋味不好受,但显然黑瞎子没什么自知之明,反而一直挂着笑和衍卜寸在队尾攀谈起来。 具体的东西大家听的不清不楚,不过二人也没有压低声音。 “青铜门…何罗鱼…族人…”张祈灵的耳力好,听到衍卜寸嘴里大概冒出的是这个几个词汇,然后黑瞎子接着在问,“那和哑巴2.0有什么关系?” 张祈灵的好奇心,像猫发现了毛线团,想要一直抓着去寻找尽头,又在关键时刻骨碌滚落,他听着他们窃窃私语,绷着张面无表情的脸,还是忍不住了,跑到后方,竖起耳朵的样子明显就是想听。 他的脸夹在两个人中间,二人的攀谈瞬间戛然而止,衍卜寸把张祈灵的额发拨弄到耳侧,露出漂亮的眉眼来。 平心而论,衍卜寸觉得自己是个卑劣的人,他的一切行为和将对方放于首位的付出,实质上是企图用这种方式,来减轻祖辈的罪恶和自己的无能带来的负罪感。 当然,也是有喜欢的成分的。 黑瞎子明显能够看出来衍卜寸动作里的细致,等到走出去,所有人先坐着解雨臣的车回到了雨村。 这里静悄悄的,也许是傍晚确实人少的原因,他们进入院落的时候,才有了点人声,王盟见到大家回来简直要哭出来了,就差滑跪给大家磕一个,“老板,盼星星盼月亮!皇天不负有心人,你们终于回来了!” “先别说了,我和小哥把胖子扶进屋等会再说别的。”吴峫说着。 胖子躺在床上,大概是脑袋着枕头,终于感受到了踏实,渐渐已经旁若无人的打起了呼噜。 安顿好他后,大家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衍卜寸身上,解雨臣一直想让吴峫介绍介绍,奈何当时的吴峫一颗心都拴在状态不好的胖子身上,所以才没来得及问。 可衍卜寸却意外开口了,“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但是我不敢保证这对以后的祈灵有什么影响。” 第59章 瞎子与傻子 黑瞎子错愕地看着衍卜寸,他知道对方告诉自己,那便不会惧怕吴峫会向自己买情报,他刷着衍卜寸的卡,解雨臣这是首次见到抢着付钱的,摸了摸兜里揣好的钱包,感受到平生第一次吴峫没欠债的心安。 入账的声音曾经是黑瞎子最喜欢的,但现在,他好像有点后悔自己收下这笔钱,因为衍卜寸口中的信息,会将所有人的平淡生活再次搅乱。 一无所知的张祈灵,并不懂得对方提到自己所带有的含义,但他知道清楚的知道,那种真相,总有一天会突然出现。 没有人敢回答衍卜寸,也没有人想打破僵局。 “我…”张祈灵开口,却被黑瞎子快速捂住了嘴,他笑的仍然邪气,但他的目光转向了吴峫,吴峫怔愣着和他对视,“徒儿,聊聊?” “聊什么?”吴峫隐隐猜到了,但还是不太敢听。 黑瞎子的手被张祈灵掰着想打开,但他哪怕感到疼痛都没有松开,“你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么多年也该听听了吧?不然,你的报酬可就打水漂了。” 众人坐了下来,被打断的衍卜寸,反而因为黑瞎子的行为而松了一口气,目前大家先搁下了他想说的东西。 吴峫并不害怕其他人听到自己给黑瞎子交代的任务结果,更何况,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信得过的陪伴了自己半辈子的兄弟,胖子这时候也醒了。 只不过在吴峫看来,自己只是一直不敢面对张祈灵而已。 黑瞎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翻着怀里的皮质背包,在底下的时候没细看,他好像还是第一次用这么老旧的皮包,很有年代感,磨损的牛皮都有些脱落,他从中拿出几本笔记,从外表来看都长得一模一样,有些难以分辨。 “这是吴峫交代给我,记录哑巴2.0十年间都干什么的经历,你是要看,还是要我读给你听?”黑瞎子轻车熟路地翻开第一本,不知道这四个本子,他是怎么分辨出先后顺序的。 不过黑瞎子并不会真的像喂孩子一样伺候吴峫,而是继续不正经起来,“我读的话要加价,瞎瞎我声音这么好听,让你们白听我深情并茂的朗读,我得亏死…” 张启灵面无表情的抢走了他手中的本子,忽略黑瞎子哀怨的表情,转而递到了吴峫的手里,本子不同于那皮包,十年间保存的还算完好,只有纸张有些泛黄。 ‘哑巴2.0观察日志’第一页上的字迹很符合黑瞎子的性格,潇洒的不像话,但不凌乱,还是能看清字的。 但黑瞎子明显不太爱写日期,开头就写着,‘哦~我又遇到那个傻子版哑巴了’油嘴滑舌的腔调,被撰写成文字也仍然能想象出语气来。 【时间回到十年前】 张祈灵出门时,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见民宿门口,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哭爹喊娘的喊着,“臭傻子!赔我的二胡呜呜呜,这可是我散尽家财,才买来的宝贝!” 他的声音哀怨,引起了不小的围观,大爷大妈围着他,跟着一起骂那个把黑瞎子活计命根断了的臭小子,也心疼这个靠手艺赚钱的“老实人”。 原本想装作看不到的张祈灵抿着唇想要离开,却被黑瞎子伸手一指,“呜呜呜,大家要给我做主啊,就是他把我的二胡弄坏了……” 被数十道目光注视准备跑路的张祈灵明显一愣,没想到黑瞎子就这么明明白白的报复回来,像小学生性子似的,张祈灵被大爷大妈乌泱泱围住,但乡亲们看到他的脸,却又什么都没骂出来,“哎呦,小伙子,你说你长得这么漂亮,干嘛做那种断人活路的事啊!” 黑瞎子看了会乐子,张祈灵的脸都发青了,感觉时间够了,才开始打圆场,“没事,谢谢大爷大娘给我做主,我这就带着他私下解决了,太感谢大家了呜呜呜…”他抹着辛酸的鳄鱼眼泪,好像真有点情真意切。 他拽着一脸面无表情,但绝对生气了的张祈灵离开,虽然张祈灵有些不情愿这种拉拉扯扯,却也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只能跟着对方离开。 直至他的背部撞在一辆帅气的越野车上,张祈灵才感觉到了黑瞎子实质性的目的,对方细细观察着他,但最终吸引黑瞎子的,仍然是张祈灵那锋芒毕露的眸子。 “我知道你不是哑巴,也知道你是什么,如果你想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就必须听我的话。”黑瞎子很会蛊惑人,他的声音低沉,仿佛是真的在等对方做出选择。 张祈灵努力消化着黑瞎子的话,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他被甩进后座,在一堆杂物中坐着。 他肚子呼噜象征存在的叫了一声,出来没吃早饭有些饿了,张祈灵下意识翻出兜里,吴峫专门在对面的小卖部给张启灵买的手工巧克力,吴峫又在被自己发现时,假装不在意的给自己几板,张祈灵一小口一小口,舍不得的吃着。 黑瞎子开着车,难得的沉静,在多年一个人的生活里,他这么爱说话的人,也会被磨平吐露自我的欲望。 “像我们这样的人,在地面上是无法被接纳的,如果我带着你下去,你有怨言可以表达出来。”黑瞎子握着方向盘,指节处有些泛白,作为地下才能存活的,如同蠕虫一般的人物,他已经习惯被黑暗笼罩的感觉了。 张祈灵忍耐住还想吃甜食的冲动,将半块巧克力包好后揣进兜里,行里地下的黑话,他有些还是能听懂的,“下斗,我选。”他表达了下自己下墓的标准。 驾驶座的人难得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黑瞎子确实是只接活少钱多的人,向来探的也都是些大的墓,还真不知道张祈灵的挑选要求具体是什么,但如果对方挑的活计不符合自己的口味,他也是会驳回张祈灵的。 车渐渐驶入丛生栌青的黑暗,没人知道这条路有多长,黑瞎子接活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等张祈灵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外头光景变幻成一片葱绿。 有堆人马正在用洛阳铲挖着地面,看起来都是打盗洞熟练的老手,很快撅出了个完美的洞口。 他虽然对黑瞎子擅自接下活很不满,但来到这里也不能说些什么,张祈灵转着手里的玉珠下了车。 鞋还没着地,车缝咧开一刹那,那帮人见到他,简直瞪大了眼瞬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是,黑爷,你也没告诉我们张哥也来啊?!”那看起来是个见多识广的老者,想来雇佣黑瞎子,就是知道南瞎北哑在道上的名号,这个反应,也有可能见过真正张启灵本人的样子。 黑瞎子没有反驳,反而承认着对方给张祈灵提供的便利身份,“老头你还算识相,我和哑巴一起来的,你倒是赚了,所以进去之前…你把哑巴的账也给我一块结算吧?”他的大拇指和食指中指揉搓,做出要钱的手势,自认为能多捞一笔是一笔,向来贪财成性。 那老者也没拒绝,甚至感激涕零的让黑瞎子刷了卡,又一笔金入账的黑瞎子,心情都有些飘飘然,一次下斗赚两个人的钱,带张祈灵这个傻子,对方也不会跟自己要钱,简直是一人独揽大权,感觉太爽了。 “等下去,你尽量保护着他们,但遇到危险,往后退也没事。”黑瞎子向还处于状况外的张祈灵压低声音交代完,就抱着自己的刷卡机又蹦又亲。 张祈灵看着手里的珠子,在靠近洞口时越发明亮起来,他伏在洞口,眼中出现无数映射在漆黑中闪耀的红线,细细密密的缠绕,直通向深处。 这十一个人正在扎营,他们都是调查过此地历史的,张祈灵从他们的谈话里知道,这里是盛产青铜器最多的地方,“长信宫灯、马踏飞燕、错金银云纹铜犀尊……”队伍中的一个戴眼镜的专家,念着那些价值不菲的财宝,似乎也在期盼分到一杯羹。 年龄最小的一个孩子看起来才刚二十出头的青涩模样,他伏在老者的腿上,听那老者安抚着他,念的应该是“福福”两字,是个听起来就带有祝愿的好听名字。 老者明显对他下墓的想法很不满,但福福被宠惯了,自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尖宝,老者也没有训斥他。 黑瞎子吃着自己备的青椒肉丝炒饭,蹲在树荫下躲着热辣的太阳,张祈灵站在他旁边仔细观察着周围,阖家团圆,向来不是他们这种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能羡慕的。 张祈灵被黑瞎子拉了下来,对方嚼着东西,囫囵吞枣的说话,他大概听出黑瞎子在问自己这个墓合不合自己心意。 能让那帮人做到如此投入资金,还能请动黑瞎子的,自然是个值得一去的好墓,张祈灵已然知道黑瞎子的出场价不菲,也在看到红线时产生了好奇心。 “嗯。”他应了声,当作回答了,没再理会黑瞎子,直接起身。 显然黑瞎子扒完最后一口饭后,抬头看了他一眼,隐在树荫里的张祈灵下巴很精致,绷着张脸,认真的样子很好看。 黑瞎子站起身,放下了手中的空盒,看向他所看的洞口处,却说出了令张祈灵震惊的话: “我一直想问,你口袋里的那珠子,是怎么造出一堆红线的……” 第60章 月老牵线 面对张祈灵略带震惊的眸子,黑瞎子晃了晃自己刚刚勾住的红线。 此时那断节的红线正缠在黑瞎子右手的小拇指上,指骨漂亮,红线很长的搭在手臂上。 他的肌肉流畅,红线衬得那手更加好看起来。 “哑巴给你缠一个?”黑瞎子虽然嘴上这么问,但完全没有想得到对方的回复,已经自顾自将自己手上的红线尾端,缠在了张祈灵右手小拇指的位置。 张祈灵反复观摩了下,虽然看起来有些奇怪,但在他的认知里显然没什么月老牵线之类的神话故事,他只是单纯惊愕于黑瞎子能够看到那些。 而其他人反复经过在那洞口的红线,没有丝毫影响的肆意穿梭,他们都看不到,且感受不到。 张祈灵没想到,在黑瞎子手里那红线变为了实质能触碰的东西。 他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会撒谎,像个被发现小秘密却无从解释和辩驳的孩子,不过黑瞎子没有打算为难他。 “你这孩子,怎么比哑巴还不禁逗?”黑瞎子大概是不满意他的反应,所以左手一捻剥离了自己右手小指缠着的红线,一端垂下,自然张祈灵的这边红线也瞬间耷拉了下去。 毕竟二人之间相处的时间短,很难建立起信任,想要张祈灵乖乖说出来,太难了。 张祈灵眨巴几下眼睛,思考这红线摘不摘,但红线纤细,也影响不了什么。 这么想着,老者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忐忑的走过来,福福跟在他的旁边,显得很乖巧,“两位爷,我叫陈明辉。”不知道是不是化名。 “咱们什么时候…”陈明辉的手臂被福福挽着,大概是想问下斗的时间,但福福打断他的话,冲二人笑的很开心,天然像只灿烂的小金毛,“你们就是南瞎北哑吗?我从来之前就听爷爷在说了,你们真的那么厉害吗?!” 黑瞎子从福福那张脸上看到了吴峫幼狼时的样子,黑瞎子虽然笑着,但实际上没什么耐心对付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孩子,所以只选择回复了陈明辉的话,“入夜下,提醒你的伙计们不要睡着了。”黑瞎子很少遇到像这种将员工捧于高位的老板。 不过黑瞎子大概是喜欢这种下斗由自己主导节奏的感觉,以往都是跟着老板们下斗他贴身保护,如今反而收钱的自己更像老板了。 张祈灵不解的看着他,搞不懂大白天戴墨镜就算了,为什么还有夜半下斗的癖好。 众人全副武装下斗时,张祈灵下意识想走在前面,却被黑瞎子赶到后头去了,“我信你,你替我看着他们,别让他们跟丢了。” 张祈灵只能走在队尾,茫然的看着那红线随着大家的深入,越来越密集,旁边的福福抱着他的胳膊,似乎是感受到了不安,甬道黑暗,只有大家的手电筒亮着。 他低头看了这个孩子一眼,对方比自己低一个头,露出毛绒绒的头发,张祈灵想抽走手臂,第一次没抽走,第二次想动反而被他抱得很紧了。 “那个墨镜哥哥一看就很凶,我瞧着你就面善不少,你一定要保护我和爷爷还有哥哥姐姐们…”福福刚开始是被禁止下来的,但所谓不知者无畏,小孩执拗也没办法赶。 张祈灵是个很守承诺的人,或者,他只想救想活的人,起码他的本能告诉自己是这样,对上那澄澈的眸子和灿烂的笑脸,他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点了头,答应了对方。 这里修葺的甬道很短,大家已经走到了尽头,黑瞎子敲着面前的墙,这应该是古时候的延迟装置,为了让工匠既封闭墓穴口,又要安全离开,所以在上方和下方挖好凹槽,自上方注入后垂落下的水泥就这么渐渐凝固,成为一道死墙,外面附着的是防腐性的短方木。 “不是承重墙,老头炸药带够了吗?”黑瞎子回头,陈明辉立马让手下的一个伙计出来,背着炸药的竟然是个还不足三十岁的小姑娘,留着头利落的短发。 小姑娘安着炸药,很熟练,起码比黑瞎子见过的所有盗墓者都要熟练,不由得让他多看了一眼。 “介意我问下你的名字吗?”黑瞎子难得想记住这个年轻的爆破惯手,他很少会问别人的名字,通常他好奇的人,基本上不是没死就是快死了。 她安的地方都是墙面薄弱的地方,一共三处和黑瞎子目测的分毫不差,她站起来看着比自己高很多的黑瞎子也没有畏惧,“陈韵瑶。”名字还算好听,就是有点拗口。 黑瞎子这么想着,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知道记没记住,反正他往后退了几步,等待对方引爆炸药。 墙面被炸毁,张祈灵的手电筒扫了下上顶,这间墓室呈现穹窿顶,矢高逐渐增大,外形接近于陡峻攒尖顶。 西汉的墓穴其构造有二种:一为用木枋构成箱形椁室一至数层,内置棺;另一种是用方木垒成墓的“黄肠题凑”,内置棺及葬品以后由于木材逐渐稀少,且木椁不利于长期保存,所以逐渐发展了石墓室和砖墓室。 但这里的墙壁和地面用的还是木头,可见当时的工程量还算挺大。 箱型椁室最麻烦的一点就是和玩俄罗斯方块似的,一层叠一层,虽然危险度不高但是探索起来麻烦。 这里的陪葬品显然没吸引那对文物狂热爱好者的陈平阳,虽然现在张祈灵什么也不知道,但黑瞎子明显清楚,他们所有人用的都是化名。 “这里是奴隶区,是当时修建大型陵墓时,让奴隶休息的地方。”陈平阳啐了一口,地上都是些不值钱的烧泥碗。 张祈灵被福福搂住很限制行动,黑瞎子看了他一眼,也没管那作乱的小孩,这里别说是休息的地方了,简直更像是牢狱,铁栏将奴隶如牲畜一样圈起,里头只有一些粗粝的灰尘和已经腐化成线状的被子。 再往前走才可见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识货的人已经扑上去观察了,两排千年不灭的长明灯,每隔一米挂在墙壁侧上,那幽绿的灯火有些诡异。 但陈平阳却将自己的水壶控干,装了些蜡油,“长明灯能燃烧千年是因为它用的是鲛人炼出的尸油!” 福福听他说话,只感觉脑袋有些晕眩,蹭了蹭张祈灵的胳膊,很快陈平阳就有了解释,“但长明灯的燃烧条件很苛刻,需要燃烧室具有强大的密闭性,防止氧气不必要的流失。” 这里以前没有活人,自然也就没有足够的氧气,张祈灵已经将自己的呼吸控制的极为轻,就怕稀薄的氧气不足以支撑他维持清醒。 但福福的状态明显不好,脸色已经开始绛紫,是窒息的前兆,黑瞎子却意外没有任何表现而是转身面对众人,倚在墙面上,没有向前走。 黑瞎子在等张祈灵出手,也是在试探自己,试探什么?张祈灵想不通,只是认真寻找着墙壁上的机关,直到感受到一块砖的凸起,才将发丘指瞬间捅了进去,这处砖很严密,已经几百年,不或许更久的没有被打开过了,他将手翻转过来,用拇指抵着辅助将那块砖拿了出来。 这砖连接着通风口,现在里面透出些清爽的风,是使廊内氧气恒定保持灯火不熄的机关。 黑瞎子拍手叫好,化身夸夸团成员,“哑巴你对我太好了呜呜呜,竟然连我亲手给你系的红线都没舍得摘下来,是不是真爱上瞎瞎我了?”话题完全被他带跑偏,大家目光齐聚在二人身上,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瓜。 被调侃的张祈灵脸色不变,扯下了手指上的红线直接扔进长明灯里,红线燃烧消融,证据是销毁了,至于别人想什么,不在张祈灵的思考范围内。 第61章 红绳震颤 福福看着张祈灵从手指上拿走了一团空气,然后扔进了长明灯里,骤然那盏灯火从一簇闪烁的幽绿火光,逐渐照射出来正常的红焰。 微光流转,长明灯的光亮细腻的打在众人的脸上,黑瞎子挂着笑,难得变得安静。 火光悦动陈家的队伍呆站在那,啥都看不见,显得好像一群傻子似的。 陈明辉轻咳几声,跺了跺自己的拐杖,将大家的注意力重新聚过来,看外貌,他年岁大概在六十左右,显然并不懂得男生之间萌动的关系。 他只眯着眼看着那唯一一盏变色的长明灯,垂下的褶皱覆盖着大部分的眼睛,如果有人凑近,一定能发现陈明辉这时露出了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黑爷,咱们走吧。”陈明辉虽然这么说着,但目光却反复在张祈灵和那盏灯上游走,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对于这种打量异常敏感的张祈灵,已经觉得不适,可惜福福完全没有意识到,反而又搂紧了他的胳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脸,嗔怪怼着,“爷爷,就算你不说,黑哥哥也会带我们走的!” 黑瞎子挑了挑眉,他接活向来把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这还是极少数,有将黑瞎子抬这么高的愣头青。 “对,黑哥哥带你们走,但小朋友可要帮我照顾好张哥哥,好吗?”黑瞎子可不是哄着他,完全是为了让福福来牵制住张祈灵,防止这位神出鬼没的大张哥2.0,再次突然失踪。 福福对这个任务接受良好,甚至笑出了一个小梨涡,“保证完成任务!” 被抱住的张祈灵无法对一个孩子动粗,面上出现鲜少的真正僵峙,和那面无表情的时候不一样,现在属实是真的无奈了。 众人行进在一片光明,这里的长明灯因为氧气注入,亮出了道长廊,仿佛看不到尽头。 “瑶姐,还要走多久?”陈平阳观察着周围,他询问陈韵瑶,有可能是比较亲密的关系。 可惜这时候的陈韵瑶没有回复他,他半晌停了下来,却发现队伍并没有因为自己放缓的脚步而停下。 你见过湘西赶尸吗? 此刻他面前的所有人,一个接一个排着队,手互相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正在跳动着前行。 空气中,一股臭味瞬间钻入他的鼻腔,他没有闻过同类尸体的味道,如果他知道,定然会现在就惊叫出声。 陈平阳捂住嘴,压抑着想要呕吐的欲望,却在下一刻,被刺骨冰冷的骷髅手搭上了肩,他忍住被熏的酸痛的眼,正视死如归地转过头,却被温热的液体点在了额头上! “阿阳!放开我啊!我是韵瑶!!”陈韵瑶的脖子被他的手死死箍住,此时陈平阳架在她的身上,身下的人只能不断蹬着腿。 陈平阳经这血接触,瞬间恢复意识松开了手,陈韵瑶的脖子上已经是两个发黑的手印子,他跌坐在地上。 而劫后余生的陈韵瑶喘着气,胸膛猛烈起伏,仿佛生怕下一秒,这口氧这辈子都吸不到了。 现在陈平阳揉着发昏的头,面前哪是什么骷髅,而是张祈灵右手抱着一具身穿白衣的东西,依稀可见是个人形轮廓,福福被他护在身后,一脸惊恐。 张祈灵看着陈平阳怎么还没站起来,以为刚才的血不够,左手再度向他额上又甩出一滴麒麟血。 温热的和刚才的那滴一样。 等歇息好,陈韵瑶才有机会讲刚才发生的事,总体来说,现在的情况就是整个队伍都被拆散了,庞大的尸蟞群,像有目的追赶走了大部分的伙计还有黑瞎子和陈明辉。 不过当时黑瞎子给张祈灵投递了信号,让自己先不要跟上去。 “那老家伙腿脚倒是蹬的比脚踩风火轮还快,连孙子都不管了!我好歹也是他亲侄女!”陈韵瑶捂着还酸疼的脖子,却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在一旁的福福鼻头也酸了,并不理解爷爷为什么直接将自己抛下。 张祈灵听从黑瞎子的指挥,也就只能带着体力较差的陈平阳和陈韵瑶以及福福,闯入了另一条更错综复杂的甬道,接下来就是陈平阳发疯,差点掐死陈韵瑶……当然,最后被张祈灵的“闷宝血”给救醒了。 “那个,张大哥,这个是什么?”陈平阳不敢乱问张祈灵的血怎么那么有用,只是避重就轻选择了问对方手里的东西,而且看着面前感觉比自己还年轻的张祈灵,他叫不出一声爷来,因为总觉得怪怪的。 张祈灵的肤色比常人要更苍白,面容俊逸,五官却十分清晰,现在坐在地上,右手抱着那长发白衣的东西,怪异的很。 虽然在道上听说过南瞎北哑的传闻,可没人告诉他们,哑巴张皮囊这么好,好到如今在这做倒斗生意,怎么看都觉得可惜的程度。 张祈灵听到陈平阳的疑问思考了下,似乎是在想怎么能把这个东西的情况说的通俗易懂些。 “傀。”张祈灵说的简短,他目光定在陈平阳的身上,这神色冰冷的把陈平阳看的一怵,他自然没有对方被自己吓到的认知,而是难得多解释了下, “它上人身,为了离开。” 这种东西原本是没有实体的,张祈灵之所以能抓住它,并且将魂魄状的它呈现出来完全,是因为自己用空气里密密麻麻的红线绑住了傀,而其他人看不见,只以为那东西是被自己的手抓住了。 手中的傀发出了哭声来打破寂静,张祈灵看着它,没有一丝怜惜的将手掌按在它脸上,那东西的皮原本是纸扎般的苍白,却在接触麒麟血后裂开,里头不知是真实的血肉,还是构造出的灵魂,竟然发出了像玻璃一般片片碎裂的声音。 它不再动弹了,张祈灵松开手,在那坠落的碎片中,他伸出右手精准无误的拿到了一面没有任何裂痕的圆形镜面,只有这一枚散发着蛊惑人心般的猩红。 福福也在这时用纱布绑好他的左手,蝴蝶结俏皮的有些不符合张祈灵的个性,但张祈灵没有计较,因为在这时,他的注意力,全部被视线里最粗的一根红线吸引着。 不,那已经不单单是红线了,更像是被拧成的一股绳正在不停颤动着,几乎是要牵引张祈灵兜里的玉珠向那里滚去,他只能按住想要逃走的红玉珠,可连手中的镜片也在闪动。 是黑瞎子吗? 不,张祈灵很快否认了, 毕竟黑瞎子不是不让自己跟去吗? 大家看不见红线,只看到张祈灵面无表情,右手捏着镜片,左手按住衣兜,目光却看向其中一条狭小的甬道,那样子像是一池寂静的湖水。 这不禁让人遐想,他在思考吗,还是看到了什么? “跟着我。”张祈灵起身,这是出于本能做出决定,既然黑瞎子只是让自己不要跟着他,那红线尽头又怎么能完全确认他就是黑瞎子呢? 张祈灵已经在下意识玩文字游戏了。 三人立即跟了上去,毕竟比起自己求生,张祈灵这个经验者能让他们的存活概率更大一些,这里没有长明灯,漆黑的是手电筒的可见光和张祈灵手中的镜片。 但接下来,可不仅仅是尸蟞在试图包围他们,或许是感受到那光源的所有不明生物都在接近,四个人竭尽全力奔跑了很久。 张祈灵的麒麟血也不是源源不断的水龙头,虽然抹在他们的身上,但奈何不了尸蟞数量众多,且因越向深里奔去,越感觉空气中的水分充裕。 水分不断冲淡麒麟血的气息,甬道内靠近中心,一定植物丰沛,才有这么大的水雾,这么下去,连张祈灵自己都知道,他迟早会失血过多。 红绳震颤,月老牵线。 瞎子…… 无数血尸张开着血盆大口,正前后夹击阻挡他们靠近于红线源头!!! 第62章 记忆共享 黑瞎子带着老头和其他伙计被尸蟞追着跑,挠破头都没想通张祈灵为什么不跟上来,他不时回头,妄图看到张祈灵的身影,可惜他身后浩浩荡荡的一长队,加那腿脚比自己还利索的老头,除去自己共是八个人。 尸蟞群的甲壳碰撞在一起,咔嗒咔嗒听的人头疼,黑瞎子没张祈灵那麒麟血,加之尸蟞密集,枪法再准也不是加特林扫射。 他的指尖一直在墙面上滑动,在奔跑过程中确认着总体墙壁的厚度。 该死,全是承重墙。 炸墙也不合实际了,他只能推了下镜架,让墓里的环境黑上加黑,不过这种状态反而让他的眼睛看的更清楚了,红线再次出现了,凌乱错综中仅有一根有些粗,太不明显了,这种环境连黑瞎子都得观察半天才能看出来。 他拽紧略粗的红线,沿尽头的方向跑,错综复杂间直至越靠近中心,水雾气越重。 “明走阴,暗行舟。”黑瞎子说的是倒斗行话,大致意思是明着走阴客,背地里都是好水手,如果要寻生路,必找水路。 事实上,盗墓者更加喜闻乐见些有水源的墓穴,因为没有水源的枯墓,或者朽成飞灰的藏宝洞,并不是他们想见到的,第一是那里一定有维持生命的生态系统,第二宝藏大部分不会损坏太严重。 等到黑瞎子跑到地方的时候,所有的尸蟞都好像在畏惧什么,往后撤离了这里,或者它们找到了更加可口的目标。 大家停下来才真正惊叹于这个墓室的庞大,无尽的蓬勃生机遍布在各个角落,小型的瀑布,清冽的流水,潮湿的青苔,连同泡在水里的骷髅头都在此时显得可爱了。 里头还游荡着些吞吃浮游生物的鱼,它们从骷髅的眼眶里钻出来,又游进了骷髅先生的嘴里,长久以来的黑暗已经使它们的眼睛退化,附上层厚重的膜。 黑瞎子的嗓子都跑冒烟了,连喘息的声音都撕扯着沙哑,那布满藤蔓的水洼被专心垒出圈石砖,大概是古人为了防止水溢出,他没管三七二十一的就用手捧着,往嘴里灌了几口,喉间甘甜,不知是水的缘故,还是胃里喉腔反上来的腥,不过黑瞎子终于找到了实质性还活着的感觉。 但其他人看着那明显泡过尸体的水,可是不敢效仿黑瞎子的,只能忍着口渴。 原因无他,因为尸蟞的速度太快,他们背着物资难免有些累赘,不少为了活命的人,已经将装备丢了不少。 黑瞎子凭借超越常人的身体素质虽然没扔包,但仍选择喝来路不明的水,全是因为张祈灵原来所待的长白山现在是冬季。 而黑瞎子动了些小手段,在车里的香薰中加了料,将张祈灵的睡眠时间延长,以达到掩盖路途遥远的情况,就为了让张祈灵的出现不影响现今的局面,一个张家族长就够乱的了,更何况蹦出个一模一样的来?! 他将张祈灵带来的这个地方,是热带雨水最丰沛的地方。 不过…黑瞎子在清凉的水中提了提神,缓了下嘴里的甜腥,随手抹下了唇边的水。 他之所以不嫌弃的喝泡尸水补充水分,是因为自己算准了当地雨天的时间点和笃定墓穴里有排水和储水系统,不然这么多年这里早就淹了。 这水是从外头进来的,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属于喝一次少一次,而且这墓比想象当中复杂。 或许自己都要很久才能出去,几天,几星期?一个月都是有可能的,这里比他遇到的任何墓都要繁琐,所以他并不想把背包里的水和食物全部消耗完。 而且是他们主动丢掉包袱,这可不是自己放弃雇主们的弟兄!如果这帮人真的死了,肯定也不是因为他的缘故,黑瞎子给自己的心里好一阵建设,那为数不多的负罪感就完全消失了。 “黑…”陈明辉抿着手下给自己递过来的水,想问的实在太多了,比如他到底是怎么找到路的,自己失去的侄儿和孙子要到哪里找……他的手骨瘦如柴,紧紧攥着衣料,看起来像真担心,可黑瞎子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黑瞎子看穿了这老头的伎俩,如若是真的着急自己的孩子们,是不可能会让那帮小崽子逃离自己的视线,这老头起初将身段放低,却又从始至终将那审视的目光贯彻到底。 连他黑瞎子都不怎么放心呢,怎么可能把孩子交给头一次见面的张祈灵? 当然,哪怕陈明辉不出声,黑瞎子也认为现今最重要的是让张祈灵带着那几个小孩找到这里,这么想着他就开始在甬道的门口搓着红线,这个行为在其他人眼里真的很艺术,谁懂前一秒还笑嘻嘻喝尸水的黑爷,下一秒就在门口像小孩搓泥团似的团空气。 当然,知道这堆麻瓜看不见红线的黑瞎子同样觉得他们很无知,直到他将那原本只粗略一点的线拧成绳子。 他不停的以一个极其规律的频率,单手晃动着绳子,直到感觉好像有人扽了扽,黑瞎子隐在墨镜后的眸子骤然亮了,他向自己这边扯了一下,对面也拽了下,这个手劲绝对是张祈灵的信号,而且距离自己不算太远。 可是那随着奔跑而被张祈灵紧握的红绳,却仿佛成为了他的催命符。 “瑶姐,阳哥哥…我跑…跑不动了…真的…”福福喘着气,整个人的脸憋的通红,张祈灵只能将他背起来跑。 他这一路上都在撒血,但根本不顶用,而且想要用麒麟火,却感觉身体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制了下来,湿度加大,连他的睫毛被涓湿了。 张祈灵除了一味本能的奔跑外,根本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也是确认了墙面,但完全炸不了,脚踏在地面上,只感到像缀了秤砣,如今还被血尸贴脸。 总体来说,这个血尸和长白山那个人俑很像,白面布条腮红脸,他来不及多想,用了最后的力气直接使劲一踢,剧烈的碰撞后那血尸直接嵌进了侧边墙面,他的左手抓着血尸的头,一下接着一下砸进墙里,不给它生还的机会,又是接着血洗前面的其他东西。 这种凭本能去攻击的方法,消耗了他更多的力气,连张祈灵和在他背上的福福的脸庞都被溅上血渍,狼狈极了。 数量太多了,哪怕陈平阳和陈韵瑶开着枪,也抵不住这片区域没尸蟞了,下一秒它就到自己脖子边准备啃了。 张祈灵的左手撕扯下血尸的头,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它的,那血不停顺着这颗头颅往下滴,啪嗒啪嗒的像阀门坏掉的水龙头在做最后的抗议,他想了很多,就这么将性命送在这里,他并不甘心。 陈平阳和陈韵瑶也到极限了,枪里没有子弹,他们想要咽下那种呕吐感,但完全不管用,几乎是边呕吐着边用刀去砍,张祈灵只能一手解决前方的血尸,又对付着后面的尸蟞。 他脑袋里只有一种声音,他答应福福了,要护他们周全,可等他再次撕开血尸时,被抓伤的手臂也顾不上疼,只能带着他们继续向中心移动。 张祈灵行进过程中的头钝痛了下,连同手中红绳也跟着颤动,远在客车路途中准备和吴峫胖子回吴山居的张启灵,突然在眼前看到了什么。 张启灵愣住的样子,立刻被吴峫发现,这不是寻常的那种思考发呆,他坐在那里几乎前倾身体想要拔刀,却又感觉不对的伸长了手,直到摸上吴峫的脸,才回过神。 “小哥,你怎么了?”吴峫被他冰凉的手摸着,感觉他这个状态不太对。 胖子也看着张启灵,一脸担忧,“对啊,小哥你说出来咱们才能解决,是记忆恢复了吗?” 张启灵察觉那记忆,以为是幻觉,但这是吴峫和胖子,所以他并不介意的说出口,“红绳,血尸,背着人,在跑…” 第63章 拖油瓶张祈灵 “吴峫?”背着福福的张祈灵的行动瞬间出现了停滞。 现在他的眼前出现了吴峫和胖子,张祈灵不敢相信的呢喃,在被黑瞎子带走后,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他们,他的手向前伸去,想要碰的明明是吴峫的脸,但手上传来的触感完全不一样,像层叠的布条…… 意识到这一点的张祈灵想抽回手,却被血尸转头咬住! 陈平阳看到张祈灵的手伸进血尸嘴里被咬了,惊得大喊,“张大哥!你清醒一点!” 在客车中的张启灵猛然站起,捂住自己的左手,却突然发现没有丝毫的伤痕和疼痛,受伤的是记忆视角里的他。 “小哥!你到底怎么了?!”吴峫急了,因为张启灵很少露出这种惶恐,胖子摆弄着小哥骤然捂住的手,掌心看看,手背摸摸,半天也看不出什么伤口来,明明光洁依旧。 张启灵看着眼前的视线突然后仰,大概是被人一把揪住了“自己”的兜帽或者福福的衣领,回头看才发现是两个外貌很相近的男女,张启灵不认识他们。 而瞬间里,视线不再晃动,看来“自己”已经站稳了步子,“自己”侧头看着搭在自己肩上的福福已经被吓晕过去的脸,下意识探了探鼻息,确认这孩子活着。 陈平阳和陈韵瑶的匕首粗暴的砍伐着血尸,“自己”手上的血越流越多了,那群血尸和地面爬行的尸蟞被麒麟血腐蚀融化,但下一波没有给他们预留任何喘息的时间再度冲了上来。 处在尸潮的张祈灵缓过神,紧紧闭上眼,又快速睁开,可面前面对的仍然是一脸担忧的吴峫和胖子,只有背着福福感受到他扑在自己脖颈上的浅淡呼吸,才实质性让他意识到,自己仍然还在这条危机四伏的甬道里。 究竟哪里出现了问题?! 他的眼前不像是青铜铃铛带来的致幻效果,这更像被置换了视角。 黑瞎子没法等了,毕竟在雇主和张祈灵之间,自己虽然爱财如命,却不能真的放弃张祈灵,他是自己带来的,黑瞎子也要担负起带他离开的责任。 “老头,这里算是个安全区,如果你信我,就待在这里。”黑瞎子很少命令老板做事,但现在也不想再等了,那群伙计想要拦住他,拿着枪就堵在了他的脑袋上。 陈明辉枯槁般的手摆了摆,没有为难黑瞎子,“我当然信黑爷,还烦请黑爷将我的孙儿和侄儿们带回来,拜托了…” 那群伙计听后放下枪,黑瞎子没空再计较了,直接冲到甬道里,总体来说,这里的安全区确实可以停留,如果没有张祈灵,他真的懒得跑出去救其他人。 不过无论是哪里,现在整个地下给自己的感觉,很不舒服。 红绳被张祈灵捏在手里,随着他击杀众多尸蟞和血尸的身形而动,摇晃的极其厉害,眼前被置换的视角,让他总意识不过来面前和身后是什么,有时候短暂性是张开大嘴的血尸,下一秒就是一脸担忧的胖子和吴峫,前面身处于甬道,后者骤然就变成温暖的车厢。 “小哥!!!”吴峫的声音再次响在耳边,是那么真实。 被吴峫吼醒的张启灵总归是意识到了什么,这不是自己所储存的记忆,更像是以他人视角,所见即他人所看,而且那个人被称为张大哥…张家人?出现这些极大的猜测已经耗光了张启灵所有的想象力。 随着破空的子弹冲了过来,率先击杀了张祈灵面前的血尸,它头颅被强劲的弹道破开,张祈灵瞬间侧身,再往前一点,就会被那子弹贯穿额头。 两种视角的来回转换,让张祈灵总以为自己在做梦,哪怕黑瞎子赶来,他都没意识到,刚情况危急,黑瞎子只能先开枪防止血尸啃到张祈灵的脑袋。 现在他的枪声再次响起,一个个血尸随着倒下,甬道湿气重,跑过来的黑瞎子的头发已经浅贴在额前。 “你是傻子吗?我给你做手势你怎么不跟上!”黑瞎子简直要吐槽死张祈灵,他明明做的那么明显! 张祈灵听到他的声音,安心的闭上眼,“是。”他承认自己是傻子,因为他确实以自己的理解没有看懂黑瞎子的表达。 当时黑瞎子在队伍前端,抬了抬下巴,又做了走的手势,张祈灵凭借个人理解,以为是让自己离开,不要跟着,在这方面二人的默契程度是完全的零。 因为眼前太过混乱,张祈灵选择没有看黑瞎子,直接开始盲打,以人类的呼吸作为对比,击杀那些没有气息的东西。 张启灵给吴峫和胖子简单解释了下看到了什么,“他姓张。”他回想着一切的联系,“瞎和他,一起。” 背包拉链被吴峫拉开,他快速掏出了本子记下来张启灵看到的事情,“小哥,你确定这不是自己的记忆对吗?”吴峫再三确认着。 看着吴峫在笔记上勾画着,张启灵点了点头,现阶段的他只丢失了青铜门后的记忆,同黑瞎子的下斗活计他是没有忘记的,所以自然不可能是自己的记忆。 胖子一听实在觉得蛮荒谬,但也说出了张启灵所思考的那样,“小哥,你看到的会不会是另一个人的记忆啊?” 听到这里的吴峫,也开始发散自己的思维和想象,出手比划着,以一个最大,最接近的猜测说着,“能被黑瞎子瞧上的下斗人,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人物,而且迄今为止,能够和黑瞎子过招的也就只有小哥你。” 三人同时意识到了什么,或许是因为前面刚和张祈灵分开不久,所以自然而然能够联想到他的身上。 第一本笔记本的三分之一已经被读完了,最后黑瞎子写着个震惊所有人的文字。 所有的字体凌乱,唯独这一句话写的很认真和板正。 【他给我的感觉和吴峫那什么发小很像,不记得了,气息还是感觉?物质化吗?】 紧接着黑瞎子的笔记画风突变,又开始不正经的谩骂。 【我真的很服创造他的人是不是没有想过?!还有本瞎瞎这么个大名鼎鼎的角色出现在原本哑巴张的生命里……怎么会有傻到连我的手势都看不懂人!简直是个拖油瓶!!!】 第64章 多的,没有 有了黑瞎子的加入,很快他们便突破了困境,因为张祈灵发现,黑瞎子并不受制于此地某种力量的影响,出手干脆且利落。 张祈灵和其他三个小孩已经撑到极限了,他咬紧牙关努力维持清醒。 “前面有水源和安全地,你先去找那老头,不用担心我。”黑瞎子的枪口滚烫,还在冒着烟,前方道路开拓后,他正清理后方的杂鱼。 张祈灵点了点头和他的肩膀擦过,在黑瞎子的开路下向中心奔跑,场景在他的眼里变换,一会儿是明灭晦暗的潮湿甬道,下瞬就是吴峫和胖子在讨论着张启灵脑子里的记忆究竟是谁的… 他用尽全力跑着,只觉得面前视线越发模糊,张启灵眯着眼,他也在试图看清。 “看不见了…”两位小哥在共同呢喃。 张启灵的眸子恢复清明,原本模糊的视线立刻清晰,他的前方已经是正常的客车座位和探着头的吴峫和胖子。 笔停了下来,吴峫只通过张启灵的话语,记到【“我”在剧烈呼吸,很累…】,记忆中的那个人,已经筋疲力尽,最后不知是栽倒下去还是怎么了。 好累…我真的…撑不下去了…好疼…吴峫…我真的…好疼好疼…… 我…想和你们…回家… 张祈灵的意识这么想,在倒下去的那刻都来不及用手缓冲,或者,是他已经被榨干了最后的力气,从而放弃了对自己实行保护的本能。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胸膛被一只手瞬间捞住,正是从后赶过来的黑瞎子,来回奔跑着返程,也让黑瞎子在不停喘息。 黑瞎子将张祈灵缓缓放下,没有丝毫怜悯的又将后头晕倒的两个小崽子拽了过来,并到一块倚在墙面上。 尸蟞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伤口,大约是张祈灵的麒麟血起了不少的作用,甬道湿度大,让人分不清身上到底是筋疲力竭的汗水还是由空气里凝成的露珠。 黑瞎子只有两只手,面对着四个人简直是要累死了。 他想将张祈灵先搬过去,准备扒下张祈灵背着的人,却发现福福愣是一动不动,甚至手臂收紧将张祈灵箍的更牢,下意识的求生意识,让这个孩子不想放开张祈灵带来的安全感。 没办法,黑瞎子缓了口气,冲甬道里喊着,“老头,找几个人过来!你家乖孙我拽不动!”他没想到这老头是真不给自己找帮手。 如果没有一个好团队,那你就只能干到死,黑瞎子在这一刻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来自上位者的薄情寡义,亲人在陈明辉眼里,其实并不重要。 过了一会儿,手电筒的灯光和人的脚步传来,终于是来了四个人帮忙,黑瞎子扫了几眼,他们抬人的样子很生疏,陈明辉的心眼多,这几个人不是队伍里的骨干,从身手和体格上来看都不是练家子的。 那老头子为了自己的安全,竟然只派了这几个绣花枕头来了事,厉害的估计还在他那里镇守呢。 鉴于张祈灵和福福分不开,甚至于形成了一种叠罗汉的样子,一个稍微壮实点的汉子想要背着他们两人一起走,却又在刚迈步时直接跪了下去。 “我个亲娘嘞,怎么这么沉…”壮汉暗自吐槽,发了狠劲儿想要再度起身,连脖颈和手臂都出现了青筋,结果又是直接跌了下去,如果不是及时做了准备,恐怕膝盖骨都得碎。 黑瞎子看到了,拍了拍壮汉的肩:“我来吧。” 张祈灵那柄黑金古刀就足够压的人喘不上来气了,更何况,还是张祈灵连人带刀,再加个福福的重量。 这一路上,黑瞎子背着张祈灵,张祈灵背后挂着福福,看起来奇怪极了,直到张祈灵恢复意识,呼吸趋于平稳,蹭的黑瞎子的脖颈一阵痒。 “醒了?自己走吧,瞎子我真伺候不起你。”黑瞎子没好气的说,却没真扔下张祈灵纯是过嘴瘾。 但张祈灵当真了,按着黑瞎子的后背就想下来,这回轮到黑瞎子急了,立刻箍住张祈灵,“别别别,祖宗我是怕了你了!还是让你身后那兔崽子下去吧,这一路连背你们两个,我腰都要折了……” 他是个油嘴滑舌的,但绝不是不讲义气的人,福福此时也醒了,发觉这个奇怪的姿势吓得松开了手,整个人就这么后仰倒了下去,幸好陈明辉派来的人接住了他,他歪倒在那人的怀里,却睁着眼叫着,“张哥哥没事吧?!你背着我跑那么久肯定很累…真的对不起!” 张祈灵感觉背后的重量一轻,就这么顺着后方看了过去,见福福的脸色如常,还是生龙活虎的模样,再扫过被其他两个汉子背着的陈平阳和陈韵瑶,他在心底里松了口气。 幸好自己护住他们,挺到黑瞎子来了。 等到了中心的小型瀑布,张祈灵才能窝在角落里像受伤的野兽般,独自舔舐伤口,黑瞎子拿着一小瓶药粉和绷带,挥开了张祈灵想要随意撕衣服包扎的手,他也许曾经是个医生,张祈灵猜测着,起码在自己看来,黑瞎子的包扎手法不是一般的好。 “为了钱?”张祈灵问着黑瞎子,他搞不懂对方的身手很好,却是个随便就能被钱收买的人,而且他虽然嘴上嫌弃,但还是会义无反顾的救自己,综上几点,张祈灵确定黑瞎子是个好人。 黑瞎子系好结,难得没有笑,不对,从分开后,他这一路都好像没有笑,他沉默着的样子让张祈灵感觉到陌生,但直觉下他又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黑瞎子。 等到自己不打算听到答案的时候,黑瞎子压低声音开口了,“嗯,只是为了钱,钱能使鬼推磨,也能让瞎子看到光明。” 张祈灵的好奇心好像被他挑起来了,“光明…”他念着二字,又咀嚼着那被反复提起的南瞎北哑称号,“还有多久。”他想问黑瞎子什么时候会看不见,但又不会委婉的表达。 “问了瞎瞎我这么多问题,可是要有报酬的~”黑瞎子笑了出来,依旧明媚潇洒的像没有烦恼一样。 他在张祈灵面前摊开手掌,向后勾着手,想要那所谓的报酬。 结果张祈灵却把自己的手,放在了黑瞎子的手上,两只手覆盖在一块,黑瞎子雀跃的神情快速僵住。 不是,他怎么能指望一个“理解天花板的傻子”懂自己呢? 张祈灵一脸天真的歪了歪头,以为是黑瞎子不满意,又收回了手,从衣兜里翻出自己吃了半板的巧克力,纠结又认真的掰下一小块,放到黑瞎子手里。 “多的,没有。”他掩藏着眼底里对巧克力的舍不得,说这话也是怕黑瞎子蹬鼻子上脸管自己要更多。 好在黑瞎子只是拿起那巧克力放到嘴里,那滋味甜到了心坎,他不解的问:“你怎么连口味也和哑巴一样,都这么爱吃甜食?” 张祈灵听了这话愣住了,握着那板巧克力垂下了头,当时买巧克力是吴峫和胖子一块提议的,原本是为了给两位小哥一个惊喜,“天真呀,他们的命太苦了,所以只能靠甜食来弥补。”胖子心疼的眼里泛起泪花,又感觉大男人哭泣实在不好看,硬生生憋了回去。 吴峫掐灭着烟,吐出的最后一口烟雾模糊了他的眉眼,但里面带着真心实意的心疼,“我去给他们买,胖子你先歇歇,两个小哥一个都不能少,我们一定要带他们一起回家……” 他没有食言,他是真的想带张祈灵回吴山居,可命运所带来的羁绊,注定张祈灵会独自走上属于自己的道路。 而此时的黑瞎子还不知道,在张祈灵分享那块巧克力时,对方已然将他看作自己生命里重要的一部分, 比黑瞎子所想象的, 更重。 第65章 南瞎北傻 “老头,我想我们现在可以谈谈这墓里头,到底有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也好让我替你多找找啊。”黑瞎子正扒拉着水洼里的骷髅,转动着他的头骨,观察着遗骸的乳牙和恒牙的萌出顺序,确认这具尸体不超过十六岁。 黑瞎子看起来是随口一问,却是在试探这个老人到底在寻找什么,而这个谜底也是张祈灵所好奇的。 老人默默地看着黑瞎子,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和压迫,却又在被福福抱上胳膊的瞬间,再次软了神色,认真扮演着一个和善疼孙子的爷爷形象。 他不爱福福,可福福依旧沉浸,丝毫没有在乎前面陈明辉对自己的抛弃,他沦陷在那莫大的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不爱里。 陈明辉眯着狡黠眸子,一点点捋顺福福的头发,可语气却是格外笃定,“等到了,我相信黑爷会帮我的。” 他说的话不清不楚,黑瞎子推着镜架,以防自己忍不住对陈明辉翻白眼,他向来最讨厌别人打哑谜。 张祈灵的手拍了下黑瞎子的肩膀,上头缠绕的纱布渗着血,整个被血尸啃咬的伤口短时间没法愈合,现在这个血量实在有些骇人。 “来了。”张祈灵的目光落在瀑布里的那具骷髅上,快速拉开处于水洼最近的黑瞎子。 随着话落,那处原本的流水,好像被突然堵住,原本清冽的水花瞬间停滞,掩藏的东西终于露了出来,那是一个通体金灿格外慈祥的男性人脸,垂眸悲鸣的看着众人,陈明辉立刻站起身,福福显然没反应过来,抱着他的胳膊差点脱手。 那个人,不对,那具金像一定带给陈明辉的意义非同凡响。 黑瞎子这时候终于有机会开口,“什么?你让我就看这一个雕…” 还没说完,那金像瞬间睁开了眼,外表的金色瞬间开裂,像碎玻璃一般往下落有些晃眼,其中对上张祈灵目光的,那金像的眸子呈现出猩红,他兜里的玉珠和玻璃再次闪动,直至那堆众人看不见的红线,将他拉了过去。 张祈灵的手和腰身瞬间被缠紧,黑瞎子没想到他会被抓走,立刻做出反应,直冲了出去,一把薅住张祈灵的手,可那东西强大的力量,也将黑瞎子一并被卷走。 红线像是一条已经等待猎物很久的毒蛇,绞杀着,又舍不得的给了张祈灵和黑瞎子最后的喘息时间。 在二人到达金像时,黑瞎子以为自己会撞上去,已经做好了直接打碎金像的准备,可它的嘴瞬间张开,像是突然被剜出的一个大洞,刚好容纳人的进入,二人瞬间跌落下去。 “不是!先祖你抓错人了!把我带走啊!!!”陈明辉往前跑着,他的腿脚是真的利索,似乎为了证明自己,他的外表也开始变化,直到那人皮面具被一把扯下,露出一张正值壮年的脸。 这张脸和这具金像约有六分相似,而那金像没有听从陈明辉的呼喊,骤然合上的那刻,发出了一阵类似人声的沉重叹息,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风的缘故。 而陈明辉以为那金像真的给予了自己回应,像是在责怪晚辈的无能,他眼眶发酸,腿脚也软了下去,直至膝盖着地,陈平阳和陈韵瑶也撕下了面具。 这整个队伍,除了福福一个人,剩下的十个,全部都被替换成了生人,所有人都怪异的跪拜在地上,做出一种无法言语的极致虔诚,两眼紧闭双手合十,不要命的把额头磕在地上哐哐响。 只有福福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面对那吞人的金像怪物俯首称臣,他的脸色被吓得惨白,浑身都在因为浓厚的低压氛围而战栗。 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爷爷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爱着他的爷爷,在哪里?他亲切唤着的哥哥姐姐们,又都是谁?! 张祈灵的眼前一片漆黑,感受到身上的束缚褪去,只能爬着摩挲周围的环境,却触碰到堆长且冰凉的东西,直至黑瞎子疼的骤然出声,“真是…遇到你,我怎么就变得这么倒霉了?”他揉着后腰,刚那掉下来的撞击,导致现在自己的整个背脊都在阵痛。 “你别把那骨头杵我脸上。”黑瞎子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因为刚才他看到张祈灵一脸懵的把手中的东西拿起来,差点怼进自己嘴里,他没有开手电筒,毕竟漆黑中,他更信赖于自己的眼睛。 见张祈灵看不到,黑瞎子给他丢了个手电筒,灯光照射后,一脸无辜的张祈灵才看清楚自己拿着的到底是什么好玩意。 那分明是一根属于人类小腿内侧,用于承重的胫骨,而以他们为中心,向外延伸的,是亿万具数不清的骸骨。 他们刚才躺在骷髅堆里,估计是掉进奴隶冢了,黑瞎子猜测这些都是盖完地下墓,就被拉着殉葬的人们,两人站起身,这里已经听不到上头的动静了,不知道究竟这一路跌下来到底有多深。 随着张祈灵打开手电筒,他巡视周围时还不小心晃到了黑瞎子,对方立刻抬手遮挡,确实是不适应这种强光。 而现在,那些原本冰冷的骷髅,竟然在二人的视线里,摇晃着站了起来,那本应该没有连接介质的散骨,在红线的缠绕下,竟然如提线木偶般跳起了舞。 黑瞎子见到这场面,没有慌张,反而推回了张祈灵要拔刀的手,黑金古刀回鞘发出哀怨的嗡鸣,不过黑瞎子却解释了起来,“傩戏,是古代最古老的一种祭神跳鬼、驱瘟避疫的娱神舞蹈…” 其中一个戴面具的骷髅被簇拥起来,其余的骷髅都在围着它跳舞,因为没有人类那柔软的身体,这群死了不知道几百年的细弱骷髅架子,努力摆动手臂的样子难免僵硬寡淡,更多的只是惊悚和诡异罢了。 现在也不是什么鉴赏舞蹈的时间,张祈灵一直压抑着不去拔刀,在黑瞎子的劝阻下,静静将整场戏看完。 祭神跳鬼、驱瘟避疫… 祭祀的是什么神,跳的又是什么鬼? 直到张祈灵看着黑瞎子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团黑色的头发,而掩藏在密集头发后的脸也慢悠悠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格外娇艳的女人,红唇似血,正冲着张祈灵甜美的将头扭成一百八十度,勾着最灿烂的笑容,明媚极了,可那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怜惜,她正用染红的长指甲死死抠着黑瞎子的眼睛。 张祈灵伸出手,探那女人的长发里,黑瞎子感受到眼前刺痛,立刻回过头。 “你连这个也能看到?!”黑瞎子惊诧,感受到变化的他没法再观戏,直接蹲了下来,疼的没法在说话了,但张祈灵笃定他现在真的犯病了。 在上面,黑瞎子不受影响,是因为他没有接近于这个墓里最中心的东西,也没有待在自己身边被波及。 张祈灵翻着自己兜里的玉珠和玻璃碎片,直接将碎片用尽全力扔向正雀跃舞蹈的面具骷髅。 他猜对了,骷髅在被碎片嵌入头骨的那一刻,它像恢复了所有力量,下颚耷拉到锁骨,虽然没有人类的器官了,但张祈灵知道它是在张开嘴笑,甚至于那原本排列整齐的人类贝齿,也在不断疯长成为野兽的尖锐獠牙。 张祈灵立刻拽起黑瞎子,“上来!” “什么?”黑瞎子看不见眼前,不明所以。 结果他直接将黑瞎子背了起来,没再管那玻璃碎片,而是直奔着新的红线跑去。 玉珠是指引他们走向中心的线索,而玻璃碎片更像是一个增幅器,使之那群尸蟞和血尸选择趋之若鹜地追击自己,它们哪怕惧怕麒麟血,也仍旧不要命的靠近,全都是因为这个东西。 张祈灵的所有行动,简直是拿着所有人羡慕的武林秘籍在昭告天下, 宝藏在我这里,有本事就来拿! 而现在他给对方提供能量,也是在等一个机会,现在不知道是哪层椁室,但无论如何,以他现在的伤残程度是一定逃不掉的,那红线没有杀他,一路的指引… 所有串联起来,张祈灵知道,自己在被命运推向深渊,可如果辜负这群东西的好意,他倒有些觉得可惜了。 “信我。”张祈灵背紧了黑瞎子说着。 黑瞎子被他背的一路颠簸,却痛的怎么也说不出来脏话,只能在心里咒骂。 【我信你大爷!!!】 笔记上的字体到这里直接划破了后三页的纸张,可想而知,后来写下这句话的黑瞎子有多气愤。 众人没想到黑瞎子和张祈灵还有这么“幸运且精彩”的过去。 就在这时,胖子爽朗的笑出了声,没想到黑瞎子过去被张祈灵的逆天运气制的死死的,“你们干脆组个南瞎北傻组合算了,说着还真顺口,我去!” 第66章 对你负责 亲自写下笔记的黑瞎子反而没和胖子计较,他的眸子定定的凝视着“罪魁祸首”的吴峫,露出了一派和善的笑容,但吴峫对上他的目光,从中看出了那独特的危险。 当时在得知张祈灵有可能和黑瞎子在一起时,吴峫率先拨打了黑瞎子的固用电话,在老旧房屋里,那端断断续续的响着是一台古老的座机,吴峫按灭通话键,不信邪的又拨打了黑瞎子的移动电话。 可惜现在的黑瞎子被背的胃里翻江倒海,眼睛也疼的要命,加之底下没信号,只能将全身的重量和生命,放在张祈灵的后背上。 张祈灵这个人跑的比起以前慢了太多了,黑瞎子听到他粗粝的呼吸,只觉得自己刚解渴的嗓子,如今也痒的要命,更别提张祈灵和血尸蟞们混战,又不要命的跑了那么久,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恢复正常的状态。 甚至于张祈灵手臂的伤口再次崩裂,黑瞎子只感觉他抱着自己的腿根那处被血浸的温热,且越来越湿润。 “你知道你在向哪里跑吗?”黑瞎子伏在他的肩上,拿着刚才对方让自己举着的手电筒,给张祈灵照明,且尽量不让自己下意识较劲,正松懈着全身的肌肉使对方能够轻松一些。 张祈灵回头,目测了下那面具骷髅的距离,随后转身继续奔跑,“知道…”他的呼吸声很重,像是混杂着沙砾般的哑。 黑瞎子难得被人这么放在心上,心里涌起些不知名的愧疚:“其实你不用救我,真的,我只是抓你,以哑巴的幌子去赚钱。” “知道…”张祈灵向下一蹲,躲避着骷髅甩过来的一节小臂骨,似是怕黑瞎子没听清,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我只是要拿你赚钱!你这个傻子还不懂吗!”黑瞎子被张祈灵这种圣母性格给整无语了,自己都搞出这档子事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拐走了张祈灵,对方完全不用接受这种无妄之灾。 也许张祈灵一个人,没有自己和那些拖累,根本不会受伤到这种程度。 除了簌簌越过的风,空气里只有背后骨架相撞的的咔嗒声,张祈灵静默着,黑瞎子终于以为自己勾起了对方的怒火,可他仍然想错了。 “懂…”这个字听起来更像是喘出气音,可艰难发出声音的张祈灵仍然在说话,“你吃了报酬… 我…对你负责…”他断断续续,沙哑的声音,就这么传进黑瞎子的耳朵里。 听的这个安心趴在张祈灵背上的黑瞎子更加咬牙切齿,“你那是报酬吗!没几块钱的巧克力就能让你对我负责?你是真的傻子!没有人会比你更傻了!!!” 错综复杂的甬道里,张祈灵终于停了下来,他腾出右手正在解着机关,背后的骷髅团越来越接近,可他的速度也很快,黑瞎子感觉到危机,终于狠下心捶了下张祈灵的肩膀,“那东西来了,你把我放下来!你自己还能走!” 结果对方根本没听,这个机关是以孔明锁为形态,一节抽掉,还有更多环扣紧密嵌在一起。 和这里的通道有些相似,从刚才张祈灵往下跑的每一步,黑瞎子都会被颠一下,他现在感觉不出这已经是底下多少层了,也没空瞎想。 张祈灵没有放弃摆弄机关,在漆黑中,他的手越来越快,经由训练的发丘指,很快解锁着层叠的孔明锁。 就在那骷髅的手快抓住黑瞎子后脑勺的那一刻,张祈灵带着黑瞎子滚进了一间灯火通明的椁室,石门重重合上,夹断了骷髅的半截手臂骨,只要再晚一步,黑瞎子和张祈灵也会被压成肉泥。 张祈灵将刚才被顶着胃干呕的黑瞎子放在角落,并特意将背包垫在对方的后脑勺上,让黑瞎子倚靠的更舒服一些。 做完这些,他才有机会观察这里的墙壁,上面刻印记载着一个古老的文字,张祈灵只能凭借自己下意识残存的理解去辨别,而仅是这点理解,就已经让他几乎看懂了大部分的记载。 这是从前的奴隶们,信奉于长生的百年老人衍大人,为他特意修建的地下宫殿,衍大人和汪大人情同手足,这里的设计,也有汪大人的功劳…一木一砖,倾注了他们一辈子的生命。 张祈灵认真的看下去,黑瞎子这时候将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嘴里直返酸水,而离开那波骷髅军团后,他奇迹的发现自己的眼前竟然清晰了,甚至这双眼睛察看周遭的能力,比以前还要精细。 “你丢那骷髅脑袋上的是什么?”黑瞎子终于来得及问,他扶着肚子起身,后右手随手比划着最后一刻看到的红色光亮形成的圆形,似乎是在描述那个东西的形态。 张祈灵回过神看着黑瞎子,他想了想,看着那墙壁上记载的文字,确定的绷紧了下巴,才开口说话,“陨玉。” 这一整个地下宫殿的砖和墙壁虽然被短方木封住,但通过刻印文字,张祈灵确定这都是用一大块降落在这里的陨石凿出来的。 看着那尘封多年,如今终于展现的刻印,黑瞎子也一时间失了神,陨玉这两个字虽然张祈灵目前不清楚,但黑瞎子的表现,可不像是不知道的样子。 黑瞎子想着一切都有了解释,之所以那群东西追着张祈灵不放,完全是因为张祈灵揣了个让它们渴望的陨玉。 现在张祈灵并不清楚那东西带来的价值,就这么随随便便把那东西扔出去了,有些肉疼,还有点心痛,黑瞎子绝望的闭上了眼。 但好在张祈灵并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在他的认知里,只有需要和不需要。 而这种情报在没弄清楚自己是否需要前,张祈灵是不会逼着黑瞎子说话的,在看到黑瞎子再次抬头望天般的闭上眼,他的个人理解,只以为对方是眼睛又疼了。 很奇怪,这里虽然是椁室,而且是红线最密集的地方,但完全没有任何棺椁的存在。 那群东西因为陨玉而追逐张祈灵,却又不会真的让他死,所做这些的目的,无非是将它们想要的东西或者别的什么带到这个地方来,黑瞎子捉摸着自己啥都没有,掏了掏兜,甚至还摸了摸脸,自恋的又摇了摇头,那东西总不会看上自己的皮囊吧? 张祈灵看着对方一顿在身上乱摸,还以为黑瞎子是长跳蚤了,有些嫌弃的走远了些,观察着自己手中的红玉珠,在进入到这里,它就不再闪烁了,他明明已经根据指引走到了最接近于中心的位置,因为那些红线已经像树一样垂直扎根了下去。 总不可能让他把地面炸碎后,跳下去吧? 而且他也摸了摸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缠着绷带的半截左臂还露在外面,血目前有了点止住的迹象,但还是不够,血啪嗒啪嗒的在垂直往下滴着。 “你确定这里是对的吗,怎么什么都没有?”黑瞎子抱着膀子,朝着张祈灵走来,正好鞋的尖端淌进了地面的血里。 张祈灵的血是垂落着滴下去的,等量血滴落下时,滴落距离越大形成之斑点越大,周缘的小突起也越多而明显,甚至因喷溅而在其周围形成多数小斑点,怎么也应该是溅落状,怎么可能是一滩? 这个疑问在黑瞎子的心里像泡发物般越来越胀大,那滩血里原本处于夹缝里,肉眼无法观测的草苗骤然开始疯长。 直至冲天的枝条差点将黑瞎子顶上天花板,张祈灵反应过来想要抓住对方,谁料黑瞎子还算机敏,一个侧翻躲避过去丛生的枝杈,却还是不慎被锋利的叶片划破腰侧。 他捂住腰腹,快速向后退了几步,离那堆血远了些,张祈灵也立刻拔出黑金古刀挡在他的面前。 越长越大了,简直像是干枯已久的饥渴野草,因为这一点点的“阳光露水”的馈赠,开始不断抻开那已经憋屈好几百年的身骨,变成一个茁壮的,冲破天花板的… 怪物…… 第67章 破碎 怪物生长时产生的巨大的震动,几乎让福福站不稳脚跟,陈明辉的额头也从地面上离开,快速被顶飞了上去,更简单来说,他的整个头颅都被突然冲出来的树干扎穿了。 陈韵瑶的神情也变得奇怪起来,那里面竟然连一丝心疼同伴死去的感觉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兴奋,像是野兽在发现猎物时露出的精光。 甚至于,陈平阳也在虎视眈眈的盯着那粗壮的树干,笑的癫狂。 没有人因为陈明辉的死去而流露出任何的心痛,他们都被一种莫大的激动所俘虏,直到所有人的视线落在福福身上,绽放的笑容也越来越大,如果不是知道他们还是人,福福简直都会被那咧出笑容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 不过还好他们只是将福福绑住,然后让他做饵来钓尸,随着慢慢往下深入,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漆黑。 那粗壮的树干撑起了整间椁室,在张祈灵和黑瞎子的血的滋养下,逐渐展开的无数树杈,正在结出颗颗饱满的果实,果实在枝叶的簇拥下露出同二人一模一样的脸,正宛若孩童般笑着,甚至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 黑瞎子认出了这棵树的来历,传说从前的某个寺院里,有一棵不同寻常的树,只要一碰伤它,它便会像人似的流血,其中有个男人想实验一下,于是便折断了它的枝杈,果然在众目睽睽下,那树流出了鲜红的血。 它的产生,起始于远古时期人们对自然的敬畏之心,人们把这种无法控制的东西,称之为怪物。 刚才张祈灵的血引来了它,自己又在不经意间踩伤了这东西,人面树吞噬完人的血,果实就会变成那个人的样子。 黑瞎子紧紧捂住流血的腰腹,忙不迭的赶快用绷带缠好,狠狠勒紧,防止血液渗出,眼睛刚缓过来没多久,这就又疼上了,他皱着眉头,发觉与张祈灵同行的运气甚至比吴峫还要差。 张祈灵这时候又想要冲上去,却被黑瞎子拽住,他快速解释着对付这东西的方法,“能够镇压人面树的唯一东西,是一尊叫做佛桂的佛像。”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周遭,可惜细密的树叶的重量使枝桠垂坠,遮挡了前方的视线。 想要看到那东西并不容易,而且这人面树还是有意识的在防范黑瞎子发现佛桂。 “正南方向,离方位,穿堂路!”黑瞎子喊出声,还好这种涉及风水卦的方面,张祈灵没有什么神之理解。 张祈灵听从他的指挥,直接冲了出去,快到连那人面树都没反应过来,几乎是慢一拍才开始移动它的枝干,可明显张祈灵的身手比它敏捷不知道多少倍,在怪物还没意识到的空隙里,他已经从中窜进了离方位。 这里并没有什么佛桂,甚至于仅是一堵依旧坚硬的墙,张祈灵绝对信任于黑瞎子,所以根本没有跑回去的念头,黑瞎子指引这处方位,一定有他的道理。 张祈灵认真观察,细细探查每个地方,突然发现人面树的所有枝干都避开一处墙根生长。 他双手举起黑金古刀,这次的力道用了十成十,刀尖嵌进短方木,又被他狠狠转动,刀锋改变走向再次遁入的更深,里头的墙壁格外坚硬,大概就是刻印上所说的陨玉,黑瞎子的枪声在他的背后此起彼伏,正竭力引开着人面树的所有注意力。 直至黑金古刀在张祈灵的力量下,由刀嵌进的中心开始逐渐崩裂,张祈灵依旧没懈力甚至又深入了几分。 黑瞎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竭尽全力的粗喘,“你…到底弄没弄好!我快到极限了…!”他的伤口崩开,血腥气更加吸引人面树的果腹欲望,已经被它追的累的快死了。 终于,墙面开始彻底崩塌,露出了一个有一米五左右的佛像,慈眉善目的样子,有点像刚才在上头看见的佛像,张祈灵直接抓住佛桂的头,将它丢了出来,又一脚将半空中的佛桂踹向人面树。 用力之大,让佛桂整个金身都嵌进了人面树的树干里,骤然,它散发出令人睁不开眼的光芒,甚至连张祈灵都忍不住闭上眼,以手臂遮挡住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瞎子简直就是个怕光的鬼,不顾形象的因为眼前剧烈的疼痛都喊出了声。 不,张祈灵觉得那应该不是黑瞎子喊的,因为这撕裂般的嚎叫,来自于自己的四面八方,如果他能看见,那完全能确定,这都是那群果实在凄悲的呐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种光亮逐渐黯淡了下来,张祈灵试探性的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被裹在一种坚硬的东西里。 他提起黑金古刀,凭借直觉又扎了下去,可耳边响彻的却不是任何一种坚固物质坠地的声音。 镜子…是镜子? 黑瞎子的笑声传了过来,张祈灵这才发现自己周围全部由陨玉打磨出的镜子,虽然有些部分都碎成渣渣了,但是还是能辨别出材质,这种特殊的质感,张祈灵知道自己绝不会忘记。 “我们被骗了。”黑瞎子耸着肩膀,歪头笑着,完全没有被骗的恼怒感,他接着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张祈灵看到黑瞎子那原本缠满的绷带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光洁的腹部。 “骗…?”张祈灵不太懂得黑瞎子在跟谁对话,是那个衍大人、汪大人、还是其他叫不出名的怪物,他的目光游走在黑瞎子的腹部,直到对方不好意思的拉下翻飞的背心,将皮衣的拉链拽到了最上端。 “听不懂?还是由瞎子我来解释一下吧。”黑瞎子没想通这么简单的话,要是在这里的是张启灵,估计早就懂了,可黑瞎子虽然心里这么想,却没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耐心的解答。 “刚才咱们进入的只是陨玉制造出的幻境而已,我发现这里的一切,在跟着我的想象走,从出现人面树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那佛桂也不过是我突发奇想出来的东西。”黑瞎子觉得自己的想象力格外精彩,甚至叉着腰,高傲的昂了昂下巴。 张祈灵听懂后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上方被轰炸开,一个人影快速坠下,张祈灵的身体反应比他的意识更快,直接接住了那个落下来的人。 这个场景,让张祈灵很熟悉,福福被绑着,由一根粗粝的麻绳吊着,不过那节麻绳已经断了,若不是自己及时接住,恐怕以这个高度,对方会摔成肉泥。 黑瞎子冲上方被炸开的洞,吹了声流氓哨,尾调有些意外的勾人。 “这底下的老家伙不用愁了,看起来,找你的人已经到了。”黑瞎子说着不清不楚的话。 抱着福福的张祈灵望着上方,第一次展露着难以察觉的怒意。 福福遇到二人,心底里那层被压抑的恐惧和委屈终于释放了出来,跟水漫金山似的,福福想歪到张祈灵的左边哭泣,又意识到对方那边的手臂受着伤,愣是头又滚了半圈,扭头选择用泪水淹着张祈灵还没破损的右边衣服。 “他们…他们不是我的家人…张哥哥……我的家人不见了…他们不见了……” 第68章 陈家陈文锦? 陨玉并不会真的按照人的想象力去变换场景,那里面只有长生的秘密,人面树只不过是因为此地诡异的磁场,而产生的过去的影像而已。 那些东西都是假的,所以黑瞎子并没有受伤,根据自己所知的常识作判断,那佛桂确实也在墙壁里,他这么半真半假的掺着的说一大通,正是要骗拥有“顶级理解能力”的张祈灵。 毕竟张祈灵在他人眼里还是哑巴张,而哑巴张从不会说谎,张祈灵只要表现出对自己深信不疑的样子,那其他的人也会相信。 张祈灵被福福收拢的手臂抱住腰部,他那刚窜上来的怒气瞬间被消融了许多,没再理会那帮拿福福钓尸的人,他垂下头,手上没什么力气抬不起来,只能用下巴蹭着福福的头顶,像野兽之间的舔舐来以示安慰。 这帮人一个接一个,用结实的绳索下来,黑瞎子在进来之前就知道这帮人不简单,毕竟他的易容术比这群人的更厉害些,所以在一开始接活时,他就已经知道这群人都是在用人皮面具遮掩真实容貌。 而这帮人不会猜不到黑瞎子会识破他们,只不过因为黑瞎子的存在,恰好能达到他们的目的,所以他们并不在意这种细枝末节而已。 现在他们前面撕破了人皮面具,面对个个生面孔,张祈灵也知道真正的队伍已经被他们替换掉了。 福福听到身后的那群人下来,立刻旋身躲在张祈灵身后,又忍不住露出头探看,终于在看到仍活生生的假爷爷陈明辉时,他惊恐的连呼吸都不稳起来。 该说什么,他应该说什么? 他至今还记得对方的头颅被扎穿后,从天花板上一滴一滴……落自己的脸上的鲜血与脑浆混合的稠状物,那温热的感觉,直到现在自己都不会忘记。 如果黑瞎子知道他目前的惊恐,也许能低声在他旁边解释一下这一切都是假的,不过黑瞎子没空搭理这个小兔崽子,他的视线全部落在队伍中心被簇拥住的青年身上。 好在对周遭环境格外敏感的张祈灵,已经感受到了福福恐惧到渐粗的呼吸,选择侧了侧身,将背后之人已经凝聚愕然的视线给挡住,算是种难得的关怀。 “黑爷,我们还是来谈笔合作吧?”青年说着话,但以他的衣物来讲,看起来应该是陈明辉那个老头穿的。 不过也许,现在要推翻他的名字和身份了,毕竟这位青年并不需要拐杖,背也能挺的笔直,一张温润如玉的脸也顶多才三十多岁,在说话的时候隐隐透出些狡黠。 张祈灵和黑瞎子能看出来,不断出现的雕像和这位青年在面容上有那么些相似,足以证明,他绝对和这座墓穴有联系。 而黑瞎子向来不喜欢和这种老狐狸谈工作,摊了摊手,一副不想认账谈合作的表现,“你谁啊?我不认识你,我只和那老头谈。” 他说这话时用了点套路,开头用了不认识,来让对方主动提起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而后面那句“只和那老头谈”,也是为了防止这人不想回答前面的问题,但如果对方回应了这句老头,也就是变相承认了自己是原先伪装的陈明辉。 张祈灵也意识到对方的人马,比自己和黑瞎子要更熟悉这墓。 就那么短的抬头观察时间里,张祈灵已经目测好,这些人是从上方一层层炸下来的,并且在此期间,愣是没弄错一次承重墙和地面的薄弱点,更重要的是,他们竟然是奔着那红线垂直下来的一路炸开,并且还能躲避掉血尸和尸蟞的追击,精准无误的到达自己这里。 他们明明看不到,张祈灵在进入这里的时候,就有意无意的试探过好多次,例如将红线特意拌在这帮人的四周,结果他们都是直挺挺的穿过,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怎么都不像能碰到和能接触红线的模样。 陈明辉笑了声,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黑瞎子的试探,还是别的什么,“黑爷这话说的,真高级。”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平和,像是真心来谈合作的,“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和我的伙计们,确实有些不得已的理由要下来,但如果黑爷需要更多的报酬,我也能拿的出来。” 他没有回答黑瞎子的两个坑,避重就轻的岔开了话题,圆滑的像个抓不着尾巴的老狐狸。 福福这时候躲在张祈灵的后背,鼓足了勇气想要往前迈步,却见张祈灵侧过身,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能过去,张祈灵又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瓣,简短提醒福福说话。 “那我的家人都去哪里了?为什么你要把我也骗来?”福福抱着张祈灵的胳膊,虽然语气软的没气势,但好歹说出口了。 青年倒没表现出任何情绪,一如既往的看着福福,那眼神很像是陈明辉梳顺福福头发时的慈爱,但这种神情在这尚才三十多岁的人身上,有些不符合年龄的割裂感。 “我是陈家派来保护你爷爷的人,毕竟陈老爷年岁也大了,这次他毅然决然的下墓,我们谁也拦不住,所以只能跟来了。”青年说的真诚,怕福福不相信还接着说,“你爷爷很安全,目前在离这里五公里外的村庄,至于你,是你爷爷点名让你必须跟着我们。” 福福听后却没有立刻相信,“我没有在陈家见过你,你到底是谁?” 大概是陈韵瑶走上前来,因为队伍里只有她一个女生,而她现在这张脸,比以前平庸的面容更加靓丽,甚至于有些惹眼了,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哑然:“陈文锦这个名字,你应该听说过吧?” 她提起的这个名字,瞬间引起了黑瞎子的警觉,陈文锦…那个陈文锦?他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反而淡定的看着陈韵瑶,又在心中快速否定了这个想法。 气息…气息不对,这群人身上没有那股禁婆香,也没有陈文锦雷厉风行的气质,连面容上也和她没有丝毫相似,他们不是陈家人,但张祈灵已经更快发现了那个怪异的点。 而福福显然知道那个失踪的陈文锦,但自己与她并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只是听老一辈说过寥寥几句。 在说出陈文锦这个名字后,这帮人又开始不说话了,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福福,似是想让他归队,这没有信服力的话语,更让福福抱紧了张祈灵的手臂。 “我不信你们,我只信张哥哥和黑哥哥。”他此时已经将他们二人当成了救命稻草。 第69章 他很特别 张祈灵并不知道陈文锦,他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听着他们的对话简直一头雾水。 不过他发现的那个怪异的点,是这帮人的手。 或许是因为自己拥有奇长的发丘指,张祈灵总会下意识观察别人的手,这帮人总是侧着身,以此来躲避他审视目光,不过哪怕短短一瞬,张祈灵还是看清了他们的右手上附着人皮面具的材料。 他们在用易容术同时对手进行了包裹,甚至于这种严密性,比他们原先那张人皮面具更精巧。 手有什么特别的吗? 张祈灵看着黑瞎子和陈明辉继续交谈,带着福福凑近了黑瞎子身边,声音很低,轻到只有黑瞎子能够听清,“手。” 好在黑瞎子没有张祈灵的顶级理解,立刻懂了张祈灵的话,微挑着眉,舌尖抵了抵腮帮,像是想到了好点子,他随手指在陈明辉的脑袋上,大言不惭的以员工身份命令老板, “还是由你们带路吧。” 他又将那冒昧的指尖转移着指向上方,“毕竟你们不就是这么下来的吗?” 黑瞎子并不想要打探过多这帮人的消息,前面他们帮忙搬陈韵瑶和陈平阳等人,黑瞎子就发现了,这群人的食指和中指使不上劲,他曾经学过医,对于骨骼的观察往往比寻常人更厉害,他们的指腹或者是第一节的指骨有所损伤,甚至于在用力时会产生塌指的现象。 而且如今在底下,又是对方可能熟识的环境,黑瞎子并不打算拆穿,因为自己知道的多了,他们恶从胆边生,一定会竭尽所能将自己灭口。 现在选择让他们探路,要是这帮人真的反水,自己带着张祈灵开溜就得了。 福福没有归队,选择依附于张祈灵,其他人继续上路,这回走出来众人并没有遇到追赶黑瞎子和张祈灵的骷髅军团,只不过难搞的是,这里的地方比上层他们所处的空间更加错综复杂,而且环境漆黑受限,简直像是迷宫一样,目前什么都在这里不起作用。 陈明辉手中的指南针不断反复转动,简直更像个永恒无止的罗盘,黑瞎子叉着腰站在原地,伸手拽住一路闷头跟着走的张祈灵,皮笑肉不笑的蔫坏笑着:“咱们不跟着他们。” 张祈灵这么被黑瞎子一说,听话的停了下来,轻歪着头似乎是在表达疑惑,好在黑瞎子并不希望张祈灵发散他的想象力,先低声解释起来,“他们肯定是知道下去的办法,只不过是为了榨干我们的体力……” 黑瞎子用手遮挡着嘴,防止这帮人读他的口型,张祈灵点着头,这种对话确实比黑瞎子肢体动作更能让自己理解。 随即黑瞎子的视线顿在偷听二人谈话的福福身上,他抱着张祈灵完好的半边胳膊,被黑瞎子这么一看,瞬间如一只投身于惊恐中的小兽,虽然黑瞎子没有恶意,但他就是被吓到了,又将头埋在了张祈灵的后背上。 “他很特别。”张祈灵选择用身体挡住黑瞎子的目光,轻声说着福福的重要性。 那群人并不是真心想要谈合作,他们明明是准确下来的,怎么又会在这种地方迷路?除非,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让黑瞎子真的保护他们,张祈灵心里闷闷的想着。 这一停步半天,对方发现三人没有跟上,立刻也回头看向这边。 “黑爷,休息够了,咱们该走了吧?”陈明辉虽然面上卑微谦逊,可那语气里已经带着显而易见的命令。 黑瞎子知道现在不摊牌,就会完全跟着他们屁股后面走,到时候不就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吗?他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nonono,如果你再在这里和我玩兜圈子的游戏,我并不介意和哑巴一起把你打一顿。” 被提到的张祈灵完全没听出黑瞎子这句话只是威胁,反而真的阴差阳错合了黑瞎子的意,拔出寒气锐匹的黑金古刀,就这么悬在陈明辉额头前一寸的位置。 陈明辉讨好的笑脸僵住,身后的十个伙计也瞬间拿起枪对着三人,福福看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简直腿都要软了。 “把枪放下!”陈明辉命令着他们,可那群人依旧没有放下枪,甚至想要逼近张祈灵等人。 直到张祈灵毫无预料的真的动了刀,他猛然向前一刺,陈明辉只能往后退,随即又撞上同伴冰冷的枪口,这帮人并不听命于他,也不在乎陈明辉的死活。 亦如当初福福在上面,看到陈明辉明明死亡时,他们仍然雀跃的笑脸,这群人的人性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 陈明辉知道他们不会救自己,只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夺过陈平阳的包,翻出里面的地图,殷切的递到黑瞎子的手里。 “这是这里的地图,我们现在所处的是整个墓底的边缘处。”陈明辉的求生欲望,让他几乎像机关枪一样吐露出所有的信息,“我们需要去墓底的中心,如果黑爷想走我们不会拦,但我希望您们能把福福留下来。” “为什么?”黑瞎子翻着地图,疑问的话脱口而出,又想到张祈灵说的那句,于是接着问:“他有什么特别的吗?” 陈明辉被他的伙计们怒瞪着,向来背叛队伍的人,总会成为众矢之的的存在,可他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握住了拿着地图的黑瞎子的手,紧到连黑瞎子都感觉被钳子遏制住,已经发红的眼眶像要哭似的。 “黑…黑爷,你一定要保证可以护住我,我就会说…!”大男人哭起来的样子没有福福这种年轻人好看,倒有些道德绑架的意思。 “说。”张祈灵也被磨的没有什么耐心了,但如果对方说了,也许他也能选择护住这个求生欲极强的人。 陈明辉快速扫过身后满脸怨妒的伙计们,抓着黑瞎子的手又紧了几分,“那小兔崽子他是…!” 随着几声枪响,黑瞎子出手打断了那帮人的腿,以防后患,可陈明辉还没说完,就被陈韵瑶抛掷出的炸药惊得拽住黑瞎子节节后退。 爆炸的声音极大,让整个空间都震颤起来,张祈灵堪堪扶住福福,捂住口鼻防止溢出的浓烟灌入鼻腔,黑瞎子没想到陈明辉力气大的像头牛,被他那么一拽差点栽过去。 估计是陈韵瑶放的炸药了,为了防止陈明辉说出后面半句话,黑瞎子站起来,想要扶起趴在自己身上的陈明辉,却发现对方没有反应。 他推了好几把,握住对方肩膀,将陈明辉像旱地拔葱一样抬起来,却发现对方张开嘴,里头溢出源源不断的血。 他的舌头在刚才视线断弦时被割掉了,截面干脆利落,再往上一看,陈明辉已经翻起白眼快死了。 张祈灵在浓郁的烟雾里没有打开手电筒,因为这样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他紧紧牵着福福,生怕他离开自己身边,自己则凭借感觉摸向黑瞎子旁侧。 “死了。”黑瞎子放下手中已经成为破布娃娃的陈明辉,嫌恶的甩了甩手。 听到这句话的张祈灵又看到了那极其隐秘的红线,红线没有由他和黑瞎子任何一方牵动,但它现在仍不断颤动,直到一股强大的推力将三人顶向了漆黑中。 陈韵瑶不是没想到爆炸也会致盲自己这边人的视线,只不过面对一个背叛整个队伍的人,她向来都是不留情面的。 她的手被陈平阳拢住,对方在替她挥开面前的残烟,手电筒照射到对方地方,已经没有那三个人的影子了。 第70章 请…带他回家 “没事吧。”陈韵瑶问着,虽说是陈平阳握着她的手,但以目前的姿势来看,更像是她在拉住他。 陈平阳完全是跪在地上,一手捂住自己被黑瞎子的子弹打中的腿,另一只手挂在陈韵瑶的手里,吃痛的都说不出话,只能发着闷声答应,“我们被骗了…” 他抽出被陈韵瑶握住的手,陈韵瑶手中一空,对方残留的温热离开,使她下意识愣住,她不甘心地咬着嘴唇,装作无事发生的将手放回衣兜里。 陈平阳立刻用刀剜出留在腿里的子弹,满头冷汗,“大家把伤处理好,我们接着下去。”他对身后中弹的伙计们说完,就利落的给自己缠好绷带,摇晃着想要站起身,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却被陈韵瑶眼疾手快地扶住。 “福福那小子不简单。”陈韵瑶搀扶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黑瞎子怜香惜玉,她的腿没有被击伤,如今她是队伍里行动力正常的一位。 被一同拽走的黑瞎子突然被红线放开,脸朝地差点一个趔趄,他观察了下周围,这里的灯火辉煌,比他所见的任何一处黄金洞都要更加富丽堂皇,他躺在一堆金灿灿的珠宝首饰里,好不容易从中站起来,向后担忧地望着,就看到了令人惊悚的一幕。 “不是,你有病啊?!怎么把尸体也搬来了?!”黑瞎子骂着。 只见后头的张祈灵一手揽着福福,另一只手抱着那已经死去的陈明辉,他周身红线褪去,怀中的人黑色的瞳仁都开始涣散,摆明就是已经死了,可张祈灵根本没有放下他的意思。 黑瞎子显然不懂张祈灵做人的准则,在张祈灵眼里陈明辉的求生欲很强,已经强到被自己承认了的程度,而他这种性格的人,注定不会放任对方不管。 要不是刚才的爆炸制造出混乱,也许陈明辉根本不会死,他只是在当时的环境下,首先作出了护住弱者福福的行为,从而忽略了那个最需要被保护的陈明辉。 他咬紧舌尖,像是在惩罚自己,直至口腔中漫上一股腥甜,那心中的悔恨也没有一起消退。 如果当时他能两个都顾, 也许那时候自己能伸出手, 只要……只要多迈出那么一点点… 一切都不会是这样。 “他没有合眼。”张祈灵抱着陈明辉的那只手明显是被血尸啃伤的左臂,明明负伤到连自己都不能保障的情况下,他依旧没有松开陈明辉的意思。 他只是放开了福福,福福刚一路与尸体面对面,人类对于同类的死亡总是生怖的,所以他快速远离了张祈灵,站在了黑瞎子旁边。 张祈灵手拢住陈明辉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腰身就这么蹲了下来,一套动作下来,使陈明辉能够平躺在地面上。 张祈灵向来做惯了那个保护他人的前方力量,第一次面对生命流逝的他不敢相信人原来如此脆弱,连整理陈明辉衣领的手都下意识变得轻柔了很多,他没那么多词汇量,只能干巴巴的反驳着黑瞎子: “他…不是尸体。”张祈灵这么说着,手从上而下阖起了陈明辉的眼皮。 福福现在正站在黑瞎子旁边,他并不清楚张祈灵的情绪变化,只能呆呆的抬头盯着黑瞎子阴沉的脸看以是在求解惑,也像在无意识的寻求安慰。 奈何他们二人无论哪一个,在此时都顾不上福福。 人有时候总会犯一个常规错误,那就是在人死亡的时候,往往会忽略身边活人的想法。 哪怕这人的死亡和自己并没有关系。 黑瞎子走近,也蹲了下去,认真观察起陈明辉的右手,他拿起来看了半天,终是撕去了无名指和小拇指上面的包裹物,袒露在众人面前的是和张祈灵的手有些像的发丘指,果然和自己猜的没错,那人皮面具的材料,是为了让除了食指和中指外的其他手指长度能得到正常的统一。 他扭动了下陈明辉的手,又拉起张祈灵的手揉搓了下,意识到不对开了口。 “是童子功,但和张家的发丘指不一样。”黑瞎子松开陈明辉的手,单独握住张祈灵的发丘指做着对比,张祈灵的手指纤细且白皙,被他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包裹起来,显得尤为突出,他接着说:“张家发丘指训练的时间更长,且断骨接指的技术是出了名的传奇。” 张祈灵第一次听到张家,不由的又升腾起更多的疑惑,“张家…发丘指。”他念着,可黑瞎子没时间给他解答更多的疑惑。 “对,但这个人的发丘指却只是个拙劣的模仿,就像锻造刀剑一样,经由老练者捶打的陨铁往往更坚韧,而半路出家的吊车尾,就算是把最好的材料放到他面前,他也能把那东西变成废铁。”黑瞎子很少去形容这么多东西,只是为了让张祈灵能更好的听懂。 福福没想到这牵扯到了上三门里的张家,站在二人身后紧张的磨着大腿侧,黑瞎子和张祈灵研究的颇为深入,甚至于黑瞎子在接连蹦出些越发使人迷惑的语言,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战栗起来了。 这并非是情绪影响,因为回过头的张祈灵看到一条躺在金钱堆里灿然的白蛇,正伏在福福的身后。 巨大的三角蛇头和福福瘦削的身体重叠,显得还不知道自己身后为何物的福福格外的渺小。 “小孩,过来。”黑瞎子向后拱手招呼着福福,另一只手闲适地推了推镜架,这个动作潇洒到带有挑衅的意味,好在那条白蛇就这么注意到了黑瞎子,吐着猩红的信子,扭着身子就朝这里爬了过来。 福福刚想要迈步,就感觉到自己耳边响过什么东西摩擦在地面的声音,粗粝的和那些被碾碎的东西,一同轰炸似的灌入到他的脑袋里,他不敢用正眼去瞧,只能以余光观察着一个白花花又金灿灿的东西就这么从自己身旁擦了过去。 那是一条超出人所想范畴内的蛇,它的鳞片反射着温润的白玉光泽,上头带着也许黏腻的物质,使它的行动会粘连上不少金银财宝,这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根绣满繁琐鎏金的柱子。 它很巨大,是那种绝对碾压式的庞大。 张祈灵站起身已经做好攻击的姿势,随时准备拔出自己的刀,就在白蛇冲二人冲过来时,他身形一动,反而选择拽起陈明辉的尸体,将陈明辉推到角落里。 枪声不断响起,黑瞎子没想到张祈灵还有时间顾得上陈明辉,心中一阵唾骂,出手却越发狠了些。 子弹穿不透白蛇的鳞片,或者说有那些财宝相护,让白蛇的外壳具有一定的保护性,黑瞎子只能将枪收回腰侧,在奔跑中吸引它注意力的同时想着办法。 这时候张祈灵已经冲了上去,与那直冲向黑瞎子的白蛇擦了个身,蛇头缓缓转向张祈灵,它的反应显然有些迟钝。 张祈灵一把薅住福福的肩膀,将他如掷球一样丢向了黑瞎子,一脸懵抱住福福的黑瞎子搞不懂张祈灵想要干什么,他想张开嘴询问,却被尖锐的东西抵住腹部。 拿刀威胁黑瞎子的,正是转过身冲自己笑的灿烂的福福,那是一柄软刀,因刚拔出来,刀身还在不断回弹着,折射出的寒光被黑瞎子尽收眼底,黑瞎子被突然出来的红线全身上下缠绕起来,腿没法动,手没法伸,连嘴也不能说话了,这完全无法动弹,有种头悬梁马上要死的感觉。 而站于白蛇身旁的张祈灵像是预料到了福福的反水,只是依旧漠然的看着他们,语气带着些恳求,像是在叙述一去不返的遗言,他说: “请…带他回家。” 黑瞎子以为张祈灵是在对自己说话,猛的摇头拒绝,他想带回家的可不是福福这个小兔崽子,但却像电视剧那种烂俗套的绑架桥段一样,因这反抗的动作,他又被那红线连嘴带缠绑了好几圈,红线固定住了自己晃动的头,让黑瞎子只能定定的看向前方。 他眼睁睁看着福福转过身,手上的刀却没有移开,甚至加深了几分划破了自己上好的皮衣,不知道黑瞎子是心疼外套还是命,他不由地蹙起了眉。 福福带着盈盈笑脸冲张祈灵笑着,亦如对陈明辉撒娇那般的讨宠神色。 在场的只有福福能够和张祈灵对话,黑瞎子确认张祈灵真的不是在和自己交代,他唔唔的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福福的刀则又深入了几分,这一次刀尖刺破了他的皮衣,已经贴到了自己里头的衣料上。 福福乖巧回答着好。 话落的下一秒,张祈灵就被巨蛇衔住,这条白蛇没有咬伤他,而是带着张祈灵爬向一个更深的巢穴,消失在黑瞎子的视野里。 第71章 心悦之人 刚爆炸突变的时候,张祈灵想要护住陈明辉,他快速迈步,强大的直觉,让他瞬间感受到了一股狠冽的迅风从耳畔擦过,那飞出去的东西扁薄,在灰色的浓烟中难以辨别,只是短暂寒光乍现,张祈灵才看清那东西更像是被细细碾夹在书中的竹叶。 黑瞎子被陈明辉一拽,后脑着地简直眼冒金星,而陈明辉当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盯上,正从黑瞎子的胸膛上脱离开,准备起身开骂放炸药的陈韵瑶。 或许他到死都没想到,“凶手”是如何在短短几秒间就要了自己的命的? 而张祈灵当时能够确定,自己绝对距离这个“凶手”很近,近到他当时看清了在半空行进的原来是柄极其纤薄的软刃。 它虽重量轻如蝉翼,但以极快的速度和“凶手”抛掷时甩腕地回旋加持,张祈灵能猜到,它应该轻易的割断了什么东西,这之后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随之重重倒下,再次压倒了底下的黑瞎子,随后软刃又以一个诡异的弧线冲自己这边飞来。 这让张祈灵下意识后退,右手拔出黑金古刀想要挥开冲向自己的软刃,另一只手则在短瞬之间选择去握紧福福的手,刚才他没法确认福福的安危,现在往后抓的时候却落了个空。 这一瞬间的怔愣,让那软刃已经逼近了自己的眉心,可它却又安分的停在自己的面前。 张祈灵简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只要它再前进一点点自己就会死,可就在下一秒,软刃被莫名牵动,在这不知道几秒的时间里,变换飞行轨迹,突然旋回自己的身后。 他的目光第一次迟钝起来,慢吞吞的跟随着已经飞回去很久的软刃,又不敢真的回头,或许是因为自己身后站着的人只有福福,他不敢相信于那个流着泪跟自己说找不到家人的孩子,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 张祈灵闭上眼,却也不敢板上钉钉的敲定这个猜测,他几乎在大脑中快速搜寻着能够替福福辩解的话术,又因平生所理解和表达的词汇太过于匮乏,而什么都没有说出。 福福带给自己的感觉太过于纯良,就和吴峫一样,张祈灵终是垂下了眼,他骗自己只是为了确认福福的安危,而不是真的用心底里的那点异样感去揣测对方。 他将自己说服后,就利落地转过了身,福福此时揪着自己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被突然的爆炸吓到,甚至于张祈灵还能感受到眼前这人的泪浸透了自己的衣料。 这让他心里升起的恻隐之心,彻底反驳了对方会杀人的想法。 福福抹着泪,对上张祈灵的目光,福福仍然用那么单纯的澄澈眸子看着自己,里面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恐和装不出来的大哭一场,连脸上的泪痕都清晰可见。 “你…”张祈灵只发出一个音节,就被黑瞎子说的那句“死了”惊得拉住福福快速走了过去,爆炸的烟雾散了些许,他看清被甩在地上的陈明辉,张着嘴截断的舌面还在不断往外涌着血。 他看到陈明辉死了,再也欺骗不了自己,拉着福福的手也在颤抖,可福福却以为他也在害怕,甚至还更加握紧了张祈灵的手。 突然出现的红线,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缠绕上黑瞎子的腰部,等黑瞎子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拖出去有几步距离了,张祈灵见状快速捞起陈明辉。 他第一次差点没提起来对方,完全是因为人在清醒时,会顺从跟着对方的搀扶用力起身,而人在死后的重量之所以会变沉很多,是因为他们无法像活着一样,调动自己全身的肌肉配合着搬动自己的人。 而如今只有张祈灵一人使力,难免艰难,不过他还是最后的关头,将陈明辉整个人提了起来,看着躺在怀里的人在临死前都痛的合不上嘴。 他终于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和人之所以为过客的,那种注定要面对的生死别离。 哪怕他们并没有感情和联系。 这种负罪感,大概因为张祈灵是个总会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人,他这种性格反而会避免很多麻烦,比如常人为了利己,总会将这种涉及人命的黑锅大言不惭的推给别人,以此来引起更喧嚣的吵闹,来扰乱人的正常思维,使之场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从而帮自己脱罪。 张祈灵并不想看到这种情况,也不想让揭开真相后的福福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他主动背锅,毕竟这里明面上用刀的只有自己。 陈明辉的死就记到自己的头上。 就让自己成为他们眼中的罪人吧。 张祈灵是最后被红线拽走的,他回看着烟雾散尽后的陈平阳等人,展露出怀中已死的陈明辉,学着黑瞎子挑逗他人时的样子,冲他们勾出了个讽刺的笑。 仿佛在说, 人,我杀的, 有本事就杀了我。 正在被巨蛇衔着的张祈灵,只觉得身上的伤口在快速的愈合,连疼痛感也消失不见,这条蛇也没有爬到尽头,而是像直穿地心般,一路蜿蜒向下。 他的视线一直在地面上,只能看到铺满灰尘,许久无人踏足的石路,张祈灵恢复了力气,用力扭动着腰身,将被衔住的背面换成了正面,他的手抱住了蛇的下颚,腿则钳住了蛇头,巨蛇感觉到不舒服,却仍然没有张开嘴。 张祈灵见状,感觉和心中猜的没错,这里的所有生物所要的都不是自己的这条命,它们比其他的人,更希望他活着到达它们所引领的终点,他腿部发力,直至一个翻越到蛇头上,随后半蹲着扒住它其中翘起的一张鳞片,防止自己掉下去。 张祈灵如今居于蛇头顶的视野变得开阔,这里有很多没有孵化的巨形卵囊,被一层如血般鲜红的外膜包裹着,还在因里头心脏的跳动在不断鼓起。 此时被红线绑住的黑瞎子想要骂人,但是怎么都开不了口,福福的体格没办法将他抬走,只能让红线将黑瞎子拽到半空,自己随着另一条所有人都没见过的路开始行走,他也对这个墓很熟悉,黑瞎子暗骂合着就自己一个实心眼?! 这时候的黑瞎子也终于看清楚福福是个什么东西,福福走在自己的前面,他的手指尖变成无数延伸出的红线,亦如一个在操控木偶的傀儡师,黑瞎子心中在担心张祈灵的同时,还在暗自庆幸对方没给自己摆出什么羞耻的姿势。 不过,张祈灵原来是要让福福带自己回家吗?这个傻子哪知道他的家在哪里? “想说话?”福福看着被吊在天花板的黑瞎子,仿佛懂对方的欲言又止,于是绑住黑瞎子嘴部的红线逐渐褪去开来。 黑瞎子的唇周被勒出了痕,却也不影响帅气,他连问了好多个问题: “你和那傻子到底是什么时候交流的,什么带我回家?他能知道我家在哪里就怪了?!那扮老头的死鬼也是你杀的吧?而且你又是个什么鬼东西?还有那傻子被带到了哪里……你…” 他还没说完,福福露出嫌恶的表情,明显觉得黑瞎子话多扰耳,于是又给他嘴缠上了。 不过好在福福还是愿意解答这种疑问的,或者这时候的他只是刚好闲了下来,“我才不是鬼东西!”他生气的反驳着黑瞎子,又快速冒出粉红泡泡。 “如果不是张哥哥让我把你带出去,我才不会和你交流呢!而且张哥哥可厉害了他摸我腰的时候,就知道我杀了人!”他说的颇为激动,话里头也带着兴奋,就是这个摸和腰俩字一组合,让黑瞎子品出来什么不对劲的味道。 张祈灵当时在被红线抓走时,顺便确认了福福皮带下的东西,缠在福福腰间的软刃,只露出一个细小的刀柄,他握住的那刻却没有拆穿福福,而是眸中闪过一丝早知结果的失落。 不过福福显然没有理解张祈灵当时的情绪,只是自顾自的害羞抱着脸,耳尖也红透起来,“他摸到了我的刀!我的刀从来不会给外人摸的,只有…只有…”他开始打着磕巴,嘟嘟囔囔的像个初怀春的少年,“只有…我心悦之人才能摸到…” 黑瞎子:不是,我真的应该知道吗? “他真的和衍大人说的一样聪明!就凭着我的刀,就能知道我杀了人!”福福越说越激动,像是在回味那会的感觉。“张哥哥会去到他该去的地方,衍大人已经等他很久了!就是…我大概要很久才能再见到张哥哥了……”他像是惋惜着以后难见到张祈灵,表情也变得悲伤起来。 衍大人…该呆的地方? 黑瞎子心里升腾起各种疑问,被捂住嘴的他发出反抗的闷哼声,却也只能像个漂浮的小精灵挂件一样,被红线吊在天花板上向不知名的路途里前进着。 第72章 他是神明 张祈灵摩挲着白蛇头上翘起的鳞片,蛇五百年会化为蟒,再以百年化为蚺。 蚺,被认为是蛇化蛟的预备阶段,在此期间的蚺,会吞下所有比自己体型更具震撼的猎物,张祈灵见它实在没有吃自己的想法,于是仔细扒着蚺翘起的大批开裂的鳞片,它差不多也到了蜕皮进化的时间。 周围的环境快速变换,这里没有刚才甬道附着无数的卵囊,也没有前面黄金洞的繁华奢靡,或者是像葬送死人的椁室那般沉寂。 或者来讲,如今这个场面是比张祈灵见过的任何一处地方都要更加难以描述。 他抬起头,见到穹顶所挂的,是无数只腐烂程度不一的手臂,若说他们有什么特别,大概是每只手的食指和中指都格外的长,张祈灵回想着黑瞎子给自己科普的张家发丘指,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而蚺在这时候停了下来,温顺地将自己的下颚贴在地面上,轻轻歪了歪头,似在提醒张祈灵下来。 张祈灵翻身从蚺头上越了下来,一眼便看到了墓室中一张未被岁月磨砺的檀木桌,上面正放着一盏透着昏黄,被蚺鼻息吹的不断摇曳的烛火。 他的怔愣和迷茫,似乎让蚺有些不耐烦,它张开嘴,吐出一条猩红的信子,推了推张祈灵的后背,衣料被它的唾液涂的湿滑黏腻。 张祈灵被它舔的准备挪步向前,却突然被一阵擦过自己身旁轻柔的风给打断。 “爷爷,我真的不要再去玩那个抓人的游戏了,一点都不好玩!”冲进来的是个不足自己大腿高的孩童,说话脆生生的,如果不是张祈灵长着眼睛,差点就要信这就是个普通孩子了。 小孩浑身裹着斑驳的新鲜血迹,也因此模糊了他的表情。 张祈灵试探着伸出手,却穿透了孩子的身体,他收回手,意识到自己碰不到对方,而对方也看不到自己。 这时候茶桌边的蒲团上,在短短几秒钟里竟然凭空端坐了个人。 以张祈灵的角度,只能看到这个背影是个古人装扮。 男人的长发被束起,以一支颇为低调的和田玉簪插着,他披着古代披麻戴孝时会穿着粗制的白色麻衣,却不影响那矜贵的气质,“小寸,你要相信爷爷呀,这个游戏会让你变得很强很强的!” 张祈灵走向男人的正面,在男人对面跟着雀跃跳脚的小寸坐下,这个所谓的男人,被小寸称呼为爷爷,但他的声音年轻,连面庞也青涩,看起来仿佛才刚成年一样。 这时候张祈灵发现男人怀里竟然还抱着个木偶,做的却格外精细,甚至脸部涂上的彩,都均匀的没有瑕疵,木偶指尖和足趾被无数红线吊起后串在两块交叉衔接的木板上。 张祈灵又挥了挥手,见自己不会影响他们,逐渐想到了黑瞎子所说的特殊磁场,这难道,是过去的影像吗? 他又看向小寸,这个在他身旁的孩子整个人很瘦,瘦到脱相脸成挂皮的程度,这种瘦削却显得那双眼睛格外的大,但他五官非常精致,已经可见未来的俊俏模样。 小寸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被堪堪遮挡住的身体上,全都是像扎筛子般的密孔。 可小寸像不知道疼似的,还在咧着笑,对着面前的爷爷撒娇耍滑,“不要~爷爷我真的不想玩了,那个怪怪每次抓的我都好疼!它给我换能量的时候也好疼!”小寸比划着口中那个怪怪的样子,像只可爱的八爪鱼在挥动自己的手臂。 男人被他逗笑了,宠溺的揉了揉小寸的头,“好,小寸说不玩,咱们就不玩了。” 张祈灵并不懂这种亲情互动,也只是内心思考这俩人的年龄存疑,一个刚成年的人被一个还不到四五岁的孩子叫爷爷, 很奇怪不是吗? 他的目光转向桌面,现在这里又凭空出现了个纸张和砚台,以及一支墨水渐干的毛笔。 纸张上头没有什么寒暄的话或者烂俗套的开场白,而是一段格外醒目,让人怎么也无法移开目光的漂亮小篆字体。 【阿海,当你看到这行文字时,我应该已经死了,如果你想要知道我一生的秘密, 请找到那个门, 它…会指引你,走向终极…】 张祈灵翻译出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男人还没写下落款处的名字,只是将木偶放在自己脚边,再次端正地整理自己的衣裳,指尖从领口划到衣摆,像是做过无数次那般熟练,小寸看到这样的爷爷着了迷,笑的越发灿烂了,他指了指男人的旁边,笑嘻嘻的说:“爷爷,我想要你的偶人。” 小寸提出的要求并没有让男人产生不满,他停下了整理衣裳的手,将这木偶递到了小寸手里,它的个头有些大,被小寸抱在怀里,显得小寸更像个木娃娃多一点。 “往后,爷爷就要离开了,小寸要听话呀……”男人像是在做着临终告别。 可惜这时候的小寸完全听不懂对方话语里的遗憾,“爷爷又是和以前一样去找海爷爷玩吗?那爷爷要早点回来!”小寸没有抬头,只是以为男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早出晚归,没有察觉那种违和感,仍然开心摆弄着木偶的手脚,也未发现这个偶人正在不知不觉眨着眼睛。 不过这一幕已经被张祈灵看到了,这木偶有灵,不是凡物。 男人不舍的盯着小寸很久,却在小寸终于意识到后移开目光,“对,爷爷要去海爷爷那里很久很久…小寸如果等不到爷爷,就去怪怪那里,它会带你到爷爷的身边。” 小寸抓着木偶的手,轻轻晃动,冲男人甜甜的笑着,“好,我听爷爷的话!” 男人又开始写了起来,张祈灵凑了过去,对方用毛笔行云流水地写完三个字。 张祈灵看清了寄信人的名字, 面前这个男人, 叫做衍光善。 黑瞎子被福福带到一处往上的阶梯,这里狭窄,让被吊在顶上的自己屡屡碰头,后脑勺都要肿出大包来了。 他绞尽脑汁回想着福福所说的一切东西,张祈灵被衍大人抓走,福福会好久看不到张祈灵,证明不是以后看不到,只是短暂的在一段时间里看不到而已。 出来这种想法后,黑瞎子起码给了自己点心理安慰,稍稍松了口气,随之他又被带到一片新的区域,如果说前面他们所处的地方如迷宫一样,那这里开阔的就像被怪物扫空了般。 残损的建筑仅有几根柱子在支撑着,黑瞎子被绑了很久,终于是能轻松下来。 福福的红线堵住了来时的路,密密麻麻的像蛛网般缠绕着,黑瞎子揉了揉被绑的酸痛的全身,嘴上的东西也被撤掉了,连呼吸都畅通了不少。 “你在这底下,没朋友能说话吧?”黑瞎子扯着自己没喝水润润的破锣嗓子,没再提那些敏感话题,毕竟他可不想听张祈灵如何被福福以一己之力诽谤揩油的这种炸裂信息。 福福紧紧闭着双眼倚在墙面,丝毫不惧怕黑瞎子会暗伤自己,事实上他并不会感到累,只是人都是要休息的。 他又想起衍大人曾说过。 如果想要像人,那就不要去硬扛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人都是自私的,你要学会自私。 他睁开眼,回复着黑瞎子,“你怎么知道我是底下的人?” 黑瞎子露出一副自己天知地知的模样,笑眯眯的回着,“你不觉得,你对这里太熟悉了吗?而且陈家人里,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物。” 他伸出手距离不近不远,“我也没人说话,我们不如做个朋友?” 福福看着他,冷漠的摇了摇头,根本没有前面天真可爱的模样,机械式的道:“衍大人说我不需要朋友。” “你一口一个衍大人的,你还要因为他一辈子不跟外人说话了?前面追着我叫黑哥哥的那个小兔崽子难道不是你?你做人不能这么双标啊!”黑瞎子吐槽着他,那样子像是福福提起裤子不认账似的。 而面对这种精神攻击的福福动了动自己本就不太聪明的脑子,默默被黑瞎子洗脑,表情呆滞:“你说的好像也对。” 见洗脑成功,黑瞎子立刻选择撬开对方的话匣子,“你认识哑巴张,是不是因为在衍大人听过他,你家衍大人是怎么说的他啊?” “我家衍大人…”福福念着黑瞎子的话,害羞的又红了脸,显然对方的这话很对自己的胃口。 随即福福猛然站起身,那动作迅速的把黑瞎子都吓了一跳,他鼻尖翘起很高的样子,神采奕奕的开口:“我家衍大人说了,张哥哥是我们衍家的神,是需要代代供奉的神明!就是他救了我们衍家,衍大人最喜欢他了,所以我也超级超级喜欢他!!!” 第73章 一千五百七十岁 张祈灵和黑瞎子在墓里,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时间,距离张祈灵离开长白山,已经过去了三天有余。 铁三角们在得知张祈灵有可能遇难时,已经共同下了决定。 胖子在拿下头顶车架里的背包,递送到张启灵手里,吴峫已经率先背着包,窜到了司机的旁边,“这位大哥,我们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下去!你能在路边停一下吗?” 车子正行驶在乡间的野路上,吴峫是挑好时间说的,既不会让车产生入高速的尴尬,也不会让司机感到特别为难,这里的地方虽然偏远,但好比自己真到中转站下车要好的多,路上尝试拦车,哪怕徒步走,他吴峫也要走过去! 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转动着方向盘,侧目看着外头已经漆黑一片的景色,只有车灯在照亮着前方的土路,司机操着口流利的东北话,告诫着:“哎呦,小兄弟你南方人吧!你是不知道东北的冷,这么乌漆麻黑的你出去能干啥啊!万一下去了出了点事咋整?!” 他吓唬着吴峫这个小年轻,还特别有责任心的,用以生动形象的语言描述着乡间狗熊的威猛,愣是把狗熊描述成一口能吞七个头的怪物。 吴峫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想要再辩驳点什么,奈何他嘴上功夫不行,被对方呛的脸都拉拉了下来。 他还是想说点什么,也做不出抢方向盘的那种荒唐事,心里是越来越急,手脚都在出汗似的,就在这时他的肩膀被什么东西搭住,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张启灵,对方单肩背包,黑金古刀怕被司机缴了,用布条层层包裹后缠在包上,交叠在一起。 张启灵在不悦时,周身总会有些低气压,吴峫又看到了对方背上那个“危险的作案工具”,如今夜黑风高,自己脸上挂的笑容逐渐凝固。 司机不放自己下车好像也对。 怎么看,张启灵的样子也不像个单纯的旅人吧?吴峫控制住自己发散的思维,转头继续试图和司机交谈,“大哥,我们真的要下去!我刚接到消息,我兄弟有可能失踪了!我必须要下车回去,真的,我是说真的…!” 他说的激动,紧张的双眼通红,胖子这时候背着包过来,将一沓红票票揣到司机的怀里。 见钱进怀的司机立刻刹车,一阵前倾,吴峫差点一头磕下去,幸好张启灵给他拽住。 “使不得,兄弟,使不得啊!你这钱我哪能收,况且这个小兄弟怎么不早说!救兄弟是多大的事啊!怎么现在才说!!”司机确实是个热心肠的好人,立刻给同组返程的另一趟客车打了个电话,示意车上有三个人想要回到长白山,毕竟他不会真的为了他们而耽误其他人。 司机在将他们三人放下车时,还在絮絮叨叨,“东北夜里风冷,你们可要裹紧外套!这年头外头的野兽多,可冻死的也不少!” 吴峫从被套的臃肿的羽绒服里露出张白净的小脸,吸了吸鼻子,点着头,出来的空气吸进鼻腔冷的扎人,可见在寒冷这一点上,司机确实没说错。 三人快速启程,蹲坐在岔路口处,等着司机所说的返程车来,在此期间的胖子不停的用各种在路上买的围巾和外套裹紧吴峫和张启灵,甚至紧实到一堆衣服里,看不出还有俩人的程度。 他们这些衣服原本都是给张祈灵准备的,因为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各种款式、大小、面料都买了好多种,不过买衣服是借的小花的钱,吴峫现在想起来,还一阵窘迫的脸红。 虽然没想到张祈灵就这么没打扰他们安静的走了,但好在现在这堆外套派上了用场。 张启灵伸展不开四肢,被包的像个粽子,他用着极显臃肿的手臂,扫开路标下覆盖在石桩上的雪,示意在寒冷中不断踱步的胖子和吴峫坐下。 三个人呆呆的坐在一起,像是在电线上望风的麻雀,不过却没有欢雀的叽喳,只有不断抽吸的鼻音和瑟瑟打颤的磨牙声。 “小…小哥…你你确定…你现在没再看到…那些东西了吗……?”吴峫发抖的厉害,他夹在张祈灵和胖子的中间,舌头都冻的捋不直。 张启灵紧紧闭上眼,又快速睁开,摇了摇头,看起来仍然看不见。 见到他们二人逐渐开始颓废,胖子抱紧了吴峫,因为他也给自己裹的伸不开手,有点捞不到那边的张启灵。 但看到胖子努力向自己这边勾的张启灵,非常有眼力见的向中间靠拢了些,终于让胖子碰到了自己的后背。 “没没没…没事…祈灵小兄弟被黑眼镜带走…他们二人的身手加起来…那那不是分分钟要粽子小命吗?”胖子说的在理,再怎么受伤,也有个黑眼镜在场,怎么也能活着出来。 这时候的车终于来了,这个司机比前面的司机大哥要年轻很多,他刚开始差点没意识到那石墩子上坐的是三个人,还以为是别人扔了堆不要的衣服。 还是张启灵猛的窜起身,抓起了吴峫和胖子,瞧见一堆棉袄动了的司机才意识到这玩意原来是人。 进入车内,感觉到温暖,吴峫一刻也不敢耽误,他冻红的手还在笔记上画着,这时候的字也谈不上多好看了,颤抖的笔迹像是晚年帕金森。 吴峫写着他们在长白山所居住的旅馆地址,凑到司机旁边,“我们要去这个地方,谢谢…” 他的嘴唇都冻的失色了,张启灵好不容易扒下自己一身的衣服,只留下一层羽绒服,就看到站在那里和司机交流的吴峫,吴峫真的很着急,如果不是外头真的会冻死,连张启灵都得承认,如果客车没来,吴峫是真的想徒步走过去。 胖子在包里翻出冻伤膏,给张启灵先涂上,在给张启灵涂完后,胖子又把那催司机进程喋喋不休的吴峫拉到自己身边,“胖子,我还没说完!” “你的手怎么办?你想冻肿后连东西都拿不起来吗?!”胖子虽然骂着,但涂药的手法轻柔,这时候的吴峫才意识到身体温暖后手上传来的密密麻麻的刺痛。 吴峫低垂眼帘,懊悔着刚才的不冲动,“对对…不起胖子我…” “关心则乱。”张起灵打断了想要继续道歉的吴峫,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绝对的笃定,像是看透了吴峫。 与此同时的福福被黑瞎子源源不断的套话,“你说我怎么会来啊?我是衍大人插在陈家的人呀,谁知道他们刚好淘换的是陈家的队伍,还非要上赶着去挖衍大人的墓,这我哪能让他们下手啊!” 黑瞎子蛊惑人心的能力很强,三言两语让福福交代了十成十,根据福福的话语来讲,他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直到因衍大人的交代,让自己出去以后潜伏在陈家,最后他成为了钓尸人,也就是先探墓的那种随时可替换的牺牲品。 因为福福特意做的不出色但每次也不至于死,导致他在陈家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唯一一点就是拜了个干爷爷陈明辉,才让他的存在有了点实感。 黑瞎子继续引诱,“你家衍大人多大了呀?他怎么会跟海爷爷认识呢?” 他当然知道福福口中的那位海字,极大可能是汪藏海的海,福福虽然杀人心狠手辣,但在人情世故这方面简直就是张教不会的白纸,哪怕陈家已经给过他那么多年的教训,他还是认真回答着黑瞎子,“你猜不到吧?衍大人已经一千五百七十岁了!至于衍大人和海爷爷认识,是因为衍大人是教海爷爷的先生,而且他们关系可好了!” 待到张祈灵看到落款的那个名字时,只觉得一阵眩晕,这里的事物都开始扭曲,他向后倒了下去,试图碰触那个还在笑着的小寸,可最后他的目光只停留在穹顶的数条断臂上,然后在身体坠地的那一刻猛然漆黑。 他迷茫的摸向周围,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包裹住,很粗糙的质感。 就像…树皮? 突然他的右手开始莫名其妙的流血,不对,是有东西正在试图扯下自己的手臂! 蚺眨巴着猩红的竖瞳,吐着信子,看着逐渐成长的人面树结出满树果实,它快速缠绕着树干,在密密的叶子中一口咬准了最饱满的那颗。 而那颗果实所生长出的, 正是张祈灵的脸…… 第74章 我要带他回家 “不是,一千多岁你在逗我吗?”黑瞎子以为自己算是长生者了,结果福福告诉他一个人类竟然能活到一千五百七十岁?! 福福这一次却没有搭理他,只是回看被自己封锁的原路,似乎已经从密密麻麻的红线中感受到了什么,只是喃喃着: “开始了。” 黑瞎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问道:“什么开始了?”他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怕是张祈灵那个傻子出了什么状况。 结果如他所料,福福收回目光,眼里带着难掩的兴奋,“祈灵仪式开始了!衍大人可以醒来了!!!” 刚胖子给了司机一些自己腰包里的老婆本钱,换自己来开车,虽然在这个世道里没钱等于没命,但现在他的思想里,自己这点钱远远没有张祈灵的安全重要。 胖子其实并非是最能保持冷静的那个,他只是嘴上装的欢脱鼓舞气氛,可到正时候他一点也不含糊。 客车被胖子一路飞驰,穿行在漆黑的野路上,他甚至为了快点回到他们曾居住的客栈,近乎将油加到了底。 好在这趟车上,因是晚班车而并没有其他旅客。 从沉默中突然苏醒似的张启灵猛的站起身,快速的说:“看到了。” 他的面前变成了一片漆黑的环境。 吴峫顾不上自己还没缓过劲冻伤的手,立刻抓着张启灵问:“小哥你看到了什么?!” “他太安静了。”张启灵绷紧了脸,突然这么说着。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张祈灵连一点闷哼和喘息都不想发出来,他咬着下唇,用发狠溢出的鲜血来保持清醒。 在他的视角里,自己周身浓郁的漆黑只在一刹那变成了担忧看着自己的吴峫。 张祈灵目光顿在吴峫那一张一合着的唇瓣,可自己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只是自耳畔传来一句张启灵的‘安静’。 他们三个人一定在一起…… 幸好。 他还想要再思考什么,却被疼痛再次打断。 好疼!好疼!疼疼疼疼疼!!!! 我要被撕碎了!我要被撕碎了!!! 张祈灵的脑子里简直一团浆糊,他目前的状况,根本无法思考吴峫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吴峫自然是听不懂张启灵那句‘他太安静了’是什么意思,是张祈灵现今还是安全的,还是因为某种危急的情况而什么都说不出来? 张启灵再次开口,“他太安静了。” 安静到他根本判断不了张祈灵是什么情况。 张祈灵太能忍痛了,哪怕身处于这种情况都没吐出一个字来。 他清楚感觉到,肩关节内的骨头已经脱臼,他的胳膊正在被那东西试图撕离,滚烫的血液不断顺着开口处流淌下来,张祈灵在狭小的环境中翻身,虽然视角置换,但不影响他用身体本能来预留出拔黑金古刀的空间。 可刀柄没能拔出,就因刀身过长而直接将刀彻底杵到树干的内壁上,他的刀被嵌了进去。 张祈灵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去拔一次刀,因为他的体温在不停骤降,随之而来的疼痛,正在席卷捶打着他处于极端崩溃的神经。 而树外的陈韵瑶和陈平阳带着其余的伙计已经深入到了这里,看着参天的人面树缀满了由张祈灵的血供养的果实,已经迫不及待的爬上去啃了起来。 他们像是被支配的野兽,丝毫没有对长着人脸的果实产生丝毫的心理芥蒂,他们眼里只能看到那令人垂涎的食物。 黑瞎子拿着陈明辉给的地图,在甬道内快速奔跑,身后还跟着被红线缠住,脸着地成为拖把的福福,他看着前方都来不及回头骂福福,“什么仪式?!你他妈要是把傻子搞死了我跟你没完!!!” 显然刚才黑瞎子应该和福福经历了一场混战,而且二人的后路如今扑满了燃烧的火焰,红线已经被烧成飞灰,黑瞎子的担心使他刚才对福福出手又快又狠,福福这回没有物理外挂,所以在纯拼武力上。他确实抵不过黑瞎子。 被拖地的福福的手和脚已经被黑瞎子折了,可他没有疼痛,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连脸在地上摩擦,都没有流出一丁点的鲜血,如果仔细观察,他那原本柔嫩的皮肤,现在正在逐渐变成没有水滋润的开裂状树皮。 跑在前方的黑瞎子显然没有余力去观察福福的变化,更没有理会哪怕被自己这样对待还咯咯笑的福福。 他的心系在底下的张祈灵上,只暗自痛骂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快点! 等黑瞎子喘着气,努力撑起腿没有倒下,终于到达下方时,他脸上的惊慌失措在对上墓室内的场景后骤然消失,穹顶是张家人的手臂,而在地面上,撞入自己视线的是一具具横七八竖的尸体。 他们的头被盘踞在地满意眯眼的蚺吃掉,鲜血纵横交错的流淌进树根,直到树的茂密的枝杈上,开始接着长出一个又一个新的头颅。 “啊~黑哥哥来晚了呀。”福福已经面目全非,绽开的面皮像是被撕破的拨浪鼓,只用一双黝黑的空洞,看着黑瞎子。 黑瞎子没有站在原地,也没有惧怕蚺,可能是因为他意识到蚺已经吃饱喝足。 他尽力寻找着张祈灵的身影,从那堆尸体里不断的翻着,他的皮衣不怎么会沾血,可如今却被他的动作弄的一阵泥泞。 尸体的碎肉粘在他的身上,可黑瞎子置若罔闻,依旧在翻动,直到每一具尸体都被他看了一遍后,他不敢置信的跪在地上。 那个傻子, 他怎么敢死的?! “黑哥哥不要再翻啦,被人面树和怪怪合作吸收的神啊,最后会成为复活衍大人的养料的!”福福的四肢呈现诡异的扭曲,躺在地上,用着那张已经不像人的脸,转了一百八十度后,才面对着黑瞎子。 黑瞎子眼神空洞,喃喃着:“他是我带来的,我带来的…”他走了几步,随手拿起地上尸体的枪。 冰冷枪顶在福福的额头,子弹穿过对方身体的身体,留下一个孔洞,依旧没有血流出。 “嘿嘿…黑哥哥,你真的来晚了!要是早那么一点点…哎呦,我和你说这个干嘛呀~”福福没有被杀掉,笑声听起来格外开朗,可是他越笑的灿然,越让黑瞎子觉得自己在被他嘲弄 他的眸中带着杀意,连开数枪,几乎将福福的脸打的全是眼,连脑袋都碎了,黑瞎子抑制住自己颤抖的声线,一字一顿: “我…要带他回家……” 看到这一页的吴峫,认真的看了看眼还活着的张祈灵,对方没有恢复记忆,只是搬了个小板凳,乖乖的坐在旁边,怀里还抱着吴小狗。 张祈灵用以平静的眸子,毫无波澜的看着吴峫。 仿佛黑瞎子所记述的,都是来自于另外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故事。 躺在床上的胖子没有想到那个时期的张祈灵竟然发生了那种事情,他坐起身,拘在床角里,从包中翻出了板巧克力,递到张祈灵手里。 张祈灵用手接住,又看了看怀里的小狗,“手脏,不能吃东西……” 他语气平静,这是吴峫定下的规矩,是害怕两位小哥上山抓野味或者撸了吴小狗,回来就着脏手去吃东西,毕竟以前在饭桌上,吴峫还真就碰到过一次。 “祈灵,你是不是摸过吴小狗没有洗手?”吴峫叉着腰,虽然是训斥但完全没有架子。 张祈灵坐在饭桌前,坚定的摇了摇头,可是他不太会撒谎,在桌下的手绞在一起,小动作有些多。 于是‘坚定自己没有撒谎摸狗的’张祈灵小朋友,当场就被吴峫抓获一手的狗毛,因为恰好这个季节吴小狗正是换毛期。 现在拿着巧克力,却吃不到巧克力的张祈灵有些可怜兮兮的。 张启灵则凑了过去,接过巧克力,认真的撕开包装,“我没摸。”他确实没摸过狗,说完就掰下一块巧克力,将其凑到了张祈灵的嘴边。 “嗯。”张祈灵回应完,就毫不犹豫的吃下。 随着巧克力化在嘴里的甜,让没吃巧克力的张启灵,下意识的将刚才触碰巧克力的指腹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嗯, 很甜。 “小哥,我有没有说过用手直接掰巧克力喂给祈灵也不行!”吴峫摘下张启灵头上的鸡毛,“你才摸完外面晒给小黄鸡的谷子!是不是没洗手?!” 张启灵坚定摇头, 我不是, 我没有, 你别瞎说。 第75章 痴情种 张祈灵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连意识也开始昏沉,他的视线在逐步趋于模糊,他快要看不清吴峫了。 而与此同时外面爆发出一阵雀跃的欢呼,“阿阳,我们到了!我们找到衍大人留给咱们的宝藏了!”陈韵瑶的声音在一众惊呼的男声中格外尖锐。 张祈灵没有再和那东西较真,毕竟看过了墓室穹顶的断臂,他或许在某刻已经猜到了这种结局。 他竭力抬起用尚能活动的左手,重重捶在自己面前的树壁上,他想要外面的人听到响动,是盟友还是敌人,他真的觉得不重要了。 救救我, 谁都可以…… 外头的人完全没有在乎什么响动,他们三两步攀登上人面树,妄图摘取果实,完全忽略了正伏在茂密冠叶中的蚺。 人的欲望,正在战胜规避风险的理智。 张祈灵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他不甘心的最终阖上眼,却在下一秒,口袋里的红玉珠开始闪耀璀璨的红光,这带有绝对危险警告的光线,贯彻了整个树干内部。 而与此同时,张启灵眼前的场景突然终止了,像是被那单方面切断,他只能实话实说:“看不见了。” “小哥,你再试试!祈灵一定没事的对吧,他一定没事的对不对?!”吴峫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般,从高处盼望张祈灵安然的心态,到无法探知对方情况的崩溃,这一路走来张祈灵都在牵动着他所有的情绪,他根本没法放下心来,也不敢预想最坏的结果。 可惜这时候的张祈灵没有醒过来,他被迫失去意识,整个人背靠着树壁,连倒下去都做不到,直到红玉珠开始剧烈震动,像是种芽撑开外皮般,探出了一个小巧的触手。 何罗鱼被张祈灵的血滋补着,直到它的体型足够与拽住张祈灵右臂的那东西开始抗衡。 缠住张祈灵右臂的同样是一只饮血的何罗鱼,它被红玉珠的气势狠狠压了一头,往后退缩了一下,似乎从未想过这个刚刚孵化的同类竟然朝自己攻击起来。 红玉珠做到了既不伤害张祈灵的同时,又用以极其柔韧的触手勒住了伤害张祈灵的那一方,像蛇一般绞杀着。 而张祈灵在它们打斗正欢的时候,突然睁开了眼,可这双原本黑白分明的幽深瞳眸,却在散发着如此夺目的猩红。 “怪怪,你不乖了。”他的唇瓣张合,嘴角勾出一抹漂亮的笑意,在这种红光环境里,妖冶的有些邪气。 被张祈灵称呼为怪怪的何罗鱼正是想要扯手臂的坏家伙,它慌张的松开了自己触手的捆绑,直接脱离了战局。 那个与自己做交易的人类, 好像回来了? 张祈灵没有用黑金古刀,只是拿起红玉珠孵化出的幼体化何罗鱼,将它推举到面前,而他正对的是人面树干的后面。 “麻烦了,孩子。”他满是愧疚的说着,直到何罗鱼听从他的指令,直接破开了人面树的后方,他迈出来一小点,防止外头的人看到自己,偷瞄着树前那帮笑嘻嘻摘果子的壮汉。 张祈灵露出嘲讽的笑意,似是不满意这帮冒犯的人,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在呢喃般:“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衍家人出了很多败类啊?”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似乎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合理,视线向下扫着自己的身体,直到突然发现自己怪异的点。 他用左手将被怪怪差点拽断的右腕撑起,上面遍布着吮吸出的孔洞,密密匝匝,就和小寸身上的一样。 可张祈灵可没有在意皮肤的异样,而是皱着眉,将手背翻了过来,疑惑道:“发丘指?怎么会是张家人的身体?” 正搞不清情况呢,他就被头顶抬头上方蚺吐出的一阵气息搞的痒,那白玉般的蛇头探了出来,想要亲昵的蹭上张祈灵的头顶。 张祈灵将左手的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他将身体再次侧了些,隐进后头茂密发紧的叶荫后,才毫不留情的说着:“杀了他们。” 随着话落,手上缠绕的何罗鱼从原本的体型变得更大起来,它的十只触手齐发,横七八竖的冲了出去,带起的迅风直接让处于最顶端的陈平阳。 不,应该是衍平阳, 衍平阳直接跌了下去! 想要接住对方的衍韵瑶,只是女性力气过小,加之速度不够快,所以根本没拦住,“危险!有东西要杀了我们!”她才跑到衍平阳身前,随后慌张的视线扫过那处于树枝正勾着果实的几个大汉。 可那群人的眼里,只有不肯放弃的贪婪,这人面树很高,落在地面的衍平阳哪怕用背后的包缓冲了,却也不受控制的折了手臂。 可他好像没有痛觉一般,紧紧护住怀里红润的果实,猛的坐起身,献珍宝似的将怀中的东西凑到衍韵瑶面前。 “阿瑶,阿瑶!你快吃!”衍平阳笑的极其温柔和灿烂,完全没有了之前给众人科普青铜器的古板模样。 衍韵瑶将他拉起来,护在身后,“阿阳,我先不吃,这里有东西想要杀了我们,我们还是赶紧撤吧,上去再…!” 可惜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队伍中曾没背起来张祈灵的那个壮汉就直接被扭断了头! 那具失去头颅的尸体垂直从枝头掉了下来,像是一只陨落的鸟儿重重砸在了地上。 蚺嘴里吞下壮汉的头,满嘴鲜红全是血,可它再次舔舌的样子看起来仍然没有满足。 躲在暗处的何罗鱼以极快的速度接连扭下了还在摘果子的人的头,再像抛保龄球般掷到蚺的嘴里,配合的相当默契。 衍韵瑶的脸色越来越差,已经拽起衍平阳就开始跑了起来,可出去的道路却骤然被一堵突然出现的防盗墙合上,如果她再快一步,绝对会被拦腰斩断。 “我们肯定能出去的!”她镇定地掏出炸药,却抑制不住的双手颤抖。 被衍平阳揣在怀里的果实掉了一路,他也来不及去捡,他拍了拍衍韵瑶的肩膀,想要说什么。 可惜对方没有回头,只是红着眼,泪不断砸在地上,掩盖了衍平阳的信号,“阿阳!我马上了!真的!”她的语气带着安抚的笃定,可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慌乱,她好像从一个精通炸药的大师,骤然因为恐惧而变成废柴。 现在她的天赋仿佛在这一刻被上天玩笑般收回了。 衍平阳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后背带着前胸膛已经被何罗鱼的触手贯穿,血汩汩流淌着,他想说的东西有很多,太多了,可又怕她会担心自己,而放弃求生的机会。 他这张与陈韵瑶相似的脸,最终只展露了一个仍然灿烂的笑脸。 阿瑶,我真的, 很喜欢你, 是超过姐弟的那种, 喜欢。 他的头颅被拧掉,衍韵瑶终是听到背后声响,转过身,惊恐和痛苦在她的脸上交织在一起,她的声音嘶吼,泪裹着哀嚎的声音不断砸了下来:“不!不可以!!!” 面对她的只有一具向自己倒下的身体,而衍平阳的头颅已经被何罗鱼衔走,她抱住衍平阳的身体,从满脸泪水中反常的笑了出来,可笑得比哭还难看,更极尽癫狂。 简直像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一般,她根本无法言喻这种亲人骤然离世的痛苦。 她只要再快一点,再快那么一点,他就还有救!她如果没有听信谗言下墓!如果没有追求所谓的长生共寿!如果安分的过好和衍平阳的小日子……! 她如果…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衍韵瑶将他的尸体背了起来,“失去阿阳的世界,我不要…” 男女性的生理差异过大,可她这一回走的颤颤巍巍,依旧带着衍平阳向人面树的方向走去。 失去衍平阳, 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张祈灵感觉到空间里还有一个尚存的呼吸,于是主动走了出来,而他没想到,那竟是一个女子,这个女人的脖颈被背后之人的血染红,可她对上自己的目光,没有丝毫逃离,她的眸子里有仇恨、怨毒、像是将世间一切的悲壮与痛苦加注在了自己身上。 “我…要杀了你!!!”衍韵瑶发疯般的举枪对着张祈灵。 随着扣动扳机,枪声连发,张祈灵的身前却被盘踞的蚺所挡住,它光洁皎白的鳞片和金物的硬度都是顶好的。 张祈灵笑着抬指,又落了下去,下达着最后的命令,他戏谑的盯着衍韵瑶的脸和哪怕已经死了也没有被她放下的衍平阳,感叹着: “衍家人,怎么尽出痴情种?” 第76章 杀死所有人的罪恶 他平生所厌就是痴情的人,所以向来对这类被感情占据理智的人,没有什么好感。 衍韵瑶的头也被拽了下来,可她的身体却直到死都没有屈服,就那么直接跪了下去,连膝骨裂开的声音都格外清晰,连被杀时,她都没有放下背着的衍平阳。 她以一种格外凄悲的毅力挺直了脊背,像枝不畏寒霜的傲梅。 张祈灵没有管她最后的不屈意志,蚺毕竟还是蛇体,只能靠动用肌肉来使喉部吞咽下去食物,张祈灵的摸顺蚺的脑袋,像是看到自家孩子好好吃饭后给的奖励。 他那张原本没什么情绪的脸上,似有所感的露出一股阴鸷,看向甬道,张祈灵被护的极好,全身除了那血淋淋的右臂,就没有其他肉眼可观的伤口,何罗鱼也回到卵鞘,再度成为一颗饱满的红玉珠。 有人来了。 张祈灵旋身躲回了树后,蚺显然没有那种自觉性,只是吐出信子餍足地慢吞吞爬回树的枝干上。 黑瞎子进来的时候,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衍韵瑶,哪怕她没有头,以衣着他也认出那背着无头尸的人是队伍中唯一一个女性。 她蜿蜒的和其余众人的血液淌到了甬道口,黑瞎子的鞋踩在上面,发出了明显的声音,但他的心思完全不在那里,黑瞎子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满地苍夷,不停的翻动着尸体。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 他不在乎那条蚺会不会杀了自己,他只是在确认着这里的尸体有没有张祈灵的存在。 直至张祈灵在树后百无聊赖的,用食指在腿侧敲着时间,他清楚听见了福福的嘲讽、黑瞎子的焦灼和接连不断的枪声… 若说等待, 是一个最为漫长的过程。 事实上,张祈灵并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者说,在他衍光善的世界里,已经没有值得等待的人了。 他早已在明朝教导完汪藏海就已经死去很久了,他的身体死了,可灵魂却活着,停留在那里,永恒的存活着,在终极里达到人真正境界的长生。 所有他等待的和他所想等待的,都在时间的长河被慢慢消磨和抚平,而现在寄居在张祈灵身体里复活的衍光善,从刚才的苏醒后,就毫不留情地杀了自己的后人。 他们那帮贪图人面树果实能够长生的后辈,没有听信当初衍光善的警告,这里不仅仅是他最后休憩的陵墓,更是衍家代代警戒的禁地。 衍光善对于衍家人闯入的那抹烦躁已经被压抑下去,于此而来的是一种迷茫,他低头看着自己这具还在呼吸的身体,感受着生命的再度鲜活,心中思考,那个翻尸体的戴着墨镜的奇怪家伙,是这具张家人身体的朋友吗? 黑瞎子的到来,让他挑起了些兴趣。 “你把他弄哪去了?我他妈问你,那傻子他在哪?!”黑瞎子的手紧紧地抓着福福的衣领,拎起脑袋开瓤的福福,情绪格外激动。 福福不知道是从哪里发音的,他连嘴都没有了,却还能说话:“我怎么会知道呀?他去找衍大人了,衍大人就要复活了!你知道吗,衍大人要回来了!” 他张嘴闭嘴只有衍大人的回答,让正处于愤怒的黑瞎子非常不满意,他摔下福福,对方像个瓷娃娃般倒在地上,却还在重复着衍大人,引得黑瞎子都没耐心了,“你他妈的张口闭口全是衍大人,你嘴里就没有其他词了吗?” “我就要说!衍大人…!衍大人!…衍大人…!”福福听到叫的更大声,仿佛逆骨般向黑瞎子反抗着,像个倔强不肯服软的小孩子。 他的声音传入衍光善的耳朵里,让衍光善不禁思考,他多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偶人了? 衍光善最终走了出来,他不甚知道真正的张祈灵会表现出什么反应,最后就只得出一个方法,不说话是最大的保险,能防止黑瞎子套话察觉出什么端倪。 他装成瞬间脱力的样子,身体斜向向受伤严重的右臂,看起来有点塌肩膀。 “傻子你…”黑瞎子见到他,快步走近后又愣住,彼时衍光善并不知道,自己散发通红幽光的眸子,“你的眼睛?” 黑瞎子这么一说,让衍光善下意识用左手碰上自己的眼尾,这里没有镜子,只有黑瞎子的墨镜面对着他,里头不算清晰的倒映着自己的样子,衍光善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明显的扮演失误,随后微微垂下眼帘,选择吃痛的嘶了一声。 于是黑瞎子的视线很快被转移,注意到了张祈灵受伤的右臂,肩膀那里的骨骼凹陷了下去,且皮肤衔接处有撕裂的痕迹,骨头是明显脱臼了,被东西吮吸成洞的伤口止不住血。 黑瞎子知道与其纠结这些,还不如先处理伤口,他从包里拿出纱布和药,快速的给张祈灵处理,却发现对方的身体温度很烫,生怕是感染发烧了,包扎的速度更快起来。 同时衍光善也在观察着对方,黑瞎子手法熟练,小臂的肌肉清晰可见,很健康的麦色皮肤,蹙起眉动作极尽轻柔。 “你该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吧?”黑瞎子固定好张祈灵的手臂,随即收回手,他一路点燃火焰为逼福福断后路,如今大汗淋漓的有些狼狈,他解开自己的皮衣外套的拉锁,随手脱了下来,拉着黑色背心的下摆不断撩动,往里灌风解热。 福福趴在地上,他的四肢都不好使了,只能往这里用力扭动的腰肢,看起来像一只蛆。 黑瞎子想要再问些什么,脚腕却被福福扭成麻花的手搭上,他不动声色的把对方踹开,结果下一秒福福又爬了过来。 他接着踹,他接着爬,他接着踹,他又接着爬…… 看到这一场面的衍光善嘴角都要抽搐了。 【关于我的偶人太爱我,霸道瞎子强取豪夺怎么办?】 他发散的想象力很快被打断了,摇了摇头,努力甩掉曾经汪藏海给他推荐的垃圾话本子,怎么会想到这么古老的事情去了? 衍光善忍着快要翘起的唇角,却突然感觉到脑内像被铁杵插入一般的疼痛,他险些软了脚,却被黑瞎子瞬间扶住,黑瞎子又发现他的温度在不断骤降。 “没事吧?”黑瞎子询问的声音,在衍光善耳朵里就像在空旷地带传来的回声,一层层的荡着。 衍光善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头,想要把那种剧烈的疼痛赶出去,他的额头冷汗淋漓,脸色苍白,嘴唇失了血色。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闪着那些没看过的画面,有三个看向自己担忧的脸、塞入手中的饼干和巧克力、以及义无反顾挡在前方的深蓝色背影…… 这些美好的记忆让衍光善心烦意乱起来,他从未有过这种被热切关心的感觉, 那个被善待的人,是谁? 衍光善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黑瞎子断断续续在说什么,眼里的紧张近在咫尺,他眯着眼疼的说不出话去回应,直到他的意识像崩断的琴弦般,骤然消失,他的身体倒在黑瞎子的身上,埋进了对方的颈窝。 变冷了, 黑瞎子搂紧了张祈灵。 张祈灵醒过来的时候,是被抱在黑瞎子怀里的,他的眼前从朦胧变得逐渐清晰,然后视线撞上突然低头凑近的黑瞎子,从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眸子黑白分明。 黑瞎子直接笑了出来,“我去,你终于醒了!” 他缓慢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右臂被树杈架了起来,包裹的像个木乃伊。 躺在地上的还有一个树桩, 啊不,应该是福福。 张祈灵看了看自己手上固定的树杈,又看了看穿着福福衣服的树桩,再三确认后,才发现这是它的臂膀。 “发生什么了?”张祈灵感觉一切都超出了自己的预计,他的瞳孔都震颤起来,目光所至,只有满地的鲜血、尸体和格外显眼跪在地上还背着另一人的无头尸。 黑瞎子的笑容僵住,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指着自己:“你问我,我问谁啊?”他又露出了天塌似的表情,手掌形成一个叩形,放在了口鼻上,学着躺在icu病房里的病人猛的深吸了口氧: “不行,我要窒息了!” 看着他表演的张祈灵收回视线,感觉整个人如坠冰窟,他的脑子里闪过太多凌乱的画面。 衍韵瑶的哀嚎声在他耳侧久久回荡… 他们是自己杀的吗,是自己做的吗?张祈灵颤抖的低下头垂看着手,上面只有自己的血,却仿佛沾染着杀死所有人的罪恶。 “刀。”张祈灵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只能从失控前夕的地方去寻求一些安慰。 黑瞎子摊了摊手,“不知道,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没拿刀。” 他走回到了树干后拿出了其中的黑金古刀,感受到被主人重拾的刀开心的嗡鸣,张祈灵抬头看向树荫,人面树上的蚺没有攻击人的想法,他却将身上的血擦到黑金古刀的凹槽上,然后一阵冲天的火光骤现,照亮了他的半边身子。 “下来。”张祈灵命令着。 第77章 姓衍名光善字浮光 蚺顺从的下来,向张祈灵凑了过来,想要像讨欢的小狗般蹭他,可又在鼻息接近于自己时,错开了头。 蚺,是发现了自己和那个人不一样吗? 张祈灵紧握着手中的刀,推开对自己产生浓烈好奇心的蚺的头,看向了人面树,虽不知它的果实究竟有什么用,但是他闭上眼记起的都是那些人因贪婪不肯走,而丧命的场景。 这棵树留在这,只会让更多的人为它赴汤蹈火,最终惨死。 张祈灵摸了摸兜里的红玉珠,它外表依旧清凉完全没有破壳的迹象,确认现在不会有突发事件后,他才放松的深叹了口气。 随着锋刃卷焰,他向着人面树的枝干砍去,火焰瞬间攀附上了人面树的枝干,熊熊燃烧起来,树皮烧起来就是普通柴木的味道,但上方的树叶和果实却散发着尸体糜烂的气息。 与此同时,在地面的福福也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嚎,“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瞎子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把福福提起来,想要确认是不是和自己所想的一样,却被对方突然自燃的火焰燎着了手,“啊!!疼疼疼疼!” 黑瞎子一阵手忙脚乱将手上的火拍灭,福福已经被他吃痛的丢在地上,弓起身子像被炙烤着垂死挣扎的鲫鱼,验证猜想的黑瞎子吹着自己的手,而他的指腹上已经燎出几个指甲盖大小的水泡,他向张祈灵解释着福福的情况:“这家伙和人面树是一体的。” 处于人面树前的张祈灵只回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火光冲天,显得自己背对黑瞎子的那道身影的颜色尤为深邃,张祈灵的刀转了半圈,随之火焰骤息,可上面滚烫的温度仍在。 张祈灵正在一寸寸的观察着蚺,人以双眼面对野兽的竖瞳,在气势上却丝毫不见逊色,他不会先烧了它,因为那样会毁掉蚺肚子里其他人的头。 他想解剖它,而且在思考着如何达到蚺的七寸位置。 蚺毕竟还是蛇,并没有化蛟,它是直肠子消化能力并非那么强,张祈灵这么想着,将檀木桌直接踹了出去,蚺作为动物无法思考张祈灵的用意。 人面树为固定光源,蚺惧火自然不会靠近,而檀木桌上衔着一固定的烛火,使蚺的眼睛自动锁定了那股移动的热量。 “那东西把他们头吃了?”黑瞎子知道了张祈灵的用意,“还是交给瞎子我吧,你这个伤员好好歇着。” 檀木桌撞在墙壁上,骤然碎裂。 而黑瞎子已经冲到张祈灵身边,安抚性的随手拍了一下对方的左肩,张祈灵将黑金古刀递给对方:“拿刀。” 握住刀柄的黑瞎子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瞧好吧!”说完他就冲了上去,他脱外套是正确的选择,现在椁室里的空气正在因为燃烧产生的二氧化碳而急速减少,而且温度也在升高。 他的速度却不带减少,黑瞎子勾起的是其他人的枪,还拿着张祈灵的黑金古刀,这柄刀的重量很沉,可在黑瞎子手里就跟玩具一般。 枪声越来越密集,张祈灵用刀鞘挑起还在燃烧的福福,对方竟然还没有死。 “衍大人…啊啊…”真不知道福福究竟是哪里发声的,竟到这种程度还能说出话,张祈灵看着对方,摇了摇头,“我不是。” 可福福大概是没有听懂,它的身体已经泛出火星点点,碳化着不断掉落些灰色的余烬,“衍大人…我终于像人了吗…?” 黑瞎子的枪打在蚺身上不痛不痒,它庞大的身躯注定没有人类那么灵活,只是嘶嘶的盯着张祈灵的位置,歪着脑袋。 这里的金器坑坑洼洼,给予了黑瞎子很多的落脚点和攀爬空间,使之他的速度非常快。 张祈灵不会安慰,也不会撒谎,他盯着福福,感觉一些回复和承诺的话不应该由自己来说,这么想着,下一秒,他的眸子染上红色,而那个人占据了他的身体。 衍光善没有在意福福还在燃烧,只是摸上他脆弱的身体,可与他指尖相触的只有不断碎落的灰烬。 “不是终于,福福…你本来就是人。”衍光善连被烫到都没有收回手,他很多年都没有夸奖过福福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在花言巧语、唇边裹蜜的这方面生疏了很多。 没有人回应衍光善,落在地上的只有一捧残留温度的灰尘,衍光善翻了翻旁边人的包,从中拿出一瓶已经没水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将那捧灰装了进去。 他知道,福福也许想要问的有很多,也能猜到这个小家伙在提到自己时,总是能滔滔不绝的讲很多东西,在过去,福福会说话的一天开始,就会缠着小寸喋喋不休的把自己诞生之日,衍大人用了多少根木头将他制作出来说起。 每一次,这种古老的过去,他总能讲得津津乐道。 “你很像人,真的很像了。”衍光善这种生性凉薄的人难得会感慨一下。 起码福福比自己更像人。 黑瞎子已经到达了蚺七寸的位置,可蚺突然动了起来,无奈他只能将黑金古刀插了进去,可即便蚺痛的扭动痉挛起来,也没有停下爬行的动作。 能让一只猛兽有如此决心的, 只有它的主人。 衍光善的指尖通红,已经被福福烧的不成样子,他的手抵在蚺的嘴上,扶住对方想要吐出舔舐自己的信子,“老朋友,你活得也够久了,我在你里面也是会闷的。” 他的话让黑瞎子很奇怪,往下一看发现张祈灵又变成那眸子猩红的模样了,哪怕他前面没时间去思考,现在也能意识到什么东西变了,他问着:“你是谁?” 衍光善冲上面的黑瞎子露出一个和善的笑,“鄙人姓衍,名光善,字浮光。” “我管你是谁,那傻小子在哪呢?你把他弄哪里去了?!”黑瞎子才不会理会对方文邹邹的名字,和这副占据张祈灵躯壳的东西对视,让他很不舒服。 衍光善没有被黑瞎子的话冒犯到,反而真的颇为善良的解答了下,“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顶着张祈灵的这张脸做出这样的动作,倒显得有些可爱。 可惜黑瞎子吃准了先刀蚺,等会收拾衍光善,直接将刀深入了几分。 “你慢点,再往下刺一些。”衍光善踮起脚,竟然还指导上了,黑瞎子翻了个白眼,谁前面还在说‘老朋友’,后一秒就在这教别人如何背刺它的? 那反骨的黑瞎子能听他的话就怪了,“我听你的,我是狗!”他的刀直接粗暴转了进去,可蚺根本没有反抗,它的眼里只有衍光善,但奈何衍光善没有念及什么情面,他的手摩挲着下巴,好像在思考什么。 蚺没有不可置信,他好像就是听从生命的终结,依顺的配合黑瞎子将刀嵌入的更深,它的脊骨、血肉,化为蛟龙的希望,都随着重重的倒地结束了,连那眼睛都褪去了光彩,可到最后它都在看着衍光善。 极端的执着。 灰尘呛了下面的衍光善一脸,黑瞎子跳了下来,一把抓住衍光善,发现他的身体很热。 黑瞎子已经发现了那个奇怪的点,在这个红眼睛出现时张祈灵格外的热。 而真正的张祈灵却特别的凉。 衍光善惊恐的抽回手,“你你你!你非礼我!!!” “你瞎说什么?谁非礼你?!我才看不上你这个红眼病!”黑瞎子狂搓着手,仿佛衍光善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第78章 南边的阳光好 衍光善朝黑瞎子啐了口,明显的厌恶都快要溢出来了,衍光善思忖着自己怎么会对这种揩油小人感兴趣,他三两步爬到了蚺的后脊,从中用手拨开血肉。 黑瞎子看了看对方用一只手卯足了劲儿挖,他凑了过来:“你在掏什么呢?” “我不跟无理之人说话。”衍光善答。 黑瞎子眉眼微动,“衍大善人不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 半晌,黑瞎子揶揄的看着吭哧吭哧费力挖的衍光善又道,“衍大善人,你这样单手挖得挖多久啊,谈个条件吧,你让那傻子回来,我就帮你把想要的东西拿出来,怎么样?” “好,不过你得先挖出来,我再考虑把他放出来。”衍光善抬起头往后退了几步,回答的很快,他甩着手上的血,再也忍不了,那浓郁的血腥气正在源源不断灌入鼻腔,冲的他想吐。 黑瞎子递了一个会意的眼神,“那说好了,要不衍大善人先看看我的实力?”他说完,腾身翻了上去,黑瞎子的手法显然比衍光善要熟练多,加上黑金古刀削铁如泥,很快便得见,位于蚺七寸的骨骼下的竟然是副檀木棺材。 这棺材不知道多少年存活于蚺的身体里,如今已经被泡的黑红,衍光善扑了上去着急的就想打开,却被黑瞎子支手拦住,“停停停,说好的把傻子放出来呢?你怎么这么言而无信!”黑瞎子仗着衍光善空有一副张祈灵的身体,却完全没有身手,很简单的控制住了对方。 黑瞎子盯着棺材,像是看透了里面的东西,转头看着衍光善:“你别告诉我这里面装的是你吧?” 被识破的衍光善脸不红心不跳,“既然你猜到了,如果里面的我躯体完好,你应该庆幸,我马上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到时候你嘴里的那个傻子就能回来了!” 可惜当打开棺材后,刺鼻的臭味直接飘了出来,黑瞎子捂住鼻子,往里探看,里头的尸体已经泡烂了,眼睑完全看不出是个人样,还不如说这棺材里放的简直是一层的尸油,黑瞎子觉得自己的世界真的要崩溃了,“我庆幸不了了,你都烂成这样了?你既然能换过来,就不能回去吗!不用非得要你原来的身体吧!!!” “我哪知道我怎么在这个张家人身体里换过来啊?我要是知道能来回换,我早就换了!我只清楚,只要我原本死去的身体完好,我就能把自己的灵魂塞回去!谁知道尸体加密保护还能坏啊?!”衍光善想要碰“自己”,妄图寻求其他补救措施,结果刚凑近就要呕出来了。 别问,问就是自己给自己熏吐了。 黑瞎子没有理会他的呕吐,阴沉着脸,听从前面张祈灵的指示,用黑金古刀刺破蚺的肠道,粗暴地取出还未被消化,沾满黏腻液体的人头。 同时黑瞎子又在思考张祈灵被占据身体,是意识被封印,还是能够听见自己说话,却无法掌控身体,他尽可能想出几个有可能的情况。 衍光善呆坐在地上,仔细思考着来龙去脉,他的尸体明明是做了处理的,怎么会烂成这样?难道是还有其他人进过这里吗? 不会,以观测来讲,墓穴完善,现在敢前来禁地的队伍是第一次进来。 他这么想着,头脑却越来越昏沉,等到逐渐无法思考的时候,衍光善就彻底垂下了头。 另一边的胖子开着车已经到了客栈外,刚才吴峫和张启灵的反应,也让他心中一惊,当得知对面没有声音时,他的心不上不下的跳动,想要安慰的话语噎在嘴上,说不出什么欺骗自己的东西。 现在已经接近天明,而他们三人一夜未睡,吴峫强撑着涣散的精神,车如今稳稳停住,张启灵拍了拍吴峫的肩膀。 “到了。”张启灵说。 三人快速来到民宿,吴峫快速扫过门口正对马路的监控,走到了前台:“老板,我们前几天在这里住过一晚,丢了点东西,想要看一下监控,麻烦通融通融!” 好在虽然是镇子,但监控设备还算完善,呈现在他们面前,正对的就是黑瞎子引起纷乱最后带张祈灵离开的场景,吴峫道谢后,拉着胖子和张启灵离开。 张启灵负责找路侧的监控,吴峫则去做口头交涉察看录像,胖子租了辆面包车,让众人的行动更加便利且不引人注目。 可直到快要日落天边翻出白鱼肚,一路追查的线索却在一间古董店断了,里头坐着的是个年迈的老人,摇椅上铺着红色的加热毯,睡的像完全不在意自家古董被偷东西的样子。 “老先生,我们丢了东西,想看一看监控,麻烦了。”吴峫笑的和善,今天挂了一天的笑脸,低三下四的求人,感觉脸都要僵了。 老人睁开双眼,其中一只眼睛的颜色有些浅,他的目光没有跟随说话的吴峫走,反而定在了一旁观察架子的张启灵身上。 张启灵进入的位置是一面贴墙的展柜架,以老人的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想干嘛,而张启灵不是第一次进入这种地方,这个和吴山居差不多的店,让他的思绪飘远。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只是用发丘指的指腹按在一些瓷瓶身前后晃了晃,触感不对,他笃定的说,“假的。” 老人的眸子有些暗光,似乎是对张启灵的拆穿很不满:“想知道他们去哪,就不要乱动……” “小哥,咱先不碰了哈。”听到他说话的张启灵被胖子拉回了手,讪讪赔着笑脸。 吴峫一听对方话里头的意思,肯定老人知道点什么,“老先生,你知道我们在找人?” 老先生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看着外头昏黄的夕阳,“你们找错方向了,去南边,南边的阳光好啊…” 张祈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着睡着了,怀中还抱着个矿泉水瓶,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但他还是放在了自己被黑瞎子新分配的背包里。 而黑瞎子正在给衍韵瑶他们安头,这里没有针线,所以他都是撕这帮人的衣服下摆,去绑的脖颈与头的衔接处,但因为头是拧断的,肌肉上形成一个旋,不是稳定的平滑截面,有些难控制。 “醒了?”黑瞎子没有回头,直接问。 张祈灵走了几步,他本以为像黑瞎子这般潇洒的人并非会记住这帮人的脸,但循看之后,张祈灵却发现黑瞎子一个都没安错,他想要将衍韵瑶和衍平阳掰开,以让黑瞎子能更好的固定他们的头部,但两个人就像融化的糖般黏在一起无法分离。 “对不起。”张祈灵觉得这种活明明是自己该干的,却让黑瞎子帮了忙,难免觉得有点麻烦对方。 黑瞎子扶正着衍韵瑶的头,从她的脖子缠到下巴,最后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漂亮的蝴蝶结系在了她的头顶,虽然她脸上全是黏黏的胃液和血污,但经过黑瞎子的手一打扮,起码现在的衍韵瑶终于有了点小姑娘的样子。 “没事,该道歉的是我,我没考虑到这里原来比想象当中更危险。”黑瞎子的眸底闪过暗光,又感叹:“没想到这里的信息量还挺多。” 人面树、蚺、衍家人、衍光善…… 每一个挑出来都让人觉得能够想象很多东西,黑瞎子固定好所有人的头颅,才起身拍了拍洗不干净沾满蚺血和其他尸体气息的手,他手掌心上的脏污已经干的呈褐色状了。 “你想把他们带出去?”黑瞎子已经理解张祈灵的大概思维了。 张祈灵点了点头,直接背起其中一个人,却因为一只手臂被固定,这样的背法难免艰难,事到如今,黑瞎子拦不住对方干这档子蠢事,但他也背起了个人,蠢事还是两个人一起干,才会显得这个傻子, 蠢的不是那么唯一。 黑瞎子颠了下背上的尸体,调整自己手的位置,以防烫伤的地方被压住。 “一个一个把他们送出去,真的很麻烦,你不会累吗?”黑瞎子问他。 张祈灵点头,“累。” “那为什么还要搬?” “吴峫说,每个人都有家。”他接着道, “所以,我想带他们…回家。” 第79章 齐和祈 除去没有尸体的福福,队伍中九人为平均肌肉含量超高的壮汉,致使黑瞎子和张祈灵二人背他们的行动尤其慢。 加之地下结构复杂,哪怕黑瞎子拿着地图在前方指路,都难以分辨甬道的不同。 幸亏他们走到一条新的通道,看到这里火焰燃烧的痕迹很明显,空气里还有未散的焦灼味,“没想到我前面放的那把火,这时候有用了。”黑瞎子这话说的不假,自己当时发疯,逼迫福福乖乖跟自己往底下跑的行为,竟然因祸得福,成为现在二人的指路标。 通过火焰燃烧的轨迹,能够很容易判断出,福福当初想要带黑瞎子出去的那条道。 张祈灵走在黑瞎子的后面,听了对方的话反而想开了心中的猜疑,刚才的红线都因为黑瞎子的到来消失了,所以张祈灵这回才没有独自挺身前进,他也不清楚前面是什么,而现在听对方这么一说,才知道这一路的红线,都是被黑瞎子烧完了。 那东西竟然会怕火吗?明明常人都碰不到它…… 可张祈灵没有贸然问黑瞎子究竟是用什么火去点燃红线的,只是将一个又一个的尸体,搬运到火焰痕迹所指引的,空无一物的新椁室。 这里只有一条向上的阶梯,上头的微光松散的泄了下来,此番稀疏,并不是很亮,但二人让久处于地底,面对这光源,也不受控制地眯了眯眼。 “前面的路我还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那小孩子是真听你的话,当时那个架势,是真的想要带我出去。”黑瞎子轻笑着。 他的笑容和语言里头,却没有一点怪气,仿佛只是在陈述着事实,“可惜我没让那个小孩带我走出去。”黑瞎子抹着额头的汗,头也没回,像仅是说着某天吃着的菜。 “我当时怕你有危险,就绑着他往下走了。”黑瞎子交代着当时为什么没有走上去,虽言语中对张祈灵处处关心,但借着他随意的态度,有些自相矛盾,口是心非。 “他还说了什么?”张祈灵放下最后一具尸体,才敢泄力坐在地上,向着黑瞎子递出揣在身上,那板珍贵到自己都不敢多吃的巧克力。 黑瞎子努了努嘴,想要说些什么,见对方递过来东西,于是下意识用手接住,巧克力因刚才张祈灵火烧人面树,被融的有些化,隔了包装拿在手里有些温热的软。 不过黑瞎子倒是没扭捏,利落地拆开一半包装拿在手里,却又看到巧克力的真面目时,露出一脸酱色,“你怎么做到把这东西揣的像屎一样?” 听到这话的张祈灵,不知道是被黑瞎子的粗犷描述劝退,还是真心实意的歉疚,面色有些僵硬,“…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我不是真的怪你。”黑瞎子大概知道对方理解不了自己的玩笑话,他并非是真的计较,“单吃这个我们会消耗更多的水来解渴,要不你自己吃吧?” 黑瞎子真的很口是心非,虽然这么说着,却将巧克力咬了一口,又轻微皱起眉,“怎么感觉比你第一次给我那会儿更甜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咽下去的。” 张祈灵不知道怎么搭话,不过很快黑瞎子就将巧克力还了回去,于是他安安静静的将被黑瞎子嫌弃一口就甜的巧克力包装纸重新裹回去,自己完全没有吃的想法。 他像投喂小朋友一样掏出了包里的矿泉水瓶,又在拿出来的一瞬间,快速收了回去。 “怎么了?”黑瞎子问。 张祈灵翻翻找找,从队伍中另外一个背包里拿出了正常的矿泉水,“拿错了…” 他刚才拿出的正是装着福福骨灰的矿泉瓶水,看到里头的东西,这时候的黑瞎子才回想起来前面张祈灵所问的福福还说了什么的问题。 “他说,他很喜欢你。”或许黑瞎子感觉这句话有点歧义和不对劲,接着补充道,“崇拜偶像般的喜欢,而且那孩子很好骗,我问什么他答什么。” 黑瞎子扭动着脖子,活动着酸痛的背部站起身,走到福福叉着腰,跟自己大夸衍大人的地方。 张祈灵并不懂他们二人当时的情况,而黑瞎子活了这么久,从没见过一个由木头制成的偶人,能露出那样开怀的笑容,黑瞎子在不知不觉中学着福福的样子,将双手放在腰上,微微抬起下巴。 而此时张祈灵的位置,刚好是黑瞎子被绑的地方。 记忆不断重叠, 可剧本却换了主角。 “不过,他应该更喜欢我。”黑瞎子大言不惭的说。 张祈灵抬头看着莫名其妙摆动作的他,问着:“为什么?” 刚自夸完的黑瞎子想了有一会儿,让张祈灵也回忆起自己被占据身体时,所看到的那幅场景,福福哪怕临死前也在雀跃的发出声音和疑问。 究其原因,大概是在他最痛苦的时候,见到了此生最想见到的衍大人,他的幸福好像不仅仅来自于他们二人的帮扶,甚至于他的痛苦还是张祈灵带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黑瞎子,难得没有笑,但嘴上的话却继续着他的恬不知耻,“因为我好看。” 他说这些活跃气氛,只是怕张祈灵继续纠结将什么东西都揽到自己身上,事实上他们深知自己都有错,无论是带福福下来的黑瞎子,还是因烧毁人面树而牵连福福的张祈灵,他们其实都对不起这个心性未全的孩子。 还有他们也对不起队伍里的所有人,好听点说是那帮人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甘愿赴死,难听点说,这也是因为张祈灵的失控和那个该死的抢夺自己身体的衍光善作的祸。 但张祈灵仿佛真的听进去了黑瞎子的自夸自话,在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竟然让黑瞎子看出了一种恍然大悟。 “傻子,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啊?”黑瞎子没想到对方这么天真。 张祈灵听到黑瞎子所说的傻子二字,他的眸色快速暗了下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并不喜欢这两个字。 可偏偏黑瞎子,极其爱逗木头,意识到这一点,竟然叫的更起劲,“傻子?傻子,傻子,傻子,傻子……” “闭嘴。”张祈灵有些愠怒。 日头将落,待张祈灵和黑瞎子将所有人搬出来的时候,已经累的大喘气。 “我…我下次可不跟你干…这么…这么蠢的事了…”黑瞎子没管脏不脏的,直接呈大字型瘫倒在地,撩起自己额前的头发,随意拧开瓶盖,往自己脸上倒着水解热。 张祈灵坐在树下,全身也狼狈的不行,被血尸咬坏的左手,差点被扯断的右臂,因搬运尸体,他们的血淅淅沥沥浸染着自己的全身。 他侧过头,视线投在周围茂密的林子里,夕阳余晖的曙光,透着叶缝斜斜洒了下来。 张祈灵看着里面的红线尽数消散,而从自己的位置,为中心开始,又在密林深处直直向外延展出一条新的红线,他知道这一切仍然没有结束,而且仅是个开始。 “你知道他们的家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想带他们回去啊?”黑瞎子坐起来,他的话已经变得利索起来,恢复的还挺快。 张祈灵看着那新出现的红线,有一种格外清晰的直觉在引领着他,“知道。” 他转过头,对上黑瞎子的目光,事实上,他们从一开始就从未过问对方的名字,只是凭借着一种心底里的信任,莫名而全身心的,将自己的性命牢牢系在对方身上。 或许黑瞎子真的不好奇,这个疑似物质化的傻子会有什么名字? 只是同病相怜,黑瞎子向来不考虑后果,当时随手散发的怜悯和好奇心泛滥,致使他在那时候将张祈灵带走。 就像拎一包面店给的凑整小菜,亦或是捡回别人不要的小狗,黑瞎子做这种事,随性而为惯了,也没什么考虑。 可如今对上张祈灵的眸子,让他隐隐猜测到自己即将背负上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责任”,譬如带有欣喜,认为自己占了便宜而开心的吃掉那包小菜,或者给捡回的小狗,不知不觉的,买了一袋又一袋供养它长大的狗粮……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张祈灵戳破二人之间的窗户纸,虽然现在的场景和自身面貌不够正式,但他的语气颇为认真。 黑瞎子很少会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名,他反将一军,“你不喜欢傻子这个称呼,那你先告诉我,叫什么名字?” 对方一字一顿,“张祈灵。” “是二声?”黑瞎子嘴里滚了遍那字,才说出口。 张祈灵点了点头。 黑瞎子倚在树干上,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对方的样子,“你的名字和这副皮囊,想要在这世道上活下去。”他顿住接着再说,“会很难。” 张祈灵目光灼然,没有避让黑瞎子的视线勾勒,那样子对于自己地上的处境并不关心,只是执着于他想要的答案。 最终黑瞎子拗不过对方,还是回归这个问题,于是笑了笑,可这种笑容却没有带着任何一种蛊惑、算计和狡诈, 像是相近平和的澄澈,“齐…” 他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将其余的字吞没了,随之接着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既然能找到他们的家,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张祈灵思考了下,“找玉珠。” “不,你要先在这个世界上立足一个属于自己的身份。”黑瞎子驳回了对方想要外出的想法,接着提议,“成为独立却不完全相似的哑巴如何?哑巴的身份可以带给你很大的便利,起码和我一起出行会方便很多。” 张祈灵看着对方,对于这种占用身份的行为并不满意,唤了句:“齐…”以作警告。 齐和祈都是二声。 这难免让人想到数学中孤独而完美的七,两个七的相遇,是可提供给对方依靠的存在,而在今天之后,张祈灵似乎意识到了,也许自己再也不会独自一人。 “我开玩笑的,你这一趟下来,受的这些伤还得我治疗,你还是想着怎么还债吧,我的价钱可不低。”黑瞎子又到了钱的问题。 可涉世未深的张祈灵并不知道,如果一个男人跟你说自己是开玩笑的,那他就绝对不是真的开玩笑,而是借由这种方式,想要引出后面真正想说的真话,以便他做出下一个举动。 然后黑瞎子话锋一转,说出了真实的目的,“祈,我会和你完成你想做的事,至于酬劳……”他仔细想了一会,“就由你的劳动抵吧,到时候跟我走,去看看我的家。” 黑瞎子这一次真诚的要命。 第80章 连吃三盒的张祈灵 “还请老先生明说。”吴峫这话虽然礼貌,但他绷着全身,拳头在身侧紧紧攥住,那种架势,大有一副对方不应,就要冲出去的样子。 胖子察觉到上前及时,回扣住吴峫的手腕,“天真,冷静!咱们好好跟人家说话。” 他并非真的怪罪吴峫,只是现今这个求人的情况,并不允许他们做出贸然严刑逼供的行为,起码在胖子的观察下,处于镇子中的他们才是外人。 热切帮助他们的店家,总是在放出监控的行动上格外热情,却在离开后,冲着他们三人投以冷漠的眼神,胖子心细,在某一次观察到后,就继续装作不知情的探查着其他的店家,最后发现他们都是一样的情况。 那些人像猛兽一样,在不断的观察着三只猎物(他们三人)的逃窜和追查张祈灵的轨迹,而胖子现在,深知这里外有多少个眼线和探子在注视着这里。 这种人心叵测,胖子并不打算和吴峫戳破,当然,吴峫也是信任胖子,虽然心中焦灼,但还是在合理的安全范围内,收回了想要冲出去将老人嘴撑开的想法。 好像在遇到张祈灵之后,吴峫是第一次拥有如此不理智的行为。 于是吴峫只是在胖子的劝诫下,只是静静观察着老人面上的细微表情,可对方那张经岁月蹉跎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一种破绽 少年心性比不过暮年的老谋深算,幼狼与虎相斗,结局可想而知,这也是胖子没有跟吴峫说整个村镇都在观察着这里的原因。 老人关掉了电热毯,随手将枯槁一般的手,极有目的性地指向了吴峫身后准备随时拔剑的张启灵,说道:“我只跟他聊。” 被指到对方张启灵没有从中走出,只是看了眼吴峫和胖子,而他的目光,却让吴峫认为那是最后的离别。 “小哥万一有诈!”吴峫心底里极度好奇于张祈灵去哪的答案,却也不想让小哥也同样赴险,他们已经不能再失去一个兄弟了。 奈何张启灵只是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别松开。”他所说的话,让胖子握住吴峫的手更紧起来。 吴峫想要挣扎,却被最后张启灵深沉的目光所吸引。 那种眼神曾经在地底无数次告诉自己,张启灵拥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而小哥在看完吴峫和胖子后,转头扫过外头冒出的几对不加掩饰的眼睛,泄了些戾气,似在作着警告。 几分钟过去,外面的眼线在明面上都消失了,张启灵知道他们忌惮自己,半晌才肯罢休,好在那个发话的老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急迫,只是平静的看着张启灵,那眼神中不说慈爱,是因年老才透出点悲悯的气息,但奈何还是不够亲近。 “不用担心。”张启灵说完这句话,才随着年迈的老人走进里屋。 吴峫知道这是张启灵要求他留下来,他也不会怪责胖子,只是二人反复整理着腰间的手枪,胖子甚至反反复复装了很多次弹夹,以保子弹充分能够随时抵御危险。 没有人知道张启灵和那个老人在聊什么,但是吴峫和胖子只觉得这个过程极度漫长,他们举着枪,面对着那扇没有动静的门。 就像那天他们撑住不睡,一晚不敢闭眼的夜,可最后还是因为生理性的困倦,犯了重大的错误,张祈灵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哥,就这么走了。 而那种意识到张祈灵不告而别后的疯狂,至今还在席卷着胖子和吴峫身上的每一处神经脉络。 前方,是不知道张启灵会怎样的迷茫,而后方,是无数个觊觎他们的欲望,还有全程捆住自己的心脏,令人提心吊胆,至今行踪叵测的张祈灵。 “好。”张祈灵答应着黑瞎子。 一个向来行事出格的人,突然蹦出一句承诺来,哪怕这句话说的极其肉麻,但只要是黑瞎子所说,张祈灵是真的会信。 毕竟自己身上确实没什么报酬,而黑瞎子说的条件也特别合理,他没什么心眼,就这么答应了。 两个人一点点地将那堆尸体搬离营地,来到郊区外他们停车的地方,黑瞎子的越野车塞不下那么多人,加上张祈灵两只手都受着伤, 他们二人分别开衍家队的车也不合理。 随着黑瞎子一个电话打通,等了得有一个多小时,有辆货车突然停靠了过来,但驾驶位上竟然没有人,仿佛这辆车是以幽灵开来的,可黑瞎子却完全没有害怕的想法,利落的打开货车箱,将人一个个搬运上去。 张祈灵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多身份去问这些问题,例如黑瞎子除了名字,他所有的神秘自己都很好奇。 他到底是如何将自己带来这里?又怎样能在这种人鸟兽都很少存活的地方,去支来一辆用于运送的新车,且躲过郊区收费站片警的追查…… 张祈灵只是坐在驾驶位上,换完黑瞎子准备的新衣服,看着外面越过的密林,忍耐着饥饿和疼痛。 车驶向那条唯一的红线轨迹,而黑瞎子眼见他不对劲的样子,目光直视前方,随手在二人中间的车格里,丢了一盒车里存的青椒肉丝炒饭,相处这么久,黑瞎子大概猜到张祈灵并不想再动那宝贝巧克力。 “吃吧。”黑瞎子像个劝小孩吃饭的长辈。 张祈灵举起自己被包的严严实实的两个棒槌,脸色有些差,仿佛在说你让我怎么吃,用嘴生啃包装下来吗? 黑瞎子停了车,手上被燎着的水泡已经被挑破,虽然刚才的条件太差,但也算是处理的很好了,他还算有人性的给张祈灵撕开青椒肉丝炒饭的包装,不过喂人这种活还挺让人难为情的,他黑瞎子也没有向别人低头的时候。 张祈灵垂下眼,盯着那盒炒饭,“饿。” 听到这话的黑瞎子,心中暗爽,有些满意这个长着哑巴脸却对自己低眉顺眼的张祈灵,感觉自己真的占便宜了,冲昏脑的喜悦,完全使他忘了,自己才是伺候人吃饭的那个。 直到塑料勺子被张祈灵咬住,黑瞎子已经感觉到这已经不是家里面多张嘴的问题了。 这玩意他连炫了三盒青椒肉丝炒饭?!! 张祈灵吃饭的时候没什么声音,一口接着一口,不知道是力气消耗过多,还是真的胃口好,黑瞎子看着吃完还不满足舔唇的张祈灵,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养了个祖宗。 还是个巨能吃的祖宗。 随即再度启程,张祈灵吃饱之后,就很容易犯困,可在这种渐睡之前,他总是会想很多东西,例如这条红线的终点,真的是他们的家吗? 张祈灵其实不敢笃定,只能说这确实是一种直觉,而直觉不曾更改,往往代表着,这可能就是自己潜意识里希望的结果。 他醒来的时候,黑瞎子已经在临途的黑市里买了不少的尸体防腐的福尔马林,给那些尸体做着处理,这里的气候温度很高,只要是在有太阳的地方就会很热,尸体也很容易发臭,不过经黑瞎子的手还算得当。 吴峫的脸色越来越白,他等待着张启灵能够快些从那个房间出来,期间他唤了几声,可是里面一直没有回应,胖子也揪心起来,捏住吴峫的手,祈祷着张启灵能够完好无损。 事实上他们并不担心武力值爆表的张启灵会被一个老人拿捏,但曾经格尔木疗养院证明了,那些人确实对张启灵有一套绝对的控制方法。 好在,天已经完全黑的时候,古董店的灯光亮了起来,是里面的人主动按的开关,而张启灵推开门,真的就这么很正常地走了出来。 “云南虫谷。”张启灵只说了这四个字。 吴峫追着他问,“小哥,你真的没事吗?他会不会对你做了什么!” “小哥,你快点说话吧,不然天真真是急的要把人叨叨死为止!”胖子拉住喋喋不休一堆问题的吴峫,也在劝张启灵回答。 听到这里的张启灵,用手捂住了吴峫的嘴巴,“没有做什么,他说他们是祈灵的信徒。” 张启灵并不理解这种带有宗教信仰强烈的词汇,只是有样学样的复述着老人的话,“信徒自然知道神明在哪里。” 三人立即启程,可惜张启灵没有身份证,不能以飞机火车等实名认证的驾驶工具出行,这让他们自驾的路程变得尤为艰难。 不过最终,他们还是紧赶着到达了云南虫谷,听说这里是人有去无回的地方,埋藏着人的尸骨和极度的危险。 但以张启灵的敏感,站在郊外泥路还未踏入密林的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来晚了,“不在这里。” 吴峫正背着装备,原本都打算冲进去了,他睁着没怎么睡的眼睛,里头的红血丝尽显疲惫,他们三个人都是坐客车,自驾又换着开车,来到这里属实不容易,而他自己也清楚知道,以这种进度绝对是来晚了,只不过吴峫不敢相信。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吴峫压抑住乱成麻的心。 胖子拍了拍吴峫,安慰着,“天真,这也说明在此期间祈灵小兄弟肯定和黑眼镜一块离开了,以我这双慧眼,这里前些日子一直在下雨,最近才停。”他蹲下身,抹了把地上的泥土,凑到鼻下,又将指腹展现给吴峫,“看吧,我还能闻到这上面轮胎碾过的味。” 张启灵没有再看密林,转过身的时候却忽然顿住,又在下一刻快速坐在了驾驶座上,冲二人做了个回来的手势,“朝南路一直开。” 第81章 绿色花袄 张祈灵来到了黑瞎子的临时落脚点, 这里是被称作牢哀的一个小村落,而那堆红线也像保护罩一样盘旋在这村庄的上空,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但事实上在进入村落前,这里的环境原本并不黑,只不过二人都能看到那些红线,所以在他们的视线中,那遮挡天空的红线,像是厚压压垂落着的树冠,衬得这里犹如黑夜。 他们的车开在外围处,随后驶进一间无人的小院,这里看起来确实不像人居住过的房子。 黑瞎子一点一点搬动着的尸体,压低着声音和张祈灵说话,“在接这趟活之前,我也确实感觉到不对,所以来探查过一次,只不过当时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我就只能在这里买了一个小房,防止到时候出什么意外,我连死的地方都没有。” 他说的很轻松,就像是给自己买了一个棺材那么轻松,张祈灵被裹好的手没法搬动尸体,只能呆愣愣的看着,也算是黑瞎子存了一些小心思在里面。 毕竟张祈灵的伤确实比自己重一些。 将尸体全部送入屋内,二人只点燃了一盏微弱的烛火,既不引起注意,也能提供照明。 张祈灵这才看清地面上铺展的层层落灰,这里的家具也很老旧,像是老一辈人才会喜欢的样式。 唯独可能崭新的,就是在厨灶中格格不入的微波炉,黑瞎子顺着张祈灵的视线看去,“那是我当时随手买的,因为生火会引起村里人的注意。”他抬手指了指厨房向上的烟囱还有还亮着灯的插座,这个理由确实合理。 张祈灵没有用过这种新奇东西,他想要凑近去看看,但现在这种问题并不重要,“接下怎么做?” 红线指引到这,不一定真的代表这里就是衍家的大本营,张祈灵回想着刚才看到的村落样子,破败的像没有人居住,连这种罕见的人员入村,都没有人出来查看,让张祈灵不禁怀疑黑瞎子嘴里的村里人真的存在吗? “接下来我们要做一件光明正大的事,让所有人都出来看我们。”黑瞎子邪笑,显得有些蔫儿坏。 张祈灵看着憋着一肚子坏水的他,“该怎么做?” “定棺材,买寿衣,这样是为了告诉他们,我们要准备一场引人注目的葬礼。”黑瞎子用双手的食指勾勒出长方形棺材的模样,他这么视财如命的人,竟然会花钱买棺材给这帮人用?简直是天方夜谭。 张祈灵不解,但好在对方解释起来,“我们其实已经暴露在明面了,事实上在我上次来的时候,村里的人就很怕生,我当时还怀疑只是他们村风腼腆,但想来不仅仅是这样。” 黑瞎子没有嫌弃脚下倒着的歪七扭八的尸体,也没有管屋子里的木头凳子脏,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一路来,他们都在看着我们。”黑瞎子伸出两根食指,比划着自己的墨镜,又将手转向张祈灵,像是在模拟视线相交,“他们看人的时候紧紧的,和下斗的那帮人一模一样的眼神。” “他们是同一批人。”张祈灵听懂了黑瞎子的话。 没想到这次张祈灵理解能力这么高,黑瞎子悻悻然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像个发现孩子终于长大懂事,而忍不住心中酸涩的老父亲。 “所以既然我们都已经来到了这里,不如就让他们看看,那群妄图下斗的人究竟是什么下场?毕竟他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得到好消息,而再次下去的那一刻吗?”黑瞎子打了个响指,“他们把咱俩搞得这么惨,不得报复报复?” 等到胖子和吴峫重新钻回车里,经由张启灵那么一说,才想起来那老家伙在古董店里悠悠说的那句,‘南边的阳光好。’ “小哥,你是知道祈灵小兄弟在哪里了吗?”胖子问。 车开的很快,张启灵的衣料下戴着一条不起眼的黑色长绳,因为他的衣服也是深色,所以并不明显,只有微微侧头时,才会依稀得见,耷拉在锁骨下,坠着的是一颗散发微凉质感的红玉珠,其连接处很像是由陨玉制成的。 如果在这里的是张祈灵,一定会发现,这简直是一个磁场增幅加红线牵引的绝对导航器。 这东西被张启灵藏得很好,贴身之物小巧,吴峫和胖子也没有时间去扒开他衣服看,这个东西是那个老人给他的,听说会指路,刚开始张启灵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直到他站在密林前,陨玉放大了整片山的磁场,那红线就这么出现了。 可在张启灵想要对胖子的问题做出回应时,车后门的玻璃,映照着一群黑噗噗的翱翔于天际的乌鸦,这种带来诅咒的动物,竟然在此时进行着群迁,就好像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们一样。 而它们的存在,在坐在后头装备堆里的胖子看来,显得尤为晦气,“这里怎么这么多乌鸦,也太邪门了吧!” 它们扑闪着翅膀,成群的飞着,与他们的车辆并行,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小哥!胖子!没事它们没有攻击人的想法!”吴峫盯着那群乌鸦,却发现了更加奇怪的一幕,乌鸦飞到车的前方,也不影响开车视线的距离,铺展在路上,吴峫看着这一幕,“它们是在指路?” “来不及了。”张启灵说完,踩尽了油门,车以一个飞快的速度向前冲去,让这群乌鸦,慌忙从两侧飞舞躲避了起来。 能够让乌鸦群体行动的不仅仅是什么迁徙,更像是一群丰厚的食物。 直至车行驶的越来越近,他们这才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座伫立在山谷里的村庄,古老而悠久,上面盘附着层层绿苔,像是很久无人居住的模样。 三人下车,吴峫想到了胖子所说的车轮痕迹,直接蹲下来观察,竟真的发现了才刚行驶不久的痕迹,“小哥,胖子!你们快看,这里真的有车胎碾过的痕迹!” 可在这时候一声打破寂静场面的声音出现。 “哎呦喂!我去了,怎么就逮着我啃!胖爷我那英明神武的屁股!!!”胖子在刚下车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骂了乌鸦的原因,竟然被这群鸟追着啄屁股,他捂着屁股来回窜,那群乌鸦却像杀红了眼似的紧追不放。 张启灵将来回跑的胖子拉了回来,拔刀随便砍了几下,赶走了乌鸦,然后抬头看了看天空,喃喃着:“有点黑。” “乌鸦确实黑,不过小哥你说这个干嘛?”被拽住领子的胖子,一脸懵的朝张启灵看到的方向看了上去,显然不懂为什么对方要感慨一下乌鸦黑的这种常识。 吴峫注意到了某种不对劲,拿手在张启灵面前晃了晃,不过好在张启灵直接抓住了他的手,看起来并不是眼睛出了问题的样子,于是吴峫先说了自己刚才的发现,“胖子说的没错,这里前不久确实有一辆货车的痕迹,而且所运的货物不算轻。” 他环看着周围,接着道,“这里的村庄看起来交易链并不发达,也没有什么商铺,并不需要一个货车来运这种重量的东西。” “哎哟,天真,你这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我就说了一个引子,你就能从车轮压痕中说出那么多东西,不愧是胖爷我教出来的!”胖子显然知道,现在他们距离真相越来越近,难得敞开怀,开个不轻不重的玩笑。 吴峫顾不上腼腆一笑,但还是挠了挠头,“但是接下来我就不知道了,这里的痕迹好像被人为抹除了。”他指向村庄外围延伸出的地方,那处岔路口已经不见车胎痕迹,一路人为新翻出来的泥土呈现有些偏深的湿润棕色。 不过这也证明了,这座村庄确实有人居住。 “走。”张启灵迈步,二人连忙跟上,却听见此时传出一阵唢呐的声音。 那声音有些喜庆,但吹出来的音调却格外悲凄,像是哀悼死者一般的痛苦。 村庄中心有一个十字路口,而从西向东处赫然出现一条队伍。 为首的是一个身量很高的男人,他的侧脸的轮廓有些普通,山根不高,眉眼隐隐凹陷,脸上蒙着层黑色的布条,可吹的唢呐却格外吸引人。 而后跟着的是一个耷拉着背,弓着腰,像是被柴米油盐压垮的中年人,他也同样蒙着眼睛,苍白的皮肤和明显能看出的疲态,在这极热的环境下他却裹着层厚重的大绿色花袄,看起来更像是一把绿油油的韭菜。 衣下他的手,像是包着纱布,正抬着身后的板车,那板车上赫然是有些廉价的棺材,而后跟着的,是一具具因悲伤而僵硬推车的壮汉们,脖颈上也缠着厚厚的围巾,反季节的很。 这种场景就连吴峫也觉得邪门起来,“小哥,那是什么,他们是人吗?”他不敢指向那边的队伍,只是紧张的问着。 张启灵紧紧盯着,而胖子已经举起了手中的东西,“管他是人是鬼,只要能用黑驴蹄子打中还不死的,那就都是人!” 或许因为胖子长久的冷静,已经让他们二人忘了,胖子是以爆破这种鲁莽行为为主的高手,在纠结人鬼的问题上,往往胖子更喜欢付诸于行动。 幸亏还是张启灵按住了胖子的手,他们的声音引起了那边队伍的注意。 可吹着唢呐的男人却没有停下来,反而是那裹着绿色花袄的人,朝着这里看了一眼,不知怎么的,那蒙了层黑布原本无缘得见的眼睛,竟让张启灵看出了些别样的意味。 对方咧开嘴,阴森诡异的样子,像是旧电影里的鬼魂,直到被前方的唢呐人转身敲了一下头,他这才收敛回笑容,像个被训诫的孩子一样,继续拉起车板,随着木质的滚轮吱啦吱啦的撵着地面,这个反季节人物,再次重拾了自己的动作。 第82章 痛苦与幸福 幸亏这个临时落脚点,还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张祈灵先一步清洗完便出去了。 而黑瞎子抹了抹洗手间中蒙了层灰的镜子,从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黑色墨镜、皮衣…他打开了水龙头,再度冲洗着指腹上的灰尘。 他深知自己不能以这副惹眼的,极具个人特色的打扮出现在村庄中。 于是他走出来,先从里屋拾了几件上一任房主丢弃的还算干净的衣物,又来到客厅,趴在地上,手里难得洁癖地垫了张帕子,往里够着什么东西。 这个沙发已经看不出原有的颜色,想来黑瞎子之前也仅仅是落脚,并没有在这里真的居住过,他随手从沙发底拖出一个小匣子,又一手将那绿的发亮的花棉袄递了出去,“祈,你先换上这个衣服,待会儿我给你捏一个人皮面具咱们再出去。” 黑瞎子这么说着,正翻弄着匣子,那只举了半天的手一直悬着有些酸,这才发现张祈灵完全没有接的想法。 他起身,被灰尘呛了一大口,咳了几声,打眼一看,才发现张祈灵竟是又睡着了,他的身量比黑瞎子瘦削,显得套在身上的,属于黑瞎子的那件皮衣有些大。 张祈灵坐在硬质木椅上的样子很乖,因着椅子挨着桌侧贴有些近,上头悦动的烛火映红了他的右半张脸,眼睫纤长,皮与骨相都很绝。 可黑瞎子却没什么欣赏的艺术细胞,刚好就着张祈灵现在的乖顺,将他的下巴轻轻抬起,准备糊上人皮面具的材料。 张祈灵原生鼻梁高,黑瞎子只能用以协调,将整个材料附着在他的鼻子上后,再削掉一部分。 他的指腹慢慢将凹陷处捏的平滑,使得张祈灵变得既不显眼又很普通,虽然黑瞎子知道自己的动作是第一次这么轻柔,但是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真的一动不动的任他拿捏。 好在黑瞎子没有想那么多别的,指腹按在张祈灵漂亮的眉眼上,他的手慢慢的调整着对方的外眼角,变得更加下垂渐老些,又抹出不薄不厚的一层,再用细尺等工具添上些苍老的皱纹,最后用毛刷在他眼下扫出几笔黑眼圈。 这种状态的黑瞎子其实更适合当个化妆师,凭借那过人的外貌和细致入微的手法,他应该能赚很多的钱。 直到黑瞎子的指尖擦过张祈灵的唇瓣时,突然感受到了对方传来一阵炽热,他心中暗想不好。 而与他对上目光的便又是那双, 只属于“他”的眸子。 “哟,我来的不巧了。”衍光善舔着刚被黑瞎子用粉涂淡的唇,虽然张祈灵的上半张脸变得普通,却并不影响他的笑容足够勾人,气质这种东西真的很难改。 黑瞎子不接话,现在是完全确认刚才的发热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那个玩意儿又过来了。 而在心里被黑瞎子称作玩意儿的衍光善,面上矜持地咳了几声,以一种极其矫揉造作的音调撒着娇:“抱歉~打扰瞎哥哥兴致了~要不我换回去试试?” 他嘴里的瞎哥哥和兴致几个字咬得很重,唇齿间滚出来有些缠绵,一看就是故意的。 “我去,你是真的有病!”黑瞎子像被恶心到了,快速抽开手。 作为一个已经被张祈灵的呆傻俘虏的“老父亲”,在此时此刻根本接受不了原本温顺的崽子,变成不服管教满嘴跑火车的流氓。 “你怎么又骂人?!我没说你非礼我!已经是本大人宽宏大量了!”衍光善愠怒的样子,很像只炸毛的动物,他指着刚霍霍完自己不肯认账的“负心汉”黑瞎子,却在伸出手的那一刻气势锐减。 只见他伸出的手,竟然是用绷带包裹的两根棒槌,完全没有丝毫攻击力,衍光善简直要被气死,“我一生英名,都被你给毁了!!!” 衍光善嗷嗷嚎,黑瞎子似乎看出了这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哭泣演技,像是躲瘟疫般,远离了对方几步,“福福那个小兔崽子,每次哭的那么惨,不会都是你教的吧?” 哭的直抽抽的衍光善怔住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那小子把我的瓶子放哪儿了?我的瓶子呢?瓶子呢!”他来回踱步,发了疯似的翻起地面上的包,很多次被浓烈的福尔马林味和尸体的臭味熏得睁不开眼睛。 好在他终于在要吐之前,找到了那个存有福福骨灰的水瓶子,他像重新拿回失而复得的珍宝,不舍地紧紧抱在怀里。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意他呢。”黑瞎子看着他这一番发疯的操作,吐槽着。 前面那是一点没阻止张祈灵,后脚也没有跟福福正式道别,这时候来装深情,是不是有点晚了? 衍光善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身体失控地往后倒去,黑瞎子手疾眼快的抓住他其中一个棒槌,顺势一拉,哪怕隔着厚重的纱布,黑瞎子也感觉对方触之冰凉,体温骤降,像一块自主往外溢冷的寒玉。 黑瞎子紧急用手扒了下衍光善的眼皮,他的瞳孔开始涣散,像是快要死了, 是要变了? “齐…”说话的是张祈灵,他借力撑着黑瞎子的手站稳,黑瞎子收回了手,背在身后感觉指尖冻的发疼。 而张祈灵站在原地,半晌失焦的眸子才回到正常状态,他的沉默让黑瞎子紧张起来,他很想问问张祈灵在失去身体掌控权的时候究竟是什么状态,却又少见的不懂的如何开口,“怎么了?” “失去意识,会变。”张祈灵意识到了两个人灵魂切换的枢纽,如今看向黑瞎子的眸子格外的清明。 他笃定地说着,“睡觉,也会变。” 凡是占据身体的这一方,失去意识,另一个灵魂就会去占据这具身体,而张祈灵显然已经比衍光善更快的理解和掌握了这一点,他交代着黑瞎子, “变了,就把我打晕。” 看着自家崽子回来的黑瞎子,这一回是真的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孩子不会丢了,他会回家了呜呜呜…… “会疼的,你觉得瞎瞎我真的会打你吗?”黑瞎子知道如果真的面对那个场景,自己绝对下不去这个手。 张祈灵摇头, “那不是我,所以没关系。” 黑瞎子是肯定不会按张祈灵的话做的,毕竟那样不就也等于伤害张祈灵的身体吗? 但衍光善出现的这一点,意外的让黑瞎子刚才想到了一个小趣味,“你说我见到的福福能控制红线,那就证明肯定有人教他对不对?” 张祈灵点头。 “而在底下和福福长久接触过的只有衍光善,他是不是也有控制红线的能力?”黑瞎子提出疑问。 “不知道。”张祈灵诚实回答。 “你说如果让那些尸体走起来,是不是会更好玩,必要的时候让那个家伙出来一下,也不是不可以?”黑瞎子给自己的脸上捏了捏,也变了样子,他可不想让张祈灵一直纠结换人打晕的这种事。 “他可以是利刃,也可以是棋子。”黑瞎子希望张祈灵对衍光善保持忌惮的同时,也不要忘了,衍光善仍然不会成为占据主动权的那个人,毕竟身体是属于张祈灵的。 但是张祈灵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起来,在心中给自己一顿建设的黑瞎子预感不妙,竟然是衍光善又来抢夺身体。 衍光善乐呵呵的说:“你们下次密谋的时候能不能避着我一点…” 听到这话的黑瞎子面色一阵扭曲,不是,谁能想到这玩意他也能听见自己说话啊?! 盯着衍光善变化的黑瞎子,他的眼睛,总会看到很多常人无法得见对方东西,似乎冥冥中窥探到了张祈灵身上那两种意识的博弈。 这是黑瞎子第一次,看到人的灵魂意识在反复的扭打,难分伯仲,最后形成了诡异的场景,那就是张祈灵的眸子,变得一黑一红。 两种意识开始不断抢着说话。 “出去。”这个冷冰冰的是张祈灵。 还没等他闭嘴,另一个声音又传了出来,“可是瞎哥哥喜欢我~万一我出去了,他伤心怎么办呜呜呜……” 被造谣的黑瞎子深深盯着那单独一只猩红的眸子,“我奉劝你闭嘴,要不然就不给你出来的机会,你出来一次,我就给你打晕一次。” 最后的场景只能变成张祈灵被迫和黑瞎子一起蒙眼,他自己单独的那只眼睛在黑布的遮挡下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去棺材铺买棺材和唢呐的时候,很容易撞到边角。 到衍光善控制的时候,这人就像不受视线影响似的,能大步往前走,经过多方考虑,张祈灵“目前”同意了对方控制自己的身体。 “你是怎么看见路的?”黑瞎子的视线不受阻,完全是因为他个人体质原因,但他搞不懂衍光善和张祈灵是什么情况。 他们二人现在处在一种临界点,像是油和水的混合,自动隔阂开,却又能恰当的融合在一个容器里。 黑瞎子是故意给衍光善拿了条不透光的黑布,可直到现在衍光善也没有扶任何东西,走路的样子比自己还正常。 衍光善声音听起来带笑,只说了两个字:“秘密”。 结果没想到进行抬棺仪式不久,二人加一魂、十具尸体和一小盒骨灰,竟就这么撞见了前来的铁三角。 衍光善还好死不死的挑衅他们。 “我说过,如果你脱离掌控,我会直接把你打晕。”黑瞎子的唢呐打在头顶并不疼,虽然惩戒是张祈灵的想法,但黑瞎子并不打算下手那么重。 但事实上,他知道,如果没有一个人敢教训衍光善,这个没有人性范畴的家伙,就会变得更难控制,棋子还是得拿他在意的东西牵制住他。 黑瞎子早在出发前就挖空了一个怀表吊坠,将福福的骨灰装了进去,挂在自己胸前,算是种明晃晃的威胁。 可衍光善真的将福福看待成家人吗? 衍光善不时看着黑瞎子胸前那银质闪耀古朴光芒的怀表,自己心里清楚,那可能仅是对物品的占有欲。 但其实连衍光善都不了解自己,可张祈灵却看清了衍光善这个老狐狸的想法,无论他是真情还是假意,起码还是因为福福,衍光善未丧失最后那一点的人性。 这一点黑瞎子确实赌对了。 而两位小哥的记忆再次共享时,张启灵看见了黑瞎子的背影,哪怕这么近的距离,他也能意识到黑瞎子这次的手法非常高超,没有一处破绽,完美的就好像真的一样。 张启灵凭借着那股死气能够确定,自己绝对没找错,而自己绝对正在张祈灵的视角里在看着一切, 他在那韭菜花袄的视线里, 看着这一切, 见他所见,观他所感。 张祈灵脱离身体掌控后,意识却还寄居在自己的那只眼睛上,他想要一直看着吴峫他们,却只能被迫扭回头,可这一次,他的视线却突然变成了在吴峫和胖子身边。 很近很近…近到他能感受到,自己在拉住吴峫和胖子想要前进的衣袖。 他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曾经,张启灵以为自己只能窥探对方的痛苦,却不知,每一次的记忆共享,对于张祈灵而言,皆是可见又无缘可得的莫大幸福。 视角切换,记忆共享, 究竟是以什么作为媒介? 张启灵想说是那个人的痛苦, 而张祈灵想说那是那个人的幸福。 第83章 桂花树 “小哥?”吴峫回过头,看着拽着自己和胖子的张启灵,并不懂得张启灵的阻拦是想要干什么,可当他看清张启灵的状态时,已经快速的察觉到,对方是又陷入了莫名其妙的记忆里。 胖子将手上的黑驴蹄子握紧,往后看一眼,这时候也得以看清了后头张启灵的状况。 “天真你带着小哥先躲好。”胖子吩咐着,他拿着的黑驴蹄子已经蓄势待发般地抛掷出去,只是东西还没落地的那一刻,突然朦出一层烟雾,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奈何铁三角们等待许久,也没有听见对面岔路口的领头唢呐人和那捆“韭菜”紧张的声音。 衍光善在每个尸体的脚底都嵌入了红线,或许是曾经做过一次木偶的缘故,这种手脚衔接的操控,他特别得心应手,至此才呈现出一种这些已经死去的尸体又活着行走的感觉。 而张祈灵已经恢复了状态,他没有管那三人的动向,只是用着与这副身体匹配的假音,混着种喉咙被碾过的沙哑,“快走…” 他并不是催促,而是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焚香,就像是人们祭祀在神殿的那种气息,给人以安定的气息,但此时的环境,却随着那香气越来越烈,渐渐升腾起白色的烟雾。 剧烈的,突然出现的雾,让位于前方吹着唢呐的黑瞎子勾出笑容,这个村子里的人,果然出来了。 外人无缘得见里头的状况,可处于烟圈中间的衍光善和黑瞎子自然能够看清,至于一个半瞎不瞎,真的被黑布影响的张祈灵也就看不见这个捧七香而出的老者。 那长长的香火身,在老者手中完全没有折断的迹象,一路向下燃烧,泛点点火星。 张祈灵似乎搞不懂黑瞎子为什么没有停下,独占一只眼的他完全就是个睁眼瞎,身体的主控权又在衍光善手里,他的意识被压制,就像是被人按在砧板上的鱼,清楚知道自己不到被宰割,但脱离了水,就决然无法反抗。 这个计划说瑕疵有很多,说完美也亦然,根据黑瞎子所说,这里的人不会主动出来,那便让他们主动出来,让村中人看看,他们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张祈灵和黑瞎子带着的尸体也是对他们的一种挑衅和威胁。 生人行走的方向是根据东升西落来的,而两个人所抬棺起灵的位置却是犯了大不敬,是自西向东,死鬼投胎的路线。 很多时候古人,为了不与夜间的那些东西犯冲,往往不会由西路向东走,为什么黑瞎子坚持这种习俗?完全是因为他曾经在这里看到过两尊古代装束的雕像。 那两座雕像其实跟假陈家队入的墓中,看到的那个很像,不过不同的是,这两座雕像是一对师生。 而它们正矗立在牢哀小学的门前,事实上在一些有着历史韵味的学校,在门口摆放石像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老者慈爱的抚摸着一个不到大腿的男孩头顶,温柔的刻画像是穿透千年再次达到了他们的身边。 尊师爱道,难道这也是这座村庄的民风吗? 张祈灵和黑瞎子他们走向的,就是从西头走到牢哀小学的大门口,可还没走到,如今就被这老者挡了道。 吴峫没有真的带张启灵躲开,快速拽紧了胖子身后的背包,防止胖子走丢,另一只手紧紧攥住张启灵的手腕,提防失去眼前视野的张启灵出现什么意外。 “对面究竟是人是鬼,我们分不清,现在已经看不见前方的路,至于他们还待不待在原地,我们也并不清楚。”他的语速很快,解析着现在的情形,“我们不能分开,只能等小哥恢复状态之后再行动。 小哥,你这次又看到了什……” 他说了很多话,却突然卡壳的顿住。 “别闻,不对劲。”原来是张启灵用身体的本能,顺着吴峫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往上滑动,确认着对方身体每处的大致位置,最后精准地捂住了吴峫的嘴。 胖子也被吴峫一把拽过来,听了这话,连忙也捂了起来,“怎么地面上也搞阴招,真瞧不起用这种手法的。”因为胖子的嘴被手掌拢住,声音有些不太清晰。 “你们不是村里的人。”老者像搞什么求雨仪式一样,把那香当成艾草,想要挥打在队头的黑瞎子身上。 那黑瞎子哪能如对方的愿?像个刚好摆动的柳枝般,朝旁边闪身一躲,让砸下来的香落了个空,不过唢呐离了嘴,终于是消停了。 黑瞎子皮笑肉不笑地搭话:“你知道我不是村里人,你还知道我不是村里人啊?你怎么这么招待客人呢?” 那老者有着森白的胡子,整体却给自己养的颇有文人风骨,穿着一身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衣裳,杂的让人挑花了眼,他摆出上位者守护地盘的风范,睥睨着黑瞎子, “我与无理之人无话可说。” 这句话有些似曾相识,让黑瞎子下意识看了眼附在张祈灵身上的衍光善,隔着厚重的黑色布料,并不能看清对方是怎样的神态,衍光善的情绪变化,很快被张祈灵察觉到了。 似乎二人之间共用身体会形成通感,让张祈灵很容易思考出衍光善一扫而过的心绪,像是找到了那从不打开的心门,微微泄出一条肉眼难察的缝隙, 他在感动。 感动一词,放在杀人不眨眼的衍光善身上很违和,他可以不为杀死同族而愧疚,也不会因福福落下一滴泪。 可身处于这种环境里的衍光善,竟然在感动?就像看到了一个很久未见的老朋友、亲人还是别的什么紧密关系,但张祈灵知道,衍光善现在心中犯出的酸涩,是独属于人类的情绪。 “爷爷…”衍光善不受控制的说出口。 这一话让黑瞎子心中隐隐带了些猜测,他微微回过头,不知道是什么影响,他这回透过那布料的遮挡,清晰看见衍光善的那只眼睛,竟然打转着泪光,破天荒的真的像个孩子。 老者放下手中的香,七根细香坠落在地,直接连着未燃的位置摔了个粉碎,“小寸?” 他竟念的不是衍光善的名字。 明显衍光善直接愣住了,张祈灵在识海里感觉到衍光善刚好不容易流露出的,润湿干涸心田的流水,正在被一点点收回,最后被榨干的分毫不见。 是称呼不对,还是老者不对? 张祈灵仔细琢磨着这些,却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被一阵拉力,拽向老者的身边,黑瞎子眼疾手快的抓住张祈灵的韭菜花袄,板车的把手重锤在地面,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洞,不对,好像不是板车砸出来的,黑瞎子最后才看清,原来竟是一块通体发黑的黑驴蹄子。 可惜他们已经被熟悉的巨大拉扯,拽进了牢哀小学的大门内,张祈灵和衍光善体表的感觉是共享的,所以张祈灵能够感受自己因为快速移动,耳畔不断簌簌略过的迅风。 空气中不再是香火的味道,而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桂花味,待到他和黑瞎子被拽进来,直接跌倒在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进了这个学堂的内院,视线里不再是被红线盖顶的漆黑,张祈灵爬起身,掀开黑布一角,朝前看了眼。 院内的中央的这棵桂花树,开的极好,香气馥郁,片片蕊瓣清晰,学生们的书桌竟然就坐落在院子中,没有穹顶和瓦梁,桂花树的枝杈肆意生长,叶片与花瓣间漏着些下午日头的暖光。 他们穿着的衣服,很繁杂,什么朝代的都有,仿佛是把自己觉得好看的东西都套在了身上。 “我们看到的应该是过去。”黑瞎子想到了人面树和佛桂的那片磁场紊乱,使之重现了当年的场景。 而张祈灵,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自己所见衍光善将偶人递交给小寸后,拟写的那封不知道送没送出去的信,“嗯。”他同意了黑瞎子的想法,毕竟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常理能够解释的。 他们的目光投在书院里书声朗朗的学生们身上,与现在所见的盛状不同,虽然孩子们争芳斗艳穿的像花孔雀,但个个面黄肌瘦,没二两肉。 张祈灵扯下眼罩走了几步,发现自己竟然重新掌握了身体掌控权,而衍光善的意识竟然隐隐被什么压制住了,于是自己的瞳眸便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正在观察周围的黑瞎子,似有所感朝张祈灵看了一眼,对视之间,大概理解了衍光善又再度消失不见的事情。 一切变得更复杂了,除却意识消散以外,似乎衍光善与张祈灵变化的契机,又多了不知名的一项。 第84章 过去 张祈灵看见的是属于另一个时代记忆,自然而然,二人之间经由对方幸福和痛苦所理解的枢纽就这么断了。 香火的烟散去,徒留在前方的只有横七八竖倒在地上的尸体。 张启灵松开了捂住吴峫嘴的手,“小心。” 三人上前,这些人已经死去有段时间了,皮下因为可能长久放置,有了层难看的尸斑沉着。 吴峫知道自己开棺必起尸的情况,没有去板车上的棺材处察看,正自主地只翻动地面上的尸体,他扒拉开一堆花花绿绿的围巾对这帮人脖子的遮挡,这才发现他们的头竟然是被拧断后缝合回去的,“死了很久了,比我们想象的时间还要长……” “那穿绿衣服和吹唢呐的不见了。”胖子捡起砸在地面上的黑驴蹄子,吹了下上面的灰尘,又看到了人被拖拽,一路鞋跟着地翻出泥土的痕迹,“天真,他们看起来应该是被拉走了。” 张启灵已经掀开棺材盖,却发现狭小的空间里头竟然装的是两具尸体。 尚年轻相似的男女,女的呈侧面躺着,后背上挂着个男子,像是她在背着对方,二人到死亡时都难舍难分,看起来有很多能够形容他们关系的词语。 “走。”张启灵伸手下去碰了碰二人的口袋,见尸体没有其他的异常,便没有打搅棺内静享死去安宁的男女,毕竟他没有男女之间的观念,并无法理解他们的情感。 胖子一手拿着黑驴蹄子,另一手举起手枪等待着吴峫将扯下的那些围巾,再细细的裹回了尸体上。 吴峫是个很细腻的人,虽然现下没有更能让他们体面的方法,但整理一下,已经是他能做的对死者最大的敬意。 随后三人来到的并不是牢哀小学,却又是牢哀小学,这里的建筑物,比其他爬满苔藓的房屋,显得有些新,大概是真的有人经常打扫的缘故,除了古朴的装修外,其实很干净。 他们在门口看到的雕像,并不是黑瞎子当初所见到的那个老者和孩子,而是一对缠绵悱恻的——爱人。 底座石台上刻画着西汉时期的文字,吴峫蹲下来,细细读了出来,“吾妻即吾姐,吾夫即吾弟,生为同年同月同日生,死为同年同月同日死,忠于对方,永不分离……” 很绝对的夫妻誓言, 是来自于一对亲兄妹的爱恋。 张祈灵看着这一个个具象化的孩子们,一眼发现了其中的小寸,他比上次见到的样子还要更加瘦弱和营养不良,像只喂不胖的小猫。 他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恹恹耷拉着脑袋,可仔细凑近,就会发现,他正碾着桌案上的一只甲虫,先是捏住它的口角,再折断它的四肢,最后看着它无法挪动身体的抽搐,逐渐笑出了声。 比起人性本善,或许黑瞎子更相信人性本恶,“这个就是那老家伙说的小寸?”看到张祈灵唯独停留在这个孩子面前的行为,黑瞎子已经猜的差不多了。 小寸充耳不闻的碾死虫子,直到老师的戒尺打在他的头顶上,很重,重到张祈灵都听见了一声闷响,那戒身都在来回震颤。 “爷爷,你又打我呜呜呜…”小寸捂着脑袋,嚎的厉害。 黑瞎子本以为那打小寸的爷爷是拦路的老者,却没想到,那是张祈灵曾经看到的,属于那个时代里的“衍光善”。 衍光善剑眉星目,在其他孩子繁杂衣料的衬托下,显得一身素衣的他格外出挑。 他没有毒舌,话也不多,只是微蹙着眉头,拿着戒尺的样子看起来像个严厉的老师,并不同于现在附身在自己身上的衍光善。 是岁月改变了他吗? 张祈灵又盯着那个男人,否定的摇了头。 在来到牢哀之前,自己所知的小寸的爷爷为衍光善,可衍光善又何曾会多出一个爷爷来,难道那个老者真的是他的家人,还是经由磁场变化,所形成的假象? 那个老人的一句“小寸”又是什么? 张祈灵在思考时总是会意外陷入一种发呆的状态,黑瞎子用食指蹭了下张祈灵的脸,抹掉了对方刚跌在地上脸颊所蹭的灰。 “想什么呢?你认识?” 黑瞎子并没有正面看见过真正的衍光善是长什么样子,所以自然以为这个被小寸称作爷爷的人,是刚才在村庄中朝自己挥香的老者年轻的时候。 被黑瞎子触碰,张祈灵才回神过来,他很少会有这么发散思维的时候,可刚才自己的心里却萌生出了一个巨大的,足以推翻现今所有状况的想法,比如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衍光善从一开始的杀伐果断,到现在与他和黑瞎子的相处过程中,心性越来越接近于稚童…… 藏在自己身体里的, 真的是衍光善吗? 走进院内的铁三角所面对的是已经干枯的桂花树,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气与活力,张启灵抬头看了一眼,从太阳东升西落的方位来讲,他们绝对是走向了与张祈灵和黑瞎子相反的方向,那痕迹竟然是假的。 就在这时候一凄厉的哀嚎声传了出来,尖锐刺耳,像是夺命的女鬼。 “你杀了我也没用!族群注定是要分开的!”少女穿着粗制的布衣,可一张脸却漂亮的很,她的喉头抵上一把寒剑,可她却没有丝毫退缩。 用刀尖儿抬起少女下巴的男人,很是俊逸,但他的凤眸中没有丝毫怜悯和欲望,眼底冷然,“我不喜欢背叛我的人,也不喜欢不听我话的人。” 他手上的剑又向前深了几分,女子的脖颈上轻微溢出了一些血,却并不致命。 恰好一名少年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打破此时的剑拔弩张,“阿姐,今年山后结的果实又大又甜,可好吃了!我摘了好多…阿姐…!”他手里抱着刚摘的果实,笑的很灿烂,可见到倒在地上,将要被杀死的姐姐时,那抹笑容瞬间消退。 他此时顾不上护着食物,那臂弯一松,果实就咕噜噜的滚在地上,一个个红艳艳的,他跌跌撞撞地奔跑,生怕那男人对自己的姐姐下毒手。 “阿姐…阿姐!”他匆忙扶住她,却发现她没有跟着自己的力量起身,少年只能怒目圆瞪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大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都是同族,我们只是为了活下去,我们有错吗?!”少年右手抓住刀尖,另一手挡在女子面前,手掌因为刀剑的寒气而疯狂流血,可他却全然没有在意。 “大人,您还记得曾经对族人许下的诺言吗!”少年不卑不亢。 吴峫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意料之中,自己的手穿透了他们的身体,“小哥,他们不会是?” 张启灵点了下头,“是过去。” 而且这个女子和那个护住她的少年,和张启灵在棺材里所见的那对男女长得很像。 转世重生这种谬论,是张启灵没有的玄幻类的认知,但此时却仍不由的想起他们。 胖子显然不知道如何停止这闹剧,但也因为这悲壮的场景而心揪了起来,“他们不会就是门口那两个抱在一块亲的石像吧?”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亲眼见到了。 不过跨越时空,对面应该听不到三人的对话。 “诺言,哪种诺言?是我明明说过让血脉长生的方法,但你们享受利益的同时,却又至今都不肯相信我是正确的。”男人的语气就像浸入腊月寒水般越发冰冷,更是附骨的一条毒蛇, “我明明告诉你们,只要找到他就能得到长生,你们为什么不呢?为什么还想要拿我制成的失败品,在外面耀武扬威自己的成功呢?我们现在只需要进门里,躲过上面人的追杀,我就可以让你们继续活下去……” 听到这里的少年讥讽笑着,“你说的,也许在你所理解的范畴内是正确的,但我们并不想那样做,以他人之鲜血长生,本就是违背天罡!失败还是成功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们都已经厌倦长生了!!!” 他撕扯开自己的衣袖,上面原本健康的皮肤,已经像被挖空的海绵一样,皆是大大小小的孔洞。 “我们不是人了,我们是怪物,我们用这种身体苟活下去,这就是你所谓的长生吗?”少年咄咄逼问,他用着那副已经不成人样的身体,挺直了腰背,证明着自己的骨气。 “我从未想过长生,甚至还指望大人你能多一点人的情感,可原来活了这么久的你,仍然是个不折不扣怪物!” 少年嘴上吸引着大人的情绪,又暗自将身后的姐姐推了推,示意让她快点走,自己则已经有了赴死的打算,可对方却握紧了他的手,她看向脸色越来越黑的男人,又转移到少年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 他不知,她裙襦之下的肌腱已经被挑断了,如今正汩汩往外流着血。 “我们没办法逃过这场命运,阿阳…我们没有办法,所有人都是这场局里被献祭的祭品。”她用近乎冰凉如尸的手,扣住了少年的手背,神经质的继续说着, “没有人能成为他自己, 也没有人能为了自己而活……” 第85章 是好奇 张祈灵端详着衍光善的模样,见他出手虽然严厉,但微蹙眉间,似乎还懊悔着刚才自己落戒尺的那一下。 这番情态,看起来并非是嗜血成性之人,衍光善外表所带来的不可靠近,反而衬得那芯子里柔软的一塌糊涂。 “不认识。”张祈灵回答着黑瞎子,又看着这宁静的场景,继续道,“在下面,看到过。” 黑瞎子听出来他并不想多说,也就没有去追问,毕竟自己可不是吴峫那种刨根问底的性格,他活了这么久,知道的够多了,并不差这一个,也不会多这一个,黑瞎子摸了把兜里的东西,男人这种动作通常是想掏烟不过张祈灵没看见他抽过。 只不过这时候手机刚好应了黑瞎子的动作,恰到时宜地响了起来。 但来电不是那个已经被黑瞎子嫌烦拉黑的吴峫,而是一个不知名的电话。 黑瞎子看了眼张祈灵,随后开着免提接通。 这个声音,是刚才黑瞎子和张祈灵听到过的那个拿七根香的老头,“如果想要离开这里,就要替我们破开此地的诅咒。”他苍老的声音,就像是干枯的树皮正在被风吹的沙响,“我们需要你,神明大人……” 电话被挂断了,只有嘟嘟的忙音。 吴峫此时并不清楚这是哪方族群与势力,在他的思想范围里,他甚至还没摸清楚三叔和陈文锦笔记中所说的那个“它”是谁,又何曾能懂得现今面前三人的对峙呢? 他紧张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咬紧嘴角的软肉,虽未渗血,但疼痛也会使自己在极端庞大的信息里安定下来。 偏头察觉到吴峫不安的胖子,早早的就将黑驴蹄子塞回包里了,如今一只手搭在吴峫的肩膀上,是每次闲适时,倚靠在对方身上放松的姿势,“天真不用担心,我们不是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吗?肯定马上就能和祈灵小兄弟见面了!” 他这话让吴峫安心了不少,不过张启灵却没有贸然拆穿大家走错了道,只是平静的接着看这场闹剧。 那位大人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斩杀掉姐弟二人,他只是以常人无法得见的速度,快速挑断了少年的肌腱,打晕了他们。 “长生或许不是你们说了算,但是我不会让我的族人,再次在我面前死去了,再也不会……” 男人只是让他们失去了行动能力,然后,这位大人的手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散发着红光,待张启灵和吴峫胖子想要靠近的时候,却被一下灼痛了眼。 “闭眼!”张启灵命令着,用左手臂挡住,向后退了几步,右手想要抓住吴峫和胖子,但显然有些晚,他的手往后落了个空。 吴峫右手揉着已经痛出泪水的眼睛,另一只手胡乱的向前抓,“小哥,胖子,你们在哪里?!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好在张启灵站定后,是恢复视觉最快的一个,他转过身,两手将吴峫和胖子拉在一块,胖子正和自己看不见的眼睛较真,如今被那么被张启灵一拉,没收稳脚步。 愣是刚状态点满的张启灵,都没能阻止胖子成功与吴峫撞了个满怀。 “神他娘的真盲人观灯睁眼瞎了!啥东西给胖爷我磕颤颤了?!”胖子抓到了正在自己肚子上摩挲的手,确认了一下食指和中指的长度,发现并不是小哥,细皮嫩肉的触感更像是吴峫,才浅浅松了口气。 被自家孩子(天真)揩油那有什么的? 那叫爱的抚摸! 而张启灵清楚看到了被称为大人的男子拖行着两个孩子的后领,正向着院中干枯的桂花树走过去。 男人割破了自己的手心,这种行为,张启灵曾经做过无数次,他好像清楚知道,这个男人身上存在的那种莫名的熟悉,最后得出结论。 这人竟然拥有张家的血脉… 秋半虫贪眠,如今伏在树干上唱着最后一首欢歌的知了,已经因为男人贴在树上的血,而渐渐减弱了声音,张启灵拉着失明的吴峫和胖子凑近,“小哥…我眼睛疼…”吴峫这时候想要睁眼,眼皮却被张启灵的手合拢回去。 “听话。”张启灵的语气没有改变,但三人相处时间足够久,自然听出来那带有一些安抚的意味。 随着张启灵咬开食指,点在吴峫和胖子的眼睛上,才又开始道,“不要睁开。” 这并非真的是一种疗愈手段,如果麒麟血连外伤内伤都能治,那就不是血了,那玩意是圣水。 不过张启灵从不说假话,且吴峫愿意相信对方,胖子闭上了原本空洞的眼睛,暗自笑着,这哪里是真的治疗吴峫,只不过是这之后的事,有人不想让自己和天真知道而已。 而小哥又开始用着连他本人都不清楚的半句诓言,简直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套路。 大约是真的和吴三省牵扯太久了, 张启灵如今总是话说一半,将信与不信的选择权交到提问者的手上,可这人本身的意义,就已经是一个绝对真诚的存在了。 他的话语,就是会让人不知不觉,心甘情愿的去相信,因为他会用自己身上的一切告诉你,他足够值得和唯一。 现在凑近过去的张启灵才发现那哪是什么知了,而是一只行将死亡的还未蜕皮的尸蟞,随着它外壳被男人的血腐蚀掉,才露出藏在它身下的一个机关,男人将手里的东西按了进去,随之桂花树的枝条开始像鞭子一样漫无目的转动起来,大约有鲜血滋润,甚至开始疯狂生长出叶片,而它树干的表皮,也开始裂开。 直到裂缝逐渐可以容下人进入,男人才移开了手,他将姐弟二人丢了出去,随即又返回了里屋。 张启灵拽着吴峫和胖子,以有条不紊的速度跟随着男人,好在他们都全身心信任对方,吴峫和胖子没有丝毫犹豫的跟着张启灵开始走,完全没有问前路的想法,只是生怕打扰了在奔走的小哥。 男人从里屋床榻抱出了个刚经历长生仪式的孩子,张启灵按照理解,只能这么说。 那个孩子除了身下有一条亵裤,其余的衣料褴褛,身上遍布着海绵般的孔洞,刚才他没办法在少年身上观察的那么仔细,现今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某种生物吮吸过后留下来的痕迹,因为才过去不久甚至还红肿的明显。 “爷爷,真的好疼呀!”开小差的小寸被抓了个正着,鼓起嘴,捂住自己的头顶。 奈何衍光善的戒尺再度落下,张祈灵见状伸手一挡,却穿透了过去,那尺子又不偏不倚的打在了小寸捂头的手背上,但显然比上一回轻很多。 黑瞎子偏头,看了眼,“祈,你心疼他?” 小寸如今的手背,因为下皮没有脂肪填充进去,显得有些瘪,上头还能看到清晰的血管,可因这次衍光善没有下死手,小寸竟然傻兮兮的笑了出来, 眉眼含笑,黑亮的眸子没有死气, 很漂亮。 “心疼…?”看到这一幕的张祈灵垂下眼,收回了刚才贸然伸出的手,他重复这两个字,似乎是在理解地面上世界的人情冷暖。 可能都是衍光善教出来的孩子,福福和小寸的性格的确非常相似,不过以福福是偶人角度看来,他应该是被后创造出来给小寸玩的东西而已,所以小寸才应该是福福真正性格的源头,至于衍光善的性格,却与现今寄居在自己身体里的衍光善截然不同。 现在的衍光善,是张祈灵见过的,两次磁场形成的衍光善,他克止复礼,温润如玉,严厉也是因小寸上课偷玩,但下一瞬又变得柔情,他没有那股戾气,也没有杀过人的狠厉,他有的只是真实的情感…… 张祈灵转动着兜里的红玉珠,细密的电流穿透了他的指尖,让他发散的思维最后得出真正的结论。 在自己身体里的,或许真的不是衍光善,真正的那位长生者,可能还蜗居地活在世界上的哪个角落里,他感受着那种岁月长河时间流逝的熟悉感,将目光彻底锁定在小寸的身上。 “是好奇。”张祈灵表达出了对他的兴趣。 而远方这时传来马蹄不断踏地的声音。 第86章 鄢然 数万支箭矢前端,包裹着一层被烈焰引燃的白布,越过院子外围的高墙,不断像雨一般落了下来。 “孩子们,到我身边来!”衍光善用手中的戒尺抵挡,给学生们开了一条道,可惜,尺子是木质的,他只能在戒尺燃烬前,丢弃掉这个暂时性的武器。 不过他的身手很好,比黑瞎子所见的那个,无法熟练运用张祈灵身体的“衍光善”要好太多了。 若说出手干脆利落,对于现在所观的衍光善简直都是一种贬义,丢弃掉武器的他,用拳脚功夫去对抗箭矢的攻击,那速度快到不像人,几乎就是一道残影。 黑瞎子观察半晌,就已经被热烈的火光搞的眼睛疼,毕竟火箭从上方落下,不可避免的碰触着桂花树的叶子与结生的花瓣,整颗树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 院内的桌椅也已经被灼出一个个孔洞来。 “圣旨到!”一个锐利的声音传了过来,张祈灵从到地面上来就没看过所谓的电视,自然无法理解一个男人是如何掐出副高调的尖嗓来的。 不过这也容不得他多想,旁边的黑瞎子没有强撑,在眼睛发痛开始,他就已经软塌塌地倚在了张祈灵的身上。 张祈灵感受到半边身子被压的一沉,没有多说什么。 只见衍光善像护崽子一样,将一群群抹着眼泪的小孩都挡在了身后,他脸上显出一丝愠怒,不知道是对于外头人吓到了孩子们,还是毁坏自己的院子而感到不高兴。 反正他现在挺狼狈的,衣裳都被烧的不成样子,手掌心被火舌燎的鲜红,却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好像完全没有疼痛似的。 衍光善对挤进院子里刀剑相向的人们没有丝毫畏惧,他这副面对暴乱,却冷静成恶鬼的样子,反而吓退了一群经由他庇护的孩子,唯独只有小寸胆大的揪着他的袖口,衍光善的血现在不断往下淌着,直到他大手的小拇指被一只小手包裹住,暖暖的,让衍光善渐渐回神,冲着小寸一如往常般,安抚地笑了笑。 在一旁只能“听戏”的黑瞎子将头歪在张祈灵的肩膀上,得寸进尺的蹭了蹭,只能用听来辨别事情的发展有点难受,“没想到比我想的有意思,连圣旨都搞来了,这位爷爷官看起来还挺大呢?或者是罪名挺大?” “他是衍光善。”张祈灵听到这话,才知道原来黑瞎子还不知道这是衍光善。 奈何听到这话的黑瞎子只是笑了声,完全没有出乎意料的感觉,仿佛就是一直在等着张祈灵亲口承认,而傻呆呆的张祈灵还不知道这是黑瞎子的套路,自己都往火坑里跳完了,还没意识出来味,只以为黑瞎子是真的不知道。 对面领头的,是一个骑黑色高头劲马的男人,穿着一身耀眼的盔甲,背后的红色披风很拉风,就是这张脸…张祈灵不动声色的拉着黑瞎子靠近了些,这才发现这位将军大约七十岁左右的样子,虽然年迈,但是身上的肌肉不减,看起来现今还在坚持体能训练。 他的那双眼睛格外像衍光善,只不过因久经沙场的缘故,那左眼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大概是被敌人所伤,衬得这个男人,在这个年岁里格外狠厉。 “九卿之首,太常鄢然接旨!”男人的声音不算高,但依旧威严,有着岁月沉淀的厚度,他随手拿过旁边太监手里的诏书,利落地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完全没有一个老人该有的虚弱。 鄢然? 张祈灵省略掉那繁杂的官名,只注意到了这陌生的有些显女气名字,他还不知道这位将军在称呼谁,就见衍光善挺直的身体随着将军话落,竟直直跪了下去,将手背贴在额头上,叩首跪拜。 见到这副场景的将军,从刚才令人发毛的气势中脱离了出来,哼了一声,像是种对衍光善如此轻易投降的嘲笑。 可男人嘴上的话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调笑,只是语气严肃的下达着死亡通知,没有什么人情味,“太常鄢然,经三日调查,最终确认其盗取皇室机密,罪不可恕,即明日午时三刻行斩立决!” 听到这里的衍光善,应该是鄢然,他只是伏在地上,现在的他,或许比张祈灵第一次见到赠送给小寸木偶的时候还要年轻。 这个时间线,张祈灵是以衍光善的长发来目测的,因为他看起来还未行冠礼的样子,一头青丝完全没有束起,随意的披散在背后,鬓角垂纶下来的散发,遮挡住他的半张侧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现在的表情,仿佛真的在听令,乖顺着接受自己的命运。 其余孩子也吓得跪了下去,唯独只有小寸定定的站着,他捏着鄢然的袖口,使之那处衣料被他的小手牵起,小寸看着那位宣旨的将军,无畏无惧,为鄢然辩解道, “阿爹,爷爷没有做错!” 这复杂的伦理关系已经让张祈灵有些昏头,已知衍光善“目前”为小寸的爷爷,那这位将军是小寸的爸爸,先不论辈分,就是衍光善与将军的长相肯定是有血缘关系的,而且以衍光善活了那么久来讲,好像是小寸爷爷也有可能,但这个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大岁数的爹和这个还没到五岁的孩子,真的合理吗? 黑瞎子比张祈灵的心理状态要丰富,他虽然看不见,但也能听明白,直接夸奖了起来,“老当益壮,老当益壮…合理合理!”说完甚至还比出了个大姆手指头,听的那是真起劲,是给包炒瓜子都能磕起来的程度。 不过显然这位被称为爹的将军愣了神,好像半晌才意识到,罪人鄢然身边的好像真是自己的娃,他没有搭理儿子的想法,只是收拢那不长的圣旨卷书,“罪人鄢然还不接旨?是想违抗皇命吗?!” 鄢然抬头,看着这个恨不得想要即刻将自己杀死的人,他眼中流露出一种看淡生死的冷漠,大有副撕破脸的感觉:“哥,我知道,杀我的折子是你呈上去的,你并不想要让族内的秘密公之于众……” 他说完这些,才起身。 “可是人间是无法杀死我的。” 他摸了把跪疼的膝盖,后走近那个被自己称为哥的人,可却被无数的毛瑟枪挡住了前进的脚步,冷兵器的寒,有些涩的抵在他的脖颈,鄢然神色微顿,“这是你给我带来的诅咒,为什么要我来替你承担…想活下去的,明明是你才对。” 张祈灵本来还在眨眼,可下一秒面前的场景就开始扭曲。 “祈,怎么了?”黑瞎子发现张祈灵的呼吸一滞,感觉出来不对劲。 而张祈灵却发现时间在快速推进,此时的进度已经到鄢然反抗杀死军队,用血喂养桂花树,随后树干裂开一个口子,他将所有的孩子一并都推了进去,里面散发出的光亮,竟然让张祈灵觉得熟悉,像是…青铜门? 心中一旦升起这种猜测,那翻腾的极致执念,就开始推动着他想要向里面走去,不过他还是被反应过来的黑瞎子拽住了,张祈灵站在原地,缓了下心神,才意识到这是过去,那树,或者那门,现今在村子里存不存在都不一定呢。 “长生…哈哈哈长生…!”鄢然的状态几近崩溃,他的身上插满了军队在战场所用的毛瑟枪,从胸膛贯穿到薄背后,整个人被横七八竖的扎成了筛子,可他确实说对了,人间的一切真的杀不死他。 鄢然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血都快流干了,却依旧没有死,只是笑的疯狂不断重复着那“长生”而字。 他的脚下踩着的,正是那将军,或者说是他的哥哥,这位刚还耀武扬威说要给鄢然斩立决的人,已经在此时褪去了所有战场荣耀加持的光彩,他的铠甲被鄢然随手在身上拔出的毛瑟枪刮花,又斩断了手脚,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残废。 鄢然似是还不够解气,加重了脚下的力气,看起来像是要把男人整个嵌进地面,他抚摸着恢复原貌的人面树,自顾自的说着,“哥,你不是想长生吗?那就用你的这副身体长生去吧!” 他的头顶出现了一个天平,由不知名的红线,勾出了鄢然的眼睛坠在一端,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大洞,后又被另一种物质填充,而底下的男人,被抽出一条不知名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缩小的人,也更像是被染黑的灵魂。 是【神赐】。 这两个字,是傻子当时念的。 黑瞎子的笔记写到这里戛然而止,他当然不会让人发现自己和张祈灵之间的特殊称呼,他在这种人际关系的方面,反而有种自己都不知道的占有欲。 而这第一本笔记被读完时,众人的好奇心已经被吊的足足的,就像是一本没有看到完结,就被迫中断的小说。 黑瞎子倒津津有味的提前翻开第二本,挑着眉,又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休息几分钟,下一本更精彩。” “师父,你别贫了…所以我们当时真的是在一个地方?”吴峫无奈,回想着自己和胖子还有张启灵,直到当时的场景结束,都没能看到他们二人的身影,失落走掉的时候真的可不甘心了。 黑瞎子既是写笔记的人,也是当时经历在那个地方的人,他推了下墨镜的框架,点了点头,“对,只不过有点小误差,才让我们没遇到。”他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出细小的一个缝给吴峫看,又将用二指间的洞抵在墨镜片上,翘着二郎腿,转了个身,视线锁定住了张祈灵,却发现坐在小板凳上撸狗的张祈灵,完全进入忘我的放空。 他是知道张祈灵在想些什么的,无非是衍光善可能原本叫鄢然,或者自己失忆以后,在庙底差点失控烧死衍卜寸的行为有了解释,原来自己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之类的。 虽然黑瞎子也不知道,自己所写的事情和解释,能不能减轻这傻孩子的愧疚感…… 他只能祈祷日子得过且过,而张祈灵能想开一点。 不过看到这里,处于最接近衍光善风暴中心的衍卜寸,已经在所有人再次沉默的这一秒,成为整个屋子里的视线汇集点,解雨臣算是慢了一步的那个,毕竟他还不清楚这位先生与衍光善之间的联系。 衍卜寸没有躲避大家的视线,只沉思了一瞬,像是在唤醒以前那种古老的记忆,半晌组织好语言,先是对着一直未正式交涉的解雨臣点了下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衍卜寸。” 好在解雨臣也是个讲礼貌的人,回点着头,也好让衍卜寸继续往下说。 “我的确是你们看到的小寸,而衍光善的确不是我的爷爷,准确来讲我们是叔侄关系,他只是需要一个新的身份,留在我的身边,而且看黑爷的笔记记载,看到的应该是衍大人第一次带我进门的时候。” 衍卜寸很少会回忆起那么久远的事情,不过好在这都是进门以前,他深知青铜门的规则,所以这种事情并不会从他的记忆里清除。 第87章 一分好十分恩 “叔侄…西汉时期的叔侄?我去,那得几千年了吧…王母娘娘来了都得给你们磕头喊声爷!”胖子惊坐起,如果黑瞎子笔记中记载的小寸真的是眼前的衍卜寸,他根本无法相信这个男人究竟活了多少年。 衍卜寸论皮相是真的没话说,目若寒星,书卷气浓,却不羸弱,还有世家养出来的一种贵气,愣谁也不会把他往天山童姥那方面去想。 奈何衍卜寸什么话也不说,只眼巴巴地看着张祈灵,像是因为胖子的玩笑话而感到委屈。 正摸狗的张祈灵被身旁灼热的视线盯得有些发毛,回视着衍卜寸,却被他那微微湿漉的眸子撞的发愣,对方这张脸,确实让自己想到了那跨越千年,被打了还傻呵呵笑的小豆芽菜…… “小寸,乖。”张祈灵抽出一只手,揉了揉衍卜寸的头。 衍卜寸也没嫌弃张祈灵刚摸过狗,因自己座椅有些高,他微微将头低了下来,嘴角却已无声的浅浅一弯,继续开始说话,“和叔叔论爷孙,只不过是因为我们需要不断变换身份躲过那个男人的追杀,所以我必须要牢牢记住,我和小叔之间表面上的称呼。” “那个男人?”吴峫问。 衍卜寸答着,语气平静,仿佛和他一点都没有关系,可说出来的话语却带着斩不断的亲情,“嗯,是我的父亲,也就是那位被叔叔杀死的将军,鄢啸南。” 他不悲不喜的言语,让发问吴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是想到了这一点,却没有意料到对方把伤疤揭开给自己看,属实是戳人家心窝子了。 “抱歉,无意冒犯,请节哀。”解雨臣算众人中情商高的那个,他看不得吴峫这种自责的样子,已经在给吴峫找补了。 不过衍卜寸闭着眼,像只小猫似的安心享受张祈灵的摸头杀,是真的完全没有一点情绪波动,甚至是在享受中抽空回答,“没关系,毕竟他也没养过我。” 解雨臣听到这话,知道对方是真的不在意,于是住了嘴,没有接着问,张祈灵则摸的手有些酸,想要放下。 可手还没离开对方的头顶,就被衍卜寸轻轻拢住了。 自衍卜寸的手心向张祈灵传来温度,像是冬日里不算热切的一派暖阳,不骄不躁,恰合时宜。 “你的手很冰,听话,让我捂一会儿。”衍卜寸说。 而张祈灵在此时,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吓到,他没有告诉过别人,自己在失控收不住麒麟火后,身体上就很容易感觉到冷,那种冷到骨缝里的感觉,很不好受,可他一直在忍耐。 这么难得被人关切的注意到,让向来习惯一个人的他,不懂得如何回应,这手是抽走也不是,是安心待在对方的手掌里也不是。 好在衍卜寸感觉到张祈灵的手已经变暖些,才将张祈灵的手慢慢放回到了吴小狗的身上,感受到了怀里熟悉的卷毛触感,张祈灵迟钝地慢吞吞红了耳。 张祈灵是个你给他一分好,他就能记十分恩的人,更别提前面他差点把衍卜寸当串烤了,可对方仍不管不顾救自己,那种愧疚感,至今在他的心底里还没有消散,反而凝聚的越来越重。 “那关于衍光善,或者是鄢然你还记得多少,还有树后的世界又是什么样的?”黑瞎子对衍卜寸占自家白菜的便宜很不爽,奈何这个傻孩子还真害羞了,黑瞎子的心情更不爽了,于是直接打岔,把话题拐了回来。 衍卜寸将手乖巧地放在大腿上,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认真回答着,“我是被小叔养大的,从我记事起,我们就已经在世界里逃窜,几乎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很久,其中还有一部分孩子是族里接受了祈灵仪式的人。” “仪式?”张启灵原本一直没有开口,衍卜寸还以为他不好奇呢,原来木头也是会紧张的。 听了这话,衍卜寸放松的将身体靠在整个椅背上,“就是族里通过一个怪物所做的仪式,这种仪式被称为祈灵,就是将四肢捆绑在铁架上,由那只怪物淘换身体所有的血液。” “那血液来源呢?”吴峫问。 衍光寸偏头看了吴峫一眼,又转移回张祈灵身上,开始玩起张祈灵的长发,顺便答道,“血液来源,是每十年一次抓来的张家族长,听说这个时候,是最容易抓他们的时候。” 十年正好是历代张启灵最容易重启记忆的时候,确实是最佳的抓捕时机。 “那为什么又要叫祈灵,而不是启灵呢?难道你们族里偏爱二声字?太奇怪了吧,是什么习俗…”胖子已经嗑上瓜子了,五香味还真挺香,连黑瞎子也抓了一把,俩人在床头吃的起劲。 “只不过是那帮疯子,为了让神明是属于他们的而已。”衍卜寸觉得这个说法形容的有些太简短,又举了个例子,“在自然环境里,其实大家都不知道自己抓捕回来的猎物是什么名字,只能随口给它们起个名字,就像是奴隶身上会刻下烙印一样,证明着这种生物的归属权属于他们。” 他已经把自己和那群疯子划分的格外清晰,毕竟衍卜寸如今坐在这里,就证明了他并非属于族内那帮疯狂的人,“而自从我跟着第一次进门以后,再次出来时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衍卜寸的视线看向吴峫、胖子还有张启灵,“你们三人所见的,是已经最后一次进门的我们,那时候的族群已经开始分裂了,当时有那群仍支持长生换血理论的疯子,还有另一群已经觉醒个人意识的正常人。” “可惜最后死掉的,反而是正常人。”他这话说的,大概是那死去的姐弟两人,或者是他们的支持者。 “那我和哑巴二号又是怎么在接活的时候看到新的姐弟俩的?你别跟我说还有什么重生或者身穿、魂穿理论吧?”黑瞎子嗑着瓜子,没暴露自己和张祈灵的“特殊称呼”,随意吐着皮。 他这行为不太干净,让旁边坐着的解雨臣,搬起板凳,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又坐下,甚至解雨臣离远后,黑瞎子明显听到解雨臣解放似的松了一口气。 我的口水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怎么能这么针对我?! 黑瞎子显然“目前”不打算真的计较,只是见衍卜寸无法理解,自顾自的继续说,“你们难道没有看过那种小说?我重生了,那不爱我的妈,冷眼旁观的爹,占我身份的假千金,没眼睛的哥和不爱我的男人!这一次我要逆风翻盘,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他把这些狗血的垃圾梗,熟悉的透透的,喊的非常豪情壮志,不听内容,只听语气,差点让人以为这是什么精忠报国的誓词。 连张祈灵都黑了脸。 所有人都不禁怀疑黑瞎子到底是什么时候看的?如果是在漆黑的地下,黑瞎子翻开一本粉嫩嫩的书,津津有味的读起来,那画面…简直…不敢想……?! 而这套理论愣是把衍卜寸雷的有些外焦里嫩,“你在说什么…”不过短暂错愕后,他还是恢复了语言组织能力,“你说的那些,我也不太清楚,我当时刚经历完最后的祈灵仪式,根本就是昏迷状态,如果不是你的笔记,我甚至不知道他们都死了。” “神赐?”张启灵打断了越来越偏的话题,他果然句句精辟,说出口的没有一个废话。 衍卜寸摇了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像是什么天平,我也没有在小叔那里见过…” “说了这么多,要不然咱们还是看笔记吧,要不然白瞎我写这么多字了。”黑瞎子恢复状态,完全没有刚才那一副被狗血小说荼毒的模样,他哗啦啦拍干净自己手里的瓜子皮,手是干净了,地是脏的,似真的没有一点卫生观念,不过这种动作,更像是黑瞎子暗自和洁癖解雨臣较真的报复行为。 段位低的像菜鸡互啄。 第88章 他被撩了 实际上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一句不无道理,黑瞎子这第二本笔记确实比他嘴上说的还要精彩。 开头的诅咒二字,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张祈灵目前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若说他为什么没询问自己体内那个人的状况,完全是被衍卜寸那一打岔给搞羞了,如今想再开口也难了。 毕竟大家凑上来看得起劲,不时一阵惊呼。 张祈灵当时被黑瞎子拽的死死的,愣是没走出来半步,哪怕黑瞎子睁不开眼睛,但是也意识到了前方不会是什么好玩意儿。 “冷静点!你一劲想往前走想干什么?!”黑瞎子抓着张祈灵的左棒槌,又生怕真的给对方弄伤,收足了力气,手移动起来,换了目标改成抱着张祈灵的腰。 谁曾想张祈灵那腰肢比蒲柳还软,一时间又让黑瞎子害怕自己给对方整折了。 张祈灵定在原地,因为黑瞎子的拉扯,克制住了想要冲进去的想法,“抱歉。” 他没有说明前面有什么,也没有任何的解释,只是死死盯着那树中传来的一阵光亮。 火焰已经将整颗桂花树焚烧成黑色,可却没能阻挡褪去美丽外表的它,已经变成了人面树的样子,身干幽深漆黑叵测,那快要碎成炭的枝干又重新恢复了生机,在经历恶劣火烧后的树杈子和顶端,仍依次递结出红润饱满的果实。 而与之天赐的鄢然和鄢啸南,已经久久未说话了,若说他们二人之间哪一个更惨烈一些,其实难分伯仲,鄢然失去了自己原本的双眼,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看起来更接近于野兽的眼睛,底下的鄢啸南身体止不住抽动,似是痛到极致,翻着白眼儿,精神接近萎靡。 直到鄢然重重吞回了嘴里冒出的血腥气,喉头滚动,开口嘲笑,“哥哥,你是想到自己余生要用这副苍老无比的躯壳活下去,太兴奋了吗?” 但显然底下的人并不会回复鄢然,那种痛,是经脉被一断断碾碎,骨头插缝在另一节关节内,纵横相加,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的。 鄢然一手扶着树干,稳定住身形,随后看了一眼院内惨状,才终于走进树里。 张祈灵拍了拍黑瞎子的头,提醒着目前没有危险,好在,鄢然进入以后,那树干其中的缝隙渐渐合拢,所有透出的光亮也在一瞬消失不见,黑瞎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扯下眼上的黑布,重新换上衣服里挂着的黑色墨镜。 恢复状态以后,黑瞎子才松开了抱着张祈灵腰的手,再度成为那胜券在握的模样,后满意的看了看目前的场景,“嗯,这回我们走吧!” 死人的场面自己见的多,如今也不嗔怪,只要张祈灵不出什么大事就没有关系。 走了几步,黑瞎子牵住张祈灵棉袄的一角,他往周围看去,突然发现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黑瞎子的第六感,使自己向来对这种视线很敏感,让他不由想到迷雾中的那个老者,“别躲躲藏藏,出来吧。” 走出来的那个人,真的是迷雾中的那位老者,在来到这里之前,黑瞎子并未见过鄢啸南,所以自然而然不会联想到这老者和地面上还躺着的那位濒死的将军,竟然是同一个人。 鄢啸南刚才拿香的那手,十指半掉不掉的垂着,关节处青紫,落在地面上的腿,自膝盖处有明显弯折,以正面的角度看,简直是凭借里头的大腿骨站在地面上的。 张祈灵没在香火迷雾中睁开眼,所以自然没想到这位鄢啸南将军,如今是这副凄惨的场景。 鄢然的愿望,或者是神赐真的很厉害,竟让鄢啸南真的拖着这副残缺的身体,活到了现在。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场交易,鄢然也相应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的双眼,已经被替换成了那种样子……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除了您以外的人,不过神明大人您让我好等啊…”鄢啸南刚才强装的正常,如今已经不复存在,听着这话,他倒是蛮期待张祈灵的到来。 张祈灵看了眼还在地上苟延残喘的人儿,过去的鄢啸南不断呕着血,那以引为傲的在战场杀伐的身躯,已经被废了,张祈灵的目光又转向现在的实体鄢啸南的手上。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将那十指恢复成正常的样子才去见自己的。 不过,张祈灵虽然表面平静,但他也许能想象到,这个老者用以岁月消磨习惯了疼痛,在自己到来之前,硬生生将那折指一根根掰了回去,最后以那副“还算正常”的样子,经由雾气迷蒙遮挡后,才敢现身。 黑瞎子将张祈灵拉了过来,挡在了他的前面,对面那个老头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更别提这地面上还有一个未散的残留影像,磁场只能将过去呈现出来,所谓的这些声音…黑瞎子啧了一口,他早该想到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不过现在站在人家的地盘上,黑瞎子还是撒野的很,“等鸡毛!我家祈让你等了吗?还有那什么神明大人,你话说的再漂亮,我家祈也不会帮你,况且你都活了多少年了,多大脸啊!” 可听到黑瞎子谩骂的鄢啸南完全没有任何生气的情绪,他的自孤自傲,看起来真的早已被自己那年流淌出来的血,洗的透彻。 “齐…”张祈灵没有能拉住黑瞎子的手,只能用包成棒槌的手,不轻不重的砸在黑瞎子的背上,似乎是在提醒对方别过激。 不过黑瞎子又不是真的傻,他说的一堆还是为了套话,只见鄢啸南慢悠悠摸着下颚的胡须,这样子看来,他还多了点文人雅气,倒有了点衍光善教书时候的样子。 “老夫这辈子,最不重要的就是脸面了,我已经在这里等神很久很久了…希望神明大人,给予我族帮助!”鄢啸南说他不要脸,他那是真不要老脸了,跪的那叫一个顺滑,噗通跪地的膝盖骨还磕的挺响。 看到这里的张祈灵,处于半溜号,半听讲的阶段,到了精彩之处,他反而神游云外了,在思考的时候,他总是惯爱抿唇,将整张脸绷得有些紧,还酷爱在众人已经勘探下一步时,迟钝地去思考自己觉得熟悉的那些字眼。 鄢然与衍光善、老者同鄢啸南、桂花树为人面树、天平于天赐…… 这些未曾被细究的疑点,重新被他仔细的再度拾起,张祈灵想不通的时候,就会微不可察的,去窥探衍卜寸的反应。 因为衍卜寸刚才冒犯的行为,是故意打断自己问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体内的那个“他”。 张祈灵的直觉在除了黑瞎子以外的事物上,向来很准,例如墓地指路从不失误,窥探人心叵测,有自己的一套鉴别坏人和好人的方法,可这次在衍卜寸身上,张祈灵只看到亦正亦邪四个字,甚至衍卜寸还冲自己又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累了?还是又冷了?要不……”衍卜寸这次没有贸然靠近,似已经反应过来刚才吓到张祈灵了,于是声音压的轻轻的,将张祈灵当成易碎的玻璃制品般呵护起来。 张祈灵摇头,眸中凝出对他后半句的好奇。 二人之间的互动,有心者可见,例如一直观察自家孩子动向的“老父亲”黑瞎子,还有刚“蚕食”完巧克力的张启灵,至于不甚与衍卜寸亲近的解雨臣,都在匆匆瞥了一眼后,唇边勾出个看破不说破的弧度。 衍卜寸倒没管周围纷至沓来的异样,关切的问,“要不…手再借你牵?” 然后所有人见张祈灵的耳朵从刚才的粉红,到现在如同要滴血般,再度羞出了一个新高度。 衍卜寸: 一个语言上的雅士, 行动上的莽夫, 凭一己之力,将张祈灵撩的不要不要的。 “不是,胖爷你真别扫了!我才是老板雇来的员工,怎么能让你扫地啊!”王盟正和胖子抢着干活,奈何身躯上完全比不过对方。 胖子挤了几下王盟,三两下将地扫的溜干净,将全部的瓜子皮都丢进了撮子里,他恢复状态比预想中的快,随口说,“这有啥的,都是好兄弟,哪还有什么老板和员工之分,你这得跟天真说去,跟我扯这些没用啊!”他拍了拍王盟的肩膀,又安慰了下,“这地谁扫不是扫,跟我计较啥啊!” 王盟快要哭了,生怕吴峫因为自己没干活而再度克扣自己的工资,却见一旁的吴峫还在津津有味地捧着黑瞎子那本笔记。 他似乎没有发现周围嘈杂的一切,安静的不像话,虽然吴峫目光所及,是黑瞎子记录的又一段凌乱文字。 【傻子…他把微波炉炸了?!】 第89章 吃苦到不知甜为何 事实上黑瞎子不会管外人的事,管他鄢然还是鄢啸南,两人之间好坏难以摘出结果,那自己就谁都不帮,谁都不站。 况且黑瞎子不帮的理由,其一有钱能使鬼推磨,自己见钱办事,其二这群人从下斗开始就在不断给张祈灵带来伤害。 别提和气说话了,黑瞎子宁愿自己变成粽子上去把鄢啸南啃一顿。 黑瞎子压抑着心中气愤,略烦躁的磨牙,却被张祈灵那不轻不重的捶打,搞的才升腾起来的情绪消散了很多。 “你如何认出我的?”张祈灵不算躲在黑瞎子身后,算是站在斜侧面,他的这张脸经过易容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奈何被晾在一旁的鄢啸南情绪上还挺好,也没表现出任何生气,颇有耐心的回话,“我族与神之间有联系,自是能勘破您外表的伪装。” 他说的云里雾里,道不清究竟是如何认出来的。 黑瞎子觉得张祈灵这种问答太简单了,没有任何心眼儿和技术含量,撸起袖子就准备自己示范一下什么叫做“人与人之间直达心灵的沟通”,结果就听到远方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破声。 他的视线就这么跟着飘走了,那烟雾袅袅,升腾在半空,冒起来的火焰,看起来逐渐正烧着一个小屋的房顶。 这么看了半天,黑瞎子才发现那是自己刚离开不久的落脚地,他僵硬着转过头,看了眼在自己旁边的张祈灵,“我家,啊不,落脚地炸了……” “嗯。”张祈灵第一次眼神略微有些难察的飘忽。 察觉到这一点的黑瞎子,即刻意识到了什么,又打消了这个想法,选择去问鄢啸南,“你做的?” “滚啊,我有那么闲去炸你房子吗?”鄢啸南那张老脸被黑瞎子这一句话点燃了似的,气愤的像干了二两白酒。 于是黑瞎子又转头看着张祈灵,静待他开口。 见瞒不住的“爆破小能手”张祈灵,只能垂下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乖顺的承认错误,“你说,饿了要用微波炉加热……”事实上,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并不能看出歉意,只不过以黑瞎子对他的理解,张祈灵应该是真的感觉到自己错了。 张祈灵嗫嚅着,继续说,“我放了一个蛋。” “什么蛋,哪来的?”黑瞎子已经尽量将语气放的很轻了。 他似在回想,“捡的。” “捡的?你怎么什么都往家里叼啊,而且一个蛋不至于烧起来啊,顶多爆炸,你不会还放了什么吧?”黑瞎子有些懊恼自己教张祈灵用微波炉。 给旧时代孩子普及新时代科技,结果没想到人家不合理使用啊! 垂着眼的张祈灵很乖,“用金属碗装的。” 好的,这回黑瞎子彻底知道原因了,但孩子骂了自己心疼,不骂自己更心疼,他根本没有养过孩子,更遑论推崇鼓励教育和批评教育,现在张祈灵闹出的小插曲,却简直能把黑瞎子难死。 “没想到,神明大人竟然是个爆破天才!”经历时代变迁的鄢啸南不知道懂不懂现代的知识,这番话听不出来是真心夸奖还是阴阳怪气。 不过黑瞎子转头就没再计较所谓落脚地的安危,自己之后到不到那里都不一定,就是吴峫等人跟来会有一些麻烦,比如那爆炸会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到时候自己和张祈灵往回去找车离开是个难事。 他已经太久没接吴峫的电话了,而且因为磁场问题,除却鄢啸南打通的那一个电话外,根本没有其他信息介入。 张祈灵其实也不太想搭理鄢啸南,与其和他掰扯一些没必要的对自己毫无用处的委托,还不如去看看那棵人面树的变化。 另一边的张启灵被这爆炸声震得头疼,他这里的建筑距离爆炸事发地很近,而且这里的院子与张祈灵和黑瞎子那边的很像,几乎是一比一构建。 可惜这边就没有鄢啸南的存在与三人对话,待衍光善将幼年小寸一起带入门里后,就直接消失了。 张启灵完全不明白,让他看到这幅场景的那个人,是想要表达什么。 而且张启灵明明动身非常快,但还是没赶上那树干闭合的速度,他摸着那粗糙的树干,回想起衍光善的那张脸,倔强不服输的姐弟还有一个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孩子…… 不是它的人。 “小哥,外面发生了什么?”吴峫失去了双眼识物的能力,只能听到耳边一阵爆炸余后的嗡鸣。 胖子捂着耳朵,感觉耳膜都震得不舒服了,“炸的真他妈的近,我就差成黑猫警长里面的那个一只耳了!”他感觉自己说话都嗡嗡的。 张启灵拉着两个人捏了捏吴峫和胖子的手,示意自己准备带他们离开,张启灵是个爱付之于行动的人,如果猜测不出来的事物,他就会直接去看看,“跟着我。” 虽然张启灵走的有些快,但三人之间配合默契,吴峫和胖子失明,在路上很容易绊脚,却都能被张启灵及时提醒。 张启灵根据缠绕的红线的指引,最终停在一扇破旧的大门前,上面有一个手印,五指正常,并非是张祈灵留下的,但若是黑瞎子,又怎么会留下如此严重的失误。 往里走,院内有一辆不大不小的货车,而张启灵只觉得空气里掺杂了一些熟悉的气息。 吴峫捂住鼻子,被熏的有些作呕,他可能从未闻过如此强烈的味道,福尔马林与一种奇异的,令人无法忍受的臭味混合着,像是瓶存放已久的黄酒,打开后却发现里头有只早已溺死的老鼠一般。 显然胖子属于经历过一些这种事,“是尸臭,而且存放时间不短,可能有几天了。” 张启灵没有回话,不置可否,只是用手上的环扣力度,告诉胖子还有吴峫自己仍然在他们的身边。 火焰灭的很快,大约是云南前段时间刚下完雨,空气湿度很大,往里屋探看,张启灵没有发现尸体的存在,入目的先是在厨房里已经炸的不成样子的微波炉,窜着一阵褪去的焦烟,攀附上烟囱的管道留下了一些黑灰。 这里确实在不久前有人生活过,比如沙发上陷落着还未回弹的俩屁股蛋、凳子上明显经人坐过的痕迹、另一间无法居住的屋子堆满了翻乱不久的衣物、还有厕所里曾被手随意抹下灰尘的镜子。 “他们以前在这里。”张启灵抹了把桌面上已经燃烬的蜡烛,层层蜡油凝固在上面,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红色底托。 吴峫那失明无神的眼睛,竟然在眸底闪烁着一丝暗光,看来迷烟的药效已经在渐退了,“那就好,他们肯定还活着!” 他重重舒了一口气和胖子互相倚靠彼此,听着张启灵翻箱倒柜的声音,猜测应该所有的贵重物品或者重要的东西,还没有被黑瞎子还有张祈灵拿走,加上全村唯一的行驶工具还在院子里,这就证明他们绝对会再回来一趟。 可惜让张启灵提心吊胆,最怕发现的一件东西出现了,压在个不大不小的匣子下面,是一条浸染团团血迹的纱布,因着时间长,上头的血干涸成褐,出血量也有点大。 张启灵回想起当时在车厢里,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的时候。 不知道张祈灵的情况,也无法感受他的呼吸和心跳…… 他拿着那纱布,一时间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下一秒就见吴峫和胖子一起扑了过来,他们二人拿着那透血的纱布,好不容易积压下去的紧张情绪,就这么又翻涌起来了。 “小哥!祈灵小兄弟他!”胖子在这种状况下,很容易联想到张启灵在一路上所看到的那副场景,什么血尸吃人,听的他都胆战心惊,更别提这种事如今切实摆在自己面前,手里实质性能够握住的染血纱布,最终成为了一个不得不相信的真相。 更别提另一边眼眶湿红的吴峫了,他低着头,像机械式重复错误指令的机器人,一直在不停的说话,看起来更像是在欺骗自己,“他一定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吴峫悔恨着自己所做的一切,如果在那时,他拦住张祈灵冲进甬道的步伐;如果在那刻,他能紧紧的抓住张祈灵的手;如果那泼天的彼此信任,曾经降临在张祈灵的身上…… 那感受到幸福的张祈灵,不会舍得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离开,只要自己能够给张祈灵再多那么一点点绝对的偏爱,那这个吃苦到不知甜味为何的孩子,也许会因为那独一的蜜饯而开心的眯起眼。 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张祈灵是真的觉得难堪,自己不怎么会用电器,第一次使用就搞这种大乱子,前路还渺茫,后路就给自己整的无可退,而且车是坐不成了,接下来也不知道跟黑瞎子往哪里走,目前还被鄢啸南堵了。 “神明大人,帮帮我!帮帮我吧…!”鄢啸南还在跪着,黑瞎子唠上头差点给他忘了。 于是黑瞎子踹了他一脚,那腿脚的力量极大,将鄢啸南的颈部踢的一折,他的头都呈九十度耷拉过去了,身体却跪在那不动如山,一双藏在褶皱里眼睛仍死死盯着张祈灵。 张祈灵没法拽黑瞎子,也搞不懂鄢啸南怎么有那么大执念肯定自己会帮他? 在自己的眼里,他鄢啸南就是个因自毁投成如今惨状的人,无论这真相是不是磁场呈现出来的样子,但张祈灵确实愿意相信,鄢啸南的一切罪孽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但张祈灵还是给了他提出帮助的机会,原因无他,听不见真正的衍光善还原事实,总得听听这方的说法吧,“怎么帮?” “不是你真要答应他啊?!”他说的话让黑瞎子的神经一抽。 张祈灵摇了摇头,“只是问问。” 或许他求什么张祈灵其实都不会意外,鄢啸南跪在那里,用膝盖往前蹭,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直到蹭到自己曾经死亡的那处才停下,那旁边挨着鄢啸南小腿的,正巧是他未死的残身。 “杀了我,求你…”鄢啸南说的很直白,但偏偏这话是令张祈灵最难以相信的愿望。 一个期待长生的人,明明活到了现在,却一心求死?他那残缺不堪的身体确实是个累赘,可鄢然与他兑换的仅是长生,而不是永生,他明明能够选择自我死亡的方法有很多,为什么要坚毅地挺到自己前来才说出这个愿望。 而且,鄢啸南死了就能拯救族人吗?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太牵强了。 第90章 神明和信徒 鄢啸南似是看出了张祈灵的顾虑猜疑,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越说不清楚,越解不开现在的谜团,对方拒绝自己的概率也就会更大。 但他只是在等,等时间推移,等什么来临。 鄢啸南扭过头的颈部是青紫色的,细观下还可见错位的骨骼,黑瞎子那一击鞭腿,力气上未达十全十,在对付练家子的壮汉上,杀伤力是足够的,那种攻击并非是一个寻常人能够坚持下来的。 出腿只是黑瞎子的试探而已,也因此证明了,鄢啸南确实比想象当中的还要难杀,或者他比黑瞎子所想的更加健壮,鄢啸南能够抵御鞭腿攻击的肌肉密度,大约不减当年鼎盛时期。 “你活了那么久,能挑的死法那么多,随便扯块布也能把自己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树上,凭什么非得我家祈帮忙?”黑瞎子大言不惭的将手指向前方已经光杆秃顶的人面树,语气轻松,就像随口吩咐鄢啸南把自己的头摘下来荡秋千玩似的。 鄢啸南被黑瞎子噎的什么粗话都没说出来,当一个不要脸皮的人,碰上一个连脸都不要,只知道满嘴跑火车的人,前者已经被黑瞎子那张胡话张口就来的流氓劲儿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他不行。”张祈灵盯着跪地不起的鄢啸南,得出惊天总结,而没有常识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话听进别人耳朵里,别有一番风味。 显然黑瞎子会错了意,揶揄道:“哦~他不行啊?” “你闭嘴!我怎么不行了?!”鄢啸南已经被这奇怪的话题激怒了,却不敢迁怒于说这三个字的张祈灵,而是对着黑瞎子说话的。 谁料黑瞎子笑得更加放肆了,连拍着手,“对,你可行了,那你有本事吊歪脖子树啊!说了不干谁信呢!” 好吧,现在看来更像是鄢啸南会错了意才对。 “我只要神明大人杀我,我已经厌倦了长生了。”鄢啸南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没有退让。 不过黑瞎子也不是吃素的,接连几次拒绝自己提出的要求,又只诓骗自家傻孩子张祈灵,真当自己做家长的没有拒绝的权利吗? 谁料,还没等黑瞎子再出手严刑逼供,就见张祈灵冲了出去,他的手被包裹,显然不能动用手上太多力量,但腿上速度不减。 他那手只轻微点地,后挺身用双腿钳住鄢啸南脆弱的脖颈,然后猛然腰身一拧,剪刀腿干净利落,等黑瞎子再探看时,张祈灵已经落地,而他身后的鄢啸南的身体摇摇欲坠的倒在地上,眼睛还没有阖上就已断了气。 “你不是说还想问问吗,怎么直接杀了?”黑瞎子完全不懂张祈灵一瞬间的改变,他更愿意相信眼前这个眸子黑白分明的人,又变成了那个杀人如麻的衍光善。 可对上那澄澈到不染杂陈的眼神,他又觉得自己想错了,拥有这样目光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个人? 张祈灵平静道,“不是鄢啸南。” “那他是谁?”黑瞎子问着,上前确认着眼前人的体温,对方没有反抗,任由黑瞎子摸上他脆弱的脖颈,完全没有想黑瞎子会杀自己似的。 黑瞎子的指腹摩挲,没有任何爱欲掺杂,见张祈灵的身体触之冰凉,像块未映过阳光的璞玉,他才浅浅松了一口气,还好张祈灵确实还是他自己,可他仍旧没有想通对方怎么在短瞬之间变了想法。 张祈灵答,“他是衍光善,或者,鄢然。” 落脚地的东西不多,却都是些重要的,装着人皮面具的匣子是刚使用不久的,黑瞎子并非喜欢爆破,所以其余剩下的炸药都还在衍家队的背包里,还有几柄已经用光子弹的空枪,看起来他们抬棺时,只带了便携的食物和水,房间里唯一一个可能能吃的东西,已经在微波炉里炸成无法识别的渣渣了。 张启灵清点着屋内的物资,确实能看出他们走的算是有计划,外头的手印是惯用右手者,论大小不是黑瞎子的,论手指不是张祈灵的,只能说这个村子可能还存在外人,并且趁黑瞎子不在时进入了这个屋子。 他不怎么会安抚吴峫和胖子,只能淡定的看着他们,直到彼此想要啜泣的那种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他才开始道,“他和瞎走,会安全的。” 事实上张启灵说的这话是他打心底里信任黑瞎子的身手,毕竟张祈灵受伤的时候,确实没能看见黑瞎子的存在,可如果黑瞎子就在他身边,自己敢笃定黑瞎子在看到张祈灵的那刻无论如何,哪怕吊着张祈灵一口气也会将他带出。 张祈灵身上会有黑瞎子好奇的东西,他如今只能这么说。 “人皮面具,他们举行了葬礼。”张启灵难得解释这么多,拿起匣子,似是怕吴峫和胖子不信,还将其递到了他们的手里,这下他的话,可谓是让吴峫和胖子放宽心了。 胖子将匣子里头的东西翻了个干净,嘴叼着小手电,匣身是暗红色的不知经过什么工艺打磨出的木头,上头的匣身只有在紫光灯的直射下,才会形成一种诡辩的纹路,他里里外外将空匣子看了个遍。 他鉴宝的能力,堪称火眼金睛,很快发现了里头分三层,而每层处刻着几个狭小的字。 “上刻一亡,中刻初十五,下刻神起,什么啊,又整这种文绉绉的题…”此间精妙胖子竟只觉得做工精巧而发现不了什么,就放到了吴峫的手里。 而吴峫显然清楚这个典故,他脑内的知识开始不动滚动,“第一层所刻亡字,在古代通常是生命死亡,葬送或者逃跑,有很多解释,不过初十五和之后的神起就通俗易懂了,初一和十五是神灵起位的日子,通常有些迷信的人会在家中跪拜神灵,祈求下一年或者自己的未来风调雨顺。” “神灵起位…”张启灵重复着这四个字,却恍然意识到什么,“今日初一。” 吴峫翻看了下手机,竟然发现今天真的是匣子上的日子,他摸着那匣子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胖子打岔,“别说日子了,这匣子怎么感觉它越看越奇怪啊?真的是我的错觉吗?” 听到胖子说话的吴峫看了一眼匣子,手里却一空,原来匣子是被张启灵又拿回去了,他的手伸进了匣子里,发丘指探着里头,刚才他是为了安抚吴峫和胖子,而没有及时做观察。 现在才发现里头竟然还有第四层,那机关在匣子的底部,是靠右方匣身的地方,里头有一阵凸起,很是密集。 张启灵跳过了繁琐的解密,直击匣子机关精妙之处,随之双指尖嵌进唯一正确的机关,匣子的外壳直接整套褪下,它竟然是一块由上好陨铜制成的!这种好东西,怎么可能被黑瞎子当成个装人皮面具材料的化妆盒?! “他叫他,小寸。”张祈灵耐心解释起来,如果说只是这一处异样,也太简单了,见黑瞎子不信,他继续说,“鄢啸南在长白山。” “等等,祈我跟不上你说话的思路了,你能不能慢一点说。”黑瞎子知道张祈灵蹦出那么多字不容易,努力理解着他和他是谁,其一说的是应该是伪装成鄢啸南的衍光善,其二是张祈灵身体里的他,但奈何字和字单个听他都能听懂,凑到一块思考起来,简直跟听天书一个样儿。 张祈灵看向黑瞎子,那眼神里仿佛在嫌弃黑瞎子蠢蛋,“长白山,店里,他盯着我。”他闷闷的答,刚才那说话的小小兴致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只凭这个?我倒也发现了,但没想到你凭他盯着你就能感觉到不对劲了?你这第六感也太…”黑瞎子和张祈灵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话。 直到二人走到刚才存放的棺材处,张祈灵才又开口说话,“它们和我有联系,我能感觉到。” 他的手贴上自己的心口处,因着纱布的阻挡,其实并不能摸到自己的心跳,“我以为,是单方面的,可从出现的衍光善看来…” “什么看来?能不能别总云里雾里的说半句话。”黑瞎子已经被吊足了胃口。 “联系是双向的,我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张祈灵的眸子清亮,像一泓秋水。 那第一次相遇时,张祈灵体内翻涌起来的异样情绪,在不断袭击着自己,在叫嚣着,让他这个肉体凡胎的神,去试图接受这个满嘴谎言的信徒。 很恐怖吧?张祈灵见到伪装成鄢啸南的衍光善的第一眼,就觉得自己想要帮助他,却在迈开步伐的那刻,用以极致的理智,克制住了那偏激到想要窜进树内跟着对方走的想法。 神明和信徒,倒不如说, 张祈灵的行为,更像是无脑推崇喜爱衍光善的信徒,带着很无厘头的执念,仿佛就像被设定下了某种特定的程序,有什么东西在推着他,去爱护、庇佑这群魔鬼。 第91章 他们都很会撒谎 在路过长白山古董店时,张祈灵坐在车里,向外看了一眼,这时候黑瞎子的车程并不算快,他能很细致的去观察周围的环境,此时车未出镇子,外头天光大亮,不同于夜里的漆黑,世界开始变得清晰。 张祈灵莫名感觉到了很多视线,从长白山下来的时候,他以为跟着自己的是黑瞎子,但对上黑瞎子时,他又否定了这种想法,毕竟对方并没有敌意,那种密集的视线,来自于其他的四面八方。 而等张祈灵和铁三角们从墓穴出来的那一刻,这种被窥探的感觉,更明显了,他一路都在观察,从匆匆吃早餐的路人、到来此巡游的旅人、欢脱挽着家长的孩子们…… 若说是这些人在看自己,连张祈灵都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可直到黑瞎子的车已经路过繁杂街巷的最后一家店。 张祈灵规矩坐在后座的位置上,背未靠椅,手压刀柄,若不是他没有展露出对黑瞎子的恶意,也许别人会觉得张祈灵正准备随时对驾驶位上的黑瞎子出手。 直到张祈灵看向外头,竟与一家店内,平躺在热毯上的老人对了眼。 短暂一刻,对方似乎笑了一下,甚至淡然自若的冲自己摆了摆手,可这种漫无尽头的恐惧正在席卷张祈灵,是恐惧吧,就如老鼠碰到了猫,被猫挑逗似的压住了自己的长尾巴,那带有倒刺的舌头,正浅浅舔着幼鼠的外毛,力度既不深入,又带有威慑。 像动物之间的血脉压制。 张祈灵的某种雷达瞬间被启动,这种发毛到脊背都在颤抖的感觉,就是直觉,也只能被称为直觉。 而这种感觉在遇到鄢啸南残影的时候,已经再度席卷而来,他竟然对那一道倩影都深觉恐惧,更遑论对上活生生的“鄢啸南”,可当张祈灵在听从对方请求自戕的愿望时,他真的扭折了“鄢啸南”的颈骨。 张祈灵没有告诉黑瞎子,自己是在杀了“鄢啸南”的那一刻,意识到了这个狂热的信徒竟然是衍光善,那个活了一千五百七十岁的衍光善。 这就是一种感觉,似有似无的,飘渺的如玄学一样无所根系。 或许是张祈灵与衍光善相对时,打心底里产生了一种强烈到想要靠近对方的执念,那种感觉不算爱,不是来自于对方外在的条件或者是灵魂本色的钦慕。 张祈灵和衍卜寸更像是骑士与国王之间的关系,张祈灵虽被所有人都推崇为神明,但他清楚被推上高位的自己,并不会安分居于权利的宝座,张祈灵骨子里带来的偏激,使他自己才是那个单膝跪地,亲吻骑士手背,央求对方发誓守护自己的,一个懦弱到极致的傀儡国王。 这种描述很难让人理解,包括是张祈灵。 “在看什么,那么入神?”黑瞎子虽然一直在开车,但从他不时瞄向后视镜的反应来看,他的注意力明明都汇集在张祈灵身上。 收回视线的张祈灵,摸着兜里的红玉珠,以那不知名产生的疼痛,去压制自己身体的不住颤抖,直至自己的情绪逐渐被更剧烈的痛袭击到无法聚神,才安心的放宽心,低头盯着脚下的皮革垫,他答道,“没看。” 张祈灵比他想象当中会撒谎,真的。 “你就这么给衍光善杀了?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张祈灵发散的思维,回到了黑瞎子按在棺材上拦住自己向前的手,他指腹所燎出的泡,已经用纱布细心包裹过,五指尖端像是小姑娘做的美甲,不算好看,但就是像。 张祈灵毫无波澜地看着他,语气很淡,显得既不亲近也不疏离,“他不会死。” 黑瞎子知道自己和一个犟种是无法辩论出什么对与错,他和张祈灵的对话每次就像面对一个沟通障碍症的患者,通常驴头不对马嘴,自己说东,张祈灵能扯个巧克力出来,或者是黑瞎子让他解释,他只会站在那里,硬生生用那淡如水似的眸子,盯着自己不说话。 而通常面对前者的情况,黑瞎子还能够加以引导,可面对后者,黑瞎子总不能撬开张祈灵的嘴,硬逼着这个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木头,变成一个口携馥蜜、满肚子荒唐的傻子。 于是黑瞎子只能从张祈灵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些能够理解的信息。 例如,“他”不是衍光善,那真正的鄢啸南在长白山伏击等待,在虫谷牢哀山里搞鬼唱戏的是鄢然衍光善。 还有“他叫他,小寸。”,所以张祈灵身体里的竟然不是那个老怪物吗?可为什么这个生人会突然出现在张祈灵的身体里,还信誓旦旦的说着自己叫衍光善。 疑点太多了,这大概就是黑瞎子嘴里说的精彩,线索一环扣一环,所有的一切就像本值得人挖掘和深究的探案小说,上一秒这个人的反应、名字、所说的话,下一刻就会被推翻、瓦解、重新构建。 不过目前不知道衍光善有没有对这个村子做什么手法,如果以磁场形成的影像来看,其实能够简单推敲出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甚至于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 长生这个问题从鄢然所说的话听起来,确实是他哥哥鄢啸南造成的。 张祈灵想着衍光善那副杀人不眨眼的模样,久久没有回神,直到一阵脚步正在接近,大约三人的样子,还没等他挪步去躲,就直接被同样反应过来的黑瞎子一步跟拽小鸡仔似的被扥上了板车。 等翻开棺材的时候,张祈灵的整个头脑都还处于加载状态,他还陷在刚才的思考里呢,却没想到自己正在被黑瞎子试图推进棺材里,等他前半个身子平躺下去,那大长腿还挂在外面,他懵懵的翻了个身,就见黑瞎子抬起了自己的腿。 黑瞎子手劲松,像怕捏疼张祈灵,但胜在动作迅速利索。 随后处理好张祈灵的大长腿,黑瞎子也就钻了进来,待棺盖渐渐阖上,张祈灵感觉视线瞬间漆黑,两人贴近在狭小的空间里,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张祈灵迟钝的才发现里头的衍韵瑶和衍平阳的尸体此时都消失不见,外面的脚步声即近。 他不知道黑瞎子是动用什么方法,自己刚才还觉得黑瞎子的心脏轰跳的很大声,可现在的黑瞎子已经将那种悸动控制的极其细微。 黑瞎子的心脏像被温水滚过似的,变得极慢下来,如同行将老矣枯槁快咽气的老人。 棺材是按衍韵瑶和衍平阳的体型买的,张祈灵瘦削但耐不住身量纤长,黑瞎子又是个练家子身丈比自己还高,二人长腿叠在一起,交织着彼此隐隐压制。 然而张祈灵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将自己的心跳也渐停下来,只能令呼吸变得极其轻微细薄,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将死之人,他自是看不清棺内现状的,但黑瞎子慧眼如炬,越是漆黑越是看的清晰。 黑瞎子似乎是被张祈灵那副,压抑身体正常呼吸现象的样子给逗笑了。 他的下巴搁置在张祈灵的头顶,微微蹭了下,对方努力维持的浅薄呼吸瞬间被他的动作打乱,竟可爱的发紧极了。 然而张祈灵听到黑瞎子的心跳变快了,还以为是又发生了什么,他狐疑着想要抬头,却又被对方的手压了下去,他的鼻尖碰到了黑瞎子胸膛处所暂存着福福骨灰的怀表,金属制品很凉。 不过黑瞎子不是真的不着四六,等吴峫等人走近,他就停止了对张祈灵的“挑逗”。 回到原点的吴峫发觉这葬礼梯队没什么不一样,张启灵哪怕搜查过这里一次,可他的注意力仍然系在一切可能发生意外的某种事物里。 胖子刚在这里栽过一次黑驴蹄子,可惜什么都没打中,可真是邪了门,他左摩挲下,右碰碰的,棺材里的俩人简直要被胖子那摸金校尉的习惯给搞疯了。 这小破地方的棺材本来质量就差,好几次打开的棺盖如今活的厉害,因为胖子挪动的手,而一点点往里头泄着白日的光,张祈灵则生怕吴峫他们会发现自己。 他毕竟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孩,肯定会惧怕家长的训斥。 奈何黑瞎子真是不忙不慌的,将张祈灵搂的紧了些,随着他的动作,那胸前的怀表往下滑动着,因为链条为铜有些声响,幸亏张祈灵及时用鼻尖再次抵住,制止了下一步掉马甲的行为。 而张启灵怎么会听不出棺材里原本的死人,变成了两个活着的呢? 里头气若游丝的气息,让张启灵想要立刻打开棺材查看情况,生怕张祈灵有什么危险,现在他已经站在车板上,用发丘指抵着棺材的边角下,看起来随时准备掀飞棺盖救人。 “小哥,你是发现了什么吗?”吴峫刚又把尸体翻了个遍,已经准备移步战场去村子里探探了。 胖子抹了抹手上沾染的灰,他其实没什么心思搞摸金那东西,只不过是习惯使然,担忧的同时总会做一些熟悉的动作转移注意力,“小哥,听天真的吧,我刚还看见有户人家还烧着烟囱呢,说不定是祈灵小兄弟在煮饭吃。” 张启灵的指尖虚虚按在棺盖上晃着,沉思半晌,他大约理解了张祈灵的想法,毕竟他们所有的行动和言语,所知所感……总是不谋而合。 “没有发现去看看。”张启灵一反常态的没有断句,说的很快。 他可做他想做之事, 但唯愿安康, 张启灵从棺盖微起的夹缝中,看到了张祈灵,他大约也没想到,黑瞎子和张祈灵二人恰好是对着自己这头躺下去的,虽然画面并不是很美观,两个糙汉的脸对在一块呼吸…… 不过虽然张祈灵的样貌变了,但他那眸子依旧明亮夺目,于是小哥记住了张祈灵那异常坚定的,不肯罢休还家的神情。 这般坚韧之人,谁都劝不动,张启灵他自己也是这样,因为他懂、他支持、所以他阖上了棺盖。 【没有发现去看看】 他明明也很会撒谎。 第92章 他想自戕 吴峫张了张嘴又合上,将肚子里的疑问吞了回去,他刚才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想走,其实他打心底里想在这里再徘徊一会儿,万一自己就能等到张祈灵了呢? 可他又矛盾的想要移步于胖子所说的冒烟囱的小屋,生怕顾此失彼,而遗漏了真正能找到张祈灵的机会。 吴峫很少有这么准的第六感,可惜他的第一次游疑,已经被翻身下车板的张启灵打破了,张启灵似乎还不懂提出建议的吴峫为什么不动,只是拍了拍身侧胖子的肩膀,他又向前轻抬下巴,示意他们的确需要赶路。 “小哥…”吴峫站在距离胖子和张启灵不远不近的另一条路口,他什么话都没憋出来,只是闷叫着张启灵。 张启灵轻声应了一下,他的思维对于人的感性,没有那么理解,但还是顺应着吴峫矛盾的态度,没有硬逼着对方走,正等着吴峫从中再说出什么话来。 不过……待在棺材里的张祈灵如今就受罪多了,他伸不开腿,又腾不出身,只能和黑瞎子以一种尴尬的姿势窝在棺材里头。 而且最主要的是,只要张祈灵往里吸气,黑瞎子就往外吐气,简直像跟自己对着干似的,连棺内的空气都因为二人频率不一的呼吸稀薄了起来。 特别是张祈灵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快因供氧不足而涣散,那张脸上,哪怕隔着人皮面具,却也在逐渐晕开着一阵难堪的病态绯红。 不过黑瞎子这回还真不是故意的,是真的和对方错开气息了而已!他看着对方难受的模样,心中有些老父亲般的愁绪,随后开始屏住呼吸,尽量不去和张祈灵争夺氧气。 这棺材在俩人躺进来的时候,黑瞎子给棺盖闭的不算严实,留了个只能泄进一点点光和空气的小缝,他知道自己闭气时间很长,其实是不用担心的,所以那条缝是给张祈灵预留的氧气通道。 可谁曾想哑巴那家伙将棺盖晃悠了半天,抬起了些许后,又给棺盖合的严丝合缝了?! 这时候黑瞎子又没办法去挪动棺盖,毕竟外面那三傻子还没走,偏偏这个时候听到他们搞起煽情戏码,黑瞎子简直要被他们气死了。 张祈灵努力保持自己的思维清晰,涨红了脸,他可不想让身体里的疑似“小寸”爬出来作妖,万一他又不爽,将张启灵吴峫还有胖子他们…… 这种恶寒的想法出现在张祈灵的脑袋里,又很快被他甩掉,他紧闭着眼,试图自我欺骗,心想着这种事不会发生。 可越想越乱,缺氧的脑子也不够清醒,张祈灵只能想到,如果自己真的到了失控的那一刻,那么他所要实行的首个行为,一定是在一切杀戮发生之前…… 自戕。 这么想着,他下意识想要摸一摸身侧的黑金古刀,自己的棒槌手是凑过去了,却发现腰间的刀不见了。 他差点忘了,那刀已经被自己丢进拥有人面树的墓地,与那棵共同毁灭了,原因并非是自己大意,而是张祈灵无法接受自己在当时没能拔出那嵌入树内的刀。 如果那时候他拔了刀,哪怕是将自己的半边肩膀砍断,也好过让衍家队的其他人葬送在“小寸”的手里。 “小哥,胖子…我不是真的想…”吴峫嗫嚅了半天。 人的游疑,不过是抛掷一枚硬币,而在吴峫试图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他的后悔和心中摇摆,已经证明了他所想要的答案。 一侧偏颇的硬币,从一开始只会出现一个结果, 吴峫啊,吴峫,你连自己的想法都无法看清。 前面搭腔的胖子自然明白吴峫的欲言又止,直接成为了嘴替,“那小哥,咱们就留下来吧,在这里再等一会儿,万一就遇到祈灵小兄弟了呢?” “走。”张启灵发觉他们两个是真的想留下,立即出声阻止,他想到张祈灵被血尸啃咬、粗粝到沙哑的呼吸…… 万一他们真的发现张祈灵,那张祈灵所豁出生命也要坚持的路,则会就此斩断。 他很少会有这么强硬的态度,让刚舒口气的吴峫心中一堵,“小哥…你…” 张启灵绷着脸,没有因吴峫的央求而服软,他不动声色的揪了下自己的衣角,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准备违背自己的行事准则,去帮张祈灵…… “我看到,他进去了。”张启灵指着吴峫背后那条路,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 “哎哟,小哥你怎么不早说啊?!天真咱这还等啥了,赶紧走吧!”胖子近几日奔波,身上都清减了很多,目前经不起太大折腾了。 他们现在所能做的,要么是停留在这危机四伏无法歇息的原地、要么是选择抓住张启灵所说的一线生机,或者什么都不做,最后落寞的继续回到车里,当什么都无法知道的缩头乌龟。 天色渐晚,太阳落在牢哀山头的凹陷里,沉落的厉害,夕阳拉长了三人的斜影,张启灵看起来更加瘦削和狭长,连胖子也拔高了不小的身量。 吴峫盯着张启灵身后被影子所覆盖的,仅距离他们三步之近的棺材上,他的心里感受到了一种异动,却没办法思索出这种奇异的忧虑。 不过黑瞎子现在已经懒得管暴不暴露了,他只知道再不开棺,张祈灵就要被憋死了。 张祈灵这个孩子总是让人操心的很,他什么都需要被教,如果告诉张祈灵这凳子不能坐,他就会真站着一天都不坐下去,告诉他微波炉能用,他也能给你炸翻了天。 张祈灵听不懂人背后的玩笑话,也搞不懂那些超脱于他思想范畴里的科技,而且黑瞎子如今还未教授他能在人心险恶的世界里傍身的本领,又怎么能让张祈灵就这么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发生意外? 所以黑瞎子抬起了手,将头顶上方的棺盖往上轻微顶了顶,奈何前方的张启灵已经发现了那动静,微不可察地用身体挡住吴峫的探看。 于是吴峫转移了视线,选择看着张启灵那明明毫无波澜,却被落日染的澄澈柔和的眸子,最终轻笑着向对方妥协。 “好,听小哥的,我们走。”吴峫动作很快,已经揽着胖子直接走上了道,没有丝毫迟疑,带着对张启灵绝对的信任。 或许吴峫真的该信一信自己的直觉,毕竟多年以后的他总会想通张启灵那一刻的眼神,原来竟然是要赶自己离开这里啊…… 活动了一会儿的黑瞎子发现外头没有了动静,直接用手指扒开了棺盖的一条缝,不甚温暖的光线从外映了进来,照亮了张祈灵的半张脸。 空气里渗透着入夜里的冷,张祈灵没有顾虑和推脱,久违的吸着氧,他的胸膛起伏,那一股股透心的凉冲着他的脉络,让那寻死的想法被打断了,于是他也没再试图去摸那把不存在的黑金古刀。 “还不能走。”黑瞎子按住张祈灵,接着自己瞬间又回到了刚才躺倒的位置。 黑瞎子那强有力的心跳恢复了。 张祈灵抿着唇,安静的侧躺着,事实上如果用动物来描述他,除却漂亮的猫外,反而更贴近于拟态章鱼。 他总是需要黑瞎子的诱导,或者花费一些时间和机遇,才会激发出身体的某些本能。 例如他现在已经学会在狭小空间里帮助黑瞎子给枪上膛,这是他们应对突发状况反复演练过的,黑瞎子那时候说会有那种无法动弹的风险,当初张祈灵还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随之张祈灵的牙齿咬住黑瞎子的手枪,后向上抬起下颚,上膛的动作干脆利落,他大概想通了黑瞎子的预测,空间狭小而无法给枪上膛,仅有一只能够活动的手……黑瞎子怎么会想到自己和他会躲在棺材里? 还没等张祈灵询问,黑瞎子的枪口已经对准着棺盖咧开的那条小缝,蓄势待发着,仿佛只要对方一冒头,他就能打爆那个人的脑袋。 只不过那人却没凑上来,举了半天枪的黑瞎子也有点不耐烦了,谁知道下一秒板车竟然被抬起来了,甚至还在移动着!带着装有他们二人的棺材在移动着!!! 外头拉车的是男生,还在低低笑着,声音带有磁性,竟还有些好听。 黑瞎子现在觉得,自己像被拐进深山里配阴婚的女大学生,虽然他清楚知道外面拉板车的绝对是人,但他笑的这么变态干什么?! 不过同样安心躺棺的张祈灵并不懂黑瞎子那些小九九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他裹着那韭菜绿大棉袄也发冷的厉害,只能尽量将身体蜷的更紧,不是空气冷的问题,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压制着自己的身体,连带着力气也在被一点点抽干。 不是被“小寸”抢夺身体掌控权的感觉,是意识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在变得绵软无力。 像冰在化成水一样静谧。 第93章 活死人 全村唯独燃灶的房屋简直是太显眼了,待走近之时,胖子鼻翼翕动,眼眸骤亮,“真让我说准了,我去!真的在烧吃的,还挺香呢!” 这几天三个人都没吃上什么好吃的,那勾魂的香气像是在做红烧肉,吴峫不免吞咽了下口水,不过饥饿的欲望并不至于让他失智。 毕竟张祈灵哪来这么好的手艺? 黑瞎子又真的会做饭吗? “小哥,里面真的是祈灵吗?”吴峫深知小哥又不是透视眼,但心中不安,就是想问。 张启灵没有那种强烈的口腹之欲,也不会因香气而失去判断的能力,但他还是因为吴峫的话一愣。 大概一根筋头脑的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诓出一个谎言来,竟需要用千百个谎言来圆,张启灵眨巴着眼,半天也没说话,似乎是在想编瞎话好难或者是在措辞。 随后他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否认里面的人不是张祈灵,还是他自己也不清楚门后的人是谁。 吴峫看张启灵说不出什么门道,转头就见胖子一脚直接给门踹开了,那力气之大之莽,直接让破旧的门框也跟着扑在地上了,碎成了不规则的片片…… 这哪还是门啊,这是波力海苔啊!脆死了! “这小破地方,谁家好人能烧这么香的红烧肉?!”胖子嘴上这么说,却一直用眼神扫荡着院内。 院子里没有人,只有正对着三人的半掩房门中,飘出阵阵勾人心脾的肉香,张启灵拉住了想往里冲的胖子,又在前方推开了门,下一刻,他的黑金古刀出鞘,刀身闪的凑上前来准备和自己往里进的吴峫闭上了眼。 “小哥!先不要出手!”吴峫喊晚了,他下意识畏光半退了步,后被胖子拉住,他才恢复视力,自然经不起漆黑环境里如此乍现的光亮。 胖子的手扶住吴峫的后背,生怕他的小身板就这么吓倒了,后看着怀里的人不断搓着眼,他直接拉住对方的手制止着,“天真!别揉眼睛,都揉红了!” 被黑金古刀钉在墙面上的人不说衣衫褴褛,只能说这可能是他最体面的一件衣服,那黑色的外套褶皱有些多,但洗的很干净。 这个男人从样貌来看,稍比吴邪老成些,留着利索的板寸头,像刚才监狱里出来,有一双三角眼,鼻梁高,架着副眼镜戴着耳环,不娘气。 是张启灵没见过的生面孔。 “吴吴吴吴峫…我我我终于等…等到你了!”这个男人有些口吃,一句话要说个十几次才能讲完。 吴峫睁着因光亮而溢出生理性眼泪的眸子,迟疑的回答着这个令他熟悉的人的呼唤,“老痒?” 黑瞎子直接将棺材掀飞,他一路上已经委曲求全太多次了,不去戳穿衍家队或者被福福抓走,一切的一切都像有人把他当孙猴一样耍。 他的枪抵上拉车人的后脑勺,这拉车的男人竟然还保留着古时的束发,由一根簪子攒住了所有的青丝,而且那脖颈的皮肤比女人还白皙。 黑瞎子暗骂一声,还以为是个变态,没想到还是个比死了三天的人还白的变态! “你是谁?我给你三秒钟说出你的名字,再不说话,我就要给你脑瓜开瓤了。”黑瞎子的语气完全没有遮掩和委婉,明晃晃的全是威胁。 张祈灵则像个小虾米一样享受着因黑瞎子腾身而能够供自己舒服栖身的空间,却被冷的身体蜷曲地越缩越小。 他只能挣扎着抬眼,努力去看黑瞎子因这几日匆忙,而没有清理胡茬的下巴,他目前听不到黑瞎子在说什么了,耳朵跟灌水似的,只能看到那对方的唇瓣在一张一合。 他感觉自己要化了。 男人放下板车的把手,回话:“公子当真的要看?” 他的声音很清雅,像清冽的泉水,反正怎么说来应当都是好听的。 “我没跟你开玩笑。”黑瞎子挑眉,将枪往前顶了顶,完全没管对方的冷意,像是在给男人下死亡通知。 那男人身体一颤,大约知道反抗不了黑瞎子,于是安安分分的转过身, 黑瞎子的枪口,因为他的转身,从原本怼着的后脑勺上,换成了怼在男人的额头上。 这张脸竟与刚才在院内所见的鄢然或者衍光善长一个样,是那种统一男女审美的漂亮,那眉眼处透出了股和声音一样恰合时宜的淡漠。 鄢然抿唇,却将视线调转到躺在棺材里的张祈灵身上,没有理会黑瞎子没放下的漆黑枪口,只是淡淡的像个老管家似的说着,“神明大人,我们该回家了。” 黑瞎子听他这么一说,往脚底看了一眼,他刚还以为张祈灵在休息,现在才发现人都快晕死过去了,黑瞎子举枪的手没有移开衍光善,用空余的左手拉起张祈灵,却发现对方冷的跟冰块似的,“醒醒?祈,醒醒!” 不过他的叫喊不算好使,张祈灵耷拉着眼皮,没什么力气的想要往下瘫着,于是黑瞎子又将他扥了起来,他堪堪依靠黑瞎子的手臂,努力的靠仅剩的意识站稳。 “你对他做了什么?!”黑瞎子知道刚才张祈灵还好好的,现在这样一定是对方搞了什么鬼。 衍光善脸上完全没有被拆穿的惊恐,嘴上也没有狡辩,“我只不过是让他没力气而已,时间到了,他也该履行他的承诺了。” “什么时间到了,狗屁承诺!我家祈认识你个老妖精才怪!”他回怼。 奈何衍光善不慌不忙,“神明大人无需事事都跟外人报备。” 这句外人彻底给黑瞎子惹火了,他直接开了枪,银色的子弹瞬间冲了出去,直穿了衍光善的眉心,衍光善缓缓倒了下去,他又连补了好几枪。 太不计后果了,简直不像黑瞎子能做出来的行为,张祈灵听着耳边轰隆隆的响,却挣扎不出那深陷于泥沼中瘫软的控制。 黑瞎子贸然开枪,完全是想到了张祈灵说的那句,他不会死。 那这个不死是什么范畴?是他假扮成鄢啸南被张祈灵识破后,扭断脖颈依旧能够复生吗? 黑瞎子没放开张祈灵,衍光善能这么毫无防备的死,简直太简单了……自己需要紧急确认一件事,于是他直接抱着张祈灵从板车下来,观察死去的衍光善。 衍光善被黑瞎子掩藏在墨镜下的眸子不断打量着,他的额头有第一处枪眼,第二处在心脏,第三处贯穿了两侧的太阳穴…… 每枪黑瞎子都没留情,且枪枪致命。 地面上的衍光善死的没有生息,黑瞎子坐在距离衍光善不近不远的地方,将张祈灵放平在自己腿上。 黑瞎子看着惨白着脸的张祈灵,他认真的拂去对方的人皮面具,以便擦拭张祈灵额前的涔涔冷汗,又仔细探着他的颈动脉和心口,确认那心脏还在跳动着供血,只是张祈灵意识不怎么清醒而已。 唯一的变故和疑点就是张祈灵变得更冷了,黑瞎子握紧住他裸露在外的手,又觉得自己这种传热完全不够,后将外套脱下来套在了张祈灵的身上。 他环抱住张祈灵,又仔细盯着衍光善。 直到意料之中的抽动开始了,衍光善捂住额头的手最先开始动弹,很轻微,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后直到衍光善跟要变异似的,那整片背部脊骨,被他的弓身而撑起,皮肉下仿佛什么在翻涌,移动着。 他身上汩汩流血的弹孔也开始逐渐愈合,整个过程都带着肉眼可见的痛苦,最后衍光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直冒冷汗,大口喘息,像是疼极了,可却忍不住想享受久违的空气,这么一吸一呼,喘息中的声线都在打颤。 “活了?该和我讲讲祈现在是怎么了,还有你是怎么连中我三枪还能活过来的,那什么承诺又是什么鬼?”黑瞎子完全没有理会对方不适合谈判的状态,反正他已经抓住了衍光善的命根。 衍光善这个人是会被杀的,但是却是不会死的,且整个复生对于他来讲是尤为痛苦的,所以他才想让张祈灵杀他,黑瞎子看着衍光善那活也活不好,死也没法死的样子,确实愿意相信对方是为了所谓的解脱,而提出那种无理的被杀愿望。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长生啊, 【活死人】 倒让“那个人”说对了。 衍光善半晌才恢复状态,他警惕的收拢起刚才因骤然被杀,而皱乱成褶的白玉色长袍,“你怎么会知道…” 他住嘴,又往四周看了看,却发现除了自己和黑瞎子还有张祈灵外,这里根本没有其他外人,于是衍光善缓慢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却好像脱了力般又跌了回去,不过他这个样子也没有忘记保持该有的体面。 因疼痛而跪坐在地,可象征骄傲的脊背却挺的笔直,根本没有服输的样子。 衍光善目光阴鸷,没有回答黑瞎子那三个疑问,只是自顾自说自己想问的,“你和他见过…他连我复生的这些都告诉你了?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这回轮到衍光善喋喋不休的问了。 “你他妈给我把脑袋捋直了,听清楚我的话再回答,我让你提问了吗?”黑瞎子烦躁的用食指扣上扳机,却没有按下去,只是抬了抬枪口对准衍光善,命令着他,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现在、立刻、马上让祈醒过来, 我只给你三秒钟。” 第94章 入匚 衍光善挣扎着堪堪起身,执拗地不肯低头,反而嘴上呛起来了,“你和他,真是蛇鼠一窝…” 似乎是意识到黑瞎子知道无法杀死自己,那点原本谦让于黑瞎子的态度,已经在转瞬之间改变了。 衍光善那张脸是惯爱冷着待人的,如今眸子里头溢出来的寒气,像要把跟自己叫嚣的黑瞎子搞死似的。 “怎么,你想赶着送死,然后又痛苦的再次活过来?我没什么耐心看你的表演,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几百次。”黑瞎子抱着张祈灵,扣动扳机,子弹应射而出,击中了衍光善好不容易才站起来的左腿。 这点痛只是黑瞎子用来告诫对方的,衍光善又跌了回去,棕褐的泥土染着那外袍已经脏的不像话了,“我说过,先让祈醒过来,这之后的事情,我想你比我清楚。” 黑瞎子难得正经,衍光善想要知道真相,就必须按照黑瞎子所说的做,于是他从衣襟处拿出一个小玉瓶,倒出几粒小药丸,每一颗大约是指甲大小,分量却有些沉。 衍光善又将多余的塞了回去,他伸出手想直接递送到张祈灵嘴里,却被黑瞎子拍飞了,黑瞎子眼疾手快抓住处于半空的那粒丸药,在下一秒,直接用手粗暴的撑开衍光善的嘴,往里塞了进去。 他理解了黑瞎子这是不信自己手中的是解药,所以他顺从的吞咽,以此证明自己没有耍心眼,“神明大人所中之毒,是曼陀罗花,我将花碾碎制成了香烛,有一定程度的麻醉效果,对于其他人来讲药效可能不一样,但我刚才所给的确是解药,公子若是不信,可以静待我是否毒发。” 看着他那镇定的样子到安静赴死的模样,黑瞎子定定看了几分钟,发觉对方没有一点情绪即身体上的变化,黑瞎子直接从衍光善衣襟里拽出了那通体发红的玉瓶。 “张嘴。”黑瞎子耐心地将透亮泛红的丸药抵在了张祈灵的唇瓣,可对方就是绷着将嘴抿成一条线,死活喂不进去,那脸色已经白的接近透明,情况并不好。 于是黑瞎子狠下心直接用手指撬开对方的唇角和牙关,在粗暴撑开后,又打开瓶水往张祈灵嘴里灌了些,帮助他顺下去。 张祈灵努力的让自己调动意识,却无法进行自主吞咽,最后他是靠着身体的求生本能,艰难噎下了那颗并不大的解药。 过去不知道多长时间,张祈灵感觉自己身上的那股冷劲还没有消散,但被夺走的力气好歹是回来了,他睁开眼,从黑瞎子的怀里缓慢坐了起来,没有丝毫留恋于那温暖的怀抱。 他的棒槌手艰难地按了按自己的唇角处,那里隐隐有些刺痛,大约是刚才被给黑瞎子的动作擦破了。 而现在的衍光善,已经被黑瞎子五花大绑在房屋的柱子上,不算狼狈,甚至是站着被绑的,他高傲的看着远方的山脉,但入夜能见度低的很,也不知道黑灯瞎火的牢哀山有什么好看的…… 张祈灵狐疑地看了眼黑瞎子,对方带有安抚意味的笑了笑,自己则完全不知道黑瞎子是什么时候揣来的麻绳,一切的事物好像都被他预测了。 就像张祈灵并不清楚黑瞎子为什么会知道二人会进棺材里,又提前教给自己用嘴给枪上膛,甚至早就在来到这里之前备好了绳子。 仿佛什么事情都在黑瞎子的掌握之中,按照着既定执行的剧本,在一点点的往前走着。 他的背部被黑瞎子扶住,黑瞎子的视线一直落在张祈灵那发红到像溢血的唇角上,这种细枝末节第一次引起他心中的不小关注,可惜自己带的药对比起张祈灵的那个小伤口,可谓是大巫见小巫,这么抹上去倒小题大做了。 “他…”张祈灵指向衍光善,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哪怕经水润过也依旧沙哑的厉害。 他清了清嗓,想说的话很多,但傀于表达贫瘠,只能干巴巴的往外蹦字,让黑瞎子放心下来,“我没事…” “我知道。”黑瞎子点头,迁就着,他好像在很早之前他就看穿了很多事物。 被二人注视的衍光善没有做出磨绳,或者找机会逃脱的下流手段,他就真的那么安静的,以站姿的状态被绑住,哪怕这个人成为黑瞎子手里的阶下囚,也倨傲的不可一世。 张祈灵又问,“这是哪?” 想问的太多,张祈灵的脑子也乱,只能强撑着去问一个最快,也无需思考的问题。 “是匚,受物之器。”衍光善从容的看了眼张祈灵,不紧不慢答。 这种人和张祈灵身体里的那个一点都不像,而且这么长时间里,“他”竟然没来抢夺自己的身体,是害怕或者恐惧什么吗? 张祈灵看着衍光善,挣扎着起身往前走,他的力气恢复了大概两成,有些像软脚虾,好几次险些崴脚都是黑瞎子给扶住的。 黑瞎子没好气的回,“说人话。” “匚是器皿,我们在献祭用的器皿里。”衍光善看着听不懂古语的黑瞎子瘪了瘪嘴,若不是他自己有一套克己复礼的体系在,也许会直接翻个白眼给对方看。 周围探看现在确实黑的吓人,如同用什么东西罩在了他们头顶一样,只有一座祭祀用的房屋在黑瞎子和张祈灵的正前方矗立,其中撑起房梁的四条承重柱上挂着长明灯,那光亮还在映照着被绑的衍光善的半张脸。 还有几个火架在周围几角剧烈燃烧着,火星四溅,如若不是衍光善说了现在三人的所处的地方,也许这种奇妙到似曾相识的布置,会让张祈灵以为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那个葬身十一人的墓底。 黑瞎子走到肉眼观测的边沿处,对着遮下来的罩子敲了几下,实心,很是坚硬,凭人力无法出去,于是他将话题挑回到了衍光善感兴趣的那几点,“你说的不对,我们不是蛇鼠一窝,严谨点说,我应该是狼……”他话题扯的偏了。 张祈灵看着他,眸子里有些不解。 “不过,我确实和他见过,如果你想知道他和我说了什么,那就请你带路吧。”黑瞎子笑了下,嘴上的话头终于拐回到了正地方。 “老痒?你不是!”吴峫睁大了眼,根本无法相信那个诓骗自己探查秦林神树,却为救自己而死的老痒竟然活生生复活了?! 他还是人吗?他在人类范畴里,遭受那么大的伤害,却仍能活下来,这真的还是那个老痒吗? 这个时期的吴峫并非完全不懂得物质化的含义,只不过他总是不愿意去相信一个人,能够被一棵莫名其妙的树所创造出来,那种人哪怕继承躯壳与记忆,那灵魂上还是那个人的灵魂吗? 这太匪夷所思,且无法相信。 胖子看清来人时也哑然起来,他是局中人,也是局外人,他没有吴峫和老痒那种情分联系的枢纽,也自然会比吴峫更快意识到什么,于是他转头看向了握住刀柄将老痒钉在墙上的小哥,对方瘦削的背影,渐渐和那个只知道掏心掏肺笨拙爱人的张祈灵重叠起来…… 物质化, 他比不愿相信事实的吴峫,更快勘破了这一点。 可吴峫能接受吗?能接受小哥和张祈灵当中,很有可能其中一个为物质化的产物,有可能陪伴在我们身边的兄弟是个复制品,亦或是那个可怜的张祈灵还不知道自己为何物? 胖子第一次感觉到思维如此之迅速,连自己的中央处理器都在高速运转,最终化成了不大不小,刚好解围现今尴尬氛围的玩笑话,“小哥,先放下他…他的红烧肉要糊锅了!” 黑金古刀回鞘,张启灵凑回了吴峫和胖子的身边,老痒则从墙面上直接滑了下来,虽说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真的去关心那锅红烧肉,但听了胖子的话就跟有引导似的,自己下一秒还真就去翻那肉去了。 扑鼻的香气如今是勾不起吴峫的思绪了,他怔愣的站在原地,看着曾经和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在惨烈死亡后,又活生生在自己面前安静的拿起锅铲炒肉…… 那老痒病重的母亲呢,是不是也依然好好的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吴峫没办法张口去问,他的情绪太复杂了,既是关心发小,却也不由的总是想要将这种真实存在的事例,去牵引到张祈灵和小哥身上。 孰轻孰重,谁真谁假,事实上并没有那么重要, 真的, 吴峫就是这么想的。 第95章 特例不是唯一 “老痒…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吴峫走上前,熟练的蹲下来,亦如儿时在路边,俩人对着石头也能唠半天的稚嫩样子。 翻肉的老痒顺手用干净的碗给吴峫捞了满满一大碗红烧肉,又将筷子递到吴峫手里,是刚清洗好不久的,拿起来有些湿润。 老痒结结巴巴的,“我不…不久前才出来的…吴吴峫…烫慢…慢…点吃。” 吴峫抱着那带有温度的红烧肉,一时间不知道是继续追问戳人家心窝子,还是真扒拉着吃口饭,张启灵是见过老痒的,见他对吴峫没有什么威胁,还给送饭,就也蹲了过去,直接抽走吴峫手里的筷子先吃了一口。 “小哥,你吃独食啊!”胖子乍呼过来,他是这四人中间,最没有身份去询问老痒的人,只能将话头递给张启灵。 嚼着红烧肉的张启灵将筷子放回到吴峫手里,“可以吃。” 他只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下食物里是否有别的东西,试探过后才敢让吴峫吃。 老痒眨巴着眼,看起来很内向和畏惧,他躲避着三人探究的视线,埋头给胖子和张启灵也捞了两碗,等到自己的时候,就没剩多少了,不过看起来他应当吃的还算开心。 “老痒,你为什么来这里?你有看到其他人吗?”吴峫将碗里的红烧肉腾给了老痒一些,后扒下最后一口沾着肉汁的米饭,将嘴边的饭粒擦了擦。 接收到提问的老痒佝偻着背,眸子躲闪着,“吴…吴峫,我…我只跟你说…”他那样子摆明就是张启灵和胖子是外人,自己怕生不敢说话。 “没事,这里没有外人,他们是特例。”吴峫好像在多年后的沙漠里,说过这种类似的话。 原来特例,并不单指唯一。 老痒深吸一口气,令情绪吊的紧紧的,“我…我是被雇来的…刚刚出来那会…道上有人指明要要…我来这里…”他揪着衣角,眼下乌黑,这么说话的有些神经质,“这这一周里…我看,看到了两个人…他他们在采买棺材…” 他说话费劲,吴峫和他一起长大自然是知道的,于是问,“然后呢?他们去了哪里?” “去去…了…”老痒挠了挠头,像是想不起来了,他因为倒斗偶然拥有了物质化的能力,但这种能力的代价,就是记忆力会变得特别差,半天说不出来,老痒整个人都急死了,他想了很久才突然灵光乍现从屋子里翻出一个手提包,看起来还是他妈妈当年喜欢的那个款式。 里头除却一些衣物,就只有个笔记,老痒翻开来,继续说,“牢牢…哀小学…” “那雇你来的人是想要你干什么?难道是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给我们做顿红烧肉吗?”胖子刚才打眼一瞧,就知道这红烧肉做了满满一大锅就算了,甚至于米饭也是按四人饭量来的,意图太明显了,完全就是为了等待他们似的。 而且胖子还觉得对方不如不说,他们三人刚才就是从牢哀小学回来的,他这体格加上气势,将不足二两肉,现在瘦成把骨头的老痒吓得够呛,吴峫捏了捏胖子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过火。 张启灵刚吃的风卷残云,他口腹之欲没那么强,但不代表他是食风饮露,喝西北风长大的神仙,他现在才搁下碗筷,认真专注的看着老痒,像是要将对方洞穿。 “祈,你是特别的,所以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回答。”黑瞎子被张祈灵盯的不自在,感觉整个人像被剥光后扔在对方面前,自己身上的每一处痣、长年累月的伤疤、连同背后缠绕着掐住自己眼睛的女人……都想要不由自主地主动展现给张祈灵看。 他所有应该被好好隐藏的一切,都在这种眼神汇集中,被逼的无所遁形。 张祈灵他有一双不会闪躲于人, 却不懂得如何爱人的眼睛。 大约是张祈灵真的很喜欢眼神上的交流,哪怕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从未真正表露过任何一种情绪,但保持注视的过程中,他总会愿意去思考现在的时局,而那停留的时间越久,他的想法也会变得越复杂。 黑瞎子嘴里的特别是怎么个特别法,相当于唯一吗? 想着这些的张祈灵正解着衍光善的绳子,衍光善的手没有被他松开,两个手腕紧紧合拢在一起,抻不开,也没法转动,这是张祈灵又认真绑了好几圈的成果。 最后张祈灵像扯狗般,将牵引绳的头递送到黑瞎子手里,做完一切保障后,他才开始问:“他是谁?” “他是鄢啸南,一开始在长白山我就是被他雇来的,那老头挺有钱,给了我这个数,让我将你带走。”黑瞎子的左手摆了个七,按倒斗的说法来看,应当是百万起步,虽然张祈灵并不清楚那种数字所代表的价值…… 黑瞎子的右手捏着绳头,侮辱似的甩了一下,绳子不偏不倚的打在衍光善的背上,像训马时的抽打,“他挺厉害的,虽然大部分小细节都没跟我说,但有些地方预测的不错,而且对这位叫鄢然的小弟弟颇为了解。” “闭嘴!”刚开始被抽的衍光善身体一颤,屈辱的闭上眼,因着黑瞎子这句话,又带有羞愤的睁开,这种回怼不同于“小寸”那么跳脱,带着青年独有的生涩与成熟,还有一点点冰山消融,被挑逗到脸颊通红的有趣…… 若不是衍光善声音有所起伏,或许都听不出来他在生气。 张祈灵不解的看着整个人都在泛异常红晕的衍光善,他自己倒没有什么清晰界定的羞耻心,自然不懂这种趣味,只是语气冷冰冰道,“带路。” 进入祠堂,桌案上放置着还在燃烧的香炉,其墙面上方坠着一个巨大的画像,张祈灵瞳眸骤颤,上面的那个人穿着身漂亮的藏族服饰,红艳艳的衣袍,加之繁琐的装饰,那俊逸的脸庞与自己有七分相似,愣是说没有血缘关系都无人会信。 衍光善没有笑容,这个衍光善很不爱笑,他走在前方,手像看家狗似的被绳子箍住,而张祈灵站在离画像一米左右的位置,除了开始的细微震惊,到现在的他更像是置入石子却毫无波澜的死潭。 绳子被黑瞎子晃动,他的声音压的低,凑在衍光善耳边说话,“别跟我说,这也是你们的神明大人,你们到底有多少个神啊,绑张家人上瘾?” 衍光善还在刚才被挑逗的气头上,原本不打算和黑瞎子说话,却见张祈灵已经快速平静下去的情绪,而感觉不到自我心理上的变态满足。 “不是上瘾,是必须要这么做,而且我还以为,神明大人看到自己的父亲,是会流泪的,结果令尊是块木头,其子也竟是块木头,真不知道九泉之下的令尊大人会作何感想……”衍光善这话说的没有遮掩。 已经明晃晃将上一代张家族长被衍家囚禁的事脱口而出了,甚至于将张祈灵的父亲说死了,看起来就像是为了让张祈灵动摇。 可从未得到过亲情的张祈灵,又如何能够构建出衍光善嘴里那父亲的身份与形象,他自己就是凭空出来的一个东西,甚至有可能连人都不算,这样的他,又如何能拥有地面上的人所谓的家人? 张祈灵看着黑瞎子,是真的不懂那些情感,“我该哭吗。” 他已经忘了,自己曾经哭过一次,那就是在门内经受此生最极致的强烈疼痛,和可能再也不会见到吴峫三人时的打击,那种生理连带着心理的牵连,比任何的催泪弹都有效。 “我家祈,不用为不认识的人哭。”黑瞎子带着危险意味的拽了下绳子,并将其逐渐收的更紧,他阴沉着脸,衍光善感觉自己的腕骨都在嘎吱作响,可黑瞎子嘴角带笑,还在哄张祈灵。 张祈灵没再计较哭不哭的事,下意识掀开画像一角,发现了一个小巧的略微凹陷下去的坑,他看了眼自己的棒槌手,深知自己没法用发丘指,不过因着他整个人是背对黑瞎子和衍光善的,所以他们都没发现张祈灵的异样。 发现机关的,根本不是张祈灵! 小寸的意识袭来,已经将整片虹膜浸染的猩红,能够知道祠堂后准确找到机关的…只有衍家人。 站在那里,细观一切的衍光善是首次展露笑脸,不同于黑瞎子那种邪气,他笑的时候肩膀不会耸动,只有唇角会上翘略微一点,显得整个人温润而无害,可他的视线已经跟黏住似的,紧紧盯着站在画像前的张祈灵,那眼神可全是不加掩饰的觊觎, 好像张祈灵是什么能够占为己有的物品。 “祈!别碰!”黑瞎子冲上去拽开张祈灵的手,对方的动作被制止住,却用以完全不同于张祈灵的双眼看着自己。 小寸嘴上蜜里调油,“瞎哥哥,是想我了吗?” 第96章 绝对信任 现今在衍家的领域,黑瞎子也是被小寸恶心的不成样子,他松开握住对方的手,狠狠擦了擦自己的掌心,明确表达了不喜欢小寸的样子。 “一天天的变来变去,是你的身体吗你就变!”黑瞎子嘴不饶人,若不是这具身体是张祈灵的,他保证自己会直接挥拳上去,把对方脑袋打爆。 小寸吐了吐舌,带着稚童的娇憨,“瞎哥哥火气那么大干嘛,人家也是会害怕的。” “小寸,我们该干正事了,不要在这里和他说话。”衍光善哪里会真的被所谓的麻绳束缚,他直接挣断绳子,没管面前脸黑成铁锅的黑瞎子,走上前,将画像后的机关按了下去。 事实上这机关又不是指纹解锁,也不固定为发丘指,其实应当算是一个诓骗张家人自己主动产生兴趣,而往里跳的深渊。 黑瞎子看着两个人同仇敌忾,气的牙痒痒,自家祈身体被夺走了不说,甚至还只能在别人的地界被再次牵着鼻子走,“你们想干的正事,不会是等子时的那个仪式吧?” “你知道的太多了,但我有点喜欢你这种性格,聪明。”衍光善推开旁边柱子外的狭小门洞,顺手提起一盏长明灯就往里进。 听到这种奇怪反应的黑瞎子,他还不懂为什么自己表露出知道这么多事情,对方还没有杀死自己的想法,甚至于还说了喜欢自己的性格?聪明这点黑瞎子自己承认,但他啥无理性格他自己不清楚吗?前面都给衍光善威胁成狗了,这人还能大言不惭的说喜欢自己,别是有什么受虐癖吧。 还有小寸跟着钻进去,笑嘻嘻的回看了自己一眼的那个眼神,里头丝毫没有顾虑黑瞎子发现衍家秘密的想法,全是肉眼可观的揶揄悱恻。 黑瞎子瘪了瘪嘴,被恶心坏了,只能迈着大长腿跟着走,这里的甬道不长,但可见有些深,黑瞎子吊儿郎当的插兜看着周围,黑漆漆的环境里有点冷,他感受到自己鼻息间喘出白气,染湿了他的眼,暗骂着水雾气也很大。 他揉了揉眼睫,这才再次看的清晰起来,旁边石壁上有类似反抗过程中,才会深深形成的几笔刀剑之气,论痕迹,颇像黑金古刀留下来的,先前几道锐利尽显锋芒,后几道竭力垂死挣扎,只留下不轻不重三四笔。 随之而来的是浓郁的鲜血气息,论黑瞎子如此频繁下斗,都无法接受这带有强大的肃杀、悲愤的被杀者的情绪混杂出来的味道。 面前的小寸突然停了下来,应该是走在最前头的衍光善停了,黑瞎子看到他将手中的长明灯随手往墙壁的灯托上一放,直接走进去一个灯火通明的洞穴。 黑瞎子拍了拍小寸的肩膀,“你家爷爷都走了,还不跟着?” 他其实想一脚给人踹进去,奈何张祈灵的身体不经造啊。 “你别催我。”小寸似乎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他的身体轻微颤抖着,反正绝对不是黑瞎子所带来的威慑力吓倒了他,毕竟在自家地盘里,小寸应该是挺起腰杆,牛逼哄哄的才对。 那黑瞎子能说什么呢?他轻推开小寸,越过狭小的通道走进了衍光善进去的地方,自己算是知道为啥对方丢掉长明灯了。 这刺眼到极致辉煌的光亮,压根让黑瞎子睁不开眼,难怪让自己跟着下来,简直就是瞅准了强光无法使黑瞎子观察这里而已。 小寸磨磨蹭蹭进来了,如若不是他这具身体的手还被纱布包裹着,他这种遇上长辈就扭捏的性格,绝对会搓着衣角,紧张的不肯放开。 大概现在的衍光善好像在忙活着什么,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但黑瞎子看不到,他只能闻到空气里传来沉寂已久,新旧血液混杂发散出的恶臭,还有深海里的那股恶心的咸腥气。 “他忙什么呢?你不跟去看看,陪我在这里杵着干什么?”黑瞎子凭借感觉倚在小寸的身上,又怕压迫张祈灵的伤口,整个人算是绷着身体,没有使多少力气。 被黑瞎子突如其来当拐杖的小寸,已经因衍光善的存在而收敛了那份逮谁谁杀的气势,也不说自己叫衍光善,玩所谓的角色扮演游戏了,反而结结巴巴的解释,“我跟去的话,待会可能就不存在了……” “什么意思?详细说说,瞎哥哥愿意当你忠实的听众。”黑瞎子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诓骗他人套话的时候,声音都格外勾人的厉害。 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以现在这种耳鬓厮磨的距离,自己的嘴有没有对准对方的耳廓,或者达没达到那套话的效果。 不过小寸已经知道自己即将迎来的结局,倒也真黑瞎子唠了几句,他的心性比黑瞎子所想的要更小,听起来混乱的阐述,更像个小孩子,“待会这里会举行神灵起位,这个仪式进行的话,神明大人就会被怪怪抓起来还是囚禁起来?” 他无法清晰掰开两个词语之间的具体含义,但他清楚知道自己为何物,“我只是一介残魂,会污染血液的纯净度,我…我会被抹杀的。” “只是残魂,那你本体在哪里?而且你甘心吗?就这么借着祈的身体才活了几天,就要去送死,你真的甘心吗?”黑瞎子没想到这个仪式不仅仅会让张祈灵失去自由,甚至于还诓出了小寸的命运,在他看来这种事情就好办了些。 一个未见过世界上千千万万处美好的人,怎么会就这么甘心放弃生命呢? 不过衍光善的耳力好,听着黑瞎子一顿给小寸洗脑也没管,只顾着收拾等会储血的白玉棺材。 他将里头已经死亡的上一代张祈灵的尸骨搬运出去,因染泡鲜血的时间有些长,整副骨架都呈现绯红,他又用小铲清理好那残余在棺材里的,卡在细缝中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几块斑驳血褐。 这个一直以长生为首先的衍光善,在这个时候竟然没有堵住黑瞎子蛊人的嘴,难道是真的不在意吗?是不在意一个虾米在自己的地盘狂跳,难不成是等着这场仪式顺利完成? 可衍光善收拾好后,只是端坐在地上,粗暴地用帕子将手上的血污清理干净,没有往后回头,怕是根本不在意小寸会不会用着张祈灵的身体逃跑,也不在乎黑瞎子现在在说什么话。 他的华袍肉眼可见的有些旧了,他遗留给小寸和黑瞎子,只有一个孤寂的厉害的背影。 如果此时此刻,黑瞎子能看清这个通明的空间,一定会上前扒开这个镇定到没有再说一句话的男人,认真去瞧着对方眼里的情绪,以他对人类感性的理解程度,一定能猜出来…… 衍光善所等的和想要的, 从来不是利益最大化的族群生还。 老痒说不清是谁雇来的自己,他的存在更像是一个牵制住吴峫等人的棋子,张启灵看着已经完全漆黑的外面,哪怕意识到这一点,也依旧没法去提起。 小哥已经用自己的行为答应张祈灵,绝不会掺和他想追逐的命运和道路。 这一夜,吴峫和老痒唠了很多,数几次套话都没有任何成效,走也走不了,出也出不去,一旦自己停止说话,老痒就会结结巴巴的拖拉自己,不让其离开。 胖子看准了吴峫性子软不敢拒绝老痒,于是他便出手给吴峫递了瓶水,打破二人之间没必要的拉扯,“天真,我们该走了,这里没有祈灵小兄弟,和他…扯不出别的。” 他看了眼目光闪躲的老痒,心中急的抓痒,想说点粗话,又怕自家小天真生气,只能窝着一把灭不掉的火生闷气。 “老痒,我不跟你说了,我们还需要找祈灵,该走了。”好在吴峫是天真不是真傻,顺藤摸瓜抓住胖子这根救命稻草,也不管待会去哪里休息了,愣是想一夜把整个村子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张祈灵。 老痒看了眼自家古老的钟表,上面停在夜间九点三十七分,大概见拖这么久也够了,就真的放开吴峫的手,随对方去了,“吴…吴峫…小小心…夜里不安…安全。” 张启灵倚在门口,一只鞋踩在门槛上,只余背影,看起来孤独的厉害,好在胖子一揽,将小哥整个人挎着,待吴峫上前,胖子也跟揣小鸡仔似的,将吴峫拢进了自己另半边胳膊里。 “小哥啊,你说祈灵小兄弟这回去哪里了呢?”胖子知道张启灵不会出错,但这次遇见老痒证明,好像这回选择的道路错的蛮离谱的,不过他完全没有怪责小哥的想法,甚至贴心的选择让小哥再次发挥他的指路明灯体质。 张启灵抿唇,胸口处的红玉珠延伸出的除他以外别人看不见的红线,正在空气里漫无目的穿梭,最终笔直的朝向东边的一端,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于张祈灵来说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如果对方正在面临危险,而自己没有赶去…如果对方探察他所要坚持的,而自己却阻止…… 一切的标准,对于每个人来讲都是不一样,哪怕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完全相同。 “去…”张启灵是第一次失去辨别真伪的能力,他在吴山居的时候,倒能摸出来古董的价值,但在这里,虚无缥缈,只有自己才能看清的联系枢纽里,他反而什么都无法看清,“去南边。” “好,就听小哥的。”吴峫又是毫无理由的相信。 没有为什么,只因这个人他是小哥,是代表着绝对正确的, 张启灵。 第97章 心里缺了一块 来到相反方向的铁三角当然不会在此地看到什么,张启灵如今的容错率高到离谱,胖子愣是不敢信地瞥了好几眼面色仍然不变的张启灵,他都要以为小哥被换了芯子! 但发现无论是寂静的环境,还是小哥身上都没有一丝异常。 张启灵走在前方,夜间的乡村没有所谓的路灯,只有三个人的手电筒还在亮,其实小哥刚才一直有个疑问没和吴峫还有胖子说,那就是老痒,很可能不是同他们在秦岭待过一段时间的那个老痒。 这个老痒给自己的感觉,不是那种死人的味,要真说的话,反而是酒气散尽,没有辛辣,却也仍然散发馥郁芬芳的桂花酒,淡淡的,常人无所觉。 “吴峫。”张启灵轻唤,大概是猜到这个人的身份并不完全涉及在张祈灵身上。 吴峫原本边走边看着老痒前不久给的笔记上手绘的地图,此时直接抬头应声,“怎么了?小哥是发现什么了吗?” “老痒,不对。”张启灵语气淡淡,这种话和张祈灵不相关,难免让吴峫有些失望。 胖子凑上来,直接接茬,“小哥,他哪里不对啊?你这含着骨头露着肉,说话说一半,让我和天真很难办啊!” “对啊,小哥你直说就可以,我能接受。”吴峫已经做好了迎接真相的准备,张启灵这个人,是不会将他不敢确认的事情直接说出口,因为通常会给倾听者带来麻烦。 不过,有时候小哥对人说谎,都是为了保护他,至于这个他,既是吴峫、胖子、也是张祈灵。 听了二人说话的张启灵,大约是受到鼓舞的缘故,走在前方的脚步没有停顿,随口抛出了一个炸裂性的信息,虽然并不是谎话,却也是无法得到验证的真话。 “他不是老痒,也不是张家人。” 现在居于小屋子里的老痒,坐在那不大不小的木板凳上,原本那给吴峫递筷子都要抹三遍水的勤快都消失不见了,他现在看起来完全没有收拾碗筷的欲望。 他用左手慢慢拧下自己的耳钉,事实上那耳洞看起来是新打不久的,还红的不要命,看起来因为这里的气候而发炎了,是个很简单也很醒目的破绽,可没有哪个大直男会盯着这种小地方看吧? 况且吴峫也能自圆其说,例如耳洞长紧了,老痒重新打一遍也很合理之类的。 但这个老痒确实如张启灵所说,他既不是那个与吴峫穿一条裤子的发小,也不是张启灵所熟知的张家人,这个男人摸了摸自己有些不舒适的耳垂,后食指和拇指捻住顺着鬓角那处慢慢剥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这个材质和完成度,连张启灵都没能看出来,可见手法娴熟。 随后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活动筋骨,这时候他的整个身量都在猛然的向上拔高,这个人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 “是我。”衍卜寸打断了吴峫。 笔记是以黑瞎子为主视角去叙述的,而时间线内铁三角空缺的那一部分视角就由吴峫来讲了。 听到这里的衍卜寸知道到自己需要补全的部分了,他的这种行为,像个知道答案而乖乖举手,求老师提问自己的小学生。 吴峫蹙了蹙眉,讶然的看向衍卜寸,或许吴峫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已经在那个时候就和对方见过面,那竟然真的是他最接近于一切真相的时候。 只要他再深入几步,就能窥探到衍家这个第十一门的存在,吴峫暗自懊恼,当时怎么就没让老痒跟上来呢?可能是那个时期的他,真的太单纯,也太好哄骗了吧,想到这里的吴峫耳根子都在烧,直面过去自己的错误,简直太羞耻了。 不过时光飞逝,愣是吴峫有什么怨言和坏脾气,那性格上都已经被改变的圆滑起来,他压下心中翻涌,谨慎的询问,“那你当时为什么会假扮成老痒呆在那里,而且雇佣你的是谁?” 衍卜寸深叹了口气,看了眼旁边又出神的张祈灵说道,“那是我逃出汪家掌控的第七年,出门以后发现鄢啸南早就在等待着我的出现,让我扮成老痒的人就是他,事实上他和我小叔鄢然之间的对立面尤其明显,我只是一颗需要时被创造出来的棋子而已。” “什么棋子?呵忒…”胖子还在嗑着瓜子,满嘴生香,不过刚才他把垃圾桶拿过来了,所以吐的很精准。 似乎衍卜寸无法梳理这种世界观的庞大,停顿了好久才继续说,“我是父亲和青楼女人无意中生出来的孩子,一岁时才堪堪入了族谱,而我的小叔是个药罐子,打娘胎里带着病,出生后每个医者都说他活不过二十岁。” “后来呢。”张祈灵问。 所有人大概没想到这次提问的竟然是张祈灵,比起沉重的笔记,张祈灵或许更爱一个人的口述,只有这种切身经历者,才会叙述出来自历史的那种厚度和沉重。 “后来啊,我成为了一个试验品,是鄢啸南发现终极后为给小叔延寿所用的试验品,更准确来说,我只是一个可供鄢然复生的容器而已。” 衍卜寸的语气很是平淡,就像是在叙述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他这种样子,使得屋内众人反而神色各异。 两位小哥失忆以后,并不懂一生的存在都是为了他人而生的人,应有多么凄惨,而吴峫听懂其中句意也难免唏嘘,更别提同样见衍卜寸后怜生喜爱的胖子了,在场情绪除了两位小哥外,唯二冷静的也许只有解雨臣和黑瞎子了。 作为局内人,黑瞎子只是挑了挑眉,他见惯生死有命,自然不会为了个外人感伤,更别提他已经知道后续发展,衍卜寸这个人,他总提不起太多的好感。 而觉得衍卜寸还不属于自家人的解雨臣就更别提了,他八岁当家,深知人心叵测和世事无常,又与对方不熟知,以他的立场自然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大家可能要重新看我的笔记了,剩余的其他后续就由当事人接着补全…我呢,有点想睡觉了啊。”黑瞎子说这话的时候打着哈欠,仰头后又下来的视线,却全然都在衍卜寸脸上打转,完全就是一副真相就在对方身上的样子。 小寸…衍卜寸… 其实应当很好理解吧。 或许是衍卜寸这截残魂并非心智完全,黑瞎子嘴上诓的自己良心都开始疼了,感觉衍卜寸这个半截魂跟福福的性格简直像极了。 估计衍光善这个老油条在和他们生活的时候,就是由着俩娃的性子一起养的。 没心眼到至纯至善, 还真应了衍光善自己的名字。 不过张祈灵被压制意志是不太好受,他刚才只不过是碰触了一下画像就瞬间失去支配身体的能力,如今在漆黑的环境里艰难起身。 张祈灵似乎没有想过,被自己困在这里的衍卜寸在看不到外界的时候,竟然面对的是这样的场景。 无尽的,没有限制,永远无法走出去的一派虚无。 每次切换完身体,张祈灵清醒以后,还是会看到几点零星的片段,供以支撑自己补全外头发生的事物,但现在的这里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回归于死亡般的静谧。 张祈灵任凭如何剧烈呼吸,捶打心口,都无法证明自己仍旧存在的实感。 于是他没在自己的身上再使无用功,选择在这个地方,东摸摸,西敲敲,突然他淌过一阵潮湿到浸染脚踝的地面,后看到了前方细微的光亮。 外头的衍卜寸像是与内里的张祈灵共感相连,似乎是里头的人儿碰触到了什么禁地,引得衍卜寸不由闷哼一声,让倚在他身上的黑瞎子都以为自己戳到他哪里了。 “怎么了?哼的这么…”黑瞎子差点把那个涩字说出口了。 衍卜寸看起来拒绝回答,“没事。” 张祈灵自然无法听见衍卜寸的声响,他感觉到自己被一种外界侵蚀的冰冷所包裹起来,寒风引得他骨缝都在打颤,眯起眼聚焦,可见光亮中心是一团哭泣的小人,背影瘦的像把干柴,骨架撑的那外衣空空荡荡像在漏风似的。 好不容易看清环境的张祈灵,怎么舍得放弃这个机会,他逆着寒风,执拗的往前走,那个小人蹲下来的时候,很小,也很弱,哭泣的时候肩膀会抽动,不怎么会哄孩子的张祈灵伸出手,却发现自己的指尖穿透了对方的身体… 又是磁场作祟吗?张祈灵这么想着,还是虚无地顺了顺哭泣稚童的头发,哪怕他摸不到,可情绪上的感知,总让他觉得心里莫名的缺了一块。 “小叔…我不想叫你爷爷了…我也不想呜呜让祈哥哥给我续命,我…我不想麻烦任何人,我自己可以好好…活下去的。”这声音夹杂着哭腔,显得太过稚嫩,张祈灵只能以三岁看老的骨骼,以此来反推这个孩子的性别,是个男孩。 没有人在和这个孩子对话,或者说是张祈灵无法听到而已,他所能接收到的,只有孩子逻辑混乱的描述,“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的,我不需要小叔为我付出这么多,我知道…小叔是对我最好的人…但但是祈哥哥也需要回家…他不能留在这里,让他走好不好?” 小孩的央求看来并没有赢得那位家长的同意,哭的更凶了,张祈灵无法的清楚得知这孩子嘴里的‘祈哥哥’是被抓来的哪一代张家族长,只是就这孩子本身看起来,还是颇为和善可爱的。 细观了半天,张祈灵才从小孩被血抹的雀黑的脸上看出来他是小寸,他不禁去想这里的时间线又是什么时候,而且这个孩子怎么长得这么慢? 张祈灵的疑问很多,又不能抓起这个碰不到的小家伙威逼利诱,只能静静等待着小寸哭累了,继续听着他说话。 “小叔…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吗?真的!那祈哥哥呢?”他那童嗓里雀跃不加掩饰,后看起来应当是又被拒绝了,瘪个小嘴特委屈,“好吧…小叔,你说我要进行那个才能出去吗…什么是洗涤灵魂?” 第98章 他的灵魂 待衍光善擦好手后也没见黑瞎子带着衍卜寸离开,他深深叹了口气,向二人走去。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站姿的黑瞎子身上,衍光善难得觉得自己刚夸完人家聪明,现在觉得人家笨,自己也太反复无常了。 “小寸,听话,跟我走。”衍光善那跟冰山铸造的人儿,现在语气竟然软的吓人。 黑瞎子还以为这爷孙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明显那笑容都有些想入非非了,奈何衍光善直接仗着身高优势,打在了黑瞎子的脑袋上,这力道可没收多少,疼的黑瞎子都哎呦叫唤了声。 不知道小寸是有什么童年阴影似的,面对衍光善就跟个乖崽子的他,竟然在此时毅然决然的用棒槌手扒着黑瞎子的裤子。 他发觉抓不住后直接用手臂将黑瞎子的大长腿搂住了,那架势是坚决不走了,“爷爷,我什么都能听你的,但是,我…我不想再经历那种事情。” 这声爷在小寸的动作下,看起来更像是在叫黑瞎子才对。 黑瞎子拽着自己被对方往下扥的皮带,那小寸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愣是他如何甩腿都没办法把人晃下去,他感觉自己后槽牙,都要因为这个乱攀亲戚的小子咬碎了。 “爷爷知道,爷爷答应你,好好说话,把你的狗爪子给我撒开!”黑瞎子是打也不能,骂脏了也不能,万一张祈灵能听到,那不是影响自己在祈祈宝贝心里的印象吗?! 奈何黑瞎子真是想多了,张祈灵是一点也听不清外头的动静,现在张祈灵那边的状况,已经进行到那什么洗涤灵魂的仪式了。 这整个空间的所有运作看来都是由小寸来的,张祈灵木然的,看着飘在自己腰部位置,平躺下去的瘦小孩,他的手悬着,是白皙干净的纤长五指,在这个空间里的张祈灵可能处于一种灵魂状态,所以肉体上的伤并不会呈现出来。 在张祈灵想来,小寸的身下应当是有个容器的,只不过除了小寸这个主体人物,这种可能不重要的物品就自动被空间省略掉了。 小寸现在处于一种昏睡状态,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背部好像被什么东西撑起来了,张祈灵也无法观测到,只能蹲下去,认真的看着小寸的底部,那皮肉被撕裂开一个小口子,从脊椎处往里探入,撑开着层层肌理,最终抵达… 心脏。 有人说只有心脏停止,人的灵魂才会剥离出来,而大脑只是今生存储器,心脏才是cpu,也就是你的灵魂核心。 这种奇特的荒谬知识,从未在张祈灵的脑海里出现过,他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场堪称古老巫术的进行,那东西似乎不能带走小寸的心脏,因为人失去了器官,也就不能活了。 所谓洗涤灵魂,听起来表面意思更像是把灵魂跟衣服似的拿出来,有的用清水简单滚一滚去除杂质,有的就认真用手搓一搓洗掉顽固污渍。 而那个东西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它从小寸的心脏中抽出一条细小的丝线,红艳艳的不知道是染血了还是什么,倒还挺好看的,可张祈灵却一眼认出这明明就是红玉珠中才会出现的指引线。 难道,线的出现从来不是什么引张祈灵入局的手段,而是…… 胖子粗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他来回在这高矮相悖的地界,爬坡累的厉害,如今倒在地面上,手伏在已经有些消瘦的肚腩上,愣是想起也起不来了。 而吴峫也眼下一派乌黑,大咧咧的躺在地上,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倦怠的无措和茫然,他左手还握着衍卜寸所给的“老痒”笔记,可吴峫已经没什么力气去看上面的路线了。 老痒是假的,路线也可能是假的,怎么瞧都无法看出个花来不是吗? 根据张启灵所指的方向,他们三人已经走到村子最后的一户,这里除了彼此的呼吸外,空气寂静的可怕,而且只要再往前踏出些便是进山了。 张启灵没有想解释的意思,他的后背紧靠在一截并不高的树干上,这时候也让他猛然回忆起,刚才所见的那棵被焚燃成炭的人面树… 那树按参天的长枝来讲,论鼎盛时期应当是极为好看的。 由黑瞎子及张祈灵和铁三角的两种视角拼接,让吴峫很快意识到了,自己所见的磁场影像的故事线是在黑瞎子他们之后。 从鄢啸南放火烧人面树,追杀鄢然(衍光善)才是真正的开始,正如衍卜寸所说的那样,他们的族人确实跟着改名换姓的衍光善躲进了一个地方,但那种地方的记忆,愣是衍卜寸也无法记得太多,但这种遗忘,并不是时间距离现在太长的缘故。 吴峫意识到这种猜测,没有片刻迟疑的问出口,“所以,我和小哥还有胖子看到的,是在你们进入里头之后的事?” “差不多,我之后经历了洗涤灵魂的仪式,身体的机能受到了重创,不得已只能被小叔带到地面上调养,这之后,瑶姐和阳哥就开始在背地里撺掇族人们,准备背叛小叔,自己开创新的门楣,设定新的秩序,不过谁能想到…”衍卜寸的眸子凝住,里头流露出的悲伤,逐渐像那喷涌而出的鲜血般无法抑制。 衍卜寸后镇定的再次开口,“终究是鸡蛋碰石头,他们是打不过小叔的。” 此时此刻吴峫努力消化着所有的信息,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吴峫和胖子还有小哥看到的,不过是在衍光善逃亡,鄢啸南被天赐后,不知道多少光年过去的衍家族内部的分崩离析。 这两件事,竟然因为莫名其妙,难以说服众人的磁场原因,被呈现给当时在场的黑瞎子、张祈灵还有铁三角等人,时间线的穿插几近混乱无序,却又将一头一尾,叙述的格外清晰。 “那中间呢,中间发生了什么?”胖子问的急切,他真不能安心吃下手里这把瓜子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引向那个绝对令人咂舌好奇的答案。 可衍卜寸看着众人探知欲极强的眼神,却又抿紧唇,什么都说不出来,可他心里大约是怕大家责怪自己,好在张祈灵在此时捏了捏他的掌心,用以坚定的目光看向他,仿佛在给予某种令人心安的信号。 是被蛊惑了吧,绝对是。 衍卜寸就那么在张祈灵的安慰下,鼓起勇气说出了口,“只有进门之前的事,我才能记得清楚,中间的过程…我没有一点记忆,一丁点都没有。” 他这么说了,大家也不能硬逼着他想起来,或许连衍卜寸都不知道,自己所遗忘的,到底是多么重要的记忆。 突然,有一双手附在了幼童时期的小寸身上,食指和中指奇长…发丘指,张祈灵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面色越来越沉重,原因无他,那只手的主人竟然是自己。 从漆黑中冲张祈灵面对面走出来的,是另外一个“张祈灵”,他身上的衣服残破的厉害,浑身都是未干涸的鲜血,其中胸口处有一个碗口大的洞,骇人的很,可这位“张祈灵”看起来应当是疼惯了,面上愣是没有一点疼痛。 难道是…过去的自己? 直到“张祈灵”突然和谁扭打在一起,现在的张祈灵猛地冲过去想要拉开战局,却直接从对方的身躯中毫无阻隔地穿行了过去。 张祈灵徒留茫然的站在原地。 这里没有刀剑相接的声音,只有全方位对“张祈灵”的肉搏战,那个“张祈灵”虽然身上伤痕累累,但与之奇怪生物交战时,却能毫不逊色。 不过这种狼狈到,根本没有想顾虑自己身体状况的“张祈灵”,看上去更像是临死之前的放手一搏。 为了谁呢? 张祈灵仔细看着这场,来自过去的自己和不明生物的大战,那“张祈灵”在动手的过程中,或多或少,扯断了不少从小寸心口处延伸出的红线。 原来是为了小寸。 张祈灵听着脆响的轱辘声落了满地,眼见着许多红玉珠自小寸的伤口处淌出,那孩子现在就像个源源不断生产财宝的机器一样。 他下意识摸兜,将红玉珠掏了出来,发现了自己的红玉珠与地面上的,无论光泽、大小和饱满程度都别无二致,难道这并不是完全是何罗鱼的卵? 在意识到这点的张祈灵,终于想通了什么,而与此同时,他已经被一股强大的推力所挤压了出去。 那是灵魂! 红玉珠是衍卜寸的灵魂!!! 张祈灵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和想法,却在逐渐重新获得自己身体掌控权时,消退的一干二净。 第99章 恃才傲物 衍卜寸抱着黑瞎子手臂的温度骤然下降,黑瞎子往下看了眼,发现自己白茫的视线里,唯独衍卜寸那猩红的眼睛闪烁,都开始涣散了,他连忙一把拽起对方,这么拉上来,衍卜寸的状况却看起来更吓人了。 那一双混沌的眸子,半燃半熄,似一盏快要泯灭的灯火,被风无情吹的摇曳作摆,恐怕是即将要散了的样子。 “祈是你回来了吗?说话,点头,眨眼睛都可以,你给我点反应啊!”黑瞎子第一次对张祈灵的语气重了些,他既想相信张祈灵回来的事实,又恐惧现在来的那个,并非是自己想等的人。 而衍卜寸感觉自己的意识,就像被放进了滚筒洗衣机里,翻滚着,被一层又一层的泡沫和水花所覆盖,最终…再次归于一片熟悉的黑暗。 恢复意识的张祈灵,闷闷的应了声,看向黑瞎子的神情里带着可见的茫然,但眸底澄澈,像汪静默的湖泊,里头倒映着黑瞎子那慌乱又期待的面容,确实是张祈灵本人没错。 “是我,我们在哪?”张祈灵问。 张祈灵刚才所见的景象,看起来已经忘却的差不多了,除了真心同黑瞎子询问外,这个人再没有其他的情绪。 红玉珠、小寸的联系,在他眼中仿佛从未存在过,是指缝的流沙,却又在心口被风隐隐吹打时,泛起点点酥麻,昭示着那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张祈灵或许感觉到了,自己丢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但忘了就是忘了, 他张祈灵所忘记的还少吗? 黑瞎子没有丝毫犹豫的脱离开张祈灵,生怕自己误触对方伤口,他看不见,但不妨碍他凭借直觉去判断衍光善的位置,“我去,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懂刚才那人占了你的身体,给我好一顿摩挲,恶心死我了…” 毕竟黑瞎子看见张祈灵简直跟遇到亲人一样,他根本不想停下自己开合的嘴,愣是快说到九天云外的关键时刻被打断了。 只因衍光善快速用红线拉扯住了黑瞎子的腰身,将他整个人甩到了一边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红线将他整个人变成被覆压的猎物,这种手法,黑瞎子已经在福福那里体验过一次了。 将碍事的黑瞎子弄走的衍光善,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的负罪感,他只是往前走了几步,认真地开始看起张祈灵来,这种空间的剧烈光亮下,他的脸逐渐在张祈灵的眼里被放大。 衍光善最是出尘的那双凌厉的凤眸,漂亮到尽显锋芒,却毫不女相,大约是血脉牵系,长大后的衍卜寸和他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可明明这样明媚的眼睛,却是以极尽淡漠的神态,如同看死人一般,审视着张祈灵,那微扬起下巴的样子,看起来颇为高傲。 可能是身高上占据绝对的优势,衍光善以此投下的阴影和威压,足以形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将张祈灵紧紧套牢住。 张祈灵抬头,回视,丝毫不惧。 大概今夜静谧,心无旁骛, 所以足够张祈灵能读懂对方跨越千年的眼睛。 衍光善似乎在心疼自己,带着某种惭愧和坚定,其中既有人的悲鸣怜悯之心,又难以割舍那份超脱意志的执着。 这显得张祈灵的平静就如同一面镜子,正毫不留情地反射出对方的所有情动和心绪。 没有人能回绝张祈灵那种诚然的目光,在这种注视下,谁都会毫不犹豫的说出一切。 人格魅力也好,角色光环也罢,张祈灵就是那种人而已,他掏心掏肺对待他人,那便值得他人真心实意对待自己。 衍光善紧攥着已经脏污的不成样子的袖口,看着这个曾经毫不犹豫答应留在门里的张祈灵,突然觉得恍然的厉害,他们之间没有隔世,只有一道能够跨越时间空间的青铜门。 尽管是虚假的,可那也曾经是证明他们存在于同一空间的答案。 “我其实并不想骗你了,但他们需要我,我该拿你怎么办…?”衍光善懊恼起来,眉头微蹙,直到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他的膝盖直接触地,没有所谓的男儿膝下有黄金的概念,但这般高傲之人下跪的时候,脊背都是直的。 “今生灵已死,恪以初一次十五,跪拜神起灵位,请神明大人扶持我的族人……” 他所说的话,同时出现在张祈灵的脑海里, 是诅咒吧,一定是的, 不然,怎么这句话会烙刻的这般厉害? 张祈灵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变得冲动起来,所有的细胞都开始在疯狂叫嚣着,试图让他答应衍光善那毫无理由,又对自己没有回馈的无礼央求。 直到黑瞎子身上被红线勒紧的位置,已经开始因为他疯狂的挣扎,不断渗出血,牵动着脸颊、脖颈、腰腹和双腿…… 一切的痛苦都在席卷着黑瞎子,可他唤张祈灵的声音,却没有因为这无休止的割裂而停下。 应该是他想要救张祈灵的意念,太执着了,执着到足够推翻自己本身的生理性疼痛。 “祈,不要答应他,听话!不要答应他!算瞎子我求你!不要!”黑瞎子前半段还在规劝张祈灵,后面见张祈灵跟被下蛊似的一动不动,就直接开始转头问候衍光善的八辈祖宗了,“我草你妈衍光善!你骗小孩有瘾吗?!” 黑瞎子想要冲破红线带来的桎梏,但迎接他的却只有更加锐利到入骨的疼痛,所有的红线都在勒紧,好像要顺着他的皮肉,融进他的骨头里一样。 而一般人大多在感受到极致疼痛的时候,都会及时去停止不必要的口舌,但黑瞎子完全是个变态,不知道是点了什么疼痛加持的buff,他嘴跟机关枪似的,一顿往外喷脏字,另类,大写的另类! 越是疼,黑瞎子反而骂更狠。 大概是黑瞎子深知张祈灵所要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种深渊,那种真相与结局,他早在鄢啸南那里听完了,比任何人所想象的都要详细和深刻。 那恶毒的衍光善,会极尽所有,去榨干张祈灵身体每一滴值得利用的鲜血,为族人赢得长生的机遇。 张祈灵会成为长久供应的源头,变成一台没有自由再也不会说话的机器。 黑瞎子嘴上不说,但心里真的怕极了,事实上,他对张祈灵,没有吴峫对待小哥的那种雏鸟情节的斯德哥尔摩,只能说自己对这个还在成长咿呀学语的张祈灵,有一种想要将其养大成人的冲动。 他只是怕张祈灵认不出衍光善的诓言与哄骗,怕这个心智不全的孩子,被他人的言语拐走。 而这个呆傻的张祈灵,也确实不曾学会人的正常情绪,例如当快乐时要展露笑颜,伤心时要去找人诉苦,他还没有懂得这世间人心的善恶和勇敢剖析出自己的苦乐。 甚至于张祈灵嘴角牵动的弧度,都需要黑瞎子的引导和示范,让这个张祈灵真心流泪,还不如让他自己下斗去虐杀血尸来的痛快。 张祈灵他什么都不会… 是真的什么都不会。 张祈灵僵硬地看了眼被捆绑的黑瞎子,对方的嘶吼没有停止,他因黑瞎子的话而身体微晃,后涣散的眸子,重新聚神凝在黑瞎子的一身惨状上。 黑瞎子身上的羽绒服破了大片,劣质羽绒绵不要命的涌出来,里头掺着堆红艳艳的血,空气里的血腥气浓的不像话,化成实质一般,萦绕在张祈灵的鼻息间。 这番场景,让张祈灵的视、听、及嗅觉,都受到了猛烈的暴击,他终于从被下降头的状态中回过神。 然后,张祈灵应该是愤怒的,只不过黑瞎子的笔记中,所看到的不过是张祈灵开头的一个侧脸和背影。 “放开齐,你的提议,我拒绝。” 张祈灵的语气应该是带着愠怒的,但他情绪向来收敛,可越是态度平静到极端的人,反而越让人心生胆寒。 因为这平静之下, 也许凝聚着更加无边的风暴。 不过张祈灵仅是因为黑瞎子被衍光善伤害了,所以他才拒绝了对方,而张祈灵自己所被衍光善赋予的苦难,从来都被他既往不咎。 张祈灵的性子直,所储存爱恨的头脑也容不下那么多困苦,所以他舍弃了自己放置仇恨的空间,只预留给了心疼他人的位置。 黑瞎子舔着唇上自己溅出的血,嘴里逐渐漫起一股腥甜,他要教张祈灵的东西也太多了,连现在想想,都不禁在这种环境里,疼的神经直突突,根本不能去思考一堆有的没的。 “祈…放狠话怎么能这么文雅,学学我…骂人就得骂他祖宗懂不懂?卧……”黑瞎子止语。 只因张祈灵听到后,转身向黑瞎子这里走了几步,张祈灵正用嘴想要咬开自己手上的绷带结,试图恢复手指的活动。 看起来似乎是要给黑瞎子解开束缚的样子,但黑瞎子却吓得开始蹬腿了。 “…草别别别!我才给你包好的!你那手不要了啊?你知道给自己扯开,我得费多大劲给你固定回去吗?!”黑瞎子瞬间接上自己的后半句脏话。 张祈灵那不顾身体的行为,简直更像在惩罚黑瞎子这个医者不称职一样。 好在张祈灵真的很乖,他微微张开嘴,嘴里所衔的绷带瞬间落了下去,停在黑瞎子面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那堆缠绕的不成样子的红线。 当然,衍光善不可能一直真的跪着啊? 他又不是蠢蛋,求人求不动,没有感情基础维系的苦肉计,在张祈灵那里卖惨根本行不通,所以他早在张祈灵拒绝并坚定转身的那一刻,自己拍拍膝盖上的灰站起来了。 说实在,他这种下贱坯子的行为,很像是猫主子,需要你的时候甩尾巴,让你给他添粮加水提一堆无理的要求,不需要你的时候它就是真正的主子,不用你做任何事,却又要你将他恭敬的供奉起来,最好堆个暖窝,递份散发肉香的罐头。 反正是很高级又自傲的道德绑架。 虽然衍光善在张祈灵面前真的没有实权和威慑力,甚至还总是求人的那一个,但他拿得起放得开,总归这个人再怎么低三下四,却还是永远将自己摆放在高位上。 这般恃才傲物,他自己觉得自己矜贵,倒也无错。 “他这心理历程也太复杂了吧,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天真你能看明白吗?”胖子挠挠头,他可不喜欢做阅读理解,搞一堆描写出来夺人眼球。 吴峫捏着那本笔记,这之后的笔触细腻,辞藻优美,倒真不像是黑瞎子这个大直男能写出来的,他声音平静的道,“打个比方吧,衍光善本身是个的竹子,被现实的风雪压倒了也很正常,只不过他的矛盾,是来自于他不肯屈服,一边想要放弃尊严,却又在无人看到对方视角里,努力撑起最后的自负自傲。” “简单点说,胖子我cpu不够。”胖子还是没听懂。 不过吴峫没有表现出不耐,“他可能以前的社会地位太高了,或者是生存环境给他带来的偏颇影响,导致他一直觉得自己厉害,结果被时间和现实打击,发现自己这个天才不过也是芸芸众生,于是他向自以为的神明求救,却不肯真的放下自己的天才光环,以一个信徒的身份去请求。” “他站的位置,使他所观览的世界太大,太高了,吹的风雪久了,就会害怕山底的暖流,将自己冰冷的心给融化。”衍卜寸接住话茬,他整个人坐的很是端正,隐隐与文中的衍光善重叠。 可惜眉眼含笑, 已不知不觉软化了他周身的寒意, 温润的像块抛光的璞玉。 第100章 你要找的人 黑瞎子想到鄢啸南派的第一个活,是自己当时才干完一个活计,正累瘫在坚硬狭小的板凳上的时候,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很。 自己那个活不算特别费劲,就是蛮恶心人,地底下的棺材中,没有尸骨,全是堆黏糊糊的章鱼腿,甚至还活着抽动,不断散发腐臭味,熏的黑瞎子现在都恶心的反胃,连青椒肉丝炒饭都吃不下了。 躺了半天,黑瞎子将生理性的厌恶压下去,就开始看起自己手机里的余额了,一串子的九望不到尽头,他喜滋滋的笑出声,他爱财从不嫌弃赚的多,如今雇主都没了,自己虽然拿不到尾款,但前期定金也足够黑瞎子开心好一阵了。 直到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事实上,很少人会拨打黑瞎子的这个便捷电话,加上黑瞎子没那个网瘾,手机时充电时不充电的,哪怕他这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那堆好赚,钱多的活,也会因为他的实力和名声,迫不及待的冲上来请他去干。 “喂?这里是瞎瞎按摩店,请问有预约吗?”黑瞎子的声线慵懒,第一他不提黑斗,只说明面身份,为了防止有人不是底下行道,第二的预约是为了看对方是不是熟人。 但显然对面懒得和他客套,是很沉重的男声,有些分不清年龄,还带了点南方独有的含糊方言,“大活,很急,我先给你定金。” 男人不知道怎么知道黑瞎子的银行卡的,反正打钱的速度很快,而且为了防止明面上警察的追查,他还谨慎的分了几批次,转到黑瞎子不同的卡里的。 那个数,挺大的。 “哎呦,瞎子我就喜欢和有钱人打交道,就是这钱…有点不够我伙食费啊。”面对巨额金钱的诱惑,黑瞎子是真心动了,他波澜不惊的盯着自己伸展的五指看,他向来狮子大开口,打着哈哈的同时,自己忙摆出下位者态度,还不忘再诓骗对方点钱。 好在对面的男人真的没有计较,或者是真他妈的有钱,那钱跟流水似的,一股脑往黑瞎子的银行卡里灌,搞的黑瞎子薅的良心都疼了。 “长白山,你需要找到一个人。”男人并不想多说。 黑瞎子撑起身体,从凳子上坐起,摆正了动作,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部还未退热的枪管,被烫了个哆嗦,才堪堪收了回来,果然人就不能太兴奋,他忽略这个小失误,语气平静下来,“叫什么,找到他后,我还要干什么?老板尽情吩咐,保证完成任务。” 他说这种承诺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谁人不知黑瞎子永远拿不到尾款这种事,但那不是还有一帮人来找他下斗吗? 黑瞎子也清楚,单这种找人的活,哪需要这么多钱啊,自己又不是傻,多问些,万一人家心情好就跟自己叭叭两句呢? “不用管他叫什么,你看到他的时候,就会知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男人说话云里雾里,没什么好寒暄的发布下一步命令,“带他离开长白山,去云南虫谷。” “云南地方好啊,温度适宜,很适合度假,怎么?你要找的那个人难不成是你亲戚?”黑瞎子是为了套话,特意自己嘴上不提虫谷那种诡异之地,将一个听半句话,就笑呵呵附和老板的小人作态装的淋漓尽致。 男人烦了,回答的并不好,“别问那么多。” “哦,长白山那么大,你怎么就确定我能遇上他?”黑瞎子主打吴峫附体,就是逮着人问,虽然对方似乎了解自己的一切,但以手机联系来看,他连真声都不敢用。 黑瞎子心里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保证,这位大方到极致的老板,并不会就此抛头露面。 “哑巴,好久不见啊。” 于是黑瞎子带着碰运气的赚钱想法,却真的见到了张祈灵,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他以为那真的是哑巴。 如松树般笔直的身姿,面容清俊,眼神冷冽,依旧是那从不更换的兜帽穿搭和一把随身携带的黑金古刀。 可在观察对方更加深入的时候,自己才迟钝的意识到那男人所说的话。 ‘你看到他的时候, 就会知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张祈灵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他人发现他身上的那种奇异感,他清澈的眼眸中,仿佛沉淀着千年的冰雪,带着一种漠然的清冷,却并不恍若隔世,那里头明明有难察的希冀闪烁。 黑瞎子想,或许是渴望和好奇,而且这个哑巴,似乎更想要融入这个纷扰的世界。 那是真正淡漠于世,永远在赶路的张启灵,所不会拥有的停滞不前。 怀揣着, 对整个世界期待的哑巴啊。 就像是刚出生的襁褓婴儿,他会喜欢聆听一切的声音、好奇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模样或者去品尝世间所有的酸甜苦辣。 这个哑巴,没有因呼啸的风声而去寻找源头的喇嘛庙,也无印象当中去陪伴母亲白玛的三日寂静,他更是从来没有像真正的张启灵那样,风餐露宿的过活每一天。 所以,他对一切好像都是带有强烈执念的。 正因他没尝试过这些滋味,所以才会毫不掩饰那种好奇心,这一点,倒是和吴峫的某种探知欲劲头还挺像。 所以,黑瞎子很顺利地就将他带走了,谁知道呢,大概是张祈灵好骗到不用拿糖去搪塞,真是孩童性情。 黑瞎子握着方向盘,不时偷瞄后方,也许刚才将张祈灵甩在副驾驶彼此会更方便交流一些,但是前面自己是听从雇主所说,故意让张祈灵坐到后位上的。 这只是赚钱的一项工作,黑瞎子其实并不用顾及对方的想法,但怎么就是这么烦呢。 黑瞎子不想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抽烟,只能难耐的磨着牙,张祈灵这时候却动了起来,虽然幅度很小,他的头微微偏向外头,好似看到了什么,泄出的威压使得黑瞎子也如临大敌,雇主是为了方便张祈灵看到外面吧? 他顺着张祈灵的目光往外探看,结果发现那只是一户并不起眼的古董店,自己观察到吴家的那个小三爷已经和张祈灵认识,但没想到,吴峫连家底都跟张祈灵说了。 然后,黑瞎子也发现了那种不对劲,可他却没有停下踩油门的脚,他看了眼车里的时间,是上午十点整,他伸出一只手拉开车的抽屉,拿出一种安神的香薰,自己随手拿着打火机去点燃,这种奇异的味道大概在飘散,但黑瞎子自己却闻不出来,那种无法用肉眼得见的奇香,正有目的性的席卷着张祈灵。 这车包括里头的一切都是被雇主采买好,送到黑瞎子面前的,自己只不过是根据指示做事而已,但那种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 不是害怕,他黑瞎子从小到大就没有怕过的东西,就是心窝里像盛着一碗水,老是随着自己的下一步动作不停晃动,唯恐撒出来,不可控的泼了满地。 张祈灵在后座上,不知道是不是闻到香味的缘故,无端的打着瞌睡,刚开始还能用意志挣扎一会儿,后面就撑不住渐渐阖上了眼。 黑瞎子用余光看着,大概知道了这是香薰的问题,以张祈灵的警觉性根本不可能就这么睡着。 那位雇主,算准了很多事情,连针对于这位哑巴昏睡的东西和自己点燃的时间,都算的刚刚好。 见张祈灵彻底睡熟,黑瞎子挑着眉,便开车折返,他眸中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开车的势头也猛的吓人,像是玩越野一样,就是这么颠,张祈灵都没醒过来,可见那药效有多大了。 黑瞎子想见见那位现世诸葛亮,人家不想出来,不耽误自己想去看他啊,而且这人怎么那么会预测一切的事物。 待黑瞎子稳稳停住车,他下车就用车钥匙直接将车锁住,这一路窥探的眼线弄的自己很不舒服,他撩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烦躁的不加遮掩。 “老板,咱不打哑谜了,您给我这么多钱,我却连你面都没见过,兜里揣着那么多红票票,瞎子我也会良心不安啊。” 平摊在躺椅上的老头,没有起身的想法,他拿起自己脸上盖的书,露出一张还算慈祥的脸,“给你钱,你就拿着,废话还真多。” 熟悉的语气,也没有辩驳的想法,黑瞎子难得觉得这人刚开始神神秘秘,但现在还挺敞亮。 于是黑瞎子搬来个塑料蓝板凳,坐下来的时候,明显比躺椅上的老头矮一截,但并不影响黑瞎子兴致勃勃的套话。 “人我给你带来了,你不看看?”黑瞎子的下巴搁在前台的木质桌上,若不是戴着那白日里也嚣张过头的墨镜,其实单看他的动作还挺乖巧。 老头闷哼一声,仅有只颜色偏淡的眼睛在单独转动,“我相信大名鼎鼎的黑爷不会拿垃圾来搪塞我。” 只要香薰起效,车上的人没有下来,那就证明黑瞎子所找到的确实是自己的猎物没有错。 “老板这就把我捧得太高了,论财力您才是牛,我就是一打工的,哪敢搪塞您啊,我把您捧在手里怕坏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黑瞎子盯着对方的那只奇特的眼睛,笑的狡黠,嘴上是越来越离谱了。 老头胡子都气翘翘了,虽然道上无人知黑瞎子年龄,但现在这个场景,看起来就是黑瞎子口味极其变态,连老头都敢调戏,“闭嘴,再说我给你扣工钱。” “哎呦,别别别,您怎么这么经不起逗,我呢,就想要多知道一些事情,反正我都到这里了,如果什么都不知道,还挺可惜不是吗?”黑瞎子委屈的食指相抵,做足了绿茶样。 老头不加掩饰翻白眼,“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说吗?” “那你想要的人不还在我手里吗?你不说,我就撕票,车里装着我自制的炸药,火力嘛,还不错,反正人现在睡熟了,瞎子我做什么都可以。”黑瞎子舔着嘴唇,知道的以为他是要杀人威胁,不知道,单听他的话还以为是欲火中烧。 而张祈灵的头磕在一堆杂物中,疼的他闷哼一声,但却睁不开眼睛,耳边像是有层隔膜屏蔽了一切的声音,他挣扎着动身,却感觉身体酥的想要化。 黑瞎子呢…? 他努力地往前趴,想要勾到驾驶座上的人,却不可控的再次睡着了。 “说,你想知道什么?”老头并不喜欢被人拿捏,但他大概不是被威胁的样子,反而是觉得黑瞎子这个人有些莫名的可信度。 黑瞎子用手背搭着下巴,墨镜后的眼睛古溜溜转着,像是在想什么蔫坏的主意,“你是谁,还有,那个和哑巴一模一样的东西和你是什么关系?” 第101章 攒动的棋子 或许张祈灵还不知道,最初的自己在黑瞎子眼里,就是个怪物,世界上皮囊相似的人有很多,可处处皆像,那就不单单是巧合了。 “你很聪明,比我想象当中还聪明,可惜我不喜欢聪明人。”老头微眯着眼,幽幽看向装着张祈灵的车子。 这是一个与后来衍光善完全相反的喜好,但彼时黑瞎子只觉得对方还算有趣,他掏出怀里的引爆器,跟玩笔似的转着花样,一点都不怕意外爆炸让自己的任务失败或者张祈灵死亡。 违抗雇主命令,他大概是头一次,黑瞎子蔫坏的把玩着,嗯…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也许并不是第一次。 “承蒙老板夸奖,我也觉得自己挺聪明的,我还是头一次遇到像你这种,不喜欢聪明人的老板,不过,我对你的喜好并不好奇,作为员工,我想了解了解老板您的名字,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黑瞎子不知说的是真是假,他慵懒的伸着腿,直至鞋底抵在前台的桌木柜上,才堪堪停止。 他这种姿态,看起来更像是会皮鞋尖撩拨对方的不正当工作者,不过,那种事,也倒是他能干出来的,有钱就能干。 事实上,老头其实可以撒谎,反正黑瞎子自己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去辨别真假,但他盯着黑瞎子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又顾虑计划当中最为不可缺的张祈灵,最终他淡淡开口,“鄢啸南。” “哦,不怎么好听啊。”黑瞎子不置可否。 鄢啸南还以为躲过黑瞎子的连环追问,结果人家撑起身子,放下引爆器,将脸凑近自己,笑嘻嘻的又问,“那车里那个哑巴和你什么关系啊?” “棋子。”鄢啸南不肯多说,长胡子被他捋顺下来,“你问了这么多,怎么还不走?” 黑瞎子挑眉,可惜屁股底下的凳子没有靠背,不能坐的太舒服,他想要枕在脑后的手改变了下弧度,换成了随意伸个懒腰,“你不都说我聪明了吗?我早就知道吴峫他们被你支回杭州的车程了,没想到吧,你的一切我也知道。” “果然,我讨厌和聪明人一起做事。”鄢啸南冷哼。 睡着的张祈灵感觉胸口硌得慌,原来是躺到换挡杆上了,事实上,他早就知道黑瞎子目的不纯,但到底他没地方去,待在一个尚可相信的人身边,总好过自己在这个不熟悉的世界浑噩过活。 他没有贸然起身,但车内形成了一个封闭腔,他只能听清楚近处的车流,匆匆而过的旅人和几个打着雪仗,糊了车窗满哪的稚童。 他侧了侧身,听了半天,黑瞎子是真的不见了,起码不在自己的旁边,也许张祈灵也会感叹,自己不应该相信一个生人,能给他带来多大的惊喜与崭新的新生。 直到黑瞎子的背部倚靠在车门上,叮叮咣咣的皮衣内一堆墨镜在相互碰撞,张祈灵偏头,从车内,看到了外头黑瞎子的侧脸。 对方在点烟,缭绕的烟雾快要模糊了他的面庞,让张祈灵无法看的清晰。 不知道黑瞎子刚才去干了什么,但如今的落寞,倒是真切的落在了张祈灵的眼里,直至黑瞎子打开驾驶座,才发现躺倒在换挡杆,背部朝着自己的张祈灵。 张祈灵像个睡觉乱动的孩子,黑瞎子不由的掐灭了烟头,扔在地上狠狠碾碎,然后用带着烟草味的手,轻柔的扶起张祈灵。 他将张祈灵推回到后座,又勤快的整理了一下后方的杂物,大多都是一些锅碗瓢盆、火青椒肉丝炒饭,将其放进了后备箱里一些,给张祈灵腾了更多可供倾躺的空间。 黑瞎子这么细致,让假装从未苏醒的张祈灵都觉得受宠若惊,这不知道过去多久的时间里,黑瞎子出去一趟就像被夺舍了似的。 对待自己的态度,比一开始的威逼利诱要好太多了。 重回驾驶位的黑瞎子,启动了车子,他的皮衣内侧的口袋里,有张折叠成方的牛皮纸,如今这张纸,已经被黑瞎子贴在了笔记上。 这番应该在最初时间线出现的东西,大概是黑瞎子最后才想起来,匆忙弄上的。 里头的内容竟然是用毛笔写的,字迹笔锋磅礴如山,大气的要命。 【张祈灵是族内供奉的神明,请将他送往需要的地方,在此之前,你无法得知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到达那里,我就会跟你叙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还有,这一路,照顾好他,不要让他失血过多,他是最重要的一环,如若违背,我知道怎样将钱打入你的卡内,也会让你同样知道,我是如何毁掉你的万贯家财。】 黑瞎子对于金钱的威胁,向来言听计从,这老东西玩这种卑劣手法,他真是看不起。 他不时用后视镜去观察张祈灵,真不知道这个哑巴怎么会吸引那种大人物的注意力,甚至于,张祈灵本身属于什么东西,或者和真正的哑巴有任何关联,连黑瞎子自己都无法想的透彻。 索性,黑瞎子就顺着鄢啸南的意来了,他是在牢哀山里,给睡梦中的张祈灵贴完人皮面具的时候,那个连吴峫联系都被挂断的手机,却自动接通了鄢啸南的来电,对面声音苍老,却依旧有力,“到了?” “到了,人又睡着了。”黑瞎子移步到院外,外面的天空被红线覆裹,分不清白日黑夜,暗的反而迎合了自己的眼睛,连同风吹草动,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鄢啸南沉默很久,似乎也在细听黑瞎子这里的动静,确认黑瞎子的周遭再无其他人时,他才开口,“村子里的掌管者,是我的弟弟鄢然,他现在应该叫衍光善,张祈灵是他想要汲取鲜血的祭品,我需要你将张祈灵送进他手里,但是要极尽所有保护张祈灵的生命安全,他不能死。” “老板,你这让我送人家入虎口,又让我从虎口夺食?我是真不懂你是怎么想的。”黑瞎子确实搞不懂这种明明搞定源头,让衍光善没办法抢张祈灵,或者张祈灵一辈子也不来到这里,就能解决这种纠葛的事,干嘛还得既送也送,既拿也拿,搞的更加麻烦。 鄢啸南解释,“我已经给张祈灵做了处理,他的血如今对衍光善的作用不大,甚至于,他可能会成为让衍光善致死的毒药。” “处理?这几天让张祈灵嗜睡的香薰,还有什么作用?你就不能一次性都说完吗?”黑瞎子压抑着火气,生怕将屋子里的张祈灵吵醒。 大概是难得与外人说那么多话,鄢啸南其实是个很愿意聊天的人,“我猜到明天衍光善会用到曼陀罗花,那种使人昏睡的花朵,与张祈灵今日熏染的香薰作用相悖,会形成毒素,在短时间内侵入他的血液当中,不过半个月后,这种毒素就会渐渐根据新陈代谢排出。” “你想让衍光善相信,张祈灵的血对他没有作用,从而放过张祈灵吗?”黑瞎子猜到了大部分事情的流程,“那衍光善还是什么鄢然是你亲弟吗?你俩互相伤害能不能别牵扯无辜的人。” 在日常相处中,黑瞎子已经在不由自主的承认,张祈灵是个独立的个体了,其中,还带有明显的关注与心疼。 他的祈,不应该成为被他人主宰的棋子成为一个工具,来到这里,走到此地,他感觉自己已经后悔太多次了,可惜,如今也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有只猫头鹰在这时停在房檐上,咯咯的叫个不停,黑瞎子抬头视线聚焦,他已经引起衍光善,乃至整个村子的注意了,已经架在弓弩上的箭,只需扣动扳机,早就蓄势待发,无法拆卸,也无法更换了。 剧本里的角色已经定下,可黑瞎子更愿那枚被攒动的棋子是自己。 对面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但我们三个人的恩怨,需要一个极确定性的事件来结束,鄢然是我的弟弟,唯一的亲弟弟,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对不起张祈灵,对不起每一个……张祈灵。” 张祈灵坐在凳子上,眨巴着眼,偏过头,发现黑瞎子又出去了,夜里静谧,冷风吹的门板嘎吱响,咧开的缝隙,足够风的足迹顺带住他人的声息。 他也许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但他没有上前,只是乖乖的坐在凳子上垂着脑袋,似乎每个人的秘密都有很多,有的人想要分享去排忧解难,有的人穷尽一生去晦涩隐藏。 张祈灵转着红玉珠的手顿住,最终停留在里头不断游动的生物上,他的注意力被它吸引走了,那一根筋的脑袋,没办法同时去想很多的事情,好像傻傻的,也会过活的快乐一些,起码,不用知道那么多可怕的真相。 “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张祈灵,我更对不起我弟,那是我造出来的诅咒,是我创造的罪孽…我用我的一生,都没办法去弥补…”鄢啸南一个大男人说这种话,听的黑瞎子觉得肉麻的很。 黑瞎子的共情力不强,甚至于询问的声音,都带着不加掩饰的冷漠,可嘴上的话,却又缱绻抚慰的厉害,“老板,细说,瞎子我愿意当你的树洞。” 第102章 张祈灵被喷一脸血 黑瞎子大概是器官被压迫的厉害,竟是硬生生呕出一口血,见到这场面的张祈灵哪能还站在原地不动,他趁着黑瞎子没办法开口劝阻,直接将手上的绷带咬开了。 随着层层精细的包扎逐渐散了下去,张祈灵露出的那双臂,大概是史上最难看的一次,他原本白皙的臂膀,现在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其中血尸撕咬的位置还不是伤的最深的,最险要的反而是差点让何罗鱼扯下来的肩胛处。 那里是由黑瞎子一针一线缝合好的,如今因为张祈灵的动作,那处缝合在不断崩开,伤口吞吃了那缝合的线,翻飞的肉花连带着血,顺着那开口处不要命的往下掉。 可张祈灵没那个时间去管自己,他伸手去扯黑瞎子身上的丝线,这种行为,熟悉到让张祈灵感觉自己曾经做过,但又着实想不起来。 这线和自己想象当中不一样,韧的像钢丝,还特别尖锐,张祈灵扯住红线,指关节缠绕几圈,随之掌心收紧,结果却被红线割的厉害。 其中身体里涌动的血,再没有表皮的束缚,如今正不断流淌,一路毫无阻碍地划落到红线之上,接触到张祈灵麒麟血的线瞬间散发出奇异的光。 鲜红潋滟如同一团剧烈燃烧的火焰,照亮着黑瞎子的墨镜,像有生命似的,还在不断跃动,泯灭闪烁,仿佛这才是它本来的模样。 衍光善站在不近不远处,勾着唇角,就那么看着张祈灵的执着和鲁莽,像在欣赏一个跳梁小丑最后的挣扎。 他并非是放弃威胁和那一贯劝说的阴谋诡计,只是现在,刚好有比自己卖尊求荣更好的方法,他细盯着黑瞎子和张祈灵二人之间的互动,曲了曲食指,这种媚态勾人的姿势,愣是被他做的像挑衅谁一样。 随即黑瞎子身上的红线似听从了他的命令,如绞杀的毒蛇般,紧密地缠绕着猎物,甚至恶劣的加大力度,灵活地钻进黑瞎子更深的皮肉里。 黑瞎子被这波操作弄的喉咙里又涌上来一口血,被堵住的感觉,就像是别人掐住了他的脖颈,让其连话也说不出来,这种极端的疼痛和视觉冲击,连张祈灵都觉得黑瞎子要被大卸八块了。 “马上,齐,再忍忍…相信我。”张祈灵额头也泛出细腻的薄汗,掌心传来的割裂疼痛一点不比黑瞎子的轻,哪怕这样,他还在安抚着黑瞎子,生怕对方先一步放弃活下去的念头。 用现成被绑好的黑瞎子,逼迫张祈灵就范,对于衍光善来讲,倒是个好玩的点子,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 上面沾染的血腥气,已经数不清是多少人的了,那些罪恶,并非是一块帕子能够擦干净的,现在他自己再多添点血好像也无所谓了。 衍光善放下手,凑近的这几步,在彻亮不灭的环境里,仿佛如同一只嗜血成魔的恶鬼。 他贪婪地将目光移向张祈灵的侧脸,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对方蹙紧的眉头和那一双鲜血淋漓的手,“神明大人,你的血还是这么美味,没有杂味,我很喜欢。” 他这话就像真的将张祈灵当做美食去品鉴似的。 张祈灵面对自己纵横交错的伤口,不断涌出的鲜血,都没能让他停止解救的动作,但他看着黑瞎子的惨状,知道再不答应衍光善,大家都会死。 “放开齐,我答应你。”张祈灵最终妥协了。 这一句话,让黑瞎子好不容易忍下去的呕血感,又冲动的滚了上来,他哇的一下没忍住喷了张祈灵半张脸,喉咙间的堵塞也在此时瞬间畅通。 黑瞎子几乎想也不想,仿佛没有身上疼痛的阻挡,开口直骂但声音有些虚,“咳咳…我艹啊!我忍这么久,就是让你答应他的吗?你他妈是真的脑子有毛病,没有比你更有病的了…!” 张祈灵的视线被黑瞎子那口血喷的模糊的厉害,又被骂的狗血淋头,他瞬间懵住了,站在原地,手还停在红线上没有挪动,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将唇瓣紧紧抿了回去。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庆幸黑瞎子现在还有力气骂自己,还是干巴巴再去拒绝衍光善。 张祈灵那张好不容易因黑瞎子的苏醒,而重新焕发生机的脸,又紧接着快速惨白了下去,被长辈训诫的小孩大概总是畏畏缩缩的。 “你这话说的不对,神明大人才没有病。”衍光善冷了脸,拧着眉,脸阴沉的吓人,暗自在心中感叹,黑瞎子这个人实在聪明,在某些方面也有可取之处,自己还想少加利诱,最好可以为自己所用,可黑瞎子坏就坏在那张堵不住的嘴上了。 聒噪,聒噪到和自己那个哥一个性子。 被鄢啸南派发到这鸟不拉屎地方的衍卜寸,正窝在一处距离铁三角位置不近不远的屋檐上,他穿着一身融于黑夜的玄色,遮盖住了眼睑,正细细观察着下方三人的反应,确认他们不会前往鄢啸南所说的方向,才稍稍安下心。 事实上,鄢啸南的计划,只告诉了衍卜寸一小部分,目前的他,甚至还不知道张祈灵也到达了这里,他只能看着密集的红线延展,前往深不见底的地下。 衍卜寸的好奇心发散却只能停留在这里,引导铁三角出去村子,这种无聊的任务,还不如让他去地下打打怪。 而张启灵的第六感或者他的敏锐,永远比常人都要强烈,他似有所感,抬头看向周遭的房屋,察觉到他反应的吴峫爬起来,盯住出神的张启灵,“小哥,是看到什么了吗?” 倚在背风处的衍卜寸没有动弹,他猜想到张启灵的厉害,但没想到相隔百米,人家还能在这黑的如墨的环境里,跟装雷达似的锁定自己,简直不像是人类能做到的。 这时候胖子躺在地上,伸出手往前够,“天真甭管那些,胖子我起不来了,跟那泡泡糖吐地上似的赶胶黏……” “小哥你看到什么说一声,我先拽胖子起来。”吴峫说完,用手拉住胖子,但确实跟对方所说的一样,胖子的后背紧贴在地面上,就像是被涂上胶水似的没法移动。 张启灵没再管远处的异样,拿着手电筒走了过来,因着胖子和吴峫刚才是直接起身,手电筒还在旁边的地上,射出的灯光自然而然分散,愣是没一束打到胖子的身上。 于是小哥手里的手电筒先是扫过胖子以为自己吨位又增加而尴尬的脸,又移到他最近其实瘦了的肚腩上。 张启灵没有说话,只是蹲了下来,将手中的光源凑近胖子的身下去观察。 吴峫拽不动,急的脸涨的通红,手心脱力的直打滑,“小哥?胖子这是怎么了,我使这么大力气还拉不起来!” “天真,你小声点,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又胖了似的,其实我这几天都快细成杆了……”胖子觉得自己还不如不求救了。 张启灵的发丘指探入胖子身体下与地面形成的缝隙,狭窄中又真的传来黏糊的触感,他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何罗鱼。” 说完,张启灵将手电筒的功率调到最大,几乎将胖子快给闪瞎了,站在一旁的吴峫这才看清,与自己较劲的才不是胖子的体重,而是如蚯蚓一般钻出地面的一堆触手。 它们像托举着胖子似的,却又将胖子拽的紧紧的,生怕他人抢走,可却没有展示出任何一种敌意,仿佛只是为了困住猎物而已。 张启灵将手电筒递给吴峫,大致行为的意思是让吴峫帮忙照明,他则拔刀想贴着缝划进去,将胖子与地面分离开。 衍卜寸趴在屋檐的一处弯角,兴致勃勃的看的起劲,却因为张启灵那句何罗鱼而慌了神,这里的确是自己曾经生长过的一个家园,但是,怪怪难道还在这里吗? 他的眸中有一瞬僵持,似是在挣扎自己要不要去探寻真相。 最终,他拉紧自己嘴上遮盖的黑色衣领,义无反顾的冲红线的尽头而去,衍卜寸这个人,你以为他理智的要命,但他向来是个实干派,一切的东西,都要亲眼见过,才能放弃不是吗? 而在他走后,没有观察到铁三角的时间里,张启灵的黑金古刀差点被窜天的触手抢走了,等他去抓身侧的吴峫的时候,眼前的光源却瞬间消失不见。 “小哥!别管我,先救胖子!!!”吴峫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张启灵抬头,才发现吴峫抓着手电筒没松手,那光源已经跑到半空去了。 吴峫的腿脚被比他身体大十倍的触手抓住,整个人如今倒挂起来,紧紧闭着眼,压根不敢看面前的场景。 那张小脸明明惊恐的要命,却因为整体清秀,感觉更像餍足息睡似的,而吴峫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在顺着物理方向冲下倾泻,头好涨,要死了!!! 张启灵看着何罗鱼那跟游乐园大钟摆似的,将黏在地上的胖子拔起来,也一并抛上了天,看来胖子玩的项目,比吴峫还刺激。 空中大蹦床,绝了啊! 胖子叫的比杀猪还要惨烈,“小哥!天真!啊啊啊啊!!我真艹了!!!!!!!” 第103章 仪式开启 衍卜寸飞奔在村中的小道,身形如鬼影般在茂密的叶隙和树缝中闪着,这里植被覆盖率貌似比以前高多了,自己虽多年未踏足这里,但到底此地承载的记忆令人印象深刻,起码衍卜寸,从来不曾忘记过。 随着他距离红线的尽头越近,这番熟悉的道路初见旧日时的情景,衍卜寸停在衍家的祠堂,整个已经拔高的身量,早已看不出以前瘦成一把骨头的柴火杆样。 空气里簌簌掠过的风,多少掺杂着掩不住的血腥气。 他似乎厌恶这种味道,将外套的衣领往上拉了又拉,直至盖住那张俊逸的面庞。 这时候的衍卜寸还没戴起眼镜,试图去压一压那双漂亮的眸子,因着这个时间段的自己“年轻气盛”的厉害,所以他在观察事物的时候,总是颇为锐利,每每眼波流转,都像一把毫不留情的刀刃,剜人的时候又准又快,锋芒毕露,没有任何遮掩的自谦。 那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如今从拉链头上转移,虚放在面前,不知道衍卜寸在搞什么,但这人在夜里,也丝毫不会被漆黑的氛围所渲染,只能说,很美。 只见衍卜寸再向前时,似乎终于接触到了自己正在试探的东西,他的手猛然被那种防御机制弹开,密麻的电流穿透着经络,掌心的灼伤,让他的手指不由抽动。 这个东西自己可太熟悉了,衍卜寸曾经见过,匚是小叔当年为了防止自己面对怪怪时逃跑,而设定的一种结界。 这东西的解决方法… 衍卜寸还不知道有没有用,毕竟自己见过,但从未有那个胆子尝试。 他酝酿了好一会儿,从自己被家族排挤,到后来被列祖列宗承认,再者父亲的指派,成为小叔的佣人,然后呢…… 衍卜寸绞尽脑汁去想那种痛苦,被父亲无数次如踢皮球一般的嫌恶抛弃、没有朋友接近的孤独寂寞、小叔的笑面和对自己毫不留情的残忍献祭,最终让自己成为千夫所指的怪物。 想到这里,他觉得应该是能哭出来的,毕竟匚只有用承载极致痛苦的眼泪才能解开。 但现在,反而席卷衍卜寸的,只有一种由爱先生怖,由怖固生恨,所爱即所恨,绵长遗千年的慨叹。 他的泪也不是简单的苦痛了,如果是孩童时期的自己,应当是很容易越过这道匚的,但是现在已经懂得太多的他,哪怕恨也不是那么纯粹了。 他总是不由想到那曾经快乐的时光,如父亲轻抚过他的头顶,耐心劝阻自己不与小叔去争抢那最后一碗汤圆。 或者自己做错事挨饿时,由不知名的几个小朋友合力给去厨房偷了不少的烙饼,现在他也清楚记得,那饼很干,是直喇嗓子的程度,当时哪怕没有水,但每个孩子都得以偷偷果腹,一双双黑亮的眼睛,曾经在黑暗中,为自己预留了最后的光明。 还有一个极尽模糊的,不时在偶尔孤寂时,才会偶尔想起的冰冷怀抱,那个人在回忆中渐渐失温,呼吸变得极浅,涣散如飘渺的雾般,好像一挥即散,可即便那样,那个人却仍然执拗地没有松开自己…… 最后呢? 最后衍卜寸享受着,贪恋着那明明并不温暖的怀抱,然后,他和那个拯救自己的人,好像再次被黑暗和深渊吞噬了。 记不起来了,衍卜寸真的记不起来更加具体的了,他所想到的事物,皆痛苦与幸福交织,如一盘打乱的调味料,轰的嘴里五味杂陈的直发麻,又仿佛,正在被一双手抚慰着自己那曾濒临崩溃的心灵,在匮乏的思绪里,又再度构建起一座名为爱的堡垒。 在另一边的张启灵正砍着层出不穷的触手,这何罗鱼长的和原先在地底下见的不一样,像蛇,表皮上带着鳞片,呈现出一种如白玉般耀眼的光泽,片片明烁,很好看。 “吴峫,睁眼!”张启灵挥刀,又砍断一截遮挡视野的触手,不时提醒吴峫方位,“三点钟方向!胖子!” 吴峫努力压抑着恐惧,坚定地睁开眼,他像只跃出水面的飞鱼,努力晃动着自己的身体,因脚上的束缚,反而成就他变成了一个钟摆的完美运动轨迹。 随后他利用强大的离心力,伸出一只手去捞住还在被迫玩空中蹦床的胖子,他瘦削的手,就这么闯进了一个厚实的掌心里,对方的虎口是令人安心的,常年使用洛阳铲而形成的老茧,这个配合真的不错。 张启灵顺势完美衔接,黑金古刀划破掌心,旋出一阵刺破黑夜的麒麟火,那挥砍的过程中,他还能忙中抽闲来提醒吴峫和胖子,“下来小心。” 火焰灼烧着每一条触手,这种大面积的燃烧,像是将三人揣进火海的围圈里。 吴峫和胖子看准机会用张启灵预留下来的,尚且完好且不具攻击力的几条触手做为滑梯,一路往下顺畅极了,而张启灵挥刀的角度也在跟着改变,力求自己的麒麟火在绝不伤到他们二人的同时,消灭着残余的危险因素。 “天真,虽说胖子我那蹦床好玩,但咱下次能不能快点…”胖子顺利落地,抓着吴峫的手没松开,他嘴角抽搐,挂着牵强的笑容,整个人的脸都绿了,明显是要吐的迹象。 吴峫还在星星眼,感叹这一次胖子双向奔赴,给予的强大安全感,可他下一秒手电筒打光,看到胖子的反应时,他毫不留情地转了身。 要不是胖子拽着吴峫的手,让他的行动一顿,也许吴峫真的会走的决绝。 吴峫嗔怒,打趣着开玩笑:“胖子,你别吐我身上,朝那何罗鱼身上吐!” 好吧,吴峫还不如走了, “天真你咋成这样了?你以前对胖子我可不是这样的!你把我的小天真还回来呜呜…呕…呕呕…”胖子前面还在哭诉,后面抓着吴峫的半边衣服,最终还是不舍得坑吴峫,脑袋一偏吐的嗷嗷的。 搞的才处理完何罗鱼的张启灵,都不知道是上来扶一扶,还是先安慰胖子的情绪了。 视线拉锯,黑瞎子再怎么抗议,张祈灵也算是答应了衍光善的诉求,这种场面凭借他一人之力,已经无法挽回了,不过好在,衍光善并非出尔反尔的性子,他打了个响指,红线随之逸动,掩藏住了那本身耀眼明媚的光亮,后所有的红线交织与缠绕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黑瞎子没了支撑点,往下跌的迅速,却被张祈灵托住一侧的手肘,打了个趔趄,然后他的全部重心都像房檐上奔流的水珠般,朝张祈灵这边倾泻。 而张祈灵是在刹那间,做出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帮扶行为,如今他下意识正移动着掌心,捡黑瞎子还算完好的地方去碰,生怕自己误触黑瞎子更多的伤患之处。 感受到张祈灵小心翼翼的黑瞎子,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 如今盲了视野,黑瞎子便顺着张祈灵在自己手臂上轻微施加的力度,去确定对方的情况。 黑瞎子摸着张祈灵那还在流血的掌心,手又再次往上攀附,他学过医,太懂人体的一切结构了,他颤抖着将自己的手移到张祈灵那崩开的伤口周围。 对方滚烫的鲜血涌出,配上张祈灵身体如冷玉一般的温度,反差感极大。 “纱布呢,绷带呢?你全拆了,一点都没给自己留?!你是想死吗,你知不知道就这血量下去,咱们别想着出去了,直接见祖宗得了!”黑瞎子嘴上骂人毫不留情,但他自己也鲜血淋漓,脑子里却还在想着现在没有无菌用品来给张祈灵包扎。 混乱的思绪,将黑瞎子烦的要命。 奈何张祈灵连声都不吭,任由黑瞎子摸索,好像自己的疼痛并不重要,他的沉默,反而也是一种回答。 而衍光善呢?他已经蹲下去,从刚才拾出的一堆破铜烂铁里,翻出了一个白玉材质的玉壶,壶口偏锐,像是给某种液体流入铸造的特别通道,他凑近张祈灵,没有丝毫嫌弃的去接张祈灵的血。 态度随意的,就像真的将张祈灵当水龙头一样。 黑瞎子见张祈灵迟迟不回答,也就没再去逼问,纱布和绷带撕下去就撕下去了,也不能再捡起来用,紧接着他突然听着下方传来的,属于另外一个激动到急促兴奋的呼吸,意识到可能是衍光善那个变态,他的鞋抬起来,毫不留情一脚踹了出去。 但这用尽全力的一脚却没踹动对方,衍光善的胸口处是黑瞎子的鞋印,他像完全感受不到似的,身形都没有动弹,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张祈灵流下来的血中,玉壶像贪吃的嗜血兽,这么半天都填不满。 张祈灵知道,这是能让黑瞎子离开的唯一方法,他顺从的没有违背衍光善的动作,却死死压住黑瞎子完好处的地方,将对方重新推至到墙面上。 “齐,等我…马上。” 再等一等,请再等一等…… 快速失血又疼的要命的张祈灵脸色惨白,整个人撑起所有的意识才能开口说话。 被重新推置的黑瞎子又不是傻,让他等什么?等彼此的鲜血流尽,好成全衍光善的诡计吗? “祈,你别骗我,那仪式是不是开始了,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黑瞎子如今的力气只能用到骂人上了,身体赶着要碎似的。 玉壶填不满的原因,根本不是它的容量大,而是一只正嗫嚅着满口凶牙的何罗鱼,正将玉壶当成休憩的卧室。 它难得见到张祈灵这么可口的食物,想要大吃特吃的欲望,促使它伸出的一截猩红的触手,然后直直捅进张祈灵的心口,还在按着黑瞎子的张祈灵终于承受不住,难掩的喘息只在黑瞎子的面前停留了短短一瞬间,然后张祈灵就直接跪了下去。 “祈!别吓我…!别放手!我叫你他妈别放手!!!”黑瞎子感受到张祈灵的脱力,自己也失去倚靠,在这辉煌的灯火里,他趴在地面,胡乱去抓着面前的人。 膝盖…大腿…腹部…胸膛…心口! 黑瞎子的手探地很准,他想要确认张祈灵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却被衍光善的红线一把拽住,自己的手猛的向后扭曲的折起,骨骼碎裂,使得腕间黑紫一片,黑瞎子没有恢复视力,但他的直觉,使他精准无误地锁定了面前最大的危险, “咳…咳咳…哈哈…鄢然,你哥说的对,你他娘的就是个疯子,疯子啊!!!!” 第104章 他的泪 衍光善的指尖划了半个圈,勒住黑瞎子手腕的红线快速抽离,他又俯下了些身子,一双眸子满是审视,追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想知道?那放开祈…让我们活着离开这里,我就跟你说。”难得这个大魔头竟然对这种零碎的事产生好奇,黑瞎子谈个条件,应该不算是过分。 好在对方听了,真的只用壶口接了最后一滴张祈灵滑落的血。 在这片静谧的环境里,血珠啪嗒顺利流进容器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滴水穿石的清脆。 而作为最大恶人的衍光善的脸上,看起来仍不满足现在的玉壶储存进度,却用下一步的行动,来证明他同意了黑瞎子交涉的条件。 衍光善的食指直接堵住了壶口,何罗鱼不由地舔舐着他的皮肤,想要讨好的再尝一口麒麟血,但衍光善之决绝,甚至将它再次探出的触手,掐了个深深的指印,何罗鱼见自己在主人那里讨不到好,最后选择畏惧地带着那处伤痕缩了回去,只发出一些黏腻的波荡水声,来证明着自己仍然存在。 偏偏衍光善接下来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静,像是死潭没有起伏,也无那打探到底的好奇, “好,我保证他不会死,也会让你们离开,你可以说了。” 他做着不知真假的承诺,让黑瞎子根本不敢相信。 衍光善甚至连神明大人这种谦词都懒得说了,一心扑在自己想要知道的回答上,执着到,不符合他活了千年来的老谋深算。 感受到疼痛消退,张祈灵眼睫轻颤,往下一看,才发现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何罗鱼的唾液涂满,虽不至于快速愈合,但好在止住了最险要的几处出血点,他看着爬出满手血的黑瞎子和正认真等待答案的衍光善,只觉得现在的环境,让处于对峙面的双方,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平。 张祈灵恍惚起来。 “齐…” 他张口,又闭上,视线移开,又因为担心而重回,自己刚才那么毅然决然违背命令,让张祈灵实在有些不知如何面对黑瞎子。 不过黑瞎子并不记仇,他雀跃的挂起笑容,向前像狗似的爬着,他的每一段移动,都在身下拖出来一条长长的尾迹,鲜红又刺眼。 黑瞎子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爆粗口的样子太凶,如今软了语气,带着倒抽的痛吸,说话仍断断续续,“下次…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这么做…知道吗?” 张祈灵按住他的单侧肩膀,“知道,别动。” 意识到现在的张祈灵真的没事了,黑瞎子露出抹苦涩的笑容,这与平日里的一贯要强不同,这种脆弱样子的他,仿佛才更像个正常的普通人。 不过黑瞎子大概是意识出来自己到极限了,笑完的刹那,脑袋一沉就要直磕地面,好在张祈灵的右手,直接托住了黑瞎子俯下的脸。 张祈灵的掌心处,往下淌着的血液还鲜红的厉害,直接将黑瞎子的整张脸染上色,他想要移动指腹帮对方擦擦,结果反而将黑瞎子的俊脸抹成了小花猫,倒是扯平了刚才对方喷自己一脸血的小插曲。 万幸,放心于被张祈灵托住的黑瞎子,还在浅浅呼吸着,像打不死的小强一般,有着卓越的生命力和求生欲。 自己当初怎么会联想着,这般贪恋世间财富的人,怎么会有想死的念头? 撑起黑瞎子身体的张祈灵,又用手按住黑瞎子几处鲜血汹涌的伤口,止血的效果甚微,他只能目光狠厉地盯着衍光善,但周身的痛楚已经证明了,他和黑瞎子已经丧失了所有能够反抗的能力,这种垂死挣扎的行为,就像是幼狼在拼死保护自己的同伴。 哪怕,居于前沿的他也没有活路。 “放心,他还没回答我想要的答案,我不会放任他死的。”衍光善起身,走出这里,没有回头的想法,似乎根本不担心黑瞎子和张祈灵会离开,也可能是对他们二人目前的行动力,有清晰的认知。 看着他莫名其妙忙碌的张祈灵,还在紧紧抱着怀里的黑瞎子。 黑瞎子的血渐凉了,连同那曾经的欢声笑语,都在张祈灵的脑海里变得飘渺,从不觉得害怕的张祈灵,如今很是怕对方…… 离开。 这种陌生的词语,算是张祈灵委婉点的想法,他根本不敢联想到真正的明确字眼上,生怕这潜意识会成为真实。 黑瞎子恰好贴近张祈灵心口,他晕过去的时候,五感却是被放大到极限了,除却空气里那股挥不散的血腥味,他大概感受到更加强烈的东西,就是张祈灵这个大心脏选手的心跳了。 噗通…噗通…… 这种音节,让黑瞎子安心的在昏睡中扯出了笑意,而就这么一笑,竟让发声者的悸动更快了,甚至还掺杂着不少身体上的颤抖。 这过程中,黑瞎子突然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什么东西润湿了,同血液带来的黏腻触感不同,仅是不轻不重的一滴砸落了下来,温热又柔和的,然后流畅地顺着自己眼睑的轮廓滑落。 他心中不解,谁知道呢,总不可能是张祈灵哭了吧? 张祈灵懵了,用左手抹了下自己的脸,他不清楚那夺眶而出的是什么东西,而与此同时,衍光善已经拿到黑瞎子落下的急救包,随手甩了过来。 衍光善态度并不好,“包扎吧,别让他在死我这里就行。”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见张祈灵行动不便,还是分担了不少包扎的活,仿佛刚才重伤黑瞎子和张祈灵的人不是他一样。 衍光善这个人没有什么洁癖,但也没什么医疗常识,只是胡乱将黑瞎子和张祈灵,绑成两团又大又蓬的粽子,看止了血就算完事了 他的所作所为,作为一个大反派来讲,坏的不那么彻底,又好的不那么明朗,怎么都像是拐弯抹角绕了个大圈子。 衍光善一人,就能合理利用对自己天时地利的环境,并以此全面压制黑瞎子和张祈灵,他其实完全靠极端的武力去解决现在的现状,例如暴打黑瞎子和张祈灵,强迫不听话的他们乖乖献身,或者让黑瞎子不堪重负身上的疼痛,自己往外主动吐露出鄢啸南的动向。 一个罄竹难书,罪大恶极的人,偏偏在这种暴力就能解决的事情里,反而选择尊重对方的意见,甚至在事后无所谓的帮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难道衍光善并不是品性难琢? 张祈灵盯着对方,得出这些结论,自己的头没有受伤,但被衍光善笨拙的纱布缠地圆的要命,如今露出的脸更像被迫挤出来的,连面无表情的时候,都似在气鼓鼓耍娇一样。 衍光善身上似乎有一条刻进骨子里的体系,就像是这个人必须得到对方的首肯,才能真正做自己想要的事。 张祈灵难得在这种落于后境,危机四伏之地,偏生出这么多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不会现在就逼迫他说话。”衍光善看出了张祈灵的想法,给黑瞎子包扎的手法更加快了起来,杂乱无章,简直是打哪编哪。 张祈灵刚才觉得他真的善良了一些,结果他恶毒的话又传了过来,“硬骨头,得留到最后啃。” 酝酿了好一会儿的衍卜寸累了,他洁癖倒挺重,揉着发酸的眼眶,愣是不想坐地上歇一会儿,简单来说,他是真嫌地面脏。 围着匚绕了好几圈,他突然看到红线像扭曲的虫子般盘踞起来,变成一条刺破匚的利剑,还在闪动着璨红的光线,衍卜寸紧急后撤,这强有力的一击,不是自己这种肉体凡胎能够承受的。 谁料,红线只是为他撕裂匚,开拓出一条可供自己融入的通道。 “这东西难道有意识吗?”衍卜寸谨慎的往里走,他的耳朵灵,瞬间听到某处传来人临近濒死的声音。 “下次…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这么做…知道吗?” 衍卜寸蹲了下来,他如今停在祠堂的正中间,正认真听着地底传来的声响。 “知道,别动。”这清冽的嗓音,镇静的如一剂安定般,让人的心不由的沉落。 他站起身,被吊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但又怕底下有自己的小叔而难免踟蹰,最后他选择了另外的通道,是祠堂里最不起眼的一块方砖,他的手指垫着帕子探下去,依旧不想脏手,随着他微微施力,竟真的撬动了起来。 底下是一片被短暂照亮的阶梯,正是通向他幼时,日夜忍耐无尽饥饿的, 牢房。 第105章 一只怪物 鄢啸南让张启灵带着那红玉珠,一定是有所深意的,小哥不时盯向回头路,夜里沼气也大,如今更黑的没法观测。 他刚因麒麟火而主动划破的手,正在被吴峫用纱布狠狠捆着,吴峫仿佛以为只要用疼痛威胁,就能让张启灵这个伤残专业户乖乖听话。 于是张启灵视线回转,垂眸看着吴峫那想使力又不敢,只能在那蝴蝶结的形状上暗自较劲的模样,那份紧张张祈灵状况的情绪,依旧没有松懈下去。 “诶呦,天真你这系的是啥啊,整鞋带呢?还不如我呢!”胖子刚才被吴峫嫌弃,如今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场子,打趣着吴峫因紧张而系地歪歪扭扭的绷带结。 吴峫知道自己现在越帮越倒忙,立刻收手,转头冲胖子努嘴,“那胖子这么厉害,你来给小哥绑个好看的算了!” 他说的反倒是真心话,胖爷也没犯浑,三下五除二真的绑了个漂亮的结,结实还紧。 “胖子,别说蝴蝶结了,找到祈灵,我让你系几百个都行,现在咱们实在没有思路,要不然你指一个方向,我们走走看?”吴峫没想到胖子手法是真的好,于是他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甚至为了证明自己话语的可信度,吴峫用手摊开完全没有作用的地图,整个人的眉眼都在往下垂着,似真的走投无路了。 胖子完全没懂吴峫的病急乱投医,沉浸在自己难得被冠以指路灯的任务里,热情倍儿高涨,认真思索后才用手指了个方向,“天真,你有生之年能这么说,胖子我太感动了,我的方向感那是比鞋带子翻花还强,信我!就走这边!” 东边… “可以。”张启灵露出满意的点头,那边,只不过是回到一切的原点而已,并不耽误张祈灵和黑瞎子的事。 谁料吴峫朝相反的方向坚定的走着,“听胖子的,我们就去西边。” “不是,天真你怎么分不清东南西北呢?!”胖子急了,像扑闪翅膀的大鸟般,拦住吴峫继续往西走。 胖子的行为,也连带着小哥持上了反对态度,他没有拿刀抵,毕竟对面的吴峫并非敌人,他只是伸长了手臂,仿佛那边真的有什么洪水猛兽,张启灵用以绝对笃定的语气制止。 “西边,不可以。” 吴峫看着挡路的二人,哪怕他再怎么单纯,也意识到,这件事中最诡异的点在于。 他们从北入,转东,再自东朝南,唯独西边永远没有去过。 这个缺漏,如破了瓦片的屋顶般,使暴雨来袭之时,一直在往房子里不断滴着水,而自己蜷缩着,只要轻微感觉到一点冷意的时候,就会被张祈灵和胖子递上钵烧得滚烫的暖炉和厚重的被褥搪塞过去,于是那被淋的头顶湿漉感,就会因为那种温暖,而推迟自己发现这个时间的盲点。 这种想法,让吴峫心中的警铃瞬间爆鸣, 很有可能,张祈灵就在西边。 这种想法越演越烈,直到吴峫义无反顾直面着那股潮意和真相,感受到由上往下贯穿全身的彻骨冰冷。 是人都是会撒谎的,张启灵也不例外。 “小哥,那里究竟有什么危险,你可以告诉我吗?”吴峫仔细盯着张启灵,好像小哥从进入那个古董店的里屋后,所呈现的一切反应都反常的过分。 可是,吴峫甚至连张启灵会欺骗自己都没想过。 于是张启灵对上吴峫的澄澈亮眸时,只觉得自己无所遁形的感觉更强烈了,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胖子不知其中过程,索性架起胳膊,没再拦,选择帮吴峫搭腔,“对啊,小哥你就说吧,那西边到底有啥,不会是有什么天山童姥,专吃我和天真这种细皮嫩肉吧?!” 原来,绝对信任,也是有弊端的。 衍卜寸打着手电筒,一路往下走,阶梯湿滑,环境又空旷,路面也抖,哪怕放轻了脚步,还是捎带着甩不掉的水声,他嫌恶的要命,却又无可奈何现在的状况。 大约是他儿时被脏怕了,所以如今才会对肮脏的事物有那么大的反应,衍卜寸回想起,后来送自己烙饼的那几个孩子也一并被衍光善罚了下来,他们与自己居于地底成为一窝被迫栖身阴沟里,瑟瑟发抖的幼鼠。 那干涩的烙饼,最后竟真成了死亡前仅有的食物。 衍光善所想要看到的,无非是这群孩子如蛊中盘踞的毒虫,必须争出个高低和你死我活,才能出来一样。 但他却没想到这群未长开的豆芽菜们那么的坚韧,靠着已经硬到硌牙的饼,每日合理分配食物,硬生生又续了不知道几天的命,而渴了的时候,他们就会去舔石壁上,因昼夜温差过大而凝成的浊露。 更别提人还需要排泄。 如此潮湿,沼气四溢的环境里,脏东西无法处理,人也走不出来,孩子还蜷缩在一起,所渲染的氛围只有死寂。 难怪衍卜寸现在洁癖的要命,那时候他蜷在角落,饥饿感不断席卷着他,等到同伴们吃尽烙饼,精神也日渐崩溃的时候,幼年的小寸做出了最大胆的决定,那就是开始剜肉给他们吃。 匕首是从前带进来的,很是锋利,但绝对砍不断铁门的桎梏,他只能将刀尖对准自己没有多少肉的瘦小的手臂上,喂了几个人后,才觉根本不够,他转而又从大腿上来割。 如果他们没力气吃进去,那小寸就将肉块切的更碎一些,再往对方嘴里塞。 而这不知多少个日夜里,衍卜寸却越发恐惧于自己身上的变化,为什么自己失血这么多,竟然顽强的还没有死? 甚至于,那些个吃下自己肉的孩子,仿佛添进胃里的不是救命的果腹食物,而是如吞喂了毒药般。 他们和那干噎不下去的烙饼似的,在短时间极速变硬变冷,最终在某一个不知白昼还是黑夜的日子里,悲哀又不甘的咽了气。 褐深的脏污血迹流淌又干涸,湿润热切条件下的尸体开始反软劲,逐渐在密闭的空间里挥散出尸体的腐臭味道,现在,这里仅剩小寸一人在苟活着。 没有终点的囚禁,让衍卜寸变成了怪物。 衍光善会称赞自己的杰作吗? 例如他亲手创造出了这只因饿到极致而疯魔,名为衍卜寸的野兽。 那时衍卜寸精神失常,风卷残云地蚕食着那第一个递给他烙饼,叫做福福的孩子,当时的自己没有锋利的犬牙,啃咬尸体的时候却还是发狠的要命。 可直到自己的胃里被添上腥臭的充盈,小寸又被那种恶心到想呕吐的身体抗拒所冲醒,他的半张脸沾满碎肉,往下一看,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吞吃同类…… 小寸不可置信,他竟然在拿这群,因给自己带来善意,却无端承受灾祸的孩子果腹? 他放下手里的尸体,那股顶上来的反胃感,使他哇的一下吐地稀里哗啦,他感觉胃酸翻涌,崩溃的眼泪夺眶,啜泣的如发现真相而彻底崩溃的幼兽,可他再做什么,都无法挽回现在的状况。 那年的衍卜寸只是个孩子,也仅是个孩子,他没办法想到更多,能够合理化自己当时行为的理由。 他罪孽深重,且没有辩驳的余地。 而等到这一刻,衍光善想看到的盒内相争,蛊王既定,小寸成为唯一的胜者的目的已经达到。 大牢的铁链终于被卸了下去,衍光善提着一盏不灭的长明灯,衬得那衣袍猎猎,洁白无瑕。 与此同时,年幼的小寸抬头,被衍光善的阴影与黑暗所吞噬。 他清楚,自己终于成为了小叔想要的, 怪物。 黑瞎子似乎转醒了,他的意识恢复的很快,就是没什么精气神,懒恹恹地将头枕在张祈灵的肩膀处,感受到他动弹的张祈灵,脸上的泪痕早已不见踪影,仿佛从未哭过。 “醒了?”谁料最先问这句话的,反而是衍光善。 空间里的环境暗了很多,似乎是为了让久处于黑暗的黑瞎子感受到安全感,很是贴心,不过看起来,应该不是没有行动力的张祈灵做的。 反而是衍“大善人”所为。 眯着眼向前看的黑瞎子,才发现在张祈灵背后的衍光善,像个看着自家老婆蜗居在小三怀里,又不敢反驳的原配,他正闷闷地用上一代张祈灵的尸骨,去戳坚硬的地面,看起来倒有些小孩样。 不过黑瞎子可不管他,直接在墨镜后翻了个白眼,但声音柔和的去询问张祈灵,“祈,放下我吧,是不是抱着太久,手都酸了?” 他说话的时候,下巴会轻微蹭着张祈灵的肩头,感受到摩擦的张祈灵偏了偏头,正巧将自己的脸埋在黑瞎子茂密的头发里。 该死的身高差。 “不酸。”张祈灵又将头转了回来,似是怕对方不信,接着道,“真的。” 第106章 不知羞 衍光善并不喜见他人煽情的场面,他只是随手撂下一截腿骨,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响,起身走了过来,又在即将转到二人正面之时,用手将黑瞎子得寸进尺撩拨张祈灵的脑袋给掰正回去了。 动作不甚温柔,却也没有那么粗暴。 他站在黑瞎子和张祈灵的面前,尽量让自己的形象从恶徒,扭转到慈眉善目的倾听者,可衍光善大抵冷脸惯了,做不到冬日既末的乍暖还春,所以他连求人的时候,周身气压都会冽得扎人。 “你提的要求,我做到了,而我想要的,你还没给我。”公平的交易让衍光善很有底气说出这种话。 黑瞎子看着对方扯回话题,舔了舔满是铁锈血味的唇,难得没油嘴滑舌,“你想我从哪里说起?” “随便。”衍光善听语气不怎么在意。 索性黑瞎子就真的由着衍光善的‘随便’二字,开口便是一记暴击,“哦~你哥说你七岁还在尿裤子,不知羞。” “祈,学我说的最后三个字。”黑瞎子说完,后恶趣味的压低声音嘱咐着。 张祈灵垂眼盯着怀里的人,又不解的抬头,他看向已经满脸通红的衍光善,后干巴巴的鹦鹉学舌。 “不知羞。” 他被教坏了。 衍光善恼火的时候,眼睑和耳根会变得绯红,很像是被热水滚过的开皮红豆,而气到极致,他也只会睁着凤眼瞪人,连粗话也不会讲, “谁跟你说我七岁尿裤子!我才没有,他怎么把这种胡编乱造的事情也告诉你?我们的交易你只让我听这个,这不公平!” 仰躺在张祈灵怀的黑瞎子看着对方跳脚,终于满意地摆出说正事时的样子,撑起了身子,自己坐定。 张祈灵想扶着,黑瞎子看了看对方被裹成白萝卜的双臂,摇了摇头,随即这回没有隐瞒,“他不算瞎编,你幼时的故事他确实说了不少,不过要是你想听重点,那我从最开始说。” “说点我喜欢听的。”意识到黑瞎子终于认真了,衍光善也凑了过来。 不过对方可不会管这是不是他爱听的,“你天生体弱多病,活不到二十岁,而你的长生,确实是鄢啸南所为。” 张祈灵看着黑瞎子那张合的唇瓣,突然又意识到什么,艰难用手拾起身旁地上的头骨,就朝着处不起眼的方向甩出,他的手臂没有恢复,但力度之大,直接让那头骨嵌进了墙壁里。 躲在暗处窥伺偷听的正是跟着记忆走到这里的衍卜寸,那想要他命的骷髅头,正距离他侧脸只有短短不到一厘,这还是张祈灵未恢复状态下的攻击…… 做完攻击状的张祈灵成功打断了黑瞎子,也获得了衍光善的瞩目,他们两个人的视线,正顺着自己抛掷头骨的方向而去,如今那躲着的人不得已只能现身。 衍卜寸走出来的时候,总会让人以为他是衍光善的少年时期,两人的五官总共有七八分相似,但小寸的一双眼,却比另一人更加出挑,“打扰了…小叔。” 他的嗓音中带着诚恳,仿佛这真的是一段简单的向长辈请安而已。 但看到他出现的衍光善,面露的却不是喜色,当年幼小的衍卜寸正在压抑着滔天的恨意,蛰伏不动千年之久,才从自己带给他的死亡逆局中,换取一线生机。 衍卜寸带族人出逃的同时,那可是差点把青铜门毁了的程度。 “还知道回来?”衍光善起身与之对视,他厌恶的蹙眉,似是觉得对方这种暴露彼此关系的行为并不好。 衍卜寸看了眼黑瞎子,痞气中带着玩味和探求,不过他移了视线,因为他的目光已经快速被另外一个人锁定住了,那是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就像在很久之前,他们见过。 而接收到对方审视的张祈灵也没有不自在。 他回视,丝毫不避,无所畏惧。 张祈灵不是落到人群中芸芸众生的普通长相,这张脸,足以让人带有骨子里的印象深刻。 衍卜寸开始回想着那冰冷的怀抱,不知道多少年时,自己抬头只能蹭到那苍白瘦削的下颚,不过哪怕仅是下半张脸,褪去的光华,也已经与这个人重叠起来。 他没有学着当年乖顺的模样,从一开始的礼貌打招呼,到意识到衍光善厌恶后,自己选择了撕破现今的体面,嘴不饶人,“小叔,你见到我不应该开心吗?还是你觉得,我应该死在它那里,才算合适?” 被他匆匆一瞥的黑瞎子,已经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鄢啸南也说了点小寸的事,但其余的环节却是没有多去解释。 不过现在,这第三个千年老妖站在自己面前,黑瞎子心中难免觉得膈应,却又不知如何对待,处于更加剑拔弩张对峙面的衍家叔侄。 他们二人,应该被一种很深的仇恨所牵系,一发而动全身,衍光善已经没有时间去啃黑瞎子这个骨头了,反而转向目标,无数原本隐藏的红线,已经尽数如庞大的蛇体,扭曲着朝衍卜寸袭来。 但衍卜寸不避不躲,那红线在快要接触到他的一厘处就停了轨迹,转而飞向衍光善,如铺天盖地的游水将他整个人扑在地面上。 “祈,我们趁乱走。”黑瞎子努力撑起身子,被张祈灵扶住,一瘸一拐的往外挪动,行动相当缓慢。 张祈灵没有看向后面,一个对他来讲,只有细微熟悉的人,比不上现在同甘共苦的黑瞎子,但他们的蜗牛移动很快被打乱了。 空气里的红线抽条,像被狂风作摆的柳枝,打的人脚边左右摇晃的厉害,但又并非致命,只是减缓黑瞎子和张祈灵的行动,看起来是衍光善所为。 朝后看了一眼的张祈灵,才发现衍卜寸也具有莫名其妙操控的能力,从他手中而出的红线攻击,似绸缎般梭合,刚柔并济,擅长于委婉又睿智的策略,如同他这个人周身的气质一样,使人对他有种想要探索的好奇心。 而衍光善的攻击方式,却是越演越烈,狂风骤雨中又带着一点仅存的理智,却无法抗拒侄子的柔和相待,仅会怒吼咆哮的野兽,逐渐被那种温存所俘虏,成为一只乖顺的家猫。 最后这场面并未持续多久,衍光善大概是年老力衰,彻底落了下风。 真是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了沙滩上。 他被自己亲手教养出的侄子,像蛇般绞杀着,衍卜寸没有丝毫留情,将衍光善五马分尸,那些碎块没有飞溅,都是在一点一点的勒紧中成块落地。 衍卜寸的鞋尖,在被淌在地面上的血液染湿之前,就已经迈步,朝着黑瞎子和张祈灵走来。 他淡定自若的连一点血都没沾,而且面上平静的表情,就好像杀了自家小叔没什么大不了似的,语气真诚的要命,“他会在一小时内复生,我们需要尽快离开,信我。” 这个话语,他在未来的沙漠中也说过类似的。 他朝着张祈灵伸出手,仅向他投以温吞,随即刚落在张祈灵和黑瞎子脚边,困住他们的红线就因为畏惧而瞬间消退。 张祈灵看着他, 眼见衍卜寸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似乎才二十出头三四岁的模样,平常应该是不爱笑的,感觉对谁都冷冰冰的,但此刻却极尽温柔,又不熟练的,用真挚的话语抚慰着张祈灵。 对方的脸庞,渐渐和曾经抱着福福,笑的一脸天真的小寸重合,那般在地底腐败中,生出的如此灿然若烈的孩子。 应该可以相信吧? “祈,他们有可能是一伙的。”黑瞎子告诫。 张祈灵却用左手搭住衍卜寸的手,没有丝毫犹豫,而被对方搀扶起来,他的行走也只会更快,他自己撑住黑瞎子的那只右手,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仿佛是为了证明黑瞎子独特的更加重要。 他摇头,坚定的向黑瞎子做着承诺,“小寸,可以相信。” 一路向上,空气的湿度越来越大,暴雨接踵而至,好在祠堂的地基和门槛比其他房屋要高,虽降雨,但未有水侵入堂内。 衍卜寸回到地面上,不知道从哪里扯出来一件雨衣,大约是给自己准备的,却还是选择给张祈灵套上了。 不过,他还算贴心地撑着一把伞,给黑瞎子这个病号在行进过程中挡着雨,自己这般洁癖的人却缺失工具,泥泞的被浇成了落汤鸡。 “你们原来的落脚点已经被那三个人找到,换我的交通工具离开这里,我和衍光善不是一伙的,放心。”衍卜寸边交代,边将二人推上后座,随后密集坐到驾驶位上,拧紧钥匙启动着车子。 雨刷器的频率被开到最大,冲破着自然的恶劣,一路激起泥沙向前猛冲,衍卜寸自己身上淋的透彻,还在不断往下滴着水。 张祈灵不知是感觉到安全,这才放心的松懈下来,他倚靠在黑瞎子的身边,整个胳膊崩裂的疼,那张苍白脸,失了血色,不知是被毒素还是伤势影响,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想睡,又被生怕他意识涣散的黑瞎子给拍醒。 黑瞎子的全身也痛,但他看着衍卜寸不要命的开车法,扶着张祈灵的同时,还是顾虑的问,“你这么开,别把我们带到山沟里翻的起不来,而且你能带我们去哪?” 衍卜寸快速打转着方向盘,冲着一条开拓不久的小道开着,整个开车的轨迹像条奔流的飞鱼,“不会,我开车技术很好,你们需要紧急的治疗,但医院那里不方便,警察查起来会很麻烦,去我家的话很安全。” “你挺好心,还能把两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带回家?虽然祈说了让我信你,但我知道,你和鄢啸南是什么关系,你们衍家人,都是祸害别人的主,我对你,从来都不会有信任。”黑瞎子又将昏睡的张祈灵晃醒,这次换张祈灵枕着他的胳膊,而他整个人被猜忌所充斥,语气不善。 好在衍卜寸没有生气,他只是用短暂一秒,透过后视镜朝着二人看了眼,发现他们贴的极近,心中不知名感觉到有些晦涩,他发狠咬着唇让自己冷静后,才开口: “我不知道鄢啸南给你的任务是什么,但你没能护好他,所以,我也不信任你,我们彼此彼此,你嘴上的力气也省省吧,别在赶到目的地之间,就先咽了气。” 衍卜寸大概是很毒舌的性子。 第107章 暴雨如注 夜里不见皎月,亦难窥滚滚阴云,只有传来的几道雷点,证明了这场突如其来席卷大地的暴雨,是实质性存在的。 张启灵猜到了什么,抿紧唇没有回话,他先一步赶在地面落上雨点前,用手拉拽着吴峫和胖子,窜进了就近的木屋中。 外头的土腥和屋内的霉味相撞,吴峫不由地呛咳几声,他用手臂遮挡着口鼻,使之手电凌乱的扫过室内,而自己刚来不及问的话,如今也被张启灵的避雨行为所搪塞掉了。 “云南多雨,估计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了。”胖子探着身子,用手去接外头的雨,这豆大的雨点顺着猛烈的强风砸下来,直打的人掌心生疼。 吴峫将在观雨感慨的胖子揪住领子,一把拽了回来,后又关切地抹掉了对方身上沾染的冷雨。 毕竟在这交通不发达的大山里,小小的感冒,都可能会成为一个人丧命的理由。 而且吴峫这回长记性了,现在外头有暴雨阻拦,彼此又困处于同一空间,于是他目不转睛盯着张启灵,示意着对方无路可逃,“小哥,这下我们哪都去不了,你快说说西边到底有什么吧!” “西边,有怪物。”张启灵情绪稳定,他刚还低头回避,装作无事发生的去揪着吴峫包扎的纱布结,但听到吴峫说话时,他还是自然而然的用本能回应着。 这又是一个有歧义的回答,其实那里究竟有没有怪物不重要,而张启灵究竟确不确定也不重要,他只是提出了个可供吴峫推敲一段时间的答复,至于对方怎么想,算是全凭想象力了。 胖子瞪圆了眼,比划着那庞大的形状,“不会是咱们遇到的那堆触手吧!万一祈灵小兄弟在那里岂不是会很危险?!” “是啊,小哥,我们顶着雨去吧。”吴峫说完,他外套的帽子,就被胖子扣在了脑袋上。 而胖子较胖,给自己拽帽子的时候,后脑则被束的有些紧,他的脸侧挤出了些肉,看起来有些憨态,二人虽未有雨具加护,但也算做足了准备。 张启灵看着外头的暴雨,摇头,一手一个拉住他们二人的衣袖,“雨大。” “小哥,我知道现在雨大,但我们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我想我们都清楚,这几天几夜来,能够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吴峫没有甩开张启灵的手,反而回扣住了对方的手背,想要让其一起走。 甚至吴峫天真的,早就给张启灵找好了开脱的理由,“小哥,即便那里可能没有祈灵,我们也会去,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吗?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和胖子发生意外,可有你在,我不怕,胖子也不会怕,我们会一起面对的不是吗?” “天真说的对啊,而且小哥,这不是有你坐镇吗?我们铁三角凑一块,那就是最稳固最厉害的,管他触手怪还是八爪鱼,就算妖魔鬼怪凑上来,那也得怕我们小哥,对不对!”胖子坚定的拍着张启灵的右肩,又抽回手,捶了捶自己的左肩,坚定的一塌糊涂。 张启灵被二人的信任渲染,觉得有些昏头,一边回忆起张祈灵那执拗的眼神,另一边又被二人的软磨硬泡拉锯而动摇。 他点了头,因着兜帽已经在头顶,所以他未再有更多的防护措施,身形一动,率先冲进瓢泼大雨中。 张启灵所跨步的大小,刚好是吴峫和胖子能够跟上的速度。 他们向西奔跑着,心绪急促又焦灼,夜里刺骨的雨水在模糊着彼此视线,使之三人不时踏在形成深浅不一水洼的地面。 “啊!”吴峫突然踉跄着跌倒,又被二人合力拽起,手掌触地,被石砾所划破,涌出的鲜血却很快被雨水冲刷掉。 村子不大,但大自然的力量,并非是人力能够抗衡,吴峫站起后,握紧了拳头,忽略着疼痛,再次抬腿启程,泥泞的水,因为自己刚才的倒地,已经浸染了全身,现在冷的刺骨。 可吴峫依旧嘱咐着二人,丝毫没有顾虑自己,“下雨路滑,小哥胖子你们小心点!” 张启灵奔跑过程中,视线不时投向吴峫的拳头,现在并不是包扎最好的时候,可这时,大家又听到落水声。 于是张启灵转头又和吴峫拉起正面扑地的胖子,胖子似乎是怕他们担心,吐完嘴里脏水的同时,还在笑嘻嘻的打哈哈,“哎呦!小哥天真你俩别看我了,我真没事,耽误了救祈灵小兄弟咋整啊,快走!胖子我真的可抗摔了,真的!” 张启灵蹙眉,扶起胖子的同时,发现对方的腿刚才因巧劲扭过去了,如今他和吴峫搀扶着胖子,三人走的更加艰难。 雨水打在身上的感觉,就像是抛掷在身上的石子,坚硬又冰冷,使三人拥靠在一起前行的体温,都显的不近人情的失温。 这时候,张启灵心中不禁开始想,自己做的,真的是对的吗? 如果自己,在那时掀开棺盖,如果自己,早就毫不迟疑的来到这里,如果这一切,不曾掺杂着隐瞒与谎言,那么这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就不会是阻隔现在他们行进的原因。 原本的吴峫和胖子是可以不用那么艰辛的,明明可以提前解决的事,可只要是涉及张祈灵… 张启灵的心中,就总会因为那种过于相似,而产生出一种奇异的怜悯,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二人的灵魂共鸣,使他看到了张祈灵追逐之事时,自己也会义无反顾地,为对方所坚持的目标尽一份绵薄之力。 张启灵, 像顶替了人间的吴峫, 帮助了曾经迷茫于世的自己。 铺天盖地的红线,如今全部收敛,随着骤雨,如飞舞在天空的卷轴般,一股脑冲进了祠堂。 张启灵将吴峫和胖子放在一根柱子旁,三人如今身上的水擦与不擦,好像都没有什么区别。 吴峫和胖子抹着眼睛上染的模糊水渍,刚泡了脏水,眼沙的疼,自然看不清现在的场景。 于是张启灵淡定的从包里拿了两瓶矿泉水,拧开瓶盖,给他们冲着眼,包扎被雨水泡白的伤口,然后抽空观察着整个屋子。 地面上,还有未干涸的血迹,落下来的时候,砸出了不少的血花,又被凌乱的脚步所拖行,尽是些近聚远虚的血痕,看起来人是朝门口走的,而且他们离开,与三人到达的此地的间隔不长,外头的雨腥味,还未冲淡堂内前人存在的气息。 张启灵知道,自己的确来晚了,以张祈灵和黑瞎子的出血量,他们的伤势看起来很是危险。 但以堂内明显的三人脚印来看,他们应当是有一个帮手的,并且在此期间,那个人带着张祈灵和黑瞎子两个病号赶着急似的走的飞快,或许不仅仅是自己带着吴峫和胖子来此追击的原因,极大可能,是张祈灵和黑瞎子的状况不能再拖了。 衍卜寸的疾驰和路途颠簸,让处于混沌中的张祈灵都睡不着了,他挣扎着猛然睁开眼,头却在黑瞎子的肩膀处下意识蹭了一下,又瞬间想起,自己倚靠的这个人也同样是个病号。 于是他挺直了腰杆,脱离开与对方的接触,却又被乍起的疼痛弄的僵持住。 不过黑瞎子却没有介意,看着张祈灵终于清醒,他反而咧着嘴笑了起来,就是声音很轻,像一团碰到就散的柳絮似的,只有贴近了才能听的真切,“醒了?刚不还吵着…闹着非要往我身上靠…怎么现在就不认账了?” “我没有。” 张祈灵他只是迷糊,又不是傻了。 衍卜寸的车已经开到了开阔的高速上,他全身都湿哒哒的,难受的很,但车速不减,开口直接给后座的两人岔开了话题,“我家在距离牢哀山外二百多公里的昆明郊区,偏僻,外人少,只有家里的几个人,他们精通医术,处理底下的伤向来很厉害。” 他这个人,傲的很,从始至终都没有自谦的想法。 “没想到啊…先生年纪轻轻就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过,家里那么多张嘴,在郊区那地方…出去买粮食也不方便啊,这得每天开多远的路进城里?”黑瞎子盯着前方身上挂水的衍卜寸,慵懒地伸展开手臂,又因崩开的伤口,而痛的嘶了声。 他人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力气去调侃,对比起没人情味的衍卜寸,黑瞎子更是个十足的怪人。 衍卜寸撩了下额前的头发,握住方向盘再次转向,不知是怕谁误会,反正他回话的语速很快,“我没有成家,也没有结婚,那些是我的家人,也仅是家人,都是些普通的兄弟姐妹而已。” “也对,你看着确实年轻,不像有老婆的样儿,不然怎么老盯着我家祈崽子瞅……” 黑瞎子带有宣示主义,用手拽住张祈灵的后衣角,使他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空隙里。 张祈灵听着他们一来一回的试探,完全不懂有没有老婆怎么和看自己扯上关系了? 他乖坐着,思绪飘飞到原本落脚点那没带出来的巧克力,觉得有些惋惜。 于是张祈灵掏兜,拿出当时撕掉的巧克力包装纸,又觉得这东西只有一根手指长,难以存放,他的主意打到黑瞎子脖子挂着的怀表上,后又意识到里面存放着福福的骨灰,打消了找容器存储的念头。 “在找什么?”黑瞎子低头看了眼自己四分五裂的羽绒服和黑色背心,那胸肌被绷带胡乱缠住也若隐若现,可他丝毫没有遮羞的觉悟。 张祈灵伸出那包装纸,这动作带着些局促的可怜,“找东西,储存它。” 衍卜寸的车从高速下来,拐入郊区的一栋别墅前,他放缓了车速,稳稳停住,然后从车柜中随手朝后座了扔了个东西,它不轻不重的落在张祈灵的手里,大概是个眼镜盒,只是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更像个从不被主人临幸的空匣子。 看起来衍卜寸并不打算多说什么,但张祈灵也不知道对方看不看得到,只点头当做感谢,将包装纸装了进去。 正对面小哥的墙壁上,被香火熏出了一圈边框,唯独中间的长方形是空的,大概曾经挂着什么东西,而且存放的时间还很长。 张启灵看了半天,按了下吴峫和胖子的肩膀,简单交代了下,“有东西,去看看。” 第108章 祈灵哥哥,听话 张启灵提醒着自己要离开一下,就去香火台底探头,后俯下身子,伸手从桌腿的缝隙中,去勾那原本因衍卜寸用完机关就自动落下的画像。 他拿到东西的那刻,就立马起了身。 就连张启灵抻开画布时,空气都显得格外静谧,可直到他看见画中,面容俊逸,与自己格外相像的男人时。 张启灵的眼里终于有了些波澜,不知是不是又在回忆,那从未见过,属于张家人口中才能窥听到的,对于自己来讲实在陌生的父亲。 但下一瞬,他便恢复了平日,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现如今,吴峫的眼眶还发着红,眨巴起来就疼,他眯眼,努力朝张启灵的方向看,模模糊糊的只能知道对方手里捏着块铺展开来的画布,正对张启灵的那面色彩艳丽,哪怕自己看的不清晰,也仍能感受到其笔触辉宏。 吴峫问,“小哥,那是什么东西?” “不重要。”张启灵回答道。 张启灵将画像卷起,不轻不重地攥在左手里,包湿透了,所以放进去画会坏,看来这东西对于小哥来讲,并非真的不重要。 小哥回想着,刚才见到漫天红线所涌向的位置,偏头看了眼旁边的墙壁,那是个机关门,肉眼难窥的微小缝隙里,若不是他借由红玉珠的能力开挂,大概常人根本无法看见,那几条还挂在门缝边沿,未彻底钻进去的红线。 它们飘舞得像正在游动的鱼,也许是里头,有股怪风在往外吹。 意识到二者之间的牵系,张启灵伸手按下面前,画像原本挂放处的墙面,随着他的发丘指施力在两个凹陷中,一个暗门逐渐打开。 浓重的血腥味飘了出来,让门口的胖子都直接窜了起来,他抓住的不知道是吴峫的胳膊还是手,反正支撑着,单跳脚往前走,“小哥,你干什么了?好浓的血味,还新鲜着…不会是,不会的,祈灵小兄弟那么厉害还有道上的黑爷帮衬,怎么都不可能……” “小哥…小哥,你在哪?!是不是祈灵和黑眼镜出事了,小哥!你说话啊!!!”吴峫扶着胖子,只能看清张启灵的大概背影去行走。 他们的理智思维, 已经瞬间被弥漫的血腥气, 所冲击的崩溃了, 没有人敢笃定门后有什么,也没有人敢真的去看里面是什么情形,他们只怕见到的,是两具了无生机的尸体。 衍卜寸这车开的又促又急,临停靠时却稳的一批,面前是一栋不算华丽,却隐匿山林颇为简奢的别墅。 雨淅淅沥,阴云仍旧不散,他下车,抢先去开了张祈灵那侧车门,衍卜寸的脸苍白到没有血色,还不笑,是个冷性子。 偏云南昆明一片天,雷电闪烁,远空怒嚎,他身后是还在叫嚣着,不断穿梭于昼夜的紫电,正从头顶照亮着他的脸。 这逆天顶光…要不是衍卜寸容貌上佳,这副模样若放到其他人身上,活脱脱像只刚从水里捞出的厉鬼,要找人索命报复似的。 刚醒不久的张祈灵,面对着衍卜寸的正面暴击。 而别墅的大门也在此时敞开,里头冲出来的三个人影,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奔向了黑瞎子和张祈灵所在的车后门。 衍家基因不错,两男是双胞胎,身量一边高,还挺爱笑,虎牙也很可爱,他们的弱势气质,反而衬得这唯一的女人气势很足,她扎着到锁骨的马尾,额前和鬓角没有碎发,很是利索干净,就像一个干了很多年刑警的那种气质。 她的目光在黑瞎子和张祈灵身上游疑了一下。 然后她伸手精准快速点着躲在后头的黑瞎子,“他比较严重!先让他下来!!!” 随着她高亢的声音落下,那对双胞胎立刻转到车的另一边,将黑瞎子那侧车门打开,几乎是生拉硬拽,直接将人扯了下来。 “不是…你们不带来强制的!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我身价多少!碰我…得要钱…!知道吗?!”黑瞎子现在还想着赚份被揩油的卖身钱。 不过他确实只是吊着一口气,如今他的身体和气力,更像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不过黑瞎子这一米八五大个的男人,就这么被两个瘦小的少年给抬起来了,属实是老脸丢尽了。 这种待客之道,让张祈灵想要救人的动作都僵住了,虽深知面前的衍卜寸不会搞出这种荒唐事,但他还是觉得这种类似于绑架的行为,让自己有些不舒服。 奈何衍卜寸看着如同被人贩子绑走的黑瞎子,竟是习以为常,仿佛自家人的“强制爱”,真的是什么正规的医疗手段一样。 而且他对待所谓嘴上的家人,从始至终都还没有说过一句话,也不会在相见之际,流露些柔情的绰态。 他这种冷冰冰的表情,没有任何人情味,也没有人该有的亲情向往,就像是一汪冷谭,正死寂地为自己筑起高墙,以此隔阂外界,公平对待着所有人。 可衍卜寸明明可以继续淡定,不受周遭影响,却偏偏伸出左胳膊,示意车上的张祈灵搭住,这种行为,让他添了些回归人间的实感,也更似表达了,他对张祈灵的特别。 “你不是一次性消耗品,你身上的血对于衍家来讲很贵重,衍光善不会第一次利用完就杀了你,为了下次再用血,你的出血点也会被包扎的很准,而他的话,就可能被衍光善包扎的…随便了点。” 衍卜寸好心解释着,亲眼见过那个场面的他,为了划清关系,或者挽回自己在张祈灵心中的形象,已经不再叫衍光善小叔了。 但看张祈灵仍然没搭上自己的胳膊,他还往前伸了伸,这种绅士礼节,在张祈灵再次听到远处黑瞎子悲鸣的喊叫时,又总觉得怪怪的。 大概是不合时宜吧。 不过张祈灵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他不知体内的毒素正在对冲,更简单来说,也许是鄢啸南早就算好了一切,包括衍卜寸会脱离计划拯救张祈灵,所以在张祈灵一到达衍家分支,那体内的麒麟血,就已经开始解毒模式了。 这种状态,让张祈灵的身体快速升温,甚至还有些无法施力的软脚,他没有其他更好的移动选择,索性搭上了衍卜寸的手臂。 或许是自发的热,使张祈灵滚烫的手碰触到对方,也没有变成藏在自己身体里的“小寸”。 张祈灵顾不得那么多,他已经发现,衍卜寸比自己意想中还要冷的透彻,冰碴子与冰坨子视线交汇,哪怕其中张祈灵正在发着高热,也无法融化对方心中的高墙,过于相似的个性,让两位锯嘴葫芦在面对彼此时,都显得无话可说。 “你很冷。”张祈灵据事实说话,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打破了僵局,那双向来看不出情绪的冷淡眼眸里,浮现出了浅浅的波动。 衍卜寸没有抽回手,却也不可避免被对方的体温烫到了心底里,“我不冷,那是你的错觉,你发烧了。” 张祈灵用手探了探额头,但因全身上下都在不断发热,他自己是摸不出来什么的。 “外面的雨冷人,进屋处理,听话。”好在衍卜寸已经半软着语气哄他,一路往别墅里走。 不过黑瞎子就没他们俩那么悠闲悠哉了,他像精神病人一样,四肢被箍到担架上,那三人合力将他推进了手术室,阵仗大的,还以为他要死了似的。 别墅里是一种很符合衍卜寸洁癖的消毒水味,不浓,连沙发都是套袋未拆的,足以可见衍卜寸的极端干净。 张祈灵不禁想,可能现在自己握住对方的手,于衍卜寸而言就是这世界上最脏的东西了。 不过衍卜寸哪怕衣料还在往下溢着水,他都没松开张祈灵的手,而是单手着重给张祈灵清理根本没有沾灰的沙发,劝慰对方休息,“你先在这里待着,你的血型特殊,我去拿输血工具。” 空气里不知名传来一种角皂的香,清新淡雅,张祈灵动了动鼻子,才发现这气息是在衍卜寸身上的。 “齐…在哪?”张祈灵倒在柔软的白色沙发里,拉住衍卜寸的左袖口,进来别墅后,黑瞎子的声音就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让他心里都不安起来,迫切的想要知道对方的情况如何。 衍卜寸用右手点了点自己的耳朵,好像笑了,又好像只是在那一刻卸下了某种伪装,“我耳朵灵,他很安全,我听见我姐的针正在缝合他的皮肉,那墨镜男,血压和心跳等各方面都很稳定,不用担心,要紧的是你,你最重要,知道吗?我先给你治疗。” “见,齐。”张祈灵看着对方那已经被水泡白的耳垂上,有着刚打不久的孔,记忆中的小寸,可从未展示过什么逆天的听力技能,这里的出入,让他不由的撑起身子,面对着衍卜寸早已长开的脸。 收敛回笑意的衍卜寸,盯着张祈灵执着的样子微微出神,语气很温柔,像是回归到小寸时期的稚童耍娇一样。 “祈灵哥哥,听话好吗?” 第109章 世另我 黑瞎子只觉得,眼前手术的白炽灯晃得耀眼,他被注射了麻药,整个人昏沉着睡过去。 自己强撑了那么久,为的就是给担忧他的张祈灵点心理上的安慰。 他很想说: ‘看吧,你齐爹爹好着呢,可别哭丧着张脸,漂亮的人,哭起来虽然好看,但我不喜欢你流泪,所以,祈啊,你以后,除了我以外,再不要为其他人哭泣,知道吗?’ 黑瞎子难得在想,这么具有占有欲的遗言,不愧是自己思考出来的,要是能传到现实张祈灵的耳朵里…估计傻孩子真得感动哭了。 他在睡梦中的发散思维,使他比张祈灵更像个没头脑的傻子,当做梦是跨现实传声筒呢?啥都能给你递过去?! 可现实里的黑瞎子却是丧失行动力,以及身体支配权,成为一个安静躺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的猎物。 或许,衍卜寸想要杀掉黑瞎子这个外人,应该会很容易,伪造成医疗事故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不是吗? 毕竟那个女人只凭第一眼,就清楚知道了,黑瞎子的状况到底有多严重。 黑瞎子身上的皮肉都被红线勒崩开了,别说用针缝回去,这种创面得用大号订书机(医用皮肤缝合器)才行,而且他的内脏被压迫的太久了,能不能恢复原状都还是未知数。 在这个偏远的郊区,黑瞎子真的不信衍卜寸家里,会有什么华佗转世的医者。 连能不能调来血包?工具是不是无菌?医生的技术如何都还说不准。 要是黑瞎子还撑着最后一点气力,是绝对不会让这帮陌生人给他治疗的,他宁愿自己去缝合那些已经散掉的皮肉。 也好过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这群傻x。 不过,其实很多时候,黑瞎子都是在故意求死,他好像在临近死亡的这一刻,终于悟懂得了衍光善口中那别扭的要求。 请杀了我。 他们二人的共同点,皆是冗长的生命没有尽头,这是一件让真正需要长生的人,很倒牙泛酸的嫉妒之事,但对于黑瞎子自己来讲,这种在世界里徘徊的无休止尽,是极其无趣的,而且他所一眼望到尽头的结局,也不符合自己的心理预期。 他爱财,是因为要攒钱做手术,可如今赚的盆满钵满之际,向来什么都不怕的黑瞎子,却恐惧的拒绝了德国医生的手术。 他很怕,自己还能够再活几百年后才瞎的眼睛,会因医生的操作不当,或者那仅有百分之几点几的成功概率,而提前步向终结。 那样彻底漆黑的死亡… 还不如被衍光善杀死来的痛快。 张祈灵完全不想听衍卜寸的蛊惑,他撑起身,却因高热烧的人脑袋迷糊,直接从沙发上跌了下去。 “祈灵!你!”衍卜寸厉声想要呵斥,但又吞回了气话,失措地做着承诺,想要将张祈灵拉起来,“我带你去见他,不骗你,听话!快点起来,地上凉!” 在这空旷的只有几件家具,没有什么生活痕迹的别墅里,张祈灵并不知道黑瞎子究竟被衍卜寸藏在了何处。 于是张祈灵只是傻傻地,甩开衍卜寸的手,一味像狗似的不断往前爬。 衍卜寸拉扯了好几次张祈灵的后领,但对方的抗拒意识强烈,天知道张祈灵拖着这正在发烧的身体爬行,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顽固的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而衍卜寸又怕自己真的施力,造成张祈灵的伤势更严重。 随即衍卜寸疾步转向客厅内木柜中的医疗箱,从中慌忙取出了镇定剂。 张祈灵如今心口的破洞,还没被任何的物质补全,空乏的,急需一个最重要的事物或人填满,以作安慰。 他所有暗潮涌动的伤口,都隐藏在被衍光善胡乱包裹的层层纱布下,而接触在地面的手,则被缠的像两根白萝卜似的。 其中掌心的血又再度渗出,张祈灵手上的伤,还没从长白山底翻飞的青铜树叶片中缓过来,就被衍光善的红线破开了好不容易凝成的血痂。 并再度顿挫出不少横断的新伤, 旧的不去,新的又来,反反复复的伤残, 这双手,挺到现在还没废,真的不容易。 张祈灵脸色苍白,全身也在颤抖,额上也平添着细薄的汗,可一切身体所带来的崩溃警告,都在救人心切的执念中,被他自己完全忽略掉。 如此看来,张祈灵的行为,与当初盲眼却一心系在自己身上的黑瞎子,倒是双向奔赴了。 张祈灵疼的咬紧牙关,没发出一丁点声音,他动弹着四肢,以为自己只要不停歇地向前爬,就总有一回能赌到黑瞎子的出现。 可惜,在他接近到不知是通向何处的一扇门时,只感觉自己的意识突然变得昏沉。 张祈灵身上的疼痛,让衍卜寸所打下的那一针镇定剂如蚂蚁挠痒似的,以至于,张祈灵闭眼的那刻,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法在衍卜寸的地盘,抗拒对方提出的一切要求。 万幸,衍卜寸真的是个好人,而治疗也是真的。 就是强买强卖绑架的手段上来看,和他那帮家人,看起来真的很像搞不正经的器官贩卖一样。 黑瞎子的手术进展的很顺利,已经是奇迹的那种成功,他不知道这群人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将自己力挽狂澜的拯救了过来。 麻劲散了的黑瞎子,躺在柔软到不像病床的床榻上,清晨的阳光透亮,刺得他没能睁开眼。 黑瞎子缓了一会儿迟钝的头,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反而不是昭告天下的吆人伺候,而是静静地像个重获新生的病人般,感受着重新充斥色彩的旧世界? 他左侧的心电监护仪,还在有条不紊的发出嘀嘀声,外头雀跃的鸟儿,也在庭院里的水坛里扑腾的起劲,鼻息间萦绕的,都是皂角的香气。 黑瞎子的一切感官,在闭眼的状态下,被放大到极致,他听着耳边的一切声响,心绪却比湖水还要静谧无言,抬手想要去摸自己的宝贝墨镜,却被旁边人的手按了下去。 自己的手,被精细的纱布裹着,影响了触觉的感官,黑瞎子张开嘴,只感觉喉咙里是长久没进水的干,扯出的声音,沙哑的难听,“谁?” “放心,我是卜寸,你现在别说太多的话,麻药刚过劲不久。”衍卜寸声音平淡,将黑瞎子的手放回了被子里,用蘸水的棉签细细擦着对方的唇瓣。 矜贵的小少爷,伺候人的时候还挺熟练。 黑瞎子抿唇,艰难撑起身,打断了对方还想要再触碰的动作,“祈呢?” “他在你旁边的病床上,也很安全。”衍卜寸往黑瞎子后腰的空隙里,又添了个软枕,很是贴心。 奈何黑瞎子等不及,直接拔了针,却在转头真正看见衍卜寸时,露出看见鬼的反应,“不是…你脸色白的赶要死了似的。” “我天生丽质,你嫉妒了?”衍卜寸蛮厚脸皮地右手捧住脸,没有过多要解释自己状况的意思,说话也很针对于皮肤健康麦色的黑瞎子。 不过黑瞎子这回真懒得拌嘴了,他都没来得及穿地上的拖鞋,就直接在下床的时候整个人成为了软脚虾,要不是被衍卜寸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估计人就磕床架子上了。 这并不是临时搭建的床,边角是圆润的台柱,装潢的更像是富人家的客卧床,要是人的下巴磕在这上面,估计待会就要被医生拉去正骨了。 “谢了。”黑瞎子这是真心道谢,多亏衍卜寸,自己才能全须全尾的,活着来到张祈灵的床边。 睡着的张祈灵,整个人看起来更瘦削了,或者是他所躺的床太大,形成了一定的视觉差。 张祈灵陷在柔软的床榻里,没有被周遭的一切声动影响,他将被子裹得很严实,侧躺着的时候,整个身体还在不安地蜷成一团,乖的像只被主人刚捡回来,还不熟悉环境的小野猫。 “你先来我床边,是确定我一定会比祈早醒对吗?”黑瞎子半蹲下来,很是温柔的,用手揉了揉张祈灵的头发。 睡梦中的张祈灵,连呼吸声也浅的过分。 衍卜寸看到这一幕,心中有些烦闷,不过他没有隐瞒的意思,“嗯,你的伤势虽然严重,但祈灵的情况更加复杂。” “哪里复杂?”黑瞎子收手,给张祈灵拢了拢被子,后才起身。 这里的房间很大,装潢却很简约,两张床,一个巨大的落地窗,墙面上尽些自己看不懂的画和临时被拉来的,一张崭新的真皮座椅。 衍卜寸稳稳坐住椅子,阳光洒落在地面的时候,刚好将他整个人罩了进去,浸染在光明里的人,无意识地用右手食指敲击着单侧把手,那动作,看起来是不耐烦的表现,但偏偏这人的语气,没有丝毫情绪化,连抛出了个炸裂性的消息,也平静的有些没有人情味。 “他的身体里,也许住着另一个我。” 第110章 杀了我 张启灵钻进了密道,一路向下,通道开始变得蜿蜒曲折起来,而恢复好眼睛状态的胖子和吴峫,或许是心中焦灼,越是急性,便越容易走错路。 好在,小哥能够凭借过人的观察力,发现地面一路滴落的血迹,于是带着胖子和吴峫往正确的方向走。 空气里的鲜血气息,越来越浓郁了,甚至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异香,行进中的三人,如今就像被泡入了密封的瓦罐中,任何味道都被空间限制的久挥不散。 张启灵的手电筒,扫过不起眼的旋转楼梯旁边的墙壁上,似乎那里有个不大不小的豁口,只有茂密的黑色团状物盘踞在那里,却在被光线刺到时,快速生长,像藤蔓般覆盖了整个地面。 于是张启灵拔刀。 刀面的寒光比手电筒的光线更加明亮,以此彻底照亮了窝藏在豁口里的人,他们所看到的,是那个人的极速蔓延的头发! “禁婆!小哥那是禁婆!!!”吴峫在格尔木疗养院显然见过失控的霍玲,于是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什么鬼东西。 而那禁婆在被光线映射的瞬间里,开始四脚爬地,如野兽般光速移动。 吴峫和胖子动身,却还是比不过张启灵连人带刀飞的迅猛,不过,小哥还是慢了一步,他的刀尖被那个人逃跑的轨迹带有目的性的带偏,然后巧妙地嵌进墙壁里。 还没等张启灵拔出来再追,在不到半秒的时间里,墙面开始瞬间翻转,张启灵连刀带人直接消失了。 禁婆随后逃命似的,飞身跳进了旋转楼梯的空隙里,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如此高度会将自己杀死,一头长发像牵丝般翻飞垂纶,有好多缕,还挂在楼梯的扶手上,甚至生拽下来不少还在滴血的头皮。 果然,怪物就是没有痛觉的。 “小哥!小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吴峫疯狂砸着墙面,刚包扎好的手又开始流血,落到墙上就是一个个月牙半的掌印,他根本没时间去追逐那逃出生天的禁婆。 吴峫有可能已经失去张祈灵了, 他再也无法接受,连小哥也生死不明的结局了。 胖子拿着雷管,边往墙面上固定,边用左手拽住已经心态全崩的吴峫,“天真别担心,我不会让小哥也失踪的…这墙就是坨豆腐渣,看我炸他就完了!” 不知道吴峫有没有被安慰到,反正吴峫往后退了几步,胖子也一心系在张启灵身上,完全没在短时间内注意到。 吴峫正几乎晃神地低头,直盯着旋转楼梯处。 下面黑漆漆一片,不知有多深,可吴峫失焦的看了半天,眸光恢复光亮终于发现了那股异样感。 它在啜泣。 “胖子!它还在这!!禁…”吴峫高喊的声音突然中止。 哪怕胖子已经在此时转过身,向吴峫跑的飞快,连脸上的肌肉都在往后移,却仍然没能阻止吴峫背身倒下去的动作。 胖子最后只死命抓住了吴峫的手,用力到还没彻底恢复好的腕骨,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可他依旧没有松开,仿佛是为了给予吴峫坚持的希望,自己痛到面目狰狞,还在安慰着对方,“天真!别松开!抓紧了!胖子我一定带你上来!信我!!!” 原来,楼梯的底下漆黑,并非是深不可测,而是逃脱的禁婆一直蛰伏在那里,于是飘在明面上的,才不是阶梯的尽头,那明明是禁婆一头茂密盘绕的长发! 吴峫的躯干和四肢被箍住,巨大的力量将他往下拽的厉害,那些头发,像正张开着血盆大口的蛇一样,缠绕绞杀着自己这只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 “胖子,它没有杀我的意思,这个地方和它想做的,只不过是将我们分开而已,我会照顾好自己,你的手,承受不住我的重量的,再这么下去,我们都会……” 死。 吴峫没有说最后一个字,而且他的言语中,没有任何能够佐证禁婆无害的地方,可他却选择继续骗着胖子,这种行为,就像他们不知小哥的善意欺瞒一样,却在这潜移默化的相处里, 自然而然的, 在最危机的时刻,撒着弥天大谎。 “我被它抓着,真的不疼,胖子,放开我吧,你的手,还得做摸金校尉呢…在我这儿废了,以后我半夜做梦都会不安生。”吴峫试图抽离自己的手,往下刚滑落不到一厘,胖子就闷吭地抓的更紧,双手拼命用劲想要将吴峫拽上来。 哪怕胖子疼的不停抽吸,手上力度也在不停加剧,他的腕骨断的彻底,只有里头的肌肉在努力牵系着,“嘶…天真…你以为我像你那么傻呢…你这话术骗骗小哥就得了,我他妈一点都不信!” 黑瞎子静静听着衍卜寸说话,越听越觉得荒诞。 “我原本不知道,那场洗涤灵魂的仪式,只不过是为了让我的灵魂从我的躯壳中剥离出来,而衍光善,便能心安理得住进我的身体。”衍卜寸将换魂一事,说的像今天饭里有香菜觉得难吃一样简单。 黑瞎子追问,“那为什么最后还是失败了呢?按理来说,衍光善做了十足的准备,又培养你多年,怎么都不可能善心大发的中断仪式。” “你很了解他。”衍卜寸挑眉,看来是对黑瞎子关于衍光善的了解而感兴趣,可他却没有过多追问,只是将目光移向窗外绿意盎然的庭院,出神地回想当年往事,接着窥到关键时刻才继续道: “衍光善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但是,如果那场只有我和衍光善进行的换魂仪式,出现第三个人呢?”衍卜寸将头转回来,视线跨过黑瞎子,最终直直定在歇息的张祈灵身上。 黑瞎子用身体挡住了衍卜寸探寻的打量,“你所说的时间线并不确切,张祈灵才活了多久,怎么可能出现在你那一千多年前的故事当中?” “我没说过那是一千年前,而且我们的族人,生长和发育的程度,不能以常人来衡量,更何况是在那扇门里度过漫长的人生,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早就不重要了。”衍卜寸起身,将椅子放回原位时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凑近了黑瞎子,如果黑瞎子是用语言来熟络的拉近距离以此蛊惑人心的,那衍卜寸就是用这又冷又肆的眸子,让人心甘情愿被俘虏的。 这种气质在某种方面, 有些像张祈灵。 衍卜寸解释着,“我也不知道张祈灵是什么时候出现,那时的我还处于四岁的身体状态,但其实我的芯子,已经不知道一千多少岁了,我只知道,那场仪式当中可能有祈灵的存在,并且,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吸纳了我另一半被排体在外的灵魂。” “灵魂?还是一半?”黑瞎子阻断不了衍卜寸的靠近,只能看着对方牵起张祈灵包扎的格外精细的手。 衍卜寸贪凉地用掌心覆盖住在张祈灵的手背,“嗯,我能感觉到,我的一半灵魂,在他的身体里,但因为过于微弱,而提取不出来。” “那要怎么办?”黑瞎子拍开衍卜寸得寸进尺的手,身上伤口牵动,自己反而疼的嘴角一抽。 好在,衍卜寸捂热了张祈灵的手,就将其放回被子里,“我的灵魂散落在很多个地方,而他们会增强祈灵身体的那缕灵魂,最后,只要那魂魄足够强大到与祈灵产生相斥时,我便能将它拉出来。” “万一,是祈被你的灵魂先一步吞噬呢?而且祈失控后,你会像衍光善抛弃你一样,也抛弃张祈灵吗?你能平安活到现在,其实有没有那一半灵魂都无所谓不是吗?你仅仅救了我们这一次,就要求我们要给你卖命?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黑瞎子一次性,像吐核般往外问个不停。 黑瞎子怒到极致的时候,反而笑的格外灿烂,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真的很开心呢,可墨镜后的眼睛,已经藏了一层杀意。 他们衍家的墓,自家人都咋探咋折,如今挟恩图报,怕不是要将自己和张祈灵一块卷死进去? 面前的衍卜寸摇头,许诺着,“我的那半截魂不会做出那种事,我也不会是背信忘义的人,只不过那灵魂里,有我欠缺的,最重要的记忆,我必须得到它。” “我是个商人,商人都狡黠,你当然可以不信我,但我保证,我会让祈灵平安的活下来,刚才我已经给你的银行卡里汇款了。”衍卜寸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将汇款记录凑到黑瞎子面前,让对方看的真切,证明着自己没撒谎,是真心想要雇佣对方。 “作为雇主,你目前的首要任务是休息,调养好自己的身体,我不是奸商,不会在你们没恢复的时候,拉着你们去卖命。” 可就在衍卜寸交代完一切,被双胞胎的其中一个叫走后,还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张祈灵立刻就睁开了眼,他没有任何的缓和起身,清亮的眸子,似乎也根本没有被睡意俘虏。 正当黑瞎子想找找话题叙叙旧,庆祝庆祝新生的时候,没想到张祈灵直盯着自己,并抛出了个和衍卜寸截然不同的要求。 “齐,如果我失控,杀了我。”张祈灵的脸还挂着病态的苍白,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没有一点虚弱。 没人知道,张祈灵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而黑瞎子看着对方,张祈灵那执拗到生怕自己不答应,就能在未来失控之际自我手刃的样子,落在自己眼里,只觉得被这个眼神看的如心里头凿开个洞,任冷风吹的哇凉。 毕竟张祈灵这个疯子, 是真的能干出来自杀的事。 黑瞎子压抑住自己,想要拥抱张祈灵安慰一番的冲动,他想要告诉对方,我们不用听衍卜寸的,那玩意就是个傻x,讨了给我们治疗的机会,就开始狮子大开口的要求我们以后卖命,简直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那东西是畜牲才对! 可黑瞎子裹着张祈灵的手,却以此忘却了一切烦闷,他感觉自己的心,又因为对方周遭的静谧气质所折服。 张祈灵好像, 天生有种让人平静的能力。 于是,自己只是带着占有欲地,用手覆盖住前人施加给张祈灵的温度。 那个人的过往和祈没关系,现在,站在张祈灵身边的是齐爹,动自家崽子,还得看老子同不同意! 彼时的两个人都还不知道,一种不知不觉的悲壮承诺,正在拥有灿烂阳光的今天上演着。 “好,那你也要答应我,你要拼命活到,我将你杀死的那一天。” 黑瞎子说的,好像是祝福才对。 第111章 罚你 【1月10日天气晴 他拒绝进食任何食物。】 黑瞎子原本记录和张祈灵下斗的笔记,从张祈灵苏醒开始,就变成了唯张祈灵的观察日志。 小到张祈灵早晨起来看了几只鸟在窗外扑腾,大到张祈灵间歇性耍疯。 说是耍疯也不确切,只不过张祈灵呈现出的是一种极致的平静,他总是眼神空洞地盯向某处,起初黑瞎子还以为张祈灵是向往外头的阳光,没少拉着他晒太阳,可他一坐下,就不带挪地方的,经常在室外一呆就是一整天。 好像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甚至每每出神之际,张祈灵总是不时念叨的几个字。 危险,小心… 诸如此类。 黑瞎子和张祈灵坐在庭院的阴凉处,他甚至以身作则,捧着青椒肉丝炒饭炫的来贼起劲。 他吃相好,嘴边不沾饭粒,扒饭也很干净,最主要,黑瞎子吃饭的样子真的很有食欲,他没做美食主播,反而去搞倒斗生意,倒白瞎了这与生俱来,令其他人增生食欲的天赋。 “祈,吃点东西吧,你一直盯着那里又不能填饱肚子!”黑瞎子拿着饭盒直往张祈灵面前送,还为了体现其色香味俱全,他将青椒肉丝炒饭,来回在张祈灵的鼻尖绕了好几圈,就差把饭怼进张祈灵嘴里了。 可惜无论黑瞎子如何诱惑,张祈灵抿紧唇,下意识抗拒地往后缩脖,仍旧不为所动。 张祈灵处于这种神游云外的状态已经两天了,好点的时候黑瞎子还能骗骗他往里进点水,至于饭菜他吆喝别墅里唯一的大厨试了好几轮,从清汤寡水的炖菜到不同口味的炒菜,算是能把自己想到的几种好吃的东西想了个遍,也做了个遍。 与此同时,衍卜寸站在远处,正接过朝旭手中的瘦肉粥。 朝旭是双胞胎中的哥哥,在没做任务的时候,经常充当别墅的厨师,说实在,这帮家人对待衍卜寸的反应都很奇怪。 在衍卜寸拿到盛瘦肉粥的碗时,朝旭就跟触电般快速收回了手,连同往后退的脚步也很快,喉头紧张地滚动,似乎衍卜寸是会吃掉他的洪水猛兽一样…… 他甚至无法和衍卜寸久呆在一个空间里太长时间,这一点是黑瞎子看出来了,但是衍家人每餐都是强制在一起的。 他们吃饭的时候,纪律似乎很严明,有点过分讲就所谓的食不语和筷不响了,他还以为这坐拥豪宅的富人家能有什么山珍海味,结果黑瞎子往那一看,好家伙一桌子摆满的都是绿油油的青菜。 清汤寡水到,黑瞎子当时撞见都觉得嘴里没味的发苦。 他没想到这帮人还是素食主义者。 双胞胎弟弟向阳和哥哥朝旭的关系好,所以他们是坐在左侧一列的。 黑瞎子区分他们二人,是以谁宠着谁决定的,基本上一直给对方夹菜的永远都是哥哥朝旭,而弟弟向阳,则很喜欢抬下巴示意自己下一步要吃什么,一个愿夹,一个愿吃,倒配合的很默契。 不过向阳似乎非常不喜欢吃青菜,而朝旭给他夹的,也大多数是些桂花糕之类的小甜点。 不过向阳每次吃到一筷子青菜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哀怨抬眼,张嘴想要嘟囔些什么,不过这时候,朝旭都会先在弟弟开口前,紧张的看向主座上的衍卜寸,然后见对方的在盯着自己和弟弟,就会立刻拍着向阳的肩膀提醒他闭嘴。 衍卜寸是惯没表情的,吃的也很麻木,不过他的礼仪很好,吃饭的时候没有什么动静,细嚼慢咽很是斯文。 双胞胎的座位和他之间是空两个格的,但他像感受不到他们的排斥一样,依旧在淡定自若的进食,或者,他哪怕已经发现,却还是选择忽视这种疏离? 而那唯一的女医生清如,则坐在衍卜寸的正对面,她倒对吃食没什么明确的喜厌,但因餐桌总长两米多,所以她喜欢提前给自己分餐,不过她吃的不多,很小鸟胃,还经常吃的很着急,似乎每天都有一堆大事撵屁股追赶似的等着她做。 偏偏衍卜寸这个人没有感知,对自己家人的排斥,像感觉不到一样,甚至有可能还觉得自己的家庭和睦,或者保持这种表面的和平,对于他来讲刚刚好。 大约是他自尊心实在太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衍卜寸看起来并不想承认,自己这个主人在自己己家里,反而是最不讨喜的那个,而且他这个人生性淡漠又凉薄,其实好像也不缺这帮家人。 衍卜寸如今用勺子搅着粥,将其姜丝挑干净后,看着那瘦肉总觉得现在胃里不太舒服,他脸色苍白的吓人,右手端着碗,左手压抑地按着腹部,缓了好一会儿,才敢走近黑瞎子和张祈灵身边。 似乎这个人, 只有在张祈灵周围时, 才会有些人情味。 “祈灵哥哥,再绝食,这么下去身体会垮掉的,听话,张嘴。”衍卜寸将黑瞎子一屁股挤走,跟只屁颠屁颠伺候主人的小狗似的,讨好的将勺子递送到张祈灵嘴边。 张祈灵像没有意识到来人般,突然的起身吓了衍卜寸和黑瞎子一跳,不过衍卜寸没让汤匙内的粥沾到张祈灵的领口,而是将手中勺快速滑进碗里,直接搁置在地上,随后起身,立刻去观察张祈灵的状态。 他和黑瞎子还以为张祈灵终于恢复正常了,可下一秒,就见对方跌跌撞撞的直往前走,一连被人工鱼塘和几处花卉护栏绊了好几下,还是没打算停下来。 黑瞎子堵在张祈灵前面,边试图搀扶住对方,边晃手,“祈?看的到吗?停下!那边是树!” 院落外围种的都是观赏的滇朴树,高达三十米不等,树皮灰白色,虽说云南的冬转春热的快,但现在的树芽还是棕的,且鳞片无毛,都是扎人的杈子。 衍卜寸是个行动派,并非那种爱说话的人,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了,于是他早就在张祈灵身边跟着,只是一直没开口说话而已,他直接拽住对方的衣角,将其一把拉到了自己身边。 “看到了什么?”衍卜寸言简意赅,收拢住张祈灵衣服的手,紧攥到指节泛白,生怕对方跑丢了似的。 张祈灵好似终于听懂了人话,原本黑漆漆没有一点亮色的眸子,逐渐开始回神,二人还以为他终于要说什么了,结果这人竟是直接用手扯出了在衍卜寸手里,属于自己的衣摆,果断的动作就好像嫌弃对方似的。 张祈灵答,“只跟齐说。” 他所信任的, 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小寸, 而不是现今的商人衍卜寸。 黑瞎子一听到张祈灵喊自己,立刻伸手,比起衍卜寸牵扯张祈灵衣角的小心翼翼和试探,黑瞎子则更加大胆。 他握住的是张祈灵的手,这关系远近,一眼分明,“老板你先走吧,我家祈只想和我说话,你没看出来吗?” 被质问的衍卜寸,手还保持着悬空,似乎还未意识到张祈灵的疏离,他的眸子颤动着,只觉得胃里那股恶心劲和针扎似的疼痛又翻涌上来了。 原因无他,那碗瘦肉粥的香气和青椒肉丝炒饭混杂的味道,特别浓烈,让此时情绪波动剧烈的他,更加难受的厉害。 衍卜寸不怎么下厨,所以那粥是他熬了很久的…姜丝切的很细,是为了借味,唯肉味才是引起他最大生理反应的东西。 从被衍光善设计吃人的那天,自己带领的这帮新衍家人,就已经开始戒肉了…无论生肉还是熟肉,反正若不是这个别墅里有张祈灵和黑瞎子的存在,也许衍卜寸这辈子,都不会再被肉香所熏陶了。 因为一旦有这种东西,还放在自己可见处,他就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不知日夜轮转的腐败环境里,一个个原本应该快乐长大的孩子们,因为自己就那么死了, 因为自己…… 衍卜寸觉得头都开始晕了,他下意识按住自己的胳膊以保持清醒。 躲在暗处的清如,看来是闲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出面,反而是将身体隐藏在树后面,抱着个膀子,食指轻点,看戏般地静静盯着衍卜寸。 衍卜寸的右手,正抓着昨天才被抽完血的左臂,他的指节泛白,看起来状态并不好,而清如也似乎完全没有作为医生的觉悟,只是那样,平淡的向上移动视线,最终落到衍卜寸贫血失色的脸。 他的眸光,吃痛到有些涣散。 也许不仅仅,是被抽走了远超过四百毫升血的问题,肯定有其他影响衍卜寸的因素,并且这个不安定性,还在不断加剧。 比如…向来不肯吃肉的他, 却为了那个人,破例做了一碗瘦肉粥。 衍卜寸半晌才红着眼眶,看向被黑瞎子护在身后的张祈灵,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对这个人有那么大的执念,每每在一些时刻,都会被对方的一举一动所影响,而导致自己做出违背自我底线的事情。 “嗯…你们聊。”衍卜寸直接转身离开,却又赶回来拿起那碗瘦肉粥,镇定自若地递到黑瞎子的手里,强撑着交代,“监督祈灵全吃完…别剩。” 那个要强如命的衍卜寸,成功的病倒了。 【1月16日天气晴晴晴…我他妈要热死了! 他说不想喝粥,他想吃巧克力, 他捧着巧克力,眼睛特有神,比看到我都有神… 虽然只吃了半板,但相对来说,算很大的进步, 该夸。 毕竟孩子很棒,都会自己主动吃甜点了! 但只吃甜点,不吃主食和菜,算很大的退步, 该罚。 毕竟,今天太阳烈。】 黑瞎子停笔,勾唇一笑,好似这种日常的记录,对于他来说更像丰厚的知识点一样,他起身从衍卜寸置办的新书桌椅上移开,拿起桌边的遥控器,将室内的空调温度均衡到不热不冷的状态后,将遥控器放回了原位。 随后,黑瞎子蹑手蹑脚,移到张祈灵的病床旁,一屁股坐到软椅上,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床上人的后背,像个操心自家孩子的老父亲。 外头日头毒,把你晒坏了怎么整, 所以,就罚你… 多睡会儿吧, 祈。 第112章 他的眼睛很漂亮 墙后的空间暗到不见五指,张启灵按了半天手电筒的开关,但回应他的只有滋啦的电流声,他不由的摩挲了一下,忽觉手电筒前段竟有一截齿痕,真不知道那禁婆到底是什么时候啃上来的…… 张启灵凭借微小又不灵的手电筒照明,右手则提刀开凿墙面。 刀尖很快刺入其中,他向下用力,试图撬动墙体,大概是经岁月斑驳的原因,墙皮脱落下来的速度很快,可自己所凿开的面积越大,其里面的墙芯坚固程度就更加厉害。 越来越难挖了…饶是张启灵气力强悍,也抵不住这么一直不停歇运作的凿下去。 张启灵终是停了手,被这样粗暴对待的黑金古刀竟然仍通体寒凉,根本没有一点破碎和刮痕,他将刀回鞘,倚在墙面稳定着杂乱的心绪,这里的隔音太好了,好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而这一松懈下来,堆积起来的疲惫瞬间铺天盖地的袭来,张启灵迟钝的才觉肩膀和胳膊酸胀的厉害,黑金古刀哪怕回鞘歇息,也不堪重承担如此高频率运动,发出一阵虚弱的嗡鸣,似乎是代替主人去表达身体的疲惫感。 可张启灵只缓了还不到一分钟,就睁开了眼,他从小的刻板训练,已经在他的身体里养成了一个警钟,时时都在敲打着他,试图让他再次竭力前进。 于是他就那么真的不管自身状态,撑起身子,又举起不怎么好使还在如人眨眼般,忽明忽暗的手电,以此照亮刚才被自己凿开一层的墙面。 张启灵探出发丘指,认真顺着自己刚劈开的纹路,一寸寸的摸过去,指腹的触感有些粉末状,他不由的捻动了下,可惜在这种昏暗环境里,他无法看出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突然,一阵燃烧的噼啪声骤然响起,他的指腹也被灼了下,自己刚才触碰的墙体,与此同时,瞬间升腾起层赤红到妖冶的火光,又迅速引燃四周,照亮了整个空间。 张启灵幽深的眸子,盛着如此绚烂的火焰,很是好看。 可他明白,墙壁的夹层中有白磷,是为了防止盗墓者的侵入所设置的必死陷阱,不凿墙则困死,凿了则烧死,两样抉择都证明了,他无路可逃。 这种低级错误,大概是张启灵真的被冲昏了头,情感和记忆,果然是最影响一个人保持理智的东西。 张启灵往后退着,试图躲避火舌的舔舐,他不由的去想,吴峫和胖子怎么样了,而张祈灵和瞎呢?他心中所记挂的,只有他们的安全。 还不能死…他们还在等我回家。 幸亏张启灵在外面淋了一路雨,身上的水汽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他拼命的提刀剥开火海,从中寻找着出口,刀身经热,仿若重新锻造般,正发出猩红的光芒,而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被烫的皱起,连头发都烧焦了,好几处不算湿润的衣料也在渐渐被烤干…… 没有方法了,没有活路了… 或许这回是真的要死了吧, 只可惜,自己还没见他们最后一眼。 张祈灵掩在滔天巨浪的火中,似乎在朦胧里,泛起一抹苦涩的笑。 可他脑内如走马灯闪烁着记忆,有吴峫笑起来的样子,很灿烂…还有吴峫哭起来的样子,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同时,他又看到胖子,给自己精心准备的小鸡内裤,现在,张启灵嘴里头,还有点小惦念胖子所做的每一顿家庭温馨的饭菜。 可下一刻,他眼前的人又变了。 变成了那个视财如命,却从不会坑害兄弟的黑瞎子,他正言笑晏晏的和一个身影搭着肩膀,那两人的样子轮廓清晰分明,脸庞却又朦胧着,像是一种死后墓碑上所朦的晨露般。 他们站在自己的面前,张启灵恍然伸手,以为那是自己。 可被黑瞎子拢住的那个人,唯独他,仿佛似有所觉地看向了张启灵。 这个人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对方拥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脸,却微微侧头,露出脖颈上鲜明的刀伤。 他正是那个脆弱又温柔的,被自己伤害后,却没有任何责怪想法的张祈灵…… 张启灵呛咳着,眸子被熏的厉害,只能不断的通过眨眼来缓解,那滚滚浓烟吸入肺的感觉不好受,这死前走马灯,大概是让他在死亡之际得到了满足,虽说不是亲眼所见,但这一辈子,有这些朋友就足够了。 他疼的要命,整个人倒在火海里,任由四面八方的灼热将其侵蚀,可面前的墙却突然被人力给抬了上去。 张启灵躺在地上,用刀努力撑起身子,他揉着眼,盯着火圈外的人,乍看,他还以为是走马灯里,最后之际见到的那个张祈灵。 不过,这应该是长发版的张祈灵。 对方手动掀开着自己茂密的头发,从中露出了一双很漂亮的眸子,他张着鲜红的唇瓣,还在诡异的笑着,这副笑容,简直当初在长白山墓底,自己被青铜铃铛控制时,所见到的幻境一模一样。 张祈灵的手还托着墙底,整块墙面从下向上垂直抛着,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整面墙怼进了穹顶里, 仅凭双手。 “祈…”张启灵的声音被浓烟熏的沙哑,只能依稀听出是个二声的字节。 可面前的人,却仿佛如撕碎的纸般,被一股莫名的风吹的飞快消逝,于是迎接张启灵的,只有由远及近的吴峫的哭喊,“小哥!你没事吧?!” 胖子也在跑,他扶起张启灵,快速将水瓶拧开,全部倾倒在对方的身上。 人的话语和冰冷的水,却暖化了张启灵的心。 张启灵感受到自己绽开的皮肉,似乎都在因心理性的雀跃而停止了疼痛,他瘫软着倒在吴峫和胖子的怀抱里,顺从地被他们抬了出去。 在这移动的过程中,他根本不舍得合眼的,在探看周围,发现真的没有张祈灵后,只觉得是自己刚才是因为过度执着而出了幻觉。 他没有再乱看,只是回去转头直盯着吴峫和胖子,刚离生死的界限那么近,他是真怕少看一眼,也许这辈子就看不到了。 不过,张启灵只看了眼,就发现了他们二人的不对劲,平常最舍得使力的胖子,如今右手直打摆,而吴峫的脸上也尽是血痕的割裂。 张启灵不舍得让他们搬动自己,所以搭住了吴峫和胖子的手,目光灼然,“放下我。” “小哥…听话,我马上带你出去,这里,我们再也不来了。”吴峫风一吹就倒的身体,如今全身伤痕累累,却还是死命撑着张启灵的一边胳膊不肯放下。 胖子的右手打着摆摆,若不是看到腕间青紫惨状和简直要撑破皮肤的骨骼凸起,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在打招呼呢,“小哥,听天真的吧,这里危险…我和天真先带你出去。” “祈灵…”张启灵不由回头看了眼刚才困住自己的‘烤箱房’,他想要提醒胖子和吴峫自己看到的事物。 却发现这种临死前的亲人相见,很容易是自己的臆想,若是假的,说出来也让吴峫和胖子伤心。 于是张启灵努力让自己大片皮肤粘连的身体,重新恢复行动,也好令吴峫和胖子少用一些力气。 “这里…没有他…”张启灵说着,其实哪怕他不说,吴峫和胖子也已经打消了探墓寻找的危险念头。 可那双眸子, 却漂亮到张启灵不敢忘。 张祈灵在被子里蜷着身体,闭眼假寐,他在思考自己是否要将身体的异状告诉黑瞎子,可又觉得,这种视角置换,能够随意窥探别人人生的能力,太过于荒谬了,哪怕他现在真说出口,黑瞎子也未必会信太多。 此时此刻,张祈灵着实觉得自己是真疯了,他在这柔和且幸福的环境里,竟然又看到了衍光善! 虽说自己现在占据了张启灵的视角,明知衍光善不会真死,却也被对方现今复生的样子吓了个大跳。 衍光善的衣袍被他自己的血染红,脏污的斑驳,一头疯长的头发正翻飞着,却未曾有一缕被灼染,他有着食完肉饮过血般的鲜艳红唇和一口白匝的贝齿。 这模样,与衍光善平日里,最惯爱的白衣胜雪相比,现在的他更像是极致疯魔后的厉鬼,却偏偏,这样凶神恶煞的人,竟大发善心的帮助了身处火海的张启灵。 所以,张启灵大概真的是临死前出现幻觉了,也可能是这时交易的共享记忆的枢纽被启动了,危险使得张祈灵‘单方面’占据了小哥的视野,所以导致小哥没有看到张祈灵这边的情况。 但张祈灵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这几天的精神被养好了,正常视角调换的时候,其双方都能看到对方所见,可张祈灵如今却压制了小哥的视角搭桥。 简单来说,他好像掌握了一种屏蔽小哥探看记忆的方法?那就是现在自己的绝对意志,对比起刚才抱有短短一瞬死意的张启灵。 显然,自己在此胜了一筹,于是张祈灵好像悟懂了阻隔对方的能力。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毕竟张启灵活下来就好。 张祈灵感觉到对方安全以后,自己的视角就在慢慢重回到衍家的别墅内柔软的床榻上。 吴峫顺着原路爬着阶梯,直愣愣的解释目前的情况,“小哥,我相信祈灵,他很厉害,和你一样厉害,我已经摇小花去追踪黑眼镜的手机信号了…很快我们就能找到他,你现在的伤势要紧,要不是那墙突然开了,我和胖子根本冲不进去救你。” “是啊,天真已经做了万全准备,这次咱一定能找到祈灵小兄弟,不过小哥,我对不住你,我没想到自己那包雷管被雨浇的透透的,放的都是些哑炮,爆炸力度也不大, 但幸好,咱们这回幸运护体,我只吆喝了一声芝麻开墙!那墙就能听懂人话似的,开的老牛逼了!天真都说我嘴跟开光似的哈哈哈…要不是小哥你还躺在那大火里当柴烧,不然我这明场面,我肯定得拉着你亲眼见证!”胖子不好意思的道歉,后话题又紧接着跑偏。 而听到此处的张启灵点了点头, “下次…亲眼见。” 有了下次,就会有很多很多个下次,张启灵只希望自己能一直看着如此欢脱的吴峫和胖子。 “不过,小哥,你可不知道,你说完祈灵小兄弟的名字之后,就一直念着什么…”胖子不知是腕骨又疼了,还是单纯忘了,一时间没了尾音。 吴峫则记忆力比较好,见胖子忘了后半茬就立马接上了,“小哥,你说的是,那个人的眼睛很漂亮。” “对对对!还得是天真的记性好,小哥你那会神志不清的,还一直念叨什么眼睛漂亮,我还以为你在底下还能邂逅大美女呢! 我当时那一听,还以为你是情窦初开,对谁一见钟情,要来场感天动惊天动地泣鬼神的爱情呢…!结果呢往那一瞅,好家伙,你身边哪里有人啊,光杆一个,而且整个人被熏的跟块腊肉一样!”胖子笑嘻嘻的,仿佛完全没有被疼痛所影响。 可额上的涔涔冷汗已经证明了那份痛苦并没有丝毫减轻,他所说的话,无非是不想让吴峫和小哥担心而已。 第113章 可我怕 张祈灵庆幸着小哥得救的同时,轻舒了一口气,可坐在他旁边的黑瞎子却以为张祈灵睡的不踏实,连在梦中还在叹息。 于是黑瞎子轻拍,掌心一点点从张祈灵的颈部自后背往下顺着,他的温度,哪怕隔着被子也清晰的令张祈灵心中感触。 黑瞎子简直温柔的一塌糊涂。 张祈灵经黑瞎子哄小孩似的抚慰,心神却更加摇摆不定,他的大脑在说,总有一天,自己必须勇敢起来,坦然地接受齐的关切与世间冷暖。 可抽动的空缺心脏却说,你还无法解决现在的困境和茫然,怎能让齐更加担心? 自己和齐,见证了十一人全部丧命、又窥见了鄢家兄弟的悲壮往昔、那个从始至终都被衍光善用糖衣炮弹包裹的小寸和一路因寻找自己而几经波折伤残到今的张启灵、吴峫和胖子… 甚至,齐也差点死了不是吗? 张祈灵越想越觉得,自己都无法背负的共享能力和无数人以死铺出的道路,他连踩在上面的时候都觉得脚步虚浮的厉害,这种下一秒就会牵连他人的事物,叫自己怎么能说出口? 他怎么可能会跟齐坦白这些事?! 万一,齐也变成这场未知棋局中的一员,最后…没有最后了。 齐一旦知道所有,就根本不再会有未来了,无论衍光善还是鄢啸南,都不会允许知道太多事的人苟活于世。 张祈灵如今想的极端又神经质,他不由自主的,将身体往被窝里缩了又缩,整个人蜷起的样子,根本不像躺在一个安逸的环境里。 他好像在避着那些看不见的锐利刀锋,尽量将自己的体积缩到致简,同时,他的动作也躲掉了黑瞎子再度顺下来的手。 我是灾难、诅咒, 我所接近与亲赖、关心与怜悯, 皆是虚妄, 我会害死所有人,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为什么不是我啊!!! 黑瞎子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张祈灵根本没有睡着,他的手伸向对方盖着的被子,想要将张祈灵的脸转向自己。 可张祈灵反抗着拽动被子,像个不知为何赌气与大人较劲的孩子一样。 “祈?”黑瞎子又扯了几下,他现在的状态可不允许用太大的力气,于是他藏在墨镜后的眸子骨碌碌转了一圈,想出了个好点子。 黑瞎子下一秒,吃痛的嘶了一声,他收回了手,瞬间整个人的下半张脸都挂起着,我疼的苦涩、但我坚强、你不要管我、我很好的笑容。 他的这招苦肉计竟对张祈灵很适用。 张祈灵听到他的痛息,果真拽起被子,主动翻了个身,掩住下半张脸,只猫出一双眼睛盯看他。 “哪里疼。”张祈灵抓重点问。 黑瞎子凑了过去,可怜兮兮地将裹着薄薄一层纱布的手摊了出来,“手疼,疼的我眼泪都要出来了,祈,你变坏了…竟然让瞎子我和你一个清醒的人抢被子玩,我不手疼才怪…” 难得黑瞎子如此耍娇,张祈灵听着却懵了,或许是他一根筋的大脑,根本处理不了对方如此情绪化的言论,于是他眨巴着眼,半天不知道怎么回话。 “所以…祈,你是不是应该想一想,该给我什么样的补偿啊?”黑瞎子见张祈灵没反应,及时讨赏着把话题进行下去。 而且,黑瞎子还故意将‘补偿’两字加重,略微着拖出了些上翘的尾音,其一颦一笑间,完全没有刚才疼痛的样子。 偏偏听到此处的张祈灵,终于从被子里探出了整张脸,他的眸底闪过清晰可见的懊恼,起身用指尖翻来覆去轻提着黑瞎子的手,似乎是在确定对方的伤势,他根本没发现黑瞎子故意拙劣的演技,反而傻傻的真信了。 可能,只因这个人是齐吧, 所以他对黑瞎子的时候,总有种莫名的绝对信任。 张祈灵没放开黑瞎子的手,触着对方的几处好皮肉,他很认真地垂眼,不知道是在担心黑瞎子,还是在考虑自己是否真的要给对方一些实用的补偿。 黑瞎子看着张祈灵这副思索模样,竟笑出了声,他的手揉了揉对方的头顶,“你想的这么入神,估计也是想不出来吧,那就由我来定补偿的条件好吗?” 听到事情有解决的张祈灵点了点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那我要找你讨一件事,你直管答应就好,行不行?”黑瞎子笑嘻嘻道。 张祈灵没心眼的答应,“好。” “好好吃饭,别光吃巧克力。”黑瞎子竟提了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要求。 可谁料被摸头的张祈灵却抬眼,疑惑的歪着头,“吃什么?” 他似乎是在问我能吃什么。 张祈灵这个人爱吞话,若不是黑瞎子与他相处了一段日子,估计来个外人根本听不懂张祈灵在说什么鬼。 “你的情况吃不了荤腥和油盐大的食物,喝点粥吧。”黑瞎子收回撸祈猫猫头的手,准备按病床旁的响铃点菜。 谁知道,张祈灵竟是个傻子,他制止了黑瞎子的行为,嘴里头念着四个字,“压缩饼干。” 似乎是想吃这个东西的意思。 “地面上有那么多好吃的,你干嘛挑这么噎的吃啊?”黑瞎子顿住,耐心的问。 张祈灵抽手,仿佛刚才按着黑瞎子的人不是他,呆愣愣的回话,“他说,饼干饱腹强。” 难得张祈灵说了这么多,直接让黑瞎子提起了兴趣。 “他是谁?”黑瞎子追问。 被提问的张祈灵似乎微妙的,瞧了下黑瞎子的脸,后发觉对方只是单纯的好奇,才开口答,“胖子。” 紧接着还没等黑瞎子再回话,他就跟锯嘴葫芦突然通畅了般,继续往外又捯了几句词,像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似的。 张祈灵眸光亮的出奇,细数着铁三角的偏好,“胖子爱吃鹅腿…吴峫喜鹅翅…启灵戳鹅头…” “他们就带你吃这些?所以你以为能吃的东西只有这些?!”黑瞎子终于悟懂了什么,“合着你不知道除了巧克力、压缩饼干和大鹅之外的东西能吃啊!” 张祈灵不知说什么,垂下眼,乖乖被黑瞎子一顿挨训加科普,结果到最后,他还是不气馁的来了一句。 “压缩饼干。”张祈灵很是执着,又用手画了个大大的圆圈,“铁锅炖大鹅。” 白教了… 黑瞎子痛苦扶额,这场面还是赶来的衍卜寸给打断的。 衍卜寸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甚至已经褪尽了所有血色,他像个勉力支撑的尸体,艰难的伫立在门口,他的手里拿着新餐食,黑瞎子见他走近,才发现碗里的这一次不是瘦肉粥了,而是一看就鲜香滑嫩的鸡蛋羹。 “我知道了,等会给祈灵哥哥备好压缩饼干和铁锅炖大鹅。”衍卜寸将手中的鸡蛋羹往黑瞎子手里塞,又是一屁股想要挤开对方。 不过黑瞎子却长记性了,他不动如山的坐定,“衍大厨说的倒好听,你不赶紧去准备在这里抢我位置干什么!” “谁是大厨,你乱说什么…”衍卜寸脱口而出,却在下一刻意料到了什么,“你知道是我做的?” 黑瞎子狡黠的笑着,用碗里的勺子将鸡蛋羹狠狠挖了一口,送到嘴里,被香麻了,他放下碗,拍了拍衍卜寸的肩膀,又抬下巴朝前,示意对方出去聊。 还没反应过来的张祈灵,还想着压缩饼干和铁锅炖大鹅呢,自然没读懂他们二人的暗潮汹涌,只是目送着黑瞎子和衍卜寸跟好兄弟似的,搭着膀子往外走。 走出门,黑瞎子就将门关上了,甚至一路走到二楼的空间里,才停了下来。 衍卜寸忍到这时候,立马推开了黑瞎子,他嫌弃的用帕子狠狠擦着自己的右肩的衣料,仿佛黑瞎子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照顾祈的这种事,你亲力亲为的过分,不觉得太奇怪了吗?”黑瞎子自然看见了衍卜寸的动作,可他的调侃向来都是对好朋友的,见到亦敌亦友的人,则直接捅破窗户纸。 果然,衍卜寸擦拭的行为顿住了,他捻着帕子的一端,面色瞬间冷峻下来,“这和你有关系吗?” 这人好像总有在紧张的时候捻东西的习惯。 “据我所知,你暴露自己的身份是衍光善,啊不,鄢然的侄子,而鄢啸南是鄢然他哥,你等于是鄢啸南的亲儿子,应该怎么说都是和他们两个一伙的吧,就算只是单方面帮助一方,论鄢然来讲,你需要帮他抓住祈,论鄢啸南来讲,你需要帮他救祈。” 黑瞎子分析的同时,整个人慵懒地陷在软椅上,拖鞋尖不自觉的点地,目光带着居高临下的睥睨审视,甚至有种他才是当家主人的感觉。 紧接着,黑瞎子不耐烦的磨着手心的纱布,蹭掉了底下好不容易凝成的结痂,他索性放开了撕,没抬头,继续散漫的问,“可我既没等到你帮鄢然,也没等到鄢啸南确认祈安全的消息来,我真搞不懂他们二人之间和你的纠葛和计划,要不你发发善心,和我多说说,我也好帮帮你不是吗?” “你先别碰伤口,不然容易留疤…我的立场相对复杂,如果你想听,我可以说,但不是现在。”衍卜寸看着他揭伤疤的行为,将帕子放回风衣口袋里,转头去拿医疗箱。 黑瞎子完全不在意,“留疤怎么了?我又不是姑娘家。”他把痒的地方撕了个彻底,血流个不停,可他就跟没有感觉似的,“你们鄢家人都搞哑语,鄢啸南是,你这个儿子也随了他…真他妈无语。” “嗯,确实随了他,其实我不太爱说话。”衍卜寸被骂也没有生气,反而戴上医疗手套后,蹲下来认真将黑瞎子的纱布解开,重新上着药,“我们牵扯的事物太多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的,你总要为真相的到来,酝酿一会儿紧张感吧。” “别扯话题,说重点。”黑瞎子被药粉弄的更痒,抬手又想挠,结果被衍卜寸的手给压回去了。 衍卜寸移开他作乱的手,给最后的收尾工作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这件事,让除我父亲和小叔外的人知道是很危险的,入局你懂吗?你进来就是在搅浑水,甚至于会丧命,你这人,怎么感觉什么都不怕。” 黑瞎子答,“我不怕。” “可我怕。”衍卜寸呛道,“我怕死。” “你怕关我什么事?我从一开始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结果,你们是活了一千多年的妖怪,我是活了一百多年的疯子,丧命又如何?鄢然和鄢啸南不也是不怕死的那一伙吗?大不了鱼死网破,谁都讨不到好。”黑瞎子推开衍卜寸,整个人阴着脸: “至于你,我没兴趣,我只想搞清楚我想知道的事,我想怎么做,应该不在衍先生的考虑范围内吧?” “我父亲说得对,你很聪明,而且有一个巧舌。”衍卜寸夸奖人的时候声音清亮,毫不吝啬,连收拾药箱的动作还是正常的迅速,没有任何停顿,仿佛刚才说怕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说不能和你交代任何的事情,但是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我很欣赏你的魄力,我会告诉你,你想要的,但你要答应我,我们需要为了共同的一个目标去努力。” “衍先生,我的耐心不多,建议您快点说。”黑瞎子咬牙切齿的回答,不知是药来劲了,还是单纯心情不大美丽。 衍卜寸探看了周围,拽住黑瞎子来到一个全封闭的白色内室,正是张祈灵当时吊着一口气也没爬到的那扇门后的空间。 黑瞎子静看衍卜寸落锁,不知道还以为对方是要将自己杀人灭口,可谁知,这人只是凑近自己,正在以平静的声线,讲述一个极具悲悯的故事。 “我们曾是血脉相连的家人,可后来因长生原因分裂,逐渐演化成了三方势力不同立场的相互制约…” 第114章 父亲喜欢…小叔? 衍卜寸真的是怕死的人吗?还是真的被自己的气魄感动到了,才打算说出口的? 或者,衍卜寸其实并不是真心担忧自己,他只不过是给了个提醒,提前将后果摆到台桌的明面上去说,至于听与不听,便交由我自己选择了。 黑瞎子打心底里觉得,衍卜寸真不枉费活了这么多年,这种推卸责任的方法,老练到诓人的时候都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倒也是挺厉害。 淡漠绝情的人啊, 究竟能说出什么肺腑之言呢? 黑瞎子好奇接下来的详细发展,静待着衍卜寸继续往下说,他不知道,自己在对一件事产生莫大好奇心的时候,总喜欢用敲击来作出某种思考状,也可能…只是一种对衍卜寸催促的警告而已。 他的右手正下意识从臂膀上移开,放到墙面上,有条不紊的轻敲起来。 哒…哒…哒…… 也许仅是黑瞎子手里没个把玩的东西,现在的他只能闲逸听衍卜寸说戏,可能唯一控制他不乱动的方法就是掐根烟之类的。 可衍卜寸这时候想要再说话的唇齿却突然抿紧了,连看向黑瞎子的神情都恍惚一瞬,那瞳孔没有聚焦,直盯着人的时候,涣散得吓人,搞的黑瞎子心里头一阵发毛。 “怎么不说了?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你不会要告诉我,你现在反悔了吧?”黑瞎子有些气性,他甩开了衍卜寸还掐着自己胳膊的手,却发现对方同时泄力。 不知道是自己力气太大,还是衍卜寸没反应过来慢了一拍的缘故,惯性使然,衍卜寸整个人被黑瞎子的力道甩地侧跌,身体直磕的地面一响。 这样子看起来太可怜了。 索性,黑瞎子想当个好人顺手扶一下,打心底里觉得自己被碰瓷也得认命了,人家的地盘,人家想干什么都可以,自己只能当个刚拿钱还没捂热乎,就往外掏还给老板的卑微劳工……打工不易啊。 谁料衍卜寸竟避开了黑瞎子的触碰,他仓皇扯下一次性手套,往旁边一甩,都来不及团起来,就着急地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看起来是想要吐的样子,而且,这种生理行为大概根本抑制不住,他艰难往下噎那呕吐感,直到眼圈都染得湿红。 “倒也不必这么嫌弃吧…我手又没搅过屎。”黑瞎子悻悻收手,语气甚是无奈。 衍卜寸倒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站起身回答,“不是咳啊…洁癖的问题,我只是听不了…有规律的声音。” “合着是我刚才敲墙的声音给你整吐了?那动静才多大点,你耳朵这么灵?”黑瞎子摩挲着指腹,背部倚在白墙上,他懒得看衍卜寸一张一合的唇瓣,只是敷衍的听着声,生怕下一秒人又吐了。 难得,衍卜寸没有反驳,“练过…不是天生的。” 紧接着,他又说: “在底下听了几百年的滴水穿石,要是你…你也得吐。” 好吧,衍卜寸还是那个毒舌的家伙。 这里的空间像个小型会议室,衍卜寸拉了张椅子坐下,呆愣愣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他平常不怎么戴耳塞,因为需要一直保持敏锐的洞察力去应对潜伏着的危险,可如今,却是忍到极致,生理性的反应,无法避免,多年以来,他也没办法彻底抗衡。 衍卜寸想开了,就从黑色风衣的外兜里将耳塞拿了出来,堵住了左耳,空留一只听声。 “所以…你不打算继续说了?还是你怕别人听到?”黑瞎子看了看周围,他没有坐在空余的座椅上,仍然保持着站立,“你不是说自家人可以信任吗?怎么,不想让他们帮你分担分担?” “他们分担不了,从鄢然被迫复活开始,这就是谁都承担不起的灾难。”衍卜寸说的很慢,生怕下一秒又吐出来,“从我记事起,他的身体就不怎么好,甚至于,是每天靠着昂贵的中药吊命的程度,直到,鄢啸南告诉了鄢然一个好消息,他说,他有救鄢然的办法……” 年幼的小寸,是从妓女的胯下生出,他父亲鄢啸南的一夜风流,不会被任何人谴责,因为那时鄢啸南便已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所以无人敢说什么。 但小寸觉得,父亲是不爱母亲的,毕竟,后来那荒唐事,竟让铁骨铮铮的鄢啸南,连跪带磕的哄了小叔好久。 其实,父亲喜欢的是小叔才对吧? 小寸被接回家的时候,正值晚秋,他整个人不算邋遢,被风月楼的姐姐们打扮的粉雕玉琢,像个女娃娃似的,可能是老鸨说,漂亮的孩子,起码能在这种人吃人的世界里,活的体面一些。 他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只能紧张窘迫地捏着衣角,被迫站在院内,听着鄢啸南打理完他的一切过继事宜。 小寸就如一个物品,被冠了鄢啸南的名字,证明这东西是鄢啸南的就够了,所以那名义上的父亲,给他落了籍,便连安排住所都懒得搞了,就那么硬生生让自己的骨肉,如下人般站在院里,连动都不敢动。 那时候,小寸的脚发麻的厉害,瘦小的身体被冷风打着。 突然,隔壁的院子传来一阵哄闹的声音,小寸见四下无人,也没有大着胆子去看,生怕这里的人将他当做什么宵小再赶出去,毕竟自己这种野种,也同被扣了卖身契的奴隶没区别了。 可越听,他只觉得越不对劲,隔壁院的器物碎裂声越来越大,隐隐还有一个男人的谴责,大约那个人病了很久,提起气力的时候,都能从怒斥声中听出明显的颤抖。 “哥…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你背叛我…?!你怎么可以去找别的人…我不信…我不信!!!” 哪怕小寸年幼,也能从中察觉出所以然来,这种气愤他在很多个被老板答应赎身的姐姐那里都听过,她们怀揣着逃离风月场所的希冀,却最终又被那些唇腹裹蜜的男人狠狠推开,口头承诺的喜欢,在任何地方都一文不值,廉价的要命。 可是再听下去时,小寸又觉得自己想错了,那个拎自己跟拎垃圾似的,整天带着肃杀气的鄢啸南,竟然软着声,在低三下四的迁就对方。 “小然…是哥哥不对,哥哥会跟你解释的,把花瓶先放下好吗?小心伤手…哥哥心疼。” 鄢啸南说的很真诚,语气里没有丝毫打谎。 小寸紧张地看探周围,发现自己和隔壁院的侍卫都被遣散掉了,他虽然害怕,却也大着胆子开始小幅度的放松紧绷的身体。 隔壁的声音变小了,或许是那个男人被鄢啸南安抚住了,所以,小寸第一次并不知道自己所听的哀怨,竟然是鄢然这个小叔。 他每天都在柴房歇息,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可能堪堪三岁的他,并不需要真的懂得鄢家的事物,直到有一天小寸突然被小奴阿六叫醒。 清晨的阳光,透过门缝打进来的时候,还能看见飘散在空气里的灰尘纷飞,而小寸这个白嫩的小人,躺在粗糙的供引燃的稻草堆里,被磨地睡红了脸。 阿六是在鄢家奴隶里是第六个来的,她的头发是干枯的稻黄色,一看就营养不良,但其实她是个女孩,听说投身在贫民窟,爹娘为了赚钱,就将她发卖到这里,赚些银两干粗活。 也算是小寸,孤独生活里唯一的慰藉了。 “阿六姐姐,怎么这么早来找我…”小寸撑起身子,还在揉着眼,整个人的头发睡的乱糟糟的,脸颊被刮蹭的地方也显出绯红。 阿六没有嫌弃,将他的头发用手捋顺,她有一双锐利漂亮的眸子,笑起来的时候,像弯弯的月牙,“今天家主要开早会,鄢家人都要到场,辛苦阿寸起这么早了,都吃不了饭,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 她从里衣的夹层中,掏出一碟被油纸包着的烙饼,强塞到了小寸手里。 “阿六姐姐…你也没吃吧?怎么能全给我,我吃不完…”小寸的逻辑和语言能力一直比同龄人厉害,不过他应当身处于这个环境里,是无法探知到外界的。 阿六听了这话,砸吧砸吧嘴,“你姐姐还能把自己饿着吗?小心点,偷偷找个地方吃,别在堂里饿晕了。” 小寸见拗不过,只好小大人般,将半块饼掰到阿六手里,他不爱笑是真的,连做这种行为,都显得像冷冰冰,自己不愿吃的强塞给别人似的。 不过好在,阿六是最懂他的,她感谢了一下,就出去窝在某处角落里,风卷残云的把饼吃了个干净,连嘴边的渣滓都没留。 而小寸,已经在去内堂的路上了,鄢家开大会通常是讨论鄢啸南如今获得什么战功,或者是家族又需要什么发展等等,论小寸现今的心性想不出太多的东西,他走路没有响,也可能是体重偏轻,像是一条随风飘荡的柳絮。 鄢家的祖宅,是鄢啸南以显赫战功被当今圣上所赠,豪气且大,小寸好不容易来到内堂的时候,整个人的腿脚已经在打颤了,脸红的更加厉害,还喘不匀气。 鄢啸南是大功臣,所以自然坐在主位上,他的气质是那种征战沙场的豪迈,整个人的眉眼深邃,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范,而旁侧的位置才是他的父亲鄢曜臣,听说是文官出身,所以身形偏薄,不过到这个年岁的时候,倒有一种文人风骨在。 这两个人对小寸来讲虽不熟识却也是见过面的,匆匆看了眼,小寸就窝在最末椅的位置旁,谁料,一个男人竟然进门后,摸了下自己的头,然后坐在了那个最冷僻的位置上。 这个男人气质冷的吓人,整个人的脸色是那种病态的白,落在自己头上的手,瘦到皮包骨也不为过,但他的华袍,却真真是这内堂里最贵最好看的那一种白月色。 小寸懵懵地和男人对上眼,对方没正形的随意倚在位置上,左手搭着下巴,与动作的这种风流劲不同,他的神态淡漠,如一汪窥不到底的潭水,小寸只觉得整个人陷下去了,就像心甘情愿被对方拉入深渊的那种感觉。 “怎么看起来这么呆…莫不是哥哥带回来的孩子是个傻子?”男人的吐槽声不大,也没有遮掩,几乎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里,他跟感受不到似的,仍旁若无人的对小寸做着点评,而这一次却是夸赞: “不过,这眼睛倒生的好看,像我。” 其实说的更像自恋。 小寸听出了他是那个隔壁院,狂砸东西来获取鄢啸南关注的人,于是在脑子里简单梳理了一下逻辑关系后,折中着称呼,干巴巴回话: “您的眼睛也…好看。” 他的夸奖声,让气氛骤冷,小寸看了眼周围,大家竟都用一种你惹了混世魔头,要死定了的表情看着自己,他懵在原地,完全不知为何,却见男人又轻抚着自己的头,后瞬间毫不留情地给弹了个脑瓜崩,搞的小寸额头瞬间红了一片。 “啊,哥哥,我说错了,他嘴上倒聪明伶俐的很。”男人又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讨赏般的看了眼鄢啸南,后转回头,搞的小寸有苦说不出,谁知道,他还接着问东问西,“知道我是谁吗?” 小寸深知自己听见的那回事,不能拿到这个场面说,于是忍住额上的疼痛,红着眼圈摇了摇头。 对方似乎被他的这种反应逗笑了,不过没有出声,只是在小寸才能看见的视线里,男人好似轻勾了一抹笑意,“我是你父亲的弟弟,是你的小叔…” 介绍完,他似乎挑逗的不过瘾,捏着小寸的脸,接着道,“你这小人倒有意思,这个年岁就能听懂话…让小叔带你走好不好?小叔院子里有很多吃的。” 这一次他说的话,倒像拐卖稚童的。 第115章 那个人 吴峫扶着张启灵往前走,他感觉自己当初是真的要死了,可眼睛一闭一睁,身体却又回到了甬道。 他倚在墙面上,感受到身体上多出了好多莫名其妙的伤口,可那些疼痛也是实打实存在的,连胖子都没能幸免。 寂静的黑暗里,吴峫只能听到胖子的抽吸声。 如果吴峫能看到,就能知道胖子的手腕如今到底肿的有多吓人,他碎裂后的骨头,在腕间已经顶出了好几个清晰的鼓包,其实只要这里的环境足够明亮,胖子这时候再恰好动弹一下手,吴峫便能亲眼见证,其森森白骨即将冲破皮肤束缚,不可避免地裸露出来。 “胖子,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吴峫感觉脑袋突然空了,就像什么东西抽走了刚才的记忆,他茫然的从黑暗中起身,先是碰了碰自己的背包,确认东西都在,又手动抹了把脸。 一股温热的液体贴上了自己的掌心,还带着微微发黏的触感,哪怕他再傻也能知道,脸上的不是血还能是什么? 胖子缓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回答,“嘶啊…我不知道啊,我感觉自己脑袋里像水拌面粉成一团浆糊了!刚才发生什么全都不记得了…就是这手腕真他娘的疼!感觉骨头都碎成渣了!!!” “胖子,你先别动!我们先找手电筒吧,乌漆麻黑的,我连你在哪都看不到…”吴峫辨认着胖子传声的方位,一点点的摸过去,顺便沿途找手电筒。 胖子应了声,随后直接趴在地上,用手去捞自己和吴峫掉落的手电筒,两个人摸爬的时间不长,可能因为手电筒掉落的位置,恰好就在以他们二人为中心的半米范围内。 不过,吴峫将手电筒握在手里,还没等打开呢,就凭感觉,摸出那筒身竟遍布着密匝的牙印,手再往前一出溜,前头的尖锐,便不可避免地刮蹭到了食指,他这才发现连灯头的壳都碎了。 凭齿痕来判断,这个爱啃手电筒的家伙,咬合力不是一般的强,那是变态的强啊!而且怎么会有生物,啃就啃了,还啃坏的不彻底,专逮着每个手电筒都尝尝鲜是吧?! 胖子按了好几下开关,真心觉得这破手电要被淘汰了,可这时候,手电却又毫无征兆的打亮了,虽然它跟老旧的瓦斯灯泡坏了似的,眨巴着隔好几秒才亮一次,那亮度衰微的还不如不打,但其实胖子自己也没有更多的力气去翻包拿火折子用了。 于是胖子就这么用还算完好的左手,拿着手电筒跟上了前面呆愣愣站着的吴峫,“天真…你发什么愣呢?你手里是有金子还是有银子,瞧得这么入迷?” 胖子的手电筒光打在吴峫的掌心里,见对方竟是一手血,再往上一照,发现吴峫的脸和颈部,像被什么东西勒过似的,血珠不断凝聚,直到其重量足够才开始往下滑,凡吴峫身上可见之处,皆没一块好皮肉。 “天真…你的脸!”胖子突然止语,大概是觉得吴峫破相这种事很影响日后的生活,又转了一下话题,“疼吗?我给你吹吹…天真咱不怕,找到小哥咱回去以后…我肯定给你养的比原先还白净!” 后来,吴峫听到的便是胖子的骂声,“妈的…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定得扒了他的皮!” 吴峫哑然,他的手顺着自己的脖颈往下理,最终只是笑了笑。 “我能不信大名鼎鼎的胖爷吗?只要你别老让我跟着你,天天吃什么美肤猪皮就行了…”吴峫的情绪倒是一如既往稳定的很,不过听起来,他应该是知道自己的情况了,但下一秒,他又瞬间蹙起眉,吴峫的手电筒已经照到胖子的手了。 吴峫脸上越来越阴鸷,那原本积藏的情绪风暴,一下子被胖子的伤势调动起来了。 不过,吴峫从来不会破口大骂,他吐脏字的情况也少,只有面对胖子的时候,仅是语气凶的厉害,但杀伤力不大,毕竟他心底里知道,自己想指责的并非是胖子,而是彼此记忆空缺的时间里, 那个真正伤害胖子的家伙。 “胖子,你不看看你的手都成什么样了!你想怎么养我?让你颠勺你还能颠得起来吗?你能不能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 吴峫的声音都在颤抖,他边骂边想要触碰胖子的手,又生怕加重对方伤势,只能将这种愤怒化为言语,可脱口而出的字眼,却非利刃出鞘般寒凉,许因他是南方人,所以这骂声,更是软的厉害: “你的手…你的手!你的手有多重要你知道吗?你那摸金校尉的梦想还等着你这双手去实现呢!胖子,你能不能正视你自己的伤,我他妈…我他妈…真拿你没办法了…!” 吴峫的责骂,令胖子憨态的笑了笑,“天真…你怎么骂人的时候,还拐弯抹角关心呢?放心,我知道我现在的情况,这手啊一时半会坏不了,我现在,听着你说摸金校尉这头衔,就有使不完的牛劲。 天真…听话,消消火,咱现在得砸墙救小哥,我刚安的雷管还没炸呢…” 胖子点了点前方,看起来仍旧毫不顾及自己,吴峫见此心中更气愤起来,却也无法反驳,毕竟救小哥为大。 两人前去了刚才的墙面,可刚踏入一步,那种什么被抽走的滞空感就更加明显了,连眼前也似乎如老旧电视般突然晃了一下。 谁知道呢,也许吴峫觉得自己应当在那一刻看到了什么,只不过时间短暂,肉眼无法捕捉,大脑无法推敲,就好像打心底里清楚意识到空缺了什么,却怎么也抓不到那逝去的东西。 胖子揉着眼,一闭一睁间,雷管引爆,巨大的轰鸣声炸的人耳朵直疼,与此同时那墙也开了,火海汹涌,让人看不真切,可他们还是顶着火辣的烈焰,义无反顾地直窜了进去。 “那个人…”张启灵被烟熏的沙哑的声音,在一片噼里啪啦的火圈里响起。 吴峫赶忙招呼环视的胖子一起跑过去,“胖子,这这这!小哥在这里!!!” 两人往外哐哐倒水,从火中开辟出一条新路,随后狼狈不堪的来到张启灵面前,而躺在地上的张启灵,还在艰难将后半句话说完, “眼睛…很漂亮。” 张启灵的眸子是涣散的,不知道在看谁,也不知道嘴上究竟夸的是谁……但一切的紧俏在这里都不重要。 胖子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别说是拿不出火折子了,他现在倒腾包,比兜里揣大洋都快,他简直把水瓶全都用左手拧开了,接着不要命的倒在张启灵的头顶往下降温。 张启灵被烧成炭黑不是假话,连他自己那么宝贝的黑金古刀都被烫的发红掉落在其身边。 吴峫帮扶着张启灵起身,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捡刀,但觉得自己和胖子两个人都不一定拿的动。 最终还是清醒过来的张启灵,待胖子的下一波水浇在头顶之前,主动提刀,用刀面抢占了应给自己降温的水源,就这样赤红的黑金古刀恢复了原本的冷冽。 张启灵这回的眸子分外清明。 说实在,张启灵并不相信凭借自己伤患三人的脚力能走出这里,也不是体力殆尽的缘故,只不过是心里有种,莫名的直觉和预感。 张启灵被吴峫和胖子扶着,仅有两部手电筒在照明,他的那个早丢在火里被烤化了。 光映在地上的时候,可以看到血迹在甬道里,被前人黑瞎子、张祈灵离开的脚步所拖拽,又被后人张启灵、吴峫和胖子的脚步所模糊,按理来说,这原路的痕迹,不应该淡的这么快。 “越来越看不清了…”吴峫只得眯着眼,去观察张启灵在墙面上凿出的坑洞,来辨别进来的原路线。 幸亏小哥不是那种只会留下浅淡痕迹的人,他用刀尖剜的口,不算深,但其力度之大,非他人可抹去。 三人并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就像吴峫和胖子,一直想不起来张启灵究竟是如何进入墙后的,又是被什么东西指引,亦或是别的。 总之他们现在的记忆,就像是被一层保鲜膜所罩住,使呼吸的水雾与猜测,都牢牢拢在这处方圆之地,只容得自己内耗起来。 其实,张启灵一直在想,为什么古董店里的老人,会强烈要求自己,一定要看见‘那个人’之后再离开? 那个人是谁? 张启灵感觉自己突然忘了个彻底。 三人的脚步越来越慢,谁知道是不想离开的拖延,还是深知前路与祈灵无缘的绝望…… 或许,他们一直都不敢面对,又什么都不敢选,做着进退两难的决定,却无法承担任何一种选择的后果。 已经离他们很远的火海中,逐渐显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躺在病床上的张祈灵,不怎么会玩手机,也没有手机,他只是深陷在柔软的床里,紧张的担心着张启灵、吴峫和胖子的状况,匆匆几面,搞的自己越发忧心忡忡,而且,黑瞎子和衍卜寸谈论的时间也太久了,张祈灵终是装作不了什么都不知道傻子模样,穿上拖鞋,拿着今天给的半板巧克力下了楼。 别墅为四层,张祈灵还没怎么逛过,这里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冷冰冰的,连朝旭和向阳欢闹的时候,都跟偷情似的,找没人的地方说话,更别提那个更神出鬼没的清如了,统共张祈灵见她的次数就不超过两次。 张祈灵的五感比常人厉害,但也不是什么超能力,他只是凭着直觉往前走,就像当初爬在地上,执着的要找黑瞎子一样,他总以为,只要自己不停歇,坚持下去,便能找到想要的事物和答案。 事实上,这份执拗是对的。 张祈灵的手压住那扇极致纯白的门,虽然凑近了也听不清门后的声音,但直觉,就是在告诉他,你想要的答案和人,就在这里,全世界就在你的面前。 “齐,开门。”张祈灵的声线有些含糊,大约是在吃着巧克力的缘故,他喜欢含着一口大的,慢慢等它融化掉。 大约是似有所感吧,黑瞎子听着听着,觉得今天的故事会到这里已经够了,他凑到了门口,又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向面色苍白的衍卜寸,露出史上第一个真诚的笑脸,“你真该当说书的,而不是在这里给我cos一只耳。” 黑瞎子恶趣味的点了点左耳朵。 他的右手已经按在内扣的锁上一抽,这扇隔绝真相与谎言的纯白大门突然被打开了,而落入自己眼里的,就是抬起头,看着自己一脸无辜的张祈灵。 “齐。”张祈灵道。 第116章 睫毛纤长 黑瞎子往后看了一眼衍卜寸,又快速转了过来,一脸关切,连环问着,“怎么突然想着找我了?是哪里吃的不好,还是睡的不好?不会是这小子对你动手了吧……”说完,他警戒地剜了眼衍卜寸。 “都不是。”张祈灵接着说,“我们离开。” 虽然实际上张祈灵没表情,但黑瞎子总觉得自己被骂了,不过,他故事还没听完,就等着明天续费搬小板凳接着听后续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离开这里? 衍卜寸没有遮掩自己和黑瞎子秘密交流的事,直接走上前来,“祈灵哥哥,怎么了吗?是我这里招待的不好吗?那大鹅朝旭已经买了,而且连锅都一并带回来了。” “还祈~灵~哥~哥~呢?你比我家祈大多少,你没个逼数啊?把你手指头掰下来数,你自己都算不明白吧!”黑瞎子直接上下扫视衍卜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过他大约是忘了自己还戴着墨镜,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幸亏没真让对方看到。 张祈灵的左手拿着巧克力,右手不知道攥着什么,察觉到黑瞎子低头观察的目光,他便摊开了手掌。 突然,冲天的红线像抽条的树枝般,在一刹那间充斥了整个房间,张祈灵只好将巧克力全吞到嘴里,包装纸随便一揣,在密密麻麻的红线里头,手脚并用扒拉了好久,才堪堪露出张小脸,挤回到黑瞎子和衍卜寸的面前。 他右手心里的红玉珠,就跟施了魔法似的,一直在叭叭闪个不停,直晃得黑瞎子眼睛疼。 这一刻,张祈灵就像一个超级加倍的强光红buff,他在用这种平静的行为,试图告诉你一件疯狂的事,我所拿的东西是多么具有杀伤力的武器,啊不,也许是…? “窝唔呷豆…”张祈灵含糊不清的说着话,他脸上的皮薄,让还没含化的巧克力顶出了一个小角,看起来有点滑稽。 奈何衍卜寸是真捧场啊,他故技重施一把扒拉开黑瞎子,舔着大脸地凑在了张祈灵面前,“祈灵哥哥说什么呢?再说一遍好吗?” 张祈灵剜了他一眼,没有过多计较他把黑瞎子推开,只是听话地接着重复,却被衍卜寸捏住了脸颊。 “祈灵哥哥真乖。” 衍卜寸爱不释手,指腹又揩了一下。 可惜衍卜寸得寸进尺的动作被黑瞎子打断了,甚至黑瞎子还将张祈灵的手指一根根轻推了回去,“你别听他说话,祈…把手收回去,晃眼,我是真的要瞎了。” 他的语气没多少真的哀怨,却因声线过于低沉,而显得像在逞强撒娇。 张祈灵同黑瞎子经历如此生死与共,自然不可能会忽略对方这么简单的央求,于是,他听话地握紧拳头,甚至生怕这珠子的光亮,会让黑瞎子的眼疾更加严重,他还迅速将手背到了身后。 但红玉珠猩烈的光亮并没有得到有效抑制,大家所以为的紧握有用,不过是聪明人之间心知肚明玩闹的蠢事。 但显然,被戏称为傻子的张祈灵,并不知道如何发动自己只充斥甜食的大脑,去想通对付这件事的方案,所以,背手窘迫的张祈灵,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衍卜寸用狭长的眼睛,上下扫视着张祈灵,这种观察的目光,却没有实质性的冒犯,就像在看花看草般的简单,也有可能,是衍卜寸装的太好了。 面前的张祈灵,哪怕身上还挂着自己准备的蓝丝绒睡衣,却仍是不见其精养的软肉,他整个人还是削瘦的,跟一截无需用力就可折断的脆弱枝干一样,拥有着格外纤薄的腰腹。 不过,衍卜寸从未亲眼见证张祈灵出手之果决,但也从张祈灵看似毫无攻击力的身体上,品出了点端倪,这人就像需要用水烫开的茶饼,冷起来的水是化不开结块的,可一旦水热起来,便失了其茶香的美味,需要用温水慢浸,还需要小心期间带来的潜藏危险。 衍卜寸觉得,假如自己是个粽子或者其本身并不隶属于人类范畴的任何一种科目。 如果自己真的是怪物,那么他敢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在张祈灵的手下多过活一秒, 不,张祈灵根本不会给他温水慢熬的机会。 张祈灵单薄的身体和决意的眼神,注定他不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病人,他甚至可能会爆发出常人无法想象的, 奇迹。 能够压制红玉珠渗出红线的唯一办法,是让拥有提丝木偶般控制力量的人去做这件事,恰好,衍卜寸曾经用某些东西,兑换了这个能力。 衍卜寸的手,绕过张祈灵的腰,好似不经意地轻轻擦过,又像是故意为之,他自然牵起张祈灵的手,而黑瞎子这时候盲了眼,使之对二人之间的小动作一无所知。 衍卜寸看起来,并不像个好色的人。 若是叫其他人来,遭受一个陌生人的触碰,绝对会大喊大叫,可大概是因张祈灵没有所谓情爱的概念,在面对这个人的冒犯,身体想要作出本能反抗,却又在心底里顺从对方接下来的行动。 他怎么不知道, 长大的小寸,睫毛竟然如此纤长? 衍卜寸单膝跪在地上,像是一个为主匍匐的骑士,正在极端虔诚的拥护住主人的手,可他却没有作出那种亲吻状,而是轻轻掰开张祈灵的手指,将红玉珠转握到自己手里。 那东西,好似在遇到衍卜寸的时候,就像老鼠见了猫,直接熄了光,衍卜寸眸底颤了下,若无其事将其返还到张祈灵手里,“好了,不亮了,黑爷睁开眼吧。” 这一回,轮到衍卜寸将手背过去了,明明他手上没有东西,却作出了自然而然的遮掩状,这与张祈灵的小孩挨训不同。 衍卜寸的动作,显得更像个准备头头论道的老者,闲逸慵懒的很。 “老板折煞我了,我咋敢在这么厉害的老板面前称爷孙呢?不过刚才你俩干什么呢?好半天才出声,我还以为你们让红线…”黑瞎子收声,狡黠的凑近了衍卜寸的耳畔,是没有堵上的那只耳朵。 他的气息很灼热,烧的衍卜寸耳根子红了起来,“…绞杀了呢,结果一睁眼,老板你不说,我还以为刚才的是幻觉呢,能把那一堆乱东西全都搞没,着实厉害。” 衍卜寸瞪了黑瞎子一眼,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他道谢的时候倒很谦逊,“多谢夸奖。” 地底深处突然传来了几声如野兽般的嘶吼,惊地张启灵一把按住了吴峫和胖子的手,他站定回头,空气里因着他的警戒弦拉响,而带着明显的焦灼。 “小哥,怎么了?”吴峫只是个寻常人,自然没有张启灵对危险的那种感知力。 胖子看了眼张启灵,发现对方绷着一张脸,“小哥,我们一起…” 还来不及彼此的手电筒回头扫荡,张启灵便动了身,他脱离开吴峫和胖子的搀扶,忽略身上的痛楚,直接拔出了黑金古刀。 他手心的熟肉不可避免的与刀柄粘连,又在紧握时,压出程度更深的疼痛。 张启灵横刀,将吴峫和胖子护在身后,他的背影是如此的强大,但此时此刻,却有一种悲凉的瘦削,可他仍旧没有逃避的想法。 “来了。”张启灵的语速很快。 快到吴峫和胖子都没来得及捕捉这二字声息,张启灵便以一种非人的速度冲了出去。 他的刀嵌入一种浓稠,在漆黑的环境里,正发出令人不悦的血腥黏腻,吴峫和胖子的手里的手电落后一步,堪堪用光源跟上了张启灵的速度。 张启灵这个人,当真什么时候都无所畏惧? 被光照射到的东西,竟然是在长白山所见到的人俑,足有十来个,有的还在蹦跶,而有的像漫无目的爬行的蛆虫,依靠着扭动躯壳来前行。 因着它们的身体上没有任何布条遮挡,所以在出现之际,就一直散发出一种恶臭难闻的气息,它们的表皮还混着油光,又好似早已干涸的血迹被淋上厚厚的一层新稠,没有眼睛,也没有五官,只能辨别出是被一堆混合物黏在一块的人形。 它们攻击的时候,挺恶心人的,里头的东西一根根撑破表皮,从身体的各处撺掇出各种触手,好点的,也许是脑袋顶着几根呆毛,坏点的,也许是腹部破开的十二指肠……那堆红猩猩的触手,愣是能从人想不到的地方钻出来。 张启灵握不住刀的时候,就用手肘去撞,事实上,手肘的尖端没有任何的软组织,是人体最坚硬的部分之一,其莫氏硬度甚至达到了七,已经超过了大部分金属的硬度。 他的速度很快,但每次所出的力度却是十全十。 “小哥!闪开!胖子我要开枪了!!!”胖子正左手拿着手枪,枪口对准着最靠近张启灵的一个脑袋开成触手花人俑。 张启灵听令往下一蹲,用刀锋削掉了近距离里,几个人俑紧缝在一起的双脚。 他的掌心一阵阵的泛疼,所被火燎出的水泡也在不停的破裂,可他却从短暂交错的人俑里,看到了个从没见过的人影。 第117章 嗯,是疯了 张启灵面前的人俑的脚被他削掉,齐齐倒了一排,所以在他抬眼时,便恰好看到抽离开的甬道空隙里竟挤出来的一抹月俏的白,好像是人的某种衣料。 他刚想要伸手去抓,却见那点零星的白被吓住了,它跟有生命似的,抽走地很迅速。 而与此同时,胖子也不负众望地开枪,张启灵的旁边正飞速穿过去一颗子弹。 那弹道惊险地擦过张启灵的单侧脸颊,在他苍白的脸上形成道足有一指长的血痕,子弹所射出的角度,因持枪人的手不稳而偏离,也惯是张启灵信极了背后之人,所以才这般没有后顾之忧的,不甚在意对方错落的开枪手法。 不过,张启灵并没有急忙抹去脸上的血渍,他只是向后关切地看了眼,确认胖子的状态。 虽然胖子的左手,确实没法做到和右手一样的精确度,但张启灵心底到底没有谴责,只有一股子对胖子的紧张。 也许是因为他和吴峫都知道,对于胖子来讲,这能赚饭钱的手到底有多重要,在遇到张祈灵前的民宿里,胖子甚至还要用面膜敷手。 当时吴峫还叉着腰,不理解地看着胖子对待自己那厚大的手一阵蹉跎。 胖子还很喜欢,把一些被所谓专家荼毒的知识,去抬到吴峫和张启灵面前,什么面膜敷手嫩到九十九…黄瓜榨汁鲜成小鲜肉之类的,听的人头都大了。 “胖子,你不会要给自己卤上吧?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和小哥可不吃人肉!!!”吴峫怒斥着胖子的声音仍萦绕于耳。 张启灵想到此处,只是眨着眼,他深知自己嘴上的关心愚钝,还不如杀掉更多的人俑为吴峫和胖子开路来的实在。 于是张启灵停止内心肺腑,转回来,再次提刀面对那人俑。 子弹已经冲进了它的触手花心,随之它的后颅被彻底贯穿,可人俑只是茫然地挥舞着自己脑袋上的触手,没有丝毫倒下的想法,却又紧接着,在下一秒反应过来现状,它齐发着触手,直直掰开其他人俑的头,甚至还将这群碍眼的同类,都如窝边草般拨到了一边。 它的触手,再次精准无误地锁定住了张启灵的位置,人俑蹦着已经被削掉的脚,创口接触地面,淅淅沥沥出来了一堆褐色分泌物,他想要再接近张启灵一点点。 这东西的眼睛不知道长在哪里,究竟又是以什么办法分辨人究竟在何处的? 张启灵也没空管,更没空想那点月白色的踪影,只能将手上的砍伐力度加大,暴戾又恣肆。 空气里的尸臭味和异香,在黑金古刀的挥舞下,越来越浓郁且久聚不散,张启灵知道,自己几乎要力竭倒地了。 他的刀所搅进到人俑内部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出来,这些家伙并不是由新鲜的人类血肉铸造成的,那是一种沉寂已久的,放置千年还未风化如蜜处理般的腐败身体。 它们的血,还带着软体生物所产生的肮脏粘液,让张启灵的攻击更显得乏力起来,一旦他的刀身嵌入对方,就需要花更多的气力去拔出黑金古刀。 张启灵不断地提速加重力道,砍断着人俑身上所生长的每一根触手,试图让它们彻底失去攻击和行动能力,这种拼了命的攻击,让刀锋的落点显得规律又凌乱,他像一台无休止工作的机器,在自我的程序里,只负责记录着对这帮怪物的杀戮殆尽和保护吴峫和胖子的职责… 除此之外,他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容得下他自己安危的地方。 背后枪声不断,渐渐接近于张启灵,吴峫和胖子正持着枪,手电灯光从近处扫到远处,漆黑甬道里,源源不断如蛆虫一般的人俑爬行或蹦出,宛如闻见新鲜食物而赶来的掠食者,它们似乎将张启灵、吴峫和胖子当成了一顿果腹的美味佳肴。 等三人的背部紧贴在一起时,才发现退无可退,他们被包围了! 黑瞎子神色微怔,他的视线下移紧盯着衍卜寸背在身后的那手上。 “怎么回事?”黑瞎子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愕。 谁料,衍卜寸只是对他摇头,随后抬起下巴,示意张祈灵还在那等着他们说话。 于是黑瞎子只能站直身体,远离了衍卜寸,他半晌都没有笑,不知在思索什么,好几次将目光投到衍卜寸的手上,都被人家狠狠瞪了回去。 张祈灵不明所以二人之间的互动,他还在努力卷着舌头,将嘴里的巧克力快点解决完,他的视线停留在与衍卜寸侧耳交谈的黑瞎子身上,对方正穿着身不符合人设的际白。 好像是衍卜寸提供的…张祈灵想着。 反正黑瞎子现在整个人,正拢在清晨乍冷的阳光里,使得他鼻梁架起的墨镜有些突兀,这让他的身上有种合乎情理的痞气和另一种不合时宜的静寂。 黑瞎子大约没有在笑。 反正黑瞎子原本挑逗衍卜寸的嘴角,已经快速耷拉了下去,这样的他,严肃的让人有些不可忽视,眼见他眉头微蹙,烦躁地揉了一下后脑勺,以肢体动作表达了对衍卜寸的一种不可置信。 黑瞎子的动作里,是一种对衍卜寸无可奈何的妥协。 于是,张祈灵这么思索着,他所盯着的人,也就从黑瞎子转变为已经镇定下来的衍卜寸。 衍卜寸像是在怕人误会般,立刻用在腿侧的完好左手推开了黑瞎子,他冲张祈灵露出一抹苦笑,里头没有谴责,只有一种顺应黑瞎子躁郁的包容。 而恢复光明的黑瞎子,只能冲衍卜寸点了下头,便迈起长腿,回到了张祈灵的身边,他的步伐那叫一个急不可耐,很快,如果不是他和张祈灵间只有几步距离,他可能会跑起来到张祈灵的身边。 还不到两秒,黑瞎子就已经和张祈灵站在同一侧了。 这使得衍卜寸有些情绪低落的垂眼,他几乎有些固执地背手,徒留原地,没有向前一步。 黑瞎子和衍卜寸之间的气氛格外反常,他们以前遇到的时候,简直不像是员工遇老鼠般的社畜恐惧,基本都是为了几件小事剑拔弩张的厉害,小到今天衍卜寸提供的墨镜不符合黑瞎子的气质,富豪老板衍卜寸就惨遭到了黑瞎子哭爹喊娘的撒泼耍滑,大到张祈灵被他们两个人拽住衣袖,来个可汗大点兵的选菜谱。 不过,最后总是因为张祈灵所点的巧克力超级加倍,而被彻底剥夺了点菜的权利,甚至喜提了黑瞎子和衍卜寸亲自指定的清淡饮食一条龙。 他们之间的反常气氛,让张祈灵视线犹疑地在两个人之间晃悠。 岂料对上张祈灵目光的黑瞎子不避不躲,甚至有些孩子气的用自己的肩膀轻撞着张祈灵的胳膊,但力度不痛不痒,真真是在撒娇的样儿,连语气都有些耍滑,“祈,你刚才不是有想说的吗?咱们出去,好好说,就不打扰衍老板等会工作了。” 黑瞎子的动作,就像是狗在讨主人欢心一样,还是一只纯黑心眼却硬披着新白毛的忠犬,可嘴上说的话,却是明显带有赶人的意思。 可怕的是,理解能力逆天的张祈灵并没有听懂,他甚至固执地摇了摇头,都将嘴里的巧克力彻底含化了,也完全没有离开的想法。 “我们下斗。”张祈灵声音清冽,这倒是将他刚才所说的浑话吐清楚了。 说完,张祈灵就一个屁股墩坐地下了,愣是黑瞎子想给他拽起来拉走,都没拽动,甚至张祈灵还往前挪了几下,可怜兮兮地用手攥紧了衍卜寸的裤脚以作反抗,他孩子气的吓人,估计是跟往日找衍卜寸麻烦的黑瞎子学出来的。 张祈灵紧接着道,“他跟着。” 他的意思是,此行必须带着衍卜寸。 这一次听不懂黑瞎子话的张祈灵,有些执着的厉害,可能是因为他对待危险,永远有一种提前察觉的敏锐,那种感觉在告诉他。 衍卜寸有危险,不能离开,或者是衍卜寸很重要,要带他离开,两种想法一合并,未必不是新的好点子,当然张祈灵肯定是经过考量的。 衍卜寸这个人,嘴上话不多,可一旦触了他的霉头,那就会把这个安静的兔子逼的嘴上的理不饶人,他偏冷清却对人和善,往往会在很多时候,忘记他是个比黑瞎子还要高出一头的男人,所以刚才黑瞎子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凑近,也算是衍卜寸微低头弯腰的一种纵容吧。 虽然连张祈灵都懂得,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温情脉脉的场面,但此时二人的合作摆到明面上,也让他这个傻子没办法忽视。 黑瞎子抓着张祈灵的后领,他将能想到的理由都说一遍,“出去以后,给你吃板新巧克力,气泡的,咬起来比你刚才吃的纯巧美味的多…今天的太阳也特别好,不热也不冷,连一点风都没有,晒会儿阳光也可以…或者我们去看电视呢…你不是最近很好奇,每天下午四点专供小蛋糕的制作过程吗?” 他整个人的嘴皮子都快轮冒烟了。 毕竟,衍卜寸这人也太奇怪了,黑瞎子叹气,不由的扶额。 受伤又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虽说创面比较恐怖吧,但衍卜寸为什么不想让张祈灵知道? 黑瞎子心中肺诽,要是自己作为一个稀罕自家祈的野猪,那肯定借着这伤势严重的样子,早就哭的梨花带雨,来示弱向张祈灵搏同情了。 也许可能是经衍光善教导吧,黑瞎子想,衍卜寸这傲气的脾性,倒完全继承了衍光善那从不服软的脊背,他的教育,或许从始自终都没教会他如何在这种环境里敞开心扉的喊声疼。 衍卜寸的掌心,被刚才的红玉珠灼了个洞,大量的红线正在他的创口处止不住往里钻,伤口无法在它们密集的攻击下,产生有效的结痂。 当然,衍卜寸他自己,也无法阻挡这群家伙在其体内横冲直撞。 红线自手掌到腕、顺肘延肩,无数潜藏在肌肉层的它们正蛹动的越来越深,大约食髓知味,红线已经一股脑地全部挤进了衍卜寸的血管里。 最细小的几条最先开始爆裂,让他藏在衣服底下的胳膊直接出了一片难看的淤血,幸好,穿的外套是长袖…衍卜寸心中万分感谢自己今日的穿搭。 最终在横七竖八的试探下,红线已经贯穿了衍卜寸的整个血液循环系统。 现在的衍卜寸脸色不怎么好,唇上也失了色,不过,他的忍痛能力可能比常人要强很多。 如今衍卜寸的掌心哪怕疼痛的要命,甚至豁开了一个血淋淋的洞,他还能面不改色的用左手将裤脚往上一抽,脱离开张祈灵再度扑过来的手。 真是可惜了…衍卜寸想。 如果现在的他不是这个状态,肯定会在第一时间,用拥抱去温暖这个冷人对自己首次敞怀的主动。 衍卜寸保持着足够的体面,可他颈部被红线充斥的血管已经被撑的鼓起,皮下宛如有无数只蛊虫在穿行。 那些东西动弹的很剧烈,鉴于衍卜寸这次反应的速度比较慢,张祈灵已觉异样地抬起了头,这一看,大约直接戳破了衍卜寸竭力隐藏的难堪。 张祈灵神色微变,黑白分明的眸子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他松开衍卜寸的裤脚,随即起身,正对着衍卜寸那飘忽心虚的眼睛。 现在的黑瞎子见瞒不住张祈灵,索性不闹着要将人带出去了。 衍卜寸转回来目光,他实在不忍心这个人以这种眼神盯着自己太久,许是因为自己从未见过如此认真的张祈灵…导致自己出现了一种深陷进那眸子里的妥协。 张祈灵的神态,与面对怪物调动脑内认知的专注不同,这样流露出关心的他,有种别样的美好。 下一秒,张祈灵冰凉的指腹,轻压在衍卜寸颈部凸出的一根血管上。 “疯了。”张祈灵的声音依旧轻,可里头明显带着衍卜寸隐瞒自己的轻怒。 衍卜寸将右手拿了出来,用两根失败的发丘指,夹住了张祈灵想要顺着红线游动,再往锁骨下划的指尖。 他说,“嗯,是疯了,我总该想到,我什么都瞒不住你。” 第118章 眼球 衍光善悄兮兮地冒了个头出来,又快速收了回去,他倒是发现匚的结界被破开了,没想到冲进来的是这三人,但他有点猜不到他们是为何而来。 可能是为了掏金,不过这底下可没有什么金银财宝,要真是来探险敛财的人,顶多将祠堂上的香炉拿走就得了,毕竟那外表被香火熏陶多年的香炉,内里却是纯金打造的,凡只要是识货的人,打眼一看就知道那是堂内最贵的东西。 衍光善倚在墙面,不由地用摸着下巴做着思考状,奈何这三人的背包虽然鼓,但这村子里头的东西他们却一点都没带。 所以衍光善在楼梯处遇到他们的时候就暗自咂舌,想要试探看看他们到底想要什么?不过其中的好奇心也有其他原因,比如自己刚才被衍卜寸杀了,现在心里特别不爽,急需要有趣的玩具来安抚一下。 这不,衍光善当时想着想着,这帮人就送上门了,简直让他乐开花,可就这么玩死,心中倒又有些憾惜了。 衍光善近些年来,学得折磨人的法子很多,比起野兽捕猎咬死的那决定性一击,他更喜欢看猎物以为自己逃脱,却被再次啃食的样子。 恐惧的眼睛,掺杂泪水的样子,是最好看的。 至于三人失忆这一点,大约是衍光善点的那香的问题,那不仅仅是只影响张祈灵的东西,大约是其黑瞎子有点抗药性,或者鄢啸南给他喂了点什么,所以才没发挥其作用,若论普通人,自然是毒素渗透的更加厉害一点。 至于队伍中的张启灵,衍光善倒觉得他是个更有意思的猎物,不过,他并没有将对方认错成张祈灵,他们衍家,有辨认真正神明的能力。 与此同时,张祈灵往后退了一步,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引得衍卜寸的两指松懈了下去,垂落在身侧,那掌心的血没有一点往外流出的迹象,大约是因为他的血液,正被密密的红线给紧锁回了身体。 黑瞎子刚看着他们的互动,心里头本来就不爽,但又不能拦下来。 “怎么了?祈?!”黑瞎子问着,他眼疾手快,将眼神失去聚焦的张祈灵扶住。 衍卜寸都这个状态了,竟然还有时间和黑瞎子抢夺一下张祈灵的另一边胳膊,“祈灵哥哥?是发生什么了吗?还是…想起了什么?” 若说黑瞎子是真心实意的问,那衍卜寸此番话便含有一定的深意了,黑瞎子对看了衍卜寸一眼。 黑瞎子的下颚因为关心张祈灵的情况,而绷的很紧,而他投以的这种视线,却又仿佛在对衍卜寸说,你觉得,张祈灵应该想起什么,或者…… 你想让他想起什么? 张祈灵看着面前成群扑来的人俑,不由地向后退了半步,后背却被黑瞎子的手所抵住,这温暖的掌心,让他意识到,自己仍身处于安全的别墅,而他所看到的,也只不过是那个人的视角而已。 想到面前的虚景,并不会伤害于己身,张祈灵也没有安心下来,自己这边没事,可不代表对面与之生死博弈的张启灵也是安全的。 于是张祈灵忽略周遭黑瞎子和衍卜寸的齐力关切,只与自己建立莫名联系的张启灵沟通。 说实话,张祈灵在赌,赌我们彼此是对方的眼睛,赌双方所独立的不行之事, 由我来指挥,你来执行。 “后撤!!!”张祈灵知道,对方也许能听到自己这边的动静,或者是接收到自己的声音,他抱着试试看的急切,立刻开口。 好在,张启灵哪怕视角置换,也能在接受到指令后,他立刻用身体的本能反应,步伐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后退着,以此恰好躲掉了下次进攻的无数条触手,不过张启灵的后撤,同时让吴峫和胖子不由地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三人刚还默契地背部相抵,现在吴峫和胖子却有些不明所以小哥现在的操作。 于是,吴峫焦急地,用手拽住张启灵褴褛的袖口,他还以为是对方畏了敌,或是现在情况,连在自己人生中一直呈现如此强大实力的张启灵,也无法掌控…? 吴峫问着,“小哥?怎么了?!是前面的人俑没办法对付了吗?不然我们跑吧!” 小哥换了视角自然看不到,可张祈灵却看的一清二楚。 此时吴峫左手握手电,另一手的枪被揣在腰侧,抓住张启灵的那只手上,全都是细密的勒痕,一旁的胖子也上前来搭腔,“是啊!小哥,咱不跟他们打持久战了!体力不行的话,大不了我和天真拽着你跑!我就不信这底下赶老鼠打洞,半天找不到出口!!” 他们彼此手中的微光,在置换的视角里,让张祈灵清晰地看清了吴峫和胖子,他们强撑着,脸上尽是久战的新旧血迹交杂的痕迹。 张祈灵敛住想要关心异动的神色,因为他发觉,自己所表达的一切反应,仍然被困在这个洁净的别墅中,他的身体,被束缚在这里,可灵魂的眼睛,却与身处于危险的张启灵共舞。 所以,张祈灵选择先解决对方的状况,他坚信自己有很多时间,一定会有的,到时候他会搞懂自己所遇所见到一切真相,在经多次确认后,再摆到吴峫和胖子面前,这根本不急于这一时。 张祈灵用尽自己的感官,去感受小哥所处环境里一切可利用的事物。 “身上的东西!”张祈灵在不过眨眼间,便直接找到了应对人俑的最优解。 可张祈灵这么说着话,小哥那边却还像传输速度超载般,两秒间还没反应过来,似乎,小哥也在洞悉着张祈灵这边的事物,他所见所感,是明堂堂的别墅里一片毫无人性的白,是除却黑瞎子外,还有一个陌生人的存在。 是平静,是安详,是耳畔都能幻听出窗外聒绕的鸟儿欢鸣,是与之自己现今所处绝对危险不同的,一派被温暖二人包裹的,强大到自己未切身体验,便能清晰从眼前光景感知到的, 如此静谧磅礴的安逸, 又如此真心相待的, 爱。 “张启灵!低头!!!”不过,下一秒,张祈灵的声音如破空的子弹般,带着极度的短促,瞬间拉回了小哥想要再度观察的好奇心。 “小哥!那人俑都快啃我脑袋上了!”胖子见张启灵还没有反应,紧急向后看了一眼,那人俑跟要吃人似的,虽然挪身体慢,但耐不住要抓人的触手快啊! 胖子只能默契地和吴峫对视,“天真,小哥这样发呆不是办法!我这包里还有几个雷管没用,咱丢出去炸他个奶奶的,扛着小哥直接跑得了!” 胖子行动力也极强,他往那边掷了几个闷炸的雷管,爆炸声还没响,他便和吴峫用手携着发呆的张启灵,架起小哥的胳肢窝就是一阵狂奔。 好在被拉扯的张启灵,极其信任于吴峫和胖子,他任由自己漫无目的,和他们一同迈着腿,继往错综复杂的甬道里跑。 这时候的雷管才开始炸裂,那一瞬间,巨大的爆破声,在身后轰鸣的厉害,甬道不堪重负如此强有力攻击的碎石,开始不断从头顶往下落,掉在地面,平着转了几下才停止,与此同时,背后的人俑们一阵痛苦的哀嚎,音量极大,它们的残肢断臂,飞沾到甬道各处,却还在下一刻,拖动着被炸成肉糜的身体,继续往前爬。 张启灵奔跑期间,终于是听从张祈灵的话,开始低头去找自己身上的东西,这让他不由想到长白山里,那位老人所说的话,‘这是救你一命的东西。’ 他不由自主的将手探进领子,其手上的圆润触感在说,自己脖子上的那红玉珠项链,仍旧完好的过分。 于是张祈灵,便透过小哥低头的视线,清晰地看到,其褴褛衣领下的胸前,那不断贴近于其心口的红玉珠,正在莫名,泄出着一种看似危险的猩红光亮。 “扔给它!”张祈灵彻底确认,这增幅器果真是在小哥身上。 不然为什么吴峫和胖子都干上雷管了,那群人俑还只逮着小哥薅羊毛! 他们二人之间的加密通话,却引得黑瞎子和衍卜寸莫名,好几次衍卜寸想打断,都被黑瞎子摇头示意不要说话。 张启灵扯下自己脖子上的绳,红玉珠不由地撞上在自己右侧的胖子头顶,让胖子一愣,他不可置信于张启灵在这个时候还能打自己,连问话的时候声音都是打颤又没有底气的: “不是…小哥,都这时候了,你是嫌胖子我还不够快吗,把我当生产队的驴打?!” 还没等胖子看清张启灵,究竟是用什么东西来敲自己时,就见对方直接将手中的东西,用力向后掷了出去,那物体泛着红光,在漆黑的,望不到边的甬道中,划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不是,小哥你到底在干什么,那是什么东西?!”吴峫微微瞪大着眼,额前的发被他奔跑起来的风所撩拨到后面,无论他心底里是有多震惊,可求生的本能却到底没让他停下。 红玉珠带着绳,撞击在了一只藏匿在人俑堆里,侥幸躲过雷管轰炸的人俑身上,它的胸口开着不大美丽的触手花,还在流着黏糊的液体,仿佛是在饥渴当中的怪物。 它将触手当做灵活的舌头般,卷着红玉珠,将其整颗吞了进去,而咕嘟一声咽下的时候,所有的人俑,仿佛都在共用着一个胃消化似的,它们终于停凝,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般,甚至有的人俑,还在艰难用头顶的触手,妄图抢夺刚才进胸口花人俑嘴里的红玉珠,只不过,仅一寸之遥,它便被彻底剥夺了行动意识。 这份难得的大餐或者是能量,足够它们为此反应一会儿。 可吴峫和胖子却没有停下脚步,他们喘着气,喉咙里满是撑到极致的血腥气,每呼吸一次,都像是要呕出胃里刚吃进去的红烧肉。 张启灵想要再问一问对方的情况时,却见眼前模糊一瞬,他身处的环境,依旧是那熟悉的甬道,而身旁,仍然是一起逃生的胖子和吴峫。 “珠子。”张启灵答,“古董店,他给的。”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般,张启灵想。 这一次,两位小哥利用这种奇异的共通性,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达成了一个极尽完美的合作,仅凭他们。 就在小哥以为,这种通讯被单方面切断的时候,张祈灵清冽的声音再度响起,“能量,反应,狂暴…眼睛!” 张祈灵字语间隔断得很短,像一个自闭症儿童,根本无法联系好前因后果,只将重要的几点挑拣出来一样,小哥却知道,对方究竟在用多么强大的理智,去说清楚这种事情。 “眼睛?”张启灵停止奔跑,停留在原地,吴峫和胖子没有办法再拉扯他,他们二人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肌肉还在不停的抽搐,使他们不间歇的喘着粗气,一起倒在地上,安静的共同迎接着死亡。 张启灵朝着位于中心吞噬红玉珠的人俑看去,它的触手,逐渐合拢成一个团状,最终,变成了一个拥有猩红虹膜的眼球…… 第119章 待我回家 张启灵的两边裤脚正在被吴峫和胖子拽着,他没有立刻往那红眼的位置走,大约是在顾虑那东西所带来的,令人身心紧绷的恐惧感。 从始至终,张启灵都没有怀疑过,远在不知处的张祈灵所给自己带来的提示,究竟是错还是对…他只是在第一次听取那许久未闻的声音,对其产生了毫不犹豫的莫大信任。 “它是假的。”张祈灵说完,二人之间的共视就切断了。 但张祈灵已经在最后的那刻,看清了那东西,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判断真伪,只是凭着心底里的直觉,脱口而出这个猜测。 也可能,这一切的指挥,都是张祈灵想要证实红玉珠与陨玉的结合,是否如自己被无数血尸追杀,或者和黑瞎子所坠下的奴隶冢的那里发生的一样,因为这两样物品相凑,而产生的强大磁场,是不是真的拥有,让底下的这群生物仍然执着的,趋之若鹜想要杀人夺物的能力。 他也是想让小哥,及时钻俑人汲取能量的空子,来给吴峫三人增加更多的逃生时间,或者是他想让小哥,趁怪眼成型前将它一击毙命。 好在虽然二人之间的视角恢复了正常状态,但张祈灵还是能将自己的声音,传进小哥的脑海中。 于是,小哥望着那经由触手合并出的人眼,将手中所提的黑金古刀又握紧了几分。 小哥言简意赅,“怎么对付。” 在地上躺着的吴峫,是真理不清张启灵究竟是在和谁说话,还是在这压抑的环境下,他的小哥终于是被逼成了失心疯? 吴峫紧攥着张启灵裤腿的那只手,有些脱力的下滑,又在下一刻,生怕对方投身于黑暗,弃之性命与其相斗,最终……吴峫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小哥就这么离开! 这么想着,吴峫立即提起精神,有了点力气,就用手箍住了对方的脚踝,虽然并不算很紧,单纯更像是…挂着,且在轻柔抚摸而已。 “小哥…?”吴峫的声音很是沙哑,似乎是想用这种日常服软的语气,唤起失踪专业户张启灵的良知,也算是他耍心眼了,他想用自身的惨状,去拜托对方绝对不要犯傻事! 次次都能成,没理由这次不好使吧?! 一旁的胖子的左手,正艰难地拉住张启灵裤脚扯出的几根线。 “…哈啊…真的,我…真的跑不动了…我这辈子和小哥还有天真一起…栽在这里,我也是服气的,虽非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但求…”胖子仰躺着,整个人大汗淋漓的就跟在水里泡过一样,他的右手断节处已经开始发出绀紫色,说话的气息,断续的厉害。 吴峫听到胖子准备赴死的浑话,立刻打岔,“胖子,你说的什么话?…我还没死呢…小哥也没……” 他的话突然中止了。 因为张启灵突然蹲了下来,他毫不留情,掰开了吴峫和胖子挂在自己裤脚上的手,在这个彼此都约定好一块离开的世间的气氛里,他的动作,真是没有一点同生共死的人情味。 “有我在。”张启灵的声音,依旧是平静,泛不起一点情绪波澜的,却带着绝对的安全感。 他顿住,继续说,“你们,不会死。” 这一刻,张启灵的话,就像幻视着,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军,他身披着英勇无畏的鲜红披风,手拿宰杀贼寇的重刀,却化以温情脉脉嘱咐正居于宅邸的妻儿老小。 他好像在说,我会回来,不要担心一样。 吴峫的唇瓣还来不及开合出一个回馈的音节,就见证着张启灵,亲手用发丘指,将墙侧的方砖给推了进去。 还没等他理清楚张启灵究竟还要做什么的时候,自己和胖子身下的那块地面,突然毫无预兆的升高,而他们上方的穹顶,正开出一个透亮的,不要命倾泻下来的,正是长明灯那刹燃的光! “小哥…你要抛弃我们?你要我们…当逃兵?!”吴峫脱口而出,又迟钝地反应出,自己刚才的话到底有多伤人,可一切弥补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如倒豆子般滚出来。 张启灵站起身,没有回话。 此时,胖子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的耳边,都是些机械运作的声音,无数个藏在墙面,地底的机关,正将他和吴峫捧的越来越高。胖子拼尽全力用断掉的右手加不断开枪的左手,支撑着翻了个身,痛的几乎说不出话,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从已升起快到一米八的高度里,将张启灵给勾上来! 胖子甩着左手,努力想要抓紧已经起身的张启灵那被烧成几块破布的兜帽,可他宽大的手掌,就这么眼睁睁擦着张启灵头顶的空气,最终,如当初自己被张启灵砸的那般,脱力地捶在了对方一头黑亮的头发里。 张启灵拨开胖子的手,他像个认为自己没做错的孩子一样,那眸子,依旧一贯的平静无波,却极尽专注地凝视着吴峫和胖子,他的神态,仿佛在做着最后的告别。 “待我,回家。”张启灵目送二人登临上层,而他则毫不犹豫,投身于一片黑暗之中。 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那个永远保护吴峫和胖子的小哥,竟毅然决然的将死路留给了他自己! 与此同时,身下的台底与上层的空间所合拢,吴峫和胖子所处的位置,已然是衍光善对张祈灵和黑瞎子,实施残忍仪式的屋子,浓重的血腥气,贯穿着已经全身散架般脱力的胖子和吴峫。 可这时,吴峫脑子里,却只有张启灵所说的四字,想的越多,便越能激起他更大的泣泪,他像个孩子在用那单薄的灵魂,无休止尽的重复张启灵的遗言。 “待我回家…代我回家……”吴峫念着念着,恍然参透了什么,“小哥想让我们…代他回家?” 他哭的眼泪混杂着脸上的血水,比那地底里的血尸还可怕,偏偏对上他这张脸的胖子,没有表现出任何畏惧。 胖子再度抬起手,在趴着的姿势下,他用左手扣住吴峫的肩膀,是安抚,是劝解,是想让他的小天真,能够想开一点。 这场灾难,胖子也在无声的,于心底里叹息。 奈何吴峫年轻气盛,对于情谊间,没有任何的弯绕,他涛涌夺眶的眼泪,一路往地面上砸,看的人心里头都打颤。 “凭什么?…凭什么小哥的命,他一人就能做决定?我们是铁三角…我们是一家人,没有小哥的家,算他妈谁的家!!!” 吴峫的情绪激动,身体早已因托动张启灵奔跑而彻底虚脱,致使他在怒吼完后几近晕厥。 甬道内的隔音好的过分,人耳能捕捉到的只有张启灵,已处于匀速下的呼吸。 与此同时,张祈灵挣开了黑瞎子和衍卜寸扶着自己的手,他几乎一路狂奔,直冲进楼梯口,这速度比任何一次求生都要快。 “我靠!祈?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跑什么啊?!”黑瞎子叫喊着跟上去。 衍卜寸这次一反常态的,慢慢的追着。 等他们跟着张祈灵到一楼的时候,二人发现才张祈灵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他的手按在繁复新巧的门柄,直想开门就走,他执拗地按着不知多少下,可大门愣是没有一点开启的迹象。 张祈灵在心中不停的和小哥尝试对话,却一次又一次的被一种莫名的感觉所排挤出来,他焦灼地想将大门踹开,可刚踢出去的腿就被人抓握在手掌里,而阻止自己的,竟是刚才不疾不徐跟过来的衍卜寸。 衍卜寸想要妥帖的将张祈灵的腿放下,却被黑瞎子一掌隔断,“就不劳老板对我家祈费心了。” 黑瞎子从衍卜寸手里完成着张祈灵的交接仪式,那轻柔的仿佛对待着一个易碎品。 当然,黑瞎子早就发现了,衍卜寸抵住门把的样子,并不想让他们离开,甚至有种属于反派的恶劣感。 衍卜寸的神情,再没有往日的温和,甚至表情都有一种化不开的阴鸷,“祈灵哥哥…你想要去哪?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直接说,我会尽我所能,去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放我走,有危险。”张祈灵语意不明,大约是在说小哥的事,却全然忽略了黑瞎子和衍卜寸并非是上帝视角。 衍卜寸凑近张祈灵,优越的脸庞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怒,“哪里危险?我这里非常安全,我家的门是国内最新研发的材质,其地理位置隐蔽,衍光善也追不过来,如果你想用这个理由离开,会不会太牵强了?你连骗我也不愿编个好点的话术吗?” “我是听不下去了,我家祈不需要骗人,你是没耳朵还是眉毛下挂俩灯泡,听不懂人话也看不清事吗?”黑瞎子反驳着。 衍卜寸看向黑瞎子,他这么文雅的人,不知道是被张祈灵的离开而产生的情绪应激,还是单纯被黑瞎子骂昏了头,竟也开始对其咄咄逼人。 “你们现在脚底下,站的是谁的地盘,我想黑爷比我更清楚,你们吃我的喝我的,连你一天天闲着没事干,也能在我这里拿到不菲的收入,你凭什么和我说这种话?” 衍卜寸的话挑不出错,几乎让黑瞎子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甚至他还在乘胜追击,里头没有一点脏字,却偏偏听的人越发没理。 “你们的衣食住行,也哪一样不是挑最贵最好的给你们?我说过,我是商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们在我这捞了这么大的票,现在拍拍屁股就想走?” 衍卜寸呛着的话,最后还是软了下来,大约是因为张祈灵的眸子盯着人的时候,让人有些发怵。 “我知道,祈灵哥哥有想做的事,但我们现在才是一个新的家庭,一切的事宜,能谈好再出发吗,你们到底想让我多担心…!” 第120章 全疯了 张祈灵并没有交流的想法,他偏像看花看草般,随意瞥了眼衍卜寸,转身就从玄关处的篓子里,提了一把雨伞。 “等等,祈冷静!”黑瞎子还以为自家孩子是丢了刀,没有趁手的东西削人,便拿别的来充当武器。 谁料,张祈灵淡漠地看了眼黑瞎子,搞的黑瞎子眼中泛出希冀,他就等着张祈灵来个合理解释,或者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可黑瞎子牵扯住张祈灵的胳膊半天,对方却还是没回话,这位暂时将雨伞当刀用地怪人,下一秒便竟甩开了黑瞎子的手,那力气说不上大,也可能是黑瞎子对张祈灵永远软性,所以才没有反抗。 于是黑瞎子,收敛住想要再探出的手,他的目光瞬间移向惹怒张祈灵的罪魁祸首。 此时的衍卜寸,正指节泛白,紧张地按住门把,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错愕,都不用认真观察,只要长眼睛的都会发现,这个男人,一直都呈现着游刃有余的状态。 黑瞎子静跟着往巨大落地窗处走的张祈灵,边感慨衍卜寸所做的手脚。 “呲拉…” 这摩擦的声音,让黑瞎子的观察被打断了。 张祈灵抬起手,将雨伞化为利刃般,没有丝毫犹豫地杵了下去,这伞瞧着就贵,柄端甚至还有个银制精细雕刻的盘蛇,奈何再华美的东西,在张祈灵的手里还不如榔头来的实在。 一声,两声…坚硬的钢化玻璃,并没有因为张祈灵的动作而碎裂,甚至于,他那常人畏惧的庞大力气,竟只是在给玻璃挠痒痒。 衍卜头如逗玩猫般,看着张祈灵伸着爪子,捧住雨伞吱哇一阵乱挠,瞧了一会儿,他便忍不住慢慢漾出笑意,从那眸子中,黑瞎子能清晰感觉出,这个人打心底里靡足于张祈灵的表现。 衍卜寸仿佛早就预料到了张祈灵想要逃离。 呲拉…呲拉的声音,只听得人倒牙酸,而玻璃上面所刮出的,不过是几条泛白的纹路而已。 黑瞎子没有阻止,来回从张祈灵执着的背影上,又转移到浅笑晏晏的衍卜寸身上,他的直觉,使自己清晰感觉到,衍卜寸这个男人,心机不是一般的深,甚至于,对方在张祈灵到来之前,就已经将这个别墅成为密不透风的牢笼。 衍卜寸是早就计划好的,黑瞎子想。 黑瞎子蹲在吭哧吭哧继续挠玻璃的张祈灵身边,身后传来细微松动的声音,是衍卜寸松开了门把的响动。 而在下一刻,黑瞎子以为这个衍卜寸会动身过来的时候,衍卜寸的电话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默认铃声而不带震动的,有点古板的单调。 衍卜寸这人看了一眼屏幕,又转看了眼张祈灵的背影才点击接通,黑瞎子频繁回头,只能看到衍卜寸蠕动的唇瓣和一下子变得苍白脸色。 具体内容黑瞎子没有听清,毕竟自己处于噪音源头张祈灵的身旁,划的脑子里都是一阵嗡嗡,怎么可能听清楚衍卜寸那人的动静?! 反正,接通电话的衍卜寸,没有任何欣喜,也没有平日的平静,不是家人?黑瞎子猜测,又考虑到大约对面传来的消息并不好之类的。 下瞬,衍卜寸挂断了电话,又重新挂起笑容来,他漂亮的食指,勾出个东西来,便顺手插进了门把下的孔洞里,转而将兜里的车钥匙丢在了张祈灵的身边,惊得沉迷挖掘的祈小朋友一愣。 车钥匙下缀着的是个冰冷的银制器,衍卜寸扔的很准,它紧贴着张祈灵的脚边,在傻孩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黑瞎子就已经不悦地蹙起眉,右手一把攥住了车钥匙,顺便用左手将张祈灵拽着往前走。 黑瞎子有时候,总觉得自己在某些时刻,能轻而易举地看清衍卜寸的意图,正如现在,他认为衍卜寸在用先抑后扬的手法,来测试张祈灵的底线与服从性,一个巴掌以后再给一个甜枣,就如吹口哨命令狗般。 只要张祈灵实行了他想要的动作,那么这个实验对象就会得到相应的奖励,而放到狗嘴里的肉条,如果影射到张祈灵的身上,就会变成这个人最渴求的——钥匙。 也可能,是那通电话,使执着于不让张祈灵离开的衍卜寸,瞬间改变了主意。 他想,那应该是鄢啸南。 “老板,你刚才按门把手那么紧不放我们走,现在来献殷勤,是不是有点太晚了?”黑瞎子回神,把玩着手中的车钥匙,拎着张祈灵的后领,好在,他于玄关处就给张祈灵换了个鞋才一同出去。 黑瞎子并不喜衍卜寸,所以没有避让的衍卜寸,二人自然而然互相撞了肩。 触目的瞬间,又是一阵电光火石,黑瞎子笑的恶劣,大有一副,你不还是得听上司话的打工人,那嘲讽意味直接拉满,而衍卜寸的浅笑,更显得一副高高在上,大约是因为,这人太他妈有钱了…… 奈何张祈灵一点都不知道气氛的不合,甚至于,在黑瞎子启动车时,他已经自觉的钻进副驾驶,就等着上路了。 衍卜寸届时,只能窜到后座上,他的车钥匙下,缀着个东西,不大不小,让单手轻敲方向盘的黑瞎子有些不舒适。 也让黑瞎子不禁思考,衍卜寸这个男人到底…有多爱啊? 那缀着东西并非是正常的轮廓,而更倾向于是一只张着嘴呲出獠牙的竹叶青,虽整体为纯银材质,但黑瞎子还是一眼分辨出蛇的品种,别问忽略色彩是如何评判出来的,重点是,竹叶青这品种云南真的是多到要死。 “祈,你这么着急出来,是想好去哪里了吗?”黑瞎子真是不知道前路,他倚靠在车座上,只觉得如芒刺背。 衍卜寸嫉妒地盯着同张祈灵讲话的黑瞎子,怨气冲天,“祈灵哥哥肯定有他的道理,你急什么?” 张祈灵直视前方,谁都没看,他在等小哥的回应,恰好,脑子里终于传来了一声清冽。 “长白山,重逢。”小哥好像在约定,两个地界来回跑,简直跟耍猴一样,奈何张祈灵属实是真的听话。 张祈灵回答道,“好。” 这不清不楚的话,让黑瞎子差点没跪下来,他怨声载道,“祈祖宗你就不能多说一点吗?好什么好啊?!” “长白山。”张祈灵说完,便闭上眼养神。 没人知道,小哥究竟在衍家祠堂下看到了什么?但张祈灵知道,只要对方活着就足够了。 这点属于张祈灵和小哥的秘密,黑瞎子是在那风雪肆虐的高山里知道的,而那时候的张祈灵,正泣着比血还滚烫的泪,断续又简短,疯狂地交代的最后一件真相。 此后,张祈灵就那么销声匿迹了,十年间,黑瞎子以为他自杀了都有可能。 这时候的吴峫,已经哭的没了力气,可他还是在和胖子互助的状态下,撑起身子去观察环境,在这明晃晃的棺室,只有他们脚下这一片净土,而在围绕二人一米开外,就是一阵爬行过的鲜红血迹和处于正中心价值不菲的白玉棺椁。 谁都没有兴趣去看,他们只想要找到小哥,吴峫撑着已经疼的打颤,如同肌肉拧紧的腿,艰难地走到石门,却见面对他和胖子的,只有一条天花乱坠,很容易踩空的楼梯,经室内明灯倾泻的光亮,使得那一路斑驳的血迹,格外刺眼。 “不走了…在这里,等小哥。”吴峫收回了踏出去的脚,转而对胖子说。 胖子的表情格外凝重,他怕吴峫干傻事,于是提出条件,“天真,你要明白,如果食物和水吃完,小哥再不出来的话,我们也必须要离开。” “我知道。”不知道吴峫听没听进去,反正是应了一声。 等待,是个漫长的过程,正如当年的小寸,曾经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也在渴望着那扇铁门打开,期待着那个被自己称为小叔的男人,拯救自己,宽恕自己再放过自己…… 可能,情感是不同的。 吴峫和胖子静等着小哥,也见证着血液的痕迹,被云南空气里的水雾稀释地变淡,没有时间概念左右的世界里,只有一阵困苦的等待。 他们和当初的小寸一样,在刚开始将饼干掰半,后面撑不住,便只捻一指甲盖大小来遏制饥饿感,再然后,水没了,那就等待着空气里浓雾凝结的水珠子颤巍巍的落下来点。 最后,吴峫和胖子只以为自己是死了,可腾起睁眼的那一刹那,他们已经躺在满是消毒水味的医院里,看着解雨臣正坐在椅子上,用湿毛巾细擦着他们二人额前渗出的冷汗。 “醒了?我以为你们追着人跑到长白山,给自己搞丢了,结果,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将你们俩丢到了我解家的大门口,要不是我封锁消息,差一点,你二叔就要冲到解家把我脑袋削了。”解雨臣笑眯眯说话的时候,让被悉心照料的吴峫一阵发毛。 可那点被服侍的惊恐,根本不足以侵入他乱如麻的思绪,吴峫拽住解雨臣的手,许久未安睡的眼睛,通红的可怕,“小哥没和我们一起出来?小哥呢?小哥呢?!小哥怎么可能丢下我们! 他被你藏起来了吗?不对,小花你不是那样的人,是小哥伤的太重,没办法见我是吗…?不会的…不会的,他那么厉害不会的。” “吴峫!你究竟在疯什么?!我发现的只有你们两个人,张启灵我会尽力去找!你信不过别人,难道还信不过我吗?!”解雨臣没想到吴峫的力气突然变得那么大,岂料他刚说完,就见自己手臂上施加的力气褪去。 吴峫竟是又一把薅住胖子的肩膀!他太想要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了。 “不是一个小哥。”胖子忽略吴峫的迫切,丧着张脸,转过头,冲解雨臣咧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两个…两个小哥都得带回家。” 解雨臣蹙起眉,娟秀的脸上全是对二人的惊愕,他的声音不由的拔高了些,却没有唱戏时的腔调,完完全全是以解家当家人的语气,去批判吴峫和胖子的精神失措: “什么…两个?你们…你们!全疯了!!!” 第121章 七千万 衍卜寸绝对从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黑瞎子极速飙着车,而后座的那位罪魁祸首,已经在着手安排处理高速路上的监控,甚至于这辆车内所携带的装备,本身就隶属于三人。 所以,黑瞎子觉得无论是鄢啸南的预言未来还是衍卜寸的大肆手笔,两人凑一堆,一个规定计划,一个提供资金,真他妈的无敌。 张祈灵已经睁开眼,看向外头的景致,从一片傲然的绿到飘散着白茫的雪,无法避免的嗜睡间,不知又溜走了多少时间。 他等待着,尽可能的等待着小哥所传来的新消息,可是什么都没有,这让以直觉为先的张祈灵心中动起了一丝异样感,他感觉,有可能张启灵是遇到了衍光善。 可那位衍光善,不知道是逼迫张启灵报平安,还是真心地放过了张启灵,这种想法,让张祈灵的眸子越来越暗,此行,自己最为关切的人,可能与那个最大恶人正在并行,甚至于,有可能,他已经… 死了。 张祈灵恰恰永远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的悲观主义者,他的思绪,被衍卜寸丢过来的牛肉罐头所打断,冷质的罐盒安静的躺在怀里,自己却因情绪影响而没有任何的饥饿。 他毫无波澜,将罐头随意放在车内的屉子里,没有说一言。 三人的车里,大家都各怀鬼胎,黑瞎子忌惮给自己任务的鄢啸南和鄢啸南的走狗衍卜寸,而衍卜寸所厌,是千百年前就为双恶人的鄢啸南和衍光善,此时此刻,自己却又不得不听从他们的命令。 张祈灵则担忧着小哥不知衍光善诡谲叵测,却仍一起同行,还有,吴峫和胖子究竟又在何处? 与此同时,解雨臣给吴峫和胖子带来了最为炸裂的消息,听说,是从陈家走漏到九门里的风声,“有人,带来了陈家十一人的尸体,头部都是被拧断再接上的,其中最小的一个孩子,脸全部毁容了。” 解雨臣是挑他们二人冷静后才说的事,不过现在看来,他说的这话有点无关紧要了,毕竟死去十一人,对张启灵或者他们口中另外一个小哥来讲,也许都不沾边,不过以解雨臣打听的消息看来,那尸体所呈状态并非是人为。 说到这里,解雨臣又接到了手下的一通电话,而这个电话,成为推翻他刚才猜测的重要证词。 “小花,是陈家找出凶手了吗?”吴峫稳定好情绪,那泪痕却一时半会去不掉,加上脸部精细缝补的皮肉,整的他现在更像是个伪装成人的布娃娃。 胖子不由联想到黑瞎子的英勇战绩,想着张祈灵与他同行,正负相抵,不会将雇主生还率搞的更低吧? “这回的消息传播也太快了些,甚至陈家都没压消息,天真,你觉得他们找到的,真的是真正的凶手吗?”胖子压低声音,赶在解雨臣挂断电话之前,说出自己的猜测。 解雨臣两头听,入耳胖子的话,于是点了点头,在对面交代完后挂了电话,时间不到两分钟的样子。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把这个消息,如何以局外人的角度,尽量紧张一点叙述出来,毕竟自己并非绞入局中。 解雨臣自然没有强大的共情力,去支撑自己泣出点泪来烘托气氛。 于是,解雨臣尽可能将嘴上的语气放软,“陈家放出消息,已经找到凶手是谁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吴峫又神经质地盯着解雨臣,搞的人一阵发毛。 “凶手,可能是你们口中的另一位小哥,且陈家笃定他没有同行人员,所有的罪责,都是他冒充了张启灵夹啦嘛的结果。”解雨臣倚在医院的凳子上,却全然没有上位者的姿态,他也在紧张,紧张听到这里的吴峫和胖子又该为了那个新出现的“小哥”,再表现出什么莫名其妙的反应? 吴峫不可置信,“他们把罪责都扣在了祈灵的头上?还是说,祈灵选择了自己承担,将黑眼镜撇了个干净,或者,黑眼镜把他丢了…他怎么敢的?!” 胖子按住想要往外跑,亲眼看看真实性的吴峫,“天真,无论哪种结果,我们现在都没办法干预!先听花爷好好说完!” 也许是年龄差的问题,或者,本身胖子就比吴峫要成熟,在一天天不着调的歇后语里,反而碰到正事,永远是胖子最能当天真的情绪调和剂。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也都有这种可能,陈家已经颁布通缉令,悬赏七千万,只要抓到你们口中的那位张祈灵,就能从中获得天降酬劳,现在九门的大部分看不清时局的人,已经在大肆搜寻他的踪迹。” 张祈灵遇见吴峫和胖子的时候,他是70,只值七十块钱,而在和黑瞎子下斗前的定金里,他值七百万,可当他没有护住所有人时,反而那堆人命,将他的身价提高到了七千万。 解雨臣不知这些,只是又顿了一下,语气里带着迟疑和不解, “听说,陈家的要求,是不留活口。” 这最后一句话,真是晴天霹雳,将吴峫和胖子炸了个外焦里嫩。 吴峫艰难从嘴里想要发出音节,却半张着嘴,哑然失笑,“我这就给黑眼镜打电话…找到他,我们绝对能找到祈灵…找到他…一定…能找到……” “嘟…嘟嘟…您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没有丝毫温度的女声,已经将吴峫逼的接近崩溃。 吴峫求助般,转向胖子和解雨臣,感觉再没有更好的方法,这位小三爷就要碎了。 于是,解雨臣提出了个可行的方法,“陈家和九门里的人,肯定不会当无头苍蝇去找,既然他们能判断出杀掉十一人的是谁,那就证明他们手里,掌握着一定的线索,我会去探探口风,别担心。” 解雨臣的话,是吴峫和胖子狂浪中的救命稻草,如今,他们只能选择抓住。 没多久,解雨臣带来了一个人,那是个陈家人,年龄不大,才刚二十岁的样子,面容很是温良,听说是趴在陈家会议室门口守着的一个小打手,人叫十三。 “陈家,确实掌握了一个线索,说那位屠杀了十一人的凶手,下一步有可能前往的是东北地区,只不过他们具体的谈话,我就没怎么听清了。”十三满脸真诚,看起来并没有说谎,毕竟比起跟着陈家那帮人去搜寻一个可能根本找不到的人,还不如从解雨臣这里直接动动嘴皮,捞到不菲的一笔钱来的痛快。 十三这个人,还算识时务。 而听到这里的吴峫立刻反应到了,他用眼神示意让解雨臣将十三请退,待到这里没有外人后,才说出自己的猜想,“东北地带,能让失忆的祈灵产生熟悉感的地方,只有我们所下的那个墓,他一定会回去,说不定,小哥也会和祈灵汇合!” 胖子很赞同他的想法,“天真你说的对。” 说完,胖子又转向解雨臣,“花爷,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在找到小哥之后,就是在长白山底下遇到的祈灵,他现在的记忆是模糊的,但我想,比起外面不熟悉的一切,他总归是要找个地方待着的!” 第122章 疼吗…疼 张祈灵到达长白山的时候,外头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浅眠的人,却不知为何,自己总会在越紧张,越处于危险状态下的环境里,睡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觉。 他好像在梦里,正紧抱着个矮小营养不良的孩子,剧烈的疼痛,敲打着自己的神经并席卷全身,可周遭却并不安稳,张祈灵茫然抬头,耳边风声鹤唳,竟是无数的刀刃,还在源源不断扎进自己的躯壳。 张祈灵的意志,想要撑起自己的腿站起来,可下一秒,他的腿肚就会被飞来的下一柄利刃所定在地上,热烈的鲜血啊,不断地流淌,他不甘的低头,怀里的小孩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命体征。 孩子的心口,源源不断滚砸出饱满猩红的玉珠,掺合着自己的血,显得艳丽极了,张祈灵不知道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在做梦,与之并行的唯一意念,便是祈求这个孩子活着。 张祈灵拔掉自己右手贯穿的刀,用满溢鲜血的手,试图堵住这个孩子心口的破洞。 活下去吧,不要停止那心脏的跳动,呼吸吧,不要让你的胸腔停止共鸣,睁眼吧,求求你再看看我…看看这个世界。 想到这里,张祈灵的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天平,那种材质,超脱了自己的一切认知,它既掺杂着矜贵的金,又染着奇异的红,就像是人的血所溅上去的一阵斑驳,却丝毫不会影响这物件本身的华美。 张祈灵不知怎的,大约是抓住了这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的手,颤动着放到天平的一端,而小孩儿心口最后一颗滚落的红玉珠腾空,稳稳坠在了另一端。 达成某种条件之后,大约是条件,张祈灵这么想,那天平就消失的毫无踪影,仿佛从未存在过,他收回自己的手,再度垂下头,孩子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线像是苏绣般正密密缝补着,最终,张祈灵赶在那个孩子睁开眼前,抬头将目光移向前方。 对面的,是个穿着白袍、长发、很高却无法细致辨别男女的人,他提着一盏永不灭的长明灯,踩着张祈灵延展的鲜血,一步一步,不徐不疾的走来。 于是,孩子所见的,只有张祈灵瘦削苍白的下巴,他缓慢眨巴着眼,并不懂得这位哥哥,为什么在紧张?他感觉自己的手臂,被张祈灵攥的有些紧,可是,自己困倦地厉害,只能再度安睡于对方的胸膛,认真感受着,那一直缓慢的心跳,竟然在几近恐惧的微颤…… 黑瞎子和衍卜寸估计是好心,竟一个都没有叫醒张祈灵。 张祈灵感觉自己做了个梦,就像是身体被锤炼了般,稀松难受的厉害,他神色倦怠地推开车门,发现黑瞎子和衍卜寸还在趁着夜色拾掇,零零总总的东西加起来,后备箱里被充的很满,搬运下来的时候,也让两个大男人忙活的够呛。 说不清到底是黑瞎子还是衍卜寸率先发现张祈灵醒的,沉没在夜色中的张祈灵,走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晃的亮白,睁着睡眼,抬手就想要帮二人分担一下。 衍卜寸见状,却摘下一次性手套,但没想到,他的右手掌心竟还裹着一层纱布,可这人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用干净的指尖推拒了张祈灵的帮助,“祈灵哥哥,这装备太久没用,都落灰了,有些脏,你就别碰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旁边的黑瞎子正拿着手电筒给衍卜寸照明,倒是难得的和谐。 “珠子。”张祈灵垂眼,盯着他的掌心。 这话不知道是对梦里的回忆,还是别的什么,引的衍卜寸的手,瑟缩了回去,接着他又将那一次性手套重新戴上,掩住了纱布的痕迹,仿佛他根本没有受伤一样,“珠子在你羽绒服的左口袋里,我给你放好了,是祈灵哥哥想拿出来看看吗?” 张祈灵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别扯那珠子了,我说老板,你都这么有钱了,怎么不给我多带一副手套?抠门也不能在这地方上抠门吧!”黑瞎子故意将手晃了晃,指腹处还真有点薄灰,但看颜色,他好像是在微微开化的黑土地上抹的。 于是张祈灵看了眼,没插足他们二人之间的互呛打趣,只是自顾自观察了下那堆登山包,明明比牛犊子舔过还干净,甚至外面还裹着一层防尘罩,要是其他人在这里,不知道首先该打趣的,是衍卜寸故意为之的针对,还是黑瞎子故意伪装的无辜? “对了,祈灵哥哥你想要什么样的武器?”衍卜寸一把将黑瞎子的手背拍了下去,“我在这里认识个不错的锻造师。” 张祈灵仔细想着,才开口,“软刃。” “两把。”他又比划了一下,确认着长度是多少。 就当是为了某种自尊心,或者愧疚吧,张祈灵总是想要回避掉同小哥相似的东西,也许,也只是为了纪念,那个从始至终都在展开笑颜或是泣泪成珠的福福,虽然他不懂,自己想要对福福的感情,究竟被评定为什么? 但张祈灵总觉得,十一个人,最终只有福福挫骨扬灰留不下一点痕迹,难免太过于绝对了,所以,他才想将福福存在于世的最后痕迹,给传承下去。 而且,现在的张祈灵急需要一个信念,支撑自己产生活下去的念头,例如是去见小哥确认他的安危,例如是为了福福那个孩子继续前行…… 听到此处的衍卜寸,却有些怔愣,不过短瞬之间,他便收敛住了一切外露的情绪,答应的格外干脆,“好。” 双刃,是那个孩子才用的,衍卜寸心中明镜,这勾起着他不小的思绪,回忆也渐渐飘远。 “嗯?衍大人为什么要让我们挑武器啊!我现在可是连木刀都提起不来,更别提拿这些比我还高的家伙事了!” 福福怨声载道,在一柄重剑的旁边,给自己从上到下比划了一下高度,好家伙,他比那剑矮了得有两头。 衍卜寸挑挑拣拣,翻的叮叮咣咣声不断,这时候的他,忍得住仓库里沙土飞扬带来的不适感,他从小就是个小大人,说话的语气,也很像衍光善那股子爱命令人的劲儿,“那就挑合适的,接着!” 他抛了两柄在长匣子里的软刃给福福,接到这轻快武器的孩子,自然是高兴坏了。 “我就知道寸哥哥最宠我了!那帮哥哥姐姐,为了给自己挑合适的,总是把最次的留给我们,就寸哥哥对我好,什么都就着我先来哈哈哈!”福福摸着那两柄刀,是极爱不释手的。 衍卜寸给自己随便拿了个枪,听说外面已经步入民国时期,这武器倒也合时代,他将枪揣进裤腿的腰包,随意拍了拍手上的灰,“你拿的是衍家的传家宝,不到万不得已,别拔出来。” “好!我还能不信我寸哥哥吗?寸哥哥对我最好了,不对,是最最最最最好了!!!”福福笑弯了眼,抱着衍卜寸同样瘦削的腰身不放手。 那年,衍卜寸迁就的笑着,揉着他的头,“嗯,寸哥哥对你最好了,以后也会越来越好,我还要带你去看天上的大雁,山川流水的波澜壮阔,吃遍全世界最好最甜的蜜饯……我会对你更好的,我们一定要一起活下去。” 这之后的几千年间,哪怕福福在死时,都听信承诺,没有拿出那柄号称衍家传家宝的双刃剑,而衍卜寸见到那剑再度开刃时,竟是衍光善恬不知耻地,牵着一个假的福福来牵制自己。 “你也不想,你的小伙伴再死一次吧?”衍光善用口型说着,他狡黠地眯着丹凤眼,将福福推送到衍卜寸的面前。 衍卜寸只能接过,堆起满脸笑容,装作特别真诚道,“谢谢爷爷,这是我的偶人吗?我会对他好的!” 怀里的偶人福福咔嗒动着脑袋,缓慢眨着眼,在无数夜深人静后,他总要僵硬着自己的躯壳和四肢,艰难地蹒跚学步跟在自己的身后,一口一个,亦如那个真正的福福般…大声表达: “寸哥哥!我最喜欢你了!!!” 衍卜寸想到这里,猛然惊起回神。 黑瞎子看着张祈灵只顾着和衍卜寸沟通,自己却只是个举手电的大冤种,索性将备着的青椒肉丝炒饭拿出来,准备热一下和张祈灵分享。 他们没有去任何的旅馆或民宿,只是停靠在上方就是深山的路边,准备最后歇息一下便进山。 虽说,黑瞎子并不懂得张祈灵是在赴约,可他总归是想要能护对方一时又一时,毕竟,吴三省那边已经早早准备好让他辅佐吴峫,而哑巴也已经到了进去的时候,任何一环,都无法妨碍属于九门内真正的计划。 潋滟的火花,点燃着黑瞎子所折的干枝枯杈,也在他的墨镜上,映出雀跃的暖光。 张祈灵这时候凑了过来,伸出手,在火上隔着一段距离烤着,他也不知道,如果自己和小哥见面后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他也没机会去问对方,也可能,是自己没身份问。 温暖的火,就这么侵蚀着黑瞎子和张祈灵的身体,可他们的心脏却渐渐被长白山的风雪所冻的寒凉。 衍卜寸带来的羽绒服,不是黑就是白,套牢在身上的时候,是打心底的暖和,此时此刻,黑瞎子倒很想问问衍卜寸,你究竟为何执着于张祈灵?衍光善与鄢啸南的恩怨,究竟你又掺合着哪些部分? 所有人的心里,都有十万个为什么。 黑瞎子热好炒饭,便递给旁边的张祈灵,张祈灵接过顺从的扒进嘴里,三人之间,彼此关心,又互相牵制,如果没有张祈灵,黑瞎子根本不可能会想问衍卜寸任何的东西,可是有张祈灵,黑瞎子又根本不会让衍卜寸说出任何的东西。 他怕衍卜寸这个不安定因素,会影响张祈灵。 夜晚的山中风雪肆虐,安营搭帐就算了,最后大家还是灰溜溜钻回了车里,只有黑瞎子独自一人留在外面。 或许是那个梦影响,使得张祈灵心中无端的有些泛苦,掌心和肩膀上的伤也疼了些许,衍卜寸从后视镜里恰好看到了他难看的脸色,又是翻着包,甩了一盒止疼药过去。 “甩子哥,一天天甩个鸡毛啊?”黑瞎子正在车外抽着烟,他难得犯烟瘾,只有烦躁时才会来一根,看到此景,想也不想就骂了。 吐出的烟雾缭绕,模糊了黑瞎子的下颚,可他清晰的声音,已经接住了前半句没说完的话,“有本事把黑卡甩给我啊…” 老板你听到了吗?这是打工人的哀怨啊?! 黑瞎子知道对方耳朵灵,所以自己这话,自然引得车内的妙人儿与他撞上视线。 “脸真大。”衍卜寸清晰又无声地做着口型,又是没掺一个脏字,却骂的人心里窝火的不得了。 还未等天明,衍卜寸便接通了一个电话,大约是他所定的东西好了。 黑瞎子鞋底捻灭烟头,没多久,就见一辆车疾驰而来,他眯起眼看着,大约是个陌生的男人,车窗开启的刹那,竟是和衍卜寸同样的动作,不同的甩法,叮咣一声,下来了一个长条形的匣子。 于是他捡起来,打开看了一眼,就敲着车窗提醒车内的二人,“祈的刀来了,可以出发了吧?” 衍卜寸刚和张祈灵洗漱完回来贪个暖气,被催促的感觉让他有些烦,更别提黑瞎子又在那敲敲敲,搞的嘴里又开始泛酸水了。 “可以。”衍卜寸想着也就只能相处这么一会儿了,没再和黑瞎子计较。 这两男人,没让张祈灵分担太重的东西,他们二人扛着包,迈起长腿走的速度却不见慢,于是张祈灵见他们背的不勉强,便也恢复了正常速度。 他非常急,如果不是需要休整,张祈灵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进入雪山,生怕耽误一秒,小哥就会有更多的危险。 软刃和张祈灵所想的重量有些差异,自己拿惯了重刀,如今提起这个新武器时,却觉得轻的过分,风吹的人心中作乱,可也在主动推进他们前进的脚步,最终,他们真的到达了那个地方,还是那个裂缝,依旧是那深邃的石壁。 而这回,张祈灵是在衍卜寸的央求下,是用登山绳下去的,他想先探路,就将黑瞎子和衍卜寸给拦上面了,毕竟小哥想见的,似乎只有自己。 后坠落的两道刀锋已经重合,掩盖了属于第一道的痕迹。 第一道永远不为人知,第二道是张祈灵的单枪匹马,第三道是小哥失措想救吴峫的刮痕…… 可当张祈灵未下去的一瞬间,他的手电筒就精准照到了那个人,同样的角度,距离,神色,曾经站在那里的,是衣衫单薄的自己,而现在站在那里的,却是目光凛然的张启灵。 “小哥。”张祈灵不知道自己这样学着吴峫和胖子说的对不对? 可怕的是他的这一声,也重合起吴峫高声呼喊的那一叫,正他心中异动想要再唤什么的时候,衍卜寸那么结实的绳子竟也会断裂?估计是石壁崎岖的程度更厉害了。 张祈灵的软刃没法嵌进石壁里做缓冲,他突然觉得,这个场面也太熟悉了,于是在高速下坠里,他又叫了一声,“小哥救我。” 语气却丝毫不着急,他已经料定了…张启灵会将自己稳稳接住。 张祈灵倒在小哥怀里,而这么近的距离里,使得他看清了小哥脸上的烫伤和依旧遮挡所有情绪的长睫。 “疼吗。”张祈灵从小哥怀里翻下来,生怕加重对方的伤势。 张启灵点头,直接承认,“疼。” 可能是,他们之间,本身就无需任何的遮掩与谎言。 第123章 鬼玺 解雨臣看到他们这么执着,不由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拗不过二人。 “我听你们的,但在下去以后一定要顾好你们自己的安危,千万不能为了救人,把自己也给搭进去,虽说性命无贵贱,但吴峫,你有你的吴家要回,胖子,你有你的盘口要守,你们的价值远比你们想象的更加重要…” 解雨臣似乎是急极了,他一口气说完,那声音却很沉,连带着话落后,他的眸光也暗了下来,估计是见吴峫和胖子还没有回应,他又将掌心压在吴峫的病床上,一字一顿。 “你们若折在那里…我以解家当家人的身份,也根本承担不起。”解雨臣并非是要挟,只是想要给予面前二人警醒。 奈何,吴峫目光仍旧灼烈,大有一副少年人的无所畏惧,他见解雨臣有松口的迹象,便连忙顺着杆子往下爬,生怕这人反悔。 “小花,我是吴家的小三爷。”吴峫指了指自己,又将缝合处理的手伸向解雨臣,替对方理了理有少许褶皱的粉色衬衫领口,“你是解家的解当家。” 吴峫的手划过他的脖颈,带着缝合线的粗粝感,他继续说着,“你有能力支撑起解家,我也能承担起我的选择,小花,我不会让你为难,所以我和胖子可以自己去,你不用担心。” 听到他们说话的胖子,正撑起身子,将自己和吴峫的床拽近,后下巴轻放在了吴峫的肩膀上,眨巴着眼开口: “是啊,天真说的对,而且花儿爷别提我那盘口了,我都多久没开荤了?丢的不过也只是几张油水,随便倒个斗也就赚回来了,老婆本嘛…可以再攒,但兄弟的命只有一条啊!如果这种事会影响你,胖子我举双手不同意!” 解雨臣是真抵不住这两个人这么坚定的英勇赴死,他将吴峫想要再理顺自己领口的手按了下去,“不会有太大影响,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我会提前做好准备工作。” 他这话,好像是答应了?!吴峫的眸子骤亮起来,雀跃的极了。 “小花!你真不愧是我兄弟!!!”吴峫一拳打在解雨臣的肩膀,后一个弹射起步下病床,他这一套动作下来扯动了伤口,愣是疼的呲牙咧嘴也还在笑。 胖子阴恻恻地窜了上来,按住了准备往外嗷嗷跑的吴峫,“我草,天真!你真不愧是年轻,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人花儿爷还打着电话准备定飞机票呢!你现在溜走有毛用啊,徒步走过去吗!” 吴峫挠着头,哭红的眼圈,如今笑起来显得卧蚕挺饱满,眉眼弯弯,声音却越来越小,“不是没想那么多吗…胖子,你也不知道提醒着我点…光让小花看笑话了。” 解雨臣其实并没有怪罪,他用食指覆在自己唇上,做了个嘘声状才起身走到窗边,“嗯,定飞机票,长沙到烟台中转再到长白山,三人头等舱。” 说完,吴峫想要再问问几点去机场的时候,结果解雨臣摆了摆手,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对,东西托运到长白山,别走飞机托运,那些家伙事进不去,安排辆货车送,要快。”解雨臣交代完,挂断电话,才转过来看着在原地想要问东问西的吴峫。 解雨臣笑了下,他天生有点女相,但不娘气,反正就是好看,吴峫这么想,终于像抖筛子般,将问题全倒了出来,“小花,咱们是几点的飞机,还有,那东西是下斗的装备吗?路程这么远,真的能赶我们之前派送过去?还有,我这脸咋过安检啊?” “现在是晚上十点,等会十二点的飞机。”解雨臣看了下腕间矜贵的表面回答,又抬起头,将后面的问题一一对上答案,“嗯,是下斗的东西,我手下的人有方法送到,这脸……” 解雨臣突然卡壳了,看着吴峫那张已经变成花猫,满是缝合线的脸,突然有些犯难,不过他还是想着安慰一下,“没事,我打点好了。” 结果到机场时,吴峫和胖子拿完机票,坐在冰冷的候机厅椅子上时,便已迎来不小的瞩目。 吴峫被衣料覆盖的地方,有多少层纱布尚且不计,那张秀气的小脸就跟他妈毁容一样,连线都没拆开,有的小口,用的蛋白线倒还好,但裂开的大口,自然而然就是用手术线缝合的。 还有旁边的胖子,那左手被裹上石膏,用纱布稳固地打了个三角形结,手在胸前,绳挂脖子上,就像是跟谁干架没打过反而折了手的二头混混似的。 这两人凑一块,就显得解雨臣拿着速食回来的身影,是那么的温润如玉。 解雨臣将水拧开,瘦肉粥都打开来递送到吴峫和胖子面前,却发现他们的脸色是真的难看,他心里咯噔一声,还以为是应二人诉求出院,对还未康复的身体来讲还是太勉强了,谁知道,吴峫正哭丧着脸,浅浅推开了解雨臣递来的粥。 等到都到安检前的时候,吴峫才开口。 “我现在觉得,我是那动物园里的猴。”吴峫只觉得心里一阵不安。 胖子已经过去了,正站在登机口,看着吴峫那雀白的小脸让其缝合的痕迹明显的不像话,“没事,不都说那玩意是扫虹膜的吗?我能过,你也能过,别担心。” 好在,这点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什么,解雨臣再度同他们二人搭话的时候,便已经是在从长白山下飞机,驱车在郊区找吴峫和胖子所说的那个入口的路上了。 解雨臣想,若是吴峫和胖子单独对张启灵产生追寻的执着,自己还能有所理解,毕竟张启灵这个人,强大到让人过目不忘,又太过于呆板,很容易被人骗,无论放到哪里,都是让人不放心的。 可另一位小哥,与吴峫和胖子实际相处还不到两天半,解雨臣本以为,张启灵对吴峫和胖子“下蛊”,已经是自己所见最有人格魅力的人了。 可这么看来,张祈灵也不遑多让,他有着先天和张启灵长相、身手一模一样的先天优势,更有和吴峫、胖子在危险环境里,无限产生不停断的吊桥效应影响,难免,张祈灵这个人,会让身陷于险境的同伴,对自己产生不一般的执着。 解雨臣开车很稳,抽空看了下在副驾驶上紧盯地图的吴峫,他好像,又觉得自己想错了,也许张祈灵对吴峫并没有小哥那么重要。 究竟是为何得出这个结论呢?如此情谊相追,若是真的担心,为何吴峫却只在第一时间询问张启灵的去向?又为何,在胖子提醒后,才半晌才想起同样失踪的另一个张祈灵? 他不信吴峫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可恰恰对方的一切反应都在说,小哥最重要,张祈灵只能退居其二,有时候,解雨臣都觉得,张祈灵在吴峫那里甚至算不得一个选项。 张祈灵,这个存在于吴峫和胖子口中的传奇,竟极少真正博得吴峫的关注。 吴峫被解雨臣频频的盯住,觉得有些不舒适,他动了下身体,却感觉怀中有什么东西,突然硌了下自己的胸膛,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右手从领口伸进去,拿出来的东西,有着方正的底座和可怕诡谲的数鬼匍匐,那竟是原先自己放在包里的鬼玺! 可它是怎么莫名其妙出现在身上的,而且这么大个东西,自己竟然才发现? 胖子从后座里探出脑袋,盯着吴峫手里的鬼玺,却恍然大脑中被清空了什么东西,眼前的视线模糊了一下,又再度恢复正常,“这不是小哥的鬼玺吗?天真,你怎么从肚子里逃出来的?我也没见到你啥时候带在身上的啊!” “不知道,它就是突然出现的,也可能是我刚睡迷糊了,揣身上了,不过,咱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小哥的踪迹,纠结这个干嘛?小哥肯定还在那裂谷里等着我们呢!”吴峫扯开话题,毕竟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完,吴峫就将鬼玺妥善地放进解雨臣准备的新背包里,他原先的包都被火给燎坏了。 解雨臣偏头看了一眼,将方向盘转动着打弯,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只找张启灵,不找张祈灵?” 听到这话的吴峫像是才反应过来般,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我就说我刚看地图看入迷忘记了什么!祈灵也肯定会去那个位置汇合,我到时候可要好好问问,他们两个失踪专业户,怎么一天天的竟让人操心…” 吴峫咬牙切齿,语气却透露着浓浓的关心,仿佛刚才忘记张祈灵的,不是他一样。 解雨臣心底里,却觉得更加奇怪。 第124章 大闹一场 黑瞎子再三确认,自己拴在坚固峭岩上的绳结打的绝对结实后,才敢让张祈灵系上的,可他万万没想到,在张祈灵跃下去后,绳子竟铮然发出一声断裂! 衍卜寸正站在张祈灵跳下去前站的位置,并没有采取任何的行动,只是目光淡然的,低头看着下方,这个平时最紧俏张祈灵的人,在这时候,意外表现出了种极端的冷漠,仿佛他根本无所觉此处的深不见底。 不,也许他也是紧张的,衍卜寸颤抖着压制想要拽住绳子一探究竟的手,疯狂在心里阻止那个想要拯救张祈灵的自己,他现在,需要完成鄢啸南的任务,决不可干涉未来的发展…衍卜寸想。 但黑瞎子却是不可置信的,他站在发愣的衍卜寸的旁边,连看一眼对方的时间都没有,他只有一个念头。 张祈灵摔下去了!必须得救他!!! 黑瞎子紧急用手拽了下晃荡在裂谷壁上的绳子,确认其重量飘轻,完全不像是拴着人的样子。 他心中气愤,救人的急切,让黑瞎子快速地催动了刚才还在嗡鸣的大脑,使他手脚麻利地给自己绑好了新绳,并形成连贯动作,一把推开了碍事又占着坑的衍卜寸,随后没有任何准备任何辅助装备,他就直接想往下跳! 可衍卜寸这时候,却以超脱常人的巨大力量,拽住黑瞎子的羽绒服帽子,将其一把甩在了身后,黑瞎子仰倒在一堆长白山清晨新落下来的雪中,冰凉的温度尽数灌进他的衣领里。 “衍卜寸,你疯了吗?不赶紧下去救祈,你现在拦着我算什么意思,你难道想让他死?”黑瞎子爬起来,完全没有拍落身上雪的意思,可他说完这些,却又迅速反应过来什么,装备是衍卜寸,唯一能动手脚的,只有…… 黑瞎子将冰冷的漆黑枪口对准了衍卜寸,“是你,你做的,这又是鄢啸南的命令?还是,这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是你想让祈死?” 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看不懂对面的这个男人,衍卜寸将一切顺从都给了张祈灵,却又把一切的乖张都给了自己,而现在,这个人,竟想要置张祈灵于死地?为什么,为什么?他妈到底是为什么? 黑瞎子边想着,边舔掉了唇上刚融出来的水珠,这些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让黑瞎子气急的够呛,可他的反应,却又不合乎于正常的人类,越是险峻,他越是能在这严肃的处境里笑出声。 他抛掉那不可置信的念头,其实一切都不需要答案,只要自己能够解决对方或者创造下去的契机就可以。 站在崖边的衍卜寸,完全没有紧张感,他眯着眼,好像还在躲避清晨朝阳射到雪地,又反弹回来的光。 就在衍卜寸觉得他莫名其妙的时候,黑瞎子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扣动了扳机! 刚刚还在适应长白山乍起光亮的衍卜寸,只是微微歪头,弹道就险之又险地擦过了他的耳边,并碾断他左侧的碎发,使之有些纤黑,在空气里漫无目地的飘摇。 “想杀我?”衍卜寸虽然这么问,可语气里却全然没有惧意,他更像是被蝼蚁的挠痒攻击,而被搞得不耐烦的捕猎者。 黑瞎子的枪口,因着外部环境过于冷,而在散热过程中蒸腾出层层白雾,当然他也懒得同衍卜寸废话,这一次攻击不成,就只能极速想出下一步策略。 这时候的衍卜寸,正揉着被震的发痛的耳根,他的左手指尖冻的通红,且眸中,尽是无所畏惧: “想下去?那你有本事就踩着我尸体下去吧。” 衍卜寸说这话的时候,右手食指向下,引向深不见底的崖底,他满眼冷峻,语气里挑衅意味十足。 可惜黑瞎子总归也是活得久,纯纯老油条一个,从不吃激将法这一套,若是站在这里听衍卜寸说话的人是吴峫,估计早就听信谗言,用一身义无反顾的莽气,直冲上去与对方叫嚣了。 于是,黑瞎子只是在墨镜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是声东击西的开了一枪,可这一次的衍卜寸,却由着黑瞎子的射程‘不经意’的以一种‘恰好’的角度躲避开。 子弹这回带过衍卜寸的右肩膀,外套破口处所涌出来的羽绒,像雪一样飞落,他的重心偏移,向后一脚踏空。 衍卜寸就这么仰倒了下去,坦然的就像要真心赴死一样。 黑瞎子哪能如愿,他飞扑过来,在极速的下坠里一把抓住了衍卜寸的手,两人像失去庇翼的飞鸟,往下落的毫无缓冲可言,连长绳的锁结也撞击在岩壁上,一连砸碎了好几根悬挂着的冰锥。 衍卜寸不过也是放个狠话玩玩,谁知道黑瞎子真给自己当尸体踩了! 在这个身位里,衍卜寸如今不偏不倚,还真是垫在底下的那个!此时此刻,他的右手被黑瞎子拽的生疼,于是他动了下身体,左手用力紧急往黑瞎子的肩膀上够,以此来平衡对方冲自己施加的重量。 不过,在耳边响彻的强劲狂风中,衍卜寸破天荒的笑出了声,他借着黑瞎子的攻击,违背了鄢啸南的命令,就像是一只被囚禁的鸟,终于在一次次的被迫压制中,学会了飞翔。 “你说,张启灵会进青铜门?”衍卜寸在别墅里回避着黑瞎子和张祈灵,接通了电话,他无法去问自己的这个父亲,到底有多么神通广大?竟然知道那么多的事情,甚至属于是,预测未来。 鄢啸南那边的环境安静的吓人,使得他开口的声音突兀的厉害,“嗯,别阻止张启灵,此番行动,你需护好神明,他可能会在那过程中,对张启灵施以帮助,但你知道的,他是我们对抗鄢然的希望,绝不可让他出意外。” 神明是他们对张祈灵称呼的代号。 “那,阻止神明去不就好了吗?”衍卜寸迟疑着问,“你是想让他帮助张启灵,还是不想?” “想…”鄢啸南思索了一会儿,又说,“命运所规划的轨迹,是无法更改的,我只是想让你,尽一切代价,都必须要保护神明,最好,不要让更多的意外去打搅他。” “意外,是你派来搅局的黑瞎子吗?”衍卜寸深知鄢啸南不可能在剧本角色既定的情况下,又派遣有所出入的人物,可他为了确认,还是这么问了。 那头没有丝毫犹豫,“不是。” “是吴峫他们?”衍卜寸一直觉得,鄢啸南让自己跟踪他们三人组,绝对是别有用心。 鄢啸南承认,“差不多吧,他们短暂了解到了衍家外围的事物,并产生追逐的好奇心,可惜,我并不是个会惯孩子玩的人,那种好奇心是会害死猫的,毕竟,他们已经不可避免的,因为神明而发现了那个地方,所以,他们必须和那处一起消亡。” “你还真是…和当初战场迎敌一样的杀伐果断。”衍卜寸和鄢啸南的关系一直不算好,就连聊了这么久,也没见得他叫一声父亲。 可对面估计是有些满意于儿子对自己的头次夸奖,苍老的声音都朗润了许多,“少见你如此说话。” “是少见,毕竟你从未将我当过儿子不是吗?”衍卜寸又用平静的语气,将二人的关系推向了冰点,“挂了,神明打算踢门跑了。” 他语速很快,直接将通话挂断,并且轻车熟路的删除了记录,随后,一把抓住了张祈灵的腿。 而衍卜寸所到达长白山后,所提及武器锻造师,并非只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他接通着电话,而对面的人,正窝在床里,闷着声回应,“嗯?你让我向九门里传播消息…卧底是很难的差事好不好…” “加钱。”衍卜寸知道,这人对砸在头上的钱向来来者不拒。 果然,对面那略显鼻音的声音瞬间消失,与之而来的,已经是一派清醒的少年薄荷音,“你让我卧底做什么?不会是什么攻略九门长老卖身的差事吧?那群老不死的能看上我?!” “不是。”衍卜寸活了这么久,还是完全不懂现在小孩的脑回路,“你匿名向陈家那帮无头苍蝇散播些消息,就说,那个人很可能在长白山。” “他们不信怎么办?”少年疑虑。 衍卜寸将手机的后置摄像头对准张祈灵,静音照了一张照片,特别像偷拍的角度,他拿出移动笔记本将照片经过多重编写,在改变了其隶属于何种手机出品的情况下,又将地址锁定在了长白山的北部。 随着衍卜寸悦动着,敲打在键盘上的手,一个无法准确追踪何人拍摄,又能准确提供地址的照片新鲜出炉。 衍卜寸将图片传输到和自己通话的少年手机里,才道,“这个发给陈家,我给你的手机做了点东西,照片一发,即刻你的手机就会被销毁。” “啊?我这是才买不到俩月的手机啊!”少年怨声载道的厉害。 衍卜寸被吵的脑袋嗡嗡,他蹙起眉,有些不耐烦,“给你买新的,而且,你要让吴家的吴峫主动找你,把我刚才给你的消息说给他,注意点话术,还有你会给自己安排个合理的身份吧?” “那是自然,钱到位了,自然没问题!”对面回答,声音里满是朝气。 于是,这个满是活力的孩子,造就了个贪小便宜又耳听八方的陈十三,每天撺掇在陈家可劲往上爬,最终在获得能够‘听政’的合理位置,也合理化了自己能够听到‘陈家打算在东北地区找人’消息的理由,于是他的任务,就变成了嗑瓜子,等着九门吴家的小三爷吴峫来找自己打探消息。 一个没背景,但是贪财的小孩,自然是最好被打探消息,拿捏的对象。 结果,他没想到,找上自己的人竟是解当家解雨臣,不过,他连解雨臣和吴峫关系密切也都知道了,自然无所畏惧他们对自己的提问。 这番大动干戈的行为,只是衍卜寸为了试探鄢啸南预测能力的底线,可怕的是一连好几天他都没接到对方打来的电话,仿佛自己给吴峫和陈家所推的那把力,在鄢啸南那里根本不存在。 所以衍卜寸想,鄢啸南只能预测原本的命运轨迹,可一旦剧本被另外的执笔者所修改,这剧本的拥有者是没办法意识到的,或许是根本看不见,或许只是推迟,但这点时间里,足够他大闹一场。 于是第二次试探,便是衍卜寸利用黑瞎子,将自己合理化地到达崖底,他表面听从鄢啸南一切安排,却在背地里,做了个绝对抗命的大局。 这一次,衍卜寸在与鄢啸南间的较量中,终于是拔得了头筹。 九门的所有敛财者,真正担忧两位小哥的人,都在往这里赶来,衍卜寸并非是要阻止张启灵的进门,或者是推进张祈灵的帮助进程,只是他想要看看,这番胡闹到如此的命运轨迹,当真能够如鄢啸南所规划的拨乱反正吗? 衍卜寸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挡住了漂亮的眉眼,可下半张脸的轮廓却很是清晰俊逸,他笑的声音依旧朗润,却也如得了…失心疯。 是啊,他是疯了,他那么爱张祈灵的一个人,竟然在此时此刻,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将周围的一切,都当成了一场同鄢啸南与衍光善的三人赌局。 被衍卜寸挂着的黑瞎子则烦死这人此时的一惊一乍,他敢保证,只要衍卜寸还不停下来,或者再吐出一个音节,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将人松开,甚至是一脚踹出去,爱死哪死哪,死远点最好! 可刚有这想法的时候,黑瞎子却单手绷紧登山绳,用腿来了个极限刹车。 “你们…干嘛呢?”黑瞎子被衍卜寸抱着的场景别提多尴尬了,可他面前的两位小哥,是真心上演了个更炸裂的冥场面!!! 衍卜寸从黑瞎子的怀里转了个头,眼见着… 两位小哥,正在旁若无人的脱、衣、服?! 而其中一个穿着衍卜落提供的白色羽绒服,另一个被长白山的冷空气冻的全身都粉红着,而且,这个小哥已经将裤子褪到了脚踝,露出两条笔直的大腿。 他似乎没预料到黑瞎子带人下来的这么快,甚至现在,这位小哥还保持着,接对方给他递小黄鸡内裤的动作,那平角裤看起来倒像是刚拆封的, 起码是新的。 不过不重要,黑瞎子直接落地,将怀里的衍卜寸一推,大声命令,“我去,你们把衣服穿上!!!” 衍卜寸则呆愣了一下,然后耳根泛出了不同于冻伤的红,估计是羞了,他快速将自己的外套扒拉下来,一把罩在了那个脱的最快的小哥身上。 “祈灵哥哥…你在干什么?”衍卜寸准确无误认出了人。 张祈灵大约是真的觉得冷了,他下意识地拢着衍卜寸套在自己身上的外套,整个人快速蹲了下去,将自己缩成了个小蘑菇,并非常有隐私地,拨弄着脚踝和自己较劲褪不下去裤子。 他好像依旧旁若无人的, 打算继续…… 脱。 第125章 狸猫换太子 “小花,你刚才那么问是怎么了吗?”吴峫像是才反应过来,将头转向了解雨臣。 解雨臣回答,“没有,就是突然想问问。” 吴峫见对方没有更多想说的,便倚靠回座椅上,琢磨着突然出现的鬼玺,到底是谁放进去的?那东西在衣服里,还紧贴着自己的皮肤,得是多变态才能干得出来的? 他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只能将地图放在腿上观察的胖子,心中一阵惘然。 总不可能是胖子开的玩笑吧?!可吴峫又快速否定了这个想法,胖子那手啥都拿不起来,别提把这鬼玺方砖塞进自己衣服里了,况且,这一路而来,自己都没睡觉,这么大个东西,自己还能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吗? 吴峫又将头转了回来,再度看向了解雨臣,嗯…小花也肯定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来讨嫌。 他下意识思绪飘远,于是正巧偏头看到了车外的后视镜,吴峫弓起身子,隔着车窗凑近了些许,他眼见着原本空空如也的公路上,竟然还有辆长跑货车在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吴峫紧急将后腰靠回座位,没有出声地紧张看了解雨臣一眼,好在,二人之间的默契也算是不错,解雨臣只是不经意地侧头,他见到吴峫的第一眼,就知道出大麻烦了…… 随后,解雨臣一点点的加速,它的车从最开始的匀速行驶,变得越来越激进,甚至有种不符合他个性的疯感,他的油门踩满,这车便以飞鱼跃水般的速度冲了出去! 后座的胖子瘫在腿上的地图直接滑落,这急冲的惯性,让他的后腰重新回到了椅背上。 胖子不明所以地感受着强烈的推背感,他的右手的骨折还没好,只能用左手去拧那安全带,“不是,花爷这是怎么了?!饺子下锅赶——投胎啊!!!” 他还没说完,解雨臣又来了个乾坤大挪移的偏移,哪怕胖子安稳地绑着安全带,却也不可避免的半个身子都撞到了车门上!他感觉自己噎进去的不仅仅是询问的声音,而是自己即将从喉管里蹦出的今日早餐!!! 吴峫紧握着车内的车顶前扶手,同后座不明所以的胖子简单说了一声现在的情况,“胖子,你放心坐着,是有尾巴跟上来了!我也不清楚是属于哪边的人,但是小花应该能甩掉他们!!” 他这种信任感,大约是因为放心现在开车的人是解雨臣。 “我草,天真你怎么不早说!”胖子终于理清了,他没有放下车窗,只是赶紧贴近玻璃往外看。 追在他们后面的,是一辆灰色的货车,来者不善…一看就是大凶像,因为它的车头,似乎溅上了很多斑驳的血迹,甚至有的部分已经呈现出深褐色,给人一种杀人越货才用这车的感觉。 解雨臣方向盘后的时速表已经跳飞了,胖子和吴峫都在眯着眼,看那货车的追逐格外激烈。 而那开货车的人,正以同样的超高速行驶,不过,吴峫觉得那人真是疯了,货车驾驶室的车窗被打开了,从中探出了一个人的脑袋,因着对方逆着光,吴峫只能依稀辨别出那应该是个留着短发的男人,他手上还拿着一个东西,看起来估计是个喇叭。 被物理外挂扩大的声音,极有穿透性,并带着少年气的斗志昂扬,“花儿爷!你怎么这么快就忘记我了!我——陈十三!来给花儿爷帮忙的!!” 陈十三的音量本身就大,带着好听的儿化音,有种既合市井气息又像演话剧似的感觉。 可解雨臣却没有停车,甚至转弯的速度更急了,胖子都怕这车门万一失灵开了,自己愣是绑八百个安全带在身上都得被轮飞出去! “怎么是陈家那小子追来了?是还想要钱?小小年纪,太贪得无厌了吧?!”胖子听着音,总算是认出来这声音隶属于谁了,他自来是个掉钱眼里的,对这方面总归很敏感。 吴峫没有去打搅开车的解雨臣,只是提出另一份担忧,“胖子,他要只是想要钱还好,你想想他刚才在说什么?他一个陈家小打手,怎么可能帮的上忙,他不把那帮杀祈灵的人带来都算好的了!” “我去,天真,你怎么这回这么聪明了?”胖子抽空打趣了下,又快速思索着刚才看见地图里的一截小道,“花爷,朝北边开吧!我刚才看到一个小道,那大货车绝对进不来,咱这车,保准能塞进去!” 解雨臣点头,“好,你们抓紧点安全带。” 没人能拦得住两位小哥这脱衣服的行为,张祈灵将全身上下都置换了个遍,甚至连内里的都没放过… 若不是黑瞎子火眼金睛,能察觉出那种异样感,也许他就不会发现,如今的哑巴变成了张祈灵,而张祈灵变成了哑巴。 这番计策,让黑瞎子看了个清楚。 “你们,是想换身份?”黑瞎子戳破了两位小哥这哄骗肉眼凡胎的计划。 穿着属于张祈灵羽绒服的小哥点头,这意思是承认了黑瞎子的猜测,他的脸庞烧伤的面积不算很大,只有左侧那一边,其余伤势比较重的地方,是他的手臂。 可小哥从一开始的认疼后,就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弱势,他依旧是惜字如金,冷冰冰的命令, “保密。” 小哥示意黑瞎子,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 张启灵看着衍卜寸,似乎在自己漫长的人生里,曾经见过这个人,却又无论如何,也不能从那些紊乱的破碎记忆里,摘选出这个人的痕迹。 小哥交代完黑瞎子,就垂下眼,将黑金古刀也一并递给了张祈灵,可对方却没有接下这于自己而言最合适的武器。 张祈灵摇头拒绝,他就是用这一模一样的黑金古刀杀死福福的,他这一辈子,都失去了再提起这把刀的勇气…… 于是,张祈灵低头,点了点自己腰间隐藏很好的软刃,又抬起头,示意小哥自己有其他的理由来圆谎,或者,他已经有了明哲保身的新武器。 可小哥自然不懂张祈灵究竟经历了什么,见对方态度强硬,他也不强求,可下一刻,小哥的巴掌就招呼在了张祈灵的脸上。 衍卜寸想拦,但张启灵出手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不懂得人,估计会以为这是小哥的恼羞成怒,比如衍卜寸,可懂行的黑瞎子已经懂得了他的哑巴在做什么。 张祈灵被高超的手法,糊上了人皮面具的材料,一个栩栩如生的烫伤痕迹,就这么惟妙惟肖的出现在了他的脸上,连略微感染的皮肉,都在泛着红。 显而易见,衍卜寸自然也懂得了这两人在干什么? 原来,鄢啸南所说的,张祈灵会帮助另一个张启灵,竟然是狸猫换太子的手法?张启灵看起来,仍旧执着于要进门,而张祈灵则承担起了等会欺骗吴峫和胖子的任务,二人分工明确,之间配合默契的就像一体般。 不,外貌、身手,一模一样的他们,本身就是一个人,哪来的真假? 衍卜寸愣在原地,这么想着。 黑瞎子这时候闲了下来,正帮着小哥清点着待会要给张祈灵背包,他倒知道两位小哥的异样,来自于那双迥异的眼睛。 张启灵永远是孤寂的绝色,是不可冒犯的,他永远携着那深不可测、黑白分明,却从不容于世的双眸,是一次一次的,用自我的强大,拯救他人脱离危难。 可张祈灵,永远是澄澈,单纯的,他是个天生‘残缺’的傻孩子,是不求回报的,让人有种,想要探索、深陷、闯入他那洁白境地的欲望。 白纸一张,总想让人整个养成系玩玩,黑瞎子是真想勾勾画画一番,可又真的惧怕自己破坏了人间的纯真,每每对上那眸子的时候,黑瞎子都会被自己的贪念吓得自惭形秽。 黑瞎子理好小哥的包,里面只有几个应急的压缩饼干和水,还有一幅画像,画被一根黑色的帽绳缠地很紧,他想要拿出来的时候,却被张启灵满是干瘪水泡的掌心所压了下去。 “别碰。”小哥窜过来的时候,是真的没音。 黑瞎子快速收手,一记烫伤膏抹在了小哥手心,“不碰不碰,哑巴的东西我肯定照管好!” 可小哥放任对方给自己处理,嘴上却没有松口。 “祈灵带走。”小哥这番是护食到底了,竟然连自己下斗的模范黑瞎子都碰不得,只让张祈灵拿。 黑瞎子向后退了几步,摆着手将整个登山包放到张祈灵的脚边,随后用手比了个ok,示意自己绝对听从安排。 挎起登山包的张祈灵,没有挪动脚步,只是在最后之际又看了眼小哥,坚定的点了下头,随后,转向黑瞎子和衍卜寸。 “走。”张祈灵不近人情道。 黑瞎子一时间不知道是凑到张祈灵身边还是小哥身边,但还是笑着询问,“去哪?” “黑爷,你怎么这时候犯傻了,祈灵哥哥这是赶我们走呢。”衍卜寸的手压上黑瞎子的肩膀,将人往下来的崖壁处拽。 黑瞎子蹬了几脚,发现这人的力气是真的大,结果,他发现,竟还有个哑巴也在拽着自己的另一边胳膊前行。 他们二人重新将登山绳缠在黑瞎子腰间,非常牢固,连攀爬回去的速度也快极了。 黑瞎子挣扎着喊,“不是,哑巴,你真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面对吴峫和胖子啊?虽然我能发现你们不是一个人,但是吴峫和胖子和你相处那么久,怎么可能意识不出来这是另一个人,他是张祈灵,不是你张启灵啊!” 他刚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肩膀上传来的力道,极其强烈,原以为那是张启灵的手,结果他发现,那竟是一直沉默当局外人的衍卜寸。 “他们两个都不是傻子,这已经是下下策了,还有,黑爷你得改改口风了,现在该叫旁边这位人士,祈才对。”衍卜寸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想的却和脱口而出的话相悖,他倒想留下来,看看命运更改后是什么样的? 黑瞎子拍开了衍卜寸的手,脸色阴沉的可怕,“我用你说?我甚至连待会哑巴去哪我都知道。” “那还真是厉害,所以这位张启灵先生,要去哪里呢?”衍卜寸问。 可黑瞎子明清这人又在套话,他笑眯眯地让张启灵拽着他往上爬,自己有时候再使点劲,帮衬帮衬,“我不告诉你,而且你问东问西,不觉得自己脸真大吗?” “不觉得。”衍卜寸答道,他以前冲黑瞎子骂的那句脸真大,如今还是被怼回来了,可他却丝毫没有恼怒。 紧接着,衍卜寸这个人所溢出的,又是平常不见的轻笑, “因为,我的目标从来不是你们,再见了,或者…待会见。”说完,他松开了绳子,整个人再次坠了下去。 张启灵因为衍卜寸的行为,而不由地停顿了下攀爬的手,真心评价道: “疯子。” 第126章 我是他男朋友 解雨臣的疾驰迎来了陈十三更大的声音,“不是,花儿爷,你真这么无情啊!把我用完就丢!!!” 他的话,让解雨臣这么文雅的人,都难得用眼神骂脏,吴峫见陈十三手里确实只有喇叭没有其他的东西,便扭过头来问解雨臣。 “小花,他手上没有武器,不然我开枪把他车胎爆了吧?”吴峫显然还没摸透自己的实力如何,凭他那三脚猫功夫能打中就怪了。 解雨臣的指节有些泛白,攥紧的方向盘有少许的松懈,但这可不是他放心于吴峫的表现,而是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凭油量定胜负,他的这辆车,绝对比不过一个长途货车来的持久。 不过几秒,解雨臣下定决心,命令道:“我来开枪,你把稳方向盘,前方直行路段长,千万不要松开。” “不是,小花,你确定我能压住吗?”吴峫不可置信于解雨臣的天降大任。 可还没等他再说话,解雨臣解开了左侧的车窗就探出了身子,对付疯子的办法,就是比他更疯! 车辆突然的失控让其左右摇摆,紧急中,吴峫立刻按住了方向盘,才堪堪稳了下来。 胖子像个不倒翁,来回触壁着,连鼻头都撞的通红,手腕也传来的阵痛。 “天真,你可得把住了,你是我们全队的希望啊!!!”胖子左手攥紧了安全带,心想要是真创死在哪儿,这车能不能立即安个弹射起步? 吴峫下压的手紧张的冒汗,回应着胖子,“我要是真有你们说的这么厉害就好了!” 他看着解雨臣的背影,又快速将视线转向前方的公路,谁知道这人身子都探出去了,那压油门的脚还不放开?!车速不减依旧开的猛烈。 陈十三见解雨臣出来,笑嘻嘻的将喇叭继续凑到嘴边,“哎呦,花儿爷终于想出来了,让我好等啊!陈家又有了个内部消息,我想着花儿爷肯定想尽快知道,这不就来送……” 嘭!嘭!! 解雨臣打完两枪后回到了车里,再度获得了方向盘控制权,吴峫额头都紧张而冒出的津汗,连连感叹,“小花,你终于回来了!” 而这两声枪响,让陈十三的话语瞬间凝噎,正常的车辆都是以后轮或者四驱,而货车通常是由前轮驱动,他的两个前胎被解雨臣的子弹精准的打爆了,这一下命根子折了,陈十三只能停下来。 不过,他临钻回车里,还不忘哀怨地提起喇叭继续念叨。 “花儿爷真是无情啊?”陈十三说完,将喇叭朝窗外一扔,将其摔了个稀巴烂。 他的车因为惯性直冲到道旁的松树上,可陈十三只是舔了舔唇,疯了般没有踩刹车,巨大的撞击声,让他的车头几乎都瘪了下来,可他的车前玻璃都稀碎了,他却还能完好无损的,将头深埋在安全气囊中,咯咯的笑了出声。 “这临近于死亡的感觉!还真他妈美妙!!!” 陈十三的声音都不用喇叭,震天动地的让已经开出好一段距离的解雨臣三人听的实在真切。 “他娘的,这人是真疯了吧?!”胖子听着耳朵都疼,“怎么会有人想死,还感叹成这样?” 吴峫用纸抹着掌心紧张的冷汗,“谁知道呢,世界上不正常的人也太多了,只不过恰好让我们遇到了而已。” 三人之间,也就解雨臣最沉得住气了,他的枪口还在泛烫,手枪被他随意放在了驾驶座和副驾驶中间。 解雨臣合理分析着,“刚听他说,陈家又有了内部消息,陈十三这么追着我们,大约是肯定等会我们估计会跟那帮人撞上。” “可他们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吴峫问。 胖子幽幽地从后座里看着吴峫,“天真,才夸完你,你那小脑袋就又不动了,咋这么不上道呢?那小打手都能追上我们,更别提陈家那群顺藤摸瓜的人了。” “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来长白山是找谁的?胖子,我们当时可没遇到同行啊?”吴峫仔细回忆着一个又一个人脸,“难不成,真的有人看到了小哥和祈灵共同出现?” “你说的也是有可能的,毕竟陈家并不常居于一个地方,况且,那陈皮当初做完你的向导就失踪了,陈家的人不傻,就算不是来追张祈灵的,也是来向你吴峫讨个说法的。”解雨臣回答着,“况且,他最后是真的没出来,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嗯,小花你说的也对。”吴峫仔细思索着当时自己发现陈皮的尸体诈起,他已经不算个人了。 半晌后,他们的车子已经到了行驶不进去的路段,解雨臣下来将几个存着家伙事的登山包背了起来,吴峫一身伤,胖子断了个手,总不能让伤员做那么多累活。 吴峫用眼神感激了一下解雨臣,胖子则用完好但是也不怎么习惯的左手竖了个大拇哥。 随后,他们在长白山里狂走,当时吴峫和胖子是跟着小哥的行进路线走的,可现今自己走起来,却觉得抓不着头脑。 这树,真他娘的是树,全长一个样,这雪,真他娘的也是雪,都是白花花一片。 幸亏解雨臣眼尖,发现了几棵树上有一定的刀痕指引,最终,他们真的来到了那跟刀剑劈开一般的深谷上方,这里有些不同寻常的痕迹,一截断掉的登山绳,源头拴在岩石上,而另一头,还在那里因风飘摇。 这极大证明了小哥他们也许就在下面! 衍卜寸临近落地时才拽住了绳子,虽然没有多大作用,可这人也没意料之中的受伤。 正在发呆的张祈灵,其实在脑子里想过几轮要不要救衍卜寸,但发现对方的身手压根无需自己担心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真是杞人忧天。 衍卜寸没有如往常一般,因为自己提供的美味餐食而向张祈灵讨赏,他静静站在那里的时候,没人会联想到这个男人也是做倒斗活计的,他矜贵,俊逸,在没有威胁意味的时候,永远是温吞的。 “祈灵哥哥,你有想好等会该怎么介绍我吗?”衍卜寸这么问着,嘴角勾动令人心安的笑容,走近了些许,仿佛在试探现在张祈灵会作出什么反应。 意料之中,张祈灵摇了头,这让衍卜寸有了很大的空间,能够提倡一下自己的建议,“男性朋友吧,就说,我是你认识的男性朋友怎么样?” 张祈灵觉得这个理由差不多,便又点了点头,完全忽略了自己刚开始,明明也想把衍卜寸赶走。 在听到吴峫三人赶来之前,衍卜寸用自己提前做好的人皮面具,给自己重新塑了个型,外貌已经同以前完全不一样,以前的他锋利到需要用神态的传递才能软化形象,而现在的他好像天生拥有一副柔和眉眼。 这气质,很让人感受到亲近感。 见到张祈灵在看变化后的自己,衍卜寸甚至原地转了个圈,让对方看了个遍,才道,“祈灵哥哥,你伪装成另一个人,我不也得装一装吗?” “嗯。”张祈灵的视线,凝在他弯弯爱笑的眼睛上,浅浅搭声。 吴峫和胖子下来的时候费了很大的劲,解雨臣怕他俩出现意外,在下去之前,他恨不得把两人捆着往下放! 这时候的吴峫和胖子二人,已经看遍了刀痕,那证明小哥一定安然无事,吴峫心中有些安定下来,紧张的往下滑着,不时用鞋底踏在冰壁上缓冲,直到他下来后,一眼看到坐在骨堆旁的张祈灵,都快感动哭了。 吴峫的眼里,只有他,从而自动忽略了张祈灵身旁,多出来的那人影。 “小哥,你还好吗?你上哪里去了!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吴峫刚走过来的时候正骂的凶,但看到张祈灵脸上的惨状时,又瞬间熄了声。 胖子适时打断了他们二人的僵持,“天真,小哥平平安安就好,有啥事待会再说,而且,花爷说的没错,我们可能得赶紧转移位置,不然,陈家那帮人就追来了。” 解雨臣没有打扰他们三人的叙旧,而是首先注意到了旁边存在感很低的人,他没有笑的时候,眉眼也拥有柔和的曲线,看起来,所有的小动物都会对这种印象的男人而产生亲近。 “你好,我是他们的朋友,请问你是?”解雨臣不怎么会跟人握手打招呼,他只是装作简单的不认识而恰巧询问,其言语间,也没有暴露自己和同行人任何一方的名字。 衍卜寸受宠若惊般的脸颊微红,“我是阿祈的朋友衍桂福,这几天都是我照顾的他。” 他心中抱歉了下福福,毕竟一时间也挑不出来什么好名字。 “你姓衍?从那个村子里出来的?”解雨臣听过了吴峫和胖子的话,自然而然联想到了。 显然,关切张祈灵状态的吴峫和胖子也快速回过神来。 吴峫一把拽住面前这个男人,“你姓衍,你真的姓衍?可那个空村里明明一个人都没有!”紧接着他又转向已经起身的张祈灵,“小哥,你也说句话啊,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张祈灵不通张嘴扯谎这种事,只是看向衍卜寸,感觉眼神里,有些怨怼这人没提前通好词,但对方也是真没说话,甚至脸和脖子都通红,希冀地看着自己,等待着自己开口说话。 “男性朋友。”张祈灵答。 胖子笑哈哈地用左手拍了下张祈灵的肩膀,“小哥,谁教你男性朋友这个词的,你怎么不说是男朋友!” 张祈灵看向胖子,以为是自己真说错了,然后,他立马改了措辞,干巴巴答,“男朋友。” “我嘞个乖乖,小哥,我没让你真叫啊!”胖子紧急示意吴峫捂住张祈灵的嘴巴,随即自己如当家主母般冲着衍卜寸,啊不,他冲衍桂福,破口大骂着: “你个小白脸,给我家小哥灌什么迷魂汤了!怎么他刚一回来,就学会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词!!” 胖子骂着骂着就忘了,明明男朋友这词是从自己嘴里吐出来的。 而衍卜寸则躲在解雨臣的后面,仿佛是为了在这个体面人的背后得到安全感,但他说起话来,却贱兮兮,一股子绿茶味: “可阿启说的没错啊,我是他男朋友。” 然后,衍卜寸像意识到被胖子的话语扯的拐错了弯般,紧急打了自己嘴一下,“不是,我被你带偏了!是男性朋友,男性朋友!!!”他这话,欲盖弥彰极了,简直越描越黑。 不过羞的是衍桂福, 毕竟便宜全让衍卜寸占了。 第127章 陈十三 黑瞎子最后攀越上去的那一下,主动拒绝了张启灵想要再多搭的那把手。 他的视线转向张启灵的掌心,黑瞎子吐出一口白雾,肉眼可见自己在上来以后,鼻尖都冻的通红,可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给张启灵所擦的烫伤膏,已经被这里的冰壁给蹭的一点不剩。 黑瞎子起身掸掉了肩膀上的雪,他心中憾极,怎么这两个哑巴都这么爱…受伤? “不宜久留。”张启灵走在前方,他的鞋印边缘清晰,力道却如猫般,其实他的每一个步伐都轻飘飘地,所踏的痕迹并不深刻。 张启灵走了一小段,见黑瞎子半天没跟上来,便转头看了对方一眼,大约是示意你为什么不走? 可黑瞎子的目光,却仿佛透过那漆黑的墨镜,飞跃到了很远的地方。 张启灵顺着他凝视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一只不伦不类的东西,正在长白山已经失去片叶的干杆儿森林里穿梭。 那家伙,身长两米,有一副椭圆似章鱼的大头,外挂着两个足球大小的眼睛,下身有类蛇非蛇的麟白长尾,融入在一片雪地的洁净里,闪着格外漂亮的光泽。 “哑巴,小心。”黑瞎子拽住愣神的张启灵,想要将人拉到自己身后。 可被他牵扯住的张启灵,就像在较劲般,愣是身躯没有动弹分毫。 张启灵正紧盯着对面,眼见着那怪物依靠扭动来前行,偶尔用它粗壮有力的长腿,来撑起那巨大重量的上身,防止自己那溜大的眼睛看不见前路。 它利用下肢快速的缠在树的粗干上,这东西的胯下似乎长有一张大嘴,让它很简单的便能用噬啮,摩擦出令人不悦的声响,黑瞎子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奇异的怪物,正在一本正经地啃树皮,不,它在有意识和智商的损坏掉…张启灵留下来的痕迹? 黑瞎子的视线越向后方,看到怪物身后的树木,已经倒塌了大片,横七八竖的阻挡了其他人的进入,而且,它甚至以此作出了错误的标识,用牙印模仿着刀痕,试图将可能一同赶来这里的人,引向更深的山谷。 它似乎终于意识到两人的目光炽烈,逐渐停止了啃食的动作,它的上半身保持不动,只是操控着尾部的几根触手,在扑闪地将自己刚才蜿蜒爬过的扭曲痕迹,用新雪覆盖了个彻彻底底。 “这东西是人还是鬼?”黑瞎子举枪对着它,又怕自己动手会将对方激怒,紧接着又问张启灵,“它把你留下来的路标都破坏了,是来帮忙的,还是来讨命的?” 张启灵刀鞘一横,却并未拔刀,他用这种动作,不是为了战斗,反而,是为了阻止黑瞎子冰冷的枪口继续对准怪物? “是神。”张启灵语气平淡,就好像在简单说今天的饭菜有点咸一样简单,可他吐出的字眼,却震得人心中一惊。 黑瞎子放下枪,他是真信哑巴不会说谎,可这一番两字,也属实是震碎了自己的三观,“你说,那跟拼接怪一样的东西,是神?” 他的顾虑,让张启灵侧头看了他一眼,可惜,张启灵这个人向来性情内敛,只是紧接回答着黑瞎子前面的问题。 “帮忙的。”张启灵的反应,在交流上向来有些慢,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所答的,到底是黑瞎子提出的第几个之前的问题了。 黑瞎子收了枪,他的唇瓣如今被寒风吹的开裂,隐隐有血丝往外渗,他下意识舔了舔,直至嘴里漫进一股子锈味,“别人说这话我肯定都不信,不过你说的我自然全信。” 他话落的瞬间,张启灵没有丝毫顾虑的往前走,黑瞎子紧跟着,与此同时,那怪物也在向他们而来。 它的十尾蠕动,才是人的一步, 一秒、两秒…十秒…… 突然,黑瞎子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那只怪物,好像故意与自己接肘撞肩,可在那一瞬间里,对方慢慢蜕化着外层的丑陋皮囊,就像蚕蛹的丝室被抽离一般,纤柔又闪亮,飘散在风中,又在挂上自己外衣时瞬间消失不见。 黑瞎子来不及捻起,他的步伐没有停,可整个人却还是忍不住偏头继续往后看,怪物露出了其属于人类的,清晰漂亮的蝴蝶骨,一个少年的背影,逐渐变得挺拔,它从中而出,紧接着转头冲黑瞎子露出了笑容。 那是一张与张启灵,或者张祈灵,一模一样的脸和身体,然后,他在黑瞎子的目光下,再度变换成拥有锐利凤眼的模样,可下一刻,他又成为一个些许平淡又骄阳似火的少年样,与那两个哑巴再无一点相同。 拟态章鱼般的莫测,又有同孩子模仿的稚气,仿佛是把平生所见的人都变幻了一遍,黑瞎子想。 在崖下的衍卜寸,仿佛预料到某种异动,他抬头,从解雨臣的背后钻了出来,他的心中,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的字,念之。 从怪物蜕变成少年的东西,在崖口纵身一跃,黑瞎子终于是停住了脚步,却在下一刻被张启灵一把拽走。 “他真的是神吗?那东西到底是什么?!”黑瞎子反抗着甩下了张启灵的手。 张启灵的神色,似乎有一点微不可察的异动,又转瞬消失不见,依旧回答,“神。” “神是你,还是祈?或者是他所变化的其他人?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靠…”黑瞎子认为,张启灵比自己所知道的要更多,可自己却没办法逼出对方更多的话来。 张启灵摇头,“不知。” “神,不是我。”他肯定的回答, 少年坠下去的时候,拽紧了绳子,几乎他的掌心都因为摩擦而生出不一般的热,可他落地时,又扬起了一惯洒脱的爽朗笑声。 “我陈十三!回来啦!!有没有想我啊?等等,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陈家的人追来了,你们都傻站在这里干嘛?我们得赶紧找地方躲躲啊!” 陈十三的出现,让衍卜寸有一瞬间的愣神,他是让对方催一下吴峫等人赶来的进度,可没想到,这个傻孩子竟就这么也跟着下来了。 可衍卜寸知道,如今不能表现出二人相熟甚久的感觉,毕竟,陈家人、衍家人,八竿子打不着,况且,现在这里还有个格外聪明的解雨臣坐镇,虽说自己与对方毫无接触,但解雨臣八岁当家的名声早就鹊起,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的对话,难免让他有些累。 张祈灵看到这个生人,却突然有种类似于触碰红玉珠的恐惧,他的呼吸微微加重,又快速收敛好。 面前的这位陈十三,确实没有说谎,张祈灵的直觉向来很准,他感觉到,不远处的一批倒斗人,正拿着家伙事赶来。 “走。”张祈灵言简意赅,抬腿就走,似乎想把所有人甩开,可又疑了步子,放慢了些许,等着吴峫和胖子跟上。 吴峫立马抛下自己嘴边一堆迫不及待的问题,选择紧忙撵在张祈灵身后,生怕小哥又丢了,同时,他还不忘替不善言辞地张祈灵打圆场: “小哥很厉害的,大家跟着我家小哥保准没错!不过,抱歉了两位,待会再请你们做自我介绍哈。” 紧接着,吴峫挤眉弄眼的摆眼色,大约是在说让胖子和小花跟上。 “花爷,先进去吧,这里我和天真还有小哥探过一轮了,可惜啥都没淘着,里头错综复杂,但是确实能够甩掉后面的人。”胖子揽了把解雨臣的肩膀,压低了声, “这俩人来路不明,我也信不过,到时候我还有天真和小哥,利用地形能把他们甩掉,花爷放心。” 解雨臣点头,略用不经意地目光打量了下,透露着腼腆笑容却拥有极度反差身高的衍桂福,大马哈般热情似火的陈十三,抬起脚来,正想要挎着对方走,但反被衍桂福当成了人形挂件。 他们有一种,袋鼠出家,却又不得不带上孩子的感觉,解雨臣突然觉得,这场面还挺搞笑的。 衍卜寸破洞的掌心,被陈十三的手研磨着,同时,他的伤正飞速修复着,连那种身体上常年存在的疼痛,也在逐渐消散。 “谢谢。”衍卜寸不敢发声,他做着口型,目光里迎上陈十三夺人的笑容。 陈十三笑眯眯的被他携着,“我帮你,是帮我自己。” 衍卜寸没有过多在意对方的话,直至陈十三,似有似无地,不小心用耳朵贴近自己的心脏好几次,可他忙于行进,哪怕是发现了也不甚在意太多,虽然这里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但总归他是怕跟丢张祈灵的。 等到已是第三次窃听心脏之际,张祈灵已经带着众人拐进那个会变换的甬道口,在这里修整,不用担心后面人的追击,因为他们可以率先藏进错综复杂的甬道里躲避。 隐匿在黑暗里的陈十三,靠着墙面,如果说,衍卜寸是张祈灵的毒唯,那么陈十三也对衍卜寸有不一般的执着,当然,这种执拗,绝不是喜爱。 解雨臣给吴峫和胖子递着罐头的同时,正紧盯着角落,他感觉,陈十三这个人,似乎想将衍桂福吞了? 然而,被吴峫和胖子缠着说话的张祈灵,只能忙里偷闲地,从包围圈里的一点缝隙中,挤出一点目光,去落在陈十三的身上。 陈十三正狡黠地眯着眼,与张祈灵对上视线,他用着不知道是怎样的古语,说着一段晦涩难懂的话。 可怕的是,张祈灵的脑海中却将这些错综的音节自动摆好,最终,他拼凑了出来: “我和他,是一体的,谁都无法拆散。” 陈十三说的是这个意思。 他,是指衍卜寸吗?张祈灵心中很想这么问,可身体却仿佛被莫大的恐惧所箍在原地,他的四肢都在发麻,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打心底里到生理,都无法反抗。 张祈灵觉得,自己一定见过这个人,一定。 第128章 从未是小哥 张祈灵如触火般收回了视线,可吴峫却以为他的愣神是不想面对自己的咄咄逼问,于是用手将张祈灵的脸扭了回来。 “小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将我和胖子一声不吭留在上面的时候,我有多担心吗?”吴峫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浅磨着张祈灵冻红的耳廓,“我们追了你那么久,你怎么到现在,什么都不说…小哥,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吴峫的力道,因为他的情绪激动而有些加重,仿佛这种下意识的反应,也正是给小哥不道而别的惩罚。 可惜,密麻的刺痛没能让张祈灵的神色动摇,他的视线,还淡定地停凝在吴峫被缝补的脸上。 张祈灵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和身份,去回应吴峫提出的各种问题。 他张祈灵, 从未是吴峫嘴里的那位小哥, 他只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现在,所有人都因吴峫和张祈灵的争执,而停止了手头上的动作,解雨臣还在挖着罐头,并且毫不嫌弃地用一次性勺子,将其亲自喂进了胖子的嘴里。 众人都在共同看着双标的吴峫。 为什么说他双标?因为吴峫执着于张祈灵的同时,竟完全忘了,自己刚要给两位生人预留解释的机会,现在他已经把现下大家所有的休息时间,都耗在了与张祈灵的质问上。 衍卜寸搭在身侧的手微微的攥紧,虽然他知道张祈灵也在玩角色扮演,但他总归是看到吴峫的动作而感觉到不满,明明张祈灵都觉得疼了?怎么吴峫还不放手!!! 他的感知力向来出奇,连张祈灵那轻微的往后缩的样子都能观察出来,要是吴峫能有这能力,估计早就给张祈灵来个痛痛飞飞的魔法咒语了! 吴峫和张祈灵彼此相顾无言,半晌,终究是张祈灵服了软,他长睫微垂,掩了半边眼,说道, “对不起。” 他的道歉,确实是对吴峫的,只不过,二人之间可能对标的不是同一件事,张祈灵的歉疚,完全来自于自己欺骗了吴峫。 “小哥,你道歉什么?”吴峫有些受宠若惊,急忙收回了手。 不过,刚才张祈灵的耳垂已经被自己捂热了很多,指腹上的柔软,仍旧存在,可又仿佛这种亲密的接触,只是他吴峫的一场梦。 胖子看着两人的氛围虽然有所改善,但张祈灵这个木头也不会说点漂亮话,或者真的听懂吴峫所谓的台阶,他冲解雨臣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吃饱了,就起身走到了吴峫和张祈灵身边。 “害,天真,小哥平安回来就好了,况且,小哥要是再想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你加我还有花爷,合力还能按不住一个小哥吗?” 胖子的左手安抚性的拍着吴峫的肩膀,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单只眼睛眨巴着,提醒着吴峫不要过多纠结于那些事情。 毕竟小哥不是寻常人,他们从未见过他情绪动摇非常大的时候,更没有所谓被逼急的情况发生,吴峫胡搅蛮缠的追问,得到的也许只是小哥的沉默。 毕竟,不在绝对安全的状态下,小哥绝不会开口将危险带到他们的身边。 胖子深知吴峫的天真和小哥的疑虑,索性,他用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话,或者,是张祈灵无法听懂的话,来让吴峫明白。 小哥就算再跑,还能在这么多人的牵制下跑到哪里去? “胖子,你说的对。”吴峫笑了起来,顺着这台阶就走下去了,不用担心等会自己再逼小哥说话,搞的场面更加难看。 张祈灵没懂他们二人之间的哑语,但眼波游转间,还是观察了下他们的伤势,吴峫和胖子,都是没休息好就赶来的样子,缠绕的纱布也都到了即将更换的时间,粘连在伤口处的薄层,略有感染的泛出一点黄水。 “别动。”张祈灵在离自己最近的吴峫包里,翻出了两卷新的纱布,并在众目睽睽下,替胖子和吴峫拆包。 他的动作迅速又轻柔,可真正触及到他们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伤口时,又觉得心里狠狠抽动。 连小哥都护不住他们,那自己可以吗?张祈灵突然有些自我怀疑,这番重任交给自己,究竟是不是对的? 但他保证,自己绝对会将其做好,不对,必须要最好…最好到这辈子,都不要让吴峫和胖子再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被忽略的衍卜寸脸色并不好,他当然注意到了张祈灵给他们重新包扎伤口的行为。 衍卜寸突然莫名其妙的想,如果…如果自己,仍然还有掌心那血淋淋的洞,会不会也同样能得到张祈灵的关注? 当时就不应该让陈十三帮自己治疗, 他现在嫉妒的快疯了。 张祈灵丝毫没有在意旁边在看自己的解雨臣,只是将手上缠绕纱布的速度更快了些,刚才大家进入这里的时候太过于容易了,甚至自己曾经破坏的机关,也呈现出完好无损的模样,就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或者,所有的东西都被其他人妥善的修复还原。 是谁呢,不可能是同行的衍卜寸,是其他衍家人吗?陈十三还是衍光善…或者鄢啸南?一个个名字从张祈灵的脑子里飞跃过去,可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看了半天的解雨臣,确实没有发现面前的小哥有任何的异样,起码这个张启灵的反应和身体在告诉自己,他确实是吴峫和胖子所认识的那个小哥没错。 缺了什么呢?眼神、反应,不,这些表层的都不是…携带的? “你刀呢?”解雨臣终于是能抓住疑点,在这时候突然发问。 张祈灵已经给胖子挂完新的稳定结,现在在给吴峫脆弱的脖颈缠新纱布,他看了面前从未见过的人一眼,“丢了。” 他的语气甚是平淡,当然,解雨臣也不会过多知道张启灵对黑金古刀的喜爱程度,只不过,解雨臣还是顺着对方良好的态度将话题继续下去。 “是怎么丢的?”解雨臣翻着包,将一把后坐力极强的步枪拿出来,想要递给张祈灵,“如果没有武器的话,我这里有枪。” 张祈灵看了一眼,觉得这武器长的不太趁手,加速给吴峫的包扎收了尾。 “在火里。”张祈灵这回没撒谎,反正对方也不可能在现在的情况下,非要去看看黑金古刀的遗失地,那可是在云南呢! 吴峫却发话了,“小哥,你那黑金古刀在我们分开之前,你不是一直提着吗?难道是底下的通道又和那个密室一样烧起来了?” 张祈灵觉得吴峫提供的理由不错,但随即想到当时自己通过某种共享,以此看到小哥砍伐人俑的情况,又略微改了点措辞, “杀人俑。”张祈灵又说,“用了火。” 胖子也试探性地挂着一脸期待,让好不容易开口说事的张祈灵将当时他们缺失的戏份所进行下去。 “刀被吞了。”张祈灵面无表情的扯谎,让远在他们边角处的陈十三突然笑出了声。 衍卜寸贯彻腼腆,一把拽住了陈十三的衣角,随即将食指堵在自己的唇上,“这样说话不礼貌…” 他的声音不是特别大,很有江南那边的软音,让人几乎忘却,他这个人是长着一张娃娃脸,却拥有金刚芭比一样高度的奇葩。 “不是,我礼不礼貌关你什么事,你是我爹还是我妈,我是不是杀人放火之前,还得问问你同不同意啊?”陈十三知道对方不想暴露二人之间的关系,索性装成了两人初见对方的性格就不合。 衍卜寸认真扮演一个被粗俗言语吓到的模样,快速走到张祈灵的身后,窝成了个鹌鹑,而且还是个大鹌鹑。 “阿启,他怎么这样啊。”衍卜寸这人平日里一本正经,没想到缩起来的样子,还挺有稚气的。 可张祈灵却觉得,这人越靠近自己,那性格所变化的就越奇怪,那么一个嘴里满腹商人的衍卜寸,竟然此时此刻,成为了一个让他人仗义执言,而自己却害怕的要命的小鼠。 张祈灵感受到心脏的猛然抽动,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东西,正在被衍卜寸抽走。 那东西,是六岁的小寸,是衍卜寸的灵魂, 而那截残魂,正短暂让这个男人变得完整,也使得他的性格发生突变。 张祈灵不可控地,几乎是像与对方熟络般,微微侧身,用手揉了下衍卜寸的头发,其唇瓣未张合一次,但从他的动作间,满满都是纵容。 衍卜寸他的胡闹、他的言语、他的无礼,在此刻让张祈灵觉得,自己所面对的,不再是那个,矜贵到偶尔软语的衍商人,而是… 祈灵哥哥! 平日里衍卜寸呼唤自己的称呼,现在得到了具象化。 因为衍卜寸的潜意识,从始至终,都给从自己身体里分离开的小寸灵魂,预留了个位置,而那个呼唤,就这么留存了下来,让衍卜寸,几乎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就能如此轻易的脱口而出, 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不怕。”张祈灵道。 他不知道,自己是对身体里那个躁动着想要回到原身的小寸安抚,还是,单纯只是衍卜寸这个人本身。 可他就是这么说了。 第129章 讨吻 黑瞎子是真的没想通,那个向来眼里空无一物的张启灵,竟然能够给一介怪物如此的褒赞,该不会被洗脑了吧?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他就这么想要扭回头,可一股熟悉的蛮劲,又将他的羽绒服后帽揪了起来。 背朝地,往后倒的惯性,使得黑瞎子下意识挥拳,估计是创伤后遗症了,他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所面对的是那个能将自己一举甩飞的衍卜寸。 所以,当黑瞎子看到张启灵的时候,明显收了力气,也就是这么一下,瞬间给了张启灵再度揪起他前行的机会。 “哑巴,我不是残废,我能自己走!”黑瞎子的鞋跟,在被迫凹陷下去的雪地,留了两条清晰的拖拽长痕。 可张启灵似乎根本不担心自己对黑瞎子生拉硬拽的动作,会破坏掉刚才那只怪物,用尾巴好不容易铺好的一层雪地。 黑瞎子的呼喊没有得到张启灵的回应,而这个掌心全是破裂水泡的哑巴,自始自终,都在用不容置疑的力度,拽着自己前行,有种,生怕手中人跑了一样的感觉。 想到这里,果然异象应黑瞎子所猜测的那样,与他们隔了二十多米的裂谷,猛然窜出了无数的红线,它们像有生命般,共同摇曳在长白山的风中舞蹈。 又在如纺锤般,密密匝匝地将彼此叠抑,最后,一张铺天盖地的捕网,出现在了黑瞎子面前。 似潮浪, 其长,贯穿天地,其宽,横扫千军, 体积大的令人窒息。 黑瞎子猛吸了一口冷气,灌的喉咙里突兀得凉,在他的墨镜上的映影,能清晰看到,这块足以遮盖半个世界的网,正在像蛇彼此缠绕般,拧成了一股绳。 “哑巴…你不会是想联合它一起,杀我灭口吧?”黑瞎子咽下喉咙里冒出的气腥劲,问了个根本不可能的问题。 张启灵终于听到他的话,停滞了脚步,他的头转到黑瞎子惊愕看去的方向,可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却依旧空无一物,只有绵延的长白山所积压的新旧风雪。 张启灵平静的道,“它。” 但黑瞎子肯定他是在询问自己。 在张启灵话落的瞬间,那巨大的红绳已经率先向黑瞎子发起攻击,它的庞大,并不影响它本身的灵活。 红色的长绳,犹如一只已经挑选中猎物,而腾越的蛇般,直接将头砸向了地面。 黑瞎子紧急将双腿岔开!!! 等没有感受到疼痛以后,黑瞎子才缓缓睁开了眼,虽然这雪又扑上自己一脸,但他觉得这比起刚才,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黑瞎子看向胯下的绳子极速地缩了回去,又开始清理刚才打出来的沟壑,它那执着于犁地的样子,应该是并不打算再多理会自己,刚才只不过是警告而已。 逃离危机的黑瞎子,终于是舒了一口气,他有些感激的看向张启灵,不偏不倚就多张启灵这一步,自己后半生的幸福终于是保住了。 但张启灵正紧盯着地面上突然出现的奇特凹陷,他的耳朵在告诉他,这里只有山巅寂寥的风声再无别物。 可他的眼睛却告诉他,这里,就在这里,在黑瞎子的双腿间,一个不知名的生物,在自己看不见的情况下,对黑瞎子发动了攻击…… 黑瞎子将右手晃了晃,对上张启灵的视线,发现对方眼中的迷茫也太明显了。 “你看不到它?”黑瞎子比划着,不信邪的接着问,“那堆红线拧成的绳,一点都看不到?” 张启灵点头,“嗯。” 得到答案后,黑瞎子感觉对方攥住自己帽子的劲,因为感受到危险气息而越发加重。 “但是,你能看到它攻击后痕迹?”黑瞎子指了指差点让自己丧失后半生幸福的凹陷。 张启灵这回应的比前面快一些,“嗯。” 他迟钝的回答,几乎让刚脱离危险的黑瞎子笑出了声,这反应,不知是被眼前人的天然呆给气笑了,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给你描述一下,那东西是一堆红线,缠在一起的时候,会变成一根长绳,这力度你也看出来了。”黑瞎子觉得自己坐在地上讲解属实尴尬,于是站起来,推了把张启灵往前继续走。 黑瞎子解释着,“它们是我在衍家的地盘上见到的。” 可张启灵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看过。” “哪里?你在哪里见过,为什么现在看不见了?”黑瞎子问的有点多,让张启灵不知道挑哪个先回答。 张启灵摸着自己空落落的胸口,那老者所给的红玉珠,已经一同和衣物转交给了张祈灵,“牢哀村,珠子。” 当时跟防护罩一样遮盖住村子的红线,自己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谁给你的?”黑瞎子心中萌生出了些许猜测,拥有这种东西的,也许有三个合适的人选,大约是都同为鄢家人的他们。 不过,张启灵却不知道那个看管古董铺的老者究竟叫什么名字,所以,他用那白皙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左眼,“不知名,瞎眼。” 随即,张启灵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几乎在两秒内,一下拉住了黑瞎子的胳膊,闪身窜进了山上的一处避风窝,然后凌乱的脚步传入黑瞎子的耳朵里,他轻微冒着头去观察。 竟是才赶来的陈家人。 地下的衍卜寸身体有些颤抖,他弯腰,将额头贴在了张祈灵的肩膀上,陌生而又熟悉的东西,正在隐隐回归,几乎让他的意识有些止不住的涣散,无数曾经遗忘的记忆纵横交叠,他的脸色越发红润起来,甚至突破了那伪装的腼腆害羞。 随后,他连倚靠在张祈灵肩头的力气都被抽走,无数潜藏的红线,突然冒了头,横七八竖的贯穿了整个地下墓群,张祈灵惊愕地看向周围,又捞了一把有些往下滑的衍卜寸。 “小哥,他怎么突然这样了?”吴峫紧急地将手贴近衍卜寸的额头,烫的灼人的厉害,“小哥!他发烧了!等一下,我包里有退烧药!!!” 张祈灵看着怀里软倒的人和急忙掏药的吴峫,只觉得心底里有什么焦灼,正让自己变得不安起来,这一切的变故,都在告诉自己。 那个一直理智, 克制自我的衍卜寸, 终于是失控了。 不过,张祈灵觉得,对方绝对是一次性收回了太多的小寸灵魂才会这样,可现在,他又不能就这么将一个病号直接松开。 于是,张祈灵软了心,慢慢地坐了下来,让衍卜寸能够更舒服地平躺下来,随后,他用手,将怀中人的下巴略微往上抬了一点,可惜胶囊塞不进一个昏迷的人嘴里。 于是,吴峫又打开胶囊,泡了一瓶盖的药,虽然药效打了个折扣,但好歹这回能顺利灌进衍卜寸嘴里了。 可衍卜寸吞咽的时候,虽然无意识,但仍能感觉出自己嘴里发苦的厉害,于是,他的头,蹭着张祈灵羽绒服拉起来的那一圈绒毛,他正迫切的想要寻找在这柔软里,找到稍甜的东西来中和。 可惜,张祈灵的神色没有一丝改变,他似乎根本不懂,衍卜寸这跟狗一样蹭人的行为,究竟是什么意思。 解雨臣正在勘探周围,看到这一幕,哪里还不懂,于是又将头转了回去,但好心解释了下,“这孩子年纪不大,直接吃泡水的布洛芬太苦了,待会给他找点甜的就好。” 听后的张祈灵想要掏巧克力,却突然想到,这从国外进购来的食物,是属于张祈灵的东西,而不是小哥这个身份所拥有的。 可是,自己却想要在被吴峫和胖子发现之前,做出一件属于张祈灵的事。 可这么想等会找机会投喂的时候,张祈灵却发现,空气里那些红线变得更加狂躁起来,它们就像抽条的柳枝般,被根本不存在的狂风吹的作摆。 与此同时,自己胸口处挂着的两颗红玉珠,也泛起了亮,可那赤红的光,却被吴峫给自己套紧的小黄鸡羽绒服拦了个彻底。 最后,外头传来的巨大砸坠声,几乎响彻了还在地底的张祈灵的耳畔。 衍卜寸的失控,让上方的黑瞎子和小哥,很可能遇难…… 抱着这个猜忌,让张祈灵不知这包里的巧克力,等会是该喂还是不该喂?可昏迷中的衍卜寸,已经急迫地将唇凑近了他的下巴,而出神想事的张祈灵,却仍浑然不觉。 还是胖子首当其冲用自己的左手挡住了衍卜寸,才没让吴峫的脸黑成锅底! 吴峫哀怨地,看着这个能够安逸躺在小哥怀里,向小哥讨吻的孩子衍桂福,只觉得心里头一阵冒火。 他想也不想,将一堆问题呱唧呱唧全吐了出来,“小哥,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我们在村里从没见过他!他一出现,怎么就能这样…轻易地占你便宜…他怎么敢的啊……” 张祈灵将胖子护住自己下巴的手掰开,这才回复吴峫。 “捡的,可怜。”张祈灵扯谎的本事,可是堪比南孚电池,一节更比一节强了。 吴峫立马因为小哥的话,而软了神色,并且自己脑补出了一大堆东西。 他的家人不会抛弃了他吧…所以小哥有可能是在祠堂的底部找到他的,不会,这个孩子一直在给自己那帮可恶的家人守着村子吧…不对,这都不是他能占小哥便宜的理由! 吴峫伸出手,准备从张祈灵的怀里揽夺衍卜寸,“衍桂福就交给我吧!小哥你的伤不能久压,我这里都是皮外伤,放心!我一定能照顾好他!” 这话不知是小狗的嫉妒心还是别的什么,张祈灵眨巴着眼,想着也没拒绝的理由便将衍卜寸放到了吴峫的怀里。 “累了。”张祈灵说,又道,“换我。” 衍卜寸交接任务圆满完成! “我去和花爷看看有没有暗道或者机关。”胖子自觉和解雨臣搭着肩膀,朝着空无一物的岩石墙面观察? 只听得隐隐几声废话传出来,“花爷,这墙是真墙啊…” “嗯,硬实也是真硬实。”难得解雨臣在配合着接茬。 “还有这烛台…” 胖子还没说完解雨臣就自觉接话。“也是真烛台啊…” 吴峫看小哥这么利索就给了,绝对是衍桂福单方面喜欢小哥,而我那孤傲酷拽吊炸天的小哥根本不会鸟他! 想到这里,吴峫突然傻兮兮地笑了,可他抱着人半天,却不见怀中人再次凑上来讨亲,于是吴小狗又窝了一阵火。 看吧,看吧,他绝对是装晕!怎么对小哥就是又抱又亲,对我就无感,还睡的这么乖?! 对小哥动手动脚…果然是有选择性的!啧!心机男!!! 而待在角落的陈十三,成为了这空间里唯一的局外人。 陈十三正用手捂住咧开怀的嘴,甚至,他还在努力,抑制着因笑出内伤而不断抖动的肩膀。 不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只有自己觉得这个场面好好笑啊!吃醋忠犬和心机绿茶相争,助攻的两位爷还能一本正经地去看墙壁。 为什么其他人都不笑啊?! 第130章 他只想要这一刻 “陈家贼?”黑瞎子看着这浩荡的队伍,发出了疑问。 约共三十人左右的队伍简直像凑齐了一个班,当然,他们的脸和身段,并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 这队伍里,人们彼此驮着肉眼可见的极重背包,而那些无法拉上的链条处,更能让人轻易看到一截紧密包裹起来的枪。 而排在最前面的那人,腰间还挂着个标志的爪钩,那东西,还在冷冽的阳光下,泛着令人胆寒的杀意,黑瞎子只打眼瞧一下,就知道这东西已经见过血了。 不过,当年这武器使得最厉害的,便是陈皮阿四所操纵的追命九爪钩。 黑瞎子曲着眼睛看了半天,只觉得这帮陈家人都眼生的很,而这后面的练家子嘛…就更不够看了。 虽然自己前段时间居于衍卜寸的别墅里,导致近期的消息闭塞,但黑瞎子还是轻而易举想到了这帮人的目的,有可能是为了那些被替换掉的陈家人来讨说法的。 毕竟,一个能疯到将整队换掉的衍家,又怎么可能容忍这十一人的陈家队苟活下去?衍家在这个世界上潜藏这么多年,这一次行动又怎么可能会出现拙劣的纰漏! 他们管不住长在别人脸上的嘴,可一旦这帮人死了,那便是多长百张嘴也没办法说了。 所以,黑瞎子觉得,真正的陈家十一人早就被衍家杀了,而陈家人或许就是为了抓真凶而来,但以他们的样子来看,这帮陈家人连带着九门的三教九流,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幕后杀凶之人,是隐匿在茫茫世界的衍家。 所以他们的寻仇,自然是向一个最简单的方向而去,并且这个路线极具目的性。 黑瞎子咂舌,不会有人在背后,一口气把锅推到张祈灵背上了吧? 这人的布局周密,一开始便给真的陈家人设了个必死局,并利用他们的死,换来了能够借由陈家发动复仇的引子,以此一同在长白山里寻找张祈灵。 而一旦牵扯到张祈灵,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然后,黑瞎子在第一反应就排除掉了鄢啸南,因为他给自己的任务,是护送张祈灵,并且将衍光善的取血仪式给搞毁,在完成这些以后,也就意味着,张祈灵的血液,会因为鄢啸南所提供的香薰和衍光善的香火融合而产生毒性。 从而,麒麟血无法对衍光善这个人产生有效性,所以,张祈灵在鄢啸南的计划里,从始自终都是为了成为二人周旋完后的一步废棋,最后迎接他的,自然就是被彻底踢出所谓的衍家长生局。 这种计划,一来,鄢啸南是为了防止自家弟弟再作恶,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对方,如今的张祈灵,从根源上已经对你产生不了任何的作用,你该停停你嗜血成魔的念头了。 二来,鄢啸南是帮助现在仍一无所知的张祈灵,不要重蹈千百年前其他张祈灵献血失命的覆辙。 所以,从鄢啸南的角度来讲,他压根不需要用这拐弯抹角步来寻找张祈灵,毕竟现在的张祈灵,对他来讲还不如路边的野花有用。 自然,利用陈家来找人的手笔,黑瞎子觉得更倾向于是衍光善做的。 衍光善对张祈灵的执着,或许超脱了鄢啸南所预计的,也可能是衍光善这个人,如今非常急迫,哪怕吸收到了满是毒素的麒麟血,面临着失败,也想要再试一次。 黑瞎子无法预估出,所谓的仪式究竟是如何延续衍家人的生命,但以自己猜测衍光善所划下的计划来看,这人的生命,很大可能已经陷入了倒计时。 所以,衍光善是真的没有时间了。 此番思考,让当年的黑瞎子划掉了好几处错误,可能,他是想用更通俗易懂的词藻,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紧接着,黑瞎子再度写下,简单来说,应该是衍光善的千年体验卡到期了,需要张祈灵的血再来激活一下。 并且衍光善在失败后的短时间内,已经找不到一个新的人来替代张祈灵继续尝试这个仪式,所以这人只能利用其他方法,来帮助自己去寻找张祈灵的踪迹。 这种方法特别之拐弯,特别之抹角,很大可能,衍光善是个根本不能离开云南牢哀村的残废,他需要抓住张祈灵,可他本人完全不能现身。 所以,这群走下三滥的盗墓贼和销赃的商人,成为来这里讨一杯羹吃,完全被当枪使的愣头青。 黑瞎子想,如果衍光善真的那么聪明,倒真是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计谋。 此时,陈金水领队走于前方,他的爪钩在行走时总会击在皮带的银扣上发出响声,虽然这人没有站定,但嚷着粗嗓时的号召力很强,“是兄弟的就跟着我,别放弃!咱一定要为了那些离去的家人讨个说法!” “大当家的说得对,我哥死的惨啊…我一定会坚持下去!”一个小年轻扛着枪,脸被风吹的通红,滴下来的鼻涕还黏在他的人中,显得惨兮兮的。 黑瞎子听到这情况果然和自己预想当中的差不多,可谁知道陈金水又从棉袄里兜掏了个照片出来,他想要看清是否为自家祈,因此往前倾身的幅度有些大,所以下一秒,他被张启灵一把给薅了回去。 两人对视一眼,黑瞎子从张启灵的眼里看出,这人是真的有点想骂自己。 张启灵向来平静无波的眼里,如今有些寒凉,不知是不是黑瞎子脑补过多的原因,面前这个哑巴好像在说:嗯?你千里眼,往前探探头就能看到了,你当我傻还是你瞎? “哑巴,冷静,你可不能对我动手…”黑瞎子做着口型,没有出声。 张启灵抓住他的手瞬间松开,随后他的视线挪移,往前方抬了点下巴,似乎是让黑瞎子了解接下来他们该往哪里走,也是告诫黑瞎子赶路要紧,不要与这帮人有过多的纠缠。 被看穿想法的黑瞎子尴尬地轻笑了声,可下一秒,他努力压抑的喉间血腥味,就跟闭口的容器突然爆了似的,让他哇一下,吐了嘴鲜亮的血沫,全数呕到了张启灵按在刀鞘的手上。 张启灵被血烫的抽动了下指尖,眸中的冷尽数褪去。 被注视着的,黑瞎子随意用手抹掉嘴上的血,却搞的下半张脸越来越花,甚至再度溢出的连串血珠完全不受控制的,一路沿着他的手紧接着往下流。 黑瞎子的嗓子呼隆呼隆的,仿佛里头在煮药似的,一连发出怪声的音节,可张启灵大约是听懂了。 他妈的…那绳子搞暗伤… 黑瞎子感觉自己的体内有些阵痛,不过好在五脏六腑间没有重伤,只不过是暂时不能开口说话了而已,对自己这个话唠还挺有针对性的… 索性,黑瞎子翻包给自己随便喂了个活血化瘀的药,便打算任其喉咙里最后一口堵住的血自然流出来。 可张启灵却一把堵住了黑瞎子的嘴,将自己那口血硬生生逼了回去。 黑瞎子只能发出一声难听的音节以作抗议。 不会哑巴以为自己重伤怕流血过多吧…可是,我是为了吐出这口噎嗓子眼的血啊! 张启灵第一时间确实是关心黑瞎子,但下一刻看懂黑瞎子的意思便松了手,就开始着重于清理那些落在雪地上的血。 黑瞎子欣慰地看着这个专业倒斗的合作对象,虽然有点小插曲,但是真的比自家祈通透多了!他安静地吐完血便准备和张启灵启程,临了,又摇摇头看着下方行进的队伍,上一次被衍家利用的队伍已经覆没了,这一次再死三十几个,黑瞎子觉得九门估计要炸翻天了。 底下的衍卜寸窝在吴峫瘦弱的怀里,自然没有张祈灵那边躺的舒坦,并且,他自己被高烧折磨地全身上下烫的厉害,而张祈灵哪怕套了羽绒服周身的气场也冰凉,窝进怀里的时候,简直不要太舒服。 所以,衍卜寸醒来的时候,是有些不悦的皱紧眉头的,但又将那恶意强压下去,随之变为了惊讶,毕竟,他被抱着,枕在吴峫的怀里,那视角中,自己能看见吴峫张清秀的脸在一点点地靠近,吓得他整个人都猛的缩了脖。 可惜,这动作都没让吴峫苏醒。 饶是衍卜寸一颗心都拴在了张祈灵身上,所以他自然不知,其他人对张祈灵和小哥的追逐是多么的疲惫的一件事。 吴峫舟车劳顿,又忧虑成疾,这几天下来愣是一点儿都没休息,所以如今突然有了小哥傍身,他那绷紧的神经一下子就松懈下去了,睡的那叫一个甜。 搞的衍卜寸不知道该挪身还是怎样,他求助的目光看了下眼前,眼见着胖子枕在用被备用羽绒服撑起来的包上,而且全身套着个贼辣绿的睡袋,还在不停地因为挤压的劳累而打着呼噜。 胖子的左边,还坐着个倚靠墙壁怀揣一截棍子的解雨臣,他睡觉的时候也很雅观,不磨牙,不说梦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衍卜寸没看到张祈灵有些着急,可这个姿势又不能别过脑袋往后拧,就跟心灵感应似的,贼灵,张祈灵从衍卜寸的视角盲区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不知道是睡醒了还是没睡觉的陈十三。 张祈灵哪怕裹着个羽绒服,可他的手依旧很是冰凉,哪怕衍卜寸已经退烧了,却觉得对方的掌心如冷玉般舒服,他讨好似的笑了笑,也根本想不起来前面自己究竟出了个多大的糗事。 他的笑并没有赢得张祈灵过多的情绪表露,而且张祈灵抽手的速度很快,衍卜寸心中的希冀微微褪去,他还以为自己生病能获得更多张祈灵的关注呢,结果人直接把自己抛给吴峫了… 陈十三见人没啥事便退到一旁眯觉了。 可他态度是闲适了,但刚没接受到张祈灵关心的衍卜寸,自然眸光就黯淡了很多,张祈灵在他可见的视线里拿着一个不灵的手电筒,用微弱的灯光照明,直至走入一片黑暗里。 没多久,张祈灵拿着一个罐头盒,里头好像装着温水。 这里头的墓室没有火光,估计是张祈灵怕打扰而跑去别的空间煮出来的,可衍卜寸被吴峫箍在怀里没法动弹,只能讪讪笑着略微仰起头。 他那意思摆明是想让张祈灵喂,当然,张祈灵并没有拒绝病号的意思,他喂水的动作很生涩,只是将盒的一处圆角对准衍卜寸的唇瓣后,便慢慢倾斜了起来。 这罐头盒张祈灵估计清洗了很多轮,没有油水味,所以,衍卜寸跟小猫似的,喝水的速度不算快。 可衍卜寸的眸子却隐在暗中,一刻不停地紧盯着张祈灵,甚至不曾有片刻的挪移。 最后,他的舌略微卷了下,舔干净了自己唇上的水珠。 喂完水,张祈灵收手的速度依旧是那么快,无情地就像个挑逗完就冷漠扔下对方的木头,可衍卜寸却又看着这个人搁置好罐头盒后,又伸出手,用一种不会打扰吴峫睡眠的力道,将自己慢慢挪出。 张祈灵的动作,是那么得轻柔又缓慢,仿佛这一回,单方恋慕的人设终于是对调了过来,让衍卜寸有幸尝了次甜。 但这份美好,衍卜寸知道很快就不再会有了,他窝在张祈灵的肩头,突然觉得命运的恶寒竟如此凄凉。 鄢啸南的剧本,曾经告诉他,张祈灵在这里会彻底疯魔,他衍卜寸想要阻止,又不知该当何解。 张祈灵啊…张祈灵…我该怎么救你? 滚在对方怀里的衍卜寸没有睡,他闭着双眼,却用手紧紧攥住了张祈灵的袖口。 这一刻, 他只想要这一刻永远凝滞。 第131章 你…很完整 张启灵正在向以前发现云顶天宫的路线行走,事实上,他或许并不相信,当初张祈灵所进的那扇青铜门是真的。 如果自己一定要选一个守护,那张启灵一定会换个门去待着。 而事实也是如此,他那么急切的想让张祈灵拖延吴峫等人的时间快速行进,就是为了这一刻,可现在,自己的急迫又消散了很多,只因为黑瞎子的伤势不得不顾。 他带走黑瞎子,无非是这段时间的自己,是一直跟吴峫和胖子在找人,压根不可能和黑瞎子碰头。 而让吴峫和胖子认定的,所被黑瞎子追随的人,是张祈灵才对,可现在自己已经脱离吴峫和胖子视线范围内,变回了张启灵,其实他并不需要黑瞎子了。 所以,作为需要守护青铜门的张启灵,他并不想要让别人跟着自己进门,去再蹚一遍那险之又险的路。 “走。”张启灵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却突然迈开了步子,他赶人的时候不会骂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句话是让对方跟着自己。 可黑瞎子怎么会不明白张启灵呢。 黑瞎子张了张嘴,他想要回答张启灵说,哑巴,你现在没有任何人傍身,独身犯险,是把我瞎子当成吴峫那个傻子,说啥我都信吗? 我深知你的使命,所以接下来,我清楚你最需要的就是与人同行,而不是把所谓的朋友,全部划归为无关人等。 你不能抛下我,绝对不能。 可自己饶是多想说话,吐出的,依旧只是那些难听的嘶吼声,黑瞎子觉得,自己现在的伤,并不仅仅那口血的原因… 黑瞎子烦躁的用左手摸着脖子,刚才还没感受到有东西,如今却像是扯到了什么,他一把拽下后,突然觉得脖颈上一阵血肉翻飞的疼,可现在的黑瞎子摸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表皮并没有伤口。 索性,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掌心上,那一截红线因为缠绕而弯曲,这种绕颈的方式,有点像古代一些封建迷信下锁鬼的血饵线,通常是用来记录被缠者动向的,算是一个跟踪器。 黑瞎子不禁边走边想,这是衍光善还是衍卜寸做的?好像鄢啸南没表现出操控红线的能力吧… 但不一会儿,黑瞎子试探性的又发出了个声,好家伙,终于是能说话了! 然后他加快了步伐,上前用手一把扯下了张启灵戴着的羽绒服帽子。 张启灵漂亮的黑发和冻红的耳朵裸露了出来,这人感受到风中冰冷时,也没有任何的瑟缩,只是感觉到黑瞎子的坚毅态度,才终于是回了头。 “我不走。”黑瞎子说话终于流畅了,“祈的那头,有一帮人我都不放心呢,况且你还是一个人,你认为自己足够强大,你能够凭借个人的力量拼进去,可现在,这里已经不单单是你想要守护的门了, 以前,以前有那么多人来这里吗?他们究竟是被哪方势力拽来的,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不清楚?” 张启灵看着黑瞎子张开嘴,溢出的白汽往外吐个不停,终于是回答了起来,“清楚。” 他的记忆,快速被拉回到牢哀村祠堂下的甬道里。 而在张启灵抹血放火时,甬道里的人俑,突然开始疯狂的蹦跳,若是外人,可能会以为是它们惧火。 可张启灵却骤然将横出的刀收了回来,只见,人俑后一抹白皙到病态苍白的手,一把掰开了挡路的它们,将其轻柔地挥到了一边。 澄亮的长明灯,被那白袍人提着,晕出的光线,将这个人衬得分外柔美,像只白狐幻化般的妙人,可张启灵细细观察,却发现对方的脸上有层叠的凸出脉络,像中毒的模样。 那人笑着指挥人俑变成两排,全部贴着墙面站着,然后,转头冷着脸看向张启灵。 “一模一样的…假神?”男人这么说。 张启灵感受到这是个人,而且没有杀意,但对方的压迫感极强,让自己无法为之升腾起劫后余生的欢喜,他疑惑的眼神看着人的时候,很像个一无所知的动物。 男人接受到这种注视,突然诡异地歪头笑了,可他嘴角勾起,眸中却全是打量,让人恶寒的厉害,不知为何,竟又驳回了原先的话语。 “不,你才是真的。”这人道,“但你不是我想找的人。” 张启灵完全不知道这人东凑一句,西拼一句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能清楚,也许对方并不想要困住自己,于是,自己迈开腿就准备走。 男人仿佛预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竟只是在原地盯着张启灵的背影,又突如其来的说,“对于我来说,你是假的,可对于他来讲,你是真的。” 张启灵脚步顿住,偏头看着他,那意思是你能够说的更清楚,我也许就不会走那么快了。 显然,男人很满意于他的停留,紧接着,用左手指尖勾画着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张启灵。 “你们的灵魂不一样…咳,他的魂,已经献祭了,所以他成为了神,而你…很完整。”男人说话的时候,不知道是在哪里气力耗费过多,竟说一句,咳半句,病弱的厉害。 张启灵将几个字眼扣出来,献祭、神、完整…然后,他这个沉默的哑人终于是问了二人之间的第一句话,“祈灵。” “你很聪明,所以,你们能为了那个他,做到何种程度呢,真是拭目以待…”男人听到这话,笑意更深,抬步走回到自己来时的方向。 张启灵往前走,试图拉住他,“你是谁。” 男人佝偻着身体,摆了摆手,只有几次咳病般的呛声传出,没有作任何多余回答的一路往前走,甬道无风,可张启灵清晰看到,对方手中提着的长明灯渐渐灭了,就像是被水所一点点湿润。 黑暗,最终隐去了这个人的一切。 张启灵的腿,瞬间被人俑嘴里钻出的触手给扒住了,它们失去了那男人的控制,便一起用身体占据着甬道,这帮家伙,似乎失去了攻击的意图,只是简单的想要赶自己离开。 随即,张启灵一记横甩腿,直接将那只痴缠着的人俑,给一下踢进了墙里。 杀掉它们,自己就能过去问个清楚,张启灵抬刀,竟发现黑金古刀上的焰气有些熄了,估计是空气里,漫上的湿度又大了起来,这里的潮泞竟能灭掉麒麟火和长明灯…那个男人和这个地方,都非同寻常的很。 张启灵看着男人走远了,并且这甬道里,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咳音和脚步……他不知自己怎么了,往后退步的同时,竟紧盯着刀尖那最后一点即将泯灭的火,他重新给黑金古刀涂上了麒麟血。 这里的故事,是他不可知的, 这里的故事,是他不能知的。 如果那个男人,能够再回来一趟,他一定要抓住对方,问够一切再放任对方离开…张启灵下意识转刀一挥,蒸腾的火焰,彻底阻隔了人俑的靠近和那个男人最终离去的方向。 张祈灵和这个男人间,有自己所不知道的事,甚至为此,他献祭了灵魂… 情况紧急,小哥觉得,自己必须赶去张祈灵的身边,而且,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在此时,与救人心切相交织, 门要开了, 我没有时间了。 回神间,张启灵已经用简短的文字,大致将这件事说完了,黑瞎子听着哑巴嘴里的男人,自然知道那是衍光善,并且突然觉得,衍光善有点像个好人了。 虽然追着张祈灵紧咬不放的是他,可轻易放走与之相似的哑巴时,也是他,是非对错这个人都懂,对人也对事,正因为一个与自己没有联系的哑巴,不是他想要的,他便能放对方离开。 作为一个恶人,是不是太小孩子过家家了? 黑瞎子攥紧了手中的红线,随手揣进了兜里,不禁思考,或许从始至终,自己所了解的那个衍光善,并非是个疯子。 不过,黑瞎子能够确定,衍光善绝逼是以前被人辜负了,所以才想要看看这世间的其他人,能为张祈灵做到何种地步。 或许,衍卜寸口中未说完的故事,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比如父亲喜欢上了小叔,哥哥爱上了弟弟,而弟弟命不久矣,短命的鄢然变成了千年妖怪的衍光善…听起来很带劲不是吗?黑瞎子觉得,这中间,必定有点不可言说的东西。 第132章 卖命钱 长久的待在墓底,很容易让人忘却时间,解雨臣倒还好,规律的生活早已让他养成了良好的生物钟,大约此次睡眠是八小时左右。 不过,解雨臣看着腕表上那乱跳的指针,又略微有些不悦的蹙起眉,这底下的磁场极其紊乱,估计这里可能有矿脉或者是别的东西在影响。 其他人暂时还没有醒过来,解雨臣算醒的比较早的那一个,不过他的动作早已惊动了张祈灵和他怀里的衍卜寸。 他们二人投来的视线,让解雨臣看表的动作一僵,谁能想到,这两个人竟如此的浅眠? 张祈灵没有说话,只是抽出被压的有点发麻的手,将其食指放于唇上做了个嘘声状,他白皙的脸颊上,有一块内里贴着药,四角固定的纱布,这是张祈灵借了吴峫的医疗包自己去处理的。 毕竟这人皮面具所捏出的伤口,并非是真的,难保其他人摸上去时,容易感觉到手感不对。 而处于张祈灵对面的吴峫和胖子还没醒,另外一个角落里的陈十三,也正仰头大睡的厉害。 接收到这动作的解雨臣点了点头,将手放回原位便没有再多的动作,不过,自己确实也是睡不着了,他狐疑地盯着张祈灵和衍卜寸两个人瞅,完全不知道,衍桂福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从吴峫的怀里又挪回到张祈灵身上的? 他们二人之间的亲密,好像并非只是面前这位小哥所说捡来的程度,解雨臣觉得,这位衍桂福都能称得上是另外一个吴峫了。 从面相来看,是个没吃过苦的小少爷,所穿的昂贵牌子羽绒服也从侧面证明了这点,有钱,是特别有钱的程度,可偏偏这样软性的人,竟会跟着下墓,就像一只白兔非得在泥里滚一圈般,好似根本不知道自己所追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路,什么样的人…… 解雨臣又将视线转向吴峫和胖子,隐隐觉得他们二人之间也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就像冥冥中必须要找到对方,以此来稳定住彼此摇摇欲坠的心一样。 而不知何时,不再照料衍桂福的吴峫,也莫名其妙地自然躺倒在胖子的旁边,胖子宽大的左手,已经探出了睡袋,使得吴峫的毛绒绒的脑袋,还在被睡梦中的胖子轻揉。 像哄小狗似的,胖子将吴峫的额发都捋顺到了后面,而他未醒的匀速鼾声,也使得墓底冰冷的环境里,有种别样的安逸。 随着解雨臣的观察,衍卜寸已经从张祈灵的怀里坐了起来,那种有频率几秒响动的鼾声,这一次并没有让衍卜寸有任何的反应,仿佛当初他在黑瞎子那里的呕吐样都是装的。 衍卜寸撒娇似的窝在张祈灵的肩头,似乎陷入了一种待机的发呆状态,正在重启着身体的各项机能,有一点,他确实骗了所有人。 但现在,他还不能说。 外头没有任何的响动,可衍卜寸所操纵的红线却突然狂舞着,明明地下的隔音很好,可张祈灵却莫名能够听到衍卜寸出手的声音。 那像是一种铮鸣、弦音,在翻飞出去的那一刻,坚韧到带有绝对的果决和不容置疑,随着红线抓住了一个两个三个……直到越来越多,张祈灵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摔进了那堆骷髅骑士的骨架里。 这些都在告诉张祈灵,此刻这个尚且还在缓神的衍卜寸,已经在自己未看到的情况下,作出了一件令人咂舌的事情,可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引的这人操纵红线?张祈灵想不清楚。 似乎,衍卜寸在此时也意识到了张祈灵的顾虑,他的头挪开了张祈灵的肩,将那张向来淡漠的脸,盛满了笑意,却生怕扰人的,只动口型,“一堆杂种来了而已,我处理一下,别担心。” 他的笑容,有种憨态,却让张祈灵觉得,那句处理怎么都不对劲。 陈金水确实是被错误记号引走了,可这个人,能够在陈皮阿四死后,快速攀登上家主之位,所谓的手段和心计不一般,但陈金水向来头脑发达、四肢简单,所以这番计划,并非是他一人所出。 他的身边正站着一个年轻人,戴眼镜,面生且俊逸,正不疾不徐地代替着陈金水命令,“陈当家,不如我们让那些留下来的人勘探一下崖底?反正,他们不也是好奇这底下吗?” 年轻人拿着小型望远镜,对准着自己的一只眼,遥望着远处那裂开的深崖。 陈金水点头同意,似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里可以说话的,能够命令的,并且,可以让这个谁都不服的陈金水乖乖听话的,只有这个人。 显然,这位年轻人并不想真的耗费掉那些精锐人才,毕竟,与其牺牲掉那些有价值的,不如消耗掉那些吃物资都费口粮的垃圾们。 而恰恰这些垃圾,都是女人,且她们都姓霍。 “你们拴着绳子,不就是为了下去看看吗?我又不拦着你们留下,怎么到这时候打退堂鼓了?”陈金水听从年轻人的话,不耐烦地拿着对讲机使用激将法。 如今的陈金水,正协同那独一的年轻人,安稳地坐在刚扎好的营地帐篷里,甚至想要讨脸熟的几个陈家人,还给陈金水和年轻人递送上了份才热完一轮香喷喷的牛肉罐头。 年轻人的眼镜被水汽蒸得起雾,却冷冰冰如秤砣般没有摘下,而是将那份罐头放远了些,只有陈金水傻兮兮地狠狠挖了一大口,对视上年轻人的眼神,有了些许羞赧,知道自己不能只顾吃了。 陈金水撂盒,抹了把嘴上的油水,继续进行着自己的命令: “死人了也给我继续下去,谁知道杀我陈家兄弟的那人是不是藏在底下了?…你问我怎么不去?你在说笑吧,若不是我感觉到长白山有点小线索,主动把陈家寻仇的事情漏出来,你们怕是这辈子都吃不上这厚羹吧……” 对面的女声显然被激怒了,尖利地如厉鬼嘶鸣,“陈金水!我他妈告诉你这底下有怪物!我们下去一批便死一批人,没有一个上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指挥你,他不过就是个继承不了霍家的外戚混头,真以为霍家能给他撑腰吗?!” 伴随着女人说话的同时,她那边的背景音里,甚至还有些响彻天际的凄厉嘶吼,就像人被五马分尸般的痛楚,直达陈金水的耳畔。 而对讲机对面的这位霍家人,也因这些人的哀嚎而变得惊恐起来,她万分惊愕地喊着几个人名,似乎还在连滚带爬的奔跑,不断的抽吸与喘气声,证明了这人逃命的疯狂。 对讲机的声量很大,他们之间的对话和那头的惨状,正一字不落的传进了年轻人的耳朵里,陈金水看着年轻人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刚想问对讲机用不用挂掉,却见对方的手伸过来,将对讲机夺了过去。 这个男人的脸色没有丝毫的改变,他推了推眼镜,“我这个霍家外戚竟然还能被您记得,看起来分量很重啊,不过,我霍道夫,这辈子都不会回霍家了,你也清楚这其中缘由不是吗?” “霍道夫!我求求你救我…这里有怪物,它吃掉了我的所有手下,你知道的,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霍道夫,你救我啊!!!”还没等对方说完,陈金水就看着霍道夫无视女人的哀求,直接将对讲机放进了面前取暖的火堆里。 在对讲机快被残烧到时,陈金水和霍道夫共同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我要是死了!霍仙姑…霍仙姑不会放过你的!霍道夫,我变成厉鬼也要杀了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霍道夫听到这话,意外地探出手,将对讲机给捞了出来,这动作,烧的他那学医的手都燎了火泡,可他却忽略了疼痛,连情绪都格外稳定,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然后,他将这个女人送给自己的那句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你个霍家的外戚混头,真以为霍家能给你撑腰?”霍道夫毫不留情,甚至神色慵懒地,用那烫伤的指节顶了下鼻梁的眼镜架,看起来疯得也挺厉害。 他说完,毫不留情地将对讲机重新扔进火里,也磨灭掉了那位霍家人的希望和诅咒。 陈金水想,如果此时此刻,自己面前的霍道夫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又不是霍家的外戚,那么这个人,定能在霍家成就一番事业。 可谁说,霍道夫只能被束缚在霍家呢?他陈金水的陈家天地,九门涌动,也自有为霍道夫开拓的战场。 而霍道夫却被陈金水的目光盯得直发毛,随后,他冷眼扫了对方一眼,大有一副你如果和她一样话多,我也把你推进火坑里试试看的感觉。 可最终,霍道夫也知道自己不该和陈金水置气,随即开始权衡现在面临的局面: “她没必要弄死自己来骗我们,估计那底下的确有点异常,所以,我并不建议我们也去到那里…而且,陈金水你这么执着那个人,不就是被人收买当枪使了吗?我是你的军师,你的指挥官,你真的以为这样头脑的我,能够装睁眼瞎,去当自己不知道你的任何动向吗?” 霍道夫感觉一提这个话题,便能感觉到陈金水的头脑发达和四肢简单,不由地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陈金水讪讪笑着,“还是被你发现了,那我们是下去还是不下去啊?” “你还敢问?是他给的钱多到能把你的命也送进去?蠢!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霍道夫道。 面前又拾起罐头准备开吃的陈金水动作一顿,羞赧地笑着,“确实给的挺多…多到足够买断我后半生的那种。” “不提钱的事了,那个人大费周章地让你寻人,又怎么可能会想杀了他?”霍道夫压下陈金水的手,这人一紧张就想吃东西,他倒是看的一清二楚。 陈金水摇了摇头,怕外头的那帮乌烟瘴气的人听到,于是凑近了霍道夫的耳边,压低声道: “不留活口只是为了凑集九门人联手的说法而已,说实话,那人更想让我活捉他,只不过,一想到我兄弟们的十一具尸体,我他妈…我他妈就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你就这么信得过他?”霍道夫才想起来翻包给自己处理,紧接着问,“万一陈家人是他杀的呢?” “不可能啊!哪有杀完人,还给我送钱的人啊,而且,我可在齐家摊算过一轮,他们都说我这遇到的是贵人呢!”陈金水看霍道夫不再控制自己,于是狠狠砸巴了一大口罐头肉。 霍道夫给自己边消毒边涂烫伤药,还能抽空斜陈金水一眼,他看傻子一样看着对方,骂道: “白痴,那是这人愧疚使然,给你的买命钱才对。” 第133章 蘑菇 黑瞎子也是个执拗的人,张启灵好几次都没将这他甩掉,索性就任由这人继续跟着自己走了。 但显然,黑瞎子的状态不是一般的松弛。 随着张启灵爬上了曾经吴峫走过的那座小圣山,一个隐藏着的地道,逐渐显现在眼前。 黑瞎子和张启灵二人之间各怀鬼胎。 而黑瞎子跟着对方走的同时,却一直在思考,自己能否戳穿张启灵嘴里被衍光善又杜撰出来的神明局。 衍光善说,那真神是祈,但哑巴却用自己的话术,将这个神的名义去安到了所谓的一个怪物身上,黑瞎子觉得,哑巴肯定也在隐瞒着自己什么。 为了保护张祈灵吗? “哑巴,我们把话说开吧。”黑瞎子已经走到了玉门的长廊,他没有停下来,那个瘦削的背影也没有。 二人之间的思考焦灼,使得伪装出来的泰然自若,竟紧绷的厉害。 张启灵蓦然回首,停步,眸中的某种执念,正在席卷着他,可他压下那异样感,终是点头答应了对方的谈话要求。 这赶路人终于有心情跟自己交流交流了! 黑瞎子却来不及窃喜,他隐藏在墨镜后的眸子,带着审视地打量着对面的人,仿佛他所看到的张启灵,不再仅仅是张启灵。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底里正焦急地打鼓,如果真如哑巴所言,他遇到了那个衍光善,又怎么可能会如此的镇定与坦然? 黑瞎子生怕最坏的结果,是哑巴也成为了衍光善设计张祈灵陷落的一环。 “你见到的白衣男人,是曾经伤害祈的罪人,这里只有我们,所以你不用担心被别人听到,他告诉了你什么我希望你全部都跟我说,你有你要完成的事,我不拦你,但现在,我的一切以祈为首先。”黑瞎子不是等到此时才敢说。 而是他从一开始对于张启灵的试探,到现在,这一切都让黑瞎子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无法阻拦面前这个毅然决然的张启灵。 哑巴要进门,所以,这样迫切的人,也不完全会听从衍光善的命令,可哑巴,又将张祈灵推给了吴峫他们。 此外,这里还有追逐他们的陈家及各类的九门人,无数个巧合与行为的重叠,让黑瞎子哪怕不想怀疑哑巴,却也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在慢慢导向对张祈灵不利的局面。 被追杀、试图欺骗自我、为他人献祭…… 张祈灵怎么活的这么惨呢? 显然,张启灵听到另一位小哥的事情,神色一顿,眼底不知道翻涌着什么,半晌才开口,“除我之前所说,再无…” 黑瞎子打断了他的话: “哑巴,你到底记得清不清楚?他衍光善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放过…不是,我不应该说这个,你继续想想,他到底和你又说了些什么?说不定,衍光善就是利用你的不知情,来达到他的目的!” 张启灵回忆一番,确认除了前面和黑瞎子所讨论的白衣人出现外,对方真的没和自己交代什么,随即再度开口道, “再无其他。” 似乎张启灵这个冰冷的人,被黑瞎子急火的态度所渲染了点,紧接着,他又跟打包票似的,捣蒜如泥地点头,“真的。” 黑瞎子被张启灵的肯定所暂时压抑了下对衍光善的偏见和不信任,他第一次,略有神经质的攥紧了自己的胳膊,疼痛席卷着他的神经,仿佛他的身体,还遗留着过去被红线五马分尸的感觉,连现在触碰到伤口,都心有余悸。 “姑且信他。”黑瞎子说。 张祈灵意识到衍卜寸有可能在做什么以后,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阻止这个男人滥杀无辜,可在自己起身的一瞬间,羽绒服的兜里却突然坠了个沉甸甸的东西。 他在衍卜寸逐渐收敛笑意的目光下,静静地将那东西掏了出来。 铃铛… 那是一个青铜制的六角铃铛, 似乎所有物质化出来的东西,都在隐隐回归到一个原点。 “嗯?小哥你们怎么醒的这么早啊…”吴峫的头在胖子的掌心里转了半圈,睁着稀松的睡眼,视线模糊地看着离自己不远的张祈灵和衍卜寸。 直到他的意识才跟着苏醒的身体机能匹配上,吴峫腾一下起身,还没来得及把打呼的胖子叫起来,便一把拽起了看似跪在张祈灵面前的衍卜寸。 吴峫的动作说不上粗鲁,他甚至还能贴心地帮对方拍拍裤子上的灰,“小哥,他跪着这是什么意思啊?” 胖子转醒间,已然看到了这一幕,蔫坏一笑,明白了这场莫名其妙又开展的修罗场。 “天真,说不定大早上跪人,是他们家尽孝心的习俗呢?”胖子那语气说的跟真的似的。 衍卜寸将膝上吴峫没碰到的浮灰拍落,他以为吴峫不会傻到真的去信胖子的话。 但万万没想到,吴峫竟然扣住了自己的肩膀,他这情绪来的实在是飞快且莫名其妙,竟险些让衍卜寸招架不住,不过两人之间有高度差,吴峫只能不由仰头看衍卜寸,可他表情坚定的,就像要把一个误入歧途的稚子给拉回正轨一样。 “胖子,你说的太对了!”吴峫首先肯定了胖子的想法,又转向衍卜寸一阵苦口婆心: “桂福弟弟,现在是法制社会,不允许封建陋习存在!你一天天的尽在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祠堂里守灵,肯定不懂国家这些破除封建迷信的法律法规, 但我就不给你说的那么细了,就是简单跟你讲讲,就是比如,咱们每天早上别搞跪人那套好吗?给小哥整的像流氓头子似的……” 吴峫的话,让衍卜寸的嘴角想抽抽,直到他听着对方狂轰滥炸,将一堆不要被封建余孽的思想所荼毒的,一百零八式现代教育给秃噜出来时。 衍卜寸真的花了好大的决心,才勉强压下想把面前人干死的冲动。 “嗯…多谢吴峫哥哥了。”衍卜寸僵硬开口,他真不知道吴峫睡了个觉后,就跟抽风了似的,竟然想一出是一出,还把自己当小孩给教育了。 衍卜寸不由暗自摸了下脸,自己做的人皮面具…也没那么幼态吧,难不成这个内向人设,真的很像惨兮兮的小孩吗? 而且,自己这句哥哥和吴峫嘴里的弟弟一相撞,让衍卜寸总感觉自己被对方占了个极大的便宜。 可他还不得不保持人设,用以腼腆、内向、且你怎么这么厉害的笑容去回应吴峫! 张祈灵离开,张祈灵不知所云…张祈灵觉得,这应该并非是自己诳语后的结果。 吴峫看着这个装作坚强的一米九傻大个儿,抹了把辛酸泪。 刚回来那会,吴峫就将张祈灵给拽走了,并且神经兮兮地指着被陈十三缠住的衍卜寸问,“小哥,这孩子是你捡来的,他有什么特别的吗?” 张祈灵面色不变,他视线随意扫过角落里那几棵蓝色的小蘑菇,回答道,“脑子。” 脑子好,应该算特别吧… 可听到他这么一说,吴峫追随张祈灵的视线所落,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脑子…脑子不好?他不会是吃蘑菇中毒,所以脑子坏掉了吧?” 张祈灵的目光从蘑菇上移开,不置可否。 紧接着,吴峫想要拉着胖子寻求帮助,“胖子,云南人吃蘑菇算特殊的癖好吗?这应该很正常的吧…” 胖子非常之详细地给了科普,“天真你说的对,但云南基本上蘑菇都是水焯一下就拌料吃了,当然,他们中毒,从来想的都不是自己没煮熟的原因,而是坚定着下次绝对能熟,然后再非常熟练地竖着吃,横着进医院,所以啊,我不排除这位福小弟,是吃蘑菇吃坏脑子的……” 听胖子这么一说,吴峫心里原生对衍卜寸的敌意都化为了愧疚,不过,好在对方终于被小哥捡了回来,不用在云南村子里待着继续吃蘑菇了!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解雨臣拿着被帕子包好热完的罐头而来,跟天降救星似的。 所以衍卜寸顺势而为,用洗漱好再吃早饭为由,摆脱了吴峫后,就准备下意识去追寻张祈灵。 可大抵那位真的是个失踪专业户…张祈灵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在所有人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衍卜寸在张祈灵所划下的规定安全区,逗留了好几圈,可自己心中却并不着急,他的感知力,使得他能够轻易在庞大的墓群里,锁定到正在往外奔走的张祈灵。 无非张祈灵想确认的,就是自己究竟搞出了什么名堂而已,可他,根本不会看到任何一具的尸体。 衍卜寸停步,将指腹按在张祈灵所留下的刀痕上,轻柔地视若珍宝,若不是这面墙抠不下来,也许他真的会带回家收藏起来。 一群女人从疼痛中醒来,而接应她们的,竟然是两个年龄不大却将自己包得格外严实的少年。 那个曾经威胁过霍道夫的女人提起气说话,“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她们劫后余生地躺在一袭干枯的引火稻草里,身上的衣物完好无损,只有额头有点冷汗,仿佛刚才她们所经历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其中一个男孩伸出食指,点在了每个女人的额头上,直到一种束缚感席卷了她们,那个率先开口的女人张了张嘴,疑惑地想要说话,却无论怎么都没法出声了。 另一旁的男孩,则压低了帽檐,用帕子给那个触碰过女人的同伴擦着手,他的语气里笑嘻嘻,却也对这群女人毫无怜悯, “从今往后,你们不姓霍,不姓陈,不姓九门里的任何姓氏,如果透露今天的事,我想,我们能够从鬼门关里将你们拉出来,也能够把你们给再推回去。” 在他说完,被他擦手的那位男孩明显不满。 “跟她们说这些干什么,反正他们醒来后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男孩用被搓红的指尖怼着另一人。 而被他所戳的鸭舌帽少年,轻笑着拽动他的胳膊,以此拉着对方远离开这群女人,后上了同一辆车。 弟弟回答着对方,“我知道!但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很好玩啊哥哥。” “哪里好玩了?”被称为哥哥的男孩问。 那位弟弟,笑着的声音却越发悦耳起来,“哪里都好玩!” 第134章 没事…真的 张祈灵行进的速度极快,可他的离开,但不代表他就这么放心吴峫和胖子在原处待着。 他的行进,既是探查衍卜寸所制造的动静,也是将这未有细察的墓底给解锁的多一点。 似乎,正在奔走的张祈灵的指尖,似乎随着他的移动,不由溜走着某种晶莹的物质。 张祈灵的步伐没有停下,根本不甚担心自己,他只怕因为自己短暂的离开,而让吴峫和胖子及他们所珍视之人遭遇危险… 可他无法放弃一个试探衍卜寸的机会,也无法顾全那方待自己回家的吴峫和胖子,如此烧脑筋的两全之策,张祈灵其实想不出太多。 他只是在对上衍卜寸目光时,略有慌神,便做出了这一步堪称鲁莽的决定,又更加鲁莽的,用一种不顾及自己感受的行为,来保护吴峫和胖子… 于是,张祈灵所思所想,便化为实质,腰间软刃抽出之际,划破了他的掌心,那从中所溢坠到指尖的血,就这么不断砸在地面,鲜艳的血,隐没在错综复杂的石路上,显出冷质感的褐… 张祈灵的麒麟血,被他自己发挥到该用的地方,他的血,将众人所处的安全区从外围,一寸寸的包裹起来,他不曾想让他们经受任何怪物的侵扰。 可等到张祈灵走到出口,打开机关石门时,那斡旋进崖底的冷风,将他的羽绒服灌了个彻底,他睁着眼,看向那堆白骨,却从中没有发现任何的血迹、或人、物的痕迹。 仿佛自己当初所听到的,只不过是山中熊虎的咆哮…张祈灵见此,不再过多强求于非得寻个结果,衍卜寸与吴峫、胖子之间,孰轻孰重,自在心中有杆偏移的秤。 所以,他将手中的软刃重新缠进皮带下,没有丝毫迟疑地往回赶,石门重重合起,随着他背影隐退后,那群藏在骨堆里的红线又再次冒了头,如蛇般,钻进无数个骷髅的骨缝衔接处,支撑着它们,再次学人一般的前行。 正在吃着罐头的衍卜寸,眸光微凛,死死将视线定在一面墙上,可他的所有的意识,却如跨越了这层层阻碍,准确无误地抵达到外面的崖底。 他心中有些微怒于这帮家伙脱离控制,常人无法对它们产生感知,但衍卜寸就相当于操控它们与这个世界之间联系的媒介。 在衍卜寸的灼烈目光下,它们溃不成军,快速抽离,没被操控的骷髅骑士们,又骨碌碌重新滚回到原处,而这群错综盘结的红线,则再次蜗居在一处角落里。 衍卜寸看着它们听话起来,这才欣慰地继续挖着吃一口少一口的罐头,张祈灵也快回来了… 他转了下头,脑海里所构建着墓室,从石门的开口,追随到那个正往回跑的张祈灵。 张祈灵在衍卜寸所观探的意识里…张祈灵落在地上的脚步,会如点水般,在以他为中心的位置,漾出一片波动的涟漪。 一圈又一圈,如果衍卜寸能描述这种技能,便是在张祈灵的身上如装了一个雷达般,能够准确的定位。 而这一点超脱世界的感知,需要舍弃很多的东西,可他凭借着意志力,去抵挡住了如此突如其来的天降天赋带来的副作用。 衍卜寸的注意力全在张祈灵那里,完全忽略了面前已经凑过来的吴峫。 吴峫的嘴开合着,可衍卜寸许久没有回神,直到胖子也走了过来,用宽大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 “……?……!” 吴峫和胖子的围攻,使得他们之间的话语凌乱的很,衍卜寸因为精神太过集中于张祈灵,将自己的感知转回来的时候,太阳穴一阵紧绷过劲的疼。 他用手揉着,边问,“抱歉,我刚出神了,你们说什么?” 显然,衍卜寸的敷衍回答并没有让吴峫满意。 “我们在这里等人,你在这里是想干什么?!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吴峫这一番话,就跟自己是刚认识似的。 衍卜寸的脑子里疼的乱如麻,可还是强撑回应,“吴峫哥哥,你忘了,我是跟着启灵哥哥进来的吗?我是衍桂福啊。” 听到他的话,胖子甚至警惕地拽住吴峫往后退。 “天真,这人是怎么知道你的名字的?”胖子看着衍卜寸的模样,又跟见到神经病似的,贴近了吴峫而边才敢吐槽,“他咿咿呀呀说什么呢,怎么从忘了开始,我就他妈啥都听不见了?这是啥我不懂的魔法吗?!” 吴峫紧张的咽口水,“胖子,你问我,我哪里会知道?他本来凭空出现我们的队伍里的时候,我就觉得可疑了…你说,他会不会是什么粽子变的?” 两个人的猜测,让衍卜寸一时都想不起来自己该脑袋疼,这是什么情况?张祈灵一离开,怎么连带着自己则从他们的脑子里清除记忆了? 衍卜寸的目光想要搜寻到陈十三,却发现那人正一脸看戏的站在解雨臣的旁边, 而解雨臣的眼神也实在复杂,他是第一次用看傻子的神态,盯着在那边咬耳朵的吴峫和胖子瞅。 还好,解雨臣最终从吃瓜群众的身份里率先脱离,他走近了吴峫和胖子,迎着二人疑惑的目光,冲衍卜寸勾了勾手指。 衍卜寸走了过去,他不知道解雨臣要为自己做何解释,或者,这个人也会亦如吴峫和胖子一般,也准备整个不认识自己的失忆梗玩玩。 “你们,真的不认识他?”解雨臣的语气不似作假。 吴峫盯着衍卜寸真的看了很久,整的眼眶都开始发干了,“小花,这不会是你带来的人吧?他突然出现你怎么不跟我提前说!” 显然,吴峫那话也不像撒谎。 解雨臣又伸出龙纹棍将衍卜寸的背往前顶了顶,让他能够更加全面的展现在胖子的面前。 “胖子,你也不认识他?”解雨臣又问。 这一回,胖子试图为了让自己和吴峫有个耐心对比,他看的时间更长了一点,却依旧说出的话满是真诚中,带着与现实不符的怪。 “嗨呀!花爷,我那眼睛就是火眼金睛,什么漂亮的男女一出现,我肯定是过目不忘,但这位小兄弟看着眼生,我要是有生之年,能认识这么乖的帅哥,咋可能记不住!” 解雨臣显然也和懵的够呛的衍卜寸一个样了,他甚至还不信邪地将陈十三怼了怼。 “那这个呢,这个也不认识?”解雨臣的棍子,戳的陈十三一阵哄笑乱躲。 陈十三揉着侧腰,笑的停不下来,“我去,哈哈哈哈哈哈…花儿爷,你不带怼我痒痒肉的!别,你别怼那儿啊哈哈哈啊哈哈……” 吴峫的脸色明显不好,可却没阻止解雨臣和陈十三的互动,但他还是认出了对方,“这不是陈十三吗,那会儿的追击战,小花你还让我帮你扶方向盘呢,我生怕一把不住,就…” 还没等他说完,解雨臣就收了手。 “吴峫,胖子,你们好像突然不记得了一些事。”解雨臣心知肚明了他们的情况,“接下来,我问你们答,彼此对一下大家目前的记忆。” 吴峫和胖子互相对视,还是胖子指着自己的圆脸问,“啥,我能忘记什么事啊?” 不过,胖子的疑问并没有完全得到解雨臣的回答,因为衍卜寸再度在众目睽睽下,发出了一种怪音。 “嘶啊哦!” 但衍卜寸的面色不变,看着大家如关爱弱智的眼神,他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所吐出的名字,成为了被和谐的禁忌…… 他明明念的是… 张祈灵。 衍卜寸只是恰好发现了,在大家身后已经赶回来的张祈灵,他刚才试探性的出声,也是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 如果,张祈灵消失在了吴峫和胖子的身边,那么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都会如风般吹散,包括,与他曾有交集,以衍桂福名字自持的衍卜寸。 张祈灵,似乎是个只要不存在于他人视线,便会被随时遗忘的人。 他丢失了能让别人关心他,追寻他的能力。 这太可怕了,张祈灵究竟在吴峫和胖子的身上做了什么?! 衍卜寸见众人还没意识到对面的甬道拐角里多了个人,于是他抿紧了嘴,摇头,示意对方不要出声,先暂且让张祈灵屏退一会儿,以此来看看,吴峫和胖子的反应究竟还会演变成什么。 可他这副样子,落在大家眼里,就跟一个不受控制发出怪叫而感到愧疚的孩子。 解雨臣没有丝毫怜悯,接着问了吴峫和胖子几个问题。 “陈十三是谁?”解雨臣问。 吴峫答的真比那会看衍卜寸回复快多了,“他是给我们提供线索的人,什么线索来着…线索,我去,我怎么把祈灵忘了!!!” 他激动的一把拽住胖子。 “不是,祈灵呢!等会,怎么小哥也不见了!!”吴峫的情绪根本压不住,他攥住胖子肩膀的力度也不受控制的加大。 当然,吴峫的力度还是在胖子可接受范围内的,可胖子还是因吴峫突变出来的记忆,也搞的慌了神,“对啊,我一直念着祈灵小兄弟,怎么一到底下就忘的一干二净了,他妈跟下蛊一样!” 二人的视线一齐转向解雨臣。 “这算记起来了吗?”陈十三瘪着嘴,捂着自己刚被捅到笑抽的腰子,椅在衍卜寸的半边身子上。 衍卜寸摇了摇头,“感觉他们记起来了,但还是没记全。” “他们没记全,是因为我还没介绍你吗?”解雨臣问,他这不算偷听,反正陈十三和衍卜寸也没有特意压低声音。 衍卜寸看了眼明显矮自己很多的解雨臣,“估计是我的问题吧…” 他将这种事故的因果全揽到了自己身上,毕竟,若是让解雨臣发现张祈灵的存在会影响吴峫和胖子的记忆,那对方一定会钻牛角尖的把这种事搞清楚。 而解雨臣听到他那懦弱的窝囊话,却没有软化态度,他的威胁,显而易见,“若真是你的问题,我不会放过你。” 衍卜寸没有笑,只是继续扮演着腼腆的角色,羞赧地搓着衣角,而一旁的陈十三节目效果就多了,他甚至笑地呲了一口大白牙出来。 “那花儿爷的意思就是放过我了?这感情好啊!”陈十三忽视解雨臣的不悦,依旧我行我素。 张祈灵看到如此的场面与对话,现在没有迈步的打算,他放于身侧未包扎的手,正在流落着鲜血,静谧的,只有一丁点清脆的声响,可很快,就会被吴峫和胖子他们的讨论声所掩盖。 “小哥呢?我们刚汇合,他为什么又不见了!”吴峫松开了胖子,知道自己不应该以这种样子和兄弟说话,他的神色,又回归了那曾寻找两位小哥踪迹的疲惫。 吴峫不解的接着问没人会回应他的答案: “我们到这里,怎么会连祈灵的影都没看到…不会,小哥离开,也是因为我一直不提起,所以自己去找祈灵了吧?可恶,我到底是怎么忘掉要找人的啊!我怎么可能会这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想起来,是不是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 胖子想要稳定住吴峫,却越哄越乱,“天真!天真,你冷静一点!我也忘记了祈灵小兄弟,这肯定是咱俩好不容易睡着,大脑没重启的事!况且,我们找到小哥已经是成功了大半!小哥没事,祈灵小兄弟也会没事的!他们的身手,你还不清楚吗?” 张祈灵作为张启灵时,尚且还能够在视线范围内博得吴峫和胖子的关注,而一旦他回归到张祈灵的行动里,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想起来。 只有经人提醒,唯有经人提醒,才能想起来。 张祈灵流血的左手,如今松懈了所有的力气,直到垂在身旁,无意识地触碰到了羽绒服口袋里的硬物。 那是六角的青铜铃铛,同自己所捏碎的那个别无二致。 张祈灵感觉,在自己触及到这东西的时候,无数滔涌的记忆,突然冲了出来,他的心底里只有如许愿般的,伴随着明明不曾波动的铮响,呈现着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他的心底里,正在疯狂念着: 请让他们放弃追逐我的能力, 仅此而已。 铃铛突兀地在张祈灵的心声下…响了,众人的视线迷茫地看向发音源头。 吴峫那一直十万个为什么的嘴终于停止,“小哥?你回来了?!” 可张祈灵出来时,他的身旁却空无一人,有些让吴峫大失所望。 “对不起。”张祈灵不知是为了自己突然的消失而道歉,还是因为那紊乱的记忆作祟,亦或是现在自己假借小哥的身份去作骗…… 吴峫将那颤抖的声线控制住,在胖子安心手掌的轻拍下,也是向对方致歉,“应该道歉的是我,对不起小哥,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承担找祈灵的任务,你不应该那么辛苦…我们应该是一起的,我也不该忘了祈灵……” 可张祈灵还在将手往后侧着,生怕大家看到他的伤又问些什么别的问题,等他反应过来时,才迟钝地露出疑惑的神态。 大约他自己也没想到,吴峫心底里所在意的位置,竟匀给了自己足以和小哥持平的面积。 “没事。”张祈灵回答,他感觉,吴峫的这种关心,就像让自己突然陷进了柔软的棉花里一样。 然而,张祈灵并不能很好的回馈这份情感,因为,他不知自己应该是站在小哥身份上做出回应,还是替那个,一直渴望博得关注的自己所回答。 半晌,张祈灵向他们迈步,将那流血的,早已疼惯了的手,静悄悄地揣进羽绒服的口袋里。 他的血,浸染青铜铃铛,张祈灵不知怎的又道,“真的。” 他怕吴峫会为自己愧疚,而吴峫的注意力,不应当只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 第135章 代价 陈金水吃完后,用袖口随意摸了把嘴,一拍大腿就准备走,“霍道夫,我知道你拿我没辙,但是这事,我还真能自己承担起。” 随即,陈金水一把扯开棚子的拉链,双手往旁边拨开帘,便想要往外走。 可这时候的霍道夫,却一把抓住他的外套后领,甚至用力到那骨节都在响。 “你拿什么承担,你怎么承担?”霍道夫问。 其实,霍道夫同陈金水之间没什么所谓的兄弟情谊。 陈金水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东山再起的一颗垫脚石而已,待自己扶摇直上,最先吞并的一定是陈家,这种恩将仇报,也只是一种生存手段罢了。 世人都想活,世人都想强。 他霍道夫无依无靠,只是个霍家姓的外戚男人,作为霍道夫,他永远都会被笼在女人的背后,不为人知其才华,他更无法在吃人的九门里,寻得一条合适的出路。 所以…霍道夫不允许陈金水就这么死了,他还不能失去靠山,他需要有个依傍,并靠着这人,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陈金水被他掌箍的不舒服,直接甩了个猛劲儿将手抽了回来,他不懂霍道夫所谓的狼子野心与谋算,也不知对方的胃口如此之大,甚至要首先吞掉帮助他的陈家。 这人不将止步于此。 “拿我陈家十一人的命。”陈金水那平日里没正形的样儿,变得认真起来的时候,仿佛如一个陌生人般,“他们不该枉死。”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在意别人,而且,你真的和那些人熟络到自己去送命的程度吗?”霍道夫被甩开后没有再拦,想着能和对方僵持一分两分,哪怕再多几秒也好。 陈金水听到此处,反应看起来有些奇怪,他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像心绪难解之样。 “我是为了撑起陈家颜面,家主死了,陈家便没了主心骨,九门纷乱,人人都想分一杯羹,特别是我们这帮平门,则会在这个世道上更难混,也更加吃不开…”陈金水边说,边扯开临时野营帐篷的拉链走了出去。 紧接着,陈金水继续感慨,“我们这帮陈家贼,不做偷鸡摸狗的事,可也在底下沾染死人气儿太多,甚至都快与那帮粽子同流合污了,而在家主死后,九门里的人,都把我陈家当成人人可欺之地, 上有高位者冷眼旁观,下有低位者蠢蠢欲动,我陈金水又能护住那盘口多久呢?” 霍道夫哑然,第一次不知如何辩驳,他鲜少从陈金水嘴里听到这么多聪明话,更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拦,以文人之力,他不可能成功,不拦,凭文人之力,他必不能成功…… 霍道夫眼镜后的眸子渐渐晦暗,这个智者,第一次遇到对方被下蛊、飞蛾扑火的情况,这份无能,让他瞬间将最后火堆里的那点光踩灭,那一阵飞扑的灰尘,逐渐沾染上他墨黑色的裤脚。 “陈金水,他不止给你钱了对吗?甚至于,他还能够帮你保住那些陈家里的财富,所以,你才会心甘情愿的替他卖命…”霍道夫此时,竟然还在给陈金水找理由。 陈金水已经在外面开始清点人头,他从乌泱泱的各类毛绒帽子上移开目光,转自帐篷里撑起外帘的霍道夫,他不由反驳,“不,不是这些原因。” “那是什么?”霍道夫的样子甚至有些像质问丈夫为何出轨的怨妇。 陈金水有些不耐地用指尖点着名册,可他说完一个字后,又瞬间意识到什么而止住。 “什么?”霍道夫紧盯着陈金水。 他只听到陈金水嘴里的那个二声字。 黑瞎子知道,自己跟一个不了解缘由的张启灵,说一堆自我认知里的衍光善,简直是对牛弹琴。 显然,张启灵也没有那种探知欲和兴趣,他的拇指腹压按在刀柄底,不由地摩挲,大约是想要抽身的表现。 最终,黑瞎子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随手拍了拍张启灵的肩膀,便越过对方错身前行。 “不跟上?”黑瞎子没有回头,他插着兜走路时,有种风流的痞气。 可张启灵总觉得,黑瞎子的步伐有些变沉了,变重了,他从那满心热忱不断猜测所料之事,锲而不舍的追逐,到最后,成为一种被迫向命运低头的妥协。 张启灵知道那是因为自己,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向黑瞎子提供更多关于衍光善后续的线索,因为他忘记的太多了,这点微薄的碎片,完全不足以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线。 而黑瞎子走的果决,让张启灵更加看不透他的背影,就像自己曾经,能够看到那些错综复杂盘结的红线,遂知其结构密密匝匝,也知其亦难辨天日。 黑瞎子停步了一下,回头看着张启灵,“哑巴,快跟上,你不是想去终极吗?” 张启灵看着他转过来的样子,隐约间想起,黑瞎子好像对谁说过他曾来过这里。 而下一刻,黑瞎子的熟练带路,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张启灵跟在他的身后,凝视相看,这个曾经和自己不厌其烦开玩笑的人,竟然在此时变得如此沉默,这样的静谧,使得他宽阔的脊背,显得有些孤寂的荒凉。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执着的呢? “发什么呆?”黑瞎子没有回头,却这么问着。 张启灵看着他的背影,又将注意力转向曾经自己遗留在这里的刀痕,“错了。” “哪里错了,我可没带错路!”黑瞎子往后退了两步,停在张启灵的身边盯着那个记号,却半天也没看出来特别,“这明显出自你的手笔,哪里错了?” 张启灵的指腹按压着那处痕迹,轻微的自左向右横扫,“两层。” “两层…是有人模仿你的痕迹刻了第二次?”黑瞎子推着镜架,凑的更近了,在他仔细辨别下,却根本无法看出区别。 张启灵不置可否的抽手,又冒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太安静。” “哑巴,你话题扯的也太快了吧。”黑瞎子实在是无语,但又只能跟随着这人跳脱的思想。 但这句安静,就像医院里值夜班所说的不忙一样,越在这种重要场合,越说一句轻飘飘的话,那就证明,下一刻绝对会发生相应的事件。 一个苍老的男人,从他们前方的甬道里一瘸一拐的出来,黑瞎子一眼认出,这人是鄢啸南。 “老板,你来这干什么?”黑瞎子笑着询问,却下意识将手摸向了腰间的枪柄,准备随时出手,同时,他又将张启灵护在了身后。 张启灵看了眼僵持的二人,自己则没有挪步而出,明显乖巧的厉害,因为他感觉出来,对面的那位老人,似乎并没有明显的敌意。 “来帮你们。”鄢啸南那只颜色略淡的眼睛,竟然会在漆黑的地方泛出异常鲜红的光亮。 黑瞎子似乎从鄢啸南的眸子里,窥视到了那个被小寸所控制后的张祈灵,他握着枪的手,因为熟悉的感觉,而更感到了那突增的危机感。 他曾经在衍卜寸那里,听到过只言片语,黑瞎子知道,鄢啸南似乎在某些预测方面,出奇的厉害,“怎么帮,你知道我们要干什么?” 鄢啸南的眼珠子如今似乎只有米粒大小,所威慑出的视线,直往黑瞎子的身后钻。 “知道,更准确来说,我是帮他的。”鄢啸南精准地用那枯槁般的手指向黑瞎子后方。 显然,张启灵并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见到过鄢啸南,却隐隐觉得,对方的身形有些熟悉,恰似牢哀村抬棺人丧葬时,在漫起浓雾中被隐藏掉的那个人。 黑瞎子挪了一步,挡住了鄢啸南的视线,“老板,我们的交易应该结束了吧,难道你们这兄弟之间,还得再掺合出更多的外人才好吗?” “我们的交易,也许还不能结束,他没去,但是有人替他去,而且,张启灵也算不得外人。”鄢啸南收回那手,精准无误地说出了名字。 黑瞎子心中警铃大作,前面陈家人带着九门人来自己知道,其中也想通过他们是衍光善的人,可后面这鄢啸南竟如此直接说出了张启灵的名字…而且,对方甚至说,张启灵也算不得外人,那这其中不会又要牵扯出来更多晦涩的东西吧? 他虽然没表达出来这些,但鄢啸南大抵看透了黑瞎子,“张启灵是局外人,也是与神有联系的人,当然,你不用担心张启灵会成为衍光善的取血工具,因为他其实和张祈灵在某种方面也有不同。” 一直沉默的张启灵,听到了这老人家嘴里吐出的一个名讳,终于是有了反应,他主动走出了黑瞎子的身后,扫过的手电筒没情商的直直射在鄢啸南的脸上。 “哪里,不同。”张启灵用以平静的语气,干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缺德事。 鄢啸南移了半步,想要躲亮,但奈何张启灵的手电筒跟有追踪似的,就可着他的脸照,那点本来就小的瞳仁如今因畏光而缩的更加看不见了。 最终,鄢啸南拗不过执着的张启灵,抬手制止了一下,“你把手电筒关了我再和你说。” 张启灵面无表情地关上,三人之间再无照明物,甚至甬道长廊里的灯火都灭了,发光的源头只有鄢啸南的那只冒着红光的单眼。 “灵魂,你们的灵魂不同。”鄢啸南说着。 黑瞎子紧接着问,尚有期待,“所以说,他们本质上并不是同一人?” “他们是同一人,但灵魂的区别在于,完整与不完整。”鄢啸南答。 他这句话,让张启灵立马恢复挑重点关键字的能力,“完整。” 鄢啸南这回解释的就多了: “不完整,才是成为神的条件,他需要满足于张家纯正血脉的同时,还必须先天灵魂残缺,例如人有三魂七魄,而丢了其中任何一样,就会让他失去一段的记忆、七情六欲、感知以及其他东西…… 最终,这个人若只剩下一个魂,还能够勉励支撑自己不成为痴儿,那他便是最顶好的神位继承者,最后,如果要成为被敬仰的神,他则需要向门后的东西,主动无条件奉献自己的灵魂,才方能成功。” 黑瞎子不懂这和张启灵有什么联系,却也能想通,原来张祈灵那如刚萌生稚童般的心境,竟是因为他本身灵魂不全的原因。 他乘胜追击,想要在鄢啸南那里再挖出点东西来,“那现在的神,与哑巴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黑瞎子知道,鄢啸南绝对能猜出他口中的哑巴是谁。 “躯壳相同,因为衍光善所挑选的神位继承人,从一开始,就是物质化出来的历代张家族长。”而鄢啸南盯着他,继续说,“因为他们的血脉是最纯正的。” “他能随意创造物质化的人?”黑瞎子不可置信这衍光善的能力怎么越挖越多。 鄢啸南这回迟疑了片刻后才回答,“那个门所给他的天机,我预测不到,但是,我能确定的是,所有的创造与能力都是有代价的,没有人能不劳而获的得到一切。” “眼睛。”张启灵一直盯着鄢啸南那在黑暗里布灵布灵发光的眸子。 张启灵的询问,让鄢啸南苦笑着用手摸了下那只眼,光亮从他的指缝间泄出,“得到什么,就要失去同等价值的东西,或身体的残缺、灵魂的献祭、意识的剥夺……如果,有人曾用这个能力创造出一些超出他能兑换价值的事物,你们就要小心了。” “如果真的有人兑换,或者物质化出他根本不能承担的东西,那个人会是你所说的哪一项?”黑瞎子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明知答案的情况下,问出这种话来。 “不知道。”鄢啸南放下手,那眸子证明了他所成为怪物的代价,紧接着,他又说,“谁知道呢?” 看到此处笔记的吴峫,突然轻咳了两声,张祈灵起身,用冰凉的手背贴了下对方的额头。 “烫。”张祈灵说着,又递送眼神给胖子。 胖子给了个安心的ok手势,便去翻箱倒柜地拿感冒药。 “不是,你们的体质怎么这么强悍…”吴峫吐槽着,并在众人的目光下,吃完了胖子拿来的药,又将张启灵递来的水给咽下。 吴峫心中骂死了,怎么每次中招的都是自己!明明大家都一起被水淹了?!可恶啊…… 见自家徒儿不舒服,黑瞎子就抽走了笔记,可吴峫却知道这本没看完,张牙舞爪就要去抢回来,“不是,我还没看完,你还给我啊…” “再读怕你接受不了,要不你缓缓?”黑瞎子难得没有蔫坏的笑,也没有将对吴峫的称呼唤为徒儿,他这个状态,倒是应了书中他自己沉默的样子。 还挺帅的,吴峫这么想。 可下一刻,他又眼睛一转,改了乖顺妥协的样子,“后来发生的事,我也知道,但我现在都想开了。” 但黑瞎子却没有给他夺本的机会,他站起来将那笔记举的贼老高。 “不信。”黑瞎子说的话,差点给吴峫气疯了。 吴峫边咳了两下,边站起身准备抢,肩膀却被两只手按了下去,他往两边一瞅被这威压吓得够呛,“小哥!祈灵!你们怎么也学坏了,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和谁一伙的啊?!” 第136章 两次悸动 最终的情况,演变为吴峫躺在床上,等待药效起作用,而由其他人来研读文字。 少言寡语的两位小哥自动退出了群聊,而这份活计,已然也不会让病号胖子来帮忙。 吴峫求助的目光转向黑瞎子,他人到中年,竟还想撒点小娇讨好,奈何对方弯腰下来,将笔记递送过来,又在自己即将要抓住之时抽离了回去。 “我念,我念!不过我要是念得久了,口干舌燥死了怎么办?”黑瞎子说完,搓着拇指和食指,感觉都快出火星子了,他又道,“徒儿,你拿点钱出来?让我看看诚意。” 奈何吴峫兜比脸干净,也是真的一分都掏不出来。 躺在床上的吴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话里带点咳音,“咳,咳…我说,师父,你就不能体谅体谅病号?” 黑瞎子还想威逼利诱一下,就见一张卡放在了自己那搓动的手里,一瞅,竟是张散发着金钱香喷喷味道的黑卡。 “让给你,让给你…”黑瞎子捧着那卡,将笔记递给了衍卜寸。 衍卜寸只不过是刚好挑个时机给个烫伤藻膏钱而已,谁知道这读东西的活顺巧派发到自己身上了。 简直是引火烧身。 吴峫因为笔记里所牵扯的事物,对待衍卜寸的态度从一开始也算不得好,如今更是让衍卜寸拿到了那笔记,只觉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胸口更是闷了起来,连看向对方的眼神,也从打趣的哀怨,变成了对这人的猜忌。 自然而然,衍卜寸也注意到了吴峫那信赖于黑瞎子的眼神,逐渐在移到自己身上时,平添了些审视与打量意味。 “我不会拿着这笔记跑。”衍卜寸看穿了吴峫所想,答应的还挺痛快。 胖子一下搭在说话的衍卜寸身上,“没事,卜寸同志,就算你跑了,我连同花爷还有两位小哥也能给你按在原地绑成粽子。” 他体型施加的压力,可真不是盖的。 当然,衍卜寸没有发怵,只是顺从地跟着胖子的台阶往下走,甚至这个平日里只知道黏着张祈灵很少打趣的人,都因为胖子破冰的气氛,而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那你们可得给我绑的好看点。”衍卜寸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勾着笑。 这男人,有一副令人垂涎的薄唇,却并不显绝情,一惯的冰冷推拒,使得他在笑起来的时候,眼神里也凝着一抹总让人想要探索的亲近感。 胖子差点险进去,直接一蹦直老高,远离了衍卜寸好几步,临回到吴峫身边,还不忘冲对方感慨一句,“不是,你这脸真是大杀四方啊!” 他们打趣的过程中,解雨臣完美隐身,他自己并不想参与这场打趣,于是,他便看了眼拿着黑卡冲出门的黑瞎子,选择不徐不疾地跟了上去。 黑瞎子在出去以后,便收敛住了那得到天额金钱的兴奋劲。 “你出来不是为了庆祝自己拿到钱吧?”解雨臣一眼看穿黑瞎子的伪装。 黑瞎子正用手转着那价值不菲,扁薄却揣着沉甸甸金钱的黑卡,一脸认真地回答对方,“嗯,这之后的事,我承担不起,属于他们之间的故事,就由他们来补全吧。” “可你是记录的人,不应该是对自己的写的东西更清楚吗?”解雨臣问,又不解的说,“况且,这只是讲故事而已,谈什么承担不承担,而吴峫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吴峫了。” “他当年都无法接受,现在说自己看开了,就是真的看开了吗?”黑瞎子将黑卡揣进了皮衣的内侧兜里,“时间无法褪掉恨,那种情绪会一直存在,开解吴峫的不会是我,而是身处于那场局里的人。” “谁是局中人?”解雨臣问。 黑瞎子盯着解雨臣的眼睛,漆黑的墨镜,尽数掩盖了这个人的一切情绪表达,可一下刻,他又破天荒的在焦灼的氛围里笑了。 在屋里的衍卜寸,简直笑的太和善了,张祈灵看了半天,竟从中隐隐构造回了那个被自己遗忘的衍光善的模样。 显然,衍卜寸也知道有人正看着自己,他的视线不偏不倚与张祈灵对上,而对面的傻孩子则没有一点躲避的想法。 “我来念吧。”衍卜寸移开视线,忍住心脏的猛烈跳动,浅尝着那点甜,紧接着,他又向吴峫这个穷光蛋保证,“我不收你钱。” 身处于甬道里的吴峫,想拉开张祈灵的羽绒服外套看个遍,“小哥,你刚出去没受伤吧?你可不能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吴峫的手很温热,正在侵蚀着张祈灵惯凉的皮肤,他想要拽动对方那到顶的拉锁。 胖子也一把扒开旁边的人,凑在张祈灵身边,直接大胆地将对方的外套拉开看,“小哥,得罪了哈!” 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就像是突然剥开糖衣的甜味炸弹,将张祈灵的心轰得震颤。 张祈灵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人,心底里,突然有了一种恶劣的想法,如果自己能够一直扮演张启灵,那是不是就能拥有一辈子吴峫和胖子的关心。 可这种想法,又快速被他抛掷掉了。 “没。”张祈灵算是双重回答了,他怕让这两人再摸下去,等会自己原先的伤都得被他们发现。 胖子还想再查查,但奈何张祈灵的态度坚决,像炸毛的小猫,让人根本没办法再碰,他只能软化了语气,依依不舍的与张祈灵那冷玉般的身体做道别,“那小哥你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啊。” 张祈灵点头,看向被忽略在状况外的解雨臣、衍卜寸及陈十三。 解雨臣的反应看来还算正常,却也带着某种打量的程度在,而这种窥探并没有恶意,可张祈灵却觉得,以这人的性格与聪颖,也许能从中想到什么。 紧接着,在解雨臣旁边的是衍卜寸,他被吃着薯片的陈十三所揽的很紧,几乎左侧边的羽绒服都开始皱起,那目光里,有着令张祈灵更加看不懂的情绪。 面容虽然平静如常,但张祈灵觉得他的心情可能不太好。 不过很快,张祈灵就在吴峫和胖子七嘴八舌的围堵下失去了再去观察的机会。 “去探查,没东西。”张祈灵用六个字简单交代了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不过吴峫看到他无所谓的反应却有些生气,“小哥,你可不能再一声不响的跑了,我得多担心啊!” 张祈灵坐在地上,喝着胖子递来的水,热气染的那长睫湿漉漉的,所以在他抬眼看向怒气冲冲的吴峫时,就显得尤为可怜了。 看到小哥乖乖听训的吴峫又怎么舍得继续苛责,他收起平日里计较失踪专业户的性子,如下台阶般,又给刚喝热水暖胃的张祈灵递来了罐头和勺子。 “小哥,饿了吧?” 张祈灵才不懂什么叫下台阶,只是见吴峫过了这个话题,便心安理得从中接过了那罐头,一口一口特斯文的用勺子挖着吃。 在此期间的陈十三,吃薯片的声音那叫一个清脆的咬牙切齿,他愤愤不平地替衍卜寸生气,大有一副你喜欢的人都快被拐走了,你还这里给我还装无所谓?! 衍卜寸的视线一直定在乖巧的张祈灵身上,哪里会在意所谓朋友给予自己的提醒,但当张祈灵的视线转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先移开了目光。 是不可控的悸动与紧张。 “事实上,如果那帮陈家人没有带人下来,我们没必要在这里待这么久。”解雨臣提议。 胖子斟酌回答,“确实,在底下一直待着不是事啊!但万一咱上去露头就被秒了怎么办?” “那就干呗。”陈十三拍了拍手上的薯片碎,他大约是个莽撞派。 衍卜寸给他甩了个眼刀,示意不要多说,随即自己开口道,“大家的物资充足…应该可以撑到你们说的那帮人离开吧?” “谁知道他们会在这里斡旋多久?我们下来的那个入口太明显了,除非是和以前一样,找到那个有水的出口离开,不过底下危机四伏,我和胖子还有小哥来探过一次,差点我以为自己都要死了,多亏了…”吴峫突然止语。 紧接着,胖子接了茬,“那可是多亏了祈灵小兄弟,你们是不知道啊,祈灵小兄弟和小哥的合作,简直堪称完美!我只能说真牛逼!!!” 张祈灵吃着罐头的动作一顿,他感觉,自己维持的谎言有一瞬间想要戳破的冲动,他想要抓住吴峫和胖子的肩膀,坚定的感谢。 可现在,他是张启灵啊, 是那个一直无所不能的小哥。 “走。”张祈灵放下空罐,这话是同意了吴峫想要找出口的想法。 显然,铁三角的组合使他们快速能懂得张祈灵的言简意赅。 吴峫一把甩上了背包,撵着张祈灵屁股后面就是跟,没一点想要询问前路的话。 还是解雨臣发出了疑问,“你们就这么跟上了,不再问问往哪里走?” “当然是往小哥的方向走啊!花爷你就放心吧,小哥从不出错的!”胖子给了解雨臣一个安心的笑。 凌乱的几束光,被无数移动的墙壁和变化的甬道所挤压,张祈灵的步伐说不得快,却是配合着这里的节奏而移动。 张祈灵兜里的青铜铃铛,正在不由地环响,可普通人根本听不见。 而衍卜寸则一直装着没有身手的愣头青,安心地跟在队伍的中央,透过胖子和吴峫的后脑勺,去感知前方张祈灵的脚步。 以张祈灵为中心,漾出的,肉眼所看不到的涟漪,被衍卜寸捕捉了个清楚。 可他时不时都需要微曲下眼缓解,有东西大大影响了自己的能力,衍卜寸最终不经叨扰地闭上眼,可他的身体却依旧能够正常前行, 他就这么将一切的注意力和感知,彻底放在张祈灵所携的东西上。 张祈灵所抬起又落下的节奏,被一个铃铛所扰乱,那是能够锁住怪物的,绝对顶好的青铜材质。 “别看了。”陈十三低声,拉着衍卜寸的衣角,“你要跟丢了。” 衍卜寸回神,点头示意,随即将脚步加快。 第137章 分肢 “此地不宜久留,什么都别问了,跟上我。”鄢啸南被这两人的问题扰得头都疼了,他拧着眉心,快步走着,也没在意后头的人是不是跟上了。 随着他移步,甬道里原本泯灭的灯火忽然恢复了光亮,这种柔和的暖光,却映得鄢啸南那具半截入土的身体如枯槁般削薄。 黑瞎子停留在原地,就在他思索鄢啸南究竟会引领自己向何方时,他身后的张启灵便突兀地从自己的旁侧越了过去。 对方疾步后所带来的一阵风,让黑瞎子的发丝被吹动,他看到张启灵这莽劲又怎么会放心?急忙想要跟上去。 可他才刚迈步,就见张启灵的刀突然出了鞘。 黑瞎子距离他太近,但胜在反应快,瞬间往后退了半步就躲开了。 那锋利的刀刃映着火光,快速扫过黑瞎子的眼,他下意识畏光再度后退了些,就这么,二人之间的距离便拉的更远了。 不过,黑瞎子稳定住身形后,便知道哑巴可不是冲自己出手的。 张启灵提着刀,以一种非人的速度,横刀拦截住了还在行走的鄢啸南,并且,他的手腕带劲,毫不留情地翻转,刀刃直直贴近鄢啸南的脖颈,搞的对方只能配合着节奏往后退。 他的刀面是用陨铁锻造而成,其身在没有接触到麒麟血前,会呈现一种极端的寒意,甚至会让普通人骤升出一层怵意。 可鄢啸南的后背撞上黑瞎子的胸膛时,他却没有惊讶于这两人的前后夹击。 这人太过于平静了,就像被张启灵逼命的不是自己一般,鄢啸南转动那淡色的眸子,不咸不淡地盯着面前人看。 “老板,你别走那么快啊!哑巴他不善言辞,只是见你走得急,想再和你交流交流。”黑瞎子给张启灵的行为找好了托词,防止没有试探出鄢啸南的真实实力,反而将对方惹毛,最终引火烧身。 张启灵没有回话,也并没有在意所谓黑瞎子给自己找的理由,他只是看着鄢啸南的双眼,一只泛着老年人独有的浑态,眼白处都染着经久岁月的黄,而那虹膜颜色却深的让人有些不舒服。 但另一只,却格外清明,那是一种浅淡的褐,亮的让人深感沦陷,特别是它还盛着甬道里的火光,摇曳的炽热,使得那只眼睛显得格外的漂亮。 可张启灵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心神不定,他为了追回理智,将刀更深了一分,看到鄢啸南的脖颈无法流出任何的鲜血时,他的疑惑则越来越大。 “你,不是人。”最终,张启灵不解道。 紧接着,他又问,“去哪。” “是人,只不过,是活死人而已,现在你没有时间了,你只能跟着我,去终极,去到真的门里。”鄢啸南用指尖移开刀,他喉咙处被割破的口子,正在以非人的速度愈合。 黑瞎子大约能猜到张启灵刚才的下刀没有丝毫的作用,他面色严肃地转向鄢啸南的正面,并与张启灵并肩,他贴近张启灵的耳边,“哑巴,现在先跟着他走吧,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跟来了。” “想活的话,就跑起来吧!让你们不听我的话赶紧走,非得等那东西的分肢跟来了才着急!”鄢啸南这时候脾气上来了,那原本需要拐杖支撑的腿脚,竟然一瘸一拐的跑的飞快。 空间内突然不停地震颤起来,这让张启灵足以感受到来者的体积庞大。 下一刻,准备迎敌的张启灵就被黑瞎子拽跑飞了,“哑巴你今天怎么回事!站着不动等他打你吗?” 黑瞎子早已从远处的黑暗中,看清了那个东西的本质,它是一条近乎于没有源头的触手,它蠕动爬行的过程中,还会聪明的掐灭甬道所挂着的长明灯,它行动的速度,远比想象中要快的多。 没多久,黑瞎子就感觉那软体生物的粘液,都粘在了自己的鞋底下,使得抬起的每一步都尤为的艰难。 张启灵知道黑瞎子被自己拖累了,于是便掰开对方的手,示意想自己跑。 可那身后的触手就跟装雷达一样,它甚至能精准地劈在张启灵前一脚的足迹上,特别是偶尔的突击,在错身躲过后,张启灵的羽绒服都会源源不断溢出棉花来。 远在队伍前头的鄢啸南不知是后脑勺长眼睛,还是别的什么,竟高声喊了一句,“这东西追光,若是不想被抓到,就把你破手电扔了!” 张启灵的身体反应极快,几乎在接收到求生命令的刹那,就将手电筒甩到了身后,那窜出去的速度,快到像一把夺人性命的飞刀。 触手的反应也很快,它只是抬起了如舌尖般的那端,直接将手电筒从光罩刺到了底部,在两层力量的冲击下,手电筒直接不堪重负的破裂、飞溅,使得空气里除了呼吸声,只有滋啦滋啦躺在一片粘稠液体的电流声在蔓延。 好在,当张启灵丢失掉发光体后,触手也将甬道内的一切光源泯灭。 当大家再次融入到一派黑暗中时,触手也消停了下来,它黏腻爬行的声音,逐渐变得缓慢,最后如蛞蝓般,挪动的距离都不能以毫米来计量。 “你说…它是分肢,那它的本体在哪儿?”黑瞎子倚在墙面,支撑着身体不倒下,才开口。 自己身上被红线割裂开的伤还没好个完全,经不起太大的动作。 鄢啸南的拐杖,刚才杵在地面上跑的时候,直敲的梆梆响,现在底端估计都要擦出火星了,他继续走着,丝毫没有顾虑黑瞎子身体状况,“我说不准,它千年前跟着衍光善,千年后,我儿给了衍光善带领的衍家致命一击后,它也就跟着一起不知所踪了。” “衍卜寸挺能玩啊…”黑瞎子重重舒着气,转向身侧压根听不懂情况的张启灵。 显然,张启灵的明眸正在黑暗中凝视着自己,也在等着一个合理的解释和鄢啸南的答案。 黑瞎子笑着开口,“我老板有个儿子,你估计没见过…他叫衍卜寸,人还挺有钱的。” 这评价,其实挺真实的! 但张启灵也不是在意金钱的人,他的脑子里逐渐构造出了那个曾经在牢哀村里观察自己的人影。 “见过。”张启灵答,“跟踪我。” 不过,黑瞎子目前没纠结张启灵所谓的见过,毕竟自己用这双鹰眼能观察出来,张启灵与衍卜寸的那次会面,应当不算那么重要。 这更紧俏的,还是套到鄢啸南嘴里头更多的信息才对。 “衍卜寸到底给了衍家什么致命一击,甚至还能将这种怪物放跑?”黑瞎子缓好了就再度跟了上去,并且用手拉着黑暗中只能凭借感觉摸索的张启灵。 鄢啸南脱离危险后,仍然没有那个想说的意思,可他走着走着,突然问了黑瞎子一句话,“他现在怎么样了?” 黑瞎子见对方话语里有松动的迹象,便跟跳泥鳅一样圆滑的往里钻。 “那老板想听好的还是坏的?”黑瞎子问。 小老头的拐杖如今敲的力度轻了很多,可黑瞎子却觉得,这不代表鄢啸南因为衍卜寸而软化了态度,不过只是对方感兴趣了而已。 鄢啸南不负黑瞎子所想,说道,“先听坏的。” “坏的啊?他好像吃不了肉,这种算不算?”黑瞎子斟酌去从衍卜寸这个近乎完美的人身上,硬挑出些毛病说。 鄢啸南摇头叹息,不置可否。 黑瞎子还以为对方是不满意,于是再想措辞,不由地将张启灵的手攥紧了些。 感受到手上施加压力的张启灵,狐疑地盯着突然紧张的黑瞎子,却见对方又笑嘻嘻地道,“他耳朵挺灵的,只不过,太有节奏的声音,他听不了。” 这一回的好话,竟让鄢啸南彻底沉默了,甚至连叹气的声音都没有。 黑瞎子还以为是自己说的这话又没讨喜,便又想将,你大儿非常之玉树临风,有你几分风姿之类的夸耀说出口,来捧捧场,结果,鄢啸南却转身,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黑瞎子。 鄢啸南的淡色眼,又亮出了光,让人隐约能从中看到某种酝酿。 “你被他骗了,他耳朵才没那种特殊的才能…不过,他的确有可能跟它兑换了某种特别的能力,单单只是听力卓越,这也太小儿科了。”鄢啸南说这话的时候,像是拿到了令他靡足的底牌一样。 黑瞎子并不觉得衍卜寸那么大的反应是欺骗,于是,他更倾向于对方是真的兑换了什么,显然,鄢啸南也是这么想的。 第138章 衍卜寸,回来 陈金水如今能够坑害那帮女的一把,不过是仗着她们都是些不值当的霍家外戚,霍仙姑如今虽然年岁已高,却也将血脉牵系近的几个主力都护得好好的。 足以可见,奔赴到长白山的她们皆也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消耗品。 陈金水并不惧怕于她们的死亡,他站在自然形成的雪垛上,低头看着这帮被环境冷到不断吐出白汽的九门人。 他们有的年轻气盛,有的形同朽木,这些人无不想用那廉价的勇气和不堪一击的身手,抢夺出根本不属于他们的财富,他们的贪念,只会成为陈金水的踏脚石。 “起风了,家主我们该走了。”霍道夫虽然这么驱赶,但心里头却笃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人能让陈金水如此号集人力,就证明,身驮丰硕赏金的人,压根不会是个好抓的夯货! 可陈金水却满足于霍道夫的妥协,他笑着,俯瞰面前的这帮人,给予着根本不可能实现诺言的号召,“大家只要抓到了那人,我定重重有赏!” 当然,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这一趟路下来,不仅雪地上的脚印消散,甚至连他们摆放摞叠的石头记号都失踪了。 霍道夫早就知道,在茫茫雪山里找寻一个人的踪迹,那完全是大海捞针,他手中躺着的指南针不断的打转,更应和了现在众人的迷惘。 他抬头见太阳高挂,湛蓝的天空没有一片多余的云彩,更没有下雪的迹象,这并非是自然造成的记号丢失。 现在的情况,正如霍家的那群女人所说,崖底有东西,更甚,这地面上也可能有东西,若不能尽快离开此地,也许被斩断的便不是来路! “陈金水,这里不对劲,我们必须尽快…!”霍道夫拽住陈金水。 他还没说完,就因那几乎命令的语气,立刻将陈金水恼的不耐烦,“霍道夫,我怎么才发现你竟然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这里不就是风大点把痕迹都吹没了吗,又不是找不到那处断崖了,你现在跟我喊什么喊!” 两位顶头上司的争吵,一时间让前面开路的那几个壮汉回了头。 可就这么几秒钟没看前方,便有人被什么东西抓走了! 那个人消失的太快,甚至没能发出任何的声响,还是旁边的一个壮汉系棉靴鞋带的时候,才发现旁边的同伴们间少了两只脚。 “有人丢了!”随着他的提醒,气氛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霍道夫没有和陈金水继续吵的念头,却以一种我早知如此,你非不信的眼神看着对方。 显然,陈金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得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可他知道,如果自己退了,便无人能为那个人抓取“他”,所以,他装作不在意地去大问前面说丢人的那个壮汉: “陈列你他妈看清楚了吗?那人不是突然去解手没跟你们说吧!” 那叫做陈列的男人以前便有些不服陈金水,便哼了一声,反驳着,“咋可能!前面休息的时候我们都是解决完了的!而且,就算是真的离开了队伍,他肯定也会在雪地上留下痕迹啊,你往前看看,但凡地上有一个印儿,我都不姓陈!” 陈金水狐疑地看着面前的陈列,在这种问题上,他确实没必要撒谎,而自己身旁的霍道夫,早就踢开了前面的几个人,他那双眼睛,细致的观察看还没被人趟过的路面。 这里的雪地很厚,而且洁白的颜色,仿佛没有被任何的物质所污染,这人的丢失,若是放在别的地方,都要被称之为悬案。 霍道夫的眉头紧锁,若是能让一个人凭空的消失,又没有任何的痕迹,难不成是什么钓鱼竿把人勾走了不成? 可他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搞的眼睛被强光所刺的都有些睁不开了,但还没有看到自己所期待的东西。 而在所有人紧张着怕下一秒失踪的就是自己的时候,队伍中的人仍然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一个又一个的减少。 陈金水的手放向了自己腰间的钩爪上,在几个有可能会放于埋伏的方向甩了一轮后,他呐喊的极尽疯狂,“他妈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搞…!” 还没等陈金水说完,他身侧的拿枪巡看周围的霍道夫也突然消失了。 在清晰的阳光照射下,九门人不断的失踪,几乎让最后留下来的陈金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都不敢说话了,看着空落落的周围,握紧着钩爪以求安慰,可下一刻,从四面八方,突然炸裂的血水铺天盖地的浇灌了他的全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陈金水的哀嚎响彻山峦。 这些血烫的陈金水几乎感觉身上皮肉都在融化,逐渐,他抬起被一团血红所模糊的眼睛,迟钝地盯着眼前,自己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东西掉落的声音。 所有事物,都被恶趣味地抛掷在他的身上,那是一堆四肢、头颅、躯干……甚至是一些根本辨别不出的破碎内脏和人体组织。 陈金水的脊背被这些东西一点点砸弯,每每他想要抬起头,都会被下一个坠落之物所狠狠砸在地面,可即便这样,他的脑袋都还没被开瓤,只有不断地磕头的疼痛,还在证明着他还保留着完全之身。 不过,他的精神,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人体组织盛宴所砸落的崩溃,一切都在指引向个可怕的答案。 他的弟兄们,在肉眼看不见的攻击下,被分尸了!!! 衍卜寸的感知被拓宽到极尽无限,那些远在天边般的红线,正在一处密林中牵引着六角铃铛的,他的机关,如预想中被触碰了,他能感觉到,身处于那里的人们都扭曲般的倒在地上,不知疯魔的砍伐着周围人! 他的分神,让才刚提醒他跟上的陈十三有些生气,可还没等陈十三再说什么,解雨臣就推了一把衍卜寸,“他发愣想困死在这里,你就不能聪明点将他背上吗?我在队尾,不是为了照顾想死的傻子的。” 解雨臣越过他们二人,没想再管他俩的死活。 “我要是能背的起来他,我还能在这里扶着他慢慢走吗?!”陈十三的反驳声大得很。 引得前方行走的张祈灵脚步都顿了下来,“怎么。” 他的话语跟加了压缩包似的,陈十三只能猜测对方大约问的是衍卜寸的情况是怎么样。 “犯病了,烧傻了,四肢无力了,你想听什么理由想信什么理由,我随便跟你说几个都成!你要是能过来把他的魂儿唤回来也行!”陈十三用恶劣的语气怼着张祈灵。 不过张祈灵很快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小哥?你…”吴峫想问问张祈灵想干什么,却见对方直接从自己的身旁越了过去,细微地擦肩和张祈灵投奔衍桂福的背影…竟让吴峫觉得有些陌生。 那个事事以自己和胖子为主的小哥,凭空多出了一个朋友,令吴峫心里五味杂陈的厉害。 胖子看着这个小哥,没有多说什么,可他的心底里,却比吴峫更快得知了一个答案,他快速翻包,抛了个压缩饼干出去,张祈灵行走间,还能不回头地直接用手接住。 张祈灵随意将压缩饼干其揣进了兜里,然后将嘴贴近衍卜寸的侧脸,不知道耳语了什么。 这声音细微到,连解雨臣都没能听清。 “小哥,那压缩饼干记得吃。”胖子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张祈灵对衍卜寸的呢喃。 当然张祈灵也并没有生气,他脱离开衍卜寸,应和胖子的话拍了拍自己的羽绒服兜,示意饼干就在这里,便走回到了前头去带路。 张祈灵的行为,让吴峫浅浅松了一口气,要是小哥真背上这位衍桂福,自己虽然不会说什么,但总归是心里不舒服,所以小哥这处理的还算得当。 “小哥,你跟桂福弟弟说了什么啊?”吴峫最不缺的,就是一颗揣着庞大好奇的心脏。 胖子没能试探出张祈灵,但也跟着打趣,“天真啊,这说不定,是小哥外出历练得的唤魂新技能呢!” “叫名字。”张祈灵冲胖子摇头,示意并不是新技能,然后简单的回答吴峫。 陈十三驮着的衍卜寸终于在刚才张祈灵的操作下恢复了意识,他的能力所消耗的太远又太大,竟一时间让身体负荷过多。 他的苏醒,让陈十三松了口气,可下一刻,衍卜寸那空洞的眼睛便投了过来,其中的颜色幽深的可怕,陈十三晃了晃手,对方的视线却定定的看向自己并没有跟随着手移动。 陈十三又踮脚试探性地去跟对方交流,可等待他的,则是衍卜寸僵硬的转头。 “麻烦你继续扶着我了。”衍卜寸感受到对方吐在自己耳边的灼热,忙笑着回复,可他的语气却轻松的要命,完全没有拜托帮忙的感谢。 在前头的张祈灵略微转过头,看着那个迟迟跟不上来的衍卜寸,将步伐渐渐放的更慢了。 陈十三咬牙用劲,将衍卜寸的手臂往自己的后脖颈揽,“他妈的,我上辈子是头孝敬你的驴吧!” “抱歉了。”衍卜寸的声音中却没有歉意,他的耳根逐渐泛出不一般的红,仿佛是在烙刻下自己失聪前,那个人所念的字眼: “衍卜寸,回来。” 这是当时,张祈灵所吐出的温度, 同他这个人一样的冰冷。 可衍卜寸所有发散的感知,却因为对方的话语而惊诧、喜悦、悸动……那一切情感的交织,伴随着被关心的紧张感,最终归拢。 而当陈十三在说话的时候,自己已然失去了能够倾听这个世界的权利。 衍卜寸合拢着笔记,将自己当时的情况,事无巨细的吐露而出。 “你是个聋子?”黑瞎子不可置信地询问着,“是短暂时间内聋了,还是以后都听不见了?” 坐在椅子上的衍卜寸的眼型很好看,就是不常有笑意,他没什么情绪的回答,“当我出了青铜门的那一天,我便丢失了五感,所谓的感知力,是我摸爬滚打中突然发现,然后将他利用为我感受这个世界的平替而已。” “所以,你从遇见我和张祈灵开始,就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了。”黑瞎子晃着手,“那这种感知力是怎样的感觉?” “是感受到灵魂。”衍卜寸精准无误地看着黑瞎子,“我所能辨别他人,靠的是观察灵魂,每个人的灵魂形态都不一样,每个人的灵魂数量也都不一样,而我所能听到的,也是灵魂的声音,所以,你们在我这里,不会有任何撒谎的机会。” 吴峫瑟瑟发抖的躺在床上,想着自己在心里头骂衍卜寸的话不会都让对方听到了吧。 当然,他的碎碎念的确对衍卜寸起了效果。 衍卜寸的视线转向吴峫,这回的他破冰般笑着开口,“吴峫,你猜的不错。” 他还真他妈全听到了。 紧接着,衍卜寸的观察却有些不对劲,他凑近如魔障般盯着吴峫看。 最开始不乐意的是解雨臣和胖子,解雨臣用龙纹棍,一下隔离开了衍卜寸和吴峫的距离。 “不是,卜寸小兄弟,你这是干啥啊!我家天真是生病了,但你也不能欺负人家!况且,这一屋子都是自家人,你这硬碰硬也吃力不讨好啊!”胖子大有一副自家孩子被骚扰,自己振翅抵挡的感觉。 衍卜寸不可能是被胖子的话吓到,可他就真的这么猛的起身,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好步。 他发觉自己从未这么细致的探查过吴峫,而这种差点欺骗过自己的关键,如今拨云见日,让衍卜寸连询问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吴峫,你究竟向它换了什么?” “不是,我能和你们嘴里的它换个什么啊!”吴峫有些不明所以。 第139章 真的假的 衍卜寸的追问,显然不能从吴峫那里得到答案,毕竟从吴峫的神情来看,他比自己还要懵。 但衍卜寸却觉得,对方的茫然很合理的,毕竟,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向它换取了超脱寻常的感知力,并且为此,一息里便丧失了所有的五感。 可转瞬间,衍卜寸就见吴峫眼中的迷茫,逐渐演化成了清晰的戒备,显然,自己打草惊蛇的惊愕,已经引起了对方的反感。 良久,衍卜寸扶住了木椅的靠背,尽量让那紧张的情绪稳定下来,他知道,吴峫的身体状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吴峫的肺部有一团聚拢的黑色烟雾,正在一点点的残蚀、污染着洁净的灵魂,这种场景,让衍卜寸的直觉雷达猛然开启。 他的眼睛与经验在告诉自己,也许,以吴峫现在的恶化速度,很可能撑不到明年的冬天。 衍卜寸不知道该怎么提醒,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对的,他紧张到手上力道猛然加剧,使得那失败的发丘指不堪重负的在响,失去五感的他,明明不会再痛了,可那曾经摆脱掉的断骨拼接的疼,如今却因他的心理阴影,而仍不可控的再次袭来。 而他的脑子里接连冒出的想法,也正狂轰滥炸的厉害。 衍卜寸知道,那是阿祈关切之人,那是神明珍视之人,他不敢想,如果吴峫真的死去,那么自己所爱着的他…究竟会疯魔到什么程度!!! 怎么救吴峫,到底他妈要怎么救?!衍卜寸睁着那一旦不施展能力,就无法看见世界的眼睛,恍然明白了什么,他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对自己极尽恶劣的想法。 “这椅子碍你眼了?它都快被你攥碎了,衍卜寸,你还不快把你的狗爪子松开!”黑瞎子试图扒开衍卜寸的手,却见对方看向自己的瞬间中,那平日里淡漠的眸子里,有了某种奇异的亮色。 衍卜寸眼眶湿红得厉害,他用左手抹了一把泪后,便顺从黑瞎子的话,一下子松开了自己右手抓住的椅背,可椅子却向地面上倏然倾倒,随后意料之外地碎成了一块又一块…… 可能碎了的,也不仅仅只有椅子。 胖子见此惊呼出声,也不管自己伤还没好,便连忙去捡那一堆碎木头,“我靠!这把椅子我去村里二手废品场淘的呢!这是明晃晃的十块钱呐,卜寸小兄弟你咋能这样啊!” “胖爷!胖爷你别捡啊,这活我来就好了!”王盟上手帮忙的迅速,他一边心疼老板钱包空空的同时,也更心疼自己工资扁扁且被拖的遥遥无期。 衍卜寸真诚道着歉,“抱歉,这个我会赔偿的,实在是对不起。” 他刚蹲一半准备帮忙,可却被王盟给扶起来了。 “没事,这位老板你也千万别动这些杂货,小心伤到手了!”王盟一边说话,一边拉着捡棍的胖子起身,劝道,“胖爷,你这伤还没好,也别捡了,你们这抢的都是我的活啊!” 衍卜寸被热心的王盟劝得无辜眨了眨眼,他是真没想到,在吴峫的带领下,山居秋暝能穷到十块钱都开始在计较…… “这椅子是我弄坏的,我等会安回去,王先生还是放手吧。”衍卜寸直接蹲了下去,拿起了几个椅架便试图重新拼回去。 可等他快要再触到第二根木腿的时候,一瞬间,衍卜寸的手就被人抓住了,对方施加的力道很轻,甚至还体贴地避开了自己的伤处。 张祈灵抓住衍卜寸的手腕后,神色略微有些动荡,可委实看不出,里头到底酝酿的是何种风浪。 他摩挲,他观察,他只吐露二字,甚至轻到无法捕捉,“断了。” 无需再多辨别,衍卜寸知道,对方应该是在疑惑:你手断了,为何不说? 而面对着这样一个冷人的逼问,衍卜寸竟是轻笑了出来,他甚至忽略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将其腕间施力,一把反抓住了张祈灵的手背。 此时此刻,衍卜寸的勇气已经达到顶峰,他甚至用已经断骨而塌陷下去的指腹,摩挲着过去自己从来不敢碰的,那一块属于张祈灵的腕骨。 可他越摸越觉心中寒凉,那截凸出,让衍卜寸知道,他的神,还是太瘦了、真的太瘦了。 若是他知道,自己在同张祈灵相遇后,会结束长达一千多年的生命,那他一定会更加提前的遇到对方,甩开这帮外人,与神只争朝夕,他也会给对方多做几顿饭,再兑换一个永远不会得蛀牙的魔法,让祈灵小朋友一次性将巧克力吃个饱,哪怕塞成个浑圆的小胖球,那自己也会欢喜得紧。 他是张祈灵,是自己所遇,唯一存在于自己记忆的张祈灵。 而正因他是张祈灵, 所以他的特殊,才无人能及。 张祈灵的神色没有任何的改变,似乎这种亲昵的接触,对他来讲,同那帮小鸡啄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小花…你能不能帮忙把他给我踹出去?”吴峫强撑着起身,颤巍巍地指向衍卜寸。 解雨臣连忙给他垫上了个还算软的枕头,“这种活你不应该招呼我做,有的是人想要赚钱的机会不是吗?” 他说着说着,就将视线转向到了黑瞎子,当然,被突然选中的黑瞎子略微啧了一声。 “踹人这事不美观,待会我给他提出去。”黑瞎子答应着,并与吴峫达成共识。 可谁都还没动作,有一人便在瞬间里让衍卜寸收了手,那竟然是一直在沉默的小哥。 小哥没有动用任何的武器,只是先将张祈灵拉起,一发而牵动,衍卜寸便也会跟着,转瞬间,小哥突然直接掰开了衍卜寸的手。 他让衍卜寸的掌心与张祈灵的手相离,并且还特别贴心的,将衍卜寸断裂的指骨,一点点顺着外皮施力,全部给揉回到了正确的位置。 然后,小哥更是随意的抢走了衍卜寸怀里的碎片,将其在地上磨钝后,就近取材,直接从衣服上扯了块布给衍卜寸固定。 而在这短短几秒钟里,衍卜寸没有因为任何的疼痛吭声,毕竟,他早就失去了感受疼痛的权利。 “闹剧结束,你们继续读笔记,剩下的,我们出去聊。”黑瞎子见到小哥处理完,便真应和了前面那句话,将那笔记归还到吴峫手里,随后一把抓住衍卜寸的后领,直将人拖到门口才放开。 在此期间,衍卜寸没有一丝的反抗,可屋内的聪明人早已预料到了什么,衍卜寸所解释的兑换和副作用和对吴峫的那一句询问,所有的一切,都在反应着吴峫的病情,并非仅仅只是感冒发烧那么简单, 那很有可能是代价。 两位小哥和解雨臣,也接连跟着黑瞎子和衍卜寸出去了,尚且还在屋内的,只有胖子和王盟。 胖子抓着椅子碎片的手有些颤,当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才轻松一笑,后扑到了吴峫的床边,“王盟,你打盆水来吧,我给天真擦擦身子,散热快一些。” “好,那老板我先出去打水了,你好好休息啊!”王盟聪明应声,随后在卫生间拿了个洗脸盆,便抬脚往厨房的炉灶走,到地方后,他坐在小凳上,就开始折些引火用的干枝。 可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聪明,谁都不是傻子,王盟折东西的手是越发熟练了,可他的思绪却飘得远了起来,等火一点点烧起来的时候,他好像能透过那些烟,隔着那躺在锅里的水,看到现在正在发烧的老板。 王盟想,所谓的代价,是黑瞎子所写,鄢啸南所说的: 得到什么,就要失去同等价值的东西,或身体的残缺、灵魂的献祭、意识的剥夺……如果,有人曾用这个能力创造出一些超出他能兑换价值的事物,你们就要小心了。 连那个衍卜寸也问着: 吴峫,你究竟向它换了什么? 王盟舀出烧的直冒热气的水,又抱着盆,在院子里的水阀中灌了些凉,等到他看着胖子一点点给吴峫擦身子的时候,都还在想自己的老板究竟会换些什么? 老板连自己工资都拿不出来,或许是财富,可如果老板真的一次性拥有了那么多的钱财,又如何蜗居在这座湿润的小山里打算度过余生?像老板那样,只要胖爷和那位沉默小哥待在他身边,他便能乐不思蜀,明明这个人,已经没有缺憾了… “老板,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或者,你以前有特别特别想要的东西吗?”王盟想着想着,顺嘴问了出来。 胖子紧忙转过头给他了个眼神警告,自己已经尽力撇开这个敏感话题了,怎么王盟还这么没情商的提起?! 世人聪颖,吴峫想装次愚钝,他又怎会不知,刚才的衍卜寸绝对是看到了什么,才会那样询问。 可吴峫冥思苦想了半天,若是年轻时,自己想要的太多了,一开始为了能和三叔下斗,自己是日日所求,然后,当三叔抛下谜团后,自己努力追寻,便是夜夜难安,最终,当他除却一切的困苦时,他赢得了丰硕的幸福。 如今小哥和祈灵同自己居住在雨村,胖子还能变着花样做些吃食,偶尔等个小花的接济和黑瞎子的骚扰倒也乐得清闲。 吴峫感觉越想,烟瘾就越大,可现在已经有些冒烟的嗓子更渴求一杯水的灌入,他的声音沙哑起来,“以前有,但想要的太多了…多到记不住,现在想要的太少了,我现在只想喝杯热水……” “老板,你不早说!”王盟非常有眼力见的,刚烧水的时候便倒了一保温杯过来。 胖子接过,从保温杯里腾出了点水,涮了涮盛瓜子的小钵,给整的溜干净后,才开始再倒新的热水,还特别贴心的给吴峫吹凉。 等到吴峫将温热的水喝进去后,那帮出去的人终于是回来了,但明显,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其中两位小哥的变化是最小的,吴峫觉得,那可能是他们不常换表情的原因,但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瞅,总感觉心里有点发怵。 解雨臣的反应则说不上是好是坏,他这人向来敛神的功夫好,台上戏里,连最简单的眼波流转,都能演出十个里九个不同的神态变化,他将吴峫被子上铺展开的笔记拿起,便直接没给任何机会的开读。 他以黑瞎子的视角,口吻,继续将故事进行下去。 “我问鄢老头的问题,他最后一个都没回答,他走的路,也和我曾经走过的不一样,这里像另一个空间,没有繁华的黄金点缀,朴实的就像老鼠打的洞,而那个青铜门却伫立在尽头…… 最后,鄢老头说,我们面前的,是真的青铜门,而曾经哑巴所进的那一扇,是假的,也是衍家所守护的,那个能够交易的门。” 我拽着哑巴,阻止着对方想要进门的冲动,我问鄢老头,“曾经,什么是曾经,曾经是什么时候?” 可鄢老头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 “时间到了,你的鬼玺,拿出来让我看看,我想知道,真的假的究竟有什么区别。” 可当哑巴拿出九月份同胖子和吴峫,共同砸新月饭店得来的鬼玺时,鄢老头却蓦然笑了,这种笑不知是感慨真的比不了假,还是假得又似于真。 “果然,真的没有区别啊……”鄢老头最后说了这句话,并且,他和我亲眼目送哑巴进入了青铜门。 事实上,那青铜门是真是假我也有些不确定了,但我与哑巴提前做了准备,我将红线缠绕在哑巴的身上,虽然对方看不到,但这红线应该会夹在缝隙中不会断,我和哑巴在赌。 如果这扇门是假的,哑巴只要动身有一点点的不对劲,我哪怕是砸空了大门,也要将他救出来。 如果这扇门是真的,哑巴只需在原地转三圈,我看着绳子缠紧,便能知其安然无恙。 鄢老头没有撒谎,我所在外头感觉到的,只有哑巴那规律的几分钟一次的旋转,我也知道,属于遥远的另一端地底,也许可能有两个疯子横空出世。 不,也许是三个。 “他会被逼疯的,不要怀疑,他就是你所想的第三人。”鄢老头说了这样一句话,便闪身离开地迅速。 他才是那个怪物吧?我根本没有抓住他的机会! 我当时一个人在空落的青铜门前,不止一次地确认着哑巴的安全,最后才放心的离开,因为我还要确认那个第三人究竟是谁,千万不要是…千万不要…… 可当我站在凛风中,箍住他肩膀的时候,我知道,我猜对了,鄢老头也猜对了。 张祈灵正跪着,大片的雪花快要掩盖了他的身影,他将两柄刀刃,狠狠插进了腹部,甚至还在不要命地搅动,他的样子,真的近乎于一个疯子。 他流着那比血还滚烫的泪水,告诉我假的永远替代不了真的。 我问他,你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想法?你究竟和他们下墓后看到了什么?!可张祈灵的样子,似乎完全听不进去,他只是木讷地看着远方,瞧着那已经被新雪隐藏住的脚印,我无法在这种环境下辨别出那究竟是几个人留下的,因为我的注意力全在他的身上。 张祈灵最后将两柄软刃拔出,没了物体的阻挡,我的手甚至按不住他新涌出来的血。 他一字一顿,疯狂地念着一个名字: 吴峫…吴峫…吴峫…… 临了,他撑到极限,被我用羽绒服缠紧后,还能在昏迷中不断呢喃。 那一刻,我有将吴峫杀死的念头,而当我写下这段文字时,我也不担心于雇佣我的他会看到,毕竟,吴峫,我知道,你会忍不住读到这里。 你等待着我记录张祈灵的文字,而我也在等待着你的答案。 一个你将他逼上绝路的答案。 第140章 占有欲 张祈灵对这个甬道说不上有多熟悉,只是心里头零星有那么点的印象,但这微不足道的记忆,同他巡查机关的本能加持,让他能够及时的发现某种记号。 石墙有些刻痕,张祈灵只当是以前的小哥留下的,却全然不知,那是他自己曾苦命奔波后,给予吴峫胖子他们的试错结果。 其中,十字划指的是这面墙体无法移动,其他会变化的墙,则刻着从一为起始的阿拉伯数字,而数字越大,就代表着这面墙的移动速度越快。 可往往张祈灵还来不及看清数字时,这面墙就与那固定墙体合并了。 他并不急于一时,等待,往往能让最精密的机关在一定时间内被勘破,张祈灵走过一个又一个的甬道,寻找着关键所在,他发觉那些嵌在墙体的人俑正在微微的颤抖,他不明所以,靠的近了些,可对面的人俑对上他的脸时,却颤悠得更加厉害了。 “小哥,它怎么这么怕你?”吴峫问完,便贴近了张祈灵身边,可才刚扭过头来观察,却被这人俑的臭味扑了一脸。 他连忙捂住嘴,一阵反胃感又顶了上来,让他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待他往后退到安全距离时,才缓了过来。 吴峫抬起溢出生理性泪水的眼睛,却只敢对那人俑指手画脚,他嘴上没留情的埋怨了,“小哥你怎么不提醒我!这…这东西也太臭了吧!” 可能是吴峫打心底里知道,小哥从来不会和自己置气才会如此耍小孩子脾气。 胖子将吴峫的肩膀一揽,那可是赶紧抓着机会去调侃。 “天真啊,小哥也许是让你长点记性呢,你看看你,一天天的好奇心那是比猫还重,况且,你这第一次被小哥惩罚还算是好的,只不过是闻到点臭味而已!” 紧接着,胖子又不轻不重地拍了把吴峫的头,呲着大牙就开始教育小孩,“天真你机灵着点吧,万一下回蹦出个粽子来,小哥不发话,你就真那么杵在原地啊!况且,小哥不动那是有把握应对,你不动那就是吓傻了啊,到时候我和花爷还得扛着你跑!” 吴峫揉了揉脑壳,随后转过头,哀怨地看着后面的解雨臣,“小花,你不会真信胖子说的吧,我才没那么傻,是他们都…欺负我!” 不想掺和他们纷争的解雨臣叹了口气。 因着是解雨臣突然想到,小时候自己因为太秀气,被来探门的吴峫一天天紧拽着,那年的吴峫,真是见到好奇的事物就不放手,甚至还拉扯着自己,到了长辈们的面前,并大言不惭的说要娶自己。 而当年的解雨臣,也尚且不知自己是个男孩! 毕竟全家上下都将他当成个小姑娘养,而他就那么傻乎乎的应下了吴峫的求娶,强大的好奇心、钻牛角尖的执拗,哪一样都会使人有种不肯放弃,不断投入精力的劲,可吴峫一个人竟然凑齐了这两样特征… 解雨臣觉得,胖子说的不无道理。 “小花,你不说话,不会是默认了吧?!”吴峫看到对方的反应怎么会不明白,随后,他又想从外人那里寻到自己没错的认同感,可陈十三和衍桂福的头扭的是一个比一个快,看顶看地就是不看吴峫。 吴峫越僵持越没有底气,他时不时去观察小哥会作何反应,但对方却是将发丘指捅进了人俑被布条缠紧的眼窝处,随即像个没事人似的,一起加入了讨伐吴峫的战斗中。 “不傻。”张祈灵回答着,又怕对方不信般再开口,“吴峫不傻。” 他这话,大大满足了吴峫,让吴峫都有底气将胖子的话呛回去,“胖子,你唬我!小哥压根没那么想!” “天真,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哪里说过我是代替小哥发言的啊!”胖子抓住文字漏洞,直接跟泥鳅般把争端给拨走了。 当吴峫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一阵东西燃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还隐隐带着烤糊的味道,他抬眼向着发声源头看过去,却发现被小哥戳破的人俑,俩眼跟哭了似的,嗷嗷地淌着黑水。 “小哥,你快把手拿出来!”吴峫用蛮劲,直接带着还在愣神的胖子往前走了好几步。 胖子也睁大了眼,不由吆喝了声,“我去,小哥你拿人俑当搅搅杯玩呢!” 他们差点想合力把小哥的手给拽出来,但好在张祈灵很是听话,赶在这俩人来拔河前,将发丘指给抽了出来,顺便甩了几下,沥干净了自己手指上人俑流出的泪。 可张祈灵的心底,却突然萌生出了某种熟悉,他看着那扭曲着因为疼痛而跳动的人俑,恍然觉得,这它腐化的程度好像更快了,他紧盯着那人俑,鼻息间只有某种尸体开始被微生物分解又发酵的恶臭,那种异香不见了。 而这微乎其微的猜测,着实将张祈灵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几步,离这个勾起自己不明记忆的人俑远了一些,随着他的走远,那人俑从开始的跳脱,又回归了自己原本的凹槽里,空留两个黑乎乎的洞眼经久不愈。 也就是这个时候,衍卜寸恢复的差不多了,他摆脱开了陈十三的手,向张祈灵走来。 正当张祈灵快要被吴峫检查手的时候,衍卜寸已经不费吹灰之力,推开了帮助自己的陈十三,随后,他用那双眼,笑眯眯地看了眼刚才说自己求死的解雨臣。 解雨臣没有避开他的目光,他倒想看看,这个人会做何反应,可对方这种柔和到似溺水般的眼神,仿佛根本对自己刚才的言论没有任何的怨怼,他哑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给予对方一个还算恰当的笑容。 “借…借过。”衍卜寸的嗓子还是有些沙哑的,却也是好听的,他没有用手轻推开解雨臣,只是从对方的身旁简单的略过。 解雨臣侧身微避,只感觉面前近乎窜过去了一阵令人不安的风,可这衍桂福的态度,却又良善的不行,愣是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不过,后头还有人吧?存在感有些低啊,解雨臣这么想,便转头,用手电筒扫了扫被留在后头的陈十三,对方亮着双眼,看人的时候鬼精鬼精的,像是会偷油吃的小老鼠似的。 “你年纪不大,在陈家地面上做看家狗,瞧着也没下过墓,怎么那么不担心自己被甩在后面?”解雨臣的观察是真的厉害。 陈十三讪讪的讨好一笑,卖乖极了,“担心,我可担心了!那花儿爷…你介不介意我抱你的大腿走一段?就一段!我这孤苦无依的…刚才还得扶人,可累死我了!” 他完全没有刚才在地面上玩漂移的疯子样,可解雨臣却没有因为他的耍娇而帮忙,甚至他还能更精准地抓住文字漏洞。 “似乎,没人要求你必须要扶着他吧?你作为一个陌生人,完全能把他丢下去不管不是吗?”解雨臣将头转过去,看着衍桂福已经打断了吴峫对小哥的检查。 “你干什么?!” 吴峫被挤到旁边,惊呼一声,却又蹲了下去,借着那点小空隙,起身钻到了衍桂福和小哥的中间。 他这人的占有欲,就像平常甩着尾巴蛰伏在主人身边讨巧卖乖的狗一样,可到关键时刻,却最为护主。 而旁边的胖子则想要劝和,他抬起头,看着来插队关心小哥的衍桂福,熟络的给对方起了个外号来拉近关系,“小福子,你这是干嘛?直奔着小哥来,有话好商量好不好?” 衍卜寸明明是挂着笑的,但他却觉得胖子对情绪的感知雷达有那么点准,所以,当他再次触到吴峫那戒备的眼神时,他脚步挪动,首先做了一步的退让。 “抱歉…我就是烧迷糊了,才醒过来,只是想看看阿启是什么情况。”衍卜寸认真扮演着衍桂福,面对吴峫和胖子的质问时,又惯摆上那羞红了的脸和不会令人怀疑的殷红耳根。 幼崽总是想要向自己第一眼见到的人靠近的不是吗?他的占有欲,也不遑多让。 张祈灵疑惑的视线转向衍卜寸,随后将自己的手快速放进口袋里,只差一点,掌心的伤就要被发现了…他暗自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庆幸衍卜寸的解救。 不到几秒,衍卜寸又给了张祈灵一个恰合人设的慌张点头,随后对着被自己挤开的吴峫和胖子连连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而这一回,张祈灵没有给吴峫和胖子再多观察自己的时间,他甚至都不理会这几个人的纠缠和衍卜寸尽职尽责的扮演,抬步就是走。 “跟上。”张祈灵的话很少,却真的带有一股没来由的魔力。 而这种蛊惑人心般的言语,竟真的将一时焰气升腾的吴峫给勾走了,他从衍卜寸的身前跑开,紧忙追在张祈灵的身后,连手电筒跑的都在乱摆,“小哥…你慢点!我跟不上了!!” “我去,天真你跑慢点!小心!那墙要过去了!!!”胖子连忙将刚翻出来的药给倒腾回去,跑起来的速度那是比任何一次都要快。 衍卜寸随之动身。 而剩余的解雨臣和陈十三,也赶在面前那堵墙合拢前跑了进去,其实,那似乎也算不得是跑,毕竟陈十三是以一个滑铲进来的……甚至还真应和了他前面的话,他是一把抱住解雨臣的腿,才堪堪停了下来的。 衍卜寸瞧见,陈十三膝盖处的裤子都被磨成了两块将掉不掉的破布。 第141章 它不是怪怪 “松开。”解雨臣的语气里已然有了不耐,他最是嫌弃他人触碰的。 可谁料,陈十三听后那臂弯却搂的更紧了,他哀求着,倒真有几分可怜样,“我就倚一会儿…花爷就一会儿,腿刚跑起来就刹车,我膝盖骨杵地上磨的太疼了。” 衍卜寸维持人设,刚想扶一把,自己的手就被突然过来的张祈灵给推了回去,他想要询问张祈灵为何,下一刻就见对方将陈十三从解雨臣的腿上扒了下来。 事实上,张祈灵很想搞明白陈十三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又为何说出衍卜寸是他的那种话,只是一直缺少一个合适的契机,将这个危险因素留在自己身边更近些,但现在,陈十三的伤势却给了张祈灵一个接近的好借口。 “起来。”张祈灵的语气不容置疑,随后,他又捏着陈十三的后领,将人拎了起来。 而正当陈十三想拒绝这种行路方法时,又被张祈灵的下一句话噎了回去,“处理。” 张祈灵忽略吴峫和胖子的疑惑,把陈十三甩到了相对平坦的一小块地面上,这个人,不值得自己用刀削出块更加平滑的落脚地。 很快,张祈灵就将陈十三的工装裤和里头的棉裤给撸到了膝盖上方,那处并非是开创性的伤口,而是一片暗紫色慢溢着的皮下淤青。 “小哥,我没有跌打酒,你给他随便揉下吧。”吴峫颇为无情。 毕竟,在吴峫眼里,自己包里的药用在衍桂福身上都可惜,他又怎么会真的担心,陈十三这个捞了一笔钱后,就对解雨臣穷追不舍的疯子呢? 显然,张祈灵也没有给陈十三用药的打算,他揉动陈十三膝盖处的手,力道不算轻,他这报复性的试探行为,近乎将对方整张脸都搞的扭曲起来,疼的陈十三直嗷嗷叫,可张祈灵却没有停下来。 当然作为陈十三的朋友,衍卜寸也没有拦,他和陈十三的认识,是在很多年以前。 那年,正是衍卜寸拢到钱建设自己的衍家基地的时候,各类摆脱于衍光善控制的衍家精英,蜂拥而至,而其中,所最平凡的,最惜命的,最不敢说话的,便是衍溢,这也是陈十三入陈家潜伏前的原名。 善多则满,恶多则溢。 衍溢的年龄,衍卜寸无法猜测,只知当时的他,尚且还是未身量抽条的五岁模样。 衍家人存在门内时,身体的生长速度会大大减缓,甚至是凝滞,而在出门后,则会开始疯长,最后通常都会停在二十岁到三十岁左右的区间,但若是在外面长久停留,而久久得不到神的血液滋补,那老化的速度就会越快。 唯一缓解的办法,便是找到能够在门外世界储存一定神血的人面树,它们的果实,能够给予一定程度的延缓,这也是当初,陈韵瑶和陈平阳他们所坚持入地底的原因。 他们队伍里的人,个个都犟种,他们反对于衍光善的换血理念,并且在百年前便谋反失策,最终落的自生自灭的下场,而在他们出来以后,却又戒备心极重,并不想投入衍卜寸的庇佑,毕竟叔侄间的关系到底有多亲近又多疏离,谁能说的清楚呢? 于是,他们便成了一波,屏退于两股叔侄势力外,更不想与鄢啸南同流合污的人,可他们最后,还是要向现实低头,选择衍光善那恶心的人面树,来给自己谋得延命的一线生机。 衍溢则是投身于衍卜寸效力的那帮人,他这人讨喜的嘴皮子可不是从一开始练出来的,衍卜寸当时见到他的时候,他可是连个屁都不敢放,连话都不敢说的小鹌鹑。 他只会用那一双无辜的眼睛,定然的看着你,祈求你给他一些好过活的差事,而衍卜寸,就在那种目光下,教授给他了最能谋生的情商与眼力见,最后,让他学成了一个贪财无厌的商人。 可衍卜寸却总是觉得,衍溢有时候会有些许的不对劲,他总是爱攒一些圆润的鹅卵石,其中越接近于球体的他越喜欢,曾经在大家都在忙于奔波,应付处理衍光善的攻伐时,衍溢还是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每天对着一帮石头说话。 直到有一天,衍溢突然义无反顾的,向衍卜寸说明自己要去巡游的决心,他几乎跑遍了大千世界,攒了整整能够充斥满他房间的鹅卵石。 “你为什么对这些石头这么执着?”衍卜寸站在衍溢的房门口,看着好不容易回一趟家的他,一直在忙里忙外的搬。 这些年里,衍溢长大了很多,他变得亦如当初的福福般可爱,成为了个爱笑的孩子,这让衍卜寸觉得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担心。 毕竟,衍溢的怀里抱着揣鹅卵石的新罐子,他睡的地方,吃饭的地方,就连厕所都没了下脚地,可他还能乐此不疲的做着搬运工的活。 可伶仃被上司这么一问,他讪笑了一下,故作神秘的眨巴着眼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而最后,衍卜寸看与这孩子僵持不出来结果,索性便没有去问,但他却一直知道,衍溢最喜欢的便是最接近圆的鹅卵石。 这里每个甬道的路面都颇为不平整,就像经历过什么地震而瓦裂了一样,让人的行走变得更艰难。 张祈灵判断,陈十三刚才的摔倒,并不是故意为之。 在他帮陈十三揉开淤血的期间,陈十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张祈灵的胸口看,那是一种很好的,经过绝对遮掩欲望的眼神,更相当于不经意地几眼扫过。 解雨臣用手帕抹掉了自己腿上被抓出的灰,看着这个被善待着处理伤患处的人,又有了更大的敌意,而他也感觉,自己对那个正蹲在地上,揉腿的小哥也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厌烦。 张祈灵的羽绒服拉链直到顶,拽的高高的,他兜里的青铜铃铛又开始响动,而这种响却轻微的吓人,就跟空气里落下的灰尘一般,你凭借肉眼无法看见,却又不得不承认它存在,张祈灵自己完全没有发现这个问题,还是衍卜寸先知道的。 他失去了五感,却拥有着更加敏锐的感知。 而衍卜寸现在,却又分不清张祈灵究竟位置在何处了,这种隔断感知的能力,只有青铜铃铛才具有。 张祈灵不知,周围人的目光正对他开始渐渐改变,他现在能够得到被追逐跟随的能力,那是因为在吴峫和胖子眼里,此刻他本就是小哥,可一旦这种只借由视觉传达的信任,逐渐被不可抗力瓦解呢? 请他们放弃追逐我的能力,请他们放弃掉那廉价的信任,请他们相信我是假的…… “小哥,你还记得我们是找到了什么,又怎么进入的那个洞的吗?”吴峫鬼使神差的,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如果小哥的打转,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机关构造复杂,而是他根本不记得了呢?因为…因为只有那个人是从出来青铜门后就消失的了。 他们彼此的认识,是从毫无尽头般的阶梯开始的,那个小哥,根本不会记得在青铜门之前的事! 张祈灵最后一下揉动的手,略微钝了下来 也恰恰是这个空隙,给了陈十三把腿给抽出来的机会,他往旁侧爬了几步后,便恶狠狠地瞪着张祈灵,像是怨恨为什么对方要用那么大的力气去揉。 可现在的张祈灵,哪有闲工夫应付陈十三的小脾气,他没有及时起身,只是偏头转向吴峫,明明处于低位的他,该是卑微如此,可他却偏偏,让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在凝望人的时候,显得那么不容置喙。 这时候的胖子推了吴峫一小把,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对方是为了试探小哥,自己则没心眼的开口,“天真你还好意思说呢,当时咱们不是看到了祈灵小兄弟刻的数字七吗,你非得提什么尊老爱幼让我胖爷先过,结果呢?一到我被卡住的时候,你那是连推我一把都不肯啊!” “胖子,你扯错了!”吴峫不是真的生气,但胖子就真把缘由都说的一清二楚,这还怎么让小哥回答?他心中慨叹一声,也就只能就坡下驴,走一步看一步了。 可胖子真的是不明白吗?他也同样在吴峫开口询问那时知道了什么,他们的经验,能够告诉他们,面前的人究竟是谁,胖子这个人虽然平日里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想的直,但却是最聪明的。 他懂得只要对方不开口,自己的小天真便能利用这份小哥还在的信念,再去坚持着走下去。 胖子甚至能够猜到,当小哥让张祈灵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他便做好了一去不复返的决定,他想要让张祈灵也拥有那种被人在乎的幸福,但厚此薄彼,任何一杆秤,都没办法平衡到所有人都认可的公平。 自己虽然知道,天真一直在找张祈灵,可当张祈灵出现在天真面前,而小哥却丢了的时候…天真是无法接受任何一方离开的,他想要的圆满,根本不会存在于现在。 从小哥带走从新月饭店抢来的鬼玺时便证明了这一点,他们的小哥,从一开始就是要自己偷偷走的。 张祈灵的再次启程,经由胖子的提醒有了方向,他不敢将感谢做的太过于明显,只是在提醒众人跟上的同时,轻微对着一个方向点了下头。 而走在吴峫旁边的胖子,又何曾不懂,他露出抹平日里令人最安心的笑,将两快暖贴放在吴峫的手里,“天真,你往手套里塞塞,待会爬那青铜树架子得更冷…” 胖子正在尽全力把后面的路程给透个彻底。 可张祈灵却不仅仅是要找那个数字七,机关在现在相对充裕的时间里,已经被他看了个透彻,他向跟在自己身后的解雨臣伸手,“枪。” “这把枪后坐力比较强,声音也大,我把消音器装上你再……”解雨臣还没装完,就被张祈灵给夺了过去。 张祈灵临开枪前,对着吴峫和胖子说,“后退,捂耳。” 末了,一阵剧烈到震痛耳膜的枪响,让刚捂上耳朵的吴峫有些庆幸小哥的提醒,可最后,当他看向小哥射出的方向时,耳边却还是有些嗡鸣。 “小哥…你朝哪里射呢?”吴峫看了半天,始终不知道对方把枪开到哪里了。 胖子也盯了有一会儿,跳脚着开指一个人俑的眼睛,“这呢这呢!小哥你打这里不会它们是机关吧?” 还没等他们再说话,张祈灵再次举起枪,对准这人俑的另一只眼。 “捂耳。”张祈灵道,又说,“别松开。” 这是他要连发枪的信号了,吴峫感觉自己下回要是进地底下,肯定要带个耳塞,不对,应该是给小哥带把刀来的更快! 他可不能让这家伙再碰枪了!!! 张祈灵这回开枪的速度极其规律,每个人俑的眼睛位置都被他精准的打洞,可他却知道,这群家伙的眼睛可不在这里,他只不过是为了引出操纵机关的那个家伙。 下一刻,被他击中的人俑大肆哀嚎出声,就像是在喊妈妈我被打了,我好委屈啊之类的感觉。 张祈灵看着它们的脚下,穿破外围所覆裹的布条正在钻出几截触手,它们是通过人俑的身体,而不断孵化的卵!他将右手紧握,又快速的松开,如今张祈灵已经不担心吴峫会说什么了。 因为一个庞大的家伙,正在抛弃催动机关的职务!周遭几个移动的墙体瞬间停止下来,一截最大的,能够充斥整个甬道的触手,突然从头顶冒出,几乎将所有人都挤到了另一条通道里。 张祈灵来了几枪,清空了弹夹,也转移走这个大家伙的注意力,随后把枪往后一丢,再将腰间所藏在皮带里的软刃抽了一条出来,用以飞速将其涂抹完麒麟血后,精准掷到了一个人俑旁边,刀尖直接嵌进了墙里,这能让那堆何罗鱼无法靠近。 “这个,有七,先走。” 他的话,让吴峫有些抵抗。 “要走一起走!”吴峫还没来的及拽小哥,就先被胖子和解雨臣所合力扛走了,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应了曾经的玩笑话。 尽管吴峫有多么悲愤于小哥的抛弃,却也只能被几人合力塞进那洞口,衍卜寸是最后一个,他确认着下去的他们都听不到这层的声音,他看着张祈灵,说了一句话,“它只是守护在这里!” 但张祈灵却踩着那巨大的触手,将其从尖端所刺到了这条东西的尾,其余所孵化的幼小何罗鱼,则为了护住母亲,而想要抓住快速奔跑的张祈灵,这一追逐间,它们的杀气没有丝毫的遮掩,可初生的力量,自然比不过张祈灵的实战经验多。 “等等!”衍卜寸的情绪瞬间因为张祈灵的行为而翻涌起来,“祈灵!它们没有恶意!” 可张祈灵全然没有听他的,他甚至将那大家伙都劈裂开了,一些不断分泌的粘液与莫名的血,开始从巨大触手那笔直的伤口处涌出,可张祈灵不受丝毫影响,连退离开的步伐也飞快的不像话。 他还能在往后退的同时,利用衍卜寸情绪波动而幻化出来的红线,去系住软刃的刀柄,并挥动手臂,利用强大的离心力,去截断幼崽何罗鱼身下的触手,甚至他在它们歪倒下去之前,还能用那翻飞在甬道的扁薄单刀,准确无误切下它们隔着白布的头颅。 而这个过程里,所有的腥红与黏腻,分毫没有一点沾在张祈灵的身上,这也正是因为,他拥有绝对能够抗衡击杀怪物的能力。 “它不是怪怪。”张祈灵道。 在张祈灵解决完这根触手后,他还能听到自己头顶传来了一阵狗叫般的愤愤嘶吼。 紧接着,他用右手拿回刀柄翻转手腕,斩断系紧的红线,又快步上前,用左手拔下了自己前面嵌进洞口的另一把软刃,顺便推了下衍卜寸,随后与对方闪身进入通向下方的洞口。 衍卜寸知道,张祈灵后面又说了一句话,“它想杀了我。” 哪怕他不说,衍卜寸最后也能看出来,这群东西,不再是自己所青睐的怪怪,它们是真的想要杀了张祈灵。 而且它们更加类似于一种,被控制的不完整体,只拥有着嗜好杀戮的本能,却没有沟通交流的能力,这让衍卜寸不禁去想,真正的怪怪去哪儿了? 第142章 漩涡 陈十三被推举为打头阵的冤种,还没等他脱离甬道落下去时,就看到了青铜树周围的那一圈水渠,他拼命挽救地翻身,可却仍然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不过,吴峫是在陈十三后头进洞的那一个,既有从前探过这里的经验,又有落地观察的时间,见原本及脚踝的水势竟高了这么多,水面都卡齐到自己腰了,于是他嘹亮一喊,给上头的人提个醒: “胖子!小花!这水深的很,你们下来的时候小心些!” 随后,吴峫有些不情愿地费劲拽起陈十三,一个成年男子在水里衣物浸透的重量,可不是随便就能拉上来的,而且,主要他帮忙的原因,是因为藏在水里的陈十三不知是呛到了还是玩,竟连吐了一圈泡泡出来,当它们咕嘟咕嘟的炸开时,直扰的自己心烦。 吴峫拍了拍陈十三的脸,但这人不知道是喝水喝饱了,还是水里有什么别的物质,竟睡的格外的香甜,见这人叫不醒,自己也没太纠结地将对方扶住。 而这时胖子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知道了!天真你往旁边侧侧!我准备下了!”胖子在顶上吆喝了一声,语气颇为轻松,也再没有打别的招呼,估计以为是吴峫在开玩笑呢。 吴峫听着胖子的不在意,不由地又嘱咐,“胖子,水真的很深,你别头朝地下来了!这里的水我感觉不干净,陈十三已经晕了!” “啥?咋小福子前面晕了一回,现在十三也晕了?!”胖子和陈十三算不上亲近,所以他这话惊讶多一些,关心少的可怜,他不过就是想看看底下的人是什么情况而已。 可下一刻,胖子庞大的身躯就毫无预兆的砸了下来,而吴峫一直等着胖子发号施令,或者见到人冒头后再躲一下,可如今见到胖子这么鲁莽的下来,他拽着陈十三这个拖累,又压根来不及走,自己的正面,硬生生被胖子所溅的水花全弄湿了。 吴峫哀怨地抹了把脸上的冷水,看着没听进去自己话的胖子,正脸朝下的吐泡泡,于是又一手将胖子艰难拽了起来。 等胖子站稳身子以后,被这水冻得打了个哆嗦,猛地在嘴里嘶了一声,才缓回神开骂,“我靠,天真,你是说这水深,但我他妈没想到这么深啊!而且真是坟场上堆冰块,这家伙是死人不着冷暖,活人也捞不到好啊!” “胖子,你这长个记性吧!要是在这里给你提醒的是小哥,你还能跳的这么实诚吗?!”吴峫将前面胖子调侃他的话,用差不多的意思给怼了回去,又紧接着,拖动迷糊的陈十三往水渠边拉。 解雨臣就特别有眼力见了,他看着陈十三和胖子接连落水后,自己则聪明的以一个只会湿下半身的姿势落地,不过可惜的是,他洁癖还是有点重的,哪怕身上只湿了一半,比起其他三人算的上是非常体面了,可他还是对这种没有缘由的水而产生本能的厌恶。 还没等他们四人挪动到水渠外,一种强大的吸力就从水底传了出来,最先被吞住的是走在末尾的解雨臣。 解雨臣眼里只短暂闪过一点惊异,便瞬间恢复正常,他拼命往前游,但水面的旋涡越来越大,就像一个吞水的怪物,正在底下张开血盆大口似的。 “抓紧我!”胖子听到身后的水不断被抽走,急忙游动想要抓住解雨臣,但这超脱于人力的旋涡,如无数双手在不断拉扯。 解雨臣起起伏伏的样子,看起来很是狼狈,却没有进入任何一个抽水泵的源头,仿佛这个莫名机关的触动,只是想要将人简单溺毙在里头而已。 走在最前面的吴峫,是所受吸力最小的人,他一手都来不及将陈十三再推一把上岸,只能尽力箍住对方的腰,又一手将自己腰间的登山绳瞬间系了个套,再用此生最大的力气,将其甩了出去。 胖子没回头,直接凭感觉抓住了吴峫抛掷的绳子,然后地将其随意套在身上后,就再也没管这系没系紧,开始强撑着去捞解雨臣。 屏气…解雨臣被这漩涡吸的脑袋有些发昏,哪怕他确认自己没喝进去任何一点的水,却开始觉得四肢变得乏力起来,他被水所模糊的眼,一定不定的看着赶来的胖子,甚至他都来不及看吴峫是否扒住水渠外围的那一圈砖石,便失去意识,整个人浸入到了水里。 而胖子的情况也不怎么好,他也出现了晕眩症状,几乎是在当时吴峫的注视下,突然一头栽进了水里,那一端的力泄,瞬间让吴峫直接被一同吸了过去,他屏气,但腿蹬的再快,也只能看着那水没过自己的一切。 他无法在抱着陈十三的情况下,还有能蹚到水渠外围的能力,而他的良知也无法让他做到抛弃他人,为自己谋得生路。 上头的小何罗鱼们,并没有放弃追逐张祈灵,被截断的触手尚还有一定的运动神经,它们近乎是凭借着本能去蠕动着钻进洞口里。 那一股子恶心的腥气,让张祈灵瞬间回头,他用双刃的刀尖抵在洞壁上,几乎磨出了火星,才逐渐延缓了自己向下的速度,然后,他一脚将衍卜寸踹的更远了些。 这种不留余地的疼痛,衍卜寸却没有丝毫的抱怨,甚至,他还能够清楚知道,张祈灵如今是想要独自处理它们,而自己只是个拖累,于是,他将身体缩的更小起来,那骨骼间摩擦的都嘎吱响,直至他能够以一种飞速出洞时,他才停下来。 大约是不停也不行了,他在半空里,几乎失神地看着这高耸入云的青铜树,随后,衍卜寸又见,底下的根本不是一块能够踏步的地面,而是一派正在试图吞噬一切的漩涡,看不见杂质的水,有一股令人失神的甜味轻飘飘地腻了出来。 跃进水里的衍卜寸,却闻不到这些水的味道,只是他的感知,让他能够知道,这水里正在飘摇的,是一群被实验后的衍家小孩的灵魂,而这种吸力,哪怕是他也无法抵抗住,他挣扎地看着周围,皆空无一人。 张祈灵在通道里,努力调整着自己的身形,刚看到衍卜寸的一阵收缩的身体后,他才恍然悟懂了所谓的缩骨功,于是,他转了个面,背部朝向出口,用单刀支撑住身体,他将左手握着的刀给缠回到皮带里,那一瞬间的刀刃抽条,让他顺便抹开了掌心堪堪结痂的口子。 他直面着一群如虫子般往里涌的,被自己截断的触手们,那几乎是群失控了的只想要复仇吞吃的怪物。 张祈灵神情自若,将手上的血直接甩了出去。 它们在接触到麒麟血后,纷纷化作了脓水,所熏出的味道更大了起来,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停止住想要抓张祈灵的行为。 而紧接其后的,是张祈灵用极快的速度,将麒麟血熟练地涂上洞的内壁,以此来阻隔它们再次靠近,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点…… “他们全失踪了,估计是被这里的环水系统给冲到哪里了!” 衍卜寸彻底确认所有的情况,在被迫卷入旋涡前向张祈灵交代着。 而当张祈灵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不可控的一紧,他猛然抽出右刀,并送回腰间叠绕,并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力,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背部朝下脱离洞口前,转动腰身,扑向了即将溺在水里的衍卜寸。 可惜,面对他的只是一个被融入水后消失的发顶。 吴峫猛地吐了一大口水出来,却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漆黑的环境,他用手摸了摸周围,又用脚探着,发觉这是一块年代久远的楠木,甚至微微有些腐朽,在他挪动身体时,还会不可控的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是棺材!他被装进棺材里了!!! “胖子,小花?”他试探性的叫了几声,见没有回应,便急迫地想要推开棺盖,可饶是他用多大的力气都是徒劳,甚至因为他的动作,他的眼里都落了不少的灰尘,沁的他眼眶都开始疼。 吴峫是苏醒的早的那一个,旁边的棺材里,躺着的是解雨臣,他没有贸然回答吴峫,只是用手微微撑开棺内一块已经开始发软的细缝,可面前的场面,却几乎让他平生所见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那是一个体型庞大到,不能以任何单位所计量的怪物,解雨臣凑近,也只能看到那是一堆张牙舞爪的触手,可下一刻,血红色的眼珠,便堵住了他撑开的缝隙。 那是一双属于猎食者的眸子,危险…极端的危险! 解雨臣不是个贸然的人,可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将腰间所别的枪对准那个眼睛,但对方,却狡黠地笑出了声,就像是猎人对猎物反抗的嗤之以鼻和毫不在意。 所睡的最沉的是胖子,他在解雨臣的旁边,一直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略微有那么点鼾声传出,才让人所觉这是他本人。 张祈灵和衍卜寸是顺着一条小瀑布下来的,这里是另一个空间,而他们转身,所面对的,是个用黄金做成的雕像,上头所镶嵌的是无数罕见其玉、翡、石……衍卜寸认为,它能称得上是此墓里最华贵之物。 而顶上,约莫能看出来是个人,他的身下,则有十条冲天的触手。 “怪怪…”衍卜寸说道。 可他旁边的张祈灵却没有任何的时间去观察,他只是反复用刀敲着周围的墙壁,确认着有没有隐藏的机关或者别的东西。 第143章 阿祈,你信我 金像下的底座,目测有五米高,衍卜寸戴着手套,用指腹楷着底座上的一块明显蒙了尘的砖,这块砖大约有两掌长,四指宽,质感是白玉,可上面所掺杂着绵延的血色,看起来,就像什么生物的鲜血顺着它流下去了一样。 白玉砖所刻着衍家自创的一种文字,但大约是年久斑驳,那些刻印,如今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是这个偏旁丢了,就是那个笔画没了的,让衍卜寸辨了好久,才将上头的意思略微给翻译了出来: “此为衍家供奉之生者,筑于衍家创建之初,是衍家之敬仰,精神之根本,信赖之大义也。” 说到底,这句话也没什么重要的暗语,不过就是讲这座金像,是在衍光善脱离鄢家后铸造而成,也是从侧面说,这个妖怪是凭空出现在那个时代里的。 衍卜寸只能猜到,它有可能是属于门内的生物,或者是被衍光善所交易出的杀人利器。 这个怪物,曾经是为了培养衍家小辈而专设的一种关卡,每个衍家人到了适当的年纪时,都需要在它那里反复试炼,只要能在它手下过活五招的人,才能得到出门的权利,可惜,衍卜寸一直没有等到,但他知道自己在怪怪那里的地位有些不同。 那些曾经的温暖,根本不可能是衍光善授意的,怪怪会在自己坚持不下去时,放自己提早离开,向衍光善复命,而当自己的身体再折腾不起高负荷训练时,它则会允许自己,窝在它那算不得温暖的怀抱里小憩一会儿。 那些过去的岁月里,衍卜寸几乎将它这个怪物,当成了自己生命的全部,是比家人还要更亲近的存在。 张祈灵将可能存在机关的地方都敲了一通,差点把刀尖都杵裂了也没找到出口,于是他快速闪到发呆的衍卜寸面前,再度提刀就要对金像的底座出手。 可衍卜寸扯开手套,用干净的右手扣住了张祈灵的手腕,将其拦了下来。 “松手。”张祈灵的声音冷的吓人,他救人心切,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衍卜寸见他焦急,自己心里也像热锅上的蚂蚁般跳脚,可他还是尽力稳定住情绪,向对方解释着,“这里我没来过,但是衍家的所有东西为了防盗,通常会在封闭外层后,从顶部往里灌入水银,一旦撬开了,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衍卜寸又快速将手抽了回来,他看着张祈灵的手腕因为刚才自己的劲太大,竟红了一圈,他感觉自己将神亵渎了,更有种想剁手表忠心的冲动。 可张祈灵脱离桎梏后,就没有理会衍卜寸的话,如今四面都是实心的墙壁,身后的小瀑布飞泻,水花冰冷而又激进,走回头路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自己下来的时候,吴峫和胖子就不在那里,这么短时间里,真有可能回去,那早就汇合了,他们的失踪,并不简单。 而张祈灵的直觉也在告诉他,这里唯一有可能是出路的地方,就是眼前金像里这堆要命的水银,他推了衍卜寸肩膀一把,但对方却纹丝不动,仿佛一堵焊在原地的铜墙铁壁。 “让开。”张祈灵是真被逼急了。 可衍卜寸却是摇了摇头,眸中绽放出了一种神伤,他用哀求的语气说,“阿祈,你信我,我有办法在不动水银的情况下出去。” “怎么没人说话?”吴峫纳闷,无论他怎么发出声音,周围依旧没有人回应。 还没等吴峫想出所以然,他的左侧就突兀的响起了一个炸耳的枪声,这让他猛的扭头。 这开枪的是谁? 还没等吴峫问,离他更远的一个声音就传了过来,“我靠!我才睡到关键时刻,正搬那大金子呢,就给我弄醒了!” 胖子这人平日里不动火,但起床气作祟,让他开口的语气并不好。 “胖子,你在哪?!你也被关在棺材里吗?小花呢,你看到小花了吗?还有其他人,小哥呢?!” 吴峫可算是遇到救星了,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都不带停,他说着说着便又撑起身子,去推那盖的严丝合缝的棺材板,但奈何是真推不动,他猛吸一口气,最终还是瘪着嘴放弃了。 解雨臣没有打中那只眼睛,只是攥紧枪往后退了些许,直到背部紧密的贴合在棺材上,才开始回答吴峫,“我也在棺材里,外头有东西,我们先确认一下现在还清醒着的人数,我是一。” “二在这!”胖子接茬,又半天没听到吴峫说话,而疑惑地叫了声,“天真?” 吴峫像真没听见似的,只是自顾自把手电筒关闭,又将背上的包卸下,静静看着拉链缝隙里,鬼玺正在不断散发着辉光,近乎吸引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直到头顶棺盖碎裂,他才猛然回神。 “三…”就在吴峫迟钝着回话的这一刻,他看见钻进棺材里的,并不是他所期待的,属于小哥那锋利到带有救赎意味的刀锋,而是一条散发着浓烈咸腥的触手。 吴峫不受控制的干呕,被这气息逼在狭窄的空间里,退无可退。 而解雨臣和胖子也同时听见了这个声音。 胖子的手还没有完全的恢复,压根推不动上方的顶,只能将紧握着手电筒的手撒开,选择去摸向那枪,整个过程都极为艰难,可他还在安慰着吴峫,“天真,你别怕,胖子我这就来了!” “吴峫!你开枪!!”解雨臣的声音急促,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他的枪,将棺材软化腐朽的侧面生生打了好几个孔洞,并在这空间里,他侧躺着,抬腿就是一脚,这块已经边缘松动的板子,便轻而易举被他踢飞了。 在解雨臣钻出的瞬间里,他用枪打在扎进吴峫棺材里的触手上,可所有的子弹,哪怕嵌在那触手的软肉里,它都没有拔出来的样子。 “吴峫你怎么样了?回话!”解雨臣生怕这触手将吴峫贯穿了,可半晌,吴峫就从那狭小的空间里,惨白着脸冒了头。 他的样子并不好,而且,在那条巨大触手的遮挡下,解雨臣无法看清吴峫究竟有没有受伤,“吴峫?” 吴峫仿佛着了魔,扭头,对着那只怪物的本体,突兀的笑了,何罗鱼高不可攀,它原本有十条触手,如今大约断了两根,血淋淋的截面显得在挥舞时有些滑稽的可笑,其中四条触手在抵住棺材的顶,其余的,则在支撑着整个空间的穹顶不坍塌下去。 而在解雨臣僵持着想要吴峫给个答案的同时,胖子坚持不懈的单手歪扭打了好几枪后,终于是凭借着腿脚的蛮力,将棺材给踹开了。 “天真,胖子来了,别怕!”胖子一出现,就发现在自己刚才躺的棺材顶上,竟然按着一条比二人加起来都粗的触手,而且,吴峫那里破棺材的那条,甚至都没有攻击的意图。 只有解雨臣和吴峫跟按了暂停键似的,一动不动的异样的就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一样。 “天真,花爷?”胖子将脚踩在没过膝盖的水里,那根本干不了的裤子更湿了起来。 吴峫僵硬着脑袋,从怪物身上移开目光,转过头,用一双空洞的眼睛,越过夹在中间的解雨臣,看向胖子,骇人的可怕。 虽然知道这是吴峫,可胖子却被吓得打了个哆嗦,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向吴峫和解雨臣走过去。 水面的涟漪扩散,激起的水花,无不在彰显胖子的笨重,他看着没有动作的巨型何罗鱼,还有两个根本不会动的人,心中纳闷死了。 “天真,花爷,你们别吓我…这是在玩什么行为艺术呢?”胖子虽然这么说,可却不是真的觉得他们在开玩笑。 他走啊走,却觉得近在咫尺的解雨臣距离自己更加遥远了,连同吴峫也从肉眼可见,变成了一个小黑点,胖子拼命揉着眼,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处于世界的另一端般遥不可及。 陈十三给了胖子一巴掌,“醒醒!” 胖子逐渐感觉眼冒金星的感觉,覆盖了刚才所见,他挣扎着睁眼,见到的就是陈十三那稚嫩的有些邪性的笑,连同脸颊边的巴掌都是火辣辣的疼。 “等等,你怎么把天真和花爷给绑起来了?!”胖子看着对面睡在一起的吴峫和解雨臣,他们被一起捆绑住,连嘴都被黑色的胶带黏住了。 陈十三大抵觉得好笑,捏了捏刚才抽的那一巴掌的位置,让胖子疼的从嘴里嘶了一声,“我很一视同仁的,我绑的可不止是他们,胖爷要不要看看自己是什么情况?” “绑挺紧啊小伙。”胖子低头看着自己明显比别人多了两节,粗了一圈的麻绳,觉得自己这待遇可比解雨臣和吴峫的双人捆绑要爽多了,而且还没封口。 陈十三似乎看出了胖子所想,挑眉,将他的嘴也给绑上厚厚的胶带。 于是被迫封嘴的胖子,只能眨巴着眼看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一个岩洞,因为他是坐在地上的,所以这里的水已经到了他的腹部偏上,没有怪物,只有石头上一些凝结的粗盐,被陈十三捻在手里微微舔舐。 陈十三吃东西的时候,爱卷舌,舌头猩红,还有些长,那种形态,有些类似于何罗鱼的触手。 许是胖子的视线太炽热了,竟让有吃盐怪癖的陈十三又给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响亮的可怕。 “你很想问我为什么会把你们绑起来是吗?”陈十三笑嘻嘻地将手上的粗盐全部拍在胖子的脸上,可他却没有被咸到嘴里发苦的样子,那靡足的样子,更像是吃了糖一般的甜。 胖子忽略更加疼的脸颊,诚实的点头。 陈十三好心扶正着胖子的身体,将那张脸凑的极近,“就不告诉你。” 黑瞎子往回行路过程中,突然发现陈金水的队伍遭受到了埋伏,他们这帮人,从最开始的在地上如蛆一般的爬,到最后七窍流血般的自相残杀。 特别是陈金水,真像是疯了似的,用钩爪将周围的人脸一个个全部都抓花,每杀一个人,他还要应景般发出一阵悲愤的叫声。 尚且还能有些人性的,是一个戴着眼镜,不算特别眼熟的男人,但黑瞎子总归是见过他几回的。 霍道夫在大家疯魔的前一刻,一把扑在陈金水身上,不知一顿摩挲中扯下来什么东西,竟让这群乱杀的人在转向他时自觉退让。 窝在山头的黑瞎子并不想看这帮人的杀伐,准备绕路走,可下瞬,他抬步之际,就听到了他们疯了的答案,密密匝匝的青铜铃,被那罩天似的红线,悬挂在这帮人的周围,正在一刻不停的工作,如果自己靠的太近,绝对也要被拽进去。 大约是霍道夫最后之际,良知降临,竟拽着陈金水的钩爪就往外围走,随着他的走动,仿佛用屏障撑开了那些围绕的线,连青铜铃的响动,也变的渐缓。 可陈金水的攻击大约具有延迟性,竟没有停止下来,而是张开嘴想要一口啃在霍道夫的脖子上。 但当他咬上去时,却是吃了一嘴的毛,大约是霍道夫的围巾戴了太久磨出来的,这让陈金水恢复人性般,有了吐舌的动作,而黑瞎子也看到,陈金水真的在变得正常起来。 他从最开始被霍道夫拉扯,到再次自己行走,只花了短短一分钟的时间。 黑瞎子猜测,这里也许是有人设下的陷阱,为了让他们陈家人,连同九门杂种都出不去,造成一种为利益自相残杀而死的样子。 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有人拿着东西开挂啊! “我刚才…做了什么?”陈金水刚才杀人太过耗力,让他如今的步伐变得软了起来。 而霍道夫却只是将他试图向后转的头,给扭了过来,他对那堆将死之人和淌在雪地里晕染开来的血迹视而不见,也同样告诉着陈金水,“什么都没有发生。” “真的?”陈金水如今的状态,似乎判断不出霍道夫话语里的真假,可他总归是愿意相信面前这个人的。 霍道夫的规律的步伐、淡漠的神情,连同那一如既往镇定的语气,没有任何的变化,“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弟兄们在雪山里走散了。” “也好,一堆烂尾巴跟在后面和稀泥,我也不喜欢…等等,我的东西呢?”陈金水突然想起来什么,可黑瞎子却眼见霍道夫将右手里的东西,握的更紧了。 霍道夫问,“什么东西?” “雇佣我的老板给的,听说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陈金水事无巨细的让霍道夫套话的良心有点痛。 他再次追问,“什么效果?” “那我哪里知道,他不过就是告诉我,绝对不要摘下去而已,谁知道刚才一晃神跑哪里去了?不过丢了就丢了,我看就是颗不重要的玛瑙,还告诉我什么玉珠子呢,是玉还是玛瑙我能分不清楚吗?!”陈金水说起来就来气。 当时他看这东西纯,以为价值不菲想当点钱玩玩,结果鉴定的人告诉他,这玩意就是玛瑙磨的,把你眼珠子扣下来都比这个值钱! 黑瞎子却警惕的捕捉到了陈金水嘴里的珠子,他不禁想,这个东西的功效这么多吗?可在他眼里,除了会造红线,也没其他的功能了啊,难不成,两方不同的红线,凑在一起能够抵消? 第144章 他们该回家了 张祈灵盯着衍卜寸,视线没有挪移,仿佛在说你快一些。 他的催促,自然被衍卜寸看在眼里,这人动手的速度很快,甚至没有给张祈灵再多眨眼的时间,几乎是一瞬间,玉砖被不知名的力道直接怼进了有两指深,所有原本隐匿的红线,全部顺着砖与底的缝隙钻了进去。 金像里传出了机械被强硬掰动的声音,这让一旁的张祈灵略微有些耳鸣,而衍卜寸的脸色却煞白一片,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使之溢出血来也没有停下。 这里的机关,说复杂是真复杂。 金像后是绝对有通道的,当初建造他的人,不可能没有给自己留后路,衍卜寸用红线,是为了探查金像与内壁之间是否有空隙,能够预留出操控机关的地方。 红线蜿蜒着往能够容身的地方绕,几乎将整个金像的内部都覆盖了起来,无数逸动的水银,如装满的水般,叫他有一点差错,就会毫不留情的倾泻,衍卜寸的精神不敢有松懈。 红线这东西的操控,他说不清是什么,大约是衍家与生俱来的能力,但能够熟练掌握,讲究天分多一些,有的人,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到那些交织,有的人,穷极一生可能也只能变换出不足手指长度的线,而有的人,则可能短短几秒几分几时就能将它化为杀人利器。 衍家里,只出过三位天才,先是衍光善,再是衍卜寸,还有一个早已死去的福福。 衍卜寸的所有注意力,已经攀越到了金像的顶峰,触及着内壁里,那凹陷下去的眼窝。 “停下。”张祈灵改了主意。 他不是眼瞎,也不能装作看不见衍卜寸强撑的模样。 可衍卜寸却闭上眼,安抚着张祈灵,“快了。” 那些密密匝匝的线,遮天蔽日,快速吞噬着张祈灵手电筒的所有光线,让还想要再说话的张祈灵,连衍卜寸在哪里都分不清了。 眼窝、鼻梁、一头倾泻的长发……不是上方,该往下了,红线灵活的窜动,最终化为一只蛇般的尖锐三角头,猛的扎进了金像半身人和下身鱼的衔接处,那样高度的机关,就算是拥有陈家的九爪钩也是碰不到的。 衍卜寸打开机关之后,红线就褪了个干净,他伸手,却不敢再抓张祈灵的手腕,只是如落水般,喘了好几口气,才点了点对方的肩膀,“我们走…” 他说完,张祈灵就听到了水银逆行,那声音一股脑全冲向了金像的濂泉,最终到达颅顶,等到全部的水银都储存到上方的时候,金像的腰腹内的机关咔哒启动了起来,使得那巨大的人形上半身垄断了水银,成为了个不会碍到下方的容器。 面前底座上的玉砖突然弹到原来的位置,旁侧的那处缝隙变大,正开怀的咧开了一个门。 衍卜寸在前头开路,张祈灵看着这人难受也不吭声的样子,心中有些异样。 这里的甬道内根本没有任何的尸体,也就是,根本没有人成功进过金像内,他们是第一个。 衍卜寸再次耗神的将感知力放开,能明显的听到那处密室里均匀的呼吸声和一个响亮的大耳光子,显然,身后的张祈灵只是五感强,但全然没有他那种开挂能力,这让他对身后的人答复着,“你担心的话,我就快一些。” 张祈灵跟着他的步伐,淡淡的回好。 等到推开新的石门时,张祈灵背后突然响起了声,竟是在他们离开后,水银直接落了下来,形成了无法回头的墙。 张祈灵没有丝毫的犹豫,扭头,继续跟着衍卜寸。 等到张祈灵看到被绑在一起的吴峫和解雨臣,还有对面单独被绑的胖子时,心中结团的愤怒上升,可他只是蹲下身,又轻又柔地揭着他们嘴上的胶带。 “陈十三不见了。”衍卜寸见大家没醒,便也没装成那个腼腆的结巴。 张祈灵将大家的绳子一一解开后,又探了颈他们的动脉和鼻息,好在只是睡着了,算抽出空来时,他才将目光移向衍卜寸,肉眼可见,对方的下颚转折处,那人皮面具有些松动的翘起,于是他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示意衍卜寸的人皮面具快要掉了。 衍卜寸用手抚上脸,将自己那翘边的地方按了按,又向张祈灵移了几步,来到对方面前,“你的也…” 还没等他说完话,吴峫就第一个睁开了眼,衍卜寸紧急一按,几乎让张祈灵那块的脸颊有些红。 没按住! 吴峫看到张祈灵的那一瞬间,猛然瑟缩了一下,那带着惊愕的眼神,让张祈灵下意识猛然想到衍卜寸刚才的动作。 一切的遮掩,都会显得更欲盖弥彰,张祈灵心中响起警铃,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醒了。”张祈灵感觉是没话找话。 他设想过很多面具掉落,吴峫询问的样子,有疑惑、有愤怒、有悲伤、有恨意…… 可张祈灵永远都不知道,吴峫的神情只是有一种悟懂的酸楚,他那为小哥首先的准则,最后,终于是携了对自己的关心。 吴峫道,“我就知道。”可他将整个背部贴在冰凉的岩石墙上,又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 他平静的让张祈灵有些不可置信。 可张祈灵又无法让自己去问,你不怨我?你为什么不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为何,再不问张启灵,是我如今的分量,终于能和他持平了吗? 他的情绪如今杂如乱麻,嘴上却不知该如何说,吴峫的接受速度,超脱了他的想象。 而胖子是不知道怎么又睡过去的,他听到了一半的话,所以在看见张祈灵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同样成为了现实。 “真的,真的是祈灵小兄弟!”胖子高呼一声,倒显得吴峫的沉默更加晦涩了。 张祈灵摸了摸脸上已经松垮的绷带,所露出的假伤快要掉下来了,他想着,如果早知吴峫和胖子对自己的态度不是那么无情,也许把话说开了会更好。 可等到解雨臣疑惑的看亲人相认现场的时候,吴峫却突然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这让他清秀的脸颊红了半边,甚至落了个五指分明的巴掌印。 张祈灵试图拦截,却突然听到兵刃相接的声音,自己兜里的铃铛不合时宜的也响了起来,他还来不及将试图铃铛毁坏。 霎时,所有人的脸色蓦然变了。 大家手里的电筒的灯,全部都碎裂开来,一切的光线黯淡了下去,就像是恐怖电影里即将被追击时的场面。 衍卜寸感觉不到张祈灵的存在,他的感知被那铃铛屏蔽了,他移步,试图拉住,手却落了个空。 因为风来了…更带起了一阵柔和的辉光闪烁,张祈灵被吹得看得有些愣,就这么,在下一刻他被吴峫扑倒在地。 他意识到,那不是风,而是吴峫用尽全力的一拳。 张祈灵看着那鬼玺,莫名其妙的没有用任何的东西支撑,却宛如有生命般,爬上了吴峫的肩头,光亮所映,让吴峫那张清秀的脸显得狰狞,毫不掩饰的露出恨来。 水没过了张祈灵的头,他疼的溺的不敢呼吸,肩膀的伤口逐渐崩裂,在无人看见的漆黑里,仅有吴峫带着可见的光亮,清晰目视他的鲜血在流淌,最后那些猩红又被流水冲淡,仿佛这种疼是张祈灵自作自受般。 吴峫一改刚才欣然接受的态度,彻底疯狂到咬牙切齿,“张祈灵,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偏偏就是你!” 张祈灵懵了,听到这里的解雨臣和胖子也傻了。 他明明接受了的,他明明知道了的,可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张祈灵将手移向羽绒服口袋里硌的人生疼的青铜铃铛,却没有任何办法让它停下响动。 “天真,你这是做什么?!”胖子的裤子坠水,腿抬不起来,可他却仍然拼命地向吴峫和张祈灵这边移动。 胖子刚才相认的喜悦瞬间褪去,眼里只剩对吴峫行为的不可置信。 解雨臣距离二人最近,他双手伸于吴峫腋下,使劲地想要把对方拔起来,“吴峫!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可吴峫却是真疯了,他拼命的抓住张祈灵的领口,死死不松,他垂坠的衣服,臃肿的背包,包括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张祈灵身上。 解雨臣没想到,浸透水的人这么难拉。 衍卜寸从他们的激烈动作中找到了位置,可还没等他的红线有所反应,吴峫的手就已掐上了张祈灵的脖子。 “张祈灵!为什么不是你离开我身边?为什么不是你承担那些责任?为什么我所一直追逐的你,不再是那个真心相待的70?!” 吴峫的眼泪砸下来,搅进张祈灵面前的水里,他撕心裂肺的哭: “张祈灵,我恨你!你有什么资格装成小哥来骗我!!!” 涟漪…全是涟漪,张祈灵的视线模糊,求生的意志,让他想要撑起身,但他在吴峫手里,总归是会妥协的。 他思量那些落下的眼泪,一滴又一滴的,如视珍宝的数着,数自己到底骗了吴峫多少次。 从偷偷吴峫离开,前往云南开始吗?从明知吴峫追逐,却又故意回避吗?从他将自己装作小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假借他人之名活下去吗? 解雨臣听到这里,已经开始晃神,大约恰见其微光,恰听其怨怼,恰闻其铃饷……这个局外人的自己,竟然放开了吴峫,鬼使神差的将手压向了张祈灵的肩膀。 他义无反顾地成为了帮凶。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这是谋杀,谋杀!!!”胖子还在这么说着,却最终一起经受不住控制地加入了进去,而在这场杀戮里,他毫不留情地按住了张祈灵的头。 唯一没受影响的是衍卜寸,或许处于那个时期外的人才能知道,他不过就是耳聋眼瞎看不见,才躲过这多人合作的杀伐而已。 衍卜寸显然也没想明白这之间的变化,可当他用红线勾住吴峫肩上的鬼玺时,却明显看到这三人的动作轻了很多。 在此期间,张祈灵没有任何的挣扎,他就那么静静的躺在水里,感受着窒息、疼痛,连同一堆人嘈杂的谩骂。 “你不懂天真和我找了你多久,你怎么好意思装作小哥来欺骗我们?!”胖子愤愤不平。 就连解雨臣也道,“你最对不起的,就是想要找到你的他们!” 声音逐渐停息。 张祈灵恢复自由身后,发现衍卜寸用红线捆绑住了他们,将他们挂在墙上,堵住了他们的嘴,又让他们再次甜甜的睡了一觉。 衍卜寸的手里正捏着那鬼玺,鬼玺底上还坠着吴峫的衣料,看起来是因无法破坏它,而转向外套,随后被强行割下来的,可无论是红线束多紧,匕首多锋利,都不会在上面留下一丁点的划痕。 “他们不是真的恨你,他们只是被控制了……”衍卜寸放弃研究鬼玺,将其随意一扔,结果还没听到掷在水里的声音,他就发现鬼玺重回到了吴峫的身上。 一时哑然,衍卜寸见此不知该慨叹什么,只是不再管那认主的鬼玺,而是选择安抚张祈灵,想要将其扶起来,处理肩膀崩开的伤,可对方却扭了头,没有看他。 这让衍卜寸的眸光暗了些许,可他的话语依旧稳定,“他们在没被青铜铃铛和鬼玺影响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我会找到毁掉它们的方法,阿祈你先起来,在水里待着太冷了。” 张祈灵躺在水里,半天都没有回话,他的样子寂静得吓人,虽说他以前眼里好像就没什么光彩,可那幽深的湖水,总是叫人会陷进去的。 可如今,衍卜寸切实体会到了, 死潭远比湖水更加黯淡。 就算张祈灵知道他们是被控制,也只会当成那是他们未开口的心里话,外向的人发疯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最是沉默寡言的人,他几乎会穷尽一生内耗下去,又永远将罪恶强加到自己的身上,而衍卜寸知道,自己和张祈灵,恰恰都是这样的人。 所以,也许,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因为他们都学不会爱自己。 “我也有对不起的人。”衍卜寸是第一次对张祈灵说自己的事。 这让躺在水里吐泡泡的张祈灵终于起了身,或许是水的润滑,让他的脖颈上没什么明显的指痕。 衍卜寸紧接着说,“我吃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张祈灵毫无波澜的抬头盯着他,而衍卜寸也弯了腰,仿佛毫不在意的轻飘飘地笑,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一生都在与过去较劲。 “然后。”张祈灵的声音未被那些水侵蚀,哑的过分,他大约是在问后续。 对方看着他,半晌才回,“没有然后。” 张祈灵没有刨根问底的好奇心,只是看着被绑在墙上,哪怕睡着了,还想对自己大展拳脚的三人,蓦然笑了,不是那种风轻云淡,只是他恰好觉得,这场闹剧,应该落幕了。 “放下。”张祈灵说,又道,“他们该回家了。” 第145章 傻有傻福,是句诳言 “弟兄们都走绝了,你还要下去?”霍道夫问询的样子尚还有一丝体面,不至于让场面变得太难堪。 陈金水未理会,他只是将虚浮的脚步踩实了,踩紧了,待棉靴踏到雪地里深的不能再深了,可他还是没有停下的意图…… 他走的越急,霍道夫就箍地越紧。 直到陈金水在茫茫雪地里,沉默的前行了很久,久到他逐渐放松警惕,享受霍道夫妥协的时候,对方却将手伸向了自己腰间的爪钩,直接将其抽了出来。 那速度之快,简直不像一个被寒风吹打的人能做到的。 霍道夫将陈金水的双手压到了身后,爪钩的锁链又绊住了陈金水的腿,让这人顺利地倒在雪地里,从脚踝到双手,霍道夫给陈金水缠上了一层又一层摆脱不掉的桎梏。 “你是要造反吗?!”陈金水脸着地,吃了一嘴的雪,感觉舌根子处有种褪不干净的腥气。 而当陈金水抬起眼看人时,霍道夫才发现他的眼圈红的不同寻常,仿佛噙着血一般。 霍道夫心觉其中异样,掰着陈金水的下巴,逼迫对方必须抬起头来看自己,他试探的问,“你真的是陈金水吗?” “你在说什么疯话?我不是陈金水我还能是谁?!你他妈今天疯了啊,竟然敢绑老子!我劝你快点把我松开,不然你就滚出陈家吧!我看你走了,这九门里还有谁敢要你!!!”陈金水这回的行为和开口所说的话题,皆没有抓人的想法,差点让霍道夫以为自己的上司恢复正常了。 可下一瞬,陈金水的眼神,却如盯着个挡自己财路的仇人般,语气也变得恶劣起来,“霍道夫,别以为你是霍家人,我就不敢动你,你左右不过就是个脑子聪明点的狗,我还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你平日里装的清高的很,这个不爱那个不喜的,如果这个世界上你不爱钱,他不爱钱,难不成所有人什么都不贪吗?” 话语的突然转折,让霍道夫错愕的将陈金水的下巴捏的松了些,可对方却以为这是自己的话戳到了霍道夫的痛点,于是更加肆无忌惮的谩骂起来: “你爱钱,可是你又是婊子爱立牌坊,又当又立,所谓的只想用实力说话,不过都是你装的好罢了,你知道我能赚大钱的那一刻,肯定眼红了吧?你就是装作什么都不想要,却什么都想收入囊中!我呸,真他妈的恶心!” “这些是你的真心话吗?”霍道夫并不觉得陈金水会说出这些话。 而霍道夫也恰好看到,陈金水在被自己询问的那一刻,眼里有过片刻的迟疑和挣扎。 可在下一秒,那些在陈金水眸中翻涌的情绪,皆被激进的仇怨所俘虏。 陈金水厌恶地将唾沫都吐在霍道夫的脸上,恶劣如顽童般笑道,“当然是,如果我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根本不可能把你带在我身边!你这种假清高的人就该下地狱!” “你在说谎。”霍道夫率先否定了他,更是不避不躲,没有抹掉那抹污秽。 黑瞎子不想看他们的试探结果,却因为那玉珠的存在,而因为好奇心,不得不留下来。 可那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黑瞎子窝在山头,想要凑的更近些,却看到霍道夫藏在掌心里的珠子,辉射出一圈赤红的光线,逼的他不得不闭上眼。 就在黑瞎子缓和过来,试探性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陈金水和霍道夫两个人全部都消失了,他跑到二人原本待的地方,发现连一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仿佛,他们的存在,被一阵凛风给抚平了。 现在的雪地上,只有黑瞎子一个人的脚印,他又向着那群自相残杀的九门人方向去跑,可如他所料,所有的人竟都凭空消失了! 鬼玺的辉光,随着吴峫均匀的呼吸,所一点又一点的泯灭下去…好似只要他不再清醒,便能让鬼玺也不会发挥作用。 登山包防水,里头的东西没湿,张祈灵从小哥包里拿了卷绷带出来,又把厚重的羽绒服脱了下来,给自己随意包着肩膀崩开的伤口,便用眼神示意衍卜寸行动。 衍卜寸对他的命令无可奈何,只是唇角勾着一个只对张祈灵的笑,不由慨叹, “人太心软,不是好事。” 不知说的是自己还是张祈灵。 衍卜寸抬起头,用那双毫无光彩的眼睛,注视着红线尽数褪进看不见的黑暗里,面前的三人滑进水中,坐定,安静的垂头睡着,状似正在冬眠的小动物一般,胖子更在安逸的打着呼噜。 张祈灵给自己处理好后,便将那羽绒服又重新套了回去,虽然并不会为他冰冷的身体增加什么温度,但这里的水太凉,只要是人,应该都是受不了的。 他向三人行走,可身体却略微颤抖着,不知是真的被冻的不适,还是伤口的刺痛,亦或者是心中不知名被他们的态度所感伤…… 张祈灵只是一如既往的,只向他们而去, 是了,衍卜寸是羡慕的。 他跟在张祈灵的身后,感觉那原本异常响动的青铜铃铛正在逐渐安静下去,直至张祈灵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铃铛彻底停凝了,衍卜寸感觉张祈灵的轮廓变得清晰了,他看着对方,轻柔的扶起吴峫和胖子,仿佛是在对待平生所最珍视之物,而这种待遇,衍卜寸注定体会不到。 “扶他。”张祈灵向衍卜寸抬了抬下巴,示意着对方需要帮一下解雨臣,毕竟,自己的双手都用在拉吴峫和胖子身上了,哪还有多余的手再顾一个人呢? 也可能是,张祈灵由心底里感觉,自己并不能和解雨臣保持一种恒定的相熟状态,他有些不想碰生人,可又不能真的丢下属于吴峫和胖子的朋友。 衍卜寸正深陷在张祈灵的身影中出神的厉害,不过当他听到对方说话时,便立刻将那已经飘走的思绪一把抓了回来,“好。” 他快速的像一只想要聊表真心的忠犬,而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衍卜寸打横抱起解雨臣,又探头在张祈灵旁侧问,“把胖子给我也可以,我的红线韧性大,轻易不会断,你肩上有伤,不能扶着两个人一起走。” 他的热心肠,让张祈灵愣了一下,大约是前者给予的打击太大,一时的温存,竟让那颗蒙住的心,又重新的跳动起来。 就是这么一小段的愣神,竟让衍卜寸毫不费力的钻了空子,红线试探着从四面八方而来,可缠住胖子的动作却是又轻又柔,甚至于,红线最后织成了一层网,将胖子安稳地驮在了洞穴的上方。 衍卜寸操纵红线的样子甚是轻松,可张祈灵却一直在盯着他的面部变化,原本衍卜寸就惨白的脸,如今更像是堵又被涂抹一次的墙,比纸扎人的样子还要没有生气,张祈灵赶在对方想要将吴峫也揽过去之前,率先开口: “吴峫,我背。” 可衍卜寸听到这句话,却长睫垂帘,神色黯淡的厉害,他估计会错了的意思,以为那是来自张祈灵对吴峫的占有欲作祟。 但转瞬,他又快速的整理好情绪,将那其中的不悦、愤慨和身为后者的难耐,一遍又一遍,用以咬住舌尖的疼痛,给压制下去。 即便,衍卜寸的人皮面具又有些翘边,可他露出的羞怯笑容,依旧一如往常,他似有所想,又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别扭的厉害,“好,如果你等会背不动,交给我就好。” 张祈灵盯着他,却总觉得这种笑容中,掺杂了些什么别的东西。 可惜,他阅历终究尚浅、缺了些记忆又少了点运气,既哄骗不了吴峫,也开解不了衍卜寸。 傻有傻福,是句诳言。 “嗯。”张祈灵回道,可他却绝不会将吴峫交给衍卜寸。 虽然他读不懂衍卜寸在想什么,可对方身体的异样,已然引起了自己的注意,而张祈灵也绝不会将衍卜寸当成一个搬运工具。 这个人给予自己的帮助,已经太多,太多了……要是再多一些,怕是这辈子都还不起了。 水里的阻力有些大,虽说墓底有水的说法有各种解释,但张祈灵姑且觉得这里并不是个有好气象的地方,古有葬书,遇水则拦,古人为了凝气使其不消散,就会用水将气止住,所谓的风水,也就是这种基础的理念所创造出来的。 不过,墓地进水,要看是什么方位和布局,地下深层,无金银所藏,空穴只有水,其风气尽散,这算作是败家之象。 而且,不知是衣服湿透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张祈灵每走一步,都感觉底下像有水鬼一般,鞋底莫名黏连的厉害。 他背着吴峫,拿着手电筒,巡看着环境,这里的水质澄澈,还可在光的照射下,看到被冲刷的格外干净石子。 刚才他和衍卜寸已经走过了三个洞,内外还有其他的分支,若是连在一起,在脑子里构建,估计会发现这里的结构类似于蜂巢,紧密的,又多层的,将其密密匝匝排的四通八达。 “阿祈,停下吧。”衍卜寸竟是率先止步的人。 张祈灵转身,却见衍卜寸的人皮面具已经掉下来了,堪堪的几块斑驳,还挂在他那俊逸的脸上,于是自己抽出一只手,帮对方捻下来些残余的薄片。 就在这松懈之时,一记巨物从水底腾跃,朝着张祈灵的头顶就要劈裂下去,衍卜寸眼疾手快,拉住面前人极速后退,连同头顶承载胖子的巨网都在跟着移动! “何罗鱼。”张祈灵没能回头,只能猜测着这么说。 可衍卜寸的神情,却错愕的厉害,他第一次,将那向来注视张祈灵的眸子移开,又跨越着,开始描摹那怪物的灵魂,然后他喃喃问着,“怪怪?” 第146章 阿祈的心疼 从衍卜寸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张祈灵明显有些不可置信,但他没有那个时间去纠结。 “跑!”张祈灵呵斥。 这让衍卜寸瞬间回过神来,可他却来不及说一句抱歉,便下意识奔跑起来,而就在自己刚踏步的时候,身后触手便才开始追逐,就像从始至终,何罗鱼都在等待着衍卜寸开启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张祈灵踏在水里的步伐,没有因为那些圆滑的石子而有任何的踉跄,可水花四溅,同触手狂乱的窜动,让整个空间开始震动的厉害。 墙顶的碎石和因寒冷而凝结的冰晶,也在不断地掉落下来,甚至好几次,它们会比触手更快的擦过身边,可张祈灵的反应却快的不像话,他一次又一次险之又险的躲着。 因为他的背上的是吴峫, 他容不得自己出现任何的失误。 触手的体积大,却因其柔软,能够在每个贯通的洞穴间拼命挤着,它的目标好像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张祈灵发现,它最开始对自己的攻击,更倾向于驱逐,而其余的所有,皆都是奔着拿衍卜寸的命去的。 恰巧这时,张祈灵的余光,瞥见了身旁的衍卜寸将解雨臣向前丢了出去。 张祈灵心中一惊,忙想接住,却发现衍卜寸只不过是用同样的红线,将解雨臣带向了上顶围出的那张网里,不,那大约已经不能称之为网了,简直是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罩,只有在将人丢进去的时候,才会豁开一个洞。 “带他走。”张祈灵说,又飞快道,“一起对付。” 显而易见,谁都知道张祈灵嘴里的他是吴峫。 无法放下人的战斗,只能吃闷亏,衍卜寸显然也懂得这个道理,毕竟这条触手,已经展现出了不能比拟的力道、速度、以及杀心。 衍卜寸骨节分明的手,瞬间抓握红线,没有片刻的迟疑,十分果决的,将张祈灵的命令当成骨子里无法违抗的箴言,他操纵着红线,试图将吴峫剥离开张祈灵的后背,但显然,吴峫哪怕昏迷了也不愿放手。 甚至,衍卜寸的强行掰动,惹的吴峫平白闷哼着就要醒过来。 感受到吴峫的呼吸因为苏醒而紊乱后,衍卜寸见到自己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团抹不掉的光晕。 而张祈灵已经意料到这突如其来辉耀是什么了。 一旦吴峫醒来,产生了情绪的波动或者是别的什么,那鬼玺也就会开始影响他的行为!衍卜寸知道,如果吴峫死掉,那张祈灵便也会放弃活下去了。 他与张祈灵齐肩奔跑,不避不退那光源的侵蚀,万千红线窜动,揪住,扒紧吴峫全身上下的衣服,却不敢用力过猛。 这时的触手,似乎看出了吴峫很大程度的拖慢了衍卜寸和张祈灵的进度,它钻着空隙,借由激荡的水流向前,想要从中间将他们劈离开。 落在头顶的巨大阴影,令衍卜寸和张祈灵往相反的左右两侧闪身,他们的距离被拉的更大了些,触手落下,激起的水花,更让人蒙了眼。 但最危机的,还不是衍卜寸对吴峫的束手无策! 张祈灵感觉到,当那些冷水不可避免打在身上时,后头吴峫的呼吸正变得短促起来,分不清是受到了惊吓,还是即将醒来的前兆,他怕对方是出了什么问题,便下意识扭头去看。 可这却给了吴峫可乘之机。 吴峫肩膀上黏着的鬼玺,正散发出能够比过手电的光线,几乎让所有的生物都无法睁开眼。 谁都不知道,刚苏醒的吴峫会做出什么样的行为,可谁都更知道,被激化情绪的吴峫会做出什么样的行为。 吴峫突然张嘴,想要咬住张祈灵的耳朵,幸而张祈灵躲的够快,当机立断将头转了回去,但不可避免的是吴峫会转移目标,于是,张祈灵的肩膀便吃痛了起来,他崩开的伤口,被吴峫生生咬住了! 纱布的阻隔,显得是那么扁薄和无力,甚至于,对方在浅尝到鲜血时,还更加雀跃的加深了咬合的力度,但张祈灵心底里却庆幸着,吴峫没有做出如野兽般的撕咬,硬生生去衔走自己一块肉。 也许,是他感受到的爱太浅薄, 竟觉得这种程度的伤害,已经算得上是幸运了。 触手的攻击迅猛完全是奔着衍卜寸而去的,可就在它轰然撞在石壁上吃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落了个空。 衍卜寸以一种非人的速度,借助红线的拉伸,将自己拽到了半空,又摆到了张祈灵的身边。 他的小臂上,现在还缠着红线,勒的衍卜寸几乎从肘部往前的手都在流血,那血融进线里,使得充斥整个空间的密线,都在同发光的鬼玺争着亮。 那是一种鲜亮到让人挪不开眼的赤色。 张祈灵眨着忍受不了光亮的眼,却在下一刻,感受到身体的凌空。 显然,衍卜寸知道自己不能与吴峫抗争后,便将目光定向了被吴峫扒住的张祈灵,而他所想的没错,解决了源头一切都好说。 直到张祈灵跌进密不透风的‘针织’网里,才睁开了眼,这里比他所想的空间要大很多,胖子和解雨臣横七八竖的躺在里面,昏睡后又被放进来的样子,完全没有形象可言。 张祈灵真的怀疑,衍卜寸是不是点他们睡穴了,怎么会让人有这种任人宰割的安稳? 网正在高速移动,张祈灵的疑问很快被打断了,触手正在不断攻击自己脚下攻击,他甚至能看到那种被顶鼓包的窜动。 “去哪。”张祈灵躲着,相信这张网暂时戳不破。 衍卜寸站在他身旁,将右手伸向了吴峫咬住张祈灵肩膀的地方,那话语里头的尊敬不多,但偏偏他端的是那么平静,仿佛骂的不是脏话一样,“先不说去哪了,阿祈,我先解决一下狗崽子咬人吧。” 他的指尖挤入越多,吴峫就咬的更狠,这惹的张祈灵疼的眼神都有些涣散。 “忍忍…我马上就好。”衍卜寸的语气软了下去,他的手指终于是挤进了吴峫的嘴里,这让吴峫直接转移了目标。 吴峫毫不犹豫地咬住衍卜寸的手,离开了被自己伤的鲜血淋漓的张祈灵,不知是对衍卜寸的厌恶还是别的什么,这一次,他磨牙吮血的程度更加恶劣。 虽然五感尽失,但事实上衍卜寸是有痛觉的,毕竟人的五感是视觉、听觉、味觉、嗅觉和触觉,里面并不包括痛觉,且第六感为感知力。 所以他是会疼的,但大约他千年间疼惯了,也便不觉得有多痛了,这一计偷梁换柱,终究算是蠢笨人的方法。 可当张祈灵将视线转来,露出眸子中的震颤时,衍卜寸知道自己做对了。 他要的,就是阿祈的心疼。 吴峫躺在床上,不知是体温烧的太过火的缘故,还是深陷于其中情节而不敢相信。 他错愕的看着讲述过去的衍卜寸,对方口中的内容,对自己而言陌生至极,他惊骇于自己对张祈灵的痛下杀手,他摇头想否定自己给张祈灵带来的伤害,他沉默着以为那是衍卜寸诓人的谎言,可最后,他只是露出索然的笑容,叫衍卜寸不要再说下去。 “为什么?”衍卜寸下意识说,却又从吴峫的神情中悟出了什么,他接着问,“你不记得这些吗?” 吴峫的眼神,不似想要脱罪,更多的是一种发现自己竟然参与过没记忆之事的迷惘。 而这时的衍卜寸表情严肃,加上那令人望而却步的年龄沟壑,让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喘不过气的威压。 甚至,衍卜寸那双锐利的眸子在凝视着人的时候,叫吴峫认为,自己恶劣的灵魂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窥探的一干二净,这样的局促,让他连直面真相的勇气都消失不见了。 衍卜寸又转向胖子和解雨臣,眼里的攻击性略微褪去了些,“你们呢,也不记得?或者说说,你们记得的部分吧。” “我第一次见小祈,是在吴峫通知我他要来装张启灵的时候,大约是在几个月之前了。”解雨臣率先开口,大约是他与衍卜寸的关系算不上远近,所以才敢冒头说话,“我连在底下与小祈相遇的记忆都没有,其余的一切,都算正常,但最后出山的时候……” 胖子打断了解雨臣,“花爷,我大概知道你要说的事了!我先说说我记得的部分哈,我当初确实知道天真戳破了祈灵小兄弟假扮小哥的事实,但我不记得自己对祈灵小兄弟痛下杀手了…… 不过我应该和花爷一样,有一件特别印象深刻的事,最后我们不是走出雪山了吗?当时只有我、天真和花爷,我一直没发现人少了!就跟中了邪一样,直到天真那会儿,抓着我一劲问祈灵哪去了,我当时看到天真的一瞬间,差点被吓尿了我去!” “什么?”吴峫问,他确认自己的记忆里可没有这段。 胖子回答道,“天真那会儿说要杀了张祈灵,然后满嘴都是血啊,我当时和你走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呢!而且下去会合的时候一共六个人,上来的时候就咱们三,怎么可能一路都没人发现异常呢?我当时就觉得,这山里太邪门了真的!” “找不到路。”众人没想到说这话的竟然是小哥。 可黑瞎子却爽朗一笑,挪了几步,揽住了小哥,介绍着自己当时的情况,“哑巴,没想到你在门里呆着还能猜出来这个点子,还挺聪明的,我那会儿啊,正驮着张祈灵往前走,他突然在我背上就消失了, 我走回去找他,结果直接走出了山,所以,我怀疑估计是长白山里的青铜铃阵影响了人行走的方向,更何况,吴峫身上还带着个不知道除了开门还有啥作用的鬼玺……” “青铜铃阵是我做的,我从一开始,就想将衍光善招致的九门人一网打尽,可惜,他们估计还是被带走了,但我的阵所影响的范围是有限的,估计是别的因素,或者是衍光善所做的手脚,才造成了它大面积影响了所有人。”衍卜寸解释着当初自己的目的和猜测。 张祈灵坐在小板凳上,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这里懂了一些,那里又丢了一些,整个人懵懵的,可下一秒,衍卜寸却安抚性的拍了拍他已经康健,没有任何伤疤的肩膀,而这个动作,却让自己觉得有些熟悉。 第147章 即张祈灵唯一 张祈灵扣住衍卜寸的手腕,试图将他的手从吴峫死咬的嘴里拔出来,太用力,也许吴峫的牙会豁开,太轻松,也许衍卜寸的手就保不住了。 可衍卜寸大约看出了他的为难和两方不可舍,于是自作主张的将手往里吴峫伸的更深了些。 但还没等张祈灵谴责他自虐的行为,吴峫就因为被捅到喉咙,而生理性地干呕。 于是,这给了张祈灵将衍卜寸的手拽了出来的机会,可鲜血飞驰,沥沥拉拉还顺着伤口往下滴,他这才看清,衍卜寸简直是个疯子! 衍卜寸的食指和中指颀长,原本的骨头大约就存在一定的问题,哪怕吴峫只是啃咬没有撕扯,可如今被这么一看,那双指已经轻而易举的露出了白骨,骨与骨的衔接又甚是疏离,像是曾经被打断后,又强行拼接在一起,全靠着那点皮肉在撑着,才不至于散架。 待张祈灵妥善放下吴峫后,衍卜寸顺势便操纵红线将吴峫捆绑住。 张祈灵一边观察着触手攻击的情况,一边又快速的给对方做着处理。 可衍卜寸的血往下流的时候,竟滚烫的吓人。 张祈灵猛然想起,自己不能和衍卜寸接触太久,毕竟小寸灵魂还没有被本尊完全的吸收,这手与手连的太久,对方可是会承担不起灵魂传输而发烧的。 “我没事,你伤的严重,我先处理你的伤口。”衍卜寸也意识到了,说着便扯回手。 如果张祈灵将时间完全耗费在自己的身上,那他的意志一定是撑不到能出去的时候,甚至于,下一刻这个可容栖身的保护罩就会消失…… 而张祈灵也看出了衍卜寸的抗拒,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和意图,于是,他乖乖找了块离吴峫胖子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便垂下了头,让那痛楚的神情,藏在一派黑暗当中,“不用。” 他拒绝了衍卜寸并且自行处理。 张祈灵的肩膀处,才可谓是鲜血淋漓,衍卜寸甚至能看到,对方曾经撕裂的肩膀处,又经吴峫的反复啃咬,所留下的伤口,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可衍卜寸知道,现在的关心,无异于是增加停留在这里的危险,于是,他语速飞快的将怪物的特征给描述出来: “何罗鱼通常有两个习性,一是它原本生活在深海里,但却拥有很发达的眼睛,这是他与人类的相似之处,其中,它还拥有两个记忆系统, 一个是与大脑直接相连,另外的,则与吸盘相接……但本体总归不会离的太远。” 衍卜寸边解释,边将外头保护罩的红线又加固了几层,紧接着,他又自顾自蹲下,一味的将注意力放到张祈灵的伤上,他的身体有些轻微的晃动,未伤到的左手,也有些颤动,可话语却没有停下: “它大脑里拥有五亿个神经元,这让它具有了人类没法拥有的非凡思维,而这种思维,被称为概念智力,拥有概念智力的唯一何罗鱼,不是衍家摆到外面用人来制造出的拼接怪。” 张祈灵注意到衍卜寸像交代临终遗言般的样子,于是用袖口试图堵住对方的嘴。 但衍卜寸却只有短瞬的愣神,紧接着,他拨开张祈灵的手继续道: “何罗鱼对光的感觉会很强烈,但我们的手电筒都坏了,唯一有光源的吴峫还在你的背上,所以它才会在一开始对你发动攻击,这里可以简单理解为它拥有着一定的本能趋光性, 可接下来,它的攻击都是对我,这很奇怪不是吗?为什么它不去追光,反而来找我呢?不过,这并不重要,这起码证明着,它可以利用概念智力,去短暂摆脱自己的本能。” 他所铺垫的这些,无非是让张祈灵能够明白什么。 “怪怪。”张祈灵悟懂了衍卜寸的意思。 唯一的概念智力,只有怪怪,也只能是怪怪。 衍卜寸的脸上挂着笑意,他就知道,自己的神绝对能快速的理解自己所说的话,“虽然从前我和它很友好,但难保它会被其他人操控,所以,我的计划是, 它既然想要我,那我便下去看看它到底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但我不能让你跟着我犯险,所以,我们来玩一个能够欺骗它眼睛的游戏吧?” “游戏…”张祈灵在嘴里略微滚了下这两字。 待衍卜寸说完这些话后,突然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撕缓缓扯开一个洞来,自己的身体,不,这个只有一个灵魂的空腔,正试图去容纳一个过去丢失的自我,但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真正完全的吸收小寸这缕魂。 张祈灵凝视,看出对方的竭力忍耐,但手上却又不敢推一把来阻止对方的靠近,他有些怕自己会将这个陷入脆弱状态的衍卜寸给弄伤。 可衍卜寸却稳定了身形,细致地翻起包来,给张祈灵喂了片特效止痛药,彻底堵了对方想再拉扯的想法,“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知道我的身体情况,我也知道你的身体状况,你的伤势严重些,我还能支撑,所以,我先处理你的, 而且,我待会的行动,只有成功,没有失败。” 张祈灵有很多的问题,可一切的疑虑,汇总到一起时,最终脱口而出的,总会演变成最算不得精确的那一个,“怎么做。” “我们找不到它本体的源头,但它对你没有恶意,不过说到底,它的眼睛不能够完全泯灭掉所有的光线…如果,我们能够将整个空间都照亮呢?愣是它想抓人,估计也只能在水里干扑腾。”衍卜寸压低了声音,在张祈灵耳边制定着计划的雏形,可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他给张祈灵的伤口消完毒后,又拿起针穿线,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个火折,吹燃,炙烤针身,再快速将其穿梭于对方的皮肉间,可止痛药哪怕是特效的,也不会那么快的生效,更何况这里的卫生条件太差。 衍卜寸只能简单将那裂口给缝合着,在这过程中,他能看到,面前人的脸色越发苍白,最后更是不堪重负的合眼假寐。 他越看越心疼,可只能以自己的经验给出等一下会走的方向,“此地阴阳相配,上顶突出部分属阴,下底平坦部分属阳,但水下的地面有一层泰山石压着, 这大大掩盖了死地的阳气,形成了一个阴来阴受窝中窟,也是让何罗鱼生存的最佳地点,但何罗鱼产生的粘液以及其余杂质需要每年定点排出……” “源头…”张祈灵试图撑起身来去观察外头,可一下刻,他的右肩,就被衍卜寸热浪般的掌心所安抚性的拍了拍。 对方的动作里,全是对眼前人的褒赞,这种无需言语的认可,却让张祈灵受宠若惊极了。 衍卜寸收敛着声音,也真的跳开了语言上的敷衍夸奖,他直切重点,“对,找到水的源头,水从哪里进,我们就往哪里走,待会,跟紧我,其他的人,我会用红线裹着他们,你不用担心。” 可张祈灵却能清晰看到衍卜寸眸中的钦佩,但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回答一个只要长脑子就能知道的问题而已…… 他配不上这般赞誉的目光。 待最后一针的收尾,再撒上药后,衍卜寸又用纱布给张祈灵包的仔仔细细,到自己这儿,就敷衍的将被咬伤的手,随意用余下的材料裹了裹。 大约他对待自己,总是这么得过且过,也可能是知道,在自己漫长的生命里,伤口总有一天是会好的,于是,他就这么不在意惯了。 衍卜寸最后用左手,扒了条小缝朝外面看。 “我会控制住他们三个,待会你尽管摇青铜铃铛,越响越好,我不会被影响,只要铃声不停,那鬼玺就会一直亮,在此期间,我会抵抗掉它所有的无差别攻击。” 紧接着,衍卜寸又道,“我会做好你的后盾,你一路往前走就好。” 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承诺,似乎胜过了世间片面的所有情话,也可能是话语里头,寄托的生命份量太重了,重到衍卜寸再也想不起那些日夜所学,令人倒牙的甜言。 张祈灵点着头,将染血的青铜铃铛掏了出来,他心底里觉得这个计划很是冒险,但命运将他们推到如此地步,这既是深渊,也亦是新生,如何力挽狂澜,可全靠这铃铛了。 青铜铃随着张祈灵的腕间摆动,甩出了震耳的铁器相接声,但对方却因为他的动作,而笑的越发温柔。 鬼玺的辉光闪动着,衍卜寸看到后,便毫不留情将吴峫肩上的鬼玺连带着衣料给削了下来,他怕留不住这只会跑的东西,更是扯开外套,用刀给自己胸口划了道足有一掌长的口子,并撕扯着那狭长的裂痕,将鬼玺强行按进了伤口里。 “衍卜寸!”张祈灵的呵斥,带着怒意,他上前,试图将鬼玺拔出来,毕竟他从未想过,对方为了留住那认主般的鬼玺,竟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可衍卜寸,却抓住了张祈灵的手,将鬼玺越按越深,“我能留住它…我能留住!你放心摇铃,不要停,千万不要停…!” 他做出这等疯狂,无非是不想将吴峫吊着,当移动灯泡去当饵犯险,毕竟,张祈灵对吴峫可是紧俏的很。 而他,也非常愿意为张祈灵做任何事。 其实,连衍卜寸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一直都在围绕着一个名字而去疯狂。 他因鄢啸南派遣而与他相遇,他又因背叛鄢啸南而和他谋了更长的相处,他假借九门人追逐的侧面理由想要护住他,并以此达成目的,杀掉那些不安分的因素。 他只为了一个人而疯狂到如此, 而那个他,就是张祈灵。 衍卜寸面对他的神时,他知道自己会推翻一切思维与理智,选择一条绝对快速的道路让张祈灵去走,无关正确与否,无关乎自我的牺牲和代价,更无关于这墓是衍家的心血所铸。 毕竟,留住他的,从不是那个将自己送进地狱的鄢啸南,也不是那个将自己磨砺成怪物的衍光善,能够让自己心甘情愿捧出真心的…… 即张祈灵唯一。 张祈灵无法拗过他放弃这仅此一次的求生机会,所以,最终衍卜寸还是带着胸口那灿然亮出辉光的鬼玺,直接飞身而下。 第148章 张祈灵是不爱他的 张祈灵找准位置便跳了下来,但下一瞬,自己就被迫落入了一个安稳的怀抱。 他摇铃的手,就那么骤然的惊诧一停。 这里的光,对于人类来讲,真的太亮了,连让张祈灵睁开眼的机会都没给,但他指尖挪移,察觉这是属于衍卜寸的温暖时,才放宽心,继续自己的摇铃任务。 而就在那短短的时间里,衍卜寸已经飞速地给张祈灵戴上了耳塞,并将人放下后,轻柔地拍了两下对方的右肩,示意可以开始行走了。 张祈灵虽因强光而失去辨物的能力,但他能明显感觉到耳畔的异物感,也或多或少的,在心底里猜到了些许,他走在前面,却又感觉什么缠上了自己的腰,他寻着一摸,发现柔软的跟丝绸一样,没有丝毫属于触手的黏腻,便知这又是衍卜寸给的什么保障措施。 他走啊走,没有一刻的停止,全然跟着腰下那冷扎人的流水,去往源头走。 大约是失去被追击的逃亡感后,张祈灵才能够如此安逸的去用身体感受一切。 但谁知,背后却突兀的响起了撞击声,那一阵的轰隆,就像是要把人碾碎般的滚滚巨雷,可细揪,就又感觉,它像是想什么东西砸进墙里一样。 张祈灵能猜到,这也许是光亮已经达到何罗鱼无法接受的高度,而产生的反抗,或者,它在试图抓住衍卜寸。 而且,越往前走,张祈灵就越担心后头的情况,更何况,衍卜寸无论将两个人缠身上的红线扯的有多遥不可及,自己却还是能感受到对方为了活命的奔逸。 左边…不,他又闪到右边了…… 张祈灵细数着衍卜寸的来回奔波,上蹿下跳,可却反而有些庆幸,对方在面对一个体积庞大的怪物,竟还能在胸口破了一个大洞的情况下,做到数次躲过。 可走了不久,即将快到水流涌动最凶猛的地方时,张祈灵却听到了一直未说话的衍卜寸,正在猛烈的喘气。 “对不起……”衍卜寸说这三字的时候,像是竭力到了极致,耗光所有的力气,才好不容易从牙关里拼命挤出来了点气音。张祈灵心中一揪,不知为何刚才在后面还活蹦乱跳的人,怎会变得这么虚弱? “你…” 可他刚吐出一个字,就感觉到身旁掠过了一阵风,那烫到灼人的东西,抓住了自己的左手,并且,还在拉扯着,让自己不断的前进。 张祈灵身体僵住,直愣愣地跟着, 毕竟这里,拥有这样温度的人,只有一个衍卜寸。 那……身后的是谁? 似乎心有所想,便能梦想成真一般,后头的衍卜寸不堪重负的跪了下去,扑通一声格外的清晰。 “阿祈,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但…但我会护你到最后一刻,往前走,往前走吧……”衍卜寸的劝诫,有一种赴死的义无反顾,紧接着,他又说,“后面有我,它就算是来…也要踏过我的尸体过去。” 那以自我生命为代价的承诺,是那么的真诚,任谁听了都会动容,甚至,凡情到深处者,都会在衍卜寸开口的前一刻,皆驳回他用命给自己踏路的想法,并且向他而去,扶起,再说出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的誓言。 可张祈灵,却没停下摆动铃铛的动作,反而翻转左手,挠了几下这个拽着自己狂奔地人的掌心,对方没有生气,或者,应该是他本身就没有太大的感觉,仅依旧奔逸的,像阵无休止境的风。 只道是向前刮,又拥有永不回头的决意, 这才是衍卜寸。 “卜寸。”他唤了声对方的名字。 可这时候的张祈灵却不知,面前人已经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应对触手的攻击上,哪里还能抽出一定的精神,去回应自己的话呢? 但似有所感,心灵相通般,衍卜寸拽住张祈灵的手,不由的紧了些。 这种回应,让张祈灵由衷浅笑,“谢谢……” 衍卜寸不会听见的,也许他那时不会知道,他的神,曾经感谢过他,但后来,他知道了,便欣喜过狂到每夜梦回时,都会构建出这个场景。 他带着神,跨着冰冷刺骨的水奔逃,一步又一步,鲜艳的红线垂帘下来,幻化成丝绸一般的薄物,像极了古时的婚房,连那疯狂的何罗鱼,都变成了爱情的调味剂。 可,张祈灵是不爱他的。 张祈灵对于面前人的感谢,让身后所幻化出的梦境破灭,耳塞终究是不顶事…他还是陷入自我的恐惧当中,可他想不通,为何他怕的,反而会是衍卜寸的成全。 拢在网里的三人,正干瞪着眼,外头的光,有些钻进了红线外罩的缝隙中,这让鬼玺的辉耀,斜斜的射进来,也刚好,能让他们看到自己,在对方眼中正充斥杀意的眸子。 “天真…你怎么眼圈红的这么厉害?”胖子对吴峫的关心,让他快速冲破了那恨意滔天的状态。 原来,能够压制恨的,是爱。 吴峫稳了稳心神,同时也冲淡了郁在心口的那股气,可率先而问的,却是他人安危,“等等,祈灵呢?” 甚至,爱,真的能够让人恢复理智。 “不知道,但以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也许他们就在外面。”解雨臣永远是那个能最快能理解情况的,而且,他发现自己的身上什么都没有,可手脚却被绑的牢固,于是快速就找了块地方,往后一栽,尽量节省体力。 可惜,束手束脚被绑的太狠了。 吴峫愣是扭动成蛆,都没有解除控制,反而因为动弹,而将那不知名的绳子越缠越紧,但他却没有喊疼,而是努力蠕动到胖子和解雨臣的身边,又站起身来,蹦蹦哒哒地转圈问, “胖子,小花,你们给我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能给我绑成这样!我刚才都动了半天了,愣是越箍越紧了!!!” 胖子眯着眼,借着那点斜光看了半天,却瞧着吴峫的身上那叫一个溜干净,除了衣服和背包,是真的啥都没有,“不是,天真,不是胖子我不帮你,就是我老花眼突然犯了,你要不再凑近点我瞅瞅?” “老花眼,你这个年纪?”解雨臣看了一眼旁边的胖子,却见对方呲着牙笑了笑,察觉这只是玩笑,有些追求真理的自己,便叹了口气,很快将事实说明,“吴峫,你别听他打混了,其实,你的身上没有绑任何的东西。” “可我真的挣脱不开啊!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三叔从来都没跟我说过。”吴峫哀怨地停止了蹦跳,他正努力以一个正常的姿势坐在地上,可腿根的麻筋有些跳动,但他没了力气,又不能再蹦起来缓解一下。 胖子的声线压的很低,严肃的厉害,似乎是在学着吴峫三叔的样子说话,“大侄子,在这个世界上,你所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你所知道的东西也仅仅只是一小部分,这底下的水深,你这个年岁,是不该踏进这里的……” “停停停!胖子,你怎么能占我便宜!”吴峫叫唤着,却突然感觉屁股一凉。 他还来不及再惊呼,便差点被闪瞎了眼。 不过,当在吴峫落入水里,再站起身,使劲眯起眼的一瞬间中,他看到了那人影。 一人跌坐,倚在另一个男子的身旁,而在他们二人右侧的石砖上,所躺着的,是个少年… 吴峫大约能猜到,那是消失已久的陈十三…… 下一刻,胖子跌在水里的吨位,直接让解雨臣被迫用脸接了一大泼水,可谁都来不及多说一句话。 因为空气里,清晰可知,一股血腥气正在扩散,胖子鼻翼翕动,学狗般的闻着,猫着最浓郁的地方往前蹦,而吴峫和解雨臣,则跟着他的脚步一同往前走。 直到胖子的鞋,最先撞到衍卜寸的时候,才停止下来,他的手摩挲着探下去,却摸到了一股滚烫。 “我去,这是人还是怪物啊,热身子滚到冰窖里,冰火两重天啊?!”胖子摸不出来这人是谁,又骂了一声,“我靠,能不能把这光关了啊,太阳进家不收钱,但也不能这样霍霍吧!” 衍卜寸的身体抽了一下,随后,他涣散的眼睛逐渐聚焦起来,最终,一把抓住了胖子想要摸向自己锁骨而去的手。 因为他苏醒的动作,那已经脱离胸口,躺在腿上的鬼玺,便骤然暗了很多,并且不知是不是因为掺杂了鲜血的作用,它竟没有奔回吴峫的身上,于是衍卜寸将它掩在了外套之下。 甚至,他还提前处理好了人皮面具,并将声线调整到扮演桂福般的小结巴状,再无漏洞后,才开口,“抱…歉,刚刚突然有些状况,我,我就和阿启联手将你们放到了安全的地方……” 因为衍卜寸开始说话,张祈灵的精神也被唤回来了一点,他刚拼命的摇铃,又为了抵御幻境,而损耗了太多的体力,对后续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 可当张祈灵想起身之际,衍卜寸却将他的头轻叩了回去,大概是可以让他再歇一会儿的信号。 而所有的血腥气,都是从衍卜寸的胸口,以及一旁的陈十三那里传出来的,可吴峫刚探了头,衍卜寸就眼疾手快,将张祈灵不动声色远离了对方些许。 这种强光褪去后,衍卜寸难保这三人不会再动什么手。 可吴峫却没发现这点异样,只是关切的问,“他怎么样了?” “应该…没事。”衍卜寸松了一口气,看吴峫状态不错,才敢让对方碰张祈灵。 可吴峫的手,最先就想触到张祈灵肩膀上,让衍卜寸简直警铃大作,直接以圆滑的话语给拦了下来,“让他多睡会儿吧,他…他很累的……” “那你先说说,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解雨臣抬着下巴,朝无人问津的陈十三看了一眼。 第149章 自始至终,他都是个怪物 衍卜寸奔跑着,他握住张祈灵的手越来越紧,可脑袋里却是一片混沌。 不过,他的痛苦,完全没有影响他所躲避与保护的本能,二人穿梭在触手狂热的混乱攻击下,能躲的便闪身躲,躲不过的,就由衍卜寸来硬扛。 张祈灵哪怕是堵着耳塞,也能听进去那些让人心颤动的音,有弯折如藤,红线拧起抽打的以柔克刚,更有兵刃相接、抑扬顿挫的青铜铃铛,还有触手用十成十力气,捶打在石壁上的阵阵轰隆。 更有短时间内,碎石飞溅时,衍卜寸只手阻挡,而不堪重负的骨骼碎裂声…… 一次又一次,炸的自己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可愣是叫人吐不出来,也咽不回去,就停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干噎着,甚至到了想安慰一下彼此的时候,却又根本无法在混乱的空间中,听清楚自己的声音。 衍卜寸的一切注意力,除却张祈灵身上的那部分,剩余的,全部都悬在回击和防御上,他真的已经在很努力的去压抑住身体的反应了。 可大约,是那股灵魂实在是分体太久,竟让这种融合,如病毒入侵般,烧的衍卜寸的五脏六腑都在疼,疼到他都开始怀疑,寄居在张祈灵身体里的,根本不会是曾经自己的残魂,而是衍光善或者鄢啸南,所埋藏着的,使人融血蚀骨的诅咒…… 衍卜寸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凡血液流淌的地方都如滚了一圈热水般,烫的整个人都开始迷糊,可到了意识即将崩盘的那一刻,他又会因猛烈袭来的疼痛而惊醒。 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停止奔跑,因为脚下的水流已经变得湍急,这证明着自己距离终点已经很近了。 他来不及飘飘然和放松,虽然全程身后之人都很是听话,顺从到连一点都没有反抗都没有,甚至在面对猛烈流水和光亮刺目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着零失误,但衍卜寸知道,只要触手还在追撵,那他们就没有能够停下来的机会。 是兵行险招,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衍卜寸在找寻终点的同时,也在等待着一个人出现。 直到他感觉到,面前汹涌的水开始变得平缓下来,却一时不知究竟是怪怪的手笔还是那个人的,可走到这里,他再无退路可言。 衍卜寸发散的感知,正锁定着那个人的位置,但身后之人却与自己脱手了。 扑通一声,张祈灵险些跪在水里,幸而被衍卜寸及时拽住,才没有仰头栽下去。 衍卜寸紧张地,看着张祈灵的魂还在与小寸扭打在同一个躯壳里,似乎,这不过就是一个在外已经野久了的孩子,并不甘心于就此归家了而已。 于是,小寸与张祈灵疯狂争夺着身体使用权,却最终导致灵魂对冲,谁都没讨到好。 可若是衍卜寸,能看的见除体内本质外的事物,便清楚,张祈灵的昏迷并非只有小寸这一个原因,因为面前人的颈后,下移三寸的位置,已经透出了个莫名的淤青,像是被人打了手刀一般。 “衍溢,是你吗?” 当衍卜寸疑问的声音响起后,一条触手正在快速的从他们的身旁擦过,没有令人恶心的咸腥味,而是一种似有似无的栀子花味,可他无法听到,或捕捉到那窜动的风。 他只能无辜地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发现了在横纵贯穿洞穴里,不断飘逸着,如雾般将散未散的灵魂。 他亲眼见证着那堆物质向一个方向聚拢,衍卜寸迟疑了一下,脱了外套,给张祈灵裹上,便迅速背起对方,开始不远不近的跟着那灵魂所飞扬之处。 这个距离,如果发生了意外,自己有很大的撤退空间,如果没有意外,那么一旦发生状况,自己也一定能迅速上前。 周围不算静悄悄,因为头顶上的冰,莫名开始融化,并不时滴答着些扰人的水滴,但衍卜寸发烧体热,且蒸发水分的外套,还紧紧罩在张祈灵的身上,就显得这种冰冷的环境,于他们而言,根本不足为惧。 衍卜寸走的路程不算长,直到他停步,看到那群散的如蛋花汤的灵魂,最终汇聚成了一个点,而这个点还在闪烁着红光。 他不由心中有危机感的,往后退了几步,可面前东西或者是别的什么,却是上演了贴脸杀,与自己鼻尖相抵,但衍卜寸又无法用这双只能看到灵魂的眼,去勾勒出对方的轮廓。 是怪怪,还是衍溢? “你是谁?”衍卜寸问完,就想要退后,但他的衣领又被揪住,并逼迫他只能站在原地。 褪去陈十三伪装的衍溢,深知衍卜寸的眼睛看不清自己的样子,于是,他勾着笑,拉扯着,才开口承认道,“是我,我是衍溢。” 衍卜寸鉴灵魂谎话的雷达并没有响,大约是衍溢这个身份,本身就是它的一层皮。 “你先松开我。”衍卜寸并不喜欢自己以这样的姿势和对方对话。 可对方却放肆又大胆地勾住他的腰带,“不松,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什么?”衍卜寸还想不通对方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这个地方,显然不是个适合交流的地方,“先别说了,待会它就来了。” 衍卜寸还想利用怪怪对衍家族人施加的恐怖折磨,来试图让衍溢跟着自己找地方离开,可对方依旧没有挪动,甚至将手,从腰带上松开,自自己的腹部开始往上挪,最终停留在自己固定住鬼玺的胸口上。 “衍溢,你到底想干什么?!”衍卜寸被碰的疼,侧了个身,躲过对方的触碰。 可这时候,突然而来的触手,却从二人中间劈了下来,衍溢只能拉开衍卜寸,往旁侧躲闪,但手上消停了,但嘴皮子却还是欠揍的厉害,“你可以猜猜我想干什么,猜对了有奖励。” “不猜。”衍卜寸甩开他,快步,离开触手的攻击范围。 但衍溢却不依不饶的跟着,连带着这人的行走,似乎,那触手也追撵在后面,并扑展开来,刚才还未波动的水,也再度开始汹涌。 待衍卜寸边躲避新一轮攻击,边接受衍溢的猜不猜问题的轰炸,搞的自身温度又上升了些,可他跑着,没有停下,“你不会是想让我说,你是卧底吧…还有,为什么在刚才的攻击里,它没有了杀意,明明我连和它搭话沟通的机会都没有。” “猜错了,我怎么可能是卧底。”衍溢笑眯眯的回答衍卜寸的第一个答案,又惊讶的捂嘴,继续说,“怎么会,你明明一直在和它沟通啊!” “什么一直…”衍卜寸停步,下意识念着,又恍然懂了什么,那眼睛失焦,却又想要努力聚焦到衍溢的脸上,他忍住其中惊诧,问着,“怪怪,你成人形了?” 事情突然往魔幻的地方去发展,但衍溢却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反而捏住衍卜寸的下巴,将他的目光彻底定向自己。 “对,是人形。”衍溢说的,依旧是实话,“毕竟我是拟态章鱼啊,但这是我提醒,你才猜出来的,所以这不算你猜到的。” 张祈灵的下巴,略微在衍卜寸的肩膀上蹭着。 这即将醒来的迹象,还来不及让衍卜寸舒口气,因为下一刻,衍溢就将自己带着张祈灵给压在了墙上。 “你猜猜…我究竟想做什么?猜到了,我就给你奖励,猜不到我就给你惩罚。”衍溢因为张祈灵的苏醒,加快了他计划的动作。 可衍卜寸哪里知道衍溢究竟会干出什么样的事?这个孩子,没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除了捡石头,就是乐天派的性格和嘴皮子讨喜,谄媚阿谀奉承又学的一点儿不落,还能有什么能做的事,值得他连顶头上司都敢压住? 衍卜寸是真的想不出来。 他沉默的样子,惹的衍溢没来由的上了火气,“你怎么敢忘了我,你这个渣……” 话说半句,衍溢又止住了,他毫不留情地用触手,将张祈灵从衍卜寸的身上扒了下来,人与怪物的力量,无法比拟。 衍卜寸想要去抓张祈灵,却怕衍溢对自己的神做出什么事情来,毕竟,神对怪物来讲,是祭品才对,他知道,换血仪式什么的,怪怪也应该获利不少。 紧接着,衍溢直接用两根触手固定住了衍卜寸,并且死死抓住鬼玺,想要往外拔,“你怎么敢对付我!衍卜寸,你怎么敢的!!!” 鬼玺已经和衍卜寸的血肉黏连,使得那撕扯变得如抽骨般的疼,可他却没有溢出任何一句吃痛,只是说: “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话里话外,都是对我是吗?所以,这与旁人没有关系,让张祈灵走吧……” 衍溢嗤笑,转向半个身子躺在水里,头枕石头上,还在揪着衍卜寸外套昏睡的张祈灵,却觉得心中的气焰蓦然大了更多,“谁说和他没关系,他身体里的,真的只有他自己的灵魂吗?” 这话,让衍卜寸连疼也不记得了,他似乎在脑子里构建出了好多的问题,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刚张开嘴,却不由的呕出一口血来,彻底堵住了所有的声音。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衍溢看出自己的所思所想。 可那癫狂而笑的皮囊,衍卜寸看不清,却又觉得,对方灵魂的颤动,竟同衍光善、鄢啸南的扭曲有些像,他接着说,“等下你就知道了……” 衍溢将鬼玺挖出,随之,只有物体掉入水中的声音,并轱辘轱辘地,随着流水翻滚,最终到了张祈灵的身边停住,空间的骤然漆黑,让衍卜寸的感官变得敏感起来。 那撕扯灵魂的剧痛,像是将他的五脏六腑连同血肉和脊椎,一点一点,全都生剥了出来,他看到自己的灵魂,同那最后汇集到衍溢身上的点别无二致,皆散发着惹眼的猩红,甚至,在张祈灵身上的小寸,也在共同呼应着,要开始破体而出。 衍卜寸最终听到了恶鬼般的灵魂之声,好似从炼狱中爬出,只为了将自己拖入,那能够销毁掉一切的岩浆里,连同所有的痕迹都被腐蚀掉,直到自己的存在彻底泯灭为止。 “世人皆有三魂七魄…你怎么敢确定,你就是主魂?你不过,就是从我的身体里分出去的一个渣滓而已,还想要吸收属于我的灵魂…… 衍卜寸,你有什么资格?” 他原本凝住的最后气力,都因为衍溢的话,尽数消散了,直到此时,衍卜寸才知, 并非鄢啸南所推拒,并非衍光善所操纵,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是个怪物。 第150章 他是自己的本善 “你凭什么确定,你是掌握生杀大权的那个?”躺在水里的张祈灵问着。 衍溢顺声看了过去,发现对方藏在一派漆黑的阴影里,而自己只能隐约看到一圈白色的轮廓,大约是先前衍卜寸扣在张祈灵身上的外套。 而那羽绒服也是真的宽大,几乎将张祈灵全部给掩盖住了,可那光,却从他身体的两个位置传了出来。 第一道,是因张祈灵侧躺,而露出的单眼,那虹膜处,已经红的不能再红了,神情犹如幼小可却天生迅猛的野兽般,拥有一种带进骨子里永不服输的劲头。 第二道,是因为张祈灵没拉上外套的缘故,导致一颗珠子,顺利地从领口处裸露了出来,并且,它还在不断泄出惹人好奇的亮。 衍溢挑眉,他已经意识到,这两样加起来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没有贸然行动,只是呆在原地,用触手给自己做了防御状,一层又一层的,如墙般,死死挡住双方面前的水道。 而衍卜寸哪怕在看不见张祈灵的状态下,也依旧死死盯着那处,两者的眼神对比,足以看出,前者拥有的是对弱小猛兽成长后的忌惮,而后者所拥有的,只有对那个人状况的担忧、紧张以及生怕对方失控的急切。 他甚至能看到,张祈灵和小寸的灵魂似乎达到了一种平衡,或许是两个意识,为了迎敌而达成了某种共存的条件,又或者是因为那颗珠子发挥了作用,导致张祈灵不得不从小寸的支配,毕竟,那珠子里所存的是自己的魄。 一共七个魄,但衍卜寸从未切实的找到过……可如今哪怕摆在他的眼前,他也不敢从张祈灵那里冠冕堂皇地拿回来,这些分离多年的灵魂,都已经拥有了独立思想,而那些魄,又真的肯回来吗? 不过,以小寸的魂与一个魄加在一起的力量,也足够让衍溢这个耍单魂的人蹦跶不出新的水花了。 张祈灵忍着疲劳与疼痛站起来,那赤红交融在他眼里的样子,倒好看的紧,可谁都没时间欣赏,因为大约是两种意识在操纵身体,所以导致他的肢体并不协调。 甚至别扭的出现了,这一边的左手,已经艰难拔出腰间软刃准备战斗了,而那一边的右手,还在揪着衣角一副紧张到不行的样子。 真不知道待会行动的时候,他们呆在同一个躯壳,会不会左手去打架,而右边的灵魂还在操控着嘴,一劲地喊不要不要啊。 但若是胖子站在这里,又领会了这种灵魂共体的情况,估计就会大夸特夸,对张祈灵安慰的说:‘我靠,祈灵小兄弟,你这技能真的神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辈子都能和自己玩石头剪刀布了!’ 不过,他们俩性格迥异,一个冷静又锐利的,还在观察着这片触手墙的可突破点,而另一个,终究是年纪尚浅,还在不由紧张地舔着嘴唇。 毕竟这个小寸,也还是个孩子,他会在假扮衍光善时将自己努力装成一个大人,可到了成为他自己的时候,那种腼腆与自卑,就会不知不觉显现出来,而这种表现,是属于那个时期深刻烙印在他灵魂的,一段根本能不可磨灭的诅咒。 因为他是妓女生的,所以他活该被抛弃,又因为他的父亲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所以他又活该被接走,一日的荣华富贵他都没体会过,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里,也皆是拳打脚踢。 他更是每天被洗脑,为什么别人都行,你为什么不行的道德绑架,所以年少的小寸为了讨人欢喜,每天都在不断尝试着成为别人。 可小寸啊,他就是被困在那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小茅草屋中,过着那猪狗不如的生活,又如何得知,真正的优秀是什么呢? 所以,他不知,城里五岁摸金砖,十岁就经商的神童,亦不知十二岁高中的状元郎…… 他只是被困在繁华之地中,最贫瘠的一处,以为那个曾经给予自己最大批评,而他人又不敢违逆的小叔鄢然就是优秀。 他不知,因地位所带来的不容置疑,只是以钱财、名利所堆砌的浮华泡沫,他想要模仿鄢然骨子里的优秀、伟大和完美……可是他忽视了对方的草菅人命、扭曲顽劣和一遍又一遍对自己的欺辱。 不,也许小寸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他若想活下去,那便也需要学会人吃人这个道理。 所以,他最后, 就真的为了生存而吃掉了福福。 “哥哥,我们能不能…换个边?”小寸哪怕拥有张祈灵的声音,却仍然改不掉那稚气未脱的颤腔,毕竟刚才说那句狠话的还真不是他! 他可不敢真的和对面那个怪物叫嚣,毕竟以时间段来讲,人家就是活的最久的,小寸是想缩头,生怕自己呼个吸就被秒了,但张祈灵不怕啊!一个问题放出去,直接给人家炸的将两边都分开了。 张祈灵将右边的刀也抽了出来,然后全部捏在手里,他迎敌无数,一开口就比对方言简意赅多了,“好。” 二人迅速置换了自己所控制身体位置。 毕竟张祈灵的左肩还伤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出刀,那条手臂就飞出去了,而右边被血尸啃了的手,还尚且能保证手腕的转动不受影响,两者间无论让谁来选,估计都会选择右手持刀。 衍溢不相信小寸拥有一魄的加持能与自己抗衡到何种地步,但如果,是这力量的加持与张祈灵合作起来,那可就说不准了,他有些遗憾地瞥了眼衍卜寸和上头揣着人的网,恋恋不舍于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古有《俱舍论》,贪嗔痴中,他是占嗔的那个,仇视、心胸狭隘、绝对利己到不择手段又不容他人质疑与反驳,大有一副旧时代掌权人的控制欲与自负自大,若让他放过衍卜寸这个肥羊,他是真心有不甘。 可还没等他走,对面卷起的火焰,就瞬间让触手所围成的那堵墙破开了个大洞。 张祈灵的刀尖上没沾一点血与粘液,直直旋身往前冲,他雪白的锋刃上,还裹着一层不怕火的,由小寸灵魂所幻化的红线,它比橙焰要亮,比明火还要烁,这线的包绕,将软刃的厚度大大提高了很多。 紧急后撤的衍溢,立刻用新的触手,去挡张祈灵的刀,他轻而易举,利用触手庞大过人的力量,直接一下弹走了张祈灵的刀,那软刃飞得是真快,而且因惯性,而深深嵌进了衍卜寸耳旁的触手上。 衍溢震惊转头,又快速回神,近乎咬牙切齿的,自己伸手将张祈灵的刀给拔了出来,并直接给用蛮力扔了回去,他讨厌脱离计划的事情,更讨厌这把刀所飞的轨道,竟是张祈灵预料好的。 刀身回旋间,衍卜寸能感知到,那柄刀上的红线竟然全部都消失了! 而衍溢,来不及回头,亦来不及阻止,更不会发现。 衍卜寸低头,默默在心底里笑着,然后,他感受着同源灵魂所造的红线,一点点穿梭在自己身旁左右两边的触手里,神经元的报废,让那些操纵触手肌肉的本能意识和痛觉神经全都毁了。 而衍溢显然一无所知,因为于他而言,这番动作速度实在太快,他根本不会从中感知到任何的疼痛。 紧接着,衍卜寸如同一只因蛛网废后,而侥幸生还的猎物,直接坠了下去,可他还要保证着绝对的轻手轻脚到不会被发现。 衍溢没了感受灵魂的媒介,更不知,因为触手的不可控而中断的传输,将那些吸出来的灵魂,一点没剩的,都反补回了衍卜寸身上,而他,只是依旧自负的站在那里,专注地,用新的触手,打断了刀的飞跃,等听到刀入水,又撞石的声音后,他才感觉心中舒了一口气。 他是个太容易因气愤而脑热的人,生气起来,又没有丝毫的理智,只有不断的杀伐和需要满足的变态掠夺欲,他是坏的那一面,也是曾经容纳在衍卜寸身体里的一部分。 他是自己的本恶。 张祈灵知道,触手一旦行动,那庞大的体积,也会给衍溢带来一定的视觉盲区,毕竟,以巨物来对待一柄小刀,完全是小巫见大巫,而他也恰恰利用这点时间,去形成了局势的逆转。 他用不到半秒时间,成功将袖口里掖进的另一把刀滑了出来,上面卷着自己掌心新划的麒麟血,随着再一次的旋转,甩飞,火焰瞬间蒸腾起来,而在触手落下的一瞬间中,衍溢来不及躲闪。 因为衍溢刚用来堵墙,又固定衍卜寸的触手,皆被弄废了,他根本没有办法,转动脑子去想为何自己的触手不会再出来,他现在就像个被拔去了所有牙齿的猛兽,连草都啃不动,只能嘴上不饶人,威胁着张祈灵: “你想让他死吗?!他还在我手里,我死了他也得死!!!” 而衍溢嘴里的他,显而易见就是衍卜寸。 与此同时,衍溢身后的衍卜寸已经撑起身子,并将腰侧的枪给拔了出来,然后利落的上膛,可突然他的食指却开始颤抖起来,这大概是多年来,少许的一次发病了,不过,他短暂将这种情况归结为灵魂被抽离,而产生的躯体反应。 可张祈灵看到衍卜寸持枪,又听了衍溢毫无威慑力的喊话后,毫无波澜地,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这大约是他这般清冷的人,唯一一次毫不留情的嘲笑。 紧接着,就是小寸毫不留情的拟音,“碰!” 随着尾音落下,衍卜寸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衍溢。 他是自己的本善。 衍溢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一凉,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身旁,那个挣脱了一切束缚的男人,对方穿着一身黑,冷着张脸,而对面的张祈灵,则套着两层羽绒服外套,里外都是白的,他们两个,跟地下的黑白无常一样,都是来给自己索命的…… 死亡的恐惧越来越大,这让衍溢愕在原地,突兀的笑了。 第151章 乖巧极了 飞刃深深嵌进了衍溢右侧的眼眶,一开始因为刀还在堵着伤口,鲜血都是线性的往下流,可当他愤怒的直接拔出来,甩掉后,那些所囤积在体内的血,直接飙飞,全数落到了衍卜寸的手上。 张祈灵走了几步,将躺在水里的软刃捡起来,上面的血液黏着性很强,也可能是麒麟火将其烧的干涸,才导致这一块块的斑驳,他不悦的皱眉,有些不喜自己刀面上所留的痕迹。 然后,他抬头,便又听到了衍溢癫狂、疯魔、不可理喻的狂笑,像是对现实的妥协,又仅仅只是一种感慨。 “哈哈哈…你们真是好配合!可若不是他这么了解我…你个祭品又能做出什么风浪呢?”衍溢摊手,转身,瞪着那单眼看着对方,然后大有一副不信衍卜寸能开枪的架势。 大约他们的过去,给了衍溢太多的底气,张祈灵想。 衍溢甚至不怕对方走火的,用头磕着枪口,一下又一下,直到额上出了一圈淤紫也没有停下来。 见无人应声,他便继续着那高昂又古怪的笑,控诉着二人对自己的痛下杀手: “因为了解,所以你们对准的,自然而然就是我的脑袋,我的心脏,可衍卜寸啊衍卜寸…难道我过去照顾的都是白眼狼吗?我当年就不该把你放走,若我狠下心来,以你的能力,你又能跑到哪去呢?” 衍卜寸的眸中有些颤动,那些跨越千年的记忆,开始变得具象化,有一人一怪,对一同击杀族中疯魔者的时刻,也有因疲惫而深深睡去的安逸,更有一同对抗衍光善的坚韧,还有它所说,不要回头的誓言…… 可对方打过去牌来博得同情的计策,对于同样活成同一种老怪物的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杀伤力了。 砰的一声,衍卜寸竟直接开了枪,距离极近,震的连张祈灵都下意识去捂住了耳朵,可在场最痛的,莫过于衍溢,那从额头上射过去的,是血淋淋一个大洞,想要杀了他的,正是自己嘴里那个白眼狼的子弹。 张祈灵原以为,衍溢在衍卜寸心中是占有一定分量的,可现在…他不敢再思量,因为他清晰看到了衍溢的变化,这夺走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 身为怪物的衍溢,抽动着身体,可却没有倒下的架势,他稳稳的站在原地,蓦然停止了那讽刺的笑容,紧接着,便是恶狠狠的盯住衍卜寸,略微的歪头和舔唇,像是野兽在思考,如何一击致命来咬住猎物的脖颈。 “衍卜寸…杀我等同于杀你,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衍光善和鄢啸南的计划吗?只有我,这过去的,最重要的部分,只有我知道,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衍溢说完,下一刻,他那张算得上清秀的脸,就开始扭曲起来。 那眼眶似被火融化般,成为莫名的红褐色浓液,一路往下耷拉,直到垂在地面也没停止,甚至还在不断冒烟到衍卜寸的鞋尖位置。 “躲开!”张祈灵呵斥。 衍卜寸往后撤了极远,子弹却一个不落的全落在衍溢的身上,他的食指,不会影响他开枪的顺滑,因为他所能感知到的,只有衍溢,不断接近于崩溃的灵魂正闪烁着令人不安的红光,亦如当年,他逃离那日,所燃起的熊熊大火。 “往前跑,一路往前跑就能出去!”身为怪怪的它,正在不断以灵魂之力来吐出火焰,烧的族群四下逃窜。 而现在的情况,还没让衍光善彻底出面。 年少的衍卜寸,正领着一帮不信服换血理论的正常的人打算出青铜门,他平日里是最听怪怪的话的,所以,他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只是听着背后的狂轰滥炸,不受控制地眼角溢出了泪来,可又快速被他抹去。 可当年的他不知道,这是一场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局,如果怪怪真的帮助他叛逃,那以怪怪为衍光善所做的贡献,它又能付出什么实质性的代价呢?而帮助自己,它又会得到什么好处呢? 衍卜寸从未去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怪怪,可却因现在衍溢的反应,而断定了某些事情,他嘴上以理反驳,可手里的枪却一下都没停。 “我不是白眼狼,你当初所要的,不过就是我的灵魂而已,衍家以前想要获取灵魂的唯一方法,只有自我甘愿的献祭…… 所以,你帮我,是因为想从我的身上获得你想要的东西,而不是将我当作家人,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白眼狼?两面三刀的,难道不是你吗?” 他的话,让衍溢开始彻底变化完成,扑向衍卜寸就想攻击起来,可张祈灵却以飞快的速度,单手持刃,直接将衍溢从背后到胸膛给捅穿了。 衍溢呕了口血出来,但身上的疼痛,更令他无所畏惧,于是,他直接用手,将张祈灵的刀尖给怼了回去,鲜血喷涌,又是一个竖型的伤痕。 与此同时,张祈灵似乎从那堆褐色的鲜血里,看到了衍溢的皮肤,那蔓延出的,是一种皎洁光芒的白鳞,这让他开始分不清,这究竟是蛇还是何罗鱼,或者,是他们的结合体。 而衍溢,执着于变化的举动,似乎并没有赢得衍卜寸更多的反应。 大约是它也不知道,衍卜寸竟是瞎眼的。 那诸多变幻,没有成为他最佳的反抗武器,反而让张祈灵抽出空来,一次又一次的横砍竖劈在他的身上。 “这个你不认识?”衍溢只是追逐着衍卜寸,来回变着自己的躯壳,可就算是熟络,也很难从他浑身的血中,去辨别出他究竟变了几张脸。 可张祈灵眼尖,偶有几次,还看到了陈平阳和陈光瑶的样子,更甚有露出笑容的福福来蛊惑人心。 但衍卜寸的枪法是又快又准,也许他看不见这个世界的能力,也算是一种幸运与特别,这让他轻而易举的,拥有了比常人更狠的心、更冷静的头脑和不会被外物影响的身手。 张祈灵后面挥刀,衍卜寸前方射击,衍溢夹在中间,前后不能躲。 这场最后战斗,已经快要因三人的竭力而接近尾声,最先倒下的是衍溢,他躺在自己血泊里,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纠结的不想合眼,却因为身体的缺血和疲惫而不得不休整,可他又怕这种停歇,会让自己一睡不醒。 而张祈灵则喘着气,跪倒在地上,连软刃都没力气拿着,他的眼前尽是一片混沌,一会儿是安逸躺在民宿的沙发里,听着吴峫和胖子均匀呼吸和小哥一夜凝视的时候,一会儿是在甬道内疯狂的逃窜,最终倒在黑瞎子怀里的时候,一会儿又是一片洁净的白,全然是属于衍卜寸的气息。 啊,这最后确实是他的气息。 张祈灵被衍卜寸抱着,挑了块干净位置坐住,他们身上,反而没染上多少衍溢的血,甚至衍卜寸早早便洗完了手,将鬼玺捡了回来。 二人依偎在一起,而衍溢自己慢慢爬到了石头上,不甘的看着他们,可最终,又不可控的合眼,他那些逆出来的鳞片,尽数收回。 一切的杀伐都在这里得到了短暂的寂静,而衍卜寸当年给解雨臣等人的说辞,却全然没有十年后的真实与猛烈。 “你们刚才突然被东西抓住了,我想救你们就和阿祈一起帮忙,结果…陈十三突然蹦出来说这么多人在这里,会抢了他大富大贵的路,然后,就要杀了我们!但他实力不济,被阿祈反杀,我中途就补了几枪,不过阿祈消耗太大,所以现在就睡着了。” 衍卜寸已经从张祈灵被戳破身份的那一刻,光明正大的改了称呼,甚至将陈十三说成了个大反派,当然,他也确实是个反派,这假话里,掺着的真话实在太少,可已经足够唬住人了。 毕竟,张祈灵的实力有目共睹,也没人会说陈十三那一身伤是假的。 而吴峫听到这里,也对陈十三产生了一些怨念,朝那边看了下,便吐槽起来,“我就说他干嘛非要跟下来,嘴上说着在小花那里抱大腿,结果一到能自己独吞钱的时候,就翻脸不认人了!” “是呗,我就说他那一脸贪财样不是啥好货!他这么喜欢这里,那就让他在这里待着,咱们自己上去得了!”胖子也接茬,在面临共同敌人时,他可以双标的把自己的敛财属性抛一抛,毕竟,他的爱财,可是建立在哥们都有能力脱身的情况下。 但解雨臣却没那么好糊弄,他走到陈十三身边,认真的用帕子垫手,翻动了几下,确认着那伤不假,人还没断气,才问,“他没死完全,但留在这里也活不久了,你们刚才找到出去的路了吗?” “阿祈…醒醒,咱们要开始走了。”衍卜寸哄了下张祈灵,才慢慢扶着人起身,回答着解雨臣的话,“找到了,在那个进…进水口,被一堆金子和珠宝堵住了,刚才陈十三就想把那里扒开来着。” 解雨臣不知信了几分,只是扫了衍卜寸和张祈灵几眼,便率先打头阵去看那个位置。 而胖子这回听到有金,反应却不怎么大,他心疼的看着几乎累到睁不开眼皮的张祈灵,心里那是一阵紧张,可衍卜寸却没有将人还回来的架势,估计是因为刚才合力杀张祈灵的事,让这位小兄弟也对自己和天真产生了一定的阴影与忌惮。 吴峫站在他们的旁边,也是只盯着张祈灵看。 张祈灵惨白着一张脸,合眼,睫毛很长,那睡眼惺忪的样子,乖巧极了,任谁看了都会喜欢。 而吴峫显然没有刚才的记忆,因为他是被鬼玺附着的最厉害的那一个,其中行为真是不自控又无法记得住,他甚至都感觉不出,嘴里鲜血带来的铁锈味。 青铜铃仍在轻微响动,没有丝毫的停止…… 而旁侧的胖子,也未发现吴峫的异常,只是拉着人到一边,对着对方那满是干涸血迹的脸,继续嘱咐着,“刚才发生那种事,待会咱们别太着急,吓到祈灵小兄弟那就得不偿失了!慢慢来,等找到出口以后,咱都上去了,那不是怎么叙旧都行了吗?” “好,抱歉,刚才是我太着急了。”吴峫以为是自己前面戳破张祈灵的话,处理不够好,有些羞赧的点头,答应着。 两个人在不同频的路上,又和谐的自说自话。 第152章 合格的信徒 衍卜寸早就在大家清醒前,将张祈灵湿透的羽绒服交换了过来,然后穿上,靠自身体温再次烘干,所以他揣走鬼玺的动作,并未被任何人发现。 面前的出水口很宽,可以容纳两个人同时进入,但确实被一些金银珠宝给堵住了。 解雨臣站在那儿,并不觉得棘手,他没回头,直接向后方道,“胖子,洛阳铲在包里吗?” “在是在,那铲头我都揣了俩呢!但花爷,咱们还是用雷管吧,这玩意炸的快啊!”胖子吆喝着,将包里的东西献宝似的拿了出来。 但这种的弃钱财于不顾,以群体为首先的行为,让解雨臣一开始错愕,可又赞赏的点了头,然后,他从胖子的手中接过雷管,拆解完,就开始往洞口的缝隙里塞。 在后面的张祈灵听到这里,却是抿着嘴,有点难以察觉的不高兴。 不过,衍卜寸拥有敏锐的洞察力,能够轻易又快速的,捕捉到人的情绪变化,他低头去瞧张祈灵,可对方却抽走了胳膊,冲自己点头,以示感谢,便走向了解雨臣。 而属于张祈灵的冰凉褪去后,留给衍卜寸的,只有一身贯彻的热,他站在原地,木木地盯着自己的掌心,不到几秒后,又快速地放回到身侧,他紧握成拳,试图让食指的抽痛停止,但可惜,这并不是个正确的方法。 张祈灵快步上前,向解雨臣突兀地命令道: “别动。” 这让布置雷管的解雨臣动作顿住,一时不知张祈灵的这个提醒究竟是什么含义,难不成是后面有别的东西不成?可很快,他的猜测就被推翻了。 因为,张祈灵只是蹲下来,认真用刀,精细地将洞口处最贵的几样挑拣了出来,然后,头也没回,将东西尽数抛在了胖子的怀里。 胖子忙抱住,跟流水线似的,他扔,他接,一件又一件,而自己能感受到,这些老物件,不仅仅是可变卖的宝,它们更是张祈灵沉甸甸的爱啊!!! 这让他差点飙出泪花,硬生生将鼻头憋红,又吸了几下,才勉强没让自己涕泪横流下去。 “不愧是兄弟,你对我可太好了!”胖子说着说着,还来不及再抽咽,演些更多的感情戏来渲染气氛,便兜不住张祈灵下一波的财富攻击,他忙旋身,往吴峫那边转了转,“天真,帮个忙!我单手抱不住了!!!” 吴峫连忙拢了一些进怀里,可他的眼神,却一直在往张祈灵那处飘,他不奢望,自己能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以物质为重的东西,于他而言,如果,有能让彼此缓和关系的契机,那才是最好的礼物。 而张祈灵也并非是计较的人,他虽猜不透吴峫所言所行,究竟几分是本意,几分是不迫得已,但胖子该有的,吴峫也不会少。 他估测着对方会喜欢的类型,将一堆金灿灿的留给胖子,另外的,则来回用刀开铲,可他的目的,却被旁边的人给看穿了,解雨臣没有说话,只是蹲下来,将帕子垫在手里,从中抽了一块白玉出来,向张祈灵悄悄递了递,“这个吴峫喜欢。” 他刚想感谢,却被一阵呛咳声打断,他转头,发现那正是躺在石头上的陈十三。 陈十三就那么侧躺在那里,因为染血的脸庞煞红,显得他那双鬼精的眼睛,亮的格外出奇。 众人的视线向他聚拢,这人想要动弹,但全身都是伤,于是,他的手只能细微抽动着。 张祈灵快速抽走解雨臣手里的玉,紧接着,便探身靠近了陈十三,他不知,对方是要做一下临死前的挣扎,还是求救,他仅能看到,陈十三嗫嚅的唇齿被血浸的红艳,一张一合,只发出濒临死亡的气息,大约是想要说什么。 而自己靠得更近些,想要再听清时,却被闪身而来的衍卜寸强行拉了起来,对方摇头,轻拍着张祈灵的手,又向吴峫那处望了一眼,“阿祈,你不是有东西给他吗?你去吧…这里我来就好。” 手中的冷玉,仿佛被衍卜寸灼热的体温一同捂热了,张祈灵最后看了陈十三一眼,不置可否,既没答应也没拒绝,直到被对方又推了一小下,才挪向了吴峫和胖子。 而一旁的解雨臣并没有选择离开,他只是站在原地,拿着龙纹棍,抵住陈十三的脸。 “想说什么就说吧。”解雨臣道。 陈十三听了这话,只是将眼睛睁得极大,以此来辨别面前人的样子,可当他看清对方并不是自己所想交流之人的时候,便快速撇过了头,绷紧着嘴,表示抗拒。 但施加在龙纹棍上的力量,却将陈十三的脸颊怼的凹陷下去,硬生生把他扳了回来。 解雨臣语气没有丝毫的缓和,甚至将声音压的极低,生怕有第三人听见,“刚才衍桂福说你反叛,我没有全信,只要你说出刚才的发生了什么,我可以保你不死。” 不过他的话,却没有让陈十三开口,解雨臣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他还想再劝诱时,自己的肩膀却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转头,发现那竟是衍桂福。 挂着人皮面具的衍卜寸,同解雨臣并排蹲下来。 解雨臣观察着他的侧脸,对方的眸中,分明还盛着不小的惊惧,可他的身体,却已经做好了听陈十三说话的准备。 这种既怕又想装作无事的样子,让解雨臣甚觉无奈,可又打心底里没想拦,毕竟外人想自绝死路,自己又能说什么做什么呢? “小心些。”最终,解雨臣只是凭着个人良知提醒了一下。 而衍卜寸低头,听完陈十三唇齿间的嗫嚅后,一张腼腆易羞红的脸变得越发严肃起来,不到半分钟,他想抬头之际,却差点被对方咬上了耳朵,幸得解雨臣眼疾手快将他拉开才没有受伤。 衍卜寸演出惊慌,急忙捂住尚还存在的耳廓,却还是在恐惧中,凌乱地将刚才听到的话复述出来:“他说…他不会放过我们,还有…这里再不走就要塌了!” 不远处的张祈灵听到动静,向衍卜寸这边看了过来,发觉对方并无伤状,便视线挪移,向下,却见无数的红线如箭矢般,全部扎进了陈十三的身体里,更有一根最为粗壮的,将他的嘴和颅脑都贯穿了。 估计是衍卜寸,不想让陈十三将其他重要的信息暴露出来。 解雨臣心中一揪,现也不顾脏污,直接去探了陈十三的鼻息,可食指颤动,对方已气绝身亡。 “塌了…”解雨臣喃喃,却突然感觉,脚下的水面果真有些不对劲。 紧接着,衍卜寸的目光,就那么顿在解雨臣的脸上,那眼神澄澈极了,不用细究,就能看出里头所动荡的惊惧,“解先生…我知道,现在咱们要快些离开这里,还是边走边说吧。” 解雨臣没时间再管已经死去的陈十三,他只是快速起身,向吴峫等人走去,并将刚才发生之事简要解释了几下。 不知众人信了几分,但衍卜寸也在一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默默盯着金银珠宝后,用玉石所做的排水口,有着能容纳拳头的洞,洞规律的排在上面,这让他心中恶寒地箍着自己滚烫的手臂。 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不必说,待到将珠宝扫荡出来后,雷管的安装就显得精准很多,炸开、飞溅,一块完整雕刻的汉白玉,变成了同地面上一样没有价值的碎石。 张祈灵想打头阵,却看到解雨臣率先走了进去,而后是归拢好财宝的吴峫和胖子,断后的,则成了他和衍卜寸。 行走间,甬道变得越发宽阔,汹涌的流水,已经没到了胸口,前头的解雨臣没回头,只是抽出空来问,“衍先生,你为什么要去听陈十三说话,你不是很怕他吗?” 碎石略微开始往下掉,就像被泡发了的墙皮,变成一块又一块的可怜样。 衍卜寸回答的滴水不漏,“我知道…在队伍里大家的分量、定位和自我价值都在哪里,所以,大家对于阿祈来讲,是极为重要的人,而我,只是个凭借阿祈帮助,才能苟活下来的普通人,孰轻孰重,我想解先生应该能懂,所以…我不会让你们涉险。” 他这番话,让吴峫想要软和一下过于排外的气氛,可没想到,自己刚想开口还没发出音,就被下一波再度上涨水给打断了,淹到下巴的简直是冰碴,冻的人不想说话。 “虽然,我怕陈十三的报复,更怕自己在听的过程中真的被咬掉耳朵,可如果…陈十三说的话,对我们来讲很重要,又必须要有一个能来听的人,不会是你们,只能是我。” 衍卜寸这话,叫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心中的恶,正毫不留情面地被剖析出来,然后胡乱抓起、放置、烘烤在一派烈日下,直至焦灼到耳根子都变得通红起来,而那股燥热却仍不停息。 可他说完却淡定的很,转头就利用青铜铃扰乱感知力的特性,反向锁定住,那个跟在吴峫和胖子后头的张祈灵。 他此刻的眸子,尽是满溢的情意,可当吴峫将身体寒凉压下去,敏锐察觉,而朝这里看过来的时候,衍卜寸却是腼腆一笑,面上没有任何的挑衅,展现给众人的尽是卖乖和讨好。 大约,因吴峫是张祈灵珍视之人的缘故,致使衍卜寸也将他一同捧上了神坛。 合格的信徒,理应爱神所爱的, 一切。 第153章 自在其心 黑瞎子看着已经清除了所有痕迹的雪地,连一点儿血腥味都闻不到,仿佛他才是那个中了青铜铃阵的猎物。 他想要巡查,但张祈灵那边更急迫,两重念想的交织,毫不余力被后者所主导,黑瞎子狂奔,几乎感觉到自己每呼吸一口气,都会被冬日里的冷凉,所搞的扎肺的疼。 黑瞎子不断吐出白雾,而他身后,已经不知不觉跟上了个人,对方行走的速度很慢,脚步极轻,但他已经敏锐察觉到了那个存在。 待到感受到自己正被追撵,黑瞎子嘴里啧了下,便快速将大长腿收回,急停,转身打量着跟在自己后面的人。 那是一个老人,有着算不得和蔼的胡须和一个明显看出异样的眼睛,黑瞎子没好脾气的喊,“老头,你来这里干什么?” 鄢啸南的腿脚不好,拄着拐杖,哪怕盖着一层又一层厚重的棉袄,也能看到那背佝偻的不成样子,他只转动着那颗淡色的眼看人,显得有些诡异。 “我的预测已经很长时间没变化过了。”鄢啸南莫名其妙说着这句话,紧接着,慢悠悠走近黑瞎子继续道,“我是来看好戏的…倒是你,你再不走,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这话中的意思,让黑瞎子面色一白,不论信与不信,都让他开始更放肆的狂奔起来,而鄢啸南就那么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二十米开外的位置,既不融雪色,也不入天地,倒真做了一个在戏台下坐着的看客。 可他,还是莫名其妙地转头,在那青铜铃阵瞧了两眼,并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声。 张祈灵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正被一种视线所盯得灼热,他回头,才发现那不过是衍卜寸而已。 而他这么一瞧,就使得衍卜寸以为有了指令,讨好的上前,将二人的距离拉近了些,但就是他们这一点儿小幅度的移动,或者前方行走其他人触发了什么,背后的石洞竟轰然合了起来。 哪怕溺在水里,也能清晰听到那动静极大,这让吴峫揪紧了解雨臣和胖子的外套,将自己当作一个拉扯住两人的完美衔接点,他被寒冷的水冻的全身发抖,却还是鼓起强大的好奇心和勇气,试探性地往入口处扫了一眼。 手电筒全部都坏了,这里又漆黑一片,这让他看不见任何的特别和异常,可下一刻,水中却冒出了无数泛光的红色眼睛,将甬道里照的像落日里的昏黄,却带有余晖未散,即将入夜的危险感。 所有人背部瞬间靠拢在一起,生怕这群游逸在水里的生物会开始攻击,与此同时,水已没过他们的头顶,因为出水口被堵住,这里的水源源不断流进来,就像将人放在一个容器里,直到溺毙才会停下来一样。 张祈灵闭气,在水里忍住寒凉睁眼,他观察着这群生物,才发现,它们不过都是些残破的眼球而已。 而且,不知是因水源充足,还是此地常年寒凉的缘故,这些眼球没有任何的腐烂,甚至上面的血丝,虹膜都呈现出了一种宝石般漂亮的光泽,可他抓住一个,却发现上面的晶莹,不过是外头包裹着浅薄的寒冰而已。 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倒更像是某种恐吓。 张祈灵在水里,点了点衍卜寸的肩膀,并比划着手势,要求对方将解雨臣三人捆在一起,而他单独行动,饶是感觉到束缚感的他们,也不敢张嘴说话,谁也无法保证,这里的水真的有肉眼看的那么干净。 而站在吴峫旁边的解雨臣,翻转着手腕,已经开始研究捆绑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他以最大限度的摩挲,却什么都没摸到,但那股子紧拴劲却一直在。 紧接着,张祈灵开始观察这些眼球出现的意义是什么,下一秒,他就看见那些飘游在水里的眼球开始往一个地方涌,那位置漆黑,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洞,吞噬了眼球散发出的所有光亮。 他转头,思考着要不要带上吴峫和胖子他们,可大约,他注视回来的目光,这一回太通俗易懂了,那是以保护名义,即一去不回的决意。 吴峫拼命的蹬着腿,但除了将清澈的水略微搅浑外,便没有更多的变化了,而胖子也在试图走近张祈灵,可他的肚子都被兜住了,就像落在渔网里般,束地紧紧的。 看到他们哀求样的张祈灵没有过多的犹豫,只是伸手,将解雨臣腰上的红绳拽紧,并深深感激的看了队尾的衍卜寸一眼,便快速拉动着三人直接游向了那个漆黑到足以吞噬一切的位置。 巨大的流水冲击,让张祈灵的移动变得异常艰难,嘴角处也开始抑制不住地涌出气泡,他在水里坚持了这么久还觉吃力,而其余的人,已经快要接近窒息。 是生是死,只在于此。 胸膛处的红玉珠从领口逃了出来,猩红的光线,竟让张祈灵看到了尽头是何模样,那是一扇青铜所制的门,约有五米宽,十米长,而旁边的墙面上还有一个圆形的凹槽。 张祈灵眼疾手快,直接将红玉珠按了进去,随着机关的启动,他亲眼看到青铜门上所附的冰开始融化,一种滚烫的能量,正以惊人的速度与让人挪不开眼的光亮,穿梭于青铜门所有的暗纹处,最终出现的,只有一段属于衍家独创的字迹,中间有一点细微的断隔。 不…要相信你的眼睛。 云里雾里,让人分不清该如何断句。 门开了,张祈灵在前面直接拽着人,衍卜寸在后面推着人,将已经溺在水里失去意识的三人拉进了门里。 青铜门重重的合上,这里的水,正安静躺在环绕一圈的水渠里,由一个抽吸口渐渐往外排放,衍卜寸是用感知构建出这里的结构的。 趁着水褪去,张祈灵跪住,掰着他们的头,撑开口鼻,将有可能吸进去的秽物给置空出来,然后把他们放平下来,再做胸外按压,一次又一次,这让他泡到开始僵硬的肩膀,再次疼的厉害。 可他没有停,而衍卜寸也在做着急救处理,从张祈灵手里接管了解雨臣,轮流执行心肺复苏。 心脏…被冻的不会跳了。 张祈灵来回按着他们胸膛,急的要命,而就在他即将要给吴峫和胖子轮流人工呼吸的时候,解雨臣猛吸了一大口气醒来,借着那红晕晕的光,朝这边试图爬过来,“他…他们怎么样了?” 张祈灵来不及看清解雨臣的情况,只是心中紧着救吴峫和胖子,而就在那唇瓣快要落下之际…… 一根红线跟鞭子似的,精准地左右开弓,抽在了吴峫和胖子的脑袋上,两个人直接疼醒了过来,那眼眶染着窒息后的酸,混着沥不干的水,让人误以为他们在哭。 见此,张祈灵快速起身,却因动作太过迅疾,加之心神不定,竟要栽倒下去,幸得衍卜寸奔过来的速度够快,瞬间就将他扶稳住,而另一种拉拽衣角的力度也在提醒自己,吴峫同在帮忙。 两方搀扶,让张祈灵愣了一下,又快速点头感谢。 而衍卜寸则施施然,敛着刚放出的红线,又移开和张祈灵相撞的视线,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他紧接着对吴峫和胖子歪头笑了笑。 吴峫不知为何,被这股温和的视线,盯得的有些发毛,这让自己莫名其妙有了点想逃的念头,但最终,他还是出于礼貌,扯出了个笑脸回过去。 “刚发生什么了,我的头怎么这么疼?”吴峫转移话题,有些钝感力的,才开始揉头上那一条疼痛的位置。 而他旁边的胖子,丝毫没注意到刚才衍卜寸的异常,只是直接龇牙咧嘴的捂着脑袋,转换气氛,“我头是被小刀拉了吗?怎么这么疼!哎呦我去,他娘勒个乖乖还肿成条虫了!” 张祈灵怎么会没看清那条红线的动作呢?他不置可否,看着衍卜寸,又摇了摇头,这让衍卜寸嘴角的弧度瞬间僵住,然后褪去笑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紧急收回手。 好在,张祈灵并没有过多计较,若论惩罚,他脑子里又怎么会有那些概念呢?他快速翻包,将小哥所备的外伤药拿出来,然后和已经恢复好的解雨臣一起给吴峫和胖子上着药,这让衍卜寸压根没有回旋和解释的空间。 “我帮忙…”衍卜寸不敢和张祈灵抢活,只是伸手,想接过解雨臣的绷带,可却被对方扫了一眼。 解雨臣不喜他很明显,直接给他派活,让人离自己远点,“就快好了,不如衍先生先去找找出去的路?” “嗯。”张祈灵应了一声,算同意了解雨臣对衍卜寸的发配。 被指派到一旁的衍卜寸虽心有不甘地接受,但身体算得上是真的尽职尽责,他快速研究着四周的墙,并从中看到了整个环水系统的结构,长白山处有地下火山岩和玄武岩漫长的熔率矿化和运移,才源源不断的生成天池水,并通过涌泉的形式流出地表。 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地下涌水的一个分支,且地下水的水位高于湖泊,才会出现一旦开始换水,整个墓穴的下层都会被淹没的情况,而这种境况,并不代表着绝对要重新往上爬,若是人力开凿,凭着自己和这群伤员那根本是完成不了的任务。 还是得找水,得从分支找到主流,再从主流游到此山体外的地上河,想想,这又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们尚且无法在漫注水的这里屏气那么久,又如何能够往上出逃呢? 衍卜寸思绪如潮,想着对策之法,却不知不觉,被墙上一段很细小的文字所吸引: 以知为镜,自在其心。 他指腹摩挲,思考着感知力…不会是让自己凭直觉去做吧? 张祈灵前来,阻止了他继续钻牛角尖的行为,并用食指,指了指上面因为灌水停不下来,而已经承担不起重量的弧形顶,正在慢慢裂缝,有几道水线已经开始直直下落,陈十三说的没错,这里是真的要塌了。 “走。”张祈灵道。 这让衍卜寸反问,“去哪儿?我看了周围,没有任何离开的路,这里就是个……” 胖子过来,拍着衍卜寸的肩膀,让他将那些丧气话全部噎了回去。 “祈灵小兄弟既然过来了,那肯定就是有方法了,小福子同志对我家祈灵兄弟的理解能力,还是有待加强啊!”胖子乐呵呵的开着玩笑,配合他头上那四四方方的绷带贴,显得有点滑稽。 张祈灵点着头,依旧是没有太多的话,不知是承认还是应声,只回了个嗯。 第154章 幻境 吴峫起身,听到张祈灵的话,拧着衣服上的水,立马问,“什么方法?” “闭眼。”张祈灵永远是个话少,又令人不能完全摸清意图的家伙。 好在,大家都算是听话,而当解雨臣闭上眼时,却发现了周遭环境正在变换,他的视线,似乎拥有了穿透墙体的能力,随着他凝神,那目光就会跃到很远很远处,冲破所有的桎梏,并且能看到长白山上的景象。 而随着他松懈,那目光就会被拽到在很近很近处,近到他甚至能够细数出吴峫的睫毛。 解雨臣率先表示疑惑,“闭上眼后,为什么这里会变成截然不同的样子?” “幻境。”张祈灵阖眼,将手放进口袋里,紧攥住青铜铃铛,可上面的震颤,却让他的掌心一阵发麻。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继续解释,这让胖子急得拍大腿,“祈灵小兄弟你直说就行!” 张祈灵垂眼,将青铜铃铛使劲握在手里,生怕它会响的更加厉害,并解释着,“一开始,就是幻境。” “可那个青铜铃铛,你不是捏碎了吗?!难不成你找到了新的?”吴峫心中已有答案,说完便立刻睁开了眼,同时,他发现了张祈灵的异状。 平日里,惯将手压向武器,准备随时应对危机的人,竟然在此时单手插着兜。 吴峫的视线停留在张祈灵身上,打量了几秒,紧接着,他的语气就逐渐变得怒不可遏起来,几乎咄咄逼人的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将对方的手给拉出来,“张祈灵!难不成你带着那破铃铛还想走?!” “天真!就算祈灵小兄弟带着新的青铜铃铛,那又怎么了,他没有鬼玺能进去青铜门吗?况且,你今天到底是犯啥毛病了,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被你往最坏的方向上去想!”胖子拉扯着吴峫,可狗崽子发起疯来也相当厉害,他那样子,看起来像要逮到谁就咬谁一样。 当然,若是胖子和解雨臣,能看到吴峫嘴边那点已经被水冲淡了的血迹,肯定会更加惊愕起来。 好在,还是解雨臣当机立断,直接睁开眼,将龙纹棍轻轻横挥,精确堵在了吴峫的牙关间,咬合的疼痛让吴峫清醒了一瞬,可他转向胖子,请求放开自己的时候,那眼中明显带着的不理解和痛苦,直看的人心慌。 “鬼…玺唔…没了!”吴峫被迫囫囵吞枣的说着。 吴峫醒来时就发现了,可若是张祈灵没有戳破幻境,也许他根本不至于到如此愠怒的程度,可他已经弄丢一个小哥了,不可能,也绝不会接受队伍中的张祈灵也消失。 胖子单手抓着吴峫的肩膀,并用小臂抵住了他想要往前伸的脖子,这力度不算大,但借着人被遏制住脖颈的恐惧感,能让被禁锢者产生一定的死亡畏惧,当然,他是知道,吴峫一定是不怕自己的。 可听到吴峫这句话的时候,胖子还是微愣住了,他也生怕鬼玺是被张祈灵拿走的,而这种想法也在众人的沉默中变得愈演愈烈,导致谁都不敢去看张祈灵。 唯吴峫,无惧者无畏地要冲上去要质问,他大约是情绪失控的原因,眼眶发红的厉害,像一头凶兽般,继续咬牙切齿道,“两样结合的效果…胖子,你是知道的!” 随着话落,情况变得更加恶劣起来,空间里的震动剧烈,大片的水顺着新的裂缝倾泻下来,并有一束,精准地想要砸在张祈灵的左肩处,情况又惊又险。 衍卜寸想拽,但张祈灵侧身躲的实在及时,这让自己的手直接落空。 不到两秒,张祈灵不知是解释,还是单纯阐述事实,那语气淡到让人听不出喜怒,“来不及了。” 衍卜寸看着吴峫,那澄澈的灵魂正在随着青铜铃的频率,变得扭曲又疯魔。 而与此同时,他还能清晰感觉到,张祈灵的灵魂也在变化,可与吴峫的气急攻心不同,他的沉默,促使那单独的灵魂形态变得越来越黯淡,像飘摇在海面上最小的舟般,没有可攻前行的帆,亦没有转航的盘,只身一人,向那深渊里不断的沦陷…… 灌入的水,已经漫到了脚脖,张祈灵从始至终都没有解释的意图,毕竟,鬼玺真的在衍卜寸身上,自己有理也说不清。 “不…要相信你的眼睛。”张祈灵最后只说了这一句。 而恰恰这其中文字的歧义太大,让衍卜寸分不清究竟是相信还是不相信,虽然两种选择在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区别,他不禁反问,“什么意思?” 张祈灵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闭上眼,感觉到空间变换中,一堆眼球又重新冒了头,它们如游鱼般在水里嬉戏、追逐,飘摇着那明显可见的血管,宛若一颗颗缀有流苏的琉璃珠。 它们向一个方向开始涌,而那个位置,则出现了漆黑的洞,想来眼球们并不是凭空消失,只不过利用了青铜铃,入了个障眼法般的阵。 “信我。”张祈灵不知是对谁说的,但众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无法接受溺死的命运,那就只能跟他离开。 胖子示意解雨臣暂时先不要拔龙纹棍,而是安慰着吴峫,用双手捧着他的脸,轻轻用指腹刮蹭,语气也放软下去,轻的仿佛只是一种呢喃: “天真…再不走我们就真的会永远留在这里了,一些事,我们可以去纠结,但不是现在,祈灵小兄弟一直以我们的安危为首先,他不会让我们死在这里的,到时候我们上去了,再联合将他绑住,一人难敌四手你说对不对?” “他…他是帮祈灵的。”吴峫盯着追撵在张祈灵屁股后面的衍卜寸,从胖子的腋下抽出空来,用手指了指。 胖子脸上的慈祥一瞬间僵硬住,但立刻换了套说辞,“我们有三个人,还怕他们两个人吗?” “别说了,走吧吴峫。”解雨臣将龙纹棍直接抽了出来,顺手又拍了拍两个人的肩,“他在那里等很久了。” 解雨臣没有反驳,虽然他很想说也许我们三个人加起来可能都打不过他们,但最后还是将这话噎回去了。 而吴峫脱离龙纹棍后,活动了几下发酸的嘴,没有再多说什么,立刻跟了上去。 打头阵的张祈灵,一路畅通的走,可惜漫无尽头的阶梯像管道一样隔断着水,可却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向上还是向下,这里的墙壁并不崎岖,反而光滑的很,哪怕将指腹放上去也不会感受到任何凸起的纹路。 比起从前所走的废旧,这里真的算是精雕细琢般一点点刻画的地方。 张祈灵抬头,见自己的视线被拉远了很多,他看见了一堵墙,视线所根本穿不透的墙,他以为那是死胡同,可没想到当他挪步时,那墙就开始不断的后退,像有生命一样,这让他思考,会不会是陈十三没有死,对方在再次使用机关之类的。 而这一路上的过于平静,让张祈灵的警惕线绷得紧的不能再紧,那些带路的眼球们,却仿佛只是一群在打闹的孩子,纠缠在一块,舞动在一起,紧密的不肯分开的往一处去,闲逸的样子,就像只是回家而已。 恰好这时,衍卜寸走在队尾,迎着好几次吴峫不信任的回头,他亲自用手抓住了其中一只眼球,感受到灼热的‘闭眼’注视,惹的自己连忙解释,“不用担心,我…就是看看。” 这让吴峫提起来的那点紧张,根本咽不下去,好像自己一开始对张祈灵出现的不信任感,又被衍卜寸给继承了。 “最好只是看看。”吴峫不算太好脾气的回应。 这种态度却让胖子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天真,咱这话不能这么说……” 虽说一致对外,但吴峫的恶意不知为何,变得太明显了。 水已经到达了腰腹,而张祈灵已经站在墙体前停住,他看到顶上的凹槽有三个,可珠子只有胸前的这一个,这让他犯了难,但又快速将目光转向这帮游来游去的眼球,随手抓了两只便塞了进去。 好在,这真的有用,随着咔哒一声,整堵墙迅速后退,张祈灵来不及回收红玉珠,却还是能借着尽头的光晕,看出这里竟腾出了一条狭窄极长的甬道,他往前跑,那墙就会后退,他停下,往后开始退,那墙就会越来越近。 张祈灵察觉这个规律,便开口,“站着,别动。” 他命令完,便直接转身往后跑,墙体不断凑近在前方的解雨臣,那样子,像是要将人压扁,可张祈灵却将速度控制的及其精准,就在即将抵上解雨臣鼻尖的那一刻,他瞬间停步。 “拿下来。”张祈灵说着。 摸着下巴的胖子,半天才搞懂这是个什么机关,但又不懂究竟是以什么来感知人向何种方向而去,索性没再动脑去想,只是听从张祈灵的命令,戳了戳解雨臣,“花爷,拿下来吧。” “好。”解雨臣应声,直接将红玉珠拿了下来。 可下一刻,张祈灵的面前却出现了一堵墙,在从上方开始下降。 吴峫害怕张祈灵出意外,所以一直盯着身后,这样的情况直接让他扑了过去,“张祈灵!快过来啊!!” “天真!小心你的手!!!”胖子惊呼一声。 幸得衍卜寸眼疾手快捞住了吴峫的羽绒服帽子,才没让他十指俱断。 张祈灵飞快甩刀抵着,软刃竖向停住,又不可承受其重量,剧烈弯曲到一定弧度,像一把弓般。 他快速如游鱼般,从不足半米的高度钻过去,并将刀弹进了众人脚底,才保全了软刃的全尸,整个环节,但凡有一个失误,也许他或吴峫都会缺胳膊断腿。 而攥住红玉珠的解雨臣,则整个人都在冒冷汗,他是真的没有料想到这个情况,稳定心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天真好着呢,祈灵小兄弟也全须全尾……”胖子刚抹了一把急出的汗,就又被吴峫吓了一跳。 吴峫紧紧握住张祈灵的手,生怕这人一不留神又会独自离开,他想要关心,可脱口而出的话,却满是猜忌和怨怼,“这又是你想走的方法是吗?张祈灵,我真是高看你了。” 他说完,脸色一白,发觉那些堵在喉咙里的关心全部都变了味。 然后,吴峫便惊慌的松开了张祈灵的手,并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又快速地松开来,结结巴巴的开始解释。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祈灵,我…”吴峫焦急地越说越乱。 而张祈灵只是垂着头,将目光一直停留在拽着吴峫的衍卜寸身上,“松开。” “好。”衍卜寸应声很快,直接松了手,他以为张祈灵会忘了这茬呢。 张祈灵将刀捞回手里,在走近解雨臣拿回红玉珠的过程中,只对吴峫说了一句话,“我知道。” 但他口中的‘知道’,究竟是指知晓吴峫的言不由衷或者是平静接受了其中恶意,尚都不得而知。 第155章 老妖见了奶娃娃 放置在墙体里的眼球,咕噜噜的掉了出来,这让吴峫想要再解释的声音,因为所有人注意力的转移,而彻底泯灭了下去。 张祈灵这回没有抓起眼球,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自己右侧,那平滑的墙面上,如今正裂开着一个矩形状的门。 他试探性地走近,却见解雨臣的龙纹棍一拦,张祈灵看了眼对方,不明所以间,又窥出了其中的关心意味,于是,他将步伐放慢了些许,待石门跟老旧墓碑似的,经岁月蹉跎轰然倒塌下去后,他才彻底走上前。 门后,是一条很短的甬道,而后面的墓室,则因氧气的瞬间注入,使得那些已经熄火的长明灯,又再度跨越千年,散发出新的光亮来。 张祈灵将右手放于耳侧,屏气间,示意众人不要向前。 因为他清晰看到,那还未彻底氧化的屏风后,竟有一个超脱人体结构,极为庞大,呈扭曲蛇状蜿蜒的棺材,而且,棺盖似乎并不严实,自己甚至能看到从那些缝隙中,正不断泄出黑色的浊气。 这种事,不用多说,诈尸已经在张祈灵的心中根深蒂固了。 而他的沉默,更是让胖子急的够呛,“祈灵小兄弟,这门里是什么啊?” 毕竟,石门的狭小与坍塌的碎块,成功让张祈灵的身体直接堵住了其他人窥视的视线。 “棺材,粽子。”张祈灵觉得这个没什么好避讳,便直接说了。 他的话,让脑子里装着百科全书的吴峫直接惊诧出声,“祈灵,那棺材是不是很大?而且外头绝对裹着层楠木。” 张祈灵回头,感受到快要漫到胸口的水,半天没有说话,也许是因为,他完全没有人类应有的好奇心。 好在,吴峫很愿意主动当那个解答的人。 “这就对了!原先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墓太奇怪了,当时我只觉得墓主人太奢侈了,他竟然会把当时珍贵的紫檀木,放在距离入口那么近的地方做障眼法,那不是摆明告诉墓里会有更加值钱的东西,然后诱人深入吗?”吴峫条理清晰的说。 一旁的胖子紧忙搭腔,“对,当时我还觉得那棺材真尼玛值钱,忙说着要开,结果原来就是章鱼哥在里面搭窝呢!等后来咱们进去的越深,零零散散看到的老物件就越多,我现在还记得,那满金做的炉鼎可值老鼻子钱了!” “胖子,你说的不错,这些事恰恰证明了墓主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看到这些没法拿走的金银财宝,从而放大自身欲望,去不断的进入更底层! 而且,这里的入口太明显了,长白山突然裂出了一条深谷,就算倒斗的人不来,登山者每年也是源源不断,为什么这里却没有一具尸骨呢?”吴峫的分析句句在理。 张祈灵这时候已经准备往里进了,他大概已经猜出了墓主人的目的,于是只撂两个字,“喂养。” “喂养?”解雨臣在嘴里咀嚼了下这两个字,又快速联想到了什么,于是力求答案的问,“是因为这里的入口明显,致使只要好奇心作祟的人,一进来都会死,而他们的尸体,自然而然,就全都被你们口中的只何罗鱼吃掉了。” 张祈灵已经提着刀,进了门,而解雨臣则瞬间息声,并在吴峫不断的眼神示意下,止步于此,准备成为那个殿后的人,他们极为明显的,将衍卜寸给排在了外面。 而现在,吐槽声音最大的,莫过于胖子了。 “要我说,这墓主人就是没事闲的,大蒜沾葱就屁吃,好赖分不清,死后还想着养那怪物,难不成这何罗鱼比他命都金贵啊!” 胖子说完,便拦住吴峫,率先开始侧身往里进,但肚腩却被狭窄入口所挤压,那滋味并不好受,他求助的抬眼,看着吴峫和解雨臣。 而吴峫也适时的说出肺腑之言,“胖子,你真的该减肥了!” “天真,你哪里懂…” 胖子还未说完,就被知晓台词的吴峫给打断了,“你哪里懂我这一身神膘的魅力,胖子,你能不能换一套说辞,上回是这个,怎么这回也是这个。” “别逗了,那位还在前面等你们呢。”解雨臣及时打断了他们不合时宜的耍宝逗趣,顺便帮了一把,将胖子的肚腩揉圆后,才堪堪塞了进去。 好在,除了入口小,但那甬道还是有些宽的,其中墓室的空间也大,张祈灵就那么挂着红玉珠,步伐不紧不慢,并死死盯住那棺材泄出的不明气体。 胖子走到张祈灵身边,看到这个墓室的全貌时就全明白了,前头的出水口怎么会堵那么多金银珠宝?合着有钱的都在这呢,这里的富丽堂皇,简直快要闪瞎人的眼,蒙了灰的金器仍旧散发着独特的光彩,仿佛在不断诱人犯罪。 他克制不住本能欲望,蠢蠢欲动地伸出手,却被张祈灵直接压了下去,“屏气。” 胖子似乎没发现那黑糊糊的气体,但还是赶紧从那堆金灿灿中回过了神,并用宽大的手掌直接捂住口鼻,可又实在不能憋气太久,于是只是对张祈灵眨巴眨巴眼,示意自己往后退远一些,偷着吸点空气。 后面的吴峫和解雨臣依次往里进,将衍卜寸甩在了后头,原因无非就是将他放在哪里,吴峫都感觉心中不安生,对方贴近张祈灵太近自己会不舒服,而靠着自己太近自己也会厌恶,更何况,他更怕自己明显的态度会迎来对方的报复。 虽然吴峫也想不通,为什么一向好脾气待人的自己,如今会有这么多的嫉妒之心,但等到自己进入顺利时,便又将一切烦扰情绪全都抛诸脑后。 “屏气。”张祈灵怕后进来的其他人听不到,于是又说了一遍。 吴峫对张祈灵言听计从的程度超乎想象,他虽被那种气愤的情感所笼罩,但这种命令,又会被他的身体下意识的执行,他捂住口鼻,只猫着双轮廓柔和的眼,紧盯住张祈灵的背影。 虽说刚才张祈灵说有粽子,但似乎自己的关注点并不在那上面,毕竟,吴峫觉得,自己所涉猎的部分都是死物,若让他去说这墓是哪朝哪代,棺材用的是何种材质,推测壁画所讲述的故事,他能侃侃而谈出一个宇宙,但若是提这要活不活,要死不死的粽子,他还真说不出点能用的知识。 张祈灵的左肩实在不适合活动,可他却仍然拔出了腰间的软刃,血已经被水稀释差不多了,疼痛的感觉他也逐渐习惯了,这刃比不上黑金古刀好用,但为了所有人的安危,他的行动,总是要多一层保障的,如若刀断了,他也能立刻用这第二柄续上。 在最后而来的衍卜寸,并未去计较吴峫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排挤行为,毕竟,他一个活了一千多年的‘成年人’,对比起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孩子’,真是老妖见了奶娃娃,只能宠着了。 衍卜寸虽然没了嗅觉,但还是装模作样的捂住鼻子,他也好奇那棺材究竟有何异样,不过自己却看不出那里头装着什么,只能大约分辨出,那并不属于灵魂,起码,应该不算是活物。 而墓里,不是活物却能动的东西,可谓是山了海了,衍卜寸想靠近几步,再仔细看一下,却差点被解雨臣绊了腿。 衍卜寸刮着鼻尖,腼腆将眼弯成月牙的讨好,他是真忘了,除却吴峫以外,还有一个人对自己这么敌意来着。 但他的讪讪一笑,却并没有在解雨臣那里赢得好脸色,反而将情况恶化到,自己能明显看出对方的眉头厌恶地皱的更紧了。 张祈灵看着这个不像为人类打造的棺材,直接下了手,他的刀嵌进棺盖与棺身的缝隙中,然后直接按住刀柄,使劲一撬,楠木的棺盖并非常年浸水,反而干的像块未经打磨的老树皮,竟然直接开裂了。 片片落下,张祈灵探头,却发现这只是第一层,而第二层,则是青铜,他用手摸着上面的纹路,却发现痕迹断节的过于厉害,竟分不清是何种文字,只知道密密匝匝凿上的刻印,看起来像禁忌之语。 张祈灵费力撬棺材的动作,让胖子想要上前帮忙的冲动达到顶峰,他抬步就想走,可却被解雨臣和吴峫联合拽住了。 用单手比划的胖子,挤眉弄眼好一番,也不知道解雨臣和吴峫看没看懂,急的真是火烧眉毛,憋的整张脸都通红。 可他的急切,并没有让解雨臣和吴峫放手,反而对方是越抓越紧了起来。 因为,胖子的异样太明显了,这个过去在说让吴峫认清实力的人,竟也会这么失了理智,不管不顾想要冲上去帮张祈灵的忙,仿佛根本看不见那黑成锅底,足够吞噬人的浊气一样。 吴峫拿捏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影响,才会让人出现这种外部行为与内部心理迥异的样子,但胖子的奇怪之处,让他起码知道了一点,那就是自己的情绪失控,同胖子的失智,也没有什么的区别,这或许,真的不是自己的问题? 第156章 魄 张祈灵翻身上棺,将棺盖上附着的青铜,直接用刀凿开了一个洞,才发现里面所封存的,竟是一大团黑气。 他将刀尖直接插了进去,一击触底,确认着这棺材中再无其他实体。 可转瞬间,张祈灵戴着的红玉珠,就开始突兀地散发出光亮来,扎眼的赤色,硬生生将一众金银珠宝的辉耀都比了下去,他想要再探头,或凿开更多的空间以便观察,但却被解雨臣给拦住了。 棺材约有半米高,解雨臣只能抓住张祈灵的脚踝,他冲上来的理由,并非也是同胖子一样的想帮忙,不过,只是心中突然有了种异样感,在不断的提醒自己,这棺材就是个不能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这让张祈灵的探索欲,终是被打断了,他先是扭头,看了眼后面正张开手臂,跟只小鸡般扑闪,试图拦阻胖子的吴峫,确认完他们二人的安全,才匆匆扫了一眼帮吴峫忙却被嫌弃推开的衍卜寸。 紧接着,他的注意力才落在解雨臣的身上。 张祈灵略微歪头,揣测对方的行为是什么意思,可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抬了抬下巴,大约是问解雨臣:你为什么不和他们在一起? 而他的这一行为,也让解雨臣悟懂了。 解雨臣快速松了手,先是示意身后的他们暂且安全,然后,就是冲那棺材比划着,大抵是询问里头是什么,一个惯爱掌控全局的第二个商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拥有一定程度的好奇心。 张祈灵猜出来解雨臣的意思,才侧了侧身,将那开始往外溢的黑气显露出来,而解雨臣明显错愕了一下,眼神飘飞到一处地方,紧接着游逸走了。 而张祈灵更能看清,后面拉扯着的众人,也似乎停止了行动,皆不明所以地往墓室的一处看,自己的视线跟随,却发现不知何时,一团将散未散的黑气正在乱窜,似乎是在冲撞着寻找出口,或者是回到棺材里。 于是,张祈灵赶紧扭头重新注视棺内,里头的黑气看不出来减少,气体的扩散和重组的程度,比任何物质都要快,他将双刃的柄紧握在手里,虽不知这漂浮着的黑气能不能驱散或者消灭,但他绝不允许,这东西可能会伤害吴峫和胖子。 黑气的移动,就像是一卷残云,它曲折又柔软的变换着形态,一点一点的飘动,而衍卜寸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他无法上前去观察棺材里的全部气体,可现在游逸的物质,自己却能看的一清二楚。 那是一团不知为何,实质化的,力量微弱的魄,衍卜寸紧盯着它,也同样在好奇它究竟会去哪里,直至……脑袋里断掉的弦突然重接,他的面色突然冷峻起来,几乎快速地,朝来路的方向看了一眼。 陈十三、衍溢还是怪怪,衍卜寸不知该如何称呼它,但自己知道,若它想活,便只有唯一逃走的方法,那就是它提前,利用曾经生存在这里的优势,早早布下一个活路。 它的躯壳死了,那便带着灵魂逃就行了。 可它,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了吗?衍卜寸看着那团黑气已经钻进了水里,沿着缝隙拼命的往外挤。 衍卜寸不禁有些后怕,若它的预测,是经由鄢啸南的点播,那这发生的所有事,便都能从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鄢啸南不想让它死,甚至,鄢啸南想要它杀了自己的亲儿子,杀死自己…… 千百年间,它顺理成章成为自己的手下,获得信任,利用那群私藏的石头,引起了自己的好奇心,同时,亦是因祈灵带着红色玉珠的出现,他才发现自己竟丢了那么重要的魂魄,紧接着,他又因鄢啸南的那则张祈灵会帮小哥的预言,而好奇的跟下来,甚至妄图改变鄢啸南预测的所有轨迹。 可却一步又一步的,合了他的意,入了他的局,并早早洗净脖颈主动放在了绞首架上。 这让衍卜寸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那个从未履行父亲职责的人,竟然一直怀揣的是这样的想法,想要将亲生骨肉杀死的欲念,不,也许也不是这样,毕竟衍卜寸尚还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属于人,还是属于怪物。 翻跃下棺的张祈灵,不知对待这黑气的方法,但他明显看到,从那团小黑气走后,衍卜寸的状态便不对了。 但他不知自己是要上前追那气体,还是守着这个棺材,进退两难间,紧接着,却看到吴峫和胖子再也憋不住气,猛吸了一大口。 张祈灵这回没有丝毫犹豫地直接跑了上去。 “对…对不起……是我没忍住。”吴峫发觉自己没有被黑气呛到,但声音里,却带了点祈求张祈灵原谅的颤抖,他不好意思地立刻捂嘴。 而胖子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张祈灵,突然一下子卸下了所有想帮忙的冲动,见吴峫说话,便也开了口,“等等…祈灵小兄弟,这东西也没味啊?” 可张祈灵却将一刃缠腰,眼疾手快,用发丘指抵住了话痨胖子张合的唇瓣。 而那团黑气的去向,清晰的,让拥有非人感知力的衍卜寸所觉察到,那微弱的魄,就像一味牵系着的药引,找到病灶后,才会下其他填补的药材。 魄缓缓没入了,被淹在水里的它的尸体中,使得它拥有精密神经末梢的手,最先不受控制的开始抽动。 竟然没有放弃躯壳,这是衍卜寸所咬牙切齿,厌恶的另一种情况。 就在这时,众人的身后突然变得刺骨寒凉,张祈灵回头,才发现那些黑气开始不受控制的喷涌出,像是盘踞的蛇开始飞窜,打算扑中猎物,又像是何罗鱼那不服输的触手,在胡乱摇摆。 但它汇聚起来的最终样子,却像是铺天盖地,要将人拍死的海浪。 张祈灵抽手,将手中的刀刃抹上血,瞬间蒸腾的麒麟血与那庞大的黑气相比,像是小巫碰大巫,可它扑下来的瞬间,却清晰地将那些凉意带离了自己身边,火灭了,而它…似雪山上最冽的风,消失的无影无踪间,又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值得令人铭记的温度。 “花香…”衍卜寸明明没有嗅觉,却突然从中感觉出了这魄的气息。 张祈灵毫无波澜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从中,觉察、品味出了这可能是何种情况,于是,轻轻拍了拍衍卜寸的肩,叫他回神。 “哪有什么花香,小福子你这鼻子也不灵啊…”胖子被冷的一哆嗦,牙齿打着颤还要调侃。 也就是胖子这么一说,便让其余的吴峫和解雨臣将视线也转移到了衍卜寸的身上。 衍卜寸迟钝地转回头,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想家乡的特产了。” 在这种氛围下这么轻松的说家乡特产,胖子也不知道接什么茬好,只能干巴巴的打着哈哈,“南方人啊?特产是花也挺好的,夏天喷喷香嘛……” 吴峫并未插入胖子与衍卜寸的尬聊,只是率先拉着张祈灵问,“祈灵,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张祈灵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吴峫,毕竟,要解释起来这个事情也比较麻烦,总不能说,我把人杀了,这之后他又自己复活了吧,就算能将这种事说成聊斋志异,大约也没有多少人能信。 就在这彼此尬聊与僵持之下,突然一根红线精准地抽在了棺材前的方砖上,随着咔哒一声,竟然出现了一道门。 这回张祈灵算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衍卜寸,而对方,却强撑着给了个不大好看的笑,似乎并不只是羞赧于自己才发现机关。 张祈灵感觉衍卜寸身上,隐藏着一些自己所看不懂的情绪。 第157章 我不会死 他藏着的,是同它共赴死的决心。 灵魂之声,如同荼蘼,衍卜寸站在原地,就那么听着它的再战邀约。 “衍卜寸,我们这次斗的不公平……你有张祈灵帮忙,我有鄢啸南相助,谁都争不出个高下,不如改日再约?”它的声线冰冷而机械,已然褪去了所有属于陈十三的欢脱,说了半天,见对方没回应,似怕衍卜寸没听到,复而又服软道,“下次只有你我。” 它这话,无非是怕自己与衍卜寸会再硬碰硬,毕竟自己的身体,并不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到鼎盛时期,那点微小的魄,只是补全了灵魂上支撑躯壳的能力。 所以伤痛仍在,血液仍流,若是对方杀心再起,它可是真的会交代在这里了。 而衍卜寸这人,可谓是个十成十的奸商,平日里都不会让自己吃一点亏,所以他在心里,不知不觉给对方下着套,并提出了一个不错的条件,“你可以随意出去,但如果今天我困死在了这里,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下次了?你指条明路,下次我让你一招。” 听了这话的它,因为千百年的相伴,也知衍卜寸的讨价还价实属正常现象,它从水里起身,用手将胸口处的贯穿伤堵住,可背后却仍漫着血。 “把棺材前的方砖用力压下去,就会出现一段通向主墓室的阶梯。”它顿了一下,紧接着提醒,“那里有个棺材,但衍光善没躺在里面,你可以放心,不过呆在棺材里的那些家伙,不是好惹的货,你就把你身边的那些小虾米护好了,别没抗敌成功,先互相残杀起来了……” “你什么意思…”衍卜寸追问,“你知道青铜铃铛和鬼玺的作用?还有,他们是不是…衍光善还在这里养着他们吗,他究竟让他们在这里守护什么?!” 显然,衍卜寸无法得到它的任何答案了,因为他已然看到,属于它的灵魂光点,正离自己越来越远,而虚无缥缈的声音,却近在咫尺,仿佛贴近耳畔在呢喃: “他们注定是要分离的,强留…只会造成一方害死另外一方的结果。” 两怪之间,明明没有信任,可衍卜寸想问的所有话,都被迫堵了回去,他转过头,鬼使神差令视线犹疑在这几人间,最后却因无法确认它口中的‘他们’究竟是谁,而只得放弃。 紧接着,衍卜寸为了验证它的话究竟是否属实,便用红线抽在了那处机关上,而确实如它所说,真的适时出现了一道开启的暗门。 而突然,正在说过去关键节点的衍卜寸,忽然顿住了,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他补充了点别的东西,“我知道,你们通过探索墓室,发现衍家曾存在上身为人,下身为何罗鱼的怪物,但事实上,真正获得长生的第一‘人’只有衍光善,怪怪是个例外,它是凭空出现的, 那些墓室里所叙述的拼接长生者,只是衍光善为了摆脱皇权,而编出来的一个搪塞说辞,这种被称为何罗鱼的怪物,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它们都是用衍家没通过测试的孩子们所制造出来的,而通过测试的人,则会接触到真正意义上的长生。” “换血?”黑瞎子直逼要害的问。 衍卜寸点头,回忆起过去记忆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觉得疼,他敛住异动的神色,尽量将自己幻想成局外人的身份,以最客观的角度答着: “是的,但实际上,换血长生并不是一件好事,整个流程需通过怪怪作为枢纽,将触手的吸盘全部附着在身体上,那过程痛苦不堪,而一个神的血,是不够供应所有通过地测试者的,所以族内采取的是强者当道,凡与怪怪对抗最为优异者,甚至能获得神身上至少八成的血。” “所以,石门后面那个棺材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吴峫这个年纪,仍旧揣着强大的好奇心,他的记忆零乱,仿佛是被揉碎的纸团,只有在衍卜寸每每说到某个点的时候,才会被唤起来一些。 听到疑问的衍卜寸,礼貌地看向吴峫,这让吴峫怔然,似乎才发现,原来失去视觉的人的眼神,竟然是如此空洞的。 但好在,衍卜寸并未让他等太久,“是所有…所有没通过测试,而被改造成何罗鱼的衍家人。” 他的这句话,叫人心生恶寒。 衍卜寸即将面对的,是自己已经怪物化的族亲们,虽然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无法得知他与那些同僚的关系如何,但血缘牵系,提刀相向,终是让人不忍的。 “他娘的,这不就是造孽吗?!”胖子气的磨牙,可张祈灵却将他躁动想抄东西的手给压下去了。 张祈灵同黑瞎子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个能让人稳定下来的人。 被他这一动作压住的胖子,仿佛是被清水给滚了一遍,由手背传输至全身上下都冰冰凉的,虽然郁在心里的那个肿块,始终没有落下,但好歹是让他恢复了理智。 而衍卜寸则在这短暂的插曲后,继续开始了叙述。 张祈灵当时看到石门打开,首当其冲便要探路,可刚走一步,就被衍卜寸拽住了衣服,他不明所以,却见对方用口型说,“里面有很多何罗鱼…数量庞大,我先去。” 这活脱脱崩人设的行为,让张祈灵心中的疑惑愈演愈烈了,毕竟衍卜寸站在原地那么久,从未上前探查,怎么会知道有机关?但短暂迷茫后,他便为衍卜寸想到了个不错的理由,会不会是他曾经就来过这里,毕竟,他是衍家人。 而张祈灵的猜测,便是内心所想,哪怕没有开口,可却让衍卜寸这个窃听灵魂者接收了个一清二楚,他勾出一抹让人安心的笑容,在吴峫和胖子想要将他和张祈灵拉开的前一刻,只说了一句话: “我不会死。” 张祈灵不置可否,直接被吴峫和胖子合力拉走,他们七嘴八舌的开口,语气里满是不信任感。 “祈灵,他跟你说什么了?那机关突然出现,不会是他动的手脚吧……”吴峫合理猜着,毕竟刚才谁都没动,石门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呢? 胖子在自己的身边,解雨臣在张祈灵旁侧,唯一一个落单的,虽然距离棺材最远,但他心中还是更愿意把这打开未知危险的锅抛在衍卜寸的身上。 而的的确确,那机关真的就是衍卜寸打开的。 那妒忌之心昭然若揭,让胖子连忙捂住了吴峫的嘴,“天真,咱不是说好了不能这么说话吗?” 他小小训诫完吴峫,便又关切的转过来问张祈灵。 “那门咱们走不走?凭我这摸金校尉的眼力来看,那处地域位置好,最适合养些会动的东西。”胖子俏皮的眨眼,“你懂的…但同样也有可能是主墓室,毕竟这洞内的岩石壁我都观察过了,哪怕用现在最先进的技术再往底下挖,也是挖不动的,更别提那些古代人了。” 张祈灵没料想到胖子的经验之谈竟然这么准,他赞同的点头,“走。” 而解雨臣却一直围着那棺材前的方砖转悠,也许某一个瞬间里,或者是短暂的几秒中,它清晰看到了机关是被某种东西压下去的,他用鞋尖探了探,发现这个方砖实在吃劲的很,自己想要往回踩着试试,愣是一点儿都踩不动。 为了谋求一个答案,解雨臣将目光转向了一直呆在石门口的衍卜寸,他垂着头,不知是壮着胆子靠近未知之地而感到害怕,还是单纯被吴峫和胖子抢张祈灵的动作而感到神伤,但这些对于解雨臣来讲都不重要。 解雨臣停在他的身边,不动声色地手握枪柄,凡只要衍卜寸表露出任何的异常,他都能直接一枪崩死对方。 “想问我问题?”衍卜寸知道,自己后方的路绝对不好走,如果一直让张祈灵跑在前面抗敌他是不放心的,所以在张祈灵性命安危不受保障的状态下,掉马对于自己来讲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冷淡的语气和再也不结巴的嘴,让解雨臣盯着他的视线,带着明显自上而下的打量。 解雨臣不禁有些佩服这个人的演技,“衍先生猜的不错,但我现在想问的,应该不会是那个凭空开启的机关了……” 他将那些细枝末节的好奇心抛下,转而像要用眼神将衍卜寸的身上洞穿,以此来看看里头的芯子究竟是什么。 “衍先生,你来过这里对吗?你和那位张祈灵的关系,也不仅仅只是那么简单。”解雨臣半诱导的话,并没有让衍卜寸有太大的波澜。 他只是疲惫地站在那处,绷紧着脸不说话,倒有些像平日里张祈灵冷酷的模样。 而解雨臣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一个答案,或许是看到张祈灵正领着吴峫和胖子往这里走,让自己觉得时间紧迫,便打心底里准备放弃追问了。 可谁知,衍卜寸却不紧不慢的回答,“来过,但时间不长,不过我和他啊……” 衍卜寸顿住,似乎是故意等到张祈灵和其他人靠近自己后,他才恰到好处的开口。 “我和他不简单。”衍卜寸不知是怕有去无回,竟说出了平日里,身为胆小者最不敢脱口而出的话,但他还想要再多说些时,话到嘴边,只张了张唇瓣,连气音都没发出,就又闭了回去。 他怕自己的心意表露,会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搞的像对张祈灵的道德绑架,而后来的他,也似乎没有机会,能够执行这个富有仪式感的告白了。 衍卜寸的沉默,直接被气急的吴峫给打断了,“快走吧,衍桂福你不是主动要探路吗!” 吴峫说出这句话,完全是刚才张祈灵提出让衍卜寸先走,正好合了他的心意,毕竟,他可不想让这位‘衍桂福’再作出什么幺蛾子来了,但吼完后,他还是后怕地看向张祈灵,怕他会站在外人那边说话。 显然,张祈灵的反应也让吴峫有些胆寒,因为他这人,正一直在盯着衍卜寸,这样的情态,落在吴峫眼里那是被分担走的关注,可放在张祈灵这里,也仅是在试图窥出对方的决意中究竟隐藏了什么。 可回应他的,依旧是那只对自己温和的笑容。 但张祈灵却仿佛能透过人皮面具,亲自看到对方那丹凤眼,是如何盛着一派秋水流转的,这人的气韵,从不会被外表的伪装所掩盖。 “走吧…”衍卜寸别过头,被张祈灵盯得耳根子蔓延出灼热,他不好意思极了,见对方还没回话,复又带着称呼重复了一遍,“阿祈,走吧。” 第158章 祈灵,你说话啊 张祈灵并没有从衍卜寸的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谎言,“好。” 由衍卜寸带头的小队再次启程,吴峫紧紧拽住前方张祈灵和后方胖子的衣角。 而胖子瞧着对自己关心备至的吴峫,嘿嘿一笑,抖了两下身子,转头悄声叫解雨臣把自己包里的绳子拿出来。 “系谁身上?”解雨臣看着胖子明显不想让别人听到的样子,于是也压低了声音。 胖子听到,突然往后撅着屁股,甚至还扭了两下,贱兮兮跟做贼似的,“花爷,当然是绑咱俩身上了,你懂的,祈灵小兄弟铁定要护我和天真,我这不是想让他轻松点吗?” “所以,你就把你的人身安全交给我了?”解雨臣完全没有怨言,直接动作迅速地将绳子先系在自己腰上,又将另一端套在了胖子的身上。 而胖子显然被解雨臣冻成冰坨的手给凉到了,激灵着抖了下,这让吴峫发现他的动作,微微偏头,虽说不是什么值得羞怯的事,但他莫名就是因为这点儿小动作而感到尴尬。 不过幸好,后头太黑,周遭又落着碎石块,轰隆隆吵的吴峫耳朵疼,自然而然,他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只是略微疑惑的问,“胖子怎么了?” 隔着衣服,都被冷到倒吸凉气的胖子,可谓是绝对的忍者了,好在解雨臣系的快,没让他出更多的糗,他扯着大嗓门,有些欲盖弥彰地快速回道, “没事,花爷给我挡石子儿呢!” 可显然,胖子高估了吴峫,却下意识低估了张祈灵。 张祈灵早就发现了他们二人异常活跃的动作,但是他没有查看,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一味的跟着衍卜寸走。 他是真的觉得,心中原本因为关系僵化,而附着的寒冰突然就融化了,好像一切,都回归到了出来以后,他们四人在餐馆里吃的那顿铁锅炖大鹅。 虽说,张祈灵不重口腹之欲,可他所有的情绪联想,都需要一定的现实之物所构造出来,而他人生中浅尝到的首次熟食,就像从曾经的胃里,填到了如今的心里般,让他觉得四肢的寒凉、疼痛、连同那份‘矫揉造作’,希望他们多看自己一眼的小心思,都变得不重要了。 张祈灵难得唇角微扬,静谧无声,像个得到长辈奖赏的孩子,在仔细品味着仅在过年时才能分到一颗的糖,那糖衣会安放在口袋里,小小的糖粒则会含在嘴里,而舌尖不敢动,只待它自己开始融化,舍不得又可怜的吃着这一点短暂即逝的甜。 这种敏锐洞察力,就跟串糖葫芦似的,一个接一个,让前头衍卜寸紧绷的情绪,也瞬间松了些许。 衍卜寸能感觉到,张祈灵哪怕藏住了外表躯壳的雀跃,可灵魂却不会骗人,因为小小的祈灵在匿笑,浅浅一声,清冷中带着孩子气,直勾的人心都化了。 而张祈灵这一切的情绪表达,只有衍卜寸知道,只有他能听到,这样的窥伺,叫他觉得欢喜又有负罪感,这种为窃听灵魂之声的独一份存在,享受着他人感觉不到的红利,是真的很爽…… 所以,这笑容到最后,真真是全转移到了衍卜寸的脸上,令他这般平日里冷峻的家伙,也变成了个陷入爱河的蠢样。 “要进去了。”衍卜寸笑容褪去,严肃起来。 张祈灵知道,这时候不能打扰他,于是只用手拍了拍衍卜寸的肩膀,示意自己听清楚了他提高戒备的信号。 空间里悉悉索索的声音,被后方坍塌的来路所掩盖,周围漆黑,显得水底的动荡更加引人注意。 张祈灵活动着胳膊,现下,他倒期待自己被泡到发白的伤口能再出点血,最好能保持到送吴峫和胖子他们出去为止。 可他活动的幅度,却明显让吴峫觉察出不对劲,“祈灵,你不舒服吗?” 吴峫问的实在婉约,加上担忧自己会添麻烦,不敢说的太大声,他以为张祈灵不会注意到自己,结果,对方回话的速度却很快。 “没有。”张祈灵的语气平淡,仿佛真的无事发生。 吴峫却是不信的,他的手顺着张祈灵的衣角想要往上攀,却见对方的脚步突然顿住,这急停,让后方的胖子直接一鼻子撞到了吴峫的背上。 揉着鼻头的胖子,并没有因为这点疼而小题大做,“是祈灵小兄弟发现什么了吗?” 还没等到张祈灵回答,众人就听到了好几声急促的枪响,墓室里漆黑一片,仅张祈灵身上有光,而吴峫眯起眼,也只能看到一个人影在穿梭。 吴峫心中郁起的那口气,突然泄了一些,他就知道,对方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毕竟,普通人下墓见到了这么多超脱认知范围的怪物,又怎么可能保持冷静,甚至还要走到前面呢? 而吴峫的猜想,也与胖子和解雨臣共了脑,一个两个的脑袋全部探了出来,抻长了脖子想要往前钻。 可张祈灵却将软刃一横,示意他们不要再看。 张祈灵的夜视能力没有黑瞎子那么强,但他的眼力也是卓越的,自然能看清与衍卜寸搏斗的究竟是什么家伙。 墓室中央的棺材极大,且是竖着放置,更显得像是一道敞开的大门,而里头所挤压着的,全是形态各异的何罗鱼,它们源源不断的往外涌,就像流水一样没有尽头。 衍卜寸的枪却是极准的在拉仇恨,只打它们的腿,不打它们的头,何罗鱼一个个拖着黏连着的断肢,有些滑稽的游在水里,爬在墙上,跃的直老高,只为了跟在他的身后。 停留在原地的张祈灵,纠结的是两个点,第一想帮衍卜寸一起杀怪,第二点怕自己冲出去便保不住身后人。 但衍卜寸在远处,却仿佛听见了张祈灵的心里话,竟喊了一声,“不要过来!” “为什么,是太难对付了吗?!”胖子瞅着衍卜寸窜进黑黢黢里,直接接了茬。 不过显然,衍卜寸并非是在同胖子说话,但胖子也并没有尴尬的觉悟,他死命盯着前面,是真有些怕再有人出事,毕竟…陈十三的尸体应该还搁那飘着吧? 思来想去,胖子越来越觉得脊背发凉。 但他不知道,这背后的凉,完全是解雨臣将手塞进他衣领里取暖而已。 不过张祈灵却没有被他们的氛围所渲染,只是握着刀柄的手越来越紧,他似乎知道了,为什么衍卜寸不让他上前了,因为那棺材外裹着的檀木,已经因为激烈搏斗的水花而开始脱落,其下层的材质,竟是青铜。 形似门的棺材,又是那个材料所制,简直就是个小型的诱人进入的青铜门,在向张祈灵招手。 张祈灵压抑住那种冲动,有些庆幸鬼玺揣在衍卜寸的身上,若是拿在自己手里,恐怕…自己可能会不可控的往何罗鱼的堆里钻。 但张祈灵不时挥砍横飞过来的触手断肢时,却发现了身后的异样,吴峫和胖子悄无声息的,开始以最小的步子往前挪,叫张祈灵敏锐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要跨过了他的身侧。 “停下。”张祈灵用左手先拽吴峫,又拉扯着去够胖子,而右手不停挥刀,防止何罗鱼的触手缠人。 可张祈灵无手再牵制解雨臣,他以为这人应不会出太大的差错,但却见对方是最不可控的一个,竟凭着过人的速度和力量,生生扯断了与胖子才连接上不久的绳子,直接飞身窜了出去。 不是为了帮衍卜寸,亦不是为了杀掉怪物,解雨臣的身影直直冲进到棺材前,什么武器也没拔出来,只是失神的站在那,仿若看见了此生最执着的事物,而汹涌的何罗鱼,则像张开血盘大口的食人花,要将他毫不留情的吞吃进去! 幸得衍卜寸飞扑及时,两人抱着滚在水里,可解雨臣却意外的青筋暴起,大喊大叫,拼命冲那棺材喊着一个名字。 “解连环!!!” 而他这一声,更是唤醒了一直沉默往前走的吴峫和胖子。 他们拼命的挣扎,仿佛扼住自己的张祈灵才是洪水猛兽。 吴峫猛蹬着腿,与胖子的头磕在一起,发出了足以疼到牙颤的响声,也仍未停下,而他嚎着的称呼,与同样磨牙的胖子竟是一个。 “小哥!你别走,别走!!!”吴峫看到了雪山上,那个单薄的身影,背着刀,走的极快,也将他甩的极远。 而刺骨的寒风,则显得是那么的真实,捶打在人脸上的时候,生生让吴峫痛苦的红了眼眶,流了泪,他感觉自己正伏在雪地里,全身失了力气,又被人强硬的吊着后颈,使之混杂着风雪和热泪的脸,不会垂落下去。 吴峫不想眼睁睁看着小哥离开,他翻身,用了狠劲,直将后头拉住自己的人,给一下卧到了雪地里。 他因泪水而模糊的视线,定格在身下人的脸上, 是小哥。不对,小哥已经走了…… 突然,吴峫被打了后脑勺,而他抬眼,却见那人是胖子。 不过胖子的情绪明显也是不稳定的,他愤恨地看着张祈灵,用以蛊惑的声音说道,“天真,是张祈灵放走了小哥,是他,就是他想让我们分开!” “什么?”吴峫下意识反问,却擦了把泪水想要起身,“胖子,小哥的职责我们都是知道的,我只是气他一声不吭就跑了,这种事怎么能怪祈灵?!” “你就是被他蒙骗了!”胖子愤愤不平,倒像真掌握了什么真相,见吴峫不信,甚至开始扒张祈灵的衣服,而意外的,至今张祈灵都没有反抗的迹象。 吴峫伏在他的身上,清晰看到了胖子扯下张祈灵的衣物,令对方左胸口处的纹身显露了出来,竟不是麒麟,而是凤凰! 见吴峫不敢信,又似懂非懂的模样,胖子直接挑破了真相,“他是汪家人啊!张祈灵他是汪家人!!他就是想引我们走,然后让汪家人找到青铜门的位置,他想要小哥死!他想要帮汪家找到长生的方法啊!!” “不是的,不是!祈灵他不是这种人!”吴峫拼命搓着张祈灵的左胸口,试图证明它只是一种障眼法,可惜,他将对方白皙的皮肤都搓出血痕,也没能蹭掉那个痕迹。 胖子瞪大眼睛看着吴峫,仿佛是不可置信对方被下了蛊一样,“你不信我,天真你不信我?!你和他才认识多久,你又和我认识了多久?我能骗你吗,为什么事实摆在了你面前,你还是不肯相信?! 是不是他长着小哥的脸才让你这么犹豫,但你想想啊,那是汪家啊,他能够渗透九门上下,能够把咱们身边的人都淘换掉,你认为,他这张人皮面具又能有多真?!” 吴峫被怼的不知该如何说话,心底里的自我在与胖子的话语所对抗,他低下头,盯着张祈灵,妄图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祈灵,你说话啊…” 他知道,只要张祈灵说一句不是、摇头、眨眼或者呼吸里带着片刻迟疑,哪怕显露一点儿微小的痕迹,自己都是会相信的。 可张祈灵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被戳破的恐慌,没有坚定不移的否认,更没有对吴峫开口的想法。 最终,他看到,张祈灵轻轻点了头。 第159章 三笔错误 胖子因为看到小哥离开,而不受控制一头栽进了雪里,他本以为,自己会深陷于长白山的寒凉,就这么永远的沉睡下去,可还不到几秒钟,他竟硬生生被吴峫扯耳朵整醒了。 “天真…你怎么?”胖子没有吴峫的少年气性,也没有那种奔张启灵而去狂追不舍的勇气。 所以他自愿昏厥,无非是一种明知等待岁月漫长,却又无能为力的慨叹。 他明明都接受了小哥的离开了,可吴峫却执拗的够呛,直拽着自己不放手,“胖子,你信我吗?” 吴峫的眼里盛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仇恨,这让胖子有些发怵,但他还是回应了对方: “信,当然信啊,咱们是好兄弟我铁定信你啊!” 而吴峫听到他的话,明显松了一口气,这让胖子不明所以极了,心中也隐隐有了个不大好的预感,毕竟天真这眼里的恨,总不可能是对小哥吧?也不可能是对自己凶,排除这两个选项,一个明晃晃的答案拨云见雾,并且,胖子才发现,自己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胖子…小哥是被张祈灵劝走的。”吴峫垂着眼,那样子像被主人抛弃的丧家犬。 胖子惊诧,连给吴峫揉头安慰都忘了,“不是,天真,你这可说的不对了啊!小哥那是固定时间进青铜门的,先前不也跟咱们说好了吗,而且小哥是怕咱们最后还是接受不了,才独自离开的,你真不能这么说话,叫祈灵小兄弟来了,他不得伤心死啊……” 但他的苦口婆心,并没有得到吴峫的认同,甚至对方蹭的一下就起身了,还对胖子甩手,紧接着抗议地指向在不远处的张祈灵。 “他就是来这里了,我也要说!”吴峫睁着满是红血丝,一看就因为小哥殚精竭虑,而完全没有睡过觉,情绪激动的时候,瞧着都怕他仰壳倒过去。 胖子赶忙拽住他,想叫口不择言的吴峫尽快将那些疯言疯语止住,“天真,没有确凿的证据咱不能这么说话。” 可吴峫却从他的禁锢中抽身,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张祈灵,怒骂道: “都是因为你!我都把鬼玺藏好了…我藏好了的,是你告诉了小哥鬼玺在哪里,是我们将他拦住以后,你又偷偷放他走了!”吴峫骂人的时候还是不带脏话,可语气凶的像要将张祈灵拆了一样。 其口中事例,却让胖子觉得熟悉又陌生,“天真,没有任何的证据能证明那是祈灵小兄弟拿的!咱要复盘也是回家复盘,这里不是能吵架的地方啊!” 或风雪残暴,或吴峫话语的地动山摇,叫胖子觉得周深的一切,都开始埋没在一派白茫茫里,让他连面前的张祈灵,究竟怀揣着怎样的神情都看不见。 而胖子心底里,不是说偏向谁,但他敢打包票,以人格担保,张祈灵绝对不会做出这等欺瞒又偷鸡摸狗的事情,况且,以小哥的实力,想拿到鬼玺其实也轻松,完全不需要张祈灵再作加持啊! 难不成吴峫藏匿鬼玺的地方,是银行的金库不成,需要两个武力值担当合力去拆?这也太扯了吧。 不过刹那,胖子刚信心,满满定下的那堆观点就被推翻了。 站在他们身前,却隐没在大雪纷飞里的张祈灵,竟开口承认了吴峫嘴里的那些事。 “鬼玺,我拿的。” 张祈灵说的很是轻巧,而他做的事,在他本人看来好像并不重要,他好似,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帮助会让小哥与众人分离十年之久。 所以他的态度,自然而然惹怒了吴峫。 吴峫紧拽住张祈灵的领口,将他往下扯,试图让这人必须处于道歉的低位者,随后,他求证着扭头,冲胖子喊,“他承认了,承认了!胖子你听到了吧!我就说,他一开始就是谋划好的,他用这张脸出现在我们的面前,然后用和小哥一模一样的身手来保护我们,说到底,他早就计划好替代小哥了!” “祈灵小兄弟拿鬼玺给小哥,那是同意让小哥去完成他的使命,怎么和替不替代扯上关系了,而且,这天底下有谁能长的一模一样?那肯定是孪生兄弟啊!而且身手那么厉害,肯定是基因好,天赋异禀啊,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胖子有理有据的反驳,看样子是要护张祈灵了。 他这话,让吴峫觉得自己没了威慑力,于是攥住张祈灵的手又紧了些,而胖子能明显看到,张祈灵脖颈往上,整张脸都开始泛出窒息的红。 “停下!天真!!你没听到我说话吗?”胖子拉扯着吴峫,却见对方一把扯开了张祈灵的衣服。 张祈灵应该同小哥一样,拥有体热便显现的麒麟纹身,可如今,上头所彰显的,只有一头绽开翅膀的凤凰。 这事态的反转,让胖子措手不及,他上前,狠狠用双手拢住张祈灵的衣服,直接让叫唤的吴峫没办法开口,“天真,你看错了!这是我和祈灵小兄弟闹着玩贴的,祈灵小兄弟,咱们回家!” 可张祈灵,却站在原地没有跟着他走,似乎…是在等着吴峫的指令? 而吴峫就那么盯着两人,其眼圈,不知是被风刮的还是气的,发红的厉害。 “家?胖子我们没有家了!小哥走了,这个家还算什么家!”吴峫发泄似的吼着,随即快步上前,想要将胖子和张祈灵扯开,“胖子,你当我傻吗?如果没有合理的证据,我怎么可能会怀疑他!放鬼玺的那个柜子,我特意安了摄像头,每天二十四小时的监控,难不成那东西会出错? 而且,你告诉我,难不成他的纹身也会出错?胖子,你不是小孩子了,愣是小孩,也不会把所谓恰好的凤凰纹身贴在一个张家人身上吧?你们就算要编一个理由,也要编个好点的吧! 胖子…你不能跟着他骗我,你不能!!!” 深吸一口气的胖子知道,自己无法对一个人的身份下任何的结论,于是他盯着张祈灵,只扯着勉强的笑容,说了一句话,“祈灵小兄弟,我信你,所以你来说说好吗?” 听到这话的张祈灵,将黝黑的瞳仁定在胖子的身上,唇瓣微张,却说出了让胖子如坠冰窟的话。 “是汪家人。”张祈灵没有丝毫停顿,继续说,“一开始,就是为了替代。” 胖子的笑容僵住了,他的双手攥的更紧了起来,“祈灵小兄弟,别开玩笑……” “他没开玩笑,胖子这就是事实!”吴峫在旁边煽风点火道。 但胖子不想听进去,也不能听进去,他将头埋进张祈灵的胸膛上,仿佛想要掩盖那个令人仇恨的纹身,“别说了……” “我是汪家…”张祈灵不依不饶的重复。 胖子直接打断了他,将那外套揪的更紧了起来,“别说了…算我求你。” 可下一秒,让胖子更恶寒的事出现了,那就是张祈灵毫无预兆地拔刀,准备对自己下手,幸得吴峫猛的一扯,令二人滚倒在雪地里,狼狈不堪地躲了过去。 寒刃映照着雪山的无情,亦是张祈灵的冷漠。 “没必要留你们了。”张祈灵的眸子含着杀意。 而与此同时,被狠狠抵在水里的张祈灵,看到的竟是不一样的场景。 那是一扇敞开的青铜门,莫大想冲进去的念头萦绕于心,而当他视线转移,就见吴峫原本紧抱着的鬼玺,就那么随意的丢给了自己,“张祈灵,拿着你的鬼玺走吧,我们这里,只要有一个小哥就够了。” 鬼玺的辉光,仿佛随着吴峫的话所隐没下去了,也可能,被剥夺所有光彩的,是张祈灵才对。 于是,张祈灵在心里给自己划下一笔错误。 不该…存有贪念,不该想留在他们身边。 所以,他并没有捡起落到脚边的鬼玺,这种羞辱,是一块放不进嘴里,又填不进胃里的烫手山芋,他沉默着,注视对面的三人。 “天真,你说的对!而且,我倒是发现规律了,和张祈灵在一起,咱们的危险程度那是大幅度上升啊!”胖子夸张的表情与抱住臂膀瑟瑟发抖的样子,不似作假。 张祈灵在心里给自己划了第二笔错误。 自己,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一直没有参与的小哥,只是向自己瞥来了一个眼神,那里头,是极尽的淡漠与疏离,并且,小哥因为吴峫和胖子的话,还紧紧的护住了他们,或许是防止他们与自己接触到,而酿成更大的灾祸。 第三笔错误。 自己,是不该出现的。 似乎是妥协,也似乎只是想开,张祈灵蹲下来,捡起了鬼玺,可一抬头,却见小哥的黑金古刀已然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锐利的刀刃紧贴,让那已经愈合的伤口,又重新被割裂。 张祈灵知道,自己这个不安定因素,就是个定时炸弹,小哥,不,他没有资格这么称呼对方……张启灵是不会安然留下自己的,他缓缓合上眼等待着对方的审判降临。 可谁知,一阵人仰马翻的推拒,将他直接按在了地上,吴峫和胖子同时扯开他的羽绒服,紧接着是撩起帽衫下摆,促使他的胸膛显露了出来。 张祈灵没能发出疑问,只是下意识,将手中紧握的鬼玺给松开了,鬼玺咕噜噜地滚向远处,融进看不见的黑暗里。 粗暴的摩挲,让张祈灵跟着鬼玺溜走的注意力转了回来,他看见吴峫坐在自己的身上,狠厉地搓着自己胸口那处,红了,疼了,牵扯着左肩崩裂的伤口,让他的脸色快速苍白下去。 “祈灵,你说话啊…” 吴峫的声音有些可怜,但张祈灵却无法从疼痛中缓神,他的眸子聚焦在对方因情绪激动,而颤抖的眼上,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想传达什么,只知道一切安慰的话语,在此刻都没有用。 于是,他艰难地点头,又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 多好的吴峫啊,他怎么感觉,以后看不到了呢? 张祈灵意识弥留,却感觉自己脖颈上重新箍上了一双手,细腻地肤质本应该是柔软的,可施加的力道,却带着想要将自己杀死的,足够狠毒的愤恨,紧接着,又是另一股覆压上来的霸道力量。 他的眼前正上演着走马灯,自美好、幸福到痛苦、煎熬的所有经历,在飞速闪烁。 第160章 我不记得 “如今的谢家,是什么样了?” 解雨臣听着这一声,发觉自己并非是在地下漆黑的墓穴当中,而是身处于谢家明亮的祠堂里,而自己日日夜夜期待的身影,就那么站在谢九爷,自己爷爷的牌位前。 那是谢连环,他穿着一身似乎长久未洗,已经边角残缺的登山衣。 紧张奔跑上去的解雨臣刚站定,抬手想要去碰解连环的肩膀,让他正视自己,可突然,自己的身体就被巨大的力量所撞翻,背脊狠狠砸在墙上,却没有迎来预料中的疼痛,那更像是窝进了一片属于人类身体的柔软…… 与此同时,祠堂上的牌位也被这迅猛的巽风,擦的直摇晃,似乎随时都会落下来。 解雨臣心觉异样,但眼睛却无法从解连环的身上挪开,他想要看看,这个解连环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行为,而那个行为,则会证明对方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真正的解连环。 牌位掉落下来,谢连环眼疾手快地双手接住,随后珍视地用袖口擦了擦,才稳妥放回了原位上。 似乎是解雨臣太久没有回复他,解连环倒是不气馁的又问了一句,“怎么,这么久没见,不认识我了?” “认识。”解雨臣想要站起来,但奈何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裹住,导致无法动弹,只能以一个别扭抬头的姿势盯住解连环。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解雨臣像个好不容易找到长辈撑腰的孩子,思绪万千,说着说着,便带了点平日里驰骋商业中鲜少得见的孩子气。 只见解连环转身,那张脸,倒同解雨臣所预测的有些不一样,少了年轻时的俊逸,多了些老练和深不可测,更甚的是,平庸的有些没了记忆点,叫解雨臣只要些许挪移视线,下一刻脑子就会忘记这个人的模样。 良久,解连环似没发现解雨臣是躺在地上同自己聊天的,只是悠悠叹着气,愁的不成样,“其实,我一直在你的身边,只是现在,有不速之客潜藏在九门当中,而这,就是我回来的理由。” “你说的是……”解雨臣即刻收声,没有让那猜测的结果泄露出去,他咽下所有疑虑,只问对方,“那你找到他了吗?” “找到了。”解连环回复的很迅速,紧接着,他转身蹲下,使得那坏掉的登山衣都盖不住屁股,同时,他也打开了祠堂桌下的大柜子。 解雨臣听说,这是曾经爷爷亲自挑中的,价值连城,后期的保养也是日日夜夜都没落过。 他的目光落到上头,一个念头跟电流似的瞬间窜过自己绷紧的后背,解雨臣生怕那柜子里所藏的,便是解连环口中的不速之客。 而解雨臣看清后,便呼吸一滞,他就知道,自己不应该猜的。 解连环侧身,将那柜门彻底敞开在自己面前,一个男人正在其中,身段柔软,哪怕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窝住,也仍未在那俊逸的脸上瞧见痛苦之色,可谓是将缩骨功练到了极致。 可解雨臣是越盯越觉得不对劲,这人的脸,怎么那么熟悉,好像什么时候见过?他想要往前动,却感觉那束缚感越来越紧,好像有人将他抱入怀里一样,只为了防止自己离开。 “他是谁?”解雨臣看着那个男人,脑海里却怎么也对不上号,就像电话线被毫不留情的掐断了,使得所有的疑问,所有的思考,都快速停滞了下去。 回应他的,只有解连环的一声轻笑,这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柜中人扯了出来。 男人踉跄跌在地上,全身束着麻绳,像只因没有主人看管,就可以被随意对待的丧家犬,而身处于高位的解连环只是蹲下身,将这个人的正脸掰向解雨臣。 崩断的弦猛地续上,解雨臣的脑子里突然浮现了一个人的名字,“张祈灵?” 只见,解雨臣吐出那两个字的同时,这个男人的眼神刹那间就变了,仿佛同样是一种打量,也像是在思索解雨臣究竟是谁。 “吴峫和胖子一直在找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解雨臣的记忆明明出现了错乱,可他却恍若未觉,快速合理的接受了张祈灵出现在这里的事实。 而解连环,似乎并没有料想到两人相识,只是自顾自将自己的枪掏了出来,递送到解雨臣的手里,甚至郑重地捏了捏他的手掌,“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瘦…不是跟你说了吗,上戏台子也得好好养身子,不能为了唱戏而将自己搞成这种样子。” “我…”解雨臣被他一堆关切的话砸的有点懵,但还是快速捏紧了手中的枪,紧张又不甚期待自己的问题会得到答案,“你给我枪,不会是想让我杀了他吧?” “雨臣还是这么聪明。”解连环揉着他的头,好似回到了儿时的记忆,可这份朦胧的亲情,并未让解雨臣听从解连环的指令。 解雨臣摇头,又生怕自己拒绝解连环,对方准备夺枪先杀人,于是他将枪背到了身后,但就在此时,他感觉自己的胳膊也被箍住了,“是谁?!” 他无厘头地冲身后问着,一直束缚着的感觉,让解雨臣感觉自己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缠上了。 “别听他的话!不要相信你的眼睛!!” 一阵陌生的男声,轰然在解雨臣的耳畔炸开。 解雨臣不知该如何做,只是见解连环蹲下来,将自己背到身后的手拽了回来,枪口被迫死死对准张祈灵的位置。 “不行!解连环不行!!”解雨臣感觉两种力量在做着博弈,使自己的腕骨都爆出一种快要碎裂的疼痛。 解连环蛊惑的声音,近在咫尺,“开枪吧…九门的人都会感谢你的,你这是替他们除掉了它。” 衍卜寸看不见解雨臣究竟在经历何种幻境,只能死死抱住他,将对方快要按下扳机的手狠狠压下去,他的红线,精细割裂着周围汹涌而来的何罗鱼,又分身乏术地,还要阻止张祈灵那边的双人作案。 一时间的混乱,还是让他发觉了,那棺材似乎并不是一个供何罗鱼进出的门,而是,一个大型的青铜钟罩…… 随着何罗鱼的奔逃,便会使得它敲出一声又一声的闷响,衍卜寸本来留着它,就是为了观察它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可如今的这几分钟,却硬生生给它预留了反杀众人的时间。 衍卜寸死死咬着嘴唇,只能先将解雨臣的双手腕骨全部暂时错位,以保证这人的枪口不会再对准张祈灵的位置。 随即他甩下解雨臣,用红线将其包裹起来,为对方做出了个防护罩后,才快速向张祈灵这边赶来。 万千红线充斥在墓室里,衍卜寸将唇上咬出的血狠狠抹上去,使那线散发出明亮的光线,也变得更快,更迅速,更狠烈的给他开路。 衍卜寸击杀着何罗鱼,那些血液、肉块与渣滓从他为中心的地方排开,显得他倒像个浴血而来的恶魔了。 最终衍卜寸将掐着张祈灵脖子的吴峫和胖子,直接一手一个拉到旁侧放好,紧接着将张祈灵扶起来,并掏出了对方口袋里的青铜铃铛。 铃铛上染着张祈灵的血,却响动的更加厉害,衍卜寸将其泡在水里涮着也没涮掉,而自己身上的鬼玺也在不断的闪烁,他只能故技重施,将它们一起放进自己胸口处豁开的裂缝中。 而这个以躯体禁锢的方法的确有用,衍卜寸清晰看到,张祈灵刚才快要滞停的呼吸,突然变得流畅起来,那脖颈上的手印也在逐渐变淡下去,青铜罩也猛的碎裂。 而其他人也在慢慢地恢复神智,这番凌乱的场面,倒真同陈十三所说的一模一样,真是自相残杀到了极致…… 张祈灵缓了一下,意识到这些是幻境后,便将眼睛闭上了,他想起那门口处的提示,原来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是不要相信幻境的意思。 可呈现在眼前的,是掺杂着不明愤怒的情感极端,是手段狠烈真实的伤痛,叫现在的张祈灵觉得,自己的喉咙都被刚才的压迫,搞的说不出来话来,哪怕他听到了机关启动的声音,也只能强撑着伸出手,指向一处方向。 不过幸好,衍卜寸无论给予回应,还是发现张祈灵动作的时间都非常快,他很会观察在意之人的细枝末节,于是,他将张祈灵轻柔地扶起来,可贴在耳边的话,却让彼此的气氛更加凝重。 “那的确是门,我们待会休息好就走,可阿祈,你没发现他们所有被幻境控制的行为,都是去针对你的吗?” 由衍卜寸和张祈灵铺展开来的地方,尽是何罗鱼经历杀伐后的残骸,它们的血染进水里,让刚苏醒的吴峫和胖子吓的不成样子。 还未等他们关心的开口,张祈灵便听清了衍卜寸的下一句话,有些长,却没有逻辑断节,吐露的速度也很快,“我猜测,这不是鄢啸南做的局,他没理由要杀死你……青铜铃铛和鬼玺合作的效用,变得太奇怪了不是吗? 你得想想,它们究竟怎么出现的,这个很重要,阿祈,你必须想起来,不然我们这辈子都没办法摆脱它的控制。” 张祈灵的视线,扫过怯生生的吴峫和胖子,紧接着是从红线包裹里出来的解雨臣,最后才将目光定在身边衍卜寸的脸上。 “我不记得。”张祈灵神情淡漠,所说的事实,让衍卜寸不知该如何找到解决方法。 第161章 姻缘线 张祈灵看到衍卜寸思索纠结的样子,半晌,又开了口,“我会努力想。” 这不知是在安抚,还仅是一种保证。 “没关系,等你想到和我说就可以了。”衍卜寸说完,环看了下开始向自己聚拢的众人,便止了语。 有些话,是不得不说的,但不是现在。 和大家汇合的解雨臣,正腕骨错位,双手耷拉着,这副惨状,险些让吴峫惊呼出声,而解雨臣本人却只是忍痛朝他伸了伸胳膊,“帮个忙,给我接回去。” 解雨臣求吴峫帮忙,无非是瞧胖子只有一只手不方便,于是急病乱投医罢了。 “好,小花你忍一忍。”吴峫不知是忘了,还是真的没从刚才的情况中缓过神,他并未多过问解雨臣的伤,只是手上动作没停,极为聚精会神,可大概还是资历尚浅的缘故,他处理一般的外伤倒还好,面对这种骨骼错位却半天按不到点子上。 搞的一旁的胖子,指挥起来都急的够呛,那单手都快比划出花来了,却仍未教会吴峫,“天真,你不能这么按!得这样,你得这样扥!” 幸好张祈灵没再让吴峫再给解雨臣拧手腕,而是直接自己上手,咔咔两下将对方的腕骨复原,并利落地把刚才发生的事都简单说明了一下,“青铜罩被敲响,入幻境,伤是……” 张祈灵的目光看向解雨臣,大约是猜到这个人是如何伤着的了,可自己却又不能把衍卜寸给供出来,虽然衍卜寸所做的行为颇为极端,能为了一人安危,而将另一个人的腕骨弄脱臼。 但归根结底是为了救自己,左右而言之……怎么解释都是一件难事。 可衍卜寸并没有给张祈灵独扛的机会,他主动站了出来,面上没有挂着腼腆的笑意,只是用原本的声线,郑重又真诚的,选择接下张祈灵未说完的话,“解先生是我伤的,因为你们刚才进入幻境,便开始了自相残杀, 我为了防止解先生的枪走火,才对他出了手,不过现在不是待在这里说话的时候,出去之后,我可以任你们处置。” 他话语里的真诚,让吴峫和胖子不知该信几分,可解雨臣却仍能回忆起,自己握住枪柄,被迫对准张祈灵时的感觉,若不是对方及时所拦,可能受伤的,真的只会是张祈灵。 “你做的对。”解雨臣回答,并未再计较,只是盯着那突然打开的新石门,心中的不安又漫了上来,他不禁蹙眉,却又知得不到答案的问,“那是正确的门吗?” 言下之意,他怕再走下去,所有人便会落入新的陷阱,甚至丧失所有的行动力,毕竟伤痛是不停歇的,亦是无法快速恢复的,每个人都拖着一身病残样,别说走了,恐怕最后连呼吸一下都是天大的难事。 “不知。”张祈灵答,快步上前瞧了着那豁开的石门,其中尽头有光,流水化成丝,直顺着蔓延的无止境阶梯流淌下来,显得倒是晶莹剔透极了,“是活水。” 他又将指腹,按在微微结冰的甬道内壁上,这里的温度,从地下墓室的寒凉,变成了有些生硬的冷,隐隐刮蹭在耳畔的风,倒有些像在雪山间行走一样。 “是正确的。”张祈灵下了定论,以身作则,直接率先钻了进去。 衍卜寸则顺势推了一把最好说话的胖子,对方不解的看着他,却见这人眨了眨眼,紧接着无辜地抬起下巴,示意张祈灵要走远了。 于是,团队内最有凝聚力的胖子松了口,“天真,花爷,咱跟着上去吧,祈灵小兄弟肯定不会害我们。” 胖子与衍卜寸的眸子对视时,便不知不觉,深刻记住了刚才所看到的幻境,那时的自己在天真的教唆下,突兀地再度掐上了张祈灵的脖颈,甚至对方快速流逝的体温,如今都清晰烙印在掌心中。 他怕,怕张祈灵所恐惧的是那个对他出手的自己,他也怕,天真对张祈灵的仇视是真实的,使之,他们会将张祈灵越推越远。 “好。”吴峫应声,成为了那个最先跟在张祈灵身后的人。 众人开始跟着爬上阶梯,但衍卜寸却发现了其中的异常,他眯着眼,盯住了吴峫,对方偶尔会被胖子的身影挡住几秒,但很快又会显露出来,自己能看到,吴峫纯白无瑕的灵魂体正在闪烁。 同时,张祈灵胸膛前的红玉珠,则蔓延出了一股红线,它轻巧灵动地勾住了吴峫的手腕,并随着二人的走动,开始晃悠悠、轻飘飘的摆动…… 衍卜寸不悦抿唇,尝试用自己的红线扯断,可惜自己的线刚搭上去就会被弹开,似乎完全没有办法靠近那根牢固到碍眼的‘姻缘线’,甚至他的行为,引动前方的张祈灵顿住脚步,忽然回了头。 因对方身在高处,而自己在队尾,使衍卜寸看不清张祈灵究竟是何表情,但他的直觉在告诉自己,这斩不断的红线,并非是什么暧昧至极的情丝。 那可能,会是吴峫第四次对张祈灵出手的预兆。 亦因环境漆黑,只有那红玉珠在亮,这同样,让张祈灵完全看不清,队尾的衍卜寸究竟在搞什么小动作,但纠结的时间不宜过长,因为他们走完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就会在他们离开后快速坍塌下去,越来越近了,简直如芒刺背…… 于是,张祈灵只能转身继续前行,可他一抬步,红线就会被扯动一瞬,使得吴峫不经意地,反复用腕间擦过腰部揣着的枪,那仿佛是在不间断的确认,这个武器可以随时掏出来一样。 但显然,胖子也敏锐察觉了这种异状,毕竟,平日里问题最多的天真,竟然一直在保持着沉默,不去过问前面事情的具体情况,亦没有让彼此将幻境的内容说出来,更绝的是,他甚至从始至终都未关心过解雨臣的伤势。 那种状态,就像是被强硬包裹在一个密封的铁壳里,让吴峫的本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众人又不能触动他表面的平和,只生怕犯了某种禁制,而导致这个冷静疯魔的人,开始不断挥刀杀戮。 于是胖子不时转头,同解雨臣比划着手势,刚开始是张开手掌,后是如虎爪般的抓握,那意思是若吴峫暴起,他们便合力将他压制住。 解雨臣点头,应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被鄢啸南追屁股撵的黑瞎子,却烦躁的厉害极了,他讨厌自己一直被控制的感觉,也更厌恶对方的尽在掌握。 吱呀吱呀落在雪地的步伐,渐渐跟上了其他人的声音。 “哥哥,这位我该怎么称呼啊?”少年人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张扬,竟是黑瞎子在衍卜寸家中见过的双胞胎弟弟向阳。 而他旁侧,站着的便是哥哥朝旭,可这兄弟的性格实在各异,只见朝旭面容铁青,好像是吃进了不喜欢的东西而,觉得反胃一样,眉头轻蹙起,似乎并不喜欢弟弟与鄢啸南搭上关系,“向阳,别忘了我们的任务,现在时间到了,他下去太久了,我们得找到他的位置带他上来。” 这哥俩将后头的医生清如甩的远远的,可怜她一个女人,竟要独自背着那极为重的医疗箱,这三个留在衍卜寸身边的衍家人,可谓是貌合神离极了。 黑瞎子耳力好,停住脚步,不受控制地朝后方看,飞雪从未完全掩盖鄢啸南的身影,但真真又将他裹成了个雪人,可自己的目光却跃过鄢啸南,并投到了那光秃秃的林子中。 窝起的雪堆层出不穷,使得黑瞎子视线被阻挡,不过人的直觉是不会骗自己的,他知道,以衍家这个姓,所开展的某种杀局,才刚正式拉开帷幕。 “老头!”黑瞎子似是怕鄢啸南年老耳朵塞鸡毛,竟喊的极为大声。 鄢啸南抬步的动作一僵,别扭地将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年老色衰,可却又不得不回应黑瞎子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家伙,“你想说什么?” “我们再做一场交易吧。”黑瞎子向他走近,并用裹着手套已经冻僵的指尖,点了点鄢啸南的肩膀,“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保证你能全身而退。” “我又没说我要下去!”鄢啸南的胡子已经成了冰块,这让他说话的时候,牙颤的也厉害。 黑瞎子咧开笑容,似乎并未因环境恶劣而不适,“我也没说你要下去啊,你这变相承认,我就当你答应了。”紧接着,他便快速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据我所知,此地没有衍光善,张祈灵也是你的一笔废棋,你想下去的唯一目的只有他, 虽然我不知道你找他究竟是什么事,但下面诡谲多变,在阅历上我比不过你这个古代人,但是墓穴的结构、机关和会出现的一切危险,我比你这个大将军更清楚,你这副体格,想把人捞上来太难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猜测我的行动,只是为了反向控制我,以此来要挟我换更多的筹码!但是,我什么都不会跟你说,你也别想从我这里套话!”鄢啸南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而且,他亦发现了身后之人的气息,紧接着鄢啸南用拐杖愤怒地跺了跺,可却没有发出预料当中的震慑作用,但他还是扯着个粗哑的嗓子,朝后头道,“后面的鼠头小辈,别畏畏缩缩,要同行就一起别墨迹!” 被吼住的向阳,可怜兮兮地看了朝旭一眼,仿佛是在后悔自己说话怎么这么大声,但朝旭却是直接将他拎了起来,然后直接现了身。 清如慢吞吞地跟着,她的队伍,完全没有把她当作一个正常女性所对待。 “是你们?”黑瞎子已心中有猜测,但看到他们三人现身还是觉得有些疑惑,因为衍卜寸似乎与他们并不相熟,甚至,到了一定的疏离地步,如今前来,恐怕目的也是不纯。 但向阳却是毫不掩饰地咧嘴笑,欲又说什么漏嘴话的样子,可还没发出一个音节,朝旭便眼疾手快将他的下半张脸捂住。 朝旭这个人抛却对向阳宠溺时的温柔,平日里是冷静极了,吐露出的话也很有讨论的空间,“我想,我们彼此的目的都是为了救人,不过,黑爷,我想我们也能给你一些有意义的答案,但我的条件是,绝不能带上鄢啸南。” 黑瞎子瞥了眼自己面前绷紧着嘴巴的鄢啸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头,他的嘴好像比你好撬啊,这让我怎么办呢?”黑瞎子眯着眼,手摸上了鄢啸南的胡须顺势一掰,那花白的毛发竟就这么碎在手里了,而他的眼神,也极有侵略性,仿佛下次碎裂开的,也许就是鄢啸南的腿骨。 这惹的鄢啸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毕竟,他的一身武艺早在千年前就废了个彻彻底底,如若黑瞎子真将自己折断腿脚丢在此地,怕是不到半个小时就能一命呜呼。 鄢啸南颤抖着身子,抬头看着黑瞎子,“不带他们,我就把我知道的全和你说,你知道我的目的,我也知道你想要的,我们之间的交易置换才是利益最大化……” “我不想听了。”黑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骨骼碎裂的声音响彻,这让鄢啸南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他的手脱臼了,甚至骨裂开来,一些体内的碎片狠狠扎进了血肉之中,叫他这已瘦削成皮包骨的垂暮老人都受不住。 鄢啸南许久未感受到如此疼痛,令他沉寂了千年来的求生意志又冒了出来,“别抛下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不是想知道衍家发生的一切吗,我全都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他们也可以跟着,我不能死,我还没见到他!!!” “那先解答第一个问题吧,你和我说的他,究竟是衍卜寸还是?”黑瞎子旋身又转了回来。 如果说前面是求生意志使鄢啸南不断的说话,那现在他便痛的,只能从牙关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最开始说的他…是衍卜寸,我想见到他,是因为我设计让张祈灵在衍光善眼里消失后,他便是唯一能够接近衍光善的底牌,当年我做的长生仪式,并不是我弟弟后期所研究出的换血…… 而是,换魂!因为我弟弟的躯体是迟早撑不住的,比起淘换体内的血,他更需要的是一个健全的身体,那才是结束一切伤痛的方法,而衍卜寸,就是我给他准备的新身体, 可一切都出了意外,那该死的门,该死的眼睛,该死的实现夙愿的欲望…… 让我将我的弟弟,亲手变成了怪物!!!” 第162章 做错 黑瞎子一把将鄢啸南拽了起来,并直接将那脱臼的胳膊给接了回去,整个过程不到两秒钟,随后,他便抬步,往那裂谷的大致方向走去。 缓过神的鄢啸南从那发麻的胳膊上能明白,这是黑瞎子同意跟从的指令,于是他艰难用拐杖撑住整个身体的重量,一瘸一拐的走着。 而旁边,没有得到黑瞎子确凿回应的朝旭,也显然是个聪明人,他将向阳的围巾和帽子理完后,便拉着对方毛绒绒的手套,静静跟在了黑瞎子之后。 从始至终,朝旭的态度都很明确,他是不站在鄢啸南那边的,这一点着重体现在,他的队伍中明明有配备一定治疗能力的医者清如,但却没有让她上去帮忙。 也许是怕触了黑瞎子的霉头,而导致他们的某种计划无法开展,也可能是衍卜寸提前下了命令,叫他们不能和鄢啸南这个人有任何的接触。 毕竟,鄢啸南的众叛弃离,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他是一个亲手将弟弟造就成怪物后,却什么都不敢面对的哥哥,亦是一个亲手将儿子造就成复生容器后,仍然没有丝毫忏悔与愧疚的垃圾父亲。 但归根结底,弟弟想杀他,儿子不认他,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个‘爱’字牵动,因为‘爱’,他可能付出了些不为人知的代价,但那又如何呢? 黑瞎子烦躁地挠头,真是陷于他人恩怨,搞的自己都有些投入进去了,他不免吐槽,“真是四分五裂的家庭。” 可又想到自己这个外人没什么资格说话,最终还是骂了个脏字,便收了音。 不过,敏锐的观察力大约是女人的天性,清如细究着黑瞎子的步伐,已悟出了对方大概不会把众人丢在这茫茫雪地里,于是她颠了颠背包,越过了双胞胎兄弟,紧跟在了黑瞎子的后面。 陌生的气息接近,黑瞎子却只是同样越过清如,问着后头的人,“老头,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你边走边说,我听着。” 被叫到的鄢啸南略微转动淡色的眸子,朝着旁边的朝旭和向阳看了一眼,虽不服小辈在这里窃听,可却又不得不将事情原委交代一番。 “我当时还是个号令千兵万将的将军,在战场上厮杀是平日里最司空见惯的事,可突然有一天,我恍惚听到了一个声音……”不知是回忆过于沉重,还是走在这样恶劣的环境导致气息不稳,鄢啸南每说完一段就会停顿下来喘口气。 向阳显然不知者无畏,或者是哥哥朝旭将他保护的太好了,如今他还能在这种低压氛围下,破冰的询问鄢啸南下面未说完的话,“它说了什么啊?” 朝旭紧急将向阳拽了回来,又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同鄢啸南多说。 但鄢啸南听后却没有计较,只是还算慈爱地看了活泼的向阳一眼,但不知是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什么,随后便快速垂下了头。 “它说它能实现我的愿望,只要说出来,我就能从它那里得到我想要的一切…”鄢啸南的声音染上愤恨。 不过黑瞎子可不会让他的情绪再影响了叙述事实的时间,“别搞那煽情的,说重点。” “我和它做了交易,用我的一个灵魂,并且,我在军营中似被它托梦,这让我看到了一个门,可我推开那道门,走进去的时候,发觉它竟已经准备好了实现我愿望的载体。”鄢啸南这会儿倒没那么情绪化了。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载体是衍卜寸,他不是你的孩子?” “是的。”鄢啸南苦笑着,可明显话语里一丁点的后悔都没有,大约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衍卜寸是个活生生的人,“它不是我的儿子,它是凭空出现的,是它送给我的,能够让我弟健康活下去的礼物……于是我将它带回了家,然后,一直等待着一个机会。” “容器和灵魂置换的条件不是都够了吗,为什么要等?”黑瞎子了解的事情太多了,这些足够他精确地问出重点。 鄢啸南则回复的很快,大概是这个心结已经让他揪拧太久了,“必须是自愿,一切交易,都必须是双方自愿完成,我弟必须接受它的存在,而它也同样必须心甘情愿将自己的灵魂排出,容纳我弟进去它的躯壳,这件事,我弟接受不了,而以它心智,也较其他稚童成熟太多了,所以我从始自终都没能成功……” “这就是换魂失败的原因吗?”黑瞎子发觉自己打转着,就是找不到裂谷的方位,越走越乱,索性直接停步。 而清如被黑瞎子突然的止步,搞的心底烦躁,可却不能计较,只能转身,瞧后头的鄢啸南什么时候能叨叨完。 “是的,它终究是怪物啊,怪物所给的礼物,果然不同于寻常人…可我还是通过向它索求新的方法,让我弟终于活了下去。”鄢啸南缓慢眨着那淡色的眼。 黑瞎子了望远方的群山,可却跟脑袋后长眼睛一样,不用回头便直接开口问,“你的眼睛就是新的交易代价吗?” “不是,我是用我第二个灵魂,向它换了新的方法,那就是将体内所有的健康器官都换给了我弟,并且,我给了我弟多余的一魄,用来辅助我弟已溃败病弱的身体。”鄢啸南也不管黑瞎子能不能看到,只是用食指点了点自己淡色眸子的眼皮,“我最后剩的一个灵魂,就储存在这里,也因为我和它两次交易的忠诚,所以因祸得福,获得了能够预测一切的能力。” “可真是玄幻…”向阳嘟囔着,“跟北欧神话似的,恶魔的交易,让忠诚的信徒堕落……” 朝旭给他了一记头部重锤,有些不高兴的冷脸道,“别什么东西都学。” 向阳捂住头,臣服于哥哥的威慑,最终闭了嘴。 “那,给它灵魂,会对身体有影响吗?”黑瞎子终于转了身,不知为何,他竟语气郑重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鄢啸南眨了几下眼,随后静静地凝望着黑瞎子,他这副老弱病残样,已证明了显而易见的答案,一切的交换都是有代价的,例如,鄢然成为衍光善长生后的痛苦与疯劲,以及鄢啸南哪怕换了所有的内脏,甚至他只给自己留了一魂,也亦不可得到一个真正健全的鄢然。 所有的交易都不是圆满的,可又恰似圆满地造成了一个又一个层出不穷的新悲剧,并且,它的存在,已将更多无辜的可怜人拽了进去,莫名出现的容器衍卜寸,成为衍光善续命血库的张祈灵,入局的自己,与之共赴雪山的所有人…… 黑瞎子恍然,突兀地想起自己在牢哀村所看到的磁场影像,于是他为了验证对方话语里的真假,接着追问,“那你后来和衍光善遇到了吗?” “遇到了,我想带他回家,但我借错了理由,以为圣上的破圣旨能让他屈服…这也是我太自傲自负了,自己当了一辈子的兵,半辈子的将军,竟以为我弟是个可随我处置的下士,是过去那个跟在我身后,什么都听我话的鄢然。 所以,当时的我啊,只顾着冲他吆五喝六,想要他跟我走,想要将他绑回家,再好好过那表面祥和的日子, 可后来想想,当初的自己,甚至都没过问他那些年以什么谋生,被我追撵的生活究竟有多颠沛流离,带着那些个孩子又有多麻烦……我真的,从未问过他想不想,要不要,只以为他活下去便是圆满,可现在看来… 他将我这个贱人,变成怪物也是应该的。” 鄢啸南说的这些话没有假,起码确实是呈现在黑瞎子眼前的那样,这个已活成老妖怪的老头,似乎在此时,将自己拽回到了当时的场景中,使得那苍老到满是岁月褶皱的脸上,呈现的尽是慨叹、后悔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 爱。 这份情,让朝旭不可控地攥紧了向阳的手,可兄弟与兄弟之间,总归是不一样的,鄢啸南和鄢然就同他们二人不同,那是爱恨交织千年之久,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情愫。 “鄢啸南,你对不起只有这一个人吗!”一向冷漠的朝旭突然开口,竟气的在颤抖。 风越来越大了,让张祈灵哪怕知道身后都是同伴,可他却还是从中,品出了一种凄凉意味,也许是因为青铜铃和鬼玺的影响,造成了彼此间隐隐的防备,谁都假装不知道,下一个会对张祈灵出手的是谁。 可那蠢蠢欲动的手和红线,已经尽极大可能的,悬在了吴峫的周围。 胖子祈祷,自家天真千万不要再被那种莫名的暴起所掌控,可下一刻,破空的枪响简直令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也许有反应过来的,唯一快速拦截的衍卜寸,他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红线,被子弹头给捻断的,吴峫拿的是手枪,怎么能堪比刀刃的红线弄折的?他不禁猜测,这应该是鬼玺力量加持造成的结果。 衍卜寸狠狠拢住外套,他知嵌在胸口的鬼玺不是不影响众人,而是吴峫不需要这个辅助,或许,对方已经被荼毒的根深蒂固了…… 而侧身,下意识躲过攻击的张祈灵,其耳廓处,还是因为子弹的轨迹而擦出了点痕,那缓慢流出的点点血珠,被风吹动,落在了吴峫的脸上,可对方的眼底,却充斥着同鲜血一样的猩红,如同野兽、行尸走肉,只有想将猎物毙命的决心。 张祈灵站定,回头,借着台阶高过下面人一阶,垂头去细看吴峫发旋,他太习惯于对方给予自己的疼痛了,而这种伤害,却这让自己的脑海中闪过了几个熟悉片段,是连那走马灯中也未见过的,自青铜树前更早的几个画面。 他从中猜测,吴峫的异常,是因为当时自己先将鬼玺率扔给了吴峫,才造成的恶果,有可能,鬼玺和吴峫接触的时间太长了,也许一路上,从始至终,吴峫都不断被这诡谲鬼玺的神秘力量所侵袭着。 胖子与解雨臣协力将吴峫压了下去,由胖子带头先一步进行叫醒活动,“天真!天真!能听到我说话吗,你难不成还在幻境里?!” 在他们手底下剧烈挣扎的吴峫,正发出着野兽一般的嘶吼,而张祈灵想要安抚对方,刚一抬手准备揉头,却感觉到一股力量迫使他弯下了腰。 衍卜寸清晰察觉,连接吴峫和张祈灵的红线猛的缩短了很多,而因通道狭小,解雨臣与胖子一左一右架住了吴峫的胳膊,这便让他们拦截的下一步动作犯了难。 因为吴峫正张开嘴,准备狠狠咬住向自己倾身的张祈灵。 不偏不倚,受影响的故意而为之, 正是左侧肩膀! 刹那间,衍卜寸的红线快速成条布状,从甬道空隙里飞跃到了张祈灵的肩上,这勉强让吴峫的嘴与对方的伤口有了一处阻挡,但血腥气,还是溢了出来。 吴峫如食肉饮血的狼,嘴上不肯松…… 可眼眶,却有些湿漉,仿若做错事的小狗,但又像是摆脱控制的一点清明。 第163章 聪明与愚蠢 “吴峫,醒醒。” 清冽的声线,第一次柔和的像在哄孩子。 那是张祈灵的声音,吴峫精确的猜了出来,可他却感觉自己像被桎梏在一片泥沼里,而无数双手,正将他死死拖拽着,使得他不可控地,感觉到发声源头的光点,变得越来越远…… 这片漆黑的空间里,仿佛是为吴峫专门定制的牢笼,将他狠狠锁住、封闭、并使一切的反抗都成了徒劳,甚至还有个声音,正从他的身后慢慢传来。 如恶魔低语,煽动着人心所隐藏的罪恶,“杀了他!杀了他!吴峫,快点杀了他!!!” 吴峫想要拒绝,但喉咙间却像堵塞了一种物质般,连嘴也被粘黏住,令他无法反驳,无法抗拒,亦无法摆脱。 他失神地抬眼,感受着从唇齿间不断流入的液体,只觉得整个口腔被这种气息锈的发麻,但却如怪物般渴望得到更多,可心底里无法泯灭的人性又开始激烈反抗,并非常急切地告诉自己。 这是血啊,你在吞吃的,只会是那个人的麒麟血。 吴峫不受控制地溢出泪水,疯狂祈祷一个能够让自己清明的办法,直至,他再次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别怕。”张祈灵作为受害者,此时此刻,还在耐心哄着他。 张祈灵说话的声音,是低沉的,可其中,还含着难耐的喘息,但却能够抵御吴峫心底里的蛊惑之音,并拽着无措的他,一下冲破了这黑暗的境域。 骤然,吴峫松了口,失了力,不由地向后栽倒,这让衍卜寸悬着的心落下去的同时,他织出的布也快速包裹住了张祈灵的伤口,防止了血液进一步的流失。 胖子单手强撑着吴峫的身体,看着对方闭眼,已然昏厥的样,不由地担心一喊,“天真,你别睡啊!” 他倒是想开玩笑说,祈灵小兄弟的闷宝血怎么算也是良药,咋还能有助眠效果?但最终,所有的调笑都被气氛的凝重给憋了回去。 还是解雨臣趁着空隙,探了探吴峫手腕的脉搏,确认对方没有大碍后,才向胖子投去了眼神。 “可能是这里的空气稀薄,吴峫才晕过去了,情况不严重,胖子你放手就行,我背着他。”解雨臣知道,自己无法理解吴峫的暴起,为了安抚自己,也是为了安抚胖子,他只能找一个恰当的理由,为好朋友在张祈灵那里开脱。 解雨臣先让胖子单边撑着吴峫,随后钻着缝,猫到了吴峫的前方,而张祈灵也适时上了一个台阶,给他们预留出空间,然后解雨臣便成功背上了吴峫。 其实,从始至终,解雨臣都打心底佩服张祈灵,他从未见过,一个被反复伤害的人,能够一直同施暴者保持着良好的态度,甚至,当伤害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时,张祈灵的第一反应都不是吃痛、报复或者是反抗。 那是一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垂头,仿佛是对这种伤害逆来顺受惯了,张祈灵只会温和地轻唤吴峫的名字,而那种眼神中,也含着一种神性,甚至是能够完全忽视自身的,一种极端偏执的宽容,那是自己这辈子都学不来的聪明与愚蠢。 而衍卜寸这时候,才堪堪倚在墙面上,胸膛止不住起伏,慢半拍的疲惫起来,前面击杀陈十三和何罗鱼,实在是耗费了他太多力气,现今又操纵着红线救人,简直是将身体的所有机能撑到了极致,哪怕他全身失力,此刻也要凭着意志,去支撑着不倒下去。 他着实害怕,如若自己也晕厥,那发生危险之际,独留张祈灵一人之时,他便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连现在幻想那种场面,他都会害怕,万一对方认为,自己是个丢盔卸甲,让神独自面对的信徒怎么办? “休整。”张祈灵发现,似乎众人走过的地方,才会慢慢开始塌陷,而如今,他们停留在这个位置,还算是安全。 前面也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动静,静谧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和风声,凉丝丝的,让伤口的疼痛也在被抚平,也可能是,冻到麻木了。 张祈灵见他们不动,随即自己当代表直接蹲了下去,但是,哪怕他窝在一处台阶上合眼,却不敢完全将背部靠于墙面,他的手永远握着那软刃的柄,似乎只要空气里掺杂了别的声息,他便会做那第一个冲出去的,而从始至终,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刚背起吴峫的解雨臣,属实是被张祈灵这一命令差点整成黑脸,但他却还是在胖子的帮助下,将吴峫重新放了下来,并且做出了让吴峫以一个斜面躺定,而自己护住对方头部的动作。 胖子猫着双眼,左扫扫右看看,最终目光定在张祈灵的身上,小心翼翼地问,“祈灵小兄弟,咱要不先处理伤…” 他还未说完,就被张祈灵睁开的眼睛给吓到了,红玉珠的光芒,使对方的眸子散发出一种别样的猩红,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呈现的真的是那样,他总感觉,那种色彩,并不是因光渲染环境造成的…… 因为张祈灵的眸子,实在比那红玉珠还亮,也更漂亮,就像镶嵌着两颗抛光的宝石一样。 此时此刻的张祈灵,嘴角勾笑,妖冶的有些邪气,可目光所至,却是最尾端的衍卜寸。 “我还以为,你会在他的身边待着呢。”掌握身体主导权的小寸询问道。 半天衍卜寸也没有回话,似乎是不想让大家发现,他与这个陌生的‘张祈灵’认识。 与此同时,长白山中的鄢啸南,缓慢地将视线转向了朝旭,他看着对方鲜活又年轻的肉体,对比起自己这满是褶皱的老人样,不知是心中憾缺,还是单纯并不在乎,他嘴上轻飘飘的回答: “也许,可能不止有一个,但那又如何?从始至终,我在意的,只有我的弟弟,哪怕拉扯进来更多人,付出更多的代价,我也不会后悔。” 他这个态度,显然还是没有承认衍卜寸是人,也亦没有将这局里的其他棋子当作是活物。 “鄢啸南,你和衍光善不愧是亲兄弟,一样的可恶,一样的恶心!”朝旭的情绪外露简直是一瞬间,甚至将旁边的向阳都吓得抖三抖。 黑瞎子并不觉得他们谈不拢的场面是意料之外,反而,他早早就清楚一点,那就是朝旭他们与衍家任何一种势力都不太合,甚至是衍卜寸…… 可现在也是一个套话的好机会,黑瞎子趁火打劫,将攻势转向朝旭,“你不喜欢这老头,是因为他做的孽太多了,那你不喜欢你的顶头上司是为什么,不会他也做了什么事吧?” 朝旭将怒火收了收,与投来审视目光的黑瞎子隔着墨镜对视,他看不出黑瞎子的底细,但以他这副停留在过去,一直未有成长的身体来讲,虽然技巧经千年百炼,但心底里的直觉,却绝不会让他主动触怒黑瞎子。 毕竟,一个活生生违抗指令的例子,就在自己身边,被搞脱臼的鄢啸南,那是才接回胳膊啊! “他吃人,你信吗?”朝旭厌恶的眼神不似作假,不过这个消息黑瞎子早就从衍卜寸那里亲口听说了,除了恶心,实在算不得什么重要秘密了。 于是黑瞎子耸了耸肩,“他和我说过,难不成只是因为这个?” “你知道,那我便不详细说了。”朝旭吃了瘪,直接闭了嘴。 但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黑瞎子可是不会满足的,于是他接着问,“难不成,你是那次的生还者?” 朝旭知道,与自己对他的是个聪明人,而现在似乎也没有外人了,所有人都在局里,无一人能够脱身。 “你太敏锐了。”朝旭并不喜欢这种一眼猜透,便使自己失去乐趣的人,他叹了口气,也许是发现,黑瞎子会成为将自己脱离开衍卜寸的契机,才让他这如此谨慎的人,变得如向阳般口无遮拦,“但你说的没错,我是那次的生还者,我弟也是,我们只是因为自私,没有圣母心营救他,才逃过一劫, 不过我当时并不理解,为什么衍光善会对自己的亲侄子下如此毒手, 起码,我以为,衍光善是不会让他死的,可没想到,这人为了将衍卜寸制造成怪物,竟挑战人性极限,让一堆人参与了那个疯狂的自相残杀的实验,最终的结果,你是知道的。” 黑瞎子还未应答,便看着朝旭身旁的向阳直接干呕了一声,汹涌顶上来的酸,让他咳了好几下才说出话来,“哥…别说这个话题了行不行?他当时出来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 “哥不说了,不说了…”朝旭紧张地给他顺着气,连哄了好几下,才让向阳的呕吐反应停止。 耳听和眼观的冲击力对比起来,总归效果是不一样的,这一点黑瞎子清楚。 可身后清如的反应却是太平淡了,这让黑瞎子,不由地将她随处乱看的头转正了过来,“你也躲过去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从刚才开始,就在看什么东西?” “看路啊。”清如只回答了后半句,然后毫不畏惧地白了黑瞎子一眼,“要不然陪你停在这里,等着我的伤员死吗?” 她抬步就朝一个方向走了,好似脑袋里长了指南针一样,竟没有忘却方向。 “清如姐的直觉很厉害。”向阳竖起大拇指解释着。 黑瞎子危险地眯了眯眼,死死盯住清如的背影,“只是直觉厉害吗…?” 第164章 欲望 “可惜,我黑瞎子这辈子,只信三个人的直觉。”黑瞎子虽然是这么说的,可是脚下却跟随着清如方向而去,这并非是一种信任,相反,他只是从清如的身上,看到了比她更值得在意的东西而已。 红线轻缠住清如的腰间,使得她哪怕身体想要停顿下来,可却又不得不被拖拽着走,是衍卜寸的手笔,黑瞎子轻笑认出。 而在所有人未开口之际,黑瞎子更是读懂了他们未开口的好奇心,转而炫耀般的继续道,“我说的三人,你们没见过的有两个,所以不知道也很正常,虽然,两个哑巴都不爱说话,但他们的直觉是个顶个的好,至于最后一个嘛……” 黑瞎子迫切的神情被冲淡了些,可不过刹那,又快速聚拢起来,他一联想到那个人,哪怕硬憋到腹腔发痛,最终也免不了大笑出声: “他是嘴太毒,什么都能成真,直觉厉害到能把俩哑巴比下去。” 未明说,但似乎只要是了解一星半点的人,便能知晓,黑瞎子所念绝对是吴峫了。 听到此处的向阳点了点头,也扯了个笑脸,但话语里头满是真诚与钦佩,“要是能够亲眼见到他们就好了。” “跟上。”朝旭的语气有些命令的意味,他这人有着十七八岁的孩子外表,但内里实在是个老人脾气,管自家弟弟跟管宠物一样,护犊子的不行,那可谓是这不让理,那不让吃的,但好在向阳看出了他的气恼,最终轻轻回扣住朝旭的手,十指交握。 朝旭的气瞬间因为向阳的服软泄了下去,转而,他在错身远离鄢啸南之际,骤然轻嗤出声,没有丝毫遮掩的嘲讽。 时间飞速流逝,连昏迷许久的吴峫,都有了苏醒之昭,而尽头的风似在催促,搞的堪堪压制住体内小寸的张祈灵,身体更冷了起来。 半晌,待缓好后,张祈灵开了口。 “我背。”他不容置疑,打算将挣扎在半梦半醒间的吴峫给捞起来。 可解雨臣却压下张祈灵的手,拒绝了他,并再次和胖子协力,将吴峫背了起来,他似是护吴峫,也似是在护张祈灵的说,“吴峫的情况,大家都看见了,你们不适合待在一起,我想张先生应该清楚,我背他就好,别担心。” 张祈灵听了这话后,才迟钝到慢半拍地起身,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眼,再次被如烈焰般滔天猩红的颜色所侵占。 两股灵魂在体内打着架,甚至让张祈灵握住刀柄的手,用力到指骨都在咯吱响,而那异色的眸,也让解雨臣彼此在对视上时,身体乃至心灵都在狠狠发怵。 而当解雨臣以为,这个怪物般的张祈灵,又要牺牲自我,来保护吴峫时,对方却是直接回答。 “好。”那一个字轻极又短,让旁人咀嚼不出其中蕴藏着的情绪。 可解雨臣,却觉得现在的张祈灵有些不同寻常,刨除外表所带来的异样割裂感,他觉得,对方像是在思考,至于深陷在什么事物中,他瞧不出来,也不应当由他瞧出来…… 解雨臣颠了颠吴峫,看着欲言又止地胖子,疑惑的多问了一嘴,“怎么了?” “小福子状态不对。”胖子看着病号照顾病号,而导致其他病号暗自舔伤的画面,只觉得心中郁着一团散不下去的气。 但他知道,自己所最紧俏的绝对是张祈灵,可目视着张祈灵那双,短暂将自己框进去的眼时,胖子又心觉畏缩地避而求其次,嘴上只敢提别人的伤。 而衍卜寸哪里知道,他们三个在那纠结,竟还能扯到自己身上来?他生怕自己成为累赘,顺势扶墙起身,嘴硬的反驳,“我能走。” 刚说完人家状态不对的胖子,简直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似的,可看着衍卜寸明显僵硬强撑的身体,他还是叹了口气,将其扶了一把。 得到帮助的衍卜寸,下意识说着谢谢,不过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张祈灵的身上,他的眸子凝定片刻,又快速转而轻扫在吴峫的身上,幸亏对方昏迷,让他稍稍放宽了心,起码,这个不安定因素,似乎暂时不会乍起。 可衍卜寸知道,现在的危机不仅仅只有吴峫一个,潜藏在张祈灵身体里的小寸,如今突兀地苏醒,甚至大起胆子与自己对话了起来,恐怕,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小寸是幼年时期的自己,既乖戾又善于伪装,如果自己在他身边,兴许还能压制那想要嗜血的劣根,可现在,两人距离过远,中间隔着胖子、解雨臣和吴峫…… 这个漠视他人和自我生命到极点的怪物,又有了红玉珠的补全,所突然爆发的力量无法预计,但起码,衍卜寸能够看出来,张祈灵那点灵魂反抗,已敌不过小寸开挂一般的侵略。 “胖爷,能扶着我到前面去一点儿吗,我怕我跟不上。”衍卜寸谦逊又低眉顺眼的说着,看起来就是个无害且需要被呵护的人。 而他腿脚的不利索,也是真切落在了众人的眼里,几乎不到半分钟,胖子便从待机状态缓过了身,颇热心肠地带他往前走,“这有啥的,小福子你下次需要胖爷我帮忙,直说就行了!” 衍卜寸抿唇,讪讪笑着回应,直至他将胖子的手微微挪开,一个闪身从解雨臣旁侧的缝隙里擦了过去。 因为现在的张祈灵已经不是张祈灵了,而自己也顾不得解释那么多,因为小寸也同样拿起刀,抵抗衍卜寸攻击的架势是实打实的急红了眼。 软刃的刀锋与红线摩擦着,竟凭空撮出了火星,燎在衍卜寸的脸颊,瞬间将那人皮面具灼了个洞出来,没有鲜血涌出,只有一个坑…… 解雨臣一直在观察,发觉这一幕时,瞳孔骤缩,不可置信于这人竟一直是戴着人皮面具与他们相处的,并且,他们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 “衍桂福,停下!你在做什么?!”解雨臣着急之下,直接喊了他的名字,并伸出了手去扯衍卜寸的外套,可惜落了个空。 此时此刻,衍卜寸的眼里,只有掌控张祈灵身体的小寸,以及对方不断挑衅上扬的唇角! 而他这么着急的原因,是因为掌握身体的小寸,显然也并非是完全的小寸,对方胸口处的玉珠,不断往外涌出源源不断的红线,竟控制着,将张祈灵的四肢吊起,红玉珠正用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同提线木偶的控制相结合,以此来对付衍卜寸的进攻。 如今,张祈灵的双眸像染了血般,里头的神情,只有毫不遮掩的杀意,那不仅仅是小寸,还有藏在红玉珠里,未完全归体顺从于衍卜寸的魄。 “你占据别人的身体,就这么好玩吗!”衍卜寸低声骂着,他的红线,死死绞住那软刃以及小寸的手,使得刀背的脊梁,正不断无限贴近于对方的鼻尖。 但小寸哪怕被逼到不断往后退,都没有让张祈灵回来的意思,他只是邪笑着,任由那软刃的寒凉靠近自己。 关键时刻,还是衍卜寸不再计较地瞬间停止步伐,五指收拢,将红线猛的冲自己的方向一扯,让小寸以被镣铐箍住的样子,向他倾倒。 红玉珠里头藏着的魄,其实并不同于魂一样有自我意识,但衍卜寸觉得,那里,头绝对藏着比自己比怪怪和小寸还要更恐怖的存在。 是欲望。 衍卜寸没理头的得出这个答案,在以及遇到张祈灵和那珠子之前,他已多年未曾有这种情绪剧烈起伏的感觉了,就像无数埋藏着的负面感处,被不知名的力量勾住,令那心底里最隐秘的房间大敞开来。 他既能觉察出这种感受,也亦想通了小寸的行为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想要占据张祈灵身体的顽劣,而是因欲望驱使的不得不能。 可小寸如今的暴起,总不会是被放大欲望而想嗜血杀人吧? 衍卜寸的脊背发凉,祈求着千万不要是那个结果,可小寸却是将脸栽进他的怀里,并抬起,流露出天真无邪的样子,这种神情,让张祈灵这张平日里冰冷的脸,增添了些别样的魅力。 还没等衍卜寸伸手控制,怀中人就直起了身子,窝进了他的颈窝当中,热浪般的气息蹭的脖颈发痒,耳垂也跟着滚烫起来,可对方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衍卜寸深知,做出这个动作的人并非是张祈灵,但被自己所钦慕之人的身体,如此拥抱住,他还是不免心颤的厉害,他闷声呢喃,“这太犯规了…” “什么?”小寸下意识回答,可视线却是紧盯住解雨臣背后的吴峫,眼中流露的兴奋,大约是锁定了他期待的猎物。 衍卜寸回了神,直接将手放在小寸的后脖颈上,将对方按进怀里,与之肌肤相贴,并继续自语着,“阿祈,你必须回来啊……” 滚烫的热量,顺着衍卜寸的手掌的伤口流淌进去,他疯狂将小寸的灵魂牵引着,拽进自己的身体里,那简直就是股要将人融化的温度,似乎熔铸了骨骼,也炼化了血肉,连小寸的滚烫,于他而言都算得上是冰凉了。 这种感觉,让衍卜寸下意识寻求慰藉,紧紧抱住了属于张祈灵的身体。 “吴峫…吴峫!吴峫的身上有我想要的答案!我还不能回去!”小寸拼命的大喊大叫,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可后面的声音却渐熄下来。 而衍卜寸却还在不断在收拢着臂弯,贪婪地汲取着张祈灵的温度,并沦陷其中,可刹那,他便突然感觉,自己的耳侧冲击过去了什么东西,于是,他猛地抽出左手去抓握,直至掌心被红线所豁开一个大口子后,他才神色晦暗地看向了怀中人。 对方处于高一阶的台阶上,因此可以毫不费力地将下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可小寸的目光所至,却仍是吴峫。 衍卜寸嫉妒的发疯,如果是张祈灵在意吴峫就算了,竟连被红玉珠控制的小寸,都对这个普通的吴峫有那么大的兴趣?! “答案…”衍卜寸嘴里,滚着小寸口中所提的两个字,随后,他将鲜血淅沥的手放于身侧,紧接着,就是单手将已然晕厥的小寸抱住,并转过了身。 与此同时,吴峫竟然醒了,他半睁着眼,略有迷茫的目视着面前发生的场景。 待吴峫看清后,便是如小狗般,止不住占有欲的狂吠,“衍桂福,你在做什么?把祈灵给我放开!!” 背着吴峫的解雨臣听了这话,快速偏头,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实在被吴峫的关切所震的发麻。 第165章 笑意 “他晕了,需要休息。”衍卜寸冷漠的回答,可又在吴峫再次开口想互呛之际,他复又道,“如果你抱的动他,我就放他下来。” 这明晃晃的挑衅,让深知自己能力的吴峫,气的脸红一阵青一阵,但最终,他只是看着张祈灵苍白的侧脸,嘴上妥了协,“那你照顾好祈灵。” 可吴峫的眼神中,却全是审视与打量,凡衍卜寸要是对张祈灵有一点不好,他便会与对方搏命一样,但他似乎忘了,自己才是伤张祈灵最深的人,甚至连嘴里含着的血腥气都被他忽略掉了。 “你不说我也会。”衍卜寸被小寸的孩子气所感染,也似乎,仅仅是表达他对吴峫不喜,竟驳的没有一点儿情面。 见氛围焦灼,胖子连忙凑了过去,但因体型原因还是没能挤到他们中间,但这并不影响他急切的声音传递过去,“朋友们,兄弟们,亲戚姐妹们…啊呸!咱走一下行不行,我后面这台阶都塌下去了。” 胖子惨兮兮的样子,让吴峫软了心,于是他凑在解雨臣的耳边说,“小花,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我们尽快撤离。” 刚说完,不偏不倚,胖子脚后跟的台阶又碎裂了一块下去,这差点让胖子踉跄着后仰倒,还是解雨臣拽了一把,后背着吴峫又上了一阶,给彼此预留出更多的空间,才将吴峫放了下来,又松了抓住胖子的手。 头顶轰隆隆的,下方还在塌,一切都在昭示着此地不宜久留。 “好。”解雨臣快速回答。 继而看向面前,已紧紧抱住张祈灵的衍卜寸,对方转了身,一步步稳稳的走着,只留给人一个背影。 众人顺着解雨臣的视线而去,这才发现,衍桂福这个原本佝偻身躯的人,在抱住张祈灵之际,原来有如此的力量。 他们边走后面边塌,直至塌陷到快要接近队尾胖子时,众人才终于是脱离开了,这条类似于无限上升的甬道。 此时,衍卜寸感觉自己体温的滚烫,使他的脑袋快融成了一团浆糊,只能麻木地继续走着,可当他搂住张祈灵,因为对方的呼吸和微弱的灵魂翕动时,便会惊醒了神。 而这次的墓室里,却什么都没有,象征着墓主人平生经历的壁画没有、可怖冲人张牙舞爪的怪物也没有、更不会看见超脱于人类范畴的建筑物…… 恰如那无限的阶梯一样没有尽头。 吴峫和胖子被解雨臣护着往前走,一直同衍卜寸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半步距离,但对方却突然顿住了脚步,疑惑地朝着上方看去。 穹顶尖锐,并涂了一定的漆黑的釉,那形状看起来像个倒置的漏斗,可那些细密的机关,却齐齐对准了下方众人。 解雨臣眼力好,但其孔洞细密匝匝在一起,就像整团的黑般,哪怕他再怎么仔细观察,也无法发现,只能因这种异样感,而与衍卜寸一同看向上方。 “你发现了什么?”解雨臣问。 与其自己内耗去思考一个看不见的答案,不如由一个更神秘的人来解答。 这个装置,衍卜寸曾经见过,在门后见过,通常是为了测试拥有别样能力的衍家人的。 这种别样能力,就是红线操纵,将拥有这种力量的衍家人放进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随后把四面八方的墙体都砸出孔洞来,再由衍光善站在外面,让红线钻入,并进行不间断的攻击。 如若你能自行领悟其中诀窍,便能利用自己的红线,去从衍光善密集如激光狂舞的红线中存活下来,可如若不然,那等待你的,将会是此间最惨无人道的切割,一片一片的,极尽漫长先从你的皮先削,然后是肌肉、骨骼和内脏…… 衍卜寸抱紧了张祈灵,并没有解答解雨臣的问题,只是冲众人开口,“到我身边来!” 他迫切的语气,让解雨臣察觉到了其中的危机,于是他拽着吴峫和胖子跨步凑了过来。 “小福子,不用贴这么紧吧?”胖子的脸被迫挤到衍卜寸的后背上,这么粘黏在一起的距离,实在是引人不适,而且,四周静谧,他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衍卜寸用红线将众人当小虾米似的,又拢了拢,“必须贴紧,千万别离开我身边。” 他这么说着,将唇瓣咬破,抽出了一只手后抹了下,再将那点血擦到了自己的红线上,瞬间,上方的无数牵丝也落了下来,并如锐利的箭矢般,直冲向众人。 可除却衍卜寸外,大家都是普通人,怎么能看到这漆黑当中的危机四伏呢? 解雨臣的耳朵轻微动了动,他知道机关开启了,可却没能看到任何一种东西出来,但心底里还是要提防一点儿,于是点了点吴峫和胖子的肩膀,并用手拢住了自己的口鼻,生怕是某种无色无味的有毒气体。 但显然,这一回他的猜测不止错了一星半点。 因为如刀剑相接,铿锵有力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众人迷茫盯着,却见空间里如同被割裂开,产生了某种看不到的动荡,可随后,却又乍起了一点火星。 衍卜寸的红线拢起众人,并形成一个毫无破绽的防护罩,其余的一小部分,则与那上方的红线对峙着。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看不到,小花,胖子,你们能看到吗?”吴峫惊呼,他最后实在没憋住气,但半天自己也没晕倒,便松开了捂住口鼻的手。 胖子也疑惑地盯着头顶的火星,似乎在观察这场无声战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没看到啊,我嘞个乖乖,这是超能力吧?这还是我以前探的那些常规墓吗?!” “从出现那种像章鱼的怪物起,这里就不算是常规了吧。”解雨臣给出了决定性答案。 张祈灵此时也因为脑袋顶上的动静,而微微蹭了蹭衍卜寸的臂弯,可却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不过他的动作,也确实引起了衍卜寸的注意,这惹的他低头之际,感觉自己也一同钻进了张祈灵的意识中。 也许是小寸的灵魂作为枢纽,衍卜寸竟然停顿了肢体,并在漆黑一片的环境里见到了张祈灵。 张祈灵如今跪在一个由陨玉制作的石台前,紧攥着一个人的手,待衍卜寸走近,那刚冒上来的醋意,却因亲眼见到眼前人而散了,他想不到,躺在上面心口豁出一个大洞,鲜血化成珠子,不断往外涌的人,竟然是年少的自己! 观察了好一会儿,衍卜寸也在思考,这究竟是什么时间段的自己,似乎比幼年待在门里要成熟一些,却又不是现今身体年龄停滞的样子。 少年人十三四岁的身体,青涩的介于两者之间。 这是衍卜寸丢失,又属于小寸的记忆。 他失神,凑近,用指腹试探着张祈灵的反应,却触摸到了一阵的寒意,可还没等他探起鼻息,就感觉后背被人戳了戳。 “谁?”衍卜寸警惕地抽身,却见来者竟然是张祈灵。 他视线快速在两个一般无二的张祈灵身上扫动,忽得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此时,看清了他们的模样而不仅仅只是灵魂! 张祈灵歪头,这个动作似乎已表达了他所有的疑惑。 你怎么进来的? 出人意料的很好悟懂。 “可能,是接收小寸的时候被吸进来了。”衍卜寸认真回答,但还是看了看周围,并从张祈灵的话语中清楚了什么,于是接着问,“这你以前就来过?” “嗯。”张祈灵回答完,也没有追问的想法。 但衍卜寸却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窜到了他身边,“阿祈,你知道这里怎么出去吗?吴峫他们还在外面,如果没有我,可能打不过……” 他还未说完,就被张祈灵急切扫来的目光搞的发怵。 “看完。”张祈灵声音很闷,他的急切体现在使劲握拳,而将指甲嵌进血肉的疼痛中,他再次开口时,带了些难以察觉的愤怒,“必须看完。” 衍卜寸知道他的意思,于是将视线转向了面前属于过去的记忆,那里的张祈灵被红线剥离开,狠狠甩到一旁,生死不明,而衍光善此刻却急切的出现了。 或许是什么计划失败,让衍光善只敢把气发泄在石台上,他的拳头狠狠锤击着,却不敢落在小寸的身上,但这份震动,也让那些没有落下石台的珠子也滚了下去。 衍光善警惕地将目光向红玉珠移动,却见珠子在落地后的几秒钟,突然被什么东西抓握下去,随即化成了一摊水融化进了地里。 “张祈灵,你还真是好计谋……”衍光善突兀地说着,全身充斥着杀意,几步来到了张祈灵的面前,将人一把提了起来。 他的手上因为刚才的捶打,扭曲的不像话,骨骼错位,冲出皮肉,血液流淌,从张祈灵被提起的手腕上,缓缓溜进了其他位置。 可衍光善却浑然不觉,只是对着张祈灵撒气、发火恨不得将人拆吃入腹,“你以为把他的魄散了我就能放弃吗!他的身体,他的全部,都是我复生的工具,你算什么?所有人称你为神,你就真当自己是神了?!” 衍卜寸的心,因为衍光善的话语狠狠一颤,随即他用手拢住了张祈灵的耳朵。 “别听。”衍卜寸将声线柔和下来,虽比不得什么耳鬓厮磨的浓情蜜意,但其中的关切显而易见。 而张祈灵感觉,自己的耳朵被滚烫的手碰触,难免因为热量红了个透彻,可他的心,却比衍卜寸想象中坚韧多了。 张祈灵清冽的声音,同衍卜寸的温情与衍光善的咒骂,有着强烈的对比感,他回道,“想听。” 这时候的衍卜寸,只怔愣了片刻,就将手放了下来,紧接着,他只能看着衍光善对着张祈灵继续施暴。 先是话语的攻击,再是红线的割裂,血肉翻飞,自己舍不得的人,就那么成为了衍光善的祭品、玩物和能够随意泄愤的对象! 可张祈灵所流淌的每一滴血,又都被衍光善妥善的用一个白玉棺所储存,他憎恶张祈灵,却不得不需要张祈灵,因为麒麟血,是唯一能让他缓和身体衰败的方法。 衍卜寸气愤极了,差点上去将过去衍光善虚幻的样子搅的一塌糊涂,幸得张祈灵拉住他,才能让最终的画面继续下去。那跟怪物一般的衍光善,突然跪了下来,不知何罗鱼究竟是从哪里爬了出来,这让他愤怒的眼神闪过了一丝精光。 他用何罗鱼的一只触手,箍在了自己手臂上,随后,他又拉来了另一只触手,吸在那白玉棺的麒麟血里。 而张祈灵只是半睁着眼,沉默地,垂眸看着衍光善疯狂的表情和熟练如千百次做过的动作。 嘀嗒…嘀嗒…… 张祈灵的伤依旧滴着血,与此同时,充当输血管的触手正不断蠕动的,而衍光善,则压抑着痛苦,最终到了不可忍的地步,才踉跄着从跪姿侧倒在地面上,他不断地挣扎又痛苦让麒麟血如同蠕虫般,穿梭于他的血管里。 青筋暴起,肌肉痉挛,骨骼像被打断后又重接,死死维持清明的大脑也变得迟钝,直至,他将半棺的血都吸收进去,才彻底晕厥在地上。 而被红线绑住的张祈灵,就那么看着自己的血,被怪物般的衍光善收走,他的血没有止住,像洞穴形成的水般,一滴一滴的顺着伤口垂落。 嘀嗒…… 最后一次滴落,竟是衍卜寸为张祈灵心疼的眼泪。 “结束了。”张祈灵并没有帮衍卜寸擦脸的兴趣,他只是看着不断扭曲的空间,顺从让那股怪力,拉扯着自己往光明的方向走。 而过去的张祈灵,则隐退在黑暗里,任由那份痛苦,被时间所抹去。 衍卜寸最后看了眼那个张祈灵,可对方却缓慢抬头,似隔着不知多少光年与自己对视着,“你…” 没有说完,也似乎只是错觉,那里的张祈灵,最终移开了与衍卜寸触碰在一起的视线,随即,将目光顿在了小寸的身上,倏地,放心微抿着唇,勾着一丝太过于轻巧的笑意。 衍卜寸被扯了出去,而他所睁开眼面对的,竟是自己的保护罩褪去后,解雨臣狂挥击的龙纹棍,以及吴峫和胖子胡乱发射子弹的枪。 他们还活着。 张祈灵从衍卜寸的怀抱里起身,拔刀,加入对抗红线的任务当中,他含着需要细品,反复观察,才能从微小之处,发现的一点笑意,那是与过去的自己重叠在一起,庆幸着珍视之人还活生生存在的雀跃神情。 第166章 什么都散了 张祈灵的快速抽身,让衍卜寸打心底里看清了自己的分量,究竟在对方心里有多轻。 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的嫉妒心升腾。 衍卜寸闪身,压下了前行着的张祈灵的刀,然后,他的红线拌上可张祈灵的脚,将他固定在原地,随后,他自己则在不到几秒钟的时间里,飞速窜到了吴峫身边,并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肩膀,没理头的发问着,“糖葫芦串知道吗?” “知道?”吴峫下意识回答,可明显有疑虑,他显然是没领悟到衍卜寸的深层含义。 还是胖子这个惯用歇后语的高手,在听到后,突然同时拉住了解雨臣,然后向他们聚拢过来,并将衍卜寸没头没尾的话给说明白了,“天真,拉住我,往后撤!” 吴峫这下是听懂了,于是下一刻,他伸出手攥住胖子的外套,紧接着,任由衍卜寸用强大到非人般的力量,将自己、胖子和小花三个人跟串起的的糖葫芦般,毫不留情的往后拉。 不过,他是真的不懂,为什么衍桂福在紧急情况下,还要用这么晦涩的方式说话。 但还没等吴峫找出个合理的措辞发问,就感觉自己的背部,落入了一个人冰凉的胸膛上。 “祈灵…你!”吴峫偏头,雀跃地才说了半句话,嘴里便卡了壳,他失措地移开目光,不敢与对方对视。 而张祈灵,只是将视线,略微在吴峫的嘴边游走了下,对方秀气的下半张脸,染着已经干涸的褐色,虽然是自己的血,可看起来,也仍是扎眼的。 趁着张祈灵落单,没让衍卜寸搂抱住,胖子可谓是直接从吴峫手里脱离出来,并凑了过去,仔细打量着张祈灵的伤势。 厚重的羽绒服,掩盖了张祈灵瘦削身躯下的所有伤痛,仿佛他也在自欺欺人,欺骗他自己,这不是吴峫所中伤,也骗自己,那不会疼痛,只当看不见,便不曾存在过一样。 但胖子,却能从张祈灵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看到对方的强撑,比起吴峫被不明力量所控制的一无所知,胖子则是更懂得,现在的张祈灵最需要听到什么话。 “祈灵小兄弟,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胖子太小心翼翼了,生怕对方拒绝。 而张祈灵短时间内并没有回话,他只是自顾自,移开了落在吴峫脸上的目光,随即抬头,将视线转向了在红线堆里厮杀,却要还给众人降下保护罩的衍卜寸。 吴峫虽看到张祈灵的行为,而心有不悦,但却无法将衍卜寸这个活生生的人当作是空气,他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中,从被拯救者变换成使恩人丧命的罪人。 于是,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了,吴峫咬牙,心中做出决断,突兀地推了张祈灵一把,虽力道不轻不重,但张祈灵却看到自己脚下束缚的红线骤然收了力,若不是及时站稳,恐怕就头朝下栽地里去了。 “祈灵,你去吧,记得…”吴峫眼神躲闪,但张祈灵羽绒服外融的水,还挂在他手掌之中,他不可控地捻动一下后,才鼓起勇气地大喊一声,“我在这里等你!” 吴峫的善良瞬间占领高地,他脱口而出了将张祈灵推给其他人的话,但竟没有丝毫的后悔,什么嫉妒、芥蒂和仇视的负面情绪,突然消失的一干二净了,连略浸水垂坠的衣服,都随着他心里那点儿支持张祈灵的喜悦,而觉得重量清减了不少。 但张祈灵看到的,则是红线似乎抽走了吴峫身上的某种黑雾,这种形态似乎是魄的样子,难不成他是被这股能力控制的吗?张祈灵暗想,是不是鬼玺也同红玉珠的能力一样,拥有储存魄的能力……那青铜铃铛呢,除了蛊惑人心,制造幻境以外又有什么作用? “好。”张祈灵应声,他没有时间去纠结了,说完就快速闪了身,与吴峫等人瞬间拉开距离,并一头栽进了红线的攻击中。 刀刀锐匹,锋芒毕露,张祈灵的刀法像是活生生将空间也切割了,使得那些红线断了节,漫无目的地坠落飘摇,他硬是自己闯出了一条路出来。 同时,张祈灵脖颈上所挂着的红玉珠,也因为他的动作而晃晃悠悠,并充当照亮着视野的明灯,那微小的光亮,不可控又怪异地晕染着,就像接近于地球的灼热太阳,发出令人畏惧的力量。 而藏在红玉珠里头的魄,则从一团肉眼无法看清的黑雾状,慢慢聚拢,最终拟态,变为了何罗鱼的幼崽,它横冲直撞地在珠子里来回敲。 与此同时,张祈灵已经冲出最密集的区域,并从红线逐渐疏稀的缝隙中,清晰看到了衍卜寸。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能观察出,对方蜷缩成一团正在止不住地发抖,那羽绒服被割裂开,似的里头内料翻飞着,乍一看,倒类似于披着黑毛,肚腹却是白绒绒的小猫,而那个样子,也像是与其他流浪猫经历一场事关于生死的大战以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可怜样儿。 “醒醒…”张祈灵来到他面前,发觉这人真是不要自己的命了,竟将所有的红线都用来加固保护吴峫他们的防护罩,而他自己这里,却一点儿反抗都没有…… 衍卜寸任由自己被凌迟,被割裂,被伤到极致以后,任由意识涣散的晕倒过去,就那么简单而平静的,想要接受自己的死亡一般。 但张祈灵可容不得,这样一个用牺牲自我,来换取他人谋生的蠢人就这么死了,他颠了下软刃,利落地换了手,转而用右手勉强拎着衍卜寸的羽绒服帽子,然后开始往吴峫等人的方向而去。 众所周知,人晕倒以后的重量是极重的,张祈灵的右手也同左手没好到哪里去,但无论是哪一只手去施展救援,他其实都不在意,他只知道,自己走出来一步,重新回到衍卜寸为彼此制造的庇护所,就算不辜负对方的以命相救。 但随着张祈灵拎着人走远,不可避免,衍卜寸原本隐藏着的伤口也开始溢血,淅淅沥沥,在地面上拉扯出痕迹,却因其环境过于漆黑,而压根看不清。 不过张祈灵能察觉出完全是因为一点,那就是红线突然亮了,这种情况,似乎只有衍卜寸将血抹在上头才会出现。 整个空间在张祈灵眼里变得赤红,就像鲜血倾注在此地一般,而衍卜寸的血也跟燃烧的火焰一样,匆匆掠过所有属于他的那部分红线,并汇集到了一个点,那就是众人头顶正上方。 “这是什么情况?”解雨臣将手中的龙纹棍紧攥,这里的一切都超脱了他对于墓穴的印象,类似于怪物的出现,以及吴峫的暴起,和机关的攻击是无法看见的…… 桩桩件件,哪里会是这个世界会存在的事物! 可张祈灵却是将衍卜寸扶住,并将手中的刀递给胖子,然后将怀中人已面目全非的面具给揭了下来,不知怎的,他总有一种感觉,也许吴峫、胖子和解雨臣迟早会忘记这里的一切。 包括他自己。 张祈灵感觉脚下咯噔一声,地面竟然在升高,而上头的穹顶也咧开了一个大洞,尽头是灯火通明,正是当初发现血棺的那个圆台,只不过,这次的血棺被替代成了他们。 “可以原路离开了。”张祈灵感觉原本稀薄的呼吸,都因上层氧气的灌输而变得流畅起来。 此行所有人都狼狈不堪,张祈灵的身上混杂着自己和衍卜寸交织的血液,彼时的他们,尚还一知半解,也并不清楚那些更加离谱的真相。 可长达十年的彼此误解,也即将开始。 所以这一次,被控制的,竟是张祈灵。 在走出雪山以后,大家都勉强包扎好了彼此,但张祈灵却知道,衍卜寸并没有因血液的流失而失温,甚至他是烧的越来越热起来。 张祈灵也知道,自己与吴峫不能接触,更不能让衍卜寸这么毫无节制地吸收小寸,可将他放下给谁,自己都觉得这不是轻巧活,所以他认真隔着衣服,背着对方慢慢的走。 但谁知道,每走一步,衍卜寸胸前所硌着的鬼玺已开始不明闪烁,一丝未被张祈灵验证的魄顺着他肩膀处的伤口钻了进去,并丰富壮大着小寸的力量。 心脏猛然抽痛,张祈灵的脚步蓦然顿住。 “祈灵,是怎么了吗?”吴峫一直在观察张祈灵,生怕对方过于勉强。 而张祈灵只是感觉眼前的雪地不可控地被放大,随即蒙上了血一般的艳丽颜色。 咔哒…… 张祈灵看到吴峫将枪死死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告诫这不是真的,甩了甩头,妄图恢复意识,可一切的一切,都已向不可控的结局发展。 他感同身受到了,吴峫曾被鬼玺和青铜铃铛所俘虏的暴怒感,张祈灵竟就这么下意识一脚踹倒了对方! 而吴峫躺在雪地里,一时不知是该问张祈灵发生了什么还是自己先起身,他怔愣在那里,最后才被胖子和解雨臣合力拉起来。 真是天道好轮回…… “他状态不对,吴峫别靠近他!”解雨臣护住吴峫,率先挡在了前方,可张祈灵却是抬起猩红的眼,又在短瞬间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两种意识的博弈与侵蚀,让张祈灵直接背着衍卜寸跪在了雪地里。 一会儿是张祈灵在说离开我身边, 一会儿又是小寸在笑着说我们玩个游戏。 这跟神经病一样的状态,搞的胖子也懵够呛,他想要上前,又被迫站住,可眼中的关切不可控地泄了出来,“祈灵小兄弟……” 他以为张祈灵是欺骗自我,而不在意他们带来的伤害,所以一直积压自我情绪,最后却导致了这样疯魔的结果。 “小花,我们得带他走,他需要治疗!!!”吴峫第一次与解雨臣的观点发生了不合,“你没看见他还在流血吗?他背上的那个也不对劲,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站着什么都不做,我们三个大活人,难道压不住他们两个吗?!” “吴峫,我知道你的意思。”解雨臣将龙纹棍微微收敛,但表情却没有怎么松弛下来,不过还是将局势说明,“但他俩的身手不是我们所能应付的…” “不管怎样,我们都得先把祈灵小兄弟擒住吧?他现在的伤势再不下山就完蛋了!!”胖子急的够呛,要是那手健全,恨不得将人抱起来就跑。 “找黑瞎子,他不是一直带着张祈灵吗?我不信他会将人扔在这里一走了之!”吴峫下意识掏出电话,却完全忘记了此地荒无人烟,连通讯信号都没安,那老土的手机愣是按了八百下也打不通,这让吴峫第一次爆了粗口,“艹!” 张祈灵挣扎着想要摆脱控制,但连同记忆也被不断侵蚀,脑海中的所有画面,开始从最后出来的那部分倒退开来,从衍卜寸献祭自我的浑身浴血,到快速跳转到吴峫的笑脸和胖子的关切神情,以及解雨臣淡漠中的审视与打量。 紧接着,是张启灵那强大的身影,是一次次的守护,一次次的并肩作战,和想要他们彼此保护的期望,然后是黑瞎子的一路陪伴,以身犯险,以及鄢啸南与衍光善在桂花树前的千年纠葛…… 最后的画面,却定格在了吴峫坠下悬崖,失措拥住自己的那张脸上,对方眸子里头的惊惧,变得模糊了起来,所有的颜色都在褪去,所有自己所接触,所在乎的事物都散了。 什么都散了, 他的记忆,被小寸吞噬了。 千年前衍光善制造出了怪物,而他的亲侄子的分魂,竟也想将自己打造成一样的失智机器。 “吴峫……”张祈灵骤然泄了力气,令背上的衍卜寸一下倒在了雪地里。 而吴峫听到他所唤,立马应声,像是在哄一个孩子般,“我在,我在这里!祈灵,你没事吧,我们回家好不好?” 但是张祈灵仅抬起了头,半张脸的眼,是猩红而玩味的,可另外一只眼,却不可控地流着泪,“吴峫…我不想……” 他说的不想,是不想忘记, 可落在吴峫的耳朵里,却成了不想回家。 不过,吴峫真的是倾尽所有的软和语气,在解雨臣摇头不让靠近的提醒下,他还是冲到了张祈灵的面前,一同跪了下来,并珍惜又温柔地捧住张祈灵的脸,那样子,看起来甚至连对方流的泪都能吻掉似的。 但吴峫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用那双澄澈的眼,盯着张祈灵的异眸,真挚的样子,让任何人都没有插嘴的机会,“祈灵,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以吗?” 张祈灵缓慢眨巴着眼,他满是鲜血的手,正缓缓攀上了吴峫的脸,当所有人以为,他也会如吴峫一般哄慰对方时,他却是指尖下移,突兀地一把掐住了对方的脖颈。 “抓到了!” “快走!” 重复的两层声音叠加在一起,与此同时,张祈灵的右手掐住吴峫,但左手却在试图将自己的腕骨捏碎,这矛盾的动作,让施加在吴峫身上的力量都变弱了很多。 他舍不得杀自己,吴峫知道自己赌对了,于是,他偷偷给解雨臣递送着眼神,让解雨臣绕到后方,紧接着,便是一闷棍打在了张祈灵的后脖颈。 可惜,没晕,反而是那不知名的攻击突然又来了,直将解雨臣箍在原地。 “我靠,这他妈控制他的究竟是什么?!”连想要继续发声的胖子都被堵住了嘴。 我,不想忘记。 张祈灵最终将腕骨捏碎后,便脱了力,一头栽倒在雪地里,砸在了吴峫的肩膀之上的位置,气息紊乱,什么都说不出来,晕了个彻底。 “张先生对自己挺狠,可我们现在是同一个身体,我也是会疼的……”小寸的声音稳定了下来,隐隐带着可怜的意味。 但张祈灵却言简意赅的命令,“闭嘴。” “我偏要说,我会杀掉他们,我会将伤害你我的人都杀死,你别忘了,我们才是共同体!”小寸不依不饶,简直是个偏执且有仇必报的主。 张祈灵在漆黑的意识空间里,一把拽住了这个少年,并一字一顿的威胁,又仿佛,只是一种通知而已: “同归于尽。” 而小寸则是轻笑,让介于稚童和少年的眼眸,迸发出别样的赤色: “那就试试看,是我先消亡,还是你先死。” 第167章 杀…了…我…… 清如的脚步猛然踉跄住,同时,黑瞎子听到那红线竟然崩裂了,像是用手拉扯的弦,在被迫延展满到极致弧度以后,才会发出的一种狰音。 “艹,怎么偏偏这么巧现在断了?!”黑瞎子闪身,甚至借了一把力,将手放在倒地的清如肩上,猛地往前一跃,才勉强抓住红线最后的尾端。 可谁知道,这红线的力量,竟如此的强大,黑瞎子还来不及将步伐稳定下来,就被拽着一顿狂奔,两条大长腿捯饬的飞快。 而那红线,也像抛弃了软弱的清如后,遵从本能去寻找新的宿主般,跟藤蔓缠墙似的,死死箍住了黑瞎子的胳膊,叫他是想减缓速度也停不下来! 朝旭连忙拽着向阳跟了上去,完全没有在乎一旁腿脚不好的鄢啸南,和失措瘫软在雪地里的清如。 就在此时,鄢啸南在最后方缓慢地捋着胡须,神色莫名,又隐隐带着一种钦佩,“还是能见最后一面的啊,黑爷…还真是好运气。” 他所欣赏的当然不仅仅是黑瞎子能赶上见到张祈灵最后一面,更多的,是他对衍卜寸留后路的赞许,他倒是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有将红线延展到如此程度的能力,倒真是让人开了眼界。 紧接着,鄢啸南的目光,转向未爬起的清如身上,凛冽的风淹没了所有的生息,女人苍白的脸上,配有一双锐利却隐隐带着危险的眸子,她唇瓣微张,所说的话语,只有鄢啸南能够听清……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衍卜寸,因为伤势严重,而暂时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可因为彼此的灵魂牵系,他还是介入了张祈灵与小寸的交流空间里,他的眼神暗含着杀意,可嘴上却极尽客观的开口提醒着他们,“小寸,阿祈,你们别争了,只要你们有一方死亡,那这个身体就会成为植物人,你们都讨不到好懂吗?” “衍卜寸,你以为我会问你为什么吗,你的手段还太低端了。”小寸甩开了张祈灵的牵制,但还是下意识摩挲着自己手背,感受着那灵魂体,所不存在的余温,这动作,少见的流露出了些许稚气,“我不是那个可以被衍光善哄骗的孩子了,而且,我们彼此是最了解自己的不是吗?衍卜寸,你是骗不到我的。” 张祈灵听着他们互呛,满脑子都在发懵,但警惕的弓弦拉满,让他退后半步,站在不近不远处观察着二人。 “你说得对,我的手段,比起千年前的自己变得圆滑了太多,可你说的一点没有错,那就是我们彼此是最了解对方的人……”衍卜寸快步上前,拉住了张祈灵的手腕。 还未等张祈灵反抗,衍卜寸就又轻又快的将对方的掌心,紧贴在自己的手背上,犹如照镜子般,却又不甚相似地,最后轻放下张祈灵的手,就像对待某种极端珍贵之物一样。 随后,衍卜寸含着笑意,缓缓用右手,摩挲着自己的左手背,仿佛是在炫耀,自己能够以更温和的姿态去接触张祈灵,也似,是以这种幼稚的方式,来戳破小寸一直所隐藏的异动心思。 “你舍不得他死的,我知道。”衍卜寸眸子里的柔情瞬间褪去,他将自己自摸的变态行为停止了下来,随即,再度开口,但是话语里的东西不知真假,“我们是能够共处的,我并不想抹除你,你也说了,骗你的人里也有一个衍光善,我们明明能达成共赢, 我帮助你找回那些遗落的魄来成长,以张祈灵的身体素质,再加上我们两人的红线操纵,你认为,衍光善还能活着吗?” 小寸咽了咽口水,到底他成为分魂的外貌与内里,都还是少年心性,所维持的高傲姿态,有些崩裂。 不过思索片刻,他又知,自己的脑袋实在比不过衍卜寸这位老油条,最终,麻溜又别扭地,略微抬高了自己的下巴,作出了一副勉强答应,但还是要谈条件的模样,“我收回前面那句话,你比这个时期的我更会骗人了。” “承蒙夸奖。”衍卜寸应下来,那脸皮倒是真的厚。 但张祈灵却下意识觉得,衍卜寸所说的帮助对方壮大力量,只是个幌子而已,毕竟自己的直觉,似乎向来很准…等等,他怎么会出现这种感觉? 张祈灵迷茫地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又觉得自己不甚处于一个活着的状态,但他能用以最澄澈的心,打量出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被称为衍卜寸的男子,才是此地真正的猎人。 衍卜寸对小寸拿捏的掌控,无非是想将猎物养肥到,能够让他一口填饱空洞的胃为止,张祈灵不知怎的,竟将人揣测的这么恶劣。 甚至他还觉得,这位衍卜寸口中,要合力杀那个名为衍光善的话,也是句骗人的诓言。 衍卜寸,似乎天生是个欺诈师的料,让那些人深知其话语中的谎言意味,可又因身在局中,而不得不去选择,这个能让自己最快获利的方法。 杀了他…… 张祈灵被那暴戾的执念,所搞的心神不宁起来,他不知要对这两个人说些什么,但是一种莫大的欲望,在操纵着他将目光,投向那个对自己疑惑歪头的小寸。 这种疏离又锐利的眼神,像要将人扎穿的箭矢,这让衍卜寸原本流露的体面笑容,瞬间僵住,他明显,能从张祈灵的眼神里看出异常,可谁知道,他才靠近些许,刚想要询问,却迎来了对方的抗拒。 张祈灵的软刃带不进来这里,于是他抬腿,直接踹了面前的衍卜寸一脚。 力道虽未发挥完全,但衍卜寸胸口处的鬼玺,却是嵌着他的灵魂,一同带进来的。 张祈灵的行为,可谓是正中红心了。 这来自灵魂震颤,倒让衍卜寸有些感同身受张祈灵所受到的那些伤害了。 “阿祈…”衍卜寸捂着胸口,可怜兮兮的抬头,一张俊逸的脸上,甚至涌出了眼泪来。 可张祈灵却只是越过衍卜寸,随后意味不明的上前,盯着小寸,不过帅中不足的是,失去记忆的他,太懂礼貌了,竟提醒着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也仿佛,是对自己的能力有十足的把握, “杀你。” 随着那毫不留情的冷冽声音落下,张祈灵刚冲出去,面前的两个人便突兀的消散了。 衍卜寸眼角的泪,才刚刚顺滴在地面上,泛出点点波纹,与此同时,这无尽的光明,也瞬间将张祈灵侵蚀着。 张祈灵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一个人的手所胡乱拧动,他挣扎着睁开眼,却看见一片白茫,刮蹭在耳畔的风,仿佛在告诉自己,这里是雪山…… 他想要迅速起来观察,可身下人,却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 张祈灵垂头,瞧见,那是一张紧张又充盈着天真无邪的脸,让人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就会心生好感。 而且,这个年轻人的鼻尖,耳垂,连同脸颊都被雪冻的绯红,甚至,他还会因为此地气温的寒凉,而下意识颤抖着,将下巴缩进羽绒服的更深处。 看起来像个可怜的小狗。 “别走,别走好不好……”年轻人的嗓音,真是哄的让人找不到北,可张祈灵却是抽了手,并且无视了对方的哀求。 张祈灵对于这人的推拒,不过是发现对方身上缠着红线,甚至还蒸腾着某种让人不悦的黑雾,这个鬼样子,让他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人类,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而抬头,张祈灵便见对面还站着一个人,那人体态有些许肥硕,是张生脸,那唇瓣厚重的嘴还被红线死死箍住,一只手被纱布与支架吊起,而另一只手则紧握拿着一柄软刃,那刀看起来倒有点眼熟…… 紧接着,他条件反射的感觉后颈一凉,于是快速转头,又见一面容秀气的男人,在自己后方,正高举着一根棍棒,全身绷紧,看起来像要用全力击打下来的样子。 这氛围,怎么看都像是图谋不轨的犯罪现场,而自己这一身行头,除却腰间的软刃外,凭外衣与身形,倒像是某个途经此地的登山者或者是本地的猎户。 而身下的年轻人,则更像是某种诱饵,其余的两人也像是准备杀生抢掠干一票的犯罪分子。 一切的一切,都是张祈灵不甚欢喜的。 毕竟,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总并不会在第一时间将自己列为危险人物,反而是周围这些意图不明的人,才会高度引起他的警觉。 年轻人依旧想要渴求着对方留下,于是他抬手,紧紧攥住了张祈灵的袖口,“祈灵…我们回家好不好?” 张祈灵抿唇,因年轻人的冒犯,而骤然冷了脸色,但如果这人能表现出能够沟通的样子,也许自己也并不会下死手。 于是张祈灵只谨慎想让年轻人离的远些,再以一个更体面的姿势交流,但开口却变了味,“松手。” 年轻人听了这话,却顺势如发疯了般,将张祈灵往下拉扯着,强装熟络的模样,让自己心中警铃大作,偏偏对方还跟个愣头青一样没有注意到。 “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再生气了,你别走,祈灵你别走!我们还要一起回家,回吴山居,我和胖子还有小花,必须要接你和小哥一起回去!”年轻人依旧自顾自的吐露自己的要求。 这让张祈灵的排斥感愈发强烈,他不禁想,对方所说的家和吴山居,也许只是另一个更适合下手的风水宝地,而旁边的衍卜寸和年轻人嘴里的其他人,则是其他的受害者了,这人只不过是没有实行犯罪,而想要哄骗自己同他离开,以此来换取更大的利益罢了。 而且,张祈灵是真的感觉,这个年轻人与自己是相当的不对付,每每对方激动到口无遮拦之际,自己头疼的毛病就会更加严重,最后到了忍不了的地步,他才一把捂住年轻人的嘴,并且,那些蠢蠢欲动的红线也跟听了自己的命令似的,顺从着,帮忙将这个话多的人给封了嘴,并箍了四肢。 张祈灵从那些游逸的红线中,敏锐观察出, 自己似乎也不是个好货。 他收不回来那些红线,于是只能甩了甩头,但这个行为,却没有缓解疼痛,张祈灵踉跄着起身,而就是这么一下,他却踢到了旁边人,直至眸光微凝,仔细辨认,他最终才确定,这人倒是自己见过的。 只不过,好像是在刚才的‘梦’里看到的。 张祈灵失神的回想,为何自己白日里就会做梦,难不成是被后头那个男人敲晕了吗?才会发生这种联想,而这位衍卜寸出现在梦里,究竟是重要之人,还只是面熟的程度,那个与之叫嚣,却能清晰看到属于衍卜寸轮廓的另一位少年小寸,又是怎样的存在? 他失控的任由思绪翻滚,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思索出来,于是飘飞的视线,最后还是落到了这位叫衍卜寸的人身上。 男人躺在雪地里,似乎没了生息,但眼角,却挂着一点已经被冰冻住的晶莹,显得那张已褪尽所有色彩的脸,又平添了些让人印象深刻的点。 起码,哭起来和梦里一样好看。 但张祈灵只看了一会儿,便停止了观察,他如今意识苏醒,让那些崩裂的伤口,密密麻麻的再度疼痛起来,他努力站稳,才没让自己跌倒,紧接着,又继续向前走了两步,并抽走了体肥腰圆那人手里,看起来属于自己的刀。 那些个强盗,张祈灵记不起来,也不大想接触。 而兜里的青铜铃铛,也紧接着离主般滚了出来,并跌坠到地面上,可张祈灵也没什么力气去捡起来了,无非是个铃铛,也只是个铃铛而已,他听着那一声惹人厌烦的铃响,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直至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众人正好倒在衍卜寸所布下的青铜铃矩阵里,吴峫的眼神中,逐渐染上一种浑色,最终他开始自主性的,将那些记忆缺失所补全。 他是为了祈灵而来,可却因祈灵而丢了小哥……那个人,一直在欺骗自己,不可信,不能信,愤怒与极端的偏执将他侵蚀,最终…… “张祈灵,我恨你!!!”吴峫声音嘶哑,怒不可遏像要将一切撕碎。 而刚走到一处地方整顿的张祈灵,脚步忽然下意识顿住了,他仿佛,是感受到了某种异动,突兀地转头,朝来路的方向看去,并在心里想起,一段不知是愿望还是诅咒的话。 被他人赋予名字和记忆才会存在,一个人没有过去,不知道他的来历,那么一经抽离就会留不下任何痕迹。 紧接着,是他自己的声音: 所以,请放弃追逐我的能力…… 而那里的吴峫,已然在弃爱从恨中,做到了张祈灵所期待的这一点,并以此,在十年时间里,设计了一个将张祈灵拉入局的计划,他自以为对方欠自己,自以为对方要赎罪,自以为对方是颗可以玩弄的棋子。 于是,他将张祈灵,派去了最不可控的黎簇身边,一次又一次,以最离谱的任务要求,去命令他,叫他要永远记住,那种被哄骗到团团转,却甘愿献出一切的滋味。 “吴峫……”张祈灵下意识念着,却无法勾勒出这个名字的归属者,但他还是反复在嘴里,雀跃的滚了好几遍,直待最后的杀意抑制不住又蒸腾起来,才肯罢休住嘴。 张祈灵的身体撑到极限,所褪去记忆前的执念,诱导他将软刃拔出,风雪肆虐,刀面亦闪射着寒光,他脱了羽绒服,任由那个陌生的外套,也飘飞到看不见的地方。 直至刀刃没入腹部,鲜血不断染红雪地,使得以他为中心,延展出一片蜿蜒‘河流’也仍未停止…… 他失神地一刀刀下去,却反复能在这种凌迟里,逐渐将那两个萦绕于心的字眼,凝聚成被自己遗忘的脸,虽模模糊糊,朦胧如镜花水月,但那属于少年人的明媚,却是以一种别样的感觉存在着。 “吴峫…吴峫…吴峫……” 张祈灵念着念着,呼吸逐渐微弱了下去,但这种气若游丝,却显得刀身入肉的声音,越发明显了,而软刃,也刺地更深了,穿破了内脏,并毫无阻碍的,任刀尖从他后腰处冒了尖。 直至一个陌生的男声,突兀地打断了他自戕的场景。 “祈!!!” 赶来的黑瞎子不可置信,对方竟在自虐?! 他喊动的声音,让意识涣散的张祈灵,艰难聚了神,对方转过头来,眸中闪烁着猩光,带有一股子极端玩味的阴鸷。 可在下一秒,黑瞎子清晰看到,张祈灵分明仍是那冷峻的模样,他恍惚住,又快步上前,把对方的双刃拔了出来,将人压下,但按住伤口又不止血后,他又焦急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狠狠将人裹起来。 “我们回家,祈…和我回家好吗?”黑瞎子将他轻柔背了起来,强壮镇定地走着,并不时颤声与张祈灵搭话,生怕对方晕厥。 而张祈灵只是窝在他肩头,扑出的气息已没有了温度,像只即将一命呜呼,无可挽救,想要独死在某处角落里的野猫。 “杀…了…我……” 黑瞎子愣住,但又想到曾经张祈灵也说过这种话,于是强扯出笑容来,“你要先活到,我将你杀死的那一天才行。” 未有回音,背后一轻,张祈灵的重量,好似被长白山迅猛的风给带走了,意识到这一点的黑瞎子,突然止步,他眸子微凝,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绵白的云,他成为了十年间,最后一个见到张祈灵的人。 他赶上了, 但偏偏又只差一点,他就能将人带回家了。 第168章 帮倒忙 “又开始下雪了……”黑瞎子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墨镜,没理头地嗤笑出声。 这让刚气喘吁吁,到达这里的朝旭,差点以为黑瞎子是疯了,因为,由对方脚下往后,跟狭长的影子似的,竟扯出了一条格外醒目的血路…… 向阳虽在衍家训练中,连血池里都打滚过,可见到这么红白分明的场面,他还是没忍住询问,“黑爷,您没事吧,是受伤了吗?等等,哥,清如姐呢?” 被提到的朝旭,不喜地看着打岔的向阳,但触及到对方单纯的神态,他又骤然收拢回了自己的阴鸷样。 “她会跟上来的,而且,家主没死,黑爷也没疯,不用担心。”朝旭捏紧着向阳的手,仿佛这样就会给予对方某种安定。 向阳缩着脖子,轻哦了一声,看起来是信了,而这时候的清如,出场方式则是格外的炸裂的。 因为,她竟是被鄢啸南背着到达这里的!而且她的手,还紧紧揪着对方的头发,但凡鄢啸南有一点儿停顿,她便会扯紧,跟骑马似的。 见此情景,让向阳把噎在喉咙里的那句母老虎给咽了下去,但久站未动的黑瞎子,却因为清如和鄢啸南的出现,而被激活了某种程序般,竟开始行走了起来。 他那悠闲到忽略满地血迹的样子,就跟单纯的遛弯似的,可鄢啸南却是仔细,用那双,被褶皱所覆盖的眼,定定看着黑瞎子的动作。 黑瞎子正弯腰收集那些,落在地上早已经崩断的红线,然后,待数量足够,他才将那红线细细搓成绳,可刚尝试着这红线能不能指引方向时,那绳便不受控制地,从他掌心中滑落下去,再落到雪里,又融进张祈灵已冰冻住的鲜血中。 “你接不回他的。”鄢啸南开口着,并弯下了腰,将清如妥善地放了下来。 两人之间,应该有什么别样的渊源,朝旭想。 而清如,则没有任何感谢,她拍了拍屁股,就跑回到了朝旭和向阳的身后,那脾气,当真是镇定的不像话,竟从始至终,都没计较这两兄弟将自己扔下来的事。 不过,鄢啸南意味深长的话,却真切落入了黑瞎子的耳朵里,他失神,将手里抓握的所有红线一丢,然后快步上前,第一次用严肃到不行的声音,同鄢啸南说话,“有办法能再找到他吗?我的意思是,他被那个人带走后,能不能活下来?!” “红线早由你所捻断,他走了,也是命运使然,不过,你肯定找不到,但他能活。”鄢啸南皱巴的脸上,倒真的带着几分认真,和某种为黑瞎子着想的考量。 黑瞎子的眼神,骤然黯淡了下去,他已将张祈灵当做了可以同甘共苦的兄弟,同张启灵一样重要的人…… 但是,他从不信命,于是黑瞎子轻笑着,将嘴里的急切与恭敬一并都收了回去,“那老头,你再帮我算算,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再遇到你?” 他这话,让原本以为他还会追问到底的鄢啸南,微微一愣,但终究还是阅历丰富,鄢啸南只抿了抿唇,装模作样的掐了一下手诀后,便悠悠开口,“能,我们还会遇到很多次。” “不用很多次了,一次就够了。”黑瞎子危险地眯了眯眼,但所有的神色,都熟稔地隐没在了墨镜后,他露出洁白的贝齿,笑的格外开朗,可话语中却带着浓浓的杀意,“待我再遇见他时,便是你的死期。” 黑瞎子这话,不仅仅是针对于鄢啸南,他想要的,无非是让那些阻碍张祈灵的人全部消失。 当然,鄢啸南也是在黑瞎子开口前,就料想到了这个结果,随即,他将那冻成冰块的胡须,下意识摸了把,又感觉到五指实在拔凉,又收了手,最后饶有兴致地应下黑瞎子的生死状,“我等着你来杀死我。” “后会有期。”黑瞎子听了鄢啸南接茬,就没再过多纠缠了,他走远到无人处,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从中翻找通讯录,看到了之前自己存下的衍卜寸的号码。 信号不怎么好,没打出去,只发出一阵刺耳的忙音,但是黑瞎子却笑了笑,他可不信鄢啸南所谓的命运,那太虚无缥缈了,他更相信,能够用双眼看到的真相。 毕竟红线、绑架、凭空消失……能做到这点,又能在这里呆着的,除了那个衍卜寸还能有谁? 而这时候的衍卜寸,与小寸将那些条件零零总总的讲完,才瞬间灵魂归体,不知是身体伤的实在严重,还是张祈灵那脚伤了灵魂体,这让他清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竟是猛呕了一口血出来。 可谁知道,下一刻,衍卜寸勉强挣扎起身后,竟未在周围发现张祈灵的存在,他顾不得纠结身上脏污,只是随意用袖口,将自己嘴边的血抹去,而且,甚是薄凉的,连一个眼神都没落在吴峫等人身上,紧接着,他恍惚又快速地,跟着张祈灵遗留下来的足迹走。 新雪下的猛,但张祈灵,因伤势过重,步伐实在缓慢且笨重,于是,这给了衍卜寸精准追逐的机会,他一路上边呕着,边踉跄着走,直至看见,那雪地上的点点血斑,逐渐变成蜿蜒绵亘的凝固血河时,他才意识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待他走到不近不远处,瞧见黑瞎子墨迹背起张祈灵的样子时,衍卜寸终于是急的想抢人!他将目光,横扫到某处姗姗来迟的众人身上,又敏锐察觉到那是清如等人时,才骤松了口气。 黑瞎子现在只有一副蛮劲,但却没有合理的治疗工具,如若让他再背着张祈灵走,就算腿跑飞了,也短时间内赶不下山,甚至,会拖累张祈灵的伤势。 深知这点的衍卜寸,便不再墨迹地,用红线直接将张祈灵缠起来,并快速拉扯,将人落回到了自己的怀里,他不想让黑瞎子再同张祈灵有交集…… 是可恶地占有欲和孩子稚气在作祟。 而失去所有生息的张祈灵,下意识,将身体全部重量依赖给自己的样子,可比平日里冷冰冰承受一切的时候,要显得乖多了,但衍卜寸却没有欣赏的时间。 他隐没在雪山后方,光秃又密集的林中,将张祈灵的伤口勉强用红线所包裹住,并等待着黑瞎子的离开和清如的到来,衍卜寸算到了他们可能会撞上自己,可他能够拉过来一个张祈灵,便能将自己的队友全部也拉来。 待到所有人聚集在一起,黑瞎子走远,衍卜寸才匆忙现了身,他顾不得与衍啸南叙旧、仇视、或者是咒骂,他紧紧抱着张祈灵,顾不得一身脏污和满脸鲜血,只快速来到清如面前,几乎是哀求着说,“阿六姐,救救他!他不能死!!” 尚紧急翻动药箱的清如,并没有因为衍卜寸嘴里的称呼而怔愣住,她只是竭尽所能,戴上医疗手套,并将一切能用的工具全部掏了出来,倒上酒精,所谓的医者,就应该拥有这样冷静处理病患伤势的能力。 “放下来,让他平躺住!”清如命令着衍卜寸,全身心的投入到治疗当中。 张祈灵的身下垫着那羽绒服,但是他的情况实在是太严重了,从腹部的伤口就能看出来,那内脏也伤的不轻。 而衍卜寸关心则乱,一双从前冷静到极致的眸子,如今颤瞳的厉害,使得他强撑着用涣散的视线,多次伸手试图加入治疗,但每每都是帮了倒忙,甚至他的手背,还好几次与清如的针脚触在一起,扎的全是窟窿。 这让清如,紧急缝补好张祈灵失血最多的地方,才忙中抽身,冲着朝旭大喊,“来帮忙!把衍卜寸他妈给我拉远点!!” 朝旭一把扯开了衍卜寸,并一个手刀将人击晕,衍卜寸软倒下去,可最后缠绕在张祈灵手腕上未散的红线,却是箍的紧紧的,像是生怕失去珍惜之人,最后的踪迹般。 鄢啸南看着这副场面,转头,试图与一样没活的向阳搭腔。 “接下来,你们打算去哪?”鄢啸南似乎丝毫不担心张祈灵会死,那闲适的语气,就像是在与小辈谈论待会儿该去哪里遛弯似的。 而向阳,则急切地看着围绕在张祈灵周边的人,还有昏迷之后,还在不停呕血的衍卜寸,那帮不上忙的滋味,让他在这样寒冷的天里平白出了一身汗,“我哪里知道?!而且,你真是一点儿不担心啊?你亲儿子成那个样了,另一个人也快…!” “我不担心啊。”鄢啸南皮笑肉不笑的打断,“反正他们命不该绝,起码不会折在这里。” “你这又是怎么知道的,开天眼吗?”向阳前一脚刚搭岔反问,下一秒就被急的要心肌梗塞了,他的眼睛瞪得溜圆,“我靠,衍卜寸又在吐血了,他俩这个出血量真的还能活吗?!” 而鄢啸南只是拄着拐杖,转身毫无兴趣地离开了,临了,他只说了一句话,“清如小姐很厉害,想必,定会让他们活下去。” 清如并未抬头,但是却从外衣的兜里掏出了两颗赤红的药丸,从鄢啸南话里的意味来看,也许这俩东西就是他给的。 而清如只纠结了几秒后,就果断地将药一人一个直接塞进了他们嘴里,止血效果很好,很快衍卜寸就不吐血了,张祈灵的腹部与肩膀的口子也凝住了,但这并不是什么百病皆消的良药,不过,也的的确确,给了他们带人下山更多的黄金时间。 朝旭背起衍卜寸,而向阳也撑起了张祈灵,清如将工具快速收了收,也马不停蹄地走。 “你又预测到了什么,能和我说说吗?”那会儿单独相处的清如,借着四下无人的时候才敢问鄢啸南。 而鄢啸南,在千年前就见过她,他觉得这个女娃有一点儿眼熟,于是好脾气地回答,“预测到待会儿你可有的忙了,小姑娘不容易,给你俩好东西,待会能用上。” 说完,鄢啸南便从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里,掏出了个匣子,长的有点像那会儿给黑瞎子的那个,他从里头拿出两个浑圆的药丸,递送了出去。 捏在手里前,清如差点以为,那是一颗装饰用的珠子,因为它实在过于晶莹剔透了。 “止血的?”清如拿在鼻尖细细闻了一遍,才疑惑问出声。 鄢啸南赞许地点头,“很好用,是独门秘术,希望能帮到你。” “你不是想让那两人死吗,为什么还给我这个?”清如的心细如发,她知道,能够在这个时间节点活着出来的两人,只有衍卜寸和张祈灵那样的奇人了。 不过,对方只是弯下腰,示意她上来,并真诚地回答着,“我从未想过让他们真的死,起码不会是现在……而且,小姑娘,我腿脚其实好得很,要不要试试看?” 第169章 七窍流血 黑瞎子走出的距离并不是非常远,但他却反复思量起,当时鄢啸南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在自己找不到的前提下,张祈灵才能活,这两个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他失控的任由那些个冗杂的思绪翻涌,所有的疑惑与不解和未被自己坚持的决心俘虏着他,这令黑瞎子怔愣在原地,各种猜测与庞大的信息量,似乎让他的大脑载荷过大,竟开始莫名抽痛。 但黑瞎子只是甩了甩头,并未理会这莫名而来的疼,他只是认真思索着鄢啸南所说的话, “你肯定找不到,但他能活。” 这句话,难不成,是自己对张祈灵来讲,会是个灾难呢?何以见的,为什么?明明他深知,张祈灵只会是被衍卜寸带走的,他知道,对方会拼尽一切去救张祈灵,他甚至还知道衍卜寸的基地在哪里,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心中这么迷茫呢? 就像被鄢啸南蛊惑了,让他如今的一切思维都变得迟钝下来,他不可控地跌在地上,双手堪堪撑住身体,使得自己的脸没有窝在雪里,可那肌肉,却同神经一起开始强烈的抽动,所有的痛觉感知也变得敏感起来,这似乎…是不想让他离开这里的预兆。 黑瞎子无法动弹,但却妄想挪动四肢,朝原路爬回去,他被疼痛所充斥的大脑,已然有了第一次清明的决定,为什么朝旭这帮人,没有跟着自己离开,或者是扩大范围搜寻他人的踪迹?难不成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衍卜寸存在的位置! 他为什么现在才想出来?为什么这样显而易见的破绽,硬生生被自己忽略了,难不成…是有什么同鬼玺和铃铛的东西,在影响着自己吗? 黑瞎子睁着已被风雪吹到湿红的眼睛,借以墨镜压暗的视角,去观察周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看到一堆青铜铃铛,正像有生命一般围绕聚拢过来! 他艰难拔出腰间的手枪,但因为肌肉,以及神经的痉挛,竟然半天都没办法瞄准,他看着铃铛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猛然在心中蹦了几个脏字儿,再忽得一翻身,这下,黑瞎子窝进了一个可以阻挡身形的雪堆,但这样简单的动作,却带来了腰间如同被巨力拧断的疼。 他感觉五脏六腑移了位,骨骼之间彼此摩擦着,连同血肉也无法聚拢发力,如同散沙,这种难耐的感觉,让黑瞎子咬紧了牙关,以此以痛治痛的想要压制这肾上腺素飙升的兴奋感。 他一边的理智,让自己思索着逃离这里的方法,但另一边的疯狂,却想让他撑起这副绵软的身体去反抗。 四周静谧,黑瞎子最终咬破唇瓣上的那一点血,终于是落进了雪里。 嘀嗒…… 衍卜寸如今呕血的的量不是很大,只是顺着唇角,一滴一滴,毫无阻碍的浸润在车内的皮革垫上。 他们一行人下山特别顺利,而现在后排只留了清如一个人,她坐在中间,左手是衍卜寸,右手是张祈灵,时不时转头,观察着两人的情况,并兼具了按压住他们伤口,防止出血量扩大的任务。 可就在此时,她的耳边却传来了一阵带点黏润的声音,她偏头一看,竟发现是衍卜寸的七窍都在流血。 红与白的冲击,让那张脸的病态样显得越发严重了,清如虽然知道,自己曾向衍卜寸提前告诫,以及科普过这个现象,可如今,她这么近距离的面对时,却不觉得自己的医术能在衍卜寸这里帮上忙了。 清如用止血棉,将衍卜寸流出的血细细擦拭再堵住,张祈灵的内外溃败,与面前人的肉体灵魂双冲击,让她想到了,自己当初在基地里的劝阻,竟对衍卜寸毫无成效。 “你必须要去吗?”清如架着胳膊,漂亮的眸子隐含怒意,第一次说了那么多话,“你究竟知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你和鄢啸南同流合污,就为了见那个模模糊糊存在你记忆里的神, 你昏了头见到了他,又给他献了血,你的身体情况已经是极限了,你毫无节制的付出一切,可是他呢?他不会记得!那次了门以后,他不就是把你忘得一干二净,除了我,谁他妈还会记得你们认识?!” “我知道。”衍卜寸的声音冷漠的吓人,像与他攀谈的,从不是那个曾帮助自己的阿六姐姐,而是一个想要阻挡他的恶人。 而接下来,他说的话,仿佛是个毫无节制,能够付出一切的傻子,“那又如何,他记不记得和我救他有冲突吗?况且,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一部分灵魂还在他的身体里,它是定时炸弹啊,我幼时的嗜杀成性你是见过的,如果我不去阻止它,还有谁能拦住他?!” “衍卜寸,你就这么敢赌,你是最强的那个吗?你们已经分离太久了,贸然合体,甚至会导致一方被另一方彻底吞噬! 到时候你的意志,你的思想,你对那个人的所有付出全部都会被抹除,这个世界上,属于衍卜寸的痕迹会就此消失的一干二净,我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回你!”清如上前,用手紧攥住衍卜寸的肩膀,所说出的话句句在理。 她知道,自己是被卖进衍家的,她也知道,她所千年间唯一要守护之人,只有衍卜寸,她这辈子,会终生效忠于他。 但衍卜寸却退后,甩开了她的手,恍惚中,他的动作,神情,以及所有的细枝末节,突然让清如觉得,此时此刻,他褪去了伪装的平静理性,似乎,又拥有了千年之前的少年气。 他无所畏惧,他自大狂妄,他怒喝着,下达幼稚到极点的命令,“那就不救了!用我的一条命,换他活着够值!” “衍卜寸,你真的疯了!”清如瞪着眼,平时那副忽略对方伤重的样子,逐渐被亲情间藏不住的关切所侵蚀着,“他对你就真的那么重要?明明你也不记得他究竟给了你什么执念,明明你也可以当做无事发生,明明我们可以在这里躲避掉世界上所有的危险… 我是你的阿六姐姐,我不会害你,听我的话,收手行吗?我们已经脱离了衍光善的掌控,你为什么还要因为这个所谓不知真假的神再入局呢?!” 衍卜寸的眸子越发冰冷,“他对我来讲就是真的,我敢确定,我那次进到门里,见到的神就是他,他救了我,我就有理由去回报他, 这件事我不想再跟你吵了,如果你不想来,你惜命,你就待在这里,别来拦我。” “你是笃定了我不会让你死,你才这么说的吧?衍卜寸,你他妈真是个混蛋!”清如说完,发觉角落里的两个小东西突然冒了头,于是一个眼刀横扫,那气势,竟将朝旭和向阳吓退了回去。 但转而,她就将语气放轻了,并在衍卜寸抗拒的目光中,还是靠近了对方的耳畔,“衍卜寸,你靠你的不要脸无下限赢了,我他妈今天算是知道了,我就算身上再长八张嘴都拗不过你!但无论你是无意与我争吵,还是知道我会答应,才故意说这些话,我都认了, 你有你的打算,我也有我的,我现在可以放心告诉你,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天,你姐我就不会让你死,你是我带大的,也是带我走出门的人,我怀揣着同你一样的执念,如若你接受不了这种守护,现在就可以把我甩开!” “是我说的难听了……”衍卜寸果断伸出手,仿佛刚才的争吵,只不过是他演戏一般,他抿唇笑着,“阿六姐姐,合作愉快。” 他的丹凤眼眯起时,竟有种油滑的老狐狸样。 但清如却没有接住衍卜寸的台阶,因为,她知道,如若自己刚才没有答应,那对方所说的,便只会是疏离的一声清如了,她也知道,自己是斗不过衍卜寸这个狡诈的人,但无论如何,并肩作战,总比单枪匹马要好得多。 于是清如,紧接着用指尖怼了衍卜寸肩膀一下,不过力道却没有很重,但面露寒光,颇咬牙切齿道,“我希望这次合作顺利,但我现在并不愉快。” 嘀嗒…… 血液再次流淌。 衍卜寸感觉,自己的灵魂现在揉杂在一起,体内的那些内脏,也仿佛因高温而融化成血水般,里里外外,都任由着那股强硬融合的力量,去淘换着这副旧躯壳里的所有物。 他视野模糊,半睁着眼,呼吸也很缓慢,但还是强撑着往旁侧看去。 意料到自己挡住视线的清如,微微侧了身,她生怕衍卜寸会突然折在这里,而导致没有看见张祈灵最后一眼。 她的避让,令衍卜寸在瞧见珍视之人之际时,骤然扯出了一抹笑容,可因幅度太小,且隐匿在满口的鲜血之下,那点微弱的弧度,便显得太难以察觉了。 衍卜寸的视线,细细描摹着张祈灵,对方已止了血,但大抵,是因为清如需要随时观察他伤势的缘故,所以那外套并没有穿上,反而张祈灵的衣料,都被剪裁的粉碎了,所以裸露的白皙腹部上,尽是狰狞的刀口。 上头所附着的极薄结痂,仿佛一碰就开,而重伤到如此的张祈灵,却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他就那么乖巧的,将背部紧贴在椅背上,垂着头,下巴抵在自己的锁骨处,如若是清醒的状态,这个姿势应该是很累的。 但衍卜寸却觉得,张祈灵昏厥过去,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起码,对方不会因为身上的伤势而痛不欲生。 而当衍卜寸彻底确认完张祈灵的情况,才开始配合清如的动作,去清理自己往外涌动的鲜血。 他如今醒过来,虽然身体动不了,但意识却是清明的,他无法思考出,鄢啸南留在那里究竟还想干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庆幸于,没有将张祈灵交给黑瞎子。 他自己,都会在张起灵受伤的情况下,揪心的恨不得是自己去死,更是在清如治疗的过程中,平白添了太多的乱,他知道,自己无法在那种情况下,做到保持平日里理性的样子。 而最急切时刻,更是容易出现理性者失智的情况,所以,衍卜寸才不会将张祈灵的命,去赌在黑瞎子的心理状态上。 衍卜寸认真调查过黑瞎子,对方学过解剖,可那种提起刀,面对尸体都不眨眼的人,也会在张祈灵生命关键的紧俏时刻,选择了一样最不稳妥的方法。 那就是移动着,想要带人离开,这堪称是加速对方死亡的救援,而这行为,恰恰,是让衍卜寸最不信任他的一个原因! 若不是自己及时出现阻止,衍卜寸都不敢想,要是支持黑瞎子我行我素背着人走,不到十分钟,张祈灵估计就没呼吸了。 不过,他们二者总归在处理方面,是有很大不一样的。 因为衍卜寸,是提前借由鄢啸南的旁敲侧击,才预测到了这种情况,并带来了清如这个医生,且还有朝旭和向阳两个体力值的帮助。 桩桩利益皆为最大化,而黑瞎子的孑然一身,半生所学,都会在他无法预料的状态下,成为引燃张祈灵悲怆结局的导火索。 当然,如若衍卜寸再提前赶来一些,便能悟懂鄢啸南对黑瞎子所说的意思了: “你肯定找不到,但他能活。” 这句话,其实摆明就是让黑瞎子放弃追逐张祈灵,但衍卜寸来晚了,所以没有听到,而他也同样不会告诉黑瞎子答案,最后的结果,是自己所期望的就够了,阿祈能够活下去,就够了,别的,衍卜寸不敢奢求。 所以,他在绝对信任清如的情况下,在三天后醒来了。 而这次,他们所落脚的地方,自然不是以前那个伪装成普通临郊别墅的基地了,他算过,黑瞎子也许会追来,于是,他让清如驱车,随机落定了养伤的一个地标。 那完全是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雨村里,最隐秘的房屋,一直闲置,又因为其屋主人最开始搞起了诈骗,然后因短暂丰硕的金钱而昏了头,紧接着他为了活命,将自己的家人一个个都骗到三角区,落的个全军覆没的结果。 所以,这场全家悲惨的经历,导致了此后这处的房屋一直无人居住,全村人也皆是避之不及。 于是,那房子常年无人打理,便杂草丛生,屋瓦俱损,衰败不堪了。 但衍卜寸这时候,却将腰板略微挺直,解释着一件谁都不知道的事。 过去,雨村还发生过灵异事件,一个男人,以鬼魂的样子,又吊死在了这个曾经充满罪孽的房子里头,村民规矩多,惧怕死人过剩的阴气,所以他们更不敢踏入那个屋子了,这件事,很好的为衍卜寸接下来的行动,铺展开了一条稳健的路。 而这也是,衍卜寸十年来带着张祈灵在此地养伤,并熟知,每日牛车进城时间的真相。 “不是,卜寸同志,你真是早就来过这里了,那房子呢,不会你走了后都拆了吧?!而且,这么惊悚的吊死鬼故事,我怎么在村子里溜达了这么久都没听到过?”胖子本就喜这些风俗八卦,跟村子里的婆婆们混熟了,没少带着一袋瓜子进去听一段。 但衍卜寸却真正是露出了腼腆的笑,垂下头,抿了抿唇,好半晌才说,“其实,那是我来到这里之后才传出来的事,因为,我并不想让村子里的人去打扰我和阿祈养伤, 所以索性,趁着村里最近,确实死了一个烧杀抢掠无一不做的恶汉,我便让朝旭戴上人皮面具,给村子里的人,来了一段头七回魂, 这个男人的死亡,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了,因为他生前所做的事太过火,骗光了家里的钱,吸毒过量死了,他也因为生前的那些行为,而遭了恨,硬生生,最后连骨灰都被亲爹扬了, 所以,我并不知道他的样貌,不过我也知道,自己提出这个点子实在是不礼貌,所以,人皮面具就直接按最吓到人的做了, 紧接着,我就让向阳吊在了那处定好的空房屋里,并散布谣言,在村子十五岁青少年的圈子里,这个年龄我很有考究,是既有大胆探险精神,又不会留下深刻阴影的年龄……” 还未等胖子露出惊愕的表情,衍卜寸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将自己做的坏事全都吐了出来,“不过因为做的实在太过火了,那空房子我是占上了,但后面村民吓的是只字不敢提,也不敢去看了, 所以这件事,就一直没有人敢提起了,然后,我后面引进那些治疗设备,也放在了屋子里改造好的地下室中,那屋子仍在,但毕竟,我…我算计的手段实在是不怎么好,所以,我和你们来到这里时,也都是等入夜后,才敢进去收拾收拾。” “我艹,卜寸小同志,你这唬人的本事,真是电线杆上耍把势,胆大还险得很!”胖子虽然这么夸,但是他是真怀疑,衍卜寸是早些时候就看好了这里,所谓吐露出的小学生一般的过家家计划,估计全是假的。 但被胖子这么夸赞的衍卜寸,竟下意识,羞涩得将手熟练地拧向衣角,如今的他,已然有了小寸的那部分习惯。 第170章 青铜铃没入 喊到嗓子哑住的吴峫,终于是呛咳着停止了嘶吼,他下意识,用咽喉吞了下那并不存在的口水,紧接着,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便让他猛的坐了起来。 吴峫按住喉结,感觉除了嗓子的异样外,这里的冷风也灌的人头发昏,但他只是快速打量着周围,但是一双炯炯有神,期望看到什么的眼睛,最终在发现这里没有那个人的痕迹后,又快速黯淡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是别扭的,既期望着张祈灵能有自知之明的离开,也渴望着对方的开口解释,吴峫知道,自己所要的并不多,但凡张祈灵将替代小哥的事说清楚,哪怕什么离谱的说辞,自己都是会相信的。 可吴峫还没等到张祈灵开口,就因对方的顺从、服软与平静,而气恼的不像话! 因为张祈灵就像是一个默认、承认,一切事件由他自己引起的导火索,这种将自己视为悲剧源头的态度,将吴峫所藏进肺腑,准备随时为张祈灵解释的说辞,都焚烧了个一干二净。 现在这个结局,只会是两个都不肯低头的人造成的。 而吴峫这个木头,所对上的,是一样有口难言的闷葫芦,他们彼此,都在期待着对方能够多言,能够解释,能够从这场虚幻的噩梦中,将彼此给拉出去,并义正词严的,说明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但可惜,什么都没有,谁也没开口,他们所等待的答案,注定是长白山里随处飘扬的风,偶尔卷着雪花,让人看得见,却又只能触到留存片刻的寒凉…… 思维发散的吴峫,旁若无人地,翻动着张祈灵遗留下来那个包,他打眼一看就发现了,这个包确确实实是小哥的,因为那这是胖子和自己在迎接小哥回归的那天,一起买的礼物。 深蓝色调很衬小哥,而当吴峫,仔细将它捧在怀里观察时,却发现,张祈灵似乎从始至终都将它保管的很好。 那背包外头,连一点儿划痕也没有,而里头的东西毫无破损,他甚至怀疑,这个包是不是从始至终都在张祈灵的背上的,不然,怎么会保存的如此的完整?那些莫名其妙攻击人又看不见的东西,可是生生将衍桂福整成了个血人,张祈灵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想到这里,吴峫瞳孔震颤, 等等,衍桂福是谁?! 吴峫的目光突然涣散了,他像是个突然因为程序运行错误,而卡顿住的机器,无论他怎么努力回想衍桂福这个名字究竟是谁,最终都会被一层扰人的铃铛声所打断。 他失神的样子,清晰落进了胖子和解雨臣的眼里,而在此时,他们也意外恢复了行动。 应该是张祈灵体内的小寸,因为共同的身体濒临死亡极限,而消停了下来,当然,这个事,对于当时的吴峫等人来讲,应该是猜不到,且玄幻的让人难以置信的。 而这突然恢复身体掌控权的感觉,让解雨臣的肌肉酸痛,举到极致的龙纹棍,忽的撑不住,直接掉了下来。 吴峫来不及后退,但还是下意识,身体本能胜过大脑,他猛地撑开了腿! 龙纹棍正正…怼进了吴峫两腿之间的雪地里,而解雨臣,看着对方还没回神的样子,只能赶紧解释。 “吴峫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解雨臣第一次露出如此慌乱的表情,可看着对方半晌未动,他只能蹲下来,轻轻晃着吴峫的肩膀,“怎么了?吴峫,吴峫?!” 胖子也凑了过来,但他以为是张祈灵留下的包袱中有什么,从而让吴峫看到之后,才出现了这种奇妙的反应,于是,他显而易见的会错了意,上前试图扒开吴峫的手,嘴上柔和劝慰着。 “天真,把这个背包松了呗,听胖哥哥的话。”胖子从不觉得这种语调,会让自己的脸臊得慌,但对付吴峫这个小年轻,那可是绰绰有余。 而听着胖子不怎么正经的话,吴峫竟然真的回了神,他涣散的神态聚焦起来,最后定在胖子的脸上,认真的回答。 “好。”吴峫骤然松了手。 而胖子蹲着,刚才又死命拽着背包带,差点一个趔趄坐到雪里,但他还是稳住身形,叫解雨臣安抚住吴峫以后,便开始仔细将包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没用过的绷带,急救用品,以及一个穿着藏袍的成年男人的画卷。 等等…这是什么? 胖子厚重的手,竟精准摸到了一小块凸起,藏的有些隐秘,在包的底下右侧边角处,边缘有一圈针脚,看来是后扎上去的。 “是发现什么了吗?”解雨臣见胖子的神情有些变化,于是边拉住吴峫的手边问。 胖子将包整个翻了过来,使里头的一切都显露了出来,他拿出自己的小刀,将那处凸起拆了,才发现,里头藏着的,不过是一张很小的纸条,还没有自己手掌大,边缘倒规整极了,标准的正方形,看起来,起码不是在紧急情况中撕下来的。 “上面写了什么?”吴峫回了神,没再在衍桂福那个名字上纠结,转而问道。 胖子仔细看着,但心里却突突的的厉害,不过最终,他还是念了出来, “祈灵,记住这三点, 一、吴峫和胖子很重要。 二、我会同你一起护住他们。 三、珍惜你的血。” “小哥留的?”吴峫立马从解雨臣的手里挣脱开来,接近疯魔般的,将那张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甚至笑的比任何一次都灿烂,“胖子,小花,他说了,他说了会一起护住我们的!小哥会不会…没有进青铜门?你们说小哥是不是因为我们没进去?!” “但如果张启灵没进门,那为什么现在又一直不出现呢?”解雨臣的分析是准确,又一针见血的,他不是一个浪漫主义的人,比起让吴峫幻视那些不可能的事,他更愿意,让吴峫在现实里看清发生的一切。 现在听了解雨臣泼凉水的话,吴峫瞬间失了欣喜的笑容,但属于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胖子立马接话,将吴峫坠落谷底的情绪又提了起来,“既然小哥写了这些话,来交代祈灵小兄弟,那证明,他清楚自己的情况,所以暂时并没有发生危险,但是…这纸条似乎并没有被祈灵小兄弟发现,因为那针脚没有被拆过的痕迹。” 或许,是因为张祈灵过于珍视小哥的物品,所以,才并不敢贸然去触碰、翻找、搜寻,哪怕是一件死物,他也是对此怀揣了最大的敬意…… 就当吴峫想要发表这个意见时,一阵铃响让他猛地扭头,只见雪地上,躺着一只青铜铃铛,可它并没有被吹动,却仍在狂震,那如刀剑击打的声音,吵的人根本无法静心,但下一秒,它又消失不见。 “下山吧,我们下山。”吴峫意料之外的说道,那神情里,有着决然,似乎并没有坚持找小哥的想法,也仿佛从未见过那个青铜铃铛。 但铃铛,明明还在响…… 黑瞎子的飞刀,快速解决了第一个朝自己而来的青铜铃铛,他不知是幻觉越来越严重了,还是别的什么,竟在那铃铛上看到了一张扭曲的人脸,是吴峫在惊叫,那死前的男高音,差点将自己的耳朵震聋! “我管你们他妈是什么……”黑瞎子快速将手指放向髋关节上,猛地一按,随即,耳朵里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疯起来,是真的什么也不在乎了。 黑瞎子快速在失聪的状态下,将枪口对准那些长着熟面孔的青铜铃铛,他暗笑着对方的手段实在低劣,好歹人面树也是吸了血才长出人脸果实的。 而这帮铃铛竟一点儿衔接都没有的,将所有的熟人都摆了出来,那不是活生生说自己是假的嘛…… 子弹穿透铃铛的声音越来越响,它们似乎有意识地往后退去,竟让黑瞎子的射程落了个空,而当他撑起身,却发现,那些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疼痛也在褪去。 黑瞎子没有尽兴,施施然转着枪,耳侧却什么都听不见,这让他后知后觉有些不适,但最终,他还是往张祈灵失踪的地方赶了过去,可谁知道,这一走,反而是不知不觉间下了山。 只待黑瞎子再踏一步就到了公路上,他才恍然回神,顿住脚步,紧接着,他眯眼,却看见了熟悉的人,他连忙凑了上去,想要问一问张祈灵的下落。 但光天化日之下,天不怕地不怕的黑瞎子,竟被吴峫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啃血尸了,还是饿到把山里所有的野味都生吃了一遍?”黑瞎子瞧着吴峫嘴边那圈血,甚至淅淅沥沥还干涸在下巴上,他感同身受般,恍觉自己口腔里都蔓延着一股恶心的腥味。 吴峫怔愣住,半天没有回答,还是胖子凑到黑瞎子身边,简单的耳语了几句,零零散散的话,让吴峫原本闪躲的目光,变得更加卑微了。 他垂头,认命的等待黑瞎子开口,好似一个随时准备被长辈惩罚的孩子。 而黑瞎子听完后,原本因调笑而弯曲的眼里,也骤然多了些冷色,他所看向吴峫的神情,变得复杂,隐隐有种要将人剖开一样的狠厉,但最终,他还是问了个于对方而言,最紧要的问题,“怎么,你们是受虐狂吗,被控制了,还要坚持带着那个害人的铃铛?” “什么?”解雨臣不解的下意识反问,却在视线转向吴峫肩膀的那一刻,清晰看见到了正震动的青铜铃铛,甚至,它似乎还在缓慢挪动着,已经半个边都黏进了吴峫的脖颈上,仿佛是从一开始就生长进去了般。 胖子也是才发现,他震惊地想要拔出,却看见吴峫明显一无所知的看着自己,他只能解释着伸出手打算帮忙剥离,“天真,有个东西长在了你脖子上,我帮你弄下来好吗?” “什么东西?”吴峫问着,却赶在胖子触碰前,将自己的手,不自觉摸上脖颈,并擦上耳垂,而这一下,却将青铜铃铛怼的更深了。 肉眼可见,那铃铛三分之二的部分,已经扎根进去了,但吴峫的皮肉却没有鼓起,仿佛那铃铛并非是实物,而是一泼拦不住,最终放肆融进血里的水…… 黑瞎子这时候,并没有因为这种场面而动弹分毫,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吴峫,随即开口,像是在宣判最后的结果,也仿佛是良心发现的提醒,语调平平,“晚了。” “什么晚了?”吴峫不知众人为何这么看着自己,他眸中盛着疑惑,手胡乱摩挲着自己的身体,“你们不是说有东西吗,我怎么看不到……” 青铜铃已经完全没入吴峫的脖颈,正当他还想再问什么的时候,却猛然翻着白眼,好似被恶鬼附身了似的,全身抽搐,虽未口吐白沫,但是呈现出来的情况如癫痫一般,能够吓死个人。 “救人啊!你们还在愣什么?!”胖子率先反应过来,将吴峫立刻抱住,才没让人仰头倒下去。 解雨臣翻包将所有能用的药都拿了出来,却不知该喂什么,最终只给吴峫打了针镇定剂。 而从始至终,黑瞎子都在平静的看着这个场面,毕竟吴峫的病情,并不是他提出,亦不是他诱发,他只是用这双异于常人的眼,发现了,提醒了,至于结果,并不在他所能预测的范围内。 “他不会死。”黑瞎子看着逐渐因为镇定剂而稳定下来的吴峫,以自己的半生所学下着结论。 而躺在胖子怀里的吴峫,正浅浅呼吸着,直到未来的几月内,他成功发现,自己丢失了最重要的事物。 第171章 开线的‘围巾\’ “那群狗闻着味来了。”朝旭从后视镜里,突然看到了一帮黑车,跟疯了似的狂加速,甚至想要与自己的车辆相撞,逼自己停下来。 但朝旭的果决,远超常人想象,他猛打着方向盘,使得车头瞬间翘起紧接着一个大摆过弯,竟直接与九门人正视着。 可他脚底的油门却没松,更是紧接着,发狠地继续踩了下去,在那群人没反应过来之际,朝旭驾驶的车辆,顺着它们还未彻底合拢的车队,从中快速窜了过去,火星四溅,车辆的外壳留下了不可恢复的划痕。 清如大骂着,丝毫没有前面顺从于朝旭的样子,“朝旭,你他妈想让他们死吗?!” 作为一个医生,她的首要职业,就是保护自己的病人,她这时候握不紧止血棉,只能赶紧攥住安全带,以防被朝旭疯狂的驾驶技术,搞的更加东倒西歪起来,毕竟,她可不想,这两侧的伤员是因自己的压迫,而导致二次伤害才死亡的。 “这是我能决定的吗?难不成,那群狗追着你狂咬,你还要发散你的菩萨心肠,觉得他们无法饱腹,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被吃吗!”朝旭说这话的时候,那眼神从未在她身上停留过,他第一次气的说了这么多话,但车的速度却根本没有停下来。 连好几个窝冰续雪的公路和拐弯处,都被他开的极尽急切,朝旭的样子,让他身旁的向阳都害怕地不敢说话,大抵,是他作为弟弟,也从未见过亲哥如此气急的样子。 空气静谧,车里半天没有回音,清如同样惹的心中有火,但却只能憋下所有的情绪,毕竟,他们二人的定位不一样,一个在计划中为帮助逃离,而自己,则是一个救死扶伤,在其他方面一窍不通的医生…… 就当大家以为,这次的逃亡会以朝旭的飙车沉默着结束时,谁知道,这回开口的竟然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说的不错……” 衍卜寸的喉咙里还粘合着他自己的血块,那声音,让人无端烦躁,而且,还会勾起破坏欲似的,让人有一股想要擒住对方下巴,强硬往里灌水,将那股含糊劲冲散掉的想法。 但清如却是快速扭过了头,细细的眉头蹙起来,像是不满于衍卜寸的行为,“别说话,也别合眼,尽可能保持清醒,我们快要到你制定的临时落脚点了,很快,别担心。” 她说完,亦没有给衍卜寸回话的机会,她只是用止血棉快速怼进了对方的口腔两侧,以及舌底,防止衍卜寸在痛到极致之际,会产生自杀的念头,但清如知道,为了张祈灵,他不会去死,可这都是为了以防万一。 这一通动作,彻底扼杀了衍卜寸想要张口询问的想法,他眨巴了两下眼,感觉呼出来的空气都滚烫的吓人,不过脑袋的混浆糊感却变得淡了些许,这让他的思维逐渐清晰了起来,他看着快速掠过的窗外景色,知道了清如所说并没有错。 衍卜寸在鄢啸南的精准预测下,提前神不知鬼不觉的制定好了所有的行动路线,虽然他未猜到怪怪就是衍溢,但一切,也差不多在他所计划的范围内。 “九门狗集齐,鱼儿要上钩了,准备好了吗?”当时衍卜寸刚将张祈灵的照片投送出去,开着平板电脑,坐在车上,将手机放于耳侧,鼠标指向长白山去地底墓的必经之路的地图上,随后,又在上面点了两下。 他的手机里,用代码联合着三个人的通讯,此时朝旭的声音传了过来,简直是个冷冰冰只会汇报任务进度的机器,“临时地标确认完毕。” “我这边马上!”向阳刚锻完那双刃,才给衍卜寸那里丢完,便开始新一轮马不停蹄的奔波。 他似乎还在双开着手机,那头有另一台设备正在说话,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朋友,买不买啊,我这郊区别墅可是花了老鼻子钱买的,这点怕是不够的……” 向阳这个小子,性格开朗,与衍家一贯的风格并不相似,同福福的类型很像,其中,口头社交力堪称拉来一头老牛,他都能唠出个青草也能做四菜一汤的程度,听这情况,或许真是被老油条给绊住了。 于是,衍卜寸压低声音提醒了下,“向阳,你报天价,别停,哄抬的越高越好。” “好…”向阳这边应声,同时那边的老哥听到自己房子的价值再次提升,直接在收取第一波不菲定金后,又乐呵呵将自己的银行卡号给报了出来。 这些年来,自己只要随手,将那些年代的摆件往拍卖会一撂,都能在短短几秒钟,疯赚远超出这个房子的价格,衍卜寸并不心疼于将这房子如此高价买断,当然,这种烧钱花的行为,只不过是留给那群九门人的障眼法。 这种价位,足够在这里,掀起一阵天降横财的盛世新闻,不过,衍卜寸的目的并不在此,但他要借这个势,利用这笔钱,让九门人以为他在那里,然后…去真正的地方。 霍道夫观察着这群九门的钉子头们,正一脸不服气的盯着陈金水,而陈金水本人,却还倚在车上,毫无所觉对方恶狠,单纯地嚼着肉罐头,并吃的满嘴流油地与他们阔谈往后的成功和天价报酬。 可下一刻,霍道夫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后接通,这个打来电话的人,是一直在关注此地情报的一个条狗。 “说吧,发现了什么?”霍道夫问道,似乎能感觉出对方,正因为得到一份有利消息,而摩拳擦掌地想要从自己这里捞得更多的油水,但对方的这份停顿,和想以情报威胁的行为,却让自己很不爽,“不说话,那我就挂了,你的报酬也别想……” “别别别,霍爷,小的我不是想酝酿酝酿吗?您可别断我活路,我可是盼着这笔钱给我奶治病呢!”条狗嘴里并没有什么实话,但他用自己的圆滑与人情世故,明显感觉到了霍道夫的生气情绪,于是谄媚的将自己所发现的交代了出来,“刚才咱们才到这儿,我就查到了一个事,有个才精修好自己家别墅的钉子户,竟然将那别墅卖出去了!” “前言不搭后语的,这件事和我们要找人有什么关系?”霍道夫盛气凌人,仿佛对方只要再说一句废话,他就能让那些谈好的钞票全部不翼而飞。 条狗赶忙解释,“霍爷,我一开始也觉得这件事和你们找那人的事没关系,但这个节骨眼上,却有人拿二十亿买一套堪堪才一百万左右的房子!这证明着什么?!” “证明他有钱且蠢。”霍道夫骂完,又继续口嫌体直道,“ip地址查了吗?” “查了,差不多在长白山的另一条进山口,我可以打包票证明,这个买房子的人,绝对是你们要抓的那个人的同伙!而且,我还解锁了前面他用无线电传来的图片, 我不知道他是对自己的技术足够自信,还是太自负了,他竟堂而冠之的,将通缉令上的张祈灵照的一清二楚!”条狗说的急切,也是真的有一定的能力。 这让霍道夫开始沉思起来,图片与高价位购买别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挑衅后又想要自己将目标转向那所别墅吗?这个手段太低劣了,可是却叫人忍不住,想与这个足够自负自大的人再较量较量,甚至,他想剖开这人的脑袋,看看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人,究竟脑子里装着的,会不会也是屎? 话有些糙了,这不符合自己文雅的思想,霍道夫抿唇,又摇头着,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跟谁打电话呢?”陈金水瞧见霍道夫站着一直没动,几番神色变化,差点让自己以为对方是吃了什么难以描述的东西,才导致那表情如此丰富。 而霍道夫看了眼陈金水,没有避讳的,三两句交代完了通话内容。 半晌,没脑子的陈金水,只是晃了晃自己同样没什么智商的头,“那就按你想的来,这种事问我干什么?好奇就带一队人马去看看呗,反正人又不会死光,多的是能跑腿的牛马……” 最终,霍道夫表面同意了这个想法,可直至他从噩梦般的自相残杀中醒来,才恍然发现,这群人竟然猛开踩油门,在追逐另外一辆车! “你们在干什么?”霍道夫看着这些刚才死亡的人,又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难免将自己手中,从陈金水那里抢夺来的红玉珠,攥的更紧了起来,而陈金水,也躺在自己身边,目前还没有苏醒的样子,身体完整,没有被伤害。 驾驶座的陈三回着话,“追张祈灵,他们估计正在找落脚点。” “去西北区的别墅吧。”霍道夫下意识回答,却微微怔愣住。 他怎么会将那个,早就被理性排外的答案,这么快速的脱口而出? 陈三闷声应答,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是将车速提了提,直至,他亲眼看到前方的车终于停了下来,进入了四排四栋404的别墅的车库内…… “把车内温度调高一些。”霍道夫看了陈金水一眼,并思考了下,将手中的红玉珠重新塞进对方手里,才下了车。 陈三的烟瘾或许犯了,他边拿出了腰间的枪,边给自己冒了一根,但这里风大,他的打火机灭了好几次,火舌连烟头都没舔到,他暗骂着将烟一撅,扔在地上,用鞋底碾了碾,“这地方选的真邪性。” “数字也不吉利。”霍道夫本不想相信这种超自然现象。 但是…他还是不免在等九门人撬地库进入之际,狠狠发怵。 陈三伙同兄弟们将那车翻了好几轮,但却是什么也没发现,车座上没有凹陷,车内外温度一样,驾驶座上没有钥匙,地库更是没有其他的门和空间,像是幽灵驾驶着这辆车,进入了这里。 当然,如果他们发现了人存在过的痕迹那就怪了,因为,从始至终,这确实就是一辆空车。 衍卜寸已经在向阳的搀扶下,一下躺进了病床上,那是真正属于他们的落脚地,他的思绪断节,偶尔在睁眼时,能看到戴着口罩的清如,和澈亮在头顶的白炽灯…… 他轻轻扯着笑意,仿佛是劫后余生,也像是,尽所有努力后,享受成功的喜悦时刻。 外头的风刮的呼呼响,衍卜寸凭着最后的身体本能,朝空气流动性最强的一侧歪了头。 “你怎么不关门,冷风进来了都!”清如正在剪开衍卜寸的衣服,并紧急给张祈灵拆线,准备开始内脏的缝合。 向阳想要拢门,却被朝旭先一步做了动作,他偏头,语气并不友好,似乎是意识到,清如对衍卜寸的冷漠都是假的,她是属于‘怪物’战线的人, “谁知道你要在客厅里做手术?当然来不及关门了。” 陈金水被飞石击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吓得猛地一哆嗦,他惊恐地醒来,像是要证明自己还活着一样,疯狂吸气着,他的囧样,落在了车窗外嬉戏打闹的孩童眼里,逗的他们咯咯的笑,一口一个怪叔叔的叫。 “他妈的,笑个鸡毛啊,没看过人睡觉!”陈金水下了车,红玉珠也自然落进了他层叠为了保暖的衣服中。 可他却没有发现,只是随手提起一个孩子,用自己那张胡须未打理的糙汉脸,作出恐吓的表情,被他抓住的孩子涕泪横流,最后在陈金水感觉无趣,放手之际,又哭泣着一哄而散。 陈金水搓把冻僵的脸,擤着鼻涕,看着自己的手下,都一股脑的涌进了车库里,他才终于抬脚,慢一拍的跟了进去,并看到了,这场计划中唯一的破绽。 那辆无人,却被围拢的车辆,其后轮的两个车胎上,捆着还未散尽的红线,但现在是过年的时候,什么红色的物品出现在这里都不稀奇,甚至陈金水以为,那是碾压了哪个小孩,而将对方的外衣或围巾卷了进来。 “人跟丢了。”霍道夫是最快从失望中重新梳理出思路的人,“我们可能中了调虎离山计。” “何以见得?”陈金水总算说了句有文化的词。 紧接着,他就蹲下来,仔细看着那车胎,指腹一抹,却发现上头没有血,估计只是谁开线的围巾,被风吹的绞进后轮了。 唯一发现破绽的,竟然是陈金水这个蠢货,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衍卜寸,已经通过自己过人的能力,将这辆车,成功远程操控进了车库中。 霍道夫认真的回答,“从一开始这里就是个陷阱,然后…刚才发生的事,影响了我的神志,让我出现了错误的判断,并且下了命令,让弟兄们跟着我来到了这里。” “刚才?”陈金水挠头,想要回忆起其中的惊恐,却发现自己的记忆,算是丢了个一干二净了,他只记得,自己睡了一觉,就被一群孩子没礼貌的吵醒,于是,他诉苦般的狂喷脏话, “刚才的事…我靠,他妈的霍道夫,我跟你说,我刚才睡觉被毛孩子给欺负了,他们朝我新买的车窗上扔石头,还给我吵醒了,这种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就该活活冻死,最好死在大街上,等春天尸体烂了,都没人收尸的才好!” “什么…”霍道夫瞪圆了眼,想要紧接着询问陈金水是否记得前面的事,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一条隐秘的线,所扼住了喉咙,并任由这种不可见的势力,掌握了自己的生杀大权。 最终,霍道夫只能选择反驳陈金水,并将那不可能问出口的问题吞回去,“他们有娘生有娘养,所以才会有胆去打扰你,因为他们知道,有人会帮他们兜住一切恶事,他们死了都会有人收尸,还会用最贵的焚化炉,最好的骨灰盒,葬进认真挑选风水最好的墓地里,再结束一切……” “你怎么说这么多?”陈金水并不在意霍道夫的话,只是自顾自的靠住他的肩膀,妄图让自己这个壮汉,在霍道夫瘦削的身上谋求安慰。 毕竟,他这种人,不会记得,霍道夫就是在有娘生没娘养的家庭中长大的,霍家只有女人,才会得到重视, 只有女人。 “他的颈椎和脊柱ct没有任何的问题!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判断,请转院,另谋高就吧!”医生的声音,逐渐掩盖了胖子的急切哀求。 胖子跪在地上,几乎是眼肿的不成样子,他一手还架着石膏,另一只手抓着医生的裤脚,一遍遍的说,“再测测吧,求你了…我没看错,我没看错!真的有个铃铛进了他的脖子里!!” “王先生,我觉得,以我现在的判断,你最需要的应该是挂精神科,现在治疗还赶趟。”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头发很少,戴着眼镜,看起来就是个能够让人放心的医生。 但是,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裤脚被胖子揪着,他赶不到诊室里,真是头上的三根毛都急的要竖起来了,于是,他接着大喊,“先生,请放开我!我还有其他的病人!” “好,我放开,我放开…我兄弟还有救吗,他真的没事吗?”胖子的良知让他松了手,他抹了一把已经淌不出泪,需要反复眨眼才能缓解疼痛的眼睛,疯狂的继续问着。 医生这时候看到他的崩溃样,反而是柔和了态度,并且郑重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坚持吴患者的脖子里进了个铃铛,但是,我敢以我的人格担保,吴患者除了面部和身体上的外伤外,并没有其他异样。” “可他睡了很久。”胖子垂头丧气,“已经两天了。” “吴患者会醒来的,他的身体指标一切正常,脑部的ct也很活跃不是吗?”医生说的话,令胖子这个行外人无法反驳。 第172章 除夕快乐! 此时,以为吴峫很快能够醒来的解雨臣,正拎着给大家买的饭菜,在收费口又续了两天的住院费,紧接着,他便着急地抬步上了电梯,按了第四层的按钮。 电梯门开启后,解雨臣便往吴峫的病房门口而去,可还没等走近,他就发现了胖子正在与被自己高价栓住的主治医师宋明交谈。 解雨臣看着胖子的疯魔样,却并不觉得可怕,可能是因为,大家在地底同生共死走了这一遭,搞的彼此对情绪感知,可谓是更加默契了,所以他懂胖子的迷茫、担心和失措,也知道虽紧俏吴峫的身体,却又从始至终得不到确切答案的滋味。 于是,解雨臣攥紧了提着的塑料袋,心里却担心胖子这个食水未进的人会接着倒下。 “胖子,我买了些夜宵,先吃点吧,吴峫的事等会再说。”解雨臣没有观察太久,他快步上前,将胖子与医生之间的距离岔开,使得那摇晃的塑料袋发出了令人耳毛的声响。 这阻隔的动作,让宋明舒了一口气,他低头,先看了眼腕上只差半小时,就要到次日凌点的手表分针,随即抬头,感激地冲解雨臣点头,再开口说了一句老辈人说了千百次的套话,才敢真的离开,“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王先生,吃饭要紧,我先走了啊!” 说完,宋明便卷着他的白大褂,脚步生风的快速离开,他直冲到电梯,还要用手赶紧反复摁下降按钮,等电梯来的空隙里,还踱步的停不下来,那样子,纯纯是被吓出阴影来了,他生怕胖子再来拦自己。 而解雨臣则站在原地,还算和善地,带着笑意目送着医生的离开,随后,他才将目光转向胖子,他知道,自己没理由,也没资格去评判胖子的行为对错。 毕竟,从他们将吴峫送进医院开始,自己也是用钱,来制霸这位医生无数次了,人家能不厌其烦的,只揣着那兜里还不够自己塞牙缝的钢蹦,却仍旧能保持这种良好的态度,纯属于是素质高了。 而胖子看着医生离开,也是局促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是下意识伸出手,想帮解雨臣分担一下力。 可解雨臣却是摇了摇头,安慰般的挂着笑容,躲过了他的手,并抬了抬下巴,“我们在病房外那个椅子上吃吧,我怕味大,再把吴峫给馋醒了。” 胖子的神色暗了下去,又快速,扯出了平日里习惯的笑容,许是,他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了,原来自己也是个需要照顾的病人。 “花爷,你是买了佛跳墙,还是鱼翅,难不成是澳洲大龙虾吧,什么好东西能把天真那个嗜睡狂魔给馋醒了?”胖子没再计较其他,将负面情绪尽数收敛完全,一屁股坐在了拔凉的长椅上,颇为打趣地说。 解雨臣放下袋子,却没有什么想被夸奖或让胖子猜测的样子,他将悬念捅破,直接动手拆了开来,“没那么高端,只是牛骨汤和炸酱面。” “这有啥的,能吃不都是好东西,这些天里啃压缩饼干我牙都疼了,等等…花爷,咱不叫黑爷出来分享啊?我们两个吃独食不太好吧?!”胖子虽然这么说,可屁股却是没挪一下,也没有喊人来吃饭的意思。 已经将一次性筷子拆开,精细打毛边的解雨臣,抬头看了眼胖子,紧接着眉眼舒展,一下笑了出来,这应该…算是他这两天里为数不多的好心情,“吃独食很刺激不是吗?而且,那人自己知道饥饱,又不会因为少吃一顿饭就饿死。” 解雨臣虽然这么说,但胖子可是真切看到这人备的是四份,但当对方拌完炸酱面,紧接着堵住自己嘴后,胖子便什么也不能说了,但解雨臣还是解释了一下。 “我刚才我下楼后,黑瞎子给我打了电话,他交代我,暂时不要让其他人进病房。”解雨臣这么回答。 他的话云里雾里,实则什么也没说清楚,搞的胖子眨巴着眼,怎么不让进的其他人还包括自己啊?大家不是患难与共的亲兄弟吗! 可下一秒,胖子就又被塞了一大口汤,他只能咕嘟咕嘟,连带着将嘴里未吞咽完的炸酱面渣,也给咽了下去。 “看出来不好吃了,就近买果然没好货,等吴峫醒了,我有时间跑远一点,给你们带更好的。”解雨臣这么说着,但还是在胖子抗拒的眼神中,慈爱如投喂自家孩子的奶奶似的,又给人猛喂了一大口新的炸酱面。 而与他们仅有一墙之隔的黑瞎子,此时正倚在窗前,嗤笑地,看着努力将红线搓起来,想当长枪使得鄢啸南。 “老头,你这能力没你儿子行啊。”黑瞎子看着鄢啸南站在路灯下,认真编制纯手工艺品的行为,只觉得,自己像在看一个傻子卖艺,于是他继续嘲讽,“假设,你要是衍卜寸的话,估计早就能在几秒钟内飞上来给我了。” “你都说了是假设!这个假设对你成立,对我不成立,我想怎么给你东西是我的权利!”鄢啸南气急仰头,而这副样子,落在黑瞎子眼里,却平白惹他笑的更开怀了。 因为鄢啸南的样子,实在太过于滑稽了,暖光的灯光洒在对方的身上,却没有带来任何的温暖,接近凌晨的东北,冷的让人牙颤,狂风怒吼,电线杆都在抖,而且,黑瞎子还能清晰看到,鄢啸南吐出的水雾气,将那被自己撅掉的半边胡子,又给塑了一层冰碴。 但黑瞎子却慵懒地将手撑在下巴处,饶有兴致地继续打量着,如果站在这里,给自己送礼物的是衍卜寸,而不是这个不伦不类的老头样的话,估计会养眼的多…… 那纷飞抽打在雪地里的红线,所带来的极致美感,与鄢啸南这样的暗红杂色的线不一样,黑瞎子并不想要从自己的脑子里散发出夸奖衍卜寸的意念,最终移了移目光,看向远方的雪山,又在不知几分钟里驱散了那些个奇妙的想法,才转头继续盯着鄢啸南。 鄢啸南并未意识到黑瞎子的走神,毕竟,他整个人都被寒风吹的直发抖,却还要用红肿成萝卜的手,再去编个花篮出来,可谓是身心俱疲,还要自讨苦吃,不知在搞什么绿茶行为想让人心疼。 黑瞎子看了半天,搞的自己困倦得都开始打哈欠了,但他却一直没询问过鄢啸南究竟要送自己什么,可能是活的够久了,所以觉得,有些时候,给彼此留存一些悬念,起码会让某些契机,显得更加出其不意一些。 直到,鄢啸南将拧出的长枪与花篮紧紧绑在一起,又将尾端插进地面后,黑瞎子才知道这老头究竟搓了有多长,足足像朵变异的食人花似的,直冲到了医院的四层位置,甚至于,鄢啸南算准的不仅仅是这些,他连地基高度也加进去了。 黑瞎子挑眉,只需伸手一勾就能将那东西拿下来,他垂头,看着怀里的东西,拿起来并不沉,长方形,被红色的红线所包裹的紧紧的,就像是什么必须珍视之物一般。 “《山海经》?”黑瞎子拆开后,人却傻了,他忙将头伸出窗户,差点墨镜都让风刮飞了,但那骂声却是怎么也挡不住,“靠,你他妈玩我呢,送这个干嘛?让我了解你是里头的哪一个妖魔鬼怪啊!” “不愧是文化人。”鄢啸南感觉自己与黑瞎子对话起来,精神状态都不太对了,他抿了抿嘴,最终归结为,是自己跟年轻人呆太久了的缘故,紧接着,他又道,“黑老弟,你猜的不错!里头重点内容我划出来了,不过,你可以选择是让自己一个人知道,还是让其他人一起,但是我提醒一下你,有些事,某些人这个时刻应知,而某些人,也可能在很多年后才知晓。” “谁是你老弟,别乱攀关系,而且,老头,你给我这本书是又想给我打什么哑谜呢?”黑瞎子气的,将那还插在窗户边的花篮和长枪的衔接处一撅,清脆的就像掰断了一条长长的冰柱,但谁知道,他还没继续发疯,底下的鄢啸南早就脚底抹油的开溜了。 黑瞎子只能带着满腔疑惑和愤怒,大步转身,一屁股坐在了吴峫床边的椅子上,他跷着腿,脱下了手套,随意掖进了口袋里。 下一秒,他翻着被折叠的那几页,脆弱的纸张,捻在手里,薄的像蝉翼似的,直到,黑瞎子将鄢啸南所划笔触全部看完后,便被震惊的,差点推翻了他所有的认知。 他颤抖着,用力将指腹按在纸张上,妄图证明这些字,只是拓印上去的谎言,可是,黑瞎子又在几分钟内,决断出了什么,最终选择松开了施力的手。 他必须,要让吴峫知道这些,必须…… “你听说过《山海经》的故事吗?”黑瞎子翻动着那本古老到已经泛黄掉页的书。 紧接着,他继续念着,似乎并不在意处于昏迷状态的吴峫能否听进去,“里面曾写过两个弑神的案件,我会给你解释,他们分别所对应的人物, 第一个,发生在昆仑山, 为的,是那不死神药……” 吴峫的睫毛略微轻颤,却没有醒来的迹象,但看起来,似乎还是能隐约听到黑瞎子说话般。 “有一座山,名叫钟山,距离昆仑不远,那里有一只守山的烛龙,终其一生,都高举着火焰,一直照亮着世人看不到的黑暗国度,你可以将它理解为那个门后的势力,当然,这仅仅是我的猜测, 而烛龙,它还有一个孩子,叫做‘鼓’,人面龙身。” 吴峫指尖动了动,大抵是在潜意识里,去思索黑瞎子的话,而黑瞎子所捻动书页的动作也很轻,仿佛也是在忆起自己所见过的事物。 “鼓是介入这场弑神计划的参与者之一,但还有一个生物也在其中,那就是人面兽身的钦,可惜,他们成功杀掉了当时守卫不死神药的葆江, 不过,这两位奇异种,却没能躲过天帝的惩罚,最终,他们死了,戾气未散,又有其神格庇佑加身,所以,他们只是罕见投生成了带来病灾和兵灾的凶鸟。” 黑瞎子翻动着书,如此的故事,被他说的不算多么动听,但却能让吴峫不知不觉,在这种睁不开眼的情况下,成功融入进他所说的剧情中。 “病灾,是衍光善,而兵灾,就可能是鄢啸南了,葆江,我感觉可能是一代代的张启灵……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我也不知道,你是否认识他们。”黑瞎子自言自语的说,但又像根本不期望从吴峫那里得到答案一样,复而继续道: “后来,发生的第二次弑神案,则是人面蛇身的‘贰负’和北方第五宿,预示灾难的‘危’,他们两个君臣合力杀了天帝的宠神——窫窳。” 似乎,是这个故事的生物描述起来都太晦涩了,黑瞎子反应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贰负虽为君,但这次的弑神主凶,却是‘危’,我更愿意将他们两个简单介绍为,前者君即猛虎,后者危即利爪, 而他们两个,对应的就是胖子和你。” 吴峫想要反驳,但身体,却像是被一股力量给压制地死死的,这让自己心中惊愕极了,但他根本没有办法发出疑问,他只能让眉头逐渐蹙得更紧,以此来表达情绪。 他的微小动作,入了黑瞎子的眼,但对方却是抽出一只手,安慰般的轻拍了拍吴峫那并未输液的手背,不过说出来的骇人鬼故事,却是一点儿没有停的意思。 “但他们,很快就因为自己所做的错事得到了惩罚,‘危’的头颅和右脚,被永生永世束缚在了疏属山上,而贰负,则变成了一具没有意识的僵尸, 然后,便是天帝领着灵山六巫,用不死神药救活了窫窳,但是复活的窫窳,却并没变回天帝的宠神,而是成为了样貌怪异的吃人怪兽,但这些都是基于他们将窫窳杀害,也就是你们能够成功将张祈灵谋杀后,才会造成这种结局…… 可如果,是基于现状,在你和胖子没有杀死张祈灵的情况下,那么这颗不死神药,究竟会落到哪里?” 吴峫抿了抿嘴,但因为张不开口,他的唇瓣只能被迫开裂,他知道,自己很想问黑瞎子,如若那不死神药,是所谓的天帝携同灵山六巫带来的,那绝对,应该…会在他们那里对吧? 可为什么,对方却没有将这种板上钉钉的答案敲定,反而是来问自己呢,难不成这其中还有别的暗语? 吴峫回想着,试图勘破黑瞎子口中未被揭露的细枝末节,他对《山海经》有一定涉猎,甚至能够在此时,清晰回想起,灵山十巫里,能被称得上六巫的两位,是叫巫彭和巫抵来着。 天帝、巫彭、巫抵…… 对应的会是谁呢? 黑瞎子在思考的问题,确实和吴峫的相同,他仔细核对着这场旅程中所遇到的人,却发现人数对不上。 如若,将巫彭和巫抵对应到双子朝旭和向阳的身上,倒是合理的,可身为医生的清如,又该摆在哪里?她又在此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难不成,她还是那不死神药成精啊! 而且,余下的那个衍卜寸,还能是天帝不成?! 黑瞎子被自己发散的思维吓到了,他挥了挥手,努力驱散着这些个离谱想法,最终,他将书合拢,放在了床头柜上,转而让话题回归到不死神药上,“无论这药是谁带来的,但是依照所有的剧本和角色来讲,它必定存在,更可能已经到了这里,我猜测,它在……” 滋啦。 吴峫这时候,突然有些听不清黑瞎子的声音了,就像是某种乱窜的神秘电流,改变了本应该收入进大脑的信息,而此时此刻,他更明显感觉出来,自己的后颈处,刺痛的像是无数钢针从体内往外扎。 但也就是一瞬间,那种疼痛就散了,并且,突然,在病房门旁侧衣架上挂着的包里,响起了一阵铃声。 吴峫花了好半天辨认,才从那凤凰向南飞的歌曲里识出,这是胖子在出发前,给自己设的鼓气提醒,似是承载着找到小哥以后,众人回归,一起热热闹闹过除夕的期望。 他的思绪被打乱了,也就是在此时此刻,那骇人扰耳的手机,又开始喋喋不休的报时。 【1月28日 十二点整 除夕快乐!】 像是催命符,反复敲打着吴峫,并告诉他,因为你的懦弱,你的无能,所以…你没有权利带回来任何人。 无论是小哥还是张祈灵, 他们两个,留在那处雪山里都是既定事实。 吴峫失神,眨巴着看了半天头顶上澈亮的白炽灯,可眼里却干涩地续不出什么泪来了,待铃声停息,他才将脑袋转向黑瞎子。 不知为何,吴峫总觉得,黑瞎子也有些瘦了,这只是一种感觉,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肉眼,能够探查出这一点,而正当他愣住,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黑瞎子却开口了。 “我嘴都说干了,你终于舍得醒了?”黑瞎子这么说着,但话里头却没有真的责怪,仿佛只是朋友之间的打趣。 吴峫感觉喉咙干涩,最终所有想表达的话,皆被这种不适感给噎了回去,他言简意赅,“嗯。” “刚听进去了多少?”黑瞎子收敛住了不正经的调侃,严肃的样子,差点让吴峫以为他被夺了舍。 但不到几秒钟,吴峫就快速从黑瞎子表里不一的割裂感中抽离了出来,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暂时说不了太多的话。 一套手势做下来,吴峫明显感觉黑瞎子释放出来的威压变得更奇怪了,但最终,那种恶寒的审视感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收拢的一干二净了。 吴峫看着黑瞎子将皮手套戴上后,下意识用食指的关节放在其唇上以作思考状,但最终,对方只是选择了将自己的病情解释了一通: “我看过你的ct了,那进入你身体里的铃铛没有找到,不过,它并不是不存在…我不知道它最终融入了哪里,但我知道,现在的你很奇怪,这个情况应该怎么说?” 黑瞎子第一次这么纠结,他顿住,深吸一口气,说着不确定的判断, “睡着的你很稳定,但是醒来的你,给我的感觉不一样……那个青铜铃铛也很奇怪,我没见过这种情况,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吴峫你要小心了。” 黑瞎子的话,让吴峫的目光变得格外紧张,但他却无法发声。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别样的紧。 第173章 但我不记得了 骤然,在三天内检查张祈灵身体状况不下几百次的清如,终于是累到瘫软了下去,两人已经被推进了一楼的卧室里,病床并在一起,而她则需每两小时换一套新的无菌服,以防止衍卜寸不断喷溅出来的血,会污染张祈灵的伤口。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你在救人,我真的会以为,你是在做什么不为人知的实验。”朝旭在衍卜寸失去意识以后,反而话是多了起来,也许,是从前的压抑环境,让他不得不做一个安静的人。 清如旁若无人的,让一直处于无菌状态的向阳,帮她褪下了外层无菌服,紧接着,她冲净双手的血污,然后又套了层新的手套。 他们的动作流畅,也许是这三天里做过太多次了,朝旭的视线不移,死死盯住他们,可其中,却只有漠视,并无占有欲…… 当时,如若是黑瞎子以局外人,和了解过他们一点皮毛的观察者身份站在这里,估计很快就能发现,朝旭的状态不一样了,因为,这个护弟狂魔,竟然会让自己的亲弟弟,来服侍这个自己一直都瞧不起的清如。 不过,这么长时间里,朝旭的调侃,都没有得到清如的回应,因为她的目光,与整个身体,一直面向着大敞开来的那扇门,似乎是要保证,无论发生任何的状况,她都能及时冲过去。 但不过良久,清如后腰的绳结终于系好时,她就开了口。 “他的状况不是我造成的,我也没做什么实验,你这么担心,怎么不去看看?”清如的声音很轻,有些发虚,眼下一片乌黑,三天未睡,也仅是凭衍家人过强的体质撑着了。 朝旭交握在一起的指节,更加用力起来,薄肌与轻巧的骨架,让人感觉他的骨头会穿破皮肉,“我没担心,我只是好奇,他什么时候会死。” “那你的好奇心要落空了,因为,衍卜寸的身体,不过是一种进化,而不是死亡。”清如走进房间,一阵不知何处刮来的风带上了门,她的背影消失朝旭眼前。 很长一段时间,这个购置的房子里,都没有任何的声音,直至向阳忍不住这种低气压,将无辜的脸凑近朝旭,轻轻喊了一声,“哥哥……” 朝旭跟着清如身影飘走的思绪,瞬间被眼前人抓拢了回来,他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面前这个站着对自己讨好一笑的少年,眼里不知涌动着什么情绪,可又快速地再次覆上了温柔。 “哥哥在,是饿了还是困了?接下来我守着,你休息吧。”朝旭的语气变软,又回归了一个温润宠溺弟弟的人设中去,熟练地就像是从未让那种冷冽的样子显露出来一样。 向阳适时打了个哈欠,将一直套在手上的一次性手套全扒拉了下去,并未推辞,“好。” 不过,向阳虽然这么答应,可却没去自己的卧室里休息,而是长腿一迈,直接跨在了沙发上,腿窝正好卡在沙发背脊,而头在下面,整个人倒着躺,睡姿奇怪的一批。 可朝旭目光中的爱,却因为他这个动作而变得汹涌起来,最终一切的色彩,又快速因为向阳稳定下去的呼吸,而泯灭、平静、直至从未存在过。 “醒了?”清如此时站在张祈灵的床旁边,冰冷的没有什么人情味,就像只是执行职责的例行询问。 张祈灵撑起身子,因为伤口缝合的紧密,所以他尽管倾身做动作,也没有丝毫的崩裂,紧接着,他的脑子里一直响彻着个声音,他难耐地偏头,发现自己身上只有一条白内裤,其余便没有什么遮掩物了。 而且胳膊上的滞留针也扎的太久了,肌肉发着麻,血管也阵痛,张祈灵又将视线放远了一些,发现原来旁侧的病床上,还有一团捂的极紧的被子。 其中,一条连接着机器的透明软管,已经接进了里面,他细致的观察起来,并看到了令自己惊讶的事物,那软管所接出的,是源源不断的血,而这些血,毫无阻碍地输送进了一台外部雪白的六边拱形机器中。 随即,叮铃一声,像是烤面包机弹出一样的声音触发后,张祈灵便切实,见到一个血包从机器的另一端开口处滑了出来。 那陌生的女人,快速用大镊子夹起血包,又踮脚踩凳,将那不明来历的血包挂在了自己头顶的架子上,然后她的手便伸了过来,似乎是想要连接软管和自己胳膊上的滞留针。 “你是谁。”张祈灵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摸向身后,却发现空空如也,他并没有触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等等,他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后面会背刀? 清如的眉头,第一时间先是轻蹙,但又快速地舒展开来,她尽力让那冷冽的上半张脸,呈现一种违和的柔软,“我是医生,你现在失血过多,需要输血。” “他是谁。”张祈灵看向旁侧,可身子却借着虚弱的样子,轻轻一歪,令背对她的左手,成功捞向了中间无菌盘里的手术刀,他紧握,似乎只要对方产生一点加害自己的动作,自己便会划破她的喉咙。 可清如却觉得,他的小动作有些好玩,她玩味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因为被伤害多次,哪怕被救治,却仍对人类没有丝毫期待的小狗,“他是衍卜寸,是救你的人。” 张祈灵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他却没从那空白的大脑中,搜寻到熟悉的片段,这种对什么都带有敌意的陌生感,让他将手术刀攥地更紧了起来,他正视着清如,可余光,却还在打量着那隆起程度,已远超于人类的家伙。 那是怪物吗? 不,不是,张祈灵在冒出这一点后,又快速否定了,那血是鲜红的,没有丝毫的黏腻,这个大小不会是禽类,更不会是牲畜,或许是那个机器调换了什么吗,将莫名而来的血,加工成了可输送给人类的血,或者,她单纯就是想要杀了自己? 张祈灵与清如僵持着,而对方,已然发现了他的某种异状,于是,她为了安抚对方紧张的情绪,率先放下了的镊子,并将空无一物的手,悬于胸口前方,似乎是在说,我没有武器攻击你,我是真的想救你,你要相信我一样。 还没等清如再开口说话,一阵嘤咛就响了起来,那软管里所流淌的血液,瞬间凝滞了,而张祈灵所盯着的病床上,躺在里面的那东西开始疯狂动着,直至被子瞬间滑落了下去…… 张祈灵睁大了眼,条件反射地拔出了自己的滞留针,使得血瞬间飙飞出去也来不及按。 不,那东西,明明就是怪物! 躺在病床上的是一块椭圆的巨石,但外表却很是圆滑,它呈现出了一种让人挪不开眼的猩红,可张祈灵能明显看到,那块不透光的石头里有别的东西,直至,一个属于人类的手掌啪的一下打出了响,像是要从里头往外推,妄图撑破那外层硬膜的桎梏。 可它触到外壳的那一刻,巨石便会收缩的更加紧,甚至是从椭圆,逐渐变成了一个直径约两米的球体,而因为里头生物不断的挣扎,它差点就要滚落下床了,幸好是自己旁边的女人,立刻去扶了一把,才没让它如鸡蛋坠地般碎一地。 “怎么这时候,他醒了你也有反应了?!”清如用力,顶住那已经变化成超大倍版的红玉珠,她嘴里全是对此时状况的分析,“难不成是血液融进去后,产生了连锁反应?他妈的,我就不应该铤而走险,将你还在进化中的血给他……” 张祈灵听的云里雾里,于是直接从病床上翻了下去,这动作,没让伤口崩开,但是他感觉到了疼,他难受地捂住腹部,光脚踩着热乎的地板上前,紧接着,他步伐停住,眼神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圆球。 而在他靠近到一定程度时,一张脸,便从里头迫不及待的贴了上来,那是个少年,看起来不大,顶多十四五岁的样子,虽然浸在血水里,却仍有一双夺目,令人移不开眼的丹凤眼。 张祈灵盯着他,却觉得旁边这个女人,口中所谓的什么进化,应该是退化才对,他清楚从这个男孩的脸上,看见了另一个在空白记忆里,突然出现的身影,是属于成年男性的。 “衍卜寸…”张祈灵下意识念着,对方也对这个名字有了应答,将脸贴的更近了,并且,他还带着一种渴求自己继续说下去的眼神。 不过,张祈灵并没有如对方的愿,他只是在少年期望的目光中,快速抽身,并握着那柄手术刀扫视着,因为其他人靠近而微微咧开,流露出令人不悦窥视感的门。 “吴峫,是谁。” 张祈灵敢保证,从他醒来,只有这个名字如魔咒一般,让自己忘不掉,直至他将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才觉得心底里好了一些,但没有全好,说了还不到几秒钟,一种奇异的酸胀感便席卷着他,这让他差点没握住手里的手术刀。 “这人失忆了?”朝旭在外面看了半天,终于是打开了门,他虽然这么问,可表情却对张祈灵没什么担心的样子,反而是看向清如所扶着的那颗浑圆的巨大珠子时,才微微有了点兴趣的苗头。 清如的额头上泌了些汗,她死死抱住圆球,“来帮忙!” “不想帮,他还算人吗?我怕他突然破壳把我脑袋吃了。”朝旭插着兜,似乎没有向阳在身边,他才能毫无忌惮的,展示这种自私和劣根性。 清如骂的很冲,“他还是他!只不过是他的身体,实在承受不住两个灵魂快速融合而已,这只是他的躯壳为了保证不会撑破,而返璞归真将身体重新淬炼的现象,况且,他吃人的原因你不是知道吗?那种情况下,他还能怎么做?” 说完,她抽出一手扶住,另一只手则快速将被子给拿起来,堆了一个角,以此来保证这大珠子不会自己拱下来。 朝旭好笑的看着她,“如果是我,我才不会做这种泯灭人性的事。” “正因为你不是他,所以你才做不到,你弟走了这么多年,你还不习惯吗?”清如知道,这些话必须挑破了说,才能让这个觉得全天下只有他最苦的朝旭,能够得到一些惩罚。 朝旭的脸色快速阴沉了下去,但很快,他就又绽放了笑容,温暖的,还像是那个柔情似水的哥哥,“他没死,他一直在我身边。” “你已经骗自己这么久了,还不够吗?!”清如并不准备说下去了,她只是想控制住朝旭,让他明白真相,而不是,让他激发恶念杀了衍卜寸。 张祈灵并不想参与他们的争吵,于是一直将自己当作是个背景板,他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走到门口了,可却看到,那门在咧开后,层层的红线绕在框上,并如蛛网一般,挡住了自己的所有视线。 咯咯的笑,此时从背后的那个红玉珠里传了出来,并且,破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里头的小人冒了头,他还穿着一身松垮的衣服,灵动地跳跃下病床,使得在落地那一刻,有清脆的啪嗒声。 可随后,衍卜寸身上所有外溢的血迹,又都被他尽数吸收掉,他干净白皙的手,扣住张祈灵的手腕,再扬起了一张天真的笑脸,却带着难察的狡黠,和狂热的占有欲望。 “祈灵哥哥,吴峫很坏很坏,我们不要说他了好吗?小寸不喜欢他…我只想你陪陪我。” 他的所有表现,分明表达的是,想利用自己无辜的外表,将张祈灵给留下来,他蛊惑般的笑眼,也似乎,很会编织那些无法辨明真假的谎言。 他极端、他偏执、他的不可控中带有强烈到会将人溺死的爱。 因为,他是小寸,如今占据身体主导位置的是他,所以,他作出行为,皆是从个人出发,他不在乎张祈灵是否能从自己这里得到吴峫是谁的答案,他只希望,这个人能够进入自己所编织的梦。 ‘你怎么能确定,自己就是最强的那一个?’ 衍卜寸在苏醒过来的世界里,只能看到小寸操纵着自己的身体,拉住了比自己高出好大一截的张祈灵,正如当年,对方也是以这个角度,将自己拢在怀里的,他甚至能想起,当时张祈灵逐渐绷紧的苍白下颚。 “不。”张祈灵的声音冷冷的,他甩开了对方,不顾一切的,想要用手术刀割开那些红线,却发现,这些东西骤然松垮,突然落了下去。 而身后的男孩,则站在原地,连被张祈灵甩开的手,还悬在半空。 小寸的笑容也僵硬住了,他歪头,不可置信于张祈灵的拒绝,他感觉脑袋里的衍卜寸正在利用这个空隙,拼命的将自己往回拉,拉进那深不见底的漆黑空洞里,让自己只能做一个,借由衍卜寸眼睛看见张祈灵的窥伺者。 “衍卜寸…你就是最弱的,只能趁我不注意才能夺回控制权。”小寸讥讽道,将二人原本就不存在的体面,搞的更四分五裂起来。 而掌握了自己身体的衍卜寸,尚还不适应身体的骤然缩小,他看了看自己又瘦削回去的指节与掌心,蓦然笑了,低贱而又偏偏挺起不屈的脊背,在心底里回应小寸的话,“是,我承认我是最弱的,但你该嫉妒的一点,应该是掌握这具身体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我。” 说完,衍卜寸就不再与小寸叫板了,他的灵魂体一脚将小寸往那黑洞里踹过去,彻底融合了……他听不到对方的谩骂,但他知道,自己无法彻底拔除小寸,他抬头,仰视着张祈灵,却不是从对方身上窥探那截小寸遗留的残魂。 他只以为,在经历劫后余生的痛苦后,张祈灵会懂的彼此间一样的不容于世,可对方,却是轻而易举的忘记一切,忘记了吴峫,又简单而随意的,也忘却了自己,这一刻,衍卜寸只有些难耐的自嘲。 毕竟,他注定不会在张祈灵那里得到什么, 关注、兴趣或者是怜悯,他甚至不敢奢求…爱。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收敛住了一切的不甘,将自己那颗承载不了任何失落的心,重新一点点拼好,并奔到了张祈灵的身侧,尽是成全。 “阿祈,我以我的一切担保,我接下来所说的话,都是事实,你可以选择留下来听我说,也可以选择自己去探索,但我现在想告诉你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吴峫这个人,真的很好很好……” 既然对方不记得,那自己便会教他再重新记住一遍,他所珍视之人的存在,他所追逐之事的执念,他所想要的全部,自己都会帮助他重新得到。 张祈灵, 配的起世间一切。 听到衍卜寸言语里的诚挚,张祈灵便收敛起了那些瞧不见的隐刺,所问的语调,也因嘴里所在乎之人,而变得没那么锐利,“有多好。” 衍卜寸重新挂上笑容,那神情里,唇角中,没有丝毫属于商人的算计,也没有小寸的极端占有欲,更没有他作为衍卜寸的自卑与溢爱,他将那份真相,以最真实,毫无保留的样子,郑重说了出来: “好到,你可以心甘情愿的为他去死。” 张祈灵愣住,呼吸一滞。 紧接着,衍卜寸又说, “因为,他够好,天真无邪,至纯至善,他是个刨除掉一切外界影响后,连我也真心佩服的人。” 衍卜寸不会忘记,自己在被鄢啸南派遣跟踪他们时,所看到的吴峫,除了被控制以外,对方一直紧俏张祈灵的样子,那种情感不是假的,而且,他对吴峫褒奖这么高的原因,也确实是因为这个人的人格魅力。 吴峫是一个能够毫不犹豫带着胖子和张启灵,深入陌生地带,还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子。 如果,没有衍家的那些怪东西影响,衍卜寸觉得,吴峫应该会是雏鸟最仰赖的母亲,张祈灵所最信任的兄弟。 而现在张祈灵听此,也深觉对方所说的吴峫,应当是自己会为之赴汤蹈火的人,因为,那些逐渐复苏的记忆片段正在告诉自己这一点。 “我…要散了……救我…要新的珠子…祈灵哥哥……” 那仍在身体里,未被完全拔根的小寸,已然锁不住他所封藏的张祈灵的记忆,那些美好与痛苦,在他的魂体中横冲直撞,那些记忆里的伤痕,也具象化体现着,这让他忍不住的求救。 可他能感知到,自己被吸收走的力量,已经彻底融合给衍卜寸了,那强大的羽翼被迫折断,使得他的瘦削臂弯,连自己那小到一团的身躯都无法遮挡住,小寸是没有办法营救自己的,如果一直待在张祈灵这里,他只会经历无数次的养肥后再继续被吞吃。 他知道,自己绝不想就这么沉睡下去,合了衍卜寸的愿,他必须制造一个让自己重新复苏的魔咒,必须…… 好扰人。 张祈灵在听着小寸一阵闹后,最终只得出这三个字,他晃了晃头,但巨大的记忆还充斥在脑海里,这让他感觉不适极了,随即手中的力骤松,那手术刀也叮咣落了地。 不过,他还是没能倒下去,因为,他清晰感觉到自己被一个小小的身影给抱紧了,对方的体温像一块冷玉,低的很吓人,就像,未被小寸侵占身体的自己般。 同病相怜, 但我不记得了。 第174章 疯了清醒 “嚯!小哥,你这是养了个双胞胎兄弟吗?!” “路上小心……” “我是假的。” “我想…回…家……回家……” “阿祈,清醒一点!!!” 张祈灵的脊背,因梦境的跌宕起伏,而如惊弓之鸟般紧绷,他侧躺着,闭着眼,攥紧被子,骨节都开始泛白也未停,那呼吸越来越重,像是从水里被捞上来后,疯狂吞食氧气的贪婪。 而衍卜寸,则坐在床头旁的椅子上,虔诚地俯身,用双手去包住张祈灵的手背,可大抵,因为身体变小,又缩水了,还有自身体温骤降,导致,他哪怕将自己的手合拢到严丝合缝的地步,也只能令张祈灵变得更加难耐。 国王的骑士,哪怕脱掉了所有掩饰真面目的盔甲,却还是抵不住战场厮杀后沾染的寒凉,他的血腥气,他的情爱,无法给予国王一分一毫的舒适…… “拿热水袋来。”衍卜寸交代着清如,便准备抽出手,他知道,自己从张祈灵紧皱的眉头中,并没有看到一点儿缓和。 可张祈灵,却像是料算到了他的脱离,竟下意识将这人当作救命稻草般,将其反扣住了衍卜寸的手腕。 衍卜寸心中诧异,但面上,却死盯着张祈灵未睁开的双眼,他眼含希冀,想要对方的瞳眸中,看到属于自己的倒影,起码这能让他知道,对方眼里有自己。 可当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真正睁开时,衍卜寸却偏偏怕到移开了目光,他情愿张祈灵仅仅只是苏醒过来,而非理智回归,来向自己兴师问罪,现在所谓的双手紧扣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同时,他既希望对方能够戳破自己隐晦的爱意,也想要自己将这份心思永远的掩埋,永远只止步于最忠实的信徒这一步。 衍卜寸难耐的抿唇,惴惴不安地问,“阿祈…你想起来多少了?” 这时候的张祈灵,已经强撑着坐了起来,衍卜寸见此,眼疾手快的在他的腰后垫了软枕,但似乎,张祈灵也还未想好如何措辞解释,或者只是仍未理清头绪而已。 不过,当张祈灵意识到自己掌心里还勾着一股寒凉后,他便骤松开了衍卜寸的手。 而衍卜寸识相的收回,将冰凉的手揪拧着衣角,庆幸着对方什么也没问。 “不知道。”张祈灵回着话,感觉脑袋一阵刺痛,说完就闭上了眼,但却没有晕过去,只是平静等待着这种疼痛自行消散,最后,他迷茫的盯着衍卜寸,说出自己现今最需要的诉求,“饿。” 他口腹之欲不强,但胃里空了,那胃酸止不住上顶的感觉,总归是不好受的。 衍卜寸听了张祈灵这句话,哪还有空计较什么拉不拉手的,他利索的站起,将椅子的边角往旁边侧了侧,防止张祈灵起床活动会撞上。 他很绅士,而这种行为,也让张祈灵拥有了更多观察他的时间。 衍卜寸很瘦,比张祈灵所想象的同龄人还要瘦,那样子,就像是穿着一件天蓝色卫衣行走的骨架,他的肌肉含量极低,一切的血肉与脂肪都不翼而飞,除去一张尚能看的脸,和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睛外,似乎没什么其他特色,若说最奇特的,也只能是那极其有韧性的皮,还在紧紧扒着全身上下的骨头,让他不至于散架。 “好,我去给你做点吃的。”衍卜寸步伐极快,像是让张祈灵填饱肚子,就是于他而言最幸福的事。 而张祈灵并没有从他的行动中,悟出这澄澈的快乐,他空有一副,能够看穿人心的眼睛,却无法从自己这双眼睛里,看到他人的饱含深情。 明辨是非,知其善恶,已然是张祈灵的极限。 他垂眸,仔细看着自己的滞留针已经换了一处不那么疼痛的地方,于是在衍卜寸未完全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他轻声说,“谢谢。” “不客气。”衍卜寸回话的速度极快,像是一直留有一只耳朵,从始至终都注意着这里的情况。 张祈灵也不管他能不能看没看到,只是自顾自点了点头,紧接着,转头看向了自己右侧的窗外,那些被风吹到直乱飞的雪花,扑的欢快,而屋子里很是暖和,被子里并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反而全是一种竹叶香。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衍卜寸亲自操刀,很快,每个空间里都充斥了食物的香气,估计是在熬汤,张祈灵想, 这有点不现实, 但是…这里很像一个幸福的家。 霍道夫并不知道,为什么车上有那么多能够吃的食物,而陈金水却只盯着肉罐头,而且还那么有胃口,如果说陈金水是为了钱而卖命,可为什么在没有抓到人后却又觉得无所谓呢,这帮弟兄们的雇佣钱又该怎么解决?一切都没有答案,却仿佛被顺水推舟的进行下去。 “我敢确认,他们的定位就在霍爷您找到的车库里,但是现在那个信号却彻底消失了,估计他们弄了定时系统,所以才会自毁的这么迅速……”条狗回话的速度很快,但是声音却是战战兢兢的。 霍道夫将背部贴紧在椅背上,然后拧了拧眉心,多日以来的追逐和疲劳,让他这个军师也无法再动弹那个一直在轮转的大脑,“我猜到了,但是我至今没能想到他们究竟是用什么手法,导致我出现幻觉。” “霍爷,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清?”条狗似乎在移动,霍道夫能听到他清晰的脚步声,或许是在找信号。 这种一旦触及重要事件,却无法接收的情况,让霍道夫觉得莫名熟悉,于是他偏头,朝正在吃罐头的陈金水看了一眼,“兄弟们自相残杀的事情,你不记得了吗?” “你在说什么?”陈金水这回,矜持的用纸擦了擦嘴边留有的油渍,“你张口说话怎么乌龙乌龙的,像是老火车碾过似的,以前也没见你说话这么别扭啊。” 霍道夫抿紧了嘴,不知在想什么,直至他再次被条狗那边的声音唤了过去,“霍爷…那我这个尾款能不能结?” “打给你了,不用再联系了。”霍道夫挂了电话,并与丝毫不在意后续金钱分配的陈金水交流,“你打算怎么补兄弟们的窟窿,拿你在那个人身上赚的钱吗?” “霍道夫,说到这点,你这就是不懂我了,那可是我的养老金,我咋可能动啊?!”陈金水像个护食的小狗,死咬着自己那肉骨头不撒嘴,紧接着他白眼一翻,开口说的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反正陈家倒几次斗,油水就都赚回来了,而且,这些个九门里空有武力的门外汉,估计连墓在哪都找不到呢,你到时候随便带他们去咱盘口转转,拿几个故意卖低价,但不咋地的小物件,骗骗他们,让他们觉得占便宜就得了。” “嗯。”霍道夫知道陈金水连陈家上下的账簿流水都算不清楚,最终没有再问,只是心中有了自己的打算,如果他的战场不是在霍家,那么赚钱,就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了。 外头的风雪肆虐,霍道夫看了眼,一直在外面打不着打火机的陈三,雪已经快要积到对方鞋跟高了,他索性降下车窗,冲人喊,“陈三,开车回陈家吧,这里的雪下的太大了,估计待会该封山了。” 与此同时,黑瞎子被钻进来的风搞的缩了缩脖,他起身关拢了那扇窗户,而解雨臣和胖子已经吃完了饭,礼貌的敲着病房门。 “进。”黑瞎子并不觉得,现在需要推拒他们出去,毕竟话都说完了,在这么和吴峫单独相处下去,又不让外头那俩人进来,搞得像自己想和吴峫发生点隐秘的事情不得见似的。 黑瞎子瞧见胖子,凭借灵活的身位,头一个挤进来,当这人看到吴峫苏醒的那一刻,原本已经贫瘠的泪腺,硬是又被润湿了,他高喊,“天真!你终于醒了,你真是让我好等……不过,你刚才要是还没醒,我可就真把你的那份炸酱面给吃了!” 他这话,吴峫可是不信的,毕竟胖子是一个哪怕自己吃不饱,也会在大街小巷乞讨后,再用唯一一个钢蹦给兄弟换个馍馍的人。 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行为?纯属是紧俏自己到了极点,想寻安慰过个嘴瘾罢了。 “我这不是醒了吗,而且,你把面吃完了,小花也会跟在后面续碗不是吗?”吴峫张开双臂,将胖子宽大的身躯搂进自己瘦削的怀里,并且,他还在给哭的不成样子的胖子顺着气。 解雨臣提着尚还温热的吃食进了屋,虽未有胖子那么发达的泪腺,但终是眼眶红了红,将保温的汤给打开了,“吴峫说的对,续多少碗,我都买单,难不成你们还担心吃空我的银行卡吗?” “不是,你们在这演情深深雨蒙蒙呢,能不能顾及一下我的感受!我的饭呢,我的菜呢,我的汤呢,我的面呢?!你们不能当饱腹人,让我当饿死鬼啊!”黑瞎子的肚子适时发出一阵咕噜声。 这迎来解雨臣的一记白眼,“你不是叫我在外面待着,不让其他人进吗?我还以为你准备喝西北风呢。” “老板你不能这样啊…”黑瞎子开启赖皮模式,就差扒着人大腿哀求了,可他这人是真的不老实,说着说着,便快速从解雨臣手里,将那开好的汤给捞了过来,并直接仰头喝了一口,还适时发出砸吧嘴的响声,“不愧是花爷买的,就是香!” 解雨臣并没有回答黑瞎子的捧哏,他带着无奈,适时打开新的汤盒,甚至还精致的拿出了勺子,用帕子擦的直亮,才来到了吴峫的床边。 “你现在需要好好吃饭睡觉休息,胖子也是。”解雨臣一勺一勺的喂着,亦如当时堵住胖子的嘴一样,让吴峫也吞掉了所有的疑问。 直至最后的勺子,再舀不出来新的汤时,解雨臣才落了一滴泪出来,并融进那不锈钢的饭盒里,“我不能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好好休息,疗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可我们还需要去找…”吴峫刚说一半,别人感觉嘴里进了东西。 他竟是又被黑瞎子趁乱投喂的炸酱面,给堵住了嘴,“现在你什么都不需要想,我会把他们带到你身边。” 吴峫嚼着炸酱面,可目光却有一些涣散,黑瞎子紧盯住他的反应,当对方咕噜咽下食物时,他投喂的动作也顿住了,他期望着吴峫这时候会表露出异常来,好让自己看清这个人身上究竟存在着怎样的问题。 “什么他们,我们要找的不就只有小哥吗?” 吴峫理所当然的,忘掉了前面他们刚刚说完的张祈灵。 用筷子搅起来的炸酱面,好像因为吴峫的话,而瞬间坨掉了,反正黑瞎子是这么认为,偏偏这个屋子里,除了自己之外,解雨臣和胖子都对吴峫的话,表示了高度的认同。 他们点着头,仿佛吴峫所说的是至理之言,神圣之词…… 这个世界疯了,只有自己清醒, 还是只有自己疯了,这个世界清醒? 黑瞎子简直头脑风暴,为什么他们能够轻而易举的忘记一个人的存在?就像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从未见到过,也从未同甘共苦过,难不成这就是他们所期望的,还是其他人所设下的诅咒,一切不得而知,他只能眯起眼,怨怼的盯着吴峫的脖颈。 他深刻记得,那里有一个青铜铃铛, 或许,自己需要去秦岭一趟了。 “这么快就手酸了,看来对于黑爷而言,伺候人这种事,如果没有金钱作为动力,那就是一件没有一点快乐的苦差事了?”解雨臣打趣着,将黑瞎子手中的炸酱面盒接过。 而黑瞎子也没有丝毫矜持的松了手,“是啊,我只认钱,以咱们的交情,喂个两口也差不多了,你们歇着,我现在有事,估计得先走了。” “去哪里?”好奇心旺盛的吴峫赶紧追问。 黑瞎子的身体微微绷紧,他猜不透那青铜铃中究竟有什么洪水猛兽,竟让自己觉得,吴峫如今的样子变得可怖起来。 但随即,他就收敛住了那种颤栗的情绪,转而肆意勾着笑,呲出一口白牙,极其潇洒又满副浪子的风流样,“去赚钱,赚大钱,然后再耍一把。” “没正形,别教坏我们家天真。”胖子像一只护住自家孩崽的母鸡,振翅令羽毛飘飞的乱成一团。 第175章 终点 家 “你是头一天知道我不正经吗?”黑瞎子的手搭上门把,利落地按了下去,随后,他的身影便消失了,迅速的像是个被学业挤压许久的年轻人,为脱离低压环境,而放肆奔跑。 他甚至连电梯都没坐,而是冲进了楼梯间,任由感应灯,因为他的脚步疯狂闪烁起来,黑瞎子就这么火急火燎赶投胎般跑走了,让胖子连想要接着搭腔的嘴都没合上。 这时候的吴峫,吃下了解雨臣卷起的面,成为了三人里囫囵吞枣第一个发问的人,“他这得是净赚几百亿的大活吧?我除了看见他在底下打粽子外,从来没见过他在地上还跑的这么快过……” “谁知道呢。”解雨臣虽然这么说,可大抵没有信服于吴峫的话,他只是搅了搅那已经黏成一坨的面,不知在较什么劲,但最后心中的异样感,却又渐渐被什么东西给抚平了。 黑瞎子来不及裹紧羽绒服,只是任由里头的皮衣与墨镜,因为他的步伐而叮叮咣咣的摩擦碰撞,他准备去租辆车,尽快伪造一个新身份去机场,然后到秦岭盛产青铜器的那带探一探。 可谁知道,这时候他兜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黑瞎子连看也没看,非常干脆的接起,能够给他打电话的不多,他能猜出对方是谁,“老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和我见面吗?” “当然,这场局里,总归需要外力的碰撞才能产生新的反应,而且,你应该很喜欢我给你的礼物,不是吗?”鄢啸南仿佛胜券在握,早就料算到了黑瞎子的行动。 但黑瞎子,却第一次因为鄢啸南的声音实在欠揍,而咬牙切齿起来,“他妈的,你留那个不就是想让我找不老神药吗?我告诉你,那东西绝对在吴峫的身上!” “何以见得?”鄢啸南问。 黑瞎子没好气的回答,“凭我的经验,和这双眼睛能够看出他真正的身体状况,他的呼吸急促,且在昏迷时仍有持续咳嗽的现象,这些浅显的表面,只能让医院归结为外伤所导致的免疫力下降,但我敢肯定,他的肺部已经有了一定的病灶,可现在,他却因为那个铃铛而延缓了病情,这才让他现在像个正常人一样能吃能喝的。” “黑爷,你的火眼金睛我可是信的,但如果他真的有肺病,那医院查不出来也太无能了吧?”鄢啸南并非是不信,只不过,是想让黑瞎子继续按照他所设定的路线,将台词进行下去而已。 黑瞎子理智分析,“和医院没有关系,我怀疑,吴峫的病和那个铃铛是一个性质,它们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所以才查不出来。” “很敏锐的观察力…但你的第一直觉还是错了。” 这人的半夸半否,让黑瞎子无语极了。 “错在不应该去秦岭?”黑瞎子只能耐下性子去分析,这个现今虽为敌人,却因唯一能谈论共同话题,而达成某种隐隐共识的盟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不是,你是错在相信我这件事上,不过,这并不算什么坏事,因为我会让你看到你想看到的人,当然,这是在你完全听话的情况下。” 黑瞎子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威胁,可他的脑海中,却有着一个人的身影,他们曾在密林间,许下一起归家的诺言,最终,他妥协将奔跑的步伐减缓,突兀地站在原地,任由白茫茫的雪,连带着夜晚的漆黑静谧,将他彻底吞噬。 “你想我怎么做?”黑瞎子问,但里头的忠诚和顺从,应该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鄢啸南却没有因为他梆硬的态度而生气,毕竟,能让黑瞎子松口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这十年间,不要去打扰他,而当吴峫给你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请全权配合他,我说这些,是希望你能帮忙,因为我们和汪家有一定的仇怨,我们必须通过九门的力量才能瓦解他们,我想,吴峫会是个很好的推手,或者简单来讲,吴三省和那个人,查的也足够深入了。” 鄢啸南云里雾里说了一堆,但黑瞎子却冻在原地,认真又耐心的听了很久,或许在极尽冗长的生命当中,十年,于他不过是弹指一间,可一旦涉及到那个人时,他便总会有无止境的耐心。 “那他呢,我什么时候能够见到他?”黑瞎子听着鄢啸南将话题扯的越来越远,最终没忍住内心急切,索性直接问了。 鄢啸南那头不知在干什么,发出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有点像花瓶被打破的声音,但这人还是不骄不躁的回话,“等到吴峫联系你后,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巽风吹散了黑瞎子的满头雪粒,他迫切想要个准确的答案,“具体是什么时候?” 可电话却突兀地被挂断了,黑瞎子迷茫地翻看着手机的通话记录,却发现完全没有鄢啸南所打入的那一条记录,他不禁觉得好玩,对方活了这么久,不仅没将思想停留在那个时代,反而是与时俱进,将黑客的技术运用到了这样的境界。 这个世界,似乎远比黑瞎子想象中有趣多了。 于是,黑瞎子将手机放回了兜里,搓了搓已经冻到发麻的手后,才拍落自己肩膀上的雪,他挪动脚步,直到将身躯沐浴在,根本不能够给予温暖的路灯下时,他才认真地,拿出才捂热的手机,又开始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主动联络倒斗的活计,地点不重要,危险程度不重要,重点是价钱得高,出手得阔绰…… 他这回是真的想赚钱了,而赚钱的动力,从一开始治好自己眼睛的不可实现,变成了简单买个新车,不过,他想要的车,在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是那么好买的。 毕竟,车辆永远更迭迭代的厉害,连发动机就有好几种不同的,但黑瞎子并不想从各式各样的高配置上入手,他需要一个全自动的车,最好能躺在里头,无论伤重与否,只要自己设定下一个目的地,它就能风雨无阻的准确到达。 而定位的终点, 只会是家。 “汤好了,阿祈来喝点吧?”衍卜寸一手端着汤,一手拿着暖水袋,将那团热塞进张祈灵的被子里,暖完手后,他才重新坐回到那床头旁的椅子上,认真地吹着汤匙里奶色的骨头汤。 他将张祈灵当成了个瓷娃娃般,护的极为过分。 而张祈灵显然不适合这样的伺候,于是他直接伸手,将那碗接过来,三下五除二的一口饮尽,不烫,明明是温的,他觉得衍卜寸的照顾,实在是过度了。 衍卜寸这回提前调整好了情绪,没有表露出对方不允许自己照顾的伤心,而是看着他喝完,连忙接着问,“要不要再来一碗?” 汤是用肉骨头熬的,绝非是短时间内做出来的,张祈灵现在的嘴里,还回荡着那股香,不过胃里已饱,贪多会积食,所以他摇了摇头,紧接着,垂头看向自己挂点滴的手,随后又快速抬头,张口似是想问什么时候能不打了,但是还没等说,这一系列行为,就让衍卜寸成功悟懂了。 “你伤口恢复的差不多了,挂完这瓶后,等到中午就不用输液了,到时候你可以在这里逛逛,但在身体彻底恢复好之前,你还是不能老逞强往外跑,我不是想困住你,但是你的身体状况,能做到什么程度,你应该比我清楚。”衍卜寸生怕张祈灵对自己产生不好的印象,于是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拆分的极其细致,语气也很像哄孩子。 不过张祈灵并非是个坏孩子,他清楚知道,这人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所以他只是从那零碎的记忆中,挑拣出了个自己在乎的先问,“刀。” 估计是问刀在哪。 衍卜寸将空汤盒从张祈灵手中接过,放在床头柜上,“那双刃弑主不可留,我就让向阳融了,对了,向阳就是外面那个一直在看你的孩子,他会锻刀,我已经让他赶工再给你做两柄更好的刀,不过,他很扰人,嘴碎的厉害,可能我不在的时候,他会缠着你一直说话,必要时,你可以将他赶出去,这是你的权利。” 听了衍卜寸讲了一大通的张祈灵,略懵地点了头,至于悟懂了几点,那便是不得而知了,但衍卜寸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毕竟,对他来讲张祈灵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你醒来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听到什么别的声音?”衍卜寸虽然不想让张祈灵回忆起那些痛苦的记忆,可是小寸未完全拔除,就像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般,让自己心怀芥蒂。 张祈灵不知这种事,是否应该对面前的少年说,虽然对方是实打实对自己好,而且这里的环境与医疗条件也很不错,吃食也营养干净,但不知,是前面见过这人是破壳而出,还是过去曾发生了别的什么,导致自己哪怕知道这人没有恶意,可却无法将一切真的交给他。 最终,张祈灵只是抿唇,没有作答,没否定,也没承认,但是身体里的异魂小寸,却在不知不觉,用红线勾住他的意识,并以微弱的力量,缓缓输入着一个观念。 像是外部u盘接入电脑一样,传输着属于小寸的代码,可却影响了张祈灵本身,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下一秒,他便重新向衍卜寸开口,以此来讨要新的东西,“红玉珠。” “什么?”衍卜寸实在没预料到,这人会在吃饱喝足后的第一时间,想起的竟只是这个东西,对自己来讲根本无法吸收,可却能壮大小寸力量的物品…… 雪依然在下,令视野变得狭窄,一眼望去尽是白茫,霍道夫知道,这还是下来晚了,但是幸好,电话还处于服务区的范围内,于是,他又按下了一个新的号码拨通。 霍道夫知道,自己如今无法直接找到他们,索性换个切入点,不过,他不会用同一个人两次就是了,他问,“卖别墅卖出去二十亿的那个人找到没有?” “六小时前他去往了美国。”对方的声音是电音的,无法听出男女和年龄,有着浓重的重金属味。 霍道夫能够联系到他,并非是用金钱收买,而是以前好几次抉择中,他每每都会用短信来提醒自己,这人神秘,无法追踪,且诡谲多变,但久而久之,这种提醒,无论怎么核算都是有利于自己的,不管对方处于什么目的,但霍道夫确实会因为这个人的意见,而对自己的选择开始重新斟酌。 不过,这真的是他们第一次通话。 似乎是感觉霍道夫思考了太久,对方又贴心地问,“是缠上什么麻烦事了吗?” 话语中的意思,大抵是觉得这人把霍道夫的钱给卷跑了,算是没来由的关心了。 “没什么,打扰你了,这么晚还帮我查这些。”霍道夫知道,对方实在跑的太远了,自己还需要打理陈家雇佣九门人的收尾工作,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跟着跑去国外?而且,这些人也没一个信的过的。 他偏头看着酣睡的陈金水,隐隐觉得,二人之间的立场对立感越来越明显了。 的确,霍道夫的第六感没有错,因为这时候的他尚不得而知,掌握世间剧本的鄢啸南,正在意图,用他来和被衍光善所操纵的陈金水做抵抗,可惜,二人之间的互相执棋试探和背后渗透,让彼时的霍道夫尚且连皮毛都没能摸清。 鄢啸南慨叹了一下,导致电音有些发虚,“没事。” 而霍道夫对于这个帮助自己的人,并没什么关切的心思,现在能够接触张祈灵的两条线都断了,他不可能再去钻牛角尖,而且,陈金水都不在意这天价悬赏的事了,自己还急的够呛算怎么回事,若一意孤行下去,岂不会成为一个想邀功顶位的奸臣了? 霍道夫闭了闭眼,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声音全部都丢了出去,但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入睡,因为他们的车停在加油站,周围都静悄悄的,只有陈金水的呼噜声在响彻。 “辛苦了。”霍道夫凭着个人素质和礼貌这么回应着,随即挂掉了电话。 第176章 我之真心 张祈灵的恢复速度,比衍卜寸料想的要快,所以他们提前去了雨村中静养,而清如治疗得当,也未让他们的身体留下伤疤。 不过,美而不足的是,张祈灵的记性变得奇差无比。 认识自己,但记不得周遭的人,和过去的记忆,他需要衍卜寸每天将那些事,嚼碎了再一点点的喂给他才可以,但他的脑核容量,似乎只能存放吴峫的信息,不过后来,他也对胖子产生了兴趣。 但无论如何,张祈灵一直对周遭事件的反应不大,例如朝旭的忽视,和向阳的讨好,他可清晰辨别二人,但是却懒得应付,但衍卜寸是能够接近他,并且正常交流的人,不过,也仅是被记得罢了。 比起听衍卜寸每天询问想吃什么,张祈灵更喜欢听他讲吴峫和胖子究竟是怎样的人,在清如这个心明清的局外人看来,他俩都是不到化为灰烬那一刻,就绝不罢休的飞蛾。 张祈灵所扑向的,是绑上吴峫和胖子的火架,而衍卜寸所丧生的,是名为张祈灵的烈焰。 “我不知道你们第一次相见的细节,所以,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诉你。”衍卜寸细细将自己所观察的吴峫,事无巨细的说着,“他为了你,和同伴义无反顾去了云南的牢哀村,紧接着,是我扮演成衍桂福,切实的在长白山内见到他, 他是为你而来的,其中,还掺杂了别的人,那个人就是张启灵, 但吴峫的不专一,也并非是对你不执着,而是衍家所幻化的东西,让他做出了那些行为……我已经在尽力去找拔除那东西控制的方法了,别担心。” 张祈灵躺在床上,任清如观察着身体,他眨巴眨巴眼,暴风吸入般听着衍卜寸的话,但他在乎的,只有吴峫,像是雏鸟对于母亲的依赖和狂热般,让他足够因为这份爱,而忽略掉一切有关自己的信息。 “傻。”最终,张祈灵将背部倚在软枕上,这么评价着吴峫。 但衍卜寸听后,却必须以最镇定的口吻,去继续阐述别人的故事,他是个没有身份吃醋的人,他只能坐在这里,看着张祈灵,因为自己的话,而去追忆一个不在这儿的人。 交拢在一起的手,因为施力,使指节正微微泛着白起来,衍卜寸所压抑地情绪,切实体现在他逐渐绷出青筋的手臂上,但他,还只能体贴地给出最好的评价,“吴峫确实是个傻孩子,意气用事,不计后果,不过最后,大家都会被他的天真给感动。” 张祈灵也因他的话,而有些志同道合的喜悦,可面上,却没有丝毫的体现,他依旧是那个外表冷冰冰,连说话欲望也鲜少的人,只是他的灵魂体,却从一开始的窝在角落里种蘑菇,变成了在里头傻兮兮的搅着手指,仿佛是在努力压抑那份欣喜。 等张祈灵彻底痊愈后,衍卜寸便因拗不过他,而又购置了两套新的下墓装备,自己无法改变张祈灵喜爱吴峫的事实,但他可以在这几年的陪伴中,顺理成章占据对方身侧的位置。 但是,不知是失忆还是别的什么,张祈灵总算像个叛逆的小孩般,完全刨除掉了张启灵的特色,或许,是因为听说,吴峫所执着的那个人和自己很像,索性,他便改了一切。 张祈灵如今,正用着向阳新锻的双刃,还穿着一身白到发亮的冲锋衣,他的头发,已经在这两个月间,快速生长到了锁骨的位置,如果只盯着脸,而不在乎身高的话,乍一看,人们真的会以为他是个小姑娘,当然不能细观,美则美矣,他到底是个男人。 而张祈灵,对于自己的变化,并没有过多的在乎,他又不会一直盯着镜子看,他坐在副驾驶上,全部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自己掌心的红玉珠中,它所延展出的红线,引领着他们要去的目的地。 衍卜寸其实觉得,收集红玉珠算是一个好事,毕竟,从一开始他和黑瞎子以及张祈灵探讨的,就是这个话题,如今旧事重提,自己随了张祈灵的意,同时他还可以利用小寸想要壮大自己力量的设计,来反策他一本,自己吸收不了魄,让小寸处理好后,再拿过来不就好了吗? 合理的抢夺, 衍卜寸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于当一个强盗了。 “停下。”张祈灵突然说,随后将视线转向窗外,如今是春天,林中的叶子并不舒朗,但云南地带,却远比北方那边气候温和多了。 衍卜寸适时踩住刹车,灭了油门,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包利落地背上,他生长的速度飞快,但因为身高不断在拔,体重却有些跟不上,所以此时才显得形销骨立。 而看着衍卜寸,正驮着比他自身两个大的包时,张祈灵终于是下车,转头,第一次从关注红玉珠的状态中抽离了出来,并伸出手分担了对方的负重量。 “谢谢。”衍卜寸细若蚊吟,他不懂,自己缩水以后,怎么连胆子也变小了。 不过,他纠结那么多小九九,张祈灵却是从未看懂过。 所以,张祈灵只是背着那揣满干粮和水的包,走着土路,用手拨开稀疏的杂草,一点点的前进。 一路无话。 红玉珠必定是在墓里的,张祈灵凭借自己烙印在身体里的经验,一直有这样的直觉,林里山间的小道不怎么好走,大概是雨村上方,常年有瀑布倾泻,导致此地一直属于湿润的状态。 不过,张祈灵走着走着,还是会顾及后头衍卜寸的脚步,不知为何,他觉得对方变弱了,体力跟不上,腿脚也不快。 哪怕衍卜寸背着两个包中最轻松的那个,但张祈灵还是觉得,自己像在欺压小孩。 不过口头的安慰,或者鼓励,张祈灵实在不会表达,他只会将脚步减缓再减缓,以此让对方能够不费力的跟上来。 张祈灵这么走着,却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条分支的河流前,清澈的水流,让人觉得很浅,仿佛水的深度还不到脚腕,可周围太静谧了,连风吹草动的窸窣声都没有…… “怎么了吗?”衍卜寸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如今他停在张祈灵的身边,只能不断的令胸膛起伏,猛地往里吸空气,以此来压制那股喉咙间的血腥气。 张祈灵盯着那河流里,潺潺的流水,澄澈明净,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偏偏这人却说,“有东西。” “什么东西?”衍卜寸的感知力,如今是能不用就不用,所以,现在他并不能清晰看到周遭的情况,但他却从始至终,用灵魂幻化出将一根红线,搭在张祈灵的手腕上,以此来保证自己不会跟丢对方。 张祈灵并未立刻回答他,只是快速地拾起了石子,与此同时,一条蛇仿佛预料到他的动作,猛然从水里蹦了出来。 他眼疾手快,用发丘指夹住石头,瞬间掷出,竟是极其精确卡住了蛇所张着的血盘大口! 随着蛇死命吐不出石子后,头重尾轻的重量,使它直接坠回了水里,张祈灵认真地盯着它消失的样子,却发现,这种蛇竟然拥有一定的拟态性,更准确来说,它们和变色龙或者是章鱼一样,拥有在危险情况下变色的能力。 张祈灵简短地同衍卜寸交代着情况,“蛇,不对劲,变色。” 听后,衍卜寸真的是牙都要咬碎了,这不就是衍光善失败品中的一部分吗? 真是,人走了,也不知道好好将这些宠物顾好,漫山遍野的跑,甚至还融进了流水中,那山下的村民每天喝的用的水,究竟算怎么样,算欺负他们看不见吗? “栖息地。”张祈灵的意思是,据他观察,这群变异的蛇并未下山,而是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想必,比起那些于它们堪称巨型的两脚兽,它们或许对山里的其他猎物更感兴趣。 但张祈灵,却并不觉得刚才突然出现的蛇,会是个偶然,他从来不信服于概率性的东西,也不会理解自己这个香饽饽,究竟有多像诱人犯罪的唐僧肉。 他只是抽出刀来,慢慢继续靠近河流。 脖颈上坠着的红玉珠,此时发出了一定灼热,似乎是在提醒他,将要到达指定位置了,这一次,张祈灵握着刀等了半天,但不见蛇再次攻击,而当他想要再靠近更多时,却被衍卜寸拉住了。 “阿祈,你信我吗?”衍卜寸总是会在想出办法后,第一时间去询问张祈灵的意见。 而张祈灵注视着他,点了点头。 衍卜寸得到首肯后,与张祈灵调换了位置,他伸出左手,另一只手还插在兜里,他的五指上,快速涌出了无数的红线,那些线冲进水里,将里头所藏的水蛇们搅的一团乱。 他旁侧的张祈灵,只能看着那些蛇,恢复了本身的猩红外皮,鳞片也因红线的击打而断裂飞扬,它们不断的因衍卜寸的攻击,而疼痛地跳跃出来,后在出水的那一刻,又被快速分尸。 他们的血,并未侵染河流,而是全部被衍卜寸的红线所收拢住,然后再分散着,一星两点地滴在岸边的草地上,范围不大,大自然降解速度能快一些。 “跳吧。”衍卜寸解决完所有的蛇后,猛然收了收,转过头,对张祈灵笑着。 而张祈灵没有丝毫犹豫,就跳了进去,五米多宽的河流,底下竟然是深不见底的! 随后又是扑通一声,衍卜寸也跟着进来了。 此时此刻,红玉珠也仿佛像感应到了什么,竟令张祈灵的后脖颈一紧,勒着他,直往更深入的方向去,那细微晕开在水底的红晕,显然是不够看的,衍卜寸自觉掏出兜里的防水手电,拉着张祈灵的衣角,给对方一路照明。 水底,似乎有一座,略斜歪着的青铜型建筑,但从张祈灵敏锐的观察力来看,这极有可能,是原本属于地面的宫殿,只是因为不知何年的板块运动,而导致整体塌陷下去了。 张祈灵游近,从中找寻着入口,宫殿外面所附着的水草茂密,这让他发丘指的勘探,变得异常艰难,但好在,他身体对于墓室熟悉的本能,让他成功摸到了一处圆滚凹陷下去的孔洞。 他将红玉珠按了进去,而整个倾斜颓败的宫殿,仿佛恢复了曾经辉煌的生机,那些沉寂于此的机关,终于迎来了新生,跨越不知多少光年的继续震动起来。 刹那间,张祈灵清晰看到一扇门开了,而里头,还封存着氧气,使水流一下不可控的涌了进去,令整个地底产生巨大的吸力! 他只能于河水拉扯的下坠感中,在即将被拽入进去之前,眼疾手快将刚才放上去的玉珠给拿了回来。 而这时候的衍卜寸,还在惴惴不安,攥紧着张祈灵的衣服,生怕与对方分离开来,直至,他挺过大脑失控的窒息后,身体坠地的噗咚声,让他才醒觉,自己竟然是躺在张祈灵的半边的臂弯里的,这让他吓得直接鲤鱼打挺,一下就起来了。 “阿祈?”衍卜寸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刚才压到了张祈灵。 而张祈灵这时候,却感觉胸口的红玉珠不烫了,但是眼前密密麻麻的红线,让他没能看清衍卜寸的位置,他自行起身,但却被衍卜寸精准拉了一把,身形一晃,又稳住,张祈灵感受着掌心里瘦削的手,转瞬即逝地抽离了出来,能够锁定住对方在哪儿就够了,他不想像连体婴一样,一直同衍卜寸拉扯。 衍卜寸似乎没有多大的反应,哪怕有,可能张祈灵也无法透过这些密匝匝的红线看到,因为整个空间里,浓郁的红,就像是装在钵里的血,这种色彩,近乎蒙蔽了张祈灵的双眼。 于是,他抽出腰间的刀,一抹寒凉,令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精锐,不知为何,张祈灵有一种想要往雪白刀刃上抹血的冲动…… 可谁知道,衍卜寸这时候似乎看出了张祈灵的想法,他拽了拽对方的衣角,以此来说明自己的存在,紧接着甚是严肃的科普,“这些红线,这是衍光善对衍家人的考验,它们凭外力是消灭不了的,这里的红玉珠,会源源不断为这些拦路线提供所需的能量,我知道对付它们的方法。” 说完,衍卜寸便上前,用指尖点住了自己面前,处于视觉中心的一条红线,在双方接触到彼此的那一刻,所有的红线,疯狂像被焯烫到的八爪鱼一样,极速地往后退去! 地下微不可察之地,发出了一声烧窑时,失败的破碎声。 而此时的张祈灵,得以在衍卜寸的帮助下,看到整个墓室的全貌,穹顶尖锐,呈倒三角,像是悬在头顶的狼牙,两人面前驻立的,是一个巨大的圆盘,上面刻印着些奇妙的,完全没有任何规律的组合文字。 张祈灵静静地看了半天,随后,指尖飞跃,挑了几个顺眼的按了下去。 事实上,衍卜寸并不会过问张祈灵为何知道,为何这么做,为何不怕自己是错误的? 这些问题,于对方而言都太降智了,而且,自己了解张祈灵,对方在未亲眼见到吴峫之前,是不会将命搭在这种小破地方的。 真是让人嫉妒的执着。 衍卜寸这么想,又生生忍住,只是抓握张祈灵衣角的手越来越紧了,圆盘最大的那圈金环,开始飞速转动,那看起来不属于任何一个时代的块状文字,开始不断的耸动。 【我之真心】 可这时候,衍卜寸瞳眸微颤,他没有动用感知力,却清晰看到了,那被张祈灵所落按下去的文字上,附着其千百年前衍光善所藏掖的白磷,它再次于字里行间里,燃起了属于那个时代的火焰,那所蕴藏着的,是令人移不开眼的瑰色。 猩红、炽热、澄亮, 好似一颗真心在切实跳动。 曾几何时,这种绝对的色彩,只出现在衍光善还是鄢啸南最亲爱的弟弟鄢然的时候,那年,他为了迎接鄢啸南胜仗归来,精心准备了这一套烟火戏法。 少年鄢然,曾在台上,身着天蚕纱所制的月白舞衣,挥动长袖,万千红绫飘散,鼓乐喧天,随着一切高潮,到达顶峰之际,圆台外围的金环,会瞬间蒸腾起世间最绝的烟火色,飘扬于夜空的火蛇和游龙,看似要将鄢然整个人吞噬。 是极致…无限接近于死亡的美感。 衍卜寸未想到,在鄢然成为衍光善后,这个在鄢家早就损毁的戏台,竟会重现在这处八竿子打不着的实验墓中,而且,这份心思,都不是深埋于地底了,它是完全被泡进水里了。 一颗所谓的真心,就这么藏在永远看不见的地方,叫鄢啸南能看到就怪了。 第177章 真傻啊 “天真啊,今天想吃啥,大肘子还是酸菜炖粉条…”胖子咬着苹果,吃的嘎吱嘎吱响,而吴峫正坐在桌前,认真梳理,张启灵进入青铜门前后发生的事。 他的桌上,摆着一个藏蓝色的登山包,里头的东西全部被拿了出来,事实上,吴峫看过它们很多遍了,除了那穿着藏袍与小哥眉眼极其相似的男人之外,他并未从中研究出什么特别的,若说奇怪的,也只能是那张意味不明的纸条了。 祈灵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让人记不起来……吴峫推了推镜架,反复思量着,他钻牛角尖的很,若不能勘透其中一件物品,他便不会停下研究,甚至,他还拿出来放大镜去仔细的看,试图从小哥的字里行间中,提取出准确的暗语或者其他信息。 而胖子的苹果,也快吃完了,他就知道,解雨臣提出来的什么食物引诱法压根没用,自家天真在医院的那几天,还清楚自己要养好才能出院,吃喝从没断过,为了健健康康出来,是什么难喝的中药也能一口气灌进去。 可如今出来了,他反而是对自己的身体弃之不顾了,是吃也不想吃,喝也不想喝,一股脑就往小哥留下来的包袱里钻。 “天真,你要是对我刚才说的那些菜不感兴趣,咱就换个别的呢,行不行?”胖子将选择权交给了吴峫,并将已经完全啃完的果核丢进了垃圾桶中,随后,他盯着对方已经养好,现今完全没有伤疤的脸。 吴峫依旧是以前那般清秀的,但又带着一丝病气,那两颊,因为这些天的不吃不喝,而瘦削下去的很快,这人甚至连抓着放大镜的手,都会细微的开始发抖,时不时还要咳嗽两声,脸色苍白,却要装作一切无事。 而吴峫,就算是给自己都造成这样了,也仍未有回话的欲望。 最后,还是胖子气不过,他这样用小哥留下的物品排解相思,于是,他丝毫没有缓冲的起身,走来的几步,直将地板垛的梆梆响。 刹那间,他瞬间将吴峫的手腕抓住,往日里舒展的福气五官,也因此时的愤怒而有些皱巴,“天真,你到底要自暴自弃到什么时候!小哥不是在走之前,说了他一定会回来的吗?我们现在要做的,不应该是相信他能够完成他的使命,支持他所有的决定,然后在十年后开开心心的迎接他吗!” “胖子,我做不到……”吴峫猛地使力,从胖子的手里挣脱出来,可大抵是太久未进食米,他刚爆发的力量,只会让他彻底抽干仅剩的一点儿活力,他感觉眼前昏花,踉跄着站不稳。 他这几天,全都是靠那意志力在支撑着,吴峫不想让自己忘记小哥的身影,他惧怕,那扇青铜门会将小哥永远的封锁住,越想,就越陷入思维固化,让他根本没办法从负面情绪中抽身。 而看着吴峫这可怜样,胖子也软了心,他扶住对方,试图将彼此摇摇欲坠的心绪,稳定下来,“天真,我们得相信小哥,他留下的这些东西,不就是线索吗?这么明确的指引,这藏袍,这男人,肯定是小哥的亲戚!” 胖子又手忙脚乱地将桌子上的画像拿了起来,他想不通,吴峫为何会在一张平平无奇只交代了三点的纸上,执着到如此的地步,明明更简单的答案就在眼前,可他偏偏要用青铜段位挑战黄金,就纯纯跟被下了蛊似的。 而吴峫的目光,正定在胖子手中的画像上,他的眼神清明,明显他也觉得这个画中的内容,比那张晦涩的纸条更加通俗易懂。 一个与小哥容貌相似的男人正身着藏袍,手中拿着黑金古刀,虽然年岁看着不大,无法分辨同小哥是多么亲密的关系,但是血缘的联系,是显而易见的。 也许,可能, 吴峫觉得,这也是所谓的一个张启灵。 但那张纸条上,也写着令人无法忽视的信息,什么自己和胖子很重要,我会同你一起护住他们,珍惜你的血。 三点提出,逐一分析,这位祈灵与小哥认识,甚至于,小哥放心到会将自己和胖子的安危交付在他的手里,可为什么这个人却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过呢?还有那句珍惜你的血,难不成这人也是张家人?但自己与小哥同路以后,便从未见过叫祈灵的张家人出现…… 吴峫在两个选择中纠结,就像一杯咖啡要不要放糖一样,凭着你的喜好,你绝对会因为苦涩而放入两颗方糖,生怕这咖啡会荼毒自己的味蕾,可后者,却明显将一切的苦涩都彰显了出来,它生怕你不知道它的极难入口,它生怕你没有品尝到那足够麻痹一切的气息,但这种明目张胆,却那么的引人注意,让人不知不觉,将食指自觉搭住了杯壁…… 直到指尖被焯烫出痛来,你才会反应过来它叫嚣的威力,这会使得你带着恼怒,又更甚雀跃地将咖啡抿进唇齿间,你想要明白,这杯极致的苦涩,与过去的甜究竟有什么分别,你的好奇心,会让你一直关注它,不想放弃,苦心钻研,直至你被苦到差点呕出,才会停止。 吴峫就是这么个拥有强大自虐心的人,他一切所感兴趣的东西,都无一例外,将他拽进了深渊,第一次的水洞、七星鲁王宫、涉及到了长生、后三叔的失踪、陈文锦的笔记……他陷入泥潭中无法自拔,全部都是因为他那不可控的好奇心。 “那就先按藏族服制,划分地区排查吧。”吴峫妥协了,他知道,自己或许永远不会参透那满是苦味的答案了。 而此时的纸条,也是他这一生中,第一个没有及时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但他,却在后面,由另一个方向,得知了真相,他通过男人的画,拖着病躯,于墨脱中见到了小哥的画像,甚至于吉拉寺中,参透了张启灵的身世之谜,更是从那僧人的口中,了解到了隶属于九门之外的另一股势力,更准确来说,他所认识到的,是一个没有名字,只被白玛称作小关的,似乎无所不能的男人。 他曾被白玛照顾成人,后又被家人亲自接走,但似乎,他的身上,隐藏着更为惊天的秘密,最开始,吴峫怀疑他或许是汪家人,并意图在多年以前,潜伏于白玛身边,变成桎梏张启灵最有利的武器。 可僧人却说,自从他在白玛床前,也跟着张启灵守了三天后,便从未出现过了。 那是一个被遗忘在时光长河里的人, 可吴峫却觉得,他一直活着。 直至,吴峫终于在平凡的某一天中,在布置计划的繁杂纸张里,拿起了一张突兀出现的纸条,质感,大小,同当年小哥所留,相差无几…… 吴峫颤抖着,将其摊开,唯恐那又是小哥新传达的某种信号,是求救、还是夸奖亦或是怀恋?他想了很多小哥会写的话,很多很多,可上面,却只有一串陌生的电话,和一行隽秀的文字。 【我会告诉你关于张祈灵的一切。】 落款为小关。 这让吴峫瞳孔骤缩,他清楚意识到,自己对这个提议心动了,他迫切地拨打那通电话,可是却只从电音中听到了一句话。 “请在你的计划中,让一个新的人介入,我想,他会帮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电音让人无法辨别,可吴峫的心,却七上八下的跳跃着,他看过那过去的纸条千千万万遍,一直期望着能够接触张祈灵这个人,所以,无论对方想要加塞进来的是谁,他的内心都在叫嚣着必定答应。 可理智,却让如今城府极深的吴峫,缓了缓神,“张祈灵究竟是谁?还有,那个新人,我怎么辨别出他?” 对方静默了一瞬,吴峫以为他是在斟酌,但其实对方实在是无语,最终,为了让这场交易拥有公平性,这位电音人又再次开了口: “九门,陈家,十一人头颅尽落,查吧,至于那个新人,他自然会同张祈灵一起出现在你的身边。” 吴峫未再询问,电话就挂断了,似乎是黑市买的号,或者是动用了其他的技术,无论自己用尽什么办法,都无法将那串号码给打回去,于是,他快速投身于调查陈家十一人惨剧的真相,他耗费了一切的精力,比当初发现汪家存在,用十年赶做计划的时候都要更打鸡血。 最终,他调查到了张祈灵的罪孽, 以及,一切记忆的复苏。 吴峫没有想到,自己参与过,或者准确来说,他曾寻找过张祈灵,不为天价赏金,只为兄弟情谊,那些被遗忘的幸福与痛苦,在多年以后,如同让人溺毙的海浪,将他卷起,吞噬,并且,那些个并肩作战热血沸腾的瞬间,被忆起之际,咀嚼之时,仍是那么的令人泪光闪烁。 可最终,一切翻涌的情绪波澜,逐渐因为张祈灵的负面消息,而渐渐平静,这让吴峫明白,自己所忘记这个人究竟是因为什么了,张祈灵曾经在小哥的嘱托下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并且妄图假扮成小哥,贪恋那些不属于他的兄弟情和幸福。 这份肮脏的爱,让吴峫觉得恶心,他捂住脖颈,感觉很久没有复发的疼痛又在蔓延,他呛咳,呼吸不上来。 张祈灵这个人,就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没有归处,没有尽头,更没有未来,可他偏偏在自己最天真的时候出现,并以与小哥同样的人格魅力,获得了自己当时的全部信任。 那年的吴峫,可无惧是非对错, 而现在的吴峫,必与之生死相较。 所以吴峫在深知黎簇的不可控,和如幼狼般的睚眦必报的情况下,将原本打算由自己来牵引黎簇的计划,给改动了,剧本中的角色调换。 张祈灵成为了黎簇的新磨刀石。 可吴峫从未想过,当自己怀揣滔天恨意,再次见到张祈灵的第一眼,那些设计、谋算、计划,他妈的竟全都分崩瓦解了! 对方仍然是用那真挚的眼神,在无数个自以为隐匿很好的角落中,偷偷注视着自己,他对自己一切交代的事,皆唯命是从。 独独最后,这个人才在最不应该冒头的地方,出了岔子。 张祈灵被汪家带走了,吴峫想,那会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吧,绝对会的,凭汪家与张家的对立关系,绝对会的…… 他不敢想,那个从始至终对自己那么忠心,如雏鸟般,将自己的一切言语,当作神圣旨意的张祈灵,究竟想要在汪家里做什么? 他猜不到,而张祈灵也亦未做到自己想做的,或许,张祈灵也觉得,自己比不过真正的张启灵吧,那些天里,他只能在汪家病床上躺着,并一天天见证着为自己而来的衍卜寸,也被搞的面目全非。 他这个劣质品、复制者、满是疮痍的缺陷偶人,注定什么都不会得到。 最后,吴峫在结束一切之时,曾抚摸着张祈灵的头,在心底里呢喃着,那不知是对自己的慨叹,还是对腿上人的评价: “真傻啊……” 自己做错了那么多事,千万次的凌迟,都没能将张祈灵推开,而张祈灵,也亦是执拗的。 两个同样傻的人,凭借着一方只为复仇,另一方为赎罪的真心,就这么在一切命运的推动下,于沙漠中再次见面。 真傻,我他妈说真的。 过去的吴峫,如果将这些经历全部听进去,也依旧会这么想。 第178章 壁画 瓷瓦的碎裂声,极为清脆,古董店的灯光昏黄,因为里头人不断的动作,而时不时晃动,最终,在经历最后一次的击打后,仅剩的光亮也跟着破灭了下去。 漆黑一片中,只有鄢啸南喘驻足在那里,不停因力竭而剧烈喘息,他明显跛着脚,还要靠拐杖的支撑,可眼里,分明闪烁着某种怀恋的情愫,但随后,又因为古董店的一片狼藉,而归为死寂。 他知道,自己无论砸碎多少个瓷器,都无法缓解情绪,心中怅然若失的感觉,让他连那掌心被割裂了也不知。 或许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的体会到。 原来思念,本身就是一个冗长的过程,他的思想,距离鄢然比当初近了,就像是在千年间,终于悟懂、冲破了那条道德的束缚带,让他那颗早已停拍的心,如今又热切的顿挫起来。 命运的齿轮,开始重新转动了。 此刻的鄢啸南,非常想知道,当初鄢然拿这些死物出气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是毫不在意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而破罐破摔吗?还是疯魔到最后,再也忍不了苦楚时,选择用它们的破碎声代替自己的痛呼呢? 可是,鄢啸南却觉得,这些猜测,都不是鄢然的思想和答案,他站在原地,思绪飘飞,任由那血顺着拐杖不断的往下淌,他眼前猛地黑了一下后,又瞬间恢复清明,等好不容易稳定住心神,却发现自己竟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他的膝盖磕在那些瓷片上,鲜血瞬间蔓延在白玉似的地砖表面,扎眼极了。 他后知后觉,跪了将近一个小时,才从这麻木的疼痛中,悟出了当年鄢然的想法,其实,无论打碎多少个物件,都是无法泄愤的。 那不过,就是简简单单的思念而已。 弄出动静和伤痛来,让自己在乎的人去心疼的,足够澄澈的偏执。 想通后,鄢啸南竟哭了,那满是褶皱遮挡的眼,半张半合,泌了些泪水出来,他想,自己的弟弟,再也不是那个搞出动静来,只为将自己引过去,再展颜一笑,博取关注的鄢然了。 “哥错了…”鄢啸南虽然这么说着,但他知道,如果自己能够回到一切灾祸开始前,他仍会遵循自己的决定继续做下去。 他不想面对鄢然的尸体,所以他才创造了衍光善这个不死不灭的怪物,而怪物的爱,扭曲且疯狂,甚至,到最后,对方也将自己变成了同样的非人生物。 那原本正常,却脱离道德伦理的浓烈爱欲,亦逐渐演化为仇恨中掺杂着极端的执拗。 他们注定是要斗到你死我活的, 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无论爱恨皆无可避免。 金环疯狂燃烧后,不由发出咔哒一声后,紧接着,圆盘的一圈圈,就全部落了下来,就像零件自主拆卸掉了般,让张祈灵都有些怔愣。 但这愣神,可不是因为这机关的特别构造,而是脑子里那个声音,像个事后来讨赏的孩子般,不停的求夸赞,“我给你的答案很好用,不是吗?” 张祈灵握住刀柄的指节略微作响,他是真的不想知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祈灵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偏偏这人喋喋不休,仍没有眼力见的想要继续下去。 张祈灵只觉得吵闹,甚至恨不得将自己的颅骨撬开,紧接着把脑子里封存的那个陌生人给丢出去,可是,没有办法,这种粗暴的手段,只会让自己受伤…… 而这种浓烈的极端情绪,似乎也引动了小寸。 张祈灵莫名感觉,那孩子瑟缩着抽动了一下,如同一朵花般蔫了下去。 “对…对不起。”小寸畏畏缩缩的说。 他没有哄他,张祈灵知道,自己并不擅长于哄人。 并且,比起作天作地求关注的小寸,衍卜寸的状态才更加值得被在意。 衍卜寸在施放出灵魂的力量,逼退红线后,才慢半拍的开始虚脱,那脸色逐渐变得异常苍白,还透着股死寂般的青,就像是已经死了一星期的尸体,甚至只要加大马力,再将舌头也给伸出来,往路边一站,就能随机吓死一个路人似的。 当然,他并没有机会这么做,也没有这种恶趣味,但是,可能小寸也许有。 而张祈灵的余光,在察觉到他变成如此模样时,便下意识将人袖口拉住,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一切的动作,胜过千万句甜言蜜语的哄,这让衍卜寸的脑袋如同炸花了般,进入了更深层次的待机状态,但苍白的脸颊却染上了充满生机的绯红,似少女怀春般,羞涩的不要不要的。 “我没事。”衍卜寸从扭捏中缓过神,磕磕巴巴的说,似有点不适应张祈灵如今的主动迎合。 但张祈灵却是神色莫名地盯着他一眼,又快速将其手背贴了下衍卜寸的额头,明显就是觉得这人发烧了而已,但对方的温度却只是比平时稍稍高一点儿。 他松了一口气,似命令,也像是提醒,他将衍卜寸的手再次放到了自己的衣角上,“抓紧。” 衍卜寸很听话,他对张祈灵一向是言听计从的,他真的攥地特别紧,甚至是将对方的衣服拽到皱起都没松开,白色冲锋衣上留有他的指印,折痕,他虽看不到,却会因为这点儿自知的动物标记行为,而暗自窃喜很久。 幸亏张祈灵慢热,幸亏他没有发现,幸亏……此时的他并没有察觉自己异动的心思,和跳动的格外雀跃的心脏。 衍卜寸抿着唇,可嘴角却翘的很高。 张祈灵在移动了,当整个圆盘卸下去以后,便豁开了一个门,他踏步朝里头走去,腥气十足的空气让他微微皱了皱眉。 青铜雕像们跪在地上,五官的雕刻格外精细,皆是满脸笑容的虔诚,他们高举着火炬,而两个空间的贯通,让空气不停的流动进去,竟让那已经熄灭的火炬再次燃烧了起来。 张祈灵知道,再在这里停留,或许会先一步窒息。 于是,他拔了拔速度,利落干脆地朝前走,可匆匆掠过的壁画,却全然在他的脑海里闪烁,有病榻上身着白袍的男人,身披耀眼铠甲的将军,亭台下两人的依偎,和触碰在一起的手…… 两个男人, 男人?! 张祈灵没有这种概念,却好像从慢半拍的大脑里,悟懂了这并非是简单的兄弟手足关系,墙上所绘画的两人,甚至会亲吻,他们将唇贴紧于彼此的颈窝和健硕的肩头,而越走,这壁画就会越露骨。 甚至,最后眼里的星光闪烁,都刻画的极为传神。 衍卜寸并不能看见这种光景,他只是感觉张祈灵的脚步快到自己跟不上,就像在逃离什么。 他茫然地来回转头,却没能从失去光感的视线里看到任何的事物,所以,他只能下意识,扯了扯张祈灵,他感觉面前人的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 “阿祈,是发生什么了吗?”那话语的关切,直白而明了。 而张祈灵的耳畔,在以他不自知的情况下,变得通红一片,此时他听到衍卜寸说话,立刻就停步了,如今,他被两侧墙体的暧昧情动所围绕,可却纯情的一塌糊涂,他干巴巴,没有任何说服力的回答,“没有。” “那为什么走的这么急?”衍卜寸问。 可张祈灵却再次向前大步流星的迈步,“壁画不对。” “什么,难道那壁画上有蛇吗?”衍卜寸下意识问,却感觉一道凛冽的刀风,从鼻尖扫了过去,他的脚步瞬间顿住! 只差一步,或许自己的鼻子就不在脸上了。 张祈灵与他切换身位,将刚斩下的那蛇头给踢远,并踩住了它还在因肌肉记忆而不断扭曲的身体,最后他做完一切动作,才回答起来,“对。” 脚底下一阵倒腾的蛇,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但他的尾巴却能够精准地抽在衍卜寸的鞋上。 “这是什么?”衍卜寸如今是个瞎子,一切的事物,都需要张祈灵辅助解说。 张祈灵用了狠劲,直将蛇身踩成了肉泥,“蛇。” “我嘴这么…”衍卜寸说了一半又停住,似乎自己代替的人物,变得越来越具体起来,他生怕张祈灵从自己的身上联想到吴峫。 但显然,张祈灵只是耿直,又简短的总结,“很灵。” “算是夸奖的话吗?”衍卜寸松了口气,惴惴不安地缩在张祈灵的背后,活脱脱一个绿茶小茉莉形象。 张祈灵并未及时回话,因为周遭的吐信子声,越来越明显了,频率高到像蝙蝠在看到猎物时,开始高频次挥舞翅膀,只待俯冲下去,就能张开血盘大口来一击致命。 可张祈灵的刀,却比那群依靠肌肉来弹射的蛇要快的多,那几乎是一道轮转的残影,他只用了一刃,便能让这群蛇无法靠近自己和衍卜寸,鳞片抵不过陨铁的硬度,它们被割裂,血液四溅,冷血动物的鲜血是有些冰的,让张祈灵在被喷一身时,只感寒凉。 就像是被冻于此的尸体。 张祈灵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了由内而外开始散发出寒气,更会在其肌肤外形成一层薄冰,温度低到差点将衍卜寸的手都搞的僵硬起来。 “这是副作用吗?”衍卜寸喃喃,却觉得一定是如此。 张祈灵凭借一魂傍身还没有疯魔,其实都是靠小寸支撑的吧?如若没有这一魂的加入,是否张祈灵会真的变为一具尸体?衍卜寸现在思考半天,才觉得,也许是自己抽取小寸的力量,实在是太过于勉强张祈灵了,这具身体隶属于他,而一切的副作用,也应当会被张祈灵承担。 想到此处,衍卜寸立刻拽住了张祈灵的袖口,他知道,自己如今开放出视力的双眼,清晰见证了对方骨骼差点折断的瞬间。 “接下来交给我,你不要动,除非你想让自己的身体变得和冰块一样脆!”衍卜寸如今亮起来的眸子,闪烁着无尽的心疼与温柔,让他这威胁的话语,根本没有丝毫作用。 第179章 我在 张祈灵骤然收了刀,他的腕骨如今发出了如同窑片碎裂的声音,可皮肉间紧密的牵系,却没能让他的手腕完全的断掉,而这种冰冷到全身骨骼清脆的感觉,就像是将自己泡进了干冰中,待到冰室打开之际,冻成青紫才好。 连鼻息的吐露也是寒凉的,从身体内往外所泄的一切气息都是冷到扎人的。 “别动。”衍卜寸安抚性的攥住张祈灵的衣袖,他再次开展的感知力,像是x光般巡视着整个空间,冗长无限延长的走廊,一切壁画后的机关无所遁形,密密匝匝的齿轮不停的转动,使得一个又一个圆圈孔后的洞显露出来,那些隐藏起来的暗格,隐匿地寄养着数万只足够将人吞吃的蛇。 它们彼此压住,缠绕,又不安地想要窜出来,冰冷的眼眸里,只有张祈灵和衍卜寸两个活体的热感,简直是唐僧肉一般的诱惑。 或许衍卜寸能够猜到,它们并非是死物,而能够活如此的久,却仍能保持蛇类的本能习性的原因,无非是因为同类颇多,千百年间的交织,绞杀,使得它们通过吞噬彼此来存活下去,更何况蛇类在进食以后的消化时间,可谓是极长的,只要吃掉对方,就能获得更长时间活下去,它们何乐而不为呢? 在思考到这一刻的时候,那些壁画上的孔洞里又冲出了几条蛇,可张祈灵耳朵动了动,却隐隐觉得不对,不断的碰撞声,像是里头真正的活物,要破墙而出似的,叮叮咣咣中,又带有蛇类贪婪吐信的声音,让人觉得头皮发麻的厉害。 里面有更庞大的生物,比那些小啰喽更大,甚至于…… 衍卜寸的子弹精准打在蛇的七寸上,砰砰的枪声让人心里一阵发慌,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座水墓中或许存在着蛇王,或者是蚺呢?这个体型与响动,甚至让两个人觉得,他们所面对的是贯彻于一面墙的庞然大物。 刀的寒凉,比不过身体带来的颤栗,这是一种对于比自己强大生物的本能畏惧,张祈灵一只手的袖口被衍卜寸攥的紧紧的,他只能单手去击杀这些飞来的蛇,血液四溅,冷,只有无尽的冷…… 也很累,就像曾经某次的追逐那般,全凭本能的挥砍、撕扯、疼痛,直至到了麻木的那一刻,形神俱疲,也不会停下的累。 “借用一下珠子。”衍卜寸将张祈灵胸膛前的红玉珠薅了下来,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出。 那红玉珠瞬间绽放出了光亮来,连带着极致如火炬猛烈燃烧的热,像窜出的白磷箭矢,让人不由只手阻挡这放射性极强的光线。 张祈灵眼睛一闭一睁,却感觉脚下地动山摇,他在衍卜寸的帮助下稳住阵脚,才发现自己所踩着的,再不是普通的地面,而是足够将人吞噬的蛇潮,它们像疯了一般,汇成一条坚不可摧的巨浪,直直如那曾在壁画上所绘的龙似的,对那红玉珠张开血盘大口,意图一击咬住。 “跑!!!”衍卜寸呵了一声,拽着张祈灵朝与蛇潮相反的方向疯狂奔走,空气里瞬间掠过的风,吹灭了一切正在燃烧的火炬,整个廊道什么光亮都没有,只有那颗红玉珠散发着惹眼的猩红。 像血, 张祈灵莫名这么觉得。 他跑的稳健,迅速,但联想到那红玉珠是进来的钥匙,他便觉得可惜极了,未来的路不知还有什么,除却这些蛇之外,衍光善又会给他们预留别的惊吓吗? 壁画也在身旁飞速的掠过,从两个男人的相互依偎,逐渐变成剑拔弩张,燃烧的箭上满是怒狰,点燃了一整棵桂花树,彻亮整夜的星火,不断的摇曳,随之而来的是军马踏地,飞溅四起的黄沙。 高马上一袭铠甲的鄢啸南,飞身跃下,圣旨铺展,衍光善眼中错愕,尽数流露,紧接着是一场沐浴鲜血的厮杀,疯了的衍光善,生生用长枪钉住了鄢啸南的四肢,看似半张开来的嘴,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 张祈灵最后只看到这些,因为太黑了,仅有鳞片的互相摩擦与剧烈呼吸的空间里,他只能感受到衍卜寸绝对炽热的温度。 比那红玉珠还要更胜一筹。 而壁画里所隐藏着的毒物,已然睁开了眼,它的眼睛堵在那根本容不得它出来的洞口上,轮转,观察,直至快速扫过那要滚落在地的红玉珠,才微微有了些不属于动物的神色。 巨蛇变化着,像是章鱼那般的拟态性,它的手从洞口中猛然探出,瞬间抓住了红玉珠,是人类的手,纤细又白皙的,转而,在下一秒钟,墙体因为刚才蛇潮的震动,以及它自己的动弹,已经开始不堪重负的碎裂。 直至轰的一声,那由陨铁制造的一片墙体,瞬间如烧到极致的窑般炸开,它从中走了出来,在鸦黑的蛇潮中,把玩着唯一的光源,那红玉珠在它的掌心中闪烁,魄不断顶撞着,像一只被包在里面即将破壳的何罗鱼,随后光芒彻底绽放,映红了它的脸。 没有五官的脸庞飞速变换,最终形成的,竟然是怪怪拟化成人的那张脸,是衍溢也亦是陈十三。 看起来,它似乎对衍卜寸还没有罢休。 “快了!”衍卜寸并未回头,他知道,那只蛇王似乎出来了,但危机之下,他还有空担心张祈灵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对方就像一具被冻到肢体已然无法动弹的尸体。 在清如用自己的血救活张祈灵的那一刻后,其实思考过副作用可能会有哪些,可一切的想象,都不足以展现出其真正的影响力。 他想不到,所谓的副作用,竟然会对自己所爱的神那么恶劣,衍卜寸如今,扣住张祈灵袖口的指尖,被冻的发麻发痛,就像直接触摸在了干冰上。 直至,衍卜寸在青铜门前瞬间止步,背后密密麻麻的鳞片碰撞声,依然在响彻,蛇群为争夺红玉珠,而攀附上蛇王的身体,试图从那光滑却异常坚硬的‘人类’外皮上,寻找能够下口的位置,注满毒液的獠牙,咯吱咯吱地磨着。 但如今,张祈灵只是被冷的有些习惯了,于是凝了凝神,垂眸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两头的小衍卜寸,将对方的手扒开,“我来。” 面前的机关,被张祈灵后拿出来的手电筒所照亮,那并非是前面所遇到的文字圆盘,而是栓在青铜门上的一把大锁,类似于鲁工锁那样,可却并不是木制的,它的形态与质感,更倾向于是雕刻地极为精细的陨玉,整体呈现的是一种极为澄澈,毫无杂质的翠绿色。 若不是它的环环相扣中,还有些许缝隙,或许,这东西根本不会被看成是能够解开的锁,更简单来说,比起待在死人墓里,它更适合放在展馆里,被当成一件最极致完美的展品。 “不用。”衍卜寸看着张祈灵手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的冰碴,转而自己直接来到青铜门面前解锁,他被衍家训练过,虽然做不到张家对机关的熟络和精通,但这东西对他来讲,只是需要费一些的时间而已。 他更怕的是,张祈灵会为了二人的成功逃离,而先将手废掉。 可还没等衍卜寸解开,便感觉耳边擦过了一阵风,紧接着是珠子被巨力投掷,凭借超强硬度击碎了陨玉鲁工锁,并一举嵌入到了青铜门里,它止不住的仍旋转摩擦在那个被砸出的坑中,而背后的人由远及近的笑道: “好久不见,作为熟人,我给你们三分钟的逃跑时间。”怪怪从蛇潮间走来,所有的蛇都挤压在地面,蠕动在一起,就像是它在操纵游逸的鲜血一般。 二人并没有及时回应,先一步动作的甚至还是衍卜寸,他伸手将门上的红玉珠取下来,紧接着又戴回了张祈灵的脖子上,然后,他滚烫的指腹,又轻轻拨弄了下那红玉珠,示意对方要好好保管。 张祈灵随着衍卜寸的动作,而下意识去用手拢住珠子,一种奇异的暖流,顺着自己的指尖一点点贯彻全身,那些所扎根的凉意,被接连拔起。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衍卜寸欣慰地看着张祈灵,却在转头目视怪怪时,眸光骤冷。 怪怪听后,随手扒的一条已经缠在自己脖颈上的蛇,就像是拍灰尘那样的随意,“凭这里是我的地盘,而且,衍卜寸你已经浪费一分钟的时间了。” “我没有答应,所以你的计时对我不管用,况且,在这一分钟的时间里,这些小家伙也快把你全身上下都啃一遍了吧,你确定你还要与我一起僵持吗?”衍卜寸并不是变蠢了才和对方说这么多,他只是在等待鲁工锁所落地以后,青铜门机关的开启。 起码,还需要两分钟的时间。 群蛇层叠,像是要将人吞噬的怒浪,怪怪屹立在那里,眨着一双通红的眼,其中的戏谑不加掩饰,“那又怎么样,你对我没辙,这些小东西对我也没辙,为了生存,弱者总是需要抱团取暖的,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吗?它们这群低等生物来攻击我,不是恰恰证明我强大到足够让他们战栗吗?” 张祈灵的视线定在怪怪的身上,饶是他这样慢热的人,都能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所谓的小东西和弱者,同样也包括了自己和衍卜寸,这是多么狂妄自大的人啊,为何自己感觉有些熟悉却又从未见过? 那仅攥住刀柄的手,逐渐因为红玉珠的热而恢复知觉,张祈灵动了动手腕,杀意在心底里蒸腾,虽说衍卜寸示意自己不要行动,但是比起等待,自己更喜欢抢先他人一步。 也就是在这一刻,张祈灵瞬间将自己的单刃甩了出去,那柄刀在长廊中飞速的旋转,施加的力度甚至大到,让人误以为这种速度会割裂空间。 怪怪未退,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那柄软刃的飞速靠近,似乎即将被击杀的不是自己一样,他简直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似的。 而衍卜寸也在心里数着秒,当他察觉到怪怪的注意力,全部被张祈灵的刀所吸引走的时候,青铜门也与此同时瞬间咧开。 衍卜寸瞬间回身,拉住张祈灵的袖口直接跑了进去,他不是一个懦夫,但是现今的情况,一个变小的自己,与才刚刚康复的张祈灵,凭事实而论,他们是无法和一个变态的怪物相提并论的。 可谁知道一步踏进去竟是垂直向下的虚空,衍卜寸顾不得下意识汲取小寸的力量,会发生什么意外的情况,他只是紧紧抱住了张祈灵,并将自己垫于身下,生怕自己爱着的神,会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而张祈灵已然在半空中调整好了姿势,可谁曾想竟然被衍卜寸给拦腰束缚住了,那股浓烈到足够融化掉一切的热,似乎让自己的大脑也变得迟钝了起来。 “衍卜寸。”坠落的风声快要泯灭掉了张祈灵的声音。 而抱住他的衍卜寸,却以为张祈灵是在紧张,于是他抱的更紧了,仿佛是在证明着自己的忠心,“我在。” 我一直都在,随时随地,只要你想,我都在。 “松开。”张祈灵的第六感,让他敏锐察觉到风声在变小,水面波荡的声音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他已经做好了落地的准备。 衍卜寸则第一次像个孩子那样,微微松开手后,却又紧紧攥住张祈灵的衣摆,或许是缩小的身体,让他终于有了一次撒娇的勇气,在彻骨寒凉的风中,他是那么的炽热,连扯出的笑容也像烈日暖阳一般,张扬的肆无忌惮,“不要,我要永远抱着阿祈!” 可惜,张祈灵并不能以这个身位来看到衍卜寸的笑颜,他也不甚在乎对方嘴里所谓的永远究竟是多久,他能感觉出自己是个漠视时间的人,所以他没来由的,就是觉得没有人会陪自己到永远。 毕竟,永远这个词,太过绝对,也太过于遥远了,谁都无法保证,此刻的承诺,会在千千万万年后也依旧有效益,于是张祈灵又说了一遍,“松开。” 张祈灵不信,所以,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拨开衍卜寸的心,而正因不爱,他才会如此的决绝和无情。 “阿祈……”衍卜寸的声音此刻有些闷,原先的那点喜悦,已经因为对方展现的态度,而尽数收敛了。 他再次成为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商人,活了千年的衍卜寸。 而张祈灵只是虚环住他的腰身,没有丝毫的逾矩,更没有所谓心连心的靠近,他仿佛是在履行一个作为搭档的责任,以此来保证衍卜寸不会死在自己面前。 “到了。”张祈灵说。 话落,二人终是落入水中,被冷的又是一哆嗦。 第180章 是衍光善 飞来的软刃,成功割裂开了怪怪的喉管,可它却明显没有疼痛的神色,只是简单像拨开那些蛇般,将这柄嵌在自己喉咙上的刀刃给拔了出来。 刀落地后咣当一响,又很快被蛇群所覆盖,加上前面被熔铸的那把刀,算起来,现在这已经是张祈灵废掉的第三把了,不过,衍卜寸估计心疼的也不是这冷兵器。 而此刻,怪怪的伤口却一直没有涌出血,甚至,那皮肉还在蠕动着自己拼接回去,简直是非人类。 不过,从他疑惑的神情中能看出,他估计自己也没想到,衍卜寸和张祈灵这俩人竟能跳的那么干脆,仿佛根本不在乎底下究竟有多深似的,所以,到他这里,他便谨慎地走了几步,挪到了那扇敞开的青铜门前。 他冒了头,朝下看去。 果然和他料想的没错,这并非是能让人粉身碎骨的竖向甬道,而是天井。 事实上,天井是行里的黑话,其实简单来说就是活水罢了,而开井的地方就是泉眼,也是整条地下河最重要的地方。 怪怪是没有来过这里的,从前他陪同衍光善游走于世界各地,建下了一个又一个机关重重的墓,其目的是为了守护某样东西,当然,具体的监工并不是怪怪做的,所以他并不知道衍光善的奔波,是为了什么,而那个东西究竟是啥他也一概不知。 而且,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一个墓,是衍光善明令禁止自己进来的。 或许很重要吧,但怪怪觉得这对于自己来讲并不重要,他懒得去揣测衍光善的心思,也没有那种旺盛的好奇心,长久的生命,已经磨灭掉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新鲜劲儿。 能引起他注意的只有衍卜寸, 和莫名出来的张祈灵。 前者是为了夺取他的灵魂,来壮大自己的力量,可后者,却让怪怪觉得,从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就一直有种奇怪的情绪,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总是让他感觉心脏酸胀。 于是,他飞身跃下,打心底里想要了解这两个人,也许,这也是他千年间为数不多蒸腾起的好奇心了。 “抓紧。”张祈灵估计也不会记得,这已经是自己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可这人,嘴上说着是让衍卜寸主动,但自己的手却是箍上了对方的腰,将人腾空抱起,莫名转了半圈。 而衍卜寸,还没从这种抱小孩般的喜悦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感觉身侧,一阵迅猛的风倒了下来,激起了泼天的水花,但却没有一丝一毫溅到自己的身上。 紧接着,他窝在张祈灵的肩头,猫眼定睛一看,才发现这竟然是赶来的怪怪,自己料想过对方会追下来,但属实没想到,怪怪竟然是脸着地的,这可谓是新奇中带点搞笑了。 诚然,衍卜寸并不是一个爱笑的人,但是此刻却还是有些忍不住,于是他立刻绷紧了嘴,以防止心中想嘲笑的冲动溢出声,他总觉得,这一次看到的怪怪怎么这么降智呢? 说好的这里是他的地盘呢,说好的给三分钟呢?口气大的呦,自己以为整个雨村都是他家呢!结果,下来就是这个出场方式啊,真是简单粗暴的够可以了,导弹都得夸他发射精准! 可还没等张祈灵继续抱着衍卜寸旋身寻找入口,上方就又啪嗒啪嗒,狂往下落了更多的东西,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帮蛇也跟着下来了,这可就让怪怪遭老罪了,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新来的一波蛇给砸了下去,若不是知道这些蛇并没有人类的智商,衍卜寸真的会以为它们是伺机报复怪怪。 “如果被蛇咬了的话,我包里有血清,不用担心。”衍卜寸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眼神却一直紧张的看着那些蛇,它们的拟态性实在是太好了,融入水中,就像化了一样,感受不到气息,也让人看不到影。 张祈灵点了点头,忽略那个被砸在水里还没有起身的怪怪,抱着衍卜寸借机观察周围。 等怪怪半天挣扎起来的时候,就是伸手抓起一条蛇报复性地就是啃,跟野兽发泄似的,直咬的嘎吱响,就这样,还堵不上他那张破嘴,硬是在咯牙吐鳞片的过程中,还能抽空鞭策张祈灵和衍卜寸俩睁眼瞎,“你们真是狗啊,看我在水里被压的吐半天泡泡,都不带拉我一把的!” “拉你干什么,让你在你的地盘,用三分钟时间拉爆我吗?”衍卜寸蹭着张祈灵的下巴,很是嘚瑟道。 许是衍卜寸回怼的声音太大,张祈灵略微按了按他的后脑勺,将人埋进了自己的颈窝里,他不喜参与这两人的小学鸡斗嘴,索性做完这些,就是摸着墙壁走。 底下很黑,红玉珠的亮也变得忽明忽暗,张祈灵单手抱着衍卜寸,右手拿着手电筒,视线受限,他只能看到无尽吞噬光亮的黑,他走了几步,才摸索到一条敞开的通道,似乎是内墓道,走进去,因为那里的地基比水井要高很多,所以并没有任何溢上来的水。 怪怪瞧着他们走远,立刻甩开自己手里已经被啃成骨架的蛇,随意用手背抹了把嘴就跟了上去。 “不是,你们真的缺德啊,等都不等我。”怪怪似乎根本不在乎上一次彼此交手有多么的九死一生,他语气熟络,就像是一个老朋友试图与你谈话般。 张祈灵这回似乎是听见了,也许是此刻他有了回话的欲望,“目的。” 他估计是在好奇这一回怪怪会干出什么新的事来。 淌在水里才上岸的怪怪正在甩着湿漉漉的裤腿,对着那群蛇吐着舌头,但听了张祈灵的话,条件反射的直接回了头。 “你们不是很清楚吗?我想要衍卜寸。”怪怪这么说着,顺利地跟上了队伍,与张祈灵保持着不远不近的一步距离,说话时的灼热呼吸,还会不断扑着张祈灵的背。 衍卜寸见状,搂着张祈灵脖子的手更紧了起来,似乎是在昭示自己的地位,也像是在阻止张祈灵继续与怪怪进行没营养的对话。 但谁曾想,张祈灵不知从怪怪的话语里捕捉了什么漏洞,开口就是反驳,“撒谎。” 这可让怪怪觉得比窦娥还冤,他努了努嘴,想要继续互呛,谁知道,他猛然觉得张祈灵这个人,似乎能够堪透一切的本质,就连自己心底里浮现出为张祈灵异动的情绪,似乎都被他本人看到了。 极端的敏感和奇异的洞察力。 这种感受并不好,所以怪怪捂了捂心口,根本没有丝毫跳动的心脏,竟然在缓慢的复苏,他咬牙,被自己这不成器的身体所搞的愤然,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遇到个张张嘴就深知灵魂共鸣的帅哥,便开始春心萌动了? 怪怪攥紧了那变换出的衣料,随即为了摆脱这种莫名悸动的制控,直接越过张祈灵冲到了他们的前面,根本无需光源的他,毫无阻碍地来到了一扇门前。 而衍卜寸看着怪怪突然冲了出去,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张祈灵抱了那么久,这人也不说胳膊酸,任劳任怨的跟个锯嘴葫芦似的,“阿祈,放我下来吧。” 张祈灵低头看了眼衍卜寸的发旋,看似没什么情绪地回答。 “暖和。”张祈灵又搂紧了几分,他发现衍卜寸的温度处于一种温暖但已不灼热的情况,也能从中看出,对方似乎并没有吸收自己体内的那位小寸,综合来讲,自己似乎能够在保持恒温的情况下,抱着这人更久。 其实,更简单来说,是因为张祈灵真的很冷。 衍卜寸也在这时发现了异状,自己和张祈灵接触了这么久,并没有那种吸收灵魂的发热感,可能是小寸如今虚弱到自己藏在某个角落里舔伤口了吧。 而这份得来不易的接触机会,让衍卜寸更甚喜悦地搂紧了张祈灵,“那这样,会不会更暖和一点儿?” 衍卜寸增加了二人的接触面积,他的脸紧贴着张祈灵的脖颈。 发觉这种主动的张祈灵,则眸光沉了沉,不知是这种接触,总算是让他感受到热量了,还只单单是被温暖了,他垂眸,耳根微红,故作镇定的回答。 “嗯。”张祈灵常年白皙的皮肤,在与衍卜寸接触的那一刻,染上了霞色。 怪怪在远处翻了个白眼,似乎对张祈灵和衍卜寸的关系亲近到如此地步,而觉得不耐烦,他敲打着自己的心口,却发觉心脏的跳动又慢了下去,就像是什么悸动也跟着一起沉没了,这种被情绪掌箍的感觉,让他很是不适,他难耐地咬着唇,几乎是嘴角溢血,用这种疯子一样的方式来让自己清醒。 随后,他曲指敲击着那扇门,才发现衍光善造墓穴还真是大手笔。 “青铜门。”张祈灵听着声音,这么回答,“不是真的。” 简而言之,就是这只是一扇普通的青铜门罢了。 怪怪听了张祈灵的回应,那颗慢弹的心,竟然又动了起来,他微不可察地转头看了张祈灵一眼,想要从这人的身上挖掘出让自己如此异动的点,可是除了那张冰冷的皮囊,和煞白摇曳的单魂外,似乎这个人就没什么特别了。 但将他的目光,连带着游逸于衍卜寸的身上时,就感觉心脏狠狠抽痛,就像是原配撞见自家老公抱着小三来耀武扬威一样,等等,怪怪立刻抽了自己一巴掌,声音极为清脆,自己怎么会这么联想。 自己这还是那个千年里随意依靠变换外表,风流于人世间的怪物吗?怎么会因为这俩人的拥抱,就产生这种旖旎的心思,跟被下蛊了似的。 而怪怪莫名其妙的动作,显然让衍卜寸那张缩小版的俊脸扭曲了一下,他往上窜了窜身子,将自己的嘴贴紧于张祈灵的耳畔,“他不会是疯了吧?为什么抽自己巴掌。” 张祈灵显然也搞不懂怪怪究竟是在搞什么飞机,但他知道,衍卜寸的呼吸蹭的自己很痒,于是他偏了偏头,并不在乎被怪怪听到,直接回答。 “不知道。”张祈灵永远这么言简意赅,毫不留情,更是直率的代表。 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疼后,怪怪舒了口气,立刻转了身,用了非人的力量,直接将那青铜门踹开来,立刻,一个灯火通明的甬道就出现在眼前,没有从前所谓极致奢侈的繁华,墙体挂着的,反而是些老旧不知多少年的刀剑,上头没有丝毫染血,有的刀还安稳地塞在刀鞘里,只露出古朴的刀柄。 就像是一个大型的展览馆。 可当张祈灵抱着衍卜寸走近时,衍卜寸便认出了这些是什么,“这些是鄢啸南的刀。” “看来,衍光善比我想象的,还爱他这个哥啊。”怪怪叉着腰,完全没有一点严肃,老六的性格似乎跟衍卜寸丝毫不搭边,但那张变换出来的脸上,却隐隐带着衍卜寸的痕迹。 张祈灵是从始至终都不参与他们二人的回忆的,他人情谊着实与自己无关,所以,他只是收起手电筒,认真去触摸这些挂在墙上的刀,包养的很好,连杀敌砍铠甲时留下的豁口也被补全了,刀面依旧是亮的,没有氧化,没有成锈,衍光善所花的心思,比怪怪和衍卜寸轻飘飘的两句话还要更有分量。 他的爱,隐匿,深藏又沉重, 可惜该见证这些的,不应该是自己。 张祈灵的发丘指顿在其中一把刀上,轻按了下去,随即一把千年前的飞箭从右侧面朝自己怀里的衍卜寸射来,他紧急躲闪,按下了另一面墙体上的其中一把刀。 “你在干什么,想要自虐,就去动机关吗?”怪怪那处也来了箭,可惜他这人不避不躲,杵在原地等箭扎身上手,又直接再拔下来,像是人体盾牌似的。 张祈灵并不在乎对方的想象,只是简约去解答自己在干什么,“时间。” 他在观察以后,再用这些刀最后一次使用的时间顺序来解开机关,但抱着人躲避显然不是一个好活,于是张祈灵抽出了自己的软刃,直将这些箭矢给削成两半,甚至他还利用了软刃回弹的特性,让它的第二次柔软能够以柔克刚的消灭更多的箭。 “有东西打开了什么机关。”衍卜寸喊了这句话,突然感觉极远处窜过了什么身影,他心中立刻不安的有了一个答案,直接喊了出来,“是衍光善!!!” 第181章 蛇毒 【大家对不起,就是我存稿然后少更了一章,导致错章了,少的那一章是怪怪的出场,就是179章的我在,真的对不起!!!!】 “啥,那老东西也来了?”怪怪到底是与衍光善相处久了,竟是什么称呼都敢说。 张祈灵飞速冲上前,单手持刀,击打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箭矢,并与还在拔箭的怪怪错身擦过,言简意赅的命令,“跟上。” “还挺有良心,这回提醒我了,没抛下我直接就走啊!”怪怪难得夸奖了一下张祈灵,立刻动身跟了上去,但还是不免在看到跟树懒一样的某人时,发自内心的大声吐槽道,“不是,衍卜寸,你能要点脸吗?又不是真变成小孩子,好歹也是个十四五岁的身体,你抱着张祈灵算怎么个事!” “少管我,阿祈还没说什么呢。”衍卜寸真是缩小了,有张祈灵撑腰啥都不怕了。 但话说回来,事实上,衍光善的痕迹很容易辨认,因为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合理的手段能够保养这些刀,只有人为,才能让它们一直保持雪亮和锋利。 而现在,张祈灵如窜出的箭般,一直保持着绝对的高速,可这条甬道,待行进约七十米左右的时候,便有了无数个凿蜂窝般的岔路口,这让他紧急骤停下来。 “衍卜寸。”张祈灵又唤了声他的名字。 而他答应的很快,似乎是真的怕张祈灵累了,甚至是直接从人身上蹦了下来,“是需要我看吗?” 衍卜寸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能够洞察一切的眼睛。 “别问了,要看就快点看,我好久没看到衍光善了,这给我想的……”怪怪倚在墙面,但一直捶着自己的两条腿,大约他也在懊悔没用本体吧,十条腿肯定跑起来舒坦,但自己那个样子也着实太辣眼睛了。 衍卜寸没好气地瞪了怪怪一眼,随即便转过头,原本黝黑的眸子,逐渐染上猩红,他指向一个方向,“这个甬道,朝北走三十米后左转,他在移动,快!” 说完,衍卜寸着急的,就想倒腾自己那两条腿开跑,但张祈灵却直接将他的背包卸了,然后顺手扔给了怪怪,看样子是在减轻重量。 紧接着,张祈灵就将衍卜寸给利落地背了起来,好让对方以自己这个角度,来继续观察衍光善的方位。 “继续说。”张祈灵同样开始高速移动。 衍卜寸伏在他身上,被颠的说话时有些打磕巴,“换…换右手边这个甬道进去,他朝西南方向走了!” “有多少条甬道?你别跟驴似的,非得打一下才叫一声啊!”怪怪不由地动用红线,将张祈灵的背包给托了起来,他可不会蠢到,真自己手提着包来回跑。 “能看到的有主干有五条,分支有…”衍卜寸快速数了一遍,“三十六条。” “衍光善是地鼠吧,凿这么多通道,他自己都不记得是哪一条吧?!”怪怪祈祷衍光善最好走错路,困死得了,也免得自己东奔西跑了。 衍卜寸摇了摇头,“他的记忆力很好,前面那个机关不就是以时间顺序弄的吗?阿祈,现在该换道了,你左手边第三个甬道进去以后,再右拐,走西南方向第四个洞口。” “不是,我真不想跑了,他有病吧,我们是瘟神吗,他躲我们干啥?是我们能把他当蛇吃了,还是我们是纯纯病原体啊!”怪怪的体力并未告急,但从前无人敢和他说话,自然,这个诉苦欲望就比其他人旺盛许多。 毕竟,他每天面对的所谓同类,想要交流的时候,它们却只会对自己呜嗷呜嗷的张嘴,散发着尸臭,就是一群没有意识,也没有思想的刍狗罢了。 张祈灵并不知道二人口中的衍光善是哪一个,但是,衍卜寸曾经提醒过自己,他是最需要提防的人,也是最危险的,可如今,这个被衍卜寸戏称之为疯子的人,竟在遇到他们的第一反应是逃窜,这属实是超脱自己的想象了。 而前面衍卜寸所说的某种机关的启动,也仿佛在此时应验,张祈灵的耳力好,鳞片滑动于地面的声音,让他立刻顿住了脚步,甬道里寂静无声,往往这种时候,总是要出些奇异的现象。 比如,轻微的一种刺痛传来,张祈灵还来不及查看伤处,就快速被一道声音给吸引了。 “祈灵。” 此刻空间扭曲,盖满新雪的村子里,一个年轻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少年穿着茶绿色的羽绒服外套,黑色的内搭,戴着一副眼镜,秀气中又有些呆头呆脑的,他正那么单纯的,轻唤着自己的名字。 张祈灵疑惑地看着他,大脑中疯狂搜寻着这个人的痕迹,最后终于是和雪山上拉扯的那个人对上号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需要一定愤怒的,可是,似乎自己并没有这种情绪产生,他只是感觉心里闷闷的,直到他脱口而出一个名字,才如释重负, “吴峫。” 那个曾心心念念的人,就这么站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竟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来辨认。 吴峫大约也是觉得张祈灵不对劲,索性上前,摸了摸他的头。 “祈灵,是累了吗?我们回家休息吧。”吴峫的语气很是温柔,像是水中化了蜜,让人不知不觉想一直品尝的那种甜。 可张祈灵却没有移动,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自己还处于墓穴的甬道当中,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他否定着,“假的。” “什么?”吴峫显然被张祈灵吐出的二字,搞的莫名其妙。 不过张祈灵,却从中感受到了吴峫脸上的龟裂,好似在短短一秒内,没有完美的遮掩住情绪。 虽然,此时失去大部分记忆的张祈灵,无法得知真正的吴峫是什么样子,什么性格,但他心底里的直觉在告诉自己,面前的人,绝不会是那个只存在于大脑里的吴峫。 吴峫再次靠近,可张祈灵却避开了对方想要再次触碰自己的手,只是最后为了验证某个点,所以,他又问了一句话,“家,在哪?” “杭州吴山居啊,祈灵,你不会是今天让胖子那俩笨鸡蛋给喂傻了吧?”吴峫眨巴着眼开玩笑。 但张祈灵却摇了摇头,“家,没有固定地点。” “你说什么呢?”吴峫下意识反驳。 可却看到张祈灵的刀猛地刺出,带着毫不留情的寒意,他这一次说了很多个字: “有小哥、吴峫、胖子在的,就是家。” 假吴峫瞪大了眼,怎么也没想到,张祈灵所谓的家,竟然是这样的答案,所以,他在与张祈灵的软刃接触时,整个人抽动了几下,紧接着就像水一般化掉了,那副清隽的面皮,垂到了地面,然后就那么消失不见了。 张祈灵抽刀施完力后,又感觉到了手臂传来了一种可以忽略不计的疼痛,紧接着,自己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机一样,身体瞬间变软了,而且,连平衡能力也丢失了似的,左摇右晃着就要倒下去。 而当自己真的失去身体控制权的时候,却被怪怪给稳稳扶住了,背上的衍卜寸,则早就跳了下来,小小的人,就那么扒着自己的衣服看来看去,在发现找不到可观伤口的时候,便开始急的满脸通红。 “你中了毒,刚才有了致幻反应,差点一刀把我胸膛喇开。”怪怪见张祈灵在愣神,于是笑嘻嘻地说,他摊开双臂,显露胸膛,那衣服上,如今被刀划开了一个大口子,碎布虚虚挂着,看起来可怜极了。 但张祈灵,却没有盯着怪怪裸露的部位看的癖好,于是,他只盯着忙来忙去没找对地方的衍卜寸。 等稳了稳心神后,张祈灵明显感觉脚踝有些酥麻,这才将裤脚给撩开了,两个牙眼很好辨认,而且,它的存在,可谓是格外明显了,由它所展开的伤处,狰狞的蛇毒开始蔓延,直将周遭的皮下血管搞的凸起也不会罢休,甚至,还能让人清晰看到如蛛网一般的紫色脉络。 衍卜寸看完蛇咬的口后,心疼的揉着张祈灵胳膊上的针眼,因为血清的针头,比以往的注射器要粗很多,打完以后会很疼。 而他的行为,也让张祈灵知道,原来自己能从幻境中醒来,并非是识破了吴峫的缘故, 相反,他被蛇毒影响后,那刀的的确确是划在了怪怪身上的,这证明着,其实,自己根本没有从幻境中挣扎出来,现在的意识清明,完全是因为衍卜寸果断给自己注射的血清,逐渐起效了而已。 “衍光善…”张祈灵才说了一半,就被衍卜寸的食指堵住了唇瓣。 对方将自己打断,“跟丢了,但他不重要,我们先在这里休息吧,那机关里蹦出来蛇,是我没注意到,阿祈,对不起……” 衍卜寸说完,满眼都是对张祈灵的疼惜,他知道,自己刚才只顾着追衍光善,却忽略了对方莫名开启的机关究竟是什么,这才让奔波中的张祈灵,被那些从角落里窜出来的拟态蛇,给实打实咬了一口,这确实是他的错,他不会否认的。 紧接着,衍卜寸便抽走了食指,他垂着头,像是个等待惩罚降临的坏孩子,可这情况,本就是一句两句说不明白的,况且,张祈灵也不是一个会立刻悟懂的人。 所以,衍卜寸求罚的行为,张祈灵是压根没看懂,而且对于他来讲,这种事其实并不重要,此地本就多虫蛇鼠蚁,而在这墓里,衍光善想要拦下他们,肯定会动用一些手段,所以出现什么都委实正常。 “你俩打什么哑谜呢?”怪怪看着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直接插了嘴,“我不是人吗?还有…为什么你俩都吃上了也不给我一个!” 张祈灵此刻无话,于是衍卜寸没再讨罚,只是竭力讨好的,给他投喂起今天出门前现切的小番茄,一口一口,甜滋滋的,一点儿都不酸。 这可让半截加入的怪怪馋坏了,他并不喜欢吃番茄,只不过,看着张祈灵这张脸吃东西,哪怕面无表情,也感觉很香就是了。 第182章 可爱 刻满沉睡人脸的青铜门前,驻足着一个人影,他提起一盏散发幽光的长明灯,着一身浸满鲜血的白袍,那原本拥有松柏一样傲然的身姿,脊背尽弯。 衍光善伸出手来,其皮肤的肌理,已然不同往日,那曾被娇养出来的细腻和白皙,如今就像得了热病一样的红,而且他的手臂上,还有无数触手吮吸后留下的孔洞,并随着呼吸,还在一张一合的疯狂长出新肉来。 他痛到麻木,神情涣散,只是靠着一口气吊着勉力支撑,看来,鄢啸南给张祈灵的血液中下的毒,着实让衍光善伤的不轻,甚至在几个月后的今天,都没能恢复最佳的状态。 而此时,如怪物一般的衍光善,只是将双指压按在中心区域人脸的双眼上,机关启动,那两颗眼球轻而易举地凹陷下去,青铜上所刻印的那张人脸,立马张开了满嘴獠牙,似要尖叫般。 但衍光善的反应极快,几乎是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就将手中的长明灯,以刁钻的角度,死死卡在了那青铜人脸的嘴里。 外面的灯纸,被它的獠牙所戳破,蜡油不断的流淌下来,但因没有引燃物,所以只能利用自己的高热,在青铜门上发出不忿的滋啦声,仿佛是在表达对面前人的控诉。 而火光,也映照出了衍光善的脸,他的面颊,变得干瘪,显得那眼窝凹陷的很深,他现在的模样,似乎同这些烙刻在青铜门上的怪物们也没什么区别了,但他比起这些没法离开门的人脸,还是拥有一定不同的。 他能够随意地使用能力,例如现在,他只需抬抬手,就能用红线开启新的机关,而就在那些看不见的齿轮疯狂运转后,他背后的甬道口,就瞬间被一层厚重的陨铁所完全阻挡住了。 而待蜡油快要流干时,青铜人脸才彻底合了嘴,与此同时,青铜门也咧开来,但它也仅仅只是普通的门罢了,那里面并没有光怪陆离的存在。 青铜门的后面,只有一间漂亮的洞府,精致琢锈的白玉兰屏风,尽显奢华,而墙面上,还挂着的孩童玩具,这些物品联系在一起,倒有些不匹配衍光善的形象了。 可衍光善知道,自己逃窜到这里,并非是怕衍卜寸的追击和报复,他怕的,从来不是面对生命倒数的危机感,冗长的生命,已经够了,他只怕,自己没有看见这些珍视之物最后一眼。 屏风后,还有一个甚是柔软的床榻,上面铺展开的,有周岁礼时,自己亲手抓住的鄢啸南的袖口,还有鄢啸南亲手送的拨浪鼓。 连鄢啸南第一次给自己锻造的长剑,还有为自己做的纸鸢,以及成人以后,无数的财富,皆应有尽有…… 这些过去的记忆,让衍光善在合拢好门后,蓦然笑了出来,他才不管衍卜寸来此为的那个红玉珠,他在意的只有这些, 鄢啸南所给的一切。 可衍光善抱住这些事物后,却眼睛通红的望向来路,他只希望,衍卜寸能够在得到想要的,便安安静静地离开,不要再碰这里的任何东西了,更不要毁坏自己最后保留这些美好的净土。 所以,他早就在刚才逃窜过程中,将衍卜寸想要的红玉珠,放在了其中一条甬道的机关里,凭借着他们彼此的吸引,衍卜寸肯定是能够敏锐感觉到的。 紧接着,他才开始自说自话。 “哥哥,小然想你了……”属于衍光善的皮肤,开始溃烂,紧接着又再次愈合,仿佛是在重复动物蜕皮后长新皮的过程,可却比那样,更加痛不欲生。 从这句话开始,他便不是那个带头拾起衍家长生大任的罪人,他是鄢然,是那个存活在西汉时期,鄢啸南的弟弟鄢然。 此刻,他的情绪有些失控,但痛到极致,眼泪仍然没有涌出来的趋势,可他的身体本能,已经清晰,切实的,记住了这种烙印在骨子里的疼痛,他一直颤抖着,可意识却异常清醒。 他痛恨鄢啸南当初将自己复活,让自己承担了这么多年的病痛折磨,但又偏执地,想从这堆死物中以求慰藉,鄢然幻想着,这是过去鄢啸南,给予自己最雄厚温暖的拥抱,可终究只是臆想,他的躯壳只会变得越来越冷,一切都是虚妄。 可是,哥哥,我真的想你了。 门外的蜡油已经凝固了,它仿佛是代替鄢然流干了千年来所有的眼泪。 “天井的水漫进来了!”怪怪率先跳脚,他是何罗鱼不错,但又不是阿米巴原虫,拥有能够在恶劣环境下存活的能力,现在这水实在太冷了,冰的他脚底都发麻。 而衍卜寸则快速收好了未吃完的番茄,并将盒子装回包里,他扶起张祈灵,可神情,却是严肃中,带有一丝紧张,“不只是水,那些蛇也冲进来了。” “多少。”张祈灵问的是数量。 衍卜寸死死盯住向大家涌来的水,并从中看到了那些未显形的拟态蛇们,它们同样,用以像血一般猩红的眸子,凝视着自己,野兽间的挑衅一触即发。 他的唇瓣,因为过度使用能力而失色,但却意外牵扯出了一抹疯狂的笑意,“很多,数以百计。” 蛇潮再度来袭。 而很远很远处,青铜门后传来了衍光善晕过去的平缓呼吸。 但谁知道,衍卜寸的感知力却突然停不下来了,就像铺展开来,无限延长的大网,被海浪冲的可哪儿飘,原本定好的锚点都不翼而飞了,他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蛇体的吐信和鳞片摩擦声,还有某处甬道内红玉珠的震动,张祈灵的心跳,怪怪灵魂的叫嚣,水浪的翻涌,以及衍光善痛到极致的呢喃…… 这些信息,让衍卜寸的脑容量严重超载,他扶住张祈灵的手,瞬间脱力,不受控制地滑落在身侧,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前视线一片模糊,大脑开始绞痛,如同钢筋在里头转动,无法建立起合理的思维能力,一切的生息,都在以不可控的力量成倍放大。 “跑…跑……”衍卜寸凭借着最后的意志力,将手指向一个方向,而此刻,张祈灵哪顾的上自己的蛇毒未完全消解,直接就是背着人,开始朝那处狂奔。 怪怪看着这俩人,再次飞速抛弃自己,连忙跨步就是跟,倒腾的两条腿都快成残影了,“靠,才夸完你们,你们现在就给我上眼药,大难临头各自飞,不带这么玩的!!!” 蛇群来的迅猛,但却咬不穿怪怪的外皮,他如今被甩在后面,估计也清楚自己的定位在哪里了。 “你们这么放心把我丢后面,原来是真把我当盾牌使?!”怪怪疯狂扒拉着缠在自己身上的蛇,然后展现出本体的触手开打,紧接着的场面,就是不断飞溅的水花,连带着被砸扁的蛇开始一阵抡飞。 他像个螺旋桨,说真的。 张祈灵则凭借衍卜寸指出的大概方位跑,不过,他似乎总是被幸运之神眷顾的那一个,原本胸膛还在忽明忽暗的红玉珠,此刻却再次延展开了夺目的红线,并引领着自己,不断朝向正确的方向走。 两颗红玉珠之间会有联系,这是毋庸置疑的,张祈灵现在一时半会想不起衍光善了,他只知道,朝着那个方位走就是衍卜寸所交代的任务,他需要找到期望的那个红玉珠,可这时候,连脑海里的小寸,也因为感知到衍卜寸的沉睡,而前来捣乱。 小寸其实并没有养好身体,但他畏惧衍卜寸,却是实打实的本能,如今死对头晕过去了,他自然是开心的,甚至,这人还能在张祈灵的意识中,咧着嘴,笑的格外灿烂。 他似乎知道,红玉珠的到来,也是在庆祝自己的新生,为了一切不会出错,他还特意开始吩咐张祈灵: “拿到红玉珠的第一时间,祈灵哥哥,捏在手里就行了,千万不要交给衍卜寸!” 张祈灵被他吵的烦,但还不能拦,于是加快了速度朝那红线的尽头而去,那些繁杂的甬道,因为这种指引,变得清晰起来,水越来越湍急,冲的一些尚未被怪怪及时抓住的蛇,从空隙中,来到了张祈灵的脚边。 哪怕张祈灵察觉到了那密密的疼痛,但背着一个昏迷不懂配合的人,显然自己抽刀挥砍下身位的蛇,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于是,他果断将软刃缠回腰腹,并直接将衍卜寸侧腰边的枪给拔了出来,张祈灵虽然看不见这些拟态蛇,却能凭着身体的感觉,扣动扳机,精准射了几颗子弹下去。 一时间,蛇群的嘶鸣,如雷贯耳。 前有张祈灵的连环开枪,后有怪怪的触手狂砸,叮叮咣咣搞破坏的能力,可谓是因为这两人的存在,而增加了好几十倍,甚至甬道内,都开始不堪重负的不停落下碎石,偏偏这俩人,算是疯到极致了,毕竟墓穴不是自己建的,自然没有顾及这里坍塌的意识。 但张祈灵跑着跑着,就知道想继续开枪也不行了,他的视线模糊,似乎又快要见到那所幻想出的吴峫的身影。 张祈灵晃了晃头,险些将枪走火地抵上自己的下颚,他知道,自己被蛇又咬了几口,所以血清的浓度便不足以解毒了。 幸亏,后头眼见着他状态不对的怪怪,立刻从驮着的张祈灵的包里,拿出了新的血清,他挥舞着触手,又给张祈灵打了一针打下去,虽然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满血复活,但张祈灵,还是略感激地偏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有些倦意,但明显没了敌意。 怪怪很受用张祈灵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如若,自己没有和衍卜寸处于抢夺魂体的对立状态,那么,怪怪真的会想同张祈灵这个人做朋友。 应该是朋友吧,他不确定的这么想着,因为他总是莫名,想要贪恋更深层的关系。 而空间的剧烈震动,让晕过去半天的衍光善,也挣扎着醒来了,他好不容易在睡梦中,感受不到太多的疼,如今被吵起来,这身体可谓是哪哪都不舒服。 但睡不着了,也逃避不了,他索性就趴在青铜门前,听着那边的动静,不过自己的主攻方向可不在于五感的提升,所以能力有限,于是,他从门的缝隙中,探出了一根红线代替眼睛,然后红线像蛇一样,灵活扭动着在地上猛窜过去。 直至,衍光善终于来到他们的身边,并看到了张祈灵狼狈地背着昏迷的衍卜寸的画面,而后头,让他想不到的是,怪怪也跟来了。 这奇妙的组合,可真是让衍光善开了眼,他平日里觉得,怪怪是最倨傲的生物,它是那扇门打开后,唯一存活的东西,它不可一世,也无法交流,它嗜血疯魔,一切的事物都不会放在眼里。 而现在,这个最不可控的怪怪,竟然会对张祈灵俯首称臣到如此地步,让他往东,他就绝不往西,甚至,他还能任劳任怨的在后面充当盾牌,连身体都快被蛇缠成麻花了,还能毫不在乎地跟着跑。 又不是没痛觉,这么卖力人家在前面狂奔又看不见,吃力不讨好,纯属智障! 衍光善在心底里这么评价,但下一刻,自己的红线就被人踩住了,他的线疯狂扭动,想反抗,可谁知道,这时候,他却听到了怪怪威胁的声音,“你也不想看一半的戏被打断吧?乖乖跟着就得了,别搞小动作。” 灵魂之间的传输,并不经过外界,所以张祈灵什么都不会听到的。 “你们也别搞破坏。”衍光善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去,这帮人走的这一路,可谓是把自己的机关全给捣毁了一遍。 而偏头张祈灵跑着跑着,见怪怪跟着的速度变慢,他还以为对方是累到了,于是自己也放缓了步伐,再次提醒,“跟上。” “你这个人,什么都喜欢说第二遍吗?”怪怪将脚下碾着的红线松开,并踢走了又爬过来的一条蛇,算是断绝了和衍光善继续交流的想法。 但怪怪的话,却令张祈灵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让他的表情,明显木木的,估计还在思考如何回话。 而这样的反射弧,当真是把怪怪给逗笑了,他快步跟了上来,胡乱揉了把张祈灵的脑袋,直将人搞的翘毛,才意味不明的说,“没事,我喜欢你这样。” 张祈灵并不喜欢这种调侃,于是在怪怪再想揉第二次的时候,他便偏头躲开了。 “这样也很可爱。”怪怪没皮没脸的继续夸,仿佛张祈灵做什么都是好的,都是对的。 希望他以后,不会解锁什么奇怪的属性……要是连张祈灵抽他一巴掌,他都觉得这是恩赐,那他的人生估计就完蛋了。 可接下来,怪怪凭实力,证明着自己极为欠揍的这一点,他上来就想背着张祈灵跑,甚至将触手全部都展开了,上半身人,下半身章鱼腿,那样子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张祈灵没忍住他一而再而三的冒犯,索性,猛踢了他其中的触手一脚。 但这人嘶了一声后,便又扬起笑脸来,执着的夸赞,“怎么办,你踢我也好可爱。” 果然,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连你的弱小,也会让对方觉得甚是可爱。 张祈灵有些窝火,于是下一刻,他立刻踢翻了新游来的一条,甚至还没人手臂长,明显无辜的拟态宝宝蛇。 它嵌进甬道的侧墙里,尚未发出最后一声嘶鸣。 第183章 自己醋自己 “该死,这线到底有多长!”怪怪怒骂着。 他虽然在后面,但还是能清晰看到那延展的毫无边界的红线,以及驼人的张祈灵,对方的步伐虽然一直都是快的,可明显也开始吃力起来。 怪怪看着心疼,于是探出触手,就准备将对方给提起来,可谁知道,张祈灵的第六感跟在后脑勺上粘了个眼睛似的,这人毫不费力的就躲开了自己的触碰。 “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蠢货吗?你他妈看路啊,到头了!刹车,那是死胡同!!!”怪怪与张祈灵掰扯的这点儿时间,竟不知不觉跑到了尽头,此刻,他们面对着那堵足够厚实到能一头撞死的青铜墙,可张祈灵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想法。 怪怪气急,十条触手只留了两条在捯饬,而剩余的全部,则如盛开的枝条般,极致的伸展,让它们绷紧地格外细长,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而这种场景,更像是他想要夺走张祈灵的生命似的。 可张祈灵感受到身后的营救,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甚至,他的速度如疯了般,变得越来越快,快到怪怪听到这人弃枪的声音,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那属于衍卜寸的手枪,被张祈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砸落了一条刚冒头的拟态蛇 而一派被红玉珠所渲染的甬道里,猩红的光芒中,骤然多了一抹寒凉。 怪怪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张祈灵仅剩的一柄软刃,紧接着,自己不过是又眨了一下眼,便看到那还没攒够三秒出场时间的刀,瞬间从张祈灵手中掷出。 软刃迅疾的像一把长枪,并且因为张祈灵对力道的精准掌控,所以它的刀身,在这一次的攻击中再没有任何的回弹,它坚韧得像是个英勇冲锋的战士,怪怪没来由的想。 随即,它的尖端便嵌进了墙体中,如同镜子般的碎裂声骤然响起,但消亡的,却不是那薄如扁叶的软刃,而是那看似坚固到不可摧毁的青铜墙。 “赌对了。”衍卜寸在这巨大的声响中醒来,由衷赞叹张着祈灵的判断,不过他的呼吸很灼热,在这说这句话的时候,搞的张祈灵其实很不舒服。 但张祈灵对于他,还是有些耐心的,在听到衍卜寸脱离危险后,再度开口,他的意识就瞬间从那必须完成任务的指令中清明了。 他此刻止步下来,然后黝黑的眸子,便紧盯着那墙上的青铜碎片不断的脱落,直至,所有的遮掩全部都消失,众人的视野里,唯留了一个奇怪的面具。 狰狞的鬼脸面具上,带着两个突出的獠牙,而口中所衔的,便是那红玉珠,大约是此刻两颗珠子的惺惺相惜,那鬼脸嘴里的珠子,开始不断撺掇出红线,几乎如藤蔓般,覆盖了这里的半个甬道。 红线散发着诱人的猩光,使得这种环境既危险又暧昧,衍卜寸重重又吐了一口气,才开始继续说,“我没事,刚才只是那珠子想让我快点过去,然后把能量给加大了,魄与灵魂相撞,我又融合不了,所以才会出现排斥反应……” 他解释完这些,又伏在张祈灵肩上偏头,盯住对方的鲜血正晕染在水里,他便清楚,这人究竟有多么的疯狂了。 “不过,我真的没什么事,倒是阿祈你还得继续打血清……”衍卜寸可未给张祈灵科普这类的医疗知识,他真是觉得失策,万一对方以为一针管用,然后就对伤势不管不顾了呢? 而在说完后沉默的半分钟里,衍卜寸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这番话,是既没有在乎珠子,也没有在乎自己,他在乎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张祈灵。 可张祈灵到底是个直性子,他听不懂这话语里头的关心,他只知道,自己如果想要亲眼见吴峫等人,就必须要活下去,于是,他将人妥善地放下来,又卸了对方的背包,紧接着从包里拿出了血清,又给自己来了一针。 一时间,白皙的胳膊上,已然出现了新的一个不怎么好看的针眼,但张祈灵没有在乎,美观性于他而言不重要,等他做完这些对自己生命安全的保障后,他才蹲下去,开始查看衍卜寸的状态。 这个行动顺序,并非是对衍卜寸的漠视,只不过张祈灵的惯性思维,就是相信对方所说的话,他几乎是像一个机器人,输入一条代码,就会立刻执行那个命令,所以,便也没有处理这种情感问题的能力了,他缺少这种自主性。 而此时衍卜寸的下半身,只能不可控地泡在水里,不过,因祸得福的是,他身上没受伤,所以血腥气不多,自然没怎么吸引来蛇群的注意。 于是,他乖顺地任由张祈灵触碰额头,但嘴里却和心里想继续下去的心思相悖,“阿祈,你那红玉珠拿来握在手里吧,我真的没事……” “嗯。”张祈灵又是没什么人情味的回答,直接将手给抽了回来,徒留衍卜寸对着自己凉了一半的额头发愣。 不过,张祈灵去拿的快,回来的也快,衍卜寸还没等心里伤心一下,便又撞上了对方那不掺杂一点杂质的神情,被自己所心爱的神,如此全心全意的注视,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可谁知道,张祈灵只是无趣地将红玉珠握在手里,脑子里听着小寸开始新一波雀跃的同时,还在思考要不要将那盒小番茄拿出来。 毕竟那会儿,衍卜寸看着自己吃进去,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不是,你们能不能别把我又晾一边啊!”怪怪边控诉,边恢复成人类的形态,并将那鬼脸面具拿了下来,然后放在脸上比划了几下轮廓,最终得出了个结论,那就是这玩意的大小,可不是人能戴上的,起码得是牛头才行吧。 等等,似乎切换回本体可能就可以戴上了! 但思维发散的怪怪,又晃动如拨浪鼓般,快速摇了摇头,他要是真戴上了,那就等同于承认自己是牛马了吗?这可不行,起码不能让衍卜寸那个人笑话自己,于是他立刻扔了那面具。 不过,说实在的,衍卜寸的注意力可是真的从未落在怪怪身上。 衍卜寸暗自在心中给自己鼓气,忽略了在那边发疯的怪怪,只专注于去询问张祈灵,“阿祈,你在想什么?” 他可是看着张祈灵冥思苦想太久了。 张祈灵听了这话,只是下意识摩挲着那颗红玉珠。 “番茄。”张祈灵是个直脑筋,他一直纠结拿不拿番茄出来,吃给衍卜寸看,于是当对方问时,便也这么说了。 但这意料之外的口腹之欲,却让衍卜寸以为这是误打误撞找到了张祈灵喜欢吃的东西,于是他撑起身体,尽量让二人之间保持一个稳定的视线交流距离,“是想吃吗?我包里还有。” “想你看我……”吃。 张祈灵的死脑筋,总是爱让他说一半,当然,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手掌里红玉珠的光芒变得黯淡了,而此时,一种由体内开始灼烧的热,也让他失去了一切的表达能力。 刚还在张祈灵情话中,感到心里绵甜的衍卜寸,在看到张祈灵骤然绯红的脸颊,可不会真的以为这是害羞,他抬起手,亦如刚才张祈灵冰冷的手背,附在自己额上那般,将这种亲昵的动作给还了回去。 现在,张祈灵这个如冷玉般的人,烫到像泡在了热水中一样,里里外外都是灼热的。 “忍一忍。”衍卜寸这么说,但眼里的心疼不加遮掩,大约,他从未觉得张祈灵会看懂,然后,他便抓住了对方的手。 自己身体,已经被降下去热,如今又因为张祈灵的烘烤,而开始复苏,但衍卜寸却没有生出旖旎的心思,他只是皱着眉头,将正在吸收红玉珠中魄的小寸给强硬控制住。 若说,怪怪是怪物,小寸是顽童,那么衍卜寸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偷。 他既没有怪怪傲人的能力,也没有小寸的吸魄天赋,他只能现在以大欺小,从最弱的那个开始拿捏,比如,此时此刻,他正在窃取小寸身上的所有生息。 那些被小寸吸收的魄,全部开始反哺在自己身上,连同张祈灵的热量,和小寸灵魂的不甘与哀鸣,一切冗杂的负面效果,也转移了过来。 怪怪看着他们二人,不知不觉靠的越来越近,自己的手则攥的越来越紧,直至,张祈灵和衍卜寸的唇瓣间只有一厘的距离时,他才没来由地心里发酸。 但似乎,衍卜寸、小寸和他,其实都是一个人罢了。 于是,怪怪斜倚在距离他们有半米的墙上,双手架着,只觉得这个场面真的很搞笑,当然,搞笑的只有自己就是了,这俩人浓情蜜意,而自己却要去装作平静,再将自己当成个无法参与任何环节的局外人。 果然,怪物啊,就不应该期待这些的。 此时,沐浴在整片火海般灼热的衍卜寸,可能也未想到,在自己羡慕怪怪强大的同时,对方也在羡慕如此懦弱的自己。 怪怪缺失的,是衍卜寸最触手可及的,一个与张祈灵光明正大,旁若无人,不用担心外界一切阻挡,可以相互依偎的机会。 而衍卜寸所缺失的,却是一个能够保护张祈灵,足够强大到,泯灭一切敌对势力的绝对实力。 他们深陷于这种自亏他满的状态中,却共同忘记了一点,那就是,他们是彼此,也是同一个人,是这场关于张祈灵的争夺中,甘愿被情网缠住的痴情种。 自己醋自己,还真是搞笑。 衍光善的红线,一直在看着三人间各不相同的神态,于是,隐匿在水中的线微微探出了头,他暴露了自己心中看戏的喜悦,如辽原上的麦穗,在轻柔地摇晃着,目视着一场狼择伴侣,一方暗自定情,而另一方嫉妒至深的戏本。 “看够了吗?”怪怪突然偏头看向衍光善的‘红线牌摄像头’。 衍光善的红线心虚地缩了缩,像是要成为一条波浪方便面一样的形态,“看够了,看够了……” “你这老家伙,还真是烦。”怪怪这么说完后,便探出触手,一把将衍光善的红线给融进了自身分泌的粘液中。 看了一半戏,被迫戛然而止的衍光善,自然心情不好,他怒踏着步,翻回了床榻上,但因为动作太大,而又牵扯了那些还未完全长成的皮肉,于是他伸手,又将那豁开的口子给捏紧了些。 第184章 你去过的地方 为了防止蛇群再次攻击,衍卜寸凭着最后的意志力,用红线将自己和张祈灵罩了起来,似乎也是为了阻隔怪怪的视线,毕竟,前几个月他们彼此才交过手,可不会因为这一次的同行,而放松警惕。 做完这些,衍卜寸才开口,“阿祈。” 他的大脑都要烧成浆糊了,连轻唤的声音也低沉沙哑,像是将喉咙里的水分烘干了个完全。 而与他面对面的张祈灵,则闭着眼,在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热被顺利引走后,才指尖微颤,刮蹭对方的掌心,算是给了一个尚有意识的回应。 衍卜寸紧攥张祈灵的手,微微松开了些。 直至,张祈灵感觉到自己彻底冷了下来,才睁开眼,他环视周围,看到这些红线密密匝匝的包绕,于是,刚想要拔刀砍一下,就见衍卜寸的头又低了几分,随后,所有的红线都自行褪去了。 张祈灵见此,知道这是面前人对彼此的保护手段,紧接着,他利落地背起了还在忍受煎熬的衍卜寸,然后起身。 “醒的够早啊!”怪怪打趣调侃着,尾音扬的很高调。 明明他蹲在角落里很久了,但也没表现出不耐烦的迹象,反而还跟小孩似的,报复性地偷吃着番茄。 待吃空以后,他的双眼就满足地眯了眯,实则是在观察衍卜寸有没有醒来的迹象,当看到对方还昏迷不醒的时候,他便在心底里,再次密谋着夺魂。 不过,很快他就将这种恶劣的想法给刨除了,因为张祈灵正在看向自己这边,搞的他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他自己也觉得疑惑,为什么唯独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总是担心做错这,做错那,明明上次将自己一刀捅穿的也是张祈灵,但自己却丝毫没计较。 反而,他更怕自己做出惹火对方的事,而将现在本就平淡的关系搞的更僵,毕竟,衍卜寸对于张祈灵的重要性,是无法评定的,触霉头这种事,从来不是怪怪想要的。 不过,可惜的是,怪怪的存在感一直不强,所以问完话都好几分钟了,那头的张祈灵,愣是一点儿没有搭腔的意思,还是在看到怪怪的触手,已经杀光所有蛇后,才骤然回神,声音淡然又吝啬地回道,“谢谢。” “不客气,这才哪到哪儿。”怪怪赶紧顺着他话里的台阶往下跑,顺便承认功劳,以此来证明自己也有一定的用处。 紧接着,怪怪就撂下了吃完的空盒,眼珠子转了一下,又觉得在这里乱扔垃圾不太好,索性,又将盒子捞起来,随手塞进了张祈灵的包里。 不过,这个行为也不太好就对了。 但怪怪明显没有这个概念,而张祈灵也没有观察他的想法。 半晌,张祈灵动了身,他越过怪怪去捡了刀。 而再次开口打破寂静的,仍是怪怪,“接下来,你想出去,还是继续往里走?” 他问的简单,似乎并没有多余的心思。 “他需要治疗。”张祈灵未回答这两个问题,但显然,这人话语中的意思,明显是选择了前者。 毕竟,比起一个从未见过的衍光善,他当然会义无反顾地,将第一选择设为衍卜寸的安危。 对于衍卜寸这几月给自己的帮助,虽无法动用嘴皮,去说出多么好听的话,但在行动上,张祈灵会付出实打实的感谢。 怪怪听后,顺从地点了点头,但还是明显不善地盯着尚未恢复意识的衍卜寸,咬牙切齿回了句,“好。” 张祈灵握住刀柄,转身朝来路走,而怪怪在后头不紧不慢的跟着,算是少有的宁静,天池的水混合着蛇群的血一点点退去,其余的机关都在开始复位。 连衍卜寸原先嘴里提到的五条主干和三十六条分支也开始合拢,最终重叠,出现了笔直的一条长路。 侧墙上的灯火通明,映着那鄢啸南曾用过的无数柄刀,直至张祈灵来到天井口正中心,撬了岩石,又让怪怪合作涂了粘液,将泉眼死死封住,以保证下次地下水游走时,这群拟态蛇中不会有落网之鱼爬上岸。 紧接着,他们便游了上去,张祈灵知道,衍光善此时此刻就在里面,因为在他在回身之际,能够清晰看到,这青铜所制的小城,正被无数红线所扶持,将其摆正,它逐渐恢复着往日的辉煌,一切附着于上面的水草都被剥离掉了,甚至露出了真正青绿的铜制外皮…… 衍光善留存住了这一片净土。 而此后,怪怪也没再东奔西跑、游山玩水,他忍耐着自己杀戮的本能,和杀掉衍卜寸的欲望,作为一个怪物,同张祈灵和衍卜寸游走于一个又一个墓。 但他的目的,从不在那散落的红玉珠,只有他自己知道,曾经张祈灵给予的一刀之恨,如今已经变换成了,如斯德哥尔摩一般,扭曲又不正常的爱。 而他凭借这种爱,无视一切伤痛,化身为真正的怪物,跟随着张祈灵一起挺过一次又一次的危机。 直至,那红玉珠最后的数目,在三人的合作下,已然到达了惊天的九十四颗。 而接下来的笔记,几乎记录的全是张祈灵的单人故事了,他在某一天提出,自己想要脱离衍卜寸的照顾,独自锻炼生活技能,他在野外生存过,甚至只身探墓取出了新的红玉珠,而衍卜寸和怪怪,就那么在十年的生命长河里,被淡忘了个彻底。 直至,失忆的张祈灵彻底涅盘重生,他用完全不同的姿态,训练了多年的双软刃,以一身皎洁如月的白,重新出现在了吴峫的面前。 他丢失了一切的记忆,连并肩作战的衍卜寸和怪怪也不记得,他忘掉了曾经恐惧吴峫丢弃自己的噩梦,只记得多年以前,乃至今日,仍然萦绕于心的名字。 他用他的执着、真切,告诉了吴峫他极端浓烈的忠诚。 所以,这就是张祈灵为了吴峫,义无反顾的加入了十年计划的真相,他既护住了珍视之人,同时也在调查着自己忘却的过去。 他通过聪明的判断,只凭借手里头那几颗让人感到疼痛的红玉珠,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线索,最终浅浅探查到了汪家与那个神秘势力的关系,但显然,那并非是一个完全正确的答案。 他止步于汪家,连运算部都没进去,而这就是十年间他的所有行动。 张祈灵从未接近于真相本身,但又一直执拗的,不肯放弃这些蠢事。 “可你们不觉得,如果按三魂七魄来讲,红玉珠的个数,远超出所定的数量了吗?”吴峫在听完衍卜寸自述后,这么发出疑问。 衍卜寸似乎听进去了,他率先抬眼,却是瞥了眼黑瞎子,才开始说话,“早就发现了,从黑爷所看到的部分来讲,就连陈金水手里都有红玉珠……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只要小寸能够吸收它们,那就能证明,它确确实实是我的魄,但若说硬要提出一个能够让人信服的答案,我想,最可能的是,魄从一开始就产生了裂变。” “那这珠子到底有多少啊!这么多年都没集齐,而且小寸现在也还在祈灵小兄弟的身体里,不会奔波一生,永远都凑不齐了吧?!”胖子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但他听着,衍卜寸领着张祈灵在天南海北来回跑,还是觉得这个范围可谓是太大了,十年都找不全,会不会还需要二十年、三十年……接着无上限的累加? 黑瞎子将笔记揣回包里,将视线定向衍卜寸后,才开始以自己的理解,来回答胖子的问题,“我们用最简单的思路去想,万一老天爷就想凑个整,集个一百颗呢?” “为什么这么想?”解雨臣并不理解黑瞎子的玩笑话。 而张祈灵,却在此时感到脑袋突然钝痛,他松开了怀里的吴小狗,呆愣了好几秒,看起来瞳眸有些涣散,最终莫名说着,“两倍。” “什么意思?”吴峫看着他们跟打哑谜似的,于是,好奇心促使他快速起身,趴在胖子肩头稳定身形,“这种规律是怎么发现的?” “看到的。”张祈灵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里头充斥着一段刚刚恢复的记忆,那就是衍卜寸当时被衍光善剖开心脏的场面,源源不断的红玉珠,是因为裂变,而裂变的数量是两倍。 七变十四,十四变二十八……不断的累加,直至今日,加上张祈灵单干的红玉珠,便达到了惊人的九十七,其中未找到的三颗,有一颗在陈金水的手里,而剩余的却一直未有发现。 张祈灵想要描述剩下的红玉珠的样子,但却无法清晰地说出来,他单手按住自己的喉结,只感觉连上下滚动时,也刺痛的厉害。 “是嗓子不舒服吗?”衍卜寸刚伸出手,想要给张祈灵顺背,却被张启灵给打了一下。 这位小哥,在拨开自己手的时候,可谓是用了十足的力量,若不是衍卜寸抽走的迅速,估计就会听到骨裂的声音了。 衍卜寸努力没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在确认张祈灵恢复正常以后,才认真地给大家提供思路,“现在我们要纠结的不是珠子的问题,而是吴峫的身上,还留有当初的青铜铃铛。” “你有什么办法?”胖子原本还在天马行空地想象,现在听到涉及自家小天真的内容时,便变得格外执着。 衍卜寸的眸子精准地转向胖子,虽然显得那双眼有些朦胧,但却有种被洞穿的感觉,“去找能够取出它的地方。” “哪里?衍先生请明说。”解雨臣保持着和善的态度,但握住龙纹棍的手,却昭示着,如若这人闭口不言,他便有的是手段让对方屈服。 而衍卜寸却不慌不忙,哪怕察觉了四周蒸腾的杀意,但还是温润,又不紧不慢地道,“鄢家祖宅下最大的墓。” “还去牢哀村?”胖子率先反应过来。 谁料衍卜寸却摇了摇头,“那是鄢然改姓衍光善后所建立的基地,我们要去的,是秦岭淮河一带。” “具体在哪?”黑瞎子藏在墨镜后的眼睛,危险地试探,打量着衍卜寸,他曾去过那,但不知道,那里究竟是不是能够帮助吴峫的地方。 可谁知道,衍卜寸仿佛能够听到黑瞎子的心里话似的,他涣散的神情聚焦起来,似在感叹对方的聪慧,也像仅仅是因感兴趣,而有了一丝精锐,他开口的声音,带着些许狡黠,“你去过的地方。” 第185章 吴峫发病 “黑爷深藏不露啊,瞒了这么久,愣是坐这里听半天啥都没说,胖子我真是服气!”对于一个格外唠家常的人,这样能沉得住气的人,实属在他的世界观里是少见的。 吴峫一直沉着一口气,可还是被胖子眉飞色舞地圆盘侧脸所逗笑了,他眉眼一弯,也跟着笑,恍似当年,“各有各的优点,胖子你这情报员,也是很优秀的不是吗?上至墓里的金银财宝,下至村里的一家老小,道里你最行,人际你在行,就这还羡慕别人呢?” 他打趣的毫不留情,直将胖子是既夸也贬,大约是指这人收敛消息四通八达,也算是一种旁人比不上的能力。 胖子偏了偏头,让吴峫在起身后,搭在自己肩头的下巴能够更舒坦一些,似乎一身的肉也变得和心一样柔软了。 “哈哈哈,天真,你就别调侃我了,咱还是仔细问问在哪,到时候去的话,该做啥准备比较好!”胖子不是一个羞涩会上脸的人,但转移话题的能力,也是一流的。 就连现今如此精明的吴峫,也被他带跑偏,转而将视线从他的侧脸上移开,看向了端坐在椅子上的衍卜寸,“我只问,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危险吗?” “千年前不危险,现在,不知道。”衍卜寸的神色认真,语气平静,好似阐述地根本不是不自知,而是一个确切到让人无法反驳的答案。 解雨臣一直对这个人有种没来由地芥蒂感,就像是在碰到脏东西时,本能想要往后退的反应,他大约是这屋子里,最不信任衍卜寸的那一个了,可也是其中,除却真正无辜的局外人王盟以外,牵扯最浅的一个局内人。 “衍先生,既然那里无法判断那里的危险程度,如果我们出了意外怎么办,你能承担这个责任吗?”解雨臣甚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衍卜寸这个衍家的长生怪物,万一谋了其他坏心思,那自己和吴峫等人,可真的是被一网打尽,羊入虎穴了。 听此疑问的衍卜寸,却没有向解雨臣表露出任何被质疑的不喜,他明明能感受到对方灵魂,给自己带来的审视与揣测,但还是如一块不会感受到人情冷暖的石头般,牵动着那温和的笑容,丹凤眼也敛了锋芒,“去不去,决定在你。” “去。”张祈灵此时突兀地接了茬,这时候众人齐齐将目光转向他时,却发现了明显不对劲的地方,他的唇瓣失了色,整个人有些病态的虚弱,但如黑耀石般的眸子,却有着不可磨灭的亮。 紧接着,他又仿佛是在同自己对话般,自顾自的道,“没时间了。”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诅咒,连用这样平淡到毫无波澜的语气吐露出来,也会让人变得紧张起来,吴峫的心绪往下坠了坠,刚想要思考对方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可是却突然刺激性干咳了起来,他慌忙捂住嘴,但呛咳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胖子快速转了头,想要给吴峫捋气,可谁知道,他刚伸出手,就骤然被对方的唾沫星子喷了满脸,但他的表情却带着明显的惊恐。 “老板!老板!!!”王盟紧急扑了过来,在发现胖子僵在原地时,他便立马一个滑铲试图帮忙。 此时,张启灵的眼睛也睁大了一些,他感觉所有的一切美好都在崩塌,紧接着,他慌忙想要扒开吴峫的手来查看情况,可对方却没有给他可乘之机。 那种疼痛,就如跑完步,炸了肺一样在不断蔓延,吴峫垂着头,空气里,只余啪嗒啪嗒砸在床单上的黏腻水声。 直至,最后胖子在几秒内反应了过来,来不及抹干净脸,就是一阵惊呼出声,“血!天真,天真!我们去医院!!!” 吴峫狂咳着,血液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流,就像是不会止息的河流,源源不断……现在的情况,结合着前面张祈灵的话语,仿佛就像是扯破虚假平和的潘多拉魔盒,终于开启了。 倏然起身的张祈灵,将不断咳血的吴峫,从王盟手中夺回来,并与小哥一起,紧急按住了他的几个穴位试图止血,解雨臣则极速端来了热水和药箱,发疯般的,翻着能够帮助吴峫的东西。 而在场唯一学医的黑瞎子,只是推了推自己的墨镜,屁股都不带挪起来一点儿的,似乎是意识到吴峫不会死,才如此淡定吧? “不能去医院,而且这种情况,你怎么和医生说?他当初那铃铛,不也是没查出来吗?”最终,黑瞎子这人装了个逼,却说了个屁一般的话。 衍卜寸则看到了吴峫的灵魂,仍未有熄灭的迹象,只是来回像被人恶意吹风的烛火般,在摇曳着。 而且,吴峫的身体里,还传来了一阵轻盈的铃铛声,只不过太过于微小,在场的人除了自己,皆无法察觉,不过,算是衍卜寸有点良心,比起丝毫不解释的黑瞎子,他好歹是开口解答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发病,不过,应该不会那么快危及到生命,医院查不出来,秦岭那边也不能去了,现在这个情况比较急,吴峫挺不住到鄢家老宅,改行程,去找霍道夫!”衍卜寸飞速说着,随即像是真的关心吴峫一样,甚至是跑出去,直接启动了车子。 见里头的那帮人还没有出来,他甚至还喊了一声,“快啊!” 小哥听后,利落地将吴峫给抱了起来,一群人挤进了这辆王盟租来的越野车里,挤不进去的,则坐解雨臣的车上。 而张祈灵此时在后座,和小哥一同抱住吴峫的头和脚,以防止吴峫在飞速行进的车里,倒的昏头转向,而胖子坐在副驾驶,一直扭着脖子,眼眶通红的盯着,生怕下一秒,他就会见不到自家天真,而衍卜寸则踩着油门一阵飞驰。 “你就不怕,霍道夫已经是衍光善的人了吗,当年的陈家,不就是被衍光善派去的吗?”车内的对讲机里,传来解雨臣虽然焦急,但努力保持镇定的声音,不过,他明显已经连对衍卜寸的称呼也没时间念了。 解雨臣的车死死追在衍卜寸的车后,看起来前面飞窜的车是绑架完人,准备逃路的罪犯似的。 衍卜寸偏头,感知力全开,能够真切感受到柏油路延伸的所有轨迹,甚至一草一木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也那么的清晰,他单手持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起对讲机,按住开关,“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你想让吴峫活,就必须找到霍道夫,黑瞎子的解剖可救不了人!” 听完这话,解雨臣从后视镜瞪了一眼黑瞎子,仿佛是在暗骂这人的无能,而这样的视线,让黑瞎子表演似的一抖,咧着一口白牙,赶忙摆了摆手。 “他说的是实话哦,他骂了你,你就不许骂我了哟!”黑瞎子在这紧急情况依旧欠揍的一塌糊涂。 还是王盟,在看到解雨臣明显越来越黑的脸色时,才大起胆子,赶紧捂住了黑瞎子的嘴巴。 见后面的烦人精终于熄了声,解雨臣才移开视线,将车速又提了几迈,他再次按着听讲,及时开口询问,“为什么必须是霍道夫?” “他的头脑,让他是一个不会被衍光善轻易蛊惑的人。”衍卜寸这么答复着。 解雨臣瞧着他的车拐了弯,于是紧跟其后,差点漂移,“你很了解他?” “我很了解他,但他并不知道我,更准确来讲,他的一切我都知道,从感觉到某种直觉,发生了改变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一点。”衍卜寸云里雾里的说着,好像是要确切的,描述这种第六感究竟是什么样的,但是话到嘴边,说出来的东西,又变得像哲学一样晦涩难懂。 黑瞎子听了他们的对话,自然深知衍卜寸所说的那个直觉是什么,例如自己这双眼睛,衍卜寸所谓的感知力,鄢啸南的预知,皆是说不清又道不明的东西,可又恰恰的探知到了所有的剧本和角色。 几乎是不眠不休开了三天后,他们的车辆才驶入城市中,凌晨的小吃街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仿佛隔着车窗也能闻得到,而此时,衍卜寸的车,就停在一家卖油条的早餐店门口。 从这个角度,大约能看到,对面台子上所露出一个戴着手套,但手腕却异常白皙的手,男人似乎很是熟练这份工作,长长的队伍,哪怕下雨也仍然排着,无数五颜六色的雨伞充斥了整个街道。 但衍卜寸却下了命令,只让胖子下去,其余人不准动,解雨臣的牙都要咬碎了,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计策,或者更简单来说,也许对于他来讲,钱,能更快解决这种事情,但是他推着车门却没能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驾驶座的门就是打不开。 张祈灵却明显从窗外看到了一阵抽条的红线,跃到了解雨臣的那辆车上…… 而胖子已经顺利直冲下了车,他踩上踏板,却发现柜台后,只是一张偏秀气的小白脸,他只能急切的开口询问,“我要找霍道夫,你们老板呢!” 他伸直了脖子,往柜台的后头望去,试图跃过面前这个年轻人身体的遮挡,以此来看到霍道夫的身影。 谁料这位年轻人却夹着油条,轻飘飘的说着,“我就是。” 胖子急忙招着手,“快快快,吴峫他快死了!你快来救救他!快点啊!!” 可谁料,霍道夫似乎压根看不到胖子着急的模样,只是事不关己道,“你让他去殡仪馆啊,来我这干什么?” “只有你能救他,我们去不了医院!要不来找你干嘛,你快点啊!人命关天啊哥们儿!!” 胖子的声音砸在人心里,让处于昏迷中的吴峫也心疼地蹙眉。 可接下来霍道夫的回复,却令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我霍道夫只会炸油条,不会救人。” 而就在他说完的那一刻,胖子却义无反顾地跪了下去。 与此同时,张启灵放下吴峫,抓着车内的一把折叠伞也冲了出去,可却生生顿住了脚步,因为那间早餐店门前,声嘶力竭的哭喊,已然让胖子抛弃了所有的自尊心。 “我求求你了!你救救吴峫吧!我跟你说,我王胖子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我能下跪我就能杀人,我求求你了!救救吴峫吧!我求求你了!!” 而此时的黑瞎子,也冒着腰出了车,任由雨将自己淋的稀里哗啦,但却又快速钻上了衍卜寸的那辆车的副驾驶。 “你是来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衍卜寸正握着属于张祈灵单人集齐的那串红玉珠,单手把玩着,但眼里,却没有对胖子抛弃所有自尊的轻蔑,反而,闪烁着几点难以察觉的关切。 而黑瞎子仿佛也在透过墨镜,去窥探到这人的本真,“你知道霍道夫其实重情重义,他会因为胖子对吴峫真挚的兄弟情谊,而去帮助吴峫。”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衍卜寸似乎否定了黑瞎子的话,但他,又莫名伸手,抹掉了对方肩上的雨水,“我只是这场交易里第二把杀手锏。” “王胖子,也有这么坦率的一天哪。”霍道夫此时的声音,似乎比雨还要冰冷,但他的神色,终究是因为胖子垂着头,温顺久跪在雨里的样子,而有了些许缓和,“我可以铤而走险试一次,但是救活救不活,你都不要怪我。” 他松了口,而胖子几乎是立刻起身,将人迎了回来,连自己一身的潮湿都顾不得。 与此同时,衍卜寸按着副驾驶的车门按钮,一下将黑瞎子给推了下去,原本那点奇妙的“温情”,让黑瞎子在栽在地上时,还只觉得是一场梦。 等到霍道夫来到车前时,衍卜寸便打开车窗,将霍道夫原本就准备帮助的心,更加稳固了下去。 “接着。”衍卜寸这么说着,却将手里的珠串扔进了霍道夫手里,就在这时,他放肆展开了红线,如同错乱盘结的蛛网,霎时惹红了霍道夫的眼。 十年后的今天,霍道夫终于知道,那场根本没有人员的车辆,究竟是谁在驾驶…… 他饶有兴致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灼灼地盯着衍卜寸,“这个忙,我帮定了。” 紧接着,霍道夫打开了后车门,挤进了车里,而张启灵的伞,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撑开盖住了胖子的头顶,脱下来的藏蓝色外套,还带着小哥的体温,衣料拢住了胖子冰冷的身体和为兄弟折下去的脊梁。 伞缓缓倾斜着,雨淋湿了张启灵半边的肩膀。 而解雨臣,看着胖子和霍道夫的僵持,以及各自服软的过程,直至最后,亲眼见证衍卜寸抛飞出来的红玉珠时,才终于明白了什么, 原来比钱更能快速解决问题的, 是情,和一点点的好奇心。 霍道夫这种人,比他想的更容易满足。 王盟:好感人……老板,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第186章 不折不扣的疯子 在接到衍卜寸嘴里的那个,似乎“无所不能”的霍道夫后,解雨臣便紧接着买了一套条件好的住所,以此来保证不会有其他外部因素再打扰吴峫治病。 而霍道夫,是真的很有手段,几瓶药注射下去,几碗中药喂下去,众人便真的见吴峫苍白脸色,一天天恢复了过来。 “听说,是你提出来找我的?”霍道夫这会儿算是将吴峫,从病重的极端里给拉了回来,闲下来后,他终于有机会去问衍卜寸这个问题,但见对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这里,他便蹙了蹙眉,顺着衍卜寸的视线看了过去。 张祈灵正握着吴峫的手,而张启灵则给吴峫擦了擦沾染药渍的嘴角,说真的,霍道夫还是没怎么习惯,这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共同服侍吴峫的样子。 他看了好半天,确认衍卜寸的目光就是顿在张祈灵身上后,才开口,“怎么,你喜欢她?” 原谅霍道夫实在是脱离陈家梯队太久了,就算认得当初的画像,也不会将现在这个一头长发的貌美女人,同那个天价悬赏的人给联想到一块去,虽然,对方有点细微的男相,而且身高一米八,但霍道夫觉得,以衍卜寸这个人的性格和身段,应该挺吃得下的。 衍卜寸因为他的话,骤然回了神,他发觉霍道夫这人在重要时刻,情商还是挺在线的,不过,他还是更在乎张祈灵听到这句话后,会有什么反应? 但可惜的是,张祈灵并不懂得接受爱,也不懂得付出爱,他只是坐在床边,追不上张启灵喂药的速度,也不知道,怎么同早已出去觅食的胖子那样去活跃气氛。 没有人教会他如何去爱吴峫,所以,他只记得,当初衍卜寸在忍受汲取灵魂时,攥紧自己的手。 温热、宽大,带着令人安心的踏实,张祈灵想要复刻那种感觉,索性就一直拽着吴峫没有松开,这让他看起来,倒像个试图翻起柔软肚皮,来安慰失业铲屎官的小猫。 衍卜寸敛了敛心神,发觉张祈灵一颗心全然系在吴峫身上,自然不可能注意到霍道夫的那句话,于是,他郁了一口气,但又不想真的恼羞成怒,尽量冷漠的回道,“关你什么事。” “不关他事,关我事啊,你能不能和我解释解释,这根线为什么烧不断?”黑瞎子蹲在地上,拽着一根明明很脆弱的红线,可是他手里的打火机,火舌都燎半天了,愣是没将它烧断。 而王盟,则被迫肩并肩的贴在黑瞎子的旁边,以一个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瞧着这位空气里摸虚线,上午拉着自己蹲了三个小时,现在还要蹲的极品皮衣哥,他觉得对方像是犯了精神病似的。 不过,他嫌弃的眼神是到位了,可嘴上却是不敢将黑瞎子的蠢说出口的,只是装作纯良,伸手一通乱指,“黑爷,这哪有线啊?”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没有线?”黑瞎子怼完王盟,又高昂起下巴,但只动着口型,生怕被那边围坐在吴峫病床周围的人给听见,“衍卜寸,你也别当自己是哑巴!这根线是我从吴峫和祈身上拽来的,你别告诉我,这也是他俩其中的恶趣味吧?” “不是。”衍卜寸这么回答,又拍了拍霍道夫的肩膀,示意二人之间的交流可以等一下再说,然后他便一把拽起了黑瞎子,“我们出去聊。” 等到二人来到外面后,才找了个寂静的公园进行交流,而黑瞎子就那么跟个三岁孩子一样,坐在秋千上,与站着的衍卜寸晃晃悠悠的交谈。 “吴峫的病变,并不是身体本身的原因吧?这种话,我不好意思在那屋子里和一堆人说,而且,原因我也能猜到一二了。”黑瞎子这回没有第一时间揪着那根红线不放,而是避重就轻,先挑衍卜寸最好回答的说。 衍卜寸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黑瞎子能将这种事给挑破了,“对,所以,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我曾经见过鄢啸南,这你是知道的,他告诉我了那扇门创造事物的代价,‘得到什么,就要失去同等价值的东西,或身体的残缺、灵魂的献祭、意识的剥夺’,所以,吴峫是换了远超出他能承载范围的东西,才会造成这种结果,我说的对吗?”黑瞎子的记性极好,几乎是一字没差的复述了出来。 衍卜寸似乎是真没想到,鄢啸南竟会给黑瞎子提供如此切实的答案,他轻笑,勾起的唇角,是以往没有的洒脱和肆意,“你说的没错,要不要再猜猜,究竟什么样的交易,才会让吴峫走到了要死的地步?” “据我所知,他穷的一批吧,不可能是钱,若说有可能的……”黑瞎子想了很久,最终开口,说了一个自己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祈,他是突然出现的,我从来不信,概率会让一个人和另一个的相似程度能达到百分百,这绝非是偶然,而且,物质化一个活生生的人出来,也确实足够这位创造者,为此付出生命。” 他的答案,可谓是准确落进了衍卜寸的心坎里了。 紧接着,衍卜寸就向一边荡秋千,一边思索的黑瞎子伸手,等到对方抬眼,疑惑的那一刻,他的五指便窜出了红线,直将人提着皮衣给拎了起来。 “作为你推理成功的奖励,我再来给你解答一些问题吧,例如,阿祈和吴峫之间的红线,究竟是什么东西……” 衍卜寸的话,可谓是将黑瞎子的胃口吊的十足,连自己正被人跟拔萝卜一样拽起来,他也不在乎了,“是什么?” 他祈祷,千万不要是什么姻缘线恶心人的答案。 “是命运的牵系,生命的此消彼长,一个即将被复苏的爱所开启的——死局。” 但这回答,真是超脱了黑瞎子的想象,他的神情变得复杂,仔细想要揣摩衍卜寸的意思,又恍然地发疯般笑了出来,他伸出手,掐住了这人的脖子,“那后面的笔记,是你匿名给我的对吗?只为了让吴峫拾起丢失的记忆,从被铃铛控制的状态里脱离出来, 而恰恰吴峫想起来和祈之间的情谊,就会不知不觉加速他的死亡,这就是你期待的结果吗?你想合理的杀了他,那又为什么要给他找医生,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承认,记录阿祈后续的笔记是我给你的,但这不代表,我是为了让吴峫死才这么做的,比起让他就这么因病去世,我更想要他活着到达鄢家祖宅下的墓里,因为他是能够进入那里的唯一方法,阿祈说的一点是对的,我们没有时间了。”衍卜寸任由黑瞎子掐着,原本平和的交谈,刚建立起来的共同利益关系,就这么崩塌了。 黑瞎子听了他的话,从自己冗杂的记忆里,想到了迄今为止,拥有最多青铜铃的魔城,他压抑了些愤怒,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以此从这人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吴峫没有时间,是因为一旦他想起一切,青铜铃压制不了他的爱,就会让他死,那我们呢,我们是指谁,你和吴峫,还是你和我,你和祈?” 衍卜寸用自己对阿祈的爱,坚持了一年又一年?,吴峫则用自己对祈灵的恨,活了一年又一年。 而当黑瞎子疯狂思索出答案,并提出着这些问题的时候,衍卜寸却灵活地从他的制控里脱离了出来。 不到几秒,衍卜寸又利落地将衣摆给掀了上去,那流畅的肌肉线条,显然不是他的回答,等最后的衣料到达了胸膛之上,黑瞎子的瞳孔才震颤了起来。 他不敢想,达到这个程度,究竟要有多疯狂……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黑瞎子收回了笑容,只定定地看着衍卜寸袒露出来的地方。 衍卜寸放下衣服,似乎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很是平淡,就像是以往提醒黑瞎子,别让青椒肉丝炒饭的味道飘进病房里那样,“该回去了,胖子估计买完里脊回来了。” “好。”黑瞎子木木地应着,连走回去的时候,迈哪条腿都忘了,他不敢想象那种疼痛这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太疼了,疼到他都搞不懂,衍卜寸这些年里,是如何安眠的。 “真是个疯子啊……”黑瞎子看着前方的衍卜寸,在路灯下,仍然修长的背影,对方被夜风吹的翻飞的白色大衣,像是飞蛾在义无反顾的振翅奔向烈火,他就这么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迷茫的感叹着一遍又一遍。 此时胖子真是正巧进了门,冒着头看了一圈,发现有俩人不见了,于是就见怪不怪的问,“咋了,他俩又出去觅食了?我都说我买里脊回来做菜,他俩咋成天出去偷吃呢,外面的能有家里的香吗?” “谁知道呢,黑爷今天又犯病了,上午抓着我三个小时,问了我半天,说这条红线怎么烧不断,胖爷你瞅瞅啊!这屋子里一群大男人,都不会针线活,哪里来的红线啊?!”王盟怨声载道,似乎是要把黑瞎子强拉着自己的怨气,给全部都吐露了出来。 可谁知道,吱呀一声门就开了,不过走进来的是衍卜寸,王盟同他不熟,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可谁知道,后头的黑瞎子真是人未到,声先来,尾音拉的长,说的也恶心,“萌萌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瞎瞎呢?我那是拉着你看,我和你命运交织的红线呢~” 王盟被他这犯腻的甜嗓给搞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可不想和黑瞎子搞基,真的。 “黑爷啊,我得去给老板煮药了!诶呀,刚才没看时间,怎么就到点了呢……”王盟看着腕表,说着说着,就飞一般地飘走了。 但黑瞎子的腿是真长,而且脚步又快,只迈了几个步子,就一把伸出手揽住了王盟的肩膀,并且,他还跟上瘾似的,继续用那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台湾腔,去“关心”这位王可怜, “我这不得陪你一块啊,你这么笨手笨脚的,要是伤到了,瞎瞎我可是会心疼的……” 王盟:求求啊!谁能把这位神经病拉走啊!我不要搞基啊!!! 第187章 为了计划 “黑爷,我能问问你们聊什么了吗?”王盟似乎正在盯着锅里沸腾的中药,但问这句话的时候,其实紧张地眼珠子都在飘忽。 黑瞎子转了下火钮,调至小火,略有责怪,但是语气调侃,“不该问的别问,而且…你真的是傻啊,太败家了,这药要是一直用大火煮下去,估计药性全都被你煮没了!” “嗯,嗯…啊?我去!”王盟才反应过来,估计是自己关心则乱,才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那我老板咋整啊,他喝一个星期了都……” “我靠,你他妈真的一星期都用大火煮的?你当熬孟婆汤呢,是准备把我徒儿提前送上西天吗?!”饶是黑瞎子这样的人,都被王盟的骚操作给吓到了。 王盟哆哆嗦嗦的回话,“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此时,厨房里跟要炸锅一般的动静,直接让霍道夫凑了过来,他凭着良心,给王盟稍微解了围。 “虽然那药煮过劲了,效果就不好了,但是他的活毕竟是我吩咐的,黑爷确定要继续和他计较下去,让这药彻底熬干吗?”说完,霍道夫就看了一眼手腕,这些日子里,所有人都为了吴峫而配备了手表,以此来准确观测时间,毕竟生命就是需要与死神争分夺秒的。 他蹙了蹙眉,继续道,“其实,药效不好也能用一阵,反正吴峫的药绝对不能停,既然黑爷这么关心,那以后煮药的活,就由你来做吧?” 紧接着,霍道夫便越过二人,毫不留情地拿起汤匙舀出了一碗药出来,并且他转身出去的也快,似乎根本不会听取黑瞎子任何拒绝的想法,他是走远了,但厨房里除了已经灭下去的火外,还留下着仍哆哆嗦嗦的王盟和脸色黑到极点的黑瞎子。 “他说的你信吗,我可不做这种活,你知道外头雇我得要多少钱吗?”黑瞎子对着王盟咬牙切齿,甚至于,他墨镜后的眸子也危险的眯了眯,那可是颇为不善了,“你现在的答案对我很重要,这煮药的活你做不做?我给你三秒钟好好回答,三,二……” “还是我煮药,黑爷你歇着就好!”王盟立刻回答,生怕黑瞎子给自己来一巴掌。 而听了满意的答案,再次落得一身轻巧的黑瞎子自然是全身轻松,还来了一段戏瘾,语气轻佻,带着上位者随意抛洒的廉价口头奖赏,“得嘞~爱卿免礼,朕乏了,要去休憩,你且退下罢!” 王盟垂着头,心有不甘,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又是卑微打工的一天,而且,老板是真的没再给过我工资了,呜呜呜呜,怎么活啊…… 而被霍道夫又一碗药熏眼睛的吴峫,自然不好受地撇过头,人到中年,越活越回旋,像个耍脾气的小孩似的,拒绝的直甩头,“不是,这东西还要喝多久啊,我感觉我的味蕾已经死了!” “药不能停。”霍道夫像是个没有丝毫感情的机器,连端着那碗药时,姿势也格外的端正,“除非你是想死吗?而且喝了药后,你自己说实话,是不是也感觉身体好受了一些,我又不是害你,而且你都说了,你的味蕾已经死了,那怎么可能还会尝出味道呢?” “我去,霍道夫我从来没觉得你这么会偷换概念!”胖子也不喜欢被药熏入味的厨房,所以早早拽来了插排,甚至直接在吴峫的vvvip病房里,抱了个锅到桌子上,准备现场做菜。 不过这里脊,估计是只能煮不能红烧了,他暗自可惜着吴峫如今脆弱的身体,同时为着自己享不到福的肚子叹了口气。 而两位小哥见到人手到齐时,才敢休息,俩人是轮班制,张祈灵看吴峫一上午,张启灵看吴峫一下午,此时入夜后,则会搬两张简易床给吴峫死死卡在中间,以防止这个人半夜会出现突发症状。 张祈灵如今坐在简易床上,后腰垫着枕头,闭着眼,并没有睡着,也没有被打扰的烦躁感,相反,他觉得现在一屋子的人正在七嘴八舌的调侃,其实觉得心里头安定的很。 直到吴峫将他的手扯了扯,求救般的眼神递送过来的时候,他才睁开了眼。 而就是这四目相对的一秒钟里,差点让张祈灵稳定下去的心神,又开始动摇起来,他知道,吴峫找自己的原因,无非是不敢与小哥闹。 因为曾经有一次吴峫冲小哥央求,但最后药也还是小哥灌进了他嘴里,而小哥的态度一直是坚定的,从始至终都只为了吴峫的身体考虑,但张祈灵却会在这种规则上,散发出略有不同的摇摆。 那不仅仅是心软,所有人包括吴峫自己都能看出来,张祈灵无法拒绝吴峫的一切请求,甚至还在吴峫最苦脸的一次里,张祈灵险些与小哥为争夺那碗药而大打出手。 但最终,还是张祈灵强行压下心中对吴峫的言听计从,才勉强保持住了与小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状态。 小哥的态度,自然是强硬的不容置喙,那药是一口一口灌的,他不会让吴峫的身体出现任何的差池,而张祈灵虽软了态度,但会给吴峫事后喂糖,或违背自己的本心,也要拒绝吴峫可怜巴巴的样子。 于是现在,张祈灵将自己的手从吴峫的掌心里抽了出来,他知道,自己贪恋于吴峫的温度,但又始终清楚,这对吴峫来讲,并非是一件好事。 比起被吴峫的巧舌搞的立场不稳,他更期望着看到吴峫彻底康复。 所以,在小哥接过霍道夫的那碗药时,张祈灵便在吴峫讶异的目光中,死死控制住了这人的一切反抗动作。 张祈灵单手,就能按住吴峫的两个手腕,而这个行为,可谓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吴峫瞪圆了眼,自然是知道在这种事上,张祈灵也不能给自己做主了,于是他拼命的挣扎,唯恐小哥的勺子撬开自己的嘴,将那恶心的药被迫吞咽下去。 可谁知道,张祈灵又是眼疾手快,将左手捏向了吴峫的下巴,让他的脸一直朝向小哥那边。 喝药的过程总是痛苦而艰辛的,哪怕胖子已经司空见惯,但还是会在舀浮在汤上肉沫的时刻里,再次被吴峫杀猪般的叫声搞的动作一顿,他讪讪一笑,担忧中带着心疼的调侃,语气有些轻飘,仿佛是被肉香味给拢住了似的,“你们可别给天真玩死了。” “不会。”小哥回的简短,速度也快。 张祈灵也接着话,配合打的一流,“力度不重。” “不是…你们,嗝!喝药的不是你们…呕,当然不会了……”吴峫艰难吞咽着,感觉中药划过喉咙时,被苦的像是刀片在割,磨的他连说话的时候都在干呕。 黑瞎子此时听到动静,可没跟着王盟一起窜进病房里,而是用胳膊倚在客厅的沙发上,低着头去偷听衍卜寸的电话。 “一切都好吗?”衍卜寸察觉黑瞎子近身,但大约是相处久了,也不把他当外人了,索性就没挪位置,只是放着听筒说着。 那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但疲惫的厉害,每说一句话都在叹气,“快被折磨疯了,我拼不回去他弟……” “到时间了而已,这种事拦不住也是正常的,辛苦你了,不过,如果他还是要坚持那种事的话,别理他,那种愿望我不可能让他再许第二次了。”衍卜寸的语气很是严肃,也带着对某人隐隐的威胁。 女人回话的很快,“好。” “是在和你家那位大美女说话?我以为你找霍道夫来治吴峫,是因为和清如闹掰了,我应该没记错她的名字吧?”黑瞎子调侃的声音很是轻佻,疯狂揣测着清如和衍卜寸的关系。 但衍卜寸却挂了电话,否认道,“我和她有点关系,但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因为闹掰了才没让她来,主要还是因为朝旭和向阳那边出事了。” “也是因为物质化吗?我听你说,他似乎在许什么愿……”黑瞎子眯了眯眼,哪怕低着头,墨镜也没有丝毫地滑落。 衍卜寸轻轻点了点头,“向阳的身体腐烂了,因为朝旭的愿望到期了,这种事情,就和衍光善要换躯壳一样无法避免。” “你的身体也是无法避免的吗?”黑瞎子问。 倏然,衍卜寸起了身,向吴峫的病房走去,声音像是飘过来般,轻的可怕: “不是,这是为了计划。” 黑瞎子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的背影,随即跟了上去,直至与对方再次一前一后进了门,擦了肩,才语气清浅,耳鬓厮磨,真诚的说道,“那…祝你成功。” 第188章 哥哥可不可以…亲亲你 “我要你治好他!我他妈叫你治好他!!!”朝旭跟疯了一样,用戴着防护手套的掌心,按住向阳不断脱落的皮肤,他是第一次如此的失智,甚至任由那滚烫的泪往下砸,“你不是医生吗?凭什么衍卜寸那个怪物你就能救回来,我弟就不行!” “他们不是一个生物,这点你不懂吗?我说过,衍家的双生子到最后总归是有个要死的,而千百年前向阳他就死过一次了,是你强行又创造了个他出来,但他和那些物件没有丝毫的不同,他不是衍卜寸那样的血肉之躯,他只是物质化出来的东西,朝旭,我是真没想到,你直到今天都不想认清这一点!”清如也不遑多让,跟场大嗓门比赛似的,他俩真是一个比一个喊的声音大。 而朝旭不知是被逼疯了,还是怎么的,竟然笑出了声,但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哪里不一样,衍卜寸不也是突然出现的吗?他难道在你那里就是特例了,这算什么道理!凭什么物质化出来的人,就要被你全权否定他们的个人意志和灵魂?我弟切实的陪伴了我千年这难道是假的吗,如今就因为他生了场病,你就要将他当作一个该被抛弃的垃圾吗?” “我哪里这么说过,你不要扭曲事实!”清如被气的够呛,“我尽全力救了,又不是放弃他了,我对待他和衍卜寸一样尽心尽力,要不然这几天我眼皮没合是在陪你演过家家吗?他身上的力量褪去,并不是因为你潜意识里的执念变弱了,而是那源头出问题了!” 朝旭听了这话,眼中泛起挣扎,那个噩梦一般的过去,正在席卷着他,等到最后一刻,他才松了口。 “那就回去吧。”紧接着,他像是在告别一般,没有丝毫嫌弃地俯身,啄吻着向阳已经开裂蜕皮的嘴唇,他轻柔,小心翼翼,就像在对待着一件舍不得毁坏的珍宝。 清如并没有觉得朝旭亲吻血人的样子恶心,千百年来,她从一开始,就一直都是个外鄢家人,她没有血缘关系,更没有兄弟手足,她没有参与过衍光善所下达的亲情相残的任务中去,但又切实地见过,每一对依恋彼此的兄弟姐妹,最终像是中了诅咒一样,自甘沉沦地坠入爱河。 显然,朝旭和向阳也是。 她的记忆随着朝旭那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回归到曾经自己第一次撞破他们二人情愫的时候。 那年的大家,都纯爱的一塌糊涂,而朝旭则将向阳按在墙上,一遍遍羞涩地问: “哥哥可不可以…亲亲你?” 少年希冀的目光在闪烁,像夜空里璀璨的星星般,他随时都在等待着向阳下达着引力牵系的命令,直至对方终于也同样带着羞涩地点了头,他才如彗星落了尾般,将那潜藏于黑幕里,平日里见不得的爱,给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 那是一个生涩又懵懂的吻,连啄向唇瓣前,都需要他睁开眼辨别位置再落嘴。 而无论是千百年前还是现在的朝旭,都一直一直很爱很爱向阳,这一点清如早就知道,但可惜这份爱,注定在戒律森严的衍光善那里得不到一点儿好处。 手足相残,就是衍光善给他们的考验,更准确来说,这其实是那些年里,所有双生子的噩梦,而他们能做的,只有两个选项,要么杀掉对方,自己活;要么自尽,成全对方。 或许是鄢啸南,对当时还未成为衍光善的自己而感到可笑,他期待着活下来,可代价却是一遍一遍的重复死亡时的病痛,他那么爱鄢啸南的一个人,就那么在岁月的流逝中,被这份盖过爱的恨蒙住了双眼。 所以,这致使他,再也看不得其他血缘亲情的卿卿我我。 “你们只有这一条出路,你们也只能选择完成这个游戏。”衍光善当时坐在高位上,看着囚笼里抱成一团的“困兽”,就是这么说的。 清如当时,拉着衍卜寸手的同时,也见证着这个场面。 囚笼打开,人群像是不堪封在一个篮子里的鸡蛋一样,全部都滚了出来,而一些关系薄弱的手足,为了让自己活下来,已然展开杀戮。 但在那人群中,清如却一眼,便看到了和自己见过几面的朝旭。 而两人的认识,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参加过怪怪试炼时,曾经帮了一把对方,例如被触手抽出去以后,清如将朝旭给捡尸回来的那种?不过,这个救治原因可是太简单了,那就是清如是第一次见到,比衍卜寸还要拼命的人。 她猜测,那时候的朝旭,大概是为了争夺生命的支配权,也许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也可能是给弟弟向阳谋一条生路,反正清如知道,自己因为朝旭的这股拼劲,而注意到了他,他一次次的起身,一次次的受伤,一次次的反复挥刀,那妄图以弱小之躯挑战怪物的精神,让自己惊叹不已。 连曾经已经瓦解掉的怜悯之心,也为这个少年的执着而燃烧起来,从前,清如以为,自己的一颗心已经被衍卜寸所拴的牢牢的,可后来才明白,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情动的瞬间,来的就是那么莫名其妙。 也许,有一点点的喜欢吧?清如后知后觉的想,直至她带着伤药,第一次鼓起信心,忐忑地来到朝旭的房门前,却听见了足以击碎她全部勇气的话。 “哥哥可不可以…亲亲你?” 她少女悸动的第二次心意,就这么完完全全的消失了,而当她站在这里,看着朝旭抱着向阳拼命躲避发疯的其他衍家人时,却觉得这应该才是该形成的场面。 他们天生是兄弟,就像自己天生是被卖进鄢家的奴隶一样,天生与天生的不可逾矩,天生与天生的卑贱,就像是一个被剑气划开的重重沟壑,你越不到这里来,我也跃不到那边去。 清如的暗恋,无疾而终,两次都是,但她无悔,也并不觉得情爱是如此的重要。 而且,朝旭的爱,她也是从未奢望过,也许是吊桥效应吧,所以才让她在以后的岁月里,更喜欢衍卜寸多一些。 可能是衍卜寸的救赎来的直接,来的迅猛,他将自己从鄢家的泥泞卖身契中拽了出来,抛弃奴籍,成为了后来衍家里无需手足相残的特例,因为她是孤独的,同突然冒出的衍卜寸一样的形单影只。 “我还真是花心啊。”清如这么想,可思绪却飘飞到了那决定性事件中。 朝旭最恨衍卜寸,并非是因为对方的优秀,或为衍光善最忠实的刍狗,那真正的原因,是在那场衍卜寸被囚禁于地下室的时间里, 向阳牺牲了。 双生子,哪怕通过坚贞的爱,躲过了衍光善的考验游戏,可这位邪恶的掌权人,门内的统治者,也依旧不会放过他们。 向阳就是在稀松平常的一天,被衍光善强行拽走的,而朝旭当时,甚至萌生了杀掉这个魔头的想法,可惜,他们实力间的差距太大了。 最终的结局,都不用猜测,绝对是朝旭遍体鳞伤地倒在了草席上,他甚是麻木又不甘,因为他知道,这一次,他的向阳是必死的,但他宁愿,死去的是自己,也不要是自己的弟弟,自己的爱人,自己的一切。 而这几天里,清如也同样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等待着衍光善最后给予这群人的判决,直至很多很多天以后,她给朝旭带来了最坏的消息。 她不知自己是以什么身份,对着朝旭说出这句话的,反正,她在推开门后,仍努力保持着自己毫无感情的人设,清如绷紧了那张脸,冷漠道,“他死了。” 言简意赅的同时,也抹去了朝旭眼中的最后一点光。 “嗯。”朝旭仿佛平淡的接受了向阳死亡的事实,此后依旧正常的训练,并与怪怪战斗,历练,成为了于衍卜寸之下,获得长生仪式最多次的强者。 清如以为,朝旭是没有得知真相的,可她其实是错估了他的复仇之心,毕竟衍卜寸吃人的童谣,已经传遍了整个衍家。 这个为了活下去的衍卜寸,成为了被众人讨伐的最佳人选,那些千百年被衍光善所欺压的怨气,全部都到了他的身上。 这种仇恨,让所有人都忘记了,衍卜寸也是一个没得选择的受害者,可他们知道衍光善的强大,也不敢大着胆子招惹,所以他们弱小,他们需要口诛笔伐的,去选出一个能被光明正大钉在耻辱柱上的人,以此来保证他们可以用新的意志和目标活下去。 “我们是为了永远效忠衍大人而战!衍卜寸,你在这里挡什么路?” “果然,怪物就是怪物,能和那种生物交流的衍卜寸,也是个怪物!” “他吃人啊,你们难道不知道吗?这有什么好心疼的,他妈的,他不就是自作自受吗?” “你说他妈啊?哈哈哈,那不就是个妓女吗!” “你们还真信啊,能生出这种吃人怪物的怎么可能是人……要我说,大怪生小怪,那人脸章鱼可是他的亲妈呢!” 而朝旭也是这里头杂七杂八嘲讽其中的一员,但他爱装,爱当作一切都未发生般,直接加入衍卜寸出逃衍家带领清醒人离开门的计划。 但那计划虽成功了,却出现了一个更美好的差错。 朝旭在离开门的那一刻,自头顶听见了清脆的铃声,那就像是曾经向阳咯咯冲自己笑的那样,他的执念,替他对着那莫名的物品,许了他一生中最执着,最期待的愿望,而就在那瞬间里,在即将迈出门那一刻。 一个活生生的向阳,就是那么轻巧如猫般,跳在了他的脊背上,连同那环住自己脖颈的温度,都是暖的。 他眼眶酸涩,差点哭出来,最后还是忍住鼻音,只当是在欺骗自己已经停止跳动的心,“哥哥真的…好想好想你。”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向阳毛绒绒的头,蹭着朝旭的耳侧。 但朝旭却知道,这是一个自己构造出的美梦,因为衍卜寸拽住清如的背影也是切实的,那个曾吞吃自己弟弟血肉的恶魔,依然存活着。 他想要报仇,想要衍卜寸那种怪物快些去死,可出来以后的日子,自己却一直需要衍卜寸的血液供养。 朝旭就像是一个想要杀死宿主,又不得不吮血求生的水蛭,被所谓衍卜寸的善良,而搞的不得不顺从的寄生虫。 而很久之后,清如也给出了衍卜寸为何血液一直不需要更换的言论,那并非是千百年来堆积在他身体里的血液没有消费掉,而是从始至终,衍光善都将衍卜寸好生以不同于寻常的方式养着。 而现代,则叫这个技术为: 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 衍卜寸是人造的神,是异类,是天理不容,地理难存,不同于任何一类科目属类的怪物,衍光善所培养他的目的,从始至终都不纯。 第189章 我会的 吴峫经过霍道夫的照顾,情况是一天比一天的见好,但黑瞎子不知为何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阴沉,就像是每天都有人在偷他卡里的钱一样,今天偷了三块二毛六,明天就变成了六块四毛九,日日累加,让他对所有人都没什么好态度,真的是疯狗一样的逮谁咬谁。 而黑瞎子的这种恶劣,明显对衍卜寸更甚,他们简直是不能处于同一个空间内,凡只要对冲在一起不到两秒钟,视线就会交汇在一起,紧接着不由自主的撇开头,开始冷声嘲讽对方。 “自作聪明的老怪物。”黑瞎子抱着手臂,这么骂着。 但偏偏衍卜寸性情温和,被怼成这样,还仍能保持体面的笑容,并给予一计毫不留情的反击,“无能为力的小瞎子。” 二人之间明显发生了什么矛盾,或者是某一天里吵了架,意见不合,观念不同,反正连霍道夫和解雨臣这两个聪明人,带着个颇懂人情世故的胖子,想破脑袋,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也没有觉出原因来。 但也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两个矛盾的人又会重新聚集在一起,黑瞎子的指缝间夹着烟,而衍卜寸则顺手在玩转火机的同时,给他点燃烟头。 “我是真心不喜欢你这种,用自我牺牲的方式来换取所谓的和平,况且,这种方法还没有得到任何的证实,我原以为你会是一个特理性的人,可没想到,你还是会栽在这种事情上。”黑瞎子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云吐雾间,蒙了那张俊逸痞帅的脸。 衍卜寸的手搭在围栏上,继续转着那火机,火舌被夜风疯狂的撩拨,撺掇在他的指节上,烫出了水泡,可他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直到风骤然变大了些,吹灭了那火,才让他不由从出神的状态里回来,并给予了黑瞎子一个答复,“这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了。” “对我来讲,这并不是最好的。”黑瞎子的烟已经烧了半截了,可惜他同样一直在想,在思量,导致实际抽进嘴里的并没有多少,“说实在的兄弟,通过你们衍家人的恩怨,我才发现活了这么久以来,自己是第一次了解了这个世界,了解了除去九门以外,还追逐一长生的一帮人,而这群人却比九门内外的那些更加疯狂。” “说了这么多,不还是贬义吗?”衍卜寸明知故问。 黑瞎子被他的态度逗乐了,“贬义怎么了,你衍卜寸就这么护家?就喜欢听好话是吧,那我就让你听个够,其实吧~衍卜寸,我还真挺佩服你的!” 这句话让他身侧的衍卜寸挑了挑眉,并一下扣紧了老式打火机的盖子。 “哪里佩服?”衍卜寸其实不知道,自己天生有着一股恶趣味感,他很想要在这个假想敌的面前,知道自己比对方优秀的点。 黑瞎子仔细想了想,最终将指尖按在了衍卜寸的胸口上,他的指腹,能够清晰地摸到一处棱角,那里没有那么锋利,有些钝了,“你比我疯,你这个能把鬼玺嵌进身体那么多年的精神,我可学不出来, 因为很多年前吧,我有个老师曾经告诉过我,解剖的时候,千万不要把手术刀落在大体老师的肚子里,那时候我就在想……其实落了也就落了,反正他也不会疼,也可能是我这个人,天生对人性的看待就比较浅薄, 但直到我见到了你,我才发觉,如果把手术刀或者其他东西,留在一个人的身体里,那将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事情。” “其实不可怕的。”衍卜寸随意拍开了黑瞎子的手,“习惯了就好。” “那你这个习惯,付出的代价可够大的啊。”黑瞎子这么感叹着,又喃喃自语,但其实根本没有避讳,音量一点也没减小,“不过,你后来应该一直都没趴着睡过了吧?” “嗯。”衍卜寸应了一声,知道黑瞎子完全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算是给争强好胜的天山童姥小朋友的一些奖励?反正自己就真的那么落了对方的套,沾沾自喜的回答,“我的睡姿一直很规整。” 黑瞎子还想要调侃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不轻不重丝毫没有收敛的脚步声,他的眼睛在漆黑当中能看的更清楚,于是轻易地察觉出对面是谁。 “祈?”他问。 而正在倒水的张祈灵动作一顿,没有应声,他刚才飘忽走来的样子,就像是一个静悄悄的鬼魂似的。 黑瞎子疑惑的丢下已经燃尽的烟头,他刚挪步,想要过去,但却被衍卜寸拽住了手腕。 “不是。”衍卜寸摇了摇头。 经由这句话的提醒,黑瞎子的脚步瞬间顿住了,而张祈灵已经仰头喝下了水,寂静的空气里,连喉头滚动的声音也尤为清晰,对面的人放下杯子后,又将前头稍长的头发随意撩了一把,这让黑瞎子看清了,他的眸子是红的。 黑瞎子原本关切的神色快速散去,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并极其双标的对着小寸态度恶劣的问,“哦,你出来干什么?” “他待在吴峫身边,水都不喝,眼也不闭,扛不住也不说,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又渴又累,所以就出来了。”小寸回答的全面,但咽了水以后,喉咙仍然有些哑,这让他蹙了蹙眉。 衍卜寸听懂了他的小报告,于是先是给了个解决办法,然后试探,“我白天会提醒他的,你刚才听到了多少?” “全部。”小寸看着他,“放心,我不会说的,毕竟那是你决定的事。” 衍卜寸没能想到,小寸竟然拥有这样的通透,于是,他不知怎的,竟下意识将希望寄托在了这个人的身上,或许是觉得小寸与张祈灵分离不开,所以才觉得这种联系会让他们二人彼此交织一生,所以,他在认清小寸和张祈灵为利益共同体,不会伤害张祈灵以后。 才像是在交代遗言般,用严肃的语气说道,“帮我照顾好他。” “我会的。”但这时回应他的,却不仅仅是小寸,还有身旁的黑瞎子。 衍卜寸偏头看一眼,此时身侧的黑瞎子,正将染着烟草味的手拍在自己的肩上,而转过头,对面小寸猩红的眼也在黑夜里闪烁。 他像是在送别一样的交代,让小寸和黑瞎子明明清楚结局,也仍然隐隐不安。 次日,吴峫没有想到,自己今天的药还没喝上,黑瞎子就将包甩到自己怀里了,胸口被砸的感觉可谓是酸爽极了,他刚想要起身骂一下,谁知道自己就被小哥轻而易举提起来了。 “小哥你干嘛?”吴峫没想到自己这个年岁,还能被小哥单手拿捏,他没有挣扎,但是感觉这个揪法像在捏小鸡崽一样,不由老脸一红。 可谁知道,小哥只是将他连人带包放在地面上。 紧接着做完早餐的胖子也迎了过来了,他手里拿着极为硬气的肉夹馍,恨不得全部塞进自己嘴里,这容不得拒绝的投喂,让吴峫只能赶紧咀嚼起来。 胖子看着自家孩子如此好的胃口,以及对自己厨艺的认可,难免笑的荡漾,满足的一塌糊涂,但还是三言两语将正事给解释清楚了,“天真,今天咱们得开始行动了!听话啊,胖哥哥带你赚钱去!” “这就走了,这么赶?”吴峫原先一直在病床上躺着,碰不到手机,实在是没什么时间观念,也难怪能将几月的光阴说的跟眼睛一闭一睁似的迅速。 而黑瞎子扔完包后,人就歪歪地倚在了门旁,他瞧见吴峫那墨迹样时,没来由地哼了一下,似是不理解对方的疑惑,“不然呢,还陪你在这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过家家啊?哦,我差点忘了,徒儿,你是被俩天仙给伺候好了,但你不能让我们没吃没喝啊,要不要我给你算算,我得有多久没开工了?时间就是金钱啊朋友!” “别听他的。”解雨臣从外头回来了,穿着一身已经配置好的装备,并推了堵着门框的黑瞎子,“我有钱。” 言外之意,就算你这辈子一直病着,我也能养的起你。 但吴峫环视一圈,却发现了还是少了些人,于是连忙问,“祈灵、王盟、霍道夫还有衍卜寸呢?” 胖子是个爱接茬的,抢在所有人之前给了吴峫回答。 “祈灵小兄弟去帮忙装车了,就是今天眼睛出了点问题,红了一半,天真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别被吓到了哈。”胖子说完,又继续道,“王盟回吴山居那边了,你知道的,你家那盘口还是得有个人看着,然后霍道夫的药还在煮着,待会就拿来了, 衍卜寸在清点物资和规划地图,不过,我跟他说过了,其实用高德哪都能去,结果他和我说,那里地形复杂,没有他的大脑就甭想进去了,我是第一次见比你记忆力还强的脑袋,那时候我就偷看了一眼,发现他画的那地图,跟他妈老树根似的,看都看不完。” 吴峫不知为何,下意识摸了摸脖子,突然感觉来了阵冷风,搞的脊背猛地一紧。 “你这是练出狗鼻子还是第六感了?”霍道夫拿着药风风火火的过来,但是嘴不饶人。 吴峫偏了偏头,“谁知道呢,不过我算是看出来了,霍道夫你真的是个变态吧?怎么临最后走之前,还要给我来一碗毒奶。” “这是中药。”霍道夫跟滚刀肉似的,油盐不进,只信奉事实真相,“不是毒奶。” “我和你真的没话说。”吴峫无奈接过碗,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中一饮而尽。 苦,苦的他直想用头撞墙,苦的他喝了这么久都还是不习惯。 第190章 耀眼 “松手。”张祈灵看着左右手打架,在不断添乱的小寸,不由语气重了些。 但小寸许久没出来了,现在好不容易透口气,就跟长出新羽翼的雀一样,迫不及待想试试自己的新毛能够扑闪多久,“祈灵哥哥,你就让让我吧~” 他撒娇的声音用的还是张祈灵的喉咙,这么远远一听,差点让黑瞎子吐出来,原谅他一直坚定小寸是小寸,衍卜寸是衍卜寸的想法,现在看来,这完全就是同一个加工厂出来的极品绿茶,一个赛一个的恶心。 “哎呦,卜寸锅锅你管管他~他欺负小傻子,这算怎么事?”黑瞎子以毒攻毒,在不暴露自己与张祈灵隐藏称呼的情况下,给予了小寸和衍卜寸以及周围的所有人一个重击。 如果说小寸是用来报复张祈灵的, 那他黑瞎子就是用来报复全世界的! 这夹出来的嗓音,恶心的胖子一哆嗦,恨不得连身上的肉也晃荡下来,不过他心理素质还是可以的,甚至还将手按在了黑瞎子的肩膀上,笑眯眯地吐出个坏点子来,“黑爷,我还没见过你这一面呢,不如叫个胖哥哥给我听听呢?” “你凑什么热闹?”黑瞎子挑眉,“你想听得拿钱,我可不做没钱的买卖。” 胖子向来是钱不外流的,于是他假装摸了摸兜,装作没带现金的样子,紧接着,再将目光笑呵呵投向解雨臣。 “花爷,满足一下不?”胖子摩拳擦掌的想要坑一把土豪的钱,却被吴峫按了一下后脑勺,力度不轻不重,像是弹棉花似的,他快速转换目标,将怀有希冀的目光投向吴峫,眨巴着豆大的眼睛,谄媚中带着期待,“天真,你是要出钱对吗?” 吴峫忍了忍,才笑着开口,“胖子,咱不是要出去赚钱吗?要是刚开始就让某人薅完了,你到地方可是会哭的。” “天真,你也是长大了,竟然敢调侃胖爷爷我的存款了!”胖子哼了一声,但却看见小哥特别老实的拿了两百块钱放到了黑瞎子的手里。 小哥似乎是想要阻止这场不断叫嚣下去的互怼,但接到钱的黑瞎子,赶忙将钱揣兜里以后,却开始疑惑起来,他的手指了一圈问,“你们想让我叫谁?” “我我我!!”胖子是最先提出者,肯定是极想占便宜的那一个。 可谁知道黑瞎子却摊了摊手,“虽然这种事讲先来后到吧,但做买卖也不是将东西捏在手里就是你的了,钱是谁给的,谁指挥,懂不懂?” 随着话落,所有人目光齐聚到沉默寡言的小哥身上,其实……他刚掏的钱,是原先胖子在自己这里存放的买菜钱,还真是属于胖子的,不过,他有些懒得费口舌解释,于是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单纯不知道情况,他抬手就指了指自己。 这可把黑瞎子给气笑了,同事想当哥,辈分差的多,他磨的牙痒,还不如叫胖子呢,可当他视线转向胖子时,却又被这矮一头的人眼巴巴的小绿豆眼给搞的退缩,他仿佛都能预料到,胖子究竟会怎样揶揄自己了。 还是哑巴好,哪怕说了哥,哑巴也不会说难听话。 “启~灵~哥~哥~”黑瞎子是信守承诺的,他夹着嗓子说完,腻的周围人一阵咦声,但他本人却不臊得慌,反正挑逗的是个木头。 但谁知道,小哥盯了黑瞎子蠕动完的唇瓣半天,不知中央处理器转了太久,还是别的什么,半分钟以后,他竟然破天荒的轻笑了一声。 踏马的,黑瞎子就知道他会暗爽! 还是自家祈好,结果,他转头,就看到张祈灵竟也在抿嘴浅笑,毕竟他们两人的名字之间就差了一个字,尾音拖长了听起来也差不多,这一次喊哥,属于是两个人听,可算是便宜他们了。 “小寸,你笑什么笑?”黑瞎子将张祈灵的笑容嫁祸在小寸身上,语气恶狠狠的,仿佛对方不答应,他就能将人咬死似的。 控制住半边身体的小寸连忙摆了摆左手,“暗爽的不是我啊,你叫的哥哥也不是我!” 已经收敛回笑容的张祈灵,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爆出去了,于是他发狠地抓住那胡乱作摆的左手,二人的痛觉神经也是连一块的,这让小寸一阵痛呼。 “停停停停!祈灵哥哥我错了!!!” 张祈灵微微泄力,并看了一眼兜里衍卜寸给自己备的必胜红钞票,他准备下次给黑瞎子钱,然后偷着笑。 嗯,就这么办。 “别闹了,上车吧。”衍卜寸坐进头车的驾驶座,随即车窗打开,冲众人招了招手,他这回戴上了眼镜。 胖子看到了,于是点了点鼻梁,随后悄摸从黑瞎子兜里拿出了一个墨镜,还做了个帅poss。 这一刻,衍卜寸似乎终于被逗笑了,一瞬间眼镜所给他带来的低气压瞬间消失不见,他的丹凤眼弯着,眸子很亮,自心底到外皆在笑,并真实夸赞胖子,“帅!” “我也这么觉得!”胖子笑呵呵的答,然后跟批发似的,从黑瞎子身上继续薅。 假装反应过来的黑瞎子,笑闹着和胖子争抢,“这一副两百块钱呢,你别给我弄坏了!” “兄弟之间谈钱多伤感情!”胖子硬气十足的给每个人都薅了一个,抛飞的跟地摊甩锅似的,“都是兄弟,让让我怎么了?” “靠,不讲武德!”黑瞎子无能狂怒,但是眼里分明是挂着笑的。 而接到墨镜的吴峫,则快速朝张祈灵那边抛了一个,张祈灵下意识伸手接住,并回看过去。 因为墨镜的遮挡,在这个视线里,张祈灵能看到吴峫嘴角的弧度,格外的明朗,像是太阳一般的耀眼。 张祈灵愣了下神,环看周围,发现胖子已然将黑瞎子的存货掏了一半,所有的人都已然墨镜都戴在了鼻梁上,他不由抿了下唇,迅速地也加入了进去。 而这一行人,如今全部都佩戴墨镜,又穿着一身严实的登山衣,加上两辆车形巨大的越野车,实在是太过于亮眼,所以这一路以来都是在夜间行驶。 头车由衍卜寸驾驶,副驾驶坐着黑瞎子,后座里是张祈灵和霍道夫,而后头跟着的车,则是解雨臣和小哥来回换着驾驶,吴峫和胖子坐在后头。 现在夜里有些雾气,能见度很低,衍卜寸不由在行驶过程中,单手推了推镜架,但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反正他也看不见,不过感知力并不会受到影响,所以才能让他有确认路况的能力,他可以感觉出,柏油路上突然出现了某种无法勘测的生命体,灵魂之微弱,还不如路边的小草。 直到快要撞上之际,他立刻踩住刹车急停下来。 而后头的解雨臣,看到头车停了,于是立即开了车窗,探出头想要去看,但刚冒头,就被平日里温和型的衍卜寸给毫不留情呵了一声,“所有人不许下车!” 衍卜寸的声线有些不稳,但并非是看到了令他恐惧的东西才发出这种声音,更简单来说,解雨臣明显能听出他的咬牙切齿,那种仇怨,显而易见。 而路面上的老人,将拐杖不由的跺了跺,昭示着自己的存在,他没有丝毫惧意地摸着那重新长起来的胡须,在满是褶皱的眼皮里,那小小的浅色眼珠转了转,他的眼上有一块已经快要看不出来的疤, 他正是鄢啸南。 衍卜寸冲车里的人嘘声,并利落地打开车门,他做不到态度和善,但忍住住将这个烦人家伙杀掉的欲望,才冷静的开口,“你这回预测到了什么,才会让你也想跟着回去?” 他知道,鄢啸南的能力,可能会帮助自己,但也只是可能,他需要试探对方,究竟有没有想要出手的想法。 “我发现了,决定命运的源头。”鄢啸南转着泛着红色光芒的眼珠,这么说着。 张祈灵听到外头的动静,不由打开车窗,他拿出手电筒,没什么情商的,精准扫向了车外鄢啸南的脸,那是足够引起自己全部注意的眸子,更是某种开始由心底里,滋生蔓延的敌意,这让他的脊背有些发凉。 莫名的讨厌,说真的, 张祈灵确认,自己一直都不喜欢鄢啸南这个人。 第191章 烛龙 “你说清楚,别打哑谜。”衍卜寸可不想听谜语人东扯一句,西拉一句,拼拼凑凑出来个听不懂的东西,然后哄自己半天。 鄢啸南的眼睛冲他眨巴了两下,随后笑眯眯地移开,看向了张祈灵,他唇瓣蠕动的幅度很小,声音也低沉,就像是在念诵古老的咒语一样,“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为了与门后的势力对抗,你以为自己是打开门的钥匙,你以为自己可以阻止这一切,可是你想的太简单了,它需要的就是你,它正等待你心甘情愿的落网。” “你什么意思?”衍卜寸揣摩着,又核实着自己车上的座位,应当是能塞下鄢啸南的,他讨厌着鄢啸南为一切罪恶的起始点,但还是希望这一趟旅程中,多一人助力。 为了最后计划的成功,他甘愿舍弃自己的情绪。 鄢啸南看出了衍卜寸松口的迹象,于是招了招手,示意他再凑近一些,而当衍卜寸俯身之际,他才开口道,“我原本不知道它需要我的一只眼睛做什么,但我直到前些日子,通过预测,我终于琢磨了出来,它从始至终都需要一个复生的载体,所以才会选中我来用眼球进行实验,但肯定,这是一种失败的方法,所以,它接下来选择用我弟代替我,去实施最开始准备的仪式,那就是换魂,将两个魂魄调换,在新的躯壳里重生。” “可惜衍光善失败了。”衍卜寸阴沉的眸子越发漆黑,接着又道,“所以,你想说的是,我是它的下一个复生手段,第三层保险,它现在需要我自投罗网。” 察觉到注视彼此的视线越发的多,衍卜寸侧了侧身,用眼神示意鄢啸南继续说下去。 “它想要出来,而你是它凭空创造出来的第一个物质,你的独特与重要性,无人能比,你是突然被安置在我身边的,曾经我以为这是交易的一部分,它帮我救我弟,而我照顾你,可后来,它用自己的诡辩,让我和我弟一同盯上了你,但它想要复生的欲望,被我和我弟的仇怨所掩盖,直至今日,它再也忍不住,才会诱导你产生和它见面的念头。”鄢啸南的单色眸子很亮,但已经是浅淡的粉色了,仿佛是因他的心而柔软下去。 二人之间的父子情,血脉相连,皆是虚妄,鄢啸南所述的事实,无一不在告诉衍卜寸,你就是这个世界的特例,若想要保命的话,就离那个魔城越远越好。 鄢啸南见衍卜寸半天未应和,于是,紧盯着他的脸,妄图从中看到细微的变化,直到他再次开口,在漆黑的夜色中,毫不留情,将世界上所有的体面和平静都撕裂开来,他说道: “那是一切的起点,也是你的终结。” 听了这句话,衍卜寸的手慢慢按向了自己储存住鬼玺的胸口,这是他用此间十年换取的首次可以和它正面相对的机会,也是能够解决现今吴峫病情、阿祈双魂的唯一办法。 “可是,听了你的话,我反而更好奇,它究竟会是什么东西了。”衍卜寸从不是被外表理性束缚着的人,他有野心,有勇往直前不回头的决意,他看似懦弱实则强大,他所定下来的选择,无人能够改变。 而且,他的身高,让他如今能够居高临下的看着鄢啸南,但是他的眼里,明明全是缱绻,但却是对另一人的, 衍卜寸声线压的极低,仿佛是在与鄢啸南耳鬓厮磨,“阿祈想要吴峫活,我又怎么敢让他死。” 如果这一次死亡的是自己,但却能实现阿祈的愿望,那么,他甘之如饴。 他这辈子,从不是为了迎接它复生存在的,他知道,当自己真正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开始,他的世界里便只有那一个神驻足。 张祈灵,我会为您付出一切, 因为,我是您最真挚的信徒,没有之一。 “上车吧。”衍卜寸不容置疑捞起鄢啸南的后颈,“这趟旅行靠你了。” 鄢啸南安静地在他掌心中,却没有老子被小子冒犯的羞赧感,他满是褶皱的脸扯出笑来,“你是算准了我弟也会去吧,为了你,或者是为了张祈灵,他是一定会去的。” “猜的不错。”衍卜寸将头车的后门打开,迎着张祈灵疑惑的目光,将鄢啸南甩上了车,“霍道夫,你好好照顾他,别让他死路上。” 他是清楚鄢啸南是不会死的,可是找一个人看着倒更省心一些,霍道夫的眼镜反了一下光泽,他皱眉,视线越过张祈灵的身体,看向那缩起来的老人,但只能疑惑的点了下头,“好。” 张祈灵则微微绷紧了身体,离旁边的鄢啸南远了一些,虽然知道彼此间不会动手,但就是有些莫名的坐立不安,许是对方窥探的视线太过灼热了,让他感觉自己的右边脸在被炙烤。 “这应该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了。”鄢啸南毫不避讳的继续盯着张祈灵。 张祈灵倏然攥紧了衣料,冷漠又疏离的回看着他,“不记得。” 他看不得鄢啸南的眼睛,那异色的眸子,奇异的眼球,让他从心底里开始恐惧,自心口处也开始抽疼,就像是被什么贯穿了一样,有些熟悉感。 好像曾经他就经历过这种疼痛似的。 鄢啸南察觉出他的异样,于是终于肯放弃地扭过了头,车窗外是奔流着的树丛,茂密非常,在车身高速行驶的过程中,它们摇曳的幅度,就像是恶魂在舞蹈,与此同时,玻璃上也映射出他的眼睛,看似如两个恶魔在对视着。 等到了秦岭淮河一带时,面向丛生的灌木,与极其高耸的树木时,胖子张大了嘴,“这难道不是变异的原始森林吗?说好的祖宅呢?被它们吞了吗?” 他的三连问,让与衍卜寸一同走在前面的鄢啸南回头瞪了一眼,老人藏于褶子里的眸子,散发着异色,让胖子狠狠一怵。 吴峫看见后安抚地按了一下胖子的肩。 随后,众人就听到黑瞎子的调侃声传了过来。 “胖子,你也不数数,西汉到现在,一千年多过去了,这里要是能保持原样,那才是奇迹。”黑瞎子的语气轻佻,似乎并未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惊讶,他淡定的一批,甚至还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试图帮张祈灵搭把手分担包袱。 只可惜张祈灵只是顺从的走在队伍最后,与小哥一起做队伍的尾部力量,其余的霍道夫则与解雨臣处于中间位置。 黑瞎子于是将手插回兜里,嘟囔了句不解风情后,便潇洒的又扬起笑脸。 里头的空气比想象中湿漉,衍卜寸的地图却没有任何软化的迹象,依旧板正的像是站直的竹简似的,摊开的时候,还会戳到旁边的鄢啸南。 “你纸选的太大了。”被伤及第五次的鄢啸南,感觉自己的腰子要被捅穿了,他好似在被针扎般,也更感觉衍卜寸是在报复。 但当衍卜寸转过头看向他时,又带着明显的无辜,“纸不大画不下,而且,就算是你也记不住所有的路,我这里连地下结构也画了,自然是宽了些长了点,这又什么问题吗?” “你!”鄢啸南硬憋回去,最终鼻子一哼,“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一趟你如果非要坚持自己的想法,那很可能就是有去无回。” “你是在说你自己吧?”衍卜寸原本和善的脸变得冷峻,连盯着鄢啸南的神情也像是在用目光凌迟,“毕竟,衍光善知道你回来,他应当会迫不及待的想见你。” 话落,不知是真被衍卜寸说准了,还是别的什么奇异东西倏的一下贴到了鄢啸南的身边,一股子潮湿的腐臭泥土味充斥而来,忽的,黏腻的触感划过了鄢啸南的右脸皮。 直至在中间的解雨臣距离鄢啸南最近,抬手一枪利落的打断,众人才惊觉刚才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凑了过去,地面上两节的藤条,已经褪去了翠绿的外皮,露出其表里的猩红,鳞片如石墨一样的黑,在水汽弥漫之地有些亮,那是一条蛇,而刚才,它正用那蛇信子舔舐鄢啸南的脸颊。 “生物也变异了!”吴峫惊叹。 黑瞎子却眯了眯眼,墨镜后的眸子不知从中看到了什么。 而张祈灵却在此刻突然道,“不止。” 说完,小哥最先懂得了张祈灵嘴里的意思,于是抓紧吴峫和胖子的后领往后撤,而黑瞎子骂了一脏字后,则拉住了落单的霍道夫,解雨臣也立即拽稳黑瞎子的袖子,以防止脱队。 所有的人开始背靠背聚拢在一起,衍卜寸立刻钳住鄢啸南,巨大的力道差点让他的拐杖飞出去。 地底里骤然传来一声低吟,而地面上原本平静的森林里,乌鸦忽的飞出,不断哀嚎着,灌木耸动间,地皮被什么冲破开,无数比刚才更大的藤条,如蛇般移动着,紧接着是婴孩的凄厉泣泪,像是要穿透耳膜,使得脚下所踩的土地,也跟着不停的震动。 张祈灵与小哥,将胖子和吴峫一人一个抱住,远处的山体似正在做着板块运动,不断的碰撞,鸟兽走卒间飞快逃窜。 而霍道夫从未见过此等场面,他推了推自己快要滑落下去的镜架,排斥的挣脱开了黑瞎子炽热的拥抱,他自己站稳脚跟,仓皇的抬眼看向已经尽数折断的树木,直至,他的视线毫无阻碍的越过群山…… 青铜式的建筑物,正悬在其最高的山体上,而建筑之后,冉冉升起的又是一种奇异的红色铜像,它被高山的阴影覆盖完全,仿佛是天生见不得一丝一毫的阳光。 它有着一张从未见过的人脸,和没有走足完完全全正在盘旋缠绕着的蛇身,它的竖眼睁得极大,仿佛是在怒瞪着侵入它领域的外来者。 所有人都在看着它,而一阵低迷的沉默中,黑瞎子与衍啸南的声音合拢在一起,共同吐露出了两个字: “烛龙。” 于天西北幽冥无日之国,生存着的山神。 第192章 龙文 “神他娘的龙,这个世界上这么玄幻吗?!”胖子死死抱住张祈灵的臂弯,并对着那红铜色的龙骂道。 此地的震颤还未停歇,而霍道夫原本攥紧医疗箱的手险些就松了,等到听到了胖子的疑惑,才抓回了飘散出去的神志,他镜后的眸子带有隐隐的愠怒,牵动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上前,并单手拽住了衍卜寸的领口。 霍道夫气急了,音量是前所未有的大,“衍卜寸,我只是个战地医生,我不是给你卖命的奴隶!这破地方你们爱谁待谁待!!!” 说完,他便松了手,本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结果霍道夫又猝不及防的给了衍卜寸一拳,偏偏对方还真生生受住了。 衍卜寸的镜片开裂,原本白皙的脸颊,瞬间肿了起来,甚至还带着拳风过后的红痕,看起来极为可怜。 不过,霍道夫虽然是知道自己故意使力的,可却没想到这人竟真的没有躲的想法,但自己也没有道歉的打算就是了,衍卜寸给自己骗来了,难不成自己还要给他好脸色吗,他才不是受虐狂,这种欺诈犯快点死远点行吗?想自杀别带着自己啊! 直到他怒气冲冲的转身迈步,离衍卜寸远了得有两米,正左右观察,试图从已经被尽数折腰的森林里寻找回头路的时候,他的视线却被黑瞎子笑眯眯的伸手挡住了。 “稍等稍等,霍先生,咱钱也收了,不能这么不讲义气吧?”黑瞎子虽然态度极好,挂着那露出八颗牙齿的笑,但那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却丝毫没有移开。 他的身躯像是一堵墙般, 拦住了霍道夫的所有退路。 霍道夫怒瞪着他,又环看着周围的人,他的惜命,于这些人而言就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他后悔了,自己如果知道当初陈金水牵扯的红玉珠原来是这种麻烦事,他打死都不会来的。 “无耻!”霍道夫这么骂着,却只能攥紧同样施力而生疼的拳头。 黑瞎子带了点歉意的摸了摸鼻子,像是被这么骂不好意思的样子。 所谓的好人与坏人的界限,本就不甚分明,在黑瞎子的观念里,只要接了钱,那来干活就是应该的,害怕想走也是本能,但他知道,现在的队伍中,吴峫还需要霍道夫的医术稳定住情况,而且,解雨臣和衍卜寸一同出的那些雇佣钱,可不是让霍道夫来享福的。 现在大家都是自投罗网的猎物,他的命是命,自己的命也是,谁都不比谁矜贵。 但这些话,黑瞎子知道霍道夫不爱听,于是悻悻吞回去,烂在肚子里。 所以最后的好人牌,还是胖子来打的。 “霍道夫,霍神医!你应该知道,咱们队伍的实力,那是现今九门人群起攻之都打不动的,所以安全这一点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胖子捶着自己的胸脯,仿佛同霍道夫如铁哥们一样的保证道。 听进去这句话的霍道夫,也同样清楚,胖子只不过是客套,如若这些人想拦自己,自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了的,衍卜寸用自己的好奇心,让自己只有这一条能走…… 他最终松了拳头,紧接着白了一眼唱红脸的黑瞎子,还有提出来鬼主意此地的衍卜寸。 但从始至终,衍卜寸都很淡定,他好像是一开始就知道霍道夫会是这种性子,所以才一直未明确这里究竟会有什么,他用这种大大的未知感,引得所有人前来,其目的不得而知。 不过略能感觉出衍卜寸品性的张祈灵,则是疑惑的盯着他,这个人从进入这里开始,除却和鄢啸南沟通后,就变得尤为沉默,连霍道夫的叫骂与殴打也仍旧能做到视若无睹,他甚至未跟自己搭过话了,就像是决定了什么以后,准备拉开彼此的距离。 张祈灵能够清晰看到,衍卜寸原本皮肉紧实,轮廓分明的半张脸开始变的更肿,但这人却没怎么在乎,也不甚觉得自己需要安抚霍道夫的脾气,他并未高高在上,只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随霍道夫爆发的情绪被顺从的踢来踢去。 好像衍卜寸全当霍道夫的这种暴戾,是补全这场欺骗局的唯一方法,所以他心甘情愿的受着,没有丝毫的解释与诡辩。 “那你们可得好好护着队伍里唯一的医生。”霍道夫说完,轻嗤着又看了一眼黑瞎子,“他那点功夫,可救不了人。” 黑瞎子听了这话,原本还在笑的脸色黑了些,但他也知道这是事实,于是同样啧了一声还回去,与霍道夫相看两厌起来。 直到地面终于平稳下来,衍卜寸确认整队的人数以后,才开口道,“接下来需要爬山,我们得从那石壁上的青铜建筑进去,那里是烛龙的嘴部开口处。” “是真的龙?”吴峫虽然不想相信,但脑子里过了一遍山海经后,又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衍卜寸此时被他逗乐了,连肿起一半的脸也因为这个笑容而显得不是那么可怖,“假的,真的不在这。” “你见过龙?”胖子连忙接茬,然后点头示意张祈灵松松胳膊,立刻从中钻了出来,连忙伸手冲山上的大家伙比划着,“不会真长那样吧!” “没见过,只是书里见过。”衍卜寸认真的回答,笑容也淡了下去。 黑瞎子则拍了拍胖子有些僵硬尬笑的脸,“人快乐老家不在这,放心吧。” 虽然黑瞎子这么说着,但他明显能感觉出,刚刚地下的震动并非是真的板块漂移,应该是有极其庞大的生物正在移动,甚至触发了那青铜建筑和烛龙铜像的机关。 而解雨臣则早就松开了黑瞎子的袖口,他到一旁安安静静的观察,直到吴峫被小哥松开,才得空来问他在看什么。 “吴峫,我们可能得快点了,我感觉有些不安。”解雨臣紧蹙眉头,这么回答着,同时还在用酒精湿巾擦拭自己的掌心,就像刚才抓住的黑瞎子是脏东西一样。 所有人再次前进,直到走近那山脚下,胖子已然累的够呛,他的手搭着石壁,胡乱用袖子擦着额上的汗津,而一旁的张祈灵看着他大汗淋漓的样子,于是借了把自己的袖子给胖子擦着。 其他人则都在开始抛勾,小哥瞧着吴峫挂不到那青铜建筑的勾角时,于是态度坚定的拽过吴峫的抓钩,手臂惊现青筋,极其用力的一甩,简简单单便嵌进了上方。 而衍卜寸却没有下令让大家开始爬,只是突然凑到了胖子的身边,这种毫无预警的靠近,吓得胖子的热汗转成了冷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 “你把手移开就好。”衍卜寸软了语气,看出了对方的惊诧。 胖子连忙松了手,被汗渍浸染过的石壁上显露着一种从未见过的文字,而鄢啸南却跺着拐杖走了过来,下着结论,“这是龙文,我在预测的时候见过,只不过其中的意思不得而知。” “这和接下来我想干的事有关吗?”衍卜寸只好奇这一点。 鄢啸南点了点头,“不知道,但进去以后,里面有很多这种文字,不过用途尚不清楚,你小心一些。” 跨越千年以后,衍卜寸才从这个老人身上懂得了所谓拥有一个父亲的感觉,但是太晚了,这样的教导和提醒,实在来的太晚了。 “嗯。”衍卜寸最后摩挲了一下那文字,在抬眼之际与张祈灵忽然对视上,他仓皇的扭过了头,就像是想要回避什么,“我们往上攀吧,大家小心些,别掉队。” 张祈灵后知后觉眨着眼,却不懂衍卜寸所别扭的点在哪里,直到后来的后来,他才明白,可是那时候的自己,就如同衍卜寸从不肯接受鄢啸南一样,哪怕知道了真相,却觉得还不如一无所知的好。 等到大家互帮互助淅淅沥沥上去以后,才发现这青铜建筑的门已然敞开,里头的廊道因为常年背阴而寒冷非常,激的胖子那已经下去的鸡皮疙瘩又起了一身,张祈灵算是固定于胖子的身边了,于是自觉翻出胖子包里统一的羽绒服,并一下子叩到了对方的头顶上。 “别掉队。”衍卜寸不知是脑后长眼看到了,还只单纯是提醒,他这么说着,却完全没有开手电筒。 他和鄢啸南都不是正常人,无需那种外物的帮助,在前头走的格外的闲适。 “好嘞!”而胖子不明所以的应呵了一声后,便同张祈灵扯了个笑,“兄弟,谢了哈!” 张祈灵抿了抿唇,又将那外套规整的给胖子理了理,并一下将拉锁拽到了最顶端,做完这些后,他才翻出自己的包,穿上了外套。 后头的吴峫和小哥则更聪明了,直接是将羽绒服早早就穿上了,而身体素质强悍的黑瞎子,却是大咧咧的夹在霍道夫和解雨臣的中间,他臂弯向两边摊开,装作格外大义凛然的问。 “八百块,进哥哥怀里暖一暖,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黑瞎子依旧欠揍的让人牙痒。 而霍道夫也是慢了脚步,回头拉开了胖子的包裹,他们的行李是装在一起的,胖子说自己细胳膊细腿的所以才分担下来,于是他拿出自己的羽绒服直接套了起来,解雨臣也避了避黑瞎子的触碰,选择了自己的保暖外套。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跟傻子一样的看着处于中间位置,一身皮衣里,只套着老汉衫的黑瞎子,却不觉着自己有什么奇怪,但他还是装作和其他人一样,拢了拢自己的领口,做出也在抵御寒气的样子。 第193章 红铜 在这幽暗的石壁环绕的长廊中,没有一丝烛火,吴峫的目光随着自己手电筒的光束移动,他细致地审视着每一寸凹凸不平的墙面。 胖子紧随其后,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好奇,随即,他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墙面上的痕迹,那里很光滑,就像是某种超大型环节生物蠕动后的痕迹。 想到这里,突然,胖子的眼中闪过一丝领悟的光芒,不禁脱口而出,“这跟蚯蚓爬过似的!” 那声音在空旷的长廊中回荡,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拨动着空气,让这声音不断重复,直至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这跟蚯蚓爬过似的,跟蚯蚓爬过似的,蚯蚓爬过,似的,的……” 吴峫被这突如其来的回声震得微微皱眉,他揉了揉耳朵,又揽住了胖子的肩膀。 “胖子啊,你这狮吼功练得不错。”吴峫揶揄,又仿佛是在真心夸赞。 黑瞎子在一旁适时地加入了调侃,他夸张地掏了掏耳朵,那口大白牙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何止呢,简直要把瞎子我搞聋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笑意,气氛瞬间轻松了许多。 胖子羞赧地挠了挠头,嘴上说着知道了,但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介意,而在这轻松的氛围中,张祈灵却感到了一丝异样,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无穷尽的长廊,胖子的回音似乎在悄然间发生了质变,一种莫名的恐惧在他心中滋生。 就在这时,张祈灵的手腕处串起的红玉珠突然亮起,那光芒有些微弱,但却像随着什么呼吸和心跳的频率开始翕动,仿佛是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危机似的。 张祈灵看着红玉珠,那种不安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 直到一道红线从漆黑的尽头处窜出,以极快到肉眼无法观测的速度,跃过了衍卜寸和鄢啸南两人中间,接着窜过中间的解雨臣和霍道夫处,精准的拨开剩下的人,直冲自己而来,张祈灵这才明白了什么。 当鄢啸南率先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一拐杖的敲在韧性十足的的红线上,同时衍卜寸的红线也瞬间与其交织起来,空气中梆的一声响,让吴峫不由心惊,他揽着胖子肩膀的臂弯箍的更紧起来。 突然,黑瞎子的枪声也骤然响了起来,看不见的硝烟似乎在弥漫,应对潜藏危险的危险的本能,让解雨臣伸手,立刻护住了唯一能够保证吴峫生命安全的霍道夫。 “你们在干什么?”霍道夫实在看不懂这群人的动作,鄢啸南的拐杖仿佛于半空中触碰到了什么,他整个人往下施力,搞的满目通红。 而衍卜寸则跟中二病犯了一样,伸出了一只手,像是在释放魔法似的,不断的铿锵声,规律的传来。 紧接着是黑瞎子,他的枪冒着烟,还被他耍帅似的,学牛仔般歪嘴吹着。 处于最后的张祈灵,却像是被不可控的拉扯住,引得他左手在前直直的探出,而右手还在试图抽刀。 等看完这几人莫名其妙的反应后,霍道夫便皱了皱眉,只觉得是他们犯了精神病,没来由的啧了一声。 张祈灵并未注意到霍道夫的情绪变化,毕竟他本身就是一个钝感十足的人,所以,他只是把外套拉开,将缠绕着的软刃从腰间给拔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兵刃相接的奇妙声响。 同时,也就是在这声磨牙的吱嘎声里,胖子和吴峫互相抱着对方走了过来,并将整个紧张的氛围,推向了逗趣的玩笑。 “你们在这里扯大锯啊,这是皇帝的新锯子吗?”胖子亮着眼,摩挲着半空里所有人目光所至之地,但是他只是凡胎肉眼,所以手摸上去了,也没有察觉异常,不过心中还是隐隐觉得不对。 黑瞎子偏头看了眼胖子,任重道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脑回路不错,我可以考虑考虑,让你继承我嘴跑火车的绝学。” “保真?”胖子问的格外真诚,仿佛那是什么难以获取的武功秘籍一样。 瞧着他这不值钱样,黑瞎子立刻恶趣味的改了主意,但主要,还是在意张祈灵仍然被那红线束着,于是对付着敷衍道,“假的,既然是绝学,又怎么能白白教给你,往后退退,没看到我在帮忙吗?” “帮什么忙?”吴峫一直看不懂这群人究竟在干什么,于是立即插空问,生怕对方下一秒就把自己忽略掉。 但真是想什么怕什么,黑瞎子竟没有急于回应他的问题,而是蹲下来,双指捻着那红线,他看向队伍尽头在与红线拔河的衍卜寸,直接问,“这怎么解决?枪打不动,那老头的拐杖也扳不开,连张祈灵的刀都上来了,你别告诉我最后的解决办法是用火烧。” “这不是衍家所能拥有的力量。”衍卜寸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越来越虚弱,就像是什么生命力也一同被抽走了一样,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强撑着回话,“火烧不断,麒麟火也不行,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有让阿祈把那珠串扔掉,它要的只有那个,目的很明确。” 张祈灵听后,直接撸下了手腕上的珠串,那红线犹如有生命一样,像蛇一般扭动着像那红线勾住,并甚是开心的,拖着红玉珠往黑暗的尽头走。 于是,在霍道夫、解雨臣、吴峫和胖子的眼里,就是那神奇的红玉珠串掉在了地上,随后自己往前爬着。 画面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这东西是想引我们到哪里去吗?”谢雨臣一眼看出了问题所在,因为红线发现大家没有跟上来的时候,就已经停在了衍卜寸的脚边不再动弹。 而当衍卜寸弯腰想要去抓住时,它又恰恰开始往前蹿了起来,并且,它怕吸引力还不够似的,甚至还将走廊里的温度提高了不少,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冷到极致的错觉…… 张祈灵抿了抿唇,随后收起了刀,他的腕间留下了红痕,痛的有些发麻,但他只是习惯性的将手揣进了口袋里,随后他走在了最前端,徒留下一帮还在纠结要不要上去的人。 直到衍卜寸动了脚步,大家才零零散散拿着手电筒,灯光晃来晃去的赶紧追了过去。 长廊并非是无限长的,到了大约七八十米的位置就停下了,面前是一堵铜门,当然只是最普通的那种,只不过这上面奇特的是,并不同于以前见过的青铜,而是红铜色,且并非是生了锈的那种。 那种浑然天成的艳色,就像是鲜血一样,在不知多少年的岁月中,依旧澄亮如初。 张祈灵的视线顿在了卡在门外的珠串上,红线细小,能够轻易从门的夹缝中探出,可玉珠的体积大,进不去,于是叮叮咣咣直往红铜门上撞。 大家围在一起看了半天,吴峫联想到了从外头看见的龙铜像,直接出声,“我们是不是从刚开始的那个建筑,走到了红铜箱的内部?” 他的语气有些迟疑,大约是在一群精通盗墓的人身边,让吴峫哪怕怀揣着半辈子的学问和经验,也不敢轻信自己半分。 但张祈灵,却是安抚性的按了按他的肩,并不吝啬于情感表露的嗯了一声,他毫不犹豫的承认了吴峫的猜测。 第194章 晚来的嘉奖 因为看不到机关在何处,索性张祈灵直接将刀嵌进了门里,他曾经跟衍卜寸实验过这柄新软刃的硬度,虽然刀身柔软,但是并非那么脆弱。 所以,在软刃摩擦进门缝时,众人可见,它甚至刮出了一阵火星,张祈灵原本黝黑如深潭的眸子,如今被照的澄亮,火光悦动,而将门彻底别开时,大家不由听见了一阵吱嘎声。 与此同时,也就是嗖的一下,红玉珠串窜了进去,而空气的进入,让原本灰暗的空间,出现了别样的辉煌,里头的空间里,离众人最近的长明灯骤然亮起,它的蜡油顺着管道点燃了新的灯,一盏又一盏。 昏暗的环境里,连手电筒的炽灯也泯灭了,张祈灵将刀身上的铜碎抹了下去,而后直接钻进了门里。 “别走这么快。”衍卜寸快步拉住张祈灵的衣角,这在是这次行动里,他头一回和自己搭话,那告诫的声音很是低沉,让人隐隐觉得不安,“我感觉前面有些不对劲,你小心些。” 张祈灵点了点头,立即减缓了脚步,整个人的状态绷得很紧。 这里的空间很大,其周遭放置着人体的一切骨骼,它们被红线紧紧缚住,使得呈现出一种跪坐的姿态,像是对某种生物俯首称臣,又像是卑劣的奴隶在虔诚的叩拜君王。 可张祈灵,再看向所有骷髅所围向的中心区域时,却只见红玉珠串静静的躺在那里。 而其他的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预防危机的准备,拔枪相对,紧紧靠拢。 可谁知道,张祈灵从骷髅中间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时,却骤然听到了机关启动的声音,衍卜寸几乎是飞扑过来的,他将张祈灵紧紧抱住,随后转动腰身,自己着地的栽在了那堆骷髅架子里。 也就是在这几秒的时间里,红玉珠串在大家的视线里突然消失不见了,紧接着,无数支箭矢,从四面八方袭来。 而黑瞎子以一声破空的枪响,瞬间让所有人回了神。 “动手啊!他妈的傻站着干什么呢?!”黑瞎子边骂边开着枪,可他的声音却半分都没有被猛烈的枪声所盖过。 其他人瞬间反应过来,并立刻扣动了扳机。 而张祈灵则快速起身,一把捞起来衍卜寸,前面他所站定的地方,已然有了一支冷箭,箭头深深地嵌进了一个骷髅的头骨里,如若刚才,衍卜寸没有推开自己,那么显然,这肉眼无法观测的飞速,自己是躲不开的。 张祈灵快速加入战局,单手挥刀,抵御着箭矢的攻击,他总感觉并不是自己变慢了,也不是大家变弱了,而是所谓这个空间里的时间在变快,使得自己的正常,才成为了这里的缓慢。 他疯狂提着速度,几乎是将软刃耍成了无数道残影,可是箭矢越来越多,仿佛根本没有尽头,但吴峫等人却被解雨臣和黑瞎子护的极好,所以在这时间里唯一受伤的,便只有衍卜寸了。 衍卜寸被张祈灵扶起来的时候,似乎还没有从潜意识里回归过来,就像还处在以本能相护张祈灵的时候,可他知道一点,那就是红玉珠不是消失了,而是突然之间没入了自己的身体当中。 那分裂千年的魄,竟就这么简单而轻易的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就像是老天爷,看着你拼命奔逸,为命运无数次做抗争之后,对你如此竭力的努力,而作出的一个轻飘飘的奖励。 恶毒的怜悯,晚来的嘉奖,真是屁用没有。 衍卜寸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润,但同时也感觉到,一种控制不住力量的异样感正在蔓延,他死死箍住自己的手,可红线还是不受控制的,从他的身体里跃了出来,它们帮助着众人,将那些箭矢全部都抽打到了墙壁之上,其力道大得像一个怪物。 “谢了兄弟!”黑瞎子看着逐渐减少的攻击,直接转身对衍卜寸笑了起来,可谁知道,他的眼睛似乎看出了对方的异样,突然之间,那份笑容就骤然收了回去,他的眉头紧蹙,似乎是在意图辨明对方的状态。 直至,他对尚未知晓一切的张祈灵呵了一声,大家才明白了什么。 “离开他身边!!!” 张祈灵一愣,立刻转头,看向了衍卜寸,对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红线如同活蛇般,在他身上游走着,包绕在一起的样子,就像是盛开着的花,但仔细观察,又会发现线与线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很像是何罗鱼的触手,但明显它的体积要小的很多,就像是正在藏蕴着力量,并随时准备着爆发。 “衍卜寸。”张祈灵念着他的名字,妄图唤醒他的意志。 可衍卜寸却没有回答,他的眸子变得空洞,红线就像是抽干了他所有的生命力,开始如寄生的藤蔓般延展生长,极致的红吞噬了所有的颜色,那些跪伏在地上的骷髅架,全部都被淹没,张祈灵逐渐看不清处于风暴中心的衍卜寸的身影。 “退后!”解雨臣大喝一声,拉着吴峫和胖子,与早就做好准备的霍道夫一同迅速后退。 黑瞎子则拉扯住张祈灵,将人拽到了自己的身边,紧接着与小哥紧密的靠拢。 就在这时,衍卜寸的身体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那些红线瞬间膨胀,带起了一阵狂风抽条,骨架纷纷碎裂,擦过身边,令众人抱头躲避,下意识开始遮住被吹的沙疼的眼睛。 当再次睁开眼时,衍卜寸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那些红线在空中飘荡,而他刚刚占据的位置,则变成了一个向下无限延伸的洞。 黑瞎子插着腰,叹了口气,不由在探头时,感叹着,“真是把地底凿穿的深度啊。” “不是,黑爷,咱这会儿不要再开那玩笑了好不好?他是地鼠吗?能凿这么深,而且刚才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是我们看不到的那个线在动?”胖子联想到了,这些天里衍卜寸所讲述的事情以及黑瞎子的笔记,那里头的红线自己是真好奇,但他也是真的有些痛恨自己的肉体凡胎了,毕竟,在此时自己竟什么忙都帮不上。 而吴峫担忧的同时,也快速分析着,他看见了洞侧的凹槽,清楚明白这只是一种类似于捕兔一般的机关而已,“这个地方很诡异,我们不要走散了,但衍卜寸消失在这儿,我们不可能放下他不管,做好降落准备,大家待会一起滑下去。” 众人点了点头,纷纷开始行动,他们的钩爪深深的嵌进洞口的四周,但黑瞎子却盯住散发着极其微弱辉光的深洞,不知在想什么。 而衍卜寸,则在某个角落里,承受着红玉珠串带来的力量,以及按压住胸口那个感受到青铜门存在,就开始不断闹腾的鬼玺。 疼痛于四肢百骸开始蔓延,鬼玺则在一明一暗的闪烁中,散发着足以作烫死自己心脏的热。 第195章 星海沟渠 衍卜寸强撑着身体的痛楚起来,他拢了拢自己的外套,按住那不断试图离体的鬼玺,找寻着这空间里的出口。 此地空旷,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在不断的回响,还有一种黏腻的滴哒水声,由四面八方传来。 他脚下无水,但意识混沌,每一步都在踉跄,直至衍卜寸强撑着意识清明,散发感知力,探查着空间的大小,椁室似乎是封闭的,墙体也凹凸不平,上方纵横交错着无数根奇异的枝节,头顶与四周的墙面,似乎还黏缀着些圆状物体。 衍卜寸抬起神情涣散的眼,眯起来的时候,能够隐约看清那些虚弱的可怜灵魂,正被束缚在何罗鱼的卵里,生命即将流逝,而已经接近死亡的,则再也撑不住用体液粘合,直接滑落了下来。 随即,卵的躯壳坠进了底下的凹槽中,唯留最后处于人世间的一点黏腻水声。 但衍卜寸却快速想到,何罗鱼并不会孕育卵,或者,简单来说,是他所见到被改造的衍家人,与怪物都是有生殖隔离的,虽然能被缝合到一起,并成为血尸一般永生的存在,但它们根本不会生育。 他的呼吸加重,逐渐靠近墙面,平日里的洁癖如今顾不得,衍卜寸的手捏着那储存不知名碎片魂魄的卵们,柔软的一塌糊涂,仿佛只要轻轻一捻弄,便会破裂。 或许是预料到危机,也或许只是这些卵的本能反应,它们开始因为衍卜寸的触碰而缓缓翕动,并发散出了一种微弱的红色光晕,就像是想要用自身的亮,来吓退外来者一样。 衍卜寸抽开了手,自己站定,如葡萄藤一样垂落下来的卵们,不知是感受到他的难耐,还只是单纯的搭了个边,它们轻柔的蹭着他的脸颊,并浅浅转移走了一部分的痛楚。 “福福?”衍卜寸不知怎的,看着不断向自己靠拢的卵,喃喃的念出了这一个名字。 衍桂福,第一个被自己吃掉的孩子,自己怎么会在此时想起他? 卵不断贴近他身体的样子,就像是在给予一个怀抱一样,衍卜寸盯着那些色彩不一的魂魄,摸着那黏腻在手心里的卵时,才真正心中一颤的看清了什么,那些曾被遗忘在时间里的罪孽,那些曾被遗忘在过去的幸福,那些曾卑躬屈膝的屈辱与负罪感,就这么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这些,真的都是当年的衍家人…… 只不过孕养到如今,魂魄的力量已经变得极弱了,衍卜寸不知道这世界上究竟有没有投胎转世的这一说,但他明显清楚一点,如果任由他们留存于此,那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死。 而就在他思考的这些时间里,便已有卵不断从墙体脱落下去了,他们划进腐臭的凹槽里,与一阵的咸腥混合,但魂魄却是亮的,无数个光点就那么聚集在一起,像是汇成了一道星海沟渠。 这不会是衍光善大发善心做的,从鄢然变成不死怪物的衍光善开始,他便掳走了族内外的一堆孩崽子,来了一场绝对偏激且离经叛道的逃亡。 而后被鄢啸南找到时,衍光善便诅咒了对方,鄢啸南同样变得不死不灭,又赶紧为了保鄢家存活,而实行假死骗过圣上,一代枭雄陨落后,鄢家的覆灭也就开始了。 那些辉煌的时刻,富裕的家产与功名,全部在鄢啸南选择躺进棺材里时,就不复存在了,鄢家被圣上赏赐的祖宅被收回占据,紧接着挖掘重建,最后跨越千年,又被大自然肆意覆盖。 有谁,会在这里,做这种机关呢? 又有谁,会在这里搞这种名堂? 看似在救后来衍光善杀死的衍家人,但实际上,只是实验一种慢性死亡究竟需要多久,是那个想要长生的神秘势力吗?但它真的和鄢啸南所说的一样,需要依靠某种器官或者物质才能活下去吗? 它究竟想要做什么…… 衍卜寸对着那些好心的卵们笑了笑,随后咬开了自己的食指,任由那些藏在体内的血线再次外露疯涌,他用自己的血,抹到了这些卵的身上。 应该能够用血液的营养,来滋补他们一段时间,而确实现实呈现的也是这样,经由血液滋补的卵们,所散发的光芒越来越大,从淡到极致的粉,到如今漂亮惹眼的猩红,虽密集,但却格外的亮。 吴峫观察着洞口,却从洞的侧壁里发现了略微的凹陷,果然和他所想的一样,这并非是衍卜寸发生异象后做出来的粗鲁事,而是类似于捕兔的机关一样,只要人站在上面,就会自动将地板抽到侧边,而人也就自然而然落下去了。 “介意,借我这个老人家一根绳子吗?”鄢啸南很会倚老卖老,如今和胖子在谈着话,或许是觉得胖子面善吧。 胖子有些纠结,但又不想磨叽,直接翻包给了对方。 毕竟,他听了衍卜寸若说的故事和看到黑瞎子的笔记后,始终对这个老人有些芥蒂,淡色的眼睛,微跛的脚,似乎都在昭示着这是鄢啸南本人。 而鄢啸南接过登山绳的时候,也是眯着眼道了谢,倒真有点慈眉善目的样子。 但解雨臣却在他们结束交流以后,将胖子往自己的身侧拉了拉。 “我先下了。”黑瞎子拽了把往下探头的吴峫,大约是怕人掉下去了,但对自己却是得过且过,没怎么在乎这些,随便将钩子往边沿一搭,人就跳了下去。 绳子簌簌的滑的飞快,人也一下没进了黑里,吴峫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啧了一声,他就知道,不应该让这个摸黑人先下去,一点的光亮都没有,自己真不知道底下会出现什么东西,而黑瞎子也就那么没有一点儿的回音。 “瞎子?”吴峫问了一句,探着头,声音拉的很长,在音落下去的时候还有回响,可谁知道,等了半天,黑瞎子就是没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人是摔死了。 但安稳落到底的黑瞎子,却是因为这里的空间与上头的层次隔音,而真的没听到一点儿动静,他胡乱拍了把手,凑近着来到光芒极盛的位置。 衍卜寸扒着葡萄藤一样的卵们,格外歉疚的不知在对谁说够了够了。 “你跟谁说话呢……”黑瞎子走了过去,按住了他的肩膀,“精神分裂了?” 衍卜寸回了神,盯了黑瞎子半天,“不是,是和我朋友在说话。” “哦。”黑瞎子看到他安全后,精神状态也还不错,没了刚才的失控,便懒得同他揶揄了。 于是,黑瞎子扯着个大嗓门,朝上面一喊,“人没事,下来吧!!!” 蹲在洞旁准备抱着小哥下去的吴峫,听到了黑瞎子细小的声音,明明距离也不太远,但就跟塞了隔音棉似的,呼隆呼隆的听不清楚。 还未等吴峫回音,就见张祈灵很是利落的背着胖子滑了下去,胖子的手搂住他的脖子,还拿着属于张祈灵的背包,看起来倒是格外的和谐。 而解雨臣看向霍道夫,有些不甚男人之间搂搂抱抱的说,“你自己下去吧。” “你不说,我也会自己下去。”霍道夫斜了他一眼,他是一个,我可以拒绝你,但你不能以同样的方式拒绝我的人,脾气大得很,他甩着绳子系好,就自顾自的滑了下去。 最后留在上层的便只有解雨臣和鄢啸南了,真不知道是老人家真的腿脚不好,还是单纯准备到时候来个背刺什么的。 这种不安,让解雨臣谨慎的看了他好几眼,但见不到那张脸上有任何的异色时,他才最终做好了准备,跳了下去。 而鄢啸南收尾,紧跟其后。 第196章 信 等胖子与张祈灵落下去的时候,衍卜寸自己整理好了异动的心绪,他将那些垂纶下来的卵理好,又将伤口消毒包上了创可贴后,才转头询问黑瞎子,“你来过这里,那上一次是从哪条道进去的,又是从哪个口出来的?” 黑瞎子没有立刻回答他,大约是他垂着头,因为这里的卵散发的光芒让他的眼睛发病了,他缓了好一会儿,但还是感觉难受,手搭进墨镜后揉了好久,才说道。 “我以为你不会问这些呢。”黑瞎子看出了他是察觉到,这处魔城已然不是过去的那个,所以才来问自己问题的,于是,他接着笑眯眯的,搓了把溢出生理性泪光的眼尾,尽量忽略不适感的回答,“我看了这里的风水,它们告诉我,南边处会有一条似龙尾的暗流,但这几天里,我看你一直捏着地图,还以为你是知道这全部的路线,选了最优解,所以我才没有提出我当时走的路。” “抱歉,其实这是我的问题。”衍卜寸抿唇一笑,“我是了解这里,但只是凭借过去的记忆,还原了一部分。” 衍卜寸拿出地图,而大家已然全部都降落了下来,此时张祈灵凑了过去,盯着那盘根错节的图纸,可谁知道,绘画出它的人,却是给了大家一个不可解的打击。 “我的记忆并不完整,这只是冰山一角,但刚才发生了一些事,我从老朋友的那里知道了更全的一部分。”衍卜寸说这话的时候,是勾着唇角的,仿佛前面真的和所谓的老朋友进行了攀谈一样。 胖子显然看出了衍卜寸的情绪波动,虽然无法理解超自然现象的老朋友究竟是谁,但是他愿意尊重对方的半语。 兄弟和兄弟之间并非要真的做到刨根问底,有时候,支持彼此,坚定彼此,给彼此预留一些空间,退后的体面,也是为了维护某种善意的真相。 于是,胖子拍了拍衍卜寸的肩膀,丝毫没有介意对方如臆想般的天马行空,“那咱就接着你的地图走呗!黑爷探过一次,而且,卜寸同志你还有老朋友们的帮助,这不是柴多火焰高,人多力量大嘛!” “胖子,你这回说的真靠谱啊,不愧是得了我的真传!”黑瞎子这时候恢复好了,便立刻插了嘴,哪怕他没有教给胖子任何的说话艺术,但显然,他是个愿意自揽功劳的老师。 虽然,他的学生根本没有挂他的科目…… 吴峫看着称兄道弟,左右夹击,将衍卜寸快要憋死的黑瞎子和胖子,于是自己快速解开锁扣,扒开了这俩人极致交缠粘合的拥抱。 “你们别跟泡泡糖一样黏糊!”吴峫的声音不算大,但显然将两个热情高涨的人给喊醒了。 胖子看着黑瞎子,又挤了挤眼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模样,但前面的浓情蜜意,如今还是被吴峫这一句话搞的有些气氛诡异。 直至,霍道夫冷哼了一声,从他们的身旁走过,看起来是准备去拿一个卵壳做研究的样子 同时,他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点破了原本大家不敢说漏的尴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谈恋爱呢。” 这搞得胖子一阵的面红耳赤,但显然,他更多是被气的,他抬手很是嚣张的指了指黑瞎子,“我能喜欢他?霍道夫,你有病吧!” “哦,我有病,你有药吗?”霍道夫不是吃亏的人。 黑瞎子摊了摊手,“真和我谈恋爱,也没有这么难以启齿吧。” 而霍道夫这时候捡完空卵壳,放进密封的袋子里后,便向衍卜寸走了过来,并随意给对方抛了一盒不知道什么的东西。 是小铁盒装的,看起来有些粗制滥造,但衍卜寸打开的时候,就明白了这里头装着什么,是自制的膏药,这些天里自己胸口处的异状,果然是瞒不过专业的医生。 而瞧着衍卜寸呆愣愣的样子,霍道夫蓦然笑了出来,但落在胖子眼里,看起来就是,他应该真的得了神经病,怎么不敢继续往下怼了! 但处于争斗状况外的张祈灵,则一直在观察着周围,他能嗅到空气里的血腥气,被稀释在海一样的咸里,他准确捕捉到了那异常的气息。 但看了看整个椁室,却发现这里似乎只是一个培养皿而已,他不禁思考,难不成是衍卜寸受伤了吗?想到此处,张祈灵转头便与小哥对视上了,小哥似乎看出了自己的疑问,只是略微点了下头,侧身给张祈灵留了些过道。 这次的行动,人真是有点多,统共八个人,又全是男的,将空间压缩的窄窄的,张祈灵略感激的给小哥点了下头,才擦过身挤过去。 刚才只是从人群外看了一眼,而当张祈灵来到衍卜寸面前的时候,就知道那股血腥气的来源是什么了。 衍卜寸搭在腿侧的食指上,附着一张牢固的创可贴,那显然,是这段时间才有的东西,而周遭的卵们一阵骚动的像求偶般的闪烁和他又苍白下去的脸色,让张祈灵更加清楚,他究竟做了什么。 喂养这群所谓的老朋友吗? “地图。”张祈灵可不会再让衍卜寸接着犯险了,说到底这个人算是自己的恩人吧,虽然是潜意识这么认为的,但此时此刻这牢固的大家庭是如此的幸福,已然让自己不想失去任何一个珍视之人。 衍卜寸递出了手中的地图,不知为何,这简单的动作,竟让觉得他在受宠若惊,仿佛张祈灵同他搭话就是一种恩典一样,让他甚至是双手奉上那坚硬的纸页,“我不敢保证地图完全有用,现在这里就是我没有来过的,但刚才他们告诉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比起地图,我更希望阿祈你相信的是我的大脑。” 话外之意,简单来说就是, 我希望,你相信的是我。 张祈灵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将那硬纸板一样的纸张好不得劲的卷了起来,惹的原先一直被戳腰子而不乐意的鄢啸南胡子一哼。 “走。”张祈灵支持衍卜寸的想法,他的动作,明显就是不用地图的意思。 而衍卜寸听到这话时,耳朵红了起来,不敢正视张祈灵,活了这么久的老妖怪,如今声音闷闷的,像个青涩纯情少年,“好。” 他嗫嚅那么久,最终只说出了这一个字,与张祈灵对话的越多,他便越控制不住那颗因爱想要求生的心。 但显然,这份爱不会让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既然对自己来讲毫无作用, 那还不如深埋心底…… 衍卜寸领着众人穿过摇摆的卵群,停驻在了一面墙前,无数被他的鲜血而生还的卵,还仍在鼓动闪烁,他轻柔的用指尖拨开他们,随后看到了一个极小的洞口。 他的红线探了进去,在所谓养育魂卵的培养皿房外,肆意拨弄着机关,咔哒咔哒的磨牙声音不断响起,而新鲜的血液,则顺着墙体上方肉眼无法见的密孔流了出来,还伴有蛇类不甘的嘶嘶声。 看来,比起衍卜寸的那一点零头,显然现在的储备粮,更能填饱卵群的胃口。 紧接着,接收到滋养的所有卵,都蠕动了起来,但只是恢复了生机活力而已,他们似乎并没有冲破卵壳的能力,就像是处于母亲子宫中,不断的踢脚也仍然加快不了生产速度。 衍卜寸的线横冲直撞,直至终于感知到那个关键机关时,才啪嗒一下按了下去,齿轮的飞速转动终于是停止了下来,连那些涌动的血液也在最后一滴没入凹槽后凝固。 凹槽呈够血后,突然陷了下去,张祈灵与小哥再次对视后,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他们拉拢住吴峫和胖子,而其余的人则交给黑瞎子,所有人又像簇成一团为保暖或躲避危机的小兽一般,紧紧聚拢。 直至,四面的凹槽都没了,只余脚底下踩着的四方平台时,衍卜寸的红线才彻底收了回来。 而他往后的一踏步,则让整个地面开始倾斜。 所有人瞬间读懂了这个机制,于是合理分配体重的站在四个边上,而衍卜寸只是镇定的站在原地,并没有向任何一方靠拢,他镜片后的眸子不知藏匿着什么,但抬起头的时候,只会全心全意的注视着张祈灵。 “阿祈,信我。”衍卜寸的这句话,张祈灵总是觉得在哪里听过,而这个场景,也仿佛是在试图让某些被遗忘的东西复苏起来。 张祈灵的脑袋有些刺痛,就像是某种电流快速窜过后留下来的麻。 他挣扎着抬眼,看清着衍卜寸的方位后,才冲对方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听清楚了他的话。 衍卜寸看到了他的动作,于是笑容变得更加温柔了,但所说的话语,却让众人惊了又惊,“跳吧。” 还未等张祈灵思考出他的意思,这人便一下转了身,他朝着深不见底的黑跃了下去,其白色的大衣,就像是即将振翅的飞蛾。 他只是朝着自己认为安全的地带去了,他有对待这种事情的自信,他是确认这地下没有危险才敢说这句话而已…… 张祈灵在吴峫试图劝阻的目光中,不知不觉,下意识的给衍卜寸找到了一堆试图找补的理由。 也许,因为他是衍卜寸,所以,他从来都是个下定决心后就不会反悔的人,这样的执拗,才会让自己对他产生如此毫不犹豫的信任感。 张祈灵感受到拉扯,转头看向拽住自己衣角的吴峫,他轻轻捏了捏吴峫的肩膀,示意对方安心。 而被从始至终忽略的鄢啸南,则在衍卜寸说出跳下去的命令时,便毅然决然抱着拐杖,一脚踏空。 他的身影消失的迅速,就像是被时间飞速的抹去了一样,解雨臣看着一会儿功夫不到就消失的人,觉得甚是麻烦的拧了拧眉。 “你真信他?”吴峫紧攥着张祈灵的衣角,瞧着他准备跳的架势,没来由的问了这个问题。 吴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原本在地面上对衍卜寸的态度一直是好的,可下来以后,却觉得自己嘴没个把门,人家一离开,自己说话就变得如此难听,就像是衍卜寸不值得信任,而自己也是一个爱打小报告的长舌妇似的。 但张祈灵却只是注视着吴峫,没有率先反驳,他幽深的眸子,如今盛着些讶然的神色,那大约是明白了什么的反应。 最终,他的视线下移,顿在了吴峫的脖颈处,犹疑了一瞬。 “信。”他的声音并不轻。 吴峫保证,自己是第一次从张祈灵嘴里,听到如此笃定的答案。 而张祈灵则是觉得,或许,比起在过去事件里,这个会控制吴峫的铃铛,他会更相信,给自己带来真相的衍卜寸的判断。 但张祈灵也清楚,这些话不是吴峫的本意,他只是病了,只是有东西在影响他。 在底下吴峫说的话,不可信为多。 第197章 对不起,阿祈 “好。”吴峫妥协了,这是他强硬压下心中异动后的结果。 张祈灵快速向小哥递送了一下眼神,示意对方做好准备,随后,他的身影快速一闪,将还未反应过来的胖子拉了个趔趄,随即他敏捷的又捏着腰上的长绳一甩,将抓钩精准嵌进了墙壁之中。 而那些破碎的空壳黏滑的吓人,让钩头在不稳中又往下滑了好几厘米。 显然,承载两个人的体重,对于这个脆弱的支撑点来说实属艰难,他们因此下降的飞快。 而当耳边跃过簌簌的风时,胖子的心便不由打着退堂鼓,他听着头顶那金属与类似铜体质好的嘎吱磨牙声,不由抱紧了张祈灵瘦削的腰身,准备以自己为底垫着。 结果,对方却是飞快在半空中与他变换身位,张祈灵不容置疑的将自己处于了下位! 张祈灵真的很信任衍卜寸,甚至于,胖子能够看出,他在拿生命去赌。 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饿急了的野兽,准备吞噬一切,胖子没办法同张祈灵计较这些,也没有那种时间,所以他的手电筒便照着自己的对面,但这逆着风打眼一看,却将他吓的心脏直突突。 红铜如生锈一般的墙壁上,正紧紧扒着无数软体动物,它们拥有快要融合于环境的拟态身体,只有如橄榄球一般庞大的眼球在瞪着自己,它们呈现的数量堪称数万亿只,眼球与眼球密集的簇拥在一起,躯壳如蛆虫般因畏光而微微缩动。 胖子的胃里翻江倒海,不由的干呕,而张祈灵察觉到他的生理性反应,则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脸埋进自己的颈窝里。 正如张祈灵所料想的那样,在即将触底之前,衍卜寸所织造的大网便瞬间拢住了自己和胖子。 而张祈灵此时没有红玉珠,并不能看见那些红线,所以,他的视线毫无阻碍,借着胖子的手电筒光束,视线朝下看去,他发现身下相隔的是正在涛涌的血水。 “没想到你来的挺快。”鄢啸南四仰八叉的安逸躺在网上,抱着拐杖,看似劫后余生的这么调侃着。 但转回视线的张祈灵,却明显清楚,鄢啸南并不是真的庆幸。 而衍卜寸正瘫坐,看起来身体状况变得更糟糕了,他的身后就是满是腥腻味的墙壁,他如今看起来又有了即将失控的迹象,那脸色苍白如纸,唇瓣也没有什么颜色,他正死死按住自己的心口,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正酝酿着即将破体而出。 张祈灵给犯了密集恐惧症的胖子顺了顺背,这人又不受控制的干呕了几下,但什么都没有吐出,而自己还来不及询问衍卜寸的状态,就见上方又蹦下来了新的人。 黑瞎子大咧咧的东瞅西看,而犯别扭的霍道夫的身后还跟着解雨臣,吴峫则在小哥的保护下,毫发无损的降落。 衍卜寸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艰难地开口,“这里是衍光善,或者是它打造的试炼之地,接下来的机关,需要两个人共同完成,我需要阿祈你和张启灵合作,在这些何罗鱼身后,隐藏着四个孔洞……” 他未详细说太多,但张祈灵和小哥对视一眼后,显然清楚了衍卜寸的意思。 于是,小哥淡淡道,“嗯。” “一旦机关启动,底下的水就会暂时止住,露出通往下一层的通道,我们得从那里接着走下去。”衍卜寸的脸色苍白的厉害,估计是支撑不了这张看不见的巨网太久。 小哥点了点头,随即他靠近了那些令人作呕的怪物们,他屏住呼吸,用手一个个剥开那些红着眼的小章鱼,它们软塌塌的身体黏的很,搞的人并不舒适,就像是将手探进了高度腐烂的尸体,不断的挖掘一般。 而张祈灵也在同时动作,既然衍卜寸提出这个方法,那自然是以这个高度有机关,只不过,是因为衍卜寸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好,所以才强打起精神去指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都屏息凝视。 终于,小哥发现了端倪,跃过那群红噔噔的小东西后,他终于发现了那洞,洞口里满是章鱼们的粘液使得他在将发丘指探进去的时候,难免带着一些倒胃口的泞音。 与此同时,张祈灵也在伸出双指,缓缓探入何罗鱼身后的孔洞,洞的长度很是精细,几乎是在全部没入以后,才会摸到那像本就生于尽头的特质按钮。 张祈灵一别指,只听“咔嚓”一声,机关启动,而底下所积攒的暗流迅速退去,水槽里的血已经被稀释掉了,下面正中间的地面,砖块突然向两侧抽离,明晃晃露出了一条狭窄的洞口。 此时,所有人就像是处于一只龙的咽喉里,正被当成食物一样的吞咽下去。 联想到这个灵感的胖子,忙吐了一下嘴里的酸水,强忍着恶心说道,“这破地方太邪门了,咱们赶快下去吧。” 胖子感觉自己在说这话的时候,那内壁上所附着的千千万个眼睛,都在坚定不移的盯着他的后背,搞的自己脊骨都在发寒。 而张祈灵与小哥同时都抽出了手,他们彼此处于两个方位,但动作却是相同的。 吴峫偏头见此,隐隐觉得他们的这种相似感,让自己再次拥有想要探知张祈灵出处的好奇心,但心底里,明明拥有着一个那么确切的答案,可又像是不想接受当初老痒为物质化一样。 其实,他总觉得,自己从始至终,在心中贫瘠之地,一直都预留了个容纳这人的位置。 但这种刚升起来的喜悦,又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压制下去了,吴峫摸了摸脖颈,想要反抗一把,甚至动了想要将那傻哔铃铛挖出来的想法,可谁知道,或许是它不想脱离自己而做的报复,他开始止不住的呛咳。 霍道夫原本还在琢磨着何罗鱼的大眼睛,听到吴峫一连串的咳嗽声时,便立刻转过身。 “天真,你没事吧?!”胖子现在哪里顾得了下不下去,他连忙簇拥在吴峫的身边。 可霍道夫却从兜里拿出来帕子,一下甩进了吴峫的手里,他阻碍了一切想要窥探真相的视线,直至他被所有人的目光注视,才愤怒的骂道,“不是说这里有帮助吴峫的办法吗?下去啊,你们还在这里等什么?!” 现在演那种老掉牙的偶像剧,简直就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霍道夫不允许自己的身边处于这种的降智剧情,而这一声怒喝,也使得胖子快速回了神。 胖子原本想要搀扶吴峫的手变得颤颤巍巍,最终他的掌心还是被小哥与张祈灵一同攥住安慰的。 谁都知道吴峫的呛咳意味着什么,霍道夫只是为这样的难堪加了一层遮羞布,没人想要揭开,也没有人敢去揭露出如此悲哀的事实。 正如黑瞎子明明知道衍卜寸究竟想要做什么,却仍然只是扶起这人,假装轻松的点了点他的肩膀,轻声叹道,“把你的渔网打开吧,鱼要回家了不是吗?” 衍卜寸在他的搀扶下,甚至还有空耐心去扶一下镜架,虽然从始至终,这个眼镜对他来讲根本没有什么用,但这就像是一块同霍道夫手帕一样性质的东西,它能够掩盖自己看不到的事实,遮住那些情动与失措的瞬间,并抹除掉一切的哀伤,让他成为一个可以稍稍拥有与正常人一样的体面。 “是啊,鱼要回家了。”衍卜寸说完后,他的薄唇便扯开了一个略弯的弧度,但那显然不是一种喜悦的情绪,其中的复杂,黑瞎子不知看懂了几分。 只有鄢啸南在看着这副场景时,全当自己是局外,一语道破真相,但也答的云里雾里的,“我们不是鱼,那也不是家。” 他想说的是,我们是人,哪怕存活千年,拥有异于常人之处,但我们仍然是活生生的人,而那也不是我们的家,不是自己与弟弟长大的将军府,也不是衍卜寸渴望的致理亲情。 那是囚笼,是监狱,是束缚住它,困住彼此的恐怖噩梦,而且,游鱼不应该入暗流,那样你会失去你明亮的人生,你会成为于漆黑水底中,第一个双眼退化的生物,你的心会跟着你的眼彻底死亡。 没有生命的你,对他来讲就没有价值了,鄢啸南一直想要说出这一点,可衍卜寸就是执拗的听不进去,向死而生的人,是自己枯老的双手拉不上来的,唯有……那个给他带来一切生机与希望的人才可以。 “衍卜寸。”张祈灵安抚好胖子后,便向准备下去的三人这里走了过来。 这使得衍卜寸骤然回了神,他的神在念着自己的名字,那其中,没有任何的旖旎与情动,阿祈是用这么冷然的声音唤着自己,却带不来任何的寒凉,但他偏是用这样的寻常语态,勾的自己的心,开始飞速跳跃,无法休止。 衍卜寸知道自己是砸在他手里了,于是撑起更大的笑容,转过头,用最真诚的语气撒着谎,“我在。” 这一回,我可能无法一直都在了, 抱歉,我的神, 对不起,阿祈。 第198章 杀人于无形 张祈灵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衍卜寸那双深邃而复杂的眼睛上,试图从中解读出任何可能的情感波动。 然而,他一直是个感情迟钝的人,除了对墓中古物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之外,对于人心和情感的把握总是显得有些无力。 衍卜寸眼眸中的那份黯淡和深沉,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幅难以解读的抽象画,尽管心中充满了好奇,却始终无法深入其中,探究其真正的含义。 最终,张祈灵选择了放弃,他简单地伸出手,语气平静的讨要,“珠子。” 他知道,要想了解衍卜寸身上发生的变故,那串神秘的红玉珠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衍卜寸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可能是掉进下面了。” 这个谎言并不高明,因为珠串是在洞口形成之前消失的,而张祈灵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但他并没有点破,只是微微点头,随即转身,灵活地跳入了黑暗的底层的地面。 “阿祈,我走在前面,你断后。”衍卜寸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他推开黑瞎子和鄢啸南的搀扶,跌跌撞撞地跳了下去。 张祈灵立刻伸出手臂,稳稳地接住了衍卜寸,他的指尖触碰到了这人的皮肤,那异常的高温让他指尖一颤,他询问道,“松。” 是在问自己要不要松开。 而衍卜寸的脸颊,却瞬间染上了一抹红晕,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先一步松开了自己拢住对方脖颈的臂弯,然后拔高声音,确保让所有人都能够听到,“接下来我们还得往下走,现在我们大约处于铜像的喉管里,现在得去胃里, 更简单来说,我们是通过和黑瞎子不同的通道进来的,他所看到的是龙的尾部,我们得进入龙的全身走一遍,因为那个魔城在最深处。” “等等,不会到时候,咱们是从它的肛门里出来吧?!”胖子忍不住惊呼起来,他似乎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吴峫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尽量以平静的语气安慰他,虽然并没有什么用,而且善意的谎言骗不了对方,“我们是在铜质的建筑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动物的粪便。” “但是会有和这群章鱼一样的东西不断冒出来。”霍道夫的话语总是那么直白,瞬间又让胖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还是解雨臣偏头看了胖子一眼,微笑着给了个还算不错的解决方法,“其实不用这么悲观,到时候洗澡就好了,去哪里我都报销。” “花爷,这不是洗澡的问题,关键,我们得从菊花里爬出来,难道我这一世摸金校尉的英名,就要这么毁于一旦了?!”胖子似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一脸悲壮地走到黑瞎子身边,准备从刚才张祈灵跳的那里下去。 黑瞎子在入口处侧了侧身,让胖子能有些空间蹦一下,他不以为然地说,“就这么几个人,出去他妈谁记得你,况且我们又不是那种大嘴巴的人。” 胖子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我最信不过的就是你了!” 说完,他因身体的重量,将底层地面的泥水溅得直老高。 张祈灵在下面稳稳地扶了胖子一把,即使泥水溅了一身,也没有皱一下眉头,他只是坚定地站在洞口边沿,确保胖子安全着陆。 “多深。”张祈灵松开胖子后,便转头询问衍卜寸。 衍卜寸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感知力尽可能地扩散开来,就像是无形的触手,在黑暗的空间中探寻着,“三十米。” “下面有什么?”吴峫紧接着问道。 其他人紧接着跳下来,而鄢啸南是最后一个,他探着头,拄着拐杖,仿佛要通过肉眼看清下面的情况,“何罗鱼。” “有多少?”解雨臣紧握手枪,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子弹十分充裕。 黑瞎子快速趴在地上,仔细地听了听,然后起身,开着玩笑道,“下面在演交响乐,花爷,你可以想象一下有多少,和我赌一次八百,来不来?” “别想着捞钱了,有命拿没命花,估计你下去就会被吞了。”霍道夫截了话茬,他盯着黑瞎子的脸,后又巡视周围其他人那副准备英勇献身的样子,他毫不留情的翻了个白眼,“看来你们都这么喜欢自投罗网啊。” “什么叫自投罗网,一把雷管放下去不就行了!整那纠结来纠结去的干嘛!”胖子似乎又恢复了那副莽撞的状态,已经开始从背包中掏出他的秘密武器了。 而张祈灵和小哥则同时蹲下,他们探出头,用发丘指感受着洞口的风向,然后异口同声地说,“沼气。” “如果真的引爆,恐怕我们首先会被沼气炸飞。”吴峫的眉头紧锁,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衍卜寸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后做出了决定,“还是得下去,大家戴上防毒面具,小心行事。” 他的话音刚落,就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接下来的行动,等衍卜寸利落的戴上面具后,便身体微微前倾,作出一副即将跃下的姿势。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张祈灵的动作快得令人咋舌,就像一阵风掠过,那身影几乎是贴着衍卜寸的肩膀擦过的,他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直接跳了下去。 在场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直到张祈灵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大家才如梦初醒,发出了一阵惊呼和骚动。 “说好的一起行动呢?!”黑瞎子显得尤为抓狂,他的声音中夹杂着不解和愤怒。 但他也顾不上其他,紧跟着就跃下了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暗空间。 而衍卜寸站在原地,目光深远,他早已洞悉了张祈灵的用意,他知道,张祈灵之所以如此匆忙,完全是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 在张祈灵的眼中,自己应该已经显露出了疲惫不堪的迹象,因此,他才选择了独自行动,将这份责任和危险一肩挑起。 衍卜寸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心中却是满满的感动,他知道,张祈灵的这种做法虽然鲁莽,但却是出于一片好意,他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随后也坚定地跳了下去。 作为一个忠实的信徒, 他是不会让自己的神独自面对危险的。 而张祈灵的身体,则在半空中急速下坠,他的手紧紧抓住粗糙的绳子,防毒面具上的灯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终于,他停顿住滑落的速度,他的视线透过灯光,清晰地看到脚下那些何罗鱼的恐怖景象,它们的上半身与人无异,但皮肤的颜色却是苍白如纸的,仿佛所有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一样。 而那些猩红的眸子,在灯光的照射下,也如同被唤醒的恶魔般,毫无预兆的就睁开了。 那一刻,张祈灵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红玉珠的海洋中,所有的眼睛都在同时聚焦于他,何罗鱼们被光线刺激的开始苏醒,它们干涸的粘液,因为触手的急速蠕动而不停裂开,那上半身的人型,则张开着嘴,发出格外刺耳的婴儿啼哭着。 万千触手们纷纷向上伸展,扭曲着,试图抓住张祈灵这个不速之客! 而张祈灵的腰身灵活,借助绳子的摆动,在空中做出几个非人类般的旋转,便巧妙地躲过了那些还未完全清醒的何罗鱼的攻击。 然而,危险并未因此解除,张祈灵抬头,就见上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枪响。 “愣着干什么,快动手啊!”黑瞎子的声音伴随着枪响传入耳中,他的身影沿着绳子迅速下降,手中的枪械不断喷射出火舌,子弹雨点般射向那些复苏的何罗鱼。 张祈灵瞬间回过神来,他松开了自己腰间的卡扣,使绳子直接脱离了束缚带,而他的身体快速下坠,同时,他的手也迅速滑向腰间,直接抽出了那把柔软的刀刃。 紧接着,他高举着软刃,而刀尖正闪烁着惹眼的寒光,张祈灵利用下落的速度和自身的重量,就这么猛地将刀刃精准刺入了一只何罗鱼的头部。 那软刃没入的瞬间,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只何罗鱼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它猩红的眸子瞬间失去了光泽,但只灭掉一只还不够,就在这还来不及喘息的一秒钟里,便又有无尽的触手开始聚拢过来。 张祈灵在心中默念,此刻不能使用麒麟火,以免点燃空气中弥漫的沼气,引发更大的灾难。 所以,他的脚步重重踏在那些如同海浪般起伏的何罗鱼身上时,便将手中的软刃翻转,刀尖向下,飞速地划过,割裂开了一只又一只何罗鱼的头颅。 “小心!”黑瞎子在上方喊道,他的枪声与张祈灵的刀光交相辉映。 张祈灵只能忙中抽闲的点头回应一下,也不知道黑瞎子能不能看到这种小幅度的动作。 而黑瞎子,则在上面负责清理追逐张祈灵的何罗鱼,他的枪法精准,但子弹的补给速度远远跟不上一只何罗鱼就拥有变态八条腿的技能加成。 每当弹匣空仓,他就不禁焦躁起来。 “该死,这些家伙太多了!”黑瞎子咒骂着,随手换上了新的弹匣。 直到衍卜寸和小哥加入战斗,开始助力起来,同时何罗鱼被击杀的速度也提高了很多。 小哥的黑金古刀在空中划过一道笔直的线条,并精准地钉入一只何罗鱼的体内,紧接着,他割开自己的登山绳,随即轻盈地踩在自己的刀柄上,又迅速跳下来,并顺手拔出了刀刃,彻底撕裂开了何罗鱼狰狞的面孔,动作流畅的一批。 而当他与张祈灵背靠背时,他才不由于这极尽危机的情况下,抿出了一个极为浅淡,难以捕捉的笑容。 失去记忆,对于小哥来说并不可怕,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反而增添了与张祈灵并肩作战的兴奋感,这是小哥头次觉得,与一个和自己拥有相同身手的人,连一起挥砍刀刃的时刻,也是肆意的。 不用担心前头没有冲锋,也不必担心后头没有保障,他们能够轻而易举的,得知战斗里所有的空缺位置,并在那察觉不到的小动作里,对视中,默契的快速填补上去。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恰似灵魂与身体的共鸣。 张祈灵感受到背后小哥的温度,才抽出空来,随手抹去脸上的血迹,那黑亮的眸子中,映着无数断肢残骸,还有更多的新涌起的何罗鱼们。 而就在这时,黑瞎子也弃掉了手枪,他拔出匕首,一刀割断绳子,从空中坠下。 “让我瞎子来陪你们玩玩!”黑瞎子大喊道,还真吸引了一波原本追着张祈灵和小哥跑的何罗鱼们。 而解雨臣、霍道夫、吴峫和胖子,则迅速接替了黑瞎子的位置,他们的枪声在这个空间中回响,炸的人耳膜狂震。 解雨臣指挥着,不断的扣动扳机,“火力掩护!” 要属这危机状况里,最与众不同的,就是在最高处的衍卜寸了,黑瞎子抬头看了这人一眼,只见,他如同操控木偶的师匠般,指尖只需轻轻拨动红线,便轻而易举贯穿了底下的何罗鱼。 而其他人的目光,也开始下意识追寻那些自己所看不见的无解红线了。 但衍卜寸的注意力,却从始至终都集中在操控的手法之上,万千红线,快速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无情地绞杀着怪物们。 何罗鱼们在红线的缠绕下四分五裂,甚至有的直接变成了一团血雾消散的无影无踪。 吴峫显然看不见衍卜寸的操作,但却知道这人在干什么,但是当那些何罗鱼凭空被击杀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衍卜寸的能力实属变态,如果不是做这种地下行当,而是接悬赏这种黑色地带产业的话。 那么杀人于无形的这句话, 将成为衍卜寸最标志的代名词。 第199章 尖锐獠牙 何罗鱼并没有想象中的柔软,所以黑瞎子凭的就是一股子蛮劲,他的匕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闪电般的轨迹,动作迅猛而粗犷,每一次攻击,都有泥泞和血液飞溅而出,将他整个人都染成了一个黑乎乎的泥球。 他喘着粗气,嘴里爆发出一声怒吼,“靠!衍卜寸,你这战术太耗体力了,我又不是永动机,就不能想点别的招吗?” 他的身体毕竟是有极限的,粗略估算,自己已经连续战斗了至少半小时,砍伐何罗鱼这种韧性十足的生物,所承载的疲惫感,是超出平日里打粽子的好几十倍,况且它们的数目奇大,这才让黑瞎子有些支撑不住,忍不住的抱怨起来。 而上方的衍卜寸,在听到黑瞎子的话后,攻击的动作才微微顿了下来,他的视线下移几寸,看到那群何罗鱼的灵魂又开始不安分地躁动起来,而且,它们的触手还在频繁地伸缩,就像是突然拔地而起的变异藤蔓,仿佛要将黑瞎子整个掀翻在地才肯罢休。 也就是在这短短一秒钟里,黑瞎子再次感觉到脚下的异动,他连忙踩着几个何罗鱼的脑袋,向前疾奔,皮衣里夹着的墨镜都甩飞了几个。 “衍卜寸,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摊上你这一个猪队友!!!”他一边跑,一边嘴里不停地骂着,显得既狼狈又愤怒。 而衍卜寸下意识伸手确认了一下那东西的位置,随即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能的解决办法,“所有人把手电筒都关掉!”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洪亮,把离他最近的胖子吓了一跳,胖子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公子哥,竟然在此时此刻能够爆发出如此大的声音。 但好在胖子反应迅速,立刻关掉了手电筒和防毒面罩上的灯光,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 瞬间,周围陷入了一片漆黑,只有数万只猩红的眼球在黑暗中闪烁,如同星星点点的鬼火。 一开始的时候,张祈灵还能够听到何罗鱼蠕动的声音的,甚至是能毫无障碍的感受它们在自己身侧带起的寒凉气息。 但仅仅过了一秒钟,周围便陷入了一片死寂。 现在,张祈灵只能听到自己和小哥背靠背的喘息声了,这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而黑瞎子正停下动作,缓着疲惫的身体,顺便用袖口擦拭了下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的匕首,随后阔步快速朝他们汇合,可突然,他的脚下就突然一沉,似乎是踩到了一个何罗鱼已经塌陷的脑袋,并于这种静匿的空间里,发出了一声黏腻的吧唧声。 张祈灵环视四周,试图辨别声音的来源,最终他眯起眼,看到黑瞎子模糊的黑影正往下陷,于是和小哥一起快速上前,将黑瞎子一把给拉了起来。 本以为衍卜寸即将展开行动,所以紧张的气氛,几乎是凝固在了空气中。 吴峫紧握着手中的枪,屏息以待,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听见衍卜寸发出任何声音,上方的衍卜寸的指令与下方小哥和祈灵的情况似乎完全割裂,也可能是吴峫天生缺乏其他人那种敏锐的五感,他感觉不到任何人类所存在的生息,这让他有些惴惴不安。 所以,他不确定地伸了伸胳膊,试图拉拢旁边的胖子以求安慰,但一个不小心,他的手就戳到了一个不知名的物体上。 那触感异常灼热,让吴峫感觉,自己的指尖像被火舌舔舐了一下,他心中惊诧,下意识地瑟缩了回去。 “别乱动。”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响起,吴峫凭借音色判断,这是衍卜寸的声音。 可是……怎么会这么烫? 吴峫心中疑惑,再次试图伸出手去帮忙,“你不舒服的话,就先休息,动嘴就好,我们按照你的指挥行动。” 听了这话后,衍卜寸明显感受到吴峫的再次靠近,他立刻反应过来,顺着登山绳向后退去,但偏头一看,才发现胖子似乎也想荡要过来的样子,于是,他连忙用红线将自己迅速往下拉,而登山绳,则在这一刻被扯的,像拽到极限的皮筋一样,绷的格外的直。 “卜寸同志没事吧?!”胖子听到吴峫和衍卜寸的对话,刚想伸手相助,却发现自己抱了个空,而衍卜寸已经不见了踪影。 半空中的衍卜寸并未选择沉默,他深知不能浪费两人的善意,于是开口道,“不用扶我,我现在得下去帮忙,待会儿何罗鱼可能会再次躁动,你们不要乱动,解先生,上面的其他人就交给你了。” “可是你在发烧啊!”吴峫试图阻拦。 胖子也赶紧接茬,“不是,你是病号,吩咐我们就行了!” 但现在情况危急,解雨臣知道,衍卜寸很可能就是那个解决问题的突破口,于是,他率先应下衍卜寸的吩咐,“好。” 随后,解雨臣便立刻拽住了吴峫,防止这人跟着下去,同时,他发现自己在衍卜寸那里的定位,似乎是一个擅长于带孩子的大人,他怎么尽给自己派这种活? 衍卜寸做好往下坠底的准备,但却没想到,一直处于潜水状态的鄢啸南,竟也牵了个红线,凑来到了他身边,“我知道你要用的方法,但是放血不是正确的选择,这里的何罗鱼这么多,把你放干了都不够泡满整个空间的。” 衍卜寸眉头微蹙,但在黑暗中,这一表情难以察觉。 “你以为我那么蠢吗?” 说完,衍卜寸就拽着红线,荡到了最中间位置,下方就是伪冬眠的何罗鱼们,它们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动作,开始微微颤动,而当衍卜寸果断割断登山绳的那一刻,鄢啸南才意识到,对方的这种方法,比自己想象还要疯狂得多。 衍卜寸滑落下去,他身形迅速的挤进了一堆何罗鱼的缝隙中,紧接着,一道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宛如一颗巨大的太阳正在升起。 这光芒让张祈灵抓住黑瞎子的手险些松开。 也是在这光亮中,小哥明白了衍卜寸怀揣着一个让自己极其渴望的东西。 ——鬼玺。 与此同时,何罗鱼开始痛苦地不断哀嚎,大约是,生于黑暗中的生物,是无法忍受如此刺眼的光芒的。 但衍卜寸却不打算放过它们,他扯开自己的外套,掀起衬衫的衣摆,鬼玺的光芒耀眼夺目,将所有人都恍的睁不开眼,紧接着,衍卜寸又割破了自己的食指,他快速地,将指尖点在这些哀嚎的何罗鱼身上,且身形如鬼魅般穿梭着。 “艹。”黑瞎子忍不住骂了一句,扶着两个哑巴的手站了起来,等站稳脚跟时,他的耳朵便动了动,似乎在倾听衍卜寸的动静,等到确认方位和情况后,才快速开口,“他这是在给你们开路,这群东西应该短时间内很难反抗了。” 而张祈灵刚想要回应,却听到地底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低鸣声: “杀掉他!杀掉他们!! 你天生是为我效力的最好祭品!!!” 这如同恶龙般的怒吼,正回荡在张祈灵身边,震得人耳膜生疼,并且,还如魔音贯耳般,不断的重复着。 “动手啊!”黑瞎子看见张祈灵愣在原地的样子,以身作则,先一步跃进了衍卜寸开辟的新路里,在落地的那一刻,他手中的短刀挥出,划过一道寒光,直取最近的一头何罗鱼的命。 而何罗鱼在被鬼玺的光芒照耀下,一直在痛苦的扭曲着,触手拍打的胡乱,黑瞎子只能改变正面相搏的策略,于是,他快速弯下了腰,几乎是以躺姿,背靠着地擦过去的。 他的匕首,则准确无误地刺入了何罗鱼的口器里,就在这一瞬间中,它疯狂的挣扎,可换来的,却是黑瞎子将匕首彻底别入了自己的身体,血肉模糊,本能的疼痛让它哀嚎着。 还未下去的张祈灵,努力屏退脑海中繁杂的声音,同小哥紧随其后,他跳到衍卜寸剥开何罗鱼的那一条道上,并发现了地面垂落成珠的鲜血,是衍卜寸的吗? 他如此猜测着,直至绷紧神经,聚集着所有的感官也没有停下,而手中的软刃,则于黑暗中闪烁着致命的光芒。 张祈灵找准时机,一刀刺入了它们的腹部,就像是在挑筋一样的动作,只一瞬,就让何罗鱼猩红的身体瞬间惨白。 可在攻击的同时,仍然有液体不断喷溅在张祈灵的脸上,黑褐色的血,并未将那张瓷玉一样的美好脸庞所破坏掉,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丝疯感。 小哥则在后方提供支援力量,他的黑金古刀虽大开大合,但却精准无比的,砍断了视线范围内所有何罗鱼的触手。 而现在,四周的何罗鱼,就像是高高竖起的丛生杂草,真不知道它们究竟是怎么心甘情愿当傀儡的,还是完全丢失了意识,只是凭借着本能在战斗…… 大约,唯一有人性化的特征,就只有它们那如婴儿啼哭般的凄厉惨叫声了。 这场战斗愈发激烈起来,因为何罗鱼的数量,看起来仍然还是无穷无尽的,张祈灵躲着何罗鱼的攻击,闪避的飞快,当体力不支之际,他便立刻用手中的匕首刺入地面,堪堪稳住了身形,防止自己被奔跑的惯性所甩飞出去,待他抬头一看,却发现光芒的尽头中站着的是衍卜寸。 而他视线上移,却发现衍卜寸所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比何罗鱼的体型还要夸张的…… 尖锐獠牙。 第200章 那么想要的认可 “龙牙。”张祈灵喃喃道。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判断出这超出认知范畴的东西是属于龙的,大约只是被这巨大的獠牙所震撼到了。 衍卜寸的身形缩了缩,他一点点拢住了自己敞开的外套,使得鬼玺的光芒弱了些,紧接着,他的手拿起枪,直将枪口对准了那乳白色的巨牙上,他扣动了扳机,一颗子弹只是让牙外壁出现了裂缝。 还不够。 他这么想,便又开了一枪,这回直接呈裂纹状破开了个洞。 而下一刻,衍卜寸的红线,就那么直接探寻进了豁口处,獠牙的中部是空的,其中的牙髓像是被什么吞掉了一样,这让衍卜寸毫无阻碍的,将红线向顶梢处探着,可突然之间,他便感到最顶部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物体,而等他反应过来,立刻往后撤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速度还是慢了一点。 獠牙顶端所坠挂着的青铜铃,骤然被拨响,这样的震动,让牙体由内而外的轰然炸开,鄢啸南立刻察觉到不对劲,赶忙操纵红线,拎起衍卜寸的后领就直往后拖。 而张祈灵与小哥的刀,则用于杵在地上稳定身形,躺倒在何罗鱼身下的黑瞎子,立刻紧紧地扒住了一根触手。 还未搞清楚爆炸的众人,突然之间,又听到了四周的墙壁轰然倒塌,就像是巨雷在咆哮着! “发生什么了?!”吴峫摸着黑,但感觉自己吊起的登山绳都在颤,他像个摆钟,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不停摇晃。 直到,一股浓郁的腥味瞬间钻入鼻孔,吴峫才连忙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而下方的两个小哥,则在液体蔓延之前,赶紧合力将黑瞎子给拉了起来,而且,几乎是手脚并用的,拽着人飞奔,直往何罗鱼的头顶上爬,只为求新鲜的空气活下去。 现在那些于椁室外,已经被放置许久的褐色血液就这么涌了进来,它们的杀伤力不亚于是将何罗鱼整个烘烤在火焰里,黑瞎子能够清晰看到,它们的触手正在被溶解,发出类似于铁板烧鱼般的滋啦声。 那些液体是麒麟血,对吧。 可是,那个势力既然创造了这帮怪物来守城,又为何要将它们现在集体杀死呢? “是实验。”鄢啸南这么说着,但大约所有人都不喜欢他这种看穿一切的特异功能,那样会显得未知全貌的自己很是愚蠢,而现在他和已经整理好着装的衍卜寸处于半空中。 但等了半天无人应答,鄢啸南便只能为了摆脱尴尬,而继续说下去,“大概是为了让它们对麒麟血脱敏,所造的实验室,只不过衍卜寸刚才的机关开错方法了,所以原本储备循环利用千年的血,就被一次性全放完了。” “这算什么,因祸得福?”胖子看不到的人,只能听到类似沸水煮什么东西的声音,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防毒面具上的灯,低头才发现,底下的何罗鱼宛若泡在岩浆里,正在逐渐的挣扎中化为浓汤。 不过,借着胖子头顶光线的霍道夫,却明显察觉了异样,他眼中闪过看不清的复杂,紧接着,开始反驳道,“不是因祸得福,你没看到另一个祸端出来了吗?” “你说什么?”胖子荡着绳子就想去问,可谁知道,刚一扭头,就被吴峫的枪对准了脸颊,他被对方一直在发射子弹的枪口,烫的肌肉震颤。 张祈灵和小哥,连同下方的所有人一起抬头,直到黑瞎子鼻梁上推了推根本不带掉的魔镜,打破着尴尬,开口感叹,“我嘞个乖乖,差点忘了这祖宗会被控制了。” “天真啊,我是胖子啊,你看清楚点!”胖子扯着笑容,试图利用和善的样子,让吴峫意识回归一点儿。 如他所期待的那样,吴峫竟然立刻偏转了枪口,只不过,下一秒他所对准着目标,便成了张祈灵了,“你为什么跟来?你就是祸害,你假扮小哥骗我,你以为和小哥相似,就能够从我这里获得属于小哥的关心,你凭什么啊?你凭什么啊张祈灵!!!” 他的谩骂,就像是迅猛的刀片,明明清楚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但难免还是感到心里中伤。 小哥将手遮盖在张祈灵的耳朵上,而张祈灵受若惊转过去看他的时候,却见小哥只是轻轻摇头。 他用以格外软和的笑眼,就那么注视着自己。 这样的温柔,是会让人溺死在里面的, 而张祈灵真的很怕自己贪恋,怕自己舍不得,怕自己没有资格承担这样的张启灵,所流露出的信任与安慰。 因为,他深知自己是仿制品,是错误的,即使明知吴峫不是恶意,不是真实的控诉,可仍然在心里将自己放的比尘埃还要低,只以为这样的自轻自贱,便能还得一时平和。 所以此时此刻的张祈灵,就像个局促的孩子,他感觉现在自己的嘴里,好似突然被小哥喂了一颗糖,在含着的时候,生怕动弹的舌头会将那点甜给融化掉,他小心翼翼,他不敢舔舐,他这种下意识的胆颤,早已成为了本能。 他好像…… 永远也学不会爱自己了。 “你真信啊?”黑瞎子站了起来,拍了拍张祈灵的肩膀,一手的泥泞,发出湿黏的声音。 小哥见此,立即将黑瞎子的手拍开,并抬起头,轻唤,“吴峫。” 上面的吴峫握着枪的手,因为小哥的呼唤而骤然松开了,可扳机却被勾了一下,子弹也射了出来。 张祈灵抱住小哥,一起往后躺,并压住了刚起身的黑瞎子,而飞速射出的子弹,就那么落在了他们的脚边何罗鱼的头骨上,只差一点,就只差那么一点!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怎么会开枪啊!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不,对,对不起祈灵……”吴峫崩溃的捶着头,就像是要将脑袋打碎一样,因为恢复清明后的场面,让他根本不敢置信。 刚才,他被一股莫名的仇恨所俘虏,甚至,甚至是动了杀掉张祈灵的念头!!! 而一旁看吴峫自虐的解雨臣和霍道夫以及胖子,赶紧拉扯住了他。 “这不是你的问题,这就是那个铃铛在作祟,吴峫冷静,你看着我。”解雨臣掰正了吴峫的脸,并让其余的二人钳制住他的双手。 同时,胖子也在帮腔,转移着注意力,“这不是天真你的错,咱们下去,先看看祈灵小兄弟他们怎么样了,好吗?” 霍道夫也赶紧检查着吴峫的伤势,在看到太阳穴上的淤青时,在心里感叹着幸好大家的反应快,没让情况恶化到无法挽留的地步。 听了旁边人的安慰,吴峫苍白着脸色,从高处慢慢放下了登山绳,随后落地,直到踩进那堆分不清究竟是泥还是麒麟血的液体当中,没过膝弯的寒凉,才让他真正的回神。 他轻推开了众人的帮扶,跌跌撞撞直冲着张祈灵卧倒的方向而去,嘴里头一直念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对不起你,祈灵……” 而张祈灵,正拉起黑瞎子和小哥这两个泥人,随后,当他转过身时,便被吴峫撞了个满怀。 那是不同于血腥咸腻的何罗鱼气息,怀中的人,是带着一种药香的,是安神的味道,张祈灵抬起手,想要拢一拢对方的发丝,可在看到自己掌心的褐色液体时,还是决定放到身侧。 可就在张祈灵后悔的一瞬间里,吴峫却毫不嫌弃的握住了他的的手,极致的白与肮脏的黑交织,常人的温度将那骤冷的身体捂暖了一些。 “没关系。”张祈灵这么说着,下意识指尖抽动,而当皮肤清晰地擦在吴峫的磨茧上时,他才确认这一切都不是梦。 那么想要的认可,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得到了。 吴峫啊,吴峫,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201章 视为兄弟的哥们 最终,张祈灵实在是承担不起吴峫的道歉轰炸,于是赶忙抽回了手,将视线转向已经轰塌的四周墙体。 恰好就在此时,他的发丝被吹动,并逐渐淹没了那黝黑的瞳仁,张祈灵不由喃喃道,“起风了。” 吴峫听了这话,慢半拍的盯着自己空落落的手,那里属于张祈灵的温度已然褪去,而看到指缝和手掌上的泥泞污垢后,他也没有露出嫌弃的神色,只是抬头,跟着众人开始观察周围的状况。 等这些何罗鱼的巨大躯体完全泯灭下去之际,视线便能毫无阻碍的,看到墙体豁开以后的那些四通八达的长廊,甚至在众人往里探看,让头顶防毒面具的灯光照亮大部分空间的时候,就能够清晰见到那些,镶嵌在甬道墙壁上密密麻麻的人骨了。 这些骷髅,尚还保留着死时的体态,甚至,所有人都能幻视,他们被强行嵌入水泥红铜之前挣扎的样子。 就在这时,吴峫突然注意到了什么,这使得他瞳孔骤缩,他的视线里晃过了一抹掺杂着猩红泥泞的白,而当他稳下心神去看得时候,就发现那是在生前用尽所有气力,才伸出墙体外,正在被狂风吹的疯狂作摆的一截手骨。 没有皮肉连着的指关节,就这么纷纷掉落在地,乍一看,就像是人脱落掉的智齿,可又带着岁月磨砺过的氧化的黄,以及被血浸染以后的褐,这使它呈现出了一种异样的润色,很像被盘的极好菩提珠串。 “真是恶趣味的审美。”霍道夫推了推眼镜,有些强迫症般的道,“摆的太杂乱了。” “霍道夫,我发现你的关注点每次都很奇怪,现在是纠结乱不乱的时候吗?!”胖子训了置身事外的霍道夫后,又转头想要安慰一下吴峫,结果瞧着自家天真跟丢了魂似的样,便没敢再碰他,只是立刻询问现今能够提供思路的人,“卜寸同志,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 这里的风力大,胖子在努力站稳,而衍卜寸正被鄢啸南妥帖的放了下来,等脚沾地才回复道。 “走这条路。”衍卜寸的手指向那风力最大之处,说的格外轻巧。 在场的人只有他和小哥还有黑瞎子,以及张祈灵没有戴防毒面具,全靠着自身的免疫力硬扛,而现在,胖子能够看到,这人前额的头发,都被吹的直往后撩,过分清冷的眉眼,就那么灼灼地盯向看起来完全没有尽头的甬道。 这是一种无法反驳和改变的决意。 随即,衍卜寸稳住身形,开始率先顶风前进,如今,空气里的沼气被吹的一干二净,而四面八方的穿堂风,让人的行走更加艰难,何况,现在他们的脚下是溢满的血液,甚至还混合着何罗鱼黏腻的体液,可一切艰难元素的结合下,却让这人坚定的拥有走下去的念头。 那份从始至终的心口焯烫,诱使衍卜寸不断的有种往前走,就会好受一点的错觉。 也许那个龙,或者是那个势力,等的就是自己来见它的这一天。 好巧,他也是。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走这条路吗?”鄢啸南戳了戳胖子,大约是觉得这个人能和自己搭上话。 胖子偏头看了他一眼,但其实还未从衍卜寸决绝的惊诧中反应过来,所以便没有开口说话,紧接着,他就听鄢啸南幽幽道,“听说过打生桩吗?” “你是想说,这些人是为了献祭给什么东西,而创造的祭品,所以,他们所丧生的地方,于那个获利的生物而言,就是最大的幸运地。”黑瞎子拍着身上的泥泞,但越抹越花,还是解雨臣给了几张帕子才勉强将那张脸给擦干净。 鄢啸南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说的不错,跟上吧,小家伙们。” “没人跟你说过,你这副逞长辈风头的样子,很招人烦吗?”霍道夫是个直肠子,而且他现在是吴峫命根的唯一守护者,自然深知自己被保护到如何程度,所以才敢这样毫不留情的挑衅对方。 听了他的话,鄢啸南淡色的眼,便转了过来,他上下打量霍道夫的样子,就像在随意看荒草一样,只当对方是跳梁小丑似的。 而霍道夫毫不留情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所有人开始蹚着血路往前走,好几次吴峫想再道歉都被张祈灵给制止了,毕竟现在大家所面对的,并不是解决情绪和矛盾,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明白对方的意思就已经够了。 甬道越深处走,就越像是一个盘踞的蜘蛛网,哪怕手里捏着衍卜寸的地图,大家看的也不是很明朗,但偏偏,最前头的衍卜寸,却走得很稳,大约是因为他看不见这些白骨,在他的视角里,自己是被无数个飘动的,五颜六色的灵魂所包绕着,就像是集市里的彩灯,极尽梦幻的空间,那些曾经的故人都在引领着他往前走。 等到他们准确的走到那个排血的阀门时,才开始整顿休息,身体的疲惫早已让胖子最先一个进入了梦乡,他将头歪在自己的背包上,并且,他还能在这种环境里打出令人安神的呼噜声。 反复瞟着张祈灵脸色的吴峫,小心翼翼又带着讨好的开口,“小哥,祈灵,我这里有巧克力,应该没有化,你们要吃吗?” 他是知道,张祈灵不会拒绝自己喜欢的事物,而这人也是意料之中的点了点头。 黑瞎子没有什么洁癖的,大咧咧躺在地上,他的左边坐着解雨臣,而解雨臣正盯着他全身上下,因干涸而擦不掉的黑褐色物质,看的直皱眉头。 “觉得难受就不要看了,我用了你六条帕子都没擦干净,刚还用酒精擦了一遍,我现在脸都火辣辣的,祖宗,放过我行吗?”黑瞎子闭上眼也能感受到解雨臣的灼热视线,干脆把话给说清楚了,防止这人还要给自己再擦一遍解恨。 被戳穿想法的解雨臣,快速别开了脑袋,紧接着,又看向同样是在底下厮杀的小哥与张祈灵,但越看越却觉得,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为什么那两个就能擦干净呢?还不是黑瞎子不认真对待这事! 一旁看戏的霍道夫,眼神在黑瞎子与解雨臣身上打转,心中暗骂了一句欢喜冤家后,又看着全心全意盯着张祈灵极尽讨好的吴峫。 舔狗。 霍道夫这是肺腑之言。 衍卜寸则是被鄢啸南缠着,当初他没做到慈父的样子,现在却来这里当老子,搞的衍卜寸的心情很糟糕,好几次躲开,又短时间内的被粘上,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撕都撕不下来。 “我不是你弟,也不是你儿子,打感情牌,在我这里没用。”衍卜寸闭目养神,一直看着那些灵魂游逸在眼前,实在是乏力的很,但他的眼镜却一直挂在鼻梁上,没有滑下来。 鄢啸南仿佛丝毫未觉他的嫌弃一样,只是认真的交代着,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危险,“我看到了未来当中的片段,这件事你是知道的,我们现在处于魔城外围,还没有彻底的进入,现今就出现了如此数量庞大的何罗鱼,而你也差一点接近崩溃,你挺不过的,你根本没有机会到最深处。” “我不是一个因畏惧死亡而退缩的人。”衍卜寸的声音很低,但却很坚定,“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也同样拥有判断危险的方法,我们各司其职,而且,你来这里的目的,也不仅仅是想告诉我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如果不是为了那个人,你根本不会来,况且,向阳那边出问题的事,我猜你肯定也知道了。” 衍卜寸的视线与鄢啸南相撞,他盯着对方淡色的瞳仁,继续开口。 “现在是大家所创造的美好事物,都在消亡的时刻,衍光善的躯体逐渐瓦解,向阳的身体彻底崩溃,甚至是,吴峫也在被那青铜铃所折磨……”衍卜寸凑近鄢啸南,试图从他褶皱下的眸子里,看到自己所猜测的真相。 而鄢啸南不避不让,只是意味深长的,怀揣着答案的,去询问面前的衍卜寸,“你觉得,下一个会是谁?” “能让我如此付出生命的,只有他,不过,鄢啸南,你明明知道这些,只是想让我这样直接说出来吧,是为满足你的恶趣味吗?你提醒我,我会失败,从一开始就看似给我打预防针,实际上是一直在给我洗脑,对吧。”衍卜寸的声线压的极低,而且如今与鄢啸南的距离,看起来几乎是能够扣下对方眼球的地步。 “鄢啸南,你真的和霍道夫所说的一样,很招人烦,因为你的不成功,你就想让所有人都失败,你弟知道,你原来是这么个败类吗?”衍卜寸现在看起来,像是会咬掉鄢啸南的鼻头一样。 那张俊逸的脸凑近到如此地步,哪怕拥有惑人的魅力,但只让鄢啸南觉得恶寒,他强撑着,攥紧了自己的拐杖,而衍卜寸所发散的红线,已经死死拽住了他的脚腕,他紧绷着身体,死鸭子嘴硬般说,“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你没得选,在这里掌握主动权的是我,我的脑袋,比你的预知能力计算的还要快,你如果想要做什么小动作,就识相点给我滚得远远的。” 衍卜寸直接撕破脸,二人间剑拔弩张的气势,很快引起了满意看着两个小哥进食的吴峫的注意。 当然,吴峫并不清楚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但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往前挪了挪自己的腿,凑近询问道,“小哥,祈灵,他们在说什么,你们听到了吗?” 探寻隐私,并不是吴峫想做的,但是在底下,他同样因为黑瞎子的笔记,而对鄢啸南不喜,不过,内讧在这里是最不能出现的。 万一这老头发疯,把衍卜寸伤了,那不仅仅是丢弃的是人形地图,而是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视为兄弟的哥们。 第202章 极尽的嚣张跋扈 阀门的里头,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只是有种油润润的黏腻声,一直在啪嗒啪嗒的往下落,而且,还伴随着狂风袭来。 吴峫看着大家没有想拦的意思,于是转头看向开始磨牙打颤的胖子,连忙将这人的睡袋给拢了拢。 “再休息两小时,我们就走。”没人知道衍卜寸是怎么预测时间的。 但听了这话的霍道夫,已经下意识看向了表盘,不过,他发现,因为底下的磁场问题,自己的指针跳动的极其紊乱。 因为吴峫的病情,大家都佩戴着手表,霍道夫的动作,也让张祈灵在这时看了一眼腕间,却发现时针与分针疯狂作摆,而秒针在飞速加快,就像是,被狂风吹动了时间! 张祈灵倏然站起身来,看向阀门后漆黑的深渊,“不对劲。” “哪里?”吴峫这么问,忙将胖子给拽起来,生怕这人觉深,等发生点儿什么的时候,那就晚了。 而被吵醒的胖子,揉了揉眼圈,脚还未从睡袋里扥出来,就像是一条站立起来的毛毛虫,他曲了曲眼睛,最终提起精神一看…… 嚯,黑的还是看不清! 胖子正疑惑,这让张祈灵如临大敌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却感觉到身体轻飘飘的,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是被吹飞了,这时候,他的背脊已经抵在凹凸的甬道的上顶了,他不由疼的龇牙咧嘴,而脑后防毒面具的脱扣,则突然被敲碎了。 最后的防御以及灯光,尽数泯灭。 “天真…小!”胖子说一个字就被灌一口风,空气里腥臭的气息原先闻不到,但现在却异常的清晰,导致他不断的干呕起来。 原本安全站定的张祈灵,看到这一幕,便飞速向被冲走的胖子而去,但不知是跑到了哪条甬道里,两人的身影竟然就这么奇迹般的消失了。 而在胖子前头的吴峫,没有被刮飞的原因,在于小哥是抱着自己的,并且,小哥还将黑金古刀直接插进了地面,刀的重量将他连同小哥整个人都坠了下去,这才勉强没有被吹飞。 但吴峫扭头,看到胖子还未挣脱开睡袋,于背后张牙舞爪被吹走的时候,其实担心的恨不得丢下刀去拽人。 可小哥却按稳了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而被吴峫面具灯光所照射的,是张启灵那俊逸到挑不出丝毫毛病的脸庞,只见小哥轻微点着头,发丝尽数后撩,而目光,却在下一刻顿到了别处。 吴峫绷紧着嘴,感觉到身处于这样的狂风中,只叫他连呼吸都困难,他顺着小哥的视线而去,发现解雨臣正被霍道夫按在地上,两人抱在一起才没有飞起来。 而鄢啸南却是将那木质的拐杖,不知以什么原理刺进了墙里,他双手挂在那杆上时,全身的衣物都在煽动,就像是一块破布在飘摇。 旁侧的黑瞎子则是在心疼的掰开青椒肉丝炒饭,然后将一次性勺子拿了出来,紧接着,他甚为可惜的,选择将勺楼插进墙里稳定身形。 等等,什他妈的勺子?! 吴峫要不是知道此时不能张口吐槽,早就将嘴张的老大了。 而装了个逼的黑瞎子,却气定神闲的看向开挂源头衍卜寸,对方仍旧是坐在地上的,仿佛是在正常的休息,可万千红线,却死死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还有鄢啸南的脚踝,黑瞎子知道,其他人没法看到这奇异的现象。 于是,这就给了他耍帅的机会!拿勺子支撑,多牛逼啊! “张祈灵和胖子呢,你这就不管他们了?”黑瞎子的气力足的很,在狂风中声音也不会被淹没。 衍卜寸睁开了眼,淡定自若的神情,就好像他身处的环境很是安逸,可发丝是随风飘动的,红线也不安分的狂震,偏偏他声线稳定的回道,“管,当然要管。” 等尾音一落,黑瞎子就见,最粗的那一根线窜飞了出去,并入了身后漆黑的甬道当中,其形态灵活的像是一条准备捕获猎物的蛇。 而黑瞎子这时候,打算收回自己用勺支地的动作了,因为他发现,衍卜寸比自己还要装! 就是这一来回不过眨眼的瞬间,奔着胖子追过去的张祈灵,便被红绳给闪送了回来,甚至,那红线还分解开来,甚至构成了一个人形,将张祈灵公主抱的格外安稳。 张祈灵波澜不惊的躺倒在红线人的怀里,眼神清明,只是发丝凌乱的很,像只炸毛的猫。 见张祈灵安全归来后,黑瞎子便转过了头,可瞄到胖子的时候,那副被抢了风头的嫉妒心,被压下去了的同时,他忽的发出了一阵爆鸣般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黑瞎子大笑的原因,完全是因为衍卜寸的双标,他针对除张祈灵以外的所有人,而黑瞎子是靠着不要脸才赢得他的配合的,但一无所知的胖子,则被这裹一下那裹一下,就像是在农村里即将被宰得猪一样,他就那么褪了睡袋,被四脚朝天的绑着,一张平日里横肉的脸上,此刻满是惊惧,眼睛也瞪得溜圆。 “靠,黑瞎子,你吵到我的耳朵了!”胖子见此,也不管大风狂舞和胃内翻涌了,他直接怼了回去,毕竟,他平日里就是个硬气人,以前只有自己调侃别人的份,一被黑瞎子这么笑,自然气的够呛,接着,他就求救般的叫着,“这不会是那笔记里什么看不见的红线吧,救命啊!这个姿势能不能换一换?我脑袋充血的像是要炸开的气球!!” 衍卜寸抬手,红线便立刻松开了他,但怕这人再被掀飞,于是,他转而用线轻轻吊着胖子的脚,而这么重力被转移,便让胖子直接趴在了地上,被风按的起都起不来,一切的衣物都被冷风贯穿,搞的他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料都被撑的鼓鼓的,有些滑稽。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吹风?”吴峫看着胖子回来,才稳下心神,在小哥的庇佑下问道。 衍卜寸起身,没有丝毫站不住脚的情况,他就那么停在阀门前,“它在准备泄洪。” “拉屎?”胖子连忙扭曲着脸抬头问。 这回答搞的所有人的脸色都僵住了,最后,只有黑瞎子敢于冲破尴尬的接茬,“是麒麟血要接着灌进来,或者,是触发了这里机关的防御机制,来的可能也是水泥。” “这是为了疏通出水口做准备吧。”解雨臣一眼看透。 衍卜寸转过头,他清楚知道,哪怕是现在所有人准备关阀门,那千斤重的铜,也是推不动的,于是他道,“做好准备,我要将你们裹起来了。” 就在这话落的瞬间里,所有人都被莫名的力道拉拢在了一起,处于外头的衍卜寸,也站在了自己创造的红茧上方,了望着阀门内里的漆黑一片。 直至,轰的一声,那吹出狂风的眼,便涌出了一个接一个新东西,衍卜寸定定的看着那里,发现所有人都料错了这个机关,那就是,窜出来的,并非是血水和泥,而是何罗鱼的断肢,可它们,却异变的拥有了蛇一样的形态。 它们扭动着猩红的身体,摇摆着三角尖的蛇头,吐露出惨白的信子,用以湿润的粘液涂抹着地面,数万亿只蜂巢而出,令人头皮发麻,连那亮丽的鳞片也窸窸窣窣的磨在一起,直到,它们共同意识到衍卜寸这个外来者时,才开始突然乍起,并高昂着撑起自己纤长的身躯,尾巴竖的高耸,以作攻击状,它们在自己的地盘里,自然是极尽的嚣张跋扈。 “它看起来挺喜欢玩持久战啊。”衍卜寸这么说着,空间便彻底暗了下去,寂静的甬道内,只余蛇群吐信的嘶嘶声。 第203章 好美 衍卜寸本想自己解决,可谁知道,一柄长刀快速从内部划破了红茧,而张祈灵,就那么利落的从缝隙里滚了出来,而自己刚想要将人呵斥回去,却发现这不到几秒钟的时间里,豁开的茧房洞口又有无数人猫了出来,就像落下来的豆子似的一个接一个。 “我可不能让我的兄弟一个人面对危险啊!”胖子首当其冲的喊出了声,彻底堵住了衍卜寸满腔怒火。 吼完后的胖子,见周围无人应腔,便将目光瞧到了衍卜寸的身上,对方黑着脸,看来情绪不好,估计是因为大家破坏了衍卜寸制造的保护罩,可胖子又看不到那些线,所以,当那群无法以肉眼估计的蛇全部都涌出来的时候,胖子自然是心里着急,生怕衍卜寸出事,便也跟着出来了。 在察觉到衍卜寸生气的这点后,胖子腼腆的笑了笑,但现下不能纠结这么多,于是他猛嗅了两下,闻出来地底的氮气散去了很多后,他才接着向脸黑成锅底的衍卜寸说道,“现在蛇太他娘的多了,接下来不用雷管的话,那等会儿连路都劈不开了。” 他说的是实话,在场的人也明白胖子的意思。 “用吧。”解雨臣见还是无人接茬,于是先答应了下来,随后,他便环看了下周围的墙体,镇定自若的样子,像是完全没有被密集的红蛇所吓到,等到他看到最合适的一个投炸点时,才开始指挥着胖子,打破现今的气氛凝固,“这里它们爬比较密,朝这里扔!” “好嘞!”胖子雀跃的应了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准备出去赶集跟家里人通报一声,紧接着,他便将雷管抽开闸,直往解雨臣说的位置精准一丢。 那群蛇,看到视野里出现的莫名东西,本能使它们直接腾空飞跃起来,等到自己的血盆大口张到极致,信心满满的衔上去的一口时,它们这才意识到,原来现在就是自己的死期。 也就在这一瞬间里,轰然的爆破声,与四分五裂开始飞溅的肉块,同时向众人袭来。 但显然,胖子还没意识到,这次的雷管威力竟然这么大,他惊讶的捂住耳朵,试图让自己呈现出一种耳朵塞鸡毛的防御感,但他却忘了,自己还下意识地张着嘴,也就是这一下的迟钝,差点让他将那猩红的蛇肉给吞进去,胖子死死闭上眼,绷紧了嘴巴疯狂往后退,他劝慰自己,做好这辈子第一次被喷一身屎的打算。 但这蛇的血和肉,真的太他妈的臭了! 就像是放置在水缸里,在外面才太阳暴晒以后,开始生蛆,接近腐烂的作呕气息。 但下一秒,胖子却未感受到身上一丝一毫的血腥味,察觉到这一点,他迅速将紧闭的双眼给睁开了,等到打起精神定睛一看的时候,这才发现,原来是小哥和张祈灵飞速跃到自己面前,他们双人合作,将那些肉三下五除二给切稀碎了。 而且,就是他们这迅猛的动作,也让所有人都快速回了神,甚至,连一直置身事外的霍道夫,也加入了杀蛇的活动。 如果非要说现在闲置在原地,已经在cos摆件的人,那么全场也就只有黑瞎子了,他如今倚靠在墙壁上看戏,甚至还有时间,有一搭没一搭同鄢啸南说话。 只是他们的声音,淹没在了现在的骚乱中,让大家听的不是很真切。 而衍卜寸,久久没能从胖子的话里走出来原因,就是看着这一窝蜂人义无反顾得出来时,真心被感动到了,毕竟,他向来生存于衍家的尔虞我诈当中,哪怕这几个月停留在这帮人身边,也能明显感受到他们的偶尔排外。 可如今,那点隔阂在危机面前就这么迎刃而解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兄弟情义,只一瞬间,就将衍卜寸整个人俘虏住了,而这时候的他,下意识将视线移向张祈灵。 对方奔逸于蛇潮之中,身影形同鬼魅般迅速,在衍卜寸这个视角里,只能够看到,一片漆黑中张祈灵偶尔闪动的洁白灵魂,像飘扬的丝绸,在见到第一眼时,就仿佛能够触碰到它的柔软。 衍卜寸在这时发觉,自己似乎理解了阿祈所贪恋这群人的原因了,因为没有被爱过的孩子,这辈子都在期待他人的撑腰和义无反顾的爱。 而这一刻,衍卜寸确认自己得到了这种被承认感。 “别愣着了!”霍道夫看到衍卜寸没动,也不管什么上司下属,谁有钱谁没钱的理儿了,而是直接拽着人试图让他清醒。 回过神的衍卜寸,下意识抿了抿唇,后从那种被信任的甜蜜中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将红线延展到蛇群当中,与吴峫和谢雨臣的枪声,还有张祈灵和小哥的挥刀割裂风声,一同响彻。 抽丝剥茧的动静,就像在用这群蛇来穿成一件皮衣,也就是在这眨眼之间,空间里便衔起了一堆猩红的鳞片,它们被红线精准的穿孔,于苍穹的顶梁上悬挂着。 而防毒面具上的灯光,照的它们熠熠生辉,就像是最璀璨的宝石一样。 原本还在同鄢啸南闲聊的黑瞎子,这时候也被这美景吸引的抬起了眼,他揶揄的眼神落在衍卜寸的身上,蛇身上的无数鳞片,将面前人整个包绕,巨大的工程量,就像是在制起一种荧色的纱衣。 紧接着,破空的枪响,连带着数目万千的红线同在垂纶,而蛇头们也在跟着被贯穿,漆黑中两个小哥的寒刃散发着冷然的光,用以杀伐带来的盛景,忽的让黑瞎子没来由的感叹。 “好美。” 他墨镜后的眸子,盛着所有的光亮,也就是在这时,黑瞎子突然发觉,这样的极致色彩,并没有让自己的双眼刺痛。 他下意识按了按眼尾,想要确认一下,但也就是这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胖子的第二波雷管袭来,炸起了新一波的蛇海,血肉腾空后又落下,带来了一阵的腥风血雨,浓郁的气息,让还未适应如此高强度环境的霍道夫往后退了退。 直至,霍道夫忍不住的怒骂,“下次丢雷管前说一声行吗?!” “别气啊,下次我肯定说!”胖子笑呵呵的应声,并拉扯霍道夫,算准着距离的朝这人喊道,“我要扔雷管了,你这次听清了吗?” “靠!你他妈有毛病吧!”霍道夫被吼的耳畔呼隆隆的,而且那边新的炸裂声,让他感觉脑子也在狂震。 吴峫停了扣动扳机的动作,瞧着胖子恶趣味的开玩笑,轻轻笑了笑,“胖子,你注意点分寸,别把唯一的医生给玩坏了。” “放心吧天真,我心里有准!”胖子松开霍道夫,还挺贴心的给他揉了把耳朵。 虽然对方仍然以谴责的眼神看着自己…… 第204章 他们都将病入膏肓 与此同时,朝旭正驱车,带着副驾驶上的清如和后座椅上已然高度腐烂的向阳,朝着鄢家祖宅处疾驰。 整个车厢内都是令人畏惧的死亡气息,可清如只能攥紧着安全带,怕的一声不敢吭,毕竟,她旁侧坐着的,是想要弟弟复生的疯子,能够带着她,已然算是保留最后一丝人性了,虽然,这应当是对自己没救成向阳的报复罢了。 而清如的余光,一直在反复暼向朝旭,她看见他紧握方向盘的手,攥的青筋暴起,而且后视镜里,还能看到后排被固定住的向阳,因为尸体放置的时间过长,他的表肤开始脱离血肉,啪嗒啪嗒的皮肤碎片还在不断的往下落。 “你得清楚,你还想许愿,但你的身体是扛不住的,因为你没有能和他换的东西了,这一次去可能是死路一条。”清如最后只能这么提醒,她真觉得,鄢家人都是一样的执拗,以前的卜寸是这样,如同飞蛾扑火般毅然决然向张祈灵而去,朝旭也是这样,如疯魔般想要献祭出一切。 朝旭用已经熬红到极致的眼,紧盯着街道,直到他预料之外的猛地打方向盘,让还来不及反应的清如,将头猛磕在了车窗上时,他才用冰冷的声音回答着,“鄢啸南复活他弟,用的也不过是一只眼睛而已,而我,付出的也不过只是肾脏,我还有这么多的器官,我能承担起复活他的代价。” “那是你认为的!”清如反驳着,“它万一这次要的是别的呢?而且,鄢啸南怎么可能付出的只是眼球?一命换一命的道理,你懂不懂?非要我把真实的案例扣你眼前,你才能看清楚吗!” 不知是朝旭厌烦清如的话,还只是单纯听不下去忠言,他这回又是将油门踩到了底,车身像鱼一般穿梭在林间小路,连底盘也被咯的直发颠,脚底发麻,这样的报复行为,像是要打断她,不想让她再次开口一样。 但清如,从不是一个得了便宜就卖乖的人,她偏偏是个将问题揪到底,只为讨出结果的一根筋,她喋喋不休的继续说,那副样子,几乎是将平日里的理性抛了个一干二净。 “衍卜寸的离开,不止是因为张祈灵这个人,吴峫你清楚吧,他也牵扯进了衍家的事件中,所以,衍卜寸也是为了他才走的。”清如打开了手机,将霍道夫所开的药单,以及检查报告的图片翻了出来。 这些都是衍卜寸发过来的,她猜测,对方也是为了让朝旭明白,如果牵涉了物质化事件的后果。 所以,她几乎是将证据与真相怼在了朝旭的脸上,一张未涂红艳色彩的唇瓣开始张合,吐露的事实让人不寒而栗,“吴峫要死了!他要死了!就是因为物质化出来了一个他不可能承担的东西,而那个结果我们都清楚!!!” 朝旭一眼都没看,仿佛这样的目视前方就能忽略所有不想接受的结果,但他从始至终,都很清楚那个代价,那个结果是什么,因为此刻,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所缺失的那块在隐隐阵痛,他复活了一个人,亦或者换个说法,他创造了一个形似自己弟弟的复制体,所以,它从一开始,要的便不仅仅只是自己的一颗肾脏。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病灶,正在飞速的扩大,一命换一命的结局也正在酝酿当中,就如同清如嘴里举例的吴峫一般。 他们都将病入膏肓,而这就是既定事实。 向阳咬着腔内的软肉,发觉自己太聪明了,在即将迎接死亡的这一点事实上,他欺骗不了自己,即使,他清楚这份残破身躯,已然在它那里换不到想要的结果,也仍旧想要放手一搏。 等到朝旭到达鄢家祖宅的附近时,才打开车门,将尸臭满身的朝旭给抱了下来,他感受不到那种生理性的恶心,他只知道自己的怀里所抱着的,是自己最珍视,最不肯放弃之人。 清如见到此景,偏开了头,她将那份复杂的情绪给强硬的压下去了,她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可如今,当再次看到这种场面时,她也仍会觉得心中不忍。 大概,这个世界,对于有情人来讲,实在是太不友好了,命运在大家的人生里,制造了无数个无法避免的困苦,想要让他们在感受到极致幸福后又再度分离,可怕的恶趣味脚本,就放置在那里,其粗糙的潦草结局,让人咂舌。 直到,朝旭抱够了向阳,被尸水浸透全身以后,他才恋恋不舍的将人放下,转成背着的姿势,并用绳子将向阳捆在自己身上,开始向前走。 森林的地面,比他想象的崎岖,就像是某种生物于地底里爬行过的痕迹,朝旭没有地图,而清如虽对这里有些记忆,但此地是自己离开鄢家后,又重新修建出来的,更何况千年时间匆匆而过,任多么庞大的建筑群,也会被淹没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当中。 所以,这一行他们走的艰难,因为丛林里所异变的生物,一直在不断的打扰两人,但好在,向阳手里还有曾经衍卜寸留在基地的红玉珠保底。 等他将珠子握在手里时,便能看到那延展出的红线,极有目的性的,朝着一个方向而去,但当他走到终点之际,却发现在茂密灌木与树叶的掩盖下,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如果你下去就没有回头路了。”清如看出了此地的凶险万分,因为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正用着手枪解决掉数不清第几条扑上来的藤蔓。 朝旭没回头,他的脸色从向阳死后就一直不好,但听了这话后,他下意识压按着身体明显空落的地方,或许是心理的不安作祟,让他总觉得,自己的体内疼的厉害。 但他这人,向来死鸭子嘴硬,他不想承认自己执着的愚笨,他自诩真理,所以,他对着清醒的不能再清醒的清如说道,“我从没想过给自己留后路。” 他的世界里,只有向阳, 至于自己的安危,根本就不重要。 然后,清如便看着向阳,就那么背着一个尸体,毫不犹豫的跳了进去,而洞口周遭的叶片上,还混杂着向阳身上腐臭的气息。 可清如见此,却没有皱起眉头,她向前几步,蹲下来,用手拨开了重新耷拉下来的枝干,她清晰感受到了朝旭的决绝,同样,她也明白这次的行动,注定是无用功。 她是个医生啊, 朝旭身体的异状,是逃不过她的眼睛的。 而且,时间在这种事情上是最不起作用的,一切的一切都在回归到起点,清如看向自己腕间的表盘,在一阵的飞速转动以后,她的表针停在了九点二十七分,这大约是那年,鄢然停止呼吸,被判定为死亡后,又诈尸的时辰。 这也是那扇门,首次实现鄢啸南愿望的时候, 是牵连数人的悲剧起点。 可清如此时此刻,想到这里,又突然觉得,朝旭和向阳并非真的那么悲剧,他们是鄢然和鄢啸南的对照组,在后者爱恨情仇交织的时候,唯有朝旭用爱留住了向阳一千多年,但失而复得,又再次失去一切的滋味,清如不懂,她没办法共情太多。 第205章 堵枪口 在激烈的战斗中,衍卜寸的动作凝固住,他的眼神不再平静,而是透露出一丝异样的光芒,突然他抬头望向了穹顶,那双平日里深邃的瞳孔,此刻似乎被一抹猩红的光泽所覆盖,宛如红玉珠镶嵌在眼眶之中,令人不寒而栗。 而张祈灵在经过衍卜寸身边时,便无意中瞥见了这一幕,心中不禁一震,生怕是他失控的前兆。 紧随其后的吴峫,也注意到了衍卜寸的异样,所以,他原本专注于对付群蛇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偏离了目标,甚至导致他手中的枪差点误伤霍道夫。 直至,霍道夫感受到第二颗子弹擦过裤脚的火热时,才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调侃,“吴峫,我应该不是蛇吧?” “对不起,刚才出神了!”吴峫连忙道歉。 但心中却对自己一阵安慰,你不是早就知道衍卜寸非人类了吗?他可是你的兄弟,不是敌人! 然而,衍卜寸却对众人的异样目光毫无察觉,他只是如同失神一般,还在紧紧盯着上方,仿佛预知着即将降临的灾难。 鄢啸南见状,心中烦躁,因为没了衍卜寸的助力,战场再次陷入混乱,连他挥舞拐杖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快,甚至整个人都成了一个不断旋转的陀螺,连骨头都在每一个动作间咔咔作响。 最终,他忍不住瘫在黑瞎子的肩上,喘着气提醒道,“他愣在那里,估计是在想我和你刚说的事。” 黑瞎子闻言,挑了挑眉,一边帮抽不开手的鄢啸南,解决了冲过来的蛇,而且还是枪枪爆头,甚至在这百忙之中,他还能抽空问道。 “小鬼来了?”他的声音并未压低,大约是觉得对方来了,自己也挡不住,索性天窗说亮话,但小鬼所代指的意思,只让前头的衍卜寸给听明白了。 所以,众人就是一脸懵了,胖子更是好奇心十足,他切实带着对灵异事件的诡异兴奋感,立刻凑到黑瞎子身边,赶忙追问,“黑爷,你说的是啥鬼啊?高矮胖瘦?男的女的?” 黑瞎子无奈地敷衍着胖子,心里却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失言,于是,他只能瞎话连篇,“非胖非瘦,非男非女。” 紧接着,这人就耸了耸肩,但看着胖子还没有打消追问的念头,他便弯腰将彼此的空隙凑的更近了些,“怎么,你是想扮演进京赶考的书生,来场人鬼殊途的恋爱啊?不过,你要是真想搭线的话,我帮你找地面上的,热的活的,还能抱着,只要八百块,最低价了,我给你介绍个高质量的过日子得了。” “八百块?你得问人家卖不卖闺女啊!要是我有孩子,我可不会把她,卖给我这种每天饥一顿饱一顿的货色!”胖子拒绝的迅速,他大抵还是愿意放弃自己的好奇心的,不过临走到解雨臣旁边时,他还在嘟嘟囔囔,“而且,你怎么不找啊,要是能找到,那不是早就结婚了吗……” “我又不是人口贩卖的,那八百块叫介绍费你懂不懂,而且,下次蛐蛐我走远点,耳朵不聋,再不济小声一点,免得中伤我幼小的心灵。”黑瞎子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紧接着用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仿佛胖子的言语,对他来讲就像是真的刀片一样。 而此时,蛇群的处理已近尾声,解雨臣不愿参与这种拌嘴的事,于是,他只是默默地递出酒精湿巾,让大家擦拭干净外衣,但在这过程中,黑瞎子却走到衍卜寸身边,试图拉回他的注意力。 几秒后,衍卜寸感受到衣角的拖拽,抬头看向位于高处的黑瞎子,这个角度看人,让他的脖颈有些酸痛,但他仍坚持地说,“刚才鄢啸南和你单独说的那些,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黑瞎子踩着蛇群尸体,低头看着衍卜寸,语气中带着惊诧,“我还以为,你是刚刚趁着大乱的时候偷听来的。” “不是,但如果,你嘴里的小鬼指的是朝旭的话,我希望你不要插手。”衍卜寸淡淡的回答,并抽回了自己的衣角,然后,他的目光便扫过一片狼藉的地面,有的蛇被开膛破肚,肉花正在抽动,更有断送性命以后,还在用肌肉记忆,不断用毒牙啃咬地面的,以及周围,被自己不知不觉间,用鳞片所制造的满墙挂坠。 好脏…… 他难耐的接过解雨臣递来的酒精湿巾,擦了擦自己的手。 但这时候的黑瞎子,看到他平淡的反应,终于是压低了声音,那语气中满是不解,“你放任他坚持下去,他不就会成为第二个鄢啸南吗,你真的把他们当作家人吗?” “我把他当家人,但他的家人只有向阳一个。” 所以,我从不是他的家人, 我是杀了他弟弟的罪人。 衍卜寸道破真相,而不明所以的大家,则凑了过去,猫着身子听了半天。 然后,众人又接着听到衍卜寸毫不避讳的说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所以我不会拦他。”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刚吐出蛇的机关就跟被什么鱼刺噎住了一样,而且,一阵臭味也在飘散出来,像是人体腐烂后,又被福尔马林浸染透彻的气息。 吴峫立刻将手电筒转向那个味道最浓郁的地方,但却发现,那里头竟是一团黑色的不明物质堵住了洞口,他看了半天,才从自己的经验所得中,判断出这大概是什么东西。 “头发。”吴峫在得出这个想法以后,立刻将视线转向了小哥,比起跟着衍卜寸和黑瞎子玩猜谜游戏,他还不如抓住更切实的东西,所以他问道,“小哥,它不会是禁婆吧?” 小哥先是点了点头,肯定吴峫的第一句话, 随后又摇了摇头,否定了第二句。 而胖子也接着分析起来,“不会是粽子吧?” “状态不太像,但他确实是死物。”解雨臣这么说,是因为那个东西看起来实在是毫无反应。 直到,后方的张祈灵,感觉到脑袋里有些异样,一种被钝刀所割裂的疼痛不断袭来,他总觉得自己的眼前,有一张灿烂的笑脸在对着自己,不是福福,亦不是小寸,那种神态,不同于前者的肆无忌惮和后者为了生存的胆怯讨好。 那个占据在自己记忆当中的孩子,拥有绝对会被撑腰的底气,因为他早就知道,他怀揣着世上最真挚的感情,是朝旭给他的,无穷无尽的偏爱。 “向阳。”张祈灵不知怎的,想到了这个名字。 而就是这么一说,不知道是这位向阳真的听到了几分,竟然真的动了动,而他的动作,使得那头黑亮的发丝,开始连带着皮脱落下去,就像是正在融化的冰淇凌一样,而且,不知道他刚才是怎么动弹的,竟然还甩出了一个白色舌头耷拉在口腔外,就像是死掉的那帮蛇所吐出来的信子似的,在此时,只令人感觉到一种死寂的颤栗感。 霍道夫见此,往后退了半步,并做出防御姿态,他本以为这东西是要诈尸了,结果,对方竟然在一瞬间里,被不明的力道直接快速给拖了回去,但遗留下来的气息,仍然在空气里炸裂开来,令人一阵反呕。 人类对同类的尸体,总是带有一种畏惧感的,这是本能的生理现象,没法避免。 等到向阳的彻底在大家的视野里消失以后,吴峫差点以为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而看着衍卜寸上前,快要将那洞口掩盖住时,他便又按耐不住好奇心的想要往里头看,但明显,衍卜寸抬手示意,似乎并不想自己过去。 于是,吴峫只是礼貌性的踮脚,并探了探头,小哥见状,立刻将他举过头顶,等到他迷迷糊糊的坐在了对方的肩膀上,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像是突然在游乐园里,因为看不到水上喷泉而被优待的小孩似的。 他一时羞的想遁地,惶恐之中,又差点仰头倒下去,为了稳定,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一连串的动作里做了什么,等扑腾了半天,最后却发现,双手竟然薅准了小哥一头柔软的秀发。 完蛋了…… 吴峫的心里只有这个想法。 “小哥,对不起,你疼不疼?!我不是故意的。”吴峫说完,便骤然松开了手,可差点整个人又跌了下去,好在,还是张祈灵在一旁扶稳了他的腰身,才没让这人来个极限下腰的动作。 小哥摇头,表示没事,而他的目光,正紧盯着用身躯完全遮住洞口的衍卜寸。 处于最前方的衍卜寸,仿佛闻不到那些腐臭的气息,啊对,他本就没有嗅觉这种东西,所以,众人便眼睁睁,看着这人对着那个豁开的地方伸出了手。 其实,答案很明显了, 因为一个苍白的手,已然搭上了衍卜寸裹着酒精湿巾的指尖。 朝旭阴郁的脸,在所有人的眼里放大,而就在这时,谁都没料想到,这人竟然暴起,拔出了一柄手枪,看的明清的黑瞎子瞬间从侧面冲出,连带着解雨臣和霍道夫同样举起的枪口,甚至是张祈灵和小哥也将刀掷了出去,可一切都太晚了,那颗子弹已然不可避免的嵌进了黑瞎子的胳膊。 “艹,你报复错人了知不知道!”黑瞎子躺在地上,嚎的厉害,虽然身体痛是痛,但这和他发泄情绪没冲突。 偏偏朝旭没有丝毫的波澜,他只是利落的从那个洞口移动到地面上,然后再轻柔地将向阳给抱出来,并看起来没什么人情味的说道,“是你自己来堵枪口的,和我没关系。” 第206章 他疯魔,而他纵容到底 “你好大的口气!欺负我兄弟,还在这里强词夺理!”胖子气势汹汹的上前,而朝旭的小体格在他眼里似乎完全不够看。 可等到他真的停在朝旭面前时,却又便不受控制的被那股难以言表的味道,给熏的直接呕吐了出来,一堆还未消化,稀里哗啦的马赛克从他的嘴里淌到地上,与一众冗杂的蛇腥与尸臭混合在一起,叫霍道夫嫌弃的拧了拧鼻子走的远了些。 而吴峫忍着生理反应,立刻从小哥的肩膀上跳了下来,并且利落的给胖子拧开了包里的矿泉水漱着口,一旁的解雨臣也递上了纸巾。 张祈灵则看到这两人利落的处理手法后,便和小哥去捡掉落在洞口旁的刀,并在拿到的第一时间,两人一左一右的直接架在了朝旭的脖颈上。 本以为这场闹剧应该以一致对付朝旭来结束了,结果,众人却听见衍卜寸意料之外的大喊。 “黑瞎子需要治疗,霍道夫你在干什么!” 这样生气的衍卜寸,真是难得一见,毕竟,以往不管众人怎么逗弄,他都是一个脾气好到让人觉得不正常的异类,而如今,这人正粗暴的扯下自己的衬衫下摆,将那长条的布先捆在了黑瞎子中弹的伤口上方,以作止血。 霍道夫看到他的手法,便瞬间从生理性的应激中醒了神,并且,冲着罪魁祸首的朝旭翻了个白眼,大约在说:瞧瞧,就是因为你才出的乱子! 但他经过对方面前的时候,也属实是要被朝旭身上,以及那怀里的尸体所臭的直接仰头栽过去。 于是,他忍了又忍,好不容易快步蹲在了黑瞎子的旁边,才勉强吐了一口浊气出来,霍道夫是真的不想说话,因为,他觉得现在自己的周围,全是令人倒胃口的气息,秉着不说话便少吸气的原则,于是,他便只抬了抬下巴,示意衍卜寸带着黑瞎子能够窜的更远一点,离臭王越远越好! 而衍卜寸在看清这人的动作后,却摇了摇头。 “他受伤了,尽量不移动,而且,我扶着他,这个姿势正好适合把子弹给取出来。”衍卜寸说的倒是轻巧,好像把这种情况当成跟挤痘一样的简单。 但底下的黑瞎子在听了这句话后,却疯狂的摇起头来,那健康的麦色脸庞,仿佛因为惊吓而褪去了所有的血色,他哆哆嗦嗦的说,“不是,你们说半天,好歹给我来个麻醉针啊,你们不会要生挖吧?强制医疗,还有没有王法了!” “没麻醉针。”霍道夫怕黑瞎子不相信,甚至打开了药箱,翻出了点儿能用的,并递到他眼前晃了几下,“但是有止疼药,吃点总比不吃强。” “等等,这个不要钱吧?”黑瞎子急忙问道。 衍卜寸暼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人竟然在生理疼痛与金钱之间,坚定的选择了窝囊。 索性,衍卜寸直接从霍道夫手里抽出了药,紧接着掰开包装,将几片怼进了黑瞎子的嘴里,他完全没有安慰的意思,只是利落的交代着,“霍道夫,你等药效起来就给他处理,越快越好,这里不能久留。” 毕竟,他不能保证,自己可以从已经完全疯狂的朝旭那里,获得门后的线索。 而被他抱在怀里的黑瞎子,正感受着苦涩的药味在嘴里蔓延,他艰难地吞咽下去,然后求助般的看向霍道夫,神情中的闪烁,大致的意思应该是,我的性命就交付到你手里了那种。 “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况且,你不就是被子弹打中了胳膊吗?这个位置中弹顶多会限制动作,又不会伤及性命。”霍道夫边说,边将手消毒,等戴上一次性手套后,他才触摸上黑瞎子的伤处,那眼镜后的眸子专注而认真,在判断完后才继续说道。 “而且,这子弹的直径也不过才五毫米左右,怎么被你整的像要生死离别似的。” 霍道夫的嘴毒,在何时都不会缺席,而且,他属实是被黑瞎子,三分无辜中带着七分讨好的眼神给恶心到了,所以,他才会这么不留情面的调侃黑瞎子太过娇气。 但是,黑瞎子表示:子弹没落到你身上,你当然可以说风凉话啊,而且,我为了救个人形地图,我容易吗我! 在黑瞎子一阵鬼哭狼嚎的挣扎下,霍道夫已然用消毒好的刀切开了他的皮肤,并用镊子将子弹夹了出来,随后,他缝合的手法也快的惊人。 与此同时,保持冷静的朝旭,在看到架在脖子上的刀刃,有一柄属于自己弟弟锻造的软刃时,则微微失了神,那是向阳用四天起来几乎不眠不休赶出来的,其刀锋锐利,柔韧度极佳,贴在脖颈上的时候,也寒凉的像块冷玉。 这是向阳做出来的,是向阳的东西。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顿悟,让朝旭直接蹲下去,再迅速弹出般的跑,他只在短短一秒钟就躲过了小哥和张祈灵的夹击,可等他跑到甬道口时却没有离开的想法,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是脱掉了自己的外套,将其垫在向阳的下方,并动作轻柔的,将弟弟掺杂着血肉,盖着脸的刘海给撩了上去,而且,还把那吐出来的舌头也塞回嘴里。 高度腐烂的尸体在他眼里,仿佛是极珍贵的美玉,朝旭抚摸着向阳的脸,额头轻碰,褐色的液体染在他白皙的脸上,他却只诚恳的做着约定,“等着哥哥把你的东西拿回来,不要乱跑,知道吗,向阳?” 他的语气温柔的像是要将人溺死,而依靠在墙体前的向阳只是合着眼,只见那脸上的肌肤,脱落的格外斑驳,而且,众人还能够轻而易举的,去窥见他裸露在外的惨白下颚骨。 恶寒到令人毛骨悚然。 而已经止住呕吐的胖子,在抬起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处于唯一逃生口位置的朝旭,实在是太显眼了,而且,这人亲昵的动作,叫胖子刚忍下去的生理反应又要冲上来,连没有储存任何东西的胃都开始在抽痛。 他下意识捂住了嘴,感觉口腔里那股酸劲又开始彰显存在感,然后他狠狠吐了一沫子,但还是没有缓解。 于是,胖子拍了拍吴峫的肩,示意自己忍不住要转身再去吐一会儿了。 吴峫看着胖子难受的样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所以,在下一刻,他便坚定的将状态不佳的胖子给护在了身后,就像是小鸡崽终于有能力保护母亲了般,他正张开着羽翼丰满的翅膀,试图抵御猎鹰的侵食。 可解雨臣却又紧接着,挡在了自己的前面,只留给大家一个瘦削,但腰细腿长的背影。 而已经与向阳做完交代的朝旭,则再次将那揣在兜里的枪给拿了起来,他浑身恶臭,不修边幅的模样,像个实打实的流浪汉,而且,感觉还是杀过人舔过血的那种。 所有人都清楚,朝旭嘴里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所以当他直冲张祈灵而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将枪口对准他。 凭借身体已经教养好的绝对本能,张祈灵看到朝旭的子弹率先出来的时候,便只是往后移了个步,轻而易举的躲开了朝旭飞速而来的弹头,下一秒,解雨臣和吴峫接上攻击的节奏,他们精准用枪射中了朝旭的大腿上部,以及他持枪的手腕。 那子弹嵌入的时候,朝旭却只是身体颤了一下,而他已经被尸水完全染透的棕色裤子和棉白的上衣,令大家看不见那鲜艳的血色,这让吴峫以为自己的枪法是失误了。 直到,朝旭却将头扭曲的偏了偏,将令人胆寒的目光,瞬间锁准了自己的时候,吴峫才觉得那种颤栗感又顺着脊背爬上来了。 朝旭仿若不在乎身上的任何疼痛,只是凭借着野兽一般的本能,用以掺血般的眸,怒瞪着伤他的罪魁祸首,而他这愤恨的目光,永久的停驻在自己的身上的时候,吴峫再想扣动扳机的手,便已然顿住了。 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怜了。 “我只是想拿回刀,我只是想追回向阳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连这个也不能成全我?!”朝旭清秀的面容,终究是被崩溃所快速占据,他发疯般的开枪,而解雨臣则以最快的速度将吴峫护住。 可预想当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张祈灵和小哥正合力将那些飞出来的子弹所切割,两道极致的亮白不停的闪烁,同时,也映射出了朝旭的眼睛。 那里头所充斥的,满是血丝的疲惫与癫狂。 直至,朝旭的枪口烫的快要融化,再也出不来任何子弹的时候,他才一下跪倒在了地上,他被子弹贯穿的手腕正在疯狂流血,而大腿处的枪眼也疼的剧烈,他的意识依旧坚挺,但他的身体已然趋于崩溃。 “别杀他!”衍卜寸看到朝旭的妥协,才终于松开了扶着黑瞎子的手,紧接着,他脱了外套,快速翻了个面,将内部朝上给黑瞎子垫着头,然后才起身拍了拍霍道夫的肩,意思是让他跟着自己,留黑瞎子一个人躺地休养。 他不想朝旭死,显而易见的事实。 所以,张祈灵与小哥听到衍卜寸的话后,便没有将朝旭逼向极端了,只是他们的刀刃,仍然交错悬在这人的喉结前,仿佛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取他性命。 而已经脱离危险的黑瞎子,此时看到那头的景象,便将视线飘了过去,定定的看着,他知道衍卜寸的阻拦是因为什么,只要杀掉那个门后的势力,那朝旭的执念便不能成真了。 可惜,朝旭不知衍卜寸目的为何, 所以他疯魔,而他纵容到底。 这种善意的怜悯,真不知道朝旭能不能领情,毕竟,黑瞎子一眼就能看出,这人从始至终,都拥有着十足的傲气,而如今支撑他活下去的全部信仰都破碎了,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难免让人心疼。 只是,黑瞎子将指腹贴在墨镜上,抹了一把上面沾染的蛇血与碎肉,他能够清晰感受到胳膊的伤口,并未因自己的动作而有一丝一毫的崩裂,霍道夫其完美精湛的缝合手法,让这次受伤的自己,简直像是走个过场。 谁不想要人心疼啊?明明自己也疼的够呛。 而且,都怪你!他妈的衍卜寸,为了让我在魔城里保持清醒,竟然连用给我的止痛药都是假的!!! 第207章 冰冷的蟒蛇 “别…别打了,有没有人先拉我一把……”出蛇的洞穴里,传出清如的声音,她的体力显然已经耗尽,尽管拼尽全力,身体还是卡在狭窄的洞口处,无法动弹。 衍卜寸原本正朝着朝旭的方向走去,但听到清如的求救声,他的脚步一顿,立刻改变了行走的方向。 同时,他转头看向霍道夫,伸手指了指朝旭,语气平静的说道,“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霍道夫以为衍卜寸会与朝旭是对立面,但没想到,他下达的竟然是这样的命令,他轻嗤了一下,将刚合上的药箱又再次打开。 “他大腿的伤倒好说,不过……手腕的那处,你最好祈祷他没伤到肌腱吧。”霍道夫说话间,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那被两柄锋利刀架在脖子上的朝旭。 这人的处境明明岌岌可危,但偏偏他的眼神却是异常平静的,仿佛那冰冷的刀刃,完全不能给他带来任何的恐惧感。 然而,下一秒钟,朝旭的目光突然就转移了,他的视线,如同利箭般,从霍道夫的脸上迅速掠过,并直直地投向了众人身后的甬道口。 那里放着的,是向阳的尸体,倏然,朝旭眼怀柔情,连眼中原本的死寂,也被那一抹心底里重新涌起的亮光给点燃了。 衍卜寸偏头,敏锐地捕捉到了朝旭的神情变化,他知道,自己不用去计较要不要安慰他了,因为向阳无论活不活,都是朝旭绝对的内驱力,没有复活亲弟弟之前,朝旭没那么容易放弃。 可自己还没走到洞口位置时,就见一直在看戏的鄢啸南,将清如拽了出来,向来保持着洁净的她,此时不可避免被向阳的尸水所沾染,浑身泥泞,眼含倦怠,看起来精神头也不是特别好,衍卜寸能猜出,这主要是被朝旭的偏执所熬出来的。 而张祈灵此时,也将视线跟着挪了过去,只不过,他是飘到鄢啸南那处的,老人家在一脸倦色的清如耳边嗫嚅,仿佛二人是老相识,还有种爷爷和孙女的慈爱即视感,当然,他们并没有血缘,只不过他们的气氛看起来实在是太和睦了。 半晌,只见鄢啸南欣慰的拍了拍清如的肩,才放她走过来,但这女人却不完全奔着衍卜寸去的,而是错身擦过,冲自己的上司微微点头,然后就来到了朝旭的身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自己的医疗箱,取出酒精,开始清理着身上的脏污,并搓洗着手。 霍道夫就在她的旁边,属实是被她身上的尸臭味,熏的脑袋嗡了一下,随后,他屏气,用眼镜后的眸子打量着她,他来的较晚,自是不知道衍家的渊源与故事。 他只觉得,这个女人,意外的让他危机感爆棚,这是没来由的,他想不出来是为什么,索性便只能将这种异样,归结为是职业相斥。 所以,霍道夫连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生怕自己的活被她抢了,可清如却不在乎这些,她只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在准备好一切后,才直接用剪刀将朝旭的裤子剪开一个口,然后,她又拿起手术刀,将他大腿上的圆形弹孔割的更大了些,以便让待会的镊子好将弹头夹出。 她也没用麻药。 注意到这一点的霍道夫,用食指点了点药箱,一样的没有麻醉,这也是衍卜寸的命令吧?毕竟自己从一开始拿到装备,就发现这里面除了吴峫到点必吃的中药,以及硬件手术刀等等之外,根本就没有几个能用的东西了,至于衍卜寸目的是什么,霍道夫懒得猜。 毕竟这些该烦恼的事不重要,他也不觉得自己能从哑谜一般的情况中知道真相,所以,霍道夫只是叹了口气,试图将朝旭攥紧枪的手给掰开。 可这个人非常执拗,握的青筋暴起,血液横流也不松,这样无法对付的病患,惹的他也情绪爆发起来,这一路走来,自己因为衍卜寸给的信息差,而误以为这里只是寻常的墓,可陷入这种危险之地,他不可能没有怨气。 而且,凭事实而论,他就是一个医生,在被胖子找到之前,早就做好了一辈子炸油条的打算,所以,凭什么朝旭亲缘死亡的痛苦,要波及到自己身上,就因为他可怜吗? 难不成苦难因程度不一,就要平白承受对方的情绪暴怒吗?这算什么理! 霍道夫直接松开了朝旭的手,“爱治不治,反正我收的只是伺候吴峫的钱,不是照顾你的。” 再次将手垂于地面上的朝旭,听了这话,终于有了反应,他迟钝的视线重新移到霍道夫的脸上,可随后,就是一阵的咬牙切齿。 霍道夫不惯着他,扯下一次性手套甩在地上,然后才推了推镜架,转身准备去看看黑瞎子那边的情况,可谁知道,朝旭竟把枪直接砸在了自己的脚边,一下子炸的稀碎。 他立刻回身,想要骂回去,可衍卜寸却挡在自己身前,难得解释了一下朝旭发脾气的原因。 “他不喜欢我,所以连带着讨厌所有戴眼镜的人。” 霍道夫简直要被这个理由搞无语了,黑瞎子听到后强撑着也爬了起来。 “戴墨镜的也讨厌?”黑瞎子问了一嘴,又走近了些许,弯下腰,在朝旭的右侧挑衅一般的看着。 朝旭哼了一声,随即别过了头,但幅度太大,喉结差点碰到合拢在一起的两柄刀,张祈灵看到,便将武器给收了回来,而小哥也紧随其后。 毕竟,衍卜寸说了,他不能杀,所以张祈灵的主观便认为自己不能伤害这个人。 而就是他们说话的间隙里,清如任劳任怨的已经将朝旭处理好了,不知是解雨臣还是吴峫,反正那一枪让朝旭的手腕骨折了,她给他弄了一个简易的支架,等一切弄好后,朝旭却是起身,亦步亦趋的朝着向阳而去。 朝旭重新驮起了向阳,与当年,向阳复生时,跃在自己背上时,似乎别无二致。 “你怎么下来的,钻洞吗?”衍卜寸这么问着清如。 毕竟,如果她和朝旭不是从甬道那头来的,那估计就是黑瞎子当年走的那条道了。 神色晦涩的清如微不可查的看了鄢啸南一眼,随后点了点头,“对,我们用你留下来的红玉珠,借助红线找到了方位,从一个洞穴进来的,这之后,我们进了蛇窝,不过,它们并没有发现我们,而是朝一个洞里涌,所以,我推测你们可能在对面。” “里头还有别的通道吗?”解雨臣瞧着那处黑漆漆的,清如和朝旭刚爬过来的洞,这么问着。 清如没有亲眼见过九门里的解当家解雨臣,但看着这人秀气的面容,她态度算是良好的回答,“应该有,蛇群走了以后,那个空间的角落里就出现了四座石像,不过我对这些东西不了解,所以没贸然触碰,至于有没有什么暗门,可能需要你们亲自去看一下了。” “爬过来还爬回去,得挺累啊妹子。”胖子热络道,这会儿他终于是将嘴里的酸味吐干净了,他在满是臭男人的队伍里,能够看到此等美人,自然要冒个泡,刷个存在感。 清如不置可否,没有回答,但气氛也不算尬,因为张祈灵已经拍了拍小哥的肩,示意他收尾,而自己却率先从那个洞口钻进去了。 才反应过来的吴峫,只能看到张祈灵的身影嗖的一下没了,他连忙说,“胖子,别撩了,祈灵已经过去了,我们也进去吧。” 吴峫并不觉得清如这个女人可信,毕竟这也是一个天山童姥,而且,她还是衍卜寸的人,所以,总体来讲,自己并不想撕破脸。 而等他说完这句话后,他却看到清如将视线凝在了自己的脖颈上,这种如猎物盯紧目标的眼神,令人很不舒服。 吴峫莫名鸡皮疙瘩又起来了,他不由感叹,为什么衍家的人,总会给自己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就像是被冰冷的蟒蛇所一寸寸的缠绕,那带着寒意的鳞片贴紧着自己肌肤,而信子却吐在已经冻的肌肉震颤的脸颊上,连同那尖锐獠牙里的毒液也开始疯狂分泌…… 夸张的想到这里以后,吴峫便先一步偏开视线,而等这种灼热的被注视感褪去的时候,他才将目光转回来,可却发现,清如已然挂起了淡淡的笑意,并站在了鄢啸南的旁边。 为什么这两个人会那么的亲近?他们明明只有当初鄢啸南帮驮清如的缘分,而且,如果不是这个老头当初要救自己弟弟鄢然,也不会创造出这么多被实验和训练的孩子。 明明清如就是从黑化后的鄢然手里,拼命存活下来的那一个,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恨这两个兄弟,但她现在这样公然站队,言笑晏晏的样子,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场下斗中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衍卜寸嘴里所谓能拯救自己的办法,突然加入的清如,还有背着向阳尸体的朝旭,命运的轮轴似乎在飞速运转,叫吴峫一时之间无论怎么动用大脑,都无法得出合理的结论。 “天真,你想什么呢?”胖子揉了把吴峫的头,“人都走光了,小哥都催咱俩了。” 在他们身旁的小哥,其实是刚想提醒,他的手还悬在半空,看起来是要点吴峫的肩膀,等到吴峫转过来的时候,他便将手给缩了回去。 “没想什么,我们跟上去吧。”吴峫说道。 第208章 他毁了机关 等人全部到齐以后,张祈灵就掏出手电筒,已经观察完这些雕像了,它们并非是普通的墓室守护者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而是从左手边起的蛇,再者是斜角的人,以及视线再次延展的龙头和右手边的何罗鱼。 所有的雕像都是青铜质地的,比人要高很多,约莫是两米往上。 蛇类铜像光是盘起的长尾就比人高耸太多了,它张着内部全黑的大嘴,而信子却吐的极长,仿佛是在威慑自己对面的何罗鱼。 而像是已经为完成体的何罗鱼,却只是用以一双保龄球般的大眼死死瞪着蛇,它已然做好了攻击状,因为铜像还将它黏腻的体液也还原了,随着十条触手的抬起,竟牵扯出了一串大小不一的珠子。 张祈灵视线一移,在自己侧斜对角的西南面,伫立着一个身穿精心雕刻珠宝繁荣华袍的男人,他对着自己对面的那个龙头微微作揖,但俯下去的眉眼之间,尽是他人不可见的奸诈与狂傲。 那只龙接收到这样的祭拜,却只吝啬的微微垂着眸,大约是因为它身体的庞大,让它不能完全的延展出来,所以,它才只能以如吐息一般的垂着头的样子来回应男人,不过,它的龙角却是张狂的直接杵进了穹顶上方。 胖子被这里的寒气冷的哆嗦,连吐出了好多团白雾,就像是蘑菇云一样,他吐槽着,“这些都是那些怪物吧?这人真是没事闲的蛋疼,还有时间搞这些东西……” “人对龙,蛇对鱼……”吴峫一直念着,完全没听到胖子说话似的,总有种魔障的感觉。 胖子察觉到这一点,刚想要拍一下吴峫,问他是不是不舒服,结果却感觉身边的人跟风似的飘走了,所以,当他捞了一把是个空的时候,他便惊得心里的恐怖感又增加了几分,“天真!小哥!大家,你们在哪儿呢?!可别和胖子我开这种玩笑啊!!!” 他的声量拔高的极大。 但下一秒,吴峫的手电筒光就正常重新照到了胖子的脸侧,那无奈的眼神,就好像在问你又在鬼叫什么一样。 胖子的嘴唇哆嗦了两下,他差点以为自己刚才是出了幻觉,忙把吴峫抱了个满怀,感受到这人的手感和体温才终于觉得缓过来了。 “我,我刚才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看不见你们了,就有点,发懵……”胖子的语言顺序还是理好的,除了脸色苍白以外,看起来问题不大,就是语速慢慢的。 吴峫在他怀里,给他扣紧了外套扣子,安抚着,“可能是低温致幻了,别担心。” “好。”胖子又看了看一直跟在自己和吴峫身后的小哥,才将那种异样感给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候,张祈灵察觉到了蛇的信子可以掰下去,刚伸出手,却叫衍卜寸给叫停了,“别靠的太近。” 张祈灵缩回了手。 而解雨臣立刻问,“这个机关你是知道开始的方法吗?” “差不多。”衍卜寸回答,“这是遵从物种形成的自然规律,而创造出的矩阵,我以前看到过,机关在青铜像的外部,需要按照它们的规律按下去。” 听了这话,大家立刻行动起来,小哥在那人像上看了一眼,便在男人右手小拇指的地方,发现了可以扳动的机关。 “小哥就是牛!”胖子夸的让人直不好意思,而吴峫已经在小哥略微抿嘴的时候,首当其冲护住了机关,准备随时听从衍卜寸的命令启动。 而张祈灵则将蛇信让给了黑瞎子和解雨臣他们镇守,自己转向了龙头那里,指尖轻触着略微活动的龙角,其余的人,则守卫在何罗鱼的那,它的眼球被衍卜寸的眼神锁定住。 “先龙,后鱼,接着是蛇,最后是人,听我的命令再按!”衍卜寸的声音很清晰。 但突然之间,众人正等待着他的指令时,却已然听到了咔哒声。 衍卜寸的视线瞬间挪去了发声源头,连同张祈灵和一切耳力好的人,都在一起注视着那里。 “吴峫。”小哥和张祈灵不可置信的,一同念着他的名字。 小哥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超出他能力之外的速度,第一次,吴峫在自己的眼里形同怪物,因为这个人,竟然力度大到,将人铜像实心的小拇指给生生掰了下来。 他毁了机关!!! 现在所有人的光束都朝着吴峫汇集,可紧接着,那铜像的人脸仿佛动了一下,张祈灵飞奔,刀直直劈了上去,而小哥则将吴峫和胖子立刻捞在了身后。 吴峫崩溃一般的疯魔大喊, “高等对更高等,低等对更低等!” 随着他呐喊出声的瞬间,众人身后的铜像迅速将人的衣料全部吹蓬,空间里四个角里,吐出突如其来的飓风,将人直接吹向了穹顶,所有人握着电筒的手,不可控的为了稳定身形而松开,手电落在地面上后,又被那风吹到墙面,砸了个稀巴烂。 而张祈灵在飞起的瞬间,就将刀戳至头顶的天花板,他死死攥住刀柄稳定着身体,与一众歪七扭八的其他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然后,第二个没有崩形象的就是小哥了,他用黑金古刀嵌进侧墙,而胖子拉着小哥的腿,吴峫被胖子宽大的手拉住,三人连体,直接在半空中被挂成了串糖葫芦。 快速变换身位,防止向阳磕到的朝旭,已然将自己的脊骨送上了顶峰,他好似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千钧一发之际,同在半空中,延伸出红线,学蝙蝠般吊脚的衍卜寸,已经立即将人给拉住了。 再者,就是霍道夫和黑瞎子还有解雨臣,他们都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几个人抱团,所以只有几处微小的擦伤。 而鄢啸南却帮着清如,拉扯着才没让她刮上最高处。 呼隆隆的狂风,漆黑下去的环境,让人不甚能够辨明一切,可却只知,在最后一秒的时候,人铜像在被张祈灵劈成两半之际,似乎露出了里头如黑洞一般的裂缝。 而吴峫触碰错的机关,则牵连了其他铜像,它们共同将自己主动掰成两半,露出了其内里别无二致的深渊。 挺了两分钟,便有人先呼吸不过来,吴峫的眸中闪着狂色,可却呛咳的越发严重,每一次张嘴都是自虐般的狂吞着风,喉咙间涌出的血,也啪嗒啪嗒的被迫往上吹,甚至有些还反重力般,晕染着张祈灵的脸庞。 衍卜寸咬牙想用红线将众人给拽下去,可他刚放出新线,却发现它们共同不由自主的涌向了那群铜像,被吸进去以后,又反哺着出来,仿佛是认了新主一般,直直朝着自己和其他人而来。 就像是腾跃而出的触手,其力道大的人力完全无法抗衡,张祈灵被拉扯住了脚踝,软刃不断的往下滑,就快脱了口,黑瞎子见此,好不容易在匕首进墙后,艰难抽出了枪,可子弹被风吹的偏了轨,差点逆反弹回自己的身上,他如海带一般扭曲的一躲,才堪堪保住下肢。 直到最后,张祈灵倏地,第一个消失在了龙的嘴里,紧接着,大家就跟下饺子一样,被迫涌进了被分配好的铜像的洞口中。 但暗里,鄢啸南却推了清如一把,他嘴里再次嗫嚅,狂风掩盖了声息,而她却看清了那意思。 想要他活,就阻止他…… 蛇铜像的人仿佛是随便拉的,竟是鄢啸南和霍道夫还有解雨臣被牵没了。 人像则仿佛卸去了所有战斗力一般,给了个逆天开局,因为只有胖子和吴峫被卷入了进去。 而何罗鱼,像是料准他们拥有非人一般的能力,或者是用别的来界定这些,竟拉扯的人数是最多的,分别是衍卜寸和朝旭、向阳以及黑瞎子和小哥。 武力值似乎向一边倾倒的彻底, 这是胖子匆忙给吴峫尽力护住之际, 所想的最后一句话。 第209章 不该哭的 张祈灵在一段颠簸后,才突然被最后一股卷起的狂风给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幸亏他用刀撑住了身体的全部重量,才没什么大碍。 但是,当风四散后,他睁开眼爬起身的时候,却发现周遭过于漆黑了,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寂静的仿佛让他神经质的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张祈灵往前谨慎的走了几步,又挥了几下刀,并没有发现什么障碍物,他蹲下来,尽量保持着身形小的不能再小,而且便于逃脱后,才拉开背包的锁链,将手伸了进去,准备拿个备用的微型手电筒出来。 可谁知道,这时候突兀的冰冷搭在了张祈灵的肩膀上,制止了他的动作,他没有任何的沉思,直接将自己的手扣在了抓住自己那人的手腕上,纤细,肤质细腻…… 女人的手! 但张祈灵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毕竟在这地底下什么妖魔鬼怪都没有性别之分,所以,他骤然将手中人往前一抡,直接将这神出鬼没的家伙给一下撂在了地上。 张祈灵凭借着直觉蹲下去,用自己的前小臂扼住她的下巴,让这人必须仰起头,没办法张开嘴咬人。 可她大约,是真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在一阵的呛咳中,就断断续续的自我介绍起来了,“我…我是衍清如……” 她估计是刚喂了风的缘故,声音有点破锣嗓,像是被强行冲开了一样,但能够听出是真实的女声。 耳熟、听过、认识。 张祈灵的脑子里蹦出这几个词后,却没有第一时间松开她,因为如果照刚才吴峫的话来算,‘低等对更低等,高等对更高等’来讲,他并不清楚这个女人同自己有什么相似点,而她是属于衍卜寸的人,怎么也不会轮到自己这边同行。 更何况,那个鄢啸南应当也会护住她。 他的眉头蹙了蹙,最后得出结论,这女人的话不可信。 清如没想到自己自报家门的投诚,并没有迎来身体上的解放,她蹬了蹬腿,试图从张祈灵的控制中挣脱,但男人与女人的力气,是本身的激素所决定的,她的动弹,只会让张祈灵处于更加警觉起来。 直至,张祈灵的耳朵自主的动了动,仿佛听到了远处再呼啸而来的风似的,他快速拎起清如的后颈往后退了好几步,紧接着,整个人带着清如突然卧倒下去,磕的她膝盖骨都要碎了。 清如看出了张祈灵的冷漠,宁愿硬生生将自己的下唇咬的溢血,也没有吭出音节来。 现在张祈灵正伏击于地面,而悉悉索索的响动,好似在他的头顶上盘旋,等到真正寒凉的东西落下来的时候,他才一把将清如连同自己的背包推的更远。 而抱住足以击碎自己胸骨重物的清如,其实是苦不堪言,因为她整个人是被张祈灵的巨大力道所侧推着滑出去的,她感觉,自己的半个身子都被崎岖的地面所硌的发麻发痛。 一片黑暗之中,连能够反射的亮光都没有,张祈灵只能凭借着直觉将刀刺的飞快,直到入肉的声音传了出来,那份凉意停滞于自己的上方,可下一刻,它便从张祈灵的刀上脱离开来,伤口处的大片鲜血淌了下来,幸亏张祈灵往后跑的快,只沾了一点儿,不然晚一会儿,估计就会被完全浇成血人了。 那个生物应该智力很高,张祈灵这么思考着,摸了把脸上染着冷意的血。 它太懂得自己的优势与劣势,因为体型太大的缘故,这个生物选择了静悄悄靠近后再突击,连被自己刺中也能忍住不发出任何的声音,以此来预备下一次的攻击。 这家伙,同自己曾经面对过的那些,由本能与杀戮所战斗的家伙不同,它的聪颖,就像是一个在认真思考的人,成精了,起码是有能力思考的东西。 张祈灵咬了咬牙,准备再次冲出去,而清如已经在此时翻开了自己的药箱,拿出了一个小型的手电筒朝着他大致的方向扔了过去。 好在,张祈灵的反应是真的快,即刻顿挫住了前行的脚步,虽然看不见,但还是能够将那从后方而来的手电筒给稳稳接住。 筒身不过半掌长,他打开了电源,然后叼在了嘴里,这一下的光亮,让他彻底看清了自己所面对的东西。 ——走蛟。 它已经生出龙的头和爪子了,而且它有满身流光般的鳞片,但还没到长龙角的阶段,只不过,它看起来整个还处于蜕皮阶段,因为,它的外部还覆盖着一层白膜,使得那流转的眼,有些雾蒙蒙的。 而自己所给它下颚所创造的伤处,对于它来讲,不过是还不如它牙长的小破皮。 另一边的鄢啸南,已经在对自己的计划而沾沾自喜了,让衍卜寸赴死,并不是解决青铜门后创造一切的势力源头的办法。 衍卜寸的屠龙方案,只会让一切覆灭,令所有的东西都回到开始,自己千百年为鄢然所苟存下来的命,吴峫所物质化出来的张祈灵,那已经成为尸体的向阳,包括全部的事物都将不复存在。 他不可能放任衍卜寸顺便救治吴峫后,又掐灭自己希望的火苗,虽然鄢啸南,确实能够选择和他商讨,批评他的行动会带来的副作用,但衍卜寸却并不是个会被影响的人。 衍卜寸虽然过了这么久,可大抵还是年轻,他不懂,自己偏执的执拗与武断,其实是会害了所有人的。 而从一开始,鄢啸南就知道,张祈灵才是足够要挟衍卜寸的筹码,他要借助衍卜寸,去寻找那个势力接着投诚,他要换取一个能够让弟弟更好活下去的办法。 没有伤痛的, 真正新生。 “想要他活,就阻止他。”鄢啸南当时同黑瞎子站在一起时,便一直念叨的这句话,跟疯了似的。 黑瞎子被他磨的耳朵起茧,况且他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衍卜寸的计划还有待商榷,但这人估计为了这一刻,已然将身体败光了,用血肉困住鬼玺,用灵魂滋养的方法,让这本身就存疑的东西,拥有了更不可控的力量。 他知道,衍卜寸此时就是一个定期炸弹,抱着个被辐射感染的石头在到处跑,只为了寻找那个门,并与之同归于尽。 黑瞎子不会想看到这种场面,而且,他也不知道,衍卜寸的行为,究竟会带来什么影响,是带来福祉还只单单降下灾祸…… 如果,一切的消亡都有可能因衍卜寸的自尽而起,那张祈灵也会失去存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痕迹。 “好,我答应你。”黑瞎子话落以后,紧盯住残杀着蛇群,属于自己笔记记录下,洋洋洒洒覆盖了整本书的祈。 张祈灵的背影,怎么看都是瘦削得厉害的,但他在出刀收刃时,却没有外表那样的留情。 他可以任鲜血溅上自己的外衣、脸颊、双手,可他自己却不觉得,这些算得上是泥泞,他放纵这张绝尘的脸溺在冗杂的环境当中,并心甘情愿去当一个小哥身后的缩影。 他不该是这样的。 “攻击它的头顶!!!”清如大喊着,那蛟立刻将视线同时转向了她,猩红的眸子,仿佛是因为发现更柔弱好吃的猎物而散发出贪婪。 张祈灵认准时机,直接在它冲清如来的时候,用手扒上了它身体侧面的鳞片,整个人被带的起飞,而看着巨物冲来的清如,抛下所有的东西开始往回头路狂奔起来。 这一次,张祈灵终于发现了那风究竟是什么缘故,不是通向任何出去甬道的空隙,这仅仅只是蛟的吐息,冰冷又粗重,他来不及想更多,踏在它的鳞片之上,单手翻上了蛇的七寸位置,他懂得清如所说的那句攻击头部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只蛟在蜕皮以后,便会长出新生的龙角,哪怕只是一点点基底,现在也是脆弱不堪的。 张祈灵用软刃割开了它仿若蝉翼般的旧皮,随后掀起了它的鳞片,蛟于追逐清如这样的弱小生物的过程中,感受到了一种从前没有的狂热,它横冲直撞于整个甬道,碎石落了一堆。 沿着笔直长路奔逸的女人根本不敢停,她边躲避着石头,边跑到肌肉痉挛,等抽的她再也抬不起膝弯时,她才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感受着鼻腔和喉咙里的血腥气。 而这一刻,蛟沉浸在猎物自暴自弃,而自己胜利的喜悦中时,但张祈灵却眼疾手快,将刀身瞬间没入,它感受到疼痛,终于是意识到了什么,那中气十足的呕吼,让清如的发丝都被这气性所震的往后炸毛。 蛟疯狂摆动着头部,而张祈灵则被甩的身体横飞也没停,他死死攥住刀柄,用全部力量压着,连脊背反复磕在石制穹顶上也没有停下。 鲜血不断的从蛟的头顶流淌,清如的眸子,此时也散发着幽曳的红光,那来自于衍卜寸所赋予的鲜血力量,让她膝盖里的淤血开始自主泌出,并幻化出红线,直接如腾跃攻击的长蛇一般,冲向了蛟的双眼。 三股血液的瞬间爆破,让它的哀嚎声更大了,张祈灵距离它太近了,近乎耳膜都在充血,他不断的往下按自己的刀刃,还未如枝芽萌生的龙角,开始于它的体内产生裂痕,等到角芽彻底粉碎以后,他才拔出软刃,再次在它的第二只角处刺入。 蛟的头晃得更厉害起来,直接将张祈灵死死往上撞,而下方的清如,感受到力量的流失,一瞬间脸色惨白。 她似乎懂得了身体里的防御机制,那是因为衍卜寸汇给自己的血液里,掺杂着爱张祈灵的本能。 而这毫无节制的血线抽出,让她简直以为自己要死了。 张祈灵则在五脏六腑同时移位的情况下,呕出一口血,将刀钝的更深,这一下快要将蛟的牙膛贯穿,碰撞声愈演愈烈,它褪化的皮也开始不断的往下落,混着不知张祈灵的血,还是别的,反正所有的物质都是同样的无法控制。 张祈灵终于在这时候击溃了它化螭的希望,第二只龙角断在了它的头颅里,而他还没有停下来,他撬开了它七寸处的鳞片,混杂着麒麟血和锐利的冰冷刀锋,贯进了它的颈部。 就像是被扼住喉咙的困兽,它好似知晓了自己的命运,眨动着已然无法看清事物的眼睛,沉重的身体忽的倾倒,下颚扑在地上,将清如震的弹了一下。 一切都结束了…… 张祈灵喘着粗气,艰难拔出了刀,向清如走了过去,顺便还捞起了前面丢下来的包和属于她的医疗箱,他不知道女人的目的为何,但迎上她明显惊惧,掺着泪光的眸子时,还是微微失了神。 也就是这怔愣的时间里,他嘴里所衔的手电筒此时骤然松开了,就像是他所坚持的事物,在这一刻终于得到解放似的,在光源落地的同时,他的身体也在坠跌,等躺在地面上时,他连自己的身体和心跳都感受不到了。 张祈灵意识昏沉,勉强只记得,自己似乎从清如的丹凤眼里看见了衍卜寸的影子。 那样坚毅的人,不该,不该…… “不该哭的。” 他在一切漆黑下去之前,这么念着。 随后,他麻木的任由自己,被不知明的力量给剥夺完整。 第210章 殉情是古老的神话 霍道夫的防毒面具被风吹落了,连手上的药箱也在叮叮咣咣的在墙体上磕,惊的他好几次都差点脱了手,幸亏有人帮他托住了,才没有让最后吴峫的救命保障坠落在地。 但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同行的人,竟然是这个自己极为不熟的鄢啸南啊! 如果真的和吴峫所说的一样,按照等级和类别所划分,自己也不应该是蛇,他怎么会沦落到陷入一个生人的怀抱当中?! 这种生理性的恶寒感,让他迫切的想要落地,索性张牙舞爪的挣扎了几下,但动弹了还不到两秒钟,鄢啸南就把自己的腰身拉的更紧了起来。 现在,霍道夫能感觉到自己的脊背,正紧贴着鄢啸南厚重的棉袄,就像是身体陷入了棉被里,使得他差点被这种温暖所侵蚀的软了心。 直到,鄢啸南为了让霍道夫长点记性,将手上松了力道,使得他的身子突然一歪。 霍道夫那没抓着药箱的左手垂着,在无限贴近于地面之时,忽然被一阵冷冽的东西所冰的抽搐,他将指尖快速缩到了袖子里,想要大骂鄢啸南的恶趣味,但口罩显然阻挡不了让人喘不过气的狂风,他闭着眼,只能够先顾己身。 上头似乎不受大风影响的鄢啸南,揶揄的笑出声,粗粝的音线,比想象当中还要爽朗和豁达,“小伙子啊,如果想保命的话,我建议你不要惹恼我。” 霍道夫连睁开眼都做不到,甚至耳畔呼隆隆的风还在截断着鄢啸南的音节。 保命…惹恼…… 唯独两个字听的足够清晰。 但他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等这场风终于停歇下来,而鄢啸南将自己放在不知名的漆黑地带,用以淡红的单只眸子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他才扒下口罩,重重喘了几口气,才觉得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你只拉走我,是想做什么,我清楚。”霍道夫是在诈鄢啸南,事实上他的猜测有很多。 例如,这个人并不想自己救吴峫,或者是,吴峫足以在胖子的帮助下,去找到那能够解除自身病痛的东西,但无论如何,和这个人相处在一起的时候,违和感太过于强烈,总是让心理乃至生理都不太舒适。 而鄢啸南似乎并不觉得霍道夫是在自作聪明,他能够从自己的预测当中,知道这个人的能力以及头脑,一个不好糊弄的家伙,会打扰自己的计划,还不如直接拴在身边,监视个真切。 “这些不重要。”鄢啸南好似是融在了黑暗当中,他微微垂着眸,但他虹膜的那点儿亮光,实在是有限。 幸亏霍道夫还有个备用的手电筒在药箱里,他连忙翻出来,打开电源,却发现自己的脚下不知道踩着什么,虽有触感但眼睛无法察觉,但他却能越过这层脚下屏障,真切的看到下方所有正在冬眠的蟒蛇,它们皎洁的鳞片正在闪烁,像是被光折射得雪。 霍道夫没有空欣赏,他只知道,自己刚才还被迫将手伸了进去,和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来了个亲密接触。 见到霍道夫一脸吃屎似的酱色表情,鄢啸南笑的开怀,“原先的那些蛇估计是从这里来的,但却是被风给推出去攻击我们的,现在它们正处于冬眠状态,只要温度均衡,它们不会暴起攻击我们的。” 霍道夫听后,将自己的手电筒往下调低了两个亮度。 “这里的地形你应该也知道一些吧?”霍道夫的眉头蹙的有些紧,了望着甬道深处的一派黑暗,“我们得去找他们汇合。” “知道一些,但你敢跟我走吗?”鄢啸南摩挲着拐杖的顶端,眯眼的时候看起来很是精明。 霍道夫无路可选,自然只能点头。 而另一边的风停的很快,吴峫在胖子厚实身体的拥护下,只有一些软组织挫伤,他混沌眸中,此时带着真实的大懵逼,似乎还没有回想起自己刚才干出了多么逆天的事情。 但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反正胖子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是看不到自家天真情况的,于是,然后,这人就他像练蛤蟆功一样,在地上划拉了两下,看起来是在一本正经的探查着周围。 胖子以为自己的旁边总得有点什么,结果空的实在是太不同寻常了,他连忙搂着吴峫坐起来,问道,“天真,你没事吧?” “没事。”吴峫顺从的择了个舒适的姿势,但发现自己只能听见面前人的呼吸,于是连忙问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吗?” 他刚找回的小哥和祈灵,以及伙伴们,如果就这么因为救自己而丧生的话,那么吴峫这辈子都会愧疚死,他情愿死的是自己。 胖子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但是这里很安静,他们应该在别的铜像通道里,应该没什么危……” 他还未说完,就见甬道内壁挂的烛火瞬间点燃,洋洋洒洒的一路向前,很是耀眼。 而在两人之前,仅一步之遥所延展的,便是万具骷髅跪榻,他们的脊椎齐齐紧贴于墙面,任由蜡油滴落在头顶,紧接着像血一般的流落下来。 联想到前面大家讨论的生桩,吴峫和胖子对视以后的脸色同时变得煞白,大概是料懂了这次献祭的很有可能是自己。 吴峫起身,谨慎的拿出手枪,示意胖子前进起来,二人移动的速度并不算快,而这些毫无声息的骷髅骨架也没有暴起,一时间的安静让紧绷起来的神经感到疲惫,最终,胖子坐在地上,狠狠咬了一口压缩饼干,开始解压式的进食。 “要是有地图就好了。”吴峫喝了口水,这里的时间流失无法估量。 但这条甬道真的太他妈的长了,就算他们是蛇,能不间断的扭着尾巴走,估计最后也得被磨到断尾。 胖子抹了把嘴上的碎屑,“没有地图,纯靠自己摩挲,就跟盲人捉虾似的,白干一场!而且,天真啊,真不是我哭累啊,我看了这周围的墙,厚实的吓人,就算咱们将拳头锤烂了也不能抄近路。” “这点我知道。”吴峫将水没什么洁癖感的递给胖子,而对方吨吨吨的喝着,幸亏俩人包里的食物和水是最多的,估计能在这里撑好久,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吴峫心中的担忧又升了几分,紧接着,他眯着眼,朝着对面那些依偎着的骷髅看去,而胖子的视线也跟着他一起移动,下一秒就听这人打趣说着,“这墓主人还真是有情趣,每一个骷髅都是成双成对的,真就是生入情窝,死入同穴了啊!” “等等,他们都是成双成对的吗?”吴峫的眸子越发清明起来,他倏然起身,翻动着骨架,瞧着那明显一样的男性骨盆时,他还捏在手里看了看。 胖子哑然的,看着他这掏掏那摸摸的,情真意切的好奇样,于是连忙怕自己打脸,赶紧没什么底气的改了措辞,“都抱在一起死的了,不是家人也得是有情人了吧……” “是有这个可能。”吴峫认可着,但又举起了手里所差无几的骨盆,继续说道,“可他们都是男性,这里死的,全部都是男性。” 胖子凑近,看了个仔细后,满脸认真的转向吴峫道,“天真,你说,咱俩不会也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在心底里无语住的吴峫,暗暗回复着: 你是不是还想让我说, 殉情是古老的神话啊? 第211章 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衍卜寸仿佛置身在一片血雨腥风中,溺毙在一派黑暗之地,无论怎么往前跑,拼命的伸手,都抓不住一丝一毫的希望,连同那掠过的风,都感受不到温暖或寒凉。 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意识到自己无法感知这个世界的呢? 记忆中模糊的一个轮廓,逐渐显现了出来,瘦削的男人紧紧抱着自己,堵住自己胸口的伤,而那个怀抱,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根本没有任何的柔情,亦没有所谓的暖意和安抚,这个人只是凭借着人性的本能,没有任何的意图,就那么像要嵌入骨髓一般的搂住自己。 鲜血顺着他身上的开口不断的流淌。 衍卜寸被男人的冷血打在脸上,眼睫略微震颤,强撑着在眼前的一片红中抬起头,但却发现,自己这一次,看见的不仅仅局限于那个人的苍白得下颚了,而是贯穿于周围的红线。 而极致交织的红后,走出来的竟是衍光善,他呈现出诡异的笑容,像是在欣赏猎物的挣扎,不过很久之后,他又不知道是从抱紧在一起的两人当中看到了什么,快步而来,立刻将衍卜寸与那个人拉离开来。 衍卜寸没有力气挣扎,他感觉胸口豁开的洞,在与男人的手离开以后,滚出了什么,他没有力气压按,整个人像是瘫软的烂泥,被随手丢在了一旁。 那个人要被杀了吧? 这么护着我的傻子,绝对会死的…… 下一刻,男人就被衍光善和怪怪伙同嵌进了墙上,吮吸榨干着最后的价值。 衍卜寸提起所有的气力往前爬,胸口不断滚出的东西,咯在了身下,可他还是坚持着往前,因为对面那摇曳的夺目鲜红,正与男人惨白破败到尾声的脸融合着。 “阿祈…阿祈……”衍卜寸终于认出了自己的神,他加快了疲乏四肢的力量,如同一只蛆虫般前进,只祈祷再快一点,再快一点,阻止住那生机的流逝,遏制住两个恶魔的行为。 可是,他实在是太弱了,这条明明不长的路,让他磨破肘与膝盖都没办法到达终点。 衍卜寸急的够呛,但意识也在趋于混沌,只心中坚定着一个想法,如果能够救他,自己付出什么代价都好,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内的苍老声音,席卷着他。 就好像是一阵清风,带来了轻柔淡雅的茉莉花香,蛊惑般的声息,带着等待你踏入深渊,毫不掩饰的欲望,“想要救他,就来和我换东西吧。” 衍卜寸点着头,下巴抬不起来,但每一下却又是重重的磕在地面上的,很快他的脸就因为表忠心而出现了淤青。 那个苍老的家伙笑了笑,衍卜寸这时候也感受到了一种窥探的视线在打量着自己,就如同在估算商品价值的鉴宝人,用以理性又带有目的性侵略感的目光,反复的衡量。 “用你的所有感官吧。”那老家伙说的很是轻巧,仿佛这是一件最轻最轻的交换,就像是在施舍一条狗而随意扔出了骨头般的闲。 衍卜寸用意念答应下来的瞬间,那股势力,就将抓住人的怪怪给刺了一下,使得张祈灵滑落进了下方的血槽里,门内深处的禁地,紧接着,传来了野兽的呕吼,令刚吸收完血液,而昏厥过去的衍光善也醒了过来。 它正冲天下昭告着自己的存在,而那些不知名的视线,瞬间锁定住了衍卜寸这个罪恶之缘。 衍光善哆哆嗦嗦的跪伏在地上,对着那东西传出来的震颤,所敬畏的不得了,就像是自己做错了事,而扰到它休憩的求饶姿态,卑微的像条摇尾乞怜的狗。 可那个人,或者那东西,并没有给虔诚的信徒带来任何得怜悯之心,因为一根巨大的辉羽正从上空飘荡下来,其羽毛刚摆动的样子,就像是在被控制着去处灰尘的扫帚,所以衍光善就是被这超过人体五倍长度的羽毛所一下子击飞的。 紧接着,那亮丽的红色羽毛,卷起了泡在血液里的张祈灵,此时此刻的青铜门,于衍卜寸的背后出现,并大敞开来,连属于雪山的冷冽寒风,也从外而内的灌了进来。 少年睁开眼,见到外头的天光大亮,太阳高升,光秃秃的枝干形成密林,而转过头,张祈灵却是被突然转移走了,明明门开在身后,可自己的神却被送向了深处,进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禁地里。 仿佛一切的自由, 根本就是自己所幻想的一场梦。 衍卜寸的眼前,骤然漆黑下去了,又再度在眨动之际,看到了身后大门合拢的一缕亮光,他快速扭过身,抬起手,想要从指缝里感受阳光最后的温度,可什么都没有,感知力的消失,让他全然变成了个残废,连被紧接着赶来的衍光善所泄愤的时候,也甚觉无感。 明明他的腹部都被踩扁,明明血肉都在往外翻涌,他该哭,该疼,该气,该恼…… 可当万千冗杂的思绪,所聚集在一起时, 他却又吐不出一个字来。 衍卜寸知道,那个被衍家所推崇的神,给自己降下了福祉,它偷换了愿望,将自己的阿祈送向了不明之地,而当那股势力,在察觉到衍卜寸误会自己的时候,便又心念相通的说道。 “能够拯救他的命定之人,在外面, 能够带他离开的人,不是你。” 那时候的衍卜寸,在心底里咒骂着,多么可笑的交易,这样的延迟,这样的承诺,这样的欺骗,究竟算什么实现愿望的神?! 但事实证明,它是对的,果然在一切该到来之际,那个命定般的真正人神张启灵,轻而易举的带走了自己的阿祈。 他拼尽全力,献祭一切代价,所得到的却不过是它的推迟再推迟,而自己得知这件事时,还是出了青铜门后,被它意念告知的。 那被衍家所推崇的,伟大的神,明明从始至终都以自己的利益为先,将阿祈榨干到了极点,才敢放人离开。 但信仰它的信徒,却仍然是那么的多, ——这是多么可恨的家伙。 衍卜寸骤然回了神,被自己的回忆所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动了动手脚,却发现四肢被什么东西给痴缠住了,难舍难分中还有恶心的粘液在彰显存在感。 “何罗鱼,大家小心!”衍卜寸提醒后,想要催动红线,可谁知道,脑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钝痛,打断了他的动作,而胸口处的鬼玺已然脱落了下去。 衍卜忙不迭的想要挣扎,可鬼玺就跟长了腿一样,跑的飞快,他想要强行下去,却听见自己左侧传来了黑瞎子贱兮兮的声音,“就是个鬼玺,跑的又不是媳妇,急什么?” 这人在黑的环境里看的很清晰,黑瞎子也被触手抓的紧紧的,挣扎不开,便无聊的盯住了衍卜寸空洞的胸口,挑了挑眉,开始继续说道。 “在进来之前我就发现了,你的线不好使了对吧?我原先叫你趁着吴峫治疗的时候,多练点热武器,你非不听,偏偏要搞那特别玄的一套,天天用那红线抽来抽去,又不是自主产丝的蜘蛛侠,而且,人家分泌的是唾液,你抽的是命,一天天的危机时刻最容易垮掉的就是你,你懂不懂啊?” 被骂自闭的衍卜寸瞪圆了眼睛不知道说什么,而他右侧的小哥却转动了手腕,用着蛮劲,先挣脱开束缚,又紧接着将黑金古刀强行,从黏腻的墙里抽了出来,并利落的割掉了自己身上的其他触手。 在落地以后,他掏出手电筒打开,给黑瞎子来了个啪啪打脸,黑瞎子差点以为他是故意的了,自己跟衍卜寸在这里科普热武器的好处,而他却三两下用冷兵器解决一切。 黑瞎子翻了个白眼,刚想要说点什么怼着酸溜溜的话来恶心人。 而小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先一步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东西,过来了。” “母体。”朝旭抱着向阳,解答了来者是谁这个问题。 黑瞎子低下头,发现朝旭在自己的底下,于是乐呵呵的问,“你挺了解的啊,黑爷大发慈悲,给你一个发挥的机会,要不你继续科普科普,现在绑着我们的是什么啊?” 如果不是看不见,朝旭真的要以一个你是弱智吗的眼神看着黑瞎子了,但下一秒,他便叹了一口气,仿佛是在照顾智障儿童般的耐心回答。 “何罗鱼刚破壳的幼崽。”朝旭这么说道。 黑瞎子拧了拧跟沾到粘鼠板一样难以动弹的身子,就连背到后面的手,也在拽着紧密贴合着自己臀部的皮裤,看起来是怕被扯掉了的样子,“只是幼崽啊?我以为是完全体呢。” “完全体在对面。”衍卜寸说这话的时候,眸子里闪过了异色。 小哥立刻回身,给众人割开着束缚,而黑瞎子却在跳下来恢复自由的那一刻,做出眺望远方的姿势,“怎么有种小蝌蚪找妈妈的感觉。” “说反了,是妈妈找小蝌蚪。”朝旭纠正着。 黑瞎子努了努嘴,试图用自己的歪理辩解,但他其实并没有太计较这件事,毕竟他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且将手枪重新上满子弹,“不管谁找谁,这群小家伙没吃掉我们,就是它们最大的错误,咱们得让它们后悔一下啊!预备备,兄弟们,准备好跳第三套广播体操七彩阳光了……” 吗? 还未等他说完,便见小哥已然划破掌心,卷着满刀澄亮的麒麟火就奔着那怪物去了,朝旭没动,但衍卜寸的枪也开始营业了,被小哥所带起的冷风,熏陶得透彻的黑瞎子,猛然打了个极其响亮的喷嚏。 “真不带这么玩的, 好歹让英雄说完开场白再动手啊!” 那何罗鱼的体型大到整个甬道与天穹都装不下,显得小哥的身影是那么的渺小。 但衍卜寸,却在看到它灵魂本质的那一刻明白了什么,果然,他将每次潜移默化的行为渗透给黑瞎子,并转告给鄢啸南,以此来试探这个人和那方势力的具体关系。 而在今天,一切在此时都有了答案。 这只何罗鱼的内里外表,都被火焰所炙烤着,高热并没有给它这样的海洋生物带来痛苦,它的灵魂里渗透着熏香与恶臭,它是一个反复被实验,而且专门来阻止自己前进的怪物。 它被创造出来的原因,很简单,衍卜寸一直都在给外界传达一个消息,那就是他不能吃肉,只有他清楚,吃人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但五感尽失以后,食不知味,这种影响其实减弱了很多。 唯一那次的真正失控,还是因为给阿祈煮瘦肉粥,而切实用双手触碰到了生肉。 但要说实质性的破绽,还是因为张祈灵和小哥带来的那只鸡,他吃了两口,不过,当时在雨村里,黑瞎子并不是第一时间来的,所以肯定不知道自己其实能够面对肉食的这一点。 衍卜寸利用信息差,打探着鄢啸南对自己的了解程度,以及会对自己做出什么的行动,而如今,这些细微的克制自己的点,就这么摆在自己面前时,便足以可见。 鄢啸南,从始至终都处于自己的对立面,他将自己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了那个,一直畏畏缩缩躲在门后的东西,他想要阻止,而不是成全,无论千百年的光阴过去了多久,鄢啸南都是那么巧舌如簧的人,是为了自我的利益,能够毫不犹豫牺牲掉他人的伥鬼。 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的, 疯子。 第212章 他们一个两个都这么爱张祈灵 清如在轮转到第三次吸气时,她才勉强恢复好力气,撑起身体,连忙朝张祈灵爬了过去,等跪在他面前时,她又俯下身,手部确认着颈部脉搏,耳朵确认着心脏跳动。 等初步的探查结束后,她快速的从张祈灵的手里,抽出了属于自己的药箱。 清如将张祈灵稳定的放在墙边,随后一记重拳锤在了他的后背上,怄在气管里的那口血,瞬间呛咳出来,张祈灵的呼吸也趋于稳定起来,连心跳的速度,也正在恢复常规节奏。 随后,清如拆开药箱中能用的,将他后腰上的狰狞的淤青,用跌打酒揉开,张祈灵幸亏是陷入昏迷,吭的响动也极为的小,大约凑近他的脸,才能够听清那细小到快要消失的闷哼声。 清如在处理好一切后,才骤然松了一口气,幸亏那走蛟的气音攻击,还不算那么难以接受,张祈灵不过是内脏颤了几下,扛不住压力才呛出了血,内部病灶目前仍在可控范围内,弄好一切以后,她估摸着,这人大约会在两个小时左右醒过来。 不过,时间不等人啊。 她看着表盘的指针,已经乱成一团,开始不停的作摆抽动,使得那秀眉蹙了蹙,又在突然联想到张祈灵的那句‘不该哭的’时候,蓦然摸上了自己的眼睑。 事实上,清如在触摸到那已干涸的泪痕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哭了,其实,她并不觉得羞,只是感觉这样的生理性脆弱,实在不该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就像是被贴上了不知名的,无法撕掉的标签,让自己不由一阵的抓耳挠腮起来。 半晌,她缓了过来,觉得这样的纠结并不会给现在的情况带来任何有用的办法后,才摒弃了那种胡思乱想的小九九。 而张祈灵的苏醒,也比她预想中要快的多,只不过,她所用希冀视线看向他,期望着这人最好知道点走出去的办法时,却发现,在彼此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自己似乎不再期待这个人醒过来了。 因为他清冷的眸,如今变成了滚着鲜血般的红,看起来就跟野兽锁定猎物似的,叫人的脊背骨都开始发凉起来。 他不是张祈灵,他是自己所认识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其他人呢?”小寸并不适应和清如相处,于是立刻将视线转移到四周,却发现除了她还有那只死掉的走蛟以外,就没有其他的生物存在了。 清如没想到,自己能够在此时此刻看到衍卜寸的幼年灵魂,那些与他并肩作战,共同所拥有的悲惨过去,如今切实的,被这个人重新带回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咽了咽口水,装作镇定的回答着,“刚因为机关分开了,你找他们汇合是想做什么吗?” “不是我想找。”小寸反驳着,并没有计较清如第一眼就看出自己的事情,或者他其实根本就觉得这样的重逢真的不甚重要。 只不过,他一起身,就立马抻到了后背上连成片的淤青,疼的他不由的嘶了声,良久后,他瞳孔涣散,缓不过来劲,但还是坚持着给了清如答复,“他叫我务必找到其他人,然后就跑去角落里休息了。” 清如没想到,这两个灵魂在一个身体里,还能够相处的如此融洽,而且,小寸在说起这些话的时候,眸子里的寒意竟然一寸寸的褪去了,莫名的闪烁当中,似乎还带了点儿毫不遮掩的宠溺。 怎么,他们一个两个都这么爱张祈灵? 衍卜寸那样权衡利弊的人爱他,连附身在张祈灵身上的小寸也爱他,甚至,他还集合着鄢啸南以及那堆叫吴峫什么的人的全部关注。 清如并不觉得自己会嫉妒,只是感叹着一个被爱所包绕到如此程度的人,伤重成这样,待会儿再汇合时,肯定会博得全场瞩目的关注吧。 被爱是对于自己来讲,实在是很难的一件事,所以她不懂,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轻而易举就被爱到如此地步的人。 “走吧。”小寸忍着背后的疼痛,一把捞起了属于张祈灵的包袱,这重量的接触,让他差点又呲牙出了声,最终忍了又忍,才勉强将那痛楚给全部给吞回到了肚子里去。 清如唤停道,“你等一下,我处理膝盖,马上就好。” 她翻起裤脚,利落的绑好绷带,把裤脚放回原处,才一瘸一拐的跟上来。 小寸没有什么怜悯之心,他和衍光善相处久了,所接受到的某种记忆片段也是最多的,所以性情够冷,够肆,也够傲,他跨着属于张祈灵的大长腿,就算听了这话,也压根不管跟在后头的清如。 清如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才发现,自己真是实打实的受虐成性了,当年的她怎么会爱上这么没有绅士风度的男人?她是瞎了吗,去找这么个利益为先的家伙! “时间不等人。”小寸越过张祈灵所击杀的走蛟头颅,丝毫没有将它的庞大放到眼里,他的视线一直在前方,在极远极远处,仿佛能够窥探洞悉所有的潜藏危险。 清如跟的吃力,却还是没停下来,她死死拽着自己的药箱,亦步亦趋,但这回的生理性泪水,却不是因为疼痛和恐惧而流出来的,她发现,原来是自己未表露出的真情实意与时光,真的全部都他妈的喂了狗。 她暗暗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在耳后,被墨色马尾所遮挡的皮肤,已然有了溃烂的迹象。 这是她藏了很久很久的秘密, 是衍卜寸,不,是任何人都不知道事, 她知道,自己也需要与时间争个你死我活了。 黑暗吞没可他们的地方身影,而另一端的霍道夫已然将枪举了起来,他的枪口,对准了那群已有苏醒迹象的蛇们,“雷管都在胖子包里,你想怎么处理这些东西,而且跟你走,我往哪里走,和你扎堆往它们老窝里涌吗?” 原本霍道夫是实打实的在阴阳怪气,但看着鄢啸南那愈来愈亮的眼睛时,还是没来由因为对方的兴奋,而生涩的动了动喉结,“你没事吧?” “没事。”鄢啸南回应的很快,紧接着又说,“其实我发现,你真的比我想象的要聪明。” 霍道夫立刻明白了什么,他的目光顿在那些扭在一起,已经在准备弹射起步的长蛇们,差点将扳机真的扣了下去,“你不会是想说,我猜的对,然后,我们真的要和它们抱团吧……” “也不是抱团,只不过是这里仅仅只是个密室,而出口在它们的身体下面藏着,信与不信全然在你。”鄢啸南每次在想蔫坏主意的时候,总会笑的令人莫名的恶寒,特别是当这样的老头脸将褶皱全部抿的更深的时候,就像是老树皮成精了似的。 霍道夫刚想要说让我再做做准备,可鄢啸南却一下搂住了他的腰身,朝着那群蛇身形一歪。 瞬间羊入虎口的惨状,在霍道夫的脑海里迸发,他裹紧外套,尽量将自己缩的更小,而腾跃起来的蛇们,簌簌掠过了他的周围,湿润又带着冷意的鳞片,就像是飞溅的石子,将他裸露在外的耳廓所击的缺了一块肉,血液狂飙滚烫灼热。 “我就不该信你!”这下子被疼急了的霍道夫,直接喊出了声,可鄢啸南却将他锁的更紧了起来,几乎无法呼吸。 第213章 你才是真正的衍卜寸 张启灵在遇到那烧烫到通体猩红的何罗鱼时,被灼热的温度搞的退了半步,火舌舔上了他的发丝,烧断的飞灰差点迷了眼。 “哑巴,别犟了,你和他拼火没用啊!”黑瞎子窜出去,将小哥拉的更远了些,而那个庞然大物,正艰难地蠕动着触手,带着火辣辣的热朝着他们慢速前进。 张启灵将黑金古刀往旁侧偏了偏,没有烧到黑瞎子的身上,等麒麟血燃尽时,对方也松开了他。 等站定住以后,张启灵刀面的温度也降下去了好多,但黑瞎子却敞着外套,露出里面的背心,拼命的用手扇着风,“衍卜寸,你想点办法吧,瞎子我可不想成为第一个被烤死在墓里的腊肉。” “我在想。”衍卜寸明明语气甚是平静,但恰恰就是因为这样的沉稳,最让旁人急的够呛。 朝旭没加入他们没什么结果的讨论,只是抱紧了向阳,亲昵地蹭了蹭怀中人的额头,搞的脸上沾满了褐色的血水,骇人的厉害,但语气却柔和的仿佛在哄孩子,“不怕…不怕……向阳要跟哥哥回家,阿阳不要怕……” “艹,你没看到这人都热成疯子了!衍卜寸,我尊重你是在执行保守政策,但不是让你站在这里当傻子!他妈的,火球都快滚过来了,你是想拉人死,还是想自杀?!你不是要救吴峫吗?你不是为张祈灵而来的吗?你动啊!”黑瞎子指着朝旭举例,骂的贼凶,但却没真正的动手。 毕竟,他并不知道衍卜寸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不能接受磕碰。 因为自己刚才,可是亲眼看着那嵌入衍卜寸胸口多年的鬼玺跑了的,它那时候,跟有生命了一样,生生剥离衍卜寸的身体,撕裂着他的血肉,明明底座是个四方体,却滚的比球还要快! 远处未被燃烧何罗鱼所普照的漆黑地带,又有一阵风吹了过来,将怪物的火一下子鼓的更旺,炽红的焰色,于衍卜寸眸子里狠狠摇曳。 他的耳尖一动,目光定在前方,仿佛下定了某种不可违逆的决心,随即,便喊了出来。 “所有人都不许动!!!” 黑瞎子一下子尥蹶子不干了,“靠,你他妈在搞什么?什么叫不动,等着这东西活活烧死我们吗?!” 他的话,甚至引得朝旭开始些许倒喝彩。 “他不就是那样的人,自己想不出来解决办法,便想要让所有人一起入火海。”朝旭抱紧了向阳,“可怜我弟弟,就是曾经落入他手而死的可怜人……” 这里头的故事,黑瞎子不知道,也在这个时刻里没有时间调侃,庸人自扰的怨怨自艾,他没空搭理。 “衍卜寸,你不是会求死的人,你看着我。”黑瞎子掰正着衍卜寸的肩膀,逼迫对方强行盯着自己那黑黝黝到极致的墨镜,“你看着我的眼睛,我只问你,你究竟在想什么?这里不是你玩过家家游戏的地方,衍卜寸,我们要死了,你连一枪都不让我开,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自然是看不见这人隐藏于墨镜后的眼睛,张启灵见此,立刻过来,试图阻拦,却发现黑瞎子竟将衍卜寸整个人拔高了起来。 “我有说过让你不开枪吗?”衍卜寸的声音有些阴鸷,他看着黑瞎子明显顿住的动作,心中的猜测被彻底敲定,“是你一直在给这个怪物下定着结论,说张启灵的麒麟火打不过它,说我想不出办法,你一个幻境中想让我心甘情愿死的家伙,我合了你的意,你还在这里跟我对呛,这让你很爽是吗?” “你!”黑瞎子说不出什么话来,在吐出这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便跟被骤然掐灭的火柴似的,熄了所有的动静。 衍卜寸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毫无破绽的脸,随后,偏头看向那已经贴在自己咫尺之间的何罗鱼,它的身体剧烈燃烧,庞大的就像是一面火墙,所散发出的热,能够灼痛人的眼。 第一个被吞噬的是朝旭,紧接着是拉架的张启灵,所有的血肉都淹没在了火焰的无情中,成为了焦炭,而衍卜寸看着那何罗鱼探出触手来,却蓦然笑了出来,黑瞎子也在此时,将他放了下去。 “怎么看出来的?”这个家伙,将黑瞎子的皮囊褪掉,露出了其内部猩红的身体。 衍卜寸的笑容浅浅,“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而且,怪怪你的手笔也太好琢磨了,前面吴峫失控,我就知道有东西在操纵下面的机关,用子铃来诱导母铃控制宿主这一点,你做的真的很垃圾。” “然后呢?”怪怪似乎丝毫不在意衍卜寸的挑刺,其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被拆穿所有阴谋诡计的人不是他。 衍卜寸继续道,“你扮演其他人也很垃圾,要是真的黑瞎子站在这里,绝对不会一个劲的问我怎么办,他是个比你聪明的人,哪怕没有我的命令,也会减缓何罗鱼的靠近,他不是一个会把自己的命,全权放心交给别人的人。” “我以为你们的关系很好。”怪怪努了努嘴,“看来是我猜错了。” 何罗鱼的身躯渐渐的褪去,火焰的熄灭,使得整个空间漆黑一片,衍卜寸的声音不急不慢,“你来这里是想干什么?据我所知,你应该没再给衍光善效力了吧?” “对,我没再帮他。”怪怪的手指,拨响着怀中解除幻境的铃铛,“我只是想回家。” “我们是一体的,没有变成完整的一个人,你怎么可能回去?而且,你嘴里的那个家是所谓的青铜门吗?”衍卜寸不想咄咄逼问,但是所想要问的太多了,这次的怪怪没有和自己打的你死我活,就证明着一定有什么让这个家伙发生了质的改变。 怪怪的声线有些空灵,“等你能够读懂门口的那个文字的时候,就会知道一切了,我只能说,现在没人能阻止它的复生,我们只是容器而已,是试验品,而且,如果这次你坚持要去,只能是自投罗网,你要小心你的意识被剥夺,还有……” “那些字是什么意思,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如果想要帮我,为什么在这里打哑谜,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答案?”衍卜寸追问。 他盯着自己面前的瘦削人影,那带着一缕红艳艳的幽魂,于衍卜寸的视野里晃动,刚才还近在咫尺的声音,骤然变得渺远,怪怪未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只是以诚恳到哀求的语气说: “还有,告诉他,我爱他。” 衍卜寸的拳头握的嘎吱响,刚才还勉强维持的体面笑容,变得有些支撑不住。 他们是一体的,那么这种感情,是属于彼此共同承担的,还只单单是怪怪真的觉醒了个人的意识……他究竟懂什么叫喜欢吗?他究竟懂什么叫爱吗?那唇瓣一张一合,便吐露出的情感。 算得了什么真…… “他是谁?”衍卜寸最终压抑着自己的不甘,这么问着。 怪怪有些不解,“我以为你知道。” 我知道。 衍卜寸很想这么承认下去,勇敢的说一次,我喜欢我的神,我爱他,我这辈子都是阿祈的信徒,可那样的狂热,那样的偏执,那样的怪物一般的情愫与占有,这样的渎神,对方能够接受吗? “我可以再问你几个问题吗?刚才我脑子里突然完整的记忆是你存储的那一部分吧,你说这些,是因为你要离开了吗?”衍卜寸听懂了他嘴里头类似于遗言的话,只能婉转的这么问。 怪怪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如果你说的那个事,是和它交易的话,那么这段记忆确实是在我的脑子里,我刚下来的时候,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到了这里,然后,被迫将那部分记忆转移给了你。” 然后,怪怪就扯了扯别在自己脖颈上的红线,而尾端,则系在衍卜寸的手腕上,这让他感觉自己像条被拴住的狗,不耐烦的继续说,“或者,更准确来讲,是你在感受到危机的情况下,用本能将我拉了过来,至于离不离开这件事,我想,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但不得不说的是,你真的比我想象的要更强大。” 衍卜寸不懂他的夸赞,也不懂那云里雾里扯出的一堆东西,还未等他再张开嘴问些什么的时候,就听怪怪留下了最后的一声叹息。 “我想,大概,你才是真正的衍卜寸吧。” 什么意思? 他听不懂怪怪的话,只是知道,那个东西,似从一开始,在鄢啸南把自己领走之前,就将自己的三魂给剥离开来,但他从未想过自己是主魂,是被赋予最重分量的那一个,他的软肋显而易见,他的优弱寡断是这辈子最大的败笔。 这样的自己,算得了什么重要的家伙? “你在骗我吗?”衍卜寸喃喃道,问着那个早已飘散于风中的身影,对方带来了最后一缕茉莉花香,他明明嗅不到,可却真切的感受到了那样的清甜。 第214章 他只信自己真心相待的家人 “你们两个人经常换着出来吗?”清如见气氛尴尬,但好在小寸看起来脾气还算不错的情况下,才敢问出这个疑惑来。 前面的人红眸微闪,没有转过身,只是停到走蛟的尾部上,顺手揪下来块鳞片把玩起来,“不经常,通常是他感觉到危险,或者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我才出来。” “哦。”清如不知道还该说什么,嗫嚅了半天,索性只抬眼,看着前方那个顶着陌生躯壳,但内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执拗的,仿佛是想要从中窥出属于衍卜寸的那部分似的。 而小寸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般,在那几秒钟里,丢掉鳞片,瞬间扭过头看向了她,但却在确切触及她清冷的眉眼时,神色一顿。 半晌,他试探性困惑的伸出了手,“你也和它……” 清如往后退了一步,整个眼睑都恨不得垂到地下去,低眉顺眼的过分。 “你看出来了。”她用的是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语气,就像是释然了什么,也只像是慨叹自己的庸常。 她一直想要衍卜寸看出自己和他相像这一点,她曾经拼命的想要和他有交集,索性求了个漂亮的脸庞,一个像他的脸庞,可这一切,似乎都是傻子做给瞎子看。 千百年间,她都晃悠在衍卜寸面前,可到至今,他都没有说出这件事,他是没看到吗?不是,他绝对察觉到了,不过是不想面对她的感情,恨不得向那见不到的神明以献忠贞,他将自己推远,拒绝一切的雷同与相似,只为了求一种心底里不知名的安慰与赤诚。 但偏偏,过去的衍卜寸,那分裂而出的小寸,竟看到了自己的变化,这个同样心中揣着张祈灵的家伙,还能够在所有的关注力,都降临到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再次看到自己的存在。 可惜,太晚了, 而且这样随意抛掷的怜悯,实在是太廉价了。 “嗯。”小寸吝啬的答复着,然后卸下背包拿出纸笔来,蹲在地上,就开始借着大腿垫底,飞快的画起来,然后,便直接转移了话题,“他恢复的比我想象当中快,现下一切的路线都需要推翻,我只能用部分感知看到一些空间,往后的路,多加小心。” 张祈灵那副漂亮的皮囊,似乎在镇定或投入到认真的事情中,都很好看,清如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她凝眸之际,顿在对方那双猩红的双眼时,却好似挖开了血肉,看到了里头本真的东西。 过去那为了训练自己,而毫不留情的怪物正在张牙舞爪,可下一刻,这个家伙就与吃着烙饼,开心的不得了的孩子重合在一起,但眨眼后,又转变成了现今俊逸出尘的衍卜寸,在对自己蹙着眉下达不可违抗的命令。 “嗯,你也是。”她不敢问这之后有没有再见的机会,也不敢奢望他人的爱。 她退到海岸线边,看着浪潮清晰迭起,然后,他便义无反顾的冲向了名叫张祈灵的沙滩,自己则瑟缩着,裹紧外套,不敢沾染一丝一毫的湿润的潮气,甚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同时谢绝了咸腥的海风。 无法估测的时间里,清如只感觉,自己一眨眼就发现空间里的人变了,所幻想出的蔚蓝海洋褪去,重新回归到了现下漆黑,掺着血腥味的甬道当中。 张祈灵用以如墨如漆的眸子看向自己,绷紧的唇上还染着已干涸的血,却并不可怖,转而,在下一刻,他就偏移开视线,攥紧了手中的纸张,利落地重新甩上背包,毫不犹豫的往前走。 那长腿迈得极快,仿佛刚才蜗居起来休憩的不是他,这样的急切与对其他人显而易见的紧张,调度起了置身事外的清如也连忙跟住。 霎时,甬道便走到了小寸所画下的岔路口,左右两边都漆黑一片,张祈灵哪怕举着手电筒,眯起眼,也看不见那里头究竟隐藏着什么。 而小寸毕竟灵魂虚弱,能力有限,画上并没有言明之后的路,但是岔路口却写上了生和死。 左生右死。 张祈灵看着那用力到穿透纸背的文字,毫不犹豫,直接进入了生门。 清如紧跟其后,却好像闻到了一股很香的烙饼味,跟记忆当中的一样,连那偷窃之时的灼手感都一比一复刻了出来,瞬间,她周遭的所有事物都改变了,面前哪还有什么张祈灵,那完全就是年纪尚小的小寸,正躺在草垛里不安的蜷起来睡着。 等到她挪步的那一刻,他才睁开双眼,迷糊的喊着自己‘小六姐姐’。 这个称呼,他之后再未说过,如今重闻,竟仍是那么的悸动,儿时的喜悦,再次迸发在心中,她义无反顾的奔向了那幼年小寸的怀抱当中。 谁能保证自己真的能够释然?她在看到他绽放笑容的那一刻,就足以丢盔卸甲掉一切的矜持与伪装。 就这样沉沦吧, 是梦境也好,是幻象也罢, 清如将小寸抱的恨不得揉进血肉。 她只想要他,那个会甜甜叫自己小六姐姐,将自己当成这辈子最重要的人的小寸。 而站定住的张祈灵瞬间跌倒下去,抬眼却发现自己正置身于青铜门后。 “吴峫……”他突然在脑子里,唤起了这个没有丝毫印象的名字。 这个叫吴峫的人说,如果丢弃记忆,舍掉所有的软肋,才能够让张启灵回归到平庸的强大的话,那么他渴望这样的一个小哥。 张祈灵听到了,想要出去,但现在未幻化出完全的腿,所以,他只能跪在地上,仅能用双手试图扒开那道门,搞的指腹间的皮肉往下掉,也没有停下来的念头。 直到,苍老的声音从极远极远处传来,他才动作凝滞住。 “你的创造需要时间,不用急于一时。” 他听不懂对方嘴里的创造,却能看到自己真的长出了双腿,张祈灵第一时间,踉跄的站起身,适应着这具身体的同时,凭空而出的衣料也附着在了自己的外壳上。 等那柄重量极沉的黑金古刀,缀在身后的时候,他才对自己的一切有了实感。 张祈灵在察觉到,自己拥有了推开那扇门的能力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走了出去,并用以绝对的实力,换来了吴峫的视线停留。 而现在,那被遗忘于过去的门内家伙,用以诚恳蛊惑的声音,再次穿越时间,于自己的耳边响起新的话语。 “我创造生命,但却无法使自己得到永恒,我需要延续,我的孩子啊,请帮帮我吧!不要停止现今的一切,你要阻止他们惹出新的罪孽,我怎么可能是诓骗你的,我比任何人任何事物,都要更爱更爱你……” 我爱你。 张祈灵揉着头,抬眸盯着空间变换以后,正在山居秋暝院子里大咧咧揽着吴峫的胖子,与一边独自抱臂,但却诚实将身体紧挨在一起准备拍照的张启灵。 黑瞎子也在这时候走过来,用中指推着他那亘古不变的墨镜,而旁边站着的解雨臣一脸嫌弃,还在忙着整理药箱的霍道夫,也被扯了过来,鼻梁上未扶稳的眼镜歪的不像话,实在是滑稽的过分。 而王盟还揣着憨厚的笑容,目视着镜头,连衍卜寸也正站在角落里,唇边抿出好看的笑容来,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方向。 原来,这是张祈灵当初没有察觉到的所有细节。 直至,吴峫第一个率先发声,“祈灵,来照相啊!我们又不是要拍那山居秋暝的牌子,你别站在相机后啊。” 正鼓捣相机的张祈灵,骤然抽回了手,像个被发现捣乱的小孩子一样,无措极了,而王盟讪讪笑着,连忙从人群中窜了出来。 “抱歉抱歉,是不是我忘调倒计时了?”王盟的笑容带着显而易见的羞赧。 而站定在原地的张祈灵,木木的看着王盟的一顿在相机上面点点点,但一时还是没搞清楚这东西的原理,可转瞬,自己冰冷的手,就被牵入一个了干爽温热的掌心中。 衍卜寸拉着张祈灵,而胖子也在推着这人的后背,吴峫正扶着他的肩,黑瞎子也在看到张祈灵过来后,选择不去簇拥,而是挨个向旁边人递着墨镜,并说道,“戴着墨镜多帅啊,你们不想留下人生中最酷的照片吗?!” 霍道夫在心底里不礼貌的翻了个白眼,旁侧的解雨臣却反而是直接说出了实话。 “要照的不就是脸,眼睛挡住了那不就看不出谁是谁了吗?”他的话太过于直白,让黑瞎子脸色一僵。 但转瞬这人又哄好自己,笑盈盈的像是没发生任何事一样,连拍着新的马屁,连带着推销一波,“花爷说的太对了,不如咱们买点其他的配饰吧,这皮带怎么样,德国进口牛皮,老纯了!老板看一看?” “你不推销是能死吗。”霍道夫冷冷道,但目光却在黑瞎子的皮带上游走了一下,淡定总结,“便宜货。” “我靠,你诽谤我!”黑瞎子急的差点拆了皮带,幸亏解雨臣在中间拦了一下,才没让两个小学生打起来。 就在这时候,张祈灵终于是被拥到正中间了,他眸光闪动,耳朵红的吓人,大约是被这样的爱,所包裹的略显局促,可最终,王盟在调整好十秒倒计时窜回原位。 大家在最后喊出三二一茄子的时候, 张祈灵却不知不觉抿出了笑容。 而导出的照片里,所有人都是洋溢着幸福笑颜的,每个性格迥异的人凑到了一起,竟形成了个无法分割的大家庭。 如果,张祈灵真的未被爱过,那么他自然会信赖那个门内生物的话,可他被放了出来,被赋予了爱,承担了爱,这一辈子早已感受到了如此的澄澈之爱。 他怎么可能信它? 骤然,他拔出缠在腰上的刀,好像割裂了空间,划破了幻境,青铜铃的嗡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的手电筒的灯光终于得以照亮它们,甬道的墙面上,像是古代的敲打乐般,铃铛挂的满满当当,而尽头处,不知什么东西,一直在摇晃着系紧青铜铃的绳子。 张祈灵偏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蜷缩着抱紧药箱,满眼幸福却已然耳畔溢血的清如,随后,他脱下外套,裹住了她的头,给她留了个出气口,再用右手将人拔了起来,单手持刃,嘴叼光源,肆意砍伐毁坏着青铜铃,一步步地朝前面走。 他要坚定的走向他的爱, 他不信他人谗言, 他只信自己真心相待的家人。 第215章 唯一的真心话 “天真啊,你别摸馊了,那骨头都快被你团成亮面的了,我鸡皮疙瘩都已经起来了!!!”胖子喊出声。 直到,他盯着吴峫停下探寻人体骨骼奥秘的动作后,才肯放下自己不断揉搓臂膀的手。 而朝旭,吴峫就跟中了邪似的,叹着气,纳闷着起身,嘴里却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胖子只能听清他唇瓣嗫嚅以后,发出了类似于甲壳虫一样碰撞的咔哒声,每一个牙都咯咯的摩擦在一起,磨的人耳根发痒,头皮发麻。 “天真……你没事吧?”胖子不是没有想到,这或许是吴峫发病的预兆。 曾经他的天真,就是用这样的怪异姿态,朝着自己呕吼着,吐着血,摇晃着撑住那已然脆弱到不堪一击的身体,央求着,这辈子得唯一目标就是必须找到小哥。 他一遍一遍的疯魔与痴狂,至今还烙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更何况,前面天真触碰机关的这件事,胖子不可能忽略掉,只不过,他以为这样的不触碰天真的临界点,就不会发生其他不可挽留事情的好心,似乎终究是错的。 胖子急步上前,张开手臂准备将吴峫拥在怀里赶紧安抚,可谁知道,对方却一把推开了他,其力度之大,同前面那会儿,这人将铜质雕像小拇指给生生徒手掰断一样的变态。 而站定住的胖子,在下一刻,就仓皇的将手电筒的光亮照在吴峫的侧脸上,他的眼睛蹙成细缝,眯起来,妄图看清对面人此时此刻的表情。 但吴峫的神态,却并没有想象当中的呆滞,他反而是挂着一副明媚笑意的,唇角的弧度与眼眸中透露出来的意味,就像是在以上位捕食链的最好层,去睥睨自己之下的所有低等生物,其眼角眉梢间,还有种别样的邪气,精明的不可一世。 这让胖子险些以为,是自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当中,但吴峫那张脸实在是过于苍白了,就像是被一瞬间抽干了所有的血色,使得他呈现出如纸鬼点精般的恶寒与虚弱感。 胖子揉了揉刚被推的酸痛的肩膀,再次和善的靠近,但走的不算慢,大约是给吴峫预留一些看出自己,或者反应的时间,“天真,天真?能听到我说话吗?” 他的语气像在哄孩子,而且脸上还挂着一副,你怎么也舍不得再动手了吧的笑颜,看起来应该很容易拉近彼此的距离感。 吴峫终于是在胖子挪步的那一刻,嘴里所絮叨的话变得慢了许多,可是地底里,却像是真正开始共鸣了一样,竟发出了经历完千年时光后,永垂不朽的铃铛声。 它们根据统一的节奏开始晃动,如刀剑相接,兵器嗡鸣,胖子捂紧了耳朵也无济于事,索性,他丢弃手电筒,咬着牙,开始朝吴峫的方向坚定而去。 摸黑的过程中,胖子往前走,却发现一些寒凉的东西,正反复的贴在自己的胳膊上,像是在试图阻拦他向吴峫靠近,但胖子不是个蠢货,他在心中暗骂了这些向自己聚拢的骷髅们的十八辈祖宗,靠着这样的气愤,忍耐着耳内充血,不停的往前走。 见证他如此执拗的吴峫,于黑暗中,竟让掺杂着些许猩红被污染的左眼中,泌出了属于他自己清醒的眼泪。 吴峫知道是怎么回事,从自己破坏那个机关开始,一切就是不受控制的,他能够听到地底里那些将自己当成怪物同类的哀鸣,那些个铃铛不断的震动,像是在欢颂消失的母亲再度回归。 而揣着这样被洗脑念头的自己,竟然没能让意识抗住神秘力量的欺压,甚至是按照了它所给的话语去行动,以此让所有人陷入危险当中。 吴峫的指尖,如今艰难搭上自己的喉结,想要控制住喉咙里牵动唇舌不断发出的声音,旁侧墙面上倚倒的骷髅们,则纷纷被看不见的东西拽起来,万骨齐聚,他们用那冰冷到生刺骨头,拽住了他刚抬起来的手腕。 他就像是被架起来的邪恶巫师,被自己意外所得的黑暗力量所反噬,成为了被献祭的家伙,可它们却并没有真正的伤害吴峫,他只是被簇拥到了最高峰,使得刚蠕动过来的胖子,猛的一扑时落了个空。 但幸好,铃铛的响动,总归是办了件好事,衍卜寸在目送走怪怪后,其余的人就因为这样,如猿猴哀鸣的震动中苏醒了过来。 黑瞎子一个鲤鱼打挺的跳起,惊恐于刚才自己失明的噩梦,可等他触及到墨镜时,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了衍卜寸。 对方的白色衣领处有些脏污,发丝焦灼,像是被什么给烧了一样。 不过,这时候他还哪有空调侃,黑瞎子只能将清醒过来,但脸色惨白的张启灵也给顺便拉了起来,然后,他就绷紧着一张平日里惯爱笑的脸,冲衍卜寸问道,“他们估计在魔城的上一层,你能知道我们现在处于什么位置吗?” “上上层。”衍卜寸这么回答着,并向朝旭伸出了手,但显然,对方并没有和好的意思。 朝旭只是紧紧抱住已经不成人样的向阳,紧紧的,像是在宝藏消失的惶恐过后,又重新得到了的格外珍视。 衍卜寸的眸光微凝, 他知道,朝旭已经不起任何的刺激了。 “下去。”张启灵没时间管他们之间的事,只是站在黑瞎子身边,而且,早已拔出了黑金古刀,准备应对危险,但是,他的状态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样。 衍卜寸大约能猜到,应该是幻境中的吴峫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他如此的惊惧。 随后,衍卜寸捻了捻自己烧焦的发尾,朝着漆黑的甬道而去,直到,他轻而易举的将手中的发丝所弄断后,这才轻飘飘的吹了一口。 只有他的幻境中掺杂着真实,只有他的痛与灼热是真,这是怪怪给的启示吗?衍卜寸又将手放在那豁开的胸膛之上,血液似乎已经干涸,伤口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正在结痂,他能够感觉到,这是怪怪的唾液在帮助自己愈合,或者更简单来说,怪怪还不想让自己死。 是为了融合吗?还只单单是想要占有张祈灵? 这些疑点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自己需要同其他人汇合,他还没有找到祈,而吴峫的病也需要治。 此刻,黑瞎子与张启灵并行,而朝旭抱着向阳慢吞吞的跟在后面,空气里类似于海洋生物被烧灼的味道很是浓烈,可众人只是吸吸鼻子,便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毕竟,向阳已经够臭的了。 疾步的黑瞎子表示,同类的气息终究是会惹得生理性恶心的,只有对那个死掉的家伙足够的爱,才能忽略这难闻到干呕的气息吧。 微风带来无休止的躁动。 “你听到什么了吗?”鄢啸南这么问着,随即拧了拧眉,伸手揽住自己飘散的长发。 霍道夫趁对方扯头发的功夫,一把拽过这人的拐杖,再顺手用这杆儿,将头顶挂着的藤蔓与何罗鱼的卵们扒拉到一边去,大约是和解雨臣呆久了,才会这么的洁癖。 等到鄢啸南转过头来,看着霍道夫挥舞着拐杖,他才不紧不慢的回复,“听到了,那铃铛的声音震得我耳根子疼。” “其实,我们算是幸运的了。”鄢啸南得到回应,便扭过了头,但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带着笑意,不过他保证,在后头的霍道夫,估计永远看不到自己真正的神情,他继续说,“我们虽然在往下走,但是距离它却是最远的。” “它是什么,是这一趟夹喇嘛中,我们要找到的家伙吗?”霍道夫问的在鄢啸南的点,也分析的很透彻。 鄢啸南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回道,“果然,将你带走是我做过最正确的选择,你聪明,比我想象当中的更聪明。” 这样毫无保留的夸奖,霍道夫并没有认领,反正他认为,现在似乎被承认聪颖,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因为与这个陌生的人,向完全不知道的地方走,才是最大的豪赌,但他不能停,亦不能退缩。 因为,庄家已然收了他所有的砝码, 他的命拴在这个人的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只能在这里,打个永无天日的黑工了。 霍道夫叹了口气,他现在,已经开始有些想念衍卜寸和解雨臣给自己一堆钱,然后自己只需要照顾吴峫的那种活了,不需要虚与委蛇的附和,也不用提心吊胆,更不用同这个老头,去那根本不知道尽头的地方。 “我如果再问一些东西,你会生气吗?”霍道夫试探着开口,毕竟自己抢这家伙拐杖的时候,他可是一声儿也没吭。 鄢啸南没有回头,“会,你要是只会张着嘴,问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那我会收回之前对你的夸奖,因为我觉得现在的你,确实愚蠢。” 霍道夫攥紧了他的拐杖,有些许气恼的将拐杖扎进那些湿黏的卵里,鼻息间只敢轻轻哼声,表达不悦,这也是一种试探,他想看,这人对自己的容忍度和所谓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但半晌过后,鄢啸南还是没有爆发,只是幽幽的好似回想到了什么。 “其实,你和我弟的性子,真的很像。” 霍道夫看他这么好说话,于是追问道,“哪里像?” “傲娇。”鄢啸南骤然回身,将拐杖夺了回来,并敲在地上两下,“而且,还很会洞察人心。” “我不是你弟。”霍道夫反驳着。 对方被这样冲撞也没有生气,而且,语气竟意外的软和了一些,“我知道,我只是想他了。” 霍道夫想,这才是鄢啸南嘴里吐出来的唯一的真心话,而且,还是发自肺腑的那种。 第216章 吴峫,吃药…… 清如的抗压能力,比想象当中还要差,因为张祈灵在卸掉五十米左右的所有青铜铃铛时,她就已经在自己的臂弯里倒沫子,吐的昏天暗地了。 但明明清如现在的身体状况那么的狼狈,可在张祈灵低头观察之际,却发现清如的脸上依旧挂着疯了般体面又显得可怖的笑容。 张祈灵知道,自己是能够忍受着这样强大的音波走到尽头去的,但面前的这个女人,却实在是脆弱极了。 她扛不住同自己一起到达终点。 平日里没有情绪的张祈灵,这次是真的无可奈何到在心里叹了口气。 随即,他将清如妥善的放在地面上,让她侧躺住后,掰动她的脸,使得这人嘴里,最后的呕吐物顺利流出来以后,他才抽空,用手捻在自己本就不富裕的衣服下摆,随着撕拉一声,他扯了点布出来,塞住了耳朵得以缓解疲惫的精神。 铜铃仍然在剧烈的震颤,这使得张祈灵感觉现在的自己,更像是在某种生物的肚子里,而吞吃掉他的生物,是因为饥饿,才不断让空旷的胃部开始痛苦哀嚎的。 清如睡的算不得安逸,大概是因为能够见到衍卜寸,所以对她来讲,其实这算得上是一个实打实的好梦。 不过,她如今陷入昏迷,自然是不知道身旁的男人垂着头究竟在想什么。 黑暗的甬道中,女人的上半身全部都被盖在男人宽大的外套里,她抿开的淡色唇边,还裹挟着唾液与胃内不明物干涸的样子,而这样的脆弱,却赢得不了张祈灵一丝一毫的关注。 因为,他毕竟不是一个被生理性征所支配的男人,所以目前在被清如拖慢了腿脚后,他思绪飘远,终于有时间去思考一个问题了。 这些铃铛响动的契机,大约与吴峫有着紧密的关联,是发生了什么吗? 张祈灵的手攥的很紧,在来到这里之前,凡是只要听到衍卜寸嘴里的子母铃过,就能知道这两样东西加起来的效用大概是怎样的,他不由自主的将现在的情况,牵动到那个朝自己虚弱一笑的青年身上。 这让他在此时,下意识的想要去看那配备好,一直戴在腕间的突兀表盘,却在低头之际,发现那时针与分针,正不停晃在原地打摆的厉害。 虽然现在没法准确的看到几时几分,但是身体的本能还有一定对时间的感知,促使着他在这时候垂眸,不由的担忧起来。 “吴峫。”张祈灵喃喃着,细碎的话语,逐渐淹没在重新升腾上来的青铜铃霸道的狂震中,“吃药……” 这样的关切,在嘈杂的环境里显得过于微小,好像张祈灵从未脱口而出过。 而在察觉到铃铛的音量在掉下去以后,又重新攀高的衍卜寸,同时也在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他不由得提高了速度,那东西能够人为调节的方式就是破坏,一定有一部分人在魔城的入口处,那个最靠近墓底心脏的前沿,察觉到这样的危机,他自然歇不下脚,如果插上翅膀,他则恨不得自己直接飞出去。 而衍卜寸的狂奔,简直让最后头的朝旭走的格外的吃力。 但这时候谁会帮忙?你问衍卜寸,他绝对会跟你以现实论证,活着的人更重要,而黑瞎子,则表示自己可不会抱一个死人,更何况,朝旭也拿不出什么钱来,如果问到张启灵面前,就会发现人家的心系本就没栓在这里。 怜悯在此时,从未在他们三人间降临,处于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里,自身都难保,更何况去关心一个抱着已死之人的疯子呢? “我真的佩服你这样的毅力。”黑瞎子不想帮忙,但这与他能够说风凉话并不冲突,况且,这句话也仅仅是为了表达夸奖而已。 朝旭没有抬头,只是抱着怀里的向阳,在下台阶时走的格外的镇定,就像是在抱着瓷娃娃似的,生怕任何的磕碰,但显然,他更像是在搂着一堆已然碎裂到拼不回去的镜片,使得向阳在脱落表皮的时候,一直在发出啪嗒啪嗒的黏腻声音,并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而在得不到回应后,黑瞎子也识相的闭了嘴,转而去问衍卜寸,“我们往下走,是和谁汇合,其实你并不清楚吧?如果是赌一手的话,你觉得你会碰到谁?” 这样的一个无法预测的问题抛掷出来,让衍卜寸微微偏头,如看傻子一般的看着他。 “如果我说,下去的第一眼碰到的会是鬼玺呢?”衍卜寸说的阴恻恻的,像是在讲鬼故事一样的基调。 张启灵被这三个字触及到敏感词,脚步更快了几分,差点跃过黑瞎子,奔到最前头去,也对,他并不清楚衍卜寸嘴里所说的鬼玺,与他自己认知里的那一个有什么的不同,两把打开青铜门的钥匙,面对着的其实是不同的势力。 而衍卜寸所要找的那个,是吃了他十年血肉养育出来的怪物,不说开了灵智了吧,那也得是成精了。 黑瞎子的眼神,逐渐飘在衍卜寸走的决绝的背影上,失去鬼玺的镇压以后,这个人走的很是轻快,可他又要为了那个杀掉最终势力的目的,去寻回他的使命,义无反顾的奔向死亡。 这样的精神,曾几何时,自己也在两个哑巴身上见过,为了一个目标,不肯放弃,且做的轰轰烈烈,既不与真正的疯子为伍,又不同于常人般拥有完善的观念,只凭着一股身体里油然而生的蛮劲,前仆后继在同一个坑中,从不罢休。 而处于局中,与黑瞎子并行,却想不通任何事的张启灵,正用手电筒的灯光顺带着照亮着前方的衍卜寸,那个人特殊到自己没办法去总结任何的言语,最终,他的直觉占据主导,眸光骤然闪动,整个人窜了出去。 “危险。”张启灵差点将衍卜寸整个人往后捞起,但这个人却在此之前,不紧不慢的弯腰,将那落在地面上,闪动着微弱辉光的鬼玺给拿了起来。 明明只是一道极易被忽略的光泽,但是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到了上面,衍卜寸安抚的拍下张启灵的手,随后看着面前骤然出现的墙体。 墙面的中间有一处落好的镂空,衍卜寸将鬼玺的方形底座放上去,轻轻一拧,机关的咔哒声传来,鬼玺脱落下来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而整个墙面瞬间像是被抽走的卡牌,往上一溜,走的飞速。 里头的甬道长廊,婉转曲折,像是个被外体巨龙所吞噬进去的猎物,而他们就处于碟中谍当中,在生物链中的下下,是用于增添风味的小甜点一样的存在。 衍卜寸没有丝毫畏惧的抬步进入,红线沿着他的身边,朝前面飞速移动,像是藤蔓,也像是红纱鸾帐,漂亮的极致艳色,配这个清冷卓绝的美人,让黑瞎子原本提不起兴趣的精神,也倏地明朗起来。 如果说张祈灵是隐藏在深处的宝藏的话,那么衍卜寸就是途径终点的必经之处,他是奋不顾身挡在金银财宝前的最后防线,拥有着锐利又同样价值不菲的外表。 风速并未加大,反而是停歇了下来,吴峫身旁的骷髅骨架微微失去一定的力量,但也不至于将他整个人毫不留情的丢下来。 但可活动的空间还是很大的,他动了动四肢,在密集的簇拥下,得以拥有一定的生还机会,但是吴峫压抑着喉咙里异样感的同时,那些异常的响动却还是不受控制的从他的牙关当中挤了出来。 不过,这次的话语却不是同子铃所对话的操纵命令,因为衍卜寸在飞速从甬道里冲过来,横贯通道其中,喘息着站定到骷髅献祭生者的位置时,他听到了吴峫在用衍光善所开创的语言,念着一段从未阐明的真相。 “蛇生龙,腾跃于空;鱼生人,踏步于岸,长生之路,其蛇、龙、鱼、人缺一不可,生命不可真正的延续,夺舍之行逆于天道,意识承袭难以实现,想破于常规,达到真正的永恒,就需亿万生灵推崇新的统治者,它担负天地之力,顺承物种渴求,欲望簇拥,污浊降临,其以恶席卷于天下。” 以绝对的阴暗,所堆砌的垃圾神。 衍卜寸想到这句话后,立即扯下了那堆骷髅们,而张启灵则点了胖子的睡穴,放倒他好好休息以后,便义无反顾的奔向了吴峫。 这地界里的所有东西,都在黑瞎子的脑子里旋转,他听不懂刚才吴峫所嗫嚅着的东西,却从中隐隐感受到了最大的危机感。 青铜子铃们,则因为母铃被打断,而时强时弱,处于张启灵怀中的吴峫,正在不断的往外流着鼻血,这让小哥怎么擦都停不下来,但幸亏为了防止霍道夫带着药箱失踪,他们每个人的包里都配备了药。 黑瞎子拉开了张启灵的背包,从中将那密封好的中药包拿了出来,顾不得热没热,黑瞎子按住吴峫的手,而张启灵直接掰开吴峫的嘴往里灌。 现下处于危机时刻,他们真的不能像平日里那样对吴峫温柔的哄诱了。 而听懂话语的第二人朝旭,在此时终于是挪步到了衍卜寸的身边,骷髅骨架被他的缕缕红线所缠绕,又轰然全部倒塌,白花花一片的骨骼,碎了一地。 “你听懂那话里的意思了吧?许愿和交易,就会增强它的力量,它需要为它献祭出一切的信徒,以此完成它的长生大计。”衍卜寸苦口婆心的道。 但却迎来了朝旭的冷眼相待,“听懂又如何,它长不长生,和我有什么关系?利益不冲突又可以合作的情况下,我凭什么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放弃救我弟,献祭一切又怎么了,如果你珍视之人死掉的那一刻,你知道有复活的机会,难不成还要选择放弃吗?” 他的神情灼灼,仿佛真的勘破了衍卜寸竭力掩饰的欲望。 “你不会,你不会放弃的,只不过是这种事还没降临在你头上,所以你才觉得我和鄢啸南是傻子,为了一时的欢喜,而放弃自己健硕的身体和人生…… 可我并不觉得这是傻。 如果我傻一生,欺骗自己一辈子,就能换来一个每天对着我笑的向阳,那么我愿意,所以我确认,如果是你,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也不可能独善其身,你会比我沦陷的还快,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同类的气息。 我们重情,且拥有着极端的疯狂, 这是我们基因里本身就存在的东西,因为你是衍家人,因为你和我同为怪物,因为我们是它最大的刍狗,所以这一切,无可避免,这是诅咒,也是对我们的福祉,珍视之人的离去和失而复得,就是它控制我们的手段,只不过我和你唯一不同的是,我已经屈服,而你还在苦苦挣扎。” 朝旭的目光赤诚,所吐露的话语却是扎心的刺人,“衍卜寸,你改变不了任何事,你认命吧。” 认命。 你凭什么,让我和你们一样重蹈覆辙? “我和你不一样,如果一次都未尝试过,你们怎么知道,自己弑不了神?”衍卜寸丝毫不惧。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朝旭的嘴里究竟有几分的真话深深的刺痛了他,只是他不想妥协,他想要清醒的活着,哪怕只有几时几分几秒,他也不要让更多的人成为这场献祭里的牺牲品。 哪怕代价,是他早已想好的同归于尽。 第217章 帮 “你究竟想带我去哪?”霍道夫是真的没有耐心了。 虽然鄢啸南同他唠家常的时间很长,但却没有拉近彼此的距离,自己则没能从这个人的嘴里套出想要的东西。 而鄢啸南并没有快速的回应,只是脚步骤然一顿,好似走到了尽头,霍道夫踮脚,从缝隙里张望过去,却发现廊道内出现了新的家伙。 霍道夫只能用自己的手中稀碎的电筒光芒,去给他打了个不甚明朗的轮廓,那是一个垂着头的少年,个子不高,很是瘦削,而身下是…… 当他真切的看到对方的模样,还来不及惊叹之际,就被鄢啸南给狠狠拢在了身后,被迫放弃了能够看清对面人的机会。 “你也在这?”少年的声音清润悦耳,霍道夫的耳朵动了动,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到过,但不过两秒,他就发现这竟是衍卜寸的声线。 然而,从身影来看,对面的家伙绝不可能是衍卜寸,毕竟,衍卜寸不会那么的瘦削和矮小,更何况,这个家伙还拖有几条长长的白鳞触手,这分明是个怪物,怎么可能是人类! 霍道夫将手电筒的后端咬进嘴里,已做好拔枪的准备,但是鄢啸南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因为他的手刚搭上自己的腰部,就被鄢啸南干枯的手紧紧攥住了。 “嗯。”鄢啸南顺从的应了一声,又捏了捏霍道夫的指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接着,他自己开始试图与对面的家伙交涉,“你打算出去,还是准备接着往下走?” 他希望让对方将霍道夫带出去,这是他唯一的私心了,也许只是不想让这个同自己弟弟相像的人,陷入这场无法挣脱的局里。 但怪怪显然懂得了他的意思,只不过是不想做,不想理会,也不愿意帮忙,甚至毫不留情的拒绝起来,语气很冲,“我想去哪里,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而且,你鄢啸南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当我是工具人,好不容易下一趟墓,还要把你吃剩的外卖垃圾顺手捎出去吗,你是觉得我脾气太好了吧?” 怪怪并非是一个轻易服从他人的人,起初,他来这里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服务鄢啸南,而是提醒衍卜寸好好留着那条命,至于对方是否听从,如何考究与选择,那就不在自己的考虑范围内了。 不过,他到底还是希望,衍卜寸能留有完好的身体,有朝一日与自己完成最终融合,但如果这人坚持赴死,那他也没辙,与其跟随下去,搞那什么形魂共体的同归于尽,还不如自己出去逍遥快活了。 怪怪深知自己的生命冗长,如果非要和鄢啸南斗,他绝对有足够的耐心与手段,来熬垮对方的身体,但现在他不想帮这个诡计多端的家伙任何事,也不想惹得一身腥。 见对方脾气好,没和自己吵吵起来,他就准备离开了,但谁知道,刚一迈步,就跟中了邪似的,竟偏在此刻想到了张祈灵。 脑袋里充斥了这个于自己有极大吸引力的家伙,他还哪能装得下其他东西了?甚至,怪怪现在都能够幻视到,对方正闪烁着黑曜石般的瞳眸,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样子。 那是一个祈望被绝对肯定的神态,是想要被爱到极致的目光,里头掺杂着浓烈到让人无法忽视的渴求,寸寸缕缕,都在试图博取一定的关注。 怪怪这么思量着,手不由自主的攀上胸膛,他抚摸着,那曾经被张祈灵的刀刃所毫不留情贯穿的地方。 但如今,他的皮肤光滑,早已恢复如初到疤痕都没留一分半点……他不禁恶劣的,将锐利的指甲剜着那皮肉,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施力,似乎都复刻不出曾经那样的痛楚和雀跃到想要死在张祈灵手里的冲动感觉。 而一直在看着他的鄢啸南,属实是没能想到,这人在说完话后竟开始自虐,这让他的嘴唇,因为惊讶而张开了一下,随后又紧紧的闭上,他考虑到自己与怪怪的关系算不上很亲近,便不想要张嘴讨嫌了。 可放任对方一个人在那里自残,他又总觉得哪里奇怪,因为,这些年来,漠视的事自己实在做过太多了,能够为了鄢然活下来,而想要忽略他复生的痛楚,只以为对方这样的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 连鄢然卷走衍家的那帮孩子,整个鄢家上下怨声载道,父母亲朋拼命拽着自己想要讨要一个说法的时候,他也能够无动于衷的,冷漠的奉劝他们接受失去孩子的痛苦,仿佛这群前几日还在学堂里对着他,甜甜喊大将军,满眼憧憬与羡慕的小家伙们,本就是可以随时摒弃的东西。 鄢啸南没想到,自己这样的人,竟然会在这个年岁里产生从来没有过的怜悯,他自己对这样的情绪波动,感觉到了一定的好奇,随即,他的指尖微动,那淡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亮光,他试图窥见怪怪未来的人生走向。 对方似乎预料到了他的动作,但并未做任何的措施,只是淡定的将挖掘伤口的手放了下来,坦然的接受鄢啸南对自己灵魂的审视。 融魂后,共赴死…… 鄢啸南的视线透过他炽红的灵魂,看到了白茫茫层峦叠嶂的群山,然后,他便又像一只惊跃的游鱼,猛的扎进了地底,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衍卜寸的三抹灵魂融合,还有大敞开来的青铜门,以及目瞪着猩红眼眸的龙。 张祈灵试图拽住衍卜寸的身影,可龙的利爪却将他们二人贯穿抓进了门里,整个空间里,满是怪怪遗留下的白色鳞片海,所有人都在试图游到青铜门口,可那扇门骤然合拢,只留下张祈灵和衍卜寸最后的鲜艳血液。 一切的事物也在此时开始消亡,从吴峫好不容易拿出来的青铜铃开始,紧接着就是鬼玺,连带着红玉珠串,它们化成了点点的红色星光,往上飘着,像流光溢彩的泡泡般,突然破裂了个彻底。 所有曾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所被它创造的事物都在消散。 鄢啸南的视线,逐渐跨越万里山河,看到了鄢然卧榻在床上,窗户敞开,风吹动他的发丝与猎猎白袍,而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趋向透明,最开始流失走的是皮肉,紧接着是白森森的骨骼,一寸一寸,将整个人剥离了个干净。 原本带着万千荣宠的鄢然,就这么作为万恶不赦的衍光善身份离开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就连阳光普照,都捂不暖他的被褥,连同屋内的香炉,也在燃尽它最后的余温,不甚凄凉。 鄢啸南没想到,自己竟在怪怪的身上,不受控制的看到那么多事关所有人未来的点,他随即反应过来,拼命的往前跑,试图抓住预测轨迹里,鄢然最后一点徒留的光辉,可他在伸手之际,却看见自己的掌心也在变淡,这副由鄢然交易而得的不灭躯壳,最终,同他臻爱的一切,都在共同消失着。 他现在彻底放弃带霍道夫的念头了,只是神情锐利起来,不再拐弯抹角,只问怪怪道,“别挖了,这一趟,衍卜寸和张祈灵都会死,你帮还是不帮?” 怪怪看出了他预测到了什么的样子,而当这人真的牵涉到那个令自己魂牵梦绕的名字时,他被蛊惑一般,想也不想的答应下来,“帮。” 两个明明早就做好全身而退的准备的人, 竟然就这么义无反顾的留了下来。 第218章 礼物 “和衍卜寸融合吧,如果你不同意的话,他是挺不过这一劫的,而那个人也会跟着他一起死,我想你应该明白,分散的力量远比不上汇集起来的。”鄢啸南苦口婆心的劝着,语气沉重。 怪怪静静的听着,但内心第一个响起的声音却是拒绝与不认同,因为灵魂融合在一起,就意味着他这个独立了数千年的意识,将放弃一切的辉煌与失败,同那个主体在一起后,所有的行为都将是荣辱与共,这是一场荒诞且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消逝,甚至比死亡更令自己恐惧。 如果答应下来,那么这个世界上,将不再会有自己的存在。 怪怪看着鄢啸南那么认真的神情,心中五味杂陈,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消化掉自己会死的事实,他本身就是个没有任何皮囊支撑的人,连存在于他人记忆当中,所被记住的脸都是数以万计的。 他在青铜门内的时候,是它的忠臣,鄢啸南的刽子手,是所谓衍卜寸志同道合的密友,等出了青铜门以后,他就变成穿梭周旋于这人世间的骗子。 他欺骗着衍卜寸成为了他的心腹,又成为了很多人的敌人,无数个马甲堆叠在一起,其各异的强大,以至于让他差点忘记,他不过就是个分魂而已。 他真的,太渴望成为主导的那一个了,拥有着衍卜寸的全部记忆,拥有着切实的能够脱口而出得身份,拥有着属于自己的皮囊和名字。 拥有一个即使知道自己是怪物,也仍旧不惧的人,然而,他所想的,应该注定不能实现了。 “好,我答应你。”怪怪释然,但却又纠结着,忍不住问了最后一句明知无果的话,“如果融合后,我还能有自己的意识吗?” 我那么多的期盼,那么多的渴望,那么多的不可得,千年间的所有想法,难道都是个笑话吗? 而他所想的这些,对于鄢啸南来讲,实在是无法解答的,他能观未来发展,却不能细致,洞察参天大树里的每一片叶子,如果人生的结局真的能预测的有那么详细与精确的话,那就不会有人死了。 可鄢啸南叹了口气,褶皱后的眼睛里,感慨万分,思绪万千,一时之间,怪怪等待的话,只有轻飘飘的一句。 “我不知道, 但你会为了这个世界, 留存最美好的光辉。” 听到这话的怪怪,轻嗤一声,自嘲道,“我是什么彩灯还是太阳啊?还能留点光给这个世界发光发热?” 鄢啸南并未言语,而霍道夫也听的云里雾里,难以懂得这人的隐喻,只不过,他趁着鄢啸南发呆的间隙,终于将手顺利的抽了回来,但他未将枪拔出,虽然大部分内容无法解答,不过,他实打实的听懂了,这两个人藏于复杂对话当中的最直率准确的意思。 “不是想回去吗?再不去就晚了。”说完,霍道夫便准备原路返回。 但谁知道,鄢啸南竟然将拐杖杵进了阶梯隧道墙侧的一个似乎根本观察不出来的洞里,紧接着,石门出现,应声直接抽了上去,这回轮到鄢啸南催促了,“既然答应了,就不要后悔,这是近道,霍道夫跟住我。” 三人开始的清脆脚步声传了出来,但最后荡在甬道外的脚步却成为了七个。 “阿祈……” “祈灵?” “祈灵小兄弟!” “张祈灵。” 空旷的甬道内,相反处的尽头,传来了各异的声音,鼓膜还在充血,这让张祈灵有些听不太清,但也大约能想到是谁来了,他撑起身子,朝人声的方向走,却又想到漏掉了什么。 他转头,折回来,将清如一把捞起。 毕竟这些铃铛虽然现在不响了,但难保待会儿不会再冒出点什么东西来,而且,这人是衍卜寸的,他不能让她丧命。 “我靠!他妈的,这是什么鬼东西?!”刚才还喊着张祈灵名字的胖子,突然骂出了声,他庞大的身躯,此时在那巨蛟面前显得渺小。 吴峫拉扯着胖子,往旁边的过道走,并且适时解释,“这个程度,应该是走蛟,它已经有脚了。” “这种程度,不是一个人能斩杀的。”黑瞎子在抻着懒腰,顺便对着后方的衍卜寸挑了挑眉,“那美女,看起来也有点别的用处嘛。” 衍卜寸暼了他一眼,“想知道?” “想。”黑瞎子干脆道完后,便倒了个车,与衍卜寸擦肩齐平。 而衍卜寸则快步向前,回怼着黑瞎子,“那你就想吧。” 黑瞎子没有恼怒,只是轻笑了一声。 众人也加快了脚步,在越过走蛟后,以一种飞速冲到了张祈灵的面前。 那是怎样的一种样子啊,张祈灵单手托着清如的腰身,全身浴血,但却强撑着,一步一步朝着大家而来。 而当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近,张祈灵那死寂的眸子,就在看到大家平安的时候,骤然亮了,像洒了细碎的星光,里头掺着的,是让人挪不开眼的欣喜,哪怕不用开口,情绪也从那双眼里夺眶而出。 衍卜寸扶助张祈灵,将清如放了下来,胖子同小哥搀着吴峫走了过来,连黑瞎子也在见到人还算完好的那一刻松了一口气,击杀这甬道内的大家伙,肯定是要费一些力气的,相比起张祈灵这边的情况,他们其他人所经历的真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程度。 “还能走吗?”衍卜寸没有帕子,就朝解雨臣借了个,帮张祈灵细细擦着脸颊上的血。 他没有躲避,任由衍卜寸动作,只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可以。 衍卜寸确认着他的状态真的能够坚持以后,才开口道,“我们要进入魔城的起点了,做好准备。” 说完这句预防针之后,衍卜寸才抹掉张祈灵唇角处的最后一点血渍,动作轻柔,转而将帕子收回的迅速。 大家刚想要听从指令开始往前走,就被一个突然传来的声音所呵斥住。 “在进去之前,介意我给你送个礼物吗,衍卜寸?”鄢啸南从墙侧突然显现机关门处的出来了,他的脚步实在走的太快了,但在说出这句话得时候,却是中气十足的很。 不过这就苦了在后面跟着的霍道夫了,他是凡人之躯,赶不上鄢啸南过了那么多年却还麻利的腿脚,而后头的十尾怪物幻化成双腿,也比自己快很多,成为中间的夹心饼干,霍道夫明显不爽极了,快了容易撞鄢啸南的后背,慢了则又会被后头的家伙催来催去,搞的控制速度时慢时快,真是受不了。 而衍卜寸在听到鄢啸南的话时,侧过了身,丹凤眼有些冷肆,“什么礼物?” 这不算是挑起他的兴趣,只不过是鄢啸南的某些话,他不得不承认,其实是有一定参考价值的。 后头被挡住的怪怪现了身,直接将话挑明。 “没有我的力量,只凭借你一个屠神,绝对会死,我现在主动要求融合,然后……”怪怪不知道自己究竟以什么称呼来说张祈灵,只能伸出手一指,“还有他身体里的那个小寸,在进魔城之前,全部都要融合好,你应该清楚吧,如果我们想锻刀,那现在用你这些年存的那点废料,想开鸡蛋都是个费劲事。” 第219章 美得惊心动魄 这是他们第一次达成真正意义上的共识,衍卜寸思考了下,随后朝前走了一步,却突然感受到背后拉拽感,他偏头,见是张祈灵扯住了自己的衣摆,对方似乎是在担心这些人提供的帮助是否为另有目的,或者只是单纯的,以本能对未知者产生畏惧。 “不用担心,我和他说几句话,很快就回来,而且,等下我也需要阿祈你的帮助……”衍卜寸语气轻缓,连轻拍张祈灵的动作,都像在哄一个未开智的孩子。 等对方顺从的将手放下去以后,他才又像给奖励般,摸了把他的头,认真的问道,“待会儿融合可能会疼,你怕疼吗?” 张祈灵纯澈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的倒影,衍卜寸只见眼前人乖巧的点了下头,但还是没有挪移开视线,似乎是在判断自己刚才那串话里的可信程度,不过在没有发现撒谎踪迹的时候,这人才真正放弃下来。 但皇上不急太监急,吴峫一把将张祈灵微凉的指尖全部握在手里,不停的吐着哈气,试图捂暖,并且还用眼神示意着胖子来帮忙,就连小哥也在按着张祈灵的肩膀,让他先坐在自己的包袱上等待衍卜寸那边的结果。 就连从鄢啸南身后走来的霍道夫,在察觉到这样泾渭分明,南北两极分化明显的氛围时,也默默的转移了话题,他的视线盯着张祈灵脚边,被外套裹着头的清如,疑惑的问,“她这是怎么了?” 这样的好奇,并非是他的医学情操在作祟,完全是,自己从众人所齐目认证的反派鄢啸南那里走过来,难免带着点倒戈的感觉。 张祈灵偏头看了一眼清如,才将视线挪到这个不爱笑,却戴着眼镜的青年身上,他的声音一贯冷淡的回答: “幻境。” 触及到这个在自己知识范畴以外的霍道夫,当场懵了竟连脸上的表情都失措的空白了一瞬,就连下一秒钟,等到他再次询问,每一个字眼里就都带着我很想相信你,但这也太玄学了吧的不可置信感了。 “是精神类疾病吗?还是,这里有什么生物,钻进了她的脑子里?”霍道夫扒开缠在她脑袋上的外套,好奇心爆棚,“不然,怎么可能耳朵流血啊?致幻……是蜘蛛毒吗?” 这几个疑问一出来,就轮到张祈灵跟看傻子一样的盯着霍道夫了,而霍道夫竟然在这人平静到毫无波澜的眸子里,看到了明晃晃的一个大字。 ——蠢。 而现在,衍卜寸已经来到了怪怪的面前,他面对着这张曾经骗过自己千年的,属于衍溢的脸,微微有些怔愣,但对方却不同他一样的情绪复杂,过于是怪怪的思想与常人各异,他向来是直来直去的。 所以,在衍卜寸用晦涩难懂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他便没有任何的隐瞒,并将自己曾经的野心与经历全盘托出,他知道一旦融合就没有机会说这些了,现在才想要趁着最后的时间,讲个清楚,说个明白。 “我其实,比你更早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但那时候的你还只是一个孩子,或许我早就应该杀了你,不然……今天单枪匹马,帅气冲进门的人就该是我了!” 这是一种嫉妒的言论,明面上的意思就是,没能在当时杀了你,就是在影响我如今的高光时刻。 衍卜寸不习惯对付一个孩子气的家伙,但是他拥有无尽的耐心和看穿怪怪的能力,于是,他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产生任何的恼怒,只是轻笑了下,“你在撒谎吧,其实,你并不后悔放了我,不是吗?” 他能够轻而易举的,看穿怪怪所强撑着的高傲伪装,衍卜寸继续说道,“但值得庆幸的是,因为你当初的犹豫,现如今你收获了并肩作战荣辱与共的敌人和盟友,你成就了我,却杀了你自己,在这一点上,我虽然得到了所有的利益,但还是不如你,不如你洒脱,不如你不惧后果,因为,如果是我提前知道了分魂可以吞并的事,那么我会优先考虑杀掉你。” 怪怪听此,一直耷拉的唇角,终于勾起了此生最大的弧度,仿佛是个因得到夸奖,而沾沾自喜的小狐狸,满脸都写着,如此高贵的我,现在打算勉为其难的接受你的赞誉,你可要感激涕零的荣幸跪拜才对。 衍卜寸看着那笑颜,记忆却飘忽到了最初未化成人形的怪怪那时的温柔,它虽然一直执行着鄢啸南的命令,蹂躏折磨着衍家人,但始终对自己,是有一丝不忍在的。 他会将自己包裹起来,妄图以同样的冰冷身躯,去温暖毫无退路的自己,两个无法走出门的家伙,一个伸出它沾满鲜血的触手,裹住了同样浴血奋战的他,不知道这样相互依偎了多少年。 也好似在下一刻,长着这副模样的怪物,就跨越了衍卜寸回忆里的亘古断章,变成了收集到一颗红玛瑙般的石头,就能开心到不停在展露笑脸的衍溢,自己好似幻视到了,昔日对方问这些石头漂不漂亮的样子,那时候,世界里的主角光环天旋地转着,簇在一起,落在一个人身上,天真烂漫到连阳光都在偏爱衍溢。 紧接着,是搀扶着自己,最终差点磨破膝盖的陈十三,他是爱笑的,衍卜寸透过现今这个人的模样,才看清了自己所丢失的笑容,似乎他这辈子的所有喜乐,都转移着拴在了面前人的身上,它替自己,无论伪善还是真实的,都笑了千年之久。 衍卜寸有他们所没有的,他们有衍卜寸所没有的,一个不爱笑的主魂,被剥夺了真实的笑容,而分魂却用这不知真假的笑,笑了一千年多,直至今日,竟让衍卜寸有种,你替我活过,替我开心过的共在感。 而那些无法抑制的胆怯…… 衍卜寸骤然回头,将目光的终点顿挫在了张祈灵的身上,对方身体里的小寸,储存着他千百年来,个性里褪不去,冲刷不掉的软弱和无能,但却同时,还揣着那对张祈灵和自己的唯命是从与守护之心。 如果,要将他们这三个拆解过后形成的不同性格的人,硬提出一个相同点的话,那大约就是扮演癖了,毕竟,他们都曾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伪装成了一个又一个不同的人。 小寸属于小辈,所以在恢复自由身,附到张祈灵体内的那一刻,就为了守护自己对衍光善的忠诚,而扮成了他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而怪怪也换了好多个各异的身份,有的是为了他自己,有的是为了别人,就连衍卜寸都曾经借了衍桂福的身份,卧薪尝胆着潜伏。 算是恶趣味吗? 衍卜寸觉得自己的阴暗面实在是蔫坏。 直到,现今的一切都回归到本真,衍卜寸才从他们与自己的身上,看到了优劣结合的特征,最终构成了独一无二的他自己,彼此间,各自都拥有着害怕的恐惧,极度的自负与优柔寡断的个性,这些是缺点。 而优点,是拥有超强的执行力,快速的判断意识与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韧。 衍卜寸拢住怪怪的手,从那冷意中,似乎回到了当初对方伸出柔软的触手,轻点自己的额头安慰的时候,他眼含着细碎的闪烁亮光,坚定的冲对方道,“怪怪,走吧,去找小寸,去找到我们。” 而张祈灵在听到这句话之际,却突然猛地抬起了眼,视线跨过围拢在他身边的吴峫等人,从缝隙中挤了出来,似乎他半边的眸子里还掺杂着泪水,竟在黑暗的甬道中,凝出了一抹红。 原本对衍卜寸有所畏惧,知道自己懦弱到了极点的小寸也没想到,自己在这时候竟突然被对方承认为了共同体,就像是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优点被有心者放大了,这让他感受到了,自己好似被爱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 他的魂魄间惺心相惜,他们本就应自爱。 “来找我了吗,哥哥?”小寸说这话的时候,笑的灿烂,却把握住他手的吴峫给吓了一跳,原因无他,实在是吴峫没发现,他们究竟是什么换的魂。 而属于张祈灵的那黝黑如墨的眸子,正和那单色的猩红,一同看向衍卜寸,连原本毫无波澜神情似乎也软了些,含着笑意,异色的虹膜,俊逸清冷的脸庞,让他美得惊心动魄。 第220章 劝慰自己安心 衍卜寸点头,应下了小寸的话,随即就将视线转向了胖子,“来帮个忙不?用你北派摸金校尉的真功夫。” 被这样如狼似虎的目光锁定住的胖子,显然有些懵,他甚至不可置信的伸手指了指自己,满脸不解的问: “啥,你们这个灵魂融合技还能让我大展拳脚呢?”他显然不清楚自己的重要性。 而衍卜寸却浅浅地抿出了笑容来,耐心的解答着,“这里的磁场并不稳定,融合分魂的过程中,可能会陷入混乱导致分魂离体以后,会不可控的脱离原定的轨道乱飞,而你北派的功夫里刚好有个东西,可以检验魂魄是否存在于周围……” “蜡烛!”胖子瞬间反应过来,将包里备好的一捆蜡烛全部拿了出来,并粗咧咧的夸着衍卜寸,“还得是文化人,这说话文绉绉的,我脑子刚才乍一听,都没转过来弯,不过,卜寸小同志,你这行内黑话属实还是差点意思,这说来说去,不就是总结三个字嘛……鬼吹灯!” 胖子这样夸着对方,又带着捧哏的将自己的本事也抬上去的行为,很快就让僵持的气氛瞬间活跃了起来。 而他也在衍卜寸的指挥下,将三根蜡烛摆成了一个规则的三角形,白蜡尚未被点燃,就那么直挺挺的立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在办丧事,而且在这黑黢黢的甬道里,更显得诡异。 “我刚才所说的只是中途会出现的一种情况,但是蜡烛虽然能够确定灵魂的位置,但如果,因为磁场问题,真的无法将灵魂揉在一起的话,还需要一个人帮忙将四溢的灵魂归体,起码要保证我们三个人都是安全的。”衍卜寸看向黑瞎子,这么说着第二种情况。 而黑瞎子显然比胖子更清楚,为什么选择了自己,他藏在墨镜后的眼睛,狡黠的眯了起来,“你是想让瞎子我徒手抓?我好像没有那种超能力吧?”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黑瞎子便看向了衍卜寸已然伸出的红线,对方之所以选择自己,就是因为自己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显然自己也同样需要一定的东西辅助。 黑瞎子抬起右手,指尖同那探过来的红线相触碰,也就是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际,那红线如同蛇一般迅速的缠绕上了他的整个手掌,并覆盖成一层类似于棉线手套一样的东西。 黑瞎子握了握拳,意料之外,他竟然没有被强烈束缚制控住的感觉,这样奇妙的东西,落在手上的时候,却只让人感到是薄薄的一层纱,或者仅是月亮柔和的光般,能够切实的用眼睛、触觉感受到这种存在,却无法真切的去描述出来。 “真帅。”黑瞎子由衷的感叹了一下,反复看着自己的手心手背,总有一种被天道选择成为主角的感觉,大约也可能是因为,他们三个人的性命现在都拴在自己的手里。 随即,衍卜寸看着黑瞎子将那红手套欣赏完以后,才将红线的源头所断掉,黑瞎子笑了笑,给那脱落下去线头的尾端,缠绕在手腕上,单手打了一个扭扭歪歪的蝴蝶结,“我准备好了,现在开始吧。” 衍卜寸瞧着对方信心满满的样子,又转过头看了看张祈灵和怪怪,安抚性的点点头,示意他们要相信自己,紧接着开始吩咐众人最后的事项。 “如果蜡烛的火光开始闪烁的时候,那就是灵魂出体,气息最不稳定之际,而灵魂一旦因为磁场远离了蜡烛中心,被拽走的话,黑瞎子你一定要把他拉回来,因为如果晚了那么一会儿,很可能我们中间的某个人,或者全部,都会变成活死人。”衍卜寸这句话,属实是将刚才胖子所烘托的雀跃气氛,给一下打散了,其最后的结果让人不寒而栗,因为大家都知道自己没办法承担这个责任。 吴峫在这时候,不安的捏了捏张祈灵的手,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抚,事实上,他确实想要相信衍卜寸的融魂言论,可这危险的程度,绝对是人无法估量的,虽然附在张祈灵身上的只是一半的魂,但谁又能知道灵魂被撕扯开来的时候,会不会影响到张祈灵本身呢? 他们都共同了生存多长的时间,如果硬要把两块不同的石头在液压机下,或者是高温环境里强行拼凑在一起,分离之际也是难舍难分的。 吴峫倒吸一口凉气,为自己所想象的极端结果,而惴惴不安,好在张祈灵反扣住了他的手,那发丘指细细的摸索着他的掌心,他心中担忧,抬眼平视着对方,他属实是没有想到,反而是处于风暴中心,即将面临极大危险的张祈灵,正在安慰着自己…… “一定要安全,剥离不开,就给我指令,我让黑瞎子生拉硬拽,也要把你救回来。”吴峫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以什么底气来说这句话的,但他绝对清楚一点,那就是所有人都不想让自己的兄弟陷入莫大的危险当中。 黑瞎子那么重视张祈灵,而自己也放不开张祈灵,甚至是惦记张祈灵每日吃喝的胖子,与张祈灵并肩作战的小哥,出资出钱出力的解雨臣,甚至是后来的解雨臣,都无不真心实意的喜欢这个人。 他们不会让他死的,甚至是衍卜寸,只为张祈灵而来,绝对忠诚的衍卜寸。 至于献祭出全部光阴,生命的怪怪,他们实在是爱莫能助了,他和小寸是一个性质,一旦被抽离,就完全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不过,吴峫却觉得,如若衍卜寸真的能够成功,那么他的身上,也应当会将这两个人的记忆和存在,继续延续下去。 最终他们三人面对着中心的蜡烛而坐,衍卜寸的火机泛出潋滟的火光,等他点燃面前第一根白蜡的时候,就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对着霍道夫和张启灵吩咐了最后一句话: “吴峫有可能会再次发病,霍道夫你记得给他吃药,但如果还是抑制不了青铜铃的声音的话,张启灵麻烦你把他打晕,多谢。” 这么粗暴,且流氓解决问题的一句话,让当事人吴峫,感觉自己像被当成了疯人院的精神病,他虽然知道自己是不可控的元素,但是,对方毫不留情地把自己戳破,实在是有些难堪了。 偏偏霍道夫和小哥,真的是把衍卜寸的话给听进去了,前一个立马表忠心般,掏出了那苦到极致的中药袋,还嚣张的在自己的面前晃了晃,仿佛在提醒自己,你做好觉悟吧,我现在要准备拿捏你了! 连小哥也拎住了自己的后颈,像是提小猫一般的,将自己带到了角落里。 被迫窝屈在晦涩之地的吴峫,只能僵硬的扯出了一个笑脸,然后从霍道夫和小哥的围攻下,借由缝隙看清了衍卜寸点燃了第二根蜡烛。 火光映红了张祈灵的脸,一点点的摇曳起来,浸染着那墨色的眸,仿佛呈现出了同另一只眼一样的红,吴峫顿时看呆住了,因为那样子,就像深色的琉璃珠里,掺杂了一点炸开的星光,也像是漆黑夜空中绽放的烟火,使得那清冷淡漠的神情中,竟让人看出了一丝柔软。 而下一刻,对面之人就好似感受到了自己的炽热且不懈追逐的视线,并恰好的抬起了头,与吴峫的目光相撞。 但这次,吴峫哪怕不握着手也能确定,看向自己的并非是小寸,因为不善言辞的张祈灵,正努力浅浅的漾出了一抹笑,仿佛是在劝慰自己安心。 第221章 情窦初开,无疾而终 吴峫也笑了笑,点着头,示意自己清楚张祈灵的意思。 而在这个时候,衍卜寸已经点燃了第三根蜡烛,雀跃的烛火,被怪怪的身体所挡住,同时延伸出来的黑影,让吴峫简直以为那是个趴在地面上,不断向自己抻过来的触手。 可下一秒,仿佛是为了让吴峫心底里的恐惧,滋生的更可怕起来,所有人最后的手电筒都开始闪烁,然后不断的发出滋啦的声音,好像电池因为什么缘故而往外溢电。 第一个将手电脱手的是霍道夫,他在感受到手电筒焯烫的时候,便将其丢了下去,可在它触地的那一瞬间,竟然直接炸裂开来,碎片弹飞,斜着从霍道夫的太阳穴处而来,小哥连忙捞了一把,才只擦在了他的左侧颧骨上,留下了一条短短的血痕。 黑瞎子自然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于是伸手,将其余人的备用手电筒都扒拉到地上,随即自己将拳头掰的嘎吱响,做着准备动作,架势摆的十足,“这都是磁场原因,你们不要光也好,反正我这里越黑越看得见,防止待会儿谁的小魂跑出来,我没看到,那就惨了,你们说是不是?” 他垂着眼,但带着灿烂到无须担心的笑容,同时看着蹲在地上,执着于盯住蜡烛火光的胖子,黑瞎子这样的松散样子,与胖子对比,简直是两个极端。 而察觉到黑瞎子视线的胖子,却并没有抬头,只是格外较真的,蹲在离张祈灵和衍卜寸中间的一步之遥处,往常细小慈祥的眼睛,如今睁得很大,生怕自己没有及时在第一时间提醒众人异状的发生。 旁边的角落里,并没有被分配到任务的鄢啸南,则选择理了理清如的头发。 当年的他从未在意过自己将军府里的这个执着跟在衍卜寸屁股后面的小侍女,如今的关注,也不过是因为他的眼睛,他的能力,能够轻而易举的知道她所有的秘密。 她为了没有回报的感情,而付出所有的自我感动,甚至换了脸,只为了谋求一些与喜欢之人的相似点,清如是这样的人,鄢啸南也是。 他与她的不同,不过就是他为了喜欢的人,选择最后心甘情愿成为怪物罢了。 也正是这种同类之间的吸引,才让鄢啸南在短时间内,就能够令忠诚于衍卜寸的清如倒戈过来,因为她不想让衍卜寸死,他也不想让鄢然死,他们的两个目标虽然不同,但却因为青铜门后的势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特质,而不得不联手,他们需要共同阻止这一切惨痛的发生。 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鄢啸南的手,此时撩开了清如的发丝,将她从耳朵里流到下颚角的血给抹了抹,因为在原本的预测中,怪怪之所以全身鳞片脱落不见踪影,完全是他与衍卜寸之间,并没有经过合理的沟通而达到共识,反而是被激化了矛盾。 千年的共生宿敌,因为你死我活的既定结局而暴怒的一触即发,然后两败俱伤间,怪怪识相的逃离,落下了满地的残迹充斥着半个甬道的白色鳞片,而他们之间的缠斗,也让青铜门后的势力得了空,甚至将衍卜寸和连带存有小寸灵魂气息的张祈灵,也一并抓了进去。 自此之后,他们被门内的神所降下惩罚,所有都开始消亡。 原本的鄢啸南,只想相信这样的结局。 可他旁边的朝旭,却抱着向阳,心中对于当初衍卜寸的话,产生了一丝的动摇。 随即,他喃喃复述出声:“如果一次都未尝试过,你们怎么知道,自己弑不了神?” 在朝旭说完以后,他便明显感觉到了左边的鄢啸南略微的打量了自己几眼,就像是在问,你怎么也改变主意的这么快,或者,好小子,你也被衍卜寸的诡辩折服了吧,我也是! 而朝旭,却并没有去迎上鄢啸南那复杂又欣慰的眼神,因为在这个角度里,他能够看到衍卜寸被照的昏黄的侧脸,并试图执拗的,想在那向来淡漠的家伙身上,看到他的本真。 半晌,鄢啸南见朝旭实在无话,便打破寂静,直接问出了声。 “其实你也觉得,衍卜寸能够逆天改命吧?因为,如果他真的能够制造出一个与一切愿望共生的机会,并同时满足你的愿望,你应该会支持他,不是吗?” 朝旭听此,仿佛被戳破心思般,将搂住向阳的手给紧了些,随后他移开视线,抬眼看着鄢啸南这个老掉牙的家伙,但此时此刻的眼神中,却未呈现出以往对这个人的忌惮与不信任感。 因为他清楚,万一事情就如衍卜寸所说的那样,真的能够达到成功的平衡一切呢? 虽然朝旭,并不相信这样只有百分之五十概率的事,甚至他现在都不知道,衍卜寸的笃定与狂傲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但在他们两个人交谈的时候,他便在那一刻,清楚的看到对方坚定的眸子,同时听到了对方言语后,紧接着就跟被蛊惑一般的,潜移默化的就开始被牵着鼻子走了。 直到现在,朝旭已然带着向阳来到了近在咫尺的魔城,他的梦想即将成真,本应该不管不顾的一头栽进去,拜天拜地拜神明,哪怕磕的头破血流,都应该对那个恶心的家伙俯首称臣。 但他在想到衍卜寸时,却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开始思考,并在心底里发出疑问: 衍卜寸,你究竟是什么怪物啊? 竟然能够在三言两语之间,让人想要相信你说的话,哪怕知道你即将要做的事,你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明明清楚现在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却仍然想要扎进这血蹚出来的路,走过尸堆,看过世间的可怖,并在你身旁,与你并肩前行…… 朝旭在心里慨叹,衍卜寸真是一个恐怖狡诈,巧舌如簧,却又真诚至极的利益至上者,他能够将所有人不知不觉变成唯他不可的信徒,也是一个可以将自己度化到如此的神。 而被这么多形容词所描述的衍卜寸,却只是掀开眼皮,将自己的手放到了三根蜡烛的正中,他的指尖开始溢出血红的丝线,像是在剧烈扭曲的某种虫子,但却在经由火焰的炙烤后,像消完毒般的针一样快速地窜了出去。 张祈灵这下可是知道,衍卜寸问自己会不会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因为他低头,突然感受到了什么东西扎破了心口,并顺着血管的脉络开始不断的窜动,而怪怪那边的情况也是同样的,甚至在被扎破皮肤的那一刻,他就开始露出了原本的模样,那伪装的斯文人类面貌不断的退化,最终呈现出的竟然是披着满身白磷的何罗鱼,恰似龙,也似蛇,是一个哪里都不怎么贴的四不像。 张祈灵还想再看看怪怪会变成什么样,却感觉自己的意识,因为衍卜寸的红线而开始变得涣散起来,他渐渐合上了眼,没有再看对面和旁侧的人,而感官被无限的同时,他便能感受到心脏中某种东西正在被割裂。 等到他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处于共在意识的空间里,而小寸也在角落被红线缠住脖颈,生拉硬拽的被那不可反抗力往外面拖,往漆黑里拖。 他以为小寸会因为痛楚而求救。 但对方却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使本能挣扎的动作猛然停顿了下来,小寸满含热泪,一张漂亮的小脸被勒的涨红,可唇齿嗫嚅之间,却在说着: “我爱你。” 张祈灵在听到后,其实并不懂得这句话里的意思,但看着小寸那自己不出点反应,就不罢休主动离开的目光,他便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如果说,衍卜寸的爱来源于信徒对于神的绝对忠诚与狂热,那怪怪就是因为感兴趣而增生的占有,那么小寸则是仰慕,哪怕共处于同一个身体里,他刚开始会时不时出来捣乱,但是每次切换后,张祈灵所给他的休息时间与停留的目光,就是一种温柔。 他深知自己没有触碰张祈灵的权力,但自己却可以深藏于这个人的心底当中,因为寄生般的共在,使得小寸比任何人都清楚张祈灵的身体状况,他能够同时感受到,张祈灵被伤害时的每一次痛楚,无数蒸腾的情绪,皆在他的心里头翻涌。 这种共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觉,小寸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是张祈灵无数惯着他的瞬间,是他能够借由对方再次看到这个世界的机遇,是新生,是愉悦,是喜爱,是千千万万次的纵容,是他这辈子,早已认定好的,哪怕死在他手里也心甘情愿的终点。 小寸拼命的向前伸着手, 而张祈灵也疑惑的走上前。 弱小的小寸还是少年模样,那放弃反抗,选择握住自己的手,也是滚烫且小巧的,灵魂上发来的灼人的温度,就好像是熨烫在皮肤上的烛火,连他施加的力道,也似是要在张祈灵的身上,留下一道最后属于他自己的痕迹。 可惜,他们现今都是灵魂体,无论如何的施力触碰,都是无法留下真正的烙印的。 等小寸知道这是徒劳以后,便蓦然笑了,他抬眼,执拗的看着张祈灵,仿佛要记住那些过去的时光和这个人的脸。 “我叫小寸,不是衍卜寸, 祈灵哥哥……记住,记住我好不好?” 他脱离衍卜寸太久太久了,哪怕心中在此时认定了彼此同为一人,却还是想要在张祈灵这里争得一个印象,求一个对方心里头自己的名分。 张祈灵看着他猩红的眸子,点了点头,他会记得小寸的,因为这是一双连现在的衍卜寸都没有的眼睛,像红宝石般的璀璨,耀眼和夺目,仿佛灼灼的太阳,正卷着燃烧自己的火焰,所晕染出的光辉,令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 “小寸。”张祈灵念着他的名字,虽然他现在都不懂什么叫做告别,也没有那种冗杂的情绪,但看到对方伤心之际,却有些许的动容,不过,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调度气氛,最后只能硬邦邦挤出来一句经久不衰的结束语,“再见。” 话落以后,小寸的指尖就这么开始渐渐消散了,仿佛是因张祈灵的道别,而真正放弃了身心的一切挣扎,他顺从的,让自己所有的痕迹都跟着那条红线溜走。 半晌,张祈灵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只徒留了一点热,好似随意挥一挥手,这最后的温度便会被风带走了,他疑惑的将指腹摩挲在那里,像是在回味,而脑子里也全是小寸那盈满热泪的眼。 红色,果然很好看, 张祈灵闷闷的想。 但他的眼前,却开始浮现起当初蜗居在角落里,哪怕被压制,被忽略,却依旧能够展颜而笑的小寸,而他那时正眨着无辜的猩红眸子,还在亲昵的喊自己祈灵哥哥,一副脆生生的青涩模样。 情窦初开,无疾而终, 这就是小寸的终点。 第222章 你骗我 黑瞎子看到小寸的灵魂飘逸出来的时候,便把自己腰间的枪了出来,枪身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以后,便精准的落在了解雨臣的怀里。 不等解雨臣疑惑的问出声,黑瞎子便舔了舔唇,回答了自己刚才的行为究竟是什么目的,不过所说的话,却是神秘莫测的,“我的直觉告诉我,危险要来了。” 紧接着,他便抬了抬下巴,对准吴峫的方向扫了一眼,示意自己嘴里所谓的危险,究竟是哪种不安定因素,然后便又不正经的开始他的暴力发言。 “说简单点,就是我那徒弟万一又嚎嗓子,开叫控制那些怪铃铛,你先别管他,毕竟那边有哑巴呢,我给你枪就是为了让你清楚,我要你提前把这些鬼东西全打爆!” 随后,黑瞎子蓄势待发的绷紧身体,而那三人中间的烛火,也似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动摇,晃着的那一下,差点像是要贪婪的将潋滟的火舌舔到衍卜寸的指尖。 “怎么,你现在还有本事指挥起我来了,不抓那魂了?”解雨臣这么说着,却攥紧了黑瞎子的那柄已经有些磨损的手枪,然后抬步先是走到了那右侧成排的铃铛处,算不得爱惜的直接对准它们开了枪。 子弹的穿透力不错,一次就能打碎四个铃铛。 黑瞎子听见他的动静,没好气的回答,“你那活和我的一样吗?而且我又没说不抓……” 他还未说完,就见那小寸彻底从张祈灵的心口处脱离了出来,与自己所想的有些不一样,这个小家伙虽然呈现着半透明的红色模样,但外表的年龄却是一个少年模样,而且被捆着脖颈,垂着眸子的脆弱模样,就像是一只被狼所恶意圈养起来的狼崽。 刚刚好,就是在黑瞎子这眨眼的一瞬间里,小寸已然搭上了衍卜寸的手。 可危险也一并来临。 原本待在角落里的吴峫突然像动物一般的嗅着小哥的袖口,在发觉这个人不是自己要找的以后,又开始不断的像狗一样四肢着地的往前爬,霍道夫和小哥见此,快速的合力将他扼住,而就在小哥紧接着用手将吴峫的嘴堵住的刹那,吴峫的身体便猛然一颤。 小哥察觉异样,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他感受到了吴峫嘴里所溢出的血,刚抬眼示意霍道夫拿药堵住身下人的口时,吴峫却猛的一翻身,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他的手近乎刮花了小哥的胳膊,而脸上的病态笑容却逐渐越来越大,他的喉咙在此时掺着滚血的黏腻声,同时发出了一声,如同铃铛被拨响的猝然一震。 随即,整个地下墓群仿佛被掀翻了一样,未被张祈灵劈碎和解雨臣毁坏掉的铃铛们,像是要炸似的,无风自动,叮叮咣咣的发出了尖利的齐声共唱。 与此同时,小寸也因为铃铛牵动磁场的原因,导致和衍卜寸越来越远,就像是一双无形的巨蟒,拼命的咬住猎物,将他往身后的青铜门处拖拽。 黑瞎子见此,眼疾手快的猛的一扑,拽紧了小寸的手,但力度不如人家的大,整个人被带飞了,鞋底子都快在地上磨出火星来了。 他忍不了的怒骂着,“他妈的,我这是德国进口牛皮靴!!!” 而小哥也快速的将吴峫翻了过去,并利落地手刀了他的后颈,直到这个人的身体变得软绵绵的时候,他才扶起吴峫,让霍道夫给喂了药,并温柔地抹去了怀中人唇角的鲜血。 可母铃唤起的子铃声量却并没有骤减,大约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旦子铃们被母铃以这么近的距离所调度起来,短时间内是很难停下的。 因为黑瞎子能从漆黑的环境里,看到一缕光,从背后吴峫的那方位置溢出,然后扩散的好像一片海,并排成了汹涌的浪花,从自己的身侧两排,一举淹没了整个铃铛群。 这样的力量,非人类能够阻止。 黑瞎子咬牙,他已经被磁场影响而同小寸一起被迫逼仄到了青铜门处,那扇大门锁撬不开的缝隙,仿佛突然透出了一个空间,只为了将小寸拉进去,从而毁掉衍卜寸的计划。 但这时候的衍卜寸,哪怕察觉到了小寸的情况也不能停下来,这仪式是他在衍光善那里卷走的典籍所记录的一册,或许原本的衍光善,是为了长生才追求的这换魂仪式,如今,衍卜寸却用自己的理解,从那典籍中找到了逆反一切的方法。 那就是一开始的时候,他可以借用抽取灵魂的方式,来挪走原本处于那个躯壳里的魂,但却不将自己换过去,而是直接用自己魂魄构成的红线,将那灵魂强行融合在身体里。 但这件事,与朝旭所想的不同,衍卜寸并非是毫无把握,他可是在吴峫患病期间,反复在无人处,用昆虫试验了这个仪式无数次,抽取和融合,将两个不同种类的生物所混到一起,等成功了上百次以后,才敢真正的实行这个换魂仪式。 而现在的衍卜寸,仿佛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甚至恶劣的将手直接按在了那火上,使得那红线抽动的越来越快,直到他将怪怪的灵魂剥了出来,才将掌心远离烛火了些许。 但现在没有什么追忆的时间,他也没有留给怪怪留恋终生的走马灯的空闲,衍卜寸只能这么做着最后的告别,于是他抬起眸子,看着对面因为没有灵魂力量所支撑,而彻底维持不了外表的怪怪。 怪怪的鳞片,就像是被开水烫开了一样,片片都顺利的脱落了下来,色泽漂亮的似月亮被规则掰开的碎片,由他为中心开始一点一点的铺开,像是蜿蜒的河流,且不受任何阻力的影响,迅速的侵蚀着整个甬道。 与此同时,解雨臣逆着黑瞎子所冲向的位置,开始用两柄手枪不断的噼里啪啦击碎铃铛,连原本在观察火焰的胖子,在察觉到形势真的无法控制以后,也拿出了雷管,大力掷出,将其扔向了那些离三人烛火远一些的铃铛处。 爆炸声骤然响起,黑瞎子拼命将小寸往自己的方向拖,甚至他的单条腿都蹬在了青铜门上,被逼急了后,他开始大喊,谩骂起来,“不是哥们儿,这小孩是你的谁呀?不可能是你的童养夫吧!这他妈归谁,你自己不清楚吗?人家人在我后面呢,艹,把人逼急眼你才觉得好玩是吗?!” 小寸看着黑瞎子喷来的口水,吓得紧紧闭上眼,甚至还想要避头躲一下,结果等了半天,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接触不到这些物质。 这样的囧样,让挤不出空的黑瞎子都笑了,不过幸好,此时此刻的子铃们终于是减弱了些声响,也得亏是胖子和解雨臣的合作,才能创造这样的结果。 于是,黑瞎子猛的借着这个吸力变小的机会,将小寸的灵魂从门缝拽了出来,但力道太大,使得他趔趄了下,同小寸一起滚在地上转了半圈。 甬道内怪怪的鳞片已经铺到了他们一人一魂的位置,尖锐的东西,扎的黑瞎子着地的身体开始渗血,就像是被刀割了似的,但他忽略这种挠痒痒的疼痛,立刻起身,将小寸单手拉起来,往衍卜寸那边赶。 而怪怪的灵魂,也在这时候已经差不多没入了衍卜寸的身体,所以怪怪原本的躯壳,便彻底化为了一滩水,只留下了充斥整条甬道的白鳞,熠熠生辉的格外的漂亮,同时,他怪物化的特征也转移到了衍卜寸的身上。 黑瞎子刚把小寸推到衍卜寸的旁侧,就见这操控全局的人抬眸看向了自己,那些鳞片,像是由衍卜寸的体内往外延伸刺破了皮肤似的,横七八竖的没有什么规律,如冰锥般生长的毫不留情,也像是怪怪真正心有不甘的报复。 在此时站定的黑瞎子,顺手抹了把身上的黏腻,连剩下的人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所有人都清楚,现在的衍卜寸彻底成为了一个血人,而且比黑瞎子的皮肉伤还要更痛苦,因为衍卜寸的外套本就没拉紧,而那不断喘息的胸膛上还嵌着鬼玺。 甚至,他体内的鳞片还正在将那鬼玺不断当做异类的往外顶,而衍卜寸作以反抗的,伸手较劲地将鬼玺怼的越来越深。 衍卜寸的鲜血不断的往外流,连小寸见到他这不要命的动作都眨巴着猩红的眼,从中流露出莫大的恐惧,但显然,被他们所关注的衍卜寸并没有那么的在乎自己,他猛的站起身,没有一点儿墨迹和煽情的直接一把扯过小寸的胳膊,然后顶着一身的白鳞和有些吃痛的眸子,用目光将人紧紧锁死。 不仅只是目光,不仅只是那道灼热的视线,衍卜寸的红线,现在像是不断缠绕的蛇,将他自己和小寸两人紧密的拢合在一起,像是在作茧自缚,等待涅磐重生。 而张祈灵也在这时候,猛的从疼痛中倒抽了一口气,他战兢地起身,抬头看向这个足有两个人高的红茧,里头的鳞片不断破出,开始撑破了这薄纱一样的帐,随后又被红线所硬推了进去。 衍卜寸大约是怕这刀片一样的鳞伤到其他人,所以才会做到如此程度。 张祈灵上前,不惧危险的将手压了上去,语气是脱离一贯淡漠的紧张,其中还有一些连他自己也不懂的情绪。 “你骗我。” 你没说会这样,你没说会痛苦, 你没说会这么的危险,你怎么能骗我? 而张祈灵心底里的质问,那厚重茧房里的人注定是察觉不到的,但衍卜寸其实还是有些意识的,因为他将自己神明所覆压在上面的手,给轻柔的推开了,然后,众人便看着鳞片再度刺出,发出了一道划破锦缎的撕拉声,随即,它就又被红线毫不留情的推拒了回去。 紧接着,连狂轰滥炸的枪声和爆炸也停了下来,胖子和解雨臣,还有小哥背着吴峫,以及霍道夫还有朝旭和鄢啸南,同时都听到了一个算不得回应的答复。 因为寂静的甬道内,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只有衍卜寸痛到极致的闷哼,他还活着,他在同自己做着抵抗。 众人皆祈愿着心底里的神明,唯愿他凯旋而归,唯愿他安康顺遂。 唯愿…… 衍卜寸平平安安的活着。 第223章 荒谬 在漫长等待衍卜寸融合的时间里,昏迷的吴峫终于是从小哥那记毫不留情的手刀中醒过来了。 只不过他看起来似乎还是不太清醒的样子,因为此时此刻吴峫的脸正埋在小哥的肩上,努力的好像在嗅闻着什么,一拱一拱的,像是一只小狗正在找自己藏起来的那块骨头。 但闻了半天后,在发觉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味道时,他便将两只手搭在了小哥的双肩上,胸膛抵着小哥的头,拼命的往前倾,若不是小哥如今还箍着他的大腿,估计这个人就要一头栽过去了。 胖子见到吴峫生龙活虎的样子,虽然隐隐觉得不太对,但还是简单包扎了下小哥的手臂,然后直接的给了个不错的建议,“天真这个样子是不是要找什么东西啊?小哥,你干脆让他找去吧!不然我看这个架势,他待会儿指不定把你头都薅秃了!” 他说的这话不假,因为吴峫在发觉小哥不会把自己放下以后,便呲牙咧嘴的将双手抓向了小哥的头发,其他人看着都觉得头皮嗷嗷疼。 而一想到小哥谢顶的画面,胖子就狠狠打了个怵。 小哥听进去了胖子的话,便将吴峫放了下来,但到底还是拽着这个人的后领子,防止吴峫。又出现新的变故或者其他的反应。 吴峫的行动路线,比众人想象当中的要准确,他忽略了胖子等人,抬步迈得飞快,好像从一开始就认定了那个目标,他越过了,正在熟稔收拾着身上满身伤口的黑瞎子,还有想要上前帮忙的霍道夫,以及收起枪的解雨臣…… 一个又一个人全部都被他忽略掉,好似空气般,从未出现在吴峫的视野里。 他朝着张祈灵的方向径直而去,大家本以为这是想要沟通其他事宜,或者是吴峫本能想要靠近亲近之人的反应。 谁料,吴峫才敢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而张祈灵也回身,被他的温柔所感动的下意识愣住时,却见原本和善的吴峫,竟然又靠近了几步,并张开了手臂,呲着牙,表情带着意外的狂热,像是要将张祈灵给狠狠搂进怀里,亲热的反而让人有些打怵。 而刚起抬手,想要回馈吴峫善意的张祈灵,就看到一根拐杖突然横挡在了自己胸膛前,并岔开了他与吴峫只差一点就要拥抱上的距离。 被打扰到的吴峫,自然神色的略有不悦的看向鄢啸南,而对方略微笑了下,眼底眉梢似乎都带着像是在欺负小孩一样的高高在上和自负,这样的神色,算是彻底惹毛了现今没有什么判断能力的吴峫。 也就是在下一秒的时间里,在众人眼里原本是乖乖孩子的吴峫,就像一只野兽般突然跃起,并且猛的扑向了鄢啸南,但确实姜还是老的辣,鄢啸南侧了侧身,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躲过了,甚至他还有空敲了一下吴峫的腿窝,让这人被迫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 “不是,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胖子护子心切,连忙将吴峫搀扶起来,然后开始骂着,吐出的话一溜一溜的,“鄢老头,你欺负人也不能在我们家人面前欺负吧!而且现在他意识不清醒,只不过就是想和祈灵小兄弟亲近亲近,你发哪门子的火?不知道了还以为祈灵小兄弟是你媳妇呢! 这么大岁数要点脸吧,让你跟着我们,就是怕你年龄大在这里走丢了,而且,你就非要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吗!你就不能多担待担待吗? 我看你就是想惹事,不会你是属耗子的吧?连平日里吃个樱桃都能塞嗓子吧?他妈的,你也太小心眼了!” 鄢啸南被胖子一连串的歇后语,怼的脸都成了酱色,不过还是坚持着,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行为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语气也是不怎么好的,“你是瞎了,还是没看到啊?吴峫那不是呲牙笑,他是想把张祈灵给咬死!况且,你见过谁笑着笑着,张着嘴就对着脖子去了?!” “万一天真就想给祈灵小兄弟种个草莓呢!”胖子不过脑子说了出来,然后在心里啪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有些后悔的看了看最护吴峫的小哥的脸色,但发觉并没有什么异常以后,他才又拔高的音量,继续说道,“而且,我们兄弟之间亲热亲热,关你什么事儿啊,你家住海边吗?管那么宽!” 鄢啸南被胖子的气势汹汹,搞的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错事,他缓了一口气,在心底里劝慰自己,不要跟年轻人生气以后,才开口:“我不想跟你吵这些,我只是想说吴峫并非是因为喜欢张祈灵才去靠近的,或者更简单来讲,吴峫现在不是完整的吴峫,他只是因为母铃的操纵,导致他能闻到其他人闻不到的东西,所以他才觉得张祈灵是香的,他想要吃了他,你懂不懂!!!” 听此,张祈灵往前了一步,说了两个字, “可以。” 我其实,是可以被吃掉的。 但张祈灵还想再说下去,以此解决这两人的口角纷争时,他便在下一刻,被胖子能够炸响两个小区的电瓶车的大嗓门,所惊得彻底熄了声。 “我靠,你这个老头他妈在鬼扯什么?!”胖子拢了一把吴峫的肩膀,将人拽的歪了下后,他才摆正了吴峫的头,并对着鄢啸南,将吴峫的脸揉捏地像块海绵似的,搞的五官都皱巴巴的,偏偏他还特别理直气壮,“你看看我家天真,多么善解人意啊!多么乖的一个小孩啊!虽然人到中年,但仍然心地善良,慈眉善目,简直是我九门当中的顶顶模范!你说他吃张祈灵?他饿急眼,把我吃了都不带吃祈灵小兄弟的!!!” 鄢啸南真的要被气炸了,遇到一个护犊子的,自己多长几张嘴都吵不过啊,但幸好还有明事理的。 他求救般的看向已经包扎好伤口的黑瞎子,而黑瞎子确实懂事,直接就将胖子固定住吴峫的手给拉开了些,并同鄢啸南对视,开始调节气氛。 “既然老头,你这么了解母铃的效用,那就由你来解释解释,吴峫为什么会对张祈灵感兴趣吧?这应该不是很难的问题吧。”黑瞎子这么说着,挑了一下眉,很是挑衅,“你不会……是不敢吧?” 黑瞎子其实摸清了一点儿吴峫的反应为何,只是犯险的事,还是留给鄢啸南干最好,他可不想惹得一身腥。 “你把吴峫松开。”鄢啸南这句话,算是接下了黑瞎子所谓的硝烟战斗。 而情况的发生,也就是在黑瞎子松手的那一刻,脱离控制的吴峫立刻张牙舞爪的,极有目的性地朝着鄢啸南而去,但鄢啸南这一回却没有躲,仿佛是真的是在进行某种测验,来证实心中的想法似的,一动都不动的像杆青松。 只不过,让众人所吃惊的是,吴峫要伤害的并不是鄢啸南致命的脖颈或者是心口,而是…… 左眼!!! 吴峫竟然伸长了手,张着大嘴,像是要把鄢啸南的眼球掏出来填饱肚子似的,幸得鄢啸南身旁的朝旭,立刻抬腿踢了一脚吴峫的手,才让鄢啸南那本就看起来不太好的眼睛,有了生还的机会。 但就是这一下的帮忙,让吴峫瞬间转移了注意力,此时鄢啸南也趁此机会解释了起来,“吴峫是对所有物质化的东西感兴趣,而衍卜寸在红茧里,血腥味太浓,所以他才闻不到,就只奔着张祈灵来了,至于我,是因为我的左眼,是用交换为代价换来的,也是属于那个势力的东西,沾有它的味道……要是你们还不信的话,可以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黑瞎子听后,笑了笑就没有阻止了,而聪明的解雨臣和霍道夫,还有迷茫的胖子,却一起看向了朝旭怀里的那个血人…… 那是唯一的答案。 “我帮你,是不想让我弟被你生挖眼球的样子给吓到,没答应帮你实验这个傻叉!”朝旭反应过来,鄢啸南甩给自己一个麻烦过来,于是立刻骂着。 然后,朝旭看着朝向阳而来的吴峫,刚想要故技重施,抬腿再踹一脚,就见吴峫在停了自己半米的距离,就开始猛烈的干呕起来,朝旭不悦的蹙着眉,毫不嫌弃的将怀中的向阳搂的更紧了起来,仿佛那个高度腐烂的尸体真的是什么香饽饽一样,甚至都准备张嘴控诉吴峫没素质了。 结果,胖子却立马将吴峫给扯了回来,给他顺着背,这一下的兄弟情深,彻底堵住了朝旭的怒气,他反复告诉自己不能跟疯子计较,才勉强将吴峫嫌弃向阳臭的事给压在了心里。 而胖子,就像哄孩子一样,对吴峫语气轻柔道,“没事,没事,别忍着,天真你想吐就吐吧。” 吴峫呕了几下,但实在是没吐出什么,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眨着湿红的眼,偏移视线看向了张祈灵,他们的视线相交,仿佛又是猫遇见了薄荷似的,搞的吴峫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上头的想要扑再过去,以此来快速冲淡自己鼻腔里混杂的尸臭,可刚有动作,就被小哥和黑瞎子给齐力按住了。 “徒弟啊,现在是法治社会,不兴吃人滴~”黑瞎子语调轻佻,单手按着吴峫不服输的脑袋,然后他用另一只手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了刷卡机,“而且,张祈灵就算再怎么香,也没有我的青椒肉丝炒饭香!徒弟,饿急了别吃人,吃我的青椒肉丝炒饭啊,健康美味又实惠,八百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小哥斜看了黑瞎子一眼,但黑瞎子却好像在那淡漠无波的脸上,看到了哑巴因为自己对吴峫敲诈勒索,而产生了强烈控诉,于是黑瞎子讪讪的笑着,将刷卡机利落的丢回了包里。 “这不是想着再赚一笔吗?哑巴别生气啊,都是兄弟,我怎么可能坑兄弟的钱呢!我可是最最最喜欢我徒弟的人啊!!!”黑瞎子欲盖弥彰的拔高了声量,像是要聊表忠心一样。 小哥没应声,只是压紧了吴峫的肩膀。 而看了一场闹剧的张祈灵,站在原地,看着吴峫向自己舔唇的模样,心底里只蓦然出现了两个字。 ——荒谬。 但荒谬的,不是吴峫想要吃了自己,而是他竟然可以接受自己被吴峫吃,所以在胖子与鄢啸南周旋的时候,他都想要让吴峫啃自己一口了事了…… “可以的。”张祈灵在一片混乱中试探出声,并将袖口拉了上去,露出了苍白的胳膊,如果这样的割肉吮血能够让吴峫平静下来的话,他真的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但原本嘈杂吵在一起的众人,在听到张祈灵说的话后,就跟那个突然触发关键词的npc似的,齐声喊的差点要炸破耳膜,“不可以!!!” 张祈灵懵懵的将袖口放回原位, 并开始头脑风暴: 看来这个想法应该是错的, 那就不做了。 第224章 重获新生 半晌,衍卜寸的缚茧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随即由那处缝隙里一只手突然破了出来,狰狞的鳞片密密匝匝的生长在那皮肤上,又在完全接触到空气时一点点的褪去。 直到,他的第二只手施力,骤然撕扯开了屏障,衍卜寸整个人才冒头走了出来,虽然现在他已经剥去了满身白麟,但是整个人的状态还是不太好,因为他的眼皮上还粘合着自己的血,使得双眼没办法睁开。 而他的衣服,也被刚才的鳞片所冲的破破烂烂的,上头同样染扎着刺眼的鲜血,并且,他在裸露在外的胸膛上,还嵌着随他呼吸一起忽明忽暗的鬼玺,决然是一副为主人拼死一搏后,快要咽气的忠犬之态。 张祈灵趁他下一脚踏步之前,伸手扣住他的胳膊,将他扶稳,但还未来得及问些关心话,就见衍卜寸反复试了好几遍,才将粘连的眼给睁开,然后这个人便看向了自己。 他的虹膜里滚着如鲜血一般的红,张祈灵以往看到衍卜寸,都觉得那眸子是无神的,是浅淡中的涣散,是看不见的强装淡定,可如今,自己却从衍卜寸闪烁的眸光,与骤然弯起的笑眼里,清晰的看到了四个字——重获新生。 衍卜寸忍耐着再次看到这世上一切的激动,只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覆上张祈灵的脸,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所爱的神的真实模样,那黝黑的眸子里,亮着熄不灭的光,身形有些削瘦,脸色很是苍白,在一派的病态光环下,却有着密度极高的肌肉,和能够提起刀剑杀伐的果决。 比自己所想的更美,比自己所想的更帅,比所有脑海里的构思都要更加夺人眼球的存在。 “阿祈……”衍卜寸的喉咙里好像滚着血,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有些让人听不清。 所有人其实都没有什么旖旎的联想,只以为衍卜寸是要交代什么,而都选择了再靠近些许。 张祈灵也抬起头,与其拉近了些距离,随后,衍卜寸再度开口,“谢谢。”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让张祈灵疑惑的轻微歪了下头,可只有衍卜寸清楚,自己在融合时身躯与灵魂的反复撕扯的痛楚中,是靠想念张祈灵才活下来的,如果不是记挂着这个名字,这个人,那他估计就是那化茧却成不了蝶的失败者一样,永远作为一个标本封在自己做的牢狱当中了。 “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进那个魔城?”黑瞎子不想让衍卜寸继续煽情了,于是立刻将现今的氛围所搅毁,“你应该清楚,我们的第一目的是将吴峫体内的那个铃铛先拿出来,之后才是你自己的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衍卜寸回答,又继续道,“通过我的感知,我能知道,这门后的魔城是一个由大型机关所操纵的多米诺骨牌,每一面墙体上都带着子铃,虽然吴峫现在有下意识号令它们的能力,但这对我们来讲却是个麻烦,因为子铃一致对外,攻击的是所有活着且具有一定思维能力的生物。” 说了这么多,衍卜寸咽了一下口水,喉咙一阵的干涩,胖子敏锐察觉到了,立马递了瓶水,等喝完两口后他才接着说,“而把吴峫和铃铛扯开联系的方法,我是在衍光善的书卷里知道的,不过我想他应该没看,不然怎么会允许我这么轻而易举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偷走……” 当初的衍卜寸虽然是趁乱拉着一部分衍家人出去的,但确实思维缜密,起码盗走了最重要的东西。 “母铃和子铃并非是完全的共生关系,其实相当于是主人和奴隶之间的控制,而奴隶的死亡和主人并不产生生命上的联系,更简单来说,铃铛之所以能发声,不是它的材料原因,而是里头寄居着一种虫子。” 说了这么久,刚才张牙舞爪的吴峫似乎恢复了点清明,竟下意识接茬道,“三叔,尸蟞……” “对。”衍卜寸看着吴峫的意识在归拢,索性直接将话说开,“墓底的所有生物都有一套的运作系统,在鄢啸南所发现的这个势力里,我们在刚才的铜像处可以发现,在它所拟定的生物链中,龙比何罗鱼高,何罗鱼比蛇高,而蛇比人高,其最基底运作着整个防盗措施的,却是尸蟞,靠吃人的尸体而生的虫子, 所以我们需要找到尸蟞的初始出生地,然后从中重新选一只号令的母铃,以此让吴峫身体里的那一个作废,自然而然,失去号令权的那只尸蟞,就不会为了操纵奴隶的子铃们而去消耗宿主的能量了,也就是在它放弃汲取生命的那一刻,我就能将它从吴峫体内分离开。” 黑瞎子将手摩挲着下巴,问了几个问题: “那我清楚你待会儿要做的事了,但是我问几个我好奇的问题,涉及到这些生物的墓,其实大部分都是那个势力的手笔吗?比如,古潼京里那群发狂的尸蟞?” 听此,解雨臣突然在字里行间摸索到了什么,立刻分析着说道,“当初,我和吴峫还有胖子,在不知道那个势力之前,一直是向着汪家所努力的,但其实就和我们之后调查到的线索一样,凭借汪家的一家独大,他们是无法真正到达那个探索长生的程度的,其身后必定还有另外一家在操纵,并辅助着他们的行动,所以当初吴峫才引导着黎簇进入了汪家总部,探查敌情,但除了那个运算部以外,我们并没有发现第十一门任何的踪迹。” “不,你们其实已经发现了。”衍卜寸将鬼玺掏出来,挪着步伐开始往铜门处走,然后继续说道,“运算部里头有汪家的手笔,也有别人的,能够和汪家达成合作的是特殊能力者,他的能力可比那群计算机快多了,对吗,鄢啸南?” 被精准点名的鄢啸南,将攥住拐杖的手紧了一些,他褶皱下的眼睛闪过异色,随即岔开话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你最好不要在这还未休息好的时候,靠近那扇门。” “你这么想提醒我有危险,是因为你引以为豪的预测能力吗?”衍卜寸直接戳破,“或者我再说清楚一点儿,你离开了衍光善,逃到了那么远的北方,但手却还是伸的很长啊,虽然和自己的弟弟貌合神离,但该帮的还是会帮。 在衍光善和汪家交涉的时候,衍光善做的就只是为汪家提供忠心的人才,而你,是想要帮助自己的亲弟弟不受汪家叨扰,所以选择了给尚未完善完全的汪家提供了第二个助力。 那就是帮忙成立了汪家的运算部,替衍光善打了个响亮的身份与好名声,但显然,他可不会因为你的小恩小惠而感到开心。” 一时之间,鄢啸南原本在队伍里刚升腾起的一点儿好感,瞬间就被打散的一干二净。 毕竟衍卜寸的话,无疑是将鄢啸宇推到了对立面,并且是所有人的对立面,九门人的吴峫、张启灵、胖子和解雨臣,还有脱离了霍家管控的霍道夫,道上的黑瞎子,服从于铁三角的张祈灵,他们都是属于同一阵营的兄弟。 而鄢啸南曾经所做的那些提醒和手脚,完全就是在拿捏着剧本,看着他们团团转的模样,而满足自己心底里的阴暗面。 他在上车前,故意偶遇,嘴上说好的是来帮衍卜寸的,可是下意识的反应却还是阻止衍卜寸,其实说到底,就是怕衍卜寸的这一次行动,会毁了自己所珍视的弟弟。 “老头,我以为你只骗过我拐走张祈灵,看来这里头的渊源真够深的啊。”黑瞎子意味不明的笑着,墨镜后的眸子露着锋芒,“脸真够大的,你不会现在还想要跟着我们吧?” 鄢啸南实在不善于口舌之争,也在这种事上占不了什么上风,众人的排挤与冷漠的敌视,并不会让他感觉到难受,毕竟这种事对他来讲,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我不跟你玩,实在是太低端了,所以,他忽略黑瞎子的挑衅,只对着衍卜寸问, “那你就能保证,你伤害那个势力后,不会让一切的事物消失吗?”鄢啸南不知道衍卜寸为何有那么大的底气,毕竟现在的未来,似乎他自己也看不清。 衍卜寸已然走到了铜门口,他拢住张祈灵冰凉的手,另一只手将鬼玺按在了凹槽里,随即转过身,用猩红的眸子越过人群看着众矢之的鄢啸南,“我衍卜寸,只会做自己能做到的事,亦不会让珍视之人消失,你不敢做,算是你的愚蠢,你不敢赌,算是你的怯弱,你不想相信我,算是你的失败,屠神的方法,明明那么显而易见,你那双慧眼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呢?” “到底是什么方法?”鄢啸南想要上前,却被黑瞎子一脚踹倒在地。 就是下一秒,趁门开始之前,所有人也都在奔赴向衍卜寸和张祈灵的位置,连朝旭也抛弃下了鄢啸南,单手扛着向阳,然后拎着清如跑。 而鄢啸南的眼前,却突然如空间扭曲般一阵波荡,直到衍卜寸的声音顺着空气来到了自己的耳边,他才恍然大悟,“你太过于相信你的眼睛,却忘了这里会让人下意识处于幻境,你的欲望想要让我死,所以那群子铃便按照你的想法,构建出了你的预测。” 话落后,铜门便大敞开来,鄢啸南睁大了眼,看到了门后亮起的烛火和如迷宫一样的好几个甬道,那里头没有龙爪,更没有危险。 “屠掉神的方法,从一开始就说了吧,它是欲念而生,那相对的,就是无欲而死,只要摒弃欲念,那我们就会是对他最大的毒药,但你渴望的太多,所以你这辈子都见不到那个神,而我已然拥有了美好的一切,兄弟在身侧,喜欢的人在心中。 所以,我就是能够屠欲神的那柄长剑。 况且,你所好奇的,屠掉它后,它创造一切会不会消失这点,完全就是白担心,如果它能够随意收回放上天平的代价和交易,那不就是欺诈师了吗?它如果真的能够这么做,为什么不早点干,明明它从你们身上抽取报酬,而自己付出一定力量的时候,就能够选择釜底抽薪的将你们一军了,但你却陷入思维的固定模式里,觉得杀掉它,衍光善就会消失,这不是蠢吗?” 等到熄声以后,上方地面上的石碑,终于如被拂去尘埃一样露出了那行字。 【我本欲念,由欲望而生,以无欲而死。】 这是衍卜寸与怪怪融合以后,才彻底验证猜想,完善好的谜团。 随后鄢啸南用拐杖撑起着身子,却并没有生气,只是被衍卜寸这融合后的毒舌个性给逗的发笑,但很久之后,他就平息住了情绪,他知道,衍卜寸说的没错,要是它的能力真的那么强大,那早在第一次交易的时候就搞一招阴的来了,只不过是自己怕,是自己不敢赌。 所以,无论多少年过去,他都还是那个,接受不了鄢然病情的大将军鄢啸南,他是在心爱之人死后,以屠杀敌人为疏解的疯子。 是他不想接受事实,是他自己,创造了这一代代以后的悲剧。 如果没有答应它,如果没有进那门,如果没有将鄢然变成怪物衍光善,如果没有衍光善的复仇,如果没有它的操纵和自己自以为是的帮助。 如果…如果…… 如果这一切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的私心作祟,那小然也早就投入轮回之道,享受新的身体,过着健康的人生了吧? 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他是罪孽,是贪欲的化身, 是连终结这一切的能力都没有的懦夫。 第225章 吝啬且毫不怜悯 鄢啸南深知自己拦不住衍卜寸,便杵着拐杖,一步步地向回头路走去,直至他被厚重衣物所堆压在一起的臃肿身躯,彻底消失在黑暗里时,那巨大的铜门也关闭了起来。 “卜寸小同志,咱们往哪边走,我怎么瞧着这堆路都长一个样?”胖子说完,又指了指那看起来大同小异的路口,然后好奇的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墙面,青铜铃并没有发声,只是密密匝匝的看起来令人头皮发麻,而他毫无所觉的接着说,“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的铃铛,可比刚才甬道里的密多了,不知道的以为这里是古代那什么……给皇帝洗袍子的浣衣局呢,这一堆的搓衣板,看见就感觉这搓烂手的人生,真就是一眼望到头啊!” “别比划你那知识面,来掩饰那些不为人知的手脚了。”黑瞎子压下胖子的手,从他的掌心中扣出了一个小巧的铃铛,然后,自己鼓起腮帮子,吹了下上面的灰后,才重新将青铜铃放回了原位,“不是原先在雨林都说,已经和我徒弟金盆洗手了吗?现在你这是干什么,想赚油水也别扣这三瓜俩枣的,看着挺寒碜啊,胖子。” 被戳破心思的胖子搓着自己的手,“这不是习惯使然,习惯使然嘛,啥宝贝都得摸一下看看,都养成肌肉记忆了。” 他们二人活宝的对话,又将冷峻的气氛给拔高了起来,衍卜寸无奈的笑了笑,只觉得有这帮嬉笑逗趣的兄弟,竟然连下这样的危险地带都能品出点儿别样的快乐,但他显然清楚现在大家最想要听什么。 “你俩贫一会儿就行了,上去之后有大把聊天的时间,不过我提醒你们一下,尽量别动那些铃铛,因为它们是由一种细绳串联在一起的,动一下牵动全部,刚才好在是你们俩都轻手轻脚,如果是不小心碰到的话,估计咱们所有人都会被震得双耳流血而死。”衍卜寸说的后果实在是严重。 连原本不怎么紧张的张祈灵都绷住了身体,他的视线巡视着周围,这里的灯火嵌在缀满青铜铃的墙壁中间,而众人的头顶上,还有个大型轮转下尖锥的烛台在不停的无风晃动。 张祈灵抬头,这里的墙体距离那个巨型烛台有一段的空隙,如果翻到墙上,窝着身体估计会方便探知周围一些,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 大家还处于等待衍卜寸用所谓感知力探一下周围的时候,就见到张祈灵忽然单手按在了一面墙中那些小巧的青铜铃上,一个翻越就跳了上去,站稳的时间也很迅速,像是只正在伏击的猫,烛台就摇曳在他头顶上方,照的那苍白的侧脸竟然多了几分澄黄。 “阿祈,你应该看到这个迷宫的大体模样了吧?三条生路,六条死路,其中那三条生路对应的是水、土、风,尸蟞喜欢在潮湿地带和土质较好的地方游走,如果想要找一个成年体的尸蟞,我们可能要去土的那边,你也是这样想的吧?”衍卜寸牌张祈灵解答机,简直是厉害的一批。 就连同张祈灵在一块呆了这么久的其他人,都没能从这位蓝猫猫身上看出什么表达,但衍卜寸就是精准的说出来了,当然也可能是胜在他开挂,有根本不需要上去纵览全局的视野。 “嗯。”张祈灵不是吝啬,只是这么轻声的点头应了下来,随即,他用手向前比了一个平铲动作,示意自己打算先一步探路,随即便压低了身体,步伐挪动的飞快,像是在黑夜里房檐上奔逃的猫般,跑的悄无声息。 霍道夫眨了眨眼,看着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张祈灵,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等他看到衍卜寸挪步也开始走的时候,才知道缺的是啥了,自己还以为衍卜寸会为了张祈灵的安慰阻拦呢,结果这个人竟然这么放任对方走了,明明说了这里危机四伏,可又为什么轻易就能让张祈灵离开自己的视野呢? 他想不通的这点,自然队伍里有人能够想通,可以看到特殊物质的黑瞎子,以及衍家人的朝旭正抬起头,看着张祈灵身上飘扬的红线源头,正是来自于衍卜寸的手笔。 黑瞎子看了半天,才促狭的眯了眯眼,不同于自己和祈轻易就断的红线,衍卜寸的小指所栓的线一打眼就知道很坚固,是因为红玉珠延伸出来的红线,和本体的线的质量还是差一截吗? 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多想,因为吴峫的神志又开始混沌起来,不知道是磁场影响还只单纯是感受到了这里的子铃,或者两个因素都有,这导致他又开始磨牙,搞的小哥忙一偏头,差点耳朵都被对方给嚼进嘴里了。 黑瞎子看到了,于是毫不留情的给了吴峫后颈一下,让这刚苏醒的家伙立刻昏头,一脑袋歪在了小哥的右肩上,眉眼缓和的睡着了,这让他那副平日里老气横秋的样子,终于在此时此刻有了点儿少年时的柔软。 “不客气。”黑瞎子呲了下牙,哪怕在烛火所照亮的黄澄澄的甬道里,也仍然白的晃人。 因为解雨臣就刚好被刺了一眼,连忙的移开视线,然后提醒了一下黑瞎子,“下次你轻些吧,吴峫现在的身板经不起你那样的打。” “喂喂喂~解老板,我可是留了手的!而且,我是因为哑巴够不到,才顺便打了一下,怎么被你说的像要谋害我徒弟似的?”黑瞎子往前,错身擦过解雨臣的肩膀,在带领着队伍的衍卜寸身后不正经的吊儿郎当的走,恨不得把外八字走成劈叉,等到人家前头停住,他才回头,满脸可怜的接着说,“不然,解老板你给点儿钱吧,我挺多天没开张了,盲人按摩了解一下?我保证给吴峫伺候的妥帖,让他舒舒服服的入睡!” 解雨臣的嘴角一抽,诚实发言,“你这是又想赚钱了?不过,我提醒一下在这里用刷卡机,可是因为磁场紊乱什么都刷不出来的,而且,我也没有场地能让你盲人按摩。” 听此,黑瞎子嘿嘿一笑,将那转过去的身体又归正了,只是走路的姿势依旧晃晃悠悠。 “出去再给也成,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肯定信花儿爷的人品。”黑瞎子这一句话,从一开始的解老板到花儿爷,瞬间拉近了不小的心理距离。 解雨臣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惯了下黑瞎子无厘头的小孩脾气,没有作答,也没有真的拒绝。 而衍卜寸则微不可查的偏了偏头,看了眼在自己身后,已经开始抓耳挠腮闲不住身体乱动的黑瞎子,于是他将声音压的很低,略过着一个又一个拐角,往前走着说道,“是背后的东西开始作祟了吧?我建议你别挠,霍道夫带着的消炎药虽然够,但是你应该清楚,现在的队伍中你也是主力,所以你不可以发生意外。” “我知道。”黑瞎子将皮衣拽到了顶,看不见他爽朗的笑容时,大家才能看出这人是打骨子里的真正经,他推了推镜架,将手搭在了衍卜寸的肩膀上,“我有分寸,只是不知何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逼的我身后那东西都开始闹腾了……当然,如果我真的看不见的话,衍老板可得保护我。” “你的撒娇连招还是对着解雨臣用吧。”衍卜寸这么说着,到底还是没有挥开黑瞎子的手,“不过,我只能保你不死。” “足够了,毕竟,你现在是我的眼睛。”黑瞎子笑道,尾音上扬。 张祈灵此时已经在所有人之前来到了土洞口,这里辨认甬道属性的方法,就是俗称的金木水火土的构成顺序而已,算不得多难,他蹲下来,用手抹了抹那墙体上沾着的略微有些黏的土,突然发觉哪里不对劲。 “尸潮!” 张祈灵喊的响亮。 也就是在这话之后,无数潜藏在青铜铃下,还未寄居于铃铛的尸蟞倾巢而出,他们的身上裹着粘液和黄土,连咔哒咔哒跑在墙体和地面上的声音,都像是在嚼碎人的头骨般恶寒。 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胖子立马将包里的火棍拿了出来,然后把白酒的瓶盖咬开,直接倒在了前端的干布上,衍卜寸也在此时将他那老式打火机,看也不看的朝身后扔去。 解雨臣一个跳跃接住以后,立刻点燃了胖子的火棍,鲜亮的火焰跳跃起来,胖子高举着,像是奥运会护送的火炬手,飞奔着朝着衍卜寸而去,等到站在最前面的时候,他将那棍子挥舞的跟长枪一样,边舞边骂,“去你他娘的腿的,烧死你们,让胖爷我给你们做成炭烤尸蟞,香死那群建这墓的操蛋玩意!!!” 但在这个时间段里,焰色蒸腾的却不仅仅是胖子和衍卜寸那处。 因为张祈灵已然划开自己的手,将鲜血甩在了那土道的门口,紧接着他抽刀,把麒麟血抹了上去,而在软刃的下意识回弹中,火星便燎在了尸蟞的外壳处,恶臭的气息,快速透过浓烈的火光冒了出来,直往人的鼻腔里钻,忍耐力较好的张祈灵,则平淡的站在墙体上方,用两指掸着火,好似是神明在从指缝间,降下吝啬且毫不怜悯的星星之火。 第226章 东一块西一块,像屎…… 张祈灵之所以没有发挥麒麟火的全部作用,主要是因为这后面的甬道是被尸蟞爬过的,且那些土带有微黏的陶泥质感,如果一把火放进去,温度过高,说不定会直接如烧窑片般炸开,导致整个甬道彻底坍塌。 况且,现在他的脚底下,还踩着那些等待着自己发出大动作后,就要群起而攻之的青铜铃们,张祈灵并不准备鲁莽行事,毕竟后头大家所抵御的能力有限,自己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拦住这堆尸蟞不再往兄弟们那里跑。 所以,张祈灵只是将快要被火焰燎上的指尖给移开,并开始甩刃,任由火星和血液一点点的往下落,隔断着尸蟞前进的道路,而升腾不到一定程度的焰色,被他精准的控制,压根连碰到青铜铃的机会都没有。 同时,胖子的火力攻击也是很猛的,在前头的衍卜寸并没有傻站着,他很快便用红线缠住了胖子的腰身,其一是为了防止胖子在挥舞火棍的过程中扑到那些铃铛上去,其二也是将彼此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完全就是一副,自转陀螺的外圈,滚了套酷炫炸天喷火器的组合。 其中漏网之鱼的那些尸蟞们,虽然从胖子和衍卜寸的脚底和胯下顺利地钻了过去,但是却被黑瞎子、解雨臣与霍道夫的枪所截停住了。 他们枪声一起落在地面上,使得尸蟞们成了爆米花似的,在狭窄的甬道里炸了个清脆,而攀爬上墙体的那些尸蟞,则在飞跃起来准备啃人的一刹那,就被朝旭的大长腿一劈,给狠狠的踩在了地上。 再者,就是一群闻到母体气息,而扑向吴峫和小哥那处的尸蟞,它们还不到近身处,就被小哥的黑金古刀所拦了下来,刹那间便肢解的四分五裂。 但场面,却并没有大家的动作而陷入混乱,众人反而是因为长时间的相处,彼此互相的了解,配合的越来越默契。 不过,意外总归是拦不住的。 黑瞎子在黑暗中的视线,终于变得模糊,这使得他干脆的闭上眼,放弃掉视力,耳朵耸动一瞬,便用听觉来锁定住尸蟞们的位置还有大家的脚步,随即,他的子弹,仍旧精准无误的打在了一只尸蟞的身上。 “真是捅了老窝了,这群尸蟞没房子住,还想躺胖爷我的肚子里享福,这简直是痴心妄想!!!”胖子骂着,他的肚腩如今藏掖在衣料里,虽然最近瘦了些许,但还是在动作之下还是有明显的晃动。 衍卜寸拉扯着胖子,躲过又一只冲着脸而来的尸蟞,和声和气的哄人,“你别这么气,左右都是群因为本能而攻击人的低等生物,和它们说这些它们也听不懂。” “我就是气不过这帮恶心东西一堆一堆的来,就跟窜稀似的停不下来,一泄洪就来一帮,我就是摇出花手也干不死这群尸蟞,早知道多带几个烧火棍就好了!”胖子看着燃烧了三分之一的棍子,挥舞的更加厉害了,加上衍卜寸的牵引,就像是在跳原始部落里的欢庆舞蹈。 衍卜寸讪讪笑着,“是我考虑不周了,只是想到尸蟞怕火,但没让大家带那么多。” “这里头哪儿有卜寸小同志你的事啊?我就是带少了,当时天真提醒我,我还不以为意呢。”胖子笑咧咧的,连烧死了三只尸蟞后才继续说,“我就是太久没开工了,对底下的事也没个概念了,养老惯了,就觉得这事对于现在的我来讲实在忒简单了,搞的我都快忘了,想当初和天真见的第一面就是尸蟞追着我屁股咬,结果那最后,还不是一烧火瓶结束的!” 在匆忙的击杀尸蟞的过程中,听着胖子这讲述这过往的经历,令衍卜寸笑的唇角抿的弧度大了些,但他还是提醒道,“胖子,烧火瓶这里可用不了,毕竟逼出来那些睡在青铜铃里的尸蟞们就不好了,不过你说的对,烧火棍这东西还是多备些的好。” 说完以后,衍卜寸就轻推着胖子开始移动,在炽热的火焰下,他们硬生生从尸蟞堆里给自己蹚出来了一条路。 同时,张祈灵越下了高墙,并限制住自己习惯性大开大合的动作,他用精准的劈刃打法,将尸蟞一个个切割成两半,而被麒麟火所烧过的甬道口,已然被熏的有些黑,其中大约是尸蟞的尸体和甲壳融化造成的结果。 他处理好这里,才转头看向已经来到自己身后,一直在气喘吁吁的众人身上。 胖子的烧火棍,已经在刚才的弯弯绕绕里,为了杀尸蟞和走正确通道的过中燃到了尾端,张祈灵见状,立马将胖子的棍子夺过来,他面对着胖子满脸汗水的无辜眼神,才言简意赅的解释,“烧手。” 随后,张祈灵就将那棍子扔在地上,并插进了那些尸蟞的尸体里,然后未燃尽的火光,便被它们身体里的那最后的一点水分给熄灭了。 胖子看懂了他的意思,所以神情便立刻从疑惑转化为了感激,连往下弯的脊背,也在重重的喘息中缓过来了点,然后他扶着腰,手搭着张祈灵的肩膀才站的直了些,虽然还有点腿软,眼前也被那尸蟞燃烧的臭味所熏的流眼泪,但是明显精神状态确实好了不少。 “胖爷我可是宝刀未老啊,在这尸蟞大乱斗里还能和兄弟们共进退!”胖子这么说着,便顺手用自己的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渍,但衣料上全都是火棍留下的飞灰,这一下,直把他的脸给擦的越来越花。 见此,张祈灵立刻把自己的袖子翻了过来,然后帮胖子擦了擦脸,结果,估计他自己也没想到,他身上的那些走蛟血,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褐色块状,竟将胖子的脸上涂的跟屎刷上了脸似的。 张祈灵大囧,但面上却淡定的一批,他只好在胖子亮亮的眼神中,以及众人心知肚明自己闯了祸的笑眼里,开始选择抢救着胖子的脸,但手慢脚乱间,却搞的更一塌糊涂。 东一块西一块,像屎…… “祈灵小兄弟,你擦的真仔细,这让胖子我怎么感谢你啊!”胖子真感激坏了,毕竟看着张祈灵那张漂亮的脸在自己的面前放大,简直是赏心悦目,而且,这样的大美人还在给他认真的擦脸,简直是天降的福分啊! 张祈灵没有应声,只是抿出了一个温和的笑,看起来是被夸后的腼腆模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紧张胖子发现真相。 直到,霍道夫再也忍不住胖子满脸跟糊屎一样的模样,嘴角抽搐了半天。 这让刚巧转过头,寻找憋笑声音源头的胖子,一下子就抓住了破绽,“霍道夫,你笑毛啊,没人给你擦脸,你也不用这么悲中生乐吧?” 霍道夫堪堪用颤抖的手,捂住了下半张脸,但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根本压不住,他那眼镜后的眸子弯弯的,显然是在憋着什么损招。 “我是悲中生乐,羡慕嫉妒恨极了,毕竟,我可没有能被张祈灵擦脸的福分。”霍道夫违心夸赞着,好似话语里头都是满满真情实意。 解雨臣在一旁听见了,无奈的扶额,想要装作无事发生,但垂下头后,肩膀还是没控制住的耸动了几下,最后,他还是没忍住,抛给了张祈灵一张新的帕子才说道,“胖子,我觉得霍道夫说的对,你可以再接受接受小祈的福分,因为我觉得你现在的幸福程度还是不太够。” 胖子疑惑的看着笑容满面的众人,转头见张祈灵仍旧跃跃欲试的准备再擦一轮的样子,便觉得有些麻烦的摆了摆手。 “我又不是什么娇贵人,还得再用花爷的金贵帕子再擦一遍,我现在就觉得挺好的了,真的!”胖子满脸真诚,语气诚恳,看起来生怕自己再麻烦张祈灵动手。 搞的张祈灵一时间手足无措,并头脑风暴,他的主观认为,自己需要给胖子再擦一遍补救一番,但是胖子又拒绝了。 那这件事干还是不干?如果干了对方觉得麻烦怎么办,如果没干胖子出去以后照个车镜就发现了,到时候又要怎么应对? 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际,衍卜寸拍了拍张祈灵的肩膀,估计是三个性格融合的事,他竟也变得蔫坏起来,甚至用和善的笑脸,彻底将坏招和恶趣味进行到底,“没事,胖子说不用咱就不用了,大家还得找新的尸蟞王,吴峫现在的时间金贵,等不了太久。” 张祈灵知道这个理儿,只能在心底里歉疚着,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将解雨臣的帕子揣进兜里,并立刻的走进了土道中,准备等上去到了安全地带再给胖子擦一遍。 而众人看着变成花猫的胖子,愣是谁都没有说破这件事,甚至连小哥和胖子一起走的时候,也只是略微弯了弯唇角,别有一番深意。 “小哥,你怎么笑的这么……高深莫测的?”胖子与对方相处了这么年,可却是真的不知道小哥现在的表情里究竟含了什么。 他揣摩着对方是不是想到好玩的事了,还是别的东西,却见小哥只是应和了他的话,转而将笑容往下压了压,沉着脸的时候,没有什么针对自己的威慑力,但却真的有了些世外高人的深不可测。 胖子眨巴了两下眼,那脸上的褐色血痕也在跟着动,像是被砰砰揍了两拳似的,小哥原本掩饰下去的笑意,就这么在二人对视的瞬间里又不可控地浮了上来。 连突然诈醒的吴峫,也在迷迷糊糊中,抬头对着胖子突然咯咯的狂笑了好几声。 胖子不明所以,胖子摩挲下巴,胖子大悟特悟,并跟在小哥旁边仰天长叹,“果然,还是我的帅气折服了所有人!连现在不清醒像小孩子的天真,都知道对着帅哥哥我咧嘴笑,唉……这就是天赋没办法,胖爷我实在是太有魅力,这真是一件令人烦恼的事啊!!!” 眼前已经彻底漆黑的黑瞎子,扶着衍卜寸的肩膀往前走,刚才他是能听到发生的前因后果的,只不过是为了现在有点参与感,而装作一脸无知,疑惑的贴近衍卜寸的耳侧。 “那尸蟞是钻胖子脑子里了吗?我看他跟疯了似的。”黑瞎子问道,但明显身体在颤,这不完全是眼睛疼,大部分原因应该是在憋笑才对。 衍卜寸推远了黑瞎子的头,知道这人是戏瘾又犯了,但他并不打算配合着搭台一起唱,于是,自己便不紧不慢的回答,“黑瞎子,我知道你耳朵没聋,心里头明白的很,跟我装单纯,这招可行不通。” “这不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嘛。”黑瞎子语调仍然是尾音挑高的,连疼痛时也不曾改掉这个习惯。 张祈灵虽然走在最前端,却还是听到了衍卜寸和黑瞎子的对话,于是在心底里默默念着两个字——讨好。 黑瞎子是一个能够为了钱,顺从且屈服到恨不得五体投地的家伙,而在面对兄弟情深时,他下意识的反应也仍然是讨好,这实在是可怜的谋生方式。 第227章 血雨腥风 鄢啸南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蹚在满是淤泥和鲜血的路上,他细想着衍卜寸屠神的那些话,因为对方的观点,无疑是推翻了他长达一千五百多年的认知,但如果衍卜寸真的能够做到实现嘴里的那些话,鄢啸南也隐隐想要赌这一回。 赌这最后的人生里,自己能否放下那不值一分钱的体面,抛弃一切外界因素,剥掉这张无法见人的老旧皮囊,和放弃那因为爱而将弟弟鄢然变成怪物的欲望……他现在只想再见鄢然一面就好,看看那被岁月光阴所遗失在过去的爱人。 在漫长且无法估量的时间里,鄢啸南走了很久才重见天日,他的拐杖将出口处的泥沙捅开,看着密林已经变的稀疏,而地面上全是深深的碎裂缝隙与沟壑,丛生的植物像是汲取了什么特殊的营养,身量与枝干疯狂的抽条,竟然在自己下斗的时间里,就拔高到了如山峰一样的耸立。 鄢啸南渺小的身躯被包围在巨大化的植物中间,盘旋在上空的乌鸦们正发出凄厉的预警,可在下一秒,它们就被不知名的力量瞬间切割掉了羽翼,鲜血像暴雨倾盆,密密的往下落着,粗暴的打在鄢啸南仰起的脸上,炽烈的红模糊了他的视线。 “天罚!这是天罚!!”鄢啸南突然像疯一般的不断呐喊,“它的力量无处不在,它看到了衍卜寸想要做的,它在警示,它……” 他还未来得及抹干脸上那一把红艳艳的血,就在自己那预知的眼中,看清了这世界真实的模样,上空出现了针织的格外细致的红绸,它的形体被固定住,如一碗倒扣的钵,却未带有任何佛家的慈悲之心,它像是要排天倒海的,将那群试图给人报信的乌鸦全部都杀掉。 惨烈的屠杀,让鄢啸南的心差点跳到了嗓子眼,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往斗口跑来路归,他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给衍卜寸。 不是那个家伙出不了门,而是它的力量真的遍布在全世界里,它是看台后的操纵者,一直在注视所有人苦苦挣扎于它所创造的欲望中,这一次只是它发觉自己创造的狗,竟然要反咬自己这个主人才给的警告! 但下一次,下一次就说不准了…… 也许丢掉性命的不只是这些乌鸦,而是它所创造的玩偶,是自己,是衍光善,是衍卜寸,是张祈灵和向阳以及清如…… 不仅仅是这些珍视之人,连那些物品也会被摧毁,以此来当做狗咬主人的惩罚。 鄢啸南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涌上了血一般的腥,可是他不敢停,他的耳边响彻着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而下一刻,树上所伏击的藤条,就好像有了生命般,似一条敏捷的鞭子朝着他后背就劈了过来。 他年纪大了,但这不代表反应不快,鄢啸南立刻回身死死用拐杖抵住对方的攻击,而就在藤条与他的拐杖撞击的一瞬间里,藤条翠绿的外壳炸裂开来,竟然露出了其内部真正的身体,蛇展开在阳光下的白色鳞片格外的高洁,它完全没有被现今的环境所污染,只是凭借着本能的张开着大嘴,将獠牙一下子啃到了拐杖上磨着。 木质的拐杖外皮因为承受不住白蛇的咬合力,开始有了碎裂的迹象,等噼里啪啦的木片掉下来时,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骨裂咔嚓声! 鄢啸南往后收了一下力道,整个人的腰身一软,使那只力道极大的白蛇一下就窜飞了出去,头直接撞上了山体,半个身子都嵌了进去,余下的部分还在不断的扭动着,在试图将自己拧出来。 但刚才,鄢啸南的行为可不是他卸力的表现,而是他生生利用巧劲折断了自己的脊椎,等到他单手撑地,重新站稳以后,他才咔哒咔哒的将那已经脱节的骨头给安装了回去。 如今,鄢啸南手里所握着的拐杖,也终于是褪去了所有的伪装,开始呈现出了一股森白之色,但如果有人站在这里的话,看到他手中所握的东西就能明白,那根本不可能是什么普通的拐杖,而是一个人的腿骨,是从大腿到小腿整根的骨骼。 所以鄢啸南厚重得层层叠叠的袄子下,那跛脚的单边腿,其实是空荡荡一片的,不过危机还没有解除,刹那间,他猩红的眸子就因为预知到了什么而骤然亮起,紧接着他的视线偏移,向准备欢腾而来的另一树白蛇瞪了瞪眼,像是在挑衅,也像是在威慑。 白蛇哪里能受他的气,立马蜂拥而至,一副定要将鄢啸南生吞活剥的气势。 鄢啸南知道,它的惩罚要开始了,是察觉到麾下的信徒存有异心,即将令磨好的镰刀悬在自己头顶上,准备随时劈下去的决绝。 “衍卜寸,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所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啊?”鄢啸南舔了舔嘴唇上那群乌鸦的血,那其实不怎么好喝,腥的更是难闻,但他还是为了最后一丝赴死的体面,而将那血收拾了个干净,并感叹道,“真是难以对付,不过谁生谁死还说不准呢,毕竟,我可是肉身不灭的家伙……” 他现在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直到蛇群的再一次吐信声,这才将鄢啸南准备好在此重伤的思绪骤然拉回。 衍卜寸将火机丢给张祈灵,而张祈灵则借着微弱的光源往前走,甬道内很静谧,只有走路时的沙土声粗粝的有些咯牙倒酸,可一时间不知道什么东西竟然惊动了那群还在沉睡的子铃们,在没有母铃号召,就自动的开始响了起来。 “堵住耳朵,别管看到的东西,一路往前走!”衍卜寸声音极大,在一瞬间就盖过了那些子铃,随后,它延展出来的红线将众人的腰身瞬间缠上。 感觉到这一层安全绳保护的大家,开始忽略那刺耳连带着整个头颅都在震颤的铃铛声,只跟着衍卜寸的节奏往前走。 张祈灵拿着打火机,压根没捂着耳朵,这不过是因为他之前就和走蛟干过一轮,才导致现在的听力其实并不好,而且,他的耳垂上还有未擦干的血,这使得他在听到铃响的时候,险些没反应出来危机降临。 但好在这条路并不算长,而且大家也因为之前的经验,而对青铜铃铛的环境有了一定的抵御能力,现在众人意志可谓是不一般的坚定。 等他们走到了一个侧厢室后,铃铛声也停了,张祈灵将墙壁上的烛火挨个点燃,大家才看清了这个房间的样子,没什么陪葬品,就和前面孵化那群何罗鱼的卵一样,像是特意储备的一个卵室,并不是为了放置主人家的棺材而存在的。 如果再精确一点来讲的话…… 胖子摸了摸下巴,最终总结出一个词,“这怎么那么像……宠物店里给猫特意布置的玩耍区域?这墓主人这么有闲心呢?还给这群尸鳖布置这些,跟养小猫小狗似的。” 他这话,瞬间点燃了众人还在迟钝的大脑。 因为他们脚下踩着的,是像防盗沙一样的土,但现在却呈现出了异样的黏腻,似被蛞蝓爬过,不过聪明的人更喜欢将这种场面解释为: “胖子,这一回你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因为这确实是给成年尸蟞所建立的娱乐场所。”黑瞎子感受着自己鞋底,正飞速滑过的一个生物,这么笑着开口,像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你再脱个鞋,它们还能给你做个足疗呢,要不要试试看?” “试你大爷!”胖子怼了回去,显然知道黑瞎子是在逗自己,于是他接着解释,“平常我去那种什么鱼疗馆,都嫌那鱼苗啃着疼,现在你还让尸鳖给我来一口?是何居心啊你!!!” 两人调笑着还不到几句话,张祈灵就直接窜了出去,他的软刃瞬间戳在了一处沙地里,大家只听到清脆的甲壳突然破裂的声音,还没有看到尸蟞的真正所在,张祈灵就率先杀了一只,这无疑是在增长士气。 衍卜寸看到之后,满眼星星眼的点了点头,全然是对张祈灵的钦佩,随后他吩咐着,“打小的,大的留下来,找一个能够替代母铃的家伙,千万别找错了。” “听到了没有,别站着了,开打吧。”霍道夫得了命令以后,便拍着黑瞎子的肩膀,提醒了一下,但他突然敏锐感觉到了哪里不对,于是,他的指尖在黑瞎子的面前晃了晃,但对方却立刻就抓住了自己的手。 黑瞎子的力气倒并不大,只是还在调笑的语气里,竟莫名让霍道夫听出来了一种真实的咬牙切齿和被打扰的反感,“我没瞎,别拿你的臭爪子在我面前晃,毕竟,你想要摸瞎瞎我可是要收钱的!” 所有的真实想法,都是借由玩笑话说出来的。 “你俩别贫了。”解雨臣立刻将霍道夫的手从黑瞎子的掌心里薅出来,然后利落地将自己兜里的卡,塞进这人皮衣胸前的口袋里,“卡里有四百万,收了钱就老实呆着去。” “得嘞!”黑瞎子兴高采烈的,连蹦蹦带跳的找了个角落窝起来。 但解雨臣就是知道,黑瞎子的眼睛明显不对,而自己也是为了守护对方那岌岌可危的自尊,因为他太清楚黑瞎子了,黑瞎子是个能够随意调侃自己瞎的人,却绝不允许别人来到他面前提这个字。 他可以说自己瞎,那是因为他本身就知道这件事无法改变,但这种事不能是霍道夫开口说,不能是又一个医生来跟他讲:‘你的眼睛没救了,好好想想接下来的生活吧……’ 那种颓废的日子,解雨臣知道,黑瞎子绝对想过,也不想去思考这些未来之事,他的得过且过,能活一天是一天的闲散态度,应该得到尊重。 毕竟那是他自己的眼睛,别人没资格评价。 而现在,张祈灵正快速抽刀,视线敏锐的在沙地上扫着,直到他用脚踢出了第二只尸蟞时,衍卜寸的子弹也招呼了上去,子弹穿过尸蟞身体,但它体液并未有一丝一毫沾染到张祈灵的外衣上。 见到这样的互帮互助,张祈灵没有时间蹦出什么感谢的词,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而朝旭这并没有他们那种和睦的氛围,更简单来讲,是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迫在眉睫,他破败的身体也撑不住这么带着向阳走下去,所以,他的攻击方式很是粗暴,几乎全部都是用下肢战斗,一踢一踩,忽略着那股腥臭,边杀着尸蟞边找着出路。 小哥则背着吴峫来,回奔跑在厢室里,幸得空间大,才能够让他单手驮着人,并用黑金古刀来回斩杀。 地面、地下皆是一片的血雨腥风。 第228章 尸蟞王 张祈灵因为挥刀,而搞的尸蟞喷涌出来的血,全部都溅到了脸上,他抹了一把,站定住还未完全歇好的疲软身体,重重喘息。 看到他停下动作的衍卜寸并未催促,只是快速的站在了张祈灵的身旁,帮忙将这些跳起来的尸蟞们一举用红线缠上。 个中大头不一的尸蟞,连成了串子,可衍卜寸一估量重量,就能察觉出这么大点儿的家伙还是不够。 不是吴峫的脖子两个粗,能装下大到像保龄球的铃铛,而是能够指挥子铃的母铃尸蟞,实在不应该是这样的体型,起码大小要比寄居在吴峫身体里的再大一些才行,毕竟,连蜂群都会找那种体型大,且具有生育能力的雌性蜂王作为统领,更何况这群同样阶级森严的尸蟞呢? 但所有人都知道,现在以体力去消耗这帮不知道多少的生物实在是赌徒心理,于是张祈灵看向自己被划开的手心处,想要再附加一道伤口时,他刚抬手就被衍卜寸拦了下来。 “伤害你自己身体的方法,我不同意,如果硬要放血,那就我来!”衍卜寸说完,不顾张祈灵一样不同意的目光,单手又抓住了对方试图阻拦而压来的另一只手。 胖子看到了他们两个人谁也不让谁的态度,连忙拉架,“卜寸小同志,你不能这么双标啊,谁的血不是血?拉祈灵小兄弟身上我心疼,你我们就不心疼了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目前想要快速把尸蟞集中在一个地方,只有这个方法了,我的红线并不能支撑太久,精神熬不住,而且大家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了,我们没法走回头路了,胖子,你应该清楚这一点。”话落,衍卜寸便单手攥住张祈灵的两个手腕后,然后一顶胯,腰上皮包的扣子瞬间豁开,里面的刀毫无阻碍的蹦了出来。 紧接着他用红线勾住刀柄,在一刹那间就挥动着割开了右手心,然后,衍卜寸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跟在给鸡撒饲料似的,朝着地面上,就开始逼仄着分块泼洒血液,意图将所有的尸蟞都赶到一处。 他边撒边继续解释道,生怕胖子不信,“我的身体里有一部分麒麟血,虽然效用可能有些差了,但对付尸蟞还是绰绰有余的,至于撒多少,我自己心里有数,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 “我知道你心里有那个量,但是这玩意儿疼啊!”胖子急急忙忙的上前,由其他人开始代劳对付那些尸蟞。 而张祈灵见胖子过来,立刻蹦了两下,赶快将自己的侧腰向胖子那边送,看清这一动作的胖子,将那兜里的帕子立刻抽了出来,然后狠狠裹住了衍卜寸的手,“够了够了!咱不是做慈善,啥血能经得起你这样撒啊,瞧瞧嘴唇都白的像抹了砒霜,你不把自己作死不罢休是吗?!” 衍卜寸被张祈灵的配合还有胖子的毒舌,给甜到心里了,他扯了扯唇角,好半晌才提起力气,真正地笑了出来,但让胖子止住话语最大的功劳,还是因为他的皮囊足够好看,这眼睛一弯下去,眉梢柔和几分,就令人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于是胖子给他系了个蝴蝶结,虽然嘴上不来个你来我回了,但是为了让对方狠狠长个记性,他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衍卜寸的手,不过力道真的很像是在挠痒的。 见此,衍卜寸并未疼的龇牙咧嘴,反而盈满幸福的笑容是越来越浓了,而且还特别好脾气的接了胖子的茬,“照你这么说,那我可不敢伸舌头了,万一不小心舔到嘴唇,被自己毒死了怎么办。” “呸呸呸!我说什么你还真信啊?!”胖子仿佛是怕诅咒成真一样,这么反驳着,“我告诉你!我胖爷这辈子都不可能让我兄弟在我面前死的!!” 张祈灵也在这个时候,将自己的手从衍卜寸在掌心中了豁出来,但不是嫌弃,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从前的接触都会让衍卜寸因为吸收小寸而产生高热,但现在的这种平常的温暖,竟反而让张祈灵有些不习惯了。 刚才衍卜寸扣住他两个手腕的时候,自己能够清晰感觉到对方真实的体温,不骄不躁,也不凉不冷,舒服的像是一张盖在身上的毯子,很是完美的细腻肌肤,但虎口处却有磨人的茧,冲破了他所有的伪装,证明着他从不是养尊处优的少爷,或者富裕到珠圆玉润的商贾,而是他衍卜寸本人。 “你们别在那里兄弟情深了,尸蟞已经到中间了!”朝旭算是这里最没集体荣誉感的那一个,不对,应该是对吴峫这帮人没有感情,所以他讲求利益至上,要率先解决问题,于是,他怀中只抱着向阳,然后把曾经的搭档,已经醒过来的清如给护在了身后。 解雨臣和霍道夫还有小哥都围了过去,他们默契的并没有催促那边的胖子,而是个个都蓄势待发。 等到第一只受不了血液渗透沙土的尸蟞,突然跳起来的时候,小哥便踢了一脚,将那黑不愣登的小玩意儿送到了半空,刚还处于和胖子唠嗑状态的衍卜寸,瞬间用自己的大网将那只尸鳖兜住,一只入网以后,便是接连不断好几个。 而大家的动作整齐划一,只需要一踢脚,或者一勾,像踢毽子般将尸鳖踢向上空就可以,做的多了,时间长了,等到后面衍卜寸都不用去找尸蟞,众人便都能做到精准锁定,将尸蟞毫不犹豫的丢进网中了。 直到最后,甚至拢出了满满一兜子,而承在头顶上方,张祈灵和小哥的发丘指就发挥了作用,他们的手指插在密集的尸蟞缝隙里,从他们的甲壳摩挲过去,判断着它们的体型,并从中把瘦削的,不能用的一些给挑捡出来。 不一会儿,便仅剩下几只了,这已经算是他们二人挑的最精良的了,但衍卜寸还是摇了摇头,不过,这并不是否认他们的挑拣结果,“还是太小了,我在吴峫身体里所看到的那个尸蟞,虽然因为铃铛融入了吴峫的身体而导致它的躯壳也缩小了,但灵魂的重量是没有变的。” 衍卜寸仿佛是怕大家不相信,还抹了抹眼睛,将那双猩红的眸子,定在吴峫的身上,确认过后又重新转回了这网里的剩下几个,反复观察。 “一定还有更好的家伙。”衍卜寸这么说道,却见众人突然沉默了下来。 等张祈灵抽出了在网里继续寻找的手,视线越过了衍卜寸,而看到对方身后之物的时候,他的瞳孔突然震颤起来,因为空间里,原本供尸蟞出来的洞口竟一下变大了,而且里头正钻出了一个比人还要高的庞然大物。 它有着在黑暗中还在发亮的甲壳,像是因为烛火折射而亮眼的黑曜石,此时它的牙正试探性的悬在衍卜寸的头顶,测探他颅脑的大小,反复嗫嚅,估计是在丈量自己是否能够一口就吃掉这个猎物。 “是尸蟞王。”没想到说出这句话的,竟然是窝在角落里的黑瞎子,他挠了挠耳朵,哪怕不看,也能从尸蟞的体内空腔中,听到非同寻响的声音,“它估计是感觉到了母铃的震动,知道率领这里的尸鳖王还没有死,所以它就跑过来准备杀母夺位了,实乃蟞王界首当其冲的‘第一孝顺’啊。” “嘶啊!!!!!”尸蟞王怒吼出声,仰起的头瞬间俯下,衍卜寸快速往旁边一闪,拽住自己的红线,将一兜子尸蟞狠狠砸在了这个大尸蟞王的头上。 甲壳与甲壳的碰撞,硬度和硬度的对抗,竟然发出了震天的一响,等那红网落下的时候,尸蟞王毫发无损的再度张开大口,但这一次它的目标,却是实打实的奔着吴峫去的。 吴峫的意识一直处于混沌,此刻看到那只尸鳖王朝着自己跑来的时候,他还是靠小哥极强的本能反应,顺利躲开尸蟞王的第一次攻击的,而刹不了车的尸鳖王,便直直冲刺撞上了墙面,将獠牙嵌入的很深,可它的腿脚力量挺强大,几乎是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它就能将自己这个大坨子从墙里薅出来。 然后,尸蟞王再次不服输的朝着吴峫而去,但这一次它所面对的,是小哥带着吴峫的狂拉仇恨,以及衍卜寸将那些红线套上自己身体上的狠狠拖拽,还有解雨臣和霍道夫同胖子,开着快要洞穿全世界的枪。 张祈灵则于黄沙四起,枪口硝烟中,瞬间踏步而飞,等落在尸蟞王身上的那一刻,他便接过了小哥丢上来的黑金古刀。 随即,他的刀尖就抵住了尸蟞王的薄弱之处,意识到自己命脉被锁定的它,竟想要将人甩下去,但刚想要移动,它就发现自己被定在原地,连走足也无法动弹,而衍卜寸则趁它怔愣的时间,用红线撬开了他的口器,将其深入,又帮忙将小哥背上的吴峫放了下来,扶在自己的怀里。 他另一根红线从指尖冒出,由吴峫的嘴进入,这试探让吴峫感觉到了平生首次这么强烈的生理反应,他一阵的狂呕,而衍卜寸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更快一些,起码让吴峫少遭点罪,直到他抓住了那母铃,将其困难的反复撞上吴峫的扁桃体,好不容易掏出来后,他便一下将这母铃喂进了尸蟞王的嘴里。 “这是什么方法,给它吃同类,是为了补充营养吗?”解雨臣不懂就问。 衍卜寸细细解答起来,因为过度的操控红线,导致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是让两个王融合成一个。” 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衍卜寸便抬头看向了在尸蟞王上方的张祈灵。 “阿祈,听我的指令……”衍卜寸的气息有些微弱,红线对于他来讲就像是将灵魂抽出去,所消耗的力量和精神不比所有人差,不过还是能够忍受,他喉头滚动了下,继续说道, “一旦融合,阿祈,你就杀了它,而我会把完整的母铃剥出来,用母铃来找到青铜门所在的方位,因为母铃会判断磁场,但我开始摇铃的时候,是有副作用的……尸蟞会陷入暴乱,外面的铃铛也同时会响,到时候,所有人拔开腿就是跑,千万别停,只要在我的身边,它们不会攻击母铃,所以跟住我,一定要跟住我!” 第229章 暴乱终于开始了 尸蟞王肚子里的两个铃铛,像在做化学实验一样,滚烫的热让它开始跳脚,有些不受控制起来。 “黑瞎子,来帮忙!!!”衍卜寸见尸蟞王的力量无法压制,便将红线狠狠顺着手臂缠住勒了勒,等黑瞎子慢条斯理的走过来,接住他的红线时,他却并没有做甩手掌柜。 因为衍卜寸正徒手抓住了尸蟞王试图吐出铃铛,而不断大张的嘴,他将两片獠牙合拢,好像压根不怕会夹到自己的手一样,搞的那掌心的鲜血溢出,啪嗒啪嗒的落在尸蟞王的身上,更是让这个大家伙有些难耐的不断鼓动着身体。 它的甲壳腿相互地碰撞,试图将自己往后蹬,可张祈灵在它头顶上看出来,察觉到它准备施力逃跑以后,也只能将悬着的刀给偏移了下,于是,张祈灵为了让它放弃挣扎,便毫不犹豫的将黑金古刀前端给钉了进去,不过,这个斜切的角度是不会伤它性命的。 尸蟞王感受到了脊骨的间隙被外物所介入,一时间疼痛难忍,它刚开始还会泄发些狂,用自己的腿踹飞霍道夫的枪,但这样的反抗也将止步于此了。 衍卜寸等待着铃铛彻底融合以后,便一下掰断了它的獠牙,并从它黝黑的喉眼里,直接用红线窜了进去,他将铃铛掏了出来,但刚拿到手的时候,竟有些烫,他惊诧地呼了好几下,等温度降下去之后,才安稳地将其抱在了怀里。 而失去铃铛的尸蟞王疲软地倒地,也就是在它重力倾泻下,张祈灵算好角度的刀刃便从它的脊骨缝彻底进入,刺穿了它的心脏,鲜血自体内暗流涌动,好半晌那暗血才从尸蟞王的嘴里吐出,但那摊腥臭的血,却意外的瞬间融化了沙土,众人这才明白,这家伙的血竟然是具有强腐蚀性的!!! “往后撤!”解雨臣喊了一声,连忙拉住还在找枪的霍道夫,吴峫和小哥还有识相的黑瞎子和朝旭,也都在远离尸蟞王。 此刻站在原地的唯有衍卜寸和胖子,而张祈灵从尸蟞王的头上翻下来,把黑金古刀扔还给小哥以后,便立刻扶稳了衍卜寸,紧接着就用眼神示意了下胖子,想让胖子帮自己将失去大部分力气的衍卜寸给托上背。 可胖子压根不打算让张祈灵受累,所以胖子摇了摇头,忙伸手直接把衍卜寸一颠,就这么顺利地将人背了起来,然后,撩腿就开始往尸蟞王刚进来的地方撤,忙里抽闲,边跑边喘气的还要解释道,“祈灵小兄弟,你也是病号,我总不能看着俩病号之间互相帮助!把我这个毫发无损的家伙当成什么了?!” 但张祈灵却没能接受这个说法,他在队伍最后,作为断尾跟着,但他还是执拗伸手,试图将衍卜寸从胖子的背上捞下来分担压力,搞的胖子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回头都没回,只凭感觉一摸,连忙将张祈灵的手腕拽住,紧接着一把就把人给薅到前面去,并拍了拍张祈灵的背,不容置疑的喊,“你胖爷我有的是力气呢!顾着自己跑就行了!” 在他背上的衍卜寸,能感受到胖子说这些话是真心实意的,如今,他将铃铛抱在了怀里,因为胖子的背包隔在中间,虽然有颠簸但是也没响,应该算是现下唯一的好情况了。 但尸蟞王吐出的血正像毒气一般,开始蔓延至整个厢室,泥土瞬间被腐化,露出其地下它们蚕食的同类的黑色甲壳,还有硬实的地砖,尸蟞王的血液沿着缝隙流,很快便将地面给弄出了一个大洞,直到它的硫酸血将周围腐蚀殆尽后,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轰然的巨响,让胖子等一众人听到后,跑的跟打了鸡血似的,竟然步伐更快起来,估计他们生怕这是什么气体充斥搞出来的爆炸。 可聪明的,五感强的些许人,只需要耳朵动一动,就能听出那是尸蟞王坠落下去的声音。 衍卜寸在胖子的后背上快要颠飞了,胖子受得住背着自己这个累赘跑,可衍卜寸接受不了,因为他自己累是累,但胖子驮着自己这个负担,不是胖子活该承受的。 而且,自己和胖子还有张祈灵都处于队伍尾端,但青铜母铃在前面才是最佳的,这会让围绕在他旁边的所有人都不受尸蟞的侵扰,有一个的范围成效在,也正因为衍卜寸知道不让它们认主且是找门的铃声是怎么摇的。 所以他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开口说道: “放我下来。”这一句总算不是气若游丝了,但是显然也并非状态很好的样子。 胖子听了,像是衍卜寸在用天大的谎言哄骗自己一样,立刻坚定的摇了摇头,“我怎么能丢下兄弟不管啊!你现在怎么能跑,刚才抵住尸蟞的牙豁子的时候,你就够累的了,而我这个胖坨坨啥都没干,就有一身力气是留着来背你的!” 趴在他背上的衍卜寸叹了一口气,他终于知道朝旭嘴里的那句‘现在不是来讲兄弟情深的戏码’是什么意思了,于是他三言两语将母铃的原理给说清,这才赢得胖子的点头同意,不过胖子实现他的想法还是有一定延迟性的,甚至在胖子动身的那一刻,竟然让活了一千多年,天不怕地不怕的衍卜寸,蓦然有种被唤作“大公主驾到”的羞耻感。 因为胖子是一边喊着让让让,潜台词应该是“统统闪开什么吧?”衍卜寸懵懵的眨了眨眼,发现自己不玩游戏竟然都知道这句台词。 等等,这些不重要!!! 等胖子跑到队伍的头前,他才舍得将自己“矜贵”的自己给“恋恋不舍”的放下。 衍卜寸:胖子,你看着自己的手到底在回味什么啊?! 而在队尾的张祈灵,此刻正孤身一人的选择合拢那敞开的石门,所以,他的发丘指,正抵在那墙壁的机关上较劲,不过,这份坚持是有回报的,他终于是在毒气蔓延到门口的最后一刻,阻断了那些尸蟞会灌进来啃吃众人的入口。 衍卜寸咳了两声,站稳身体,偏头看着同样从别人背上跳下来的吴峫,对方现在已经恢复了所有的神智,正用手压着喉咙,感受着那阻碍多年的异物感中终于消失了以后,才挤出了一声又干又涩的话,“谢谢。” “本身来这里也是为了帮你的,不用客气。”衍卜寸说完,便将怀中护着的青铜铃铛给拿了出来,“待会我摇动铃铛的时候,身后的石门和面前的甬道都会被尸蟞所冲开,大家做好准备。” 本来已经打算摇铃的衍卜寸,刚动手就被人扣住了手腕,他抬头看了一下,才发现是黑瞎子,对方沉着一张脸,似乎是在表达对自己决策的不满,“这件事我知道你必须要做,可你现在的身体真的不适合,不如让瞎子我来。” 衍卜寸盯着黑瞎子,眯了眯眼,仿佛目光锐利到能破开他的墨镜,从中看到他已经泛出白浊的眸子,他本想着能不提自己身体状况这件事,但显然黑瞎子也不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他想死,想做那个冲锋的勇士和牺牲品, 但衍卜寸不会让他如愿。 “你歇着吧,你收了解雨臣的钱,本身就是要听从他的命令,我刚才叫了你一声,算是背叛了你收钱才执行的原则和底线,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不会再使唤你第二次。”衍卜寸没有松开抓住青铜铃的手,只是往后抽了抽,从黑瞎子的掌心中挣出来,然后摊开了手,仿佛在说自己的两袖清风,分毛不拔。 黑瞎子被气笑了,别人肉眼凡胎,不知道衍卜寸过度受能力身体会有多糟糕,但是他就是能够用这双接近失明的眼睛看出来。 对方的情况已经到了一个濒临崩溃的点,只不过是意志力的支撑而已,可是这又能到几时?凭借着一身执拗做事,哪怕制定着一系列的计划,但这也让黑瞎子觉得,衍卜寸逆天改命的第一结局,就是最先折的是他自己。 不过二人的争执,很快迎来了计划之外的人毫不犹豫的破局。 张祈灵钉好石门后,直接来到衍卜寸的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的,将铃铛晃动起来,衍卜寸震惊的,看着这个能够驱使母铃响出正确旋律的家伙,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认识眼前的神。 “还愣着干什么?”霍道夫早已经做好了奔跑的所有准备,他看着张祈灵摇铃和众人像是脚被粘在了地上的样子,连忙在前后异动前又催促了一句,“跑啊!” 随着他话落的瞬间,张祈灵已经晃动了第二次铃铛,他此刻拿着那母铃,却早已经从过去小寸的记忆当中,看到了那卷轴上的文字,而这种方法,仿佛在他翻阅书卷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融会贯通。 暴乱终于开始了。 无数的尸鳖从漆黑的甬道尽头疯狂的往这边涌,背后的应该是那群藏匿在青铜铃里的尸蟞,也都因为母铃的增幅,而突破开了桎梏它多年的牢笼,等跑到石门处,它们便在那里用坚硬的走足,不断去试图扒开一道缝隙,这样密集的攻击,使得它们同时发出了令人不悦的,如磨牙般的嘎吱声。 而众人的精神,也终于被这声响所敲动,连粘在地下的脚,都在这一瞬间里迈出了飞快的步调。 张祈灵为了让众人都跟住,则将自己的速度控制落在了一个很好的范围内,他不停的摇铃,从铃铛拨动后的能量四散中,隐隐感觉到了衍卜寸所说的,那个真正的青铜门的位置。 直到,这种虚幻的,抓不住的直觉,终于被张祈灵踩出第一只尸蟞而有了实感的时候,他不知是触发了哪个条件,那些已然看不见的红线,仿佛也跨越过了自己凡胎肉体的眸子,穿梭在了自己的身边。 张祈灵向四周观察,发现是衍卜寸不放心而给大家叠加的防护,而他的红线还正对着那群试图撞死人的尸蟞们一顿胖揍。 等他回头,确认这红线的源头真的来自于衍卜寸后,张祈灵才第一次外露情绪的警告,“收起来。” 那声音不轻不重,像是过去无数次唤动衍卜寸心尖的清冽透亮,但衍卜寸却不是真傻,他立刻将自己的红线收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并在张祈灵鞭策且染着一定愤怒的眸子里,一步步讨好卖乖地朝着对方飞速靠近。 “对不起。”衍卜寸这么道,身形也几乎与张祈灵到了齐平前进的状态,顺便他还帮着自己的神,解决掉了一个跳起来准备和母铃来个亲密接触的尸蟞,但他笑意盈盈的邀功,却只换来了张祈灵转头的视线偏移。 张祈灵无心处理衍卜寸的情绪,或者只是单单不知道如何回应这样的热烈,索性,他直接借甬道昏暗的灯火转移注意力,并以此看见了那群已经挤满了尽头的尸鳖。 他知道这是一个大麻烦,而现在的青铜铃铛已经有了三公斤重,虽然比起黑金古刀重不了多少,但显然已经超出了一个铃铛应有的重量,而且处于母铃控制中心的自己,也难免会受到一些影响。 比如现在,张祈灵就好像从那群尸鳖的甲壳处,看到了自己和大家的人脸,所有人的五官正扭曲挣扎着,想要脱离那份被钉在怪物身上的痛苦,他看了几秒,便咬住腔内的软肉,用疼痛定了几分神,事实证明,他的做法确实是对的。 因为他发现,疼痛可以让人清明,而那群尸蟞也在自己眼里回归到了普通的模样,它们漆黑的躯壳,正融入在黑暗之中,如梭飞的标鱼,挤在一起谁也不让谁,排山倒海而来,甚至还卷袭着打算推翻一切的海啸似的,无情的向众人实施它的报复。 第230章 活玩意儿 张祈灵一手紧攥住自己的软刃柄部,另一只手不停的晃动铃铛,尸蟞因为母铃开始召集的趋向性,应着声飞速而来,但等它们冲到张祈灵的面前时,又因为畏惧母铃的强大力量,而开始嘴里发出咔哒的嗫嚅声,身躯不断的往后瑟缩着。 但因为数量庞大,后浪推前浪,尸蟞们哪怕再怎么想逃,也只能像密匝匝挨在一起的蝙蝠似的,密集的在众人的头顶和四周聚集起来。 不过因母铃的震颤,它们的行动能力受到重创,腿脚承受不住母铃的威压,便松了力道,一连串的开始不断的往下掉,但在大部分尸蟞砸下来前,张祈灵便立刻将吴峫的背包给薅了起来,随即放到了吴峫的头顶上,让他顶着包,并点头示意对方跟着自己跑。 见到张祈灵和吴峫动作,大家也开始效仿,将自己的背包给举到了头顶,并迎着噼里啪啦往下跟坠陨石一样的尸蟞,不断的往前跑。 哪怕被尸蟞的甲壳,所划到了脸颊和脖颈等裸露的位置,呲牙咧嘴的疼也不能停下。 其中负重着食物和一包子雷管的胖子,真的就是跟拉货的经验老道的驴头一样,虽然背着包,身形也稍显臃态,但灵活度真的是绝非凡品,也许是这些年的历练,让他顶着包跑,完全没有抽出武器的机会,他也能毫不费力地对付这群尸蟞。 胖子一踹一踢之间,可谓能够称得上是一句游刃有余,甚至,他还有空给后头收尾的小哥,来个自觉憨性的眨眼wink。 但他脸上的汗,很快就因为这挤眉弄眼的动作,而溜进了眼框当中,竟一下子染湿了睫毛,不可控的模糊了视线,胖子难耐地眨了眨眼,也就是这个间隙,竟然有只尸蟞屁股上挂着个粘液丝线,跟蜘蛛倒挂似的,一个弹簧起步,给还在努力睁眼的胖子来了个面对面的亲密接吻。 这是一种冰冷又黏腻的感觉! 胖子察觉到唇瓣上贴合的东西,刚想要往后退,就已经被好心的小哥给拉的撤了一大步,等他消化好自己刚才竟然亲了只尸蟞后,便连忙搓了好几把嘴,一阵呸呸呸个不停。 但他很快又往前跑,压根不敢停下来,甚至踩的每一步都越发实诚起来,直到把尸蟞踏的稀碎,脚底一阵的黏腻,不过,这就是胖子怕自己摔倒而已,因为尸蟞现在就跟蚂蚁迁徙似的,密密麻麻一堆,一不小心就容易栽里头爬不起来。 “要下去。”张祈灵终于走到了甬道的尽头,他提醒着后面的人,现在自己即将往下走。 而张祈灵所在的位置,是一个旋转式的楼梯口,他踢开围起一圈,还在瑟瑟发抖的尸蟞们,然后忽略那墙壁上的黏腻液体,开始用衍卜寸的打火机点燃着墙面的挂烛。 等大家簇拥在一起,前胸贴后背的紧密挨着时,那群前后撞一块的尸蟞,已经因为母铃的力量,而开始互相残杀。 于是,令人不悦,头皮发麻的朵颐咀嚼音,也正因为张祈灵手中铿锵有力的铃铛声响,而愈演愈烈起来。 吴峫听着这样的酸牙动静,恶寒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并重新将高举过头顶的包甩回了背上,但他不知道后头赶上来的是谁,那人还在不停的大喘气,并搭住了自己的肩头,一阵的冷气扑在后脖颈上,加上那不容反抗的力度,令他骤然回头,却发现那是脸色酱色的胖子,对方的嘴搓的通红,有点像香肠。 但联想到这里的文化人吴峫,并没有直说出来,毕竟他清楚身处于这个环境里,不可能有什么家伙能给胖子来个法式热吻。 所以,他清亮的眸子只闪过一丝狡诈,然后开口调侃,试图学着以往胖子的模样,想要将现在谁都累的够呛的氛围给拱起来,并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胖子,你这嘴是怎么了?” “没怎么,被狗啃了!”胖子实在是不想回忆,只是紧贴在吴峫的身上,压根不考虑吴峫的倒霉体质,毕竟他最喜欢他的小天真了! 随即,他立即转移了话题,“祈灵小兄弟怎么停了?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张祈灵回了回神,从摇曳的烛光里,看着已经截断的楼梯,仿佛一脚踏空就会死,“没……” 他还未说完,就被衍卜寸拍了拍肩头,温热的掌心让他真正的凝住了神,张祈灵眨了眨眼,发现那已经断裂的楼梯,又重新如按顺序排好的琴键一样,流畅且完整。 又是幻觉…… 张祈灵这么想着,再次回复了胖子的话。 “没问题。”他一直在高度绷紧的精神,因为铃铛的反复致幻而疲惫不堪,仿佛那实质性存在的每一步,在他眼里都将放大成无数倍的深渊。 甚至无需任何的定点,他早站在了倾斜的天平上,似乎早就被命运牵动,且毫不费力的,随时都有可能滚下去。 衍卜寸见张祈灵状态不对,又捏了捏他的肩膀,像是给对方增加了一个可以稳定的秤砣,让他岌岌可危的轻巧重量,终于沉了一些。 头顶上的尸蟞还在厮杀,张祈灵没有空想那么多,只能点了点头,对衍卜寸表示感谢,随后,他便将自己的发丘指插入面前石门的缝隙里,等轻而易举地别开以后,他却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撼到了。 因为石门的摩擦,里头的机关白磷很快被点燃,并快速以不可拦截之势,将整个空间都照的一清二楚。 四根黄金纹龙柱,雕刻的栩栩如生,简直是顶开了墓里的一片天,也是现今所看到的最贵的东西,但这室内的中心所装着的,可不是什么金银细软,或者是密集的尸蟞。 而是人骨! 它们以一个金字塔一样的形状,交叠在一起,堆砌的格外高耸,像是在进行可怕的献祭仪式。 张祈灵走近,怕尸蟞跟下来,就没停止摇铃,但为了防止现在自己眼前的是幻觉,他连忙又咬了一次嘴里的肉,等到疼了以后,他才发觉这个尸骨堆真的是真实的。 一众人忙跟在张祈灵的后面,等吴峫在站定在那群人骨前时,便精准吐出了这东西的制造方法,“他们的尸体能这么紧密的粘合在一起,是因为有人用炼好的尸蜡将他们浇了好几轮。” 吴峫用匕首,从那骨头上将一点黄褐色的凝液给刮了下来,递在众人面前看了一轮。 “这东西有毒吗?”胖子虽然这么问着,但眼神却不断的往那四龙柱上飘,虽然知道挖不下来,也有可能带不出去,但是他就是想饱饱眼福。 吴峫看出来胖子的心思不在这里,但还是耐心的回答,“人死后,体内就会产生有毒的气体,而那些细菌也会攻破白细胞的防线,进入尸体的内部,这时候的人,就是一个大型的培养皿,就算是高温杀菌,将他们的血肉炼化,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蜡油估计都被尸蟞爬过好几轮了,反正不干净。” 心无旁骛的胖子,听着吴峫絮絮叨叨的解答,还是没忍住向那龙纹柱庞靠近,他真的想挖一块掌掌眼,这吸引力简直是太大了! “别动。”衍卜寸说道,而张祈灵立刻拦住了胖子。 此时胖子的视线,仍锁定在那龙纹柱上,不感兴趣的清如和朝旭也瞥了一眼,可这一下不要紧,但就是莫名让人心底发毛。 而黑瞎子本在听着他们移动的脚步声,却从中察觉到了不一样的动静,他忙拉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差点将解雨臣拽的一个趔趄,“别动!” “怎么了?”解雨臣不会问那些没营养的话,只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黑瞎子的耳朵动了动,而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直到整个空间里的白磷突然燃尽,陷入一片黑暗之际,张祈灵打燃了衍卜寸的火机,但黑瞎子背后的那家伙,却抓着他的眼睛,挠的更狠了起来。 “眼睛…眼睛……”黑瞎子念着,解雨臣却以为是他眼睛疼了,连忙摸黑,试图将对方的手从脸上扯下来,可黑瞎子就像是中了邪不停的只会念那两个字。 张祈灵把火熄掉,他从黑瞎子的痛呼中,突然悟出了意思,这是有东西的眼睛要睁开了! 所以,张祈灵只是在一片黑暗中,扣住了胖子的肩,开始一点一点的往后退。 直到,那龙纹柱上的家伙,突然齐齐瞪大了八只眼,并用微弱的,由它自己眸子所发散的亮光,不停的扫过下方,看起来是在寻找要被猎杀的倒霉蛋。 见此,这让刚还打算挖一块金子,去自己盘口卖的胖子,艰难又复杂的吞咽了下口水。 他刚才到底是怎么想把这可怕的家伙给撅一锹的?他妈的,这活玩意儿是自己能带走的吗?! 第231章 实现愿望的动机 张祈灵将胖子推拢到人群中央以后,才放心的试探着向其中一根柱子走去,但对方却并没有开始攻击,或者……正如他所料的那样,这四条盘龙只不过是用来监视这空间内的某种东西,甚至它们可能根本无法自主的活动。 他抬头,盯着它们如红宝石一般嵌进去的瞳眸,正不断的打转,却时时没有确定自己位置的迷糊样。 张祈灵在它的视线乱扫中,毫无阻碍地握住刀柄,走到了那柱子下,而听到张祈灵已经远离自己的吴峫,正想要上前将人拉回来,可察觉到他动作的小哥,立马就将吴峫给扯住,并捂住了他的嘴,将其按着后背揉进了怀里,彻底泯灭掉了吴峫所有的声音。 盘龙果然是固定的。 张祈灵的手,已经放到了它雕刻的有棱有角的鳞片上,并一点点往上爬,他的目光锁定在对方那双耀眼的眼睛上,这东西真的很像红玉珠,而在没有搞清楚它的效用之前,自己不会击碎它,当然,现在翻越上去,也只是为了测试是否有机关,毕竟这墓里的所有东西,都已经超出了张祈灵脑内所承载的知识范畴。 等张祈灵到达它的脖颈那些翻飞的鬃毛处时,它才慢半拍的看向了已经快要摄取自己双眼的家伙,张祈灵俊逸的脸,在猩红漂亮的光亮照耀下,有种夺人心魄的美感。 可盘龙心中却没有因为这个外来人而警铃大作,它反而第一反应,是立刻挪移视线,垂眸看向底下那高耸完整的人骨塔,那神情,竟让人品出了一点儿安心。 但张祈灵对于情绪的感知,本身就是迟钝的,更遑论面对这一张硬脸只有眼眶子里的眼珠能动,铜身金皮的家伙。 所以,他没有丝毫怜悯的直接薅住了盘龙的角,一个借力彻底翻在了它的头顶,并用刀卡在了龙角分叉的缝隙,固定住了整个身体,张祈灵的手开始试探着伸向它的眼,也就是在这一刻,所有的盘龙终于将目光齐聚到了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身上。 它们仿佛是刚适应这双启动不久的眼睛,这么慢半拍的才发现,竟然有人打算对自己的同类下手。 也就是张祈灵的指尖刚搭上盘龙眼眶的这一刻,所有人都听到了周围的三根龙柱,齐心合力地发出了具有威慑的震怒一吼,似狮子般雄厚有力,试图喝退张祈灵。 而这样的声音,终于是将张祈灵耳朵里覆盖的那层血腻子给震开了,他的耳畔突然清明,竟反而有些不适应,但这也验证了张祈灵心中的疑问,它们只能用所谓的龙吼功来耀武扬威,完全就是因为它们压根脱离不了柱子,才会只造出这种皮毛的攻击。 张祈灵在适应自己的一阵耳鸣后,才晃了晃脑袋,然后将自己的发丘指彻底捅进了盘龙的眼眶中,只轻巧的一别,他便轻而易举地将那珠子给拿了下来,握在手里的分量不轻不重,和煮熟的鸡蛋差不多,而亮丽的光也在晕染开来,但里头并没有生命体的迹象,这应该不是衍卜寸的魄。 随即,张祈灵又将盘龙的另一只眼也挖了下来,那空空如也的眼眶里,终于在这时候滚出了些别的东西,鲜血顺着它的空洞眼窝和闪耀的鳞片缓缓流下,张祈灵侧身一躲,但却用软刃接住了些许鲜血,改变了那液体延展下去的轨迹。 果然,这是墓主人留的后手,将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盘龙眼窝处,塞入引人注目的红珠子,只是为了启用接下来的机关! 而血液零星落在地上的那几点,则瞬间以一条不断展开的暗线,朝着骨堆扑去,但因为张祈灵改变了它们的流动趋向,导致那些能量不够,压根无法到达金字塔骨堆处。 见此,很快张祈灵就从上面跳了下来,他将红玉珠随意丢进衍卜寸的手里,让对方去想这华而不实东西的用处,然后,他自己便挨个爬上了剩余的龙柱,把接下来的六颗珠子都抛向了衍卜寸。 但因为不断掏眼珠的动作,导致那些藏于柱体里的血液又往下流了些,不过,它们还是被张祈灵精准地控制在了骨堆之前,仅一步之遥的位置上。 像附骨之蛆得不到滋养一般,只能软趴趴的卧在地砖的缝隙里,而那堆砌起来的金字塔,也终于有了些许动静。 衍卜寸眯了眯眼,看着骨堆的异样之处,很快从这堆珠子里觉察出了什么,立刻说道,“这是留影珠,那家伙把这东西镶嵌到柱子上,估计是为了在保持稳定磁场的同时,隐藏什么,现在拿下来了所有的留影珠,磁场动荡,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重演。” 话落,那堆骨头的中心,突然冒出了扎眼的光,直到这种刺眼的亮侵蚀了整个空间,众人快速捂住了眼。 就在忍住生理性泪水的分泌后,所有人都睁开了眼,却发现面前的那些骨头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胖子扭头往四周看,却吓得呼吸一滞,因为成千上百号人,正因为磁场的影响,而挤在这个拥挤且狭窄的空间里,不同时代的他们,身穿着各异的服饰,可他们的身体里,却刺出了相似的龙鳞。 洁白的龙鳞,从躯壳上破出一角,照映开他们身彪体壮的身体,有些人的头发早已花白,可脸和皮肤看起来却是二十多岁的青年模样,有些虽人到中年,但肌肉流畅,身体硬朗,而还有些人,富得流油,身上的金银细软,多的数不胜数…… 张祈灵观察着这些人,他们拥有着这么多美好的特征,换老返童的长生、身体的健康健硕、财富的取之不尽……但他们的神情,却并非是有多么的喜悦,而是一种复杂的,略带着些恐惧,仿佛下一刻,有什么就要被剥夺,这使得他们抱着自己的胸口,拼命的想要将那龙鳞往身体里按。 但这样的自虐动作,很快他们的血液便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淌,并顺着地砖的缝隙,去往了四根龙柱上,也就是这样的滋养,瞬间让那些尚且黯淡的留影珠,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在这一瞬间里,所有人再次看到了时间推移后的场景,人们的面容变得痛苦狰狞,直到第一个人突然腾空而起,衍卜寸看到后,立马解释道,“柱子里有红线,把他拽上去了。” 那个看起来头发花白,却长寿异常,返老还童的人,四肢被大撑开来,呈现出了一个极致的大字,可这样的变态拉扯还没有停下来。 衍卜寸猩红的眸子倒映着上方第一朵绽开的血花,那人的四肢被拽掉,像被强行拆开的木偶,鲜血不断的噼里啪啦往下砸,润染了下方瑟瑟发抖的人群,他们惊恐的看向上方,不断的抹泪擦血,生怕下一秒被挑中的就是自己。 “怎么跟共感似的,看他被扯的七零八落,我自己身上也疼。”胖子不忍心地移开视线,搓了把胳膊,发现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吴峫将胖子拽了拽,挡住了他的眼睛,“别看了。” 他虽然这么说,可眼神却一刻不停地盯着那人最后的结局,那看不见的红线,似乎正在对方的胸膛上掏挖,直到一大片龙鳞被剥离出来时,鲜血便又爆了一次。 那人没了四肢,能活动的只有头,他疯狂的晃着脑袋,躯干也因为这样的动作而颤动,能看到具体内容的衍卜寸充当起解说。 “那东西,想将他抽皮拔骨。” 血腥的解释,让这人的结局显而易见,他的骨头被拆了出来,皮肉丢到了角落里等待着慢慢腐化,龙鳞放在地面上,开始堆砌起第一颗基底,他的骨头围绕在那龙鳞的旁边,紧接着,被薅走的就是一连串新的人,都是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痛楚,同样的面目全非…… 张祈灵看了半天,眸子终于有些动荡,脑子里回响着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词,“交易。” “是交易。”黑瞎子听出了张祈灵的言外之意,虽然他的眼睛还没恢复,但是借由大家的话语,还是听懂了一些部分,“那龙鳞在中间,也许是等待被激活反应堆,而那些人的血,全部都储存在了柱子里,是为了有一天能够闯入这里的衍家人,再激活它们。 衍卜寸你好像入了他的道, 说不定这就是它策划出来的剧本呢?” 听此提醒,衍卜寸抱紧了那些留影珠,“也许是吧,但是这么一帮外族人能够怀揣着龙鳞出现在衍家基地,就证明着他们确实与那个家伙做过交易,在这一点上阿祈说的没有错,所以我倾向于,这群人的目的,可能是被迫来还愿的。” “这是什么意思?愿望是可以还回去的吗?”吴峫往下拽了拽小哥堵住自己嘴的手,疑惑的问。 衍卜寸没有立刻点头,只是迟疑着说,“这不过就是我的猜测,因为交易必定会有互相交换的东西,如果是两个人之间做交易,那么选取的就是他们彼此的东西,可和那个东西交涉,我们却一直都不知道它会付出什么来对吧? 但看看这些人,他们的身上都揣着龙鳞,所以我想,献祭并不只局限于人类,它也同样在献祭。如果无躯壳束缚,它就能从门里出来的话,正好验证了他需要不断找人实现愿望的动机。” 第232章 渴望? 衍卜寸在说完这些猜测以后,那群堆砌起来的骨头终于成为了一座无坚不摧的高塔,剩余囤积的血肉,也被此地储存在墙体内的白磷所炼化,最终,它们被那龙鳞的力量所牵引住,油润的蜡自主地向骨堆处爬去。 像是一团团腌臜之物,也似是蠕虫。 剖体剥鳞与烧制尸蜡同时进行着,所有人都能够清晰看到他们一点点的皮肉瓦解、四分五裂、面目全非……胖子和吴峫同时扭开头,不由干呕着,解雨臣脸色也有些不好,但还是坚持着给他们率先递了水,就连霍道夫都攥紧着自己的医疗箱,仿佛痛在己身般,为这样的暴戾手段,而感到愤怒。 这是对生命的侮辱,就算这些人是交易后,因为还不起代价的自食恶果,但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霍道夫念着这句话,身为医者的他,亲眼看着这群人一个接一个的以最凄惨的模样,甚是痛苦的死亡,他摇了摇头,闭上了眼,像是没有任何的气力再去看,他重复道,“罪不至死……” 小哥听到了霍道夫的话,又看着吴峫和胖子干呕着,但还是不舍得错过这属于门后势力的信息,而回头想要继续看的模样,便直接将他们二人掰到了自己身后,才开了口,不过,那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别回头。” 接过解雨臣的水,往嘴里灌了好几口的吴峫脸色苍白,将身子倚在一样因为同类被杀,而犯出生理性恶心的胖子的半边肩膀上,吴峫艰难咽了咽还在泌出的酸水,半晌才回道。 “不看,不看了……”吴峫说完后,又犯了一阵的恶心。 人总要对某种事物,具有一定意义上的恐惧感,特别吴峫也同样和那些人是一类人,这更加深了他对自己结局的惶恐心理。 毕竟,他自己也是为了某种目的, 而去许过愿的交易者。 吴峫突然懊恼,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但这转瞬即逝的思绪,却让他立即偏头看了眼张祈灵,对方强行撑住的身体,现在略微还有些颤抖,那体内为了杀走蛟的暗伤仍旧存在,只是张祈灵在竭力的压制,装作不在意罢了。 吴峫心疼的看着他,这些年来,吴峫一直都在追查他的身世之谜,但衍卜寸所带来的信息,就是张祈灵绝对是被创造出来的,他不可能凭空出现,不过,物质化这个词,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就出现了,甚至鄢啸南也提醒过衍卜寸,他珍视之人,会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消失,也会因为他屠龙的狂妄,而被迫承担所有的恶果。 一切都是有代价的,皆是有因有果。 这样的既定锚点,让吴峫想要立刻知道张祈灵的脑子里究竟充斥着什么东西,除了过去的那些曾经,现在的这些未来,那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到底还记得多少? 但他又不想自己真的,去面对张祈灵的物质化的事实,他只想要现在的平安事了,能够停留的再久一点,但他却又矛盾的想要张祈灵开口,并眼中尽数是柔软,对自己说: 吴峫,我很感谢,你带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但同时,吴峫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是自恋过了头,他有什么本事,又有什么资格,让付出了一切的祈灵,管自己这个不断伤害他的恶人说一句谢谢? 他不能让张祈灵,如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道:吴峫,你对我的伤害,是理所应当的,我感谢你施加在我身上的每一处伤痕…… 正是因为这样的痛楚,才让我明白, 我活着,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吴峫只能在心中庆幸,张祈灵和小哥在青铜门处撞上的那一刻,便因为逆行性遗忘,导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若是让他现在说,他估计也吐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而现在,也许是吴峫反复思量的执拗,导致他盯着张祈灵的目光真的太过灼热了,察觉到这样视线的张祈灵,很快便转了头,甚至他因为吴峫的复杂神情,连拿着刀柄的手都颤了颤,他能够接受一切的爱与恨,能够明显看出一个人是否对自己有敌意,但却无法清晰察觉出吴峫此时的所思所想。 那种眼神,实在是掺杂了太多的东西,有探究、试探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渴望。 渴望? 张祈灵的脑子里在蹦出这个词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是疯了,他怎么会觉得吴峫对自己有渴望这个感情存在?自己一定是疯了!这让他难耐地捻了捻自己的衣角,却发觉这是小寸呆习惯了自己的身体,而留住的下意识动作。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是个模仿者,曾经模仿小哥的一举一动,现在就连已经消失的小寸都不放过。 他真的觉得自己可恨极了。 偏偏吴峫还在继续看,仿佛他是一个值得吴峫去欣赏,去观察,去关心的家伙……张祈灵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吴峫,只能略微的点了点头,但这样的简单动作却与他对待衍卜寸的方式有所不同。 他的眸子是亮的,是驻足在那骨塔里龙鳞散发幽蓝色前,比那更胜的光,坚定又让人安心的存在。 “祈灵,你……”吴峫也不管现在是什么环境了,反正那鬼留影的信息衍卜寸自会分析,他想让张祈灵休息,停下这一直以来,因为幼子爱母,毫无缘由,又恰似早就定好真相的,极端的,从不为他自己考虑的偏执守护。 祈灵,你歇一歇吧,不要再为了我而奋斗,不要为了所有人的安危,而牺牲你自己所有的时间和接下来的人生。 张祈灵以为吴峫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刚压下体内的钝痛,挪出脚步,就突然听见后方震动起来,他回头,发现这不是留影!而是真的骨堆里的龙鳞在颤,使得整个空间开始承受不住压力,正不断的在抖!!! 同时,衍卜寸怀里的留影珠也很快褪去了光芒,张祈灵见此立刻点燃了打火机,但显然,这时候已经逃出人骨牢笼的龙鳞更夺目一些。 骨塔倒塌,而龙鳞在空中,被莫名的力量编织成了一条初见形状的蛇形,但它的鳞片却显然有些不够,这让它晃了晃脑袋,好似活过来的蛇,随即,它低头,用嘴衔住了两根腿骨,往上一甩,头一歪,骨头瞬间插在了它头顶的鳞片缝隙中,这让它如同装扮好的皇帝一样,洋洋得意的从已经塌成平丘的骨头上一寸寸地爬了下来。 直到它歪着脑袋,开始嗅着张祈灵手中的火光,它没有柔软的蛇信,只有一身比铠甲还要硬实地鳞片,所以,它对张祈灵的打火机产生好奇,便只会用头去拱,像是一只成精的动物般,仅遵从本能做事。 火苗被它蹭的往张祈灵的指关节上燎,衍卜寸眼疾手快地将张祈灵的手掰开,把打火机往那龙鳞所制的伪龙身上丢,可惜火机在它洁白无瑕的鳞片上轻松地滚了一圈后,便落入了那已经平铺开来的骨头中,并瞬间点燃了上面凝聚的尸蜡。 一瞬间,火光冲天,柱子上的盘龙没有眼睛,但似乎感受到热量蒸腾,所以发出了凄厉的声音,而地上的伪龙,却没有因为这样的热度而难受,它烦躁地甩了甩自己的长尾,不解地抬头,它没有眼睛,也没有听力,却实实在在的,只冲着那个叫的最大声的盘龙柱甩了甩尾巴。 但力度之大,刹那间就让那根柱子的底端断了一截,随着第一根柱子的倒塌,意识到伪龙即将对剩余的盘龙下手的大家,立刻不顾一切的对伪龙开着枪。 它没有脊骨支撑的,只用着一股不明力量所牵住龙鳞的尾部,所以很轻易地,它的尾端就被子弹打的散落一地,但下一刻又慢吞吞地再次重组起来。 “这是那东西留的最后手!龙鳞里有它残余的力量,或者是魂魄,和黑瞎子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入他的局了。”衍卜寸立刻将张祈灵拽远了些,“它知道我会来,它用我来重建它在外面的身体,它用这些人的愿望,来完成它自己的永生!它的智力比我们想的都要高。” “你别感叹了!”黑瞎子被衍卜寸这一套连招,搞的感觉自己脸上被吐了好些没什么用的沫子,但其实,他距离衍卜寸并不是很近……所以他提醒着,“你说说怎么对付它就行了!!!” “我在衍光善的卷轴上,看到过麒麟火可以灭世间生灵,阿祈还有张启灵,我需要你们的帮忙,我会将它固定住,烧死它!”衍卜寸快速的说道。 这引来胖子在危机状况下,砰砰地连续开两枪后,仍然忙中抽闲的,萌生出了强烈好奇心,“卜寸小同志,我有时间,真应该看看你说的衍光善的那什么卷轴,怎么感觉里面啥都有,他有这个好东西,咋就能被你轻而易举的偷走了。” “也许,是因为衍光善知道自己没办法背叛它,所以故意留给衍卜寸,准备让他代替自己去弑神呢?”朝旭轻飘飘地说道,仿佛这就是事实。 也许他是对的。 众人都这么想,随即,朝旭又看了一眼那伪龙,仿佛透过它,看穿了什么,“反正,我觉得以衍光善那个性格,能让他对一个生物有绝对的忠诚和服从,只会是对方可以随意拿捏他的生命,而他自负自傲,如果自己的性命长久的拴在一个不安定的家伙身上,他不反抗,那就不是他了。” 衍卜寸没有立即回话,只是奔跑着,趁着大家将伪龙的尾巴打断后,它短暂无法行动的时间里,自己则快速把红线缠在了剩余的柱子上。 “所以你认为,其实现在的所有人,都是统一战线的吗?”解雨臣问的时候,也没有给伪龙喘息的机会,他开的枪又快又准,直把那伪龙打的龙鳞来回的掉。 朝旭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皮囊已经微微有些纸人沾水般,略显斑驳的清如,嘴角的笑容第一次勾了起来,却不是对着自己的弟弟的,“我可没有这么说,毕竟,有的人求神,有的人弑神,谁又能说的准呢?” 第233章 生 柱子上的盘龙呼啸,似乎与鳞片伪龙真正撕破了所有的脸面,震得整个地底抖了又抖。 而地面上的鄢啸南,因为这样的地动山摇,而好不容易的站稳脚跟,他的白骨拐杖撅在地上,以根本无法想象的下腰角度,躲过了冲自己抽过来的一根藤条。 打在地上的绿色藤蔓,很快剥离掉了伪装,它的头部像蛇,嘴有利齿,腹部还带着章鱼的吸盘,蠕动的时候,还能看到它的鳞片下,所溢出的黏腻液体。 鄢啸南那单只的红色眸子眯了眯,判断着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惜,他翻阅了自己脑袋里千百年储存的一些光怪陆离的人和物,都无法给这个嵌合体下一个准确的定论。 直到接连不断的藤条抽动和头顶盘旋的乌鸦坠落,一起袭来的时候,鄢啸南只能加快自己的步伐,一瘸一拐的,拼命用骨杖往前杵,几乎是在做标准的跳杆动作。 此时此刻,危机不断的来临,鄢啸南身后原本固定住的树木,也开始拔地而起,就像是民间传说里提到的会跑的人参似的,用着它那粗壮绵延的树根,像一条张牙舞爪的章鱼似的,笨拙而执拗的跟着渺小的鄢啸南跑。 这样的动荡,很快也引起了地底里大家的注意。 原本的张祈灵,一直在看着衍卜寸的动作,等待机房发号施令,可他突然听到了什么动静,导致他骤然抬起头,看向脑袋顶上的石面,似乎因为上层的哪处塌陷,破坏了墓体结构,导致天花板的承重到了极限,甚至生生裂出了如蛛网般的纹路! “靠,是上头的尸蟞都聚在一块了吗?!”胖子没有张祈灵那么灵敏的耳朵,于是顺着他的视线,一起抬起头去看,直到他发觉那天花板即将坠下来时,神色间根本来不及露出惊诧,便大喊着,“这不会塌吧!” 还在缠着伪龙身躯的衍卜寸,此刻的脚步也微顿住,随即,他也意识到这个地底墓真的会塌陷时,便立刻将自己的动作加速,跑的也更快了起来。 几乎是将伪龙当成了一个中心定点,而他就是那个控制力量的,即将抽动陀螺的卡尺杆儿。 于是,就在这一刹那间,衍卜寸便停住了脚步,利用自己的离心力,换伪龙狠狠地甩在了墙面上,并让它拖着残体在各个柱子旁边绕。 让伪龙暂时失去行动力以后,衍卜寸便朝着众人的相反的方向跑,姿势扭曲的很,像只异化的丧尸似的,近乎每跑一步,他的腰都在往后仰折几分,但他还是坚持着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生怕来不及交代这些似的,“肯定是鄢啸南那里出问题了!大家快找暗门!!!” 说完以后,所有人刚动身,就看到衍卜寸跟不要命似的,用这明显异常的身体,嘭的一下朝着墙体撞去。 幸亏是张祈灵眼疾手快将他一扯,这才让他幸免于难,但也就是这一下,致使衍卜寸腰间的红线绳瞬间断裂开来,连眼镜也飞了出去。 这不是张祈灵救人心切而犯的致命错误! 而是…… 张祈灵抱着衍卜寸,将他整个人翻了过来,背部朝着自己,他的指尖,现在正顺着衍卜寸的脊背一点点的往下滑,等最终停留在对方的尾椎那里时,他的手才一下子顿住。 平日里最为冷静的张祈灵,在发现衍卜寸的创口处时,竟让那眸子里充斥了以前从未见过的极端慌乱,然后,他快速将目光投向霍道夫和清如,像个第一次面对死亡恐惧的孩子。 “断了……我知道。”衍卜寸借着张祈灵的胳膊,翻了个身,撑起了脊背,他第一眼先往那墙体看去,后又愧疚的看着张祈灵,声音轻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睡过去似的,“我现在没法…没法去看墙后的结构,刚才不…不是我故意撞墙的,是没时间了。” 衍卜寸怕自己太过于无能。 但张祈灵根本不会计较这些,他听后,立刻将自己的背包丢了下去,然后把衍卜寸背了起来,霍道夫和慢一拍一直在垂着头的清如同时走了过来。 其他人则在敬业的去找那暗门,吴峫没有小哥的洞察力,也没有黑瞎子的听声辨位,他们只能和解雨臣还有胖子,用拳头一点点的去砸墙面,去听中空的回响,可惜,他们所敲的都是实心,在运气这方面,他们也是差所有人一大截。 “我看不到你们嘴里的红线。”霍道夫摸着衍卜寸的尾椎,“但我能够确定的是,他把自己脊椎下半部分的骨头都干碎了,现在出去还能够紧急处理,但也需要立马就医,咱们车内的医疗条件不能动手术。” 张祈灵点了点头,而一直在看着衍卜寸的清如,却没有说任何的话,当然,张祈灵也不想等。 而就在他们这对话的半分钟里,沙土终于破开了石壁,如雨水般,淅淅沥沥成为小细条般往下流,里头还掺着一些六神无主,胡乱爬行的尸蟞。 “找到门了!”黑瞎子喊着,然后便踹了一脚西面的墙体,此时胖子听见,适时丢过来了一排雷管。 哪怕看不见,黑瞎子接住的动作也非常的流畅,小哥给他搭了把手,将雷管固定住。 随着雷管定好后的第一声爆炸响起,头顶的沙土像是突然被凿开的铁板一样,瞬间坠落了下来,炸的地面一震,而伪龙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所有鳞片重构身躯,就被这毫不留情的土,所狠狠捶进了地砖里。 紧接着,被柱子所固定住的盘龙怒嚎,仿佛是在控诉自己才刚获得的生命就将要消逝一样,吼的声音,刺耳磨人的难听。 众人匆匆进入暗门,张祈灵背着快要失去意识的衍卜寸不断的往前跑,漆黑的长廊里除了未知的恐惧,还有大家不敢停歇,每多走一步,衍卜寸便多一分获救的希望。 直到,嘭的又一声巨响,他们身后的一切,都被无情的沙石泥土所掩盖,连脱离地面的大树也追丢了它的目标人物。 现在的鄢啸南,已经躲藏到了高山后的一个自然形成的窑洞里,他精疲力尽的倚靠在墙面刚停歇了会儿,就突然听见那洞穴深处的蝙蝠,正扑闪着翅膀全部都飞了出来。 它们直往外面的湛蓝天空上涌,完全违背了自己喜暗畏光的习性。 鄢啸南凝了凝神,盯住它们飞绕,如果说前面的乌鸦盘旋,是在提醒这群怪物的巨大化的话,那么现在蝙蝠的异样,也是在警告自己什么。 他看着它们排成了一个古老的文字, ——生。 随后,那生字便被大树抽条的枝干和藤蔓拦断,蝙蝠的鲜血和乌鸦的一起落下,唯独剩下的一部分,战战兢兢的排成了个死字。 仿佛是门后的那家伙,在干预所有人本来的生命轨迹一样,鄢啸南不肯认命的转身,挤着自己虾米般的细缝眼,从那漆黑的洞穴里,看到了具象化飘散出来的磁场振动,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抚平了一样,渐渐的,慢慢的,停歇下来。 树木与所有生物的动作蓦然停住, 它所创造出的事物,正对抗它所创造出的怪物! 地面下的张祈灵,正嘴衔铃铛,根据自己的步伐疯狂摇晃,躲避着甬道里层出不穷,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血尸们。 而接收到青铜母铃磁场影响的血尸,便突然停止住磨牙,那血盘大口,一时之间像是下巴脱臼般的合不拢,连身体的动作也变得僵硬起来。 甚至它们才跑出去两步就会摔倒在地,这吓得胖子抱着吴峫狠狠一跳脚。 第234章 请相信我 “这条路能出去吗?”霍道夫这么问完,感觉耳畔溜过了一阵黏腻的冷意,于是竭力将药箱往旁边一甩,砸的血尸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开始对着墙啃。 奔走在前方的张祈灵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凭借着本能往前跑,毕竟他现在驮着人,没有办法抽出手来点亮打火机,去看清前面的情况,而且血尸还再四面八方层出不穷的涌来,虽有母铃的一定控制,但力量实在是有限,顶多能让距离近的它们服从的退到两侧而已。 所以回答霍道夫话语的,还是扒下血尸头颅的黑瞎子,“这条路是不是出去的我不知道,但是这些血尸能够进来这里,就证明肯定有别的路。” “但这条道真的忒长了!”胖子边说边揣着脚下的尸蟞,又继续说道,“不行干脆用雷管炸吧,直接开一条路挖出去。” “不行!”吴峫立刻拒绝,并解释起来,“上面的沙土已经塌陷下来了,证明着地面上的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甚至于如果放一排雷管炸开以后,我们都不能保证究竟是这个墓地先被淹,还是我们先跑出去。” “天真我知道是这个理。”胖子说完,又扒拉下自己肩膀上胡乱爬着的尸蟞,并朝着旁侧掷了出去,生怕是砸到人,“可是现在卜寸的情况不能等,可是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衍卜寸在张祈灵的背上,将胖子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给瞬间噎住。 其实他知道胖子究竟在顾虑什么,按照霍道夫前面的未尽之言,所有人都能知道,如果自己不及时治疗,这人就是要废了,包括衍卜寸自己,也能逐渐感受到,那下肢的疼痛正渐渐变得麻木,哪怕只是非死即伤,但以后多半也是要瘫了。 不过,衍卜寸却并没有泄气,他反而是攥着张祈灵肩膀的衣料,向众人说着,“不用顾及我的情况,我知道我的身体是怎么样的,毕竟,我可是个怪物,大家作为兄弟,多信信我这天山童姥可好?” 张祈灵听了这话,眸子里闪烁着一丝为衍卜寸的痛惜,这也让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背上人那已经毫无知觉的腿,直到,他确认对方真的没有任何回应后,指尖不可控的颤抖,完全不想相信的抿紧唇,并将步伐加快,连摇动铃铛的动作也更加拼命,几乎是将自己紧密咬合的牙关磨的全是血。 可是,他都这样了也感受不到疼,毕竟,这与衍卜寸的断骨,后半生有可能的瘫痪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往前跑就好了,阿祈,信我。”衍卜寸说这些话,就是摆明不想要听从张祈灵的指令,而让人最气的是,偏偏他最该痛呼,最该着急,但他的声线,就是出奇意料的稳。 衍卜寸似乎永远掌控着全局, 哪怕他已经率先脱离了原定计划。 就像是那种,哪怕知道的这样的情况,也能够接受一样,或者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心中有一杆秤,知道自己的能力极限和几斤几两。 “你他妈在鬼扯什么?!”黑瞎子在后头听着,真的气急了,没有人能够接受自己的兄弟在自轻自贱,说些对他自己不负责任的话,“我告诉你衍卜寸,你要是再用那张破嘴说些什么,我就让祈一辈子都不搭理你!” 衍卜寸听到黑瞎子气急攻心的话语,立刻转过了头,用着那双在黑暗中散发着猩红的眸子,仔细地盯着黑瞎子,他是真瞧出来对方气急了,连黑瞎子那平日里不敢暴露的,与张祈灵之间的亲昵称呼也能脱口而出了。 这没来由的,让衍卜寸觉得自己是在和小学生斗嘴,他伏在张祈灵的背上,笑的胸膛颤抖,但牵扯到鬼玺时,又钻心地疼的厉害,这时候,他想要转一下身体又不敢,就只能以一个刁钻的小角度,将鼻尖和血尸的脸擦过,寻了个不会难受的姿势,轻轻卧着,怕压到张祈灵。 “放心,祸害还遗千年呢。”衍卜寸感受着张祈灵背着自己的一路颠簸,就是想要气黑瞎子。 胖子连忙调和气氛,“卜寸小同志,黑爷,你俩少说几句,咱还能跑的更快一点呢!而且,现在说什么以后谁搭不搭理谁的,咱得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呢,现在说啥话都太早了!” 黑瞎子哼了一声,朝着胖子拱了拱身子,贱兮兮的在心里骂了一句衍卜寸不识好歹后,就开始笑,“胖子,我知道,这里你是最有分寸的,出去以后,我让你买我的青椒肉丝炒饭,给你打一折!” “不是,一折太少了!”胖子下意识接茬,毕竟他的肚子真的在打鼓,因为下来一趟,好像一直在跑,确实没怎么进食。 黑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口白牙这回在漆黑的环境里,是怎么也不亮了,但明显,他被胖子刚才的话所哄的心情极好,所有的尾音都在上扬,哪怕看不见他,也知道他嘴角要咧到耳根了,“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啊,那可是青椒肉丝炒饭!” “师傅,别炒饭了。”吴峫这么打着岔,他就只有在这个环境里,才敢瞪黑瞎子了,“我们都快要掉到最后了,尸蟞咬屁股啊!” 如今落在最后的其实是解雨臣,他听了吴峫的话,立即将人向前微微推了推,一本真假的说,“我垫后,不会咬屁股。” 黑瞎子给解雨臣无声的在心里点了个赞,“小徒弟,你听到花爷说的没有?不会咬屁股的,但是你师傅我现在确实要加速了。” 说完,黑瞎子就一溜烟跑到前面去了,他的眼睛如今缓和了一点儿,估计确实是刚才伪龙的力量,导致他在接近魔城外围时,就因为那磁场干扰而导致了一定的失明,但现在,伪龙散成一团后,他就能够在黑暗中看清很多的东西了。 比如,张祈灵唇上晕染开来的血,和衍卜寸那惨白的不能再白的脸。 他看了一眼,原本还在笑的脸,瞬间就僵了,等收敛后,便满脸严肃的,一把将衍卜寸从张祈灵的背上给薅了下来。 “真不知道该说你们蠢还是一腔热血的执着,俩病号怎么就这么喜欢凑在一起。”黑瞎子调侃着,把包挂到衍卜寸的肩膀,又将衍卜寸给背了起来。 衍卜寸脱离开了自己的心爱之人,虽有不舍,但还是因为黑瞎子说的话,而考虑了张祈灵的身体状况,于是,他叹了口气,没有挣扎,反而安稳的趴在黑瞎子宽厚到能够明显感觉肌肉线条的后背上,但下一刻,他却如绿茶附体般的,呛的黑瞎子一阵恶心的说,“黑爷,什么叫凑在一起啊,我们这才不是强行拼凑,而是天生一对,佳偶天成。” “扯什么也没用,反正你是在我的背上待着呢,别想着再让人背着,给人家添麻烦。”黑瞎子挑了挑眉,在说完这句话后,又明目张胆的捏着张祈灵的脸,并命令着,“祈,你教我怎么摇铃铛,然后把这脏东西吐出来。” 张祈灵刚开始立刻摇了摇头拒绝着,但是意识到这样的节奏不对,并引起血尸的一阵嘶吼以后,他又示范着将正确的节奏做了一遍,控制住它们后,便乖巧将嘴里的青铜母铃吐了出来。 在了解完规律以后,黑瞎子瞬间就接住了铃铛,并将自己的右手抹了一把衣服内侧后,才探进了张祈灵的嘴里,如今,他的指腹正小心翼翼的摸着张祈灵的口腔上膛,后立刻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以后,立刻将霍道夫给拉了过来,“你有点眼力劲儿行不行?人口腔前半部分的肉都被磨开了,快点上药。” 命令完,黑瞎子就摇着铃铛,控制住了除众人外,所有死物和活物的动作,这也是给了大家暂时移动的保障,随后,他扭头,向衍卜寸低声问,“真的能撑住?不会瘫?” 衍卜寸坚定的点头,而这样的动作,使得下巴掉着黑瞎子的颈部,这人的身体上,似乎还掺着张祈灵的气息,这使得黑瞎子吸了吸鼻子,从浓重的血腥气中,竟然嗅到了皂角香。 “这么黑我又看不到!”霍道夫定在了他们的旁边,嘟嘟囔囔说着话,然后便打算在漆黑的环境里盲翻药箱,结果,他一抬头却突然感觉眼前一亮。 原来是张祈灵将衍卜寸的打火机打开了。 有了火光照亮周围后,霍道夫能够看到张祈灵现在正张着嘴,很是乖巧,但是他的嘴内外都是血,看起来吓人的很,而围过来的胖子和吴峫看到后,立刻急的要命,并齐声命令,“上药啊!” “没看到那血还在往下流吗?!”吴峫托住张祈灵的下巴,好像对方的颚骨要掉下来似的。 胖子也眼疾手快的固定住张祈灵的头,“快点啊!霍道夫,这伤能处理吧?!” 解雨臣和小哥也扣住了霍道夫的手,让他再凑得近一些。 此时此刻,霍道夫真切感受到了,拿钱手短吃人嘴软的结果,就是要被随叫随到的来回使唤,他在给张祈灵上药的过程里,细致到觉得自己不是在治疗,而是在完成一项什么巨大的工程,还是被二十四小时监工,连上厕所也要被围观的那种…… 但在这个过程中,张祈灵的目光却一直定在一个方向,与他视线触及的衍卜寸身上。 衍卜寸并没有躲避开自己初露端倪的关心,甚至还温柔的,让那嘴角抿出了乍暖还春的笑意。 这使得衍卜寸那苍白的脸,竟然多了几分的鲜活,而不是像个纸扎人一样的脆弱,紧接着,他怕张祈灵担心,便缓缓开口,解释着,“阿祈,我没事的,我在和怪怪还有小寸融合以后,身体素质是比以前要强的,而且,怪怪的本体是何罗鱼,所以阿祈,你应该相信章鱼再生能力。” ——请相信我。 黑瞎子听到他的话,没好气的拍了一下衍卜寸的头,像是在教训小孩为什么让大人白担心那么久。 随后他便转过身,留衍卜寸面对着张祈灵一直看个够,自己则盯着墙体处,同没有眼睛的血尸和无数只眼睛的尸蟞,一阵的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黑瞎子将铃铛逼在一只血尸的面前,欠嗖嗖的摇动,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有本事咬我啊?” 迷茫的血尸,盯着黑瞎子健康的麦色皮肤,随后非常自觉的,将身旁的尸蟞放在嘴里,然后麻木的嚼了嚼,像是在吃爆米花般咔哧咔哧的,并扯着嘴角讨好,跟脑干被抽了似的,笑出了一嘴的黏腻液体,缓慢地往下淌了一地。 第235章 成全我,就那么难吗 等伤口处理好以后,张祈灵就被吴峫捏住了嘴,眨巴着眼睛的时候,竟然有种可达鸭的无辜感。 衍卜寸没忍住,看着张祈灵那副乖巧的样子,一下子笑出了声,但这却让身体一抖,使得后腰处的断骨在体内摩擦了一下,几乎刺进了血肉,他脸色一白。 察觉到衍卜寸神色不对的张祈灵,立刻上前了一步,其他人的视线也转移了过来。 这让衍卜寸被大家的眼睛定定的注视着时,就像是个犯错事的孩子,他几乎是立刻就埋在了黑瞎子的背上,躲避掉了所有人的打量。 “能撑住吧?别说谎。”黑瞎子揉了把衍卜寸的头,却没能强硬逼迫他抬起脸,哄不了孩子,还不能哄天山童姥吗? 衍卜寸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虽语速慢慢,但条理格外的清晰,“我能撑住,往前走吧,后面的塌陷面积在增加,估计没一会儿顶部的砖就要被压下来了。” “听他的。”一旁的小哥,立刻答应下来,他是第一次站在衍卜寸的位置去考虑现今的情况。 毕竟,他看得出了黑瞎子的顾虑,也听得出衍卜寸有几分把握,因为里面如果真的有危险,衍卜寸是断不会让大家进去的,小哥知道衍卜寸不会赌。 正如他清楚张祈灵那样。 天生的洞察力,让他能够很快了解对方的所有生活习性,正因为他的眼睛,他的头脑,他的思考,在这时候,抛弃掉所有的什么衍家、青铜门和怪物,比其他人都要更直白和简单的,清楚这个人现今的所表达的一切善意,所以,他才能毫不犹豫的去答应衍卜寸的话。 小哥知道,衍卜寸不会害大家。 衍卜寸没想到,小哥能替黑瞎子认可这样的决断,但这时候特想赞许或者夸奖什么东西出来,也没什么力气了,索性,他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感谢了一下小哥的直言直语。 但他因为受伤,而体温失衡的有些凉,如今,这样的冷意磨在了黑瞎子的颈侧,让想要放下心的黑瞎子起了一阵莫名的鸡皮疙瘩。 “你……”黑瞎子转过头的角度有限,他是个向来大咧咧的人,如今却遇到个比自己还不要命的家伙,刚想要再提醒下,结果,下一秒他就被与霍道夫眼神交流过的胖子,给毫不留情地飞踢一脚。 这样的纠结就是在耽误时间,胖子拽着黑瞎子的袖口,却薅不动他,只能假装气势汹汹的对黑瞎子命令着,“往前走吧,听卜寸小同志的!” 这样的笃定和信任,此间的兄弟情义,真是将所有人的命,都彻底拴在了一条绳上,牢固到不怕火烧,不怕刀割。 黑瞎子扫了眼胖子和众人那坚定的眼神,无奈地笑了笑,在心里暗自感叹,怎么衍卜寸的蛊惑力,啊不,是号召力怎么能够那么大,就跟祈似的,总会让人不知不觉的臣服……一个门里出来的气质,总不能是批发的吧? 这么想着,黑瞎子抬起脚步走之前,偏头看了一眼张祈灵。 对方正默默地跟在自己后面,因为才上完药,他刚才没法张开嘴说些什么,就只能以绝对服从的信任,亦步亦趋,像甩不掉的小尾巴一样,追在黑瞎子的身后,护着衍卜寸的脊背。 张祈灵的软刃扫清障碍,剔除了那些碍眼尸蟞的甲壳,斩断着那些血尸的头颅,他一寸寸的给众人扩大着行动空间,褐色的分泌物飞溅在他的身上,他不避不躲,用自己的身体挡着,不波及到后头的人。 “祈灵,停下!”吴峫看着张祈灵明显气喘的样子,想扶又不知道该碰哪里,手堪堪悬在那里,嘴里的气话用柔和的声线说了出来,像在哄人,“我们又不是襁褓中的婴儿,需要保护到一点血都看不了的地步!你现在受着伤,就不能先顾及自己吗?” 张祈灵微微转过头,依旧眨着他无辜的眼,打火机的火苗,现仍在他的手里摇曳不停,炽热的焰色跃在那眸子中,那里头正淌着吴峫焦急的神情,但很快,他便木木的点头,算是答应下来吴峫的请求。 然后很快,他的软刃便收到了身侧,也没有再对无穷无尽的尸蟞和血尸动手,而黑瞎子也已经走到了尽头,大敞开来的一扇门,里头仿佛流动着一种液化的物质,竟然会在漆黑的环境里,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黑瞎子没有贸然的伸手,只是一直在观察,直到血尸突然从那门的液体里冲出来,并在听到母铃的动静后立刻的转弯之际,他及时错身躲了过去。 “衍卜寸,这是什么东西,液体麦芽糖?这怎么还会自己产出怪……”黑瞎子还没说完,就见一只尸鳖又从自己的头顶窜了过去,身上的粘液耷拉了下来,搞的他的头顶就像是被打了一颗鸡蛋黄般,黏糊的够呛。 黑瞎子嫌恶地咦了一声,往后吆喝着,“花儿爷,给条帕子用!” “不是,你们真的以为我是无限产出帕子的吗?”解雨臣这么说着,但还是掏了出来,让大家帮忙递到了黑瞎子的手里。 黑瞎子笑嘻嘻的擦了擦,嘴里说着喷喷香,爱不释手似的,但最后还是随便丢了出去,“这不是免费的随便用嘛,不是自己花钱的东西,用的就是安心。” “别贫了黑爷,这前头是什么东西啊?”胖子踮起脚,就只看到那门里金光闪闪,纳闷儿道,“血尸还掏金子用,给自己磨金牙呀?嘿,这不是嚯嚯宝贝吗?!” “胖子,你要不要来这里亲眼看看?”黑瞎子狡黠的说,“可壮观了!” 吴峫凭经验,意识到黑瞎子就是在诓人,立马把胖子拽住,可谁知道张祈灵一个健步就窜了过去,幸亏被黑瞎子捞住腰身,才没冲进门里。 “这是青铜门外围的液化层,估计里头是出了什么事,所以这些原本藏在门里的尸蟞和血尸才全部涌了出来。”衍卜寸这么分析着,看向了有些神志不清的张祈灵,“这种液体,对物质化的人会有一定的影响……” 朝旭听到这话的那一刻,立马冲到了门口,那力度,险些把黑瞎子和拽着的张祈灵给撞到门里,惹的黑瞎子头脑一热,立刻骂道,“不是你有病吧?往前冲什么冲,我知道你为你弟弟着急,但是你多少讲点先来后到好不好?” “说的好像你要进去似的。”朝旭白了黑瞎子一眼后,忙抽出一只手扯着衍卜寸的后领,逼迫他必须抬头看着自己,才问出口,“什么影响,对物质化的人有什么影响?” “诱惑。”衍卜寸感觉自己的喉结被领口压的死死的,声音有些哑,“会诱惑他们,回归到所谓它的怀抱里,只是现在里面可能出了一些问题,导致它麾下的那些家伙,开始往外跑。” “是因为母铃吗?”黑瞎子这么问,然后就转过身,让朝旭的手脱离开衍卜寸后,便将张祈灵给揉进了怀里,护犊子的很。 衍卜寸摇了摇头,“母铃的范围不会涉及到门内的生物,它只是会引导我们找到门的方向,我们现在也已经到达了这里,里面的异变,我并不知道怎么回事。” “别扯东扯西。”朝旭上前,离那流动的金色液体,仅一步之遥,他偏头,看向衍卜寸继续问,“你就告诉我,如果我现在进去再许一个愿望,能让我弟复活吗?” 一直在沉默的清如,拉上了自己外套的帽子,将脸压的很低,她像只鬼一样的飘到了朝旭的旁边,提醒着,“你的身体不可以,撑不住代价的。” 朝旭没有对女人动手的想法,只是瞪了瞪她,无差别攻击的说道: “说的好像你就撑得住一样。” 衍卜寸因为朝旭的话,而将视线顿在清如的身上,恍然间明白了一些东西。 “我以为你是聪明的。”衍卜寸显然,懂了清如的掩饰是什么,“我以为你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为什么要!” 还没有说完,衍卜寸就听见了衣料摩擦的声音,他撑起身子,去看黑瞎子怀里的那个人的发旋。 张祈灵显然不知道他们在自己的耳边说着什么,他脑子里混沌的厉害,只知道凭本能去挣扎,可惜黑瞎子的桎梏强硬,让他无论怎么动都没办法冲进门里,但手上的软刃,却并没有划在黑瞎子的身上,他的基底意识在告诉自己,千万不能伤害任何人。 “黑瞎子,打晕阿祈。”衍卜寸绷紧了身体,心疼的一塌糊涂,“他现在只想进去,但不能以这个状态进去,如果他在潜意识里,认定了物质化的自己必须无条件的冲进门里,他很大可能会成为它的傀儡。” “傀儡?!”吴峫惊呼,但前面已经被他们几个人围堵的厉害,塞不下多的人了。 胖子的脸色也不好,但还是顺从了衍卜寸的建议,在尾端处小哥的保护下,声音颤抖的说道,“打晕吧,但黑爷你轻点,祈灵小兄弟怕疼。” 张牙舞爪的张祈灵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抬头看向黑瞎子,疑惑的目光还来不及闪烁,就感觉到了意识的剥离,只一瞬间,他的身体就瘫软在了黑瞎子的怀里。 “他会成为傀儡,那我弟呢?成为傀儡,也是一种活着吧。”朝旭搂紧了向阳。 衍卜寸转头看着他,发现朝旭就是一个疯子,“你也要步鄢啸南和他弟的后尘,让你的弟弟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 “你就告诉我,怎么找到它,趁它死前让我许最后一个愿望,就那么难吗?”朝旭俯下头,再次亲吻着向阳的嘴唇,虔诚至极。 成全我,就那么难吗。 衍卜寸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一千多年的同胞,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抽的厉害,“随你,进去以后,你有心,就能找到。” 第236章 会缩小 尸蟞飞窜着,黑瞎子偏头躲过,空气里只余它们甲壳相撞的声音。 而鄢啸南看了一会儿后,也突然听到了这样的声响,这让他没有再停留,而是直接冲窑洞跑了进去,毕竟外头的怪物,他能杀就怪了,谁会傻到和那种庞然大物真的去硬碰硬? 不过若是有人站在这里,就会发现他跑步的姿势很搞笑,鄢啸南跳着脚,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蹦着往下走,就这样的时间里鄢啸南,还有空用自己的眼睛去打量周围。 据他所观察,这个洞并不是凭空生成的,更大可能性还是有人或者它预留的一个出口,这证明着自己想要返回到地底墓也未尝不可。 只是他还没有走几步,才蹚过了泥泞的路段,便蓦然顿住了身形,刚才所听到的声响,终于被他发现了源头,因为一大堆的尸蟞正伏在自己四周的墙上,还在不断的乱爬,密集程度像是散落一盘的芝麻,令人头皮和牙根发颤。 “衍卜寸他们闹出来的动静挺大呀。”鄢啸南这么说着,将拐杖底端叩在地面上,用手毫不犹豫的拨开了那群尸鳖,露出了下方的门。 果然和他料想的差不多,因为青铜母铃的控制,导致这些尸鳖已然丧失了攻击本能,只有竞走的肌肉记忆。 鄢啸南一步步的向下跑着,踏过石阶,用手抵住楼梯的把手,从缝隙间直接凌空一跃,结果可想而知,他直接于最顶端掉下了最低阶,被棉袄所裹得臃肿的身躯,猛的砸在地面上,发出了扑通的一声巨响,但这是鄢啸南能想到最快的方法了。 他的全身骨骼,都在这一刻碎裂掉,又在他重新爬起之际开始重组,这是衍光善换来的福祉,也是对他降下的诅咒,如怪物一般变态的治愈能力和一副绝不会死的身体,这就是他鄢啸南的真面目。 如今,鄢啸南拖着自己断骨的腿,在这样强大的肌肉骨骼重建中,亦步亦趋地往前走,他不敢说自己是以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找衍卜寸的,只不过是上面的怪物实在是太强大了,自己就算是能够无限复生,但是也不能被这么虐杀。 疼痛是存在的,但如果这种伤处是他自己造成的,那鄢啸南还能尚且忍受这是自己作出来的果。 可大抵,他有着傲骨,拥有曾经叱咤风云的将军身份,这些荣耀,让曾经的他被万众民心,所塑造成了一个宁愿死在与属下齐心协力奋战的忠贞义胆当中,也绝不在敌营饱受屈辱的英雄形象。 但如果是让现在的鄢啸南,将这话简单的说出来,把更底层的想法所剖析一下,那么他只会眨动着那快要被褶皱完全覆盖掉的眼睛,木然的说,‘怕疼是人的本能,而我已经撑不住了。’ 衍卜寸因为脊椎碎裂的疼,不由的抖了一下,所有人如临大敌,险些又要将这个空间里塞的更排不开人,好在小哥就跟那拦车的杠杆似的,直接一挥臂,将剩余的人都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围内,没去抢占前面本就不充裕的位置。 “谢谢。”朝旭抽空,冲着衍卜寸这么说完以后,竟然直接冲进了门里,这给黑瞎子和其他人看的一愣。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黑瞎子才来得及问,“不是,用心找怎么找?你俩是在进行什么脑电波交流吗,还是要人家把心掏出来,用真的心脏去找啊,他怎么就那么信你呢?!” 衍家的家伙,简直就是群谜语人。 一路走来的信息少的可怜,大部分能够用的还都是衍卜寸自己主动说的,就算有时候问,也是听不懂,黑瞎子真的对衍卜寸这类张嘴只有半句话的人没辙了。 “他自己会理解的。”衍卜寸依旧是那副半语的样子,好像多说一句话就会死一样。 胖子听后,在心底里默默的碎碎念,这真是和那电视剧里临死前说凶手是谁的那个被害人似的,搞了半天,也吐不出什么关键线索,整的旁听的人也一阵的抓耳挠腮。 黑瞎子哼了一声,没好气的又装作打探,实际上是让衍卜寸再主动交代些,“还有什么注意事项,你一次性说完吧,别到时候又蹦出来几句,我都听不懂,你还指望他们其他人听懂?” “好,那我说一下最重要的一点。”衍卜寸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制住疼痛,继续说道,“进入门里不只是物质化的人会受到影响,衍家人和普通人也会受到影响,更简单来说,原本就处于门内的人,再次进入就会忘记外面的事物,只保留在门的内部的记忆,而外族人进入门里则恰恰相反,出来以后,就不会记得门内的事,我觉得这是为了防止外族人将交易的秘密带出去。” “祈也是这样?”黑瞎子这么问着,又掂了掂手里头没几两肉的张祈灵。 衍卜寸摇了摇头,但随即又点着头,“他进入会想起门内的记忆,但出来以后,也会和外族人一样遗忘掉门内的事物,但这并不是它的影响,我更倾向于,是阿祈本身的逆行性遗忘症造成的结果,所以他的存在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还有别的吗?”吴峫认真的记着笔记。 衍卜寸想了想,“我之所以不担心现在的身体受损,是因为进入门内,我的躯壳也会成为当时在门里的状态。” “简单来说,就是会缩小。”一直低着头,像是并不存在的清如,竟然回答了这个问题。 毕竟也是亲眼看过衍卜寸,由小重新长到大的时刻的人,她清楚这件事也不奇怪,包括后面的衍卜寸也交代了这些事。 只是,衍卜寸没有想到她还能有力气说这些,因为与它交易过的人,多多少少都出现了一些问题,朝旭的身体日渐溃败,鄢啸南的永生折磨和异样的眼睛,以及吴峫被青铜母铃选中后产生的肺部疾病。 不过她既然不想说,衍卜寸也不会问,她心底里有考量,而自己也只不过算个同乡人,就算年少时同甘共苦的交情,也就是几张面饼而已,她现在是衍清如,不是曾经那般单纯的小六了,衍卜寸没资格说。 所以,衍卜寸想了想,并没有追问她,只是顺着清如的话补充道,“不止是我变小,曾经进过门里的人,都会恢复到那个时期的模样,所以,阿祈估计会一直处于重伤状态,到时候你们护好他。” “那你呢?”解雨臣怎么也想不出来,一个在门里变成孩子的人,怎么会拥有屠神的能力…… 衍卜寸转过头,红色的眸子转了转,才高深莫测的回答道,“不用担心的,其实,我会变成三个。” 他这话,让解雨臣当场懵了下,还来不及思量,解雨臣就听见身旁的吴峫在笔记上,摸着黑,快速比比划划完立刻答道: “因为,小寸,衍卜寸,怪怪在那个时期,是三个不同体,小寸是幼年体,衍卜寸是青年,而怪怪则是何罗鱼的模样,如果,是以这三种力量去对抗它,再加上我们所有人的武力攻击,应该能做到杀死它这一点。” 第237章 我是张祈灵…… 等衍卜寸交代好一切的事宜后,黑瞎子也清楚门内的危险了,所以,他自然无法在驮着衍卜寸的情况下,还抱着张祈灵来回的跑,所以,阿祈得交给兄弟来看着才行。 在短瞬的思考后,黑瞎子转过身,顺便将青铜铃挂在了自己皮的拉锁环上,然后吆喝了一声,“胖子,来搭把手!” 处于后方的胖子,刚钻过来,就见吴峫率先一步窜到了黑瞎子的面前,他已然张开双臂,做好了从黑瞎子的手里头捞人的准备。 但黑瞎子的眸子打量了一下吴峫,后动作迅速,完全没有任何的迟疑的,只将张祈灵交付到了慢半拍,从尸蟞包围下才挤出来的胖子手里,并对着吴峫解释着,“徒儿,你才康复不久,就让胖子背着人吧,有小哥和花儿爷护着你们,放心就好了。” 小哥接收到黑瞎子话语里的意思,于是将吴峫悬在一半的手给按回了身侧,现在没办法扯什么兄弟情深,而且无论是在帮助哪个兄弟,也得率先考虑自己的自身情况,是否在承受范围内,在这里最清楚吴峫性格的解雨臣,也捏了一下吴峫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一些。 也许过去的那些伤痛,需要吴峫用往后余生来弥补,但不是现在,因为青铜母铃离体后,他的咳病刚恢复一些,经不起什么大折腾,更别提背着人来回跑了。 在一旁的胖子,将自己的包甩了下来,挂在了张祈灵的肩膀处,然后他把人给驼了起来。 直到胖子彻底起身的那一刻,才发现张祈灵比他所想的还要轻,掂量在背上的时候,很难相信那是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 而吴峫还在一直担忧的看着张祈灵。 胖子看到吴峫的视线丝毫没有挪移的动向,于是忙扯了一个笑脸,示意对方不要担心,并将对祈灵小兄弟的增肥计划,在心里给提上了日程。 “放心,这人我肯定背的好好的,丢了什么小宝贝都不会丢了这个大宝贝的。”胖子咧了咧嘴,半开着玩笑,将手握紧了张祈灵感觉没有多少肉的大腿,其实还是能够感受到一些肌肉线条的,只不过还是太瘦了。 吴峫花了半分钟,终于接受了自己病入膏肓的身体,目前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的事实。 于是他不再吭声,只瑟缩了一下指尖,而他的指节在不经意间,刮蹭到了小哥的掌心,这样的温度,让他突然想起了在多年以前,张祈灵向自己伸来的那一只沾有麒麟血的手。 这半辈子,恍若一梦。 黑瞎子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那群人,青铜母铃在他的胸口处发出了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兄弟们有些脏污和疲惫的脸,同时也惹得尸蟞和血尸开始四散逃亡。 “准备好了吗?”黑瞎子这么问道,歪了歪头,动作虽然是俏皮的,但那常年挂笑的下半张脸,却没有带着他标准化的笑容,而是在说完的那一刻,他的唇抿起时,就绷成了一条线,意外的严肃。 胖子招呼了下霍道夫往前走一些,然后便应了黑瞎子的话,“准备好了!” “可以走了。”吴峫攥紧了枪柄,将胳膊架起来,蓄势待发。 而随着黑瞎子迈步的那一刻,带起的风使得清如的卫衣帽子被吹起了一点点。 这个角度衍卜寸刚好可以看见她目前的样子,原本白净的皮肤就像是被扎碎的镜子,裂成了一块一块的斑驳,有的地方的表皮已经脱离掉了肉,斜楞楞地挂在那里,眸子亮得吓人,像是只被刮毁容的鬼在试图索命。 衍卜寸匆匆看了这一眼,清如便立刻像是要将自己的遮羞布扯下来似的,恨不得把卫衣的帽子拉到下巴处才好。 霍道夫说的观点也许是对的,被那个势力所诱惑的可怜人们,做了交易以后才不过开心半生。 而清如也只不过是换了张漂亮的脸而已,但衍卜寸却能看出她灵魂的脆弱,淡蓝色的光,储存在她岌岌可危,快要崩塌掉的躯壳里,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飘零掉一样。 如果说朝旭复活向阳的代价,严重到需要付出自己的健康的话,那么清如又换了什么,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呢? 现在没有空再想了。 因为当大家进入门里以后,就知道衍卜寸前面所说的那些事物都在重演了。 这里似乎一望无际,只有橙黄的亮。 而黑瞎子刚开始也只觉得自己的背上一轻,等扭过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那人已经从自己的身上跳了下去。 等他回正视线的时候,却发现小巧玲珑的少年,正安静的站在所有人的面前,而他的小手还在牵着衍卜寸,两个人五官的相似程度,简直可以说是一比一的复刻。 但还来不及询问衍卜寸的状况,众人就感觉到了一阵的地动山摇,因为身为何罗鱼的怪怪,正移动着它笨重的身体,用触手一点点扒着的地面前行,搞得大家觉得自己的脚下正在打碟。 “这真的能拍电影了,简直是大成本啊!”胖子惊呼了一声,抬头看着怪怪这只庞然大物。 而怪怪似乎对闯进自己领地的这一帮人觉得好奇,所以他的触手伸下来,就那么大咧咧的开始试探,并在大家的旁边穿梭来抽过去,留下了一地的粘稠,但当他察觉这些人没有攻击想法的时候,他就俯下身去看自己身下的那两个人了。 小寸握住衍卜寸的手,两个人抬起头,眨巴着眼,甚至分配合理的,猩红到能够洞穿一切的眸子,这俩人也给彼此分了一个。 “他们不是坏人,怪怪冷静。”小寸和衍卜寸一起说着,两个人的声线混在一块,像是失真的唱片,在高低错落的稚嫩与成熟的嗓音中,让人能够品出一种不同的感觉。 但没有人率先试图和他们搭话,而让人惊叹的也不止于衍卜寸的三分身。 胖子这时候已经感觉到了背上人的滚烫,直到液体浸染了他的整个后脖颈和背部,他才知道这不是自己流的汗,而是张祈灵的血。 “霍!霍道夫,快包扎呀!!!”胖子的脸色惨白,仿佛在这一刻失血过多的是他。 霍道夫立马从衍卜寸那处移开视线,忍耐住对超自然现象好奇的心理,立刻向胖子这边转过来。 而当他抬头看清张祈灵的衣衫褴褛和血液流淌的时候,吓得他呼吸一窒,手上翻开药箱的动作也有些仓皇,解雨臣给他帮着忙,霍道夫才有时间说话,“先把他放下来,这些伤如果处理不好的话,会要命的。” 胖子立马给张祈灵卸了背包,然后将其放平在了地上,不过,他的呼吸很浅,胸膛起伏都已经看不太出来了,而且,他自己的血液已经把他全身都染的像是个破碎的红瓷偶人。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曾经在门里待过的张祈灵,竟然会是以这样的模样去支撑下去的。 霍道夫才扒开他破到不行的衣服,却见这个人一下子睁开眼,抓住了他的手,而那力道大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祈灵,听话,让霍道夫给你处理一下好不好?”吴峫像哄孩子般,蹲在张祈灵的身侧,握住了他抓着霍道夫的那只手。 张祈灵的眸子,开始的时候,疼的有些混沌,但很快就因为吴峫的声音而回了神,然后,他立即松开了自己的手,不过掌心伤口涌出来的血,却给霍道夫的外套留下了一个大大的血手印。 他的眼睛不怎么会凝出歉疚这样的情绪,只能在这时候定定的看着吴峫,黑白分明的瞳眸,竟让吴峫看出了一种你怎么才来的委屈感。 “吴峫……”张祈灵的声音哑的不行,好像许久没有喝过水了一样。 胖子听着他这声嘶哑的气音,给他拧开了水,但知道张祈灵不能起身了,于是给他倒了一小瓶盖,慢慢的顺着他的嘴角喂进去。 张祈灵就着胖子的手,小口小口的喝着瓶盖里还不够鸟咂巴的水,等感觉到喉咙里的腥终于好了一些后,他才看向小哥,然后打算在自己的破兜里掏出来什么。 “我帮你,别动了。”黑瞎子不是见不得张祈灵的磨蹭样,只是害怕这个人的伤势会加重。 张祈灵感觉到自己兜里的东西被抽走以后,立刻起身扑过去要抓,却一下落到了吴峫的怀里,他央求的看向抱住自己的人,急的够呛,像个小结巴,“吴峫……他抢,抢。” 捏着那包装袋上全部都是血的饼干,黑瞎子蹙了蹙眉,但看到张祈灵的着急样,他立刻把东西放回了张祈灵的怀里。 也对,现在的张祈灵并不认识自己,如果说他能接受解雨臣的触碰,是因为吴峫的命令的话,那自己这行为,真的是张祈灵嘴里说的强行抢东西的强盗了。 吴峫安抚的抱住张祈灵,等他把饼干还给胖子以后,下一刻却见小哥也蹲了下来,小哥看着张祈灵的脸,似乎有些疑惑,甚至不由地凑近了些许。 直到,张祈灵哆嗦着手,又将自己裤兜里的那一摆斩断的衣角扯了出来,并小心翼翼地递给小哥,身旁的小哥才停止所有的动作。 这不就是记忆回到了当初的原点吗?吴峫想。 小哥拿起那衣角,攥在手里,眸子里的神色沉重,随即,他的手轻柔地抚上了张祈灵的胸膛,吴峫能够明显感受到张祈灵身体的颤抖,但他却没有排斥小哥的靠近。 在大片鲜血的叠加下,吴峫看不真切,但小哥却触及到了张祈灵心口处的伤,被何罗鱼触手所贯穿,浑身的吸盘印痕,让小哥的指尖甚至在颤抖,然后,他便说出了那隐藏在过去,被埋没掉的,他真正与张祈灵所说的第一句话,他问,“你是谁?” 张祈灵的唇角,终于抿出了一丝过于淡的笑容,不过,那完全是强撑出来的,现在他的声音,虽然仍断断续续的,但还是坚持着回答下去: “我是张祈灵……我…可以守门,你提前出去……你不想等…对吗?” 那年小哥阴兵借道,与张祈灵一起刺痛了藏匿在眼球里的它,以及被控制的怪怪,也许这间接导致怪怪逃了出去,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二人也通过交易,获得了共享的能力。 而现在,小哥用张祈灵的眼睛,看到了漆黑眸底里充满疼惜的自己,张祈灵也从小哥的眸里,瞧到了自己身染着鲜血狼狈不堪的躯壳。 一时之间,心脏不断的轻跳着,前后的因果与被遗忘的一切,皆在这危机四伏的荒芜之地,破了株过去早就应该萌发的芽,并结了个现在才饱满的果。 第238章 命运 “卟?”并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怪怪,抬了抬自己的吸盘,有些无措的看向血腥味传来的源头。 而小寸和衍卜寸似乎也同时意识到了什么,原本事不关己,丢失了外界记忆,而保存了门内冷漠的他们,竟立刻拔腿跑了过来。 小孩和大人一起拼命的用手扒开众人,其力道大的直接让黑瞎子都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传来了刺痛。 张祈灵听到了这样的动静,便撑起精神,看向小哥和解雨臣还有胖子身躯合拢起来的高墙,但那后头之人却直接按住他们的肩膀,想要翻过来。 小哥眼疾手快的将小寸扯了一把,小孩的身体自然经不起这样的力道,差点就后仰着栽过去,幸得衍卜寸扶住了他的后背,才让小寸站稳脚跟,双方僵持,最先开始不乐意的是黑瞎子。 “衍卜寸你说过你是有把握的,你现在不应该对我们出手。”黑瞎子着实不知道衍卜寸那分身和他自己,在丢失掉记忆分裂以后,究竟还会不会存有一丝的良知? 听到自己名字的衍卜寸,将停留在众人身后的打量目光,瞬间收了回来,他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个家伙,但是没有对黑瞎子的意见所发脾气,他那清冷的眸子,突然含了些柔软,“我就是想看看他。” “看祈灵哥哥。”小寸扒着衍卜寸的手,眼睛也是亮闪闪的,像是在请求,但发现这样的撒娇对着衍卜寸并没有什么用后,便也将视线转向了黑瞎子。 这样猩红的眸子,像是镶在那眼窝中,配合着二人扑扇着眼睫的模样,倒让黑瞎子觉得是自己在欺负他们,僵持了几秒钟后,吴峫轻轻的碰上张祈灵的手,催促着说道,“黑瞎子,让他们过来。” 情况焦灼,吴峫根本来不及说什么玩笑的称呼,黑瞎子烦躁的挠了挠头,闪身到一旁,给他们二人放行。 所有围在张祈灵身旁的人,都在给衍卜寸和小寸空间,也许大家不懂,为什么吴峫会同意这怪物一般的衍卜寸他们的请求,但吴峫自己却清楚的很,他太懂对面二人所流露出的,情真意切的关心,这是自己这辈子都想要的眼睛,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对张祈灵表达喜欢的眸子。 他想看他人对张祈灵毫无保留的爱,究竟是什么样的,也好让他自己看清,自己究竟有多差劲。 衍卜寸和小寸来到了张祈灵的身旁,慢慢的蹲了下去,连庞然大物的怪怪,也在一点点的移动过来,他们看着张祈灵那苍白的脸,看向霍道夫的眼神,试图是在催促他动作能够更快一些。 但实际上,这并不是霍道夫的速度太慢,而是张祈灵的血就跟停不住的血闸一样,哪怕缝合上,也会有鲜血撑破细线,跟断弦的珠子似的圆润的滚下来。 “一个人缝不住……医生!不是说队伍里还有个医生吗?!”霍道夫这么喊着,手底下仓皇的给张祈灵加快着缝合。 解雨臣给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便立即看向清如,对方回到了少女年纪,脸蛋稚嫩,正疑惑不解的眯着眼,看着他们慌乱的拆东墙补西墙的动作。 “姑娘,算我求你,帮个忙,要死人了!他不能死,他不能死的!多少钱我都出,这是我的银行卡,里面是我的养老钱,你全拿走,帮我看看我兄弟好不好……”胖子听到了霍道夫的话,连忙屁滚尿流地朝着清如跑了过去,为了那张卡将自己的包翻了个乱七八糟,叮叮咣咣掉出了一堆东西。 清如没有收下胖子的银行卡,只是脸皱巴巴的,然后歪了歪头,不解的同时又下意识安抚着,“你们这帮外族人怎么知道我是医生?闯进这里的人倒是少见的很,安心吧各位,他的情况只是看起来严重,出了门以后就没有事了, 外族人只要在外面没有死,那么进来门里也不会危及生命,顶多是一直保持这个状态而已。” 清如倒还是善解人意的说完,但耐不住好奇心,又转头问起了扎进张祈灵身边的小寸, “小寸这些人都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你是怎么哄怪怪出来的?还有拽着你的这个男的又是怎么回事?而且,那个浑身是血的家伙,我看到了他身上有好多好多的线。” 她的连环追问,显然是不太清楚现在的情况,不过衍卜寸这个人她不知道倒还好说,毕竟这个时期的清如,她并未见过小寸长大后的样子,所以不理解也是正常。 但是,张祈灵身上的红线又是怎么回事? 黑瞎子骤然回过头,用自己的这双眼睛,观察着张祈灵的状况,事实上他并没有看到什么红线,这镶嵌在眼眶里,陪伴了自己那么多年的伙伴,竟突然失了灵,于是,他狠狠抓了把脖颈后的皮肤,催促着背后灵动身,但只是将自己挠的皮肤上起了几丝血痕,而那女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个门来的,衍光善建出来的门真真假假的,但能够接通到这里的,应该是真的门,至于我拉着的这个人吗,我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相同的气息,而且我灵魂丢失过一部分,你又不是不知道,回来一个碎片也很正常吧。”小寸这么回复着清如的话,但视线却没有从张祈灵的身上挪走。 衍卜寸也在定定的看着眼前人,但因为熟悉在门内的清如的脑回路,于是借着给她科普的机会,也将这个问题向众人解释起来,“阿祈身上的红线并不是像衍家人的那样,以魂灵和意识所操纵,这更像是一种交织,而且,那些线还连着其他人。” “命运。”吴峫看不到他们嘴里的红线,但是脑子里却浮现出这两个字,能够连接起彼此的,不一定非要是姻缘,也可以是别的关系和感情。 而这种纽带,就被称为命运。 衍卜寸点了点头,算是与吴峫达成了共识,紧接着,他看着张祈灵缝合不了的身体,只打算给他盖着,尽量保持着体温恒定,随后,他脱下了外套,但外衣整个落在手里的时候,却感觉衣兜里沉甸甸的。 而揣着的鬼玺很快便顺着他的力道滚了出来,又像是有生命般,飞速地想要落入了吴峫的怀里,吴峫怕张祈灵被砸到脸,于是抱着人就想往旁边偏。 谁知道,小寸却趁乱钻入了吴峫的臂弯下,来了个偷梁换柱,他将张祈灵抱在了自己怀里,又一顶头,就这么成功的让鬼玺窜到了吴峫的手上。 “你们可照顾不好他,我来看着他就好,而且,清如说了,他现在只是血流得凶而已,怪怪的体液特别容易止血,让他抱在怀里裹一裹就好。”小寸冷着脸,说这毫无道理的话,像小孩子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玩具后,就觉得自己的东西可以随意对待了一样。 衍卜寸也点头,毕竟小寸说的话确实没有错。 不理解的胖子,抹了把自己的鼻涕和眼泪,把散落一地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塞回包里,并回怼着小寸,“不是,你把我兄弟当什么,棒棒糖吗,还让他裹一裹,你怎么不说舔一舔泡一泡呢?!” “胖子,你冷静一些,小童姥,我只问你能为你说的话负责吗?”黑瞎子放弃与那个背后灵较真,踏步走了过来,捏了捏小寸的后颈,却没有把人拎起来。 小寸和衍卜寸一起转头,齐声诚恳道,“能。” 怪怪赶来,看着小寸和衍卜寸抱着张祈灵,往自己怀里送,懵懵的接住以后,就用他保龄球一样的眼睛,细细地去瞧怀中人的眉眼。 好看、漂亮而且血也好闻。 要流口水了……不是,等等,他不能把这个人类吃掉!虽然他以前和那个长相相似的家伙,一起中伤了自己,但是自己是得听小寸的话,好好给他止血才行!毕竟自己能够从衍光善那边出来属实不容易啊,为了报答小寸,自己不能被本能的饥饿所控制。 于是,怪怪开始心无旁骛地分泌着粘液,并裹住了张祈灵的全身,但柔软的触手,却因为对怀中人下意识的恭敬而变得僵硬起来。 像忠诚的信徒,正在供奉他的神,因为不敢亵渎,并只敢在逆光中,悄悄看向神明逐渐安眠的柔和眉眼。 怪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跳动,似刨除掉对食物的渴望以外,产生了另一种情愫。 第239章 他什么都算到了 鄢啸南走下去的路段,比衍卜寸他们走的要绕的多,所以他花了更多的时间才到达了那扇门前,并在正门快要合拢之前,立刻钻了进去。 毕竟谁也不知道,地面上那些变异的家伙会不会跑下来,鄢啸南放弃去找衍光善的原因,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不想身体太疼,现在的断骨之痛,比起被这帮家伙五马分尸的结果,简直是非常能够忍受,于是他扳着自己的腿,一瘸一拐的往里走。 直到,他越过了金色的那些液体以后,便看到了在前面还没有前行的队伍的。 敏锐察觉到来人的小哥,偏了偏头,看向这个老人。鄢啸南不再像前面所看到的那样,只裹着那层层叠叠的厚重棉袄。 现在的他,穿着一身古朴的铠甲,身后的披风还是略显鲜艳的红,连脸上垂垮下去的皱纹,也变浅了很多,只剩眉宇间的戾气,这使得他没有皮肉遮挡的眼睛格外得明亮,连那淡色的,趋近于对现实世界感知快要失去一切能见性的异瞳,竟也发出了夺目的红光。 看到小哥扭头的吴峫和胖子,也将一直落在张祈灵身上的目光移开,在这一刻,他们才相信鄢啸南真的是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将军。 “你们怎么进来的?”鄢啸南显然记忆力也回退到了过去的时候。 或许回到的,也是一切的原点,所有人都这么想。 而在这个时候,张祈灵恢复的也差不多了,黑瞎子眼疾手快的将人抱了下来,紧接着,他才转头看着鄢啸南,似乎在这时候的自己,终于是懂得了衍卜寸嘴里那么笃定能杀掉它的办法。 既然门内就是一切时间运转的开始,是因果循环里的那个因,是一颗还未生长出根系的种子,那在这里的时间流动,对他们这一方是最有利的。 鼎盛时期的鄢啸南,三体化的衍卜寸,还有保持着所有记忆兄弟们,都齐聚于此,而这场胜仗里唯一的,会被刨除在外的人,应该被供奉起来细心呵护的家伙,就只有张祈灵了。 衍卜寸算到了一切,算到了张祈灵会为吴峫的病情而下墓,其余的弟兄们也被吴峫所一整个套牢全部拉来,连自己这个闲散人员,都被衍卜寸看出了对张祈灵的心软,而义无反顾的跟下来,连鄢啸南也自己主动走入这个牢笼之中。 虽然,黑瞎子并不清楚鄢啸南会不会站在自己这一方,但小寸在这时候,给自己怀里的张祈灵搭上外套以后,已经在与鄢啸南进行着第一次交流了。 他保持着幼年的记忆,自然是能看清楚鄢啸南是谁,因为这里是自己的地盘,于是他抬了抬自己的下巴,那清冷的还未长开的眼睛,正微微眯起,“他们怎么进来的这件事,与你无关吧,而且,他是不会见你的。” 在小寸眼里,这个时间能够进来的鄢啸南,自然是来找衍光善的,不过这注定是一场空,因为他自己也感受不到这门里有衍光善的气息。 “小寸,我们没有时间说这些。”衍卜寸扯了扯小寸的手,他毕竟是以成年的身体进来过,就是从白玛那里被衍家人找到,再度培养的那一次,所以他所看到的世界以及阅历,比一直在门里的小寸时期,要多得多。 随即,衍卜寸的目光变得锐利了一些,却并没有杀意,他看着鄢啸南,只问了一句话,“鄢啸南,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诚实回答,你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我弟现在活得好好的,我后悔什么!”鄢啸南这么说着,但明显底气不足,是在打脸充胖子。 吴峫懂了衍卜寸的激将法,于是往前迈了一步,在小哥的保护下,用鄢啸南所能理解的语言方式问道,“如果有真正能改变这一切后悔之事的方法,你想不想尝试?” 鄢啸南的眸子凝在吴峫的脸上,或许世间就是有那种人,眼睛里是天生带着让人信赖得澄澈的,他的瞳眸自然而然,因为与吴峫视线触及,而不可避免的颤动了一下。 而他的记忆,好像也在这一瞬间里,回到了鄢然还不是衍光善的时候。 那会儿的鄢然,会闪烁着亮亮的眼睛,弯着极好看的唇角,满脸幸福的看着自己,许着永远都不会变的诺言,“我的生命如此短暂,但我会用余生,一直喜欢哥哥!” “哥哥,我想和学堂的那些孩子一样,放纸鸢,看花灯,今夜你陪我好不好?” “我的哥哥,可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特别厉害,你们这群小屁孩和我可不一样,因为你们没有全天下最好的哥哥啊!” “我爱你,爱的不是你哥哥的身份,也不是你将军的荣耀,我爱你的温度,我爱你的怀抱,我爱你的笑脸和同样爱我的神情, 鄢啸南,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不许不应,不然,我永远都不让你进家门,你就在外面吃一辈子黄沙吧!” 鄢啸南刚想起这些甜蜜的时刻,却突然看到了鄢然被它的力量治好后,却仍缠绵病榻的样子,甚至每到夜半,他还会因为咳疾而呛了满喉咙的血。 他在自己的怀里窒息,反复挣扎过,哪怕挠破了脖颈也无法呼吸,曾经的鄢然,就那么用涣散绝望的眼神,无数次艰难地抬头强撑着。 而他眸子里头的爱,也终于在无限生命与病痛交织的缠绕下,最后汇集成了抹不去的恨意。 鄢然用这样的目光,一遍遍的控诉着自己。 ‘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用你的爱来困住我,我已经这么痛苦了,为什么不让我走?我恨你,我恨你这个以自己欲望为主的疯子!!!’ 自己真的,大错特错…… “鄢啸南,回话。”衍卜寸看着鄢啸南陷在回忆里失神的样子,于是立刻开口点醒了他。 情绪化为如触电一般的心脏抽痛,让鄢啸南点了点头,“你们说的对,如果有能改变这让我后悔一切的方法,我想尝试一次。” “但你要清楚,这样的尝试并不是让你完善自己的愿望。”黑瞎子挑了挑眉,加入了劝说鄢啸南的战斗,并将对方的观念引向正途,他可不希望这老家伙又许出来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愿望。 鄢啸南听到,思量了一会儿,反问道,“那你们有什么好方法吗?” 然后大家就把衍卜寸,原先说出来的屠龙计划又给复述了一遍,好在虽然失去记忆并不影响一个人的智商,鄢啸南的理解能力非常好。 大部队开始重新行进,而黑瞎子刚踏步,他胸前的铃铛就被衍卜寸给薅走了,迎着黑瞎子不解的眼神,他解答起来: “这青铜母铃的效用,是让我们找到真正的门,但我想你们进来的那个只是第一扇而已,而这里的空间,是一种类似迷宫的结构。” 胖子听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迈出了成功的一小步。” 在前头听到这话的小寸,笑着摇了摇头,并纠正了胖子的话,“是一小小小小小步,不然你们以为一片虚无的空间里,我们住在哪里?” 这么说完以后,胖子囧着一张脸,说实话,他真的以为衍家人是在虚空里打地铺呢,跟那爱吃果冻的太空人似的。 清如也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群,说道: “我们平时是不用青铜母铃的,或者更简单来说,我们这个阶级是接触不到母铃的,平日里穿梭每个地方,其实靠的都是记忆力,但你们想要找它的话,这东西就是最好的钥匙,因为青铜母铃是它创造出来的,所以自然会有感应。” 这句话,让黑瞎子瞬间想起来,曾经衍卜寸说的那句‘吴峫是进入那里的唯一办法’,但其实对方想表达的意思,应该不是具体指吴峫这个人,而是他体内的青铜母铃。 真是步步算啊,黑瞎子抱紧了张祈灵,走的步伐稳健而又迅速,原来早在一开始,衍卜寸就知道这一切的走向。 他什么都算到了。 第240章 万发齐出 刚入门,就因为转换空间,而迎来一阵震颤,甚至张祈灵都被颠醒了。 身上的疼痛仍然存在,还能感受到经过霍道夫勉强缝合以后,皮肉被簇在一起的拧劲,黑瞎子看了张祈灵一眼,怀中人木木地,侧过脸看向前方小寸和衍卜寸的身影。 “跑,跑,快跑……”张祈灵扒紧了黑瞎子的胳膊,其力道大的不像是一个已重伤的病人,而且,他语气急切的就像是在提醒什么。 黑瞎子蹙了下眉,往后撤了半步,引得其他人也退了一些。 衍卜寸和小寸的步伐也瞬间顿住了,衍卜寸的眸子闪烁着光亮,他现在属于是门里的bug,这里头的回溯规则,有一点在他身上没有体现出现,因为他在外面与小寸融合以后,使得他有一只眼睛,能够清晰感知到漆黑中的一切事物。 背后灵不出来作妖的黑瞎子,自然也不知道张祈灵是怎么看出来有危险的,他只能尽量抱着人,朝着身后的兄弟们靠拢。 也就是再移步的这一瞬间里,怪怪竟然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像是婴儿在啼哭一般。 张祈灵不顾一切的从黑瞎子的怀里翻了下来,踉跄着将衍卜寸和小寸全部扥了回来,也就是这刹那间,怪怪的鲜血就泼洒了下来,随即是重物开始飞速落下的声音。 小哥拽着吴峫和胖子躲着,鄢啸南不知该拉谁,于是扯着队内自己唯一记得在衍家当过差的小姑娘,跑地那叫一个快。 黑瞎子的眼睛在此刻又失灵了,他只能凭借身体的本能和耳力去判断,但刚打算拔腿将张祈灵拉回来的时候,就被解雨臣和霍道夫一左一右合力拽了一把,能够辨别出这两个人还是容易的。 毕竟前者身上香,后者药箱撞人不留手。 这一拉扯,那霍道夫手提着的箱子,可是把黑瞎子创得差点膝盖软下去,差点直接跪地上叫爷爷。 “它来了,是真的它,它发现我们的存在了!”衍卜寸这么说着,空闲的那只手,瞬间在一片漆黑中,攥住了救自己一命的张祈灵。 并在这短到一眨眼就过的时间里,他还带着小寸和张祈灵在地上滚了半圈。 怪怪被切断的触手重重落了地,张祈灵听声音,判断这距离自己则不过半米的距离,而他还能清楚的听到耳边,或者是周围,正在飞速地溜过某种东西。 张祈灵不顾疼,马上和衍卜寸还有小寸一起爬起来,身旁的声响有些大起来了,他好似回想到了什么,立刻说道,“是剑雨。” 这个情况和自己当初所经历的一样,那东西曾经为了阻止自己向内部的终点靠近,用的就是这个手段,只不过现在的作法,似乎还没那会儿的高明,这家伙竟然在一片黑暗里对大家动手! “什么?剑雨,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这他妈的怎么躲!”胖子骂着,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耳侧划过了什么东西。 好在是小哥拢着他的肩膀,吴峫下意识按着他的头,将人直往下一压才勉强躲过。 而似乎所有人的担忧,在被胖子这一句话秃噜出来以后,那东西也觉得自己的手段见不得人,于是,这空间瞬间就变亮了,但大家立刻入眼的,却是那成千上百号不规则排列的门。 而高悬在上空,大大小小的刀剑兵刃,则像架在弓弩上的箭一样,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所控制到了极限,只等着背后之人的一声令下而万发齐出。 如此庞大的冷武器,与他们这排不上号的家伙们相对,让吴峫忍不住的呼吸一滞。 他深刻感觉到了人类面对怪物的渺小。 但转瞬间,吴峫的心跳就像是感知到这种情况的危机,而疯狂的跳动起来,跟肾上腺素飙升至极致没有区别,他真的觉得自己的心脏,即将要跳出嗓子眼了,但因为调动了呼吸的剧烈吸入,而导致那心悸感噎在那里,梗得不上不下的。 而小哥则握紧了刀柄,然后接着看向了刚才擦过胖子的那支箭矢,这比起上面的那些数不清数量多少的家伙,前面落下来的那一次,真就是小打小闹的警告而已。 “跑!不能躲在门后!”小寸立即提醒。 衍卜寸接着茬,提醒道,“会被吸进去的,离那些门远一些!” 而就是这一刻,上面的冷兵器齐发,像是要将人扎穿成密集的筛子一样,张祈灵在确定刚才距离它最近的衍卜寸和小寸安全以后,才撑着力气,立刻跑回队伍里去。 所有人,如今都像是小虾米一样簇拥在一起,但是手脚动起来还是极利索的,黑瞎子哪怕看不见,但还是能够做到将那些东西全部踢走。 “你眼睛出什么问题了?”霍道夫贴在了黑瞎子的右侧面,给对方做着掩护,不过,显然他自己也忙的够呛,甚至作为医疗作用的箱子,已经被他早早抵在了头顶,而上面除了小剑外,甚至还扎了一把雪亮的菜刀。 解雨臣围在黑瞎子的另一侧,也不放心地问了一嘴,“现在的状态能撑住吗?” “没事,而且我还品出了一个规律呢。”黑瞎子刚说完,便猛踢走一个刀,但却还是被锋利的刀刃,给刮下了他的进口军靴的前端和薄薄一层的袜子,这让他大咧咧的,一下子就露出了右脚的五根脚趾。 解雨臣是真不想问他品出啥规律了,因为下一刻,黑瞎子就叫的比那断手哭唧唧的怪怪声音还要大,像只冤魂,“他妈的,爷的德国进口牛皮靴!还有我四十块钱买的袜子!!!” 嗯…… 他对自己真好,袜子还买四十块钱的用! 而现在,黑瞎子的脚趾灵动的跟弹钢琴似的,在动了一轮后,又靠灵敏的听力,在危险来临之前,敏锐地往后大撤了一步,而新来的一根箭矢,就那么精确的落在了他刚才右脚所悬的位置上。 这引得黑瞎子听到箭头的落点后,又忍不住的骂出了一个脏字,“草!” 而张祈灵的伤,似乎并没有太影响他的行动,也许是因为这样大大小小的伤痛,实在是习惯了,但也可能,仅仅只是他不在乎罢了。 他扑回了队伍的中心,在用软刃迎长枪折杆的情况下,还有空将单脚跳的黑瞎子给扶了一把,黑瞎子感受到身后之人的气息,咧嘴笑了一下,可谁知道,这样的兄弟情义,让他暖心了还不到两秒钟,自己就被一把推了出去。 向前栽倒的黑瞎子,又瞬间像滚落的皮球一样,被解雨臣给接住了,而刚才冲他和张祈灵这边冲过来的长枪,在被张祈灵切成木秃子以后,竟然精确的扎在了黑瞎子刚才的位置上,就像是专门针对他似的,对着他那脚趾头就是干! 张祈灵向解雨臣点了点头,示意他照顾好黑瞎子以后,便在小哥还有吴峫以及胖子不同意的目光中,挡在了他们的前面,现在情况危机,小哥就算是再担心张祈灵,也不能将人打晕,毕竟,抱着一个人或者背着他来回跑,别说暗箭了,明刀都难防,说不定第一个丧失行动力的那个,就会被当成目标打。 毕竟,黑瞎子那边的情况就是,那家伙看着他单脚不方便,就可劲冲着他攻击,而黑瞎子也在一阵阵的蹦跳中,接上了前面没回答的那个问题,“其实吧,我发现的规律,就是我好像一旦短距离的接触到它的某种波动,或者是别的信息,就会让我背后的那东西害怕的不要命,那女人自己不想看,也带着我不让我看!” “你这算人形雷达吧?”霍道夫用药箱挡住了飞来的小刀,而他箱子里的那些瓶瓶罐罐,已经碎的不成样了,甚至在移动时,都会发出明显的碰撞声。 鄢啸南瞧了眼黑瞎子,看到了他所说那女人正哭泣着捂住黑瞎子的眼睛。 而他身边的清如,步伐却轻的像是鸿毛,竟然一蹦一跳就能躲过所有的攻击,甚至还有空说话,“你们外族人说话真有意思……不过,它看起来并不像是要杀人的样子,而是,它还在将我们往外面赶……” “但我们现在还没触碰到核心位置。”衍卜寸这么说着,并和小寸合力,用红线将上头的冷兵器们尽量裹住。 没有加入口舌之争的张祈灵,则重重喘息着,有可能是怪怪的唾液的作用时间有限,或者是他伤口崩裂的实在厉害,这使得他的伤,开始接近于极限,大颗的血珠凝聚在他的身上,仿佛随时都准备着砸下来似的。 直到吴峫看到了张祈灵脚下第一个绽开的血花,便立刻用枪身,怼着那群刀剑,擦出了烫手的火星子也不带停的,他同胖子还有小哥一起,快速地朝张祈灵靠近。 等来到张祈灵面前后,吴峫却只是将衍卜寸给对方披上的外套裹紧了一些,胖子还有小哥也护着他给张祈灵理衣服,霍道夫的缝合对于现在的张祈灵没用,清如也说了张祈灵不会死。 可吴峫还是担心,甚至紧张到了极点,不过,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现在他系紧着张祈灵的衣料,而里面包裹的,不仅有张祈灵的鲜血,还有他那颗一直在惴惴不安的心。 “这东西怎么让它停下来!它一直在将我们往回头路的门里逼!”饶是解雨臣这般文雅的人,也忍不住在情况危急的时候,拔高了音量。 衍卜寸拎着青铜铃铛,摇动了起来,随即,他的红线为大家破了一条通道,只不过,只有他衍家人能看到,而外族人的黑瞎子如今已经短暂失明了。 并且,衍卜寸为了防止它听懂自己的话,选择了闭嘴回答解雨臣,并直接开始拿起刀怼着地面,用他在铁三角那学来的暗号,急促地打了句: “离卦,丑时,三位,禁停!” 大致意思就是,向南,一点至二点五十九位第三个门,禁止停步。 第241章 他还不能倒下 张祈灵穿着衍卜寸的外套,像是个英勇杀敌的小王子,在回踢刀身的时候,没时间理那翻飞的外衣,只能任由它跟斗篷似的往后飘。 刀子像雨不断的往下落,黑瞎子看不见,但被霍道夫和解雨臣拉着,哪怕丢了半块鞋和四十块钱的袜子,也能健步如飞,鄢啸南和清如就更不用说了,在鬼精与灵活中,他们并称第一。 而张祈灵躲避着那些兵刃相接时,每次都会泄力几秒钟,所以这时候的吴峫和胖子,就会将他的身体给狠狠撑一把,携着他往前走,小哥则在后面收尾,护着所有人的背部。 张祈灵在吴峫和胖子的帮衬下,一步步的朝着衍卜寸的方向走,直到衍卜寸大力将他送进门里后,张祈灵才彻底倒在了地上。 伤口处被缝住的线已经崩开一半了,身体滚烫的热,让他感觉到脑子成了一团浆糊,混沌的厉害,连肌肉也酸软了下去,但张祈灵还是在吴峫和胖子等人进来之前,立刻用手撑住地面,准备自己起来。 这世界上没有永远屹立不倒的高山。 而高山之所以那么的遥不可及,确实是其天生鬼斧神工所铸造的结果,可将人比作高山,那能与大自然媲美的唯一品质,也就只有同样不屈的精神了。 所以,张祈灵觉得自己能拼的,能支撑住所有的,只有那毫无价值又执拗的意志,他能忍,什么都能忍,而现在他不能成为累赘。 他还不能倒下。 想到这里,他便扶着膝盖,艰难地起身,等捂住胸口的伤,喘了几口气,安稳地站定在那里后,他才来得及揉一把自己已经开始重影的眼睛,直到,掌心的血不知不觉将眼眶都涂的黏哒哒以后,张祈灵才回过神般地收了手。 重新回归黑暗以后,衍卜寸的青铜母铃就亮的出奇了,这使得在灯光映照下,死亡角度的逆光让他像只惨白着脸的鬼。 胖子发散思维的这么想着,随后又给张祈灵撑起了软绵绵的身体,因为彼此体格子不同,导致他觉得,自己其实是把张祈灵给架在了胳膊上,而对方的重量,仍然有些轻飘飘的,在门里的他,比雨村的时候瘦多了,胖子心疼的碰着张祈灵那没几两肉的胳膊。 “嘘……”小寸率先出声,他认真的舔着因为剧烈运动,而导致干涩的嘴唇,然后,他的目光就灼灼地看向了衍卜寸手中摆动的铃铛,等到正确的门回震回来的余波被他看见以后,他才立刻摆了手势,招呼大家聚拢行动。 黑瞎子掏了掏耳朵后,才单脚轻跳着,凑到了衍卜寸身边,压低着声音问对方,“你这衍家人的buff挺好用啊,和外族人进来不同的条件,反而能够让你记得外头的记忆……不过,你那暗号是什么时候学的,吴峫他们知道这事吗,真是让你偷着师了。” 刚猫着身子,踏步出去的小寸,虽然知道说的是衍卜寸,但听到黑瞎子的调侃后,还是身临其境的觉得黑瞎子说衍卜寸就是在说自己,于是立刻如炸毛的小猫般,瞬间扭过了头,并用一双卡姿兰大眼睛瞪了瞪黑瞎子。 “我都说了,让你别说话!”小寸这么威胁着。 这句话,引得黑瞎子挑了挑眉,他坏笑着,仿佛刚才经历被割掉鞋的不是他一样,然后没心没肺的调侃着,“抱歉啊,我只听到一声‘嘘’,还以为是有人放屁呢。” 小寸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哼了下,便不想与黑瞎子再辩论这些,直接扭过身,劲劲的就往前走。 解雨臣见到他们不合的样子,于是按着黑瞎子的肩膀,没说话,大约是在劝黑瞎子大度一些,在这时候别整什么唇舌之争,感受着身边一香的黑瞎子心情确实好了不少,他转头,等确认完张祈灵的呼吸距离自己不远以后,才扶着解雨臣的手,往前摸索着。 在这么跟做鬼一样,静悄悄的穿梭了好几个门以后,胖子只感觉自己头晕的厉害,不过,这是心里反应罢了,他真不知道衍卜寸和他旁边他自己的缩小版,究竟是怎么听出来这里哪个门有不同之处。 反正,自己在歪七扭八的进了各种各样的门以后,只觉得头眼昏花,而且力气也快耗光了,如果说胖子的体力告急,那么队伍的其他人也不怎么好。 张祈灵的整个身子,已经被他自己的血给洗了一遍,就像是移动的腥物,于是怪怪又给他舔了一轮,才止住了血,让他不混沌的头脑清明了些。 “我们估计找不到它的老巢了,我们在跑,它也在跑,甚至比我们更快。”小寸一边喘着气,手还扒着衍卜寸的小臂,“回衍光善以前呆的地方去,那里地形复杂,它就算想将我们一网打尽也麻烦得很。” 衍卜寸立即反应过来了小寸说的是什么,才想要再确认一下,就听见清如的声音拔高起来。 “你是说地下室?你不可能继续呆在那里,你一进去就会……!” 小少年的眉头紧蹙起来,直接打断了清如的话,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情,他的声音似乎刻意被他处理了一下,稚嫩间又带着故意压低的沉顿感,“这和你无关,那里是我们唯一的去处了,我们不可能回自己居住的屋子里,那里是一片空地,太危险了,而且,衍光善的地下室里,还有些能用的武器。” “你是认真的吗?”衍卜寸自然清楚那过去吃人时,道德与人性之间痛苦挣扎时的灰暗时刻。 小寸抬起头,看着衍卜寸的眼睛,彼此间其实早已知道了结果。 “现在走什么门?”吴峫见他们已经决定好了的样子,于是扶着张祈灵,问道。 衍卜寸摇动着铃铛,选中了一个,并在门旁等着大家。 直到再次进门,大家才来到了一个散发着极致辉煌的繁华的楼阁,这里倒是衍光善的审美,也是他会修建的风格,但张祈灵刚踏进门槛,就闻到了一阵的腐臭气息。 他的视线,快速在香炉和那供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铜像上扫了一遍,才发现不是这些东西散发出来的。 衍卜寸率先和小寸推开了暗门,那股腐臭的味道终于没了任何的阻挡,一下子朝众人扑来,胖子干呕着,这活脱脱就是人肉腐烂的味道,而人类面对同类死亡的雷达,也在他的心里响起了警报。 张祈灵用袖子捂住了下半张脸,衍卜寸外套的气息已经被自己的血腥味冲的很淡了,不过闻自己的血,总比嗅那陈年的老闷宝血要好。 大家往下走着,于是很快就从常规的臭,来到了巨臭之地,这里装着的是无数的牢笼,而里面的人因为温度原因,好的成为了白骨,而坏的已经成为了烂泥一样的膏状物,有的为了求生,变成了第二个衍卜寸,他们嘴里衔着的是他人的手骨。 鄢啸南见到这场面,看着他们铺在身下的稻草都已经被血染成了深褐色,他真的很难想象,这些曾经被衍光善所带走的孩子们,竟过着这样的生活。 他更难相信,自己心里头,连杀鸡鸭的场面都不敢见的乖乖弟弟,竟会想出这么多折磨人的法子。 而就是在这一瞬间里,大家都忍着颤栗准备走了,结果衍卜寸和小寸哗啦啦就吐了,蹲在地上,像是要将心肺呕出来一样,明明肚子里没什么了,但还是一阵往外倒酸水。 “我就知道会这样。”清如扶着额头,看着这两个犟种,闭上了眼不想再看。 第242章 群狼 胖子看着知道具体内情的清如,想要知道怎么让衍卜寸他们二人缓解一些,但一时之间又不知自己该如何称呼她。 不过,胖子鼓起勇气询问之前,衍卜寸就已经拉着小寸起身了,小哥从包里翻了两瓶水丢给他们漱口,咕嘟咕嘟把口腔里的酸味去掉,衍卜寸才继续提步开始走。 但阴影就是阴影,不可能会因为停止呕吐而改变,衍卜寸的情况特殊,如果他只记得自己在白玛那里生活过,当自己是天真无邪的孩子,那么他还能在这时候过活的好一些,但他前面与小寸进行了融合,进门后拆分彼此,记忆也是还不回去的。 他所拥有的阴暗记忆,现在全部都充斥在脑海里,哪怕他五感里只恢复了视觉,鼻子根本闻不到任何的味道,却也还是会想到曾经为了求生而吃尽同类尸体的恶心过去。 衍卜寸不是觉得族人恶心,是他自己恶心,他对不起他们,如果不是自己不听从衍光善的安排,如果自己当初不那么犟。 如果……不,没有如果,衍光善就是要创造一个怪物,他怎么做都是错的,这根本没有答案,但他开始怀疑衍光善那样对待自己的目的,根本不是因为鄢啸南将自己领回来的报复,或者是换身,也许真的只是为了培养一个怪物而已,但却不是用来填补他亏损的身体的。 而是……从一开始就想要自己屠神。 他拉扯着小寸,身体晃了一下,穿插着无数尸体,自己哭泣着将腐烂尸体吞入腹中的记忆仍在不停闪烁。 衍卜寸咬唇,用疼痛让自己清醒,才勉强镇定地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将墙壁上还在燃烧的挂蜡提了几盏,递给众人,他的动作顺畅,但脸色惨白,唇上还有未干涸的水渍,却并不衬得他有丝毫的生机。 张祈灵接过他的挂蜡,看着这强撑的人,以及他手里还紧握着的孩子模样的小寸。 状态实在是不好,张祈灵歪了歪头,意思是询问衍卜寸前方是否有危险,衍卜寸偏过脑袋,聚起快要离散的跳脱精神,朝那边深处的黑暗看了一眼,确认着并没有生物或死物痕迹后,才向张祈灵点了点头。 可张祈灵刚准备一马当先走在前面的时候,却一下子被吴峫给拉了回去,这里的气息实在是太浓郁了,吴峫没法张口说话,只能用那饱经风霜的眼睛看着他,而那眸子里头的,是不允许自己行动的神情。 张祈灵眸光闪动了一下,随即迟钝的点了点头,进了这里以后,记忆恢复了差不多,他也知道自己是被吴峫所创造出来的……而自己对着这个人,会展现出极高的天性顺从和依赖,就像是幼鸟破壳后,会跌跌撞撞拥向母亲的怀抱一样。 他是吴峫创造的,他属于吴峫。 听话的张祈灵就这么跟在了吴峫的旁边,被拥护在大部队的中间开始往前走,而胖子依旧给自己撑着身体,张祈灵能够明显看到胖子脸上的汗珠,但胖子却冲自己咧嘴笑了笑,示意帮兄弟一把没有关系。 胖子的汗顺着额头落到了下巴,张祈灵想伸出手给他擦一把,但刚抬起来,就意识到刚才的视线模糊,也是因为自己的掌心都是血,他瑟缩了一下,没有多余的动作了。 但吴峫却看到了。 而一直携着黑瞎子,和霍道夫一起跟在衍卜寸后方,处于第二梯队的解雨臣,则不时回头,查看小哥的守后情况,并在吴峫示意朝这里丢块帕子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扔了过去。 吴峫立刻接住,递给一直在纠结的张祈灵,而张祈灵也顺利的给胖子擦了把脸上的汗,其乐融融的样子,让张祈灵有些不敢相信。 而因边走边擦,胖子努力则收着下巴,让张祈灵能够擦的更仔细一些,这是张祈灵少见的,除了掰豆角,割兔肉以外的,对人类的亲自伺候,胖子享受的很,恨不得张祈灵的手贴自己脸上,因为张祈灵的手因为失血过多,而寒凉的很,他好歹能用体温给人暖一暖。 后面的小哥,则像是群狼队伍中最后的狼王,他看着张祈灵被包绕在中间的样子,也感同身受的有些开心,过去的他,不是没有看见过张祈灵小心翼翼的相处模式,只是因为不了解,而不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出什么样的反应。 而现在,小哥的指腹,正细细的在自己的脖颈上楷了一把,他想象着,当初被自己划伤的张祈灵,在青铜树上拼命爬行的时候,该有多疼呢?在满怀期待,想要融入这个集体,却被刺痛之际,又该有多心寒呢? 明明自己和张祈灵是一样的躯壳,小哥却怎么也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但他的共情能力,却并非真的有那么差,所以小哥清楚的知道,就算是自己现在将那时的疼还回来,也无法还原在那样条件下张祈灵的心理活动。 时间不是晚了,只是张祈灵那时直至今日,都没学会委屈一词,他连那施加在身体上的痛楚也当作是恩典,他将那曾厌恶投来的眼神,也当作是毫无保留的爱,而这个世界,甚至还未教会他哭泣。 小哥一步步的压步调走着,过去无法改变,但现在仍在继续,目前的他不是孤寂的王,他只是这个队伍里的普通压尾之狼,而张祈灵尚还是幼崽。 张祈灵是他的兄弟,是需要很多很多爱的,可以一起同生共死的兄弟,他会教对方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然后,与吴峫、胖子他们永远的生活在一起。 群狼需要的是紧密的惺惺相惜, 谁也不能丢下谁, 因为他们是不可分割的家人。 而前头的衍卜寸,很快就找到了衍光善以前存放武器的地窖,这里为了保持冷兵器的质量,所以和前面关押人的地方的区域很不一样。 空间大,而且很干净,就是因为过于空旷,导致这里的温度开始极速下降,哪怕他们这群人带进来了一部分二氧化碳也没有缓和。 衍卜寸看了看周围,便不再牵着小寸了,毕竟人家已经缓好了,自己再带着当挂件携着走也不合适,现在他有了空,便靠在挂烛上搓了一把手,才向那些兵器里挑挑拣拣。 小时候来过这里一次,还是为了给福福挑兵器,时间太久远了…… 衍卜寸因为过于寒冷,而吐着团白气,张祈灵看到衍卜寸的头顶冒烟,立刻察觉自己披着的还是人家的衣服,但也还不去了,上面都是血,凝固起来的时候,像是结痂在身上蹭。 张祈灵不知道该怎么在口头上关心人,前面帮胖子擦汗这件事简单,只要动作上能够及时回馈的,自己就不会拖沓,但目前衍卜寸似乎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 “一路走来,咱们的热武器肯定消耗的差不多了,用些别的也好。”衍卜寸挑挑拣拣,从中挑出了几个便于携带,又属于上品的家伙事。 将张祈灵妥善放到地面休息的胖子,终于有机会在接过衍卜寸递来的大砍刀的时候,能够亲一亲真宝贝了,这一趟下来,除了跑就是跑,压根没有什么能拿的。 但同样接到武器的黑瞎子,听着身侧不停啧巴的亲吻声,挑了一下眉,“胖子,我可跟你说,这门里的东西可带不出去啊。” 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的胖子,显然是忘了这茬了,他原本红光满面的脸瞬间灰败下去,臭的恨不得把点明真相的黑瞎子给啃了。 “带不出去,还不能亲两口吗?这可是西汉的大马刀,妥妥的历史真迹啊!”胖子抱着刀柄不撒手,嘴里嘟嘟囔囔的继续说,“让我沾沾味,我这辈子也知足了。” 吴峫轻笑了一下,一巴掌拍在胖子的背上,劝他想开点儿,他知道胖子是不可能满足的,只不过是在给自己洗脑而已。 “好了,你们别吵,保住体力才是要紧的,对了,黑瞎子,你炒饭呢?”解雨臣将几盏挂烛都放到了中间,大家抱着自己的武器以后就围着坐一块了。 黑瞎子蹙了蹙眉,拒绝回答道,“你们吃的呢?跑的时候全喂给那帮家伙塞牙缝了?没想到你们挺舍得啊。” “怎么可能!”胖子立刻放下自己的大宝刀,“只不过是我们发现你的炒饭,更有恢复体力的价值而已!” “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想白嫖啊……”黑瞎子发现真相后,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能够看清楚了,于是确认了下解雨臣的那张卡还在身上后,便向吴峫勾了勾手,向他讨钱,“你的兄弟们饿着呢,拿钱啊!” “你看我像有钱的样子吗?现在还计较什么,我们都快饿扁肚子了!”吴峫直接起身,想要去薅黑瞎子的背包,谁知道小哥和张祈灵已经悄默声地坐在一起,将黑瞎子的背包给偷过来了。 于是青椒炒饭哗啦啦的落了一地,吴峫迅速给大家分配以后,又将几个罐头还有干粮给又均摊了一下,因为小花不吃青椒。 胖子的背包里还有热饭的工具,一个小锅架起来,把饭捣进去,一烧起来飘香,把人等的直咽口水。 “对了,卜寸小同志啊,你这一变三的能力,会影响那什么红线的能力吗?我一直看不到,所以想问的很。”饭熟了,胖子就这么给大家盛在饭盒里,挨个发着,然后问道。 衍卜寸摇了摇头,接过胖子递来的青椒肉丝炒饭,“不影响,但如果三个我还对抗不了的话,那就再合一遍,这次有了基础融合,就不会用那么多时间了,放心。” 而堵在门口的怪怪,听后有些不服的看向衍卜寸,吃不到东西就算了,人家还能随时随地把自己的命夺了,霸道的很! 怪怪哼唧着,不想再看衍卜寸,于是将视线放到了张祈灵的身上。 可惜张祈灵并未说什么帮腔的话,只是木木的吃着自己的那份吃的,像个乖巧的偶人。 怪怪想也不用想,人家确实没必要帮自己劝衍卜寸别合体,只是它心中就是莫名的期待,想要博取张祈灵的关注,哪怕只是一点点。 而这拥有两个心脏的大家伙,似乎还没意识到他的动心,但吴峫偏了偏头,恰好对上了它保龄球一样的大眼睛,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也就是吴峫这愣神的瞬间,小寸已经凭借着身形瘦小的优势,一屁股把自己挤开了,跑到了张祈灵的旁边坐着。 少年捧起自己的饭,眼睛亮亮的,像是要把自己拥有的食物,全部都献给张祈灵一样。 张祈灵摇了摇头,婉拒着,他肚子已经饱了,没必要再把人小孩的东西也给吃掉。 而看到张祈灵拒绝以后的小寸,甚至还舔着大脸,扭扭捏捏的不想走,随后,吴峫便阴沉着脸,一个单手将他拎起来,丢回给衍卜寸了,落地以后的小寸,像是突然应激的小猫,冲吴峫龇了龇牙。 吴峫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回敬着。 这衍卜寸的分身,一个个都这么难缠,医学领域不有什么多重人格拥有不同的性格和喜欢的类型吗?衍卜寸这种情况也应该差不多吧,但怎么一个两个都死盯着张祈灵不放! 吴峫往张祈灵旁边凑了凑,都什么坏心思,自己家张祈灵还没开窍呢,他们倒惦记上吃肉了,真是贼心难防! 第243章 爱心形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狗基佬盯上的张祈灵,只是在吃完后,看着锅底的噼里啪啦火堆发呆,他在想,胖子竟除了武器以外,竟还背了个这么大的锅和干柴…… 肯定很累吧。 张祈灵的思绪飘远,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那些如狼似虎的目光,吴峫警觉的护着自己的大白菜,他这突然的靠近,让张祈灵受宠若惊地小心翼翼用余光瞄着。 而在门内这个时间段里的张祈灵,在看着吴峫那略显大病初愈的沧桑侧脸时,只觉得时光荏苒,自己不过是在这门里待了些时日,再次见到吴峫,对方就已经变成了这样的中年模样。 吴峫未捕捉到张祈灵的神色,只是狠狠的扒着饭,将其他投来视线的人,全部都瞪了回去。 胖子看着吴峫翻起白眼的模样,用宽大的手在吴峫面前晃了晃,“我说天真啊,你眼睛抽筋了吗?这该不会是那什么青铜铃取出来的后遗症吧!不是霍道夫,你来看看,我去,抽的像蚂蚱蹬腿,眼皮子能跳出两里地!” “胖子,你说什么呢?!”吴峫被这么一说,赶紧撂下饭盒,他没好气的一拳捶在胖子的肩上。 胖子嘿嘿一笑,显出了牙上挂着的辣椒皮,“看来我才是良药,天真碰我一下,就跟吸收了日月之精华似的,好的那叫一个快!” “喝水。”小哥默默地在看到胖子的板牙贴菜后,将水递了过去,打断了他们的让气氛缓和了些。 不解的胖子将一瓶水干下去三分之一,响亮的砸吧了嘴一声,“别说,小哥给的水就是好喝!天真,你也来一口!” “滚蛋,这么好喝你自己全喝了得了!”吴峫更蹭的张祈灵近了些,磨的衣料摩擦起来,但他前面拒绝呛自己的胖子,却又向小哥实名双标好奇地伸出手,“小哥,来给我一瓶让我尝尝。” 不知道矿泉水有什么特殊的小哥,疑惑地将水递了过去,吴峫喝了两口,却还是不由自主跟着前面胖子说的,附和了一句,“别说,真挺甜。” 张祈灵像个鹌鹑一样,由着吴峫轻轻靠着,此时看到吴峫和大家嬉笑打闹的样子,心中也觉得甚是欢喜,他抿着唇,偷偷浅笑,瞧吴峫喝了一点儿后就停了。 随后,吴峫就抬了抬水瓶,朝自己笑了笑,应该是知道自己不方便动,吴峫将瓶口凑上了张祈灵的唇,迟钝的张祈灵慢慢地喝进去,却没有感觉到被吴峫和胖子夸大其词的味道。 但他还是在喉结滚动以后,斩钉截铁的道,“甜。” 这下不止铁三角被逗笑了,连黑瞎子也拍着大腿,指着他们。 “好呀,你们就欺负祈单纯,可劲哄他吧?我倒是也要尝尝这水是什么滋味,不会是哑巴偷偷在长白山带来的特产吧!”说完,黑瞎子就想要起身去捞。 结果吴峫直接拧上了瓶盖,手往旁边一闪,让黑瞎子碰了个空,“师傅啊,徒弟知道,你体格子硬,不喝也没事,惦记我这水也没啥用啊!” “这不是你把我背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的时候了?我是真没水!没看刚才掏出来的都是青椒肉丝炒饭吗?那是我全部家当了。”黑瞎子瘪着嘴,勾了勾手,一副我现在原谅你,但待会儿就不一定了的态度,然后天经地义的开口命令道,“好徒弟不就是要效忠师父的吗!” 安静的解雨臣,吃完了自己热好的罐头以后,便将一瓶水放在了黑瞎子的旁边。 眼尖的黑瞎子,立马坐回去拿了起来,吨吨吨喝完一半后,爽的哈出声,紧接着,就开始他单方面对吴峫的批判大会,“啧啧啧,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徒儿,你看看人家,人花儿爷多大方啊!卡说掏就掏,你再看看你,我养老的青椒肉丝炒饭你都要偷啊!强盗哇,以你这抠门性格,出去是说不到媳妇儿滴。” “说的好像你能找到似的,别老惦记人家的终生大事。”霍道夫吃完自己的那份以后,总算是能呛上一嘴了。 黑瞎子刚想怼回去,就被对面的衍卜寸给打断了,“我们再休息一会儿,这里的地形我算是比较熟悉的了,就算是不太记得的部分,小寸也会帮忙,而且我们现在其实赢的面儿挺大的,它想要躲着不出来,那我们就先发制人……” 他严重怀疑衍卜寸是故意的。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破坏整个门内结构,逼他不得不现身,当然我并不认为我们的这些刀枪,可以把内部的那些冗杂的青铜门给挨个毁掉,我们的目标并不是那些小青铜门,而是空间结构。” 衍卜寸想努力的把这件事说的通俗一点,听起来吧,确实是有点抽象。 一阵挤眉弄眼的胖子,实在是懂不了聪明人的意思,于是直截了当的问,“所以,咱们的意思就是直接开打是吗?” “就是这个意思,但我们所要针对的,是整个空间,据我在这里生存过的经历,这里不可能是一片虚空,它是有什么地基水泥存在的,只不过我们的肉眼看不到,或者这种东西更属于是一种屏障。”衍卜寸这么道。 黑瞎子架起着胳膊,指尖轻点,没再和霍道夫计较起来,只回答衍卜寸的话,“所以你的意思是,其实这里的辉煌只是一种表象,我们要透过表象看本质,对?” “对。”衍卜寸肯定的点了点头。 吴峫看了看周围,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你这个观点确实成立,因为我发现,属于这个势力的墓穴,或者我们一路走来,操纵这一切的大多数都是幻象,它用幻象制造了实际的东西,那我们也可以用实际的东西去破它的幻象。” “找起源。”张祈灵歪了歪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小哥也将话接了下去,“查开始。” 这意思就是寻到一切的起点了。 “所以,我们需要找到这个门内世界里的阵眼,就像是张家所守护的那个青铜门一样,天外陨石让张佳发现了它的存在,而现在支撑这个门的能量,也肯定不容小觑。 毕竟,张家那边的青铜门,用那种力量给张家了长生和天授,而这个青铜门却会在实现人类的愿望抽取报酬。” 衍卜寸舔了舔唇,继续说道,“它们肯定拥有着一定程度的联系,甚至有可能是正品和仿造品的区别,但这只不过是我的猜想,我们现在的目的还是要找到那个能量,并且摧毁它。我并不保证这个能量与它之间有联系,但是起码在这个计划里,我们不会让更多的人,进到这个门里丧失生命了。” “那找到那个能量,还是用这个铃铛吗?这方法用到老啊,”黑瞎子指了指衍卜寸揣着青铜母铃的口袋。 衍卜寸点头,抬眸看着黑瞎子,“还有我这双眼睛,也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别那么悲壮,咱们现在该说点英雄的台词了!”胖子伸出手,抬着下巴,挤眉弄眼的示意大家默契点儿。 吴峫还有张祈灵,小哥等人离得近,立刻看懂胖子的意思,首当其冲就将手压在了一起,其余的大家也跟随着。 “说说我的想法吧,咱这次出去以后,胖爷一定要带你们吃大餐!”胖子这么咧着嘴说完。 吴峫听到,却笑了出来,“胖子,你这梦想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朴实无华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肯定得挑一个大家都能参与的呀!”胖子回答着,“再不济就去我盘口随便挑点儿东西带回去当纪念,爷不差那点钱。” “这话我可是听到了,你不许反悔。”黑瞎子偏头,把手撂下去,呲出一口大白牙。 胖子听到黑瞎子发言,连忙摇头,像拨浪鼓成精似的,并态度强硬的拒绝,“你不行,而且,我上去以后一定要立一个牌子,说黑瞎子禁止入内!” “行了,你别逗胖子了,谁不知道你进人家盘口,肯定会把值钱的全部都卷走,就你这样,谁敢让你进啊?”解雨臣将黑瞎子的手背,示作惩罚的拍了一下,才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黑瞎子装出委屈巴巴的吃痛模样,一阵扭捏的顾涌起来,让霍道夫嫌弃的偏了偏身子,生怕自己被传染上跳蚤。 “加油,一起回家。”衍卜寸笑着,和小寸将自己的手最后放上去。 啊,他不是最后一个。 移动过来的怪怪,刚伸出黏腻的触手,就被吴峫直接伸出腿拦住,吴峫记仇的很,就是这家伙,刚才一直盯着张祈灵奇怪的看。 怪怪不悦的哼唧着,笨拙的身体越过吴峫的腿,直接将手放了上去,但它还算有素质,现在的粘液被它稀释掉了,整个触手只剩凉凉的滑,但随着啵的一声后,它还是把衍卜寸的手背给嘬出了个印子。 “呦呵,爱心形,挺标准啊。”黑瞎子吹了个口哨,调侃着。 怪怪又哼了一声,随后将触手收了力道,把吸盘放在了黑瞎子的头上,等略微抽的眼冒金星以后,他的头顶就呈现出了一个明显鼓起的爱心形大包,头发也像是被嗦过对方芒果核。 胖子看到以后,率先笑出了个大鼻涕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