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烟火》 第1章 强行灌酒 彭刘杨路有两家大餐馆,一家大中华酒楼,一家艳阳天。大中华是老字号,做武昌鱼有名,但是菜品不多,没有艳阳天花里胡哨。 肖总拍板,就定在艳阳天。民营餐饮,菜品开发就像搞科研,虔心认真,服务也到位。 今天晚上,请的是中轴房地产公司的头头脑脑。 中轴开发的临江俊园,是武汉近来少有的中高端住宅。鼎立建筑公司大概率,可以拿到其中4栋楼的承建权。 肖总要把工作做到位,请客吃饭是小意思。 5点半下班。肖总点兵。 “林主任,给家里打电话请假。” 林主任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让小戴克(方言:去)。” “小戴年轻,镇不住场子。” “哎哟,现在就是年轻姑娘伢才能镇场子。”林主任朝戴静婷瞄一眼,压低声音:“广东来的老板喜欢靓女,小戴克正合适。” 肖总油滑地一笑:“晓得了。”提高音量,叫道:“小戴,等哈跟我走。” 戴静婷背着包,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暗叫不好。卢宛宁和她约好,下班后逛司门口,然后去户部巷对面的吴名氏吃烧烤。 卢宛宁说她请客,有重要的事商量。 肖总夹着包,走到她面前:“艳阳天滴包房,是你定滴吧?走,跟我一起克。” “不是我,林主任定的,还是她陪您去。” 戴静婷想溜,故意和他扯野棉花。 肖总不耐烦:“办公室就你们两个人,她不克,就你克。” 戴静婷嘟着嘴,跟在他身后,上了他的白色富康。 车子开到艳阳天门口,停车场上,停的都是皇冠、奔驰、沃尔沃这类档次的车。 肖总露怯,却又不愿让人看出来。仰首走路,脚步摇摆,像只鸭子,嘴里问道:“点了些么斯菜?冇得辣滴吧?广东人不吃辣。” “蒜香排骨,沔阳三蒸,罗田板栗烧仔鸡,清蒸武昌鱼,砂钵莲藕汤,三鲜豆皮,都是湖北菜,不放辣。” “嗯。”肖总忽然哎哟:“酒忘了拿。”他掏出车钥匙,递给戴静婷:“克后备箱拿两瓶黄鹤楼。” 戴静婷冲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转身朝外跑。 跑到大门口,嘭,与一个人撞个满怀,撞翻那人的公文包,公文包里滑出一沓图纸。 “对不起对不起。”戴静婷蹲下身去捡,发现图纸的右上角,写着“临江俊园项目立面图”字样。 她往前移动,嘭,两个脑袋又碰到一处。 戴静婷捂着额头站起身,对方也站起身。是一位年轻男士,直立起来,足足比戴静婷高了一个头。 “不,不好意思。”对方长得高大,目光清澈;性格却害羞,耳朵根红艳艳。 戴静婷一摆手:“是我撞了你,你道什么歉?”说完,风风火火,往停车场跑。 抱着两瓶黄鹤楼回到包房,傻了眼。 原以为,今晚的客人,只有甲方的四五个驻汉代表,谁想到,这五个代表,又带来四个女伴。四位年轻女人衣着清凉,长发披肩。包间里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除了他们,还有两位男士,正道建筑设计院的两位建筑师。其中年轻的一位,正是戴静婷刚才在大门处撞到的那个。 肖总势单力薄,揪住戴静婷小声问:“菜够不够?” “肯定不够啦。” 肖总牙疼一般,捂住腮帮子:“再克点几个,点辣菜,魔鬼辣!” 戴静婷乐得在服务台磨蹭。她讨厌这种饭局,说是吃饭谈事,最终还是斗酒。 肖总爱喝酒,今天这么多人陪喝,让他过把瘾。 磨蹭了将近十分钟,戴静婷气定神闲,推门而入。 包房内,格局大变。 喝了酒的男人脱下道貌岸然的外套,露出骨子里本来的模样。 肖总摇晃脑袋,两手高举酒杯:“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 女人们爆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低笑。 一个满脸油光的胖子,朝戴静婷招手:“靓女,你过来!” 戴静婷以为他要加菜加酒,走过去,却被他按在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下:“来,陪我们陈总喝喝酒啦?” 陈总,身高体胖,坐于c位,没有带女伴。 戴静婷捞起桌上的茶杯:“不好意思,不会喝白酒,以茶代替,先干为敬!” 正待要喝,陈总按住杯口:“白酒不会,红酒总可以吧?” 胖子心领神会,钻出去,喊来一个服务员:“红酒,拿两瓶进来!” 红色的液体倒入杯中,甲方的几个人拍巴掌起哄。 逃不掉,戴静婷喝了一杯。 这一端杯,戴静婷就被定在这张椅子上。酒杯放空,胖子的手就伸过来,给她满上。 不知喝了多少杯,她的头发晕,眼前的人影开始晃动。 陈总不老实,有意无意用大腿撞她的腿。 戴静婷站起身。胖子急问:“你去哪里?” “卫生间。” 对着盥洗盆,戴静婷干呕,液体从喉咙中涌出。口中发苦,但是精神清醒了许多。 成人世界复杂,她一个外地小姑娘,独自在大城市里混生活,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走出女厕门,迎面碰上正道的那位年轻建筑师,顾印河。 办公室兼管人事,戴静婷对人名敏感,胖子在桌上介绍一遍,她就记住了。 戏精上身,她赶紧以手捂头,脚步打飘,说话结巴:“顾,顾工。” “你喝多了?”顾印河上前一步,伸手要扶她。 戴静婷嘻地一笑:“不多,我没醉。”闪身一躲,脚步保持踉跄。 顾印河走入男厕,她长呼一口气。 保持醉步状态,戴静婷回到包房,坐回自己的原位。胖子一个箭步窜过来,把她拉到陈总身边:“你们肖总已经醉了,没人陪陈总喝酒,还得戴小姐来。” 戴静婷摇晃脑袋:“不行,我也醉了,喝不了!” “喝醉的人从来不说自己醉,戴小姐还有很大的潜力啦。”胖子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 红色的液体像鲜血一样,刺激着神经,她强压住喷薄而出的怒火。 顾印河推门进来,在对面坐下。 胖子在一旁絮絮叨叨,戴静婷就是不端杯。胖子朝身边的皮裤女使了个眼神。 皮裤女转到戴静婷身侧,搂住她的肩膀,笑道:“小妹妹,酒既然倒上,那就得喝完。喝完这最后一杯,把杯子倒扣,就没人给你斟酒了。” 装醉趴桌的肖总,此刻抬起脑袋,冲她点头。 乘她犹豫,皮裤女端起酒杯,将液体灌入她的嘴里。 对面顾印河的双眼,神色复杂。 戴静婷喉咙滚动,吞下液体,伸手去接皮裤女手里的酒杯,却被胖子抢过去,倒上酒,又放在了她跟前。 接下来,没人再理她。 戴静婷知道他们的伎俩。暂时把她晾一边,过一会儿,再编排新的说法,逼她喝下这杯酒。 她抿起嘴唇,暗中发誓。谁要是再劝酒,她就把这杯酒泼在他的脸上。 桌上一番笑闹,有人唱起歌来,阿杜的《他一定很爱你》。 戴静婷低头垂眼,努力降低存在感。却没想到,一只咸猪手摸了过来。 第2章 做我的嫂子,怎么样 那只手放在她的大腿上,揉搓着裙子,向内侧摸索前进。 戴静婷头皮发麻,愤怒地瞪向咸猪手的主人—陈总。 这老流氓50多岁,另一只手随意地转动酒杯,脸上挂着浅淡的微笑,仿佛正在认真地听人唱歌。 戴静婷腾地站起身,杯盘碗碟带动转盘,发出劈里乓啷的脆响。 她端起酒杯,朝陈总的脸甩去。 红色液体,在油光水滑的的表皮滑落,老流氓猝不及防,站起身,怒吼一声:“你搞咩?” 席间顿时安静,十几张亢奋的脸转过来。 戴静婷啪地放下酒杯,跨上背包,向门外奔跑。 跑出酒店大门,夜风扑打发烫的脸,胸中的愤懑和委屈奔涌。 她是湖北大学行政管理99届毕业生,从年初开始找工作。 行管,实在是个万金油专业,按照某位招聘主管的说法:哪个单位都需要行政管理,哪个单位都不需要你来管理。 一个初出学校的菜鸟,谁要你来管?你能管什么? 岗位选择实在有限,只能做文员。 文员这个岗位内涵丰富。长得漂亮,可以坐前台;长相一般,就只能打杂。打印订票接电话,外加做卫生。 鼎立是一家二级资质的建筑公司,大部分员工跟着项目跑。设在中南路的办公室,平时上班没几个人。 肖总亲自面试。 “你是乌林人?” “是。” 肖总一拍大腿:“老乡啊。老家还有什么人?” “爸妈,还有个弟弟。” 拉扯几句,戴静婷爸妈在乌林开的小卖部,就在老肖做包工头发家的民政大楼旁。 “行,明天来上班,老乡!” 肖总选中她,并不是她多次获得奖学金,也不是因为她伶牙俐齿,有眼力见,仅仅因为她是老乡,知根知底,用着放心。 上班一个多月,戴静婷在付家坡附近,租了间房子,算是安顿下来。 大学四年读完,她不想回去。 老家亲戚太多。一到过年,闹哄哄,两桌子坐不下人。 各种扯皮拉筋,戴静婷淹没在唾沫星子里。 更重要的是,回到小镇,她能干什么呢?武汉是座大城市,工作的机会更多。 留在这里的前提是,她必须养活自己。 老爸老妈不会再给她钱,实际上,从大一开始,他们抠抠索索,给她的钱屈指可数。 戴静婷靠做家教,打零工养活自己,完成学业。 不知不觉,戴静婷从彭刘杨路走到了阅马场。 这里是武昌通往汉阳汉口的必经之地,公交车多,人更多。 来一辆,一窝蜂地挤上去一堆。等待的间歇,又涌来更多的人群。 戴静婷等了十多分钟,仍然没挤上车。退到马路边,考虑是不是走回去。 两站路,说远不远。 叮铃铃,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 一个高大的人影插到她的前面停下,两只长腿撑在地上。 “戴小姐,你住哪里?我带你一程。”是顾印河。 圆润,略有轮廓的脸,路灯光下,双眼里的光芒柔和干净。 “付家坡。” “我去中南路,正好顺路。” “那就谢谢啦。”戴静婷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上自行车后座。 经过中南财经大学之后,人渐渐少了。 十字路口,对面的黄鹤大厦黑灯瞎火。 黄鹤大厦,曾经是武昌商业百货的三大金刚之一,可惜现在人去楼空,惨淡收场。 大东门车站,人又多起来。 叮铃铃,顾印河将车骑到路边店前停下,偏腿下车,转身问道:“饿不饿?” 戴静婷这才感觉,胃里空空如也。 顾印河停的地方,正好是一家糕饼店。他上前,扫了一眼玻璃橱柜,回身问:“桃酥,吃不吃?” 戴静婷从背包里掏钱夹:“我自己来,四只香草老蛋糕,分两只袋子装。” 顾印河赶紧说:“你给自己买,我不吃甜食。” 戴静婷也不客气,少买两只,又要了一瓶豆奶和美年达。 将美年达放入车前的篓子,重新坐上后座。 顾印河跨上车,猛踩踏板。 戴静婷咬了一口蛋糕。带着鸡蛋味的面食,一颗一颗地化开,口中盈满甜香,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右侧出现一条巷子。 戴静婷叫道:“好了,就到这里。”身体已经从后座上滑下来。 顾印河停下。幽深的巷子,路灯光惨淡,还亮不过天上的月亮。 “我还是送你进去吧。” “谢谢,不用。” 这条路,戴静婷走了一个月。从灯火辉煌的大街看进去,乌漆嘛黑,但是走进去之后,还是很亮堂的。 拒绝顾印河送到家,倒不是这个原因。 这人话不多,看起来面善。但总归是初次相识,而且处处主动,谁知道安什么心? 说不定又是一只狼。 顾印河不再勉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保持联系。” 如果还能留在鼎立,他们以后可能会有工作往来。 但是今天晚上这一闹,戴静婷多半要被辞退。联系就用不上了。 当面拒收,似乎不礼貌。戴静婷接过名片,放入包中,然后告别转身。 顾印河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小巷的尽头民房多,她租的单间,位于一栋三层楼的顶层。 楼梯绕墙,房门单独向外。 戴静婷从背包里掏钥匙,楼梯后忽然扑出一个黑影。 “打劫!” 戴静婷吓一跳,黑影一把抱住了她。 原来是卢宛宁。 “你今天放我的鸽子,烧烤没吃成,你得赔我。” “赔你什么?” 卢宛宁嘻嘻一笑:“陪我睡觉。” “不要脸。” 两个姑娘手挽手,从楼梯上到顶楼。 卢宛宁和戴静婷同届,她学的是英语教育专业。两人原来并不认识。 大三实习,卢宛宁被分到49中,戴静婷自己联系了青山区人事局。同乘16路公交,一天两趟碰上,两人搭上话,渐渐熟悉起来。 武汉人称外地人为“外马”,多少有些瞧不起的意思。本地生和地县市学生之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壁垒。 卢宛宁是关山口的姑娘伢,在学校里,她从来不讲方言,一口温软的普通话,很多人都不晓得她是本地人。 戴静婷独来独往惯了,遇事当机立断。卢宛宁有选择恐惧症,跟在戴静婷身后,乐得当个甩手掌柜。久之,便赖上她,两人成了闺蜜。 戴静婷打开门,问道:“你工作落实了没?” “差不多了。” “十五中?” 卢宛宁往床上一躺:“对。离你这里一刻钟的路程,要不,我和你合租吧?” “这破房子冬冷夏热,你妈肯让你吃这个苦?” “我妈是不让我在外面租房子。但是,从关山赶到这里,就算不堵车,也要早起半个小时,大冬天的,天寒地冻……”她夸张地甩了甩脑袋。 “这里出租房多,你明天去问问,找个条件好点的,你又不缺钱。对了,你说有事和我商量?” 卢宛宁坐起身,两眼发亮:“对对对。你做我的嫂子,怎么样?” 第3章 辞职 戴静婷呸她一口:“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哥长得很帅,配得上你。”卢宛宁起身去包里掏,掏出一张照片:“你看你看,都说他长得像许亚军。” 戴静婷隔开她的手臂。 “我从小地方来,我配不上他。” “我们家不在乎这个。”卢宛宁锲而不舍,将照片凑到她跟前。 照片上的男子身材修长,相貌英俊。 “这种长相,还要你介绍?卢宛宁,你吃饱了没事干。” “我哥那人,银样镴枪头。”意识到不对,她赶紧补救:“他人太单纯,我怕他受人骗。” 戴静婷扑哧一声:“你是他妈,还是他姐?” 卢宛宁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摇晃:“又不是逼你同意,见一面,说不定你们看对眼了呢?” “今天的烧烤没吃着。” “行行行,下次补给你。” 报纸上说,中国男女性别比例失调。 戴静婷这样的姑娘,一走入社会,就像新鲜上市的水蜜桃,遭到哄抢。 公司没有对象的项目经理,瞅机会从工地往办公室跑。 还有林主任,说要给她介绍一个学计算机的海归。 全被她装聋作哑,给忽略过去。 卢宛宁也来凑热闹,她就当是个玩笑。 她和卢宛宁不同。卢宛宁是本地姑娘,衣食无忧。 而她,首先得解决温饱与立足。这两个问题不解决,哪有心思谈恋爱? 黑暗中,身旁的卢宛宁响起轻微的鼾声。 戴静婷感觉,身下的床变成了汪洋大海。她就像一只小木船,没有方向地四处飘荡。 大海冷漠残酷,随时掀起巨掌,将木船打翻,一口吞掉。 第二天一早,戴静婷没精打采,走入办公室。 林主任左手捏着一只面窝,右手托在下面接碎屑。脆片在她的口中,嘎吱嘎吱响。 “小戴啊,你昨天么回事?先跑了,肖总扣在艳阳天差点出洋相。幸好大堂经理还记得我的call机号,我说今天把餐费送过克。” 呀,昨天忘了结账。 “对不起。” “你们这些大学生,读书读傻了吧?” 戴静婷掏出2000块钱。 “给我搞么斯?酒店十点钟开门,你等哈过克,把餐费交了。” “好。”戴静婷答应,停顿片刻,又说:“我交完钱回来办手续。” “办么斯手续?”林主任把最后一块面窝塞入嘴里,拿起豆奶袋吸了一口。 “离职手续。” “你要辞职?”林主任眉头揪在一处:“是因为工资冇发?我跟你讲,私人老板是爱拖欠工资,但是,老肖这个人,拖归拖,但是他不欠。” 她并不晓得昨晚发生的事。算了,不解释。 戴静婷回到工位,悄悄地清理私人物品。 财务部出纳小张冲进来,将一沓表格放在林主任的桌上。 “吴主任请您啊(方言:您)审核工资表。” “好,我审完后,让小戴送过克。” 小张一走,林主任说:“你看,工资今天就能发。我们虽然是民企,工资标准按照国企套,你本科毕业,我给你定滴基本工资420块,小张中专毕业,基本工资加上工龄补贴,也冇得你高,她对我还有意见呢。” 戴静婷心不在焉:“谢谢林主任。” “加上上半个月,你这次到手工资600多。” 戴静婷抿了抿嘴,没说话。 “听我滴话,莫辞职,工作不好找。” 戴静婷心中难过:【不是我想走。昨晚一时爽,半杯红酒,泼掉鼎立一个大项目。】 工资拿不到手,老肖可能还要追究她的责任。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临近十点,还没见肖总的影子。 她对林主任说:“我去交钱。” 林主任的视线盯在工资表上,左手一支笔,右手点着计算器。“克吧克吧,早克早回。” 从艳阳天结完账回来,戴静婷买了一张《前程无忧》。 钻入阅马场广场的小树林里,找张石凳坐下。 报纸上,文职管理岗位不多。招人多的是销售岗,尤其是售楼员。 戴静婷在建筑行业干了一个多月,听说过这项工作。 中午,大家习惯守在微波炉跟前热饭,热聊八卦。 小张咬着汤匙,两眼发亮:“梅苑小区晓得吧,我同学的拐子(方言:哥哥)在那里卖房,一个月滴提成,赶上我两年滴工资。” 林主任泼她一瓢冷水:“房子那好卖?卖不出克,一分钱冇得。” 林主任说得没错,这是一项没保底的工作。 “外国老太太和中国老太太的买房故事”口口流传,但是贷款买房,老百姓一时半会还是很难接受。 观念不破,卖房子注定是一项艰难的工作。 戴静婷选择了几个文职岗。她准备回去整理一下,中午钻到附近的网吧,把邮件发出去。 回到办公室,林主任从财务室钻出来:“怎么才回来?老肖找你。” 戴静婷嗯了一声。她做好准备,先提辞职。 要是肖总让她赔偿,她就实话实说,揭露陈总和胖子的嘴脸。 她有个学新闻的高中同学,目前在《楚天都市报》上班。 刚到报社,正愁没素材表现。职场性骚扰应该是个吸睛的新闻点。 大义凛然,推门而入,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戴静婷郑重地说:“肖总,我辞——” “有件重要滴事交给你。”肖总打断她的话,丢过来一份文件。 “这是临江俊园项目4,5,6,7号楼的招标公告,技术标蔡工做,商务标交给你。” “肖总,我——” “么样啊?你一个本科生,做商务标没难度吧?” “没,没难度。”戴静婷转动眼珠:“这个标,我们把握有多大?” 肖总身体往后一靠,两手抱脑后,得意地笑,露出两颗熏黄的大板牙:“八九不离十。” 又俯身贴近桌沿,嘿嘿:“昨晚那顿饭吃得好。” 戴静婷没明白,老肖却转换了话题。 “正道建筑设计院晓得吧?中南地区最厉害的设计院,我和他们合作过几次,最成功的乌林民政大楼项目,去年获得了楚天杯大奖。我一个大老粗,和他们的院长称兄道弟。” 戴静婷这下明白了。 临江俊园项目,实际上是正道设计院牵的线。 中轴房地产公司虽然是甲方,初来湖北,主动找正道做设计,号称强强联手,实际上也是在借势。 戴静婷拿起文件。 肖总又说:“如果有困难,克找一哈设计院滴同志。那个顾印河顾工,和你年纪相当,应该好讲话。”说完,狡黠地眨了眨眼。 戴静婷嗯了一声,走到门边。 肖总假咳一声:“昨晚滴事,莫以为我不计较。如果这个标黄了,你滚蛋!” 第4章 相亲 回到工位,戴静婷翻找顾印河的名片,没找到,可能随手扔了。 建筑行业的标书,商务标的内容不难,但是涉及的资料多。 办公室里只有一台公用电脑。上班时间利用率高,戴静婷坐上去,老被人打断。 做了一下午,才整理出一个目录。 下班后,同事们离开,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戴静婷坐在电脑前,劈里啪啦,机械键盘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不知不觉,天黑了。 窗外,天幕与地面,璀璨星辰与人间灯火连成一片。 忽然,办公桌上的电话机铃声大作。 跑过去,接起来,里面传出她妈妈张晓玲的声音。 “婷婷,吃饭了吗?” “嗯——吃过了。”戴静婷摸着空空的肚子,含糊答道。 “一个人在外头,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张晓玲清了清嗓子,进入正题:“上班一个月了吧?工资发了冇?” “嗯——发了。”戴静婷继续说谎。 报喜不报忧,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 “大学生毕业工资700多块,你也是这个数吧?你转一半回来,妈给你存起来。” 戴静婷吃了一惊:“你听哪个说滴?冇得那么多。” “这是国家定的工资标准,你们老板不执行?那哪行,去人事局告他!” 张晓玲镇办企业下岗,当家作主的意识很强。 戴静婷懒得解释:“我每个月要租房要吃饭,没钱给你。” “你个傻丫头,我要钱,是为了给你攒嫁妆。我们开的小卖部,也就刚糊口,还要攒你弟弟的学费。你爸说,以后你结婚,我们没得钱给你。我想破脑袋,才想出这个办法。” 张晓玲一谈起钱来,语气就变得很急促。 戴静婷不想再纠结:“晓得了,明天我给你转200。” “200就200,以后每个月就这个数。”张晓玲微微松了口气,继续说:“还有件事。婷婷,你现在22岁,可以找男朋友了。武汉的男孩子,如果死了妈的,可以考虑,武汉的婆婆厉害,我怕你掐不住,受人欺负;最好的选择,是地县市来的大学毕业生,婆家不能是农村的,工作单位要好,能分房子……” “……” “听到没有?你!一定得找个有房子的人结婚,最差也要两室一厅。你弟弟以后来武汉读书,要给他留间房。” 戴静婷脑瓜子嗡嗡。 1999年,国家取消福利分房制度。武汉的房价,从1983年的200+元每平,上涨到现在的1000+元每平。 而本年度的职工工资只有700+元每月。一个没有根基的大学毕业生,有多少人买得起房? 张晓玲以为,大城市的生活能够随心所欲? 放下电话,戴静婷的心情跌入谷底。 从读大学开始,母女俩约定,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末,通一次电话。 电话内容,张晓玲不是在诉苦生活艰辛,戴爸当甩手掌柜;就是抱怨戴家叔伯姑嫂,来店里拿东西不给钱。 女儿就像一个情绪垃圾桶,张晓玲把近期的愤懑委屈,一股脑倾倒进去。 她爽了,戴静婷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一次又是这样。 这次说的不是家里的糟心事,而是将重心放在了她的身上。 父母管她不多。管也没管出名堂。填高考志愿时横插一杠子,说大伯在湖大有熟人,可以冲一冲热门专业会计学。热门没冲上,被调剂到行政管理。 埋怨也没用,他们也是好心办坏事。 戴静婷晓得,以后的生活,一切得靠自己,谁都帮不了她。 比如要保住这份工作,就必须把标书做好,中标临江俊园项目。一旦失败,肖总就会把所有的责任,一股脑地扣在她的头上。 周末,戴静婷泡在办公室里一整天。 除了工程量清单报价,需要和蔡工对接,其它资料准备齐全。 她伸了一个懒腰,电话机叮铃铃。 不想接,但是对方不依不饶。 拿起听筒,里面传来卢宛宁的大叫:“戴静婷!” 卢宛宁一般叫她静静,婷婷,或者静婷,连名带姓大叫,说明她此刻很不高兴。 “我哥在绿茵阁等你半个小时了!” 戴静婷这才想起,前天晚上,卢宛宁用两顿大餐,交换了这场相亲局。 她嬉皮笑脸:“别急别急,马上到!”收拾东西,拎起包,往外跑。 相亲一次,吃一个西餐,外加一顿烧烤。 划算。 绿茵阁,就在对面的中南商业大楼楼上。十分钟后,戴静婷赶到。 餐厅里灯光幽暗,环境雅致,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若有若无地飘荡。 沙发卡座里的客人,一边用餐,一边小声讲话。 “小姐,有预约吗?”女服务员微微弯腰,轻声问道。 “卢先生来了吗?” “哦,您跟我来。” 服务员把她带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对面的男士站起身:“戴小姐?” 戴静婷点头。 男士微笑:“我是卢俊。” 戴静婷的心脏忽然跳快半拍。几乎所有的女性对帅气的男子,有天然的好感。 卢俊的五官,比照片上更加精致和谐,果然很像颜值巅峰时期的许亚军。 卢俊重又坐下,温和地问道:“想吃么斯?” 武汉方言很冲,音量稍高频率加快,就有点像吵架。但是,卢俊的嗓音低沉浑厚,说得又极慢,听起来撩人心扉。 “我,我随便。”戴静婷两手撑在沙发椅上,紧张地向后移动了半寸。 卢俊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两套西冷牛排。” 服务员问:“几成熟?” 卢俊转向戴静婷,用眼神问她。 “我,”我了半天,戴静婷没说出个所以然。 卢俊笑了笑,对服务员说:“一份五成熟,一份全熟。” 他很健谈,话题随意,且收放自如。 “你晓得任贤齐是哪里人吗?江夏滴!徐小凤出生在武昌,就是那个唱《明月千里寄相思》的女歌星。” “今年澳门回归,汉口的三阳北路改名为澳门路。” …… 戴静婷放松下来。气氛和谐,完全没有陌生人初见的尴尬。 服务员端上来一个倒扣不锈钢盖的铁盘。 “你等等。”卢俊拿起桌上方巾,递给戴静婷。“像这样遮倒。” 他自己也拿起一块,放于胸前做示范。 戴静婷照他的样子做。 服务员揭开盖子,酱汁牛排在铁板上滋滋响,油点飞溅到方巾上。 原来是这样。戴静婷对卢俊说了声谢谢。 她拿起刀叉,学着卢俊的样子切牛排。 卢俊的牛排被切开,冒出红色的血水。 “你的没熟呢。” “牛排就是要吃半生滴。”说完,卢俊将带血的牛排块塞入嘴里。 “咦……”戴静婷仿佛闻到血腥气,龇牙摇头,眼角余光,忽然感受到右前方一个怨毒的眼神。 她吃了一惊,扭过脸去,对方迅速地低下了脑袋。 第5章 祁万顺 戴静婷不能确定,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神是否看向她。 卢俊又热情地教她用叉子卷意面。 这顿饭吃得活色生香,不仅是菜品,更是气氛。 卢俊很懂姑娘伢的心思。话题不远不近,确保初次见面的不冷场。 语气措辞看似随意,却是细心观察后,不着痕迹地应对。 戴静婷轻松愉快,品尝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西餐。 盘中食物吃完,留下一只鲜红的圣女果,和一颗翠绿的西兰花。 恰似此时明艳的心境。 卢俊双手递过来一张小纸片,双眼笑眯眯。 “这是我的呼机号,有事call我。” 吃完饭,走出餐厅,分手告别。戴静婷回头再望,卢俊消失在人群中。 忽然,她又感到一束探照灯般的目光。奇怪,怎么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她环视一圈,灯火璀璨的街道上,人来车往,并没有异样。 沿着武珞路走回家。自家的窗户,灯亮着。 开锁推门,卢宛宁坐在沙发上。 左手举着一张说明书看,右手的拇指食指捏在一处,伸入夹在两腿之间的薯片盒。 噶此噶此,腮帮子嚼得脆响。 茶几上放着两只小纸盒,两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一只印有“太和”,一只印有“淑女屋”。 塑料袋旁,放着一只崭新的手机。 戴静婷进门,卢宛宁丢下东西,张牙舞爪扑过来。 戴静婷后退,皱眉头指向她油乎乎的手。 卢宛宁悬崖勒马,两眼亮晶晶地瞪着:“怎么样?我哥怎么样?” “你哥是做什么的?” “你没问他?” “没问。” 卢宛宁迟疑了一下,说:“他是司机。” “……” “他不是一般的司机,他给厅长开车。” “哪个学校毕业的?” 卢宛宁眨巴眼睛:“武汉桥梁学校。” 戴静婷无言,有点失望。 这硬件,张晓玲一听就会爆炸。 卢宛宁理亏似的,偃旗息鼓。抓起桌上的小纸盒,递过来:“我刚才在中南商业大楼买的,夏士莲,送你一瓶,算我这几天的住宿费。” 戴静婷切了一声,问:“手机哪里来的?” 卢宛宁又高兴起来:“我老爸老妈给我参加工作的礼物,摩托罗拉最新款。我买了两件衣服,太和给我妈,淑女屋给我自己。” 这两个品牌时装的价格之和,是戴静婷月工资的三倍以上。 戴静婷酸酸地说:“你有钱,还和我挤宿舍?” “我在排灌设备厂宿舍找到房子了,明天就搬家。” 排灌设备厂宿舍,就在这条巷子的对面。 “你硬要和我住这么近?” 卢宛宁扑上来,抱住她的脖子:“你是我嫂子,我要替我哥看住你。” 周一,戴静婷把商务标初稿交上去,蔡工的技术标才刚开头。 肖总把两人喊到办公室。 蔡工撸了一把光溜溜的脑门,蹙着眉说:“我做这个快得很,关键是工程报价,肖总定多少?” 肖总没吭声。 “可以打听一哈1至3号楼当时滴报价。”蔡工身体向前倾,前胸压住桌沿,表情神秘:“不晓得甲方哪些人评标,肖总,派人克打听一哈,他们有么斯个人喜好?” 肖总瞪他一眼:“这个要你说?”转脸向戴静婷。 “你克财务支1000块钱,请设计院的顾工吃吃饭,喝喝咖啡,你们年轻人,好接触。” 戴静婷:“哪个顾工?我不认识!” “你不认识?上次在艳阳天吃饭,我看到你坐在他自行车后头,他还给你买蛋糕。你有这个关系,怎么不早说?顾工是临江俊园的设计负责人。我走院长那条线,你和他搞好关系,摸点信息回来。” 回到办公室,戴静婷托腮想了半天。是不是肖总看到她和顾印河在一起,误以为他们早就相识。所以才没敢怪罪她? 管他怎么想,现在和顾印河搭上线才是关键。名片丢了,还有其它办法找到他。 戴静婷抱出一本电话黄页,很快找到正道设计院院办的电话号码,辗转,又摸到了顾印河所在设计部的号码。 “喂,顾工吗?” 戴静婷心虚,如此带有目的地接近人,还是第一次,会不会被对方看透? “戴小姐?”顾印河一下子听出她的声音。 “是,是我,顾工今晚有空吗?上次你送我回家,我想感谢你,请你吃饭。” “好啊,去哪里?” 戴静婷一下子愣住。没想到,顾印河这么快答应,她的意识,还没有进入选餐馆的程序。 顾印河笑起来:“其实,我非常想去,但是今晚没空,我要加班。” 戴静婷松了口气。 “这个周六中午,怎么样?” 还没等她回应,顾印河下一句话赶来:“周六中午11点,我们在中南商业大楼门口见!” 稀里糊涂,这场饭局的主动权,竟然被他抢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戴静婷把武汉三镇的餐馆搜罗了一遍,还请林主任做参谋。 “肖总这回下血本,往贵里整。” “要是探听不出什么信息,怎么办?老肖不会让我把吃的吐出来吧?” 林主任哈哈大笑:“小戴又聪明又漂亮,不会空手而归滴。” 林主任俯下身子,在她耳边悄悄说:“你泼了甲方老总一脸滴酒,老肖都没有开你,说明他器重你,你是他手里滴一张王牌。” 戴静婷木木的,没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周六,戴静婷早到了,站在中南门口的书报亭旁。 她把今天的活动当作加班,1000块的花销,她参与陪吃陪玩,权当加班费。 顾印河从人群里走来。白色衬衣,咖啡色长裤,身材挺拔修长。 上次,戴静婷心中有事,没有仔细看。今天近距离一看,这人五官清俊,长得还蛮好看。眼神清亮透彻,气质儒雅沉静。 “我定了位置,江边的湖锦酒店。” 顾印河摇头:“取消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汉阳钟家村。” 读书四年,戴静婷只在武昌打转转。偶尔和同学去汉口汉正街,淘点便宜货。 汉阳基本上没去过。 戴静婷实话实说:“我对汉阳不熟。” 顾印河笑:“我熟,我带你逛。先去祁万顺,然后去琴台。” 公交车行驶上长江大桥。 苍黄的江水滚滚东流,龟蛇二山遥遥相对,黄鹤楼与电视塔两两相望。 戴静婷的心中,升起苍茫飘零之感。武汉太大了,这座城市,对于她来说,还是那么陌生。她之于它,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 不,蚂蚁还能脚踏实地。她只能算是悬浮半空的飞絮,无根无基地飘荡。 祁万顺原来是一座平民化的酒店。一楼快餐小食,二楼包间雅座。 顾印河说:“小时候,我住在奶奶家,经常来这里过早(方言:吃早点)。” 正值饭点,人有点多。 顾印河找了个位置,招呼戴静婷坐下:“他们家的万顺滋补鸡、四季鱼糕不错,不过要上二楼。这会儿估计没位置。” 戴静婷开玩笑:“就一楼吧,你可以更好地回忆旧时光。” 顾印河双眼闪过一丝伤感,但很快恢复:“那就来一份藕汤水饺,椰蓉小包和清汤面?” 第6章 被跟踪 排骨配藕,是武汉人最爱炖的汤,但凡重大家宴,或是年夜饭,必会用大铫子煨一锅。 筒子骨搭上脊骨,熬出浓厚的髓油,加入蔡甸莲藕,汤色变成粉红,肉味藕香,让人吞口水。 戴静婷面前的藕汤水饺,油不厚,但是香味浓郁,水饺胖鼓鼓,漂浮其中。 她没过早,这一碗美食,吃得微微冒汗,心情舒畅。 对面的顾印河,埋头吃面。握着筷子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他神情专注,就像吃面是一项不能分心的工作。 生意或者是信息,大都是边吃边聊中得来。她很想探听临江俊园1-3号楼的中标价格,却不知从何引入话题。 和学校的那些理工男差不多,顾印河实际上是个内敛沉默的人。 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答应和戴静婷一起出来,他知道她的目的吗? 面条告罄,端起碗,喝了口汤,顾印河放下筷子,掏出纸巾揩嘴,假装没看到对面探究的小眼神,而是指指中间碗碟里的椰蓉小包。 戴静婷摇头:“吃不下。” “打包带上。”顾印河站起身,真的要来一只塑料袋,将小**入。 大门口,熙攘涌入大批顾客。 戴静婷跟在顾印河身后,登上十字路口的天桥。 走了大概十多分钟,前方出现一个白墙青瓦的石门,门廊上写着“古琴台”三个字。 园子不大,依月湖而建,园内亭台楼阁,树木葱茏,杨柳依依。 两尊石像,伯牙态度谦卑,向子期微弓上身。 戴静婷说:“我觉得不值,子期死,伯牙为什么就不弹琴了?” 她以为会听到: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巴拉巴拉。 谁知,顾印河幽幽地接话:“有的人,一根筋。” 从琴台出来,两人又去了晴川阁。 此时的汉阳江滩还没有规划,芦苇飘荡,杂草丛生。刚过雨季,浑浊的江水爬上岸堤,大有奔涌而上的趋势。 顾印河指指不远处的一栋高楼:“晴川饭店,84年建成。曾经是武汉地标,第一高楼,它的建筑风格代表了那个时代的特色,恢弘大气,中规中矩。” 谈起本行,他滔滔不绝。 “实际上,从风水角度讲,这栋楼建在这里……”他皱眉,没往下说。 “你们也讲究风水?” 顾印河正色:“广义的风水不是封建迷信,而是人文科学。建造房子讲究南北通透,采光布局,这些都属于风水范畴。” 戴静婷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卢俊。 两个人完全不一样。 卢俊太能察言观色,小心迎合,让她轻松愉快,浑身熨帖。 顾印河要么不讲话,要么自说自话。两个人的气场各守其位,偶尔相交,随后冷场。 他们乘1路电车返程,长江大桥堵车个把小时,电车开到十五中站,天已经黑下来。 戴静婷站起身,顾印河也要起来。她说:“我自己回家,byebye。” 顾印河没再坚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塞到她手中:“这个,是你需要的。” 戴静婷跳下车,借着路灯光,展开印有红头字的信纸。 上面写着几个数字和一句话:以上是**公司中标临江俊园1-3号楼的报价。项目已经开工,报价没有公开,但也不是秘密。 末尾又是一串数字,像是手机号。 她抬头。 1路电车车身被遮挡,但是它的辫子,与空中的天线擦出轻微的火花,向左转弯,消失不见。 巷子口附近,有一家江西煨汤馆。此时,煨汤馆里灯火通明,戴静婷隐隐感到,有束目光从里面射出,盯在她的身上。 她扭头看过去。 一位下巴颏尖尖的姑娘,坐在门口的餐桌边。碰上她的目光,赶紧低下头去,拿起一只瓦罐,将米饭倒入另一只盛汤的瓦罐,用勺子狠狠捣着汤饭。 走出一段距离,戴静婷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先是急促地快跑,然后慢下来。高跟鞋跟,在泊油路上,哒哒哒地敲击。 她一个转身,正是刚才那位姑娘。姑娘目不斜视,不紧不慢地走。 戴静婷继续,高跟鞋也继续,哒哒哒。 她登上楼梯,绕过来。那姑娘站在路灯下,脸色被照得惨白,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 戴静婷的心咯噔一下,又有些莫名其妙。 这人是谁,和她有仇吗? 第二天上班,戴静婷把顾印河报给她的数字,交了上去。 肖总哈哈大笑,把蔡工喊到办公室:“就按我们昨天商量的数字,往低报0.1个点。” 蔡工手抚光脑门:“这个报价哪里来滴?靠谱吗?” 肖总嘿嘿,大剌剌地说:“这是我用美人计弄到手滴,绝对靠谱。” 戴静婷像吞了一个苍蝇,极度不爽,站起身往外走。 “哎哎,你克哪里?”肖总挥舞右臂,仿佛要把她捞回来:“还有事冇说完,你那急着跑搞么斯?” 戴静婷停下脚步。 “你再克打听一哈,甲方评标哪些人参加?” “上次您自己说的,您走上层路线打听。” “院长哪里会晓得这些事。”肖总脸色一变:“本来这个标,我们十拿九稳,就因为你得罪了甲方老总,你必须把这个错误给弥补回来。” 回到办公室,戴静婷气鼓鼓。她严重怀疑,这次投标,鼎立胜算并不大。肖总捏住泼酒这件事,随意使唤她。 卢宛宁搬家了。对面排灌厂宿舍楼的一居室,有卫生间有阳台,还有厨房。 卢宛宁将纸盒里的锅碗瓢盆,往厨房里搬。嘴里说道:“我说不做饭,我妈硬要给我塞这些东西。” 戴静婷:“自己做饭省钱,你不做我做。” “好啊好啊,你每天晚上过来做饭。” “呸,还每天晚上?我给你当烧火丫头吗?” “哪能?你是我未来的嫂子,嫂子给小姑做饭,说得过去吧?”卢宛宁嬉皮笑脸。 布置完房间,两人累倒在沙发上。 淡黄色的布绒窗帘,桌子上的水瓶里,插着雪白的栀子花。房间不大,却温馨雅致,有着女孩儿的温柔浪漫气息。 再想想自己的寒舍。戴静婷心中酸涩,人和人,从一出生,就不一样。 卢宛宁比她好命,家里有钱,还有一对将她视若珍宝的父母。 工作也找得好,公办学校的老师,不像她,受老板的压榨和算计,随时有失业的风险。 卢宛宁嘟嘟囔囔:“现在的房租还是我老妈出的,以后我要自力更生,不要他们的钱!” 瞧,还能说出这样矫情的话! 卢宛宁听不见戴静婷的腹语,一头倒在她的膝盖上:“这个周末,我哥请你去东湖划船,去不去?” 第7章 被撞落水 戴静婷轻拍她的脸颊:“为什么不是他约我?” “他给你办公室打过电话,你可能没接到。你连一个call机都没有,找你不容易,他只好拜托我传话。” 好像也是。戴静婷推开她,起身上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卢宛宁躲在阳台上打电话。 说的是武汉方言,抱着手机,声音压得很低。 “我帮你约好了,你一定要克。不许睡懒觉!要不然,老头老娘都饶不了你!” 周日上午十点,戴静婷赶到东湖的一棵树,等了大概一刻钟,才见卢俊乘坐的士而来。 头发上了摩斯,收拾得很光鲜,但是神态倦怠,眼圈发青。 “不好意思,出差,昨天晚上半夜从宜昌赶回。” “那你还是回去休息,我们下次再约?” “冇得事,来都来了。” 走近,戴静婷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古龙香水,压着淡淡的酒气。 “我们骑车围着东湖转转,么样?” 没等戴静婷回答,他走到租车处,借了两辆自行车。 他们沿着湖岸骑行。一路上,卢俊不停地打哈欠。 正是五月暮春,空气里满是蓬勃的生长气息。道路两旁,红艳艳的玫瑰和杜鹃花盛开。 磨山楚天台的入口处,人流涌动。此处,也是观光车和游船的起发点。 戴静婷停下来,仰头远眺,蓝天白云之下,楚天台巍峨高耸。 楚天台每天都有编钟表演。小铁锤敲击大大小小的编钟,叮叮当当,清脆悦耳。连任贤齐的《心太软》,也能敲得出来。 读书的时候,她很想来这里玩。可是忙于生计,没有成行。 卢俊凑过来,观察她的表情:“爬山蛮累人,要不,我们划船吧?” 戴静婷同意。这个天气,划船也不错。 人多,排到他们头上,剩下一只半自动小木船。 卢俊跳上船,回头将手伸向戴静婷。 颤颤微微,戴静婷还没坐定,岸上管理员用船桨一推,小木船驶入湖心。 水波荡漾,戴静婷身体摇晃,说话结巴:“我,我不会游泳。” “冇得事。”卢俊找出一件救生衣,丢过来:“穿上。” “你呢?你也穿上。” 卢俊找了半天,船上只有一件。 “我会游泳,不穿也冇得事。” 两人划动船桨,驶入湖心,停下来,由着小船飘荡。 微风拂面,水波涌动,极目四望,高楼远山,就像海市蜃楼一样不真实。 “东湖这么漂亮,为什么就没有西湖名气大?” 没有得到回答,戴静婷看向对面,卢俊竟然坐着睡着了。 周边,传来人声笑语。大小船只来来去去,有人在甲板上摆pose照相。 戴静婷将手伸入湖水中,就像抚摸微微发烫的丝绸。 突突突的声音传来,一艘机动船从远处驶来。 她抬头,船上坐着一个清瘦的年轻女人,似曾相识。 机动船突突突,越开越近。 戴静婷下意识抬手,口中发出“哎哎哎”的声音。 但是,对方并没有停止,而是直接朝他们的小船冲了过来。 戴静婷惊恐地喊了一声卢俊。 已经来不及,机动船带着强大的冲击力,碾压式地撞向小木船。 木船180度翻转,戴静婷身体被抛起,横向落体,跌入水中。 有救生衣托底,她很快浮出水面。卢俊倒栽葱,栽入湖水,咚!一声巨响,就像炸弹爆炸,炸得戴静婷浑身哆嗦。 “卢俊!”她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湖水剧烈震荡,荡起一个巨大的漩涡。 她想游过去,扑腾了几下,却还是在原地。心中升起无能为力的绝望,和直面死亡的恐惧。 四周的船上闹哄哄,有人高声大叫:“有人落水啦!” “快来救人啊!” 一只游船开近,船上跳下一名游客,游过来,一个猛子扎下去,瞬间不见。 过了一会儿,那人浮上水面,托着卢俊。卢俊双眼紧闭,人事不省。 管理处的救援船赶到,卢俊被抬上甲板平躺。 医护人员对他实施紧急救治。一口水喷出来,卢俊坐了起来。 戴静婷终于松了口气。上岸后,对管理处的保安说:“那个人是故意的,她故意撞我们的船!” 保安们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个问道:“你确定她是故意?她和你们有仇?” “我不知道。你们得把她抓起来!” “她是谁?” 戴静婷语塞,年轻女人叫什么名字,她都不知道。 “你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我建议你去公安局报案,他们会帮你们排查。” 四周围满看热闹的人群。肇事者可能躲在某个角落冷眼旁观,也可能早就逃之夭夭。 就算能把她揪出来,戴静婷也不能证明她就是故意。 她想不明白,她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究竟得罪了谁? 卢俊挤进来,说:“你想多了,有可能是别个操作失误,打错了方向,撞到我们滴船。” “不是!”戴静婷摇头,她明明看到船上的人咬牙切齿。 刹那间,电光火石,她想起来了。肇事者就是前几天晚上,跟踪她的年轻女人。 越发想不通,她真不认识那人。 “走,我们去吃鱼头泡饭,给你压惊!” 日头一照,卢俊身上的衣服干了,像没事人一样,重新将自己拾掇整齐,精神状态也提上来了。向施救者表达感谢后,拉戴静婷离开。 当事人不追究,保安松口气,驱散围观人群。 恢复有序的热闹状态,就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卢俊说的餐馆,在东湖边上,建成一只船的形状,水波涌动船底,就像鱼儿咬着脚。 味道也不错,一鱼两吃。鱼头鱼尾,用泡椒特制酱料红烧,烧出金黄油亮的汤汁,鱼肉做成白嫩q弹的鱼丸。 吃肉喝汤,最后将浓郁的汤汁,泡入软糯香甜的大米饭。 吃到一半,戴静婷忽然问:“你认不认识一个瘦瘦的,留着披肩发的姑娘?” “啪嗒”,卢俊手中的筷子,掉在餐桌上。 紧接着,他口袋里的手机响。掏出来,脸色一变,说:“这里信号不好,我出克接个电话。” 慌慌张张往外跑。他这一走,就没再回来。 戴静婷左等右等,到服务台结账,老板说已经结过。一大桌子菜没吃完,她打了个包。 一般情况下,卢宛宁会在周日晚上住到出租屋。 她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提前来吃晚饭。 “我今天加班呢,在学校。” “又不是毕业班,你加什么班?” “一言难尽,都怪那个顾印湖顾太婆!” 卢宛宁准点下班,开门闻到香味,叫道:“卢俊带你吃什么好东西了?这人真讨厌,从小就是重色轻妹!” 戴静婷摆上碗筷,问道:“你哥,认不认识一个瘦瘦的、留着披肩发的姑娘伢?” 第8章 带女朋友来投标 卢宛宁愣了一下:“不认识不认识,我哥好色,喜欢漂亮姑娘,长得太瘦,入不了他的眼。”神色变得不自然,眼神游到别处。坐到桌边,搓手说道:“好大一条鱼尾,我最喜欢吃鱼尾了。” 戴静婷晓得她,这个样子,八成是在说谎。这会儿她有防备,待会儿再问。 卢宛宁边吃边说:“顾太婆发神经,生源摆在那里,我们学校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华师一省实验。搞什么周末帮对辅导?有些孩子他不是学不好,根本是不想学。强按牛头喝水,它不喝,你说怎么办?搞得我懒觉睡不成。” “顾太婆,很老吗?” “27。” “27岁,你喊她太婆!” “学生们都这么叫。年纪轻轻当上年级组长,成天板着脸,像个老学究。” “初中生叛逆期,不狠一点,镇不住。” “你说得好像是哦,我成天笑嘻嘻,那帮家伙一点不怕我,有个比我个子高的男生,拍着我的肩膀,和我称兄道弟。” “哈哈哈……”戴静婷脑补画面,控制不住表情。 卢宛宁朝她翻白眼,口里溜出武汉话:“这有么笑头!” 戴静婷止笑,将一只鱼丸塞入嘴里。 冷场几秒钟,戴静婷把今天的事,用随意的口气说了一遍。 卢宛宁脸色凝重,放下筷子:“我哥,他没事吧?” “没事,不过他走的时候,没和我打招呼。之后去了哪里,我不知道。” 卢宛宁没说话,眼珠不停转动。 “我确定那个人故意撞我们的船,而且,她还跟踪过我。” 卢宛宁忽然跳起身,抓起背包,向外跑:“我还有点事,出去一下。” 蔡工的技术标做完,标书进入校对装帧阶段。 毕业季来临,林主任赶场各大招聘展会。行政事务工作,都落在戴静婷的身上。 桌上的电话机不停地响,这个那个喊“小戴”,戴静婷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 事情多,不可怕,一件一件地做。可怕的是,肖总一句“你来一哈”! 标书中出了差错,项目经理提供的身份证竟然过期了,赶紧通知他,加急更换新身份证。 放下听筒,肖总摇晃着鸭子步走入,经过她的工位,叫道:“小戴,你来一哈。” 是祸躲不过。 戴静婷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 “我叫你打听滴事么样了?”肖总一屁股坐入大转椅,端起戴静婷给他泡好的采花毛尖,滋地喝了一口。 “后天就要投标,标书还没做好,我等——” “标书是虚滴,关系是实滴!” “肖总,您说反了。” “冇反!”肖总把玻璃杯咚在桌子上:“你这伢么这样不开窍?顾印河不是把手机号都告诉你了?你跟他联系啊,他和中轴的人联系多,有滴是一手内幕。” “那标书怎么办?” “叫小张弄。” 小张只是个出纳,能弄好吗?戴静婷担忧,但又不能抗旨不遵。 回到工位,戴静婷和小张做了交接。 坐到电话机前,打了无数个腹稿。仍然感觉别扭。 不因为别的,而是她讨厌这种带有目的接近别人的方式。 “喂,顾工。”戴静婷觉得,她的声音都是做作的。 “戴小姐。”顾印河立马听出了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你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西餐,绿茵阁。” “今晚没空,要不,你现在过来。” “你在哪里?” “建设厅四楼。” 建设厅也在中南路,跨过两条街就到。 戴静婷匆匆赶到,四楼楼梯的入口处,挂着一只崭新的标牌,上面写着“湖北省建设工程招投标交易管理中心”。 走道里,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正是顾印河。 今天他穿得很正式,白色短衬,扎在深青色的长裤里,越发显得身材修长挺拔。 “我在这里投标。你们后天也要走这个流程,叫你过来,提前观摩一下。” 戴静婷跟在他身后,走到一扇双开门前,推开,里面是一个大厅。 正前方的主席台上,摆着写有名字的塑料牌。 台下的座位,分区域坐了几堆人。两人在后排找了两个空位坐下。 十点,招标准时开始,主持人宣读流程。 戴静婷小声说:“我们不在这里投标,在中轴武汉分公司的办公室,清江饭店。” “投标地点改了,你不知道吗?” “什么?”戴静婷差点蹦起来。 “他们给报名的公司发过电子和纸质邮件,你们没收到?” “没,没收到。” 顾印河表情严肃,掏出手机递过来:“赶快通知你们公司负责人,调整方案。” 戴静婷心中慌乱,跑出室外,给肖总打电话,结结巴巴地说明情况。 肖总一拍大腿:“我收到过省厅滴文件,招投标中心去年十月成立,从今年开始,省内所有的工程招投标,全部由他们主持。” 原来是这样,戴静婷稍稍松口气。肖总下一句话又赶了过来:“中轴发了邮件,你冇收到?” “公司的邮箱,都是林主任在看;对方寄信,写的也应该是负责人收。” 肖总哼地一声笑:“小姑娘学得真快,把自己撇得干净!” 戴静婷心底透明,说的都是实话。不明白肖总为什么笑得古怪。 “你今天就在那里坐到看流程,还有么事,请教顾工。” “嗯。” “得亏他提醒,要不然我们克清江饭店扑个空,投个鬼滴标!” “嗯。” “你今天就跟到顾工,陪吃陪喝陪玩,再套点消息。投标是哪几个领导说了算,一定要摸清楚!” “嗯。” “你这个丫头,只会嗯吗?” 戴静婷腹诽:【我还会呸!】 回到投标室,大门打开,人群涌出。顾印河走出来,脸上带着笑意。 “怎么样?” “我们中了。” 戴静婷顺势拍马屁:“只要正道参加,别的设计院都只能陪跑。” 人群中,有人笑道:“顾工,带女朋友来投标啊?” 戴静婷连连摆手,眼望顾印河,希望他出面否定。但是他不吭声,闷头往前走,嘴角竟然挂着笑意。 走出大门,顾印河和同事熟人告别。 戴静婷的口袋里,还装着烫手的1000块。今天履行三陪职责,必须把它花光。 “我们去绿茵阁吃西餐吧?” 顾印河摇头:“我还是喜欢吃中餐。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9章 中标 转到附近一条小巷,他们来到一个江西煨汤馆。 戴静婷有些失望,还以为是个什么好地方。 近来的街头,江西煨汤馆越开越多。门口两只巨型大缸,缸里炉火红旺,煨着小汤罐和白米饭。后厨还有蒸菜。 顾印河拿着菜单,问:“乌鸡红枣汤,梅菜蒸扣肉,可以吗?” 戴静婷心中一阵熨帖,都是她爱吃的。点头同意。 顾印河自己点了一份鸡蛋肉饼汤和蒸咸鱼。 站起身往后厨走,过一会儿,端来三只小碟。一碟土豆丝,一碟酸辣藕丁,一碟泡萝卜皮。 土豆丝裹着红艳的辣椒粉,辣得恰到好处。 顾印河说:“酸辣藕丁是本地人爱吃的,店里本来没有,我妈向老板建议,老板加了这道菜赠送,现在生意非常好。” “你妈还挺热心肠。” “的确是。我家就住附近,我妈喜欢到处岔(方言:多管闲事)。” 汤鲜肉香,小菜爽脆可口。比大餐吃得舒畅。 对面的理工男和颜悦色,戴静婷感觉平实亲切,距离似乎也拉近了。 难以启齿的打探,很顺溜地问出口:“投标中心,哪位领导说了算?” “哪位领导都说了不算。” 戴静婷心想,这话肖总肯定不信。 “成立招投标中心,就是为了避免搞关系。中心作为政府监管平台,组织专家评审,按照招标公告的标准打分,分高中标。” 顾印河回答随意,但是风雨不透。 戴静婷追问:“专家都有谁?” “这个不一定,每次招标,都会随机抽取。” 戴静婷夹了一块扣肉入口,心中盘算回去如何向肖总交账。 顾印河抬眼注视:“中心才刚成立,评标专家库还不完善。目前,中心可能会邀请厅处室、协会的工作人员,参与评标。” 戴静婷没明白。 “这些评标人员背景不同,有的是长期一线工作的退休高工,他们重视施工细节;有的在机关工作多年,更在意流程的规范。” “所以呢?” “报价是个硬指标,除了这个之外,技术标里的内容力求详细。工期计划、施工安全等细则,要落到实处。标书的制作,严格按照招标公告的要求来,字号,排版,装订,都要一一对应。” 戴静婷对自己负责的部分有信心,但是技术标部分,有点难办。蔡工对肖总阳奉阴违,更不会听她的。 “以前的投标,甲乙双方酒桌上谈定,走个过场完事。现在不行。我碰到过几起,报价分值最高,却被综合评分拉到第二,就是因为标书做得太烂。” 一餐饭,50块不到,却打听到价值千金的信息。 戴静婷跳起来,抢着去结账。 匆匆告别,马不停蹄,回到办公室。 正值午休时间,肖总的办公室门紧闭,里面传出花式打鼾的巨响。 戴静婷只好回到工位,眼睛盯着墙上的挂钟。 两点,工位上的脑袋冒出头。她跳起来,去敲肖总的门。 她超额完成老肖布置的任务。倒并不是想邀功,而是时间紧迫,必须对标书大手术。 肖总用手背抹了抹口水,迷迷瞪瞪听完戴静婷的转述。 “标书本身非常重要,要实实在在根据本次投标项目去做。” “你么意思?” 戴静婷迟疑,还是说出了口:“技术标里的内容,很多是复制粘贴以前项目的数据。” 这个意见,她委婉地向蔡工提过。 蔡工很不耐烦:“肖总已经谈好了,板凳钉钉的事,走个过场而已,莫多事!” “哦?”肖总拿起听筒,要拨内线电话。 “等等,肖总。蔡工比较忙,要不,让肖然改?” “他忙个屁!上班炒股,当我不晓得?”他拨通号码,语气瞬间转换为亲切模式:“老蔡啊,标书还剩点收尾工作,叫肖然过来帮帮忙?” 肖然毕业于武汉城建学院,学的造价,来公司两年,跟在蔡工后面喊师父。但是“师父”处处压制,能力没法施展。 不过小伙子没当回事,成天乐呵呵,人缘不错。 肖然屁颠屁颠跑来,戴静婷把标书递给他,说出要改的地方。 “这,这基本上要重做!后天投标,来得及吗?” “还有48个小时。”戴静婷咬牙切齿。 肖然惊恐地看她,脚步向外缩。 “肖总说,给我们发加班费。” 实际上,老肖的原话是,如果中标,给他们发奖金。 有个致命的前提,但是现在,戴静婷管不了那么多,提前画大饼。 此次投标的主责任人不是她。但是,只要参与过,戴静婷绝不允许自己半途而废;任何事,都要拼劲全力,至于结果,不可强求。 两天两夜,两个人在办公室通宵达旦。 科班出身,参与过多次投标,肖然以写毕业论文的态度,对技术标大刀阔斧地删改。 标书的排版格式,戴静婷力求准确完美。 凌晨四点钟,商务标技术标合龙,进入装帧打印。 曙光乍现,肖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戴静婷精神抖擞,等待同事们的到来。 八点不到,第一个进入公司的,竟然是肖总,身后跟着蔡工。 十几厘米厚的标书,已经密封好,堆在办公桌上。 戴静婷摩拳擦掌,等待一声令下。 但是,蔡工伸手抱起了标书。 肖总说:“小戴,你今天就不克了,好好休息。” 仿佛被人摘了劳动果实,戴静婷叫道:“肖总,我想去看结果。” 肖总朝天挥手:“甲方陈总要到现场,我对他们说,已经辞退你,你再跟着克,那不是打我滴脸!” 一整个上午,戴静婷坐立不安。 林主任冷冷地看着她。她没有留意中轴寄来的邮件,差点误了大事,被肖总狠狠克了一顿。之后,她对戴静婷充满敌意。 实在忍不住,戴静婷给肖总拨电话。 没接。 这次投标,不仅决定她的去留,更是近段时间心血付出的结果。 中,还是没中? 桌上的电话响。她拿起来,里面传来浑厚的男声。 “喂,你好!我找戴静婷戴小姐。” “顾工?我们公司中标了吗?” “中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就在现场,刚刚公布!” 戴静婷雀跃,说话结巴:“你,你怎么会去现场?” 顾印河顿住,半晌才说:“中标单位是我们以后合作的第三方,我也很关心。” 放下听筒,戴静婷松口气。 林主任酸溜溜地说:“中了又么样?这个项目,老肖上上下下打点,又不是你滴功劳。” 不及戴静婷回话,电话又响。是卢宛宁。 “周六上午一起去我家,我哥请你来我家吃中饭。” “你哥请我,为什么总是你传话?到底是你请,还是你哥请?” 第10章 卢宛宁的父母 卢宛宁笑得尴尬:“我哥从小没追过女生,都是女生追他。他不好意思开口。” 戴静婷一点不认为,卢俊是一个不好意思,开口邀请女生的人。 “我妈是湖南人,烧的菜可好吃呢,来吧来吧。”卢宛宁下钩子。 戴静婷没吭声。 卢宛宁急了:“你要是不来,我以后再也不去你宿舍,让你没朋友,让你孤独终老!” 戴静婷扑哧一声,眼前出现她气急败坏的可爱样子。 “好吧。” 卢宛宁兴奋的叫声从听筒传来:“妈,她答应了。” 戴静婷迟疑:“叔叔阿姨……” 卢宛宁从来没有说过,她父母是干什么的,从她的吃穿用度,可以看出他们家属于富有阶层。老武汉人很排外,更何况有钱的。 “你别担心,我爸我妈可好了,他们一定会喜欢你。” 原定于周六,两人一起过去。结果,周五晚上卢宛宁提前回家。 戴静婷买了些水果,搭乘15路公交,独自前往关山口。 关山口华工大站下车,从学校院墙旁的一条巷子穿入,绕过两条窄路,眼前出现一片布局错乱的民房。民房顶楼,五颜六色的衣服床单迎风招展。 临街的一楼,全部做成了门面。五金日杂、快餐早点、药店,卖什么的都有。 转弯处有个门店,挂着“废品收购站”的牌子。门口堆满纸盒、空饮料瓶子等物。 一对大学生情侣,将捆扎好的课本,搬上落地磅秤的平台。 店主扒拉滑竿上的游砣,说:“12块。” 男生叫:“怎么这么点?你看看清楚,我们卖的书崭崭新,不是废纸!” 店主是位50开外的老头,前额沟壑纵横,肤色赤铜,和常年暴晒的农民差不多。 他脾气不好,呛声道:“爱卖不卖,不卖拎走!” 两个学生进退两难。 “老头子,你好好说话!”一个穿着花衣花裤的太婆从屋内走出,转脸对大学生,憋一口蹩脚普通话:“同学,我们在这里做了几十年生意,不会坑你们的。就算是新课本,拿到我们这里来,都算废品,卖不出价。这样吧,给你们15块!” 男生挥手:“行吧行吧。” 太婆对老头喝道:“给钱!” 老头从腰上捆着的肚兜里,掏出脏兮兮的钞票递过来。手指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男生要接,女生说:“等等。”掏出一张纸巾,卷起钞票。 两人离开,太婆斥责道:“我叫你把自己搞干净点,偏要这个鬼样子,让别个小伢嫌弃。” 老头不甘示弱,手指屋内堆成山高的纸盒泡沫:“收破烂滴,搞那干净搞么斯?” 戴静婷上前,问道:“请问新乡路134-1号是哪一栋?” 两人的目光转过来。 太婆长得胖,一双眼睛陷入肉堆里,显得极小。但是肤色白皙,五官和谐,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清秀。 “你找哪个?” “卢宛宁。” 太婆:“你是小戴?” “是。” 老头子瞬间手足无措,呆头呆脑。太婆瞪他一眼:“赶快克叫宛宁起床!” 卢爸一溜烟地钻入屋内的废品阵中。 戴静婷心中一惊,卢俊卢宛宁的爸妈,原来是收破烂的? 她没有瞧不见这个职业,而是反差太大。 卢俊卢宛宁外表光鲜,穿着气质,怎么看都像是家境良好的武汉伢。 卢妈自觉寒碜,讨好地说道:“卢俊没在家里住,我昨晚给他打电话,他说中午赶回来吃饭。” “卢宛宁呢?” “她在三楼。” “我上去找她玩。” “好好好。”卢妈如释重负,咧嘴笑,眼睛眯成两条直线。 上楼梯,绕到后厨。浓重的红油辣味飘香,灶台上摆着盘子,盘子里堆满整理好的半成品。 卢宛宁正在刷牙,满口泡沫,龇牙咧嘴地问:“有没有被吓到?” 戴静婷靠着卫生间的门,笑了笑。 “有没有瞧不起我?” “胡说八道,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只是没想到而已。” 卢宛宁搅动牙刷,口杯里劈里啪啦响。她吐掉水,又往脸上涂抹洗面奶。 “我一直以为你是华工大教授的女儿。” “哈哈哈……”白色的泡沫中,露出一双调皮的眼睛。 “我爸是公安人,我妈是湖南澧县人,为了爱情私奔到武汉。他们自己没读什么书,却一心想把我和哥哥培养成文化人。从华工大幼儿园开始,小学到高中,我和哥哥,一直都是与华工大教师子弟同学。” “你倒是读出来了。” 卢宛宁知道她有所指。“我哥长得太帅,总被女生打扰,静不下心来。” “你们两个长得像谁?” 卢宛宁擦干脸上的水,在额头脸颊下巴,点上夏士莲。 “我哥像我爸,我像我妈。” “你爸——”戴静婷吞回去后半句。 “我爸年轻的时候,是远近闻名的帅哥,我妈也很漂亮。”卢宛宁抿了抿嘴:“他们为了我们,付出太多太多。” 为了印证,她翻出几本相册。发黄的黑白照片上,卢爸五官俊朗,卢妈苗条清秀。 戴静婷无法想象,两位老人究竟经历了什么,外形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楼下传来卢妈的叫声:“宛宁,和小戴一起下来吃饭。” 餐厅摆在二楼。一大桌子菜。 卢妈双手在围裙上摩擦,嘴里介绍:“公安牛三鲜,湖北名菜;卤猪脚和鲊辣椒,湖南做法,快来尝尝。” 卢爸换了干净衣服,局促地靠在墙边。 “妈,哥呢?” “我给他打了电话,说早上接到通知,克枣阳出差了。” 卢宛宁瞪起眼睛:“妈!” 卢妈表情无奈。“他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你要不信,自己打电话问。小戴,上桌上桌,也不晓得你喜欢吃么斯,随便做了点。” 席间,卢妈不停地给戴静婷夹菜。牛三鲜,指的是牛肉、牛肚和牛蹄筋,压得很软烂。口味偏湖南风,红油香辣,很下饭。 “我们家卢俊是个单纯滴伢,学历差点,但是他不笨,我让他克考成人本科。现在这工作是暂时滴,以后我们给他买辆车,跑出租很赚钱,你不上班也可得,让他养你!” 卢爸端起小酒杯,嘬得吱吱响。卢宛宁充耳不闻,吃得满嘴油光。 卢妈继续:“你要是不想和我们住一起,我给你们买房。珞狮南路上滴丽岛花园晓得不,喜不喜欢?” 卢爸放下酒杯,瞪起一双牛眼:“老太婆,你莫瞎吹牛!报上说,丽岛花园是武汉的顶级豪宅,一个平方最少2000以上。你买得起吗?” 第11章 青草的味道 卢妈回瞪卢爸:“你大惊小怪么斯?一套房,也就2,30万,我买得起!” 卢宛宁停下咀嚼,吃惊地看着老妈。 卢妈转脸看向戴静婷:“小戴,有么斯要求,彩礼要多少?尽管提。” 卢宛宁大喊一声:“妈,你么样这着急。” “我喜欢这姑娘伢,认定她是我的儿媳。” 戴静婷跟前的碗中,基围虾、卤猪脚和排骨,堆成山高。全部是卢妈夹的。 无从下筷,内心也一样,堵得慌。 吃完中饭,在卢宛宁的闺房休息。约好下午去逛鲁广。 一觉醒来,下午四点多。 两人下楼,卢妈正在捆扎纸盒,门口围着几个人,卢爸在称重。 “等等。”卢妈叫住两位姑娘,钻到屋内又出来,手里捏着一只红信封,往戴静婷的背包里塞:“这是见面礼!” 戴静婷躲闪,卢妈坚持。扯来拉去,打架一般,外面的人纷纷扭过脑袋。 卢宛宁一旁观战,口头上支持老妈:“你就收下吧,这是风俗。” 戴静婷势单力薄,只好听话。 鲁广,是光谷片区最大的商业百货大楼。面向洪山及近郊的顾客,服装款式略显老气,但是,价格一点不比武广中商便宜。 卢宛宁看中一套耐英的运动装,考虑到戴静婷挂眼科,试穿了一下,终于还是没买。 华灯初上,逛累了,两人走进兰州拉面馆。 卢宛宁点了份孜然牛肉炒饭,戴静婷点了碗鸡蛋拉面。 吃到一半,戴静婷掏出印有恭喜发财的红包,推给卢宛宁:“这个我不能要,帮我还给你妈。” “是因为我哥没回来吗?他不是不想见你,而是他的工作特殊,必须随叫随到。” “我对你哥哥印象不坏,原来的想法一切随缘。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和你妈比他还积极,难道你哥哥有什么问题?” 卢宛宁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他没有问题!” 戴静婷来自小县城。小地方的人偏保守,恋爱和婚姻,对于她来说,是很严肃的事情。在她的潜意识里,一生只谈一次恋爱,一生只结一次婚。 戴静婷眼神犀利。 卢宛宁吞吞吐吐:“追我哥的姑娘伢太多,我妈一个都看不上。我给她看你的照片,一下子就相中了,今天一见,她越发喜欢。就是这样,你别多想。” “你傻吗?你妈喜欢有用?” “我哥也喜欢你的,他和我说过,等他忙完这阵子……” 戴静婷摇头:“卢宛宁,你回去对你妈说,你哥的事情,让他自己处理。你们都管不了。” 卢宛宁抓住她的手腕:“那你呢,不会不理我哥吧?他对你印象真的很好,现在被些事情绊住了。” “……” 吃完饭,卢宛宁没有和戴静婷返回出租屋,而是急匆匆地回家。 戴静婷乘公交返家,下车,向巷子口走去。 路灯光下,有个人影。走近,人影迎上来:“戴小姐。” “顾工?”戴静婷惊讶。 顾印河觉得自己行为唐突,掏出一沓设计样稿,说:“你们肖总给我们院长打电话,让把设计样稿的纸质版,转交给你们工程部。” 作为设计方,有一千种途径,将稿纸转交承建方。这是非工作时间,他亲自送来? 戴静婷隐隐觉得不妥,公对公,变成了私对私。 “是这样,按照甲方要求,我今天加班做了最后修改。明天一大早,我要出差,让别人转交,我不放心。所以,我,我……” 实话实说,听起来却像找理由,顾印河的耳朵红了。 “电子文档,我已经给甲方,给你们公司的邮箱也发过一稿。” 戴静婷心说:【既然有电子文档,我们自己可以打印。】 顾印河仿佛听到她的腹语,用手指点点稿纸:“这套设计稿,有我用铅笔做的注解。因为临江俊园是集中供暖小区,武汉以前没有类似的设计,我怕你们的项目经理看不懂。” 借着路灯光,戴静婷翻了翻。 果然,几乎每页稿纸上都有说明注解。为了赶进度,顾印河字写得潦草。 “你出差多久?” “大概一个月,珠海的一个项目。” 戴静婷想了想,说:“要不,你到我的住处,把我看不清楚的,再改写一下?” 她要求删改技术标,肖然脱颖而出,受到肖总重视。项目上的问题,肖总偶尔跳过蔡工,直接问肖然。 蔡工被架空,暗地里对戴静婷咬牙切齿。 这份设计稿要是送到蔡工手里,正好给他吹毛求疵的机会。戴静婷得把工作做细。 顾印河犹豫片刻,同意了。 两人并肩同行。 戴静婷问:“你一直在巷子口等?万一我不回来呢?” “水瓶座的女生自律性很强,你一定会在十二点之前回家。” 戴静婷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水瓶座?” “我,我听说的。”顾印河的耳朵根,又红了。 时间尚早,晚8点多。前方的树影下,停着一辆白色的富康。 巷子两旁的窗户灯光明亮,电视机里的笑语人声,和饭菜酒香一道飘出来。 戴静婷的宿舍,第一次迎来陌生男性。 她谨慎理性,安全意识很强。经过综合分析,今天来的这位男性安全系数很高。 1米8几的顾印河跨步而入,15平米的房间顿时显得狭小。 在书桌前坐下,他从包里翻出橡皮擦和铅笔,准备改写注解。 戴静婷找出一罐啤酒,放在桌上。 顾印河俯首垂眼,刘海自然垂落额前。专注工作,是一种美好的状态。 戴静婷闻到一股青草的香味,和卢俊身上的香水味不一样。这种气息,是从顾印河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她的心闪跳了一下,感觉有点晕眩。 赶紧起身后退,端起桌上的水杯,仰头喝下一大半。 回头再看顾印河,人没动,耳朵根红艳如玫瑰。中途,他端起啤酒罐,咕咚咕咚喝下,然后继续。 房间里很安静,只听得见铅笔沙沙响。戴静婷坐在床边,两人隔着1米多的距离,却依然感到,青草的香味缥缈,钻入她的鼻孔,传遍全身。 半个小时后,顾印河停笔起身:“改完了,你看看?” 戴静婷走过去,拿起设计稿,后退到十万八千里:“嗯,可以,都看得清楚。” 顾印河拉门,走到楼梯口。 戴静婷跟出来:“我送你。” 顾印河没有拒绝。下楼,走到巷子入口处。 戴静婷说:“byebye。” “byebye。” 顾印河走出百把米,身后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紧接着,咚的一声响,戴静婷的尖叫刺破了暗夜…… 第12章 故意撞人 戴静婷醒过来,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医院的冷气太足,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露在外面的左手手背插着针管,冰冰凉。 床边,匍匐着一个浓密黑发的脑袋。淡淡的青草味道飘过来。 她动了一下,想把手缩进被窝。惊动了顾印河。 “你醒了?饿不饿?” “是你把我送到医院来的?” “是。昨晚,你被车撞了。” 大脑里闪现昨晚惊魂一幕。 看着顾印河离开,戴静婷转身。前方停着的富康忽然打开大灯。 强烈的光线刺得她睁不开眼,紧接着,轰地一声,富康向她冲来。 她转身往旁边的树后躲。 嘭,富康撞到树上,连带将她撞飞。 富康倒退,顾印河听到声响,飞奔而来。 他抱起地上的戴静婷,戴静婷已经昏迷不醒。 伸出手臂去拦车,那车非但不停,反而一脚油门,轰地开走了。 叫120,还没有拦的士快。他抱起戴静婷,向巷子口跑,拦下一辆的士,赶到陆军总医院。 做了一个全身检查。幸好,树挡了一下,没有内伤。人却一直昏迷不醒。 顾印河说:“肇事司机逃掉了。不过,我已经报警。” 戴静婷的右手揪起床单:“我知道她是谁。” “你看清楚了?” “没看清,但我知道她是谁。她是故意的,故意撞我。” “故意?”顾印河很惊讶。“待会儿交警会再来,你和他们说。车牌号我也记得,一定得把他抓住。”顿了顿,又问道:“饿不饿?” 倒没觉得饿,口干。戴静婷咧了咧干燥的嘴唇:“想喝豆浆。” “好,你等等。” 十几分钟后,顾印河回来了。一手拎着豆浆油条,一手拎着碗热干面。 “对面有家永和豆浆,他们家的豆浆好喝,油条一般。油条在外面买的,看起来很焦脆。” 戴静婷一口气干完一杯。 顾印河拿出一只纸碗,将另一杯豆浆倒入,又把油条扯成一段段,泡入豆浆中。 “豆浆油条,我喜欢这样吃,你吃吃看?” 油条浸泡了豆浆,又甜又咸,还能嚼出焦香。 “嗯,真的好吃。”戴静婷说:“我把你的豆浆给吃了。” 顾印河端起面碗:“豆浆都是给你买的,热干面得配蛋酒。但是这个面不正宗,芝麻酱约等于无,蛋酒也就没买。” 他搅了搅面,一股米粉味,果然不正宗。 “你吃东西很讲究。” 顾印河笑:“我是汉派美食评论家,兼实践大师。俗称厨子。” 戴静婷不信:“你还会做饭?” “我在加拿大读硕两年,最大收获,厨艺自学成才。” 戴静婷所在的病房,是急救室。此时,护士台拥挤来一堆人。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不是要出差吗?” “我打过电话请假,换同事去。” “谢谢,不好意思。”戴静婷语无伦次,她最怕欠人人情。这个人情,怎么还? 交警来了。 “我们昨天晚上来过,这位报警的顾先生说是肇事逃逸,你现在说对方故意撞你?” “对。” “你看清楚驾驶位上坐的是谁了吗?” “没看清,但是我知道她是谁。” “他叫什么名字?和你有什么过节?”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撞我。” 警察皱眉:“你这个回答等于说废话。如果你认定肇事人蓄意撞你,这起案件,我们要移交刑警处理。” 顾印河问:“车子找到没?” “找到了,车主是广埠屯一个卖电脑的老板。他说,他的车昨晚就停在他家的院子里,没有开出去。你是不是记错了号码?” “我对数字很敏感,不会记错。” “也有可能是套牌车。” “他是辆什么车?” “也是富康。” “怎么这么巧?有没有可能他说谎,昨天晚上撞人的,就是他的车!” “哪有什么巧?满大街跑的都是富康。”警察双脚后缩,准备撤退:“如果你们有所怀疑,我们把案件移交?” 顾印河看了戴静婷一眼,问:“这里离广埠屯不远,你们能带我去看看那辆车吗?” “行,走吧。” 药水滴答滴答,戴静婷眯眼半躺。表面平静,内心却翻江倒海。 她究竟惹到了谁?昨晚,富康倒退,准备卷土重来,幸好顾印河跑来制止。要不然…… 这次侥幸,对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越想越寒凉,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静婷。”一声呼唤。 戴静婷惊得坐直身体,眼前站着卢俊,手里拎着一只花里胡哨的果篮。 “你,你,你?”戴静婷想说,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你怎么会来看我?你怎么用这么肉麻的方式叫我的名字?但是,都没有说出口。 她和卢俊,还没有熟悉到这个程度。 卢俊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表情颓丧:“对不起。” 戴静婷没有说话,等待下文。 “我以前谈了个女朋友,因为某些原因,我想分手。宛宁介绍我们认识,我很想和你好好开始,可是前女友不放手,所以……” “所以,上次在东湖,她撞我们的船,这次用车撞我?” 卢俊合起手掌,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戴静婷两只手握成拳头,胸腔里的怒气,呼呼上窜:“对不起有用吗?要不是昨天晚上有人在场,我已经被她撞死了!” “她晓得错了,一大早跑到我的住处坦白,又拉我过来,想给你道歉。医药费、误工费和营养费,她出。”卢俊观察她的表情,垂下眼皮:“看在我滴面上,你能不能原谅她?这件事私了,不报案。” “不行!” 在这个城市,她虽然孤苦伶仃,但也不能任人欺负! 卢俊叹口气,站起身往外跑。过了一会儿,举着手机跑进来,递到她面前:“我妹让你接电话。” “静婷,”喊了一声,卢宛宁哭出声:“撞到哪里了?疼不疼?” 卢宛宁反应过于强烈,戴静婷反过来安慰她。“还好还好,皮外伤,今年夏天不能穿无袖裙子。” 卢宛宁咬牙切齿:“我妈没看错,魏宝珠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撞我的人,名叫魏宝珠?” “是的。” 卢宛宁缓口气,用纸巾擤了***,小心翼翼地问道:“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和魏宝珠私了?” 第13章 看不见的壁垒 卢宛宁不停地哭:“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以后再对你讲,只求你饶过她一回,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卢宛宁,是戴静婷在这座城市唯一的朋友。陪她去人才交流中心落户;帮她搬家…… 无数个孤独的时刻,在她的耳边唧唧呱呱,给她单调的生活增添一份热闹。 她们不仅是玩伴食友,更是灵魂相契的闺蜜。 戴静婷放下手机,递还给卢俊。卢俊往外跑,把魏宝珠拉了进来。 魏宝珠面无表情,双眼盯着白墙。 “你向戴小姐道个歉,这件事就算了了。” 魏宝珠不吭声。 卢俊左手拍额:“你想让你爸晓得?你想坐牢?” 魏宝珠倔强地闭着嘴唇。 卢俊烦躁地走来走去:“我滴姑奶奶,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里说,你预谋杀人!” 隔壁床位,纷纷扭过脑袋,看向这边。 卢俊闭嘴,急得头顶冒烟。 戴静婷开口:“魏小姐,你弄错了对象,你要对付的人,应该是他!”她抬手指卢俊。 “第一,我和卢俊只见过两面,并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关系。第二,卢俊态度模棱两可,有脚踩两只船的嫌疑。” 魏宝珠呼吸变得急促,狠狠瞪了卢俊一眼,转身往外跑。 卢俊摇头,跟着跑了出去。戴静婷长吁一口气,向后仰倒。 待要睡一觉,门外涌进一帮人。为首的,正是肖总,身后跟着蔡工和林主任,林主任手里抱着一束康乃馨。 戴静婷赶紧坐起身。 肖总手一挥:“别起来别起来。” “我,我忘了请假。” “顾工一大早给我打过电话,说昨晚出了车祸。不严重吧?” “还好。” 林主任把花放在桌子上,语气酸溜:“我说这个那个介绍对象,小戴都拒绝,原来是攀上了正道院的顾印河。” 肖总一拍巴掌:“好得很,郎才女貌。” 护士朝这边喊道:“你们小点声!” 肖总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喜悦:“设计院那帮家伙,向来瞧不起我们,这回巴巴地当了我们的女婿。” “肖总,我和顾工不是……” “不是么斯?我早就看出来了,还想搞地下工作?林主任,办公室的工作你一肩挑,小戴抽调到项目部,协助蔡工和设计院对接。” 林主任叫:“我滴天,每天那多事,我哪里忙得过来?”说完,暗戳戳地瞪了戴静婷一眼。 蔡工昂起脑袋:“她协助我?肖总,你啊搞反了,我协助她还差不多!” 肖总不理他们的牢骚,掏出一只信封:“这是慰问金,一点小意思。” 戴静婷推辞:“上次在财务支取的1000块钱,还没有用完。” “两码事。”肖总把信封放在枕头边:“那笔钱,你克买部手机,以后跑工地,需要时刻联系。拿发票回来冲账。” 他们一走,房间里安静下来。 戴静婷睡了一觉,醒来,顾印河坐在床边翻报纸。 “碰到一家卖上海小馄饨的店,大中午翻台子,应该味道不错,我买了两碗带过来。” 他站起身,打开食盒,递过来:“三鲜馅的。” 汤面覆盖着绿色的小葱和香菜,戴静婷用勺子舀起一只馄饨,面皮晶莹剔透,看得见里面的虾仁和香菇。 “我下午可以自己回家。顾工,你回去上班吧。” “没事,我已经请了一天假。”顾印河吞下一只馄饨,抬起眼睛:“我知道凶手是谁了,魏宝珠这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 “不认识,她怎么会撞你?” “算了,我不追究了。” 顾印河停下动作:“不追究?”样子很生气:“你不怕她再来一下子。” “上午她来过,说清楚了。” “这事,得在派出所说,我已经报案了。” “能撤案吗?” 顾印河吃惊,气呼呼地说:“随便你。”埋头吃馄饨,不再讲话。 站起来收拾碗筷,出去丢垃圾,回来继续看报纸。 气氛沉闷。戴静婷问:“你是怎么知道魏宝珠的?” 顾印河合上报纸,脸色稍稍和悦:“我和交警一起找到车主,他刚开始不承认,死咬着他的车一晚上没出门。我在富康车牌上找到一块树皮,黄警官一惊一炸,炸出了实话。昨天晚上,他的车,借给高中同学魏宝珠,今天早上才还回来。” 戴静婷过意不去,人家费死力帮她找出凶手,她却根本没当回事。 “顾工,谢谢。” “不客气。”他掏出手机,递过来:“你给黄警官打个电话,说明一下。” “说明什么?” “报案需要当事人亲自去做笔录,如果不报案,你可以不去。” 戴静婷打完电话,将手机还给顾印河,表情严肃:“顾工,你昨晚救了我,大恩不言谢。以后找机会还你这份人情。我们还会在工作中有交集,仅止于工作时间,其它时间,我们还是少碰面,以免被人误会。” 顾印河的手停在半空,表情僵住,但很快点点头:“好吧。” 接下来,无话可说。他收拾东西离开。 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戴静婷心中酸涩,却长舒一口气。 老妈张晓玲读书不多,经常念叨一个朴素的婚恋观:“找对象啊,要门当户对,日子才过得下去。” 意有所指。戴家是普通人家,但好歹是城镇户口,兄弟姐妹四个都曾经有过工作。 二伯娶了一位农村妻子。二婶娘家里四个弟弟,出了嫁,她仍然担负养家糊口的责任,自己的小家穷困潦倒,一有东西就往娘家拿。 手伸得长,还偷拿小卖部的商品。张晓玲和二伯闹过几回。 二伯无可奈何,提离婚,四个小舅子打上家门。鸡飞狗跳,一团糟。 阶层这东西虚无缥缈,但是差别确实存在,就像一道看不见的壁垒。 比如她和顾印河。顾印河是海归硕士,本地人,国企金饭碗。 她和他的差距,类同二婶娘和二伯。二婶娘嫁给二伯,目的明确,就是为了养家。而她,没必要攀高枝,让自己不快活。 门当户对,找一个和自己一样,来自地县市的汉漂大学生。房子没有,可以租。生活清苦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瞧不起。 戴静婷庆幸自己理智冷静,时刻保持清醒。像她这样的人,不会一头扎入不切实际的幻想里,更不相信“从此以后,灰姑娘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办理完缴费手续,戴静婷拎着几盒药,回来收拾行李。 卢宛宁风尘仆仆,从外面跑进来,张开双臂抱住她。 第14章 门不当户不对 卢宛宁握住戴静婷的肩膀,左看右看,就像看一个摔在地上的碗,是不是破碎。 戴静婷向上握拳:“东北话怎么说的?本姑娘抗造!” 卢宛宁长叹一口气:“幸好。” 走到医院大门口,她们拦了一辆的士。路上无话。卢宛宁全程板着脸。 走上楼梯,门里传来浓郁的香味。 戴静婷吸了吸鼻子:“鸡汤?” “我妈要来看你,她一来大包小包带一堆东西,麻烦。我让她别来,上班中途,溜去买了一罐汪集鸡汤。” “舒家街吴太婆家的?哇,老早听说她们家的鸡汤天下无敌!” 洗手端碗,从电饭煲里盛出两碗汤。 鸡腿鸡翅,一人一份。汤汁浓稠,肉质嫩滑。戴静婷大快朵颐,对面的卢宛宁却坐着不动。 “你快吃呀!” “你不骂我,我吃不下去。” 戴静婷嬉笑:“我就不骂,等着你吃不下去,都是我的。” “上次,魏宝珠撞船的时候,我就应该警觉。都怪我,差点酿成大祸。” “是该怪你,多管闲事,人家郎有情妾有意,你一个当妹妹的,横插一杠。”戴静婷伸手,去拿卢宛宁碗中的鸡腿。 卢宛宁赶紧抓起鸡腿,狠咬一口:“你知道魏宝珠是谁吗?” “谁?” “**厅厅长的女儿,我哥是他爸的司机。” “……” 身份地位悬殊的青年男女,日常接触,产生感情。 戴静婷不语,低头喝汤。 “我哥那人,从小被女生追捧,处处留情,对谁都不上心。可是,这个魏宝珠不同别人,一旦沾上,甩也甩不脱。她自己买了戒指,向我哥求婚。我妈死活不同意。” “你妈不对,重犯上一代人的错误。” “不一样,我妈当年是逃婚。我家家(方言:外婆)收了人家的彩礼,她不愿嫁。我爸我妈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起码门当户对。” “你妈不同意,就因为这个?” “是。我们家,你也看到了,说好听点,叫做物资回收;不好听,就是收破烂的。” 卢宛宁看似小公主,却难得人间清醒。 “我妈一开始并没有不同意。她想用钱拉平两家的不对等。但是,魏宝珠的妈妈打电话过来,羞辱我爸我妈,骂我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妈气得哭了一晚上。” “我妈逼我哥正正规规谈一个女朋友,我就想到了你。我哥和你见面之后,对你印象挺好,答应好好相处。我们全家挺高兴,哪个晓得,魏宝珠这么偏执?” “你哥对魏宝珠什么态度?” “没态度。” “没态度,是什么态度?” “他这人,一直都这样。口头禅就那几个字:不错,都行,还好。逼急了就是一句,你们看着办。我妈拿他没办法。” 吃饱喝足,打扫战场。 卢宛宁从床底拖出运动转盘,左右扭动腰肢,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哥和魏宝珠断干净了,你愿意继续吗?” “能断干净?” “我妈准备给我哥买辆桑塔纳,让他跑出租。以后八竿子打不着,不断也得断!” 戴静婷笑了笑,岔开话题:“周末陪我去买手机。” 卢宛宁跳下转盘:“买刘德华和关之琳做广告的那款,广告拍得真好看。” “爱立信?广告好看,手机不好看,方头方脑,像木讷理工男;我喜欢摩托罗拉,清秀文科女。” 卢宛宁被这个比喻,逗得哈哈大笑。 周末,两人乘车到中北路的电信局。挑来挑去,戴静婷买了一部诺基亚2110,购卡上号。 走出营业大厅,临近中午。 碧空无云,洪山广场树木葱茏,粉色月季开得热闹,绿叶在阳光下油光发亮。 卢宛宁说:“12月底,这里要改建。” “好好的,干嘛改建?” “这里是武昌的新核心,四周高楼林立,广场也要跟上时代。” 地面突然冒出几株水柱,音乐乍起。水柱随着音乐忽高忽低。 卢宛宁脱下凉鞋,和一帮小孩冲入喷泉中。左绕右转,走八卦阵一般。 尖叫着跑出来,除了头发沾上些水雾,浑身竟然没有打湿。 广场的东南角,聚集了一堆鸽子。咕咕咕,一个个胖得像企鹅。仍然孜孜不倦,埋头啄食游客丢下的饼干屑。 卢宛宁从背包里,掏出一袋苏打夹心,掰碎,往地上扔。 戴静婷碰她的胳膊:“它们胖成这样,你还喂?” 卢宛宁嘻嘻一笑,把剩下的饼干,塞入自己的嘴里。 抬头,忽然倒退一步,拉起戴静婷,往树荫里躲。 “怎么啦?” “嘘——”卢宛宁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小声说:“顾太婆!” 顺着她的视线,前方两簇竹林的通道间,走来一对男女。男的高大魁梧,方脸大眼,戴着一副眼镜。 女的身高不到男的肩膀,身材丰满,眉眼清秀,戴静婷感觉面熟。 卢宛宁喜上眉梢:“顾太婆谈恋爱了?好好好,有事分心,就不会死盯着我们了。” “人家这么年轻,你喊她太婆?”戴静婷若有所思:“她大名叫什么?” “顾印湖。”卢宛宁的视线,跟随他们的脚步,嘴里嘟嘟囔囔:“隔这么远的距离,不会是第一次见面吧?哦,我想起来了。前两天,舒老师说给她介绍对象,难道是这个人?不行,外形不登对,身高相差太大。” 戴静婷还在默念“顾印湖”这个名字,顾印河顾印湖? 卢宛宁发出灵魂提问:“你说呢?” “你是太平洋的警察?” 卢宛宁直起微弓的腰,甩掉偷窥的表情:“好像是哦,我连自己的哥哥都管不好,还管别人?” 无所事事两人组目送两个背影,经过斑马线,向中南路方向走去。 1999年,武汉出让地块比往年略降,但是,政府加大了公积金个人贷款力度,市民购房呈现上扬趋势。房地产市场带动上下产业链,鼎立公司又中标几个项目。 中考前后,临江俊园项目停工几天。7月高考,又得停工,之后两个月的酷暑,工作时间缩短。公司开会决定,临江俊园项目工人三班倒,停人不停机。 肖总在办公室计算今年的营收,心花怒放。 桌上的电话机铃声大作。项目经理邹工的声音,在闹哄哄的背景里,如同炸弹爆炸:“打起来了,工地上打起来了!” 第15章 工地惊魂 说了半天,原来是夜间施工扰民。肖总嗤地一声:“屁大点事,急得像鬼?你们先稳住,我马上派人过来!” “人多冇得用,反而闹大。应该先和城建委的领导联系,争取主动权。” “就你懂得多,我不晓得?” 肖总啪地挂掉电话,嘴里嘟嘟囔囔:“老子包工头出身,什么事冇见过?还要你来教?” 又按动内线电话,叫来蔡工和林主任。 “你们克工地一趟,做一哈安抚工作。” 蔡工抓了抓光脑门:“我待会儿要**盛混凝土公司签合同。” 林主任:“我今明两天安排面试……” 肖总拉下脸。 蔡工:“让肖然克,年轻人冲在前头,多锻炼锻炼。” 林主任赶紧接话:“我们部门让小戴克,她除了接电话、打字复印,也冇得么正经事干。” 肖总派人过去,就是表明个态度,该交罚款还得交。 老肖的算盘打得精,罚款数额交到上限,和缩短工期带来的收益相比,那都是毛毛雨。 戴静婷和肖然赶到临江俊园。 4号楼工地乌压压一片,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外面一层是看热闹的,中间一层是施工方的工作人员。 戴静婷和肖然挤进去,和最里面的一群人面面相对。 大多数是老人和中年女性,他们手里拿着拖把、脸盆等“武器”,背靠停工的挖掘机,怒目而视。 一个短发女人高喊:“禁止夜间施工,反对扰民!”爹爹太婆们跟着喊口号。 戴静婷心脏扑扑跳,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由自主地倒退,不想踩在身后人的脚上。 “不好意思。”戴静婷俯首,对方白色的耐克鞋上一道灰印。 仰头,对上顾印河俯视的双眼。眼神里,波光荡漾。 “顾工?对,对不起。”戴静婷再次表达歉意,身体向邹工那边移动。 邹工不善言辞,脸上汗如雨下,结结巴巴:“天气太热,大家到售楼部克谈!” 一个白发太婆扯开喉咙:“和你们谈了几多次,都是阳奉阴违,冇得用。把你们上级部门领导叫来,让他们给我们写保证书!” 邹工小声问:“就你们两个人来?肖总呢,蔡工呢?” 肖然:“他们有事,来不了。肖总让我们过来做安抚工作。” 邹工急得满脸通红:“你们两个小屁伢,能做么斯安抚工作?” 戴静婷:“设计院也有人在这里。” “我看到了。他们不会插手滴。” 戴静婷掏出手机:“我们报警吧。” 邹工的额头青筋暴露:“你是来帮忙,还是来捣乱滴?本来我们不对,你还想招来警察?抓谁?抓你还是我?” 话音刚落,人群外突然传来一个粗噶的声音:“让开,老子身上绑着炸弹,不怕死滴,都给老子让开!” 人群迅速分开一条通道,一个头发蓬如乱草的男人,穿着不合时宜的长袖夹克,捂着胸走来。吸引到所有的注目,男人站定,嘿嘿狞笑。 邹工皱眉:“方荣明,你怎么又来了?拆迁协议,你爸已经签字,你们家内部么样分配,我们管不着。你没有得到补偿,怪不到我们头上!” 方荣明:“不是那回事,补偿款给少了,我不认!原来签的协议作废,必须重新签!” 扰民的事没解决,又来一个无赖。邹工头疼欲裂,一眼瞧见对面站着的顾印河。 今天是甲方和监理公司派人来巡检的日子,还没碰头,就遇到这一大堆烂事。 邹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对方荣明说:“和你们签协议滴,是房地产公司,我们是施工方,你应该克找他们!” “我不管,你们是一伙的。你克给他们带话!要不然……” 他忽然窜上一步,转到戴静婷的身后,右胳膊横住她的脖颈,左手掀开外套。 前胸暴露,围着一圈雷管。 人群惊呼,四散逃离,包括围在挖掘机旁的抗议者。 民工们跑得没剩几个,邹工和肖然站得远远的,不敢走,手足无措。 方荣明得意地哈哈大笑。 一个男声由远而近:“我是甲方的人,有什么要求,你和我提。” 戴静婷微微睁眼,顾印河背光而立,修长的影子覆盖在她的身上。 方荣明:“很简单,再补偿一套房,给老子住。” 顾印河慢条斯理地说:“据我所知,你们家四层楼的私房,按照政策,补偿四套150平米的房子。你们家三兄弟加一个妹妹,刚好一人一套。” 方荣明叫道:“就是啊,可是老头子把分给我滴那套,写上他滴名字。老子才从里边放出来,这点法老子还是懂,写了他滴名字,这套房子以后就不是我一个人滴,老头子死了,还得四个人分。” “老头子为么斯不愿意写你滴名字?” “还不是怕我赌博,把房子给赌输了!” “你爸滴做法冇得毛病,你们家祖传房子白白给别人,你愿意吗?” 方荣明没吭声。 “我有个办法,你和你爸签个协议。保证不赌博,如果做到,他立遗嘱,将房产留给你。” 方荣明低头想了想,突然抬头,呸了一口:“差点被你带到沟里克了。老子今天是来和开发商谈条件滴!不是来听你瞎逼逼,滚远点,再靠近,我就点火!” 恶狠狠地勒紧戴静婷的脖子。左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只打火机。 顾印河立定,伸手制止:“好好好,我不说了。”抬腕看表:“我已经打过电话,让负责拆迁的同志带合同和公章,和你签一个追加赔偿的协议。别急,再等等!” 日照头顶,汗水从戴静婷的额头滚落,身体越来越沉,就像坠入一片深海。 过了几分钟,一辆面包车驶入院子,车上跳下几个人。 方荣明后退,警惕地东张西望。 顾印河说:“你别害怕,他们是来签协议的,按照你的意愿,再补偿一套房子给你。” 一个魁梧的人走近,扬了扬手里的合同。 方荣明半信半疑,伸出左手去接。那人突然丢掉合同,一个箭步上前,反手一拧,将他的胳膊拧到身后。 戴静婷张开嘴,死命咬了一口横在脖颈处的手臂。 方荣明疼得大叫,又一人飞奔而来,反拧他的右手。方荣明的双臂被钳制住。 戴静婷意识尚清醒,身体软绵绵往下坠。顾印河抢上前一步,将她搂入怀中。 第16章 男女朋友关系 熟悉的青草香味萦绕,戴静婷有些晕眩。 面包车上下来的人,原来都是警察。为了不引起方荣明注意,赶来之前,全部换上了便装。 方荣明被制服,双臂反绑在售楼部外的一棵树上。胸前的雷管森然。 拆弹专家全副武装,从车上下来,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警察向外驱赶人群。 顾印河半搂半抱,将戴静婷拖到院墙之外。刚才大脑一片空白,她现在才感到后怕。 工地要是被炸,会带来系列连锁反应。 且不说成为楚报的头条爆炸新闻,就这个项目而言,1-3号楼的销售铁定会受影响;工地有可能停工。上下游公司全部波及到,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 戴静婷扭动身体,想从顾印河的怀抱中挤出。却发现,他的手臂死死地钳住她的肩膀。 仰头看他。表情严肃,眼睛不眨,盯着拆弹专家的动作。 戴静婷听说过,临江俊园,是他担任首席设计师的第一个项目。 一旦出事,他后面的工作难以为继。 无数双眼睛,盯着专家的手。一分钟,两分钟…… 终于,“炸弹”从方荣明的身上卸下。 专家说:“假的,是个仿真玩具。” 方荣明得意地哈哈大笑:“我在汉正街买的,看把你们吓成这样!” 领头警官兜头给了他一巴掌,发话:“带走。” 看热闹的人群爆发出一阵热烈掌声,方荣明被押上面包车,警察们离开。 戴静婷又扭了扭身体,顾印河如梦初醒,放下胳膊,冲戴静婷笑了笑:“不好意思。” 人群散去。邹工招呼工人们归位。 “原来你们是一对?” 一个油滑的声音传来,右侧走来一个油光满面的胖子。 正是那天在艳阳天,灌戴静婷酒的人。 戴静婷心生厌恶,准备绕道离开,右手却被顾印河抓住。 “戴静婷,这位是皓天监理公司的吴皓吴总。”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第一,顾印河没有喊戴小姐,而是直呼其名。第二,吴皓并不是中轴房地产的人,而是仰甲方鼻息生存的第三方。 她没有弄懂顾印河的意思,只感觉心跳加快,想从他的大手里挣脱。却不能。他攥得很紧。 “懂了懂了。”吴皓坏笑,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过来。 顾印河拒绝。 吴皓把烟叼在嘴上,点燃,猛吸一口:“顾工,你本科是武大的吧?我是你们隔壁武水的。读书的时候,经常跑到你们的梅园食堂蹭饭。小道消息,武水、武测、湖医马上要合并,组成新的武汉大学,我和你,也算是校友,哈哈哈……” 戴静婷腹诽:【呸呸呸,明明可以堂堂正正,却偏偏要奴颜卑膝。】 肖然跑来,喊道:“小戴,邹工找你!” 工人们继续施工,邹工重新带上安全帽,晒得黑红的脸上,表情难看。 “爹爹婆婆们今天被方荣明吓回克了,问题冇解决,他们还会再来。你们回克向肖总汇报,要么停止夜间施工,要么打报告,拿到夜间施工特许证。” 肖然嘟囔:“还能特许?” 戴静婷心中明白,邹工在和肖总叫板。领导之间的矛盾,他们解决不了,他们只负责传话。 “走吧。”戴静婷说。 两人转身,邹工忽然问:“小戴,顾工真是你男朋友?” “不是不是。”戴静婷摇头如拨浪鼓。 “你们就别隐瞒了。刚才顾工那表现……” 肖然是个岔巴子。回到公司,绘声绘色讲述两个故事。 警察制服凶恶歹徒和顾工英雄救美。 前一个故事的当事人远在天边,后一个故事的当事人近在眼前,更容易发酵成工作间隙的八卦。戴静婷和顾印河的关系,越传越玄,最终被定性为男女朋友关系。 最后的结果,凡是须与设计院对接的工作,都堆在戴静婷的案头。 十点多,肖总从大门走进,笑眯眯地经过戴静婷的工位。 “小戴,你来一哈。” “又没好事。”戴静婷心中嘟囔,跟在他身后走入总经办。 “有件事交给你办。你克和顾工说说看,能不能建议甲方,把配电房的位置改到院墙的西北角,11号楼的位置?” “临江俊园的布置,开建之前就规划好了。还能改?” “1-3号楼卖得不好,就是因为4号楼附近有个配电房。我们行家都晓得,配电房的辐射微乎其微,但是老百姓可不这样想。开头炮冇打好,影响后面滴销售。我这也是为甲方着想。” 鼎立公司的工程款,签的是定额合同。肖总小算盘打得精,迁走配电房,节省一笔开支。 “这个建议挺好,我觉得应该直接和甲方提。” “甲方的陈总神龙见头不见尾,上回又得罪了他。”肖总特意停顿片刻,眼睛骨碌转。 他还在抓她的小辫子。戴静婷不说话,以为镇住了她。 老奸巨猾地一笑:“要是设计院的人向他建议,效果就大不一样。” 戴静婷堵住他的话头:“我可以和顾工说,同不同意不能保证。” 肖总击掌,笑逐颜开:“要滴就是你这句话!克,找财务支2000块钱,到中南五楼给顾工买套美尔雅西服!” “不用,我先请他吃饭,问问看。” “小丫头聪明!” 戴静婷钻到安全出口的楼道,掏出手机,清了清嗓子,才拨号码。 顾印河的声音疲惫,但语调上扬:“昨天才见面,今天又给我打电话,不会是想我了吧?” 戴静婷一愣。 她的印象里,顾印河一本正经,近乎刻板。这次的口气,竟然有些轻浮。 得把气场扭过来,戴静婷语气淡漠:“有空吗?我在八一路的小蓝鲸,定了今晚的位置,有工作要谈。” 这回,她得把主动权抓在手里。但是,态度摆明,公事公办。 顾印河的语调变成一条直线:“不好意思,我现在在珠海。回来再说。”快速地挂断了电话。 窗外的天幕阴沉沉。大雨欲来风满楼。 叮铃铃,手机再响,吓了戴静婷一大跳,再一看来电人,越发心惊肉跳。 电话响了两声,挂断。 自从戴静婷买了手机,原来固定时间通话的约定作废。张晓玲给女儿电话,兴致所至。家里小卖部的话机对外收费。 张晓玲说:“反正手机打出打进都要收费,以后我打过来你不接,你再拨回来,节省家里的固话费。” “妈,什么事?” 第17章 两两相遇 张晓玲嚷嚷:“么样啊?冇得事,就不能和你打电话?” 声音压低,神秘兮兮:“你二伯父离婚了!” “啊?”戴静婷惊诧。 小镇上,离婚不多见,偶尔一对,算是爆炸新闻。 二伯父是粮管所的工人,旱涝保收。原来效益好,平常过节,发米发油,过年,成桶的鱼肉往家里拎。 在婚恋市场,年轻时的二伯父成为“抢手货”。千挑万选,挑中一位农村姑娘。 按照张晓玲的说法,二嬢娘就是他们娘家“派”来的吸血虫。吸了戴家十数年的血。 过年的时候见过二伯父,已经退休,工资不高,满头花白,人也瘦得像个竹竿。 张晓玲喋喋不休:“门不当户不对,就是过不到一处去。老祖宗的话,没有一句是错的。” 二伯父没有孩子,收养了一个女儿。戴静婷难过:“戴娇呢?谁管?” “那边没要。觉得是个累赘。” “他们老吵架,离了也不见得是坏事。”戴静婷有些难过:“二伯父父女俩以后怎么办?” “哎哟,管他们家搞么斯?管好自己!”张晓玲清了清嗓子,进入正题:“对象的事,进展得么样?你今年22,谈两年,24岁结婚,25岁生孩子,这是最好的安排。” “妈,我才刚毕业!” “我就说你不该读大学,一毕业就这么大岁数。林翠,记得不?你小学同学,她滴伢都满地爬了。” “……” “姑娘伢不好晚婚晚育,过了25岁,对象不好找,生伢也困难。你看我,30多岁生你弟弟,落下一身病。” “妈,电话费很贵。” “最后啰嗦一句,一定要找个有房子的对象,给你弟弟留间房。还有,对象要门当户对,要不然和你二伯父二嬢娘一样,过不到头!” 戴静婷收线。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滚雷轰隆,豆大的雨点砸下来。 张晓玲的话,简直就是前后矛盾。 和他们家门当户对的对象,能买得起房子吗? 她不晓得大城市的住房有多紧张;她不晓得现在的房价有多贵。 一套70平米的房子,首付3万,贷款3万,一个月还贷500多,而现在武汉的人均工资不到700! 几天后,戴静婷接到顾印河的电话。 “我回来了,今天晚上6点,八一路小蓝鲸二楼。” 不知觉中,又被他抢去了主动权。 临近下班,戴静婷忽然有点紧张,还有点小兴奋。 她钻入卫生间,洗脸梳妆。 天气热,抹上夏士莲,也会被汗水冲掉。好在她皮肤本来就好,白皙细腻。掏出豆沙色的口红涂了一圈,又觉得太艳,还是擦掉。 素面朝天,走入热闹的街市。 向公交的方向而去,迎面,“京汉科技大厦”沐浴在夕照中。 这座“着名”的大厦1995年开建,1998年停工,成为武汉第一烂尾楼。 到达目的地,服务员把戴静婷引到二楼,人不太多。一眼瞧见靠窗而坐的顾印河。 正在看报纸,头顶短发乌黑油亮。 戴静婷在对面坐下。 顾印河合上报纸,微笑:“这是今年创刊的《武汉晨报》,第四版全部是楼盘广告。再有就是股市新闻,当前最热门的两个话题。” 两个话题,距离戴静婷遥远。无话可接,她还以微笑。 “今年的a股市场大起大落,沪指1月份1000点起步,3月突破2000,4月份最高3140点,5·19之后,又被打回原点。” “你炒股?” “我不炒,但是关注,股市行情是经济大形势的风向标。”停顿片刻,不好意思地一笑:“实际上是我妈炒股,我帮她看看。她心脏不好,大起大落,我怕她受不了,提前关注行情,给她打预防针。” 说完,递过菜谱:“想吃什么?” 戴静婷今天必须买单,推回菜谱:“主随客便。” “好吧,他们家的招牌菜炒三鸟,手撕大片牛肉,可以吗?” “主随客便。”戴静婷再次表明就餐关系。 顾印河点好餐,把菜谱还给服务员,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妈是小学数学老师,现在退休。闲着没事干,炒股玩玩。以后电脑炒股会成为趋势,我还得先学会,再教她。” 戴静婷微笑,保持乙方的谦恭态度。 “我爸是建筑机械厂的退休干部。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开出租,姐姐是初中英语老师。” 戴静婷腹诽:【吃个饭而已,我又不查你户口。】 脸上带笑,端起盛满啤酒的杯子:“顾工,感谢你那天的救命之恩,还有,对我工作上的帮助。”仰头,一饮而尽。 顾印河想说什么,但是话未开口,耳朵根先红了。干脆不说,一口干掉杯中啤酒。 “印河!”一个略带嘶哑的女声传来。 顾印河扭头:“姐?” 楼梯处,走来一个身材略微丰满的女子,正是那天在洪山广场看到的顾印湖。 顾印湖的眼睛,盯在戴静婷的脸上。“这位是?” 顾印河有些扭捏:“戴小姐,我滴同事。” 戴静婷落落大方,耐心做出正解:“我是建筑公司的,和顾工有业务往来,今天一起吃饭,也是谈工作。” 顾印湖不信,歪起脑袋:“戴小姐看起来面熟,有点像那个谁?” 顾印河改口武汉方言,截住后话:“姐,你也来吃饭?”眼神远眺,楼梯旁的屏风跟前,站着一位高大的眼镜男。 顾印湖朝他喊:“你过来。” 眼镜男走过来,顾印湖介绍:“这位,钱冰,七医院肝病科的主治医师。” 两位男士握手,客气寒暄。戴静婷却感到气场不对,特拧巴。 顾印湖发号施令:“你先去包房,我随后就到。” 钱医生礼貌告辞。 顾印湖脸色一变,警告顾印河:“先不要告诉妈。” 顾印河摊开双手:“条子蛮正,又是医生,妈肯定冇得意见。” 顾印湖跺脚:“你晓得么斯?叫你不要说。” 眼神滑溜到戴静婷脸上,坏笑:“你要是乱说,我就怂恿妈让你相亲克!” 顾印河翻白眼:“滚!” 顾印湖跑走,顾印河的表情,恢复到一本正经的状态。 服务员端上菜品。 炒三鸟,原来是乳鸽、鹧鸪、鹌鹑制作的干锅。三种鸟肉三种口感,有的嫩滑、有的肥美,有的嚼劲十足。样子差不多,夹入口中,却是不同的滋味。 手撕牛肉大小状如苏打饼干,颜色深如肉干。焦脆酱香,满口肉味。 “味道不错。” “是,湖北菜最对我的胃口。可惜,全国八大菜系里,却没有鄂菜的地位。”顾印河放下筷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第18章 去顾化 “为什么?” “人的口味,和气候相关。西南潮湿,菜肴多用麻辣;江浙气候温和,口味清淡。湖北位于中部,特色食材不多,口味中庸,所以,鄂菜没有太多特别之处。大餐不行,小吃倒是有些特色。” 建筑师顾印河谈起美食,头头是道。 “老通城的豆皮,四季美的汤包,谈炎记的水饺,小桃园的煨汤,都是百年老店,本地人最爱去的地方,这两年,精武路上鸭脖火爆,算是本地的一张美食名片。” 最后,总结发言:“要是你愿意,我带你吃遍武汉三镇。” “还是不要吧,现在传言很多,公司里的人,都以为你是我男朋友,我不想被误会。” “哦——”顾印河低头,关掉酒精炉的开关,锅底烧干的滋滋声渐停。 “你说有工作要谈,什么事?” 戴静婷正愁没法牵引话题,没想到顾印河自己发问。 “配电房的事。”把肖总的建议说了一遍,站在开发商的利益上,戴静婷苦口婆心。 顾印河声音淡漠:“这个规划改不了。第一,整体布局经过层层审批,牵扯众多部门。改建须再申报,几个月下不了地。第二,配电房的位置规划,我们反复论证过。11号楼院墙外,是一座小学,七八岁的小男孩最调皮,翻墙头带来的隐患更大。实际上,配电房的辐射微乎其微,和4号楼隔的距离足够远,构不成威胁。” 戴静婷抿了抿嘴。 “你要是不好向领导汇报,我给你们肖总打电话。” “不,不用,我自己和他说。”戴静婷提起一口气,又呼出。“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你说。” “能不能向我的同事证明一下,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顾印河沉默良久,两只手握紧、松开,又握紧松开。 “怎么证明?” “……” “拉住每个人,和他们说?” “好像是挺突兀哈。” “证明是容易,证明不是有点麻烦。” 戴静婷尴尬一笑:“好像立牌子为证,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是嘛。”顾印河又问:“你为什么怕同事误会?” 戴静婷眼珠转动:“对你影响不好,你以后要谈女朋友,还要升职加薪,什么的。” 顾印河鼻子里哼出一声笑,点头:“对我影响不好?谢谢你替我着想。” 戴静婷如实向肖总汇报。肖总秃噜出一句国骂。 看他没有责怪,戴静婷乘机说道:“还有件事,顾工说他有女朋友,明年结婚。肖总就别再开我和他的玩笑。” “哦?”肖总转动眼珠,若有所思。 戴静婷急于撇清和顾印河的关系,有她的小算盘。 她虽然讨厌老妈的唠叨,但是张晓玲翻来复去的说辞,的确有洗脑功能。 按照老妈的要求,必须“去顾化”。 街头的桂花凋谢,枯叶和飞絮满天飞。 上个星期,卢宛宁咋咋呼呼说,卓刀泉中学附近,新开一家羊蝎子店。今年贴秋膘第一站,就是它了。 戴静婷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喂,”卢宛宁的声音疲惫,一听她的声音,开始抽泣。 “你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卢宛宁哭得稀里哗啦。 “你在哪里?” “光谷医院……” 戴静婷赶到医院,卢妈坐在病床上,床架子上摆着纸碗纸碟。正和卢宛宁吃晚餐。 “小戴来了?”卢妈绽开笑容。 “阿姨,您怎么啦?” “冇得么大事,低血糖,昏倒了。你还冇吃饭吧?宛宁买了海鲜粥。一起吃!” 卢宛宁盛了一碗粥递过来。 浓稠的白粥里,埋着大块红艳的螃蟹腿。 还不够,卢妈又将自己碗里的红虾夹起,放入戴静婷的碗中。 “小戴,你怎么不来家里玩了?是不是上次我们招待不周?” “不是不是。” “阿姨很喜欢你,你应该经常来。”又夹起一只鲍鱼,放入戴静婷的碗中。 卢妈不像病人,热情得招架不住,戴静婷向卢宛宁求救。 卢宛宁脸色凝重,埋头喝粥。 按照卢宛宁的个性,此情此景,她本该吃醋撒娇,酸溜溜地横插一杠。但今天,她一声不吭,夹起萝卜条,泄愤一般,嚼得嘎吱嘎吱响。 戴静婷和卢宛宁吃完,卢妈碗里的粥基本没动。她长叹一口气,半靠床头。 “妈,你别难过。” “我不难过,不难过。什么风浪我冇见过?”卢妈的脸笑嘻嘻,眼泪却滚了出来。 戴静婷慌忙拿起纸巾,递过去。 卢妈扯起一张纸揩眼泪。 门外,风风火火闯进一个人,叫道:“妈,你么样啊?” 一看是卢俊,卢妈的脸,瞬间恶狠狠。抓起戴静婷手里的抽纸包,朝卢俊砸过去,又去捞床头柜上的保温杯。 保温杯飞抛出去,砸在卢俊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卢俊疼得哎哟。卢宛宁一把抱住她妈,眼泪刷地流出来:“妈,别打了!” 戴静婷帮忙打扫战场,将纸巾和保温杯归位,收拾碗筷,放入垃圾袋,拎出来。 没有进去,坐在电梯间的排椅上等待。 过了一会儿,卢宛宁出来,在她身边坐下。 “我妈一生要强,从来没有受过这样大的羞辱。” 一个星期之前,卢家来了两位衣着光鲜的女客,一位是魏宝珠的妈,一位是魏宝珠的小姨。 魏妈刚开始的态度还端着,小姨言辞轻蔑,毫不掩饰。 “我们家宝珠从小娇生惯养,怎么能嫁到这种家里来?你看看,多邋(lā)胯(kuà)(方言:脏),苍蝇蚊子满天飞。比乡下的猪圈还脏还臭。我滴天,真滴要吐了。信了他的邪,这种环境,还能活得下克?” 卢妈脸色铁青:“冇得哪个请你们来,滚!” 魏妈用手捂鼻:“我妹妹说话直,你莫怪。是这样滴,我们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在本地,我老公也有些地位。宝珠又是我们唯一的姑娘,非常宝贝。我们希望未来滴女婿,学历工作都能配得上她。亲家不说门当户对,也该过得克。就算不是干部家庭,工人也可得。” 小姨接嘴:“对!像你们这样滴,门都冇得。” 卢妈压住火气:“你回克,叫你们家姑娘不要缠倒我儿子!” 小姨双手在空中乱挥,音量提高八度:“哎哟,明明是你儿子想攀高枝,缠倒我们家宝珠,你还倒打一耙?” 卢妈气得浑身打颤。 魏妈:“这样吧,你开个价。” 卢妈:“你说么斯啊?” 小姨:“哎哟,你就不要假装不懂。你们要讹多少钱?” 魏妈:“一口价,5千块!” 第19章 婚恋的天平 小姨叫道:“哎哟,姐,你真是有钱,给这多?他们只怕一辈子,都冇见过这么多钱!” 卢妈冷笑:“5千?真是好多!” 魏妈以为她嫌少,咬牙切齿:“我们家不是做生意滴,不会讨价还价,5千5,再多就冇得谈滴。” 卢妈:“呸!老娘有滴是钱,还在乎你5千5?前两天,我取了40万,全款买下一套丽岛花园的房子。” 小姨嗤地笑出声:“哎哟,把牛吹到天上克!” 卢妈转身入屋,拿出一份购房合同:“看看,我是不是在吹牛?” 小姨凑上去,翻前翻后,惊掉下巴,转身贴到魏妈的耳朵:“还真是,丽岛花园是武昌的豪宅啊。” 卢妈洋洋得意:“这是我给儿子买滴婚房。” 魏妈撇嘴:“一个收破烂滴,哪里来这么多钱?” 小姨一拍大腿:“对啊,你们打着收破烂的幌子,坑蒙拐骗,明偷暗抢!” 卢妈气得说不出话来,抬起手指:“你,你们……”眼前一黑,身体向后,倒在一沓纸盒上。 魏妈吓得乱叫:“你这是搞么斯?别讹我们哈!” 小姨拉起她的胳膊,往外扯:“快走快走!” 卢爸买菜回来,远远看到两个中年女人慌慌张张的背影。 回到家,老伴人事不省,昏倒在地。 卢宛宁讲完,眼泪又刷地流出来:“我妈幸好没倒在水泥地上,要不然……” 牙齿几乎被咬碎:“我哥该打!还和魏宝珠那个坏女人藕断丝连。我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他!” 戴静婷抬手,拍拍她的肩膀。 卢宛宁抹了一把眼泪,转脸向她:“要不,你考虑一下我哥?我妈说,谈对象最重要的是家庭门当户对,男女各方面条件相当。我和你们家,都是做生意的,也算对等。” “……” “我妈说,我哥学历工作不行,但是,她准备了房子,可以拉平你们之间的差距。” 这就是现实生活的婚恋观。门当户对,是天平的底座。容貌身材、学历职业等条件就是砝码,砝码有大有小,这个不行那个补,直到两边颤颤巍巍地平衡。 如果张晓玲在,她一定点头,说不定当场同意卢妈的建议。 但是,戴静婷觉得这样不对,她的内心还隐隐有所期盼,期盼什么呢? 卢俊从病房内转出来,手插裤兜,站在她们面前。 “你进克,我和戴小姐有话说。” 卢宛宁瞪他一眼,站起身走掉。 卢俊坐下,两只手掌轮流相握相压,指骨节压得嘎嘎响。 “我这人,天性自由,不喜欢受约束。结不结婚,和哪个结婚,都无所谓,但是我妈总在逼我,冇得法。” “什么意思?” “我听宛宁说,你妈希望你滴对象在武汉有房子,我刚好有。我滴长相,你也不讨厌,对吧?不如,我们俩克领个证结婚?” 这是求婚?从卢俊的嘴里,轻飘飘地说出。 “你放心,三金、彩礼,拍婚纱照,一个都不会少。”卢俊停顿片刻,又继续:“结婚后,我会努力,对你好,对家庭负责!” “阿姨教你说的?” 卢俊的身体松懈下来,向后仰靠,咧了咧嘴角:“也不全是。” “魏宝珠呢,她怎么办?” 卢俊眉头皱起:“能么办?我要是和她结婚,几个家庭鸡飞狗跳,还是算了。关键是我妈,检查出心脏病,她不能再受气。怎么样?我滴提议。”眼神热切。 “我不想被撞第二次。” 卢俊懊恼地撸了一把头发:“再不会了。她爸晓得这件事,把她狠狠克了一顿,她怕她爸。” 想了想,又说:“结婚滴事,你慢慢考虑,不同意也没关系。不过,能不能先请你帮个忙?” “什么?” “假扮我女朋友一段时间。冇得别滴意思,就是想让我妈放心,早点康复。” 戴静婷脑海里,突然蹦出顾印河说的话:“证明是容易,证明不是有点麻烦。” 如果卢俊到她的公司走一遭,不就可以证明顾印河和她没关系吗? “行!” 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痛快,卢俊眉开眼笑,起身伸手:“成交。” 接下来,卢俊一通安排。先是在卢家内部官宣。 卢妈高兴得合不拢嘴,精气神恢复,吵着要出院。 两个老人的生活,从此有了新目标。打听装修公司,逛建材市场。讨论买钻戒,还是买金戒。卢妈甚至跑到街道口的劝业场,逛了一下午的童装店,畅想未来的天伦之乐。 中秋节前夕,肖总请甲方驻汉代表来公司开会,汇报前期工程进度。 林主任从财务支出一笔钱,对戴静婷和小张说:“克买30提月饼,要汪玉霞滴,莫买错了。肖总说,记得比价,买贵了,多滴部分自己掏钱!” 戴静婷嘟囔:“小气鬼!” 小张建议:“反正路费报销,30提够批发,我们克汉正街?” “行!” 汉正街号称天下第一街,全国闻名的商品批发市场,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有。 两个姑娘乘车前往汉口,穿街走巷,比价购买月饼。哼哧哼哼,回到武昌,已近中午。 戴静婷指挥男同事,将月饼从楼下往楼上搬。 会议室大门打开,一个修长的人影走出。 小张捅捅她的胳膊:“你男朋友!” 戴静婷的心脏,跳快半拍。 有些时日,没见到顾印河了。再见,他还是那样温文尔雅。还是让她心跳加速。 顾印河朝她点头,朝走廊处的卫生间走去。 戴静婷正要否认小张,口袋里的手机响。是卢俊。 “我才从孝感出差回,经过你们楼下。中午一起吃个饭?我有事和你说。” 戴静婷灵机一动:“好。现在还没到点,你上来等我。” 卢俊上来,手里拎着一大袋水果。 见人就发,你一个桔子,他一个香蕉。热情似火,长得又帅,公司的年轻人都聚了过来。 肖然问戴静婷:“这位是?” 卢俊揽住戴静婷的肩膀,憋起一口汉普:“我是她男朋友。” 戴静婷想甩掉他的胳膊,但又觉得不能,尴尬地笑。 小张一边塞香蕉,一边叫:“不对,小戴,你男朋友不是设计院的顾工吗?” 恰好,顾印河从门外走入。 卢俊紧了紧手臂:“再说一遍,我是戴静婷的男朋友!” 第20章 证明不是 林主任靠在办公室门口,剥了一瓣桔子丢入嘴里,故意提高音量问:“小戴,这么快就换男朋友了?” “没,没有。”戴静婷否认。没有撒谎的习惯,回答结结巴巴。 “对,没有。一直是我。戴小姐是我妹妹滴同学,她读大学时,我们就是男女朋友关系。” 卢俊笑嘻嘻,假话说得顺溜。 所有人的眼光,聚在顾印河的脸上。 顾印河像没听到,匆匆而过。 卢俊话多,和谁都自来熟。话题扯到6月份出现在东湖磨山的树倒之谜。 他眉飞色舞:“湖面凭空冲起一团白雾,有人说看得清清楚楚,他就是一条龙,东湖的龙发脾气了。还有人说是ufo,和贵阳林场的“空中怪车”一样,磨山被外星人袭击……” 连林主任都围了过来,津津有味地听。再发展下去,这里要成为他咵天(方言:聊天)的主场。 戴静婷借提前预订餐厅位置为由,将他轰了出去。 十二点,会议室大门打开,肖总脸上挂笑,谄媚躬身:“陈总,为你们准备了点本地特产,百年老店,汪玉霞月饼,五仁不变心,和你们的广式月饼比,又是一番味道。” 眼神一扫,示意戴静婷奉上月饼。 陈总敷衍地说谢谢,眼神落在戴静婷脸上,瞬间寒光一闪。 戴静婷咯噔一下,这眼神不对劲,他还记得她泼他的酒? 肖总脸色一变,他想起来,戴静婷“被开除了”,不应该再出现在陈总的面前。 “来来来,我替陈总拿下去!” 吴皓从他们身后挤出来,拎起放在门口的月饼盒。 顾印河最后出来,脸上淡淡的,看不出表情。 戴静婷见过他的放松笑容,参与过他的日常生活。现在,他恢复为外人眼里的顾工,即使站在身边,也隔着遥远的距离。 肖总发话:“小戴,愣着搞么斯?把月饼拿给顾工!” 戴静婷赶紧拎起一盒月饼,递过去。 手指相碰,戴静婷内心狂跳。 顾印河微笑致谢,礼貌得拒人千里之外。 卢俊爱讲排场,两个人的中餐,定在中南花园酒店。 点了一桌粤菜。白切鸡,黑叉烧,鲜虾红米肠,外加一道油淋菜心。 分量不多,摆盘漂亮,味道别致。米肠脆脆的,表皮融化后,嫩滑的虾肉盈口,如同一次惊喜邂逅。 戴静婷问:“你有事和我说?” “哦,我妈问你喜欢么样的装修风格?美式,日式,还是中式?” “你问我?我哪里晓得,再说,这和我有关系吗?” “我妈那人,随么事,都要超前规划,她活在希望里。” “这也太超前,丽岛花园都还没有交房。” “就是,所以由着她的性子,她问么斯我们答么斯?美式怎么样?现在流行美式。” “你的地盘你做主。” “你想到哪里克玩?海南还是云南?”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刚刚上班,哪里有时间旅游?” “随便问问,这两个地方,你最想克哪里?” “云南,我想看玉龙雪山。” “好。婚纱照,你想照么样滴?薇薇新娘,还有台北婚纱,你喜欢哪一个?” 戴静婷警惕:“我们不是假扮朋友的关系吗?干吗问这个?” 卢俊无可奈何状:“我妈要我问滴,必须向她交差。台北婚纱怎么样,价格贵点,一分钱一分货。” “随你说。” “你们家电话号码多少?” 戴静婷下意识地捂住背包:“你想干什么?” “我妈要我问滴。你不愿意说,我如实向她汇报。” 戴静婷隐隐不安。张晓玲和卢妈搭上话,事态就会扩大,扩大到她无法控制。 20世纪末,正是中国经济如火如荼上升的年份。 大家都忙,忙于奔向美好的生活。再见顾印河,已经是2000年的春节前夕。 中轴向鼎立公司支付第一期工程款,肖总急于给农民工发工资,对方财务说开现金支票。 相当于背着几十万的钞票,小张害怕,拉戴静婷同往。 戴静婷不愿去,小张捅到了肖总那里。 肖总:“你以为陈总还记得那个事?小姑娘,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大人大量,早忘了!你跟着小张,就是给她壮个胆。快克快克!” 戴静婷和小张赶到清江饭店,陈总不在。她松了口气。 小张在财务部等着对方开票,戴静婷跑出来玩。 中轴的办公室,就设在客房里。一间间的客房房门紧闭,她踱到走廊尽头,窗户正对汉阳门。 长江苍茫浑浊,滚滚东流。上有游轮缓慢行驶。黄鹤楼近在咫尺,金黄古朴,高大巍峨,俯视万丈红尘。 “戴小姐?”带有磁性的男音在身后响起。 戴静婷回头,顾印河站在走道里。 有些慌乱,嘴里应道:“顾工怎么会在这里?” “中轴的另一个项目需要改稿,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 “哦。” 接下来,静默。窗外,轮渡汽笛长鸣。 顾印河扭开身后的房门:“进来坐坐?我有事和你说。” 戴静婷犹豫片刻,跟在他身后,走入房间。 白色的被子没叠,翻开一角,床头柜上放着剃须刀等物。青草的味道,无孔不入,钻入她的鼻腔,侵入她的身体。 顾印河拿起桌上的爱立信手机,翻了翻,递过来。 屏幕上有两个人,卢俊和魏宝珠,两人有说有笑。还有一张背影,卢俊搂着魏宝珠的肩膀。 两人穿着羽绒服,应该是不久前的近照。 “偶然碰到,就拍下来了。” 顾印河解释:“我不想多管闲事,只是担心你再受伤害。” 戴静婷盯着手机,脑海里跳出卢妈痛心疾首的样子,和卢宛宁的满面泪痕。 要不要告诉她们? “对不起。”顾印河看她一脸严肃,却并不难过。 一般人看到对象劈腿,会像爆竹点火,但是,这姑娘也太冷静。冷静得让人害怕。 “谢谢。”戴静婷递还手机,往门边走。 顾印河长腿一跨,跨到她前面。脚后跟落下,房门被身体抵住,啪地一声关上。 “你没事吧?”顾印河很紧张。 “没事没事。” “真没事?” “真的没事。”戴静婷仰头,两人的眼神对视。 第21章 老妈驾到 四目相对,呼出的气息扑到对方的脸上。戴静婷分明听到,两颗心脏噗噗跳快。 戴静婷倒退一步,摸出手机:“你用蓝牙把照片发给我。” 顾印河摇头:“你想干什么?魏宝珠已经伤害过你一次。” “我不找他们,把照片给卢俊爸妈看。” “你?”顾印河疑惑:“我以为你是个很骄傲的人,这样子,你还想和他继续?” “戴静婷,小戴!”门外,传来小张的叫声。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件事,说来话长。我要知道内情,才能不被动。” 顾印河有些失望,仍然没有给手机的意思。 戴静婷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手机,自己操作,互传了照片。 戴静婷从客房里出来,小张站在走廊里,东张西望。 她的叫声太大,惊动了房内的人。 一扇门打开,陈总走出,阴恻恻地注视着两位姑娘。 小张结结巴巴:“陈,陈总好,我们来结款。” “我知道你,你是鼎立的小出纳。那她呢,”陈总朝戴静婷扬了扬下巴:“她来干什么?” 戴静婷不卑不亢:“我来当保镖。” 陈总冷笑:“保镖?你不是被开除了吗?” 原来,老家伙什么都记得。瞧那张阴阳怪气的脸,哪里是肖总口中的“大人有大量”? “老肖阳奉阴违,难怪人说,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你们回去和他说,他这种人不好打交道,以后不要再合作。” 两个姑娘愣怔,不好接话,也不敢走。 一扇门开,顾印河走出:“陈总,您回来了?按照您的意见,我又改了一遍稿,您过来看看?” 陈总不再理她们,趾高气扬,走入顾印河的房间。 走出清江饭店的大门,小张呼出一口气,嘴里劈里啪啦:“我等开支票的这段时间,你一直在顾工的房间?你们干什么啦?你不是有个帅哥男友,还和顾工搞暧昧?戴静婷,我看错你。大家都说你是清纯玉女,原来是清纯欲女!” “别胡说!” 阳春三月,武汉三镇最美的季节。武大、磨山的樱花开放,如雪如云。 街面夹道两旁的花树色彩艳丽,落英缤纷。 空气里都是蓬勃生长的气息,即昂扬欢喜,又隐含些许逝去的忧伤。 戴静婷回家。远远看到,楼梯转角坐着一个人,头顶花白,身边大包小包。 “妈,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张晓玲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 “你这个位置好找,付家坡客运站隔壁,一问人,都晓得。” “这么多东西,亏得你背?”戴静婷心中疑惑。 老妈轻易不外出,嫌车票贵。这回突然杀来,难道有什么事情? 进入房间,张晓玲从一个包里,掏出几只饭盒。 “这是我中午在家里做好的,卤猪蹄卤鸡爪,红烧排骨,还有千张榨菜芹菜丝。” “妈,我这里没地方开伙,不能加热。” “你不是有电饭煲吗,坐上去蒸一下就能吃。” 资深家庭主妇张晓玲动作麻利,几样菜,摞在电饭煲里蒸,一会儿就好了。 猪蹄鸡爪红油酱赤,软烂入味,排骨肉香浓郁。 家里一老一小两个吃货,把张晓玲逼成家厨大师,戴静婷跟着沾光。 戴静婷吃得满嘴流油,心中却是忐忑。 “妈,你啊这次来,有么事吗?” 张晓玲喜滋滋,扒拉饭粒:“吃完再说。” 盘空碗尽,张晓玲打了个饱嗝,摊开手掌:“把手机拿来!” 戴静婷递过去手机。 张晓玲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纸片,纸片上写着一长串数字。对着纸片,她一个一个地按动数字键。 电话接通。 她双手捧着手机,脸上笑容绽放:“亲家,我来了!对,下午刚到。不用不用,近得很,走着路就过来了。” 戴静婷脑袋嗡地一下。 张晓玲继续:“明天晚上,六点,雄楚大街的太子酒轩。好好好,一定到!” “妈!”戴静婷怒目。 张晓玲不和她对视,低头清理包裹:“太子酒轩在哪里,你晓得吧?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吃席。” 手机响,是卢宛宁。 “明天晚上到太子吃饭。我下班过来,叫个车,我们一起去。” “卢宛宁,搞什么鬼?” “双方家长见面。”卢宛宁嘻嘻笑:“我妈请客,规格挺高哦。太子,我还没去吃过,他们家的菜听说还不错,就是贵,这回沾你的光。” 事态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戴静婷借机跑到外面,给卢俊打电话。 一连几个,都是淡漠的女声:“对不起,你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候再拨。” 回到室内。桌上的包裹分好了类。 张晓玲说:“这是我年前腌的腊鸭腊鱼,腊鸭焖藕,好吃得很。这是我们乌林特产,藕圆子,别处冇得,带给你婆家人尝尝。” 第二天是周五,戴静婷下班回来,上楼梯,听到屋内唧唧呱呱,张晓玲和卢宛宁聊得热闹。 还没等她喘口气,卢宛宁扑来,抓起她的胳膊:“走,我们已经整装待发,就等你!” 张晓玲背起各类包裹,在戴静婷身后推了一把:“走走走,别让亲家等久了。” 太子酒轩门廊高大,灯火璀璨,像皇宫一样金碧辉煌。 张晓玲自感寒碜,倒退一步。卢宛宁挽住她的胳膊:“阿姨,咱们进去。” 戴静婷没进,继续给卢俊打电话。 这件事,卢俊八成也不知。两个当事人得先通好气,商量对策。 电话通了,却无人接听。 卢妈定了一个大包房。房内富丽堂皇,硕大一个转盘圆桌。 卢爸坐在沙发里,摆弄遥控器,看着无声电视。卢宛宁坐在桌边翻菜谱。 两位妈妈的说笑声,把空阔的包房塞得满满当当。张晓玲和卢妈共同话题多得说不完,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服务员钻进来,问:“还需要等吗?” 卢妈挥手:“不等了,上菜!” 卢宛宁叫道:“哥呢?他今天又不来?” “他到黄冈出差,能回就回,不能回,我们两家大人把事情给定下来!” 戴静婷的对面,坐了四个人。 今晚,她要以一挡四,控制事态继续发展。 暗地里握了握手机,手机里,有她最后的底牌。 第22章 商议婚事 服务员上菜,报菜名。 “佛跳墙,清蒸武昌鱼,蒜香排骨,藕圆子……” 张晓玲筷子一指:“不对,你这个藕圆子怎么油炸?” 卢妈:“本地藕圆子的做法,用藕丁加肉馅混合,再放油锅里炸。” “我们的藕圆子是甜品,不是这个做法。” 吃货卢宛宁好甜食,眨巴着眼睛问:“阿姨,你们的藕圆子怎么做?好吃吗?” “做起来有些麻烦。得用特制的攃罐,把莲藕擦成泥,再包上桂花芝麻猪油馅,上屉笼大火蒸个十分钟,出锅的样子爱死人。表皮晶莹透亮,有嚼劲,就是你们的说法,q弹q弹的。里子也好吃,又香又甜。” 卢宛宁:“馋死我了。” 张晓玲拍拍椅子上的包裹:“我带了些,拿回去,让你妈给你蒸着吃。” 卢妈站起身,热情劝吃布菜。 气氛和谐愉快,戴静婷成为局外人,完全插不上嘴。 张晓玲喝了一口玉米汁,放下杯子,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家,婚房都买好了?” 卢妈得意:“买好了买好了,武汉市我不敢说,但在武昌,我买的房是顶级豪宅。” “什么时候可以搬进去?” “明年交房,装修个把月,敞气一段时间,估计到后年国庆没有问题。” “要到后年?”张晓玲眉头皱起。 卢妈察言观色:“我还有个方案。去年年前,我们住的城中村,有人卖私房,我们买下一栋三层楼。这栋房子,我们本来准备给宛宁,以后招个上门女婿。” 卢宛宁朝天翻了个白眼。 卢妈没理她,继续:“要不这样,亲家,我们马上把房子稍微整一下,先让两个伢结婚,先住这里过渡?” 张晓玲的关注点发生了变化。伙计(jie),一口气买下两栋房,姑娘也有份,武汉人真有钱! 她夹起一只虾,手里剥壳,假装随意问道:“两套房,一共花了多少钱?” “不多,一共60多万。” 卢爸咳了一声。卢妈不理,继续,洋洋得意:“卖私房的那家爹爹和太婆,儿子女儿都在美国,接他们克国外养老。房子急于脱手,我们算是捡了个漏。” 卢爸重重地咳了一声。 卢妈前胸靠上桌沿,抑制不住兴奋:“我们刚买下房子,就有风声传出来,我们那个村要拆迁……” 卢爸把酒杯咚在桌上,瞪起一双牛眼:“冇得影子滴事,瞎讲么斯?” 张晓玲不懂,城中村拆迁意味着什么。但是卢家连买两栋房,她听进去了。 一口气拿出60万,这家人太有钱了!戴静婷攀上高枝,儿子戴宝根以后就有了靠山。 彩礼要多少合适呢?回去和老戴商量,再征求一下其他亲戚的意见。 得好好宰他们一笔! 戴静婷一直插不上话,埋头苦吃。现在,席面安静下来,她放下筷子:“叔叔阿姨,妈,你们弄错了,因为某些原因,我和卢俊达成一个协议,不是你们认为的……” 大门被推开,卢俊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饿死了。”一屁股坐下,捞起筷子,端起菜碟,往碗里扒拉。 张晓玲叫道:“这就是卢俊?” “是滴。” “哎哟,长得真灵醒(方言:灵光帅气)。”张晓玲本以为,卢家这般热情,一定儿子不怎么样。没想到长相竟然也是万里挑一。 面子里子都有了,她心花怒放。这个女婿太完美。 等卢俊喘口气,戴静婷说:“你把我们的约定坦白吧,再不说清楚,没法收场。” “好好好!”卢俊抹嘴,丢下纸巾:“我和戴静婷约定,先相处一段时间再说。结婚还早,爸妈,你们再等等。” 卢妈骂道:“你都28了,结婚还早?还要我们再等?” 戴静婷怒目圆睁:“卢俊,我们的约定不是这样,你说实话!” 卢俊扯起她的胳膊往外拉。 拉到外面,双手合十:“我滴大美女,现在还不能说!” “我妈都信了,再不说清楚,收不了场。” 卢俊又嬉皮笑脸:“你妈挺喜欢我,要不然,我们假戏真做,相处一段时间?” 戴静婷本来不想戳穿他。看来不行! 她掏出手机,把照片划拉给他看:“你真要气死你妈和你妹?” “照片哪里来滴?” “你别管!你拿我当挡箭牌,哄你妈哄魏宝珠,都行!但是,你想脚踩两只船,没门!” “你跟踪我,偷拍我?”卢俊仍然笑嘻嘻:“说明你心里有我,对不对?” “……” 卢俊以为说中戴静婷的心思,抓起她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和魏宝珠断干净。” 和魏宝珠断干净,卢俊已经和他妈他妹,保证过无数次。鬼信! 卢俊试探:“宝珠说,她不奢望和我结婚,只要呆在我身边就行。” “当小三?” “你是正宫,家里的财产都是你滴。比尔盖茨和老婆结婚约定,一年允许他和情人相处一个星期。我们结婚后也这样,我和宝珠偶尔见见面,你冇得意见吧?” 戴静婷抽出手,一巴掌拍过去。 “啪”的一声,卢俊脸上几道红印。 不愿再回去,戴静婷没打招呼,先行离开。 她以为她的态度明了,卢俊会终结结婚话题。 但,似乎没有。 九点多,张晓玲被“准女婿”送回,情绪高涨,把她从床上拍起来,喜滋滋地说:“日子定好了,今年国庆节结婚。临走的时候,你婆婆拉着我说悄悄话,他们家楼房要是拆迁,会补很多套商品房。他们家重女轻男,不能便宜那个丫头。你得长个心眼,房子多要几套,我们也能沾你的光,搬到大城市来住。” 戴静婷严肃脸:“妈,我和你讲清楚,我不喜欢卢俊,我不同意结婚,别白忙一场!” “你说么斯啊?这么好的人家,你不同意?疯了吗?” 张晓玲原地爆炸,劈里啪啦,尖锐的措辞,就像竹筒倒豆子,砸在她的身上。 戴静婷倒下,用被子捂住脑袋。 武汉的房价呼呼地上涨,去年均价1000元每平,今年飙升到1980。 临江俊园在报纸上打了几期广告,1-3号楼迅速清盘。凭借这个项目,中轴房地产扎根江城。南湖机场搬迁,原址筹建大型住宅小区。中轴抽调广东总部资金,对这里的地块虎视眈眈。 本地的建筑公司,如雨后春笋冒出来,竞争越来越激烈。 为了争得施工标,有的公司承诺带资进场。 鼎立公司一方面赚得盆满钵满,另一方面流出去也快。 肖总的胸前挂上一条大金链,脑袋顶部发量越来越少,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 这天上午,他闷在办公室里,终于闷出一个屁。 按动内线电话,“小戴,你来一哈!” 第23章 肖总从桌上拿起一只档案袋,递过来:“这里有中轴要的一套文件,你给他们送过克。” 戴静婷接过来。 肖总垂下肩膀,捞起一提茶叶,推过来:“还有这个,一并交给陈总。” “给陈总?” “对,亲手交给他。” “肖总,我送不合适。” “还在纠结泼酒滴事?人家早忘了。不要小肚鸡肠。” 戴静婷眼珠骨碌转:“不是那回事。您上次骗陈总,说开除了我,现在我上门,不是提醒他,您曾经骗过他?我还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为好,您说呢?” 肖总嘴角咧了咧,抓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吴总,你在中轴?好,我让小戴过来,1506号房?好滴好滴。”放下手机:“还是你跑一趟,把东西交给吴皓吴总。” 努力了一把,终于不用见陈总。 戴静婷讨厌那个人,不仅仅是对她的冒犯。 陈总家不在这里,没人管束,私生活混乱。他是五月花酒店的常客,一大把年纪,在夜店玩乐,毫无底线。 敲开清江饭店1506号房门,吴皓油光水滑的脸,堆满笑容。 “戴小姐?请进请进!” “我不进去了,肖总让我把东西交给你。”戴静婷递过茶叶和文件袋。 吴皓不接,身体倒退:“进来坐坐,喝杯咖啡。” 桌上摆着一对雀巢速溶咖啡瓶,旁边两只白瓷杯热气腾腾。 吴皓拿起一只杯子,递过来:“知道你要来,特地给你泡的,尝尝看,香得很。” 戴静婷将东西放在茶几上,接过杯子,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又放下。 “谢谢吴总,我走了。” “等等,这么好的咖啡,你不喝完再走?” 戴静婷不理,走到门边。 “你等等,我看下东西,你再走。” 戴静婷停下脚步。 吴皓装模作样,翻了一下文件袋。又拿出茶叶盒打开。 “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吴皓大叫。 戴静婷奇怪,走过去。 茶叶盒里装着六只铁皮盒,盖子被吴皓打开。铁皮盒里根本不是茶叶,而是六卷钞票! 戴静婷惊得呆住。 吴皓侧着身体,往门边后退,手指点着她的鼻子:“你这是,这是贿赂!” “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退到门边,抽出房卡,往外一窜,啪地带上房门。 戴静婷冲过去,扭门锁,却打不开。吴皓将她反锁在屋内。 戴静婷给肖总打电话,不是占线,就是不接。 转头去找床头柜的电话机,竟然没有。 她想,钱还没有送出去,她只要将茶叶盒带回去,还给肖总,贿赂就不成立。当务之急,她要赶紧带上“茶叶”,走出这个房间。 她想到了顾印河,他会不会还在这栋楼里? 电话拨通,顾印河却没有接。 吧嗒一声,卫生间的门忽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 “陈总?”戴静婷心惊肉跳。 陈总嘿嘿,走到桌边:“小吴给你泡的咖啡,怎么不喝?” 拿起咖啡和伴侣瓶,一样舀了一勺,给自己冲了一杯。又拿起戴静婷喝过的杯子,放在嘴边吹了口气,递过来:“不烫,刚刚好,喝了它!” 戴静婷没接,走到茶几边,将铁皮盖盖上,封好茶叶盒,拎在手里。 “陈总,我要回去了,麻烦你帮我把门打开。” 陈总拿起自己的杯子,吹着上面的热气。 “戴小姐,肖总每个月给你开多少钱的工资。1千,有没有?” “没有。” “啧,这么靓,一个月1千都赚不到,太亏了。要不,你跟着我,我每个月给你5千。” 这是要包养她? 戴静婷腹诽:【呸!老流氓!】嘴上说道:“陈总,我有男朋友。” 陈总撮起嘴,喝了一口咖啡,翻起眼皮,一双眼珠浑浊不堪:“顾印河吗?冇关黑(没关系),不和他说,你赚你的钱。把我伺候舒服,我给你买套大房子。临江俊园怎么样?随你挑!” 戴静婷扫了一眼茶几上的烟缸,如果能够随心所欲,她一定会抓起烟缸,砸向老流氓的脑袋。 但是,老流氓虽然年纪大,却身高体壮,而且这是他的主场。 关键,撕破面皮,会带来一连串不利的连锁反应。更何况,她的手里,还拎着一个定时炸弹。 不得不说谎。“谢谢陈总好意,我和顾工今年国庆结婚。不想做对不起他的事。” 把顾印河抬出来,都在地产圈里混,希望老流氓有所忌惮。 “嘿嘿,顾印河。”陈总冷笑,低头喝咖啡,慢条斯理地说:“你要是不同意,我告你行贿罪。最多可以判到五年。顾印河原则性强,看他还会不会要你?” 戴静婷的脑袋,嗡地一下。左手握着的手机振动,顾印河发来短信:在开会,有事找我? 戴静婷的手发抖,打出一串数字:1506。 陈总转脸,眼中带有杀气。他拿起戴静婷喝过的杯子,一步一步走近。 “来,喝了它。” “我不喝!”戴静婷平生最恨有人强迫。 陈总抬起左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右手举杯往她嘴里灌。 可以确定,咖啡里有东西。 “乖,快把咖啡喝了,待会儿让你快乐似神仙。” 戴静婷咬紧牙关。 陈总突然松开左手,转而去捏她的鼻子。 戴静婷下意识地张开嘴,黑色的液体钻入口腔,流入喉咙。 她的愤怒,像火山一样爆炸,伸手捞起烟缸,朝那个大脑袋砸去。 “哎哟”一声,陈总倒退,靠到桌边,一摸,满手鲜血。 “你这个小婊砸,给脸不要脸!你等着,今天,老子要整死你!”陈总捂着脑袋,往卫生间跑。 戴静婷的眼皮子打架,一屁股跌坐在扶手椅上。 用残留的意识,再次按动顾印河的号码。 不知过了多久,戴静婷醒过来,头疼欲裂。 窗帘紧闭,房内黑沉沉,唯有床头柜亮着一盏灯。 她霍地坐起,发现身上只穿着内衣,脑袋嗡地一下。 雪纺白衬衣被撕烂,还有牛仔裤,丢在一只扶手椅上,另一只扶手椅上放着她的背包。 心如刀割。她被下了药! 轰,卫生间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 戴静婷一跃而起,抄起背包,伸手去掏包里的手机。 卫生间的门,吧嗒一声打开。 戴静婷丢掉背包,抓起一只枕头护在胸前,另一只手,捞起桌上的烧水壶,高高举起。 第24章 与虎谋皮 顾印河接到戴静婷的短信,正在公司开会。 1506?清江饭店的1506,是陈总的房间!血液一下子冲上脑门,他起身从后门溜走,飞快下楼,拦了一辆的士,向江边飞驰。 吴皓双手插兜,吹着口哨,从清江饭店大门走出。 顾印河从车上下来,匆匆往门内闯。 “顾工?你怎么来了?”吴皓的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你来找陈总?” 顾印河不理他,冲到服务台:“麻烦把1506的房卡给我一张。” 前台拒绝:“不好意思,您这个要求,我们不能答应。” 顾印河急得脑门子冒汗,右手拍桌:“1506正在发生一件刑事案件,如果不及时制止,你们饭店也要被追究责任。” 前台犹豫,但仍然站着没动。 吴皓上前,一把扯过顾印河,往他手里塞了一张房卡,“快去!” 顾印河扫了一眼,房卡上贴着1506的标签。转身朝电梯口飞跑。 身后传来吴皓的叫喊:“不要说是我给你的!” 电梯里,手机响,顾印河掏出来一看,是戴静婷。 “喂,你在1506吗?” 没有回答,隐隐传来陈总气喘吁吁的声音,“戴小姐?睡着了?像这样乖乖听话,省多少事。” 顾印河犹如万箭穿心。跑出电梯,冲到1506门口,贴上房卡,一脚踹开房门。 房内,陈总已经脱掉戴静婷的外衣。戴静婷双眼紧闭,陷入昏睡。 两个男人面面相对。顾印河眼里要喷出火来。 陈总脸皮厚,嘿嘿笑道:“你怎么来啦?我现在有事要办,你先出去等一会儿。” 顾印河一步一步走近。 他的表情可怕,陈总慌张:“我打听过了,戴小姐的男朋友是个开车的。我没想冒犯你。” 嘭!一只拳头砸在他的左脸上。 “你敢动我的女人?!” 又一拳,精准对上他的右脸。 “你这个人渣!” 陈总双手捂脸,仓皇逃窜。 顾印河在这里有间长包房,他抱起戴静婷回到自己的房间。 又将她的随身之物搬移过来。 姑娘没有醒。眼皮下的眼珠滚动,突然,眉头紧皱,嘴里发出啊的惊叫声。 做噩梦了? 今天,要是他没有及时赶到。对于她,对于他,都是一场噩梦! 窗外,残阳如血,悄悄隐没在长江对岸的龟山后头。 肚子有点饿,但是他不敢下楼。 拉上窗帘,调低空调的温度。顾印河在另一张床上半躺,拿起床头柜上的《武汉晚报》翻阅。 昨天的新闻,一架从恩施飞武汉的运七客机坠毁,共49人遇难。 一声叹息,顾印河睡着了。 半夜醒来,上卫生间。出来再看,戴静婷右手抱着枕头,左手高高举起一只烧水壶,怒目而视。 “别怕,是我!我把陈总打跑了。”顾印河顿了顿,又说:“没事没事,你没有受到伤害。” 看到是他,戴静婷松了口气,放下烧水壶,双手抱紧枕头,眼神警惕。 顾印河想起,衣柜里还有件参加开工剪彩的t恤。 翻出t恤,丢过去:“你把这个穿上。” 躲到卫生间,再出来,戴静婷已经穿好衣服。 t恤是顾印河的款型,穿在她身上,下摆到膝盖。 “谢谢,顾工!你救了我两次。”戴静婷表面平静,内心却翻江倒海,刚才,她作了一个重大决定。 “你饿不饿?”顾印河问。 “嗯。” “我下去买点吃的。”走到门边,转身道:“你过来,把内锁挂上。” 戴静婷听话,照做。 二十几分钟后,顾印河拎着两碗面,和一些烧烤上来。 “附近有一家兰州拉面馆,烧烤是在吴名氏买的,大半夜,还有好多人。” 拉面上铺满香菜碎和小葱,中间一层牛肉薄如纸片,下面卧着毛细手擀面。 吴名氏的串串货真价实,羊肉肥瘦相间,孜然辣粉杀掉了膻味,香气浓郁,肉味盈口。 两个人都饿了。一扫而空。 顾印河打扫战场,将垃圾袋拎到外面的垃圾桶。回来后,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清凉的夜风扑入。 再看戴静婷,正襟危坐,表情严肃,两只手握成拳头。 “顾工,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顾印河在另一侧扶手椅上坐下:“你说。” “和我假结婚。” “……” “家里给我安排今年国庆节结婚,可是我不愿意。” “就是那个卢俊?” “嗯。他有喜欢的人,现在,我们俩被双方的家长逼迫。” 戴静婷后悔答应卢俊的建议,现在,事态的发展不可控。张晓玲参与进来的事,没有办不成的。 她和卢俊不是一路人,更何况,他们中间,还有一个魏宝珠。 对付张晓玲的办法,只能迎面,“以毒攻毒”。 她已经欠顾印河天大的人情,也不差这一个。 而且,她预感他不会拒绝。 “怎么样假结婚?”顾印河不动声色。 “我听说,可以用萝卜刻个假公章。” 顾印河憋不住,嘴角上扬,差点笑出声,赶紧低头咳嗽掩饰过去。 “你放心,我就骗骗我妈。” “行。” “好,公章的事,我解决。我们约个时间,到照相馆照合照。” “没问题。” “对了,还有这个。”戴静婷指指桌上的茶叶。 听完叙述,顾印河表情严肃。 “你把茶叶提回去,还给肖总,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以后防着他点。”顾印河顿了顿:“那个姓陈的,我已经教训过他,你以后碰到,绕道走。” “嗯。”戴静婷嘴上答应,牙齿快要咬碎了。但,顾印河说得没错,惹不起只能躲。 弱肉强食,无处不在。力量无以抗衡时,不能无脑正面刚,唯一的出路,是修炼自身,变大变强。 顾印河:“睡吧。” 戴静婷乖乖地爬上床,盖好被子,安然入梦。 顾印河却睡不着。男人的计谋,有时候肮脏得不敢想。肖总也许不仅是送钱,还想将戴静婷送到陈总的床上?如果是这样,戴静婷不能在那家公司再呆下去。 他和陈总的仇,算是结下了。两家公司的合作项目很多,以后关系怎么处? 他翻了个身,正对戴静婷的侧影。 姑娘双目紧闭,呼出的气息像一根羽毛,撩拨着他的心尖。 假结婚? 他的嘴角往上扬。 真傻!和他谈假结婚?那不就是“与虎谋皮”吗? 第25章 假结婚证 回到公司,戴静婷把茶叶盒放在桌上。 “陈总不收。” 肖总牛眼圆睁:“他冇打开看一哈?” “我不晓得。” 戴静婷牢记顾印河的叮嘱,假装不知道盒子里装着钞票。一旦撕开伪装,丑恶也会破罐子破摔,同流合污就是这么来的。 肖总满脸不高兴,但也没再说什么。 从总经办走出,见肖然趴在自己工位的栏杆上。 原来是卢宛宁来了,坐在她的位置上。肖然正在吹牛。 “我就复习了一个月,轻松拿到造价师证。评职称水分太多,我争不赢别个,但要论考试,我从来不服谁。以后建造师也要实行全国统考,我准备去考。建筑行业的证,只要能考,我准备考它个遍!” 戴静婷隐隐感到,公孔雀正在奋力开屏。 卢宛宁似乎并不讨厌他,双手托腮,扑闪着睫毛:“你真厉害!学理工科的人,就是比学文科的聪明。” 这傻白甜,读高中时,有个白月光。人家是理科学霸。 卢宛宁高一和他同班。高二分科,白月光自然要读理科,卢宛宁想硬挤进去,无奈物理稀烂,被扒拉进文科班。 仰望星辰三年,白月光去北京读大学,然后出国留学,消失在卢宛宁的视线里,她连白都没表过。 爱屋及乌,卢宛宁对学理工科的男生有着特殊的情怀。她说,男理女文是最佳搭配。 卢宛宁从椅子上蹦起,搂住戴静婷的肩膀。 “明天,我们去逛武广!” 肖然:“我陪你们,帮你们拎包!” 卢宛宁摆手:“我们有重要的事要办。” 戴静婷:“干什么?” 卢宛宁伸出左手,五指竖起:“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肖然叫道:“买钻戒?你要结婚了?” 戴静婷预感不妙:“不去。” 卢宛宁白肖然一眼:“买钻戒就是要结婚?我买下来保值不行?” 双手摇晃戴静婷的胳膊:“陪我去嘛?” 位于汉口中心地段的武商广场,是本地最高端的百货商场。 门口的大理石门廊、玻璃立柱金碧辉煌。连卢宛宁也有些露怯,拉了拉衣角,自嘲道:“乡里人进城了。” 戴静婷:“你说什么?” “汉口人说武昌来的,都是乡里人。” 一楼的珠宝柜台亮瞎人的眼,价格更是高得令人咂舌。 卢宛宁试戴几只钻戒,最终都依依不舍地放下。 把戴静婷拉到黄金柜台:“还是办正事要紧。婷婷,这只金戒,怎么样?” 五瓣花的形状,黄澄澄的戒面很大。 戴静婷敷衍:“还行吧。” 卢宛宁要求试戴,营业员拿出金戒。卢宛宁拉起戴静婷的左手,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刚好,真漂亮!”转脸对营业员:“这个我们要了。你再把那个手镯拿出来看看。” 戴静婷赶紧卸下金戒:“你给谁买?” “你啊!来,再试试这只镯子。” 戴静婷抢过镯子,连同金戒退还给营业员。拉起卢宛宁的手,往外走。 “干什么呀?你!” 拖到大门外。戴静婷横眉瞪眼:“干什么呀?你!” “给你买三金。” “谁让你买的?” “你妈,你妈对我妈说,三金彩礼一样都不能少。下个月,我爸我妈到你们家去提亲。” 戴静婷脑袋里,有千万只蜜蜂嗡嗡叫。 力量小,声音弱,无论是社会,还是家,都要强夺她的意志? 金货,最终没有买成。和卢宛宁分手,戴静婷没有回家,直接去了一家印章店。 老板:“刻章需要营业执照。” 戴静婷:“我没有。你能不能弄个简易的,我就小范围用一下,不会公开。” 老板眼皮上抬:“萝卜章?” 戴静婷拼命点头:“对对对。” “做个假证不就完了?”老板从桌上拿起一张名片,递过来。 走出店外,戴静婷拨通电话。 一个粗噶的男声:“结婚证?冇得问题。把照片给我,300块!” 又给顾印河打电话,约他第二天在武珞路六巷的照相馆见面。 顾印河如约而至。 照相大叔留着长须长发,平时主要拍艺术照。为了愉悦顾客,话特别多。 “两位郎才女貌,很般配。” 戴静婷分辩:“其实我们不是——” 顾印河打断她的话,笑回:“大家都这么说。” “来,脑袋靠近一点,微笑,不要眨眼!好滴,就这样!” 走出照相馆,戴静婷道歉:“又拉你给我帮忙,中午我请你吃饭。” “好,这附近有家小四川,味道还蛮正宗。” 两人到餐馆,上到二楼,靠窗坐下。 对面,有一个报亭,翻开的门板上,挂满花花绿绿的报刊杂志。楼下,人流熙攘。这是中南路上的一条美食街。 一个冷锅鱼,一盘红烧鱼乔,一盘蒜瓣空心菜。 顾印河给她倒上一杯啤酒。 “你说萝卜章,我就觉得不靠谱。我记得结婚证,盖的是钢印。”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顾印河心说:【我可没想到,你还真敢做!】 这姑娘,看起来与世无争,却生有逆风翻盘的反骨。只是,她现在的能量有限。 鱼肉嫩滑,鱼乔很辣。戴静婷辣得咳嗽,顾印河倒了一杯水,放在她手边。 “结婚证有两本吧?给我一本,我出一半的钱。” “你要干什么?” “留作纪念。” 有人分摊费用也不错,戴静婷同意。 过了几天,戴静婷拿到假结婚证。上面果然盖的是钢印。 心中有了底气,给张晓玲打电话。 “妈,我结婚了!” 张晓玲正在给一个婆婆结账,怀疑听错了:“你说么斯啊?” “我和一位工作上的同事领了结婚证,不是卢俊!” “反了你了!”张晓玲咆哮,吓得婆婆倒退,拎起袋子往外跑。 “你是不是随便拉一个人来骗我?” “不是。他叫顾印河,是设计院的建筑师,条件也不错。” “上次来,怎么冇听你说。你哄我滴吧?” “不是。” “你这姑娘,”张晓玲气得半天说不出话:“卢家那么好的条件,你你你!” “我不喜欢!” “他们家下个月上门提亲,彩礼15万,我都说出去了。整个县城,没有哪家姑娘收到这么多彩礼。你骗我滴,是不是?” 她的脑袋突然一炸:“你是不是怀孕了?” 张晓玲的想法向来别具一格,戴静婷不奇怪,干脆以歪就歪,假意支支吾吾。 张晓玲嚎啕大哭:“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女儿……” 有顾客进门,她的哭声渐渐小下去。 戴静婷胸口堵得慌,又庆幸自己拿出了杀手锏,及时止损。 杀手锏自带倒钩,让张晓玲误会,让自己蒙受不白之冤。 挂断电话,她长吁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拨通卢妈的号码。 第26章 卖房子也是一个职业 戴静婷满怀愧疚,述说她和卢俊的约定。“对不起,我骗了你们。” 卢妈沉默良久,问道:“你觉得,我们家卢俊喜欢魏宝珠吗?” “不清楚,但是,”戴静婷停顿片刻:“他好像对她挺上心的。” “嗯,我晓得了,谢谢你,姑娘。” 卢宛宁比她妈反应大,在电话里冲她大喊大叫:“我都把你当嫂子了,你怎么能这样?” “你妈能理解,强扭的瓜不甜。” “怎么强扭了?哪里强扭了?我哥说他喜欢你。” “你哥博爱,我要的是一对一。” 卢宛宁的理直气壮迅速瓦解,仍然带着质问的口气:“你是不是喜欢一个姓顾的设计师?” 戴静婷一惊:“你,你听谁说的?” 她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了对抗张晓玲,并不想把她和顾印河的牵扯公布于众。 “顾太婆,就是顾印湖,刚才课间,她跑来向我打听你。” “打听什么?” “你的家世,学历和工作单位,像查户口。” “她,她怎么知道我们俩认识?” “我办公桌上的玻璃板下,压着很多照片,有一张我和你在青山公园的合照。” 顾印湖为什么要打听她? 难道,顾印河对她说了什么? 戴静婷收线,小张从外面回来,拍拍隔板:“外面有位女士找你。” 她走到公司门外。说曹操曹操到。找她的女士正是顾印湖。 顾印湖直勾勾盯视着她,嘴角一丝冷笑:“真有本事,竟然骗我弟弟领了证!” 戴静婷咯噔一下,手指天花板:“我们去楼顶上说。” 这栋写字楼建于90年代初,楼顶有一座玻璃花房。平常没人。 平台上四围无遮挡,初秋的风清透,夹杂桂花香。 顾印湖字字如豆,急不可待地杀来:“我妈肯定不会认你。你一个乡里姑娘,工作不稳定,哪里配得上我弟弟?” “你莫得意,以为我弟弟愿意和你克领证,是真喜欢你。我告诉你实情,他可能对你有那么点好感,是因为你长得像……” 戴静婷打断她的话:“顾老师,你怎么晓得我和顾工领证?” “你们滴结婚证,我在他滴床头柜翻到了!” 顾印河真是马虎,他怎么能把假证放在家里这么容易找到的地方? “顾工没对你说什么?” “说么斯?他让我先瞒着家里。” 搞什么鬼! 戴静婷正色道:“顾老师,我和你澄清。第一,你看到的结婚证是假的;第二,我和顾工是工作关系,当然比工作关系稍稍好一点,他愿意帮我用假证,对抗家里的包办婚姻。” 后面一句话,引起顾印湖的同情,她的表情略微缓和。 “不信,我打电话给顾工,当面对质。” 电话打通,却没有人接。 顾印湖摆手:“算了,他忙,我回克问他。” 转身即走,走到楼道入口,转身:“以后,不要再找我们家印河,你们俩除了工作,不许再有私下联系。” 21世纪初,武汉本土的房地产企业方兴未艾。其中,部分由国企改制而来,部分民营资本筹建。这些企业,无论是竞争的意识、手段和实力,都落后于广深杀来的房企。 中轴房地产逐步壮大,武汉分公司成立,办公地址设在高新技术产业园扎推的光谷。 鼎立公司规模扩大,肖总应酬增多,夜夜赌酒笙歌,腰肚日渐粗壮。奢靡纵欲,渐迷心智,再不是之前那个谨小慎微,还有些良知的小老板。 某天,公司中层在会议室开会,等到十一点多,肖总才来。 把包往桌上一丢,一屁股坐入椅中。隔着几个座位,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会场布置完,戴静婷准备悄悄带上大门退出去。 “戴静婷!”肖总突然一声大吼,拉开身边一张座椅:“你别走!坐在这里开会!” 戴静婷预感不妙,但还是在他身边坐下。 “中轴现在势头很猛,他们拿下了南湖首批拍卖地块,这是块大肥肉!接下这个项目,我们后面不愁没活干!擒贼先擒王,我们必须搞定陈总。” “我们的临江俊园项目,是正道设计院牵滴线。我原以为,只要这个项目做得好,就能和他们长期合作,哪晓得不是那回事。后面几个标,我们都冇抢到。我思来想克,还是我们自己滴原因。我们得罪了那个老家伙!” 眼神杀向戴静婷:“你说是不是?他连一盒茶叶都不肯收?说明他根本冇把我们当自己人,你说是不是?” 林主任接话:“是滴是滴,还有之前的一些过节,难怪他不屌我们。” 蔡工,现在的蔡部长阴阳怪气地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哪个惹恼了他,哪个克解决问题。” 职场没有秘密,戴静婷因为泼酒之事差点被开除,早已人尽皆知。 职场处处有风险,无意中的一句话,埋成别人心中的雷。 今天,雷炸。 肖总:“蔡部长说得没错,陈总这个关,还得小戴来攻。要是把陈总拿下,我成立一个公关部,小戴任部长。” 林主任带头鼓掌:“好,恭喜小戴升职!” 众人在她的撺掇下,纷纷鼓掌。 戴静婷拍了一把桌子,掌声戛然。 待要说话,又被林主任抢先:“要是冇成功,么办?” 肖总嘿嘿,斜眼戴静婷:“你么说丧气话?小戴这姑娘,很少发表意见,她心里的能量大得很,只要她愿意,什么事都做得成,你们说是不是?” 下班回家,戴静婷垂头丧气。 黄昏的光影让人伤感,现在的心境糟糕透顶,越发抑郁难过。 枯叶掉落,梧桐的飞絮漫天飘。她有过敏性鼻炎,每年的这个时候,流泪打喷嚏,特别难熬。 “买房子吗?”清脆响亮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一张宣传单塞到她手里。 “东亭花园,武昌核心地段,起价1500每平!” “不买。”戴静婷把宣传单退回。 “拿回去看看嘛,你不买,也许你的家人、同事会买。” 戴静婷抬头,眼前的姑娘个子不高,皮肤红红的,一双眼睛晶晶亮。 “你是卖房子的?” “对啊。” “卖房子赚钱吗?” “赚钱,我的一个同事,上个月拿提成5000,5000啊!” 戴静婷心中一动。如果鼎立呆不下去,卖房子也是一个职业选择。 “你呢?你一个月能拿多少?” 第27章 伤心卢宛宁 姑娘不好意思:“我还没开张呢。你要是有客户,帮我介绍介绍?”眼神期盼。 戴静婷含糊答应。 姑娘翻转宣传单:“我叫周莲,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 单子的角落,手写莲莲二字,后面一长串数字。 戴静婷边走边看传单,东亭花园位置不错,紧邻省博物馆,离东湖也不远。 一套100平的房子,总价15,6万,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在这个城市,拥有一套这样的房子,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停下脚步,回头再看。周莲还在拐角处分发传单,红红的脸颊热情洋溢。 上到楼梯口,屋内传来张信哲的歌声,《爱就一个字》。 卢宛宁来了。 推开门,桌子上摊着花花绿绿的彩妆盒。 卢宛宁正在对镜打眼影。 戴静婷调低收录机的音量:“能不能收敛一点?我这里是贫民窟,隔音不好。” “我今天买的化妆品,你看怎么样?” 她双手托腮,眨巴着黑漆漆上卷的睫毛。厚厚的粉底,蓝色眼盖,粉色腮红,血红嘴唇。 “像,像个妖怪。” “呸,这是美宝莲彩妆系列。美来自内心,美来自美宝莲。” 戴静婷不知道卢宛宁会来,只买了一只牛肉烧饼当晚餐。 从纸袋里推出一截,孜然辣粉的香味四溢。 正要啃,卢宛宁大叫:“给我留一半。” 戴静婷朝她翻白眼,找出水果刀,切下一半。 咬了一口,酥得掉渣,和着牛肉粒,唇齿留香。 “肖然让我问你,这个周日晚上有时间吗?他想请你看电影,周润发和章子怡的《卧虎藏龙》。” 卢宛宁清理桌面:“干嘛?想追我?” “肖然挺不错,很上进,有点油嘴滑舌,但是人不坏。他是荆州人,独子,爸爸是公务员,妈妈是一所中专学校的校长。” “又是公务员?” “他们家不一样,肖然说他爸妈很随和,从来不干涉他的选择。” “不感兴趣。”卢宛宁打来一盆水,卸妆洗脸,结束了这个话题。 从拎包里掏出一只纸袋和两罐啤酒。“看,精武鸭脖!” “特地跑到汉口去买的?为了吃,你也是够拼的。” “哪里?顾太婆给的,她最近老和我套近乎。”卢宛宁嘶了一口气:“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管她呢,吃了再说。” 戴静婷不吃鸭子,腥味去不掉。但是,精武鸭脖例外。 麻辣鲜香,入口像一蓬火在燃烧,配上啤酒,舌尖冰火两重天。 卢宛宁今天很开心,现在的情绪高涨到顶峰。 戴静婷调侃:“徐之焕回来了?” 卢宛宁眉飞色舞,拼命点头:“本周日晚,我们班在珞狮路上的醉江月办聚会。” 哎哟,还真猜对了。戴静婷:“你准备画成一个妖怪,去见你的男神?” “嘿嘿,我就画着玩玩。我哥搞到两张李玟的演唱会门票。我准备用门票表白,要是他肯去,就一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说完,翻转右手,五个手指在空中相握。 戴静婷举起啤酒罐,撞了撞她的:“祝你成功!” 9月25日那天,天气阴沉。 戴静婷接到卢宛宁的电话。 “晚上有时间吗?到新华路体育场来。” “表白没成功吗?” “你到底来不来?不来的话,我把票给撕了。” “别,我来!” 一张票价1000,黄牛手中更贵。 免费看一场演唱会,还须承担安慰一个失恋伤心人的职责。 卢宛宁的脸色,和当天的气压一样低。戴静婷什么都没问。 露天体育场坐得满满当当,气氛热烈。 光束追着李玟,她穿着白色的天鹅长裙,光彩夺目。 “我是武汉姑娘伢!武汉姑娘回家啦!” 全场顿时沸腾。大雨倾盆而下,观众的热情不减。 《想你的365天》响起,天籁般的嗓音穿透雨雾和夜空。 所有的人跟唱,卢宛宁的声音尤其大,歇斯底里一般。 戴静婷扭脸瞅她。眼泪从她的眼眶流出,和着雨水,汪洋恣肆。 事后,从她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信息。 同学聚会,徐之焕携带女朋友,一位说话柔声柔气的台湾女生。 徐之焕没打算回来,毕业后留在美国,彻底断了卢宛宁的念想。 按照原来的计划,卢俊和戴静婷10月2号结婚。时间没变,新娘却换成了魏宝珠。 魏宝珠说她怀孕了,终于迫使双方家长让步。 婚礼定在雄楚大街的九龙大酒店。 双方“势力”悬殊,男方一共来了两桌人,女方28桌。 气势也不一样。 魏宝珠的爸爸形象伟岸,气场强大。在台上发言,口若悬河,全场鸦雀无声,来宾正襟危坐,就像听一场报告。 轮到卢爸上台。他瑟瑟缩缩,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稿纸,吭哧吭哧地念完。 男方女方亲戚的餐桌相邻。 戴静婷听到邻桌两个衣着光鲜的女人低声聊天。 “真丢人,我们家宝珠昏了头,嫁到这种人家当媳妇。” “听说他们家很有钱?房子有好几栋。” 另一个女人加入讨论。 “我听说,宝珠婆家住滴那一带要纳入城中村改造。” “那又么样?” “到时候还建十几套房子,你们家宝珠就是拆二代,宝珠妈,你就偷着乐吧。” 魏妈撇嘴:“要那多房子,有么用?” “你真是个官太太,不晓得行情。现在房价飞涨,以后房子值钱。不说别滴,一套房子租金500一个月,十几套多少钱,你算算看?宝珠以后不用上班,每个月躺在家里数钞票都数不过来。” “宝珠真是长了后眼睛,会找女婿。宝珠妈,你好福气,要权有权,要钱有钱。” 尘埃落定。 戴静婷回了一趟老家。比起大城市,小县城的建设慢了几拍。脏乱差,垃圾堆得山高,走几步就是一座山。 家里还是那样,小商店里光线暗淡,堆满了东西,混杂着副食和百货的味道。 张晓玲气鼓鼓,就像是错过了一个亿。 “那么好滴人家,你给错过了,真没享福滴命。” “姑爷呢?冇和你一起回来?你们先斩后奏,莫以为就这样算了,彩礼酒席,都给我补上,要不然,我和你爸在镇上抬不起头。” 戴静婷吵得脑壳疼。要是不答应,张晓玲这次要和她一起杀回武汉。 “晓得了,我们商量一下,下次回来补。” “下次是么时候,你莫打马虎眼,把时间说定。” 戴宝根从后门窜进来,扯起戴静婷的胳膊往外拉。 “妈,我让姐辅导一下作业。” 拉到外面,往她手里塞了一条碎碎冰,自己嘴里叼上一个,吸得滋滋响。 “姐,妈更年期,越来越不可理喻。我都快被她逼得离家出走。” 第28章 生米煮成熟饭 戴宝根出生于1986年,正是计生严管的时候。戴家为此付出惨重代价,交了一大笔罚款,张晓玲丢掉了农机厂的工作。 戴宝根集万千宠爱一身,好吃懒做,骄纵任性,唯独不敢对姐姐豪横。因为从小,戴静婷就没有好脸色给他。 戴静婷起初挺恨这个弟弟。稍不满意,咧着大嘴哇哇哭;夺走父母大半的爱;让家里的生活质量一落千丈。 待到长大一点,这家伙舔着脸围着她转。恨意早没了。这个家里,能够顺着她心意的,只有他。 戴宝根吸了一口碎冰:“姐,你结婚了?姐夫是干什么的?” “你听谁说的?” “还不是妈,她和隔壁的陈婆婆吹牛,能收十几万彩礼。后来又说你偷偷和另外一个人结婚,在家里骂了几天,坏了她的好事。” 戴静婷吸冰,哼了一声。 “姐,你千万别因为我随便嫁人。” “因为你?” “是啊,妈是不是逼着你找个有房子的姐夫,方便我以后好搬到你们家去住?” “你怎么晓得?” “她老和别人说,以后要搬到武汉去。她打的算盘我晓得,我搬到你们家,然后她和爸再搬来,来个鹊巢鸠占。” 戴静婷沉默,这种事,张晓玲做得出来。 她不止一次给她洗脑,女儿生出来,就是要给娘家做贡献的。 “姐,你们过好你们的小日子,爸妈以后我养。”戴宝根拍胸脯。 “呸,我还不晓得你?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戴静婷心里有些小感动,转换话题:“分科了吗?文还是理?” “理。爸妈想让我读文,将来当律师。耍嘴皮的活,我干不来。” “你想干什么?” 戴宝根眉飞色舞:“我想当包工头。在工地上吆五喝六,还能大碗喝酒大碗吃肉。” 乡镇上给人盖房子的,大抵是这种状况。 戴静婷抬手,在他脑门上弹指:“这个专业叫土木工程,把物理学好!” 公司的效益增加,工作量随之增大。办公室的气氛却日渐紧张。 利益的分配,工作量的安排,稍稍有些不公平,便激起千层浪。尤其是绩效不好量化的部门。办公室政治暗流涌动。 戴静婷不喜这种内部纷争,唯有用工作将自己填满。 hr从办公室分离,肖总有心想让她做负责人,但不知林主任和他说了什么,仍有她代管。 肖总偶尔会直接给戴静婷分派任务,架空林主任。 戴静婷偶尔也会直接向肖总汇报工作。 这是职场大忌。戴静婷成为林主任的眼中钉。 办公室又招了一个应届毕业生,林主任一面把她支使得团团转,美其名曰锻炼;一面对她嘘寒问暖。 戴静婷明白,这是林主任的手段,故意冷落孤立她。 她不怕。工作一年多,她有足够的底气和能力,应对职场竞争。 她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中轴房地产明年几个项目发包,如果肖总想以她来交换…… 必须想好退路! 工作空闲,给周莲发了一个短信。 “开单了吗?” 周莲很快拨电话过来:“还没有呢,你有客户介绍?” “暂时没有。” 戴静婷握着手机,往天台跑。 “你几个月没开单了?” “两个多月。”周莲的声音懊恼:“这个月要是再不开单,下个月就没有底薪了。” “那你还要坚持吗?” “做到这个月底再说吧。”周莲咬牙:“我就是不甘心。上次我对你说的那个销售,他靠提成,自己买了一套房!120平米,十几万,首付5万。他才28岁,我爸在小县城,熬到40岁,才分到一个80多平米的两室一厅。” “那就再坚持坚持!”戴静婷给她鼓劲。 “坚持就是胜利!”周莲大声喊了一句,瞬间满血复活。 戴静婷心中盘算,她的存折里有700多块活期,是每个月给了张晓玲之后,刨开吃穿用度剩下的。 这个公司要是呆不下去,她就去做售楼员。700块,坚持三个月,应该没问题。 天台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耳边喧嚣不止。视野所及,高楼林立,地面车流如织,人影像蚂蚁。她要在这里,奋斗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决心已定,有些凄凉,又有些豪壮。 某天下午,戴静婷忽然接到顾印河的电话。 “有空吗?能不能帮个忙?” “你说。” “麻烦来广埠屯的口腔医院一趟。” 有疑问,但是戴静婷没说出口。人家救她帮她几次,正好还情,还多问什么? 广埠屯下车,过马路。 远远地看到,顾印河背着厚重的双肩包,风尘仆仆,站在医院的大门口。 “来看牙齿吗?” “不是,跟我走。” 戴静婷跟在他身后,绕到门诊大楼的后面。 大楼后,有个小树林,小树林里面几套石桌石椅。其中一张石桌旁,坐着三个女人。 一位烫着卷发,身材肥胖,另一位头顶一圈白发。两人年纪相仿,都在60开外,正在唧唧呱呱,热烈聊天。另一位年轻,带着黑框眼镜,身穿白大褂,低头刷手机。 顾印河停下脚步,拉起戴静婷的手,走入小树林中,对两位年长的女人说:“妈,史阿姨,这是我女朋友,戴静婷。” 又转脸向年轻女人:“黄医生,不好意思,我妈不晓得我谈了女朋友,浪费你时间了。” 黄医生站起身,微笑:“冇得关系。” 正要走,顾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姑娘,莫慌走。” 眼神落在戴静婷身上,像两把锐利的刀锋;哼了一声,转到儿子脸上:“又随便在大街上拉个人来哄你老娘?” “我什么时候在大街上随便拉人?妈,你啊说得太邪乎。” “好,那你告诉我。这姑娘多大,在哪里工作,家里几口人?” 这是在变相打探家世? “妈!”顾印河看了看另外两人。 顾妈上前一步,盯着戴静婷的脸。 “黄医生同济医大硕士毕业,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她比得过吗?” “两码事,不能这样比。” “么样两回事?你找女朋友不就应该找门当户对滴吗?” 顾印河心说:【你只是小学老师,爸是企业退休干部,好像也算不上门当户对。】 他沉默,顾妈以为得理。“我费尽心血,把你培养得这样优秀,你么样稀里糊涂,抓个篮子就是菜?” 当老师的,都有口若悬河的毛病,劈里啪啦说个没完。 黄医生和史阿姨要走,被她拉着强迫上课。 顾印河叹气,放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红本本,递过去。 “妈,不好意思,我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第29章 结婚被当作赌注 顾妈何翠兰接过红本本,差点背过气去。 史阿姨凑过来,看了一眼,埋怨道:“你儿子结婚了,还要我介绍对象?想犯重婚罪不成?小黄,我们走!” 何翠兰气得七窍生烟。 顾印河陪着小心:“妈,我给你啊叫辆车,送你啊回克。” 何翠兰不理,摇晃着肥胖的身体,气冲冲往公交站快步走。 现场剩下两人,顾印河解释:“我出差回来,在火车上接到我妈的电话,说她正在医院看病,要我过来接她。谁知道她竟然安排相亲。” “没事。”戴静婷笑笑。 这本假结婚证,终于也被他派上用场。只不过,她有些纳闷,他出差还随身携带? 上班时候的中餐,有家的员工一般带饭,会议室放着一台微波炉,等待加热的过程,便是最放松的八卦时间。 胭脂路的呢料进了新品,做一件大衣比中南便宜; 光华路的***包子铺,酱肉包比鲜肉包好吃太多; 肖然在广埠屯买了一台紫光数码相机,拍照不需要胶卷; 孙燕姿的《绿光》好听,却不好唱; …… 感兴趣的话题,戴静婷也会加入。 这天中午,她下楼,到中南路的巷子炒了一碗花饭。 老板是个留着板寸的年轻人,普通话带襄阳口音。火光人面相映红,他左手颠锅,右手掌勺。 花饭料多,鸡蛋,香肠粒,绿豌豆,一把细碎的雪里蕻,花花绿绿,随着颠锅,在空中翻飞。 倒入纸碗堆成尖,桌案上,泡萝卜和酸豆角,随便加。 戴静婷拎着花饭,回到办公室,众人聚在肖然的工位旁,聊得热闹。 她一出现,热闹戛然而止。大家各自散开,埋头吃饭。 戴静婷翻开塑料袋,香味四散。 肖然窜了过来:“戴小姐,问你一个问题。” 戴静婷脸色一沉:“喊我小戴!” 小姐这个称呼,随着娱乐场所的增多,渐渐地变了味。听起来扎耳朵。 “好的,小戴。”肖然回头看,几双热气的眼神注视着他们,“你,是不是结婚了?” 戴静婷的手抖,勺子歪,饭粒掉落在桌上。 小张扑过来,站在她的另一边,急切地问:“你是不是和顾工结婚了?” “你们听谁说的!” 小张不管她的震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快说,是不是真滴?” 戴静婷生气,甩开她的手:“不关你们的事!”重新拿起勺子。 一左一右,两个人门神一般守着,目光灼灼,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林主任走过来,慢条斯理地说:“小戴,你做得不对,悄没声息地就结了婚?我们还冇喝喜酒勒!” 戴静婷停下动作,认真回答:“我没结婚。” 林主任拍巴掌,哈哈大笑,对两个门神说:“我赢了!小戴是个传统的姑娘伢,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么可能偷偷摸摸地结?” 另外两个同事随声附和,其中一个叫道:“小张,小肖,我们明天不带饭,你们两个请我们三个吃西餐,就楼下的秀玉,说定了哈。” 五个人,竟然拿她是否结婚打赌! 戴静婷横眉:“谁造我的谣?” 肖然叫屈:“我听卢宛宁说的。她打电话问我,你结婚有没有办宴席?为什么没有请她?我这才晓得,你隐婚了。” “我没有隐婚!”戴静婷脑袋嗡嗡,卢宛宁这又是哪里来的消息?还不直接问当事人? 刚才回答不准确,容易引起歧义,她追加更正:“我根本就没有结婚!” 小张气鼓鼓,叫道:“莫哄我们,你早就和顾工睡到一张床上克了。” 此话一出,顿时安静。 所有的目光,落在戴静婷身上。此时,外出吃饭的同事陆续上楼。 小张的叫声足够大,差不多传到电梯口。 戴静婷成为焦点。 小张愣住,意识到这句话造次。 戴静婷:“你说话要负责任!” 小张脑袋一热,完全忘记传话人的叮嘱。继续叫嚷:“你敢说没有?” 林主任:“是啊,小张,你说话要负责任。人家清清白白姑娘家,不能瞎造谣!” “我冇造谣。年前,我们克清江饭店拿支票,她待在顾工房间个把小时。上个月,肖总让她给陈总送茶叶,茶叶冇送出克,她晚上就睡在顾工的房间里!” 小张急赤白脸,声音震破天际。 林主任嘴角上咧:“你听哪个说滴?” “第一次,我亲眼所见。第二次,是吴皓说滴。” “哪个吴皓?” “就是监理公司的那个吴胖子,他是我表哥。” 林主任一拍巴掌:“原来是这回事!” 戴静婷生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干脆低头继续吃她的饭。 却味同嚼蜡。 林主任语重心长:“小戴啊,姑娘伢要洁身自爱,结婚前千万不要和男滴那个。就算以后和他结了婚,他心里还是瞧不起你,说你轻浮。要是冇结婚,换了别人,更是心头一根刺。哎哟,你这以后么办?” 一旁的年轻同事起哄,说林主任观念落后,都21世纪了,还有这种封建思想? 肖总和蔡部长一前一后进来,两人满脸通红,浑身酒气。 今天的酒似乎没喝好,肖总牛眼圆睁,怒斥:“吵什么吵?吃饱了撑的?” 林主任将众人哄散,四周顿时安静。 戴静婷机械地往嘴里喂饭。饭粒梗在喉咙,像铁砂一样难以下咽。 小张是吴皓的亲戚,不奇怪。 这个公司,绝大多数员工都有或软或硬的后台。连林主任,都是肖总拐了七八个弯的亲戚。只有她和肖然这样的外地大学生,无根无基,稍有错处,便被墙倒众人推。 碗底告罄,戴静婷长叹一口气。 桌上手机突然炸响,是周莲。接通,里面传来哭泣声。 “怎么啦?” 周莲不说话,只是哭。 戴静婷往天台跑,嘴里安慰:“你不要哭嘛,实在坚持不了,就换个工作。攒一笔钱,再重新开始。” “我的单,被别人抢了!” “啊?” “有对夫妻来买房。他们挺狡猾,想探最底价,一人找一个销售。我接待的是男的,按照公司给的折扣报价。丁晓伟接待女的,为了抢单,他向客户承诺,签订合同后,给她返利。” “你们公司,给每个员工底价不一样?” “是一样的。丁晓伟拿他自己的提成,向客户返利。” “还能这样操作?” “特么的丁晓伟那个王八蛋,为了签单不择手段!” “你们公司管理有问题,这种内部竞争是恶性循环,利益受损的是你们自己。” “我们都是开发商临时招来卖房子的,这个楼盘卖完,就跑下一家。他们哪里管我们的死活。” “如果成立一个专门卖房子的公司,管理起来就会延续性。” “这些哪是我们考虑的?” 停顿片刻,戴静婷问道:“你还接着干吗?” 第30章 顾印河套路深 周莲咬牙:“干!我都看到曙光了,必须继续下去。”顿了顿,又道:“你能借点钱给我吗?我没钱吃饭了。” “要多少?” “500。” 戴静婷沉吟,她面临失业危险。手里没钱心里慌。 “你放心,我手里有几个意向客户,下个月肯定能开单。到时候,按照银行的利率给你算利息。” “好吧,我待会儿溜出去取钱,下班后,你到我公司楼下等我。” 从心底,戴静婷挺佩服周莲。 同为异乡人,周莲敢于破釜沉舟,走上一条遍布荆棘,却又充满希望的道路。 给卢宛宁拨电话。 戴静婷兴师问罪。“你听谁说我结婚了?我结婚,会不请你当伴娘?会不狠狠敲你一笔?” 卢宛宁正在吃东西,嘴里吧唧吧唧。“顾太婆说的。” “顾印湖?”戴静婷惊了一个诧。 “对。她最近老巴结我。给我买吃买喝,还给我介绍了一位七医院肝病科的男医生。我意志力薄弱,被她收买了。” “所以,是她让你造谣,我和她弟结婚了?” “造谣?她给我看了你和顾印河的结婚证。她还说,等她结婚,请我当伴娘。不像你,重色轻友,有了男人就忘了我。呸!” 戴静婷拼死拼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好吧,我信你。但是,顾太婆为什么揣着结婚证,带到学校来,还特地拿到我眼前晃?” 是啊,为什么?戴静婷也疑惑。 卢宛宁自问自答:“有没有可能,人家想假戏真做?肖然说,你和顾印河的绯闻,由来已久。” “假的假的。” “你认为是假的,人家可不这么想。你造假证为了骗你妈,人家刚好借这个契机,扯上姐姐造声势,等君上套?对,肯定是这样。” 卢宛宁的脑回路真是清奇。 戴静婷哼哼冷笑:“我不看琼瑶,我看亦舒。” “走着瞧。这个顾印河,套路深得很。” 顾印河下套?戴静婷当然不信。 工科男的智慧仅限于技术,哪会有这种花花肠子?不对,顾印河是搞设计的,有点艺术创作的性质,和一般的技术男不同。 要不,试探一下? 戴静婷拨打电话。里面传来顾印河的声音。 沙哑倦怠,听起来懒洋洋,却异常性感。 忍不住问了一嘴:“你怎么啦?” “加了一晚上的班,有点累。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 戴静婷一愣:“有事找我?” “对。假结婚证,我们全家都看到了,包括我爸。我一个人解释,他们都听不进去。我们一起见个面,把事情说清楚。” “哪些人?” “主要是我爸我妈。” “好。我打电话,也是为这事。说清楚,一定要说清楚。包括你姐,不要瞎造谣。” 地点约在丁字桥的一个茶餐厅。 已经进入12月,武汉的冬天阴冷。 隔着一条马路,戴静婷正对茶餐厅的玻璃橱窗。窗边,坐着顾印湖和一位老先生,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戴静婷双手放在羽绒服口袋,右手握着手机。 她在等顾印河。说好四点在这里碰头,他还没有到。 手机嗡嗡振动,拿出来一看,顾印河发来短信。 【抱歉,临时接到出差任务,正在赶往机场的路上,来不了。麻烦你和我家人澄清事实即可。】 戴静婷跺了跺脚,昂首过马路,推开茶餐厅的玻璃门。 顾印湖抬手,她走到他们的卡座旁。 “小戴,这是我爸。” “顾叔叔好。”戴静婷在他们对面坐下。 顾明堂六十开外,头发花白,戴一副黑框眼镜。 顾印湖问:“咖啡,茶还是果汁?” 还没等戴静婷回答,顾印湖又问:“拿铁,怎么样?” 招手喊服务员:“两杯拿铁,一杯铁观音。再来三只汪玉霞的的咸酥饼。” 顾明堂扬起声音:“再来一只香草老蛋糕。” 顾印湖撇嘴:“老点这个,一点新意都冇得。” “就好这一口。你回头,莫和你妈说我吃甜食,免得她又嚼死人。” “晓得了。” 服务员端上茶点。顾明堂边吃边点评:“不甜,不如小时候的味道,越做越差了。” 顾印湖反驳:“不是人家做差了,是你啊的口味变了。” 父女俩怼来怼去。戴静婷插嘴,述说办假证的真相。 顾明堂端杯喝茶,又放下:“造假证违法。” 戴静婷张口结舌,怎么上纲上线了? 面对外人,父女俩迅速统一战线。顾印湖火上浇油:“我查了相关法律,造假证,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还要交罚金。” “造假证是不对,但是我没有主观恶意,也没有造成不良后果。” 顾印湖右手拍桌:“不对。第一,你拖上我弟弟故意造假,存在主观故意。第二,我们全家人都看到了假证,不知内情的前提下,消息传出去了。我侄女还写了一篇”我叔叔结婚了”的作文,贴在他们学校滴公告栏里。卢宛宁是你闺蜜,我问她晓不晓得这件事。结果她嘴巴岔,到处说,我滴同事都晓得了。左邻右舍听到消息,怪我们没有办酒席。” “你们想怎么样?把我送进监狱?” 顾明堂瞪顾印湖一眼:“小姑娘家家的,你吓她搞么斯?”转脸过来,挂上笑容:“消息传出克了,这是真滴。外面人不晓得你们假结婚,我们也不好向别人详细解释。以后我滴这个儿子找对象就困难了。” “对不起,叔叔,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我有个建议,不如你们两个假戏真做?” 戴静婷转向顾印湖,用眼神求救。 顾印湖佯装看不到,掰下咸酥饼的一角,放入嘴里吧唧嚼。 “有人说,我是一个乡下丫头,工作不稳定,一无所有,配不上她弟弟。” 顾印湖翻了一个白眼,心说:【这个丫头,睚眦必报,真成了弟媳,可不好对付。】 顾明堂曾经是建筑机械厂的工会主席,周旋于厂长和书记之间,最擅长细品话中之意。 他转向女儿:“这话是你说滴?” “我没有!”顾印湖耍赖:“我说她和印河般配,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戴静婷腹诽:【假话连篇!这样的人怎么当上老师的?】 顾明堂:“过去滴事不提,我们谈以后。我还是那个建议,小戴,我们家印河条件不差,你们俩干脆克领个真证,婚事按照本地的风俗,该么样办就么样办。” 顾印湖又往嘴里丢了一块咸酥饼,边嚼边说:“蛮好蛮好。小戴,就听我爸滴。” 戴静婷势单力薄,拉上同盟军抵抗:“顾工不会同意的。” 第31章 失业 顾印湖嗤地一笑:“他会不同意?他巴……” 顾明堂咳嗽:“我们家印河乖得很,他会听我们滴。你们老家有么风俗?要不,年前我和她妈克一趟,和亲家见个面?” “别!”戴静婷差点从座上蹦起来。 有了卢妈提亲打底,张晓玲的胃口被吊起,不晓得要开多大的口。 顾明堂看起来通情达理,何翠兰却是个厉害角色。双方见面,那不是提亲,而是挑战! 顾印湖撇嘴:“么样啊?你占这大便宜,还拿乔装大?” 顾明堂呵斥:“你个当老师滴,说话冇得一点谱!小戴,莫听她滴,从小骄横惯了。你先和你爸妈商量一哈,征得同意,我们再上门。” “没得商量,我爸妈不会同意。” “么斯啊?你高攀我们家,你爸妈还不同意?”顾印湖抬手指戴静婷的鼻尖。 顾明堂打掉她的手臂,表情愠怒。 这句话伤到戴静婷。她站起身,睥睨二人:“我们家高攀不上。” 说完,扬长而去。 鼎立连丢几个标,办公室里气压极低。 这天上午,中层开会,戴静婷坐在角落里,做会议记录。 肖总眼内布满血丝,近乎咆哮:“我每天连轴转,喝酒喝到吐血,明明关节都打通了,为么斯是这个结果?你们说说看!老蔡,后湖那个标,我们滴报价最低,为么斯会丢?” 蔡部长嘟囔:“中标的那个带资进场……” “福星惠誉那个呢?” “他们的工期比我们短……” 肖总抓起手边的烟缸,众人吓得不敢吭声。 烟缸终究没砸下来,重重地拍在桌案上。里面的烟灰扬起,四处飞散。 戴静婷赶紧抓了一块抹布,过去清理。 林主任看她一眼,说道:“肖总,今年下半年,我们一共投标五个,其中有三个是中轴滴。我们以往合作不错。临江俊园项目,我们获得了省厅的表扬,完工后,准备申报楚天杯。按说,应该继续合作的机会更大。出现这个结果,可能还是有些细节,我们冇在意。” 肖总瞪起牛眼:“快说,莫卖关子。” “具体,我也不清楚。不如让人克打听一哈。财务室的小张是吴皓的表妹,吴皓和中轴的陈总是梗脑壳(方言:关系铁)” 肖总拍额头:“是滴哈,公司养那多关系户,总要派些用场!” 过了些天,小张从总经办出来,眼神朝戴静婷睃了一下,很快低下头,溜回财务室。 紧接着,肖总召见。眼神阴冷,戴静婷浑身不适。 “我说公司近来做什么事都不顺,原来都是因为你!顾印河为了你,打了陈老大?厉害呀!小姑娘,两个男人为你打架。” 这件事终于被捅了出来。戴静婷并不认输,咬牙说道:“打他是轻的,我还没报警抓他!” 肖总眼珠骨碌转,口气变软和:“这也不能全怪陈总。你和顾印河拿了结婚证,人家又不晓得。” 戴静婷气急:“什么不能怪陈总?我们没拿结婚证,他就能随便欺负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肖总抓耳挠腮:“我不多管闲事,我只管我自己。你们两口子打人,不能殃及无辜。你们害得我损失惨重!” “你想么样?” “看在你是我老乡的份上,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做东,请朋友们坐坐,让你老公给陈总道个歉,都在一个圈子里混,抬头不见低头见。一笑泯恩仇嘛。” “第二个选择呢。” 肖总两手外摊:“你走人。” 血冲额顶,戴静婷说:“好,我走人!”转身就走。 肖总抬起屁股,叫道:“哎,你都不考虑一下?”门,啪地被带上。 还没到下班时间,戴静婷收拾东西,背包离开。 直奔东亭而去。东亭小区区位不错,近邻省博物馆和湖北日报社,文化氛围浓厚。 售楼部却简陋,设在一间临街的商铺内。 里面也没几个人,看报纸,聊天,翻手机,似乎很闲。 戴静婷踏入,几个人拥上来。 “美女,买房吗?”异口同声地问。 他们并不是心不在焉,眼角的余光时刻盯着门口。 “不买房,我找人,周莲在吗?” 一哄而散,原地剩下一个年轻人,极瘦,一层皮囊裹着一副骨架。 眼神警惕:“你找她干什么?” “我是她朋友,来找她玩。” “她离职了。没和你说吗?” “啊?”戴静婷低下头摸手机,拨过去,周莲竟然关机。 “别打了,她抢我的单,领了提成跑掉,谁的电话都不接。” “你是丁晓伟?” 丁晓伟诧异:“她和你提过我?”转而愤怒:“她抢我的单,领导说提成一人一半。这个女人不肯给,拿了钱跑路。” “你不是也抢过她的单吗?” 丁晓伟想反驳,终究没有,狠狠吞了口唾沫。 戴静婷心情寥落。来找周莲,想要回500块钱,如果情况好,就和她一起当售楼员。 可是现在,人都找不到。又拨了一遍电话,还是关机。 走到街面上。高楼之间的夕阳红彤彤,内心却荒凉无比。那种感觉又来了,孤身一条船,大海汪洋,没有目标,没有航向,风浪随时扑来,张开大嘴,将她吞噬。 机械地上车下车,快到家,才想起没有买晚餐。 没有胃口,就节省一餐吧。手里只有300多块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工作。 抬头,楼梯上站着个人。背着双肩包,两手各拎着几个塑料袋。 是顾印河。 “我才从荆州回。上次失约,非常对不起,今天来给你道歉。” 戴静婷嗯了一声,掏钥匙开门。 心里想的是:这个月底要交房租,如果没收入,这间冬冷夏热的房子也要保不住。 顾印河抬起左手:“你看,荆沙财鱼!我上车之前叫老板做的,还没冷透。”又举右手:“菜场买的,千张皮,金针菇,香菜。我们今天来个电饭煲火锅。” 反客为主,自己去找电饭煲,将财鱼汤倒入锅内。又跑出去洗菜。 回来的时候,汤锅热了,红油辣香满屋子都是。 顾印河将配菜往锅里加:“我在家里做,就是做不出荆沙味道。听说,他们加了一道秘制酱料,今天磨了老板半天,问酱料配方,硬是不肯说。来吧,吃饭。” 他走到床边,将戴静婷拉到餐桌旁,将碗和筷子递到她手里,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她的碗中。 “人活一世,唯有美食不可辜负。不要魂不守舍了。” 财鱼肉糙,但是饱吸酱料,味道鲜美。 “怎么样?”顾印河问,两眼亮晶晶。 “嗯,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一点。”顾印河又给她夹了一块。 戴静婷咽下鱼肉,眼泪却滚滚而下。 第32章 说服老妈 顾印河放下筷子,掏出纸巾递过来。 戴静婷擦干眼泪,把肖总的话说了一遍。 顾印河:“我可以道歉。” “凭什么道歉?为什么道歉?难道我们错了?” 戴静婷激动得红了脸,差点拍案而起。 顾印河微笑,拿起筷子:“对,不道歉。” “姓陈的,有为难你吗?” “我只做我的事,不和他碰面。” “万一碰到呢?他是甲方,会不会向你们领导施压,给你穿小鞋?” “是他有把柄捏在我们手里,我怕他吗?” 好像是这个理,陈总不敢惹顾印河,却专找软柿子捏。 戴静婷不吭声。 “肖总这人也不地道,离开鼎立是好事。工作,我们再找。” “我这个专业不好找,没有技术含量。”戴静婷叹口气。 “没关系,我养你啊!” 此话一出,两人对视,随即大笑。 戴静婷:“上次说好,和你爸妈解释假结婚证的事,到后来,你爸你姐竟然劝说我们真结婚。你当时不在场,我以一敌二……”她嘶了一口气,心有余悸。 顾印河呵呵:“听我爸我姐说了,他们认为,你的厉害程度,不比武汉姑娘伢差。”停顿片刻,眼睛瞄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们的意见,你考虑一下?” “什么?” “我们真结婚。” “……” “我和你在一起话多,但实际上是个内向的人,工作忙,没有多少时间接触姑娘伢。我妈就爱给我安排相亲。相亲那种方式,我不太喜欢,感觉就像动物配种……” 戴静婷扑哧一声。 顾印河也笑了:“不好意思,比喻不恰当。拒绝很多次,我爸认为我是同性恋。” “和我结婚,证明你不是同性恋?” 顾印河本来想否认,但是眼前这姑娘,不能按照常规套路出牌,得找她的软肋,才能达到目的。 “就算帮忙?”顾印河玩笑口气:“我两次英雄救美,是不是可以要求以身相许?” 戴静婷内心万马奔腾。她与顾印河结婚的消息早已传遍。现在身陷囹圄,急需有人拉她一把,顾印河这人,并不讨厌。结婚,也是一条出路。 从没想过,她的婚姻会是交换,充满算计。有什么办法?她不是卢宛宁,有条件追求纯粹的爱情。她得立足,需要物质基础的支撑。 “我妈那一关不好过。” 姑娘没有拒绝。顾印河嘿嘿一笑:“我妈也不好惹。” 那天,何翠兰从口腔医院回来,气得几天不理顾印河。 几个孩子,顾印河学历最高,长得帅,工作又好,她的概念里,小儿媳各方面也该旗鼓相当。老师、医生、公务员,她物色了不下20个,顾印河一个都没入眼。 挑来挑去,竟然挑了一个外地姑娘。还偷偷摸摸地打了结婚证! 顾明堂起先不信。何翠兰从顾印河的床头柜,翻出红本本,丢到他面前。 “看看你的儿子,晓得我们不会同意,先斩后奏。” 顾明堂仔细端详照片:“长得蛮英气,像林青霞。可得。” “可得个屁!印河从小听话,冇得叛逆期,这次在结婚上,给老娘玩票大滴。” 顾明堂笑眯眯:“有点像我们郑厂长家滴小丫头郑青玉。” 何翠兰越发生气:“我讲东,你说西。这事,肯定是那姑娘背后怂恿印河。他不会不听我滴话!不行,这媳妇我不认!” “你要是不认,就等着儿子打光棍!” “放屁,我滴儿子么会打光棍?” “你忘了赵光义?” 赵光义是顾印河大学时的辅导员,对顾印河关照很多,两人关系亲密。后来有人爆料,赵老师是位同性恋,骚扰男生,被学校开除。 顾印河没有受牵连,但是被人暗戳戳指点。 顾家人自然不信。但是,顾印河一直没有谈女朋友是真。何翠兰急手跳脚,给她介绍姑娘。不是推就是躲。 顾明堂着急,害怕担心的事成真。 没想到,闷声不吭气的儿子突然暴雷,被翻出一张结婚证。照片上的姑娘眼神清澈,看起来还不错。 意见不统一,顾家人发生了争吵。 大儿子大儿媳在外租房住,孙女顾盼盼为读书方便,住在爷爷奶奶家。一家人在餐桌吃饭。 顾印湖看看爸,又瞅瞅妈。如果老妈占上风,她就将结婚证是假的捅出去。如果老爸占上风,那就父女同心,说服老妈。 按照以往的战绩,大多是老妈赢。何老师和祖国的花朵斗智斗勇几十年,练就一副铜嗓子,只要抬高音量,说话速度加快,旁人完全插不上嘴。如果操方言,插入汉骂,更是战无不胜。 但是这次,顾印湖希望老爸赢。顾印河在前面引路,她的事也好解决。 何翠兰将碗中的一瓣茄子,戳得千疮百孔:“不行,我儿子必须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 顾明堂:“那得先克离婚,一个离过婚的男人,还能找到好滴?再说,你儿子为了这姑娘,不惜先斩后奏,他肯离婚?就算离了,他还会再找?” 茄子被戳得稀烂。 顾盼盼跳下桌子,从茶几上拿起红本本,插嘴道:“这位阿姨和小叔看起来挺般配,奶奶,你就同意了吧。” 顾印湖助攻:“乡里姑娘单纯温顺,妈你也好拿捏,要是找个本地滴,脾气大,骑到你头上,你啊拿她一点办法都冇得。” 何翠兰没吭声,猛扒了一口饭。 顾明堂添火:“印湖说得没错,一山不容二虎。我们家有你一个母老虎足矣,再来一个,必须是小绵羊。” “呸!谁是母老虎?”何翠兰语气松动:“房子怎么办?重新装一下?已经结婚了,总要把媳妇迎进来。” 顾明堂:“不大动,就把印河的房子整一下。” 顾家住的,是顾明堂分的福利房。老式七层楼,三室一厅。老两口住一间,顾印湖和顾盼盼一间,顾印河一间。 添丁加口,130平的房子要住六个人,想想都觉得压抑。但是,有什么办法? 何翠兰算是同意。某天晚上,顾盼盼回她爸妈家,老妈出去跳广场舞。顾印湖向顾明堂摊牌:“爸,实话对你说,老三的结婚证是假滴。” 顾明堂放下报纸,摘下老花镜,呆愣半天,才问道:“哪个滴主意?” “你啊的宝贝儿子。” “他办滴假证?” “假证,是那姑娘办滴。你儿子想和那姑娘真结婚。” “哦,明白了。” 老妈是拦路虎,顾印湖联合老爸做通她的工作,现在问他的意见。 “爸,你啊同意不?如果不同意,你得罪了印河;如果同意,我们还有第二关要闯。” 第33章 鱼龙混杂的人才市场 第二关闯得不顺利,顾印河把戴静婷约出来,自己临阵脱逃。戴静婷以一敌二,顾家父女没能说服她,反而碰了一鼻子灰。 顾印湖把皮球踢还给顾印河。 “那丫头,硬气得很,你降不住她。我看你还是算了。” “是不是你说了伤人自尊滴话?” 顾印湖心虚,嚷嚷:“她有自尊,我们就冇得。我和老头子两个克求她,给足她面子。还有你躲到不露面,晓得是不是真出差?” “我不是躲,是战略性隐蔽。” 顾印湖又好气又好笑:“你早就晓得她不同意,怂我们在前头当炮灰?”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这叫留条退路。” “切,顾印河,你原先骄傲得像只大公鸡,现在动起花花肠子了?” “原先是冇看对眼。” 顾印湖撇嘴:“我也冇见这个戴静婷有么斯好?接下来,你准备么样搞?这丫头蛮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也要想办法对付。”顾印河蹙眉。 前面的过程铺排了很多,有些是人为,也有些是水到渠成。 他相信,戴静婷对他有感觉。但是,这姑娘不看《还珠格格》,不信“你是风儿我是沙”。 还得动脑筋。揣摩姑娘的心,比制图难多了。 顾印河最近心力交瘁,但是,想到有朝一日,姑娘毛茸茸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前,不免心花怒放。 肖总又充当助攻,姑娘一怒之下辞职。 现在她孤苦伶仃,自己适当示弱,再敲敲边鼓,戴静婷竟然同意了。 顾印河从戴静婷的住处离开,脚步轻盈,脑海里蹦出一段歌词: 【你在我眼中是最美,每一个微笑都让我沉醉。你的坏你的好你发脾气时噘起的嘴…】 戴静婷辗转反侧,快到天亮才睡去,醒来阳光晒屁股。 她一跃而起,洗漱完毕,抓起背包往外冲。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武汉也一样。为了生存,为了立足,她必须冲锋陷阵。 阅马场有一场招聘会,由起点人力资源公司举办。 起点是本土新成立的公司,对求职者宽厚,不收费。不像某联招聘,招聘单位应聘者通吃。 人超级多,场地有限,求职者分批进出。 戴静婷等了半个小时才进去,场内的人乌压压。有的展台前,人多得挤不进去。 转了一圈,才知这是一场劳务专场。大多是近郊制造企业招聘流水线工人。 角落里一个展位人少,易拉宝上介绍,这是一家海外咨询公司,招聘文员。 展台后坐着一个中年人,头小,极瘦,脸上除了一层皮,没有多余的肉。 戴静婷递上简历。 那人翻了翻,抬起眼皮:“我公司定位的文员不仅仅是打杂,还需要跑跑业务。能做吗?” “什么业务?” “把一些想出国的人办出去。” “怎么办?” 那人不可置信:“你连这个都不晓得?现在很多人想出国,苦于没有正常的渠道。比如有些人想去欧洲,我们可以通过劳务输出,办到塞浦路斯。工作期满,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比如有人没有特长,我们可以找当地人结婚,把他们送到塞浦路斯……” “到哪里去找有意向的人?” “护校啊,国外很缺护理人员,很多护士想出去,特别是长得漂亮的,一出国门,天高任鸟飞。再有,就是那些离了婚的中年女人,别说假结婚,就算你在国外找个糟老头塞给她,她都愿意真结婚!” 戴静婷犹豫:“这个,我没做过……” 那人两眼骨碌转:“没有做过不要紧,我可以教你。做得好,还有机会到国外出差,塞浦路斯是我们的根据地,非常漂亮的海边小国。” “……” 那人表情急切:“你下周一就来公司上班,我们公司就在董必武广场后面的科教大厦。” “好,好吧。”戴静婷答应,心中觉得有些怪异,却又不知怪异在哪里。 她刚起身,后面一个浓妆艳抹,穿灯笼裤的女人将她一推,抢步坐到凳子上。 往前走两步,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窜到她面前,递上来一张名片。 “小姐,不对,姑娘,到我这里来上班吧?” 名片上印着:武汉清空外贸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毕红兵。 “外贸公司?主要做什么?” 寸头男嘻地一笑:“除了军火不做,其它的都做。哈哈哈,主要还是做钢材。” 武汉有个着名的红钢城,大半个城的人都在吃钢材饭。这人说他做钢材生意? 戴静婷瞟了一眼名片上的地址,科教大厦c座*07室。 一间办公室能号称公司,还能做外贸? 寸头男转头看了看,贼眉鼠眼地问:“那个海外咨询公司的费猴子,是不是让你下周一到他公司上班?” 戴静婷嗯了一声。 “别去,那就是一个人口贩子!” “你怎么知道?能到这里办展台,都要提供营业执照……” 寸头男摆手:“我和他都在科教大厦办公,门对门,我还不晓得他?!文员招了一打,没做半年,都不见了。” “啊?都去哪里了?” “卖到国外去了呗。” 戴静婷吓了一跳。 寸头男很得意,“你不相信我的话,迟早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 “您能把贵公司的营业执照给我看一下吗?” 寸头男瞪她一眼:“你不信我的话算了!” 说完,哧溜,钻入人群中不见了。 戴静婷向几家公司投了简历,走出展厅,已近下午一点。 不远处有家快餐店,她走了进去。 不锈钢盘盛装的菜品很多,糖醋里脊、油炸小枯鱼、粉蒸肉、肉末茄子、麻婆豆腐、酸辣土豆丝…… 选择不限,一律称重计价。 她挑选了几样,坐入门口的桌边。想起费总和寸头男的话,谁真谁假?以她的阅历,无从判断。 社会如此复杂,她就像一条小鱼,游入漆黑的深海,哪里有暗礁,哪里有血盆大口,完全看不到。只有一天到晚不停地游,恐惧和焦虑感才能稍稍减轻。 门外正对着武珞路,想起某个晚上,她坐在顾印河自行车的后座上,夜风习习,仿佛就在昨天。 她夹起一块油亮的糍粑鱼,放入嘴里。味道微甜,表皮焦脆,噶此噶此响。 手机忽然响了。 戴静婷猛地吞咽,一颗刺卡在了喉咙间。 第34章 剑拔弩张的家宴 手机听筒里传来肖总的大嗓门。 “你这丫头,气性大得很,我话还冇说完,就跑了,还无故旷工!” 戴静婷咬牙:“我不道歉!” “好好好,不道歉,你赢了!快回来上班!” 戴静婷转转眼珠,声音淡漠:“我已经找到新工作了。” “切,你到一个新环境,又要重新开始。还不如留在我这里,我给你升职加薪!” “空头支票,谁不会开?” 肖总没想到,短短两年功夫,单纯的小老乡敢和他叫板斗法? “不开空头支票,公司单独成立人力资源部,你来当部长!工资加一级。” “老林呢?” “她还是办公室主任,你们两个各管一摊,你直接向我负责。” 戴静婷能想见,林主任气鼓鼓的表情。 一个曾经的下属,还这么年轻,就和她平起平坐? 不服又怎么样?这是民营企业,老板一张嘴。 社会是一个大海洋,每个单位是一个小江湖。肖总提拔她,因为她是小老乡,更因为她来时一张白纸,比林蔡那些老油条好拿捏。 再作就没有意思了,戴静婷“勉为其难”地答应。 职场中,该硬气还得硬气!以退为进是一种策略;见好就收也是一种智慧。 戴静婷绕到隔壁的小超市,买了一盒酸奶。 咕咚吞下,喉咙里的鱼刺瞬间消融,没有了刺痛感。 元旦前夕,顾家大团圆。很难得。 老大顾印江曾经也是建筑机械厂的职工。工厂改制前,顾明堂退休,他下岗,晃荡了几年,目前给人挑土开夜的(士)。 大儿媳于蓝婷是国棉二厂的女工,下岗后,在中百仓储当理货员。 原本顾印江在家住,三口人占据一间房,顾印湖一间,顾印河留学回来后,常住客厅沙发。 顾盼盼一天天长大,家中人口密度实在太大。何翠兰发话,给钱他们到外面租房居住。 于蓝婷赖着不搬,撺掇顾印江提条件,把武汉小学的名额给顾盼盼。 武汉小学对口武珞路中学,是武汉小升初天花板级学籍梯队。 他们两口子读书不多,现在收入地位都不及老二老三,心中憋屈得很。盼盼必须超过他们,必须读好学校,将来考好大学。 顾家住的宿舍小区,这几年划片到武汉小学,两口子摩拳擦掌,旁敲侧击,但是老头老娘始终不接话。 这个名额弥足珍贵,一套房子只有一个。也许顾明堂何翠兰认为他们两个书没读出来,顾盼盼的学习基因好不到哪里去;也许仅仅因为盼盼是个女孩;还也许,他们要把这个指标留给顾印河的孩子! 顾印江哼哧哼哧半天,把条件明确提出。 何翠兰一把搂过嘴角都是饼干屑的顾盼盼,骂道:“啊呸,我孙女儿不上武汉小学,还上哪个小学?这还要你说!” 两口子欢天喜地地搬了出去。顾盼盼留下,占据一块地盘。 何翠兰对她进行程序化的魔鬼教养。三岁教她认字读书,六岁学英语之前,带她去新东方和常青藤上课作比较。 最终选择了常青藤。常青藤据说是外校退休校长创办,崇尚应试教育,往死里背《新概念英语》。待到小学毕业,顾盼盼咿咿呀呀,已经背到第二册。 数学是何翠兰的强项,但是她没有教,而是把顾盼盼送到明心奥数。什么鸡兔同笼,相遇追及,顾盼盼刚开始听不懂,何翠兰回炉再教,一直把她扶上路。 顾盼盼对奶奶,又怕又恨,但是她的成绩在班级遥遥领先,各类奖项拿到手软。上到五年级,武珞路中学校长的电话打到家里,提前许诺火箭班预招。 顾印江是个道地的武汉男人,喝酒抽烟打麻将买彩票,一口一个“个斑马”,走路摇摇晃晃。顾明堂实在看不惯,那么大一个人,还痞里痞气!书读得少,各方面都差,差得不是丁点半点。 其实,他真不懂自己的儿子。顾印江那是自卑,用痞气当盾牌,阻挡蔑视的眼神。 现在,一无是处的他终于有个可以骄傲的资本,那就是女儿顾盼盼! 于蓝婷的生活也有了盼头。 顾盼盼成为夫妻俩黯淡生活的一盏明灯。 何翠兰打电话来说,顾盼盼又获得华杯赛和新希望杯两个奥赛一等奖。 “好啊好啊!两个一等奖!”于蓝婷大声重复婆婆的话,引来近旁顾客和导购们的目光。 何翠兰发号施令:“还有几件重要的事宣布,你让印江调个班,这个周末回来吃饭!” 如果不是女儿在婆家,于蓝婷不想回顾家。 阶层之间的沟壑看不见摸不着,但是确实存在。 比如顾印湖嘴里偶尔蹦出来的英语句子,她在武汉国际广场买的卡地亚包,1000多块,折合他们家几个月的开销。 再比如,顾印河随口说的一句,这个月奖金2000多。 她都不敢表示惊讶。夸张的、外露的表情,在知识分子的环境里,会受到不留痕迹的蔑视。 令人沮丧的是,这种差别,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 这趟回婆家,她特地给顾印江买了件冰川牌薄羽绒。人靠衣装马靠鞍,回自己的家也不能太寒酸。 要是以往,顾印江肯定烦躁,但是今天他很听话,任由她摆布。因为,他不想让女儿嫌弃。 于蓝婷在超市捡了一个顾客没要的果篮,买了些打折的水果,自己打包,总价100不到,看起来很光鲜也上档次。 夫妻二人回到家。 客厅的大圆桌摆上了,一次性碗筷,红酒饮料,一大桌子菜,过年的规格。 全家人坐下。 吃到一半,顾明堂掏出一张银行卡递过来。 “老大,现在房价涨得厉害,赶紧克买套房子。不能再拖了。这个卡里有4万块钱,你们再凑凑,付个首付。” 何翠兰接话:“盼盼,我已经带上路,她以后考华师一,考武大冇得问题。你们买了房子,就把她接走。你弟弟也不小了,马上要结婚。” 于蓝婷听明白了,给钱他们买房,这是要给顾印河腾地方。 果然,小儿子才是他们的心头肉。 她撇了撇嘴:“4万哪里够?就算首付能凑齐,每个月还贷,我们也还不起。” 顾印湖瞪起牛眼:“么意思啊?每个月还贷,还要老头老娘贴你们不成?我给你们算个帐,盼盼在家里吃喝拉撒睡,学习培优,你们操了一点心冇,给了一毛钱冇?” 于蓝婷豁出去了:“你们还不是在家里白吃白住!凭么斯我们还要自己掏腰包还房贷!” 顾印湖啪地放下筷子:“有句话说得冇错,真是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第35章 憧憬福利分房 贫穷二字,刺痛了于蓝婷的神经。 她啪地拍下筷子,振得排骨藕汤汤面荡漾。 “老二,说话要讲良心。我们家穷,还不是因为印江读书少,他高中一毕业就进了工厂,冇得几年就下了岗,冇得文凭冇得本钱,开个的士混生活。我再来和你算算帐,你读大学四年,花了老头老娘几多钱,还有老三,跑到国外留学,花的钱那就更多了。我冇怪老头老娘偏心眼,你们还嘲笑么斯,贫穷限制了我滴想象力?” 顾印江欠起屁股,举着筷子,向离他最远的红椒爆牛肚叉去。他内心叹息,于蓝婷太自不量力。 在她的阶层,声音大气势强,获胜概率大。但是她现在面对的任何一位,脑回路都比她复杂。而且,她犯了一个重大错误,打击面宽,与众为敌。 顾印湖冷笑:“呵呵,嫂子,老头老娘拿钱给你们买房子,我们冇说么斯,你还一肚子意见。我今天就来和你摆摆龙门阵。第一,大哥高考落榜,老娘给他找好了复读学校,是他自己不克;第二,我读滴是师范,每个月补贴的粮票,都拿回来给老娘了。我和老三参加工作后,每个月都给家里交伙食费,但凡过年过节,单位发滴物资,都哼哧哼哧往家里扛。你们每次回一趟家,连吃带拿,好意思吗?盼盼在这家里养到10岁,你们交过一分伙食费吗?” 顾盼盼脸色难堪,摔下筷子,往卧室跑。 顾明堂呵斥:“你少说两句!” 当老师的,但凡开讲,便如水库开闸,万马奔腾,滔滔不绝。 顾印湖鼻孔朝天:“我还有一个天大的不满冇说呢,凭么斯把上武汉小学的指标给了他们,我以后生滴伢克哪里上学!” 于蓝婷:“切,哪个让你是老二,冇抢到我们前面生伢!” “哎哟,你这又想起老大滴好,得了这大的便宜,还抱着机关枪,无差别一顿乱扫?” 于蓝婷败下阵来,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虎皮青椒,放入碗中,泄愤一样乱戳。 顾明堂起身,去敲顾盼盼的房门。姑嫂混战,伤害了孩子。 顾盼盼不肯再上桌,顾明堂回来,端了她的饭碗,夹菜堆成尖送过去。 席间沉闷,只听到碗筷相撞之声。 顾印河放下筷子,喊了一声哥。 “你们赶紧克把房子买了,房价涨得太快,去年均价2200,今年2600,说不定明年就会突破3000大关。” 顾印江:“邪了门,房价这样涨,国家就不管管?” “房子是商品,市场定价。”顾印河顿了顿,说:“你们还房贷要是有困难,我可以支援几个,每个月给你们——” 何翠兰打断他挂在嘴边的数字:“你不结婚了?显摆你有钱是不是?” 顾印河:“最近单位效益不错,奖金发得多,偶尔还能接点私活……” 顾印湖瞪他一眼:“你叫大哥买房,自己为么斯不买?” “我们单位集资建房,说不定能赶上福利分房的尾巴,福利房便宜,我安排得过来。” 顾印湖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歪眼咧嘴使眼色:“你那未婚妻,我听说蛮厉害,你每个月多一项开支,她不和你吵不和你闹?” 顾印河笑:“不会滴,她心气高,在钱上肯定不会过多干涉我。” 顾印湖气得牙齿痒痒,自己好心帮他,他装糊涂不领情。 何翠兰赶紧接上话:“再不吵了,言归正传。还是说老三结婚滴事,说实话,我对这个媳妇不满意,但是冇得法,你们先斩后奏,流程还是要走完。元旦,我和你们爸爸克乌林提亲。” 于蓝婷撇撇嘴:“找来找克,还是找了个乡里姑娘。”坐直身体,瞬间有了优越感。 顾印江此刻,坚定地站队顾家,狠命地瞪了老婆一眼:“你一个花山滴,还真把自己当城里人?” 何翠兰继续说:“印河现在住滴房间,我们要请人稍微装修一哈,添置些东西,当他们的婚房。” 顾印湖叫道:“那我捏?我滴婚房捏?” 何翠兰白她一眼:“男朋友还冇得,凑么斯热闹?” “我要是有男朋友,能分我一间房吗?” 何翠兰继续拿眼神刀她:“让男方准备。” “男方要是冇得房子呢?” 何翠兰脸色越发不好:“你谈了男朋友吗?还想入赘?” 顾印湖脑袋摇得如拨浪鼓:“冇得冇得,就是想看看你啊是不是重男轻女。” 席散,顾印江两口子离开,本来今天是顾盼盼和他们回出租屋相聚的日子。但是房门紧闭,女儿千呼万唤不出来,两人只得落寞离开。 入夜,顾印河洗漱完毕,拿出笔记本电脑,想干点私活。 顾印湖溜了进来,关上房门。 “你傻不傻呀,还想帮他们还贷?你只要把钱借出克,莫指望他们会还,而且也落不到好。他们认为你花家里的钱最多,是应该滴。” “我冇指望他们还,大哥家条件差点,我帮帮他也应该。现在房地产火爆,我们效益好,我要抓住这个好时机,多赚点钱。” “你刚才说,还能分到福利房,真滴假滴?” “隔壁电力设计院在自己的大院子里,自筹自建一栋宿舍楼,还在江夏建了一个别墅区。作为商品房卖给自己的职工,价格比市面价格低很多,相当于福利分房。我们领导说,他们敢搞,我们也可以。报告已经打到上级部门,正等着批复。” “哇,你还能住别墅?” “那不可能,既然是福利性质,就得论资排辈,别墅到不了我头上,能分一个三室一厅就不错。” “你有三室一厅,家里这间房,就不和我争了吧?”顾印湖两眼发亮。 顾印河从桌前转过身,与她对视。 这位姐姐比他大两岁,承袭何翠兰的泼辣强干,顾明堂的老谋深算。因为是家中唯一的女儿,曾经横行霸道不可一世,直到顾盼盼的出生,才被扒拉到第二位。 她现在又打什么主意? “福利房只是个预案,不一定批得下来。”顾印河警惕地反问,“你想要我那个房间?马上要结婚吗,和那个医生?” 第36章 种房子 顾印湖鼻子里哼出一声冷气,收回眼神:“么可能捏,我不可能找凤凰男,老娘说滴对,凤凰男变成陈世美的概率高。我才不当冤大头!” 她左摸摸右摸摸,抬头看天花板,低头看靠在墙边的老式衣柜。 衣柜纵向分三节,两边柜门,中间本来有面长方形的镜子。镜子对床,晚上起夜照见很惊悚,被何翠兰用格子绵绸布给罩住。 “这个柜子还是老娘的陪嫁吧,真丑!” 顾印河老实回答:“老娘说不要了,靠墙打一面衣柜。” “现在打柜子用的都是板材,板材不环保。那个健美教练马华就是因为装修,吸入过多的甲醛才得滴白血病。” “我亲自克挑板材,挑环保滴。” “其它滴呢,床,床头柜都要换吧?换么斯颜色?” 顾印河心中疑惑,嘴里还是回答:“原木色,现在流行原木色,容易挑到质量好滴。” 顾印湖伸手,捞起花布窗帘:“这个窗帘太丑了,我建议做一个满幅落地窗帘,里层蕾丝纱帘,外层金丝绒绣花,再来一个欧式窗眉。坐在这样环境的阳台上喝咖啡,绝美!” 顾印湖忘我,吟诵起诗句:“用小匙搅拌咖啡,是在调一种温馨。用眼睛凝视夕阳,是在体验一种悲壮。咖啡调好了,心散发出清香。夕阳被浪涛吞没了,泪早已流成了诗行。” “哟,还能背汪国真的诗?”顾印河讥嘲,心中越发疑惑。 “呸!你姐曾经也是个文艺青年好不好?”顾印湖红了脸,扭身撤退。 顾家的局部装修如火如荼。这段时间,顾印河住进单位宿舍。 元旦当天一大早,他回到家,家中的客厅里,堆着几只颜色鲜艳的礼品盒。 黄鹤楼的烟,五粮液的酒,**武昌鱼,两盒精武鸭脖,两盒脑白金。 顾明堂三催四催:“你快点,老大滴时间就是金钱,快克快回,他还能接几单。” 何翠兰不慌不忙,将身上的黑色冰川羽绒服脱下,又从柜子里捞出一件绛红色皮大衣。 顾明堂不耐烦:“皮衣不保暖!” 何翠兰不理,穿上皮衣问顾印河:“么样?镇不镇得住场子?” 顾明堂跺脚:“你是克提亲,不是克打架!” “你晓得么撒啊,我们不在气势上压制住那帮乡里人,他们漫天要价么办?” 顾印河:“妈,你啊说话注意点,乡里人这种说法是地域歧视。” 顾明堂:“就是就是,还是个老师,一点修养都冇得。” 何翠兰眉毛倒竖,眼看战争要升级,楼下响起喇叭声。 顾印河赶紧用右手指顶住左手掌:“大哥等不及了。你们两个先休战,等办了事回来再说。” 三人拎着礼品,钻入顾印江的的士。 2004年武汉的街头,小汽车貌似越来越多,堵点也越来越多。转了半个小时,才开出主城区。 坐在副驾驶的顾明堂和大儿子聊天。 “最近生意么样?” 顾印江打了一个大哈欠:“现在私家车越来越多,生意不好做。” “我们楼下的黄吹吹买了一辆桑塔纳,原来被老爸吊在梁上拿皮鞭抽的队伍,听说做钛白粉生意发了财。” “一辆桑塔纳也就十来万,算不上发财。” 顾明堂哦了一声:“挑土太危险,你看是不是能换个工作?” 他前两天看报纸,一个的士司机被两个混混骗到江夏,劫财殴打,差点丢命。 他心中惶惶,面对大儿子,担忧焦虑,但又帮不上忙。 顾印江又打了一个哈欠:“我还能做么斯呢?摆摊卖烧烤?那还辛苦些。” 顾明堂心中叹息:“跑夜班滴时候,不要接荒郊野外滴单子,晓得不?” “晓得了晓得了。” 何翠兰有些晕车,摇下窗户,冷风灌进来,皮衣果然不保暖,瞬间清鼻涕直流。 经过花山,顾印江忽然兴奋起来。 抬手一指:“蓝婷他们家滴房子拆迁,要补一大笔钱。” 何翠兰用纸巾***:“他们家几个兄弟,还轮得到她?花山人重男轻女,不会分给出嫁滴女儿。” 顾印江嘿嘿:“我们不占他们的指标,自己种房子。” 顾明堂脑袋嗡嗡叫,厉声问:“我们给你滴钱,是不是冇买房?” 顾印江支支吾吾:“买房也不够,我们种房,以小搏大,到时候补更多滴钱。” 顾印河:“大哥,你这是钻空子,如果不符合政策,到时候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我们合作滴开发商遇到蛮多这种情况,他们多滴是办法对付这种投机行为。” 何翠兰哎哟直叫:“印江,你么这糊涂,是不是于蓝婷怂恿你这么做,这个乡里女人冇得文化,头脑简单,尽做些离谱滴事!” 顾明堂:“我们给你们滴钱,全部投进克了?” 众人追问下,顾印江断续道出实情。 上半年,于蓝婷回娘家。突然发现,村头村尾到处都在建房。这些半拉子工程做得很粗糙,墙壁上坑坑洼洼,水泥都没有抹平。 问人才晓得,隔壁村里征地还建,一栋三层楼可以还几套商品房;面积不够,还能补钱。 本村人眼红,又有消息传来,于蓝婷这个村今年年底也要征地。 于是,家里有宅基地,手里又有钱的,开始“种”房子,这种房子不是用来住,而是用来钻空子换房子。 村里的房子越种越多,有人甚至借钱盖房。 于蓝婷家的三层楼旁有块地。她老娘公开说,你们哪个有钱,这块地就给谁种,到时候还建的房子就归谁。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肥水不流外人田。 两个弟弟都没有动手,原因是没钱。 于蓝婷本来也没什么想法,一直到爹爹婆婆给了他们4万块钱。 她迅速给顾印江洗脑,然后回家找老娘,和弟弟们说好,老于家的三层楼,她放弃继承权,就把旁边的这块地给她,以后征地还建的房子,与两个弟弟不相干。 迅速找到村里种房的草台班子盖房,4万块打不住,两口子又东挪西借。 一栋三层楼开始筹建。胡乱挖了个地基,竖起半栋楼,顾印江和于蓝婷立于其下,感觉市区内的大房子正在朝他们招手。 本来说好,等还建的政策出来后,再告诉顾家人。没想到,顾印江经过这里,头脑一热,给秃噜出来。 顾家人正统,不容忍此类投机行为,更何况拿着他们的钱去投机。 何翠兰气得抚胸,晕车的恶心感直往上涌。 手机铃声响起,顾印河摸出来一看,是戴静婷。 听筒里传来温和清脆的女声…… 第37章 两家对阵 戴静婷的声音背景很空旷。 “你们到了吗?” 顾印河抬眼望窗外。前方出现一座石桥,桥头有两个高大的立柱,立柱中间一个石头穹窿,上书几个大字:欢迎来到乌林县。 “到了到了。” “你问一下别人,塘边路怎么走。我们都在塘边路56号的老屋里等你们。” 顾印河忽然一阵激动,又有些小兴奋。 他按下车窗玻璃。车子正驶上石桥,阳光照在静静的河面,反射出亮晶晶的光芒。 何翠兰又***,立直身体,她的大脑发出指令,从现在开始,要进入战备状态,有一场硬仗要打。几个姓顾的战斗力不强,她必须指导有力。 顾明堂按下车窗,清寒、带有小镇味道的烟火气息扑进来。 他猛吸一口:“是这个味道。” 顾印江奇怪:“爸,你啊来过这里?” “这里冇来过,我以前下放到隔壁的巴河镇,就是这个味道。” 戴静婷心中五味杂陈。 昨天回家,张晓玲的眼神刺痛了她。先是冷漠,后是怨毒,上上下下,最后落在她的肚子上。 戴家住在农机厂的宿舍大院里。农机厂没有了,宿舍还在。 窄小的两室一厅,一楼,黑乎乎的。 张晓玲心情不好,烧出来的排骨黑乎乎。 戴宝根一边啃,一边抱怨:“妈,酱油给多了……” “妈,鳊鱼煎糊了!” 张晓玲抬起筷子头,在他头上死命敲了两下:“不吃就滚!” 戴静婷小心翼翼地说:“妈,顾家明天来提亲。” 张晓玲不说话,狠命地往嘴里扒饭。 回来之前,她在电话里对张晓玲说了这事。 这叫打底,让张晓玲内心有个缓冲。 估计,这个缓冲没起作用。 气流在她的胸中越聚越多,终将会崩破。 扒完饭,张晓玲啪地放下筷子:“我去替你爸,你们把碗筷洗了!” 说完,朝门外冲;随后,大门啪地发出巨响。 自记事起,家中的门,便是张晓玲发泄情绪的道具。 啪,啪,啪,巨响砸入耳朵,戴静婷会浑身一哆嗦。 “姐,明天姐夫要来?”戴宝根满嘴流油。 戴静婷心情寥落,明天会是怎样一个鸡飞狗跳的场面? 戴宝根没心没肺,火上浇油。 “我听妈给大婶娘打电话,大婶娘说武汉人有钱,必须要5万彩礼。五万块,姐夫家拿得出来吗?” 今天一大早,张晓玲把戴静婷拍醒。 “今天上午你守店,我们去老屋等他们!” 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 戴家的小店在农机厂大门附近。 顾客都是熟人,知道戴家今天有大事,买不买东西,都跑进来转一圈,想从小姑娘嘴里套出点八卦,出去呼朋唤友摆一摆。 戴静婷微笑,死不开口,心中却越发慌张。 张晓玲在老屋接待顾家,原本没问题。老屋大,容得下人多。她和老爸为什么这么早回去? 一上午的时间,干等人,不是她的风格。 很可能,她把镇上的亲戚招到老屋,商量对策,增加气势,对付远道而来的城里人。 21世纪初,城乡差别还是存在,老武汉人骨子里的优越感,就像一把无形的刀,刺伤“非城里人”的自尊。 临近中午,她给顾印河打电话,告诉他具体地址。 然后,锁门,回老屋。 老屋,是爹爹婆婆(爷爷奶奶)从乡下搬到县城所建。 红砖平房,紧挨着一个池塘;几经修缮,盖成两层小楼,外带一个小院。 三兄弟外加一个妹妹参加工作,离开这里;爹爹婆婆相继离世,老屋空下来。平时锁门,唯有重大事件或是过年,兄妹才会齐聚此屋。 6岁之前,戴静婷在这里长大。记忆,就像池塘岸边的小鱼小虾,偶尔从石头缝里蹦跳而出。 但今天,她无暇他顾,随时准备扑灭一场战争之火。 堂屋里,餐桌边,长条凳上坐满了人。 大伯父,二伯父,老爸,姑姑,姑父,喝着茶聊着天,看到她进门,赶紧闭上嘴,表情变得严肃。 空气里飘着香味,后面的厨房正在卤猪蹄鸡爪牛肉。 姑姑问:“他们到了吗?” 戴静婷嗯了一声,掏出手机看了看:“过5分钟,我去巷子口等他们。” 姑姑一把抓住她的手:“别去!让他们自己找过来。”扬了扬下巴,指一间侧房的门,压低声音说:“等会儿,你去房间里呆着,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 院门外,脚步杂沓,间有武汉口音的说话声。 姑姑反手一推,将戴静婷推入身侧的卧房,扣上内锁,带上房门。 对面、隔壁的窗户前,凑过来一个个脑袋。 乡镇上的居民都这样,生活单调无聊,偶尔有点小变化,就像池塘里砸入一颗石子。 戴家的孙女儿要嫁到武汉去?谁是她看中的女婿? 狭长的小道,两边是清一色的小楼房。顾印河感觉到,一双双热辣的眼神在审视自己。两手汗津津的,咕咚吞下一口唾沫。竟然有些小紧张。 如同一场人生大考。 更紧张的,还在后面。 顾家人依照年龄顺序,跨入大门。戴家人齐刷刷地站起来。 原来还算宽敞的堂屋,瞬间乌压压。 尴尬对阵几秒,两边的长者伸出双手。 戴家大伯当过兵,是镇上税务局的领导,别着普通话道:“欢迎,欢迎!” 戴静婷听着别扭,担心他嘴巴秃噜,后面顺嘴带出“领导视察”等字样。 幸好,姑姑眼疾手快,和姑父搜集椅子凳子,招呼客人就座。 “哎呀,是不是人来了!我看看姑爷长什么样?” 戴静婷虽然隔着门,但能感知,堂屋的气氛怪异。没想到,耳朵里冒出大婶娘欢喜的叫声。 和张晓玲在厨房里忙碌的大婶娘,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举着锅铲,冲了出来,双眼像探照灯,落在来客中最年轻的男士身上。 大伯呵斥:“揍(做)你的饭去!” 大婶娘悻悻地下场,但气氛被她搅活跃了。 大伯戴建国和顾明堂交谈。入局还早,先扯些野棉花。 张晓玲出现在堂屋和厨房的门框里,她双手在围裙上摩擦,双眼很快溜了一圈,停留在顾印河的身上。 顾印河立刻猜出她的身份,绽开笑容,点头。 张晓玲并不买账,哼了一声,叫道:“开饭!” 何翠兰慌了:“事情还冇谈,开么斯饭?” 她心里清楚。戴家这是在攻心战,饭一吃,小酒一喝,彩礼由着他们定价! 那哪成?! 第38章 肉麻的誓言 顾明堂和戴建国相谈甚欢,拉着他的手,说:“拐子(哥哥),高低我俩要喝几口。” 戴静婷的爸戴建军从桌上捞起酒盒,递过去:“准备了,白云边!” 顾明堂手一推:“我带了好酒!” 竟然返身,从带来的礼品盒里捞出五粮液。 何翠兰怒目圆睁:“顾明堂!” 顾明堂根本不理,爱酒的男士们如同见了珍宝,纷纷拥上来,把靠墙的餐桌摆到堂屋的中央。 大伯挥手:“弟妹,莫着急,我们边喝边谈!” 姑姑跑到后厨帮忙。不一会儿,餐桌上盘子摞碟子,摆满丰盛的菜肴。 张晓玲挑战了她厨艺的极限。 一只黄铜炭火锅,猪肚炖鸡打底,肉丸子鱼丸子绿豆丸子随锅下。红烧猪蹄鸡爪,果冻一般的东坡肉,风干小鲫鱼,油烹小河虾,外加两盘油亮的腊肉红菜薹。 众人忙着落座。顾印河突然冒出一句:“婷婷呢?” 大家一愣,姑姑拍手大笑:“你是问戴静婷吧?我这就去喊她出来吃饭!” 戴静婷忍不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除了卢宛宁,很少有人喊她婷婷,包括至亲之人。 偶尔省略姓,喊得最多的,还是连名带姓。 戴静婷戴静婷,咯嘣脆。 他们还不太熟,当着长辈这样,戴静婷越发觉得,顾印河难以捉摸。 一个理工男,心眼子贼多。 门被推开,姑姑笑着叫:“婷婷,有人挂记你!” 戴静婷低头,走到餐桌边坐下。 她不喜欢闹哄哄的场面,尤其是暗流涌动的家族聚会。 每到这个时候,她恨不能躲起来。但今天不能,今天她是主角。 抬眼。顾印河坐在她对面,站起身,给各位长辈倒酒,半个眼风都没分给她。 所有的菜上齐,大婶娘和张晓玲上桌。 几杯小酒下肚,男士们放飞自我,高谈阔论,展示他们胸怀天下的格局。 从非典到底死了多少人,到神舟五号上天,杨利伟回家;从中国男足在友谊赛中逼平巴西队,到萨达姆被抓…… 何翠兰无数次用眼神发令,顾明堂就像没看到。 她咬牙切齿,正待要发话。 突然,张晓玲拍了一把桌子。 力度不大,但是,震得火锅汤底咕嘟咕嘟,从边缘外溢。 不仅如此,张晓玲低喝了一声:“戴建军!” 在家族聚会中,戴老三的存在感不高。但今天,他不能嗯嗯啊啊地糊弄过去! 戴建军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本来被酒激红的脸,越发紫涨。 大婶娘急了,抢过话头。 “静婷虽然是个女伢,我们戴家可冇把她女孩儿来养,一样地培养她上大学。读了十几年书,老三家花了不少钱。我们也帮衬不少……” 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 何翠兰后悔,没有带上姑娘(女儿),顾印湖那张嘴以一当十,足以充当先锋;不至于让她此刻深陷孤军奋战的境地。 “说吧,彩礼,你们要多少?” 席间再次安静。 何翠兰又问了一遍,语气不屑且不耐烦。 戴静婷的脑海中,突然跳出卢宛宁爸妈家的台秤。她仿佛被人放置在台秤上,论斤售卖。 她放下筷子,正欲起身。抬眼间,正对上顾印河的脸。 顾印河微微摇头,示意她忍耐。 横竖没人开口,大婶娘朝空中伸出食指和中指后,又改成大拇指和食指:“两万八!” “多,多少?”满嘴流油的顾印江瞪大眼睛:“信了你的邪,你们把我们当大脑壳摇?” 顾印河也不淡定了,正欲插话,被何翠兰拦住。 “这是你们乌林滴彩礼价?” 没人回答。 顾印江高声嚷嚷道:“我娶老婆,也只给了3000块!么样啊,你们把我们武汉人当苕盘?” 他的眼珠子鼓出来,样子很怕人。 “哥!”顾印河喊了一声,口气硬梆梆:“你结婚是哪一年?这么多年过克,房价都在涨,工资都涨了几倍,么可能还是那个价?” 何翠兰暗叫不好,这是胳膊肘要外拐的节奏? 顾印河脸向张晓玲,语气变得柔和:“阿姨,我们同意,就两万八!” 张晓玲冷笑两声:“我不同意。你们把我们当么斯啊,卖女儿?么可能呢?这丫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小时候缺营养,我们节衣缩食,为她买葡萄糖粉。她得了急性肾炎,医院看不好,我们到处给她找偏方治病……” 回忆触动了张晓玲的情绪,她的声音哽咽,眼眶潮湿。 “妈!”戴静婷拉了拉她的衣角。 张晓玲吸了吸鼻子,抹去眼角的泪,对顾印河说:“我们家条件一般,但她也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你,你,你要对她好!” 顾印河站起身,端起酒杯,一脸正色。 “阿姨,您相信缘分吗?我以前不信,但是见到戴静婷,我真滴就信了。我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一眼认定,她就是我相守一辈子的人。” 戴静婷一阵肉麻。 但是,各位长辈似乎很吃这一套。 顾印河继续他的表演。酒杯平举,语气严正,就像发表外交宣言。 “今天在这里,借用西式婚礼的誓词,向伯伯叔叔阿姨承诺,无论贫穷富有,生老病死,除非她抛弃我,我对她尊敬关爱,一辈子不离不弃!” 说完,一仰脖,干掉了杯中白酒。 姑姑喜笑颜开,就像看了一场琼瑶剧,拍掌欢呼:“好啊好啊,我们家静婷找了一个好女婿。” 何翠兰瞅着小儿子,五味杂陈,嫉妒愤怒难过…… 娶了媳妇忘了娘,她又要失去一个儿子。想起2万8的彩礼,越发不爽。这次来乌林提亲,送上门挨宰,人财两空,一败涂地。 她打起精神,准备据理力争,挽回点损失。 却被张晓玲抢了先。 “我们乌林的规矩,彩礼给多给少也不一定,给多一万,给少几百也有。刚才我说了,我们家不卖女儿,只希望戴静婷以后有个好归宿。刚才小顾的话,我们戴家人都听到了,希望他遵守承诺。至于彩礼嘛,你们只需给到这个数!” 说完,她伸出一个巴掌。 第39章 讨价还价的彩礼 5千?5万? 何翠兰心里打鼓。 “5千!”张晓玲一锤定音。 何翠兰松了一口气。 “那哪成!”戴静婷的姑姑不干了,大声嚷嚷:“5千块彩礼,我们戴家要被左右隔壁笑掉大牙,我们家静婷要长相有长相,要学历有学历,再么样,也不只5千,你们再加一点!” 顾印江筷子一拍:“个斑马,你们屋里卖姑娘,还讨价还价?” 戴静婷沉下脸,落筷欲起身,顾印河急了,大喝一声:“哥,这是我滴事,你插个么嘴?” 姑姑一把拽住戴静婷,摁在凳子上。 她是个聪明人,看出对面城里伢的软肋,一心想为亲侄女多挣些脸面。 “8000,这个数字吉利又好听。” 顾印河满口答应:“好!” 大伯归纳总结:“如果双方冇得意见,彩礼8000。” 皆大欢喜,众人举杯。 唯有戴静婷不适,耳边嗡嗡响着顾印江刚才说的话。 接着进入第二个环节,商议举办婚礼的细节。 关于迎亲。顾家从武汉组车队,上午到乌林迎娶新娘。中午娘家在本地宴请亲朋好友,晚上在武汉举办婚礼。 关于婚礼的举办时间,再起争议。 何翠兰舍不得儿子,虽然还是住在同一屋檐下,但结婚了不一样,身在曹营心在汉,和老娘隔着十万八千里。 能拖一天是一天。 “国庆结婚,秋高气爽,天气好!”她说。 顾印河第一个反对:“五一吧,天气也好。” 戴家人不吭声,顾家人“内斗”,他们看热闹。 顾明堂支持何翠兰:“五一太仓促,还有好多事情要准备,印河,不要太急。” 顾印河:“院里下半年有个珠海的项目,可能要长驻,今年要是结不成,那就只能等到明年。” 张晓玲急了:“那就五一!” 五一,肚子都显怀,还明年?抱着孩子结婚吗? 顾家人离开,坐上车,却是各怀心事。 顾明堂认为,此行目的达到,酒意上来,心满意足地打起盹。 何翠兰精神放松,上呼吸道彻底感染。喷嚏一个接一个,鼻子堵得难受。 脑袋晕晕乎乎,还在挣扎着计算数字:办婚宴每桌四五百,20桌,将近1万,加上装修房子买家具、彩礼,老幺结婚估计搞下地得要2,3万,刮老娘一层皮啊…… 顾印江咂摸刚才的美食。 乡下的土鸡土猪肉真香,比武汉滴强百倍。做的肉丸子里还加了荸荠,嚼起来沙沙响。还有腊肉,晶莹剔透,香味浓郁,肥而不腻。 他咽了口唾沫,扣好安全带。 踩下油门,盘算回去如何应对于蓝婷。 她肯定会问彩礼的数目,得知比她多5000块,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花山种的房子建到一半,她正着了魔一样到处筹钱。 弟弟结婚,老头老娘估计要掏空家底,他们手里没钱了。 顾印江咬咬牙,不能由着老婆再找家里伸手,自己得想办法挣钱。 顾印河眼望窗外,喜忧参半。 喜的是,目标达成;忧的是,戴静婷不忧不喜。 这么大的姑娘伢,爱看琼瑶韩剧,梦想着白马王子破空而来,慧眼识珠,挑中一个与众不同的她。 戴静婷不一样,看不透她的内心。 真真假假,自己都这样了,她还是波澜不惊,答应结婚,却又懵懵懂懂。 要么胸有城府,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要么她情感麻木,很难被打动。 必须动脑筋想办法,才能身心全获。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得拟定作战方案,步步精心。欲擒故纵、敌退我进,斗智斗勇,什么计策都用上。 如果是第二种,他得拿出文科思维,从细节入手,以真情换真心,就算是石头,也要放在胸口捂热。 爱情浪漫,婚姻现实,都是一场博弈,此消彼长,在博弈中平衡。平衡得好,花好月圆,平衡得不好,劳燕分飞。 顾印河仰头靠上椅背,正欲闭眼休息。 忽然,嘭地一声,车上的人一震,身体猛地前扑,随后后仰翻倒在椅座上。 富康撞到了一棵树上! 四个人全部惊醒过来。没错,四个人都睡着了,包括顾印江。 他是夜班司机,白天睡觉,生活作息没倒过来。再加上刚刚吃饭,大脑缺氧。 为了省钱,他没上高速,走的国道。 幸好开得不快,幸好被树干拦住,要不然冲进前侧的池塘,那才叫掉的大。 何翠兰哎哟哟,把心中的愤懑叫唤出来。 “折了8000块钱,又出车祸,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这丫头还冇进门,就给我们家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顾明堂呵斥老婆:“你瞎说么斯啊!” 顾印河下车,掏出手机报案。 顾明堂又转脸问顾印江怎么样,眉头紧锁:“开的士太危险了,我克找人,看能不能在银行找个保安工作。” “保安能赚几个钱?”顾印江不屑。 “起码安全。你开夜班车,我和你妈晚上担心得睡不着觉。” 顾印江问:“银行的保安晚上上班吗?” “不晓得,我先克问。我要是找到了,你一定要克啊!” 顾印江迟疑片刻,道:“要得。” 顾家人走后,戴家的女人打扫战场。 男人们在前面抽烟聊天,大伯懂政策,眼界开阔,话题紧扣热点:“我听说,武汉的房价涨得飞快,有专家预测,今年可能会涨到3000多一平米。” 几个弟弟咂舌。 大伯继续:“我们这小地方,马上会跟风。建军,你再莫卖副食,去武汉的舵落口建材大市场,进些瓷砖回来卖,保准你发财。” 姑父两眼发亮:“大哥,要是我们在镇上建商品房,会不会有人买?” “你有路子搞到地?” “好多破产滴厂房空着,只要有人买,哪有不卖滴?” “搞房产开发不是闹着玩,得有资质,还要有银行的人脉。” “我晓得,我有个朋友在武汉做这个,我去向他取经,回来带着哥哥们一起发财。” 堂屋里,热血沸腾。 厨房里,劈里啪啦,女人们一边刷碗,一边吵得不可开交。 大婶娘最憋屈:“张晓玲,是你和我说滴,嫁姑娘要多一点彩礼,给你们家宝根存起来当彩礼。你帮你开价2万8,你还到5000,何必这样,搞得像是我贪财,衬托你清高爱女儿?” 第40章 约会黄鹤楼 张晓玲有苦说不出,用丝瓜瓤子狠狠地渍盘子,装作随意的口气:“我还不是怕城里人瞧不起,说我们卖女儿!” 姑姑表功:“我还替你加了3000。” “晓得,我谢谢你了。”张晓玲双手捧着一摞洗干净的碗,反转倒水。 姑姑:“结婚后,静婷住哪里?和婆婆一起住吗?” 大婶娘叫起来:“哎哟,千万莫住一起,那个婆婆一看就不好惹。” 姑姑忧心忡忡:“的确,我们屋里静婷木头木脑,只怕要受欺负。” 张晓玲把丝瓜瓤子,狠狠甩在水池里:“她活该,先前那一家,家里有钱,婆婆和气,还给她单独买大房子,硬是不肯,挑了这家尖酸刻薄又小气的。” 姑姑:“其它滴不谈,女婿伢还是不错,真喜欢我们静婷。” 大婶娘附和:“人长得也好看,高高大大,斯斯文文。” 张晓玲还是愤愤不平:“好看能当饭吃?” 戴静婷正在后院,喂一只翻墙过来的流浪猫。 三位长辈的话,听得真真切切。 她有些恍惚,真的要结婚了? 对于顾印河,她不讨厌,甚至有点喜欢,但远没有达到和他共度一生的程度。 她只是缺乏安全感,恰好,汪洋中,驶来一只船。 上了船,可以喘口气。 2004年第一季,武汉地产行业就像春天的绿草,爆发出蓬勃生机。商品房均价由2200元每平上涨至2500元\/平米,一个季度整体上涨300元。前所未有。 带动上下游,设计院和建筑公司的活做不完,戴静婷和顾印河忙得脚不沾地。 两人约过几次,不是你出差,就是我加班。 三八节那天,终于约成功。 顾印河说:“今天我安排行程,首登黄鹤楼。” 买票入园,登上楼顶,两人双臂抚栏。楼高风大,吹乱了头发。 视野极好,长江大桥下层,火车飞速而过;浑黄的长江波涛滚滚,向东奔流;汉阳门码头繁忙,间或一两声轮渡汽笛鸣响。 楼房街景,市井人声,就在脚下。 戴静婷说:“经过黄鹤楼无数次,今天第一次上楼。” “为什么?” “票价贵。”戴静婷笑。 “我也是第一次上楼。”顾印河也笑:“其实,很多武汉人都没有登过黄鹤楼,我爸我妈我哥我姐都没有,我是第一个。” “为什么?” 顾印河想了想,说:“打个比方,我们手里有一件宝物,就想好好珍藏;等到识货的鉴宝者才肯拿出来。黄鹤楼就在家门口,等到值得同行的伙伴才肯上,是一个道理。” 这句话,要从卢俊的嘴里滑出来,意义深远。 以戴静婷对顾印河的认知,这句话按照字面意思理解,不必想太多。 中午去户部巷吃饭。 顾印河带她到老谦记炒豆丝的店内。 来得有点晚,高峰期已过,但还是人多。戴静婷抢了一个靠角落的座位。 顾印河说:“一份枯炒,一份湿炒,一碗糊米酒,一杯绿豆沙,可以吗?” “好。” 顾印河取票回来等。 戴静婷不安分,想去看看豆丝如何枯炒。 取餐窗口,可以看到师傅的操作,将豆丝倒入油锅中,炸得金黄焦脆,盛入碗内。 另一口锅炒牛肉。牛肉滑散,加入香菇、绿豆芽和玉兰片,带汤汁浇在豆丝上。 四份美食到位。顾印河将枯炒和绿豆沙推给戴静婷。 炸过的豆丝焦脆像薯片,淡淡的米香裹挟牛肉的嫩滑,干脆利落,又醇厚温润。 顾印河夹起一块豆丝:“湿炒也好吃,要尝尝吗?” 伸到她的嘴边,戴静婷犹豫片刻,一口咬住。 有点像干炒牛河,浓浓的汤汁里包裹着淡淡的豆香。 戴静婷点头:“也好吃。”推了推碗,“我的,你也尝尝?” 顾印河也不客气,夹起一块豆丝入嘴。 两碗豆丝告罄,戴静婷拿起绿豆沙,吸了一口:“太甜了,这个不好。” 顾印河推米酒到她面前:“米酒我没动,你喝这个。” 戴静婷正要谦让,顾印河伸手拿起绿豆沙,就着吸管吸了一口。 戴静婷愣了一下,脸忽然发烧,红似云霞。 下午去江汉环球电影城看电影。 杨千嬅和任贤齐的《花好月圆》。香港无厘头喜剧。 不用动脑,哈哈一笑,戴静婷权当休息大脑。 尴尬的是,来自四周的声音和景象。 后侧一对情侣在亲热,嗯嗯啊啊叫唤。 前座两颗脑袋凑在一处,合二为一。 走出影院,已近黄昏。 游人如织,几家音像店在打擂台,歌声混杂。 司门口天桥上人来人往,商业大楼里涌出拎着购物袋的人群。 这里曾经是武昌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居住着土生土长的老武汉人。 “晚上回家吃饭,看看我们的新房。”顾印河说。 早上,何翠兰交代了,带姑娘上门认亲,看看新房。 因为今晚这餐饭,何翠兰准备了几天。 物质层面的简单,做七八个人的饭,累不死人。 关键是精神层面的。于蓝婷嫁入顾家之前,何翠兰也做过准备。 婆媳是天敌,既然是敌人,她就必须打赢,占据有利地势。 于蓝婷没读多少书,头脑简单,唯一的武器就是嗓门大。 三言两语争不赢,心发慌,音量越提越高,花山口音夹杂武汉话,叽里哇啦。 何翠兰故意打开门窗,于蓝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外泄,招来四面八方的投诉。 有一次竟然招来了警察。 没有武器加持,何翠兰三言两语,逼得她结结巴巴。 多少顽皮捣蛋的小男生,被何老师整治得服服帖帖。一个于蓝婷,不在话下。 于蓝婷怕婆婆,惹不起躲得起。远香近臭,两人目前保持良好的邦交关系,尤其盼盼被教养得很好,于蓝婷心存感激,任由何翠兰拿捏。 现在又来一个,何翠兰进入战备状态。 读过书的人脑回路多,更年轻,代沟隔了几多个。 她头疼。 昨天晚上,列完菜谱。又列了一个家法三章。 她要保证公公婆婆绝对的家长地位,儿子能够掐得住儿媳。 还有一个重点,不能让小两口的钱流入娘家。虽然彩礼没要多少,戴家有个儿子,那是个无底洞。 得想办法,让儿子掌握经济大权。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桌上摆满菜肴,大儿子一家三口到齐。 顾印江瞄了一眼:“妈,又是这几样,也不搞点创新,上次克乌林弟媳家里,那一桌真是好吃。” 顾明堂同意。 何翠兰呸了一口:“你们只晓得吃!和猪冇得分别。” 敲门声响起,恰似东风吹战鼓擂,何翠兰精神抖擞,起身去开门。 第41章 母女交锋 门外站着顾印湖。 何翠兰埋怨:“你有钥匙,不晓得自己开门?” 顾印湖今天不一样,化了淡妆,粉色镂空针织衫,黑色包臀裙。 神态也有些紧张,不似平时大大咧咧。 几双眼睛盯着她。 顾盼盼说:“姑姑,这套衣服好看,哪里买的?” 顾印湖得意:“中南路的阿依莲专卖店。” “大s做广告的阿依莲吗?” “对,好看吧?” 顾印江皱眉:“好看个屁,本来就矮,穿成这样,越发显矮。” 顾印湖火冒三丈:“不会说话就莫张嘴。” 顾印江毫不示弱:“不张嘴还像个淑女,一张嘴就是个泼妇。” 顾印湖低头找家伙,抓起茶几上的老花镜盒子,作势要打。 顾盼盼一把抢过,跑去给爷爷。 于蓝婷骂顾印江:“你回这个家就是客,哪有你这样做客人滴?” 顾印江笑答:“个斑马,这是劳资滴家,哪个说是客人?” 何翠兰打圆场:“对对对,这里永远都是你们滴家,不要说是客。” 顾明堂放下报纸,摘下老花镜。颇多感慨,很久没有听到他们的吵闹,家里越来越冷清。兄妹追打吵架,仿佛就在昨天,孩子们怎么一下子就长大了。 大门处,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 顾印河和戴静婷立于门口。六双眼睛如探照灯,汇聚于一身。 顾印湖扑上来,挽住戴静婷的胳膊。 “欢迎,我们家滴新成员。” 拉着她做介绍。实际上都见过,除了大嫂于蓝婷和顾盼盼。 紧接着,众人**协力,摆碗筷拉凳子,开酒瓶,倒饮料。 乘着空档,顾印河拉了拉戴静婷,拉到他的卧室门前,拧开球形把手。 这是他们的婚房,早就装修好了,放着敞气。 焕然一新。 连排落地衣柜,欧式高背床,印花水波幔窗帘,内衬蕾丝镶边纱帘。 何翠兰跟进来,喜滋滋地说:“这是最流行滴装修风格,你二姐帮了不少忙,窗帘是她出钱,也是她选滴,算是送给你们滴贺礼。” 顾印河摇头:“太复杂了。” 戴静婷有同感,笑了笑,没说什么。 何翠兰不高兴了:“你爸随么斯不管,都是我一个人忙前忙后,哦,还有印湖帮忙,就换来你四个字滴评价?” “谢谢妈,”顾印河笑,从裤子口袋掏出两扎钞票,塞到她手里。 何翠兰愉快地收下。心里腹诽:【傻小子不应该当着老婆的面,给老娘钱,应该偷偷地塞。】 入席就座,吃吃喝喝。 吃到一半,顾印湖轻拍桌面:“各位停一哈子,我有件重要滴事宣布。” 席面安静。 顾印湖从包里拿出两张红本本:“我结婚了,今天克领滴证。” 何翠兰抬手,食指指向她:“你,你,你——” 手臂发抖。顾家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么样啊,我都30了,结婚不对吗?” 顾明堂也很生气:“冇说结婚不对,而是你应该提前说一声。结婚是儿戏吗?他是哪里人,做么斯滴,双方家长也冇见面,你这——” 何翠兰回过神来。 顾印湖先斩后奏,肯定男方拿不上台面。 她怒喝一声:“我不同意!” 顾印湖嘿嘿,抖了抖红本本:“你不同意也冇得法,木已成舟。” 何翠兰急火攻心,突然起身,探手抓抢红本本。 顾印湖一跃而起,下位转身,推她一把,抢回结婚证。 何翠兰没站稳,向一边趔趄,右侧的顾盼盼眼看要被撞到,被于蓝婷一把捞入怀中。 何翠兰没有支撑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顾明堂起身拽她。 何翠兰不动,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含辛茹苦,把你们兄妹三人养大,一个个滴,都这样不听话,呜呜呜……” 顾印江嚷道:“老娘,不能一棒子打死一堆人,我还是蛮听话滴。” 顾印湖:“呸,小时候打架,偷偷跑长江游泳差点淹死,你还听话?” 小时候最不听话的顾印江长大后,变成最没有主意的;小时候还算听话的姑娘和幺儿子,在婚姻大事上,相继抛出重磅炸弹,炸得何翠兰晕头转向,伤心不已。 顾印河下位,过来搀扶。何翠兰呸他一口:“都是你带滴好头!” 顾印河:“对不起,妈,我下次不敢。” 顾明堂扶起地上的凳子,何翠兰归位,抽出纸巾擦了擦眼泪。 眼神冷冽,就像多年前盯视调皮捣蛋的学生。 “多大年纪,干什么的,什么学历,哪里人?” “32岁,七医院肝病科的医生,同济医科大学的硕士,恩施人。” 顾明堂松了一口气。 何翠兰表情依旧:“恩施哪里滴?” 顾印湖声音小下去:“巴东滴。” “巴东哪里?” “野三关哪里?” “你管他是哪里,又不要你到他家里克!”顾印湖仰起脸,嚷嚷道:“我晓得你,就是瞧不起农村人。要说起来,家家(方言:外婆)家是黄陂滴,你啊也是农村人!” “顾印湖,你不要胡搅蛮缠!”何翠兰一脸凛然:“我没有瞧不起农村人。这是两码事,我现在要说滴是你的婚姻,结婚双方,要门当户对。你现在不在乎这些,等以后就晓得了,农村老人没有退休金,赡养全部落在你滴头上;兄弟姐妹结婚生子,但凡有一点困难,都会向你伸手;七大姑八大姨以为你在武汉,有通天滴本事,能帮助他们找工作解决生计。” 顾印湖嘴硬:“我视金钱为粪土,我不在乎!” 何翠兰冷笑:“凤凰男我见得多,有好滴,也有冇得良心。年轻滴时候,攀上一个条件好滴,等到发达了,变成陈世美,一脚踹了你!” 顾印湖两腮鼓胀,呼哧呼哧喘气。 顾明堂不忍:“你胡说些么斯?哪有那么多陈世美?印湖,莫听你妈滴,她眼界狭隘。这伢从小地方考出来,读到这么高滴学历,很不简单。他叫什么名字?我经常克七医院看病,说必定还见过,什么时候带家里来?” 顾印湖还在呼哧呼哧,何翠兰滴话,信息量太大,她消化不良。 突然,她抬手指向戴静婷:“她们家和我们家也门不当户不对,她家里还有个弟弟,你们为什么就同意了?” 第42章 抢婚房 所有的目光聚在戴静婷身上。 顾印河不爽:“谈你滴事,不要扯上我们。” 顾印湖嘿嘿,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我告诉你们,他们俩滴结婚证是假滴!” 何翠兰再次受到重击。 成功将关注点转移,顾印湖洋洋得意:“你们莫小看这位戴小姐,心机重得很,她为了……” “顾印湖!”顾印河厉声打断她,一双眼神如刀锋。 顾印湖一惊,从没见小弟如此杀气腾腾。今晚的目标达成,还需要他点头,不能得罪。她闭上了嘴。 戴静婷受不得质疑,清清白白,做人爽利。“叔叔阿姨,不好意思,假结婚证是我找人做的……” 顾印河抬起手臂,放在她肩上,向内侧拢了拢。 “假证是我拜托小戴找人做滴,实际上,是我求她帮我滴忙。” 戴静婷想要插嘴澄清,顾印河用力捏了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说话。 何翠兰血压上升,胸口憋闷。今晚这餐饭,如同闯入雷区,踩一脚爆炸一个。 她向顾印河举起巴掌,顾印河暂停。 顾明堂起身,回卧室,拿来速效救心丸,倒出几粒,递给她。 囫囵入嘴,喝水吞下。顾盼盼站到奶奶身后,两只手轻抚她的后背。 何翠兰:“顾印河,你说你说,你为什么要做假证骗我们。” “上次,我和你们说过,我们单位准备福利分房,只有结了婚才有资格申请。你们也晓得,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所以很多人突击结婚。也有还冇谈朋友滴,先上交假结婚证,等到福利分房落地滴时候,说不定就找到合适滴对象了。” 顾印江插嘴:“你这是钻空子。” “很多人这样操作。这样一来,大家都抓紧时间解决个人问题,小戴先是帮我,我们在接触过程中,相处和谐,到后来就弄假成真了嘛。” 顾明堂心想,这闷头小子说谎,一套一套滴。 顾印河继续:“过几天,我就和小戴克民政局领证,还是赶得上单位滴福利分房。” 何翠兰叹口气,把顾盼盼搂到身旁,无奈地说道:“你以后别学他们,和家长犟嘴,不听话,还说谎,都不是好孩子。” 顾明堂重又端起酒杯:“吃饭吃饭!” 杯盘交错,夹菜咀嚼。 几分钟后,顾印湖再掀波澜。 “爸妈,我们家滴资源分配讲先来后到,是吧?” 何翠兰不理她,低头给顾盼盼剥虾。 顾明堂兹了一口酒:“冇得那个说法,孔融让梨,我小时候给你们讲过这个故事。” “说得好听,那武汉小学滴指标,为么斯给了盼盼?” 于蓝婷一听这话,坐直身体,进入战备状态:“你们都还冇生伢,难不成指标空倒?说滴么斯话?再说,我们盼盼也是长房长孙,本来就该是她滴。” “所以,还是先来后到,按顺序来?”顾印湖不急不恼,眼睛瞅着何翠兰。 顾明堂:“你想要么斯?” 顾印湖反手一指,指向顾印河的婚房:“我要那间房结婚!” 何翠兰手里的虾,落入盘中。 “第一,我是家里老二,家里的东西老大先选,接着老二,天经地义。第二,我先拿滴结婚证,民政局办滴,货真价实,所以婚房应该先为我准备。第三,印河单位好,还能福利分房,可以现在外面租房过度。” 又一只雷爆炸,炸得无人应对。于蓝婷偷偷看了一眼戴静婷。 厉害!姑子强夺弟媳的婚房。一场硬仗即将开打,看这姑娘如何接招。 顾印湖有备而来,腹稿打了无数遍,补上一句:“我老爸是退休国企干部,老妈是退休人民教师,有知识有文化,会一碗水端平滴。” 顾明堂皱眉问道:“七医院不分房吗?” “你以为都像印河滴单位,取消福利分房好多年了。” “你们要是住我们家,那就是入赘,女婿不在乎吗?” “他不在乎。” 何翠兰哼地一声冷笑:“我在乎!住在这个家里滴男人,只能姓顾!” 顾印湖爆发,跳了起来:“我就晓得你不同意,就喜欢你滴幺儿子,满脑子重男轻女封建思想。” 她冲到阳台,拉开窗户,冲楼下喊道:“钱冰,你上来!” 楼道里响起脚步声,顾印湖冲到门边,拽进来一个高个子男人,男人的手里拖着一个行李箱。 顾印湖抢过行李箱,往婚房里拖。放好箱子,回到客厅,拉起男人的手。 “爸妈,这是我老公钱冰。” 钱冰比顾印湖高了一个头,方脸,戴眼镜,彬彬有礼,落落大方。 “叔叔阿姨好。”顾印湖跺脚,他连忙改口:“爸爸妈妈好。” 顾印湖改讲普通话,春风化雨,与刚才判若两人:“这是大哥大嫂,侄女盼盼,这是弟弟和弟媳,名字都和你说过。” 钱冰微笑,一一点头。 在这样一个有涵养的知识分子面前,席间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 顾印湖把他拉入房内,反锁带上房门,昂首挺胸,独自出来擂鼓再战。 何翠兰气流内吞,咬牙切齿,压低声音怒骂:“顾印湖,你还有点姐姐滴样子吗?” 顾印湖声音也压得低,针锋相对:“做姐姐就该牺牲吗?你当姐姐滴,也冇看到你照顾舅舅小姨他们,还成天骂他们吸血鬼。” 何翠兰七窍生烟:“我家里滴事,还轮得上你评头论足?” 顾印湖嘟囔:“上行下效。” 何翠兰手指房门:“你让他走,你结婚我可以不管,但我滴家不接纳外姓人!” 顾印湖一巴掌拍在桌上,大声回道:“偏不!” “好好好,我明天就克医院找他们领导,我们管不了组织管。” 家事闹到单位,无论对错都是进步的绊脚石。这是一道杀手锏。 顾印湖大哭:“你敢克,我就从这楼上往下跳!” 说完,站起来作势要跑。顾家人都晓得,她从小惜命,破了点皮都惊昂鬼叫,哪里会真跳楼。 戴静婷不知情,跳起来抱住她:“姐,千万别!” 转头对何翠兰说:“阿姨,婚房就让给姐和姐夫住,我们到外面租房。” 顾印河松了一口气,附和道:“我同意,反正我们以后也是要搬出克滴。” 所有人都等着何翠兰,借着这个梯子走下来。 第43章 最幸运的建筑师 于蓝婷心中高兴,这个结果对她最有利。 顾印湖和她打嘴仗,毫不留情,但是对顾盼盼好,血浓于水,骗不了人。又是英语老师,能指导盼盼学习。 所有人等着何翠兰表态,然而,她什么都没有说,站起来,朝自己的卧室走去,随后关上了房门。 顾明堂用手点着顾印湖:“你这个嘴巴真是不饶人,随么斯话都敢说。” “我说么斯了?” “你不晓得家家屋里滴情况,不要瞎发评论。”顾明堂站起身,“你们都走吧,我清场子。” 顾印湖哼了一声,钻入房间,锁上门。 于蓝婷收拾碗筷抹桌子,顾印江扫地,顾明堂撸起袖子洗碗。 顾盼盼欢天喜地,姑姑有了房间,她可以独霸一间房。 顾印河送戴静婷回家。 春寒料峭,空气里一股清新的生长气味。 “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家的这一幕。”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正常。” 顾印湖关心房间的装修,挂窗帘买绿植,原来早就打定主意鹊巢鸠占。 “我们在外面租房子住,委屈你了。”顾印河不好责怪姐姐,只能深表歉意。 “这不是挺好吗?”戴静婷仰起脸。 路灯光下,她的脸娇俏动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去到一个陌生的家里生活,本来不自在,而且在何翠兰的注视下,戴静婷如芒在背,想想都害怕。 现在好了,身心舒展。 “我去找房子。一室一厅,可以吧?” “最好两室一厅,要是你父母来了不够住。” “房子大租金贵,不值当,就一室。租金,我们aa制。” 顾印河愣了一下,点头同意。 计划没有变化快。正道设计院筹建宿舍楼的报告迟迟未批,年轻人结婚无房。有的甚至睡在办公室。 院领导研究决定,征用一栋五六十年代修建的办公楼,改造成职工宿舍,拨给新婚夫妇居住。 这批年轻人大都是外地人,通过高考跃农门,留在武汉,成为新市民。 他们背负养家重担,草草领了结婚证住在一起。 人生大事,怎么能没有让人怀念的仪式? 院里再出手,组织了一场集体婚礼。 省钱省力,又不攀比。皆大欢喜。 顾印河和戴静婷商量,两人报了名。 婚礼,在单位的食堂举办。拆掉桌椅,贴上大红喜字,彩球鲜花,热闹喜庆。 十几对年轻人,男穿西服女旗袍,笑容灿烂。 张院长致辞:“你们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幸运的建筑师;中国的房地产行业,即将进入最辉煌的时期,你们的聪明才智,将得到最大限度的展示。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创造美好的未来,祝福你们!” 掌声热烈,群情激奋。新郎新娘们双眼闪亮,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然而,住到宿舍,幸福指数迅速下降。 说是装修重整,实际上就是把大办公室做隔断,桌椅搬走,墙面稍作粉刷。 一间20多平米的房间,兼做卧室、客厅和餐厅。 把灶具支在过道,便是厨房。最要命的是卫生间,远在走道的两头。白天还好,半夜起床,犹如穿行漆黑的隧道。 张院长来视察,鼓励大家:“目前条件艰苦,但是我们要坚信,明天会更好!面包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 年轻的建筑师们热血沸腾,他们没觉得艰苦,比在农村睡土坯房,比在办公室睡行军床舒服多了。关键是,心里有希望,生活有干劲。 除了上厕所,戴静婷也觉得还行。不用交租金! 买家具,装窗帘。 铺上米黄的床单,摆上几个卡通抱枕。温馨柔和,有了家的样子。 她没有买灶具,顾印河忙,经常加班,饭食在食堂解决。 自己一个人,还是像之前,在外面吃点粉面、盒饭,或者用电饭煲蒸个红苕,下个饺子。 走道里,就她们家门口光溜溜。 隔壁对面,门口摆着华帝双灶配煤气坛,有的连同碗柜竖立门边。 一到饭点,楼道里烟气缭绕,劈里啪啦,糖醋,红烧,麻辣……各种香味混杂。 隔壁住着一对外省人,妻子吴凤兰,四川达县人,就职于正道院;丈夫梅冬,来自安徽蚌埠,中建三局的项目经理。 吴凤兰热情爽朗,喜爱分享。 戴静婷独自在家,经常端碗过来。今天尖椒肥肠,明天麻婆豆腐。 某个周日上午,顾印河戴静婷睡得正香。 敲门声传来,戴静婷要起身,被顾印河一把箍住:“再睡会。” “有人敲门。” 顾印河口中含糊:“你听岔了,隔壁的。”双手上下游动。 敲门声更大,伴随叫声:“印河,顾印河!” 两人腾地坐起,穿衣下床。 拉开门,门外站着三个人。顾明堂、何翠兰和顾印江。 顾印江手里抱着一只方形纸盒。 何翠兰嘴里埋怨:“几个月不回家,和我们斗气?!” “没有,工作忙。” 头发蓬乱,身着睡衣的两人,遭到双亲不满的审视。 顾明堂转了一圈,跑到窗户边,向外往下看。发表总结:“简陋了点,不过房间比屋里滴大。” 何翠兰不同意:“不能比,屋里房间小,只是个卧室,这屁大点位置,还要当客厅餐厅用,转不开身。” 顾印江叫道:“煤气灶放哪里?” 何翠兰赶紧说:“这是老大两口子送给你们滴贺礼。” 戴静婷:“谢谢哥哥嫂子。” 顾明堂:“我看隔壁滴,都在走道做饭,我下次给你们拿个铁制的底座来。” 何翠兰面向戴静婷:“结婚过日子,就像小鸟筑巢,一点一点滴置办家当。印河是男子汉,做大事滴人,家里你要多操心。” 顾印河:“我们一起操心。” 一句“我们”刺痛了何翠兰,辛苦养大的儿子,站到了对立面,与另一个女人合为一体。 顾印江:“我下克一趟,车里还有东西。” 大儿子一走,何翠兰从包里掏出三扎钞票,塞到顾印河手里。 “这两万,是你给我滴装修钱,还给你;另外一万,是我和你爸给你们滴,再添置点东西。” 顾明堂插嘴:“应该买个冰箱。” 顾印河答应,把钱顺手放入戴静婷手中:“你来安排。” 戴静婷把钱放入床头柜中。 何翠兰很不爽,但是忍住了。 顾印江哼哧哼哧上来,手里拎着两个蛇皮袋子。 第44章 宿舍楼的新生活 何翠兰介绍:“这两个袋子,是钱冰拎到后备箱滴,装了些什么东西,我们也不晓得。” 顾印江拉开袋子拉链。 一个袋子里装着崭新的铁锅、锅铲,和一只苏泊尔压力锅,另一只袋子里装着几盆绿植,吊兰、绿萝和多肉。 顾明堂把厨具往外拿:“这是你姐送给你们滴。” 戴静婷探手入袋,捧出白色的塑料花盆。 顾印河问:“你们和姐夫相处得么样?” 何翠兰面带笑意:“钱冰不错,懂事有礼貌。帮着家务,陪我们聊天,还为我们制定保健规划,就像请了免费滴家庭医生。” 顾明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你妈现在对他一百个满意。” 何翠兰夸大其词:“你们两个亲儿子都比不上,我们以后指靠他养老。” 顾印江撇嘴:“只怕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 何翠兰哼:“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不在酒在么斯?印湖都配不上他,你们两个都比不上他。” 何翠兰不好明说的失落,借助赞美钱冰说出了口。 这帮白眼狼,就该敲打敲打。 顾印江不服:“新开茅厕三天香,等着瞧吧!” 顾明堂抬手,敲他一栗壳:“这是什么比喻,没文化真可怕!” 戴静婷把绿植放在窗台上,一字摆开。 吊兰叶片镶金,生得繁茂,垂下的枝叶间又生了根,像悬挂着花簇。绿萝青幽幽,叶片肥厚润泽。 多肉有吉娃娃、万重山、观音莲等,用彩色花钵盛装。 绿植在阳光下舒展叶片,戴静婷感受到勃勃生机。 耳边响起张院长的鼓励:“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我们要坚信,明天会更好!” “静婷,爸妈,哥哥要走了。”顾印河喊了一声。 戴静婷到门口相送,点头微笑,算是告别。 走到楼梯口,顾明堂说:“这姑娘以前伶牙俐齿,现在怎么不爱讲话。” 何翠兰:“心事重得很,我们印河不是对手,被她掐得玩。给他钱,立马转到老婆手里。冇得出息!” 顾印江:“妈,你啊给他们几多钱?” 何翠兰支支吾吾:“冇给钱,是印河上次给滴装修钱,我还给他。你回克,莫和你老婆说。” 顾印河办了煤气证,购回煤气坛。 家伙摆上,加入自主开伙队伍。 吴凤兰和他办公室隔壁,回家又是邻居。 一到下班,两人掌勺,打起擂台。 每到周末,两家轮流请客。表面上切磋厨艺,往大里说,那是楚菜川菜争霸。 工作之余,两人努力钻研菜谱,誓死扞卫地方荣誉。 吴凤兰在家是长女,一路做饭长大,摸索加学习,深得川菜精髓。 楚菜没有川菜出名,但胜在主场,顾印河博采西餐做法,融入其它菜系特点,搞点小创新,气势上不输。 这周末,轮到吴凤兰献艺。 一大早,她骑车到舒家街菜场,买了新鲜的鸭血、豆腐和毛肚。下午刚下班,冲出办公楼,冲到附近的菜场买鳝鱼。 现在买,是为了保证新鲜度,现杀现做,肉味更嫩更爽滑。 她今天准备做一道大菜,惊艳四座。 她和顾印河同期,进入设计院。见到他的第一眼,就体会到书上所说,白马王子破空而来的震撼。 工科女生,不善表情达意。唯有和他各种比拼,比设计方案,比参加院里的各种活动,以期获得他的注意。 顾印河果然注意到她,把她当作强劲的竞争对手。 两人你追我赶,各自在院里的项目挑大梁。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顾印河向院里申请住房。原来,他结婚了。 吴凤兰心灰意冷,和相亲见面三次的梅冬,赶上了院里的集体婚礼。 站在顾印河身边的姑娘清秀,隐隐透出一股倔强的英气。 但是学历不行,学的专业根本配不上顾印河。 吴凤兰理想的婚姻,是志同道合,伉俪并肩,工作互相促进,生活有共同语言。 她挑选的梅冬,是华中理工大学的学长。她学的建筑学,梅冬学的土木工程。 专业深度关联,聊起工作,两人有说不完的话。 顾印河和戴静婷在一起,能聊什么呢。哥特式、巴洛克,戴静婷能听懂吗? 她为顾印河不值。延续惯常的思维方式,以各种比拼,引起顾印河的注意。 今晚的大菜,添加了鳝段,是高配版的毛血旺。 吴凤兰就像做房屋设计,配菜的比例,佐料的多少,添加的时间,经过精准的数字计算。 四人齐聚吴凤兰的家中。折叠餐桌上,一盘凉拌牛肉,一叠花生米,一碗炝生菜;外加几瓶行吟阁啤酒。 吴凤兰双手捧碗,端上最后一道硬菜。红艳如火的汤面撒满白芝麻,辣椒段,白蒜瓣,绿香菜,颜色艳丽,麻香四溢。 戴静婷笑:“这才是真正的大厨手艺。”扭头痞(方言:嘲笑)老公:“你做滴都是些什么呀,蒸鳊鱼加芝士,老干妈意大利面。” 顾印河哈哈大笑,双手抱拳:“吴师傅,你厨艺高超,我甘拜下风。” 他是个相当自负的人,从不轻言失败。妻子一句话,如同戳破了气球,不再硬撑着。 他该有多爱他呀。可惜,这姑娘似乎身在福中不知福。 梅冬戳到一片鳝段,叫起来:“你买了鳝鱼?买这么贵的东西?多少钱一斤?” 吴凤兰又是一阵心凉。 她与梅冬的确共同语言多,仅限于工作话题。工作之外,讲不到一起去。 他出生农村,家中贫苦,养成节俭习惯。 买衣服首先看吊牌,外出吃饭,看着价格表点餐。 发了8000块奖金,说请吃大餐,带她到一个小苍蝇馆,点了几盘家常菜,还嫌菜单标价高,要打电话到物价局去投诉。 顾印河拿起酒杯,举到梅冬跟前:“梅工,走一个。” 梅冬仰头,啤酒入肚:“你们院里吵吵很久的福利分房,怎么还没影子?” 顾印河:“这么长时间没批下来,估计难。” 吴凤兰对梅冬:“你们单位怎么不分房?老挂记我们单位?” 梅冬酒催脸红,嚷嚷:“福利分房取消好多年,我们早就断了这个念想。你们那个张院长,就是个大忽悠,挂个胡萝卜前面,骗你们甩开膀子,帮他干业绩!” 四人沉默,低头喝酒吃菜。 敲门声响起,虚掩的门被推开,探进来一个脑袋。 第45章 午夜遭袭 是住在对面的肖红,笑嘻嘻地。 “吴姐,你们家有没有麻油,借点?我们凉拌个黄瓜。” 梅冬沉下脸,嗡声回答:“没有。” 戴静婷站起身:“我家里有,就在外面的碗橱里,你自己去拿。” “好的,谢谢谢谢。” 梅冬说:“小戴,你不要好心。她说是借,从来没还过。今天找这家借盐,明天找那家借醋。一个月不用买佐料了。” 吴凤兰也表不满:“占这种小便宜,能发财?我看不惯他们两口子那做派,中国版葛朗台。” “小戴!”肖红在外面喊道:“麻油瓶,我还回去了哦。” “好的。” “谢谢哦。”声音变近,肖红扶着门把手,再次探身入内。 “告诉你们哦,福利分房确实是黄了,我们家娄志胜说的。要住好房子,还得去买商品房。” 娄志胜是院办科员,他传出来的消息八九不离十。搭上最后一趟福利班车的梦,终于破碎。 梅冬懊恼:“看来要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常住罗。” 吴凤兰:“人家不是说了,可以自己去买商品房。” 梅冬:“嘴一张,那容易?我的月工资1800,你2100,加起来近4000,100平米的房子市价26万,首付7万8,每月还款1100多。” 吴凤兰咬牙:“还有出差补贴,年终奖没算进去,我们攒,攒个两三年,首付没问题。” 梅冬切了一声:“你那大手大脚的做派,还能攒钱?” 顾印河:“没用的,房价也是变量,比我们的工资涨得还快。武昌汉口有两个豪宅项目,丽岛花园开盘价3200左右,怡景花园4000以上,照这个趋势,明年武汉的均价很可能跳涨到3000多。” 吴凤兰:“听说有人专门炒房?” 梅冬:“你才晓得?温州炒房团去年来武汉,一口气买了300套房子。” 吴凤兰:“可恨!” 顾印河:“双刃剑,炒房团刺激本地地产快速发展,又给老百姓带来更大的居住压力。” 席间沉默,大家情绪低落。 戴静婷越发黯然。她的工资只有1000多,存款几乎为零。买房的希望渺茫。 吴凤兰举杯:“从今以后,我们把买房作为目标。干了这杯酒,我们努力赚钱,拼命攒钱,开源节流当貔貅。” 酒杯一端,算是终结了两家的聚餐打擂。 顾印河喝多了,浑身发烫,呼出的气息也是热的。一头倒在床上。 “我给你倒杯蜂蜜水。” 找了半天没找到瓶子,可能是顾印河把蜂蜜当糖用,放在走道的碗柜里了。 戴静婷开门,走道里黑乎乎的。 剁了一下脚,感应灯亮。 走道的尽头,一个黑影忽地飘过。她吓了一跳,仔细再看,窗户外,枇杷树影笼在淡淡的月光下,并未有人影。 看花了眼。 冠生园蜂蜜瓶果然放在佐料瓶中,旁边的一瓶麻油,本来才开封,现在只剩下1厘米高。 传言没错,对面的一对夫妻抠门,抠出了天际。 隔了几个门的秦工曾经说,他们家包饺子,娄志胜拿着两碗醋,跑过来借饺子。 戴静婷以为是秦工编的段子,今天算是相信。 她端着蜂蜜水,搬起顾印河,搂在臂弯里。 “喝。” “你喂我。” 顾印河喝了酒,就像脱去了西装的“叫兽”,儒雅顿失,变成另一副样子。 戴静婷把杯沿对上他的嘴,顾印河乖乖地喝完。 戴静婷把杯子放在床头柜,欲起身。 顾印河翻身一跃,将她压在身下。双手捧住她的脸,眼神迷离:“我答应你,今年年底之前,我们买一套大房子搬进去。” “我们没钱。” “我有办法,相信我。”发烫的嘴唇压了上来。 半夜,戴静婷被尿憋醒。 平时为了不起夜,她晚上不喝水。但是昨晚的菜口味太重,多喝了几杯啤酒。 磨磨蹭蹭,还是坐起身,趿拉上拖鞋,揉着睡眼,拉开门。 上完厕所出来,摇摇晃晃往回走。 忽然,一个黑影从秦工家的门里出来。 戴静婷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够看得出这人黑衣黑裤,还戴着口罩。 半夜里出上厕所的人,都是宽衣阔裤,有的甚至穿着裤衩子。 贼!戴静婷大脑里蹦出这个字眼,正待要喊,对方冲了过来,窜到她身后,手臂勒喉,巴掌捂嘴。 冰凉尖锐的刀锋抵在颈动脉上:“要是敢喊,劳资就杀了你!” 手掌上有股鱼腥混杂的机油味,戴静婷被熏得几乎呕吐。 她扭动身体,那人的左手往下滑,右手发抖,刀锋摇晃。 手臂滑到戴静婷的腰间,那人呼哧呼哧喘粗气。 恰在此时,戴静婷家对面的门开,走出来一个黑影。 那人手臂收紧,将她往卫生间对面的楼道拖。 戴静婷突然抬起双腿,重重往地上砸,感应灯亮。 对面的黑影正是娄志胜,他穿着老头汗衫,花裤叉子,起来上厕所。 突然的亮光晃花了眼,但随后清醒过来,撒开脚丫冲过来,口里大喊:“抓贼啊,快起来抓贼!” 戴静婷被拖到楼梯口,走道里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哪里?贼在哪里?”本层楼的男性几乎全部冲出家门,喊身震天。 黑影慌了,丢下戴静婷想跑。 她抬起一脚,揣在他身上,黑影咕咚咚地滚下楼梯。 楼道里的感应灯被震亮,戴静婷抄起墙上挂着的灭火器,冲下楼梯,对着正欲爬起身的黑衣贼一顿猛砸。 众男人赶到时,黑衣贼正被打得满地乱滚。 黑衣贼束手就擒,拉下口罩,原来是院食堂的小工。从他的身上,搜出现金2000多、金项链、金戒指若干,还有两部手机。 秦工一巴掌忽过去:“你真敢偷啊,偷到劳资头上,信不信,我要是醒着,你小命都没了。”又对顾印河说:“你媳妇厉害,虎了吧唧的。” 戴静婷的绵绸睡裙揉得皱皱巴巴,头发蓬乱,颈部一抹血痕,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呼哧呼哧喘气。 顾印河又好笑又心疼,上前一把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戴静婷的身体簌簌发抖,深感后怕。但是,又有点小激动,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在被逼到绝地,会爆发出不可想象的能量。 第46章 丽岛花园 建筑师们将贼扭送到中南路派出所,并以此向院领导发难。 张院长终于亲口承认,筹资建房的报告被否。 “不过,你们放心。我们院现在项目做不完,效益越来越好,你们的收入会越来越高,买一套商品房,对于你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这位领导着实是画饼高手。 连戴静婷都知道,工资增长,干不过房价增长的加速度。 尤其是她所工作的鼎立建筑公司。 摊子越铺越大,项目越做越多。她的工资由1000涨到1150,还经常不能准时发。 肖总在三环买了别墅,据说还包养小三小四,但总在办公室里叫穷。 “很多项目都是带资建设,我滴钱都投进克了,再等等,下下个月就有钱了。” “甲方不给我结账,我也冇得法,再等等。” 肖然跳槽了。他擅长考试,建设系统的证,考了七八个。留下一个一级建造师的证挂靠鼎立,鼎立每年支付1万块。 戴静婷不敢乱动,乱动可能连这不准时的1150都没有。 她想起顾印河的承诺,“今年年底之前买一套大房子搬进去。” 苦笑,酒后的话谁信? 魏宝珠生了一个女儿,卢宛宁给她打电话:“我升级了!哎呀,那家伙小小的,皮肤都是透明的,好神奇,快来看快来看!” 戴静婷念及卢妈的好,买了一套婴儿服,准备送过去。 “我哥他们住在丽岛花园桂园,快来!” 珞狮路上的武警湖北省总队大院门口两个卫兵,一左一右,荷枪实弹。同一条路上的丽岛花园门口两位保安,除了没有枪,制服款式不同,一样地站如松,目不斜视。 门口有岗亭,岗亭里穿制服的保安很神气:“你找谁?先来登记!” 曲径通幽,满眼青翠,如同进入一座大型的公园。 浓密的树影之上,矗立着一栋栋橘色镶白边的高楼。 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女人经过,握着车扶手的右手无名指,戴着一颗黄豆大的钻戒。 “请问桂园怎么走?” 年轻女人停下:“这里是樱园,你朝南湖方向,循着桂花香味走。” 走了一段路,桂花香味扑鼻。 楼下有门禁,戴静婷伸手按门铃,扩音器里传来卢宛宁的声音:“快上来快上来!” 屋内人多,卢宛宁的爸妈,魏宝珠的妈和小姨都在。原来剑拔弩张的两家人,此刻一笑泯恩仇,热络地聊天嗑瓜子。 第三代呱呱坠地,共同的血脉,拉近了她们的距离。 也因为这套170平米的房子,卢妈豪置30万装修。 豪宅豪装,魏妈在同事亲戚们面前,赚足了面子。原来说气话,要和女儿断绝关系;现在,乐呵呵地带着换洗衣物,过来伺候魏宝珠坐月子。 小姨借打下手的由头搬来,过一下住大豪宅的瘾。 红色的原木地板光亮得能当镜子用,家具也是红木的,厚重稳当,彰显家底的殷实。 戴静婷要套鞋套,卢妈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用不用。” 拉着她到一间卧室,关上房门,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塞到她手里。“我刚从银行取的干净钱。” 戴静婷推辞不受。 “你结婚,我都不晓得,我一点心意。你要不收,阿姨会生气滴。”她叹口气:“丫头,我是真喜欢你,希望你做我媳妇,可惜冇得缘分。” 她把钱塞到戴静婷的裤兜里:“看到你,就想到我年轻滴时候。能吃苦,不服输,有股子不依不靠滴狠劲,你读滴书多,将来肯定比我强百倍。” 戴静婷不明白,卢妈为什么这样说,这些特质好像和她不相干。其实,她很迷茫,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干什么。 敲门声响起,卢宛宁探进脑袋:“你们躲在这里搞么斯?” 抓起戴静婷的手,拉到主卧。 魏宝珠侧身朝里,床头柜上堆着几盒红桃k(当时流行的补血保健品,丽岛花园由红桃k集团开发)。她身旁的襁褓里,躺着一个小婴儿。 “你看你看,”卢宛宁在小脚板上划了一下,又用食指拇指夹起小胳膊。 小脚丫小手指晶莹剔透,像果冻一样。 戴静婷忍不住,用手戳了戳,柔软有弹性。 卢宛宁满脸欣喜:“是不是很神奇?” “你们要是喜欢,自己克生撒,莫把我滴伢当玩具。”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 魏宝珠翻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俩。 “摸一哈也不行?”卢宛宁翻白眼,拉着戴静婷出来,钻入另一间卧房。 这套房子,三间卧室朝南。玻璃窗外,南湖碧波荡漾。 “你哥呢?” “他忙,出差。”卢宛宁撇嘴:“也不晓得真忙还是逃避,嫂子生伢到现在,都没看到人。” 难怪魏宝珠生气。 卢宛宁也憋了一肚子气:“我妈早就盼望抱孙子,结果魏宝珠滴妈不让她带,她那个小姨还做得过分,我爸妈一来,拿着酒精壶朝他们身上喷,说是消毒。现在,她们反客为主,这里成了她们滴家。” 别人的家事,戴静婷不好表态。 “我劝我妈,乐得当双手掌柜。”卢宛宁发了一会儿牢骚,自己调整情绪:“算了,不说她们,走,我们去吃罗田吊锅,然后带你去个好地方。” 卢宛宁所说的罗田吊锅,位于丁字桥,省公安厅对面的一条街上。 餐馆装修古色古香,咖啡色带纹理木制门楣,上挂两只红灯笼。推开门,一股冷气扑来。 “良心店家,开空调了!” 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时间尚早,只有一两桌顾客。 “做事不积极,吃饭第一名,哈哈哈。”卢宛宁对尘世烦恼,愁不过三秒。 一个戴花布头巾,系同色围裙的服务员端上来一只炭盆,木炭烧得旺,红艳艳,窜着小火苗。 随后,又将一只带钩子的铁架放在炭盆上。 “火锅吗?”戴静婷问。 “火锅嘛,是四川重庆的叫法,北京叫涮锅,江浙叫暖锅,广东叫打边炉,东北叫铁锅炖,湖北的,吊锅也。” 称卢宛宁为吃货,实在有些委屈。她的业余时间,身体力行美食实践,还致力于将地域文化上升到理论高度。 传菜,换了一个年轻小伙。脚步急促,双手拎着一只大铁锅跑来,挂在钩子上。 浓郁的腊肉香味,带着热气扑鼻,汤色纯白,咕嘟咕嘟冒着泡,点缀着几颗红米椒,一把青蒜和香菜。 白色的鱼丸,白色的肉糕,透明的腊肉,大块的腊鸡腊鸭,白色的笋干,千张、豆腐…… 连猪蹄都是白色的。 戴静婷只吃过酱猪蹄,这种做法还是第一次见。不会腥吗? 第47章 梅苑小区 完全不腥。软糯如奶酪,入口即化,有点黏,却不腻,咸淡适宜,浓郁的肉香浸润感官。 戴静婷从没有吃过味道这么好的腊货。 “卢宛宁,封你一个探店先行官。” “好吃吧?”卢宛宁眉飞色舞,“梅苑这一带的餐馆,我吃了个遍,这家是兰波万。” 自从结婚,退掉出租房。戴静婷心里愧疚,陪她的时间少了,卢宛宁下班之余,肯定很孤单。 看来,是她想多了。没有她,卢宛宁的宇宙没爆炸,有滋有味,活蹦乱跳。 吃饱喝足,戴静婷要回家。顾印河说今天加半天班,下午回家。 她现在是有牵挂的人。 “不行,还要陪我去个地方!” 卢宛宁不放行,拉着她,走到一个小区门口。 “到这里来干吗?” “参观我的新家。” 梅苑小区,是武昌较早开发的商品房之一。同事小张曾经说过,它当时的开盘价800元每平。个人买房还是凤毛麟角的时代,这个小区自带神秘感。 戴静婷经常从旁经过,猜想,这里面住的都是些什么人?有钱;思想超前;敢于率先吃螃蟹! 时过境迁,中高端商品房不断入市,梅苑小区的光环暗淡。 但它以武昌中心的地理位置,成熟的生活社区,成为公交站牌上以小区命名的一个大站。 走入小区内部,通道,楼间距都比丽岛花园窄,规划感差很多,但树木长得更高,郁郁葱葱,烟火气更浓。 有些楼栋的一楼被改成商业门店,挂着“盲人按摩”、“健身美容”、“少儿钢琴培训”等广告牌。 虽是午后,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两人登上一栋楼的5层,卢宛宁掏钥匙开门。 戴静婷眼前一亮。 这是一套刚刚装修完的两居室,还有股淡淡的乳胶漆香味。 原木色地板,米黄沙发,粉色窗帘;餐桌上铺着粉格桌布;角落里,摆着绿植。 卢宛宁又把她拉到卧室。 仍旧是甜腻的奶油公主风,粉色的床品上,摆着一只硕大的kitty猫。 “我妈说一碗水端平,再买一套丽岛花园的房子给我,我没要。太贵了,他们赚钱辛苦,对自己抠门得很。我爸一件秋裤破了几个洞,我妈都舍不得给他买新的。” “我不要房子,他们又不干,觉得对不起我。我就在学校附近找房,刚好这里有一套二手毛胚,我爸妈就买了,找人装修,我即做设计又当监工,才搞完。” “我说呢,这么久不和我联系,原来把我忘了。” “戴静婷,你重色轻友,还倒打一耙。”卢宛宁扑上来,挠她的痒痒肉。 “房子多少钱一平?” “1800。” “你确定没上当受骗?梅苑小区当时的开盘价800左右,放了几年,就翻两倍多?” “你真是不懂行情!梅苑小区的二手毛坯房很抢手,还有挂2000多的呢。我妈给前业主算了个账,这套房子90平,一倒一卖,扣除七七八八的费用,躺赚9万。我妈说,这些人懂政策,脑袋活,会赚钱。” 戴静婷:“还要有钱才行,首付款也不是个小数目。” “好多人都是空手套白狼,不晓得是怎么操作。我们办公室里的老师一天到晚,都在讨论这些话题,股票房子钞票。” “哎呀,不谈不谈,我脑壳疼。”卢宛宁把她推到次卧。 这间房的风格偏冷色。蓝色窗帘,蓝色海鸥图案的床罩,床上的玩偶,也是笑容可掬的蓝胖子。 “你喜欢蓝色,这间房为你准备,要是姓顾的欺负你,你就回娘家。我这里就是你的娘家。” 戴静婷心中感动,嘴上却说:“显摆你有房子,我们还挤集体宿舍,是不是?” “没有,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卢宛宁连连摆手。 顾印河今天没加班,而是回了一趟家。 顾盼盼去爸爸妈妈家。钱冰的老娘生病,从老家到武汉协和医院住院。顾印湖投表现,在医院里照顾,几天没回。 何翠兰愤愤不平:“老娘住院,都冇看到她这用心。我们一把屎一把尿,呕心沥血,都是替别人养滴!三个白眼狼!” 钥匙响,门开,顾印河推门而入。回来一个白眼狼。 何翠兰转怒为喜:“印河回来了?在家吃饭吧?”不等回答,转头喊老顾:“快把冷冻室里的蹄膀拿出来化冻,儿子回来啦!” 两个星期没见,何翠兰觉得像是过了大半年。 从头到脚,从前到后,何翠兰看不够:“儿子,瘦了,是不是吃得不好?” “哪里,同事们都说我胖了,我还准备减肥!” 顾明堂从厨房里钻出:“你一个人回滴?小戴呢?” “她到朋友家玩,我一个人。” 顾明堂打开电视机:“你看电视,我和你妈做饭。” 老爸的态度有距离,儿子已经不是这家里的一份子,回来是客。 何翠兰喜滋滋,准备做一顿丰盛的午餐。 做饭有什么技术含量?她只要用心做,水平不比他那个丈母娘差。 厨房里,顾明堂压低声音问:“儿子像是不开心,是不是吵架了?” 何翠兰不理这个茬,发号施令:“你把高压锅拿出来,卤料在你头上的柜子里,蹄膀冇化开,还要在微波炉里转一哈子。” 何翠兰才不管他们是否吵架。她深信,小儿子得她真传,数学脑袋,逻辑思维,智商极高,那个乡下丫头,无论智取武斗嘴仗,都不是儿子的对手。 如果吵架,能让他回家。多吵吵也无妨。 一顿丰盛的午餐。 红烧蹄膀,清蒸鲈鱼,番茄草菇鸡蛋汤,红椒炒苦瓜。 顾印河跑到厨房,翻出一只密封盒,外加一把西餐刀,回到餐桌,对准蹄膀,切下三分之一,装入盒内。 “你搞么斯啊?”何翠兰问。 “带回克,给她尝尝。” 何翠兰要发作,被顾明堂用眼神制止。 他很理智,儿子“突然”回家,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了一会儿工作的事情,聊了聊大哥二姐的现状。 顾印河放下筷子:“爸妈,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一哈。” 第48章 要钱失败 顾明堂:“你说。” “我们单位下文件,以后货币发放房贴,不再福利分房。”顾印河停顿片刻:“我想买房子。” “然后呢?”何翠兰问。 顾印河感觉不好,老娘明知故问。 “结婚前,我每个月工资的大头,交给您啊帮我存银行,现在能不能取出来,付房子滴首付款?” 何翠兰反问:“是你老婆叫你找我要?” “没有,她不晓得有这笔钱。” “是她逼你买房子?” 顾印河迟疑片刻:“也没有,是我自己想买。住在办公楼里,生活不方便。再说,房价飞涨,晚买不如早买。” 三个孩子参加工作,何翠兰提过要求。工资上交三分之二,她帮他们理财,等到结婚的时候,连本带息还给他们。 老大钱少,糊口都困难,此要求没有落实。老二刚开始还交,油头滑脑,后来不了了之。钱冰住进这个家,两人象征性地交点生活费。 顾印湖软缠硬磨,还把婚前交的那点钱给要了回去。 唯有老三乖,老老实实地交钱。结婚后,也没找何翠兰要。 这笔钱,是她和儿子的共同秘密,是一家人的攻守同盟。 她计划,从自己和老顾的养老钱里,拿出一部分,再加上这笔钱,返给儿子买房,对外宣称是老两口资助,里子面子都有了。 可是现在,顾印河打破了她的计划。 他的意思,这笔钱是他的,不是她的。他分得很清,母子不是一家人,他和那个认识不到两年的女人才是。 “我要是不给呢?” 顾印河愣了一下,没想到老娘不讲道理。 “你们三个,我们在你身上投入最多。大学四年,加拿大留学两年,你算一哈子,不说无形投资,就说学费机票费,我们付出了几多?你还好意思,来找我要这个钱?” 何翠兰越说越气愤,越说越激动,一巴掌拍在餐桌上,筷子被震得弹起。 顾印河触碰到老娘的逆鳞,很快反应过来:“妈,我错了。” 何翠兰一拳打在棉花上。 顾印河继续:“妈说得对,是不应该。冇得关系,我们单位现在效益非常好,奖金也高。我和小戴再攒个一两年,买房子冇得问题。” 儿子走后,顾明堂发难:“你么回事?儿子滴钱,你不还给他,想贪污?!” “就不给,把我么样?” “老太婆,不可理喻!” 顾印河回到家,戴静婷已经回来。她闭眼躺在床上,心中失落。 有的人,以到达罗马为人生目标,比如她。而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比如卢宛宁。 顾印河也不开心,因为要给戴静婷惊喜的目标延后,需要重新规划。 他在妻子的身边侧身躺下。 弧度优美的鼻梁,吹弹可破的肌肤,纤细的绒毛。 他伸出食指,沿着戴静婷的轮廓,虚拟出她的侧脸线条。 突然,一声怒喝从隔壁传来。 “你为什么把我妈带来的梅干菜给倒了?”是梅冬。 吴凤兰的声音也拔高了几度:“上面长了霉,吃了会死人!” “放屁,劳资从小吃到大,活得好好的。哪个叫你倒掉的?” 一个外地口音的老年女声劝架:“冬子,好好说,不要动手!” 梅冬:“妈,你莫管我,这个女人,骑在我头上不是一天两天,我今天就是要教训教训她!” 紧接着,咚的一声。 顾印河和戴静婷同时跳起,向外跑。 门虚掩着,吴凤兰被推倒在床。 房间面积小、东西多,要不然,她的身体会直挺挺,摔在水磨石地板上。 梅冬跳上床,骑在她身上,抡拳欲打。 顾印河冲进去,抱住他的腰往后拖。 戴静婷惊讶万分。梅冬这人,平时闷头耷脑,话不多,为人小气。吴凤兰人前人后吐槽,对面的娄志胜两口子,号称葛朗台一号二号,她老公就是第三号。 梅冬不理睬不回应,却从没有打过吴凤兰。 两口子吵架,楼道里只听得见吴凤兰的声音。如果不仔细聆听梅冬微弱的辩解,还以为吴凤兰自燃,且原地爆炸。 屋内,餐桌边坐着一个老头,黑红且沟壑纵横的脸,面无表情地抽烟,桌上明明有烟缸,却任由烟灰坠地。 屋子中央,站着一位太婆,也是乡下人打扮。想上前又不敢,愁眉苦脸地看着儿子儿媳。 戴静婷把吴凤兰扶起来。吴凤兰吓傻了,表情木然。 顾印河拽住梅冬:“有话好好说。” 梅冬跃跃欲试,却并不真的上前:“劳资忍她不是一两天,明明是农村人,冒充大城市的。农村人低人一等吗?有什么好隐瞒的?我考出来,在武汉立足,有份好工作,都是我父母、哥哥妹妹的功劳,知恩图报,天经地义!你特么的,到处败坏我名声,说我小气!” 梅父的喉咙发出滚动之声,紧接着,一口浓痰吐出,划着抛物线,砸在水磨石地板上。 戴静婷拉起吴凤兰:“走,到我家里坐坐。” 顾印河也拉梅冬:“走,加班去。” 梅冬摆脱:“我要给爸妈做饭,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 顾印河:“那好,我去买菜,晚上,我们两家人一起吃饭。” 戴静婷关上房门,给吴凤兰倒了一杯水。 吴凤兰捧着杯子,呜呜呜哭了起来。 “梅工可能是想在他爸妈面前表现一下,所以才那样,平时他脾气挺好的。” 戴静婷搜索枯肠,拧巴出这句劝说之词。 “他每个月工资1800,寄回去1600,上个季度,他们单位发了8000多奖金,全部不见了,如果不是他同事无意透漏给我,我还不知道有这笔钱。更别说,他加班出差的补贴,一分钱都没看到过。家里的吃穿用度,水费电费煤气费,都是花我的钱。” “我和他说,这栋楼迟早要拆,我们要赶紧买房。我只要求他每个月交给我1000,他做不到。现在,他的父母跑来,说梅冬的嫂子泼辣,公公媳妇老干架,以后跟我们过。” 戴静婷无言以对。 顾印河回来了,手里数十个塑料袋。基围虾、黄骨鱼、里脊肉、一只乐山酱板鸭,蔬果若干。 他对吴凤兰说:“你坐着休息,我们做饭。”又从书桌抽屉取出纸笔,奋笔疾书,然后递给戴静婷。 第49章 吴凤兰家的矛盾 白纸上,写了一串菜名。 “今天顾师傅下厨,有请老婆大人当助手。” 戴静婷笑:“你还真能做一桌宴席?”从墙上摘下碎花围裙,从身后给他套上,系好带子。 “虽楚有材,晋实用之。湖北人只要认真,没有整不会的,文看奥数竞赛,国内国外,湖北学生从不空手而归;武看奥运会,前有伏明霞、李小双,今有高凌、杨维和**。” 不会做设计的建筑师不是好厨子。好厨子还擅长王婆卖瓜。 油热冒烟,大虾入锅。顾印河将助手推开:“小心油炸到手上。” 大虾颜色转红,撒盐倒酱油喷醋,顾师傅继续自夸:“再看顾工今日下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戴静婷捶他一拳:“真能扯。” 吴凤兰心中不平。戴静婷也是小镇姑娘,学校专业工作都不如自己,为什么她能找到如此近乎完美的男人? 更可气的是,他们家的格局,顾印河比戴静婷更在意对方。戴静婷那丫头,似乎总有什么心事。 好了,大功告成。 两家的折叠桌拼一起。椒盐虾、黄骨鱼炖豆腐、京酱肉丝、酱板鸭,滑藕片,清炒油麦菜…… 梅冬拿出准备好的两瓶劲酒,和几瓶金龙泉啤酒。 扁平的瓶子,酒液琥珀色,梅父摇了摇:“这是么东西?” “这是湖北特产,保健酒。” “我要喝白的,湖北的白云边,有没有?” 梅冬支支吾吾:“离商店远,一去一回要好长时间。” 顾印河:“我家里有瓶黄鹤楼——” 梅父:“可得,你拿来。” 差一个板凳,戴静婷准备回去拿。梅父阻拦。 “不用,他妈在家里从不上桌。” 梅母夹了点菜,端着碗,坐到床上。 梅父嘬了口酒:“冬子,你这房间太小了,不够住,去和领导申请个大的。” 吴凤兰狠狠扒了一口饭。 戴静婷接话道:“叔叔,现在福利分房取消,必须自己筹钱买。武汉的房子贵,一套100平米的房子,要26万。” 梅父眉头紧皱。 “如果买套大房子,他们首付8万,贷款20年,每个月还款1200。梅工和吴姐一个月工资4000,扣除这个钱,生活紧巴巴的。” 她觉得,有必要把吴凤兰的困境告诉他们,希望理解。 梅父放下酒杯,眼看顾印河:“她是你堂客?” “是。” 梅父喉咙里咳出一口痰,吐到地上,脚板踏上去,左右碾动:“饭桌上,女人插什么嘴?” 戴静婷如同吞了一只苍蝇。 梅父目光射向梅冬:“你们每个月4000块,只给我1000?” 梅冬脸色难看,端起菜碟,跑到梅母身边,将一整条黄骨鱼,赶到她的碗里。 梅母声音发抖:“够了够了,我有菜吃。” 梅冬回到桌边,低头,恨恨地说道:“还有600给了妈。” 他不得不说,要不然,父亲那边交不了账,妻子那边更难说清楚。 事已至此,他坐等两座火山爆发。 席间静默,仿佛能听到熔浆咕嘟咕嘟,即将喷涌冲顶。 吴凤兰啪地放下筷子:“爸,刚才小戴讲了我们面临的难题。你们想不想住大房子?” 梅父脸黑似铁。 “如果想,就要支持我们攒钱买房。以后,我们每个月给你们1000块钱,再多没有!” 梅母冲过来:“1000块够了,全给他,我不要钱,我不要!” 梅父鼓起眼珠。 戴静婷豁出去了,决定再帮吴凤兰一把:“叔叔,他们早一点买房,你们也早一点享受。现在的商品房设计得很好,有厨房、卫生间喝大客厅,到时候,你和阿姨还有单独的卧室。” 她左看右看。旁边的书桌上,丢着顾印河刚才写的菜谱。 她抓起来,翻过没写字的白页,捅了捅吴凤兰的胳膊。 吴凤兰会意,下桌,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我们自愿,每月支付父母赡养费1000元整。】签下自己的名字,推到梅冬的面前。 梅母催促儿子:“冬子,签一个,以后每个月给他1000块。剩下的钱你们攒着买房。”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行字,实际上是封上了无底洞的底。 梅冬签上字,梅母拿过纸笔,送到梅父跟前:“你也签一个!” 所有人都没想到,梅母会来这一下。 “你作死啊,老太婆!”梅父额头青筋暴露,随时蹦起来打人的节奏。 瘦弱的太婆不放弃:“你签一个,代表你同意。以后他们不给钱,我就到单位告他们去!” 有理有节! 顾印河声援:“对,还有我们作证。” 梅父不得不拿起笔,画上了他的名字。 梅母将白纸递给吴凤兰:“你待会儿去复印一份,原件你留着,复印件我带走。” 梅父气得咬牙切齿,却奈何不得。 戴静婷佩服。梅母估计经常遭受家暴,为了儿子,她孱弱的身体爆发惊人的能量,什么都能做,都敢做! 吃到一半,梅父又整幺蛾子。 “冬子,能不能在你们单位,给你妹安排个工作?” “我们是建筑公司,拎桶糊墙,她一个女孩不合适。” “你们总有食堂、后勤这一块的工作,不能想想办法?” 顾印河好心插嘴:“隔壁楚原酒店在招服务员。” 梅父斜他一眼:“那是临时工作,我说的是有正规编制。” 梅母感兴趣:“包吃包住吗?” “包。” “可得,先做做看。” “行,来之前和我说一声,我给他们胡经理打电话。” 顾印河的想法简单。增加梅家家庭收入,分摊梅冬肩头的压力。 楚原酒店是正道设计院宴请客户的“编外食堂”,近来生意火爆,正缺人手。 梅父问:“你是我们冬子媳妇的下属吧?” 顾印河愣了一下,点头称是。就当给梅冬长脸,让他回村里吹牛。 “那你下去,给我买包黄鹤楼1916。” 顾印河惊讶,黄鹤楼1916才刚上市,这位外省老头就晓得? 梅冬大叫:“爸,你太过分了!顾工是凤兰的领导。” 梅父哦了一声:“他们卖力地做饭给我们吃,又帮忙给你妹介绍工作,我还以为是讨好你们。” 吴凤兰脸色难看,从口袋里找出100块钱,递给梅冬:“你下去买烟!” 她和梅母收碗洗刷清场,梅父坐一旁翘着二郎腿,吞云吐雾。 顾印河和戴静婷回屋。 晚八点多,隔壁再次传来嘭嘭巨响。 第50章 房子和安全感 两人跑过去,敲开门。 梅冬和吴凤兰正在重新布局房间,碰倒了椅子。 他们要把床拉到角落,然后在地上铺纸盒,纸盒上铺棉絮,棉絮上铺床单。 再造一张床。公婆儿子媳妇,四人同睡一间屋。 梅父怒目戴静婷:“有事?”每个月的收入被限额,拜她所赐,他记仇。 戴静婷欲说话,被顾印河制止。 回屋。顾印河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吴凤兰和公公婆婆共住,会不会尴尬?你和梅工去办公室睡,吴凤兰和我挤一挤。” “别。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梅冬的爸妈要长住。” 戴静婷叹了口气。 迷蒙之间,戴静婷感到身下的床在晃动。床变成了一条船。 四周,海水接天。天不动,海水荡漾。船上还有个男人,像是顾印河。 天空乌云密布,海水掀起巨浪。戴静婷心慌,想要抓住固定物,却没什么可抓。 她喊顾印河,顾印河不理不睬。 海浪再起,像一堵滔天的水墙,排山倒海一般压来…… 戴静婷腾地坐起。四周一片寂静,淡淡的月光将窗户的形状,打在地上。 “怎么啦?”顾印河坐起,双手抱住她。“做噩梦了?” 心悸的感觉仍然在。 很久没有做海上漂流的梦了。 “睡吧。”顾印河将她搂入怀中。 “你今天给吴凤兰做的买房规划,账目算得很清楚。”顾印河笑,“是为我们自己算的吧?” “是。”戴静婷老实交代。这个账,没算百遍,数十遍总算有。 为什么总在做海上漂的梦?因为在这座城市,她没有家。 以为结婚就有家,却还是没有脚踏实地。因为没有房子。 没有房子,她不能着陆。她没有安全感。 “我手里有3万存款,加上老娘上次给的,首付还差2万。我每个月工资2000多,加上各种补贴将近4000,扣除月还款,还剩2000,够生活。今年年底还有年终奖,我再争取多出几趟差,明年三四月份就能买房,给你一个踏踏实实的家。” 身边的这个男人,一直在努力,在精神和物质上给她创造安全感。 她有点感动:“我还有工资呢,我也有年终奖!” 顾印河笑:“发点米面油,也叫年终奖?” 戴静婷用拳头表示不满。“你这是收入歧视,职业歧视。” 顾印河嘻嘻笑着投降:“我错了。军功章有你一半。” 下半夜,戴静婷睡得很香很踏实。 早上醒来,腹部不舒服。生理期驾到。原本打算去东湖骑车,赖在床上不想动。 顾印河修改计划,吃完早饭去看房。 拿出苏泊尔破壁机,放入黄豆红枣打豆浆。然后下楼去买早点。 戴静婷半靠床头,翻看《楚天都市报》,一个版面的楼盘广告,徐东板块占据一半。 湖北大学周边,武昌车辆厂搬走;附近的菜地,逐步开发。徐东平价、麦德龙、欧亚达、工贸家电相继开业。 昔日城乡结合部,竖立起一栋栋高楼。一个繁华的商圈+超大型的城市中心生活区正在形成。 原来杂草丛生的沙湖周边,高档湖景房、别墅环绕。被人诟病的城中湖边地块,成了房地产商争抢的香饽饽。 武汉每天不一样。被人调侃的中部大县城,奔着现代化都市的方向而去。 徐东的在售商品房多,但是距离远,上班回家都不方便。 附近的鹏程时代,阅马场的福星苑可以去看看。戴静婷用铅笔,在这两个楼盘上画了个圈。 “印河。”门外传来叫声,婆婆何翠兰驾到。 顾印河的声音随后追来,略带气喘:“妈,您啊么来了?” “么样,不能来看一哈子你?”何翠兰此次前来,携带诚意。 她准备让步,把钱还给儿子,让他买房。但是,有个重大问题需要商榷。那就是,房子以谁的名义买。 现在买房,属于婚后财产。万一两个闹崩了,那个丫头一分钱没花,白落半套房。 太不划算!昨晚,何翠兰和顾明堂商量一晚上,决定以顾明堂的名义买。 即便离婚,房子还是他们顾家的。安全! 顾印河拿出碟子,摆上油条和酥饺,倒了三杯红枣香味的豆浆。捧上一杯,递到老娘手中。 又喊老婆起床:“打车到水果湖买的酥饺,快起来吃,还是热乎的。” 汉口水塔街有家酥饺店,大小堪比天津麻花。外层裹满黄豆粉花生碎。咬一口,兹兹响;拉出雪白的内芯,软糯香甜,戴静婷吃过一次,念念不忘。 水果湖开了一家分店,每次去排好长的队。 戴静婷又感动又愧疚:“跑那远去排队,你傻不傻?” 顾印河咬了一口油条,说:“今天周末,都在睡懒觉,排队的人少。” 何翠兰不爽,很不爽。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她舍不得让他碰一点家务的幺儿子,竟然为了另一个女人,起早床、打车排队买早点! 她把豆浆杯,重重地咚在餐桌上。 戴静婷出去刷牙洗脸。顾印河问:“妈,您啊今天来,一定有话和我说吧?” 何翠兰按压情绪,提及买房之事。 “您啊是说,房产合同爸爸克签;房产证和土地证,都写爸的名字?” “对!”何翠兰斩钉截铁。这是皆大欢喜的决定,小两口不用花首付,就有房子住。儿子肯定和他们一条心,对于那丫头来说,天上掉馅饼,正好砸中她,没有不同意的。 然而,顾印河沉吟:“我考虑考虑。” 拿起破壁机往外走。 这一走,何翠兰等了20多分钟,小两口才从外面回来。 破壁机已经洗干净,戴静婷端着毛巾和脸盆。 顾印河在桌边坐下,表情严肃:“谢谢爸妈的好意,我们还是想自己买房子。” “为么斯?”何翠兰叫起来:“你们有几多钱?夸这大滴海口?” 她忽然明白过来,冲戴静婷吼道:“是不是你?不同意写老顾的名字?我真是小看你,不吭声不吭气,把我们印河支使得团团转?你有么资格?哄了我们家一大笔彩礼,一分钱冇看到带回来。每个月那点工资,还不是我们印河把你养着在。么样啊,撺掇印河和我们对抗,房子写你滴名字,是不是?” 戴静婷冷冷回道:“您说这话真好笑,大雁还没打下来,就开始争论炒还是炖?” “你说么斯啊?”何翠兰蹦起来。 顾印河喊了一句妈:“您啊不要冤枉她,是我滴意思。” 第51章 玫瑰街遇钱冰 何翠兰当然不相信。 顾印河继续:“房产证上写了爸滴名字,这套房子就属于你们,不是我们滴。大哥二姐都有份。” “他们好说,都是一家人,我们和他们讲清楚。” 顾印河摇头:“讲不清楚,大哥和大嫂是一家人,二姐和姐夫是一家人。” “我听明白了,你和小戴是一家人,和我跟你爸是两家人?”火气从何翠兰的胸口往上窜。但这是客场。 顾印河想了片刻:“这样说,您啊莫生气。假如你们百年,这套房子由我们三兄妹共同继承。” “我刚才不是说了,你要是有顾虑。立个字据,让印江印湖放弃。” “还有大嫂和姐夫。” “顾家的房子,关他们么事?” “他们是一家人。” 又绕回来了。何翠兰脑袋发晕,她对数字敏感,对文字迷糊。 “按照继承法,配偶、子女和父母是第一继承人。对于房产的处置,配偶必须知情。”顾印河语重心长:“妈,我不接受你们滴钱买房,更不赞同房子写爸的名字。那样会伤害大哥二姐滴感情,影响他们家庭和睦。” 回到家,何翠兰仍然很心塞。 “给老大4万块买房,老二住在家里。哪里就伤害他们了?老三这是和我们划清界限,肯定是那个丫头撺掇滴。娶了媳妇忘了娘!” 顾明堂幸灾乐祸:“哪个叫你,要他们以我滴名义买!” 何翠兰嚷嚷:“你又在这里马后炮!” “你要是以小戴滴名义买,他保准同意。”之子莫如父。 “老娘偏不!” “你这要犟冇得用。我有个提议,等小戴生了伢,你就让步。女人当了妈妈,眼里只有伢,房子迟早还是我们孙子滴。” 一提这茬,何翠兰越发生气:“生个屁!床头柜放着避孕套和毓婷。她就冇打算怀!” 顾印河外出,和戴静婷商量的空档,她把房间翻了个遍。 就避孕套和避孕药,本来要和他们重点讨论,但是因为房子闹得不欢而散,这件事没有来得及提。 有了顾盼盼,顾明堂很想要个孙子。两人的希望,寄托在小儿媳的肚子上。 顾明堂叹口气,安慰老伴,也是给自己疏解:“不急不急,从长计议。” 话音刚落,次卧里传出顾印湖的叫嚷:“你跟老娘交代清楚,上周五晚上,你克哪里了?” 紧接着,啪,哗——瓷器坠地,碎裂有声。 老两口吓了一跳。原以为老二小两口不在家。 门被拉开,钱冰黑头黑脸地出来,招呼不打,向外大步奔逃。 顾印湖顶着鸡窝脑袋,一身粉红睡衣,赤脚追出来:“老娘对你老娘比亲老娘还扒心扒肝,你就这样对老娘?” “你住我们家,吃我们家,还敢动花花肠子?” 大门啪地关上。顾印湖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顾明堂何翠兰拥过去,一左一右,各拉一条胳膊。 “么回事?” “莫坐地上,地上凉。” 顾印湖被拉到沙发椅上坐下,一边抽泣一边说:“钱冰在外头找了皮盼(情人)。” 顾明堂:“不会吧。钱冰这伢,看起来很老实。” 何翠兰不吭声。 从世俗的角度看,钱冰除了出身,长相、学历、职业,样样出挑。如果不是本地户口,家中有房,女儿配不上他。 顾印湖也有自知之明,抢占家中房子,两人有了落脚之处。讨好他的家人,钱冰每个月的工资,大把地往他们家送。 但是,她总觉得和钱冰有距离。即便肌肤相亲,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心不在焉。 医院里,有年轻妖娆的护士,还有有钱有闲的女病人。 总有不要脸的女人,往有魅力的男人身上扑。 她胡思乱想,魂不守舍,为不可控的未来毛焦火辣。 一天中午,在食堂吃饭。 卢宛宁问她:“弯弯火锅好吃不?” “冇听过,也冇吃过。” 卢宛宁双眼瞪得老大:“我明明看到你和老公,坐在弯弯火锅城里大吃大嚼。还不承认,我又不要你请客。” 顾印湖心中一惊,迂回打探:“你也克吃弯弯?” “没有,我们吃滴四妹餐馆,油焖大虾汉阳第一家。” 顾印湖明白了,钱冰上周五对她说上夜班,实际上他去了汉阳王家湾的玫瑰街,和一个女人吃火锅。 终于,还是…… 顾印湖对自己说:“忍,一定得忍!” 女人对老公出轨的态度很矛盾,既想追踪又害怕知道结果。 顾印湖煎熬了一个星期,终于在今天上午爆发。 钱冰刚开始不承认,后来说是谈事情,现场还有其他人。 顾印湖歇斯底里:“你谈什么事,还要背着我?” 钱冰不吭声。 沉默是钱冰的武器,顾印湖在武器面前彻底失控。 之后,钱冰扬长而去。逃离是他的武器之二。 何翠兰很喜欢钱冰。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她必须立场鲜明。 “印湖,不怕,他有单位有组织,我们克找他领导。他不交代问题,有滴是办法对付他!在我们家里吃在我们家里住,还养个白眼狼出来不成?” 顾明堂摆手:“先莫慌,搞清楚了再说。” “也是,捉奸捉双,就是吃了个饭,也不能判定就是皮盼。冷静,要冷静,你就是个火爆脾气。” 气氛缓和,三人商议对策。 卢宛宁不知道自己捅了个大篓子。魏宝珠生女之后,情绪低落。 卢俊照例忙,很少沾家。魏妈小姨包办了所有,喂奶端尿,不亦乐乎。 魏宝珠成为局外人,终日无所事事。 戴静婷结婚,卢宛宁落单,便拉魏宝珠陪吃陪逛。上周五,吃到了汉阳的玫瑰街。 七七饺子、黄毛鸭脖,烤全鱼,各类美食,琳琅满目,最着名的,当属弯弯火锅城。 可惜去晚了,满座翻台。 卢宛宁遗憾离场,恋恋回眸,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顾印湖的老公,钱医生。钱医生举着一只花朵般的弯骨,优雅地啃咬。他油光满面,眉开眼笑,与平日见到的高端大气截然不同。 原来,钱医生也食人间烟火。他的身侧,背对窗外,坐着一位女士。 卢宛宁想当然,女士就是顾印湖。两口子跨越长江汉水,跑到汉阳享受美食。 卢宛宁准备从窗户口处伸手,拍“顾印湖”的肩膀,吓她一跳,然后凑上去拼桌。 魏宝珠却拉了她一下,指向前方。 第52章 肖然的炫耀 魏宝珠手指方向,四妹餐厅,专做油焖大虾。 卢宛宁本不想去。小龙虾店,武昌太多了。亮亮蒸虾、潜江虾皇、巴厘龙虾、肥肥虾庄,什么油焖的、清蒸的、蒜蓉的、麻辣的、咖喱的…… 她统统都吃过。 魏宝珠却没有。卢宛宁有时候挺可怜她。从小,她就被限制性地长大。 实际上,她骨子里很叛逆。 比如现在,因为要哺乳,她被告诫不许吃辣。但是,她馋了,空气里飘散的麻辣气息,忍不住猛吸一口。 卢宛宁决定,满足她的愿望。 两人大快朵颐,换来的是魏妈一顿痛骂。魏宝珠的奶水呈红色,小宝贝卢思思吃了,几天拉不出粑粑。 卢宛宁则对没吃到的美食,念念不忘。 正琢磨给戴静婷打电话,约她出来,再战玫瑰街。 没想到,戴静婷的电话先到。 “本周末有空吗?” “干嘛?”卢宛宁端着。 “约你出去吃好吃的。” “想起我来了?”卢宛宁装酷不到一秒:“我找到一个地方,保准你没吃过。” “哪里?” “汉阳玫瑰街。” “那个地方啊,大排档,没有什么排面。” “哎哟,嫁给顾大师,规格高起来了?” “好,就依你,周六晚上见。” 两天前,戴静婷接到肖然的电话。 离开鼎立,他应聘到中建三局工作。建筑行业蒸蒸日上,他们的收入很可观。 在婚恋市场,项目经理很抢手。单位工会积极为年轻人们组织联谊。肖然对卢宛宁念念不忘。 “你能帮我把她约出来吗?” “你自己约嘛?又不是不认识。” “我怕被拒绝。” 历经跑工地的艰辛,央企大公司的磨砺,肖然沉稳了很多,自尊感也越强烈。 戴静婷同意。她觉得两人很般配,愿意帮肖然一把。 “餐厅你们挑,中餐西餐都行。往贵里整,不要替我省钱。”油滑的腔调再现,还是昔日那个毛头小伙。 “这可是你说的,我们要大开杀戒。” “冇得问题,哥有钱!” 结果,卢宛宁挑了一个大排档。 人多嘈杂,餐桌摆到了门外。还翻台。 “人太多,不好说话,我们换一家吧?”戴静婷提议。 “我们来是吃东西的,不是来讲话的。”卢宛宁反对。 站在门口等,眼瞅着一桌人离席。卢宛宁刺溜钻过去,坐在桌边凳子上,抬手招呼服务员过来清理残羹。 一辆的士停在路边,走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 “肖然?”卢宛宁叫道,“这么巧?” 肖然笑。不太自然。“是啊,好巧。” 假装偶遇,是戴静婷的提议。 卢宛宁天真率性,不喜欢被设计。 对于她来说,人生的乐趣,就是等待一个又一个的惊喜。 戴静婷:“没吃饭吧?一起。” 卢宛宁手拉一侧的板凳:“我们三个,好久没见了。不过,”她上下打量肖然:“你这穿得人模狗,不是,这样正式,是要去相亲吗?”说完,捂嘴笑。 戴静婷打圆场:“人家现在是项目经理肖工,不是以前的小肖了。” “哪里,还是以前的小肖。” 火锅端上来。鸳鸯锅,一边红油汤,一边堆满白色的弯弯骨。 “弯弯骨是猪的嗑膝头,和猪蹄一样,富含胶原蛋白,没有猪蹄油腻肥厚,更有嚼劲。” 果然,弯骨肉入口,q弹爽滑鲜嫩。 夜色渐深,灯火通明。四周酒桌坐满,高声聊天,碰杯大笑。 武汉的夜晚,烟火升腾。 菜过五味,三人的脸上泛起红晕。 肖然轻咳一声,将跟前的桌面抹了又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沓小本子。 “这是建造师证、造价师证、结构工程师证、公用设备工程师证、监理工程师证……一共八个。” 卢宛宁:“你这是向我们炫耀?” “这个证一年1万5,这个9千……这些证加起来,一年一共7万。” 卢宛宁惊讶:“你辛苦考证,就是为了卖钱?” 戴静婷身在建筑公司,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建设行业公司申办资质和竞标,对技术人才有硬性要求。相应等级的资质或项目,必须配备数量相当的工程师。 社保没有联网,有的公司根本没有给员工办理社保,审批机构无法核查申报单位真实的人才状况。 因此,行业内诞生了一条黑色产业链。工程师不去上班,证件可以挂靠多家公司,以获取收益。 “肖然,你这样不对!”戴静婷说。 “大家都这样干,我为什么不能?” 戴静婷无言以对。这是监管部门的问题,是时代的漏洞。经济高速发展,与管理相对滞后的矛盾。 “这些不是重点,”肖然从包里,拿出两个a4纸大小的红本本。“这个才是。” “什么?”卢宛宁嚼着千张皮。 “我在南湖江南庭苑买了一套房子,两室一厅,98平米。”肖然的语气自豪:“首付,家里支持了三分之一,其余的,都是我自己支付。” 卢宛宁停止咀嚼。 戴静婷放下筷子。 卢宛宁:“我们接受你的炫耀。不简单,年纪轻轻,依靠自己的能力置业。” 肖然:“不是炫耀。我想问你,现在,我配得上你吗?” 卢宛宁愣了片刻,哈哈大笑:“肖然,你真幽默。” “我是认真的。”肖然搓了一下手。“以前,我配不上你,所以不敢开口。” 卢宛宁扭头,向戴静婷求救。 戴静婷低头啃弯骨,这个忙她帮不了。 “不是,你为什么说配不上我?”卢宛宁东扯西拉。 “你条件好,样样都好。”肖然的声音低下去:“父母都是华工大的教授,我怕他们瞧不起我。” 卢宛宁哈哈大笑,眼睛看向戴静婷。 “你听谁说我爸妈都是教授?” 戴静婷委屈:“不是我。可能你到我们单位玩,养尊处优,道貌岸然,又住在关山口,他们瞎猜的。小肖同志当了真。” 肖然:“不是吗?” “不是。” “那你能接受我吗?” “你就不问问,我爸妈是干什么的?” 肖然没吭声。 “我爸妈是收破烂的。” “这……”肖然仿佛当头一棒,但还算冷静:“你如果不接受我,可以直说。” 卢宛宁正色:“是真的。其实我配不上你,你爸爸是公务员,妈妈是校长,他们怎么可能和收破烂的人结亲家?” 肖然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但是一个字未吐出。 第53章 聚豪华庭 乘公交回家,戴静婷说:“肖然这人,很不错的。工作上进,有前途。” 卢宛宁笑,笑得勉强。“别劝我,没看见听到我爸妈职业的反应了吗?” “他可能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第一反应,最真实反映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就是势利眼。” “肖然不是那样的人。” “最开始,他认为我父母是教授,自惭形秽,觉得配不上我。同样的逻辑,我父母只是个收破烂的,他会认为我配不上他。” 惯于感性思维的卢宛宁,一本正经地谈起了逻辑。 戴静婷试探:“还是没有忘记徐之焕?” 卢宛宁呆愣片刻,扭头望向车窗外。 武汉的高楼越来越多,灯光错落,比夜空中的星辰,更加繁密璀璨。 2005年元旦过后,“办改住”宿舍的16对住户,收到了娄志胜和肖红夫妇的请柬。 他们邀请邻居,于本周六中午到刘胖子菜馆就餐。底下一行小字,院办副主任娄志胜亲笔书写:除了嘴巴,啥也别带。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铁公鸡要请大家吃饭?! 提起这两口子,本栋楼所有住户毫不吝啬自己的鄙视。 不仅抠,还到处沾小便宜。 附近菜场的菜贩,眼光毒辣,看到知识分子模样的顾客,菜价喊高一两毛,在电子秤上玩点小花样。唯独对这两位,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一把红菜薹,压价2毛,过秤后还有加两根。顺一把葱,拿一颗蒜,家常便饭。 有人犹豫,不敢去,怕有阴谋。 戴静婷问吴凤兰:“去吗?” “去!能怎么样?不是说了,只带嘴?钱包放家里!” 只来了10对夫妻,一个大包房,刚好两桌。 餐馆刚开不久,湖北风味。端上来,大家眼睛一亮。 火爆三鲜:鱿鱼卷、腰花、猪肝一起爆炒,口感嫩滑入味;金牌脆皮猪手:外皮酥脆,内里软糯;馓子牛肉丝:牛肉丝鲜嫩,搭配香酥的馓子,口感丰富;铁锅鲶鱼王:鱼肉鲜嫩,鱼汤鲜美。 …… 娄志胜端杯:“今天这杯酒,一杯敬过往,感谢各位同事对我们夫妻的照顾;一杯敬明天,明天我们就要分别,祝福大家早日生活奔小康。” 秦工喊道:“老娄,分什么别?你要去哪旮旯?” 肖红满面红光:“我们买房了,明天搬家!” “买到哪里?” “聚豪华庭。” 有人问:“中南路口中建三局大楼隔壁的那栋楼?” 肖红喜滋滋地点头:“对!” “我的天,那是豪宅啊!” 肖红抑制不住地喜悦:“也不算,我们买的小户型,20万不到。再加上装修,23万出头。” 众人议论纷纷。 有人真心羡慕,有人满怀醋意。 娄志胜:“反正不远,待会儿吃完饭,去我家参观。” 经过中南路口,戴静婷不止一次,关注过聚豪华庭。 橘红色,圆柱形,30多层,非常抢眼。与中建广场、建设银行、中南大饭店,中建三局办公楼合围,成为武昌中心的地标建筑。 众多建筑中,唯有它是住宅楼。娄志胜和肖红所购新房,位于23层。 戴静婷跟着人群,走入房内。 两间卧室朝南,飘窗处,纱幔低垂。远眺南湖附近,众多工地热火朝天。 客厅朝北,低头下看,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有人酸溜溜地说:“娄主任,房子还是小了点哈。” 马上有人抢白:“你有钱,去买大房子啊?” “不容易,钱都是从牙齿缝里省出来的。” 此话戳到肖红的痛处:“说得没错,为了买房子,我们省吃俭用,一个月不知肉味;为了买房子,我们没皮没脸,抠门占便宜,惹得大家嫌弃……” 她的眼里,水光模糊。 秦工老婆搂住她肩膀:“能占多大便宜,你们这不是请我们吃大餐了吗?你们省吃俭用,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值!” 秦工叫道:“光省吃俭用也不行,还要开源,多赚钱才是正道!” 众人都说:“对对对。” “我们赶上了好时候,现在项目做不完,只要不偷懒,收入会大大增加,买套房子不是难事。” “老秦,你和张院长一个腔调。他又不在,你拍马屁他听不到。” 众人哈哈大笑。 秦工:“滚犊子。好坏不分。我又不想当官,拍马屁个球。都是为了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舒坦。”抬高音量叫顾工:“老张头说,广东科学中心那个项目,工程量巨大,抽调各个设计部骨干,组成一个专案组。” 顾印河答:“我知道。我们部门两个,我和吴凤兰。” 回去的路上,戴静婷问:“要出差吗?” 顾印河笑:“舍不得?” 戴静婷没吭声。 半夜遇贼事件之后,戴静婷心有余悸,尽量不起夜,起夜,必由他护送。 如果顾印河长时间出差,她害怕。 顾印河握住她的手,说:“我们买房!你先看,过几个月我们就下手!” 娄志胜和肖红首开先河,成为正道院第一个在外买房的年轻夫妻。 置业,不再遥远,成为“办改住”宿舍楼年轻人的目标和动力。 大家努力工作多赚钱,为了买房而奋斗。 开源节流,娄志胜和肖红把节俭之风,留在了这栋楼里。 每年三月,春寒料峭,樱花盛开。 武汉赏樱,一个是东湖樱园,一个武汉大学。前者要门票,后者自由进出,且有文化底蕴,胜出。 姑娘伢都爱臭美。前几年,戴静婷和卢宛宁偶尔会去,摆pose留影。现在,武大赏樱,成为全国热门,越来越多外地人涌来。两人鲜少去凑热闹。 戴静婷接到卢宛宁的电话:“我哥到日本出差,买了一部数码相机。周六,我们去武大拍樱花?” 顾印河去广州出差,戴静婷一人无事,同意。 “我还特聘御用摄影师一名。” “谁?” 卢宛宁神秘:“去了就知道。” 跳下公交,音像店里传来歌声。《老鼠爱大米》。“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歌词怪怪的,但是旋律优美,声线质朴。还蛮好听。 武大门口,卢宛宁踮着脚尖,向她招手。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身影。 第54章 肖然黯然离去 原来是肖然。肖然今天穿着件灰色卫衣,精神气很足。 几年前,毛头小伙子,略显单薄。年岁渐长,显现出沉稳可靠的气质。 戴静婷直觉,这样的男人值得托付。 两人站在一起,也很般配。卢宛宁能够接纳他,是件好事。 三人进入校门,随人流,沿着山坡往上走。 卢宛宁摘下胸前的照相机,递过来:“看,这种相机不需要胶卷。照得不好可以删掉,想照多少,就照多少。” “胶卷相机要淘汰。” 肖然接话:“现在是数码产品时代,隔不了两年,就要淘汰一类商品。呼机、pda、mp3,唱片、磁带,慢慢都会消失。” 卢宛宁把相机往他手里一塞:“知道啦,今天你的任务,就是给两位美女拍照,拍出人面樱花相映红的效果。” 戴静婷抬杠:“武大的樱花白色多。” “人面樱花相映白?那不像日本艺伎的鬼脸?”卢宛宁嘻嘻笑。 人多,三步一簇,五步一伙。 花美,绚烂夺目。清风拂过,扑簌簌,花雨飞舞。 花下都是爱花人,摆出姿态留影,与花斗艳,与时间共存。 “你看那人!”卢宛宁惊叫。 一个烫着羊毛卷的嫂子(中年妇女)正在爬树,花树受震,花瓣飘零。 口里还在指挥对面的男将(中年男人):“我坐在树枝上,赶紧照!” 有人喊叫:“承不起,树要压垮了!” “真缺德!” 嫂子破口大骂:“老娘照个相,要你们管?” 卢宛宁皱眉:“武汉女人就是素质差。” 戴静婷笑:“难道你不是武汉女人?” “我祖籍公安,别把我和她们划等号。” 武汉生武汉长,卢宛宁却对武汉没有归属感。 肖然凑过来:“要不要整她一下?” 卢宛宁来兴趣:“么样整?” 肖然举起相机,往后退:“我拍你们走路。” 两位姑娘会意,勾肩搭背向前走。 肖然一路后退,退,退,退到树上,重重一靠。 树上的嫂子本没有站稳,遭受外力,翻身坠落,四仰八叉摔在地上。 嫂子体胖,半天爬不起,只能动嘴:“你冇长眼睛啊?” 肖然连声对不起。 戴静婷和卢宛宁则向中年男人道歉。 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态度诚恳,男将跑过去,一把扯起老婆:“丢人现眼,长得跟猪头一样,还总喜欢照,照出来也是个猪头。走走走,回家克!” 三人目送二人骂骂咧咧离场。大笑。 不远处,两个涂着白脸的年轻女人,从包里掏出和服套上。 倚靠树干,搔首弄姿。 林边,经过的学生朝她们喊:“大姐,这里不能穿和服照相!” 两个女人不理,互相拍照,不亦乐乎。 戴静婷说:“我听老公说过,2002年之前,有人出租和服、日本军服、倭刀,供游客拍照,引起学生不满,后来学校规定,不许穿和服拍照。” 卢宛宁和肖然两两对视。 卢宛宁:“盘她?” 肖然:“好。”乐颠颠地跑走。过了一会儿,喘吁吁地跑回。 两个校园保安走来,径直走到和服女近旁。 “女士您好,按照我校校规,校园内禁止穿和服拍照。请脱下和服。” 两个女人犟嘴,不肯脱衣。保安叫来两名同事,一人一只胳膊,把她们架出了樱园。 赏花拍照毕,卢宛宁提议,去广埠屯的豪客来吃西餐。 肖然赞同,他请客。戴静婷告辞,她不想当灯泡。 卢宛宁:“不行,你必须在!” 从广八路穿行,肖然前行,两位姑娘断后。 戴静婷碰碰卢宛宁的胳膊,压低声音,开玩笑:“肖然很乖,是不是?” 卢宛宁没笑,少有的严肃。 红酒,小圆面包,水果沙拉,双肠拼薯条,三份黑椒战斧牛排。 谈笑风生,气氛融洽。 卢宛宁放下刀叉,用纸巾揩嘴。 “肖然,你是个很优秀的人,值得更好的姑娘。今天这顿饭之后,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不要发短信,更不要到我们学校送花。” 肖然眼中的光亮,渐渐暗淡:“为什么?” 卢宛宁思考片刻,说:“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我爱看偶像剧,追星,聊八卦,而你谈的是数码产品、电脑、游戏,军事。” 肖然:“这不是问题,我也可以看韩剧追星聊八卦,我可以的。” 戴静婷帮忙:“是啊,不矛盾。男性和女性本来关注点不同,总可以找到共同感兴趣的话题。比如我和顾印河,谈起美食,我们有说不完的话。” 卢宛宁不为所动:“我们不是一路人。” 肖然自尊心上头,拿起膝盖上的餐巾,甩在桌子上:“对,你是城里人,我是外马。”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折回来,去服务台结账,被告知已经结过。 他头也没回,推开玻璃门离去。 “你怎么回事?想孤独终老?” 卢宛宁狠狠地切下一块牛肉,放入嘴里:“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女文男工,最佳搭配,不是你说的?” “我们两个家庭不匹配。” “瞧不起他是外地人?” “不是,他出生于公务员家庭,我们家是收破烂的。” “卢宛宁,不要矫情!” 卢宛宁正色:“我没矫情。你看魏宝珠的妈和小姨妈,住在我妈买的房子里,还瞧不起我们家。凭什么?因为她们骨子里认为,她们比我们的阶层高级。”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她们那样。”戴静婷力争,她替肖然惋惜。这个原因,对他来说,很冤。 卢宛宁摇头:“保险起见,我不希望我的爸妈,再次遭受蔑视。” 两人各自埋头干饭。 戴静婷再挑事端:“如果徐之焕也是官员家庭出身,你会介意吗?” 卢宛宁:“我不知道。不过,你的假设不成立,他出生单亲家庭,妈妈是公交司机。” “他会回来吗?” 卢宛宁眼神茫然:“我不知道。” 回家。走廊里,老远听到张晓玲的声音。 “这是我们老家特产,乌林荸荠,配上甘蔗煮水喝,清热解毒;这是鱼面,青鱼肉加淀粉做的,鲜得很,一点儿都不腥。” 梅冬的母亲诚惶诚恐:“妹子,够了够了。” 戴静婷推开梅家虚掩的门,屋内的人同时转过脸来。 第55章 母亲大人驾到 张晓玲对梅母说:“我姑娘回来了,老姐姐,我们待会儿再聊。” “妈,您来怎么不提前打电话,我好去接你。” 张晓玲拎着两个大包,跟在戴静婷身后进屋。 “突然袭击,才能看到你生活的真实状态。” 张晓玲立于房间中央,环视,眉头皱起:“这就是你的家?巴掌大块地方,转都转不开身。” “您给隔壁家什么东西?” “一袋荸荠,一盒鱼面,怎么啦,你现在变得小气吧啦。都是别人送的,吃不穷。” “不是。”戴静婷想解释,但说来话长,还是算了。 自从娄志胜和肖红搬走,为买房而奋斗,成了这栋楼的主旋律。年轻人一边努力赚钱,一边节俭攒钱。 梅家更是如此。梅冬给父亲找了份看门的工作,梅父搬了出去。 梅母本来节约,加入为儿子买房奋斗的队伍。但是她硬气,不占任何人的便宜。 收到的荸荠和鱼面,对她来说,是一个负担。她一定会想办法还回来。 张晓玲从大口袋里,往外掏。 过年的腌鱼腊肉、肉丸子、梅干菜,辣腐乳,泡萝卜,袋装的熟食,摆了一大桌。 戴静婷笑:“昨天晚上梦见吃糍粑鱼,今天您就来了。” 张晓玲往冰箱里转移菜品,口里唠叨:“过年给你,你不要。还要我给你拎过来。有嘴吃没手拿。” 在冰箱里巴拉出一袋四季豆,问:“小顾呢?” “出差了。” “那行,我们娘儿俩的晚餐够了。” 说完,自己套上围裙,开始做晚饭。 当了一辈子厨娘的人,眼中有活。 戴静婷乐得轻松,靠在床上看手机。 顾印河的qq头像灰色,留言还是前天发的。 【老婆,晚上有尿别憋着,就用痰盂。第二天起早点去倒。天后也倒过痰盂,不丢人。】 担心她起夜害怕,顾印河买了一只痰盂。这种老古董已被淘汰,也不晓得他从哪里淘来。 张晓玲手脚麻利,很快端上几道菜。 腊鱼稍稍用油煎,放在盘底,上面铺上腊肉片,放入蒸锅,蒸上十几分钟。端出来,鱼皮金黄,肉片一半红,一半晶莹剔透,香气扑鼻。 红椒牛肚,清炒四季豆翠绿,外加一小碟红油腐乳。 熟悉的妈妈的味道。戴静婷胃口大开。 “幸好带了点配菜,”张晓玲说:“牛肉牛肚都是我自己卤的,没吃完的,都放冰箱冷冻室,你们以后吃一点拿一点。” “晓得了。” 张晓玲瞟她一眼:“怀了冇?” 结婚后,戴静婷向张晓玲坦白,怀孕是个乌龙。 木已成舟,张晓玲也拿女儿无法。现在又催生。 戴静婷装糊涂:“什么?” “怀毛毛没?” “没有。” “不小了,早点怀,乘老太婆还硬朗,能帮你们带。听到没!” 戴静婷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他们头孙是个丫头,你一定要争气,生个儿子!” 戴静婷腹诽:【这个气,怎么争法?】 “听说,吃热干面能生儿子。你多吃点!” “妈!”戴静婷拍筷子:“你看哈,这么点小房子,怎么养伢?” 张晓玲不吭声,扒了一口饭,突然也把筷子拍在桌上:“不对啊,你们老太婆当时和我们说,他们家里有间房给你们住,你们么搬出来了?” “给他姐了,他姐先结婚。” 张晓玲嚷嚷:“哪有这个道理?女儿女婿家里住,儿子媳妇赶到外面?” 戴静婷怕她闹事,赶紧解释:“顾印河单位会分房,我们搬到这栋楼,就是为了占坑。” “你莫哄我!我刚才在楼下等你们,和门卫聊了半天。他说国家现在不分房,要想住好房子,都得自己掏钱买。” “是滴,我们已经打算自己买房。” “那要多少钱?” 戴静婷支支吾吾。 “现在武汉的房价多少?” “2000多吧。” 小商店店主张晓玲心算厉害。闷头一算,叫起来:“我滴天,一套房子20万,哪来这么多钱?” “妈,这个你不操心。印河单位效益好,努力工作,问题不大。” 笃笃笃,有人敲门。 吴凤兰探进脑袋:“小戴。” “咦?你出差回来了?我们家印河呢?” “他跟着院长飞天津,那边又接了个项目。”左手一只玻璃瓶,右手一只包裹。递过来。 “瓶子里装的是我婆婆做的霉酱豆,她说不好意思老吃你们家的东西。包裹是顾工托我给你带的特产。” 戴静婷双双接过。 “顾工拜托我,今晚过来陪你睡。你妈妈来了,那我就不用过来。”吴凤兰语气酸溜:“你真好福气,顾工到哪里都想着你。” 打开包裹,两只食品袋,一只白切鸡,一只烧鹅。 重又包上。“妈,你带来的东西,我吃不完,这鸡和鹅,你带回去,给爸和宝根吃。” “可得。小顾经常出差吗?” “出差补贴高。我们想早一点买房。” “天天不落家,怎么怀毛毛呢?男人太劳累,不容易生儿子。” 张晓玲说完,若有所思。 晚上,母女俩坐在沙发里。张晓玲从腰间的袋子里,翻出一卷钞票。 “这里有3000块钱,本来给你置办嫁妆。结果你们参加集体婚礼,没从家里走,也就冇搞那个排场。” 戴静婷没接。事情没那么简单。果然,张晓玲继续说:“宝根去年高考没考好,今年复读一年,考好考坏在此一举,下半年要来武汉读书。你们买了房以后,要给他留一个房间。” 3000块,买一间房。这个算盘打得精。 “买房的钱不够,妈给你们想办法。” 戴静婷警觉:“妈,您想搞么斯?” 张晓玲:“我能搞么斯?当然是帮助你们。你劝小顾少出点差,多陪陪你。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女婿。” 为了不让女儿猜疑,张晓玲转换话题。 “你姑爷胆子大,和人合伙开了一家房地产公司,拉你爸兄弟几个入股。” 戴静婷:“入了没?” “你大伯是国家干部,不能掺和,但是他在背后出点子;二伯把所有的存款投进去了,是个小股东;我们家没钱,你爸出人,挂了个办公室主任的头衔。” 大城市的地产行业如火如荼,小县城的会怎样,戴静婷吃不准。 张晓玲面露得意:“我们没投钱,也没风险。” “要是以后做大了,他们赚了钱,您不眼红?” 张晓玲言不由衷:“各人有各命,我以后跟着儿女,搬到武汉来住。” 第二天一早,戴静婷去上班。 张晓玲收拾齐整,还用女儿的口红涂嘴唇。太艳,又用纸巾抹了抹,颜色淡了些。 然后,出了门。女儿女婿要买房,她得帮一把。 第56章 张晓玲败走顾家 临出门,张晓玲带上了白切鸡和烧鹅。走亲家,不能空手。 她没来过几次武汉,路不熟。但是她有嘴问。 反正不远。仅凭一个单位名称,她摸到了建筑机械厂宿舍。 马路对面,厂房变成一个大型工地,几辆挖掘机突突突,同时施工。不远处,有一座高架桥,绿皮火车哐当哐当而过,还能看到窗口的人影。 很繁华,也很吵人。空气里漂着浮尘。 马路的这一边,有一个大型菜场。菜场的后面,便是宿舍区。 老式砖混七层楼,间距很开。 阳台上,有的种满花草,有的晒着被子、衣物。 楼间树下,两个老头正在下象棋,旁边一帮人围观。 张晓玲凑过去:“请问,顾主席住哪一栋?” 她不知道亲家的名字,但是记得老顾自我介绍时,说曾经是工厂的工会主席。 “哪个顾主席?” “他的老伴是何老师。” “哦,她说滴是顾明堂。” 一个老头遥指身后一栋楼的阳台:“5栋三单元401,种花的哪一家,看到冇?” 张晓玲道谢,向目标行进。 昨晚上,她思前想后,做好战略部署。今天以一敌二,准备打一场“正义”的争夺战。 笃笃笃,张晓玲敲门。 啪嗒啪嗒,拖鞋声传来。门开,门内站着一位顶着鸡窝发型的年轻女人。 “你谁呀?”两人异口同声。 “我找,找顾主席,还有何老师。” 顾印湖不耐烦:“他们不在,出克了。”说完,要关门。 张晓玲硬往里头挤:“你是顾印河的二姐吧?” “您啊是哪个?” “我是戴静婷的妈,小顾的丈母娘。” “哦。”顾印湖往后退。 张晓玲乘势进入,将塑料袋放在桌子上:“这是我在附近菜场买的,白切鸡和广式烧鹅。” 伸手不打送礼人。 “您啊请坐。”顾印湖口气软和了些,转身去厨房倒茶。 张晓玲巡视。 老式建筑,房大厅小。三间卧室朝南,阳光明媚。 左边的一间,高低床,床帮子上贴满写有英语单词的便利贴,书桌、台灯、靠背椅。一个满满当当的大书架,挤满《西游记》、《红楼梦》等名着,和奥数、英语等教辅教材。 中间的一间,老式衣柜,锦缎手缝被面,牡丹花图案的枕巾、床单。 右边的一间,床上的被子没叠,有点乱。这间房布置很时尚。靠窗的书桌上,摆着一台电脑。新式高背大床,落地蕾丝窗帘。 张晓玲的胸口升起火苗,问:“这左边的,是谁的房间?” “我侄女滴。” “右边的呢?” “是我滴。” 火苗嘭地一下烧旺,张晓玲嚷道:“老大老二都在家里占坑,单单把老三赶出去,是不是?” 顾印湖的睡意顿消,把到好茶的杯子,咚在餐桌上:“您啊今天是来兴师问罪滴?” “哪有这个道理?出嫁滴姑娘还在家里住?倒把儿子媳妇往外赶?” 近来烦心事颇多,今天请假在家休整,没想到又碰到上门挑衅的。 顾印湖环手抱胸,寻找对方的软肋。 张晓玲继续叫嚷:“你们住正规的宿舍楼,把我姑娘赶去住办公室,太欺负人了!” 顾印湖开口:“阿姨,您啊听我说,我们城里人,冇得重男轻女滴思想。我比印河先拿证,自然先得房。” “老大有房住,为什么还要占一间?” “我们家滴情况,您啊不晓得。大哥大嫂收入低,我爸妈对他们多照顾点,是应该滴。” 这句话触动了张晓玲,她气得浑身哆嗦:“我晓得了,你们顾家,单单欺负我滴姑娘,欺负我们家是乡里人。” “哎哟,阿姨,您啊么这样说?” 张晓玲方寸大乱,无心恋战:“和你们这样滴家庭,我无话可说。” 往外撤退,走到门边,转回去,抓起桌子的鸡和鹅带走。 顾印湖思索:【戴静婷木头木脑,她妈不是善茬,今天吃了败仗,明天肯定还会来,逼迫老头老娘让我们腾房子。我得先下手为强。】 临近中午,顾明堂和何翠兰回家。 何翠兰手里拎着个ct检查袋,唉声叹气。 顾明堂最近多饮多食,皮肤瘙痒,怀疑糖尿病。何翠兰陪他去检查,等待期间,也去挂号问诊,原来有些心悸心慌,血脂偏高,今天一查,确诊冠心病。 反而,顾明堂只是血糖偏高。 “早期,不碍事。”顾明堂轻描淡写。 顾印湖安慰老娘:“冠心病又不是癌症,吃药保养,活个七八十年,冇得问题。” 何翠兰被逗笑:“呸!再活20年,你们都会骂我老不死。咦?你今天冇上班?” “今天有点不舒服,请了假。现在做饭来不及,我克下面条。” “别别别!”何翠兰抬手阻拦:“你那两把刷子,莫倒我胃口。叫你爸克!” 顾明堂得令,钻入厨房。 顾印湖给老娘泡上菊花枸杞茶,端到她手边:“妈,上午,戴静婷滴妈来了。” “她来搞么斯?” 顾印湖眨巴眼睛,半天不吭声。 何翠兰吃进一嘴菊花花瓣:“快说!” “她找你们要钱,给老三两口子买房。” “啊呸!”何翠兰吐掉菊花:“老三买房,凭么斯她来找我要钱?” 顾印湖缩紧身体,不发表意见。 “是那个丫头叫她妈来滴吧?真不简单,掐着我儿子玩,现在又打发老娘找我们要钱。我早就说了,那丫头不是一般人!” “吃饭了,吃饭了!”顾明堂端着一碗面,放到何翠兰面前,忍不住反驳:“你把人家想复杂了,就是一个小姑娘,哪里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老三现在根本不和我们打照面,难道不是她挑唆滴?” 顾印湖打圆场:“妈,吃饭,顾主席做滴面冇得说。” 三碗面,清汤打底,酱肉丝、青菜叶铺面,外加一只煎蛋。色香味俱全。 何翠兰吸溜一口,有了主意。 “我和你爸,一个糖尿病,一个冠心病,常年吃药,医保卡里面滴钱根本不够,现在要靠你们儿女支援。” 引火烧身,顾印湖曲线救国:“我们无所谓,大哥大嫂收入少,要他们拿钱,那不是逼他们过得更苦!” 顾明堂:“我哪里有糖尿病?老太婆,不要夸大其词!医保卡滴钱不够,还有退休工资,干嘛增加伢们的负担?” 桌子底下,何翠兰踢了他一脚。 下午,顾印湖关上房门,打开电脑。 这部台式机,是钱冰在广埠屯蓝星电脑城买的,花了6000多。在家里的大部分时间,钱冰坐在电脑前捣鼓。 该开始,练五笔字型。之后拨号上网。 半夜,顾印湖经常被嘟嘟嘟的声音吵醒。钱冰说是qq,现在最流行的网上交流软件。 顾印湖也去申请了一个,没加几个好友。 面对面交流,几句话搞定的事,干吗还要费力巴拉,对着屏幕敲字? 直到有个同事通过qq,交了一个女朋友。她才意识到严重性。 玫瑰街事件发生后,钱冰解释,顾印湖不信。之后,一而再,再而三,顾印湖穷追猛打追问,钱冰厌烦,以沉默与不回家逃避。 不抓现行,钱冰不会老实交代。顾印湖改变策略,搜集证据。 首先从qq开始。 拨号上网,电脑跳出qq登录界面。 需要登录密码?顾印湖输入一串数字。 第57章 钱冰的心声 密码错误。 顾印湖的心,拔凉拔凉。钱冰没有用她的生日做密码! 试了好几个,都不是。 忽然想起婆婆,去年她过生日,他们没有时间回,顾印湖到胭脂路,提前定制一件呢子大衣,当作礼物邮寄。 顾印湖翻箱倒柜,找出大衣收款收据。上面有她记下的生日日期。 顾印湖输入数字。登录成功! 钱冰的qq名叫“冰山上的来客”,好友数目成串,却没有她——“一面湖水”。 大部分的名字,被备注成真实姓名,应该是他的同事。 嘟嘟嘟,一个红发女士qq头像闪烁,一串字符发来。 【咦,怎么现在上线了?】 顾印湖心跳加速,回道:【忙里偷闲。】 对方继续:【我记得你今天下午坐诊。】 【和别人换了班。】 【哦,晚上的计划没变吧?】 顾印湖血冲脑顶,果然有奸情。 【没变。】 双方陷入沉默。对方的qq头像变成灰色。 顾印湖搜索枯肠,寻找话题,又怕说错话,惊扰到对方。 嘟嘟声再响:【你今天怎么没有隐身?】 顾印湖虽然玩qq不久,但是经常听到办公室的年轻同事,交流使用方法。 她发出信息:【我对你设置了好友可见。】 对方没回应。难道说错话了?顾印湖追问:【还在吗?】 还是没有回应。qq头像再次变成灰色。 顾印湖看了下时间,4点59。她抓起话机,拨通钱冰的电话。“回家吃饭吗?” 钱冰答:“不回家吃,同学聚会。” 意料之中。顾印湖跑到中间卧室,从箱子里翻出一条印花披巾。这是何翠兰和顾明堂到丽江旅游时买的。 把披巾塞到包里,对双亲说:“今天晚上,我和钱冰都不在家吃饭。” 何翠兰喊:“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不在屋里休息,瞎跑个么斯?” 顾印湖早一阵风下了楼。 她把披巾,将头脸罩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就像个阿拉伯妇女。 这个披巾,钱冰没见过,一定猜不到是她。 下班了,钱冰从医院大门内走出。 高高的个子,浓密的黑发,气宇轩昂,在一众面窝脑袋、好肚油肚的医生群体中鹤立鸡群。 顾印湖为老公骄傲,为自己而得意。 可是,他要是被别的女人抢走,无异于鸡飞蛋打。 钱冰拦了一辆薄荷青的士。顾印湖钻入后面一辆苹果绿。手指前方:“跟上它!” 薄荷青驶入武珞路,一路向东,穿过鲁巷转盘,关山口,直到佳园路,停靠路边。 钱冰下车,向马路对面走去。 对面一排门面,一半是餐馆。其中一个,门楣上挂着“马记羊肉羊汤”。 钱冰大踏步走入。 顾印湖下车。 华灯初上。马路这边空地,黑暗荒凉;对面人来人往,烟火升腾。 她拿下披巾,左看右看。 餐馆一楼是散台,座无虚席。二楼是包房,玻璃窗内的隔间,杯盘交错,斗酒笙歌。 五六个大学同学,人都到齐了,菜已点上,边等边聊天。 钱冰走到窗户边,俯视楼下。 顾印湖正在原地打转转,是走,还是冲进去?她犹豫不决,这是餐馆,又不是酒店。就算抓到两个人一起吃饭,也不能证明什么。 钱冰摇头。转身对大家说:“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有人开玩笑:“不会是老婆跟踪来了吧?” “不是不是。”钱冰往外跑。 顾印湖从来都是个爽利之人,这一次犯了难。 手机忽然响,是顾印河。 “老爸糖尿病,老娘冠心病,真滴假滴?” “你说呢?”顾印湖没好气。 “应该不会啊?我们家冇得这个基因,他们两个看起来身体挺好,又注意保养,怎么这严重?” 顾印湖待要告诉实情,话到嘴边,忍住了。何翠兰有阴谋,不能戳破她的计划。 “你什么时候回来?老娘说要开家庭会议。” “我还在天津,争取明天赶回。” 挂断电话。顾印湖两眼茫茫。 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钱冰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 “我,我不是跟踪你。”此地无银三百两。 钱冰手指对面:“看到这块地了吗?” “这块地,政府准备建一个光谷生物园,包括生物创新园、生物医药园、生物农业园、医疗器械园。” 顾印湖不解其意。 “我的一个同学,名叫董敏珊,准备把她的药厂搬到这个产业园来。” “药厂叫什么名字?” “明山制药厂,明天的明,大山的山。” “今天是董厂长请客?” “对。药厂升级扩容,成立股份公司,追加注册资金,邀请我们入股。” “我们家里哪有钱入股?”顾印湖叫穷。他们每个月的工资,三分之一给钱冰的老娘;三分之一存银行,还有三分之一过生活。 娘家的生活费,偶尔赖着不给,还是经常要买些东西。比如排骨,鸡蛋,草纸,等等;为了表示爱心,还有给顾盼盼买点零食。 “我可以技术入股。” 顾印湖叫起来:“你是学医的,又不是学药。我一个外行都晓得,隔行如隔山。” “我对医院的体系、管理熟,我可以负责药品在医院的铺货。她还准备成立一个医疗器械公司,生产自有品牌。国外医疗器械贵,国产品牌打价格战,市场前景很大。” “你不当医生了?” 钱冰不吭声,遥望夜色笼罩下的空地。 “你考出来多不容易,进医院过三关斩六将。这是多少人羡慕的工作。”顾印湖认为钱冰鬼迷心窍,急得汉骂出口:“个斑马,我克找那个董厂长!不能瞎灌迷魂汤。” 钱冰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印湖,你出嫁了,还住在家里,开心吗?” 顾印湖懵圈。 “我很不开心,甚至抑郁。我住在你们家,就是入赘。这在我们老家,要被人戳脊梁骨。我钱冰,顶天立地一个男子汉,每天都过得很憋屈。” 顾印湖仰头看他,像不认识。 “我想拥有自己的房子,夏天能打赤膊,下班回来歪在沙发上看电视。老娘来看我,不用住旅馆。可是,我的工资太少,首付都凑不齐。买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所以,是你自己想辞职?” 钱冰不否认。 “不行,我不同意,我爸妈都不会同意!你现在拥有的,是一份稳定的工作;如果去一家私企,没有保障,说不定会落得一无所有。”顾印湖斩钉截铁。“买房子,我同意,我们攒钱,借钱,辞职我不同意。” “你的立场,我已经知道。我会认真考虑。”钱冰回头,手指餐馆二楼:“都是我的大学同学,上去坐坐?” 第58章 周莲的诱惑 出轨的警报解除,再没有必要贴身跟踪。 “你们的话题,我又插不进。算了,我回去。少喝点酒,早点回家。” “嗯,晓得。路上小心。” 钱冰回到楼上。菜已上齐。 大家端杯,宣告开席。 席间,只有一位女士,董敏珊,个子不高,大波浪梳在脑后。 班长说:“刚才,我们都向董总表态,武汉明山生物科技股份公司成立,我们同意入股。老白老丁辞职,全身心投入。你什么意见?” “我?”钱冰迟疑片刻,说:“我们医院辞职手续比较难办,再缓缓。” 董敏珊问:“你今天下午上网了吗?” 钱冰:“忙得像鬼,哪有时间?” 董敏珊似笑非笑:“有人登录了你的qq。” 钱冰抬手,夹了一片甲鱼裙边入口,语气随意:“哦,可能是我老婆。” 有人调侃:“老婆查账哦,对你不放心。” “哪里,我们互相不设防,没有秘密的。” 上班,照例忙得脚不沾地。临近中午,戴静婷接到一个电话。 “还记得我吗?”清脆热切的声音传来。 “周莲?” “是我。下来,我请你吃凯威啤酒屋的自助餐。” 听说过这家餐厅,荷兰肥牛火锅很有名,价格也贵。 “下午1点半上班,没有那么多时间。” 肖总越来越像一个资本家,公司项目全面开花。他自己赚得盘满钵满,却拼命压榨员工的剩余价值。 工资没涨多少,工作时间越来越长。 “那就肯德基吧。”周莲说。 戴静婷下楼,周莲站在中南路的肯德基店门口。 她穿着小香风的职业套装,长发用同色镶钻发夹夹在脑后。 黑眉红唇,脸上敷了粉。 今非昔比。判若两人。 点餐台前,周莲豪气冲天:“想吃什么?随便点!” 一只汉堡7块,戴静婷平时舍不得,现在攒钱买房,好久没吃了。 还没等她说话,周莲开点:“新奥尔良烤鸡腿堡、新豪霸脆鸡排、泰妃椰奶蛋挞、大份薯条、九珍果汁,一式两套。” “太多了,吃不完。” “吃不完,打包。姐有钱。”周莲拍了一把胸脯。 不一会儿,小方桌上,堆得山一样高。 周莲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递过来:“这是你借给我的钱,还你!” “你多给了100。”戴静婷递还一张。 “那是利息。”周莲嚼着薯条。“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帮助了我。你是我的好姐们!” “你发财了?” 周莲一脸得意:“谈不上发财,但是,我在武汉站稳了脚跟。” 站稳了脚跟?戴静婷试探地问:“你买了房子?” “对。我在南湖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姐以后再不用看房东的脸色。” “你现在在干嘛,还是卖房子?” “当然,现在来钱最快的销售就是置业顾问。怎么样?过来和我一起干吧?” “有底薪吗?” 周莲不屑地笑:“做我们这一行,谁还要那点底薪?” “要是卖不出去,生活没得保障……” “小戴同志,你完全不懂行情。现在是卖方市场,我们只愁没房卖,不愁没人买。稍微好一点的地段,房子要靠抢!”周莲举例说明:“我们团队有个211大学的毕业生,工作一年就买了房。” “销售自己可以买到便宜房子吗?” “可以拿到最低折扣,还能挑到好楼层。”周莲继续诱惑:“我们公司在光谷有个项目,马上开盘,来不来?” 戴静婷心动了。邻居中,又有两对夫妻买房搬走。“办改住”楼房,迟早会被正道院收回。 卢宛宁、肖然、周莲……年纪差不多,他们都拥有了自己的房子。 而她,还在漂泊。 周莲:“光谷这个项目名叫柠檬乐园,一共三栋楼,鲁巷广场后门,规划地铁二号线出口附近100米。附近有学校、医院,出门有商业。各项配套设施齐全。绝对是一个爆盘!” 戴静婷接触过房产开发公司,但是不能从专业的角度,去看待商品房的价值。 周莲这一分析,她茅塞顿开。 “我们到哪里找买房人呢?等他们上门吗?” 周莲:“哈,这是老黄历了!我新入职的这家公司,正在筹建销售团队,我任销售总监,你要肯来,我教你!” “我考虑考虑。” “想加入的人很多,我对你知恩投报,才来找你。” “明天答复你。” “好!过时不候。” 戴静婷给顾印河发去信息,说明情况,希望得到他的参考意见。 大脑里仿佛生成两个小人,一个说去,一个说不去。吵得不可开交。 一直到下班回家,没收到顾印河的回信。 推开门,张晓玲气鼓鼓地坐在餐桌旁。 “太欺负人了。”张晓玲朝她嚷嚷:“这种气,你忍得了?” 桌上摆着三样菜,糍粑鱼、木耳烧肉丸和清炒莴苣,一小碟泡萝卜。 戴静婷伸手捏起鱼块,咬一口,外焦里嫩。还是老妈的手艺好! “我和你说话听到冇?”张晓玲直跺脚:“你这伢,么这样麻木不仁?不能由他们家这样欺负。我跟你讲,你们搬回顾家。” “住哪里?住客厅?”戴静婷添饭,心中揣度,老妈今天肯定是去了一趟顾家。 不搅一点事出来,就不是她张晓玲! “把顾家二姐赶出去!出嫁的女儿还在家里住,冇得这个道理!” “回去一大家子人,挤那么点地方,难受不说,还不自在!” “那不能由着他们把你们赶出来?这是尊严问题!” 一点小事,竟然上升到“尊严”的层面? 戴静婷又好气又好笑,但是不赶快灭火,张晓玲铁定明天二上顾家闹事。 “婆婆给了买房子的钱。” “哦?”张晓玲顿时瘪气,端起碗来吃饭:“给了多少?” “六七万吧,钱在印河手里。” “这还差不多。苕丫头,钱不能放在老公手里,赶快要过来!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晓得了,我们今年一定会买房滴,到时候宝根有房间住。” “那就好。”张晓玲一颗心放进肚里。 半夜,顾印河发来信息:【今天和当地勘察院勘测地形,非常忙。辞职的事,等我回来再商量。】 戴静婷回:【你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回音。 第二天上班,戴静婷清理物品,坐等肖总上班。 肖总早已不是,之前唯唯诺诺的包工头小老板。如今的他,体胖腰圆,酒色财气,胸前挂着大金链,手指上套着大金戒。 每天来上班的时间不固定,有时候十天半月不露面。 戴静婷做了两手准备。来,当面说;不来,留下一封辞职信。 临近十一点,肖总摇晃着身体,步入大门。 等了约十分钟,秘书给他泡好茶,退出来。戴静婷推门而入。 “肖总,我要辞职。” 第59章 你是个冷漠的女人 “哦。”肖总摇晃着大班椅,满不在乎:“戴主任,想想清楚再说话。我们鼎立现在是一级资质的知名企业,每年大把滴毕业生投简历。” “这个我最清楚。但是,来来去去,鼎立留不住人。人才的流失,将是鼎立以后发展的阻碍。” 肖总停止摇摆,脸色阴沉:“小戴,当年,我是看在老乡的份上,才把你招进来滴!” “您别生气,正是因为感念知遇之恩,我才会实话实说。” “你说!” “第一,按时发工资。第二,按照社会人均水平,给员工工资加到位;第三,落实国家社会保障制度,给员工办理养老医疗保险。” 肖总嘿嘿冷笑:“我吃滴盐比你吃滴米还多,还要你教我么样做?” 戴静婷无话可说,转身出门。 她性格冷静沉默,公司里交心朋友不多。简单做了个告别,敲开林主任办公室的门。 林主任正在和窜岗的小张嗑瓜子,聊八卦。 抬头见她,都不说话。 戴静婷说:“来公司六年,林主任教会了我很多,真的很感谢。” 她说的是实话。刚来公司,小菜鸟一个,林主任带她做事。 之后,工作中产生摩擦,涉及自身利益,林主任故意使绊子,联合其他人对付戴静婷。 戴静婷对她即恨又厌恶。 但是,人之将走,这些情绪忽然不值一提。 相反,林主任从另一个角度,教给她职场生存法则。 林主任站起身,拍了拍手:“哎哟,戴主任,这客气?是不是你老公给你找了更好的工作?哎哟,现在设计院太赚钱,还能接私单,一年滴收入顶我们十年。” 小张羡慕:“那还上么斯班?直接在家里当全职太太。” 戴静婷笑而不语,起身告别。 林主任了解戴静婷,就算背靠金山,她也不会先闲坐家中。 “发财了,别忘了我们。” 戴静婷停在门边,回头说:“当然。如果你们要买房,记得找我。” 两位前同事,说不定,以后会成为她的客户。 书上说的,一个营销高手,时刻身后留香,处处打窝子。 站在楼下,回头仰望。她在这个年代久远的办公楼里,工作了六年。 颇多感触。一个句号之后,是另一段的开始。未来会怎样? 开弓没有回头箭。 “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勇往直前。” 回到家。张晓玲已经走了,桌上留了张条。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丫头,要把财政大权握在自己手里。】 钱,能够给张晓玲带来安全感。对于戴静婷,却是房子。 她掏出手机,给周莲打电话。 “辞职了?好,干脆!”周莲很高兴:“明天,你过来上班!” 整理家务,调整心态。 顾印河还没到家。她下楼买了一只烤红薯,当晚餐。 红薯烤得恰到好处,外皮凝结糖液,内芯金黄软糯,甜香四溢。 用勺子舀着慢慢吃,另一只手翻报纸。 有关房地产、商品房的新闻,楼盘的软文硬广,一个都不放过。 电脑正在普及,院里给顾印河配了一台联想笔记本,他本来想买一台组装电脑,放在家里。戴静婷没同意。她的心里,始终没有把这间房,当作“家”。 而且,他们要攒钱。一台奔腾台式机最少3000,舍不得。 所有的信息,从报纸上查找,做笔记分析。全新的行业,她需要学习。 半夜,被一个火热的身体抱住。顾印河回来了,轻车熟路,脱掉她的睡衣。 小别胜新婚。 早晨,戴静婷下楼买早点。 对面巷子里,有家豆皮做得好,五花肉丁、笋片、豆干和香菇碎,食材新鲜配料足,外加一碗糊汤粉,顾印河爱吃。 她给自己买的是糯米包油条,甜口,咬入嘴里,白糖和花生碎,在牙齿间沙沙响。 顾印河已经醒了,半靠床头。 “在建筑公司很累吗?还是人际关系不好处?” “都不是。我想赚钱,早一点买房。” 顾印河穿衣服,表情戏谑:“新学一句话,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我们各司其职。房子看好了没?看好了,我们下手。” “首付还差呀?” “今年年底,有笔大额年终奖。如果你看中了,我找二姐借点先垫上。” “她肯借吗?” 戴静婷对顾印湖印象不好,典型的武汉女人,脾气火爆,精于算计,吃不得一点亏。 “万一不行,我让老爸找她借。她吃软不吃硬,老爸有办法。” 经过昨晚的学习,戴静婷明晰了购买商品房的要素。柠檬乐园唯一的缺点,就是上班远。但是,只要地铁开通,缺点秒变优势。 戴静婷打起小算盘。她去做销售,可以拿到最低折扣不踩坑,还能在买卖房屋中,迅速掌握营销技巧。 柠檬乐园下个月开盘,她争取抢个好楼层。 “你在鼎立先干着,我们设计院人力缺口很大,可能会招一批合同制员工。到时候,想想办法,到我们单位来。” “不干。第一,我不是专业人才,进入你们单位,只能在后勤部门打杂,处于鄙视链的最底端。第二,距离产生美,我们晚上同枕,白天还要共事,时间长了,你会讨厌看到我这张脸。” 顾印河笑:“怎么会?我永远看不厌。” “你不会我会。” 顾印河嗔:“我早就晓得,你是个冷漠的女人。” 他内心不愿意,但还是放弃:“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要做好思想准备。这一行收入不稳定,没有固定的办公场所,没有固定的节假日,同行竞争压力大,有的可能会采取卑劣的手段……” “晓得。我做好了一切准备。” 第二天,戴静婷去往柠檬乐园项目部。 工地上,热火朝天,三栋楼房或高或矮,最高的建到10多层。橘红色的塔吊来回旋转;脚手架上,工人们正在忙碌。 四周的围墙,广告板高高竖起。 广告牌上书写:“光谷核心,璀璨之选——一城繁华,尽在柠檬乐园”。 两扇玻璃门之上,挂着售楼部的标牌。 戴静婷推门而入。一个穿制服的年轻女人笑脸相迎:“您是来看房子的吗?” 第60章 公司只有四个人 售楼部的正中央,摆放着沙盘。四周挂着巨幅区位图。 除了问话的女销售,一个人都没有。 “我找周莲。” “周副总正在开会。我给您介绍一下我们的房子。” 年轻的周莲,已然成为公司高层。 戴静婷和女销售攀谈。得知她大专毕业,找不到别的工作,便来做房产销售。 一张白纸,对房产行业,还没有戴静婷了解得多。 “戴静婷!”周莲从拐角的一间办公室走出,嘴唇红似石榴,走路飒飒生风。 “周总。”戴静婷随行就市,以职务相称。 周莲高昂着头:“你跟我来。”又吩咐女销售:“罗玉婷,做好登记。” 罗玉婷毕恭毕敬:“好的,周总。” 戴静婷跟着周莲,走入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的大班桌后,坐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面庞圆润,气质儒雅。 “这是我们清朗房产经纪公司的杜总。” 聊了半天,戴静婷弄清楚就职公司的状况。 公司的前身,是武汉清朗房地产公司的销售部,专门销售公司开发的楼盘。 商品房买卖日益频繁,市场上出现专门的房产销售公司。肥水不流外人田,总公司注册成立了这家新公司。 调动法务部总监杜瑞华为公司总经理。因为一段时间没有项目,原来的销售鸟兽散,只剩下周莲。 杜瑞华报请总公司同意,任命周莲为副总经理。 所以,目前公司只有四个人。 两位总,和两位婷。 开会分工。一人身兼数职。 杜瑞华负责和总公司、房管等行政部门的领导联系,周莲负责事务性外勤和招聘。 罗玉婷和戴静婷蹲守售楼部,接听电话,接待来访客户,做好联系方式登记。 正式上岗,售楼部两个人忙得像陀螺。 电话不断线。客户也多,有时候,一窝蜂进来一帮人看房。 罗玉婷抱怨:“我都来了三四个月,周总总说招人,招来招去,也就来了你一个。我们两张嘴四只手,哪里应付得过来?” 戴静婷也奇怪,下个月就开盘。两个销售肯定不够。 两位总,却一点都不急。 有天下午,杜总从外面回来。 没什么客户,叫道:“小戴,你来一下。” 戴静婷跟着他,走入办公室。 “怎么样?能适应吗?”杜总用纸杯,给她倒了一杯茶。 “能适应,但是忙不过来。应该再招几个销售。” 杜总将身体靠入皮椅里,眼神讳莫如深。“女孩子最好不要做销售,打打杀杀,容易失去可爱的品性。” 什么? “如果你愿意,可以做我的秘书。做些事务性的工作,单纯,也有底薪。”他的眼睛,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底薪1200,怎么样?” 还没等到回答,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周莲兴冲冲地闯进来:“好消息,预售证下个星期二可以拿到。” 杜总皱眉:“怎么不敲门?” “对不起。”周莲眼神落在戴静婷身上,表情突变。 “小戴,你出去忙。”杜总挥手。 下班的时候,周莲没喊戴静婷结伴,自己拎了包,昂首挺胸往外走。 戴静婷放下电话,飞跑着追出去。挽住她的胳膊:“杜总说我的个性比较闷,不适合做销售,问我愿不愿意转文职。还没来得及答复,你就进来了。麻烦你明天和他说,我要是想做文职,何苦跳槽?我唯你马首是瞻,就是想卖房赚钱。性格不行,我改!” 职场,是一个暗流涌动的战场。 人际关系复杂,比如上下级的较劲,男女之间的暧昧。 初来乍到,戴静婷还需要观察,站稳脚跟之前,不能得罪领路人。 这番话,代表她的立场。 周莲绽放笑容,抽出手,拍拍她的肩膀:“你做销售的优势,不服输,一根筋拧到底;劣势,就是不太主动。” 晚上回到家,顾印河带回一叠宣传单。都是楼盘广告。 有夹在门缝里的,有丢在自行车篓的,有街上接收的,也有同事们共享的。 除了报纸广告,楼盘宣传单铺天盖地。 吃完晚饭,两个人凑在一处研究。 汉口汉阳和远城区不考虑,范围缩小到武昌洪山。 中南这一块最好,但是房源少,价格贵。民主路上的拜赞庭接近尾盘,没有好楼层。 保利花园、金地太阳城品质高,但是位置偏远,通勤时间长。 南湖机场改建的生活小区已成规模,博雅苑和七星香雪花园性价比很高,可是,丁字桥南路是一个令人头疼的交通瓶颈。早晚高峰期,那个地方堵成一个大马蜂窝。 戴静婷拿出柠檬乐园的宣传单:“看看我们公司的楼盘。” 顾印河蹙眉:“好是好,就是远了点。” “如果地铁修成,半个小时到中南。” “2号线才立项,建成开通最少四五年。” “去年房价还是2600,今年已经涨到3000,再不买,首付款都凑不齐。” “嗯,好吧。听你的。” 顾印河晓得,戴静婷心意已定,八头牛也拉不回。由她。 戴静婷开心起来,喜滋滋地问:“买哪个楼层好?” “一般情况下,总层数的1\/3以上, 2\/3以下,楼层比较好。” “那就16楼。3栋1601,东向不临街。” “你打入敌营内部,应该晓得底价。” “均价3100左右。这套房子总价31万,首付9万多,我们还差2,3万。” 她仰脸看向顾印河,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盼一样东西, 顾印河搂住她肩膀:“别着急,会有办法。” 顾印河打算,本周末回去借钱。 周五晚上,接到顾明堂的电话。很久未聚,老两口招唤儿女们本周六中午,回家吃饭。 顾印江于蓝婷种房子停摆。 一是因为他们没钱;二是因为政府征地计划搁浅。 两口子站在烂尾楼下,欲哭无泪。 本来没什么钱,现在雪上加霜。于蓝婷急躁,在家里摔桌子打板凳;实在找不到目标,朝顾印江无差别“扫射”。 被逼急了,顾印江反攻:“你自己想占便宜,怪得了哪个?把我老头老娘给滴钱霍霍完了,还倒打一耙,成了我滴错?个斑马,劳资不跟了!” 他说的不跟,就是辞了挑土。顾明堂给他找了份银行保安工作。 上班没多少事,在大堂里打晃晃。中间借口上卫生间,还能溜到隔壁,去买个彩票。 下班,和以前的同事哥们,吃大排档喝酒吹牛。晚上,再来几圈麻将。 比以前开出租舒服多了。当然,钱也少很多。 于蓝婷恨铁不成钢,趁这次回婆家聚餐,她准备大闹一场。 不开出租可以,亏空得有人补! 第61章 回家要钱 跟踪事件发生后,钱冰回来,打开他所有的线上交流软件,包括不限于qq、msn、邮箱,乃至手机,交给顾印湖审阅。 他摊开双手:“我对你,没有秘密。坦诚相见,包括肉体和精神。” 顾印湖欣慰,反而不好意思检查。 “只一点,不许辞职。” “好,不辞职。搞点副业,总可以吧?” “你能搞什么副业?倒卖药品,那可做不得,会开除的。” “你想哪里去了。在外面医药公司挂个顾问,利用休息时间,在私人医院坐诊。” “那也不行。” “他们都这样干,有人发了大财。” “钱冰,你就那么想赚钱?” 钱冰呼出一口气。 “我晓得,你想买房。”顾印湖探身,从床头柜掏出一叠楼盘传单:“我正在研究。钱的问题,你不用操心,我找我爸妈要。他们给大哥大嫂4万块买房,必须一视同仁!” 顾家的儿女,各怀心事。 大圆桌摆起。为了这餐饭,何翠兰和顾明堂从昨晚上开始准备。 炖汤的藕,今年新上市。藕粉汤红,汤面飘着胶质骨髓,香气浓郁。 珍珠肉丸,粉蒸排骨,红烧鱼乔,椒盐基围虾,外加一盘蟠龙菜和周黑鸭。 有传统,有创新。 孩子们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越来越不愿意回来。 唯有团圆饭,才能将他们笼到身边。 老两口拿出年轻时的工作劲头,精心准备这顿中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于蓝婷发飙。 “爸妈,顾印江现在一分钱都不往家里拿,以后盼盼还要上高中读大学,家里一点存款都冇得。” 顾印湖挡剑:“你和爸妈哭个么斯穷?冇得存款,自己赚自己攒!” 于蓝婷不接招,朝顾明堂发难:“保安的工资太少,不如开的士。我让他把这个工作辞了,他不肯,说是您啊欠人情找滴工作,辞了对不起您啊。” 顾明堂:“开的士太辛苦,又危险,做点安心工作,心里踏实。” 于蓝婷:“有钱有房,心里才踏实。我们一大把年纪,随么斯都冇得,将来不晓得么样办?” 抬手抹眼睛。 “哎哎哎,大嫂,说话要讲良心。”顾印湖放下筷子:“老头老娘给你们4万块买房,钱呢?房子呢?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吧?” 于蓝婷气焰顿消。 顾明堂打圆场:“吃饭吃饭,你们尝一哈子这个蟠龙菜,钟祥特产,历史悠久,明朝嘉靖皇帝喜欢吃滴。”他夹了一块,放入顾盼盼的碗中。 “周黑鸭味道么样?和精武鸭脖有区别,酱板鸭滴做法,辣中带点甜,鸭脖10块钱三根。楼下的店子排蛮长滴队,火爆得很。”他夹起一条鸭腿,放入顾印江的碗中:“你爱吃辣,这个给你。” “爸。”顾印湖板板正正喊了一句。 顾明堂打了个哆嗦,晓得没有好事。 “我们想买房。” 何翠兰接下话头:“好啊,买房好。好多人都准备买房。” “首付款差点,想找爸妈借。”她的重音落在“借”上。“不多借,就借4万。” 一石激起千层浪。 老大两口子不吭声,这个数字敏感,冲着他们来的。 顾印河和戴静婷两两相望,心中明白,今天可能要空手而归。 何翠兰打太极:“今天叫你们回来吃饭,是要告诉你们一些事情。我和你们爸身体很不好,我确诊冠心病,他糖尿病。” 顾印湖叫起来:“不是血糖高吗?怎么就糖尿病?” 顾印江顾印河也紧张起来。顾印江:“爸,不能吃米饭。” 顾印河:“要忌口。” 顾明堂尴尬,何翠兰又在整戏,他得配合。“好好好,不吃。” 何翠兰:“不吃米饭是小事,我们每个月要吃好多药。你爸要打胰岛素,我以后要装支架。那点退休金不够用,还希望你们能帮点。” 顾印江:“冇得问题,我们给!” 顾印河:“我们每个月给500。” 钱冰搭腔:“我们也给。” 顾印湖讪讪的,不好再提借钱买房的事。 何翠兰总结:“谢谢伢们,你们说滴这个数字,我同意,从下个月开始执行。钱,交到你们爸手里。” 吃到下午一点多,撤席清场。老二一家关上房门睡午觉。 老大一家三口离开。走向公交站的路上,于蓝婷问顾盼盼:“你爷爷每天吃饭正常吗?有没有吃甜食?” “奶奶控制,不让他吃。昨天我吃月饼,他让我掰给他一小块,还不让我告诉奶奶。” 于蓝婷切了一声,对顾印江说:“糖尿病?哄鬼!你老娘真是个老巫婆,以退为进,为了不让我们要钱,先开口堵我们滴嘴!你还搭白(方言:答腔)给钱他们,每个月500,你克给,我冇得!” 站台上人多,顾印江料定于蓝婷不敢撒泼。挺直腰杆,尽显男子汉气概:“在姑娘面前,你瞎说么斯?再多说一句,劳资动手滴!” 顾家,老两口在厨房刷碗整理。顾印河走入,掏出一卷钞票,朝顾明堂的口袋塞。 顾明堂拒绝:“你妈说,从下个月开始。” 顾印河硬塞:“我们平时不在家,照顾得少,很愧疚。” 何翠兰凑过来,小声问:“多少?” “1000。妈,你放心,我们有钱。如果不够,我回克取。” “你给钱我们,要不要通过你老婆?” “不用。就算晓得了,她也不会反对。” 何翠兰满意,笑道:“这才是我滴好儿子,我就怕你是妻管严。” 顾印河和戴静婷离开。 戴静婷有些失落,钱没借到,柠檬乐园买不成。他们还得攒钱,攒够了现在的首付,房价只怕又涨到另一个高度。 房子,还是水中月镜中花。 顾印河握住她的肩膀:“别急别急,总会有办法。” “印河,小戴!” 一个叫声,从身后传来。顾明堂喘吁吁地跑来。 “爸,么样啊?”顾印河心中一惊,返身迎回去:“出了么事?” 顾明堂把他拉到宿舍院墙一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这个给你!” 第62章 排队买房 戴静婷远远站定,走近不好,她是外人。 顾明堂:“这是上次你妈准备还给你滴装修款,外加结婚前你交给她存滴,都给你,克买套房子。赶快,房价涨得太邪乎,郑厂长说明年要涨到4000。” 郑厂长是顾明堂的老领导,虽然厂子没了,他依然是退休老头们的精神领袖。 顾印河为难:“妈说,以您啊滴名义买?” “莫听她滴,你滴钱你做主。” “您啊把钱给我们,妈晓不晓得?” 顾明堂停顿片刻,向后退,挥手:“晓得晓得。我回克了。” 峰回路转。 今天是周末,售楼部没放假。戴静婷还要赶回去上班。 顾印河无事,陪她一起,刚好可以看看柠檬乐园——他们未来的家。 路上,顾印河说:“这钱,估计是我爸偷出来的。” “啊?那他回去怎么交代?” “别担心,他有办法。这个钱,本来就是我滴,我妈没道理。” 话虽这样说,还是有些担心。 戴静婷问:“房子以谁的名义买?” “你的,合同、房产证都写你的名字。” “不好,你妈意见会更大。还是写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我的名字,都一样,是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 戴静婷严肃:“不一样,写你的名字,代表你是户主,是家里的***。” 顾印河笑:“好好好,我是总经理,你是董事长。” 两人站在柠檬乐园的外围。工地马不停蹄,楼栋又往上长高了几层。 顾印河:“品字楼,户型采光、通风受限,这个设计不好。” 戴静婷:“我挑选的3栋1601,南北通透,户型方正。” 顾印河没回应。 戴静婷:“你不喜欢这个楼盘?” “你喜欢就好。” 售楼部,有几拨人在看房。 罗玉婷蹬蹬蹬地跑过来:“戴姐,来了几个新人。” 果然,多了三个销售。他们没有穿制服,领着顾客看沙盘讲户型。滔滔不绝,非常专业。 其中一个,戴静婷看着眼熟。他递给客人安全帽,自己也戴上,带他们去工地查看。 周莲出现,戴静婷问:“那个人,好像丁晓伟?” “对,就是他!” “我记得,他抢过你的单?” 周莲老谋深算地一笑:“我也抢过他的。生意场中,你来我往,很正常。利益优先原则,谁能就重用谁。丁晓伟人品差,却是售楼销冠。他带来的几个人,都是营销精英。” 刚刚就位,就能迅速进入角色。这几个销售不同凡响。 售楼行业沉浮几年,积累了销售经验,也积累了人脉。所以,周莲能够一呼百应,开盘前夕,迅速召集行业高手。 罗玉婷把顾印河当作了客户,向他详细介绍。 戴静婷:“周总,价格出来了吗?” “还没,估计均价3300。” “啊?不是3100吗?” “你没看登记册上的名单,一共200多套房,登记了880个手机号。老板不傻,看菜吃饭,看人头定价。” 戴静婷心中打鼓:“我们能要到内部折扣吗?” 周莲摇头:“难。” “我想锁定3栋1601房,可以吗?” 周莲想了想:“开盘当天,你在销控表上插面小红旗,就没人再抢这套房。” 戴静婷松口气:“好,谢谢周总。” 周莲撞了撞她的胳膊:“开盘之前,我们会分配资源。你赶紧去整理一下你的重点客户,包括登记册上的,把这个名单报给我,然后给他们打电话,通知开盘时间,告诉他们,你是他们的专属置业顾问,不要找其他人。切记!” 戴静婷当然明白这样做的意义,由衷感谢周莲。 柠檬乐园首开1栋和3栋,宣传广告铺天盖地。《楚天都市报》、《武汉晚报》、《武汉晨报》整版硬广;招聘大学生分发传单;拉横幅,竖易拉宝……所有的造势手段,用之其极。 最离谱的是,开盘前三天,周莲借来不锈钢活动围栏,在售楼部前的空地上,搭起红色顶棚,摆上塑料凳。 戴静婷问:“这是干吗?有人提前排队?” 周莲讳莫如深地笑:“对!” 还真有人排。五个民工模样的人首当其中。 倒数第二天,来了十几个,有民工,也有穿着体面的年轻人。 罗玉婷和戴静婷隔着玻璃观望。 队伍排成长龙,中间又加入花衣花裤的太婆,和头发全白的爹爹。 罗玉婷说:“前面那五个是公司请的。昨天晚上,我看到他们找周总结工资。” 戴静婷恍然大悟。 “套路,全是套路。” “后面的人呢?” “应该不是。民工是买房人请来排队的,爹爹婆婆们自己买房,白天他们排,晚上儿女来。” 戴静婷心中打鼓,回头看贴在墙上的销控表。 她担心,抢不到3栋1601。 开盘前夕,队伍排到百米开外。人头攒动,现场劲爆,惊动了本辖区的派出所,派出所派出两名民警维持秩序。 杜瑞华和周莲也没料到,会来这么多人。 他们即兴奋,又紧张。 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杜瑞华才宣布,加班结束。 戴静婷走出售楼部,眼前的热闹,根本不像临近午夜。 对面的工地灯火通明,轰鸣阵阵,热火朝天。 这边的队伍人声鼎沸,聊天、嗑瓜子,接听电话大声嚷嚷;有人组队,打起了斗地主。 戴静婷累,回家倒头就睡。明天还有一场仗要打。 清晨醒来,她没有惊动顾印河,轻手轻脚,洗漱完。 下楼,天微亮,拦了一辆的士,赶往鲁巷。 工地暂歇。旁边的几个早点摊营业,热气喧腾。 这边的队伍,有人在躺椅上睡着,有人坐着打盹,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在吃热干面。 戴静婷买了个包子,边啃边走入售楼部。 售楼部有三个人,杜瑞华、周莲和丁晓伟。他们彻夜未归,一晚未睡。 眼睛周围,一圈青黑,但是个个精神抖擞。 戴静婷看了一眼销控表,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盒子,盒子里堆着小红旗。 天光大亮。屋外的队伍热闹起来,熬夜三人组外出过早。罗玉婷和其他销售,相继到岗。 除了收款的财务人员,总公司派来十几名员工和保安,加入维稳队伍。大家严阵以待。 戴静婷走到销控表旁,悄悄将小红旗贴在3栋1601后的空格里。 第63章 火爆现场 临近九点,杜瑞华等人在大门口敲锣,炸响电子鞭炮。 噼里啪啦的巨响声中,大门打开,人群蜂拥而入。 杜总高声叫道:“排队进入,排队进入!” 哪里还有人听他的!队形早就乱七八糟,买房人争先恐后往里挤。 戴静婷没有见过这种阵势,手忙脚乱一阵,冷静下来,伸手去掏口袋里的名单。 现场一片混乱。哪里对得上号? 一个30多岁的女人抓住她的胳膊:“1栋1501,快去帮我贴上!” 戴静婷冲到销控表边,将小红旗贴到对应的空格里。 开盘前会议划分的名单全部乱套,销售现场强夺顾客。 丁晓伟左奔右突,一抓一个。其他几个销售,也是上蹿下跳,抢了不少。 戴静婷迅速进入状态,抢了十几套。罗玉婷动作慢,不过十套。 一个白发爹爹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戴静婷跳到她跟前:“几号房,爷爷快说!” “1栋602。” “没有了,已经卖了。爷爷再换一个。” “702,802,902,都可以。” 销控表上红旗几乎贴满。“只剩高层,2502,2602,爷爷,您快决定。” “我和老太婆一大把年纪,不想住太高。” 犹豫之间,最后剩下的两套,被丁晓伟贴上了小红旗。 接下来是交首付款环节,没有选到房的人,被请出售楼部。 一个粗噶的男音高声叫骂:“个斑马,劳资排了三个晚上,还冇选到房子,你们闹眼子吧?两栋楼200多套,劳资一进来,就看到贴了一半滴红旗,全部是好楼层!你们特么滴给当官滴留滴,还是自己想当二道贩子?” 空手而归的人怨气冲天,跟着起哄。 保安和工作人员将他们往外推,两边堵成一道人墙,卡在大门处。 一个楞头青年退后,抄起翻倒在地的塑料凳,投掷入内,砸在一个太婆的头上。太婆扯开喉咙叫:“出人命了,开发商砸死人了!” 哇地一声,传来小孩的哭声。 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想从人群中挤出去,被推搡,跌坐在地上。 戴静婷走过去,抱起他:“你妈妈呢?” 他摇头,哭喊妈妈。 玻璃橱窗外,两名警察跑来,拉开对峙的人群。 保安赶紧关上玻璃门。 现场如此混乱,两位组织者却怡然自得。 杜瑞华和周莲躲在角落里聊天,喜乐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没料到,这个项目如此火爆,开盘即售罄。 乱,就让它乱去,越乱越好,明天的楚报、晚报、晨报重点报道,更多的人关注,后面1栋楼更好抬价、更好卖。 小男孩还在哭,戴静婷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士力架,塞到他嘴里。 周莲走过来,让销售组织顾客,排队交钱。 戴静婷掏出手机,给顾印河打电话。 “来了没?马上要交首付款、签合同。你快点!” “来不了,待会儿要开个业务会。合同签你的名字,是一样的。” “那行,到时候办房产证,改成你的名字。” 戴静婷得赶快帮小男孩找到妈妈,待会儿办手续复杂,她没有时间照看他。 问了一圈,没人认领。 其他人都忙得跳脚,罗玉婷手指外面:“交给警察叔叔。” 两个民警被民怨沸腾的人群打围,哪有精力管其他。 戴静婷抱着小男孩,走进后面的财务室。 交钱的队伍排成两个长龙。 “妈妈!”小男孩欢喜地大叫。 前面的一个女人回头,正是刚才买1栋1501的客户。 女人冲过来,一把抱过去:“哎哟,差点把儿子搞丢了。” 有人说怪话:“真有你滴,为了抢房子,丢了儿子。” 女人感到后怕,不停地亲小男孩的胖脸:“宝贝,对不起。”又连声向戴静婷致谢。 戴静婷:“我照看他,你赶紧把手续办完。” 人太多,并没有签合同,只是交了首付款。 回家的路上,戴静婷的手,握着背包的底部,那里有一张红色的收据。 这张收据,能够证明,她即将拥有一套房子。 在这个城市,她终于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空间。 脚踏实地,不再漂泊。 给顾印河发去一条短信:【房子已买,晚上庆祝一下。】 顾印河回:【晚上加班。你自己买点好吃的。】 【明天空出半天时间,和我一起去签合同。】 【我尽量。】 买房的钱,大部分都是顾印河所出,合同应该由他签,房产证也应该写他的名字。 这是戴静婷默认的逻辑。 中南路新开了一家仟吉蛋糕店。 戴静婷决定,在这里解决晚餐,甜蜜的晚餐。 一块云朵醇味戚风蛋糕,一杯红茶。 隔壁的音响,传来甜美的歌声:【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长大后世界就没童话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我宁愿永远都笨又傻】 落地玻璃窗外,人来车往,川流不息。 动态的街景,定格在一个静态的画面中。 她曾经只是一位看客,一个局外人。如今,她已身临其中,成为画中人。 拿起小银匙,切下一小块蛋糕入口,奶油冰甜,松软即化。红茶微苦,唇齿留香。 踏实,松弛,才有心境,眺望夕阳,缓慢坠入高楼之后。 回到家,洗漱完毕,在书柜里翻找,她记得,顾印河有一本台湾版室内装修图册。 找到了。 靠在床头翻看。 欧式,北欧风,中式?她喜欢日式原木风。 实木质地,温暖的色调,简洁的线条…… 不知不觉,睡着了。 被一张冰凉柔软的嘴唇亲醒:“宝,我要出差,现在就走。” “合同,明天要签合同,你必须在!” 顾印河背起大背包:“你签,是一样的。” “要是碰到霸王条款,怎么办?” “现在都是格式合同,开发商不敢玩花样,不同的地方无非是交房时间等细节,手写部分,你看仔细点。” 签合同的人太多,有人还带着律师来把关。 售楼提成,公司兑现,戴静婷拿到了3万块钱的提成。丁晓伟最多,5万多。 周莲当众发钱,厚厚的三沓。 “没见过这么多现金吧?” 的确没有。好事一桩接着一桩,戴静婷却隐隐感到不安。 以前,她只签过劳动合同,金额30多万的购房合同,从来没见过,更没签过。 会不会被坑?需要注意哪些事项? 心中七上八下。 第64章 房子被抢 购房人和置业顾问签合同,内部员工购房直接找财务签。 等了两天,乘吴会计吃午餐,办公室人少点,戴静婷过去问情况。 “3栋1601?我记得合同已签过。”吴会计放下汤匙,扭身从左侧的柜子里,翻出一只档案盒,又从档案盒里找出一份合同,丢到她的面前。 戴静婷脑袋嗡地一下。伸手翻合同的最后一页,乙方一栏签着买家名字:石小翠。下方有石小翠的身份证。身份证上的照片面庞青嫩,杀马特发型。眉眼似曾相识。 房子被人抢走了! 戴静婷难受,声音变调:“石小翠是哪位?” 吴会计惊醒一般,伸手抢过合同,塞入抽屉:“公司的一个关系户。” “哪个单位的关系户?” 吴会计抽出纸巾,揩了揩油嘴:“工商、税务、城建、房管,谁管我们,谁就是关系户。这是行规,把最好滴房子先给他们,剩下滴,再对外卖。” 胳膊拧不过大腿,戴静婷心凉,往门边走。 “哎,你等等!”吴会计叫道。 戴静婷停下脚步。 “你是不是确定想要这套?” “想要,还能操作吗?” “我克问问这个关系户,看她愿不愿意转卖给你。如果愿意,可以合同更名。” “手续复杂吗?”希望,又被重新点燃。 “不复杂,我们经常操作。不过——” “不过什么?” “一般情况下,原买主要加钱,这套3300多一平,她要加到3600。” 一套房子,转个手赚3万多。空手套白狼啊! “怎么样?要不要?”吴会计追问。 “我考虑考虑。” “要是想要,尽快,等着捡漏滴人很多,我不能保证为你保留。” “晓得。” 售楼大厅里,人不多。 罗玉婷买了沙县小吃的鸡腿饭,打包回来吃。卖房赚了一万多,她很知足。 一边啃鸡腿,一边问:“姐,合同签了没?” “没。我看中的那套,被关系户给签了。” “潜规则。各行各业都有潜规则。”罗玉婷深表同情:“开盘那天,你贴了小红旗之后,周总起码贴了四五十套,都是好楼层。” “四五十套都卖给关系户?” “对呀,说是200多套房源,实际只有150对外卖。” 戴静婷想了想,问:“你认识石小翠吗?” “石小翠?名字好熟悉。”罗玉婷歪起脑袋:“想起来了,石小翠就是周莲周副总!” 果然。 “有次,周总要我找一份文件,我在她的抽屉里发现三张身份证。一张名叫石小翠,一张名叫鲁丽华,一张名叫周莲。三个人都是她,只不过是不同时期的照片。” 罗玉婷也明白过来,凑近小声问:“周总抢了你的房子?姐,去总公司告她!” 戴静婷苦笑。谁说那套房子是她的?凭什么是她的?周莲更早看中,她手中又有支配的权力。 告她?如果这是总公司默许的呢? 四五十套房子,人未到场,已经划分了归属。没有总公司的支持,周莲敢这样做? 戴静婷想要房子,她能做到的,就是多出钱。 外出吃饭的人回归,周莲被人簇拥走入,红光满面,笑着向戴静婷打招呼:“刚才没找到你,鲁广楼上新开一家云南汽锅鸡,挺好吃。下次请你。” 戴静婷没心思吃饭,一路向东走,走到武汉工程大学,转身进去。 钻入一个无人的树林里,掏出手机,拨通顾印河的电话。 顾印河正在吃饭:“怎么样啦?合同签了没?” 气球冷不防被戳破,戴静婷心灰加懊恼,流出眼泪,声音哽咽:“没有,被别人抢了。” “哦?谁抢了?” “一个同事。” “你哭了?” “没,没有。”戴静婷赶紧抹干眼泪。“那个同事开条件,原价上再加300每平,把合同改成我的名字。” 顾印河停顿片刻:“你的意见呢?” “我不愿意,要是答应她,我这段时间白干了。” “不愿意就对了。其实,那个楼盘并不理想,朝向西南,夏天有部分西晒;楼间距卡在临界点,私密性差;问题最大的是外墙装饰,开发商选择贴墙砖。墙砖的质量要求很高,不达标的话,容易脱落,防水做得不好,会渗雨;还有,小区对口的学校一般……” “这么多毛病,你早不说!” “我看你热情高涨,不忍心泼冷水。”顾印河笑。 “我做错选择,你也不说,你有没有原则?” “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原则!” 这句土味情话,要是从卢俊嘴里说出,戴静婷一笑了之。 顾印河说出来,戴静婷无法不感动。因为,物以稀为贵。 他对她,太包容。 “不着急,慢慢看慢慢挑。” “不能慢!明年房价预计要涨到4000!” “好,我保证,今年年底之前,一定买到老婆心怡的房子。” 心情舒展很多。走出树林,迎面碰上杜瑞华。 “杜总?”戴静婷心里打鼓,刚才的电话,不知道他听到多少。 “我每天中午,都要这里走几圈。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哈哈。” 戴静婷想开溜,被他叫住:“陪我走一走,聊个天。” 不容她拒绝,直接往前走。戴静婷只好跟上。 “听说你想买我们滴房子,买到没?” “没抢到。” “我有一套,转给你。” 戴静婷停下脚步:“单价多少?” “原价。”杜瑞华也停下:“我的房子多,不差这一套。” 戴静婷不傻,他的房子转让是要赚钱的。凭什么? “你别多想,我就是想栽培你。之前我对你的判断有误,你冷静有条理,执着有冲劲,在销售这个行业,你有巨大的潜力。我以后要回到总公司任职,这摊子,我想培养一个优秀的接班人。” 未来的饼,又圆又香。 戴静婷没想那么远,但现在,她不想占别人的便宜。 更何况,顾印河的分析,让她彻底打消了购买柠檬乐园的冲动。 “谢谢杜总,这里离我老公单位远,我不打算买了。” “哦。”杜瑞华没勉强。 一颗松叶坠落,他伸手接住:“小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市侩?” “嗯?” “来这里之前,我是中南政法的刑法学老师,副教授,平时代课,偶尔兼职律师。前几年,被清朗地产聘为法律顾问。房地产目前是暴利行业,我买了五六套房子,赚了不少钱。” 这是在炫富吗? “表面上看,我有钱有地位,实际上,我非常孤独。漫漫长夜,形影相吊。” 大学里这种“叫兽”不少见,遇到漂亮女学生,忍不住,孔雀开屏,秒变文艺男。 “其实,我不是商人,我是学者。” “杜老师,我中午还没吃饭。”戴静婷改换称呼,毕恭毕敬地告别,一溜烟地跑掉了。 第65章 周莲甩锅 房子还是要买,两人紧锣密鼓看房子。 挑来挑去,挑中卓刀泉路上一个小楼盘。洪山区是教育洼地,这个楼盘对口的华师一附中初中部,却是矮子中的最高个。 目前,几栋楼房均已封顶。销售一般,主要是因为开发商是老牌国企,官僚作风,卖房子如同姜太公钓鱼。 小区最大的问题就是交通不便,另有两栋还建房,拉低了品质。 140+平,四室两厅,单价2800+,总计近40万。 两间房和客厅朝南,南北通透,两个阳台。 站在清水样板间的客厅中央,戴静婷:“太大了点吧?我们买那个120的,三室一厅足够。” “不大不大。”顾印河开始规划:“主卧我们住,这间书房,这间戴宝根的,这间浩宇或者是星辰住。” “谁?” “我们的儿子或者是女儿,儿子叫顾浩宇,女儿叫顾星辰。” 果然是设计师思维。 “这里真的是我们的家了?” “首付款都交了。不相信?还是不满意?不满意,可以反悔,我认得开发商的董事长。” 戴静婷突然冲过去,纵身一跃,跳到顾印河的身上。 顾印河吓了一跳,倒退几步,双手托住她的屁股。 “和我结婚,你都没这样?一套房子,让你原形毕露。戴静婷,藏得够深啊!” 随他怎样说,戴静婷的喜悦,就像熔浆涌动的火山,喷薄而出。 柠檬乐园开盘即售罄,创造了商品房的销售奇迹。各大报纸争相报道,总结其营销策略。 赞誉声中,有一篇报道披露,该楼盘开发商提前预留优质房源。并提出质疑,此举是为了打点关系,销售冲量,还是囤货居奇? 清朗地产是一家国有公司改制企业,发展迅猛,目标高远,立意上市。陆总军人出身,根正苗红,对工作中的失误零容忍。 他带着一帮人,到销售分公司来开会。先扬后抑,首先肯定杜瑞华团队的成绩,开了个好头,打了个大胜仗。后期,总公司还有几个大项目,大家不仅能在清朗赚到钱,优秀员工还能获得期权。 然后,话风突转。追问是谁把公司预留房源的事,给捅出去的? 会场一片静默。 “杜瑞华,你说,是不是你?” 杜瑞华耸耸肩:“我学法律出身,不可能干这么蠢的事?” “周莲,是不是你?” 周莲吞吞吐吐:“陆总,不是我,但是我们团队的人犯错,我有责任。” “是谁?把这个人揪出来,让他承担责任!” 坐在会议桌外围的戴静婷站起身:“陆总,第一面小红旗是我贴的。我向周总汇报过……” 周莲打断她的话:“陆总,小戴才刚从事房产销售不久,她的工作热情很高。总公司下达预留房源的时间有点晚,我来不及把房号告诉大家,小戴主动对我说,她提前贴上小红旗。我没想到她开盘当天贴,被门外的买房人看到。” 戴静婷叫道:“不是这样的。” 周莲不理,面向陆总:“主责在我,请总公司责罚。” 杜瑞华说:“小戴好心办坏事,不知者无罪。” 陆总脸色缓和,抬手示意戴静婷坐。 戴静婷不肯坐,不怕天不怕地,就怕受委屈。 对面的周莲朝她使眼色,双手合十,乞求她不要爆发。 最终,戴静婷坐下。周莲知恩投报,她也该投桃报李。 戴静婷没有固定工资,与公司不存在劳动关系。陆总也没办法对她惩戒,此事不了了之。 下班,罗玉婷拉她去吃饭。 “走,有人请吃大餐,华美达酒店旋转餐厅自助餐。” “没心情。” “我给你报几个菜名,南美甜虾、梭子蟹;三文鱼刺身、红鲷鱼生鱼片;香煎牛排、意式煎香肠,怎么样怎么样?有心情了没?我已经流口水了。” “谁请客?” “去了就知道。” 戴静婷停下脚步:“吃人家的嘴软。” “不软,人家有求于我们。” 罗玉婷拉着她,钻入观光电梯。 电梯上行,玻璃橱窗外,正对鲁巷转盘。转盘之外,残垣断壁,拆楼爆破后,形成一个巨大工地。这里即将建成光谷步行街。破旧建新,空气里,粉尘飞舞。 旋转餐厅在28楼, 360°全景观俯视光谷。 此时的武汉,还顶着“全国最大县城”的帽子。经过街道口的地界,被戏称为乡下。这里更是。低矮的楼房,乱搭乱盖,无序且脏乱。 “两位美女,这里!” 丁晓伟高举手臂。 戴静婷小声问道:“他请客?他有求于我们?” “对。”罗玉婷抛下她,窜到食物自取区。 丁晓伟走过来,摊开手介绍:“海鲜区,日料区,烤肉区,两位美女随便拿。一位客人128块,你们可要吃回来!” 除了她们,还有两位丁晓伟的跟班。餐盘里堆得山样高,他们旁若无人,风卷残云。 避风塘梭子蟹金黄,面包糠炸得焦脆,蟹肉饱满新鲜,嫩甜可口。刺身吃不惯,寡淡无味,微有腥气。戴静婷加了点芥末,辣得眼泪鼻涕流。 丁晓伟清了清嗓子:“今天请大家吃饭,召开蜗牛公司筹备会。” “什么公司?蜗牛?” “对,全称,武汉蜗牛房地产中介公司。你们,就是公司的元老。” 罗玉婷放下餐具:“我在清朗干得好好的,一顿饭别想收买我!” “好什么好?大半年就赚了万把块钱。”丁晓伟撇嘴:“1号楼估计明年才能开盘,这几个月,你们吃什么喝什么?” 一针见血。 “清朗的新项目才拍到地,建成一半开盘,最快也要到后年。想想吧。你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所以呢?”戴静婷问。 “成立一家专业房产销售公司,不隶属于房地产公司,我们跟着项目跑,哪里有房子卖,我们就在哪里。” 这倒是一个好思路,戴静婷佩服。 “房地产商不给你卖呢?” 旁边的小贺插话:“美女们不用担心,丁总有办法。” 丁总正襟危坐:“专业的事专业人做,房地产公司做开发,销售房子有很多短板,项目的不连贯,不利于整合资源留住人才;卖房子,我们才是行家。” 小贺小王喊口号:“跟着丁总有肉吃!” 丁晓伟面露得色,气场瞬间爆棚:“戴静婷,怎么样?你加入吗?” 第66章 又被顾印湖看上 丁晓伟的思想,走在了市场的前端。风险和挑战同在。 “房产销售,毕竟是寄生行业,仰房产公司的鼻息。他们不给房子你卖,还不是一样喝西北风。” “嘿嘿,我们还有一项业务,房产中介。每到毕业季,大学生们到处找房。我们帮房东出租,帮大学生找房,成功后,两边各收半个月的租金,作为佣金。” 戴静婷想起自己刚毕业那会儿,找房子,都是一家一家地问。 “还在犹豫?”丁晓伟不耐烦了:“周莲把她干的事,栽赃在你头上,你还待得下去?” 戴静婷没说话。 “周莲那个女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坑蒙拐骗,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罗玉婷打抱不平:“不许你这样说周总。” “好好好,就当我没说!”丁晓伟脸色缓和:“你们现在不加入,没关系。我们蜗牛,永远敞开大门欢迎二位。” “蜗牛?”罗玉婷对这个名字敏感,摇晃身体,笑得花枝乱颤。 “对,我们都是蜗牛,背着重重的壳,一点一点往上爬。” 戴静婷问:“1号楼开盘,你们还来吗?” 丁晓伟:“大概率不会,汉口百步亭,我们有个项目正在谈,开盘时间,和这边几乎同步。” 罗玉婷:“哎呀,那怎么办?人手不够。” 丁晓伟:“到时候拜托两位,给我抢两套房子。” 戴静婷:“怎么抢?” “杜瑞华和周莲一顿骚操作,1号楼估计极端抢手。别告诉他们是我想买,开盘前你打电话告诉我,我安排人来排队,交易成功,算你们俩的业绩。” “好呀好呀!”罗玉婷拍手:“还没开盘,我们就一人卖出一套。” 戴静婷:“两套首付要20多万,丁总有钱。” “我已经买了两套房,正在还贷,哪里有那么多钱,我和小贺小王一起凑的。之后卖一套,三个人分钱,留一套作为公司的房源,对外出租。本来拉你们入伙,再多买一套,你们又不干。” 五个年轻人,在楼下道别。 戴静婷登上公交,眼望窗外。湖滨花园酒店、武汉体育学院、卓刀泉中学,刷刷而过。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海中形成。 回到家,顾印河正在摆弄电脑。上个星期,他在广埠屯的蓝星公司买了一台组装机。 邻居们已经搬走一半。这栋楼,拆迁重建,迟早的事,宽带不能装,只能拨号上网。 “嘟——”了半天,才连上,速度奇慢。 翻看装修公司的装修案例,顾印河嘴里嘟嘟囔囔:“我去,这设计真没眼看。算了,杀鸡用牛刀,顾大师亲自上阵。” 戴静婷突然问:“我们家里还有多少钱?” “还有3万吧,你上次发的钱没动。” “你年终奖有多少?” “有个5,6万,留着装修。” “能不能明年下半年装修,这笔钱先不动?” 顾印河转身,疑惑地问:“你不想早一点离开这里?” “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 “到时候再告诉你。” 顾明堂把何翠兰锁在箱子里的钱,偷拿给顾印河,终于东窗事发。 痛骂一顿,不解气,打电话找儿子扯皮。 “是不是你老婆撺掇滴,要你找那个老东西要钱?” 老爸一片好心,顾印河不能让他担责,更不能让心爱的老婆背锅。 “是我找爸要的,您啊莫怪他。我们买房子,差钱,再说这个钱,本来也是我滴。”话一出口,后悔了。 如同点燃火药桶,何翠兰爆炸:“哪个说这个钱是你滴?我养你这大,培养你读到硕士,花了几多钱,一结婚就开始你滴我滴?” “错了,我说错了,我滴钱都是您啊滴。这样,我马上回来,把工资卡交到您啊手里。” 老娘要滴就是一个态度,顾印河必须把话说好听。 何翠兰缓和口气:“房子买了?” “买了。” “房产证上写哪个滴名字?” “房子还冇交,哪里有证?就签了一个合同。” “合同上写滴是哪个滴名字,以后办证就是哪个滴。你老实交代,合同上是不是你老婆滴名字?” “写哪个都一样。” “那么能一样?你个苕儿子,你个妻管严!”何翠兰喘不上气,抬手抚胸口。 “妈,您啊么样?”顾印河着急。 “你妈被你气死了!”说完,啪地把听筒,摔在座机上。 顾印河心中挂念,偷偷下楼,骑车回家。 这段时间,顾明堂不敢在家晃,一大早溜出去没回。顾印河打开门,老娘气呼呼地端坐在沙发上。 他蹲下身,喊了一句妈。 何翠兰噼里啪啦:“你们买房子,她出了几多钱?” “她有万把块积蓄,她妈给了3千,加上卖房子滴提成,她一共出了4万多。” “卖房子滴提成?” “哦,她辞了原来滴工作,到一家房地产公司做房产销售。” “销售?那是个么工作?你爸爸原来工厂滴销售,天南海北到处跑,陪人喝酒唱歌。她一个姑娘伢,做什么销售?” 顾印河头疼,说多错多。老娘视老婆为敌,存心找歪。 次卧的门,啪嗒,开了,顾印湖从里面走出来。 何翠兰吓一跳,不晓得母子俩的对话,她听去多少?要是晓得顾明堂偷钱给顾印河,她一定想千方设百计,朝他们伸手要钱。 这个女儿,从不吃亏。 “我今天克产检,有点胎动,请假回来休息。”顾印湖挺着三个月的肚子,问弟弟:“戴静婷在卖房子?” “是滴,嫌原来单位滴工资少。” “房子买了?” “是。” “带我克看看呗?”说着,朝他挤眉弄眼。 没等同意,走到门边换鞋。顾印河把500块钱,塞到何翠兰手里:“这个月滴钱。” 跟在顾印湖的身后出了门。 “怎么样?感谢我解救了你?带我克看看房子呗?” “真要克?” “那还有假?我们也想买,一直冇找到合适滴。”抬手拦了一辆的士。 枫秀园临近交房,工人们正在植树,布置园林景观。 顾印湖从卧室走到客厅,从厨房到卫生间,口中啧啧。 “印河,和你商量一下,把这套房子让给我们呗!” “姐,我克问一哈,还有冇得房子卖?” “不问,就你这套最好。最东头,阳光充足,风水好。” 顾印河皱眉:“小戴也喜欢这套。” “她是卖房子滴,以后肯定能找到更好滴。你们不捉急。我快生了,不能再在家里住。帮帮忙。” 第67章 商量买房 回到家,顾印湖把存折、银行卡所有滴钱扒拉了一遍。 首付还差3万。 钱冰没有辞职,在一家药厂兼职顾问。刚开始,还向她交点钱。之后,越来越忙,周末几乎不在家呆,晚上回来得晚,经常浑身酒气。钱也没见半毛。 在婚恋的天平,顾印湖处于劣势。同事们在背后议论,除了家庭背景,顾老师没有哪一样配得上她老公。 有一次,在卫生间听见,顾印湖从隔板里,揪出嚼舌根的老师,劈头盖脸一顿骂:“我哪里配不上钱冰?你说你说!我配不配得上他,关你屁事?” 连她的学生也这样说。顾印湖被洗了脑,最初的那点骄傲消失殆尽。 对于老公,她即自豪,又惶恐。 半夜,顾家人已经熟睡,除了顾印湖。 零点35分,大门响,脚步声临近。推开房门,钱冰重重地倒在床上。 酒气冲天,隐隐一股女士香水味。 顾印湖摇晃他:“去洗洗,洗洗再来睡!” 钱冰坐起,梦游一般出去,过了一会儿回来,香水味被舒肤佳的柠檬味掩盖。 “什么药厂,一个顾问还要这样拼酒?” 钱冰嗯了一声:“身不由己。” “钱呢?你这么拼,总得发点奖金吧?这个月的工资,你还没交给我。” 钱冰装睡。 顾印湖伸出双手,摇晃他的肩膀:“把钱给我。” 钱冰不理。 “老三买了一套学区房,我觉得很不错,我想从他们手里买下来。” “……” “首付款还差点,你手里有没有钱?” 钱冰闭着眼:“没有,这个月的工资,寄给老娘看病了。” 顾印湖呼呼出气:“你那个家,简直一个无底洞。我老娘没说错,真不该……” 钱冰睁开眼:“真不该找我这样的凤凰男?” 顾印湖退避三舍:“今天不和你吵。现在说的是房子,你不是早就想搬出去住吗?” “你怎么老抢你弟弟的房子,有你这样当姐姐的吗?” “信了你的邪,你是不是我老公?胳膊肘往外拐?” “这套房,人家是不会让给你的。” “为什么不让?何老师从小教育我们孔融让梨,兄弟姐妹之间要互相帮助。” “我就没看到你让过。” “钱冰,你帮哪个讲话?” 钱冰坐起身:“你弟弟好说,关键是你弟媳,那个丫头,表面上不吭气,实际上相当有主见。” “她?”顾印湖鼻子哼了一声,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他们家,你弟媳做主。我打赌,房子你要不来。趁早打住,免得伤了和气。” 顾印湖天性好斗,这句话,恰似一道催战的长鞭,抽在她的身上。 咬牙切齿:“你等着,我不仅要把房子弄到手,首付还要省下3万!” 清朗房产销售公司结构调整。为稳定销售队伍,招聘正式员工,给底薪办社保。 杜瑞华把戴静婷叫到办公室。 “我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好好干。” “现在没有项目,公司还要支付工资福利,钱从哪里来?” 陆总不止一次说过,分公司独立经营,自负盈亏,总公司不会给一分钱。 杜瑞华打哈哈:“这个不是你操心的事。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向我提条件,说说看,你想开多少钱的工资?” 他的眼神邪气。“没事,在我这里,你大胆地提。” 戴静婷当然明白其中之意,一个男人给你好处的背后,隐藏着深不可测的陷阱。 “戴静婷,”门外传来罗玉婷的叫声:“婷姐,有人找。” 戴静婷赶紧说:“我考虑考虑。”乘机离开。 顾印湖挺着肚子,围着售楼部转了一圈。 罗玉婷跟在她身后,背诵楼盘介绍。拿起笔,递上登记册:“姐,您先登个记,1号楼开盘,我给您打电话。” “我不是来买房子的,我找戴静婷。” 罗玉婷嘟囔着发牢骚:“找人先不说,害我浪费口舌。” 戴静婷很惊讶,顾印湖找她,会有什么事? 这位姐姐婚前过招几次,不好惹,她一直敬而远之。 “到饭点了,姐,有什么事,我们边吃边聊。” 顾印湖也爽快:“行。我怀孕了,不要太辣。” “工程大学隔壁巷子有家猪肚鸡不错。” “好。”顾印湖口舌生津,孕过三月,她胃口大开。 猪肚鸡是粤菜,武汉人也爱吃。 砂锅端上,浓白的汤上,飘着几颗红枣、枸杞。 戴静婷伸手,拿起顾印湖的碗,捞起一只大鸡腿,和数片猪肚,又舀上满碗汤,递过来:“姐,多吃点,你现在是两个人。” 顾印湖不客气,抓起鸡腿啃,喝汤吃肚片:“嗯,不错,鸡肉嫩,猪肚软烂,汤鲜。”不过瘾,拿起桌上的胡椒粉,往汤里撒。 “姐,辣!” “武汉人喝汤,怎么少得了胡椒粉?”顾印湖端起碗,囫囵喝完。“辣得过瘾,来,再给我添一碗。” 喝了三碗肉汤,顾印湖坐直身体,进入正题:“小戴,我给你讲件我们家里滴事。当年我江汉大学毕业,考了托福,本来可以出国留学。但是,大哥要结婚,印河还在读书,家里没钱,我就放弃了。两年后,印河要留学,家里东借西凑,把他送了出克。” “要是当年我留学,肯定不会回来,也冇得人和你们抢房子,你说是不是?没办法,这个家重男轻女。” 前面做了这么长的铺垫,戴静婷预感不好。 “印河在国外读书,我当姐姐的,经常打电话关心他,还给他寄过钱。多少来着?”顾印湖歪头,搜索记忆。 顾印河对戴静婷说过,自己在国外刷盘子挣学费;国际长途话费贵,何翠兰半年打一次电话。从没有说过顾印湖对他的帮助。 “姐,谢谢你,印河心里记着你的好。” “那就好。”顾印湖清了清嗓子:“我想请你们帮个忙。再有几个月,我就生了。家里住不下,必须赶紧买房子。” “行,我帮你找现房。” “不用找,就把你们卓刀泉的那套房子卖给我。” 戴静婷被噎住。半天才问道:“顾印河答应了?” 顾印湖垂下眼皮,砂锅底烧干了,炖烂的鸡骨粘在底部。 “答应了答应了。我们是一家人,你让我,我让你,都好商量。” 第68章 周莲逼她走 戴静婷半天没吭声。 顾印湖观察她的表情,理直气壮地说:“我马上克取钱,还差3万,我明年年底给你。还没办证,合同更个名就可以吧?你是内行,肯定会办。” 戴静婷:“姐,我不同意!” 顾印湖叫起来:“我弟弟都同意了,你凭么斯不同意?” “你刚才说错了。你和姐夫是一家人,我和顾印河是一家人。房子是我和印河的共同财产,他处置共同财产,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你滴意思,我和顾印河不是一家人?” “这是两码事。” “你说我们姐弟俩不是一家人,我回克告诉我爸妈,他们不骂死你!”顾印湖狠狠地说。 戴静婷明白,顾印湖明知自己没有道理,故意拿顾家人压制她。 多说话,只能给她挑起事端找导火索。 她现在是孕妇,戴静婷不能激怒她,但是立场必须坚定。 “姐,说再多,我也是不同意。吃完饭后,你先回去休息。我会帮你找房。” 说完,到服务台结账,扬长而去。 晚上回家,楼道里一股火锅味。 餐桌上,红油汤翻滚。四周摆着食材盘,牛肉羊肉卷,安井海鲜,猪血,豆腐,金针菇。 顾印河坐在电脑前,头没抬,嘴里叫道:“老婆快来看看,顾大师设计了三套方案。你喜欢哪套?” 没人应声。起身再看,老婆大人满脸乌云。 “谁惹顾太太生气了?”顾印河取来筷子和碗。 两人就坐,戴静婷问:“你二姐当年要留学,你们家不让?” “哪里不让,她申请签证没通过。” “你留学的时候,她对你嘘寒问暖,还经常资助你?” 顾印河歪头思索:“嘘寒问暖谈不上,给过几次钱,那个时候家里困难,她上班有工资。一家人,互相帮帮,很正常。” “所以,你同意把我们的房子转卖给她?而且还便宜3万块。”按照顾印湖的做法,说是明年到位的钱,到时候装作忘掉的概率很大。 “没有!”顾印河想起顾印湖在房子里说的话:“她去找你了?我没有答应。更不可能便宜转卖。” “你没有明确表示不同意,对吧?” 顾印河支吾。 戴静婷正色:“好,我明确表态,如果她再纠缠,你就说我坚决不同意。合同上是我的签名,越过我的所有交易都无效。” “好好好,听你的。”顾印河夹起一串烫好的羊肉,放入她碗中:“你怕冷,多吃点,补补。” 自结婚,家中大小事,戴静婷无可无不可。这一次,她态度坚决,像个女主人! “我们家里还有多少钱?” “7,8万吧,上次和你说过,忘了?”顾印河夹起一串千张皮,吸溜入嘴。 “在哪里?以后我管钱,你的工资卡也给我。” 顾印河愣了一下。刚结婚,他把工资卡交给戴静婷,她不要。“我一文科生,对数字不敏感。我们的工资各管各,有大项开支再合起来用。” 现在,想通了?要当家作女主。 这样好,顾印河心里更踏实。哪有女主人不管钱的? 他起身,从床头柜翻出存折、银行卡和2000多块现金,交到戴静婷手中。 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当甩手掌柜!” 坐下来,继续吃。“装修队,我找了之前给娄志胜和肖红装修的工程队,包工头丁师傅实在,不会乱报价。” 戴静婷机械地夹着金针菇,塞入嘴里,就像没听到。 顾印河敲了敲碗:“和你商量装修的事,如果不满意我的安排,也可以你自己去找,鼎立的民工,你最了解,他们做室内装修,那是降维打击。” “哦,好的。”话一出口,戴静婷如梦方醒:“装修吗?过段时间再说。” 刚买房子,急不可待地问交房。交房后催他设计方案。 现在又不着急了。顾印河奇怪,老婆最近心事重重。 公司有新招了几个销售,年轻,新手。 每个人都签了劳动合同,办社保,有底薪。 罗玉婷也签了,兴冲冲,从周莲的办公室出来,小声问戴静婷:“我的工资比他们高点,算了工龄,姐,你多少?” “我没签。” “为什么不签?” “周总没喊我。” 他们被周莲叫到办公室,唯独没有叫她。 一连几天,周莲见到她,就像没看到。 罗玉婷着急:“姐,你去给周总道个歉。” “我为什么道歉?” “上次你贴小红旗的事,害得周总挨批,还扣了奖金。” “第一面小红旗,是她让我贴的,后面的,全部是她自己贴的。她栽到我头上,我都没有辩驳。” “知道你冤枉,但是你并没有损失什么,她却被扣了一万多块钱。” “我只对我做错的事负责。” “可是,现在因为这事过不去,她不和你签合同,不划算啊。姐。她背地里说你的话可难听。” “说我什么?” “她说你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这些乱七八糟的。姐,你去给她服个软,把合同签了,每个月有底薪,心里也踏实。” “罗玉婷,你想错了。事情没那么简单。” 实际上,是周莲逼她走。 如果在乎那点底薪,戴静婷就不会丢掉原来相对稳定的工作。 本打算1号楼开盘后再离开,现在只能提前。 戴静婷走近工作台,伸手去拿客户登记册。新招的员工小唐一个箭步,把登记册抢入手中。 “你干吗?我看一下。” “不行,你不能看!” “我查一下我登录的客户。”戴静婷怒气上顶。 “周总说不能给你看。” “我的客户,凭什么不能看?”戴静婷伸手去抢。 小唐抱着登记册,往后面跑。边跑边高声叫喊:“周总,戴静婷抢登记册。” 戴静婷一路追过去。小唐跑到周莲的办公室,将登记册甩到周莲面前。 周莲勃然大怒:“我让你保护好信息资源,你把它给我干什么?个蠢猪!” 戴静婷已经走入。 周莲朝小唐挥手:“出去出去!” 小唐撅着嘴跑出去,周莲起身,关上房门。 抬手直指桌前椅:“请坐。” 两两相对,火药味十足。 第69章 你醒醒吧 周莲心虚。戴静婷先开口:“我接待的客户,是我的资源!” 周莲嘿嘿:“你和丁晓伟私底下的接触,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 “你想把我们的客户资源,带到他那边去!” “周总,你逼我离职?” “是我逼你?还是你自己想离开?” “你不和我签劳动合同,还倒打一耙?” 周莲右手几个指头,轮番在桌面敲击:“签合同也行,你把公司扣我的1万8千6百块,补给我,我就和你签!” 戴静婷摇头:“周莲,那不是我的错!你没有提前规划好,就该自己担责。” 周莲高声叫道:“要不是我,你能在一个月赚3万块?你忘恩负义!” 对方情绪激动,戴静婷反而冷静下来。 “你看我不顺眼,是因为杜瑞华吧?” “杜瑞华对我示好,你把我当成了情敌?周莲,你傻啊!杜瑞华的老婆孩子都在加拿大,他还没有离婚!他是不是对你说,寂寞孤独冷?放特么的屁!罗玉婷每次去夜店,都能碰到他。张牙舞爪,比年轻人玩得还开。炮友,一次换一个!” 周莲牙齿咬唇,两眼茫然。 “杜瑞华,就是一个说谎像喝水一样的渣男。周莲,你是个聪明人,为这种人,不值得!” 周莲表情呆滞。 戴静婷猜测,杜瑞华的渣,她并不是不知情,只是不愿意相信。或者,她认为她的专情,能救治杜瑞华的滥情。 周莲在事业上通透,在情感上弱智。在杜瑞华面前,她头脑如浆糊。 “周莲,你醒醒吧!”戴静婷说。 痛心疾首的话语,像一把尖刀,插在周莲的胸口。 周莲反弹,歇斯底里地大叫:“你以为你是谁?竟然教训我?”眼泪从眼角流出。“我是谁呀?我是周莲,年薪10万,拥有3套房产,你算老几,竟然教训我?” 戴静婷无话可说,起身拉开房门。 几个偷听的销售,轰地往后倒退。罗玉婷问:“姐,怎么啦?” 戴静婷云淡风轻:“给她下了一剂猛药,副作用太大。” 杜瑞华拉开房门,走过来。销售们鸟兽散。 “怎么回事?” 戴静婷让开,杜瑞华踱进门内。 “嘭”,一只硬壳文件夹飞来,砸在他的脑门上。 “周莲,你疯啦!”又一只白瓷茶杯砸来,茶水泼到毛料西服上,杯子坠地,裂成碎片。 紧接着,一本书,一沓文件……前仆后继。 戴静婷带上房门,门内噼里啪啦,厮打声震天。 中午,戴静婷请罗玉婷吃饭。松滋杜婆鸡。 红油鸡块,啤酒干烧,没有加一滴水。一大盆端到电磁炉上,汤汁已经收干,酱香浓郁,鸡肉微辣,饱满有嚼劲。千张、豆芽、香菇打底。 两人点了一瓶啤酒,碰杯,吃鸡。 “罗玉婷,我要走了。” “啊?”罗玉婷油光光的嘴,圈成o形状。其实,她已有预感,对面的这位姐姐,和她不一样。 她是一只走地鸡,觅到食,就不想挪窝。而戴静婷是一只凤凰,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五年不飞,一飞冲天。 “拜托你一件事。替我抢一套1号楼临街的房子。” 天大的好事!现在虽然有底薪,就是个象征性的数字,赚钱还得靠卖房。 罗玉婷拼命点头:“姐,你这是在帮我呢,还那么客气?” “1号楼的位置更好,加上前面两栋楼的造势,估计房源非常紧张。” “不晓得要给关系户预留多少,划去这一块,可能剩下没多少给我们。”想起这一层,罗玉婷忧心忡忡。 “所以,你要想办法。加上丁晓伟的两套,你要抢3套。” 罗玉婷即喜又忧:“怎么想办法?” “第一,摸清预留房的房号,买的时候避开。第二,从今天开始,我们不要再见面。也不要让杜瑞华和周莲知道,我们还有联系。第三,开盘前给我发信息,我找人来排队。” “好!” 半年之前,戴静婷不会想到,2005年,是她人生当中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辞职,卖房赚得第一桶金;买下第一套房产;两个月之后,她又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再买一套投资房。 丁晓伟打开了她的思路。房子,给予她安全感。也可以成为她的开拓事业的道具。 1号楼最小户型89平米,按照3600每平的单价,首付近10万,目前手里还差2万。 到明年五一开盘之前,她必须凑够这笔钱。 马上年关,超市正在急招酒类销售。这类季节岗,来钱最快。 就是有点抹不下面子。 大嫂于蓝婷在超市当营业员。顾家人表面上不说,打心眼里瞧不起。尤其是何翠兰和顾印湖。 戴静婷还是大学毕业,竟然沦落到超市卖东西? 戴静婷决定不说,对顾印河也保密。 工作地点,选在中百仓储汉口火车站购物点,离武昌中南相隔十万八千里。 通勤时间长,戴静婷申请上晚班。 顾印河忙,经常出差加班。戴静婷晚回来,偶尔被他碰到,就说在加班。 超市里,刘德华的“我恭喜你发财”轮回播放。 头顶上挂满红色宣传装饰,满眼的喜庆色调。年味十足。 经济飞速发展,市民的荷包鼓鼓;大家买起东西来,根本不看价格,喜欢就往购物车里丢。就像做搬运。 酒类销售竞争激烈。白的,红的,还有进口洋酒。 推销员各自站在自己的品类旁,等待顾客询问,然后推介、开票、发货。 戴静婷卖的是本地的名牌,黄鹤楼。 黄鹤楼酒是湖北唯一的“十七大名酒”,中国三大清香型名酒之一。 但是,本地人似乎并不爱本地酒。问得多,买的少。 隔壁的白云边,顾客不断。白云边产自荆州,兼香型,湖北第一名酒。其名字源于李白的诗句“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有名气,更有文化底蕴。十分火爆。 近在咫尺,差别很大。一边手脚忙乱,一边门可罗雀。 戴静婷上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听到有人大喊:“别打了别打了!” “快去喊保安!” 酒品区一片混乱。 两个中年嫂子互相薅住对方的头发,厮打在一处。 第70章 白月光归来 观战的,拉架的,围了一堆人。 戴静婷问隔壁的“关公坊”(超市以品牌名称呼推销员)。 “白云边和稻花香打起来了!”关公坊幸灾乐祸:“有个顾客要了20件白云边,白云边太得意,没开票,先到仓库去调货。稻花香乘机对顾客推销她的酒。白云边叫人推酒过来,客人说不要了,转头要去买稻花香。两人就打起来了。” 战争不断升级,从薅头发到张牙舞爪撕扯,怒火越烧越旺。但是,双方头脑清醒。知道白酒**易碎,两人且打且退,退到饮料货架区。 货架摇晃,花花绿绿的饮料瓶稀里哗啦,滚落一地。 海之蓝、剑南春和枝江大曲都跑去观战,唯有戴静婷站在原地。 一位顾客摇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人四十多岁,在酒品区转了很久,每样都问了价格,迟迟没做决定。 戴静婷点头:“对啊,都是我们湖北的名酒,窝里斗,让人笑话。” 顾客说:“本来想买稻花香,看她们一时半会打不完。算了,就买黄鹤楼。我买30件,有冇得优惠?” 昨天到今天没开张,一开张就来个大单!戴静婷心花怒放:“可以给您返两瓶珍品一号。” 她要去仓库调货,又担心出现白云边的状况。左右为难,一个穿粉色羽绒服的女士走过来,推了她一把:“你把他带到仓库,发货直接开走。” “卢宛宁?”戴静婷惊讶。“你怎么会来这里?” 卢宛宁翻白眼:“我比你更吃惊,你怎么会在这里卖酒?” 戴静婷羞愧:“说来话长。” “话长,就不要说,快去做你的事,这边,我帮你看着。” 戴静婷先带顾客开票交钱,直接去仓库,用小车搬运,将30件白酒,搬上顾客停在地库的货车。 回到酒品区,保安已将两位“战士”带离战场。营业员们清理“战场”。 卢宛宁坚守她的阵地,不放过任何一个经过的顾客。 戴静婷拍拍手上的灰:“谢谢!” 卢宛宁推她一把:“怎么回事?失业了吗?” “也算失业吧。” “失业了,再找嘛,跑来干这个?不是长久之计。” “实际上是缺钱,我想买房。” “差多少?” “差2万,干这个来钱快。” “我借你5万,你干完这个,去找个稳定点的工作。” “不需要,宛宁。” “就当是贷款,你按照银行的最高标准,给我支付利息。” “可以。”戴静婷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你有多少钱可以借给我?” “我存折上刚有8万到期。”卢宛宁瞪大眼睛:“还不够?” “我原来打算买80几平的,既然你肯借钱,我索性整个大的,买130平。我看中的楼盘临街,130平,可以出租给人当办公室。” “戴静婷,今非昔比,你现在满身铜臭味。” “呸!站着说话不腰疼。到底借不借?” “借借借!” 戴静婷从包里掏出笔和纸,写了一张借条,签上名字,递过来。 “杨白劳果然比黄世仁更加理直气壮。”卢宛宁收好借条,“我的折子带在身上,待会儿一起去银行转给你。” “你怎么回事?从武昌的最东头,跑到汉口的最西边来逛超市?” 卢宛宁嘻嘻笑,向旁边的货架招手。 戴静婷这才发现,那边站着一位年轻男士,低头刷手机很久。 “徐之焕,我的高中同学;戴静婷,我的闺蜜。” 卢宛宁互相介绍。 这就是白富美卢宛宁的白月光?个头不高,长相普通,不苟言笑,发际线高到可以说是半秃的程度。 点个头,算是打招呼。 戴静婷小声问:“回国不走了?” 卢宛宁满脸喜悦:“对,在一个7字头的研究所工作。” 卢宛宁年方28岁,打鱼的不急,急死提篓子的。 卢妈,十五中的同事,给她介绍无数。卢宛宁一律不拒绝,认认真真相亲。大都见光死,也有相处一两个月的,最终无疾而终。 她很苦恼:【我很努力,但就是不来电。和一个没感觉的男人共度一生,我做不到。】 他们有个年级qq群。有一天,群主,文科班的班长宣布一个消息,学霸徐之焕回归! 年级经常搞活动,成立活动基金,隔一段时间聚餐一次。 同学聚餐,各怀心事。有的拉关系扯资源,为事业积累人脉;有的对逝去的高中时代,不肯忘怀。 又有由头聚会,群里热闹非凡,一直都是灰色头像的徐之焕被逼现身,答应前来。 聚会,定在光谷的东鑫酒店,离华科大附中不远。 酒店特色菜很多:珊瑚桂鱼、文火雪花牛肉、京葱烧辽参,都是外帮菜,经过师傅的改良,适合湖北人的口味。 镇店之宝,东坡肉,是湖北的一道名菜,借苏东坡之名,成为经典招牌。 带皮五花肉,切成豆腐块,煎后加佐料炖煮。成品红得透亮,色如玛瑙,软烂q弹,肥而不腻。 席间,气氛热烈。 班长问:“那位嗲嗲台湾腔的女生呢,没有带回来?” 徐之焕把桌前的一小盅白酒,全部抽入嘴里:“分了。” “分了也好,虽然都是中国人,成长的环境氛围差别大,在一起会有很多矛盾。长痛不如短痛。”班长安慰。 有人笑:“卢宛宁还单着,你们俩凑一对,郎才女貌,刚好!” 仿佛一道闪电划过,卢宛宁的心中透亮,为什么这么多年容不下别人,原来她一直在等。终于等到云开雾散,山花烂漫开。 没有主见的她,不能再被动了。 吃完饭,接着去唱歌。 话筒传到卢宛宁的手中,她唱了一首《童话》。 【从你说爱我以后,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 变成翅膀守护你。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众人拍手叫好。 卢宛宁的脸,转向坐在角落里的徐之焕。他微笑,两眼亮晶晶。 卢宛宁的心,扑扑跳快,浑身,过电一般。 下一首歌曲旋律响起,有人过来抢话筒。 卢宛宁走过去,坐在徐之焕的身边。 借着《夜曲》旋律的掩盖,卢宛宁对他说:“徐之焕,我喜欢你!” 徐之焕捂住一只耳朵,侧身向她抬高音量:“我没听见,你说么撒啊?” 第71章 卢宛宁上门 徐之焕的家庭比较复杂。 他的爸爸是复员军人,为了留武汉,找了他的妈妈。 刚结婚,没房。两人住在徐之焕的家家(外婆)家。人在屋檐下,徐爸谨小慎微,唯唯诺诺。 徐爸单位分房,搬了出去。 徐之焕出生。家家想过来帮忙带外孙,徐爸百般阻挠,从老家请来一个小保姆。 徐妈开公交,嗓门粗性子急,男人婆一般。 人也马虎,一直到徐之焕上小学,才晓得,老公早就和小保姆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之后,养在外面,单独租房住。 徐妈大闹一场,把老公的科长帽子闹没了。 徐爸铁了心,宁愿净身出户,也要与徐妈离婚。 徐妈的憋屈转化为愤怒与痛恨,跑到徐爸的单位,见人就拉着胳膊,控诉陈世美的可耻。 刚开始,大家同情她。说得多了,厌烦。 之后,单位的保安看到她来,赶紧锁上大门小门。任凭她在外面跳脚怒骂,也不开门。 状态不好,公交公司害怕她开车出事,调岗到后勤;又不能集中精神做事,成天浑浑噩噩。公司给她办理了内退。 住的是徐爸单位的宿舍。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徐妈陷在自己的伤心世界,无法自拔。 徐之焕找到徐爸,希望他能给妈妈换个地方住。 徐爸满口答应。买新房不可能,没钱;可以换房。 有人的房子在汉口,人在武昌上班;有人的房子在武昌,人在汉口上班。 两相交换,皆大欢喜。没有商品房的时代,这种情况常有。 为了尽快足够远地甩掉“抹布”,徐爸快马加鞭,在汉口火车站找到一个老宿舍。 就这样,徐妈从武昌搬到了汉口。从新开始,徐妈迷上了打麻将。伤痛结成痂,生活有了新的企盼。 徐之焕被接到家家家。从华科大附小,上到华科大本科。 申请到美国大学全额奖学金的offer,很犹豫,他一走,妈妈孤苦伶仃。 小心翼翼地询问,徐妈大度:“克吧克吧,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过。你在国外,和在武汉读书冇得几大区别。” “在武汉读书,我每周可以过来。克了国外,过年都不会回来,机票贵。” “你留在国外都可得,莫管我,天高任鸟飞。” 徐之焕把台湾女友带回来。徐妈不满意:“说话怎么那么作,起我一身鸡皮疙瘩。” “台湾女孩,闽南口音,都是那个调调。” “不行,太作了,受不了。还是找个刷拉(爽快)的姑娘。” 徐妈之前“天高任鸟飞”的豁达表态作废。 行使家长的权利,她明确表示不喜欢儿子的女朋友,必须分手。 天高皇帝远,徐之焕阳奉阴违。徐妈下达死命令,要儿子辞职回国。 长途电话里声泪俱下:“前天我克协和看病,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阿姨住院,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四个人招呼(照顾)。我一个孤家寡人,爬上爬下。” 徐之焕黯然。 “隔壁的王奶奶死在家里四五天,才被社区的人发现。哎,我到时候也一样,尸体臭了,都冇得人晓得。” 徐之焕希望女友和她一起回国。 女友不愿意:“武汉的气候,饮食习惯,我不适应。而且,我和你妈合不来。” 争吵几次,意见不能统一。徐之焕辞去高薪工作,独自回国。 心痛,难过。他努力驱赶这些情绪,适应国内的工作和生活。 刘备说:女人如衣服。 衣服丢了,可以再买。 回国一个月,就有人向他表白。 徐之焕和卢宛宁只同过一年学。他对她有印象。嘻嘻哈哈,傻白甜一个。 高二的时候,她老在他们班门口探头探脑。班上一个富二代迎上去撩她。 他一直以为,他们是一对。 卢宛宁和徐之焕坐在电影院里,观看英国电影《傲慢与偏见》。 坐在最后一排,没有什么人看。徐之焕忍不住问:“白志宇到哪里克了?” “不晓得,听说没有参加高考,直接克英国读大学。”卢宛宁醒悟过来:“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他吧?” 徐之焕伸手去拈爆米花,掩饰尴尬。 “我是克看你,你不晓得?” “真不晓得。” 卢宛宁皱鼻子,抓一把爆米花塞入嘴里:“我一腔真情,终究是错付了。” 徐之焕无言以对。 “我和你从初中就开始同学,你是1班的,我7班,记不记得?” “啊?”徐之焕还真不知道。初中,是他妈妈人生中的低谷,也是他最灰暗的时期。 “如果从初中开始算起,我喜欢你16年了。” “啊?”徐之焕不理解,这种没有回应的情感,只能算作精神内耗。 两人约会过几次。吃饭、看电影、到东湖骑车。 卢宛宁兴高采烈,徐之焕温吞被动。 “周末到凌波门看日出,克不克?” “不淘那个神,想睡懒觉。” “考你个问题,越王勾践剑,为么斯在湖北地界出土?” “我又不是文科生,哪里晓得?” “因为越王的女儿嫁到楚国,这把剑是越王送给她的嫁妆。” “哦。” “克省博看剑克?” “一把破剑,有么看头?” 他们的关系,历经几个月,仍然是两条平行的直线。 快过年了。 卢宛宁提议:“你妈平时一个人在家,我上门克拜访一哈她?” 徐之焕当然晓得,未婚姑娘上门,意味着确定关系。 他对卢宛宁有一个综合评估。外形出众,工作不错,家庭环境看起来也好,他妈应该会满意。 “好。” 徐之焕的单位,离卢宛宁家不远。两人乘车,跨越几个区,赶到汉口火车站附近,花去近三个小时。 没想到,在中百仓储碰到戴静婷。两闺蜜外出,到银行办完转借手续。 在超市买了些营养品,卢宛宁和徐之焕一起回家。 这是一家机修厂的职工宿舍小区。几栋老式砖混楼,被时代的车轮漏掉,保留着上世纪的遗风。楼道里黑漆漆,堆满各式杂物。 徐之焕打开门,屋内乱七八糟。茶几上堆满药瓶,饼干袋和喝了一半的茶杯。 厨房的水池里,堆着几天没洗的碗。 徐之焕尴尬:“我妈比较忙。” 卢宛宁脱下羽绒服,撸起袖子。 “不用。”徐之焕拦阻。 “冇得事,我在家里经常做。” 这句话,当然有水分。在家里,卢爸卢妈当她是宝,油瓶子倒了都不让扶。做家务的经验,反而是上班的时候积累,抹桌子拖地打开水。办公室里,人人平等。 清理完毕,卢宛宁做饭。 就着冰箱里的存货,炒了一个西芹榨菜肉丝,西红柿鸡蛋和蚂蚁上树。 菜炒得鲜亮,徐之焕每样菜赶了一点出来,添上饭,盛在保温桶里。 两个人吃完,给徐妈去送饭。 走在路上,徐之焕的手机响。 掏出来一看,眉头紧皱。 第72章 更喜欢卢家的房子 是徐爸。 “上次来吃饭,别怪你邱阿姨脾气暴。她以前不这样,来武汉才变的。武汉天气不好。”尴尬地笑,这理由牵强得他自己都不信。 “有么事?快说。”徐之焕不耐烦。 “就是给你两个弟弟补习英语的事,上回和你说过?你的美语地道。” 离婚后,徐爸和小保姆结婚,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克上新东方啊,外面那么多补习班。” “新东方很贵……” “我每天蛮忙,冇得时间。” 听筒里的声音很大,卢宛宁全部听到。凑过去说:“我可以教他们,我是英语老师。” “谁?谁在讲话?”徐爸耳尖。 徐之焕啪地合上手机方盖,愤怒地瞪了卢宛宁一眼。 “干吗这么凶?” 徐之焕心中骂道:【250。】 默默往前走,走到一处社区活动室。 屋内烟雾缭绕,叽叽喳喳;麻将声稀里哗啦。 “妈!”徐之焕喊了一声。 一个顶着满头细花卷黑发,穿牡丹花棉睡衣睡裤的太婆转过脸来。 牌友们七嘴八舌:“老林,儿子儿媳来给你送饭了?” “好福气,这姑娘伢盘靓条顺。” 徐妈拎着保温桶,找了一个僻静的位置吃饭。 边吃边问,年龄学历职业,查户口一般。 “湖北大学?不是211吧?差点意思。我儿子是常青藤名校的硕士。年龄大了点,跨过年就30,生孩子困难。职业还可得,第三代不用上培优班,自己教。” 徐妈心里想什么,嘴上说什么,从不拐弯抹角。 徐之焕有点尬,卢宛宁笑嘻嘻地听,认真作答。 “家里干什么的?” 卢宛宁迟疑:“做点小生意。” “什么小生意?”徐妈穷追不舍。 “废品回收。”卢宛宁第一次感到,父母的职业让她自卑。 徐妈咕咚,吞下最后一口饭菜,眼珠骨碌碌转:“我听说,好多做废品回收滴,都发了财?” “也许吧,我不晓得我爸妈有多少钱。他们买了两栋小楼房,给我和哥哥一人买了一套商品房。” 徐妈两眼发光:“还真是发了财!你爸妈住哪里?” 盖上盒盖,徐之焕伸手,接过保温桶。 “新乡路。” 徐妈一拍大腿:“我晓得那个地方。听说马上要拆迁。” “红拆字已经画到我们家墙上,不晓得几时拆。” “我滴乖乖,两栋楼,那要还多少套房子?” “那个位置偏,还建的房子也偏,冇得多大意义,我妈还发愁呢。” 徐之焕插嘴:“错!你们家位于光谷核心位置。光谷定位为国家光电子产业基地,那里会建成全球最大的光纤光缆研制基地、中国最大的光器件研发生产基地。产业带动人才,人才带动房产。光谷及周边,很快会成为武汉地产最热门的板块。” 徐妈拍巴掌:“留过洋滴人,眼光就是不一样。我儿子非常优秀。你说是不是?” 卢宛宁点头。 “哎哟,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徐妈对卢宛宁越来越感兴趣,又问哥哥嫂子是干什么的。兄妹俩的房子买在哪里? “你们俩都在武昌上班,要是以后住我这里,不大方便。” 卢宛宁豁达:“没事,可以住我梅苑的房子。” “梅苑的房子,写的是你的名字,之焕住进去,他不是户主,很冇得面子。” “阿姨的意思是?” “你们家还建房多,你要一套大一点滴,写上之焕的名字?” 徐之焕听不下去,大喊一声妈! 卢宛宁朝他摆手:“冇得问题。我妈说了,我们家不重男轻女,所有家产,我和我哥对半分。” 徐妈喜形于色:“你这姑娘快言快语,很对我胃口。我们滴婆媳关系,以后很好相处。” 婆媳关系?徐妈这是接受她了?卢宛宁很开心。 徐之焕送卢宛宁回家。 “不好意思,我妈滴话,不要当真。” “冇得问题啊?哪个当妈滴,不为自己的儿女打算?” 徐之焕腹语:【哪有人第一次上门,把自己的家底全透漏给对方。卢宛宁,你是真傻啊,还是有所图?】他完全不明白卢宛宁的思维逻辑。 晚上,徐妈回家。母子聊天。 徐之焕:“妈,你表现得不要太明显。” “我就是喜欢那姑娘,么样不能表现?” “你更喜欢他们家滴房子!” “胡说八道!这姑娘心底透明,冇得花花肠子。和我一个性子,亲切得很。不像那个台湾姑娘,说话有礼貌,实际上隔着十万八千里。” 徐之焕脸色一沉。 “好好好,不提她。还说这个卢宛宁。”徐妈凑过脸来:“是她主动追的你吧?” “嗯。” 徐妈嘻嘻笑:“看得出来,她非常喜欢你。你指东,她绝不往西,你有绝对的掌控权。” 据统计,武汉2005年主城区的房产均价,由2004年的2667元每平,跳涨到3345元每平。增长幅度前所未有。 戴静婷慌张,担心柠檬乐园1号楼定价离谱,超过预算;担心价格暴涨,带来更疯狂的抢购;担心周莲使坏,不让她买房;担心开发商关系户多,减少房源…… 四月中旬,罗玉婷打来电话。 “姐,放风价3600。付首款时,所有的钱最好在一张卡上,如果操作不顺,有可能被别人抢。安排人,提前一个星期排队。这些信息,请转告丁总。” 戴静婷排兵布阵。 首先得做通顾印河的工作。房子以他的名义买,不能留有她的痕迹。 “什么?我们住的房子,你不装修了?” “抢一套柠檬乐园的房子,我们能赚更多的钱。”戴静婷举例说明:“去年一套100平米的房,放到今年,转手一卖,就能赚7万多。” “好吧,你开心就好。”顾印河摊开两手:“要我做什么。” “开盘那天,带上你的身份证和我的银行卡,去签合同。” 然后,打电话给鼎立建筑公司的毛师傅。毛师傅和戴静婷是老乡,人老实,家庭负担很重。 “毛师傅,能请动假吗?” “我几个月冇休息,能请。” “我需要六个人,两班倒排队买房。一个人五十。” 排队买房,已成农民工的副业。这差事比工地干活轻松多了。 毛师傅:“没必要两班倒,一个人24小时,可得不?” 戴静婷:“可得。一人一天100,一个星期700。” 第73章 抢到第二套房 柠檬乐园售楼部,竖起不锈钢支架,拉起红色顶棚。 罗玉婷说得没错,提前一个星期,有人排队。这次公司没请托,全部是真实的买房人。 毛师傅带来两个年轻人,前面已经排了八个先行者。 戴静婷给丁晓伟打电话:“队,我已经给你排着,你们一定要把首付款准备好。” “好好好。”丁晓伟满口答应。 队伍不断在扩大,蜿蜒一条长龙。 开盘前夕,突然变天。北风夹雨,气温骤降。 红色顶棚只有一米长,毛师傅三人正卡在遮盖的边缘。 戴静婷买了三件雨披,送过去。白天还好,晚上难熬。 “毛师傅,晚上留一个人值守,换着来。” “不成。”毛师傅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手指后面的队伍:“昨天晚上有人回去休息,占位的凳子被人甩不见,今天再来,后面的人硬是不让他再插,白排了。” 幸好,开盘那天,雨停了。 八点半,顾印河携带身份证和银行卡,前来与毛师傅换班。 戴静婷爬到对面小区的顶楼,俯瞰楼下。 人头密密麻麻,队伍起码百米长。售楼部玻璃门外,十几个保安严阵以待;玻璃门内,销售们面带笑容,排列整齐。 戴静婷给丁晓伟打电话:“怎么还没来?我请的人工,需要付费的!” “对不起,我这边出了点状况,柠檬乐园的房子,我们不买了。” “你不早说!”戴静婷懊恼,放下手机。又一个电话进来。是周莲。 “戴静婷,我看到你了,你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你想说什么?” 玻璃门内,周莲向上仰望。隔着马路,她们面对面。 “丁晓伟给我打电话,你手里有两个多余的号,卖给我!” “你不是有内部预留房吗?” “这次没有,1号楼所有房源对外出售。” “不卖!”戴静婷记仇。3号楼开售之前,周莲明知她心怡的房号,利用职权先抢到,还想高价卖给她。这次,她又想空手套白狼! “不是我买,我没那么多钱再买房子。总公司的人力专员小齐,和我们公司的保洁李阿姨,你都认得的,是她们要买。她们之前拜托我很久。我也没想到,公司这回管理这么严格,自己人都要排队。” 戴静婷认得小齐和李阿姨,都是老实巴交的本分人。 “真的真的,我没骗你,骗你我是小狗!” “我请人花了钱。” “两个号两千,够不够?”周莲朝玻璃门外,做了一个手势。 戴静婷的手机,响了两下。短信提示,她的银行卡上先后到账2千元。 “我把你的账号提前发给她们了,钱收到没?” “收到了。” “号多少?” “10号和11号。” “谢谢。你快下来,和他们做个交接。” 戴静婷往下跑。顾印河顶替毛师傅的位置,毛师傅站在路边抽烟。 戴静婷掏出2400块钱,塞到他手里。 “给多了。”毛师傅是个老实人。 “不多。你们淋了雨受了冻。” 小齐和李阿姨双手合十,向戴静婷表达感谢。她们的家属站到了顾印河身后。 这回的销售模式,非常正规。 按照排队先后顺序,五个一进。 1号楼比较特殊。 早期房子难卖,武汉城区建造了不少商住两用楼。一栋楼,既有公司办公,又有居民住家。 拿地用途是住宅,清朗房地产公司高层却沿袭惯性思维。北面临街的房子,参照写字楼的格局设计。除了厨房和卫生间砌墙,其它部分不做隔断,一个大统间。 这样做,节省成本。 他们认为,有些小老板可能会以个人的名义买下,作为办公用。 民电民水,比写字楼的开销少很多。房价高点,也划算。 所以,1号楼北面的房,比南边的定价高。 顾印河和戴静婷进入售楼部,前面的8个人,有6个选择北面的房。 这说明,他们和戴静婷想得一样,买这里的房子投资。 “1601!”戴静婷站在黄色分界绳外,对绳内的罗玉婷说。 罗玉婷捏着小红旗,正要贴。顾印河叫:“等等,我们要1602!” “你干什么?顾印河!”戴静婷生气。“房子是我要买的,买哪一个,我说了算!” 从来不“犯上作乱”的顾印河,这次非常固执。 “麻烦你把红旗贴在1602后,我们要1602!” 罗玉婷眼睛瞅向戴静婷。戴静婷瞪着顾印河:“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只要我开心就好?” “如果你选1601,现在开心;如果选1602,你以后会开心。” 把门的保安高声叫道:“商量好了没,下一组马上进场。你们俩快点定!” 周莲走过来,扯了扯戴静婷的胳膊,小声说:“听你老公的。” 戴静婷气鼓鼓,往外走。 顾印河向罗玉婷作了个手势,罗玉婷将小红旗,贴在了1602的后面。 “老婆,你听我给你分析。”顾印河追上来。 “我知道你的想法。商住楼是一个淘汰的产品。地产行业发展,用途细分,办公就去写字楼。住宅用地的房子,就应该回归它的本来功能。” “我不想听大道理!” “好,不讲大道理。假如你住在枫秀园我们的家里,对面开了一家公司,每天陌生人出出进进。你会不会有不安全的恐慌?” “我不住柠檬乐园!”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戴静婷强词夺理:“我不施,总有人施。买到北面房子的人,都是想租给别人办公的。” 顾印河苦口婆心:“未经过允许的住改商,要付法律责任。还记得秦工吗?他从我们院里辞职,挂靠南方一家设计院,成立分公司,就在自己买的房子里办公,被邻居告上了法庭。” 秦工吃官司,戴静婷有耳闻,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 顾印河又说:“你占了一个大便宜,还不知足?南边的房做了隔断,省下一笔装修开支。” “公司不能租,房子租给谁呢?” “租给大学生啊。武汉的大学生数量,全国排第一位。工作不包分配,单位不管宿舍,他们的租房需求很大。” 和丁晓伟的说法一致。 但是,大学生能有多大消费能力,戴静婷是知道的。 如果租不出去,压力山大。她现在是两套房的房奴! “没事的。“顾印河仿佛看出她的心思,拍胸脯:“还有我呢。你老公现在年薪12万,还两笔贷款、养你,都没问题,你不用到超市去当导购。” 戴静婷立定,柳眉倒竖:“你听谁说我当导购?” 第74章 抢来的东西就是香 顾印河后悔说话快,只好解释:“吴凤兰去出差,在汉口火车站附近的中百看到你了。” 戴静婷沉默半天,才说:“不好意思,给你丢脸了。” 知识分子成堆的单位,阶层概念明显,暗地里各种攀比。 比学历、比学校、比收入、比配偶的长相、职业和家庭背景。 顾印河样样不差,娶的老婆却没有固定的工作,到处打零工。 顾印河揽住她的肩膀:“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安全感。你现在成家了,你有我,我们是一家人,我能给你安全感。” “不,你不能。” 顾印河失望。“什么才能让你有安全感?” “我也不知道。”戴静婷摇头。 话题翻篇。顾印河问:“二姐也想买房。你的信息多,有没有合适的?” “武昌今年很多房子开售,我挑了几个,明天过去把资料送给她。” 这段时间,除了打零工,戴静婷跑遍武汉三镇工地,考察正在和即将售卖的楼盘,对楼盘的营销模式进行调研。 汉口的华清园、汉阳的都市兰亭,凭借区中心的地理位置,成为该片区的热门楼盘。 武昌的开发力度更大。南湖机场的搬迁,长江二桥的建成,使南湖和徐东成为房地产公司争抢开发的重地。 武汉号称“千湖之市”。因水而生、因水而兴,临江观湖的房产,受到购房者的追捧。 城中第三大湖,沙湖经过治理,碧波荡漾,鸟语花香。开发商推波助澜,其周边渐渐形成高档楼盘的聚集地。 知道顾印湖心中有气,戴静婷给她打电话,说话小心。 顾印湖靠在床头,悠闲地嗑瓜子:“谢谢你,房子,我买了。” “啊?买在哪里?” “梅苑小区,二手房。你闺蜜介绍的。” “哦,需要我帮忙吗?砍价,办手续什么的?” 二手房买卖手续复杂,戴静婷一片好心。 “不用了,我搞得定。” 顾印湖还有两个月临产。何翠兰有冠心病,她不想劳烦老娘。 便在钱冰的耳朵旁敲边鼓,想请个月嫂。 “花那个冤枉钱干嘛,我老娘在老家没事,让她来伺候你。” “让你妈到我家里来伺候我?你妈和我妈?”顾印湖手掌握拳,两大拇指对向弯曲点头:“两个老太太,不担心她们吵架?” 钱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你不是要买房吗?赶紧!” 顾印湖一把抢过:“哪来这么多钱?” “灰色收入。” 顾印湖喜上眉梢,手沾口水,开始数钱:“天哪,五万?你没干违法的事吧?” 钱冰不耐烦:“别瞎说。违法的事我不干,现在赚钱的门道很多。” “当顾问的工资?还是在外面坐诊的辛苦费?” 钱冰发怒:“你这人,怎么那么迪多(方言:多话)?你管我钱是哪里来的?要是不想要,还给我!” 顾印湖一把抱住:“要要要!我明天就克看房子。” 两人躺下睡觉。 钱冰眼望天花板:“你弟媳不是在卖房子吗?找她问问看。” 顾印湖撅嘴:“不找她!我自己会买!”她侧身,眼望老公的侧影。 “买新房要装修,敞气,搬进去至少到明年,我们买个二手房吧。” “别人住过的,你不膈应?” “那有什么?装修买材料,太麻烦,你忙得不归家,我又大着肚子,哪里有精力?” “随便你。”钱冰翻转身体,后背对着老婆,很快打起了鼾。 实际上,顾印湖已经有目标了。 是卢宛宁介绍的。 因为一只白色泰迪,卢宛宁认识了隔壁楼栋的一对年轻夫妻。 洪先生是计算机博士,他的太太全职在家,每天晚上牵着泰迪在小区散步。 卢宛宁爱狗,一来二去,和洪太太混熟了。 洪太太崇尚西式生活,喝原磨咖啡,经常在家烤曲奇,做蛋糕。 今年三月份,洪太太说她要走了,先生要到美国工作。 家里的东西,陆陆续续送人。她送给卢宛宁一个烤箱。 房子也要出手,中介带了几拨人来,没谈拢。 卢宛宁带顾印湖来看过。顾印湖东摸摸西看看,不住地挑毛病。 洪太太生气了:“你怀疑我的品味?我湖北美院毕业,这套房子是我设计,每样东西都是我精心挑选。不买,就不要瞎评价。” 实际上,顾印湖喜欢得不行,但手里差钱。 现在,钱冰拿回来五万,首付绰绰有余,还能剩点,购置软装饰品。 所以,戴静婷打电话来,她气定神闲。 接下来,她给卢宛宁打电话,约好洪太太,上门交钱、签合同。 门大敞,里面还有三个人。一个穿制服的中介,和一对年轻男女。 中介手里拿着合同,要洪太太签字。 “你说的价格,我的客户回去商量,现在都答应了。你怎么又反悔?” 洪太太为难,指着卢宛宁:“我朋友的朋友想要。” “他们给定金了吗?” 洪太太摇头。 顾印湖上前一步:“你们不是也没给定金?” “可是我们今天先到了哇,先到先得。”中介把笔往洪太太手里塞。 顾印湖挤到他们中间,洪太太手里的笔掉到地上。 她大喊一声:“我是孕妇,你们应该让着我!” 中介哭笑不得:“没听说,买房子也要让孕妇。” 他身后的年轻人也不干。“大姐,你不要胡搅蛮缠,上个月,这套房子我们就看了。回去筹钱,钱一筹到,就赶紧过来了。” 顾印湖双手叉腰:“不要叫我大姐,我是顾老师,人民教师。你们两个看起来比我小,准备买房结婚,对吧?结婚不误,如果已经上了车,可以先打结婚证。买房早点晚点,没多大关系;可是,我不能等。我下个月就是预产期。我和我老公现在还住在筒子楼,楼里冬冷夏热,上厕所,要跑到一百米开外的公厕。你叫我怎么做月子?” 洪太太震惊了。她为难地看着年轻男女:“要不,你们就让给这位顾老师。” 年轻男女只好让步,中介临走,狠狠瞪了顾印湖一眼。 顾印湖向洪太太交了定金,约定明天签订正式合同,首付款银行转账;然后一起去房管部门办理过户手续。 两人下楼。卢宛宁笑:“顾姐威武!” 顾印湖嘿嘿:“我是家中老二,上有哥下有弟,不争不抢喝西北风克?不过,还别说,抢来的东西就是香!” 第75章 钱冰被抓 洪先生洪太太急着出国,快马加鞭,手续办得很快。 顾印湖喜滋滋,对谁也没说。得选个好时机宣布。 临近端午节,顾印湖嘴馋,想吃曹祥泰的绿豆糕。怂恿顾盼盼找爷爷奶奶要。 以往,顾明堂一般提前一周,去司门口的店子排队购买。 “还早呢,现做的绿豆糕只有五天的保质期。” 顾盼盼撒娇,偏要。 何翠兰下命令:“老头子,死脑筋,绿豆糕非要等到端午节吃吗?” 顾明堂放下报纸,回屋拿钱,到门口换鞋。 何翠兰继续:“买四盒,一家一盒。” 顾明堂回头嚷嚷:“绿豆糕保质期短,待到那两家来,早就放坏了。” “你不会给他们送过克?” “个死老太婆,就晓得使唤我。” 晚上,顾印湖一边吃绿豆糕,一边看电视。 曹祥泰百年老店,绿豆糕的颜色正,添加了猪油,香而不腻,松软爽口,豆沙馅不黏牙,齿间沙沙,能嚼出白糖的颗粒感。 《武林外传》里,郭芙蓉和吕秀才智力比拼。 顾印湖笑着睡着了。 叮铃铃,叮铃铃。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顾印湖被震醒,伸手摸过来,迷迷糊糊地问道:“谁呀?” “你好,请问您是钱冰的妻子顾印湖吗?” “是。” “我这里是中南路派出所,麻烦你到我们所里来一趟。” 顾印湖脑袋嗡地一下,牙齿打架:“钱冰,他,他干什么啦?” “涉嫌pc.” 顾印湖不及多想,翻身下床,穿衣服,冲出门外。 正值午夜,路灯高悬,光线惨白。路上行人,屈指可数。 顾印湖呼哧呼哧,身体沉重。离中南路派出所不远,但她心急如焚,拦了一辆的士。 几分钟后,的士到达目的地,她匆忙下车,冲入派出所。 眼前的景象,仿佛一只大棒,兜头敲在她的脑袋上。 五六个人蹲在地上,男的打赤膊;女的几乎半裸。其中包括钱冰,只不过,他穿着t恤长裤,衣着整齐。 看到她来,钱冰站起身,并无愧色。“你怎么来了?” 顾印湖冲上去,踮起脚跟,狠狠地甩过去一巴掌。 钱冰怒吼一声:“我没干坏事!” 警察没想到,请来的是一个孕妇。赶紧搬过来一把椅子:“大姐,您啊先坐。我们办一哈手续,他等会儿可以跟你回克。” “怎么回事?”顾印湖的声音颤抖。 “我们所执行市局安排的扫黄行动,突击检查附近的娱乐场所。这伙人在一个ktv的包房集体淫乱。” 顾印湖的嘴唇发抖,身体发抖。 “不过,你的老公没有参与。我们进克的时候,有个女的要扒他的衣服,被他推到了地上。现在,我们核对一哈身份,你可以带他走。” 另一个警察凑过来,说:“你老公是医生吧?我好像在七医院见过他。” 顾印湖思忖:【太丢人了,不能让别人晓得他的身份。】 正要回答不是,钱冰说:“我下海了,早就不是医生。” 顾印湖只觉得两腿间发热,身体发软,屁股往下滑。 钱冰冲过来:“老婆,你怎么啦?” 警察伸出手指,朝他喊:“你老实点,退后!” 钱冰大叫:“我老婆要生了!” 民警们慌了。所长年纪大,有经验,掏出车钥匙,丢给一个年轻警察:“现在拦的士困难,你送他们上医院。快!” 顾印湖被扶上车。警车一路呼啸,停在省妇幼的门口。 钱冰伸手臂,要搀扶顾印湖下车。顾印湖睁开眼,睃了一眼窗外。虚弱地说:“我在陆总做的产检,往回开,克陆总。” 年轻警察埋怨钱冰:“刚才经过陆总,你不说。” “我也不知道她要在陆总生。” “你这个老公是么样当滴,你老婆做产检,难道一次都冇陪?” 钱冰脸上并无愧色:“我工作忙。” 顾印湖苦笑,是,钱冰忙,忙些什么,她不知道。他早已辞去医生的工作,她今天才晓得。 警车开到产科楼下离开。钱冰扶顾印湖上楼。 钱冰建议:“我打电话,叫你妈来?” 顾印湖喘吁吁:“妈年纪大了,不能折腾她。你给大哥打电话,让大嫂来。” 这个时候,她能想到的人,就是于蓝婷了。 于蓝婷身强体壮,又有经验。 钱冰迟疑:“你和她,老吵架。” “没事,她会出力的。你不懂我们。” 钱冰不懂女人,更不懂武汉女人。武汉女人刀子嘴,明面上具有“亮剑”精神。但是在危难时刻,却能不遗余力地互帮互助。 顾印湖被送入候产室,宫缩阵阵,痛得她大喊大叫。 护士喝斥:“我滴天,生个伢而已,叫得吓死人。不要叫了!” 顾印湖不听。叫声震天。 走廊外,传来于蓝婷的声音:“姑子呢?哎哟,叫成这样,痛死了。” 顾印湖松口气,不叫了。 于蓝婷:“姑子从小没受过磨难,妹夫,要不剖腹产吧?” 钱冰不同意。 “还是顺产好,大人恢复得快,小孩受过挤压,以后免疫力强。” 顾印湖睡着。不知过多久,疼醒。又开始大叫。 走廊外,于蓝婷和钱冰展开新一轮的谈判,钱冰仍然不同意剖腹产。 顾印湖和于蓝婷里应外合,向护士吵嚷,要剖腹产。 “我30多了,高龄产妇,疼死我,你负得了责吗?” “你老公不同意剖腹产,我们也冇得法。省点力气,别说话了!” 一个大白天疼过去,顾印湖奄奄一息。 晚上六时许,宫开三指。顾印湖被推入产室。 “护士,我饿,口渴!你克叫我老公,给我买点吃的。” 护士跑到走廊,传达顾印湖的指令。 医生护士做准备工作,顾印湖满身是汗,躺在产床上。 电视里演的,老公可以陪产。夫妻深情对望,共同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她多希望,钱冰能在身边,握住她的手,给她以力量。 “来了来了,吃的喝的都来了。”于蓝婷的声音响起。 护士接过来:“产室已经消毒,你止步,家属不能进来。” 顾印湖挣扎起上半身,扭头问:“钱冰呢?” 于蓝婷气愤愤:“他接了个电话,说有急事,跑了。老婆生伢,竟然不守在这里。我信了他的邪!” 护士端进来一碗馄饨。晓得她不方便,于蓝婷搞来一支超粗的吸管。吸管可吸馄饨,又可喝汤。 顾印湖吃饱喝足,力气回归。深提一口气,又呼出;再吸再呼。 “我的伢,要出来啦!” 白大褂们回头,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露头。赶紧跑过来接住。 嘹亮的哭声,响彻了整个产室。 第76章 顾印湖生子 “男孩,六斤七两。”护士做完记录,又跑到走廊告知家属。 走廊里叽叽喳喳。 顾明堂:“我姑娘还好吧?” 何翠兰:“陆总都是军医,负责得很,不用操心。小于,印湖什么时候给你打滴电话?” 于蓝婷:“凌晨两点多,妹夫给印江打电话,他正在汉口出车,赶不回来;他赶来也不起作用,叫我过来。” 顾明堂诧异:“他不是在做保安吗?冇干了?” 于蓝婷后悔,嘴巴没把门,支吾应答:“在做在做,偶尔帮蔡师傅滴忙,挑个土。” “大晚上开车注意安全,带个防身的工具。” 何翠兰旁敲侧击:“老二家添丁加口,老三怎么还冇得影子?” 顾印河:“我们在准备。莫急莫急。” 何翠兰向戴静婷发难:“我上次克你们家,看到抽屉里有避孕套避孕药。” 顾印河替老婆挡枪:“妈,你么乱翻我们滴东西?” 顾明堂喝斥:“老太婆,我们来看姑娘外孙,莫东扯西拉。” 闹腾。唯独没听到钱冰的声音。 顺产,住院时间短;三四天后,医院开赶。 出院那天,除了钱冰,顾家全部到齐。 顾印湖赶人:“大哥的车坐不下,爸您乘公汽回克,印河你忙,克上班。大嫂和小戴留下。” 何翠兰抱伢,一众女眷上车。 上车后,顾印湖对顾印江说:“哥,梅苑小区。” 何翠兰叫道:“你不回家,跑梅苑小区搞么斯?” 顾印湖不回答,只叫顾印江听她的。 开到梅苑小区内,顾印湖才说:“我在这里买了房。” 上楼开门。两室两厅一卫,面积不大,装修精致,颇有文艺范。 于蓝婷酸溜溜:“哎哟,你不吭不哈,偷偷地买了这漂亮的房子。几多钱?” 顾印湖:“我声明,买房都是我们自力更生,冇要老头老娘一分钱。” 意有所指,于蓝婷不舒服:“你么意思?” 何翠兰插嘴,避免战争升级。 “你准备在这里坐月子?” “是的。” “那个招呼你?” 姑娘并没有明确,要她来伺候,何翠兰不想抻头。 “我婆婆来,但是几时来,我还不晓得。来之前,要麻烦各位。” 于蓝婷:“我冇得时间,请假要扣钱。” 戴静婷表态:“我没有问题,但是伺候月子,我没有经验。” “冇得事,你和我妈打配合。”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何翠兰有些不舒服,但是无可奈何。 生产之前,顾印湖小鸟筑巢,搬来了些东西,包括婴儿床和一些用品。 顾印江夫妇告辞,剩下何翠兰和戴静婷清捡东西。 电话响,顾明堂朝顾印湖嚷嚷:“你们么还冇到家?钱冰和他妈已经来了!” 何翠兰惊讶:“你买这里滴房,钱冰都不晓得?” 顾印湖轻描淡写:“还冇来得及跟他讲。” 儿子在婴儿床里安睡,她的内心,变得和他的皮肤一样柔软。 这个小东西是谁啊,哪里来的?从今以后,她为他牵肠挂肚;其他人,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顾明堂带着亲家和女婿,匆匆赶到。 钱冰不动声色,将母亲的大包小包,搬进次卧。 钱母和何翠兰差不多大,在家里还干农活。显老,但是精神状态好。 儿子刚结婚,她曾经在协和住院。顾印湖爱屋及乌,无微不至地照顾。这回,儿媳生了孙子,她心花怒放,准备扒心扒肝地伺候她坐月子。 “哎哟,刚才忘了一样东西,特地给亲家准备的。”钱母从包里掏出一只塑料桶,塞到顾明堂手里:“这是我们老家特产,苞谷酒。” “亏得你啊,这么重的东西,拎这老远。” 老辈人讲礼性,客套话成箩筐。 何翠兰钻到主卧,对卧床的顾印湖说:“钱冰滴妈,看起来和善,好好和人家相处,不要丢武汉人的脸。” 顾印湖笑:“搞得我不会了,我应该么样和人相处?” “你对我好,我对你更好;你对我拐(不好),我比你还要拐!” 人多杂乱,不利于女儿和外孙休息,何翠兰率众撤退。 钱冰也不强留。 待他们走后,质问顾印湖:“买房子这么大滴事,你也不和我说一声?” 顾印湖哼哼:“工作那么重要滴事,你辞职,不也冇和我说?” 钱冰赶紧关上房门,辞职下海,他妈也不知道。 儿子在省城当医生,一直是她的骄傲。 钱母把大包拎到阳台,将里面的熏肉腊鸡腊鸭,挂在晾衣服的伸缩杆上。 回到卧房,翻出一些带来的旧秋衣秋裤,剪成一条条,做成尿片。 然后,下楼。问人菜场在哪里。 买了鲫鱼、豆腐、猪蹄、猪肉、莴苣、韭菜,回来后,钻入厨房,准备晚餐。 村里部分人用上煤气灶,钱母特地跑去学习使用。儿子娶了城里媳妇,她不能给他丢脸。 一个午觉,顾印湖睡到下午,醒来闻到饭菜肉香。 鲫鱼豆腐汤、韭菜鸡蛋、凉拌莴苣丝,最诱人的是一盘榨广椒炒腊肉,辣椒鲜红,腊肉油亮。 顾印湖伸手去拈腊肉,钱母拿起筷子打落:“这是给钱冰准备的,你不能吃。” “他一般不在家吃晚饭。” “吃,他走的时候,和我说了,回来吃晚饭。” 顾印湖吸了吸鼻子,一股烟熏味。 冲到阳台上,大叫道:“你啊怎么把熏肉挂在杆子,再么样晒衣服呢?” 钥匙响,钱冰推门进来:“老远听到你的声音,你就不能秀气一点?” 顾印湖发现,钱冰大变样。 以前,顾家就像个酒店,他回来只是睡个觉;很少发表意见,努力降低存在感。 在这个新家,在老娘面前,他的真实状态才显现。 和老娘用家乡话,说起来没个完;饭后,全身松懈,躺在沙发上剔牙齿;穿着汗衫短裤,大摇大摆地穿梭。 还对她顾印湖,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关上房门,顾印湖哼:“你以前在我家里,该有多憋屈?” 钱冰四仰八叉,摊在1米8的大床上:“翻身农奴做主人。还是有房子好啊,自己的房子!” 顾印江并没有辞职,白天在银行当保安,晚上偶尔代个班。 今天请假借车,晚上交班。 回到出租屋,于蓝婷对影自怜。 “你弟弟妹妹都买了房,就我们家,住在这破屋里。” 顾印江从汉口带回冷记酱板鸭,准备喝点小酒。 “你以为他们日子好过?每个月房贷压死人。” “我们还不是要交房租,房贷交出克房子在,心里踏实;房租交出克,肉包子打狗。” “你急个么斯?花山还有我们滴房子呢?等到还建,最少五六套。” 于蓝婷被点醒:“哎哟,是要问哈子,拆迁滴事,进展得么样了?” 她掏出手机,给花山的弟弟打电话。 第77章 美食记美人计 大弟弟于坚:“小道消息,说是明年上半年,拆到我们村。有些房子停工半年,又开始动工了。” “你不早说?” “都是小道消息,再说,你们不是冇得钱了吗?” 于蓝婷放下手机,想了半天,突然拍桌子:“不行!” 顾印江手里筷子夹的一颗花生米,滚落到地上。“搞么斯,一惊一乍滴!” “房子必须继续开建!” “钱呢?” “借!老三买了两套房,晓不晓得?他们两口子一个设计房子,一个卖房子,富得流油。现在,凡是和房子相关的行业,都赚钱。要不是年纪大了,我也克做房产销售。扯远了。找你弟弟借钱!” “开不了那个口。” “你不开我开。”于蓝婷伸手,拿起顾印江放在桌上的手机。 顾印河很快接了:“大哥?” “我是大嫂,小戴在你身边吗?” “不在,我在办公室加班。” “那就好,我们想找你借点钱。” “多少?” “5万。” 顾印河没吭声。 “为难吗?” “不是,我的工资卡都交给老婆。拿不出来这么多。” 于蓝婷失望。 “如果不急的话,我下下个月有笔奖金,出差补贴,七七八八,加起来,大概有3万多。” “不急不急,下下个月,我让你哥过来拿。” “行。” 于蓝婷瞬间有了底气,敲击桌面:“你克和老蔡说,晚上你继续挑土。” “白天当保安,晚上开的士,你要逼死劳资?” “保安也冇得事,你就躲到一边儿掺瞌睡,养精蓄锐。” 丁晓伟成立蜗牛地产经纪公司,在汉口后湖附近,租了一个很小的门面。 角落里一个小格子间,是他的办公室。外面的工位只有四五个,大多数人站着打电话。 房产中介没有底薪,招得多,来来去去,走马灯一样。 戴静婷去找丁晓伟。他越发消瘦,眼睛周围一圈青黑。完全没有在华美达时的豪情壮志。 “对不起,柠檬乐园的房子,还麻烦你帮我找人排队。我实在没钱了。开这么个小公司,我元气大伤。钱都砸进去,没见一点泡泡。每个月房租水电,入不敷出。我不晓得还能撑多久?” “你们有哪些业务?” “租房中介,二手房置换,都是些零散的小单子。” 戴静婷奇怪,丁晓伟最初的主业,定位的是承接楼盘的整体销售。难道一个都没有接到? 丁晓伟看出她的疑问,耸耸肩:“有些房地产公司的负责人格局没打开,肥水不流外人田。” 戴静婷摇头,绝对不是这个原因。 丁晓伟眼珠骨碌转:“如果你能拉来一个单,我任命你为公司的副总经理。” 戴静婷笑:“醉翁之意不在酒。” “好,职务之外,奖励现金1万。” 戴静婷摇头:“楼盘销售价的千分之五,作为我的佣金。” 按目前市价,一栋楼100套,平均50万一套,一栋楼的千分之五,便是2.5万。 不要固定奖金,卖得越多,佣金越多。 眼前的这个女人,野心比他还要大。丁晓伟咬牙同意。 丁晓伟入行多年,有经验,上门拜访,广告宣传,这些老套办法肯定都用过。 戴静婷有的优势,就是家有一宝,顾印河。 作为建筑师,打交道最多的是地产商。如果他能推荐一两个,这个局面就能打开。 晚上回家,戴静婷买了些梁子湖莲子米,和东西湖的夏黑葡萄。 莲子米清香甜嫩,葡萄水分足,甜中带酸,都是顾印河爱吃的。 天气热,晚餐做得清淡。 清蒸基围虾、凉拌毛豆、鸡蛋肉丝丝瓜汤,外加两只咸鸭蛋。 顾印河摆盘完成,戴静婷也将莲子米和葡萄洗好。 顾印河摇头晃脑:“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戴静婷剥了一颗莲子米,塞入他嘴里。“你是建筑大师,还是风水大师?” “美食计美人计,双管齐下,我又要被利用了。” “什么叫又?”戴静婷笑。 “我被利用得还少吗?你为了得到临江俊园1-3号楼的报价,为了打听投标评审委员,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我。” 戴静婷扭捏:“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你那点小伎俩,顾大师早就识破了。都怪我立场不坚定,禁不住诱惑,每次都中招。说吧,今天又有什么事情,要利用我?” 两人坐下吃饭。 “有没有房地产老板介绍认识?我现在的工作,承接楼盘营销业务。” 顾印河起身,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只名片夹:“你自己翻翻看。” 第二天,戴静婷就在家里打电话。30多张地产行业名片,有总经理,有办公室主任,有项目经理。 一半以上态度冷漠,回说没项目,或者说有合作方。 剩下三家有些意向。岭南房地产的行政部郝主任、清海房地产的柯总和建瓴地产的万总,约她面谈。 高兴,又有些紧张,不知道应该做哪些准备。 打电话,向丁晓伟请教。 “你赶紧去广告公司,加急印一盒名片,名片上,你的头衔为蜗牛地产经纪公司的总经理。” “佣金怎么谈,比例多少?” “3%,最低不过2.5%。” 第二天上午去岭南,公司设在一栋九十年代建成的商住楼里。 十几个工位的大工作间,没几个人。郝主任是一位面容亲切的中年女性,把戴静婷迎进会客室,笑说:“公司的人都去项目部了,下个月开盘,忙得像陀螺。” 问起戴静婷公司的状况。 她总结丁晓伟和自己的经历,稍微做了些夸大:“武汉地产行业开始兴起,我们跨入这一行,刚开始做房产销售。南湖、沙湖、徐东、后湖板块的楼盘,我们都销售过,业绩突出。对楼盘的营销模式了如指掌,硬广软广,媒体宣发,扫楼发传单,与重点单位联系共建团购;我们都可以。” 郝主任微笑点头:“推销推销,首先推销自己,戴女士,你的气度和谈吐真诚大方,我信任你。这样,你回去上网查一下我们公司的信息,和即将推出的项目,拟一个营销方案,交给我,我们开会商议后,再答复你。” “好。” 郝主任把戴静婷送大门处,戴静婷掏出名片奉上。 郝主任低头看了一眼:“蜗牛?是丁晓伟的公司?” 第78章 顾印河发飙 戴静婷点头。 郝主任脸色大变,退回名片:“丁晓伟那个人,我们不愿意再合作。” 下楼,戴静婷给周莲打电话,问情况。 “丁晓伟能力确实有。但是,不讲武德。别人谈好的单子,他半路截胡;用自己的佣金返利抢单;别人锁在抽屉的客户资源,他晚上撬锁偷走。名声臭了。上次,我和你提醒过,不要跟着他干,你为什么不听?” 周莲并不曾提醒过戴静婷,因为杜瑞华妒忌她,怎么可能帮她?卖乖罢了。 “小戴,你是对的。杜瑞华就是个渣男,我把他挤走了,现在清朗我当家,回来吧?” “有项目吗?” “要等到明年。” “那我过去干吗?” 站在路边,戴静婷思考了半天。 这个社会,没有哪个人不是优先考虑自己的利益。像丁晓伟这样的人很多,不能保证以后不会遇到。 以毒攻毒,借力打力。 下午,去建瓴。建瓴的办公室,设在一个居民楼里。 主卧改成的总经办。背后的墙上,挂着一个牌匾,写着“上善若水”四个字。 万总又矮又瘦,腮部凹陷,衣着普通,一点儿不像注册资金千万、一级资质房地产公司的大老板。 “你们公司才成立不久?接过哪些业务?” 戴静婷一一作答。 “卖房子就是那几个招数,我都会,关键是产品好。我们的项目不愁卖,沙湖边上的别墅和花园洋房,标的大,佣金0.5%,能不能接?” 行情底价1%,眼前这个老板给的价突破底线。 “万总,我们大头支付销售的提成,这个佣金不够付。” “我已经谈了五家经纪公司,我能给的,就这么多。” 万总身体靠后,一副姜太公钓鱼的姿态。他的目的明显,凡是经纪公司找上门,来者不拒,哪个价低哪个上。 晚上回家,戴静婷情绪不高。 顾印河问情况。笑:“那个万总,地产界出了名的铁公鸡。拍最贵的地,建最高端的楼,以最少的投入博取最大的利益。” “岭南的董事长姓郝,你见到的郝主任,可能是他妹妹。要不要我给郝董打个电话?” “别,我自己来。” 顾印河:“不想利用我了?” “等明天见过柯总再说。” “清海房地产的柯勇?”顾印河眉头一皱:“这个人,我看还是算了。” “为什么?” 顾印河欲言又止:“一定要见吗?” “已经约好了。”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晓得了,你那紧张干吗?” 清海房地产公司,在新世界国贸大厦办公,本地最高端的写字楼之一。 电梯间,铺着印有星期的红地毯。垃圾桶纤尘不染,墙上的大理石能够当镜子用。出入的白领身着名牌,名贵香水扑鼻。 戴静婷走出电梯,迎面一个金字招牌:武汉清海地产集团。 左侧,一个玻璃门敞开。前台,一位长发美女起身问道:“请问您找哪位?” “我和柯总约好了。” 前台美女引路。工位上坐着的,清一色长发美女。 引到总经办门前,前台敲门,里面传出一个声音:“请进。” 柯总的两只脚相交,搁在办公桌上。有人来,赶紧放下。 眼神在戴静婷脸上停留五秒,随即变得飘忽不定:“原来是位美女啊,琳达,你出去,带上门。” 前台退出。戴静婷在会客沙发上坐下。 “你先介绍一下你们公司。” 戴静婷扬长避短,做介绍。 柯总站起身,背对她,在身后案桌的咖啡机里,打了一杯咖啡,送过来。 “巴西进口的咖啡豆现磨,美女请品尝。”笑容可掬。 “柯总,你对我刚才的介绍,有什么看法?” “很好,你喝了咖啡,我再谈意见。” 戴静婷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您公司有宣传册吗?你把宣传册给我一本,我回去做个具体的方案。” “有有有。”柯总返身,回办公桌拿画册。 戴静婷迅速将咖啡,往身边的垃圾桶里倒掉一半。 “果然还是现磨的香,好喝,我喝了一大半。” “是吗?”柯总面露喜色,坐到她身边。 “你这公司太小,屈才,要不,你到我的公司来,我给你安排一个钱多事少的岗位。”屁股一点一点地挪,一只手伸过来,勾住戴静婷的肩膀。 戴静婷狠命一甩,没甩脱。咸猪手的力量奇大无比。 柯总淫笑:“小姑娘,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我是练举重的。” 扭头瞄一眼湿漉漉的垃圾桶,嘿嘿:“没喝?小家伙狡猾狡猾的。那就别怪我用强。”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戴静婷另一只肩膀,将她摁倒在沙发上。 果然力大无比,戴静婷动弹不得。 戴静婷慌乱,伸手去摸压在身下的背包,摸出一只防狼喷雾,对着扑上来的猪头一阵乱喷。 柯总嗷嗷叫,双手捂住眼睛。 戴静婷站起身,捞起背包,往外跑。 跑到公司门外,心中后怕。呼哧呼哧喘气,等电梯上来,只想赶快逃离。 电梯门开,顾印河从里面走出来。 “你,你,你怎么来了?”戴静婷突然鼻子一阵发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怎么样,你怎么样?”顾印河抓住她的两只胳膊。 “我没事。” 顾印河拉着她的手,往公司里闯。前台没拦住,他一脚踹开总经办的房门。 柯总正在换衣服,拿一条毛巾,揩身上的咖啡渍。肥白赘肉,辣人眼睛。 “顾工?”老流氓认得顾印河。 “你欺负我老婆,这笔帐,么样算?” “啊?我不晓得她是你太太。哎呀,对不起!”柯总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不知情不为过。” “放你娘滴屁!知不知情,都是过!” 温文尔雅的顾印河突然冲上前,抬起脚步,一脚揣在肥肉上。 柯总猝不及防,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顾印河一脚踩上他的肚皮:“今天给你提个醒,要是再犯,我让你吃牢饭!” 说完,拉起戴静婷的手,往外走。 “老公,你好帅!”戴静婷看呆了。她从来没有看到顾印河的这一面。 “是吧?”顾印河得意地甩头发:“我只为我老婆发飙。” “上次,你也是这样打陈总的?” “对,可惜那个时候,你在酣睡,没有看到我的飒爽英姿。” “你今天骂粗话了?” “这有什么?汉骂我都会。”清了清嗓子,吐出三个字“个斑马。” 戴静婷咯咯笑,随即又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第79章 和丁晓伟谈条件 顾印河回答:“姓柯的好色,地产圈都知道。我今天又打听了一下,越想越害怕。静婷,提个建议,我在我们院里找个后勤工作,你拿点安稳工资,不在外面跑,行不?” “不行。读过舒婷的《致橡树》吗?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顾印河无奈地笑:“我害怕到时候,调了个个,你成为松柏,我成了木棉。” 新世界国贸大厦附近美食特别多,两人选择夏氏砂锅。 招牌**氏一锅鲜,牛蛙肥美,鱿鱼 q弹,玉米肠顺滑,咸鲜微辣,适合武汉人的口味。 牛踩荷,辣子鸡的牛肉版,肉味更加浓郁;干煸藕丝,白糖提鲜,焦香干脆,嚼出微甜的颗粒感。 “建瓴的佣金价格压得太低,别墅和花园洋房量少,也不好卖。我打算放弃。我想跟进岭南地产。” “他们对你的老板有成见,这个不好搞。” “我们公司的问题,我来想办法。”戴静婷夹起一块鱿鱼,放入顾印河的碗中。 “又要利用我?”顾印河笑。 “我和郝主任挺投缘,很想和她合作。如果可以,你给他们郝董打电话,就说蜗牛经纪公司,我有股份。如果合作,丁晓伟不会插手,楼盘营销全部由我操盘。” 晚上回家,戴静婷草拟两份合同,外加一份营销方案。 第二天起得早,赶到后湖。房产中介们列队,在门店前做操。 丁晓伟坐在角落的办公桌前,仰头呆望天花板。 戴静婷将一份合同,放在他面前。 “我和一家房地产公司达成意向,有意将他们位于雄楚大街的翡翠佳苑,打包交给我们来运营。” “真的吗?”丁晓伟两眼发亮,随即又恢复常态。“这家公司,我去联系过,郝董让我回来等消息。刚好你去,结果就出来了。” 他的意思明了,他丁晓伟已经铺好路,戴静婷谈成,只不过是去摘果子。 戴静婷哼哼冷笑:“我见的是郝董的妹妹,郝主任,她明确表示,他们公司,不和你合作。” “怎么可能?”丁晓伟嚷嚷:“我马上给郝董打电话。” 戴静婷想拦,丁晓伟动作快,抓起手机拨电话。 没接。戴静婷索性不管,丁晓伟再打。拨了三次,里面传来一个烟嗓。 “哪位?” 丁晓伟迫不及待:“郝董,我是蜗牛的丁晓伟,翡翠佳苑那个项目,结果出来了吧?是交给我们来运营,对吧?” “还没定。”对方嗯了一下:“你们公司能带资运营吗?前期的推广费用,你们自理?” “这个——”丁晓伟抓耳挠腮:“我们公司发展阶段,资金比较紧张。” “那我们还是考虑另外一家。”对方啪地挂断电话。 丁晓伟蔫头耷脑,对戴静婷说:“你是么样谈的?和你说清楚哈,我们没钱垫资。” “公司什么情况,我清楚。你把这份合同签了,我把这个单子带回来。” 丁晓伟拿起合同,看两眼,不耐烦,甩在桌上:“几个意思,说给我听。” “第一,公司和法人更名,去掉与丁晓伟相关的联系;第二,如果拿下翡翠佳苑这个项目,我按照千分之五的比例提取佣金,这笔钱,我不支取,按照公司注册资金比例入股,有多少算多少;第三,我参与楼盘的销售,提成比例,和其他销售一样。” 翡翠佳苑体量不大,佣金不多,股份没多少,关键是不用付钱。 丁晓伟内心盘算了一下,说:“第二第三,都没有问题;第一条有问题,我不当法人,谁来当,你吗?” 戴静婷摇头:“不,周莲当法人!” 周莲恋爱脑不发作时,干练利落,大杀四方。她和媒体关系密切,熟谙营销套路和流程。丁晓伟擅长酒桌上冲锋陷阵,在男性为主流的商界,可以充当先锋和屏障。 而她戴静婷,熟悉建设行业的背景,和地产界的一些内幕。 三个人各有所长,互相制衡。如果劲往一处使,能量爆棚。 丁晓伟忌惮周莲,却又不敢承认:“人家是清朗的营销总监,不会来我们这小公司。” 戴静婷立刻拨电话,按下免提键。 周莲击掌:“这边暂时没项目,每天无聊得很,我来当法人,带资过来!” 丁晓伟连连摆手:“不行,蜗牛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有我堂兄表弟的股份。” 戴静婷看破不说破:“我的股份少得可怜,周莲带资也不会多。” 周莲秒懂:“我才入行几年,哪有多少钱?丁总,放心,我们两个加起来,不会超过49%。” 当即说定,戴静婷和丁晓伟签订佣金折算入股合同。 周莲入股,丁晓伟去办理变更手续。公司更名为广厦庐地产经纪公司。 第二天,戴静婷带着方案,去见岭南地产的郝董。 郝主任意外:“我上次已经回复你原因,你怎么又来了?” “正道院的顾印河给郝董打过电话,约好今天见面谈。” “哎呀,原来你是顾工的太太。” 郝主任越发热络,拉着她的手,引入郝董的办公室。 郝董胖,陷在大班椅,只见人不见椅。 常年吸烟,声音粗哑:“早就听说顾太太漂亮又能干,果然,顾印河有桃花运。” “我叫戴静婷,郝董叫我小戴就可以。” 公事公办,郝董两手撑了撑,扭动屁股,口中啧啧:“公司目前又拍下一块地,账上流动资金不多,翡翠佳苑这个项目的销售,我们不准备投入很多,如果前期推广你们垫资,我们可以考虑合作。” “如果我们垫资,对于你们来说,利润分成比例,远没有固定佣金划算。” 郝董唔了一声,他当然晓得行规。 “翡翠佳苑不用太多宣传,不做报纸硬广,省去最大一笔开支。我保证,按照我们的营销模式,一个月内清盘。” “你们有哪些模式?” 戴静婷递上方案:“包括不限于方案上的模式,还有些造势小技巧,我没有写进去。那是我们的商业秘密。柠檬乐园那个盘,你晓得吧,就是我们最成功的案例。” 郝董呵呵:“你们前期,推广预算多少?” 第80章 两位拆二代 戴静婷:“五万!” 郝董赶紧扬起肥厚的手掌,拍在桌上:“可得!超出部分,你们自己掏!” 他按动内线电话:“郝主任,你来一下,和小戴签合同。” 扯起嘴角笑容,不忘卖人情:“我们和正道院打过多次交道,我最欣赏顾印河顾工,活好人品好,还能够站在甲方的角度,帮我们省钱。要不是他出面,我还真看不上你们这家小公司。” 刚成立的广厦庐公司,接到第一笔楼盘销售业务。 传言拆迁许久的新乡村,终于落地成实。 卢宛宁没想到,他们的爸妈不吭声不吭气,一共买了四栋私房。拆迁还建商品房共计36套,外加两个商铺。 召集儿女回来开会。 卢妈说:“我和你爸留两套,你们子妹俩一人17套,外加一个商铺。” 卢宛宁:“商铺我们不要,留着给你们收租养老。收废品滴活,就不要再做,太辛苦了。” “不做搞么斯,坐着等死?” “每天克公园转转,和老头老太太吵个架,炫个富,打太极,跳广场舞,春游秋游,东南亚欧洲全球游,想搞么斯就搞么斯。” 卢妈挥手:“以后再说,现在字已经签了,房子还冇建起来,都是空中楼阁。过渡期,我们还要租房住。” 卢宛宁:“你们到梅苑克住。” 卢俊也说:“到丽岛花园,和我们一起住。” 卢妈拿眼神征求老伴的意见。 “不克。”卢爸斩钉截铁。 卢妈:“丽岛花园,你丈母娘一家在住,我们掺和进克,扯皮拉筋,不好。梅苑太远,我和你们爸爸在关山住惯了,老街坊扎堆,我们就在这里租房住,心里踏实。” 卢宛宁和卢俊不再劝。 卢俊喜形于色:“房子这多,住也住不完。卖几套租几套,每个月钱花不完。” 卢妈正色:“你么打算?要不,不开车,克做点生意?” “我回克和宝珠商量一哈,她那个班也冇得上头,钱少,人箍在里头出不来,不如辞职下海。” “你偷偷和她商量,千万不要让她娘家人晓得。尤其那个小姨,一肚子算计。” “她邪完了,再么样算计,也算不到我头上。我滴房子姓卢,也不姓魏,和她没得半毛钱关系。” “总之,你们俩个,在外头要低调,不要和别人说,我们家有这么多房子。人天性嫉妒,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卢宛宁支支吾吾。 卢妈拍她一巴掌:“你和哪个说了?” “徐之焕和他的家人。” “徐之焕是哪个?”三双眼睛的视线,齐聚卢宛宁的脸上。 “我男朋友。” 卢妈又拍一巴掌:“谈了男朋友,也不和我们说。” “我这也不确定嘛,我把他当男朋友,也不晓得他有没有把我当女朋友。” “你这,我滴个苕姑娘啊。”卢妈又心疼又气恼。 卢俊问:“他晓不晓得,你能分多少套房?” “哪里说到这里来,我就说我们家有两栋私房,可能会拆迁。我爸妈给我和我哥,各买一套商品房自住。” 卢俊还要追问,被卢妈打断。 卢妈详细询问徐之焕的状况,卢宛宁如实回答。 卢妈点头:“高中同学,就住在附近,说不定我还见过他的家家家爹。” “他们都不在了。” “知根知底,单位也好。就是家庭不好。宛宁,还是不要和他说,你有这么多房子。你几时带他回来吃饭,我们观察一下再说。” 卢宛宁嘟嘴:“以前唠叨我不谈朋友,现在谈了,还防着别个。” 卢爸:“你妈为你好!” 卢俊解释:“肯定是你倒追别个,男人现实得很,本来冇得意思,听说你有这么多房子,那还不以歪就歪?” 卢宛宁大叫:“徐之焕不是那样滴人?不许你污蔑他!” 卢妈叹息:“听你哥滴,他说得没有错,你也不想找一个贪图你房子的人,对吧?” “晓得了晓得了。” 对于卢宛宁来说,徐之焕的四周有一层结界。她进不去。 他从不主动找卢宛宁,对于她的邀约,也不拒绝。 遇到同事,他介绍:“这位是我的高中同学,卢美女。” 语气淡然,隔着距离。 卢宛宁想逼他表态,确定关系。 但是又害怕他一口否定,掐断最后一点念想。 爱情里主动的那一方,卑微得像颗草芥。她很苦闷。 课间操,正要下楼,顾印湖从另一间办公室探头,喊她:“卢老师,电话!” 谁会打学校的固定电话找她? “喂,卢老师,我是徐之焕的爸爸。” 很意外。“徐叔叔好。” “我听之焕说,你是初中英语老师,想请你给我的两个孩子带带课,他们的英语实在太差了。” 卢宛宁知道徐家关系复杂,小心翼翼地问:“徐之焕晓得您找我吗?” 徐爸支吾:“晓得晓得。” 如果徐之焕晓得,他为什么没打她的手机号? 拒绝似乎不好,卢宛宁答应了。 第一次课,定在本周末的下午四点。 徐家住在武泰闸附近的一个老旧小区。武泰闸位于巡司河边,这里的农副产品批发市场,曾经是全国四大蔬菜批发市场之一,武汉市 80%的市民吃的是武泰闸运出的菜。 因为管理、环境,阻塞交通等原因,2004年,批发市场搬至白沙洲。 百废待兴,此时的武泰闸生态较差。乱糟糟,臭烘烘,汽车喇叭烦躁鸣叫。 徐爸满面笑容,迎接卢宛宁。 沙发上,坐着位中年女人,做过光子嫩肤,圆脸油光发亮。她的脚翘在茶几上,呸呸呸吐着瓜子皮。 徐爸介绍:“这是邱阿姨。” 邱阿姨,徐之焕的继母,也就是那位来自陕西米脂的保姆。 徐爸推开次卧的门,双胞胎赶紧将漫画往抽屉里藏。 房间很小,一个上下铺,两张床上被子没叠。一股男生宿舍的味。 “徐坚徐强,卢老师是你哥的女朋友,你们要跟着她好好学!” 女朋友三个字,让卢宛宁心中熨帖。 徐坚徐强读初二,卢宛宁熟悉教材,更有和这个年龄段男生的“斗争”经验。轻松拿下。 上完课,徐爸留吃晚饭。 一大桌子菜。徐爸介绍:“我从早上开始准备,都是我们家乡的名菜。葫芦鸡,经过清煮、蒸笼、油炸三道工序,皮酥肉嫩;带把猪肘子,软烂可口,肥而不腻。” 卢宛宁还未举筷,徐坚徐强四只手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夺两只鸡腿入碗,掀掉肘子肥厚的猪皮,塞入嘴里。 邱阿姨夹起一颗豆米,丢入口中,问卢宛宁:“你还没搞定徐之焕吧?” 第81章 露富 卢宛宁不知如何接话。 邱阿姨哼地一笑:“我就说嘛。老徐问他几时结婚,他说还没有女朋友。” 卢宛宁尴尬。 “没关系,你把我儿子的英语成绩提上去,阿姨帮你!” 徐爸附和:“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助。” 邱阿姨继续:“对付徐之焕那样的理工直男,方法其实很简单。他们的聪明劲都用在工作上,生活方面其实很弱智。只要身边人,不停给他洗脑,给他灌输一个观念,原来不认同的,慢慢也会改变。” 卢宛宁惊讶,这哪里是一个保姆能说出来的话? 邱阿姨用筷子指点一圈:“喏,这三个都姓徐,徐之焕最亲近的人。只要他们在他的耳边轮番轰炸,徐之焕肯定会接受你。” 徐爸扯野棉花。问卢宛宁住哪里。 “新乡路?那不是要拆迁了吗?” “是,说了好几年。” 徐爸试探地问道:“新乡路有个废旧回收的门店,老板也姓卢。” “你说的是我爸吧?那排房子,就我们一家收破烂。” “哎呀,我说呢。很多年前,我住在那附近,替我丈,哦,前丈母娘卖过废品。应该见到过你,你那时还是个小姑娘。” 邱阿姨冷冷地瞅了徐爸一眼。 “我说怎么那么面熟。模子没变,更漂亮更洋气。” 邱阿姨咳了一声。 徐爸不顾警告,情绪越发高涨:“陈光标就是做废旧回收起家的,这一行很赚钱。你爸你妈赚了不少钱吧?” “也没有,都是赚的辛苦钱。” “你们家房子拆迁,补钱还是还建?” “还建。” “多少套?” “36套,外加两个商铺。”卢宛宁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说出口,才想起家人的叮嘱,但已经无法撤回。 徐爸和邱阿姨的嘴,张成“o”型,两个埋头苦吃的男孩,双双抬起脸。 他们眼前坐着的,是一位拥有千万资产的拆二代! 邱阿姨说话结巴:“放,放心吧,你和徐之焕的事,包在我身上。” 卢俊回家,脚步轻飘。房子能变成钱,钱能让他的所有欲望,得以实现。 他现在就是传说中的拆二代,财富带给他的愉悦爆棚。 魏妈回去照顾魏爸,小姨在。 小姨退休,工资不高。魏宝珠每个月给她1000块钱。相当于当保姆再就业。 卢俊吹着口哨进门,阔大的房间内飘散着奶香味。 女儿卢思思站在学步车里,踉踉跄跄横着走。 卢俊抱起女儿,狠命亲了一口,大喊:“宝珠,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宝珠没见,小姨举着锅铲,从厨房里钻出来。 “宝珠下克买尿不湿,么斯好消息,说出来我听听。” 卢俊嘿嘿:“哦,冇得么斯。” 魏宝珠拎着尿不湿袋子上来,卢俊瞄一眼:“这是么斯杂牌子,我姑娘以后滴所有用品,必须买名牌。” 魏宝珠嗤了一声:“就你那点工资,要不是你妈给钱贴我们,这里滴物业费都交不起。” 晚饭端上桌,卢俊不满意:“么这节约?哈是素菜!小姨,买点海鲜回来吃,基围虾、鲍鱼、甲鱼什么的,不要心疼钱!” 魏宝珠呸他:“你今天么回事,天上掉馅饼,砸在你头上了?” “嘿!还真有馅饼,还正砸在我头上!” 瞅了一眼闷头扒饭的小姨,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吃完饭,小姨带卢思思下楼遛弯。这是习惯。 卢俊将魏宝珠拉入卧室,保险起见,关上房门,得意洋洋告知房产之事。 魏宝珠冷静:“要那么多房子没用,都卖掉,把钱存银行吃利息。” “目光短浅!十套简单装修一哈,和商铺一起出租,每个月吃喝不愁;七套我们卖掉,盘个店子下来,我当老板招徕生意,你当老板娘管账。” “你要我辞职?我是事业单位编,辞职后,社保医保公积金,哪个帮我交?” “你苕啊?算不倒账,那点钱,还抵不上一套房子,你卖一套房,全部交完,还绰绰有余,实在不放心,克买商业保险。” 魏宝珠心动:“你想盘什么店子?” “茶餐厅。请个广东师傅主厨。吃是其次,关键是搞几个高端房间,开麻将室。很多生意,都是在饭桌上,麻将桌上谈成,我们给大老板提供场所。” 魏宝珠抓起抱枕,砸在他头上:“是你想打麻将吧?你现在小打小闹,我冇管你,要是打得大,那就是赌博,你爸你妈再多房子,都不够你嚯嚯。” 卢俊笑着躲避:“晓得晓得。” 门外,突然传来咿咿呀呀的童音。他一跃而起,跑到门口拉开房门。 小姨撤退已经来不及,支吾解释:“下楼碰到一只狗,思思被吓到,我就,就……” 魏宝珠接过女儿,反手关上房门。 卢俊小声问:“她偷听我们讲话?不晓得听到多少?” 魏宝珠脸色铁青。 辗转到半夜,小姨决定还是给姐姐打电话。 魏妈已经睡着了。被吵醒,迷迷糊糊听她讲完。 “哪有这样分配的,姑娘还能分一半?我们家滴老房子,老大和老四一人一半,我和你连个毛都冇分到。” “卢家不像我们家重男轻女。”魏妈含糊应答。 “现在你女婿只能分一半,他吃亏了,不说全部,至少三分之二!” “一半已经不错,够他们吃几辈子。” “哎呀,姐,你怎么这么容易满足?有钱不怕罚,宝珠还能生,再生一个儿子,让他姓魏,还能继承一大笔家产。” 魏妈心动了,老公嘴上不说,心中遗憾膝下只有一女,如果第三代继承魏姓,肯定感谢她贤惠。 小姨一见有戏,立刻说:“这件事,我克办,包你满意。” “么样感谢你呢?” “到时候再说。” 卢宛宁接到邱阿姨电话,约她到光谷的谢先生餐厅吃饭。 到场一看,徐之焕也在。四个人,硕大一张转盘桌。 转盘的中央,摆放着鲜花。玻璃桌沿,摆放着几样招牌菜:酱椒云吞蒸鱼头、台湾溜溜肉、茄夹藕夹双拼、椒盐红豆鸡脆骨等。 徐之焕留学,徐爸出过资,父子俩没有闹翻。小时候,邱阿姨带过,还有些许感情。徐妈想把彻骨的痛恨转移给他,似乎没有成功。 背着母亲,徐之焕和父亲一家,还有来往。 “你来了?”徐之焕抬起脸,带有笑意,站起身,拉开身边的椅子:“坐这里。” 卢宛宁有些受宠若惊。 第82章 徐之焕求婚 徐之焕的工作高大上,属于国家机密。不好谈。话题聚焦在卢宛宁身上。 东扯西扯,感慨初中老师的辛苦,升学压力山大。 徐爸喜滋滋:“这个月月考,你两个弟弟的英语都考了90多分,多亏了卢老师。” 举杯,向卢宛宁敬酒,徐之焕也端起杯。 吃到一半,转换话题。 邱阿姨说:“我们对卢老师非常满意,之焕,你给个痛快话,如果同意,我们做长辈的,就要上门提亲定日子。” 徐之焕转动酒杯,不吭声。 徐爸问:“你妈见过了吗?晓得卢老师的情况不?她什么意见?” “见过,我妈没有意见。” 邱阿姨:“卢老师这么好的条件,打着灯笼都难找,你还不知足?” “我没有不知足。” 徐爸问:“你们单位的年轻人,结婚能分房吗?” “现在哪还有福利分房,都是自己买。” 邱阿姨啧啧:“光谷这两年的房价,噌噌往上涨。我们这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 卢宛宁:“不用再买房。我妈说,我结婚滴话,直接在还建房里挑一套好的装修。” 邱阿姨面露难色:“那和入赘有么区别,不好不好。” 徐爸皱眉:“入赘的滋味难受。” 邱阿姨:“你看这样行不行?装修的钱,我们男方出,房产证上写你们俩个的名字。” 卢宛宁不假思索:“没问题,不写我的名字也可得。我们家房子多,不差这一套。” 卢宛宁如此爽快,邱阿姨的胆子变大,试探道:“我家里两个和尚头,得准备两套房,压力山大。到时候,你能不能卖两套房给我们,价格比外面卖得便宜点就行。” 卢宛宁仍然不假思索,爽快答应。 徐爸邱阿姨喜上眉梢,端杯再敬。徐之焕闷头吃菜,酒意上头,满脸通红。 吃完喝完,还是徐之焕去结账。 站在大门处分别。徐爸以家长的口气:“时间还早,带卢老师克关山公园转转,里面种了很多郁金香,好看得很。” 徐之焕正色:“爸,卢老师不能白给徐坚徐强上课,你们应该给她支付课时费。” 另三人怔住。卢宛宁赶紧摆手:“不用不用。” 邱阿姨很不高兴:“卢老师都说不要。都是一家人,这点小忙不帮?” 徐之焕面无表情:“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说完,拉起卢宛宁的手就走。 卢宛宁的脸腾地红了,心跳加快。徐之焕拉她的手了? 他们的关系,终于往前进了一步。 离开长辈的视野,徐之焕松手。 “到我们单位克转转?”徐之焕发出邀请。 结界消失,他允许她进入他的世界。 徐之焕所在单位,是涉及国防科技和电子信息的研究所,研究领域与卢宛宁的生活相去甚远。 以前,从门前经过,深感神秘。今天,她深入腹地。 路灯高悬,道路两旁,种着参天大树。空气里,飘荡着浓郁的桂花香。 灯光球场,嘭嘭嘭,篮球撞击地面,冲击篮板。两队人马正在夜战。 都是精力充沛的年轻人。 两人走过去,看了一会儿。有人高声叫问:“老徐,你女朋友?” 徐之焕笑,没有回答。 又带她去宿舍。和大学研究生楼格局差不多,一人一间,没有厨房,卫生间公用。 门开,衣服物品凌乱,男性气味浓郁。 写字桌上,摆着一张女生的照片。长发披肩,笑容温婉。卢宛宁拿起相架,被徐之焕一把抢过去,翻转过来,打开后盖,抠出照片,双手捏住,反向使力,嘶地一声,照片被撕成两截,直至成碎片,被丢入垃圾桶。 “前女友,过去式。”徐之焕轻描淡写。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卢宛宁紧张,假以清理房间掩饰。 徐之焕背靠书桌,看她忙碌。 终于看得顺眼了。她直起身体,却被徐之焕抱入怀中。 嘴唇贴了上来。徐之焕的嘴唇冰凉,而她的火热。从嘴唇烧到全身。 点到为止。徐之焕松开她,眼神看着她,又像穿过她,看向她的身后。 “作为结婚对象,你非常完美。”徐之焕说。 “所以呢?” “所以,我准备和妈妈商量,我们的结婚事宜。” “好!”卢宛宁低头,两只手搅动,心跳如鼓。 “卢宛宁,”徐之焕忍不住,还是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了口:“与人打交道,还是要多留个心眼,尤其是涉及自己的利益,不要被别人钻空子。” “哦,我晓得了。” 顾印湖今年带初三,压力大。婆婆用了很多土房子,想给她下奶。 吃得胖了一圈,仍然没有多少。只好喂奶粉。 涨奶难受,又挤不出来。脾气越发暴躁。 周五下午,月考出成绩,她所带的班级,英语考了个年级倒数第一。 校长、年级主任理解,但是,家长不理解。 家长qq群激愤:【她生孩子,就要我们孩子背锅吗?】 【换老师!】 【为什么要孕产妇带初三,校长出来解释一下!】 顾印湖敲击键盘,反击:【有本事,你们去教委告我啊!】 【最好开除我,我也不想干了!】 年级主任把她从电脑前拉下来:“先回去休息。调整好再来。” 顾印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打开门。 客厅的沙发上,钱母正在嚼着什么东西,然后嘴对嘴,喂到她儿子亮亮的嘴里。 嘭,心头的火苗上窜。顾印湖冲过去,一把打翻钱母手中的木碗。 “你讲不讲卫生?怎么能这样喂伢?” 亮亮哇哇大哭。钱母委屈:“我没有病。” “你冇得病?前几年住院,忘记了?” “那是妇科病,不影响。” “你口臭,肯定有胃病!幽门螺杆菌最容易传染,亮亮这么小,他哪里有抵抗力。” “你们乡下人的生活陋习,我实在忍不下克了。”她冲到阳台,把支在晾衣竿上的簸箕掀翻,上面的霉豆子、干腌菜撒得满地。“成天吃这些垃圾,迟早要得癌症。” 又去扯种在盆子里的大蒜、白菜:“我滴花花草草,被你嚯嚯光了。今天,我要替它们报仇。” 钱母吓坏了,抱着亮亮过来求饶:“你不要再发脾气了,我再不晒腌菜,也不种菜了。” 大门响,钱冰回来,身后跟着他的两个弟弟。 屋内大人叫,小孩哭,他早就听到了。冲上去,拉起蹲在地上的顾印湖,朝她的脸,甩过去一巴掌。 第83章 房子变成了别人的家 顾印湖捂住脸,惊恐地怒视钱冰。 “你打我?”她低头,像一只暴怒的母豹子,俯冲过去。 钱冰受力,被撞到墙上。 顾印湖抹了一把泪,站定,调整,准备再次发起进攻。 钱冰的两个弟弟动作更快,一左一右,拉住她的两只胳膊。 钱母抱着亮亮,拦在她面前:“小顾,我向你道歉,别再打了!” 顾印湖摇晃肩膀,想挣脱,两个年轻人力气更大,箍得死死的。 她哭叫道:“明明是你儿子打人!” 钱母转身喝斥钱冰。钱冰哼:“顾印湖,我忍你很久了!你骑在我头上拉屎拉尿就算了,你要是敢对我老娘发脾气,看我不打死你!” 顾印湖原来并不了解钱冰,温文尔雅的医生竟然还有粗鲁暴怒的一面。 她的声音小下去,抽泣:“你们一家人以多欺少。” 钱母喝斥两个儿子松手,讨好地递过亮亮:“妈妈抱抱亮亮,亮亮不哭,妈妈也不哭!” 顾印湖瞪着肉鼓鼓的小胖脸,意识到这家伙也姓钱。 她倒退几步,回到卧室,拖出行李箱,往里面胡乱塞衣服。 钱母追进来,着急地说:“小顾,你这是干嘛?亮亮晚上要冲奶粉,你白天要上班,搞不过来的。” 她以为儿媳要带孙子走。按照她的惯常想法,哪有母亲会抛下这么小的孩子? 谁料到,顾印湖看都没看亮亮一眼,拖着行李箱,摔门而去。 钱母追到门口,冲着电梯喊:“小顾,你别走啊,亮亮晚上要吃奶!” 顾印湖回到家,顾明堂、何翠兰和顾盼盼正在吃晚饭。 顾明堂、何翠兰年纪大,晚上吃得清淡,为了孙女,一般多烧一道硬菜。今天是一盘浓油酱赤的板栗烧鸡。 顾印湖把行李箱往卧室一丢,跑到厨房添饭,坐到桌边开吃。 一筷子叉起鸡块,塞入嘴里。 顾盼盼夹起一只鸡腿,放入她碗中:“姑姑,这个给你!” 顾印湖也不客气,抓起鸡腿,大啃大嚼。 顾盼盼放下碗筷:“爷爷奶奶,我吃好了,回房间写作业。” 她不会武汉方言。他们这一代独生子女,自小被教说普通话。 顾印湖的碗,吃了个底朝天。探手抢过顾明堂的茶杯,猛灌一口,打了一个饱嗝:“你们问吧。” 顾明堂:“问么斯?” “问我为么斯拖着行李箱回来。” “这还用问吗?吵架了,败走娘家。”顾明堂拿过杯子,捧在手里:“以你的脾气个性,这个情况,我们早就预料到。” 顾印湖委屈:“你啊怎么老说我。搬到新家,钱冰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们一家人合起来对付我!” 何翠兰心疼女儿,想了想才开口:“既然回来,就在家好好休息。等钱冰来接。” “如果他不来呢?”顾印湖越来越觉得,她以前认识的,是个戴面具的钱冰。他真实的模样,压根没看清。 “亮亮那么小,他不会不来。如果实在不来,我们低头克找他,中间转个弯,你滴面子不能丢!” 顾印湖难受,自己一时爽,还要老头老娘收拾烂摊子。 “不过,印湖,回娘家这一招,以后再不要用。梅苑那套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你滴名字,为么斯你要让给他们一家人住?” 顾印湖呆住,是啊,凭什么她落荒而逃? 她跳起来,要回房拿东西,杀回去! “你慌么斯!”何翠兰喝止:“这一次,既然逃回来,就要体体面面回克。就像电视剧里演的,摆摆皇后回宫的谱。刚好,顺便把奶给断了,影响工作。下次吵不赢,我们顾家人全部克帮你,吵架哪个不会?武汉人最会吵架!” 顾明堂摇头:“你真是会教,丢武汉人的脸!” 周六周天,顾印湖在家睡了几个囫囵觉,精神气恢复。周一周二周三,钱冰没来。 周四,钱母抱着亮亮来了。亮亮瞪着圆圆的眼睛看她,仿佛不认识。 接过来抱,哇哇哭叫两声。顾印湖狠狠亲两口胖脸蛋,他又咯咯地笑了。 钱母一个劲地道歉,自我批评完,又批评钱冰。 顾印湖被儿子绊住,何翠兰出战:“解铃还须系铃人,两口子吵架,我们大人不应该插手。” “是是是。” “钱冰打了我的宝贝姑娘。那是家暴,家暴违法!” “我叫他过来赔礼道歉,小顾也打他一巴掌,还回去!” “那倒不必。家暴只要开了头,以后收不住。他要给我们书面保证,以后再不许动我姑娘一个手指头。一旦动手,钱冰放弃梅苑房子的所有权。” 顾印湖暗暗佩服:【姜还是老的辣。】 钱母呆了片刻,才说:“好好好,我回去和钱冰商量。” “这还用商量吗?” 钱母表情难看。匆匆离开,把亮亮留在了顾家。 周六下午,钱冰来了,拎着两瓶劲酒。顾明堂一个人做饭。 炖了一铫子排骨藕汤,在外面买了紫燕鸡的藤椒鸡和卤藕,外加荷兰豆炒香肠,和一盘酸辣藕带。 客厅里,顾印湖抱着亮亮,走来走去。亮亮想奶奶,大哭大叫,被她吼了一顿,抽抽嗒嗒。 何翠兰瘫倒在沙发上休息。她带了两天外孙,累得腰酸背痛。 钱冰低眉顺眼,递上保证书。 保证书上写:【夫妻双方,互相尊重。如果发生家暴,打人者放弃家中房产一半所有权。】 钱冰态度谦恭,语气强硬:“对等原则。我和顾印湖签字,一式两份,每人一份,各自保存。” 何翠兰半天没说话。钱冰这人,果然够狠! 顾印湖脾气火爆,先动手更可能是她。但是,她也就装装样子,一个女人的力量能有多大?如果把她的行为界定为家暴,顾印湖可吃大亏了。 何翠兰后悔不迭,这不是作茧自缚吗? “签,我签!”顾印湖冲入房间,找了支笔出来,把亮亮放在沙发上,抢过保证书,正要落笔,被端菜出来的顾明堂抢过去。 “你妈要你们写保证书不是目的,目的是希望你们夫妻互敬互爱。这样吧,保证书先放我这里,再有谁打人,再签不迟。” 顾印湖第一次败走娘家,历时一周,被钱冰接回。 灰溜溜地走,静悄悄地回。并不像皇后摆驾回宫。 钱冰推开大门:“你们嫂子回来了。” 两个弟弟从沙发上蹦起,溜回房间。 嫂子不在,两个壮年小伙四仰八叉,只穿着三角裤。 顾印湖暗地里咬牙,老妈说得对,吵架不能回娘家,要坚守阵地。要不然,她的房子变成了别人的家! 第84章 再买一套房 钱母迎出来,笑容满面:“都吃过了吗?” “吃过了吃过了。” 过来接抱亮亮:“哎哟,想死奶奶了。”亮亮一到她怀中,咯咯笑个不停。 两个弟弟再出来,穿戴齐整,各自往沙发上一躺。 推开主卧,凉席上堆着两条毛巾被,一股男生宿舍的味道。 钱母冲进来,侧身抓起毛巾被,口里用家乡话骂:“两个懒虫,不晓得收捡!” 顾印湖脸色难看:“他们这个星期,都是在我们的床上睡的?” 钱冰关上房门:“我出差,你又不在家。这个大床,空着也是空着。” 气流上涌,顾印湖憋着,尽量语气平和:“他们要在我家住多久?” “老二在我们公司药厂上班,平时住单位宿舍;老三今年考上大学,以后住学校宿舍。” “所以,他们以后不回老家了?” “我妈都已经来了,他们还回去干吗?老家没人了。” “所以,我这套房子,是为你们钱家人买的?” 钱冰脸色冷下来:“你的房子?这也是我的房子!我的房子,我们钱家人不能住吗?” 顾印湖对自己说:【冷静冷静,好好说话!】 但是,她忍不住,声音冲破喉咙,冲向天花板,冲向四面八方:“我回克把爸妈、哥哥嫂子、弟弟弟媳都接过来住,你冇得意见吧?” 敲门声响,亮亮哭声传来。 钱冰朝门外吼道:“没有事,妈,你不用管我们!” 声音小下去,商量的口气:“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再买一套房子。” “钱呢?你现在还是医药公司的高层,也没看你拿钱回来,都给你老娘了?”顾印湖口气缓和,压低声音。 “公司初创,资金压力大。没有很多收入,每个月给点钱老娘,买菜买奶粉。” “那你还有钱买房?现在房子一天一个价。” “公司走上正轨就好了,我们不仅还要再买套房,还要买车。” 人,为希望而活。钱冰给这个家,描摹了希望。顾印湖的焦躁,慢慢平复下来。 翡翠佳苑的前期推宣,没有做报纸广告。 在院墙外围制作一个巨幅栏板广告,除此之外,就是发传单。没有请大学生,置业顾问们亲自发传单。 然后,在网上贴吧、各大论坛发楼盘信息。 硬生生,把费用控制在5万以内。 售楼部的电话不断,实地来看房的不多,远远低于柠檬乐园开盘前的盛况。 广厦庐公司的三个创始人都很紧张,这是公司开张以来,第一个新房代理业务。 是否请民工来排队造势,三个人发生了争执。 五个民工500,三天花费1500。支出不多,但是需要购买雨阳篷,凳子;要请保安。 售楼部的大门正对主干道雄楚大街,车来车往,如果排队过长,还会带来安全隐患。 争执不下,三人投票表决。戴静婷和周莲反对,二比一胜出。 开盘前一天晚上,丁晓伟没回家,夜宿售楼部。 第二天一大早,戴静婷和周莲赶到。售楼部门前,队伍5米长。 丁晓伟揉着眼睛:“早上三点多,他们就来了。” 销售们各自上前,寻找自己的客户。 戴静婷等三位高层,不参与具体买房,按销售总额的点数拿提成。 排在第一位的太婆朝戴静婷招手:“小戴,我在这儿!” 太婆为儿子买房结婚,来看过几次,每次都是戴静婷接待。 “张阿姨,您来这么早?” “我一晚上没合眼,就怕抢不到。” “这下好,您排第一,楼层房号随便您挑。” 张阿姨笑得合不拢嘴。 八点半,大门打开,购房人,五个一组,进入售楼部。 选房,交定金。 队伍越排越长,售楼部内井然有序。 戴静婷朝外看。大门左侧不远处,停着一辆大奔。车旁站着一堆人,簇拥着郝董和郝主任。 郝主任朝她挥了挥手。 甲方来视察,她们现在忙得很,没有时间理睬。 队伍突然一阵骚动。有人喊叫:“打架,有人打架!” 戴静婷和丁晓伟跑出来。 队伍中部,一个满脸坑洼的中年男人,揪住一个戴眼镜女人的胳膊:“她插队!” 眼镜女脸朝天,手指前五个位置的白发爹爹:“我没有插队!本来站在他前面,我克上了趟厕所,这个鬼人就说我插队。” 丁晓伟问爹爹:“她是站在你前面吗?” 爹爹支支吾吾。 眼镜女叫:“昨天你克幼儿园接孙子的时候,我和你说好,今天一起来排队。” 爹爹说是是是。 一个声音叫道:“老陈,不能因为她是你孙子的老师,你就说假话!” 眼镜女骂:“你算哪根葱,管到我头上?我冇插队!” 她甩掉中年男人的手,站到爹爹的前头。 队伍的尾部,窜出一个年轻人,往前面跑。 丁晓伟拦住他:“你干什么?” “这个队伍冇得规矩,我也要插!” 队伍越发骚乱,排在尾部的人跃跃欲试,几个不安分的脱离队伍,要往前面窜。 前面的人死守,不让人插。 郝董那边看不下去了,手一挥,带来的工作人员跑过来,压住队伍。 但是,压不住民愤。大家纷纷指责眼镜女插队,眼镜女双手抱胸:“老娘冇插队!” 戴静婷掏出手机,走过去。 “您是幼儿园的老师,我记住您了。为人师表,不能说假话!” “你看看我拍的照片,您应该站在刚才那位大哥的身后。如果您还是不承认插队,我就写篇小作文,附上这张照片,先送到您单位,然后再发到网上。” 戴静婷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出最有杀伤力的话。 眼镜女恨恨地瞪她一眼,从队伍里退出,站到中年男人的身后。 队伍被掰正。 戴静婷走到郝董郝主任面前,自我批评:“不好意思,我们应该给他们发号牌。主要是人手不够,下次我们注意,不会再出纰漏。” 郝主任点头:“不错,你既有大格局,又有细微洞察力、和临危处理问题的能力。小戴,我看好你!” 开盘当天,去化60%。一个月,翡翠佳苑清盘。 广厦庐公司召开股东会议,丁晓伟在酒店定了一个房间。 他从包里掏出几捆钱,红艳艳的,铺在床上。周莲笑:“名副其实的分红。” “对,分红也要有仪式感。我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数钞票,一张张,多带劲。我们的广厦庐会越来越火,争取天天分红。” 公司的业务分为三块:二手房买卖、房屋租赁和新房代理销售。 除了共管个抓,三位负责人各有分工:周莲加强与银行的联系,为融资做准备;戴静婷争取获得政府部门支持,拓宽地产行业人脉。 丁晓伟右手拇指,拨动钞票哗啦啦响:“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去做!” 第85章 跨火盆 丁晓伟说:“我们要创建广厦庐网站,建立房源库,线上线下联动。” 周莲皱眉:“那要花很多钱。” 丁晓伟继续:“我爱我家线下运营4年,之后创建我爱我家网,打造房地产交易线上服务平台;链家先有网站,后有线下门店。我们要做大做强,必须建网站。” 周莲:“我们能和他们比吗?” “为什么不能?我们要像它们一样,布局全国,开拓一线二线城市。我爱我家成立了房产行业的担保公司,我们也可以涉足金融领域。” 周莲哼:“我只相信落袋为安,想不了那么远!” 戴静婷最佩服丁晓伟的,就是他的野心。这也是她愿意加盟公司的真正原因。 她问:“建一个网站多少钱?” 丁晓伟坐直身体:“花不了多少钱。我认得一个电信公司的哥们,他接私活,设计一个网站页面,几千块;服务器,他可以帮我们找一个挂靠;平时的网页维护,内勤小霍可以带着做,每个月给她涨点工资。” 说完,眼睛在两位女士的脸上溜来溜去:“怎么样?投票表决,同意的,举手。”说完,举起右手。 周莲没动。戴静婷举起右手。 丁晓伟拍巴掌:“二比一,通过!”拿起三摞钞票,放在一边:“这三万块,作为启动创建网站的费用;不够,再从公司的账上支取。” 从酒店里出来,周莲埋怨戴静婷:“你怎么就同意了呢?那笔钱落在他手里,如同肉包子打狗。” “建网站的思路没错。” “就算建,也是我们找人。” “你有这方面的资源和人脉吗?” 周莲没吭声。过一会儿又说:“我一个小地方来的人,真没那么大野心。我就想赚很多很多钱,在这里安个家,过上安稳日子。” “是吗?我还以为你的目标是董明珠。” “哈哈,我哪里能和她比?”周莲拍拍戴静婷的肩膀:“你呢?难道不和我一样?” 以前,她的想法和周莲差不多。在武汉立足,在武汉安家。 这个目标达到,她浑身的血液又躁动不安。就像这个时代,咕嘟咕嘟,到处冒着热气泡泡。 枫秀园的房子硬装结束。然后,购买家具家电,安装窗帘,增添装饰。 戴静婷偏爱日式风格。原木家具,暖黄的色调,全实木地板,花瓣形状的吊灯。线条简洁,温馨安宁。 “住改办”宿舍楼的东西基本没要,搬家简单。戴静婷不想惊动任何人,静悄悄地进行。 顾印河却告诉了父母。何翠兰振臂一呼,招唤老大老二过来帮忙。 涌到旧居,发现无忙可帮,又浩浩荡荡,奔向新房。 这是顾家儿女买的,真正意义上的新房,顾印湖买的是二手房,不算。 都想去看看。于蓝婷和钱冰也来了。 一行八人,呼啦啦,走进电梯,电梯填满,没有空位。 顾印湖掏钥匙开门,正要跨入。 “慢着!”何翠兰把他扯出来,从拎着的黑色口袋里,掏出一只搪瓷盆,捅捅顾明堂的胳膊:“快,点燃!” 顾明堂掏出一把固体酒精,丢入盆中,又掏出打火机,嘭,火苗蹿了起来,升得老高。 戴静婷心疼:“妈,我们装的是原木地板!” 何翠兰不理,推顾印河:“来,跨过克!搬入新家,红红火火!” 顾印河人高腿长,一步跨过,转身向戴静婷伸手。 顾印湖嘟囔:“我搬家,怎么冇得这个仪式?” 何翠兰:“你那不是刚生完孩子吗?等你们再买新房,我们给你操办。” 火苗越窜越高,戴静婷害怕。 何翠兰反而起哄:“火烧这么旺,好兆头!” 所有人的眼睛,盯着戴静婷。 顾明堂看不过,想找东西压一压火苗,被何翠兰喝止:“老头子,你不想他们好!” 戴静婷硬着头皮,抬脚上跨。 偏偏今天穿的是条化纤西裤,沾火即着,轰地一下,两只裤管被烧着。 顾印河大惊,上前抱住她,往客厅的沙发上一丢,张开双臂,抱住她的两只脚。 众人慌手慌脚,到厨房找容器,盛水过来扑火。 终于把火扑灭,毁了顾印河的毛料西服。 小两口跑到卧室,去换衣服。 顾明堂埋怨何翠兰:“封建迷信,不干好事!” 何翠兰强词夺理:“我还不是为他们好!” 参观新房,简洁温馨。两间卧室朝南,阳光普照。客厅阔大,阳台上种满绿植,叶片油光水滑。 北边的两间房,一间做书房,另一间空着。 顾印湖酸溜溜地说:“两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还两个卫生间!” 她的家,一个卫生间,加上儿子,均分六个人,真不公平。 何翠兰被触动心事:“结婚好几年了,还冇得伢,买这么大房子搞么斯?” 顾印河戴静婷出来,何翠兰指着南边的次卧问:“这间房,给谁住?” 顾印河:“这是间客房,静婷家里来人,可以住。” 何翠兰火冒三丈:“你也是为别人买滴房?” 一个也字,刺痛了钱冰。他咬咬嘴唇,没有吭声。 何翠兰继续发威:“你们就冇打算生伢?” 顾印河呵呵:“顺其自然。” 何翠兰视线,转到戴静婷脸上,口气冷硬:“这个事情,你要多努力,不要光想着赚钱!” 顾印江和于蓝婷全程没有讲话。于蓝婷的心,仿佛刀子刮擦。老二老三都住上了漂亮的新房,唯有他们家,还在外面租房住。 参观完,顾印河请大家下楼,去虾皇吃小龙虾。 蒸虾、卤虾、油焖虾、蒜蓉虾,一样来了个大份。 顾明堂拈起一只蒸虾剥壳:“这个东西,以前臭水沟里长,冇得人吃它。” 顾印江:“现在都是清水养,潜江有个养殖基地,武汉人都好这一口,听说每年要吃掉上千吨小龙虾。” 顾印湖风卷残云,两只手、一张嘴不停:“大龙虾,我也吃过,味道冇得么差别,小龙虾的价格便宜太多。” 顾印河:“也不便宜了,油焖虾以前38块一盘,涨到现在的88,翻了两倍多。” 顾明堂:“潜江最早做油焖虾的叫小李子,武汉最先出名滴,是石牌岭的亮亮蒸虾,现在都被后起之秀给超越。” 顾印河:“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不努力,迟早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各行各业都是这个理,现在地产行业火爆,竞争也激烈。我们设计院原来一家独大,国家鼓励民营资本介入,一下子冒出好多设计院,和我们抢单子。我们现在比以前累,收入反而不比从前。” 于蓝婷心中嘀咕:【好好的吃饭,说这些干什么呢?】 第86章 拥有一个像样的家 为继续建完花山的房子,顾印江先后向顾印河借了8万块。 于蓝婷以为,顾印河话里有话,暗示他们还钱。讪笑着说:“我们这些人,连前浪都不是,是时代的弃儿。” 戴静婷捅了捅顾印河的胳膊。 这是家宴,怎么能把工作中的牢骚,发到这里来? 顾印河醒悟,伸出筷子夹面条,放入蒜蓉虾的汤里滚一滚,再夹起,放入她碗里。 但是,话题开启,牢骚收不住。 顾印湖滔滔不绝:“新东方晓得吧?他们代课老师一个月的工资,顶我们一两年。有个武汉大学的副教授,辞职克当新东方的老师。” 何翠兰:“你莫动那个歪脑筋!你是有正式编制的老师。新东方那是么单位?私企!现在热闹,过几年还不晓得有冇得。” 顾印湖嘟囔:“我就是说一哈子。我们学校还有些老师,偷偷在外面代课,还有滴组织自己班上的学生上课。赚了不少钱,海外代购一个lv包,上万块。” 何翠兰:“钱钱钱!你们都掉到钱眼里克了?!” 顾印江支援妹妹:“不是我们掉到钱眼里,是整个社会变了,笑贫不笑娼。” 顾明堂放下筷子,脸色严肃:“不管外面么样变,我们顾家人,不能昧着良心干不道德的事!” 钱冰打圆场:“爸妈,要饭吗?” 顾印湖呸他一口:“你爸妈才要饭!” 钱冰道歉:“不好意思,口误。爸妈,要米饭吗?” “不要不要。”顾明堂何翠兰双双摆手。 送走顾家人,顾印河戴静婷回到新房。 戴静婷打开所有的灯。亮堂、宽敞、温馨…… 终于,她在这座城市,拥有了一个像样的家。 顾印河走过来,搂住她的腰:“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顺其自然。” 房间狭小,他们没打算要孩子。买房之后,没有采取措施,却一直没有怀孕。 “书上说,工作压力大,不容易怀。” “书上说什么的都有。” “有道理的,压力大,身体不行。” “谁不行?”顾印河咬戴静婷的耳朵。 戴静婷笑着躲:“当然是你那个什么质量不高,是你不行。” “我不行吗?”顾印河狠狠地咬了一口。 戴静婷推躲,顾印河越发来劲,压在墙上,吻上去。 纠缠半天,浑身火热。 戴静婷喘吁吁:“我去洗澡。” “一起。我帮你搓背。” 柠檬乐园交房了。戴静婷手里的钱不多,简单装修,添置了一些二手家具,对外出租。 广厦庐目前在汉口、武昌开了三家门店,光谷没有。想在自家门店做推广,还不能够。 这说明,丁晓伟的思路是对的。网络平台,才是地产中介打破地域限制的重要阵地。 戴静婷在赶集、58同城上发布租房信息。 随后,手机被狂轰乱炸。有租客,更多的是中介。 来了几拨人看房,有人还价低于周边租价;有个火锅店老板,说要自己掏钱,买几个上下铺架子床,做员工宿舍。男女混租。戴静婷怕出问题,没同意。 有一次,来了两个人,她一眼看出他们都是中介,其中一个装成是租客,实际是来骗登房源信息。 这天,又接到一个电话。说了几句话,对方忽然问:“戴女士?你是戴静婷?” 戴静婷也觉得声音熟悉:“肖然?” “对。我看到网上登记的手机号很熟,又姓戴,果然是你!” 两人相约,在光谷附近一家茶餐厅见面。 肖然长胖了,脸上多了副眼镜,略有些沧桑感。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好几年。 餐厅的广播里,播放着《青花瓷》,声音开得不大。歌词古朴,旋律婉转。 服务员端上来两份煲仔饭,戴静婷的腊味双拼,香肠腊肉青红椒混炒,外加半个卤蛋和广东菜心;肖然的牛肉鳝段,食材出锅前勾过芡,酱糊糊的,添加蒜苗和泡椒等配菜,一股酸辣味。 肖然用勺子,将底部的黄金锅巴翻上来,笑说:“煲仔饭起源广东。我在顺德吃的牛肉煲仔不加胡椒;腊味双拼,除了腊肠腊肉,什么配菜都没有,大米也是碎碎的。传到武汉,都变了样。一方水土一方人,我还是喜欢家乡的饮食。” “全国各地都跑遍了吧?” “可不是,做工程,居无定所。”肖然打了一个哈哈:“天南海北地跑,没有时间谈恋爱。” “还没结婚?” “没有。”肖然舀一勺饭菜入口:“我辞职了。目前,无业无家。” “啊?” 肖然笑:“不过是暂时的。我想开一家造价公司。” “所以,你想租我的房子开公司?” “是。手里钱不够,租不起写字楼。” “租给你没问题,但是你在居民楼里开公司,一旦被举报,罚款很重。” 肖然沉吟。 “正道设计院食堂二楼有排房子,原来是给后勤部门办公用的,新修了办公楼,后勤部门搬走,目前空着,应该会对外出租。” “可以吗?” “我去问问。租金应该不会很贵。关键是你能在正道院的院子里办公。” 肖然喜不自胜:“我懂我懂。太好了,正道院就是我背靠的一棵大树。” 餐厅门口道别,肖然突然问:“她呢?还好吗?” “还好,心想事成,白月光从国外回来了。” 卢宛宁不明白肖然的心意,戴静婷却一直明白。 肖然看似云淡风轻,内心却有一种执念,永远不会忘掉砰然心动的初见。 肖然喃喃,像是问戴静婷,更像是说服自己:“我可以死心吗?” 戴静婷挥剑斩乱麻:“他们已经进入谈婚论嫁阶段。” 肖然离去,背影怆然。 终于谈妥一家租客。三个中南民族大学的女生合租,明年毕业,学校没课。现在一边打工,一边准备考研。 算是完成房屋出租的整个流程,公司的业务,除了二手房没有成功交易,戴静婷以一概全貌。 作为公司负责人,必须从基层干起,熟悉每项业务的细节。 三家店,三人各分管一个。戴静婷在武昌中南路店。 这天上班,分管汉口取水楼店的周莲打来电话:“过来开会,有重要的事商量。” 第87章 新目标 戴静婷以为是建网站的事。 几天前,丁晓伟在qq上,给她和周莲发了个页面设计截图。又说服务器托管预算打不住,需要追加费用。 周莲没同意,说账上没钱。暗地里要戴静婷不表态。 丁晓伟烦躁,此事便搁置下来。 去到取水楼店,只看到周莲一人。 门店外的广告牌,贴满房产信息。销售们站在外面,招徕顾客。里面,不少顾客来咨询。 这个店,位于汉口闹市,业务量不错。 公司目前最主要的业务,还是靠租房给撑着。 周莲朝戴静婷招手,把她拉到隔壁的皇冠蛋糕店。 “这里的蛋糕好吃,我请你!” 点了一份奶油虎皮卷,一份提拉米苏小三角,坐在玻璃橱窗边的长条桌旁。 一边吃一边观望街景,人来车往,永不停息。 “知道我是怎么把杜瑞华挤走的吗?”周莲舔舔上嘴唇的奶油,重提旧事。 “他什么德行,我其实都知道。你骂我一顿,我还不死心,还希望他兑现诺言,和加拿大的老婆离婚。但是,这个人烂透了。你走以后,他又去骚扰我招进来的小乔。两人在办公室里办事,我抓了正着。” “你把这件事上报?” “这种事,总公司怎么会管?陆总自己风流韵事一大堆。现在流行的那句话没错,男人一有钱就变坏。”她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把他虚报关系户的事,捅了上去。” “总公司给我们指标,把房子优先低于开盘价推给关系户。关系户有的会买,有的合同更名,私底下出售赚差价。杜瑞华胆子大,虚报了九个关系户。九个名字都是建设行业的大领导,总公司肯定不好亲自去核实。” “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白白背了锅?” “是。灯下黑,杜瑞华利用这个漏洞,暗箱操作,赚了一大笔黑钱。” 戴静婷哼地一笑:“你也参与其中了吧?” “杜瑞华给了我两套。”周莲不避讳:“包括你看中的那套。” 一给就是两套,杜瑞华拉她上床,又拉她上船。 “你把他的事情捅上去?你手里的两套也暴露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把合同更名赚的钱交上去,一共六万。” 戴静婷看着她笑。 “你笑什么?我周莲爱钱,但是哪个敢耍我,老娘和他鱼死网破。” “这行为够得上犯罪,怎么处理的?” “上交所有非法所得,开除,永不聘用。” “处罚太轻,这种人胆子大又贪婪。一有机会,还会再犯。” “他和陆总是老乡,公司对他网开一面。而且离职的理由秘而不宣,算是给他留足面子,方便他重新找工作。” 蛋糕吃到一半,周莲溜下圆转椅,又去买了两瓶可乐。 满脸堆笑:“香草味的给你,黑樱桃的给我。”。 “你今天请吃请喝,又自爆黑料。一定有什么事情,说吧。” 周莲和卢宛宁不同,她是戴静婷的社会关系,两人有着利益牵扯。 有果必有因。 周莲嘿嘿:“那我就说了哈。杜瑞华现在就职于佳兆房地产公司。他们在汉口京汉大道有个项目,下下个月开盘。” 戴静婷不吭声,等下文。 “我已经和他闹翻。”没往下说,两眼期待。 “要我去公关?” “对!” “不行。第一,我走的时候,骂你连带着骂了他,他肯定记仇;第二,这人一肚子坏水,和他合作,非常危险。” “他不会记你的仇。因为你这一款,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那我更不能往火坑里跳!” “错!不是火坑!以你的美貌和聪明,他是你手中的泥巴,任由你拿捏。” 戴静婷噗:“不要捧杀!” 周莲一本正经地拍马屁:“是真的,我就是一恋爱脑,迷糊起来,能把自己卖了。而你不是,头脑冷静,善于总结,目标明确,规划清晰,有大智慧。这不是我说的,丁晓伟丁总的原话。” 戴静婷哭笑不得。 周莲叹气:“公司账上没钱了,仅仅依靠出租那点中介费,撑不了多久。网站做了一半,如果再不回钱顶上,前功尽弃。” “所以,丁总也是这个意思?” “这是我们俩商量后,一致达成的意见。” 戴静婷笑:“亏你绕这个大圈子。” “我得说服你啊,心甘情愿上战场!”随后,邪魅地一笑:“去吧,万一搞不定,我手里有杀手锏。” 2007年,武汉地产行业突发猛进,商品房均价冲到4600元每平,比2006年上涨近700元。 土地市场竞争激烈,再掀第二轮抢地热潮。 这一年,复地集团以 35.02亿元的高价,拿下武昌中北路武重厂址地块,成为史上土地拍卖总额的“地王”。 网上有个段子:某位领导视察武汉,说像个大县城。武汉人民深受刺激,励精图治,开启“满城挖”模式,全面推进基础建设。 京汉大道上,金地京汉也曾是汉口的土拍“地王”。佳兆房地产开发的新楼盘,就在附近。 地理位置优越,这个项目不愁卖。 戴静婷上网做背调。这家公司是本土家族企业,能够做到一定规模,老板也不会是一般人。 根据楼盘特征,她做了一套营销推广方案。 没有预约,她直接杀去公司。 她有杜瑞华的手机号,如果进不去,直接打他的电话,自报家门,“居心叵测”地加上一句,周莲的现同事。他敢不见? 她猜到周莲所说的杀手锏是什么。 戴静婷还是想公平竞争,光明正大取胜。当然,小小敲打一下,行个方便,还是可以。有牌不用是傻瓜。 事实上,她想多了。前台一听说是房产经纪公司,热情地把她往高层办公室引。 “来了很多家公司,有21世纪、顺驰,还有新世纪,居易中介。杜总说,来者不拒,海选。” 前面两家,是外地连锁经纪公司,后两家,是本土着名品牌。综合实力,远在广厦庐之上。 前台敲门,里面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身穿制服。杜瑞华笑着送出来:“行,你们把我所说几个问题的解决办法,写进方案,下次送来,我直接交给老板审核。” 握手道别。杜瑞华的眼神,落在戴静婷脸上:“戴美女?” 戴静婷递上方案:“杜总,我也是来竞争的。” 杜瑞华关上房门,眼神轻佻:“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第88章 男二登场 和清河地产的柯总不一样,杜瑞华是斯文败类,不会用强,必须智斗。 杜瑞华示意戴静婷在会客沙发上落座,自己在对面坐下,翘起二郎腿,翻了翻方案。随手丢在茶几上。 “我们已经收到七八家公司的资料,市场定位、目标客户、营销策略大同小异。你的这个方案,我看不出什么新意。就说那个阶梯式佣金制,花里胡哨,算来算去,还不如固定佣金里多让一个点。” “我还有一个新的合作模式,没有写入方案,就是渠道导入……” 杜瑞华打断她的话:“整这些没用。这个项目我说了算,我想让谁接,就让谁接!” 眼神意味深长。 “杜总能说得再明白一点吗?” “包你!”他伸出食指,点在戴静婷的脸上,一本正经地说:“你如果同意,不仅能接到这个项目,在我的指导下,还能赚到灰色收入,起码这个数。”说完,抬起一个巴掌。 戴静婷低头,看了看茶几上的热茶。如果这杯茶泼到他的脸上,一定会留下茶叶渣。 “怎么样?你这么拼,无非就是赚钱。跟着我,我会让你见更大的世面,赚更多的钱。” 眼神热切。 戴静婷正要回答,敲门声响,一个低沉的男声喊老杜。 杜瑞华脸色一变,赶紧起身,迎出去:“小瞿总,有什么指示?” “前台说,你收到很多经纪公司送来的方案,麻烦你给我看看。” “小瞿总日理万机,还要过问这些小事?” “这个项目是我们开发的最高端楼盘,卖得好坏,直接影响我们后面拿地。” “好,我给您拿去。”杜瑞华回到办公桌旁,抱起一沓文件夹。“房产协会的方秘书长打电话给我,希望我们扶持本土企业。” “武汉的地产经纪公司规模小,没有什么竞争力。” “但是它们熟悉本地的运作模式,积累了丰富的客户资源。”杜瑞华据理力争。 “行,我知道了。这些资料,我先看看。” 小瞿总准备撤退,戴静婷跳起来,抓起茶几上的文件夹,跑到门边,放到他手中的文件夹之上。 小瞿总惊讶:“这位是——” 杜瑞华正要开口,戴静婷抢先做自我介绍。 来之前,戴静婷做过功课。佳兆地产的董事长姓瞿,部队转业干部下海,年龄应该在60开外。而眼前的这位,年龄不过35。身材修长,肤色白皙,名衣名表,应该是“太子”身份。 富二代,外形出众,海外留学背景。情场、生意场,小瞿总所向披靡,征服欲越来越强。遇到美女,孔雀开屏;遇到对手,抬臂秀肌肉。 他挺直腰背,甩了甩额前的刘海。对杜瑞华说:“我同意你的意见,优先考虑本土企业,肥水不流外人田。” 嘶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怎么劝退省外企业呢?总不能说出来,人家会说我们武汉人小气,搞地方保护。” 杜瑞华轻描淡写:“这个好办,我们……” “招标吧?”小瞿总笑:“对,招标!公平竞争,然后在报名条款里做限制。” 杜瑞华表情难看:“不好吧?时间来不及,而且,最后的结果不好控制。” “内部招投标,没那么难。”小瞿总面向戴静婷:“小戴总,你觉得怎么样?” 戴静婷笑,暗地里叫苦连天:【无论是方案择优,还是投标,广厦庐都没有特别的优势,想胜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垂头丧气回去,向周莲和丁晓伟通告情况。 周莲懊恼:“要是杜瑞华说了算,我还能抛出手中的牌,逼他就范。” 丁晓伟:“算了,翻篇,寻找下一个目标。” 戴静婷:“不投标吗?” 丁晓伟:“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去陪着玩玩。公司不报销装订费哈!” 佳兆地产的招标在网站上公布。报名条件果然增加了一项,外地经纪公司必须在本土经营两年以上。 其它条件很宽松,比如注册资金、门店数量,业务范围等,广厦庐恰好卡在临界点。 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戴静婷心有不甘。死马当活马医,无非就是花点时间,费点纸张和装订费。 戴静婷报名之后,开始做标书。利润分成模式上,她放弃上交方案的阶梯佣金制,改用客户导入量付费方式:广厦庐为佳兆导入有效客户,导入一个,费用2000,100个就是20万。 这种分成模式,需要依靠强大的客户资源渠道和筛选能力,工作量大,收益也不如其它几种。 标书做完,戴静婷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 “戴女士,我是佳兆公司的工作人员。因为京汉佳苑楼盘预售证提前拿到,我公司研究决定,楼盘营销公司投标提前,请您明天带上投标书,到我公司会议室,参加现场投标。” 她很惊讶。佳兆官网发布招标公告在上周五,准备时间只有一周,现在突然通知周六开标。怎么这么仓促?要不是提前知道招标,要不是曾经准备过更复杂的工程投标,她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完成标书。 “你能到场吗?”女声追问。 “能!” 周六,戴静婷奔赴现场。 佳兆的会议室内,五家公司上交了标书。全部是本土企业。 枫家、龙庭,都是老对手,业务量比广厦庐大,创办时间也更长。另外三家,戴静婷完全没有听说过。 武汉本土地产经纪公司本来就少,一个圈子混,应该都认识,奇怪,难道是新成立的? 评标人都是佳兆的中高层。小瞿总、杜瑞华,工程部、项目部、行政部的负责人。 和工程标“报价为王”不同,此类招标更注重利润分成模式。 竞标过程中,设置了提问环节。 轮到戴静婷。小瞿总问:“你为什么选择渠道合作模式?” 戴静婷答:“我是站在招标方的角度,来考虑合作模式。这种模式,能够保证招标方销售的主导地位,销售权抓在自己手里,杜绝投标方搞小动作。” 为对方考虑,制衡己方?小瞿总嘴角漾起笑意。 有点意思。 回去等消息。 一周后,中标公告在佳兆官网上发布。 戴静婷打开电脑,她出了一个奇招,会不会中标?心中抱有一丝希望。 周莲和丁晓伟也围过来。 周莲挤兑丁晓伟:“你不是说陪着玩玩吗?” “万一呢?” 第89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没有万一。龙庭地产经纪公司中标。 丁晓伟嘘了一口气:“白忙一场!” 周莲咬牙切齿:“肯定是杜瑞华在中间使坏,等着,新账旧账,我迟早要找他算。” 丁晓伟:“我提议,以后我们的工作重心,放在出租上,将金融理念引入租赁行业。” 周莲:“别动歪脑筋,踏实赚钱!” 丁晓伟翻了个白眼。 叮咚,戴静婷收到一条短信:【查一查龙庭的法人代表。】 陌生号码。 周莲凑过脑袋看到短信:“查!肯定有问题!” 网上黄页显示,龙庭法人代表齐衡。 “齐衡?”周莲皱眉:“这个名字好熟悉,哪里听过。” 她低头翻手机,在手机目录里找到这个名字。 “我想起来了。杜瑞华虚报关系户,用齐衡的身份证签过三份购房合同。齐衡和杜瑞华是一伙的。”她思考片刻,一拍巴掌:“更有可能,龙庭就是杜瑞华的。” 周莲兴奋起来:“告他!杜瑞华又在挖墙角!” 她摩拳擦掌,搬出黄页查电话:“他们上级主管部门是建设厅,我举报!” “等等!”戴静婷拦住:“小心被当枪使。” 周莲住手。戴静婷翻出发短信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通了,没人接。 过了一会儿,又一条短信发来:“此次投标,广厦庐的综合分排名第二。” 轰地一下,大脑响起一声礼炮。她抓住周莲的手:“不要举报!给佳兆办公室打电话!” 周莲拨通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女声,正是上次通知投标改时间的女人。.. “我是行政部的负责人刘梅,你的意思是,中标单位的法人,和我们公司的杜瑞华有联系?” “对!如果我向上级主管部门举报,你们这次招投标将会废止。时间紧迫,你们肯定不希望这样,对吧?” 刘梅非常爽利,语气官方:“当然不希望。我们公司将尽快调查取证,如果属实,我们会按照相关规定,处理后续事务,谢谢您的关注与举报。” 一周后,佳兆官网刊发公告:龙庭公司法人,与评标单位评标人存在姻亲关系,没有申请回避,不符合中标条件。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招标投标法》,综合分排名第二的武汉广厦庐地产经纪公司中标。 周莲欢呼雀跃,丁晓伟懵圈:“tnnd,走狗屎运了?” 戴静婷高兴之余,又有些忐忑。不会是个圈套吧? 又给那个发短信的手机打电话,始终不接。 晚上临睡前,又打了一个,对方接了,竟然是刘梅。 “有很多疑问?呵呵,想解密,明天晚上到街道口的红鼎豆捞,见面聊。”停顿片刻,严肃叮嘱:“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一个人来。” 第二天临下班,刘梅发来短信:【六点半,16号桌。】 街道口的火炬大厦,烂尾多年。借着地产行业的东风,大厦一分为二,被两家房地产公司接收续建。北面为鹏程国际,南面为阜华大厦。 香港高端零售,新世界百货进驻鹏程国际底商;台湾的群光广场,建在阜华大厦隔壁。 在此之前,街道口是城区和郊区的临界点;之后,街道口商圈形成,繁华程度,不亚于中南、江汉路。 红鼎豆捞是本土的海鲜火锅餐厅。一开张即火爆,座位必须提前预定。 听说价格也贵,戴静婷没去吃过。 到早了,戴静婷到新世界逛了逛。 价格贵得离谱,一件毛呢大衣5,6千,而本年度的人均也只有1600元每月。 时间差不多,戴静婷走入餐厅。 小格子间卡座,全部坐满。桌上摆着精致的餐具,肉片、海鲜码在晶莹剔透的冰块上。 角落的16号桌,坐着一位俊秀的男士。 “小瞿总?”戴静婷左右张望:“刘主任呢?” “刘梅不来,她给我们定的座位。” 戴静婷犹豫。 “你不是好奇为什么中标吗?我告诉你。” 戴静婷坐下。小瞿总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正式认识一下,我是佳兆的总经理瞿海洋。” 服务员端上两只银色小锅,放在两人跟前。乳白鲜香的汤底,热气腾腾。 然后是一盘盘食材,鲍鱼、基围虾、三文鱼,雪花牛肉片…… 瞿海洋用热毛巾擦手:“我刚回国,接手公司,老头子名为退居二线,身不退。杜瑞华那个人,我做了些调查,私生活乱,到处是钱窟窿。使用各种方法赚黑钱。学法律的,嘴巴会说,把老头子哄得团团转。现在是什么局面呢?他们两个好得像兄弟,我反而成了外人。我说什么,老头子都认为我是嫉贤妒能。” 服务员将食材,一样样丢入汤锅,咕嘟咕嘟。瞿海洋示意他离开:“我们自己来。” “参与投标的其他几家公司,是什么来头?” “枫家是我的关系,其它几家都是杜瑞华找来陪标的。”瞿海洋抬起筷子:“你吃,鲍鱼嫩得很,虾滑全虾,没有添加杂七杂八的东西。” “所以,你们更改开标时间,都是有意的。” “对,包括招标公告,我们也是故意放在周五发,给予的准备时间有限。我本来想推枫家,但是一看到报名的公司,.感觉不保险,赶紧让刘梅给你打电话。” 戴静婷笑:“所以,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就是那个渔翁。” “对。你的方案,正对老头子的心意。他本来就不愿意将销售外包,自己有人为什么不用?我们这种公司,塞了很多关系户过来。你懂的。他想把这批人组队做销售。” “那帮人,”瞿海洋鼻子哼了一声:“拉不下脸面卖房子。” 戴静婷听明白了,端杯举高:“你们公司的销售是正规军,我们是编外部队。小瞿总放心,编外部队都是精兵强将,保证战果远超正规军。” 戴静婷回来,向周莲和丁晓伟说明情况。 周莲嘿嘿:“瞿海洋帮我们,我们也帮他一把。把名片给我。” 一把抢过名片,对着号码,打通电话:“小瞿总,想不想拔去眼中钉肉中刺?” 第90章 曝光渣男 佳兆地产和广厦庐经纪公司,召开第一次宣发碰头会。 董事长老瞿列席。佳兆的“正规军”有七八个,有刚毕业的大学生,有40多岁的嫂子,都是各种关系户塞进来的家属。 负责人是位胖胖的何经理。 何经理发言:“商品房,说到底是商品,它就和超市货架上的物品一样,需要我们对客户宣传它好在哪里;上班时间,我们要守其位负其责,不能窜岗,到处乱跑,不能咵天做私活;顾客就是上帝,就是金主,我们要把他们招呼好……” 一口汉普,听起来有些滑稽。大家憋住笑,唯有瞿董严肃。 周莲给戴静婷发短信:【这位,以前肯定是干超市的。】 瞿海洋宣布:“现在由广厦庐的负责人,介绍他们的运营模式。” 周莲打开电脑:“各位,请看大屏幕。” 众人扭头,看向墙上的投影。 银幕上晃来晃去,突然出现一对衣冠不整的男女。男的对着镜头双手合十,不住讨饶:“莲莲,我错了,是她勾引我!” 镜头拉进,竟然是杜瑞华! 会议场顿时一阵嘈杂。大家掩住兴奋,窃窃私语。 坐在瞿董一侧的杜瑞华面容紫涨,如同猪肝。发作不是,不发作又难堪。 周莲一阵手忙脚乱,嘴上说:“索瑞索瑞。” 画面撤去,屏幕空白,又传出一段电话录音。 甲男:“这回,你要找十个身份证来签合同,都必须是本地人。” 乙男:“本地外地,有啥区别?” 甲男:“你不动脑子想想,农村人有几个能在武汉买房?做假,也要做得像!” 乙方:“我哪里认得那多武汉人?” 甲男:“通过各种渠道找啊,苕货!” 乙男:“哥,一下子搞十套假买房,你们公司不会查吗?你能搞多少钱,我能分多少?” 甲男:“一个有效身份证1000!” 乙男兴奋:“你说话要算数啊!” 周莲又假装手忙脚乱,口中却说道:“餐前开胃小菜。” 瞿海洋皱眉:“这个声音,很像我们杜总?” 周莲:“就是杜总,另外一个人是齐衡的表弟孟斌。人家可不是苕货,凡事留一手,和杜总的对话全程录音。我花了2000块买下。杜总最擅长的本事,就是巧言令色和挖墙脚。” 瞿海洋补刀:“真不愧是学法律出身。” 杜瑞华拍案而起,怒指周莲:“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栽赃污蔑,等着收律师函!” 周莲血脉喷张,正欲起身迎战,被戴静婷一把摁住。 她抢过周莲跟前的电脑,对瞿董说:“下面,由我来向大家汇报营销方案。” 讲到客户资源导入,何经理急不可待:“你们通过哪些渠道,获取意向客户?” 戴静婷四两拨千斤:“渠道很多,方法也很多,这是我们从业多年的心血和结晶。” 又转脸向大boss:“瞿董,何经理团队是主力,我们也想为公司做贡献。所以,在客户归属上应该划分清除。” 瞿董:“你们有什么方法?” “时间优先、客户报备、成交登记等,随后我们拟一个具体方案。” 回程路上,三人乘坐的士。 丁晓伟骂道:“那个姓何的,想套我们的秘密武器,门都没有。幸好戴静婷封了她的嘴。今天戴总立大功,划分界线,不能让那帮嫂子抢我们的单!” 转头指责周莲:“你么回事?跑到别人的地盘公报私仇?” “不全是公报私仇,也是扫清障碍。如果杜瑞华那个人渣在,会给以后的工作带来很多麻烦。” 戴静婷:“这出戏,是你和小瞿总共同策划的吧?” 周莲笑:“当然。他搭台,我唱戏。小瞿总早就想赶他走,我们帮他清君侧。” 随后,又咬牙:“这事还没完,我要痛打落水狗!” 戴静婷接到卢宛宁的电话。 “我们家的房子到位了,我妈建议我和我哥,卖7套留10套出租。我听她的,我的房子交给你管。另外,你再帮我找一套大面积的,买下来当婚房。” 戴静婷:“行,把房子的详情发过来,地址,面积,户型,期望售价多少,租金多少。” “哎呀,真麻烦,价格你自己把握,全权委托。” “你哥的呢?需要租售吗?” “不晓得。我哥是甩手掌柜,魏宝珠家里麻烦,我不管他们。” 魏宝珠怀孕了。她非常气恼,卢俊一直都在用套,怎么会怀孕? 现在政策没那么紧,工作不至于丢,但肯定要受处罚。 准备去做掉,结果一堆人来劝。 首先是小姨。“你们家还建这么多房子,不愁冇得钱养。要是生个男孩,你再找他们多要几套。莫苕,自古以来,都是母凭子贵。听小姨滴,冇得错,生!” 然后是卢妈:“卢俊已经辞职,你也辞职算了,等伢生下来,你们两个一起做生意。还建的商铺,我把位置好的那一个给你们,开茶餐厅,生意差不了。肯定比上班强,又自由。” 魏妈:“既然怀上了,就生下来。你这个年龄做人流,伤身体。” 卢妈所说的商铺,在华科大的正对面,人流量很大。 卢俊和魏宝珠一起去看,300多平米,上下两层。做茶餐厅正合适。 魏宝珠:“现在答应得好,到时候不见人影,又是我一个人忙里忙外。” 卢俊:“不会不会,我现在又不给你爸开车,不出差,一门心思和你一起,老老实实做生意。” “你能老实才怪。”魏宝珠打他一巴掌:“这回,我莫名其妙地怀孕,都怪你!” 卢俊笑:“不怪我,你小姨滴杰作。” “什么?” “她把你抽屉里滴避孕套,用针刺了个无数个洞。” 魏宝珠呆了半晌,叫道:“她想搞么斯?” “她想你生儿子,然后到我老娘面前邀功。” “她疯了?我生伢,和她有么关系?” “按照她的想法,我是儿子,本该多分房;如果再添丁,更好找我妈开口。” “我回头和我妈说,叫她不要插手你们家滴事。” “已经晚了,我妈和你小姨已经签了个协议,如果你生下儿子,我们家赠送她一套房子。” 魏宝珠突然抬手举包,朝卢俊的头上砸:“避孕套是破滴,你都冇感觉到?” 第91章 卢宛宁一让再让 商铺开始装修,卢俊监工。魏宝珠辞职养胎。小姨小心伺候,到处找人打听哪里有验男女的。 魏宝珠问卢俊:“你们家的房子都已经分好,哪有房子再给我小姨?是不是从你妹手里再搞一套过来?” “应该不会,有可能是两个老滴,把他们那套匀出来。” “你们家也真是,恨不能多分女儿一些。对了,卢宛宁的房子么样处理?” “卖七留十,交给戴静婷在管理。” “我们也卖一半吧?” “我想全部卖掉,要那么多房子有莫用。手里有钱,好好享受生活。” “不行。房价还在涨,先卖两套。其余滴,出租,赶紧挂出克,卖房子滴钱,用来装修商铺,装好一点,不要搞得那么寒酸。” “得令,我给静婷打电话。” “静婷?喊得那样亲热!”魏宝珠操起一只抱枕,砸过去。 卢俊嬉皮笑脸:“伢都生了一两个,还吃干醋?” “把戴静婷滴号码给我,我来打!” 卢宛宁和徐之焕都在武昌工作,卢宛宁把徐妈接到梅苑小区居住。 徐妈只要有麻将打,住哪里都很快适应。 周末,徐之焕也过来,俨然一家三口,过起小日子。 徐妈不做饭,周末也泡在活动中心。 卢宛宁学会做饭炖汤,有时候拎着保温桶给她送饭。 牌搭子羡慕,徐妈越发飘上天:“我这个儿媳是拆二代,有钱得很。我儿子本来在美国,谈了个台湾女朋友。这姑娘硬是逼着他们分手,上赶子要嫁到我们家里来。” 有一天,徐妈难得早回来。 卢宛宁最近迷上烘焙,一有空就在家里,用洪太太留给她的烤箱烤蛋糕,做饼干。 今天,她用电饭煲做了一个红枣戚风蛋糕。 倒扣在大餐盘上,金黄柔软,蛋香扑鼻。 徐妈伸手,揪下一颗红枣,连带蛋糕肉,塞入嘴里。 “小卢,和你商量件事。我本来就是武昌人,不想再回汉口住。” “不克呗,你啊就住这里。” “但这是你滴房子。以后你和之焕结婚搬出克,我住在这里,还是不踏实。我们老了,死都要死在自己滴房子里。” 卢宛宁不解:“你啊有么想法?” “我用汉口滴房子,和你置换。你把这套房子,写在我名下,汉口的房子,产权证改成你的名字。” 卢宛宁没说话。 徐妈以为她不同意,追补一句:“我就徐之焕一个儿子,死了后房子都是你们滴。” “阿姨,冇得那么复杂。这套房子过户到你名下,汉口那套,也不用改,把它出租,租金你啊自己拿到。我房子多,也不在乎那一套。” 徐妈喜笑颜开。 “我马上给我闺蜜打电话,这边的过户,那边的出租,让她给我们办。” 徐之焕回来,一眼瞧见桌上的半截蛋糕。厉声问:“哪里来的?” “我做滴,么样啊?” “我妈的空腹血糖已到临界值,你想害死她是不是?”说完,将蛋糕一股脑,倒入垃圾桶。 卢宛宁连连道歉。 吃完晚饭,徐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徐之焕刷手机。卢宛宁在厨房里洗碗。 茶几上的手机响。徐之焕喊卢宛宁接电话。 是戴静婷。 “我综合比较了一下,东湖复地国际这个楼盘不错。中心城区,教育、交通、医疗,高端配套。还没开盘,咨询的人非常多,相当火爆。” “你一定要给我抢一套,抢面积最大的!” “面积最大的是别墅,300多平。” “别墅就算了。” “然后是170,140,130。” “170!” 徐妈插嘴问道:“多少钱一平?” 卢宛宁问戴静婷。 “这个楼盘定位高端,估计8000块一平。” 徐妈心算了一下,叫出声:“130多万,我滴天哪!” 卢宛宁对着手机:“抢!给我抢一套!” “遵命。我也准备抢一套。” “好啊好啊,到时候我们当邻居。” “我没那么多钱,只能买套小的,投资。” “钱够不够,不够我借你!” “不够再找你。” 卢宛宁拜托徐妈所说之事。 戴静婷半天没吭声。 “不好办吗?” “汉口的房子是老宿舍楼,租价可能不会太高。梅苑的房子是你爸妈给你买的,你过户给他人,有没有和他们说。” “还没有,没关系。我爸妈给我买的房,我说了算。” 放下手机。徐妈不高兴:“这谁呀?对我们家滴事,指手画脚。” “我闺蜜,她可厉害了。现在是一家地产经纪公司的老板。” “当老板,还找你借钱?” “哎呀,做生意也不是都有钱,有时候需要周转。” 卢宛宁准备回厨房,继续洗碗。 “你等等。”徐妈站前身:“刚才说的什么国际的房子,你有钱买吗?之焕工作没几年,拿不出来那多钱。” “没事,你啊不用操心,我卖三套房就够了。” 徐妈松口气:“房子,你准备写谁的名字呢?” 卢宛宁愣住:“还冇考虑。” “写之焕滴名字,你看可不可以?如果写你滴名字,就代表是你滴房子,之焕住在里头,就像入赘一样。当年,他爸和我离婚,就是因为入赘到我们家,受了不少气。” 卢宛宁:“可以可以,都是一家人,我滴都是他滴,他滴都是我滴。” 徐妈高兴点头:“对对对!” 卢宛宁挂在广厦庐的房子很好卖,3套房子,以5500左右的单价售出。 这边东湖复地国际,她全款拿下一套大户型。戴静婷抢了一套80平的小户型。 签合同那天,徐之焕恰好出差,卢宛宁独自完成,回来后,对徐妈承诺,办证的时候,改成徐之焕的名字。 徐妈汉口的房子租了出去,梅苑房子过户,迟迟没办。 徐妈生气:“你是不是耍套路?表面上答应得爽快,实际上心里不愿意?我跟你讲,我们家之焕抢手得很,还有牌搭子贴上我,要给他介绍女朋友。他甩你,分分钟滴事!” “哎呀,真不是。我那个闺蜜最近忙得很。” “非要找她?换个人!” “我闺蜜不收手续费,纯帮忙。” 徐妈这才没吭声。 邱阿姨给卢宛宁打电话:“自从你给我们家两个小子补习英语,成绩提高不少。现在上了高中,完全不操心这门课。” 无事不扰,卢宛宁深知这家人的品性。客气一番后,问:“阿姨有什么事吧?” “也没什么事,这周末请你过来吃个便饭。” “好,我和之焕一起过来。” 邱阿姨赶紧阻拦:“他不用,你一个人过来就行。” 第92章 彩礼与陪嫁 徐坚徐强都不在,徐爸系着花布围裙,在厨房里忙碌。 邱阿姨笑脸相迎,把卢宛宁奉为座上宾。 她搬出一本年代久远的相册,里面有徐之焕穿开裆裤的照片。 “之焕,是我带大的。他小时候就很聪明,就是性格温吞,不爱讲话。” 卢宛宁边看边笑,满脸绯红。 徐爸端菜上桌。非常丰盛。 奶汤锅子鱼、温拌腰丝、红烧牛尾、雪里蕻炒毛豆米,老鸭炖山药汤…… “都是家常菜,希望你不要嫌弃。”徐爸态度比上次更加谦恭。 卢宛宁心中惶恐,感觉不大对劲, 席间,话题仍然是徐之焕。 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一直到毕业回国。徐爸搜索枯肠,追忆儿子的点点滴滴,撇去不愉快的冲突,夸大他的付出。 俨然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来来来,老鸭清火。”徐爸起身,拿起勺子,给卢宛宁舀了一大碗鸭汤。 坐下,叹气:“之焕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主见,凡事都听他妈的。” 邱阿姨补刀:“妈宝男。” 徐爸问:“之焕还没有提结婚的事吧?” 卢宛宁老实回答:“是。” 徐爸和邱阿姨对视:“果然。他妈不开口,他永远都不会提。” 邱阿姨:“他们母子俩住在卢老师的房子里,又不提结婚,到底想干什么?” 徐爸嗤地一声:“他妈那个人,脑回路和一般人不同,该算计的时候大气,该马虎的时候又较真。” 说岔了,邱阿姨瞪他:“你说她干什么?现在两个伢么办,年纪都不小了。” 转脸朝卢宛宁:“你定个日子,我和徐叔叔上你们家提亲。” 徐爸叫:“你不能去!要不然,那个婆娘会打上门来。” “那怎么办,不能这样拖着。” 徐爸斩钉截铁:“我一个人去!”这件事,他们似乎比卢宛宁还着急。 “不太好吧?”卢宛宁委婉反对,徐之涣和妈妈更亲,徐妈不去,他肯定不同意。 “这样吧,我们组个饭局,我爸妈,徐叔叔、之焕和他妈妈,一起参加。” 邱阿姨:“行!你徐叔叔请客。找个高大上的酒店。” 徐爸皱眉:“我好多年没和那个婆娘见面,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瘆得慌。” 了结一件大事,邱阿姨兴高采烈。 “你的房子怎么处理?” “卖七留十,我闺蜜已经帮我卖了几套。” 邱阿姨大惊失色:“啊?光谷步行街的房子还在吗?” “那两套还在,闺蜜说那个地段好,建议我先放一放,等商圈成型,价格翻番再卖。” “哦。”邱阿姨拿眼睛看徐爸,示意他打头阵。 徐爸:“这两套能卖给我吗?我两个儿子,压力山大,现在不买,以后怕更买不起。” 邱阿姨赶紧纠正:“你怎么只两个儿子,还有徐之焕这个大儿子呢!” “对对对!徐坚徐强是之焕的亲弟弟,也是你的亲弟。能不能把你的房子便宜卖给我们?” “您想多少钱买下?” “2000一平,行吗?” 光谷附近均价5500,之后卖到6000也不成问题。眼前这两口子开价,拦腰斩一半还多。 卢宛宁半天没说话。 邱阿姨堆笑:“你是徐坚徐强的嫂子,长嫂如母,就算白送给他们一人一套房,也不为过。” 卢宛宁点头:“好。我委托我闺蜜来办。” “不用找别人办,我们直接到房管部门过个户就成。” “行。” 晚上,卢宛宁把这件事,打电话告诉戴静婷。 戴静婷气得想捶她一顿。 卢宛宁振振有词:“反正我的房子也没花一分钱。邱阿姨说得没错,我们都是一家人。” “好好好,等着你的家人,把你吃干抹净。” 卢宛宁又把这件事,对徐之焕说。 徐之焕很震惊,但是,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按照邱阿姨的部署,卢宛宁告诉他,徐爸要请卢家人吃饭。 徐之焕立刻转告徐妈。 母子俩一合计,迅速猜到徐爸的意图。徐妈吵嚷,她也要参加。 饭局,最终组成。 包间,定在老村长餐馆。老村长主打湖北菜,算不上高大上。 徐爸站在包房门口,迎接客人。 卢爸卢妈旁边跟着戴静婷。卢宛宁先是诧异:“你怎么来了?” 戴静婷瞪她一眼:“奉旨品菜!” 卢宛宁嘻嘻笑:“你干脆给我妈当女儿算了,有好吃的,都带上你。” 戴静婷不笑,端坐在卢妈身边。 徐之焕和徐妈一起到。徐爸面带微笑,想和前妻打个招呼。 徐妈昂首挺胸,视他为空气,扯着儿子,坐到卢妈的对面。 老村长的菜品接地气,都是湖北经典菜。排骨藕汤、铁锅葱香虾、木桶汽水肉、鱿鱼爆腰花、黄陂三鲜、腊鸭焖藕…… 徐爸和卢爸对饮。 徐爸放下酒杯:“今天和亲家吃饭,主要就是商量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 卢爸不善言辞,卢妈接招:“请说。” “我听卢老师说,她买了东湖复地国际的房子当婚房,交房装修大概要半年,刚好到明年8月底,好日子就定在明年国庆,你们看怎么样?” 卢妈:“你们这是要提亲?” “对对对。” 卢妈冷笑:“既然是提亲,你们送了什么提亲礼?彩礼准备给多少?” 徐爸哑然。徐妈嚷嚷:“你们家那有钱,还要么斯彩礼?” “我们家有钱,会给陪嫁;你们家接媳妇,给彩礼,能混为一谈吗?” 徐爸:“对对对,两码事。你们要多少钱的彩礼,尽管开口。” “20万!” 徐妈从椅子上跳起来:“冇得那么多钱!”徐之焕难堪,拉她的衣袖。 徐爸面眉头皱成疙瘩:“我们是工薪阶层,要拿出这么多钱,还是很困难。” 徐妈摆脱儿子的手,问:“你们准备给多少陪嫁?” 徐爸暗骂她傻,人家带那么多房子过来,不就是陪嫁吗? 如果要给20万彩礼,那就从卢宛宁手里再要一套房过来,羊毛出在羊身上。 徐爸斥责徐妈:“哪有你这样问亲家,陪嫁给不给,都是别人自愿。” 卢妈:“我们给宛宁的陪嫁,两套房,一套她自己购买的婚房,一套,她正在住的梅苑小区,其它的,什么都没有。” 徐妈叫道:“不是还有十几套还建房吗?” “那些房子,我全部收回!” 除了卢爸和戴静婷,所有人的目光射向卢妈。 卢宛宁反应最大:“妈,那是我的房,你凭什么收回?” 第93章 一拍三散 卢妈不看女儿,语气冷淡:“所有还建房,都是以我的名字登记。在没有办证之前,我都有权利收回!” 席间沉默,唯有卢爸大吃大嚼,自斟自饮。 卢宛宁眼中含泪:“妈,你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 卢妈脸如板块:“给你哥!你嫂子怀了伢,我要把房子传给孙子。” “妈,你说过,你一碗水要端平!” “我的房子,不能被外姓人骗走!” 徐妈瞅着徐爸,阴阳怪气:“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白捞两套房的计划打水漂了。” 徐爸恼羞成怒:“别以为你就能得到陪嫁房,那是婚前财产,想骗房骗人,人家可不像你那么蠢?” “你说谁蠢?”徐妈又跳起来:“你这个无耻的陈世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抓起桌上的汤碗,砸了过来。 碗里有鸭骨残渣,砸在徐爸的身上,油晕一大块。 徐爸甩出手中的筷子还击。 徐妈从椅子里转出,低头冲过来。 咚,徐爸连人带椅,被撞倒在地。 还没完,徐妈抄起桌上的烟缸,朝他的脑袋砸来。 徐之焕眼疾手快,拦腰抱住老妈的腹部,将她往后拖。 抢过烟缸,他的眼神划过卢妈的脸,落在卢宛宁身上。 怨毒、愤怒,卢宛宁激发了他家的矛盾,多年前的伤疤,再次被揭开,丑恶、血淋淋。 除了卢宛宁,所有人对这眼神不寒而栗。 卢宛宁饱含热泪,就像落于猎人掌中的小白兔,哀伤又无奈。 卢妈叹口气,对徐之焕说:“小徐,具体的结婚事宜,今天冇谈完。如果你想继续,下周日12点之前,约宛宁一起,到我家里来谈。” 说完,拉卢爸离开。 徐爸一看情形不对,抓起包开溜。徐妈骂骂咧咧,徐之焕扶着她,走出包房。 房间内,只剩下戴静婷和卢宛宁。 卢宛宁喃喃自语:“你说,之焕会去我们家吗?” “不会!”戴静婷挥剑斩乱麻。 “你胡说!”卢宛宁愤恨地怒视。 “如果不相信,我们可以等。” 卢宛宁回家,徐妈和徐之焕都不在。 过了几天,她下班回家,他们的物品全部搬空。 卢宛宁慌了,给徐之焕打电话,不接。 给徐妈打电话,接了。洋洋得意。 “我们家之焕心眼多,他早就买了新房,没和你说。房子就在单位附近,三室两厅两卫。姑娘,你们家房子再多,也落不到你头上。你那个妈,重男轻女,啧啧啧。幸好不要和她做亲家。念在和你一起住过一段时间,我友情提示,你以后谈对象,不要吹牛自己有多少套房,小心被姓徐的那样的人盯上。” 卢宛宁给戴静婷打电话,话未出口,嚎啕大哭:“我被徐之焕甩了。” 抽抽嗒嗒,转述徐妈的话。 戴静婷沉默半晌,才说:“我过来陪你。” 顾印河出差,她今晚也是一个人。 下班后,到超市买了些火锅食材。逛到水果区,榴莲堆成小山,其中一只,裂开口子,露出饱满的果肉。 卢宛宁好吃这一口。徐之焕讨厌臭味,她忍着没吃。 戴静婷买下榴莲,让营业员剥好。 敲门。门开,屋内光线暗淡。 卢宛宁蓬头散发,睡衣松垮,趿拉着拖鞋,出现在门框里。 戴静婷吓一跳:“怎么成了这副德行?” 卢宛宁也不说话,返身,重新回到沙发跟前,死鱼一般躺下。 戴静婷打开灯,她抬起手臂,遮住双眼。 话都懒得说。戴静婷自己动手,到厨房翻找电火锅。 放在餐桌上,插上电。烧开水,挤入火锅底料。 红色油汤咕嘟咕嘟,香气弥漫。下入羊肉牛肉卷、海鲜丸子、猪血豆腐,豆油皮和金针菇。 “起来。吃饭!” 卢宛宁不动,戴静婷走过去,将她扯起来。 卢宛宁身体僵直,走到桌边,拿起筷子,叉起一块猪血,往嘴里送。 戴静婷一把抢过:“这个还要再煮一会儿。”捞起肉卷,放入她的碗中。 卢宛宁机械地把肉卷,塞入嘴里,木偶一般咀嚼。 戴静婷冷漠地看她一眼,坐下,舀起一大勺内容,放入自己的碗中。 “卢宛宁,梅苑的房子,你想过户给徐之焕的妈,是我故意拖着没办。你想把步行街的还建房,以2000块单价,卖给徐之焕的爸,是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你妈。因为这两件事,你妈决定收回给你的房子。” 卢宛宁木然,拿起勺子舀肉吃。 “都是我干的,是我戳散了你和徐之焕。” 卢宛宁端起碗,把里面的汤水喝干净,吸了吸鼻子,问道:“我哪里不好?相貌、性格、工作、家产,我哪里配不上他?” 戴静婷不说话。 “他难道看不出来,我妈是在考验他?考验他到底是看中我,还是看中我家的房子?他傻啊,真傻!再坚持坚持,房子就到手了!” 戴静婷挥起语言大棒,重重地砸过去。“他不是傻,而是根本不爱你!” 椅子吱地一声往后,卢宛宁屁股一滑,跌坐到地上,眼泪哗哗地流淌。 戴静婷冲过去,蹲下身。 卢宛宁从来如此难过,一番顺途的她,遭受到爱情的毒打。 戴静婷无法共情,也说不出安慰的话。 突然想到一个人。她起身翻出手机,跑到阳台,拨通电话。 “肖然,你能来一趟吗?” 对方的背景很嘈杂,唱歌的声音,女人的笑闹,像是在ktv里。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肖然大声叫喊。 戴静婷调整音量,准备再说一次,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肖总,该我和你对唱《今天你要嫁给我》了,快点!” 啪,对方的手机挂断。 戴静婷收线,回到餐厅。卢宛宁已经起来,坐在桌边吃榴莲。 脸上,眼泪尚未擦干。一边吃一边评价:“不错,熟得刚刚好。马来的猫山王,还是泰国的金枕?” 清完场,戴静婷打开电视机。 正在播放台剧《命中注定我爱你》,卢宛宁一把抢过遥控器,啪地关掉:“吵死人!” 在她身边坐下,戴静婷说:“给你提个建议,以后对外人不要提及你的家产,更不要说你有多少套房子!” 卢宛宁反问:“如果我没有对徐之焕说,我是拆二代,我和他会有结果吗?” 第94章 黄陂祖屋风波 戴静婷回答:“矛盾可能在婚后爆发。你受到的伤害更大。”担心她产生歧义,又说:“徐之焕的家庭比较特殊。你以后再谈男朋友,就把自己**成一个普通家庭的姑娘。” 卢宛宁苦笑:“还谈?去她的,老娘我以后一个人过!” 沉默片刻,又说:“我不想干了。” “什么?” “我想辞职。” “别,你那工作有编制,辞职后,五险一金全部没了。” “我已经一个星期没上班,这种状态,以后也不会好,不能误人子弟。” “那,以后有什么打算。” “旅行,新马泰,日韩,英意德法,带我爸我妈环游全世界!” 主城区的房价噌噌上涨,渐渐波及到远城区。 有一天,何翠兰接到一个远房亲戚的电话,要她帮助证明他们家老房子的归属。 老房子没有房产证,政策允许证人证言。 “大姑,盘龙城现在成了经济开发区,好多地方在拆迁。现在地皮值钱,原来卖掉祖屋的人都后悔了。” 何翠兰这才想起,她娘家在黄陂,还有一栋老房子。 何翠兰长到五岁,母亲产子而亡。父亲再娶,后妈带来一个儿子,比她小两岁。重组家庭,又生下两个女儿。 父亲是民办教师,何翠兰承继衣钵。继弟和两个妹妹读书不行,留在黄陂,种菜为生。 父亲在世,何翠兰经常回去。家中人口多,生活艰辛,她工资的一半,交到父亲手里。她自己节衣缩食,偶尔还会给两个妹妹买衣服。 至于后妈和继弟,她怎么也亲热不起来。甚至有些恨,两个陌生的外来人,侵入她的家庭,冲淡了父女亲情。 父亲去世。最亲密的纽带消失,何翠兰失去了回家的意义。 后妈去世,她回家一趟,给了一笔安葬费。 但是,继弟做主,将父亲和后妈葬在一起,把何母和弟弟撇在另一个山头。何翠兰很生气。 自此,何翠兰和他们,几乎不走动。清明扫墓,各扫各的,一直没有碰到。 孩子们结婚,也没有通知。自然,他们有什么事,也不告知。 上次回去,还是五年前。五年间,小妹妹曾经打电话过来,吞吞吐吐,不停地说对不起。 何翠兰只当是安葬的事。两个妹妹性格懦弱,做不了哥哥的主。 何翠兰和顾明堂起了一个大早,赶赴黄陂。 盘龙城是夏商时期的城邑遗址,距今约 3500年到 3200年,是武汉城市之根。 2003年,盘龙城经济开发区挂牌,这里逐渐成为房地产开发的热点区域。 高楼林立,商业繁茂,人流如织,和市区没什么两样。 变化大,何翠兰凭着记忆,摸到祖屋的位置。 七零八落,原来的房子有的沦为废墟,堆满破损墙砖;有的正在被拆,露出残垣断壁。 自家房屋主体还在,院墙倒了一半,推开虚设的院门,霉斑点点的墙上,画着一个大红圈,圈内一个大红“拆”字。 屋内光线不好,黑洞洞的。一个粗噶的男声吼道:“滚!不答应条件,我们死也不搬!” 何翠兰喊了一声翠菊,没人应声;又喊翠竹,呼啦啦,三个年轻男子冲到门口,虎视眈眈。 顾明堂一看情况不对,口气软和,问道:“我们找住在这里的何翠菊何翠竹。” 一个瘦精精的太婆扒开男子,站出来:“这里没有你说的人,这是我们家的房子!” 正是刚才那个声音,原来是女人。 何翠兰急了:“不对,这是我们家滴祖屋。韩鹏呢?”韩鹏是继弟的名字。 “韩鹏把房子卖给我们家了!”太婆抱胸怒视,三个儿子迅速在她身后站成一排。 何翠兰的火,蓬地从胸口冲到脑顶:“这是我们何家滴祖屋,他凭什么卖?” 太婆叫:“老大,把我们盖手印的合同,拿给她看!” 一个儿子跑进屋内,拿出一份购房合同出来,翻到最后一页,果然看到韩鹏、何翠菊、何翠竹的签名和红手印。 下方,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签名。何翠兰大致记得,他们是本村的几位长者。 太婆继续说:“幸好我们家老二咨询了律师,拉上几位族长给我们做证明。” 何翠兰胸口憋闷,脚步摇晃。顾明堂赶紧掏出速效救心丸,朝她口里塞了几颗。 太婆嘿嘿冷笑:“莫装杨(方言:装模作样),是韩鹏叫你来滴吧?房子卖了就卖了,哪个叫他不长后眼睛,房子一卖给我,这里就要拆迁!” 院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太婆脸色一变,喊道:“伢们!操家伙!”三个儿子迅速跑回屋内,出来时,一人手里拿着一把菜刀。 顾明堂吓一跳,拉何翠兰走。何翠兰不动。 十几个人涌入院内,为首的,是位短发、戴眼镜的中年女性。 她立于院中,身后的人围成一圈。 “赵婆婆,我已经为你们家,向拆迁办打了两次报告,好不容易批下来,你又反悔!你让我们工作怎么做?” 赵太婆两眼望天:“怪不得我,怪只怪房价涨得太快!” “黄陂的房价顶破天2500一平,你要3000一平补偿。哪有这个道理?” “我不管那些!你们不按照我们的要求给钱,我们就不让拆!” 女干部很气恼,咬牙发狠:“我们先礼后兵,搞得上面发了火,来个强拆,不要怪村委会不帮你!” 赵太婆一屁股坐在地上,扯开嗓门嚎道:“出人命了,村委会以多欺少,拆迁办要强拆我们的房子!天理何在!” 女干部上前去扯,赵太婆索性往地上一躺。三个儿子迅速围过来,怒目而视。手里的菜刀寒光闪闪。 女干部无法,率众离开。 院墙外,站满看热闹的人群。 三个儿子扶起老娘,赵太婆用手指人群:“你们这些冇得用滴,扛不住事,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眼神落在何翠兰身上,挥手道:“你回克告诉韩鹏,我天王老子都不怕。莫说他冇得道理,就算他有理,能打得过我家三个儿子?呸,言而无信滴东西!” 赵太婆带着儿子进屋,关上房门。看热闹的人群纷纷散去。 一个声音叫道:“姐,姐夫,你们怎么来了?” 第95章 兄妹三人的谋划 是小妹妹何翠竹。 何翠竹嫁给本地一户姓蔡的人家。蔡家开着一间小卖部,慢慢做成一个小超市。赚不了大钱,生活无忧。 “去家里坐坐吧?” 多年未见,何翠竹拉着何翠兰的手,眼神热切。 先带姐姐姐夫参观超市,琳琅满目,不比市内的差。 问外甥们的现状,又说自己的两个孩子,书没读出来,跑到东莞去打工,只有春节才回来。 捞出一个大袋子,从货架上扒拉吃的喝的:“带给外甥的伢们吃。” 何翠兰推辞不过。 又留吃中饭,对守店的老公说:“我带姐姐姐夫回克吃饭,待会儿给你送。” 家常菜。胜在新鲜原生态。 油炸小鱼小虾、茭白炒肉、豆米榨菜丁、冬瓜皮蛋汤、虎皮青椒。 何翠竹搓手:“时间有限,只能搞出这些。” 顾明堂夹了几筷子,连说好:“肉有肉味,青椒有香味,豆子有甜味,好好好,比城里强。” 何翠兰埋头吃饭,她等何翠竹说房子的事。 何翠竹又说何翠菊。他们一家人种大棚菜,很辛苦,孩子生得多,刚够温饱。 然后是韩鹏。韩鹏在跑货车,老婆在家里带伢,一家四口,全靠他养活。 提及韩鹏,何翠兰生气,啪地放下筷子:“房子是怎么回事?” 何翠竹哼哧哼哧:“妈妈过世后,祖屋就空下来。哥哥说,对外出租,租不了多少钱,还劳神费力。哥哥说对外卖,挂出去,还真有人买。谈了几家,挑了一个出价最高的,签了合同。” “钱呢?” 何翠竹低下头:“我们兄妹三人分了。” “你们兄妹三人?那我呢?我是谁?” “哥哥说,大姐家在城里,环境最好,这点钱,不会看在眼里。” 何翠兰眼中酸胀,一声怒吼:“谁说我环境好?我们一家吃糠咽菜,你们看到了吗?” 顾明堂伸手,捏了捏老婆的手臂,对何翠竹说:“你姐生气很正常,我也生气。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你们没有尊重她。你们卖的是何家祖屋,她是何家的长女!” 何翠竹不敢抬头,连声说对不起。 顾明堂叹气:“算了,事情都过克了,再说冇得意义。” 何翠竹偷偷瞄姐姐一眼,赶紧垂下:“我和哥哥、二姐说一下,把卖房子滴钱重新核算,按四个人分,匀出大姐那份,给你们转过克。” 顾明堂正要摆手,何翠兰一口答应:“可得,不能银行转,我要你们三个人一起送到我家!” “好好好!”何翠竹满口答应。 临出门,她把装满零食的塑料袋,塞到何翠兰手里,试探说道:“如果哥哥冇得时间,我和二姐一起来,可得不?” “不行,你哥必须到!” 回程路上,顾明堂埋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再招惹他们?” “你说得冇错,我是何家长女,他一个外姓人,凭么斯卖我们家滴祖屋?带院子,300多平滴楼房,如果当时不卖,放到现在,还建起码四五套房产,还钱也至少60多万。” “说来说克,还是因为钱。” 隔了几天,何翠竹打电话过来,约好本周四过来送钱。 何翠兰预感,这是一场火花四溅的会面。首先必须在气势上占优,她给伢们打电话,要求每家派一个代表回来。 重大家事,他们必须支援双亲。 回来三个女将。顾印江顾印河忙,顾印湖听说母亲受到娘家人“欺负”,是可忍熟不可忍,谎称生病请假。 韩鹏何翠菊何翠竹上楼,双手各自拎着花花绿绿的礼品盒。 客厅内,顾明堂和何翠兰坐于餐桌两旁,顾印湖坐于母亲身边。 于蓝婷和戴静婷双双靠墙站立。 对面的沙发,为他们三人而留。坐进去,周边被顾家人包围,且被居高临下俯视。 韩鹏初到何家,还是个半大小子,调皮捣蛋,历经街头混混阶段,结婚生子,成为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身体早早发福。又圆又胖的脸,少了年轻时的戾气。 何翠菊脸色黑黄,看起来比何翠兰还要老,农村妇女操劳的样子。 韩鹏坐于沙发中间,微微佝偻身体,态度谦卑:“大姐,我们错了。不过,当时,也是特殊情况,有三套房子同时卖,赵家出得价格最高,他们说哪个先签合同,就买哪家。” 何翠兰:“打个电话,有那么难?” 韩鹏东扯西拉:“房子旧了,快成危房,我们越早脱手越安心。” “卖了多少钱?” “12万。”韩鹏抱紧身上的背包:“我先算个帐,再把大姐的钱拿出来。” “12万?你哄鬼!”何翠竹说,房子卖了15万,兄妹三人一人5万。 韩鹏急赤白脸:“冇得那么多。合同是签了15万,还有请人写合同看合同,打印费,茶水费、请族长们喝酒吃饭,杂七杂八,花了不老少。” 何翠竹低头,一声不吭。 何翠菊在一旁佐证:“是滴,大姐,我们到手冇得那么多。你们家有钱,也不在乎这三瓜两枣。” 韩鹏:“这都是小钱。要是大姐肯听我们滴,我们还能要回更多滴钱。” 何翠菊插嘴:“我不要钱,我要房!” 韩鹏瞪她一眼:“还在争这个?大姐要是不出面,屁都冇得。” 何翠兰听出他们话里有话,不动声色地问:“你们要我做么斯?” “你啊克找赵家,就说房子冇经过您啊滴同意,买卖合同无效。我们收回房子,再克找拆迁办谈条件,要房子得房子,要钱得钱,随我们挑!” 何翠兰冷笑。 顾印湖忍不住了,起身怒骂:“你们把我老娘当么斯?偷偷卖房不通知她;现在后悔想要回房子,把她当枪使!要不看你们是长辈,我要动手打人!” 韩鹏不恼,陪着笑脸:“这是印湖吧?对对对,我们不地道,鼠目寸光,对不起你妈。但是你们想想,不要回房子,你们家可分3万块,如果要回房子,我们四个人分,你们家可分18万。这个账,你算算,哪个划得来?” 顾印湖不说话了,眼瞅老妈。戴静婷面无表情,于蓝婷两眼发亮。 何翠兰和顾明堂交换眼神,各自微微点头。 何翠兰对韩鹏说:“把应该给我的3万块,还给我!” 第96章 野外遭劫 韩鹏脸色一变:“您啊不想克要房子?” 何翠兰呼哧呼哧喘气,要是多年以前,她一定抓起黑板擦,朝那颗脑袋砸过去。 顾明堂代为回答:“我们不想掺和这件事。” 何翠菊站起身,嚷道:“姐夫,你怎么这么苕?那可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政府赔给我们的房子,怎么能说不掺和?” 何翠兰东张西望,抓起桌上的一只药瓶,朝她砸过去。 何翠菊捂住脑门,怒目而视:“大姐,你打我搞么斯?老糊涂了,脑袋不清白!” 顾明堂:“韩鹏!你自己斗不过赵家,把我们两个年近七十的老人,怂到前面,你是何居心!我们要出了问题,你以为你能拿到钱?我们的儿女能饶得了你们?” 何翠兰手指韩鹏:“把3万块钱给我,你们都给我滚,滚出克,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于蓝婷不讲客气,冲上去,抢过韩鹏的背包,反向往地上倒! 草纸、钥匙,和几包中药,哪里有钱? 韩鹏:“早就花光了,哪里还有钱给你!”跳起来冲过去,扯过包,将地上的东西抱起,口里念念有词:“不识好歹!”扭头:“有钱不赚王八蛋,我们走!” 何翠菊跟着他往外跑,何翠竹无奈跟上,经过戴静婷的身边,把一沓钱塞入她手里:“给你婆婆!” 一溜烟地跑出门。 何翠兰起身要追,跑了两步,满眼金星,天旋地转,顾明堂和顾印湖双双抢步上前,她重重地倒在他们的手臂上。 戴静婷赶紧打120,何翠兰被送入武汉大学中南医院。 急火攻心,加上低血糖,引发的昏厥。 顾家人全部到齐,顾印湖告知老娘发病原因,儿女们非常愤怒。 顾印江嚷嚷:“太欺负人了,我们找他们算帐克!” 顾明堂赶紧制止:“这件事要是掺和进克,我和你妈死得更快。还是多过两天安生日子。” 何翠兰近来常喊胸口憋闷。顾明堂申请做冠状动脉造影,结果显示,何翠兰心脏附近一根血管,狭窄程度高达80%,医生建议植入支架干预。 顾印江:“做做做,花再多钱,也要做!” 医生:“费用近十万,如果同意,我们立即安排手术。” 于蓝婷暗暗瞪顾印江一眼,一说起钱,总爱抻头,到时候又拿不出来。 顾明堂:“不要你们管,我们有钱!” 顾印河:“你们那点退休金哪里够,还是我们几个出。” 顾印湖:“我们在攒钱卖二套房,拿不出来那么多,出1万。” 顾印河眼瞅戴静婷,正想开口,戴静婷走到婆婆床边,把何翠竹给的1万,递给顾明堂:“剩下8万,我和印河出。” 于蓝婷暗自松口气,嘴里酸溜溜:“弟媳当上公司老板,果然财大气粗。” 早已醒来的何翠兰幽幽开口:“有钱也要她肯给,不像某些人,只进不出。” 于蓝婷脸色紫涨,却不好意思还嘴。 婆婆没冤枉他们,老大一家每每在这个时候,当缩头乌龟。没钱穷酸,没钱气短。穷人活得没尊严。 回程路上,顾印江很懊恼。 “我要赚钱,赚大钱!老头老娘,没尽孝道,还欠老三那多钱。我真特么的一点用都冇得!” 就差捶自己的脑壳。 于蓝婷的手机响,是大弟弟。 “姐,好消息!文件下来了,拆迁办开始挨家挨户谈话,我们村明年开年后拆迁。” “太好了,我们的房子再往上加盖一层!” 顾印江高兴:“你个贪心婆娘!” “这好滴机会,还不抓住?你每天晚上多跑几趟,我再找两个弟弟借点。加一层,就能多搞一两套!快克找老蔡,赚钱克!” 顾印江有了明确的目标,干得带劲,不再像之前被动跑单。主动跑到长途客运站,火车站揽活。 这两个地方,能经常接到包车的客人。包车不用打表,赚得比跑市内多。 这天下午5点多,他守在付家坡客运站旁。 一个长发女人拉开后车门,甩过来两个字:“新洲。” “郊区不打表,80?” “可以。” 嗓音粗粝,顾印江拉了拉后视镜。乘客皮肤坑坑洼洼,一双扫帚眉。原来是个中年男人! 他没想那么多。新洲一个来回两个多小时,今晚跑满点,可以赚个2到300块。 天色渐暗,的士驶离市区。 旷野的风,带来烧茅草杆的气味。进入新洲地界,人迹车流渐渐稀少。 两旁树木,间隔高悬的惨白路灯,刷刷而过。树木路灯之外,一片漆黑。 一把冰凉尖锐的匕首伸过来,顶住顾印江的颈部大动脉。 “不想死的话,在前面那个路口向右拐。”粗粝的男声凑过来,在他耳边说道。 顾印江心中咯噔一下,右打方向盘。 的士驶入一条乡间小路。小路两旁,种满一人多高的玉米。刷拉拉,玉米茎在黑暗中摇晃。 长发男人逼迫顾印江停车、下车,掏出绳索,将他五花大绑,又用胶布封住他的口。 “到后座去!”抬腿踢他一脚。 顾印江脑袋发懵,乖乖爬到后座半躺。 无边的黑暗,虫子在草丛里鸣叫,间或一两声狗叫,从远方传来。 长发男人坐上驾驶室,开始翻东西。翻出几张毛票子,还有一包硬蓝黄鹤楼的烟。 顾印江没有烟瘾,为了防止犯困,在车里备不时之需。 长发男人点上烟,吸了一口。 暗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顾印江的脑袋恢复知觉。他看到了劫匪的长相,他肯定会杀了他! 他不想死! 父母还没有尽到孝道,姑娘还没成年! 一根烟抽完,长发男人弹出烟头,踩油门倒车。的士退回到大马路上。 仍然开往新洲的方向,司机已换人。 顾印江坐起身,眼望窗外。估计已是午夜,窗外无人无车。 的士走的是阳大公路,往双柳镇的方向驶去。经过涨渡湖农场,长发男人把车开到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拐角处。 他把匕首别在裤腰上,拉开后车门,在顾印江身上一顿乱摸,摸出一个钱包和一部手机。 正要把两样东西塞入口袋,忽然意识到不对,司机身上的绳子怎么不见了? 俯下身再拉车门,顾印江弹跳而出,操起一把铁锤,朝他砸来…… 第97章 一铺养三代 嘭嘭嘭,顾印江没砸脑袋,而是砸在那人的身体上。 他的善良本能,在最危急的恐慌惊乱中,也没想到杀人。 劫匪被击倒在地,抱头翻滚,最终一动不动,如同死了一般。 顾印江停下手,呼哧呼哧喘气,远眺马路,一辆跑夜车的大货车呼啸而过。 突然,劫匪弹跳而起,抢夺他手中的铁锤。 顾印江没反应过来,铁锤已经易主。 微光中,那双眼睛凶残冷漠。 顾印江连连后退,不知磕碰到什么,他摔倒在地。倒下的瞬间,脑海过电,想起顾盼盼,想起父母。 悲从中来。 就在铁锤砸上脑袋的刹那,他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一把水果刀刺入对方的左肩,又抽出。 铁锤当啷落地。 顾印江坐起身,一脚踹倒劫匪。 跑到车内,抓出刚才绑他的绳子,将劫匪捆了结实。 劫匪这回真如死了,一动不动。肩膀上被戳了个洞,血流汩汩,腥味四散。 顾印江重回车内,翻出一条干净点的毛巾,撕成两截,打结,抬起他的手臂,在肩膀上绕两圈,系成死疙瘩。 做完这些,他满头大汗,双手叉腰,对地上的人说:“我是正当防卫,你死了也别怪我!” 从他口袋里搜出自己的手机,没电。车载对讲机已经被劫匪破坏。 黄鹤楼还有大半包,他坐在附近的一颗石头上,一根一根地抽。 幸好,他听从顾明堂的建议,防患于未然,随身携带一把水果刀,又将一把铁锤塞到座椅底下。 天光渐亮,脚边一地烟头。 公路上,车辆多起来。 看起来不远,实则相隔几百米,顾印江走到路边,双手摇晃。 一辆薄荷青的士停下,司机探出脑袋:“怎么啦?哥们!” “差点被劫杀,帮我报警!” 对待家人,顾印江轻描淡写。在的哥群中,他眉飞色舞,添油加醋,讲述一段反杀凶恶劫匪的惊险故事。 泛善可陈的人生中,顾印江终于有一段可以夸赞和回味的经历。 瞿海洋和周莲合作,赶走杜瑞华,逼“太上皇”交出实权。 广厦庐三位负责人,倾尽全力,佳兆地产位于京汉大道的项目,策划到位,销售空前,以最短的时间清盘。 甲方的资金流转加快,品牌度跨越进入本土地产行业第一梯队。 瞿海洋拍板,佳兆和广厦庐签订五年期合作协议。 公司发展壮大,“安得广厦”搜房网上线。事实证明,丁晓伟的这步棋走对了。 早在2007年年初,180名福建人包机来汉买房;7月,深圳购房团,在金银湖、盘龙城、光谷等片区各大楼盘买入房屋22套。 2007年上半年,武汉商品房成交价同比上涨14%,同期,深圳上涨64%,北京则是70%。 外地炒房客通过网络了解全国楼市,成为武汉购房主力。 互联网在空间、时间上的优势,挑战传统营销模式,房地产市场网络化驶入快车道。 “安得广厦”网站多次举办“异地看房武汉城市日”,楼盘成交量节节攀升。 双刃剑。异地购房客推动房市繁荣,也促使本地房价节节攀升。 市民们即兴奋又焦虑,公交上、饭桌上、闲聊中,房子房价,是绕不开的话题。 戴静婷蠢蠢欲动,她想买一间商铺。 公司没有办理社保。她在流动窗口自己交钱。 老妈张晓玲的抱怨,她耳朵听起了茧。 “每年敲锣打鼓增加退休金,就是一点蚊子肉。每个月这么点钱,保证我们不喝西北风;要是得个大病,只能坐着等死。” 广厦庐现在看起来红火,火得过当年的武汉“三朵花”(荷花洗衣机、红山花电扇和一枝花洗衣粉)吗? 花无百日红。人在时代的淘汰面前,如同小船之于惊涛骇浪。 房子不同,它是不动产,能够给戴静婷带来安全感。 “一铺养三代。” 戴静婷没想那远,她只希望它能养老。 光谷步行街商铺开售的时候,购铺者抢破头,价格高得离谱。 戴静婷手里有三套房,自住一套。另两套,以租还贷,压力不大。光谷的商铺,她不敢想。 她把眼光投向三环之外。 稍微地段好一点,价格承受不了。 挑来挑去,挑中两套。 一套在三环附近,背街,80多平,挑高6米,可以隔成两层。价格有些吃力,想想办法,还是能凑够首付。 还有一套在临近鄂州的葛店,50多平,四周都是农田,但在国道旁,车流量很大。价格便宜,戴静婷轻松拿捏。 她拉着顾印河去看铺。 顾印河全程没发表意见,回家后,条分缕析。 “第一个商铺的楼上是写字楼,且不说是否租得出去,就算住满,能有多大的流量?那里是三环,不是中南路!第二个更远,一个来回两个小时,你有多少时间和精力打理?” 戴静婷觉得,老公这回目光短浅。 “三环以后会发展,光谷也会像中南一样寸土寸金。现在是网络时代,合同通过qq协商,转款可以支付宝,不用每次都跑现场。” 顾印河沉下脸:“你对我们的生活,还不满意?还是没有安全感?” “买房买铺,都是投资理财。你不理财,财不理你。实现财富自由,才会有更强的安全感。” 顾印河沉默半天,从茶几下翻出一本省中医院的病例,指着背面的专家坐诊表,说:“黎教授周五下午坐诊,我们一起去,让她给你开几副药,调养身体。” 戴静婷毛炸:“你妈又逼你?我没有毛病!你为什么不检查一下自己?怀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我已经检查。”顾印河翻开病例前页,好几张检验结果单。 一切正常。 戴静婷心中不忍,顾印河多骄傲的人,到医院去做这种检查。 她在他身边坐下,将脑袋靠在他胸前。“我听你的,本周五,我们一起去找黎教授。” 顾印河伸手,抚摸她的脑袋。“也不要太着急,医生说越着急越不好怀。” 戴静婷忽然“噗”地一声。 “你笑什么?” “那个检查怎么做?” “想你呀!想你床上的样子。” 顾明堂一个老同事的儿子结婚,酒宴定在雄楚大街的楚灶王。 他带上何翠兰一起出席。 吃完饭,两人走出来。顾明堂眼瞅对面,对面是一家4s店。门口站着三个人。 顾明堂站定,反复确认后,用胳膊肘碰何翠兰:“你看,那是谁?” 第98章 遇到商铺发售 何翠兰早就看到了。她的儿媳戴静婷,身边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人。另一个则是4s店的销售人员。 销售小崔将钥匙交到戴静婷手中:“恭喜提车!” 戴静婷却不敢坐到卡罗拉的驾驶室,把钥匙转给瞿海洋:“麻烦你开!” 瞿海洋接过,拉开门,坐上去。 戴静婷去年拿驾照,科目三考了三次,勉强过关。至今没上车开过。 私家车越来越多,堂堂戴总出门见地产公司的大老板,挤公交打的士,很没面子。 周莲买了辆蓝色小奔,飒飒生风。丁晓伟则是一辆黑色凯美瑞。 戴静婷看来看去,挑中灰色的卡罗拉。 瞿海洋知道后,说他有熟人,自告奋勇来砍价。落地价,果然比当初销售的报价,便宜了8000千多。 瞿海洋手握发向盘,说:“我们去江夏,练几个来回?” 江夏道路宽阔,车流较少。练车首选。 戴静婷同意。 开出市区,经过武汉第一大城中湖,汤逊湖。 波光潋滟,一望无边,风吹窗内,略带水腥气。 沿途都有新盖的楼盘,楼层不高,欧美风格,更多的是别墅。 瞿海洋说:“中国人都喜欢挤市区,欧美发达国家的人向往郊区的大house.” 戴静婷:“也不是喜欢,是没钱买大house。” “住武汉天地的人没钱?一套房子上千万,顶几套郊区别墅。” “武汉天地是顶尖学区房,富豪们追求下一代优质教育,稳固自身阶层。” 瞿海洋呵地一笑:“如果不考虑钱,你怎么选?郊区house,还是大平层学区房?” 戴静婷也笑:“不考虑钱?当然都想要,平时住市区,周末住house。” “好!有野心!”瞿海洋拍拍方向盘,喇叭声声。“并不难,你可以得到。” 路边,一排餐馆。门头挂着“正宗汤逊湖鱼丸”的招牌。 “都标榜正宗,哪一个才是?” “都是现捞湖鱼现做,都正宗。不过点评网上说,前面数过来第二家的袁记,生粉加得少,最货真价实。” “行,我们待会儿过来吃。” 开到一个人少路段,司机换人。 一个庞然大物的铁家伙,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戴静婷两手握住方向盘,浑身紧张。 瞿海洋笑:“放松放松!路上没人没车,大胆地开!随便开随便撞!” 踩油门,挂挡出发。 开动之后,戴静婷的身体放松下来。 铁家伙不可怕,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速度越来越快,风驰电掣一般。瞿海洋拉住车门上的拉手,口里叫着:“哎哎哎,超速了超速了!” 戴静婷:“我忽然觉得,我强得可怕!” 瞿海洋哈哈大笑:“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一路飙到咸宁,想着回去吃鱼丸,才打转。 回到袁记鱼丸店门口,已经是下午一点多。店内,还有几桌客人,其它的桌子,服务员正在清理。 如果来早,只怕还没位置。现在刚刚好。 等了一会儿,服务员端上一盆鱼丸。清汤,飘着一颗颗雪白、乒乓球般大小的鱼丸。 服务台有辣椒、香菜、蒜蓉等佐料,喜欢重口味的,可以自己调配蘸料。 两个人都没要,吃鱼丸喝清汤。 瞿海洋点头:“不错,鱼味很浓,很有嚼劲。” “鲢子鱼做成这样,全靠现捞现做。”戴静婷有点遗憾:“如果食材用草鱼,味道会更好。” “去过顺德吗?” “没有。” “顺德有道菜,叫做鱼生。将鲩鱼,这个鲩在当地念成wan,就是你说的草鱼,切成鱼片生吃。” “和日料的刺身一样?” “对,差不多。” 戴静婷摇头:“我吃不了生的,有次吃三文鱼刺身,差点吃吐了。” “那就吃生滚鱼粥。” “我喜欢广东的生滚粥,也怪,鱼呀虾呀,经他们的手,不加辛辣,也不腥。” “你喜欢,就太好了。我带你去顺德,吃桑拿鸡,吃煲仔饭。” 戴静婷哑然。 瞿海洋谈兴正浓:“我老爸是顺德人,爷爷奶奶都在顺德,我在顺德长大。” 戴静婷低头喝汤,她和他,只是工作关系,没必要介入私生活。 吃过饭,有些犯困。 瞿海洋提议,在车上休息会儿,再接着练。拉一天下来,明天就可以上路。 戴静婷同意。 开到一个僻静处,倒下座椅。两人并躺。 瞿海洋两眼望车顶:“知道我为什么要赶走老瞿吗?因为我恨他!” “他依靠我外公,从一个穷光蛋成为地产公司的董事长,没有一点感恩之心。当面对我妈点头哈腰,转过身去找了七八上十个情人。为了我,我妈一直忍忍忍。我把他从董事长的位置上拉下来,我妈终于和他离了婚。这个王八蛋,马上娶了一个比我年龄小3岁的女人,那女人还带着一个8岁大的儿子。” 瞿海洋咬牙:“凭空多出来一个弟弟,和我抢家产,呵呵。我妈后悔,应该再忍忍,把老王八蛋的股份搞过来再离婚,现在……” 他扭头,戴静婷已经睡着。 手熟,戴静婷胆子变大,下午往人多的地方开。一直开到光谷大道。 这里毗邻大学城,人多车多,开发楼盘也多。 一个巨大的广告牌立在路旁。欧式建筑小区背景图,几个美术体大字:天鹅堡小镇商铺公开发售,电话…… 戴静婷右打方向盘,直接停在售楼部跟前。 瞿海洋也不问,跟着她一起下车。 售楼部后,一栋栋欧式风格的小洋房,洋房临街,底部有带走廊和顶棚的商铺。 售楼部里的服务台前,两支队伍排成长龙。 上去一问,原来是天鹅堡小镇商铺发售摇号登记报名。 戴静婷忽然变得激动,这个地段好啊,价格应该也能接受。 瞿海洋问:“你想买?” “嗯。” “我去找人,搞个内部号,不用摇!”瞿海洋一甩头发。 “你忘了六连号丑闻?” 戴静婷指的是, 2009年 6月发生的经济适用房摇号舞弊事件。发生后,涉案人员受到严惩,相关部门加强对房屋发售环节的监管力度。 瞿海洋不吭声了。 “你帮我排队,我回去取证明资料。” 第99章 报名摇号 回家取户口本、结婚证,一个来回30分钟。 再到售楼部,队伍还是一条长龙。 此时卖房的营销模式,与2005年发生很大变化。求远大于供,排队只能获取摇号资格。能中签全凭运气。 一位穿制服的女销售走来:“请问是戴静婷女士吗?” “是。” “我带您走vip通道。” 这也有vip? 戴静婷跟在她身后,边走边问:“多少间商铺发售?” “82间,现在已经有2000多人报名参加摇号。” 女销售将她带入一间大办公室,瞿海洋和一个满脸笑容的胖子,坐于沙发之中。 胖子站起身:“这位就是戴美女?哈哈,请坐请坐。” 瞿海洋翘着二郎腿,一只手臂横在沙发上,惯常的玩世表情。 胖子继续打哈哈:“我怎么能让瞿总的女朋友排队?” 戴静婷脸色一沉,瞿海洋厉声:“王胖子,不要乱说话!” 王胖子哈哈,扭头对女销售说:“去把戴美女的证件复印登记。” 女销售拿着证件离开。 瞿海洋说:“王总,你朝郊区发展的方向,好像也不错?” 王胖子仍旧是一副笑摸样:“我不像你们佳兆,财大气粗,又有靠山,拿块市区的地轻而易举?” “开玩笑?说得好像国土局是我们家开的!现在竞争太激烈,太难了。提前在郊区布局,逐渐向主城区城市发展,碧桂园也是这个思路。” 王胖子摆手:“我小打小闹,哪能和碧桂园比?在郊区建房,可以从面积和精装修上做文章。再一个,就是建别墅。” “嗯,上头已经限制在主城区建独栋别墅。” 王胖子身体前倾,两只胳膊肘撑在大腿上:“城建职院附近有块地,有没有兴趣?我们一起拿下,开发花园洋房和独栋别墅。” 瞿海洋面朝戴静婷:“你觉得呢?” 事关佳兆的决策,瞿海洋竟然问她的意见?戴静婷笑笑,打了一把太极:“别墅对普通人来说,实际上是一种情怀。” 王胖子接嘴:“我们的定位不是普通人,是中产,是富豪!” 他面向戴静婷,继续做说服工作:“戴美女不是普通人,过不了两年,你有能力买得起别墅。那个位置极好,坐在院子里,旁边就是汤逊湖。富则依水而住,水则再生富,生生不息。” 女销售敲门进入,将证件归还给戴静婷。 瞿海洋试探道:“摇号有没有操作的可能?我付钱!” 王胖子连连摆手:“搞不得搞不得,上次那个六连号丑闻,轰动全国,再舞弊会坐牢。” 他将戴静婷和瞿海洋送出办公室,挥手道:“瞿总,你要是想通了,给我打电话,我们一起去看看那块地!” 大厅内,人少了些。门外,聚集着一群人。 其中几个,戴静婷觉着面熟。好像是鼎立的农民工,其中一个小贺,曾经跟着毛师傅,帮她在柠檬乐园买房时排过队。 小贺也认出她,颠颠地跑过来,仍旧称呼旧职:“戴主任,你是来买商铺的吗?” “对,这么多人,估计很难被摇上。” 小贺面露喜色:“我们能摇上,把号卖给你,要不要?” “你们?” “我们确定能摇上,依照摇号的顺序,明码标价。比如,前5号6万,前10号5万,依次递减。” 戴静婷不可置信。 小贺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你如果要,就给毛总打电话。” 名片上印着毛师傅的名字,公司名却是武汉诚信装修公司。 小贺介绍:“我们离开鼎立,主业搞装修,副业帮人买房卖房。” 两人坐入车内,拉好安全带。瞿海洋说:“你确定想买,就听他的,等摇号结果出来,给那个毛总打电话。” “你相信他们能摇到号?” 瞿海洋哼地一笑:“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正常正规流程的层面之下,还有见不得光的暗箱操作,你说它违规,却又没有法律依据,比如黄牛、兔子、代购这些职业。各行各业都有,只要能赚到钱,就有人钻空子。” 驶入阳光大道,夕阳西下,在浩瀚的湖面洒下金色的碎叶。 前方出现一个别墅群。 瞿海洋右手指点:“这个别墅区是老头子前几年开发的,还没卖完。进去看看?如果感兴趣,你们公司可以接下来。” 生意来了,戴静婷坐直身体:“难怪你对王总说的别墅不感兴趣,原来是不好卖?” “也不全是,主要是老头子的烂账,我不想接手。” 戴静婷右打方向盘,驶入别墅区内。 欧美主流风格,样式各不相同的独栋别墅,掩映在浓密的树影中。 一半以上住着人,庭前院后种了花草蔬菜,楼顶平台晾晒着衣物。 有些院门紧闭,院内荒草,没有人气。 瞿海洋指挥戴静婷,把车停在湖边的一栋楼前。 他下车,打开院子门。 “这是你的家?” “算是吧,房主是我妈。我妈发现一个情人,老头子就送一样东西。” 在他的眼里,一栋别墅等同于一样东西。 戴静婷把车开入院内停车库。 大门内,跑出一个保姆样的中年女人。 “小瞿总,你怎么回来了?太太这段时间,没在这边住。” “没事。梅姨,给我们做份晚餐,端到露台上。” 梅姨看了眼戴静婷:“西餐,可以吗?” “就做你拿手的,一份泰皇炒饭,一份扬州炒饭。” “好的好的。” 瞿海洋带戴静婷参观。地下一层,做成娱乐室,麻将桌,台球桌一应俱全。 地上三层,空间高,面积大,水晶吊灯,美式繁复装修。 二楼有个超大露台,周边种满花草,一只硕大的遮阳伞下,摆放着两条沙发。 坐在沙发上,远眺汤逊湖面。对岸,高楼影影绰绰,就像海市蜃楼一样不真实。 梅姨端上两碟炒饭,两杯果汁。 瞿海洋把泰皇饭推给戴静婷:“里面有我妈从泰国带回的泰式酱料,吃吃看。” 米粒清香,间杂腰果、虾仁、肉松,有点酸辣,口感层次分明。 瞿海洋的炒饭油亮,颜色丰富,青豆、火腿肠、鸡蛋,看起来更有食欲。 戴静婷:“我这盘在西餐厅卖到20多,你那盘在小吃店顶多10块。” 瞿海洋笑笑,手指别墅区院墙外的小道:“你看,他们多悠闲。” 第100章 劝儿子离婚 院墙之外,便是湖边小道。 老夫妻并肩散步,中年女人遛狗,年轻人在跑步,小男孩小女孩在追逐嬉闹。 “赚钱不是终极目的,享受生活才是,对不对?” 戴静婷呵呵一声:“很多人还没有到享受生活这个阶段。” 他们坐在一起吃饭,却不属于同一个阶层。 “如果你愿意,这栋别墅马上可以属于你。每天享受清风美食,和我一起在湖边散步。如果看湖看腻了,我再买一套武汉天地的房子,我们住在大平层里看江。” 戴静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瞿海洋把她当什么了?才刚大学毕业的小女生? 或者像其他这个圈子的男人,不同类型的女人,一样找一个? 瞿海洋两眼晶晶亮:“我是认真的。” “我已经结婚了。” “没有关系,我不在乎。” 戴静婷上头了。有钱人财务自由,婚恋观也如此自由吗? 按照电视剧里的套路,她应该抓起杯子,泼他一脸果汁。 但是,有必要吗?他又没有强迫,只是按照他圈子的规则,征求她的同意。 一栋别墅,外加一个顶级大平层,交换一段非正常的关系。 如果男女关系能以金钱衡量,瞿海洋出了一个大价钱。 戴静婷站起身,彬彬有礼地回绝:“你不在乎,我在乎!” 匆匆下楼,把车开出别墅院子。停在路边,给顾印河拨了个电话。 他在珠海出差。 “刚吃完饭,我在海边散步。”顾印河把手机拿开:“你听,海浪的声音。” 呼呼呼,海浪听不见,海风阵阵。 “后天能回来吗?” “想我了?难得,你这个眼里只有房子的女人。”顾印河笑。 “我看中了江夏一间商铺,要是摇号成功,我们后天一起去选房。” 顾印河泄气:“还是为了房子?” “也不一定买得到,提前和你通个气。” 第二天摇号,戴静婷果然没中。 有些沮丧,走到停车场,掏出毛师傅的名片。 试着打一个。手机占线,戴静婷坐在车里,拨了四五次才拨通。 “戴主任?我听小贺讲了,你要多少号的?14,27,29,35,78,我们中了五个,前面两个,刚刚被人买走。” “29,我买29号!”戴静婷激动地大叫。 不比住房,商业性质的物业售卖,在各项制度尚未完善的阶段,开发商为了推高人气,有意无意对摇号转让限制放松,导致毛师傅等人钻空子,利用人海战术,获取购房资格。 之后,商品房限购条款颁布,摇号政策才逐步走向完善。 临近十点,顾印河归家。戴静婷坐在书房里,在各大房地产网站里搜寻。 顾印河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戴静婷两只手在键盘上劈里啪啦,回答敷衍。只得独自洗漱,钻入被窝。 睡到半夜,起来上厕所,床铺的另一半还是空的。 第二天一大早,戴静婷摇晃他:“起来,陪我去选房!” 顾印河不睁眼:“周五,去找黎教授开药了吗?” 每周五,黎教授出诊。顾印河在家,必叮嘱她去中医院,开七副中药,代煎后带回家,放入冰箱。 然后,每天一袋,放入开水里泡热,喝掉。 戴静婷现在,一看到黑色的液体,喉咙里都会一阵恶心。 “你去不去?”戴静婷不耐烦。 顾印河腾地坐起来:“房子房子,一天到晚,都是房子,我们现在最迫切的,是要个孩子,而不是房子!” 昨天下午,顾印河刚到武汉,接到何翠兰的电话。嘘寒问暖,他意识到,很久没去看父母。便直接去了建机宿舍。 自顾印湖一家搬走,家里冷清多了。 何翠兰自从心脏装了支架,脾气变好很多,说话细声细气。 顾明堂整了一桌子菜,都是小儿子爱吃的。 何翠兰吞吞吐吐,顾印河在电话里,就听出她有话要说。 “妈,出了什么事?” 何翠兰掏出手机,点开,递过来。 “这个人认得吗?” 正是那天在4s店门口,戴静婷买车时的三人照片。 “哦,认得,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好像姓瞿吧?小戴买车,和我说过,找了个人,和她一起克砍价。” 顾明堂埋怨何翠兰:“我说冇得事,你妈大惊小怪。” 过了一会儿,何翠兰又说:“郑青玉回来了。” 顾印河唔了一声,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啃:“还是您啊滴排骨烧得好,我叫小戴过来取经。” 何翠兰站起身,从卧室内,拎出来一盒西洋参:“这是小郑从美国带的,她一回来,就跑来看我们。和以前一样,嘴巴甜似蜜。” “这种东西,武汉的药店都有卖。并不见得是美国买的。礼尚往来,我给钱你们,买点等值的东西还回克。” 何翠兰说不动儿子,使出最后一招:“你爸工厂里有对夫妻,结婚很多年,都怀不了伢。西医中医,各种土方子都用上,就是冇得用。两个人后来离婚,各自成家,很快都有了伢。这不是杜撰哈,医学解释是女方对男方的精子产生抗体,或者两个人的基因相互排斥。你和小戴两个人,很可能就是这种情况。” “妈!”顾印河生气。 何翠兰继续说:“儿子,你和小戴,分开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们不在乎这个,你要替自己着想啊,你的血脉要有人承继,到晚年总要有人承欢膝下。” 顾印河:“你啊莫说了,我们会有小伢的。小戴在喝中药调养。” 顾明堂插嘴:“不能光看中医,同济协和的生殖专科,有很多专家,他们滴号难挂。你们说哪一天有时间,我克找黄牛买。” “爸,不用麻烦,妈,也不用着急。我们会想办法,实在不行,试管,抱养,都可得。” 何翠兰斩钉截铁:“不许抱养!” 打电话给戴静婷说在父母家,顾印河索性待到很晚。 代替老爸,去武珞路中学接顾盼盼。她今年初三,晚上上自习。 小姑娘成绩非常好,火箭班的尖子生。 生一个侄女这样聪明乖巧的女儿,真好。 顾印河不愿把父母的话,说给戴静婷听。但是,他们俩必须要去看医生。 戴静婷却没有时间,也根本不听他的安排。 “你不去,我一个人去了!”戴静婷抛下他,匆匆跑出家门。 第101章 欢快的卢宛宁回归 瞿海洋也来了,靠在他的路虎旁。 那天的事就像没有发生,笑盈盈地走上来:“我帮你一起选。” 戴静婷没有拒绝。 昨天晚上,她研究了一下商铺的分布。 临街的那一排,价格太贵,她承受不起。 靠近小区内测的两排,是小区住户必经之地。其中的6-11,面积100多平,靠近花坛,很适合做个小超市或者药店。 选房等候区,选房人按照顺序前后坐,个个摩拳擦掌,激动兴奋。 瞿海洋问:“选中哪一间?” 戴静婷在手心里写下6-11。 瞿海洋摇头,扯过她手里的宣传册,点中其中一间,在她耳边小声说:“听我的没错!” 3-9?这间铺,是临街铺面拐角过来第一个。 价格应该不会低。戴静婷不是瞿海洋,买东西不看价。 第29个,瞿海洋跟在戴静婷身后,一进去,就朝销售大喊3-9。 戴静婷一看单价,这才发现,3-9和6-11单价一样,面积只有80平,总价反而更低。 她毫不犹豫,在登记表上3-9的商铺后,签上名字。 然后到财务交首付款。 出来后,瞿海洋没走,靠在车门上,饶有兴致地看两只狗打架。 “你提前看了价格表?” 瞿海洋笑:“王胖子主动给我看的,一看他这定价,笑死人。一棵树上的苹果,都能扒拉出几个价位。他个死脑筋,就晓得临街和不临街。相信我,你挑中的那间,绝对是性价比最高的一个。” “谢谢瞿总。” “不能白谢,你得请我吃好吃的。” “那回市区,我们去光谷步行街?” “大众货,没意思。我们去五里界吃粉蒸肉。” “我对这里不熟。” “跟我走。”瞿海洋拉开门,上车。 卡罗拉跟在路虎后头,穿街走巷,一直开到地头田间。 停在一家很不起眼的农家小院前面。 走进去,却是另一番景象。三层楼热热闹闹,坐满慕名而来的食客。 就像到了景点的就餐区。 餐食却比景区好太多。界豆猪蹄汤,汤浓白鲜甜;粉蒸肉油而不腻,绵软香甜;生炸荷花,自带清香;主食是江夏特产,合菜面。 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梁子湖。 瞿海洋说:“梁子湖的螃蟹,不比大闸蟹差。下周末我请你登梁子岛,吃螃蟹,吃正宗的武昌鱼。” 戴静婷看出他的意图,婉拒:“以后再说。” 卢妈给戴静婷打电话,希望她经常去看看卢宛宁。 环球旅行一个月,卢宛宁在家里躺平,几乎与外界不接触。 周末,戴静婷买了一只周黑鸭,和几袋她爱吃的零食上门。 卢宛宁穿一身kitty猫的睡衣,头发抓成丸子,顶在脑袋上。两只手全是面粉。啪嗒啪嗒,踩着拖鞋过来开门。 “我在做华夫饼,快来尝尝。”迎入戴静婷,跑到厨房洗手,擦干,套上棉手套,从烤箱里端出一盘格子软饼。 戴静婷拿起一块咬一口:“不错不错,是那回事,绵软香甜。” 卢宛宁得意:“魏宝珠吃过我做的菠萝包,要聘请我做她们茶餐厅的面点师。” “可以呀,找点事情做,又有钱赚。” “她想得美!做蛋糕面包是爱好,我的职业是老师。” “现在教培行业很赚钱,知道明心奥数吗?你老公的侄女还去培训过。老板没上过大学,但是痴迷数学,奥数教得可好。钱大把大把地赚,在内环高档写字楼,买了两层当教室。还有阳光喔作文,常青藤英语。这些都是名气大的,还有些小作坊,老师自己在家里招生带课。” 戴静婷故意说:“我要是你,就腾出一套房子,自己带学生。没有成本,钱大把大把地赚。” 卢宛宁摆手:“招生、排课,很麻烦的。我就想单纯地上课,像以前一样。” 再回去很难,戴静婷没吭声。 “我向几家培训机构投递了简历,相信我,过不了几天,我就能重回讲台。” 那个欢快的卢宛宁又回来了! 戴静婷履行卢妈交待的任务:“到了新单位以后,……” 卢宛宁接嘴:“我晓得,不要露富。梅苑的房子是租的,哥哥嫂子做点小生意,爸妈是环卫工人。” “这编得也太……” “没编,我爸我妈真的在做环卫工人。他们闲不住,非要找点事做,我和哥哥劝不动。他们负责的地段离家远,我哥说,买辆车,派个司机接送他们上下班。” 戴静婷笑:“本末倒挂。” “就投他们一个开心。” “对了,你妈向我咨询房子过户的事,什么情况?” 卢宛宁眉头皱起:“都是魏宝珠那个小姨,她说嫂子如果生男孩,是她的功劳,要我妈送她一套房。” “奇葩。” “我爸我妈老观念,想要孙子。”卢宛宁停顿片刻,突然抓住戴静婷的手:“有没有办法,把我哥的房子留在我妈手里,不给他们。” 经历惨痛的教训,卢宛宁终于学会保护自己和家人。 “你担心魏宝珠和她小姨?” “不全是。我更担心我哥。魏宝珠和以前截然不同,很能吃苦,茶餐厅生意好,全是她的功劳。我哥每天下午麻将,打到第二天早晨,睡一上午,下午又接着打。他小时候就爱赌,打撇撇,玩老虎机。” 卢家的房子,一直都是戴静婷打理。 两子妹各卖了几套房套现,卢俊用做茶餐厅的前期投入,卢宛宁购买东湖复地国际的房子。剩下的,没有办理房产证和土地证,购房合同在卢妈手里捏着。 “我哥老催我妈去办证,我妈以为是魏宝珠和她小姨逼他,故意拖着不办。我直接问魏宝珠,她说忙的要死,哪有时间管房子的事。她是个直肠子,我相信她没有说谎。” 卢宛宁两眼发直:“我上网看到,有些人因拆迁暴富,失去奋斗目标,吸毒赌博找小三,最后家破人亡。房子真是越多越好吗?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家回到从前,小富则安,其乐融融。” 如果没有徐之焕的事,戴静婷会骂她矫情。 但,这是她的痛彻之悟。 “那就叫你妈不要办证。” “也不能老拖着。我爸我妈年纪都大了。” “我有个办法,但是可能会带来家庭矛盾。” “你说你说。” 第102章 卢宛宁的新工作 “将分给你哥的房子,全部由你妈更名到你名下办证。以后如没事,你再把房子转给他;如果有事,你把房子赠与卢思思或者他们的另一个孩子。” “可以吗?” “转让和赠与都有费用,但是比起填无底洞,那都是毛毛雨。” “好,我和我妈商量一下。”卢宛宁停顿片刻:“这样,我的名下就有20多套。如果再有人打我的主意,怎么办?” 戴静婷叫道:“卢宛宁,你是猪吗?还能被人算计两次?” 卢宛宁苦笑:“对呵,我现在是租房子住的无业游民,哪个猪算计到我这头猪身上?” 卢宛宁回家,把戴静婷的主意,说给父母听。 卢爸当即同意。卢妈:“不至于吧,你把你哥想得那么坏?” 卢爸:“他天生好逸恶劳,原来是冇得条件,只要他手里有钱,吃喝嫖赌抽都干得出来。” 卢妈不同意卢爸这样糟痞儿子,但还是偷偷地和卢宛宁一起,到房管局,把所有房子的合同更名办证到卢宛宁名下。 同时,卢宛宁签下保证书,待卢俊的孩子成年,再将房子转赠给他们。 卢宛宁接到了几份培训机构的offer,包括新东方。斟酌一番,她选择了一家小公司,文心培训学校。 这家机构,创办人是一位黄冈来的英语老师。她教课一般,出试卷厉害,偶尔会押中各区联考的阅读理解和作文题。 一传十十传百,文心被传得神乎其神。但是学生试听课后,报名率50%不到。 何老师便想招一个厉害的科班老师。卢宛宁试讲之后,她很满意。 担心她不来,三番五次打电话。承诺课时费高于其他老师,不干预教学,自由度高,等等。 在体制内待过的人,出来后最不能适应的,是社会对她的轻慢。尤其是大机构,你是特级老师又怎么样,照样和刚毕业的小老师争排课。 卢宛宁得到了体制内都没有的尊重。 站上讲台,她的纯正伦敦音,活跃气氛的小笑话。考试高频词,穿插在阅读中讲解;短语短句串成作文;临结束,一个精简的回顾总结。 后面坐着的家长热烈鼓掌,120人试听,报名98。 何老师高兴得合不拢嘴。她是有野心的人,除了英语,她还想开数学,开作文。全面开花。 得把品牌打出去。何老师请一家报社的记者写软文。 她有意,将卢宛宁树立成文心的台柱子。 一天,卢宛宁上完课,被何老师叫到她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皮肤黑黄,五官长得很周正。 “这位是罗海明罗记者,他想采访一下你。” 卢宛宁不配合,转身要走。何老师一把扯住她的胳膊。 “主要是宣传公司,不是你。” 罗海明也说:“如果你不愿意,文章里不出现你的姓名。” 卢宛宁坐下。外面有人喊何老师,说有两个家长打架。何老师跳起来,往外跑。 屋内,剩下两个人。 罗海明问:“卢老师原来是公办教师,怎么会辞职呢?” “家里环境不好,想多赚点钱。”卢宛宁低头,抠手指甲。 “哦。”罗海明笑笑:“卢老师真直爽。” 报纸刊登的文章里,果然没有出现卢宛宁的姓名。但是强调,文心的老师是公立学校的优秀老师,熟谙中考题型,授课因材施教。 这篇文章,给文心带来海量生源。原来租的教室不够用,何老师向物业约谈,准备租下整层楼,又到处物色语文老师,想把作文开起来。 罗海明成为文心的“御用”媒体人,经常跑来参加活动,被戏称为“大内宫廷行走”。 老师们私底下议论,罗记者正在追求何老师。 何老师离婚,有个女儿在上小学。在黄冈教书的时候,与人合作出了很多试题集,赚了不少版权费。 跑到武汉,买下两套大房子,剩下的钱,全部投入到培训班中。 何老师似乎并不感冒他,但也不得罪。把他当作一个“免费”的宣传工具。 她经常开玩笑,罗记者是文心的编外员工。 过年过节的福利,送他一份;文心的聚餐饭局,罗海明每餐必到。 做记者的人,查颜观色,能言善辩,罗海明并不因为记者身份而骄矜傲慢,相反,谦卑有礼,代课老师们都很喜欢他。 圣诞节前夕,何老师宣布,全体教工在水果湖的三五醇聚餐。 关系户,只请了罗海明一个人。 罗记者来了,食指上转动一串钥匙,笑着说:“今天你们尽情地喝,我开车来的,负责把你们送到家。” 大都是年轻活泼的女老师,一听这话,尖叫声不断。 罗海明拿起桌上的一张宣传单:“哟,准备开阅读作文班了?” 卢宛宁说:“是,何老师胆子大,老师没找到,就敢提前宣传。” “我倒认识一个语文老师,湖北师范学院毕业,曾经是黄石公立学校的老师。现在在武汉一家培训机构代课。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空档。” 何老师走来,听到这句话,两眼发光:“叫什么名字?你给他打电话,我来和他说!” 电话接通,对面的吴老师答应,节后过来面谈。 何老师拍巴掌:“罗记者好像是阳新人,这个吴老师是你同学?” 罗海明一下子愣住,支支吾吾。 “走啦走啦,出发!”吃货老师们呼朋引伴,帮他解了围。 三五醇酒店档次较高,又在水果湖附近。算是精品湖北菜。 当家花旦是臻品排骨藕汤,精选蔡甸 9孔粉,煤炉慢炖,铫子滤油,骨汁入汤,藕酥肉香汤鲜。梁子湖的香煎刁子鱼,外酥肉嫩,刺少骨香。凤爪先炸后卤,软糯入味,一咬即脱骨,辣中微甜,回味无穷。 颜值超高的草莓流心蛋挞,成为抢手甜点。蛋挞皮内加入草莓汁,呈红色。内馅则是流心的,口感层次丰富,甜而不腻。 席间,只有罗海明一位男士,不喝酒。 女老师们闹起酒来,足够疯。卢宛宁喝了不少。 表面上嘻哈如常,内心仍然苦闷。她想不通,徐之焕抛弃她,最终娶了单位领导的女儿。那人在鲁巷的电信大厅里上班。卢宛宁假装咨询宽带业务,去看了看。 胖得像一只面包,眼睛在圆脸上,像两条黑线。 她哪里不如她? 罗海明一趟又一趟地送人。 卢宛宁晕晕乎乎,坐着等。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搀扶,送入车内。 第103章 兄妹为房反目 车上四位老师,按照远近距离匹配,最后送卢宛宁。 她醉得最厉害。 车停楼下,罗海明伸出手臂,从后座捞出东倒西歪的人。 “你一个人住这里?”罗海明问。 意识尚存,卢宛宁答非所问:“租的,我租的房子。” 手推罗海明:“你回去,我一个人能行。”身体摇摇晃晃。 罗海明一个跨步,揽住她的腰:“我送你上去。” 卢宛宁站定,不挪步。 罗海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本:“这是我的记者证,货真价实的记者。我是好人!” “501,送我上去,你就下来!” “当然当然,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老房子没有电梯,两人别别扭扭,四只脚,交替往上爬。 站在门口,卢宛宁掏出钥匙,插了半天,没插进锁孔。 罗海明跺脚,感应灯亮,一把抢过钥匙开了门。 他把卢宛宁放到沙发上,跑到厨房,给她倒了一杯开水。 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说:“卢老师,你喝点水。我走了啊,记得把门反锁。” 卢宛宁含糊道:“谢谢罗记者。” 罗海明回答不客气,往门外走,经过餐桌,看到一张催缴电费的单子。 他拿起来看了看,单子的户主,赫然写着卢宛宁的名字。 自那以后,罗海明来文心的次数更多了。和女老师们打成一片,越发熟络。 奇怪的是,圣诞节期间应聘的吴老师,答应寒假来开作文班,元旦后变了卦,打电话来说安排不过来。 寒假到来,文心招生爆满。 卢宛宁连轴转。她上的是大课,一个班100多人。 背着扩音器,泡着胖大海,含着金嗓子喉宝。轻伤不下火线。 大家都以为卢老师缺钱。 一个30多岁的单身女人,没钱租房住,这么拼命,着实可怜。 排课的时候,老师们尽量让着她。 一天,卢宛宁站在讲台上,嘶着嗓子讲虚拟语气。 一个长相帅气,衣着刮气的男人冲到教室后排,怒目而视。那架势,马上要冲到前面,和卢宛宁拼命。 何老师被惊动,进来拉他出去。 卢俊甩掉她的手:“我找我妹妹有事。” 魏宝珠生下儿子,卢妈欢天喜地,兑现承诺,将老两口的一套房产,转给她小姨。 卢俊找卢妈要房子。 卢妈左躲右闪,终于被逼承认,他的房子,全部办在了卢宛宁的名下。 卢俊暴跳如雷。 现在的他,今非昔比,在朋友圈里,是富有的拆二代。 还有一家生意火爆的茶餐厅。 花钱如流水,打麻将的筹码至少五位数开局。 茶餐厅的账目,魏宝珠在管。严防死守,捞不到油水。 他手里得有现钱。前天,联系了一个房产中介,想再卖两套房。 没想到,被妹妹给算计了! 等到下课,卢俊大喊一声:“卢宛宁,你跟我出来!” 卢宛宁跟着他,钻入安全出口楼道,反手关上防火门。 “我不会要你滴房子,只是代持。” “哼哼,你那个脑子,还帮我代持?不怕又来个男的,骗财又骗色?” 卢宛宁的心脏,像被剜去一块。她那个万事不挂心的哥哥,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还给我!” “你要房子搞么斯?缺钱吗?我把房租都存着在,你要,我给你转过克。” “那才多少?不够!快点,不要啰嗦,和我一起到政务中心克。” “我要是不克呢?” “你敢!” 卢俊的额头青筋暴露,两眼发红。 卢宛宁倒退两步,这还是她的哥哥吗? “转给你,你也是要卖,对吧?不如我直接拜托戴静婷,帮忙卖一套,把钱给你。这样少交过户费。” 卢俊急用钱,点头同意。上楼梯疾走,回头,用手指指点妹妹:“你搞快点。两件事同时进行,其它的房子,尽快转给我!” 防火门打开,又啪地关上。卢宛宁愣怔半天。 门又打开,罗海明伸进脑袋:“卢老师,上课了。” 卢宛宁赶紧跑,跑到教室。乌压压的黑脑袋晃动,她稳定心神,打开扩音器。 正要开口,右腹部突然剧痛,浑身冒冷汗。 身体摇晃,扑通一声。 有学生喊道:“卢老师晕倒了!” 眼前人脸晃动,卢宛宁痛得叫出声来。 罗海明扒拉开学生,一把抱起她。 卢宛宁意识尚存,吐出几个字:“阑尾炎,送我去**医院。” 说完,昏了过去。 待到再次醒来,她已经躺在病房里。 床边,坐着办公室的小宋老师。 “你醒了?手术昨天做了,你的阑尾已经切除。” 痛感消失,身体虚弱。卢宛宁问:“昨晚,是你照顾我?” “不是,是罗记者。他回去上班了。何老师今天早上打电话,我才过来。” 卢宛宁看到被子上的红字,不是**医院。 “怎么把我送到协和了?这么远!” “哎呀,昨天为这事,罗记者和何老师大吵一架,**医院近,罗记者非要舍近求远,把你送到协和医院。他说报社经常报道,**医院医生水平差,医疗事故多,上个月还有个20多岁的姑娘切阑尾,死在手术台上。何老师一听,吓坏了,这才同意他的意见。也是,协和的医生多厉害,你的手术做得非常成功。” 小宋老师话多:“我还没说完。上大桥的时候,堵车。罗记者和交警交涉,警察叔叔通过电台发布信息,为我们开出一条特殊通道,不到20分钟,就到了协和。哎吆,那场面,生死时速,可惜你没看到!” 卢宛宁闭上眼睛,脑补出画面。 小宋俯下身:“卢老师,要不要给你家人打电话?” “我告诉你一个号码,打给她,问她有没有时间过来?” 半个小时之后,戴静婷赶到医院。小宋出去吃饭。 卢宛宁向她说了卢俊的事。 戴静婷连说对不起:“我的馊主意,给你们家带来矛盾。” “不,我要谢谢你。如果房子在哥哥手里,过不多久,都会被他败光。现在起码还有时间缓冲,你也帮我想想对策。” “从长计议。” “你在网上查查看,**医院是不是出过切阑尾的医疗事故。” 戴静婷说:“不用查,我知道那件事,网上闹得很大。才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家属差点把医生捅死。信了邪,一个阑尾手术也能死人。” 卢宛宁沉默半天,又说:“你看人准,帮我看看待会儿来的那个男人。可不可以交往?” 第104章 种房子被抢 罗海明拎着一只硕大的打包盒,走到床头,打开盖子,浓白的汤,热气腾腾。 “财鱼炖豆腐,我在楼下餐馆点的餐,特地要师傅少放油。又问了医生,说你可以吃。” 卢宛宁手肘撑床,戴静婷赶紧扶她半靠床头。罗海明拿起椅子上的羽绒服,披在她肩上。又将桌面撑开,横放在床架上。 “这位是戴静婷,我闺蜜。” “我晓得,做地产生意的戴总。” “咦,你晓得我?我这么有名吗?”戴静婷半开玩笑。 罗海明打哈哈:“听卢老师说的。” “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她?”卢宛宁奇怪。 “有可能听何老师说的,我也忘了谁告诉我的。”罗海明支支吾吾。捧着汤碗,放在桌面上:“趁热喝,鲜得很。” 戴静婷并不放过,问:“罗记者是哪里人?” “阳新。” “阳新话很难懂。” “是,两个阳新人讲话,你们基本上听不懂。” “哪个学校毕业?” 罗海明摊开两手:“好吧,我自我介绍一下。罗海明,36岁,阳新太子镇人,毕业于湖北师范学院中文系。家中父母已过世,有个哥哥是知青,下放黑龙江,现在定居大庆。有过一段恋爱史,对方父母嫌弃我家穷,拿不出3万块彩礼,一拍两散。” “你才36岁?”戴静婷眼神犀利。 罗海明垂下眼皮,讪笑道:“我长得比较捉急一点。” “现在住哪里?” “我在黄鹂路租房住。” 戴静婷还要追问,被卢宛宁打断:“行了行了,你像查户口的。” 罗海明再次摊开双手:“君子坦荡荡,欢迎调查。我仰慕卢老师已久,愿意和她共度一生。” 一个指头戳破窗户纸,卢宛宁不好意思再插嘴,埋头喝汤。 戴静婷继续:“你们俩个都是租房户,有没有考虑买房。” 罗海明:“我手里攒了5万块钱,准备买房。” “5万?亏你说得出口,现在一套二环外的两室一厅,首付也要十几万。” 罗海明低下头:“我父亲肺癌,母亲脑梗去世,我以前赚的钱,都给他们治病花光了。” 卢宛宁听不下去,叫道:“没事没事,我有钱!” 戴静婷瞪她一眼。卢宛宁并不收敛。 “你出5万,我出10万,首付不就有了。” 罗海明尴尬地笑:“你闺蜜要嘲笑我吃软饭。这样,房子写你的名字,算你的婚前财产。” 成年人谈婚论嫁,将物质放在磅秤上称斤论两。 卢宛宁不再奢谈爱情,只想有个温暖的家。 两人云淡风轻,谈起未来,仿佛水到渠成。 戴静婷却内心不安,她看不透罗海明。 令人可疑的年龄,游移不定的眼神。他一定还有什么事,瞒着没有说。 广厦庐扩张,要在省内地级市开分店。戴静婷准备去黄石考察的时候,顺便去一趟阳新。 种房子终于有了结果。补偿文件下发,政策很宽松。 明明晓得大部分人是钻空子,考虑到征地之后,村民们失去收入来源。凡是在自家宅基地上的房子,都在补偿范围之内。 但是,自住和非自住有区别。 这里地段比较偏远,于蓝婷娘家的三层楼,按实际面积和市价,补偿八套。 于蓝婷种的房子,四层楼,补偿四套。 于坚于强义愤填膺,比于蓝婷还要激动。 “姐姐的房子面积更大,盖楼花的钱更多,补偿更少,这不公平。” 钱花得更多,是事实。盖房子,一个年代一个价。 于蓝婷被撺掇,姐弟三人一起冲到村委会去扯皮。 村委会早就聚集了一帮人。 书记和村长劝这个,说那个,大家都不听,乱糟糟一片。有人敲搪瓷脸盆,嚷着要去区政府闹事。 书记跳到石板搭成的乒乓桌台上:“我和大家交个底,新政策还有个补充规定,正在研讨中,以后凡是不用来住人的房子,全部当违建处理。你们要是去闹,把领导搞烦燥了,按补充规定执行,屁都得不到一个!” 村长补刀:“不光是得不到,白赔种房子的钱!去去去,你们只管去!” 大家本来心虚,有人离开。渐渐散去。 于蓝婷边走边盘算,还建的四套房子位置好多了。可以卖两套,在二环内买一套自主。剩下两套,一套卖了还债,一套留着出租。 想起这几年,她和顾印江所花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刨去种房子的钱,赚了一套半。 没有预想的多,好歹以后是有房子的人。 回到家,堂屋的桌子上,摆满菜碟饭碗。 清炒莴苣,虎皮青椒,肉末茄子,蒜米红苋菜,干豆角焖五花肉…… 都是自家菜园子里现掐现炒。于妈坐于正位,感伤地夹起一片清香的虎皮椒:“以后,再也吃不到自己种的菜了。” 于强说:“也不一定,妈,以后可以在阳台上种菜。” “那有个么意思,缩手缩脚。” 于坚咳嗽一声,表情严肃,对于蓝婷说:“姐,我们家的房子,要重新分配一下。” 于蓝婷奇怪:“还要么样分?” “宅基地是我们于家的祖产。村里的规矩,传男不传女。考虑到你花了钱,还是分你一套。” 于蓝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是你们住的这个三层楼,分我一套?” “不是,种的房子分给你一套。” 晴空霹雳,于蓝婷眼睛盯着老娘:“妈,这是您啊滴意思?” 于妈嗯嗯啊啊,不敢看她。 又问于强:“你呢?” 于强埋头扒饭,哼出一句话:“我听哥哥滴。” 于坚老婆帮腔:“姐,村里都是这样分配的。你不信,克问左邻右舍。” 于强老婆也说:“你种的房子,我们也出了钱。” 于蓝婷声音发抖:“那是我向你们借滴,我还给你们!房子是我滴。” 于坚老婆:“那个钱就算了,不用还。” 众人七嘴八舌,于蓝婷脑袋发懵。她想反击,却寡不敌众。 回到家,趴在床上大哭。 顾印江还没交班,听她断断续续说完。 “个斑马,只给我们一套?那不是折了老本?!” “你想想办法啊?”于蓝婷坐起身,朝他怒吼。 “我能有么办法?是你们于家的地,又不是顾家的,我跑克抢,那成莫斯了?” 于蓝婷呆坐片刻,抓起手机,给顾印湖打电话。 哭哭啼啼,说了个大概。 “嫂子,你莫急。”顾印湖态度冷静。“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们受欺负!” 第105章 智讨房产 顾印湖挂断电话,给顾印河拨过去:“大哥大嫂被人欺负了。” 顾印河听完叙述,立马说:“我和你一起克于家。” “这件事,你听我安排。我们先兵后礼。我打头阵,你收尾!” 顾印湖做了一番准备,带上学校教思品的同事赵老师,一起前往花山的于家。 于坚于强都不在家。于妈坐在院子里剥花生。 小孙子和一只大黄狗疯玩,你追我赶。 旁边的一栋“危楼”粉刷了白墙,像模像样。 “阿姨好,我是你啊大女婿顾印江的妹妹顾印湖,这位是赵律师。” “赵律师”西装革履,拎着黑皮包,像模像样。 于妈慌忙站起身,簸箕翻倒,花生粒滚得到处都是。 她扯起喉咙喊:“小秦小黄,你们下来!” 两个儿媳都在楼上各自的家中,早就从窗户里看到,两个陌生人进来。 两人下来,于妈命令大儿媳端茶倒水,小儿媳去喊人。 小秦端上两杯白开水,抱胸靠墙,警惕地说:“你们是帮大姐来要房子的吧?” 顾印湖微笑,不回答。 小秦手指危楼方向:“这栋楼,是我们和大姐一起建的。” 顾印湖还是不说话,报之以微笑。 几分钟后,小黄踉踉跄跄地跑回,身后跟着于坚于强。 兄弟俩各自拉过一只板凳坐下。于坚开口:“是大姐要你们来的?” 顾印湖不回答,再次介绍赵律师。 顾印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递过去:“这是大哥大嫂借钱盖房的欠条,借我2万,借我三弟8万,还有我老头老娘给他们4万块买房,也投进克了。” 于坚接过纸条,瞟了一眼,脸色阴沉下来。 顾印湖:“你们借钱给他们,有资格分房子,我们也一样有!” 于坚火冒三丈:“能一样吗?这里是我们于家的宅基地。房子是我老爸留下来的!”说完,嘶嘶嘶,把纸张撕得粉碎,丢在地上。“哪个欠你钱,找哪个克!” 顾印湖哦了一声:“两栋楼都是你们于家的。好,赵律师,给他们普普法。” 赵老师清了清嗓子:“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第十条规定,遗产第一顺序继承人为:配偶、子女、父母。老于先生留下的房产,由于老太太和你们姐弟三人共同继承。” 顾印湖:“那蛮好,12套房子,四个人分,一个人三套。” 于坚霍地站起来,手指顾印湖:“我们家的事,要你来掺和么斯?信不信我一锄头夯死你!” 冲到后厨,真的拖来一根锄头。 顾印湖丝毫不惧,还往前跨两步:“来来来,你只管夯!我死你坐牢,你们家房子还少一个人分!” 于妈惊恐万分,上前拽住于坚的胳膊:“儿哪,莫做傻事!” 哭喊:“我不要房子,你们分你们分!都是一家人,怎么搞成这样?” 小秦和于强也过来劝。 小黄忽然叫道:“大姐原来说过,她不要老屋。” 于强附和:“对,大姐不止一次说过,她放弃老屋的继承权。” 顾印湖反问:“她是不是也说过,他们种的房子,与你们不相干?” “为了这栋楼,他们投入多少心血和金钱?我哥为了筹钱,差点丢命,你们晓不晓得?好不容易还建四套,而你们白白得到相等数量房产,还不满足,还要打他们的主意。你们是于蓝婷的亲人们吗?” 顾印湖越说越气愤,挥手:“赵律师,回克我们就写起诉书,让法院秉公办理,走!” 于妈跑过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两眼流泪:“亲家姑娘,不能打官司!不能!太丢人了!” “那也行。大嫂说了,她只要您啊当初答应她的东西,其它滴不多要!她欠滴钱,都认,都还。” “嗯嗯,可得。” “你们的意见呢?”顾印湖抬头,问对面的四个人。 小秦扯了扯于坚的衣袖,于坚死命甩脱。于强在他耳边低声咕哝了一句,转过脸来说:“我们听妈的。” 顾印湖示意,赵老师从包里取出一张纸,念道:“以下是我的代理人于蓝婷,对于房产分配的声明。声明我于蓝婷自愿放弃祖屋拆迁还建房产的继承,宅基地另建房屋还建房产,均落户于我于蓝婷名下,其他人不得争抢。” 递给于强:“你们签字,然后我们再到公证处公证。” 几个人凑过来看声明。顾印湖跑到屋外,给于蓝婷打电话。 于蓝婷哭得稀里哗啦,哭完后又笑。 吸着鼻子说:“两个弟弟一个人四套房,肯定不会收留我妈。我拿一套房子出来给妈住。” 顾印湖叹口气:“依你,但是这套房子,我建议落户在盼盼名下。以免有人动歪脑筋。” “好!还是你想得周全!” 顾印湖回到屋内,宣布于蓝婷的决定。 于妈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原本打算,接下来由顾印河出面,请于家姐弟和顾家兄妹一起吃饭。毕竟是一家人,化干戈为玉帛,抢房一事就此翻篇。 顾印湖做了好事,不自夸,好比买下首饰压箱底。 回到家,添油加醋,吹嘘一通。老年人思考角度不一样。何翠兰可怜于妈,夸赞大儿媳做得对。 在农村,被儿子赶出家门的老头老太太,多得是。 何翠兰和顾明堂商量,由他们出面,请于家人坐坐。借机会,敲打敲打于蓝婷的两个弟弟。 饭局,由此上了一个台阶。 顾家五个人,于家四个人。顾印河匆匆赶到楚老宋菜馆,却发现多了一个人。 郑青玉笑盈盈地,坐在何翠兰身边。 他与郑青玉,是从厂区幼儿园开始的青梅竹马。 郑青玉是厂长的女儿,能歌善舞,漂亮活泼,长得像林青霞。 她享受被人仰慕的感觉,对追求的男生,给他一点希望,待到对方再近一步,她后退两步。 她是天下无双的公主,必须被人猛烈追求才可以得到。当然,追求她的这个人,还必须是天下无双的王子。 顾印河曾经是候选王子。但是这位王子木讷,对于她的暗示,反应迟钝。 只好耍点手段,散布顾印河追求她的小道消息。 比如,高考志愿,郑厂长要她填上海的学校,她打听到顾印河填武汉大学,赶紧重改自己的志愿。 对外宣称,顾印河因为她不想去外地,所以两个人成为同学。 留学也是。顾印河前脚报名托福,她后脚去交了钱。 建筑机械厂的大人们,都以为他们是一对。 在国外念书,两人接触反而比在国内多。要不是发生了那件事,顾印河也许不会回国,两人真有可能继续走下去。 郑青玉比以前更瘦,人瘦就显老。脖子上青筋暴露。还是保持着当年的傲娇,颈长背挺直。 何翠兰笑着说:“青玉来看我们,我就把她带来了。” 于妈问:“这是你啊的三儿媳?” 第106章 姐弟握手言和 顾印河代为回答:“不是,我老婆很忙,今天没来。” 楚老宋菜馆主打湖北菜,开胃武昌鱼很有特色。清蒸,保留鱼的原汁原味,吸收湖南菜的风格,添加红青两色剁椒,酸辣鲜美。 两家人上次一起吃饭,还是顾印江于蓝婷结婚。那个时候,于父还健在。 于妈唏嘘:“如果他们爸爸还在,肯定不会出这种事。” 于坚并没有认为自己错,满脸不屑,旁若无人,大吃大嚼,一副不吃白不吃的架势。 何翠兰放下筷子:“亲家,今天我自曝家丑,说一件我们家的事。” 自顾自,将韩鹏伙同两位妹妹,擅自转卖祖屋分钱的事,说了一遍。 于妈哎哟一声:“不应该,就说你们家条件好,也应该知会一声,太不尊重人。” 何翠兰继续:“祖屋要拆迁,拆迁费远高于当年的卖价。他们三个不甘心,回头克找买主,想要回房子。买主一家三个儿子,个个凶神恶煞,把我那个弟弟打断了一条腿。” 顾家儿女不知道这个后续。顾印江:“掉得大!” 顾印湖:“活该,恶人自有恶人磨。” 何翠兰:“这还冇完。上个礼拜四,小妹妹打电话给我,说弟弟的小姑娘得了白血病,想找我借钱。我以为他们合起伙来讹我。冇理会。昨天,弟媳妇上门,给我们下跪承认错误。说小姑娘做干细胞移植手术,要花几十万,周围的人都借遍了,还差几万块钱的缺口。” 顾印湖不相信:“真的假的?” 顾明堂:“哪有人编这种事骗钱?真滴真滴,她把病例给我们看了。” 顾印河:“还差多少,我回克找老婆要。” 顾印湖:“这样,我回克写募捐书,组织我们学校滴老师捐款。” 顾印江也不肯落后:“我捐1000块。” 何翠兰摆手:“打住打住。这件事不要你们管,我和你们爸明天克黄陂一趟,找社区想办法。” 于妈:“你们一家人真是菩萨心肠。老话说得冇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何翠兰:“亲家,善恶都是一念之间。都是房子惹的祸!” 于妈:“对对对,都是房子惹的祸!”扭头转向两个儿子:“你们两个,给大姐姐夫敬酒!” 听到韩鹏被人打断腿,姑娘患病,于坚于强早就坐不住了。 他们不幸命,但信因果报应。更不愿意自己做的恶,结在后代身上。 赶紧端杯,敬顾印江于蓝婷:“都怪我们一时贪心,姐姐姐夫原谅我们!” 于蓝婷抹了一把泪:“都是房子惹的祸!” 于坚:“我们姐弟四人,一人四套房。大姐说给一套妈住,我觉得不妥。她年纪大了,一个人太孤单,还是跟着我。要是在我们家住得不耐烦,你们再接过克。” 于蓝婷和于强连连说可得。 于家姐弟又向顾明堂何翠兰敬酒。 气氛热烈起来,一片欢声笑语。 吃完饭,于坚拦了一辆的士,和于妈于强离开。 顾家人在酒店门口道别。 顾印湖还是不相信:“这餐饭像是一堂亲情教育课,妈,你提前备课了吧?舅舅家的事是真的吗?” “呸,你老娘教数学的,又不是语文老师,瞎写小说虚构情节!” 顾明堂力挺:“千真万确。所以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何翠兰奚落道:“你看,你们老爸这种说法,才是文人爱用的” 扭头看向顾印河,下达指令:“我们几个,坐你哥的车,你送青玉回家。” 顾印河拦下一辆的士,问郑青玉住哪里。 郑青玉惊讶:“我家住哪里?你不晓得吗?我爸说搬家的时候,你和你大哥还上门帮过忙。” “哦,忘了。机械厂很多人搬家,我们都帮过。” “我们家,你也会忘?”坐上车,又多一位听众,郑青玉爱炫耀的冲动按不住。 “水岸星城啊!正对沙湖的花园洋房,270°观景阳台。当时武汉商品房均价5000多,我们买的8000多。本来要买别墅,都怪我妈保守,害怕怕机械厂的人嚼舌根。现在,武汉市内限制开发别墅。要不然,别墅住得更舒服,也更保值。 顾印河半开玩笑:“你人在国外,心系国内哈?” “我妈一打国际长途,就说这些事。她说武汉的房价飞涨,一个月一个价。我在网上也查了些资料,中国现在的房产热,对标日本80年代的经济高速发展,正是投资的好时机。” 的士司机冷不丁插一句:“所以,回来捡钱来啦?” 郑青玉哈哈:“对,回来炒房!不过,这次回国,还有别滴原因,是吧?印河?” 顾印河暗叫不好,没有回答。 的士停在小区门外。顾印河问:“不能开进克吗?” 郑青玉手指沙湖:“时间还早,我们散散步。” 一条蜿蜒小道,高悬淡白的路灯,左侧是一座刚建成的高档小区。 一栋栋安静,且被树影环绕的别墅,四层楼高的花园洋房,超大阳台上种满花草。 右侧是沙湖,新出的荷叶升腾阵阵清香。偶尔一两个夜跑的人经过。 郑青玉挽住顾印河的手臂,顾印河挣脱开,郑青玉像牛皮糖,三番五次,硬要挽。 顾印河身体僵硬,别扭地往前走。 “印河,以前我不懂事,向你道歉。”声音软得像。 顾印河转身:“回克吧,冇得么逛头。” “好好好,不提以前。听说,你太太是卖房子的?” “一家房产中介公司的副总。” “哎哟,不错嘛,我克找她买房子。” “他们是中介公司,你找她买房,他们要赚中间差价,还不如自己克买。” “是你怕我和她见面吧?”身体前倾,探着脑袋,观察顾印河的表情。 “我怕什么?”顾印河再次转身:“你家哪一栋,我送你回克。” 送到楼下,郑青玉扭捏身体:“送我上克嘛。” 上电梯,送到门口,郑青玉又说:“来都来了,不进克,和我爸我妈打个招呼?” 顾印河同意。 郑青玉开锁,两人进门。顾印河喊了一声郑叔叔林阿姨,没人应声。 郑青玉说:“你等等。”说完,往里走。 过了一会儿,顾印河听到她惊慌失措地大叫:“印河,你快来!” 顾印河来不及细想,朝卧室跑去。 第107章 顾印河被引诱 卧室的门虚掩,顾印河咚地撞开。 却见郑青玉已经换上丝质睡衣,睡衣大敞,里面什么都没穿。 顾印河轰地一下,两只耳朵通红。郑青玉扑上来,把他压在门板上。用胸脯蹭着他的前胸, 两片嘴唇送了上来。 忽然,顾印河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大作。他一个激灵,赶紧推开郑青玉。掏出手机一看,是戴静婷。 他转身往外跑,跑到门外,带上门,才滑动手机。 心,还在扑通扑通跳,微微喘气。 “你在哪里?” 电梯没到,害怕郑青玉追出来,他往楼梯跑。 “在路上,在回家的路上。” “在跑步吗?” “是,夜跑。” “不是请大嫂家人吃饭吗?怎么夜跑?” “刚从餐馆出来,跑到马路上拦的士。” “要不要我来接?” “不用不用。” 挂断电话,顾印河站定,头脑冷静下来。 这件事,得找个机会向戴静婷坦白。一颗多年前埋的雷,当着老婆的面拆掉,好过郑青玉引爆。 于家姐弟重归于好。顾印江、于蓝婷收获四套还建房产,还有一件天大的好事。 那就是,顾盼盼以武昌区中考状元的身份,考入华师一火箭班。 华师一全员住读,老顾家现在只剩下老两口。 往日吵吵闹闹的家,如今空落落。 姑娘和儿子不同。顾印湖的情感触角,比哥哥弟弟敏锐。她感知父母的失落和冷清,因此常常回家。 回到父母家,她更舒坦,更放松。 而她自己的家,已经变成钱家人的天下。 婆婆忙里忙外,尽心尽力带孙子。钱冰一回来,两人用家乡话说不停。有儿子撑腰,钱母不再像之前那样低声下气。 公事公办,婆媳俩,就像两个同事。 为了共同的工作——喂养教育钱亮亮,两人经常爆发争吵。 顾印湖指责婆婆给亮亮穿多了衣服,包得像粽子;钱母向儿子告状,孙子才刚学会说话,媳妇就给他制定学英语计划,一大早把录音机放在床边吵。 …… 锅盖碰锅铲,瓷碗撞竹筷。钱冰站在母亲一边的次数多,顾印湖势单力薄。 天长日久,夫妻之间,婆媳之间渐生积怨。就像桌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钱冰回家越来越少,两个小叔子每周都来。 钱母总是在周六早上去菜场,买新鲜的猪棒骨和脊骨,炖一大罐子汤。 晚上,围桌吃饭。两个壮小伙吃肉喝汤,他们的妈妈抱着碗,心满意足地看着他们吸溜吸溜,嘴里发出巨响。 顾印湖忽然觉得荒唐,这些人都是谁呀?她在自己的家里,和一群陌生人同桌吃饭! 有一次,小弟弟钱焱把女朋友带来。他已经大学毕业,在一家科技公司工作。女朋友也是外地人。 钱母当着顾印湖的面,给了500块钱见面礼。又暗示顾印湖表示。顾印湖装糊涂。 晚上,她带亮亮下楼玩耍。回来的时候,亮亮趴在她背上睡着。 正要开门进屋,听到母子俩的谈话。耳熟能详,顾印湖渐渐能听懂他们的家乡话。 钱母:“你大哥要是在家,肯定会给小崔见面礼。” 钱焱:“我最见不得她一张臭脸,好像谁都欠她钱。我大哥不愿回来,不是没道理。二哥说大哥在单位快活得很。” 钱母:“你们等不及?明年就要结婚?二哥还没谈朋友。” “早结迟结都要结,早点结婚更省钱,省去房租,就是一大笔。” “妈没有能力。你大哥说,到时候你买房首付,他出一部分。” “不会让大嫂晓得吧?” “肯定不让她晓得,你哥的钱,他都自己攥在手里。” 钱焱吞吞吐吐:“妈,我有个想法。” “说,和自己妈还藏着掖着?” “我想让小崔住家里来?” “家?这个家?” “嗯。” 钱母为难:“这是你大哥大嫂的房子,我做不了主。再说,也住不下。” “住得下住得下。小崔和您睡一张床。我无所谓,在单位睡办公室也可得,在这里睡沙发也可得。这大的客厅,空着可惜。” 钱母没吭声。 钱焱急不可耐:“妈,我们每个月的工资交完房租没剩多少,哪里还能攒下钱买房?买个屁呀!” “你不要急,我先和你大哥说,然后再让他和大嫂说。” “我大哥和您同意不就行了?非要和大嫂说吗?和她说,百分百不同意。” 要照以前的脾气,顾印湖冲进门内,三下五除二赶跑钱焱了事。 但是,现在她已为人母,说话要讲分寸,为人要有理有节。 开锁推门,对钱焱说:“你说得没错,我百分百不同意。道理我讲给你听。第一,小崔一看就是讲规矩的姑娘,她不可能还没结婚,就住到别人家。就算她愿意,妈您也不会愿意。隔壁左右都混熟了吧?家里多一个人,他们会问会打听。武汉人骨子里还是蛮传统,没过门住到夫家,是要被嚼舌根的。” “第二,这是我的家。万一,我说是万一,小崔在我家里怀了毛毛。我这个家长,是要担责的。我是公办教师,也是要讲名声的。” 道理说得牵强,但是态度明了,坚决不同意。 钱焱气呼呼地起身,冲到房内,拉出小崔,摔门而去。 顾印湖把儿子放到床上,钱母追进来,靠着门框:“你说的话有道理,他们年轻人没考虑那么深远。我们也是讲规矩的人家,容不得那种行为,也不想别人戳脊梁骨。”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开放,早已不在乎未婚先孕。但是老年人在乎,更在乎名声。 顾印湖的东扯西拉,实际上是说给钱母听的。 “拉虎皮扯大旗”,顾印湖赶走房子的“入侵者”。 但是,也得罪了小叔子。钱焱在钱冰面前,一顿添油加醋。 钱冰对顾印湖的情感,被灰暗现实的拉扯,一点点地耗尽。 周五,顾印湖有点发烧,提前回家。 远远地,看到钱母走出小区大门,匆匆右转。那边,不是钱亮亮幼儿园的方向,而且,现在时间尚早,还未放学。 顾印湖周身血液加快,兴奋的感觉,让她忘掉了不适。 老太太鬼鬼祟祟,要去见什么人? 第108章 小三现身 钱母疾行,钻入一家蛋糕店。 顾印湖穿过马路,走进一家药店。隔着货架,从缝隙里看向对面的落地玻璃墙。 玻璃墙边,摆放着一只小方桌,两把椅子。一把椅子上,坐着位长发垂腰的年轻女人。 钱母站着和她说话。 年轻女人站起,转到钱母身后,把她摁在对面的椅子坐下。 又买来一块三角千层蛋糕,放到她面前。 钱母缩手缩脚,不肯吃。 年轻女人低头喝咖啡,翘着兰花指,笑嘻嘻地和钱母说话。 钱母似乎很错愕,点头摇头,表情很凝重。 最后,年轻女人走出来。顾印湖看到她的正脸。 饱满莹润的脸庞,胸部很大,把连衣裙撑得鼓胀,长筒靴上露出大腿一截,白腻腻的。 顾印湖呼出一口气,告诫自己冷静,眼睁睁地目送她消失不见。 钱母呆坐半天,站起身,走到收银台要了一只塑料袋,将一口没动的蛋糕,放入袋内。 走出蛋糕店,她向幼儿园的方向走去。失魂落魄一般。 幼儿园铁栅栏门打开,孩子们笑闹着往外跑。钱亮亮高喊奶奶,扑过来。 瞬间,钱母苦着的一张脸笑成花,蹲下身,拿出蛋糕,准备喂他。 顾印湖走过去,一把扯过塑料袋,连同蛋糕,丢入垃圾桶。“这种人造奶油不能吃!” 钱亮亮瞪眼,钱母却什么也没说,甚至不敢看她一眼,牵着孙子往外走。 晚上,顾印湖在床上翻来复去,睡不着。 脑海中不断跳出钱冰和年轻女人亲热的画面。 一再做思想建设,要冷静要冷静,但是这种事,是可忍熟不可忍?脏,太脏了! 胸中一口气堵塞,腾地坐起身,她半靠床头,大眼睁到天亮。 第二天是周六,钱冰所在的药企今天上班。 顾印湖起床,穿衣,洗漱,坐在梳妆台前化妆。 以前圆润的脸,现在瘦成尖下颏,符合当下审美。但是皮肤干巴,渐渐长出细纹。 她老了。和自然的胶原蛋白脸放在一起,美丑自现。 涂上一层厚厚的粉底,遮盖皱纹。 卢宛宁从欧洲回来,送她一支兰蔻口号,玫瑰色。白面红唇,颜色鲜明。号角在胸中吹响,顾印湖再上战场。 顾印湖问过钱冰,他所在药厂的名字。钱冰含糊其辞。所以,她一直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 从他上班的方向,以及一些蛛丝马迹。顾印湖猜到,他的单位应该在佳园路。她曾经跟踪、经过的那块空地,如今已经建成的光谷生物园。 早早起床,在楼下吃了碗热干面,顾印湖走到武珞路公交站,乘坐702出发。 一路向东,迎着朝阳。 几年过去,光谷一带变化巨大。高楼林立,层高和密集度,一点不输二环内的城区。 光谷步行街附近的米兰映象、加州阳光、风度柏林小区,欧美风外观设计,增加了建筑的多样性和高级感,成为鲁巷转盘附近的新地标。 道路两旁的小店,依旧热气喧腾,烟火缭绕,迎接匆忙的过早人。 光谷生物城的房子建得不高,兼具办公、厂房和仓库的功能。 生物城占地20平方公里,依据行业,划分为生物创新园、生物医药园、生物农业园、医疗器械园等多个园区,近1000家公司。 顾印湖站在导图标牌前,脑袋发晕。依稀记得钱冰说过,医疗器械有远大的发展前景。 她在医疗器械园的名录中查找。 “武汉冰珊生物医疗科技有限公司”进入视线,顾印湖没来由地意识到,钱冰就是这家公司的。 她记下该公司的具体位置,向耳朵后拢了拢头发,昂首挺胸,向目标行进。 办公楼有两个门栋,顾印湖犹豫,不知道该从哪个入口进。 近处的门栋旁停着一辆货车,几个工人推着装满纸箱的拖车,从门里出来。 “钱磊?” 钱磊也看到顾印湖,结结巴巴:“大,大嫂。”神色突然变得慌张,转身往里跑。 顾印湖拔腿就追,追到电梯口,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跑什么?” 钱磊眼神晃荡:“我忘了带手机,上去拿。” 顾印湖冷笑:“是给你哥报信吧?” 钱磊两手在裤子上擦来擦去:“大嫂,开,开玩笑,报什么信?” 外面有人喊钱磊。钱磊答应一声,转身跑掉。 电梯到一楼,门开,里面又有几个人推着药品下来。 顾印湖礼貌相问:“请问,钱总在几楼办公?” 其中一个平头年轻人回答:“8楼,808。” 另一个年轻人说:“钱总今天好像不在,和董秘书一起出去了。” 平头年轻人:“董秘书没去,她在办公室。” “怎么可能,他们俩就像连体人,怎么可能分开行动?” “别瞎说老板坏话!” 顾印湖没上电梯,掏出手机,假装接电话,脚步跟上,偷听他们继续讲话。 “什么坏话!这不是公开的秘密吗?男老板女秘书,霸道总裁爱上大波妹。” 平头年轻人直起身体,怒骂:“你们瞎造董秘书的谣!我和瑶瑶高中通过学,她是个清高的姑娘!” “马青山,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们不怪你!” “哎哎哎,别说了,二皇叔在那边,小心听到!” 不远处,钱磊背对着这边打电话。 顾印湖赶紧转身,回到电梯口,上电梯,直奔8楼。 8楼只有两间办公室,一间806,一间808。两扇门紧闭。 顾印湖走到808门口,敲门。 敲了好一会儿,门才开。里面的人,正是请钱母吃蛋糕的年轻女人。 “董瑶瑶,是吗?” “董瑶,我是董瑶。”董瑶非常惊讶,也很紧张:“钱,钱太太,你,你怎么来了?” “看来,你认识我。”顾印湖推开她,长驱直入:“请叫我顾老师,钱冰呢?” “钱总和,哦,不,他一个人去水果湖的卫生厅开会。您找他有什么事?” “我来我老公的单位,你问我有什么事?” 董瑶今天穿着紧身裙,胸部依然鼓涨撩人。她转身,去办公桌上抓手机:“我打电话问问钱总,看他什么时候回来?” 顾印湖上前,一把抢过她的手机:“想喊他过来保护你,是吗?” 董瑶大惊,叫道:“钱太太,哦,不,顾老师,你误会了!我是钱总的秘书,我们纯粹是工作关系。” 顾印湖上下打量:“工作?有必要穿成这样吗?” 她走到门边,面无表情,关上了房门。 第109章 钱冰认错 董瑶的办公室在外间,走入里间,钱冰的办公室相当大,比梅苑的房子还要大。 在家里,他多憋屈。而在这里,宽敞明亮,200多平的面积,只放了一套大办公桌椅,外加一组会客沙发,中间的空地,容得下四五对人跳拉丁舞。 视野也开阔,落地玻璃窗外,满眼苍翠,那边是九峰国家森林公园。 “董秘书,你过来,我们聊聊天。” 董瑶战战兢兢,走入里间。 顾印湖坐入大班椅,大班桌的前面有两把椅子。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董瑶低头,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顾老师,我和钱总清清白白。” “我换一种问法。你什么时候到这家公司来的?” “前年,前年大学毕业就过来了。” “钱冰招你进来的?” “不用招,公司是我,我亲戚开的,我想来就来。” 顾印湖努力回想钱冰两年前的表现,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没来由的兴奋,像打了鸡血,原来是坠入爱河了? “你住哪里?” “我就住公司附近,我姑,哦,不,我亲戚的房子。她房子多,给我住一套。” “和钱冰一起住?” 董瑶警惕,这位顾老师说是聊天,实际上是在挖坑,等着她往里跳。 “顾老师说笑,我怎么和老板一起住?您要是不相信,现在可以去我家,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 “那他平时住哪里?” 董瑶有了防备,赶紧说:“不晓得。老板的私生活,我不打听。” 顾印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站到董瑶的跟前。 董瑶不敢坐,也站起身。 “你穿成这样?你们老板不管你?”顾印湖的视线,落在她的胸部。 “这是我们的私生活,老板当然不会管。”董瑶说话风雨不透,胆子大起来:“我们是私企,自由度高,不像你们老师、公务员有人管。” “所以,你就敢穿成这样,勾引我老公?”顾印湖突然变脸,冲上去薅住董瑶的一撮头发,把她扯到沙发边,摁倒在沙发上,双手一顿乱抓乱挠。 董瑶惊声尖叫,顾印湖又伸手去扯她的裙子。 董瑶恐惧的呼救声,在房间里回响。 但是,整个8楼,只有她们两个人。 顾印湖越战越勇,董瑶身上的紧身裙被扒掉,只剩下内衣。 “顾老师,不要冤枉我,我没勾引钱总!”董瑶双手捂脸,声泪俱下。 “老实交代,你昨天去找我婆婆干什么?”顾印湖的眼神,落在她的白肚皮上:“你不会怀孕了,找她逼我老公离婚吧?” 董瑶下意识,护住肚子。 顾印湖越发觉得猜对了,扬起拳头,朝她的肚子打去。 房门嘭地撞开,钱冰冲进来,从后面抱住顾印湖,翻转身,把她往地上摔。 然后脱去外套,丢在董瑶身上,说:“到对面去!” 董瑶头发蓬乱,脸上一道道血色划痕,披上衣服,猫着腰,往外跑。 顾印湖爬起来,要去追。钱冰拽住她的胳膊,扬起巴掌甩过去,一声脆响。 对面的806门开,接着啪地关上。董瑶安全逃离。 顾印湖被打懵了,握住右脸颊。 钱冰双手叉腰,怒目而视:“你还有点人民教师的样子吗?顾印湖,你特么的就是一个泼妇!” “是你们这对狗男女把我逼成这个样子,你还有理了?钱冰,你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狗男女?你说我和董秘书?” “难道不是吗?” “证据呢?你要是拿得出证据,我心服口服,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顾印湖说不出话来,她的确没有证据,单凭董瑶穿衣暴露,岂能推导出两人有奸情? 一时冲动,过早打草惊蛇。 钱冰哼:“顾印湖,你瞧我不顺眼,那就没有必要绑在一起,我们离婚!” “离就离!”顾印湖脑袋一团乱麻,捂着脸,往外跑。 回到家,对钱母说:“你儿子要和我离婚!” 钱母似乎不震惊,却忧心忡忡:“你的意见呢?” 顾印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呆愣愣地,没回答。 钱母抓住她的手:“不离,可以吗?小顾,对于我们女人来说,儿子才是最重要的。你做任何决定,都要优先考虑亮亮。丈夫,就是帮助你抚养亮亮的一个工具。就像你上课用的黑板粉笔,没有也可以,但是会难很多。” 顾印湖吃了一个大惊。看似没有读过书的钱母,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钱母拍拍她的手:“只要你不愿意,钱冰就不会再提离婚二字,你放心。” 晚上,顾印湖在床上辗转。 一个翻身,亮亮睁着一双小黑豆似的眼睛看着她。 “妈妈,你怎么翻来复去?是不是有心事?” “是的。你怎么也没睡着?” “我今天中午,在幼儿园睡饱了。现在,瞌睡虫都不理我。你有什么心事,说给我听听。” “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妈妈老是逼我学习,我喜欢爸爸。”亮亮嘻嘻笑。 “可是,爸爸很少回家。” “他一回家就和我玩。他说他要赚好多好多钱,让我成为富二代。妈妈,什么是富二代?” “富二代不是好东西,妈妈希望你成为富一代。” “可是,二比一大呀,富二代肯定比富一代好,对不对?” “富二代不劳而获,富一代积极进取,妈妈认为积极进取比不劳而获好。” “好吧,我听妈妈的,努力成为富一代。”小嘴叭叭叭,不一会儿,睡着了。 顾印湖想明白了。她的人生选择,关系到钱亮的生长环境。父母离婚,对孩子的伤害犹如海啸,波及到他人生的每一个阶段。 钱母说得有道理,那就把钱冰当作抚养儿子的工具,发挥他陪伴成长和赚钱养家的功能。 买房子之后,钱冰再没有给钱她,而是每个月向钱母交生活费。家里的开支用度,顾印湖不管,自己的工资自己花。 钱冰说过,要买第二套房,她在偷偷地攒钱。 不离婚!坚决不离婚。这是顾印湖的决定。哪怕胸口疼得炸裂,为了儿子,她也要忍。 她终于理解,什么叫“为母则刚”! 钱冰回家了。关在次卧,和钱母说了半个小时的话。 然后,跨步而入主卧。钱母跟着进来,牵走亮亮,开门下楼去玩耍。 顾印湖坐在床边,钱冰关上房门,双腿跪下,把头放在她的膝盖上:“老婆,我错了。” 第110章 钱母离开 顾印湖条件反射,弹跳起身,跑到另一边坐下。 钱冰脸色阴沉,但说出口的话,调子没变:“都怪我,没日没夜地扑在公司里,缺少与你的交流,被别人钻了空子。” “你倒会推卸责任?” “不推卸,是我主责。”他停顿片刻,继续:“太累了,晚上睡在办公室,她摸上了我的床。” “不要再说了!”顾印湖喊叫,那场景,太恶心! 钱冰住嘴。 “别人是谁?是董瑶吗?” “嗯。” 顾印湖扭过脸,直视钱冰。钱冰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淡定,看不出一丝愧疚。 “她为什么不承认?” “害怕你呗。” “是不是从你的口中得知,我是个彪悍的泼妇?” 钱冰避而不答:“印湖,我错了就是错了。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以后我每天按时回家,每个月的工资全部交给你。” “那她呢?怎么处理?” “调岗,调到生产车间。” “不能开除?” “她有后台关系,我只是个职业经理人。虽然她主动在先,但她是女性,反咬一口,也不好收场。” 顾印湖见好就收,不再追究,但是喉咙间,隐隐埋下一根鱼刺。 洗漱完,两人靠在床背上刷手机。 顾印湖:“我们再买一套大房子吧,你上次说过。” “买,肯定要买!但是,我想先买车,上班远,没车不方便。” 顾印湖警惕地说:“我没钱。” “谁找你要钱?我有钱!缓到明年,我们再买房。哦,对了,我妈要回老家一趟。我大姨身体不好,要她回去照料。” 顾印湖坐直身体:“那亮亮怎么办?” “请保姆,或者让你爸妈帮忙接送?” 顾印湖思索,也不是不可。自顾盼盼住校,老爸老妈闲得发慌。 “你妈还来武汉吗?” “不好说,亮亮大了,也许不会再来了。” 钱母不来,钱磊钱焱自然也不会来。 “那还买房吗?” “买,缓缓再买。”钱冰说完,伸过手臂,想抱顾印湖。 顾印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甩掉那只抱过其她女人的手。 钱冰讪讪地收回,脱衣关灯睡觉。 顾印湖关灯之前,手机嘟地一声,收到一条短信:【姐,我向你道歉。是我主动勾引钱总,都是我的错。我已经调到生产车间,和钱总不再有近距离接触。对不起。董瑶。】 过几天,钱母收拾东西回老家。 顾明堂和何翠兰担起接送外孙的职责,来回跑得辛苦,干脆接到家中,晚上也不送来。 顾印湖乐得轻松。钱冰买了一辆宝马x6,虽不是天天回,一个星期有一半时间在家。 时光如水,岁月似乎静好。 广厦庐考察地级市,戴静婷申请去黄石,因为离阳新近。为了卢宛宁,她要对罗海明做背调。 作为湖北车牌排序为 b的城市,黄石的综合实力和经济发展水平,在省内曾经不可小觑。 从2010年开始,黄石市房地产进入快速发展阶段。中心城区,团城山附近高档住宅均价8500元每平,而此时的武汉商品房均价为6565元每平。 大批房地产开发企业进入黄石。 戴静婷开车,沿着慈湖转了一圈。五步一高楼,十步一工地。挖掘机突突突刨地,脚手架在半空中晃动。空气里,灰尘弥漫。 杭州东路一个工地,传来礼炮的巨响,两只巨型充气玩偶上下摆动手臂。四周,人来人往。 戴静婷开车过去,早有门童迎上来:“女士,您是来看房子的吗?” 戴静婷探头一看,玩偶的后面有一个售楼部。 进去看看也好,了解行情。她点头。 “有登记验资吗?” “验资?” “我们博雅公馆是高档楼盘,看房需要验资。个人账户必须有500万现金存款,才能看房。” “没有。” “那请您将车开走。”门童保持微笑,两手向外,做出请的姿势。 戴静婷倒车,欲离开。售楼部内跑出一个人,竟是瞿海洋。 瞿海洋朝门童交代几句,门童立刻变脸,笑容可掬,朝戴静婷做出指引停车的手势。 戴静婷犹豫片刻,跟上门童,将车开到停车场。 在一众豪车中,她的卡罗拉如同灰姑娘,闯入珠光宝气的贵妇群。 瞿海洋跟上来:“走,进去看看,黄石最高端的楼盘。”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佳兆准备进入黄石市场。” 省城地产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各路房产公司向地级市拓展。 戴静婷问:“这是黄石最高端的楼盘?” “最高端,我看未必,价格最高是真的。” 他挥手,指向沙盘:“这个楼盘主打别墅,陈总狡猾,武汉市区限制独栋别墅,他跑到黄石来建。那边还有小高层和高层。” “他们什么时候开盘,销售自营还是外包?” 瞿海洋笑:“我带你去见陈总,他今天刚好过来视察。” 戴静婷跟着瞿海洋,走到后厅的办公室,敲门进入。 两个带安全帽的人围着陈总,几里哇啦说粤语。 戴静婷愣住,真是冤家路窄。 陈总挥手:“快啲去做嘢。”两人离开。 瞿海洋两两介绍。陈总似笑非笑,盯着戴静婷。 按照原来的修为,戴静婷转身就走。但是,现在,她不会,反而面带微笑:“陈总您好,我是广厦庐房产经纪公司的戴静婷。” 过去的事情,已经翻篇,她是在地产行业里讨饭吃的戴总。 “哦,幸会幸会!”老家伙干脆也装不认识。 戴静婷直接切入主题:“陈总,能把博雅公馆小高层和高层的营销,交给我们来做吗?” 别墅和其它楼栋分开营销,在武汉比较普遍,因为别墅销售周期长,营销策略不同。 “那不行,这个楼盘打包营销。你们公司如果想竞标,就必须同意这个条件。” 瞿海洋跟着戴静婷,走出售楼部。戴静婷回头再看广告展板,这才发现楼盘是中轴集团开发。 “你们要是接下中轴所有项目,再加上我们佳兆的,基本上就能连轴转,业务不断档。这个陈总不简单,市里房产协会换届,他有可能会是下一届会长。” “房产协会?” “对。我们约个时间,我带你去见见协会的方秘书长。方秘书长年轻,应该不会换。认识她,你以后的路会越走越宽。” “谢谢。” 一直跟到停车场,戴静婷坐上驾驶室,瞿海洋轻车熟路,坐上副驾。 “瞿总?你去哪里?”戴静婷不好直接赶人。 “我跟你走。” “我不回武汉,我去阳新。” “那我也去阳新。阳新话属于赣西方言,很难懂,我帮你当翻译。不要叫瞿总,叫我海洋。” 第111章 背调罗海明 按照卢宛宁打听到的地址,戴静婷一路南下,开到阳新县太子镇近郊农村。 一望无际的农田,田间小道的尽头,错落排列数十栋民房。 烧稻草的烟味,夹杂清新的植物香气。 戴静婷将车停到一个晒谷场旁边,和瞿海洋走进村子。 走了一段路,没见一个人。 很多民房大门紧锁。敞开着的,门里黑洞洞,也看不到人。 右前方传来小孩子的说话声,转过一个院墙,他们看到两个小男孩,蹲在地上打弹珠。 站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太婆扯着嗓子喊叫:“秋秋!” 两个孩子不理睬。 瞿海洋一脚踩住滚到脚边的弹珠,问:“你们哪个叫秋秋?” 秋秋蹦起来,推开他,捡起弹珠,往后跑,跑到太婆跟前,抓住她的手。 戴静婷赶紧上前,问太婆:“您认识罗海明吗?” 秋秋蹦得老高:“他是……”太婆一把捂住他的嘴,几里哇啦说了一堆话。 戴静婷一句也没听懂。瞿海洋凑过去,让她说慢一点。 太婆又是一阵几里哇啦。 瞿海洋小心翻译:“她说她认识,罗海明是村里考出去的大学生。” 戴静婷问:“他家住哪里?家里还有谁?” 太婆遥指左前方一间平房。平房破败,大门上一把铁锁,院内,荒草丛生。 瞿海洋接着翻译:“罗海明的父母去世得早,他吃百家饭长大,幸好脑子聪明,考出去就没有回来。” 回到车内,戴静婷给卢妈打电话。 “碰到一位年纪大的人,她所说,和罗海明自己的介绍差别不大。” 卢妈连声感谢:“希望宛宁这次遇到的是良人。” “阿姨,说实话,我对罗海明印象不好。这次也就一人之词,我还是担心。宛宁太单纯,谈婚论嫁,还是要多观察观察。” “没错没错。” 身旁的瞿海洋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戴静婷,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冷静。” 瞿海洋一路相随,戴静婷晓得他还没死心。佳兆是广厦庐的甲方,她不敢得罪。 瞿海洋没有普通人的道德观,明知戴静婷是有夫之妇,还要招惹。但是,骨子里还有些骄傲,不会用强。 他用自己的方式追女人。 回到武汉,兑现承诺,真把协会的方秘书长给请了出来。 中午时间紧,就在附近的秀玉就餐。 方秘50多岁,瞿海洋做了番功课,知道她的喜好,为她单点意式 t骨牛排和蜂蜜厚多士。 自己要了份虾仁泡菜炒饭,戴静婷点了份香菇滑鸡煲仔饭。 吃到一半,瞿海洋掏出手机,退到半米开外:“来,我给两位美女照张相。” 咔嚓咔嚓。 方秘和他们聊得很放松,心情大好,临走,送给戴静婷一本小册子。小册子收录所有会员单位负责人的手机号码。 千金难买的客户资源,戴静婷准备一家家打电话,然后上门拜访。 瞿海洋忽然发问:“黄石博雅公馆的项目,想不想接?” “当然想。” “赶快回去准备标书,我保证你中标。” “你保证?拿什么保证?” 瞿海洋神秘一笑:“暂时保密。” 戴静婷回公司,向丁晓伟、周莲告知这两件事。 丁晓伟眼睛发亮,一把抢过通讯录:“这可是好东西。” 没翻两页,被周莲抢去,塞回戴静婷的手中。 周莲对丁晓伟说:“你又不负责这块业务,要它干什么?” 朝戴静婷使眼色,让她把通讯录收好。 戴静婷问,是否参加中轴项目的投标。 丁晓伟:“当然参加!瞿总肯帮我们,八九不离十!” 戴静婷:“那可不一定,我和中轴的陈总有过节。要不这样,标书我做,投标你们俩去!” 丁晓伟一拍巴掌:“嘿,我们去肯定中不了,只有你去!”说完,朝周莲挤眉弄眼。 周莲拍戴静婷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老丁说得没错,只有你去!” 中轴黄石博雅公馆项目营销竞标地点,设在光谷银海杰座酒店会议室。 来的公司不多,甲方来了几个中高层评标。没见陈总。 等结果的时候,瞿海洋也来了,悄摸摸地从后门进来,坐在戴静婷身后,递过来一瓶水。 戴静婷忘记带水,正渴,想都没想,喝下去大半瓶。 结果出来了,广厦庐中标。戴静婷非常意外。 低声问瞿海洋:“真的是我们中了?” “是的,是你们!” “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瞿海洋伸胳膊拉腿:“我能做什么手脚?不过,陈总和我说,等结果出来,要你去一趟他的房间。” 戴静婷怒目圆睁:“我不去!他想干什么?” “有件事,他想问问你。” “什么事?” “你和方秘书长是什么关系?” 戴静婷一下子怔住。 瞿海洋:“你就说是朋友关系,忘年交。” 好像也没错,方秘书长的姑娘,毕业于湖北大学行管专业,算是戴静婷的师妹,目前在澳洲留学。这层关系在,她们俩很谈得来。两人还互加了微信。 戴静婷这下明白,瞿海洋给她们拍合照的目的。扯虎皮拉大旗。 “你把照片给陈总看了?” 瞿海洋嘿嘿直笑:“本来的目的就是给他看。结果方秘书长找我要,先发给她,她直接发到朋友圈。你没看到吗?” 戴静婷翻手机,果然,方秘书长的朋友圈转发了她们俩的吃饭照片。下面一大堆红心。 瞿海洋手指其中一个:“陈总也点了赞。” “我猜,方秘书长发这张照片,本意是给她姑娘看的。她想通过你,和女儿拉起话题。因为留学的事,两人闹得不愉快。不过,歪打正着,正好帮了你。走吧,去见陈总。我陪你!” 有瞿海洋陪,戴静婷安心,收拾东西,跟他走到1107号房门口。 瞿海洋敲开门,陈总翘着二郎腿,坐在窗户边的沙发上。 “小瞿总,怎么样?这回你欠我一个人情,下回记得还我?”笑眯眯地站起身。 戴静婷脑袋发晕,瞿海洋伸手去扶。“怎么回事,陈总?” “我刚才给你的水,她喝了没?里面有点料,保证你待会儿快乐似神仙。”陈总站起身,经过他们,伸出手指,戳了戳戴静婷,戴静婷一碰就倒,倒在身边的一张床上。 “陈总,你这是干什么?” “哎哟,你那点心思,谁都能看出来。磨磨唧唧,看着挺着急,我帮你一把。”走到门边,挥手:“快点办事!” 门啪地被带上。 戴静婷躺在床上,浑身燥热。瞿海洋手足无措,内心几千万只蚂蚁爬。 第112章 陈总设计 顾印河正在单位开会,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你老婆被下药,关在银海杰座酒店1107号房。】 他腾地起身,往外跑。下楼,冲到院门口,拦下一辆的士,向光谷飞奔。 下车,闯入酒店,对着服务台大喊:“1107,有人杀人!赶快上来开门!” 进入电梯,他两条腿不住地哆嗦。 11楼停下,他冲到1107号房门口,举拳,咚咚咚地捶门。 一边敲,一边喊戴静婷的名字。 隔壁,有人探出脑袋:“搞什么鬼?吵死人!” 顾印河不管不顾,只顾捶门。 刚才他的喊话,吓到前台。服务员拿着房卡跑上来。战战兢兢:“真有人杀人吗?” 顾印河抢过房卡,大力推开房门。 屋内静悄悄,戴静婷双眼紧闭,睡在床上。卫生间里哗啦啦水响。 顾印河冲入卫生间,从里面揪出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 女服务员尖叫一声,退出门外。 顾印河扼住瞿海洋的喉咙:“你想怎么死?” 瞿海洋两手举过头:“我什么都没做!不信,你可以问她!” 顾印河松手,回到床边。戴静婷两手轻握拳,身上衣着齐整。 瞿海洋捞了一条长浴巾,围住下半身:“我刚才用冷水冲澡降火,你相信我。顾工,都在一个圈子里混,你应该晓得,我没那么龌龊,都是陈总设计的。” 顾印河的眼神阴寒:“中轴的陈志标?” “对,就是那老色鬼。”说完,瞿海洋把经过讲了一遍。 顾印河在床边坐下,握住戴静婷的手。她满脸通红,呼哧呼哧喘气,却昏迷不醒。 瞿海洋穿好衣服,问道:“你怎么知道房号?” “我收到一条短信。”顾印河掏出手机。 瞿海洋看了一眼:“这是陈总司机的手机。”他低头想了想:“你是不是和陈总有过节?” “有!我曾经打过他!” “难怪,老东西想一箭双雕。报你打他之仇,然后我落个强奸罪名,减少一个竞争对手。” 此刻,陈总坐在办公室里,哼着《紫竹调》。 一个小时之前,他从1107号房出来,下到地库,坐等10分钟后,要过司机小汪的手机,给顾印河发短信,然后删掉,归还给小汪。 顾印河从中南赶来,大约20分钟。赶到1107,正好能看到香艳一幕。 然后,两个男人大打出手…… 陈总越想越开心,两只脚翘到办公桌上。 门外响起急促敲门声,小汪捧着手机跑进来:“陈总,救我!” “什么事这么慌张?”陈总接过他的手机,页面停留在短信上。【我知道你是谁。从今往后,你多了两个敌人,出门开车小心点,四只眼睛时刻盯着你!】 陈总翻找自己的手机通讯录,号码不是顾印河的。究竟是谁?恐吓他,还是小汪? 他把手机丢在桌上:“滚出去!” 短信是瞿海洋发的,用他另一只手机。 他本来要直接发给陈总,被顾印河制止。 “发给他,他一下子就能猜到是谁?不如留点悬念,让他提心吊胆。” “听你的,这个悬念,要挂在他头上,时不时敲打。”瞿海洋哼笑:“我正好无聊得很。” 戴静婷动了一下。瞿海洋站起来:“老顾,我们现在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拥有共同的爱人,共同的敌人!” 顾印河:“谁和你有共同的爱人,戴静婷是我爱人,我老婆,只属于我一个人。” 瞿海洋摇头:“我们理解不一样,你所说的爱人,是侠义的概念,我所说的,她是我爱的人。” 戴静婷坐起身,抄起枕头砸过来:“瞿海洋,你算计我!顾印河,打他!” 顾印河站起身,捏起拳头,跃跃欲试。 瞿海洋往外跑,边跑边回头说:“老顾,你帮我解释,不要坏了我的名声!” 黄石博雅公馆开盘,丁晓伟和周莲带队前往。 广厦庐在武汉三镇的连锁店,已经开到12家。网站数据库的创建,使房产中介们的工作,变得更加便利。 戴静婷不用跑店,便能在网站后台,查到所有房源,看到所有成交信息。 这天,她坐在中南店办公室,在网上找房。 2005年,她购买枫秀园自住,柠檬乐园投资;2008年,抢东湖复地国际一套;2009年,购天鹅堡小镇商铺一间;2010,再购水岸星城小高层一套。 一年一套。她对买房产生了一种执念。 只要手里有钱,她就想买房;看到一个新楼盘,迅速地分析自购的利弊。 筹划、交钱、签合同、交房、装修、出租,每一个过程,都让她欣喜,充满期待。 在满怀期待中,人生才有滋有味。 那些年,很多人都像她一样,买房、赚钱、奋斗。 生活的热气,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咕嘟咕嘟,冒着欢腾的泡泡。 2011年,为抑制房价过快上涨,限购令颁布。已有一套住房者,限购第二套;已有两套及以上住房,禁止购房。 戴静婷被禁,她的目光转向写字楼。 武昌中北路进驻多家省级金融机构,华中地区金融中心城雏形即将形成。 这里,已建、在建和立项的高端商务物业越来越多,吸引更多金融行业及配套行业单位入驻。 她想买一间写字楼物业。 今年股市不佳,房市限购,投资热钱,瞄上商务地产这块蛋糕。 先下手为强。戴静婷看上中北资本大厦的一个小单位。 正准备打电话咨询,外面传来声音:“戴总,有人找你买房!” 戴静婷不参与售房个案,今天竟然有人点名找。 来人走进办公室,摘下大黑墨镜,一张相貌清丽的脸。 “我姓郑。”郑青玉在会客沙发上落座,毫不掩饰地打量戴静婷,嘴里说道:“本来想买别墅,但是市内没有独栋出售,大平层又被限购,只能买商务楼。你帮我推荐以一下,我要买一层。” 对方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但却是个大客户! 戴静婷直接向她推荐中北资本大厦。 “这栋楼,就在沙湖边上,单价,而两站路之外的汉街国际总部。” 郑青玉扬起脖子:“我有钱,只选贵的。你帮我算算投入产出比。” “好的,如果您买200平的单元,中北240万,按照50元每平的租金,每月收入1万元;汉街350万,按照120元每平租金,每月收入2万4千。” 郑青玉哎哟一声:“我对数字没概念。” 戴静婷站起身,笑盈盈:“我先带您去看房。” 郑青玉同意,拿起手袋,骄傲地昂着脖子,走出办公室。 戴静婷不慌不忙,从抽屉里拿出身份证,银行卡,放入手袋中。 第113章 郑青玉挑衅 中北资本大厦高层,可以俯视沙湖全貌,基本卖完。 中间楼层还有。 开发商营销团队已经撤走,由其所属物业公司代卖。 接待她们的小张,一副姜太公钓鱼的模样。 “已经有好几拨人来看过,有公司有个人。我们不愁卖。” 10楼整层未卖,但是中间做了隔断,每间大约200平。 戴静婷对郑青玉说:“您如果买整层,10楼不错,分开出租,比整租划算。” 小张也说:“这一层,本来是留着我们房产总公司办公用,但是这两年公司招人太多,坐不下。你们要是买下,省一笔做隔断的钱。” 郑青玉跑到北边,仰头看窗外,撇嘴:“一点阳光都没有。”跑到南边,俯视楼下:“灰太大,太吵人。” 小张看出她并不想买,转身要走,被戴静婷抓住。“我等等,我和你下去一趟。”又把车钥匙交给郑青玉:“您到车里等我,我把这栋楼的信息登全,方便我们以后卖楼。” 戴静婷跟着小张,去到办公室。 小张拿出宣传单,递过来:“信息都在这里。” 戴静婷并不接,掏出证件和银行卡:“我买1006号单位。” 小张愣了一下,没想到竟然是她要买。赶紧带到财务,交付定金、开票,一套流程。之后,小张和总公司联系,约定下周五,戴静婷上门签订购房合同。 起意购写字楼,大约个把月。定下中北资本大厦1006室,戴静婷只用了一个上午。 郑青玉坐在车里,东摸摸西看看,十分嫌弃。 这辆车,也就十几万。外观普通,内饰简单。她要买辆奔驰,在气势上压倒戴静婷。 戴静婷坐回车内,问:“汉街还去吗?” “去,当然要去!这栋楼档次太低,我看不上。” 汉街的写字楼装修奢华,每层楼铺着高档地毯。 卫生间尤其整洁干净,散发着柠檬的清香。 售楼员态度谦卑,郑青玉高昂着脖颈,说话很没礼貌。 “面积太小,能放几个工位?” “汉街寸土寸金,很多小公司愿意租这么大的写字间。” 没卖的单位不多,上上下下跑。郑青玉生气:“选择性太小。” 售楼员陪着笑脸,递上名片:“你这次没看中没关系,马上二期出来,您联系我。” 郑青玉把名片丢入手袋,问:“我是从美国回来的,收美元吗?” 此话一出,戴静婷明白,她不是来买楼,而是来炫耀的。 售楼员仍然毕恭毕敬:“美元欧元都可以,但必须换成人民币。” 下到一楼,郑青玉向戴静婷抱怨:“一个位置偏,一个面积小得转不开身。” 不是她不买,而是写字楼有问题! “没事,我帮您留意,再有合适的单位,我通知您过来。” “那行,谢谢,我请你吃西餐。” “不用不用。”戴静婷想快点走。 “你晓得我是谁吗?我是郑青玉!” 戴静婷一头雾水。 “顾印河没对你说起我?” 戴静婷摇头。 “也对,我是他的朱砂痣白月光,你是白饭粒蚊子血。肯定要对你隐瞒。” 戴静婷不想听,转身要走。 “你不会怕我吧?怕我抢走印河?” 戴静婷站定,郑青玉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吃个饭而已,我有话对你说。” 郑青玉把她带到戈雅餐厅,这是一家法式高档西餐厅。 服务员身穿白衬衣打领结,送餐时左手背后,身体微躬。 “怎么样?有没有贵族的感觉?”郑青玉脖颈,似乎长长了一厘米,高昂着头,两手抖开白色餐巾,铺在腿上。 “这个台塑牛排,我在国外经常吃,你吃吃看,味道是不是更高级?还有这个樱桃鹅肝、法式香草焗蜗牛、香颂玫瑰露,你都没有吃过吧?”郑青玉喜欢看到别人艳羡的目光。 “你有什么话说?”此时的戴静婷,心中起了变化。眼前这个人是她的情敌! 郑青玉右手摇晃高脚杯里的红酒,慢条斯理地说:“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像谁?” 戴静婷心中咯噔一下,她记起,顾印湖初次见她,曾经说过,她长得像一个人。原来是郑青玉。 的确,她们的五官眉眼相似,郑青玉浓妆,更妩媚些;而她素面朝天,略带英气。 郑青玉继续:“我和印河青梅竹马,机械厂的叔叔阿姨都认为我们是一对。我的追求者多得数不过来,印河是其中的一个。我大学填哪里,印河跟着填哪里。知道我要出国留学,他马上去考了托福。我那时还小,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她举起酒杯,透过玻璃,观察戴静婷的表情。看不出来什么,得加点猛料! “但是,到了国外,我非常孤独,也架不住他的攻势。所以,我们俩在一起了。” 在一起是什么意思,确定关系,还是同居? “我们一起租房,一起学习,一起打工。现在回想,那是我人生当中,最值得怀念的时光。”郑青玉抬起手臂,下巴搁在手背上。 “为什么分手呢?”戴静婷不动声色。 “哎,一言难尽。主要是我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不想回国;而印河是个恋家的人,他爸他妈轮番劝,就回国了。” “所以,你们的爱情也就那回事,经不起时间地域的考验?”戴静婷冷嘲热讽。 “你胡说!印河心里始终有我。他挑来找去,还是找了一个和我长得相象的人。” 戴静婷像被打了一闷棍,埋头吃东西。 鹅肝油腻,还有股腥味,吃到嘴里,吐出来。她忍不住又问:“不做你的美国梦,你跑回来干什么?” “我只拿了绿卡,又不是美国人,做什么美国梦,我要做***!现在中国遍地都是机会,能有更好的发展。还有,我要找回属于我的东西!” 东西?她回来抢人,还说是东西? 戴静婷怒气上顶:“有些东西,弄丢了就是丢了,不可能再找回!” 终于看到对方失态,郑青玉重燃获胜信心:“呵呵,那我们走着瞧!” 晚上,顾印河回家。推开门,黑灯瞎火,戴静婷坐在沙发里。 顾印河按下开关,顿时亮堂。戴静婷下意识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顾印河凑过去,拉下手臂,却见她满脸泪痕。 “怎么啦?老婆!”顾印河很多年没见她哭泣。 他伸手扯出纸巾,要帮她揩眼泪。戴静婷突然挡开,双眼怒视。 第114章 神秘的疏离感 顾印河双腿一软,跪倒在戴静婷的脚边。 自上次逃脱郑青玉的引诱,顾印河一直隐隐不安。郑青玉不是安分之人,借口回国追爱,掩盖国外失意之实。骚扰他不成,极有可能去招惹戴静婷。 “老婆,我有错。” 果然。戴静婷心如刀割。 “那天请大嫂一家人吃饭,青玉也去了。妈让我送她回家,我把她送到家,就回来了,什么也没干。” 引诱细节不能说,女人最擅长脑补这类情节。不能给她想象空间,要不然今晚不好收场。 “青玉?青玉是谁?” “郑青玉,是我爸厂长的女儿,我们从幼儿园开始同学,一直到大学。” “还有留学,不在一个学校,但同居,对吗?” “她去找你了?”顾印河闭眼,内心长叹,今天这场谈话,不可能速战速决。 “静婷,你别听她胡说。在美国,我和她同居,一间大house里的同居,五间房,三个中国人,一个黑人,和一个韩国人。” “你们之间,不是恋人关系?”戴静婷口气质疑,她不信,她等着顾印河狡辩,然后在狡辩里找漏洞。 “郑青玉这个人,虚荣爱炫耀,喜欢周围围满追求者。我根本看不上。到了国外,陌生冷漠的环境,我和她走得近了一点。她认为,我是她男朋友。男朋友就应该当舔狗,处处以她优先为原则,还要知晓她心中所有的愿望。稍有不满意,就上纲上线。” “我实在烦躁,单另找房子,想搬出去。她又以为我欲擒故纵,故意亲近一位白人同学。有天晚上,她在我们的房子里开party,招来一堆男人。我嫌吵,跑到图书馆看书。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才回。屋内乱七八糟,郑青玉蓬头散发,坐在地上说,她被强奸了。” “我劝她报警,她将怒气撒在我身上,说都怪我,我没有尽到男朋友的责任,没有保护她。本来我还想在美国找工作,但是实在受不了她的精神绑架,赶紧脱身回国。” “所以,你的潜意识里,还是最爱她。而我,只是郑青玉的替代品。” 顾印河惊讶:“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 “因为你找来找去,还是按照她的模样在找,所以你才会对我一见钟情。” 顾印河愣住,想了片刻,才说:“网上对一见钟情的解释是这样的,每个人对理想伴侣有所期待,当符合期待值的人出现,一见钟情就会产生。对于我来说,你和郑青玉的长相,都契合我的审美。但仅仅只是长相,郑青玉的个性品格,却是我讨厌的;而你,独立坚韧,拥有自己的小世界,对我若即若离,永远有一种神秘的疏离感。” 戴静婷不相信他的狡辩,她更相信,郑青玉的模样,在他的内心刻下烙印。毕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 戴静婷很难过。顾印河伸手抱她:“真的,你信我。” 戴静婷为自己而难过。她一直以为,顾印河爱她更多。 但是,当郑青玉说出要抢回她的东西时,她紧张慌乱,心如刀割。 原来,顾印河早已经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揩干眼泪,说:“我饿了。” “做饭来不及,我们吃火锅!”顾印河想起身,两条腿跪麻了,动弹不得。 戴静婷起身去扶,顾印河顺势,将她扑倒在沙发里,贴上嘴唇,一顿乱亲。 戴静婷捧着他的脸,义正言辞:“你以为这样,就能掩盖把我当作替代品的过错吗?” 顾印河委屈:“真不是这样,要怎样证明,你才肯相信?” 不一会儿,火锅支起来。咕嘟咕嘟,红油香味四溢。 戴静婷想起一件事,下桌,从手袋里掏出购房定金收据,拍到桌上:“今天,陪你的白月光看房,我顺便买了一个写字楼单位。” 顾印河瞟了一眼:“顺便?戴总,你厉害,你买楼,如同买菜。” “你要不同意,我明天就去退掉。” “别,只要你开心就好。我的意见不重要。” “瞧你那样,就是不同意。” “没有,我已经麻木,体会不到你买房后的心情。” 晚上,戴静婷把所有红本本翻了出来。 一套房,一个土地证一个房产证,四套房,八个红本本。 摆在飘窗上,整整齐齐,一大排。 顾印河半靠床头,刷手机。 戴静婷问:“要是让你穿回到古代,你家境殷实,你准备娶几个老婆?” 顾印河歪头思索:“七个,八个?只要身体吃得消,十几个也行。” 他以为戴静婷会扑上来打他。谁知,老婆大人喜笑颜开:“是不是越多越好?我买房的心态,就像你们讨老婆,越多越好。” 拍拍定金收据:“加上这个,我只有五套房产,不行,我还得继续买!” 洗漱完,戴静婷上床,箍住顾印河的脖子:“我想怀孩子!” 这个话题,她从来都是顺其自然的态度。今天不一样。 顾印河放下手机,摩拳擦掌:“那来吧。” 戴静婷表情严肃:“像我们这种情况,已经可以认定为不孕症。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去同济看专家。” “这是大事,研究一下专家和坐诊时间,我随时请假。” 卢家基本同意卢宛宁和罗海明的婚事。 一家人,聚在俊珠茶餐厅吃中饭,商议具体事宜。卢妈喊来戴静婷。 戴静婷始终对罗海明印象不好,无奈卢宛宁恨嫁。 卢妈担心姑娘年龄大,以后越来越不好找。 上一次,在饭桌上试出徐之焕的真心,这一次,卢妈故伎重演,使出手段,想逼罗海明现形。 她内心祈祷,希望是个好结果。 俊珠餐厅二楼,有间大包房。卢妈对魏宝珠说,不用讲排场,越寒酸越好,装穷就要装得像。 魏宝珠意会,到厨房安排饭菜。 戴静婷很久没见魏宝珠,现在,她是两个孩子的妈,茶餐厅实际的经营者。 比以前圆润,说话干脆,动作利落,满脸笑容,早已不是当年娇蛮任性的官二代。 卢俊比之前瘦,无精打采,隔一会儿打一个呵欠。戴静婷帮助卢宛宁卖了一套房,钱全部给他。之后还想要卖,他打过几次电话给戴静婷,希望她做说服工作。 两闺蜜一条心,严防死守。 卢爸卢妈穿着环卫工人的衣服,坐在角落里。卢宛宁推门,罗海明跟在她身后。魏宝珠高喊一声:“上菜!” 虾饺、干蒸烧卖、豉汁凤爪、叉烧酥、肠粉类、白灼广东菜心等,全部都是早餐小食。 卢俊皱眉:“搞么斯,冇得一样硬菜?”待要起身出去。 魏宝珠轻咳,卢妈狠狠瞪他一眼。 第115章 卢宛宁结婚 卢妈发话:“吃吧吃吧。” 但是,没有人举筷子。卢宛宁被叮嘱,少说话。 罗海明环视一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玻璃转盘上。 “昨天,宛宁说,要我过来赴家宴。我很激动,说明她已经认可我。但是,能不能得到你们的同意,还不知道。因此,我很惶恐。我什么情况,想必她已经说过。我手里只有这五万块钱,全部拿出来做彩礼。” 卢俊轻蔑一笑:“五万块,就想娶我妹妹?” 罗海明眼皮低垂,不说话。 卢宛宁想争辩,被戴静婷用眼神拦住。 卢妈碰碰魏宝珠的胳膊,魏宝珠心领神会。 魏宝珠发问:“如果我们家同意,你们以后住哪里?” 罗海明答:“宛宁退掉梅苑的房子,搬到我租的房子里住,我们共同攒钱买房。” 卢妈:“你当真不晓得梅苑的房子是宛宁的?” 罗海明一脸惊诧:“宛宁说是租的啊!” 卢妈摆手:“你不晓得就算了。宛宁是我们的宝贝姑娘,为了她不吃苦,我们全家人省吃俭用,为她置办了一套新房,就在东湖复地国际。你们结婚以后,搬进克住。” 罗海明呆坐,半天没接话。 卢俊:“么样啊?还冇反应过来?” 罗海明并没有太高兴:“我还以为,我和卢宛宁算得上门当户对。现在看来,是我吃软饭吗?” 卢妈:“这两套房产,算是我们给她的嫁妆,都是她的婚前财产。” “对对对,都是宛宁的婚前财产。”罗海明转动玻璃转盘,银行卡在卢妈跟前停下。 “阿姨,您莫嫌少。叔叔阿姨,哥哥嫂子,我和宛宁走到一起,是真心喜欢,不是世俗的互相讲条件。只要她不嫌弃我,我一定真心待她,一辈子把她当公主对待。” 卢妈对这番话很满意,收起卡,提出商议婚姻具体事宜。 时间定在国庆节前夕,罗海明没有亲人,只有同事朋友。卢家亲戚也不多。决定从简,就在珞狮路的醉江月摆十桌,之后两人去马尔代夫蜜月旅行。 吃完饭,罗海明和卢宛宁先行离开。 卢爸突然说:“我不喜欢这个人,眼睛白多黑少,阴恻恻的,说话不诚实。” 卢妈:“他哪里不诚实,一上来就把全部家当交出来,就那个家底,逼他也没有用。卢俊宝珠,你们的意见呢?” 卢俊:“长相太老气。” 魏宝珠:“配不上宛宁。” 卢妈叹气:“你们妹妹都30多了,能找到一个这样的,已经不错了。小戴,你觉得呢?” 戴静婷想了想:“叔叔阿姨,还是要将宛宁的房产情况,不要对罗记者透漏。” 这一点,大家都同意。最担心的,还是卢宛宁那张嘴,只要她不说,罗海明就不会知道。 回去的路上,卢宛宁查颜观色:“你不会怪我没说实话吧?” “是有点措手不及,要是知道你们家条件这么好,我肯定不敢追你。” “两套房子而已,这就叫条件好?”卢宛宁心说,幸好没告诉他真实情况。 “东湖复地国际属于高档小区,又是170平,豪宅啊,还不算条件好?” “你这么知道我的房子170平?”卢宛宁莫名惊诧。 罗海明愣住,随后支支吾吾:“是你告诉我的。” “不会吧?没有我妈的允许,我不会向外人透漏我的房子情况。” “好像是你有次喝醉酒,自己说出来的。” 卢宛宁回忆。罗海明手指前方:“你昨天喂的那只流浪猫,它今天又来了。” “哪里哪里?”卢宛宁奔跑过去,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零食。 罗海明松口气,这个茬终于给混过去。 卢宛宁从十五中辞职,除了顾印湖,其余的老师,鲜有往来。但是,她单纯热情的个性积累了好人缘,很多人对她念念不忘。 结婚那天,几位老师不请自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是肖然。 几年前,肖然租下正道院办公室,创办谨然造价公司。承借地产火爆的东风,造价公司业务量飙升,搬入高档写字楼。 他现在的身份,是谨然的董事长。 奥迪q7停在醉江月门口,司机跳下,跑到后座,给老板开门。 肖然的头发后梳,走路尽量缓慢,压制住不自觉的摇晃。 卢宛宁穿着雪白的露肩婚纱,站在酒店门口迎宾。 她惊喜地大叫:“肖然!你怎么来了?” 转头问身边的戴静婷:“是你告诉他,我今天结婚?” 肖然直视她的眼睛:“不是,是你告诉我的。” 戴静婷曾经向卢宛宁,推送肖然的微信号,卢宛宁添加之后,就忘了。 肖然从没有主动讲话,却一直在关注她的朋友圈。 卢宛宁做的糕点,和同事的聚餐,旅行的风景照…… 每一张,他都要仔仔细细地看。 直到前些天,她上传了婚纱照,还有结婚请柬。 他本来要去外地出差,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来参加。 卢宛宁笑得像花一样灿烂:“肖然,你能来,我太开心了。我们三个聚在一起,好像又回到从前。” 戴静婷也有同感。很多人,对读书时代和初入社会的同伴印象深刻,是因为对自己的单纯岁月无法忘怀。 卢宛宁的眼中,漾出泪花。戴静婷叫道:“妆要花了,给我憋回去!” 肖然捏着红包的手,与卢宛宁相握,眼神瞅向戴静婷,落寞地说:“我是不是应该彻底死心了?” 卢宛宁收好红包,拉过从里面走出来的新郎,向肖然介绍。 罗海明客气地伸出右手,肖然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向外走,回到车上。 奥迪q7开出停车位,绝尘而去。 婚后,两人搬入新居。家里房子面积大,两个人工作忙,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做卫生。卢爸卢妈去了一趟,回来说,他们的家像狗窝。 卢妈心疼女儿,提议请一个保姆,帮忙打扫卫生,做一餐碗饭。 卢宛宁在网上请了一个,没做两天,就被罗海明赶走,说做饭难吃。再找,又说那人毛手毛脚,摔碎了家中的碗。 卢宛宁以为他舍不得花这个钱,就说把梅苑的房子租出去,填补请保姆这笔开支。 罗海明说:“不是我舍不得,而是感到不安全。我们的家,被一个陌生人闯入,我们不在的时候,她会干什么?我同事才刚采写过一个新闻,有保姆在外面购买假金项链,偷偷换掉雇主的真项链,拿出去卖。” “那怎么办?每天回来累得要死,哪有精力做饭?” “这样吧,我在我们老家物色一个知根知底,勤快少话的嫂子。” 不多久,罗海明带来一位来自阳新的保姆。 第116章 可疑的保姆 保姆名叫龙晓霞,一见面就喊卢宛宁为太太。 卢宛宁听着别扭,说:“叫我卢老师。” 龙晓霞41岁,做过月嫂。月嫂工资高,卢宛宁问她为什么不做。她说,既要照顾产妇婴儿,还要做月子餐,太累,还是单纯做保姆。 龙晓霞不住家,每天下午3点过来打扫卫生,做完晚饭后离开,和雇主一家鲜少见面。 每天回家,窗明几净,餐桌上摆着几样色香味俱全的菜碟。 卢宛宁的生活轻松一大截,罗海明也对龙晓霞的厨艺赞不绝口。 有天下班,电闪雷鸣,下起瓢泼大雨,卢宛宁回家,龙晓霞还没走,不好意思地说:“雨太大了,想等小一点再走。” 晚餐已经做好,青豆虾仁、篙笆红椒芹菜炒肉丝、虎皮青椒,外加一罐菌菇土鸡汤,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龙姐,今天就在我家吃饭,吃了再走。” 恰好,罗海明拎着水淋淋的雨伞,推门进来。 龙晓霞偷偷看他一眼,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这就走。” 说完,就要往门外闯。 卢宛宁猜她可能是害怕男主人,便征求罗海明的意见。 罗海明淡淡地说:“随你。”说完,走到阳台,撑开雨伞。 卢宛宁拉回龙晓霞,在餐桌边坐下。 龙晓霞刚坐,看到罗海明过来,赶忙跑到厨房,添了三碗饭,端过来。 不说话,埋头扒饭。 卢宛宁:“你吃菜啊!”拿起汤勺,给她舀了一大勺鸡肉鸡汤。 又问她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龙晓霞不抬头,说:“老公死了,三个儿子都在老家,我爸我妈带。” “收入来源呢?” “我爸我妈做农活,主要靠我的收入生活。” “我的天!”卢宛宁柔软的心脏,像是被咬了一口。 做保姆的收入也就1000多块,这个柔弱的女人,要承担六口人的生活! “你每个月房租多少?” “我就租了个床位,一个月120块。” “要不这样,你搬到我家里来住。房租、水电,日常用品的费用,都能省掉。” “那怎么行?我还有别的兼职,上午要给一对老人买菜,晚上到一家餐馆洗盘子。” “上午买菜不影响,晚上洗盘子就算了,我多给你加200块钱的工资。” 龙晓霞端着碗,偷眼看罗海明。 卢宛宁笑:“你不用看他,这点主,我还是做得了。不瞒你说,我还有点小私心,等我怀孕生孩子,有你在,我不用到外面去找月嫂。” 龙晓霞拼命点头:“谢谢卢老师。” 吃完饭,抢着清场抹桌子洗碗。 回到卧室,罗海明脸色难看:“她是我一远房亲戚,给她一份工作,已经是在帮她。你何必做到这个份上?” “家里房子大,你不在家,我一个人挺害怕,多一个人多一份人气。” 龙晓霞搬入卢宛宁的家。朝夕相处,卢宛宁发现,她其实是个很内向的人。 一双眼神忧郁,笼罩着层烟雾;做事麻利,肢体动作夸张。 这是一个境遇糟糕,挣扎生活的中年妇女。 卢宛宁想不到的是,这位中年妇女爱看小说,尤其爱看绿江网站上的霸总文。 这点爱好,大概是她暗淡生活里的一点微光。 有天晚上,卢宛宁睡着。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低声呼叫:“海明。” 她睁开眼。屋内一片漆黑。 主卧的门口,站着一个黑影,扒着门框,一声声地叫唤。 罗海明终于被喊醒,坐起身,跟着黑影走出去。 卢宛宁坐起身,拉开台灯,床头放着一杯牛奶。 昨天晚上,龙晓霞给她端来的,她忘了喝。 她趿拉拖鞋,走出房间。餐厅里有灯,一男一女正在低声争吵。 阳新方言,卢宛宁听不懂,只听到“教育水平”、“上学”等字眼。 “你们在干什么?” 坐在餐桌边的罗海明,和站在厨房里的龙晓霞吓了一跳。 罗海明先镇定下来,说:“我肚子饿了,让她给我下面条吃。” “对对对。”龙晓霞跑到冰箱旁,拿出一袋乌冬面。 卢宛宁哦了一声,说:“吃完早点睡。” 揉着眼睛,回到卧室,端起放凉的牛奶,一口喝尽。 这回,睡得死沉死沉,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龙晓霞从另一个雇主家干完活回来,推她半天才醒。 “卢老师,你今天不上班吗?” 卢宛宁腾地坐起,慌忙穿衣服:“牛奶真的是助眠,昨晚喝一杯,竟然睡过了头。” 龙晓霞不回答,慌慌张张,拿起床头的空杯,往外走。 “龙姐,你昨天和海明为什么吵架?” “没,没吵。我怎么敢和先生吵架?” 卢宛宁跟着她走出卧室:“是不是为你孩子上学的事?” 龙晓霞停下脚步,低头说:“是的,我想托先生帮忙,把我的孩子转到武汉来读书。” “这事,你找他有什么用,你找我呀,我才是教育系统的。” “算了,先生说得对,武汉的消费高,又没有地方住,我负担不起。” 有天下班,卢宛宁提早回家。推开大门,听到龙晓霞愤怒的叫骂声。 她正站在阳台上打电话,情绪激动,完全没听到屋内的动静。 龙晓霞一直低眉顺眼,如此发脾气,卢宛宁第一次见。 她驻足细听。龙晓霞骂对方狼心狗肺,阴险歹毒,丢弃儿子不顾,她迟早要揭下他的面具…… 一边骂,一边哭,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卢宛宁,吓得脸色大变,拿下手机,在裤子上摩擦,嘴里喃喃问:“卢老师?你都听到了?” “你在骂谁?” 龙晓霞慌忙挂断电话,跑到茶几边,抽出纸巾擦眼泪,低头不敢看她:“我老家的一个亲戚,跑到南方打工,见了世面,想抛弃家里的老婆儿子另娶。” “陈世美,王八蛋!最讨厌这种渣男!” 卢宛宁的回答,证明她并没猜出她骂谁。龙晓霞松了一口气。 “你小孩还想不想转学,如果想转,我可以想办法。” “他们成绩不好,转来城里也跟不上。”龙晓霞停顿片刻,鼓起勇气:“我的小儿子很聪明,马上要上小学,我想把他接来。” “接来呗,就在武昌上小学。武昌的教育质量是最好的。” “你同意他占用这栋房子的入学指标?那你的孩子怎么办?” 卢宛宁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不要紧,六年一个轮回。我的孩子现在还没影子呢。” 龙晓霞喜极而泣,丢下手机,捧住卢宛宁的双手:“卢老师,你真是一个好人!” 卢宛宁缩回手:“哪里,你是海明的亲戚,也就是我的亲戚。亲戚之间,互相帮忙应该的。” 龙晓霞立马回老家,带来一个五岁的小男孩。 第117章 抢房源大打出手 龙晓霞介绍,这是龙永秋,小名秋秋。 推过来,要他喊卢老师。 不喊,往妈妈身后躲,两只眼睛瞪着卢宛宁。 卢宛宁爱心爆棚,走过去蹲下身,右手捏捏他的脸蛋,左手掏出一颗费列罗。 “他和你姓?”卢宛宁问。 龙晓霞嗯。待要解释,大门被推开,罗海明回家。 秋秋看到罗海明,蹦跳着扑过去,龙晓霞一声断喝:“秋秋,喊罗叔叔好!” 秋秋脸上的笑容消失,因为罗海明满脸怒色,瞪了他一眼。 秋秋低头,用极小的声音,喊了一句罗叔叔。 龙晓霞赶紧跑过去,把他往厨房里拉:“吃饭啦,你帮忙摆碗筷。” 戴静婷坐在电脑前,核算上个月的业务成交量。 除了以前的三项工作内容,公司又拓展了房屋托管这个项目。 房地产的火爆,催生了一批包租公包租婆,他们嫌管理房产麻烦,或者没有时间精力,将房屋全权委托给专业公司。 公司收取租客租金,支付房东租金,中间赚取差价。 如果规范经营,监管到位,这个新兴行业有着良好的发展前景。 丁晓伟很看重这块业务,亲自带队,奔波于武汉三镇抢夺房源。 手机突响,周莲声音急促:“出大事了,我们的人和龙庭的人打起来了,你快到卓刀泉派出所来!” 戴静婷赶到派出所,笔录已经做完。 挂彩的人已经送到医院,包括丁晓伟。剩下没有外伤的两班人马没走,坐在两排椅子上,横眉怒目。 派出所等两家公司的领导到场,一起训诫完后,才允许他们离开。 戴静婷停好车,对面,杜瑞华也从一辆车下来。 被佳兆辞退后,杜瑞华臭名昭着,房地产公司没人要,只得回到龙庭地产经纪公司,当幕后操盘手。 台前人齐衡是他的妻弟,不扛事,一有问题,还得他出面。 周莲见到他,分外眼红。低声咬戴静婷的耳朵:“冤家路窄,这回,我定要彻底报仇。” 两边负责人到齐,彭警官训话。 出来后,对方有人吹口哨,阴阳怪气地说:“广厦庐原来是两个女人当家,难怪房源抢不过,人也打不赢!” 周莲冲上去,一把揪住杜瑞华的领口,对那人说:“你再说,我把他打趴下,你信不信?” 杜瑞华高声叫道:“君子动手不动口!周莲,你松开!” “我特么的不是君子!”周莲扬起拳头。 “打人啦,有人在派出所门口打人!”对方的队伍起哄。 杜瑞华叫道:“你们赶快取证!”有人拿出手机,对准他们。 戴静婷赶紧上前,抱住周莲往后扯。 杜瑞华扯扯衣角,哼了一声:“说话做事,要用脑子!蠢婆娘!” 说完,上车,扬长而去。 周莲气得七窍生烟,上了戴静婷的车,仍然骂骂咧咧:“杜瑞华,你给老娘等着!” 戴静婷问,到底怎么回事。周莲咽下怒气,说起丁晓伟他们被打之事。 新谷路新出一栋房源,全部是一室一厅的小户型。 这种房子,最受租户青睐。丁晓伟早就盯上,还没交房,就和房主联系上。 房主都是城中村新谷村的村民。擒贼先擒王,丁晓伟和村里有影响力的人老汪谈好,以600元一套拿下整栋楼的托管权。 谁料到,交房后,龙庭的人来搅局,托管价开到650。 老汪他们自然愿意,丁晓伟不甘心,加价到680。 两边打起价格战。老汪等人袖手旁观,坐等收渔利。 昨天上午,广厦庐光谷店的小杜带客户,到光谷杰座看房。前脚刚跨门,龙庭的小王后脚带人进来。 小杜的客户犹豫了一下。小王不停地在自己的客户耳边,夸赞这套房子的优点。 小王的客户当即决定租下。 小杜到手的单子被截胡,心中不服气,嘴里骂骂咧咧。 小王签完单,送走客户,回来奚落小杜:“谁叫你嘴巴笨,不知道引导客户。你活该被抢单。” 小杜气得攥紧拳头。 小王越发嚣张:“哎哟,还要打人,瞧你那小身板,你能打得过谁?” 说着,挺起胖肚子往前顶小杜,一直将他顶到墙边。 小杜掏出手机,向门店店长呼救:“我被龙庭的人抢了单,他们还要打人!” 广厦庐的员工最近听不得龙庭这两个字,一听就上升到扞卫主权的层面。 店长立即给丁晓伟打电话。丁晓伟发话:“要打,到光谷广场去打!” 小王赶紧给公司打电话,说广厦庐丁总约架,消息层层上报,报到齐衡和杜瑞华这里。 齐衡主张应战,为拿下新谷路房源造势。 杜瑞华同意。他的脑瓜子活,制定好策略,派兵布局。 今天下午,两帮人在光谷资本大厦门口碰面。 齐衡按照杜瑞华的指令,疯狂开骂,骂丁晓伟是地痞流氓,把他当房产销售时,使用的阴招诡计,全部抖搂出来。 “这就是你们的老板!你们跟着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前途,你们赶紧弃暗投明……” 丁晓伟再也忍不住,上前抡起拳头就打。 与此同时,龙庭的队伍里,有人举起手机拍摄。 领导带头,广厦庐的员工冲上来开打。 龙庭的人不还手,却高声大叫:“打人了,要出人命了哇!” 龙庭拍摄的人放下手机,对一直站在后面的两个大高个使眼色。 这两个人,是杜瑞华从体院请来的学生。 两个体育生上前,扒开人群,拎起前面几个最勇猛的“战士”,一拳抡过去。 丁晓伟鼻梁开花,退倒在地,又被揪起,几顿老拳揍上来。 警察赶到,广厦庐伤情惨重,齐衡拿出手机视频,证明他们是正当防卫。 丁晓伟和两个员工被送入医院,其余的,被带回派出所。 戴静婷和周莲赶到医院,丁晓伟已经苏醒。 见到她们俩的第一句就是:“赶紧给老汪打电话,就说850一套,我们收他们的房子!” 周莲:“你都这个样子,还记挂这个?我和戴总明天亲自找他面谈!” “明天就来不及了,快点!”他伸手在床上摸,摸到手机递过来。 周莲接过手机,戴静婷一把抢过来:“不许打,我不同意!” “新谷路的行情,一室一厅的租金顶多800,你850收房,一套房赔本50!” 周莲转过弯来,叫道:“丁晓伟,你脑袋打铁了!收支倒挂?你开什么公司赚什么钱!关门算了!” 第118章 摸着石头过河 丁晓伟急得恨不能坐起:“托管能做成金融产品,租客的钱收进来,再把这笔钱做其它投资。只要现金流滚动起来,我们就不会亏!运作得好,肯定有赚!” 周莲:“你忘了那帮东北人的手段?” “他们怎么能和我们比?我们还有其它业务兜底。放心,我们不会到那个地步!” 戴静婷:“你的意思,如果托管的现金流断掉,会拿其它几个项目的盈利,堵这边的亏空?” 周莲惊恐:“丁晓伟,你想让我们这么多年的积累打水漂?” 丁晓伟:“资金链不会断,我们还可以融资。那些房地产大老板搞开发,刚开始不都是空手套白狼?做生意的本质就是如此,借鸡生蛋,蛋生鸡,鸡生蛋。” 戴静婷:“你在金融行业有多少人脉?你有多少信誉度,让别人肯借钱给你?” 周莲摇头:“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 戴静婷:“投票决定!” 结果,二比一,丁晓伟被迫放弃新谷路房源的争夺。 第二天,消息传来,龙庭以800元一套,与老汪等村民,签订房屋委托合同。 丁晓伟气得吐血,人被打,业务被抢,捏着拳头不停擂床板:“妇人之仁,坏了我的大事。戴静婷周莲,我迟早要你们滚蛋!” 男人的血性被压制,两位女高管在公司被孤立。 周莲问戴静婷:“我们是不是错了?” 戴静婷固执己见:“龙庭800拿下,还要出装修费,加上空窗期,这笔帐完全算不过来。我们是地产的寄生服务行业,面对的是低收入阶层,万一出问题,坑害的都是他们。我和你都曾经租过房,想想我们租房子阶段,都是怎么过来的?” “好吧。不过,杜瑞华这笔帐,这次我要一并算清。” 周莲通过齐衡,要到他姐姐的邮箱,将她抓包的证据,以及和她在一起的视频、照片和音频,全部打包发给了杜瑞华的老婆。 杜太太大怒,飞回中国,以此逼迫杜瑞华让出股份,随后,起诉离婚。杜瑞华不名一文,净身出户。 杜太太余怒未消,找到周莲,怒扇三耳光。 周莲来上班,左脸红色印迹未消。她捂着脸,跑到丁晓伟的办公室:“你的仇,我已经给你报了。” 杜瑞华从地产经纪界消失,丁晓伟和广厦庐挽回了面子。 隔了些时,又有消息传来,龙庭被枫家收购。 瞿海洋拥有枫家55%的股份,龙庭和广厦庐的明争暗斗,他早有耳闻。 打电话约见丁晓伟,让他带上戴静婷和周莲来谈合作。 丁晓伟没和戴静婷说,带上周莲前往。 两人敲门进入,瞿海洋皱眉:“还有一位呢?” 周莲顿时明白,瞿海洋是冲着戴静婷来的。 赶紧给戴静婷打电话。 直到她来,瞿海洋才拿出一份合同:“我和新谷路的老汪重新谈了价格,780一套,我不赚钱,转给你们做。” 丁晓伟两眼发亮,起身接过合同:“感谢瞿总。” 瞿海洋毫不掩饰,眼神看向戴静婷。 戴静婷:“如果不是600,我不同意接!” 周莲赶紧说:“我们先回去商量。” 回到公司,戴静婷坚持己见:“瞿海洋他这是在甩包袱,我们不能接!” 丁晓伟:“投票吧。”仍然是二比一,一是戴静婷。 经过丁晓伟的轮番洗脑,周莲改变了初衷。 回到家,戴静婷情绪低落。 从另一个角度讲,丁晓伟的思路也有他的道理。 房屋托管是一个新兴行业,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很难判定谁对谁错,只能交给市场检验。 但是,目前,她无法接受。 “怎么啦?”顾印湖把饭菜端上桌。 “没什么。” 她已经习惯不把工作的烦恼,带回家中,这样一来,两人的话语,比之前少很多。 “我挂到下周二同济金教授的专家号,记得把上午的时间空出来。” 戴静婷埋头吃饭,嗯了一声。 两人靠在床头刷手机,瞿海洋的电话打过来。 “丁晓伟下午过来签了合同。他说你还是没同意?” “对,亏本的买卖,你把它甩给我们,你居心不良!” “不能这么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静婷,你和他们不是同路人,到我的公司来吧。我把枫家给你!” “凭什么?” “你和我才是同道人,同道才能合作长远。” 顾印河一把抢过手机:“瞿海洋,谁和你是同道人?大半夜骚扰我老婆,小心我揍你!” 瞿海洋笑:“我们在谈工作,顾印河,你别瞎吃醋!” “吃醋?你还够不上级别!” 瞿海洋还要说什么,顾印河挂断,嘴里嘟囔:“这种人,没皮没脸,把他拉黑完事!” 就着手机,把瞿海洋的号码和微信,全部删除。 “哎,顾印河,你怎么和小孩一样,他是我的甲方!” “去他的甲方!” 下周二,去同济看不孕不育专科。 排了一上午队,直到11点45分,才见到金教授。 翻看他们在各大医院做的检查结果,眉头紧皱。 戴静婷问金教授,夫妻出现抗精子抗体的概率会有多少? “ 2%-12%。” “治愈率呢?” “40-60%。”金教授冷漠地将检查单,归还给她:“你们什么问题都没有,没有这种情况。回去减少工作,减轻压力。” 三言两语,五分钟,两人被打发出来。 “印河,要是我们一直怀不了孩子怎么办? “不会的,现在医学那么发达,我们可以做试管。” “试管的成功率也只有50%-60%。” “那我们做丁克,或者领养一个孩子。” 戴静婷没说话,两人上车,她拉好安全带,忽然说道:“印河,我们再试一年,如果还是不行,我们离婚吧?” “你疯了?”顾印河生气:“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钱亮要上小学,学校离机械厂宿舍远,顾明堂何翠兰每天接送,一个来回要半个小时。顾印湖心疼父母,更心疼儿子睡眠比别的孩子少。 打电话给钱母,希望她能回来。 钱母一听到她的声音,眼泪差点下来:“我早就想来,我想死亮亮了。” 婆婆终于回归。家务、做饭,接送,钱母一肩挑。学校就在家门口,3分钟走到。 顾印湖轻松一大截。 不好的地方就是,母亲到儿子来。每到周末,钱磊钱焱带着女朋友来吃饭,呼啦啦,又是一大家子人。小小的房子,转不开身。 顾印湖现在能忍,为了儿子,她什么都能忍。 知道了婆婆的好处,不免多关心,给她买吃的穿的。钱母受宠若惊。这次来,顾印湖发现婆婆有些变化。 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比以前对顾印湖更加谦卑,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不敢抬眼直视她。 第119章 切割 有次,钱母在厨房炖甜汤,随口问道:“小董,汤里要不要加桂圆?” 小董?顾印湖不动声色。 钱母意识到自己喊错了人,大半天不敢说一句话。 顾印湖说:“我们家人都不喜欢吃甜食,您怎么想起炖这些?” “秋天干燥,润肺,你喝喝看。”毕恭毕敬,婆婆为儿媳,端上一碗银耳莲米红枣汤。 顾印湖舀一勺入嘴,浓稠软烂。 “妈,你这次回去,没带土特产回来?” “走得匆忙,再说,你又不爱吃。” “大姨身体还好吧?” “好,挺好的。” “她喜欢喝甜汤?” 钱母愣了一下,紧张地应道:“是的。” 第二天下午,顾印湖没课,请假,直接杀奔佳园路,冰珊生物科技公司。 园子里人来人往,有车上下货。 顾印湖轻车熟路,走入办公楼电梯,抬手按向数字8。 电梯门合到一半,又被人按开,上来一个珠光宝气的中年女人。 收拾齐整的波浪卷发,珍珠耳环,珍珠项链,做过光子嫩肤的脸,石榴红唇。 旁若无人,气场强大。 她在电梯里站定,顾印湖忽然感到一种压迫感。 这种女人,自带杀伤力,处处碾压同性。 电梯上行,女人迟迟没按楼梯层数。 顾印湖忍不住:“你也到8楼吗?” 那女人伸手,按向数字7。 顾印湖松口气,还以为她也是去找钱冰。 7楼到,女人下。电梯里,剩下顾印湖一个人。 她往中心移动脚步,两手相握,捏了捏。准备战斗! 806的大门紧闭,808门大敞。 顾印湖冲进去,喊道:“董瑶!” 内室走出来一个瘦高个的年轻男子,问道:“董经理不在这里上班。” “她在哪里?” “她调到质检部,您从另一个门栋进去,上6楼就能找到她。” “你是谁?” “我是钱总的助理小方。” “钱冰呢?” “您是?” “我是他老婆。” 小方吃了一惊,结结巴巴:“钱,钱总不在。” 顾印湖转身就走,她原本今天不是来找钱冰的。 小方探身,看她走入电梯,回到办公室内。 钱冰正从卫生间里出来。 小方:“刚才,有个人来找您,冒充是您太太。” 钱冰唔了一声,走到落地玻璃窗跟前,俯视楼下。 过了一会儿,顾印湖出现在视野内。 她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然后,仰头向上看。钱冰赶紧后退,退到办公桌前坐下。 眉头紧皱,他已经很厌烦。是时候做一个切割了。 顾印湖的电话,是打给董瑶的。 上次,董瑶发过道歉短信。顾印湖没删,号码留存。 董瑶听到对方自称顾老师,一下子没想起是谁。 顾老师要她下去面谈。 电话刚断,董瑶又接到方助理的电话:“带上你的男朋友去见她。” “我哪里有男朋友?” “反正,我向你建议了,要想尽快脱身,这是最好的方法。” 董瑶想来想去,给自己的一个追求者打去电话。 顾印湖爱看《知音》,里面很多家庭婚恋故事,据说都是根据真事改编。 男女处于热恋期,很难被外界干扰打破。很多婚外情被发现被棒打,越发情浓,难分难舍。 钱冰有身份有地位,与他正面刚,斯文扫地,反而增加他的恶感,于己不利。还不如从弱者入手,逼退第三者。 她现在脾气柔和多了,不会发怒撕逼。她要心平气和地和她谈心,谈她的未来;谈自己和钱冰的儿子;为了儿子,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董瑶从门栋里走出,依旧穿着紧身衣裤。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平头青年。 没等顾印湖开口,董瑶向她介绍:“顾老师,这位是我的男朋友,马青山。” 马青山以为顾印湖是董瑶的亲戚,伸出双手。 顾印湖没动。 董瑶又说:“我和青山已经订婚,顾老师是来祝福我的吗?” 顾印湖对马青山说:“你是她拉来顶包的,苕货!” 董瑶伸手,挽住马青山的胳膊:“谁说的?好吧,我说实话,订婚是假,我已经接受他是真。顾老师,我真不是你要找的人,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说完,拉着马青山离开。 顾印湖咂摸她最后说的一句话,“我真不是你要找的人,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难道另有其人? 顾印湖回到家,远远看到自家的车位,被一辆奔驰占据。钱冰的车,只好停在花坛边的空地上。 她火冒三丈,奔驰车主就住他们家楼上,一年几百块钱的停车费不肯交,到处蹭停。钱冰的车经常不在家,蹭停的次数最多。 回到家,钱冰正手脚着地,钱亮亮坐于其腰,将他当马骑。 顾印湖冲过去,将儿子抱下,发火道:“都上小学了,还在玩这个?去写作业。钱冰,你有没有原则?不要用这种方式,弥补你对儿子陪伴缺失的亏欠!怎么样教养儿子,多花点心思,看看教育方面的书!” 父子俩欢快的运动与交流,被她一拍两散。钱亮嘟着嘴去写作业。 顾印湖又说起车位,拉着钱冰的衣袖,要和他一起上楼扯皮。 “算了,又不是没位子停。”钱冰摆脱她的手。 “那个位子能停吗?那么窄的过道,会把你的车给刮擦了,补个漆就是几百上千,你不心疼?” “老小区,没有固定车位,麻烦。”钱冰停顿片刻,认真地说:“我们还是要再买套房,现在新建的小区有地下车库,人车分流。” “当初要买房,你要先买车,现在想买,限购,买个屁!” “限购,又没说不让买。想想办法嘛。这套房子该淘汰了,我们挑个高档一点的小区,买套大的。” 顾印湖的情绪被调动起来,马上抓起手机,在网上搜索新房。 搜了半天,眼花缭乱,放弃:“还是让小戴帮我们挑,她贼精贼精,买了四五套房产。” 钱母端上饭菜:“吃饭了。” 她心中忐忑,眼望儿子。钱冰随意说道:“妈,你这次回老家,是不是董清的妹妹生孩子了?” “是啊是啊,董慧生了个女儿,我帮着照看了几天。” “谁让你做饭好吃,又热心快肠。” 母子俩你来我往,是在为钱母喊错人名做解释。 以顾印湖的精明,仔细思量,总能品出此地无银的意思。 但是,她此刻的思维,被买房绊住了。现在的商品房升级换代,小区园林景观设计得像公园,大客厅大阳台,落地玻璃窗,两个卫生间。 能够住进这样的房子,想想都让人兴奋! 第120章 为买房而离婚的争论 戴静婷在武昌找了七八个楼盘,推荐给顾印湖。 金地国际花园、金沙泊岸、东湖天下、橡树湾、百瑞景中央生活区、凯乐花园等。 武汉进入地铁时代,商品房上市呈现井喷态势。金九银十,新房扎堆开盘,一房一价,价格透明,销售模式也越来越规范化。 武昌区位于武汉核心,政治文化中心,名高扎推,房价历来位于各区之首。 顾印湖一边看楼盘介绍,一边对价格望洋兴叹。 太贵了太贵了。作为一名公办教师,不吃不喝,也买不起这里的房。 再往偏远看,青山洪山。好房子也有,太远。 她把信息发给钱冰看。 钱冰指点百瑞景:“这个小区,是在武汉锅炉厂厂房旧址上建的。保留了原来的园林景观,听说不错,离你们学校也近。你就在这个小区挑。” “一平啊!”顾印湖惊呼:“100平就要120万!” “100平小了,最少140以上。” 顾印湖瞪着他,就像不认识。 钱冰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这里有80多万,付首付应该没问题。” “你,你哪来这么多钱?”顾印湖说话结巴。 钱冰轻描淡写:“我一个医药公司的老板,这点钱算什么?” 顾印湖一下子警醒:“还有多少?都给我拿出来!” 钱冰顿生厌恶:“就这么多,我就是一个高级打工仔,能有多少钱?” 顾印湖担心受销售蛊惑,叫上戴静婷去百瑞景看房。 小区内部,开发商保留了原有的百年古树。炎热夏天,浓荫密布,阳光从树叶缝隙透过,撒下铜钱一样的金斑。几百米开外的武珞路车水马龙,而这里,满眼苍翠,清幽静谧。 大隐隐于市,闹中取静。这个噱头,被开发商作为卖点,被销售夸得天花乱坠。 顾印湖确实被吸引到,看中166平的大户型。 两间房朝南,做主卧和儿子的房间,北边三间房,钱磊钱焱拖家带口来小住,也能转得开身。 而且,两个卫生间! 大户型因为价格高,卖得不太好。还有很多好楼层,顾印湖点中1701号房。 戴静婷对顾印湖说:“这套不错,但是,你必须把梅苑的房子卖掉,才能买这套。” “不行,不能卖。你买那么多房子,也没见你卖房子。” “我没在限购的时候买住宅楼啊!” “你帮我想想办法。” 戴静婷摇头:“这是政策,没办法可想。” 顾印湖转头,抓住销售:“你帮我想想办法。” 销售抓耳挠腮:“要不,以你亲戚的名义买,然后你们之间再签个协议?” 亲戚?顾印湖连连摆手,从来都是亲戚坑亲戚,哪个亲戚都靠不住。 “还有个办法。”销售看了看戴静婷,神秘地说:“她也是做这一行的,她肯定知道。” 戴静婷退避三舍:“我不知道。” 顾印湖抓住销售的胳膊:“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销售嘿嘿:“你和你老公假离婚,没房子的那一方就可以买房。” 顾印湖高兴地大叫:“这个简单。” 戴静婷也大叫:“姐,不是假离婚,是真离!” 顾印湖拍拍她的手臂:“这事我晓得,我们学校的王老师和马老师,为买房到民政局办离婚,买了第二套,还在装修中。两个人还住一起,和以前没两样,他们说,等搬到新房再复婚。这叫合理钻法规的空子。” 销售在一旁笑:“顾老师通透。” 戴静婷:“也有人为了真离婚钻空子。” “钱冰会为了离婚,让我买第二套房?”顾印湖摇头,举起银行卡:“就算他想离婚,给我这么多钱,也值!” 她态度坚决,九头牛拉不回。 戴静婷问:“新房写谁的名字?” “写我的!”话一出口,顾印湖觉得不对。“是不是写谁的名字,就该谁还贷?” “如果以离婚状态为前提买房,当然是这样。” “那就写钱冰的名字。” 戴静婷不吭声。顾印湖不傻,当然明白她的担心。 如果弄假成真,这套房子,最终和顾印湖一点关系都没有。 “姐,买这套房子之前,我建议你和姐夫签一个协议,如果不复婚,这套房子将重新分配归属。” 戴静婷不好说得太明显,顾印湖却不以为意,再拍她的手:“没事的,我有办法应对。” 晚上,顾印湖拿百瑞景的宣传册回家,给钱冰和钱母看她挑中的房子 钱冰当即同意,钱母也很喜欢,就是担心价格贵。 顾印湖:“你儿子有钱,负担得起。钱冰,我们明天去民政局领离婚证。” 钱母吓一跳:“领离婚证干什么?” 钱冰皱眉:“没别的办法吗?” “问了,戴静婷也说,只有这个办法最简单。” 钱母明白过来,厉声说:“不行,我不同意!” 顾印湖:“假的,假离婚,把房子买了,我们就去复婚。” 钱母的脸严肃得可怕:“如果要离婚才能买房,那房子就不买!坚决不买!” 钱冰连声说好好好:“我们不买!” 入夜,两人半靠床头刷手机。顾印湖问:“真不买吗?” “你的意见呢?” 欲望已被勾起,顾印湖心痒难忍:“我想买,太想了!” “那就买!明天下午我有时间,一起去民政局。” “好!”顾印湖兴奋万分。“小戴让我和你签个协议,万一复婚不成,百瑞景的房子归我!” 钱冰:“你想什么呢?” 顾印湖掀开被子,跪在床上,两手撑膝盖,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你会和我复婚吧?” “当然当然。” “所以,签下这个协议,还是能保证你拥有一半的产权。” 钱冰表情难看。 顾印湖才不管那些,从床头柜取出一个日记本,翻到空白页,又递上一支笔。 钱冰怒气上脸:“顾印湖,你究竟想干嘛?算了,房子不买了!” 顾印湖收起笔和日记本:“你不写也行,总该对我承诺一句吧。我是女人,是弱者,万一你骗我,我最后人财两空。” “你要我承诺什么?” 顾印湖说:“你跟着我念,我们夫妻二人此次离婚,纯粹是为了买房,买房成功,办理完房产证后,钱冰立即和顾印湖复婚,如果复婚不成,自愿将百瑞景的房子过户给顾印湖。” 钱冰被纠缠得烦躁,随口说道:“如果复婚不成,钱冰自愿将房子过户给顾印湖。” 顾印湖这才罢休。 因为上班远,钱冰早上走得早。第二天,大门啪地刚被带上,钱母钻进来,坐在床边,严肃地盯着顾印湖。 第121章 卢宛宁身处险境 顾印湖一睁眼,床边坐着个人,吓了一跳:“妈,你干嘛呢?” 钱母揪着她的胳膊,一字一句地说:“我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姑娘。见到你的一眼,我就想着,这就是我的大姑娘。我们相处这么多年,了解你的品性,脾气暴,说话冲,但内心不坏,对亮亮扒心扒肝,是个好妈妈。” 顾印湖坐起身:“妈,没头没脑,一大早说这些干什么?” 钱母继续:“我们娘儿俩能碰到一起,是个缘分,我希望这个缘分不要断。” “你啊到底想说么斯?” “不要去民政局,不要离婚!” “好好好,不离不离。” 下午,顾印湖和钱冰约在武昌区民政局相见,这里也是他们办理结婚证的地方。 没有异议,两人很快拿到离婚证。 接着,两人直奔百瑞景售楼部。 付定金,交资料审核,等待审核结果下来,才能签订购房合同。 走出来,顾印湖对钱冰说起,早上钱母的肺腑之言。 钱冰立于参天树下,望着地上的光影,半天没接话。 交房要等到明年,加上装修、敞气的时间,最快也要明年年底才能搬家。 顾印湖的欢喜溢于言表,一不小心,在家买房的事说了出来。 她和钱冰商量过,离婚的事还是瞒着钱母,只说找了房管局的熟人,拿到政策允许购买第二套房的指标。 钱冰还是早出晚归,一家人的生活照旧,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卢宛宁最近一直身体不舒服,胃脘部胀痛,食欲不振。 她以为怀孕,尿检呈阴性。做其它检查,也没查出什么毛病。 她心情郁闷,给戴静婷打电话。 “今天我一个人在家,过来当四陪。” 四陪,陪吃陪睡陪玩陪说话。 “罗海明呢?” “出差。” “不是还有个保姆吗?” “回老家有事。” 顾印河出差,戴静婷也是一个人,立马开车奔赴闺蜜的家。 一见卢宛宁,吓一跳。 她面色焦黄晦暗,脸颊部长满斑块。哪里还是以前那个明艳照人的白富美? “你怎么回事?” 卢宛宁半躺在沙发上:“我得了不孕症。” “呸!不孕症不是时髦病,我得你也想凑热闹?你才结婚多久?不要自己咒自己。” “我们什么措施都没做,就是怀不了。我都快奔四了,再不生孩子,以后都没有精力养。” “刺激我,是不是?” “哎,我们一对难兄难弟。” 戴静婷蹲下身,仔细看她的脸:“你的当务之急,不是怀孕,而是调养身体。” “吃中药吗?我怕苦。” “中药食疗一起上。你不是有个当过月嫂的保姆吗?月嫂都受过营养搭配的训练,让她给你制定一个调养食谱。” 卢宛宁有气无力地说:“她刚来的时候还好,千方百计讨好我和海明的口味,自从把儿子接来,她一心都在儿子身上,做什么事都很敷衍。” “保姆还能这样?辞掉她!” “请神容易送神难,她儿子在附近小学读书。辞了她,他们娘儿俩就要流落街头。” “卢宛宁!”戴静婷怒其不争:“你能不能把自己的需要摆在首位,然后再考虑别人!” “我也知道不对,但就是开不了口。” “这个恶人,我来当!” “谢谢亲爱的。”卢宛宁笑,嘴角往上牵了牵。 “晚上想吃什么?” “小米粥。” 戴静婷跑到厨房,打开橱柜。下层橱柜放着一袋五常大米。 “小米呢,哪里有小米?” “我八百年不光顾厨房,你自己慢慢找。” 翻找半天,终于在橱柜的上层,找到三个布袋子。 “你们家保姆个子很高吗?” “不高,1米6不到。我看她总是搬椅子取东西。” 戴静婷搬来一只椅子,站在椅子上,才将三只布袋子拿下来。 三只布袋,一只里面装着黄豆,一只装着花生,一只装着小米。 戴静婷伸手,抓起一把黄豆。一股霉味扑鼻,手里的豆子没有一颗是完整的,坑坑洼洼,颜色晦暗。 又抓起一把花生,同样,全部都是霉烂变质的东西。 小米也好不到哪里去,外观呈灰绿色。 戴静婷呆想半晌,回到客厅,问卢宛宁:“你每天都喝豆浆吗?” “喝。” “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豆浆有股怪味。” “是不是霉味?” “龙姐说她加了花生、坚果和补品,是那个味道。” 戴静婷摊开双手,两手全是霉烂的颗粒。 “这就是她给你打豆浆的原料?” 卢宛宁啊了一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和她无冤无仇,她干嘛这样害我?” 戴静婷把霉物丢入垃圾桶,回到厨房,又翻出一盒霉烂的坚果,和一个破壁机。 破壁机洗干净了,打开盖子,依然能闻到淡淡的霉味。 卢宛宁坐起身,一脸惊骇。 戴静婷坐下,问道:“这个龙姐,你是从哪里请的?” “她是海明的远房亲戚。” 戴静婷顿生不好的联想。沉默半天,才说:“宛宁,我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个杀妻案,丈夫将发霉的坚果磨碎,掺入妻子的食物中。妻子起初只是食欲不振,时间一久,身体越来越差,最终因肝癌去世。” 卢宛宁打了一个哆嗦,口中埋怨:“好端端的,说这个干嘛?” 戴静婷也不愿意相信,但是她的直觉感到,卢宛宁身处险境。 “宛宁,你知道徐之焕的爸爸和妈妈,为什么离婚?” “应该是入赘,徐叔叔住在之焕的家家(外婆)家,积累了太多矛盾,影响到夫妻感情。” “不是。徐之焕的爸爸和邱阿姨,早就认识,而且是恋人关系。军人复员安排工作有个原则,可落户配偶户口地。所以,徐之焕的妈妈,只是他留在武汉的一个工具人。” 卢宛宁连连否认。 “徐之焕母子对这件事,都心知肚明。要不然,徐妈也不会那么痛恨徐爸。” 卢宛宁很生气:“你说这些干什么?让你过来陪我,不是让你来揭我旧伤疤。” 事态严重,戴静婷必须给她一记重锤:“我提醒你,不要成为第二个徐妈。你和徐妈还不一样,如果不早点警醒防备,结局可能比她更惨!” 待要细说,大门处,响起钥匙插孔的声音。随后,走进来一大一小,两个人。 第122章 霉豆子磨豆浆 龙晓霞的嘴角带血,顶部头发被薅去一块,露出带血的头皮。 她身边的龙永秋,像霜打了的茄子。 卢宛宁惊呼:“你这是怎么啦?” 龙晓霞凄惨地一笑:“被公公婆婆给打了。” “我的天!”卢宛宁站起身,走过去,要验伤:“怎么有这么歹毒的老人?” 龙晓霞倒退一步,避开她的查看。 卢宛宁又转头看孩子,问:“秋秋有没有挨打?” 龙晓霞咬牙切齿:“他们要是敢打我儿子,我和他拼命!” 戴静婷坐在沙发里,一直没动窝。她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最后眼神落在龙永秋的身上。 这个孩子,她在阳新见过。正是那个打弹珠,被一个太婆叫走的小男孩。 卢宛宁问:“你们从老家才赶回,还没吃饭吧?” 龙晓霞嗯了一声,撸起袖子:“我去做饭。” 戴静婷突然发问:“你公公婆婆多大年纪?” 龙晓霞一怔。 卢宛宁向她介绍戴静婷。 龙晓霞支支吾吾:“6,60多。” “两个60多岁的老人,能把你打成这样?” “他们一个把我抱住,一个用手抓挠。”龙晓霞的眼神躲闪。 “为什么打你?” “他,他说我不管老大老二,只顾自己在城里过快活日子。” “老人没这么大力气,你骗人,是你老公打的吧?” 龙晓霞下意识地捂住脸:“不是,我没有老公,我老公早死了。” 戴静婷转向龙永秋,掏出一条士力架:“秋秋,你说实话,你爸爸没死,对吧?” 秋秋的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士力架,没说话。 龙晓霞惊慌失措,过来牵他的手:“秋秋,跟我去厨房,冰箱里有酸奶喝。” 卢宛宁一把抢过士力架,递给秋秋:“小孩子也有尊严,不能这样引诱他。” 龙晓霞走到厨房,一眼看到灶台上摆放着的布袋子。 她越发惊慌,低头抓起,要往橱柜里塞。 “等等。”戴静婷一把抢过:“这些霉豆子,你用来干什么?磨豆浆给宛宁喝吗?” 龙晓霞扯起喉咙,嚷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能干那缺德的事?”她蹲下身,在下面的橱柜,翻出同样的一只布袋,放在灶台上,探手抓出一把:“这才是我给卢老师磨豆浆的豆子。” 她手里的豆子,颗颗饱满。“这都是我在超市买的非转基因黄豆,生产日期都没超过半年。” 这还没完,她一把抓住戴静婷的胳膊,怒气冲冲地说:“你们跟我来!” 卢宛宁跟随她们,走到南边的阳台。 阳台上,几只花盆里种着白菜、豌豆苗,有两个方槽空着,上面铺了一层黑土,依稀可见几颗变成泥土颜色的霉豆霉花生。 “这些霉豆子霉花生,我用来沃肥料,准备种大蒜和小葱。卢老师,你这位朋友,怎么能这样冤枉我?” 卢宛宁尴尬,拍拍她的肩膀:“别见怪,她在社会上混,见到的坏人坏事比我多。难免遇事往坏处想。” “那我不做饭了,免得我下毒毒死她!”龙晓霞气呼呼,回到厨房,把东西收捡干净,拉上秋秋,躲入她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拉拉扯扯,时间已到七点多。 戴静婷说:“走,我们去外面吃,我还有话没说完。” 卢宛宁胃口不好,戴静婷开车到江滩附近的“粥道”吃粥。 点了一个香菇排骨粥的小锅。砂锅端上来,白米粥咕嘟冒着泡。 倒入香菜碎和萝卜丁丁,勺子搅一搅,舀出炖烂的排骨,米香肉香扑鼻。 戴静婷给卢宛宁和自己,各舀上一碗。 卢宛宁:“你太过分了,龙姐是个老实人。” 戴静婷:“你说得没错,我见到的坏人坏事多,一朝被蛇咬,我知道疼知道防范知道反击,而你被徐之焕一家算计,还不吸取教训?” 卢宛宁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我蠢我傻,是不?我天生就这样,改不了。被人算计被人坑,那是我的命!” 戴静婷知道往下说,卢宛宁无法接受,只能另想他法。 “明天,你去七医院做肝部检查,如果问题严重,你赶紧将龙晓霞赶走。” “你还有完没完?” “宛宁,你先去检查。我现在什么都不说。” 拖了几天,卢宛宁才去医院,拿到化验单,肝功能多项指标出现异常。 她害怕了,给戴静婷打电话:“我该怎么办?” “我和你说的事做不到?” “我开不了口。上次,你也看到了,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她给我喝的豆浆,是用霉豆子磨的。” “你先从家里搬出来!” “然后呢?” “他们的目标没有达到,还会有行动,静观其变。” “他们?目标?他们是谁?什么目标?” “你先不管,搬出来再说。” 卢宛宁所有的房子已经出租,戴静婷为她在光谷另租一套两居室。借口上班远,卢宛宁搬了出来;对罗海明和龙晓霞说,她暂时住在父母家。 抽空,戴静婷跑到罗海明工作的报社。 恰好,报社的人事主管梅主任,在她手里买过房子,态度很热情。 梅主任从文件夹里抽出罗海明的档案,年龄、学历、家庭状况、工作经历,基本上和口述一致,这是刚来工作时交的表,婚姻状况一栏填的是未婚。 “罗记者这个人怎么样?”戴静婷问。 “不太爱讲话,但是采访的时候,表现不错,专业素养强,写稿快,工作很努力。但是不合群,和同事们很少交流,也不参加强制性的集体活动。” “没有朋友吗?” “没有。”梅主任停下,想了想:“有个姓吴的老师,曾经来找过他,两个人在走道里吵架。” “吵什么?” “吴老师说要到一个培训学校兼职,罗海明不让他去。” “什么时候的事?” “前年的元旦左右吧?”梅主任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我故意偷听哈,那天刚好电梯坏了,我从安全楼道经过。从来没看到罗记者发那么大火,额头青筋暴露,挺吓人的,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戴静婷又去了一趟阳新。村子里还是那样,人少,大部分是留守老人小孩。 问到龙永秋家,没人知道。于是,戴静婷改问秋秋家。 有老人指向一间破败的平房,门上一把大锁。 “秋秋和他奶奶去哪里了?” “那不是他奶奶,是嘎婆(方言:外婆)。” “他们去哪里了,你们晓得不?” 老人摇头,有小孩叫道:“肯定是去汉口,找妈妈去了!” 回城的路上,戴静婷一路身体发冷。 谋财害命,只在书里、影视剧里看到过。她从来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现实中,尤其是发生在卢宛宁身上。她那么单纯善良!天理何在? 【但愿是我猜错了,是我错了!】戴静婷在心里喊叫。 忽然,手机响。 第123章 昔日朋友相聚 听筒里,传来顾印河的声音:“有个老朋友想见你,我们在光谷颐和尚景酒店,来不来?” “谁?” “你在鼎立的旧同事。”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叫道:“戴主任,我是肖然。” 戴静婷纠结难受的情绪,稍稍好了一点:“我来,你们等我!” 颐和尚景是颇具特色的生态园林型酒店,占地 3万多平米,顶部外墙全部是玻璃材质,就像一个巨大的阳光房。 酒店内部,如同森林公园,绿植盆景、山石瀑布、凉亭小桥、流水游鱼环绕。餐桌设置在绿树下、小桥旁。 绿荫通幽,尽头有凡尔赛宫、苏州园林、老北京四合院三种风格的豪华包房。 戴静婷走入一间苏州园林包房,里面坐着四个人。 顾印河和同事吴凤兰,肖然和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 肖然一见她,笑着站起身:“好久不见。” 走出饭桌外,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 顾印河叫道:“哎哎哎,她老公在这里,肖情圣,你收敛点!” 戴静婷笑,在顾印河身边落座。 同是地产的寄生行业,造价比房产销售、中介技术含量高,利润也高很多。人脉的积累,再加上个人的努力,肖然的谨然造价公司,成为本土行业内知名企业。 个人赚得盘满钵满,肖总已实现财务自由。 谨然和正道院有过几次合作,合作愉快。他自己和顾印河投缘,渐渐处成朋友。 刚刚完工一个项目,他请顾印河吃饭。 吴凤兰刚好也在场,一并请来。 肖然现在话多,谈起戴静婷,一定要顾印河把她喊来聚聚。 “我有今天,感谢你顾部长,更应该感谢你太太,是她让我租下你们院里的办公室,从此进入地产核心圈。” 戴静婷很久没见吴凤兰。 梅冬夫妇买下南湖一套房,搬出“办改住”宿舍楼。吴凤兰生下一个姑娘,梅冬和她离婚,另在徐东购买一套住房。 梅家父母和弟弟妹妹,相继搬入梅冬的房子。一大家子人,在武汉落脚。 两人离婚的原因,是夫妻不和,公媳吵架。但所有人都猜到,梅冬的父母嫌弃吴凤兰没生儿子。 梅冬的工资被梅父掌控,抚养费就像挤牙膏。好在设计院的效益好,吴凤兰独自带孩子生活,物质无忧,就是工作忙,很少有时间陪伴姑娘。 戴静婷问谁接送孩子。 吴凤兰说把妈妈接来,家家对外孙女没话说,尽心尽力。就是母女俩观念差异大,一言不合,劈里啪啦,扯开嗓门吵架。 母女终究是母女,吵过之后,心生愧疚,又热乎地凑到一处;好不了几天,继续吵。 戴静婷安慰她:“我和我妈也这样,不要想着能说服对方,求同存异,没必要争个对错。” 吴凤兰抚摸胸口:“和你倾诉一番,心里舒服多了。好想念住在办公楼的那帮人,那段时间。” 时隔几年,当年的邻居各自买房,住得很分散。房地产公司的暴利,引人羡慕,有人跳槽,从国有股份制设计院,跳到民营地产公司。 有人挂靠外省设计院,开办自己的设计公司。 留在本院的同事,各自忙碌,为了工作,为了小日子过得更好而奔波。 又和肖然聊起鼎立。 肖然摇头:“肖总那个人,起初不错,是个有良心的小老板。发财之后,学着别人包二奶三奶,私生活一塌糊涂。那帮人除了算计他的钱,还图他什么?前段时间中了风,二奶三奶鸟兽散,还是原配守在医院照顾他。” “啊?还有这事?”戴静婷惊讶。 “我上周去医院探望,他口眼歪斜,说不了话,让老婆拿纸和我交流。他要我帮帮他儿子。” “他儿子还小吧?” “我们在公司那会儿,他还在老家读小学,现在刚大学毕业。老肖想把他扶上位,但是公司里那帮人,谁也不服他。” 戴静婷想象得出来,蔡部长林主任等油膏子,如何地阳奉阴违。 感念肖总对她的恩情,戴静婷提出请求:“肖然,你帮帮肖总吧?” “我倒是想帮,没有名分,怎么插手?” “你买下鼎立的股份!” “肖总肯卖?” “我去找他,如果没有人主事,鼎立迟早会被毁掉。” “肖总要是知道,你这么替鼎立着想,肯定对你感激不尽。” 顾印河笑:“我老婆才不会因为别人感谢才出手帮忙,她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肖然也笑:“对对对,她就是金庸笔下的霍青桐,任盈盈。光顾说话,忘了喝酒吃菜。这家餐厅,不仅环境别具一格,食材也是原生态有机产品。他们在宜昌农村有专门的种植、养殖基地。这道鱼汤,用清江野生激浪鱼熬制;这盘青椒炒肉,用的是长阳土猪肉;还有这个辣子鸡,用的是四斗粮的土鸡,这干锅茶树菇炖的豆腐,每天现磨现做……” 戴静婷说:“肖总现在对吃,这么有研究?” 肖然嘿嘿。 戴静婷曾经向他提过,卢宛宁是吃货,想有共同语言,话题可以朝这个方向引。 肖然:“没事干呗,把寻找美食当作爱好。” 触动了心事,他沉默片刻,低头喝汤。 餐桌上,只听见杯盘碗筷交错之声。 忽然,他抬头问道:“她呢?还好吗?” 戴静婷当然知道问的是谁,下意识地看向他身旁坐着的年轻丽人。 她一直没说话,拘谨地听聊天,随大流举杯,低头小口吃喝。 肖然抬手,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孙佳茜很大度,她知道我有个梦中情人。” 孙佳茜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戴静婷放下筷子,严肃地说:“不好,她很不好!” 肖然的表情,瞬间也变得严肃:“出什么事了?” “等回家,我再给你打电话。” 此话一出,肖然变得坐立不安。草草收尾,各自回家。 先送吴凤兰回南湖。一路上,肖然就打来几个电话。戴静婷没接。 回到家,电话很快追了过来。 “我刚才打电话给宛宁了,她还好啊,到底怎么回事?” “八百年不联系,突然打电话,她没觉得奇怪?” “没有奇怪,她听到我的声音很高兴,还说要给你打电话,我们三个人一起聚聚。” “她是个傻瓜,什么都不知道!” “你快说,我急死了!” 第124章 房子都是祸害 戴静婷说完了解到的情况,和她的猜测。 肖然半天没吭声。 “肖然,是不是我猜错了?宛宁没有那么倒霉,全部是我的胡思乱想!” “没有,你没有猜错,可能情况更糟糕。卢宛宁不是倒霉,而是变成拆二代之后,她无法控制别人的贪念和算计。” “现在的问题是,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那就不说,等我们找到证据!” “怎么找啊?我们可能打草惊蛇了。” “那位吴老师,在哪里上班?” “我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叫宛宁去打听。” “好,就从这个人入手。” 假装闲聊,戴静婷问卢宛宁,罗海明是否认识一位吴老师。卢宛宁想起,她和罗海明刚认识那会儿,罗推荐一位吴老师来代寒假作文课。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吴老师没来。 她并没有见过他。 戴静婷谎称,顾印河的同事想请作文一对一,要卢宛宁去打听吴老师的全名,和所在的培训机构。 很快,卢宛宁告诉她,吴老师,名叫吴德远。 戴静婷赶紧将名字和工作单位,发给肖然。 肖然的调查结果,吴德远的年龄、学业情况,和罗海明来武汉之前的简历一模一样。 “他们是同学?” “有这个可能,我本来想直接问他,后来一想,这样会惊到他们。我决定去一趟学校。” 两人商议,肖然调查罗海明和龙晓霞的底细,戴静婷盯紧卢宛宁,在事实调查清楚之前,卢宛宁不能搬回家中居住。 卢宛宁周末也不回,罗海明起了疑心。打电话过来,说要来接她回家。 卢宛宁遵从戴静婷的指令,说卢妈身体不适,要她照顾。 罗海明表面上,对卢爸卢妈言听计从,但是有点寒他们,非必要,他避免和他们见面。 他知道卢宛宁不会撒谎,便说:“你要是想回,就给我打电话。” 卢宛宁是个好热闹之人,独居个把星期,有些受不了,无奈,戴静婷一天几条微信伺候,她也不好往家跑。 周四休息,她买回榴莲,面粉,准备学习制作榴莲千层蛋糕。 做好蛋糕胚,往上铺榴莲。榴莲买多了,坐在桌边吃,越吃越过瘾,索性吃了个精光。 这下可好,只能做原味蛋糕。 还是不够意思,她站起身,准备下楼再去买点。有人敲门,拉开一看,竟然是卢俊。 卢宛宁的新住址,除了戴静婷,就只有魏宝珠知道。 姑嫂两人联系颇多,主要是因为卢俊。 知道卢妈把答应分给卢俊的房子,全部转给卢宛宁之后,魏宝珠和卢妈大吵一顿,又跑来和卢宛宁扯皮。 卢宛宁拿出一张承诺书,属于卢俊的房子,暂由她代持。等到卢思思卢震霆成年,卢宛宁将房产陆续转到他们的名下。 魏宝珠终于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将承诺书复印一份,带回家中保存。 之后,无论卢俊和小姨如何怂恿,她一概不理。卢宛宁要把房子的租金交给她,她没要。 “还是放在你手里保险,我要守住俊珠茶餐厅,它是我们娘三的饭碗。你哥要是安生,我养他,如果胃口大到我承受不了,我只能一脚踹了他。” 他们预料得没错,卢俊的麻将越打越大。 一年还有去两趟澳门。最近迷上了网络赌博。 上次,卢俊逼迫她,卖了一套房,卷走全部卖房款。 之后,又来逼她。卢宛宁告诉父母,卢爸震怒,拿着家中晒腊鱼的铁杆,冲到店里,要打死逆子。 卢爸平时不管事,但是发起脾气非常可怕,不顾后果往前冲。 铁杆敲在脑袋上,不死也要血浆迸裂。 卢宛宁当时在场,从身后一把抱住老父亲,哭喊道:“爸,哥错了,你给他一次机会!” 卢妈赶到,和姑娘一起,把卢父往后拖。 魏宝珠吓傻了,回过神来,赶紧把卢震霆抱过来,泪流满面地哀求:“您啊这一杆子敲下克,思思和震霆就没有爸爸了。” 铁杆掉落在地,卢爸长叹一口气:“废了,我这个儿子废了,染上赌瘾,冇得一个有好下场。”手指魏宝珠:“如果他毛病不改,你和他离婚!” 卢妈抱着一线希望,儿子能收手。 回到家,安慰卢爸:“还好,他染上的只是赌瘾,人还是好好的。不像老姜家的两个儿子,染上的是毒瘾,30几套房子嚯嚯干净,人也没了。” 卢爸瞪起牛眼:“你就自欺欺人吧!” 卢妈眼泪流下来,冲他嚷道:“谁叫你买那多房子,都是祸害!” “明明是你一有钱就买房,么样赖到我头上。” 卢妈捶打胸部,痛苦自责:“都怪我都怪我!” 卢俊消停了一段时间,但是,瘾虫如同病毒,只要侵入人体,就能永久扎根。 网络赌博,更有隐蔽性。 他就坐在沙发里刷手机,一下子就能输掉三五万。 魏宝珠得到尚方宝剑,只要卢俊旧病复发,她立马和他离婚。 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黏着卢俊的恋爱脑,魏宝珠是母亲,是老板娘,心中的排序中,儿女第一,茶餐厅第二。 所以,卢俊不敢招惹老婆,还是去找妹妹。 软硬兼施,卢宛宁把他房子的租金全部交出。 坚持不了几个月,今天他又来了。 “你来干什么?”卢宛宁冷言冷语。“我没钱再给你!” 卢俊掏出一支烟,正要点燃,被她抢过去。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卢俊叹口气:“宛宁,你哥要死了,你就这样冷血吗?” 卢宛宁咯噔一下:“哥,你不要吓我!” “是真的,如果我不还钱,有人要卸我的胳膊。” “你欠了多少?” “280万。” 卢宛宁一阵头晕目眩。“我哪有这么多钱?” “卖房子,把我在光谷的房子卖3套,绰绰有余。” “不可能!” “那是我的房子,卢宛宁!”卢俊怒吼一声,面目狰狞。 “不是,那不是你的房子,是卢思思和卢震霆的,我要帮他们守住!” 卢宛宁提高音量,声音颤抖。 卢俊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弹出刀刃。 卢宛宁吓得站起身:“你,你要搞么斯?” 卢俊将刀锋对准自己的颈动脉,目光阴冷,嘴里说道:“你如果不卖房子救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卢宛宁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哇地一声哭了。 “卢宛宁,把我的房子还给我!” 昔日爱她惜她的哥哥,竟然如此相逼。 卢宛宁心慌心寒,她抓起手机,哭着说:“你等等,我征求一下嫂子的意见。” 第125章 防火防盗防老公 魏宝珠气急败坏:“他刚才在店里乱翻,把抽屉里所有的现金卷走了。还解开我的手机密码,想转我支付宝上的钱,幸好我改了密码。你现在住的地址,是他看到我们聊天记录才晓得,不是我告诉他滴。宛宁,你千万不要听他的,把房子守住。我马上请律师,找他办离婚手续。” “那我现在怎么办?我不听他的,他要自杀!” “我给爸妈打电话!” “别,千万别!” 卢爸要是知道,事态会变得更可怕。 “要不,打110报警?”听筒里,传来“老板娘”的呼叫声。魏宝珠心不在焉:“你打110报警吧,我这边有客人要结账,不和你说了!” 打110,招来警察。批评教育,却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卢俊还会再来。 “宛宁!”卢俊眼神无光,且哀伤:“救救我!我保证,这次以后,再也不赌。” 卢宛宁心乱如麻。 忽然,手机响,是罗海明。 她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海明,帮帮我!” 卢俊头脑还算清醒,记得家中的房产实情,一直瞒着妹夫。 举着水果刀,上前一步:“不许和他讲!” 卢宛宁火冒三丈:“房产证都在家里,不和他讲,我怎么把房产证给你?” 卢俊立刻转向,对着手机喊道:“妹夫,赶快过来,把房产证全部带过来!” “房产证在哪里?”罗海明问。 卢宛宁说:“我的衣帽间靠里的柜子,有一个小保险箱,密码是你的生日。里面有20几本房产证,名字都是我的,但有的本子里头,我用铅笔写了我哥的名字,你挑三套,连同土地证,一起带过来。地址,我随后发给你。” 对方半天没吭声。 卢宛宁以为他生气了,赶紧说:“对不起,海明,我不是有意向你隐瞒房产,以后,我再对你解释。你现在赶快过来。” 卢宛宁挂断电话,剑拔弩张的气氛松懈下来。 卢俊把水果刀丢在茶几上。卢宛宁瘫倒在沙发上,两眼呆滞。 半个小时之后,罗海明来了。 卢俊一蹦而起,冲过去抓住他斜挂在腰前的包。 罗海明隔开他的手:“等等,我问你,你欠了多少钱?” “你管我欠多少?我的东西就该还给我!” 罗海明从背包里,掏出两个本子,递给他:“这是一套房的两证。” “怎么只有一套?宛宁不是和你说了吗?三套!”卢俊烦躁起来。 “能拿一套来,我已经是看在宛宁的面子,还想要三套?做梦吧?你!”罗海明面露凶狠之色。 卢俊和卢宛宁都吓了一跳。 “名字都是宛宁的,20多套房子,和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要就拿去,不要,这套我也不给!” 卢俊一把抢过两证,眼神睃过卢宛宁的脸,咬牙切齿:“你引狼入室!” 说完,拉开大门,一溜烟地跑了。 罗海明关上房门,回到客厅内。 卢宛宁正色道:“你不能那么说,房子有一半是卢俊的。” “我晓得。不那样说,他肯善罢甘休吗?财物一旦落入赌徒之手,那就是无底洞。我暂时为你保住了两套房。” 这样一说,卢宛宁觉得很对,心存感激。 她对自己隐瞒房产很愧疚,就把她和徐家的纠葛说了一遍。 罗海明点头:“你爸妈要你这么做没错,人心难测。” “我不会防着你的,你是我老公。” 罗海明笑了笑:“网上有个段子,防火防盗防老公。” “瞎说什么?” “你爸妈既然没病,就搬回去住吧?我每天接送你上下班。” “不行!戴静婷不让我回去。” 罗海明脸一沉:“她怎么老管我们家的事?为什么不让你回家?” “因为龙姐。” 她把那天的事说了一遍。 “你闺蜜怀疑我亲戚害你?”罗海明双目睁大,样子可怖。 “她那个人,牛鬼蛇神见多了,心比较硬。”卢宛宁气短。 罗海明哼哼冷笑,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想了一会儿,站定:“你现在和我回去,我叫龙晓霞搬出去!” “搬出去,他们娘儿俩住哪里?” “我们管不着!走!哪有鹊巢鸠占的道理?” “豆浆的事,只是猜测,也许戴静婷搞错了。先让他们住着,再观察一段时间再说?总归是亲戚,闹得不愉快,以后她回老家瞎说话,对你影响不好。” “还是你想得周到。回去后,我们敲打敲打她,好好做,要不然,滚蛋!” 卢宛宁跟随罗海明,搬回家中住,没敢告诉戴静婷。 龙晓霞绵条多了,恢复到刚来时的状态,手脚不停地干活。 戴静婷最近忙。 周莲要结婚,向公司提出退股离职。丁晓伟答应,但是账上没有足够的钱,要她等半年。 人之将走,身心松散。周莲负责的几个门店,要转给戴静婷。 原来的事情多且杂,现在增加两倍,戴静婷喘不过气来。 她请周莲吃饭,在一家东南亚餐厅。 冬荫功汤、绿咖喱鸡和青木瓜沙拉,戴静婷拿着菜单,还有继续点,周莲伸出巴掌,竖在半空:“打住!够了,我正在减肥,要不然,穿不上婚纱。” 说完,喜滋滋地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过来:“看看我的小鲜肉!” 屏幕上,周莲和一位眉眼俊秀的年轻男子相依偎。 戴静婷调侃:“看起里比你小好多?” “对,比我小五岁!”周莲得意洋洋:“怎么样,我厉害吧?从一个小绿茶手里抢过来的!” “啊?” 周莲笑,又从手机里扒拉出一张照片:“这是那个小绿茶。” 屏幕上,一个年轻女孩戴着兔耳朵头箍,鼓着腮帮,做出可爱的造型。 “很矫情,对吧?我对小鲜肉说,我在二环内有5套商品房,两间商铺,银行里有100多万存款,跟了我,你可以少奋斗十年,或者直接躺平。小鲜肉一点不矫情,果断甩了绿茶。” 戴静婷无语,吃虾舀汤喝。 周莲畅想未来:“结了婚以后,我们先环游世界,然后专心备孕生孩子,计划生育政策要放开了,我准备生一窝小崽子。” “你会无聊的。” “我早就说过,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家庭型的,赚钱的目的,是为了好好过日子。而你野心大。” “我野心大吗?”戴静婷摇头:“好像也不是,我只是一步一步往前走,如果停下来,我会慌张,不知道要干什么。” “好吧,我知道我劝不动你。”周莲的表情变得严肃:“但是,你应该换个地方,或者挤走丁晓伟!” 第126章 卢宛宁的老公是个骗子 因为托管抢房源的事,丁晓伟和周莲合二为一,戴静婷站到了对立面。 戴静婷认为,这只是政见不一致,不影响内部团结。在公司的管理上,她没有插手托管这块业务。 周莲继续说:“丁晓伟以她老婆的名义,重新注册了蜗牛房产经纪公司,广厦庐托管这块业务,正在往蜗牛转移。” “你怎么知道?” “我周莲摸爬滚打多少年,吃进多少栽赃陷害,对谁也不相信,尤其是丁晓伟那样的人。我到处埋眼线,观察他做哪些小动作。果然,他忍不住了。” “这是第一步?” “对,然后一步两步,广厦庐最后成为一个空壳。” 戴静婷心中一寒:“所以,你才要退出?” “我的确也是要结婚,奔四的人,再不结,这辈子就晃没了。你也赶快找后路。” 绿咖喱鸡里的香料有股怪味,戴静婷将鸡块在清水杯里过一遍,才吃得下去。但是,这样一来,味道淡,如同嚼蜡。 “去找瞿海洋,他肯定会帮你。他的枫家还没有总经理,只要你开口,那个位置肯定是你的。” 戴静婷抬头:“你是来给他当说客的?” “哈哈哈,明人不说暗话,的确是。戴静婷,我们都是女人,在商场上混,很难斗得过凶残的虎狼之辈,但是,我们也有优势,比如男人的仰慕,社会对女性的包容,这些都是我们手中的利器。好好利用它!” 回家的途中,戴静婷梳理公司现状。 广厦庐,丁晓伟占股48%,周莲31%,而她21%。 周莲抽出,丁晓伟没有征求戴静婷的意见,肯定是想独吞其股份。 丁晓伟成为绝对的大股东,再使点阴招逼她走。 戴静婷离开,地产行业的人脉也会随之带走。她和协会的方秘书长是忘年交,每次协会开会,她都会列席参加。 协会成员的地产大佬,她基本上都认识。 也正是因为这点,丁晓伟才不敢明目张胆地排挤她。 在她手里积累的房源,她必须带走,丁晓伟应该不会有异议。 最担心的,还是她的股份。丁晓伟不讲武德,可能会以极低的价格收购,甚至吞掉。 手机突响,是肖然。 “告诉你一个劲爆的消息,湖北师范学院中文系九几届毕业生,没有一个叫罗海明的,吴德远倒是有一个。” “你的结论?” “罗海明盗用了吴德远的履历,包括年龄、小学中学的经历和家庭背景、家庭住址。” 戴静婷惊得目瞪口呆:“那罗海明又是谁?” “不清楚,我再去一趟阳新。” “有证据吗?发给我!” “有,卢宛宁那个人,不见棺材不落泪。音频,图片,都有,我现在在开车,待会儿发给你。” 戴静婷转向,直奔卢宛宁的租住地。这事,要当面和她说。 车子在院子里停下,肖然搜集的证据发来。 吴德远,是个极其偏科的学生,高考数学成绩不及格,但是语文近乎满分。正因为这个原因,肖然走访的老师,对91级的他印象很深。 在学校期间,吴德远在校报上发表诗歌散文多篇,这些也可证明,他曾在这个学校就读。 提及罗海明,没有一个老师记得这个名字。 循着91级吴德远这个名字,肖然找到一位他的同班同学。这位同学被学校送到华师读研,又回到学校任教。 肖然拿出罗海明的照片,他依稀记得这人来找过吴德远。 证据触目惊心,卢宛宁的老公竟然是个骗子! 戴静婷下车,蹬蹬蹬地上楼。敲门。 现在晚上九点多,应该是她窝在被子里看韩剧的时间。 敲了半天,没人来开门。戴静婷拨通她的电话:“你在哪里?” 卢宛宁结结巴巴:“我,我,我回家了。” 听筒里,传来罗海明的声音:“宛宁,过来洗澡!” 戴静婷头皮发炸,却也无可奈何。 “好吧,你回家了。我们这帮人,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回到家,顾印河不在。奇怪,他无论去哪里,都要向她报备,今天什么也没说,怎么没看到人? 打开微信,问了一句。 电话回过来,却是何翠兰:“印河在家里,他爸身体不舒服,这些天,他就住回来,帮着照料一下。” “爸哪里不舒服?我回来看看?” 何翠兰支支吾吾:“前列腺方面的问题,老头子容易得的毛病,你工作忙,不用回!” 第二天,戴静婷和顾印河联系上。情况和何翠兰说得一致,顾明堂小便痛。 顾印河向她请假:“问题不严重,其实是他们孤单,想我们。原来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现在家里冷冷清清。我陪他们住一段时间。” 周莲结婚了,婚礼定在香格里拉酒店举办。开桌50,每桌规格千元。 戴静婷和周莲一起去定菜单。 彩虹牡丹大龙虾、翡翠鸡柳爆花枝、古法蒸深海大青斑、孜然烤羊排、黑蒜炖乳鸽、芝士黄油焗肉蟹…… 周莲点着菜单,哼哼直笑:“我一个小镇上走出来的姑娘,白手起家,站稳脚跟,现在我要在武汉最高档的酒店,举办婚礼!” 婚礼当天,大厅内铺满红色龙纹地毯,四周墙壁铺满红色玫瑰。 周莲穿着白色露肩婚纱,立于大堂门口。 来的客人,都是地产界的朋友,和本公司的员工。 眼前红光闪过,一个盘头穿红旗袍的女人走来,胸前还别着新娘胸花。 浓妆艳抹,戴静婷一眼看出,她正是周莲口中的小绿茶。 “小绿茶”冲到门口,手指周莲身边的新郎:“周文,你说过,结婚的时候要穿中式喜服,白色不吉利,你奶奶不喜欢。你看,我穿的喜服好看不?” 周文脸色顿时惨白,脚步往后缩。 周莲面不改色:“胡美丽,我给你的钱还不够?又来讹我?” 胡美丽挥手:“周文的价钱,不止20万,你看,这细皮嫩肉的。”她踮起脚,伸手去捏周文的脸。 周莲打掉她的手,柳眉倒竖,两只手掌圈成半圆掐过来。 她的剽悍劲上来,胡美丽绝对吃亏。 戴静婷一个箭步上前,捞住胡美丽的腰身,往旁边拉。 没想到,小绿茶并不虚弱,反手一推,力道很大。 戴静婷猝不及防,向后退倒,差点倒地,被一个人俯身托住,圈入怀中。 周莲乘机袭击胡美丽,扯掉她的胸花,抬手去薅她的头发。 胡美丽两手空中乱抓,抓掉周莲的头纱,又去扯她肩膀上的婚纱。 圈住戴静婷的人问周文:“好看吗?” 周文如梦方醒,上前拉架,两个女人四只拳头,朝他砸来。 第127章 歹毒之人丧尽天良 瞿海洋嘻嘻直笑,戴静婷一把推开他,上前去拉扯混战中的三人。 胡美丽转变方向,袭击拉架者。瞿海洋口里骂道:“个斑马。” 冲上去,一顿横扫,分开众人。 保安大部队赶到,各自拉上一位“斗士”。 目测各位参战者,周文伤势最严重,脸上一道道血痕。周莲样子最狼狈,婚纱被扯得七零八碎。 瞿海洋走到胡美丽身边,小声说:“你怎么敢惹周莲?她是黑社会的,你不晓得?赶紧走,要不然,她会将你大卸八块!” 胡美丽大惊失色。戴静婷觉着好笑,走到周莲身边,小声说:“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如果还没完没了,婚礼没法举行,放她一马算了?” 最终,胡美丽一瘸一拐离开,周莲和周文回房间补妆、换衣服。 留下瞿海洋和戴静婷站在门口迎宾。 戴静婷穿着伴娘礼服,瞿海洋一身名贵西服,很有cp感。 瞿海洋掏出手机,举高,对准两人,咔嚓一张。 “你干什么?” 瞿海洋低头欣赏照片:“嗯,般配。”把手机塞回裤兜,嘻嘻笑着说:“刚才,我们俩的配合也很默契。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婚礼进行,周莲换上红色中式喜服,白肤红唇,情绪丝毫不受影响,新娘发言时还调侃,刚才的打斗,是餐前开胃小菜,以供来宾日后闲谈回味。 按常理,戴静婷应该和丁晓伟坐一桌。自从周莲提出离职,丁晓伟开始有意无意架空戴静婷,提拔了两个副职,小邹和小谢。 两个人就像哼哈二将,强制执行丁晓伟不能光明正大表达的意图。 在丁总的授意下,小邹偷走了房产协会的通讯录。 其实,只要丁晓伟开口要,戴静婷完全可以拿出来,这本册子,是她以公司的名义得到,算是公有资源。可偏偏要用这种手段,让人厌恶。 瞿海洋的脸,喝得红红的,钻到戴静婷这一桌,一屁股坐在她身旁。 “你还看不出来?丁晓伟要赶你走。” “我知道。” “知道还赖着不走?” “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然后呢?” “什么然后?” “然后你干什么?回家躺平?你躺得平吗?” 戴静婷没吭声,她的确想回家休息一段时间。调养身体,备孕生孩子。 她太想要孩子,可就是怀不上。 医生说,要减压要放松。 回家没有工作填满,身心能彻底放松吗? 瞿海洋:“要是没事做,你会疯掉的,戴静婷,你信不信?” 他一脸真诚:“来吧,我需要你!” 戴静婷瞪他一眼。 油滑地一笑,改口:“说错了,是我的公司需要你!” 再次接到肖然的电话,他的声音严肃得可怕。 “我们必须见一面。” 戴静婷预感不好:“什么情况?” “见面再说,商量对策。” 约在肖然的公司见面。谨然造价公司办公室,设在汉街的一栋写字楼内。内部装修奢华,可俯瞰楚河。 戴静婷无心观赏风景,急匆匆步入总经办。 肖然转发给她一系列照片。 照片上,龙晓霞和大小三个男孩外出,其中最小的一个是秋秋;罗海明开车的后座上,坐着两个大男孩;秋秋和一对老年夫妇,在一个老旧小区的健身器材上玩耍…… 戴静婷越看越发冷,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肖然说:“他们老家的留守老人,我每个都问到了。大部分人的回答,都和你调查的是一样,只有两位老人说法不同。这两位到深圳给女儿带孩子,才回到村里。” “所以,罗海明把全村的老人都收买了?” “应该是,这两位是漏网之鱼。” “他们怎么说?” “罗海明父母双亡没错。他和龙晓霞是同学,两人初中毕业,跑到深圳东莞等地打工。三年回来,两人满18岁,想登记结婚,龙晓霞的父母死活不同意。两个人再次跑路,一年后,他们把大儿子送回家。木已成舟,龙晓霞的父母只好接受。过几年,两人又送回来一个儿子。” “龙晓霞怀第三胎,两个人一起回到湖北。第三个儿子出生后,罗海明到武汉找工作。这个人,虽然学历不高,但是很爱看书,喜欢写作。他在南方打工,就是在一家报社当校对工,对报社工作内容和流程十分熟悉。所以,他伪造了学历和身份证,到报社应聘,工作两年,申请到记者证。哦,对了,这里要说到吴德远。” “吴德远,是罗海明的表弟,罗海明小姨的儿子。复制吴德远的履历,大概是因为罗海明熟悉表弟的经历,别人问起来,他能答得上来。” “罗海明租房居住,龙晓霞带着两个大儿子跟来。罗海明给两个儿子找了学校,龙晓霞当保姆,做月嫂,一家四口在武汉安顿下来。” 戴静婷牙齿打架:“所,所以,罗海明接触卢宛宁,一开始就带有目的?” “应该是。” “不对,卢宛宁的房产,一直都瞒着罗海明。” “房产这个东西,瞒得住吗?只有得到相关许可,在房管局的查询平台,输入身份证号,可以查到名下所有的房产。” 戴静婷后脊背发凉:“我只猜到罗海明和龙晓霞是夫妻,龙晓霞因为嫉妒,加害宛宁。没想到,是罗海明在下一盘生死棋。” “依靠他们自己的能力,要在武汉买房,根本做不到,所以他们想出这种阴毒的计策,宛宁出事,她名下的房产将有父母配偶继承,罗海明最少能分到十几套房产。” 戴静婷又气又恨,气卢宛宁执迷不悟;恨歹毒之人丧尽天良。 脑袋忽然一个灵光,她叫道:“罗海明重婚罪,我们先下手,告他入狱!” 肖然摇头:“我查过了,罗海明和龙晓霞没有登记,婚礼都没有办过。他们完全可以不承认是夫妻。” “那怎么办?就算我们把这些照片,放在宛宁面前,她有可能还是不信。” “是,罗海明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最多把龙晓霞母子赶出去。” “和恶魔同住一个屋檐下,宛宁会死的。”戴静婷心乱如麻。 “恶魔需要恶人整,我找人把罗海明做掉!”肖然两眼发红。 “你疯了?为这种人,毁了你自己?” “对,我疯了!”肖然一拳头,砸在桌面上。 第128章 秋秋出车祸 卢宛宁搬回家中居住。罗海明动不动就训斥龙晓霞。 龙晓霞态度越发谦卑,面对铺头盖脸的怒骂,低着头不敢吭声。 晚上,卢宛宁劝罗海明:“算了,人家比我们年纪都大,给她留点面子。” “我这不是帮你出气吗?” “其实说起来,龙姐也没做错什么事。” “她不是用霉豆子给你磨豆浆吗?” “都澄清了。” “对了,结婚这么久,你怎么还没怀孕?” “可能是年纪大了。” “胡说,现在政策放开,还有40多的女人怀孕生孩子。”罗海明嗯了一声:“要不,你去开点中药调养一下。我也老大不小,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好吧。”卢宛宁内心抵触吃中药,但是更不愿违背老公的意愿。 “中医院的代煎,是用不锈钢容器炖煮,效果打折扣,你把草药开回家,让龙晓霞用土砂罐子熬。” 卢宛宁依他所言,到中医院开回调养的草药。龙晓霞每天多了一项工作,便是熬煮中药。 下班回家,还在电梯里,就能闻到浓郁的苦味。 卢宛宁的身体,并未见调养好。食欲越来越差,鼻子和牙龈偶尔出血。 刚开始,并没在意。早上刷牙,吐出来一口鲜血。 她吓一跳,赶紧往医院跑。 医生开出化验单,查尿抽血。程序走完,她歪歪倒倒,坐在椅子上等结果。 从包里翻出早点,***的包子,和一袋永和豆浆。 身体好的时候,***的酱肉包,她能一口气吃两个,可是现在,她的喉管,涌出一股恶心感。 鼻腔痒,似乎有异物。抬手一抹,浓稠的鲜血。 赶紧掏纸巾擦。手机铃声大作,她掏出来接听,里面传来龙晓霞泣不成声地哭喊:“卢老师,秋秋,秋秋……” “秋秋怎么啦?” “秋秋出车祸了?”龙晓霞嚎啕大哭。 “你们现在在哪里?” “中南医院。” 卢宛宁站起身,包子豆浆掉落。她揪下两团纸,塞入鼻孔,马不停蹄往外跑:“别着急,我马上过来。” 她跑出医院大门,拦下一辆的士,向中南医院飞奔。 龙晓霞送龙永秋上学,转身离开。龙永秋借口没过早,守门的同学批准,又溜了出来。跑到路边文具店,想买两颗弹珠。 一辆白色思域送完孩子,准备离开,倒车的时候刮倒了他。 司机是个新手妈妈,撞倒人,一点感觉没有。打方向盘继续倒车,后车轮硬生生,从孩子的腿上轧过。 龙永秋当即昏死过去,旁边一个白发太婆发现,惊声尖叫。 学校的师生全部涌出,班主任当即认出龙永秋,赶紧给他妈妈打电话。 龙晓霞走到半道,被叫回,一到现场,当即晕了过去。 救护车赶到,母子俩一并送入距离最近的大医院。 龙晓霞醒过来,呼天抢地痛哭。医生要她在手术上签字,她着急忙慌给罗海明打电话。 此时的罗海明,正在上海出差。电话没接通,就算接通,也赶不回。 她六神无主,能想到的依靠,只有卢宛宁。 卢宛宁赶到手术室外,龙晓霞就像抓到救命稻草,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放声大哭。 卢宛宁拍拍她的肩膀:“没事的没事的,现在的医术高明,秋秋会平安无事的。” 手术室外,两人相依偎,从上午等到下午。 幸好,秋秋的书包挡在大腿之上,腿骨骨折,没有全断。医生做了复位内固定手术,没有落下残疾。 送回病房,催缴费用单追来。龙晓霞抖抖索索地接过,两眼泪汪汪地看向卢宛宁。 卢宛宁扯过单子:“我来吧。” 交完费上来,龙晓霞呆坐床边。 “龙姐,我还有化验结果没拿,拿到后过来和你换班。” 医生说,她的凝血功能数据有点超标,问她最近吃了什么。 想了半天,才说是中药。 “换个容器熬煮,试试看?有的砂罐有毒,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卢宛宁很高兴,终于找到理由,免去吃药之苦。 龙永秋住院一个星期,回到家中。罗海明回来后,跑到龙晓霞的房间看了看,回到卧室,脸色铁青:“龙晓霞这个人该死,什么事都做不好!” “也不能全怪她,事情太多。”卢宛宁乘机转述医生的话:“这段时间,我的药暂停,让她专心照顾秋秋。” “熬药能费什么劲?砂罐不行,我到商场去买个贵一点的。药吃上了,就不能停。你配合一点,我想早点有孩子!” 第二天,罗海明就买回一只外观漂亮的砂罐。 “100多块,这个应该没有问题。” 家中,又开始飘出难闻的中药味。卢宛宁头疼,有意无意往家外跑。 周四,是卢宛宁的休息日。一大早,龙晓霞开始熬药,卢宛宁躺在床上,闻到那股味道,简直生无可恋。 魏宝珠忽然打来电话,卢震霆发烧,店子里没人,希望她帮忙照看。 卢宛宁心中大喜,起身穿衣,背包跑路。 茶餐厅每天十点营业,厨师服务员各就各位,按部就班,客人就餐,卢宛宁只需结账收钱。午饭过后,有人会定房间打麻将。房间按钟收费。 这家店,魏宝珠经营得井井有条,是母子女三人稳定的收入来源。 卢俊从卢宛宁手里,又要走一套房子后,失踪不见。 魏宝珠懒得管他,但是离婚的事情,紧锣密鼓。找律师咨询,制定了两套方案,一是卢俊对财产分割、儿女抚养没有意见,两人和平分手;二是卢俊有异议,直接上法院起诉。 这些事,她没有对小姑子隐瞒。卢宛宁虽然难过,但是支持嫂子的决定。 两人高度默契,对卢爸卢妈只字不提。 魏宝珠小姨得到房子后,回家带自己的孙子。魏妈身体不好,不能帮到姑娘。 店子孩子,魏宝珠每天忙得跳脚。姑嫂亲近,一有事,她就想到卢宛宁。 卢宛宁乐此不疲。 今天早上没喝中药,胃口稍稍好了些,卢宛宁自己在茶餐厅点餐,金沙红米肠、虾饺、豉汁蒸凤爪,一样来一点,外加一碗生滚牛肉粥。赶在客流高峰到来前,吃了个肚儿圆。 魏宝珠打来电话:“确诊是肺炎,要住院,今天晚上可能回不来。还有思思,麻烦你去接她。” “没事没事,我克接思思。我不走,晚上就在楼上你的房间休息,明天我请假,再替你一天。” “明天,我要盘账。哎呀,这事真是,都赶到一起了。”魏宝珠声音焦躁。 第129章 自杀 下午,卢宛宁接卢思思放学,督促她写作业。 晚餐,是茶餐厅最忙碌的时刻。平时,魏宝珠在这个方寸之地,既要照顾两个孩子,又要招待客人,指挥员工。 卢宛宁真心佩服魏宝珠。 魏宝珠,也曾是父母的掌中明珠,如今,这颗明珠变异成一棵参天大树,为众多生命挡风遮雨。 晚九点多,魏宝珠回来,淋了一身的雨。 “我给爸妈打了电话,让他们过来照看震霆。明天盘点,我必须在场,要不然,拖到下个月,就是一团乱账,理不清。” 她说的是卢爸卢妈。一个电话,召之即来。 “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有爸妈在,我轻松多了。快走快走!” 魏宝珠开赶,卢宛宁不再坚持。下雨了,夹杂着冷风。 卢宛宁混了个驾照,但不敢上路开。她方向感差,一上车,握住方向盘就发抖,她没信心操控庞然的铁家伙,更害怕撞到路上行人。 她自嘲有开车恐惧症,索性放弃。平时,乘公交打的士,也方便。 下雨天,拦的士特别难。半个小时后,才拦到一辆,回到家,接近11点。 平时这个点,龙晓霞母子都睡了。罗海明要是回来得早,也已经躺下。 她给龙晓霞打过电话,说今晚不回家。 走出电梯,甩了甩雨伞上的水,掏出钥匙,打开门,轻手轻脚地关上。 龙晓霞的房间门紧闭,客厅里一片漆黑。主卧的门缝透出灯光,似乎有人声。 卢宛宁放下雨伞,换上拖鞋,走到卧室门边。 里面传来龙晓霞压抑的声音:“海明,我们收手吧。卢老师是个好人,我不想害她。” 罗海明压抑的嗓音愤怒:“你特么的说什么,老子费了这么大的劲,你说不干了?她有28套房子,只要她一死,我至少可以继承一半,如果律师得力,还能从她爸妈手里再搞几套过来。” “秋秋这次出车祸,是老天爷在惩罚我们!不能再干了,海明!” “不干?我们一辈子也别想在城里买房,老大出国留学的费用怎么办?他拿到的是哥大的offer,你晓得哥大吗?蠢婆娘!美国常青藤名校,只要踏入这所学校,你儿子就跨入比我们高得多的阶层。想当年,我成绩那么好,比吴德远好得多,为了糊口,不得不辍学,连个大学也没上成,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还有老二、秋秋,我们要尽可能地创造条件,让他们不像我们一样吃苦。书读得出来,尽管读,读不出来,还有10几套房子兜底,收租子也能活得很滋润!” 龙晓霞声音无奈:“上次掺霉豆子磨豆浆,被她朋友看出来,差点收不了场。” “所以,这次要短平快,快点解决。明天的中药,多加点料!” “你给我的是什么东西?” “毒鼠强。” 龙晓霞尖叫:“罗海明,你丧尽天良!” “你装什么装?霉豆子让她黄曲霉素中毒,死得慢一点,毒鼠强死得快,让她减少痛苦!” “不,我不干,卢老师是好人。罗海明,积点德吧,为儿子们……”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罗海明怒骂:“好说歹说,你怎么还是听不进去!现在停手,前功尽弃。” 龙晓霞呜呜哭泣:“她待我和秋秋那么好,我下不了手啊!” “砰砰砰”,拳头击打在身体上的声音,夹杂罗海明的怒骂:“刚开始是你要进到这个家来,是你说你来解决,现在又不干了?老子揍死你,看你还干不干?” 门外的卢宛宁张着嘴,胸口发闷,呼哧呼哧喘气,就像一条蹦到陆地濒死的鱼。 门内人所讲方言,她大都听懂了。此时,大脑一片空白。 劈里啪啦,主卧内,龙晓霞跳起反击。两人发生打斗。 卢宛宁如同行尸走肉,朝大门处走去,僵直地带上房门。 屋内两人专心攻击对方,没有听到外面的响动。几分钟后,龙晓霞鼻青脸肿地出来,看到门边水淋淋的雨伞,惊叫了一声。 罗海明跑出来,摸出手机,拨打卢宛宁的电话。 没人接。 卢宛宁走在大雨滂沱的黑暗中,像个孤魂野鬼,没有思想没有目标。 一辆辆的士刷刷而过,此时已是午夜12点。 前方出现一个酒店,门里透着温暖的黄光,她推门进去。 前台问:“住店吗?请出示身份证。” 卢宛宁从包里摸出证件,办完手续,拿着房卡,打开门。 机械地按亮灯光,走进卫生间,跨入浴缸,打开热水开关。 浴缸的水面升高,一点一点,没过膝盖,没过前胸,靠在边沿的身体往下滑,水没肩膀,然后是整个头部…… 水从鼻腔进入,然后胸腔,窒息感排山倒海一般,挤压她的身体。 濒临黑暗的瞬间,意识突然苏醒,她腾身坐起,大口呼气,然后是剧烈咳嗽。 此刻,她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哥哥,想到了魏宝珠、卢思思和卢震霆,还有戴静婷。 他们是她的牵挂,她也是他们的牵挂。 就算死,也得和他们告个别。她卢宛宁最看重仪式感。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一切都可以放下。 卢宛宁起身,脱衣,认认真真泡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擦干身体,掀开白色的被子躺下。 她给她的牵挂们一一发去信息。 卢爸卢妈还不会玩微信,给他们发的手机短息。【爸妈,对不起。】 【卢俊,你要是为思思和震霆好,就赶紧和嫂子离婚!】 【嫂子,谢谢你。】 【静婷,来生你做男人吧,娶了我!】 发完信息,她大睁着双眼,瞪着天花板,直到窗外的天光,一点点地渗进来。 此时的戴静婷,已经从肖然那里,知晓罗海明的阴谋。 两人却为无法让卢宛宁清醒认知,而伤脑筋。 昨晚下了一场雨,天空放晴,空气非常清新。 戴静婷醒来,第一个动作便是摸手机,打开微信,看到卢宛宁的留言,腾地坐起身。 她心中咯噔一下,立刻拨打电话。没人接。打了四五个,还是没人接。 戴静婷心急如焚,敲下几行字:【卢宛宁,你要死,我不拦你。但是,你死了,刚好中了坏人的下怀。我建议,将你的房产转到你父母名下再死!】 这边的卢宛宁,重新穿上衣服,躺入浴缸内,打开水龙头的开关。 第130章 抢回房产证 忽然,隔壁传来一个女人尖锐嘶哑的喊叫,然后是劈里啪啦的打斗之声。 混乱之中,夹杂一个小孩惊恐的呼喊:“爸爸妈妈,别打了!” 孩子的叫声,刺痛了卢宛宁的心脏。 她站起身,走到室内床边,拿起电话听筒,给前台打电话:“隔壁1107有人打架,要出人命,赶快派人来制止。” 放下听筒,她看到放在床头柜上手机,屏幕是亮的,页面有未接电话和未读微信的提示。 戴静婷给她打了五个电话,还有一条短信。 短信内容,像一记大棒敲在她的头上。 卢宛宁如梦方醒。戴静婷说得没错,她一死,罗海明和龙晓霞不用动手,目标达成,不费吹灰之力,不用承担一点责任。 她一屁股坐在床上,眼泪哗哗流淌。之后,吸气吐出,抬手抹干眼泪,回拨戴静婷的号码。 “宛宁,你在哪里?” 卢宛宁报出所在酒店和房号。 “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20多分钟后,戴静婷赶到,卢宛宁浑身湿透,抖抖索索,呆坐床边。 她赶紧让她脱掉衣服,用毛巾揩干身体,帮她盖好被子。 打电话,叫服务员上来,取走卢宛宁的衣服清洗。 回到室内,卢宛宁仍然在被子下发抖。 “听我说,卢宛宁,这件事不怪你,你没错,错的是狼心狗肺的人!我们要他们付出代价!” 卢宛宁两眼呆滞,牙齿打架:“我该怎么做?” “第一步,离婚;第二步;赶人;第三步,报仇!” “我听你的。” 回去肯定不行,卢宛宁面对罗海明龙晓霞会失态。他们一旦知晓计划暴露,卢宛宁更危险。 商议之后,戴静婷将卢宛宁送至俊珠茶餐厅。 楼上有间房,是魏宝珠的休息室。 魏宝珠将门打开,安置卢宛宁睡下。戴静婷把她拉到外面,讲清来龙去脉。 魏宝珠气得大骂:“姓罗滴眼神阴恻恻,我一直觉得不是个好人,没想到这样歹毒?老娘克砍了他!” “现在,当务之急,要把宛宁留在家里的房产证取出来。然后,再请律师起诉离婚。” “我克拿!” “不能让他们晓得我们的计划,你看能扯什么理由?” 魏宝珠想了半天:“就说卢俊在澳门被人绑了,我要卖房筹钱救他?” “可以,卢宛宁和她爸妈已经前往澳门,现在等着你的钱赎人。” 两人下楼,魏宝珠对员工说:“盘账推迟到明天,我现在出克办点急事。” 坐入戴静婷的车,奔赴卢宛宁的家。 车停车库,戴静婷说:“我就在这里等你,有情况你给我打电话。” 魏宝珠答应,抬手胡乱抓两把,头发顿时乱七八糟,一副狼狈相。 家里只有龙晓霞一个人在,窝在沙发里看霸总小说。 魏宝珠说明来意,龙晓霞想阻拦,但是,魏宝珠大刀阔斧,将她扒拉到一边,冲向卧室。 冲到衣帽间,打开保险箱,立面空空如也。 魏宝珠毛炸,跑回客厅。龙晓霞正要给罗海明打电话。 “房产证呢?”魏宝珠一声怒吼。龙晓霞的手机被震到脱手,当地掉落在地。 “卢老师不在家,我不能把她的东西给你。” 魏宝珠冲到厨房,抽出一把菜刀:“是卢宛宁叫我过来拿滴,克救她亲哥哥!你不交出来,我砍了你,信不信?” 龙晓霞往自己的房间走,魏宝珠跟进。 龙晓霞用钥匙打开一个抽屉,掏出厚厚一沓红本本。 魏宝珠大大咧咧,卢家的房子多,中间又卖过几套,现在剩多少,她搞不太清楚。囫囵一把抢过,放入斜挎的包内。 要不是戴静婷反复叮嘱,不要说岔了,她一定站在卢宛宁的立场,痛骂痛捶龙晓霞一顿。 但是此情此景,她忍不住,扬起刀问道:“我们家的房产证,为么斯放在你的房间?你想把它们吃掉?” 龙晓霞吓得说话结巴:“不,不是,我想看看房产证土地证是么样的?” 手机响,戴静婷在催她。魏宝珠把刀拍在餐桌上,拉开大门往外跑。 回到茶餐厅楼上,卢宛宁说还差梅苑和复地的两证。 魏宝珠急了:“不是放在一起的吗?” 卢宛宁支支吾吾。 戴静婷头皮一炸:“你不会转给罗海明了吧?” 上次,卢俊要房,罗海明送房产证。卢宛宁深为“欺骗”行为自责,答应在这两套的房产证上加上罗海明的名字。 不加名,两套房是卢宛宁的婚前财产;加名,便是婚后财产,两人共有。 她觉得这样挺好,自己没损失什么。 魏宝珠毛炸,正要开骂,被戴静婷制止。 卢宛宁有气无力地说:“应该在他的床头柜里放着,他说等我们俩同一天请假,一起去房管局办。” “也就是手续还没有办。”戴静婷放下心来。“加名必须你到场,只有你不同意,他加不了。但是,证在他手里,赶他走就很麻烦。” 晚上回家,戴静婷给肖然打电话,说明情况。 “这个好办,我起草一份买卖合同,卢宛宁把梅苑和复地的房子卖给我,我负责赶人。赶完人之后,我再把房子还给她。” “这个主意好!你怎么赶人?” 肖然哼哼:“黑道中人,自然用黑道的方法。具体怎么办,你们就别管了。” 戴静婷告知肖然的说法,卢宛宁掩面痛哭:“让他看笑话了。” “他下午过来,合同必须你们俩当面签订。” 卢宛宁当即爬起来,下楼去找魏宝珠要化妆用品。 翻了一下,都看不上。要去光谷广场采购。 戴静婷怕她出事,这两天请假伺候。两人到大洋百货逛,卢宛宁买了雅诗兰黛粉底霜、唇彩,和一套ochirly的小香风套装。 吃过中饭,对着镜子化妆,然后穿上新衣服。 戴静婷不免调侃:“你这是为悦己者容吗?” “不是,我用这些东西,掩盖内心的虚弱和自卑,不让外人瞧不起。” 肖然风尘仆仆地赶到,什么都不说,取出两份合同,放在卢宛宁的跟前。 “房子的价格,我参照网上挂牌价,这不重要,等事情办完,房子还是还给你。” 卢宛宁大致看了一下,拿起笔就签。 肖然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这是全部的房款,一次性付清。” 戴静婷笑:“肖总,大手笔。”又对卢宛宁说:“梅苑的二手房翻了两倍不止,复地涨得更多,你赚到了。” 卢宛宁拿起银行卡:“事情办完,我不要房子只要钱,可以吗?” 肖然站起身,装好合同,说:“随你!”说完,往门边走。 “肖然,你等等!”卢宛宁叫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第131章 收房赶人 肖然没回头:“我不会瞧不起善良纯真,我瞧不起放弃生命、愧对父母的胆小鬼!” 卢宛宁哇地一声哭出来,妆容被泪水冲掉,像个大花猫。 罗海明接到法院传票的同时,报社接到了他学历造假的举报。 报社毫不手软,收回记者证,开除罗海明。法院这边,卢宛宁没有出庭,全权委托律师。 其实她想去,她要当面质问罗海明,当初追她,是不是冲着房子? 戴静婷和肖然商量,她心太软,禁不住罗海明的花言巧语。 龙晓霞和罗海明先后用霉豆子和毒鼠强下毒,没有证据,律师没有写入起诉状中。 他建议,以重婚罪为由,对罗海明提起刑事诉讼。 肖然却说,目前证据不足,还是先离婚再说,卢宛宁必须尽早摆脱恶魔的纠缠。 法庭上,罗海明死咬夫妻感情深厚,坚决不同意离婚。 至于和龙晓霞的关系,罗海明狡辩,他们没有办理结婚登记,生活过一段时间,生养三个孩子后,他向龙晓霞提出分手。 分手之后,他才与卢宛宁登记结婚。 作为父亲,他必须承担抚养责任,不可避免与龙晓霞还有交集。 果然,如肖然所料,法院支持罗海明的观点,没有认定两人存在事实婚姻关系。 本着以和为贵原则,法院驳回卢宛宁的起诉。 戴静婷安慰她:“没事,第一次去一般会判不离,六个月后我们再起诉!” 卢宛宁重新回到梅苑小区,戴静婷担心她想不开,搬过来同住。 无法专心工作,卢宛宁再次辞职,每天呆在家里。 没日没夜追韩剧。 偶尔空下来,动手做烘焙。 绿豆饼、酸奶面包、红豆椰蓉蛋糕、奶油泡芙…… 摆满桌子、茶几,屋内永远飘着奶粉油糖的甜香。 做得太多,吃不完,卢宛宁就楼上楼下,四处送。 戴静婷暗自庆幸,以为她已经从阴霾中走出。 有一天晚上,她起床上卫生间。 卢宛宁的房间里,传出哭声,呜呜呜,压抑而痛苦。 戴静婷犹豫半天,终于还是没有敲门。 人生的路,必须自己走,哪怕你看到她前面有个陷阱,建议劝说都无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掉下去,等她爬上来,自我疗伤,重新启程。 一个月后,肖然给戴静婷打电话过来:“这段时间,出差外地,今天才回,明天去收房,要不要过来看热闹?” 戴静婷欣然前往。 这天,是个星期六。戴静婷先到,车停地库。 一辆黑色吉普驶入,停在她的车旁。两边车门打开,跳下四个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汉,如同电视剧里黑道大人物的保镖出场。 副驾的车门打开,肖然下来,戴着一副墨镜,真如黑道大boss。 戴静婷惊讶:“要去打架吗?” 肖然摘下墨镜,装出一副凶相:“不打架,房子怎么收得回?” “悠着点哈!”戴静婷不免担心,罗海明狡猾,武斗反而给他争取有利的证据。 “放心,我有分寸!” 卢宛宁的房子一梯两户。他们走下电梯,她的家里传来欢声笑语。 肖然示意大汉们躲到安全通道门后,戴静婷按门铃。 过了一会儿,有人走到门边。龙晓霞通过猫眼,看到戴静婷。 龙晓霞倒吸一口凉气,她对卢宛宁的这个闺蜜有些胆寒,眼光犀利,气势压人。 转身想走,戴静婷说:“龙姐,房子你们住可以,我把卢宛宁的东西都搬走,免得你们看到心烦。” 此话,说中龙晓霞的心事,她把门拉开一条缝,一只手从斜次伸来,撑住大门,然后另一只手搭上来,死命往里推,肖然挤到戴静婷前面。 龙晓霞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肖然扭头喊了一句:“帅哥们,跟上!” 四个黑衣大汉闯入屋内,凶神恶煞地走到餐厅,双手交叉放于身前,姿势一致地站定。 戴静婷关上大门,龙晓霞早已爬起身,跑到餐厅,站在罗海明的身后。 吃饭的,除了他们俩,还有一对老年夫妇,三个男孩,最大的,17,8岁,第二个,15,6岁,最小的是龙永秋。 肖然走到最前面,对老年夫妇躬身说道:“叔叔阿姨,我有点事和罗先生沟通一下,你们带着孩子们,先到房间里待一会儿,可以吗?” 两个老人站起身,带着三个男孩,躲入主卧。 肖然掏出一份合同,递给罗海明:“罗先生,一个月之前,卢宛宁女士将这套房子卖给我,我今天来收房,请你们一家尽快搬出去!” 罗海明的脸,一下子涨成猪肝色:“我和卢宛宁还没有离婚!” “这是两码事,我不管你们有没有离婚,但这套房子是卢女士的财产,我和她签订买卖合同,向她支付了购房款,所以,这套房子现在是我的。” 龙晓霞扑过去,抢过合同,一把撕碎,高声叫道:“合同无效,房产证和土地证都在我们手里!” 肖然呵呵一声:“这份合同是复印件,正本锁在我的保险柜里。两证在你们手里没用,卢宛宁可以补办,而且,房管局登记系统里都是她的名字,这套房,包括梅苑小区的房子,都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罗海明抬起阴冷的眼皮:“我们要是不搬呢?” 肖然朝身后甩了甩头:“你认为我带他们来干什么?” 四个大汉抬起双手,两掌相握,骨节握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罗海明抬手指肖然:“你们这帮地痞流氓!” 肖然冷笑:“我们是地痞流氓,那你们是什么?” 戴静婷上前一步:“罗先生龙女士,我们给你们留着面子,如果还要胡搅蛮缠,我马上到卧室去,给老人和孩子们讲讲,你们霸占卢宛宁房子的经过。我知道,你们的三个孩子都非常聪明,品学兼优,接受的是正统学校教育,他们都应该懂得‘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的道理。如果知道他们的父母丧尽天良……” 啪,罗海明一巴掌拍在餐桌上,一只饭碗被震,掉落地上,摔得粉碎。 “够了!”他脸色铁青,对龙晓霞说:“去清东西,搬家!” “搬到哪里?” “回到原来那个地方,还能哪里?个蠢货!” 两人去卧室,一家人开始收拾东西。 肖然打开客厅的电视,坐入沙发,一边抓起茶几上的瓜子嗑,一边笑着对戴静婷说:“戴总,可以啊,杀人诛心!” 第132章 被逼接标书 罗海明一家七口,拖着行李箱和包袱,悻悻离开。 四个大汉顿现原型,嘻嘻哈哈,蹦到茶几边,撕开薯片、妙脆角的**,往口里塞零食。 其中个子最高的一个,拍肖然的肩膀:“肖总,肚子饿了。” 戴静婷诧异:“这帮帅哥,你都是哪里请的?” 肖然哈哈大笑:“我合作的建筑公司多,特地在四家公司精心挑选的!” 高个子笑问戴静婷:“你不会真以为我们是黑社会的吧?哈哈哈,肖总是斯文人,我们也是!” 肖然拍他的腹肌:“这位可是一级建造师。那几位,都是各家公司的工程师、项目经理。走,兄弟们,吃海底捞去!” 呼啦啦,众人下楼,肖然上车前,提建议:“把她也接上?” 这个她,当然指的是卢宛宁。 “不一定肯出来。” “你给她打电话,就说房子的事,我可以还给她。” 戴静婷拨通电话,卢宛宁声音懒懒的:“不要了,都不要。” “梅苑的房子也不要吗?” 卢宛宁迟疑,这套房子,她住得最久,最有感情。 肖然一把抢过手机:“出来吃饭,聊聊天。如果你想快点离婚,一起商量下一步怎么做。” “行吧。” 戴静婷负责接人。两人赶到海底捞,四位大汉一桌,点的是麻辣锅底,红油翻滚,热闹开吃。 这边的三人桌,肖然点的番茄锅底。食材已经端上。 红白相间的牛羊肉卷、虾滑、毛肚、巴沙鱼片、白嫩豆花,摆满一大桌。 卢宛宁也不客气,把食材往锅里倒,然后问肖然:“再去法院还要五个月,怎么样才能快点离婚?” 肖然反问:“想不想报仇?” 回想罗海明和龙晓霞的对话,屈辱和伤痛,就像伤口又被扒开。卢宛宁咬着牙问:“怎么样报仇?” “吃好喝好,养好身体,然后去搜集证据,将罗海明送入监狱!” “好!”卢宛宁举起筷子,探入翻卷的锅底,夹出肉菜,大口地吃起来。 周莲走后,她的股份转到宋慧莉的手中。宋慧莉和丁晓伟是夫妻,丁晓伟把老婆推到前头,处处和戴静婷作对。 戴静婷分管新房销售业务,外加五个门店。 月末开总结会,宋慧莉指责戴静婷所管辖范围,收到的房源少。 她左手叉腰,右手指点:“中南、光谷,都是租房成交量大的地方,而你五家店所收房源,还不及我一个店多?戴总,你这样消极怠工,是不是不想干了?” 戴静婷:“我们收房坚守一个原则,收到的房源价格,必须低于市场出租价!” 宋慧莉嗤地一声:“难怪,你一根筋,怪不得抢不到房源。现在,那个托管公司不打价格战?” “你们到派出所去了解一下,有多少托管公司卷款跑路,有多少大学生租客被骗报案?” 丁晓伟:“戴总怎么总把我们和草台班子比,那些人就是一帮骗子!我们是正规的经纪公司,这样运作符合商业规则,我怎么就和你说不通?” 宋慧莉起哄:“意见不和,就各奔西东罗。” 丁晓伟停顿,观察戴静婷的表情。 “要不这样,你从五家店退出,让给宋总管理。” “那我干什么呢?” 丁晓伟拿出一沓纸:“这是中轴地产在后湖一个楼盘的招标书,你去把它接下来。” 戴静婷曾经说过,她和中轴陈总有过节。凡是中轴的业务往来,以前都是周莲出面。除了黄石博雅公馆那个项目,陈总别有用心,设计害人,广厦庐从来没有中过中轴的标。 戴静婷亲自出面,更不可能。 丁晓伟:“如果你接下这个标,五家店你保留。” 广厦庐变成一家夫妻店,两人联手,要赶走戴静婷。 如果撕破脸,闹翻,他们可能会死压她手中的股份价格。 当然,这也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不如暂时接下,缓冲时间想对策。 戴静婷接过标书:“行,我试试。” 回程路上,她梳理手中所握的资源,有哪些可以拿出来,和丁晓伟讲条件。 眼前人影一晃,吓得她赶紧一个刹车,停在路边。 副驾侧,有人探下脑袋敲玻璃,竟然是郑青玉。 戴静婷开锁,郑青玉坐进来:“哎呀,你刚才在想什么?差点撞到我,你要把我撞死了,印河要找你拼命。” “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女人太矫情,戴静婷不喜欢。 “当然有事。你和印河离婚吧!” 戴静婷一个愣怔,问:“凭什么?” 郑青玉举起手机,扒拉出一张照片,递过来:“就凭这个!” 照片上,顾印河躺在床上睡觉,近景是郑青玉的脸和光裸的半个肩膀。 “印河说,他爱的是我,你只是我的替代品。现在我回来了,替代品不需要了。” 戴静婷脸色铁青,口里吐出一个字:“滚!” “好的,我滚!不过,你们快点办手续哈!”郑青玉扬起手:“拜拜!” 戴静婷坐了半天,细想照片的拍摄地。 雪青色的高背床,露出蕾丝窗帘,这是顾印湖曾经的婚房。他们搬走后,成为顾家几个孩子回来小住的客房。 顾印河竟然在自己家里,行苟且之事? 戴静婷胸中被愤懑填满,如果他在跟前,她一定会质问:“照片上的事,是不是真的?” “我是不是一个替代品?” 两个问题,如果顾印河否认,她肯定不相信。如果肯定,她更加抓狂。 所以,还不如不问。 戴静婷在车里坐了20多分钟,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冷眼观察,再做决定。 手机铃声响,是顾印河。 “卢宛宁好些没?今天应该回家吧?我们都快一个星期没见面了,老婆!”故意用声音撩她。 戴静婷却感到身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回到家,顾印河张开双臂,戴静婷低下头,从臂下钻过。 “你爸病好些了没?”戴静婷用说话,掩饰自己的冷漠。 “他好些了,老娘的眼睛又出问题,白内障,要做手术。带她去做检查,所以,多住了两天。” 这段时间,顾印河常驻父母家中,戴静婷陪伴卢宛宁,两人几乎没在自家住。今天回来,应该小别胜新婚。 但是,顾印河明显感到,戴静婷冷若冰霜。不和他直视,吃完饭后,站在阳台发呆半个多小时。 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亮屏显示瞿海洋。顾印河冷冷地盯了半天,终于还是拿起来,送到阳台:“给,你的电话!” 第133章 激励陈启迪 瞿海洋的声音,从听筒里欢快地传来:“最近在忙什么?” “瞎忙呗。”戴静婷情绪低落。 “后湖那个盘,想不想接?” “我和中轴有仇。” “你和老陈有仇,又没和小陈结仇。”瞿海洋笑。 戴静婷精神一震:“怎么回事?” “他们家的故事,比我们家更狗血,堪比清宫的九子夺嫡。这个周末有空不,我讲给你听。” “小陈人怎么样?” “比他爹强,你不知道吧,他们家也是顺德人,我和小陈小时候还同过学。” “能引荐一下吗?” “好啊,我约他出来,一起吃饭,探探他的底。” 小陈名叫陈启迪,是陈总的私生子。正妻只有一个姑娘,非婚生儿子却有九个。 陈总因嫖娼、行贿罪,锒铛入狱。中轴经营无人继承,九个儿子的母亲蠢蠢欲动。 正妻母女俩不吃素,将大部分股权收入囊中。为堵族中人之口,在九个儿子当中,挑选陈启迪继承总经理之位。 陈母在顺德经营一家生滚粥店,陈启迪的经历普通,人也老实。 名为总经理,实际上就是一个傀儡。 餐厅,定在八一路上的水墨江南。 瞿海洋和戴静婷先到,他将陈家的故事,绘声绘色讲了一遍。 “启迪嘛,外表看起来与世无争,实际上城府很深。他不会受制于大姐,肯定会想办法翻身,做中轴实际的掌权人。” 话说着,包房门被推开,走进里两个人。前面的一个,个子不高,长圆脸,和陈总有些相似。后面跟着的人,比他高一个头,应该是司机兼保镖。 瞿海洋站起来,伸手相迎。陈启迪转头,对司机说:“一个小时之后,你过来接我。” 司机不肯走,陈启迪伸手关门,将他关在外头。 瞿海洋小声问:“还派人监视你?” 陈启迪淡淡地嗯了一声,坐到桌边。他努力做出轻松的姿态,但身体还是略显拘谨。 水墨江南的菜品以海鲜为主,鲍汁扣关东参,入口软糯,滋味浓郁;香煎银鳕鱼,外皮金黄酥脆,内部鱼肉鲜嫩多汁;果木烤鸭,皮脆肉嫩,色泽红润,香气四溢。 高档菜品,配有一档农家主食,锅贴面拼老家糍粑,锅贴面酥脆,包裹软糯的糍粑,层次分明。 戴静婷一直在观察陈启迪,认为他和自己刚毕业工作的时候有点像。内心有个模糊的企盼,现实中又很迷茫。他必须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然后才能明确方向。 瞿海洋插科打诨,边吃边讲些地产界的八卦。 陈启迪默默地吃,趁着一个空档,突然问戴静婷:“我知道你们的意图,有没有你们的公司简介,或者针对我们楼盘的销售方案。” 按照惯例,饭桌上不谈工作,既然对方主动发问,戴静婷不客气,把随身携带的资料拿出来。 陈启迪揩嘴抹手,翻看方案。 戴静婷说:“我们公司的资历和业绩,在本地都属于第一梯队,对于您来讲,初来武汉,应该建立自己的人脉和合作圈。用熟不用生,我和瞿总都是你以后大展拳脚的固定盟友。” “你说得没错,”陈启迪把方案放在身旁的椅子上,“可是,很多事情,我做不了主。比如这次招标,大姐要求我们把每家公司的资料,发邮件给她,结果由她来决定。” “仅凭纸上资料,怎么能判定一家公司的好坏?” “这个,我也知道,可是……” 瞿海洋:“启迪,胆子要大一点。你大姐远在广州,又是个家庭主妇,哪里懂商场之战?好比那个慈禧,屁都不懂,还要掺和国家大事!你不是光绪,灭国之君,你要成为康熙,开国之帝!” 陈启迪激动,抬起筷子,将一整只海参放入嘴里,大口地咀嚼:“你说得对!我才是中轴的***,大事小事,必须我说了算!” 有人敲门,司机推门进来:“陈总,该回去了。” 陈启迪瞪他:“我不是说一个小时吗?饭都不让我吃了?” “陈董说,九点半,要开电话会议,您必须在办公室。” 陈启迪脸色难看,但还是站起身,戴静婷跳起来,将放在椅子上的方案,塞入他的手中。 包房里,剩下戴静婷和瞿海洋。 戴静婷说:“如果按正常流程走,我们公司中标的可能性很大。就怕有人搞鬼。” 瞿海洋喝了一口红酒,转动玻璃杯:“何必呢?还这样卖命,丁晓伟已经在布局。” “他和他老婆把所有业务转到蜗牛,广厦庐成为空壳,你就是空壳司令。” 戴静婷嗯一声:“所以,中轴这单,是我的一个筹码。” 瞿海洋恍然大悟:“行,我助你一臂之力,如果他敢玩什么花样,你和我说,我找人教训他!” “谢谢,不用,我能应付。”戴静婷说完,起身,扬长而去。 第二天,她忽然接到婆婆何翠兰的电话。何翠兰约她,在机械厂附近一家招商银行见面。 戴静婷有些忐忑。她已经很久没回婆家,没见两位老人。单独在外约见,会有什么事情? 职场人谈事,一般在饭桌,或者咖啡厅,老年人节省,银行环境好,有座位,还不用花钱。 戴静婷赶到,何翠兰坐在角落里,朝她招手。 大堂内人来人往,叫号机传出机械的叫号声。 戴静婷在何翠兰身边坐下。何翠兰说:“小戴,你今年有35了吧?” “34。” “我们家印河也快奔四了。”何翠兰叹口气:“他还冇得伢。小戴,作为一个女人,你也不希望这辈子冇得自己的小伢吧?” “妈,有什么话,您就直说。” 何翠兰压低声音:“你们两个人这种情况,肯定就是抗精子抗体那种情况。我建议你们俩离婚,各自分开另找人,肯定都会有生养。” 戴静婷半天没说话,胃部不适,酸涩上涌。 何翠兰拉住她的手:“我晓得,你们俩个还有感情,但是人这一辈子,怎么能冇得伢?不谈那些无后为大的古训,就为你们自己着想,人来这世上一遭,总要留下血脉传承;年老之时,有小辈承欢膝下,享受天伦之乐;离开后,有人料理后事,有人祭奠,不枉来这世上一遭。你说是不是?要不然,就是孤魂野鬼一个。” “您向印河提过吗?” 何翠兰支支吾吾:“提过。” “他什么意见?” 第134章 镜子摔在地上 何翠兰眼神游疑:“他,他自然同意。盼盼,亮亮,他都宝贝一样疼。要是自己有伢,还不晓得么样喜欢。” 戴静婷点头:“好,只要他同意,我没意见。” 顾印河这几天出差,戴静婷本来想打电话,后一想还是等他回来面谈。 当面,她能看到他的表情和肢体语言。 而在电话里,如果他一口肯定,便没有回旋余地。 她不想离婚。 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回想十几年的相守。 结婚前,顾印河所有的小计谋连成串,不管是不是谁的替代品,起码,他对她,是用心的。 婚后,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在你的心目中,我和房子,哪一个更重要?” 然后,佯装痛心疾首:“我顾印河,竟然沦落到,和一个概念争宠!” 不止一次笑着指责:“戴静婷,你分给我的爱,不及我给你的1%。” 细想想,她不太记得他有什么喜好,喜欢什么运动,甚至不知道他的生日,到底是那一天。 而自己的一切,他都装在心里。 为她排队买曹祥泰的绿豆糕,为她预约看过敏性鼻炎的老中医,甚至记得在生理期的当天,先给她泡上一杯红糖水…… 两个人在一起所有的纪念日,他都记得。 有时候,她有点嫌弃,他像个恋爱脑的女大学生,唧唧歪歪,整些花里胡哨的噱头。 自己该有多忽视他? 单向付出这么多年,他还能保持一腔热爱。 不对,最近,他似乎有些冷淡。他倦怠了,面对一个没有回应的冷淡妻子。 或许,更因为是孩子,他想要属于自己的孩子。 笃笃笃,有人敲门。 戴静婷起身,开灯,开门。 门外,站着郑青玉。 戴静婷一阵厌恶,欲关门。郑青玉以手撑住,身体一扭,扭进屋内,嘴里奚落:“你好歹也是企业高管,怎么能这样没有礼貌?” 大剌剌地在沙发上坐下,戴静婷折回,抱胸俯视:“你想干什么?” 郑青玉摸摸腹部:“我口渴了,有没有牛奶或者果汁?” “没有。” 郑青玉起身,往厨房走,打开冰箱,拿出一盒牛奶,扭开盖子,喝了一口,归位坐下:“这么小气,印河是么样看上你的?” “有屁快放!” “哎呀,你还这么粗鲁。”郑青玉昂起长长的脖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单子,递过来:“我怀孕了。” 戴静婷没接,单子飘落在地。 “其实,我和印河在美国的时候,就怀过一次,后来流产了。现在这一个,何阿姨让我好好保住,我准备去省妇幼住院保胎。头三个月,不能剧烈运动不能生气。哎呀,说这个你不懂,反正你不能惹我生气,还有你尽快和印河离婚,要不然,我们的孩子顶着私生子的名头,多难听!” 戴静婷的嘴里吐出一个字:“滚!” 郑青玉手摸肚子,脸露胜利者的微笑:“你心里难过,我就不和你计较。” 门被带上,戴静婷捡起地上的纸,那是一张尿检单,hcg呈阳性。 她一把撕得粉碎,内心里残存的一点留恋,消失殆尽。 顾印河回家,家中属于戴静婷的东西荡然无存。 给她打电话,也不接。倒是何翠兰打电话,要他过去吃饭。 “你家里冷锅冷灶,冇得人给你弄饭,快回来,我们给你做好吃的。” 赶过去,顾明堂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郑青玉在厨房里炒菜,何翠兰打下手。 何翠兰将顾印河拉到阳台:“你以前说青玉好吃懒做,现在人家改了,贤惠得很。愿意为你洗手做羹汤,不错啦,娇滴滴的大小姐……” 顾印河心不在焉,掏出手机,希望戴静婷回电话过来。 “不用看,她走了,不会回来。” “妈,是不是你们对她说了么斯?” “小戴有主见得很,就算我们说了么斯,她也不会听。她自己要走,肯定是找好了下家,就是那个帮她买车的人吧?青玉说他是地产行业的大老板。印河,让她走!” 顾印河一阵烦躁。 几天后,一个自称胡律师的人找到家里,拿出一份离婚协议。 “你们一共有五套房产,我当事人的意见,柠檬乐园和东湖复地国际归你,她要水岸星城的一套住宅,和天鹅堡小镇商铺、中北资本大厦的写字楼单位。” 顾印河冷笑:“冷漠又贪心的女人,狮子大张口啊!” “戴女士说,你对房子不感兴趣,商铺、写字楼,你又没有时间打理,所以……” “谁说我对房子不感兴趣?谁说我没有时间打理?她这套分配方案,我不同意!” 胡律师很意外:“戴女士说得很肯定,我还以为你能痛快签字?好吧,你认为应该怎么分配?” “一人一半,每套房子对半分。” “你的意思是,把房子卖掉,卖房款对半分吗?” “你这个人,理解力怎么这么差?我说的是房子对半分,每套房子分属两个人,出租收益对半分。” “这样拉拉扯扯,很麻烦。” 顾印河咆哮道:“我不怕麻烦!” 从戴静婷的口中,胡律师以为今天要见的人,是一位通透温和,且不在意钱财的谦谦君子,没想到是个胡搅蛮缠,脾气暴躁的家伙。 走出楼栋,他咂摸出味道,给戴静婷打电话。 “你老公不愿意离婚。” “为什么?” “他说你房产分配不合理。表面上是这样,但是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行,你明天和他联系,我把商铺让给他。” “那你可吃大亏了。” 然而,第二天,胡律师回电话过来,顾印河坚持他的分配方案,所有房产分属二人,共同管理。 中轴后湖楼盘销售经纪公司招标,在省公共资源交易中心举行。 那天,正道院也有一个项目要投标。顾印河一走入大厅,就看到戴静婷和瞿海洋。 瞿海洋叽里呱啦,眉飞色舞说着什么,戴静婷凝神听讲。 抬眼,两人目光相撞。如同裂帛,他们都听到一声脆响,那是镜子摔在地上的声音。 伤感、遗憾,顾印河难受更甚,心脏都要碎掉。 等待投标结果时,他发去一条微信:【你开心吗?】 戴静婷没有回。没头没脑,她没明白他的意思。 又一条信息追过来:【我说过,只要你开心就好。如果,你现在觉得很开心,我同意离婚。】 戴静婷猜测,他大概指的是,她现在和瞿海洋在一起的状态。 她按下两个字:【是的。】 第135章 最后一班岗 两个字,如同出膛的炮弹,顾印河被击打,半天失去知觉。 恢复过来后,他给胡律师发去短信:【明天把协议带来,不用改,我签字。】 陈启迪掌控了局面,按照他的布局,广厦庐当场中标。 丁晓伟本来以此打击戴静婷,不抱希望中标,让宋慧莉打电话过来探听消息。 戴静婷正要说,被瞿海洋抢过手机。“广厦庐以微弱优势,排在我们枫家前头,但凡出点意外,这个标还是我的。” 宋慧莉本想奚落戴静婷,一听中标了,朝丁晓伟使眼色。 丁晓伟接过电话:“哎呀,我们戴总战无不胜,连中轴都拿下来了?那个老流氓没占你便宜吧?” 话里有话。 瞿海洋再次发出警告:“小丁同志,中轴的老陈被关进去了,现在是我朋友当家。地产圈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怎么在这个圈子混?做企业,眼界要开阔,格局要打开,不要只看到头顶一块天。” 丁晓伟嗯嗯啊啊应允。 瞿海洋归还手机,戴静婷说谢谢。他这是在给她打头阵。 戴静婷立即回到公司,和丁晓伟谈条件。 丁晓伟以收房价高于租房价的模式运作,托管这部分账目亏空巨大,近期新房销售断档,中介服务费利润薄,公司财务紧张。 按照他原来的想法,走融资风投之路。金融那条线,原来是周莲在跑,人走茶凉。丁晓伟个人征信有问题,原来开十几个信用卡,拆东墙补西墙,更别说能在银行贷到款。 戴静婷拿出一份合同,拍在丁晓伟面前。 丁晓伟尴尬地笑:“你这是干什么?又要和我签合同。” “对。中轴这个标,我已经拿下,这是我在广厦庐最后一个项目。这个盘体量大,预估利润在180万左右,做完这一单,我退出广厦庐。按照周莲股份的核算标准,我的股份价值86万,中轴第一笔款到账,立即将这笔钱,转到我的的账上。” “哎呀,怎么一个个地都要走,我亏待你们了吗?” “丁总,你就不要演戏了。你们背后的小动作,我都清楚。这个合同,你要是不签呢,我马上给中轴的小陈总打电话,说广厦庐实际上已经是个空壳。” “好好好,我签!”丁晓伟赶紧掏出笔,一边签,一边说:“这个楼盘的销售,还是要你挂帅,我的精力都投在托管上,顾不过来。” “放心,我站好最后一班岗。” 顾印湖一家,搬入百瑞景的大房子。请家人来参观,又请同事们。 住这么大的房子,环境这么好的小区,不炫耀一把,如同锦衣夜行。 收获众多艳羡的眼神,夸赞的话语,顾印湖很满足。 她过上了曾经憧憬的生活。阳台上种满花草,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坐在摇椅上,听着梁静茹的《宁夏》,小玻璃圆桌上,金丝描边茶盏里,咖啡香气缭绕…… 钱焱钱磊结婚,各自买了房。诺大的房子,只有祖孙三人居住。 钱冰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 不过,顾印湖不在乎,所有的心思都在钱亮亮的身上。 她复制何翠兰培养顾盼盼的模式,但是没用。钱亮亮没有姐姐听话,上蹿下跳,一刻不得闲。令人头疼的是,他对文字无感。一个英语短句,要背个把小时。 不辅导功课,母慈子孝;辅导功课,鸡飞狗跳。 顾印湖脾气暴,打起人来下死手。 这个时候,最心惊胆战的,是钱母。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躲到房间里,给钱冰打电话。 大多数叫不回来。她只能冲出去,以身护孙。 没有人的时候,打电话数落儿子,央求儿子回家。 有一天下班早,顾印湖掏钥匙开门。忽听门内钱母怒吼:“钱冰,你要是再不回家,我把你的丑事,全部告诉亮亮妈!” 顾印湖定住,侧耳聆听。 钱母继续:“我不同意离婚,坚决不同意,亮亮不能没有妈!”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钱母又是一阵怒吼:“我不能让亮亮有那样的后妈!” 说完,气呼呼地挂掉。 顾印湖跑入安全通道,站了一会儿。 钱母还不知道他们俩已领离婚证。母子俩的对话,信息量巨大。 推开家门,,钱母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 钱母慌慌张张冲到门边,换鞋出门:“我去接亮亮。” 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大堆菜。目测都是钱冰爱吃的。 顾印湖估摸着钱冰要回,带亮亮到书房写作业,钱母做饭。 一个小时后,饭菜上桌,大门处钥匙响。钱冰推门而入,亮亮喊着爸爸冲过去,钱冰将他举起,父子俩欢声大笑。 眼光碰到顾印湖,笑意顿失,点了个头,就像同事之间打招呼。他们没见面,已经一月有余。 钱母扮演和事佬:“吃饭吃饭。” 财鱼焖藕、渣广椒炒熏肠、油炕小土豆,还有一只油亮精瘦的小胡鸭。 钱冰伸手,拈了块鸭肉:“还是老妈做菜好吃,看着就有食欲。” 钱家母子、钱家父子,三人边吃边热聊,钱磊钱焱的近况,钱亮亮的学习成绩,等等。 钱母想把顾印湖拉入,但是她不吭声,低头默默扒饭。 钱母告诉亮亮,今晚和奶奶睡。亮亮写完作业,躲到奶奶房间玩手机。 卧室里,剩下两个人,尴尬相对。 钱冰从衣柜里翻出睡衣,钻到卫生间洗澡。 顾印湖半躺在窗户边的贵妃榻上刷手机。忽然,床头柜上传来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她走到钱冰睡觉的那一边,他的手机屏幕闪亮,又是一条信息发来。 钱冰的qq密码,用的是钱母生日数字。手机开机密码,会不会也是? 她输入数字。没错。 微信最新发来信息的,是一个名叫“珊”的好友,用照片做的头像。顾印湖放大头像,她吃了一惊。这个女人很面熟。 前面的谈话似乎已经删掉,只有珊最近发来的留言。 【今天晚上请药监局的领导,在佳宁娜贵宾楼吃饭,你一定要到场。】 然后是一段3分钟的语音通话。 …… 【你今晚回家吗?】 【钱冰,你今晚必须回家!】 卫生间里水声停止,钱冰已经洗完澡。 顾印湖赶紧调出珊的个人页面,查到她的手机号,赶紧截图,通过钱冰的微信号,发到自己的手机上。 卫生间里,响起拉开玻璃门的声音。 顾印湖心慌手抖,删掉给自己发信息的记录。又回到珊的微信页面。 红点消失,钱冰看到时间显示,肯定知道她偷看了信息。 卫生间的门锁吧嗒,钱冰要出来了! 第136章 真正的小三 情急之下,顾印湖删掉了珊的对话框。 放回手机,跳着脚跑回贵妃榻。钱冰钻入被窝,拿起手机。 删掉对话框,并不是删除联系人。只要对方再次发信息,她就会重新出现,先前的对话也会被看到。 顾印湖等了一会儿,钱冰一直没说话。她起身去洗澡。 洗澡出来,钱冰正在看卷福饰演的《神探夏洛克》。聚精会神。 顾印湖上床,打开优酷,她正在追韩剧《听见你的声音》。 两人各自沉浸在剧情中。全程无交流。 临近12点,顾印湖卫生间归来,钱冰已经放下手机躺倒。 她走到他跟前,俯视:“钱冰,我们去复婚吧。” 钱冰睁开眼,淡漠地问:“有必要吗?” “你不想复婚?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行行行,我知道了。” 顾印湖隔着被子,摇晃他的身体:“说,哪一天去办?” “我明天问问秘书,哪一天有空。” “哼,你还真是大忙人!”顾印湖冷笑,转过床尾,回到自己那一边:“定好时间,发给我,我好请假。” 第二天下午,顾印湖一天的课上完,跑到僻静之处,翻出珊的电话,拨了过去。 一直打到第三个,对方才接。 “喂,你是谁?” “你给我打电话,倒问我是谁?” “我是钱冰的老婆,你到底是谁?” 对方哼笑:“原来是顾老师,我是董敏珊,冰珊生物科技公司的董事长。” 顾印湖一下子想起来,第二次去钱冰公司,那个在电梯里遇到的女人。 难道她就是小三? 顾印湖很意外,男人不都喜欢年轻女人吗?董敏珊珠光宝气,气场强大,看起里比她年龄还要大。 钱冰图她什么?财富、权力? 董敏珊说:“正好,你自己找到我,我刚好有话要讲,我们见个面吧?” “行,那就在群光广场的星巴克咖啡店。”顾印湖迅速定好地点,宣誓她的主场定位。 时间定在周六的下午四点,顾印湖先到。 这是一个强大的对手,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类人。她要做好充分准备。 玻璃橱窗外,人来人往,车流不息。 群光广场定位为中高端商场,消费不低,像顾印湖这样的公办教师,一个月的工资,还买不起这里一个包。 星巴克的咖啡也是,一杯拿铁20多块,她平时舍不得点一杯。 但今天不同,气势上不能输。 董敏珊在她对面坐下,和那天见到的穿着截然不同。 黑色直发披在肩头,一件素净的灯芯绒长裙,外套一件白色羊绒衫,没有戴首饰。比那天看起来年轻很多。 她点了一杯美式苦咖:“顾老师,你先听听我和钱冰的故事。” “我和钱冰是大学同学,但是那会儿,我瞧不上他,农村来的苦孩子,跟着他,只能受一辈子穷。我和学长何明山结婚,一起创办明山生物科技股份公司。男人嘛,一有钱就不安分,何明山找了一个小情人,为美人放弃江山,把公司甩给我,和情人移民澳大利亚。” “我势单力薄,向同学求助。来来去去,只剩下钱冰肯帮我。我们日久生情,生意场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将公司名变更为冰珊生物科技,他的名字在前,我的在后。通过技术、管理股权评估,我将36%的股份转到他的名下。” 这场见面,顾印湖做好了肢体冲突的准备。不管怎么样,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痛打小三,又不是没干过。 但是,董敏珊一席话讲下来,她没有撕逼的冲动,就像听一段别人的故事。 “董瑶是谁?” “董瑶是我侄女,你错怪她了。”董敏珊低头,有勺子搅动咖啡,端起来喝了一口。 “既然不是她,她为什么向我道歉?” “是钱冰让她这么做的,为了保护我。” 顾印湖被蛰了一口:“你倒是好姑妈,让小辈为你挡枪。” “钱冰说你太厉害,要知道是我,会对公司不利。” “你现在不怕了?” 董敏珊笑:“我现在还怕什么?你和钱冰已经离婚,你还能怎样闹腾?” 顾印湖被当头一棒,她已经失去底牌。 “假离婚的主意,是你出的?” “也不全是,钱冰想离婚,可是他妈不让。我们只好曲线救国。我还以为你不同意,没想到,为了套房子,你竟然……” “噗”,一杯热咖啡泼在董敏珊的脸上。董敏珊早有准备,掏出纸巾,将水渍擦掉:“你这种反应,很正常,我理解。”说完,把自己的咖啡杯推过来:“这里还有一杯。” 顾印湖也不客气,端起杯,朝她的白色羊绒衫泼去。顿时,一块黑色印记,如同墨染宣纸,向四周蔓延。 这回,董敏珊没擦,脸色变冷,眼中顿现杀气。 “我理亏,放你一马。从今以后,你,与钱冰和我毫无瓜葛,如果掺和到我们的生活中来,别怪我不客气!” “放你**的屁!钱冰还是我儿子的爸,怎么叫不掺和?” 董敏珊轻蔑地一笑:“你以为,钱冰就只有一个儿子吗?” 顾印湖头皮发炸,伸手去抓她的胳膊:“你说什么?你和钱冰还生了孩子?” 董敏珊甩掉她的手,向门外奔逃。 董敏珊所有的讲话,没有最后一句有冲击力。 顾印湖回家,失魂落魄。 钱母觉得不对劲,伸手在她额头上摸:“发烧啦?” 顾印湖问道:“你儿子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你晓得不?” 钱母大惊失色:“你听谁说的?没有这回事!” 顾印湖揣度她的表情和回答。 没有直接否定,而是先问听谁说的。婆婆一定知道什么。 “妈,我和钱冰已经离婚了。” 钱母越发吃惊,仿佛当头一棒,摇晃身体,站不住,赶快退到餐桌边,扶着桌沿坐下,声音颤抖:“什么时候的事?” 顾印湖将假离婚买房的事情坦白。 钱母两只手在大腿上摩挲,眼中留下眼泪:“亮亮,我的亮亮么办?” 顾印湖一鼓作气,把今天见到董敏珊,以及董敏珊所说的话,和盘托出。 钱母口中大骂:“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找上门来闹事。印湖,不怕她,我给你做主,我把钱冰叫回来,你们去复婚! 顾印湖再次揣度她的言语。婆婆知道董敏珊的存在! 钱冰被叫回,趁亮亮不在家,三人开始三边谈判。 第137章 钱母的保证 钱冰不敢忤逆母亲,低头不吭声。 钱母教育一通,以为他们都听进去了。这才出门去接亮亮。 钱冰紧皱的眉头,松散开来:“你觉得,我们有必要复婚吗?” 顾印湖问:“上次你回来,董敏珊给你发微信,是故意的吧?故意让我看到,然后主动找她!” 钱冰翻起眼皮:“就是,你为什么那么傻?要和她硬碰硬。她这么做,就是通过你,逼我做决定,尽快和她结婚!” “我顾印湖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嘲笑傻。没想到,栽在你们这对狗男女身上,假离婚,狗屁,就是真离婚!欺骗我,为了买房,哈哈,买房,好主意……” 钱冰不吭声,任由她骂。 骂得口干舌燥,顾印湖起身,到冰箱拿出一瓶可乐,咕咚咕咚,喝下一半,然后盖上盖,倒捏瓶颈,朝钱冰的肩膀、后背一顿乱揍。 钱冰没坐稳,从凳子跌坐到地上。 他身高体厚,塑料瓶也没多大重量,打在身上不疼。他任由她打。不还手不回嘴。 顾印湖打累了,翻过饮料瓶,揭开盖,把剩下的可乐喝完。 打了一个嗝,说:“当初说是假离婚,没谈条件。既然是真离,那就按正常程序来。第一、亮亮跟我;第二,梅苑和百瑞景的房子归我;第三,你在冰珊公司36%的股份卖掉一半,套现转到我的卡上;第四,你每个月支付亮亮抚养费1万元。” 钱冰爬起来,眼睛瞪得老大:“你开什么玩笑?亮亮姓钱,当然跟我;梅苑的房子可以给你,百瑞景的房子还在还房贷,你的工资够还吗?谁对你说,我有冰珊公司的股份,我就是一个打工的;第四条不成立。” 钱母和亮亮回家,讨价还价被打断。 事后,顾印湖把谈判内容,告知钱母。 钱母长叹一口气:“姑娘,不能挽回吗?” 顾印湖:“一江春水向东流。” “我以后能和你住一起吗?”钱母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您是亮亮的奶奶。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已经习惯,要是您走了,我和亮亮都不知道怎么办?” 钱母眼中泛泪花,抬手抹了一把:“好!你放心,我保证帮你要到亮亮的抚养权,还有房子、钱,我都能帮你要回来!” 戴静婷忙自己的事,卢宛宁落单。卢宛宁搬到魏宝珠的茶餐厅居住。 卢俊从澳门回来,魏宝珠提出离婚。卢俊不同意。 魏宝珠向卢宛宁提出,再给他两套房产,从此一别两宽,各走各路。 这是彻底甩包袱。卢宛宁难过,但是,对于嫂子和侄儿侄女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卢俊的赌瘾张开血盆大口,迟早会吞噬所有家产。 还不如早点切割。 两套房产到手,卢俊签字离婚,然后消失不见。 这件事,埋着卢爸卢妈。老人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经不起风浪。 姑嫂关系照旧,魏宝珠打理店子,卢宛宁帮忙带孩子。 这几天,卢宛宁隐约感到,有人跟踪她。 她以为是卢俊的债主找上门,随身携带防狼喷雾和水果刀。 下午,她骑电动车,去幼儿园接卢震霆。把孩子放在后座,抬腿跨坐,后视镜里,一个戴帽子的人影晃过。 开动车辆,那人骑上一辆摩托跟来。 距离没多远,卢宛宁停好车,把卢震霆抱回店内,顺手捞起他的玩具,一根金箍棒,跑出去。 那人背对她,正在锁车。 卢宛宁手握两头缠着金箔纸的细木棍,双腿一前一后,微微弯曲。 “冤有头债有主,谁欠你钱,你找谁去!卢俊和这家店、店里的人,一点关系都冇得,你要敢骚扰他们,我马上报警!” 那人回过头来,竟然是罗海明。 卢宛宁倒退几步,心中砰砰直跳。她已经两个月没见他。 罗海明一下子老了很多,穿一件灰扑扑的夹克,摘下帽子,发顶一片灰白。 “宛宁,是我!” 卢宛宁耳边响起,他和龙晓霞的对话,又向后倒退两步。 罗海明噗通,双腿弯曲,跪向地面。 此时,天色渐暗,来来往往的客人,往店内走入。 “你,你起来!” 罗海明不起来,双手捂面,呜呜呜哭起来:“宛宁,原谅我!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刚开始,我真的想和你好好过日子。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有多少房产。我不是冲着你的房产,我们是因为爱情而结合,你难道忘了?” “我们在大理吃汽锅鸡,在马尔代夫海底潜泳,在澳大利亚看珊瑚礁,这些,你都忘了吗?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多少美好时光。你看你看!”他摸出手机,高高举起:“这些照片,都存在我的相册里,电脑里也有。宛宁,我是真的喜……” 一只瓷盘飞来,打掉手机,砸在他的头上。 魏宝珠抱着卢震霆,走过来,口里说道:“我们家震霆真聪明,看到坏人欺骗姑姑,赶紧向我报告,是不是?” 卢震霆受到表扬,高兴地双手拍巴掌:“对,他跟踪我们,肯定是坏人!” 魏宝珠把卢震霆往卢宛宁手里塞:“你们俩进去!” 卢宛宁姑侄二人不见,罗海明捡起手机,从地上爬起来。 魏宝珠双手叉腰,双目圆睁:“还不死心?还想巧取豪夺卢家的房产?一个大男人,想靠这种方式发家致富?狼心狗肺的东西!” 罗海明不理她,转身去取车。 魏宝珠捡起地上的瓷盘,再一次投掷,砸中罗海明的后脑勺。 罗海明扭过脸,目露凶光。 魏宝珠说狠话壮胆:“怎么样?你还想杀了我不成?老娘当年也杀过人,未遂,和你的目的截然不同。” 罗海明骑车离开,魏宝珠追骂:“你要是再敢靠近卢宛宁,老娘我见一次打一次!” 人消失后,魏宝珠掏出手机,给戴静婷打电话:“不行,那家伙还缠着我们家宛宁,她心太软,我怕她招架不住,再次着他的道。” 这段时间,戴静婷忙着搬家。水岸星城的房子已经装修好,放着通风。原本打算作为豪宅出租,现在成为她的自住房。 顾盼盼今年高考,高分考上华科大。顾家人喜气洋洋,在湖锦酒楼置办金榜题名宴。众人到场后,发现顾印河身边,坐着郑青玉。这才晓得,老三两口子劳燕分飞。 于蓝婷、顾印湖纷纷打电话来。戴静婷一个一个地说明,越发心情寥落。 关在家里,不出门。卢宛宁的事,她自感无心无力。 挂断魏宝珠的电话,她打给肖然。 肖然:“这件事交给我,我说过,要送那家伙进监狱。现在,我换一种作法,我要卢宛宁亲手,将他送进监狱。” 第138章 显摆的道具 卢宛宁的手机短信、微信、qq和微博私信,受到罗海明的轮番轰炸。 道歉之后,他将责任全部推卸给龙晓霞。 龙晓霞逼迫他给三个儿子抚养费,给他们每人准备一套房产。 痛哭流涕,卑言屈膝,他发誓斩断与他们的联系,和卢宛宁重新开始生活。 卢宛宁一概不理不睬。 这天上午,她躲在楼上追剧,《来自星星的你》。 地球人和外星人的爱情,让她泪流满面。 特么的,奔四的女人,历经两段失败、致命的情感,她还能为爱情而感动。 【卢宛宁啊,卢宛宁,你就是一个愚蠢的恋爱脑!】 一边骂一边看。 楼下,传来汽车喇叭响。一声声,按不停。 卢宛宁烦躁,探头往下看。 肖然朝她招手,身后一辆崭新的白色保时捷。 然后低头,给她发出一条短信:“下来,有事要做。” 卢宛宁下来,懒洋洋地:“干吗?买新车过来显摆?” “对,显摆!不过是向罗海明显摆。我和这辆车,都是你向他显摆的道具。” 卢宛宁还是懒懒的。 肖然说得更明白一些:“现在,我是你男朋友,你男朋友是一个开公司的大老板,长得帅,又比他年轻,他拿什么和我比?” 卢宛宁不禁笑了:“肖然,你还是这样不要脸。” 肖然也笑,仿佛回到十几年前,他们才刚认识。 “亮明身份,罗海明就不敢再骚扰你。”他怕卢宛宁看出他的小心思:“暂时的,暂时的,他不来骚扰你,这个关系就撤销。” “行吧。” 肖然赶紧跑到副驾一边,拉开车门,微微躬身。 卢宛宁走近,他赶紧以手掌护住她的头顶。 他身上的气味,飘入鼻孔。没有用香水,而是淡淡的薄荷味。 她记起,肖然爱嚼口香糖。很多年,习惯未改。 车前台放着一只粉色kitty猫摆件。 卢宛宁笑指:“你怎么有这个?这是女生喜欢的玩意。” “没错,就是你喜欢的呀!” 卢宛宁不敢说话了。 肖然发动,保时捷轰地一声,如炮弹出膛。 卢宛宁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找罗海明。” “他在哪儿?” 肖然冲她一笑:“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行至石牌岭的石建村,路旁停着一排摩托车。车手们大声聊着天,时不时发出粗噶的笑声。有顾客来,谈好价,立马开走一个。 肖然将车停在路边,摩的司机们的眼神齐聚过来,艳羡地打量。 “他娘的,保时捷耶!” “这辆车多少钱?” “至少100万。老子一辈子都开不起这车。” 肖然下车,转到另一边开门,卢宛宁下来。 相隔车队不远的一棵树下,摩的司机罗海明也朝这边张望。当看清来人,握紧扶手,要发动引擎离开。 肖然一个箭步,拦在前头。 “罗记者,你好歹还算一个文人,怎么干起粗活?” 罗海明两脚踏地,双眼望天。 卢宛宁走前来,肖然揽住她的肩膀,傲娇地说:“宛宁现在是我女朋友,你要是再敢骚扰她,小心你这双腿开不了车!” 罗海明阴恻恻的眼神,瞅向卢宛宁:“你找了一个黑社会老大吗?” 卢宛宁:“他只不过说话狠毒,不像某些人,为人行事狠毒!” 肖然拍掌大笑:“怼得好!” 罗海明冷笑:“卢宛宁,别忘了,我们还没有离婚,你现在是婚内出轨!” 他突然掏出手机,对准他们俩,咔嚓咔嚓。 卢宛宁赶紧跳开,摆脱肖然的手臂。 她上前要去抢罗海明的手机。 罗海明高举,阴笑道:“那边,我的哥们都听到你们的讲话,他们会为我作证。这是你们自己送证据上门,哈哈。” 卢宛宁着急,肖然却牵起她的手:“拍吧拍吧,尽管拍!” 说完,拉着她的手,回到车内。 卢宛宁蹙眉,肖然不以为意:“别着急,我现在带你去见一个人。” 车往东亭路方向驶去,停在黄鹂小区门口,肖然下车买了一个水果篮。 这是一个老旧小区,人车混入,原来规划的花坛、景观被推平,划作停车位。即便如此,车位还是紧张,东一辆西一辆,各类车辆见缝插针。 这还是白天,一到傍晚,上班的车辆回归,可想而知的混乱。 肖然将车停在一个夹缝中。带卢宛宁上到一栋楼的5层。 户主是一位银发太婆。 “陶老师,我是昨天给您打电话的肖编辑,这位是卢编辑。”肖然放下水果篮。 陶老师连忙去厨房,倒了两杯水过来:“《中学教育》,没退休之前,我们学校订过这本杂志,我经常看。没想到,今天有幸,见到两位编辑。” 卢宛宁搞不清肖然究竟想干什么,捧着杯子不说话。 “罗永春这个孩子的物理,是您一手带出来的。高考满分,还获得了不少奖项。我们今天来,就是希望您谈谈,如何挖掘孩子个体的潜力,以及推广到学校的整体教育。” 陶老师乐呵呵,讲述教授罗永春物理课的经过。 肖然:“听说他的父母都很重视教育,是吗?” “对。他的妈妈做保姆,没什么文化。爸爸是位记者,非常重视三个儿子的教育。” “你和他的家庭是怎么认识的?” “哎呀,这个说起来,好多年。我在这个小区,有两套房子。还有一套三室一厅出租。最开始分租,罗记者租下其中一间。后来,其他租户陆续离开。罗记者提出整租,然后,他把家人全部接来。” “他家里有些什么人?” “两个大人,三个男孩,一对老人,一共七口人。罗记者两口子不容易。” 陶老师毫无察觉,话题渐渐偏离方向。 “两位老人,是谁的父母?” “是龙晓霞的爸妈,永春的家家和家爹。” “您和他们有交流吗?” “当然有,永春的家家老爱跑过来和我聊天,她会腌咸菜,经常给我送点。” “她对罗记者满意吗?” 陶老师笑:“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她说,两个人结婚时,她和老伴不同意。但是,罗记者会奔前程,对他们不错,还让最小的儿子跟他们家姓龙。” “罗记者夫妻关系怎么样?” “还行吧?罗记者脾气暴,有时候会打人。但是,每次,龙晓霞的父母都站在女婿这边,你说奇怪不奇怪?” “您猜是什么原因呢?” “估计龙晓霞格局小,妨碍到罗记者?读书多少,决定人的境界。” “罗记者有没有可能,家外还有个家?” 陶老师吃惊地看他:“两个家?你说他养小三?” 第139章 报案 卢宛宁面色发白。但是,肖然不睬,继续追问:“罗记者还有一位妻子,您相信吗?” “那不是犯法?”陶老师摇头:“我们国家的法律不允许一夫多妻。你别瞎开玩笑,罗记者不会是那种人。他很爱他的三个儿子,倾尽全力培养他们。永春收到美国常青藤大学的入学通知书,他说,砸锅卖铁,也要供他去读。” 从陶老师家里出来,卢宛宁一声不吭。 肖然残忍,将事件的真相再次展现。她再次直面人性的丑恶,和自己的愚蠢。 这还没完,等她坐入车内,肖然拿出一只信封,递过来:“你看看这些?” 信封里装着一沓照片,和一些文字材料的复印件。 “这是罗海明和龙晓霞以夫妻名义生活的证据,照片是我上次做调查时拍到的。那些表格和说明,是我到社区复印的,是他们一家人办理暂住证、申办入学、办理居民医保等手续的记录。” 然后,又掏出手机:“我这里还有调查音频,包括刚才陶老师的讲话,还有之前我对罗家上下左右邻居的采访。这些,都能证明罗海明和龙晓霞,存在事实婚姻关系,20多年,持续未间断。” 说完,肖然低头,将音频转发到卢宛宁的手机上。 微信提示音响过后,车内一片静默。 卢宛宁呆呆地望着前方。 肖然:“我等着你做决定。” 卢宛宁咬牙:“中南路派出所!” 话一出口,保时捷迅速启动。 证据非常完整,派出所接收材料,当场立案。 民警告知流程,公安机关将对罗海明涉嫌重婚罪进行侦察,事实认定后,收监报请区检察院;区检察院核实,批捕嫌疑人;再有法院认定犯罪事实,依据法律判刑。 走出派出所,肖然对卢宛宁说:“他害你,没有证据,我们曲线救国,用这种方式严惩坏人!” 卢宛宁:“他会判几年?” “一到两年。太轻了!他那样对你,判个无期,都不嫌多!” 卢宛宁忧心忡忡:“这两年里,那一家子人怎么办?秋秋怎么办?” “你!”肖然气得七窍生烟:“他们害你的时候,有想到你的家人吗?” 卢宛宁半天不说话。肖然问:“你想怎样?” “能不能把罗永春约出来?” “你想干什么?” “我想帮帮他们兄弟。” 肖然气得说不出话。生了一会儿闷气,掏出手机:“我把陶老师的号码发给你,你自己约!” 卢宛宁给陶老师打电话,仍然说自己是卢编辑,知道罗永春家庭困难,想资助他。 陶老师为难:“那孩子自尊心很强,不一定会接受。他现在在找家教的工作,你到水果湖书店门口去看看,看能不能碰到他?” 卢宛宁在肖然提供的照片里,见过罗永春。她前往水果湖,果然在书店门口看到了他。 身材瘦长,五官清秀,表情呆滞。胸前挂着一个硬纸壳做的牌子,牌子上写着“高考678分华师一家教”。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女生,女生胸前也挂着家教的牌子。她很活泼,有说有笑,罗永春淡淡地,时不时回答一两句。 卢宛宁认得女生,她是顾盼盼。她和罗永春竟然是同班同学。 卢宛宁走过去。顾盼盼一下子脸红了。 “盼盼,卢阿姨请你和你的同学,吃哈根达斯冰淇淋。” “真的?”顾盼盼两眼发亮:“哈根达斯很贵,我从来没吃过。” “走啊!”卢宛宁挥手。 顾盼盼伸手去拉罗永春,罗永春不动。 “我呢,认识文心培训学校的校长何老师。她那边在招辅导老师,如果你们愿意去,我可以向她推荐。在正规的机构上班,比家教收入高,而且稳定。” “真的?”顾盼盼拿眼睛瞅罗永春。 罗永春低垂眼皮:“我们没有教师证。” 顾盼盼着急:“熟人,还要什么教师证?” 卢宛宁:“你们暂时不会上大课,负责答疑辅导作业。这个时间,你们可以学习优秀老师的经验,准备考教师证。等有了证,每个寒暑假都能兼职。有的老师,一个暑假能赚上万元。” 前景很诱人,罗永春两只脚往前移动。 “阿姨以前也是老师,盼盼知道的,我也可以教你们,怎么样拿捏调皮的学生。走,我们边吃边聊。” 街对面就有一家哈根达斯专卖店。 两个孩子在窗边坐下,顾盼盼兴奋地东张西望,罗永春坐下,仍旧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 夏威夷果仁、咖啡、曲奇香奶,三份双球冰淇淋。卢宛宁端来托盘。 顾盼盼哇地叫了一声,端给罗永春咖啡,自取夏果,剩下一杯,便是卢宛宁的。 冰凉甜爽的味道,从嘴里蔓延至胸腔。 卢宛宁问罗永春:“听说你收到了哥大的offer?” 顾盼盼抢着回答:“他不去,和我一起上华科大。” “为什么不去?”话一出口,卢宛宁后悔了。这还用问吗? 罗永春没回答。 “你如果想去,我可以资助你。” 顾盼盼紧张地盯着罗永春。 罗永春回答:“不去。” “不去也行,你上大学的费用,我来出!” 罗永春抬头:“你是谁?为什么要资助我?” 他被保护得很好,似乎并不太清楚父母做了什么坏事。也不认识卢宛宁。 卢宛宁支支吾吾:“因为你品学兼优……” “我们班上品学兼优的同学多得是。你去资助他们,我不需要。” 卢宛宁心中越发怜惜,他还不知道,过段时间,他的父亲就会锒铛入狱。一家人生计无着。 “那行。”卢宛宁掏出一张名片,从桌面推过去:“你去找何老师,她会给你安排工作。” 顾盼盼不高兴了:“那我呢?” “你也去啊!华师一火箭班的学生,哪个敢不收?” 晚上,卢宛宁给何老师打电话。 何老师求之不得:“华师一的学生,我们当宝贝一样贡着,他们有笔记和错题本没,我们高价收。” “你自己问他们要呗。特别是那个男生,你多给他安排工作。课时费支付双份,另一份,我转给你。” “男生是谁?值得你做好事不留名?” 第140章 戴宝根和潘思怡 卢宛宁不愿意说。何老师对她的事已有耳闻,如果说出罗永春的身份,她一定大骂她是烂好人。 什么真坏人烂好人?卢宛宁不想做过多解释。 父母有错,孩子无责! 购买装修水岸星城,戴静婷本来想尝试民宿经营。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从飘窗看出去,沙湖边沿,荷叶田田,粉色的荷花风中摇曳。 她身体不适,情绪低落。无心欣赏风景。 离婚,失去工作。仿佛灵魂抽离,只剩下空壳。 吃了睡,睡了吃。不知今日何夕。 早上起床刷牙,胃中酸涩上泛,呕吐不止。 要是以前胃口不好,来不及熬煮,顾印河会下楼,买回白米粥和榨菜,端到她面前。 多少个习以为常的生活瞬间,原来是有人倾心付出。 冰箱里,有一只昨晚买回吃剩的包子。油腻腻的,没胃口。 但是,顾印河说过,早餐必须吃。 把包子放在蒸笼里,打上火。她走入书房,打开电脑。 多年来连轴转,现在无事可干,太难受了。 习惯性地打开广厦庐网站。网站已经很久没有更新。 广厦庐已经不存在,她又搜索蜗牛。 蜗牛房产信息网,一派繁荣景象。首页头部、上中下条幅,以及侧边栏、悬浮、弹窗广告位,全部被各大楼盘宣传内容占满。 丁晓伟将网站业务独立出来,打造成线上媒体,招揽地产公司投放广告。 这位昔日队友,还是很有头脑的。 手机视频被叫,是弟弟戴宝根。 当年,张晓玲一再强调,戴静婷买房,一定要考虑到他。 戴宝根不愿意叨扰姐姐,高考填志愿,填报了西安交大。 这期间,戴静婷的姑父在乌林成立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开发本地楼盘。二伯成为股东,发了点小财。 戴父没有入股,在公司里上班,自家楼台先得月,低价购置两套大房子。 戴静婷经常给钱,张晓玲手头宽裕,日子过得乐呵呵。不再像以前,满嘴尖酸刻薄话。 就是唠叨姑娘没生孩子;儿子上完大学,一定要回湖北。 越唠叨,戴宝根越不肯回。毕业后,跑去深圳,深圳工资高,房价更高。 戴宝根的脸,在手机屏幕里露出,27,8岁的人,发际线节节攀升。 “姐,帮我在武汉找套房子!” “终于想回来了?” “不回不行啊,深圳的房价涨得太快了,现在均价每平,我好不容易攒到80万,勉强能付首付,后面装修、家电,根本没钱应付,还有每个月的还贷,压得人透不过气。” “姐可以资助。” “不用,我还是想回来。爸妈年纪大了,我要尽责。” “宝根长大了?” “开什么玩笑?你帮我看看,我能在哪个区买房。对了,我在武汉光谷未来科技城找了份工作。” “行,我帮你找,包你满意。” “姐,介绍一个人你认识。”戴宝根嘻地一笑,晃到别处,手机屏里,出现一个年轻姑娘的脸,尖尖下巴颏,满脸笑意:“姐,我叫潘思怡。我是云梦人,准备和宝根一起回武汉。” 潘思怡被推开,戴宝根再现:“潘思怡和你是同行,你能不能帮她找份工作?” “同行?卖房子吗?” “房产经纪人。她挺厉害的,曾经是门店销冠。” 潘思怡的笑容亲和力很强,戴静婷心念一动。 像这样有能力的人,何愁找不到工作? 忽然,一股糊味传来。她这才想起,燃气灶上座着蒸笼锅。 对戴宝根抛下一句:“武汉的机会很多,回来再说。” 跳起来,往厨房跑。锅里的水烧干了,包子一股糊味。 糊味刺激嗅觉,直冲到胃里。胃里翻江倒海,她冲到盥洗池边,把昨晚吃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这还没完,呕出一股酸涩的黄水。 倒了一杯开水,回到书房的桌边。 翻找光谷一带的楼盘,万科有几个项目还不错。精装修,园林景观很精致。以戴宝根的预算,买个大户型,绰绰有余。 她把资料下载,打包发给弟弟。 又有人发起视频通话,是周莲。周莲盘腿坐在沙发上,左手臂抱着半截西瓜,右手捏着勺子,一边舀着吃,一边和戴静婷说话。 “干嘛呢?” “没干嘛,在家里休息。” “你还会休息?呵。” “你怎么样?和你的小丈夫,相处还算融洽?” “离婚了!” “什么?” “瞧你那样,这有什么惊讶的。你离婚,我才惊讶呢!”周莲嘻嘻笑:“以前,我还羡慕嫉妒恨你有个完美的老公,现在好了,你和我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 “怎么回事?” “你这个人就是喜欢挖八卦,满足你的好奇心!周文和胡美丽藕断丝连,被我一脚给踹了。” 戴静婷:“……” “他们两个还密谋,要我分一半房产给周文。”周莲仰天大笑:“哈哈,感谢《婚姻法》,保住我的婚前财产。” 她放下西瓜,又拿起茶几上的**袋,撕开,取出一只麻辣鸡爪,津津有味地啃。 皱皱巴巴的鸡皮,戴静婷仿佛闻到一股辛辣味。 恶心上涌,赶紧用手捂嘴。 周莲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啦?” 她站起身,往卫生间跑,呕出一团酸涩的空气。 回来,周莲又在吃西瓜,随口说道:“你是不是怀孕了?” 戴静婷惊得呆住。她记不起上次例假,是什么时候。 她的反应,让周莲兴奋,用勺子指点摄像头:“是不是?是不是?” 接下来,她杞人忧天:“你这麻烦了,离婚才发现怀孕。我本来还想拉上你,重返地产界!” “你说什么?你想出来做事?” “对呀,每天闲得发慌,怀念职场的勾心斗角。” “我也有此打算,周莲,我们重新开始!” 周莲放下西瓜,将勺子插在瓤上:“重新开始!” “现在成立一家经纪公司,条件比以前严格多了。” “无非是场地、人、钱。” “我在中北资本大厦有间单位,可以作为办公场地;你、我,都有房地产经纪人资格证,其他人员可以对外招聘。” “这些都好说,关键是成立股份制公司,我们俩手头的资金不够,必须再拉一个人入伙。” 两人沉默片刻,突然异口同声:“我想到一个人!” 第141章 怀孕 戴静婷想到的是肖然。那家伙钱多得用不完,到处找渠道投资。 周莲想到的是瞿海洋。 “瞿海洋不行!”戴静婷断然否决。 “你这个人死脑筋,你应该合理利用资源,他对你的喜欢,就是一种资源。” “他自己有一家公司。” “我晓得,枫家,要死不活的。人家做地产行业,看不上中介这点薄利。我们不如乘机收入囊中。” “枫家的员工,都是各种关系户,盘根错节,他们怎么办?你怎么处理?” 周莲不吭声了,回到沙发上,双手托腮:“好吧,就找你那个什么然。” “我约他一起吃饭。见面谈。” 周莲说好,八卦心又起,问:“你怀孕的事怎么搞?要还是不要?是不是前夫的?要不要告诉他?” 挂断电话,戴静婷腹中咕咕叫,口中酸涩发苦,身体绵软无力。 有事要做,强撑起一股气力。 从冰箱里翻出一袋速冻饺,煮了几个。没吃几口,又全部吐掉。 难道真是怀孕了? 下午,她拦了辆的士,直奔省妇幼。 尿检出来,hcg阳性。她不相信,问医生:“这什么意思?” “你怀孕了。”医生的眼睛,从眼镜上看她一眼:“要,还是不要?” “要要要!” “你这算高龄孕妇,前三个月注意保胎,给你开点叶酸,不适随诊。” 戴静婷拎着药袋,走出门诊楼,迎面很多小孩,有的在爸妈怀中,有的被牵在大人手中,眼神清澈,小脸稚嫩。 所有的不适,都情有可原。她情绪复杂,更多的是欣喜。 她摸了摸肚子,腹中空空,还有个小家伙,他也饿着。 饭点早过,戴静婷到隔壁湖南米粉店,点了一碗细米粉。 卤牛肉、煎鸡蛋、炸干子、火腿肠,码子占到大半。 吸溜吸溜吃完,恶心上涌,她冲到外面,扶着一棵树干,对着垃圾桶,吐得干干净净。 买瓶矿泉水,涑了涑口。 仟吉店里,玻璃柜台里的面包黄澄澄,她走进去,买了一袋椰蓉切片吐司。 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边吃边想心事。 要不要告诉顾印河?这也是他的孩子! 她滑动手机,翻到他的号码,犹豫片刻,拨了过去。 很长时间没接,戴静婷准备挂断之时,听筒里传来何翠兰的声音:“小戴呀,印河和青玉出去看家具家电,青玉家买了新房子。你找印河有事?” “没事。”戴静婷挂断电话,为自己的鲁莽后悔。 告诉顾印河又怎样?郑青玉也怀了孩子,在她之前。 回到家,戴静婷很快将不良情绪,抛到脑后。 肚子里的小生命给了她希望,也给了她力量。她要重新规划职业和生活。 戴宝根回到武汉,带着他的女友潘思怡。 潘思怡在武汉读的书,大专,物流管理。背景太普通,在武汉找工作难,工资低。当时,她的高中同学在深圳房地产公司工作,毕业后投奔过去。 硬件不过硬,不断进化软件。几年历练,内向的潘思怡巧嘴善辩,处事圆滑,八面玲珑。但骨子里还是个正统的乡下姑娘,看上戴宝根的简单憨直。 两人又是湖北老乡,确定关系后,搬到一起居住,共同攒钱。 攒钱的速度,赶不上深圳房价增长的速度。 潘思怡还有两个弟弟,父母年迈,她并不想留在深圳。 戴宝根除了反抗张晓玲,表现出惊人的主见,其它选择,他都无所谓。 就这样,两个人带上买房的钱,回到武汉。 房子还没有买,暂时住在姐姐家。 潘思怡翻出戴静婷发来的买房资料:“姐,这些楼盘,好是好,但有个致命的问题。” “什么?” “周边没有好学校。” “是,光谷这两年入驻很多高新企业,各项配套都跟上来,唯独好初中好高中太少。” 戴宝根插嘴:“优质学校都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累积,光谷也没成立几年,哪有那么容易?” 潘思怡:“所以,姐,我们想在华科大附近买房。华科附小不对外,上不上无所谓,关键是初中高中。整个大光谷片区,唯有华科附中稍微强点。” 戴静婷:“你们自己研究得透透的,还要我帮你们找房?” 戴宝根得意:“她是买房专家,深圳各大片区,新房二手房的性价比,只要看一眼,就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潘思怡笑,露出一只小虎牙:“武汉的房产,我还不熟悉。” 戴静婷由衷赞叹:“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如数家珍。” 乡下姑娘有眼力见,叨扰人家,总要干点什么。潘思怡撸起袖子:“姐,我给你做我们的家乡菜吃。” 戴静婷拦阻。戴宝根说:“让她做吧,从小做习惯了。我们在深圳,都是她做饭。我经常加班,她一个人忙里忙外。” 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潘思怡说下去买。戴静婷要给钱,她不要,一溜身跑出门外。 剩下姐弟两人,戴宝根吞吞吐吐:“姐,要是妈反对,你能帮我说句话吗?” “没问题,潘思怡是个好姑娘,会成为你的贤内助。” “他们家条件太差了。本来,我们俩攒够100多万,她家里在镇上买房,转回去20万。老妈要是知道,肯定会骂我。我也担心,他们家要起钱来,是个无底洞。” “有可能,但是也不要紧,潘思怡会赚钱。你看你姐,原来一无所有,短短十几年,赚下几套房产,资产近千万。” 戴宝根乐呵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和姐夫,为什么离婚?” “性格不合。” “不会啊,姐夫脾气那么好,什么都让着你,怎么会性格不合?妈说,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都难找,姐,你不能太贪心。”他歪着头想了想:“哦,我晓得了,是不是他们家里人难缠?武汉人瞧不起我们下面来的人。” 戴静婷嗯嗯啊啊敷衍,这个理由,肯定是他根据张晓玲的吐槽,得出来的结论。 她对老妈解释离婚的理由,一句话,她不能生孩子。 张晓玲的观念,不能生孩子,便是女人的大错。所以,她什么都没说,长叹一口气,暗地里流眼泪。 潘思怡敲门:“我回来了!” 戴宝根颠颠地跑去开门,她的两手满满当当。 第142章 给弟弟买房 潘思怡浑身是汗,热热闹闹地说:“旁边的菜场太小,我想要的都没有买到。” 说完,钻到厨房忙碌。 姐弟两人无事,戴静婷要戴宝根给老妈打电话报平安。 扭捏半天,戴宝根拨通视频通话。 张晓玲正在吃饭,家里的收入增加,小商店没开了。 早上到公园锻炼,上午买菜,做卫生,偶尔溜达到姑父的公司,查戴建军的岗;下午,跑到麻将铺旁观;晚上,吃过饭,再去跳跳广场舞。 休闲的一天结束。 唯一不满的,是戴建军。房地产公司办公室主任应酬多,晚上经常不在家。喝出酒精肝, 人胖了一圈。 儿女们大了,隔得又远,张晓玲双眼紧盯老公。但是,老公和孩子们一样不听话。 每次通话,张晓玲都是老生常谈。要他们管管老爸。 今天晚上,老戴又不在家。 饭桌上一碟榨菜,一只吃到一半的红苕。 戴静婷凑过去:“妈,你这么节约?” “不是节约,年纪大了,吃不动。”看到久别的儿子,想埋怨他狠心,这么久不和家里联系。但终究吞回去,转为慈祥的微笑:“到武汉了?” 戴宝根:“是,在姐姐家里。” “好好好,以后是留在武汉,还是?”张晓玲小心翼翼地问。 “留武汉。” “好好好。”张晓玲差点喜极而泣。 她没有儿成龙女成凤的远大理想,她只希望他们衣食无忧,家庭幸福美满,还有就是,尽可能地留在身边,想去看看,能够一脚迈到;等他们老了,有什么事情发生,儿女们能迅速赶到。 “在武汉立足,首先要买自己的房子,不能老住你姐姐家,她还会有新的生活。”张晓玲又说。 “我知道,我有钱。明天就和姐一起去看房。” 潘思怡端菜上桌,喊道:“吃饭啦!” 张晓玲耳尖,问:“这是谁的声音?” 戴宝根赶忙说:“姐姐请的钟点工,专职做饭。” 张晓玲撇嘴:“当个小公司的副总就得瑟,还请钟点工做饭,不如我去,让你姐给我开工资!” 戴静婷:“你啊来可以,爸怎么办?没人管他,越发敞开喝酒。” 张晓玲愁上心头,恨恨地说:“这个老东西,迟早喝死!” 桌上,五菜一汤。潘思怡介绍:“这是胡金店包卷,用豆油皮包裹肉馅油炸;干煸小餐条,小鱼只腌了十几分钟,可能没入味;多余的肉馅,我做成了杂烩肉丸汤,添加嫩豆腐一起煮。我们家乡有种白花菜,烧胖头鱼不仅可以去腥,还有股清香味,还有鱼面,炒煮炸,都好吃。姐,我下次从老家带来,做给你吃。” 潘思怡在努力,用热情融入戴家,用言行弥补出身带来的短板。 此时的购房政策,仍然限制很严。戴宝根和潘思怡不是武汉户口,没有在本地交社保,更没有纳税证明,按规定不能买房。 但是,戴宝根拿到高新企业的工作证明,可以以人才引进的身份,购置房产一套。 收拾完,三人各自刷手机、查阅电脑网站。 戴静婷整理出华科大附近几个楼盘。恒大华府、金地华公馆、东湖天樾、联投喻园在售,前两个高端盘,价格在1万以上。因为靠近华科附中,这几个盘有些溢价。 潘思怡一眼看中保利华都:“这个楼盘不错,小学对口鲁巷小学,初中对口华师一初。” 戴宝根赶紧查学校的口碑和升学率:“小学初中都是洪山区第一梯队。” 潘思怡两眼发亮:“价格也不太高,第三期马上开盘。” 两人冲到书房,报出看中的楼盘名字。 戴静婷泼出一瓢冷水:“保利华都是洪山区的,宝根的工作在东湖开发区,只能在区内买。” 两人泄气。 光谷的很多房子地处三环,价格却比二环附近的街道口还高。 真是不合理。尤其是戴静婷提供参考的楼盘,价格更是高得离谱。 “明天去现场看看。”戴静婷提议。 “好吧。”戴宝根答应,和潘思怡两两相望,兴致不高。 恒大华府和金地华公馆都是精装修,小区内绿树成荫,华庭如盖;东湖天樾和联投喻园毗邻喻家山,远眺东湖,外围景观优美。 回程路上,戴静婷说:“就定金地华公馆155那套,一次性到位。” 戴宝根和潘思怡都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戴宝根手机响,收到后座潘思怡发来的微信:【房子近200万,首付60万,剩下20万,装修和彩礼很吃紧,和你姐说,我们的预算不超过150万。】 戴宝根得令,对戴静婷说:“还是算了,太贵,我们再到别处看看。” “贵是贵了点。但这是学区房,买下以后你们能省很多事,如果不想要,也好脱手转卖。听我的!” 戴宝根哼哧哼哧。 潘思怡索性说明白:“姐,我们钱不够。量力而行。” “我给你们20万,应该够了吧?” 戴宝根和潘思怡连连拒绝。 戴静婷微微向后侧头:“小潘,如果你弟弟买房,你会给钱吗?” 潘思怡嗯了一声。 “你能给,我也可以!” 戴宝根突然手指前方:“姐,你看!” 小区入口处,停着一辆奥迪a6,车旁站着他们的老爸和老妈。 戴建军叉腰挺着肚子,张晓玲比以前瘦小很多,头发花白一片。 戴静婷开车到跟前,钻出来:“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张晓玲:“么样,不欢迎?” 司机从驾驶室探出脑袋,喊了一声姐。 他是戴静婷姑姑的儿子,迟雷。姑父成为小县城的富豪,他也算是一个富二代。刚刚大学毕业,开着他爸的车到处闲逛。 今天,被三舅三舅妈抓来当司机。 “宝根呢?”张晓玲东张西望。 戴宝根不敢下车,他怕老妈为难潘思怡。 没有一点铺垫,就这样撞上,针尖对麦芒,他才是最艰难的那一个。 潘思怡说:“走,我们下去。” “等等,我再想想。” “想想我妈会问什么问题,我们该如何回答。” “这有什么想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潘思怡推开车门,大大方方走出来,喊了一声叔叔阿姨好。 张晓玲:“这位是?” 眼睛瞅向她的身后,戴宝根缩头缩脑,从车后钻出来。 第143章 张晓玲给钱买房 潘思怡正要自报家门,被戴静婷打断:“让宝根介绍。” 戴宝根走到张晓玲跟前,嗫嚅半天:“这位是,这位是……” “是你女朋友?”张晓玲等不及。 潘思怡说:“对,我叫潘思怡。” 张晓玲戳了一下戴宝根的额头:“说话怎么结巴起来?女朋友怎么不好和大人说?”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200块钱,塞到潘思怡手里:“初次见面,没做准备,一点小意思。” 潘思怡大方接受。戴宝根松了口气。 后面来车,按喇叭催促让道。众人上车,戴静婷叫迟雷把车开下地库。 两辆车并排而停,迟雷下车,跑到后备箱处,搬出几个大纸箱。 戴静婷:“妈,你又带什么?现在超市里什么都有卖,带来带去麻烦。” 戴建军:“你妈到附近农村收购的土鸡蛋和土猪肉,她自己晾晒的干豆角,过年你没带走的腊鸡香肠,还有你姑姑从山东旅游,带回来的海产品。” 把东西搬到家中。来客参观房间。 张晓玲:“房子小了点,原来那套房多大,接地气,住着也舒服。”不由得想起前女婿顾印河,想起姑娘的隐疾,长叹一口气。 晚餐,戴静婷点外卖。正是吃龙虾的季节,她点了巴厘龙虾全套:油焖大虾、巴厘蒸虾、全味虾球、蒜蓉小龙虾、咸蛋黄虾球、冰镇小龙虾、咖喱小龙虾、十三香小龙虾、芝士焗龙虾和番茄龙虾尾。 红艳艳的虾子,摆满桌。 席间的话题,从老家家人的近况,转到房子上。 迟雷夸夸其谈:“我和我爸说,房地产在小县城没得搞头。国家推进城市化进程,谁还会反向跑小县城买房子。我爸的公司,要么往大城市发展,要么转向做别的。” 戴建军喷他:“大城市?武汉竞争多惨烈,你爸有多大的背景多大的实力,和那些地产大佬竞争?转向做别的?你说做么斯?” “做钢结构。汶川地震之后,国家大力发展钢结构行业,我们县准备建成钢结构产业基地。要是我接手……” 戴建军烦了:“你个败家子,我回去就和你爸说,他的家业传给外姓人,也不能传给你!” 戴静婷:“迟雷说得没错。地产大老板赚到钱,也会多方投资。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迟雷受到鼓励,越发来劲:“我姐是开公司的人,果然眼光就不一样。姐,你打电话劝劝我爸,给笔钱我创业,我保证能打下一个新的江山。” “我建议,你先到钢结构厂应聘,去当一名普通员工。从拧螺丝开始,研发、生产、销售一个流程下来,再来决定,走不走这条路。” 戴建军一拍筷子:“说得对,你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么可能?” 迟雷不吭声了,低头剥虾壳。戴静婷看得出来,他还是不服气。 张晓玲问:“你们说去看房子,看了冇?” 戴宝根:“看了看了。” “怎么样?看中哪里的?” 戴宝根低头,不吭声。 戴静婷:“我们看中一套,等宝根到单位开工作证明,就可以交资料、付定金。” 潘思怡插嘴:“那套不行,姐,我们到宝根公司附近再看看。” “宝根上班的地方太偏,差不多郊区了。” 张晓玲听出个大意:“你姐是买卖房子的老板,她说哪里的房子好,就真的好!听你姐的,没错!” 她站起身,钻到卫生间,从贴身的裤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回到桌边,将卡塞到戴静婷手里:“卡里有40万,这是我和你爸攒了一辈子的钱,交到你手里,拜托你给宝根买套婚房。” 迟雷愣头愣脑,叫道:“三舅妈,40万在我们乌林能买到房,在武汉连首付都不够。” 张晓玲可怜巴巴地看着戴静婷:“姑娘,我们只能拿出这么多。” 她的意思很明显,不够的部分,戴静婷补上。 戴宝根蹦起来,把捏在戴静婷手里的卡,抠出来,还给张晓玲:“我们不要你的钱,我们有钱!” 张晓玲呸他一口:“你有钱,自己攒着,以后还要养小伢。”又把银行卡抢回来,塞回戴静婷的手中。 戴静婷:“行,没问题!”把银行卡塞入自己的裤兜。 顾印河搬回父母家居住。2号线已经通车,上下班比以前方便。 但是,回到家中,冷锅冷灶。这个可以忍,不能忍的是,到处都是戴静婷的影子和记忆。 无端升起愤怒之火,这个女人太无情无义。 相处十多年,没能捂热她的心。 何翠兰体谅儿子的孤独,叫他搬回来。 刚开始几天难熬,楼上楼下“关心”的问候,就像嗡嗡叫的苍蝇。 顾印河恨不得挂一个牌子,统一作答。 邻居们都说,顾家老三离婚后,性情大变,原来和颜悦色、彬彬有礼,现在低头走路,沉默寡言。 郑青玉隔三岔五跑来顾家,顾印河态度淡漠。 她和何翠兰联手,戳散了他的婚姻。顾印河似乎猜到些什么,更加避而远之。 郑青玉的哥哥是农行某支行行长。晃荡一段时间后,郑行长把她塞到另一个支行,跑信贷工作。 郑青玉本来学金融,个性招摇,很快上手,干得风生水起。 但是炫耀、排她的个性不改,职场上遭人嫉恨。 个人生活上,年纪大了,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老郑厂长托人介绍的男性,不是离婚的,就是死了老婆的。 她在家里跺脚:“顾家不是还有个刚离婚的?” 郑母叹气:“你都追了人家30多年,还不死心?” “我要么不嫁,要嫁就嫁顾印河!” 郑厂长只好舔着脸,跑去前下属家中,为女儿提亲。 刚好顾印河在家。 吞吞吐吐半天,顾印河说:“郑叔叔,直接和您啊挑明,我不喜欢你们家青玉,你让她不要在我身上再浪费时间。” 郑厂长臊眉耷眼地离开,顾明堂埋怨他说话不圆滑。 顾印河火了,矛头直指在旁吃西瓜的何翠兰:“是哪个规定,结婚就必须要生伢?为么斯要将你的老观念,强加到我们的头上?” 何翠兰目瞪口呆。 顾印河蹬蹬蹬下楼,楼道里停着他的一辆山地车。他拍了拍座板上的灰,开锁,推出来,抬腿跨上,骑出宿舍大院。 不知不觉,骑到了沙湖边的水岸星城。 停在树下,眺望对面小区。四方的窗口,透出明亮的灯光。 买这套房子之前,楼盘热度很高,戴静婷以为会买不到,到处找门路。结果,国十条颁布,限购限贷,限制了很多投资客。 按照他们的情况,首付必须支付50%,刚好院里发放半年奖金,他把这笔钱,全部转给了戴静婷。 顾印河把车停在路边,穿过马路,跟在一个太婆的身后,进入小区。 第144章 远赴非洲 这套房子的装修,仍然是他设计、监工。小区大门通往楼栋,电梯通往房间,他走过无数遍。然而,现在,他不能走进其中。 1701号房内,传出热烈的讨论声。有戴静婷、她爸她妈,她弟弟,还有一个,是她的表弟。 站着听了一会儿,好像是为给戴宝根买房,起了争论。 顾印河觉得自己可笑,这些人和他已经毫无关联,为什么还要跑到这里来偷听? 落寞地离开,回到对面,骑车回行。骑到一段小路,没有路灯。周围一片漆黑。顾印河心生感叹,他的人生仿佛如此,陷入黑暗,看不清前面的方向。 顾印河走后,顾明堂炮轰何翠兰:“是不是你干滴好事?戳散了印河和小戴?” 何翠兰委屈:“印河快奔四了,还冇得小伢,我心里急。青玉天天跑到我跟前晃,我就对她说,只要她想办法让老三两口子离婚,我就撮合他们俩。” “你糊涂啊,老太婆!” “我一直以为印河喜欢青玉。” “要喜欢,八百年前两人就成了。印河当初为娶小戴,花了不少心思。年轻人滴事瞎掺和,你就等着儿子光棍到老吧!” “呸呸呸,你才光棍到老。我明天就克解放公园的相亲角,帮儿子找媳妇。” 乘借地产行业的高速发展,正道院软实力和硬实力加强,除了国内项目,不断拓展海外市场。2014年,该院承接阿尔及利亚的两个工程项目。 因为工期长,外派工程师自愿报名。顾印河报了名,这一走,就是几年。 何翠兰慌了,给儿子道歉:“不走,行不行?妈不逼你相亲,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顾印河收拾东西,面无表情:“国外赚钱多。” “要那么多钱搞么斯?你现在的情况,就是找个好姑娘,一起过日子。” “你才刚还说,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何翠兰被儿子绕进去,逻辑思维顿失:“好好好,我不管你,只求你留在我们身边。” 顾明堂拉她出来:“你莫把伢逼狠了,又不是不回来,你让他出克散散心。” 临走前一晚,顾印河去到百瑞景,顾印湖的家中。 钱母坐守亮亮房中,盯着他写作业。姐弟二人坐在客厅聊天。 顾印河拿出柠檬乐园和复地的双证,放在茶几上:“麻烦姐,把这两套房子委托给戴静婷管理。两个签的都是一年出租合同,她知道的。一个已经到期,房子空着,我没管;还有一个,12月份到期。” 顾印湖自嘲道:“我们顾家,三个离婚两个。爸妈要头疼死。你这一走,回来不容易。” “微信联系,也方便。”顾印河迟疑片刻,说:“拜托你一件事,帮我照看戴静婷。” 顾印湖嗤地一笑:“她还要我照顾?人家是女企业家,还以为她是不谙世事的外地小姑娘?哦,我晓得了,你要我监视她!” “怎么是监视?用词不当!我滴意思是,你看着她点,有么情况,和我联系。” “还说不是监视?能有么情况,无非是情感动向,有没有和哪位男士交往过密?” “随你么样说。帮不帮?” 顾印湖笑:“弟弟拜托的事,我怎么能不帮?刚好,我也有事情找她。” 顾印湖说的,是房子的事。 几天前,董敏珊给她打电话,要求她放弃钱亮亮的抚养权,她说服钱冰放弃两套房产。 顾印湖一听就火了:“放屁,亮亮是我的,房子都是我的,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来掺和?” 董敏珊似乎很着急:“只要你肯放弃抚养权,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顾印湖一听这话,冷静下来:“行,你让我想想。过几天答复。” 趁顾印湖不在家,钱冰回来过一趟,搬走了他的所有东西。接钱母走,但是遭到拒绝。 两人不再见面,仅靠手机联系,谈话内容,继续上次悬而未决的话题。 钱冰的文字文绉绉:【如果你不肯接受建议,我不排除通过司法程序解决问题。】 顾印湖发语音:“你克啊,直管克!我是妈妈,又是老师,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更适合抚养亮亮! 钱冰:【你有个致命的弱点,法官不会支持你。】 顾印湖:“那我们就等着瞧,看法官支持哪个!” 钱冰讨要抚养权就算了,为什么董敏珊也帮他? 顾印湖认为,这里头有文章可做。 亮亮的抚养权,她认为十拿九稳。关键是百瑞景这套房产,按照钱冰的说法,很可能要不到。她想问问戴静婷。 戴静婷是买卖房子的专家,懂政策,肯定也知道些潜规则。 隔了几天,顾印河飞离武汉,远赴非洲。 戴静婷性格冷,现在又是毫无关联之人,顾印湖担心请不动,便给卢宛宁打电话。 卢宛宁热爱美食,爱追韩剧。 顾印湖投其所好。“光谷新开一家韩式火锅店,点评上分很高,我们一起克尝一哈子?” 罗海明重婚罪名成立,法院判刑两年。结果下来,卢宛宁并没有太开心,相反,心里堵得慌。人生过半,两次掉进两条河里,没死,弄得污泥缠身、伤痕累累,何其失败? 在家郁闷,接到这个电话,很快同意:“马上到。” “叫上戴静婷。” 卢宛宁嗯了一声:“她最近也不好过,谢谢你想着她。” 张晓玲给的40万,戴静婷转到戴宝根手中。戴宝根买下金地华公馆,付完首付,手中还有余钱,置办家具家电。 通勤时间长,戴宝根还是在公司旁,租了个小单间。潘思怡暂时和他住一起,帮助他安顿下来,一边找工作,一边小鸟筑巢一样,往新家购置软装饰品。 弟弟安家落定,戴静婷和周莲筹划新公司。 接到卢宛宁的电话,欣然前往。 火锅店店面不大,门口坐满排队的人。大都是年轻的女大学生,也有一两对情侣。 戴静婷嘲笑卢宛宁:“你一把年纪,和小姑娘一样哈韩。” 卢宛宁嘴硬:“我和她们不一样,她们追剧,心向往之,我是过来人,带着批判的眼光看剧。” 二楼的玻璃墙内,顾印湖朝她们招手。 沿着狭窄的楼梯,上到二楼。 落座。顾印湖笑:“三位高龄少女,齐聚,吃部队火锅。” 卢宛宁哼哼:“还高龄少女,三个离婚女人!” 邻座女生扭过脸来,又转过去低头窃窃私语。 戴静婷噗嗤,笑出声来。 第145章 三个离婚女人 所谓的部队火锅,就是一锅大杂烩。 与国内火锅的不同之处,添加了韩式泡菜和马苏里拉芝士。芝士有奶香味,能拉丝;泡菜酸辣,很开胃。 鱼饼、香肠、火腿、蟹棒、午餐肉,在红艳艳的汤中翻滚。味道清淡。 边吃边聊。顾印湖说起弟弟拜托房产管理的事。 戴静婷回答干脆:“证件不要,我有照片。我找到租户,收取租金后,直接把钱转给你。” “别呀,你转给他嘛。你不会删了他的微信吧?” “没有。” “你就把他当作你一个普通的客户。” “还是算了,互不打扰,才能重新开始。” 顾印湖呵呵,心想,这位前弟媳比弟弟利落多了。 “印河出国了,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继续抛出信息,观察戴静婷的反应。 戴静婷忽然停住,放下筷子,左手捂住嘴,忍不住,头往前倾了一下,似乎要呕吐。赶紧起身,往卫生间跑。 过了一会儿,回来,呆坐半天不动。 卢宛宁问:“你怎么啦?” “没什么,胃有些不舒服。”戴静婷拿起筷子,夹起一两根金针菇,往嘴里送。转头问她:“最近你怎么样,还在嫂子家里住?有没有什么打算?” “想去云南旅游,如果能够适应高反,再去西藏。” “有件事,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想拉肖然入股,注册一家房产经纪公司。你同意吗?” “我哪里懂这些?干嘛征求我的同意?” “肖然说,他以后干什么事,都要征求你的同意。” 卢宛宁怔住:“戴静婷,你这聪明的人,被他当枪使?” 戴静婷笑:“为什么一提肖然,你就能智商在线?” 卢宛宁脸色一沉,戴静婷赶紧自我批评:“我嘴贱,瞎开玩笑。不过,肖然建议我,邀请你入股,这是真的。你有钱又有闲。” 肖然这是司马昭之心。两人入股同一家公司,日后自有更多牵扯。 卢宛宁却说:“我头脑简单,不适合做生意,还是算了。” 戴静婷对顾印河的消息不感冒,这么快布局新的职业方向。 看来,她是彻底放下了。顾印湖替弟弟惋惜。 不过,她的身体反应有些奇怪。胃口不好,吐过回来,基本不吃东西,顶多夹一两筷子食材,象征性地咬两口,便放下。 不像卢宛宁,大口喝汤,风卷残云。 顾印湖:“今天聚餐,还有个小小的目的,就是想请你们帮我出出主意。我一直都在学校呆着,接触的人有限,思路不开阔。” 卢宛宁:“顾老师怎么黏糊起来,有事快说!不过,我智商有限,戴总见多识广。” 顾印湖眼睛瞅着戴静婷,把她的情况说了一遍。 “我的底线,就是保住亮亮的抚养权,和两套房产,其它的,能要到就要,要不到就算了。按照钱冰的说法,百瑞景的房子在他名下,又是他在还贷,我很难要到。戴总,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戴静婷掏出手机,划拉屏幕,嘴里说道:“别叫我戴总,还是像之前一样,喊小戴。” “好,小戴。” “我调整一下你的思路。第一,争取抚养权;第二,家庭财产重新分配,不要把房子和家庭财产割裂开来;第三,有没有对方出轨证据,如果有,分配财产的主动权便在你的手中。” 说完,她把手机举到顾印湖眼前:“你看,冰珊生物科技公司,你前夫是总经理,也是股东,这家公司注册资金8000万,你只要区区两套房产?” 顾印湖惊得手中筷子掉落:“我还真是井底之蛙,没有往大处想。” “你现在要搜集两类证据,一个是你前夫到底有多少资产,第二个,他出轨的证据。” 顾印湖懊悔不已:“我真是小事精明,大事糊涂!” 卢宛宁:“你比我强,我大小事都糊涂。” 戴静婷忍俊不禁:“你倒是会安慰人。” 顾印湖焦躁起来,喃喃自语:“我晓得小三是谁,但是我指认,她肯定不承认。钱冰到底有多少钱呢?” 忽然,一拍巴掌,笑道:“我有办法了!” 卢宛宁:“什么办法?” “让我婆婆去当卧底!” 卢宛宁和戴静婷都觉得好笑。 “我婆婆没搬走,和我住。她说过,要帮我把房子和钱要到手。” 晚上,回去对钱母说。 钱母从抽屉里翻出一张银行卡:“这是钱冰的一张工资卡,公司财务每个月往卡里打3500块,每个月开销之后剩下的钱,都在卡里,有6万多,我给你保管。” “妈,你希望亮亮以后过得好,受到最好的教育,对吧?” 钱母点头。 “这点钱肯定不够。这样,钱冰每年的收入有多少,麻烦你摸摸清楚。” 钱母不吭声。 “不是我要他的钱,而是逼他给亮亮存一个教育账户。您答应过我的,房子和钱,你都会帮我要回来。” “好。” 出轨证据,顾印湖自己收集。她再次前往钱冰的公司,去了三次,三次都没碰到人。董敏珊也不在。她自己学校课程重,没有时间老往那么远的地方跑。 钱母倒是效率高,给她带回钱冰去年一年的工资条。 钱冰每个月工资5万,去年年底分红36万,收入近百万。 顾印湖吃了一个大惊,钱冰的月工资竟然是她的10倍。 即便这样,这个人,还和她争抢房子?百瑞景早就可以全款拿下。 钱母戴上老花镜看了半天,问:“月工资是不是多了一个0?” “可能吧。这个工资条,你是么样弄到手的?” “我和公司财务小吴很投缘,她喜欢吃我做的熏肠。我找她要,她就全部给我了。” “您怎么会和钱冰公司的人认识?” 钱母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 顾印湖试探道:“您儿子的出轨对象是哪个,您晓得不?” “不晓得。”钱母起身要走。 顾印湖伸手抓住她的胳膊:“那个女人名叫董敏珊,您认得不?” “不认得不认得。”说完,甩掉她的手,走出屋外。 顾印湖锲而不舍,一个箭步,窜到婆婆跟前:“妈,您能提供钱冰出轨的证据吗?这样,我们能为亮亮争取到更多抚养费?” 第146章 争抢抚养权 钱母无可奈何状:“印湖,钱和房子,我再去找钱冰要。你有气,我帮你出。出轨这件事,我求你,放他一马,他大小是个领导,不能丢面子。” 此路不通,顾印湖另想他法。 她这边忙着收集证据,钱冰也没闲着。 一天,一辆警车开进学校,车上下来两个法院工作人员,询问顾印湖在哪里。 恰逢下课,学生们挤在栏杆上,勾着脑袋瞧热闹。顾老师惹上官司了? 看到送达通知书的标题,顾印湖气得大骂。 狼心狗肺钱冰,竟然起诉抢夺儿子的抚养权! 突然袭击,措手不及。这回不能再请假律师上阵。 顾印湖在脑袋里搜一圈,也没找到一个熟人律师。 给戴静婷打电话。 “原来公司有个法律顾问,我和他关系不错,但是他不擅长家事,我让他在他们所里,挑一个专打这种官司的女律师。” 戴静婷带韩律师见顾印湖,了解情况后,韩律师信心十足:“没问题,八九不离十。” 戴静婷:“对方手里,会不会有别的有利条件,或者你有什么不利条件?” 顾印湖冥思苦想,没结果。 韩律师:“孩子有8岁了吧?法庭可能会征求孩子的意见,你做好他的工作。” 开庭当天,戴静婷旁听。 曾经的夫妻对簿公堂,分坐原告被告席,半个眼神都没给对方。 两名律师举证,经济条件,原告胜出;教育环境,被告胜出;陪伴时间,被告胜出…… 局面,对顾印湖有利。 原告律师说:“审判长,被告脾气暴躁,常常无故殴打孩子。暴力,不仅对孩子的身体造成伤痛,更会对他的心理健康,产生重大影响。这也是,我的当事人据理力争抚养权的真正原因。” 顾印湖如同被点燃的炮仗:“你胡说八道!” 对方律师拿起一沓照片,送到法官跟前:“这是被告殴打孩子的证据。” 顾印湖要冲上去,韩律师一把抱住她。 法官和陪审员传看后,法警把照片送过来,顾印湖一张张地看,脸涨得通红,口里叫出声。 “这张鼻青脸肿,是他在外面和人打架;这张是烫伤;这张胳膊破了皮,一看就是自己摔的;这张……”她想不起来。 顾印湖脑袋一热,愤怒地指向钱冰:“就算打,我也不是无故,顶多在他调皮、不肯学习的时候,揪一下耳朵……” 戴静婷暗叫糟糕,中了钱冰的圈套。 韩律师赶紧按下她,对法官说:“这些照片所提供的伤情,并不能证明是我的当事人所造成。” 钱冰低头对律师咕哝几句。 律师马上站起来说:“照片中有一张孩子的耳朵是红的,孩子亲口对我的当事人说过,是被告动手所致;其他照片,不能直接证明被告打孩子,但能间接证明,被告疏于保护,导致孩子屡次受伤。因此,我当事人认为,被告不适合做孩子的监护人。” 这是一个合议庭,成员意见不一致。法官宣布休庭。 顾印湖惊出一身冷汗,板凳钉钉的事,竟然被钱冰胡搅蛮缠,撬起钉子。 三人站在法院大门外作总结,戴静婷和韩律师都认为,她在庭上不应该讲话。 顾印湖对着自己的嘴,打了一巴掌。可怜巴巴地看着韩律师:“接下来怎么办?我会不会输?” 从来不认输的顾印湖,这回真怕了。 韩律师:“今天的法官和陪审员都是女性,我猜她们还是倾向你多一些。下次开庭,可能会征求孩子的意见,你回去做好工作。” 到家之后,顾印湖把钱亮亮叫到房间,郑重地告诉他,爸爸妈妈离婚了。 钱亮亮吸了吸鼻子:“我早就知道。没什么大不了,我们班上好多同学的爸妈都离婚了。” 顾印湖稍稍松口气,问出更艰难的话题:“你愿意跟谁?” “随便。” 顾印湖生气,满以为他会说跟着妈妈,竟然是个随便! “怎么能随便呢?过几天,法官会问你这个问题,你必须二选一。” “过几天再说。”泥鳅一样,滑走了,钻入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 顾印湖追过去敲门。 钱母走过来,说:“我来和他说。” “妈,我求你,一定要做通他的工作。” 钱母不吭声,眼神游移。 顾印湖抓住她的胳膊:“你不会也动摇了吧?妈,亮亮过去,肯定有后妈,然后有弟弟或者妹妹。而在我这里不会,我只有他,一辈子只有他!” 钱母态度瞬间转变,斩钉截铁地说:“你放心,我们祖孙俩跟着你。” 为了照顾钱亮亮的时间,二次开庭选择在周六。 顾印湖带着钱母、儿子,前往法院。大门处,钱冰的车驶入,刚一下来,钱亮亮冲过去。 钱冰满脸笑容,张开双臂,把儿子给举了起来。 钱亮亮叫道:“腰,爸,你的老腰!” 钱冰赶紧放下他,扶住自己的腰:“哎哟,你越来越沉,我要抱不动了。” “我这回数学考了98分,你兑现承诺,给我买乐高。” “买买买!” 韩律师看得目瞪口呆:“顾老师,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印湖心里难过,嫉妒,可是一点法子没有。 父子俩平时不常见面,但是网络、电话联系多,感情很好。 上庭,走完程序。双方势均力敌,各不相让。 钱亮亮被叫上法庭。女法官问:“爸妈离婚,你愿意跟谁?” 钱亮亮看看原告席上的爸爸,又看看被告席上的妈妈。 几次想开口,又吞了回去。 法官再问一遍。 他说:“我谁也不跟!我跟着我奶奶!” 这下,又麻烦了。还是没结果。 审判长和两个陪审员低头,交换意见。 突然,坐在旁听席上的钱母举起手:“我有话说!” 双方律师不知道她的立场,都不敢开口。 钱母自报身份:“我是钱亮亮的奶奶。” 审判长:“你可以以证人的身份,站到前面来。” 钱母走到钱亮亮身边,揽住孙子的肩膀。 “我和亮亮跟着儿媳妇一起生活。我儿媳,就是被告席上的顾印湖。亮亮愿意跟着我,我愿意跟着我儿媳,法官是不是可以把我孙子判给我的儿媳?” 韩律师纠正道:“前儿媳。” 钱母肯定:“对,前儿媳。” 第147章 情定香格里拉 审判长和陪审员商议后,意见一致,当庭宣判: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被告顾印湖系钱亮亮的法定监护人。 顾印湖喜极而泣。好消息要分享,要昭告天下。 她跑出法庭,给戴静婷打电话:“我赢了,我赢了!你给卢宛宁打电话,我们在一起再聚聚。” “她去云南旅游了。” “哦,我们俩聚聚?” “我手头还有很多事做。以后再说。下一步,把你应得的财产夺回来。” “我晓得。” 回头再去找人。钱母、钱亮亮和钱冰三人凑在一处,聊得正欢。 韩律师拎着包,要走。 顾印湖一把抓住她:“我还有个官司要打。”小声说出她的诉求。 韩律师:“没问题。你要做两件事,一件,搜集你前夫自结婚以来的真实收入,起诉以后,我也可以申请法院调查;再一件,提供你前夫出轨证据。” 顾印湖心想,这不和戴静婷说得一样吗? 前一件好说,钱母已经提供了情报。关键是后一件不好办。 卢宛宁邀戴静婷同游云南,被以忙为理由拒绝。 她独自搭乘高铁,前往昆明。这是一次仪式感很强的行程。 她希望,这次旅游回来之后,要像戴静婷那样,根除恋爱脑,不恨嫁,做一个清醒独立的自由人。 昆明没停留,直奔大理。到达的时候,下起小雨,天空乌云滚动,崇圣寺三塔让人想起影视剧里,哪吒父亲手里的托塔。汽锅鸡不错,蒸汽为水,汤汁鲜美。 丽江木楼青瓦、古街石巷、小桥流水,很像江南小镇。她买了十条纳西族元素图案的棉麻围巾,作为伴手礼。 腊排骨火锅是本地特色美食,卢宛宁走进一家路边店,点了一只小锅。排骨经过腌制,咸淡正好,软烂不柴,鲜香味美。 门外,一个人影闪过。好像肖然,卢宛宁放下筷子追出去,来来往往的游人,哪里有肖然? 肖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产生了幻觉? 卢宛宁热爱照相,一个人出游最大的毛病,就是没人拍照。好在她性格开朗,所到之处,都能临时拉到拍照搭子。 愉快的行程,在第五天出现了问题。登上玉龙雪山,她开始感到胸闷气短,赶紧购买吸氧瓶。 峰顶白雪皑皑,金色的阳光照耀山头,圣洁又神秘。 卢宛宁两眼看美景,呼哧呼哧喘粗气:【我快要死了!我要回家!】 下来之后,身体恢复,又生龙活虎。后悔没有拍几张美照带下来。 打道回府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继续向香格里拉进发。 香格里拉的海拔更高,旅游大巴开上独克宗古城,卢宛宁又开始头疼胸闷。 躺在酒店休息半天,她出去找吃的。 胃口不好,酥油茶喝不习惯。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川菜馆,米饭没压熟,夹生。 来都来了,明天的安排照旧。 背上氧气瓶,卢宛宁前往普达措公园。 乘车穿越原始森林,夹道两旁古木参天,隐约可见动物出没;湖泊如镜,倒映蓝天白云;牧场花开草盛,随处可见悠闲的牛羊…… 卢宛宁忍着身体不适,拍人拍景。 她又看到疑似肖然的背影。强撑着跑过去一看,一张陌生脸。 出现幻觉,也是心之所想。最近想他了吗? 回到酒店,卢宛宁头疼欲裂,扑到卫生间干呕半天,腹中空空,无物可吐。 瘫倒在床,昏睡过去。 迷蒙之间,有个人坐在床边,半抱起她的上半身,将一只吸管塞入她的嘴里。 吸了一口,温热的酥油茶。也许是肚子饿了,这回喝起来,感觉好多了。 一下子,全部吸入腹中。精神恢复,她睁开眼睛。 “肖然?”卢宛宁吃惊地坐直身体。“真的是你?” 肖然把纸杯丢进垃圾桶,往上推了推眼镜。“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 “旅游啊。” “哪有这么巧?你和我同一个时间,到同一个地方旅游。”卢宛宁顿悟:“前两天在丽江,我看到的是不是你?” “是我。你真能吃,一个人吃那么大一锅排骨。”肖然撇嘴。 “谁告诉你我的旅游计划?哦,是不是戴静婷?” “你打电话约她,我刚好在旁边。” “你和她在一起干什么?” 肖然似笑非笑:“谈入股的事。你不会吃醋吧?她现在也是单身。我和她,也可以发展发展。” “要发展,你们俩早就发展了,还等到现在?” “那不一定,原先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现在成熟了……” 卢宛宁打断他的话:“我肚子饿了。” “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两人走进一家餐厅。肖然轻车熟路,点了小米辣炒牦牛肉、手抓排骨、酥油烤蘑菇、高原土豆片和一只牦牛奶酪披萨。 原来在高原上,还是有美食的。 肖然说:“出来旅游,最好两个人。一个人,很多事都做不了,万一身体不舒服,也没人照应。” 卢宛宁同意。 “下次你出来玩,叫上我,我们组一个旅游搭子。我很会拍照,是省摄影协会的会员。” 卢宛宁没回应,大口吃东西,边吃边评价:“排骨上有花生碎,好香;牦牛肉好下饭;土豆片比薯片好吃。” 下午,两人结伴游松赞林寺庙。肖然果然摄影技术精湛。拍出来的照片,能当电脑桌面。 卢宛宁怪他没有及早现身,要不然,大理丽江的照片,要精美很多。 晚上,两人再探美食。风味藏香猪、玛丽噶藏餐、藏式披萨、各种口味的青稞饼和酥油茶。 卢宛宁吃得肚子溜溜圆。 回到酒店,卢宛宁才发现,肖然的房间就在她隔壁。 “你是怎么进我房间的?” “在玉龙雪山的时候,我看到你奄奄一息,像条快死的鱼。以为你会打道回府,没想到你不怕死,还往山上跑,我就跟着你。到了普达措,你走路摇晃,我看着都害怕。回来后,你关入房间,我担心出事,让服务员开门。” “你才像快死的鱼!”卢宛宁呸他。 肖然嘻嘻一笑:“我回去休息,今天全身心伺候卢公主,我累了。” 转身要走,被卢宛宁一把抓住。四目相对。 肖然叫道:“你别这样看我,孤男寡女,容易出事!” 卢宛宁张开双臂,抱住他。肖然的身体僵直:“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卢宛宁的嘴唇,贴了上来。 第148章 杀入纷乱的战场 轰地一下,热血上涌,肖然抬手,捧住卢宛宁的脸,热吻下去。 卢宛宁结过婚,却从没有经历如此的热情。熊熊大火,从肖然的身体,蔓延到她的身上。 理智冷静世俗,如同木头房子的横梁、屋顶和墙壁,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卢宛宁醒来,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高原的空气干冽清透,肖然已经洗漱完毕,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刷手机。 “快点洗漱,我们先过早,然后去纳帕海和梅里雪山。” 卢宛宁想起昨晚,仍然脸红心跳。今天和昨天不一样,当作没事发生,她做不到。 “回去吧,我累了。” 肖然静静地看着她,最终视线回到手机上:“好,我马上订票,把你的身份证号发给我。” 回程的路上,卢宛宁刻意保持距离。 肖然非必要,不说话。餐桌上有点尬,卢宛宁就点评菜品。 回到昆明,两人参观石林。卢宛宁说:“小时候,我看电影《阿诗玛》,还真的相信阿诗玛最后变成了石头。” 肖然:“你从小就傻。” 卢宛宁顿时一脸黑,往前疾走。 肖然追跑:“我说的傻,实际上是天真善良的意思。褒义词!” 逛花市。五颜六色的花,让人顿生好心情。 可惜保质期短,又不好携带。只好走马看看。 一路无话。走出武汉站,熟悉的街景,熟悉的气味,卢宛宁回来了。 这一次的旅行,就像一场梦。 肖然早就发信息给司机,让他来接。白色保时捷,就停在1号停车场。 “我送你回家。” 卢宛宁摇头:“我乘坐地铁很方便。拜拜!” “拜拜!”肖然心有不甘,用言语牵扯:“我手机里还有你很多照片!” 卢宛宁回头:“你微信发给我,谢谢!” 肖然呆立原地,目送她消失无踪。 戴静婷新公司办公室的地址,设在中北资本大厦1006室,她自己购置的物业中。 公司名还是叫做广厦庐。这个名字最初也由她取,来自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丁晓伟单飞后,注销了原公司。 戴静婷重新启用,法人变更为她自己。她和周莲能力有限,入股各占24%和16%,大股东是肖然。肖然不参与经营,他说,等戴静婷的实力增强,再慢慢退出。 重头再来,道路更加艰难。 2000年-2010年,是本土房产经纪公司起步和发展时期。地产爆火,经纪行业群雄割据。 2011年,武汉共有 800余家房产中介,店面达 2000余家。 此后,21世纪不动产、顺驰等行业巨头进入武汉,吞并收编了很多本土企业。 进入互联网时代,很多经纪公司转型,依托线上流量和线下门店资源,全方位抢占市场。 广厦庐相当于在竞争最激烈的时候,杀入纷乱的战场。 戴静婷握在手心的,有人脉、资源、经验,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她和周莲商量,公司第一步建网站,再布局门店。 比之以前,周莲斗志消减,钱已赚够,重返职场,无非找点寄托。大小事随戴静婷定,分给她做的工作,拖拖拉拉。 戴静婷给丁晓伟打电话,提出买下原来安得广厦的网络域名。 如今的蜗牛房产经纪公司,已经进入本土业内第一梯队,丁晓伟被选为市房地产经纪行业协会理事。 “没问题,5万!” “丁总,你狮子大张口!” 丁晓伟这人很没品,域名没多少钱。要是格局大,慷慨相送,手留余香。 他还是忌惮戴静婷,昔日的战友成为强劲对手。 “广厦庐这个品牌值钱,你的公司用这个名字,我还没找你收钱!” “丁总,是你注销的,好不好?” “注销,并不表示我不要。” “1万!”戴静婷懒得再和他啰嗦。 “2万!” 最终,戴静婷用1.5万买下废弃的安得广厦网站。安排人重新设计网页,寻找新的托管服务器。 公司除了两个负责人,招了一个文员打杂。人手不够,事必躬亲,忙得像陀螺。 从工商局回来,戴静婷坐入椅中,喝口水。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喊了一声姐。 “小潘?你怎么来了?” 潘思怡走进来:“你的新公司招人吗?” “招,百废待兴,求贤若渴。” “宝根那边安顿好了,我想到你这里来上班。” “我这里开不出高工资,你和宝根还要还房贷……” “姐,做这一行,谁还在乎那点工资?”潘思怡笑,露出小虎牙:“我不要工资!” “那行!你今天就开始上班,先到外面找个工位,安排好后进来找我。” 过了一会儿,潘思怡进来:“好了,姐。” “在公司里喊我戴总。” “好的,戴总。” “我发给你一些房源资料,你整理一下。等网站建好,把空置的房产信息发到网上,正在出租的房源,做好到期记录,及时跟进。” 这些都是她多年积累下来的固定房源,包括卢宛宁家的、自己的、顾印江和顾印湖等人的,加上周莲的铁粉客户,大约有100多套。 “知道怎么做吗?” “知道,以前做过。” “除了公司的这些资源,你还要自己寻找房源。” “知道,我会在其它房产公司的网站上寻找房源,同时寻找租客。” 不用发招聘广告,不用培训,戴静婷得到一位得力干将。 “还有一件事交给你做。周总在汉口找门店,武昌这一片交给你。中南、街道口、光谷这几个地方,各找一间合适的门店。” 潘思怡没吭声。 “怎么啦?不熟悉位置吗?” “不是。我觉得中南这个地段,租房的人少,租金又贵,不如在黄家湖找。黄家湖周边都是大学,租房需求更大。” “不错呀,这么快就了解武汉租房行情。” 潘思怡笑:“职业习惯。” “我在你这个年龄,还非常迷茫。你以后肯定比我强。” 得到夸奖,潘思怡乐颠颠地回到工位干活。 戴静婷拿起包,走出办公室,对文员穆青容说:“你在人才网站上发布信息,招聘房产中介、销售职位。” 下到地库,开车前往省妇幼。 今天是产检时间,戴静婷已经怀孕8周。 医生让做b超。躺在床上,探头在肚子上滑来滑去。检查的小医生像是个新手,看了半天,问旁边写报告的同事:“你过来看看,怎么有两个?” 同事凑过脑袋,拍她一巴掌:“双胞胎,当然是两个孕囊。” 戴静婷勾起脑袋,看向屏幕:“我怀的是双胞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