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第1章 将南侯府得女 这一年,朔国兴城有件奇事,侯府生了个香饽饽!坊间传闻,这香饽饽可是花神托的世? 话说十二月十五,将南侯府诞下了一个女婴,大喜。 虽是隆冬,但天色可真好,一轮朗月挂于天空,亮堂堂,越发显得那天空乌漆漆,除了月光,空空如也。 终是芳华掩不住啊,就如这女婴的命。 将南侯府在兴城人尽皆知。将南侯爷娶了当朝太后的女儿,当朝皇上的亲妹妹,正儿八经的嫡亲公主殿下。封号洛微公主。将南侯爷商贾世家,本身无封号,娶了公主做了驸马,赐侯府名为将南侯府。 洛微公主大婚后很快有孕,这个女婴便是侯爷与公主的掌上明珠。 话说也奇怪,女婴出生时,满屋不见血腥,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弥漫一屋,久香不散,让忙乱的产房一下安静下来,分不出是什么香,只觉得心神安宁,如置身花海一般满怀沁香,又如喝那清洌甘泉一般叫人心旷神怡。 产婆愣住了,隔了好一会才慢慢清洁好女婴,包好,再大呼公主生产了。大夫才得入内看洛微公主,也是疑惑,但公主与女婴一切安好,仔细一查,香气竟来自于女婴。 只见这小肉团白白嫩嫩,呱呱落地时也才哭叫几声就睡着了,眉眼与公主极其相似,那小脸标志得就是个小美人的缩小版。 一干人等见公主与女婴无碍,赶紧向侯爷报了信。侯爷抱着这闺女,乐得嘴也合不上。至于娃儿为啥有股香气也顾不得注意啦,只以为娃身上都是奶香强烈了些,只叫管家打赏了产婆等一干人等,向宫里使官报了平安,静心等公主休养。 在产房内外的下人们倒是心里啧啧称奇,婴儿香气这种事也就是话本里听过。生了个香饽饽算得上一件奇闻,但公主身份尊贵,侯府家财万贯,这事,只能是好事,绝对的好事! 转眼就到满月,女婴的香气丝毫未散,抱在手里,似有淡淡的沁人香气围绕,侯爷与公主也心中疑惑,看过数大夫,连宫中御医都说女婴一切正常且健康,索性便不管了。 洛微公主一向深得太后喜欢,连带女婴也被赐了名,姓宁,名海棠,同赐号海棠郡主,小名棠棠,侯爷又怜爱地唤之小肉团。 满月宴那天,侯府车水马龙。坊间都知侯府添了小郡主,还是满身香气降生的,大家称奇,又纷纷传言这个是祥瑞。 这边厢侯爷正开心大摆宴席招呼亲友,还在府前开了粥蓬施粥,一时之间全城佳话,热闹非凡。 这天,却还有一件怪事,来了一个身穿破旧僧袍,手执木匣的老和尚,径直拍门,不要施粥,要见侯爷。 下人慌忙报告,管事的只以为老和尚想讨个地方歇脚,老和尚却坚持要见侯爷,默默在廊下候着。 管事只好上报,侯爷正招呼亲友呢,听说是老僧人,心想敬佛倒是积福,便叫管事的把老和尚叫来,在偏房见了。 老和尚双手合十,微躬身,开口便说:”老衲想见见郡主。” 侯爷心中诧异,却还是叫人抱来郡主,乳母将女婴抱与老和尚面前,老和尚微微一看,双手合十低声念了段经文,再将手上的木匣子递给侯爷。 侯爷心中奇怪,老和尚又开口:小玩意,也是原属郡主的东西,侯爷万勿推却。 侯爷一惊,莫不是这和尚疯颠瞎撞,想来讨个彩头,他送什么,加倍回赠就是了,便打开木匣子。 里面装的是一颗夜明珠。犹如小鸡蛋大小,在黑乎乎的匣子里,尤其熠熠生辉。侯爷见惯金银珠宝,心知这算是个宝物。一个无亲无故的老和尚和个刚出生的女娃贺喜,也过于贵重了,忙再推辞。 老和尚淡淡地说,给小郡主把玩的东西而已,不必挂怀。她会享尽天下富贵,受尽天下宠爱。只怕~ 侯爷一惊,忙追问:“只怕什么呢,望大师指点”。老和尚叹息一声说:“只怕爱满招损”。遂双手合十而去。 侯爷惊魂未定,刚想追出去,老和尚却转身就离去,再无踪影。 第2章 小肉团叫人爱不够 话说老和尚的明珠送来后,侯爷也不管贵贱的,让小郡主就当球儿玩了。 小肉团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珠子,圆圆的小眼睛闪着同样的光芒,咯咯一笑,伸手就要。嫲嫲们就拿着引娃儿玩乐,都知道是稀世珍宝,但玩久了也就是个小球。侯府什么没有呢,小郡主打小珍宝过眼也不过如是。 侯爷不为官,宁氏却是朔国最大的商贾。以槽运,票号,金玉石矿产三大行业为主,其它商行,客栈,酒楼等辅,尤其票号,全国各地皆有分号。 侯爷得了闺女,倒是外出的时候不多了,有空就陪着公主娘俩。小郡主长到三岁,真真是可人。 碧玉般的小脸,星辰般的眼眸,乌黑密集的小头发,聪慧无比,一岁识字,三字可背诵千文,又活泼得紧,爱动,小嘴甜得啊,侯府上下,莫不被她哄到心花乱颤。 从侯爷公主到府里其它人,疼得不行,疼得入心,小肉团身上的神秘香气却一直不消,抱在怀里,如在清风花海,侯爷便下令,府内除了乳母、主子,其它人一皆不准抱。少一条头发,都得心疼死。 海棠小郡主的身怀异香,本以为3年过去,该淡了。谁知道非淡不淡,这事也被越传越远,越传越悬,老和尚的故事被说得神乎其技,送的明珠被说成母鸡大。 人皆好奇,侯爷的亲朋好友,全都想见见小郡主,闻闻那香气究竟是何般诱人,可侯爷宝贝着呢,外人看一眼都得亏了,世间珍宝也换不来的闺女,岂是旁人说看能看的? 其实那香气,倒不是外间说得那般全府都闻到,更类似一股体香,离近了芳香沁人,又不像是配了香囊或喷了香水,总之是不同,但又说不清楚哪不同。 小郡主身边的嬷嬷是她娘洛微公主的贴身侍候,拨给了小肉团。自从她学走路之后,又顽皮得紧,一刻停不下,摔一下紧张得叫大夫的侯爷,亲自上阵看着小肉团学走路,每天累得腰酸腿疼的又乐得比赚一座金山更高兴! 这女娃可是珍宝命,侯爷记得老和尚说过,但后面那句,侯爷心想胡说八道,我的闺女有啥担不住了?天下富贵担得住,天下宠爱集一身也担得住! 洛微公主在生下小郡主五年后,再度怀孕。侯府大喜。 当下朔国形势,虽无战乱,但各分封王之间的势力拉锯已演变到一个阶段。 九位王爷,均是皇族越氏的宗亲。同皇上同宗,皆因祖上的战功分封了属地。 九位封王之间互有联姻又互有仇口,既在资源上需要共享共存,又警惕着对方一旦势力加强,对自己造成威胁。分封边界各种摩擦不断,而皇族却无力插手,一股权力的暗流在皇族之间漫延~ 这日,怀着四月身孕的洛微公主乘座驾回宫与胞姐相见,紫微公主排行第三,十年前嫁与南疆分封地的五王爷为妃,这次是随着夫君一起回朝。 姐妹难得相见,一早洛微公主就带着贴身嬷嬷出门,车驾往宫中驶去,在宫门前大街,竟然就遇上紫微公主的车驾,两姐妹一向感情要好,洛微公主一时高兴,竟忘记自己已身怀宝宝,当即下车登上紫微公主的车驾,两位公主在车里激动相拥,这一别,已经是几年未见了。 王爷此次回朝,本就身怀要务。为防意外,车队一路提防,前一夜不敢耽误,连夜进兴城,才松一口气,而洛微公主这一遇,竟给而仇家带来了机会。 只见一霎间,数十支羽箭射入,一时人马俱呼,乱作一团。 混乱之中,五王爷侍从虽有反击,但两位公主的车马被惊,车身翻侧,怀有身孕的洛微公主跌落造成大出血,被送进宫里医治时,已撤手人寰。 侯府遭逢变故,侯爷痛失爱妻,小郡主痛失娘亲。侯爷悲痛欲绝,却不眠不休守在小郡主身边,此番变故,未知杀手何为,侯爷本能为守住最重要的人,如今,只余下小肉团。 第3章 侯爷为小郡主择师 小郡主还太小,根本不懂爱她的娘亲再也见不到了。 侯爷心里酸楚。下半辈子唯一要做的事,他要保郡主一世安宁,他唯一的女儿,妻子在天上的挂念,他的掌上明珠,决不会因为爱满而损! 侯爷,宁姓家族家主,自上三代宁太爷起,就以自家票号、矿产与码头航运,为皇族提供资金运转和粮草运送,几次战役,宁氏背后功不可抹,所以侯爷才以商贾之家娶得洛微公主。 也正由于宁氏涉及财务交通要务,所以族内子弟难以走仕途之路。侯爷知道,商贾做得再大,亦不过是有钱,有钱可以通神,可以富贵,关键时候却不可保命。 侯爷身负宁氏重任,大部分时间在照看生意,各地巡视,不方便带着小郡主,关在侯府虽是放心,但常年不在她身边,府中各人难保只会宠坏。何以教她成才?还是得择个明师。 小郡主要健康长大,还得习武,还需学会面对复杂的环境,学习保护自己。侯爷深思熟虑许久,小郡主的师傅,一会武,二有保护力,从小让郡主多一层关系,才算是个万全之策。 朔国中,最具权势的莫不过是几位王爷。其中以二王爷,七王爷与六王爷封地最大,在皇族中权势最盛。 其中六王爷,官位至当朝太傅,封地于北疆,本朝规制,六王爷在兴城,小王爷就必须在封地,而小六王爷也颇为了得,小小年纪便亲征挫败了几起边界纷争。 六王爷在朝中以怀柔之策招揽人心,笼络不少联盟,两父子一个当朝一个属地,两相呼应,在九位王爷的势力拉据中已渐显优势。 也确实事有凑巧。六王爷并不收女徒,一个儿子宇文浩作为世子,掌管北疆兵力政务,武功在年轻一辈中属于翘楚,另一个算半个徒弟,六王爷自小收养的男孩,名林胜,培养成大总管,打点王爷交待一切事务。 六王妃早逝,王爷虽有侍妾,却一直无再续正弦。这次收个女娃,一半原因也是太后降旨。太后自洛微公主出事后痛不欲生,先是感念洛微公主身子弱,再忧心公主留下一个女儿断不可再无端送命,于是想接上小郡主入宫,伴在身侧长大。 奈何侯爷拼死不肯,一旦入宫,见面便少,控制局面便难,于太后跟前泣求:“臣已丧妻,小女入宫中长伴太后当然是极好,但若不可守着她,愿与发妻一起离去”。 太后无奈,最后想了个折中方法,就是给小郡主找了个师傅。让女娃儿从小身子骨坚强些。太后选择六王爷,既有拉拢之心,又有监测之意。多一层关系,作为太傅的六王爷便与皇室又牵连多一分。 六王爷应承下来,一半是太后旨意,一半是宁氏的商业版图,小郡主作为侯爷目前唯一的继承人,收她为关门弟子,与宁氏就拉了一层关系。 这边厢,侯爷对拜师六王爷也无太多异议。六王爷的武功手段心计,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小郡主自小归于门下,既多一层保护,也能好好学习怎么面对陌生环境。老和尚所谓爱满招损的话,言犹在耳,侯爷倒是觉得,或许此事,可以破一下。 太后安排名正言顺,小郡主便成为六王爷的小女徒和关门弟子。 第4章 小郡主拜师 择了日子,侯爷便操办起了拜师宴。 侯爷坚持在侯府上举办,心中无非想的是,即便他身为商贾,但女儿乃金枝玉叶。侯府以郡主出嫁的规格拜师,这是无法怠慢的隆重。 那一日,侯府上下装扮一新,花团锦簇,一切准备就绪,六王爷携小六王爷如时入侯府。 吉时到,嫲嫲把小郡主抱出来,小肉团五岁了,身穿一身粉绸衣,脚蹬宫绣小花鞋,肉嘟嘟的粉红小脸,齐额刘海,小发髻别着碧青通透的玉簪子与珍珠。刚在嫲嫲怀里醒来,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小眼咕咕地看着端坐上面的爹爹与六王爷。 侯爷无限怜爱地看着小女儿,柔声说:“棠棠,今天是你的拜师宴,以后六王爷就是你师傅啦,来,跪在六王爷前面。” 小肉团似懂非懂地看了一眼,突然举高双手对侯爷说:“爹爹抱。” 六王爷看着眼前的粉团团,这小人儿,像自己捏出来的年娃娃,越瞧越可人。嫲嫲上前牵着小郡主上前跪好,乖乖地叩了几个响头,六王爷微笑说:“以后为师教你武功和学识,要乖要听教。” 小郡主听懂了,脆生生地叫一声:“师傅”,又一咕噜爬起来,跑到王爷面前,看着王爷那胡子说:“师傅胡子能不能摸?” 侯爷忙柔声呵斥,王爷却被逗得大笑,俯下身子问小女娃:“你想摸吗?”小郡主毫不犹豫地伸出小手,捉住胡子,咯咯一笑。 侯爷忙起身拉开小郡主,对王爷说:“丫头皮得很,失礼了。”王爷竟毫不介怀,命人送上师傅见面礼,文房四宝,玉石宝剑及七颗夜明珠。寓意启蒙,教习和珍爱之意。 小郡主则手捧教鞭再次跪下,完成拜师礼。 然后是见同门礼。小六王爷彼时已十五,少年威武,身高七尺,素衣素靴,浑身上下,不见华丽,却散发出摄人的贵气,俊美的面容却有着少年人少有的沉稳大气。 小郡主理应拜见师兄,嫲嫲领着行礼,礼罢,小郡主抬头看,咯咯一笑说:“师兄高,举高高。”伸手就要抱。 小王爷愣了一下,单膝跪地,张开双臂,让小郡主自己爬上来,轻托起她的小腿,扶着她后背,再慢慢站起来,小肉团再次咯咯一笑,高高地朝爹爹师傅挥着小肉手。 小王爷轻抱着怀里的小肉团,软软糯糯,一阵奶香扑鼻,从未抱过小女娃的少年,心底一片温柔,沉静地等小郡主挥完手,再轻轻放下。 侯爷不由得微微变了面色。小郡主除了侯府家人,从不让人抱。今日破例。 只见小王爷从腰间解下一个金牌递给小郡主。小女娃儿似懂非懂地接过,金牌太重,转手就交给了侯爷。 六王爷便向侯爷说:“这金牌是浩儿的世子信物,见此物可凌驾北疆将士,可自由出入北疆任何地区。” 侯爷忙说:“小丫头片子当不起,小王爷礼重了。” 王爷大笑说:“这代表六王府从此就是郡主的另一个家了。北疆从此亦奉郡主为主。同时,也代表浩儿愿一世保护郡主,侯爷大可放心。” 侯爷心领神会。忙双手作揖一拜,说道:“至此王府侯府一家,请王爷好好管教小女,宁氏一族感念。” 小郡主正式成为六王爷关门弟子。 自拜师礼后,六王爷就越发喜欢这小可爱,王爷无女儿,从前不知小女娃这般好玩,当一个世间最好看的小肉团唤他师傅,在他面前又笑又闹,怎不叫人满眼疼爱。 为迎小郡主,六王爷专让人重新修葺了东院,搭建了秋千,鱼池,书房,琴房,东院为郡主的准备,也不逊色于侯府。 平时侍候郡主的嬷嬷贴身跟着,再指派了王府的婆子和丫头侍候。东院还加强了保安,其它院的仆役一律不准进出。 小郡主进府之日,六王府以皇亲仪式相迎。小郡主倒也不怕生,小王爷领着先拜见王爷,然后就领着小肉团参观王府。 王爷拨给东院,小王爷则送了各种小玩意,均是叫人在各地收集的机巧玩具,又知道小郡主喜欢动物,再养了鱼儿,鸟儿,小狗,小乌龟,小郡主就只恨眼睛不够多,小腿不够长了。 王府很久没有那么热闹了,看着小郡主肉墩墩撒欢跑,一声声娇憨叫师父师兄,笑起来如银铃般动听,等级森严,下人畏惧的王府像是换了一个风格。 而平时不苟言笑,心机深重的王爷也不由得开怀一笑,小郡主跑累了,扬着小脸要师父背,王爷弯腰背起,让小郡主趴在肩膀上,轻拍后背,柔声哄着。 小肉团趴在后背时,一阵奇怪的香气沁人心脾,软软糯糯得叫人沉醉,王爷之前听说小肉团香气之说,原来确有奇事。 下人们站立一旁,动也不敢动。只有管家关爷不禁闪过恐惧,关爷跟随王爷多年,王爷一向杀伐果断,六亲不认,越是怀柔的时候心越狠,但对小郡主... 玩累睡着的小肉团被嬷嬷抱回去,担心小肉团陌生地方不安生,小王爷就一直在外间守着,果然,睡了会便哼哼要爹爹,嬷嬷赶紧哄了,小王爷守到半夜,看她熟睡,方才悄然而出。 第一天,六王府上下皆心照不宣,小郡主可是王爷捧在手心上的肉团团,得罪阎王也不能得罪的女娃子,好生伺候就对了! 第5章 小郡主习武 小郡主正式拜了师,从此隔日进王府跟着王爷习武,琴棋书画也安排了师傅上门教习。 小女娃身子软,习武还是得多打基本功。陪郡主练功的人选,必须既能保护小郡主不受伤,又能严加看顾小郡主练武。 小王爷大部分时间在北疆,无法分身,王爷挑了林胜。 林胜作为大总管,身份在六王爷与小六王爷之下,其人身高八尺,长得方正,脸上却甚少表情。王府护卫与下人均是他一手打磨,莫不敬畏。 他自小跟着王爷做事,狠辣拼命,可算是王爷一手训出来的得意门生,对外是王爷义子,其实既是王爷的护卫,亦是王爷的死士。 林胜武功自然了得,带个娃儿练功,虽不是难事,但深知这小郡主正是王爷心尖上,他一个男人如何严厉? 倒是小郡主聪明得紧,第一次上课,王爷教了些吐纳呼吸,只讲了一遍就记住。王爷叫人摆上香炉,插上两柱香,便叫林胜陪着在阳光下站桩,看看小娃儿的耐性。 只见小郡主站得一板一正的,晒得小脸通红,却学得有模有样。 王爷在前面看着,林胜在后面陪着,本担心小女娃坚持不住,谁知竟乖乖站完两柱香。细碎的汗珠白嫩嫩的额头,站完就扬起小脸喊:“师傅”。王爷微微点头,嫲嫲赶紧帮抹了汗。小肉团转身看见林胜,脆生生地喊了叫“二师兄”。 林胜一惊,不敢应。以他的身份,小郡主是主他是仆,并无人教,也不知怎地就叫出口,这一叫“二师兄”,就伸手抓他衣襟上挂的总管令牌。 这小丫头上次得了大师兄的金牌,以为叫完师兄就得拿牌子。林胜赶紧把令牌拿下来给她。小郡主拿着就跑向王爷,边喊:“师傅,这个。” 王爷大概也是明白小肉团会错了意,微微哼一声。 小郡主哪知道呢。上次也是拿牌子,也是很高的师兄,又跑到林胜面前,扬着小脸冲林胜举起手,娇憨一声:“二师兄举高高。” 林胜一愣,一个五岁的小娃儿哪懂尊卑身份,她身份贵重,又岂是个个能抱?王爷淡淡地说:“棠儿,再去站两柱香。” 林胜马上明白,单膝跪下回话:“小郡主万安”。 从此之后,林胜便算是小郡主的“执行教练”,王爷给郡主讲一遍,听懂了让郡主复述一遍,林胜陪着她练,纠正她的动作,不过半月,倒是像模像样的耍得一套小功夫,气息也比以前稳了不少。 自郡主第一次进王府,侯府上下便心下不安。这可是侯府上下捧在手心长大的,别说磕碰一下,被人多看一眼,侯爷都未必舍得! 然而经历洛微公主一事,侯爷明白过来,仇家看起来已处理,但难保意外横生,权力斗争波云诡诡,什么时候就身陷险境也未知,把小郡主关在侯府总不是办法,还得让她自小学会保护自己,六王爷也是一个依傍,再不舍,也得让小郡主从小习惯。 好动的小郡主听说练武,倒是开开心心地去王府,回到侯府就迫不急待再告诉侯爷,那聪明的小脑瓜仿佛明白侯爷心中所想,而她只有五岁!侯爷心里掠过一丝酸楚。 这小肉团像是有人见人爱的本事。在侯府就上下一心地宠着,在王府竟也一样。每次回侯府,总管林胜亲自送着,往往把爱吃爱玩的都一齐带着,即便隔几天又再去王府。 半年一晃就过去了,小郡主不仅练功,琴棋书画也长足进步。小肉团小小年纪,极之聪慧,过目不忘,老师教一次的东西,就能学得八九不离十。 半年来王爷可算是极之疼爱。王爷虽在盛年,侍妾三五,但除小王爷之外,再无儿女。多个小闺女得多好玩,王爷甚至觉得一天处理政务下来,最开心的就是回到王府,见到小肉团又跑又闹。 每每回王府,第一句便间:“棠棠呢?”管家关爷自是知道王爷心思,便是每每用新奇玩意哄得郡主玩累了在王府中睡去,侯府来接人时,不时还接不走。 小郡主又好动得紧,东院的嬷嬷,丫头,仆役无不仔细看着,生怕出一点意外。可是一个小娃儿总也有个意外的时候。 这日早上,嫲嫲领着小郡主在鱼池喂着小鱼玩呢,那边一个丫环就带着小狗过来,小狗突然挣脱了牵绳,往小郡主身上扑去,嫲嫲来不及反应,郡主整个掉进鱼池,所幸鱼池水不深,小郡主也就是喝了两口水,就被惊慌的众人捞起。 东院出了事,管家关爷和林胜马上赶过去,小肉团已被抱去更衣了,关爷马上叫人关起牵狗的丫环,送走了狗,下人们吓到了,嫲嫲出来低声说,郡主并无受伤,关爷才稍稍放心下来。 谁知下午小郡主就发了烧,大概是鱼池受冷又呛到水,王爷下朝刚回王府,听关爷说了一下经过,面色一黑,说:“东院的嬷嬷丫头,换一批。” 林胜已经守在东院,小郡主睡着了,还有些发烧,王爷上前探了一下额头,小肉团小脸微红,哼哼着,小手还抓着个布偶,王爷轻轻拿开,掖好被子。 大夫低声禀告,开了汤药,让嬷嬷喂了,不多时就会退烧。王爷面色阴沉,下人们噤若寒蝉。到晚上,小郡主才算退了烧,王府上下终于松口气。 刚退烧,小郡主就醒了,喃喃地喊要爹爹。王爷不由得柔声安慰,又哄睡过去。东院一夜无眠。 次日早,许是安稳睡了一觉,小女娃儿倒是恢复得快,醒来蹬着小胖腿就要跑去看小鸟,嫲嫲哄着先喝药,小郡主却说啥也不肯,东院的下人们可不敢由着小郡主性子,忙连哄带许诺的,却什么用也没有。 王爷一早来到东院,看到小肉团能跑能闹,已放心大半,只是大夫嘱咐这药得再吃一副,驱除下水的湿气。 王爷问郡主:“喝不喝药?” 小郡主答:“不喝不喝,我要看小鸟。”小手就指着院里树上的鸟窝。 王爷不动声色地抬头说:“东院照顾郡主不力,今天免食,跪安吧。” 丫头,婆子,嬷嬷,噤若寒蝉,均在门外跪好。小郡主哪见过这阵仗,上前就拉嫲嬷起来,嫲嬷只敢低头不动。 小郡主愣住了,小眼转了下,立即走到王爷面前说:“是棠棠不喝药,不要嫲嫲跪。” 王爷喝茶不语,过了一会再问郡主:“喝不喝药?” 小肉团明白了,噘着小嘴乖乖地说:“喝!” 王爷拿起药碗说:”以后小郡主犯错,就是东院的错,照顾小郡主不力,全院皆罚。” 从此,王府上下都知道,小郡主有任何差池,东院可能是要丢命的! 第6章 宠爱集一身 伴君如伴虎,伴女娃儿如履薄冰。 自从陪上郡主练功,林胜这个二师兄只能比平时更小心。偏小女娃儿就不省心的。 只五六岁的小丫头,淘起来又哪有谱呢,一会要上树掏鸟,一会要下人们陪着玩球玩风筝玩小狗,连跑带跳,玩个秋千也得叫下人们推得高高的... 更别说学武了。为了增加小女娃儿体能,每天要跑要跳要站桩,对兵器又全部感兴趣,缠着林胜要玩... 完成王爷交待的习武任务不是问题,问题是小郡主那股好奇心。什么都想玩,什么也不怕,一个肉呼呼的小丫头,一口一声唤他二师兄,甚觉动听,看着她又跑又闹,甚至这是他十多年来在王府唯一的柔软。 他在王爷小王爷之下,又是府中众人之上,是王爷的最信任的护卫,对外是义子与徒弟,但又只是个下人,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执行命令从来坚决,从未越矩,又从不轻易流露出自己的喜恶。 只有小郡主不和他讲等级,像他自己的妹子,撤起娇来只当是个二师兄,要这要那丝毫不生分,那么软糯娇憨又活泼好动,那金雕玉啄般的面孔,叫人恨不得掏出心给她把玩着~ 让人不由地想起郡主满月宴上,老和尚说过:“小郡主会得到天下宠爱。”无人能不爱她。王爷如此,小王爷如此,林胜如此。 小王爷经常奔走北疆,却又极之挂念这个小师妹,隔段时间就让人将搜来的新奇玩意送回王府,兵剑武器其实是她最喜欢的,奈何年纪太小她拿得动的不多,于是又送来一整套的木雕小兵器,小肉团就又整天挥着追着下人们玩。 这不,小女娃儿就吵着要学骑马。小王爷听闻,便差人在旭城驯了匹汗良种小马,得了空便带回王府。 王府后山便是个片草地,小丫头开心得马上缠着小王爷要骑。小王爷仔细地说了遍要点,小郡主答应了,一上马就毫无惧色,小王爷骑着自己的大黑马,牵着小郡主的小白马,小丫头才溜两圈,咯咯一笑,小脚儿一蹬,小马瞬间跑起,小王爷一惊,大马牵小马,毕竟节奏不同,不易掌控。立即侧身把小郡主搂过来,带着小郡主同骑, 那软糯而散发香气的小身体靠在小王爷胸前,像拜师宴上般令人心动。小王爷轻轻搂着她,带着她奔驰一圈。十五的少年和五岁的女娃儿,长兄如父。 下人们远远看着,林胜亦在。瞧见小王爷搂着那小肉团,不知怎地,无端升起妒忌。小王爷是主子,身份与郡主相当,小王爷可以拥她入怀,但平时陪着小郡主练功玩耍的他,却并无资格。他曾无数次想将这小肉团搂在怀里哄着笑着,亲亲她的小脸蛋,而他的身份,他无法做到。 玩够了,小郡主下马,小王爷干脆让小肉团骑在自己脖子上,小郡主一路乐得咯咯笑。小丫头最喜欢举高高了。小王爷就这样,扛着小郡主回到东院,吩咐嬷嬷领着洗手更衣,才赶紧去拜见下朝的六王爷。 父子相见,王爷首先问的是北疆,小王爷禀告了最近的状况,王爷边听边讲些要点。小王爷毕恭毕敬,站立垂听。 小王爷心中一向敬畏王爷,行事作风又极像王爷。北疆是王爷最为看重的,作为依傍之地,万一朝局有变,九王起战事,北疆如何立于不败之地,正是王爷毕生的思虑,也是小王爷将来的使命。 听完政事,王爷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也该成亲了,与宗亲联姻是你的责任。宫里的小公主,各王爷的小郡主,挑一个你中意的,尽快确立正妃。” 小王爷心中一怔。他亦明白。生于王族,担负家族与属地兴衰就是责任。但他的正妃,他心里是个小女孩。 小王爷踌躇不语。王爷何等眼色之人,马上不动声色地说到:“有看上的了?身份不适合的,你可以收了府,放在旭城多少,我不管你。” 小王爷低声说:“身份适合。” 王爷:“那是谁家闺女,我的王儿,哪家的女娃娶不得?” 小王爷顿了一下,稳声说:“我想等小师妹长大。” 王爷心中一惊,重重地放下茶碗。小王爷竟对小郡主上心,但小肉团才五岁啊。 王爷:“荒唐!” 小王爷脸上倒未变色:“小师妹五岁了,我可以等她长大,十五岁就可嫁我成为正妃。” 王爷怒:“你要等到二十五?你是世子,早日连姻巩固关系保护属于是你的责任。“ 小王爷听罢单膝跪地:“从第一次见到小师妹,我就知道。请父王成全。” 王爷心中称奇。这小子从小武功奇谋样样了得,想要的东西从来都马上得到。如今,一个小丫头,他要等几年,莫不是动了真心。 王爷不快:“身为王族男儿,动真心的只能是权力与家族。即便是公主郡主,亦不过女子。” 小王爷坚定地说:“孩儿想要小师妹。” 其实自小郡主入王府,王爷已视如己出,欢喜得心里已然不知怎么疼爱好,这丫头若然一辈子留在身边,自是好,但近十年时光多少变数?这也过于任性了。 小王爷知道王爷心思,再说:“保护家族和属地我会以自己的能力做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小师妹会在王府中长大,我只需她在我身边,她看到的只能是我。” 王爷轻叹一声。这小肉团怕是他们父子的甜,也是他们的劫。王爷淡淡地说:“先吃饭吧。叫嬷嬷送郡主过来。” 小王爷才起了身,唤关爷与仆役布好菜,侧身等着,小肉团连蹦带跳地进来,先是乖乖给师傅师兄行礼,等师傅允许,嬷嬷再领着坐在一边。 五岁的小人儿,吃东西的规矩都守得极好。厨房做了小郡主喜欢的虾与鱼羹。小王爷亲手剥好一碗虾递过去,王爷把自己的鱼羹挑过一遍,确保没有翅再递给小郡主。 只有小郡主不知道,这顿饭早已变了味。她的一生,将与王府绑在一起。是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也是她无法抗拒的命运。 第7章 王爷托问大师 自从小王爷向王爷坦诚了心声,王爷不禁多有思虑。 当年小郡主降生时的传言他是知道的,小女娃儿身上也确有一股淡香,抱在怀里总有一种心软不能自持的感受。王爷以为只是自己喜欢女娃儿。看来小王爷只是同样感受? 王爷遂发信回北疆旭城,请玄正师傅亲自来兴城一趟。 玄正大师乃是王爷交往多年的密友,其人对星象风水学的极有修为,多年来为王爷参详朝事,给过不少参考,可算是王爷的智囊。 大师听完王爷所说,若有所思说:“当年,听闻确有一个老和尚看过小郡主,称故人。甚奇。贫道看过小郡主八字,贵星入命,得之有幸。” 王爷松了一口气,再问:“亲上加亲,又当如何?” 大师断言说:“王爷可是担心小王爷?” 王爷回:“浩儿担负的责任,大师想必清楚。” 大师:“邂逅是注定,结合亦是注定,怕就怕,小王爷有心,小郡主未必。” 王爷一怔:“大师此言,是无须阻挡?还是女娃儿不愿?” 大师低首合十:“以星象启示,得到小郡主,必有助于王府命数。多有阻碍,能否如愿,老衲无法多言。” 王爷突然心中一慌,知道无法问更多。小肉团不肯?还是有人竞争? 王爷心中无端生起一股怒气,仿如自家的珍宝有人觊觎。本是担心小王爷的选择,如今变成担心失去小郡主。王爷一股邪火,无从发泄。 一夜之后,王爷依然心中不快,大早便吩咐林胜带郡主起来练功,小肉团还没睡醒呢。嬷嬷赶紧给梳洗了,早饭都未吃,懵懵就站桩。小女娃儿站着站着,眼皮打架,竟睡过去,从桩上就掉下来。 幸好林胜在旁,一把托住小郡主。王爷也吓到,马上赶过来,抱过来仔细看看。小丫头毫发未伤,却不醒,王爷也吓一跳,便抱回书房的榻上让她继续睡。 这丫头睡得那个香!王爷哭笑不得!打不舍得,骂不舍得,困了怕摔了,累了怕受伤,不见了想,别人惦记也不行。真是一个心肝了得! 侯爷这次去外地巡查票号,小郡主才在王府住了近两周。 恰好小王爷从旭城带马回来,就天天带着小肉团练功,骑马,玩闹,十五岁的少年将军在北疆杀伐果断,在小肉团面前就是个陪玩的大师兄。 小丫头平时玩闹,下人们只得小心陪伴,又总是生怕出事,有一点危险的都不肯放手让她玩,小王爷倒是什么都肯让她试,哄得小郡主那个开心,一口一声大师兄,整天粘着。 有小王爷做玩伴,王府就由小肉团闹得兵荒马乱。上树掏鸟,下水捉鱼,骑马射箭,兵器打斗,样样都要试,玩累了哄着睡一觉,醒了,再玩。 这小王爷,十五六的年纪,倒是心思深沉得可怕。在王爷面前滴水不漏,在下人面前尊贵强势,在小郡主面前却可亲,对于小肉团来说,他是最好的师兄,最疼他的玩伴,他就要这个印象,在小肉团心中不可代替。 这天大早,刚从外郡刚赶回来的侯爷,就迫不及待去王府接郡主。小郡主刚醒,听说爹爹回来了,马上小兔儿似的跑去了。 刚进正厅,就娇呼爹爹,侯爷马上站起来,小女娃儿纵身入怀,侯爷搂着小肉团,竟一时眼湿。 小肉团伸手搂着脖子,就不肯下来了。侯爷轻拍后背,哄了好一阵子,才下来给师父师兄行礼。 王爷笑着说:“丫头最近可是被浩儿带着玩疯了,回到侯府怕是侯爷得教回来。” 侯爷忙作揖说:“小女淘得很,有劳王爷小王爷了。” 稍坐一会,与王爷聊过几句正事,小肉团也吃了点东西,侯爷就领着小郡主回侯府了。王爷吩咐林胜一路护送,侯爷忙推却了,小王爷却叫人装好一箱小郡主平时爱玩的玩意,一同送回侯府。 一路上,小肉团搂着侯爷脖子不撒手,侯爷心里有些酸楚。心想小小年纪,入王府拜师习武,父母不在身边,到底还是有些难过的。只是平时都是开开心心地去,不肯流露出一丝不肯,怕他这个爹爹担心。这小脑瓜聪明得紧,更让侯爷心酸了。 侯爷不禁拍着后背柔声安抚,问小郡主:“棠棠学武开心吗?王爷小王爷可好?” 小肉团哼哼说:“开心,师傅师兄都好,就是棠棠不肯喝药,嬷嬷要罚的。” 上次郡主下水的事情,侯爷在外地,也略略知道。只得转移话题说:“病了要喝药啊,以后可不许了啊!” 刚到府门,二爷三爷,几位侄儿,管家,仆役均在等候,侯爷抱起小郡主交待几句,便吩咐照顾郡主的婆子丫头领郡主更衣小睡。 依照规制,侯府没有王府大,但宁氏作为朔国巨贾,财力却是远胜王府,处处陈设日品,均是普通王族都不曾用过的精品。小郡主打小就习惯锦衣玉食,王府也是精心供给,她哪里分得出好的糙的,怎么说,也是夜明珠当小球玩大的。 东西她分不清,主仆也分不清,自小照顾的嬷嬷丫头,都极亲,不吵不闹不折腾仆人。一点郡主的架子都没有,侯府上下,没有不喜欢的。下人出点错,小小年纪就替求情,侯爷就只好罢了,下人们都说:“那是个散发香气的小菩萨呢。” 宁氏一脉大概千人左右,侯爷当年娶了洛微公主,赐将南侯府,所以封号尊称将南侯爷,作为宁氏家主,两位兄弟则皆是平民身份。 宁氏三兄弟一起分管票号,玉石,码头航运三大行业,族内子弟多在业内分管大小不同机构,宁氏产业,遍布朔国全境,不仅和皇族有往来,和各分封地王爷之间也有交道。 三兄弟也是许久未见,先是谈了下生意大事,二爷三爷报了下最近的进项和问题,侯爷略略点了几句。宁氏的产业越做越大,各种关系盘综复杂,侯爷三兄弟越发团结齐心。 讲完正事,二爷略略顿了一下,对侯爷说:“大哥不在,棠棠就一直在王府,我们去接,也接不回,棠棠是侯府的郡主,女儿家家的,长住在王府,我们也不放心!” 侯爷环视两位兄弟,慢慢地说:“棠棠学武功是好事,在王府,她得学习应付她的情况。” 三爷急了:“还是个五六岁的娃儿呢,我们宁氏的郡主,大嫂不在,大哥外出,也有我们两个叔叔呢!” 侯爷不动声息地说:“我们宁氏,只能给她锦衣玉食,难保娇纵,无权势加持,哪天有个万一,可以保她的人有几个?” 二爷三爷禁声,大哥为女儿之计深远,但到底郡主还太小,王爷两父子又岂是常人,她一个女娃儿,如何周全? 侯爷放下茶碗,缓声说:“太后亲荐,王爷何等身份,棠儿如果不入他眼,会处理得体面妥贴的。” 第8章 王爷许了小王爷 小郡主刚回侯府,王府便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没有一个肉乎乎的小肉团连跳带跑,没有那一声声娇憨的师兄师父,没有挥着小兵器追着下人们玩的嘻笑声,也没有那么扬起的鬼马小俏脸,和每天生怕她闯祸的担心了。 才一天过去,书房中,王爷看着书都觉得太静。不禁问管家关爷:“棠棠回去了,习惯吗?” 关爷一怔,低声回答:“王爷可是问,郡主在侯府可习惯?” 王爷心下明白,当然是王府不习惯,小丫头不知在家怎么闹呢?便淡淡地对关爷说:“让小厨房做些郡主平时爱吃的菜式糕点送去侯府!” 侯府是巨贾,什么没有呢,关爷心下明白,马上下去亲自吩咐去了。 小王爷正好进来请安。王爷问了几句北疆要事,再无吩咐,略略沉思,对小王爷叮嘱:“棠棠这几天不在,想下你要做的事。” 小王爷回:“孩儿明白,时间尚长,孩儿不急在一时。” 王爷再说:“既然是你想要的,做好打算,这丫头命数倒是和王府合。” 小王爷回:“父王教过,无时势,造时势,小师妹在我身边,便是合。” 王爷颌首:“既是如此,按你心意办,唯一,北疆最重,发展最重。唯二,这丫头,既然是王府的人,迟早是你的人。” 小王爷明白:“孩儿知道了。” 这边厢,侯爷处理完事情,大多时间都陪着小郡主,听她讲各种小玩意,又问她想要什么? 小肉团从小缺过什么呢?爱吃爱玩爱闹,爱天上的星星也有人肯去摘。小肉团马上软软糯糯地搂着侯爷的脖子说:“要爹爹。” 侯爷心一软,忙轻拍她背:“爹爹会多陪你,但棠棠要好好练武哦。各门功课也要好好学。” 小肉团乖乖地说:“好!”,然后又说:“那爹爹不走。”侯爷心里涌起一丝酸楚,若洛微公主还在,也许女儿过的是另一种生活。他唯有从小教会小郡主,坚强变通,唯有此法。 管家进来说:“晚饭准备好了,请侯爷郡主过去。” 侯爷小郡主回家,二爷三爷自然是准备了家宴。侯爷坐在上位,旁边放着小塌小食具,那是小郡主的专座。二爷三爷携眷各坐一侧,然后是各子侄。二爷三爷各生二子,并无闺女,全府上下,只得小郡主一个女娃儿。又由于母亲洛微公主身份,从小位份又自是比同府哥哥要高些。 侯爷挑了些小肉团喜欢吃的,亲自给她剥好骨头,放在她面前。二叔三叔同样在食盘中挑出几样送上去。满满地摆在她面前,小娃儿能吃多少是多少。 只见管家又来报:“王府关管家求见。” 侯爷立即请进来。关爷作揖说:“禀侯爷,王爷命老奴送了几碟小郡主爱吃的菜过来。”遂叫仆役递上食盒。侯爷致谢。 二爷三爷脸色皆阴沉,今天才接回来,晚上就送菜,何必。 侯爷倒是淡然,叫下人打开食盒,给郡主拿个小碗挑几样,同样放在郡主面前。 之后每天,不是关爷就是林胜,每天不是送菜式糕点就是新鲜玩意。侯爷照单全收,致谢,却一直不提送小郡主回王府。 隔了三天,小王爷亲自上门,拜见侯爷后,只说几天不练功,过来看看小师妹。侯爷说不巧,跟着几个堂哥出门看把戏去了。 侯爷作为长子,继承宁氏一脉,又作为家主,常年奔波各地,成家最迟,30才得了小肉团,二爷三爷成亲生子早,四个堂哥最大的已十四,待这个郡主妹子也极亲,正想方设法领着小肉团疯玩呢。 小郡主平时不在侯府就在王府,外面去得极少。有几个哥哥带着,不用练功上课,正乐得不知如何是好。听哥哥们说起外面戏班子的热闹,非要缠着哥哥们去看。 几位哥哥禀了长辈,侯爷本不放心,但扭不过小肉团,想着也怪可怜的,关在府里哪也没去过,遂吩咐带足护卫,只许包厢内看戏,几个哥哥贴身看着,看完必须回府。 那日,正是兴城最负盛名的奉先班开新戏,包了最大的戏院,还有杂耍等各种班子轮番献艺。 宁家哥哥定好最大的包厢,小郡主坐着侯府的车驾出发了。 到戏院,真是热闹非凡。小肉团小眼骨咕,都快看不过来。民间杂耍她还是第一次看,马上就被那火球,千斤鼎吸引住了,都不肯好好坐着看,非要趴在包厢的栏边看,几个哥哥只好在身边护着。 小肉团正津津有味看呢,一会又问自家哥哥会不会喷火圈,宁家哥哥们爱怜地捏捏她小脸蛋,答应以后给她表演一个。戏院的吃食各上了一份,都是寻常糕点糖果,挑了几样看着还算精致的放在她面前,小郡主可算是从未吃过外面的东西,抓了根糖葫芦边看边吃。 那边厢侯府。小王爷听说小郡主去看把戏,微微一顿,问清哪家戏院后,便告辞。 小王爷一股邪火压不住,听说小郡主看戏时已心里已万般不愿。这小丫头做的每一件新鲜事,小王爷都希望陪伴在旁的是他,看她笑,看她闹,牵着她的小手,还可以适时地拥她在怀里。 他可以等十年,彻底拥有她,却不愿在十年里,小郡主有一次走出他的视线。 小王爷策马直奔戏院。 话说侯府的车驾本就引人瞩目,到门口就不少人知道几位宁氏公子来了。几位哥哥均有些交际,但小肉团在,才让人在包厢外守着,却又越发让人好奇。 这不,几位相熟的公子哥以为宁府公子约会哪家小姐,竟一起冲上包厢捉弄,都是有些身份的人,仆役拦不住,一时包厢又挤上了几人。 只见四位宁府公子伴着一个小女娃,白色小衫,红色小袄小裙子,发上簪着小花,生得粉雕玉琢,清秀的小脸,明眸酷齿,眼若星辰,自带一股天生贵气。虽是个小女娃,却令人挪不开眼般的吸引。 几位才突然明白过来,这是宁府养在深闺中的小郡主,坊间传闻出生自带香气,外人却难得一见的小郡主。宁家哥哥不禁忙将人拦着,抱歉说女眷在不方便,几个外府公子却看得入迷,不肯挪步。 这时小王爷也赶了过来,正撞上此情境,怒火中烧,冷声说:”宁府公子,就是这么保护郡主安全吗?” 宁府几个哥哥忙施礼,外府几个公子不知来人是谁,只见来人英武异常,却不是城中公子的打扮,说话不客气,身旁跟一个全副打扮的武将。但宁府公子均称小王爷,只得按捺住不快。 小王爷哼一声:“出去。”身旁一武将便一把将几位外府公子扯出包厢。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小王爷便快步走到小郡主身边,小肉团正看得入迷呢,完全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小王爷一把抱起,大步就走出包厢,只丢下一句话:“我会送郡主回侯府。” 小郡主被吓到了,忙喊哥哥。宁府几个公子才反应过来拦着小王爷,却不是他身旁武将的对手,被抱走的小郡主看着乱成一团,哇一声哭起来。小王爷不理,扛出戏院,飞身上马,把小郡主硬是带回了王府。 当小王爷搂着哭闹的小郡主回府,下人们都惊呆了。小王爷扛着到前厅,直到小郡主挣脱下来,今天的大师兄让她又惊又不解,一下地就跑去找王爷。 王爷听到声音,忙从内厅出来,拉住小郡主。只见小肉团脸上挂着两行泪,委屈惊恐,小手还抓着糖葫芦。不由得一阵心疼,忙弯腰柔声哄着。 王爷转头问:“什么事,要吓着棠棠?” 小王爷缓声地说:“小师妹被宁家公子带去戏院,人多眼杂,甚为不妥。” 王爷心里明白个大概,怒道:“安全可叫人护卫,你吓着她是大事。” 小王爷亦明白自己刚才是邪火作祟,他少年沉稳,心思又深,极少出格,今天确是莫名妒忌。 话说宁府的几位哥哥眼看小肉团被抱走,长辈要怪责下来如何是好?再说宁府也不是吃素的,几个哥哥怒不可遏,亦追到王府。 管家关爷刚禀告,几位宁小爷就已冲进来,小肉团本来躲在王爷身后,见到便撒丫往哥哥身上冲,几位哥哥忙抱起,宁大公子冷声说:“今天这事,宁府会要个交待。”一干人等带着小肉团便离开。 王爷转身深深地看了小王爷一眼,淡然说:“你想关她在王府一辈子,也得等她长大。” 此刻,这句话正落在门外的林胜耳里,今天这事,算是清晰。林胜与小王爷也只差两岁。对小郡主怀着同样深沉心思的两位少年,注定一生与小郡主无尽纠缠。 第9章 小王爷登门 戏院风波,王府夺人这事,几位宁小爷还未到侯府,侯爷,二爷,三爷均已知悉。 二爷三爷脸色铁青,怒斥几位哥哥:“带妹妹出去看个戏,也保不住人吗?” 小郡主经此折腾惊吓,在车上就已睡着,侯爷看到小肉团睡着的小脸上依然挂着泪痕,心疼异常。他含在嘴时怕化,捧在手里怕摔的女娃,断不能成为任何人都能观之抢之的宝物。送她入王府练武是否正确?经此一遭,小肉团不肯再去怎么办? 侯爷心里纵有万千个问题,现也只得一个,满月时老和尚所说:郡主得尽天下宠爱,只是怕爱满损她。难道真是小肉团命数? 睡醒一觉,嫲嫲又喂了些吃的,小郡主又再沉沉睡去。第二天,又元气满满一般忘了昨日之事。过来向侯爷请早安。 侯爷唤小肉团坐身边,亲自喂她吃粥。柔声问她:“昨天棠棠吓到了是不?” 小肉团想起,点点头,不说话。 侯爷再问她:“不怕,棠棠还喜欢去王府练武吗?” 小肉团怕是未想过这问题,突然被问到,小眼一转,趁机哇的一声假哭,就搂着侯爷脖子说不去。 侯爷心中有数了,轻笑一声。拍着她背说:“棠棠不去的话,以后不会武功怕是打不过坏人啊,坏人欺负爹爹怎么办?” 小丫头认真想了想,苦恼地说:“我把爹爹藏起来。”侯爷忍不住大笑。这当口,二爷三爷亦一起过来,管家来报,小王爷登门了。 侯爷便让二爷三爷领着小郡主先下去。在厅里奉茶招呼。小王爷先作揖致歉:“昨日一时情急,吓着小师妹了,今天特意登门,请侯爷责罚。” 侯爷请茶说:“昨天之事,小王爷不必挂怀。不过小丫头不愿去练功,怕要哄几天呢。” 小王爷:“侯爷见谅,晚辈冒失。任何时侯,我都希望首先护着小师妹安危。” 侯爷心里一动,小王爷年纪轻轻,却一下点到侯爷的痛处。侯爷点头:“小王爷有心。” 小王爷:“父王命我接小师妹回府练功,小师妹怕是不肯见我,那晚辈就在门外等着。”讲完便施礼告辞出门。侯爷一怔,小王爷这行事作风,小小年纪,却有几分王爷风格。 小王爷说到做到,在门外策马等候。带着一支护卫队,约十多人,在侯府门外一字排开,鸦雀无声。 二爷三爷一脸愠怒对侯爷说:“这算是以王府相逼吗?棠棠不想去就不去。”侯爷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小郡主倒是昨日的事过去了,又开始淘,缠着几个哥哥打闹,蹬着小短腿四处奔跑,乐得大呼小叫。 小王爷就从早上一直等到晚上,侯府大门紧闭,小王爷沉静如山。 一夜过后,侯府大门终于打开。侯爷牵着小郡主出门,登上车驾前往王府。 王爷在府中相迎。小郡主乖乖叫了师傅,行礼。见到小王爷,小丫头依然一转身躲在侯爷后面。 侯爷柔声安慰:“我们说好的,棠棠好好练功,过两天爹爹来接好不好?” 侯爷让嫲嫲牵好小肉团,便与王爷告辞出门。小肉团撒开两腿就追上去,嫲嫲赶紧拦住。那小小的身影看着爹爹走远,小嘴一扁,哇一声,滚下一串眼泪。 一旁站着的林胜心疼不已,他却无法上前呵护一声。小王爷上前,把小肉团抱起,轻拍她小背,说:“棠棠乖,不生大师兄气好不?”小丫头挣扎了一下,又被举高高转了几圈,小王爷就这么抱着来回哄着,直到小肉团挂着泪痕趴在肩上又沉沉睡去了。 小王爷抱回东院,吩咐中午唤醒小郡主,下人们诺诺应承。没有小郡主的东院,平日安静得很,却又让人极之记挂小郡主在时的热闹劲。 小郡主又恢复了王府练功小住,回侯府见爹爹的生活。聪明得紧,师傅各种功课倒是教得得心应手,就是小丫头喜欢的东西多着了,什么新鲜都要研究,什么好玩都要试试,一晃眼,小郡主就十四啦。 两府长大,身份贵重,王爷侯爷均看得紧,她最大的乐趣就是逮着机会,换上男装偷溜出府,在集市上晃荡,看个新鲜玩意,再去书院听课,搜点平时看不到的闲书看看。身边总是跟一个从小伴她长大的丫头念奴,武功过人,是侯爷给郡主培养的死士。 十四岁的海棠郡主,已出落得倾国倾城。 脸若桃花,肤如凝脂,眼若星河,乌黑发,修长指,笑如弯清泉,动能惹清风。武功本就是为了让她强身健体,算不得一顶一的高手,也是得了王爷真传,四两拨千斤;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旁门杂耍全都感兴趣。一天到晚,小脑瓜里八百个主意,王侯两府的心肝。 这些年,王府的实力越发加强,都是得益于小王爷的勤勉。小王爷已经二十四,近十年深耕北疆,颇有些兵强马壮的感觉。 而侯府的生意也扩展不少,除了原来的票号,矿产,槽运码头,又增加了规模不少的商行,酒楼,客栈,多年来,侯爷也会给小郡主讲一些生意机窍,教她三教九流的套路。女娃儿,侯爷是不想她做生意的,但侯爷将来的资产,是要交到她手里的。 两府虽是疼到入骨,要天上的月亮可以,唯一不肯的是自由。偏小郡主又生性好动,这不,今年便缠着侯爷带她去各疆分号。侯爷宠溺地笑笑:“你师父能放你再说。” 小郡主瞬间气馁,王爷管得是比她小时候严多了,小时候不喝药东院受罚,现在受伤,晚回府,看杂书,少陪师傅用膳,都要受罚。 小郡主嘴巴一撅,脑子一转:“爹爹去说不就行了嘛!” 王爷呵呵一笑,轻抚她头发:“棠棠长大了,首先要练好功,学好功课,要是你没有闯祸,就带你去。” 小郡主欢呼一声,便拱进侯爷怀里撒娇。 师傅师兄虽好虽宠,但对都又敬又怕,偶尔耍个赖,她的小脑瓜还要拿捏尺寸。 任性要什么都可以,任性做自己却是不能够的。而海棠小郡主,从小那股小心思,就是想自由自在地活着。 第10章 最渴望的自由 侯府多年经商,早已是巨贾,小郡主虽对钱财无需求,但每年拨到她名下的账银都不少。 小郡主偶尔识得一小娘子,名叫雪娘,收养着几个孤儿无所营生,有次在街上摆摊遭嘻皮闹事,小郡主出手相助了一次。 小郡主自小朋友不多,又与雪娘颇为投缘,便将自己名下的一处宅子,取名雪芦,让雪娘做成了一间小小的绣纺,招了些丫头婆子,领着几个孤儿读书做手工。 除了雪娘,其它人均不知她郡主的身份,她便可以更自在。偶尔过来,先和娃儿们念会书,做会游戏,便和雪娘在静室里说一会话,再任意地睡一觉。没有规矩,没有约束,像是身份的松绑。 雪芦是小郡主私藏,只是她不知道,王府的护卫总在她的不远处。 小郡主被允许的自由不多,每次开心时或不开心时,她愿意吐露的事情,小王爷都可以通过雪娘知道。 不止雪娘,小郡主身边侍候的人,都有小王爷的人。自从她小时候去戏院的之后,十年来,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人禀告,她出去哪儿,王府都知道。 小王爷以极其恐怖的心思和强烈的占有欲,如看着乱世珍宝和伟大城池,让小郡主始终在他的视线之内。而小郡主待小王爷,更多是师兄的敬重,她那十四岁的小心思,情窦未开。 作为二师兄的林胜,陪着她练功,护卫她外出,所有关于她安危的事情,他如同看守自己的命。但身份上的差别,林胜从无法多说一句其它。 小郡主对林胜一向也视作兄长般尊重,与林胜相处,小郡主更为放松嬉闹;相较之下,小王爷较为亲近一些,又令她更惧怕一些。 小王爷对小郡主的心思,侯爷自然是明白。这十年,王府的布局,北疆日渐强大,与侯府强强联合,北疆扩展了漕运,玉石开采和票号运营。侯府生意,越做越大,侯爷忙得极少在兴城。 由于小郡主这一连结,王府侯府,历经十年的不断合作,已成一荣俱荣。 自小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不在话下,最难得的却是自由。 只要赶上王爷王子不在府中,或侯爷出门,她都会扮上男装偷溜出门,参加诗文聚会,听大夫们高谈阔论和士子们的游历经验,都是她最着迷的。 她偶尔来一次,身穿男装,坐在远远的角落,无人知晓,身边带个书童,倒也不引人注目。那天来早了,小郡主便仔细看了一遍展示的画作。其中一幅雨打芭蕉图,越看越喜欢,便瞧得入神了。 不远处走来一个士人模样的,站在她旁边许久都未发觉。 士人瞧她有趣,便问:“小公子喜欢这画作?” 小郡主忙施礼说:“是,这画作让人身处盛夏,知了蝉鸣,雨打成诗。” 士人点头,他布衣素衫,手持折扇,长相文雅,约摸二十来岁,看不出功名,自带一片沉稳高洁。 士人望向小郡主,小巧玲珑,肤如凝脂,不知哪家富贵公子,怕是偶出书斋游历。便说:“未知小公子名号?有空可多来赏画。” 小郡主还礼:“在下姓海,单名棠字。” 士人微笑:“好雅致的名字。” 诗会上,小郡主远远看着士人们高谈阔论,自是入迷,结束时,小童送来一幅画作,对小郡主说:“主人送与知音,望小公子笑纳。” 小郡主想拒绝,但亦知不合礼数,遂收下画作,让念奴放下金锭。小童急忙拒绝,转身小郡主已走远。 回到侯府细看,落款是:莫澜书斋主人,韩更。 大抵就是今天所遇士人吧,小郡主亦喜画画,侯府可是请了最好的大师相教,可是她身份特殊,画作除了侯府王府,外面人难得见过。她突然心生一主意,让念奴送两幅画作去书馆变卖,看看可否值得银两。 小郡主的诗画作下款均是执月斋,外面的人倒是不知道这名字,权当取乐了。 一幅仕女图,画的女子秋季骑猎,眉眼处都是小郡主的自画像,却在衣饰处有意模糊了身份。 一幅山河图,画的月出江上,雪堆江边,老翁独钓,一片宁静之色。 书馆大为震惊,看出笔力尚轻,构图立意却有莫语冰大师的影子,却不知大师与执月斋主是何关系。 不出几天,便有人出重金求购,书院却拒绝,执意共赏。小郡主看着那两幅画作挂在墙上,引人围观,不由得玩心大起,站于人群中竖起耳朵听着。 只见士人才子纷纷议论,并无听过执月斋的名号,不知是何人画得如此传神。小郡主到底年纪小,听到夸奖不禁心中得意,哼,我会的东西多着呢! 正巧那日偶遇的士人韩更也在。忙施礼。士人还礼说:“不才画作,赠与知音,断不可收小公子千金。” 小郡主忙说:“区区心意,不必挂怀。” 其实她也根本不清楚画作值多少,只是对她来说,千金百金,亦无区别,平时身上带银两银票的都是侍女,而她通常身上一小袋金豆子,以备不时之需。若要银票了,不过是随意走进一间宁氏票号,凭她独一无二的密码就可支取。 很久之前,侯爷就专为郡主设立了一套支取银两银票的暗号,只为万一,小郡主可以随意唤人或取钱。事实上她亦从来没有用过。 韩更看她身穿学子服,素衣素帽,一尘不染,虽是朴素,但材质均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锦缎。袖口领口暗处,隐约可见金线刺绣的标记。这是豪门家族才有的习惯,衣饰车驾一切用品都有自己的印记,非外面可以买到。 韩士人不禁问了一句:“不知小公子哪家高门?” 海棠郡主只好微微一笑说:“未有寸功,不敢辱没家门。” 韩士人:“若小公子喜欢此幅画作,在下可投得,报小公子千金所赠。” 小郡主吓一跳,忙说不用,施礼转身离开书馆。韩士人突然想起那幅秋猎仕女图,眉眼之处与这位小公子何等相似。 韩士人不禁一惊,他大概已可猜出画作作者是谁,一笑,原来是位小女娘。不知是哪个高门大户深闺里的掌上明珠呢。 第11章 画作惹风波 小郡主送画,也是一时玩心大起。送过去之后,她倒不方便常去书馆,只叫念奴告诉她可卖几金?一转身便忘了此事。 画作挂了两天,兴城士人便传扬开了,尤其那幅秋猎女图,纷纷猜测画中人是谁,作者是谁,一时竟传为美谈。 而书馆引以为贵,无论仕人学子投多少金也不肯出卖。这事在兴城传扬,正好王爷父子均在北疆,侯爷也去了采买新矿,小郡主无人管着,不由得玩心大发,时常出入才子们的诗作会,虽说刻意低调,仍引起了关注。 她长得过于白嫩好看,即便穿着学子服,也少说话,戴着帽冠遮挡,也是个面容佼好的十四五的小公子,学子们上来结交,也总被侍从推托,让人好奇。 这日就碰到两个差不多年纪的爱淘的学子,拦住小郡主硬要换名贴,竟然还想拉小郡主衣袖,念奴大怒,一手挥下去,两小子都挨了耳光,一时都懵了。 两小子都是家里的霸王,所带的童子仆役见状便一起扑上前,以念奴的身手当然也不在话下。小郡主倒是开心,好久没见打架啦,不多时,现场便围起一圈人,小郡主都忘了自己才是事主,挤在人群中看得正起劲。林胜竟然出现了。 林胜带着两名王府护卫,把两小子一拎就踢出书院,刚才还在围观看热闹的学子们吓得噤声,纷纷后退。 林胜则快步朝小郡主走去,毫无表情,身材高大,一身武装,人群迅速让开,林胜站在小郡主前面,低声讲了两句,小郡主便收给笑容,撅起小嘴准备走。 韩更见状,颇为担心,上前质问:“请问尊驾是何人?!” 林胜脸色铁青,冷声说:“你是谁?关你何事?” 小郡主朝韩士人轻轻点点头,便快步走出书院,登上车驾离去。韩士人追出去,见到是六王府的车驾,不禁一愣。 韩士人也略知道兴城居住的达官贵人,六王爷是当朝太傅阁主理,自是清楚的。 这“小公子”断不会是小六王爷,小六王爷长年在北疆守域,该是英武之色,这“小公子”若是小女娘倒是可能,六王爷并无女儿,也不知是否六王爷亲眷。 话说林胜低头说的那两句是:“王爷小王爷回来了。请小郡主回府。” 两位最爱管她的大神回来,小郡主只好往回走,边走边想着,这次出来玩肯定又被抓到了什么,那小脑瓜正想着如何应对呢。 在马车里娇憨地喊了声“二师兄”,林胜自是知道她怕什么,隔着车窗缓声地说:”王爷命人将画作拿回去了。” 小郡主暗暗叫苦,苦恼地喊一声:“二师兄,我要回侯府。”林胜无奈地说:“不怕,师兄陪你。” 只有面对郡主小师妹,林胜才会流露出温柔的一面。小时候陪她练功,哄她,怕她受伤,陪她受罚的人是他,如今长大了,闯任何祸事,他也只能陪着她,而无法保她任何。铁面林胜,又有何人知晓他内心的呢。 车驾到王府,小郡主磨磨蹭蹭下车,管家关爷上前低声说:“王爷在书房。” 小郡主自知躲不过,刚进去就喊:“师父回来啦,棠棠想你啦。”一副哭唧唧的样子,又好笑又惹人怜爱。 王爷端坐书桌后,桌面放着小郡主的两幅画作,喝茶不语。 小郡主慢慢绕到王爷后,轻轻捶背,软软问:“师傅可累?最近棠棠最近练功可认真了,师傅临走时教的那套心法,很熟练啦,一会耍给师傅看。” 王爷不理她所说的,冷声说:“长能耐了,能卖画了。” 小郡主马上说:“棠棠学那么久画画,也想知道画得怎么样嘛。” 王爷重重放下茶碗:“胡闹,自己什么身份,能放在外头招摇?” 小郡主吐了下舌头,不敢言语。便再端起茶碗,乖乖站一边。 这时小王爷正从外面进来,脸色阴沉问小郡主:“送画的,何人?” 小郡主深知,这是大师兄逆麟,忙说:“没有送,千金买画。” 小王爷冷声再问:“据说还拦着不让你走?” 小郡主心知这是小王爷痛恨之处,慌了,端着茶碗的手不禁一抖。 王爷轻哼一声:“就跪在书房反省,不准吃饭。” 小郡主知道躲不过去了,端着茶碗跪在书桌前,眼睛望向小王爷,哭唧唧唤一声:“大师兄!” 小王爷上前拿下她的茶碗,看了她一眼,便随王爷一起离开。 小郡主跪在书房里,林胜站在门外守着她,关爷拿起两个蒲团,轻轻放在小郡主面前,小郡主忙揉揉膝盖再跪上蒲团,软多了,忙对关爷眨眨眼睛道谢。 跪了一个时辰就累了,又困,迷迷糊糊一侧身,倒在另一个蒲团上。 从小到大,小郡主做错事,被罚练功,抄书,不准骑马,不准玩闹,不准外出,最重也就是罚跪,却又不看着她,便总是跪得偷懒耍赖,还总是睡得着,睡起来也不管不顾,哪都能睡着。 林胜站在门外,不禁又好笑又心疼。王府中规矩森严,也只有小郡主能把罚跪如此打酱油又不害怕。可是她跪一会,就已经令人不忍了。 中午,书房开始闷热,小郡主却自是睡得天昏地暗,轻轻哼一声,林胜便端个冰盆放一边。午饭后,还未醒。小王爷已经悄悄过来,入书房轻轻抱起她回东院。 她倒是不饿,睡得香甜。小王爷苦笑,轻抚她的面庞,喃喃说:“长大了,该留在我身边了。” 第12章 韩更上门遭难 卖画风波就被小郡主撒娇卖萌加耍赖地过去了。在王爷面前又保证了一番,加倍练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伴在王爷和小王爷身边,喝茶,作画,陪师兄下棋,给师傅读文章,这是小郡主在王府的日常。只有她,能逗得王爷父子开心,像普通的家庭,父子严厉,却对女儿无比娇纵。 总是小郡主耍宝,偷偷看的杂书总能胡扯些段子,高兴起来连说带比划,惹得王爷开怀,小王爷满眼宠溺。林胜站一边,微微低头静立,他无法多看小郡主一眼,而她在王府中时,他一刻都不想离开。管家关爷,也站一边,一会上个果盘,一会换些茶水,他都亲自侍候。 这是王府最温情的时刻,众星捧月长大的小郡主,王府的掌上明珠,得到了所有人的心。 话说小郡主上次书院中被接走后,再没有去过。韩更既不清楚小郡主何人,又得知两幅画作被六王府带走了。一时颇为好奇,竟不知深浅地上门呈上拜帖,求见“六王府小公子”。 下人忙通报关爷,关爷疑惑,落款小公子,莫是小王爷便衣出门结识的朋友?遂出门所见,来人看着世家公子气质,一身士人打扮。于是客气收了名帖,送予小王爷。 小王爷何等之人,一看名帖便清楚,冷笑一声,吩咐让林胜处理。 林胜面色铁青,这人在书院竟想拦着他接走小郡主,人多眼杂,不方便教训他,如今竟敢找上门来?! 林胜让人将韩士人带到偏厅,上前便一脚踹过去,韩更一介文人,哪里受得住,顿时一下跪于地上。 林胜心中一股怒火,对小郡主,他只有默默守护,对所有觊觎小郡主之人,都一股无以言说的气性。 韩更完全懵了,想挣扎起来喊:“六王府就是这么对待上门的客人吗?我必告到官府!” 林胜坐下,冷冷地看着他:“你当六王府是随意可逛的市场?你算什么东西,竟敢上门求见?” 韩更挣扎喊道:“在下与小公子同为书友,上门求见有何不妥?” 林胜可是打小跟着王爷审犯、处理政务的一等一护卫,这些小儿科说辞又岂能瞒过他。越发阴沉可怕,一个眼神,旁边的护卫便大嘴巴扇过去。 林胜怒道:“你大概猜到小公子身份,依然装傻过来,真当六王府没人?” 韩更一时语塞。他确实猜到小公子是女子,这次冒昧上门,也是赌博成份。他便强词掩饰道:“学子来往,有何不何?” 林胜听到来往两字,更怒不可竭,再上前一脚,韩更当场吐血,林胜抬头叫人送出府门外,一干等待的仆役大为惊吓,又不知所谓何事,只好先送人回去医治。 王爷略略了解一下,淡淡地关爷说:“余下事,你去处理吧。” 关爷低头应了。这韩家也是有官职的人家,自是会讨个说法。但觊觎小郡主,这是犯了王府大忌,关爷自是清楚没有可讨价的余地。 小郡主并不知道此事,最近王府看得严,她也关未有机会可以溜出去,偶尔让念奴送些糕点去雪芦。自己则专心功课。最近她又迷上刻章,置办了一堆工具,埋头玩得不亦乐乎。 向来如此,有兴趣的事都玩一遍,偏又极聪明,三分钟热度的东西,做起来总有个八九分像样。 这不,刚玩上刻章不久,就给王爷小王爷送上亲手所刻的作品。造型与一般印章又有所不同,用材均出自侯爷自家的矿产,她要刻章,玉石自是一概不缺。所刻均是王爷父子的号,字迹仿拙又不失苍劲,刻功看出非纯火炉青,却又有一种别致的雅趣。 王爷把玩半天,自是极欢喜的,却又不露声色说:“胡闹,该和老师再学一段时间。” 小郡主调皮一笑说:“师傅不喜欢,拿去送旁人。” 王爷瞪她一眼:“又胡闹了。” 小郡主绕到王爷椅子后,耍赖地搂住王爷脖子要个允许。王爷不禁一阵心软。如此聪慧过人,如精灵一般在他心头一挠,就是什么也想给她。 小王爷收到印章,马上又叫人搜了些印章字贴过来。可是他的宝贝小师妹,已经玩够了印章了,这天在王爷的藏书阁中翻看旧书,一幅旧卷轴引起了她的注意。 看着似是几十年前的老字画,画中山色看着极眼熟,她想起,这是王爷提过的北疆赢山。虽未亲眼见过,但看过王爷旧画作,山形地势一模一样。 只是赢山的入画角度又与一般画作不一样,似乎并非王爷最爱描绘的最壮阔一段。画中诗文又极奇怪,不像普通的记录或抒发,全不讲韵脚,又似是若有所指。 小郡主尝试各种拆解方法均不得要领。用放大镜细看,竟发现画作笔触中暗藏某些数字符号。 她出身商贾,侯爷亲自教过她各种数字的沿革和密码。这一看,不得了,她由此推断出诗文与数字排列有极大关系,如要破解,必须要懂五行八卦。 五行八卦虽是学问,但师傅总是不教,说过于偏门。小郡主倒是偷偷看了些书,一知半解。若解开这画作之谜,又令她颇感兴奋。 于是每天在藏书阁废寝忘食,正巧侯爷、王爷小王爷均公务繁琐,常不在府,无人敢管她,看了一周,还真是让她琢磨出些名堂。 接着是大量的运算,又不眠不休地算了一周,不停地推倒重来,每天饭也吃得若有所思,关爷只看到小郡主天天在书房趴着,虽担心,但又不明就里。 最后竟然让小郡主破解了画中之谜。她便连夜写下详情,让关爷通知王爷回兴城,她自己倒是劳累过度,一头倒下。 关爷吓出一身冷汗,这金枝玉叶短根头发,王府众人都得担待。忙叫了王府大夫过来,大夫把了脉后吓一跳,脉象微弱,是劳心劳累过度的特征,这可是亏了心血才会如此损伤啊。 关爷听罢强作镇定,只吩咐大夫看着,再命人急请宫中御医再诊,然后加急通知王爷小王爷。 王爷与小王爷收到急信,连夜飞骑回兴城,看小郡主脸色白灰,昏迷不醒,王爷怒道:“你们是如何照顾?”忙叫人拿来王府里最好的人参雪莲等奇珍交与大夫,吩咐说,必保小郡主无事,否则全府问责。 小王爷则心痛地把小郡主抱起半靠在自己的怀里,堂堂七尺男儿,少年统帅,此刻浑身发抖,手脚冰凉,脸色铁青。 林胜的身份,只能站在屋外,揪心万分。王府上下如临大敌,所有下人管事知道,如果小郡主有事,无一免责。侯爷远在外地,亦派人传书了,一时三刻还赶不到。 大夫再次端来汤药,小王爷亲自喂下,小郡主倒是脸色慢慢好些,把了脉,也渐渐有起色。大夫大喜,结结巴巴对王爷禀告王爷:“所幸小郡主生命力强,应该暂时没危险了。“王爷父子才略放心,一夜无眠,均在东院守着。 第二天,小郡主还未醒来,小王爷寸步不离,不吃不喝守在小郡主身边,一夜未睡,心如刀割,眼眶深陷,无从发泄。 第三天,小郡主依然昏睡,依旧喂下汤药,小郡主脉象倒是越来越平稳,只是不醒。王爷急得问大夫,大夫表示:“王爷勿急,突然心血亏损,是要些时间。”才略略安心。只是小王爷,依然如石雕般守在床前。 一路赶回兴城,王爷急得忘了因由。此刻想起,唤关爷问,关爷递上小郡主写下的书信与画作,书信竟然用火腊封好,王爷一怔,这是何事,让这丫头如此谨慎? 打开书信,写了数页,王爷越读越震惊,不由得站起,打开画作,细细一对比,确有异常,再读小郡主的信,把运算过程与五行八卦方位都算清楚了。王爷强作镇定,这丫头当真是聪明得紧啊,果然是王府福星,不由得眼眶一热。 第四天,终于醒了,迷迷糊糊地喊了句师傅。一直守着的小王爷捉紧双手,低声回应:“师父师兄都在呢。”担心她昏睡几天肠胃太弱,便先给喂了些清粥,看着是有精神些了,才放下心来。小王爷连日来滴米未进,滴水未喝,这时才略略吃点东西。 侯爷也赶回来了,心疼得不由得责问郡主:“你个丫头有什么事,让爹爹怎么办?”小郡主软软地伏在爹爹怀里,抱着脖子忍不住撒娇。 这一遭,可算把王侯两府吓到了。关爷与东院一众仆役,全部受罚。小郡主总算是大步迈过。但心血亏损可是落下病根,不调养个数年是补不回来的。 侯爷心疼异常,坚持要接小郡主回府。王爷小王爷不好强拦,好说歹说侯爷才肯缓两天。便不准小郡主下床,必须静养。 小丫头倒是听话了,每天睡大半天,喝药,吃饭,一概劳心的东西不再碰,东院众人忧心忡衷,不敢多言,只昐着小郡主尽快恢复。 第13章 王府的秘密之地 看着小郡主好转,小王爷才算是恢复精神。 是日,王爷将小郡主发现画作的秘密之事告之小王爷。 小王爷看完书信与画作,震惊又疑惑:“父王,小师妹推算之事是否真可行?” 王爷却说:“我们北疆这一皇族分支,当年在符兴之战中大获全胜,本来封地更大,但碍于各王之间分歧极多,忌于合围之势,最后退守以赢山为界。我当年也略有耳闻祖父在征战中发现宝藏,亦有可能,退守赢山后将宝藏藏之。” 小王爷:“如果曾祖父真把宝藏放在赢山,留下一幅图作为指引,为何父王之前毫不知情?” 王爷:“你曾祖该是留给了你祖父,而你祖父是突发暴病而逝,可能最后也无法留下口讯于为父。” 小王爷:“那必须试下是否能在赢山找到宝藏,曾祖想必留于后世,父王,现在可是时候?” 遂商议好,小王爷即日回北疆,秘密开掘。只是小王爷仍不放心小郡主。 王爷:“棠棠已无大碍,你可放心前去。无论是否找到,她都是我们六王府的福星,天塌下来,为父亦不会让她有事。” 小王爷只好听命。临行前看着熟睡的小郡主万分爱怜,他的小丫头,倒是不必聪慧过人,平安就好,差点丢了命。什么宝藏能及得上你? 缓了两天,侯爷即亲自来接。王爷让人整整装了一车补品,让林胜一路护卫。每天派大夫上门把脉和煎药,又变得着样式送各种菜式,炖品送个不停,本就王府极疼,现在解出画迷,王爷更是着紧了。 小郡主休养了几天,其实已无大碍,回到家中,又不需要念书功课,马上恢复了淘气的本性。侯府中的四个堂哥陪着她玩,又不肯让她劳累,总是旁人担心更多,她自己倒是若无其事。 完成了画作之谜,就再也没有问起。 一晃,在侯府就住够半月。不能外出,也不妨碍她玩心四起,又爱耍宝,逗得侯爷哪也不去,二爷三爷也留在府中,加上四个堂哥,热热闹闹,侯府上下如同过年一般热闹。 而一月后,小王爷再回到兴城,带来了王爷想要的答案。 小郡主的运算推断完全正确,赢山果然藏着越氏六王分支的财宝。当年小王爷曾祖为避人耳目,封藏宝藏,只等后人开启。小王爷祖父早逝,还未传于六王爷,而秘密,竟然一直在画中。 小王爷亲自带着一队近卫,以寻山中悍匪之名封锁住目标区域,以火药炸开山洞,找到秘藏之门,数不清的金银财帛跃于眼前,还有为数不少的奇珍异宝和失传的名家珍作,让人惊叹,价值岂止连城。 王爷听闻无法抑制狂喜之色,从此六王一脉在王族中的财力已无人可匹敌。这将成为北疆立于不败之地坚实基础。 又问小王爷:“这事万不可大意,可有做好保密?此时亦不方便转移,赢山的人手可有加强?” 小王爷点头:“已妥善安排,对外均封锁消息,父王放心。” 王爷深深叹了一口气,祖宗留给后世的坚实基础,终于在他这一辈接上。 王爷父子亦非一般人,说完正事,又再恢复寻常神色。小王爷问:“师妹可算安复了?” 王爷缓声说:“小丫头没事了,在家淘着呢。” 小王爷默不作声,想起小郡主那日灰白的脸,微弱的脉象,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还落下了病根,不禁又心疼。 王爷看在眼里,心里明白,顿了顿说:“这次之事,棠棠是我们六王分支的功臣,没白疼她,六王府定保她一世荣华。” 小王爷说缓声说:“她平安就好。” 王爷端起茶碗:“小丫头已快满十五岁,婚嫁之事可以进行了。不过侯爷疼爱,怕要想多留她两年,不容易说服。” 小王爷一字一顿说:“儿子不想再等。” 王爷点了点头:“欲速则不达,注意分寸。” 小王爷点头答:“是”,又说:“棠棠已经在侯府很久了,孩儿想去见她。” 王爷点点头说:“也是想这丫头了,一起过去吧。” 当天,王爷父子便一起拜访侯府。王爷亲临,侯爷亲自在门外相迎,亦知登门因由,当即笑言:“在家淘了好些日子,怕是练功都忘了。” 王爷哈哈一笑:“练功也就算了,主要还是想这丫头了,没她在,王府可没个乐趣。” 侯爷亦大笑:“还是得师傅管教啊,只是前段这事,真不舍得她再累着,求王爷个情,让棠棠再养养。” 王爷点头:“自是,就听侯爷的。话说她一个小丫头,功课也罢,武艺也罢,王府侯府,还不能保她一世平安吗?” 侯爷即明白王爷话中含意,作揖致谢。也不见外,领着王爷父子就去后花园,小郡主正带着几个小丫头在池塘里采摘荷花,侯爷忙吩咐叫小郡主上来拜见师傅。 听闻师父师兄过来,小郡主开心地上岸。远远就跑过来,唤声师父师兄,施了礼。在花园布茶,四人笑谈了一会,侯爷有事离开时,小郡主才向师傅轻声问:“棠棠的信师傅可有看?推算可准确?” 王爷便知道小郡主并无向他人提起此事,心下一暖,这小丫头真是聪慧过人,不由得轻抚她秀发说:“对的,已经找到。” 小郡主望向小王爷:“大师兄可找到什么好东西?” 小王爷浅笑说:“一堆大金子,棠棠可要?” 小郡主瞬间就失望了,一撅嘴,喃喃地说:“就这些啊!就没有武功秘籍或长生不老药吗?” 王爷父子心中好笑。钱财在这丫头心中还不算个事。 王爷逗她:“棠棠想长生不老?” 小郡主眨眨眼睛说:“一颗给师父,一颗给爹爹,都长生不老才好呢。” 王爷哈哈大笑,怜爱地轻拍她背柔声说:“可还有不舒服?还要玩几天?不回王府,你大师兄可会天天在门口等着。” 小王爷又笑说:“带了好些好玩的回来了,又请了北疆的戏班来唱堂会,有个会换头的好厉害,要看吗?” 小郡主当即说要。嚷着回去看。小王爷低头看她雀跃的眼,心中好笑,金山银山都无妨,这就些小玩意能哄着她。当即牵起她的手说:“好好和侯爷说,明天来接你。乖乖的。” 王爷父子遂告辞,侯爷送完客,装作不经意间问小郡主:“棠棠喜欢小王爷吗?” 小郡主点点头:“嗯,大师兄也很好。” 侯爷:“怎么个好法?” 小郡主:“像家里几个哥哥,又比几个哥哥威严。” 侯爷心中有数了,丫头是情窦未开。又问:“小王爷保护棠棠一辈子可好?” 小郡主:“嗯?棠棠可以保护自己和爹爹。” 侯爷怜爱地拍拍她的头说:“傻丫头,在王府既要练功,也要学会保护自己的方式。” 小郡主懂事地点点头,说:“好。” 十年来小王爷也算用心,在年轻一辈中也是出挑的。也许是小丫头从未往此想过,她那脑瓜子还是各种新鲜玩意、招式,玩心不减,将来,能关她在笼中一辈子吗? 第二天,小王爷来接,一路护驾回王府。先看了一遍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小王爷再陪着去骑了马,她十四岁了,骑的已经是大马,都是小王爷搜罗的名马,一匹白马,通体雪白,桀骜不凡,一匹红马,刚劲有力。都是特意驯服后再送小郡主做专用坐骑。 她马术可算是小王爷亲自教的,上马后便多了一份男儿英气,爱骑快马,胆子又大,倒是王爷总是担心,不时叮嘱小王爷护着。平时骑也林胜跟着,转眼秋猎又到,王府侯府亦一同参加木兰围之约。 木兰围是一年一度皇亲贵胄的盛大聚会,第一天圣上亲自主持,持续约半个月,各王爷、宗亲及亲眷均可参与。 今年,小郡主也才可以随着王爷侯爷同去,她在两府中长大,虽备受宠爱,但到底看得极严,并无多少机会外出。而今年的木兰围之约,可是她最期待的外出了。 第14章 热闹的木兰围 经过三天的路程,王府侯府,主子仆役护卫,共百余人抵达木兰围。 秋色漫漫,一路上山峦起伏,从绿至黄,天高云淡,小郡主总不肯安心坐在马车上,非要跟着师兄和几个哥哥骑马,王爷侯爷也管不住,只得叮嘱仔细看着她。 前两年在女子学堂上也认识了些闺中姐妹,今年也同样相约木兰围见。尤以另一侯府的女公子秦青,与小郡主最为投缘,这次也是会去的。 两府人马走了三天,一路赏秋,倒是不累,又热热闹闹,年轻一辈们活跃,长辈们也是稍放下各种琐事,到达营地,安置好大帐,已是下午时分。王爷帐房居中位,左边侯爷和几个哥哥,右边小郡主与小王爷,互环一圉,周围是林胜与及一众王府护卫还有仆役管事。 刚安顿好,小郡主就连跑带蹦要出去找秦青,晚上王爷小王爷要赴各疆王爷之约,下午要略加打点。侯爷晚上也需赴些宗亲饭局,本想带着小郡主,又怕拘着她,便准了她外出,唤她两个哥哥跟着。 小郡主本不愿,可是王爷侯爷断是不许她自己出去,只得应了。秦青的帐房离得不远,小郡主骑上马,策马不久便到。两个小姐妹终于见到,欢喜得手拉手,嘻嘻一笑。秦青在大帐中摆下茶点,正式招呼小郡主及两位宁家公子。 秦青年长小郡主两岁,已满十六,生得端庄稳重,看着也比小郡主成熟不少。两人交换了带过来的礼物,秦青送了一支新得的名家长笛和几本乐谱,小郡主送了一套她新刻的印章和侯爷新款带来的一块紫水晶原石摆件,可放在书房案头,实在是光彩夺目。 两人都是出自世家,秦青诗书世家,父亲袭侯爵,论起财力自然是不及将南侯府,拿出手的礼物也多是琴棋书画。小郡主所送的晶莹透亮的水晶摆件和玉石印章,心想必定也价值不菲,忙推辞。 小郡主摆摆手说:“爹爹在矿里自得的,摆着好看嘛。”秦青只得致谢,印章出自小郡主之手,拙朴又不失雅趣,自是极喜欢的,那亮晶晶的水晶看着也好,矿产一向是宁氏产业之一,小郡主是从小看惯了各种玉石,哪里觉得有多贵重,多贵重也不过是“好看”二字。 秦青倒是清楚,暗暗想着自己的礼轻了,待客自是越发热情些。言语亲昵,说说笑笑,两个小姐妹约好改天一起策骑,快到晚餐时间,秦青说啥也不让走,命人准备好吃食,又坐了会,晚餐后,小郡主才回到帐中。 已是秋天,木兰围场所处山凹之处,总比城里凉不少。深夜难说有雨或冰雹。小郡主未归,帐里就已烧了碳盆,又铺好毛皮垫,羽绒被子。烛火通明,点好熏香,帐房内倒是温暖宜人。 丫头们挂好各款貂皮披风,软皮靴子,毛皮坎肩,备好手套,围脖,手炉,侯府平日里四时衣物总是做个不停,这次外出,又早早备下些新衣。王府备的都是小王爷亲自挑的款式,两府满满当当的十多个衣箱,小郡主看了一眼,想着也穿不完,可送些给秦青姐姐。 小郡主外出,也是两个宁家哥哥陪着,傍晚小王爷又叫了林胜去接。直至送回帐房才放心。 折腾一天,也是累了,小王爷来到时,嫲嫲低声说,小郡主已睡。小王爷便静静地在帐房外仔细查了查安保,站了好一会才走,而不远处的林胜,守到大半夜,平安无事,才悄悄离去。 第二天,正式迎来开围之日,圣上亲自主持开围仪式,宗亲济济一堂,各分封的王亲们到了大半,派出各族子弟中最强者,抢夺今年的头猎。 王府自然是小王爷,宁府是大公子,小郡主想要参与,奈何女子不能代表宗族,只能眼巴巴看着,小王爷柔声安慰说:“头猎大师兄给你,好不好?” 小郡主这才笑笑点头,乖乖坐在侯爷身边看。 令枪响起,近百骑即飞出,以两柱香时间,分作九队作战,头猎包括山羊,野鹿,野狐等,最厉害的是射下秃鹰。 一时间,木兰围山凹马蹄扬起,各家子弟展示弓骑羽射的最佳时机到了,在圣上面前记一功的机会,既会给家族长脸,也会得到令人艳羡的赏赐。 不多一会,每队均有斩获。野兔,山羊等猎物不断被抬至观众区,每次新有猎获,都会记下一功,引发场内欢呼。 两柱香快燃尽,各队鸣金收兵,小王爷带领的六队最终斩获数量第一,小王爷一人独猎秃鹰、 野狐,貂数只。拔得头筹。今年的赏赐是一件罕见的金貂斗篷,拿在手里看是雪白的,而在阳光下展开却是金色,金光闪闪,极为难得。 小王爷下场后,找到小郡主,把金貂皮亲手为她披上,配上她的红衣,俏脸,黑发,十分般配,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一道倾城的风景。 王爷笑笑说:“棠儿穿着好看。”侯爷知道极为贵重,忙抱拳致谢。小郡主倒不是觉得金貂有多好看,缠着小王爷只想打听骑猎的细节。直至小王爷答应下次带她去。 第15章 小郡主玩得尽兴 木兰围的秋色,越临近深秋则越美丽。又极难得最近都天气晴好,没有雨水,气温也不算低,各种骑猎活动如火如荼。 小王爷带着小郡主去了两次,算是小郡主正式亮相年轻宗族的社交圈。坊间多有传闻这位出生自带香气的小郡主,宗亲子弟多是第一次见,惊为天人,又基本无说话的机会,她身边的小六王爷寸步不离守着,英武过人,此次围猎又获得第一,无人敢造次。 难得出门,小郡主自是什么都想玩,骑猎,围炉诗会,打马球,可算是三大传统项目,诗会女子自是多些,其余两项女子善马术者也可参与,打马球可是小郡主最喜欢的项目了。她五岁就在小马上长大,得到小王爷亲自传授,自是不会错过。 马球的规则是:马球队各自轮番参赛,抽签决定所对决队伍。遇上什么样的队伍全看临场如何应对。 小郡主换上男装,只在腰上绑上象征女子的腰饰,掩去柔美,却又英气逼人。小郡主,小王爷,林胜,宁家两位哥哥组队,与另一支球队对打。侯爷叮嘱半天,不许抢功,不许争先,安全第一,小郡主满口应承。侯爷知道这小丫头怕是根本没听过去,只得又令几个哥哥护着。 小王爷与林胜自是不用说,伴着她玩就是首要是护她安全,怎舍得让她少一条头发。 一开球,小郡主可不管什么危险,骑着她那小红马,身姿飒爽,挥球灵活,兄长们都只想她玩得痛快,只管给她传球,让她过把瘾。 对面的球队瞧着极陌生,不知是哪支宗亲,个个高大异常抢球又十分勇猛,越是激烈,小郡主倒是越开心,她那几次争抢都十分到位,好几次危险的侧身击球都让小王爷捏一把汗,忙上前警告小郡主不许乱抢。这小丫头哪里听得进,她好不容易有人不让着她,不知多带劲呢。 还是对方球队略强一些,但小郡主则打出完全不怯的作风,多次挥杆都叫好声一片。三局中,赢一局,输两局。小郡主嘴一翘,心里可不服气。对方球队却看出在球队中最为娇小的她,是个女子,提议将本场最佳球手和奖品授于她。 圣上也来了观战,可是小郡主亲舅舅,一向亦十分宠爱小郡主,欣然同意。对方球队原来是契丹族人,与朔国两代均有联姻,亦算宗亲。此次参与木兰围,算是一番外交彺来。 球队中四名球员是兄弟,姓耶律,均是契丹王之子。小郡主是第一次见此族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的高鼻子。几名耶律王子也饶有兴趣地打量她,眼神上掠过一丝奇怪。 小王爷心中不爽。挡身于小郡主前面,牵着她手下场。任何男人的目光在小王爷看来,都是一种冒犯。小郡主倒是一蹦一跳开心极了,虽然输了,但是激烈的对抗才是她最喜欢的。 回到大营,侯爷免不了一顿呵责,小郡主忙搂着侯爷脖子耍赖,又哄得侯爷高兴起来。王府侯府帐房离得近,若无交际,两府便一起聚餐。饭后王爷侯爷品茶或下棋,小郡主负责给两位长辈耍宝,连说带笑带比划,王爷乐得毫无太傅的威严,侯爷则常斥责:“胡闹!”又舍不得再一句重话。 第16章 契丹王的请求 第二天,侯爷便收到契丹王的拜帖,稍晚时分要登门求见。侯爷并无与契丹有任何交情,昨晚给小郡主赏赐了牙雕,今天求见,侯爷心中困惑,也得见面求解。 不一会,契丹王与两位王子已到帐前,侯爷快步出帐迎请。互相寒暄一番后落座。侯爷首先谢了契丹王的赏赐。 契丹王开门见山说:“侯爷莫要见怪,那日我几位犬儿与郡主打马球时,本王就在现场。郡主与我年幼仙去的女儿十分相似,十足我家坦娜公主长大的模样。所以本王印象深刻。” 侯爷心中一惊,脸色却保持寻常说:“原来如此。” 契丹王问:“侯爷不知可否再请小郡主相见?作为父亲,侯爷大概能明了本王的感受。” 侯爷即便觉得异样,但这是侯爷无法拒绝的理由。只得唤人请小郡主。 不一会,小郡主就到了。施过礼,契丹王便细细打量,一身浅绿绵缎上衣加长裙,白色坎肩小袄保暖,一圈皮毛镶在衣边袖口裙边,满头结着小辫,插着珠翠,长发垂下,气质清新,宛如与这初春草原上一般色彩,令人赏心悦目。 契丹王边看边点头,两位王子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郡主一阵莫名,不禁望向侯爷。 侯爷抬手让她过来,站在身旁。缓声说:“小女顽劣得很,与契丹王公主不能比。” 契丹王却哈哈一笑:“虽不同族,却感觉一模一样,本王从未有如此感受,今日似是终于可见坦娜长大的模样了。” 海棠小郡主长得像她母亲洛微公主,五官小巧立体,鼻子高挺,深眼窝,一笑两个小酒窝,确实比一般中原女子轮廓更深更娇俏些,又有着皇族女子的贵重之格。 契丹王说罢,两位王子即递上一幅小相,画中女子像是十岁左右,穿着契丹衣衫,骑于马上,生得也十分可爱,脸上的神情确与小郡主有几分相像。侯爷心中一动,说:“十分体恤契丹王爱女之心。” 契丹王又吩咐人进来,只见十人各捧着契丹服饰,珍珠项链,黄金钗饰,玉石衣佩,契丹弓箭,老虎毛皮,貂毛皮,狐狸毛皮,人参,鹿茸,虫草满满当当一字排开。 契丹大王子施礼说:“这是父王为海棠小郡主准备的小礼物。” 侯爷忙推辞:”契丹王客气了,小女顽劣,虽生在我侯府粗陋之家,也是家训森严,不得接受无功之礼。” 契丹王大笑说:“侯府富可敌国,礼物都是小事,莫不过是侯爷看不上契丹?不肯交本王一个朋友?” 侯爷再无法推辞。只得作揖感谢。小郡主一向对金银财帛无感,反而是那契丹弓箭,忍不往拿起细看,两位王子忙上前说:“契丹弓箭的射程更远,柔韧性更好,改天我们比试下?” 小郡主把玩着,倒是比她常用的精致,轻巧十足,便点头说:“好。” 侯爷无奈,只得说:“请茶。” 契丹王父子告辞后,侯爷捏着小郡主的脸蛋说:“你个丫头,爹爹以后关着你才行!” 小郡主吐了下舌头说:“女儿也莫名其妙呢。” 侯爷叹一声:“你师父师兄那边,怕是要问你些话,怎么应对,可得仔细。” 小郡主也叹一声:“恼火得很,棠棠什么也没做过嘛。” 侯爷不禁一乐,这丫头,守着她,又能守到啥时候? 第17章 各怀心思 契丹王登门这事,王爷与小王爷自是知道的。 小丫头已满十四,盯上的人总会不少,木兰围亮相之后,就不少宗族子弟上门求见,或差人送礼,虽是侯爷一律婉拒,但依然络绎不绝。小郡主也大了,小王爷当即决定向太后提亲,求圣上赐婚。 太后年事已高,这次并未来到木兰围。多年以来对小王爷的心思也略知一二,也未阻拦过。以王爷太傅阁主理的身份和六王府的声望,倒是一桩不错的婚配。 小王爷心思也很微妙。看着日渐长大的小郡主,对他这个大师兄恭敬有加,友爱有度,却又从未依赖依恋。还是如小时候般爱笑爱闹,却越发出落得楚楚动人,此次木兰围之行,小王爷倒是想看看,外面对她的吸引力大,还真只是情窦未开? 侯爷却心里犯愁,为小郡主择一夫婿自然是头等大事,小王爷虽是最佳人选,只是小郡主对小王爷的心思更像兄妹。至于其它世家公子的上门拜帖并不少,那就再等小丫头长大两岁,侯爷也并不舍得她早早出嫁。 王爷只字不提,有空就约侯爷喝茶下棋。小王爷每天早上接小郡主外出骑马,打猎,寸步不离。好几次玩足一天,小郡主累得回来倒头就睡,第二天小王爷如常来接,每天安排满满,不给小郡主一点空闲。 这天侯爷要带小郡主参加几个侯爷小聚,这天正好遇上秦青也在,女娃们在帐房独自喝茶,小郡主才得以小歇。秦青笑问:“每天骑马可是累着了?” 小郡主坐下闷声说:“骑了好几天啦,只想睡觉,偏爹爹又抓过来了!” 秦青笑:“这不是来我这让你歇歇嘛!” 小郡主侧头靠着秦青说:“嗯,还是秦姐姐最好!” 秦青:“我哪天都想约你,几个姐妹赏花喝茶作诗的可好?” 小郡主欢喜地说:“好啊,还没机会和那晚几个姐姐喝茶呢。” 秦青又友爱地抚着她的背说:“记得我们海棠小郡主也十四啦,别嫌做姐姐的打听,都说是和小六王爷订了亲,可是?” 小郡主吓一跳,忙坐直正式说:“没有没有。” 秦青笑着说:“都知道小王爷寸步不离的守着你。你个小丫头,难不成自己不知道?!” 小郡主怔了怔,从前只要小王爷回王府,也是寸步不离守着她,从小到大,她倒是习惯了,可那只是大师兄啊,一时竟语塞。 秦青毕竟年长她些,懂些女儿家的心理,看出小郡主确未有此心思,心里好笑,打趣她说:“怕是全木兰围都知道呐!” 小郡主不由得脸一红,这可是第一次有人提醒她。从小除了爹爹,能对她稍加亲密的,只有小王爷,断无外人,连她几个堂哥哥,虽是宠爱,也是友爱有度。侯爷王爷一向默许,又从未制止,她总觉得大师兄是可以这样的。 小郡主不禁苦恼皱眉。秦青忙安慰说:“傻丫头,长大了就是必经之事。不恼不恼。” 小郡主这可是真真恼了,长大要嫁人的,不能在爹爹身边,不能去看各地航务,矿产,票号,只有乖乖地嫁人,然后守在府中,无聊透顶。想到此,回程车驾内的小郡主哇一声哭了,侯爷吓坏了,忙不断柔声问:“棠棠遇上什么事了?别吓爹爹啊。” 小郡主纵身入怀,抽泣着说:“棠棠不想嫁人,爹爹你不要嫁我出去。” 侯爷心中一怔,这小丫头之前不未有这思虑,今晚,是如何了? 遂细细问下,才明白,心中叹息,侯爷又何尝不想小郡主不会长大,可这是她要面对的将来之路,就像当年入王府拜师,她得不停学习新的应对方法。她已长大,嫁人是必经之事。 第18章 侯爷婉拒成亲 木兰围场的十天结束了,王府侯府一起动身,浩浩荡荡近两百人,小郡主没有了来时的兴奋,心里隐隐的担心,却又不显露出来。 两府长大,即便一直被宠爱有加,喜怒不言于色的本色亦从小练就,开心不开心都练功与上课,不开心少让爹爹看见,不让师父师兄看见,自己消化。 生于富贵之家,皇家血脉,从不缺爱,但到底是她一个小孩子离家学艺,又没有娘亲说点女儿家的话,连情事也是秦青为她点破,倒是教人心疼。 侯爷坐在车驾内,看小郡主若无其事的样子,知道她那日突然爆发的情绪是什么,让她走出侯府的温室,从小入王府学习面对陌生与复杂的情况是侯爷的刻意安排,可是到底是不舍得她受一点委屈。而人生那么长,委屈也是迟早的事,得尽天下所爱,也未必是幸运。 回到兴城,小郡主如常练功,回侯府就读书画画,投入异常。静心做好当下的事,才能掩饰对未来的不安。毕竟是大家闺秀,控制喜怒的心智,到底是异于常人。 侯爷则很快就收到太后的入宫令。 侯爷虽时有带小郡主入宫请安,但单独觐见太后还是极少。太后赐座寒暄后,叫人捧出一对玉镯,缓声说:“这是当年留给洛微的,如今,送予小海棠。” 提起洛微公主,侯爷自是感伤,拜谢太后说:“太后挂念,幸得棠儿平安长大。” 太后:“这些东西侯府自是多的,可是这意义不同,只当是外祖母一些心思,能时刻伴着她吧。” 侯爷再拜谢:“臣明白。” 太后:“也有十四了,女子婚姻之事最为紧要。瞧着小六王爷也是伴着她长大的人,侯爷意下如何?” 侯爷当下明白,太后此番召见的含义。缓声说:“小六王爷对棠儿心意,臣自是清楚。只是臣有心想留棠儿在身边多两年,舍不得她,每每总是想起她娘亲。” 太后听侯爷这么一说,倒是不好强求:“你做爹爹的拿主意。还须不耽误了小海棠幸福。成亲可晚些,订亲则可订下来。” 侯爷再拜谢,又说:“以为臣看,棠儿似未解情事。对小六王爷如兄长般,这两年可否让他们再培养下感情,再定终身?” 太后有些不快:“你这个做爹爹的也不可太纵着了。” 侯爷:“臣不敢,听太后作主。毕竟她娘亲不在,太后就是至亲之人。臣无能,还需倚仗太后为小女打算。” 侯爷这番说辞,太后倒不可迫得太紧。只得说:“你先回去吧,想想这事。订亲的名份安好,小海棠从此也多一个依靠。” 王爷明白,请安退出。太后这番赐亲,定是王爷已作请求。这番推辞,难说王府非难。可是什么也不如棠棠重要,侯爷自是知道最近小郡主忧心什么。既然她不愿,那就再拖两年。 这日侯爷入宫,小郡主得空再去雪芦。好些日子没见雪娘了。先是和小娃们打闹一番,再在静室里喝茶聊天。雪娘为小郡主换上新的软垫,靠枕,盖腿,让她舒舒服服靠着。 在雪芦,小郡主亦最放松。她从腰间拿出张银票说:“一段时间没得空来呢,雪姐姐可好,雪芦都好吧?快冬天了,给娃们做衣裳。” 雪娘笑着说:“一切都好。过冬的衣裳,棉被,火炭都备好啦。雪芦现在也有营生,自给自足是可以的。” 小郡主调皮一笑说:“那就给雪姐姐留着,给我买点好吃的。” 雪娘泡好茶,含笑递给小郡主说:“侯府什么吃的没有,还得上我这吃啊?” 小郡主撒娇:“雪姐姐做的清粥小菜最是好吃。” 雪娘忙说:“各式泡菜还真备下了,也快到午间了,吃一点可好?” 小郡主点点头,雪娘一会便端来煨好的牛肉羹,牛肉切成小粒,化在羹里,各式自己腌制的小菜七八小份,南瓜烙一份,芋头果子一份,凉拌鸡丝条一份,满满铺好食桌,端在小郡主前面。 小郡主哇一声,娇憨地说:“太多啦,雪姐姐费心。” 雪娘笑笑说:“浅尝一点,就怕不合你口味。” 小郡主顿了顿,说:“陪我吃点嘛,我还想喝点雪姐姐的梅花酿。” 雪娘一怔,她知道小郡主酒量极浅,平时从不贪杯。便柔声说:“喝多了侯爷可责怪的了。” 小郡主撅了下嘴:“就一点点,我一会睡一觉就好啦!” 雪娘无奈一笑:“好吧,给你一小杯。” 小郡主先吃了些牛肉羹和小菜,其它一概吃不了。喝了一小杯梅花酿,低声说:“女子长大了就得嫁人么?” 雪娘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小郡主许是有心事,柔声说:“有个好归宿总归是幸福啊。” 小郡主苦恼地说:“为何我总觉得归宿都是自己呢,我想游历河山,还想和爹爹一起四处看码头和古矿呢。不想嫁人待在府中了了一生。” 雪娘:“小郡主将来的郎君自是会和小郡主一起,做小郡主想做的事。” 小郡主摇摇头,她在王府长大,以她师傅师兄的作派,平时也不许她有太多自由。 雪娘安慰说:“雪娘一介普通女子,都可以教刺绣,养孤儿,做到自己想做的事,何况小郡主呢。” 小郡主喃喃地说:“倒是羡慕雪姐姐,到底可以自己做主。”又强喝了一杯,加上心思沉沉, 不一会,她便酒意上头,懒懒地靠着软枕,沉沉睡去。雪娘帮她把毯子往上拉了拉,点上熏香,悄悄出去关好门,守在门口。 雪娘不免心中叹息,她虽身为郡主,家中富贵,受尽宠爱,总也有不能作主的时候。身为女子,无论出身何种,到头来,命运也未非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一会,一名便装打扮的男子出现在后院,径直走向静室,雪娘低头跪下说:“小郡主刚睡下。” 男子并不看雪娘,推门进入。来人,正是小王爷。 喝了梅花酿的小郡主靠着软枕已睡着,不过两杯,后劲却大,脸微红,眉微皱,不知她的梦中,可是还有她忧心的事? 小王爷静静地看她一会,坐她身边搂过她,让她伏在自己的怀里,还像小时候一样,像只小小鸟,仿佛从未长大过。 小王爷低头轻轻吻她的雪白的额头,深邃的眼窝,小巧的鼻子,然后吻上她如花瓣般柔软的唇。 梅花酿的香气从她唇齿中透出,还有她身上自带的清香萦绕,小王爷一阵意乱情迷,不由得深深吻下去。 小郡主软软挣扎了下,双眼微睁,眼前的人朦胧,她脑子像停顿般,嘴一扁要哭。像在梦中,她的初吻,属于了小王爷。 小王爷深深地拥她在怀里,拍着她背柔声说:“棠棠乖,是大师兄,是大师兄。”酒后的小郡主无力挣扎,又想拒绝又压抑,便低声在小王爷怀里呜咽起来。 抱着她柔软的身体,那股香气越来越浓烈,一个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男人如何忍得住,小王爷不由分说,双手搂住她的腰身,抬起她的下说,以男人的强势再度吻上她的唇。 小郡主只觉得天旋地转,被深深索取中毫无招架之力,如置身深潭,挣扎却无出路,而只得顺着水浪,得以喘息。她交出了自己的初吻,在酒后与迷糊中,在她还未确认自己的心意之时。 良久,小王爷才停下来,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中他清楚,这是他的小王妃,须留到新婚之夜,他才可以真正拥有她。他双眼闪烁,如猎物般盯着小郡主说:“你是属于我的,小丫头。” 小王爷横抱起小郡主,走出静室。雪娘一直在门外守候,亦听到小郡主挣扎呜咽,心里担忧,又无法做什么,见小王爷抱小郡主出来,不由得跪下,不顾身份地请求:“请小王爷善待小郡主。” 小王爷并无看她一眼,直出雪芦,将小郡主抱上马车,送回王府。 第19章 侯府风波 小郡主到底是年纪小,她不会想到雪娘是小王爷的暗哨,小饮一杯的她以为雪芦是个安全地方,她哪里知道小王爷在她身上用的心。 小王爷抱着她回东院,吩咐嬷嬷给她醒酒更衣,再令人通知侯府。回到他住处,近身侍女过来为他宽衣,小王爷无法抑制地在将女子压于身下,一通发泄后才算平静下来。 他守了近十年的小丫头,那软糯清香的小身体,唇齿交印时他已不能自已。长年练武,镇守北疆,血气方刚,自是早与女子肌肤之亲。北疆进贡和圣上赏赐的侍女,亦有姿容卓越的,满足身体需求太容易,而想绑在身边一辈子的,是这个他从小就认识的小丫头。 小郡主睡到晚上才悠悠醒来,梅花酿就令她神智不清,只知道是大师兄去接自己回来,朦胧中被紧紧搂住,无力挣扎,如浸在热水中,其它却一点记不起。 忙唤嫲嫲过来要洗澡更衣,再吃点东西才略略好些。 侯爷那边从太后宫中回来,得知小郡主到了雪芦,又被小王爷接回王府。该是无事,却仍心里挂念,忙令人去王府探问。 话音刚下,小郡主便回来了。许是父女心灵相通,小郡主好些后立即要回侯府,说要马上找爹爹,当晚王爷小王爷又忙于招待宾客,林胜只得护送回来。 小郡主依在侯爷怀里,小心脏才渐渐平稳。她只以为是梅花酿令她心跳加快,并不知,她已交付出女子第一次初吻,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她没有娘亲,又有谁教她这些? 一夜无话。第二天如常陪侯爷早膳。世家女子,万不可将无法解决的情绪外露。早膳吃到一半,管家就通报契丹王送来拜帖,自从草原上见过两面,再无见过,难道也到了兴城? 侯爷遂吩咐小郡主回去温习功课。叫上二爷一起出门迎候。 来者是契丹大王子,与侯爷施礼后,说明来意。契丹王两天后到兴城,想邀请侯爷与小郡主赏脸到府上一聚。 侯爷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说:“自木兰围一别后,感念契丹王挂念,理应拜见契丹王。只是小女刚回,需入六王府练功了。” 大王子拱手:“未知小郡主可好?自从上次相见,父王十分欢喜,甚觉缘份,已禀明圣上,希望可以收小郡主为义女,从此亦是我们契丹的公主。” 侯爷心中一惊,没想到大王子如此直接提出,缓声说:“认亲之事,怕要从长计议。万望大王子见谅。宁某只得一个女儿,自小骄纵,实不适宜高攀。” 大王子神色如常:“大概侯爷最想的事,应该是保小郡主一世平安顺心吧?从此有契丹为后盾,侯爷可以更放心!” 侯爷一怔,大王子明了这份心思,必是个难缠的对手。侯爷微微一笑:“与坦娜公主几分相似,自是小女缘份,但认亲之事,请恕宁某失礼,我这爹爹亦不好作小女的主。” 大王子哈哈一笑:“今日也是为了带到父王的心意,两天后,在契丹王府恭候侯爷与小郡主大驾。”遂放下茶碗告辞。 侯爷脸色铁青,二爷冷笑:“这结亲提得理所应当,真当我们宁家好拿捏?” 侯爷平静下来,立即吩咐二爷安排进宫对圣事宜,如果真禀了圣上,那必定有旨意。 契丹大王子前脚刚走,小王爷后脚即上门。 小王爷施礼说:“侯爷放心。侯府的事,自是王府的事。” 侯爷点点头,放下茶碗说:“有劳小王爷。请茶。” 小王爷:“已安排了一支护卫队供侯爷差遣。” 侯爷不动声色:“小王爷放心,宁氏总不会连自己的女儿也护不住。” 小王爷听出侯爷话里有话,当下心里明白:“是,悉听侯爷吩咐。” 小王爷告辞后,二爷看出侯爷脸色有异,试探问:“大哥可是想起老和尚的话?” 侯爷良久才缓缓说:“爱满招损也罢了,他人觊觎,宁氏不能忍。” 二爷低声说:“棠棠有我们,大哥放心。” 侯爷点头,起身去看小郡主。 小郡主正在花园秋千上,歪着看书呢,侯爷爱怜地抚摸着头发说:“看什么看得入迷?” 小郡主喊声爹爹,笑着说:“有个商人写的各疆游记,也是好玩。” 侯爷坐她身边,摇头说:“闲书倒是看得勤。” 小郡主:“总是些闲书,有大学问。爹爹不是说,做生意就是采纳百长。” 侯爷笑着说:“就会辩驳。想在家里住多久?还是想和爹爹外出?” 小郡主惊喜:“可以和爹爹外出?” 侯爷满眼宠溺说:“有些事,爹爹舍不得你委屈。” 小郡主听懂了,眼眶一红,扑进侯爷怀里。 侯爷爱之深,为计深远,筹谋多年,亦不过是想保她一生平安顺遂。 第20章 狭路相逢 侯府下午即接到圣上旨意,内侍传令,契丹王认亲之提议,亦是好事,小郡主已长大,全凭侯府定夺。 侯爷松了一口气,既然并无御定,那侯府自是不同处理。立马修书一封,婉拒认亲,令二爷亲自上契丹王府呈上。 小王爷上门时提过的护卫队一直暗中守着侯府。自雪芦后,小王爷有几日未见到小郡主,实在挂念,那日一亲芳泽,世间万物似失色,小丫头懵懂的样子,情窦未开,该是男人都想拥有的唯一,连别人多看一眼都不愿,小王爷早已心神不定。 忐忢小郡主反应,侯府传来的消息是一切如常。怕是小丫头根本断片,小王爷又叹息又好笑。 雪芦是她的地方,以她的聪明不该推断不出雪娘听令小王爷,只是她从未想过防范自己的大师兄。 那边契丹王收到侯爷婉拒书信后,倒是未作刁难,侯爷自始却谨慎很多,小郡主想去哪里,除了念奴伴着,还有几个护卫跟着。 这天,宫里的子衡小公主生日,亦是小郡主的同辈表姐,太后在皇家别院摆下宴席,以此和晚辈们热闹一番,太后年事渐高,尤喜欢热闹,总是隔三岔五找点由头,让小辈们进宫玩乐。最近住在别院,更是拘束少些,皇亲女眷便时常聚会。 太后不喜欢太素的打扮,遂换上粉色缎面衣裙,外披白色短绒斗篷,长发小髻,清新可爱,毕竟只是十四岁的丫头,看着就让人心生怜爱。 登上侯府的车驾,宁家大公子亲自护送,想着和众姐姐玩耍,小郡主不禁开心起来。车驾经过大街,竟迎面就遇上契丹王的车驾,随行的还有骑马的大王子二王子。 宁家大公子只好吩咐车驾侧面回避,大王子勒马停下,施礼问道:“可是海棠小郡主?” 小郡主并未作声,宁家大公子抱拳:“见过大王子。” 大王子驱马立于小郡主车窗旁朗声说:“小郡主可好?契丹王府随时恭候小郡主大驾。” 小郡主的身份,不适宜直接答话,宁家大公子忙说:“替家妹谢过大王子。” 车驾内的契丹王命人掀起隔帘,看了一眼,挥挥手,大王子会意:“请郡主先过。” 宁家大公子抱拳致谢,吩咐车驾继续起程。这路上的意外遇见,令人心生疑窦,大公子吩咐众人小心,小郡主安全到达皇家别院。 见过太后,和几个公主、郡主,表姐表妹打过招呼,一群女眷在后院看戏,品茶,不太冷的天气,户外倒是舒服。 众星捧月般,晚辈们一个赛一个嘴甜,哄得太后乐不可支。看完了戏,各人又说了些段子,赏完了戏班,又赏了姑娘们,别人都是一对翠玉镯子,小郡主是一只镯子加一只玉牌,太后笑笑说:“玉牌就赏小六王爷。” 小郡主施礼谢过太后,众姐妹都笑,小郡主倒是莫名地脸一红。太后瞧着开心,挥挥手让小郡主过来身旁,轻抚她秀发,慈爱地说:“丫头也长大了,身量样子越发像你娘,多得人疼爱。小六王爷,哀家倒是放心。” 小郡主一怔,不好接话,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只得说:“孙女谢过祖母,有太后疼爱才是顶紧要的。” 太后又突然想起什么,再拉着小郡主的手说:“听说契丹王府想认个义亲,我瞧着契丹王也是诚意。” 小郡主更不知如何答,只得笑笑说:“孙女有祖母,爹爹,师傅疼爱,就够啦,顽劣到别人家去,岂不让祖母为难呢。” 太后听着这话,心下明白,便笑笑拍拍小郡主的脸说:“和你爹爹倒是一条心,没白疼你。” 太后虽疼爱小郡主,但毕竟隔了一层,她娘亲洛微公主也不在了,当年入门拜得六王爷为师也是太后巩固关系的一种,如今契丹王自也有这一层思虑。 中午吃过饭,下午又坐了一会说了些话,众人各自散去回府。大公子一直在别院外等候,林胜也在,竟然契丹二王子也在。 小郡主一时懵了,不由得看向大哥,又见林胜脸色铁青阴沉,小郡主低声喊一句二师兄,林胜微微点头说:“送你回去。” 二王子施礼说:“正好路过,护送小郡主回府。” 小郡主回礼,上车,林胜与大公子一前一侧,二王子随后,就这样,四人一言不发,回到侯府门外,小郡主施礼致谢,才各自离去。 第21章 小郡主在票号 至那日后,小郡主亦不爱出门,她并不喜欢被人看管的感觉,自小碍于侯爷紧张和王府强势,多有忍耐,心里却总是抗拒的。 在家,就找些在家的乐子,又研究起票号业务,虽是三分钟热度,但玩得专心致志。侯爷平时亦隔三岔五有教她,却从未认真想她真掌握。这次看她兴趣来了,便将总号的大掌柜请进府中,每天给她讲次课。 上了几天,大掌柜也啧啧称奇,从前只知道是个金枝玉叶,掌上明珠,侯爷也从未将带她回过票号学习,但这小郡主真是聪慧得紧啊。 教她识别假票,举一反三很快自己总结出门道;教她密码设计,很快自己用术数方式设计出一套;教她票号运营,头头道道都记得住,最紧要的是看账薄,一目十行,又过目不忘。看完还能挑得到哪里不对。 大掌柜不由得对侯爷说:“小郡主若是做大掌柜,肯定了不得呢。底下没一个有她学得快。” 侯爷淡淡地说:“女孩家家,多学些东西也好。” 大掌柜自知失言,那可是个金贵的女娃,怎可以和别人比,遂讪笑不语。 侯爷便说:“她感兴趣的,你都教与她,她不问的,你也不必说。” 大掌柜应了。一周过后,课上得差不多,郡主便央求侯爷,让她去票号看看。侯爷这次倒没有拒绝,带着她去了兴城总号,让她在里间看着管事们如何处事,伙计们如何忙碌。小郡主一看一天,偶尔问几句,从上到下都仔细答着,不敢怠慢。 侯爷倒是不管她,任由她喜欢。呆了一周,给大掌柜提了几点,大掌柜啧啧称奇,都是些思路创新的点子,赶紧说好。 小郡主送了套玉石印章再为谢师礼,玉石原料自是侯爷自家的矿,她亲自所刻,大掌柜看那石头成色便知道价值不菲,小郡主亲手所刻更是重礼,并不敢接,不由得望向侯爷,侯爷缓缓地说:“教了她一段时间了,该谢谢老师。” 大掌柜才双手接过,感激万分。小郡主又让侯爷给总号里的每个伙计本月另加分红,众人皆大欢喜。那些见过小郡主的伙计们,可有了吹牛的资本。大掌柜又马上吩咐下去,不准张扬,不准私下议论。 侯爷知道,小郡主不是志在于此,她不过是好奇,学东西就快。架不住什么时候兴趣就转移了,倒不是指着她以后接手生意,而是将来作为东家,她得心中有数就好。 侯爷轻抚她的秀发,无限怜爱。小郡主微微笑说:“票号,矿产,槽运,都是我们宁氏的产业,爹爹可让我看看矿产和槽运?” 侯爷柔声说:“你喜欢就好,功还是要好好练,仔细你师傅说你。” 小郡主吐吐舌头说:“师父远在北疆,可管不上我了。” 王爷小王爷前段急事赶回北疆,却留了林胜在兴城给照看小郡主,平时出入哪里,王爷均吩咐林胜接送。 只是小郡主现在恹恹地不想出门,林胜见她的机会倒是不多。她一静下来,倒是王府侯府都静了。 第22章 小郡主去马场 自从上次修书婉拒认亲,契丹王府倒是未作纠缠,漕运一向由宁家二爷主管,那日接到契丹王的业务,大批的绸缎茶叶红木铜器食盐干货要运向契丹,运费开的价竟比市场高二成。二爷表示按行价即可,管事的人回应说,契丹王与宁氏做生意,自是不必计的。只当与侯爷和小郡主的合作礼数。 二爷回去报与侯爷。侯爷觉得不妥,吩咐必按行价。二爷点头说:“偶尔出现,也不紧逼,但次次必提棠棠,令人捉摸不到葫芦里卖什么药。” 小郡主折腾了一段时间的票号之后,又放下,这天要去郊外马场骑马,侯爷叫了宁府二公子陪同,又请林胜一起同去。 出门前,侯爷特意叮嘱必须穿暖。金丝小棉袄,狐狸毛坎肩,里面夹棉衬裤,外面长裙,羊皮小靴,长发挽起成两个小髻,扎上珠花,侯爷仔细看了眼,吩咐拿上貂毛的披风,二公子笑笑说:“已经备下了。” 林胜一早在府外等着,小郡主出门,脆生生喊一句:“二师兄,一会比谁骑得快。”便转身上车,也不施礼,对着二师兄,她的礼节就少些。 林胜微微一笑,从不与她计较这些。虽是身份有别,也长大了,但在他心中还是那个五岁的小丫头。便亲自看着她上车,柔声说:“马场风大,衣服可够了?” 小郡主笑笑说:“够。”林胜与二公子骑马,小郡主坐车,一行人奔向马场。 已近入冬,郊外马场已有萧瑟之象。平时不少王族官家子弟过来,如今天气变冷,人就少了。小郡主倒是正好可肆意玩一会。 小郡主的小红马一直养在马场,好久不见,小红马亦通人性,见了她便低声嘶叫,小郡主轻轻拍下马儿的身侧,再跃身上马。林胜与二公子跟上,偌大的马场,包括山脚和河边,就只见他们三个,小郡主便撒开了骑,要与两个哥哥比快。 二公子很快就落后些,林胜则一直伴着她。林胜的骑术早已收放自如,与她比快,与她慢骑,也不过是由着她玩。小郡主夹骑脚蹬,一声娇斥,小红马瞬间再度加快,渐渐赢林胜一个身位,林胜则不紧不慢地紧跟于她。 骑了好久,小郡主才慢慢放慢速度,沿着河边低谷慢慢策马,林胜让小郡主下马休息,递上羊皮壶里一早备下的热水,二公子见状递上自己的给林胜,里面的是酒。 林胜不喝,低声说:“在外面,少喝。”林胜的酒量一向不错,那点米酒不算事,但在外面护着小郡主,他便滴酒不沾。 二公子点头,也不喝。三人停了一会,转身骑回马场。 刚到马场,就远远看见契丹小王爷的车驾在。二公子心里一怔,想不到追到此处。 林胜冷笑一声,低声对小郡主说:“不要乱跑了。” 小郡主也看到,心里一阵厌烦,双脚一蹬,冲到小王爷车驾面前,也不遮掩,直喊一声:“请问契丹小王爷是专门盯梢的吗?何故每次都能遇上?!” 车驾里的是契丹二王子,在车里听到小郡主喊话,大笑中拉开车门说:“郡主误会了,也是过来骑马而已,难道只准小郡主骑?” 小郡主一时语塞,又不服,仰脸又说:“兴城如此大,每次遇见,难道只是巧合?!小王爷可是身份尊贵之人,若然妄语,可是丢契丹脸了。” 二王子微微一笑:“只能说与小郡主有缘。” 小郡主气结,策马转身。如此情境,二公子倒是有些紧张,林胜却是一言不发,由着小郡主发话。 二王子朝着小郡主喊一声:”今日得了匹蒙古马王的纯种汗血宝马,小郡主不想看看吗?“ 小郡主听到,勒住缰绳,心里倒是一万个好奇。她的小红马和小白马虽说也极好,但到底血统上差一点。林胜低声劝阻:“不去。” 小郡主便回头喊道,“什么好马,蒙人呢,二王子要敢让人把马牵来。” 二王子忙应声说:“好,烦请小郡主留步。” 便唤马夫牵来,果然,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好一匹英俊神武的宝马。小郡主忍不住下马上前细看,比她的小红马要高大,对于她的身量,此马显得太高了 二王子接着说:“此马的特征是,具有无穷的持久力和耐力,可以长距离的骑乘。性子高傲,当然,也不轻易认主人。” 小郡主看得入迷,伸手摸下颈脖处,宝马流的汗确有一点红。 二王子笑笑说:“郡主还骑不了,得长高点。” 小郡主嘴一撅,不服地说:“好马配好鞍,还得配善骑之人。也不见得二王子会骑。” 二王子哈哈大笑:“我会不会骑,小郡主与我同骑一段不就知道了。” 林胜哼一声,二公子忙唤:“棠棠,回府了。” 小郡主明白,施个礼,转身跟二公子走。 二王子朗声说道:“此马等着小郡主长高,什么时候有兴趣了,都可以来马场看它。” 小郡主不语,登上车驾,到底年纪小,总是好奇,想着那匹骏马,心想一定要爹爹给我找一匹,好比过契丹小王爷,让他们不能再显摆。 一路上,林胜与二公子都加紧了提防。契丹王子总能神出鬼没地出现,只证明一直有人盯着侯府与小郡主,二公子心头一紧,这个郡主妹子可是大伯与宁氏的心头肉,回去怎么禀告还得思量一下。 林胜则越发阴郁,有人盯着小郡主已成事实,碍于身份,对方并未出手,他便不能发难。问题是这小丫头好奇心大,全凭高兴,又叫人如何放心? 第23章 西郊书院遇袭 二公子回去详细禀了侯爷,二爷三爷都在,三兄弟也深知,契丹王府的意图绝非如此简单,但人家并无真正举动,就只有客气提防。 二爷说:“要不大哥带着棠棠外出一段?” 三爷说:“宁氏各地都有庄子,呆一段时间也好。” 侯爷说:“人家这是不紧不慢,我们倒不能自乱了阵脚。” 这日,小郡主亦收到秦青的邀请,奕微公主在西郊建了个书院,特邀请皇族及官家女子,相聚暖房。 小郡主也早就收到皇家请帖。侯爷虽是不愿她外出太远,但公主邀请也不便推却,再说书院之地,侯爷通常不会挡她,便许了,当天便带着念奴,由大公子护送去西郊。 林胜正好在另一城处理王爷交待的事务,侯爷便吩咐多派护卫二人。一路倒是无事,顺利到达西郊,自从上次木兰场一别,两小姐妹就未见过。再次相见,各自施礼,秦青忙拉着小郡主手,亲切地端详说:“小郡主倒是清俭了些。” 又笑说:“素色倒是衬妹妹,姐姐我啊,印象最深还是妹妹身穿红衣,披着金貂披风,马上驰聘的样子呢。” 小郡主当日一袭湖水绿锦锻花色衣裙,入冬了天气寒冷又搭配袖玉色宽袖小袄,外披白色貂皮斗篷,扎了发髻,插着翠玉珠花,素色大方,可是那衣裙小袄用料都是少见的金翎羽绒,又轻又软又暖和,脱下披风也是不冷的。 小郡主看秦青,绯红色衣裙,妆容清淡,珠翠简洁,越发出落得大家闺秀的稳重,在一众姐妹中已渐成大阿姐,众人倚重的主角。 小郡主调皮地说:“姐姐气色很好,又好看啦!”秦青嗔笑,忙拉着她手引见其它几位姐妹,一半是木兰场上的没见过的,各公卿大夫家的女公子。平时难得聚上那么齐,倒是热闹非凡。 奕微公主亲临,自是有一番排场。此处原为皇家别院,圣上拨给了奕微公主打理,公主觉得闲来无事不若做成女子书院,平时世家女子们皆可来交流诗文,别院位于兴城近郊,风光亦好,也算女公子们多个去处。 众人入席,奕微公主与小郡主娘亲洛微公主是同辈,居主位,各位姐妹按位份坐好,小郡主次于皇家小公主之下,秦青次于小郡主之下。 请了宫延舞乐助兴,也有各官府女公子献艺,然后大伙一起对诗句,玩接龙,一派喜乐。席间会酒的小姐们都小酌一杯,小郡酒量浅,又答应了侯爷,于是只喝茶汤。 耍到午后,奕微公主先摆驾回宫,剩下的小辈们愿意继续的可逗留,想回去也可离去。小郡主陪着秦青又聊了会天,离去时两人同路一段,小郡主与秦青车驾一前一后各自返回,从西郊进入城中,虽不算远,也要两个时辰,但有官道,一路上倒也不冷僻。 官道其中有一段,经过一片竹林,葱郁的竹叶遮住了大片日光,马上阴凉下来。小郡主正想着歇息一下。突然前面秦青的车驾传来马啸声,原来车驾侧的一条横梁不知怎地就断了,有些侧翻,正准备先让秦青主仆先下车时,竹林突然杀出了几个黑衣人。 秦青带的是一个小丫头,一个马夫,哪见过这种阵仗,一时之间慌作一团,马夫挨了刀,秦青与小丫头忙在车内呼救起来。大公子忙吩咐两个护卫上前支援,自己紧紧守着小郡主。 黑衣人却径直杀到小郡主车驾,大公子也是练过功夫,马上应战,小郡主听见声音,担心前面的秦青,翻起一直暗藏于座位下的长剑,跳出马车,直冲前面,大公子忙叫:“棠棠不许动!” 小郡主应一声“没事!”,她从小习武,却从未派上过用场。突发状况,倒是一点不怕,只担心秦青有事。 果然,秦青的马车已近翻侧,倚在竹林边上,马夫倒了地,小郡主忙打开车门,扶秦青主仆下车。又冲出一个黑衣人挥着刀过来,小郡主挥剑刺去,大公子也赶来帮忙,一时之间打作一团。 小郡主护着秦青身边,黑衣人倒没强攻,过了十数招后突然就撤退。小郡主那边人员无事,秦青的马夫则受伤,还有马车断梁也不能再用,大公子让小郡主与秦青同乘,留下一名护卫守着伤者,护着两姑娘一路飞驰往城里。 路上全不敢停,直到看见第一间宁氏票号,大公子忙下马唤人通知侯府,再让小郡主与秦青主仆入票号雅间歇息。 秦青生于诗书之家,非习武之人,亦未见过此等状况,不由得脸色煞白。小郡主忙吩咐上热茶,让她主仆二人先定定惊,再拿上自己的手炉放在秦青手中,轻拍她后背。 秦青缓过神来,对小郡主低声说:“妹妹放心,没事。” 侯府听到消息马上赶往票号,又是马车遇袭,侯爷当年的痛楚被翻出,心中万分愤怒与担心,见到小郡主便一把拉住,急问可有受伤?小郡主笑笑摇头,侯爷才定下心来。 二爷遂吩咐报了官府,又通知秦青府上。再细细问了当时的情况,众人未知杀手目的,袭击两位女公子,究竟何人所为。 秦府很快派人来接,相约过后再详谈。侯爷二爷小郡主再一起回到侯府。 第24章 侯爷紧张 侯爷自知道出事后心就一直悬着,见到小郡主也并未全放心,回侯府坚持和小郡主一车,紧紧握住她手。虽见过不少大风浪,但当年洛微公主的意外始终是侯爷心里永远的刺,事隔十五年,小郡主却又遭一次。 入得兴城中,马车跑不快,又已入夜,天色开始暗淡,二爷亲自策马相随,吩咐护卫团团紧护侯爷与小郡主的马车,终于赶到侯府,侯爷还紧紧牵着小郡主手,一刻不敢松开。 小郡主倒是没事,极少见爹爹紧张成这样,也知道是娘亲当年的事再度涌现,略略红了双眼。进屋便轻轻伏在侯爷怀里,软软地说:“棠棠没事呢。” 侯爷轻抚她秀发,才缓了口气。心里不由得又酸楚又愤怒。遂又轻声问:“吓到了吧,听你大哥说,还与贼人对打?遇上事情爹爹怎么教你的?时刻要先自保。” 小郡主仰头笑笑说:“没有啦,那几个贼人虽有些功夫,棠棠武功足够应付。他们也不恋战,倒瞧不出目的。” 侯爷拉住小郡主坐下,唤二爷三爷和大公子进来,对大公子说:“再说一次经过。” 听罢,二爷说:“两个女娃,好像都是目标,但又毫无关联。什么人会对他们下手。” 三爷说:“并没有下重手,也不恋战,看着更像是无目的。” 侯爷沉默片刻,吩咐二爷,明日去秦府互通消息。侯府加强护卫,棠棠最近哪也不准去。 小郡主听罢嘴一撅,刚要争辩,看见侯爷严肃的脸庞,知道此乃爹爹逆鳞,只得不再说话。 两位女公子遇袭的事很快满城皆知,奕微公主亲自见了两家侯爷,表示定要查个明白。王爷与小王爷人在北疆也知道了消息,一时无法抽身赶回,遂命林胜带护卫照应侯府。 小郡主出不了门,侯爷怕她瞎想,让三公子和四公子不时陪着她解闷,她倒是心大,也不再追问是何人所为,无事一般,照常读书练功,经历这一次,倒比侯府上下还要更稳。 侯爷看在眼里,倒是欣慰,当年送她入王府习武,便是令她自小面对变故与陌生环境,如今才有这般落落大方的模样。又自责不能护她更多,别的女娃怕是无须面对这些,不禁心酸。 没过多久,官府传来的消息是附近山林的匪徒想劫财,现在正加紧追捕,自木兰场以来,侯爷婉拒认亲后,契丹王府盯着郡主行踪似是明线,但匪徒威胁似不是契丹王府所为,侯爷心生疑惑,命二爷暗中细查。 王爷与小王爷得知消息后,隔了数天便从北疆赶回,进入兴城,未进王府,先入侯府。王爷先到,对恭迎的侯爷摆摆手说:“不必多礼,先说正事。” 听完侯爷讲完,王爷怒道:“敢动到棠棠头上,六王府不会袖手旁观。” 侯爷以茶谢过,说:“现在传来的消息是山林匪人,但总觉得这事疑惑,不好定论。” 王爷说:“这事本王自会查个明白。棠棠可有事?” 侯爷缓声说:“丫头倒是淡定,还与贼人过了几招,全凭师傅教导得好。” 王爷微微一笑:“棠棠可不是普通女娃,六王府要保她一世安乐。” 侯爷感谢。王爷正式说:“知道侯爷并不舍得棠棠早早出嫁,本王早就视郡主如己出。之前,棠棠为我们宇文氏可算是立下大功,无论她任何身份,都是六王府的贵人。本王并未明说,但侯爷定是心中有数。” 侯爷点头。王爷又说:“浩儿对棠棠早已生情,等她长大,一腔深情亦请侯爷明鉴。” 侯爷缓声说:“托付小王爷,本侯自是放心。只是这丫头想留在侯府长些,那就等她大些,也确是宁府上下都不舍,请王爷体恤。” 王爷明白。立即说见见棠棠。侯爷命人让小郡主快快来见师父。知道师父回来,又蹦蹦跳跳过来了。王爷怜爱地唤她过来身边坐着,呵斥说:“胆子挺大,过招可有落下风?“ 小郡主嘻嘻一笑说:”怎么会?师傅教的大招我还未使呢。” 王爷缓声说:“平时练功还敢偷懒不?”小郡主忙说:“没有偷懒啊,师傅明鉴。”又嚷着问师傅,可从北疆带什么好玩的? 王爷呵斥:“你大师兄晚些到,该回王府练功了。” 小郡主点头,请示了侯爷,便与王爷一起返回王府中。 第25章 小王爷表白 回到王府,陪王爷用晚膳回到东院,小王爷回城时要入宫复命,现在才赶到府中。饭也顾上吃,先去见了小郡主。小郡主忙笑笑说:“师傅问过啦,什么事也没有。打架还占上风呢。” 自上次雪芦之吻后,小王爷亦未有机会好好问她,随后北疆又生事,不得已离开兴城,心里却极之挂念,又听说遇袭一事,日夜赶回,终于看见人,再也忍不住,把小郡主拉进怀里。 小郡主挣扎一下,小王爷搂住她的背,低声说:“别动。” 小郡主哼哼一声,只得伏在小王爷怀里。小王爷深拥着她,恨不得揉碎了塞进自己身体。喃喃地说:“棠棠。” 小郡主闷声说:“嗯?” 小王爷轻轻地说:“嫁给大师兄好不?你长大了。” 小郡主一惊,挣脱怀抱,摇摇头。小王爷剑眉一挑,问她:“棠棠不喜欢大师兄?” 小郡主退后一步,摇摇头闷声说:“大师兄是兄长。” 小王爷逼近一步,说:“也可以是你将来的夫君。” 小郡主脸一红,又退一步,说:“不是。” 小王爷拉住她,抬起她的下巴低声说:“棠棠,你的初吻已经属于我。” 小郡主一惊,本能地挣扎起来,小王爷放开她,他深知再进一步,怕是要吓到他的小丫头了。 小郡主毕竟情窦未开,又从未遇上这事,心里一阵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嘴一撅,竟然有些眼热。 小王爷轻轻一笑,抚她秀发安慰说:“不怕,大师兄还是大师兄,可以等到你愿意那一天。” 小郡主心里早已乱成一团。那天在雪芦,她喝了酒,大师兄去接她,在静室里,恍惚中有人抱着她,亲她,像把她捏碎揉成团,她挣扎不了,她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如今小王爷表白,心中慌乱可想而知。 小王爷到底年长十岁,男女之事自是了解。深深地看着小郡主说:“大师兄对你自是不会用强,但是如果棠棠心里有其它人,那就不一样了。” 小郡主吓得一激灵,低头闷闷地说:“你,你站远一些,我没同意呢。” 小王爷哈哈一笑,小丫头的反应又可爱又令他无奈。只好说:“考虑一晚上好不?明天答应我。” 小郡主猛地抬头,大吃一惊,一晚上? 一晚上,小郡主辗转难眠,苦恼至极。她心里清楚大师兄是何等人物。强势,专注,心思深沉,难以捉摸,她对小王爷,一向是对兄长的敬重之情,长大了,依然未变。 敬重与尊重,好像都不是男女之情吧。她偷偷看的话本,说到情爱,好像都不是这般。她心里没有其它人,但女娃长大些就得嫁人,又让她无比郁闷。 想了一晚,都不知道如何回大师兄,四更时分干脆起来,看嬷嬷丫头都在打旽,身边念奴没在房中,遂轻轻穿好衣服,这时分,出去的话,东院有守门人,王府大门也不容易开,小郡主早就观察好了,东院花园最里面有堵墙,翻出去就到了王府杂物房,打开侧门,走过一条下人用的暗巷,再翻出墙,就到了外面。平时这里很少人过来,也最不被人留意。 小郡主的武功,翻墙可不是难事,三下两下就翻下去,进入杂物房,无人,轻轻打开侧门,经过暗巷,再翻一墙,就转到王府后面。 已经入冬,天气渐冷,她忘了带斗篷,不由得打了几个喷嚏。四更时分黑夜最深,除了远远的打更声,毫无声息。她倒是不怕,一溜小跑顺着路,七转八转就到了侯府附近。 两府相隔有些距离,平时马车走的是大路,小郡主却把小路记了下来。可以缩短差不多一半时间。没过多久,她就跑到侯府门外,不由得眼眶一热。刚才一心想跑,还未想好任何理由,回去该怎么和侯爷说呢?师父不知会如何责骂?师兄又会如何反应? 正犹豫中,还未拍门,就听到有人轻轻叫她:“棠棠。” 小郡主一惊,手就摸向后腰的匕首,转身一看,竟然是二师兄。 在侯府前发了一会呆,竟未注意什么时候有人。她愣住了。林胜上前拉住她小手,低声说:“先上车。”小郡主还未反应过来,就乖乖地跟着林胜上了马车。 看小郡主只穿着小袄,连斗篷都没穿,林胜怒道:“着凉了怎么办?”忙将自己的斗篷裹住她小小的身体。 小郡主回过神来,问:“二师兄你怎么在?”林胜不答,反问她:“深更半夜从王府出来,遇上坏人怎么办?” 小郡主嘴一撅,低头不语。林胜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暖和,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地对着她,在马车内狭小的空间,她身上的奇香袭来。林胜再也抑制不住,将她拥入自己的怀里。 小郡主一愣,哇一声就哭出来了。 她昨晚才被小王爷相逼,正是心里郁闷才跑出来,出于对林胜的信任又上了他的车,突然被抱着又惊又怕,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林胜听到她哭,马上放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棠棠不要怕,二师兄在呢。” 小郡主边抽泣边说:“我要见爹爹。” 林胜只好先哄:“不哭了啊,乖。二师兄只想和你说,你不愿意的话,不要跑,二师兄带你走。” 小郡主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林胜,这不是她认识的二师兄,立马警惕起来,也顾不上哭了,手就摸向后背。 林胜可是从小带着她练功的,她会的招式他岂会不懂,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不动声息说:“我就对王爷说你半夜梦到侯爷了,闹着回侯府,只好送你回来,不要说自己偷偷出来。去吧,回侯府。” 小郡主狐疑地点点头,下车,赶紧拍门,门房见是小郡主,吓一跳,小郡主摆摆手,吩咐不要声张,便自己轻轻往房中走去。 嫲嫲见到小郡主回来也惊讶不已,小郡主只说我困了,唤嬷嬷更衣,倒床就睡。 其实她如何睡得着,大师兄追问,半夜偷跑,二师兄奇怪,一桩一件,都是她内心疑惑的事情。 快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26章 侯爷的一席话 早上侯爷便得报小郡主半夜回来,心里一怔,立马过去她住处。嬷嬷在门口守着呢,说未醒。 王府那边,林胜也是一早报王爷,小郡主在大门遇到巡夜的他,非要回侯府。王爷自知事情不简单,唤小王爷过来问,小王爷面色一变。昨晚竟大意了,让这丫头自己跑了。 王爷何等之人,看小王爷神色便知晓几分,缓声说:“棠棠还小,断不可逼她太紧。” 小王爷恢复神色,低声回王爷说:“总要她心里明白,王府意味着什么。” 王爷点头:“王府的出入也得管一下了。昨晚她可以跑出去,以后断不可以。” 侯府那边,小郡主到底心里有事,睡不踏实,过了晨起时间才恍惚中惊醒。嬷嬷报侯爷在书房等着,赶紧更衣过去。 一进书房,见到侯爷,心里一下更委屈,扁扁嘴就红了眼。侯爷忙拉过来轻拍她背,略略哄了会问:“究竟何事半夜回府?” 小郡主只得说了下经过。侯爷震怒斥之:“胡闹,半夜爬墙,真有个歹人怎么办?西郊的事就忘了?” 小郡主低头不语,从五岁进王府习武,从未偷跑过回家,亦从未说过在王府委屈,这是遇到她不能解决的事了。侯爷刚想责备,又转念想到,不由得一阵心疼。 马上柔声安慰:“棠棠不怕,爹爹在呢。” 小郡主黯然说:“爹爹送我去王府练功,是要我长大嫁给大师兄吗?” 侯爷一惊,不知这丫头心里想什么,忙说:“当然不是。” 小郡主苦恼地说:“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太后想必也觉得是,上次赏的东西,只有我和大师兄的一对。” 侯爷问:“棠棠可愿意,还是一点都不愿意?” 小郡主想了会说:“我不愿意在我不愿意的时候,所有人都愿意了。” 侯爷听懂了。正色说:”你从小在王府长大,你师傅和大师兄的行事作风,该心里有数。“ 小郡主点头。师傅师兄虽疼她,但未必样样事依她,以她的聪明,不难明白。 侯爷缓声说:“爹爹从小送你习武,既希望你能强身健体,也希望能棠棠在陌生的环境中,能学会如何自保周全。” 侯爷又说:“棠棠生在王侯之家,应该明白“事事悬机”四个字,今日富贵,或许明日即是弃子。爹爹自是希望你可以快乐平安一世,但快乐平安都需要实力保障。作为宁氏郡主,你的夫婿必须是强者,既能在风云变幻的时世安身立命,也有能力爱你护你。小王爷从这点看,当然是不错的人选。” 十五年来,侯爷可算是把小郡主当大人,才讲出以上一番话。虽知道小郡主能听懂,但真到了她听懂的年纪,倒是心里一阵酸楚。 侯府王府,出于她的关系,怎么也是紧密一层,王爷小王爷多年心思亦明确,又岂是她一句愿意不愿意就可以了结。 侯爷:“如果是小王爷,自然好。如果不是,棠棠,王爷与小王爷可会轻易放弃?想过没有?” 小郡主沉默。小女娃心肠在这霎那长大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即便她身为郡主,事情并不会以她的意愿所能左右。 侯爷轻抚她秀发,无限怜爱地说:“当然,宁氏和爹爹永远是你的坚强后盾,你真的不愿意,爹爹不会逼你。” 小郡主心一酸,轻轻上前伏在侯爷怀里。昨晚想跑,侯府好像是解决她不愿意的归所。而今天侯爷一席话,她清楚,任性而为也得想好后路。 昨晚小郡主在侯府外遇到林胜,确实不是意外。林胜自小郡主进入杂物房时就已经知道,一路跟着她回来侯府,以林胜在王府的身份,在她身边埋下自己的人当然也不是难事。多年来,林胜一直隐藏对小郡主的心思,除了避嫌,更深层次,还是他还没有实力一争。 跟在王爷身边,林胜亦一直培养自己的势力。江湖近几年兴起的几个帮派幕后人都是他。而他暗中经营的一堂会,乃是一个暗桩机构,专门刺探各地权富人物的变动与把柄,再变现为自己的好处。王爷义子,六王府大总管的身份给了他各种行事的便利,林胜可算是隐藏极深。 小郡主从未觉察,这个二师兄对她礼遇有加,看她练功从不严厉,护她出行从未逾矩,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他想要小郡主,早就想得到她,直至昨晚,才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拥她在怀里。 小郡主已经长大,她的婚嫁自是重中之重。王爷视她如己出,小王爷又岂会放开她,侯爷心里自然也是属意小王爷,却忽略了林胜,他如老鹰般的双眼,注视着王侯两府。 侯爷明白小王爷既已明说,那提亲自是顺理成章。多年来,默许小王爷对郡主的心思,自是想等两情相悦,水到渠成的一天。只是这丫头在男女之事上,似乎还未开窍,倒是个问题。 第27章 圣上赐婚 小郡主自回府就在忐忑中待了一天,她想了几个方法,好像没一个可行。既然如此,便打定主意要面对。 隔了一天,侯爷和小郡主便得了进宫旨意。侯爷对小郡主说:“别怕,爹爹都由着你。”小郡主点点头。宁氏家大业大,断也不可轻易得罪圣上、太后与六王府。她心里明白,又装出无事的样子,对侯爷嘻嘻一笑说:“爹爹放心。” 觐见安排在内宫,以茶聚的名义,太后与圣上,王爷父子均在。王爷当着太后与圣上的面,正式向侯爷提亲,并叩请圣上与太后赐婚。 圣上又对侯爷说:“王府正式提亲,侯爷可有异议?” 侯爷忙禀告:“臣就一个女儿,一切以她幸福为要。” 小郡主低头不语。圣上又对她说:“棠儿,你可愿意?” 小郡主抬头说:“臣女可以不愿意吗?”话音一出,太后与圣上一怔,御前对答可不是玩笑,侯爷立刻低声呵斥小郡主。 小郡主小嘴一撅,滚下一串泪珠,哽咽着说了一句:“前两天还梦见娘亲,让棠儿多陪爹爹,不知师兄可否看在故去娘亲的面上,让棠棠多尽两年孝?” 听小郡主提到故去的洛微公主,众长辈自是哑言。小郡主便转身双眼直视小王爷,大眼睛一眨不眨,藏着她不得已的委屈,又毫无畏惧、必要如此的坚定。 小郡主单刀直入,小王爷微微一笑,说:“小师妹一片孝心。成亲后,侯爷自是我泰山大人,晚辈当然同样孝敬。” 小王爷未说同意,小郡主未说可以。圣上一时明白过来。哈哈一笑:“婚嫁可是女子一生大事,棠儿愿多陪侯爷也是孝心可鉴。” 小郡主忙跪下禀告:“谢圣上体恤,师兄若是不肯,臣女也没有办法呢。就是辜负了娘亲,委屈了爹爹了。” 这一波委屈求全,小王爷自是明白这丫头意思,又不能显得过于强势,只得说:“回圣上,臣对师妹之心意,自是舍不得她委屈。” 太后看此阵势,便出言打圆场。说:“我看两娃儿般配万分,早些晚些也不是大事,自是先订亲,结下名份,再成亲更为稳妥。” 太后发话,圣上点头,王爷笑说:“但凭太后圣上作主。”侯爷说:“谢太后圣上体恤。” 小郡主自知无法再申辩,与小王爷双双叩谢。众人又再陪了太后扯了些闲话,才一起告退。王爷侯爷走在前面寒暄,小王爷与小郡主同排,心照不宣地慢慢拉开距离。 小王爷意味深长说:“小师妹果然机智。”小郡主抬头一笑说:“大师兄可不能以大欺小。” 小王爷深深看她一眼说:“棠儿该知道界限,我不保证。” 四人出宫门后,小郡主施礼告辞,侯爷抱拳,低声吩咐小郡主上车。一路回到侯府,侯爷又好笑又心酸。今天入宫,岂不清楚意图,打定主意由这丫头闹,一来看看她的真实心意,二来总该让她面对些事情。 长大了,天不怕地不怕,她不愿意,但明知两府关系不能硬来,太后圣上也不可得罪,她心里委屈,但又不外露,做爹爹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王爷上车就哈哈一笑,本就极疼这丫头,今天看她在圣上与太后面前装傻充愣以退为进,又不由得好笑。王爷上车前对小王爷淡淡地说了句:“由着这小丫头蹦哒,哄着点。” 小王爷低声答:“是。” 小郡主平时爱笑爱闹,可也不是个软弱的主。不服起来软硬不吃,撒起娇来王爷也得认输,逼急了她敢御前胡说。既用不得强,又不能过分,小王爷心里又爱又好笑又恨不得揉碎了她。 小郡主独自乘车,长舒一口气。她不愿意,却不能谁都替她愿意。唤念奴过来,禀了侯爷要去雪芦,侯爷知道她是想找地方自己呆着,不好不放她去,只得嘱咐天黑前要回来,命人送到雪芦,在门外护卫着。 第28章 冬至夜的花船 雪娘正在厨房忙呢,没想到小郡主突然过来,忙擦手去迎接。小郡主略略点点头,就往静室走。雪娘忙赶开打闹的孩子,吩咐婆子备茶。 静室除了小郡主,雪娘一向不让其它人进去,保持着整洁清爽,小郡主进去便舒舒服服找个地方挨着,等着雪娘布好茶。 雪娘泡好茶端到小郡主手上,笑笑说:“小郡主今天怎么有空来呢?” 小郡主点点头说:“想雪芦了,坐一会就走。姐姐可好?” 雪娘忙应:“好的,一切都好。” 小郡主喝口茶,淡淡地说:“姐姐也有不得已的原因吧。” 雪娘一怔,不知如何接下这句话。她是小王爷的人,小郡主该是猜到。 便放下茶,跪一边说:“让小郡主难过了,都是雪娘的错。” 小郡主微微一笑说:“雪姐姐不必多想。随意聊聊。” 雪娘低头说:“全凭小郡主处置。” 小郡主看着她,不语。自小在王侯两府长大,也算见过各色人等,聪明如她,也不过一问,雪娘便全盘招认。 她从未防着自己的大师兄,亦未防着雪娘,雪芦是她放松的地方,雪娘是她的身边人。那么,还有多少身边人盯着她? 小郡主放下茶杯,一言不发,起身走出雪芦,上车,吩咐回侯府。 回府便找侯爷,侯爷正在书房看账呢,看她进来,刚想问,小郡主就轻轻绕到后面搂住侯爷伏在背上。侯爷不由得紧张,忙问:“怎么啦?”小郡主闷声说:“就是想爹爹了。“ 侯爷爱怜地抚她秀发。总要长大,面对所有复杂的情况,不能护她一世如白纸,做爹爹的,到底是不忍的。 隔了一天,小郡主便恢复如常,跟着老师练琴读书,专注如前。世家女子,喜怒不外露,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存自我,不拖累身边的人。她小小年纪,就知道角力都是看耐力。 林胜那日在宫外等侯,他第一眼是望向小郡主,小脸平静,规规矩矩,看她神情林胜便一阵揪心。这丫头一贯爱笑爱闹,多大的事也没个规矩,这般正经模样,自是在她不得己的时候。 并无机会单独机会问她,林胜边策马护送王爷,心里设想种种,身份有别,只得寻机会再算。 小郡主在侯府一呆几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提去王府。白天跟着老师练琴,晚上作画,几个哥哥怕她闷着,便说起冬至亮花灯,还有外地的戏班子在水榭上搭台表演,就在水边可看,可想去瞧瞧热闹? 小郡主确实极少有机会夜晚外出,看戏也大多请了上门唱堂会。侯爷担心安全,西郊遇剌最后几个山林匪徒只说是劫财,并未供出什么,但又断了线索。但见小郡主这几天都恹恹地,又一阵心疼,便答应了,吩付念奴寸步不离,多带了一队护卫。 冬至在侯府自是热热闹闹,全府上下,侯爷与小郡主,二爷三爷全家,吃过晚饭后,又一起说了些闲话。 小郡主在侯府团聚,白天已亲手做好几道小菜,请管家送往王府。王府亦回了几道小郡主爱吃的,往年她都是中午在王府陪王爷吃饭,今年她因为要进宫请安,便偷个懒,不往王府中去了,晚上要跟着哥哥们上街玩去。 冬至大过年,倒真是热闹。兴城最热闹的中央街道,挂满了花灯,还有各种小摊,卖些小玩意和小吃。有一家才老少出门的,也有年轻男女约会的,满街人潮汹涌。 小郡主难得有机会融入人群,高兴起来,宁家两个哥哥倒是紧张,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侯爷吩咐了不许吃外面的东西,她央求了一会,才让她买了点杏花酥,又随意买了些花灯,香囊和面具。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也不精致,比起她见惯的差远了,就是讨个开心呢。 她戴上老虎面具,提着花灯,又衬着今晚她穿的红色衣裙和黑貂皮斗篷,乌黑的长发,在热闹的大街上很是扎眼,迎面而过的路人无不侧目。 身边跟着念奴,一前一后还有两个哥哥,为她隔开人流,走到水榭边,已人流如织,小郡主挤在人群中,她身材娇小,看不见什么,宁家哥哥掏出一把银子,往后一抛,喊一句,后面掉银子啦。前面的人群便自动散开,小郡主乐不可支,忙上前站在石墩子上,这下,可看清了。 水榭上的戏台虽不宽阔,但极具民间特色,正演的戏目是武生打戏,水边一片叫好声。小郡主跟着叫了几下,便四处张望起来。一个红衣女孩戴着面具又总是过于亮眼,两个哥哥提高了警觉,幸好护卫也跟上来了,小郡主身后围了一圈人,让她在前面开开心心地看戏。 今晚过节,水榭便不许民间小船入水,水面都是表演的花船,小郡主站了一会,只风其中一条划到小郡主前面,船上的男子随即施展轻功上岸,众人一片惊呼,小郡主定睛一看,竟是小王爷。小王爷对宁家哥哥点点头,就拉起她再次跳上花船。 两个哥哥来不及拦住,只有念奴跟上了。小郡主未反应过来,便已落在船上,她不禁挣扎,小王爷朝念奴摆摆手,转头柔声对小郡主说:“这儿看才好呢!” 这时天空中砰的一声,燃起了烟花,花火绽开,在黑夜中无比绚丽,一朵又一朵,照得水榭两岸一片明亮,人们纷纷抬头惊呼。小郡主不禁也抬头仰望,忘了上船一事。小王爷绕到她身后,轻轻将她面具拿下。 烟花下一张俏脸,满眼开心,笑容灿烂。好久没见到烟火了,在船上看又是不同,天下星火闪闪,水上倒映出光亮的影子,仿如置身花镜,如此绚烂 小王爷在身后双臂轻轻环绕着她,拥在怀里,小郡主不肯,小王爷在她耳边嘘一声,说:“快看!”又连着放了几朵,水榭旁的人们发出更大声的欢呼声,小王爷轻轻地说:“棠棠,真的要拒绝大师兄吗?” 小郡主挣开怀抱,嘴一撅,点点头。小王爷微微一笑,柔声说:“不着急。”小郡主抬头,烟火下的大师兄,少了往日的威严感和凛人的气势,像个温良的大哥。 小郡主有些愣,这时另一条花船传来两位哥哥的呼叫声。小王爷拉她跳进花船时,两哥哥就吓到了,虽说是小王爷,但这郡主妹子可不能出任何事,马上跳上随后的花船追上来。 小郡主朝两位哥哥摆摆手,报个平安。转脸说:“谢谢大师兄,我要回去了。” 小王爷怜爱地刮下她的鼻子,说:“练功还是不能偷懒的,记得。” 小郡主点点头,船靠岸,小郡主忙下船,两哥哥直视小王爷,一言不发。 小王爷目送小郡主上岸。无论如何,他再次拥她在怀里,属于他的小丫头,从她五岁第一次让他抱着开始,她怎么还不明白,初见之欢的欢喜,抱在怀中的魔力,早已在他心里种下因? 第29章 林胜在暗处 小郡主登上马车回府,暗处还有一个人在,是林胜。 从她走出侯府时他就暗中盯着,在水榭旁更目睹她上了小王爷的花船。心里百般滋味无从发泄,小王爷可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她身边,看着她,拥着她,始终是小王爷的特权。 小郡主一路回府,心里回荡着那夜空中美丽的烟花,水里璀璨的倒影,两岸人们的欢呼,她喜欢这氛围,今晚的大师兄也不那么咄咄逼人,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船上呢? 自雪芦之后,小郡主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眼中,也许王府,包括侯府,大师兄,师傅,甚至林胜。还有身边的人,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以达到他们的目的?她心里抗拒,却又只能装作不动声色。 回到侯府,小郡主说累了,请宁家哥哥去叩安,自己返回房中。宁公子略略说了一下今天小王爷出现的事,侯爷面色如常。小王爷一向作风强悍,对着小郡主不能用强,也算难为了他。 至于能不能得到棠棠的心,是他的本事了。 林胜回到府外住所,跟随王爷多年,除了在王府有独立院落,府外的宅子王爷赏了两处,丫头婆子侍卫侍妾一概不少。在他身边最久的,是一名唤颜姬的女子。 颜姬看见林胜回来,立即为他宽衣解乏,林胜今年亦二十有七,长年练武,身材高大,面容方正,自有一股英武之气。跟在王爷边多年,处事心计都得真传,而他深藏不露的心思,才令人多年来,忽略他的出众。 颜姬亲自布茶,林胜一言不发靠在榻上,看了一眼茶碗,遂吩咐上酒。颜姬忙换上酒盏,林胜一杯尽饮,搂过颜姬,埋在她项脖亲昵。 颜姬侍奉他多年,自是知道如何迎合男人。缠绵之时,林胜却又停住,再倒满一盏酒,低声吩咐,叫佟姐。颜姬诧异,不敢违背,忙下去。 不一会,一名全身素黑打扮的女子便进来,奇异地用头发遮住半边脸,约摸40岁左右。进来后行礼,站于一旁。 林胜低声问道:“事情怎样?”女子点头:“按主人吩咐的做好了。” 林胜点点头,面色阴晴不定,突然将酒杯砸碎。女子面不改色,说:“主人还需耐心。” 林胜喃喃自语:“亦有十年了。” 女子缓声回应:“还未到时机。一堂会还需做大,主人并不想再屈居人下,这一天不会太远。” 林胜抬头双眼如老鹰般闪烁,低声说:“辛苦佟姐了。” 这名叫作佟姐的女子,本名佟慧,是林胜一次秘密任务中暗中救下的女子,只是伤着了左脸,所以常年头发遮半面。聪明擅权谋,多年来林胜暗中经营的暗桩和帮会,都是佟慧在打理。早已是他的心腹智囊,林胜救了她,她便奉献出一切,包括她的命。 佟慧沉默了一下,又说:“小郡主,冰雪聪明,男女之事,却还未懂。主人也不必急。” 林胜冷声道:“她懂不懂又如何?由不得她作主。” 他伴着小郡主长大,目睹她的一颦一笑,美丽,纯真,聪慧,哪个男人会不动心?哪个男人不想占为己有? 王府不会放过她,林胜又岂会不清楚。而他既不想久居人下,又不舍得小郡主成为他人首藏。唯有耐心,唯有耐心。 第30章 小郡主长大了 自从小郡主立心警觉起来,小郡主不动声色地细想了一遍身边人。 两个从小带她的嬷嬷,应该只是侯爷的人,会将她的所有禀告侯爷。念奴从小伴着她,更亲近了解,应该是她的人。其余的丫头婆子,难以分辨,但亦都清楚她的日常起居。 至于王府,更不可轻信所有人。师傅师兄林胜都疼她,但断不会由她作主婚嫁。有雪芦的教训后,身边的人和事都得自己当心。 多年来在王府学武学功课,还有一样功课她可是偷偷练习了,便是易容术。偶尔在外面书院的杂书中发现有此秘术,自是带回去认真看了,暗暗修习了一番,除了念奴,无人知道她懂此术。 她以前只觉得好玩,哪天用来吓着身边人。如今更觉得是保护自己的手段。如果有一天用得到,那就是需要的时候。 小郡主心里默默做着最坏的打算。侯府纵是护她,但难保会拖累爹爹与宁氏。打定主意,她倒是心里不再难受,爹爹说得对,生于王侯之家,她有自己的责任,亦有自己的命运。既然无从躲避,那就面对吧。 小郡主照常在王府与侯府间走动,练功没耽误过,刀、剑、内功飞速进步,比从前更认真刻苦。林胜陪她练功,也感受到小郡主以前未来的煞气。 王爷何尝看不出,这丫头看似和以前一般爱笑爱闹,往来练功也积极,但与王府保持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距离,眼睛里少了调皮,多了沉静。 王爷心里明白,小丫头开始长大了,少了亲眤,多了提防,到底,她心里是不愿意的。 正如林胜所说,她愿不愿意又如何,男人不在意过程,只在乎结果。王爷父子的笃定,不过是知道两府关系,她亦轻易挣脱不了关系。 已是隆冬,初雪过后,雪便一场接着一场,兴城在雪的点缀下,平添了几分诗意。 后院挺大的荷池到冬天便光秃秃,早已结冰,可以玩冰嬉了,林胜一早便仔细检查,力求平整,保证她的安全。 她可是小时候一踩上轮子就会玩的主,每年冬天都最喜欢了。红色衣裙羽绒衬裤,白色羽绒小袄,长发扎着多股小辫,简单点插着珠花,婆子们侍候着换上冰鞋,一点不怯,站起来就直着滑出去。 冰好,她先滑了几圈,再单腿飞滑,旋转,旋飞起来再平稳落地,丝滑得像会飞,尤如一只美丽的冰蝴蝶,翩翩起舞,在阳光下的冰面美得让人心醉,远远观之,就足够深深爱上她。 王爷和小王爷可是最喜欢看她冰嬉,林胜与关爷一旁站立,王府的管事,下人们也围了一圈,在冰冷的空气里,她尽情地玩着,看的人可是心都被她融化了。 划了一柱香时间,小郡主慢慢停下,念奴立即给披上斗篷,换好暖和的软毛靴子,她便笑着朝王爷跑去。 在廊亭里看着的王爷,不由得伸开双手,小时候她冰嬉完跑过来,王爷总忍不住抱抱这小小的身体,给她暖和一下。小郡主跑到王爷面前,就站着,微微笑,唤声师父师兄。 王爷也微笑把手放下,吩咐进内室。小王爷上前,双手握住她小手,关切地问:“可冷?” 小郡主轻轻把手抽出来,嘻笑说:“不冷。” 关爷早已叫人备好姜汤热茶,小郡主随师父师兄入内,坐下乖乖喝完姜汤,小时候的她,每次滑完,师父总会赏,珠钗翡翠,她不在意,多是些有趣好玩的东西,能搏她一笑。 今年的赏赐,竟是一幅她小时侯画过的画,画功稚嫩,画纸已经泛黄,画着师傅指导她练功的场景,画中那个小小的女娃,已经十五岁了,师父竟保存了十年。 小郡主拿起画,微微红了眼,走到师傅面前,轻轻跪下,喃喃唤声师傅,脸便伏在王爷膝上撒娇。 王爷轻抚她秀发,说:“一转眼就长大了。” 小郡主心里一酸,她到底年纪小,又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师父师兄,心里再怎么不愿意被安排,也断不了这么多年的情分。 王爷又怎会不清楚这小丫头的脾性,哄着她玩总是乐趣,收她的心也不是难事。小郡主埋着脸,低声哼哼几句,就不愿起来。像小时候般撒着娇,耍着赖,王爷微微笑,却由着她。 小王爷上前扶起她,刮她鼻子,叫羞羞,再轻轻拥她一下。这次她没有挣扎。 王爷何等之人,多年来的朝堂上谨小慎微,周旋各方势力,在王府中则是说一不二的主子,即便小王爷也得低头听吩咐。只有小郡主,在王爷跟前长大的小丫头,王爷偶露温和。确实是打心眼里疼她。 第31章 小郡主生辰 年底最后一个重大日子,是小郡主的生辰。侯府早早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 十五,女儿家的及笄之年,宁氏女儿初长大,一周前便已张灯结彩,侯府内布置一新,宫里的赏赐也比往年早些,圣上与太后的礼物要到当天,但内务府的一早就便到了,照常是五色绸缎,如意,玉碗玉盘玉筷子,半整之年,数量比以前翻了一倍。 生日宴侯爷交给三爷和几个侄儿操办。三爷的意思是好好操办一番,一来女儿家十五是重要日子,二来棠棠这年来经历的事多了,让她开心一下。 侯爷点头,吩咐也不可过办。小郡主也不喜欢奢华的东西,备些热闹有趣的就好。 三爷笑笑说:“特意请了外地的戏班子,都是耍得好玩的,雅乐各式表演也得有,棠棠毕竟长大了,也得请些女公子们过来聚聚。今年的菜式打算以淮扬菜为主,口味清淡适合女娃们,再备上各式甜品。府内好好热闹一番。” 侯爷说好,只说各府送的贺礼必须登记好,加倍回礼。三爷应了。宁氏不缺钱,送什么都回得起,来了就是贵客。 因为今年可以多请朋友们,小郡主开心地列了张宾客名单,包括秦青在内的小姐妹,书院的书友,十数个女公子。 其余的宾客就侯府负责。圣上与太后不便前来,定会派代表,小郡主的姨亲表姐妹们与兄弟们,王府王爷父子,还有宁氏本族来客,就已占大半,宁氏在商场上多年的伙伴早早已送来贺贴贺礼,也只回礼,一律不到宴会,侯爷的意思是,多点年轻人,让小郡主多多自在些。 生辰当天,宁府开门便已放礼花礼炮,也按侯爷的规矩,搭下喜篷施粥,为小郡主积德求福。里里外外的排了许多人,今年不仅施粥,还派糖果和米面,分发给小孩和老人。 前几天开始送来的礼品便已堆积成山。小郡主按往年惯例,挑一两件,其余的入宁氏库房。 早上,小郡主先去请安,给爹爹叩了头,给娘亲上了香,侯爷看着眼前的小郡主,心里感伤,洛微公主离开十年了,小郡主长大了,大抵她娘亲,在天上也算安慰吧。 小郡主下跪双手奉上茶,侯爷喝过,柔声说:“乖。” 小郡主便伏在侯爷膝上软软喊声爹爹。侯爷拍着她背哄了一会,正式将今年的生辰礼仪交她手上。郊外一所庄园,以她名字命名的东郊海棠别苑,小巧精致,既有亭台楼阁,水榭花园,又有书房马房,侯爷亲自画的图样,二爷监工设计的。 侯爷象征性地将钥匙交到她手上说:“你名下的宅子也不少,但今年的这个特别些,由着你想怎么弄,只是一个,不准胡闹过了。” 小郡主右手接上:“女儿叩谢爹爹。” 侯爷又拿出一支金步摇说:“别的也都是身外物。你娘亲的簪子可以随身戴,便亲手帮小郡主插上发髻,端详着说:“好看。” 按惯例,王府会在晚宴前略早到,王爷父子与林胜同来。小郡主给王爷叩头奉茶,王爷今年的贺仪是一件珍珠衫,每粒珠子都极圆润雪白,用金丝线,经能工巧匠串成串,再互相连结成云肩的式样。光珠子就有数百颗,更别说手工奇妙了,可算是件少见的奇珍异宝。 侯爷知道极其贵重,忙对王爷抱拳说:“小女娃儿,王爷贺礼太重了。” 王爷哈哈一笑:“多重的礼也不如棠儿珍贵。她都担得起。” 遂命人为小郡主穿上。粒粒晶莹的珍珠衫套在她的红衣外面,看着红白相间,又散发出柔和的珠光。她整个人就像在月光里,看的人都一时呆住了。 小郡主伸开手臂,轻轻转动,珍珠晃动,发出轻微而悦耳的声音,王爷连说:“好看得紧。” 小郡主再次跪下谢礼。小王爷送的是北疆军营的令牌,持牌者可得将士生舍生守护。小郡主一时愣住,不由得抬眼看侯爷。侯爷知道这份礼的重量,忙说:“这不能,棠儿她一个女娃,军政大事,当不起。” 小王爷笑笑说:“只是一个承诺,尽我一生护师妹周全。”小郡主只得接过,施礼回谢。侯爷清楚,王府两份礼物的重量,再次向王爷请茶。 早上内务府已送来宫里贺仪,但今年十五半整不一样,圣上和太后又另送贺礼,圣上再赏了棵红珊瑚,乃东海的进贡,红如血,极其珍贵。太后是一对玉碗,贺小郡主及笄之年。众人跪谢。 随后宫里的晚辈,小郡主的表姐表兄,堂兄堂姐,平时交往的女公子们陆续到,宴会开始,长辈们居上座,姑娘们居中间,公子们居末座,举杯三巡后,长辈们便先离席,公子们换别室再聚,宴会让给年轻的姑娘们自己闹去。 今晚的菜式可是特意为女公子们设计,精美好看,又口味清新,各式甜品茶点上个不停。小姐妹们好久没聚一起畅聊了,看完表演,听完曲,又行起了酒令,今晚的酒是侯府特意订制的果酒,比一般的更淡,小郡主酒量极浅,略略喝过几杯后,就改喝茶。 这一晚,侯府张灯结彩,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没有长辈和异性在,姑娘们私下里可都是爱笑爱闹的,聚到亥时才散,各姑娘均略带酒意,逐一与小郡主拥抱过,才在大门前登上车驾,小郡主送完,便听到小王爷轻轻唤她。 原来小王爷一直在车驾内,停在侯府不远处。目睹小郡主送完客,才再出来。 小郡主眨着眼睛看着小王爷,说:“大师兄还没走?” 小王爷笑一下,把她斗篷拉好,说:“小丫头,喝多没有?” 小郡主摇摇头,小王爷又说:“开心就好,回去吧,早点歇着。”又轻轻抱抱她,低声说:“生辰快乐。” 小郡主转身回府,小王爷目送她进去,心底一片渴望,又清楚不能用强。转身上车离去。 第32章 老和尚出现 一夜无话,小郡主也是乏了,嬷嬷侍候好更衣,倒头便睡。 今晚的欢歌笑语是她好久没有尽情过的开心。同辈的姑娘们笑闹着,像无忧无虑的小时候,无须担心长大后的身不由己,无须为家族为各种关系牵扯,只是自己,只是自己。 大早上,侯府门房打开大门,门外竟已站着一个老和尚。老和尚双手合十,低声说:“请禀告侯爷,老衲想见见小郡主。” 门房愕然,看老和尚衣衫极旧,但也整洁,约七八十的模样,仙风道骨,不敢得罪,慌忙报了管家。 管家可是在侯府多年的,自然知道老和尚这一因由,忙跑到大门前迎接,让小厮快报侯爷。 再领着老和尚来到正厅。 侯爷听闻也吓一跳,顾不得其它,马上前往正厅相见。确实是当年的老和尚,十五年未见,容貌亦未改变太多,侯爷激动,忙施礼说:“大师,您终于现身。多年不见,可好?” 老和尚双手合十道谢说:“谢侯爷,十五年白驹过隙,今日来寻得故人,望侯爷让老衲见见小郡主。” 侯爷忙答应,吩咐叫人唤小郡主,又忙请老和尚坐下喝茶,忍不住说:“当年小女得大师点拨,一直没机会拜谢。请大师必留多些日子,宁氏得尽故友之谊。” 老和尚微笑不语。不一会,小郡主就到了。昨晚开开心心睡着了,早上气色极好,大眼忽闪,脸泛微红,上身一件玉色云锻小袄,下身一条湖蓝色波纹长裙,扎着云髻,插着她昨儿得的娘亲的金翠步摇,身材娇小,清秀挺拔。 先是进来喊声:“爹爹。”再对着老和尚施晚辈礼。老和尚站起,双目直视小郡主,喃喃一句:“阿弥陀佛,十五年,故人如初见。” 小郡主目光与老和尚相遇,大吃一惊,心里觉得见过,又说不出来哪里熟悉,那感觉并不茫然,反而如见老友般的心安。 她也听过侯爷说起老和尚在她满月宴出现过,知道自是这位了。聪慧如她,不禁红了眼眶,又跪下拜倒说:“大师,可来看棠儿了。” 老和尚忙扶起小郡主,双手合十再低声回:“有缘总会相见。” 侯爷眼看小郡主,突然明白老和尚当年所说“故人”二字,女儿长大后也才第一次相见,但两人神情,都似乎并不是生人。可真真是奇啊。 小郡主如见长辈一般,扶着老和尚落座。老和尚待小郡主明显是平辈之礼,而小郡主执的是晚辈之礼。 老和尚对小郡主说:“小郡主聪慧过人,因由无须明说,心下自有答案。” 小郡主点头,微笑说:“大师好久不见,身体可好?” 老和尚点头,又回头望向侯爷,双手合十说:“侯爷将小郡主教养得极好。今日所见,小郡主往后,她定能解。” 老和尚说得含糊,侯爷一时未明白,只得说:“请大师多留几日,指点小女。” 老和尚谢过,不语,又唤小郡主上前,低声说了一句,便合十告辞。 侯爷刚想挽留,小郡主便向侯爷摆摆手。亲自送老和尚出门。 侯爷坐立不安地终于等到小郡主折返,忙拉住她小手说:“棠儿,可有事?” 小郡主摇摇头说:“我也不明白,总觉得见过,但大师说不问因由,我便不问。” 侯爷又问:“最后大师可说了什么?” 小郡主若有所思地说:“大师说,凡事由得我自个,不必拘着。” 侯爷心想这该是个吉言吧,当年老和尚说的爱满招损,亦不知化解多少,今日到来,倒是未说什么劫数,侯爷又略略定些。 小郡主不明白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佛法无边,皆为因果,既然有缘,自是熟悉的,便不再追问。至于老和尚最后那句,倒是与小郡主心思一样,尽力吧。 第33章 初见静能琴师 生辰过后,一切如常。侯爷略略宽了些,允许小郡主外出多些。她也很少乱跑,不过是去书院听先生讲些讲课,与几个女公子一起练琴。 秦青的琴技与小郡主两个风格,秦青格律严谨,技艺精湛,小郡主姿意洒脱,更有共情。两人互相欣赏,常一起切磋。 侯府的郡主,朔国巨贾的女儿,总是更招人注意些。小郡主听从侯爷吩咐,出门的车驾不用侯府的标志,对外自称姓海。身边也总是念奴陪伴。 这天秦青让人带了书信过来,明日书院请了着名的琴师静能师傅过来抚琴,问小郡主可有兴趣一同前往。小郡主便回信相约一起。 静能琴师可算是朔国鼎鼎大名的琴师,多年来一直各处游历,撰写琴谱,据说琴音高山流水,难得一闻,他的作品算得上广为流传,小郡主看过琴谱,却未有机会听他抚琴。遂很有兴趣现场得听。 大早便换好学子服,素衣素帽羽绒小袄,黑貂皮斗篷,乘车前往书院。因为静能琴师过来,大早便来了不少学子,而学堂内挤不下那么多人,大多只能站在外面院子里安静等侯。 小郡主与秦青已经留了座,穿过人群,两人便在学堂里见到。拉拉手,相视一笑,坐等大师现身。 不久,两个琴童便上来摆好琴,点好香案,便准备完毕,倒是简练,并无大多名家的花哨,大师果然都是素简。 不一会,静能琴师便现身。 一身白衣,身材清瘦,气质清冷,看年纪也不过是二十多,小郡主还以为是个年纪稍大的琴师,更加好奇。 静能琴师并无二话,坐下,定神,就开始抚琴,手指行云流水,却无须更多炫技,一曲《塞外江南》如清冷的空气中飘着桂花香,一幅冬去春来的画卷徐徐展开。抚毕,又一首《出鞘》顿时感受到那边关的金戈铁马,苍茫而激奋的情绪,身未至,心已往。 学子们都被琴声倾倒,学堂内雅雀无声,小郡主心内赞叹,好久没听过如此高雅的琴声了,在琴声中相遇,又令人无限感动,不由得微微红了眼眶。 良久,学堂内才响起一片掌声,静能站起,鞠一躬,一言不发,便退回内室。学子们不愿散去,等了良久,琴童再度出来说:“感谢大家,先生已演奏完毕。”大家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秦青拉着小郡主一起换到书院雅室喝茶,秦青说:“静能琴师早已超脱琴技,姿意内心,妹妹你定比我更喜欢。” 小郡主点头说:“大师化境,可惜没有机会请教呢。” 秦青笑笑说:“定有机会的,高山流水会知音。” 两人又拿出刚才静能琴师的琴谱,共同合奏,小郡主觉得《塞上江南》感觉要更好一些,《出鞘》似乎离曲中所意更远,两人分讨论边弹奏,总有些地方跨不过去一般。 没想到悠扬的琴声竟引来静能琴师,他本来正在院长的陪同下准备离开,又在楼下听到雅室的演奏,不禁驻足听了一会,院长便邀请他一起前往雅室。 小郡主与秦青看到静能琴师均大出意外,忙请进雅室,就两首曲子请教了一番。 静能想了一会,淡淡地说:“两位音律指法都无问题,只是曲意还未达到,故有些情绪不能臆想,便像跨不过的山海。” 又看着小郡主说:“小公子指法更有大张大合之感,敢问师从哪位?” 小郡主施礼说:“天份有限,有辱师名。” 静能微笑点头:“小公子从小得名师指点,环境想必也是优喔,《塞上江南》诗情画意,曲意中一股清冷谓叹,公子此时未能领会,或假以时日,机缘适时,亦可补到这功课。” 顿了一下又说:“《出鞘》中的边关气象和豪情万丈可能对两位公子都是隔阂,也不紧要,挑适合自己曲目就好。” 小郡主与秦青心中认同,双双回礼:“谢静能琴师教导。” 静能回礼,又看了一眼小郡主的琴说:“是好把琴,也融心意,小公子定将用好。” 说完便欲离开,小郡主自知失礼,又不禁问了一声:“请问可有机会请教大师?” 静能微微笑,点头:“有缘再会。” 目送大师离开,小郡主仍心里荡漾,技艺到一个高度,都很朴素又言之简洁。 秦青看她沉思,不禁笑笑说:“可见妹妹是顶喜欢静能琴师的技艺呢。倒是没想到,琴技如此高深,却又如此年轻。” 小郡主听罢更恼道:“是呢,我也不知道老了能不能到这个层次?” 秦青刮她鼻子说:“妹妹不会老,到八十还好看呢。” 两人又说笑了一番,才一起收拾好离开书院。 第34章 市集偶遇 小郡主回家便再刻意练习两首曲目。想起静能琴师的话,深知自己欠在经历与情思上。想了一会,又在书房找了些边塞的书,翻看了几天。 又想起静能说过:假以时日,机缘适时,亦能补到这功课。便知道曲中意也并不是用功的事。遂放开。唤念奴,出门逛去。 正好侯爷二爷三爷均不在府中,她便报了宁家大哥,大哥要陪,小郡主不肯,最后妥协说,叫人远远跟着就好。毕竟过了十五岁,也不好像小孩般管着不让外出,大哥无奈,只好允了。 换了出门的学子装,便坐上没有侯府标记的马车来到市集中,小郡主忙跳下来,拉着念奴三转两转就融入人潮中。 正是歇日,市集上人来人往的好生热闹。都是卖些她见过的小东西,都不稀奇。逛了一下,便在水榭边的画摊边坐下,看人家现场画人像。念奴一边站着,几个侯府的护卫远远跟着,不敢打扰。 天气不冷,又无风,冬日暖阳,晒得身上暖得很,看了一会她便想眼皮打架,便手托下巴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 过了好一会,听到念奴轻轻唤郡主,才睁开眼,画摊前竟站着前些天见过的静能琴师。 小郡主脸一红,忙站起施礼。静能琴师笑笑,便把画架上的画作递给她。小郡主好奇接过,竟是她刚才打盹的样子,小郡主脸更红了。 静能施礼说:“看小公子惬意得很,不由得画下,万望海涵。” 小郡主忙还礼说:“谢谢大师赠画。大师今天可是得空出来一逛啦!” 静能一笑:“天气好,走走看看,昨日听书童说张婆子家的芋圆好吃,正想去试试,小公子可有兴趣?” 小郡主说好啊,便不推辞,跟着静能走了一会,就看到张婆子的店名。小小的一家食杂店,食摊上张婆子一家在忙,临街露天摆着几张简单的竹桌椅。 静能抬头问小郡主:“可以吗?”小郡主点头。静能便自然地坐椅子上,喊张婆子:“两碗芋圆,一碟炸芋糕,一碟花生。” 念奴看了一眼竹椅,马上掏出帕子擦了擦,小郡主再坐下。静能看在眼里,微笑不语。 不一会,东西便已摆上,都是市井粗食,小郡主平时哪有机会一试,便手执调羹试了下碗中的芋圆,粉糯香甜,用料朴实,入口虽无特别,但也过得去。小郡主微笑地吃了一个,便放下餐具。 静能倒吃得津津有味,也不劝说,自顾自吃完,又拿起筷子夹起炸糕说:“炸芋糕沾上辣酱可真是绝配,小公子不妨一试。” 小郡主又好奇了夹了一块,尝过,香香脆脆又有些甜辣,确是她平时没吃过的味道。便笑笑说:“好吃。” 两样东西也都试了一下,她平时吃的东西都极精细,难得一试民间小食,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静能看了她一眼说:“小公子想必不太习惯外面的吃食,市井庸常,凡夫百态,细细观察,都有助于小公子琴技画功。” 小郡主脸一红,知道是对的。她的身份,两府看得又严,又有何机会外出看市井世态? 吃完结过账,两人又走了一段,才告别,小郡主施礼说:“希望下次可向大师请教琴艺。” 静能意味深长一笑:“世间声声,凡此种种,都是琴声。”遂扬长而去。 小郡主拿着静能画的她,心里不禁一阵佩服。静能琴师不仅琴弹得好,画画得好,对事物的观察也有独特之处。 念奴轻声说:“郡主不常吃外面的吃食,可有不舒服?” 小郡主摇摇头,叹息一声,对于静能琴师,她就是个养在笼子里鸟,自然不知天辽阔,又如何理解得了曲中之意?大抵是无资格与他坐而论道吧? 第35章 矿场上的人 小郡主回家又呆呆想了会,以她的聪慧又很快想明白。人各有命,若然不安于命运,与环境对抗,便需要极大的能力,能力未够时,还需顺势而为。 老和尚临走时说的那句“凡事由她自个,不必拘着。”大抵也是如此。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每个人所处的环境千差万别,倒也不必比较,若是琴注定弹不到一个境界,也无碍于喜欢,且是一个乐子。 想明白,她又开开心心做自己喜欢的事,三分钟热度的玩玩这个,弄弄那个,这天,听说郊外又采了个新矿,又硬要跟着侯爷去看。 这次新矿在远郊一座荒山里,山高路远,侯爷那天又因宫中娘娘生辰订做金饰之事传入宫,不能亲陪她去,又拗不过她,无奈同意她可以跟着几个哥哥去,仔细吩咐了换男装,不得露身份,只准看看,不准入矿洞。小郡主忙应了下来,换了衣服就跟着哥哥们出门了。 距离远郊还有段距离,她想骑马,被拒绝,只得乖乖坐在车内,一路山路颠簸,人快散了架,小郡主倒是兴致勃勃。山景,小路,绿树,白云,都觉得与城里比别是一番景致。 走了一半,哥哥们怕小郡主累了,便选了个茶寮停下,让小郡主出来舒展下。她跳下车,身穿普通男装,头发盘起,戴上帽子,半张俏脸被挡,倒是不太像她了。哥哥们查看了下周围,该是没事,便让她去茶寮坐会。 念奴也穿着男装,唤店家上了热水,拿出自备的茶叶和杯子。小郡主问哥哥们,这山路可是采矿才有的?哥哥们告诉她,通常为了新矿得开掘一条山路,这条路也是他们宁家所开。 开路成本极高,但为了采矿也是必要。有路,深山里的人家才可以出行,或给矿上做工,或是做个小买卖。 小郡主瞧着茶寮生意清淡,怕也不会好生意。老板是一对老夫妇,带着一个小娃。便问了几句,原来老夫妇的两个儿子都在矿上做工,他们带孙子,闲着无事,老夫妻便开个茶寮帮补家用。 小郡主便示意念奴放下两锭银子,老夫妻吓一跳,可不敢收,一壶茶几文钱,平时一天可能几文钱都卖不到的。几个哥哥忙让收了,又笑笑对小郡主说:“银子小事,就怕吓到了。” 小郡主点点头,老夫妻对着她双双拜倒,口里叫着活菩萨,小郡主摆摆手,忙让念奴扶起,继续上车赶路。 钱财对于她来说,并无概念。宁家哥哥担心念奴带的钱不够,又给了一个钱袋她。 又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矿场。第一次见到新打的矿洞,洞内并不大,先用吊车将人放下到一个深度,还得再走一段,黑乎乎的全靠矿工人肉搬运。小郡主好奇地看着堆积成山的原石,听哥哥们说,矿洞极深,搬运不易。 数十个矿工们长年劳作,身上脸上全是泥,双手又黑又粗,脸上看不见人样。看到他们一行人到来,管事的忙叫跪倒行礼,小郡主哪见过这场面,只呆呆地看着。几个哥哥知道她吃惊,忙挥手让起来。 管事忙殷勤让到账棚里休息,一旁侍候着说:“听东家吩咐。”冬日里,也紧张得满头大汗,生怕几位公子挑一点毛病,让他们失了营生。 小郡主穿着男装,跟在几个哥哥后面,像个小侍从,本不招人注意,但刚进凉棚念奴便铺好坐垫让她坐下。管事不禁抬眼一看,大公子便呵斥一声。 几个哥哥问了下采矿进度,又问了下矿工状况,管事一一答了,照这进度,还得加派人手。大公子问矿工容易招到不,管事说,也不难,都是山民,有个工钱都肯干。 又犹豫了一下说,说前几天塌了方,几个工人受了点伤。宁公子忙问严重不,管事忙叫几个受伤的矿工过来。 三个人,两个瘦弱的二十岁模样的伤轻些,一个壮实的二三十左右的伤重些,蹋方时,壮汉护着两人,自己砸到了头和腿。 小郡主不由得上前看了看三人的伤。宁家哥哥本拦着,小郡主低声说:“没事。”她看过些医书,又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问了壮汉可有视力模糊,头晕头疼?壮汉摇摇头,又看他腿包扎着纱布,已血色鲜红,忙对管事说,叫人来重新清洗伤口和包扎。 又让念奴又给了伤者每人两锭银,算是矿上的赔偿,这是笔天价一般的银钱,矿工们目睹纷纷下跪,大公子又叫人买些酒肉上来慰劳加餐,众人感激涕零。 壮汉腿有伤,行了一个单膝礼,站起来的他身材高大,亦不像当地山民,小郡主点点头,时侯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她自出生以来,大多时候在侯府王府,难得外出,外出也就书院皇宫,哪曾真看见这艰苦劳作,一时之颇为开眼,又细细问了宁氏矿产的分不和经营,一路听着回到城里。 第36章 秦青府上出事 侯爷见郡主一行人回来,略略听了下情况,又问郡主山路可累? 小郡主摇摇头说没事,几个哥哥笑笑说起小郡主给银子的事,侯爷笑笑不语。她难得外出,她愿意给多少都无妨。 小郡主又对侯爷说:“今儿才觉,爹爹四处外出打理生意,很辛苦的。” 侯爷怜爱地说:“爹爹不辛苦,就是太少陪你。” 小郡主呐呐地说:“棠儿也帮不到爹爹什么。” 侯爷心中一酸:“傻孩子,你一个女娃儿,开开心心的就是帮爹爹了。” 小郡主才扬起脸说:“我也想为宁氏挣钱。” 侯爷乐了:“好,以后票号交给你。矿产和码头航运需四处去,你一个女娃儿太辛苦。就让你哥哥们打理。票号你只需好好经营就好。” 父女俩又说了些话,侯爷一向当小郡主未长大,满十五周岁了,倒是不太一样了,她得开始面对自己的命运,也得开始理解活在世上的倚靠。 这天在王府练功,王爷看她打了套剑法,说了几个要点,管家关爷上前,王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王爷便吩咐小郡主自己练,随关爷离去。 小郡主按王爷要点又耍了一遍,问林胜:“二师兄,可是对了?”林胜点点头,唤她过来歇着。婆子递上擦手巾,擦干净手喝茶。林胜突然淡淡地说:“生辰,也没送份像样的礼物给你。” 小郡主微笑说:“二师兄送的剑谱我可是有看呢。” 林胜每年送的生辰礼都刻意低调,剑谱亦符合他的身份,却不是他真心想送的东西。林胜看着她又说:“二师兄想送你份特别些的。” 小郡主奇怪:“生辰都过了呢,二师兄是说明年吗?” 林胜笑笑,刚要说点什么,仆役就过来,代王爷传。林胜点点头,转身对小郡主说:“乖乖的,再练下心法。” 小郡主含笑应了,林胜便匆匆离去。练完歇了一会,也未见师父和林胜回来,便往书房走去。 刚到院前,便远远看到有人跪在书房外庭院中。门后的护卫见小郡主过来,忙拦着说:“王爷在忙公务,小郡主请先回。” 小郡主好奇地看了一眼,大吃一惊。跪在地上的像是秦青的父亲,秦家世伯在木兰秋猎时见过,秦家诗书世家,秦世伯亦是世家袭侯位,官职尚书。 小郡主不禁问:“秦世伯什么事?师傅可在?”护卫不语,也不见林胜出来。小郡主不禁担心,秦世伯也是上了年纪之人,听秦青说过近年来身体不佳,腿脚也有疾。时值冬季,跪在冰冷的地上,可受不了啊。 小郡主便假意喊了声师傅,晃开护卫跑入院中,欲扶起秦世伯,秦尚书只低头不动,只听得王爷在书房冷冷地叫了声:“棠儿进来。” 小郡主只得入内,王爷坐于书桌后看公文不语。小郡主小心问:“师傅,秦伯伯怎么啦?” 王爷面色如常,只淡淡地说:“练完功了吗?回东院去。” 小郡主虽见惯王府官员往来,亦一向回避。只是秦青到底熟悉,秦世伯跪于此,于心不忍。又轻轻说:“秦伯伯腿脚有疾,地上阴冷,请师傅恕了。” 王爷面色一沉:“大人的事,小孩子莫多言。” 小郡主忙端起茶杯跪一边说:“棠儿求师傅,秦家姐姐待我如姐妹。” 王爷不语。突然厉声发问:“师傅平时怎么教你?棠儿做错事,东院全部要罚。”小郡主一惊,这话的意思莫不是秦府都出了事?心中不禁慌张。 王爷瞧她面色转变,又冷冷地说:“师傅自是娇纵你,但前提是,想娇纵你。”王爷待她多和颜悦色,从不让她看到翻云覆雨的一面。这话像是提醒,却更像告诉她真相。 小郡主只敢跪着不起,王爷拿起她手里的茶杯,缓声说:“秦府抄家,已不可改变。秦家想求的不过是家人无事,怕也是做不到了。” 小郡主听如晴天霹雳,她到底年纪小,腿一软,便抬头望着王爷,一脸不可置信。 王爷淡淡地说:“回东院待着。” 小郡主不起,呐呐说:“师傅可有转寰余地?会牵涉到秦青姐姐吗?” 王爷不语,吩咐关爷送小郡主回东院。 小郡主知道再无法劝到。起身出去,见秦尚书跪在院中一动不动,心中悲悯,出得院门,眼眶一红,便求关爷说:“请关总管替秦世伯拿两个蒲团,他老人家腿脚不好,怕是跪不了太久。” 关爷低声说:“郡主放心,先回东院吧。” 第37章 看不懂王爷 小郡主忐忑不安地回到东院。师傅话已讲得很明白,秦府抄家,必会牵涉家人。按律例抄家女眷将罚作官奴或官妓。不禁万分焦心。唤念奴要去秦府一趟。 刚走到东院门前,就见林胜大步走来,拦住她。当着院里护卫的面前,林胜摇摇头,示意小郡主跟他走。 两人走到花园亭中,林胜长吁一口气,拉小郡主坐下,说:“现在不能去。” 小郡主看着林胜,不禁问:“二师兄可是去了秦府?” 林胜缓声说:“秦府各人已收押,女眷亦有人看守。” 小郡主又问:“秦世伯究竟所犯何事?怎会抄家?” 林胜简短地说:“四王爷涉反,秦家亦有牵连。” 小郡主心中一沉。朝政之事,怕是救不到。又想到秦姐姐,说:“还可能救秦姐姐出来吗?” 林胜摇头说:“目前不能。” 小郡主抬头盯着林胜:“师傅可以?我去求师傅,秦府救不了,总可以放一个无关重要的女眷吧?” 林胜柔声说:“刚才你该已经求过了。事关政事,王爷再疼你,也不会转寰。” 小郡主沉默。她亦是刚才,才惊觉从小极疼她的师傅如此冷酷威严,那才是王爷的另一面。她少看到,但这或许更接近王爷真人。 林胜轻拍她后背说:“不愿你见到更多,但或许你早晚有一日清楚。” 小郡主又求林胜:“二师兄,你想想办法,我想见秦姐姐。” 林胜只好应了她说:“我找找机会。棠棠,你要乖。” 遇着事,小郡主本亦不是胆小之人,今天一时惊愕,心中难受,此时无计可施,也只得忍耐。便点点头说:“我知道。” 已到夜晚,小郡主得到的消息是秦家世伯被官府人带走了。不禁大为忧心,晚上一口饭没吃,心中想了几个方法,总得要见到秦姐姐。 不一会,王爷又传过到书房,关爷领着去侧室,摆着一桌菜品,王爷公务繁忙时,偶尔在此吃饭,王爷却不在。关爷请小郡主坐下说:“听说小郡主还未进食,王爷特意吩咐小厨房再做了些小郡主爱吃的。” 在王府中总是如此,小时侯,小郡主不肯吃饭吃药时,转眼就会再送来一批,直至她肯吃为止。 小郡主不禁心中一阵恼。坐下喝了一口汤,便不动。不一会,王爷便过来,坐在她对面淡淡地说:“小厨房做的东西不合胃口,就再做一批。” 小郡主就拿起汤匙再喝一口汤,又放下。王爷看了一眼她,说:“赌气也得吃饭。” 小郡主撅下嘴说:“棠儿不饿,并无赌气。” 王爷自顾自吃了几口,才又说:“到此为止,不准自作主张。” 小郡主抬眼叫:“师傅。” 王爷不理,吃完,起身离开,对关爷说:“看着郡主吃饭,她要是不吃,不准离开。” 小郡主马上跳起来,情急之下,扯住王爷衣袖不放,这是她小时候的举动,只有她才敢做的事,王爷却转身像小时候般将她扛上肩头,走到隔壁书房,放她坐在书台上。轻拍她后背哄着:“好啦好啦。” 王爷年纪虽年近半百,但练武之人,身体强健,却像小时侯一般轻松扛起她,毕竟十五了,小郡主不由得脸一红。 王爷瞧见,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说:“乖,去吃点东西。” 小郡主慌忙溜下桌子,跑出去。王爷看着这在他跟前长大的女娃儿,一向视之为女儿般珍爱,但她那可爱挠得心里别一般感受,又再闻到她身上那股独特的体香,纵是深藏不露的王爷,亦是心神不能自持,无法按捺住男人才懂的占有欲。 小郡主一溜烟跑回东院,多年师徒相处,她亦并非有多了解王爷,刚才一时情急,像小时侯般耍赖,她既后怕又骂自己造次,以后可得注意分寸。 又想起秦姐姐,刚才没顾上求下王爷,小王爷又远在北疆未回,能帮她的人就只有林胜了,便换好夜行装,悄悄去找林胜。 第38章 夜探秦青 晚上王府安静,林胜住的院落位于西南,正好与小郡主相对,如果穿中轴的正厅过去,仆人护卫难以避开。小郡主想了下,还是上次那条路,爬上花园最里面的一侧墙,跳下去就是杂物房,打开门穿过一条小巷绕出去,再从西边翻墙进去。 小郡主三下两下就翻过墙,刚跳下杂物房,她踉跄了一下,对方轻轻扶住她,低声说:“棠儿。” 小郡主吓一跳,惊魂未定,定睛一看,确实是林胜。林胜严肃地说:“还翻墙?!不知道危险?” 小郡主撅着嘴说:“我那武功,翻个墙小事。睡不着呢,想问问二师兄可带我去看秦姐姐吗?” 林胜轻轻叹口气说:“有什么明天不能说?仔细让王爷发现,可不知怎么罚你。” 小郡主苦恼,抬眼问林胜:“我担心秦姐姐被带走了,二师兄,你一定可以带我去的。” 林胜无奈一笑,拉她手说:“跟我走。” 两人均穿着夜行服,林胜熟路,带着小郡主走暗巷,七拐八拐,约一个时辰就走过秦府门前,大门已贴查封,林胜低声说:“走后院。” 后院一向是仆役出入的地方,如今也有人守着,林胜让小郡主待一边,自己搞定了两名守卫,从后门进入,又绕开了巡逻的人,来到关女眷的后院。 所有女眷关在两间,一间仆役,一间主子。林胜又放倒两位看守,小郡主靠近,轻敲窗说:“秦姐姐,我是棠儿。” 里面鸦雀无声,良久,有人慢慢打开窗,是秦青。 透过里室微弱的灯光,看到秦青憔悴的脸与哭肿的眼睛,她失神地看着小郡主,紧张地说:“棠儿,你怎么来了?” 小郡主紧紧地拉着她手说:“我想看看姐姐,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秦青不禁哭泣,又问:“我爹爹不知如何?” 小郡主难过,不由得安慰她:“秦世伯在衙门里,也许还未定局。姐姐要撑住啊。” 秦青点点头,缓声说:“大概是难了,谢谢妹妹还惦着我,这几天家母受打击太大已病倒,可能的话,求妹妹给送些药。” 小郡主点头答应,林胜在一旁轻声说:“要走了。”两人难过道别,从原路返回。再次回到王府后院的杂物房,林胜说:“只能再从院墙爬过去了。” 小郡主满脑子还是秦青,恍惚中抬眼看夜空,星光暗淡,也不过一日,便世事不同,不由得滑下眼泪。林胜转过她的脸,轻轻抹去她泪珠,半拥着她,轻拍她后背说:“不哭。” 她忍住眼泪,说:“那我回去了。” 林胜说好,看着她爬过墙,知道她安全跳下,心生一阵爱怜,刚才她那紧蹙的小脸和晶莹的泪珠,他想拥着她,但又按捺住。那阵难以明言的体香仍像在怀,让人如此难以自持,世间可有男人不想占有?当年老和尚所预言的“爱满招损”,只怕成真。 小郡主一夜无眠,知道断难改变,若是秦青姐姐被送去官奴或官妓,宁氏倒是有办法,求爹爹出资妥贴照顾是可以的,待有机会再悄悄接出来,到底可保她清白安全。 想到此,又略略安心些,快天亮,才迷糊睡着。一早,嬷嬷叫醒,说王爷传。 梳洗完过去,刚进书房前院,就看到林胜跪在院里。小郡主知道昨晚出去的事师父肯定知道了。便乖乖地跪在林胜旁。 王爷也不发话,任着他俩跪着。冬天地冷,一会膝盖便冰冷,想起昨天秦家世伯一把年纪跪在此,心里又难过起来。 一会关爷出来,唤小郡主进内。短短一会,膝盖便已生硬。进得书房,关爷铺好两块蒲团,再跪在书桌前。 王爷低头看书,一言不发,小郡主说:“师傅,是棠儿威胁二师兄带我去的,请师傅不要责怪二师兄。“ 王爷并不看她,哼一声:“长本事了,知道威胁了。” 小郡主也哼一声:“总不能威胁师傅嘛,所以就威胁二师兄了。” 王爷不由得气笑。抬头对关爷说:“纵着郡主胡闹,林胜赏十鞭。” 小郡主一听,又恼又急,忙说:“棠儿知错了,下次不威胁了,换个法子。” 王爷气得看她,又好笑,明知这丫头耍无赖,总也能被她逗笑。但王府规矩不能免,遂严厉地说:“郡主掌手十鞭,林胜身上十鞭。” 小郡主跪在书房,关爷取出打手的小鞭,小郡主伸出手,白白嫩嫩一双小手,如何下鞭?关爷看了一眼王爷,便轻打一鞭,不太疼,小郡主喊一声哎哟,看着关爷眨眨眼睛。 王爷依旧在看公文,头也不抬地说:“重点。”关爷稍用力,疼了,小郡主忍着不吭声,王爷眼也不抬,关爷只得挥下第三鞭。 钻心疼,小郡主手一缩,又喊一声:“师傅,看,棠儿给你表演一个红烧爪子。” 到底受了三鞭,她那双原本雪白柔嫩的小手霎那变红,肿起来了,关爷举着鞭子下不了手,王爷看了一眼,说:“继续。” 也恰在此时,小王爷赶到,这天正是小王爷从北疆回来的日子,刚到府,就听闻小郡主与林胜在书房受罚,忙奔向书房,正看到此一幕。 小郡主知道救兵到了,哭唧唧便向小王爷喊:“大师兄,师父说要看红烧爪子。”小王爷心里好笑,这时侯还有心思胡话,躬身低声对王爷说:“小师妹胡闹该罚,孩儿能否代过?” 其实被小郡主几句话下来,王爷火已熄了大半,哼一声说:“举着你那红烧爪子起来!去看着你二师兄赏十鞭!” 关爷便命人在院中鞭打林胜,十鞭入背,小郡主毫无办法,眼泪一下就滚出不了。林胜其实是一早主动报的王爷,昨晚出去便知这事瞒不住,受十鞭也是意料中事。小郡主耍赖能过去,他可不行。 小王爷却只看着她,心疼异常,忙叫关爷拿药膏,亲自细细涂上,柔声问:“很疼不?” 小郡主眨眨眼睛说:“不会很疼,能给二师兄送药膏吗?”关爷点点头。 小王爷轻声斥她:“胆子越发大了。” 小郡主忙求小王爷:“大师兄,秦夫人身体不好,求个大夫去看看。”小王爷低声说:“回东院先。”便让嬷嬷送她,哪也不准去。再转身回书房见王爷。 第39章 怀壁其罪 小王爷亲自给王爷端了茶:“见过父王,刚才情急,还未请安,请父王责罚。” 王爷不语,接过茶问:“手肿得厉害吗?” 小王爷低声说:“抹了药膏,大概几天能消。” 王爷点点头:“四王这事基本定局,圣上也是布线良久,牵涉重大,朝局恐有变机,北疆那边不能出一点岔子。” 小王爷答:“是。” 王爷又意味深长地说:“这两年,你好好磨磨耐心,我们的圣上,就是耐心足够。” 小王爷再答:“是。” 王爷抬头看了眼小王爷:“你师妹求你的事,你就应了她。这丫头胆子大,又无拘无束,若是入了别人的眼,倒是让人不放心了。” 小王爷心下一沉,三答:“是。” 小郡主从王爷处回到东院,又抹了次药膏,念奴用绢子裹住双手,让她靠在榻上。小王爷过来,坐在她身边,心疼地看了看她手,无奈地揉她小脑袋说:“什么也敢,就不知道危险!” 王爷极少鞭打她,这次算是狠心教训了。小郡主嘻嘻一笑说:“不疼的。”心里还惦记着那事,问小王爷:“大夫的事?” 小王爷沉声说:“放心。下次大师兄不在,能听话不乱跑吗?” 小郡主嘴一扁,到底年纪小,心是担心的,手是疼的,师傅师兄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一霎间便忍不住。 突然想到若有一天侯府出事的话,爹爹又该如何,宁氏上下又该如何?侯爷从小送她入王府,既让她习武与学习面对陌生的环境,也是多一个王府为倚傍,确实爱她之深,为计深远。 小王爷轻拥着她,闻着她那身上萦绕香气,又如何忍得住?便低头轻吻她额头,和眼角那晶莹的泪珠,小郡主迷迷糊糊的挣扎,嘴一扁就要哭,小王爷低头欲亲上她的唇,小郡主一躲,小王爷便不再勉强她。只搂着她轻轻摇晃。 到底从小她熟知的怀抱,也并没有那么抗拒小王爷,像小时候一样,摇着摇着便沉沉睡着。小王爷将她横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吩咐念奴与嬷嬷照顾,再悄悄离开东院。 隔日,小王爷便安排了大夫去秦府。林胜还在养伤,也收到已妥善安排的消息。小郡主的手第二天还是肿得厉害,想回侯府,又担心侯爷看得心疼,只得耐心等手消肿后再回。心下又急,便口诉书信,让念奴代写,嘱咐她送予侯爷。 这次四王之事,自是朝野上下一番波动,王爷小王爷整天书房里商议,也有官员暗中走动,一朝事变,无论之前职位多高,也自是新一番站队。 朝堂波云诡谲,何人能确保永远不受牵连,得享荣华又全身而退?突然想到,宁氏生意遍布朔国全境,与四王也该是有生意往来,损失生意事小,牵连其它事大。 小郡主知道,侯爷作为家主,一力担着宁氏上下,又是她的后盾,从此之后,也该她多为侯府考虑才是。 想了许多,终是感慨。但老和尚临走时又叫她不必拘着,若真是不拘,她什么也敢,但宁氏同样也是她的责任,倒是叫她好生为难。 整整一天,王爷小王爷都忙于处理要务,只唤她过去吃过晚饭。王爷细细看过她的手,药膏奇效,已消了一半肿,小手过于白嫩,鞭打了三下便留了红痕。王爷看着一阵心疼,又不露声色。 小郡主倒嘻嘻一笑,面上丝毫不露,似不像昨天刚挨过一顿打,也不愿心中所忧被人看见,即便她年纪尚小,但王侯女子,面对事情克制自持是必须的体面。 吃过饭,王爷命人布茶,再唤她坐在身边,淡声说:“宁氏没事。”小郡主清楚这四字含义,眼眶一红,点点头。王爷轻抚她秀发,对小王爷说:“等你小师妹好些,带着她去玩儿吧。” 小王爷笑允。 一夜无话。次日小郡主便赶回侯府,侯爷自是明白何事,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她手,鞭痕仍在,但无大碍,侯爷又是心疼一番,又不舍得再责骂于她。 小郡主便求侯爷应允助秦青一事。侯爷沉吟一下说:“可以尽力,钱财小事,但凡事以不牵连宁氏,不让王府为难为要。” 小郡主明白这话重量,点头答应。侯爷既欣慰又心疼。长大了,知道利害相关,只是还不会保护自己,侯爷心中酸楚,不由得轻搂着她。 小郡主身上那股奇特香气一旦离近,总令人不由得心神沉醉。侯爷不由得正色对她说:“长大了,以后,别让人可以靠你太近。” 小郡主愕然,又转眼明白,遂点头应了。又求侯爷命人备了些补品,药品,用品送去给秦青,小王爷已打点好,可以送进去。 侯爷应允,只嘱她不准外出。 第40章 马场之吻 在侯府养了几天,手上的鞭痕慢慢消了。秦青那边也没有消息,小郡主自是挂念的,但清楚再去看望也是徒添伤感,打点让人照顾方为上。在家难免胡思乱想,不如去书院转转。 侯爷允了,吩咐宁二哥送她,念奴跟着,小郡主便换了学子装,坐车前往书院。先在学堂听了一会学子们论道,意思不大,便信步往琴房那边走去,在院中便听到传来美妙的琴音,小郡主听出,必是静能琴师,心里一喜,便在院中停住,细细听。 静能琴师的技艺自然是极好的,每年除了游学于各地,就是闭关,极少外出表演,但声名远播,不少达官贵人都以听静能琴师演奏为雅事。小郡主是真心喜欢,偶得一听已是心满意足。 在院中坐下,听完两曲,琴声就止。她仍陶醉其中,想着自己弹奏时哪里可以再改进。竟未发现,静能已悄悄站在她面前。 大喜过望,小郡主忙施礼。静能还礼说:“又再偶遇小公子。” 小郡主调皮笑语:“今日偷听到琴师两曲,十分幸运。” 静能点点头:“小公子可有继续弹奏?年纪轻轻,自会超越在下。” 小郡主忙摇头:“自当刻苦,谢静能琴师指点。” 静能不语,点点头离开。小郡主后悔没再请静能教诲几句,正懊恼之际,童子过来,交予她一本琴谱说:“师傅赠您。” 小郡主大喜,接过,忙翻开,上面不少地方都有静能的批注,写明指法要点和弹奏心得。这可太珍贵了!她开心得在院中坐下,就细细地看起来。 时值冬季,即便阳光和暖,但室外久坐仍是寒冷。小郡主看得着迷,早已忘了一切。念奴忙拉着小郡主进雅室,小郡主手已冰凉,念奴赶紧命童子煮上茶,小郡主边看边沉思,原来有些指法是她薄弱的,对曲意理解也有偏差。心里不禁又赞叹大师果然厉害。 看了许久,念奴轻声提醒该回侯府了。小郡主点头,如获至宝般拿着琴谱,穿过后院,刚到正门,小王爷已等在此。 小郡主微微一怔,倒也不意外,小王爷上前对她说:”知道你在书院,先回王府吃饭,下午去骑马可好?”听说去郊外,小郡主便又开心了一下。 回到王府用过饭,小歇过后,换上骑马装,便与小王爷一起来到郊外马场,好久没来看她的小红马,小红马被牵出来时,发出振耳的嘶鸣声,管事忙笑着说:“马儿也在等小郡主了!” 两人策身上马,便一路驰骋。小郡主很喜欢快马奔腾的感觉。上马便喊:“大师兄,我们比快。”小王爷点头说好。便由着她一路狂奔。郊外空旷风也大,吹得她秀发飞起,脸上如小刀般刮过,骑了一阵,便不由得放慢速度。 又慢慢骑了一会,小王爷缓声说:“好了,回去茶歇。”小郡主点头,两人又再策骑回马场,小王爷扶她下马,摸摸她脸,一片冰凉,便牵着她手进到茶室。 这是侯府在马场包下的贵宾茶室,平时也有仆役打理,念奴铺好暖蹋,让小郡主暖暖坐上,上茶后便带着仆役退下,小王爷拿过手炉放小郡主膝盖上,又查看她的双手,再放在自己手心轻搓。小郡主笑笑说:“不冷。”小王爷抬头,双眸烔炯有神地看着她说:“骑得可开心?” 小郡主点头,小王爷笑笑,抚下她秀发,低下头,小郡主本能地往后缩,小王爷搂住她,却又不急于探索她,温柔而克制地将她拥入怀中。 从小看着她长大,抱她已成习惯,小郡主恍惚中并无挣扎。小王爷柔声问她:“棠棠也不讨厌大师兄是不?” 埋在小王爷怀里,她小脑瓜转着,又不知道如何作答。奇香萦绕,小王爷无法再忍,抬起她下巴,深深吻上冰凉的红唇,打开小巧的贝齿,接触到柔软的小舌头,感受着少女在亲吻中那若有若无的气息,久久缠绵,忘乎所有。 小郡主只觉得软绵绵如在云朵中,身不由己,小心脏狂跳,周边一切都恍惚,又无力挣扎。良久,小王爷在她耳边轻声说:“嫁给我,棠棠。说,愿意。” 第一次亲吻在雪芦,她醉后迷糊,第二次亲吻,在她意识清醒之时,依然迷糊。十五岁的少女,她又哪里懂得肌肤之亲的巨大魔力。还没回答,重重的吻又落在唇上,良久再问她:“嫁给我,说好,乖。” 小郡主被吻得喘不过气来,喃喃挣扎:“大师兄~”,话音未落,又再次沉醉于长久、热切、霸道的吻中,直到她说:“好。” 小王爷已过二十五,男女之事早已明了,对付一个小丫头有多难?只是一直不舍得逼她。一旦有亲密接触,又岂是她能跑的?小王爷轻笑,横抱起她,走出茶室,上车,吩咐回王府。 念奴从小伴着小郡主长大,看惯小王爷对小郡主亲眤,见小郡主昏昏着出来,也不禁担心,忙上前,小王爷缓声说:“让她睡。” 小郡主仿如熟睡一般,迷醉的气息和心里的挣扎,令她浑身乏力。伏在小王爷怀里,一路都没有醒过。回到东院,小王爷吩咐嬷嬷好生照顾,煮些姜汤喂她,再派人到侯府报平安。 第41章 心思各异 回到王府,马场的温柔沉醉仍像在侧,小王爷正血气方刚的年纪,恨不得马上得到,他又清楚必须克制自己,留到新婚一夜。这小丫头什么也不懂啊,他心里又好笑。第二次一亲芳泽,他的小丫头,总有那么一天。 沐浴更衣后,又去书房见王爷。王爷随即问:“棠棠马场可有受伤? 小王爷为王爷恭敬上茶,回:“没事,只是睡了一路。” 王爷便换了话题,又谈了些北疆的事,一直到晚饭时间,嫲嫲报小郡主唤不醒。王爷担心,命人请大夫。 隔着布帘请完脉,大夫缓声说:“郡主上次伤了神,一旦情绪起伏,心神不宁,容易昏睡。服些安神的汤药,便可无事。” 王爷看了一眼小王爷,挥手让大夫退下。小王爷躬身,低声说:“是孩儿没照顾好小师妹。” 王爷淡声说:“注意分寸,不要给这丫头太大压力。” 小王爷答:“是。” 王爷何尝不知小王爷心思,守候多年,这女娃儿迟早是他的人,男人的占有欲岂能忍,而小郡主并不解男女之事,自是有一番折腾。 林胜在府外别院养了几天伤,但一直有他的人暗中通报王府消息,马场之事,大夫请脉,小郡主昏睡,件件听来,林胜一言不发,砸了一屋摆设。 佟姐立于一旁,心下清楚何事,由他砸,并不加阻挡。小郡主是他最大的不甘,亦是他布局良久最想得到的人。 身份有别,他在王府中似仆非仆,无法与小王爷竞争一番。伴小郡主十年,他压抑自己十年。 看着她长大,撒欢,那精灵可爱的面容,散发香气的小身体,和无数次他都想吻下去的粉嫩唇齿,总有一天,她必须委身他人。 发泄过后,佟姐拿过药箱帮他换药。背部已结痂的鞭痕又再爆裂,血色模糊了一片。佟姐一一清理一遍,重新上药,低声说:“主人若无更好的办法,就只有先保住自己。” 林胜不语。隐藏心思与实力,是他习惯的生存方式。只有隐忍。 良久,林胜哑声问:“南郊的别院进展如何?” 佟姐回:“完工了,已着人打扫布置,一花一草均按主人吩咐。” 林胜点点头:“一堂会的财务太慢了,务必要快。” 佟姐应了,又说:“主人放心,离主人独立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睡到第二天早上,小郡主才悠悠醒来。 醒了一会,才知道回到王府。有点晕,也有点饿。发了一会呆,才起来喊嬷嬷要吃东西。 王爷父子均要上朝不在王府,一早吩咐了关爷,让大夫再来请脉。小郡主平静了吃完东西,请完脉,大夫笑说,脉象平稳。 谢过大夫,转身便吩咐念奴备车,要回侯府。 侯爷昨天便知小郡主去了马场,然后又回到王府,并不知道大夫的事,见到小郡主却问:“马场什么事?可见不舒服吗?” 免得侯爷担心,小郡主忙说:“可能是吹了风,没事呢。” 侯爷爱抚着她的秀发,小郡主心头一酸,又不想流露出来,强作一笑说:“爹爹陪我。” 侯爷拉着她手坐在身边,又说:“秦家的事情,女眷怕要发落了。已经叫人留意着。” 小郡主心里又难过,低头说:“让爹爹费心了。”又抬头问:“如果我嫁给大师兄,对宁氏会好么?” 侯爷暗暗吃惊,虽然他默许小王爷是最佳人选,但并不希望女儿择婿权衡利益。宁氏富可敌国,为保小郡主快乐一生,才是侯爷多年经营的支柱。 侯爷便怜爱地说:“棠儿不需要考虑这个,只要你开心就好。” 小郡主嘻嘻一笑,想宽侯爷的心,脸上却什么也掩饰不了,她心里若有若无的委屈,她说不出来。 侯爷一惊,忙问何事?伏在侯爷怀里,小郡主摇摇头,说:“就是觉得爹爹好疼棠儿,开心的。” 侯爷听出是托词,又不好再追问,愈加心疼,只得说:“无论如何爹爹都在,宁氏都在,老和尚不是说过吗?棠儿不必拘着自己。” 小郡主听到老和尚才好点,撅嘴说:“嗯,他老人家不知何时才会来看我?” 侯爷便说:“好啦好啦,来,今天跟爹爹去银号可好?” 小郡主便略略梳洗了一下,念奴挑了套粉底花色的锦缎裙装换上,上身再穿了白羽绒马夹保暖,小羊皮靴子,又披了白鹅毛斗篷,云髻长发,随王爷一车,去了宁氏的兴城总号。 侯爷带着小郡主到来,大掌柜忙出门相迎。距离上次小郡主来学师已有一段时间,小郡主看见大掌柜,便施了个见师长礼。大掌柜忙还礼说:“问小郡主好。” 侯爷点点头,牵着小郡主进去,宁氏的宁丰记票号,可是朔国最大票号,总号自是富丽堂皇,客户川流不息,伙计有条不紊,侯爷连看边问了几句,又直入内堂。 大掌柜便亲自上了茶,内堂火盘也烧着,并不冷,小郡主与侯爷解开斗蓬,上座喝茶。大掌柜只敢站一边候着,侯爷挥挥手说:“坐。” 二掌柜捧来这月账簿,侯爷放下茶碗翻看,又问了些关键,大掌柜忙站起来回答。侯爷问完,又将账簿递给小郡主说:“看看。” 小郡主可是跟着大掌柜学过,侯爷从小也会教她数目关窍,看账薄也不生疏。宁氏的票号一向运行情况都不错,也是得益于多年的用心经营。 小郡主看得仔细,随后含笑把账簿还于大掌柜说:“大掌柜辛苦了。” 大掌柜惶恐地说:“自当尽心尽力。上次郡主建议人手排班问题,有所改进,确实更合理一些。” 小郡主忙施礼说:“晚辈误打误撞,还是大掌柜教得好。” 侯爷笑笑点头,又对大掌柜摆摆手说:“还得教。” 侯爷又与两位掌柜闲聊了一会,似是句句不问事,但又句句都在了解。恩威并施,运营情况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小郡主心里明白,便听得认真。 快到中午,票号的事告一段落,侯爷对小郡主说:“中午我们去碧云山庄吃饭。”便带着小郡主离开票号。两父女极少在外吃饭,侯爷不是忙于生意辗转各地,就是在府中陪着小郡主。侯府的厨子自是最好的,想吃什么,都比外面的更好。 第42章 碧云山庄 父女俩一辆车,几个护卫仆役跟着,一起来到碧云山庄。新落成的院落在半山上,车马只到门前,下车便要一路步行上云,步道旁便是溪流,还种了不少梅花桃花,冬季倒也并不觉得萧条。 侯爷牵着小郡主的手,一路拾阶而上。小郡主问:“爹爹可来过这里?” 侯爷说:“宁氏是大股东,有人负责经营。” 小郡主哦一声,原来宁氏的产业。侯爷摘了朵粉色梅花,插在小郡主发髻上,微笑说:“好看。”爱女一转眼就长大了,做爹爹的总是感慨些。 小郡主嘻嘻一笑,自己也摘了一枝,拿在手里把玩。侯爷这次来并无通知山庄的人,车驾到门口,管事的才快步通知。走了一小半,掌柜便下来迎接了。 侯爷摆摆手,表示无须多礼,依旧牵着小郡主一路上去,刚上到去,竟看到契丹王爷迎面过来。 小郡主惊愕,不禁望向侯爷。侯爷也是意外,定睛看,确是契丹王与两位王子。 侯爷与小郡主先施礼:“向契丹王请安。” 契丹王哈哈一笑,回:“偶遇侯爷郡主,如此之巧,侯爷郡主可否赏脸一起进餐?这可是侯爷的地方,就算我们父子向主人讨个饭吃哈哈!” 契丹王竟知这是宁氏的产业,侯爷不禁错愕,话已到此,自是不便推却。只得施礼说:“荣幸之至。” 契丹王又望向小郡主,冬日暖阳下粉红裙子白斗篷,发髻上一朵梅花,手上执着一支。不由 说:“难得见到小郡主,长大了些,出落得越发美丽了,侯爷好福气。” 小郡主微笑再施了个晚辈礼。侯爷忙吩咐掌柜带路去最好的雅间,把特色菜都尽数而上。雅间内,契丹王居上座,侯爷小郡主右侧陪座,两位王子左侧。 席间侯爷陪着契丹王聊了些风土人情,两位王子与小郡主聊了些马球的话题,也算轻松,饭毕,契丹王也无再说起认亲一事,侯爷暗自松一口气。 两位王子又说起马场那匹汗血宝马,小郡主可是见过,血统比一般的宝马又好些。驯服它可不是易事,必须身材高大,骑术过人,一般善骑者都难以驾驭,小郡主可不服,忍不住说:“骑术可不看高大呢。” 两位王子笑笑说:“小郡主骑术还可以,但确实太娇小,骑不了。” 小郡主不由得气结,什么叫“还可以”?便说:“两位王子打起马球来也就还可以呢!” 侯爷低声呵斥她:“棠儿不许无礼。” 契丹王倒不介意,大笑说:“小郡主也对那马儿有兴趣?去马场试试就可以了。” 两位王子当即邀请侯爷小郡主赏脸相约马场,小郡主明知是激将法,却还小孩儿心肠不服输,又对那汗血宝马好奇,扬脸便想应了,侯爷缓声喝住她:“棠儿!” 契丹王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和坦娜一般,倔强不服输的个性呢。” 侯爷忙站起:“契丹王见笑了,山庄梅树甚多,不如稍加消食,一起到庭院赏梅?” 一行人便起身离席,信步出到庭院,错落几十棵梅花在冬季显得格外灿烂。山风吹过,花瓣飘落,小郡主站在梅树下伸手去接,抬头莞尔一笑,红色落梅衬着她那粉色衣裙,气质清新至极,像极一幅落梅仕女图,众人不禁看呆了。一时无语。 侯爷招手让小郡主过来,刚要说点什么,只见六王爷与小王子竟也走了过来。 小郡主不由得高兴地喊了一句师父,看到小王爷又想起前日的事,便有些不自在。 六王爷朗声说:“在山下一路赏梅至此,如此巧遇,看来大家兴致一样啊!”两父子一起对契丹王施礼:“给契丹王请安。” 众人互相寒喧,正值午间,阳光和暖,侯爷命人在庭园煮茶共品,众人便围坐在凉亭里,品茶三巡,泛泛聊了些冬日赏梅的话题。 侯爷心中也疑惑,今天这巧劲,莫不是都因为棠儿,便低声问她:“可乏了?” 小郡主明白侯爷话里意思,点点头。侯爷遂抱拳说:“小女怕是乏了,各位先尽兴。” 小王爷与两位契丹王子不约而同说:“晚辈愿代侯爷送小郡主。” 契丹王哈哈一笑:“小辈们怕是陪着我们几个老头子无趣,让他们自己找乐子去。” 六王爷微笑不语,侯爷一时语塞。小王爷抱拳说:“不劳两位王子,我送小师妹即可。” 契丹两王子却说:“依小郡主意思。” 小郡主哭笑不得,她既不想面对小王爷,又不想与两位契丹王子有任何瓜葛。让爹爹送又拂了众人的面子,脑子一转,说:“棠儿要师傅送。” 六王爷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这徒儿,净会胡闹。今天就先到这吧,改天再与契丹王坐而论道。” 契丹王也随即一笑,对侯爷说:“小郡主可爱得紧,又聪慧过人,侯爷有福气。” 一行人于是慢慢寻阶而下,侯爷不由得抓紧小郡主手,心里好笑这丫头全不按牌理出牌,但自己爱女被他人觊觎,又令侯爷心中不快。 下到山下,侯爷对六王爷抱拳说:“不敢劳六王爷,先告辞。” 六王爷点头,小王爷盯着小郡主不语,小郡主一脸不服回看他。侯爷低声喊:“棠儿!”小郡主忙施礼告辞众人,随即与侯爷上马车离开。 这一场折腾下来,小郡主心里一万个不服,小王爷带来的压力日渐增大,却不是她心中自然情愿。至于契丹王父子是否是巧遇,她自是没有心情搭理。 侯爷轻拍她手背说:“无事,爹爹在。” 小郡主一笑,侯爷知道她并不想多语,一路便不再问她,让她小歇一会。 小王爷倒是一路面色阴沉,王爷淡声说:“丫头到底不一样。” 小王爷低声回:“是。”纵有肌肤之亲,离她的心总是一步之遥。舍不得对她用强,那就等她再折腾一下。 第43章 海棠别院 小郡主在侯府一待数天,也不提去王府请安与练功。这天和念奴换了男装,未报任何人,悄悄出府。 穿了一身青色男装,黑色连帽斗篷,挽高发髻戴发帽,小公子打扮,她知道林胜在外有王爷赐的宅院,可是从未去过。按着印象中的位置找到,拍门,开门的仆役并不认识小郡主,小郡主嘻嘻一笑说:“找二师兄。” 林胜听到仆役来报,忙出门迎她。入得院中,小郡主四处看了下,笑着说:“二师兄伤都好吧,在这偷懒呢。” 林胜看她一身男装打扮,心里就明白几分,宠溺地说:“又偷跑出来,仔心侯爷王爷罚你。” 小郡主不接这话,便说:“来看看二师兄,上次是棠儿连累二师兄受的罚。”她虽是对林胜较为随意,也是自责自己,便带了些野山参茸过来,让念奴转交侍从。 林胜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阳光暖,就在庭院里坐坐好不?”小院不大,干净朴素,林胜唤人在帷幔下布置好暖塌,让小郡主坐下,怕她不够暖,再拿件貂皮裹起她,挥手让仆役退下,亲自给她布了茶。 小郡主自小对林胜就自在些,便笑意盈盈地看着林胜忙活,两人喝完一盏,林胜也不问她任何,她也不说什么。 早上的太阳暖暖地晒得尤其舒服,帷幔透过的光线打在她的俏脸上,睫毛长长,眼窝深深。 林胜看她一眼,从她进门起就心里惊喜,又不形于色。边布茶边问了些练功的事。小郡主嘻嘻一笑,最近可都在偷懒,连王府也不想去。 林胜缓声说:“功还是要好好练。”递过一把糖炒栗子给她,已经剥好皮,包在丝帕里,小郡主放一个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二师兄,去骑马。” 林胜不答,往她茶碗中倒茶,不紧不慢地说:“偷偷出来,侯爷还不知道吧?” 小郡主叹气,又说:“我想见秦青姐姐。” 林胜笑笑:“那二师兄可以再受十鞭。” 小郡主噗嗤一笑,才想起林胜在养伤呢,忙不好意思地说:“二师兄,我说着玩的。”又塞了一个栗子进嘴。 林胜笑笑,这丫头掩饰得毫无经验。便柔声说:“二师兄是小事,但你不可再逆师父意,刚挨了打手又忘了。” 小郡主知道,再与林胜去见秦青,必然责罚更重。她要是由着自己,或许连累他人。心里不由得惆怅,又坐了一会,便说侯爷要回来啦,先回侯府去。 林胜知她悄悄出来,并不方便亲自送她:“乖乖的,不要乱跑,你可不像普通人,懂吗?” 小郡主笑着应了,林胜看她出门,才低声吩咐人:“跟着她。” 小郡主没有回侯府,出门便对念奴说:“去海棠别院。” 今年侯爷送的生日礼物,刚落成后和侯爷去过一次。在她名下的的产业不少,但真正让她自住的别院还是第一次,十五了,这是她长大后第一个拥有的宅子。 别院离碧云庄不远,靠着半山另一边,当初侯爷便是看上这片清净,才将地皮买下来,附近山林也全是宁氏所有,别院半径之内都有人照看,安全自是已经考虑好了。 与念奴直奔而去,管事的是侯府派过去的人,见小郡主单独而来,忙叫齐仆役等候差遣。 小郡主看设计图时便提了些布置要求,一律不要奢华花巧,起居室布置得简洁柔和,到处书简字画,随手可阅,像个学子府;珠帘帷幔,香熏绿植,细处摆设,又看出是个女娘的住处。 小郡主到处看了下,便略略和管事的说了下修改的地方。书房一侧打开一整排推窗,便正对着花园,视野极好,小郡主命人铺好暖塌,坐矮桌前,亲自磨了墨,铺好纸张,写了会字。 不知怎的,心里一阵孤单,却无人可诉说。怕爹爹担心,或连累林胜,秦青见不到,雪芦不再去,虽有些堂姐表妹在宫内,但到底身份所限,亦不会轻易展露内心。 写了一会,发了会呆,又趴在窗台边看庭园中的花草和鸟儿,迷糊着不动,念奴不敢叫她,只得帮她披上鹅毛斗篷,快到中午了,管事说有厨子,但不知小郡主过来,别院只有些普通食材。念奴吩咐,煨个牛肉羹,再简单小菜即可。 小郡主趴了一会,又侧身睡在榻上,兴城的寒冬虽已过去,念奴仍吩咐放上炭盘,自己在书房外守着。不出意外,很快就会来人了。 念奴跟着小郡主多年,大抵也清楚小郡主去哪,做什么,王侯两府都知道。没多久,侯府管事便过来,带来满满一食盒。管事低声说:“侯爷吩咐,小郡主天黑前要回去侯府。” 念奴答:“是。”又问:“院外可有护卫了?”管事不语,念奴便不再问。 小郡主就这么睡到下午时分才醒过来,饿了,唤一声念奴,念奴便进来摆好餐桌,扶小郡主起来进食。吃着牛肉羹,就想起雪芦与雪娘,心里叹息,抬头对念奴说:“海棠别院的护卫丫头婆子仆役,我要亲自挑,你先在府里选些好的,然后我见见。” 念奴应允,小郡主又说:“尤其护院,找几个武功好又没有背景的。” 又叫管事的来,让遣散了现在的丫头婆子厨子,回头再补充。管事一惊,不知何事,也不敢问。念奴吩咐:“按郡主的话做。” 吃罢,小郡主便回侯府。见到侯爷,侯爷也并未责怪她外出,小郡主又简单说了要自己挑人的事,侯爷点头:“别院是你的,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挑些你放心的人。” 第二天,念奴便找了些人让小郡主一见。其中一个大高个,穿着新的护卫装,小郡主瞧着眼熟,念奴低声说:“上次矿场见过,立过功,被管事的推荐了上来。试过身手,也不错。” 小郡主才想起上次矿场勇救矿工的壮汉,不由佩服,看着也是个练家子,便高兴地走到他面前说:“我记得你,你可愿意做我的护院?” 壮汉叫马未,今年二十五,父亲也是个练武之人,家中变故才做矿工。其身高极为显眼,目测比林胜还要高些许。小郡主站在他前面,也只到他前胸,壮汉单膝下跪说:“听从郡主安排。” 小郡主又说:“你再找几个能打的,忠心的,亲自调教,以后你就是海棠别院管事。” 壮汉吃一惊,低头应允。其余丫头婆子厨子让念奴挑好,她再过目,之后安排到海棠别院。 第44章 惜别秦青 小郡主在海棠别院一待几天,护卫,丫头,婆子,厨子都到位了,日常用品侯府都准备好了,小郡主只挑了些书画过去。 王爷最近忙于朝事,小王爷又往返了一次北疆,小郡主已半月未去王府。海棠别院不待客,她自己的地方,又更放松了些。 天气好,小郡主就在花院内看书,抚琴,天气不好,就在书房里练字,画画,看累了就倒在暖塌上睡。她从小知道,隐藏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藏在书本中,爱好中,练习中。 这天,侯爷刚到别院大门,马未都上前候着差遣。侯爷看着眼前壮汉,问:“郡主怎么交代的?” 马未答:“任何人来别院都需通报。” 侯爷哼一声:“那本侯等着你通报。” 马未低声说:“侯爷,奴才自是明白区别。”遂转身请侯爷进门。 侯爷看了他一眼,神情平静,身形高大,气场又比一般护卫更为惹眼。 侯爷一言不发跟着马未进入别院,小郡主正在花园凉亭处看书呢。看见侯爷,高兴拉着侯爷就坐下,娇憨说道:“爹爹怎么有空来呢?” 侯爷爱抚她头发:“看你在这赖到什么时候呢?” 小郡主笑笑不语,侯爷说:“这个护院是你亲自挑的?”遂唤马未过来问:“功夫如何?别院里的意外情况可有应对?” 马未便说:“回侯爷,奴才五岁练功,略懂刀法,不敢说强。以郡主安全为首要,各种情况奴才亦有设想过。郡主想见的,是客人,郡主不想见的,其它办法。” 侯爷点点头:“若护好郡主,宁氏保你荣华,若有一丝差池,或身家性命不保。” 马未答:“是。”小郡主撒娇:“爹爹,棠儿也会武功呢。” 侯爷严肃地说:“这是要紧问题,你挑的人,也需要过得了爹爹的关。懂吗?” 侯爷又拉着小郡主的手说:“清静够了啊,王府你也该去请安了。”又低声说:“秦府那边,已有消息,女眷发落各州官驿。” 小郡主心便一沉,官驿或许是官奴,或是官妓,发落各州,离开兴城,便不知如何。忙央求侯爷:“爹爹可有办法让秦姐姐留在兴城?” 侯爷:“牵连党争,按律亲眷一律流放,留在兴城,难保有人因此做文章。或许离开,能躲开纷争。” 小郡主眼泪便涌上泪眶。她也知道官驿里的女子无论官奴还是官妓,到死也不能离开。去看望怕是不容易,又问侯爷:“棠儿去求师傅可好?” 侯爷怜爱地看着她:“未必,但你太久没去王府请安了。” 小郡主马上说:“我知道了。”随即请侯爷小坐,自己去换好衣裙,与侯爷一起离开海棠别院,侯爷回侯府,小郡主回王府。 小郡主回去王府,首先去书房候着王爷。闲着无事翻看书架上的书,王爷一回府,关爷就报小郡主在书房。王爷一言不发,入到书房,并不见人,转到几排大书架后才发现她。 只见她抱膝坐在地上的蒲团中,光线之下,身穿袖玉色衣裙,长发垂腰,外面的阳光照进来,脸上细细的绒毛像一层柔光,捧着书本看得入迷,刚进王府时她才五岁,在书房看书,也是这般模样,小小一个,蜷在蒲团上。王爷一时看呆,回过神来,才轻轻地哼一声。 小郡主听到了,嘻嘻一笑,跳起,叫了声:“师父,您回来啦!”再正式行了个礼。 王爷点点头,转身坐下,关爷忙上了茶,小郡主接过茶碗,双手奉上,轻声说:“师父喝茶。” 王爷看了她一眼:“在别院赖够了?功也不练,越发胆子大了。” 小郡主举着茶碗说:“请师父责罚”,王爷不语,由着她举了一会,才拿过来喝茶。小郡主恭敬说:“求师父件事。” 王爷自是知道她所求:“秦氏女眷不能留兴城。” 小郡主:“不留兴城,或在近些的地方,官奴亦可,求师父帮秦姐姐。” 王爷放下茶碗,不动声色地说:“为求目的,棠儿肯付出什么?” 小郡主一怔,她没想过王爷问这个问题,一时之间还未明白过来,便直接说:“按师父要求便是。” 王爷不答话,从小纵着这丫头,又寻到赢山宝藏,她还不明白自己对六王府意味着什么,她有一丝脱离六王府视线的心思,都是王爷不能忍的。 小郡主又哪懂这心思,脑子一转说:“棠儿给师父当牛做马。” 王爷晒笑,起身去书架找了本内功心法递给她:“乖乖练功,过两天准你去见见秦家女眷。” 没想到王爷答应得如此爽快,小郡主大喜,乐得像小时侯一样,搂住王爷手臂,把脸埋进王爷臂上,轻轻晃着脑瓜,撒娇说:“师父最好了。”又马上转身,行个礼,蹦蹦跳跳跑出书房。 王爷一时没反应过来,她长大后已经很少对师父亲眤。像只小狗往王爷身上一蹭,香玉在侧,软软糯糯,真不知道杀伤力有多大,王爷愣了会神,又摇摇头,这丫头真是还未开窍啊。 积极练了两天功,林胜也回来了,陪着她过了一遍内功心法,调整了些气息,半月未练功,倒也退步不多,和林胜过招,也能十招内打个平手。 第三天,王爷唤小郡主同出门,车上缓声对她说:“让林胜陪你去看看,过两日就该要走了。已经打点好官驿,在辽城,不算远。” 小郡主知道已经是最好安排,点头应允。到了专门关押女眷的官狱,小郡主下车,管事一早打点过,略寒喧,就带林胜小郡主来到偏房,低声说稍等。 林胜把一个包袱递于小郡主,里面是一些药品与一包银子,小郡主感激地看了林胜一眼:“我忘了,该带些银两过来。” 林胜低声说:“也不必太多,免遭人惦记。”小郡主知道林胜更有经验,便点点头。一会秦青便过来了。穿上了女囚衣裙,头发简单挽上,憔悴了不少。看见小郡主不由得涌出两行清泪。 小郡主马上上前拥住她。林胜出去关好门,让她们俩说话。 两人坐下,时间紧迫,顾不上说体己话,小郡主忙把托王爷侯爷安排的事简单说一下,再把包袱递于秦青,又把自己宁氏腰牌摘下来,递给秦青说:“给秦姐姐准备了些银两药品,这个腰牌姐姐收好。宁氏会托人照顾,关键时候也许用得上。” 秦青一直抽泣点头,拉住小郡主感激万分。小郡主安慰说:“辽城不远,我们还有机会见面,以后定寻个法子接姐姐回来,一定要撑下去啊。” 秦青含泪应允,管事的过来拍门,两人依依惜别,已然尽力,小郡主知道,多说无益,还是靠她自己了。 一路回王府,看着马车外人来人往,路过书院,忍不住推窗,门前依然三两学子谈天并肩,她在此认识的秦青,一起看书抚琴,一起去木兰围场,顿觉一切梦幻。心头万般滋味翻滚。 林胜策马与马车并排,看她失神望着外面,便知道她内心所想,万千宠爱长大,看变故离散,自是冲击巨大。又无法马上安慰她。 第45章 旗山老王爷提亲 一连数天,小郡主白天在王府练功,晚上回侯府陪侯爷,秦家女眷已启程出发到各地官驿,小郡主心中遥祝,不再提起。 自从发现赢山宝藏以来,六王分支暗中在北疆扩大势力,并与接壤的五王渐成合纵之势。于是小王爷在北疆任务更为繁重,又正值北疆招兵之事,对小郡主确实分身乏术。 小王爷并无逼着她定下婚事,除了爱她在意她,更在于北疆之事是王爷最为看重,身为世子,首要要权力与疆土。而王爷又一向宠溺小郡主,哄着她玩也好,看她为难也好,都是乐子,不逼她,是因为无须逼她。 这个平衡,却因为旗山老王爷而打破。旗山老王爷正是圣上的三叔,圣上的父皇逝时,三叔受封旗山称号,称作旗山王爷,膝下两子,小儿子是老王爷近60所得,今年二十有三。 那日,侯爷接到宫里宣召,急忙进宫,宫人领着进皇宫庭园,圣上与旗山老王爷及小王子正在花园中喝茶。 侯爷忙行大礼,圣上摆手说:“不必多礼,宁卿家啊,朕可遇到难题了。” 侯爷跪在地上不敢动:“臣愿为圣上分忧。” 圣上哈哈一笑说:“海棠小郡主只有一个,但六王爷与朕的三叔都来讨,这又如何是好?” 侯爷大惊。旗山老王爷却上前行礼说:“代犬儿向侯爷提亲。” 小王子亦上前行礼说:“自木兰围场初见,晚辈对小郡主难以忘怀,数次求见均未能如愿,特向侯爷提亲。” 侯爷一时怔住,强作镇定还礼,再对圣上说:“棠儿的事,之前圣上与太后亦有恩许。” 圣上为难地对侯爷说:“所以教人犯难啊,两边都诚意满满,郡主只有一个,又都是亲王世家,朕哪家也不偏帮。就不恩许了,侯爷可自行择婿。” 圣上这倒是择得干干净净,两位王爷均不得罪。只是皮球踢到侯爷身上,侯爷只得跪恩,再对旗山老王爷施礼说:“得蒙王爷与小王子垂青,但我宁氏只有一个女儿,请容思量,万望见谅。” 旗山老王爷笑笑说:“自然,自木兰围场之后,犬儿日思夜想,可惜并无太多亲近机会,所以冒昧求亲,望侯爷考虑。” 这事突如其来,从未有太多关联的旗山王府突然提亲,侯爷也是一惊,小郡主刚巧亦从王府中归来,瞧着侯爷脸色铁青,刚想请安,侯爷却摆摆手,吩咐:“小爷们陪郡主吃饭,哪也不准去。” 小郡主疑惑地喊:“爹爹!”侯爷不理,吩咐人叫二爷三爷,把宫内的事说了一遍。 三爷诧异道:“宁氏与旗山王府从未有甚瓜葛,倒是与六王府之事众人皆知,三老王爷何来这一招?” 二爷冷笑一声:“或许是宁氏各地的商业版图,算盘未必不是打到了宁氏身上。” 三爷:“六王爷必会得到消息,大哥可要亲自过六王府一次?” 侯爷摆摆手:“宁氏此刻上门,只能说明棠儿必嫁六王府。” 二爷:“大哥说得有道理,既然两边圣上都不得罪,那么宁氏也照着圣上的做派就好。” 三兄弟又商议了一会应对之法,二爷心疼地说:“棠儿自小没有娘亲,入王府学艺,虽说是为了保护她,到底比一般女娃多受了苦。” 三爷点头:“谁说不是呢,我们宁氏的郡主,也不是任人打算的筹码。” 第46章 王爷登门 小郡主和两位哥哥一起吃了晚饭,又被嘱咐暂时不准出府。进门时看爹爹神色便知事情不寻常,心里疑惑可是圣上太后再提六王府亲事? 第二天侯爷唤去吃早饭,侯爷才略略提起,小郡主一惊,不可置信,转念又平静下来,安慰侯爷。 侯爷亦平淡地对她说:“今天不要出门。”小郡主答:“是”。早饭后继续陪着侯爷在书房看书,侯爷看账,二爷三爷亦在府中候着。 小郡主知道这次或许躲不过去,无端跳出个旗山王府,她再无法一味推却,只能作其中一选,将名份定下来。心里一紧,又装作毫不在意。 侯爷看她一眼,脸色如常,但一页书看了好久才翻过去,便唤她过来身边,小郡主嘻嘻一笑说:“棠儿没事。” 侯爷轻拍她手说:“以后还不知遇到多少事呢?都是小坎。” 小郡主轻松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爹爹教过,棠儿知道。” 侯爷轻拍她的脸,说:“去吧,做你喜欢的事。” 小郡主点点头,看起书来果然投入多了。侯爷心中大慰,悄悄走出书房,在隔壁偏厅与二爷三爷一起说了些生意的事。 果然,近中午,六王爷到了。 侯爷亲自在大门接王爷,略略寒暄,便在正厅喝茶。 一巡茶后,王爷放下茶碗便说:“侯爷明鉴,开门见山,浩儿与棠儿的事若有变,六王府断是不会坐视不理。” 侯爷:“我们两家的关系匪浅,王爷当是明白本侯意思。一切以棠儿为重,王爷见谅。” 王爷微微一笑:“棠儿于六王府而言,不会比浩儿份量低,侯爷不必担心,若有人觊觎棠儿,六王府会懂得处理。” 侯爷抬手请茶,三巡茶后,王爷起身,问:“侯爷可否容本王见见棠儿?” 侯爷马上说:“当然,棠儿在书房,王爷请。” 侯爷亲自陪王爷到书房,自己在院中等候。王爷示意门口仆役不用通报,便跨门进去,小郡主正在书桌前写字玩呢。抬头见到王爷,马上跳起来请安。 王爷看了一眼,宠爱地说:“写字也没个正形,打小这样。” 又拿她手边的书一看,是本各地风物志。微笑问她:“棠儿可想游历一番?” 小郡主嘻嘻一笑说:“爹爹和师父可会允许?” 王爷不接话,却正色说:“你不去王府练功可以,自己可不许懒了。其它事情,有你爹爹和师父。” 小郡主眼神一暗,轻声说:“棠儿喜欢练功与读书,也想去各地游历和帮爹爹做生意。” 王爷微微一笑:“小孩子心肠,其它都可以商量,但若是棠儿心里另有他人,那就不同了。” 小郡主一怔,看着王爷,这句似乎也在小王爷嘴里听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王爷瞧她睁大双眼,一脸疑惑,心中一动,意味深长地笑笑,吩咐她按时练功。转身出了书房,小郡主与侯爷相送到大门外,看着王爷上车,侯爷才问起刚才。 小郡主摇摇头,说:“师父问起,棠儿心里可有其它人。” 侯爷一惊,知道王爷何意,忙安慰小郡主说:“无事。” 六王爷父子一向强势,棠儿嫁予六王府,有人护着她自是好,但强势的另一面,却是专权。这丫头看着软萌,其实心里主意大的很,怕是接受起来不容易啊。 侯爷又添了些新烦恼。 第47章 再遇静能 小郡主在家呆了几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王府以兴城最近闹飞贼为由,派了些护卫过来,侯爷不拦着也不表态。旗山王府那边,小王子隔天便到侯府请安,只是一直见不到小郡主。 林胜没有王爷令,并不方便登门,派人送了礼物请念奴转交。小郡主打开,是一把锋利的小匕首,看得出是上好东西,又短小精致,正适合她藏于腰后。 这类小匕首她有几把,均是林胜所送,一把比一把精巧。林胜总是能寻到更适合她使用的兵器,小郡主试了下,小匕首果然更称手。 小王爷在北疆未回,派人送来些补品,书信中只有几个字:“甚念,乖。” 小郡主看了几天书,吃饭时,就喊要去骑马,侯爷不许。又喊要跟哥哥们去做事,侯爷也不许。二爷打个圆场说:“也别在家里闷坏了,去书院听听讲课还是可以的。” 侯爷这才松了口,也只许去书院,小郡主只得答应。第二天便带着念奴去书院,侯爷不放心又派了几个人跟着。 在书院听了会讲堂,乐趣不大,又换了画室看画,除了几个学子在作画,画室倒是安静。又靠着花园,小郡主便拿了本画册,再在回廊里寻个位置,在日光下安静待一会。 念奴不敢走开,静静站一旁,挥手叫仆役备好茶送来。小郡主翻看到大画师张顿的塞外图,又想起之前弹不好的《出鞘》和《塞外江南》,细看画中那萧瑟之气,天地苍茫而个体微小,大抵都是身不由己,渴望自由却又牵绊的情思,突然又理解了曲中几分。捧着画册便不由得发起呆来。 年近中午,阳光晒得暖暖的,她轻轻闭上眼,曲谱便在心中流淌,睁开眼睛,静能就站在她面前了。小郡主一脸惊喜,如在梦中,刚想到,大师便来了。 静能笑笑看她:“小公子倒是很喜欢打盹。”小郡主想到两次都被撞见,不由得脸一红。忙施礼。 静能:“可是看到什么佳作,以作神游?” 小郡主扬扬手里的画册说:“似有所得。” 静能笑而不语,点点头说:“约了几个儒士品茶听琴,小公子可有兴致?” 小郡主想去,又怕打扰,略迟疑一下,见静能已转身,便地跟着他走。 念奴忙跟上,轻轻唤:“郡主。”小郡主摆摆手说:“就在书院。” 画室后便是书院雅室,穿到花园便到。几个儒士模样的人已在等候。各人施过礼,小郡主坐于一侧,静能也不介绍,就坐上琴位,开始弹奏起来。 一霎间,一室优雅琴音,众人皆沉醉。曲罢,良久安静。小郡主心生欢喜,多日以来内心阴霾仿佛烟消云散,心中不禁更加佩服。 众儒生低声交谈了几句,童子上了茶。静能看着她,突然问:“小公子可愿意抚琴一曲?”并起身请她入座。 小郡主一惊,静能琴师的古琴倒是难得有机会一试,但大师面前班门弄斧又觉不妥,正想推辞,静能已亲自帮她调好琴位,小郡主只得低头说:“见笑了。” 她弹的正是《出鞘》,那股子郁结与释放的心情尽在琴声中,她本就绝顶聪慧,一旦明白曲意,竟与之前大相径庭。静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曲罢,先鼓起掌来。 众儒士也惊为天人,小郡主脸一红,站起来还礼,又对静能说:“请大师指点。” 静能微微一笑:“小公子天份过人,可喜可贺。越了解曲意,弹得越好。” 小郡主又再脸一红,忙道谢。再对各人施礼,对静能说:“就不打扰大师待客了,先告退。” 静流点头,目送她离开。 第48章 何处有自由 小郡主走出几步,就开始连蹦带跳了,今天得以理解曲中意,又在静能琴师前弹奏得到指点, 开心得很!没蹦几步,就看到林胜站在院前。 小郡主笑盈盈喊一声二师兄,林胜说:“来接你。”小郡主清楚,她去哪里,王府岂有不知道的,也不细问,一起穿过花园走去正门。 林胜轻声说:“这时候不该乱跑。”小郡主哼一声说:“不能动不动把我关起来。” 林胜无奈一笑,他亦清楚旗山王府亦提亲,六王府那边自是不会等,小丫头怕是得定下名份来。 小郡主亦同时想到了这事,刚才的开心一下就黯淡了,却又强装不在意。 刚出到大门,便看见王爷的车驾,小郡主略吃惊,便侧头看林胜,她以为只是林胜。林胜点点头。小郡主朝车驾内喊声:“师父!” 王爷在车内说:“上来!”小郡主上去,先请安,再说:“师父怎么会来接棠儿?” 王爷不答,递过一把炒栗子给她,都是剥好壳包在干净丝帕里的。小郡主接过,丢一颗在嘴里,笑笑说:“好吃。” 王爷淡淡地说:“什么琴师,请去府里教就好了!” 小郡主低头,她出府王爷知道,弹了琴也知道。心里一委屈,嘴里塞着栗子,含糊不清地说:“棠儿也不是犯人。” 王爷不动声色,突然握住她的右手腕,小郡主一惊,本能抽出,王爷不放,缓声说:“以大欺小,没有听过?你可有招?” 小郡主侧身左手挥掌过去。王爷坐着纹丝不动和她过了几招,小郡主一点上风没占到,右手还是挣扎不出,又不服气,王爷冷声说:“放松。” 小郡主缓缓地吐口气,调整呼吸,手上的劲就软了,嘴一撅喊:“以大欺小。”王爷不理她。林胜在车外策马相随,早听到动静,忍不住低声问:“王爷?” 王爷说:“无事。”松了力,转而握住她右手,小小的手掌,细软而冰凉,王爷拿过车上的暖披裹住她,像个小娃埋在里面。王爷轻揉她脑瓜,轻声说:“叫师父。” 小郡主一阵恍惚,她小时候师父也是如此逗她,小郡主不敢动,糯糯地说:“师父,我要回侯府。”走了一会儿就到了侯府,王爷柔声说:“回去吧。” 小郡主告辞王爷,下了车,目送王爷车驾远去,心里还有些疑惑,师父也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带她回王府,莫非真是顺路来接她? 回到侯府,侯爷不在。小郡主回到自己住处,就拿出琴谱来,又细细记下今天所弹曲子该注意的音节,自己练了一会,按静能琴师所说的果然有改进。又想起今天车上师父用的那招,似乎捉住她手腕就难以挣脱,得想想破解之道。 弹一会想一会,又翻出书看看,侯爷刚回来,便过来找她,看她看得认真,也不叫她,不由感谓,一心愿她开心顺意地生活,但婚嫁之事,怕是由不得她。 小郡主转头,看是侯爷,拉着侯爷同坐暖塌,侯爷搂过她肩膀,怜爱地问:“今天书院可好?” 小郡主点点头,也不多说。侯爷又说:“棠儿可有什么打算要告诉爹爹?” 小郡主看着侯爷说:“爹爹不必为难,师父师兄,总会来的。” 侯爷心一酸,这丫头看得也清:“棠儿自己可愿意?” 小郡主冷静地说:“自由随心,四处游历,是我最愿意的,但是爹爹可会愿意?” 侯爷一时语塞。再爱她,也做不到由着她,即便宁氏由着她,王爷父子能许了?身为皇族,宁氏郡主,她的婚嫁到底牵连其它,名份一天未定,免不得有人觊觎,女娃到底还是要走条稳妥的路。 侯爷不由得轻拥着她说:“爹爹只怕你难受。” 小郡主摇摇头说:“我自己可以消解。” 侯爷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倒也放下心来。心疼她,便想尽量地满足她其它。便说:“你想去海棠别院住两天,便去,只有一样,身边得跟多几个人。” 小郡主埋在侯爷怀里,一时哽咽,又不愿侯爷看出,点头说:“好。” 第49章 小王爷归来 过了几天,小郡主去海棠别院,马未与众人就已在大门前等着。别院内的仆役由念奴挑好,小郡主看过后就一起带了过来。至于护院,全是马未挑的,小郡主过了一遍,便听马未安排。 小郡主下车后对念奴说:“你去安置,我去花园逛逛。”念奴应了。小郡主便信步到花园,花草打理得更好了,立春后一片欣欣向荣景象。秋千架似乎也换了一个,小郡主回头看马未,马未便上前说:“以前那个秋千不够牢固,郡主请试试这个。” 小郡主便坐上去,咯咯一笑说:“你来推我。”马未站在她身后,轻轻推了下,小郡主还要高些,马未才敢稍稍用力。 小郡主荡了一会,又问马未:“安全可好?” 马未恭敬回答:“郡主放心,装了暗器,设了暗岗,护卫也够。” 小郡主点头,第一次见马未,就直觉得他可信。又问了他些矿上的事,马未一一回答。作为下人不便直视她,低头回话,余光扫过小郡主,岫绿花色缎面衣裙,白毛小袄,金钗珠翠,尊贵又轻盈的少女,似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荡了一会,想回书房,小郡主转头对马未说:“除了爹爹,谁也不见。” 马未低声答:“是。” 中午时分,念奴带着小丫头布了菜,都是侯府派来的厨子,是她吃惯的味道,略略吃了些,便要午休,念奴帮她盖好毛皮毯子,她手执书卷歪在暖塌上。 念奴站在门外,马未守在院中,午后的别院,一片宁静。小王爷却到了。 一身戎装,身边跟着副将与一队护卫,一群人策马而来,听到报,马未忙到大门口,小王爷跃身下马,马未忙迎上前行礼:“小王爷。” 副将对马未说:“带路。” 马未纹丝未动:“小王爷,小郡主吩咐说不见客。” 副将便已怒喝:“放肆!”小王爷一言不发,快步朝大门走去。 马未一点不怯,竟全身拦着,面不改色说:“小王爷请留步。”副将早已飞身过来与马未过招,十招以内马未竟未处下风。 小王爷抬手叫停,看马未一眼:“你是侯府派来的人?” 马未答:“是,请小王爷恕罪,郡主吩咐,奴才必从。”此时念奴已出门来,见小王爷忙行礼。 念奴跟随小郡主多年,自是清楚小王爷行事作风。小王爷身份特殊,对小郡主特殊,侯府清楚,身边的人皆清楚。 念奴看了一眼马未,示意他退下。对小王爷说:“回小王爷,小郡主睡下了,刚才确实吩咐不见客。请小王爷跟奴才进去。” 马未站一旁,其实他早就清楚小王爷身份,此番绝不是粗蛮行事,总需碰一下,既是职责,也是试探。果然是诸多王爷世子中最为亮眼的一位,英武之气逼人,却是那般高高在上,自带威严距离感。 小王爷跟着念奴进门,别院第一次过来,小巧精致,以侯府的财力,区区一个宅子不算什么,却是小郡主成年后第一个独立空间。 很快到了书房外,念奴先喊了几声郡主。念奴清楚拦不住小王爷,却不能不通报。小郡主迷糊着扯下脸上的书本,在暖塌上坐起来,恍惚中看见小王爷朝他走来。 戎装小王爷,高大俊朗,更平添了威严感。进室内就脱掉外套,走到暖塌前,单膝跪在小郡主面前,把她拥入怀中,低声说:“小丫头。” 小郡主挣扎,小王爷却拥得更紧。又轻拍她后背哄她:“好啦,好啦。” 有日子没见了,每一次都渴望得到她,又不能过分吓到她。小郡主整个人被埋在怀里,哼哼着不肯,小王爷耐心地哄着,并不放手。 哄了好一会,小郡主安静下来。小王爷想亲她,被她躲开,小王爷无奈一笑,刮她鼻子。低声说:“棠儿可是答应了我的。” 小郡主撅嘴说:“没有。”小王爷暖暖一笑:“还想跑吗?” 小郡主脸一红,两次亲吻涌上心头。躲不掉,不完全抗拒,也不完全愿意,她也疑惑自己的心。 小王爷仿佛读懂了,轻声说:“没关系,你以后有的是时间明白。”就这么一直拥着她,边说话轻拍她后背,慢慢地小郡主放松下来,靠在小王爷怀里昏昏睡去。 书房里悄无声息,庭园中鸟叫虫鸣,软玉在怀,香气袭人,小王爷好不容易按捺住进一步的欲望。小时侯也这么抱着她哄她睡觉,开始总是不肯,哄一会就慢慢睡着。已过十年,怀里却好像还是那小小一只。 好一会,看怀里的小丫头还未醒,笑笑,吻上她的额头,轻轻将她放下,盖好毯子。 小王爷走出书房,关好房门,念奴侍候着穿上外套。小王爷说:“好生伺候着,别让郡主着凉了。” 念奴低头答:“是。”小王爷走出穿过庭园,对副将低声说了句,就上马离去。刚回到兴城,还未回六王府便着急想见到小郡主,需赶在王爷回来前回去。 副将领命,小王爷要查马未,在小郡主身边的人,小王爷最为在意。一行人回到六王府。没多久,王爷亦从宫里回来了。 王府正厅。小王爷亲自为王爷上茶,恭敬站立。 王爷:“看见棠儿了?” 小王爷答:“是。” 王爷自是知道小王爷什么时辰入的兴城,也不多问,又说:“既然有人挑战六王府,那就尽快解决。” 小王爷再答:“是。” 王爷淡声说:“小丫头,多哄哄,不要吓着她。” 小王爷三答:“知道。” 王爷意味深长地说:“侯府那边,六王府该有的态度要有。” 小王爷心下明白。又向王爷汇报了北疆新进展。自他得知旗山王府提亲,即想飞回兴城,但北疆事重,又需皇关乎六王分支存亡,分身乏术,不禁焦灼。 小郡主在别院睡了一下午才醒过来。坐起来发了会愣,抬头看天色已近黄昏,忽觉大抵总会错过一些天色,又得遇另一番际遇。不自由,却可以一刻自在,也算圆满,似有所悟,便坐在琴前,弹起《塞外江南》。这番感悟,琴声又是不同。 琴声流淌,门外的念奴与马未均不动,院中众人虽不通音律,也能听出小郡主琴技动人。马未第一次听小郡主弹奏,如听天音。其实第一次在矿场见到她已惊为天人,想尽办法进入侯府,做她护卫,偶尔能见到她,也心满意足。 第50章 正式求婚 小郡主心中亦清楚,小王爷回来,在别院躲清静怕是不可能了。大早上醒来,就在花园里修剪花草、换盘移植,添肥浇水。花王在一旁紧张地候着,不敢打扰她。马未与念奴站一旁守着,弄了好一会,念奴过来轻声说:“郡主歇歇。” 她剪了一大把鲜花,吩咐念奴拿花瓶过来。插了两瓶摆在起居室和书房,又意犹未尽地问马未:“你喜欢什么花?” 马未低头答:“奴才岂懂花,但凡开得好看,都好。” 小郡主想了一下,挑了些雏菊,绒花与葵花,搭配些四叶草,再挑了个绿色的琉璃瓶,不张扬,颇有朴实的雅趣。拍拍手,对马未说:“这个送你。” 马未忙谢过小郡主。剩下些小粉花,她又编了一个小花钗,调皮地插在发髻上,嘻嘻一笑。护院就来报,王爷父子已到。 念奴忙让小郡主洗了手,来不及更衣,便拍了下身上尘土,赶去大门口迎接。王爷未下车,小王爷侍立一旁,施过礼,王爷便说:“今天约了侯爷聚聚,来接你个小丫头。” 小郡主眨眨眼睛说:“棠儿在种花呢。”王爷瞧她,一身湖蓝色家居衣裙,同色半袖滚白边小袄,裙脚沾点泥土,长发挽起发髻,除了粉色花钗再无装饰,不施粉黛,却是别一番清秀灵动。 王爷笑笑:“哪还有个郡主样。”小王爷解下身上斗篷,给她披上,再轻轻抱起她上马车踏板。一行人即回侯府中去。念奴忙吩咐马未等人看院,自己跟上车队。 马未看着她被抱上车,连更衣都未来得及。心里一阵纠紧。脸上又不露声色。 回到侯府,侯爷二爷已在门口候着。小郡主跳下车,侯爷一眼看她一身素简,珠饰全无,脚上裙边还有泥土,嗔怪说:“越发没规矩了。”遂吩咐念奴侍候着更衣去。 王爷哈哈一笑说:“侯爷莫恼,拐着小丫头来的。” 侯爷忙拱手请客。王爷侯爷在正厅上座,二爷小王爷下座作陪。侯爷照常问起小王爷北疆可好,小王爷恭敬说:“一切都好。赶回兴城,突唐拜访,望侯爷见谅。” 侯爷当然明白今日登门所为何事。再次请茶。 小王爷拿出六王府信物和提亲书等仪礼奉上,单膝跪在侯爷面前,正式说:“晚辈再次向侯爷提亲,请侯爷将小郡主嫁予我。” 侯爷亲自扶起小王爷,正式说:“小王爷心意,本侯清楚。棠儿也过了十五,婚嫁之事是该定下来。但老夫只有棠儿一个女儿,当是问明她的心意。”遂吩咐管家,请小郡主。 王爷哈哈一笑说:“王侯早是一家,本王一早视棠儿如己出,不瞒侯爷说,小丫头若不肯,本王可比浩儿伤心。” 侯爷抱拳感谢,又与王爷扯了些闲话。这一次,侯爷的意思明朗,小郡主婚事一天不定下来,觊觎的人便不会少。 一会,小郡主便到了。换了身淡紫云锦水墨山色上衣,深紫双面织绣长裙,长发披下,扎着小髻,插着她娘亲的金步摇。一身郡主的华贵之气。小郡主再次施礼,侯爷点点头。便唤她跪在面前。 侯爷轻握她双手说:“你师父与师兄上门求婚,小王爷心意,棠儿可同意?” 小郡主低头不语。侯爷只觉得她手指冰凉,不由得心中大为不忍,把她拉入怀中,轻抚她秀发。 小郡主在侯爷怀里点点头,侯爷怜爱地说:“好啦,好啦,爹爹也不舍得你。” 小王爷轻轻将小郡主扶起,再次单膝跪于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只玉佩说:“这是我六王府女主令牌,只属于六王府王妃。从我第一次见到小师妹,这令牌就属于你。” 小郡主看了看侯爷和师父,顿了一下,终于接过。 侯爷长出一口气,万般不舍涌上心头,丫头大了,终是要嫁作人妇。她纵是内心并不十分愿意,但这条路,总不能不走。遂对王爷说:“请王爷多予时间,好好准备。” 王爷哈哈大笑说:“当然当然,两个孩子的事岂能草率,得大办。” 小王爷轻轻牵住小郡主的手,再次拜谢侯爷。侯府已准备家宴,当作两家结亲之贺。王爷忙说:“正式礼仪自是不能少,与侯爷一起禀明圣上与太后,自当过大礼。” 吃过饭,王爷父子便告辞。送到大门,小王爷揉揉她脑瓜,柔声说:“乖乖的。”父女俩目送王府车驾远去,侯爷牵着小郡主返入府中,送她回到房间。小郡主嘻嘻一笑说:“爹爹晚安。”侯爷才离去。 唤嬷嬷准备沐浴,洗完,一言不发就睡去。嬷嬷守了好一会,才轻轻出门,走到廊下,对来人说:“睡了。” 这一夜,盯着她的人太多,而她累了,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想,她知道这是她的命运。 第51章 林胜与马未 隔日,王侯两家便一起进宫,亲自报了太后圣上,王爷侯爷禀:“两个孩子的心意,求太后圣上成全。” 太后微笑:“早就看出这两孩子该一对的。王爷,当年哀家让你收这徒儿,可算是为小王爷牵了姻缘了。” 王爷忙拜谢。小郡主小王爷又再拜谢。圣上太后均赏了,按礼节先订亲,过大礼,择日完婚。 侯爷又再修书旗山王府,再次说明,感激垂爱。自此,王侯两家就该准备大婚之事了。 小郡主依照礼节,安心备嫁,侯爷准她继续在别院小住,但不准轻易外出。小郡主允了,带了念奴过去。婚嫁之事,全不需要她操心,每天读书种花,不像待嫁新娘,也看不出内心悲喜。 林胜在小王爷回来之日便清楚婚事必定下来。倒是一直无机会见到她。这天,王爷将宫里赏赐的东西给她,要林胜送一趟,才得以过去海棠别院。 护院来报,小郡主正在写字玩呢,忙说请。二师兄不必见外,便在书房上了茶。林胜一路进来,细细打量,侯府财力过人,自是不吝造价,光是正厅的粉色水晶山和室内水景,各居室的名家器具与书画瓷器,就价值连城。但整体布局摆设又显得素雅不张扬,是小郡主喜欢的风格。 进入书房,小郡主站起笑意盈盈喊声二师兄。林胜见到她,心里百转千回,脸上丝毫不露。坐下喝过茶说:“有些宫里赏的东西,王爷命我送过来。” 这次圣上特意赏了一幅张顿名作《归雁图》,小郡主在宫内见过,没想到得了赏。不由得有些意外。 林胜看她一屋子的书画,不由得缓声说:“都是些伤神的东西,可不能弄太久了。” 小郡主笑笑。这是她从小到大,最被允许的东西了。又从书架上抽出一个卷轴递予林胜说:“二师兄,上次去你院中,看着中堂差幅字。” 林胜接过,打开,是小郡主草书二字,藏锋。笔劲清秀,却又不失肆意,林胜未学过书法,也能看出不俗。这二字真是适合他,藏的不仅是能力心思,还有无法言喻的感情。 林胜内心百马奔腾,略略克制,再谢过,又问她:“新宅子,我还未送你礼呢。”便从腰间摸出一支短银笛说:“你宅子里不会缺什么,倒是你,安全要仔细,里面有些调制好的药粉,随身藏着,关键时候可能帮到你。” 小郡主大喜,毒药暗器师傅一向不许她碰,也就林胜会悄悄教她一些。忙接过,小巧得很,放在腰间袖口都适合。林胜无奈一笑:“倒不希望你用上。” 喝过三道茶,林胜告辞,又提醒他:“功还是要练。”小郡主笑笑说:“知道啦。”起身送他,跨出门前,林胜低声说:“好了。”小郡主便在大门内挥挥手再会。 马未从林胜进来开始就一直守在廊下,看着林胜进书房与出门,进侯府前他就暗中与外头砟派的兄弟打听过林胜,机缘巧合之下林胜暗中经营的事也略知一二。 在小郡主身边的人,都不简单,只有她不知道。郡主身份,家财万贯,聪慧过人,容貌出众,谁不想收入囊中? 她在秋千上坐会。念奴刚好不在,林胜取过斗篷,过去轻轻给她披上。小郡主低声说谢谢,马未低头看见她鞋面上沾上了一点花泥,单膝跪下,让她双脚踩在自己腿上,为她擦拭。 小郡主一惊,不肯,马未轻轻捉住她鞋沿,低声说:“一会就好。”很快就擦掉泥土。小郡主脸脸红红地说“不用的。” 穿的是居家绣花鞋,祖母绿丝缎鞋面,金线绣花,镶着一圈白玉珠,出自侯府自己的工匠,看得出工技超凡,一双鞋子怕是穷人家一年也挣不到的价钱。马未淡定地站起,仿佛未做什么。一双小脚,还未有他手掌长,在这一刻,他接近到了她。 第52章 静能送信 林胜离开别院已无法克制自己,心中盛怒,一路策马回到他的暗宅,下马便直入地窖,那是他关押审犯的地方,抽出皮鞭便把人犯打得皮开肉烂。 旁边的几个打手不敢吱声,任由他发泄。差不多了,佟姐才赶来,抢下他手里的鞭子。 林胜一言不发,走回偏厅,唤人上酒。佟姐亲自为他倒酒,低声说:“喝一壶好了。” 如此盛怒,佟姐大概心中明白为何。小郡主定亲消息已是几天,林胜一直克制于心,今天得见小郡主,怎能不爆发。 林胜抓过酒壶,一饮而尽。略略平静,便问佟姐:“如何,可以行事吗?” 佟姐:“请主人冷静,即便带得了小郡主出来,也有去处,但郡主肯么?她已同意嫁于小六王爷。” 话音刚落,林胜便把酒壶愤力一砸。即便早预计到,但还是心中愤懑。 佟姐依然平静:“即便郡主不想嫁,但名份不定,她依然很大压力,六王府不会罢休,求亲的也不会只有王府。侯爷,王爷都是她的压力。她必竟在两府中长大,由不得她。” 林胜喃喃一句:“棠棠。”心如刀割。今日得见她,瘦了,眼里的调皮神采少了,即便一句不提,仍然可以感受到她的情绪。 埋头于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她渴望的所有,都只有那一屋子书中。从小到大,去哪儿,做什么,都有人盯着,从未抱怨,该是多大的隐忍。 林胜想拥有她,即便明白这并不是她想要的,但对于男人来说,首先想拥有她。林胜如此,小王爷如此,只是小王爷更有资格。 林胜清楚目前的处境,正如佟姐所说,带走小郡主易,但往后如何? 第二天,小郡主刚醒就听马未拿着拜帖来,是静能琴师。小郡主心中诧异,每次见静能都是以普通学子身份,且身穿男装,他是何故知晓她身份,还知道别院?还是先命马未将人带去正厅。 静能在正厅等了一会,小郡主就来了。念奴吩咐上茶,马未一直守在门口。小郡主施了个师长礼,笑说:“大师光临,蓬荜生辉。” 静能还礼,坐下,拿出一封信件递于小郡主说:“今日唐突,打听得知郡主在此,实属有封信必亲呈郡主,有些话,怕是郡主需当面问。” 小郡主不明所以,接过信一看,惊出一身冷汗。信中所提到一名官驿中的女子病重,怕是不久人世。这名女子便是秦青。 静能看小郡主面色大变。缓声说:“寄信之人,是我一个故交,与秦府也有交情,路过驿站,得知状况,便在书信中提到。” 小郡主心里千头万绪,强作冷静说:“师父安排的地方,宁氏也有人关照,该不会如此。” 静能低头想了一下:“也可能事情有出入。但来人是我故交,人品是信得过的,该不会妄说。我知道秦小姐是邵主牵挂好友,还是知会一声。也许郡主可令熟人相查。” 小郡主忙说:“好。感谢告知。”静能行礼告辞。小郡主已无心情问他,何故得知她身份,吩咐马未送客。 此刻心如刀割,又难以确定事情真假,还是先回侯府,请爹爹尽快打听。遂换了衣服,带着念奴马未,一路急驰回到侯府。 第53章 辽城官驿 刚下马便跑进大门,直入书房,侯爷刚从外面回来,小郡主着急把信中所说之事简单说一遍。侯爷也诧异,宁氏有安排人暗中关照,但从未见人回报。 侯爷忙安慰小郡主,忙唤宁家大公子过来,交待他亲自过问,宁氏票号遍布各地,分号打听这事该是容易。 又安慰小郡主,或许出错,等查明真相。小郡主点头,失神坐下。秦青才走数月,一直未报有异,以为一切均好,以后总有机会去看望,谁料今日这消息如晴天霹雳,心里难受。 自秦家出事,她就想尽力保秦青,几月若不是重大变故,断不会病重。小郡主忍住眼泪求侯爷:“爹爹,我要去一趟驿站,我要亲眼看到秦姐姐安好。” 侯爷摇头说:“先查明真相,一会派你大哥过去亲自安顿。” 小郡主:“等那边回信,怕是耽误了,秦姐姐病重,无论真假,我必要亲眼看到她,无事最好,万一有事,岂不是棠儿终生遗憾?” 侯爷沉吟一下,不让她去,怕是寝食难安。想亲身陪她去,但宁氏生意还有要事。遂唤大公子,带够人,与小郡主一起去。不许表露身份,不许单独行动。又交待念奴,寸步不离于她。 大公子吩咐小郡主只许跟在他身后,一侧念奴,马未跟前后。赶了大半天路,途中歇了两次,简单吃了些干粮。马未看小郡主只喝了些水,咬了两口吃的,心里担心,又拿了些肉干递于她。 小郡主摇摇头,一会又动身出发。天黑才到辽城边界,小郡主不肯再歇着,一鼓作气赶到驿站。 宁氏分号已接到侯府的飞鸽传书,一早等着,见到大公子便略略说了下情况。秦青确是病重。但原因未明。已叫大夫赶来了。 小郡主听到,心底一沉,便要进驿站。大公子牵着她低声说:“在我身旁。”不方便太多人进去,大公子,小郡主,念奴,马未四人随侍从进去。 驿站位于辽城郊外,建筑老旧,只有客堂略好些,穿过一片菜地,才到官婢官妓住的地方。一片低矮破旧的小院,侍从指着其中一间说,便是。 马未敲门,毫无动静,小郡主低声说:“推门。”进得院中,乌灯黑火,人声全无。小郡主急了,唤了一声秦姐姐,里屋才有个老妪拿着一支腊烛出来,慢吞吞地说:“在里面。” 小郡主顾不得其它,就往屋内走。屋内一股腐臭味,昏暗的灯光下只看到一张床,挂着旧帐,传来秦青低弱的声音:“可是棠儿?” 小郡主答:“秦姐姐,是我”,上前想掀开帐帘,秦青却说:“别,棠儿,不要看我,不要吓着你。” 小郡主强装镇定:“秦姐姐究竟什么病,我去请大夫。” 秦青惨笑一声:“看过了,怕是好不了。能见你一面,我已知足。” 小郡主不肯,掀开旧帐,只见秦青面黄如腊,脸上手上都青紫一片,一秦青惨叫一声用手掩脸说:“不要看我。” 小郡主大惊失色,颤抖地说:“我去叫大夫。秦姐姐不怕。”遂转头对念奴说,快去。两行清泪再也忍不住,泪如雨注。 她从小到大未见过此等状况,已无法克制自己,两人一句话都说不出,各自饮泣。大公子与马未不方便入内,一直守在门边,念奴只得安慰小郡主说:“大夫一会就来,秦姑娘可是冷,我去找被子。” 小郡主才发现,床上被褥单薄,虽是入春,但郊外的夜凉如水,忙对门外喊:“大哥,叫人拿被子,拿水,拿吃的。” 秦青又哭着说:“棠儿,你走吧,不要留在里。” 小郡主哪里肯,送来厚被,亲自给秦青盖了,又要扶她饮水,秦青不肯,让郡主离远些。屋里点得亮堂多了,大夫也来了。 小郡主守着大夫看完,跟着大夫走到门外。大夫摇摇头,小郡主一下崩溃,强作镇定问:“接回兴城可有办法?” 大夫叹息说:“最好不要转移,病人很弱,怕是折腾不起了。” 小郡主全身冰冷,一把捉住大公子说:“求大哥安排间好些的屋子,让秦姐姐舒服些。”大公子忙点头,又安慰她说:“能做到的,通通做。” 马未忙给驿馆管事一包碎银,找到两个女仆,给秦青擦了身,换了干净衣服,安排在客堂里,又喂着喝了些参汤,小郡主一刻不离地守着,自己早已毫无饥渴感觉,一夜未眠。 大公子知道叫不走她,又担心她身体顶不住,拉她出来,强迫她进食,刚喝一口汤,便排江倒海般不适,全吐了。大公子看着心急,这可是侯府的心肝,有一点差池回去怎么交待? 第54章 终是留不住 小郡主便这么不眠不休守到第二天晚上,大公子断是不肯,非要她休息去。小郡主眼一红,说:“我在,到底还是陪着她,不愿意最后,秦姐姐还是孤单的。”又答应大公子,累了便在椅子上歇一歇。 又守了一晚,秦青吃不下,已坚持不住,唤着小郡主名字,又不肯她靠近,到天亮时便咽了气。 小郡主守在床边,总算陪着好友走完最后一程。两天不眠不休,她已耗尽心力,撕心裂肺的疼,反而哭不出来,就这么趴在床边,止不住眼泪,全身动弹不得。 大公子与马未一直守在门口,正想着该劝小郡主出来,以便处理后事了。这时,却见王爷到了。 大公子心中诧异,忙上前行礼。王爷一言不发,便往屋内走去。进去就看到小郡主趴在床边,王爷上前拍拍她肩膀,看她转过脸来,嘴唇发紫,双眼通红,脸上全是泪,王爷心中一紧,抬手拍她背上穴位,身子一软,便晕了过去。 王爷拦腰抱起她出去,对大公子说:“尽快处理后事。”抱着小郡主便离去。大公子一时慌了,既不好拦着王爷,又不能跟着一走了之,忙示意念奴马未跟上。 王爷抱着小郡主,依然快步走到门口,登上马车,赶往辽城的王府别院。刚进门便唤请大夫,把了脉,气息柔弱,伤心过度的病征。开了调理的方子,王爷又吩咐给喂了汤药,再让念奴给她更衣,自己在外堂守着。 其实小王爷得知小郡主去辽城之后便准备动身,但正巧宫里传唤,无法推脱。本想通知王爷派林胜前往,王爷正巧城外办事,当即赶往辽城官驿,正撞上秦青离世。 小郡主满脸是泪的样子,令王爷一惊。这丫头从小爱笑爱闹,挨打受罚,从不掉泪。一旦伤心,那般动容。令人心头一痛。 晕睡了一会,又突然醒来,坐起便叫秦青姐姐。王爷忙进内,轻拍后背安慰。小郡主再也无法自持,哇一声哭出,王爷耐心哄着,等她发泄得差不多,又轻拍她两穴位,才渐渐安静下来。 王爷胸前哭湿一片,小时候罚她,也就撅个嘴假哭,委屈了总不服,又不肯低头。第一次毫无顾忌哭成泪人,总会经历些坎,生死离别,世事变幻,天真的少女也会长大。 马未与念奴跟随王爷来在辽城别院,念奴随身照顾,马未只能站在院中。小郡主在在官驿时就已极为担心,看她被王爷抱出,又不能阻拦。她虽是聪慧过人,到底并没有多少力量保护自己。 小郡主昏睡了一天,晚上才醒过来。也不哭了,睁着眼发着呆,好一会才唤念奴,问清自己在哪,坚持要去办秦青后事。 念奴忙说大公子在处理,现在过去也太晚了,明早再去。两天吃不下东西,好说歹说喝了一碗稀粥,便什么也吃不下。 王爷听闻她醒了,过来看她,缓声说:“病倒了,就什么也干不成了。”小郡主只觉得百感交集,与秦青认识的一幕幕划过眼前,世事如幻,不知何时便是离别,她抓住王爷的手臂,眼泪一划:“师父不要走,爹爹不要走。” 两句莫名的话,王爷听懂,心中一动,没白疼她。这丫头心里师父和爹爹最重,最舍不得,不由轻轻拥着她,柔声安慰:“棠儿不怕,师父一直在。” 又哄着她睡下,一晚上念奴守在床前,忽梦忽醒,夜凉如水,马未守在她房门前,寸步未离。 第55章 告别辽城 第二天精神好一些,便换好素衣赶赴官驿,一个官婢离世不能大操大办,大公子先是打点了官驿上下,前一天购置了棺材,刻好墓碑,后一天请人抬到官驿后山,做了场法事,正式安葬。 小郡主安静看着,烧上纸钱,行了礼,悲恸难忍,心里作了个告别。但愿每年都能再来,为秦青上一炷香。 王爷还要留在辽城有公干,又不想小郡主留下伤心,便吩咐林胜护送她先回兴城。隔天,一行人便踏上归途。 到底伤心又伤了身体,王爷便不让她骑马,吩咐坐车回去,念奴在旁照顾,小郡主一路无话,裹着毛毯,想睡却睡不着。 大公子在前头领路,马未跟着她车,车行比马行慢,赶往兴城要一天多,他们早上出发,怕是要在外面过一夜。中午茶歇,小郡主才下车,茶寮靠着湖边,风光尚好。选了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吩咐店家上开水就好,念奴拿出茶叶和准备好的各式干粮、果点,大家随意吃一些。 马未看她,一身青蓝色男装打扮,纤细的腰肢扎着腰扣,乌黑的头发挽个男髻,脸上脂粉全无,小脸白得过份,两天又清减了些,整个人看着如此单薄。念奴拿出斗篷,她披上,静静地看着湖面。 茶寮人不多,都是路过的脚客商人,大家喝茶浅淡,却依然有人注意到他们,坐在桌前的像是两位身份尊贵的公子,跟着护卫,虽然穿衣打扮刻意低调,但却掩饰不住身份不同。便有人隔着桌子与大公子打招呼。 大公子浅浅点头,并不言语,林胜面无表情,站立不动。此时竟有人高声说:“公子与人招呼,未免傲慢。”只见说话的人一身行者打扮,只是背上的刀颇为引人注目。 大公子不言语,马未已不动声色站在那人面前,一言不发。马未身材高大,刀客迟疑一下,便不作声。大公子低声问小郡主:“休息好了?”小郡主点点头,起身离开。 一路无事,又走了几个时辰,天黑前若不投宿,晚上赶一夜早上便可到兴城,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住一晚。大公子已差人先行订客栈,包了一层楼,一行人落脚后,也不在楼下停留,大公子即牵着小郡主上楼。 略略休息,换了套衣服,吃食已经准备好。大公子与小郡主在雅间,念奴侍候着。大公子给小郡主挑了些菜放她面前,说:“要吃东西。” 小郡主点点头,她知道自己得打起精神,大哥他们才不会太担心。努力吃了半碗饭,只肯吃了些素菜。吃完,念奴又布好茶,刚喝完一道,房门便被推开,小王爷到了。 大公子与小郡主忙站起行礼。小王爷与大公子寒暄几句,便走到小郡主身边,揉下她脑瓜,心疼地说:“瘦了”,拉她进怀里,抚着她背安慰。 大公子轻轻退出房间,小王爷对小郡主的亲密,两府皆知,如今更是订下婚约,侯府未来姑爷的身份。小郡主倒是没有挣扎,安静伏小王爷怀里不动。小王爷轻轻扶她坐下,转过她脸细看她。 瘦得明显,眼窝深陷,眼里调皮可爱的神彩消失了,小王爷想转移她注意力,便柔声问:“棠棠心里谁最重要?”小郡主一怔,想了一下,昨天拉着王爷手臂脱口而出的两句话,坦白说:“爹爹和师父。” 小王爷笑笑,又揉她脸说:“能不能加上我?”小郡主低头,这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秦青之事,从两人说笑打闹到秦府出事,再到决然离世,也不过数月,即已天人永隔。以为自己总可以护秦青生存,最后也并不能,一时之间,到底茫然。 小王爷轻拥着她,轻声说:“棠棠只需记得,你是大师兄最重要的人。”坐了一会,就让念奴侍候沐浴更衣,让她早点睡。小王爷处理完公务就一直赶往辽城,风尘仆仆一天,又检查了下客栈的安全,才在小郡主隔壁房睡下。 马未与林胜倒是在外面守了一夜。小王爷过来,两人早已料到。王府看着小郡主,可比侯府还要着急。两人又都是深藏不露之人,脸上看不出丝毫,虽对对方心思不算了解,但都担着护卫安全的责任,一头一尾,守在二楼,各自半夜。 第二天出发,离兴城已不远,估摸着中午能到,小郡主想要骑马,王爷虽下了禁令,但小王爷有资格允她。于是与小王爷同驾一段。回兴城的官道宽敞舒服,很快便顺利到兴城。 刚到城门,就看到侯爷车驾,已等她一段时间了。小郡主下马,坐上侯爷车。侯爷看着她,又瘦又苍白,心疼且愠怒,本不想让她去,如今看她回来,又舍不得责骂。 小郡主喊着爹爹,眼一红,就依偎在侯爷怀里,也不说什么,大抵侯爷什么都知道。侯爷缓声说:“尽心就好。” 一路无话,赶回侯府,侯爷与小王爷一旁说了几句,再次言谢。 第56章 爱的方式 回到侯府,又唤了平时照顾小郡主的大夫来请脉。大夫看过之后说:“伤了神思,脉象较弱,得多休息两天。” 侯爷点头。心疼异常。又嘱付小郡主这几天不许外出,留在府中静养。三爷忙吩咐小厨房饮食上更精细些。 回到她的住处,看到书房中还挂着秦青在木兰围场送她的笛子,琴谱,还有她亲手所绣的骑马小像,物是人非,心中凄然。 发了一会呆,还是睡去了。 小王爷回到王府,即唤关爷找出府里最好的参茸等补品,送到侯府。侯爷言谢,又转诉了大夫的话。 马未回到侯府,也被通知以后不仅是别院的管事,还需随时保护小郡主。马未领命。侯王两府,他冷眼旁观一段时间,大致摸清。小郡主外出不多,行动受限,两府都有盯着她的人,她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活泼好动,又不许她自由,马未心里不禁有些黯然。 接连两天,小郡主大多时侯在睡,不时惊醒,仿佛秦青还在,又自责没能护着她,突然想起静能琴师,也多得他报信,才得已见到最后一面,虽不知他在何处,仍修书一封报了丧,言了谢,唤念奴送去书院,若在便转交,若不在,便交由书院管事。 天气还好,小郡主便在院中坐坐,在暖帐下看书,马未在院门处守着,管事的捧着三个大盒子过来,说给小郡主的,马未接了,亲自送入院中,打开是一盒泥玩偶,两盒彩泥。管事说,六王府送来的,给小郡主消遣。 玩偶有人有动物,倒也憨态可掬。小郡主把玩了一下,类似于她小时候玩的糖人,但粘泥色彩齐全,不用另外上色倒是方便,就动手自己捏起来,先是人,后是衣饰,不一会,王爷父子就栩栩如生,神态毕现。 小郡主叫丫头装好,交由管事的送往王府。此次王爷父子接她,该感谢的要感谢。又转手捏了一个马未,马未意外,惊喜接过,一时不知怎么谢郡主好。小郡主笑笑说:“小玩意。” 都是小孩玩的东西,在王爷小王爷眼里她也就是个小孩?小郡主心里哼一声,不玩了。 王爷回王府就看到送过来的泥人,活灵活现,心下十分喜欢,正把玩时,小王爷亦过来请安。王爷笑笑对小王爷说:“净送丫头一些小孩子玩的东西。” 小王爷也笑笑说:“金银珠宝,钗饰绸缎也不喜欢,琴棋书画都是伤神的东西,不想她弄。” 王爷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放在哪里也不放心,还是放在王府吧,眼皮底下,才算放心。” 小王爷心中明白:“礼仪已备好,本想这几天,不就刚赶上辽城驿馆之事。” 王爷摆摆手:“都是小事,尽快定下来。多跑侯府。” 小王爷答是。隔日便去了侯府。 侯爷对小王爷表示,订亲过礼,侯府只重仪式,不委屈了棠儿便好。小郡主最近情绪不高,小王爷可多陪陪她。小王爷听懂,拜谢。 小郡主大早已向侯爷问安,回到住处不久,小王爷就过来了。对她笑笑说:“今天天气不错,去走走可好?” 小郡主同意,换了一身衣裳。浅黄色衣裙,白鹅毛宽袖半袄,小羊皮软靴,头顶扎着几股辫子,装饰了些小珠花,尾发披着,脸上脂粉无全。还是瘦,又不太想吃。 小王爷轻抚她脸庞说:“简单也很好。”又拿过斗篷亲自帮她披好,再牵着她手出门。在门口上了马车,一路奔驰郊外。 还是带她去郊外骑马,马背上的风与自由,才令她心头一放。纵情骑了一段,才慢骑下来。又沿着山谷小溪骑了一段,春天的花儿已经开得灿烂,不禁下马采了一把。阳光晒得暖暖的,空气清新,山谷中的空旷,令人忘却了许多逼仄之事。 随后两人又慢慢往回骑,下了马换了马车,又去了小王爷相熟的山庄吃饭,看着她吃下小半碗饭和菜,又吃了一个炖汤,小王爷才放心些。 包间露台正对着山外。饭后正好散步看山景。晒了一会太阳,小王爷问:“可想午休一下?”小郡主点头说:“嗯,吃太饱了。”遂与她在室内暖榻坐下,搂过她,小王爷轻轻吻上她的唇。 小王爷温热的唇,吻上她那冰甜的口舌,只想温暖她,传递给她所有的热切,如此温存,像怕惊醒她一般,慢慢探索,耐心而绵长, 第一次不带任何强迫的吻,良久,小郡主伏在小王爷身上,听小王爷柔声问她:“棠棠,交给我可好?”小郡主闭着眼轻声说:“嗯。” 小王爷轻笑,搂着她,让她小睡一会。 午歇过后,才送她回侯府,小王爷揉揉她脑瓜说:“空了就接你出来。”小郡主点点头,下车,放风一下午,人倒是精神了些,忙去书房看看侯爷。 马未与念奴虽跟着出了去,但骑马时便留在原地等待,去山庄吃饭时守在包间门外。小王爷带着小郡主时,念奴总会适时保持距离,并用眼神示意马未。 念奴自小伴着小郡主长大,主子的幸福便是她的使命。小王爷身份尊贵,又深爱她,念奴总觉得是最合适的。马未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男人比拼的不过是实力,胜出者得到,至于其它,她不必知道。 小王爷大她十岁,行事心计又是一等一的人物,又岂容她跑出掌心,耐心看她不肯,挣扎,慢慢接受,肌肤之亲,迟早之事。 侯爷爱她,为计深远,认可只有实力才能护她周全;小王爷爱她,囊中之物,不容他人窥视;王爷爱她,如女儿般可爱,只想留在身边;林胜爱她,伴她长大,却碍于身份深深压抑;马未爱她,第一面便惊为天人,可以守在她身边便知足。 第57章 马场比武 订亲之礼后,王侯两府商议,大亲之事,订在小郡主满十六之时,一来两府各自准备,二来侯爷到底不舍得小郡主婚嫁太早。 侯爷唯一的掌上明珠,自是不会委屈了小郡主,陪嫁单子由三爷亲拟,侯爷又亲自过目,各种添加。侯爷本想送新人府邸,王府婉拒,王爷早已打算扩建王府迎大婚,如今正要大兴土木装修,也得时日。 小郡主唯一要做的事,便是挑她各种喜欢的款式之物。两府皆忙,她倒是落得清闲,便禀了侯爷,去海棠别院待几天。 王爷许了,又嘱咐念奴和身边两个嬷嬷,不许她熬夜累着,这才让她去了。有时在别院一天,清清静静的看书,画画,写字,倒是琴,好久不弹了,总是想起秦青。 有时去骑马,带着念奴与马未。周边的马场都跑过了,便又跑得更远些。 这天刚到马场,就看到马球场上一圈人,貌似有人打马球,小郡主来了精神,顾不得骑马,就要去看。马未和念奴紧紧跟着她,球场边上已经有不少人围着看,两支队伍,绑着红蓝两色头巾区分,开打正酣。 看得出实力差别不远,年纪都不大,或是学院的学子,或是世家子弟的球队。小郡主也很想组队打马球,和自家哥哥及小王爷林胜一起打过,侯爷并不许她在外面打。看着不免羡慕。看别人策马击球成功,又叫好起来。 围着一圈看的人群也大多是年轻的学子们,小郡主外出总是穿男装戴帽,混在其中,看不出身份,倒是马未身材高大,更惹人注目。 两队一会就分出了胜负,旁边围看的学子们也准备上场。小郡主饶有兴趣地看他们凑人,马未身材高大,很快被注意,马上有人问他可会打?马未摇头,小郡主说:“我会。” 看她身材娇小,白白净净,问的人一脸狐疑,又只好说:“小公子想试下吗?” 小郡主忙答应,念奴想拦,小郡主嘻嘻一笑说:“没事,我玩一会。” 很快分好队,绑好颜色头巾,拿好用具,小郡主就骑上马出发了,年轻的学子们虽然球技一般,但都放得开敢抢球,小郡主一马当先,全然不怯,各种迫抢,好几次挥棒传球都极有攻击力,让人刮目相看,围观的学子们不禁欢呼起来。 到底孩子心性,挥杆进球难掩开心,在球场上打得更积极。马未第一次见她打马球,小小的她在马上的英姿勃发,自由洒脱,和平时安静读书画画时判若两人。 一场下来,小胜两球,小郡主刚要离开,两名学子拦住她说:“小公子打得不错呢,我们有支马球队,改天再赛,可愿意一起玩?” 小郡主自然是想打的,但她出来不容易,只好说:“谢谢各位,我不一定能来呢。” 学子又说:“或许可互换名贴?” 小郡主尴尬一笑,名贴她也没有。马未面无表情上前示意小郡主离开。两名学子有些恼火,不由得高声问:“公子打完球就走,莫不是瞧不上我们的球技么?” 小郡主可不喜欢听这句,不由得转身,微笑说:“球技倒未瞧不上,但两位这礼数还真是瞧不上。” 两位学子被抢白,一时难堪,更不想放她走。呼叫一声,又围来几个,一哄而上就想揪住她,小郡主轻晃让开,又觉得有趣,使了两分巧劲就放倒了一个。 马未看出她想动手,又不想让她动手,想挡在她面前。小郡主轻声说:“让我活动下筋骨。”马未也瞧出几个学子无甚功夫,倒也不怕,便退一步,看她三下五除二就搞定几人。 小郡主正得意呢,又来一个,这个倒是有些功夫,十招之内,打成平手。念奴看小郡主未有必胜机会,正准备上前,小郡主倒是挑起了胜负心,摆摆手让念奴站一边。马未则轻声说:“没事,让郡主玩一会。” 又过了十招,小郡主一招鱼欲于渊,成功压制对方,再侧身一记掌法令其退避倒地。围观的响起一片掌声。对方站起抱拳说:“小公子身手了得,在下认输。” 小郡主得意,又假装淡定说:“承让。”对方缓声说:“在下司马府,陈度云。未请教。”小郡主才定睛看一眼对方,高大健硕,必是长年练武之人,20出头的年纪,倒不像一般学子书生气,反而英气迫人。 小郡主只得报上姓名:“无名之辈,姓海,单名棠。”在众人瞩目之下,与马未念奴策马离去。 刚打一架,心中块垒像消了一些。压抑许久,难得释放。马未清楚,并不想拦她,念奴却是紧张,幸好并无事。 第58章 易容出行 早上起床,侍候小郡主穿衣,念奴才发觉,昨天换下来的饰物中并无腰佩,那是枚海棠花型的碧玉佩,四处寻找,并无掉在别院,昨日出去时,念奴也记得自己亲手给郡主挂在腰间。 花佩是郡主的专用佩饰,价值倒是小事,象征郡主身份的东西断不能掉在外头。念奴忙叫来马未,吩咐他马上派人去马场寻找。 马未带人去马场,也并未寻得,只有一个可能,昨日就被人捡了去。但昨日打架时人多眼杂,若不能大张旗鼓搜查,就唯有等人上门了。 小郡主知道后并不恼,淡淡说:“回头和爹爹说一声就好。”丢了玉佩小事,大架倒是不便为侯爷知道。 可是打架多好玩啊,不知她身份的就更好了。小郡主想到自己还有一个易容术这个秘密手艺,改天倒是可以装扮得谁也不认识,外出再打一场。 说干就干,写了个单子让念奴上街采买,都是些普通衣衫,鞋子,伪装所需的道具之类。第二天,就让念奴锁好门,自己换好中年妇人装,戴上制作好的面皮,倒真是惟妙惟肖,看不出破绽。 又给念奴换了一套男装,戴上面皮,马上变成中年男子的模样。小郡主嘻嘻一笑,我们这副模样,谁能看出来?” 遂带着念奴趁着马未在训练护卫,悄悄溜出来。小郡主早准备好后院院门的钥匙,出了院门即一路奔到碧云山庄的山路,下了山,租了车,直奔城北。 平时出来都是去书院,大街或酒楼,票号,这次可以去城北平民市集看看。有了易容术掩盖,也无需担心有人认出。小郡主顿时顽心大起,出来溜达倒是小事,能甩开监督着她的人,顿时得意不少。 念奴倒是不轻松,在集市中不由得警觉得地四处看。小郡主悄声说:“你现在是我夫君,不要东张西望的,反而惹人注意。” 念奴哭笑不得,从小到大,也是陪着郡主玩闹,可是甩开王侯两府跟班的也是不多,这次连马未都不知道,念奴总是觉得不妥。 平民集市真热闹啊,卖生禽牲畜的,卖手工品的,卖吃的,卖艺的,算命的,扛活的,人来人往,小郡主第一次置身在如此环境中,看啥也新奇。好几样没见过的小吃,不顾念奴反对,买了小份的浅尝一口,就算了。 又好奇算命的,花了几文钱,听算命先生说了一通,换了容颜,算命先生也没看出,还顺带说了与念奴有几分夫妻相,小郡主偷笑好久。 逛了一大圈,买了吃的,算了命,又看了了会卖艺,中午就找了茶店坐下,简单吃了两个果子,就看市集上人来人往的,听旁边的脚客聊天。 两人打扮是一对中年夫妻,虽是眼神并不像,但易容之后,不仔细注意根本看不出来。掩盖住一张俏脸,又是夫妻两人,真是无人过来搭讪,小郡主心里那个乐,喝完茶,拉上念奴就要去看戏。 露天戏班,并无雅座,就前排放了几张桌椅,后面全是站位,五文钱一位,小郡主和念奴包了一张桌子,后面却乌泱泱地站满人,台上打得热闹,人群便叫好,打得不热闹,就有人扔瓜皮。小郡主第一次看这种草台板子,乐得前仰后台,也跳上椅子跟着欢呼和扔瓜子,吓得念奴忙拉着她。 看着这乱轰轰的架势,念奴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好不容易看完,想拉着小郡主回去,小郡主倒是眼珠一转,说出一个念奴吓出冷汗的地方。 第59章 探青楼 小郡主想去青楼妓院看看。 念奴心里暗暗叫苦,主子这好奇心勾起来,那可拦不住。可是青楼又岂是她能去的地方,别说这鱼龙混杂的不安全,她那郡主的尊贵身份,要是被王侯两府知道,念奴可两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念奴忙央求:“主子,不能去了,我们是夫妻打扮,哪能去青楼呢?” 郡主嘻嘻一笑:“好办,我去店里换一套男装。” 念奴都快哭了:“主子,要被王爷侯爷知道了,不知得怎么罚呢。” 这个倒是个问题,小郡主苦恼地想了一会说:“过了这店可能真没这机会了,先去了再说。” 完全说服不了,小郡主这刻如出笼的小鸟,她才不管什么时候回笼里,念奴也只得豁出去跟着她了。不一会,就在衣衫店换了男装,身份又变成两个男子。小郡主拍拍手说:“咱俩是大爷和小爷。” 两人就挑了间最大的去,刚到门口,老鸨和姑娘们就上来招呼,看两人衣衫普通,面孔又生,小郡主忙一副老成口吻说,她们是刚来兴城的商客,老鸨也没疑心,便拉着她俩就进去了。 进得楼里,三层,也并不大,布置得花团锦簇,客人各路人等,既有风流书生,也有商人小贩,姑娘既有青春十八,也有半老徐娘。大厅里好几张大桌子,围在一起喝酒的,猜拳的,笑闹的,别有一番热闹劲。 小郡主与念奴挑了间雅间,老鸨便过来招呼,看着都是新客,不由得更热情,叫了两姑娘过来陪座。小郡主仔细看去,缓声说:“我们哥俩就想听个小曲,其它人出去吧。”念奴就放了一锭银子在老鸨手里。 老鸨一笑说:“二位爷先听曲喝小酒,听好了,再叫最好的姑娘来。” 一会便来了琴娘,轻弹一曲琵琶,普通技艺,小郡主让赏了,也没多大乐趣了,便对念奴说:“走吧。” 刚出包厢,老鸨就赶过来,因为招呼不周,几个姑娘也围过来拉着,念奴最怕就是有人拉小郡主,不由得用力推开,老鸨诧异,使个眼色,又围来几个人,就不放他们走。 小郡主拉住念奴,嘻嘻一笑说:“我们兄弟还有点事,今儿来认认门,改天再来玩。”又放了一串钱在老鸨手中。众人这才让开路,让她俩走了。 念奴踏出大门,才略略松了口气,看小郡主神色如常,忍不住央求:“郡主我们回去吧。” 小郡主点点头,租了马车,赶回别院。 出来之前,小郡主知道马未会很快发现,一早便留了字条:“与念奴外出,勿说。”马未担心,又打听到小郡主并未去王侯两府,只得守在别院。 马车到别院附近,念奴便叫下车,付了车钱看着马夫离开,才与郡主撕下面皮,走回别院。马未一直在门口等着,看两人衣衫与平时全然不同,甚觉奇怪,念奴摇摇头,未意马未回去。 小郡主沐浴更衣,玩了一天也饿了,吃得比平时多,吃完又困,在书房吩咐念奴布茶,边喝边想,平民市集果然更有趣些,看戏也是,妓院倒是也没什么特别。 又不禁想,爹爹师父大师兄林胜他们会去吗?今天所见在青楼的男子,无分身份,只需钱财,倒像是更自由的一个去所。到底男子更会为自己找寻地方,小郡主不由得叹息。 第60章 王府应对 在别院这一周,王爷父子有公干,貌似不在兴城,侯爷忙于生意,时有外出,也未让小郡主回侯府住,一时之间,小郡主倒是自由得很,这天还没出门,林胜就到了。 并未入门,只说王爷派车来接,让小郡主过王府吃饭。带着念奴出门,喊一声二师兄,林胜看她比前段时间精神好多了,又有了些往日调皮的模样,只是,这回府。。 一路上,也未和她说,只策马相随着马车,到了王府,管家关爷早就候在门口,对小郡主低声说:“在书房”。刚进书房,就看到小王爷站在窗前,面色铁青。 小郡主不由得脑子乱转,施礼,叫了声大师兄。小王爷转身把玉佩递给她说:“长能耐了。” 小郡主一惊,正是掉了的那枚海棠花腰饰。大师兄是怎么找到的? 小王爷盯着她,冷声说:“马场打架,城北市集,看戏逛青楼。小师妹倒是一样不落下。” 小郡主大惊,一时语塞。又好奇大师兄怎么知道呢,忍不住问:“易容哪里露出破绽?” 这时王爷进来了,面无表情说:“跪下。” 小郡主知道再躲不过去,乖乖地跪下,一脸狐疑,心里想的还是易容哪里有破绽,她手艺挺好啊,出去一天也并没有人生疑过。 王爷厉声说:“青楼妓寨也是你能去的地方?!” 小郡主只得说:“棠儿一时好奇,请师父责罚。”又脑子一转,抬头问:“那师父和师兄就可以去?” 王爷与小王爷一时怔住,没想到她能问出这句。小郡主知道反杀成功,小孩心性,心里不禁得意起来。又补了句:“师父师兄可以逛青楼妓寨,也可以纳妾,每年圣上还赏赐美女,男子什么都能做,为何女子看一眼都不行?” 小王爷此时已脸色大变,小郡主一不做二不休继续说:“以后师父和师兄的侍妾联合欺负棠儿,岂不是冤?都说男子喜新厌旧呢,难保师父师兄也站在她们一边。”然后就捂脸假哭,挤出几颗泪珠,又跪着不动。 王爷被她气笑,知道这丫头胡说八道就是想转移目标,指着小王爷说:“以后你的人了,看看怎么管?” 小王爷又怒又无奈,这个小师妹总是能精准踩到他的七寸,也不知那小脑瓜里装了啥。小郡主看风暴过得差不多了,边假哭边上前挪挪,把脸埋在王爷腿边上,呜咽着不肯起来。 王爷忍住笑不理她。小郡主闷声说:“那师父得站棠儿这一边,不让师兄的侍妾欺负棠儿。打架时也得给棠儿撑腰。” 王爷小王爷火已经灭得差不多。小王爷扶她起来,那张俏脸泪痕全无,眼珠乱转,又装出委屈巴巴的样子。小王爷心里又好笑,刚才的盛怒已被压下,被她胡搅蛮缠一通后,又实在舍得再说她。 王爷缓声说:“惩罚不能少,在别院哪也不准去,练功加一倍,抄心法三次。”也就是意思下罚她,小郡主端起茶碗给王爷说说:“谨遵师命。” 王爷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易容好玩么?下次还想去哪?” 小郡主一惊,听出言外之意。她的腰佩捡回来了,去过城北所有地方,王府都知道。是她小瞧了王府的能量。 饭后,王爷留下小王爷,命管家关爷亲自送她回别院。看着小郡主离开的背影,面色严峻对小王爷说:“你看着办,注意分寸。” 小王爷明白,低声答:“是。” 关爷一直在书房候着,看着郡主三下两下平息了王爷父子的怒火,又平安出府,心中感概,林胜也在门外候着,深知这丫头撒娇耍赖起来断是王爷父子的七寸,但这事不会轻易过去。 第61章 困且无助 小郡主在车上捏着玉佩,越发不安。实在想不到王府如何所有东西都知道,她换了衣衫和样子,没通知别院任何人就出门了,除了念奴,该无人知晓,可是念奴多年伴她长大,一向对她言听计从,若然是念奴,也该早被她发现。 是哪一个环节有问题?这些年王府有人盯着她,她知道,可是连易容都无法躲过盯哨,那还是令她心中一阵寒意。 王爷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王府一切掌控,不发难,只是没必要。若然她在外做出过分的举动,会如何?小郡主心中不由得忐忑,她虽一向敬畏师父师兄,但从未如此感受,深不可测,却又让她无从猜测。 小王爷目送她上车回别院,她以为这事过去了,非也。王府最不能容的就是她想脱离王府视线的举动。每反抗一次,则必受更重的惩罚。 小王爷转身吩咐副将,以安全之名,派一队护卫日夜守着别院,除侯爷,一律不准进入。无须避让,光明正大让郡主知道。 又以别院未照顾好郡主为由,派来几个管事嬷嬷负责小郡主的日常起居。再让关爷带人将她平时所看的书都翻一遍,收走一些旁门杂耍,江湖游记之类的书。小郡主刚想反对,关爷便低声说:“郡主还是照做比较好,否则别院的其它人或许~~” 这便是王府的作派,冠冕堂皇,若是她不从,她身边的人便不保,她心里厌烦,大半夜的在院中练功,心中愤懑无从释放,只得招招在刀剑中发泄。 马未站一旁候着,看着她练了快两个时辰,才上前拿下她的刀。小郡主呆坐下,婚事已定,她到底接受了小王爷,从小相处,对王府又岂会毫无感情?但又对此等做派无从忍受,往后的人生,都得在王府的监视下活着,又让她愤怒不已。 以前或许还有雪娘和秦青,同为女子,年纪相仿,她能诉说一二,如今,到底都离开了她,每每想到,心中便又多了几分难受。 一夜睡不好,悔婚的可能都想了一遍,却又无一条稳妥的路。早上便什么也吃不下,念奴上前一探,发着低烧,想叫马未去侯府唤大夫,小郡主拦着说:“别惊动爹爹。”又向外看一眼,管事嬷嬷都在外面呢。 念奴心中一酸。她虽身为郡主,荣华富贵宠爱一样不缺,生性活泼,但并无自由,连个可以毫无顾忌放松的地方和朋友都没有。念奴一直恪守奴才本份,对郡主只相陪保护,如今却心里升起一丝怜惜酸楚,只得央求她先喝了米粥,再悄悄煲了感冒茶,让她喝下,睡了一觉,倒是退了热。 下午在书房看书,外面飞来信鸽落在窗台上,趁管事嬷嬷未留意,小郡主迅速拿下字条,上面一行小字,后厨,林胜。二师兄极少这般联系她,心中好奇,小郡主便说要睡,吩咐嬷嬷关了房门,换了一身念奴的衣服,戴上准备好的面皮,再重新推门出来,她身形比念奴娇小,但不留意,也便不会察觉。 下午别院下人走动较少,偶尔迎面,下人以为了念奴,无人阻拦,去到后厨便听到里间粮仓传来有节奏的声响,那是林胜教过她的暗语,意为:“翻墙出来。” 粮仓确实有窗,窗外约一米正是院墙,小郡主随即从窗户跃上墙头,翻下便看到林胜。林胜微微一笑,对她扮成念奴的样子并无意外,拉着她走了一段,便看到等候的马车,上得车,一路奔驰,顺利出来,小郡主还有点小激动,才想起问林胜:“二师兄带我去哪?” 林胜轻轻撕下她面皮,露出她本来样子说:“棠棠相信我吗?” 小郡主轻轻点头,转念想到,林胜竟知道后厨有窗对着院墙,心中一惊,不禁问出口:“二师兄并无去过后厨,何解你——” 林胜牵过她手,柔声说:“别怕,二师兄在。”经过上次易容出去,被王府知道所有行踪后,她再难全然相信别人了。她狐疑地缩回手,苦恼地说:“是不是师父让二师兄试棠儿?” 林胜笑笑摇头,解下身上斗篷,裹住她,看她面色泛红,不由地探下她额头,担心地说:“可烧过?” 小郡主眼眶一红摇摇头,连侯府也瞒住,她并不想有人知道。马车疾驰,两柱香时间,林胜低声说:“到了。” 第62章 林胜 小郡主下车一看,竟是雪芦。 自从发现雪娘是小王爷的人后,她再也没来过雪芦,原来林胜带她见小王爷,她不禁怒目,转身要走,林胜拉住她说:“相信我,不是你想的。” 随即推开大门,两人进去,前院无人,往日雪芦出售绣品,前院必放着绣架和挂着绣品,如今全无,亦无孩子们的打闹声和读书声,小郡主一脸狐疑,雪芦发生了什么事? 林胜一边拉着她往里走,一边说:“雪娘早就离开了,已经空了许久,宁氏放卖,我买了下来,如今是我的地方。” 果然,前厅的桌椅也换了一套。林胜让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放在她手上,轻声说:“雪娘的去处你不必知道,这里也没有其它人看着你。” 小郡主站起,顺着前厅走到后院静室,这里东西竟丝毫未变,曾在此,她最放松,聊天说笑,吃雪娘亲手做的茶点,喝茶,小睡一会,是她的地方。如今物是人非,如同自秦青离世后,她不再去书院琴室一样,果然是令人伤感的。 林胜看她神色黯然,轻拍她后背,并不言语。看她平复了些才问:“棠棠想嫁进王府吗?” 这个问题更令她茫然,小郡主低头不语,看着屋里熟悉的摆设,或许雪娘也有她不得已之处吧,与她一样,既然接受了一样东西,那就付出一种代价。 林胜却对她说:“如果棠儿不愿意,二师兄带你走。” 小郡主猛地惊醒,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胜,这不像是平日沉默寡言,护她安全的二师兄能说出来的话,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问起。 林胜倒是淡然一笑:“你不愿意的事,可以不必勉强自己。” 小郡主黯然说:“师父师兄,宁氏与皇族,我愿意与否,已经不重要。” 林胜脸色一变,拉她转身拥入怀中,低头吻住她的唇。小郡主大惊,竟忘了挣扎,瞪大眼看着林胜,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力推开林胜,林胜卸开她的力度,点她背上的穴位,小郡主身子一软,就被林胜拦腰抱上软塌。 她发不了力,整个倒在林胜的怀里,林胜呐呐地说:“乖棠儿,不要动。”随即重重地吻上她的唇,凶狠又不容挣扎的吻,如一场掠夺与复仇,毫无保留般倾泻他十年来的感情。终于把她拥入怀里肆意亲吻她,或许这是最后的机会。 小郡主又惊又怒,天旋地转,霸道的亲吻,仿佛连她的呼吸都要吞噬,林胜再无也法控制自己,伸手解她衣扣,小郡主用力咬去,一运劲,穴位冲开了,随即滚下暖塌,已经满脸是泪,低吼一声,摸出后背的匕首,就朝林胜刺过去。 静室狭小的空间内,林胜与她对打,小郡主招招杀招,毫无保留,林胜不好用劲伤着她,只得避让,小郡主转身出静室,林胜按住她肩膀,小郡主知道硬招她赢不了,假意不敌,迫使林胜收招,她从袖口摸到银笛,向林胜吹出药粉。 这可是林胜送给她防身的,如今竟用在林胜身上,林胜侧身躲过,小郡主趁此空档,飞奔出静室,跑向前门,门已经被锁上,林胜低声叫她:“棠儿,我不动你。” 小郡主靠在门边,低头,领口已解开两个扣子,颤抖着扣好,又羞又怒。这是从小伴她练功,带她夜探秦青,为她受鞭打的二师兄,他那沉默寡言的背后藏着多少心思,从前她未细想,如今只觉不寒而栗。 林胜站住,示意他不会动,小郡主怒吼:“开门。”林胜知道此时放她走,以后断无机会。只得站定说:“棠儿,今天出了这门,以后还是二师兄吗?” 小郡主暴怒,自然不会再是。林胜面不改色说:“既然挑明,就回不到过去。棠儿,我无法眼看你嫁人。” 小郡主怒目,环顾一周看四周围墙,比以前加高了,或勉强飞身上墙,但林胜的武功能压制住她,不容易脱身。她摸向腰间,才发现出来时忘了带上遇到危险可以发出的烟弹,她不动声色地说:“开门,我若放出烟弹,很快来人。” 林胜微微一笑:“棠儿,二师兄抱过你。”林胜的意思自是:“我怎会不清楚你身上有什么?” 小郡主只好不再装,心里各种盘算如何脱身,突然想起— 她再次掏出银笛说:“我还能毒自己。”林胜深深看了她一眼:“舍得侯爷吗?”小郡主一时怔住,未到最后关头,她也不能让爹爹伤心。 这一来一回,她彻底冷静下来,紧盯林胜,沉默不语。林胜轻轻说:“所以,我们可以谈下了?在正厅。”随即示意小郡主进去。 第63章 不解之惑 小郡主已经不再相信林胜,但硬闯也困难,只好强压愤怒,离他远远地站定。 林胜又重新倒了杯茶放在离她最近的桌子上,淡声说:“棠儿已经长大了,迟早有人得到你,为什么不能是我?” 林胜那般淡然,仿佛说的是最寻常不过的事。小郡主气结,又恨又羞辱:“不,我不是物品!” 林胜无奈一笑说:“棠棠你知道你有多珍贵,二师兄能抛下许多,但你不行。” 小郡主望向大门说:“我已经出来很久,念奴必定知道,王府也会知道。” 林胜看着她说:“棠儿一直想的,是没有人盯哨,没有人看管,游历河山,自由自在的日子吧?” 小郡主不语,此等话语,她无从诉说,她的意愿不会实现。林胜柔声说:“或许可以呢,二师兄可以。” 她到底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被说中心事一时不知如何对应,这时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阵脚步声跑进前厅,小郡主本以为是侯府或王府到了,然而,万万没想到,来的人,是契丹二王子。 小郡主大为愕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未到她反应过来,两方便交手起来,小郡主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大门开了,转身即朝门口跑去。 几十步就跑到门口,无人追她,也不知道林胜与契丹二王子什么关系,眼前的一切已超出她的理解,刚到门口,她便眼前一黑,早上发过烧,又惊又怒过后,发软无力,只觉得有人抱起她上马车,一路疾驰离去。 一会就醒来,小郡主睁开眼,她靠在车里一侧,另一侧还有一个人,是契丹王。正微笑地看着她,说:“别怕,一会就到侯府。” 半天经历太多,情绪波动到一定阶段,反而是镇定。小郡主坐好,盯着契丹王,不问安,也不施礼,摸向腰后的小匕首,拿在手里。 契丹王也回盯着她说:“这股倔强的劲,确实像坦娜,没事了,爹爹在。” 这莫测变化,这委屈,惊恐,都可以忍,唯有“爹爹”二字,再也忍不住,嘴一扁,不由得哽咽。 契丹王看她脸色泛红,伸出手示意她自己无恶意,缓缓探上她额头,烫手。拿起旁边的毛毯,轻轻裹起她,看她警惕的眼神,不动声色捉过她匕首的刀锋,对着他自己说:“这样就不会害怕吧?”然后柔声说:“爹爹在,没人可以伤到你。” 契丹王大概和侯爷年纪差不多,但是长年塞外生活脸色更为黝黑,身材高大健硕,短须浓眉,小郡主一阵恍惚,契丹王自称爹爹,可他不是,她脑子里的十万个为什么又多了一个。 契丹王府怎么会出现,林胜为何突然如此,他和契丹王什么关系,雪芦是怎么回事,别院里的人发现她出来了吗,王府侯府可是知道了,一连串问题,竟然都没有答案。 发着烧,裹在毛毯里的她发着抖,一路强打精神警惕着,林胜对她用强的恐惧还在眼前,马车究竟跑了多久也没留意,终于停下,下人拉开厢门,契丹王先下车,小郡主跟着,确实是侯府,侯爷已在门前,小郡主终于放松下来,跳下车扑进侯爷怀里,哇一声才哭出来。 王爷拥着她大吃一惊,浑身发烫,忙唤一旁的大公子抱起她就往里面走,边走边叫大夫。 早上时出去低烧已退,如今却是高烧,身上衣衫却是微湿的,大夫吩咐嬷嬷给她更衣,用被子裹紧她,虽是高烧,又冷得直抖。丫头们赶紧煮汤药。大夫迟疑地对侯爷说:“烧得厉害,心绪起伏,脉象也不稳。” 侯爷吓出一身冷汗,侯府上下,都悬着一颗心。 第64章 逆麟 回府便高烧未退,鸣咽,惊醒,说糊话,喊爹爹,梦里是林胜拉着她走出别院,捉住她,解开她衣服的扣子,她动不了,梦外的她泪流满面。 委实吓到了侯爷,侯府一晚灯火通明,侯爷与小王爷在房内看着小郡主,二爷三爷陪着王爷与契丹王在起居室,在座所有人,均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还是烧,唤不醒,嬷嬷不停给她擦拭降温,又强行喂了些汤水,中午才慢慢退了高烧,依然昏睡。 两位大夫,都是侯府里一直给郡主看症的,当着侯爷,王爷父子和契丹王说:“郡主退了烧,该是无大危了。”又说:“之前伤过一次元气,不宜心绪波动太大,否则怕难以将补啊。” 侯爷难过坐下,挥手让大夫下去,王爷父子面色铁青,契丹王一言不发。侯爷镇定下来,对王爷和契丹王爷说:“一切事情容后,先等棠儿好起来,有劳各位。” 又对小王爷主说:“也请小王爷先送王爷回府。” 侯爷再三抱拳:“小女的事,侯府一定会查个明白。谢各位体恤。”众人一起回礼离开。 侯府并无心情待客,事情多种疑团,各人自有心思。王爷回到王府,沉思片刻,阴沉地对小王爷说:“林胜,才是关键。” 小王爷说:“还在查。契丹王府,与这局断难无关。” 管家关爷进来,低声说了几句。王爷一霎之间怒不可遏,愤而扬手,将桌上的茶碗摔得粉碎。王府在侯府上的眼线报,据给小郡主换衣服的嬷嬷说,小郡主昏迷时呐呐哭喊,二师兄,不要。 小王爷早已怒火中伤,再也忍不住,转身飞奔出去,边走边喊备马。 王府竟然后知后觉,在这局中先是未觉察林胜,既而未防备契丹王府,小王爷恨得想杀人。小郡主本是王府的逆麟,如今这火只差烧了王府。 小郡主到下午才醒过来,两眼无神,发了一会呆,才唤念奴。念奴喜极而泣,小郡主临走时留了字条,念奴看到便第一时间与马未赶去林胜私宅,宅子似有变,不放心才报了侯爷。 念奴让她先喝了些米汤,再让丫头通知侯爷,侯爷过来,搂她入怀,不禁湿了眼眶。又心疼又内疚:“是爹爹没照顾好棠儿。” 小郡主呜咽了一会,林胜确实吓到了她,又自责自己轻信行事,令爹爹担心。侯爷看着她吃点东西,还是无精神,不忍问什么,只嘱咐她睡觉。 中午才走的小王爷又到了侯府。小王爷先问了小郡主无大碍,放下一半心。小王爷抱拳说:“事关小师妹,也和王府有关,必定给侯爷一个交待。” 侯爷之前已问过念奴,小王爷对别院的封禁,不动声色地说:“小王爷对棠儿自是爱护的,可是物极必反,越是看得她紧,越容易出事。” 小王爷自知有责,不由得站起:“晚辈自责,请侯爷责罚。” 侯爷缓声说:“棠儿与王府的渊缘,也是本侯将小女交于小王爷的原因。还请小王爷护小女周全。” 小王爷惭愧:“确实是王府失职,侯爷可否容我见一下小师妹?” 侯爷冷声说:“还请小王爷先回吧,等棠儿好些。至于事情因由,侯府也会调查。” 小王爷起身:“明白。晚辈会等着。” 就这样,小王爷连续来了三天,第四天,侯爷才允了得见小郡主。又让二爷转告:“请小王爷体恤郡主刚好转,不要吓着她。” 小王爷忙郑重答应,嬷嬷方才领着去了小郡主起居室。 第65章 谜团 小郡主这两天精神好了不少,正在暖塌上看字帖,小王爷进来,轻轻唤她:“棠儿。” 小郡主抬头,大师兄来了三天,她也清楚,小脸淡定,看不出悲喜,淡淡点头,欠身喊:“大师兄。” 小王爷看她,脸色略苍白,又瘦了些。不禁心疼坐在身旁,柔声说:“是大师兄不好。” 小郡主低头不语。小王爷又说:“那天的事,棠儿想告诉我吗?不想,也可以不说。” 小郡主知道躲不过去,以小王爷一向作风,他不会放过这件事。便略略说了一遍经过。小王爷强压怒火说:“只要棠儿没事,其它事交于我。” 遂试探轻轻牵起她的手,小郡主一躲,沉默不语。两位师兄从小伴她长大,教她武功骑射,比起其它人相处都多,她亦曾如此信任,可是大师兄监控她,二师兄强迫她,心里突然就很茫然,他们都对她好,但这份好里,更多是占有,而却不在意她是否愿意。 小王爷笑笑,便不再碰她,说:“棠儿不愿意的事,大师兄可以等。先养好身体,其它都不重要。” 离开侯府时,小王爷脸色铁青。这几天,搜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关审了所有与林胜有接触的人,尤其雪芦及林胜的私宅,可是竟然毫无线索,如人间蒸化一样,可见林胜已经准备很久了。 他在王府多年,王府的暗线,资源无一不知,对王爷父子的做事风格也一清二楚,布局良久,他确有机会带走小郡主,为何带她去雪芦,最后一刻又让她离开,这终究是个谜。 契丹王府又充当了什么角色?将小郡主安全带回的原因是什么?与林胜是何关系?可恼的是,六王府依然未查出有力的证据。从表面上看,契丹王救了小郡主,是侯府的恩人,且全无利益牵连。 小王爷只恨得千刀万剐,小郡主是他定下名份的未来小王妃,居然被王府中人觊觎,对侯府亦难以交待,实在无法平息他的心中怒火。 王爷何尝不是,林胜自小被王府收养,跟在他身边多年,在王府权力也仅次于王爷父子之下,王爷对外链接一切事务都交于他,十多年来低调稳妥,顺从能干,从未看出有一丝反意,如今竟突然为小郡主出手,中间可有什么隐情? 王爷对小王爷说:“该整理下王府了,侯府与棠儿那边,不要给她任何压力,即便要推迟大婚。” 小王爷一惊,转念便懂王爷意思。王府在此次事件中难辞其咎,还是摆低姿态为上策。王爷意味深长地说:“此刻更要有耐性。” 侯府中,二爷三爷也是气愤难当,对侯爷说:“事情关乎棠儿,差点出了大事,断不能这么过去,再说小王爷霸道,棠儿嫁过去,怕是委屈。” 侯爷脸色阴沉不语,明显小郡主是吓到了,但与王府的渊源,此刻并不好发难,不若冷着,静待变化。女儿孩的名声也更重要,这事只得小范围低调处理。 按契丹王府所说,与林胜毫无关联,不过事关凑巧收到消息,消息来源是林胜一名护卫,至于为何出卖林胜,目前并找不到该人。二王子与林胜交手后,也并必抓到他。 王府侯府自然并不相信这简单的说辞,可是小郡主只看到契丹人冲进来与林胜交手,之后就被契丹王送回,至于其它,毫无线索。若契丹王刻意隐藏什么,倒是还需时日。 第66章 跟着侯爷出行 看着小郡主已经痊愈,侯爷才放下心来。不想放她外出,也不许她回别院,小郡主知道侯爷心有余忌,每天倒也不说闷。几位哥哥都委实心疼这个妹子,纵是身份尊贵,可是懂事乖巧,就变着法子陪她,给她讲些外面的趣事。 小郡主心中何尝不是万般郁闷,大婚之后,会将如何,似乎一眼可望见,心里总是郁结。大夫每天把过脉,对侯爷说:“小郡主心结难开,调养还得时日。” 侯爷便问小郡主:“棠儿可是吓到了?心里有什么话,要和爹爹说吗?“ 小郡主点点头说:“好多事情,棠儿好像明白了一些。”侯爷心中一动,静等她说。 小郡主:“师父师兄二师兄,相处十年,大抵都是爱棠儿的,只是他们的方式,却并非我不想要的。” 侯爷一时语塞,丫头看问题也很通透。侯爷总是希望更有实力的人护她周全,而她的意愿,被放在次要,但日子到底是她过,难道看她一辈子受困? 侯爷想起老和尚在满月宴上所言:“爱满招损”,似乎一语成谶。爱之越深,越想收入囊中; 聪慧过人,她便不甘于受困。侯爷心中叹息,又无法出言相劝。 小郡主调皮一笑说:“爹爹莫为难,世事难两全,棠儿最想要爹爹和宁氏安宁。”侯爷搂住她,侯爷最想的是她平安喜乐,为她计之深远,到底是不是能得偿所愿? 侯爷为解她郁结,转移她注意力,决定带着她出门。距离兴城几百里是抚城和荔城,都有宁氏的分号、酒楼、客栈和生意,侯爷正要去巡视,小郡主跟着一来散散心,二来侯爷确实想多陪陪她。 侯爷与小郡主,两位小爷负责打点一切,念奴,马未,和一队护卫跟着,侯爷吩咐府内悄悄准备,不惊动任何人,天刚亮,就从侯府出发。 小郡主与侯爷坐一车,与侯爷一起出行自是开心的,她小的时候,侯爷四处外出照看生意,把她放在王府练功,极少带她外出,看她欢喜,不禁心酸,牵着她说:“外面可不比家里,可不能乱跑。” 小郡主嘻嘻一笑,拱在侯爷怀里撒起娇来。从主子到护卫到马车,一行人衣着低调,一切从简,侯爷带的护卫皆是府士精干,马未依然十分警惕。自小郡主出事后,准备工作也更细致。 此次出行,侯爷并不知会王府。一出城门,王府才得知消息。王爷不语,小王爷面色阴沉。王爷淡淡地说:“找人一路看着。” 小王爷答是。王爷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茶碗说:“先做紧要的事,丫头跑不了。” 小王爷不语。林胜的事已令他心中窝火,小郡主出行,未知会王府,更是火上添油。好不容易让丫头慢慢接受,定下名份,这次事端,难免又再起波折,如今侯府怕是多有看法。 这一路,小郡主倒是享受了难得的自在。在车里闷,又缠着侯爷要骑马,侯爷拗她不过,只得让她小骑一段,两个哥哥护着她骑。 已是初春,绒衣加斗篷即可,晒着阳光,倒是不热。小郡主这次未身穿男装,一身杏黄骑马装,头发全部梳起发髻,插着简单珠花,薄施胭粉,遮挡病后苍白,但外出,又让她恢复了几分调皮神色,看她开心,侯爷真不忍拒绝她。 沿着官道骑了一路,兴城周边的官道已修得十分宽敞与平坦,两旁树多且高,满目绿意,十分舒适。小郡主摘下树叶,卷起便吹起叶笛,清脆几声,便引得一阵鸟儿欢鸣,小郡主得意地伸手,一只小鸟儿便停在她手上。 自小,她便极得动物亲近,养的小狗,小猴,小鸟,乌龟,都能神奇地围绕她,家人都见过她这本事,倒是马未第一次看她吹几声树笛就引来鸟儿,心中惊奇。小郡主逗了一会鸟儿,便放飞了,两位哥哥指着前面说:“有间茶歇,稍作休息。” 侯爷下了车,牵着小郡主的手走向茶寮,问她可累,小郡主嘻嘻一笑,摇头。茶寮人并不多,他们选了张靠偏的桌子,外面的茶碗茶叶一概不用,只需上壶开水,念奴泡好茶,摆上自带的几样茶点,小郡主与侯爷及两位公子,围桌而坐。 茶寮露天而设,简单搭了个阳蓬,阳光晒在小郡主身上,小脸闪着一层光亮,瞧着人也精神了很多,侯爷宽慰,又让她吃东西。小郡主点点头,对侯爷说:“抚城与荔城,可有好看的地方?” 侯爷略一沉吟说:“倒是有些景致可以看看,就怕你个丫头不老实乱跑。”小郡主忙娇嗔答应哪也不乱跑,父女说笑了一会,两位哥倒是不敢放松,聊了些闲话。马未与一行护卫不远处守着,他们稍歇一会,又再赶路。 第67章 初到抚城 抚城约一天多路程,中途要住一晚,宁氏生意遍布各地,开始只为方便出行而投资了些客栈,后来越做越大,“宁安客栈”就成了一个大品牌。 抚城票号早已得知消息,一早到客栈打点好,车驾刚到,几个掌柜便齐齐在门口恭候着。侯爷牵着小郡主下车,对掌柜们点点头,众人眼着侯爷牵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娃,大抵明白是何身份,纷纷给小郡主行礼。 侯爷略作介绍,待小郡主回礼后,便吩咐先带小郡主安顿休息。此次包下一层上房,小郡主房间最里,挨着侯爷,房间虽不算豪华,也属雅致。念奴忙亲自检查了床榻被褥,又命人增减了些东西,点好香薰,放好水,先请郡主沐浴更衣。 侯爷与两位哥哥在楼下与掌柜们见面,一名分号大掌柜,两名客栈掌柜,侯爷略略问了些经营状况,便上房休息,由两个公子安排事宜。 晚餐在雅间吃,特意又为郡主准备了些清淡小粥,赶了一天路,吃得不多,可是精神很好,饭后小郡主亲自布茶,又逗了些闷子讨得侯爷一笑,侯爷爱抚她秀发,带她出来总是悬着一颗心,但关她在府中又不忍心,教人如何才好? 坐了一会,侯爷吩咐小郡主回房早睡,对两个公子说:“事未了,一路上还得盯着。”两位公子答:“是,未敢放松。” 侯爷叹一口气:“丫头若是缠着你们上哪去,少允她。”两位公子知道侯爷担心什么,忙劝慰。晚上两位公子轮流值守,护卫轮班,除了侯府的人,还有客栈的守卫也加强了保安。一夜无事,早上小郡主请安,睡得不错。 接着赶路,队伍又壮大了些,除了侯府一行人,还有抚城来接的人。侯爷不准小郡主再骑马,在车里哄着她坐好。昨晚休息得不错,长发小髻,插着金玉步摇,换了一身浅金色衣裙,裙子朵朵金线茶花,绣工生动,飘逸华美。侯府财力过人,她又身为唯一掌上明珠,侯爷一向不喜她太素打扮,如今到了抚城,念奴便挑了身华丽些的衣裙让她换上。 快到中午,到达抚城,先去宁氏票号,中午便安排在票号用膳,抚城分号比兴城略小,后院雅间一向用来招待贵客,订了各酒楼的特色菜过来,大掌柜欠身说:“中午先请侯爷,郡主,公子简单吃些。”侯爷摆摆手,说不妨,亲自给小郡主挑了些放在她面前。 几位掌柜管事都是第一次见到郡主,只见生得粉雕玉琢,明亮大气,少有女娃的卓越姿容,在一众人中如明珠般闪动,暗暗赞叹,又不敢多看一眼。 小郡主从未留意他人眼光,她自小在两府中所见的人有限,看她,她习以为常。见到外人,也并不觉得他人看她有何问题,反而落落大方向几位掌柜问安。 午饭吃完,侯爷边喝茶边听掌柜的说经营状况,时不时停下来问些关要。抚城分号也是宁氏票号的老号了,当地分号共有五间,最近又扩了些新业务,侯爷淡淡问起几处理不顺的地方,点到要处,又不怒而威,大掌柜不禁也细细冒汗。 侯爷淡淡地对小郡主与两位公子说:“你们都好好听听。”两位公子忙答是,小郡主浅浅一笑,行礼对大掌柜说:“晚辈可否看看总账薄?” 大掌柜惊讶,忙递上账簿。小郡主翻了一遍,起身对大掌柜行礼说:“晚辈瞧着,好像有一处三月外借款子与应收对不上呢。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 侯爷接过账簿前后翻看了一眼,也不吭声,大掌柜略迟疑说:“那笔款子事关内务府,走另一个账本,请侯爷郡主过目。”又呈上特账。 内务府事关宫内走款,票号一直有一套处理方法,侯爷点点头说:“大掌柜辛苦了。” 小郡主明白过来那是暗账,票号的明面上会以其它进项抵消。侯爷心知肚明,但仍当着众人面让小郡主发问,一来让小郡主心中有底,二来也让下面的人清楚小郡主是他们未来的东家。 几位掌柜本以为郡主是个闲手千金,没想到看账薄就发现一笔暗账,心中惊奇,看着才十五六的女娃儿,记忆力过人,别人光看那些复杂又大笔的出入数目就得记半天呢。 在侯爷心里,票号是宁氏生意的骨架,也是宁氏的命脉所在。掌握了银钱,才有其它可能。票号将来是要交到小郡主手里的,她也许不露面,但必须是最大股东,也得懂得里面的门道。 幸而这丫头聪敏,教起来举一反三,侯爷往往不动声色,就点一些关要给她。侯爷又问了些人员、开销与业务的事,宁氏在抚城还有酒楼客栈金店,所有进出账都在票号,一来可以互为关联,二来更好控制掌握。 第68章 富可敌国的宁氏 下午便到了城中的另一间宁安客栈安顿好,小郡主就趴在窗台上看楼下,客栈位于繁华地带,虽不如兴城人口多,但也热闹,她自是想下去自由逛下的,又知侯爷不许,只得乖乖听话。 接连下来两天,小郡主跟着侯爷巡视了宁氏在抚城的客栈,酒楼,金店,侯爷迅速调整了一些安排,又换了一些掌柜,事无巨细,侯爷似都心中有数。小郡主心中暗暗佩服,宁氏生意遍布朔国全境,版图越做越大,与侯爷长袖善舞用心经营紧密相关。又不禁心疼侯爷操劳。 侯爷闲下来时,问她,可闷?小郡主摇摇头说:“棠儿才知爹爹辛苦的。”侯爷一笑,牵起她手说:“这几天你也看了些,宁氏靠什么活着,也得有数。” 小郡主轻轻伏在侯爷肩膀,难过说:“棠儿没帮到爹爹,还不少闯祸。”侯爷不禁感怀,常年在外奔波,陪她,确实太少。 下午,侯爷约见些当地商户,不方便带着小郡主,便对小郡主说:“大街热闹,让马未与念奴陪你走走。但不许跑远了。天黑前要回到。“ 小郡主惊喜,侯爷轻抚她头发说:“爹爹也不能关你一辈子。”侯爷带着两位公子出门后,小郡主便换了男装,与念奴马未上街逛去。 正好赶上十五,商贩和人流比平日都要多,看了些小店,都和兴城的差不多,信步进入一间乐器店,摆着秦青当年送她的那两本乐谱,她翻看一下,心中难免难过,假装无事,转身出了门。 又看了些胭粉店,衣衫店,自是不能与她平时所用比较。在古玉商行,随手挑了一个古董翠玉马型剑佩,又挑了个胭脂红的腰扣,老板忙过来说:“这两款质料都属上品,又有些年头,小公子有眼光。” 老板报了个价,念奴掏出银票付了,老板看出是大客,又热情推荐其它,小郡主摇摇头,出门便将剑佩送予马未,将腰扣送予念奴。念奴谢过,马未惶恐。小郡主笑笑说:“小玩意,就当抚城留个纪念吧。” 她自己倒是挑不出啥,宁氏自己有矿产,自小玉石翡翠见多了,并无需要。倒是逛到桃木店,挑了个造型别致的桃木面具,甚觉有趣。又给四个哥哥挑了剑匣,还仔细挑了块木头,问了可否自己刻?老板惊讶,忙说可以。小郡主便坐在师傅位,顺着木纹雕刻,一会便见一个老者背影,侯爷的形象跃然出现,又刻上一个“棠”字。 老板看着小郡主娴熟的技艺,心中赞叹,不由得说:“小公子是否祖传技艺?今天见到高人了。”小郡主笑笑,她在家也是玩过木雕,不说太多,只说:“玩儿呢,老板见笑了”,示意念奴放下银钱。 买东西小郡主一向从不问价钱,念奴每次出门都会备些银票与碎银,她平时身上只带一袋金豆子,早上两位哥哥离开时,又塞给她几张银票,此时还没有机会用呢。 没走多远,就看到宁氏在当地的一间金店,也是用的宁字,客栈用宁安记,金店用宁福记。小郡主不由得走进去,店面挺大,金器满目,宁氏矿产包括玉石与金矿,自小郡主爷爷出始,三代发展,已是行业里出名的老店。 金器多是摆件与首饰,小郡主看过去,拿起一支金蝶簪子,虽说没有她平时戴的精细,但从未在宁氏金店买过东西,倒是可以试试。小郡主招手让掌柜过来,说:“不知可否用金豆子换这簪子?” 掌柜见她掏出一个小银袋,打开,里面是黄豆般大小的金珠子,粒粒圆润,刻着极小的宁字。掌柜清楚这个宁氏独家的东西,市面上不会见到,忙行礼说:“小公子是自家人,请问尊号,我们记账上就行。” 小郡主一时语塞,又不好说算了,念奴上前低语了一句。掌柜大吃一惊,将银袋子双手呈上,说:“郡主光临,小人眼拙,请郡主去雅间挑选。” 这时,侯爷正带着一行人进来,小郡主惊喜,低声唤爹爹。侯爷牵她手低声说:“胡闹,金豆子是这么用的吗?” 金豆子是侯爷订造,宁家主子才有,用于紧急时候换取物资,及留下印记所用。小郡主嘻嘻一笑,大掌柜倒是吓出一身细汗,忙恭请侯爷。 一行人来到雅间,侯爷细细看了店面,问了下经营状况,掌柜又拿出新打造的一些金器让侯爷看手工,满满铺了一桌子。侯爷问小郡主:“可有喜欢的?”小郡主笑笑摇摇头,大掌柜连忙把金蝶簪子呈上,侯爷拿起看了一下,金蝶还算生动,珠翠镶在碟翅也算别致,便亲自插在小郡主发髻上,淡淡地说:“就留下这个吧。” 与专供侯府的金饰比起来,算不得上品,一支金簪子,穷苦人家或许一辈子都买不起一支,在侯府眼里,也不过是个小玩意。 马未站在门边,捏着小郡主送的古董剑佩,贵重自不在话下,这是他两年薪水都不够的价格,马型佩,特意为他所挑,马未心中概叹,她不需要花钱就能买下所有,包括世人宠爱,但她并不自知。 第69章 侯爷的用心 离开抚城,前往荔城则不太远,大半天车马便能到。荔城票号客栈酒楼金店规模都要小些,但采买了一个新矿,此次侯爷此行主要目的。 金矿位于山里,道路还未太通,又深又远,侯爷并不想小郡主同去,小郡主撒娇耍赖才让侯爷首肯。大早上,准备出发,小郡主换上贴身绒衣,外穿深紫色男装,长靴,怕山里冷,念奴又给她套上斗蓬。 马车只能走到小半山,路还未全修好,剩下的路需步行一段。两位小爷搀扶着侯爷,念奴与马未护着小郡主,外加一队护卫,管事,一共二十人等上山。 山路狭窄不平,约爬了两柱香时间才到达矿场。小郡主忙问爹爹可累?侯爷笑笑说:“路是要尽快修了。”便牵着小郡主走继续走。 矿场位于山腰,前面已铺平一片山地,矿场管事早已带人在等候,侯爷稍作歇息,就步入矿厅查看,矿洞仍在开挖,这是宁氏最近采买的最大矿原,至于成效如何,就看矿洞是否合理推进了。 侯爷仔细问了管事大小事,又叮嘱必须注意安全。两位小爷召集了矿工们过来,发了慰问银子,矿工们纷纷跪谢。 小郡主瞧着,个个衣衫破烂又面色黢黑,便有不忍之色。侯爷淡声对她说:“宁氏重金采买矿原,修路,雇人,矿工们至少得到生计机会。” 小郡主低头答是,想再发些银子,又知道不可过分。马未跟在她身后,明白小郡主心中所想,他也是从矿工到她身边,见她便惊如天人,但主仆有别,就是规矩。 此次出行,小郡主更体恤到侯爷辛苦,运筹帷幄,事事亲为,才有宁氏如今商业版图,各方周旋,才得以保宁氏安宁。 宁氏只有财力,不许有权力背景,多年来在圣上与而各疆王族中盘衡,全靠自保,一旦被抓住错脚,牵连的又岂是一两人,如秦府,最后连秦青也并不能保住。侯爷到底最疼她,自小送她入王府,既是多一个倚傍,也是多一种锻炼。 懂得王爷用心,便更心酸。即便这不是她最想要的生活,但为了侯爷与宁氏,她至少需要不令侯爷忧心,至少该承担起宁氏郡主该有的命运。小郡主心下明白,不由得眼眶一热。 侯爷轻抚她后背,缓声说:“此次出来,虽并未知会王府,但礼数还是要补,你师父与师兄的礼物,已差人送回去。” 小郡主点头,侯爷又说:“大婚之期订在生辰之后,棠儿可有不愿?” 小郡主先摇头,又点头,事情太复杂,愿不愿她已分不清。只得说:“全听爹爹安排。” 侯爷此次带她出来,让她看看宁氏生意,亦是助她明白。就她一个女儿,爱她自是,保她平安喜乐更是,也得她自己懂得,便不再言语。 抚城荔城的事务基本上处理得差不多了,侯爷特意带小郡主游玩散散心。荔城有湖,天气晴好,正好泛舟湖上。 湖光山色间,翠色满目,清风拂面,春天的爽朗沁人心田,两位公子陪着王爷喝茶闲聊,念奴陪着小郡主在船头看跃出水面的大鱼,出来数天,巡店,看账,约见合作商户,难得享受一家子的放松时光。 小郡主今天穿的是一身浅绿色碎金点的云绵衣裙和保暖坎肩,长发从头顶编成几股小辫直至发尾,发股上插着珠花,阳光晒在她的身上,绿色清新,又闪着一层光亮,如此明媚动人,出来数天,脸色与精神都好了些。 侯爷看着她站在船头欢喜,对两位公子淡淡地说:“棠儿可以倚傍的,也不是我这个老人家,将来,全凭宁氏与几位哥儿。” 两位公子一向敬重侯爷,知道这话的分量,忙站起说:“大伯父放心。棠儿永远是宁氏的郡主。” 侯爷点点头,招手让小郡主过来,让她给两位哥哥布茶。又扯了些闲话,在湖上约摸停留小半天,起程返回岸边。 刚上岸,就见到王爷与小王爷已等在堤岸,小郡主一怔,侯爷倒是面色如常常,早已料到。 长辈寒暄,晚辈行礼,王爷哈哈一笑说:“想这丫头了,正好我们父子在辽城,不若赶过来,与侯爷一起聚聚。” 侯爷微微一笑,转头对小郡主说:“师父授业,远胜生恩,比爹爹更疼你,可知道?” 小郡主自是明白侯爷意思,上前行礼,再如小时候一般,搂住王爷手臂,糯糯喊声师父,王爷含笑柔声说:“脸色好些了。” 小王爷看着她,病过一场,原来娇小的身板又消瘦了些,眼神又回复了些调皮的神色,小郡主向小王爷行过礼,便轻轻退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王爷侯爷何等眼色,不约而同解围说:“附近有间庄子听说菜色不错,我们去试试可好?” 一行人上车到了庄子,老板忙亲自安排了雅间,大露台外便是湖边,景色十分宜人,庄子以湖鱼,湖鲜为飨,颇具特色。小王爷用小勺把鱼羹过一次,确保无刺,再让念奴递到小郡主面前,小郡主欠身谢过,鱼羹入嘴,确实清甜过人,便甜甜一笑说,好吃。 小王爷又亲自给她剥了一碗虾,王爷夹了块鱼肉放她碗中,仍像小时候一样的待遇,可是她已经长大了,小郡主眼眶一热,她不愿意的事情再多,王侯两府的情分,依然重于泰山。 又在荔城逛了园子,吃了茶,看了戏,隔了一天便启程回兴城。王爷侯爷各自车驾,小郡主骑马,小王爷在,给小郡主伴骑的位置自然是他的。 茶歇时,小王爷又做了把弹弓,教她怎么射下松鼠又不伤着它,到底不过十五六的女娃儿,小孩儿心性未脱,一霎间就高兴起来。 侯爷看得摇头,这丫头给座金山银山或许眼角不抬,就一些小玩意哄得住。王爷笑而不语,对侯爷说:“丫头喜欢就好。”侯爷也笑笑说:“也是难为小王爷。” 一路顺利回到兴城,王爷相约侯爷改天吃茶,又叮嘱小郡主练功不能懒,相互告辞,两队人马,各自回府。 第70章 自由若飞鸟 在侯府两天,几个哥哥说起书院有名师客讲,问小郡主可否想去,侯爷便许她去书院听课。 自秦青出事后,小郡主第一次去书院,她小时候虽有府里请的先生教,也不时来听讲堂。只是与学子们交往极少,唯一秦青,是她在书院唯一交好的书友。 进入书院,随着学子们的脚步,在讲堂找地方坐好,今天请的老师皆有些名气,听了小半天,悄悄出去透气,站在廊下,清秀单薄一背影,穿着学子服,戴着学子帽,倒是无人认出她。 沿着长廊走走,不知不觉走到琴房门口,想到与秦青共同抚琴的日子,不禁心酸,也不肯推门进去,在廊下轻轻坐下,夏天的风穿廊而过,琴房悠静,只远远传来讲堂的声音,无人打扰,神思悠远。 回过神来,许久不见的静能琴师已站她面前,小郡主并不愕然,施礼说:“问大师安。故友一事,再次谢您。” 静能微微一笑说:“小郡主言重,都是琴友。祁望小郡主少过往,多将来。” 小郡主听懂,再次施礼言谢。静能指了指庭院的榕树说:“不久前新来了一对雀鸟筑窝,小郡主可要看看?” 小郡主便随着静能移步榕树下,枝丫上确有一个新巢,两只鸟儿不时环树飞过,羽毛鲜亮,叫声欢快。 小郡主轻轻说:“应该是两只鹂鸟。”便摘片叶子折起,吹了几声叶哨,鸟儿仿佛听懂,更欢叫起来。静能诧异,含笑说:“小郡主还有这本事。” 小郡主调皮一笑,看了会鸟巢说:“听,有幼鸟的吱喳声,小时候我还会上树去看。冬天大鸟就会带着幼鸟飞了。”静能点头,不由得说:“倒是自由自在,令人羡慕。” 小郡主心中一动,自由自在正是她求而不得的,但生而为人,或许就比鸟儿多了几分无奈吧。 静能仿佛听懂她心中所言,也不再说话,两人静静站着看了会鸟儿,小郡主施礼说:“学生告辞。” 静能点头,对小郡主说:“祝愿小郡主能得偿心愿。”小郡主浅浅一笑:“大师游历山河之际,亦是学生期昐之时。” 静能目送她离开,深知这是她的身份无法做到的事,宁氏巨贾,王府权势,即便一生富贵,却还有她无法挣脱的束缚,到底各人都在各自的命运中。 小郡主慢慢穿过庭园,秦青离去的第一个春天,她在那这可好?或许她抵达了更自由自在的地方?小郡主摇摇头,心里默默祝愿。书院像是一个她与旧时光相聚的地方,书院内,一个普通学子神游学海,跨出门,她得面对更现实的人生。 与念奴刚出门,就看见王府的车驾在外,护卫见到小郡主行礼说:“王爷在等郡主。” 是师父,不是大师兄,小郡主略诧异,登上车驾,向师父问安,再坐下,低眉不语,等师父开腔。 王爷坐在主位上,淡声问:“今天听了什么?”小郡主便简略介绍今天客讲的名师。王爷又随意问了句:“林胜,棠儿怎么看?” 这是王爷第一次问她,小郡主想了下,说:“二师兄...棠儿不了解。” 王爷面色如常,又问了一句:“林胜想要棠儿吗?” 小郡主脸色一变,她到底年少,少女的羞愤根本掩饰不住,师父的问话何意?莫非师父觉得她与林胜有私情?一急,眼泪水便涌上眼眶,又强装淡定说:“棠儿做错了什么吗?” 王爷一切瞧在眼里,依然面不改色,淡声说:“觊觎不该的人事,该死。” 林胜那日用强的事,依然像梦魇一样在她心里,相伴长大,疼她护她,转眼间翻云覆雨。小郡主抬起头,冷静地对王爷说:“师父也一向疼爱棠儿,若有一天,也会伤害棠儿吗?” 这话岂是徒儿能问的,王爷略略变了脸色,这丫头纯良,但关键时候亦会反杀,刚刚一句,既是问她,也是点她,她却顺着话反问,她心有不甘,也有不愤。 王爷轻轻一笑,对着一个小丫头,王爷断不会坦言,话锋一转说:“师父在,定不容他人觊觎。棠儿不必胡思乱想。” 小郡主听懂,不再发问。事情的答案向来不在言语中,即便她真有什么想法,王府岂会由她作主,不放在明面上,心照不宣,就是答案。 回到侯府,脸色便不怎么好看,歪在暖塌上发了一会呆,王府,师父师兄,林胜,压迫感,占有欲,混杂着多年的情分,又岂能分得清,道得明? 她心里没有其它人,如果有,如果拒婚,王府会如何处理?二师兄会在哪,他会再出现吗?再出现时会是什么情况?一刹间头疼欲裂。 王爷看着她下车,不动声色。这丫头姿容动人,聪慧过人,又有宁氏财力,尤如怀璧其罪,王府多年来看着她,断想不到林胜是那根反刺。 林胜究竟筹谋多久,是否还有其它打算?王府打听到的消息,几个近年来兴起的帮派都有林胜的影响,王府势要将他一网打尽。 王爷心中最恨的不仅是背叛,还有林胜差点得手的用强。小郡主在王府十年,牵在手里的小不点,教她习武,哄她高兴,既像女儿般珍贵,也可爱得撩人,王爷隐蔽的占有欲纵使强烈,亦清楚不可僭越,林胜竟然早就觊觎。该死。 小郡主自是不清楚这一层,王爷是敬畏的师父,两个是敬重的兄长,五岁的娃儿在王府中得尽宠爱,而这爱中,所包含的复杂情愫,或许正是老和尚所说的:“爱满招损。” 第71章 压抑与体面 小郡主每天便照常在侯府看书,偶尔去书院听讲,或跟着侯爷、几位哥哥去票号和金店,世家女子,心里波澜壮阔,表面不动声色是必要的体面。 林胜之事已近两月过去,王爷侯爷都绝口不提查到什么,小郡主便不问。练功比往常更认真,关键时候得自己保护自己。 在花园,马未陪她练功,关键招式时,很自然地使出一个身法,那是林胜教她的实战方法,一霎间便有些恍惚,出招慢了半拍,马未收招不及,将她打得退后几步。马未慌忙问,她摇摇头说没事。心里便有些不安。 马未瞧出那一招的破绽是她走神,也不追问。念奴过来给她擦汗洗手,喝上一杯茶才缓过来。人最终会失去所有吗?她娘亲,雪娘,秦青,林胜,远未到终局,她看得再明白,接受起来到底是难过的。 坐在初夏的夕阳中,神情落寞,马未站一边看着她,心里一紧。她心里追问的事情,或许永远没有答案。 隔天与马未念奴去马场,经历些事,侯爷舍不得关着她,又放心不下,同意了,暗地里吩咐大公子派人盯着。 马未知道这是她为数不多可以释放的方式,上马就让她一马当先,只与念奴跟在后面。春光下骑马最是爽朗,疾驰时,清凉透心,一切过往便在身后。马场转了一圈,又扬鞭策马往山谷跑去,山谷下也有马道,顺着马道一圈,就会回到马场。 山谷适合慢骑,她稍稍缓下,到小溪前下马,让马儿喝喝水,一旁坐下歇脚。今在穿的是一身男式骑马装,长袍束腰,长裤长靴,虽有飒爽之气,但白底绿叶的图案衬在她身上却显得清新柔美。马未警觉地看着四周,林胜的事情未了,总令人不放心。 清风徐徐,阳光下的小溪闪着微光,小郡主便要脱下靴子玩水。念奴忙上前阻止,小郡主看了看四周说:“没有人呢,就一会。”嘻嘻一笑就要下水。 念奴无奈,央求说:“站一会就上来,小心着凉。”小郡主提起裤脚,踏上小溪,刚没过她一双小脚,溪水清凉,舒服得恨不得整个人掉入水中。 马未站在远处,心里着急,这山谷中安全未知,小郡主怎可戏水停留。忙向念奴摆手。念奴也是担心,忙一叠声求着小郡主快上来。 就在此时,小道上已经飞驰过来一队马蹄声,马未心中暗暗叫苦,快步走向小郡主这边戒备着,念奴忙拉她上来,两人挡在她面前。 只见数人骑马而来,看见小溪边有人不禁策马望去。马未身材高大,遮挡着小郡主,远远看去,只见得他与念奴两人。所幸那几人并未停下,注目而过。念奴急得快拉小郡主上来,让她坐在石头上,取下身上的帕子就为她擦脚。 一双小脚,骨肉停匀,婴儿手指一般的脚趾,白白嫩嫩,马未无意中一眼,心里慌乱起来,忙转过身去。 穿好鞋袜,念奴又求小郡主:“郡主快走吧,再来人得吓死念奴了。”三人才上马继续疾驰。 又骑了一段,才绕回马场,只见一圈人围着,不时有人叫好,小郡主跳下马便要去看,念奴又没拉住,哭笑不得,她什么也好奇,从不担心自己什么身份。 与马未赶紧跟着她,跑过去一看,是摔跤。两个敦实的汉子正在比拼呢,打架她就爱看,马未与念奴一左一右护着她,小郡主看到精彩处,又跟着叫好拍掌,跟着侯爷去票号时可是个大家闺秀,现在就像个野小子。 两个汉子实力不相上下,一时胶着,难分难解。缠斗了许久,才分得胜负,围观众人鼓掌庆贺,又欢呼了一会才慢慢散去,小郡主看得过瘾,意犹未尽,转身要走,小王爷,正站在后面。 第72章 只有小王爷可以? 马未念奴退后一步,小郡主施礼,喊大师兄。王府总能知道她在哪,这么多年,已然习惯。小王爷微微一笑说:“看完热闹了,带你去吃饭。” 小郡主站着不动,低眉不语。小王爷淡声说:“要动手吗?”小郡主不服地盯着小王爷说:“动手。” 念奴急忙轻轻唤小郡主,小郡主不理,她心里藏着压抑许久的情绪,就不想服。小王爷眉毛一挑,上前就出招,两师兄妹好久没过招了,十招下来,小郡主略处下风,再打下去更没有胜的机会,小郡主故意在一个招式上漏洞,诱使小王爷出招,再换个身法踢出去,小王爷被他打得退后几步。 小郡主转身就跑,跳上马,飞驰出去,念奴与马未还未反应过来,小王爷已经追着她骑了一段,再逼得她慢下来,小王爷纵身跃上小郡主的马上,拥着她低声说:“还有什么招?” 小郡主挣扎不了,心里还不服输,小王爷柔声哄她:“好啦,好啦。”她心里又无奈又难过,没头没脑地低声呜咽:“我不想要。” 小王爷在她耳边问:“不想要什么?”小郡主呐呐说:“不想要大师兄。”小王爷接着问:“还不想要什么?” 小郡主一时愣住,总不能说不想要师父。嘴硬说:“不想要你。” 小王爷轻轻一笑说:“嗯?有一匹珍珠白的汗血宝马,会发光呢,比契丹王那匹漂亮多了,要不要?” 小郡主那乱糟糟的脑子里,突然听到一匹马,嗯?小王爷又说:“还有一只皮鼓,听说是人皮做的,要不要看?” 小郡主哭笑不得,都是她想看的,又不服软,噘嘴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要这一套了。”小王爷又轻轻一笑说:“不是小孩子啊?那有些事可以做了。” 嗯?小郡主还在懵,小王爷便抱紧她,一起翻身下马,马速很慢,掉在厚厚的草地上时又抱着她,一点不疼就摔在小王爷怀里。 小王爷把她压在身下,便重重要吻在她的唇上。压抑许久的怜爱与征服,她必须补偿他。 充满压迫感与毫无准备的亲吻,她本能想不要,挣扎,小王爷是可以的吗?林胜是不可以的吗?两个问句,在她迷乱的意识里漫延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良久,还在吻中,再良久,才在小王爷怀里喘气。 抓住她手时,她的衣袖半露出一段藕臂,白如雪的小臂上,赫然一粒朱砂痣,那是守宫砂。贵族女子,从小身上必须有,她们的身体与未来,将来需如一张白纸般献给夫君。小郡主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小王爷知道。 小王爷心里一热,他的小丫头,林胜之事,他自是信她清白,但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的守宫砂,这是她未来小王妃的信物,除了他,谁也不能得到她。小王爷拥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又忍不住再轻轻吻她,比起刚才的凶狠,温柔许多,她这一次没有挣扎,小王爷下身已然肿涨,临近失控,不由得无奈一笑说:“必须要停了。” 又把她抱上马,两人一起返回马场。 第73章 小王爷的礼物 小郡主与小王爷骑马出去的时候,念奴便示意马未停下。有小王爷在小郡主身边,下人该保持适当的距离。 两人在马场等了一个时辰,小王爷才带着小郡主回来。让她下马又直接背起她。她小时候趴在小王爷背上玩乐,睡觉,如今长大了,小王爷还是轻松背着她,旁若无人。 念奴伴她长大,早已看习惯,马未低头,心里一阵揪紧。小王爷背着她走一段才放她下来,再吩咐马夫,把马牵上来。 是一匹汗血宝马,极其罕见的纯种珍珠白,一丝杂毛均无,毛色比一般马儿白几倍,真正白如雪,浑身如发光。小郡主看呆了,小王爷牵她上前,小郡主做梦般伸手摸摸,马毛如鹅绒般柔软轻盈,马眼如灯柱,烔烔有光。 马儿不算高,正适合小郡主的娇小身材。小王爷扶她上马,马儿低头不动,骏马的特性是必先确认主人。小郡主轻抚马身,在马儿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再拍拍马侧,神奇的是马儿仿佛听懂,狂啸一声,抬头昂胸,四肢发力,小郡主双腿蹬紧,围着马场就飞驰出去。 只见得一少女与雪白神马合二为一,四蹄踏雪,腾空而起,驭风飞翔,仿佛已在云中。众人看呆,等到神马与主人回来才惊醒过来。小郡主得意地朝小王爷大喊:“大师兄,它以后就叫珍珠。” 小王爷微微一笑,上前扶她下马。小郡主又蹦又跳,这份礼物真是送到她心坎上了。 围观的人群纷纷称奇,神马与少女,如天人降临,凡间难得一见。小王爷轻轻拉着她说:“好啦好啦。”招手叫马夫牵走宝马。再对她说:“先放在宁氏马场,以后再换个大马场。” 宁氏马场,离两府均不远,规模不大,多作养马,只够小骑,她小时候便在那学的骑马,骑术渐长后,更喜欢去大马场策骑,侯爷一直想购买更大的马场,奈何兴城确实不容易找到又近又大的地方。 小郡主还未回过神来,只盯着马儿痴笑。小王爷好久没见她这般高兴,不由得再度轻拥着她,才牵她手离开。又带她去山庄吃了饭,才送她回侯府。 回到王府,王爷在书房,小王爷站立一旁轻声禀告说:“几个帮派,近年来得到不少银钱资助,在兴城与附近几个地方官员都有瓜葛,有个女人出现过,在追查。” 王爷点点头,手下依然在运笔挥毫。小王爷又说:“筹谋良久,不是一时背叛王府。据消息推测人在西疆,七王的属地,也与契丹接壤。契丹王与这事,难保无关。” 王爷顿了一顿,淡声说:“那就各看本事吧。”小王爷答:“是。”王爷又说:“把丫头哄好了?” 小王爷低头不语。王爷放下笔,小王爷忙端起茶碗一旁候着,王爷坐下,漫不经心地说:“宁氏的财力和在各疆的生意网络,是很好的据点,难保有人打主意。得到棠儿,也是个方法。” 小王爷脸色微变,王爷看他一眼说:“这丫头人小鬼大,她得在王府手里,宁氏也得在王府手里。” 王爷第一次将话说在明面上,小王爷知道林胜的事,已令王爷计划提前。北疆迟早要作其它打算,既然开局,就不容许有其它枝节。 小王爷答是,又沉稳说:“小师妹本就是六王府的人。” 王爷放下茶碗,不动声色说:“要保住宁氏,她得心里没有其它人。” 小王爷明白,若有异心,在王爷眼里皆可除去,小郡主在王府长大,受尽宠爱,更是不许她作他人想。 第74章 到底意难平 自见到珍珠后,小郡主满心满眼都是那匹宝马,养在自家马场,天天去看,不知怎么欢喜才好。宁氏纵使财力过人,但品相俱佳的宝马依旧是皇族优选,侯爷为小郡主选的当然也是不错的名种马,但都没有这“珍珠”好看。 她蹲在马房看马夫给珍珠洗澡,护理,又亲手喂了草,珍珠看她,眼神温顺,这是新主人。小骑,玩耍,摸着她的新座骑爱不释手,待大半天,不肯走,直到关爷过来,送来了一套新马鞍和几款新马鞭。 关爷笑笑说:“王爷知道郡主喜欢,叫人专门订做的。”小郡主施礼谢过,也不看。关爷轻声说:“郡主该练功了。”自上次马车问话后,有些日子没去过王府了,只微笑说:“这几天要去书院听先生讲堂呢,得空一定好好练功。” 关爷听出言外之意,轻声告辞。小郡主轻拍珍珠,珍珠便前腿跪下,她搂着马脖不动,珍珠也不动,任她搂着。动物不会背叛,试探与权衡利弊,它们不想掌控你,它们简单很多,纯粹很多。 马未陪着她站在马房,看她搂着珍珠半响不动,是个心事重的孩子,表面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她心里想要的,无从诉说,鲜有人能理解。注定要走的路,若然她少一分聪明,她也能接受得更容易些。马未心中叹息,也不打扰她,静静地等她。 好一会,才放开,拍拍身上,回头说,回侯府吧。车驾驶出马场时天色已暗,马未带着两个护卫策马跟着,念奴陪她在车上小憩。 关爷回到王府,见王爷书房伏案,低声报王爷马鞍马鞭已送到,便站一旁候着。王爷淡声问:“丫头不喜欢?”关爷跟随王爷多年,自是清楚该如何作答,只站着,低眉不语。 王爷何等之人,心中明白,自是那天之后心有芥蒂,小丫头不愿意,竟多日未来王府练功。还是个孩子,王爷淡声说:“再挑两副送过去。” 关爷低声答是。王爷对小郡主又与一般人不同,对小王爷严厉,对小郡主虽宠少责罚,却又恩威并施。 也是只有小郡主,能哄得王爷开怀。她心里,师父一向重于师兄,她敬畏,信任,王府多年的情份,及对她的监控与林胜之变交杂一起,到底,百味杂陈。 第二天又不动声色去书院,侯爷最近忙于生意之事,甚少管她,倒是自由出入。纵是如此,可去的除了马场,也只有书院。在书院听听课,坐坐也好,或许能见到静能琴师,心里又有些期盼。 先去听了两堂课,又快走去了庭院榕树下,鸟巢还在,小雏鸟已经长大些,在巢边与树枝盘旋,小郡主特意带了鸟食,吹了几声叶哨,就等着鸟儿飞到她手里。 几只雏鸟果然很快来觅食,小郡主把鸟食洒在脚边,鸟儿们便围着她吃起来。她低头看着,直到有人影站在她面前。 不是静能琴师,身形高大,剑眉星目,20多岁左右,便装,并非穿着学子服,看着眼熟。此人微躬身说:“想不到在此再遇小公子。” 小郡主忙施礼,只觉眼熟,却并非想起,便站定不语。对方自报家门:“在马场交手过一次,手下败将陈度云。” 是她上次马场打架那些人,交手了几个,最后一个。小郡主点点头,一面之缘。她不想寒暄,对方却笑笑低声说:“不知可否唐突称呼海棠郡主。”对方竟知道她的身份,还要点破,为何? 两人就此僵住,只听得有人喊:“小公子,今日来了书院。” 是静能琴师,无意中似是解围,小郡主对静能施个师长礼,微笑说:“问大师安。小鸟长大了呢。” 静能笑而不语,与陈度云各施礼问安。又问小郡主:“刚习得一新曲子,小公子可要听听。” 小郡主:“学生有耳福了。”陈度云面不改色问道:“不知在下是否也有荣幸听一曲?” 静能施礼说:“当然,公子若赏脸。”小郡主心里哼一声,好不识趣嘛,只好一起走向琴房。 第75章 马场释怀 两人都知道小郡主身份,却只当着对方面称小公子,小郡主心中好笑又无奈,每次她都觉得自己藏得好好的,但每次都被拆穿。 静能琴师的琴音自然是好的,陈度云听完请教了几个问题,竟然问得十分在点子上,可见在琴艺上也颇有见识,小郡主也十分喜欢新曲子,三人又一起讨论起格律,都有不俗见解,刚才的别扭与不快也抛诸脑后。 静能微笑着问小郡主:“小公子少来书院了,可是有什么新玩意?”小郡主得意一笑说:“最近学生得了匹宝马呢,大师骑马吗?” 静能点头说:“骑得不好。”陈度云笑笑说:“小公子骑得可好。”静能转头看她说:“是吗?小公子骑术,定是好的。” 当面被夸,小郡主脸一红,仗着和静能认识许久,倒也不认输地说:“打马球也好。” 静能与陈度云看她,聊天抚琴还是恬静之色,说起骑马打球,顿时神采飞扬。琴棋书画养文静之气,也掩盖不住她活泼好动的天性。 静能心中概然,淡声说:“那倒是真想一睹风采。”小郡主嘻嘻一笑:“我的珍珠马才是风采斐然呢,大师你一定要来看看。” 两人被她勾起好奇心,当即相约起程前往宁氏马场。小郡主自得了珍珠后,可是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珍珠的好,一时就高兴起来。 离开书院,三人前往马场,见到珍珠皆大赞,小郡主不禁更得意。静能心中好笑,十五六岁的少女,到底小孩心性,也难得见她如此欢颜。 宁氏马场不对外,但更衣处衣物护具一应俱全,三位当即又换了骑马装,小郡主身份既然两人均得知,便不再掩饰,换了套浅紫色骑马装,拉着珍珠,静能与陈度云各骑一匹,三人便在马场赛了几圈。 宁氏马场不大,但只得他们三人倒也自在。静能骑术不错,陈度云自然更好,小郡主骑着珍珠,在碧绿的草地上,白马少女,姿意潇洒,令人无法挪开眼光。 三人又加上念奴,小试了一下马球,陈度云技术还好,小郡主最喜欢对抗,完全不怯,一场下来,打个平手,小郡主不服,又加了一场。 玩了半天,献了宝,骑了马,打了球,小郡主心满意足,碍于身份,她在书院里一向男装打扮,也甚少朋友,今日也算尽兴。 回到马场,关爷已在一旁等着,见到小郡主便躬身说:“王爷在等小郡主。”静能与陈度云见状,施礼告辞。小郡主更衣后,便随关爷走。王爷车驾就停在马场。 小郡主上车,施礼问安,低眉坐下,王爷淡声说:“前几天的的马具不喜欢?让人再选选。”小郡主低头不语,一会才抬起手腕说:“师父上次那招,棠儿知道怎么解了。” 王爷顿时知道她是指马车上令她无法脱身那招,小郡主看着王爷说:“师父扣左手,若是棠儿可以化解,那么棠儿不想的,可以拒绝。” 说完就伸出左手腕说:“请师父赐教。”王爷见她说得干脆利落,自己定下条件,竟也未问师父可接受?又气又好笑,碍于师父的威仪,便哼一声,直接扣住她左手腕。 王爷武功修为自是胜她数倍,又是男子,力度岂是她一个小女子能挣脱的。小郡主早就想过,必须以柔克刚,并不急于挣脱,而是右手使出掌力,身形随着掌力转移,右腿踢向王爷,王爷端坐主位不动,右手扣着她左手腕,左手化解她右手右腿招式。 只见得小郡主将重心转到右边,左手腕完全不动,过了数招,寻得一个空档,重心再度转移左边,却佯装倒向后边,待王爷抓住她右手腕时,左手突然发力,顺得力度柔软挣脱出来。 小郡主娇喊一声:“师父,左手腕解开了,刚才没说包括右手吧。”确实王爷此时扣住的是她右手。刚才岂会瞧不出她破绽,不过哄着她玩过招,却没想到她将自己右手腕送上来还挣脱左手,不由得哼一声:“就这点耍奸的招式。” 以小郡主的功力,胜王爷岂有那么容易,她打这个赌,就是奔着耍奸,又嘴硬说:“刚才确实只说化解左手。” 王爷被她气笑,放开她右手,看她脸泛微红,这丫头有种不一样的可爱,总能挠到心里,像在心里的小涟漪,舍不得打沉她,又想看她挣扎着反抗。 王爷转移话题说:“不想要什么?”小郡主一字一顿地说:“以大欺小。” 王爷哈哈一笑,柔声说:“马具多挑几副,挑到喜欢为止。” 小郡主哼一声:“棠儿赢了,可以拒绝。”这时马车已到侯府,小郡主施礼告辞,快快跳下车就往侯府跑。王爷看着她入府,不禁微微一笑。 第76章 太后生辰月 隔了几天,宫里来了旨意,正是太后的生辰月,正日未到,太后又想提前与兴城的宗亲们宫内小聚。小郡主与侯爷,自是受邀,只是侯爷出门巡查去了,当日赶不回来,而王爷与小王爷也在别城有公务,小郡主只得单身赴宴。 这日,穿上比平时稍隆重的衣裙,浅紫内裙,深紫外裙,金色腰封,长发垂下,插上宫里赏的十二制头饰,环绕发髻,满头珠翠,是进宫或宴会才会佩戴的隆重款式,也是太后老人家喜欢喜庆之色。 登上侯府马车,大公子亲自策骑护送,到宫门口,管事嬷嬷早已等候,大公子低声嘱咐小郡主:“不可贪杯。”又塞给嬷嬷银两茶礼。 小郡主也是常进宫拜见外祖母的,一切程序均熟悉,微笑对大公子说:“大哥放心。”便与念奴一起随嬷嬷往后宫方向走。 不是生辰正日,圣上不参与,晚辈们也正好可放松些与太后亲近。宴会设在后宫花园亭阁中,太后座位居上,底下两排宴席,儿辈们有公主郡主,亲王附马,小郡主是孙辈,居左侧,位于几位小公主下,约摸人数三十,都是在兴城附近的宗亲们。 太后今年七十有六,也是高寿之年了,老人家爱热闹,大伙各出花样的贺寿,又行了酒令,孙辈们又打闹着簇拥着太后讨赏,宫内戏班子还排了些新鲜节目,哄得太后乐不可支。 皇家平时规制多些,但年轻一辈玩闹一起时也顾不得了,倒是亲亲热热。小郡主不胜酒力,只浅尝了些花酒,架不住同辈们打闹,待到宴会结束时,竟也有三分酒意。 宴会契丹王也在场,今年契丹大王子新娶了圣上的三公主,结成儿女姻亲,在场显得尤为瞩目。小郡主坐得远,未正式行过礼,宴会散了后,随嬷嬷步行出宫门,只见契丹王正在宫门外。 小郡主施礼问安,上次是契丹王送她回侯府,虽不明动机,但仍是有救命之恩,事过后也随侯爷拜访面谢过,也是隔了许久了。 契丹王看着她说:“小郡主可还好?”小郡主低眉答好,再次谢礼。契丹王说:“天色还早,听说小郡主得了匹宝马,本王可否一看?” 小郡主一怔,契丹王是如何得知珍珠?又不知如何拒绝,只得说:“谬赞了。恐不入契丹王法眼。” 契丹王哈哈一笑说:“请郡主带路。”侯爷,王爷,小王爷均不在,她一个小姑娘倒不好拒绝长辈的要求,只好各自上车驾前往宁氏的马场。 刚到马场,小郡主便上前施礼说:“请契丹王先茶歇,容晚辈换一身衣裳。”她今天穿的是朝拜的宫制衣裙,确实不合适,契丹王微笑点点头。 不一会,换了骑马装的小郡主便牵着珍珠过来。契丹王点头赞叹:“确是宝马。”听到有人赞珍珠,她又不禁得意,契丹王围着珍珠细细看了一圈,指出马儿一些习性,又查看了马鞍马蹬说:“可以再调整一下,郡主与宝马会更加合拍。” 小郡主听得认真,契丹多草原,契丹人皆擅骑射,对马儿习性更了解。两人又上马小骑一圈,契丹王告诉小郡主如何驾驭更得当,小郡主迅速调整后,珍珠似乎更自如了。 小郡主心中高兴,喊一声:“我们比快!”说完就快马加鞭,契丹王随着她飞驰,马场不大,两人又飞驰往周边山道奔去。马未与念奴在后面不由得着急,小郡主高兴起来,总是忘了安危。 契丹王看她,一身浅绿色骑装,白马少女,神采飞扬,与那天马车上手拿匕首,浑身发烫,惊魂未定的她判若两人。 两人骑了一会,契丹王按她的节奏伴她左右,绕了一圈返回马场,珍珠未跑赢,不由得长啸起来。 小郡主收慢速度,俯下身轻拍马脖说了几句,珍珠又安静下来。契丹王笑着说:“珍珠已经跑得很好,人马合一,也需不断磨合,假以时日,宝马神勇,方可发挥。” 小郡主翻身下马,轻吁一声,珍珠跪下前腿,她上前轻搂着马脖。契丹王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天真纯良,她喜欢的喜欢到骨子里,令人不由心生爱怜,不由得说:“小郡主厌恶本王吗?” 小郡主一惊,放开珍珠,向契丹王施礼说:“晚辈不敢。”契丹王哈哈一笑:“本王并无恶意,只是一个与你策马的长辈而已。” 小郡主不知道怎么答,只得微笑说:“谢谢契丹王,我要回去了。”契丹王点点头,不再为难她,策马相送她回侯府。小郡主心中不解,又直觉他并无恶意,可是本意如何,倒是不明所以。 第77章 珍珠夺目 隔了两天,契丹王便让人送来一套新马具,还有王爷送来的两套,加上小王爷之前配好的一套,共有四套,小郡主细细看了一遍,契丹王那套确实更合适,命人换上,按契丹王所说调整了脚蹬高低与马鞍前后,珍珠貌似真的更喜欢新马鞍,跑起来也更自如些。 自得了珍珠,粮草饮水,洗马保养,样样亲看,侯爷倒是由着她,难得她喜欢,实在不忍心关着她。到底没用王府送的马鞍,王爷亦不动声色。 最近王爷又与小王爷折返了一次北疆,侯爷既想陪她又分身乏术,过了十五,订了亲,也不好小孩子般管着,便首肯她到海棠别院小住,外出骑马,去书院听课都可以。 夏天热,马未又给她的秋千架搭上阳蓬,书房里冰盒备着,花院里加了小瀑布,小郡主喜欢早上去马场看珍珠,下午在书房写字看书,偶尔去书院听些杂课。王爷小王爷留了支护卫队,在别院附近暗中守着,小郡主倒是难得的逍遥时光。 这天又牵了珍珠出来,跑出马场,就沿着大道疾驰。念奴与马未一路紧跟她,三人这次没有跑山路,一路往城中方向,念奴不禁问:“郡主想去哪?”小郡主哈哈一笑说:“去到哪算哪,如何?” 马未心里一紧,她岂是哪也能去的,林胜之事还未解决呢,遂策骑到她身边低声说:“郡主,切不可让侯爷担心。” 小郡主明白他言外之意,点点头说:“就城中让珍珠看看人。” 马未哭笑不得,兴城中心几条大道最为繁华,人最多,小郡主平时出行坐车侯府还担心招摇,今天这策骑岂不是更惹眼。 一身蓝白骑马装,戴着遮阳的纱巾斗笠,但珍珠过于耀眼,慢骑于城中,已引得一片瞩目。珍珠第一次走城中,竟神情自如,轻盈稳步,小郡主欢喜,又得意了几分。 念奴马未知她脾性,拦不住,只得提高警惕。三人策骑到本城最大的金玉堂酒楼,小郡主指了指里面,曾和几个哥哥们来过,侯府有长包房,菜式还好,就此歇脚。 念奴首先下马交待珍珠得专人照看,塞了一串银钱,小厮忙不迭点头。又吩咐跑堂带路,挑了些精致的菜式点上,宁氏说来算是酒楼的大客之一,一向长包一间雅间,供不少之需。 小郡主坐下,念奴举着银盘待候她洗过手,便倚在围栏边喝茶。金玉堂有五层,是这一片最高的建筑,往外望去,既可看到兴城繁华,又可看到群山围绕,可谓闹中带静,不少官人雅士都爱在此聚会,听曲,喝茶,故消费居高,但又生意极好。 马未守在包房门外,一路进来,对酒楼布局已了然于心。他身材高大异于常人,站在包房门外极为引人注意,小郡主唤他进来,笑笑说:“在房内吧,歇息一下。”马未进得门内,依然站在门边守着。 一会就上齐了所有菜式,清淡精致,念奴先银针试过,再为小郡主各挑几样于食盘中,放在她面前。她身为郡主,下人断不可与她同台吃饭,即便念奴与她相伴长大,小郡主也不劝,她吃好就趴在栏外看楼下,不远处就是宁丰记总号,看人来人往。不一会就听到包房外有人大声说:“可是宝马主人在此?” 马未守在门边,小郡主摇摇头,马未朗声答:“尊驾认错人了。” 一会时间,竟有三人隔门相问,小郡主又得意起来,珍珠果然惊艳,是她的宝马,嘿嘿。 念奴马未却担心,对小郡主说:“珍珠嘱目,不宜在外停留太久。”小郡主点点头,起身离开。三人出得包间外,就围上数人,念奴马未挡在小郡主前面,小郡主拉低帽沿,三人不理众人招呼,直奔楼下。 念奴唤小厮牵马过来,珍珠一出现,众人又围着珍珠赞叹不已,小郡主竟难以脱身。马未正打算拨开人群之时,冲过来五六个士兵,把人群逼退数步,有人策骑过来哈哈一笑说:“珍珠宝马可真是叫人惊艳。” 正是契丹王。小郡主一怔,施个礼,跃身上马,一队士兵为他们开路隔开人群,契丹王微笑看她说:“没事,你想骑去哪就去哪。” 多次遇到,小郡主虽不明契丹王目的,却又直觉此人不会伤害她,奇怪的预感。她轻仰下巴,嘻嘻一笑说:“珍珠现在跑得更好啦!” 说完就娇斥一声,珍珠略略加快速度,甩开人群,契丹王伴着她,他的座骑全黑,也是匹汗血宝马,与雪白珍珠,一黑一白,在大街上更引人嘱目了。 第78章 策骑遇险 离开城中,一路骑往郊外,时快时慢,契丹王不时教她如何调整姿态,如何发力,如何感受珍珠节奏,契丹王马术经验丰富,让小郡主受益良多。 越骑越远,跑过官道,山路,珍珠状态越来越舒展,小郡主第一次感受到人马合一的快意,不由得更得意。 马未与念奴一路跟在后面不敢放松,既无法阻挡小郡主又无法当面提醒,只得跟紧她,到底座骑和汗血宝马有一定差距,慢慢就拉开了些距离。 两人心中焦虑,小郡主却完全放松下来,此时她心里只有珍珠,发自内心的欢喜与骄傲,契丹王教她的又极有用,她早就忘了提防。 契丹王看着她,到底是个小孩儿,一高兴便顾不得其它。便引着她一路疾驰,绕着郊外马道,甚是惬意。跑了许久,远远就看见溪流,契丹王唤她停下,马儿该喝水了。 两人从小路绕下到溪流,两匹马也是渴了,低头喝水,契丹王递给她羊皮水袋,她在外从不随便吃喝,犹豫了一下才接过,低头喝了一口,是酒,呛得吐出。契丹王哈哈一笑:“爹爹在呢,不怕。” 小郡主一怔,疑惑地看着契丹王,那日她在马车上,他也是自称爹爹。小郡主摇头,不由得说:“您不是呢,可不能占晚辈便宜。” 契丹王大笑:“那是本王与小郡主的缘份。”小郡主抬头看,马未与念奴已赶来,忙牵起珍珠说:“我要回去了。”话音刚落,溪流旁的小山竟滚下不少石块,小郡主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契丹王拉着跃过溪流往另一边躲。 珍珠狂啸起来,跟随两人跃过溪流,马未与念奴见状大惊,从山道冲下来狂呼小郡主。应该是附近山泥倾泻引发泥石俱下,溪流另一边正好有个山洞,小郡主惊魂未定,跑时左脚崴到,一块石头差点砸到头上,契丹王急忙一掌为她挡着,进得洞小郡主失了重心,契丹王一把扶住她,幸得洞里无事,才让她靠边坐好。 两人刚进入洞中,洞口便被一堆石头堵了大半。从未试过如此,小郡主不禁小脸煞白,契丹王点了火腊,查看了下洞内说:“没事,先看看伤哪了,外面更不安全,一会挖开石头就能出去。” 契丹王顾不上查看自己受伤的右手,刚抬起她左脚,她疼得钻心,她眉头一皱,不肯吭声。契丹王要脱她马靴,小郡主缩脚,断不肯。契丹王柔声说:“得看看伤到骨头没有,若出血也得包扎。” 她犹豫着,契丹王慢慢脱下她马靴,她不肯再脱下袜子,契丹王的大手握住她的小脚,还未有他手掌长,轻轻左右上下旋动,查看骨头是否伤到,扭到一边,疼,小郡主一急,眼泪打转,契丹王低声哄她:“不怕,是爹爹,不怕啊。” 男子,只有侯爷和王爷父子小时候给她穿过鞋袜,契丹王一句“爹爹”既让她不解又令她莫名心安,咬住嘴唇忍着眼泪。幸得未划伤,但脚踝一下就肿起来了,契丹王说:“应该是扭到筋了,得赶紧回去。”遂帮她穿好马靴。 这时石头已被挖开,马未与念奴冲进山洞,两人见出事时都已吓得浑身冷汗,小郡主若有事,万死不辞。小郡主坐在石头上,看见两人强装镇定说:“没事。” 念奴急得掉眼泪,忙问伤哪了。契丹王忙说:“这里不安全,出去再说。”让念奴背起小郡主就往外走,出得洞口,念奴与小郡主同骑一马,马未牵着珍珠,四人直往侯府疾驰而去。 第79章 受罚 回到侯府,念奴扶小郡主下车,马未快一步通报了,侯爷刚回到侯府,与二爷及两公子赶紧冲出来,小郡主知道侯爷紧张,强装镇定说:“就是骑马崴到脚,没事呢。”契丹王微微一笑,明白她的意思,念奴与马未也不敢说话。侯爷顾不上细问,忙让大公子抱她进府唤大夫,又对契丹王行礼说:“劳烦契丹王。” 契丹王回礼说:“带小郡主策骑,又未照顾好郡主,侯爷请降罪。”侯爷心中疑问,又无心详问,进得府中大夫已过来查看过,幸得未骨折,扭伤却严重,大夫先冰敷,再开了草药包扎,侯爷又怒又心疼,吩咐念奴与马未进来。 侯爷当着小郡主面,问发生何事,两人跪下,将偶遇契丹王、骑马与山泥倾泻一事说了。侯爷才知道如此惊险,发怒说:“郡主任性,竟未能拦住,下去领罚。” 小郡主急了,喊:“爹爹,是棠儿自己不小心。”侯爷重重地放下茶碗,严厉地说:“入市招摇,山道遇险,今天开始,静养禁足。” 小郡主知道自己一时高兴闯下的祸,侯爷纵她,但受伤是侯爷的底线,不好再求饶,嘴一扁,忍着泪珠。 侯爷最见不得她哭,到底经历了凶险,不由得又心疼。侯爷叹息,像看着眼珠子一般看着她,生怕有一点意外,但这丫头又实在生性活泼,关着她不忍,放她自由就出事,叫人如何是好? 哄了一会,才吩咐嬷嬷侍候她更衣休息,念奴与马未各领了五棍,小郡主再担心,也无法,只得央求了哥哥们照看。一夜无话。 敷了三天药膏,才略略消些肿,扭伤且得恢复呢,也只得禁足。第四天王爷与小王爷即回到兴城,立刻赶往侯府,查看了她伤势,听闻经过,王爷淡淡地说:“马就不要留下了。” 小郡主一惊,对小王爷喊:“大师兄!”小王爷面无表情,不说话。小郡主只好认错:“棠儿错了,甘愿受罚,师父不要送走珍珠。” 受罚她倒不怕,只是真心舍不得珍珠,侯爷心中不忍,对王爷说:“贪玩招摇,是该罚,小王爷送的礼,丫头也是真心喜欢。” 王爷不动声色地说:“正是贪玩招摇,得长个记性。”又对小王爷说:“处理。” 订了亲,已经是王府的未来小王妃,既是王爷,又是师父,处理珍珠也是理所当然,侯爷不再说什么,小郡主眼泪一划,拉住侯爷衣袖。 王爷站起来,向侯爷拱手说:“侯爷勿怪,如此惊险,万一意外。”侯爷忙施礼说:“王爷说的是。” 小郡主急得顾不上伤脚站起,王爷厉声说:“记住自个身份!”小郡主听懂,师父再宠她,为一匹马忤逆长辈都是失仪的。只得站住,低头不语。 侯爷送王爷离开,小王爷扶她坐下,不动声色地说:“棠儿小时候犯错,东院全部要罚,如今大了,胆子倒是越来越大。”她一向是王府逆麟,招摇受伤这事更是大错。小王爷心中盛怒,但对她又不形于色。 送她回房,唤嬷嬷看好郡主,小王爷吩咐她不许乱走,伤到脚,送走了珍珠,马未念奴挨了鞭子,心里百般委屈,又无能为力。贵族女子,顶重要的是体面自持,无声流下眼泪,心中不服,好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侯爷心疼,王府的处罚,是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尤其还有契丹王这一层,王府猜忌,断不会轻易过去。 第80章 矛盾的爱 王府中。 王爷面色阴沉,不怒而威,淡声中对小王爷说:“若是入了别人的眼,总是个隐祸。” 小王爷明白王爷所指。小郡主两次遇险,均有契丹王,总不会是巧合。王府细查,亦未找到契丹王府与林胜的关联,王爷早已提防万分。 小王爷谨慎说:“意欲何为,棠儿背后是宁氏的版图,总不会只图棠儿。” 王爷微微看向小王爷,眉目冷凝:“丫头的心,在王府吗?” 小王爷心下一沉,低声答:“孩儿断不会容许任何意外。” 小王爷深知王爷问话份量。看着长大,捧在手心,爱她到骨子里,亦有肌肤之亲,但到底她最想的,并不是成为小六王妃,即便婚嫁之事,她最终答应,不过是多年情分由不得她。 她的心,并未交予任何人。十年,小王爷苦等她长大,她与她的一切,该是囊中之物。 珍珠当天就被牵走,送往小郡主不知道的地方。她几天没好好吃饭,恹恹的提不起神。侯爷哄她:“爹爹给你找更好的马儿,好不好?”她摇摇头,珍珠是唯一的,或许她最难过的也不是珍珠被送走,而是她已过了十五,还什么也保护不了。 女子的一生,受教于父母,受制了婚嫁,纵使他们都爱她,但她却无能力做自己喜欢的事,这让她疲倦,也让她一眼看到以后的路,心生绝望。 侯爷传令见马未念奴,又细细问了一遍契丹王如何遇上小郡主,如何教小郡主骑马,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两人一一禀告了,侯爷又问起郡主那天心情,两人略疑说:“郡主喜欢珍珠,骑马时最开心。”侯爷面无表情听完,一声未出,让两人退下。 身为郡主,她亦没任何出格的行为,遇上了险,不是她的错。不过是十五六的年纪,生性活泼,她被允许的乐趣不过那二三样,可以去的地方亦屈指可数。纵使身份尊贵,却捆绑着她。 身为下人,置喙主子任何事情都是逾矩的,马未念奴不能说什么,侯爷又何尝不知,从小到大,限制着她,一是担心她娘亲当年的意外,二是王府管教也严。生得好看,又过于聪明活泼,侯爷内心里总是多一层忧思。 心下叹息,管家来报,契丹王求见。 侯爷几天的疑惑未解,正等着契丹王下一步,便说:“快请。” 寒暄之后,茶过三巡。契丹王问起小郡主伤势,抱拳说:“那日偶遇小郡主策骑,看她喜欢,不由得多说了些骑马的事,不料遇险,侯爷见谅。” 侯爷回礼说:“多得契丹王照拂。”契丹王哈哈一笑说:“侯爷不必怀疑本王诚意。但小郡主受伤,本王确有责任。挑了些小玩意过来,希望侯爷不要拒绝本王。” 契丹王抬手,下人们抬进来两个大箱子,打开尽数是些把玩物件。契丹王笑笑说:“不值钱的小东西,哄郡主一笑,至于她想要的宝马,本王为她寻得更好的。” 侯爷吃惊,忙婉谢。契丹王若有所指地说:“侯爷掌上明珠,纵些又如何,小郡主开心,才是侯爷所想吧?” 侯爷被点中要穴,施礼致谢。契丹王告辞,侯爷越发看不懂契丹王,似乎毫无恶意,两次均送小郡主回府,亦未再提结亲一事。 二爷三爷也是十分狐疑,遂说:“棠儿的事,还是谨慎些。王府那边盯得也紧,生出意外倒是棠儿难受。”侯爷点头,契丹王刚才一句倒是说到侯爷心坎上,希望她平安快乐,绑着她或许平安,可是快乐,怕是难得。 第81章 别院小养 小郡在侯府养了半个月,侯爷看她表面上不说什么,总提不起精神。契丹王送的小玩意,把玩了两天便又放下,看书,画画,很少说话,小王爷得空便来看她,哄她说珍珠好着呢,等她好了再说,才开心了些。 小王爷何等在意,珍珠若不是他送的,她受一点伤,也早就结果了这马。看她那么喜欢这礼物,到底心里宽容些。王爷盛怒,责她贪玩招摇,受伤其一,再是契丹王这一层,总是王府避忌。 小王爷轻拥着她,刮她鼻子说:“好啦好啦,师兄给你想法子。” 侯爷看她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慢慢平稳走路。便允了她去海棠别院小住,人少,安静,她自在些。那天契丹王的话,倒是在侯爷心中一动,护她安全,又舍不得她委屈,到底是爹爹难为,也只能左右平衡了。 回到海棠别院,隔天,马未来报,契丹王路过,郡主别院,不便进入,在门外问安。小郡主迟疑一会,还是出了大门,契丹王并未下车,遂隔窗施见长辈礼。契丹王推开窗说:“看郡主无事就好。” 又微微一笑说:“待本王寻得宝马,再与郡主策骑。”小郡主想起,遂问:“您手上伤可好了?晚辈谢契丹王。” 契丹王微笑说:“无碍。”不再说什么,告辞离开。这人总叫小郡主不懂,除了自称爹爹外,倒是未有任何逾矩之处。总能遇着他,又直觉此人不会伤害她,奇怪的感觉。 盛夏过去,早晚开始有秋风。她喜欢在傍晚时坐在秋千中看会书,看看花,不冷不热的好时光,再晚些,就该秋猎了。又想起木兰围城,想起秦青,心里不由一空。 王府向宫里求的药水,对脚伤效果不错,念奴每天帮她敷脚,大夫隔天上门查看,她大半个月后,可以正常走了,大夫嘱咐还不能奔跑,骑马,也不能练功。 静下来就是看书练字画画,侯爷除了外出打理生意,便过来看她。两父女常在别院吃饭,饭后,小郡主总是亲自煮水布茶,侯爷有时给她讲些生意的门道,有时听她说又看了哪些杂书,她偶尔拱着侯爷撒撒娇,别院人少,规矩便少,侯爷难免多纵着她些。 若是平常人家,她娘亲没有意外,或许还有弟妹,不必送她入王府练功学习,侯爷也可多陪伴她,大抵可以让她更自由自在些。侯爷心中感叹,不由得轻抚她脸颊,说:“生辰之后就该大婚了,棠儿现在想做的事,爹爹都想由着你。” 小郡主眼一热,听懂。大婚后她就正式是王府的人,嫁作人妇,当是如何,她心里明白。婚嫁之事她最终答应,这是世家女子该承担的命运,不让侯爷担心,也不让家族生出其它意外。 侯爷允了她这段时间自由些,唯一的要求是不许受伤,不许令王府难做。小郡主允了,脚伤未完全好,她能去的地方,也不过是书院与城里。 那日便出门,去书院里听课。一大早听老师讲了些论政论道的文章,兴趣不大,倒是听学子们辩论有点意思。小郡主正在角落里认真听着,又见到那日一起策骑的陈度云,辨论起来倒有几分风采。听得差不多,便悄悄起身出去。 刚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唤她,陈度云跟了出来,微笑着说:“好久不见小公子来书院了。”小郡主施礼说:“问公子安。” 陈度云回礼说:“今日小公子可空,新得了些茶,可试试。” 小郡主微微一笑,这人已得知她身份,就该有所避忌。王府盯着她,纵是没有招惹之心,也诸多不便。遂摇头说:“准备离开了,谢公子邀请。” 陈度云见她拒绝,忍不住又说:“那日郡。。公子马上风姿,印象深刻,如有机会,再能约骑。” 小郡主不语,施礼告辞。她无法诉说太多,离她十六岁生辰不足半年,大婚的日期越临近,心中越无奈,却不想节外生枝了。 第82章 师父师兄 去了两天书院,每次悄悄坐一边听讲堂,或在画室看人作画,在藏书馆找些旧书。没见到静能,太抵出外采风了。 总是待两三个时辰就离开,这天刚出书院,就看见王爷的车驾停在不远处。护卫在门口候着 她,低声道,王爷在等郡主。 小郡主走过去,站在王爷马车外施礼:“师父。” 王爷隔着车窗说:“上来。”小郡主站着不动,慢慢地说:“书院还有些功课,棠儿就不叨扰师父了。” 王爷心下明白,收了这丫头的马,就很久没去过王府。遂推开车窗,看她穿着学子服,低头不动。王爷冷冷地说:“王府的功课可要做?” 小郡主抬头看师傅:“师父大人大度,断不会以大欺小。” 王爷岂能失了身份与她理论,这丫头打定主意耍无赖,也只有她敢。不由得瞪她一眼,缓声说:“理论也得先上车。”这才乖乖上去。 王爷叹一口气,收起严厉之色:“胡闹,书院一会出来人,看你怎么收场?”小郡主拉着脸哼一声:“只会看到六王爷欺凌学子。” 王爷微微一笑:“小孩子脾气,该罚。”小郡主嘴一撅说:“我要珍珠。”这丫头闹这一出不过如此,王爷岂会不知,淡声说:“现在还不能。”小郡主又哼一声说:“我要下车。” 王爷心下好笑,有些日子没见她了,每次严厉过后,总是很快消气,遂轻拍她脸宠柔声说:“好啦,叫师父。”小郡主侧身轻轻搂住王爷手臂上,一边嘴里嘟囔着要珍珠。 快十六了,还是个任性的娃儿。王爷何等厉色之人,即便小王爷也得恭敬从命,也只有她了,女儿的娇憨态总能踩中王爷的七寸。 王爷轻抚她秀发,真是疼她爱她,她可知道几分。应了她伤好了练功有进步,就送珍珠回来。她嘻嘻一笑,坐正身体,答是。她和王爷争取,往往软话娇嗔最有用。她心里敬畏师父,行为上倒是还不脱孩子气。 两师徒回到王府,用过午饭,再陪王爷在书房喝茶,又扯了些闲篇逗王爷,说笑完,再认真和王爷说了最近看的书练的功,王爷时不时教导几句。午后乏了,用书掩面就歪在靠枕上小睡。她小时候听完课睡在书房里的毛病还没改过来,王爷也由着她。 关爷忙拿来毛毯,王爷轻盖好她,坐一旁喝茶看书。在师父面前睡着,在别人看来不合礼数,可是王爷从未纠正过她。关爷退在门口候着,挥手让仆役退下,关爷有时也甚觉小郡主神奇,连小王爷面对王爷,也毕恭毕敬,少有放纵,只有她如此。她的心思从不在人心上,对人的防范之心极少,也许王爷在面对她的时候,也是难得的放松吧。 又小半个月,读书练功都乖,王爷被她缠得没办法,吩咐小王爷送珍珠回来。两个月没见到,刚到马场听到珍珠嘶鸣,小郡主就快步跑过去,喊一声珍珠,珍珠仰脖呼啸,跪下前腿,她上前搂住,一串眼泪就滚下来。 小王爷微笑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上前轻声说:“好啦,让珍珠起来。” 小郡主跃身而上,珍珠呜鸣一声,四蹄如飞,围着马场奔驰起来。小郡主在马上咯咯一笑,如下凡的神马与少女,小王爷跃马追她,与她并驰,玩耍了好一会,才慢下速度,小郡主俯身拍拍珍珠,欢喜得不行。 骑到树下,小王爷示意她停下,扶她下马,递给她水壶。已到立秋,天气依然热,幸得马场空旷有风,她小脸却已被晒得微红。 小王爷摸摸她的脸宠,轻声说:“晒着了。”拿出帕子湿了水,轻擦帮她降温。小王爷对着她才有的温柔时刻,擦了一会,忍不住搂她在怀里,吻上她的唇。 深拥入怀,小郡主挣扎,小王爷轻抚着她的背,她慢慢的接受了那温柔炽烈的吻,呼吸渐渐起伏,刚降下温的脸宠和耳朵又再泛红,轻轻颤抖,良久才伏在小王爷怀里。 小王爷呐呐地说:“我的小丫头,你还不知大师兄忍得多辛苦。”小郡主抬头:“嗯?”小王爷忍耐地笑笑,她还不懂。遂拉她起来,两人一起策骑回马场。 重见珍珠,她心里满是珍珠,其它的,她顾不上。小王爷叹息,又宠溺地拿她没办法。 第83章 银姬郡主 她脚伤已然大好,也是因为习武,身体强健些,比常人好得快。大夫报侯爷说:“小郡主恢复得好,注意不要用力就好。”侯爷看她一眼说:“自个可得仔细记着了,不要蹦蹦跳跳的。” 小郡主答了是,又问侯爷:“秋猎了,今年棠儿可能去?”侯爷怜爱地抚她后背说:“爹爹答应了你,生辰前尽量由着你。” 今年秋猎,各书院也有组队参加围猎,小郡主眼珠一转说:“不以棠儿身份去可成?”离开兴城,没有长辈与身份约束,才是她最想的。侯爷一怔,正色说:“胡闹,再怎么由你,安全都是第一。” 小郡主知道安全是侯爷底线,不好再说什么。这天回王府练功,刚到王府,关爷便侯着,低声说:“王爷与小王爷在书房有事,交待郡主先练着。” 小郡主点点头,先换好练功服,头发挽起,径直去后花园练功场。先想了一下心法,热下身,拿起一旁的兵器就上手,她刀剑法最为纯熟,骑术箭术也不错,她身量娇小,天生力量欠缺,王爷主要教她适合防身的灵巧之术。 耍了套刀法,刚停下来,就听到有人大声说:“耍得好看,再耍一套。”小郡主循声望去,一个约30左右的女子,长相美艳,穿戴华丽,站一旁两眼直视于她。 王府除了她,极少女眷,王爷的侍妾,一向只居于府中北院偏房,极少露面。眼前这位,衣饰打扮也看出身份高贵,不明身份 ,遂微微行礼。 关爷快步过来,轻声说:“郡主,这是北疆宇文氏的银姬郡主,是小王爷的同族堂姐。”小王爷的堂姐,虽是同辈,但年纪长于她,小郡主按规施个朝见礼:“宁海棠向银姬郡主请安。” 北疆的宇文家族自是大族,小郡主见过几位叔公,但女眷极少到王府,不由得有些好奇,抬头悄悄看去,按身份,她应该称一声大姐姐。 银姬郡主从头到脚看了她一眼,在王爷的太师座坐下,才说:“听说你是伯父的徒弟?伯父倒是极少收徒。” 小郡主低头答是,她对王爷的同族并不了解,乖乖站立一旁。 银姬郡主也不赐座,端起茶碗又说:“浩儿是六王一脉的世子,何等紧要,你能嫁进六王府,可是荣耀。” 小郡主一怔,这大姐姐说话刺耳,碍于礼仪,低头不语。银姬一笑说:“正好,你再耍套功夫吧,本郡主瞧着解解闷。” 小郡主长这么大,还极少听到如此语气,宁氏虽不是官宦,但即便圣上太后与师父,也不会出言轻蔑于她。遂抬头微微一笑说:“小女功夫,是师父教导之术,不是解闷的玩意呢。” 银姬脸色一变,尖锐地说:“王府的规矩,容你对上不恭?”小郡主心中好笑,这作派真是不必恭敬,还想逗逗她,还未张口,王爷小王爷一起过来了。 银姬站起,语气娇嗲向王爷说:“大伯父,您这徒儿好生傲慢。”王爷过来时已听到刚才的对话,不语,坐下,对小郡主说:“棠儿歇着。” 小王爷面无表情,对银姬说:“堂姐若要散步,请移步前花园,这是练功场,不宜进入。 ”银姬一惊,刚想说什么,便见小王爷冷冷目光,令她收声,施礼离开。 王爷看一旁的小郡主,面色如常,低眉不语,遂淡声说:“王府只有一名郡主。”关爷听懂,答:“奴才处理失当,请王爷责罚。” 小郡主倒不以为意,欠身说:“棠儿刚练了刀法,请师父指点。”王爷点点头,看她耍完,点拨几句,对小王爷说:“领丫头去吃饭吧。” 小王爷答是。两人行礼退下。关爷仍不敢动,小郡主在王府何等地位,王爷刚才已再度明示。 第84章 因妒生事 银姬郡主在北疆宇文族内可算是出了名的刁蛮。她父亲是六王爷的堂兄弟,在北疆管吏事,娶了圣上庶出之妹容安公主,银姬嫡出,封号郡主,按身份,小郡主母亲洛微公主可是太后嫡出,同为郡主,也略高于她。 银姬年过25还未嫁出,心高气傲,北疆宇文族内均看不上,本对小王爷颇有心思,却又知道小王爷定了亲,此次随父母来兴城进宫朝见,便想住在王府中与小王爷多亲近。 刚才吃了瘪,银姬更气愤,不就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家中不过是商贾,仗着熟悉王府,封号也不比她高贵,更是不爽。 兴城的六王府她也是第一次住下,心中好奇,便带着近身婆子到处看,王府规矩大,王爷居住的正北院不能进,小王爷的东北院也不方便进,来到东院,径直想进,两名护卫拦下她。 银姬才知这是小郡主的住处,望见里面小花园精巧得很,心里更妒忌。 她身边的婆子上前说:“银姬郡主,可是宇文氏嫡亲郡主,王府就是自己的家,哪不能进去?”她并不知道,小王爷对小郡主的安全从来最紧张,东院的护卫可是小王爷的近卫下属,都是兵士出身,只认人,不认面子。 银姬忍了好久的气终于找到地方撒,仗着自己是郡主和女眷的身份,以为护卫不敢动手,便使眼色让婆子硬闯。 两名护卫长枪一指,婆子吓得不敢上前。这时院内已听到声响,东院的管事嬷嬷出来,先施个礼,再言语得体说:“小郡主与小王爷在膳堂,并不在院内,若郡主有事,可移步前往。” 银姬看着也进不了,心里早已恨得发狂,又不好当众丢了身份,气哼哼转身离去。走了没多远,是王府的锦衣所,王族富绅都有请织娘和工匠上门订造的习惯,主子们的衣物饰品都出自于府中。 侯府富甲天下,小郡主的衣裙饰品多是是侯府所出,但小王爷也喜欢亲自为小郡主挑选衣样饰样,请织娘工匠上门订做。 这里无人拦着银姬,她进去便看到挂着的几套衣裙,清新雅致,样式用料均好,不由得上前细看,颇为喜欢。又看到一套刚做好的红宝石头饰、腰饰,项链与手串,做工设计均与外面不同,可见真正的精品市面都是难能一见。 银姬越看越喜欢,早忘了这不是北疆,问了是小郡主的,心下气愤,又想报复,吩咐婆子拿走,工匠织娘不明就里,又不敢拦着,只敢说:“小的不敢作主。” 婆子嚣张地说:“银姬郡主要几件东西,王爷小王爷岂会不许?”主仆两人强行取走东西,得意洋洋地回到住处。工匠织娘忙向关爷报了。 关爷正在王爷书房侍候,在门外听完便挥手让工匠先回去,再躬身入内奉茶。王爷正在看公文,头也不抬地说:“什么事?” 关爷低声说:“刚才银姬郡主在锦衣处拿了几套衣裙和首饰。”王爷面色不改地说:“你去处理便是。“ 关爷答是。退出书房,带着几个仆役就去银姬所住的客堂,进去施个礼,仆役们一言不发就将衣饰收走。银姬气结,当场发火,关爷淡声说:“银姬郡主,这里是兴城六王府,郡主要什么,吩付就是,但烦请郡主守好规矩。” 银姬已气得发狂,把桌上茶具全扫在地:“本郡主可是王府嫡亲侄女,宇文同宗,比不得一个外姓丫头?” 那边小王爷陪着小郡主吃过午饭,送她回东院歇息,下人禀告了银姬之事,小王爷眉头一皱,吩咐下人看紧她。 身为宇文郡主,不懂得维持身份与体面,实为大忌。王爷深沉,王府规矩大,小王爷回来也得依从,小郡主再是得宠,也从未恃宠生娇。 第85章 对小郡主下手 王爷这天犯了难,身为太傅客主理,时常陪伴圣上与皇子们,这天,圣上得了契丹王进贡的宝盒,盒子乃榫卯结构制造,正中有一把式样奇特的锁,似乎要合上某些数字,方可解开,圣上便命王爷解开宝盒。 王爷把玩了一会,突然想到小郡主,便让小王爷接小郡主前来。小郡主看见宝盒,饶有兴趣看了会,对王爷说:“看着要对应方位数字才能开启,容棠儿仔细看看。” 奇门术数王爷一向未教于她,她不过是自己看了些书,又在书院请教了术数老师,王爷微笑说:“就当个玩乐。” 小郡主嘻嘻一笑说:“要是棠儿解开了,师父要陪我打马球。” 王爷点头,让她自己在书房研究,与小王爷到侧厅茶室商议事情去了。小郡主仔细看了,八个方位对应数字,数字以什么做基准难以猜测,便找了本契丹风土介绍,看完,想了想,以契丹方位定下八个地名,按契丹文字笔划为数,很快找到联系。 这可比上次解开画中宝藏简单多了,不过两柱香时间,便呼王爷小王爷过来,看着她逐一对应数字,盒子锁开启,三层榫卯打开,里面是一件龙纹玉饰。 王爷微笑,宠爱地抚她秀发,缓声说:“棠儿聪慧。”这丫头机巧玩具总是上手就玩熟,从不用教,武艺功课讲一遍就记住,对比银姬,更显聪慧可人的闺秀之气,如何叫人不疼她。 小郡主嘻嘻一笑说:“师父应了陪棠儿打球了。”王爷微微一笑说:“先陪师父喝盏茶。”便牵着她到茶室,小王爷亲自换了新茶,三师徒喝茶说了些闲话。 自被关爷抢白,又未得王爷父子偏帮,银姬郡主不禁心生恨意。硬要把这亏找补回来。她在北疆一向刁蛮惯了,从未觉得有任何界限,不知轻重地想了个馊主意,唤婆子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隔了几天,又候得小郡主入王府,便假意偶遇,拉着小郡主强装友好地说:“妹妹终于来啦,姐姐可是挂念得紧,从北疆带了些本地特产来,妹妹一定要尝尝。” 小郡主本不想理她,但她硬拉着不放手,只好跟着她去客堂。银姬已备下一桌食品,又亲自给她倒上茶,递上糕点说:“这是北疆花果糕,兴城该是少见,妹妹尝尝。” 小郡主推辞不过,喝了口茶,尝了一口糕点,一会就作头晕状,往桌上一趴,便听到银姬尖声笑起来,对婆子说:“绑了她,拿麻袋套着,扔到荒郊野岭去。”两个婆子欲动手,念奴已从门外冲进来大巴掌扇过去。 银姬未反应过来,两个婆子早已倒地大叫,而小郡主若无其事地坐了起来,银姬大惊,看着小郡主不可置信。她在糕点和茶水里下了迷药,刚才见小郡主倒下,还以为计谋得逞。 小郡主不动声色,看着银姬说:“银姬郡主好手段。”此时门外小王爷已到,一言不发,进门就抬脚踢去,银姬被远远踢飞,只觉后背一阵剧痛,应声倒地。 其实刚进王府被银姬拉住,小郡主早已心知肚明,当时便看了一眼念奴,念奴明白,马上去知会小王爷。小郡主在银姬面前假意吃喝,使了个把戏便吐了出来。而念奴在门外听到婆子要动手,早按捺不住。 小郡主何等聪慧之人,银姬对她的敌意她早已觉察,不过是等到她出手的一天,想不到,她竟如此沉不住气,手段又如此低劣。小王爷一眼未看银姬,径直走向小郡主说:“棠儿可有事?”小郡主摇摇头:“师兄差点就看不见棠儿啦。” 这句话对小王爷可是杀伤力巨大,竟有人敢在王府对小郡主下手,盛怒之下对赶过来的关爷说:“叫她府上人过来。”牵着小郡主便离去。 王爷正听关爷报事情来龙去脉,银姬父母已赶来,站立一旁大气不敢出。王爷面色阴冷,半晌才说:“敢在六王府动手,愚不可及。” 银姬母亲仗着自己的皇族身份,虽知大错已犯,亦不由偏帮女儿说:“王爷息怒,到底是宇文家的女儿,请王爷看在圣上份上,放过一次。” 王爷冷声说:“公主觉得我六王府是随便犯事的地方?”银姬父亲忙躬身说:“大哥是家主,一切全凭大哥作主。” 王爷头也不抬地说:“你手上的事情放一放,马上回北疆府中禁足,族内事务一概交接他人。”这可是严厉处罚了,不仅淫姬,还连累到宇文侯爷。 不敢拖延,一家三口当即离开王府,银姬被小王爷重踢一脚,早已吐血昏迷。也只得出外再找大夫。 第86章 侯爷讨回公道 处理完银姬一家,王爷便吩咐关爷接小郡主过来。小王爷正陪着她呢,一起来到王爷书房之中。 王爷瞧小郡主,脸色如常,虽受委屈,一言不发。王爷心中宽慰,世家女子遇事体面自持,岂是银姬那个蠢货能比的。唤小郡主过来,小郡主走近,轻轻跪下靠在王爷身侧说:“幸得棠儿看过些江湖招数的杂书呢,否则师父得去荒郊野岭找棠儿了。” 王爷知道虽是未遂,但若银姬得逞,事情不敢想象。不由得轻轻拍她后背,缓声说:“胡说!师父不会让你出事。”又看她拿脑袋顶着王爷手臂撒娇,假意呜呜,又心疼又好笑地说:“好啦!好啦!” 由着她撒了会娇,小王爷才扶起她,虽然化险为夷,但王爷知道此事非小,侯府迟早得知,必须早日交待。立即与小王爷一起,送小郡主回府,当面向侯爷赔罪。 侯爷听完,脸色一变,挥手让小郡主过来,双掌握住她手,缓声说:“自老夫将棠儿交于王爷,交于六王府,一向对王府信任有加,连接差点出事,心中实在难安。” 上次林胜,这次银姬,都是王府的人,王爷面露愧色,对侯爷说:“是本王与六王府的过错,任由侯爷问责。” 小王爷随即唤副将进来,自己脱下外衣,单膝跪下,对侯爷说:“小师妹是晚辈未过门的小王妃,令小师妹遇险当由晚辈负责”,遂让属下当着王爷侯爷面,挥下三鞭。 侯爷看小王爷自罚三鞭,缓声说:“罢了,王爷小王爷疼爱棠儿,老夫也是清楚的。”遂让小郡主扶起小王爷。 即便小王爷长年从军练武,体格强健,三鞭下去,也不是小伤,侯爷忙吩咐请大夫,让小郡主陪着下去包扎处理。 侯爷再次向王爷请茶,又轻描淡写一句:“宁氏从商,并无官位,总有人以此觊觎生事,令棠儿屡次遇险。” 王爷听懂,放下茶碗正色说:“宁氏富甲天下,棠儿出身皇族,又聪慧美丽,是浩儿高攀才是。侯爷明鉴,棠儿于六王府,断不会比浩儿地位低,宇文族内若有疑义,本王不会客气。” 侯爷点头,三次请茶。小王爷略略处理,就与王爷一起告辞。侯爷与小郡主送罢,返回正厅,二爷三爷及几位哥哥,刚才亦在陪座,均知道事情经过,皆神情凝重。 侯爷让小郡主站在身旁,问她:“可害怕?”小郡主嘻嘻一笑说:“那点下三滥的招数,棠儿怎会上当?爹爹莫要担心。” 侯爷叹息说:“若多几次,难以预料。爹爹不能让你出一点事。” 小郡主深知侯爷最为担心的是安全,当年她娘亲的意外殒命乃是侯爷心中的结。便宽慰侯爷说:“爹爹送我练功,教我识人,也是让棠儿有事时能以自保。棠儿可以做到。” 听她这句,侯爷既心酸,又宽慰,缓声对两位兄弟与子侄说:“宁氏与皇族,既依存又防范。不能出仕从政,但也做好万全之策,棠儿乃是我宁氏唯一郡主,若有人对棠儿不利,老夫断不会放过。” 二爷三爷均说:“那是自然。”几位子侄起身行礼说:“大伯放心。” 小郡主轻声说:“宁氏一族,既有爹爹,二叔三叔,几个哥哥,也有棠儿,宁氏三代经营,多少风浪,怕也等闲。” 侯爷握紧她手,顿了顿,对二爷三爷说:“与北疆宇文族内所有生意往来,全部停掉。该收的账款即收。所有商行,码头,矿产对宇文族开放的特权,全部取消。” 二爷三爷齐答是。侯爷如此动怒,根本原因乃是小郡主即将嫁入宇文一族,竟然族内有人谋害于她,她以后该如何自处?王府虽说态度明朗,但侯府断不能轻易过去。 小王爷受了三鞭,背上血痕分明,回到王府略休养两天,一早到王爷书房请安。王爷缓声说:“北疆宇文族与宁氏生意往来已停。宇文一族内,愚不可及。” 小王爷听罢,不敢言,只敢站立一旁。宁氏与北疆宇文多年修好,宇文族一向在宁氏如票号提现,船运安排与矿产优选享有各种特权。如今族内做出如此之事,自打脸得不轻。 王爷第一时间内将银姬一家逐出王府,勒令其禁足,也避免不了宁氏有所动作。侯爷爱女心切,林胜之事已然忍耐,二次生事决不会罢,若真出一点意外,必影响两府联姻,王爷父子也是心知后怕。 小王爷低声说:“宇文一族怕是要整顿。棠儿是六王府未过门的小王妃,未来当家主母,受 此折辱,孩儿也不能忍。再者,族内若不能以家主马首是赡,妄敢生事,必是大祸。” 王爷冷声说:“正是。若不是成为依背的族人,留着何用。”遂吩咐小王爷带着手令回北疆,生事者一律严惩。 之前林胜之事,王府一直追查,几个与之暗中接触的帮派,已一律打压。王爷本就城府极深,行事小心谨慎之人,林胜多年隐藏,已成王爷最恨背叛。如今宇文一族生事,导致宁氏报复之举,王爷更恨之切切。 第87章 侯爷教导 小郡主未去王府,侯爷带着她去票号,金店,商行连轴转,点拨几句关要,小郡主默默记下。 宁氏生意以兴城铺得最广,票号为骨架,矿产与船运码头为两翼,铺以商贸、食肆和客栈,及下游小生意,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百姓,均有生意可做。 侯爷对小郡主说:“骨架要稳,是银财,重要的拿在你手里。有交通有固产就能做生意,所以宁氏有船有矿,往上走这是梯子。” 小郡主接着说:“商行饮食住宿都是平民生意,宁氏也得扎根大众,筹码不能只放在高处。” 侯爷微笑点头,丫头一点就通。遂带着她去了几间宁氏参股的酒楼,都不是宁氏做大股东,但收益一向稳定。 跑堂领着去了宁氏的长包房,侯爷让小郡主坐下,吩咐上几个特色菜,又对小郡主说:“酒楼食肆都是辛苦钱,有人打理,宁氏参股就好。”小郡主点头,参股分红,省心省力,把好重头,才是关键。 小郡主笑笑说:“爹爹辛劳,棠儿若是男儿,必可以帮爹爹更多。”侯爷疼爱地抚她秀发,缓声说:“宁氏命脉,你只需掌管银财。女娃儿不要太累。” 小郡主眼眶一红,女娃到底要嫁出去,侯爷忙却一生,为宁氏守下的江山,虽有子侄,但无儿子。又想到母亲早亡故,不然或多几个弟妹。遂轻轻说:“爹爹对娘亲情深意重,若有侍妾生下男儿,或许~” 侯爷自洛微公主走后,虽有侍妾,都在外宅,从不纳入侯府,也并无再生,小郡主知道不可置喙长辈之事,今日倒是第一次提。 侯爷微微一笑,牵她手说:“爹爹只想护你周全。”小郡主不禁心酸,她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也是爹爹护她的基础之上。 侯爷话锋一转说:“宇文族内,你师父与师兄会处理。”小郡主微微一笑说:“棠儿也不是任由人欺负的主。”侯爷意味深长地说:“棠儿为王府的找到的,是宇文命脉。王府明白轻重。” 小郡听懂这是画中宝藏的事,事关王府秘事,她从未向侯爷提起,便看着爹爹眨了下眼睛。侯爷微微一笑说:“宁氏的女儿,值得千军万马。” 小郡主嘻嘻一笑,侯爷又说:“契丹王,棠儿如何看?”小郡主沉思一会说:“对棠儿无逾越之处,叫人看不透。只是棠儿直觉,他无恶意。” 侯爷点头,宁氏也暗中查探,目前亦未有何证据。但丫头生性聪慧,她的直觉该有一半可信。便说:“还是要小心,看不透的往往藏着危险。” 小郡主想起林胜之事,是个教训,点头应允。菜式上齐,两父女难得在外用餐,依然极之小心,侯爷贴身随从用银针试了菜,侯爷挑了几块鱼肉放她碗中说:“这家鱼做得不错。” 吃过饭,两父女便回侯府,连接半月,皆是如此,就让她自己看细节。小郡主端庄打扮,薄施脂粉,梳起云髻,插着钗翠,到店看账本,问掌柜话,看伙计做事,侯爷往往旁边喝茶,由着她自己弄。 商行金铺的掌柜大多第一次见她,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笑起来眼弯弯,看起账来目不忘,问起话来有理有据,不由啧啧称奇。 侯爷以前总少带她出来抛头露面,一来她小,正是读书练功的时候,二来生意繁琐,也并不想她一个女娃儿累着。如今不久将成人妻,宁氏的生意倒是锻炼她理清各方利益的方法,遂更放手她处理。 她也是不惧不烦,不懂的直问掌柜,明白的大胆下令,侯爷宽慰,倒是个生意好手,若不是女娃,宁氏交由她手,是个好选择。 第88章 契丹王赠手串 那日小郡主在金店,掌柜陪着看了最新的金饰款,小郡主提了些改进意见,兴城的贵族世家女子喜欢怎样的首饰,小郡主自是清楚,掌柜一一记下。 侯爷另有事外出处理,留下两个管事跟她,都是多年跟在侯爷身边的人,对各门店情况门清,小郡主若有不懂的,可随时问他们。 临近中午时分,仆役报有贵客求见,打开名贴,是契丹王。自上次别院见过之后,契丹王很久没出现过。小郡主说请,并雅间等候。不一会,契丹王带着随从进来,小郡主带着掌柜管事施礼拜见。 契丹王哈哈一笑说:“小郡主有日子没见了,脚伤可大好了?”小郡主点头说:“好多了,谢契丹王。” 契丹王坐下,上了茶,契丹王看着她微笑:“小郡主做起掌柜来,也是像样的。” 小郡主欠身谢过:“也是胡闹呢,契丹王见笑啦。” 契丹王也不见外,直说要订一批金器,让随从递上单子,上面明确列好的数量,种类,大小与要求,既有首饰,也有器具,小郡主粗略一看,也是大生意无疑。便微笑说:“谢契丹王照拂。”便把单子递给掌柜。掌柜接过,客气地说:“容鄙号计算好价钱与制作时间,才可禀契丹王。” 契丹王微笑说:“不急。”挥挥手让随从处理。喝茶,又让递上一个锦盒说:“有个小东西,想着适合小郡主,便一起带了过来。” 小郡主接过,打开,里面放着一串碧玺手串,极少见的繁复色彩,每颗珠子均是浑圆,每颗均是少见的多色,珠子外圈以金饰锆石镶嵌,绚烂夺目得令人挪不开眼,看出有些年头,也是少见的华丽。 小郡主诧异,契丹王说:“契丹府内放了许久的小玩意,自是比不起宁氏玉器的贵重,想起小郡主该适合。” 小郡主推辞,契丹王摆手说:“小郡主遇险,只当是个小心意,压压惊。” 小郡主知道不宜再推辞,微笑说:“晚辈何德何能。”又吩咐掌柜说:“给契丹王算个合适价钱。”掌柜明白,躬身照办。 碧玺她倒是也有,未必有多新奇,倒是少见这手串的色彩繁多,她让念奴给她戴上,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珠子透出不同光亮,像星河般耀眼,契丹王微笑说:“好看。” 她起身再行礼,说:“谢契丹王。”手串确实很合她。除了王侯两府与宫里赏赐的东西,她基本不戴外面的饰物,当着面戴给契丹王所见,已然是最重的礼节。 契丹王喝了两杯茶,告辞,让随从处理订单即可。小郡主亲自送到店外,施礼再谢。宁氏金行算是兴城最大金器行,也是皇家与王族的金器供给商,契丹王的单子虽不算最大,但也是今儿的大生意。 下午,小忙完店里的事,小王爷便来接她到王府吃饭,自银姬之事后,有段日子没去王府了。侯爷虽是停了北疆宇文族生意往来,倒也未说过不许她去王府。小王爷来接,她便起身交待了一声,带着念奴去了。 第89章 王府的剌 王爷已下朝回来,正在花园练功,小王爷与小郡主前去请安,站一旁看王爷练完一套枪法, 先施礼喊师父,再亲自给王爷递上手巾。 王爷看她,今天穿的是黄白双色套裙,又比她平时穿着略端庄,长发披落,发髻上插着流苏步摇,缓声说:“最近跟着侯爷去看店,可辛苦?” 小郡主嘻嘻一笑说:“不辛苦呢。”王爷练完功,吩咐关爷布茶,天色尚好,师徒三人便在花园中喝茶。 小郡主亲自为师父师兄泡茶,小王爷瞧见她手腕上的手串,微笑问她:“这手串少见棠儿戴,色彩倒也好看。” 小郡主才想起上午才戴上的契丹王礼物,师父师兄并不知道,只好不提。殊不知她细微的神色变化已被王爷看在眼里,若无其事地问她:“碧玺不是宁氏所出,也不是宫里的款式,何人所送?” 小郡主本想说自己随意所买,又知道欺瞒王府难免生出意外,只得将早上契丹王之事简略说出,并将手串脱下,她已订亲,身上佩戴外人东西确是不便,便低头轻声说:“长辈所赠,棠儿不便拒绝。” 小王爷面色一沉,王爷倒是面不改色,缓声说:“小玩意,若喜欢,让浩儿寻得几串过来。” 小郡主知道王爷父子对她接触何人一向在意,她偶尔逾矩也总是受罚,心中忐忑,看小王爷神色多有忍耐,只得轻声说:“是棠儿处理不妥。” 吃过晚饭,小王爷送她回侯府,一路脸色阴晴不定,小郡主逗了几句均不得要领,快到侯府时,小王爷才轻拍她脸说:“回去吧。” 小郡主下了车,心中还是忐忑,以她大师兄的作派,断不会轻易过去,心中懊恼自己忘了摘下手串,只好改日再说。 自林胜之事后,王府大换血,将林胜旧部全部收审。这始终是王爷父子心中的刺,契丹王在事件中难以言明的身份,数次出现在小郡主身边,动机未明,也令王府防范。 王爷淡声对小王爷说:“婚期临近,也不要吓着这丫头。”小王爷答是。刚过去银姬之事,侯府依然介蒂。王爷又说:“六王府断不能重蹈覆辙。” 小王爷知道这是指林胜之事,心中更是恨意切切。王爷放下茶碗,若无其事地说:“丫头好奇贪玩罢了,以后多陪她就是。” 小王爷应允。刚离去,王爷便吩咐关爷:“换一批人保护郡主。”关爷领命,大婚之前,王府断不能忍任何意外。 近日除了与侯爷巡店,就是偶尔去书院及马场,接触的人有限,她跟着侯爷外出,又更懂侯爷之艰难,不想以自己的事让爹爹分心。 最放松的时候,还是去马场看珍珠。带着念奴与马未同去,三人在宁氏的小马场骑一会,再转到周边山道。马未念奴自她上次山泥遇险后,片刻不敢离她稍远,总是她在前面,两人在后面紧跟,小郡主亦未再策马进城,马场周边的山道都已骑熟。 秋后已凉,她放慢速度,在小山坡上停下,将珍珠马绳挂在树枝上,马未念奴拿过水囊递给她,喝过水后,在草坪上躺下,闭上眼睛,念奴陪着她,马未站远处守着,下午的阳光与秋风,煞是舒服。 小歇一会,又慢慢骑回马场。秋天的日长开始变短,傍晚时分,太阳像个咸蛋黄挂在天边,小郡主俯身在珍珠耳侧低语几句,珍珠似是听懂般啸鸣起来,看完日落,把珍珠牵回马房,天就黑了。 第90章 爆炸疑云 自从雪芦见过林胜最后一次后,这人便像人间蒸发一般。王府未找到人,侯府也未有确切消息。王侯两府都未在小郡主面前再提,小郡主也不问,她心里偶尔想到,总觉得梦一场,陪着她练功长大的二师兄,一向对她最宽容,又消失得最彻底。 林胜送的小匕首与银笛都还在,她依然带在身边,偶尔拿在手里把玩,依然翻腾起小时候的事。马未跟着她也有一段时间了,偶尔看她,总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心疼,出身高贵,家财万贯,万千宠爱,已经是普通人一生都无法仰仗的高度。但也只有离近她,才会滋生出心疼的感受。 马未不由得鄙视自己,他不过一个护卫,哪来的资格。他唯一可做的,不过是护她安全。上次遇险,侯爷本想责难于他,也是小郡主说情。她对下人总是体恤有礼,身边的嬷嬷丫头随从仆役,从未娇纵乖张,呵斥打骂,身为郡主的修养体面,样样做足,不过是偶尔的好奇贪玩,毕竟也只是十五六岁。 侯爷除了顾忌她安全,其它尽是溺爱,王府则严厉很多,有些事情,她不愿意,可是无法拒绝,马未看出,这也是令人心疼的原因。 上次解开盒锁,王爷应了她陪她打马球。这天便带着她与小王爷,一起去到马场,三人各自为政,入球多者为胜。 小时候,王爷将小郡主抱在马前,带她一起打马球,她的打球风格也深得王爷风范,抢球凶,击球准,奔袭快。王爷身为太傅阁主理,政事繁琐,难得有空陪她,多是小王爷和林胜教她实战。 师徒三人在马场上开战,王爷依然保持不错的状态,小郡主当仁不让,小王爷助兴,一场下来,酣畅淋漓,王爷略小胜,小郡主与小王爷不相上下。 停下歇息,王爷对小郡主说:“珍珠还要练练,还未发挥状态。”小郡主点头,摸摸珍珠,还是刚成年的马儿,跟着小郡主也并未有太多锻炼机会。 三人一起到茶室小歇,聊起马球马术,小郡主欢喜得很,缠得王爷讨论好久。小王爷总担心她受伤,不愿她抢球太凶,小郡主嘻嘻一笑说:“师父教的,棠儿技术好得很呐。” 小王爷宠溺地看着她,陪她打球,看她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有趣。王爷轻斥一声,对小王爷说:“以后多管管。” 订了婚,王爷亦视她如女儿,倒不像未来儿媳。由着她撒娇耍赖,歇了会,再离开。小王爷策骑护卫,王爷与小郡主乘车,王爷坐在主位上问小郡主:“店里看得如何?少胡闹,乖乖学点东西。” 小郡主嘻嘻一笑:“嗯,爹爹,哥哥们和掌柜都有教。棠儿挣到钱,给师父买酒喝。”王爷一笑,刚要说点什么,只听到一声巨响,如山崩地裂一般,马匹大惊,狂奔起来,马车突然加速,小郡主无防备,身量又轻,一下被甩起来,幸得王爷一把扯住她。 小郡主被震蒙了,只觉得什么也听不见,头疼欲裂,双手本能地捂住耳朵,王爷搂住她,力保平衡,马车发疯狂奔,冲撞出马道,一下侧翻,马车开裂,王爷拎着小郡主腾空跃起,刚落在地上,不远处又一声巨响。 小王爷与护卫队在巨响中冲散,小王爷好不容易控制住马儿,追赶王爷的马车,远远就看到马车冲出马道,继而又一声巨响,他的马儿再次受惊,往另一个方向狂奔。 小郡主已被震得迷糊,巨响之后,浓烟漫起,听不见,也看不清。王爷紧紧牵着她,烟雾中看不见,两人踉跄走了几步,只见数名黑衣人冲过来,王爷勉强接招,难以招架,手臂已中刀,小郡主到底内力弱些,吸入浓烟,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浓烟中王爷只身抵挡黑衣人,贼人招招要命,却在烟雾渐散之时,迅速撒退,王爷此时才发现小郡主不见了,挣扎着发出身上的信号弹。 此时小王爷已赶到,扶着王爷走到一边,用水囊冲脸,王爷勉强恢复神智,对小王爷说:“烟雾有问题,棠儿不见了,快追,封锁城门。”小王爷一惊,棠儿,爆炸的目标是棠儿? 此时马未念奴与一队护卫已赶到,小王爷交待数人护送王爷,随即带着其余人等策马寻找小郡主。王爷此时已稳下来,略包扎,心急如焚,上马直奔皇城。 第91章 意欲何为 小郡主悠悠醒过来,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屋子,一旁守候的两名婆子见她醒来,上前唤她,全是陌生的面孔,她开声问:“这是哪里?” 两名婆子递上水说:“郡主先喝水。”丫头们则转身出房门知会。小郡主不喝,挣扎着起来,全身酸疼,头疼欲裂,是刚才的烟雾的缘故,她想起来了,意识到现在并不安全。 她瞪着婆子冷冷说退下,自己摇摇晃晃站起,往门口走去。无人拦她,穿过院落,便是厅堂,并无他人,她环顾四周,浑身无力,缓缓长吸一口气,脑子迅速转了一下,估算着自己还有几成功力,跑不了怎么办。边想边摸向后腰。 整座庭园似乎除了刚才的婆子丫头再无人,她又走出厅堂,便是前院,看见大门,她上前,打不开,门在外锁上了。丫头婆子一直跟在她身后,既不拦她,也不说话。这诡异的状况倒是让她有几分害怕。 她再也支撑不住,靠在门边慢慢坐下,身上依然乏力,情况未明,她根本猜不到是谁,脑子里闪出一个名字,莫不是林胜,她心里一阵揪紧,昏昏中丫头婆子过来,将她扶回房内。天塌下来,她也睁不开眼睛了。 小王爷一路追赶,寻到几里到达山林,便失去任何踪影,像凭空消失一样,小王爷发疯似的不肯停下,吩咐加派人手,扩大搜索范围。 王爷带着伤疾驰到城中,先派人告知关闭城门,再入皇城禀了圣上,圣上震惊,交待无论如何要寻得小郡主,一切调度全凭王爷作主。侯爷听闻如晴天霹雳,勉强镇定,吩咐宁氏上下,不惜一切找到小郡主。 自出事后王爷心中一团乱麻,如果目标是小郡主,为何要在今日动手?几个黑衣人武功高强,对王爷招招杀招,若不是王爷拼死抵抗,难保不会丢命。王爷顾不上休息,从皇城出来,又赶去见侯爷。 侯爷看王爷受伤,难以责难,先请安。王爷摆摆手说:“千言万语,不及棠儿重要,六王府赔上身家性命,也不让棠儿有事。侯爷宽心。” 侯爷点头:“匪人知道王爷小王爷在场,劫走棠儿意欲何为?” 王爷淡声说:“至少他们要的不是棠儿性命,本王交手时,处处死招,总觉得冲着六王府,劫走棠儿,若是为财为其它,都无事,等着他们出现。” 侯爷强装镇定,颤声说:“正是不明所以,越发担心棠儿能否安全应付,在爆炸中有否受伤。” 王爷正色说:“六王府若是不能交棠儿于侯爷,提头来见。” 小郡主又昏睡了好久,睁开眼时,估计自己又睡了一晚,已是第二天早晨。不能一直昏睡,她强打精神坐起,对丫头婆子说:“我饿了。” 丫头婆子忙端上青粥小菜,她摸出身上的银针试过,再一口气吃下东西,又喝了一大杯水,终于有些力气。再问话,丫头婆子们只敢站在一边,对所有情况一概答不出。小郡主知道再问无用,只得提醒自己先静下心来。 又一整天无人出现,她吃完出房门,在厅堂与花园走动,也无人拦她。看到院墙极高,推测上面有几处暗哨,门外什么动静也听不到。但至少她的安全的,重要的是想办法把位置报出去。 她身上的烟弹银笛与短匕首皆被收走,丫头婆子准备衣裙用品供她沐浴,既来之则安之,贼人不出现,那就耐心等机会。小郡主好好地洗了澡,努力进食,在花园中或走或坐,知道有人暗中盯着她,高大的的院墙望出去,只有天空,从风声只可判断出朝向,但身处何地,并无更多参考。 大门从未开过,食材日用品一应俱全。除了睡房,厅堂,还有书房,文房四宝也有,心想如今爹爹肯定心急如焚,她提笔写下书信,又烧掉,不禁焦心。 进来后首先想到的是林胜,关着她又并无伤害她,她只能猜是林胜,可是林胜从未出现。也想过是否以她为人质要胁王府或宁氏,那么爹爹师傅该会接到信息了。已经第三天,依然无人进来,唯一的大门明显是加固过的双层门,院墙极高,无任何借力,她也难以上去,更别说如何摆脱上面的暗哨,想了各种方法,依旧不得要领。 第三天,侯府收到来信:“郡主入王府,难保平安。”并附上了小郡主被关地址。侯爷忙知会王府,又带着家丁护卫一起赶往。 小郡主静待了三天,终也没有任何头绪出去,正打算晚上打晕丫头婆子,冒险一试登院墙。临近傍晚,外面竟人声鼎沸,大门被打开,冲出来的是王爷父子及侯爷。小郡主本躲在一侧观察,看见侯爷,不禁大喜,飞奔出来,扑进侯爷怀中。 侯爷一把搂住她,又着急问:“可有伤到?”小郡主哽咽,忙摇头。王爷上前说:“先离开。”侯爷点头,与郡主乘车同离去。小王爷带一队兵士留下搜索,丫头婆子一律捉走。 第92章 脱险 侯爷在车上紧紧搂着小郡主,百感交集。这丫头屡次遇险,不明不白,实在心疼。这三天,侯爷如热锅上的蚂蚁,宁氏发动一切力量,也只查到炸药如何运送进兴城,安排炸药又是另一伙人,至今不明,至于何人策划,目的是谁,王府审问也得不到具体线索。 小郡主知道侯爷担心,忙安慰侯爷。侯爷看她,憔悴了些,大家闺秀处变不惊是体面。回到侯府,王爷也一起,听小郡主讲了一遍这几天的情况。听闻无人伤她,侯爷才略略定下来,转念又不放心,唤府中大夫过来,给她把了脉,开了些镇定安宁的汤药。 疑点甚多,王爷面色阴沉,对侯爷说:“棠儿好好休养几天,容王府一查。”又对小郡主说:“无事就好,先不要外出。” 侯爷小郡主点头,王爷告辞。侯爷牵着小郡主,小厨房炖了补汤,两父女边吃边说话。侯爷问:“棠儿觉得此事何人所为?” 小郡主想了想说:“爆炸有些距离,似不是要取人性命,但黑衣人似乎要取师父性命,关着棠儿,却又无人出现。也没有拿棠儿威胁王侯两府,还告知了地点,很是诡异。” 侯爷点头。若是对付王府,取王爷性命何必劫走小郡主,若是为劫走小郡主,又没提任何赎金要求。整件事似乎毫无章法,叫人摸不着头脑。 小郡主顿一下说:“开始我以为二师兄,可是他并没有出现。”侯爷面色一变,也想过这层,若是林胜,对付王府劫走棠儿倒是可能,可是放了棠儿又是为何? 小郡主又说:“书信似是对付王府,搅黄结亲之事。”侯爷点头,无论如何,经此一事,棠儿嫁入王府之事,不由得心中打鼓。 王爷父子同样如此分析。王府自林胜之事,接连出事,小郡主牵连其中,又不知贼人真正意图。小王爷回府,已在练功场一顿发泄,王爷阴沉,许久才开口说:“冲着六王府而来,好手段。” 小王爷:“莫说黑衣人围攻,爆炸略有偏颇,我们三人也有性命之虞。”王爷点头,此次王爷左臂中了一刀,身上其余各处亦有挂彩,缓声说:“武功不弱,像是江湖人士,炸药入兴城的方式,也像是帮派路数。但背后绝不会如此简单。” 小王爷跪下说:“让爹爹与师妹受惊受伤,也是孩儿无用。”王爷淡声说:“先处理紧急的,王府保安加强,这事一定要查个彻底。就怕有朝中人,借着江湖力量闹事。” 小郡主在家休养了两天,大夫把了脉说问题不大,小王爷刚好来侯府,与侯爷单独面谈了一会。侯爷心照,表示事关小郡主,宁氏可配合一切力量。 小郡主对侯爷说,要去王府看看师父伤势。王爷受伤,理应探望,侯爷不便阻拦,同意了。小王爷带小郡主一起回王府,王府明显加强了护卫。 小郡主先向师父请安,还带过来一个盒子:“爹爹给的药膏,据说是罕见的高山雪莲入药,对伤患极有效。” 王爷微笑说:“侯爷有心。”又招手让小郡主过来,小郡主跪下,看王爷右臂包扎着,伤得不轻,不禁鼻子一酸。 王爷轻抚她秀发,缓声说:“师父无事,棠儿没伤着就好。”爆炸时,王爷将小郡主护在怀里,避开了不少碎片沙石飞溅,又扯着她跃出马车,才没性命之虞。小郡主哽咽说:“是师父护着棠儿。” 王爷柔声问:“棠儿可怕?”小郡主摇摇头说:“贼人若来,怕也无用。棠儿好好练功,对付贼人,保护师父。” 王爷宽慰,这丫头毕竟是打小教着长大的,性子平和坚强。遂吩咐关爷准备小郡主爱吃的菜,师徒三人吃顿压惊饭。 厨房特意做了小郡主爱吃的鱼羹,小郡主将自己的那份过一遍鱼翅,再递给王爷。她打小在王府吃饭,师父师兄总是将自己盘中最好的挑一份于她,长大了,她也一样照做。 王爷微笑不语,就冲她这份心意,也知没白疼她。她的心里是有六王府的。经此一事,小郡主该是更清晰,无论她是否愿意,师父师兄都是她最亲近的人,若有事,他们会拼命保她,而她,同样也会。 第93章 谜团越深 侯府内。 侯爷,二爷,三爷,四位子侄均在,小郡主去了王府,家中几位男子正在商议此事。 二爷:“此事怕意在搅动王侯两府婚事。出手也狠毒,若那爆炸有一丝差池,三人都有危险,棠儿也恐也不测。” 三爷:“离棠儿生辰也只得数月,大婚之期不远,棠儿是否嫁入王府,倒是叫侯府两难。” 侯爷脸上阴沉不定,许久才开口说:“若王府查不出什么结果,婚期,亦可延迟。” 二爷三爷点头,婚事若有变,王府自是不愿,侯府也是担了风险,众人齐说:“全凭家主作主。” 侯爷缓声说:“棠儿之事,本是单纯是女儿家婚嫁,但目前看,断不简单,就怕此事背后有政治角力,那我们宁氏一脉与宁氏产业,均在棋盘中。” 二爷:“还是要早做准备,这事不仅是棠儿一人。” 三爷:“宁氏版图,恐已是他人眼中之物。之前暗中的打算,难说要派上用场。” 侯爷点头。又与两位兄弟与子侄商量了一些应对之法。侯府从商三代,深知风雨欲来,唯有早做应策。 隔了一天,侯爷奉诏入宫,又遇见契丹王,经历几事,似乎与侯府及小郡主之间,达成了某些联系。侯爷虽抱有警惕之心,但又无任何实质证据,只得客气相待。寒暄过后,契丹王说:“侯爷可否茶聚一聊?” 两人各自乘车出得宫外,侯爷为待客方便,曾买下闹中取静之地,做了间不对外的茶室。茶过三巡,契丹王便说:“探听到一些消息,想知会侯爷。炸药是从祁国入的兴城,走的东边的陆路,接收和安排炸药的是安庆帮,一个兴城的小帮派,收了钱办事,并不知道事主,几个黑衣人,也与帮派无关。事后追查,均已被杀。” 侯爷沉吟,和宁氏的消息差不多。契丹王又说:“一个帮派对付六王府,说不过去,怕只是个明面的棋子,从祁国入兴城,若主谋在祁国,对六王府才是目的。” 侯爷抱拳:“谢契丹王,杀手可有踪迹?”契丹王摇摇头说:“目前不清楚具体几人,沿线追查有三人已被除去,就在小郡主被救之后。” 侯爷心知,此事牵连必广,沉吟说:“若对付六王府,又何必在劫走棠儿。”契丹王接话:“王侯两府结亲,众人皆知。” 侯爷不语,契丹王说:“各疆势力暗涌,想必侯爷也非毫无觉察。已有秘传,六王府得宝藏,是小郡主破的谜。” 侯爷一惊,王府秘事,终究外露,并知道小郡主在其中的关系,消息源又是谁。契丹王意味深长地说:“得宝藏而壮实力,六王府必是各疆王族的顾忌,难保圣上有何看法。” 侯爷端起茶碗,淡声说:“多谢契丹王襄助侯府。”契丹王微微一笑说:“侯爷最大的担心是小郡主,确实,如此聪颖,如得至宝。” 侯爷不动声色地说:“小女年少,契丹王说的事情,与她无关。”契丹王哈哈一笑,对侯爷说:“本王自见小郡主便知,与她有缘,小郡主有任何事情,契丹王府均会全力相助,望侯爷知悉。” 侯爷再次致谢。随后与契丹王茶室分别,侯爷一路回侯府,心知契丹王所言不虚,小郡主因婚事牵连其中,还有宝藏之事,这丫头岂不是更危险? 回到侯府,侯爷忙见小郡主,便问:“棠儿被关那几天,可有人问起王府宝藏之事?”小郡主亦一惊,摇头,细想了那几天,只有丫头婆子,并无人逼她。 侯爷若有所思,既然又无人问她,那么劫走小郡主不是为了宝藏?不由得心下慌乱,抓紧小郡主的手。小郡主瞧见侯爷面色不好,不由得担心说:“爹爹?” 侯爷强作镇定说:“若无人问你,怕不是因为此事。”小郡主只得点头,事情复杂,她也想不明白。六王府秘事若是已外泄,恐怕事情的变化,已经非人力可控。 第94章 静能解悟 事情接踵而来,林胜,银姬,爆炸,件件看似毫无关联,但又桩桩和小郡主有关。 她这几日在侯府中,细细想了一遍,总觉得爆炸之事,有人躲在后面看她,尤其被关在庭园那几天,既无伤她,也无人问她,只是让她呆了几天,除了林胜,她想不到何人。 顿时心里一沉。林胜之事过去,她暗地是希望他走得远远的,不被王府寻到,消失江湖最好。王爷父子,既有北疆,也有官位,林胜又岂是对手。 可是事情并不如她愿,林胜,她确是从未了解于他。若有一天,两方正面冲突,该如何是好?她倒不怕自己有事,但总不忍侯爷伤心。她的婚嫁,既有王府的情义,也有宁氏的前途,她深怕因为自己影响了宁氏三代基业,坐在花园秋千上,边想边看着秋叶片片落下,竟一时神伤起来。 念奴去了上茶,马未拿了毯子过来,蹲下帮她盖住双腿,她一动不动,思绪飘远。念奴将热茶递于她手上,低声说:“坐久了凉,郡主还是回屋里吧。” 小郡主想起,已有许久未见珍珠,可是她如今出府,怕是侯爷担心,便吩咐马未,去看看珍珠。她自己只得日夜读书抚琴,排遣心中块垒。 总是关着她,侯爷当真于心不忍,又想到她出嫁后或许更难得自由,心中不由得又疼惜,便让几位公子接送她去书院,又叮嘱马未念奴寸步不离。 在书院听学子们坐而论道,也算是个放松,小郡主坐在角落处,静静听一会,又悄悄起身,去到后院琴房,吩咐童子取琴,沉下心弹起一曲。 十五岁这一年,历经不少事,她从前两府管教又严,只是读书习武,心思单一,短短一两年,竟也像换了一副心肠,琴声中多了郁结,婉转与伤感。弹起来,自己却不觉,早已是另一种境界。 一曲作罢,她轻按琴弦,又再归于宁静。便听得走廊传来脚步声,不一会,便到琴室门后,是静能琴师。 小郡主起身施礼,与静能对座。静能微笑说:“小郡主琴艺进步惊人。”小郡主再施礼说:“大师谬赞,请大师指点。” 静能正色说:“可以指点小郡主的已不多,只是郡主许能放开心怀,又是另一个境界。”小郡主听懂,微笑点头。 两人又品茶,静能沉思片刻,起身至琴前坐下,随意而弹,琴声如润泽小雨,随风吹过,飘落心田,妥贴又舒展,令人不禁心怀一松。小郡主听得出琴外之意,不由得感动,静静听着,宛若天音。 良久,一曲罢,静能起身,小郡主施礼说:“得听大师琴音,学生聪明不少。”静能点点头,微笑离去。她所愿所不甘,竟能以琴声相诉,确实是为知己。 她又静静在琴室坐了会,才慢慢起身离去。走出大门,登上马车,车行不远,想起与静能在水榭不远处相遇的场景,唤念奴停车。念奴担心,小郡主轻轻摆手说:“穿着便装呢。” 念奴与马未只得吩咐马车另处等待,跟着她沿水榭慢走,天气尚好,虽是稍冷,但人流如织,走不远,便是与静能吃过的张婆子芋圆店,依然是那几张竹桌椅,小郡主寻边上一张,招手让马未与念奴一起坐下。 马未本想站一边候着,小郡主笑笑说:“不在府中,不必拘礼。”念奴与马未只得略坐下,小郡主点了三份芋圆,两碟炸芋糕,不一会就上齐。念奴悄悄拿出银针,试过,小郡主细尝一口,与那日吃过味道一样。 念奴轻声说:“郡主少尝便好。”外面的东西,她一向少吃,既是安全,也是侯府的吃食实在精细,外面的,多是不惯。这次小郡主倒是吃得有滋味,尝了好几口圆子才停下,微笑说:“你们吃。” 念奴马未均是两样略尝便停下,即便不在府中,与小郡主同台吃饭依然不该。小郡主也不勉强,对念奴说,去上些茶水,我坐一会。 念奴答是,马未起身站一旁,四周环境他仍十分警惕。小郡主今天穿着学子服,并不引人注目,她放松地坐着晒太阳,那日静能便是在此说:“世间种种,皆是琴音”。她此刻才真正懂得,那么,绘画,作诗,练武,甚至人情练达,又何尝不是? 第95章 静待云开 自那日与静能琴室相遇后,小郡主解郁不少。日常练功,读书,偶尔跟着侯爷去票号,鬼门关走一遭,不怨不惊,她知道,她若淡定,侯爷才会少担心。 她极少问到事情进展,两府大人自有打算,她要做的不过是做好自己的事。侯爷既心疼又骄傲,到底是宁家的女儿。历此一劫,王爷小王爷则越发疼她,少过王府,王爷却命人却不时送来各式小食补品,书卷画作,小王爷往返兴城与北疆,礼物却连绵不绝送到侯府。 契丹王不时拜访,宁氏与契丹的生意往来比以前更为密切,与侯府关系又近了一层。侯爷不动声色,一来契丹王所展示的善意不好拒绝,二来倒是想看看这葫芦里卖什么药。 平静过去半个月,这天又是小郡主入宫请安之日。照例向太后请安,拜见各宫娘娘,与同辈小公主陪着太后在花园聊会天,差不多时间便离宫。 在宫外又遇见契丹王。小郡主施礼,契丹王微微一笑说:“可想去看珍珠?”碍于侯爷的担心,确实很久未去马场了,契丹王看出小郡主犹豫,柔声说:“本王派人向侯爷请个恩许。” 珍珠放在侯府不远的小马场,她直觉契丹王并无恶意,小郡主这才点点头,与契丹王分乘两车前往,换好骑装,让人牵好珍珠出来,珍珠长啸一声,小郡主上前拍拍它,跃身上马,时快时慢,就在小马场轻骑。 免得侯爷担心,小郡主无意骑得太远。契丹王也上马,提点她如何配合珍珠状态,小郡主放松下来,自爆炸之后,好久没有如此惬意。 骑了一会,慢慢收缓节奏,两人不再说话,静骑一段,契丹王看她阳光下的侧脸,睫毛极长,眼窝深深,脸上的神情虽是放松,却有一股忧思若隐若现。又骑了会,便回到马场,契丹王说:“虽在宫里用过膳,怕小郡主也没吃什么,用些茶点吧。” 小郡主点点头,信步茶室,念奴侍候,端上几款茶点,小郡主并无胃口。与契丹王多次策骑,指点她骑术,进步不少,她亲自布茶,施礼说:“谢契丹王。” 契丹王微微一笑说:“也有一段日子了,本王怕是令侯府多有顾忌,让小郡主难做。” 小郡主面不改色,淡声说:“王爷言重。”与在木兰围场初见时对比,小郡主少了几分孩子气,多了几分沉稳,契丹王不禁说:“倒是希望郡主仍像打马球时那般天地不怕。” 小郡主低头一笑,这一年历经的事多了,她更清楚,身为王侯女子身份的禁忌,那些自在侠客游历江湖的梦想,大抵只是梦想罢了。 一时无话,喝过茶后,两人步出茶室,外面除了马未,还有侯府三公子、关爷和两府的护卫在,契丹王会心一笑,告辞离去,她施礼相送,再先唤声三哥哥,又对关爷点点头,关爷躬身说:“送了些时令生果来,问郡主安。” 小郡主遇险后,两府更是紧张,小郡主也是习以为常,关爷来意,她自是懂得,便轻声说:“有劳。”随后与三公子一起坐车回府。 侯府知道小郡主出宫后与契丹王去了马场,侯爷即令三公子带人到马场接她回府,纵使契丹王身份贵重,该不会在明面上如何,侯爷依旧不放心。回府后,侯爷倒未说她,只问:“今天骑得可好?” 小郡主嘻嘻一笑说:“还好,棠儿饿了,爹爹陪我吃饭。”侯爷命人上菜,两父女在偏厅吃饭,说了些闲话,饭后,侯爷看书桌前看账本,小郡主在暖塌上看书,侯爷看了一会,便过去小郡主身边,命人布茶。 郡主抬头看侯爷,年近五旬,侯爷虽是体力尚可,到底也是近半百的人,两鬓已花白,长年各处照看宁氏生意,总是操劳些。小郡主鼻子一酸,搂住侯爷的手臂。 侯爷搂过她,别家的闺女十五六也是个大姑娘了,自己的闺女总觉得还小,既舍不得她长大,又舍不得她嫁人。这两年经历的事,看着她慢慢少天真,多思虑,做父亲的,总有些莫名的心疼。 第96章 感念寺 侯爷自郡主遇险后总是心神不定,回想这一年来发生在小郡主身上各种险事,桩桩件件竟无一个最终结果,反而险象环生,以侯府的财力,也未能保小郡主出入平安,心中更是难受。 想起老和尚那一句“爱满招损”,当年送她入王府,侯爷心底还有个想法:王府锻炼于她,少一些侯府中的溺爱,或是有益于她,只是未料想王府也是另一个险地,如今这出嫁出即,遇此大祸,总是教人忐忑。 侯爷左思右想,便想着带着小郡主去感念寺一趟,感念寺是皇家寺院,洛微公主走后,也在此处,侯爷郡主得空便会来拜祭。既然心里难安,或许见见洛微公主得以舒怀,小郡主明白侯爷心中所想,大早便与侯爷出发。 侯爷带着郡主出门,除了念奴马未,还有侯爷的护卫数人,又两位宁家公子跟着打点,小郡主与侯爷同乘一车,念奴马未在车侧随行。 小郡主笑笑,搂着侯爷手臂说:“爹爹莫紧张,娘亲总是护着我们。”侯爷宽慰说:“反而棠儿淡定,爹爹也是愧然。” 小郡主忙摇头说:“女儿岂有不懂爹爹心思。”侯爷说:“自老和尚在你十五岁生辰见过,也不知去哪能寻得到。”小郡主会心一笑说:“大师游历山河,神思必会顾念棠儿。”侯爷宠溺地轻拍她手背。感念寺位于西郊,也并不算远,两个时辰也就到了。 两位宁家公子已先行派人通知寺院,大和尚数人已等在寺前,互相寒暄,一行人便入得寺内,小郡主跟着侯爷在洛微公主的牌位前上香行大礼,两父女都不禁湿了眼。 拜祭礼毕,众人退下,小郡主伴着侯爷在殿内坐一会,听着侯爷说起她从小到大的一些趣事,即便听过多次,侯爷说起来依然兴致尤在,也算是说给她过世的娘亲听,小郡主不禁心头一酸。 随后两父女在寺内参拜完,大和尚已安排好斋饭,宁氏一族在斋堂用膳后,又在庭院消食小坐,每次过来拜祭洛微公主,侯爷总是希望时间久些。而寺内平静的一刻,也令人心思澄明。 两父女就静静坐着,微风吹过,小郡主端庄而坐,发丝轻动,眉目低垂,快十六了,历经些事,脸上渐脱稚气,越发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侯爷心中升起一片骄傲与柔情。 坐了约一个时辰,一行人便离去,刚出寺门,便得遇三王爷刚下车驾,侯爷小郡主站立一旁,三王爷微微一笑说:“侯爷巧遇。”今日十五,多有拜祭,感念寺是皇家寺院,见到皇亲王族都不为奇,三王爷与小三王爷同来拜祭,双方互施礼。 三王爷提亲之事也过去许久,之后并未产生任何牵连,三王爷微笑看一眼小郡主说:“郡主又长大了些。”小郡主再次行礼,再落落大方抬头,小王爷注目小郡主,同辈之间,略略施礼。侯爷缓声说:“不打扰三王爷,微臣与小女先退下。”三王爷又说:“改日相约。”侯爷抱拳,再次行礼告别,与小郡主同登马车。 车上,侯爷晒笑:“记得木兰围棠儿也并未与小三王爷有何交集。”小郡主哼一声:“爹爹打趣女儿。”侯爷宠溺地轻拍她面庞,马车并未走太远,后面便追来一队人马,高喊:“侯爷请留步。” 宁氏两位公子命人停住车队,来人一身戎装,高大威猛,追近停住马,施礼高声说:“禀侯爷,我是七王府家将,我家王爷亦在感念寺,想邀请侯爷与三王爷一聚。” 侯爷一怔,宁氏与七王与三王一向无私交,两王属地均在西疆,生意往来,一向二爷打点。追车拦人,意欲何为?又是王族身份,不好硬拒,只得示意大公子。 大公子看懂,上前抱拳说:“我家家主问两位王爷安,感念寺巧遇,深感荣幸,但归途有约,改天上门拜访。” 来人抱拳说:“侯爷见谅,家主吩咐,末将不敢办不到。”在车队前竟自不动。侯爷端坐主位,一言不发。小郡主乖巧地坐在车内,面不改色。此种时候,交由爹爹与两位哥哥处理即可。 两队人马各自不动,正僵持中,后面又追来一来人马,来人二十五左右,英明神武,气宇不凡,下马便劝高声说:“侯爷见谅,晚辈是七王府洛志恒,受父王吩咐前来,叨扰侯爷,实属不该,但确有要事想与侯爷一聚。” 侯爷脸色阴沉,带着小郡主出门,遭人拦截,已然盛怒,按住不发,只是忍功了得。遂推开车窗对宁家大公子耳语两句。大公子明白,上前冷言说:“我家家主带着郡主出门拜祭,天大的事也得改天,如果七王府强人所难,那就请便吧。” 七小王爷见状,忙抱拳说:“晚辈不敢。”遂命人让开路,并对侯爷车驾高声说:“侯爷明鉴,事关侯府与小郡主。”侯爷在车内听到,大惊,浑身一紧。之前探知的消息是林胜逃往西疆,正是七王与三王属地,如今公然邀约,意欲所为?侯爷不禁牵紧小郡主。 小郡主也听得这话,一怔,瞧见爹爹脸色铁青,牵着她手,手心也微微出汗,不禁低声喊:“爹爹。”侯爷一言不发,两位公子、马未念奴加一众护卫左右护着马车,一路疾驰进城,回到侯府,侯爷吩咐小郡主休息,不准外出。再唤人请二爷三爷及几位公子去正厅。 第97章 心绪难解 宁家男子聚齐正厅,侯爷面色依旧阴沉,二爷三爷了解到情况,也不由得脸色一变。二爷说:“莫不是七王真与爆炸有关,何解提棠儿?” 三爷皱眉:“消息是指向西疆,怕是来者不善,利用宁氏对付六王府也未可知。” 宁氏众人虽亦见惯风浪,只是事关小郡主,侯爷总会格外紧张。商议了一会,侯爷仍决定拜见七王爷,总要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 小郡主回来便被吩咐回房,在侯爷心目中,永远是个小女娃,也不想女儿家家的牵连大事。小郡主苦笑,她不想一直是被保护的角色,但毫无办法,她唯一可做的,便是不让侯府上下担心。 听小七王爷那一句,她也心里一沉,西疆向来无甚来往,若是林胜牵涉其中,与六王府迟早会有一见,她也清楚爹爹首先想到的是爆炸之事,此事更像是搅和婚事,九王之间一向暗中拉据,若是西疆借此对付六王府,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几天六王爷外出公干,小王爷在北疆,也不知王府是否收到消息。 千头万绪,涌上心来,她知道这是她身为王侯女子她无法逃避的命运,只是宁氏,爹爹,师父师兄,甚至林胜,均是她在意的人,只怕。。心里便一阵怅然。 直到晚饭,侯爷兄弟及几位小爷都在闭门说话,小郡主也未吃晚饭,独自坐在秋千上发呆。马未远远站在院门,看着她一动不动,心里百味交陈。 天色渐暗,她悄无声息地坐了快一个时辰,侯爷派人过来接小郡主过去吃饭。在书房侧厅吃完,侯爷一句不提今日之事,小郡主也不问,暖塌上喝茶,才轻轻搂住她。父女两人,心照不宣。 一夜无话。小郡主躺下却辗转反侧,脑子里涌起一幕幕往事,心里别扭,干脆起来,念奴睡在外间,她悄悄打开房门,门外的守夜的嬷嬷惊醒,小郡主摆摆手,深吸一口气,轻轻在花园中散步。 不惊动任何人的方式,通常是自己消化。她再沉稳,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女娃,心里再明白,也总是怅然。念奴毕竟是练武之人,在她打开门时已经惊醒,听着她并未走出花园,放下心来,拿起斗蓬,过去帮她披上。 小郡主点点头,不说话。念奴低声说:“夜凉呢,仔细冻着。”小郡主再点点头,慢慢踱步,约摸过了一柱香时间,心绪稍平,便回去睡。马未在院门那边守夜,远远看着,今日之事,怕是一个开幕,她虽聪慧过人,身陷其中,难免思虑吧。 第二天早上,如常过去请早安。与侯爷一起进早,侯爷缓声说:“下月木兰围秋猎,棠儿想去吗?”小郡主听出,侯爷的顾虑,轻声说:“都行,听爹爹的。” 侯爷心里不禁心疼,现在形势未明,又担心再度涉险,却又无法轻易允她,只得轻抚她背不言语。早饭用过,小郡主便回房,看书写字,而侯爷已派人送了拜帖,与二爷同访七王府。 第98章 七王府 七王府也位于兴城中心,离得并不远,侯爷与二爷乘车一柱香时间便到,七王府小王爷与管家等一干人等已在府门等着,略作寒暄,便随小王爷进入七王府,七王爷步出正厅,大笑说:“宁氏一门,侯爷亲临,蓬荜生辉。” 侯爷兄弟忙行礼,得过正厅,茶过三巡,王爷哈哈一笑说:“昨天小儿情急,打扰侯爷,见谅见谅。”侯爷再行礼,单刀直入说:“昨天七小王爷一言,万望王爷解惑。” 七王爷沉吟,缓声说:“七王府对侯爷、对宁氏绝无敌意,侯爷明鉴。” 七王爷上来先表明态度,但又不提其它。侯爷只得再说:“宁氏不得出仕,并不参与各方瓜葛,若有人对宁氏下手,宁氏亦可鱼死网破。望七王爷明言。” 七王爷低头喝茶,微微一笑说:“宁氏三代经营,自有能力自保,相信侯爷最在意的,还是海棠小郡主。” 侯爷兄弟脸色一沉,齐声问:“敢问七王爷何意?”七王爷哈哈一笑,摆摆手说:“爱女心切,感同身受,小郡主聪慧过人,又有宁氏依靠,相信侯爷会周全。” 七王这话似在关怀,又意在言外,侯爷不禁心中大怒,七王爷竟面无表情接着说:“各王子侄中的爱慕者必定不少,侯爷好福气。侯爷不妨多参详,本王愿助侯爷。” 七王这番太极,既无明说,但又句句都在警醒,侯爷明白,话已至此,告辞离去。宁氏兄弟纵横商界,从未经此之辱,七王视宁氏为鱼肉,似胸有成竹,背后绝非简单,莫非如上次契丹王所说,圣上向来平衡各王势力,若然六王府过于突出,难免树敌,惹得各王觊觎。宁氏商业版图,放在哪家王府,都是一股力量,圣上重新考虑婚事也未可知。 此刻盛怒,不如静观,三兄弟意见一致,关键还在宫里旨意。宁氏一动不如一静。二爷三爷不由得又再宽慰侯爷。宁氏历代不得入仕,一向避免党争,借着小郡主婚事,如今怕是已裹挟入局。 小郡主一天都未出过书房,午饭吃得很少,小睡了一会,念奴准备的糕点也丝毫不动,埋头写字,千言万语,不如化为笔力,下午,小王爷的书信到了。 如平常书信一般,简单几行,简诉思念。小郡主失神良久,她的第六感,林胜必牵涉到七王,上次爆炸,脱不了关联,离雪芦分别,已过年余,他在何方,又在密谋什么呢。 不由得眼热,从小陪她长大的二师兄,她看不透。无法看透,到底才是人生真相。该来的风雨,也终有来临的一天。 自拜访七王爷后,侯爷二爷三爷越发紧张,侯府加强了人手,各房主子出行也增派了护卫,宁氏立足多年,侯爷作为家主,二爷三爷臂膀,几位小爷也正年富力强的时侯,族内子侄能独挡一面的也不在少数,均在宁氏各行当中悉听安排。 侯府内护卫管事下人,一向只用多年入府的旧人,都无可疑,但二爷依旧过了一遍,再补充了些可靠的族人,三爷一直准备的暗哨派了用场,不仅是宫里的消息,各王府的动向也是及时掌握,宁氏虽不准涉及官位,但与各地生意往来的官员不在少数,也暗中出资过不少寒门仕子,关键时候用得上的资源也必不可少。 各处生意网络早已成型,票号是银财,侯爷一向抓得最牢,若有风吹草动也能最快跟进。矿产,码头,船运采买,近年均慢慢交由几个小爷打理,四位小爷一向轮流外出,日渐上手。二爷三爷主要和各疆官员,王族的生意往来,打点各种关要事务。侯爷不再离开兴城,日常多在总票号,或在府中,掌控全局。 第99章 见师父 侯府上下暗中备着风雨袭来,父女俩倒是每天都能一起吃饭了。 小郡主陪着侯爷用膳,自己却吃得极少,侯爷即便强劝,也无果,眼见又消瘦了一圈,晚上睡得晚,用功读书,却很少练琴。 侯爷看在眼里,心里明白。丫头心中不安,却极力隐藏自己。一周后,六王爷回京。六王爷一向消息灵通,岂会不知兴城与侯府动态。在外地即已修书侯爷,直言一切有六王府。两位家主都是见过风浪的人,气度均是异于常人。 王爷隔天便派人来接小郡主过府,侯爷略迟疑,但并未阻止。小郡主也有大半月未见王爷了,她出门,除了马未念奴,还又加派了护卫。回到王府,关爷已在门口候着,低声说:“王爷在书房。” 入得书房,王爷已在暖塌中布茶,小郡主请安,再在塌上坐下,王爷递与她茶,缓声说:“北疆新茶。”小郡主细喝一口,清香浓郁,笑笑说:“香。” 王爷:“偷懒少练功可不行。”确实是少练功,小郡主不语,低头喝茶。王爷神情淡然:“大人的事,小孩儿不必操心。” 小郡主轻轻嗯一声,心中块垒难消,又忍不住问:“若然事情牵涉到~~”小郡主后面那三个字是“二师兄”,可是她说不出口。王爷,自是清楚她要问谁。 王爷替她续上茶,并不接话,见到师父,她压抑许久的、不让侯爷担心的情绪,有点忍不住,到底年纪小,岂会毫无波澜。 王爷唤她过来身边坐下,轻拍她后背说:“棠儿无须担忧。”随后轻搂住她,从小带着的女娃儿,长大了,脑袋伏在肩膀上也还小小一只,小郡主也是五六岁时,缠着王爷要背,少女大了,早不再如此亲近,如今在师父身边,一撇嘴,难以言状的感受涌上心头。 她呜咽几声,王爷轻拍她后背,由得她宣泄一会,王爷父子对她管制再严,到底与旁人不一样,她既有惧怕抗拒的一面,又有依赖信任的一面。 她眼泪盈眶,亦是明白自己已长大,有些话她不能说,说了也无用。而王爷何许人也,这从小看大的丫头,怎会不知她所想,小郡主并不想林胜与六王府反目,而王爷岂会放过一个反骨之人。 好一会,才坐好,将泪珠眨回去。王爷柔声说:“长大了,不哭鼻子了。”小郡主笑笑,两师徒又喝了一会茶,才让护卫送她回侯府。最近侯爷的紧张心态,王爷明了,所以只嘱她练功,而未留她于王府。 关爷躬身侍候,侯爷眼也不抬地说:“什么消息。”关爷递上一些信件说:“和之前一样,七王府怕是要生事。” 王爷缓声说:“木兰围准备好了?”关爷答:“是的。”又略迟疑了一下。王爷看了关爷一眼,关爷才低声说:“只是郡主。”王爷端起茶杯,小郡主虽不是各王拉局的最终目标,但她是局中棋子之一。今年的木兰围,各方登场的最佳机会,暗流涌动,难以预计。 第100章 契丹王再提义亲 隔了两天,侯爷与郡主被召入宫,除了拜见太后,圣上还不经意地提到木兰围,令侯爷带着小郡主前往,圣上的意思是:“小郡主冬天即满十六,也快出嫁,好好玩玩。” 圣上一句不提其它,侯爷自是明白,这是圣旨,当即叩恩。 九王之间一向颇为微妙,三王七王与六王的角力,圣上也是稳坐钓鱼台,今年木兰围,各种事端,难预走向。 侯爷慨然,本不想小郡主前去,但已由不得侯府。自己的女儿成为局中棋子,到底心中愤怒,带着小郡主出宫时,偶遇契丹王,双方施礼,契丹王说:“侯爷可否赏脸喝杯茶。” 侯爷施礼说:“谢契丹王,容本侯先将小女送回侯府。”契丹王微笑说:“不妨,就宁氏马场,近,蹭侯爷一杯好茶,也让小郡主骑会马可好?” 侯爷略迟疑,自家马场,也方便让小郡主玩会,便点头答应。与小郡主同乘一车,仍低声吩咐知会二爷三爷。一行人去到宁氏马场,之前契丹王于此见过珍珠,知道马场不大,但茶室俱佳。 侯府收到消息后,三爷已带着三公子已在马场等候。契丹王与侯爷今天意不在策骑,并不上马,一起在场边看了会小郡主骑马,然后才进茶室。茶过三巡,契丹王开门见山说:“今日圣上该是下旨侯爷前住木兰围吧?”侯爷微笑:“契丹王消息灵通。” 契丹王:“侯爷担心的事,本王明白,我契丹会保小郡主平安。” 侯爷抱拳:“谢契丹王,我宁氏倒也能护住自己的女儿。”契丹王直视侯爷,目光威严:“本王见小郡主,如见我的女儿坦娜,侯爷仍不信本王一腔诚意。” 侯爷一怔,毫不退让说:“谢契丹王好意,但棠儿不是她人替身。”契丹王哈哈一笑:“若然六王与几位王爷起事,宁氏并无官位,有几成把握能护着小郡主?” 侯爷怒,冷声说:“那就请契丹王放长眼看看。”契丹王微微一笑:“本王决无轻视宁氏与侯爷之意,望侯爷让本王收小郡主为义女。契丹就站在郡主身后。“ 再提此事,侯爷已然不快,一时气氛凝固。此时,小郡主也来到茶室门外,喊了一声爹爹。下人打开门,小郡主入得茶室,只见侯爷脸色铁青,契丹王却微笑看她。行过礼,望向侯爷,侯爷缓声说:“棠儿过来。” 小郡主站到侯爷身边,侯爷再说:“契丹王屡次襄助棠儿,棠儿,拜谢。” 小郡主一怔,亦不知发生何事,只好乖乖照做。契丹王抬手免礼,望着小郡主说:“郡主可愿与本王结为义亲?” 小郡主一惊,不由得望向侯爷,侯爷面无表情,示意小郡主自己回答。小郡主明白过来,侯爷碍于身份,必定无法强推,她到底是晚辈,说错话顶多是不敬。于是大胆回话:“晚辈不愿,谢契丹王。” 契丹王不说话,直视小郡主,双目冷峻,不怒而威,小郡主也直视于他,毫不退避。她知道无须给理由,理由均是牵强,干脆耍孩子心性,直说不肯,奈她如何。 室内一片安静,契丹王眼带寒光,小郡主毫无怯意。侯爷亦未拦着小郡主,由着她自己处理。好一会,契丹王哈哈一笑,看着小郡主柔声说:“好,以后再说。”遂站起抱拳致意侯爷:“侯爷好福气。”然后大步走出茶室。 侯爷轻出一口气,牵起小郡主也步出茶室,叹息这丫头聪慧且胆色过人,她倒是什么也不怕,唯一的弱点是情义太重,她想周全的人和事太多,只怕最终还是伤到她。侯爷不由得又想起老和尚谶言,心中更是隐隐担忧。 小郡主看出,噘嘴说:“契丹王对棠儿也挺好,但棠儿依旧不愿,棠儿只有一个爹爹。” 侯爷搂过小郡主,怜爱地说:“今年木兰围,怕是与去年不一样,棠儿要面对的事或许更多。” 圣上下令,小郡主就已明白,马上宽慰侯爷说:“遇事化事,棠儿不怕。” 第101章 静能赠琴 半月后即是木兰围开围,各方已在准备,侯爷与三爷及两名子侄同去,随行人员多是护卫高手,并动用了宁氏一直暗中准备的力量,一旦有事,如何确保宁氏全身而退,几位爷也反复商榷,二爷留在兴城照应,各地银号也已做好应急预案。 六王府必定要去,小王爷将会从北疆出发,木兰围再会合。王侯两府与上年一样,结伴启程。今年木兰围,危机环伺,心思各异,深流暗涌,即便两府都未明说,但聪颖如小郡主,内心何尝不清楚。 她已极少出门,少去王府练功,连别院小住,侯爷也不放心,这天提出去书院,侯爷不忍拒绝,同意了。她带着念奴与马未出门,侯爷又命一队护卫暗中跟着。 书院设有专门的女子学堂,方便官宦小姐们上学听课,可是内容多是女子学训之类,小郡主完全不感兴趣的。她喜欢的是偶有名人雅仕来书院讲堂,从诗词歌赋到风物人情、流派辩论,小郡主则会坐一边静静听,她身穿学子装,在外从不暴露郡主身份。 也有一段时间未见静能琴师了,小郡主听完课信步走到琴房,平时多有学子在此上琴课,或相互切磋技艺,宛如当年她与秦青。也不过是一年间,天人永隔。 此时有童子过来,行礼相问:“请问可是海公子?”小郡主对外均单姓海,便点头。童子打开房内的木箱,取出一张古琴放在小郡主面前说:“这是静能琴师吩咐送公子的。望公子喜欢。” 小郡主一惊,她已许久未见过静能。接过古琴,出自制琴名家应原子的手笔,并不是新琴,童子又说:“曾为静能琴师所用,适合公子,静能琴师说,朋友相赠,万勿推却。” 小郡主一惊,静能赠用过之琴,这个礼物太重,童子即行礼转身离开。小郡主细细看琴,心中一阵兴奋。倒不是名家价值,而是来自静能,她有幸与之成为数面之缘的朋友,也感谢静能送信得见秦青最后一面,虽从无机会详谈,但似心有灵犀,不由得令她惊喜。 轻抚片刻,她弹起《塞外江南》,当年她曲中只有诗情画意,如今确实多了些清冷谓叹,琴音婉转,琴声如诉,人事种种,物是人非,似与静能这一刻的心意相通,令她琴技又上一级,成就了此非凡一曲。 一曲弹罢,琴弦轻颤,她合手轻放,低喃:“多谢大师。”仍静坐不动,念奴与马未均站在琴房门口,大门合上,并不知小郡主已泪流满面。 她心里愤懑许久,世家女子岂能随意吐露心中不安,况且还要顾及侯爷。同年纪相仿的朋友,姐妹虽有,却已不足以令她毫无芥蒂,曾经可以相伴的雪娘与秦青都已离开了她,心里藏着多少事,到底都诉作琴声,化作曲意,在她无法抵达的地方,将她的不得以轻轻安放。 念奴在门外久久不见里面动静,不由得低声喊:“郡主?”小郡主轻声说:“一会。”她把泪擦干,刚想起身,此时门外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轻盈,越走越近。 第102章 琴房动手 念奴与马未均守在门外,有人过来,两人均上前一步警示,来人在门外缓声说:“在下陈度云,得听小公子琴音,求见一面。” 小郡主记得他,有一次与静能,三人聊过琴技,打过马球,除此之外并无交集。便在室内回应说:“谢陈公子,不便相见。” 话音刚下,马未抬手示意对方离开,竟然又过来一人,一身儒装,马未认出,正是上次感念寺外见过的七小王爷。马未不由得心里暗暗长吁一口气。 七小王爷站定,微笑对陈度云说:“看来陈兄的面子不够,不知七王府可有这个面子?”小郡主没想到外出还有两人,七王府已令她心中一阵厌烦,不由得说:“七小王爷,感念寺为难不够?马未念奴,揍他!” 小郡主话音刚落,马未念奴便一起动了手。她从未下过令动手,马未念奴却未丝毫犹豫。这段时间以来本就别扭,来个能出气的,她可不管不顾,将琴背起,打开房门,只见琴房外狭窄,本就施展不开,都是克制过招,她站在门边,边瞧热闹边喊:“马未攻他左侧,念奴踹他空档。” 两人听到小郡主火上添油,一时都哭笑不得,七小王爷喊一句:“小郡主能不能先听在下一言?”小郡主早瞧出对方也并未认真出招,摸出随身藏着的小匕首,看好空档就直挥眼前,七小王爷一惊,没想到小郡主上来就下死手,刀尖差点贴着脸划过,幸得避过,肩膀处还是被划破衣裳。 小郡主站定,冷声对七小王爷说:“七王府若想欺我宁氏,定让你知道朝哪个山头拜。”琴房这边本是安静无人,几人难免大动静,下人和童子都赶了过来,小郡主知道事不可再闹大,转身就走。 陈度云也收了手,低声说:“小郡主息怒。”小郡主转头冷笑:“陈公子攀得高枝,恭喜了。” 带着念奴与马未扬长而去。 马未念奴仍在紧张中,一是担心他们追来,二是生怕外面还有其它人。小郡主背着琴,一阵欢喜,静能的琴呢,心中雀跃,连蹦带跳就往外跑,所幸并无人再拦,一队护卫已经在马车外候着,小郡主上得车,念奴仍紧张地吩咐快走。 上得车才解下背上的琴,宝贝一样抱着,至于刚才打的架,她却并必担心。念奴心里暗暗叫苦,回去怎么和侯爷交待。马未带着数名护卫策骑,依然担心,不由得又提高警惕。 半路就遇到赶来接她的六王府护卫,幸好一路无事回到侯府,管家在大门候着,低声说:“请郡主去书房。王爷过来了。”小郡主把琴交于马未,与念奴一起往书房走去。 王爷侯爷在书房喝茶,小郡主先请了安,在书院的事情她不用说,王侯两府该知道的必定已知道,王爷面无表情,侯爷轻斥一句:“胡闹!” 小郡主哼哼:“棠儿心里不痛快。”王爷深看她一眼说:“七王府的事,有你爹爹和师父。”小郡主轻跪在王爷身侧,耍赖拿脑瓜蹭王爷手臂。侯爷无奈,只得说:“快满十六了,亲也订了,毫无规矩。” 小郡主才起来,乖乖站好。王爷轻笑一声,对侯爷说:“七王府对侯爷无礼,棠儿想给侯爷出出气。就怕这丫头没个轻重,伤着自个。” 小郡主嘻嘻一笑说:“师父教的武功可没占下风。”王爷侯爷两方家长都没有严惩她,七王府既然挑衅,那么由着她一个晚辈乱出拳,倒也不是件坏事。 王爷告辞,小郡主送师父,王爷缓声说:“少出去,多练功,下周可得去木兰围。”小郡主应了。送走王爷,回房取出静能送的琴,最近唯一的欢喜。她很久不爱抚琴,大抵琴声太能传达心声,她并不想身边的人觉察。 第103章 木兰围 书院一事,倒是风平浪静,七王府未来挑衅,侯府也按下不表。转眼到了木兰围起程的日子,侯府与王府一起出发,主仆护卫百余人,侯府一早打点好,侯爷带着小郡主同乘一车,出得城外,才让她跟着哥哥们小骑。 今年日期比往年稍晚,一路秋意更浓,骑马赏秋最是惬意。今年少了秦青,还有。。林胜。去年两府一起出发,也是她第一次去木兰围,欢喜的心,雀跃的眼,如今倒像换了一副心肠,到底,是心境不同。 心里百转柔肠,脸上依然什么也不露。她知道师父爹爹此次出行,难免思虑,一路撒娇耍宝哄二老开心。小王爷从北疆启程,应比他们早到木兰围。 路上,王爷陪着她策骑一段,教她打野猪,她不由得开心起来。路上吃食简单,在旷野喝茶倒是惬意,小休时,王爷看着放纸鸢的小郡主,缓声说:“棠儿长大了。”侯爷点头致意:“王爷教导得好。” 王爷缓声说:“六王府定保侯爷与棠儿无虞。”侯爷缓声说:“老夫倒是无碍,只是不舍这丫头委屈。” 王爷看着不远处放风嬉戏的小郡主,浅绿色骑装,白色砍肩与马靴,乌黑的长发扎着小辫,发股上点缀着珠花,薄施脂粉,笑得双眼弯弯,宛如草原上清新的小花,让人挪不开眼,不由得微笑说:“有本王在,谁能。” 侯爷躬身致谢。一行又继续赶路,木兰围离兴城不过三天路程,最后一天,竟远远看见小王爷骑队,小王爷本是另一个方向,提前到了木兰围,又出发来接他们。 小王爷下马,先快步到王爷侯爷车驾前问安,王爷侯爷均下车小歇,小郡主出轿厢,小王爷上前抱起站在车板上面的她,听她咯咯一笑,再轻轻放她下来。 一行人再次出发,走了大半天就到了木兰围,仍是如去年一般两家账篷挨着,小王爷早已命人安顿布置,宁氏两位小爷负责打点日常。小郡主帐中,起居均已齐全,念奴只需稍加添置,放好衣箱,挂好小郡主日常洗换衣物,瞧着又怕晚上冷,床上再铺了一层毛皮。 侯爷刚来,数位宗亲侯爷便已发来请柬,王爷父子连日来各种安排也是满满。便唤小郡主来,仔细又叮嘱她安全第一,切不可任性,小郡主知道侯爷担心,点头应允。两个哥哥宽慰说:“棠儿去哪,我们陪着就是。” 各宗亲小辈也来了大部分,宫里就来了四个过了及笄之年的小公主,还有各王族的小郡主,宗亲的女公子们,姑娘们算起来才有三十人左右,相约着骑马,打球和诗会,小郡主也好久没那么热闹过,女眷聚会,侯爷不拦着。大人们刚到木兰围,也是忙于应酬,只得多派人手跟着她。 小郡主自小学的马术,琴棋书画样样皆精,性格开朗随和,与姐妹们都相处得来,出去参与姐妹聚会,颇受欢迎。隔了两天,圣上才到木兰围,准备正式开围了。 与去年一般热闹,九王均有来人,宗亲族群也比去年更壮大些,年轻人成为主角。开围比赛,又是六王府,七王府,二王府之争,三府所获猎物相差无几,今年取消冠军,统赏前三,于是三府得到了一样的赏赐。 侯爷带着小郡主奔离圣上较远,不一会,小六王爷就亲自来请侯爷过去,圣上对侯爷与小郡主赐了座,侯爷只得与小郡主上前跪谢。圣上抬手免礼,只见小郡主身穿烟青色云锦裙装与软毛坎肩,云髻长发,姿容出众,微笑对侯爷说:“朕瞧着小海棠越发像皇妹洛微。”唤人赏,一支宫制翠玉步摇,圣上亲自与她戴上,衬着她的绿衣,越发娇俏。 小郡主跪谢,圣上唤她过来,又唤小七王爷过来说:“朕可是听说小海棠对小七王爷有点误会啊。”小郡主一怔,没想到圣上亲提此事。小七王爷向小郡主行礼说:“一场误会,郡主海涵。”小郡主只得回礼。 七王府之前作派,小郡主本就生厌,如今竟然让圣上亲令说和,更是厌恶,下来难免脸色微变,侯爷轻拍她后背安慰,王爷与小六王爷也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圣上对七王府越发亲近,不时赏赐,木兰围一片热闹中,暗流却无声涌动。 第104章 猎人猎物 小郡主去年第一次参与木兰围,一切都好奇,这一年,经历些事,又沉稳了些,便少了些兴致,最喜欢的倒是和小王爷或哥哥们,顺着山边策骑。她的珍珠第一次奔跑于木兰围,倒是小激动。 木兰围已是初秋,又是郊外,气温自是比兴城低不少,在旷野微冷的空气中,驻足远眺,层峦叠嶂,山色深浅错落,光线明暗变幻,小郡主深吸一口气,一片开阔又让她心生欢喜。 她下得马来,厚草弯弯,索性躺下,看着蓝天下挂着朵朵白云,她伸出手,像要摘到。今天王爷小王爷均被圣上召去,两位哥哥也被宗亲围绕无暇其它,她带着念奴马未出来,允了侯爷不骑远,骑到这片,四下无人,她便自在一些。 马未念奴各站一边,在她不远处,小郡主出行,总是担心些,果然一会就听到马蹄声响亮,喜欢策骑的王亲贵族颇多,念奴拉着小郡主上马,马未低声说:“郡主该往回骑了。” 一路见不少宗亲策骑赏秋,遇见几个女公子,都是女眷相聚时见过的,她们在马背上大声打招呼,小郡主停下马来,听她们说去另一处野餐,力邀小郡主同去,小郡主犹豫,出来前答应了侯爷不骑远,便婉拒,继续往回走。竟然前面来的人是王爷小王爷,小郡主驻马,王爷微笑说:“棠儿和师父打猎去。” 小郡主娇呼一声,跟上王爷小王爷队伍,快马疾蹄,骑了一个时辰左右便进入林子,绕了一会,师徒三人,看好位置,伺机而动,小王爷递了把弓箭给小郡主,王爷一箭射中一只灰免,再领着二人换另一个位置,不久竟看到一只小袍子,小郡主屏息放箭,差一点。 小郡主噘嘴不服,王爷缓声说:“打猎比的是耐性,箭放早了,就错失时机。”小郡主轻声说:“棠儿知道了。”策马跟着王爷绕着林子走,三人守候良久,小郡主终射下一只野山鸡,小王爷射下野狐,王爷低声说:“回去。” 护卫们拾起猎物,三人均有收获,小郡主高兴,可是王爷说不久留,又只好跟着走。三人出了林子,往回骑。 晚上,侯爷吩咐厨子炖了小郡主射下的野山鸡,两府人聚餐,野鸡鲜美,香气扑鼻,小郡主亲自夹上两只鸡腿,装在食盘上递于爹爹师父。她小时候,两只鸡腿都是她的,侯爷摇头,又将鸡腿夹回她食盘中,王爷会心一笑:“棠儿可是大姑娘了。” 吃过晚饭,又布茶喝了一会,小王爷亲自送她回房歇息,又回到大帐,侯爷两兄弟,两位小爷,王爷父子,并未散去。 王爷喝一盏茶,缓声说:“无事最好。”今天入林打猎,并不是王爷一时之意,半路带小郡主前去,正是刻意做出随兴而行的假象。 侯爷低眉不语,小王爷说:“侯爷放心。”犹如箭在弦上,只看哪一个时机出手。若然圣上明夺宝藏,那便是另一个局面,目前圣上依然未有明确表态,六王七王,彼此观望,却又克制。 茶过三巡,王爷侯爷又说了些话,才告辞。侯爷思虑加深,一是事关小郡主,二是若有变局的宁氏如何自保发展,又与三爷夜话良久。 小郡主回帐后,辗转难睡,又拿起静能送的琴,从最开始的不解曲中意到深谙个中味,也不不过年余,秦青离世,林胜不见,历经几次险象,她懂得了身为宁氏郡主的责任与束缚,慢慢放下少女的天真与梦想,她再次弹奏《塞外江南》与《出鞘》,前曲迤逦中百转柔肠,后曲气象磅礴而直抒胸臆,她尽力隐藏的情绪,都是音符里毫无保留。 琴声悠扬传出,众人心中一颤。王爷凝息静听,轻微颌首,小王爷轻声说:“小师妹聪慧过人。”以她的年纪,这两曲确是令人惊艳。 草原的夜晚,空旷宁静,小郡主的琴音仿佛传至天边,清晰入耳,未眠者沉思不语,安睡者萦绕梦中。她的琴技已然与心意相通,跃上另一个台阶,远胜同辈,叩向大家。 第105章 打马球 一夜过后,两首曲子便在木兰围传开。去年小郡主与宗亲女公子一起击鼓献舞,初次亮相,清丽脱俗,天真洒脱,今年两首琴曲,未见其人,惊为天人。第二天一早,便有王族宗亲打听到琴技何人,向将南侯府呈上拜帖。 侯爷一律婉拒,心下叹息,自家女儿虽想藏于深闺,到底关不住她。小郡主过来与侯爷请早安,侯爷也忍不住赞赏:“棠儿琴技大进。”小郡主微微一笑,侯爷再问:“可是书院琴师?”小郡主点头,又轻声说:“大师高雅,棠儿不想烦扰了他。” 侯爷明白,不再问。两父女吃完,与两个哥哥一起打马球。侯爷答应了前去观战。到达马球场,换好装束,小郡主身穿白色骑装,头发扎成多股小辫,额头绑上红色发带,蹦蹦跳跳就去牵珍珠,侯爷拦住再三叮嘱,小郡主笑嘻嘻地听完,应了好,两位哥哥和她一起上场 。 三对三,另一队也是宗亲,对方一身黑衣,蓝色发带,小郡主不认得,两个哥哥低声说:“惠东小侯爷。”小郡主略施礼,两方开战,只看得球场上六马奔腾,各不相让,小郡主看准空档,策马接球,一记长传,宁家哥哥首得一分。 小郡主开心挥舞球棒,接连下来,又得一分,惠东小侯爷队伍虽是神勇,但略处下风,三局下来,将南侯府胜两局。得羚羊一只。 场边响起掌声,小郡主下马,朝侯爷飞奔而去,搂住侯爷手臂,侯爷宠爱地轻抚她秀头,嗔怪她:“没个郡主样。” 契丹王也在不远处观战,此刻过来与侯爷互相行礼,又对小郡主说:“下一场,契丹王府对阵大王府,还差一人,小郡主可愿加入?”大王府可是年年马球的头魁,球技过人,小郡主还没对阵过呢,她想去,便看着侯爷,等爹爹批准。 契丹王哈哈一笑说:“侯爷放心,请侯爷在场下观战。”侯爷无奈,只得说:“不许孟浪了。”小郡主得到批准,乐得飞快上马,与契丹王与契丹小王爷组队,战前三人先说了一下打法,便上场。 果然是劲敌,小郡主屡次抢球不成,挥球也被有效拦截,契丹王策马到她跟前说:“不急,专打短线,瞧好空档,不作无谓奔跑。”小郡主听懂,调整位置,第二局,接到契丹王一记长传,终进一球。 珍珠也开心得扬蹄长啸,接下来,契丹王队主打配合,几次长传均有威胁性,终拿下第二局。第三局,大王府再次调整了战术,终是实力过人,契丹王府队虽有进账,但略输一筹。 小郡主小有遗憾,却难掩开心,好久没有打得如此畅快。骑着珍球,又绕着球场跑了两圈,契丹王伴着她,提点她如何引领珍珠的动作,挥球时发出指令的最佳时机。骑到尽兴才慢慢收缓,下马拍拍珍珠,再跑向侯爷。 侯爷轻拍她脸说:“玩够了。”小郡主笑嘻嘻点头,契丹王上前说:“珍珠还要再练。小郡主倒是技术不错。” 打得过瘾,小郡主乐得眉眼弯弯,施礼谢契丹王。侯爷吩再对契丹王拱手说:“谢王爷照拂。”契丹王摆摆手:“只望侯爷信任本王。” 侯爷浅笑,再度施礼,契丹王告辞。侯爷牵着小郡主,悬着的一颗心才定些。侯爷总不忍扫了她的兴致。可是在外头,总觉得难免意外横生。 第106章 圣上的意思 王族宗亲均在木兰围聚会,自是遇见的机会更多。与七王府难免在各种场合中相见。侯爷不冷不热,保持距离。 圣上今年显得兴致尤佳,按传统参加了骑射,马球等项目,又每天均有宴会,赏酒作诗舞乐,除了出事的四王爷,抱病的二王爷,其余王爷与世子均到场,每天行程多是陪伴圣上,小王爷忙于公务,倒是不如去年般有空带着小郡主玩。 这天宴会觥筹交错中,圣上带着三分醉意说:“九王本与皇族一脉相承,都是自家人,还望众卿对孤坦诚相待。”众王爷均答:“臣惶恐!” 圣上站起,走向契丹王说:“契丹王虽不是我王脉一员,但与本王是姻亲,也是本王至交!”契丹王忙施礼谢恩,圣上又再说:“将南侯府,朕帮王爷求个情?”契丹王忙跪谢说:“外臣不敢,谢圣上。” 六王爷与小六王爷均脸色微变,圣上眼光扫过,哈哈一笑说:“小海棠也是六王爷的爱徒,此事就交由六王爷代朕亲办。” 六王爷上前跪谢说:“海棠郡主确是本王徒弟,若是将南侯爷与郡主同意,当玉成好事。” 圣上微微一笑,上前扶起六王爷说:“小海棠多些人疼爱,想必朕仙去的的皇妹也是安慰的。”转身问七王爷:“听闻契丹王三子即将迎娶七王府嫡郡主,如此甚好,诸王与朕均是一家。” 六王爷心中明白,圣上此话的意思是:必须玉成此事。各种利益捆绑越深,牵连越广,各王之间互相顾忌的地方就越多,圣上越是稳坐兴城,如今当众提出,言下之意已是明显。 契丹王随即上前抱拳说:“六王爷对海棠郡主淳淳教导,才得以如此聪颖过人。”七王爷更是哈哈一笑说:“听闻海棠郡主琴技过人,木兰围可算是有耳福了。” 六王爷心中盛怒,矛头已指向六王府,脸上依旧云淡风轻说:“谢圣上休恤,两位王爷谬赞。” 宴会结束,各自回帐,王爷才怒得一剑挥下猎得的犀牛角。圣上对六王府的顾忌越深,越需要六王府自证无异心,与契丹王结亲,也是关系牵连的手段罢了。 王爷随即与小王爷齐去侯爷大帐,侯爷二爷与小郡主均外出,帐中只有宁二公子,王爷摆手说:“无碍,就在此等侯。”宁二公子忙吩咐布茶,并命人去接侯爷。 约大半个时辰,侯爷就领着小郡主归来。小郡主请完安,王爷挥手让她坐下说:“棠儿在此。” 王爷遂将今日之事讲出,侯爷二爷均脸色一变,王爷淡声说:“侯爷和棠儿若不愿,也无妨。” 侯爷缓声说:“宁氏无官位,亦不是鱼肉。”王爷意味深长地说:“结亲与否,不影响大局。”小王爷牵过小郡主手说:“棠儿是晚辈未过王门的王妃,一切以她为重。” 小郡主面色如常,契丹王之前提出认亲,圣上不置与否,是无必要。如今形势有变,若是逆了圣意,六王府与侯府也难免担了风险。圣上虽是她的亲舅舅,但皇权面前,亲情亦不过排在后面。遂假装轻松说:“棠儿若不肯,爹爹与师父难为吗?” 王爷与侯爷同时说:“再难为,也能保你一个女娃儿。”小郡主嘻嘻一笑说:“若是棠儿愿意,爹爹师父肯么?” 她深知爹爹与师父的立场困难,不若她一个晚辈决定,此刻硬抗或许不是最好的时机,六王府与宁氏先退一步,或是上策。但她又确是不愿。 王爷与侯爷心中叹息,这丫头真是当真聪明得紧。便微笑说:“由着你。”小郡主便低眉说:“爹爹与师父只管同意,棠儿不愿,总不至于来捉人。” 王爷侯爷均听明白她的意思,众人心照不宣,王爷就此告辞。小王爷送小郡主回帐中,与她小坐一会,便忍不住将她搂入怀中。小郡主一动不动,脑袋埋在小王爷气息中,半晌不语,小王爷不由得说:“棠儿什么也不必怕,有我,有六王府。”小郡主摇摇头,低声说:“我困了。” 小王爷拥着她,轻拍她后背,低声哄着她,不一会就呼吸平缓,小王爷横抱起她,放于床上,脱去她鞋子,盖好被子,再出来吩咐念奴:“看好郡主。” 小王爷出得帐门,心中怒火再次漫延,脸色铁青回到王爷帐中,王爷面色如常看书卷。小王爷安静立于一旁。王爷看了一会,才放下手中书卷说:“丫头心里主意正得很。” 小王爷低头答是。以小王爷的骄傲,以他未来小王妃为威胁,若在北疆,早开杀戒,多有隐忍,既是王爷意思,也是大局未定,尚需时间。 王爷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两父子又密聊了大半夜。 第107章 巧答圣上 明日,小郡主需参加宗亲女眷宴会,宴会由紫微公主代太后主办,侯爷无法作陪,若是再提此事,她还需独自应对。纵是北疆与宁氏已有准备,但此刻依旧不是机会,长辈们虽未提于此,但小郡主又何尝不知。 第二天便一早起来,吃过早饭,便梳妆打扮一番,上穿粉底海棠花云锦上衣,朵朵花儿立体如真,白色镶毛边坎肩,下穿同款粉色冬裙,小羊皮白靴,发髻插上金步摇,长发披下,侯爷又再叮嘱一番,小王爷亲自送去宴会大营。 天气不错,在草地上搭了帷幔,摆好座次,今年来了宫里4个成年小公主、各亲王府及侯府的小郡主,宗亲世家女公子,若有二十多人左右,小郡主年纪与平辈相近,和众多小姐妹均相处不错,坐在一起,开宴前便热热闹闹。 紫微公主是小郡主的姨娘,由于太后年事已高,不宜路上劳顿,早几年已不参加木兰围秋猎,一向由紫微长公主代为主持。太后年轻时亦喜骑射,向来赞成世家女子参与,木兰围女眷聚会,也缘于此。 长公主略略说了几句,又赐了一些宫里的饮食,命人奏乐起舞,便正式开宴。既有诗文应对,又有鼓乐歌舞,还有宗亲女子们献上才艺。小郡主为太后献上手绘木兰秋猎图,为长公主献上手刻印章,紫微公主大为喜欢,又赏了宝石腰挂一对。 宴会到一半,传令官报圣上骑射完,正过来,凑一下女眷们的乐子。紫微公主忙命人重新布置上座,不一会,圣上便过来,令赏鹿肉与美酒,哈哈一笑说:“与姑娘们一聚,都不必拘着。”又起了个对子的头,对者均有赏赐。 酒过三巡,圣意正浓,看了几段舞乐后,便说:“小海棠可在?可有段时间未听琴音了。” 小郡主出席,先拜倒行礼,不急不缓说:“臣女拙技,愿为圣上献上一曲,只怕扰了圣上雅兴。” 圣上微微一笑说:“你这丫头琴技可是极好的。”摆好琴案,小郡主当即弹奏一曲《木兰秋韵》,琴声悠扬,如秋色之卷徐徐展开,木兰围上骑射皆热闹。 圣上一声好,令赏,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朕听说一曲《出鞘》极好。”小郡主起身施礼,再坐下,弹起此曲,边疆塞外气吞山河之景,万马奔腾之气势,壮怀激烈之胸臆,已在小郡主的曲下炉火纯青。 一曲弹罢,音犹在耳,圣上久久不语。良久才说:“我朝气象万千,竟在一小女娃曲中。”站起叫好,又走到小郡主面前,含笑看她,欢喜得很。 小郡主跪谢,圣上一把扶起她,柔声说:“小海棠甚得朕心。赏翎花,加赐和慧封号。”又牵她坐于上座,微笑说:“怪不得契丹王如此钟爱,小海棠可愿?” 小郡主微微一笑说:“爹爹和师父都疼棠儿,由着棠儿决定,不知舅舅意下如何。”她话里用词全是家人称呼,一句舅舅,圣上自不能以身份压她。 圣上也是明白她言下之意,了然一笑说:“朕自是愿意棠儿多得疼爱。”小郡主点头,又说:“契丹王对臣女自是好的,但总得让臣女心里敬佩,认亲才是有理有据,圣上,可是这理儿?” 她称呼又绕回臣女与圣上,既未同意,也未不同意。意下之意,圣上之令,也得令她心服口服。圣上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的女娃儿,以前只当是小孩儿,如今细看,姿容才艺均俱佳,竟还有一副玲珑心肠,如此聪慧,不卑不亢,不禁大为赞赏。若是平常人家,真不知怎么疼她才好。但生在皇族,她这般聪慧,却是一颗不能放手的棋子。 便轻拍她手大笑说:“自是,朕好好想个法子,瞧瞧契丹王诚意。”小郡主调皮一笑:“那是,舅舅可得看清了,臣女倒是不打紧,可不能折辱了圣上英明。” 这一句,又舅舅与圣上混在一起说,舅舅是家人,不能以身份压她,圣上得圣明,也不能以身份令她。圣上岂不懂她意思,心中惊讶,她不过三句对答,就四两拨千斤,更是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第108章 封号 宴会结束,圣上领着小郡主回到大帐中,对一旁静侯的契丹王大笑说:“小海棠聪颖过人,深得朕意。”小郡主施礼说:“谢圣上垂爱。”契丹王微笑说:“刚在外有幸听到小郡主琴音,绕梁三日,恭喜小郡主封号。” 小郡主再次施礼,又对圣上说:“臣女告退,圣上可否让契丹王送臣女回帐中?”圣上允了,小郡主上马,与契丹王并骑,单刀直入说:“王爷何故非要认亲,晚辈就不能与契丹王成为朋友?” 契丹王哈哈一笑:“郡主与本王缘分非浅。”小郡主也浅笑说:“总觉得王爷不会欺负晚辈,也不知猜对没?” 契丹王被她逗得更乐,这问话只有一个答案,猜对了,王爷得碍于身份,猜错了,又失于身份。不由得笑说:“郡主聪慧。”小郡主眨眨眼睛说:“那请王爷让臣女心服口服。” 契丹王笑而不语。一路送她回侯府账前,小郡主下马施礼,契丹王点头,策骑离开。此时,侯爷与宁小爷也到了,侯爷去了接她,也正好她与契丹王先行一步,侯爷在后。 侯爷拍拍她脸,牵她手入帐。御前抚琴,获封号的事侯爷自是已知道,小郡主又说了与圣上的问话,侯爷听闻也不竟一乐。侯爷清楚,圣上心思与契丹王之意,不会因为她三言两语改变,但她以姑娘的娇憨表明态度,也总比长辈拒绝要好。 侯爷轻抚她秀发说:“棠儿只须开心。”小郡主便拱在侯爷怀里,顺势撒会娇。侯爷笑:“刚得了和慧的封号,可得端敬得体。” 小郡主嘻嘻一笑说:“什么封号也不如做爹爹女儿开心。”侯爷被她甜到内心,不由拥着她轻拍后背,和慧乃是公主才有的封号,极少授予郡主,不过一曲,便让圣上破例。 不一会,宫里侍从便过来,送来赏赐,如意一对,山羊皮马球具一套,以及圣上新猎得的大块犀牛肉。侯爷领着小郡主谢赏,传令官施礼说:“圣上说极喜欢郡主琴音,望郡主常入宫。”又说:“圣上还说,木兰场不便,封号礼,回兴城另赏。” 侯爷小郡主忙谢恩。这厢人刚走,各王宗亲的贺礼也陆续送来。王爷小王爷今日有公务,傍晚才赶回大帐,侯爷吩咐厨房烹了犀牛肉,请王爷父子一起聚餐。看小郡主吃了小半碗犀牛肉,侯爷高兴。王爷微笑说:“和慧这号,倒是用在了调皮蛋身上。” 小郡主噗呲一笑。饭后喝了茶,小王爷便先送她回帐休息,再返回与王爷侯爷一起。王爷缓声说:“棠儿聪颖,眼下圣上或许不紧迫,只怕~”侯爷苦笑:“王爷与本侯,怕是想的一样。” 侯爷王爷均是担心,圣上若觉得小郡主是更好的棋子,怕是不容易放手,而目前也未有更适宜的方法,让这丫头独自应对,侯爷难免心疼。 王爷顿了一下,单刀直入:“侯爷自是不愿棠儿成为众人觊觎,侯爷可否同意将婚期提前?就在木兰围结束后。” 侯爷一怔,大婚本订在小郡主十六岁生辰之后,匆忙出嫁,难保又有其它动作。侯爷沉吟,王爷即明白,抱拳说:“本王也是一时心焦,棠儿是宁氏唯一郡主,再是如何,断不可委屈了她。” 侯爷回礼说:“本侯自是懂王爷心意。”略坐了一会,王爷与小王爷告辞。刚才王爷提议,非无道理,但侯爷却有些踌躇,刚得了封号,形势未知,提前婚约,侯爷担心的是意料之外。又与二爷商议了一会。 王爷父子回到大帐,小王爷淡声说:“侯爷多是担心目前形势。”王爷点头:“将丫头尽快收入六王府,等同宁氏是我北疆力量。” 小王爷:“两府婚事人尽皆知,棠儿早是我未过门的王妃,若有人觊觎,孩儿当不会忍。” 王爷面无表情:“七王府或有动作,圣上多是观望,契丹王立场未知。炸药可证明从西疆进的城,找不到人,也未必没有破绽。” 小王爷答:“是,还在追踪。” 王爷微微点头:“还有几天离开木兰围,带棠儿多玩吧,倒是可以看看,唱戏的还有谁。” 小王爷听懂,再答是。 第109章 摔跤场 小郡主现在可算是木兰围的红人,一曲惊艳,又刚得了封号,王族宗亲们送了不少请柬拜贴与珍宝礼物,求得一见与抚琴一曲,侯爷均吩咐一一推托。小郡主则跟着小王爷骑猎,打猎功夫越见上涨,收获颇丰。 这天两人带着护卫又沿着马场往外骑,草场比兴城实在大太多,珍珠喜欢,撒欢地跑,马未念奴与小王爷副将护卫稍后跟随,一直骑到水源处,有个大水潭,乃是附近高山溪流形成,小王爷唤小郡主下马,拉珍珠喝点水,小王爷拿下羊皮壶,递于小郡主。 水潭风光极好,又有山风拂过,带着草原特有的青草味道,小王爷牵着小郡主沿着水潭走走,又不由得轻轻拥她于怀中,下颌靠在她的脑袋上,闻着她身上的奇妙体香。小王爷身型高大,小郡主身高也只到小王爷肩膀,娇小玲珑,伏在他怀里,还是那么小小一只。 小王爷柔声问她:“封了号,可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小郡主摇摇头。小王爷笑笑:“长大了,小时侯那时机关玩具也不合适了,得好好想想。”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跑近才看到是传令官,宣小王爷即刻面圣。小王爷一怔,知道不可耽搁,对小郡主说:“留下护卫送你回去。” 小郡主点点头,轻声说:“知道。”小王爷又嘱咐了念奴几句,随即上马,带着副将与传令官司疾骑而去。 小郡主在水潭边略站了一会,上马朝大营方向回去。马未打头,念奴伴她,小王爷留下的护卫后面紧跟,不时迎面骑过一两人,速度不低,还未看清人,便已过去。珍珠头次来木兰围,状态尤佳,与小郡主人马合一,姿态骏美,奔驰而过,雪白马匹与少女骑手,令人不禁瞩目。 跑了一会,就看到一群人围起一个大圈,不时传来叫好声,草原上的摔跤都是如此,如果不是正式比赛,则非常随意,只要有两人玩,大伙围起便可以观看。摔跤一向也是王族宗亲喜欢的节目。摔跤手一般壮硕异常,一般人都玩不过。 小郡主一向爱看,她吁一声,珍珠缓下速度,小郡主对马未念奴说,看一会。马未念奴知道拦不住她,忙下马跟着。小郡主挤进人群,看场上两名摔跤手旗鼓相当,正难分难解,招式简炼,倒是比以前看过的更有原始趣味。 小郡主跟着大家一起叫好,看得精彩处,大声拍掌。这是她喜欢的氛围,笑容灿烂,连蹦带跳,马未念奴一左一右护着她,两人心思均不在场上,暗暗希望不会遇见什么人。 果然,不一会,就有人在场边大声喊海棠郡主,小郡主抬头一看,宗亲女眷聚会见过的九王府南芝小郡主,与小郡主同年,开心地跑过来,小姐妹行个礼,牵手一笑。 场上两名摔跤手分出胜负后,又换了两人上场,这次明显水平一般,互相摔得厉害,场边观众均大笑,看了一会,念奴低声说:“郡主该回去了。” 与南芝小郡主牵手离开人群,小郡主嘻嘻一笑说:“妹妹可还要再看?”南芝郡主笑说:“看够了,回去还约了几位王府姐妹呢,姐姐可一起?小郡主摇摇头说:”不啦,改天再聚。” 话音刚落,竟看见七小王爷大步过来,南芝郡主叫一声“恒哥哥。”又对小郡主说:“七王府小王爷,姐姐一定认识。” 小郡主不由得脸色一沉,七王府真是阴魂不散,遂不语,略施礼。七小王爷回礼说:“两位郡主要看放鹰么,几个契丹放鹰高手到了。” 南芝小郡主也是个活泼的性子,当即拉着小郡主说:“姐姐看过没?妹妹还没看过呢。”小郡主也是没看过,心中好奇,又不想与七小王爷同去,正迟疑,被南芝郡主一把拉住,推她上马,小郡主只好跟着她一起策马奔向人群。 第110章 驯鹰 大家都是冲着放鹰前来,很快陆续围起一个大圈,几个契丹人穿着皮衣,手臂上另包着牛皮,肩膀上站着鹰,骑在马上威风凛凛。放鹰可是契丹传统技艺,大鹰生性孤傲凶猛,爪子锋利,眼神锐利,驯鹰人得既有胆识,也有耐性,驯好一只飞鹰可是不容易。 小郡主入迷地看着站在契丹人肩上的飞鹰,爪子仿如利刃,双目闭合,一动不动。不一会,几个契丹人便缓慢策骑,口中低声呼喊着一些音节,慢慢形成旋律,刚才还一动不动的大鹰,突然眼开双眼,如箭般迅速飞离,飞向蓝天,张开双翅,竟比人张臂还要宽些。人群中顿时欢呼起来。 大鹰在天上遨游,几个契丹人长啸一声,策马而去,大家不由得跟着一起疾骑,看得大鹰在高空盘旋,契丹人跑了一会,放慢速度,人群慢慢又围着一个大圈,只见得驯鹰人同时嘴里发出鹰哨,哨音尖锐得像要划破天空,不一会,高空的飞鹰放慢速度,如箭般俯冲下来,几个驯鹰人张开手臂,飞鹰便稳稳地停在他们的手臂上。 人群一阵躁动,小郡主不由得也跟着欢呼起来。从前只听得说,从未那么近看到驯鹰,果然精彩,又看得驯鹰人神武,不由得又羡慕。 只听南芝小郡主在后面娇呼一声:“棠姐姐。”小郡主回头,七小王爷与南芝郡主,契丹王与契丹小王爷一起出现在她后方,刚才只顾着追着驯鹰人看,早已忘记还有他人。 契丹王哈哈一笑,问她:“有缘遇到小郡主,驯鹰可好看?”小郡主在马上施礼,点头不语。七小王爷说:“大饱眼福,契丹驯鹰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契丹王看着小郡主,饶有意味地说:“危险了些,不然本王可教郡主。”小郡主顿时钦佩,诧异说:“契丹王也会?” 契丹王哈哈一笑:“女娃娃不宜,大鹰凶得很,站人身上,也是极重的。”小郡主刚才目睹,驯鹰人均是身材高大壮硕,那大鹰像个五六岁的娃儿身量,确实不轻,不由得更羡慕。 契丹王浅笑看她:“小郡主与珍珠配合好,便是无敌了。” 珍珠被夸,她不由得又暗暗开心。率真的南芝郡主早瞧上了小郡主的马儿,策马上前娇憨地说:“姐姐宝马,与我比比。”便一鞭策马,首先冲出去,小郡主只好策马跟着她。 两人绕草原跑了一会,虽是小姐妹比试,小郡主也不愿珍珠落在下风。不一会珍珠便赢一个马位,随后小郡主收缓速度,与南芝并头齐骑。两位郡主同时回到出发点。 看了摔跤和放鹰,时间也不早了,念奴对小郡主说:“该回去了。”小郡主点点头,众人都要回大营,便说:“作伴回程如何?” 小郡主不便推却,只得同意。一群人起程,一路缓骑,南芝郡主与七小王爷相熟,不时聊天,小郡主带着念奴与马未,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契丹王驻马等小郡主,浅笑问她:“郡主可愿本王伴骑?” 小郡主自是不好拒绝,两马并骑,珍珠还属小巧型,在契丹王的高头黑马旁,高低明显。小郡主拍拍珍珠,珍珠似懂,并不落后。 契丹王转头看她,突然说:“郡主看那大鹰可够孤傲?” 小郡主:“当然,凶猛威风。” 契丹王微微一笑说:“再孤傲也能驯服,只需一些手段。” 小郡主明白话义,回:“动物自是有法子,人却是不一样。” 契丹王哈哈一笑:“对郡主,本王舍不得,倒不是不能。” 小郡主一怔,微怒:“那晚辈就等着王爷好手段。” 话音刚落,便娇呼一声,大力挥下鞭子,珍珠得令,加快疾驰,马未念奴紧跟着她,不一会,就拉开距离,草场平坦,一驻香时间便已看见大营。 下了马,略定下神,才进帐中见侯爷。刚才契丹王的话,迟疑一会,还是没说,脸上也未显出任何不快,陪着侯爷喝茶吃点心。后天即回兴城。今年木兰围时间比去年长,侯爷更是多有忧虑,小郡主心里明白,早回兴城,侯爷也可适当宽怀些。 第111章 鹰在天空,人在笼中 小王爷与王爷均被宣去御前,不知何事,侯爷大帐亦有客到访,小郡主回到自己帐中,已近落日,她脑子里还记着契丹王那句“鹰能驯服,人也一样”,心中别扭,这一年来,也清楚唯有提高自保的能力,遇事面对,不外乎如此。 在帐内暖塌上歪了一会,睡着一会猛地醒来,念奴在一旁候着,扶起她说:“侯爷在大帐宴客,让郡主自己吃晚饭。” 遂端来餐食桌子,她只喝了牛肉羹,其它一概不想吃,念奴只得吩咐丫头留着一小张饼子,肉丝,小菜,备着小郡主晚上饿。 王爷父子仍未回来帐中,她就在烛光下捧着静能送的琴谱细细研读,心想若静能也在木兰围,或许又能创作佳音,琴棋书画,就像是人世间的一个避难所,沉迷其中,暂时忘却世间种种纷繁之事。 稍晚些,王爷与小王爷才回到大帐,今天一天在圣上前商议事情,收到密报,貌似北疆接壤的北垣主上突然病逝,朝中有异动,圣上与六王爷父子的情报如出一辙,圣上担忧边境有变,令小六王爷即赶回北疆。 事出紧急,北垣一直与北疆交好,近20年来相安无事,王族之间亦有通亲,北坦主上突然病逝这事,之前毫无端倪,一下情况复杂,小王爷赶回帐中略准备就得连夜出发。 此次木兰围情况颇多,小王爷挂念小郡主一切动态,却又无法时刻守在她身边。到她大帐中,忍不住拥她入怀,低声说:“丫头,大师兄真想带走你。” 朔国九王,入朝召回一向各种规令,小王爷在北疆,王爷在兴城,也不是能自由走动的。小郡主身为洛微公主遗孤,太后当年就下令,未出嫁之前不得离开兴城太远,一来太后记挂安全,二来宁氏掌财,侯爷的独生女儿,到底皇家着紧几分。 六王府自是知道这一层,小王爷长年奔波两地,无法在成亲前守着她,心里纵是焦虑变故,也是无可奈何。小郡主解下腰上的海棠花佩系在小王爷的剑套上,小王爷心中一暖,这丫头一向情感内敛,如此已是心意外露。遂轻轻吻上她额头,放开她说:“乖,大师兄很快回兴城。” 与王爷侯爷告辞,小王爷便带着人马连夜出发。侯爷不放心,到帐中陪小郡主,看小郡主平淡布茶,淡声说:“后天即离开木兰围。”小郡主答好。两父女喝了会茶,侯爷便嘱咐她早休息。 她睡前还想了一会今天看的放鹰,翱翔天空时,大鹰如此自由,但依然回来放鹰人的肩膀上,看时只觉得神奇,回想却心生憾意。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会,才终于睡着。 一百二十七 女子的命运 第二天陪着侯爷出席饭局。连南侯爷与侯爷交好多年,一向互有来往,临行前一聚,侯爷带着小郡主前往连南侯爷大帐,连南侯爷女儿与小郡主年岁亦相仿,名唤乐榕,与小郡主在女眷聚会见过几面,也算熟络,小姐妹向长辈问过安后,便单独一帐喝茶说话。 小郡主送上带来的手信,一条宁氏矿产原石所出的蓝晶项链,粒粒浑圆,晶莹剔透,乐榕忙致谢,唤侍女翻出一条青玉手串,羞愧说:“妹妹的礼物太过贵重了,姐姐只得薄礼,妹妹见笑了。” 小郡主忙笑着摇头说:“姐姐哪里话,都是姐妹之间的情谊,图个开心纪念呢。”乐榕听罢,才略略宽慰,小姐妹间又说笑起其它。连南与兴城相距不近,明早她们即各自返回家中,也不知何时才会相见,不由得又互相约好再见面。 乐榕给小郡主递上茶,轻声说:“妹妹也是订了亲的,怕是明年再见已是小六王妃了。”小郡主浅笑不说话,乐榕轻叹一声说:“妹妹是好福气。” 小郡主听着像话里有话,不由得问:“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乐榕一呆,略苦涩地说:“不怕妹妹笑话,我母亲早逝,由继母掌家,已将我许配得一户武将。听说为人颇为粗蛮。” 小郡主一惊,问:“姐姐施文得体,该寻得良配。武将也有大气体贴之人,会不会姐姐消息有差呢?” 乐榕眼圈一红:“女儿家不方便出门,也不好问太多,只听说那人之前有过婚事,原配被他打伤又赶了走。我是个续弦。” 小郡主更惊,又不好表现得太令乐榕担心,只得悄声说:“那人姓名姐姐你悄悄写于妹妹,我想法子探听去。” 乐榕点点头,哽咽说:“已经定了亲,怕是难改变,只怪自己命不好。旁人也不敢多说的,只是见着妹妹,有些忍不住。” 小郡主不由得心下一沉,想起秦青,还未婚配,如此才华气度皆好的女子便随家中变故而去。眼前乐榕,虽是接触不多,但品性沉静老实,实在不忍她如此。叹息婚配关系的是女子的一生,掌握女子命运的却是其它人。 不由得安慰她,悄声说:“我定打听到,给姐姐想些法子,若是人还好,一切皆好,若是不好,也定让姐姐手里捏些筹码。” 乐榕心头一暖,握住小郡主的手说:“都说妹妹机灵,我只有继母所出的弟弟,没有姐妹出出主意,今儿真是,谢谢妹妹了。” 两人约好联络方式,暂不提此事。又回到大帐中和长辈一起,吃过饭,侯爷带着小郡主告辞。回到大帐,小郡主才将今日之事告知侯爷,侯爷也蛮感意外,连南侯爷为人和善,不像不管女儿前程的人,遂吩咐小郡主不急,由侯爷派人问清再说。 小郡主轻靠在侯爷身侧,轻声说:“当年秦青姐姐之事,棠儿总是怕世事无常。” 侯爷心知小郡主重视情义,轻抚她秀发说:“棠儿万事有爹爹,有宁氏,你想尽的心意,爹爹一定帮你。” 略略坐了会,便吩咐她回自己帐中休息。下午时分,又传来消息,圣上明早也离开木兰围,令侯爷与郡主伴驾回兴城。六王爷有公务处理,稍晚两天。众人接旨,六王爷又嘱咐她:“与圣上伴驾,不许胡闹了,该如何说话,心里可有数?” 小郡主嘻嘻一笑说:“棠儿知道了。”王爷悄声说:“总归安全不必担心,其它,你个丫头想法糊弄过去。”小郡主听懂,搂住王爷手臂糯糯喊师父。 吃过晚餐,王爷侯爷一起下棋说话,小郡主先行告退,回到帐中,又想起乐榕的事,拿出乐榕所送的手串,她从小看惯家里的玉石,打眼便知,普通成色的青玉珠子,城中商行的中等货色,倒不像侯府家小姐用的东西。 想起乐榕,妆发清爽,饰物简洁,开始以为她不喜奢华,却不知她也许并没有多少私物。风声吹过,天气越来越冷,想了一会,唤念奴装起一件新做的狐皮斗蓬,她回程正好用得上,吩咐念奴寻个由头送过去给乐榕。 心下便打定主意帮她打听到,若是这婚配不靠谱,就想法子帮着她。又想到大师兄连夜奔袭北疆,不知那边如何,心下略不安,又再抚起琴,轻弹些小曲发散心神。 第112章 一路回程 一早起来,与师父告辞之后,便随着侯爷上车,随即跟随圣上的御驾开拨回兴城。与圣上一起回兴城的有大王爷,七王爷,契丹王,紫微公主,宫里的几位年纪较轻的小皇子以及公主,侍从护卫,队伍浩荡,过千人。 不一会,皇子公主们便邀小郡主下车策骑,侯爷低声说:“不许孟浪了。”小郡主便随众皇眷一起策骑。都是年纪相仿的表兄妹,一路上倒也欢快。 队伍中七王爷父子与契丹王父子也是策马,骑了一会,七王爷与小郡主并行说:“难得见到海棠郡主,赏脸并骑一段。” 小郡主在马上略行礼,低头说:“问七王爷安。” 七王爷轻笑说:“本王与郡主同出皇家,怕也担得起一声七王叔。” 小郡主生母是洛微公主,按着宫里的辈份,七王爷算是七王叔。小郡主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七王爷哈哈一笑说:“或许本王还能帮上郡主一点小忙,换郡主一首琴音。“ 小郡主转头一笑说:“晚辈家里就是从商,七王爷自是可以出价的,但这生意总得双方都想做,是不?” 七王爷意味深长地说:“也许以后郡主会发现,本王出价最高,诚意最盛呢?” 小郡主不答话,轻蹬一下马肚,珍珠如听懂她心意,轻啸一声,即加速向前。 此次木兰围之行,与上次相比,似生出诸多事端,她倒是权衡利弊有进步,到底是大人了,再不愿,也得顾全大局。她追上宫里的两个小公主,一起并行,姑娘们欢声笑语的,一路该不会寂寞。 快到中午,大部队准备停下歇息,前行侍官早已准备好大帐,各府人马下车,简单吃些东西,再稍作休息,小郡主陪着侯爷三爷两位哥哥在露天帐下茶歇,契丹王与大王子过来说:“问侯爷小郡主安,本王可要蹭一杯茶喝。” 众人忙站起,拱手施礼说:“荣幸之至。”念奴忙上茶具,小郡主亲自煮水布茶,行晚辈之礼,给契丹王父子上茶,契丹王微微一笑,赞道:“这茶似是与平常所喝不同的香气。” 侯爷说:“正是。来自西南山中野生茶,气侯土质与外面不同,制茶方法简朴,却难得有一丝别致的熏香。“遂随口吩咐大公子,回兴城给契丹王府送去些。 契丹王哈哈一笑说:“侯爷美意,却之不恭。”稍作歇息,又再起程。圣上忧虑北疆之事,吩咐尽快赶回兴城,一路上歇息不多。晚上安营,吃烤羊,小郡主被唤过去,为圣上抚琴。连续三天,圣上一边喝茶听琴,一边与她闲扯些乐理,倒是再没有提契丹王结亲之事。 小郡主不免心里疑惑,她料想圣上吩咐伴驾,该会再提此事。果然圣心难料。圣上倒似忘了此事,竟兴致大发亲自吹起长箫,令小郡主伴奏。小郡主也是头回所听圣上萧音,不由得大为惊奇。惊奇的岂止小郡主,在帐外候着的臣工们,也是难得一听,圣上出奇好的兴致,反而令人忐忑。 小郡主这下更成为红人。木兰围弹奏一曲已在众人面前显眼,如今连续几天为圣上伴奏,每每她步出大帐后,侍卫官总是更殷勤,随驾的众皇亲也一并热情有加。小郡主则是更守礼,不敢失言半分。 侯爷自是略有担忧,圣意不可违,又恐她小孩儿心性,说话略有疏漏,幸好每次如常归来。七王爷与契丹王不时到访,与侯爷喝茶闲话,侯爷却之不恭。将南侯府虽是皇亲,但为商贾,并无官位,一向低调行事,如今小郡主成为伴驾红人,而七王与契丹王的笼络,又令将南侯府显得更为瞩目。 幸得第四天便到兴城,侯爷才略安心,入城后各车驾回府,圣上派传令官过来说:“圣上望郡主多入宫,多亲近。” 已是第二次这么传令。侯爷领着小郡主谢恩。传令宫笑意盈盈地说:“奴才也是少见圣上如此开怀,郡主以后的福分大着呢。” 侯爷忙拱手再谢恩,二爷忙打点茶水礼。宁氏一向礼数周全,对宫人更是不吝钱物,传令宫欢喜离去。 二爷三爷与众子侄均在,侯爷吩咐小郡主回院中休息,脸上阴沉不定。二爷问:“大哥可是担忧圣上心意? 侯爷缓声说:“棠儿过份引人瞩目,总归不是好事。”三爷说:“木兰围也算是平安渡过,各方可见也是互有掣肘。” 侯爷:“北疆可有消息?”二爷回:“那边的商号一切正常,亦未收到更多消息。”侯爷遂吩咐宁氏准备一切照旧,众人才散去。 第113章 打探消息 回府便略休息两天,王爷仍有公务在外,未回兴城,小王爷已回北疆,传书过来如常。侯爷与小郡主都略安心。 在木兰围应了乐榕的事,也央了侯爷打听,很快,便有回,确是许配给一武将,姓许,任职兴城都尉,从三品,家中祖父曾立战功,父亲也出任官职,余荫还在。许家是七王门下之人,至于此人原配,对外是声称原配不贤,和离。 小郡主问侯爷:“此人品行性情可有问题?”侯爷缓声说:“为人是粗蛮些。”小郡主心一沉,想起乐榕老实,家里若不给她撑腰。不由得轻声求侯爷:“爹爹与连南侯爷有交情,可否进言?” 侯爷沉吟半刻说:“亲事已定,旁人置喙他人家事都是大忌。连南侯府与许家联亲,成为七王一门之下,宁氏从中做任何,都要三思而后行。” 小郡主自然懂得,心里更沉下一分。兴城皇族宗亲之间,各门下之人,相互牵连又利益分明,六王府与七王府明里和,暗里已作防卫,她何尝不知。 侯爷轻拍她手背说:“连南侯府到底有爵位,许家也是大户,即便此人粗蛮些,倒该不会恶意伤害,担了责任。” 小郡主依然不放心,但又暂时没有更好的法子。回到自己院中,想起马未原是护院出身,唤马未过来说:“你可有些关系在外头?” 马未听懂,点头说:“江湖中亦有门道打听消息。”小郡主低声说了许氏的名号官位,对马未说:“摸摸这人的底,若有事,找到把柄。” 马未答是,转身去办。她坐在花园秋千上,除此之外似乎无更多法子。师父师兄还是不要央求,免得生出其他意外。圣上太后虽可以求,但也得手里有此人劣迹证据。只好见步行步。 侯爷回来便忙于生意,她休息了两天便去书院,一可遇看静能琴师是否在,二来也是许久未听过讲堂了。 有些日子未过来,已近中秋,庭院中片片落叶,仆投正在打扫,她先去讲堂听课,听了一个时辰左右,便起身到琴房,未听到静能琴音,问了童子,也说未见静能师傅,略失望,也想着大师该是趁着秋意四处游历去了,心下又羡慕起来。 她去后院中看那大树上的鸟儿,树下再未听过鸟叫,该是秋天往更温暖的地方飞去吧。寒来暑往,去处与归途,万物有灵,都有着自己的规则与定数,能破天命者寥寥,凡事若能争取,必定尽力,若是不能,便各安天命。 想到于此,心下便宽慰一些,轻声对念奴说:“去海棠别院。”步出书院,只见马未亦等在车驾前,前两天托他去打听,少见他露面,来书院也只带了念奴来。小郡主点头,上车回别院。 也是许久未过来了,管事与仆役都是侯府调派过来的人,均是尽责,打扫一尘不染。小郡主先去换上居家衣裙,唤马未去书房等她。 她坐下暖塌,念奴上好茶,挥手让小丫头下去,掩好门,马未便低声说:“打听过,名唤许大济,尚武,冲动,爱酒,原配曾被他打伤过,许家给了一笔银子打发了,和离后两家倒是未闹出更大动静。除了与人比武,便偶尔去青楼赌场消遣。” 小郡主皱眉,心下更担心。马未又低声说:“许家是七王爷门下。”这点小郡主知道。她沉吟一下说:“此人粗蛮可有过份劣迹?如欠赌账,闹出人命?他那原配那也得打听些说辞。” 马未回:“暂未发现。原配那边非兴城,已想法子探听。”小郡主心想,若是坐实此人酒后动粗成性,有原配的做证,倒是可以此为据,在公主和太后那想个法子。 马未又说:“据说连南侯爷近年来与七王府也有往来,这门亲事是七王爷的亲弟说和的。” 小郡主叹息,她心中不喜七王府,难免更是担忧。马未看出,又轻声说:“牵连七王府,怕是不便。”小郡主点头说:“知道了,你先继续打听着。” 马未应了,小郡主歪在暖塌上,对念奴说:“告诉爹爹,我想在别院住两天。”念奴也应了,拿着毯子帮她盖好腿,退出书房轻掩门。 在别院,她总是自在些。歪头看了会书,心里各种盘算。过两天入宫,或是可以稍少透露,以后再想法令公主太后赏个恩赐,即便亲事照旧,也算是乐榕往后的依傍。 左思右想,一会便睡着,念奴派人报了消息,侯府很快来人送了食材,吩咐小厨房,又对念奴马未说:“侯爷吩咐,仔细照看郡主,过两天得入宫,就不要外出了。” 念奴马未应了。别院静下来,确是个小郡主耍懒的好地方。中午了,也不见醒来,念奴守在门口,马未守在院中。侯爷一向有派人在别院周围守着,出过事后,只能一切更小心。 第114章 见太后 过了两天,恰逢初一,入宫请安。侯府三公子过来别院接小郡主。她一早起来,换上进宫朝拜的服饰,藕荷色滚边外裙,宽袖大摆,浅紫内裙腰封,腰挂,挽云髻,插上宫制十二珠步摇。已经定过亲的姑娘,虽是未正式出嫁,也不可穿得像小姑娘了。 打扮好,宁三公子已在庭园中等她,唤一声三哥哥,三公子笑笑说:“看着少了些东西,迟些给你送来。”小郡主一怔,不解。三公子过来牵她说:“先进宫吧。不可迟了。” 上得马车,在城中一路缓驰,三公子只能送到宫门,吩咐念奴捧着几个锦盒,又打点了接她的管事嬷嬷,她便随嬷嬷去往太后宫里。 太后逢初一十五必在宫里礼佛,通常她们晚辈早一些到,等侯太后过来,一起陪着参拜,然后再陪太后闲话,逗逗老人家开心。 太后和紫薇公主、太后娘家几个外命妇,几个小公主,加上小郡主一起,皆是太后嫡亲女眷,参拜完就在花园中饮茶闲话。紫微公主早吩唤人布置好一切,又上了些别致的糕点,让太后吃个新鲜。 小郡主与小公主们都是表姐妹,自小不时见面,倒是亲近。紫微公主微笑问她:“一会可去见圣上?木兰围回来,圣上可是记挂。” 小郡主起来施礼说:“回长公主话,自是要去请安的。” 太后也听得她们对话,招手唤小郡主上前说:“棠儿,来外祖母跟前。” 小郡主忙上前,施礼,再跪在太后身侧。太后宠爱地拉起她双手说:“祖母的小心肝,听说木兰围,你那舅舅可是稀罕着呢。” 小郡主羞愧一笑说:“外孙女那点微末琴技,难得舅舅肯指点一二。” 太后轻拍她脸庞说:“瞧着越发像洛微小时候,嘴甜乖巧。” 紫微郡主递过茶杯说:“小海棠就是像太后呐。”小郡主双手接住,施礼谢过。紫微公主抬眼一看,她手腕上戴着的青玉手串,不由得问道:“这珠子不像棠儿平常戴的东西,侯爷最近找的什么好宝贝?” 正是乐榕送的手串,成色普通,又怎能瞒过紫微公主的眼睛。小郡主微笑点头说:“这是连南侯府家的小姐乐榕送的礼物,在木兰围上与棠儿相见,颇为投缘。” 紫微公主含笑点头:“连南侯爷倒是有印象。”小郡主抬头示意念奴,捧上几个锦盒说:“爹爹寻了些好玩的,让棠儿带进宫孝敬太后公主呢。” 双手递上给太后,锦盒里是一个小玉佛,难得一见的色泽,深绿如紫,雕工上乘,佛相笑口,如有灵光,太后把玩手心,面露喜色,公主也不由得啧啧称赞。小郡主再递上公主的锦盒,是一把墨翠玉如意。公主微微一笑说:“侯爷有心了,今儿算是沾了太后的光了。” 小郡主跪下行礼,嘻嘻一笑说:“爹爹说了,自是与宫内的不能比的,小玩意,讨太后公主一笑。” 紫微公主起身扶起她说:“侯爷有心。”太后也笑着吩咐说:“玉佛就放在衰家寝宫吧,瞧着喜欢。” 还有几个锦盒均是送几个公主与外命妇的镶金玉佩,众人谢过。宁氏矿产与金店大家都熟知,出品自是上佳的,所以紫微公主才会对小郡主佩戴成色普通的手串不解,不由得又对小郡主含笑说:“你这丫头,也是个重情义的人。” 又陪着扯了些闲话,中午进了食,太后笑说:“去圣上那候着吧。”小郡主便跪安施礼离开,随管事嬷嬷前往圣上起居所。候了一会,掌事太监便过来,恭敬地说:“圣上在御书房还有事,让郡主不必候着,改天再接郡主入宫一聚。” 小郡主施礼,准备离去。掌事太监又说了句:“正好契丹王下朝,圣上让契丹王代送郡主回去。” 小郡主一怔,只得再次行礼。随管事往外走,只见契丹王已等着她,她行礼,微笑说:“有劳王爷。” 契丹王点头,与她一起并行从宫内长廊出去,开门见山说:“连南侯爷怕是最近要来兴城,听说侯府小姐是郡主闺中好友。”小郡主一怔,略停脚步说:“王爷可是说真的?” 连南侯爷在连城,离兴城可是有些距离,虽说侯爷可以随时进兴城,但总归不会平白过来,莫不是乐榕的亲事? 契丹王微微一笑说:“郡主该知道连南侯爷与七王府的关系吧。”契丹王又说:“若有必要,七王爷或是肯帮郡主,换一曲琴音。” 小郡主不语,契丹王哈哈一笑说:“本王却未必要换,也肯为郡主尽心一番。” 小郡主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好,幸好已走到宫门,施礼说:“多谢王爷,晚辈告辞。”遂上车,契丹王也登上马车,跟在她的车队后面。 宁三公子在宫门外接她,见得契丹王送她出来,不由得低声问:“可有事?”小郡主摇摇头。两队车驾走了两柱香时间,拐弯便到侯府路口,三公子策马到契丹王车队前拱手说:“谢王爷相送。”契丹王车马才转向另一方向。 第115章 各方牵扯 回到府中,先去见了侯爷,略略说了些见太后的事,又说:“未见圣上,但圣上让契丹王送棠儿。” 侯爷面色如常,圣上未改主意,只是未出言下令。一来宁氏掌财,关系一向重要,二来小郡主到底是皇亲,又颇得圣意。 小郡主又问:“契丹王提到,连南侯爷近日进兴城?” 侯爷看了一眼她手腕上的手串,缓声说:“确实收到消息,七王爷府上有喜事。”小郡主点头,又说:“或是可见乐榕姐姐。” 侯爷亲自削好一个苹果,递她手上说:“连南侯府与七王府的关系,棠儿可要注意分寸。” 小郡主听懂,乖乖地咬一口苹果。侯爷又说:“你师父师兄均不在兴城,但盯着你的人不会少,棠儿可明白?” 小郡主看出侯爷忧思,淡淡一笑说:“爹爹莫担心,棠儿知道。” 侯爷宠爱地拍拍她脸说:“今天在宫里待了一天,乏了吧?”便让她早点回院中休息,晚上可在院中进餐。待小郡主走后,侯爷又唤人请二爷三爷过来。 念奴侍候小郡主更衣沐浴,脱下她腕上的手串,放回锦盒中,又说:“郡主戴这手串,反而会引人注意。”今天确是,紫微公主与侯爷均注意到,入宫她可是特意戴上,做足铺垫,但未见到圣上,无从提起,契丹王爷侧面提起乐榕,莫不是也看见了? 她泡在浴汤中不再想其它,念奴一边为她淋上花露,少女的皮肤本就细腻白皙,在汤中热气盈绕,白里透红,肤如凝脂。念奴倒了两次热水,泡得差不多了,再扶起小郡主,擦干身子再换上居家衣裙,给她端来小厨房备好的小菜,今晚侯爷三兄弟宴客谈事,不必过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起得早,便在院子里练功。马未陪她过了些招式,小郡主力量偏弱,但胜在轻功不错,身法灵活。练了两柱香时间,念奴递上毛巾擦手,她转头问马未:“姓许的原配可有消息?” 马未答:“许氏原配进展不大,回娘家后深居简出,也未听闻再婚,连街坊也未曾见过。甚至许多人并不知她与许氏已和离。” 小郡主眉头一皱,似是不寻常。又暂时没有其它法子。想着乐榕或会来兴城,或许到时能带她进宫求太后一个恩许,多少有些臂膀。想着她与乐榕都是女儿家,即便两人只是好友,但如今六七王爷的之间形势微妙,侯爷也提醒于她,还是要把握分寸。 心下不由得叹息,又练了会功转移心绪。连续几天,在府中练功读书,缠着哥哥们讲码头航运的事,她少有机会外出,更无法如男子一般四处远行,心下羡慕,也只能听听故事。 宁氏四小公子。年长的近25,即便想带她出门,也得报了长辈的。私下也是心疼她,虽是聪明绝顶,但行动一向无太多自由,又是家中唯一的女娃,不由得又更宠了些。每次外出,总会给她带些新奇玩意,又知她爱听航运的事,总是细细答她所问。若不是女儿身,小郡主大抵最想就是跟船出航,四处游历,看大好河山,交天下挚友,到底,郡主身份既是宠爱,也是束缚。 第116章 再见乐榕 六王爷也从木兰围回来了,一直在宫中忙于公务,只在宫中见了小郡主一面。小王爷在北疆,不得离开,只得书信来报。又过了几天,收到乐榕书信,提到已从连城启程过来兴城,约两天后,借住在城中一处宅子,望与小郡主得空见面。 小郡主虽事前知道,也是欢喜。又过了三天,有小厮上侯府,送来乐榕书信,已抵达,明早可方便书院一见? 小郡主知道,乐榕一向羡慕兴城书院的文人雅集,两人见了几次面,也曾缠着她讲些在书院的趣事,遂修书约定。 第二天,吃过早饭,便出门,侯爷又叮嘱一番小郡主,让念奴马未跟着,刚到书院,就有小厮等着说:“连南侯府小姐在藏书阁等着郡主呢。” 藏书阁在书院正东,旁边便是小郡主爱去的琴房,她快步而去,穿过回廊,刚进院门,便看见乐榕与侍女站着等她。小姐妹也就约一月未见,亲切地略行礼,便牵着手。 小郡主仔细看乐榕,相比木兰围,人像开怀了些。身上穿着新衣,脸上含笑。小郡主开心地说:“姐姐气色很好呢。”乐榕羞愧地说:“新衣见友,总怕失了礼,妹妹莫笑我。” 小郡主自是明了,赶紧话里一转说:“姐姐想哪去了?兴城书院可是姐姐一直想来的,内心可见敬重得很。” 乐榕这才放松下来,微笑说:“真是。”小郡主嘻嘻一笑,带着她先看了一圈藏书阁,又沿着回廊去讲堂听了课,去画院看了画,再顺着去到琴房,念奴唤童子准备好雅间,摆上专用的茶具,便退出掩好房门,与马未两人守在外面。 小郡主拉着乐榕坐于暖榻上,亲自布茶。乐榕瞧着那套茶具古朴雅致,很是少见,不由得说:“书院的茶具都好看呢。” 小郡主含笑说:“这是在书院偶遇张北先生,送的茶具。”张北先生可是盛誉的器具名家,乐榕也是知道的,不由得更羡慕兴城中的雅气。 小郡主随口说:“张北先生的风格姐姐可是喜欢?改天给姐姐捎去一套。”乐榕忙摆手说:“妹妹可别,上次的礼物那般贵重,临行又送了貂皮斗篷,姐姐惭愧。” 小郡主心知她私物甚少,但素来脸皮薄,便不再说这个,亲自煎好的槐花茶递给她,乐榕接过,已甚觉清香扑鼻,心下赞叹。 她少外出,守着侯府小姐的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父亲虽亦好,到底少关注女儿家,她在继母手上讨生活,多有不易,如今婚配,也不敢多说一言,此次来兴城,父亲并没有明说何事,但有机会能来一回兴城,见小郡主一面,已心满意足。 小郡主看出她脸上的欢喜与感叹,心中怜惜,问她:“姐姐住在哪儿?出门可是方便?”乐榕回:“爹爹故友的一处宅子,虽是借居,也算舒适。”小郡主又说:“若是姐姐方便,棠儿可尽地主之谊,带着姐姐逛逛兴城呢。” 乐榕点头说:“我回去禀了爹爹,若能跟妹妹多亲近,自是千恩万愿。” 小郡主又和她介绍了些兴城的风土人情,当下已近中午,两人却聊得忘了时间。不一会侯爷的护卫来报:“将南侯爷与连南侯爷在碧云山庄,请郡主与小姐过去。” 小郡主欢喜,对乐榕说:“倒是个吃饭的好地方,带姐姐去逛。” 两姐妹一起离开书院,乐榕早上来时,是坐了府上的车来的,送了她便回去了,此时连南侯爷也未叫其它车来接,小郡主拉着她说,姐姐和我坐一车。乐榕带的侍女则与念奴同骑马。 乐榕听从小郡主的安排,在木兰围便见过小郡主带的侍从,近身女侍英武,跟着的男侍高大,心想海棠郡主确是不同。一路顺利,车马很快就到了碧云山脚。 第117章 连南侯府 宁府大公子早早在山下候着他们,小郡主下车便喊着大哥哥,再引见了乐榕。乐榕见大公子高大俊朗,虽是从商,却一副王族公子气度,忙施礼见过。山庄位于山腰,还要走一段山路才到。 正值初冬的兴城景象,虽是不如秋天的红叶,隆冬的梅花别致,倒是上山一路既有秋景,又有冬趣。两人均外披斗篷,一路拾阶而上,说说笑笑,小郡主也是许久未来。一路上给乐榕指看松鼠,拾松果,少女们在一起,总是甜蜜欢乐。 兴城的初冬仍是不冷,爬一会山倒是身心舒坦,不一会,便到山庄前院,随着大公子一路往前,到达雅室。 两位侯爷,三爷,已在座聊天。两位姑娘行过礼,连南侯爷说:“多谢郡主常照拂小女。”小郡主忙行礼说:“侯爷客气,与姐姐一见如故,很是开心。” 侯爷是主人,坐主位,连南侯爷坐于右侧,三爷坐左侧,然后是两位女公子相对而坐,大公子坐于末座方便打点。连南侯爷忙欠身说:“将南侯府公子郡主皆是风度过人。” 乐榕在山下已见过大公子,心里也同感,又更羡慕小郡主有几个哥哥,虽不是一房所出,但可见对她宠爱有加。 吃过饭,又布茶,两位侯爷又说了些家常,两位女公子均已定亲,不免话题又集中于此,侯爷说:“听说令嫒亦定亲,亲家亦是兴城高门,连南侯爷此次来兴城,可是与此有关?” 连南侯爷哈哈一笑说:“也算顺便,为婚事作些准备,再者,小女自小生于连城,也该见见世面,学习些兴城礼仪规矩。” 侯爷点头,微笑说:“小女棠儿生性顽皮,倒是该学下乐榕小姐这般稳重大方。” 连南侯爷似突然想起说:“啊,老夫差点忘了。初九将带着小女去七王府参加七老夫人的寿宴,侯爷想必也收到请柬了,但老夫人特意托小女,敦请海棠郡主光临呢。” 侯爷心中一怔,侯府自是收到请柬,侯爷本不想郡主前去,托辞便可。如今连南侯爷这番说辞,倒是不好再推。 又扯了些闲话,一行人下山道别。送走连南侯爷父女,小郡主与侯爷同乘一车,小郡主轻声说:“连南侯爷今天,会是特意说这番话吗? 小郡主心知六七王府之间微妙,宁氏在其中本就不便,小郡主更不想与七王府有任何牵连。侯爷缓声说:“连南侯府自是清楚当中关系。爹爹本不想干涉你们女儿家的往来,但这般情形,连南侯府小姐的事情,怕是令棠儿难为。” 小郡主心下一沉,她清楚爹爹的意思,她想帮乐榕,本是闺友情份,如今,并不知乐榕在其中是否棋子,但乐榕那温吞柔弱的性子。又令她实在放心不下。 一百三十三 师徒 回到侯府,刚到门房,便看见关爷候着,先问安侯爷,再禀:“王爷命老奴过来接郡主过府。小王爷有书信过来。” 侯爷点头,并不细问,缓声说:“直接过去即可。”两府相隔不远,小郡主想到外出一天,按礼该梳洗再见长辈,上车对念奴说:“先去东院更衣,再见师父。” 带着念奴回到东院,换了平常在王府所穿的衣裙,略梳洗,再去书房见王爷。王爷自木兰围回来便忙得很,许久未见她,不由得含笑放下笔墨,小郡主先正式行礼,喊师父,再绕到书桌后面给师父捶肩,娇憨地说:“师父可忙了,可累着了?” 王爷微笑:“你师兄有信回来,看看吧。”小王爷的书信分开两份,给小郡主的信,封上写着棠儿两个字,她打开看完,笑笑说:“师兄晚些要回兴城呢,看来北疆一切安好,北垣并没有什么岔子。” 王爷点头,小王爷未有令不得回兴城,这次回来,既是述职,也难保圣上有其它意思。王爷吩咐布茶,关爷摆上茶具,两师徒便移坐在暖塌上,小郡主亲自煮水煎茶,王爷手拿书卷,略看两行,等她。 打小王爷便教她煎茶品茶,王爷偶尔闲坐,最是喜欢看她布茶,小小的女娃,看一遍就记住,每一个步骤都做得极好。回想这丫头做什么事,都是异于常人的灵巧,武功招式教一遍就会,琴棋书画全凭兴趣,点拨一下就懂,算术旁门,生意关要,也能一通百通,确是个聪慧的女娃儿。更别说为六王府解下宝藏之谜了,自那事后从来不提,那可是金山般的财富,在她眼里,也不过是解谜的乐子。 小郡主亲手递上茶碗,低声说:“师父,喝茶。”王爷放下书,接过,入口清香,不禁放下茶碗,抬手唤她:“过来。” 小郡主乖乖地坐过师父身边,王爷轻抚她头顶,小郡主便拿头顶着王爷手臂,软糯糯吭着,她小时候便是如此,王爷若是闲下来,哄着她玩时,她便知道,撒会娇,师父便会放松下来。 朝堂伴圣,平衡各王关系,心思如海,家风森严的六王爷,即便对着小王爷,也一向厉色,唯一会在这小丫头面前,尽享天伦。跟随王爷数十年的关爷自是明白,他轻轻退出书房,站在门外候着。 王爷柔声说:“好啦,功可有练?”小郡主嘻嘻一笑,坐正说:“每天都练的。”王爷点头,已无需教她太多,不过是加强下她内功修为。也允她自己看些各门功法的书,不时点拨几句。 王爷话锋一转,问:“昨日与连南侯爷父女一聚,棠儿可有什么想法?” 小郡主并无意外,即便王爷知道。她想了一会说:“乐榕姐姐性子柔弱,对棠儿不会有别的。”王爷为她续上茶说:“身在其中,棠儿真觉得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小郡主不语,雪娘,秦青,都是女子,又何尝能左右自己的命运。一时眼热。她心里的细碎沙石,在她意识里崩塌。王爷不动声色地说:“棠儿与六王府,若是有人蓄意分割,师父定要人陪葬。” 小郡主一怔,她头一回听王爷如此表明。师父一向难以捉摸,隐忍莫测,她清楚她与六王府自有难以割舍的关系与情感,但未更深一层想过自己在师父的不可侵犯边界里。 她怔怔喊师父,王爷微微一笑说:“七王府贺寿宁氏怕是躲不掉,棠儿可想应对?”小郡主哼哼说:“棠儿不想去。”她此刻脑子各种纷杂,干脆由着自己顺着心意说,王爷微微一笑,轻抚她秀发说:“师父在呢。” 世家女子哪能由着自己,她深知任何时侯总得顾着爹爹师父,一时感触。轻伏在师父肩膀,王爷仍像小时侯般轻拍她后背,她已快满十六,按规早该守礼,但王爷从来对她例外。 略一会,坐起喝下茶汤,关爷禀晚饭准备好了,师徒二人就在书客隔壁小厅进餐。吃过饭,找了本内功心法的书于她,点拨几句,才让关爷亲自送她回去。 第118章 七王府贺寿 侯爷见她回府,才问北疆可有事?小郡主简要说起小王爷不日接令回兴城。侯爷点头,又问:“王爷可提起连南侯父女?” 小郡主点头,轻声说:“师父说,无人可置身事外。”侯爷心下早料到,不由宠溺看她:“棠儿若不愿,爹爹当由着你。” 小郡主装作轻松一笑说:“棠儿能应付,爹爹不必担心。” 告了晚安,小郡主才回自己起居所。折腾一天,她心里五味杂陈,见乐榕的开心,与不得已,混合一起,干脆不想,沐浴更衣睡去。 侯爷早几天已收到七王府的寿贴,本不想带着小郡主,如今加上连南侯爷亲邀,更是骑虎难下,只得见招拆招。 小郡主想了一遍能回避的法子,入宫找个由头见圣上或太后,也是难免会被问到,推托身体抱恙也容易破绽,直接不去她倒是敢,却仍担心爹爹不好应对。都想了一遍,都不如面对。便决定应邀。 下午时分,小郡主便梳洗完毕,换上宫式套裙,纯白内裙,白底金线绣花腰封,鹅黄外裙,长发低垂,头顶云髻插上太后赏的宫制十二式步摇,珍珠小耳环,腰挂海棠佩,略施姿粉,明亮活泼,简洁秀气,正是她这年岁该有的体面。 七王府也不算远,两炷香时间便已到。未到七王府,整条大街便看见张灯结彩,喜棚施粥派米样样不落,各种排场均是王府气派。侯爷牵着小郡主刚下车,管事便快步上前,引领至大门前,即看见七小王爷洛志恒在门外迎客,七小王爷忙上前施礼,并陪伴侯爷一行人进入第一道大门。 七王府按规制,应和六王府差不多大,布局也不会相差多少,走过影壁,便见开阔的院落,七王爷快步迎上前,哈哈一笑说:“侯爷郡主大驾光临,可是荣幸之至。” 两方各自施礼。大公子捧上贺仪,祖母绿徽雕寿山摆件,不论雕工,那般翠色,已是价值惊人。朔国巨贾将南侯府的手笔,无须多说,七王爷忙抱拳致谢。 七王爷缓声说:“家母爱喜庆,女眷都在后院,小郡主可愿去凑个热闹 ?” 小郡主施礼说:“自是该拜见老夫人。”侯爷低声吩咐说:“不许孟浪了。”小郡主含笑应了,带着念奴便跟着侍从去后院。 侯爷深知此时局势,即便各方暗涌,但明面依旧,小郡主也是能对付的,遂放心让小郡主离开,自己带着大公子随七王入内,此时大厅已聚集不少达官贵人,一轮招呼,七王又与侯爷一起到内堂,里面是皇室宗亲,与侯爷也不是初次见面,各自寒暄。 小郡主与念奴随内侍,一路见花园廊桥均装饰一番,进得内院门,乐榕已在等候,笑意盈盈,两人略施礼,小郡主打眼看去,乐榕与木兰围比,似是换了一个人,面带喜色,打扮也越发讲究起来。 两人亲切的挽着手,乐榕一路引着她往内堂走去,未到内堂,便已听到姑娘们的欢笑声。看来贺寿的女眷并不少。侍女通报了,小郡主与乐榕再跨入门,上前几步行礼。 小郡主柔声禀:“晚辈宁海棠给七老夫人请安。贺老夫人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七老夫人正是七王爷的生母,年过七十,却精神矍铄,耳聪目明,忙唤人将小郡主扶起,又含笑说:“郡主过来说话。” 小郡主向前几步,站定,缓缓抬头,看这老夫人倒是一脸慈容,笑意盈盈,不像七王爷父子般令她生厌,七老夫人牵过她手说:“早听说了一位海棠郡主,聪慧可人,今日一见,确是令人喜爱呐。” 小郡主再次行礼,七老夫人却连连摆手说:“都是自家人,要不得那些礼数。郡主的母亲是洛微公主,你可知,当年老身与她也有段渊源。” 小郡主一怔,她倒是不知道这一层。听七老夫人说起,才知老夫人当年已嫁七老王爷,应召入宫时被太后所托,教习了几位嫡公主们一段时间针绣女红,小郡主娘亲未出嫁前,便已认得七老夫人。 有一层关系,倒是令小郡主诧异。又忍不住好奇,当年娘亲的事。七老夫人拉她于身边坐下,细细打量她,含笑说:“和洛微公主很像,尤其一双眼睛,也是个活泼的孩子。”随即命侍女捧出一个匣子,里面放着一支宫制珠花说:“以前,教习公主们女红手工,洛微公主亲手做了这个,也是多年了,老身一直留着呐。” 小郡主再次惊到,小心拿出珠花,竟是她娘亲未出嫁时所做的,珠花已略显陈旧,却简洁雅致,是她娘亲喜欢的风格。一时感怀。她娘亲的旧物,已隔了十多年,却未料在他人手中看到。 第119章 各方登场 侯爷在内堂与几位王爷,侯爷坐而品茶,契丹王也在其中,与侯爷拱手招呼。今晚寿宴请的堂会,一会便开锣,七王爷请各位点戏,均点了些喜庆剧目。 七王爷抬头向侯爷请茶说:“有件小事,烦请将南侯爷。”侯爷忙抱拳说:“七王爷请说。”七王唤人给侯爷递上一张单子说:“想添些金器,侯爷帮看看。”侯爷接过单子一看,约百余件,既有饰物也有用品,不由得客气说:“七王爷如此手笔,关照鄙号,实不敢当。” 七王爷哈哈一笑说:“宁氏的信用,本王自是信得过的。”七王当着众人之面,将大笔生意奉上,似是当众表明,与侯府熟络,侯爷也并没有理由推脱,心里反而忐忑。 差不多到开宴时间,七王请众人一起入席。七老夫人也被众女眷簇拥而来,众人轮番贺寿,好不热闹。 小郡主与侯爷分席而坐,小郡主与乐榕,按身份与辈分,坐于女宾座,瞧着戏台上的节目,小郡主心里想的是那朵珠花,她的娘亲,未嫁前该是如何模样,她在宫中看过娘亲未出阁前的画相,回家也临摹过,总觉得还未有这枝珠花生动,少女洛微公主,也和她一样,有许多梦想,而未实现么? 便这么怔怔地看着戏,乐榕见她不说话,心中疑惑,也不好逗她。不一会,侍女就过来请,说:“七老夫人请郡主与乐榕小姐过去。” 两人被安排坐于七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又拉着说了些话,不一会,七王爷领着几位晚辈过来,躬身问安。七老夫人乐呵呵地说:“不知海棠郡主可有婚配?” 小郡主一惊,这老夫人意欲何为。七王爷恭敬回:“海棠郡主已婚配小六王爷。”老夫人又遣憾一笑说:“那可是六王府福气了。” 小郡主瞧着七老夫人似是真不清楚。心中疑惑,只得浅笑不语。临近散席,侯爷亲自过来,再次贺寿老夫人,牵上小郡主,施礼告辞,七王爷唤小王爷相送,上得马车,侯爷也不禁长出一口气。 小郡主又将七老夫人的话转述了一遍,并拿出她娘亲的珠花,七老夫人转赠于她。侯爷也大为诧异。洛微公主与七老夫人这一段渊源,倒是不知。 两父女赴宴,侯爷得一大生意,小郡主得她娘亲旧物。当众发声,总觉得这事不简单,侯爷心里越发不安,脸上却不露声色说:“你师父今晚被留于宫内,怕是圣上有意。棠儿最近行事,自个留意。“ 小郡主听懂,回到侯府,念奴一边侍候她沐浴更衣,一边说:“奴才瞧着郡主晚宴都没有吃什么,让小厨房备了些宵夜。” 小郡主点点头,她一晚的心思都在那珠花上,这会倒是想起乐榕来,今晚宾客如云,大抵乐榕的夫家也在其中,她未有机会问乐榕,却直觉乐榕已接受了婚事,自来兴城,倒是风采越发动人,今天瞧她,在王府已礼仪熟络,一派兴城大家闺秀模样。心想或是好事,她能应付以后,总归是件好事。 关系迷离,想到爹爹周旋于其中,多年来守住祖业,护着宁氏,护着她,不免辛苦,又心中一酸。 第120章 姐妹间 第二天,乐榕派人送来帖子,相约小郡主去西郊马场一起策骑。小郡主犹豫,禀了侯爷,侯爷缓声说:“无事,该有的礼节还要。”遂唤大公子过来,交待了几句。 小郡主命人回信应了,珍珠一向在宁氏马场,马未去牵了过来,她换好骑装,大公子作陪,念奴,马未,和一众护卫跟着,两兄妹一路策骑到西郊。 刚到马场,便见乐榕已在等候,小郡主下马,快步过去,略行礼,乐榕含笑说:“得了一匹马,着急看看,便让妹妹一块来玩。”小厮牵过来一匹马,品相不错,乐榕说:“我自小少骑马,骑术可不行,妹妹多教教我。” 两姐妹便一起在马场策骑起来,小郡主与珍珠已相处一段时间,珍珠已熟悉她,如今与另一马并骑,珍珠更显得温顺过人。 小郡主细细地嘱咐乐榕一些,才放开速度,带着乐榕围着马场转起圈来。两人骑了好一会,又说了些策马要领,才慢慢骑回去,下马到茶室小歇。 念奴摆放好茶具,乐榕便说:“这次让我试试,给妹妹煎茶。”小郡主嘻嘻一笑说:“有劳姐姐。”便放松靠在软榻上。乐榕仔细煎好,递于她,小郡主赞叹一声:“姐姐茶艺俱好。” 乐榕羞愧一笑说:“这次在兴城,学了些,妹妹见笑了。”小郡主含笑不语,坐等乐榕开口。乐榕顿了一下,轻声说:“木兰围时拜托妹妹的事,先不麻烦妹妹了,这次来也是略有了解,有些出入。” 小郡主并不意外,在兴城见她几次,状态气色均是不错,可见也是接受了婚事。便笑笑说:“那是好事,姐姐安心,妹妹就放心了。”乐榕脸一红,低眉说:“我自小没有娘亲,爹爹虽好,但从未太多亲近机会,若婚嫁之事可助家门,也算我报答了爹爹。” 小郡主听得心里一紧,不由得说:“姐姐幸福才是第一要紧。”乐榕淡然一笑说:“有几个女子可全顾自己,家门在身后,既是倚靠也是责任。妹妹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小郡主心中黯然,她何尝不明白,一时之间语塞。如今圣上与各王之间关系微妙,七王的莫名亲厚,契丹王的结亲,师父师兄如何应对,宁氏在其中如何自处,均是如履薄冰。乐榕瞧她神色一暗,忙安慰说:“妹妹到底有众多家人呵护,又与六王府从小亲近,总是比姐姐胜个千倍百倍。” 小郡主摇摇头,恢复神色说:“姐姐说笑了,姐妹之间哪有比较,总是望着姐姐更好。”两人又再喝上一道茶,聊起其它,一会,就听到门外传来声音,念奴报:“七小王爷求见。” 小郡主心中轻哼一声,就料到今天到来的不止乐榕,她坐在暖塌上,脸色如常,但不说话。乐榕忙解释说:“妹妹先别恼,我断没有约他人过来。”小郡主轻轻一笑,她从小去哪,王侯两府总能知道,如今莫不是多个七王府?心中更恼。又含笑看着乐榕说:“妹妹与六王府订了亲,如今的身份怕是不适合见不相干的人。劳烦姐姐外出,说一声可好?” 乐榕听懂她的意思,起身推门出去,略略禀了七小王爷洛志恒,七小王爷面色如常,对门内高声说:“和几个兄弟过来骑马,偶见乐榕与小姐与海棠郡主的车驾,于是贸然招呼,若有不便,在下便不打扰。”乐榕未见过如此场面,一时不安,唯恐七小王爷发难,幸好七小王爷说完,便转身离去。 小郡主在里室面色如常,自顾自再煎新茶,等着乐榕进来。好一会,乐榕才推门进来,暗暗看了眼小郡主脸色,小郡主嘻嘻一笑说:“换了个茶,姐姐试试。” 乐榕心中忐忑,她虽不太清楚目前微妙形势,但知道六王乃小郡主未来夫家,而她未来夫家和爹爹却是七王门下,兴城的水深不可测,还需更谨言慎行。 小郡主也只和她谈论骑马趣事,不再说其它。略坐一会,小郡主起身说:“改天再约姐姐去我别院坐坐。” 乐榕忙站起,与小郡主一起离开茶室,大公子已在外面等她,走了几步,七小王爷一行人迎面过来,大公子牵紧小郡主,行礼,随即离开。七小王爷倒未拦着,小郡主翻身上马,与乐榕扬手告辞。 第121章 静能 自打在马场与乐榕相见,小郡主也更理解六王爷所说的那句话,若有牵连,无人能置身事外。她与乐榕,不过是闺中之情,但若有六王七王的牵连,恐怕也是各有立场。 自秦青离世,她心中不时自责,未能保她更多,当乐榕求助于她之时,才更渴望可以帮到她。或许是她想多了,唯愿乐榕真幸福。 在侯府待了几天,便又到了入宫请安的日子。一早换过朝拜衣裙服饰,与侯爷一起乘车入宫。在太后宫中,拜见了太后,聊了会天,侯爷便被叫去陪几位皇妃挑选金饰样。天气尚好,小郡主和两位小公主一起,陪着太后去后花园散步,顺便在花园中茶歇吃午。 太后的午食主张精致少量,多是各式软饼、肉羹和小菜,吃好了,又喝茶消食。宫里女使煎好茶,逐一呈上。太后缓声说:“说起茶,将南侯爷是行家呢,常送来都是衰家爱喝的。”小郡主忙笑说:“孝敬太后是应该的。”太后饶有趣味地问:“圣上对乐韵甚是钟爱,也不是个个能入他的眼,小海棠可知?” 小郡主忙恭敬答:“臣女蒙幸,得圣上点拨。”太后含笑说:“也是你亲舅舅,平时也需多得亲近。”小郡主行礼应了。此时女使来报,七王九王齐来请安。 太后准了,不一会,两位王爷便入行大礼,太后吩咐喝座,小郡主与刚才陪座的两位小公主一起行礼欲退下,七王发话说:“郡主留步,有个人正可一见,倒算是郡主半个熟人。”小郡主一怔,猜不出谁,只好留步。七王又禀太后说:“刚从圣上那出来,太后可想消闲听一曲?” 太后抬手准了。不一会,门外进来一人,长身素衣,面色如玉,谦谦而立,小郡主认出,是静能。没想到在此见到,倒是出奇,莫不是圣上也召他来弹奏? 静能先跪拜太后,再与各位行礼,太后发话:“倒是许久未见洛小六,弹奏就改日吧,来上前让衰家看看。” 静能再上前,在太后座下再跪下,太后又含笑问了些话。七王爷缓声对说:“海棠小郡主或许还不知道增儿是我洛家的人呢?他是静能琴师,也是我三弟的公子洛志增,在府中排行小六。” 小郡主一惊,这是她万没想到的,虽见过数面,也只以为静能是个不恋凡尘的世外高人,从未在他身份上猜想。七王爷又笑说:“增儿自小游历在外,拜师学琴,家中人也甚少见他。” 小郡主定过神来,再次行礼说:“得蒙洛公子数次点拨,不胜荣幸。”静能回礼说:“望小郡主还称呼我为静能,琴声交友,难能可贵。” 小郡主心中慨然,刚七王爷有意提到从圣上那过来,可见静能入宫伴驾恐怕也不是第一次,圣上或许早知道那首出鞘与烟雨江南,也听得出她从哪学来,却从未提起过,心下一阵寒意袭来,究竟有多少事情,是圣上早就明悉,而七王府像一个隐密的存在,总在下一刻令她大为惊奇。 到底年少,她再克制也不由脸上变了色。七王爷似是意味深长说:“增儿望与郡主多交流琴技,来日方长。” 太后到了午休时间,众人告退。传令宫已在殿前候着,上前说:“将南侯爷还在内务府有公务。圣上命洛家六公子送小郡主。” 小郡主只得行礼谢过。与静能一起往外走。从前只是静能,如今已是洛志增。静能倒是面色如常,似是在书院一般,缓声说:“小郡主请。”既未再说自己身份之事,也未问小郡主一句。两人均无言,走出宫门,小郡主施礼上车,静能策马相随,一路将她送回侯府,再策马离开。 小郡主入得侯府,长出一口气,心下一阵茫然,她一向佩服静能琴技,心中以师长尊之。亦曾去别院给她送信,让她得见秦青最后一面,心中感激,从未查过他身份,是自己放过了某些信息。 当年林胜,表面也只是她的二师兄,而某一天,却像换一个人。还有雪娘,她以为的姐妹之情,却是王府暗桩,到底都有几副面孔,她不禁心中寒意再起,又若有若无觉得委屈。 第122章 无以言语 侯爷回到府中已到傍晚。入宫一天,除了请安,还有内务府打点走动,及陪几位娘娘挑选金饰。宁氏一向为皇族提供金器翡翠,虽是生意,却必须小心谨慎。侯爷走时才得知圣上命七王府中人送小郡主,心中一紧,赶回府中即唤小郡主过来。 两父女便在侧厅进膳,小郡主略讲了今天过程。侯爷沉吟不语。如今与七王府牵连甚多,亦无从回避,不由得安慰小郡主说:“既来之,则安之。”小郡主点头,抬眼看侯爷也累一天,不忍再说,便说笑着哄侯爷几句。饭后侯爷还要和二爷商讨今天宫内事项,小郡主请安后便先回自己住处。 静能送的琴与琴谱,她一向小心珍藏,即便他未表露过身份,但到底琴技受益,进步良多。小郡主叹息一声,劝服自己无须纠结。念奴侍候她沐浴更衣,泡过澡后便倦意袭来,倒在床上迷糊着梦见当年的自己,那般简单快乐。 大早上,王府过来送信,小王爷今日回府,早上已进宫,下朝接小郡主回王府吃饭。下午时分,小王爷到府,每次北疆回来,均是送侯府满车的的礼物,侯爷外出,亦不在府中,未能见到,小郡主带着念奴,随小王爷回府。 两师兄妹一辆马车,小王爷自木兰围后一直在北疆,已月余未见她,心中狂喜,细细看她,小郡主调皮一笑。 小王爷倒是略显憔悴,事务繁重,又在各王微妙的角力中,北疆是六王父子心中之重,这时更不能掉以轻心。小郡主心中明白,含笑说:“大师兄辛苦了。” 小王爷牵起她手,揉着她脑袋,喃喃低语:“丫头,你可好?” 小郡主一时鼻酸,由着自己轻摇了下头。小王爷一怔,拉紧她,紧张地问:“什么事?” 她自小爱笑爱闹,偶尔出格,也从不说不好。小郡主忙嘻嘻一笑说:“没有,就是有些想师父师兄了。”小王爷看出异常,也不勉强她,还是轻轻搂过她,拍她后背安慰。 一路回到王府,关爷快步出来迎,边说王爷在书房。小王爷牵着小郡主,大步入府。小王爷早上才入兴城,赶上早朝,两父子早上虽同朝,未有机会说话。 两人进入书房前院,再进书房门,王爷正在书桌前审看公文,两人同时行礼,一对孩儿回来,王爷也不禁开怀,放下笔墨缓声说:“都回来了。”起身吩咐关爷:“做些他俩爱吃的菜。”关爷躬身回:“一早备好。” 王爷走近他俩,小王爷黑壮了些,眼神却更为沉稳坚定,王爷拍拍小王爷肩膀,小郡主乖巧站一边,王爷又缓声问她:“昨儿入宫了?” 小郡主知道师傅定知道,点点头,嘴一扁,上前一步轻轻伏进王爷怀里。王爷愕然,这丫头长大后极少表达亲昵,不由得一惊,望向小王爷问:“有人欺负棠儿?” 小郡主搂着师父,一时之间难以明说的情绪,在王爷胸前摇摇头,又知道自己失态,羞愧地跳开说:“棠儿想吓吓师父师兄而已。” 即便在师父师兄面前,她差点表露心中的不安与细微的委屈,但仍极力掩饰,担心王爷父子认真问她,而她,又如何细说。 王爷何等眼色之人,心中立即明白,宠溺地说:“好啦好啦,来给师父煎茶。”三人去茶室暖榻坐下,小郡主煮水煎茶。在师父师兄前失去平日分寸令她略红了脸。昨晚心疼爹爹,强抑入宫回来的情绪,倒是今天,略略释放。 王爷喝着茶,问了些北疆之事。今日圣上下朝单独见了小王爷,王爷沉吟,小郡主在场,也不再说下去。三师徒闲适喝了两道茶,又吃了晚饭,小王爷送小郡主回东院,再深深抱了抱她,轻吻她额头,轻声说:“明天我们去走走。早点先睡。” 小王爷离开东院,返回书房。王爷先细细问了圣上今日所问,小王爷回:“问了北垣动态,北疆可有异动,圣上似乎对北垣新君特别关注。”王爷点头,圣上一向擅于琢磨人,深藏不露,但又步步为营。即便心中已对六王一脉多有猜疑,但北疆接壤北垣,此刻仍大局为重。 小王爷略迟疑,又说,圣上有一句:“棠儿实为宇文一族贵人。当时孩儿不知如何应,如今想起,圣上莫非是说宝藏一事。” 王爷面色微变,赢山宝藏一事,毕竟朝中早有猜测流言,两父子之前也商讨过应对之策。王爷缓声说:“该准备的要备好。”小王爷答:“是。” 王爷沉吟半响,又说:“圣上或许不会让六王府轻易娶得棠儿,若然对宇文一脉生疑,宁氏的商业版图,棠儿解下宝藏之谜,都是不能随意放手的棋子。” 六王府与宁氏自御前订亲后,便递了正式大婚的请旨,太后之前便说,小郡主乃洛微公主唯一血脉,不可操之可急,需由太后与圣上亲定日子,但旨意一直迟迟未下。 小王爷心下一沉,本是定于小郡主12月中生辰之后,但如今难免变化丛生。王爷抬眼看他,说:“此刻就一个字,稳。稳得下来,才能看清局势。若有人随意分割,六王府断不能任人鱼肉。” 小王爷答:“是。孩儿明白。”王爷又淡声说:“棠儿昨日入宫有事。”小王爷低声说:“孩儿知道怎么办。” 两父子又商讨了许久当前局势,才各自歇息。早上小郡主过来请安,王爷父子上朝,小王爷对她说:“乖乖的,下朝回来接你。” 小郡主点点头,含笑送王爷父子出门。小郡主返回东院,看了大半天书,她昨天失控,或许来自内心隐隐的不安,身边的人何时离开,何种面貌,对她,始终是一件难以释怀的事。 生于王侯之家,她一直渴望保有自己小小的天地,而这天地中,没有权势财富,掩饰欺诈,而现实中却不停打脸于她。到底,事情都越来越像侯爷当年所说:“护住你在意的一切,到底还是实力。” 第123章 执莞山庄 中午前小王爷便回来,去东院等她更衣,天气越来越冷,上穿浅紫素面羽绒小袄,下配深紫拼色暗花马面裙,小山羊皮靴,长发云髻,金蝶簪子,出门又披上白貂毛斗篷防寒。小王爷牵着她,两师兄妹同上一辆马车。 小郡主含笑问:“师父师兄今天朝事可忙?”小王爷微笑说:“没事。陪棠儿是正经事。”小郡主也未问去哪,马车一路出门去得西郊,小王爷的一队护卫加上念奴,倒是比以前人数更多。 约走了两个时辰,马车停下,下车可见是山庄大门,牌匾写着“执莞山庄”二字。小郡主从未来过,见得山庄总管与管事们快步相迎,小王爷点点头,牵着她手便往里走。 走过庭园,庭台楼阁应有尽有,中间大片的荷花池,池中小径,夏天可步入赏荷,入得室内,小王爷推开东侧两扇门,是个大露台,一大片水景便映入眼帘。 小郡主欢喜,她倒是不知道这山庄边还有湖,小王爷说:“是山下的积水潭。”两人步出露台,冬日微冷,空气清洌,水未结冰,在中午的阳光下,波光粼粼,小郡主站在栏杆边,光影也打在她的脸上身上,晒得暖暖的,不由得开心起来。 小王爷搂住她,刮她鼻子说:“冬天赏雪,夏天钓鱼可好?”小郡主含笑点头,又问:“这山庄是?”小王爷淡淡说:“本想夏天种满荷花再带你来。大婚之后,我们除了王府侯府,总得有个宅子,这里师兄送你的。也算提前给你生辰礼。” 小郡主脸一红,轻轻伏在小王爷怀里,执子之手,莞然相依,执莞山庄,小郡主明白过来,心里一动,嘴里却说不出什么。 小王爷拥着她说:“棠儿乖。”又轻拍她脸说:“室外呆太久还是冷,我们进去吃饭。” 牵着她手,进入室内,又拐到另一个屋子,脱下斗篷,刚坐下,总管就命人上菜。一桌的鱼肉宴,小郡主先喝了一碗鱼汤,小王爷给她布菜说:“也就吃个新鲜。” 两人说笑,吃好饭,又命人布茶,换到暖塌上,小王爷亲自给她煎茶,念奴在屋角又加了暖盆,香炉,又给小郡主准备好手炉,再轻轻退出室外,掩上大门。 小郡主盘腿抱着软枕,安静地看着小王爷煎茶。小王爷递给她,香气满屋。冬日一壶茶,总胜于一切语言。 两人同坐一侧,小王爷搂过她肩头,柔声说:“棠儿昨日可是心里委屈?”小郡主摇摇头,轻声说:“棠儿都是小事,爹爹,师父,师兄,面对的,比棠儿多多了。” 小王爷心中一暖,这丫头表面调皮,心里体贴,再柔声说:“如今既有太后,也有圣上,还有七王府与契丹王,总会不时见到,棠儿若是不愿,由着自己就好。” 小郡主鼻子一酸,圣心难测,自得知圣上早已明晰静能身份,却从未说破时,她心里已是一寒。不由得看着小王爷说:“圣上与太后,可会对棠儿生变?” 小王爷一惊,装作不在意说:“棠儿指的是什么?”小郡主摇摇头说:“我并不知道圣上如何想。”小王爷心中一疼,又柔声说:“棠儿你相信师兄师父,六王府就是棠儿的底气。” 又轻轻捧起她的俏脸,吻上她娇嫩的唇,太久没有有亲呢,小王爷强压内心的渴望,浅尝即止,知道她心里乱得很,又拍着她后背哄她,一会儿,终于靠在小王爷身上小寐。小王爷不动,心里早已万马奔腾,小郡主未能明说的因由,小王爷岂有不明白的。但如今情势,六王府也只能相机而行,先保尽快大婚。 小郡主睡了一小觉,醒来,小王爷又与她在山庄内走了一圈,山庄处于山凹处,有山有湖,风光怡人。宅子大体已弄好,还未正式完工,逛完,两人坐乘马车离开。小王爷将她送回侯府,再独自返回六王府。 第124章 底气 王爷已下朝回府,正在花园练功,看见小王爷候立一旁,便说:“拿上兵器,陪为父过几招。”小王爷答是,选了把短刀,便提刀发招,两父子过了几十招才略收住,论体力,王爷自不是小王爷的对手,论功力,小王爷已大抵持平王爷。 关爷在旁侍侯递上擦手巾,冬日里打一场,两父子内功皆可,只是微微发汗,王爷缓声说:“回书房。”两父子到书房茶室,关爷布茶,再退出室外。 小王爷低声说:“棠儿昨日所见的琴师是七王爷的三弟之子,一直在外游历,对外称静能琴师,外界少知他此一身份。但圣上,应该早就清楚,棠儿琴技受教于他。” 王爷今日入宫,也得知了这一消息,面无表情地说:“丫头是觉得圣心难测。”小王爷面色微变,冷声说:“圣上不时让棠儿入宫伴奏,极喜欢她弹奏那两曲,便是这位静能琴师的作品。” 王爷微微一笑:“圣上的棋局,棠儿在其中。” 小王爷不语。王爷缓声说:“棠儿找到赢山宝藏,她便无法置身局外,这是六王府与她的生死羁绊。”小王爷剑眉一扬说:“只是~若有人动棠儿,孩儿不忍。” 王爷想起昨日小郡主伏在怀中,那小身体像是强抑情绪,心下一阵怜惜,六王府从小教养长大的丫头,岂容他人觊觎,王爷抬头示意小王爷,小王爷看懂,不再言语。 今日在执莞山庄,小郡主心情放松了些。下午回到府中,管家报侯爷约晚膳时间才回府。小郡主不想自己呆着,略更了衣,便缠着留在府中的两个哥哥给她讲生意经。 府中与她平辈的四位公子,大公子已年界25,已订亲,乃书香世家之女,其余三位公子尚未婚配,四位公子担负宁氏新一代责任,长年轮流外出照看宁氏矿产与码头船运生意,公子们均将自己的婚配推迟了。 小郡主是府中唯一女娃,她的婚事却最早被侯府默许,四位哥哥均将她的归宿看作头等大事,当中既有报孝侯爷之意,也确实心疼这个妹子,她打小没有娘亲,侯爷在她年幼时需担负家主之责,全心发展宁氏,长年外出。她无父母相伴,五岁入王府拜师,侯府即便富可敌国,都未有时间机会娇纵于她,便已长成十六岁的大姑娘。 两位哥哥见她回来,陪着一起吃了下午茶,又拿出地图,给她讲了宁氏最新航线。她的身份,外出不易,只能看图听哥哥们讲解了。 宁氏的航运线路,她一向看一遍便可熟记于心。朔国境内三条内河,外又有海域,都有宁氏的码头布局,小郡主不时问些关要,哥哥们都细细讲解。码头航运,风险极大,又贯穿朔国全境,既要保证航运安全,又要与各地关系上下打点周全,小郡主明白,含笑说:“宁氏族内,得力的人,爹爹都设计了分红和升职,总是人最重要。” 生在巨贾之家,对生财之道自是天生敏感,只是小郡主身为女娃又是郡主身份,侯爷只是点些关要,宁氏男儿必定肩负更多,几兄妹之间,打小也是感情和睦。 三兄妹聊了一会,侯爷才到府,正好二爷三爷都在府中,小郡主,两位哥哥及两位婶婶,齐聚吃饭,饭中,却传来了宫内旨意,宣小郡主明日面圣。 众人领旨,侯爷饭后牵着小郡主回住所,不由得问:“圣上每次伴驾只是聊聊乐曲?”小郡主点头,确实圣上极少对她说其它,多是让她抚琴,或伴宫中乐师,偶尔圣上亲自一曲,并无其它。 只是越发与圣上接触得多,越是觉得圣上深藏不露,侯爷心中明白,柔声对小郡主说:“棠儿无需担心宁氏,若你不愿,不必勉强。”连续两天,小王爷表态与侯爷支持,都在告诉她两府是她的底气。小郡主心中一暖,笑说:“棠儿能应付。” 与侯爷告安,转而回到她自己院中,思绪定下,唤念奴沐浴后,一晚上睡得安稳。 第125章 圣上问话 大早上,她过侯爷处请安,两父女再一起吃过早膳,再换过上朝拜宫式长裙,长发云髻,宫制十二式步摇,薄施脂粉,带着念奴手捧古琴上马车,由三公子与马未策骑送她。 入得宫门,男侍禁步,只得念奴与她,跟着管事公公一路前行,进入御花园的偏厅,正是喝茶的茶厅,公公躬身说:“圣上早朝过后会过来,郡主稍等。” 小郡主回礼答是。念奴扶她坐于暖塌一侧,偏厅外正是花园回廊,时值冬季,花木甚少,已是萧瑟之景,小郡主坐了一会,公公送来一只盒子说:“圣上要晚一会,命郡主试试打开盒子,就当是消个闷子。” 小郡主答是,接过盒子,不过是机巧玩具中的一种,要打开,需开锁,她把玩了两圈,就找出四个方位对应规律,半炷香的时间,便打开了。 正巧圣上进来,小郡主忙放下盒子,跪拜行大礼,圣上扶她起来,淡声说:“无需大礼。看来盒子打开了。” 小郡主忙双手奉上,圣上微笑说:“你看看里面。”方才小郡主还未看呢,原来里面放了只玉牌,圣上哈哈一笑说:“赏棠儿的。” 小郡主再次拜谢。圣上瞧着兴致很好的样子,坐于暖塌主位上,命布茶,小郡主在侧位亲自煎茶,宫内的白茶总是外界难得一喝,确是清香过人。 圣上看着她熟练的手势,缓声说:“棠儿机灵,听闻六王府的赢山宝藏也是棠儿解开?”小郡主大惊,没想到圣上这淡然的一句,毫无铺垫,直接问她。不由得手中一颤,略平伏才把茶倒出,双手呈给圣上。 她端正坐好,微笑答:“臣女怎么答都事关六王府,请圣上宣师父在场。” 圣上面色如常喝了一口茶,问她:“不能和舅舅说的话,棠儿可有隐瞒?” 圣上这明知故问,却又要她分清上下亲疏,小郡主心中恼怒,微笑看着圣上说:“臣女就一条命,师父和圣上都要的话,拿去就是了。” 圣上一笑,他要这个答案,小郡主本就如何答都是错,答是,事关六王府,答不是,欺君之罪,她不答,直说要命拿去,真是小孩子,又不按套路出牌。 圣上哈哈大笑,有意难为这丫头,不过是探她口风,此刻倒是明了,不由得眼含深意看着她说:“棠儿聪慧,又是皇妹唯一血脉,舅舅如何舍得你嫁去北疆?宁氏无官位,留在朕身边,朕便是宁氏的倚靠。” 这话已说得直接,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圣上顺着太后,拉拢六王促进婚事,如今圣上猜忌六王壮大,便不会放手宁氏版图,她若嫁入六王府,离开兴城,宁氏该如何,全由她定夺。 小郡主心里盛怒,反而面上微微一笑:“臣女微末,全凭圣意,只是没想到棠儿能在大人们高瞻远瞩里呢。” 此话一出,已然犯上,到底年少,此刻已无法按捺自己。脸上带笑,望向圣上的眼光却冷冽。圣上果然脸色一变,放下茶碗,起身说:“入得宫来,去慈念堂给你娘亲抄抄经吧。” 小郡主拜倒,说:“遵旨。” 第126章 慈念堂抄经 圣上离去,小郡主定了定神才慢慢起来,出得门,随着管事公公去慈念堂。慈念堂位于宫中东北一侧,供奉皇家牌位的地方。公公推开门,里面虽有长明灯,但还是觉得寒意袭人。 公公命人在案台上摆上笔墨纸张经书说:“郡主就在这里抄吧。”小郡主行礼,坐在位置上,开始磨墨。人气少,室内阴冷,好久才磨出墨汁,小郡主定下心神,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她倒是想起她娘亲,在宫内生活时,稍不留神,是不是也被罚于这里? 念奴本是在御花园等侯郡主,管事公公过来,才得知郡主去了抄经,心下一惊,念奴随郡主长大,也是见过场面的人,忙行礼致谢,掏出银袋塞到公公手里低声说:“谢公公关照。”捧上琴,出得宫门,忙告知在等候的三公子。三公子也是一惊,知道这不寻常,立刻上马回侯府报信。 小郡主进宫时,已是下朝,王爷父子均有外出公务,不在宫中,也不在王府中。得知报信时已是下午。两父子到府,王爷摆摆手,两父子入得书房才说话。 王爷说:“圣上问话棠儿,多半是丫头难为了。”王爷早猜出问话会是什么,但六王府此刻进宫求情,也只是送给圣上一个问话的机会,圣上或许等的就是此刻。 王爷沉吟,对小王爷说:“棠儿不是无脑孟浪的人,她能对付现在的情况。”小王爷也明白当中微妙,稳声说:“孩儿以定亲身份去求见太后,是名正言顺的。若圣上问话,父王不在,孩儿也能斡旋。” 王爷点头,小王爷明白,行礼出去。王爷随便挥毫写信,其中一封送往侯府。此时侯爷也得知小郡主留于宫中,正与二爷三爷碰头。侯爷看完王府的信,稳声说:“棠儿能面对。”二爷三爷说:“宫内有熟人,该要打点下。”侯爷点头,三爷忙下去。 多种迹象,王侯两府联亲之事恐怕多有阻碍,这才是侯爷担心之处。六王府得赢山宝藏,又得宁氏版图,岂是圣上愿意看到的局面。只不过如今,怕是已走到明面。 慈念堂内,小郡主专心抄经,虽是冷,却又脑海一片澄明,心中反而安定。生于帝王之家,纵使她聪慧过人,也总不会令所有人满意。她既已明白这一点,反而该耐下性子,看各方人马该如何登台唱戏。 中午未有人送午膳,念奴进不来了,她专注抄经,也并不觉得饿。下午时一本经书已抄得大半。忽然只听到安静的院中传来脚步声,然后有人步入慈念堂。 来人一身妃嫔打扮,圣上的三宫六院,小郡主岂能认得全,但从服饰头冠可看出位份,小郡主忙起身行礼:“宁海棠给贵人请安。” 此刻来人,令人心中疑惑,这名贵人看了她一眼,扬手唤侍女送上食盒说:“郡主不必多礼。” 小郡主再次行礼说:“臣女眼拙,未认出贵人是何位?”贵人一笑,说:“郡主快吃点东西吧。”不多说一言,转身就离开。侍女不仅放下食盒,还有火盘及手炉。小郡主打开食盒,看出是宫内的吃食,掏出银针一试,然后随意吃了些。已近傍晚,午饭未吃到底是饿了。 过一会,有侍女来收了食盒,天色已暗,又点多了几盏灯,她依然只趴着仔细抄经,一个呆在供奉众多牌位的慈念堂,她倒是不害怕,有了火盘,也暖和多了。 下午时分,小王爷已进宫求见太后,随后侯爷也到了,太后只得宣两人,侯爷禀:“不敢叨扰圣上太后,小女犯错,臣愿一同受罚。”小王爷禀:“棠儿是臣未过门的王妃,侯爷是臣泰山大人,臣也愿一同受罚。” 太后听罢,缓声说:“棠儿还小,多个人疼她总不是坏事,契丹王的心意,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侯爷脸色一变,未料到太后也如此明了,只得禀:“臣不能作棠儿的主,求太后责罚微臣。” 太后面无表情说:“侯爷先跪安吧,衰家会令人照看。”又对小王爷说:“棠儿,首先是皇家人。自家舅舅与她多亲近指点,小六王爷无需太紧张。” 太后果然老道,不过两句,处处彰显皇家威严,倒令两人无法再说更多,此次入宫,两府皆有心理准备,即便不能做任何,必也有态度,侯爷缓声说:“不敢打扰太后,臣就在宫门等。” 两人再次拜别,无法见到小郡主,急不得,太后刚才直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胁迫,皇家无情,即便是亲生孙女,亦是棋局中一颗棋子。 小郡主抄了一晚,临近天亮,厚厚一本《华严经》才抄完,她起来伸个懒腰,在牌位前再跪拜一次,然后给堂内长明灯续上灯油,又坐下,困意才袭来,趴在桌子上昏昏睡着。 第127章 藏与不藏 侯爷在外马车上等候一晚,三公子与三爷均劝不到,宁氏在官里打点多年,线人通报,小郡主无事,一夜抄经,也吃过东西,得知圣上没有其它责罚,侯爷才定下心来,父女连心,也是临近天亮,才在车内合眼小睡。 早上管事公公过来,小郡主呈上已抄完的经书,公公含笑说:“郡主辛苦了,已抄完,郡主若无事,可出宫。” 小郡主行礼致谢,随着小太监穿过宫门出去,刚到门口,便看见侯爷与小王爷在马车旁等候,心中一酸,快步上前,扑入侯爷怀抱。 侯爷拥着她,忙问:“棠儿可有事?”小郡主忙摇头,她倒是无所谓,可是爹爹这年纪,大冷天苦等她一晚,到底让她忍不住红了眼。 小王爷也过来,轻抚她后背,轻声说:“回府再说。”一行人回到侯府,二爷忙吩咐备下羹汤早点。众人均吃得不多,侯爷让小王爷送她回自己房中,睡一觉再说。 小王爷牵着她的小手,仍是冰凉,心疼地说:“棠儿晚上怕是冷到了。”小郡主笑笑说:“还好。大师兄也先回府休息,棠儿一点事没有。” 小王爷抚她脸庞,不由得又拥着她,低声说:“师兄在。”小郡主听懂,点点头。小王爷转身让念奴煎好感冒茶,又嘱咐了小郡主几句才离去。念奴侍候她沐浴更衣,身上终于暖和过来,一晚上没睡,到底脑袋昏沉,倒下便迷昏过去。 小王爷回王府,与王爷略说了,王爷点头,说:“棠儿少不了入宫,这只是开始。”小王爷眼神冰冷,低声说:“六王府就如此忍受?” 王爷沉吟半晌,提起笑墨写了个字:藏。小王爷不语。圣上一日不下旨意,两府就无法完婚。此时的任何行动,都需要服从大局。 小郡主睡了一觉,直到傍晚才醒过来,懒懒地不想动,心里清楚,宁氏与六王府,圣上都需要拿捏在手里,而她,则是最佳棋子。从今往后,少不得面对。 身为宁氏郡主,她想保住的人和事,从来不是她自己排第一,但若然强迫,纵然她再不想,也必奋力一搏,想多无益,她起来,唤念奴。 念奴侍侯她更衣,边说:“侯爷说,郡主若不想动,就让小厨房送晚膳过来。”她摇头说:“爹爹可在府中?”念奴回:“在。”小郡主说:“晚膳和爹爹吃。” 她去侯爷书房,侧厅正是她两父女一起吃饭的地方。她想起昨日那位贵人,细细和侯爷说了,侯爷点头说:“宣贵人,六王府的关系。”小郡主点头,又说:“圣上放在明面,师父师兄难免为难,以后棠儿会加倍小心。” 侯爷缓声说:“重要的是棠儿无事。”小郡主轻松一笑说:“爹爹放心。”又说:“棠儿很久没去骑马了,就棠儿自己带着人去。” 侯爷刚想反对,转眼想到她最近的压力与心事,或不想见人,而只想自己消化,又一阵心疼,只得说:“带着念奴马未,爹爹再安排人跟着你。”小郡主知道侯爷不放心,也不再反对,含笑说:“好。” 第128章 困在马场 第二天吃过早膳,念奴侍候更衣,小郡主低声说:“换男装。”念奴明白,给她换上一套岩青色男式骑装,腰肢纤细,又扎上腰带,长发挽成发髻,藏在发帽下面,外披同色斗蓬,看着就是哪家的小公子。 念奴与马未跟着她,先坐马车前往不远处的宁氏小马场,珍珠放在那。侯爷昨晚就已吩咐大公子安排人跟着她,小郡主不理会,很快到了小马场,她下车就快步跑去马厩,珍珠认得出她的脚步声,早早就嘶叫起来。 马夫把马牵出,她吹声口哨,拍拍马脖,珍珠跪下两只前腿,她抱着马脖,呐呐说了几句,珍珠起来,她跃身上马,直奔出去。 宁氏的小马场跑了两圈,念奴与马未跟上,她就沿着马道一马奔腾,从小马场到西郊,马道时窄时宽,她不是第一次跑,却是第一次未停过,冬日寒冷,却能在奔驰中她释放情绪。约一个多时辰,到西郊,才放慢速度,引着珍珠到溪流,下马让珍珠喝水。 念奴与马未一直跟在她身后,跟得紧,生怕她一个转身不见了。两人都知道小郡主心里郁结,也不拦她,随她肆意奔跑。念奴递上水袋,她略略喝了两口,时值冬季,即便一路风和日丽,一路吹着风,脸上已冰凉一片。 三人又策马离开,在小马场时还是好好的冬阳天,在西郊却忽尔又转阴,还下起了小雨,此地离西郊马场已不远,念奴担心她感冒,忙说:“郡主我们去马场稍避一下。”小郡主点头,半柱香不到,就到马场,马未把几匹马安排到马厩避鱼,喂些草,小郡主与念奴先去马场茶室。 念奴向马场管事出示了腰牌,管事低声说:“知道,公子随我来。”带去宁氏长年包下的茶室。小厮又搬来火盘,铺好暖塌,念奴为小郡主脱下斗蓬,外层已然湿了,放在火炉边烤干,拍松靠枕,让她坐在暖塌上,用毯子盖好她腿,又递上手炉,再亲自拿出放在茶室的专用茶具茶叶,吩咐小厮打水来即可。 一会,念奴便煎好茶,递到小郡手里说:“先暖暖身子。”小郡主说:“叫马未进来喝茶。” 马未站在门外,念奴推开门,低声叫他。他进得室内,靠门跪膝而坐,低声说:“谢郡主。”小郡主含笑说:“爹爹还派了人在,你在这里喝茶即可。”喝了一杯,马未坚持在门外值守,小郡主也不勉强他。 她和念奴喝了一壶,暖和过来。门外雨势不停,竟又大了些,小郡主歪着靠枕,看窗外雨流竟出神。念奴担心她饿了,轻轻出去,吩咐小厮拿些糕点。 她看了会雨,心中响起旋律,她轻轻哼了一段,昏昏想睡。刚才换下的斗蓬已烤干得差不多,拿来披在她身上。 马未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心里却半点没有放松警惕,小郡主在外,总会有人知道她的行踪,“熟人”不断。他与念奴守在茶室包间外,早就面对过这种情况。 小睡了半个时辰,醒来,雨还未停,念奴低声说:“郡主先吃些果子糕点?这会雨大,只能稍晚些叫人送食。” 小郡主摇摇头,又出神发呆,倒是难得这场雨,马场安静,她也不想吃东西,坐了许久。过往的一些事情不时闪回,却难得在无人打扰的角落中,她不必为了不让身边的人担心,强装自己。 已到中午,雨势却丝毫未减弱。念奴对马未说:“这边吃食简单,也不好送来,要离开的话,还是得马车。”马未低声说:“雨太大了,现在走也不安全。让郡主吃些糕点,雨势稍小,我想办法。” 念奴叹气,这两天都吃得少,外面的东西更是劝不到,免不了担心。两人守在门外,却听得小厮来报,雨太大了,山泥倾泄,西郊马场的山路暂时出不去。马未念奴大吃一惊,出不去,关乎到小郡主在在此的安全,变数则更大。 马未对念奴说:“稍等,我再去打探下消息,你一刻不能离开郡主。”又出去廊外吩咐跟来的护卫,严守茶室。 念奴进茶室,略说了情况,小郡主一怔,少不得爹爹又担心,对念奴说:“雨小些,得想法子报平安。马场出去或许不止一条路。”现在她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便吩咐念奴,让马未去探听,也摸下滞留茶室里都有谁。” 念奴低声说:“马未已去看路。”一柱香之后,马未回来,进得茶室说:“雨势还是大,出去的就此一条马道,山路陡峭,安全不保,马场应该还有其它客人,另几间茶室都有人守着。” 小郡主皱了皱眉,希望不会遇到与她有瓜葛的人。摸摸后腰,小匕首带了,银笛带了,问念奴马未:“信号弹可带了?”两人同时答应。小郡主轻声说:“你们吃点东西。”两人均看出小郡主担心,齐声说:“郡主安心,有奴才在。” 以往遇到什么人,她都不会太在意。自从圣上开口问她六王宝藏,又提到宁氏安危之后,她心里的弦不由得上紧。又告诉自己静下来,便吩咐念奴:“再喝点茶。” 第129章 马场琴音 时值中午,兴城的雨势也渐渐加大,侯爷今日在总号,看着雨势加大,想起昨日便吩咐过小郡主,只可策骑去西郊马场,切不可跑远了。如今大雨,怕是在马场。 正想唤人打听之时,大公子行色匆匆进来禀:“大雨,听说西郊马场的路塌了,棠儿不知是否在里面。”侯爷正在午膳,一怔,放下碗筷说:“快令人去看看。” 大公子应了马上转身下去。侯爷挥手叫管事说:“带个消息去六王府,告知郡主可能在大雨困在西郊马场。”管事忙下去办。侯爷又对护卫说:“三爷在府上,去问问路塌方了可有办法。” 两柱香功夫,王府便回话说:王爷小王爷在宫中,已令人传话。三爷也回话说:已叫上护卫赶去。侯爷这才定一些,这丫头关在家里怕闷坏了,放她出去,也总是意外丛生,教人牵挂。 王爷与小王爷在宫里收到消息,王爷即令小王爷出宫,抢修道路倒不是问题,只怕这丫头困在里面有什么事,却无人知晓。 小郡主最忧心的,倒不是自己在此的安危,而是王侯两府断了消息令他们紧张。她站起,看着室外的大雨,也不禁有些焦灼。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念奴马未正在门外守着呢,来者何人,小郡主不禁静息听着。 来人在门口说:“塌方被困,马场给各位送来饭菜。只得简单吃食,望各位不嫌弃。”念奴致谢,拿过食盒进室内,打开三层食盒,用银针试过,低声说:“无事。”小郡主点点头,说:“我还不饿,你和马未分吃了吧,还有,外面的护卫也得吃饭。” 念奴劝说:“奴才先给郡主挑些吃食。”遂按小郡主胃口留下饭菜,其余拿出门外给马未说:“吃些东西,我去看看护卫们可有送饭。”马未低声说:“你看着郡主先吃,其它我去安排。” 小郡主勉强吃了几口,看雨却未有停的意思,想到此刻爹爹该有多担心,又只得劝慰自己,路总会通,她在这里保护好自己就行。如此想,才略略定下心,歪在靠枕上小睡。 仿佛睡梦中听得琴音,越来越清晰,她睁开眼睛,一时不知琴音来自梦里还是现实,坐好,再侧耳倾听,确是琴音,悠扬婉转,如泣似诉,她哪会听不出,这是静能的琴音。 小郡主一阵欢喜,突然又想起静能的另一个身份,心情又落下来。她一动不动,听完一曲,若是以前,同困雨中,得遇静能,她得多欢喜。琴声里的知已,终抵不过现实里的微妙处境。 待琴音慢慢停了,她仍沉醉不已。门外也响起静能的声音:“郡主可愿再听一曲?” 马未与念奴皆在门外守着,也不是第一次见静能,两人欲拦着,小郡主缓声说:“开门,请静能琴师。” 茶室门打开,静能手捧古琴进来,低头行礼,小郡主回礼,静能也不寒暄,摆下琴案,便再弹一曲,琴声又起,一首新曲子,清雅脱俗,宛若天音,她听得如痴如醉,直至最后一个音散落在茶室内。两人均久久不说话。 两人同一室内,茶室之门是打开的,这是出于女子的避讳,念奴马未同在门边,深知不知何时又会来人。 雨声如注,静能缓声说:“环境困人,曲韵却能脱离凡俗,与郡主同勉。”小郡主知道,这是静能委婉安慰,轻声回一句:“谢谢琴师。” 静能看着她,缓声说:“雨总会停,路一会就能通,郡主不必担心。”小郡主轻轻点点头。也是神奇,临近黄昏,雨势便慢慢减弱。 马场山道外,侯府大公子与三爷,调了一批家丁护卫前来通路,随后小王爷也带人加入,大雨时进展缓慢,雨势减弱时,又过了两个时辰,塌方之处用木板搭上,终于能勉强一人马跃过。 小王爷随即先带人飞奔马场,入得茶室见小郡主安然无恙才松一口气。小郡主跳起快步走向小王爷,虽是无事,到底担心了一场。 小王爷柔声说:“山路还是不安全,我们先离开。”遂帮她穿好雨蓬,小王爷的两个副将开路,小王爷小郡主中间,马未念奴与众护卫压后。山路经大雨后,泥泞湿滑,只得小心慢骑。一行人小心翼翼,终于走过最危险的一段,得以经过塌方路段安全出去。 第130章 羁绊 跃过塌方处,便看到来接应的三爷与大公子,得知她无事,大家才松下一口气,趁着雨势不大,一行人又加快赶回侯府。回到府中,侯爷已在等待,看小郡主一身都湿了,候爷忙吩咐念奴侍候她沐浴,喝下姜汤。小王爷则先回去给王爷报平安。 此次虽有惊险,但总算未出什么事,小郡主沐浴完又喝了姜茶驱散寒气,再去与侯爷请安。 侯爷已叫人备好饭菜,两父女一起用膳,小郡主轻声说:“棠儿不孝,又令爹爹担心。”侯爷轻抚她长发说:“无事就好。” 小郡主点头说:“自从圣上提了王府宝藏,棠儿总是心里悬着一根线,若是棠儿不慎,或是会连累师父,甚至牵连宁氏。” 侯爷缓声说:“自木兰围时,就已端倪,宁氏能自保,只是爹爹实在不忍棠儿在其中。明日去王府,见见你师父。” 侯爷其实心中早已隐隐忧虑,六王府宝藏之事之前已是暗中传扬,只是捕风捉影,如今圣上在意,可见这事已不是秘密。圣上一向权衡各王实力,决不允许哪一方独大。若是六王府既有宝藏又有封地,甚至还有宁氏的姻亲之谊,圣上如何看?大抵只会更猜忌。 小郡主听懂。一夜无话,第二天王爷父子下朝回到府中,小郡主与关爷已在门口候着。小郡主行礼,王爷示意先进门,小王爷牵着她,三人直入茶室,坐下,王爷唤小郡主坐在身边,问她:“昨日可受了寒?” 小郡主含笑说:“无事。让师父担心了。”王爷笑笑说:“丫头片子,少不了事,若关你在府中,怕也不行。” 小郡主低头,糯糯喊师父。王爷岂是不懂,缓声说:“圣上那边,你如常应答即可。” 小郡主不由得吃惊,赢山之秘事关甚大,六王府难道有其它方法?王爷端起茶碗,淡然自若地:“棠儿也只是解开之谜,其它均不清楚。” 聪慧如她,马上明白,轻轻说:“棠儿知道了。”赢山秘藏有什么,王爷父子确实没和她说过太多,她清楚这是师父令她安心的法子,她在圣上面前可承认,其它则是六王府去面对的事。心中一酸,搂住王爷臂,把脸埋在师父手臂中。 王爷由着她,缓声说:“棠儿少不了在其中牵扯,断不可全由着性子,否则怕不是罚一晚抄经。” 小郡主坐好,答是。心里想问六王府如何处置宝藏,又知道不该问,到底忍不住又说:“六王府,可会有事?” 六王爷目光炯炯问她:“棠儿怎么看?”小郡主也平静地看着王爷说:“师父教过,风浪要来时,站稳船头。” 王爷哈哈大笑,心下喜欢,不再说什么,倒是又和她聊了些练功的事,小郡主明白师父深意,心中轻松不少。往时她不过是王府里受宠的郡主,如今不由自主在各方算计中,这事仿佛是一个关键点,令她与六王府连接更深。 第131章 再次面圣 晚上在东院歇息,已近她十二月中生辰,今年许多事,令一年历历在目,又过得飞快。侯爷小王爷都问过她生辰如何过,小郡主答,今年只想两府家人吃饭,简单就好。侯爷本是不愿,但也清楚小郡主心里何意,点头同意。 生辰前一周,小郡主按规矩入宫,给太后请安。正式行了大礼,太后含笑唤她到身边,牵她手说:“洛微有灵,也该高兴,闺女长大了。”太后赐了一对如意,又令宫中画师来,给小郡主画了像,不出所料,晚饭时分,圣上派传令宫通传,稍晚些来太后宫中进膳。太后便对小郡主说:“棠儿留下,和你舅舅说说话。” 小郡主答是,心里倒也平静。入得宫来,便要面对。晚膳时,圣上驾到。和颜悦色对小郡主说:“棠儿不必拘着。”与试探她时判若两人,圣心难测,小郡主微笑答:“是。” 三人同台,其实也不是太多次数。太后慈爱地说:“小厨房准备了些新鲜菜式,让棠儿试试。”小郡主乖巧地顺着太后意思吃下,既不能说太多话,也不能不说话,圣上看似随意问了问侯府上下,又不经意地说:“侯爷年岁渐大,倒不适宜太多操劳。” 小郡主放下碗筷,恭敬回:“是,棠儿会好好孝敬爹爹。”圣上又若无其事地说:“府上四位公子的婚配,朕以后给个旨意。” 小郡主一怔,圣上把握宁氏之意越发明显,只得行礼说:“谢圣上。”圣上又话锋一转说:“棠儿的幸福自是最着紧,棠儿是皇家人,与舅舅该是一条心,对吗?” 小郡主心中明白,轻轻一笑,机敏作答:“臣女一介女流,只懂简单的道理,谁对棠儿好,棠儿便与谁一条心,圣上待臣女自然是好的。” 她言语中只称呼圣上,不称呼舅舅,谁对她好,何需言明。一切尽在言中,又在言外。圣上微微一笑说:“也快十六岁生辰了,说说看,今年要个什么礼物?” 小郡主想了想说:“臣女记得圣上有幅胡希之的《归食图》,母鸡护着小鸡吃食,灵动稚巧,羽翼之下,舐犊情深,总不由得让臣女想起娘亲,斗胆讨要,不知可否?” 她要这幅画,又说了一大段,圣上岂有不懂之意,哈哈一笑说:“棠儿说得好,做舅舅的,总该护着晚辈。赏了。” 小郡主当即跪下行大礼。晚膳过后,小郡主告辞太后圣上,手捧圣上赐的画作离开宫中,出得宫门,见得大公子已满脸焦灼在等候,知道侯府上下必是担心不已,心中一酸,挽起大公子手臂调皮地说:“无事。”大公子松一口气说:“先回府。” 两炷香时间,回到侯府,侯爷在书房等她,见到她,也是松一口气,听她略说了下今天经过,又得了赏赐。每次面圣,难以预料何事发生,侯爷不想再扰她心神,即吩咐她回去休息。 小郡主走后,侯爷即叫人请二爷三爷与大公子,二公子过来书房。略略说了下如今情形,二爷说:“大哥不必太着急,我看要不先送棠儿去外地,宁氏在各地庄子不少,衣食住行不是问题。” 三爷说:“生辰前,定是不能走,生辰后,我们找个法子,顶多也是先斩后奏。宁氏总得保得住自己的女儿。” 两位公子便说:“大伯放心,我们几个护着妹妹散散心去。” 侯爷沉吟说:“外出也无不可,只是如今盯着棠儿的人太多,躲得开入宫,宫外的人,若有心做事,怕在兴城之外,更难周全。” 侯爷的担心不无道理,兴城之中,六王府与宁氏,到底能迅速反应出。二爷三爷又说:“宁氏布局多年,也不是任人鱼肉,大哥放心,棠儿外出,我们能保。” 侯爷点头,淡声说:“也好。”几兄弟又再聊了许久,才散去。 第132章 生辰日 十六岁生辰正日,今年侯爷虽同意了不大搞,但侯府上下还是装饰一新,到处挂着喜庆的红灯笼,侯爷又坚持在侯府前开了施粥棚,为小郡主祈福积德。 小郡主一早特意换上宫中特赐的生辰服饰,月光白缎内裙寓意少女初长成的纯洁,紫金色云锦外裙则是她身份的贵重,云髻长发,插着她娘亲的金玉步摇,与侯府众人一起等候宫里的旨意。圣上送过归食图,又赐了一对珐琅银壶,太后赐了头冠与腰佩,内务府送来五色绸与玉碗。侯爷领着众人一起谢礼跪安。 然后小郡主又正式向侯爷请安,还有二爷三爷全家,她排行最小,一一行礼与敬茶。 侯爷宠溺地说:“十六,正式是大姑娘了,爹爹该送什么倒是头疼,今年就与你二叔三叔,一起拨些股金到你名下。” 侯爷虽说得轻描淡写,侯爷拨了五股,二爷三爷共五股,加起一成,已是天数,相较去年的一套别院也只是小数了。 票号是宁氏生意的骨架,侯爷占四成,二爷三爷各两成,还有一成家族金,一成给几个在宁氏几十年的大掌柜。几个哥哥都未能分到票号股金,而她作为唯一嫡女,皇家郡主,全府上下,对她可谓极尽宠爱。 小郡主眼一红,给几位长辈再行大礼,说:“棠儿虚长,未能报爹爹叔婶哥哥们关爱。”侯爷扶起她说:“长辈的心愿,只在你开心快乐。” 四位哥哥则一起送了她一个马场,宁氏自家有个小马场,只适合养马放马,小郡主总是跑得不尽兴,几个哥哥瞒着她在南郊近山买下地皮,推土改建马场,工程赶在她生辰前已完工。小郡主拿着地契,写着她的名字,是她的马场,开心得搂住几个哥哥。 侯爷柔声说:“好啦好啦,今年不铺张,就自家人在家聚聚,你师父师兄一早送了生辰仪过来,晚点才到府。我们先去拜祭你娘亲。” 小郡主点头,师父师兄总会在生辰这天大早,按至亲礼俗,一早送来各种菜式,糕点,参耸,美酒,绸缎、林林种种喜庆的东西,每年按年数增长而递增,今年足足抬来了十六箱。 全家一起早膳过后,便与侯爷乘马车,两位哥哥护骑同去感念寺。她一年中唯有这一天,去感念寺不必穿素,而是隆重打扮而去。这是她的生辰,给娘亲看看女儿已长大。 先按着生辰拜祭规矩上香,小郡主跪倒禀告:“娘亲放心,棠儿十六啦,棠儿定好好照顾爹爹。”随后磕头行礼。侯爷在一旁红了眼。 侯爷又领着小郡主亲手添了香油,如今侯府在圣上与六王府间承受压力,想到若是洛微公主还在,或许还多个人护着小郡主,心下更是一酸。 呆了好一会,才从大殿中出来,又进了素食,侯爷吩咐两位小爷,以小郡主生辰为名,给感念寺捐了大笔香火,才与小郡主一起离开感念寺。 回到侯府,管家报,各王府,侯府,和不少与宁氏交好的均送来贺仪。侯爷虽不想声张,但到底盛情难却,只得吩付二爷三爷另行宴请,一一回礼。 中午小休过后,下午再度更衣梳妆,这次换上侯府新做的衣裙,不像皇家正式套裙的厚重,更显是她小巧可爱:岫荷同色云锦衣裙,加上浅金色丝绒坎肩,发髻小辫,流苏金钗,脖子上挂着长命金锁,去书房见侯爷,侯爷打眼一看,点头说:“好看。” 王爷父子按往年时间到府,侯爷带着小郡主在府前候着,入得正厅,小郡主行大礼敬茶,王爷扶给她,微笑着说:“今年不大搞,倒是委屈了丫头。”又对侯爷说:“与侯爷想到一块了,花里胡哨的东西无用,只想给她些底气。自棠儿入六王府,十年来,每年王府都会存一笔款子进一个户头,自是不能与侯府相比,只算做师父的几分疼爱。” 王爷今年的贺礼是在宁氏票号的定期存单,小郡主低头一看,也是个巨额数字,不敢接,望向侯爷。侯爷点头示意她接下,对王爷说:“王爷的深意,老夫明白。” 每年为小郡主放在宁氏一笔进账,王府正是表明,两家密不可分。小郡主再行跪礼,糯糯喊师父,小王爷扶起她,小王爷的礼物是执莞山庄,她倒是知道了。 今年的礼物都比往年贵重不少,小郡主平时用不着花钱,但身家已然是女中富豪。两府人又一起用了晚膳,再换到茶厅喝茶,众人均有意聊些轻松话题,一晚尽兴,王爷父子才告辞回府。 第133章 至亲之爱 送走王爷父子,侯爷嘱咐小郡主早点休息。生辰之后,本该两家正式进入婚嫁阶段,但目前形势,两家均不能轻举妄动。六王府一日未拿到婚期旨意,便不能坐实,圣上若针对六王府,侯爷亦希望将婚期推迟,以观后效。 王爷何尝不清楚目前形势,所以才在小郡主生辰时绝口不提婚期之事,小王爷亦清楚王爷意思,但难免心中焦灼。两父子回府后,在书房聊了许久。 小郡主回房后,念奴侍候沐浴完,换好睡衣睡袍,念奴帮她梳顺长发,才将一个木盒子放在她面前说:“郡主生辰,奴才知道并无资格送礼,奴才愿郡主长命百岁,无灾无难。”随即跪下行礼。 小郡主忙扶起念奴说:“我们一起长大,抛去身份,也是情同姐妹。”遂打开盒子,放着一条马鞭,皮质柔软,握手柄软硬适中,皮圈大小也刚适合小郡主的手腕。小郡主欢喜说:“不错呢。” 念奴惭愧地说:“奴才按着郡主手掌大小,自己做的,做得不好。”小郡主嘻嘻一笑说:“比我现在用的趁手呢。”念奴大喜,小郡主喜欢就好。 小郡主又开心地说:“哥哥们送了一个马场,以后我们去那骑。”念奴含笑点头,扶她上床躺好,盖上被子,拉好帷幔,在床边等她睡着了,才悄悄退出,关上房门。 若婚期顺利,小郡主嫁于小王爷,两府都能放下心。作为小郡主的贴身护卫,小郡主已经是念奴生活的唯一。如今情势微妙,念奴只得暗自祈求,小郡主以后顺顺利利。 隔了一天,说好了,四位哥哥带她去新马场,小郡主兴奋得一早醒来,与侯爷吃过早膳,便换好骑装,乘车出发。 南郊多山,但胜在地广,好扩展,在原有的地皮基础上,加宽了进马场的路,做了防山泥措施,有了上次的教训,必须确保路是安全的。又推平了一些土坡,建起了马房,休息室,茶室,最重要的是,马场四处都能安排宁氏自己的护卫。小郡主看得高兴,不由得又蹦又跳,然后搂着哥哥们撒娇说:“棠儿太高兴了!” 她生性活泼好动,又少有机会外出,能撒欢的地方就只有马场,小王爷送的珍珠,念奴送的马鞭,哥哥们送的马场,都是她最开心的礼物。骑着珍珠,与哥哥们在马场打了会马球,极为尽兴,到底是隆冬,大公子笑着说:“外头冷,不好待太久,去喝茶。” 几兄妹入茶室小坐,茶室共有三间,每间最多可容纳十人,可同时带朋友各自小聚。室内装饰简练,书画,根雕,水系,用得恰到好处,在简朴之余,看出处处讲究,宁氏富可敌国,但又不张扬。 念奴与侍女摆好火盘,又准备好手炉给主子们,几人坐在暖塌上,小郡主亲自煮水煎茶,向哥哥们道谢。哥哥们取笑她:“可算是朔国女子中排得上号的富人了,一个马场开心成啥样了?” 小郡主娇憨地说:“金山银山也不如爹爹,叔婶,哥哥们的疼爱。钱财都是小事,宁氏家人才是棠儿的底气。” 她轻描两句,就点出关要,股金存单,都在宁氏,她能依赖的,到底是宁氏的家人。如此这般聪慧,几个哥哥也是被她哄得开怀。 几兄妹又说笑了一番才离开茶室,约一个时辰才回到侯府。换过家常衣裙,才去见侯爷,侯爷放下帐本问她:“可喜欢马场?”小郡主欢喜答:“特别好,改天和爹爹去策骑。” 侯爷点头说:“自家的地方,至少安全。也放心你个丫头去玩。”小郡主从后面搂住侯爷颈脖轻声说:“爹爹,今年大师没有来。” 生辰及第二天,她都在府中昐着,但老和尚却没有出现。侯爷也是等了两天,只得拉她坐于身边,安慰她:“大师也不是每年来,大概在哪里云游了。” 小郡主嗯一声,到底有点失望,一年间各种事情,她有太多话想请教大师。侯爷牵起她手,正式说:“满十六了,爹爹不知道还能给你什么,或许,人生大多时候都是靠棠儿自个。” 小郡主听懂,轻轻伏在侯爷怀里说:“爹爹给了棠儿所有。”侯爷轻拍她背,已满十六,侯爷心里到底还当她未长大。 第134章 人在局中 生辰虽无铺张,依然收到不少贺礼,侯爷让二爷处理,宴请或回礼做得体面即可,小郡主其它礼也就打个过眼,乐榕送来的礼盒,倒是亲自打开:一封信,一条玛瑙腰佩,可看出是她亲自打的缨络,还有一套围脖与手套,绣着海棠花,绣工不错。信里除了贺她生辰,还写了段感恩相交的话。 东西不贵重,倒是她亲手所做的一片心意拳拳。小郡主提笔回了信,让念奴再提些糕点回礼,想了下,又再送上一套名家张北的茶具,上次看出乐榕极喜欢。 念奴应了,出了房门又轻出一口气,刚才话在嘴边,到底忍住了,外面的礼物都是念奴负责打点,里面有一份未署名的贺礼,是一把做工极为精致的短刀,念奴心中惊恐,多年以来,只有一个人每年送小郡主趁手的兵器。她疑心并扣下不说,实在不愿小郡主为此事再度纷扰。 念奴按着地址回礼乐榕,在门口递了拜贴,侍女带着进去,念奴谢了食盒,看到茶具,忙推却,她手边银钱一向不多,也没更体面的贺仪,只得自己亲手做了围脖手套,小郡主回礼的一套名家茶具,价值不菲,她实在不好意思收下。 念奴含笑说:“我家郡主很喜欢小姐送的贺礼呢,小姐万不可推辞,还说哪天得空,要约小姐去别院一聚。”乐榕才勉强收下。 送走念奴,乐榕心里阵阵感叹。她来兴城不久,可见帝都之繁华与复杂。她爹爹与未来夫家都是七王门下之人,也略略知道与六王形势微妙。上次,七王府老夫人对她说,有空可带得小郡主来七王府,她倒是愿意多亲近,到底得到王府老夫人喜爱,也算长脸,可是拉上小郡主,为了自己的体面,她到底是犹豫。 生日过后,还需入宫请安谢赏。先去太后宫中磕了头,说了些闲话,再去圣上宫中侧厅候着,管事太监过来,含笑说:“请郡主去御书房。” 小郡主跟着前去,只见圣上正与契丹王一起,小郡主先行朝拜圣上大礼,圣上微微一笑说:“满了十六,可是个大人了。” 小郡主含笑答:“是。多得圣上教诲。”圣上又说:“契丹王时常在朕面前提到棠儿的聪慧机敏,棠儿该谢谢。” 小郡主答是,转身欲向契丹王行礼,契丹王抢先一步说:“郡主生辰已过,请圣上允本王补送郡主一样礼物。” 圣上抬手准了,契丹王挥手让侍从捧着盒子上前,小郡主只得打开盒子,一顶头冠。契丹王说:“这是我们契丹传统给女子的祝福,望郡主接纳。” 头冠与朔国款式略有不同,冠上镶满各色宝石,极之华美,做工精细,在朔国也该属于精品的等级。小郡主行礼说:“王爷礼物过于贵重,臣女受不起。” 圣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淡声说:“如此精美,怕是契丹公主才配得上。”小郡主吓了一跳,抬眼看着圣上。 契丹王哈哈一笑说:“郡主什么都配得上。” 小郡主心中狂跳,她知道圣上有令她与契丹王结亲之意,她一直周旋婉拒,如今莫不是要强硬令她?顿时盛怒,她似笑非笑地对契丹王行礼说:“王爷厚礼,小女受不起,王爷不会恼了小女吧?” 契丹王摆手说:“郡主言重了,本王确是诚心诚意。” 圣上目光如炬,如此场面,却一言不发,由着她应对。她干脆也站直身子,双眼冷洌望向圣上。圣上轻描淡写地说:“朕近日想到,侯爷年事已高,票号一事,或可派人帮帮侯爷。” 圣上几句轻飘飘的话,却想要宁氏数代积累。小郡主如五雷轰顶,又气又急,清泪控制不住打转。她从前总有些幻想,她是皇家骨肉,有太后在,圣上总该不会强来。是她天真了。 她强忍泪水,冷声说:“圣上天命,莫敢不从,若臣女从了,宁氏能无事么?”圣上盯着她,久久才缓声作答:“侯爷与棠儿都是朕家人,从今以后,多加亲厚。” 小郡主跪下行礼说:“认亲大事,请圣上请太后,爹爹,师父在场,臣女得请示长辈意见。”此时她已无计可施,只想若请来人,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圣上何尝不知,冷冷说:“不急,棠儿就在此想明白了再说。”随即起身,步出书房。小郡主才慢慢站起,转身看着契丹王说:“王爷是想看着,怎么驯鹰么?” 正是在木兰围的对话,契丹王曾提过,鹰再高傲,也能驯服。契丹王微微一笑说:“郡主长大了,看清楚些也是好事。”小郡主脑子里乱成一团,强压镇定说:“请王爷告诉我后果。” 契丹王不紧不慢回她:“郡主是皇家人,圣上必要一切掌握,小郡主与本王认亲,对宁氏,是一个缓冲,对本王,是一个恩典,郡主斟酌。” 小郡主怒道:“我看王爷更像是皇家人。”契丹王哈哈一笑说:“皇家岂有自己人,一切皆是制衡,郡主聪慧,何会不懂这个道理。” 圣上与契丹同为盟友但国力差距较大,皇室与契丹已有通亲,视作外臣。契丹也作为圣上的后备力量之一,若施恩契丹王,契丹与圣上更近一步,也是圣上拿捏宁式的一步。 小郡主想了会,悠悠地说:“小女一直不明白,契丹王,何故是我?”契丹王微微一笑说:“自本王第一次见小郡主,就已清楚,望郡主帮本王圆一个心愿。” 小郡主恼道:“认亲之缘,也该是你情我愿。”契丹王缓声说:“记得本王与郡主策骑,被困于洞中时,郡主也不曾反感本王。” 小郡主气结,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侯爷与宁氏是她的心头大山,不容撼动,而她无计可施。 第135章 心有千壑 小郡主再次被困宫中,这次却未传出半点消息。念奴在书房庭园门外等了许久都未见郡主,也未有管事公公出来交待一声,着急万分,门口只得禁卫军,问不出所以然。 今天由二公子送小郡主入宫,但二公子也被内务府唤了去。她只得出宫门,与等候在那的马未商议说:“尽快通报侯爷,也不知郡主何事耽搁,我在此等。” 马未点头,急驰回府。小郡主与二公子同时未出宫,侯爷已一身冷汗,派人知会了王府,随即与大公子一起,入宫求见。 王爷此时正在宫中,小王爷则外出公务。王爷也是才知道情况,赶去求见圣上时,侯爷已然到了。 两位家主都知道必有缘故,但圣上未宣,两人只得在圣上行宫外等候。小郡主最近频繁被召,王令难为,侯爷王爷均无法陪伴她,也总是她自己面对。侯爷不由得心急如焚。 王爷低声说:“侯爷宽心。本王已派人打听,未回话,即是棠儿无事。”侯爷才略略镇定。 小郡主与契丹王留在圣上书房中,心里泥沙俱下,情急之中,也想过应了圣上,解下宁氏之困。愤恨之际,她冷静下来,圣上不就是等着她自乱阵脚,拿捏宁氏。她入宫良久,念奴必定已报,王侯两府怕已入宫,两府家主,办法总会比她多,她静以制动,才是上策。 这么想来,她心里一松,对契丹王一笑说:“圣上让棠儿想明白,那小女去翻翻书,或是能长些道理。” 说完就转身在书架上找了本《百家训》,坐于一角看起来。契丹王大为惊讶,她从刚才的激愤惊恐突然转为若无其事。看她坐下,认真研读,再不说话,不由得哈哈一笑。这丫头确有过人之处,不由得心中一动。 契丹王也不再说话,坐于她对面,两人仿佛同时达成某种默契。室内一直有管事公公盯着,见此状,即转身回去禀圣上。 小郡主心无旁骛,中午已过,全然不觉。她看得入神,契丹王则闭目养神。若过了两个时辰。圣上才步入书房,并对传令官说:“宣六王爷,将南侯爷。” 小郡主面不改色,圣上进来时才跪于一侧,书本放在一旁。圣上盯着她,模样与洛微公主相像,性子却更硬,以她小小年纪,面对圣上三番数次施压,也能扛下,关键时侯定下心神,令人惊讶,圣上想起“外甥多似舅”这话,确有几分皇族之气,也不由微微一笑。 王爷与侯爷入得御书房,两人跪下行礼,圣上抬手免礼,侯爷禀:“小女有任何过错,都是臣的过错,求圣上降罪。” 小郡主仍跪于一旁,圣上说:“棠儿起来,说说犯了什么错。”小郡主一动不动说:“臣女不敢起,这就给爹爹师父说说。”她顿一顿,缓声说:“圣上令棠儿与契丹王认亲,若是棠儿不从,就打算抢了爹爹的票号。大概是这样。” 此话一出,侯爷被她吓得一身冷汗,这可是以下犯上,马上跪下说:“小女怕是吓到了,词不达意,圣上息怒。” 圣上倒是放声大笑起来,这丫头这番言辞,一副你砍我脑袋我也敢说的模样,她就不怕牵连宁氏?可是话被她说得如此直白,倒也不由得另看她三分。 王爷也跪下说:“是为臣做师长的管教无方,御前放肆,圣上请降罪微臣。” 圣上一言不发,起身走到小郡主面前,抬起她下巴,她双目直视圣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此刻却写满愤怒,豁出去与无所畏惧。她三番数次御前周旋此事,早觉得忍气吞声无所用,不如赌上皇家体面,以此一搏。 圣上微微一笑,缩回手。对侯爷说:“棠儿的性子一向如此吗?”侯爷跪着颤声说:“臣只有一个女儿,宁氏多少,无所不计,圣上请下旨。” 王爷也禀:“棠儿是皇家血脉,宁氏一脉数代为皇家尽力,是臣没有教好。请圣上明鉴。” 圣上面无表情再次坐下,又对契丹王说:“丫头这性子,契丹王可还钟意?” 契丹王说:“郡主天真率直,本王倒是十分欣赏。” 圣上意味深长说:“棠儿,以后朕会多加指点。今天到此,跪安吧。” 众人一起跪下,行礼再出得书房门。侯爷向前走了几步,不由得脚软踉跄,小郡主忙搀扶。王爷低声说:“先出宫回府。” 一行人再不说话,一起出宫,宫外大公子二公子与二爷均已在等候,众人已十分焦灼,见得小郡主扶着侯爷,而侯爷一脸煞白,二爷也心中一惊,不方便问话,只得先扶侯爷上车,小郡主同乘。 王爷与契丹王相互行礼,各自上车。契丹王在车上不由得大笑起来,今天这戏,他可是看得过瘾,这小丫头,确是令人意外的生猛。 第136章 两府难题 宁氏数人与王爷,两队人马相继回到侯府。侯爷坐下,才惊魂初定。小郡主知道自己闯祸。眼睛一红,跪下说:“是棠儿孟浪,让爹爹担惊受怕。” 侯爷招手,唤她上前,将她搂入怀中。刚才御前一席话,侯爷已做好赔上宁氏与自己的准备,小郡主是他的心头肉,真有事,怎么对得起她往生的娘亲呢? 两父女都落了泪,二爷和三爷赶紧上前劝慰,将小郡主扶起。侯爷略定下心神,才说:“若不是棠儿胆大,认亲与宁氏,必只能选一个。” 王爷哈哈大笑说:“侯爷看得明白,丫头聪慧至极。”小郡主羞愧地说:“棠儿情急之下,不管不顾,请爹爹师父责罚。” 宁氏一族均在。王爷又细细说了一遍经历之事。众人都心底一惊,险中过关,也算赌着。小郡主轻声说:“圣上若不要皇家体面,那棠儿也不要。到底棠儿敢,也是王侯两府给我的底气。” 王爷点点头说:“事情至此,由一个小丫头摆上明面,倒是上策。”三爷忙吩咐管家,晚饭备好,众人当压一惊。正巧,接到消息的小王爷在外公务,也即赶回侯府,两府人齐聚,都心有余悸。饭后,侯爷三兄弟与王爷喝茶,吩咐小王爷送小郡主先回房。 小王爷拥着她,轻声说:“棠儿也吓到大师兄了。”小郡主心中一酸,她豁出去时,已将宁氏百年基业与一族前途赌上,她何尝不是吓到了自己,而她最不忍的是,侯爷这年纪还为她受惊。 她呐呐说:“若棠儿有什么事,求师父师兄护着爹爹,帮着宁氏。”小王抬起她下巴看着她:“胡说什么,棠儿一条头发也不能少。” 她眼一红,宁氏是她的责任,她必得保爹爹平安,她自己,在圣上的棋局中,怕是不能轻易放手的棋子。 小王爷只得哄了好一会,才让念奴侍候她沐浴休息。转身时不放心,对念奴轻声说:“给郡主备一碗安神汤。”念奴行礼说:“奴才明白。” 小王爷才返回茶室,两府长辈就目前局势早已作准备,宁氏数代经营,与皇族王权打交道,深知一朝翻风雨,早在票号与漕运上隐蔽布局,最坏的情况,可保存一部分实力。而六王府,目前圣上未有发难,自然也是权衡北疆之重,两父子也早清楚万一之事。 两府家主与小爷,谈了约一个时辰,王爷父子才离去。侯爷长叹一声说:“如今,宁氏只有两条路,圣上或是六王,大家如何看?” 二爷说:“圣上的意图已是明面,大哥若有任何决议,我们兄弟都自是跟随,宁氏一向以家主为首,兄弟同心。” 三爷亦点头说:“大哥决断就行。”四位小爷站起行礼说:“以大伯马首是瞻。” 二爷:“棠儿既不愿遂了圣上的心意,又要力保着宁氏,怕是苦了她而已。作为长辈,多是不忍。” 三爷:“我看契丹王认亲也只是圣上第一步,目前看似无害,但实则难计往后,圣上的意图更希望宁氏与六王府切割,王侯两府已然结亲,让棠儿如何自处?” 众家长深知如今形势,更心疼小郡主。侯爷轻叹一声不由得说:“宁氏要保,棠儿要保,族内若有异议,老夫当不会手软。” 众人附和,聊了许久才散去。 第137章 博弈之倦 小郡主知道两府长辈商议,并不希望她在场,回到房中沐浴,泡在水中,浑身如同散架。入宫坚挺一天,此刻才觉得后怕。万一龙颜大怒,她就赔上了宁氏所有。 可是当时她就是敢,圣上与她到底是半边亲缘,她以血脉赌圣上一直隐而不发,不提明面的意图是皇家的权衡。圣上猜忌六王,通过宁氏,拿捏各方,却不想撕破脸打破如今局面。坐在那个顶峰的位置,总想以皇权威严钳制所有,左右人心。 三番数次打压与周旋,令她畏惧皇权,从而打乱宁氏与六王的手段,她就是棋局中最小的那个代价,小郡主心中怒极,才把心一横,当着爹爹师父与契丹王,胡搅一顿。 那时胆气丛生,而此刻她不禁颤抖,念奴侍候她擦干身子,穿上睡衣睡袍,她仍在抖,念奴扶她上床,拿过丝棉被全身裹着她,担忧说:“郡主可还冷?奴才再去拿个火盘。” 小郡主摇摇头,低声说:“无事,不要惊动他人。”念奴端来安神汤,她一口气喝了,再躺下,念奴拿多一床被子过来盖过她,小郡主躲在被子里,小小一只,埋头睡去。 念奴拉上床缦,退出寝室,自己在门外守着,忍不住心酸。她从小伴着小郡主长大,郡主生性活泼好动,整天都开开心心的,这一年来,受伤受困,爆炸绑架,身边人下手与背叛,皇权威逼,婚期难定,样样都经历过,她看似自己能化解,但到底她只得十六岁而已。 念奴叹息一声,大富大贵之命,却也身不由己,不由得湿了眼。 王爷父子回府后亦在商议,小王爷低声说:“棠儿压力太大了,孩儿万分心疼。”王爷叹息一声说:“未正式完婚之前,忍。” 小王爷回:“圣上不会轻易答应,意在赢山宝藏。”王爷说:“以适当退让换棠儿,倒不是不可,但圣上恐怕胃口不止。” 小王爷怒道:“如今形势,如何平衡?”王爷阴沉地说:“那只能让圣上看到北疆的重要性了。” 小王爷点头,这是六王府一直的布局,悬而未决,是不到最后一步不走的棋子。 小郡主第二天醒来,去给侯爷请安,侯爷准了她到别院住两天,别院人少,规矩也少,她到底可以放松些。又说:“想去马场亦可,就是天太冷了,不可太久。” 小郡主含笑应了:“好。”侯爷心里叹息一声,虽说非常时期,也实在不忍困她在府中。早膳后,小郡主带着念奴马未乘车去别院,侯爷又让三公子补充各式食材与日常用品,送她过去。又暗中让大公子多派人手去别院附近盯着。 三公子之前去过别院,就说少了东西,回去便亲自画图,给庭院与长廊换去了原来的油纸笼,装上更明亮与防风的木挂灯。还别出心裁地装了几个小鸟屋,春天,小鸟就可以来唤春了。 把小郡主送到,三公子还要赶回金行,就先告辞,临走对小郡主说:“棠儿记住,有任何事,哥哥们都在。”小郡主点头,上前轻轻贴一下哥哥说:“棠儿知道。” 回到别院,她确实更自在些。念奴帮她换了家居衣裙,柔软的浅绿色金丝薄棉袄与长裤,白色羽绒滚毛边坎肩再增加保暖度,长发随意扎着小辫,念奴在书房放上两个火盘,拍松暖塌的靠枕,让小郡主舒服歪着,又拿个手炉给她,拿毯子盖住她腿。 小郡主盘腿而坐,亲自煎茶,对念奴说:“唤马未来喝口茶。”马未入得书房,也按男侍身份,跪坐在门边说:“奴才谢过。”小郡主也不勉强他,煎好茶让念奴递他,上好的桂花茶,满口清香。马未端正喝完,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子说:“奴才做了个小玩意,献给郡主。” 小郡主打开,木盒里是一排袖里箭,比常见的更短小精细,小郡主手小,手劲也不大,马未便亲自打磨得更精巧,小郡主欢喜地赞叹一声说:“很好。” 马未对她跪行大礼说:“愿郡主年长一岁,岁岁平安。”这是一份生辰礼物,只是做下人的并无资格送她,也只能借此表达心意。 念奴亲手做了马鞭,马未做了袖箭,既表心愿,又不逾越,小郡主心知,嘻嘻一笑说:“有心了。改天我们去马场骑马试试手。”马未再行礼退下,念奴也退出书房,让小郡主安静看看书。 第138章 别院待客 侯府中收到乐榕令人送来的信,小郡主不在府中,下人收了便转送到别院。信中所写:生辰未得一见,若是空来,昐一聚。小群主想了想,回信于乐榕,请她来别院一坐。 念奴亲自去送了信,乐榕很是欢喜,说:“今天倒是空,只是毫无准备上门,失礼得很。”念奴笑说:“我家郡主一向不讲那些繁琐事,小姐上门,郡主定是欢喜得很。” 乐榕便说:“那请念奴姑娘先行一步,代通报郡主一声,我稍后就去探望。”随后更衣打扮一番,带着身边一名小丫头,按着念奴给的地址过去。 下得马车,念奴已在大门处候着,领着乐榕入里,一路看见花园,长廊,雅室,处处精细,样样讲究,乐榕心中赞叹,又需保持大家闺秀的体面,面不改色,跟着念奴来到书房。 小郡主已站在书房前笑意盈盈等她,小姐妹拉着手略行礼,才一起入得书房。只见诺大的书房,四处都是书柜环绕,粗略看也数千本,正室有书台,琴案,摆放着各式古琴数把,地上古董方瓶插着卷轴,墙上挂着名家书画,书房的侧室则是茶室,一整个水景茶台,仿照细水流觞,贯穿台面,旁边是暖榻,坐着喝茶,正好透过落地窗,望见园中冬景。 乐榕再矜持也忍不住上前细细看,书画都是少见的名家精品,古琴则是百年孤品,木雕,古玉,瓷器摆件,点缀其中,又画龙点睛,十分雅气。小郡主拉着乐榕坐下,含笑说:“早想请姐姐过来,别院没有外人,可自在些。” 乐榕参观时就不由赞叹,果然是朔国首富的千金郡主,怕是比公主更奢华的生活,却又极为聪慧过人,毫无架子,怪不得兴城达官贵人,都喜欢她,心下更下佩服多几分,轻声说:“妹妹的书房,可真雅致啊。”小郡主低头一笑说:“外出不多,就只能摆弄些小玩意。” 乐榕忙唤小丫头捧出礼物,上次小郡主送了套名家茶具,乐榕一直想着还礼,正好手头有刚得的一套茶宠,作者虽不着名,风格却古朴可爱,想是小郡主必是喜欢,又拿出一双她亲手所做的虎头鞋,浅绿锻鞋面,粉色虎头,活灵活现,还有一食盒她做的茶点。 小郡主赞叹说:“姐姐手好巧啊。” 乐榕含笑说:“正好手头做好这一双,就想着虎头鞋寓意身体强健,妹妹刚过生辰,图个意头呢,妹妹可不许嫌弃了。” 小郡主一概衣饰都由侯府工匠所出与王府订造,从不穿外面的,拿着鞋子,却当即唤念奴给她穿上,暖和软底,走了几步,笑说:“大小正好,好看得很。谢姐姐啦。”乐榕见她喜欢,不由得松一口气,一路进来看到处精品,可知自己那点礼实在是薄,唯有一片心意而已。 小郡主再坐下,拿着茶盅把玩说:“确有古朴之意,颇有野趣。”摆在茶台上,便开始给乐榕煎茶。乐榕双手接过茶碗,闻了闻说:“可是宫里的白茶?” 小郡主点头说:“太后赏了些。姐姐也爱喝?”宫里的白茶制作方法是秘法,一向只特供宫内。念奴轻轻摇头笑说:“也只在七老夫人寿宴那一次喝过此茶,印象深刻。” 两人细细品茶,乐榕抬头望窗外说:“冬来秋去,想想人亦如此,不过是顺应时节而生。”小郡主微微一笑说:“姐姐自来兴城,颇为顺意,定会顺遂。”乐榕低头说:“人生顺遂,大抵也是一个祝愿而已。” 这也是小郡主最近的感悟,皇室贵胄,星斗小民,何人能真正随心所欲,顺意顺心,不过是左右平衡,说服自己,一时间,有些恍惚,又回过神来对乐榕说:“姐姐最近可好?” 乐榕:“挺好的。冬日里外出得少,多是在寄居处写写字帖,做做手工,前段时间到入七王府请安,老夫人还说,妹妹哪天得空来玩呢。” 小郡主微笑说:“姐姐日子安稳就好,最近宫里传侍得多,回来就爱耍懒,这不,躲在别院了。” 乐榕见她并不接七王府的茬,心里明白,再不提,两小姐妹又聊起些冬日诗句,对着对子,喝着茶,倒是其乐融融。 两人又起来去书架挑选书本,小郡主特意挑了几本书递于乐榕说:“这几本倒是有趣,姐姐回去看着消闲。” 乐榕此次来兴城,到底不是家中,也没带什么行李,千恩万谢地接过,快中午了,两人又换到廊下,今日有暖阳,但无风,念奴布置好坐塌与食桌,回廓顶上是琉璃瓦,晒进阳光,晒在地上十分舒服。 午食是桂花鱼肉羹,主菜是纹火烤小黄牛肉,搭配各式小菜与金丝面饼,小郡主亲自帮乐榕卷好牛肉饼,递于她说:“搭配小菜,姐姐选自己爱吃的。” 乐榕接过,软硬适中薄如蝉翼的面饼包着小黄牛肉和小菜,细咬一口,口齿留香。不由得说:“好吃得很。”两个女娃,均是吃得不多,除了主菜,小菜就摆了十多份,念奴看那餐具,碗碟都是金边翠盘银筷,也只是别院,侯府得如何奢华? 吃过饭,又小歇了会,乐榕便告辞,两人又约好改天去马场。小郡主亲自送到大门,乐榕忙拉住她说:“妹妹可别,姐姐今天打扰了。” 小郡主含笑说:“改日再来。”两人拉手行礼,乐榕坐着别院的马车回去。心里不由得再感叹,同为侯门,千差万别,自己虽也是侯门嫡女,但在继母手下讨生活,连送个礼物也甚拿不出手。心中不禁一酸。 第139章 雪落的声音 晚上念奴侍候她就寝说:“连南侯府小姐,今儿也是开心。”小郡主点点头,知道她的不易,想送她些东西。也不好过于明面。 别院的晚上,安静中仿佛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下雪了。今年兴城的冬比往年迟一些,雪不多,过了12月,也就下过两场,雪不大,落到院中第二天便化了。今年的小郡主,还未玩过冰嬉呢。 睡得一夜安稳,大早醒来看院中已厚厚一层雪,念奴给她穿上羽绒小袄和里裤,薄棉外裙挡风,羊毛短靴,又披上斗蓬,她便站在廓下看了会雪花,对念奴说:“该温酒赏雪呢。”念奴笑说:“倒是有郡主喜欢的那款桂花酿,奴才这就去备上。” 她一向酒量极浅,少有想喝一杯,念奴不想扫了她的兴,转身去准备。小郡主步入花园,雪虽薄,还是能留下脚印,想着雪中策骑,珍珠该如何神武,不由得高兴起来。 先喝了晨粥打底,念奴端来酒具,温着桂花酿,配着桂花糕点,小郡主喝一小杯,在书房写字玩,过了一会,马未进来报,宫中送来东西,小郡主忙到大门领旨,圣上赏了一套文房四宝,一套《百家训》,还有一扎鲜红的梅花。传令官含笑说:“宫里的梅花初开,圣上特意交待给郡主送几枝。” 小郡主行礼谢恩。《百家训》可是她上次御书房看的书,圣上送来一套,她心里了然一笑。梅花她倒是喜欢,宫里的似乎要比她院中的开得早,她正奇怪时,侯府与王府也相继送来东西,都是吃食与保暖品,念奴马未一一接过,两府来人均转话说:“天气冷,让郡主不要外出了。” 小郡主无奈一笑,她已有单独别院,却还象小孩般被管束,只得领命。回到院中,又和马未念奴一起在园中堆了个雪人,玩了一会,念奴担心她受凉,便拉着她进屋。她还想去马场雪中踏骑呢,念奴吓得摆手说:“雪大了,万一堵在雪场,好郡主,听奴才一句劝。” 小郡主叹息一声,好美一场雪,却只能在屋里看看了。歪在茶室暖塌上看了许久书,下午小王爷到了。 小王爷在大门前下马,随马未领路,一路步入书房门口,念奴在廓下行礼说:“郡主在看书。”忙对书房报一声:“小王爷到。” 小郡主看得入神,小王爷推门进来才知道,站起来行礼喊:“大师兄。” 念奴帮小王爷脱下裘皮斗篷与靴子,小王爷快步上前,轻轻拥着她说:“冷不冷?“小郡主摇摇头,两人才一起坐下,小王爷还搂着她,轻抬她下巴说:“别院躲懒的丫头。” 小郡主嘻嘻一笑说:“师兄莫要羡慕。”小王爷轻轻吻住她,手上用力,深深拥进怀中,由温柔细腻到不容挣扎,每一次的拥吻都是小王爷难以抑制的爱意,即便知道这丫头依然不懂,她又如何能理解等她长大的十年,小王爷的克制与坚持呢? 久久地,小郡主溶化在热烈中,好几次她喘着气说不要,小王爷又紧紧地吻住她,下身肿涨得不成样子,本能地轻轻抚摸她的前胸,隔着她丝滑的小棉袄,感受那小小的盈手一握,小郡主羞得挣脱,脸泛通红,小王爷抱着她不松手,低声一笑说:“傻丫头,成亲那天师兄才要,不怕。” 男女之间隐秘的话题,她向来不懂,并没有娘亲去和她说这些,心中一惊,呐呐说:“不行。”小王爷心中好笑,低声哄她说:“好啦好啦,我的棠儿还未长大。”扶起她,又意味深长地说:“嬷嬷也该教习一下怎么侍候夫君了。” 小郡主再次羞得不行,到底是个小女生,一句话说不出来。小王爷才收起笑容正色说:“目前六王府只能顺得圣意,让婚期早定,棠儿乖乖的,可懂?” 小郡主轻轻点头,又怅然问:“若是圣上将棠儿指给别人?”小王爷面色一变,这个问题他何尝没有想到,只是在小郡主嘴中问出,能瞬间令他恼怒。小王爷斩钉截铁说:“那师兄怕是要烧了兴城。” 小郡主摇摇头,轻声说:“宁氏百年基业,是棠儿的责任。我断不可~”小王爷打断她说:“不许想象那一步,不会,棠儿,你总该相信六王府。” 小郡主点点头,不再说。她心中最想自由自在,仍是最终接受了六王府的婚配,可是她的身份,婚配之事仍是皇权拿捏之事,她担着宁氏,最令她掣肘。 雪仍在下,心里无端一丝心酸,小王爷搂着她,她强令自己不要想,不要想。 第140章 雪中策马 小王爷在兴城的时间不长,圣上虽有召见,但只谈政事,绝口不提婚期,六王府甚至没有得到单独觐见的机会,圣上置之不理的态度,令六王爷父子无法,圣上难保不是在等,六王府按捺不住的一天,矛头对准六王府则出师有名。 小王爷未到返回期,圣上就下旨回北疆,朝廷收到北垣密报,恐有变化。小王爷即刻要回北疆,王爷冷声说:“北疆该有些事,要麻烦圣上了。”小王爷点头说:“孩儿明白。”又低声说:“师妹,孩儿放心不下。” 王爷淡声说:“六王府教养长大的丫头,遇事颇有方,不必太挂念。有六王府在,棠儿不会有事。” 小王爷跪下行礼说:“孩儿无法随侍身旁,父王劳累,多有不孝。”王爷扶起他说:“北疆系于你身上,断不可分神。” 小王爷即赶回北疆,派人去别院送了信辞别小郡主,圣上一边下令即回,一边又指派了些公事于小王爷,实在无法抽身,甚是挂念。小郡主读完轻叹一声,六王府情况多有不易,若有差池,圣上即有口实,她从小受教于六王府,即便无婚事牵连,也令她无法安心。 赢山宝藏是六王府秘事,可是最终泄露,她隐约觉得是再无踪影的二师兄林胜,以此作为筹码,搅动圣上对六王府的猜忌。圣上以七王府牵制六王府,与契丹王认亲摆布宁氏,到底都是帝王之术。 而帝王心中何有亲情,不过权衡。她不过十六岁,却一下看清所有,心里冰凉,心疼爹爹与宁氏数代尽忠,不过棋子。而她身为女子,可尽的责又能几许,若是牺牲她自己,保得宁氏与六王府,她倒是无惧。 想起老和尚在她去年生辰时说过,凡事不必拘着,想来有更深层意思,困于宁氏与皇族身份,她只有认命,而她要反击,放开手脚或许有一线胜算? 她心里翻江倒海,站在廓下看雪景一动不动。念奴轻轻走过来说:“外头冷,郡主不可太久。”她点头,入得屋内,伸手烤火,抬眼看到琴案上的静能送的古琴,她一向珍而重之,如今却似是物是人非,不由得双手抚过,若有所思。 午后下着小雪,她心里挂念着珍珠换了新地方可适应,可够暖和,唤念奴马未准备去新马场,两人均劝,小郡主轻声说:“我看看珍珠。”两人只得由着她。念奴给她换上羊毛软衫与衬裤打底,又套上厚厚的骑装,再披上金貂斗篷,厚底骑马靴子,马未亲自驾车,念奴与小郡主同乘,又带上院中数名护卫,出发新马场。 幸好侯府几位小爷早作准备,马场的路拓宽加固,倒是未积太深的雪。小郡主一行抵达马场,管事慌忙来接,小郡主下车点点说:“去看看珍珠。” 众人一起来到马厩,全新的木头房子虽是不够保暖,但也并不透风,珍珠听见小郡主的脚步声,远远地啸鸣,小郡主走近,只见珍珠的单间吃的马草和水都有,又对管事说:“多拿些稻草铺地上,晚上冷。” 管事忙不迭地吩咐马夫照做,小郡主又说:“天冷,可有仔细看看马掌有裂么?”管事说:“每天都有照看,又唤人驯珍珠抬腿,再看一次。小郡主点点头,上前拍拍马脖,嘴里低鸣几声,珍珠前腿跪下,她抬手抚摸马头,低声说:“下雪呢,珍珠可想去跑?”珍珠仿佛听懂,低鸣一声回应,她将无法诉说的情绪交于珍珠,动物与人那微妙的心灵互通,此刻像是达成。 她牵起珍珠,念奴劝不住,哀求她:“好郡主,还下着雪呢,一会受了寒,侯爷可得砍了奴才。”小郡主坚持说:“就两圈,我穿得可暖和了。”念奴一点办法没有,只得又帮她系紧斗篷,检查她的靴子手套围脖才让她上马。小郡主拍拍珍珠,飞身而上,直奔雪中。 珍珠本就通体雪白,在雪地中,仿佛与草场融入一体。小郡主身挥金貂斗篷,角度与光照不同,颜色便不同,一抹金色若隐若现,时而金色少女与白色神驹,时而全白人马合一,远远看去,如天神初降。 纷扬雪花中,她扬起脸,跟随着珍珠节奏,捉紧缰绳,双脚稳稳踩住脚蹬,风雪中反而是另一种潇洒滋意,这一刻,抛下所有的愤慨,不甘与无可奈何,纵情跑了两圈,天地,仿佛那一刻就她自己,抵达了她一直向往的自由。 念奴与马未均跟在她后面,内心概然,无从安慰,两圈过后,放慢马速,马未抢先下马,为她拉住马绳,念奴扶她下来,忙不迭地说:“郡主先去茶室暖暖。”小郡主点点头,拍拍珍珠,转身再去茶室。念奴早吩咐煮下姜茶,看着郡主喝了一大杯才略略安心。 茶室早就准备好火盘,手炉,坐在暖蹋上,念奴又拿毯子来说:“郡主身上可凉?”小郡主含笑说:“不冷,没事。”念奴低声说:“大冷天的着了凉,让奴才怎么办?”小郡主拍拍念奴的肩安慰说:“好啦,你和马未都喝碗姜茶。” 马未站在门外喝完,照例在门外守着。虽是宁氏自家地方,但护卫的职责始终如一,郡主在室内,男侍该尽少与她同一室。小郡主喝着茶,吩咐念奴唤管事,管事也只敢站门外,小郡主问:“马场都有几个人?”管事恭敬说:“回郡主,马夫四人,侍从六人,护卫加管事约二十人。” 小郡主点点头说:“马场空旷,马夫护卫也要注意保暖,一会领了银子,麻烦管事给各人都添置棉衣棉鞋,木碳火盘,舍内也得添些过冬被子。”管事千恩万谢,忙跪下说:“东家一向照顾得很好。如今郡主又赏,代马场众人齐谢郡主。” 念奴挥手让管事出去。小郡主含笑说:“我也是有票号分红的人呢,师父也给了笔银子,去取些来。” 念奴笑说:“这才几个钱,郡主的月例还好些呢,奴才先办了,必是够了。”小郡主点头,靠在暖塌上说:“我待会再走。” 念奴给她多拿几个靠枕,拍松,又给她盖好腿,再轻轻退出茶室,关好门。 第141章 忧思难表 小郡主外出,两府不久就会知道。马未念奴守在外面,仍在小雪,天色也慢慢转暗,知道不可耽搁太久,可是小郡主在茶室小歇,两人均不催她。 约过了一个时辰,茶室外传来脚步声,门外护卫禀:“六王府来人。”念奴示意马未守着,再转身到门外,是王府管家关爷。关爷缓声说:“王爷命奴才接郡主回府吃饭。”念奴行礼说:“关爷稍等。” 入得茶室报了小郡主。小郡主起身说:“嗯,也歇够了。去王府吧。派人给爹爹说一声。” 念奴帮她穿戴好靴子斗篷,出门见关爷躬身说:“请郡主安。”小郡主回礼说:“有劳关爷。” 仍是坐侯府的马车,一路无事,回到王府,先回东院换了居家衣裙,羽绒小袄,软底绣鞋,长发垂着,发髻挽高,只缀些珠花,再一路沿着长廊过去王爷书房,王府室内外都有取暖炭盘,并不冷。 王爷在书房看公文呢,她先行了礼,王爷放下手上功夫,起身走向她说:“雪天骑马,可是受凉了?” 小郡主含笑摇头说:“不冷的。”王爷不禁轻抚她头,轻轻搂住她。王爷岂会不知御前应答的压力,她豁出自己,也不愿成为圣上拿捏王侯两府的棋子。伴圣多年,周旋朝堂的六王爷更深知其中滋味,想到她一个女娃,也不禁心中一酸。 小郡主轻轻伏在师父怀里,两师徒此刻心情相通,一时哽咽,额头抵着师父胸前,红了眼。她五岁拜师,王爷便是另一个父亲,纵有严厉,更有关爱,即便两府结亲,关系从师徒到未来翁媳,王爷却更多待她如女儿。 她在侯爷面前,早已学会隐藏自己情绪,像个小大人一般,一来怕侯爷担心,二来宁氏都是家人,她倒是多几分怯意,在师父面前,她倒是可以偶尔释放压力。 她呜呜几声说:“棠儿想外出。”六王爷扶她起,拍着她后背安慰说:“散散心也好,师父来安排。” 她才破泣为笑,两师徒一起在侧厅吃饭,饭后,又换到茶室暖塌上喝茶,外面下着小雪,屋里茶气弥漫,王爷端坐一旁边喝茶边看书卷,小郡主则玩着积木,关爷站一边侯着,不一会,有侍从来报,关爷听完,走到王爷身侧低声说了几句,王爷点头,对小郡主说:“下着雪,棠儿今儿住下。” 小郡主应了。王爷起身出茶室,小郡主也带着念奴回东院。已是晚上,按例王爷与小郡主一起消闲,若无要事,关爷通常不会报,那大抵是有要事。小郡主边走边想,自从圣上三番数次施压后,她已心里悬了一根针,到底不踏实。 回到东院,沐浴更衣,上床安寝,王府的夜晚,也是极度的安静,她胡思乱想了一会,迷糊睡着,似听到有声音,她惊醒,唤念奴,念奴忙劝慰说没事,才又辗转反侧到天亮。 大早想去给王爷请安,关爷已到东院报,昨儿半夜,王爷便入了宫,吩咐小郡主先回侯府。小郡主一惊,心中不踏实,即刻赶回侯府,见到爹爹,略略定神,才说起王爷半夜入宫。 侯爷也是一怔,该是不寻常,也不能猜测太多,安慰小郡主在府中不外出,她直觉北疆之事,六王府该有办法,却只担心圣上以此作文章。强令自己定心,在书房中抚琴,琴声如诉,忧思难表,雪像是停了,院中已盖上一层白,世事苍茫,如何能解。 第142章 再次下旨 王爷此次入宫,确是北疆之事。据朝延密报,北疆北垣交界两军屡屡有摩擦,北垣态度日渐强硬,两国交涉,既无收敛也无举措,事态已发展到威胁交界处的百姓,不少人已被迫迁往他处。而最近一次,则引发了近千人军队的交战。 圣上暴怒,连夜宣了六王爷,连同数名军务大臣在御书房候着,圣上细问了北垣动态与朝局风向,又问责小王爷在北疆公务。王爷沉着应对,列举自北垣君主暴毙后北垣边界军士对北疆的骚扰次数,又表态如今北垣动作不明,我朝的应对之法是否可以更为大胆? 圣上一言不发,若是授权北疆更多应对之法,北疆的动态可能变化,六王府则掌握更多主动,这不是圣上目前想看到的。圣上缓声说:“北垣新君可有异动?对北疆如何看法?” 六王爷禀:“北垣新君掌位,但宫斗未停,各方势力均有可能独立摆脱,与北疆交接之处的成瑞侯,态度摇摆,所以边界纷争刚停又起,反反复复。” 圣上迟缓半晌,说:“北疆可根据事情大小酌情处理,还需克制。”六王爷跪下领旨。圣上又说:“六王爷与棠儿均在朕身边,朕相信小六王爷会尽力处理。”六王爷心中一颤,未敢作声。 圣上似是漫不经心地说:“棠儿的性子,过于刚烈,怕是以后要吃亏的。” 王爷禀:“棠儿还小,若有委屈,她不必忍着,也是老臣教下,求圣上降罪。” 王六爷语意相关一句,圣上何尝听不懂,冷笑一声说:“同心同力方享太平,朕与六王府还要谨记。”六王爷跪安,出得大殿,已是天亮,又得赶去其它公务。 小郡主在府中不停画画,心里悬着,无法安定,她唯有强令自己专注下来,忘却现状。侯爷本意安排她外出散心,只是事情比她想象的快,下午传令官便到了,代传了圣上的意思:“海棠小郡主天资聪颖,甚得朕心,已界成年,惜洛微公主仙去,无母疼惜,朕即委派七老夫人代行母训之职,望小郡主多上门亲近。” 小郡主听得恼火,却只得谢恩。听完宣旨,侯爷气得心头一紧,众人忙扶住,不迭唤大夫,幸好并无大事。小郡主眼一红,侯爷已过五旬,依旧在受制皇权,自己那点心事,只得遮瞒,遂跪在侯爷跟前,假装轻松对侯爷说:“爹爹放心,棠儿能应付。” 宁氏一族深知圣上不会就此罢休,这花样频出,不过是拿捏宁氏,二爷三爷均脸色阴沉说:“冲着宁氏来可以,难为棠儿。” 侯爷摆摆手说:“棠儿是宁氏郡主,不输男儿之气度。“侯爷心中酸楚,纵是纵横商界说一不二的人物,一旦涉及小郡主,即会多紧张几分。不由得搂她入怀。 好一会,侯爷拉起小郡主,缓声对她说:“该如何,便如何。”小郡主听明白,侯爷便吩咐她回房。等她离开,侯爷便扬手摔了茶杯。在小郡主面前,侯爷多有克制,但圣上步步紧逼,已是令宁氏无法容忍。 二爷三爷及各位小爷均抱拳说:“任家主吩咐。”侯爷脸色铁青,宫里的传令官刚走,七王府便传来话:“明早派人来接郡主。”侯府几位小爷心疼自家妹子,不禁向侯爷进言说:“圣上三番数次,妹妹何能承受?棠儿即便顺利嫁入六王府,婚后有个万一,可能牵连棠儿。” 侯爷何尝未考虑过此问题,但与六王府多年关系,早就骑虎难下,断了婚事,以六王爷父子的着境,怕也苦了棠儿,不禁一声叹息。一边是宁氏数代经营,一边是女儿幸福,侯爷的掣肘,也只得克制二字。 小郡主一路回房,心中悲伤,如今六王府与宁氏分头被困,小王爷在北疆应对,王爷在兴城伴圣,圣上则通过小郡主牵制宁氏,在此棋局中,圣上一日仍在猜忌,便不会让两府安宁。 她在院中练了会刀法,强压愤怒,一套招式打完,又渐渐平复气息,越是困难,越要坚韧,此刻的任何气性不过是内耗,长了别人威风。 第143章 再入七王府 第二天早晨,打扮好,去和侯爷请安再出门,侯爷缓声说:“两个哥哥陪你。”小郡主明白,出门上得马车,念奴陪同,马未驾车,大公子和二公子带着护卫策骑,侯府决意大张旗鼓,处处宁氏郡主的排面。一行人约两炷香时间,就到了七王府。 七王爷要上朝,七小王爷洛志恒亲自门前迎接,小郡主下车,与哥哥们一起行礼,七小王爷以当家的身份,引领众人一起去前厅,小郡主看见静能在厅门前候着,遂行师长礼。 落座看茶,七小王爷微笑说:“祖母听说消息,极为高兴,郡主与我祖母的渊源,也是七王府的荣幸。”小郡主起身略行礼,未发一言,大公子便说:“七小王爷客气,棠儿是宁氏郡主,亦是家主嫡女,我们兄弟必寸步不离于她,望七王府海涵。” 七小王爷自是明白,打圆场说:“郡主来七王府,自是像家里一样,七王府上下不敢怠慢。”宁氏两位小爷双手抱拳,微微哼一声,却不接这话,小郡主听得好笑,也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场面一度冷下,静能缓声说:“郡主最近可有抚琴,不才最近有新作一首,望郡主指教。” 小郡主对静能一直当师长尊敬,她站起,行礼说:“不敢,得听大师琴音,小女受教。” 七小王爷才哈哈一笑说:“六弟与郡主稍后切磋,先去祖母处,可否?” 小郡主点头,一行人起身随七小王爷前往老夫人居住的院落,老夫人与女眷们已在正厅候着,七小王爷向老夫人介绍,小郡主行拜见长辈礼,老夫人亲自上前扶起她说:“郡主在我这,那些礼节都免了罢。”又对宁氏两位小爷说:“有劳两位小爷,老身必当自家孙女疼爱。” 两位小爷回礼,缓声说:“老夫人勿见怪,我俩兄弟在院中候着。”老夫人微微一笑说:“恒儿,增儿,陪两位小爷在花厅喝个茶,郡主若唤两位哥哥,也近。” 四位男眷才一起行礼出去,老夫人又抬手让无关人退出,唤小郡主过来坐一起,微微笑拍着她手说:“老身知道郡主身不由己,但在老身此处,郡主不必担忧。”小郡主抬眼一笑说:“谢老夫人体恤。” 老夫人点点头说:“各种规矩,制衡,女子承受的,不比男子少,郡主御前应答一身胆气,若不是担着宁氏,该是一个多纵情恣意的小娘子。” 老夫人这一番话,正是说到小郡主痛处,一时语塞,只得微笑说:“棠儿那么点事,算不得委屈。” 老夫人微微一笑说:“那请小郡主放下皇恩浩荡,两府恩怨,家族重责,当老身是七祖母,只是上门吃吃茶,说说话可好?” 小郡主点头说:“老夫人,请唤我棠儿。”老夫人轻声说:“男子们弯弯绕绕的肠子,咱都略过,你看看我还请了谁?” 老夫人说完就抬手让侍女唤出内室那人,正是乐榕。小郡主欢喜,两小姐妹拉着手略行礼,才一起坐下。多一个乐榕,气氛缓和不少,边吃茶,老夫人又与她们说了些西疆趣闻,两个时辰过去,老夫人笑说:“今儿到这吧,一旁的小爷该等急了。” 小郡主与乐榕一起行礼告辞,出得门,乐榕才悄声说:“今儿老夫人唤我来,也未说是妹妹在。”小郡主浅笑不语,心知这也算七老夫人一个善意安排。 两位小爷见到她,均看着她无声询问,她笑笑轻摇头表示无事,再与两位哥哥一起告辞,临出门前,静能递上一本乐谱说:“最近一些抚琴心得,与郡主探讨。”小郡主接过,行礼致谢,出得大门,上车回府。 在车上翻看了几次静能所送的琴谱,头页一句:琴声多疑惑。心中感概,抛却身份,与静能该是亦师亦友的知音吧。 回到侯府,侯爷已在等她,小郡主略说了下经过,又陪侯爷吃过午膳,再回到自己院中,更衣后便睡去,即便半天什么也没做,她依然觉得很累。 老夫人看着温和亲切,可却散发着大家长运筹帷幄的气度,看似毫无压迫感,但又不是那么真实,叫人分不清,却又不讨厌,小郡主知道,这才是是当家主母中真正的高手。在某种特质上,甚至与太后,也有着相近的气场。 太后,小郡主的亲外祖母,在圣上的猜忌中,太后也未将她的处境放在要处。站在权力巅峰,一切均是皇权所需而已,侯爷说过生于王侯之家,富贵翻云覆雨,契丹王也说过,皇家哪有自己人。 她一时之间似乎可理解了乐榕,她依着家族意志嫁人,或成为七王府的门客,又有何选择,不过是尽力讨下生活,她甚至理解了雪娘,更心疼秦青。她生在王侯之家,朔国首富之女,看似应有尽有,其实,到底是束缚。 心里概然,在迷糊中梦见娘亲洛微公主,她娘亲当年的亲事,可是皇家权衡制约宁氏的手段?她娘亲是否也有过自我的梦想,而不得不放弃,嫁入商贾之家,却在暗流争斗中意外送了命? 她无声流下泪水,那些深深的惆怅,只是无解的一个深渊。 第144章 出发荔城 整个下午,小郡主都未醒。六王府,契丹王府,七王府均送来东西,六王爷送来一本练功心法和六王爷的手信。契丹王府送来契丹当季的参茸鹿角,七王府送来老夫人所赠的各式女红针品,三爷代表侯府一一收下,回禀侯爷。 小郡主睡了数个时辰才醒,念奴看她熟睡时已悄悄看了她几次,她少有下午像昏睡一般,好不容易待小郡主醒了,又探了探她的额头,未烧。又问:“郡主可觉得不舒服?” 小郡主摇头说:“无事。”睡了一大觉,她反而精神了些,起来更衣梳妆,去见侯爷。侯爷让她看了各府送来的东西,她只取了师父的书信与心法,对侯爷说:“爹爹回礼即可。” 侯爷拉她坐于身边说:“棠儿可想去散散心,爹爹陪你去周边庄子住住。”小郡主笑笑说:“年底了,宁氏得爹爹看顾,哥哥们陪我去可好?” 侯爷点头说:“荔城你二叔买下一个庄子,也该弄得差不多了。”转头吩咐侍从请二爷,二爷过来笑说:“正好棠儿去住住,靠着荔湖,风光不错呢。” 荔城上次小郡主陪侯爷去过,也是欢喜,随即说好。二爷即让人传话新庄子里的人,收拾妥帖迎接主子。 二爷又说:“老三正要去顺城看看那边新开的票号和入股的几间商号,正好送棠儿去。离得也近,方便照料。” 遂定下来,不作声张,后天出发,念奴忙着各种收拾,马未则与护卫作安全准备,小郡主看师父的信,简单说了心法的要点,后浅说一句:“功中自有益处,万事皆有方法。”小郡主看懂,回信应了,又提到过两天去荔城小住,向师父告假。 她自己倒没有特别要带的,只是吩咐马未去马场把珍珠带来,连下了两天的小雪停了,又化了不少,天气晴好,出行路上该无问题。当天一早,侯府早已准备好数辆没有标识的马车,行装已早早归置好,小郡主陪着侯爷吃过早膳,侯爷又再嘱咐一番,才送她出门。 关爷一早来了,在前院候着,躬身说:“请侯爷安,请郡主安,荔城已作安排。郡主安全,张末将军会负责。”又递上王爷令牌,小郡主行礼说:“谢关爷,回师父,棠儿会小心。” 三公子的马车打头,小郡主在后,念奴在车内陪她,马未亲自策马,约20个左右的侯府护卫,前后护着车队。此次出行,侯府打定主意低调行事,连马车都未作侯府标识,马未念奴都是武功高手,护卫也都是练家子,宁氏在荔城有生意有人脉,离兴城也不算远,侯爷倒是未有太担心,只是吩咐念奴好好照料小郡主饮食起居。 小郡主把王爷令牌藏在腰后,若放在以前,她要外出,总不容易,如今情形,侯爷王爷倒是愿意她暂时离开,时移势易,将来如何,教人看不清,也只好安住这一刻。 马车约跑了三个时辰,已出兴城,桥厢内放着炭盘,小郡主坐于正位,念奴用毯子盖住她双腿,又把手炉塞在她手中说:“怕是郊外要冷些。”小郡主摇摇头,伸手掀开窗,官道边均是农田,一片白雪覆盖,天蓝如洗,阳光洒落,好一幅冬日雪景的画面。 小郡主唤马未说:“和三哥哥说,略停会。”车队停下,三公子过来问:“棠儿可想歇会?”她欢快下车说:“对啊,正好晴天呢。”两兄妹一起在官道边驻足,远眺农田对面,是一个小村庄,隐约可见缕缕炊烟,小郡主手指那边说:“三哥哥,可以去村里看看么?” 三公子笑说:“怕是农户小家,我们一行人这般去,吓到了人家。”小郡主想想也是,小村里若是平和的生活,大抵最好不要打扰,只好说:“这面画真好看,待棠儿到荔城,就画下来。” 三公子说:“庄子就在荔湖边,风光可好,棠儿尽可以画画喝茶。”两兄妹说笑了一会,才又上车赶路。 第145章 宁荔别墅 此次小郡主出行,侯府打定主意,圣上未问,侯爷即未禀。时近年末,各地票号、矿产金店、码头航运正是盘点汇账的时侯,侯爷与三爷及大公子出发盘查,二爷坐镇兴城,二公子与四公子则机动策应,三公子送小郡主。宁氏一族三房各担责任,除了侯爷三兄弟各司其职,四位小爷也日渐能各当一面。 宁氏一脉约千人,延绵近百年,三代努力,家主这一位置落于侯爷身上已20年,侯爷用人颇有一套,对族内子弟一向多给机会,年底花红也丰厚,不少旁枝族内子弟也在宁氏各种生意中搭手。 以家主为尊,兄弟三房为首则是宁氏不变的宗旨。侯爷外出查看盘点,各城掌柜中既有族内子弟,又有外姓伙伴,但都得严阵以待。 众人皆知侯爷只得小郡主一个女娃,出身皇族,深闺少出,但今年已拥有票号股金,侯爷的用意是票号要交到她手里,而航运码头,矿产及其它生意则由子侄接手,最终与票号互相依存,可见小郡主在宁氏的地位并不一般。 虽是女娃,但侯爷也不时与她说生意关窍,甚至请过大掌柜为她授课,以她的聪慧,上手不难,到底以后,宁氏是她的底气,而几位小爷的也需与她相互照应,才可壮大,侯爷为她谋定棋局,可谓父母之爱,为计之深远。 小郡主又何尝不知,她本想随侯爷外出盘点,但到底身份受限,侯爷也不想她过于露面。如今圣上着紧,更不想她高调惹来任何关照。她最近在兴城所受的压力,侯爷心疼,才打定主意让她外出。 马车行了一日,晚上才到荔城,宁氏在荔城一直有票号与其它生意,上次侯爷与小郡主来过,颇是喜欢荔湖风光,二爷于是派人寻了处旧庄子,买下来改建成了现在的样子,取名,宁荔别墅。 到了时天已黑,庄子管事们一早就在门口候着,终于等到。三公子牵着小郡主下车,摆手示意先进门。随着管事入得前门,经过前院才到正厅,大家坐下,洗手,喝茶,三公子说:“晚膳可准备妥当?” 管事躬身说:“早备下了。”兄妹二人再一起到餐厅,荔湖主要是河鲜,管事让人布好菜,低声说:“自家从湖里打的鱼和虾,公子郡主尝个鲜。” 三公子亲自给小郡主盛了碗汤,鱼虾打碎入肉,混着花胶参耸,倒也鲜美。小郡主含笑说:“好喝。”低头喝下一碗,又略吃了些其它,三公子再送她回后院住处,庭园里两层小楼,倒也清爽可爱,三公子说:“棠儿看看还缺什么。”小郡主应道:“不急,三哥哥也是累了一天,先早点休息。” 三公子告辞了她,又嘱咐念奴照料,让马未仔细查看安全,再回到前厅与管事们会面,吩咐管事们日常工作,又亲自看了一圈别墅中的安全护卫,才歇下。 小郡主第一天睡在此,念奴先是查看寝室,小郡主的日常用品,包括寝具衣物日用品,都是之前念奴列好单子,由侯府自兴城专人送过来的,甚是齐全。念奴点好熏香,放好水,才侍候小郡主沐浴更衣。一天舟车劳顿,此刻安然入眠。 第二天一早与三公子吃过早膳,两兄妹便一起四处逛逛。庄子不算大,背山面湖,独立小楼,各有庭园,长廓相接,主子们可各居一处,又相隔不远,小郡主的住处,一侧竹林,又有花圃,适合女眷,也安静。三公子则住她旁边。 整个庄子就在湖边的凹角处,位置好,视野开阔,采光优越。尤其露台处,夏天挂上帷幔,该是消暑胜地。即便冬季,离兴城不远,也略比兴城暖一些。 兴城也有江流,但王侯两府,都靠近中心皇城,自是没有荔湖风光这般胜景,三公子笑问:“棠儿可有什么想添的?”小郡主遗憾地说:“只可惜冬季露台不能长呆呢,否则在此画画看书多好。”三公子宠溺地说:“夏天再来就好。冬季可不敢着凉了。”两兄妹返回茶室,坐下布茶。三公子稍呆一天,便先去顺城办公,临行又嘱咐小郡主各种事宜,小郡主笑说:“三哥哥休挂念,棠儿知道,不会乱跑。” 把小郡主独自放在荔城庄子,纵然护卫加起来约数十人,三公子依然心中忐忑,吩咐马未打起精神。马未跟着小郡主已有一段时间,深知小郡主到哪,总有些事儿,只能做好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倒是小郡主自来荔城后,心情好了些。天天在书房画画,荔城一路风光在她心中,又入她画中,她的画技师承大家,早就远胜同龄人,这两年经历些事,反而促使琴技画技都长进不少,下笔开始有老道之味。 第146章 风往荔城 小郡主与三公子去荔城,侯爷三爷及大公子也不在兴城,侯府主子少了一半人,正值年末,理由充分,王爷也出了公务不在兴城,风波暗流似乎一下稍停。 倒是乐榕那边婚期日子定下来,算起来日子就在年后,连南侯爷带着乐榕来兴城走动,作为女眷没少出入七王府,颇得七老夫人喜爱,念着连南侯府太远,认了远房干亲,特意允了从七王府出嫁。这对于连南王府来说,属于光大门楣,连南侯爷也十分高兴。 乐榕自小没了娘亲,继母不疼不痒,她一向未为自己争取什么,许家这门亲事,她心里委屈,却又不得不从。自来兴城后,大概了解父亲作为七王府的门客,如此落力,总归连南侯府位于偏地,她还有弟弟将来在兴城出仕,多少得打点关系。 乐榕看出父亲意图,也是刻意逢迎七老夫人,赢得七老夫人喜爱,至少父亲心中高看她一眼,这个女儿并非全无用处,而将来嫁入夫家,七老夫人的疼爱,多少是个倚傍。 乐榕感觉到七老夫人待小郡主与他人不同,她想邀请小郡主,都被小郡主婉拒,而上次小郡主迫于皇令上门,乐榕被唤来陪伴,才略略感受到小郡主的处境。 她叹息一声,原来觉得小郡主事事顺意,出身皇族,富可敌国的家世和自小熟悉的未来夫家,她大抵不明白小郡主想要的自由自在,却也能感受到小郡主担着王侯两府的不得已。 自古女子能有多少随心随性活着,父亲,兄弟,丈夫便是她们的天,一生倚仗的人,也是女子奉献自己所有的人。她已见过许氏那人,兴城将门,多少高于她,虽然脸带横肉,性格粗放,许门却要求未来儿媳妇,乖巧柔顺持家,她外地侯府嫡女的身份,只够入门,但往后处得如何,全凭自己了。 到底她爹爹只是偏远山区一侯爷,仰仗了祖上的父荫,却没有再光大门楣,她弟弟们在兴城若能混出人样,才算是站稳脚跟。她写了书信给小郡主,告知婚期已定,送去侯府,被告知小郡主不在城中,稍晚才能回音,便有点纳闷,进七王府见老夫人时,不经意又提到。 老夫人慈爱地拍拍她手说:“榕儿倒是与小郡主投契,老身也是喜欢那丫头一身胆气,可惜早早订了人家。” 乐榕一怔,不明白老夫人玩笑还是什么,只得笑说:“棠儿妹妹聪敏,那马骑得可好呢,听说老夫人擅骑,必定喜欢妹妹骑术。” 老夫人爽朗一笑说:“老身若有机会与姑娘们一起策骑,那得多乐呵。”随后又引着几位女眷转了其它话题。乐榕出了七王府,心里仍疑虑老夫人那句话,小郡主定亲六王府,自小相识,门当户对,听说也是太后牵的线,何来可惜,七老夫人此话,是何用意? 回去想提笔书信小郡主,又想起未知她去了何地,只得作罢。而同一天,去内务府办完差的二爷,临走前打点几位总管公公茶钱,闲聊几句下得知七王爷要去荔城办差,圣上特意还赐了套瓷器,内务府正赶直送去。 二爷当下一怔,小郡主如今在荔城,可有关联?圣上如今重视七王府,让小郡主入府受教也说不定是七王爷的主意。遂不露声色,打着哈哈,告辞离开。 二爷不禁担心,一方面派人知会侯爷,一方面派人联系三公子。小郡主自己在庄子呆了两天,天气还好,白天能在露台小晒一会,然后便在书房画画,喝茶,晚上早睡,浅梦不断,梦见有人靠近她的床塌,在床边抚摸她的面庞唤她棠儿,她睁开眼,竟是林胜,她想坐起,林胜朝她摇头,她便仿佛动弹不得,又昏睡过去。 早上醒来,梦中模糊,却又清晰的印象,是她二师兄。小郡主极少梦见林胜,偶尔一次,她总是失神许久,心里总忍不住一丝寒意,从林胜将她带往雪芦开始,爆炸,绑架,圣上猜忌六王府,久不赐婚,总觉得背后有只看不见的手,拨动风云。 她发了会呆,唤念奴,念奴将她扶起,给她穿鞋袜说:“郡主昨晚可睡好了?倒是比平日醒得迟。” 小郡主摇摇头说:“庄子里的人可是三哥哥亲自带来的?”念奴说:“几个管事都是侯府派来的,本地招了些下人。原有些护卫都是二爷派过来的,还有三公子带来的这批。” 小郡主点头,不再说什么。起身梳洗,用过早膳又在书房看书。三公子还在顺城处理照看几间新店,与荔城相隔倒不太远。二爷派出的飞马传书,大半日即到了顺城。 来人是二爷的贴身侍卫,交于三爷一封手书,三公子看完也是一怔,交待来人已清楚,即着手加紧处理完手头工作,再留人跟进,连夜赶回荔城。 小郡主倒是未知这一消息,只埋头看书作画,连画了两幅荔城景致图,马未仔细布置了庄子里的护卫值守,自己则寸步不离在小郡主书房外的庭园中。 第147章 三公子出事 三公子加紧处理完事务,带着侍从及护卫即快马赶回荔城。已是傍晚,跑不快,即便官道平坦,也得数个时辰。前后四个护卫策马举着火把,三公子居中紧跟,刚出顺城没多久,便出了事。 半道上举火把的最先中箭,被射下马,各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马甩下,马匹受惊狂奔而去,大家都摸黑跌在原地,此时从天而降几张大网,悉数被捆,又冲出几个黑衣人,拖起网便往林子走去。 三公子惊魂未定,大喊:“要财要命,财可商量!”黑衣人完全不理,将几人拖至一个石屋,嘴里塞进东西,又分开捆好,便关门离去。 三公子暗暗叫苦,大晚上担心棠儿在荔城往回赶,或是中了计,荔城难保有什么事。如今捆着又天黑,看不清环境,根本无计可施。只得暂时安静下来,等待天明。 小郡主在荔城未知情况,晚上用过晚膳在暖塌上歪着读当地物志,本是安静的夜,门口的护卫来报,府外有将士求见,马未示意念奴先不惊动郡主,带着数人往府门赶去。 外面的将士见到马未,先亮腰牌,又直接问:“可是马未护卫?”马未点头,来人说是荔城张末将军手下,奉命护着周围一带的,似有飞贼,望别墅内加强安保。 马未知道六王府有关照过张末将军照拂小郡主安全,点头应了,来人离开,马未立刻吩咐关好府门,彻夜亮灯,护卫们庄子里加强巡视,自己则赶回小郡主园中,心下忐忑,总是不踏实。 念奴在屋内陪着小郡主,低声说:“郡主该安歇了。”小郡主点头,沐浴更衣便睡去。念奴一直在房内寸步不离,马未在房外守着,夜晚气温更低,可是两人均不敢放松一点。幸好一晚无事,熬到天亮。 石屋内的三公子一夜无眠,回想黑衣人出手果断,干净利落,且并不伤人。不像一般江湖匪类,倒像是官家身手,三公子更是忧心,祈祷别墅无事,终于天明,才得以看屋内环境,该是林子里一处废弃石屋,外面锁着,既无人看守,也无人来询问,三公子倒是更忧心,若是如此,更像是支开他,剑指小郡主。 屋内数人,两个手臂中剑,其它轻伤,互相挣扎着吐出口里的布条,手脚均捆住,众人身的利器也全被摸走,只得寻屋内可有尖石,试试能否割开绳子。 顺城那边知道三公子连夜赶回荔城,却也不知路上出了事。荔城别墅这边也不清楚,小郡主早上醒来,天气晴好,便想带着珍珠沿湖策骑。马未着急,才说出昨晚张未将军的将士传话,小郡主心下一沉,荔城本是她想回避兴城的地方,如今怕是反而令侯府担心。 她沉吟一下说:“昨晚的事,静观其变。”马未低声说:“郡主放心,庄子里安全。”小郡主又说:“联系三哥哥。兴城先不要声张。” 马回应了,转身去办。念奴心疼,小郡主难得外出,却仍暗里危机,眼眶一红说:“郡主出行也~”小郡主轻声说:“无事。” 她照常吃过早膳便在书房画画,心绪始终不平,步出露台,晒着冬日微薄的阳光,湖水泛着浅金色,空气清冷,群山叠翠,心头却有些梗咽,平复一下,她才唤念奴,给她摆好琴案。 念奴低声说:“外头冷,郡主~”小郡主摇头说:“就一会。”念奴便带着两个侍从把琴案抬出,放在帷幔下,小郡主坐下,一曲塞外江南缓缓流出。 当年的她,与秦青一起练习,仍不能理解曲中的清冷谓叹,如今却是一遍比一遍好,一曲罢,又随心拨弄琴弦,她心里哼出的湖色冬韵,是缱绻流连的小欢喜,藏着难以言说的小哀愁,与塞外江南的清冷相比,多了温婉感性。弹毕,又起身回到书房,将刚才的旋律记下。 刚写了几行,廓外就传来马未的脚步声,低声和门外候着的念奴说了两句,念奴禀:“郡主。”小郡主抬头问:“何事?”马未进来,略迟疑说:“顺城来人,说三公子昨晚就启程回了荔城。” 小郡主愕然,笔一顿,问:“可确定?荔城一晚也该到了。”马未回:“早上派去知会三公子的人,半路就碰到荔城票号的管事,便一起回来了。” 小郡主心下一惊,站起说:“三哥哥路上怕是遇上事了,得沿路找找。”马未忙说:“奴才带着人马上去。” 小郡主也起身同去,马未念奴均拦着,小郡主说:“三哥哥有事,我断不能在此缩着,我们兄妹小时侯玩游戏,或有些痕迹,我能比别人看得出来。”想了会,又吩咐念奴知会兴城,吩咐马未与附近的守军将士求助,一起寻找三公子。 念奴仍是担心:“郡主外出,万一中了贼人的招。”小郡主摇摇头,吩咐一起穿上护卫的装束,带着约20人,与府门外已在候着的将士一起出发,往顺城方向的官道策马寻找三公子。 第148章 风波未平 小郡主身穿护卫装混在队伍中,马未念奴一左一右护着她,一路往顺城的方向策骑,路上人迹不多,都是些附近的村民,赶路的脚夫,路过的客商,也问不出什么,小郡主对马未说:“附近村落也得派人打听。” 马未点头,和将士说了几句,将士点头。一行人依然沿着官道寻找,小郡主心中祈求三哥哥千万不要有事,既焦心又难过。 三公子数人,在石屋从夜晚到白天都无人理会他们,天亮时终于有一人磨开了手上的绳子,另几人才得以解开。石屋门打不开,众人又合力爬上气窗,勉强爬出一人,从外打开石屋门,终于逃出去。 马匹已走散,不敢停留,只得辨别方向,步行赶回官道再说。奇怪的是,黑衣人只抓了他们,而后再无出现,也任由他们逃出。三公子担心别墅有事,一刻不敢停留,狂奔许久,才看见官道,朝着荔城方向赶去。 步行实在太慢,却也无计可施,数人半路停下喝水休整,又再赶路,一路偶尔遇见个别村民,便再无人。三公子身上的银两还在,唤人看看可否在村落中买马,竟然也买到几匹,数人再不停留,飞骑向荔城进发。 若过了两三个时辰,两队人马终于碰面,小郡主看见三公子,下马奔向怀中,搂着三哥哥忍不住落泪,急问可有受伤?否则她将多悔恨外出荔城。三公子拍着安慰她,低声说:“外面不安全,回别墅再说。”众人才一起往别墅奔去。 回到庄子,各人才略略松口气,马未打点致谢一路同行的将士,又吩咐人随时注意外面来人,念奴忙唤人拿出急救箱,三公子手脚均有伤,从马上摔下来,又被网着拖到石屋,身上不少擦痕,另外几个护卫也是,还有两人中了箭伤,马未已派人请大夫。 小郡主亲自帮三公子上药,眼眶一红,三公子劝慰说:“棠儿别怕,没事了。”小郡主忍住泪,轻轻说:“会不会因为棠儿?”三公子不敢直说怀疑是官家人,只打断她说:“别瞎想,别墅没事,也没对我们做什么,还不能确定。” 三公子最担心的是别墅安全,如此看来,荔城这边已不安全,三公子略包扎,换过衣服,便请将士请张末将军上门,张末将军很快也到,待三公子细说了一遍情况,张末将军也是不明贼人所意,只得说:“郡主安全,六王爷早有交待,末将一力承担,公子若要起行回兴城,我们派出将士护卫。至于贼人,已派人追查,一路都无痕迹,也打探不到什么,甚是奇怪,只怕不是本地人动的手。” 三公子与小郡主商量,还是等兴城消息再作打算。二爷报了七王爷来荔城,三公子才如此焦急赶回,但贼人这招却又不像七王所做,小郡主摇摇头说:“棠儿也不明白,总觉得是我们没看清。” 约过半日,在兴城的二公子即带着一行人赶到,且带来一个更揪心的消息。侯爷三爷一行人,前往株城查账途中客栈也遇袭,贼人趁着夜里,撒了迷药,两方打斗起来,三爷受了刀伤。 小郡主脸色不由一变,荔城与株城同时有事,却也非大事,似乎在警告宁氏不得离开兴城。心下一沉,心中只有一个名字,却不敢想。 两位公子见状,忙安抚她侯爷无事。宁氏一向小心,主子们的护卫并不少,但次次出人意料。二爷在兴城坐镇不敢离开,已令四公子带人去支援侯爷,又派二公子来接应荔城。 众人商议结果是先回兴城,小郡主心中黯然,她外出本为暂时放下兴城,而看不清的手依旧在背后控制了一切,她怒极,又只得顺从。三公子受了伤,荔城遇袭不明所以,唯今之计,也是赶回兴城更为稳妥。 一行人简单收拾,决意第二天即起程。三位主子均坐马车,两位公子一辆,小郡主与念奴一辆,带着护卫约20多人,张末将军也派出一支将士小队护送,一路平安无事,回到兴城。 二爷未在府中,被内务府召了去,据说一笔账目出了问题,急传入宫。二公子即赶去宫门侯着,万一有事接应二爷。三公子嘱咐小郡主先休息,小郡主只得先回了自己小院中。 似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侯爷那边未定何时回,三爷伤势貌似不轻,小郡主心中难安,不知候爷状况如何。想了想,决定先回王府。 第149章 不罢不休 带着念奴马未回到六王府,关爷早已候着,说:“王爷知道郡主会来,让郡主稍候。” 小郡主点头,入得茶室,静下心煎茶。煮水,点茶,冲泡,茶道本就是一个静心的过程,而她此刻需要的便是沉静。 王爷果然不久就到,入茶室,小郡主见到师父,忙起身行礼,喊师父,王爷摆手让她坐下,正赶上她煎好茶,拿上手闻香,细品,对小郡主缓声说:“味不透,心急了。” 小郡主羞愧,轻声说:“棠儿再煎。”王爷微笑说:“侯爷何许人,这点风雨不算什么,三爷左肩受了伤,已妥帖护理。” 小郡主眼圈一红,点点头。王爷又说:“两头受袭,确是蹊跷,身手意图都不像江湖打劫,怕是棠儿心里有些答案。”小郡主再也蹦不住,略带哽咽说:“棠儿不敢想。” 王爷不由得一阵心疼,挥手让她坐到身边,轻抚她秀发说:“二爷入宫内务府,怕有些麻烦,师父会照应,先别太担心。” 小郡主一惊,知道这才是重点,细想一下说:“凡涉及宫里与各王府,爹爹一向小心,也有备账。”王爷点点头说:“北疆恐有新动作,棠儿自己要稳住。” 王爷这句是提点小郡主,若她入宫面圣,或是压力。小郡主一怔,她并不清楚六王府在北疆的动态,如今师父这一说,怕是有变局。 千头万绪,一时纷繁复杂,她从小受教于六王府,师父打小便教她“沉下气”,不仅是练功,更是处事,但她此刻心乱如麻,又问:“七王爷也去了荔城,可会与三哥哥遇袭一事有关?” 六王爷缓声说:“大抵只是一个由头,七王府到底皇亲国戚,不会置于明面。”小郡主明白,如今两府,步步营苟,一旦入局,何言轻松? 王爷意味深长地说:“若是婚约变故,棠儿如何看?”这是最核心的问题了,小郡主知道回避不了,坐直身子回看王爷说:“在师父心中,棠儿可能与北疆比?” 王爷心中忍不住击节赞赏,不愧是在圣上面前也敢赌上所有的丫头,这句本是难题,但她化解得合情合理,且一言中的。王爷难以否认,就不能要求她。 王爷微微一笑说:“棠儿也是六王府的底线。”小郡主索性把脸一扬,更直接说:“若是到那一步,师父可会体谅棠儿?” 王爷意味深长地说:“棠儿觉得呢?”小郡主心中一颤,她清楚师父的风格,越是怀柔,越是狠辣。若是婚约有变,六王府岂会就此罢休,她与宁氏不会安宁。 顿时无比委屈,忍不住嘴一扁,六王爷拍拍她脸,柔声安慰说:“不会有那一步,棠儿放心。”小郡主却只得心中冰凉,如置身空旷无比的房间,她甚至摸不到出口。 从王府回去的路上,她只觉得身上软塌,气力全无,圣上与六王府的角力,宁氏与她,都是那块磨心石。从对圣上皇族的失望到六王府的失落,到底真到那一步,她的意愿并不重要。心中概然,不由得凄然一笑。 回到府中,二爷与二公子均未回,三公子在府中已是焦灼万分,小郡主只得隐藏情绪安慰说:“二叔在宫内的情况,师父会接应。宫内走账一向有备账,二叔该能应对。若是三哥哥不放心,棠儿这就入宫求太后去。” 三公子岂能愿意,牵着她手说:“棠儿先在家中,如今府中各人忙于应对,你可不能再有何事。” 二爷与二公子一夜未回,三公子一直在等,吩咐小郡主去睡,她哪里睡得安稳,等到天亮,二爷二公子才到府,简略说了下经过,一条账目出了岔子,账目主管人或有问题,现已失踪,难说背后有人室排,宁氏已紧急处理,幸好票号一向有备账,该是能应对。众人皆一夜未眠,不再谈更多,二爷安慰说:“无事,先睡会,才有精神应对。” 各人才分头散了,小郡主回到自己院中,喝下念奴煮的安神茶,才睡下,心里五味杂陈,好一会才迷糊睡去,浅睡到中午就已醒来,发了会呆,唤念奴,要去马场。 念奴低声求她:“好郡主,大冷个天就不出去了,两头都出了事,教奴才怎么放心~”小郡主低叹一声说:“我心里难受。” 念奴鼻子一酸,小郡主极少表达难过,不由一阵心疼,只得说:“侯爷在外,切不可再担心郡主啊。”小郡主长叹一口气说:“我去骑骑马就好。” 念奴不好再劝,只得禀了两位公子,他们也清楚此刻不好强关着她,二公子缓声说:“让棠儿去吧。那是她的马场,主子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三公子受伤不宜外出,二爷已赶去票号处理昨天事务,二公子挥手叫管家魏爷说:“宁氏族内有多少人可以用,给我派去马场,让郡主安心骑马,不得出一丝岔子。” 魏爷听明白,躬身说:“奴才明白。“两位小爷打定主意让她去,吃过午膳,念奴给她穿上羊毛衫裤打底,又套上骑装,穿得多,却还是那么娇小一只,念奴鼻子一酸说:“郡主可是瘦了?”小郡主摇摇头,又披上貂毛斗篷,才出门去。 第150章 肆野马场 马车疾驰去了西郊几位哥哥送她的新马场,一直未起新名,她想了想,就叫肆野马场。是她的地方,名字肆意些,有何不可?她心如铅重,到了马场,拍拍珍珠,翻身上马,便向空旷驰去。 上午是个阴天,下午时分,厚厚的云层竟透出太阳光来,风不大,倒是不算冷,小郡主肆意地奔袭,珍珠仿佛也是开心,一人一马节奏越发好,在微冷的气温下,雀跃起来。 她一马当先在前面旋风般飞奔,念奴与马未在后面隔着距离跟着她,两人心里都清楚,让郡主好好发泄下,小郡主跑了几圈,放慢速度转身喊:“打马球。” 三人对阵,念奴从小跟着她学的马球,技术也不差,马未才学不久,小郡主自是水平最高的,她连挥几球均进网,没人和她激烈对抗,实在不过瘾,玩一会便罢了,依然骑着珍珠不肯返回。 念奴焦急,想上前提醒,马未拦着说:“让主子玩吧。”她一圈圈地跑着,似和珍珠达成默契,在空旷清冷的马场中,任由心里的细碎沙石汹涌而下,冬日的风仍像小刀般刮过脸庞,她的脸大半包在围巾里,也能感受到那清凉的攻击,她不管不顾地身心分离,只管这一刻尽情飞奔。 约过了两炷香时间,她才放慢速度,全身均已冻透,心里却清明了不少。骑回马厩,让马夫牵回珍珠,再回到茶室,念奴帮她脱下靴子与斗蓬,摸到她的手冰凉至极,心中一惊,忙让她坐火盘前,递上早备下的姜茶。 她乖乖喝完,轻声说:“你们也喝些。”便坐在茶桌前,歪在暖塌上说:“我想呆一会。”念奴拿毯子盖好她,煮上茶,才轻轻退出去,关上茶室的门。 置身温暖的茶室,全身冰凉依然未缓过来,她难以抑制地无声流下眼泪,长久压抑的情绪才终于在策骑后释放一些。 到底不过十六岁,无人可诉,生怕家人担忧。想起秦青当年一人去了驿站,昏暗,困倦,病痛,她该有多绝望?一霎间心如刀割,她何尝有一点能力护住身边的人,又悔又痛。 茶室门拉开了,一人缓缓走了进来。马未念奴本应守着门外,此刻却无人通报,而她在暖塌上抱腿面窗,背门而坐,在自己的世界里,毫无察觉。那人轻轻拍她肩膀,她才转过身来,在泪光上看到来人的脸,竟然,是圣上。 小郡主以为自己看错,擦擦眼睛,依然是圣上,她呆住一动不动,喊:“圣上?”来人微微一笑,坐在她身边,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她脸上一片冰凉,大眼睛裹着泪,却透着疑惑, 竟不是梦境?她想起来行礼,圣上按住她肩膀说低声说:“免了。” 穿着便装的圣上,笑看着她,摇摇头说:“天地不怕的棠儿,什么事难倒了?”她还未答话,圣上便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她一惊,圣上哑声说:“不动。” 她只得不动,在圣上宽大的怀中,如受惊的小鸟静止。圣上拍着她的后背说:“在外叫舅舅。”她惊魂未定,好一会,圣上才放开她,点头说:“外界传闻棠儿出生时自带一股奇特的香气。果然。” 小郡主脸霎那变红,从未设想过如此场景,她脑海中一阵懵,虽说小时侯圣上也抱起她玩耍过,到底并非伏在怀中如此亲眤,而这人是翻云覆雨的圣上,无言以对,只得伏下,正式行礼。 圣上笑意盈盈看她说:“朕听说棠儿有个马场,过来看看,这不正好就撞上了。”小郡主不语,心中可不信。 圣上问:“马场可有名字?”小郡主答:“肆野马场。心若自在,肆野无踪。”圣上沉吟片刻,对门外吩咐取墨宝,即席挥毫下“肆野马场”四个字,小郡主再次跪谢。圣上亲自扶她起来,缓声说:“棠儿若心野,朕可手持缰绳。” 小郡主低声说:“圣上九五至尊,棠儿不过区区小女子。”圣上哈哈一笑,意味深长地说:“棠儿品性脾气,倒是十分对朕口味,若不是~” 小郡主正想听着这若不是,圣上却嘎然而止。唤一声,外面的公公即拉开茶室之门,公公侍候圣上穿戴好,念奴也进来为她披上斗蓬,穿上马靴,圣上亲自牵着她手步出茶室,说:“天色不早了,改天朕再与棠儿策骑。” 茶室外面,候着七王爷,二爷,二公子及宁氏族内数人,小郡主心中一惊,不由得想到二叔进宫是否有事,宁氏众人眼看圣上牵着小郡主,也是心中打鼓。圣上抬手免礼,未说更多,上车离去,大伙惊魂未定,二爷低声问小郡主:“可有事?”小郡主摇头,大公子说:“先回府。” 一行人才又上车,回得侯府,汇总情况,似是圣上传唤了入宫办差的二爷与二公子,问了小郡主,然后微服去了马场,圣上这一动作,令人疑惑,小郡主也摸不着头脑。只说了圣上赐了墨宝,与她对话,而圣上在茶室拥她入怀之事,出于少女的羞涩,她只得略过。 宁氏众人均见圣上牵她手出来,圣上之前屡次刁难责罚于她,如今却似无事一般,二爷沉吟半晌,二公子明白,对小郡主说:“棠儿早点休息。”小郡主起身,行礼离开。 厅内只得几位爷,二公子担忧说:“圣上疑心六王府,一直为难棠儿,莫非是这招过了?”三公子愤然说:“怕是一口枣子,一记棍子罢了。”二爷低叹一声说:“圣上微服私访,只去了马场见棠儿,总是有几分不确切。棠儿关乎宁氏,压力何尝不在她身上,也是难为了丫头。” 众人也无语,现在也没有更好办法,侯爷三爷与大公子仍在外面,宫内出了岔子的账目虽并无问题,但管账之人已失联,也是蹊跷,只怕后手还有麻烦,另外两头受袭一事又无进展,除了以不变应万变等待家主回来,并无他法,二爷只得吩咐,一切小心谨慎。 第151章 难掩芳华 已是黄昏,小郡主回到住处,沐浴更衣,念奴端来餐食,没什么什么胃口,略吃了些素菜汤羹,就不肯再吃,念奴又让她喝下感冒茶,扶她上床歇着。今日最激荡心情的是她,完全摸不着圣上意欲何为,反而令她心生寒意。 圣上牵着她手出来,她知道众人尽收眼底,虽说圣上是她亲舅舅,但到底君臣有别,于她总是不妥。况且除了宁氏叔侄,还有七王爷,而茶室内只得她与圣上,即便无事发生,她仍是忐忑。 好不容易睡着,浅梦不断,第二天许久才醒来,只觉疲倦,她心里各种不安,又强令自己沉住气,干脆起来早膳过后,在练功房专注练习,与念奴对打几十招,又打坐静心。 侯爷那边每天到信,表示一切正常,三爷留在株城养伤,并无大碍,过两天即可返回兴城,侯爷与大公子依旧按原目标到襄城查账,宫内账目之事一概交给二爷,宁氏目前的正事是确保宁氏大处不出差错,侯爷坚韧,遇事果敢,正是家主品格。 侯爷寄回府的书信也有小郡主一封,大意是嘱咐她少外出,多读书,未说更多,却字字挂心,小郡主明白,回信报安好。她闲来看各地风物图志,以地方志趣为灵感,画了些金饰与翡翠的设计图,都是市面未有的款式,大方整洁又图案雅致,制作难度应该不高,两位哥哥都叫好,一周后师傅即做出样品,可放在金店试试反应了。 灵感不断,又画了许多金箔花钿妆图样,额花,臂花,腕花,她喜欢的简约花式,颇得兴城世家女子喜爱,图样放在金店中,成品未出,便被不少爱美女子所订制,一时间掀起小风潮。 两个哥哥配合着她,她设计画图,哥哥们安排制作与打样,效果不错。小郡主的才华与悟性是哥哥们公认的,自小学什么都只需看一遍就能学得八九分,自己琢磨一下便有些出奇的招式,也传承了侯爷做生意的耳聪目明,一大盘账,教一次就明白。 只是因为女儿身,又贵为郡主,侯爷不愿她涉足太多商贾之道,而是让她学习琴棋书画,练习功夫也是为了强身健体。若是男儿身,小辈中最聪明的她,未必不是宁氏的下一代家主。 在家定下心来,慢慢找到设计图样的乐趣,她本就画功了得,之前却从未想过画首饰与妆钿,二公子特意请了两个制作师傅上门讲解工序要点,更是上手神速,一天可出数张图样让二爷及两位小爷挑选。 样品第一批,好评不绝,三兄妹从中挑选出式样,正式预售,第一批或能年前出货,更是吸引到城中贵妇,争相订购。 不过一周,她每天投入画图,改进,还抽空将宁氏一年各地码头航运日志都看了一遍,重新编了一套航运表,更直观清晰,二爷看后,也不禁大赞。 她在家中,两位公子外出巡视,看金店生意掀起小高潮,也不禁叹息自家妹子的悟性,三公子不禁叹说:“就棠儿的聪慧,哪家娶了过门,都是如虎添翼。” 二公子点头说:“宫内已有娘娘看上,内务府专门派人上门订造,都想赶在新年穿戴。制作那边得加紧了。” 小郡主让念奴去金店看顾客的反馈,每次听说大受欢迎都心里偷乐。虽从未对外说过宁氏最新款金饰翡翠和花钿是小郡主设计,但工匠和伙计们总不免漏了口风,外界已纷纷传言,小郡主反而不好再去金店了。 她又躲在家里看书消闲。殊不知圣上桌上也有一套她的作品,若干件金玉饰品用料上乘,虽是价值不菲,却无奢华之感,反而一股清新脱俗的气质。圣上微微点头,说:“倒是如人一般。” 上次在茶室中面对挂着泪珠的她,清雅动人,我见犹怜,圣上心中一动,说不清是舅舅的疼惜或是另样钟爱,忍不住拥她入怀。小小的一只,那奇特的体香,圣上不禁心神恍惚,若不是外甥女,又牵涉宁氏与六王府,早是囊中之物。圣上不为人知的隐秘之心,又有何人敢猜。 第152章 亲赴工场 这一周,她家门未出,侯爷未归,王爷出了公差,她未去马场、书院和别院,也未被宣入宫,在家中投入画图倒是暂时忘却烦恼,两位哥哥不忍关着她,便说带着她去看金店售卖情况,小郡主想了想说,她要去看工场看工匠制作,两位哥哥也只得应了她。 她换上青色男装,长发梳起藏在帽中,跟着哥哥们出了门,约一个多时辰便到了位于西郊的宁氏金玉器工场,小郡主第一次过来,入得大门,管事们慌忙迎接,都认得两位公子,却又见二公子牵着小郡主,像是个小公子,却又不作介绍。大管事不敢怠慢,先是在客堂说了下工场进展,二公子点头说:“我们看看制作。” 工场最近忙于赶制小郡主设计的新器,已排足人手开工,见两位公子亲临,大管事以为不满意进度,不由得更紧张。三人进入工场,宁氏金玉器在朔国首屈一指,自然工场也是最大,工匠最多,设备最齐全的。 金子从金沙中分离,就被送到工场,高温将黄金碎片融解,达成一定温度会变成液体,倒入预先制作好的模具中,进行诸如镞镂、打作、累丝、粟粒焊接及花丝,烧蓝,錾花,点翠,打胎,蒙镶,平填、抛光等工艺过程,最后才能真为一件流光溢彩的金器。 小郡主饶有兴趣地慢慢看,工场极大,一道工序几十个师傅进行,才能满足兴城附近的金饰需求。而宁氏金店遍布朔国全境,工场有十数个,小郡主不由得叹为观止,细细看着她画出的图样一步步成型,更是开心。 瞧她看得认真,两位哥哥不好打扰她,二公子先去与管事对进度,看金器,挑质量,三公子一边巡视,一边在不远处陪着她,她则每一步都爱看,工场内各种敲打的声音,也不嫌吵,看得津津有味。 甚至点翠工艺想上手一试,管事和工匠有些为难,二公子过来点点头,她便坐下,按着工匠的指点,一步步完成,胆子大,手又稳,完成得不差,她开心跳起,对工匠说:“耽误师傅了。”工匠倒是十分满意说:“小公子有此天分。” 三公子含笑说:“也看了许久了,吃饭去。”便牵着她找二公子一起,三兄妹离开工场,马车一路疾驰到碧云山庄,她已经来过两次,这边清净,还可以一路赏赏山景。 上面的管事已快步下来接,二公子牵着小郡主说:“之前宁氏只是入股,如今都买了回来,家主兄弟三人都颇喜欢这儿,干脆做了自家地方,请人管着。” 小郡主含笑点头说:“这儿确是舒服的。”兄妹三人说笑着往上走,冬日之景,萧瑟中又带着一丝冬去春来之象,三公子说:“下周大伯回来,就过年了。” 小郡主概然,从年底生辰到过年这段时间,经历颇多,万千言语,难表其一。宁氏被裹挟入局,何有人轻松?小郡主轻声说:“明年,希望哥哥们娶上嫂子,宁氏顺遂。” 二公子拍拍她脸说:“棠儿婚事一天未定,哥哥们最念着的是你。”小郡主不禁鼻子一酸,哥哥们最大的已然25,早该是娶妻生子了,可是宁氏业大,几位哥哥一向轮流外出朔国各处照料生意,各位公子均颇为上进,一年约有一半时间不在兴城,身为宁氏的下一代接班人,各位小爷身上的担子不轻。 小郡主又叹声说:“哥哥们为了宁氏奔波劳累,棠儿也帮不上忙。”二公子三公子均宠溺地打断她说:“棠儿聪颖过人,现在兴城贵族女子可是争相抢购棠儿设计的金器和花钿呢。” 她嘻嘻一笑,兄妹三人走到半山,随着管事进入雅间。宁氏把碧云山庄买下来后,又稍作改变,以前的包间减少了,雅间重新装修了下,茶室也更讲究了。既是宁氏自己地方,便会不吝代价,以宁氏的财富地位,吃穿用度也自是都是好的。 他们一起步出雅间的露台,能看到葱郁的山景和溪流,今年的梅花已开过,还记得去年和侯爷来,站在梅树下的一霎那,一年间,如云烟。 管事拿着菜单候着,各人随意点了些,聊起过年,宁氏族里贺年也是十分隆重,舞狮舞龙拜年,也早早请了戏班子入府唱戏,晚间放烟花,全族人热热闹闹。今年事情多,侯爷三爷推迟了外出查账的时间,只能年前赶回,家中准备之事,全交给二爷和与两位婶子。 幸得三公子的主要是皮肉伤,无伤到骨头,已无大碍。兄妹三人吃好饭,又喝了两道茶小歇一会,才下山回府。 第153章 金饰送喜 临近过年,府中主子还有一半未回,小郡主想协助两位婶婶为府中过年准备,婶婶们笑说:“都安排好啦,再说,还有哥哥们在呢,姑娘家家就挑些喜欢的衣饰,开开心心过年就好。”小郡主笑允了,还是像去年一样,给家里写写对联挥春,就完成了任务。 按例家里的裁缝选了些新样子让女眷们选,小郡主定了几套自己和侯爷的新衣,她一年四季衣饰做个不断,穿不完,但过年必要做新,讨长辈们开心。 金饰翡翠都是宁氏产业,每年都做些新款,供家中女眷过年用。今年,小郡主设计的第一批金饰成品送到宁府,两位婶婶各要了一套,均赞不绝口,二夫人乃二公子的生母,含笑说:“可真是稀罕我们棠儿的画样,我们想多留几套,送娘家女眷,不知可否?” 二公子笑说:“暂时货不够呢,待顾客订的货先发了,必给娘亲和婶婶多准备几套。”二夫人和三夫人均是出自书香世家,一向低调朴实,如今也是十分喜欢新款金玉器。小郡主看着大家都喜欢,不由得欢喜。 兴城世家女子可是追着这波潮流,一时之间洛阳纸贵。那日,乐榕带着侍女出门,打算备些过年所需的胭脂水粉。兴城最热闹的中央大街,一间宁氏票号总店,一间宁氏金玉总店,都气派轩昂,乐榕不由得信步进入金玉店,看着金玉满堂的架势,竟人潮涌涌,不由得感叹兴城的豪气。 挨年近晚,极多世家女子出来挑上两款新首饰过年,今年最热门的就是小郡主的新设计。乐榕不由得也凑前看,听说买不到现货,现在订也只能等年后了。她正看得入神,听得有人唤她:“可是连南侯府小姐?” 乐榕回头看,正是见过的宁二公子,上次送小郡主进七王府,乐榕见过。宁家小爷虽都出身商贾,却个个长身玉面,风度尤佳,乐榕多少有印象,忙行礼说:“二公子好。” 二公子含笑说:“小姐请跟我过这边。”随后将乐榕引到贵宾间说:“小姐是我家妹子的好友,不必客气,可是看上了什么金饰?” 乐榕羞愧地说:“谢谢公子记得。不知郡主可回兴城了?甚是挂念。” 二公子说:“已回,一切安好,谢小姐挂念。快过年了,我让人拿些适合小姐的首饰和金钿,随意挑挑看。” 随后管事便捧着托盘进来,黑色丝绒上的金器玉器熠熠生辉,乐榕赞叹着,果然是朔国最大的商家,看着用料做工都是寻常少有的,想起自己送小郡主那珠串,更是差愧。如今她亲事已订,她爹爹也多给些银两她置办行头,虽是松动些,也不好随意花的。 便笑问二公子:“刚在外看了,有一套新样子别致得很,好像年前是订不到了。” 二公子微笑说:“新款那套,确是年前紧俏,但棠儿说过,给小姐留一套大婚贺仪,迟些会送到府上。” 乐榕大惊,摆手说:“这使不得,一件都价值不菲,何讲一套,万万不可的。” 二公子淡声说:“新款正是我家妹子所设计,小姐是好友,自是不一样,棠儿莫说想送一套金饰玉器,再送些别的,宁氏也是力所能及。” 二公子说得轻描淡写,对于宁氏财力一套金器确实算不上什么。乐榕知道,到底是自己小家子气,忙起身行礼说:“如此重礼,实叫人不安。若郡主有空,乐榕想登门致谢。” 二公子温和地说:“在下定会转述我家妹子。”乐榕行礼告辞。出得门仍轻轻颤抖,宁氏的实力再一次令她感慨万分。 一套九件,头钗项链耳饰手镯戒指胸针腰扣腰挂鞋扣,取长久富裕之意,金饰点缀翠玉,款款不同,各有别致,真是令人爱不释手啊,可是这价码,这人情该如何还呢? 又不禁为小郡主的才华所折服,相处多次,琴弹得好,画画得好,生意算术,武功骑术,均是人中翘楚。长得倾城国色,又言行随和,毫无架子,放眼朔国,几家有这样的女子? 乐榕自来兴城中走动七王府,也暗暗听了些话,知道圣上猜忌六王府牵连宁氏,小郡主身处其中颇是为难,但这出身与家财还有六王府的夫家,大抵能最终化解吧。她暗暗叹口气,她一个边远山区的侯门穷小姐,在兴城大户中不过只是有个名头,凡事,也只得靠自己。 第154章 侯爷归来 小王爷下周也到兴城,这一次回北疆很久,边界纷扰之事依然偶有发生,圣上不满,北疆的军务虽有行动权,但重要军委务依然要上禀宫内,临近过年,小六王爷才得以回来。 六王爷外出公干,身为太傅阁主理,最近公务繁琐,有些日子未见小郡主了,上次圣上微服去马场,六王爷不在兴城,消息是第二天才知道,不禁盛怒。 两府虽未正式赐婚日子,但小郡主与六王府订婚,便是六王府的人,圣上即便身为舅舅,私服外出,独见小郡主也属逾矩,当即一封谏奏上禀太后。 太后也心知圣上此举颇为不妥,如今圣上拖着未定大婚日子,六王府已然克制,切不可再踩上六王府底线。虽是未成亲,但小郡主仍是六王府未过门的小王妃,圣上岂能不避讳。当即点了圣上两句,又独见六王爷安抚。 六王爷禀:“棠儿不过年方十六,圣上若有训示,都是为臣的错,恳请圣上下旨。” 太后缓声说:“六王爷稍安勿躁,圣上闲来无事私访,无别的意思,棠儿到底是皇家人。”六王爷答:“太后明鉴,小徒是皇家人,也是六王府人。” 六王爷言出尖锐,但合情合理,太后只得托言:“衰家明白六王爷意思。”六王爷之前对小郡主说过,她也是六王府的底线。六王府可以为婚期未定隐忍,但圣上若有任何逾制之事,六王府定会反击。 小王爷已请示了返兴城春节团聚,无重大事项,内务府也只得批了,不日将抵兴城。六王府身系北疆边界纷争,圣上也得拿捏再三,六王府何尝不是也在等个机会。 侯爷三爷和大公子四公子,在年二十八终于回到兴城。三公子到城门口接,其余众人在府外候着,两柱香时间,终于到了,侯爷下车,小郡主即上前扑进侯爷怀中,一句爹爹出口,便有些哽咽。侯爷轻拍她后背说:“好啦好啦。” 大伙才一起先入府中,在正堂坐下,三爷的肩膀受了伤,如今也见好不少,大公子协助侯爷查账,也算顺利,四公子后期赶去汇合,协助三爷打点各种疏漏也一切正常。 侯爷喝过一道茶,淡声说:“总算是年前处理完,两方受袭的事,迟些再说,府中三房及族人,先好好过年。” 众人答是。二爷缓声说:“大哥放心,已是齐备。”又含笑看了一眼小郡主说:“棠儿在家乖得很,画了些金器样子,如今可是兴城新贵。” 二公子忙捧出一套金器成品让侯爷看,侯爷拿上手细看,点头说:“新意,简洁,年前或是可出一批?” 二公子回:“是的,年前已能发货一批,年后才能大量出货,订单已排到半年后。”侯爷欣慰点头,招手让小郡主上前,小郡主轻跪在侯爷面前,侯爷抚她头说:“丫头可乖。” 小郡主嘻嘻一笑,给爹爹正式行礼,又对着二叔三叔及各位哥哥行礼说:“棠儿谢叔叔婶婶和哥哥们照顾。” 众人不禁唏嘘,这一年,她一个女娃历经许多,也肉眼可见的成长,聪明大方又姿容一绝,宁氏本应有能力让她无忧无虑一辈子,奈何身处局中,无从回避。几位哥哥忙上前扶起她,侯爷也是感触,哑声说:“晚上三房人,吃个团圆饭。” 二爷回:“一早准备好。各人先歇息。”众人退出,侯爷牵着小郡主返回书房,吩咐煮茶,两父女多日未见,侯爷不禁心中一软。 小郡主亲自煮水煎茶,对侯爷说:“爹爹试试新焙的单丛。”茶香四溢,侯爷点头赞许,放下茶碗,搂过她,两父女心意相通,无须多言。小郡主抬头见侯爷两鬓花白,心中不忍,强抑着情绪说:“明年定一切顺遂。” 侯爷点头,才正色说:“你师兄该是明日到,除夕中午回去吃饭。”小郡主答是。侯爷又问:“圣上微服见了你,可有特别之处?”小郡主眼神一暗,轻声说了经过,侯爷一怔,是舅舅也是圣上,任何亲眤都不适合。伴君如伴虎,圣意岂能如常揣测,侯爷只得说:“这事棠儿先不可再提。” 小郡主低头,又眼神一暗说:“师父师兄,可会知道?”侯爷轻拍她脸说:“无事,如常应对即可。老和尚不是说过,棠儿不必拘着。” 小郡主才面色缓和些,侯爷嘱咐她回房休息。待她走后,侯爷不由得心疼难忍,如铅倒灌,细想之下,圣上可有其它意图?宁氏两处受袭,伤害不大,更像是次教训,若是圣意,丫头该承受多大压力。 侯爷面色铁青,心中怒极。宁氏三代尽忠,小心游走皇族与各王之间,从不掺和政事朝局,族中子弟谨遵皇令不得从政,却在朝政需要时财力运力倾力相助。他已年近半百,只得一个女儿,也得为皇族牵扯,饱受压力,侯爷纵是谦和,亦已无法抑制心中恨意。 第155章 小王爷返兴城 小王爷两日前才收到回召,立即动身返回兴城,年二十九清晨才赶上入城,回府稍作歇息,便要马不停蹄入宫复命。与各疆世子一起,等侯圣上召见。 圣上一向擅于拿捏人心,各疆世子觐见也是单独传唤,约等于午后,小王爷才得以入御书房。圣上先问北疆边界情况,又问北垣情况,事无巨细,圣上习惯一切掌握。朔国之内,虽是各王各有自己的封地,但天下莫非皇土,圣上要坐稳龙椅,制衡各疆一向是重要手段。 问话了一个时辰,圣上才略停,端起茶碗,抬手让内侍给小王爷上茶。小王爷向前一步下跪说:“遵太后与圣上旨意,臣与将南侯府郡主婚约定在郡主十六生辰之后,如今郡主已满十六,新年即过,求圣上赐婚期。” 圣上一言不发听完,放下茶碗说:“郡主乃皇族血脉,当需慎重。荫天鉴未择得适宜日子,爱卿稍安无躁。” 小王爷再禀:“婚期一天未定,臣一天难安。小师妹乃是我未过门王妃,却总不少好事者觊觎,臣断不忍,求圣上体恤。” 圣上哼一声,意味深长说:“棠儿之事,朕会定断,跪安吧。”小王爷再次跪拜,出得御书房,马上又到兵部尚书处持交汇报北疆军务。在宫内忙足一日,才在晚上回到六王府。 六王爷已经书房等他,小王爷行礼,六王爷亲自扶起他,拍拍肩膀,不禁高兴,晚膳过后,再次回书房喝茶,王爷吩咐关爷候着,关爷明白,关好书房门,带着小厮在外。王爷细细听小王爷讲一遍面圣经过,又问了些北疆实务,两父子聊到深夜。 小王爷又说起今日面圣提到婚期,圣上态度模糊。王爷淡声说:“圣上用意,何用细说,北疆之事,大家都在等待一个机会罢了。” 小王爷点头,再说:“圣上微服见棠儿,已是孩儿底线。”王爷何尝不是盛怒,哼一声说:“此事断不罢休,既然无明确旨意,那么为父会在礼部处做点事情。” 小王爷轻声叹:“只是,压力会在棠儿。”王爷缓声说:“丫头在局中,该承受的断不会少。明早去侯府接她过来吃饭吧。” 每年三十,小郡主必在王府吃午饭,晚饭再返回侯府。小王爷应了,两父子才各自歇息。 一早,小王爷便带着北疆的各种礼物去到侯府。北疆盛产各种珍贵药材,还有各种当地风格的铜制品,瓷制品,刺绣品等等,自小郡主五岁入得王府学艺,北疆的礼物从未断过。 侯爷让大公子在门口候着,接到小王爷即在正堂看茶,小郡主则一早梳洗打扮好,陪侯爷吃过早膳,一起来到正堂,小王爷正式给侯爷行礼,送上春节贺仪,今年特意给侯爷带回北疆九珍,即九种上品的稀有药材补品,尤其那赢山雪莲,更是珍贵,侯爷言谢。 侯爷亲自扶起小王爷,边请茶边问了些北疆状况,颌首微笑说:“辛苦小王爷,也是甚久未回兴城了,今日除夕,领棠儿回王府给王爷请安去。” 两位小辈才一起行礼出门,师兄妹同乘一辆车,小王爷已是两天日夜兼职返回兴城,又入宫 汇报一天,再与王爷商讨到深夜,一早来接她,数日未好好休息,见到她不禁轻抚她秀发说: “有日子未见小丫头了,可乖?” 小郡主含笑点头,又轻轻将脑袋靠在小王爷肩上,小王爷搂住她,哑声说:“棠儿不怕,大师兄在。”小王爷虽远在北疆,兴城的消息断不会少,这段时间她在宫内外所受的委屈与压力岂会不知。 王侯两府本就不远,一会功夫就到,小王爷牵着小郡主下车,关爷早就候着,躬身说:“王爷在练功,请郡主与世子换了练功服去后花园练功场。” 小郡主开心起来,也是许久未与师父过招了。快步去东院,念奴侍候她换好练功服,与小王爷一起去到练功场。王爷年过五旬,但每天依旧保持练功,见两位小辈来到,才略停下。小王爷小郡主齐行礼,王爷挥手说:“去拿上兵器,我们师徒三人练练手。” 王爷拿的是银枪,小郡主挑的是剑,小王爷拿起刀,三人团战,小郡主自是功力最弱,又最不服输,很快变成二对一,小王爷只使出三成功力,配合小郡主进攻王爷,对打了两柱香时间才略收住,三人尽情酣斗一回,倒是难得,关爷忙递上擦手巾,各人先回房更衣,再入书房。 小郡主正式给王爷磕头行礼,今日除夕,提前给王爷贺新年。念奴唤人抬进礼物呈上,侯府的回礼是一座深海红珊瑚,色泽艳丽之极,即便在夜里,也发出璀璨的莹光,极之罕有,何况那少见的长度与宽度,即便宫内也难得一遇的精品。 王爷上前细细端详,含笑说:“侯爷有心。”吩咐人在书房一侧摆上。又给了小郡主红包,缓声说:“刚满十六,又逢过年,可是连大两岁,该是稳重了。” 小郡主答是。又给小王爷行礼拜年,小王爷扶起她,亲手给她挂上腰佩说:“大师所求,保你平安。” 礼毕,才去茶室坐下。 第156章 除夕团圆 小郡主带了新茶过来,负责煎茶,此刻心定,茶汤澄明,茶香绕梁,王爷点头称赞。问她:“最近可有入宫?”小郡主知道师父一定会问到,坐正答:“新年要随爹爹入宫给太后与圣上请安。” 王爷点头,再问:“圣上马场中可有吩咐?”小郡主依然端正答:“赐了墨宝,问了棠儿些话。”她没有详说,也无妄语,只是略过。王爷扫了她一眼,缓声说:“此事太后会作主。” 小郡主也听说师父上了谏书,低头不语。 小王爷牵过她手,小郡主点头,浅浅一笑说:“差点忘了呢,棠儿闲来无事画了些金器新样子,也有一套是给师父师兄的。” 唤念奴捧进来,两套金饰,包括腰挂,发簪和剑扣。两套均取材于今年虎年生肖造型,又参考了各地画风加以改良,最后采用复杂的点镶镂空手艺,别出心裁地不按惯例用金玉,而用金木结合,更显古朴端敬之气,两套也有差别,一套贵气持重适合长辈,一套简洁朝气适合平辈。 这是她画完女子金饰后又画了两套男子款,未上市面,只送给两府长辈与哥哥们,侯府中她还等明日再送呢,师父师兄的今日提早了。 王爷父子拿起细细看,不禁赞许,王爷喜欢至极,抬手让她过来,轻拍她脸说:“丫头能干。” 自小请的朔国最好的画师教她,一向画技过人,只是郡主身份,作品外人少知。看着师父师兄喜欢,她也略松了一口气,她心里的小打算是,避开圣上见她的话题。 中午,正式吃过饭,小王爷送她回东院小歇。许久未见又事情颇多,未得与她私下相处,此刻牵着她小小的一只,还又瘦了些。 在东院,小王爷便无须避嫌,在房门口亲自帮她脱下花鞋,横抱起她,从起居室走到暖塌旁,放她歪在靠枕上,好好看着她。小郡主脸一红,轻声说:“不行。” 小王爷俯身向前,轻吻下去,转而无法抑制的深吻,她被动回应着,脑子一团浆糊,良久,小王爷才喘着气哑声说:“我得忍到什么时候。” 小郡主脸越发红了,伏在小王爷怀里,这是她从小就习惯的怀抱,她抗拒过,如今却有另一种温柔的感受,可能是她最终接受婚事,亦接受了小王爷是她未来的夫君。 小王爷拥她,在她耳边哑声问:“乖棠儿,说,只有我才可以。”小郡主埋在他怀里,心脏狂跳,说不出话,只肯微微点头。小王爷轻轻一笑,不再逗她,强压情愫,拍着她后背说:“睡一会,送你回侯府,今天要早点回。可不能误了。” 她慢慢平静下来,小睡了一会,再去与师父告别,小王爷亲自送她回府。 晚上便是除夕年夜饭,侯府全员,侯爷带着小郡主坐主位,二爷三爷携眷一左一右,四位公子一起坐于下位,围坐团年,方便说话。 今年春节之事全是二爷安排,一早就备好菜单,除了府中的厨子,特意请了南粤的厨子来做了金玉满堂与十全十美,山珍海味齐全,二爷含笑说:“图个新意头。” 管家魏爷带着小厮将菜品打开,给各位主子分好,小郡主依然有两只鸡腿,她小时候的待遇,她吃不下,让哥哥们帮忙。一家人今年历经不少事,如今坐一起团年,自是高兴,小辈们轮流向长辈敬酒,侯爷三兄弟均是酒量过人,喝的米酒,小郡主酒量浅,喝的都是低度果酒,几杯入肚,竟也微醺。 侯爷带着几分酒意,轻拥她入怀,心疼异常。侯爷自洛微公主早逝后就无续弦,心中只得小郡主,发誓以宁氏保她一生平安快乐,如今看她身陷局中,婚期不定,心中恨意可有几人能懂。 小郡主安慰侯爷半晌,众人也纷纷劝慰,一场除夕家宴吃了一个时辰,又换到庭园花厅喝茶醒酒,几位哥哥则陪着小郡主在花园中放烟火玩,子时,兴城各处烟花鞭炮齐鸣,天空尽是繁花绽放,好一副热闹景象,侯爷牵着小郡主站在廓下观赏,看了好一会,长辈们去歇着,小郡主也被令回房,四位小爷守岁。 小郡主带着三分醉意回到房中,沐浴更衣又喝下解酒汤,倒头便睡下。 第157章 新年伊始 初一比平日更早起床,梳洗打扮一番,换上过年须穿的新衣,胭脂粉织花云锦小袄,下配同色粉缎长裙,头发挽高发髻,簪花缀寓意新春,插上她自己所画新样子的发钗,配上耳饰,项链,腰佩,腿蹬同色系虎头绣花鞋子,过年嘛,打扮自是比平日喜庆些。 三房人到齐,跟着侯爷给祖先牌位上香,跪拜。然后再由小辈们逐一给长辈们行礼拜年,长辈发红包,小辈说吉祥话,小郡主作为家中最小女娃,一向红包最厚,她自己用钱地方少,每年红包都是原封不动放着,想来数目也是不少了。 她领着念奴给爹爹二叔三叔和四位哥哥送上男款金饰,此乃二公子配合她,事先保密的礼物,众人均大喜,两位婶婶先前已送过女款,一家人齐齐整整都有。 侯爷细看,点头赞许,二爷三爷含笑问她:“此款年后新上?”小郡主笑答:“棠儿只让二哥哥做了几套,只得王侯两府有。” 侯爷缓声说:“不急,容后再算。”一家子又齐齐吃过早膳,侯爷对她说:“今日登门人多,你若嫌吵,回房即可。”她点头应了。年初一,按例是族人上门拜年,总少不了人来人往,她是女娃,不必应酬。 她在房中写字画画,听了一日的丝炮声,侯府乃朔国首富,开年三天必定最为热闹。侯爷按习俗惯例初一与族中父老团年,初二领着小郡主去感念寺拜洛微公主,初三该入宫见太后,初四两府团聚。每天事情颇多,直至初五,才得已与小郡主清闲喝茶。 小郡主煎好茶,两父女品茗看书。侯爷详细和她说了一遍从采矿、加工、成品到出售的成本控制,她细细记在心里,她只是做了其中一道工序,也该了解整个流程下来,宁氏如何才能赚到钱。 小郡主听得仔细,聪慧如她,向来只听一遍就了解关要。侯爷做生意一向精明,尤其成本把控最佳,掌握成本与人,便是生意的两个关窍。 前两天入宫请安,各疆王爷王妃与世子,嫡亲公主与郡主,外命妇,济济一堂,宫内每年团年必搞得盛大热闹,讨得太后老人家欢喜。上香,祈福,拜见,长辈们送贺仪,小辈们领红包,一通流程下来,各路人马也就是打个照面,未得细谈。王侯两府的座位按例也未安排在一起,小郡主受赏也未和小王爷一起,两人虽已订婚,却依然随长辈依列而坐。 小郡主随着众公主,众郡主一起给拜年,圣上的赏赐是一样的,而契丹王给她红包时,含笑说:“本王还从契丹带了件特别的礼物送小郡主。”小郡主愕然,只得行礼称谢。 热热闹闹一天,才得以出宫,六王爷与小王爷还得去二王府晚膳,未能与小郡主一起。年初四,小郡主与侯爷入王府聚餐,过年只管欢聚,两位家主都默契地不谈其它,看着小王爷领着小郡主放烟火,侯爷不禁心中百感交集,王爷何等眼色,自是明白,缓声对侯爷说:“侯爷放心,棠儿定会一辈子平安顺遂。” 侯爷感谓,躬身致谢。转眼初八,小郡主想起乐榕的婚事订在年后,她作为贺仪的金饰已送过去,乐榕回了信说登门致谢。小郡主回信说,想必最近忙于备嫁,无须挂心此事,忙完再聚。 第158章 朝阳楼风波 新年总是一个暂停号,也是一个新的开始,经过上一年的风波,王侯两府间似乎达成某种心照不宣,或许只差一个最关键的时刻。 小王爷趁着新春回京,本想更多时间陪伴于小郡主,但过年期间,各王世子均回兴城,王族之间颇多走动,兴城各官员亦多打点聚会,小王爷年界二十六,早不是当年十多岁初出茅庐的小子,北疆的一号人物,怎会少得了每天应酬缠身,身为世子,这是责任,无可推托,小王爷再爱小郡主,到底分身乏术。 这天,几位世子与官内几位皇子,以及兴城官宦公子约了局,在兴城最大的朝阳楼包下一层,由大王爷世子作东,新春一聚。小王爷带着副将随从赶去已是较晚,在门前下马,直奔宴会厅,上得二楼,便听见里面包间一人说:“听说是将南侯府的海棠郡主。” 包间门虚掩,门外没有侍从,小王爷不由得停下脚步。只见里面一男子说:“据闻难得一见的绝色,更绝的是身上自带奇香。”里面数人啧啧称奇,又有人说:”听闻许了六王府世子,但圣上迟迟未降旨许婚,怕是迟早生变。”又一人放肆地说:“万一婚约有变,侯门之女许婚两次,难免掉价,但胜在是朔国首富之女哈哈!” 小王爷听得已怒火中烧,一脚踢开房门,朝话音刚落之人心口一脚,副将则大嘴巴抽上其它几个脸上,房内其有四人,未反应过来,已被打得昏天暗地,四人大呼,好不容易挣扎跪倒,只见小王爷坐于正中,看了一眼副将,副将即用刀架在起四人颈项说:“都是哪家?仔细回答。” 四人已被吓得不轻,只得老实报了。都是兴城世家公子,家里都有些官职,小王爷抬手,副将大刀挥下,四人脸上均被划下刀口,鲜血直喷,四人顿时鬼哭狼嚎,小王爷哼一声,冷声说:“各位的府上,我可以担保,从此不得安宁。” 此时已惊动酒楼众人,大王府世子等人也入得包间,未知情况,但都认得小六王爷,看地上跪着的数人伤情惨重,一时惊愕,大世子才出言:“六王世子何事动怒?这几个何许人也?” 小王爷剑眉一挑,淡声说:“将南侯府郡主乃是我六王府师妹,也是我宇文浩未过门妻子,大胆狂徒出言轻薄,可该留一条命?” 地下跪着的四人才知道撞上正主,苦不堪言,大世子说:“六弟休怒,今日是我作东家,先此四人关起再议。断不可坏了今夜兴致。”挥手让侍从将几个捆了,关在房中,小王爷看了一眼副将,才起身离去。 副将可是跟随小王爷多年的心腹,小王爷行事作风何会不了解,小郡主在小王爷心中之重,莫说有人出言轻薄,多看一眼只会让小王爷心生杀意。待几位世子离房后,将四人再提起来,从二楼往下吊着,唤朝阳楼的管事,快去通知各府上。 管事吓得不轻,不敢说不,立马派小厮相告。而几位皇子世子的宴会在三楼,经此一事,大家虽尽力气氛,而小六王爷依然冷淡少言,众人知道,今天此事难以罢休,不一会,便听到楼下暄哗,得知消息的各府,看到悬挂在二楼满脸流血的自家公子,已吓得魂飞魄散。 副将坐在楼下,带着几个兵卫守着,各府都有些头脸,岂能如此受辱,纷纷上前动手抢人,副将武功了得,三拳两脚便打散了各府家丁,怒言:“各府写下悔过书签字画押才可领人。” 众府上知道,写下悔过书可是铁板钉钉承认该受这一折辱,纷纷扬言报官,副官冷笑一声,扬鞭又从吊着的四人身上抽去,说:“宫内皇子、各疆世子均在楼上,可作证这几个狂徒做了什么,报官来让楼上各位大人做证也好。” 众府无言,知道若是闹得惊动皇子世子,如此下去家丑更扬,又看自家公子脸上血流不止,均是先认了怂,四人被放下来,写了悔过书按了指,才被各府上接走。 楼下这般热闹,楼上宴会的众人岂能不知道,小六王爷十五岁执掌北疆军务,属于各世子王子中从军最久,武功最高的,几个不知死活的私下狂话,被收拾也是意料中事,还未到这些贵胄公子出言劝解的程度。 宴会如常,酒过三巡,小王爷抬眼说:“今日不胜酒力,宇文浩先走一步,改日必再邀约各位皇子世子,以当赔罪。”众人明白,拱手告别。六王府近年形势微妙,众人皆知圣上起了猜忌之心,婚期久久不定,但小六王爷处事凛厉之气势,仍令众人心头一凛。 小王爷起驾回六王府,未入府中,王爷便已知晓情况,关爷迎上低声说:“王爷在书房。”小王爷随即前去,王爷正在看书,未发一言,小王爷候着,端起茶碗递给王爷。 王爷放下书卷,接过茶碗说:“小事。”小王爷答:“师妹是浩儿逆麟,竟被人轻言议论,孩儿断不能忍。” 王爷喝一口茶,抬眼说:“六王府也该提点些肆意冒犯的人,此事正好。”小王爷淡声说:“婚期一日不定,好事者必众多,如今已敢议论棠儿,不日又该如何。” 小郡主可是六王爷关门弟子,又是自小带大的丫头,在六王爷心中何等重量,小王爷此言一出,六王爷哼一声说:“圣上与太后处,正好做做功了。” 第159章 书院赏樱 朝阳楼风波,一日之间便已传遍兴城,侯府岂会不知,几个狂徒议论小郡主及婚嫁有变之事,侯府亦是勃然大怒。长辈们还未出言,几位小爷均已难忍,建议将狂徒府上尽列黑名单,从此票号,金店,商号,酒楼,客栈,航运,矿产,宁氏均不接待,若有生意往来一概停止。 侯爷面色铁青,抬手应允,女儿家最重名节,此番风波闹得满城风雨岂是小事,二爷说:“大哥息怒,宁氏虽不是官宦,我们做不了的事情,大有人可以做。” 宁氏生意多年,江湖朋友岂是少的,各种暗流悍匪,帮派之中也不少关系,二爷当即吩咐下去,找几家江湖路数野的,上门砸打,定得叫他们鸡飞狗跳。 一夜之间,那四人府上、别院或铺面,全被打砸一气,打砸后扬言只因匡扶正义。一时之间,兴城的热闹又多了几处,王侯两府一明一暗,都让外界知道,轻言挑衅的结果。 这两日小郡主均在家中,无人告知她任何,马未念奴知道,犹豫再三,念奴还是简略说了,小郡主听完,面色如常,她清楚此事便是个由头,王侯两府因为婚期之事隐忍许久,既是宣泄也是态度,断不会轻易罢休。 她只淡淡说,知道了,便又埋头看书作画,念奴深知主子品性,一点事情岂能吓倒。遂不再说,又为小郡主添上茶,点上焚香。 晚上和侯爷吃饭,侯爷淡声说:“大人该做的事,你小孩儿不必挂心。”小郡主不由苦笑,她已满十六,虚数十七,爹爹还当她小孩儿。便轻声说:“棠儿无事,只怕波及爹爹和师父师兄。” 侯爷说:“小事。”随即两父女便不再说起。闹得如此沸扬,其中被打的一个府上与连南侯爷颇有交情,连南侯爷转而告诉了乐榕。乐榕也是心中一惊,姑娘家家婚嫁之事被妄议总是有失体面,何况是皇族的郡主。乐榕也知小郡主性子坚韧,家中父兄疼爱,该是无事,才略略安心。 连南侯爷自从带着乐榕进兴城备嫁,又成功赢得七老夫人喜爱认了干亲后,对这个女儿也有几分看重,便说:“宁氏的实力不容小觑,多与郡主走动,或许对以后家中子弟亦有益处。” 乐榕知道父亲最要紧的是家中两弟弟将来入仕,点头应了。 连南侯爷如今多在兴城,之前借住友人的宅子实属不便,看了许久,终于定下了一套宅院,算是连南府在兴城置了业,好在宅子虽是半新,但保养尚好,略略收拾了下,便赶在年前入了伙。 虽在连城有些田产,地产,但收入不高,这次算是斥了巨资,侯爷是打算多作交际,以此跳板的。乐榕岂会不心知肚明,她写信给小郡主:天气暖和,书院里的樱花树据说开得极好,年未过完,人也少,妹妹可想去走走,顺带赏花? 书院时的樱花树与外头不同,是当年书院的老院长带回来的番国品种,比外面的树高,花叶大,花色更为淡雅别致,过了七八十年,早已长成老树,又插枝了许多,书完的东庭院已成一片樱园。 今年比往年要暖些,花开得也早,小郡主回信应约,就定在明日,两人用过早膳后去书院见面。正好小王爷早上须入宫处理公务,中午已定了接她回王府吃饭。禀了侯爷,侯爷一向看重读书,从不拦着她去书院,只吩咐马未念奴跟着,四公子送她过去。 今日去书院,她不穿学子服,念奴便挑了套水蓝云锦薄绵上衣搭配白底刺绣镶毛坎肩,那白兰花剌绣极其逼真,同款水蓝长裙,将坎肩上的花儿零星漫延,今日这一身,极为应景,又清雅脱俗,再披上白貂毛斗篷,今天气温不低,也是足够暖了。 上得车,四公子护送她到书院,尚在春节假,书院中只有数个小厮打扫,事先已与院长打过招呼 ,打点茶钱,小厮行礼说:“女公子可自便。” 不一会,乐榕也到了,两小姐妹拉手行礼,四公子便先离开,两人一路牵手到樱园,念奴搬来茶具,摆好茶桌,马未则在庭园外守着。 两人站在樱树下抬头看去,白色粉色花朵高垂,清晨的阳光打在花儿上,更是动人。两人啧啧称赞,边看边小声说话,小郡主一身水蓝色,乐榕一身浅黄色,没有什么比年轻姑娘更衬这春日景象了。 小郡主笑说:“这是老树品种,开得也早,花片更密。”乐榕也笑说:“书院的樱树想必在书声琴声中长大,也是茁壮些。” 引得两人不由得欢笑起来,乐榕又低声说:“妹妹送我的金器一套,太喜欢了,又实在还不起礼,只得做些糕点,算是我一片心,妹妹可不许笑话我。” 小郡主含笑说:“怎会,姐姐大婚,自是该送大礼的,不必记挂。”细细看乐榕,衣饰姿容都比刚入兴城时好了许多,打扮也颇得法,今日特意插上小郡主送的那金钗过来,行礼致谢。小郡主忙扶起她说:“十分衬姐姐呢。” 庭园中约有二十株樱花树,两姐妹从小径慢走,每株细看,讨论这繁花可得入画,留下春日一景。念奴与乐榕带来的近身侍女一起抬两张桌椅出来,问小厮再取上笔墨字砚,两人沉思片刻,就在这樱园中即席挥毫。 乐榕画的是樱花之景,更为写实,小郡主则是写意风格,樱花压树占满上篇幅,下处留白是她与乐榕在树下看梅牵手相望的背影,看着上下比重失衡,却又有一种孩童般的拙朴纯真,乐榕叹一声,赞许不绝,说:“还是妹妹更为传神,又是难得的纪念。” 小郡主嘻嘻一笑说:“就与姐姐交换此画留作纪念如何?”乐榕大喜,小心捧着小郡主画作,脸上止不住欢喜。小郡主看着她心中一动,想到当年她与秦青也在书院上作画练琴赏花,世事如棋,到底人留不在往日。 心中微微一伤,便调整过来。乐榕带了些亲手做的糕点,念奴已煎好茶,两人乘兴就在樱园中喝茶作对子,阳光晒在身上,春风暖暖,今年真是暖得早呢。 两人对诗喝茶,念奴一旁侍候着,马未在庭园外守着,诺大的书院,除了她们似无他人,未想到此刻,樱园后面的琴房竟有人,并可打开一侧的小门进入樱园。 来者脚步轻盈,两小姐妹聊得兴起,也全然不觉,快走近时小郡主才看得是静能,心中一怔,在此看到他,倒也不意外,两人忙起身行礼。 静能还礼说:“适才过来琴房取物,亦想就近看看樱花,却未知两位女公子在此,多有冒犯。”乐榕在七王府中见过静能,并不知他是书院琴师,略感意外,而静能后面尚有一人,小郡主与乐榕均未见过,静能先对旁人引见两位女公子,又微微欠身说:“此乃在下兄长,刚回兴城。” 两人皆是士人打扮,一句未提王府身份,两小姐妹再度行礼,还未抬头,一阵春风吹起,头顶上樱花竟如花雨般落下,小郡主不禁用手相接,四人均忘了对话,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美景。 樱花树下,落花缤纷,苗条淑女,笑颜顿开,何其美妙的佳人花语,小郡主全然未觉,静能那兄长眼光全在她身上,眼神犀利,毫不掩饰。风吹了一会,落花才慢慢停下,小郡主回过神来,缓声说:“两位公子慢赏,我们先告退了。” 乐榕行礼,跟着她出门,马未早已进来,与念奴在不远处,看小郡主无事离开,才松一口气。 第160章 郡主的画 出了书院门,四公子已在外面等候,正巧小王爷也过来接她。她正式引见,又请四公子帮忙送乐榕回府,乐榕推辞,小郡主笑说:“无事,让四哥哥帮我认认门,改天去看望姐姐。” 乐榕才不再推却。小郡主上了小王爷马车,乐榕上了四公子马车,两人就此告别。 小王爷自是知道乐榕,却不知在书院里,还有七王府的人,小郡主刚想说,又想起小王教训几个狂徒的行径,心中一顿,便未出口。 小王爷牵着她,柔声问:“待了许久,可冷?”小郡主含笑回:“看花作画喝茶,不冷的。”小王爷揉揉她脑瓜,她去书香之地约个闺友,总不能拦着,上次朝阳楼之事后,又总担心她听到些流言蜚语。 乐榕坐在四公子的马车内,四公子策马相送,她心中一阵愧意。又想起才正式见到小王爷。她曾在郡主别院中看过画像,那是小郡主所画的十六岁的少年将军,那般俊秀,今日得见,气宇轩昂,而一身朝服,更显气度迫人,已是城府深沉的北疆统帅。 小郡主站在小王旁边,一对璧人。即便相差十岁,却更显小王爷成熟稳重。乐榕不由得暗暗羡慕,她知道那是小郡主自小认识的夫君,即便在戏文里也是佳话啊,怎就被非议婚嫁不成,闹得满城风雨。 又想到今日在樱园撞见的七王府两位公子,六公子静能见过,另一位静能只说是兄长,虽是士子装看不出身份,却见那人却有着别样阴郁沉稳,乐榕只知王府公子六位,也是认不全。 小郡主则与小王爷回到王府,王爷也下朝回来,正在膳厅,两人同去,行了礼,关爷侍侯洗过手,开始午膳。王爷一向进膳少言,习惯吃过饭喝茶再问话。 天气极好,王爷吩咐在花厅喝茶。花厅外面,正是复苏的庭园,春景渐露。小郡主煎茶,王爷看着她说:“今天这身花色好看。”小郡主脸一红,娇笑说:“书院那几棵樱树比外面的好看。” 王爷点头,朝阳楼风波未完,却又不好关着她,便说:“最近外面有些纷扰之事,棠儿只当尘烟。”小郡主听懂,点头说:“是。” 王爷知道无须说再多,王府教养长大的丫头自是一点就透。又扯了些闲话,问了她功课,小王爷下午还须与王爷外出有局,午膻后便先送小郡主回侯府歇息。 乐榕第二天便接到七王府老夫人的口信,邀她进府一聚。中午小歇过后,她更衣上得七王府派来接送的马车,老夫人年纪已大,喜欢些热闹的聚会,通常是娘家几个外命妇,侄女侄孙女,还有七王府的女眷们一起,乐榕自被认了干亲,等同府中晚辈,下人们均唤其榕姑娘。 中午老夫人睡醒,大伙便入屋说笑着给老夫人醒觉,几个侄孙女带了些做好的针线玩意过来,给老夫人指点过目,又一起用些下午茶点。这类聚会乐榕已是熟悉,虽是干亲,却麻利地担起照顾各人需求的的角色,老夫人也是喜爱她乖巧柔顺,才特意允了她在王府出嫁。 说笑聊天用茶点两个时辰,也是差不多要告辞,乐榕正想出王府,便看见庭园个有个老嬷嬷站着等她,躬身说:“姑娘请留步,老夫人还有一事相问。”乐榕在老夫人房中并未见到这位嬷嬷,正纳闷,嬷嬷说:“姑娘放心,跟老身来即可。” 乐榕只好跟从,穿过花园,到东北方向一间内室,嬷嬷请她坐下,上了茶,行了礼,亦坐下说:“老身本是老夫人陪嫁,只是被拨去侍侯另外主子,姑娘所以未曾见过。唤我郑嬷嬷即可。”乐榕听闻马上站起行礼,王府的老嬷嬷一般都是包衣,且与府上多少沾亲带故,须以晚辈之礼持之。 郑嬷嬷开门见山说:“姑娘与将南侯府郡主是好友,请姑娘细说一遍与郡主结识经过,还有郡主喜好,事无巨细,都可。”乐榕大吃一惊,疑惑顿生,不由得问:“老夫人与郡主也见过~” 郑嬷嬷脸色如常,淡声说:“姑娘只须听从吩咐即可。”乐榕甚觉不妥,只得委婉地说:“嬷嬷吩咐自是该听,但郡主也是身份高贵之人,若有人打听,小女也得清楚是何人何事。” 郑嬷嬷微微一笑说:“姑娘昨日已见过了。”乐榕心中一惊,她只认得六公子,而另一位?究竟何许人也。 她低声说:“何解要小女禀告呢?”郑嬷嬷淡声说:“姑娘与七王府也算自己人,正经主子的事,请姑娘帮个忙。” 乐榕推脱不得,只得略说了些与小郡主结识相处的经过。嬷嬷又细问了郡主性格爱好,乐榕心中别扭,却不得硬来反抗,最后郑嬷嬷说:“怕是以后还有麻烦姑娘的地方,请姑娘先回府,老身派人相送,再取上昨日郡主画作。” 乐榕更为吃惊,脸色一变说:“这是郡主所赠,多有不便。”郑嬷嬷面无表情说:“王府上下,主子的令,就是天令。姑娘以后还须与王府相处良久,以帮侯爷或是自己吧。” 乐榕气结,脸色大变,这嬷嬷什么身份,丝毫不把她这侯府小姐的身份放在眼中,她不过是攀附王府的一个山区穷酸侯府小姐,那点名头,在兴城权贵中,又算得几何? 她不由得涨红脸,却一句反驳都说不出,她无勇气与王府翻脸,否则何以面对爹爹。只得上车回府,又将画作交出,取画的侍从说:“多谢姑娘,还请姑娘谨慎少言。”乐榕气得转身掉眼泪,却又无计可施。 第161章 七王府世子 小郡主的昨日之画,摊开在七王府书房中,书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人,正是昨日在樱园中静能口中所说的那位兄长,七王府嫡长子,世子洛志屹。 七王府的封地在西疆,世子一直在常驻外地,极少回兴城,这次因外祖母突病在西疆陪伴,未能年前赶回兴城,年后才到。七王府六位公子年纪非常接近,小郡主见过的洛志恒是二公子,静能琴师是六公子洛志增。 昨日在书院得遇小郡主,那落樱佳人,笑意盈盈的模样,如雷般击中他内心。一身水蓝色白兰花样衣裙,长发轻垂,扎着调皮的几股小辫,发髻上只簪了珠花与搭配蓝色丝带,全身上下,未见金玉,素色到底,却一身云锦,贵比金价,那不是普通人家可穿的衣料。世子点点头,也只有云锦衬她。 看她在落樱时仰面微笑那一刻,洛志屹如天地醒来,他已二十五,尚未娶正室,侍妾无数,女人如过眼云烟,七王爷的本意是挑个嫡出的公主,他无所谓。世子的婚配,皆是圣上赐婚,联姻也不过巩固权势封地,今天得遇小郡主,却如天神初降,愣在原地,直至他六弟提醒。 回来才得知是将南侯府郡主,年方十六,已许六王府世子,心中一顿,却无法抑制地想知道更多,才示意身边嬷嬷打听,取画,如今画作在他面前,也不由赞叹画功精湛,意境优美,不禁点头,画如其人,确配得上清雅二字。 皇室公主,王族女子,他未必少见,却为何一次未撞见过她?两年来木兰围都错过,常年在西疆少在兴城,入宫也未遇过,以至今日,才得以如见天人。 只是她一早订亲,让他心有不甘,世子在王族中一向担负着封地兴衰之责,他亦清楚目前圣上猜忌六王,却有意让七王府成为制衡力量,而最近的朝阳楼风波他亦有所听闻,正是几个狂徒议论婚事有变,遭到王侯两府报复。 若是有变,他岂能放过这个机会,七王府若是站队圣上,打压六王府,那小郡主不妨是那个胜利果实之一。洛志屹身为七王嫡长子,与七王爷个性极度相似,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做事狠辣不留后路,二十五年来,亦首次如此想得到一样东西,一个人,如猎鹰看见猎物,不肯放弃。 七王府大多事情由他的胞弟洛志恒出面,对外界洛志屹却少有交际,这是老狐狸七王爷的打算:家族继承人最为低调,而他的六弟洛志增即静能琴师乃叔父所生,在他们兄弟间排行第六,不喜仕途,犹爱琴艺,却最得喜欢乐韵的圣上与太后喜爱,入宫伴驾最多。七王府的公子们,在七王爷的眼中,各有功用。 静能最早认识小郡主,琴上知音,也曾帮她见到秦青最后一面,小郡主一向对他执师长之礼,即便知道他真实身分后仍是尊重。对二公子洛志恒、七王爷及七老夫人均是心中抗拒,如今六王府与七王府明里暗里角力,她完全不想置身其中,今日在樱园所见二人,也只想略作招呼,幸好无事。她便不作多想。 从王府回去,下午小睡片刻,继续作画,今日的樱园之景确是动人,她灵机一动,樱花金饰与妆钿,同样可作新样子。画到下午,侯爷才唤她过去吃饭。 见过爹爹,两父女边吃边聊,侯爷问了些今日之事,点头说:“十五那日太后设元宵之宴,须进宫请安。”小郡主答是,侯爷望向她,柔声说:“怕是会问到近日之事,宁氏无官位,好事之徒总会多加为难。” 小郡主豁然一笑说:“女儿圣上问答也敢赌上所有,别说旁人,谁若对爹爹出言不敬,棠儿定不客气。” 侯爷心中一酸,自洛微公主走后,侯爷最大的心愿便是护她无忧一生,如今看来,这丫头的命途难测,当年送她习武,训她独立,也可见是侯爷先见之明。而更先见之明的,或是当年的老和尚,批她一生富贵却爱满招损。侯爷至今仍是心中有刺。 小郡主又岂能深知侯爷心中真正所忧,“爱满招损”四个字,她还不了解。她只是出自本能地想要更自由自在地生活,若然无婚嫁,若然她不是女儿身,若然她只是个平常人家的女儿,或许她担负的东西就能更少些。 第162章 宫宴之上 十五元宵,太后宫中设宴齐贺团年,皇室各王爷王妃,皇子公主,各疆王爷与世子,王子郡主,有封号的族内姻亲,也有浩浩荡荡近百人。 据闻圣上初一祈福,得到神示“睦家兴国”四个字,下令今年团年须盛大,由太子主办,各宫王子协办,以示喜庆团年,喜爱热闹的太后自是更为高兴。 王侯两府均受邀,一早小郡主就打扮好,宫宴须隆重穿上节日朝拜礼服,她换上烟红云绵祥云图宫制外裙,拾配柚白锻锦内裙与金线绣花腰封,梳宫式发髻,插上最为隆重的十二制式步摇,满头珠翠,在发髻处垂下若干流苏金线,使行路姿态得更为端庄守礼,正是宫内的规矩。 如此重大节日入宫,各皇亲须从皇城南门而入,不同身份入城时间也不一样,侯爷与小郡主的马车刚到南门外等侯,只见小王爷策马而来,小王爷一身上朝世子朝装,先请安侯爷,再对小郡主说:“宴席怕是顾及不到你,乖乖的,切不可贪玩贪杯了。” 小郡主浅笑点头。不一会,王爷小王爷先行进宫,等了一会,才到侯爷与小郡主。两位主子只可带一名侍从,下车从宫门入去,跟着公公走过长长的宫道,才到达宴堂,领到宴会桌前,今年主题是家和,特意安排长辈与晚辈按等级坐在一块,侯爷略略安心些。 念奴扶着郡主轻轻坐下,整理后裙摆,侯爷轻声说:“王爷父子在上座”,小郡主轻轻点头。各皇族王亲入宴也好一会才全部坐下,巳时,宫宴开始,圣上太后带领众人一起祝酒祈福,之后各路人马轮着上前贺年,太后开心,又赏了小辈们,圣上兴致大好,与各疆王爷一边观赏宴乐表演,一边频频举杯。 宾客如云,宫中菜式尽出,觥筹交错,酒过三巡,圣上吩咐小辈们不可拘着,今日均是亲眷团年,尽兴才好。侯爷一向酒量极好,少不了与众皇亲推杯换盏,倒也无事,小郡主则与公主郡主们一起,推托不了,喝了两杯果酒。她酒量极浅,两杯下肚,脸已微红。 不一会,紫微公主便唤小郡主上前,笑说:“宁氏金器出的新样子可真不错,听说是棠儿所画?”小郡主嘻嘻一笑说:“回公主,臣女胡闹小作,入不得公主的眼。”紫微公主欢喜地说:“简洁大方,清雅脱俗,本宫极喜欢。”又转头对圣上说:“圣上评评,棠儿这丫头可是随了洛微?心思可巧。” 圣上点头,对小郡主说:“听说有男款,棠儿可是小气,竟然没有朕的份?”小郡主一怔,男款只有王侯两府有,为何圣上会知?只得浅笑说:“圣上九五之尊,臣女岂敢污了龙目。” 圣上带着几分酒意,饶有兴致地说:“就许你为朕画一套。”小郡主一惊,磕头称不敢。幸得紫微公主解围说:“圣上所用岂能随意,可不要吓到了棠丫头。” 圣上抬手让她起来,意味深长地说:“棠儿可是敢在朕面前翻桌子的人,岂能轻易吓到。”小郡主站着不敢言,六王爷父子上前行礼,王爷说:“小徒总是过于顽劣,太后圣上公主海量。”再未意她站在身后。 紫微公主微微一笑,打趣说:“六王爷爱徒心切,可是忘了棠儿是圣上亲侄女?”王爷忙行礼说:“微臣不敢,圣上自是疼爱郡主,公主打趣了。” 圣上淡声说:“兴城都知小六王爷教训狂徒之举,申冤的折子可是递到朕这里来了。”小王爷面不改色跪下说:“师妹乃皇族之人,岂容他人非议。”圣上望向小郡主,说:“闹得满城风雨,有损郡主之声名。” 小郡主心下不由一顿,料想圣上会提,却不肯圣上在众人面前留难师父师兄,上前行礼说:“臣女那点微末声名不打紧,只怕连累了圣上太后公主,好事狂徒妄议圣意,以为我朝无人,岂不是罪过大了。” 紫微公主会心一笑,解围说:“瞧棠儿这小嘴,圣上太后本宫都得为她作主。”圣上哈哈一笑,举杯说:“朕与六王府共饮一杯。” 管事公公端来酒杯,小王爷欲代她饮,小郡主摇头,深知不若少一事,举杯一饮而尽。 总算告一段落,三人退下,小王爷当着众人牵起她手,将她送回侯爷身边。侯爷坐在下席,离圣上太后处还远,又隔着人声鼎沸,根本听不清上面的对话,不住担心,见得小王爷送她回席,才放下心来。 小郡主平时只喝果酒,如今一杯烈酒下肚,顿时晕乎乎,强挺着不让侯爷担心。坐了一会,翻江倒海,只得唤念奴扶她去更衣间,忍不住吐出,才略好些。 出得更衣间,返回宴席须经过长廊,却迎面而来遇上七王府世子,拦住她说:“郡主可是不胜酒力?”小郡主醉眼看去,只觉此人见过,又想不起,看他一身世子服,也分不清是哪个王府小王爷。行礼说:“谢世子关心。”转身要走,小七王爷依然拦住她说:“郡主可需找地方休息?” 小郡主一杯烈酒下肚已是浑身不舒服,如今竟有人拦她更添不爽,几分酒意之下,站定低头提起裙摆就抬腿踢去,念奴都未想到她有如此反应,大吃一惊,不知如何拦她,拦腰扛起郡主就走,郡主却还嚷道:“大胆,竟敢挡本郡主的路。” 小七王爷也是大为吃惊,愣住一会才仰天大笑,明显这丫头是喝多了,也认不出他,还想动手,与那日初相见,她在梅花树下的甜美神情,真是天坏之别,可真是可爱至极。 念奴不敢将她送回宴会,只得将郡主扛到宴堂侧室,唤公公通知侯爷,侯爷与小王爷一起赶来,见她虽是神色如常却满脸通红,均知刚才烈酒已是极限,小王爷请示侯爷先送小郡主离席,侯爷答应,吩咐念奴小心侍候,小王爷横抱起她,一路出宫,上得马车,飞奔回府。 第163章 暗流涌动 小王爷在马车里让她伏在身上小睡,小郡主已有睡意,依然昵喃说:“让爹爹不用担心。”小王爷轻声哄她说:“侯爷无事,我们回府。” 返回侯府,又一路将她抱回房中,念奴帮她换好衣服,又唤丫头端来醒酒汤,侍候她喝下,才沉沉睡去。小王爷守了一会,见她无事,吩咐念奴寸步不离,再返回宴会,告知侯爷。 今日宫宴设足一天,从中午盛宴开始到晚上才结束,中午圣上太后公主及长辈小歇,小辈则移至花园喝茶醒酒,下午又有舞乐表演直至晚宴又起,今年为讨太后欢心,还请了宫外的杂技表演,丝乐舞乐一天未停,可算是热闹满堂。 各疆王爷世子均是圣上重要宾客,王爷还在席,小王爷断不可轻易离席。侯爷也置身王亲交际中,分身乏术。小王爷返回告知小郡主已送回府中,侯爷才放下心来。 王爷刚才忙于宴席回敬,小王爷回来才得知小郡主喝多,平时也知这丫头不胜酒力,已送回府中也好,侯爷及王爷两父子均无须挂心于她。 圣上也不知,在众人簇拥下带着三分醉意到侯爷席旁,才知小郡主离席,略沉吟,对侯爷说:“棠儿聪慧过人,朕望侯爷多为她以后打算。”侯爷行礼,谢圣上,却不再答话。 直至晚宴,美酒不停,有人醉倒,有人助庆,各路人马交际的交际,结交的结交,如此场合,也必得尽显圣上所言的“皇亲一家,齐享太平”。 契丹王也在席上,与侯爷敬酒之际问:“郡主无事?”侯爷回敬说:“谢契丹王,一切安好。”契丹王虽未与郡主照面,但知道她喝下圣上赐酒,即便觥筹交错,也是耳聪目明,全局在观。 直则晚上戌时,宴乐才停,各人按规出宫。侯爷也有几分酒意,小王爷早已打点了管事公公照应,扶着侯爷王爷一起离宫。大公子已等在南宫门,接上侯爷,两府行礼告别。 侯爷上车即问:“棠儿可好?”大公子拿过毛毯为侯爷盖住双腿说:“妹妹无事,睡得安稳,二弟照应着。”侯爷放心,合眼休息。 王爷到底也是上了年纪,一晚上与各疆王爷众宗亲推杯换盏,已是五分醉意。小王爷年轻酒量深又散得快,为王爷也挡下不少杯,此刻扶着王爷回府,安顿好一切,才回房休息。 如此场合,大家周旋其中,各有边界又互相试探,场面的漂亮说话,底下的暗涌角力。皇族宗亲,本就是个极敏感的角色,细数起来都是血缘牵绊,但疆土利益面前何有亲情,大家站队各有考量罢了。四王爷当年涉党争,一朝清理,如今宗亲聚会像全无此族,牵连甚广,甚至女眷。 小郡主睡得迷迷糊糊,脑子里依旧是席间那般高歌欢庆与秦青一家流放的场景,像是平行的时空,又像是倒影,她置身其中,如梦如幻,挣扎醒来,唤念奴要喝水。念奴就在外间,忙打开里间门,递给她水,喝完才清醒些,问:“爹爹呢?” 念奴回:“侯爷已回府,歇息呢,无事。”小郡主才放下心来。喝下那杯烈酒之后,她对后来就模糊了,尤其小七王爷一事。念奴看她毫无印象,也不再提起。 第二天好了不少,梳洗过后去见侯爷,侯爷也醒酒了,两父女就吃些清粥小菜清理肠胃。宫内场面总是最累人,侯爷今天依然不得休息,还要与二爷一起出席商会的局,嘱咐小郡主今天在家,小郡主应了。 下午,内务府就来人,圣上赏了对银壶,小郡主莫名其妙领了赏,也不知圣上何意。契丹王府也差人送来一对犀牛角,貌似是上次说过的要给小郡主补一份新年礼物。倒是品相绝佳,少有的血红色又十分晶莹剔透,远看像是如植物般生动,小郡主摸上手,温润如玉,不由得称奇,心下喜欢。 只是契丹王府的礼物,总是像带着某些目的,她想了想,对二公子说:“先问问爹爹。”也是赶一块,契丹王府来人刚走,七王府竟也来人,抬进几株樱花说:“主子说,那日见郡主喜欢书院樱树,向书院讨了几株,望小郡主笑纳。” 小郡主更是莫名,她记得那日在樱园所遇的是静能琴师,他一向谨慎,大不会如此做,不由得问:“可是洛志增公子?”来人摇头说:“小人不知。” 一下午送来三种礼物,小郡主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眼巴巴看着二公子和三公子,两位哥哥不忍她为难,柔声说:“无事,我们处理就好。”她点点头,心中隐隐不安。 第164章 一波未平 侯爷下午回到府中,听闻三样礼物,心中叹息。这丫头到底招人,又岂有一个容易对付的,圣上无端又赏,并无旨意,无从揣测圣意。七王府礼轻意重,不收便显得侯府拘谨局气,反而契丹王府的动机是过了明面的。 侯爷沉吟半响,吩咐大公子准备礼物回礼契丹王府与七王府,既来之,则安之。樱花枝插入瓶中放在庭园,圣上的银壶与契丹王的犀牛角,送入府中书房。 大公子听明白。两王府分别以侯府名义回礼,送来的东西并不到小郡主手中,实乃侯爷苦心,若是平常人家,女儿被人惦记,也得小心行事。何况是宁氏侯府,小郡主的婚事走向牵连甚广,被各方觊觎,侯爷心中怒火又不得不压下,强装无事。 年已过完,约再半月,就是乐榕大婚。连南侯府准备良久,女儿婚事,攀得兴城将门,并换得与七王府更为亲近的关系,连南侯爷也算满意。 乐榕自七王府那番折辱后便不肯再出门,上次之事她无人可诉,爹爹不敢说,万一出了其它岔子,她亦不敢报书小郡主,七王府的利害关系她心里明白。好不容易熬了几天,临近嫁期,七王府派人来传,姑娘大婚在即,请入七王府备嫁。 乐榕心有忐忑,连南侯爷却是极高兴,吩咐小厮嬷嬷准备行装。又叮嘱乐榕,从七王府出嫁可算是抬了身份,凡事要识大体,按七王府规矩办事,别给人笑话。乐榕应了,带着出几个嬷嬷丫头,收拾准备的东西即上车前往。 刚下车,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就已在门口候着,带着先见了老夫人,老夫人拨了自己院中的西厢房于她主仆,已是布置妥当,数日后,便从此出嫁。 她算是认了干亲,属于老夫人娘家人,又有几个女眷过来帮她打点,乐榕惶恐,不敢怠慢,凡事尽听。老夫人当着众人之面说:“榕儿与老身有缘,老身当是自己孙辈,就是自己家亲戚了。” 乐榕跪谢。老夫人又赏了一套玉器贺她婚事,招手唤她上前说:“榕儿乖巧,过几天就是人妇了,可有什么小姐妹想约想见,都无妨,约七王府便可。” 乐榕听得明白,摇头说:“晚辈只得爹爹在城中,并无亲眷。”老夫人不语,微笑拍拍她手,笑说:“那就下去好好准备吧。” 乐榕行礼出去,她何尝不想见小郡主一面,诉说心中愤懑,可是她有何面目,她连小郡主的画都保不住,也不知会对小郡主如何?她已隐隐清楚,那日之人,便是七王府世子嫡长小王爷,这人意欲何为?小郡主可是已定亲的人啊。她心里不安,却无从表现,只得装作若无其事。 小郡主亦知过几日便是乐榕大婚之期,与她梅园一别,虽想出嫁前再一聚,但知道她从七王府出嫁,已是不方便探她,遂作罢。侯府倒是收到大婚喜宴的请帖,侯爷知道小郡主在意闺友之情,并不好拦她。 下午小王爷过府中接小郡主,按例今日该入王府请安练功。同时也是小王爷新年假期准备返回北疆之前,来府中向侯爷道别。小王爷入府便先去见侯爷,侯爷在书房中请茶。 小王爷面色凝重之态,与侯爷谈起外界对婚期的揣测,表明六王府已有动作,亦请侯爷耐心。侯爷颔首。小王爷再说:“晚辈清楚侯爷压力,师妹一向活泼好动,既无法关在府中,亦无法断了他人觊觎。” 侯爷被说中心中所忌,不由一顿。小王爷不动声色地说:“师妹在侯爷跟前,晚辈自是放心的。”正说着,小郡主已来到书房,小王爷便起身行礼告辞,与小郡主一起返回王府。 小郡主上车,小王爷策马相随。到王府门前,她刚下车,小王爷便牵起她手直入练功房,抽出大刀对准木头桩假人便一刀刺下,面带愠怒对小郡主说:“在樱园中何人?”小郡主一怔莫名其妙问:“大师兄所指何事?” 小王爷语气冷淡,眼神尖锐:“樱花已送到侯府,该是何人?”小郡主才明白过来,轻声说:“那日与乐榕姐姐在樱园遇到静能琴师。” 小王爷更是愤怒,捉过她手腕说冷声说:“只是静能?七王府世子送的梅树未有留名,还是棠儿有意隐瞒?” 小郡主大吃一惊,她一直以为是静能所送,而那天静能身边所跟之人,也未必明说是七王府世子。 她迎上小王爷怒极的目光,平静说:“棠儿并不清楚。”小王爷依然握住她手腕,神情仿佛要吃了人,她挣脱不出,手腕生疼,抬脚踢去,小王爷才放开她,迎她招数,两师兄妹一言不发过了十数招,直到王爷进来,低声斥责:“胡闹!” 王爷坐下,环视二人,关爷忙趁着上茶,给小王爷也小郡主递去擦手巾。小郡主手腕已红了一片,心中委屈,低头不语。 王爷看在眼里。淡声说:“何事?”小王爷不语,关爷低声禀了樱园之事,王爷扫了一眼小王爷,又看小郡主手腕通红,扬手对小王爷说:“看看棠儿手腕。” 小王爷才注意到,心中一软,想牵小郡主,小郡主往后一避,王爷又对小郡主说:“棠儿过来。”小郡主上前两步站定,一言不发。小王爷躬身说:“是孩儿莽撞。”王爷知道不好强劝,缓声对小郡主说:“先去东院歇着。”又示意关爷唤大夫。 小郡主行礼,转身出去,对在庭园中等候的念奴说:“回侯府。”念奴不知何事,吃惊,小郡主今天坐的是王府的马车过来,念奴只得说:“奴才去备车。”小郡主一言不发,直走到马房,随意牵起一匹马便飞身上去,念奴暗暗叫苦,只得赶紧上马跟上。 下人们不敢拦,打开侧门让她出去,才去报了王爷。王爷父子正欲步出练功房,王爷淡声说:“丫头闹性子呢。有人跟着她。” 第165章 心绪难平 小郡主未戴纱帽,未穿男装,单人匹马从王府出来,穿过大街,一路疾驰,难免引人侧目,经过路口,又换个方向,直奔别院。 回到别院,下马直入,门房不知何事,而马未刚好在别院巡视,看小郡主脸色不对,又看到她右手腕一片通红, 心下一紧,却不好拦她,念奴忙叫马未先速去请大夫。 小郡主只觉得心里的委屈与厌烦如翻江倒海,她心头哽咽,却无从诉说。本想回侯府,又担心侯爷相问,幸好还有别院可去。 念奴先侍候她换过居家衣裙,待大夫来了又给大夫看过。只是一时用力过猛所致皮肉红肿,无伤到筋骨,抹上药膏即可消肿,念奴用帕子给她包扎好。 小郡主不语,转身就入寝室倒头便睡。念奴为她拉好被子,层层放下遮光帷幔,关门出去对马未说:“郡主吩咐,谁也不见。” 那边小王爷本想追她出门,被王爷拦住说:“会有人跟着她。”她在王府长大,若不是一时委屈,她定会撒娇卖萌过去,如今气性,倒是不好强劝。 跟着她出去的王府兵士回来报说:“郡主去了别院。”王爷意味深长说:“丫头在别院也好,倒是可以看看各方登场。” 小王爷不禁恼怒,已到期回北疆,却因为七王府世子之事心中生了疑,他苦等小丫头长大,为婚期之事焦灼,临行前却还有这一出,不由得冷声说:“六王府就该任由他人挑衅吗?” 王爷端起茶碗,淡声说:“当年四王爷一族,前后牵扯十年,圣上才出手,一旦出手,便不留后路,圣上的耐性你可要学。” 小王爷躬身说:“是。是孩儿浮躁。” 王爷又说:“丫头好动,又心无旁骛,情爱之事,还得容她大些,只是此次,让她明白,六王府顾忌什么,也好。” 王爷三言两语,便按下了小王爷心中之火。却总是心中挂念,王爷抬手说:“先按时回北疆,北垣静下来,难免有岔子。丫头那边,不必担心。” 小王爷只得应了。但七王府的倒剌依然在,这几天各疆世子需得返回属地,遂秘密吩咐副将做些事。 小郡主回别院就开始睡,中午未吃饭也不醒,念奴不好叫她,整个下午都在睡,侯府得知她在别院,送过来几个食盒,问郡主可有事,小郡主未醒,念奴也只得报无事。 睡到傍晚也未醒,念奴只得轻声唤她,探探她额头,有点烫手,念奴不禁一惊,知道再不能不报,先用棉被裹好她,再出房门对马未说了,别院要护卫安全,马未也不敢离开,只得吩咐管事迅速报了侯府。 很快,侯爷,大公子带着大夫赶到。大夫诊过,确实是低烧,小郡主之前落下心血亏损的毛病,一旦情绪波动,就会发烧,侯府众人均知道。侯爷恼怒,念奴将今日情况讲了一遍,但也不知具体原因。 侯爷沉吟片刻,对大公子说:“去王府问问,棠儿即便有婚约在身,也是宁氏的女儿。”大公子听明白,这在侯爷已是重话,当即出门,去往六王府。 大夫开了退烧的汤药,念奴煲好喂小郡主喝下,依然不醒,似是睡得昏沉,侯爷着急问,大夫说郡主心绪起伏而发烧,能睡反而是好事。只要退了烧便无事。侯爷才略定些。 大公子入得王府时,王爷正在看公文,听人来报,心中也是一怔,大公子行礼,说出侯爷所问,未表不满时王爷便已明了,当即起身说:“唤世子,去别院。” 小王爷赶过来,得知小郡主又发烧心中一痛,一言不发与大公子一起出门飞奔别院,在正厅向侯爷讲了经过,再单膝下跪向侯爷请罪。 侯爷沉吟半响说:“小王爷对棠儿的用心老夫清楚,但棠儿若有任何意外,老夫断不会袖手旁观。”小王爷知道自己今日孟浪了,只说:“晚辈的错,无颜室内,任由侯爷问责。”说罢行礼出去,站在庭园中等候。 小王爷自十五岁在北疆领军,少年沉稳,心思过人,唯有在小郡主身上,已数次失态。在他心中这小师妹何等重要,既容不得别人觊觎,又容不得她生出一丝别心。 小郡主被喂下汤药很快退了烧,醒了会,喝了些米汤,又睡去。侯爷守了一会,见她睡得安稳才放下心来。大公子在门外来报,王爷已到。侯爷起身去迎,王爷拱手说:“还是不放心,夜晚来丫头的地方,侯爷请恕唐突。” 侯爷忙行礼,请入正厅。两位长辈坐下看茶,侯爷抬手说:“请小王爷进来。”小王爷才入得厅内站王爷旁。侯爷缓声说:“丫头已退烧,不过是闹了性子。大晚上的折腾六王爷亲自上门,老夫知道王爷心意。” 王爷明白,点头行礼,与小王爷一起告辞。侯爷留了大公子与大夫在别院,也返回侯府。 第166章 别院看空 小郡主一晚安睡,第二天大早便醒,晚上出了汗,倒是身子松快很多。念奴给她沐浴更衣,又吃了下清粥小菜,人看着就精神好了不少。 大公子与大夫留在别院一夜,早上又给她把了脉,确认无事,再一起回侯府禀侯爷。她留在别院休养,大早收到小王爷的书信,信中所书:圣上一早召了入宫,即刻起程回北疆,无法面谈,甚是忧思。望小郡主体察心意,乖乖养好。 小郡主看完,并未回信,只交待放在书桌。小王爷的顾忌她何尝不知,然而她心里委屈,她努力想顾全的所有人与事,最终是不能。六王府在她心中之重,也不亚于侯府,自小受教,六王爷如父,小王爷既是兄长也是未来夫君,按女子规训,都是她的天,也是她无法断开的情义。 六王府与圣上的猜忌,与七王府的角力,是六王府的该面对的现实,侯府牵扯其中,她心有愧,却也不是她的错,她保不住所有人所有事,到底各人都在要面对的命数里。 一旦跳出事情看,便像高了一个维度,她一下看空,想起嘱咐她凡事不必拘着的老和尚,如此熟悉的感觉,莫不是在前尘旧事里,她同样是一个出家人?那倒是自在,游遍山海,无拘无束,正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趴在书房的窗台上看出去,冬去春来,春已渐有暖意,偶尔几只小麻雀停下,探头张望,发出吱喳的声音,呆呆了看了许久,室内虽有碳盘并不冷,看得迷糊,又歪在暖塌上睡着了。 念奴用斗篷盖好她,点好安神的熏香,转身出去关好门,守在外面。侯爷已知她无事,依旧不放心,想多派嬷嬷管事过去照顾,又担心别院人多反而令她不自在,只得吩咐多派些护卫在别院周围。 在别院浅休了两天,侯爷来陪她吃晚饭。大夫把脉告已无恙,情绪少起伏为好。侯爷看她恹恹地提不起精神,忧心说:“本想棠儿外出散心,但如今形势微妙,上次离开兴城遇袭之事依旧成迷,爹爹实在不敢放棠儿出去。” 小郡主点点头说:“棠儿知道。”侯爷心疼异常,又无计可施。转念说:“连南侯府大婚也就后几天了,棠儿可要去?” 小郡主想了想说:“乐榕姐姐大婚,该去的。虽是七王府有牵连,但棠儿总不能因此就断绝姐妹情义。” 侯爷点头说:“爹爹陪你。” 宁氏当年在连城开设票号,连南侯爷曾帮过侯爷小忙,结下往来,此次也是早早已收到请贴,侯爷与小郡主及几位见过乐榕的小爷均在受邀请名列,小郡主面带愧色说:“女儿长大啦,凡事不该爹爹处处操心,即便风险与意外,棠儿也得有独立面对的能力。” 侯爷沉吟说:“连南侯府的交情自是要顾,可七王府总教人摸不清路数,小心为上。最近圣上未召,难说棠儿能轻松些。” 两父女又说了些话,侯爷交待了马未仔细,才离开别院。 第167章 许门喜宴 明日即是乐榕的大婚之期,一切均已备妥。七王府以干亲之礼待之,派了女眷和几个嬷嬷协助她,明日,乐榕将嫁入将门,成为兴城一名督军的继娶嫡妻。 她除了一直不停做些针线活,并没有太多事干,想写信于小郡主又心中忐忑,更别说希望小郡主可做她送嫁闺友,心中一酸,前途未知,却连一个可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小郡主也知道乐榕从七王府中出嫁,经小王爷恼怒之事,她并不想踏足七王府再生枝节,未能陪伴乐榕,小郡主心中颇有歉意。两个小姐妹,各有心事,却难以明说。 她退烧之后休了两天便完全好了,别院是她的地方,若无事,男眷均不方便上门,她倒是自在。到了大婚日,晚上该赴乐榕婚宴,她换上胭脂粉云锦裙装,浅绿织锻腰封,梳上宫式云髻,插上珠花步摇,既符合她郡主的身份,又不失庄重低调。 侯爷与大公子二公子一起到别院接她,两位公子策骑,小郡主与侯爷坐一车,两柱香时间便到达许家大宅。只见府前一条路均装饰过,府门更是张灯结彩,往来热闹。许氏将门已是三代,在兴城也算得上有头有脸,况且作为七王爷门下,最近得势,新娘子从七王府出嫁,自是又抬高了几分荣光。 许家有人在门口迎接,侯爷一行人入得正厅,呈上贺礼,侯府所送是一套宁氏矿产的玉壶玉瓶玉碗玉如意,大大小小十九件,寓意多子多福,许府与连南侯爷忙表谢意。连南侯爷拱手说:“将南侯爷一门大驾光临小女婚宴,何其荣耀,请随老夫去雅间先吃茶。”又对小郡主说:“郡主是小女闺中好友,不知可愿去看看小女,姑娘家一起说说话?” 小郡主自是愿意的。侯爷一行不方便派男眷跟着她,只得示意念奴。小郡主先暂别侯爷,随侍女入后院,侍女报一声,推开厢房的门,只见乐榕身穿嫁衣在房中,见到小郡主不由得惊喜。 两小姐们拉手行礼,坐下说话。乐榕一身嫁衣看出来自兴城订制,满头珠翠,脸上红妆,均是待嫁姑娘该有的排面。小郡主赞叹一声说:“姐姐今天好漂亮啊。” 乐榕羞涩一笑,不住说:“妹妹能来,我太高兴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乐榕在兴城朋友不多,心中何尝不是看重小郡主闺友之情。小郡主明了,轻声说:“特意给姐姐带来一套文房四宝及一些书简画卷,得空消消闲。” 乐榕秒懂,嫁作人妇,不再是随时可读书画画的姑娘了,才显得尤其珍贵,心中一暖,握住小郡主的手说:“妹妹知我心。” 小郡主笑笑,两人闲聊,乐榕不知她前段抱恙,小郡主也未提,小郡主未知乐榕这段心中事,只愿她婚后安好。两人均想到以后怕是见面机会更少,但又止住不提,漫漫说些喜话,喝着茶,待了一会,侍女来报,吉时快到,侯爷唤她,婚宴即开。 两人站起拥抱,随即小郡主告辞。酒宴设在许府正堂及庭园,今日宴请的都是兴城世家,座席一早安排好,侯爷带着女眷,所以安排在厢房,与外头隔着珠帘,倒是较为安静少纷扰。 婚宴流程均走了一遍,一片热闹中乐榕出来拜了堂,敬了酒,大排宴席,算是许家重视,连南侯府长脸,七王府居于主家席,洛志增小王爷及另两位女眷代表七老夫人出席,来宾大多七王府门下或与七王府多有牵连,不住敬酒。 小郡主不禁在想,六王府门客可有多少,她虽长在王府,但师父除了教她武功功课,似从不让她与六王府其它关系接触。酒过三巡,洛志增亲到席间问候侯爷,恭敬说:“祖母极挂念小郡主,若郡主得空,还望多加走动。” 小郡主只行礼不应答。侯爷淡声说:“谢七老夫人抬爱。”两位小爷一起上前与小王爷敬酒,断了这话由。 小郡主今日才看到乐榕夫君,看着威武高壮,将门之后想必勇毅过人,只望是个守礼谦和的人,乐榕婚后幸福。 酒宴小半,小郡主轻声对侯爷说:“棠儿想先回了。”侯爷明白,对大公子耳语几句,大公子刚想起来,只听得正堂一阵喧嚣,下人报:“七王府世子到。” 许家是七王府门下,新妇从七王府中出嫁已是抬面,小王爷洛志增出席也是最高规格,许家也未曾想到世子亲临,慌不迭迎接,宾客更是一阵躁动。 侯爷心中一顿,此时告辞似是不合时宜,但前段小郡主之事难说就与七王世子有关,莫非今日总要碰到。侯爷纵横商海多年,一切人事淡然,唯独带着小郡主时,关心则乱。 小郡主倒是淡定,上次小王爷发难,她也不清楚上次书院樱园所见之人是否七王世子,若是碰面,她倒要看看。 侯爷却转头吩咐大公子,从侧门送小郡主回去。若是问起,只说小郡主不胜酒力即可。小郡主明了侯爷意思,顺从站起,而此时,珠帘外已来人,许家新郎及长辈亲自陪着七王世子,入得厢房。 侯爷站起,七王世子率先行礼,小郡主定眼看去,只见众人簇拥中一人,身型高大,脸型瘦削,确实是樱园中那人。上次她丝毫未注意,如今一打眼却有一种怪异感觉,此人身穿便装,却又不像静能有谦和之气,反而像是一把藏于暗处的兵器,一股隐隐的凌厉之风。 她想起那樱花枝,若不是静能所送,而是此人,心中更是不愿,冷眼看去,七王世子亦定睛看她,眼神尖锐,却语气淡然说:“得知将南侯爷在,父王特意嘱咐请安。” 侯爷只得寒暄几句,又对许家长辈及连南侯爷说:“小女不胜酒力,本侯先行一步,两府大喜,再次恭贺。” 众人不便挽留,拱手相送,七王世子倒是未说什么,侯爷与小郡主行礼退席,出门上得马车,侯爷依然不放心,低声吩咐大公子注意,大公子明白,与二公子及众护卫护着马车一路回侯府。 第168章 自由向往 七王府世子今日照面,小郡主甚觉奇怪,见这人时心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受,不是友善,不是信任,而是莫名危险的气息。 六王府世子她的大师兄也强势逼人,像一把寒光闪闪的刀,直面而来,而七王府七子更像一把藏于暗外的匕首,不知何时出招。七王府上下每个人,老夫人,七王爷,世子,静能,每个人都像表面下还有一副面孔,她无法信任,内心戒备。 若用兵器形容,二师兄林胜会是一排袖弩吧,藏得太好,一旦发射决无回头。师父该像一支银枪,轻易不出手,出手须致命,而圣上,她想不到像哪种兵器,圣上是令她敬而远之的存在,所有人都可能只是他的兵器。 小郡主回到侯府,念奴侍候她沐浴,她就泡在水中胡思乱想着,念奴轻声问:“郡主可有不舒服?”小郡主摇摇头,念奴扶她起来大浴巾裹住她,再换上睡衣睡裤,帮她擦干头发,再上床歇着,好一会才迷糊睡去。 梦中似见到老和尚,她甚高兴,老和尚说:“前尘牵绊,非人力可断。”小郡主不解,欲询问,老和尚又说:“郡主想避,怕是不能。”说完就转身离去。小郡主一急,便醒来,那话却犹言在耳,心中不解,再也睡不着,也是天亮时了。 她悄悄起床,并未惊动外屋的念奴,换好衣服去花园散步。极少梦见老和尚,却不明白为何大师只说了两句。谁与她是前尘牵绊?她竟不能避? 心中便有些惶恐,陪侯爷早膳时却不肯表露出来。侯爷今天要出门去票号,嘱咐她在府中,她却想去马场,侯爷略沉吟便允了她,只说要带够人,玩会即要回府。小郡主应了,回自己院中更衣去。 侯爷不愿拦她,也是昨晚参加婚宴感怀。别人家的姑娘如常出嫁,而自己女儿,却未知什么时候能安下心来。圣上断不会轻易放过六王府,即便棠儿嫁过去,将来如何安乐;若是断了这门婚事,不仅失了姑娘体面,且一旦婚事变化,则令更多人觊觎,让她置身乱局。 侯爷不禁心口一疼,宁氏虽做好最坏打算,但做爹爹的岂能不焦灼,女儿的一生幸福系于权谋纷争,如何破解,早成了侯爷殚精神竭虑之事。 早膳过后,小郡主换上一身青紫色骑装,马靴,挽高发髻戴上同色发帽和白色貂毛斗篷,坐车前往马场。她舍不得珍珠放在府中马厩,在马场便可让马夫放珍珠出来自由溜达,唯有隔一段时间便去看它,而那是她的马场。 一路无事,一个多时辰到马场,管事忙迎上去,小郡主直入马厩,牵珍珠出来,拍拍马脖便飞身上马,已是开春,积雪已化,草地已渐绿,她先是让珍珠慢跑一圈,再提速,一圈又一圈地奔跑着。总归她心里有事的时侯,骑马最是放轻松,也最无关言语。 念奴马未慢慢在后头跟着她,看小郡主毫无停下的意思,也是任由她骑。开春虽是不冷但太久仍是担心她发烧刚好,念奴落后一圈再迎上去对小郡主说:“郡主先喝点茶吧,仔细入了风。”小郡主不理,一圈又一圈,突然又加速,骑出马场,向山路出发。 念奴马未暗暗叫苦,喊她也不应,只得拍马追上。小郡主突然像脱缰的野马,也不管两人是否追上狂奔向前,珍珠马种优良,速度也快,念奴马未本就在她后面,追着追着就与她拉开距离,也不知郡主什么情况。 小郡主此时已是心无旁骛,一心配合着珍珠节奏,珍珠难得撒开跑,更是神武,一路疾蹄,她郁闷许久的内心,渐渐被呼啸而过的山风,马蹄下扬起的沙石,春景渐入迷人眼所取代。 若是无须身系宁氏,权衡利弊,无人看着她一举一动,该是多么肆意的小娘子。她知道那是她的牵绊,无法挣脱,富贵荣华,男女情爱到底不是她最爱,她是那么向往自由自在,只在这偶尔的出走里,心生欢喜。 第169章 小村庄 小郡主这肆意一回,可把念奴马未急坏了,马场的管事见他们三人均往山路骑去也是忐忑,记得大公子说过,有任何事都要禀告,忙派人传话。 小郡主已甩下马未念奴一段路,她放慢速度,等待两人追来,小半柱香时间,马未念奴才到,念奴快急哭说:“郡主你要吓死奴才吗?”小郡主微微一笑说:“山间小路,随兴策骑,总不会有坏人事先知道的。” 念奴哪里肯,哀求她回去,小郡主低头噘嘴说:“难得出来跑一次,没人看着我。”念奴一时语塞,抬眼看马未,马未不言语。念奴心中一酸,哄她说:“好郡主,在马场里骑多久都行,好不?” 小郡主不理,一记马鞭下去,珍珠得令,又沿着山边继续疾驰。念奴焦急,马未倒是心知肚明小郡主此次打定主意不按规矩做,既然劝不了,就只能保她平安为要。 三人沿着山路疾驰一阵,缓骑一阵,见到溪流,小郡主才下马,让珍珠喝水。三人的水囊都没有热水,如今也只能喝凉水,念奴忙说:“郡主喝一点就好。”小郡主点头,喝两口就算了。 溪流往北一片平地,似是上游有个小村庄,小郡主挥挥马鞭说:“去看看。”念奴两眼一黑,今儿主子像撒欢的小兽,做什么也拦不住,马未低声说:“我先去村子里探探,没事郡主再进。” 小郡主点头,三人上马,快到村落,马未先行一步,两人慢骑等着,不久,马未就策马过来说:“村子不大,人也不多,该是无事。”小郡主高兴,策马进村。马未念奴两人当即握好刀剑,陪她进去。 一个依溪而建的小村,屋瓦均陈旧,男人估计是下田干活,老人带着小孩做饭晒太阳,女人们在溪边浣洗。见到几个生面孔都大感意外,又看三人均衣衫亮丽骑着高头大马,老人们均不敢问,只有孩子吱喳着看他们。 小郡主摸摸身上并没有什么吃食可给,只得一袋金豆,刚想掏出,马未见状,低声对小郡主说:“先看看情况”,小郡主知道马未更有经验,点点头,在村尾草场上找了块木头坐下,看不远处的浣洗娘们麻利地干活。 马未找了户人家,煲了点热水装水囊里递给小郡主,小郡主笑说:“能花点银子在这里吃午饭吗?” 村子又小又破,哪有什么可吃的,再说外面的食物哪放心让她吃呢,小郡主留的时间越久,越是容易出事。马未只得哄她说:“村里吃食怕是不合适,下次我们自己带些干粮再来可好?” 小郡主眼睛一转说:“河里有鱼,吃烤鱼。” 两人心中苦笑,这小祖宗今天是怎么了?马未只得找了户人家借叉子,小郡主要跟着去,念奴说啥也不肯,万一这小祖宗掉水里岂不是侯爷得剥了他俩。 马未是个熟手,一会便叉到几尾鱼,杀好,又劈了些竹子穿过鱼身,寻个地方便生起火烤起来。又向村民拿了几个地瓜烤熟,放凉些再包在在丝帕里给她。小郡主嘻嘻一笑,看着马未忙活。 远远有两个男人犹豫地过来,马未迎上去,两人忙行礼,当中一个是村长,惶恐说:“不知是不是官家大人们?”马未知道他们定是误会了以为了官府来人,小郡主在外头少暴露身份为好,也不解释,含糊说:“无事,只是经过。” 两人都以为大人们要歇脚,互看一眼又说:“小的马上做饭,村小吃食简单,请大人不要嫌弃。”马未忙拦住了,只说不用忙活,稍后便走。 地瓜烤得香甜,小郡主小心地吃完小小一个,鱼也烤好了,她尝了约三公一的鱼肉,喝了些热水,念奴盯着她,只愿可别吃坏了肚子。 三人均吃了些,吃完念奴即说:“好郡主,该走了。”小郡主慢慢站起,抬眼看了下小村子,低下眼眉说:“好。” 念奴马未才松一口气,扶她上马,马未给了些碎银给老人小孩,一起策骑出村。 第170章 就想挑事呢 大公子收到马场的传话之后不由得一惊,不敢先报侯爷,只留话了同在兴城的三公子,再自己带着人飞奔马场而去。 管事只报了三人往山路骑去,派护卫跟着,可是三人速度都快,根本不见人影。管事也是忐忑,不敢多言。大公子得知方向后带着人一路寻去。 小郡主策骑出村,依然不想回去,又知道自己再任性免不了牵连马未念奴,只得缓骑往回走,沿着来路回去,骑了半个时辰又看见水潭边有个茶亭,小郡主策马就去。马未念奴不由得苦笑,今天小郡主不折腾够了是不肯收手了。 来时疾驰倒未注意这边有个茶亭,看着是一对夫妻经营,几张桌子,也无他人,小郡主挑了张桌子坐下,对念奴说:“全部来一份。” 念奴哭笑不得,问妇人有什么茶,妇人不好意思地说只有两种茶,念奴看过,都是很次的茶叶,只得说先来一种,泡出来淡而无味,小郡主喝一口就放下,又不肯走。 念奴马未无法,只得由着她撒够欢。没多久便听到马蹄声,有几个人也朝着这方向而来,马未马上警觉,背身站于小郡主前面,正好挡住了别人的视线。几人策马而来,均穿着便衣,气质却像官府之人。 马未身材高大,一手扶刀,冷眼目视,那几人一眼扫过,露出狐疑之色,隔了张桌子坐下。 小郡主不理,面向山色水景倒也怡然自在。那几人忽然提声问:“请问几位可是客商?”马未微微点头,不接话由,那几人都有些恼火,却又瞧不出什么来头,其中一人跳起,阴阳怪气说:“看兄台不像客商倒像练家子,请教几招。” 马未还未答话,小郡主早已跳起,低声喝:“马未,揍他。”念奴不由得哭笑不得,这形势本该避开免生事端,小郡主却嫌水不够浑。马未转脸说:“你们先走。” 小郡主才不理,好不容易找到由头撒欢,她抢先抽出念奴身上的佩剑就轻功跃上前,一言不发直接开打,马未念奴拉不住她,只得也上前,对方本是一人上前挑衅,没想到他们直接开打,只得数人一起上前,一时之间打成混战。 那几个可见也是有些功夫,小郡主高兴,下招不狠,只缠着对方出招。两伙人打成一团,桌子椅子全被踢翻,茶亭那对夫妻吓得缩成一团。 而在此时,大公子已赶到,远远便看见他们动手,带着十多人,此时全部围上来,大公子一把搂住小郡主,大声喝停,两拨人马才停下来,那数人被打得莫名其妙,见人多即刻退后,大声叫问他们名号,大公子冷声回:“擦身而过,各位可要多添枝节?”那几人气极,又看出他们身手不俗,疑心是官家子弟,不好太过招惹,只得悻然收手。 大公子依旧愠怒,转脸对小郡主说:“擅自离开马场,可知道到处风险?”小郡主撅嘴,低眉不说话。大公子看她神色不对,转而轻声问:“可有受伤?”小郡主眼眶一热,耍赖说:“大哥背我。” 大公子一怔,小时侯几兄弟倒是经常背着她玩,也都是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她已十六,也不知今儿是咋回事,只得先俯身让她上来,背着她往牵马的地方走去,再将她扶上马,转身吩咐给店家放下一锭银子,一行人才离去。 第171章 定心查账 刚打完一架,未知会不会再遇,大公子不放心,吩咐直接回侯府,一路看着她,到府前又背着她下马,管家见状以为受伤,急唤大夫,大公子摆摆手,还是像小时侯般背着她回到自己院中。 放下她坐在骑子上才问:“棠儿可是遇着事了?”小郡主却又八竿子打不着地说了句胡话:“棠儿想做山匪。”大公子一惊,这个妹子自小聪慧无比,虽是生性好动,但极为守礼有分寸,遇事之淡定果敢,也非一般女子能比,如今莫不是遇上她过不去的关口了,心下一急,弯腰半跪着问她:“棠儿不要吓大哥,究竟何事,宁氏总有办法。” 小郡主摇摇头,又说了句胡话:“戏文里的山匪占山为王,自在得很。”大公子哭笑不得,抚上她额头,倒是没发烧,只得轻声说:“睡一会可好?”便吩咐念奴侍候她更衣小睡。 今日行为反常,又听她两句胡话,大公子心中忐忑,只得等侯爷回来就细细说了,侯爷手中的茶碗一顿,她心目中竟觉得山匪比她自在,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性,令人哭笑不得又心中酸楚,叫人传来念奴马未,听两人细说了一遍今日所有,侯爷面色凝重听完,不由长叹一声。 父女同心,侯爷何解不知,她心中郁闷,却无力化解,便像小孩般胡闹发泄。纵是她如何坚韧聪慧,也不过十六,一霎那心疼无比。 小郡主回府便睡下,一晚未醒,直到天明,晨早梳洗好,侯爷已派人唤去吃早膳。小郡主神色平常,似是昨天的胡闹劲已过去。侯爷不再提起,只说带她去票号。 父女两人更衣出发,浅绿色暗花云锦上衣配墨绿色长裙,锦袍斗篷,发髻挽高,插上她自己设计的金钗,随侯爷一起去宁氏票总总店。大掌柜亦是教过小郡主的师傅,小郡主执学生礼,大掌柜忙回礼说:“请侯爷郡主安。” 一行人进入雅间,侯爷本是过来看账,今日特意带小郡主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便把账给她说:“这个月的往来棠儿看看。” 总店的正是各地票号汇总的月账,大笔银钱往来,看总账则可判断总体行情,也可看出各地情况。小郡主应一声,捧过账本坐在账台前,熟练地使用算盘一笔笔检查。 侯爷看着她小小的身影,不说什么,只端坐一旁喝茶,大掌柜恭敬汇报,侯爷不怒而威,不动声色地点了几处,大掌柜即便心中再有底也不禁几分惶恐。 一个总号的月账,即便熟手掌柜也得看一段时间,小郡主全神贯注,丝毫不被其它干扰。这丫头打小就能静下心来读书做事,而当下沉下气却是她未来还要修的功课。 此时侯爷身边的近侍进来,耳语了两句,侯爷点点头,起身出去。小郡主丝毫不觉,只是快速对账,一个上午过去,已经对完,账目无问题,她抬起头,门外候着的管事又捧进来各地分号的账簿说:“侯爷忙去了,吩咐郡主先看。” 一沓小半人高的账薄摆在她前面,连续几天,侯爷领着她过来,她看账,侯爷忙其它,再接她回府。侯爷的用心显而易见,这丫头心里自由自在的那个念头,需用现实的事情压下她。做爹爹的再心疼她,也由不得她滋生些不切实际的心思而做出些荒唐的事。 小郡主看了几天账,越看越熟练,送来的账薄看得越快,心思越清明。她边看边梳理各地票号运营状况,兴城不愧是朔国首府,大笔款项均出自兴城,宁氏票号亦是各大世家,各疆王府存款走账的主要途径,各方实力通过银钱流向判断,八九不离十。宁氏可算是另一途径掌握各方底细,所以皇家防范,数代不能出仕。 小郡主暗暗明了,圣上平衡各王势力,但六王一旦坐大北疆,又有宁氏加持,岂能不忌惮,两府婚事若无要害在圣上手里,圣上便不会放任。 小郡主之前虽是心中明白,如今看着账目上一笔笔的数目往来,更是满目现实,这是宁氏的底气也是宁氏的要害,却是她的捆绑。她环顾雅间,只得她自己,不由得发了会呆,突然听到外面锣声阵阵,人声鼎沸,便唤了一声念奴。 念奴从门外进来笑说,庆春堂开戏呢,街上的人去凑热闹。庆春堂是不远处的戏园子,正好看完了账目,小郡主灵机一动说:“去看看。” 念奴迟疑。戏园子人多眼杂,侯爷此刻不在总号中。小郡主知道念奴所想,笑笑说:“就我们三个去。不就一条街上,断出不了事。” 念奴只得衰求她:“郡主可得换上男装才行。”小郡主只得同意,总号离侯府倒不算远,念奴亲自回去取了一套衣帽靴子,侍候小郡主换好,命马未交待一声,就出门去。 第172章 终陷人潮 出得票号门,已是人流如织,原来今天如此热闹,是两个戏班子打垒台,啸云班与四朝班,都是庆国有名的戏班子,今日在庆春堂,想必是一番盛况。 小郡主自小看戏,多是家中请的堂会,王侯两府,均不喜她在外抛头露面,如今已满十六,方才行动松了些。今日两个戏班子的如此盛会,戏迷众多,票早已卖完,小郡主哪想到这一层,在等待念奴取衣之时,马未已不吝高价从票贩子处买得二楼包间。 三人随人流进入戏园子。庆春堂历史悠久,小郡主只记得小时侯来过一次,位于兴城中央大街东街,比一般的戏园子更大更豪华,戏园分三六九等的位置,既有中庭,也有包厢,一楼的坐票,多是商贾戏迷,楼上的厢房,向来为各官宦世家所包,极少量为价高者得。 念奴吩咐只上开水,拿出自备的茶叶泡好茶,点了几份糕点,一一银针试过无事才摆上。马未守在包厢门口,小郡主端坐椅子上,边喝茶边等待戏曲开锣。 马未念奴都深知小郡主外出总能有各种“意外”,今天这戏园子里人群汹涌,岂能放心,幸得离宁氏总号不远,马未也交待过,他们出门之时,已有数个宁氏护卫悄悄尾随,跟着守在包厢外,小郡主自是不知。 念奴轻问一句:“可有异样?”马未摇头。念奴知道这包厢必是高价所得,便递给马未一包银子说:“打点用。”马未轻声说:“还有。”小郡主出门,两人一向备足银两,以防不时之需。 小郡主身穿一套靛蓝色男款长衣长裤,金扣束腰,软皮短靴,梳男髻戴同色发帽,她身量娇小,皮肤白皙,手脚纤细,细看岂能不知是女子,但男装打扮总比她女装低调,念奴在包厢内陪着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敢松懈。 等了一会便开锣,幕帘拉开,一时间满场喝彩,小郡主开心起来,看戏她一向不喜忠君忠义或才子佳人的戏码,倒是喜欢打戏,这啸云班与四朝班同台斗戏,各施身手,自是拿出当家本领,小郡主也不由得高兴起来。 她这边瞧得入迷,侯爷那边也接到消息,她去了庆春堂,侯爷沉吟片刻,吩咐三公子带人过去戏院外守着,万一有事,第一时间接应。 两班斗戏,可谓吸引城中戏迷,包厢中怎少得了城中贵胄,戏台上灯火通明,各包厢也是蜡炬齐燃,打得精彩处,小郡主激动站起,跟着喝采拍掌,念奴一惊,四处看去,小郡主站起难免嘱目,忙哄得小郡主又坐下。 马未在门外站着,一会便觉察同在二楼包间外,有七王府护卫在。轻咳一声,念奴站帘边问:“何事?”马未说:“七王府也在,小郡主最好此时走。”念奴苦笑,望向小郡主,正看得开心呢,小祖宗怎肯走。 台上正演着落草为寇的戏码,占山为王,大小贼子,好不快活。小郡主想到前几天自己和大哥说的胡话,心中一酸,不由得眼眶泛红,盯着台上五味杂陈,表情复杂。 念奴看了她一眼,心中明白,轻轻添了茶递她,小郡主不接,此刻台上台下那般热闹,锣鼓声,欢呼声,她却失神,她若身为男子,至少和哥哥们一样,可以四处游历与行船做生意,而不是困于婚配行为受限。 她一动不动,心中翻江倒海,却不知帘外情况,几个护卫护着一人前来,正是七王府世子,与马未不相上下的高大身形,削瘦,冷洌,在帘外稳声说:“七王府洛志屹,祖母命在下接小郡主一见。” 念奴早听到帘外动静,已是提气握剑,小郡主依然端坐椅上,盯着台上看得入神,帘外什么人,说的什么,她一概不理。本是悄悄跟着的几个宁氏护卫也上来与马未一起,与七王府来人面面相觑,只等小郡主下令,一触即发。 念奴轻声唤:“郡主。”小郡主依旧不理,脸上悲喜若隐若现,仿佛这戏园子中只得她自己。七王府世子倒是丝毫不急,就这般气定神闲地站在帘外,足足站了一柱香时间,一出戏半场结束,小郡主依旧一动不动。 待她回过神来,念奴低声说了几句,她面色不变,却也不说话。既然七王府来了,那么侯府与六王府总会出现,不若等着,他们解决好了。小郡主悠闲喝起茶来,念奴站在小郡主一侧,紧盯帘外,若有人硬闯,她手中的剑决不姑息。 第173章 偏要造次 小郡主未应声,两伙人不动,七王子世子淡然相候,仿佛不关己事。就这么一小会,更大的意外出现了。圣上的旨意到了,管事公公入帘内,传旨小郡主入宫觐见。 跪接完旨意,小郡主站起,轻声说,入宫。跟着公公出得帘外,七王府世子仍在,管事公公行礼笑说:“正要去老夫人包厢传旨,烦请七老夫人与世子也即刻入宫。”众人只得领命。 七老夫人接旨后也出得戏园子,小郡主已一旁候着。正要行礼,七老夫人含笑拉起她手说:“也是好久未见郡主了,可愿陪老身同坐一车?”小郡主自是不便拒绝,七王世子洛志屹扶老夫人上得马车,伸手相请小郡主,她稍一顿,念奴即隔开世子,扶她上得木阶。 念奴马未已吩咐护卫回府通知侯爷,再跟着马车同行。老夫人看着小郡主微笑说:“郡主又长大了些。”小郡主也微微笑,一路老夫人问什么答什么,也不显得生分,也断无熟络之意。 七王世子洛志屹骑马相随,今日又得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却神情冷淡,甚至未正眼看他一眼,他并不恼,倒是玩味般看她小孩般的倔劲,像一只高傲的小兽,睥睨所有,令人驻目。 七小王爷洛志屹,与七王爷一样阴郁阴辣,行事从不留余地,对待想得到的东西,他向来都是一名猎人,带着嗜血的冲动,越是挣扎,越有趣味。 小郡主怎会得知此般心思,她正懊恼去了戏园子,又与七王府一起入宫,不知圣上又出什么难题。想必此刻爹爹师父已得到消息,她祈愿入得宫中,便可见到,应答圣上,她真是早就倦了。 老夫人倒是和蔼,一路牵着她手,像带着自家孙女入宫,小郡主只得随着,来到御花园花厅,太后正与一众女眷聊天呢,行礼完毕,太后含笑说:“今儿七王府送来块海棠屏风,想起棠儿了,临时起的意,请七王府夫人一起凑个热闹。” 花厅一侧放着七彩宝石镶刻的海棠花形屏风,用料繁复,灿烂夺目,老人家怕是喜欢,小郡主打眼过去,心中只觉尔尔,由此召入宫也未免~ 太后招手让小郡主上前,坐于太后侧位,陪着聊了好一会天,圣上才进来,跟在后面是七王爷父子及契丹王,并不见侯爷与六王爷,如此阵营,小郡主不由得心中一顿,今日反骨一根,打定主意,若然圣上有任何为难她的旨意,她便不管不顾,大开杀戒。 圣上抬手让众人免礼,转脸含笑问小郡主:“可是打扰了棠儿看戏的兴致?”小郡主行礼说:“臣女也觉得奇怪呢,不知圣上怎会知臣女在戏园子?”又对七老夫人行礼说:“七老夫人也在呢。”说完就直视圣上,面容恬淡,似是寻常问话。 可这问话,岂是寻常,她既问七王府又问圣上,她言下之意是七王府通知了圣上。七王爷哈哈一笑说:“也是凑巧,今日送屏风入宫,得知家母与郡主同在戏园子,圣上和太后也有兴致,想听听究竟是何出好戏。” 圣上笑而不答,饶有趣味看如何作答。小郡主行礼说:“都是些打得热闹的戏文,忠义总是两难,圣上说是不是?” 圣上微微一笑,又问她:“若是棠儿,作何选择?”小郡主就等着这句呢,目视圣上,淡然说:“臣女看心情。” 此话一出,众心皆心中一惊,这可是御前对答,这小丫头今儿全无温婉,一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模样,圣上不由得大笑,他人则心中忐忑,屏息静气,未知圣上是恼怒还是开怀。好一会,圣上才说:“不愧是棠丫头。” 小郡主行礼,并不答话,七老夫人也起身行礼说:“郡主年少聪慧,仍记得太后当年,也是那般英姿飒爽,不输男儿。”太后含笑说:“哀家这外孙女可是匹小狼,一般人对付不了。圣上爱哄着玩罢了。”两位长辈这般哈哈,圣上沉吟片刻,又对七王爷:“这屏风既是海棠花型,送棠儿才是合适。” 七王爷行礼说:“臣愚钝,圣上说得是。”圣上抬手说:“那朕就借花敬佛,赏棠儿了。” 小郡主上前跪恩说:“谢圣上,谢七王爷。臣女娘亲早逝,臣女也并不能时时陪伴太后在侧,可否将屏风放于慈宁宫,愿海棠花开,日日伴太后。便像臣女与娘亲,随侍左右。” 她说得动容,太后听到她提亡母,先是默然,继而说:“小海棠也是有心,就遂了她的意吧。”小郡主本就不想收七王府之礼,这一借力打力,又将礼留在宫中。 圣上直视于她,小小的身子跪在前面,却巍然不动,神色平淡,虽被她推脱拂了圣意但又忍不住赞叹,意味深长说:“太过聪慧,恐会折了福分。” 小郡主跪着不动,缓声说:“臣女的福分便是圣上与太后照佛”,契丹王打圆场说:“郡主福气,定在后头。”圣上才抬手让小郡主起来。 又说了些闲话,临了圣上命七小王爷送她回府,小郡主不愿,又不知如何推脱,契丹王看了她一眼,对圣上禀告说:“外臣府中与侯府相隔不远,或可替世子一送。”小七王爷上前一步说:“不敢劳契丹王大驾,臣遵圣命即可。” 圣上还未发声,小郡主即上前向契丹王行礼说:“麻烦王爷送小女。”圣上亦没有坚持,抬手允了,小郡主再向太后圣上跪行大礼,退出花厅。 第174章 静观其变 管事公公带路,契丹王在前,小郡主跟后,一路步行出宫门。宫门外六王爷与大公子早已在等候,小郡主对契丹王行礼说:“谢契丹王。” 契丹王微笑说:“郡主的忙,本王乐意得很。”随即点头离去。小郡主走向六王爷马车前,喊师父,听得王爷说:“上来。” 小郡主先朝大公子走去,简单说几句,大公子点头会意,她转身上得王爷马车,一同离去。 自知道她奉召入宫,王侯两府均有几分紧张,除了托宫内探知,大公子一早在宫门接应,若有事,则第一时间通知侯爷,六王爷本在宫外办差,得知消息也赶过来,正好接上她。入宫时间虽不长,两府少不了百般担心。 上得车,小郡主先请安,再坐一旁,见到师父,总算释放些情绪,脸上虽刻意平静,六王爷何许人也,岂会看不穿,轻拍她后背柔声说:“好啦,好啦。师父在呢。” 她不由得心中一酸,强作淡定说:“棠儿没丢师父的脸。”又简单说了面圣时所说之话。六王爷微微一笑,她一句看心情,可想圣上该如何恼怒却未形于色,这丫头心中不忿又何人看不出来?不由得伸手搂过她,十六了,按礼不可,可是这一刻六王爷却是百般怜爱。 小郡主脸一红,侧靠在师父怀中不动,自小相处,王爷是第二个父亲,王爷一向待她如女儿,倒不像翁媳。王爷轻抚她秀发说:“万事有师父。” 她点头,坐直身体,一会就到侯府,王爷缓声说:“多和侯爷学学本领,画金器也好,做账目也好,切不许想太多。”小郡主听懂,行礼下车,目送师父车驾离去,再和后面的大公子一起入府。 七王爷与世子回到府中,七王爷沉吟说:“可看出圣上对将南侯府郡主特别不同?”七小王爷说:“今日所见,确是不同他人。” 倾世容颜+绝顶聪慧,还有那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胆色,即便在圣上面前也有自己主意,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而已,七王爷也实属另眼相看。 今日确是七王爷伴驾时无意中所说,七老夫人去了戏园子,貌似小郡主也在。圣上便突然降旨入宫,被这丫头拂了圣意也未动怒,这岂是平日喜怒无常的圣上? 七王爷点头说:“听说六王府寻得宝藏是郡主所解的迷,圣上碍于北疆局势,不能明面夺之,但早就猜忌。这丫头确是有不同之处,可惜与六王府婚配在先,否则与增儿或许一配。” 洛志屹面不改色,缓声说:“以郡主的胆色姿容,自是应为当家主母。”七王爷手中茶碗一顿,望去作为世子的嫡长子,这番言词可是也看上了小郡主,淡言说:“你是未来家主,娶妻还得贤惠第一。” 七小王爷答:“是。孩儿定助父王一臂之力,再作讨赏。”七王爷放下茶碗,对这个长子一向心知。他若动了这心思,对大局未免是另一种作为。如今一切胶着,圣上在观望,六王府同样在等待机会,七王府若想拾渔翁之利,也得顺时势而为。 小郡主回到府中,见过侯爷,也必得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侯爷听罢,只说:“除了安全第一,爹爹由着你。”小郡主听懂,不再说其它,两父女品了三泡茶,再各自回房歇息。 第175章 女宴生事 每次入宫应对,总令两府忧心,小郡主心中痛恨,明知做小伏低毫无意义,圣上不就拿捏她心系宁氏顾及师父未敢造次,她偏造次,总比自己憋成内伤要好。想起老和尚那句,让她不要拘着自己,想必得道之人早已预知她必陷入今日局面,心中叹息,可惜难见一面,当面讨教。 少不了的事,周旋到底,她日渐长了警觉,也长了胆色,再不肯委屈自己顺从。年后照常跟着侯爷去票号看账,去金店巡看,年前那套金饰女款大受欢迎,家里金场正加紧赶工,她画的金钿装也极受欢迎,年后已成为潮流款。 侯爷心里骄傲,这丫头若是男儿身,做什么也该是出色过人。让她困于身份,侯爷不得不如此,到底姑娘家,担不得任何一点安全损失。 已过十六,侯爷再担心,也知无法像小时候般看住她,只得提点念奴马未一切禀告,形影不离,更交待大公子与几位哥儿轮流伴她外出。 大公子忙安慰侯爷,作为小辈中的长兄,大公子近年已减少外出,更多精力在兴城协助侯爷打理全局。大公子一早定的亲事,遵从侯府传统,亦是书香门第之女,婚期定在今年。 宁氏一族均不能出仕,虽富可敌国,但到底有所顾忌,故有官宦主动结亲,为了避嫌,宁氏多选平民之后,钱财家底对于宁氏不重要,知书达礼才是第一。二爷三爷的夫人均是诗书门第女子,多年来持家有道,夫唱妇随。 唯有小郡主的亲事例外,订的是王亲贵胄,一是她本就是公主之后,自出生便是郡主身份,更是六王府主动推进的一门婚事。作为皇家后代,侯爷唯一嫡女,未来六王府王妃,她一向在侯府中较为特殊,全家上下也希望待她出嫁,侯爷安心,哥几个再成亲。 小郡主心系宁氏,这在她心中无上之重,这一两年历经之事,又令她清楚各人都在命数中,王侯两府,最终是何种走向,凭她一己之力,又能如何? 她除了出入票号与金器商行工场,便是去马场骑马,自乐榕婚后,两人已月余未见,女子婚嫁之后,便难得自由,她何尝不知。这日却收到乐榕的书信,约她一见。起因是木兰围认识的一些姐妹约定的春日宴,定在城郊一所别院,众姐妹一起喝茶赏春。 均是些世家女子,也算认识,小郡主写信应了约。又禀了侯爷,侯爷允了,吩咐大公子送她。那日午后小歇,便梳洗装扮。天气不冷,外套草春绿缎面上衣,浅绿的底,银线绣的远山祥云图案,白色腰带缠一圈纤腰垂下流苏,更显得腰枝纤细,下身同色裙子,裙边也一圈山河图呼应,云髻梳高,插上她自己画的金钗及珠花点缀,想起乐榕给做的绿锻虎头鞋,吩咐念奴给换上,正好搭配。 念奴担心回来天气转凉,又带上锦缎斗篷。给姐妹们备的是各款春茶和翠玉腰佩,准备停当,才上了侯府的马车,由大公子亲自策骑送她过去。念奴与马未自是跟着的。 约一个多时辰便到,刚下车便看见别院管事与几个姐妹在门口迎着。大家含笑施礼,拉手问近况,小郡主与大公子道别,与姑娘们一起入内。春日迟迟,院内一派葱郁,天色又好,在庭园布下帷幔,喝茶聊天作诗,年轻女子,今日约十数个左右的小姐妹,大多在书院及木兰围见过,不一会便都熟络起来。 小郡主看乐榕还未到,便与众姐妹坐一起,略等一会,乐榕也到了。只见她一身姜红绸缎衣裙,发髻也梳成新妇款式,插了小郡主送的金发钗及项链,手腕上一对色泽透亮的翠玉镯子,与衣裳颜色相对,神色上更添几分沉稳。 小郡主站起,笑意相迎,乐榕行过礼,欢喜地说:“有日子没见郡主了。”两人拉手问候,才一起坐下。小郡主轻拉裙摆,露出虎头鞋,两姐妹会心一笑。 大家陆续到齐,说着闲话打着趣,互相送着春日礼,多是亲自绣的丝帕缨络,书画琴谱,香薰香囊,把玩小件。小郡主亲自为众人煎了带来的春茶,送上出自宁氏矿产的腰挂,众人皆谢过。 说笑了一轮,又分吃了些春点配茶,作了对子赏了诗,才分开坐着喝茶聊天,小郡主与乐榕坐一起,笑问乐榕:“一切可好?”乐榕微笑说:“也在适应,与以往闲情是不能比呢。”小郡主明白,嘻笑说:“姐姐能干,自是都能做好的。” 她可是看着乐榕从婚前犹疑一路过来的,如今看她,似是夫妻和睦的样子,不由得替她高兴,众人均恭喜乐榕新婚燕尔,早生贵子,把乐榕说得脸红,此时又说姐妹问:“姐妹们年纪差不多,既有已出阁的,也有今年完婚的,海棠郡主是不是也定在今年?” 乐榕拍了拍小郡主的手,代她答:“郡主身份不一般,圣上太后会作主。”小郡主自是懂得乐榕替她挡下这个问题,会心一笑,圣上太后作主的事,大家自是不好再问。 乐榕这话刚落,却传来一把女声说:“宁氏虽是商贾,却好生大的架子呢。”众人迎声望去,只见来人是一名年轻女子,二十多岁模样,带着侍女正款款而来。 众人都听见了那一句,一时不知何以应答。陈公府上的千金解围说:“这是兵部侍郎之女贺奉娟,平日里就爱讲笑的,大家不要介意。” 小郡主眉眼一顿,抬眼望去,只听有小姐妹小声说:“她亲姐曾想结亲于宁氏侯府二公子,被婉拒了。” 原来如此!小郡主微微一笑说:“宁氏从商,自太爷爷开始便为朔国运粮筹款,虽不敢说自有开国之功,但也是懂诗书礼仪的,倒不是什么人都能入眼。” 贺姓女子许是生性骄横惯了,被小郡主当众抢白,更是气急,口不择言说:“不过是不能出仕的贩卒走夫,与皇族结亲抬了身价。” 小郡主手上的茶碗一顿,还未作声,站她身后的念奴便已上前,大掌挥去一耳光,打得贺奉娟跌出三步。念奴可是练武之人,出手岂有轻的,听那女子出来一句就已怒目,竟敢对小郡主出言不逊,连带折辱宁氏与侯爷,岂是能忍。 众人已是呆若木鸡,未想到侍女出手,打得人仰马飞,贺奉娟马上哭叫起来,念奴上前一手拎起她后领,如拎小鸡般三步并两步就拎出庭园,贺奉娟怕也是吓着了,本想嚎哭,吓得收声,出得庭园,往地上一扔,念奴冷声说:“滚。” 这一幕转瞬之间,众人看着从扇耳光到人被拎出去,半晌未反应过来。小郡主淡然说:“家中侍女有些武功,姐妹们不必介意。”随后施然站起,在茶桌前坐下,气定神闲地换茶再煎,似是刚才不过一只蚊子飞过去,被赶跑了而已。 众人惊魂未定,坐下未敢作声,小郡主煎好茶,唤丫头们上茶,含笑说:“这款是晋中的坨茶,茶香浓郁些。” 乐榕第一个反应过来说:“好茶沁人心脾,言语也一样,照样直抵人心,无论出身如何,修养总是要有的。” 众人叹茶,点头称是。姐妹们又谈笑了一会,小郡主与乐榕一起告辞,主理人陈公府千金忙上前悄声说:“怪我安排不周,失礼于郡主面前,还望看在姐妹情份上,不要挂心。”小郡主施礼说:“陈姐姐言重,都是姐妹,赏春好得很。”又致谢一番才告辞。 第176章 宁氏报复 乐榕见念奴也是多次,从未想过念奴如此神力,护卫郡主毫不留情,到底是兵部侍郎家的女儿,而宁氏主仆教训起来,仿若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 小郡主平日温文有礼,今日看出她硬气一面。宁氏是商贾,也只是在圣上面前不得不隐忍,还轮不上他人轻视。乐榕心中感喟,今日她出言护着郡主,既是出自姐妹情谊,也是七王府问话夺画之后的歉意,却不知如何对小郡主提起。 两人一起出了庭园,原来城郊别院这一片,是个度假山庄,除了庭园之外,周围亭台楼阁水系荷塘均修得也不错,两人索性慢行一段。乐榕见小郡主始终神色平缓,仿未发生不快之事,心中更感叹这般气定神闲,才真是大家闺秀风范。 两人在水榭旁看了会锦鲤,步出影墙往大门走去,便看见贺家女子主仆二人一起跪在门边。乐榕吃惊,小郡主目不斜视向前走,贺奉娟磕头说:“给郡主赔罪,望郡主海涵。”小郡主看了一眼念奴,念奴轻摇头,意思是未让她在此等。此时旁边一位嬷嬷,行礼说:“老身七王府郑嬷嬷,见过郡主。” 小郡主大致明白何事,点头回礼,径自出门。这位郑嬷嬷正是那日打听小郡主的嬷嬷,乐榕也霎那间明白何事,心脏狂跳,跟着行礼出门。 大公子已等在门外,面色颇为难看,想必已清楚何事,望向小郡主,小郡主轻轻一笑,摇摇头,大公子上前对赶来的贺家人说:“宁氏,会记得此事。” 小郡主与乐榕施礼告别,各自上车,大公子策马相护。回到侯府,大公子牵得小郡主下车,两兄妹一起往里走。小郡主才问起,大公子淡声说:“贺家怕也是七王府门下,那位嬷嬷莫不是随哪位姑娘参加今日宴会?” 小郡主摇头,她也奇怪,并不知今日女眷中有七王府的千金。七王府出手教训,也非她情愿。大公子轻声说:“委屈棠儿了。”小郡主微笑说:“不相关的人,岂有资格让棠儿难受。但牵涉到宁氏,爹爹和娘亲清誉,棠儿即入宫去放把火?” 大公子宠溺笑说:“这事哪轮得上你动手,家里大小爷们岂不是吃素的?”遂送她回房,嘱咐念奴为她更衣小歇。 今日之事,宁氏岂能罢休,既敢影射宁氏攀附皇家,那就不是贺姓女子一人之事了。送完小郡主,大公子脸色一沉,即报了家主三人,随即下令各处商行票号封杀贺家,并以恶意抵毁有损皇亲体面将贺家告到公堂,这可是牵涉到宁氏和兵部侍郎,兴城知府可不敢怠慢,又上报到兵部。 这一波可算是闹大,二爷三爷自听大公子报时就出言:“总有人挑衅借机恶言,那就让他们看看,宁氏究竟虚不虚。” 大公子禀告说:“三位长辈稍安,由晚辈办事即可。” 侯爷点头,又说:“对棠儿不逊者,怕是不清楚本侯做父亲的心思。”大公子听懂,行礼说:“侄儿明白。” 小郡主被圣上拿捏婚事,落人口柄,本就够侯爷愤怒,一而再发生此事,宁氏何管对方是什么身份,闹到圣上面前,侯爷也断不会手软。 第二天,兴城满街便传扬起一个故事,贺家女子因结亲不成,出言诋毁公主下嫁及皇家尊严。先是几间书院学子士人中传扬此事,其后便是市井街坊纷而传之。一时之间,颇为热闹,故事只口不提小郡主,重点在贺家这女大失礼仪之事上。 贺家好歹是兵部侍郎,官职不轻,一时之间,成为热点,贺家两姐妹结亲不成恼羞成怒的言行成为众矢之的,本有意结亲的纷纷取消,怕是媒人再不敢登门。 贺侍郎气得吐血,贺家本就是七王门下,七王府早已一顿训斥女儿轻浮,出声不得。一纸公堂,又涉及皇家脸面,兵部也是不敢护短,交由圣上裁断。上不能声张,下不能报复,贺家只得出气在两女儿身上,安排人送回乡下了事。 宁氏又打铁趁热,收集到贺家子弟在老家倾占良田行贿当地的事,一起告了上去,圣上看了一眼奏折,并不言语,挥手打发,管事大公公明白,对等在门口的兵部尚书说:“这类事情大人处理就好,该捉就捉,该罚就罚,大人可清楚?”尚书自是听懂,按章办事,并命侍郎登侯门道歉。 此事这么一闹,众人皆知,乐榕也收到消息,那日见郑嬷嬷出现,她已是心中一颤。贺家若然也是七王府门下,一个嬷嬷即可令侍郎千金跪下,且不知那日为何嬷嬷到场,又是何人带进去。那日来的女公子们,又是谁通知的七王府? 她虽是侯府千金,父亲和夫家均是七王门下,可见兴城错综复杂的权势网,万不可行错一步。自婚后,看出夫家与父家一般,均是外盛内虚,夫君只知习武,为人鲁钝,并非谋略之人,她婚后还需仰仗与老夫人好不容易结上的干亲,令她在夫家多一分体面。 乐榕眼看小郡主有宁氏及六王府倚靠,但陷于圣上猜忌拿捏,侯府在其中磨心,小郡主聪明胜她百倍,也未必事事如愿,女子处世,各有不易。 第177章 琴曲合一 小郡主当然也知道这几天的热闹劲,她自己也就罢了,若然挑衅到宁氏,侯爷与她娘亲头上,她也断不客气。宁氏这番出手,教训侍郎之女不计其所,也算是给所有挑衅者一个警示。 小郡主何愿理这纷扰,请示侯爷过别院小住。侯爷允了,带着念奴马未回到别院,闭门不出,专心看书画画抚琴。只要她在别院,马未便会加几分紧张安全,仔细查过院中各院守卫,不时巡查,马未在侯府时间渐长,处事渐得侯府信任,侯爷又交由他一些护卫,悉数听他差遣。 念奴从小伴着郡主长大,基本寸步不离于她,她在书房,便点好熏香,泡好茶水,再站在门口处候着。小郡主除了吃饭睡觉,一天都能沉浸其中。书房里各类书简,本就满满当当,又添了不少,看得时间长,也歪在暖塌上睡着。 她在别院,侯府每天送来新鲜食材,各式补品和水果,王府也隔日让关爷送来些菜式小点,小郡主吃得极少,念奴挂心,只得吩咐多做新菜,强她多吃一点。 小郡主却一门心思在书本中,趁着别院清静,又啃了两本之前看起来云里雾里的建屋之术,自己画了图,让马未将木头切成各种条块,不久就砌出各种房子小模型,又加上水景、花园和回廓,一个庄园的微小版,玩着玩着又加了远山和湖泊,看着她一双巧手,一样样添加,念奴也不由得大为惊奇。 在别院几天,除了侯爷隔天过来陪她吃饭,无人管她,她难得清静,却不想出门。总是躲懒不了几天,宫里就有旨意,管事公公来传了话,宣小郡主入宫伴奏,特意说带上静能所送的古琴。 小郡主叹息,隔一段时间面对的事,她躲不掉,心中厌烦,又提醒自己耐性需够。侯爷命二公子去别院接她,妆扮好,即从别院出发。马车入宫前,便遇到六王爷在宫门前等她,小郡主不由得开心一些。 王爷与她一起一入得宫门,轻声说:“不得孟浪了。若问及什么,推向六王府即可。”小郡主点头答是,王爷扫她一眼,柔声说:“乖,师父在呢。” 小郡主听出师父语气中的担忧,忙打起精神笑说:“棠儿知道。”她什么心思,哪里瞒得住王爷,只能送她一程,小郡主随小公公走到御花园花厅,圣上听曲伴奏一向喜欢在此,进得花厅,看静能已在等候。 小公公为小郡主放好琴,行礼说:“请两位稍候”。小郡主与静能相互行礼,静能缓声说:“郡主可安好?”小郡主轻声说:“安好,谢大师挂念。” 两人静静地各站花厅一侧,静能看去,小郡主身穿入宫朝服,头戴珠冠,流苏低垂,与书院里那个身穿学子服的顽皮模样完全两别,身在皇家,端庄贤淑才是女子的要求,小郡主怕也不能避免,不由得出声说:“曲随心意走,郡主聪慧过人,拘着反而累着。” 静能这几句,一下点到要害,既有做师长的点评,又有朋友般的劝慰,小郡主听懂,微笑行礼说:“大师在宫中伴圣于高山流水之间,可会拘着?” 静能含笑说:“难免。”小郡主会心一笑,两人心照,不再说话。 等了一柱香时间,圣上才稳步进入花厅,两人先行跪拜大礼,圣上抬手说:“免礼,朕那日看小六的琴谱,来了兴致,想与两位共赏。” 静能排七王府第六,一向最多伴圣弹奏,圣上称之为小六。公公递给小郡主一本琴谱,看来是静能新作,小郡主一边翻看一边心中吟唱,静能即上前帮她调好琴台,她略行礼,坐在琴台前,轻轻试音,乐韵便从手中流淌出来。 她小试一遍后,抬眼看静能,静能略沉吟,缓声低唱:“问佛许千年,不若得一悟,问佛何以往,安住此一刻。” 只得四句,反复吟唱,琴音佛语,婉转动人,小郡主轻抚琴弦,伴着静能歌声,两人均完全沉醉,琴音人声合二为一,在花厅中回旋良久,似跨越山海,于高山流水处,幸会知音。 圣上不语,待一曲吟唱完毕,沉思许久,才击节赞赏。小郡主与静能再次行礼,圣上朗声大笑说:“此曲只应天上有,幸能听到。昨日看琴谱,并无这四句,可是洛小六临时起意?” 静能行礼说:“确是。也是郡主琴技了得,一时感怀,吟唱而出。”圣上点头说:“十分好。” 小郡主也是心中赞叹,这四句与乐曲可谓贴切,既有千回百转的不解,也有一霎间的顿悟。令人听后,心中久久激荡,却又润物无声处。 小郡主站起行礼说:“谢大师,得弹奏此曲,幸而幸之。”静能回礼,圣上微笑说:“棠儿与洛小六,琴技唱腔,相得益彰。今日朕之起意,也算起得其所。” 小郡主不语,每次圣上大抵会借着一些由头难为于她,抚琴奏曲之后,她该等着的是下一句。今日圣上却像极好兴致,转而又聊起这曲谱细节,三人就此聊了约小半个时辰,管事公公才进来,圣上摆手说:“今儿先到这吧。洛小六送送棠儿。” 两人行礼,圣上离开花厅,静能帮她抱琴,再才随管事公公一路出宫,行至宫门,二公子已到等她,静能将琴与琴谱交于小郡主说:“总觉得乐曲还有可修改的地方,望小郡主为在下看看。” 小郡主双手接过,行礼告辞,才登上侯府马车离去。今儿只是圣上想听曲吗?小郡主有些狐疑,又无从猜测。 第178章 安宁一刻 小郡主上得马车,二公子才问她可有事,小郡主含笑摇头,二公子又说:“家主在肆野马场,我们现在过去。” 听说侯爷在马场,小郡主不由得高兴,爹爹极少陪她策骑,她的马场爹爹还未去过呢,一路无事,约半个时辰才到,侯爷,二爷,大公子均在茶室,小郡主欢喜,一路小跑进去,侯爷 先问了她面圣之事,得知无其它情况,略安心,宠溺地拍她脸说:“去换骑装,陪爹爹骑会马。” 小郡主嘻嘻一笑说好,念奴陪她去内室,她的马场,一向备着她的骑装靴子,换好便与侯爷各自上马,二爷大公子二公子也一起,宁氏一门数人,一起在马场策骑也是少见。 小郡主伴着侯爷缓骑,侯爷年纪渐长,已极少策马,小郡主细心地跟随爹爹的节奏,两父女并骑还能说说话,天气不冷不热,云卷云舒,马草丰盈,众人不禁心情大好。 小郡主五岁学骑,那时侯爷正重担于宁氏家主之责,一年到头,周转朔国各地生意,极少陪她,两父女连在家中喝茶都难能可贵,别说在马场与她驰骋。看她从小受教,马术极好,在马场上完全是个十五六岁的俏丫头,笑声如银铃,自由而洒脱,侯爷不禁心中既宽慰又心酸。 小时候无睱陪她长大,一眨眼功夫,已是出嫁之时。 两父女骑了约两柱香时间,侯爷笑说:“和你哥哥们比快去。”小郡主笑应了,与两个哥哥疾驰了数圈,小辈们又分战打了会马球,侯爷二爷也大有兴致在场边看了良久。 玩了约一个时辰,众人才尽兴,回茶室小歇。侯爷第一次来马场,细细看了茶室的布置,对两位公子说:“古董雅器放在家里也就罢了,丫头爱闹,马场空气好,让花工过来,多给她养些花花草草,怕是合她的意。“ 哥哥们笑说:“大伯说的是,侄儿这就差人办去。”小郡主忙又再谢哥哥们,之前布置的茶室雅气十足,她也是喜欢的,侯爷的提议也很好。 她亲自煎茶,给长辈和哥哥敬茶,二爷又说:“南山那边来了批贡茶,倒是比如今的香醇些,让你二哥哥给你送来。” 侯爷二爷也是放松,难得空闲在马场,大伙喝茶聊了会,才一起回侯府。一路上,两父女一辆马车,小郡主撒娇拱在侯爷怀里,侯爷由着她赖一会,才怜爱地说:“爹爹就忧心棠儿入宫压力太大。” 小郡主何尝不知,今日宁氏一门陪着她在马场待了小半天,平日爹爹二叔两位哥哥事务缠身,何有空玩耍,不过是为了逗她开心。心中一酸,哽咽说:“棠儿十六了,还要爹爹操心,实属不孝。” 侯爷轻拍她背安慰,直至回府,又一起吃过晚饭,才歇息。念奴侍候她沐浴后,又拿起静能的琴谱边抚琴边看,几近完美的曲谱,她只调了两小节,心中喜欢,尤其那四句词,人生意味十足,以前她看不进的佛经古典,也许现在可以看看了。 第179章 风云突起 心中左思右想,许久才迷糊睡去,第二天一早,内务又宣了侯爷二爷,未知是何事,二公子送两位长辈到宫门,又亲自留守等待。 三爷、三公子,四公子均在外地照看生意或巡视码头,侯爷二爷入宫,二公子跟随差遣,外面照看的人就只剩大公子。宁氏每天票号商行,金店金场,各种事项,都需有人作主,大公子如何分身。 小郡主轻声说:“大哥哥只管忙别的,棠儿去总号,正好有事要请教大掌柜呢。”大公子明白她的意思,但这妹子平时外出,他们也尽量抽空接送于她,如今让她一人在票号,大公子迟疑,小郡主嘻嘻一笑说:“总号是自家地方,不会有事,哥哥放心。” 大公子才肯,亲自送她去总号,交待了几声,才离开做其它事。小郡主坐在票号账房,吩咐说:“无事,各位掌柜照忙就好,今日爹爹忙,总号若有事,各位可与晚辈说,晚辈作不了主的,会知会爹爹。” 她三言两语说明状况,几位掌柜听明白,应了。小郡主起身对大掌柜行礼说:“先生稍留步。”大掌柜曾授教于她,她一向执学生之礼,大掌柜忙行礼说:“不敢,郡主请吩咐。” 小郡主说:“晚辈知道宫内走的是特账,一向有备账,也有专人跟着,若是出问题,请问大掌柜,何事最大?” 大掌柜一怔,转而明白过来,低声说:“总号的应对一向做足,每月做账虽是固定人手,但查账是随机人签,有问题即发现纠正。宫内交接的人,也是多年的老人,上次宫内一条走账有问题,开始的由头是说我们一个账房与宫人不规矩,但一对账,账目无问题。” 小郡主听懂,宁氏虽是账目应对无问题,但关系到人,难免意外,而人是最善变的因素,好事者可寻找漏洞,即便账目无问题,至少会烦扰宁氏。可见爹爹与叔叔们这几年是如何小心应对。 小郡主不由得心中一紧,爹爹与二叔进宫也不清楚是何事,可是此刻也无他法,便若无其事对大掌柜说:“晚辈只是好奇问问,受教了,大掌柜先忙吧。这月的总账麻烦给晚辈看看。” 大掌柜应了,送入账薄,小郡主细看起来。约中午时分,小郡主对念奴说:“去问问宫内可有消息?”话音刚落,大公子便推门进来,挥手让丫头们出去,坐下对小郡主说:“船运那边出了点事,一批去北坦的商货混了火药,来往账目也是宁氏分号走的账。” 小郡主心中一紧,知道并非小事,轻声问:“北垣事关北疆,牵涉六王府?爹爹如何了?” 大公子说:“目前六王爷也在宫中,未打听到更多消息,只怕圣上疑心北疆与北垣有勾搭异心,而六王府通过宁氏走的船运。” 小郡主也料想到这一关键,心中更是担忧,又只好说:“爹爹和师父定有应对法子。那条来往账目棠儿先看看,或是有漏洞。” 大公子点头说:“怕是要通知在外的三叔和两位兄弟,三弟正好在船运中,得让他们有个准备。”小郡主同意,两兄妹均稳得下来,虽是担心,但此刻断不可乱了阵脚。 小郡主让大掌柜调到北垣商货的账目,北垣与朔国交好多年,一向有通商,虽是如今北垣新君继位,与北疆交壤处总有纷争,但通商一向未断,其商贩在宁氏商行订购的一批木器铜器和丝绸粮食,由船运到北垣,也不是第一次,来往账目从无问题。 小郡主越发担心,之前无问题,更隐隐像个局。在总号直至下午,侯爷二爷也未出宫,宫内也未传来消息。小郡主已是坐立难安,强压情绪,唤念奴说:“去一趟六王府。托关爷打听。” 念奴应了。大公子也忙于事项,只派人传话说:“郡主先回府中。”回府中也是等,小郡主干脆对马未说:“去南宫门。” 侯爷二爷从南宫门入去,想必二公子也在那边,马未担心横生枝节,但又无法阻挡她,只得带着护卫亲自策马送她过去。果然宫门不远处,停着二公子的车,小郡主喊声二哥哥,上得车,二公子一脸焦灼,牵她手说:“棠儿该回侯府。” 太阳快下山,还未出宫,又无消息,断是有事,小郡主说:“我去请旨入宫可好?”二公子万万不肯,万一这妹子在宫中又遇上什么,如何向侯爷交待。这时念奴策马飞奔而来,一起而来的是关爷。关爷在车外行礼说:“事况紧急,老奴僭越,需上车再说。” 二公子忙说:“关爷请。”马车内,二公子坐主位上,小郡主坐右位,关爷上得马车,稍行礼坐于左位说:“老奴失礼,请二公子令马车离开。” 二公子点头,推窗吩咐。关爷继续说:“王爷不放心,命老奴过来,侯爷二爷在内务府问话,刚接到的消息是:三公子随船到泉城,已被当地扣下询问。” 坏消息来得太快,小郡主不由得脸色一变,颤声说:“谢关爷,二哥哥,棠儿入宫去求太后。” 关爷轻声说:“王爷正是担心郡主匆忙入宫,才让老奴过来,郡主切不可妄动。宫内一切有王爷打点,侯爷二爷虽是问话,但人不会有事。”小郡主心中乱如麻,知道若是三哥哥也被扣,怕是寻到了什么证据,转念一想,说:“泉城是西疆属地吗?” 关爷低声答:“是。”小郡主心中一沉,二公子安慰她说:“船运各地均有宁氏商号据点,打点方便,迟些必有消息传来。” 关爷躬身说:“王爷请郡主稍安。”小郡主点点头,鼻子一酸,红了眼。马车行至王府,关爷先下车,再回侯府,二公子说:“棠儿乖,你在府中不许出去。”二公子再次去往南宫门。 府中两位婶婶已在焦灼,见到小郡主不由得上前拥着她,小郡主知道此时她得稳下来,强压情绪轻声安慰说:“婶婶不必担心,爹爹二叔晚些就回。” 三位女眷也无心用膳,小郡主只得好言劝得两位婶婶先回住所安歇,她已预感到此番不像上次轻易过关,怕是冲着六王府与宁氏而来,心中怒极,强抑着默念心法冷静下来。 第180章 等风来 直至半夜,侯爷二爷,大公子二公子才一起回到侯府,小郡主一直在书房中等待,听到下人通报飞奔出来,见到侯爷不由得哽咽。 侯爷搂住她说:“无事。”同样在等的两位婶婶也闻声而来,忙不迭说:“都没好好吃饭吧?先用膳。”三位女眷一早吩咐备好,侯爷二爷在宫内一天,也是无心进食,此刻虽是不饿,也知道必须要吃些。 吃过东西,侯爷缓声说:“全部去歇息,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宁氏一门,遇事还需淡定。” 众人称是,各自回住所,侯爷对小郡主说:“凡事少思,爹爹都能解决。” 小郡主点头,乖乖回房,稍洗过,躺下却脑中依然不停,好久才昏昏睡去。 一早过去请安,侯爷二爷两位哥哥已在书房商讨许久,小郡主站在门外,等爹爹准许才进入,众人已议定,并与三爷与四公子取得联系,两人即刻赶往泉城,打点三公子目前状况,侯爷二爷还需应对宫里,在兴城坐镇,大公子二公子负责照看宁氏日常运转。 侯爷对二爷说:“若是生变,宁氏一直准备的事,要备好。”二爷点头。大公子说:“宁氏各地都有子侄搭手,调用人手不是问题。” 侯爷说:“西疆,只怕不止是七王府。”众人明白侯爷的忧虑。圣上之前便暗示过宁氏的票号,若以此威逼宁氏分割六王府,宁氏要面对的麻烦远不止于此。 小郡主也听得明白,她与六王府的婚约是关键,若是圣上想一损并损,那么,这一风波便不会如此简单。 她站在侯爷身旁,脸上表情忽明忽暗,侯爷转头看她,端起茶碗缓声说:“棠儿若无旨意,去书院听听课,有些问题,书中有答案。” 小郡主听懂,此刻重要的是能沉下心来。再说她若在,府中长辈与兄长便不能聊得更深,乖巧地行了礼,退出书房。 二爷与两位小爷,则多少有些忐忑,此时小郡主外出,岂不是易生意外?侯爷当然明白,却仍让她外出,一来并不想关她于府中,另一方面,风雨欲来,反而应让她早些开始感受风意,宁氏的女儿,到底须有面对世事的能力。 小郡主回房换了学子服,上得马车,侯府离书院不远,一会就到。侯爷并不想关她于府中,但又担心多几分,念奴驾车,马未护卫策骑,暗中又让大公子安排几个护卫暗中跟着。 早上时分,学子已陆续到,每天都有讲堂,有书院的先生讲课,也有一些诗词大家或名士客座,小郡主偶尔捡喜欢的听听,她步入讲堂,在偏远座位坐下,众学子之间行学子礼,打过招呼,便安静等待。 不一会,先生便上台,今日内容是佛法与诗词,小郡主想起静能那四句,以前她不爱看的佛法,如今却也有另一番兴致。 今日所听学子不多,小郡主边听,脑子里各种思绪,又想起老和尚给她批的“爱满招损”四字,何尝不是暗含佛法。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在她脑子里纷繁打架,下课,学子们纷纷离去,她还坐在位置上,心中五味杂陈。 门外的念奴不见她出来,心中焦急,推门见她一动不动,知道小郡主想独自待着,便站在门外不再叫她。她呆了一会,才站起,出得门,往藏书阁去。 书中自有答案,多想无益。书院的藏书是兴城中更丰富的,入得阁内,上下数层,她拿着目录,直奔佛家经典,在书柜上找到几本,再寻得一个偏角位置坐下,埋头读书。 念奴唤小厮备了茶,轻轻放在她手边,再在不远处守着。约到了中午,小郡主依然看得投入,有小厮上前对念奴说:“静能琴师在琴房,不知小公子是否愿意一见?” 念奴迟疑,还是上前禀了,小郡主点点头,放下书本起身,跟着小厮去到琴房,静能已在琴台前等候,小郡主进来,互相行了礼,静能说:“冒昧请郡主过来,上次的曲子略有修改,请郡主赏脸指教。” 说完便坐下,稍试音,再弹奏起那一曲,修改了两处地方,竟与小郡主改的两小节十分吻合,小郡主行礼说:“巧合,与大师所想一样,学生也是改动了两小节。” 静能颌首,微笑说:“那是对了。”小郡主说:“学生只凭心意修改,只怕未能理解大师曲中意境。” 静能含笑说:“所谓曲意,自是听的人不同,所思所想便不同。郡主聪慧,安住此刻便好。” 小郡主听懂,再次行礼说:“谢大师指点。” 静能站起,吩咐小厮上茶,轻声说:“府上小三爷在泉州,郡主亦无需过于忧心。”小郡主淡声说:“若是可能,烦请七王府稍作照顾。” 静能点头说:“郡主客气。”小郡主起身行礼告辞,步出琴房。静能曾助她见秦青最后一面,如今她三哥哥被困,她还未出言求助,静能便也明白,才有刚才一言。 小郡主内心感激,却不外露,她经过庭园,稍稍站立,记得之前有几只鸟儿在庭园大树这边筑了窝,如今却听不到鸟儿叫声,莫非飞走了?她抬头向上看去,天气晴好,白云苍茫,若是有更好的去处,便可飞去,到底自由,最是令人向往。 第181章 遇契丹王 在小郡主去书院之时,侯爷二爷又入了宫,近年来宁氏与北垣的来往账目一笔笔在查,宁氏在各地通往北垣的船运已被叫停,商行来往货物的出入单也被细细翻查,宫内对船运火药到北垣似乎尤其重视,不时问到北疆中可有什么人参与过。 小郡主出得书院,对马未说:“去南宫门。”已是中午,她知道侯爷必定在宫中,虽说未必能出宫,也可碰碰运气。到南宫门,念奴拿着侯府令牌去向守卫兵士打听,侯爷二爷均在宫中,未曾出来。 小郡主不语,念奴入车内递给她喝水说:“郡主可饿,或是让马未在此等,奴才陪郡主回府先用膻?” 小郡主摇摇头,她心中各种担忧,船运火药去北垣与宁氏怕难断清关系,即便能查个水落石出,圣上以此为疑,宁氏可能应对?北疆可会牵连? 她就静静地坐着,脑中各种翻腾。马未念奴倒是更担心,郡主的车马在宫门外,岂会无事。果然,不一会,契丹王从宫门出来,径直朝小郡主车马走来。 马未下马,站在车马面前,契丹王朝车内说:“得遇郡主,可是等侯爷?侯爷怕是午间不会出宫。” 礼节不能少,小郡主在车内说:“恕晚辈无礼,就此向王爷请安。”又低声交待了念奴几句,念奴下车对契丹王说:“郡主请问,王爷可知侯爷在宫内情况?”契丹王说:“侯爷在内务府忙着,郡主还是先回府。” 小郡主听到,叹息一声,她何会不知,若此时入宫求见太后圣上,也并不会帮到侯爷多少。只是若呆在侯府,她内心之忧虑实在不能自解,才会在宫门外碰碰运气。 她扬声说:“谢王爷。晚辈告辞。”契丹王说:“已是午时,本王带郡主先吃饭吧,免得侯爷在宫内,也会挂心郡主。” 听到侯爷挂心二字,小郡主已然哽咽,强压下去说:“谢王爷关心,晚辈先回侯府。”契丹王微笑说:“本王可无条件襄助郡主。郡主回侯府,就由本王送一程吧。” 小郡主不好拒绝,只得推窗点头说:“谢契丹王。”契丹王上马,策骑在小郡主左侧,轻声说:“郡主无需太忧心,宁氏必能处理,只是府上小三爷怕是要受困一段时间。” 小郡主唤念奴:“停车,请王爷上来。”念奴一怔,郡主与外人一车,本不合规矩,可见小郡主忧心过重,只得应了。将马车停在人较少处,又望了马未一眼,马未明白,站于车窗前,朗声说:“郡主放心。” 契丹王微微一笑,上得车来,小郡主微微欠身说:“恕晚辈无礼,想请教王爷,我三哥哥那边可能法子?“ 契丹王说:“宫内怕是要查一段时间,人在手里,自是更有把握些。”小郡主说:“宁氏的账本与货品单均无问题,总不能一直扣下去。” 契丹王意味深长说:“若是查不到,疑心还在,票号与船运就可以加强监管。”小郡主一怔,听懂这才是重点,到底是宁氏让人钻了空子,低头想了会说:“泉城是西疆属地,七王爷扣人可有依据?” 契丹王说:“七王府与宁氏都是场面人,不会太难看。”小郡主鼻子一酸说:“爹爹已上了年纪,每天入宫应对,拖的时间一长~” 契丹王柔声说:“若是郡主实在忧虑,本王可陪郡主入宫,以郡主的聪慧,太后与圣上必定疼爱有加。” 小郡主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如今之计,还是要稳。 她又欠身行礼说:“谢契丹王,若有任何消息,还望王爷知会晚辈。今日有劳。” 契丹王缓声说:“郡主放心。” 小郡主谢过,契丹王点头下车,马未念奴松一口气,才吩咐起行,一路无事,回到侯府。 第182章 点拨 刚回侯府,二公子便喘急而来,看见小郡主才松了一口气,着急说:“棠儿不可入宫。” 小郡主忙宽慰二公子说:“没有进宫,本想去接上爹爹二叔。” 以她的聪慧,不难明白,若然她进宫,圣心难测,天威易怒,她若是自乱了阵脚 ,反而令宁氏陷入被动,可是她内心的担忧,又如何能解。 二公子松了一口气说:“一日未查明,大伯与爹爹入宫怕是断不了,内务府一向有打点,会妥贴照顾,只能寄望尽快查明,三弟亦可无事。” 小郡主点头:“辛苦了兄长们,棠儿也能帮忙,哥哥们吩咐就是。”二公子缓声说:“棠儿若在外面听到任何流言,切不可当真。” 小郡主一怔,忙问:“何种流言?”二公子微微叹口气说:“外面已有闲话,非议北疆与北垣关系不寻常,宁氏亦有关,更有甚者,提出宁氏有姻亲,断不会清白。” 确实是最坏后果,所谓的船运火药到北垣怕只是个欲加之罪,何患无名。这正是她最担忧之处,坊间这流言也不正常,按理宁氏被查这事也才开始,宫外又怎得知,背后有双看不见的手罢了。 小郡主想了会说:“师傅可有消息?昨天便入宫,至今如何?” 二公子说:“按传来的消息说,六王爷这两天也一直在宫内,貌似圣上有见。” 小郡主点头说:“师傅的麻烦不会比宁氏少,如今未传信来,可见未知。” 两兄妹边商议边等待,已到落日时间,侯爷二爷还未归来,大公子已在宫门前等候,小郡主亲自煎茶,二公子与两位婶婶一起围坐暖塌,喝茶等待。 直至入夜,侯爷二爷大公子才一起归来。摆摆手说:“都在,正好喝杯茶。”两位婶婶布置糕点,小郡主煎茶,侯爷喝一口,放下茶碗才说:“账目无问题,不过是费些时日,无需太担心。收到飞鸽传书,三爷已过泉城,三儿虽被扣,已打点照顾。” 二爷说:“船运给人钻了空子,但我们账目与出入货均无问题,也不见得能栽桩到宁氏。” 侯爷又对小郡主说:“六王爷明日下朝后,棠儿去六王府。”小郡主点头允了,众人散去。 第二天午后,小郡主过去六王府,换好练功服,便独自在练功房练剑,练功时反而容易专注,脑中只有眼下的一招一式,不一会,她已有汗意,念奴唤一声郡主,她才停住,拿到帕子擦汗坐下。 六王府的练功房,是她自小呆惯的地方,侯爷让她练功,只为强身健体,王爷教她的刀剑之术,内功心法,只为关键时侯能护着自己,但她能去哪呢?哪次出门不是派人跟着她,何谈有机会与人过招。身为郡主与侯爷唯一女儿,她受一点伤都是不允许的,除了与师父师兄,马未念奴过过招之外,真无用武之地。 如今看清圣上制衡各王,拿捏宁氏,她身处其中,想想这十年的学问武功,又有哪一种能帮上忙?她竟一时有些茫然。 想一会,练一会,不知不觉在练功房呆了一下午,王爷回府,直入练功房,小郡主行礼,王爷抬手免了,脱下朝服外衣,拿起长枪,与小郡主过起招来。 小郡主执剑,王爷持枪,王爷一边对打一边提点她身法力量,两柱香时间才停下,王爷点点头说:“今天先到这,日常练功不能耍滑。先去换身衣赏,再吃饭。” 小郡主应了,换好再过王爷书房侧室,王爷若只和小郡主或小王爷一起用膳,习惯在侧室吃,然后在书房外的茶室喝茶。关爷准备的晚膳虽是丰富,两师徒均吃得不多,吃完王爷便说布茶吧。 王爷的习惯,饭中不语,饭后喝茶,小郡主特意挑了侯爷送来的南山春茶,茶味清香,饭后消食最好。王爷喝下一盏,拿起茶碗说:“宁氏的事情要些时间,三公子在泉城不会有事。” 王爷一向言简意赅,两句,直接明了。小郡主低眉说:“若是查不出什么,圣上可会消了疑心?” 王爷点头说:“若是有何变故,棠儿也需有所预期。”这句似不止于目前状况,小郡主放下茶碗,看着王爷,王爷为她续上茶,缓声说:“未是时侯,多有煎熬。棠儿记住,这是历练,你是宁氏郡主,六王府未来的王妃,担得起,是责任。” 王爷这几句,铿锵有力,往时只把她当孩子,如今形势变化难测,纵是不忍,也需她明白。 小郡主眼眶一红,轻声说:“是,谢师父教导。”王爷微微颌首,又意味深长说:“棠儿倒也不必事事拘着,弱了气势。” 小郡主眨眨眼,师傅可是极少让她肆意妄为,如今这一句,既是点拨,也是安慰,一霎间,心中定下来,抿嘴一笑说:“棠儿没轻没重的,怕是连累两府。” 六王爷微微一笑说:“你一个丫头,师父接得住。” 两师徒几道茶喝下来,小郡主定了心不少,茶后回到东院,很快便昏昏欲睡。 第183章 侯爷生病 第二天请了早安,王爷上朝,小郡主返回侯府。一连数天,侯爷或二爷进宫,账目与出入货记录,翻查了数年,一概无问题,但又未说恢复宁氏北垣货运。 内务府与宁氏打交道多年,一向客气,未作更多刁难。倒是派来监督的户部官员细致问到王侯两府往来,又调看了六王府在宁氏的钱财往来,对侯爷说:“六王府每年在宁氏票号存入一笔固定款子,再换成黄金储存,可只是存款?” 侯爷看了一眼说:“每年12月中,正是小女生辰,六王爷每年会在那时候存入,是留给小女的心意。从未取过,是宁氏无需取出。” 户部官员不再说什么,大张旗鼓查了一周,并无更多发现。内务府管事对侯爷拱手说:“先请侯爷出宫,若有事,随时听召就好。” 侯爷行礼,随小公公离去,离北宫门还有一段距离,就遇上七王爷,七王爷抬手说:“侯爷免礼,正好一道出宫。” 侯爷亦抬手说:“王爷请。”七王爷笑说:“有日子未与侯爷一聚,家母甚是喜爱海棠郡主,望侯爷允了郡主多上门亲近。” 侯爷拱手说:“谢王爷与老夫人,小女顽劣,令老夫人挂心了。” 七王爷微笑说:“侯爷未知,郡主在圣上心中份量。”侯爷脚下一怔,拱手说:“王爷说笑了,一个丫头而已,切不敢扰了圣听。” 出得宫门,侯爷上得马车,心中盛怒,圣上是宁氏无法对抗之力,若有可以,岂肯让自家女儿在皇权前苦苦周旋,七王爷这似是好意,又似调侃,却恰恰踩在侯爷最恨之上。 侯爷回到侯府,先是和二爷及两位小爷说了几句今日入宫查账之事,又说:“如今宁氏的少爷在别人手里,不得不忍,以后与七王府的票号商号往来,必得十足谨慎。” 众人看侯爷脸色铁青,二爷急问:“可是七王府在此事上做了什么手脚?”侯爷重重放下茶碗,刚才一时急心,不由得胸口一疼,几近摔倒,众人慌张,上前扶住侯爷,急唤大夫。 大夫诊了脉,再出到起居室,低声对几位爷说:“一时怒火攻心,又忧思焦灼,开几副药调理,切不可再受刺激。” 小郡主在床边陪着侯爷,看着爹爹已年过五旬,天天入宫应对,心中酸楚,如今还病倒,可她全无办法,不由得眼眶一红。 侯爷拍拍她脸安慰,小郡主知道此时不可流露出脆弱之意,强打精神,乖巧说:“棠儿在这守着爹爹。” 侯爷不肯,各人也力劝,小郡主才肯听话。出得厢房,双泪滑落,都知她担心,又无法强劝,两位婶婶陪着她回自己房中,又细细吩咐念奴准备安神汤。 侯爷成为宁氏家主已二十余年,何种风浪未见,宁氏被人布局,也不是不能应付,自两府婚事波折以来,一直悬心,牵涉到小郡主,更是忧虑过重。如今病倒,确是长久以来忧思成疾。二爷吩咐两位小爷,轮流守着,不可放松。 一夜无事,第二天侯爷醒来,大夫把过脉,心率过低,神色疲乏,依旧需静养,小郡主便在床前守着,喂药拿水,侯爷吃不下东西,强喝了大半碗粥,又睡去。 众人均劝不到小郡主,不若让她便在侯爷房中守着。二爷得照常出门坐镇票号,随时应召宫内,大公子与二公子分头处理各商行事务,三爷与小四爷在泉城配合查船之事,火药之事还未定论,被扣下的三公子虽不能探视,但亦安好。 一连三天,侯爷均按大夫要求卧床静养,小郡主伺疾,侯爷不忍,又阻止不了她。侯爷若是醒来,便陪侯爷说说话,按摩解乏,侯爷一向要事缠身,两父女也是难得长时间一起。第四天,心率已稳定正常,又陪着侯爷在花园中小坐,两父女均不再提起,只享受这暂时的静谧。 第184章 皇家马场 两父女都清楚,宁氏船运火药之事,断难查到最终的结果,这却是个充分拿捏宁氏的理由,莫说宁氏对北垣的货运商贸往来不容易恢复,更大的危机在于圣上早想插手宁氏的票号。想起圣上以逆反同党之名处理秦青家族,哪有一丝手软,秦氏也是四王案所牵,这一幕何曾相似。小郡主心中发冷,反而轻轻一笑。 她在侯爷面前不想流露一丝的担忧,唯有认真练功与勤奋画画,年前她画下的虎年套饰十分受欢迎,各款金钿女装也卖到断货,她也去过几次工场,改进款式与工艺,每次上新,总是一抢而空。 侯爷好转后,宫内依然未有确切消息,泉城火药事件也未有突破性进展,圣上既未说继续查,也未说不查。转眼又到十五,小郡主与侯爷入宫请安的日子,两父女身穿朝服,往太后慈宁宫而去,按规参拜行礼,太后抬手免礼,对侯爷说:“侯爷身体可大安了?” 侯爷行礼说:“臣无碍,谢太后。”太后含笑说:“侯爷有棠儿承欢膝前,必是好得快些。”侯爷躬身说:“是。老臣宽慰。” 刚说了几句闲话,圣上身边的管事公公就来传话说:“圣上临时起了兴致,在后山皇家马场呢,问太后可愿前去,召侯爷郡主去凑凑热闹。” 太后说:“衰家就不去了,侯爷和棠儿去陪陪圣上,难得有兴致,好生侍候着就是。”侯爷与小郡主跪拜完,跟着于公公出门。于公公含笑对小郡主说:“郡主一身朝服上马不方便,还请先去换套骑装。侯爷先跟老奴走便可。”示意叫女官带小郡主前去。 侯爷难免心中忐忑,又无法,只得低声吩咐小郡主。小郡主点头,跟着女官到内室,换上宫内准备的骑装,再跟着一路去马场。 皇家马场,便在皇宫后山,历朝圣上都爱马,马场经扩展越来越大,虽不能和木兰围场相比,也比外面的马场大些。圣上不仅习武,也擅骑射与马球,不时召臣子陪同。 小郡主曾与皇子公主伴玩,来过皇家马场。从宫中出去,从东宫门换乘马车,两炷香时间便到。只见圣上正准备上马,陪同的还有两位皇子,七王爷与七王爷世子,九王爷及小九王爷。 小郡主站立一边,行礼请安,圣上看起来兴致颇高,见到小郡主抬手说:“棠儿上马。” 只见马场一侧早就准备好一排五个移动靶子,骑射者需一边疾驰,一边射箭,靶子后的侍从可不时调整靶子的朝向,对骑射的准头要求极高。 小郡主应一声,选了匹马,拍拍马脖,嘴里发出低鸣声,马儿顿了顿足,她拿起弓箭飞身上马,众人轮流骑射,随靶子的朝向调整马上的身姿,既要保持马儿奔跑,又要射出弓箭,不一会,众人都射完,成绩均不俗,小郡主射出三支八环,两枝十环,圣上点头赞许。 圣上兴致尤好,又分两队打马球,小郡主与七王爷父子及九小王爷一组,圣上带队另一组,众人均是陪着圣上尽兴就好,小郡主不愿,抢了圣上组的几个远射球,一轮横冲直撞,硬将比分拉平。 圣上哈哈大笑,示意到此为止,侍从忙扶众人下马,七王世子欲伸手扶,小郡主无视,自己哧溜就下来,圣上回头看她,伸手牵起她一起往回走。 侯爷眼看,心中忐忑,行礼说:“小女莽撞。”圣上缓声说:“侯爷放心。”小郡主悄悄缩回手,圣上微微一笑说:“七王爷,北垣火药船之事查得如何?” 众人未想到圣上会边走边发问,只得跟着回话,七王爷躬身回:“未有证据指向北垣船运火药运意欲何为。” 侯爷跟一句:“宁氏出入货单与来往账目均无问题,贼人有心栽赃宁氏,求圣上明查。” 圣上停下脚步,回头看众人说:“那问题出在哪里?”小郡主心中一凛,想张口,侯爷一把抓住她手。 圣上抬手拿起侍从手里的弓箭,环视众人说:“众爱卿与朕是一家,自家人的清白,各位务必上心。” 七王爷躬身说:“未查到实证,关押着宁家人,请圣上定夺。”圣上拉弓,远远射出一箭,半响才说:“既然无证,七王爷放人就是。”侯爷与小郡主立即行礼说:“圣上明鉴,谢七王爷。” 圣上转身目光落在小郡主身上说:“棠儿最近若无事,陪太后去密城行宫住一段时间。” 密城行宫是皇家行宫,离兴城不算远,太后上了年纪后,已少去,多是圣上与各妃嫔度假之用。小郡主一怔,只得说:“是。” 圣上又对七王爷世子与小九王爷说:“正好你俩在兴城,跟着去负责行宫安防。” 两人领命,圣上挥挥手,起驾回宫,众人行礼,再各自离开皇家马场。今日既像圣上临时起意,但问话又像故意安排,三公子被放是好事,而小郡主去密城,却又令侯爷隐隐不安。 第185章 启程密城 七王爷离开前,特意对侯爷说:“侯爷可放心了。”侯爷行礼说:“谢七王爷体恤。”七王爷微微一笑说:“圣上对宁氏自是信任的,本王也按规办事。” 侯爷拱手告辞,七王世子抬眼看小郡主一眼,眼神冷峻,小郡主无视略过,与侯爷一起上马车。今日总算火药船之事有些进展,只是密城行宫又是另一出开始。 小郡主笑笑说:“三哥哥可回家了,爹爹放心,密城行宫有太后在,棠儿都能应对。” 侯爷只得点头,两父女回到侯府,众人得知消息均面露喜色,侯爷命小郡主先歇息,念奴侍候她沐浴,每次御前应对,都不轻松。她泡在浴桶中,仍然觉得圣上这一环环的安排并非偶然。 目前既无确切证据,或许正是圣上所要的,未有定论,就势必牵扯精力,各方不能轻举妄动,所有的明牌都在圣上手中。 密城行宫,她单独而去,三公子被放回来,却又等于交出了另一个棋子,圣上是下棋的人,最擅长的是掌握节奏。 小郡主越想心中越冷,起来穿好衣服,心中依然难以平静。回到府中,宫里便派人来传话,两日后启程,请郡主准备从宫中出发。 侯府一门得知消息均是忐忑,行宫陪伴太后自是男丁不能去,也只能念奴跟着。若是有任何事,全靠她自己一人化解。侯爷病情刚好,不免又焦灼,二爷三爷忙宽慰说:“紫微公主,宜贵嫔均同行,宁氏均会打点照顾,以棠儿的聪慧,没什么事可难倒她。” 六王爷也派关爷送了信,只得两字:无碍。小郡主嘻嘻一笑,对侯爷说:”爹爹若想棠儿了,棠儿就回来。” 伴驾岂是寻常事,侯爷强掩担心,亲自吩咐嬷嬷收拾行装一概要全,又唤念奴来吩咐:“有任何事,先保郡主。”念奴听懂,她既从小是郡主的玩伴,也是侯爷安排的死士,她的命当属于郡主。 两日后,大早在府中告辞侯爷,大公子亲自送她到南宫门,她入宫等候大后銮驾,再改乘皇宫车马出宫。此番同行,陪伴太后的还有紫微公主,两个老太妃,两个圣上妃子,两个小公主,太后娘家两个外命妇及七老夫人,护驾的既有御林军,也有七王世子与小九王爷。 小郡主与两位小公主同乘,都是表姐妹,自小熟络,一路说说笑笑倒是不寂寞,在密城选址建行宫,正是因为地理位置,密城虽小,但山水皆好,冬暖夏凉,快马小半天,马车也不过大半日路程。 太后车驾求稳,一路只稍停一次,中午吃些点心又再启程,大早出发,下午时分,便到密城,管事公公先安排入住,太后挥挥手说:“衰家也有些乏了,大家都各自小休,晚上再一起热闹热闹。” 众人行礼答是。小郡主带着念奴、嬷嬷及丫头,随着管事公公到自己的住所,管事躬身说:“郡主与两位小公主同居一院落,离得不远,也安静。”又轻声说:“六王爷有请宜贵嫔照顾,郡主有任何话,奴才会带到。” 小郡主点头致谢,念奴上前打点茶礼。丫头婆子已备好膻食,侍候小郡主洗手后先吃,念奴带人查看寝室,将小郡主用品衣饰书籍古琴一一摆放好,宁氏的财力,她从小用的东西便不比宫内的差,虽是郡主,但吃穿用度,莫不是样样精细,侯府带来的东西,足足十多个衣箱,样样准备周全。 第186章 行宫休闲 行宫第一晚晚宴入席,太后已过七旬,既喜欢热闹又不能太累着,紫微公主主持大局,这次伴驾的女眷都是平日亲近的,人不算多,又不冷清。 刚到密城,防着太后舟车劳顿后过于兴奋,众人均表示待太后休息好再安排戏班子等节目讨太后一乐,吃食都是按太后口味准备,软糯为主,再配些本地新鲜果蔬,大家说说笑笑,又陪着太后稍喝些果酒助眠。 此次行程,小郡主上次抄经见过的宜贵嫔也在列中,寻得空子,小郡主正式行礼,轻声道谢。宜贵嫔含笑扶起她说:“郡主不必客气。王爷托付,本宫必会尽力。” 晚宴吃了约一个多时辰,太后便先离席安歇去,几个小辈一起又聊了会天才散去,密城行宫的夜晚,比兴城安静。偶尔一声鸟啼及三五声虫鸣,空气清新,盛夏未到,冷热适宜,十分舒服。 沐浴完,换上家居服,洗过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念奴放好坐垫与点上香草驱纹,才让小郡主坐在廊亭,这一刻,如此安宁。 这两年入宫伴驾虽多,但离开兴城,身边无宁氏之人,也是第一次,怕是侯爷总会悬心,在行宫中虽比宫中自如,但也无法时刻传信。一轮弯月挂于夜空,她心里默默说了几句话,便回房歇息去了。 早上醒来,洗脸更衣,念奴挑了套浅金云锦山水织纹衣裙,发髻插了她自己流苏金饰,脖子上挂小金锁,手腕上是她娘亲留她的翠玉镯子,浅施粉黛,太后也是老人家,不喜姑娘们太素,而她平时也并不爱张扬的打扮。 先与两位小公主一起去请太后早安。一行女眷坐在太后寝宫外室等候。好一会,太后才召见,两名太妃笑说:“太后睡得可好?似是比宫里觉长。” 太后含笑说:“行宫安静,颇为静心,今日精神头好多了。天气又好,可有安排?”紫微公主敬上茶说:“不冷不热的,小辈们可在湖边钓鱼玩耍,咱们则看看湖景喝喝茶可好,看谁钓得多,老祖宗赏个小物大家沾沾福气。” 太后微微颌首说:“我看中午在湖边野餐就可,喝茶吃席一起,玩也好,吃也好,人不多,随意自在。” 大家吩吩赞成,紫微公主与两个嫔妃下去安排了。大家又陪着太后进了早膳,才一起逛园子消食。密城行宫,小郡主小时候来过,也是隔了多年,扩制不少,湖景山色,莲池水榭,廓桥宫宇,面积颇大,比宫中更为舒服。 一行人扶着太后,沿着长廊,慢慢逛去,防着太后累,准备了轿撵一路跟着,最后在湖边停下,一郡人先在凉亭里茶歇,管事们摆好茶点,小郡主亲自煎茶,众人说说笑笑,都是皇亲女眷,少了宫里规矩,都放松不少。 太后挥手对两位小公主及小郡主说:“三个丫头钓鱼去,想去玩玩的也都一起。凡赏鱼都均有赏。” 三个小辈应了,两个嫔妃笑着说:“臣妾瞧着有趣,也想凑个热闹呢,不知老祖宗可许?”太后笑说:“都去都去,不比宫里,别拘着。” 三位小辈与两位嫔妃一起行礼谢过,往湖边栈桥去,管事已在准备好阳伞椅子钓具,湖边一片平静,湖水极清,仔细看底下便有鱼儿在游。小郡主曾陪师父钓过鱼,细想一下,拿起钓杆便上手。 旁边有人给她递上鱼饵罐子,她接过,抬眼看,却是七王世子,她行礼欲拒绝,世子却接过她的鱼杆,一边上饵一边说:“鱼饵无需太多,捏紧即可。”她点头,接过鱼杆,抛出,坐下。世子亲自帮众人弄好耳饵,两位贵嫔笑说:“也是劳烦小七王爷了。” 小七王爷拱手,依礼再次站在三步之外,女眷们都下了杆,大家又说笑了一会,才各自等待鱼上钩。 第187章 太后说话 凉亭那边,众人先喝了会茶,太后对紫微公主与两位娘家外命妇说:“你们也去湖边逛逛,不必守着我们几个老婆子。”两位太妃与七老夫人均笑说:“我们就陪着太后说说体己话,该忙的忙去。” 紫微公主含笑说:“好,顺便看看中午的膻食单子。”遂带着外命妇下去了。七老夫人对太后说:“密城行宫可比宫里风光美,瞧着孩子们玩得可好。”太后点头说:“劳了七小王爷亲自守着。”七老夫人笑说:“都是臣子本份的事,有机会伴着太后出游,那是小辈们的福气。” 太后微微一笑说:“说起七小王爷,二十五已过,婚配之事也是耽搁到现在。”七老夫人应道:“老身也是头疼,说了几回,他们父子也是不着急。” 太后缓声说:“七小王爷文武双全,又有世子爵位,衰家跟前几个丫头可有入得眼的?小是小一些,倒是也不妨。” 七老夫人马上起身行礼说:“太后赏老身脸了,那愣小子只知道练武带兵,和郡主公主们怕是一句话也说不上的。” 太后打趣说:“今天钓鱼能说上话。”四人抬头望向湖边。小郡主,两位小公主,年岁相仿,都是十五六的样子,小郡主前年便订了六王府,两位小公主,则均未指婚。 七王府一向不弱,这两年更是得到圣上重视,不时压下六王府气势。伴太后銮驾这种差事,本无需一个西疆世子,但圣上这安排,似是另有深意。 两位太妃笑说:“亲上加亲,可就更好。”七老夫人躬身说:“谢太妃美言。太后出了名的疼小辈,教养得极好,两位小公主端雅贵重,小郡主慧质兰心。” 太后端起茶碗说:“都是自家孙女,棠儿性子烈,人聪明,却最像圣上,最讨圣上喜欢。” 七老夫人含笑说:“太后饶老身说句,小郡主真像太后年轻时的风范,那股子不服输的气度,老身是真喜欢。” 太后缓声说:“棠丫头啊,虽是个女娃,心里主意大,又太聪明,得有人压着她。”七老夫人躬身说:“太后耳聪目明。” 此时紫微公主也带着外命妇回来了。笑说:“几位老祖宗可坐得舒坦?今儿有鱼吃了。” 刚才就有小厮报上,小郡主钓上了两条,宜贵嫔一条。五位女眷三条鱼,也算鱼获甚丰,已吩咐下去,中午做些鱼羹。 众人说笑着等五位钓鱼的女眷回来,又一起煎茶,看着湖光山色,小辈们起兴对对子,哄得太后一乐。 午膳亦安排在凉亭,摆好食桌,即可入席。太后尝了一口鱼羹说:“鱼儿可是当地的品种,倒是鲜甜。” 紫微公主说:“是呢,湖里上来的红鲤和沙鲷,少刺又嫩,做羹最是适合。”众人都说:“还得谢了郡主与宜贵嫔,才有鲜美的鱼羹。” 两人忙起身行礼,宜贵嫔笑说:“膻房也准备了湖鲜,太后赏脸吃了小辈们钓的鱼,小辈脸上有光呐。” 太后点头说:“七小王爷与九小王爷,给两哥们送些去。也是辛苦了他们。”紫微公主笑说:“已让人送去,还是太后挂念的紧。” 午膻之后,太后照例要午休一个时辰,众人一起往回送太后回寝宫,紫微公主吩咐说:“下午也不拘着要干什么,下棋画画,读书玩耍,都随意,晚上伴着太后用膻说说话。” 众人领命,各自回住所。收到侯爷书信,嘱咐了她几句,她提笔回,交由念奴由小厮送信。念奴侍候她更衣小睡,午后醒来,两位小公主便来邀一起下棋,三人又在院落庭园中闲聊,相约一起画下这密城行宫景色。 第188章 命运间隙 太后爱热闹,宫里有御用戏班子,逢生辰节日,也不时请宫外班子进宫献艺,此次来行宫,规矩又少些,紫微公主作主定了两个当红戏班,由下午开始,便在行宫戏园子开锣。 大家纷纷入座,管事公公便请主子们点戏,众人都知道太后爱些热闹的戏文,便依着点,太后过目后,开心说:“演得好,有赏。”又转头对紫微公主说:“两个小王爷也来凑凑热闹。” 小郡主刚坐下不久,七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便过来说:“给郡主请安,七老夫人问郡主,可愿过去说说话?” 小郡主欠身,站起,随嬷嬷去七老夫人桌,行礼问安,七老夫人笑说:“郡主愿作陪老身,敢情好。” 小郡主微笑说:“七老夫人客气。”七老夫人牵过她手说:“不知为何,总是爱看郡主,仿佛当年太后风采。” 小郡主忙说:“小女不才,岂敢与太后相提,七老夫人谬赞了。”七老夫人微微一笑,又拉着小郡主看戏,不时聊几句戏文。太后兴致极好,看了一下午也是累了,紫微公主安排了宴席,一行人移步膻堂用了膻,太后看众人说:“晚上可想继续看戏?接着热闹去。” 女眷们也看出太后乏了,笑说:“晚上还是清净些好,太后早些歇息,明儿一早,公主有安排呐。” 紫微公主说:“行宫后有马场呢,难得女眷们一起策骑,太后现场教教小辈们骑术。”众人均笑应了,太后高兴,乐得摆手说:“好,好,咱朔国女子也擅骑,不输男儿。” 众人吃完便散去,两位小公主拉着小郡主散步消食,三个丫头在荷园中并肩坐着,说些女娃们的体己话。两个小公主年纪相仿,都未婚配,皇家女子,婚姻大事都是连衡利益的一环,指不定哪天就被指了婚,到底心里都有几分忐忑。 小郡主这两年,眼看圣上制肘六王府,权衡宁氏,虽是与两个公主年岁相仿,早已看清皇家之根本,普通人家,或许女儿家还能选择,而官家女子的命运,全凭家族起伏。秦青为家族牵连丢了命,乐榕受命婚嫁争家族荣光,而她担着宁氏与六王府,自由已是梦想。 圣上派了七小王爷与九小王爷护驾,或许别有深意,众人未必没有联想,但这岂是明面能说的,纵是年岁相仿的小姐妹,也只能点到即止。 两位小公主常处深宫,比小郡主更少外出机会,对小郡主能学习票号知识,金饰制作都非常羡慕,缠着小郡主说了不少,三个姑娘又轻声说笑,聊着彼此的趣事时,才真正释放出她们青春少艾的样子。 侍女与公公们远远候着,不敢打扰,天色越来越晚,才过去提醒,也该回住所了,三人站起,手拉手走着,夏夜晚上的风,拂起她们的发丝与裙角,青春年华,若是停在这一刻,该是何等美好。 三位姑娘在荷塘边聊天时,七王世子便在远远站着,行宫里大小安防都由他们两兄弟负责,日常巡视或伴驾,恪守规矩,离女眷至少三步之外,除了钓鱼说上一句话,再无机会。 自小在西疆历练,七小王爷平时不拘言笑,脸上无任何表情,外人难以看出他任何心思,此次护驾安排,两位小公主的亲事,怕是另一个目的,他已奔三,虽说早有外室,但世子王妃尚未定,若能与公主联姻,自是最适合的婚事,圣意难测,但揣测圣意,从来都是臣子的本份。 当日书院所见小郡主便惊为天人,收了她的画,送了樱花枝,都是暗中行为,不适宜明目张胆有任何表示。若是真是圣意,对七王府有助,他无法拒绝,这是一个赏赐,由不得他,只是王妃人选,他暗中希望拖延时间,让她成为两王相争的猎物。 第189章 行宫马场 转眼已来密城行宫数天,一切正常,行宫中一名老管事曾受宁氏照顾过,不时暗中知会宁氏行宫内一切消息,宜贵嫔是六王府的关系,也不时过问小郡主的起居饮食。 小郡主知道,自己一言一行均入他人眼中,太后是大家主,慈爱背后是皇家打算,至于七王府,自己断不可有任何弱点外露,太妃与贵嫔,难说是哪个王爷的耳目,只剩两个小公主可以放下心,玩闹些。 一早众人各自用过膻,便换好骑装出发,小郡主鹅黄间白双色骑装和骑靴,茂密的黑发,从头顶开始绞成股,往下梳成两股发辫,只点缀珠花,清爽简单便可出发。与两位小公主一起前往太后宫殿等候,再众人分乘几辆马车出发,并不远,从北宫门出发,约两柱香时间,便到行宫马场。 三个姑娘都是爱马之人,在一起也常说时策骑趣事,十分期昐一起打马球,紫微公主,两位嫔妃,两位外命妇年岁也相仿,也都会骑马,太后一向鼓励本朝女子习马,只是年岁大了,已是极少策骑。 到马场,各人先是挑马,太后兴致勃勃,虽年岁已高,也十分有兴致上马由着众人伴骑了一小段,便在马场边遮阳处坐下喝茶,笑说:“衰家就到此吧,各自玩去,不必顾忌。” 除太后,太妃,七老夫人外,各位小辈都继续策骑,七老夫也刚才也一起上了马,笑说:“太后马上依旧风采依然,老身可是颠得骨头都折了。” 太后哈哈一笑说:“衰家一副老骨头了,哪里能骑马,不过是看着马儿又手痒,如今只能瞧着丫头们高兴咯!” 小郡主和两位小公主,两位贵嫔,紫微公主和两名外命妇,在马场上开始赛跑,三圈下来,快者取胜。小郡主的珍珠不在,即便未能最佳状态,也轻松取胜,两位小公主紧跟其后。紫微公主笑说:“后生可畏。”两位贵嫔也鼓起掌来。 小郡主嘻嘻一笑说:“公主和娘娘们让着我们玩呢。”大家意犹未尽,又分好队打马球。小郡主做队长,带两位小公主及宜贵嫔一队,紫微公主则是另一队队长。三个丫头都是爱玩的年纪,两个小公主打得少,便给技术好些的小郡主辅助,小郡主抢先入球。 太后太妃七老夫人远远看着,太后微笑说:“棠丫头一马当先。”七老夫人也笑说:“当真有太后风范,太后可是疼爱极了。” 太后意味深长说:“衰家老了,舍不得这丫头去北疆。”七老夫人轻声说:“郡主出嫁后多住兴城便好。”太后哈哈一笑,话锋一转说:“两个小王爷怎么不上去玩玩?” 一边候着的七小王爷与九小王爷才行礼说:“护驾太后不敢怠慢。” 七老夫人摆摆手说:“护卫在此就好,两小子去玩会。”两人才行礼上马,七小王爷加入紫微公主队,九小王爷加入小郡主队,各队五人,打团队战。 几次带球,小郡主都被七小王爷抢断,十分不服气,看准机会,抢了他一球,远远入门,两队打得难解难分,女眷们本是小打小闹,加入两位小王爷马上提了士气,一个时辰下来,两队打平。 太后喊一声好,吩咐说:“我看就到这吧,都歇歇。”管事公公马上去场边敲锣。众人才停下,下马返回太后身边。 太后笑说:“今儿可是玩得好,两队打平,都是赏。”众人明白太后意思,齐声说:“太后英明。” 各人都得了一个宫式腰佩,又跪谢了一次。上次钓上鱼的小郡主与宜贵嫔又另得了一支珠花,众人谢赏,太后抬手说:“免。坐下喝茶来。” 小辈们今天都活动了,脸色皆泛红,说笑起打球过程,更是兴致具好,太后点头微笑,看向七老夫人说:“瞧瞧孩儿们,可都是在宫里憋坏了的。” 众人均笑,一群人又哄着太后说笑了一会,才乘车返回行宫之中。 第190章 湖景垂钓图 行宫的每天,节目通常是喝茶作诗对对子,逛园子看戏及骑马,太后喜欢热闹,日常就爱看小辈们说些段子耍个宝,三个姑娘没少落力哄着老人家开怀。 姐妹们的游戏小郡主都玩得投入,困在园子中也并无更多乐子,隔几天写信回侯府,均报安好,侯爷身体也无大碍,远在北疆的小王爷的礼物不断,信却简洁数言,小王爷一向不言于明面,小时候让她又敬又惧,长大了对她已是温和不少。 圣上未赐婚的剌,在王爷父子心中横挂,六王爷惯常不动声色,稳坐钓鱼台,小王爷即便心中再怒,也必得忍着。处在北疆与北垣的非常时期,又有火药船之事,圣上迟迟未召小王爷入兴城。 小王爷的礼物,从不在贵重,而是极之细碎,最近新射下的狐皮,一罐北疆的彩色流沙,当地风格的茶与茶具,书籍字帖,木刻陶瓷,林林总总,往返于兴城与北疆之间。更妄论新给她做的衣裙头饰,马具刀剑,小王爷喜欢令府中的裁缝铁匠,亲自挑选式样,为她一件件打造。 得知她在密云行宫,送过来的礼物又多了安眠药材,熏香用具,床寝丝绸,念奴一样样细心安排上,她家郡主不会注意到的细节里,小王爷无处不在。 侯府在她入行宫时,除了她的日常起居用品,则准备了金饰玉石,茶叶补品,伴手小礼,嘱咐念奴提醒郡主送出,宁氏不在意这些小钱,但全宁氏郡主的体面与金贵,却一丝不得疏忽。 这天早上,众人去给太后请早安,外命妇出来说:“太后昨晚有点咳,未能睡好,今天就不和女眷们聚会了,大家各自找乐子去。” 众人忙问,太医说怕是这几天饮食不调,胃火上升,并无大碍,大家才散去,小郡主与两位小公主轻声商量了会,决定一起户外作画。两位嫔妃则说也凑个热闹,赏景喝茶去。 正是初夏不久,荷塘未到花期,叶片却已长得亭亭玉立,密城又要比兴城更凉快些,周围湖景开阔,山峰林立,流水潺潺,连廓纵横,处处皆可入画。三个姑娘商量了下,决定画湖景。管事们摆好桌椅,侍女们备好笔墨画纸,两位贵嫔则在凉棚下赏景聊天。 小郡主低头细想了一会,才下笔布局,大片湖景开阔,远景群山叠翠,近景是前几天女眷们在湖边钓鱼的场景,不远处一群丹顶鹤自在畅泳,女眷们或坐或站手持鱼杆,衣裙轻舞,美不胜收。 最难得是的每个人的神态身形皆不同,寥寥数笑,却形神俱备,山水之景与人物相融,构图复杂,却线条简单,只着墨色,却令人看出山水青色,人物秀色,正是一幅湖边垂钓图。 念奴在一旁轻声说:“太好看了,奴才也可以一眼看出是谁呢。”小郡主微微笑,对念奴说:“湖景难得。”念奴笑说:“执莞山庄也有个水潭,郡主以后也是能入画。” 小郡主才想起小王爷送的执莞山庄,也能看见大片水景,点点头。两位贵嫔在不远处,看她停了笔,都过来看,宜贵嫔惊喜说:“郡主画功也太了得,何等福气,可上郡主的画。” 小郡主忙起身行礼说:“娘娘说笑了,臣女这点微末画技,画着玩呢。”她幼年时可是师从大画家三石老师学画数年,传承了简炼深远的画风。 兰贵嫔也笑说:“臣妾第一次入画呢,今儿真是福气大了。” 两位小郡主也完成作画,两幅均是湖光山色,只有小郡主添加了人物,众人一致公认小郡主之作最为出色,紫微公主刚巧过来,细看三幅画作,不由得赞叹说:“三个姑娘,都是佳作,尤其棠丫头画功出众,怎么也要给太后赏赏画。” 小郡主脸红,行礼说:“棠儿惶恐。”紫微公主命人收起画作,笑说:“这就给太后瞧瞧,这一高兴啊,精神就好了。各位今儿就不用陪太后用膻了,各自吩咐厨房做些爱吃的吧。” 几位女眷应了,各自返回,主子们点了菜,由管事公公送到住所,午饭后小休,行宫又恢复安静。 第191章 圣上留画 前一天太后身体不适,紫微公主吩咐无需请安。第二天早上,众人才去太后寝宫。休息了一天,太后精神不错,与女眷们一起早膳。 太后含笑说:“昨儿三个丫头的画,衰家都极喜欢。圣上也喜欢,有赏。”外命妇们捧着盒子出来,各有一套文房四宝。众人领赏谢恩,心中疑惑,圣上? 紫微公主笑说:“太后喜欢,想着也给圣上瞧瞧。圣上赏过,尤其喜欢棠丫头的画,圣上口谕,画作留在宫中。” 小郡主心中一怔,她与两位小公主在行宫作画取乐,却未曾想画作会送入宫,心中不愿,也不能抗旨,只得谢恩,微笑说:“难得与公主娘娘们一起垂钓,晚辈还私心想着日后还有个念想呢。” 这话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太后岂会听不明白,不动声色说:“棠儿画功最好,理应另赏。”唤人取出一尊小玉佛,紫微公主笑说:“这可是太后一直供着的佛相呢,晚辈哪里受得起?” 太后含笑说:“外祖母给孙女的一点福愿,受得起。” 小郡主当即跪拜谢恩,明白这是太后的安抚,不能再说任何话,众人又再说笑一会,商议晚上陪太后一起用膳,白天还是各人自便。 刚出太后院门,七老夫人便唤小郡主说:“郡主可有空,陪老身挑挑衣服样子,喝喝茶可好?” 小郡主行礼答应,带着念奴与老夫人一起到另一边院落,七老夫人与两个太妃都是单独院落,私密性更好一些。 七老夫人拉着小郡主坐下,侍女上了茶,嬷嬷们手捧各种绸缎配饰过来,七老夫人笑说:“太后赏了些料子,劳烦郡主给老身挑几身新鲜样子。” 小郡主答是,按衣料颜色质地,仔细选了个几个衣服样式,再一套配好鞋样,头带,手巾,腰挂等,行礼说:“也不知老夫人喜好,晚辈自作主张了。” 老夫人起身细细看一遍,含笑说:“郡主作画好,配色自是好的,老身很是喜欢。”又对小郡主说:“来,喝茶。” 刚坐下,茶已煎好,茶香中一种陌生的气息,小郡主凝神细想,七老夫人笑说:“来自西疆的碧桐茶。”小郡主放下茶碗说:“想必是茶叶中加了桐籽花。” 七老夫人点头说:“郡主聪明,兴城之人少喝,略带苦涩。但其实煮茶方法是先略烤温,再冷泡第一道,苦涩味即可变作回甘,风味独特。” 小郡主也从风物志上看过这款茶的煮泡方式,顺着七老夫人话说:“确实有所不同。” 老夫人话锋一转说:“圣上对郡主另眼相看,郡主也非一般人等。” 小郡主轻声说:“老夫人说笑了,晚辈何德何能。”老夫人又缓声说:“郡主策骑时那般滋意,皇恩浩荡,荣华富贵,怕也抵不上郡主心中的自由自在。” 小郡主轻呡一口茶,微笑回:“老夫人是在提点晚辈莫生他念。” 七老夫人轻放下茶碗,动容说:“老身也曾如此向往,所以对郡主之喜爱,难以言表。” 七老夫人讲得诚恳,小郡主起身行参拜礼说:“谢老夫人体恤晚辈的一点私心。” 老夫人马上站起扶起她,连声说:“可惜我七王府无福,若是有此孙女,老身可要谢天谢地。”小郡主微微一笑,再行礼说:“就不打扰老夫人,晚辈告退了。” 第192章 风雨又至 七老夫人吩咐近身嬷嬷相送。片刻,内室中门帘掀开,出来一人,正是七小王爷,上前扶老夫人坐下,躬身站一旁。老夫人叹息说:“即便无婚约,郡主性情刚烈,并不适合你。” 七小王爷低声说:“孙儿就喜欢她不愿意。”七老夫的端起茶碗说:“你自小驯鹰,总挑那难驯的,一旦驯服,就无兴趣。” 七小王爷说:“如今形势,在北垣之事上加些筹码,也未必不可。”七老夫人冷声说:“这丫头身后是宁氏版图,连圣上都不会轻易放手。” 七小王爷低声说:“若是圣上让孙儿娶个公主,孙儿愿为七王府达成,那么孙儿想要的,望祖母恩许。” 七老夫人不语,良久才说:“七王府为重,你记得便好。” 小郡主与念奴一起返回住所,七老夫人总是显得平易近人又对她喜爱有加,或许有几分,但她并不太相信。太后与圣上与她有血脉之亲,对她都难免掺杂权衡利益,何况他人。 她不清楚七王府有何盘算,但她早已决定,若是风雨欲来,她就尽力一搏,若是不能,那就交由命途。 快到院落,便见宜贵嫔在凉亭处坐着,小郡主忙上前请安。宜贵嫔轻声说:“郡主免礼,可有事?”小郡主明白宜贵嫔是指刚才,微笑说无事,宜贵嫔招手让她坐下,示意侍从离开,沉吟片刻,对小郡主说:“北疆宇文族人与北垣皇室有些交往,被人报到圣上面前,未知进一步如何。” 小郡主一惊,说:“可有实锤?”宜贵嫔轻声说:“北垣新君上位一年,正整治逆谋,据说 查到一些书信,证明宇文族人有嫌疑。虽未有证据指是六王府授意,可是难保圣上如何想。” 小郡主心下一沉,这与宁氏火药船之事何其相似,她边想边手心冒汗,宜贵嫔轻声说:“郡主莫急,六王爷传信于我,也是望郡主有所准备,圣上怕会召宁氏入宫,又或会在行宫问及郡主。” 小郡主知道师父意思,大抵是两件事必会相联,她抬头问宜贵嫔:“娘娘可知太后何时会返回兴城?” 宜贵嫔说:“本是住一月左右,已过半月,尚也未定。”小郡主心下一乱,她不能离开密城,再牵挂也无用。宜贵嫔宽慰她说:“请郡主相信六王府的能力,先回院中休息,切莫想太多。” 小郡主点头,起身行礼离去,那几步路,却有千斤重。两件事连在一起,便是北疆宇文一族参与北垣谋逆,利用宁氏船运火药到北垣。若是如此,两府如何自证? 她全身上下冰凉,无论是否有人做局,宁氏早已在局中。她恨不得马上回侯府,一时之间坐卧难安。 晚上去太后宫用用膻,便吃得极少,陪着太后又说了会话,众人告辞,在庭园紫微公主叫住她问:“棠儿脸色不甚好,可是不舒服?” 小郡主心中一急,轻声说:“公主借一步说话。”两人入到厢房,小郡主正式行礼说:“晚辈大胆,想问太后启程回宫的时间。” 紫微公主微微一笑,拉过她坐下说:“郡主在密城行宫,好生待着,若真有事,圣上会有旨意。” 小郡主何尝听不明白,侯王两府若是被查,圣上不会召她回兴城,她在密城,圣上等于多一个筹码。侯府必能想到这一层,却又担心她多想,才未发一言。可是她心中如何不牵挂,眼眶一红说:“棠儿娘亲早逝,还望姨娘体恤,爹爹病好不久,再生风波,实在担忧。” 小郡主提起洛微公主,紫微公主当即柔声说:“本宫明白棠儿心意,寻得机会,自会帮忙。目前无须过于忧心。”小郡主知道无法再求更多,行礼谢过,返回自己住所,提笔写下信,唤念奴交于行宫信使,尽快送回侯府。 第193章 两府悬心 圣上已下旨彻查宇文一族,吏部主查,七王府与大王府督查。六王爷停了朝务,不得离开兴城,这两年来圣上最大顾忌,正是北疆控制,若查到实证,踩实六王府勾搭北垣意图谋逆,则师出有名。 六王府为这一天会到来,已有准备,兴城与北疆的王府往来一向备有秘密途径,此时此刻,首要一个稳字,六王爷何等人,越是关键,越是急不得。此次风声鹤唳,已是正式开局。 侯府也是昨日才得知北疆宇文族内人被查之事,北疆边境与北垣这两年摩擦不断,北垣皇室争斗不休,各方势力难以预测,如果查实宇文族人助邻国谋逆,六王府如何自证? 宁氏火药船的事情至今未查到实证,何人在货物中混入火药,至今未知,虽不能证实与宁氏有关,但宇文族人一事,仿佛一记回旋镖,再次扎在宁氏的心中。 侯爷二爷三爷均在兴城,四位小爷得知消息也正赶回。小郡主不在兴城,或可远离此次风波,侯爷低声吩咐二爷,安排与王爷见一面。 二爷明白,宁氏一直在兴城之内备有数处不在名下的宅子,以作不时之需,隔天夜里,侯爷与二爷均穿着夜行服,从侯府后巷上得一辆事先租好的马车,二爷亲自驾车,在兴城绕了小半圈,停在城西一处普通宅子前,二爷拍门入内,侯爷紧跟。 宅子只有一个老仆打理,上了茶便退下,不一会,王爷便到了。王侯两府,第一次如此见面。侯爷敬茶说:“如此安排,王爷恕罪。”王爷拱手说:“本王明白,侯爷无须客气。” 二爷退出厅内,关上厅门,守在门口,两位家主相谈了约两柱香时间,王爷说罢,侯爷心才略定,又沉吟说:“棠儿~”王爷说:“棠儿正好在密城,大抵不是巧合,宁氏悬心之事,六王府会揽下,侯爷只需静候。而一日未决,棠儿在密城只会更安全。” 两位共谈了一个时辰,才分别回府。侯爷此番也是急火攻心,全因小郡主在密城,宁氏毫无办法,回到侯府,二爷三爷和几位小爷又商议了良久。侯爷手写书信一封,交由大公子说:“亲自送去密城,见棠儿一面。六王府会安排。” 大公子答是,众人散去,侯爷担负宁氏,皆可面不改色,只是事关小郡主,虽说安全,若行宫有何旨意,总教人忧心她如何面对。 第二天下午,大公子带着护卫一路骑赶往密城行宫,快马飞奔,算好时间,正好天刚黑就到,此时各女眷已返回住所休息,仆役少走动,夜晚避人耳目,也更方便。 一行人才到行宫外门,便见管事公公候着,躬身说:“请公子跟奴才从西门进入。”大公子点头,跟着转到西门,示意护卫们在外,单独跟着入到行宫,进入一处厢房,管事公公低声说:“公子请稍候。” 约过一炷香时间,小郡主便推门进来,见到大公子,欢喜上前。大公子轻拍她背,柔声说:“无事。”两兄妹才一起坐下,大公子第一时间递上侯爷的书信,小郡主快速浏览一遍,侯爷只说宁氏可应对,嘱她在行宫不急。 小郡主疑惑,信中未说细节,但送信却要大公子来,并不寻常。大公子知她不解,轻声说:“以防万一,细节不便书信,知道棠儿定会焦灼,所以必得见到你人。” 小郡主鼻子一酸,问:“爹爹可有进宫,身体可好?”大公子握住她手说:“棠儿听好,若然在行宫得到事关婚约的任何旨意,遵旨即可。” 小郡主一惊,两眼迷茫,大公子低声说:“宁氏自保的方法之一,万一圣上将棠儿留在行宫,棠儿就跟随应变。” 小郡主脑中一转,轻声问:“师父的意思呢?”大公子点头说:“王爷与家主已有安排。”小郡主沉吟不语,大公子低声说:“只是防着万一,棠儿在行宫不可用强,不可任性,听话。” 小郡主只得点头,大公子起身说:“行宫不便,大哥先回去,记住无须过于忧心。”小郡主点头,两兄妹告别,小郡主先离开,大公子再随小公公出西门,当即策马返回兴城。 第194章 荷塘夜色 小郡主并不清楚两府有何主意,却让她遵旨即可,以她对师父与师兄的作派的了解,若是婚约有变,六王府岂能善罢甘休。可是连爹爹也未详细告知,或是希望她置身事外,也是担心她回兴城的日期难以预测。 她身在行宫,只觉得孤独异常,步出厢房,庭园中凉风习习,夏虫鸣叫,她却无法静心,慢慢踱步,到底她想不出一个好主意,心下难过,又想到秦青当年在辽城官驿,又有几分相像如今的心情,心中更是凄然。 她心中向往的自由自在到底是梦幻泡影,这两年似是一步步将自己捆绑更紧,婚约,两府,圣上,各种利益牵绊与权衡,她小小的心肠,欲说还休。 脑中各种交叠,不自觉地步出庭园,念奴一怔,赶紧跟上,已是入夜,行宫内安静异常,小郡主朝荷塘走去,那晚她与两位小公主坐一起,在此听风赏夜色,她再次坐在上次那张石凳子上,一动不动。 念奴远远站在一边,多年相伴,深知小郡主这时侯,并不希望他人打扰,刚才着急跟她,也忘了拿上外披,她一身单衣长裙,只怕受了凉,又不敢离开,念奴四处张望,只见一个侍女刚好从长廊走来,念奴忙上前拦住她,低声吩咐她传话。 小郡主坐了一会,逐渐定下心来,荷风阵阵,只觉此刻极为空灵,又想起老和尚让她不必拘着,而她并无做到,这一两年,即便再不愿,不知不觉地,她权衡了太多,也未能顺从自己的心意。 她叹息一声,轻声唤念奴,并无回应,心想莫不是念奴没跟来,突然想到这不寻常,念奴不会让她一人外出。猛地一下警惕起来,起身朝长廊方向走去,沿着长廓便能回住处, 走到长廊,必得经过凉亭,焦急念奴不见,却未注意凉亭里是否有人,离得约十数步远,只见一人朝她走来,身形高大削瘦,是七小王爷。 小郡主站定,周边安静,似是无人,她手向后摸向腰间,才想起在行宫内不能带锐器,她身上并无任何兵刃。七小王爷一转眼已走近她,缓声说:“郡主莫惊,在下巡夜,护着郡主安全。” 可是周围安静如斯,未见一个公公,侍女,护卫,甚至连念奴都未见,小郡主提气到掌心,轻轻点头,一言不发,等待七小王爷让开一旁,她是女眷,又在夜里,即便是小王爷身份,也该离她数步之外。 七小王爷低声说:“送郡主回院中。”转身在前面带路,小郡主隔数步在后面跟着,心中依然警惕万分,不一会就走到院门口,七小王爷侧身让开,小郡主踏入院中,七小王爷低声说:“郡主早歇。”又接上了一句:“郡主画技过人,无缘得见湖钓图,但在下收藏了书院赏樱图。” 小郡主一怔,赏樱图?她于书院中所画与乐榕交换那幅?一时诧异,还未张口问,念奴就从外面跑进来,慌张喊:“郡主。” 小郡主不想再问,吩咐念奴关院门,心中到处疑问,回到房中再问念奴刚才在何处?念奴稍定神,含泪跪下说:“本是跟着郡主去到荷塘,奴才不敢走开,便想找个侍女去院中通知嬷嬷送外披过来,谁料那侍女却突然晕倒,奴才只好扶她入厢房唤人,耽搁一会,出来便不见郡主,是奴才处理不当,跟丢郡主,奴才该死。” 小郡主忙扶起念奴说:“自然是先救眼前人,在行宫中,不会有事。”虽是这么说,但她心里却忐忑不已,事情如此巧合,若然要支开念奴,也未发生任何事,看不出此事有何目的,只是七小王爷那一句,是诓她么,她不信乐榕的东西在七小王爷手中,也无心情问,此刻只能暂且不理。 第195章 挥弩而出 在行宫已过大半月,每日基本陪着太后玩乐半天,用过膳后,各人再自行按自己喜好寻些活动,作画对诗,抚琴听戏,钓鱼逛园子,可玩的节目也就那些,这天请早安时,小辈们提议再去马场,太后笑说:“动动筋骨也好,想去玩儿的都去,衰家在宫里歇着。” 七老夫人、两个太妃与外命妇都表示留在宫里歇息,紫微公主与两个嫔妃也笑说嫌热,逛逛园子钓钓鱼即可,就三个小辈结伴,太后发话说:“衰家也是不放心,七小王爷或九小王爷陪一位吧,可不好让丫头们伤着了自个。” 众人应了。三位姑娘换得骑装,上马车出发,到了马场又一起挑马,小郡主想起珍珠,瞧着其它马也就无特别,随意挑了匹白马,三人便在马场上玩耍起来。 夏天的风在耳边呼啸,晨光柔和,马草青脆,小郡主身穿鹅黄色骑装,发丝飞扬,慢骑了一圈,待马儿适宜了骑马人的节奏,便加快了速度,她心中牵挂两府之事,又无从获知更多细节,块垒难消,骑马倒是一个释放的方式。 别人也就罢了,念奴可是知道她家郡主习性的,心中一急,侍女们本来只能在场边候着,如今看郡主越骑越远,顾不得其它,牵马就去追。 念奴还未动身,一匹黑马已疾骑而出,朝着小郡主的方向而去,很快超越了两位骑术一般的小公主,紧跟小郡主,正是七小王爷,念奴则跟在后面,大声呼叫小郡主。 小郡主不理,却未料到七小王爷的黑马已追近她,七小王爷唤她:“郡主不可跑远。”小郡主回头一看,七小王爷的黑马,形高体削,四肢修长,好一匹汗血宝马,怪不得不费吹灰之力便追上她,轻哼一声说:“小王爷未免胜之不武。” 七小王爷缓声说:“郡主若不服,回马房容在下换一匹。”小郡主马鞭一挥说:“我还未输,得意什么。” 她本就心里暗火,如今找到机会发泄,更不肯收手。念奴见小郡主毫无减速的意思,心中紧张,只得奋力追她。 小郡主可不理,她后臀轻抬,调整马姿,双腿紧紧夹紧马肚,再次发力,跑出几个身位,沿着山边而去,七小王爷到底马儿要好,稍为发力便跟上,两人相差一个身位,念奴则是又远了些,心中连连叫苦,她家郡主策骑时,从不管安全与否。 跑着便进入树林,未知里面深浅,七小王爷大喝一声:“郡主好胜,可还要宁氏?” 小郡主听到,心中一凛,收马放慢,冷声说:“七小王爷要说什么?” 七小王爷缓声说:“林子若有歹人,该当如何?”小郡主才冷静下来,轻呼马儿,拍拍马脖,转了马头,往回走,又大声对七小王爷说:“七王府休要耍手段。”七小王爷轻笑说:“各见功夫而已,郡主有本事得圣心,该有本事保宁氏。” 这话一出,却中小郡主逆麟,她最恨便是被人拿捏而反抗不得,本已朝马场方向走,又转身挥出袖弩,那是马未送她的礼物,平日在行宫中不能带,而今天在马场她带上了。七小王爷一怔,未想到她直接动手,躲避不及,右肩擦过一支弩剑,骑装顿裂,小郡主冷笑说:“本郡主还有其它本事。” 说完大力挥下马鞭,疾驰出树林,迎面而来的念奴看见她,大声唤郡主,她挥手,两马一起 呼啸而去。 七小王爷转脸看自己右肩,幸好只是擦破皮肉,并无大碍,这丫头那股子生猛劲头,直接动 手这种事情,她不怕后果么?之前听过她御前对答,看似有理有据,也是这般不按套路出牌, 让人只觉,更有趣了。 小郡主主仆两人,很快跑回马场,两位小公主还在等她呢,惊问她跑去哪?”小郡主笑说:“我们来打马球。” 三个姑娘又玩了许久,才尽兴而归。今日发泄了她多日堆积的情绪,松弛多了。中午用过膳,反而睡得安稳一觉。 第196章 都在等待 小郡主睡醒才想起林中之事,心下并不慌,她早预计七小王爷断不会告到太后跟前,他身负行宫护卫职责,又是西疆副统帅,哪有脸说被她伤了右肩,即便太后问起因由,她就一口咬定林中马儿受惊,不小心伤了他而已。 下午她正练字玩呢,念奴报,宜贵嫔到了。小郡主忙出房迎接,行礼过后,入得厅堂坐下,又亲自奉了茶。宜贵嫔微笑说:“无须多礼,下午无事,来看看郡主。” 小郡主看了一眼念奴,念奴明白,带着侍女出去,轻掩大门,守在外面。宜贵嫔放下茶碗说:“听宫里的消息,宁氏火药船的事查到人了,北垣一个藏在朔国的探子,买通宁氏几个办事人,混进了火药。圣上未说什么,只拿了人。” 早查不到,晚查不到,恰好这时这查到了,小郡主心中一怔,想必这六王府的动作,把火药船与北疆族人私通北垣两件事分开,小郡主低声说:“北疆那边~” 宜贵嫔沉吟片刻说:“郡主聪慧,事情往往不是表面。”小郡主知道无须再问,只说:“写回去的信,师父也未回我。” 宜贵嫔微笑说:“六王爷和侯爷大概都想郡主置身事外,再回兴城。”小郡主站起,再次行礼说:“谢娘娘照拂。” 宜贵嫔起身扶起她说:“郡主言重了。”两人又喝了两道茶,宜贵嫔才离去。 此番解困,小郡主不信,圣上又怎会信,不过是明面一步棋子,一扬一抑,次次点到即止,圣意难测,六王府如今面临的,又该如何化解? 六王爷未写过信来行宫,北疆送来的礼物中只有过一次小王爷的书信,所有礼物要入行宫,想必也是查看过,如今形势,六王府也是如履薄冰。 七小王爷从马场归来,回住处简单包扎,换过衣服即照常巡查行宫各处。正如小郡主所预计,他断不会告知他人。一句“得圣心,保宁氏”,小郡主即勃然大怒,他一下试探出小郡主心中所想,她不愿为之,又不得不为之的事。 圣上对拿获火药船之事未作表态,即此事未作定论,宁氏与六王府,未有实证,只是嫌疑,就足够掣肘两府,也足够拖延赐婚。圣上向来不喜大动干戈,却又不动声色拿捏各方人心。 七王府近年来得尽圣上偏重,在朝堂上没少压制六王府,但北疆边境问题令圣上犹豫,迟迟未有实质进展,六王府未必不是等一个真正的机会。 若是六王府反了,宁氏可还要继续这个婚约?宁氏三代经营,打下的版图又岂是一朝可弃。侯爷未必未想过,而小郡主确是软肋,一旦毁婚,宁氏与小郡主将是各方新的觊觎目标,圣上岂会放过。宁氏也是权衡,也未到非要走那一步的时候。 圣上也未到真正放火的时候,却由着一些小火苗让宁氏灼心及制约六王府,这是狩猎的局面,一旦有一方打破平衡,事情便不可挽回。 所有人都清楚的走向,又好像所有人都等着一个转机,一个节点,一个真正的分水岭。 第197章 月夜之下 小郡主想知道北疆宇文族人一事到底如何,可是她毫无消息,侯爷只嘱她若有旨意,不可硬抗,而六王府一字未写于她。 在密城行宫像是一个瓮,数位女眷只是陪太后度个假,其它一律不涉及,太后不提,紫微公主不提,王侯两府或是担心她牵连其中,亦不提,小郡主心中焦灼,却又无计可施。 两位小公主与她年纪相仿,虽说是亲表姐妹,但公主身处深宫,与小郡主相处时间从未像如此之多。这晚从太后宫中出来,月色极好,凉风习习,便提议在庭园凉亭中赏月。 三个姑娘一起说说笑笑,又喝了些桂花酒助兴,小郡主向来酒量极浅,在外头从不敢多喝,这晚也稍为放纵,喝了两杯,一时上头,便给两位小公主讲些杂书上看来的奇人异志故事。 这类杂书,官宦之家不会允许大家闺秀阅读,宫中更不会有此等书,小郡主却没少在书院中借阅到,这正绘声绘色地讲一个娘子与书生互换灵魂的故事,两位小公主十分入迷,一旁的侍女也听得忘了所有,讲到精彩处,一群人都惊呼连连。 无人留意,何时院门打开了,月色之下,一人站在院门口,他身穿便衣,脸上的神色若隐若现,还有数人跟在他后面,屏息以待,无人敢发一言。这人,正是圣上。 圣上什么时候来的行宫,或许太后知道,但小郡主及其他人断不知道。已是晚上,未有声张,站在门外听完小郡主讲的故事,挥手示意离开。走了数步,又对管事大公公说:“天色已晚,好生侍候公主郡主回房。” 公公领命,退后,带着侍从返回院中,轻声吩咐嬷嬷。故事讲完了,姑娘们也尽兴了,均哄着回了房,各自梳洗歇息,一晚无话。 第二天早上,众人去请早安,入得太后院中,才知道圣上在,正陪着太后早膳呢,众人屏息静气,在院中等候。 圣上突然出现,小郡主并不意外,她与圣上交手数次,早就清楚圣上的作派,出其不意,不动声色,拿捏人心好一套的手段。如今突然来到密城,平静之下有何汹涌?侯爷早就叮嘱她,若有圣意,不可强抗,莫非早想到这一步? 小郡主正胡叫乱想中,管事公公出来传话,众人可入内了,一起跪拜行了大礼,圣上抬手说:“免礼,朕想着来行宫小住,顺便接太后回宫。众女眷住得可安稳?” 紫微公主笑说:“陪着太后吃喝玩乐的,若不是圣上来,都不知今夕是何年呢。”众人笑着附和,圣上点头说:“朕看了几个丫头的画,都好,还是行宫养心,灵光乍现,棠儿说可是?” 小郡主行礼答是,圣上又说:“昨晚朕听棠儿的故事不错,抽空给太后也说说,哄着太后开怀。” 小郡主一怔,太后笑说:“棠丫头鬼点子最多,画画得好,马骑得好,鱼也钓得好。” 圣上放松歪靠着,沉吟打趣说:“今日无事,正好钓鱼,太后可想吃鱼?”太后含笑说:“就等圣上。”太妃与外命妇留在宫中陪太后,紫微公主打点行宫上下,其余人一律均去,众人应了,随着公公先行去湖畔,再等圣驾。 第198章 雷霆之怒 圣上突然出现,倒是不奇怪,但说到昨晚的故事,可见她们在凉亭时,圣上也在?或圣上的耳目也在,小郡主心中不寒而栗。随着公公安排坐下,拿起鱼杆钩好鱼饵,坐下安静等着,脑子却一刻不停。 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圣上才过来,众人起来迎驾行礼。小郡主与两位小公主本坐在栈桥南侧,圣上与宜贵嫔与兰贵嫔在东侧,圣上对小郡主招手说:“棠儿过来。”又对七小王爷与九小王爷说:“你俩,也去那边试试手气。” 小郡主只得走往东侧,宜贵嫔笑说:“臣妾和兰妹妹让厨房做了冰糕,得亲自去调这乌梅子酱,容臣妾先退。”圣上点头,宜兰两位贵嫔起身离开,栈桥东侧就只剩圣上与小郡主。 小郡主心中明白,面不改色,随着圣上坐下,圣上亲自动手钩好鱼饵,垂杆入湖,坐下凝神等待,一言不发。 此刻只剩小郡主在东侧伴驾,两位贵嫔借意走开,圣上身边的随侍公公也退到数步之外。南侧的小公主与小王爷也不言语,一霎之间,安静如斯,只听得风吹过的树梢声,以及湖里红鹤与天鹅的叫声。 不一会,圣上鱼杆一动,收竿上来,果然钓得一条白鲷鱼。小郡主轻声说:“贺喜圣上。”圣上拨出鱼钩,把鱼儿放进水桶,缓声说:“今日棠儿可与朕比下鱼获。” 小郡主欠身说:“臣女水平不值一提,运气也不好。”圣上微微一笑说:“有朕在,棠儿运气自然好。” 小郡主调整姿势,手握鱼杆不发一言,也是奇怪,久久未有鱼咬钩,圣上与她,都不说话,本在后面站着的小公公悄步上前,给圣上递上奏折说:“兵部的折子,说是急奏。” 圣上伸手拿过,扫了一眼,抬手让公公换茶,公公俯身上茶时,水渍打滑,竟踢倒圣上放鱼的水桶,鱼儿倒出,扑腾几下,又跌入湖中。 踢到水桶公公已吓到,眼见鱼儿入水,慌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圣上冷眼看着,忽地起身,一脚将公公踹进湖里,冷声说:“不长眼的东西。” 小公公不懂水性,在水里扑腾又不敢呼救,事情就在转瞬之间,小郡主惊到,忙跪下说:“圣上息怒,公公也是一条人命,鱼儿没了可以再钓。” 后面站着的侍从也吓得全部跪下,南侧的两位小王爷与小公主,远远看见圣怒,也一起跪下。圣上冷脸坐下,一言不发,小公公在水里扑腾几下已控制不住自己,看着就要沉下湖面,无人敢出声,小郡主再次说:“求圣上息怒。” 圣上看了一眼小郡主,冷声问:“棠儿可想过,也有这么一天?”小郡主虽是吓得冷汗直流,心中却怒火狂烧,此刻听见这话,脖子一梗便说:“臣女也想问,圣上可是明君?” 圣上不言语,又问:“棠儿要拿什么换?”小郡主颤声说:“公公快坚持不住,求圣上先救,臣女愿为圣上再钓一条。” 圣上抬手允护卫下水,小公公被捞了上来,喝得一肚子湖水,按压半天才吐出水,总算救回一条命。 众人均跪着,不敢发一言。圣上冷声说:“都起来吧,那就由棠儿为朕再得一条鱼,但不是钓,是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