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穿司马遹,地狱开局》 第1章 地狱开局 好冷!这是陈襄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不,还很臭,仿佛置身于建筑工地上的公厕里。 为什么会这么臭?我不是在飞机上吗?第一次出国到马来西亚,陈襄整整玩了一个星期,然后乘坐马航回国。天啊,不会是坠机了吧? 陈襄打了个激灵,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出发一个多小时后,飞机忽然急速下坠,飞机内一片漆黑,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再后来就出现在这里。 陈襄艰难的撑起身体,看了一眼四周,到处黑皴皴的,只有距离地面约一米二左右有一个小窗户,透着幽暗的光。 这到底什么地方?陈襄伸手摸了摸,地上似乎是硬土,靠着的地方好像是墙壁,很硬,但又不像是石头,更不像是飞机。 陈襄又站起身,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这应该是一间房子,不过五六个平方,靠墙的地方有一张小床,床脚有一个木桶,散发着熟悉又恶心的臊臭味。 不会是牢房吧?坠个机怎么还坠到牢房里了呢? 忽然,陈襄的脑袋一阵剧痛,似乎是被人用针刺了一下,然后多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 过了很久,陈襄终于明白过来了,他是魂穿了,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叫司马遹!对,就是西晋那个倒霉催的太子,被妖后贾南风害得被废了太子之位,然后送到了许昌。 一时间,陈襄的两个脑子在飞速运转,一个在接收司马遹的记忆,一个在搜索历史上的信息。 幸好,陈襄是个历史爱好者,对这段历史不算陌生。如果没记错的话,司马遹被废后,关到了许昌宫,然后就被贾南风毒杀了,准确的说,是被药杵捣死了。 综合两个脑子的信息,陈襄不寒而栗,自己死期将近啊。 环顾四周,陈襄欲哭无泪,这可真是地狱开局,被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小房子里,随时等着被打死,这是妥妥的密室逃脱啊。 怎么办?就这么被打死吗?我不甘心!陈襄心底升腾起一股狠意,我要反杀,我要出去,我在这黑暗时代闯出一番事业!上天给了我一个穿越的机会,我不能白白浪费! 到底要怎么出去呢?陈襄在小屋子转了一圈之后,视线落在了那个便桶上,脸上浮现起一丝邪魅的笑,嘴角也不由自主的扯了扯。 不一会儿,那个一尺见方的小窗子里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一个篮子吊了下来,应该是开饭了,陈襄默不作声,一言不发的接了过来。 他是昨天才关进来的,之前虽说是被软禁,但好歹还能自己做饭。自从昨天被关进来后,只能等着被人投喂,投喂的那个人大概是个哑巴,从没有听他说过一句话。 打开篮子,陈襄发现里面就两个馒头,外加几片腌菜叶子。尼玛,这是喂猪呢,杀人犯处决前还能吃顿好的呢,我好歹是个皇子啊,能不能给点起码的尊重。 生气归生气,陈襄的手却一点都没犹豫,抓起来就啃,因为实在太饿了。 尽管吃得狼吞虎咽,但陈襄还是得说一句,这玩意儿太难吃了,哪里是馒头啊,分明就是蒸熟了的面疙瘩,硬得能把人砸死。幸亏那几片腌菜叶子非常地道,酸爽极了。 就着那几片腌菜叶子将两个面疙瘩吃下肚后,陈襄感觉自己的身体暖和了些,力气也足了些。趁着这所剩无几的时间,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当时,司马遹已被废黜太子之位,朝政被贾南风把持着,自己那个弱智老爹根本指望不上,洛阳是肯定回不去了,也没法回去。 万一能逃出生天,司马遹必须先找个能庇护他的人,那个人还不能太远。想来想去,也只能去找镇守许昌的范阳王司马虓了。 司马遹和司马虓的接触并不多,只知道他是司马馗的孙子,按照辈分,司马遹还得叫他一声堂叔祖。司马馗是司马懿的弟弟,所以司马虓是宗室中非常疏远的一支,但他的口碑还不错,据说十分好学,也颇有见识。 那么,司马虓到底靠不靠得住呢?陈襄是有点吃不准的。他可能会同情司马遹的遭遇,但要让他为了一个废太子而跟朝廷对着干,似乎也不太现实。 可是,除了司马虓,司马遹还能去投靠谁呢?他从小就没离开过洛阳,人生地不熟,也不敢到处乱跑啊,况且背后还有人追杀呢。 唉,太难了,妥妥的地狱开局,随时都可能身首异处,看不到一点翻盘的希望。 怂啥,都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大不了再死一次呗,陈襄骨子里的那股狠劲儿忽然又给激发出来了,没有试过,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行不行! 想到这里,陈襄重新振作了起来,不要怂,干就好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从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似乎有好几个人,一面走一面还说着话。 陈襄腾的站起身,走到门边侧耳细听,听到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道:“刘御史,这阵子辛苦你了,马上就可以回京了。”所谓的刘御史名叫刘振,是奉贾南风之命来看守司马遹的,算得上是贾南风的死党。 刘振略显高兴道:“是啊,许昌这地方真的是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洛阳好啊。孙黄门,请!” 来了,真的来了,司马遹的死期来了,陈襄连忙轻手轻脚的提起角落里的便桶,死死攥在手里。 接着是一阵开锁的声音,陈襄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冒汗了,尽管在心里演练了十几遍,但要真正付诸实施还是有点紧张的,毕竟之前从没干过这事儿啊。 咣啷一声,门锁打开了,整个屋子瞬间亮堂了不少,一个太监模样的胖子站在门口,陈襄想都没想,直接将便桶套在了他头上,然后从他身旁夺门而出。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身后传了出来,陈襄忍不住在心里狂笑,那便桶里有接近半桶哦,既有昨天的陈尿,还有今天刚刚排出来的新粪,想一想就能让人晕厥。 “孙黄门,孙黄门,醒醒,醒醒!”刘振有些焦急的喊道。 不会吧,还真的晕了,陈襄一面狂奔,一面憋笑,以至于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第2章 逃出生天 “站住,不要跑了,你跑不掉的。”正当陈襄焦急地找着许昌宫的出口时,一队甲士赶了过来,将他围了起来。 完了,硬闯是不可能了,陈襄定了定神,大声道:“你们敢杀我吗?我毕竟是皇子!” 那队甲士默不作声,只是将他围住。不一会儿,刘振走了过来,他年约四十左右,颇有文人的儒雅之气,负手而立,哼了一声道:“你是一个庶人,有什么不敢杀的!” “你忘了成济的下场吗!”陈襄厉声道。当年,成济亲手弑杀曹髦,虽说帮司马氏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为了平息物议,最后还是灭了他三族,这件事过去了才刚刚四十年。 刘振脸色稍变了变,声音还是冷冷道:“你一个庶人,如何能跟高贵乡公相提并论?” “你知道贾后为什么不在洛阳杀我吗?又什么要派一个小黄门来偷偷摸摸的毒杀我吗?因为她心虚,她害怕,若敢公然杀我,宗室如何能服她?再说了,我毕竟是今上唯一的儿子,他若知道你杀了我,日后难道不会恨你吗?一旦风向有变,你就是替罪羊。” 刘振的脸色又变了变,沉吟半晌道:“皇后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不从命。” “你是怕她杀了你全家是不是?你的家人全都在洛阳啊。”陈襄笑道。 “你知道就好。来人啊,将他拿下。”刘振有些不耐烦道。 “且慢。”陈襄有点急了,这人有点死脑筋啊。略加思索,陈襄装作沉痛道:“看来,我今日该当命绝于此。但我乃宣帝、武帝之后,不能死于下人之手,让我自行了断吧。” 沉默半晌,刘振指了指那间司马遹刚逃出来的小房子,面无表情道:“自己进去。” 陈襄拱手对刘振行了一礼,一脸诚恳道:“多谢刘御史成全。”刘振虽然还是一言不发,脸色却缓和了许多。 陈襄缓缓向那个小屋子走去,有意靠近刘振的身边。当走到刘振身边时,他忽然一把将刘振扑倒在地,顺手从他腰间拔出佩剑,抵着他的咽喉,然后扶着他一起站起来。 事起突然,那群甲士完全来不及反应,等到反应过来时,司马遹已然将刘振劫持。 刘振气急败坏道:“别白日做梦了,你以为劫持了我就能逃出生天吗?” 陈襄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就算劫持了你也逃不出去,但我就不能拉着你一起死吗?” “你!“刘振气得脸色煞白。 “你不想死对不对?你也不想洛阳的家人陪着你一起死对不对?” 刘振一言不发,还闭上了眼睛。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和你的家人不死,你愿意听一听吗?” 刘振还是不说话,陈襄叹了口气道:“有些人啊,怎么连给自己争取一条活路的机会都不要呢?罢了,索性先杀了你吧。”说完,他手上的剑动了一下,刘振的脖子上立马出现一道血迹。 “等一等,你说吧。”刘振急道。 “好,这才像个正常人嘛。命你的人去给我准备一匹马,再去把那个叫孙虑的阉人杀了,将我放走后,你就说我劫持了他,是他将我放走的。”陈襄缓缓道。 又是一阵沉默,陈襄有些不耐烦了,吼道:“快点,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孙虑也马上就要醒了。”说完,又在刘振脖子上割了一刀,血迹更多。 “刘三,去找匹马,牛五,去将孙黄门杀了。“刘振对那群甲士喊道。 那群甲士面面相觑,刘振急道:“快点啊,你们也想一起陪葬吗?” 说完这句话,刘三和牛五终于行动了起来,一个牵来了一匹马,一个一剑捅死了还在昏迷中的孙虑,做了一个臭死鬼。 “将马牵到门口,其他人留在原地。”马被牵来后,陈襄又下令道。 那个叫做刘三的甲士一一照做,在前面牵着马,陈襄挟持着刘振跟在他身后。 很快,陈襄等三人走到了门口,时近黄昏,许昌宫外阒无人迹。 “你,回去。”挟制着刘振走到那匹马身边,陈襄对刘三喊道。 刘三看了看刘振,刘振无奈的点点头,刘三遂转身回到了门里,停在十丈之外,再也不肯离开,其他甲士也围了过来。 “现在可以将我放了吧。”刘振冷冷道,眼底有一丝愤恨之色。 “好,现在就放你。”陈襄笑了笑,手上却使劲一抹,就像杀鸡一般将刘振的大动脉抹开一道口子,然后快速跳上马,大笑道:“刘御史,多谢了!” “你!”刘振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司马遹,眼睁睁的看着司马遹扬长而去。 逃出许昌宫后,陈襄先朝着人多的地方狂奔,然后下马询问征南将军府在哪里。范阳王司马虓是以征南将军的身份镇守许昌,相当于西晋的军区司令员,是地方上的实力派。 问到征南将军府所在地后,陈襄很快就找到了,跳下马对守门卫士道:“我乃朝廷中人,快带我去见范阳王。” “你?”一名卫士满腹狐疑道,上下打量起了陈襄。 “快,我有紧急军务,你耽搁不起。”陈襄将戏演得足足的,丝毫没有怯场。 正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何人在此喧哗啊?” 那卫士忙道:“回禀大王,有人说他是朝廷来的,有紧急军务,但小的看他不像。” “哦,紧急军务?让他进来。” 听到这句话后,陈襄懒得等人来请了,直奔门里而去。绕过一道影壁,一个三十多岁的华服男子长身而立,他面白无须,身形微胖,眼神温和,气度沉静,正是范阳王司马虓。 看到陈襄后,司马虓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陈襄没有第一时间亮明身份,拜倒在地道:“能否请范阳王里面说话。” 司马虓怔了一下,又犹豫半晌,下令道:“关闭府门,严加戒备,任何人不得入见。”然后带着陈襄穿过数道回廊,一直引向院子里的最深处。 陈襄长舒了一口气,默默跟在司马虓身后,想着该如何说服司马虓跟着他干票大的。 第3章 策反司马虓 “叔祖救命,请叔祖念在宣皇帝、武皇帝的情分上,不要将侄孙送回洛阳。”待到司马虓将闲杂人等全都支开后,陈襄纳头便拜,哭着道。 “你先起来。”司马虓连忙伸手要将司马遹扶起。 “叔祖不答应,我就不起来。”陈襄坚持道,哭得更加伤心了。 司马虓的手停在了半空,脸色凝重,良久才返回榻上,缓缓道:“你不是被关在许昌宫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有人要杀我。” “谁?” “贾南风。”陈襄毫不客气的直呼其名。 司马虓眉头稍微皱了皱:“那是你母后。” “她都要杀我了,我还叫她母后?” “她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她想篡夺司马家的江山。” 司马虓的眉梢又皱了皱:“此话怎讲?不是你想早日登基吗?” “叔祖相信这等鬼话吗?”不等司马虓回答,陈襄继续道:“我是父皇唯一的儿子,皇位早晚是我的,我为什么要篡位?叔祖可能不知道吧,贾南风将她妹妹的儿子接到宫中,宣称是自己的儿子,她想让那个孽子成为太子,视我为眼中钉啊。” “真有这种事吗?”听他的语气,他应该对此事有所耳闻。 “此事洛阳尽人皆知。”陈襄斩钉截铁道:“她为了除掉我,假意宣称父皇有病,将我骗到她宫中,然后将我灌醉,趁我神志不清时让我抄写那所谓的逆信,以此废了我的太子之位。接着又收买我身边的小黄门,让他去自首,说我曾有谋逆之举,想要置我于死地。” 陈襄说话时,司马虓站起身反复踱步,又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司马遹一言不发。 “叔祖见过贾南风吧?对她的印象如何?”陈襄问道。 “我虽然见过,但并不了解她,你父皇似乎很喜欢她。” “非也,我父皇是害怕她,她私下里还曾虐待我父皇。”其实,陈襄想说的是,贾南风在pua司马衷。 “竟有这种事吗?”司马虓陷入沉思,喃喃道:“现在想起来,皇上对皇后确实是敬比爱多一些。” “她一贯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她是不是在诏书里说我言行狂悖,在东宫恣意妄为、苛待臣属,还装作小贩叫买叫卖?” “是啊。”司马虓点了点头。 “那叔祖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司马虓又仔细的看了司马遹好半晌,叹息道:“观你今日之言行,似乎不太像你所为。” “她那是在黑我啊,目的就是让天下觉得我不配继承大统。”陈襄装作痛心疾首道。 “咦,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呢?”司马虓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说起这个我到现在都心有余悸,自从被关进许昌宫,我每天过得猪狗不如!”陈襄咬牙切齿道,然后将逃出许昌宫的经历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司马虓。 “啧啧,这都能让你给逃出来,当得起智勇双全啊。”听完之后,司马虓惊叹不已,看向司马遹的眼神多了一丝激赏之意。 “请叔祖念在宣皇帝、武皇帝的情分上,不要将侄孙送回洛阳。”司马遹再次请求道,还将地面砸得咚咚响。 “别,别这样。”司马虓连忙伸手阻拦。 “叔祖是答应侄孙了?”陈襄扬起泪眼汪汪的脸。 司马虓又犹豫了很久,最后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咬牙道:“我答应你了,不将你送回洛阳。” “谢谢叔祖。”陈襄喜极而泣,又磕了几个响头。 跪在地上许久,陈襄的膝盖酸疼不已,坐回榻上喝了口水缓了缓神,然后问道:“朝廷很快就会发兵搜捕我,叔祖如何应对呢?” 司马虓想了想道:“我准备找个跟你身材差不多的人,杀了后毁去面容,就说你逃到我府上,被我杀了,以此蒙混过关。我毕竟是握有兵权的诸侯王,谅朝廷也不敢为难我。” 就这?能不能有点骨气?陈襄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照你这么做的话,我以后还能见人吗?想了想,陈襄正色道:“难道叔祖忍心司马江山落入那韩氏之手?” 贾南风的妹夫名叫韩寿,他的儿子韩慰祖已被贾南风接到宫中,意欲将其立为太子。 司马虓脸色微红,反问司马遹道:“你有什么打算?” 陈襄腾的站起身,朗声道:“很简单,我准备联络各路诸侯,打出‘诛贾氏,清君侧’的旗号,废了那贾南风,还我司马家朗朗乾坤。” 司马虓被吓了一大跳:“你这是要造反啊。” “这怎么能是造反呢?贾氏不除,我司马家危矣!”陈襄义正辞严道。 司马虓沉默不语,脸色凝重,似乎在经历着巨大的思想斗争。 “我记得武皇帝在世时曾说过,宗室虽众,但真正值得信任者并不多,范阳王是其中之一。”陈襄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反正死无对证,就瞎编呗。 ”武皇帝真的说过这话?”司马虓一脸狐疑。 “武皇帝亲口对我说的,我难道还敢捏造吗?”陈襄脸不红心不跳。 “武皇帝待我恩重如山啊,先王去得早,若不是武皇帝眷顾,我如何能走到今天呢?”司马虓忽然有些伤感。 眼看司马虓开始动摇,陈襄决定再无耻一回,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叔祖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当年,很多大臣都认为我父皇不够聪颖,难以继承大统,但武皇帝对我喜爱异常,认定我可以光大司马家,所以才坚持将父皇立为太子,以期将来有一日将皇位传给我。” 司马虓又愣了一下,再次上下打量了司马遹一番,感叹道:“这个传闻有可能是真的。看你今日之所为,确非常人。”然后沉声道:“也罢,为了司马家,我司马虓豁出去了。” 陈襄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跪倒在地,哽咽道:“叔祖今日之义举,司马家幸甚,天下幸甚。叔祖日后必是我司马家的周公,泽被千秋,名垂青史!” 司马虓被拍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声道:“殿下言重了,殿下言重了,这是我的本分。” 第4章 讨贾氏檄 “殿下请上座。”决心跟着司马遹起兵后,司马虓对他的态度也随之一变。 “不敢,还是叔祖上座。”陈襄假意推辞道。 “我今日既然决定起兵,就应该奉殿下为太子,太子位居诸侯王之上,我岂敢造次?”司马虓正色道。 陈襄想了想,也觉得有必要在此时明确君臣名分,不然日后后患无穷,遂长揖到地道:“范阳王高义,本宫铭记于心。即日起,范阳王即是本宫的太子太傅,请受本宫一拜。” “我何德何能敢为太傅,殿下折煞我了。”司马虓推辞道。 “范阳王若不接受太傅,本宫也就不敢自称太子了。”陈襄坚持道。 话已至此,司马虓没有再推辞,一为太子,一为太傅,君臣名分也就此定下。 “今日天色已晚,我先去安排殿下的寝食,咱们明日再议起兵之事。”司马虓站起身,准备喊人进来安排司马遹的住宿。 “太傅且慢,今日还有一事必须定下。”陈襄阻止道。 “何事?” “既然起事,怎少得了檄文呢?此事越快越好,必须赶在朝廷派兵缉拿本宫之前传布天下。” “殿下言之有理,只是仓促之下没有执笔之人,还是明日再说吧。”司马虓沉吟道。 “不,这篇檄文本宫要亲自写。” “殿下亲自写?”司马虓又是一惊。 “被关在许昌宫的日子里,我几乎每日都在构思这篇檄文该如何写,一腔悲愤早已烂熟于胸,只差笔墨了。”陈襄激愤道。 “好,我来为殿下磨墨。”说完,司马虓还真的找出了一副笔墨和绢帛。当时,纸张已经出现,但对于重要的文书,还是习惯于用绢帛。 沉吟半晌,陈襄写下四个大字:讨贾氏檄。由于是魂穿,陈襄接受了司马遹所有技能,书法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接下来便是正文,陈襄开始回忆改写: 妖贾氏者,性非和顺,品实卑劣。昔为太子妃,曾激愤杀人。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挟皇后之尊,恣睚眦之恨。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邪魅偏能惑主。加以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宗室,虐杀太后,蒙蔽圣聪,诬陷太子。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写到这里,陈襄故意歇了一会儿,只见司马虓脸上露出异色,看着司马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意。陈襄心中暗笑,这可是古往今来第一檄文,能看到是你的福气。 遹本皇室冢子,奉武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陈襄又故意歇了一会儿,只见司马虓在喃喃自语道:“我司马家中兴有望了,宣皇帝、武皇帝,你们看到了吗?你们一定要保佑殿下扫除妖孽、克成大业啊。” 公等或家传汉爵,或地协周亲,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移檄州郡,咸使知闻。 “好了,可以发出去了。”写完之后,陈襄长舒一口气,直接将笔扔在地上,回头一看,司马虓已是热泪纵横,跪在陈襄面前道:“天佑司马家,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陈襄一面强忍住笑,一面扶起司马虓道:“太傅切勿行此大礼,本宫尚是晚辈。” 司马虓一面抹泪,一面感叹道:“写得太好了!此文若能流布天下,贾氏授首指日可待!” “太傅切莫过于乐观,贾氏弄权多年,又是元勋之后,党羽遍布天下,想要将其废黜,不是朝夕之功,你我仍需努力。”陈襄正色道。 “是,是,殿下说的是,臣太激动了。”司马虓马上转身对外面喊道:“来人啊。” 不一会儿,一名护卫现身道:“大王有何吩咐?” “快去将长史、司马、督护等人都请来,本王有大事宣布。” “现在?”那名护卫愣了一下。 “对,就是现在,一个都不能少,若敢延误推辞,立斩!”司马虓厉声道。 “是!”那名护卫看了司马遹一眼,转身快速离去。 “殿下,请先更衣。”直到现在,陈襄还是一身破衣烂衫,浑身散发臭气。 “好。”陈襄没有再推辞,既然是宣布大事,行头不能太寒酸。他之所以要连夜拿出这篇檄文,就是不想夜长梦多,出现意外。 仓促之间,征南将军府并没有刚好符合太子形制的冕服,只能先凑合穿司马虓的王服。 被废为庶人后,司马遹就没洗过一次正经的澡,每次都是随便给一桶冷水抹抹身子。如今重新恢复太子的身份,终于可以美美的洗个澡了。 后院之中,一个硕大的木桶摆在浴房里,桶里水汽氤氲,香气扑鼻,旁边还站着两个姿色不凡的妙龄少女。刚刚走进去,两位少女就过来帮司马遹宽衣解带。 陈襄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一时间颇有点紧张,但又不好拒绝,只能任由他们摆布,不一会儿就被剥了个精光。许久没有近女色,陈襄发现自己竟然有了强烈的生理反应。 那两名少女看到后,只是抿嘴一笑,陈襄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钻进木桶里。两名少女也不说话,轻车熟路的就来给陈襄沐浴,上下其手毫不避嫌。 太特么奢靡了,陈襄忍不住在心里大骂,若不是接下来有大事要干,他真想大干一场。 第5章 有惊无险 那两个少女虽然年纪不大,却是经历过人事的,看到陈襄的反应后,手就开始不老实起来。 尼玛,你们这是要玩我呢?陈襄恼羞成怒,大吼道:“住手!”两名少女吓了一大跳。 “洗好了,给我更衣吧。”陈襄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欲望,从浴桶里站起身,但无论他怎么努力,有些地方还是不听话。太丢人了,他只好闭上眼睛。 两名少女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看到司马虓给司马遹准备的衣服后,也不敢造次,规规矩矩的替他更衣。此时,陈襄拼命在脑子里回想在许昌宫的悲惨经历,终于让那地方恢复了正常。 司马遹身形比司马虓略高,却瘦了许多,穿上他的衣服后略显宽大,不过也还好,反正贵族服饰都是宽袍大袖,大一点别人也看不出来。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穿上王服后,陈襄的气质马上就显露出来了。 从今以后,就忘掉陈襄这个名字吧,我现在是司马遹了,陈襄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然后转身对那两名少女道:“本宫现在没空,以后再收拾你们。” 走出浴房后,司马虓颇有点惊讶的问道:“殿下怎么这么快?” 司马遹愣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这么快?也许是我多想了吧,他淡淡道:“正事要紧,不能让他们多等。” “殿下说的是,他们刚刚到齐。”司马虓连连点头,如今的他,司马遹说是啥就是啥。 重新迈入那间书房,司马遹发现已经多了七八个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文有武,应该是司马虓最核心的班底和亲信。 “诸位,先来见过太子殿下。”司马虓率先发话道。 太子?众人都愣了一下,太子不是早就废了吗?哪里来的太子? “这就是太子。”司马虓朝司马遹拱了拱手,继续道:“去年,妖后贾南风设计陷害太子,蒙蔽圣聪,致使太子被废。今天,贾氏又想毒杀太子,幸亏太子智勇双全、吉人天相,逃了出来。本王决定,明日就起兵讨伐贾氏,清君侧,恢复太子名位和名誉。” 事起突然,那些人一时还难以接受,其中一位文官道:“兹事体大,还请大王慎重。大王一旦举兵,将再无回头之日。”其他几位文官也纷纷附和。 这时,一位武将站出来朗声道:“大王切勿被此人蛊惑,应该立即将此人押送京师。” “蛊惑?被谁蛊惑?难道本王还不认识太子吗?”司马虓厉声道。 “大王,他已经不是太子了,大王切勿铤而走险。”那武将坚持道。 “如果本王非要铤而走险呢?”司马虓寒声道。 “恕末将难以从命。”那武将大义凛然道。一时间,司马虓的脸色非常难看。 “敢问将军如何称呼?官居何职?”司马遹忽然发话了,缓缓向那人走近。 “末将刘氏,单名一个因字,乃征南将军府司马。”那武将直视司马遹道。 走到他身边约一丈距离时,司马遹停下了脚步,问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贾氏的丑闻吗?” “我从未听闻皇后有任何失德之处,只知皇后对我朝有再造之功。” “你是不是朝廷派来的?”司马遹问道,然后死死盯着他的手。 听到这句话后,司马虓脸色一变,刘因则忽然拔出了腰中佩剑,司马遹早有所备,快步后撤,大喊道:“他是贾氏派来的奸细,太傅快将他拿下。” “大逆,还我兄长性命。”刘因欺身而进,直扑司马遹,司马遹转身就跑。 “卫士何在,快将他拿下。”司马虓急忙喊道。得到命令后,司马虓的贴身卫士快步上前拦住了刘因,双方当场兵刃相见,刘因最终寡不敌众被杀,死前骂不绝口。 “殿下受惊了。是臣疏忽之过,竟然不知他是刘振的弟弟,之前也从未见他们有过来往。”确认刘因已死,司马虓忙对司马遹道。 “太傅无需自责,贾氏图谋本宫非止一日。此人刚刚进来就对我怒目而视,没想到竟是刘振的弟弟。”司马遹也是一阵后怕,刚才太冒险了,以后绝不能这么干。 经此变故后,其他人脸色阴晴不定,最后齐声道:“我等愿追随大王辅佐太子殿下。” “你们可是真心的?”司马虓脸色一沉。 “真不真心已经不重要了,事到如今,他们别无选择。刘因已然知道了许昌宫之变,刚才又不顾一切的刺杀本宫,想必已经派人去洛阳送信了。如今刘因已死,我们在朝廷眼里都是乱臣贼子,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搏一搏呢?” “敢问殿下是怎么逃出来的?”先前反对的文官问司马遹道,司马遹只好再将自己的逃亡经历说了一遍,听得那些人啧啧称奇,对他马上多了几分敬佩之色。 “殿下能够逃出生天,是宣皇帝、武皇帝的在天之灵。殿下文韬武略、临危果决,必为一代明主,大家请看殿下刚刚起早的檄文。”司马虓一面说,一面将那篇檄文拿给众人传看。 稳了,司马遹在心里暗喜,这么好的文笔,哪个不会被煽动? 果不其然,看完檄文后,那些人看向司马遹的眼神明显不同了,那名文官率先跪倒在地道:“在下征南将军府长史谢澄,叩见太子殿下。我等并非毫无忠义之心,也非不辨是非之辈,只是形势所迫,不敢贸然行事。如今得见太子殿下,大晋幸甚!” “谢长史请起。”司马遹连忙上前将其双手扶起。 “我等愿追随太子殿下剪除妖后,一雪前耻。”其他人再次下跪。 “快快请起,大家都是我晋室忠义之士,他日事成,定能封侯拜将。”司马遹一一将他们扶起,又画了一个大饼。 司马遹才不相信什么忠义呢,在他看来,只有利害和利益最能说服人。如今,他们迫于利害必须上自己这条贼船,但只要自己表现足够亮眼,他们早晚会因为利益对自己死心塌地。 “今晚,你们就不要睡了,好好想一想,身边是否有可疑之人,若有可疑举动,可以当机立断处决。谢长史,麻烦你连夜安排人抄写檄文,越多越好,明天一早就派使者送到其他诸侯王手里,许昌城里更要广泛散发,务必明天之后人人皆知。”此时,司马虓也恢复了正常,有条不紊的安排诸般事宜。 “是,大王。”谢澄领着众人齐声答道。 第6章 研判局势 送走诸人后,司马遹和司马虓浑然忘了晚膳,为明天的举事连夜谋划了起来。 “太傅麾下能调动多少人马?”司马遹问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按照规定,本王可以拥有一支三千人的军队,镇守许昌后,增至五千人,这都是本王一手组建的,绝对忠于本王。”西晋时,诸侯王可以领兵,大国五千人,次国三千人,小国一千五百人,相当于诸侯王的私兵,司马虓能有五千人已是最高规格。 “豫州有多少兵力呢?豫州刺史是谁?”豫州的州治在陈县,和许昌相邻。司马虓是以征南将军、都督豫州诸军事的身份坐镇许昌,豫州刺史另有其人,主管民政。 “豫州兵力较为分散,每郡也就数百人,战斗力也非常一般,维持治安尚可,上阵打仗就不要抱有太大希望了。豫州刺史是一介儒士,刚刚上任没多久,碍不了咱们的大事。” 西晋是典型的世兵制,常备军都是职业军人,主要分为中军和外军,中军全都驻扎在洛阳及其附近,加上宿卫一起,总兵力超过十万,外军在各州都督手上,每州有五千人,加起来也有五六万,此外还有郡兵,每郡数百人,属于治安军。 贾南风擅权后,各地诸侯王和都督见政局动荡,很多都在暗中招募兵力,一些强大的诸侯王,比如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的兵力早就超过了五千。 “临时招募的话,太傅能招募到多少人?” “这个,难说啊,许昌并非我的封地,又是起兵对抗朝廷,一般人恐怕不会应募,即使用重金,最多也就能招募到五千人而已。”司马虓脸色沉重道。 司马虓说的全都是实话,西晋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诸侯王虽然握有兵权,但他们的镇守之地往往不是自己的封国,比如司马虓的封国在范阳,镇守许昌;司马颙的封国在河间,镇守长安;司马颖的封国在成都,镇守邺城,这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诸侯王尾大不掉。 如果遇上平叛或者勤王等之类师出有名的军事行动,百姓大多乐于参加,因为一旦成功总免不了丰厚的赏赐,但司马虓现在不亚于造反,是个风险极高的事儿,百姓可就不那么好招募了,只能是重金招募无赖、亡命徒了。 看来,造反真是个技术活儿啊,并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能干成的,现在就看自己那道檄文能起到多大作用了。 “太傅觉得,哪些诸侯王会响应咱们呢?”这又是一个关键时刻,仅凭一个司马虓肯定不足以打败朝廷军队,必须拉拢几个有实力的诸侯王,比如司马颙、司马颖等。 “河间王和成都王最为关键,如果能说服他们参加,咱们成功的机会将超过一半。” 司马颙镇守长安,司马颖镇守邺城,如果他们愿意起兵,将和许昌的司马虓形成三面夹攻洛阳之势,成功的机会确实很高。 “太傅和河间王的交情如何?”司马遹对司马颙的了解不多,但听说此人善于笼络人心,又颇有贤名,如果能拉拢他,将会给洛阳很大的压力。 六年前,雍州接连爆发叛乱,朝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其平定后,为了避免再起动荡,让在宗室中向有能名的司马颙前去镇守长安,手中兵力超过两万。 “基本上没什么交情。”司马虓苦笑道。司马颙是司马孚之孙,和司马虓同辈,不仅比司马虓年长,名声也远超过他。 这就有点麻烦了,一旦司马虓首举义旗,那就是当然的盟主,司马颙自视甚高,会甘居司马虓之下吗?但如果尊司马颙为盟主,司马虓肯定也不乐意。 “不过,成都王应该会响应咱们的。”司马虓略显兴奋道。 一年前,司马颖因为得罪了贾谧被贾南风外放为平北将军,镇守邺城。说起来,他得罪贾谧还是因司马遹而起。 当时,司马遹和贾谧下棋起了争执,贾谧仗着有贾南风撑腰,态度极其嚣张,司马颖当场呵斥他道:“皇太子国之储君,贾谧何得无礼!”贾谧当时不敢说什么,但转过身就告诉了贾南风,贾南风这才给司马颖穿了小鞋,司马虓因此觉得司马颖应该会响应自己。 “未必。他很可能会采取观望之势。”司马遹冷静道。 “为何?” “太傅有没有听说过,自本宫被废后,朝野都倾向于立淮南王为皇太弟。”淮南王司马允是司马炎的第九子,性格刚毅沉静,深得人心,司马遹被废后,司马衷再无他子,司马允成为储君的热门人选。 “这和成都王是否响应有什么关系?”司马虓不解道。 “太傅不要忘了,成都王是我的十六叔啊,朝野口碑也不差。”司马遹意味深长道。 “本王还是不明白。” “太傅不妨想想,既然淮南王可以被立为皇太弟,成都王为什么不可以?但只要本宫恢复了太子之位,他们谁都没有机会,他们会希望本宫活着吗?” 其实,司马遹之所以投奔司马虓,正因为他是宗室疏属,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不然,司马遹敢来吗? 司马虓张大了嘴巴,怔了半晌,喃喃道:“若是成都王也不肯响应,大事难成啊。” “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司马遹目光锐利道。 “殿下有何妙策?”司马虓现在越发觉得司马遹深不可测,也正因为这一点,还没有完全失去信心。 “天下苦贾氏久矣,只是迫于形势,不敢当这个出头鸟。只要咱们速度够快,杀朝廷个措手不及,给朝廷点压力,难保局势不会生变。不要忘了,洛阳还有好几位亲王呢?” 当时,留在洛阳的宗室以梁王司马肜为首,录尚书事,是实际上的宰相,还有掌握兵权的赵王司马伦,以及东海王司马越和齐王司马冏。 这些人相对司马允、司马颖来说都是宗室疏属,无论是谁继承皇位对他们影响都不大,最大的私心就是保持现有权力,而且司马肜和司马伦都是司马懿之子,辈分极高,若迫于外界的压力发动政变废除贾南风,也不是不可能。 按照历史原来的走向,司马遹死后,司马伦立马发动政变废了贾南风,然后自行称帝。 “殿下言之有理,一定要赶在朝廷出兵前就杀到洛阳。”司马虓又恢复了不少信心,连连点头道。 第7章 养精蓄锐 “说了这么久,肚子有点饿了。”司马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天天吃那些没有油水的东西,一点都不扛饿。 自从下午逃出许昌宫后,司马遹一直在征南将军府和司马虓谋划起兵,晚膳时间已过,司马虓竟毫无所觉,也无人敢来打扰。 “哎呀,臣之过也,殿下恕罪。”司马虓连声道歉,然后站起身:“请,殿下请外面用膳。” “不必了,还是让人将膳食端过来吧,咱们边吃边谈。”司马遹深知兹事体大,不想耽搁哪怕一刻的时间。 “也好。来人啊,布膳。”司马虓立马吩咐道。 不一会儿,府中下人端来了一大堆美味佳肴,已经几个月不知肉味的司马遹虽然极力控制自己的吃相,却依然显得狼吞虎咽,一旁的司马虓看得眼眶颇有些湿润。 “太傅似乎忘了一个人。”吃到一半后,司马遹喝了口酒,然后一面吃,一面说道。 “谁?” “太傅想想,颍川哪个家族最为显赫?” “殿下说的可是颍阴荀氏?”司马虓脱口而出道。 “正是。” 颍阴荀氏的始祖是大儒荀况,也就是荀子,往上还可以追溯至春秋时晋国的大夫荀息,自从东汉以来都是颍川的名门望族,历代都有名士名宦。 东汉末年,荀爽官至司空,兄弟八人都知名于世,号称荀氏八龙。荀爽的曾孙荀勖深得司马炎的信任,长期担任中书监,执掌机要,死后追赠司徒。 荀勖共有四子,长子荀连早逝,另外三子都以才学品行闻名于世,次子荀辑官至卫尉,三子荀藩官至黄门侍郎,四子荀组曾任荥阳太守,现赋闲在家。 “荀氏在士林中颇有声望,加之人丁兴旺、人才辈出,门生故吏遍天下,若能得他之助,咱们至少还能多招募五千人。”司马虓兴奋道。 “本宫想明天亲自去拜访泰章(荀组字)。”司马遹沉吟道。 “我陪殿下一起去吧。”司马虓不假思索道。 “不。”司马遹摆手道:“骤兴大义,诸事草创,太傅应该留在许昌主持大局,须臾不可分身。颍阴离许昌不远吧?” “不甚远,也就四五十里,半日可到。” “那就好,明日只需派几个人护送本宫即可。”司马遹又想了想道:“明日还有两件要事必须办妥,还请太傅费心。” “殿下吩咐便是。” “虽说太傅往日里和河间王无甚交情,但还是要争取一下,务必派一精干使者亲自前往,一定要让他明白,本宫活着比本宫死了对他更有利。” “殿下说的是。” “还有,必须拿下许昌宫,许昌宫是魏武帝所建,虽已荒废多年,但里面还有不少物资,缓急之间可以派上大用场。”在司马遹的谋划里,他甚至想以许昌作为临时都城,但这话暂时还不能说出口。 “殿下言之有理。” “太傅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不知不觉间,司马遹已然吃饱,遂放下筷子。 “殿下思虑周密,臣竟无一事可以补充的。”司马虓半是敬佩半是尴尬道。 “太傅过谦了。我们今日看似什么都考虑到了,但一旦做起来,肯定还会遇到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纰漏和意外,明天之事千头万绪,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殿下说的是,臣一定竭尽所能。”司马虓正色道。 “本宫已经几日没睡个好觉了,先去休息一下。”司马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好,殿下这边请,仓促之间,安排或有不周,请殿下海涵。”司马虓也站起身。 “被困许昌宫数月,本宫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司马遹笑道。 不一会儿,司马遹被引到了司马虓平日所居的正殿,被褥、陈设全都焕然一新,想必是他去沐浴时司马虓吩咐下去的。初来乍到就鸠占鹊巢,司马遹推辞了几句,但终究还是住了进去,毕竟他如今恢复了太子的身份,虽名不正言不顺,却也不能失了尊贵。 司马虓告辞后,又是那两位妙龄少女前来服侍司马遹。看着她们清丽的面庞,姣好的身材,司马遹又想起了刚刚在浴房里的旖旎风光,不由得心神为之一荡。 要不要来一发?久不近女色的司马遹又开始冲动了,但转念一想,他还是忍住了。 毕竟是刚刚逃出来,又刚刚在司马虓面前树立了贤明形象,如此急色有点掉价。再加上他确实太累了,天色也已不早,明天又有一大堆烦心之事,何苦平白消耗自己呢? 想到这里,司马遹收摄心神,淡淡道:“你们走吧,我困了。” 那两名少女刚刚见过司马遹的丑态,料到今晚难逃一劫,没想到才过了没多久,司马遹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心中讶异不已,但也不敢造次,低声道:“是,奴婢告退。”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司马遹忽然有点后悔了,又自言自语的安慰自己道:“大事若成,天下佳人尽我采撷,这两个二手货又何足道哉呢?” 一夜无话,司马遹一觉睡到自然醒,倍觉神清气爽,只是夜里做了一个绮梦,梦见那两个少女,亵裤因此脏了一大片。 “好啊,免得净想些有的没的。”司马遹自嘲道。 听到动静后,那两名少女马上进来,一个端来洗漱用品,一个替司马遹更衣,看到司马遹亵裤上的痕迹后,忍不住噗嗤一笑。 “笑什么?很好笑吗?范阳王没教过你们规矩吗?”司马遹脸色一沉:“再敢造次,小心你的小命。”说完,他伸手用力捏着那少女的下巴,那少女又疼又怕又不敢出声。 唉,何苦呢,司马遹在心里叹了口气,手上的力道随即一松,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奴婢小吉,她叫小衡。”小吉战战兢兢道。 “认真做事,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司马遹的语气稍微缓和了点,却自带威严之气。 “奴婢记住了。” 经过这个小插曲后,小吉和小衡接下来果然规矩了许多,该做的做得非常细致,不该做的不该看的不敢越雷池一步。 洗漱穿戴已毕,司马遹再不多言,步出寝殿,开始一天的事业。 第8章 单刀赴会 “殿下昨夜休息得可好?”走出寝殿,司马虓一脸恭敬的等在门外。 “多谢太傅关心,一夜无梦,一觉天明。”司马遹精神抖擞道。 司马虓特意看了一眼跟在司马遹后面的小吉和小衡,看她们二人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不禁暗暗称奇,这位太子殿下当真不是凡人。 陪着司马遹用过早膳后,司马虓又亲自将他送上马车,并指着一位年约四十余的将领道:“他是我帐下的督护,名叫田徽,已跟随我十余年,绝对可以信任,今天就让他陪着殿下到颍阴走一遭。”站在他身后的,约有五十人,一看全都是精锐之士。 司马遹看了一眼田徽,见此人中等身材,国字脸,厚嘴唇,浓眉大眼,憨厚得如何一位农夫,心知此人正如司马虓所言,是值得信任的,稍微颔首道:“那就有劳田督护了。” 田徽匆忙行礼道:“末将见过太子殿下。”然后没有一句多话。 这辆马车应该是司马虓平日里的座驾,装饰得极为典雅舒适,坐在里面就像坐在一间移动的小房子里。司马遹一面闭目养神,一面在思考该如何说服荀组。 荀组早年间曾担任过太子中庶子,不过那时候的太子是司马衷。司马衷即位后,荀组外放为荥阳太守,荥阳是军事重镇,算得上是重用。 司马遹和荀组有过数面之缘,并不太熟悉,他更熟悉的是荀组的儿子荀奕。 荀奕幼承家教,加之聪明颖悟,刚满二十岁就被推荐为太子舍人,授予驸马都尉的官职。不过,他的驸马都尉是因为功臣之后而封,并非是因为娶了公主的缘故。 当时的司马遹性格乖戾,行事肆意妄为,荀奕对他的评价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一年前,荀奕自请外放,以镇东参军的身份,代理扬武将军、新汲令。去年底,也就是司马遹被废后,荀组也因病辞职,应该是觉得朝廷早晚要生变,提前避祸。 从这个角度来说,想要说服荀组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这种世家大族向来是自家利益高于一切,轻易不肯冒险。 大概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司马遹一行人抵达颍阴,出现在荀组家门前。 荀氏是颍阴绝对的大户,上百年经营下来,据说颍阴县有一半的田产都属于荀氏,但荀府大门看起来却非常低调,仿佛一个普通的地主。 为了安全起见,田徽带的人有点多,阵仗也不小。所以,当他们出现在荀府后,立马惊动了荀府中人,一名管家模样的人主动前来道:“敢问军爷有何公干?” 田徽从怀中掏出一张名刺,递给管家道:“让你家主公看看就知道了。”管家马上进去通报。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那名管家重新出来了,还是只有一个人,大门也没有打开的意思,对田徽道:“我家主公吩咐,请马车上的那位公子单独进去相见。” 田徽一愣,粗声粗气道:“你家主公知道马车上的是谁吗?” “主公没有告诉小的,只是这么吩咐小的。”管家如实道。 田徽显然非常生气,正要发作时,司马遹主动掀帘而下,对田徽道:“田督护勿急,我自己进去就是。”又用眼神暗示他不要公开自己的身份。 司马遹今日特意换上了便服,在不认识他的人看来,就是一位普通的贵公子。 “让末将陪你一起进去吧。”田徽坚持道。 “不用。”司马遹坚定的摆摆手,然后径直入内,田徽不敢再坚持,只好等在门外。 在那名管家的带领下,司马遹缓步进入荀府之内,这荀府大门看起来很低调,里面却大有乾坤,不仅占地面积颇广,屋宇还非常多,一重又一重连绵不绝,隐约还能听到读书声,就像是一所幽静的大学,果然是儒学世家,底蕴不可小觑。 一路之上,司马遹接连碰到了几个荀氏子弟和下人,对他都是简单的行礼,或者颔首示意,似乎并不知道司马遹的真实身份,也似乎对来访之客习以为常。 走了大概两三百米之后,司马遹被引到一个不起眼的院落,管家先上前推开大门,轻声道:“主公,客人已到。”然后悄然退出。 “进来吧。”一个平静的声音在门后响起道。 司马遹想都没想,迈步而入,只见年约四五十的荀组正襟危坐于榻上,气度雍容,目光锐利,却没有起身相迎。按理说,这是极为失礼的。 司马遹进去后长身而立,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一时间竟陷入了沉默。 “果然是你。”良久,荀组主动开口道。 “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会冒充在下吧。”司马遹自嘲道,然后自行找了个位置坐下,还自行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呷了几口,润润嗓子。 荀组一直在默默看着司马遹,又开口道:“没想到你竟然说服了范阳王。” “因为范阳王有忠义是非之心。”司马遹目光直视荀组。 “忠义,是非。”荀组喃喃道:“好久没听人这么说过了。” “在下今日敢只身而来,也是因为荀公有忠义、是非之心。” “不敢当。”荀组轻轻摇头。 “敢问荀公为何主动请辞呢?” “我病了。” “恐怕是心病吧。” “什么心病?” “荀公父子都是有大智慧之人,看出晋室早晚要出大乱,故而避祸远离。” “如今看来,我终究是没能躲过。”荀组苦笑道。 “荀公又哪里是真的在躲呢,不过是多留条后路,不然令兄为何仍在朝廷呢?”司马遹戏谑道。 荀组脸色微变,却又否认道:“家兄是家兄,我是我。” “荀氏历经百年而不衰,自然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对贤昆仲的考量,在下自然也是理解的。但在在下看来,如今正是荀公光大门楣、再续荣光的机会。” “此话何意?” “荀公若能助在下拨乱反正,驱除贾氏,还我晋室朗朗乾坤,日后成就当在令尊之上。”司马遹直截了当道。 “阁下太高看我了。”悄然之间,荀组对司马遹的称呼有所变化。 “不,是荀公太小看自己,太小看荀氏了。”司马遹正色道。 第9章 峰回路转 “阁下还记得犬子吗?”荀组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道。 “当然记得,令郎当年之教诲,在下铭记于心。”司马遹正色道:“令郎少年高才,深慕诸葛武侯之为人,始终以天下苍生为念,胸怀经国济世之志,满腹经纶,才华卓然。” 听着司马遹对自己儿子的一顿狂吹,荀组有点意外,意味深长道:“阁下想知道犬子对你的评价吗?” “迫切之至。” “犬子侍讲东宫两年,确实兢兢业业,每日里都在想着如何襄助太子,回报先帝。可惜,他失望了。在他看来,太子不学无术、刚愎自用、肆意妄为,绝无成为一代明君之可能,所以才自请外出。”说话时,荀组一直看着司马遹。 “荀公知道太子为何如此吗?”司马遹反问道,不待荀组回答,司马遹自己回答道:“只因太子非贾氏所出,贾氏深怕太子有朝一日即位后脱离她的掌控,日夜派人窥伺左右,一举一动全都了如指掌。敢问此等局势下,太子敢露峥嵘吗?惟有自污才能自保啊。” 荀组显得更加意外,默然半晌道:“敢问阁下是如何走出许昌宫的呢?” 司马遹心中暗喜,深知这是给自己加分的大好机会,当场绘声绘色的将逃出许昌宫的经历又讲了一遍,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一次说得更得惊心动魄。 不出意料之外,听完司马遹的讲述后,荀组叹息不已,眼神里除了敬佩,似乎还有欣慰。 最后,荀组略显严肃的问道:“阁下知道在下刚才为何只让你一个人进来吗?阁下难道不怕被在下扣押,然后送交朝廷请赏吗?” “荀公不过是想看一下在下的胆色。”司马遹侃侃而谈道:“在下之所以敢进来,是因为在下相信荀公乃忠义之士,名门之后,前有司徒公忠体国、实心用事,后有令郎一腔热血、志行高洁。在下虽与荀公没有深交,但荀公既有此父,又有此子,在下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如果连荀公都苟且于世,向那妖后献媚,那就是天亡我晋室,在下虽死无恨。” 听到这里,荀组已是老泪纵横,跪倒在地道:“太子殿下,老臣有罪。” “荀公快快请起。”司马遹连忙伸手将其扶起,心中一阵暗喜。 荀组一边抹泪,一边道:“一年前,犬子忽然对老臣说,他觉得太子朽木不可雕,不想再侍讲东宫,甚至一度想归隐山林,在老臣的力劝下他自请外出。去年底,听闻太子殿下被废,老臣心如刀绞,却又无能无力,心灰意冷之下,老臣这才去职归家。” “荀公父子皆我晋室忠臣,无奈妖后蒙蔽圣聪,把持朝政,致使贤人失望。” “太子殿下过奖了。殿下被诬,老臣不敢发一言,岂敢以贤人自居,徒辱没先人。”说到这里,荀组正色道:“先帝对先君有知遇之恩,先君服侍先帝二十余年,最知先帝心中所想,先帝是将晋室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太子殿下身上啊。” 原来如此,怪不得荀组这么快就被自己说服,背后果然是有原因的。 “先君临终前,曾嘱咐我等兄弟三人,务必尽心竭力护持太子殿下登上皇位,如此必能中兴晋室,也能够报答先帝恩遇于万一。” 竟还有这一层,司马遹心中暗喜,今天不止说服了荀组,连他的两位兄长也拉入了自己的阵营,不亚于再添一只臂膀。 “荀氏世代忠良,武皇帝当能含笑于九泉了。”司马遹想了想又道:“其实,本宫当年很想将自己的真实处境和想法告诉令郎,却又怕害了他,所以一直瞒着他。” “殿下做得对,思虑也更加周全。”荀组连连点头道:“犬子虽有大志,却无城府,又年轻气盛,若殿下告诉他真相,难保不会让人看出破绽。” “眉儿,快出来重新斟茶。”忽然,荀组似乎想到了什么,对后面喊道。 不一会儿,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从帷幕后款款而出,她脚步轻盈,却极有韵律,待走近一看,更觉气质不凡,既有男子的英气,又有女子的妩媚,举手投足尽显大家风范。 “民女荀眉见过太子殿下。”声音清脆,似乎还有若有若无的香气。 “姑娘不必多礼。”司马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其实心里颇为激动,荀组这个时候将她叫出来,意思难道还不明白吗,这是要联姻啊。 荀眉行完礼后,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匣子,又从中拈出一小撮放入壶中,然后从炉子上提下水壶,开水倒入壶中,清香飘满整个屋子,和刚才喝的茶叶明显不同。 片刻之后,荀眉亲自替司马遹斟了一盅,道了一声:“殿下请用茶。”司马遹习惯性的想要站起身,又觉得不妥,只是微微欠身道:“多谢姑娘。” 让司马遹颇感意外的事,斟完茶后,荀眉马上转身而去,荀组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司马遹不禁有些失望,继而释然道,哪有初次见面就谈婚论嫁的,自己未免有点想太多了。 既然荀组没有任何暗示,司马遹也当然不可能亲自开口,不仅唐突,还很轻浮。 想到这里,司马遹恢复了平静,轻轻呷了口茶,恰到好处的赞道:“好茶!唇齿留香,直入心脾,莫不是新茶?”现在刚好是阳春三月,新茶应该已经上市了。 荀组点头微笑道:“殿下说对了。这确实是今年的新茶,还是自家人亲采的,今天是第一次拿出来待客,寒舍也就只有这茶勉强配得上招待殿下了。” 这话有点讲究啊,既然是自家人亲采的,会不会就是出自荀眉之手呢?司马遹很想追根究底的问一问,终究还是觉得今天不适合谈论这些,淡淡道:“荀公言重了。” 荀组也没有继续围绕这个话题,而是重新切回了正题:“不知太子殿下和范阳王对起兵之事做了哪些安排呢?” 听荀组问起,司马遹连忙将自己和司马虓的计划和盘托出,听得荀组连连点头。 “不知荀公还有何指教?”最后,司马遹诚恳道。 第10章 诸事顺利 “太子殿下思虑周全,老臣没什么好补充的,只能从旁协助一二。”荀组微笑道。 司马遹大喜,荀氏家族人口众多,且大多出仕,在朝中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力,荀组既然主动提出协助,那肯定不是空言,也不是小事,遂站起身长揖到地道:“荀公愿意施以援手,天下幸甚,晋室幸甚,本宫斗胆替列祖列宗向荀公一拜。” 荀组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扶起司马遹道:“殿下言重了,这都是老臣分内之事。” 重新坐定之后,荀组沉吟道:“老臣的两位兄长,一个担任卫尉,一个担任黄门侍郎,手上虽无兵权,却可以在京暗中联络有志之士,也可以替咱们传递消息。” 司马遹沉吟道:“本宫被押送许昌时,东宫尚有江统等人不顾禁令亲到伊水送行,可见都是忠义之士,江统已经年迈,余人也暂且不提,惟有潘滔和王敦二人,都有文武之才,可堪大用。荀公可以让令兄与他们暗中联络,再让他们联络东宫旧人,或许可以里应外合。” 潘滔曾任太子洗马,不仅有文学才识,还颇有谋略,后成为司马越的幕僚。王敦曾是太子舍人,后成为东晋的开国功臣。如今,司马遹被魂穿,两人的命运可能从此改写。 “好,老臣今天就修书一封。”荀组满口答应道。 “不过,本宫还有一忧。一旦让贾氏知道了荀公和本宫结盟,难免会对令兄不利啊。” “无妨。”荀组摆摆手道:“我荀氏立足朝堂多年,政见、立场或有不同,但互相之间还算和睦,关键时可以通过族人关说,性命应该无虞,谅贾氏也不敢得罪整个士林。” 荀组之言颇有道理,魏晋时期,士族形成一个庞大的集体,关系盘根错节,不仅同姓互相声援,不同家族之间也会互相支持,况且荀辑名为卫尉,实际并无兵权,荀藩更是纯粹的文官,最多只会免职,胜负未分之前,贾氏轻易不会株连,更不会大行杀戮。 “话虽如此,令兄还是要以自保为主,必要时可以表面上与我们划清界限。” “殿下说的是,殿下的好意老臣会告诉家兄的。还有犬子,他现在正在新汲担任县令,老臣今天就会写信给他,向他详细说明缘由,务必让他在新汲招募两千人,老臣在颍阴大概也能招募到三千人,这样就能给殿下再凑五千人了。” “多谢荀公。”司马遹大喜,眼下最缺的就是人手,五千可不是个小数目,需要巨大的财力支持,也只有荀氏这种老牌世家才能有这样的号召力。 “本宫还有一物,或许能帮到荀公募兵。”说完,司马遹拿出了自己亲自改写的《讨贾氏檄》,荀组看过后自是赞不绝口,司马遹又狠狠受用了一把。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午膳时间,荀组一面安排人准备午膳,一面让人将田徽请了进来,让他们相见之后再各自安排午膳,那五十名甲士也安排得妥妥帖帖。 可惜的是,直到午膳结束,荀眉始终没有再出现过,司马遹也不便相问。 吃过午饭后,荀组亲自将司马遹送到门口,还特意将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介绍给司马遹道:“这是老臣的侄子荀绰,接下来,若有什么事就让他去许昌传递。” 荀绰目光刚毅,不苟言笑,一看就是一位正直好青年,司马遹朝他点头示意道:“以后就有劳荀公子了。” “殿下放心,在下誓死效忠晋室。”荀绰朗声抱拳行礼道。 又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司马遹和田徽顺利返回许昌。稍作休息,司马遹和司马虓碰头,对一天的工作互相做了通报。 听说荀组愿意加入讨贾阵营,还主动提出要招募五千人,司马虓高兴得手舞足蹈:“太好了,有荀氏之助,咱们胜算大增啊。” “是啊,如虎添翼。”司马遹见他高兴,顺着他的话头自我打气,然后问道:“出使长安的使者出发了吗?太傅派的是谁?” “上午就出发了,我将谢长史派出去了。” “本宫以为,应该再派一个人将荀组也加入我们阵营的事告诉谢长史,这样或许能增加说服河间王的机会。” “殿下言之有理,我这就去安排。”说完,司马虓当场派出一个亲随快马追赶谢澄。 那个亲随出发后,司马遹沉吟道:“他既然姓谢,是否出身陈郡谢氏呢?” “正是,他是谢缵之子,谢衡之弟,谢缵你或许不知道,谢衡你应该知道。” 司马遹当然知道谢衡,还知道他还有个特别牛掰的孙子,名叫谢安,但此时的谢安尚未出生,就连谢安的父亲谢裒都尚未出仕,比司马遹还要小好几岁。 “原来是谢祭酒的弟弟啊,怪不得颇有点眼熟呢。”当时,谢衡正在洛阳担任国子祭酒,相当于现在的教育部长,在士林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我也有一个好消息告诉殿下。”司马虓一脸兴奋道:“殿下的那篇檄文太有煽动力了,仅仅一天时间就有五千人前来应募,很多人连赏钱都不要,说是实在看不惯贾氏。” “不管要不要,必须得给。”司马遹提醒道。 “那当然,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凡是应募而来的赏钱一千、米两石、绢一匹。” “好,很好。以后,咱们的军饷一定要及时发放,赏罚也要严明,新招募来的人一定要及时整顿,滥竽充数者宁愿不要,兵在精不在多。”司马遹又吩咐道。 “殿下言之有理,臣都记下了。” “许昌宫拿下了吗?”这也是司马遹比较关心的一件事。 “拿下了,非常顺利。正如殿下所言,许昌宫确实存有不少物资,很多东西咱们都用得上。”说起这个,司马虓又是一阵兴奋。 到底还有什么没有想到的呢?司马遹在脑海里反复搜索着关于这段历史的记忆。忽然之间,仿佛雨夜里的一道闪电劈开了黑暗,一个略显孤独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本宫在回来的路上又想到了一个人,应该重点争取一下。” 第11章 信心全无 “殿下说的是谁?”司马虓连忙问道。 “常山王。”所谓常山王指的是司马乂,是司马炎的第十五子,司马玮的同母弟,本被封为长沙王。楚王司马玮被贾南风所杀后,司马乂受到牵连,被贬为常山王。 “常山是个小国,况且他又不带都督职,恐怕没多少兵力吧。”司马虓不解道。 “不要忘了,楚王是他的同母兄,他对贾氏有深仇大恨。” “不过,他是先帝之子,即使他对贾氏有深仇大恨,也不一定希望看到殿下重返洛阳,很可能和成都王一样坐观成败。”司马虓提醒道。 “相信本宫,本宫的这个十五叔可不是一般人,才力超绝,武略超群,若能将他争取过来,对咱们有百利而无一害。”司马遹郑重其事道。 司马虓愣了一下,他完全想不通司马遹为何对司马乂有如此高的评价,但他已经习惯了听从司马遹的,遂点头道:“我马上重新派一位得力的使者。” 看司马虓这样子,司马遹未免有些得意,身为穿越者,我最大的优势在于用人了吧,论识人之明谁能比得过我呢? 和司马虓将所有的事情重新过了一遍之后,也就到了晚膳时间。用过晚膳后,司马遹想一个人静一静,便独自在后花园里散步。 昨天还是阴雨绵绵,今天却已然放晴,时值阳春三月,白天可能还觉得很暖和,到了晚上,一阵风袭来,颇有凉意,却让司马遹感觉更加清醒。 讨贾联盟现在可以说是基本成型,但上万人的出征绝非一件小事,司马遹嘴里说着越快越好,但何尝不知道准备工作千头万绪,绝非一两天就能搞定的。 再等等吧,他做不到现在就出兵,朝廷也是如此,都有一个谋划和准备的过程。 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在是该考虑一下贾南风该如何应对自己的挑战了。 此时此刻,贾南风应该已经知道自己逃出许昌宫的消息,却不一定知道司马虓已经倒向了自己,所以她第一步要做的便是确认司马虓的倾向,很可能会派出使者给司马虓施压,或者收买司马虓,使者应该明天就会到达。从目前的局面来看,这第一步肯定会失败。 在派出使者的同时,贾南风肯定会加强洛阳的戒备,也可能会肃清东宫。想到这里,司马遹忽然有点担心潘滔和王敦,他们会逃过这一劫吗? 最坏的情况是,贾南风以雷霆手段将司马遹的东宫亲信一网打尽,消除肘腋之患,然后部署可能的平叛事宜。等到她确认司马遹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杀向洛阳,她会派谁平叛呢? 当时,留在洛阳的诸侯王不在少数,掌握兵权的就有好几位,为首的是梁王司马肜和赵王司马伦,少壮派有淮南王司马允、齐王司马冏和东海王司马越。 司马遹最不怕的就是司马肜和司马伦,但偏偏这两人是最不可能被派出来的,不仅他们自己不乐意,就是贾南风也不放心他们。实际上,贾南风对所有的宗室都有提防之心。 所以,贾南风很可能不让宗室领兵,而是起用自己真正信得过的人。她最信得过的当然是娘家人,但她的娘家人玩权谋可能派得上用场,上阵可能就指望不上了。 不会是孟观吧,想到这个人后,司马遹打了个激灵。 孟观可是有真本事的,当年关中叛乱,司马伦和司马肜平叛数年始终搞不定,最后还是孟观亲冒矢石,历经大小十余战,生擒齐万年,朝野都称其为名将。 孟观出身一般,早年间很不得志,被杨骏所轻视,一气之下和李肇一起投靠了贾南风,贾南风欣然接纳,并予以重用,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 和司马氏诸侯王不同,孟观一没背景,二没靠山,唯一能依靠的便是贾南风。现在到了拼刺刀的时候,贾南风很可能会重用他,而他也不会轻易背叛贾南风。 想到这里,司马遹头疼不已,他虽有用人这个外挂,但并不懂如何带兵打仗,看司马虓那样子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荀组以及荀氏都是文人,上阵也都是外行。 如果战场上打不过,那自己这两天岂不是白忙活了吗?司马遹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以至于整夜辗转反侧,直到天亮时才睡着,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又醒了。 当司马遹昏昏沉沉的出现在司马虓面前时,司马虓颇感意外,关切的问道:“殿下怎么了?昨晚没有睡好吗?” 司马遹不想让司马虓也跟着一起垂头丧气,挤出一丝笑容道:“多谢太傅关心,本宫没事。” 司马虓满腹怀疑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吉和小衡,看她们低头垂目的样子,再看司马遹那明显挤出来的笑容,以为他是尴尬的笑,当场就给误会了,忙陪着笑脸道:“殿下要不再去补个觉?募兵之类的事情交给臣就好了,无需殿下太过费心。” 司马遹颇有点哭笑不得,但也只能装糊涂:“无妨,朝廷今天应该会派人来。” “派人来?谁?”司马虓一愣。 “走,很快就知道了。”司马遹大步流星而出,司马虓只能跟在身后。 吃过早饭后,司马遹在司马虓的陪同下亲自到军营视察了一番。为了给士兵们以必胜的信心,司马遹强撑着睡意装出神采奕奕的样子,反复给他们打鸡血、喊口号,发表热情洋溢的演讲,整到最后自己都差点相信了,坏心情竟这么神奇的被治愈了。 吃过午饭后,司马遹正准备好好休息一下,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公鸭嗓子道:“范阳王接旨。” 司马虓一愣,看了司马遹一眼,司马遹淡淡道:“贾氏的使者。” 司马虓这才反应过来,牛皮哄哄的站起身,笑道:“来得好,刚好缺一个祭旗的。” “范阳王接旨!”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一个太监在几名士兵的护卫下出现在征南将军府正厅前,正准备宣读圣旨时,蓦然看到了站在司马虓身边的司马遹。 “你,你怎么在这里?”发呆片刻,那太监终于反应过来:“范阳王,你想造反吗?” “拖出去,砍了。”司马虓一句废话都懒得说,直接下令道。 第12章 准备出征 当天下午,荀绰从颍阴过来禀报称,荀组和荀奕已经招募到了五千人,明天就可以到许昌和司马虓汇合,司马虓大喜,司马遹因为没有破敌之策显得比较冷静。 “太傅,咱们今天又招募到了多少人?”司马遹问司马虓道。 “回殿下,又招募到了五千人。” “再加上你原有的兵力,咱们一共有两万人。”司马遹本来想说这点兵力还远远不够,但当众说出来,似乎有损士气,遂改口道:“如果咱们行动够快的话,应该够了。再说了,咱们一路上还可以再招募人马,其他诸侯应该也会声援我们。” “殿下言之有理。说不定还没等到我们兵临洛阳,已经有人砍下了贾氏的脑袋呢。”司马虓兴奋道。 司马遹瞥了司马虓一眼,心里颇不以为然,贾南风死了固然是好,但关键是谁杀了她,如果是别有用心的宗室废了她,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己不就变成师出无名了吗? 司马遹太了解自己那个父亲了,完全是个橡皮图章,谁都可以拿捏他,而他这个橡皮图章偏偏是最具有法律效力的,自己一个废太子如何能跟他抗衡? 更何况,贾南风掌控朝政这么多年,岂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历史上,她之所以被司马伦所杀,完全是因为司马伦身边有个孙秀,给贾南风来了个连环计,贾南风一时疏忽才倒台的。 但现在就不同了,自己既然打出“诛贾氏,清君侧”的旗号,贾南风还不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再想在她眼皮子里底下玩花招,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殿下,殿下。”一时间,司马遹有些出神,司马虓忙在一旁喊道。 “哦,没什么,本宫也是这么想的,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司马遹打起了哈哈。 一夜无话,转眼又到了第二天。用过早膳后,荀组和荀奕各自带着从颍阴和新汲招募来的士兵陆续抵达,司马遹和司马虓亲自出迎。 “有荀公相助,大事必成。”司马虓热情洋溢道。 “大王过谦了,在下这些都是新兵,披坚执锐还得靠大王麾下的精兵啊。”荀组谦虚道。 一年未见荀奕,他明显变得更加干练,一直在默默观察司马遹,司马遹也没有表现出对他过分的热情。慢慢来吧,想要改变一个人的看法不是靠嘴说的。 一波商业互吹后,司马虓将荀组、荀奕等荀氏族人请进了正厅,征南将军府的将佐也都一一到齐,按照等级各自落座后,司马遹被请到了主位。 仅有的两天时间里,司马虓命人赶制了一套太子冕服,显得更加合身,也更为精神。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神,司马遹开始发号施令:“承蒙诸位一腔忠义,本宫决意诛贾氏、清君侧,以安社稷。” “诛贾氏、清君侧。”众人齐声高喊了三遍口号,气氛超燃。 “诸位听令,现拜太傅、范阳王为大将军,统领义军全部兵马。”这是司马遹颁布的第一道命令,毫无争议。 “臣听令,誓死效忠太子殿下。”司马虓站起身大声道,然后接过将印,这也是昨天刚刚赶制出来的。 “拜荀组为太保,荥阳太守。”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意外,以荀组的威望和贡献,被拜为太保当然是能服众的,荥阳太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因为他曾担任荥阳太守吗? 疑问归疑问,但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质疑,荀组也没有推辞。 “拜田徽为前锋都督,颍川太守。”田徽是司马虓的心腹,这个任命也是应有之义。 “拜荀奕为少傅,协理机要。”对于这个任命,荀奕似乎有点意外,但犹豫半晌还是接受了。 “任命荀绰为太子舍人,掌文书传达。”司马遹对荀绰的印象非常不错,故有此命。 对这五个人的任命结束后,司马遹不再干涉其他,太傅和太保都是三公级别的,有自行任命属官之权,给予一定的人事权是对他们的尊重。 “接下来,咱们就该商议下进军方向了。”司马遹扫视全场,沉声道。 司马虓颇有点意外,接话道:“殿下,咱们不是经长社,过阳城,直奔洛阳吗?” “不,咱们暂时不去洛阳了。”司马遹摇头道。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不去洛阳,那咱们去哪里?等着朝廷派兵来打吗?司马遹先没有说话,只是观察众人的反应,发现只有荀奕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殿下,臣不太理解。”司马虓涩声道。 “敢问太傅,朝廷知悉咱们起兵,会派谁来讨伐咱们呢?” “赵王?梁王?抑或是淮南王、齐王?”司马虓喃喃自语道。 “不会是他们,贾氏信不过宗室,不会让他们领兵出征的。”司马遹断然道。 “殿下言之有理。既然贾氏不会派出诸侯王,那就只能派出自己的亲信。难不成是贾谧?”荀组插话道。 “贾谧黄口小儿,哪里懂得战阵之事?”魂穿前的司马遹和贾谧不合,现在的司马遹当然对他不会客气,当场奚落道。 “不是贾谧,还能是谁呢?贾模已经死了啊。”司马虓沉吟道。贾模是贾南风的族兄,是贾南风娘家人中最有才干的,可惜已在一年前去世。 “诸位难道忘了孟观吗?”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正是荀奕。 听到这个名字,司马虓和荀组脸色大变,这个人在一年前的表现太过亮眼了,以至于很多人竟忘了他是贾南风的人。 司马遹赞许的看了一眼荀奕,然后朗声道:“孟观此人不仅是贾南风一手提拔起来的,还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绝对不可小觑。太傅,如果孟观领兵两万,咱们胜负几何?” 司马虓脸色微红,看了一眼田徽,田徽不敢正视他,司马虓叹了口气道:“最多五五开。” 司马虓还是会做人的,没有过于灭自己威风,在司马遹看来,以司马虓和田徽之才,再加上这临时拼凑的两万人,对上孟观毫无机会。 “所以咱们暂时不能去洛阳。”司马遹站起身道。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司马遹,用眼神问着同一个问题,那去哪里? “只能去荥阳。”司马遹大声道。 第13章 出其不意 听到这两个字后,所有人都为之一惊,唯有荀奕露出敬佩的眼神,继而有些恍惚。 “荀少傅,你来跟大家解释下为何进攻荥阳吧。”司马遹直接点起了荀奕的名。 荀奕站起身,指着大厅里的一张作战地图道:“朝廷知道咱们起兵后,肯定也会认为咱们会从阳城直驱洛阳。朝廷之兵不需要临时招募,可以在第一时间出兵。如此一来,我们是不可能在朝廷出兵前兵临洛阳,很有可能在阳城附近相遇,一旦野战,咱们很难取胜。” 岂止是很难取胜,司马遹根本不抱任何获胜的希望,这也是之前司马遹寝食难安的原因。 “如果咱们在长社北上荥阳后,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荥阳,再从成皋西进。此时,朝廷军队可能已经到了许昌,一时不知咱们的动向,咱们就有可能趁这个机会兵临洛阳。”荀奕继续道。 听到这里,众人都若有所思,有几人还露出一丝喜色。司马遹接过话头道:“荀太保曾在荥阳担任太守,最熟悉荥阳的情况,这也是本宫选择攻打荥阳的原因之一。” 荀组点头道:“荥阳将佐很多都是臣一手提拔起来的,只要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以兵不血刃占领荥阳。攻下荥阳后,咱们顺便控制敖仓,不仅可以拥有充足的粮草,还可以控制前往洛阳的漕运,让洛阳陷入缺粮的恐慌之境。” “太傅言之有理,控制了荥阳咱们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岂非好过在阳城和朝廷军队硬拼?”司马遹微笑道。一旦荥阳沦陷,局势就变得很微妙,生变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大。 “殿下神机妙算,臣等莫及也。”众人都站起身真心赞美道。 “诸位,兹事体大,咱们的行动一定要保密,除了这大厅的人,不得告诉任何人。为了出其不意,咱们吃过午饭后就出发,务必在今天晚上抵达长社,然后在那里休整一夜,明天早上直扑荥阳。”司马遹站起身道。 “臣等遵命。”众人齐声道,然后各自安排事宜,一时间忙得鸡飞狗跳。 这时,整个大厅里只剩下荀奕和荀绰,荀奕不仅是少傅,还被司马遹指定为协理机要,相当于司马遹的办公室主任,荀绰则是秘书,他们当然要留在司马遹身边。 “请殿下恕罪,臣去年不该置殿下安危于不顾自请外出。”荀奕跪倒在地道。 “快快请起,无知者无罪,也是本宫欺瞒你在先。”司马遹连忙伸手将他扶起。 “殿下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能行常人之不能行,是乃我大晋之幸,天下之幸。” “唉,都是迫于形势啊。”司马遹苦笑道:“本宫在朝野的形象算是彻底毁了吧?” “之前,大家都不知内情,对殿下可能有诸多误解。如今殿下龙入大海,所到之处一定天下归心,贾氏的真面目也终将大白于天下。” “你真是这么想的?” “臣不敢欺骗殿下。殿下自污之举确实让很多人大感失望,但殿下乃是先帝寄予厚望之人,贾氏以片纸废黜殿下,很多人心中是不服的。随着殿下的贤明渐渐为世人所知,一定会有更多人加入倒贾的阵营。” “那就好。”司马遹欣慰道,忽然觉得自己以后要多多露面,让世人多看到自己英明神武的一面。任何时候,舆论战都必不可少,作秀更是必修课。 “外出一年,你似乎有了颇大的变化。”相比一年前,荀奕的风尘之色更加明显,想必做了不少实事。 “只有做过县令,才知道治理天下之难,县令的好坏,更是直接关系到百姓对社稷的责任感。”荀奕感叹道。 “少傅之言可谓切中治道。少傅能从新汲招募到两千人,可见新汲百姓对少傅的信任。” 说到这里,荀奕忽然下跪道:“请殿下恕罪,臣本可以招募到五千人的,但臣实在不忍心太多家庭骨肉分离,天人永隔。” “少傅快快请起。”司马遹再次伸手将他扶起:“兵在精不在多。本宫早就发现了,所招募之兵中属你招募的最为精锐,全都是个顶个的热血男儿。” “新汲是个小县,总共不过五千户,尚不到两万人,臣一下子带走了超过十分之一,也不知还有几人能返回家乡。”说到这里,荀奕又是一阵黯然神伤。 只要打仗就会死人,司马遹不敢跟荀奕打包票,说那些人全都会回来,但他一定会尽己所能减少伤亡,能用谋略解决的就不用蛮力硬拼。 “彦舒,希望你以后能以少傅为榜样,也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司马遹转过身对荀绰道。 “殿下放心,臣一定将殿下和少傅之言铭记于心。”荀绰目光坚定道。 “好,咱们也该收拾收拾下出发了。”司马遹拍了拍荀绰的肩膀。 越是忙碌,时间过得也越快。司马遹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一场梦,仅仅三天时间,他就从一个将死之人变成两万人的统帅,还要带着他们去造反,穿越之前他想都不敢想。 吃过午饭后,司马遹亲自来到校武场,对着两万名士兵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听着他们山呼海啸般的“诛贾氏,清君侧”,司马遹也觉得自己像要沸腾了一样。 然而,这不仅是两万人,还是两万个家庭啊,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皇位又需要多少头颅作为代价呢?这是一条不归路,唯有真正的强者能走到最后。 誓师之后,众人各就各位,按照自己的职责领着两万人依次走出校武场。在这两万人中,骑兵和步兵各一万人,所以行军速度有限。 蓦然之间,司马遹发现荀组身边有一个与其他人气质明显不同的护卫,仔细一看,那不是荀眉吗?她为什么也随着荀组出征呢? 荀组决定加入司马遹的阵营后,带上了全族超过一半的子弟,另外的大多是老弱妇孺,分散安置在荀氏不同的庄园,只有荀眉女扮男装执意跟在荀组身边。 很快,荀眉也发现了司马遹在看着自己,扬起眉毛洒脱一笑,似乎在告诉司马遹,巾帼不让须眉,我可不是来拖后腿的。 司马遹不便上前和她打招呼,只是微笑颔首示意。 第14章 荀眉立功 经过半天的急行军,义军在入夜后抵达长社。长社县令早就已经收到檄文,料到义军一定会经过长社,而长社根本没有抵抗之力,索性懒得抵抗。 进入长社县城后,长社县令主动让出县衙,甚至还准备了丰厚的犒赏。司马虓对此非常高兴:“看来,咱们是民心所向,也多亏了殿下的那篇雄文,可抵十万兵啊。” “这是还在颍川,出了颍川可不一定了。”司马遹淡淡道,他向来不喜欢过于乐观。 “接下来,那就看荀太保的了。”司马虓看向荀组。 “老臣虽说曾在荥阳担任太守多年,但荥阳毕竟是洛阳的门户,现在的荥阳太守向冲据说还是贾氏的亲信,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荀组脸色凝重道。 早上大厅议事时,荀组不想打击众人士气,故意隐瞒了荥阳的真实情况。 “荥阳将佐中,太保觉得谁最堪信任,谁最有忠义之心呢?”司马遹问道。 荀组沉吟半晌道:“当年,老臣属下有一个叫曹欣的长史,为人最是忠义,深得老臣信任。只是不知他现在是否还在荥阳任职。” “太保不妨连夜派一个得力之人潜入荥阳,找到这个叫曹欣的,如果能将其说服,让他里应外合,咱们拿下荥阳或许事半功倍。”司马遹建议道。 荀组有些为难道:“这里没有识得曹欣之人啊,要不老臣亲自走一趟吧。” “不可,怎能让太保行此冒险之举呢?”司马遹当场阻止道。 “殿下,我愿意前往。”这时,一个女子声音道,原来是荀眉。 “你识得曹欣?”荀组颇有些意外的问道。 “父亲忘了吗?去年,我曾去荥阳看望父亲,和这曹欣有一面之缘。”事已至此,荀眉已经懒得隐藏身份了。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呢?”荀组略显茫然。 司马遹以为是荀组舍不得荀眉,也觉得让一个女子冒此大险有些不合适,马上反对道:“不可,你也不能去。” “我什么不能去?”荀眉盯着司马遹道。 “你乃女子,这事太过凶险。”司马遹道。 “你是看不起女人吗?”荀眉颇有点咄咄逼人。 “本宫,本宫不是这个意思。”司马遹竟一时语塞。 “殿下无需过虑。老臣这个女儿啊,不同于一般女子,一向胆大妄为,又颇有智略,家中子弟很多都不如她呢。她既然说识得曹欣,那就不妨让她走一遭吧。”荀组笑道。 连荀组都这么说了,司马遹还怎么反对呢,遂对荀眉道:“那就有劳姑娘了。路上千万要小心。” “小女遵命。”荀眉朗声道,然后盈盈行了一礼。 于是,荀组当场修书一封,让荀眉手持这封信去荥阳城内联络曹欣。 从长社到荥阳约有近两百里,正常行军速度的话需要两天,骑马的话只需一天,荀眉本可以明天再出发,但为了节约时间,她坚持要连夜出发。 想起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已经奔波了一个下午,现在又要摸黑前往那局势不明的荥阳,司马遹颇有点过意不去,很想过去好好慰劳她一下,但碍于身份只能作罢。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全军吃过早饭后,向北进发。 为了避免走漏消息,司马虓派出一支五十人的骑兵小队,先行扫荡荥阳境内的驿站,确保在抵达荥阳城下前,荥阳和朝廷对他们的动态一无所知。 第三天傍晚时分,义军终于抵达距离荥阳十里处,却不敢贸然进城。因为此时的军队已经十分疲乏,根本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进攻和防守,必须好好休整下。 正当司马遹和荀组等人一起用晚膳时,荀绰从帐外进来禀报道:“殿下,若庄(荀眉字)已经回来了。” “快,快请进来。”司马遹匆忙放下饭碗,然后站起身,差点就要冲出去迎接。 不一会儿,荀眉意气风发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位四十余岁的男子。 “殿下,小女不辱使命。这位就是荥阳长史。”荀眉指着那男子道。 “殿下,荀公。听说你们举兵讨逆,小人怎敢不尽心,昨天暗中联络荥阳将佐,于晚上袭杀了向冲。”说完,曹欣举起手中的包袱道:“这就是向冲的脑袋。现在,荥阳城内都在翘首以待殿下和荀公。” “曹长史果然是忠义之士,咱们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荥阳,曹长史当居第一功。” “殿下过奖了。下臣以为,此次拿下荥阳荀姑娘当记第一功。下臣和她从未谋面,她竟敢孤身来见下臣,一番话说得下臣铭感五内。” “从未谋面?你不是说你和曹长史有过一面之缘吗?”司马遹和荀组不约而同的看向荀眉,又不约而同的问道。 “见没见过重要吗?我又不是没长嘴巴,问也问得到啊。”荀眉昂起头道。 “唉,你啊你啊。”荀组摇头苦笑不已,司马遹也一时语塞。 “小侄惭愧,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荀绰颇感自责道。 “行了,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既然来了,总得干点什么不是?”荀眉安慰荀绰道。 “殿下,小女立下如此大功,殿下想过如何奖励小女吗?”荀眉回过头问司马遹道。 司马遹颇感为难,如果荀眉是个男子,加官进爵当然不在话下,但她偏偏是个女子,能有什么合适的官职呢? 荀组看出了司马遹的为难之处,连忙阻止道:“眉儿,不得无礼,赶快下去休息吧。” 荀眉嘻嘻笑了一声,然后道了声诺,退出大帐自去休息不提。 既然荥阳已经落入曹欣掌控之中,那还等什么呢?当天晚上,司马遹就带着两万士兵进入荥阳城。此时,荥阳城早已准备好丰盛的酒菜,稍慰风尘仆仆的将士。 入城后的第二天,司马虓派田徽带领三千人夺取了敖仓。据粗略估算,敖仓的粮食足可供应两万人吃三年,司马遹再也不用担心粮草的供应问题了。 与此同时,荀组亲自带着以前的将佐在荥阳招募人马,仅用一天时间就招募到了五千人。如此一来,司马遹麾下兵力达到了两万五千人,勉强可以一战。 第15章 故技重施 拿下敖仓后,司马遹的第二个目标锁定了成皋。成皋是一座关隘,也是洛阳的东大门,平日里驻扎着三千人,而且全都是中军。可以想象,这必将是一场硬仗。 几乎没有做任何休整,当天下午,司马虓亲自带着一万人攻打成皋。 大概是亥时左右,当荥阳城内大部分人都已进入梦乡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划破了荥阳府衙的宁静。此时,司马遹尚未入睡,正在和荀奕、荀绰商量明天的事宜。 “启禀殿下,范阳王有紧急军情。”一名司马虓的亲随快速冲到议事厅。 “快快请起。成皋的情况如何了?”司马遹迫不及待的问道。 “回禀殿下,成皋已经被拿下。”听到这句话后,司马遹忍不住喜形于色,这么快就拿下成皋,实在有点出人意料。 “我方伤亡几何?”成皋是一座险隘,想要拿下绝非易事。 “回禀殿下,没有任何伤亡。我军抵达成皋时,成皋空无一人。” 成皋空无一人?这不可能啊。成皋是洛阳的东大门,谁敢轻易放弃? 司马遹陷入了一阵沉思,继而感叹道:“这成皋守将虽说胆色差了点,但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啊。” “殿下此话何意?”荀奕和荀绰不解道。 “成皋守将肯定已经知道我们占领了荥阳,凭他一己之力也肯定无法阻挡我方攻势,既然知道守不住,那不妨撤回洛阳,还可以将我军动向报告朝廷。” “他完全可以派一个人报告朝廷啊,何苦全部撤走呢?”荀绰还是不解。 “他不敢。成皋虽是一座险隘,但若没有荥阳,特别是敖仓的粮草支援,他是守不了多久的。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感受到荥阳的价值所在。” “殿下谋算深远,非我等所能及也。”荀奕和荀绰齐声道。 司马遹苦笑道:“不要太乐观,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荀奕接过话头道:“殿下的意思是,朝廷很快就会来攻打荥阳吧。” “是啊。少傅以为,我们接下来应该如何做呢?” 荀奕脸色凝重道:“我们只能固守成皋以待局势生变了,硬拼的话,只凭我们现有的兵力恐怕还不够。” “是远远不够。”司马遹沉声道:“但我们也绝不能坐以待毙,我们的目标还是要攻入洛阳。” “殿下意欲何为?”荀奕实在想不到该如何攻入洛阳。 “咱们去河内。”司马遹大手一挥道。 “河内?”荀奕先是一愣,继而陷入沉思,最后恍然大悟道:“殿下是想从河内郡,经富平津攻打洛阳吧。” “正有此意,少傅不妨想想,朝廷知道咱们占领荥阳后,一定会派兵来攻打,黄河以南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的。所以,我们为何不先从成皋渡河呢?到了黄河以北后,我们一路西行,再从富平津南下,一定能杀洛阳个措手不及。” “殿下真有古之名将之风,用兵如神啊。”荀绰由衷感叹道。 “形势所迫,故技重施而已,算不上多高明。”司马遹摆摆手道:“彦舒,你去把太保请来。” “是,殿下。”荀绰立马转身而去。不一会儿,荀组也来到了议事厅,和他形影不离的是荀眉。 先简单介绍下一下当前的局势后,司马遹对荀组道:“本宫计划和太傅带领一万五千人北渡黄河,然后从富平津进攻洛阳,请太保带领一万人固守成皋和荥阳。” “老臣遵命,一定守住成皋和荥阳。”荀组斩钉截铁道。 “无论任何情况,太保一定不要主动出击,只要牵制住朝廷兵力即可。” “老臣明白,老臣虽不能披坚执锐,固守一座城池还是绰绰有余的。” “父亲,女儿想和殿下一起到河内。”这时,荀眉忽然发话道。 司马遹吓了一大跳,晋朝的女孩子都这么直接吗?但奇怪的是,荀组和荀奕、荀绰等人一点没有惊讶之色,荀组还问道:“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是,女儿已经想好了。”荀眉咬牙道,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低声道:“你看他身上衣服脏死了,身边连个照顾起居的都没有,女儿别的做不了,这点小事还是能做的。” 看着司马遹一脸震惊的样子,荀组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当年,眉儿出生时,先帝和先君都还在世。先君虽有四个儿子,却只有这一个孙女。先帝听说后,便对先君道,你孙女刚好比朕这个孙子小六七岁,以后刚好嫁给他呢。所以,你们是娃娃亲。” 还有这种事?怪不得荀眉一直对自己颇有好感,感情是以未婚妻自居了。 平心而论,司马遹对荀眉也颇有好感,但他总觉得自己现在九死一生,让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跟着自己刀口上舔血,实在于心不忍。 想到这里,司马遹诚恳道:“本宫此去生死未卜,也不知成败与否。况且,咱们毕竟尚未成亲,带她在身边多有不便,还请太保谅解。” 其实,司马遹已经有太子妃了,名叫王惠风,是王衍的女儿,两人感情甚笃。司马遹被废后,王衍迫不及待的让王惠风与他和离,但司马遹心里一直还有她的位置。 “哼,你就怕我是个累赘吧。”荀眉不服气道。 若不是有其他人在场,司马遹真想调侃她一句:“你就这么着急想和本宫在一起吗?”但此刻,他只能苦口婆心道:“本宫完全是为了眉儿妹妹的安危着想,留在荥阳安全些。” 荀组似乎猜到了司马遹心中所想,也劝说荀眉道:“殿下所言颇有道理,你还是留在荥阳吧。再说了,为父还需要你在身边出谋划策呢?” “哼,父亲终于承认我智略无双了吗?”荀眉调皮道。 “你这孩子,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荀组笑骂道。 “殿下还不知道吧。你第一次到我家时,是我故意让家父只让你一个人进来的,还故意慢待你,就是想看看你的胆色和才识。”荀眉又对司马遹道。 “那你那天还满意吗?”司马遹微笑道。 “还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好。”荀眉笑靥如花道。 看着荀眉娇俏可人的女儿态,司马遹忍不住心中一荡,郑重道:“太保,眉儿妹妹,大事若成,本宫一定会迎娶眉儿妹妹的。” 第16章 兵临洛阳 “娶了我之后呢?封为美人还是保林呢?”荀眉追问道。 这姑娘真是一点都不避讳啊,司马遹彻底被她整无语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眉儿,不得胡说!”荀组脸色一沉,又对司马遹道:“小女口无遮拦,请殿下见谅。” “我知道殿下是有过太子妃的,所以故意咄咄逼人,想看看你对她还有几分感情。”荀眉一脸得逞的表情道:“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的,你若真的攻破洛阳,想恢复王姐姐的太子妃之位我一点意见都没有,也不会生气的。” 司马遹又是一阵苦笑,还好刚才没有直接承诺立她为太子妃,不然现在就被动了。 计议已定,第二天一大早,司马遹亲自带着一万人奔赴成皋。将接下来的战略告诉司马虓后,司马遹又和司马虓一起带着所有的骑兵和五千步兵一起北渡黄河。 如此一来,留守成皋和荥阳的各自只有五千人,而且全都是步兵。 当天傍晚时分,司马遹一行抵达河内郡的温县。这是司马氏的祖坟所在地,平日里有两百士兵在此驻守,看到司马遹后,既无心也无力和他作对。 既然来了,好歹也得去祭拜一下,司马遹和司马虓准备了太牢之礼祭祀了一遍司马氏的列祖列宗,司马虓嘴里还念念有词,将贾氏的罪行狠狠数落了一番。 “太傅了解河内太守裴整吗?”祭祀结束后,司马遹问司马虓道。 “殿下是担心裴整抄咱们得后路吧?”司马虓不以为然道:“殿下无需担心,裴整就是一腐儒,能有什么作为?况且,河内根本也没多少兵。” “话虽如此,本宫还是觉得应该派个使者去争取一下他,至少可以支援一下咱们的后勤。” “殿下言之有理,殿下准备派谁去呢?” “让荀绰去吧。裴整出身河东裴氏,也是世家大族,荀绰去正合适。”自从荀眉上次立功后,荀绰一直心怀愧疚,现在就给他这个机会好好表现吧。 “殿下言之有理。”这句话几乎都快成司马虓的口头禅了。 于是,司马遹连夜将荀绰派出,荀绰欣然受命,表示一定要说服裴整附义。 第二天,司马遹和司马虓带领一万五千人用了半天时间抵达富平津的河桥,先派几十个范阳王亲卫伪装成行人将守卫河桥的士兵全部处决,然后悄无声息的渡过黄河,再用半天时间奔袭至首阳山修整。在首阳山安顿好后,天色已经大黑。 首阳山虽说是邙山的最高点,但最高海拔也不过三百多米。邙山大部分都是黄土丘陵,只有首阳山分布有大片山林,适合隐藏军队。 “殿下,我们明天就直接攻打洛阳吗?”临近大战,司马虓颇有些紧张。 “太傅觉得我们胜算几何?”司马遹反问道。 “眼下洛阳城里大概还有十万兵力,凭咱们这一万五千人,难啊。”司马虓苦着脸道。 “所以我们不能硬拼。”司马遹悠然道。 “我就知道殿下另有妙计。”司马虓大喜道。 “也算不上什么妙计,纯粹是被逼出来的。”司马遹苦笑道:“明天,我会亲自带着一万骑兵下山进攻洛阳,到时候一定会失败。太傅就带着五千步兵在首阳山埋伏起来,等到追兵进入你的弓箭范围内,你就用弓箭伺候你们,一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还是我去攻打洛阳吧,殿下亲自去太危险了。”司马虓反对道。 “本宫之所以要亲自去,是因为朝廷军队看到本宫后才会不顾一切的追击。” “这。”司马虓一时语塞,然后坚定道:“殿下放心,我一定能将这五千人的伏兵发挥到极致,让他们有来无回。” 这时,荀奕插话道:“我看这首阳山虽说没什么大树,小树还是不少,太傅不妨砍伐树木做成标枪,可以弥补弓箭之不足。” “少傅言之有理,我马上命人去办。”司马虓大喜道。 第二天早上,司马遹比平常要晚起了半个时辰左右,等到他慢腾腾的起来洗漱时,司马虓一脸焦急的问道:“殿下,今天就要大战了,你怎么能起这么晚呢?” “不急,等我们用完早膳刚刚好。” “已经错过最佳时间了!”司马虓痛心疾首道:“现在去攻打洛阳,洛阳的兵营刚好在操练,不正好拿咱们练手吗?” “太傅不要急。”司马遹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本宫今天是诱敌,不是要攻入洛阳。” 司马虓愣了一下,继而恍然大悟道:“殿下是故意让朝廷军队有充足的反应时间啊。” “正是。凭我们现在的兵力就算是趁着天色未明侥幸攻入了洛阳城内,终究还是无法完全控制洛阳。到那时,我们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 “我明白了。殿下曾说过,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给洛阳施压,迫使洛阳生变。” 吃过早饭后,司马遹和田徽、荀奕一起领着一万骑兵走出首阳山,然后故意短暂的休整,等到出发时,司马遹还特意让人擂起战鼓、高声大叫,动静越大越好。 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司马遹已经领兵冲到了石楼附近,前方已是一片开阔地。 就在这时,司马遹看到从洛阳城中冲出一支骑兵,粗略估算,大概有两万人。众寡悬殊,这场戏其实不需要太多演技,只要本色出演就可以了。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司马遹忽然一阵心酸,今天注定会有很多人埋骨洛阳。 来不及细想,司马遹刚刚约束好阵型,对面的那支骑兵已经出现在眼前,铠甲鲜明,器械精良,比自己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至少强了两个档次。 不一会儿,几名将军簇拥着主将越阵而出。看清主将的面容后,司马遹心中一惊,赫然是淮南王司马允。司马允只比司马遹大六岁,身形彪悍,气魄威严,可谓天生将才。 “淮南王,好久不见啊。”司马遹主动打招呼道。 “广陵王,咱们确实有段时间没见了。”司马允微微笑道。 司马遹被立为太子前曾被封为广陵王,司马允今日如此称呼他,到底是他个人的想法,还是代表了朝廷的共识呢?但不管如何,都代表了对司马遹的认可,司马遹对此也表示一定程度的认可。 第17章 皇太弟 “论辈分,本宫还得叫淮南王一声九叔,请受侄儿一拜。”说完,司马遹就在马上给司马允行了一礼。他并不急着开战,也想借机打探下洛阳城内的情况。 “说实话,本王还是挺佩服你的。”司马允坦然受了司马遹这一礼,半是认真道:“谁能想到,你竟能从许昌宫逃出来呢?更令本王敬佩的是,你竟然连续两次让朝廷扑空,又竟然让你攻到了洛阳城下。想必你身边有高人指点吧?” 说完,司马允看了一眼司马遹身边的荀奕和田徽。可惜,他根本不认识这两人。 “淮南王过奖了。这全都仰赖宣皇帝、武皇帝的在天之灵。”司马遹淡淡道。 司马允哼了一声,显得很不以为然道:“不管你如何狡猾,但终究实力有限,翻不起大浪。咦,范阳王呢?他怎么没跟你在一起?”司马允还是颇为警觉的。 “范阳王正在镇守荥阳,相信以后你们有机会见面的。”司马允应该不知道荀氏也加入了自己的阵营,司马遹便借机放了一个烟雾弹。 “哦,原来如此。”司马允戏谑道:“广陵王说得对,本王确实会很快见到他的,或者是他的首级。想来此刻,孟观将军已经攻下荥阳了吧。” 果然是孟观!司马遹心中一沉,孟观善打硬仗,荀组扛得住吗? 想到这里,司马遹心里有些乱了,口气也逐渐变得不太友善,质问司马允道:“淮南王是先帝之子,为何要助纣为虐替那贾氏卖命呢?日后有何颜面见先帝于九泉之下?” “本王是奉皇上之命讨伐叛逆,叫你一声广陵王已经是给你脸了。你若识相的话,趁早退兵,不要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局。”司马允毫不客气道。 “可悲啊,淮南王龙凤之姿,想不到竟如此糊涂,竟要替他人做嫁衣,被贾氏当枪使。” “哈哈。”司马允忽然仰天大笑,笑过之后不无得意道:“差点忘了告诉你,本王现在已经是皇太弟了。你说,本宫还留着你这个逆贼做什么?” 司马遹心中一惊,贾南风反应这么快吗?但随即又释然了,她之所以这么急迫的立司马允为皇太弟,不就是因为自己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司马遹沉声道。 “昨天的事。”司马允补充道:“皇上亲自颁诏。” “哈哈。”司马遹也先一阵大笑道:“淮南王年纪不小了,为何竟如此天真呢?这真是皇上的意思吗?谁不知我父皇乃贾氏的提线木偶?这不过是贾氏想让你替她卖命啊。” 司马允脸色一沉道:“不要在这里徒费唇舌了。本王只知道诏书上有皇帝之印,正如废你为庶人时也有皇帝之印。只要晋室天下还在,本王就是皇太弟,你就是一个庶人。” 平心而论,司马允的话一点都没错,只要天下还承认司马衷是皇帝,那么从他手里出来的片言只语都是圣旨,拥有无可置疑的法律效力。怪不得大家都想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是真香啊。 “淮南王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汝南王、楚王是怎么死的。本宫是真的担心淮南王会成为下一个楚王啊。”司马遹假装叹息道。 “你的话太多了!”司马允恼羞成怒道:“本王相信,成败都是由拳头决定的。你现在应该想一想能不能活过今天!将士们,封侯拜将的机会到了!” 一声令下,司马允先派出麾下一半兵力,也就是一万骑兵投入战场。而司马遹总共才只有一万骑兵,只能全部投入战场,自己只带领几个人在背后擂鼓助威。 这是一场真正的战斗,为了各自的主子拼尽全力。相比之下,司马遹麾下的战斗力要远逊于司马允,但他们没有退路,只能拼命硬抗,虽落入下风,却没有崩溃之势。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司马允一声冷笑,将剩下的一万骑兵分成两个部分,向司马遹阵营后方移动。时刻关注司马允动向的司马遹看到后,心呼不妙,这是要将自己整个吃下啊,他来不及多想,一面鸣金,一面下令道:“全军撤退,不要恋战。” 义军本就是在勉力支撑,听到撤退的命令后,瞬间士气全无,成了一面倒的局势。 糟糕,撤退也是有学问的,像这样杂乱无章的撤退,伤亡太重了,司马遹根本承受不起。 正当司马遹束手无策时,田徽策马赶到他身边,禀报道:“殿下快走,末将殿后。” 田徽虽称不上良将,却是一位宿将,况且麾下约有一千最为精锐的骑兵,纪律严明,训练有素,他若殿后,必能为大部队撤退争取时间和空间。 情况紧急,司马遹没有时间多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遂对田徽道:“将军小心。” 诺了一声之后,田徽立即重新集合那最为精锐的一千骑兵,迎着司马允的大军反冲而去。看着这一幕,司马遹忍不住热泪盈眶。 “快,快走。”此时,荀奕也充当起了传令员,来回穿梭督促士兵撤退。 终于,司马遹带出了将近三分之二的兵力,直奔首阳山方向而去。 “想跑?没那么容易?”司马允一声冷哼,留下五千兵力对付那些没有逃出去的,自己亲自带领一万五千人追击司马遹。 从石楼战场到首阳山预定的伏击地约有十里,且地势较为平坦。凭借更好的马力和更优良的素质,司马允接连斩杀不少掉队的义军,射杀的也不在少数。 司马遹来不及多想,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逞强,只是纵马狂奔,好像用了很长的时间,又好像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带着剩下的五千人进入预定伏击地,首阳山南麓的一处峡谷。 “殿下,前面是峡谷,咱们还要继续追吗?”一名将军对司马允道。 司马允看了看地形,咬牙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天一定要拿下这个叛逆。” 那名将军本想阻止,但看到司马允凶狠的眼神后,终究没有说出口。 于是,在司马允的带领下,朝廷军队继续穷追不舍,不停的砍杀掉队者。 “放!”就在司马遹带领义军通过司马虓设下的伏击圈,朝廷军队大概通过三分之一时,司马虓发出了一声怒吼,随之而来的便是刚刚削好的木制标枪。 第18章 一击即退 按照司马遹和司马虓之前的约定,司马遹败退进伏击范围后,司马虓需要将追兵拦腰截断成两个部分,然后争取将前一部分全部吃下。 当看到司马遹冲回首阳山后,司马虓一直在寻找机会,手指节捏得咯吱作响。最终,他选择在三分之一处发起伏击,太多了担心吃不下,太少了心有不甘。 首阳山上没有大树,但有很多油松。司马虓命人专门砍伐那种胳膊粗细的油松,然后将一头削尖,制成简易的标枪,关键时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随着司马虓的一声令下,一根根油松标枪从山谷两端如雨般落下。 虽说司马允麾下士兵都带了甲,但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很多人还是被砸得晕头转向,如果不慎扎到头部,那就当场毙命了。一时间,山谷中惨叫连连,士兵们乱成一片。 看到这一幕后,司马允脸色难看至极,怒骂道:“好胆,竟敢谋算本王!” 以司马允的凶悍性子,本想不顾一切的追上去,但无奈军心已乱,再加上麾下将领的死死劝阻,他只能被迫鸣金收兵。 油松标枪用完后,司马虓又下令来了一轮箭雨,山谷之中瞬间成了炼狱。最后,司马虓亲自带领五千步兵冲了下来,司马遹也领兵重新杀了回来。 不出意外,被困在前面的五千朝廷军队除了极少数外,绝大多数葬身首阳山下,至少超过一半死于标枪和弓箭之下。 本来,司马允也被拦截在前面的一部分,但他身边的一百亲卫实在厉害,硬是在司马虓的连番攻击下杀出了一条血路,毫发无损的逃了出去。 到了中午时分,司马虓和司马遹一面命人清点战场,一面让士兵就地吃干粮。 经过清点,义军此战一共损失了近五千人,而司马允的伤亡至少在五千以上。平心而论,这一战可以用胜利来形容,但司马遹却高兴不起来。 “殿下,田都督呢?”司马虓找了半天没发现田徽的身影,问道。 “太傅,本宫对不起你。”司马遹一脸悲痛道:“田都督为了保护本宫,自请殿后,应该是回不来了。如果不是田都督,本宫不可能突出重围。” “唉,他跟了我十几年啊。”司马虓忍不住黯然神伤。 “太傅放心,本宫一定会厚待他的家人。”司马遹郑重道。 司马虓苦笑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他能够为殿下而死,也算是幸事吧。算了,不说这个了,咱们下一步有何打算?” 司马遹收拾起心情,沉吟道:“我军此役伤亡惨重,再也经不起伤亡了,况且一时也无法补充兵力。依本宫之见,咱们最好还是先撤回河内再图后计。” “有点不甘心啊。”司马虓垂头丧气道:“咱们起兵至今,奔波数百里,却未能取得一场大胜。” “对咱们来说,没有惨败就是胜利。况且,我们也不是真的一无所获。” “殿下说的是荥阳吗?但荥阳也随时可能会失守啊。” “不,本宫说的不是荥阳。”司马遹摇头道。 “那殿下说的是?”司马虓大奇。 “太傅知道刚才领兵追击本宫的是谁吗?”司马遹不答反问道。 “我一心只想着伏击的事儿,竟没有注意这件事。” “是淮南王。不,现在或许应该叫他皇太弟了。” “皇太弟?皇上竟然会立他为皇太弟?”司马虓惊讶得跳了起来。 “这不是皇上的意思,是贾氏的意思。”司马遹淡淡道。 司马虓略加思忖,笑道:“看来,贾氏是真的慌了。她是想用皇太弟之位笼络住淮南王,同时分化诸侯王啊。这个女人还是有点手腕的。 “但在本宫看来,她这是饮鸩止渴。”司马遹不以为然道。 “殿下此话何意?” “太傅不妨想想,先帝子嗣那么多,凭什么是他淮南王被立为皇太弟?成都王会服他吗?常山王会服他吗?其他宗室诸王又有几个会真心服他呢?” “殿下言之有理。纵观古今,兄终弟及都是致乱之由,况且谁都知道这是贾氏的权宜之计。卸磨杀驴的把戏,她玩了不止一次吧。” “可惜,人人都看得懂,就他淮南王看不懂。” “也许他不是看不懂,是故意装作看不懂。” “太傅言之有理。”这一次,轮到司马遹说这句话了。 “撤到河内呢?殿下下一步有何打算?” “先直接拿下河内,然后在河内休整。这样,我们就拥有了荥阳和河内两块地盘。” “听起来还不错。”司马虓点头道:“只要荥阳和河内一日在我们手里,洛阳一日不得安宁。” “假以时日,洛阳必定会再生变。”司马遹信心十足道。 为了避免司马允再度发起强攻,司马遹和司马虓不敢再在首阳山停留,稍作休整后立即朝富平津撤退。渡过黄河后,司马遹又命人将河桥砍断,以延缓朝廷军队的追击速度。 忽然,从北边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司马虓脸色一变,荀奕连忙伏地帖耳细听。听了一会儿,他站起身对司马遹和司马虓道:“殿下、太傅勿惊,来骑不过百余人。” 听到这句话后,司马虓一下子放下心来,然后摆出一个亲王该有的样子。 不一会儿,来骑出现在众人面前,果然只有一百来人,全都是身形彪悍的精干汉子,尤其是领头一人,最多不超过三十岁,虎背熊腰,目光灼灼,任谁见了都得叫一声好汉子,旁边的一匹马上赫然是荀绰。 “臣参见殿下,幸不辱使命,说服裴太守支援义军,裴太守还特意派郭督将前来支援殿下。”荀绰翻身下马道。 就派了一百人?司马遹心中一声冷笑,这个裴整有点敷衍啊。 那位被称作郭督将的汉子立刻翻身下马,跪倒在地道:“末将郭默,参见太子殿下。” 郭默?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司马遹在脑子里迅速搜索了一番,竟然是他,果然彪悍,遂伸手将其扶起道:“久闻郭将军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郭默大奇:“殿下听说过末将之名?” 司马遹一时说漏了嘴,只能将谎话进行到底:“将军勇冠河内,本宫早在洛阳就听说过将军大名。” “呵呵,殿下过奖了。”郭默颇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其实是有点纳闷的,我好像也没什么英勇事迹吧,怎么就入了太子的耳朵呢? 第19章 河内休整 “这是你麾下的士兵吗?看起来个个不凡啊。”司马遹由衷赞美道。 “回殿下,这都是末将亲自招募和训练的,河内再也找不到比他们更强的一百个人了。”郭默不无骄傲道:“是裴太守让末将来迎接太子殿下的。” 从看到郭默的第一眼起,司马遹就看出他是员猛将,而自己这边,田徽刚刚阵亡,司马虓和荀奕都不适合亲上战场,迫切需要一员能冲锋陷阵的将领。 一念及此,司马遹道:“能得将军之助,是本宫之幸。这样吧,本宫先授你太子左卫率,暂时还是统领你的这一百骑,以后就跟在本宫身边。” 其实,裴整只是让郭默来迎接司马遹,但司马遹爱才心切,行事便不免有些霸道。 太子卫率是东宫领兵者,相当于太子卫队队长,司马衷在还是太子时,分为左右两率。司马遹被立为太子后,增加到四率,分为前后左右,共有万人。 司马遹被废后,四率建制便撤销,并入皇帝亲卫。如今,一切只能从零开始重建。 从一个小小的督将一跃而为太子左卫率,郭默大喜,纳头便拜:“末将谢过殿下。” 司马遹伸手将他扶起,好言抚慰道:“将军请起,以后就要拜托将军了。” “殿下放心,有末将在,谁也不能伤害到殿下一根毫毛。”郭默豪气冲天道。 经过短暂的接触,司马遹觉得郭默其实就是个耿直汉子,驾驭他当也不会太难。 天色已晚,加之大战之后,士兵还很疲惫,司马遹下令士兵原地休整。 听说上午的战况后,郭默对司马遹佩服不已,自请替全军警戒,司马遹欣然同意。 第二天,全军拔营朝河内郡治野王进发。从富平津到野王约有六十里,刚好只需要一天的时间,抵达野王城下时,郭默先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河内太守裴整领着河内将佐和掾属出城相迎,除此之外,河内贤达和百姓也有很多人前来围观。 裴整年约五旬,似乎有病在身,时不时的咳嗽几声。司马遹初来乍到,强龙不压地头蛇,对他表现得极为尊敬,对围观群众也极为友好,笑得如沐春风。 狠狠表演了一番自己的亲民风格和个人魅力后,司马遹在裴整等河内官员的簇拥下进入太守衙门,一场盛大的筵席也已经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当中。 “殿下来到河内已经数日,今日才得相见,请恕老臣无礼。”府衙正厅里,裴整客套道。 “裴公这是说哪里话,是本宫不请自来,叨扰了裴公才是。” 裴整摸不准司马遹话里的真实含义,连声道:“殿下言重了,确实是老臣无礼,该罚。” “本宫已任命郭将军为太子左卫率,裴公不会舍不得吧?” 裴整一愣,似乎有些意外,继而恢复正常道:“能得到殿下的赏识,老臣只会替他感到高兴,又怎会舍不得呢?” 看到他如此反应后,司马遹心里已然猜到了几分,裴整昨天让郭默去迎接自己,真的只是去迎接而已,没想到司马遹竟这么不讲究,直接抢人了。 更需要引起注意的是,郭默应该最清楚裴整给自己下的命令到底是什么,但他为什么没有丝毫犹豫呢?只有一个解释,此人唯利是图,谁给的价钱高就替谁卖力。 想到这里,司马遹有意无意看了郭默一眼,却见他没有丝毫异样,心里又不免有些犯嘀咕,这人到底是缺心眼儿,还是见利忘义呢? 寒暄了不到半个时辰,筵席也已摆了上来,司马遹马上收起锋芒,化身交际达人,对每个前来敬酒的人都好言抚慰,对似乎不那么欢迎自己的,也一个不漏的笑脸相迎。 就这样,一场筵席整整花了一个多时辰,饶是司马遹酒量颇好,脚步也开始踉跄。 荀奕和荀绰似乎料到司马遹会喝醉,在整个筵席上竟然滴酒不沾,最后又是他们亲自将司马遹扶到了裴整让出来的寝室。 荀奕和荀绰退出后,也是两名少女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寝室,轻车熟路的替司马遹沐浴更衣,司马遹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手规矩点!” 连续多日风餐露宿,终于得到一个好好放松的机会,司马遹没有耽搁哪怕一秒钟的时间,美美的睡了一觉。当他睡到自然醒,打开寝室的门时,发现荀奕和荀绰都站在门外。 从他们的脸上,司马遹看出了明显的憔悴之色,连忙问道:“你们昨晚一夜没睡?” “回殿下,也不是完全没有休息,臣和彦舒轮流打了一会儿盹。”荀奕解释道。 所谓轮流打盹儿了,最多不过是坐在台阶上眯会儿吧,司马遹心中颇为感动,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简单道了声:“辛苦了。你们先进来一下。” 待到荀奕和荀绰进来后,司马遹直接问道:“你们对裴整这个人怎么看?” “彦舒,你和他接触更早,你先说说你的看法。”荀奕对荀绰道。 “不敢瞒殿下。臣说服裴整费了很大气力,此人似乎犹在首鼠两端。”荀绰直言不讳道。 司马遹点头道:“辛苦彦舒了,免得我们还要用武力夺取河内。” “殿下过奖了,臣不过全仗殿下威灵。”荀绰自谦道。 “其实,只要我们入了城,就算他还在首鼠两端又何能为呢?”荀奕不屑道。 “是啊,现在由不得他了。”司马遹也觉得裴整不足为虑,转而又问道:“你们觉得郭默这个人怎么样?” 荀奕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门外,然后对司马遹道:“殿下或许有所不知,郭默昨天晚上亲自带着他的一百个部下守护在门外,一夜没有解甲。” “也许他以前一直这样呢?”司马遹戏谑道。荀奕和荀绰先是一愣,然后立马反应了过来,相视一笑。 “这个人好比一把锋利的名刀,就看握在谁的手里。”荀奕又正色道。 “是啊,确实是把好刀。”司马遹自言自语道,然后站起身:“少傅,彦舒,听令!” 荀奕和荀绰慌忙站起身,齐声道:“属下在。” “少傅,你上午先在这里睡一觉。待到午饭后,彦舒再来这里睡一觉。” “殿下,这不妥吧。”两人大惊道。 “这是命令!”司马遹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第20章 偃武修文 强行命令荀奕在自己的寝室休息后,司马遹带着荀绰一起去偏厅用早膳,还贴心的让人给荀奕也送去了一份。 用过早膳正在闲聊时,一名士兵前来禀报道:“启禀殿下,裴太守请殿下去一趟正厅,说是有要事相商。”和荀绰一起出现在正厅后不久,司马虓也被请到了这里。 “殿下,这是老臣和河内掾属的官印,以及河内郡的户口簿籍,还请殿下一一过目。”寒暄之后,裴整将官印和各种文书摆满了整张大案,在他身后还站着一排属官。 “裴公这是何意?”司马遹不动声色道。 “老臣老了,不顶用了,以后河内的事情全凭殿下做主。”裴整诚恳道。 “敢问裴公今年贵庚?”司马遹问道。 “还差一岁就知天命了。” “尚不到五旬,怎能言老呢?”司马遹站起身,亲自将太守官印送回裴整手里,诚恳道:“裴公治理河内政绩卓然,深受百姓爱戴,本宫初来乍到,怎敢恣意妄为呢?河内太守之职非裴公莫属。” “殿下,老臣是真心求退,并非虚言。”裴整急道。 “本宫说的也是真心话,没有半分虚言。”司马遹正色道。 “裴公,本王看你就不要推辞了。”这时,司马虓也插话道:“再说了,如果你不当这个太守,那谁来当呢?难道是殿下,抑或是本王?河内的情况你最熟悉,太守非你莫属!” 话说到这个地步,裴整不好再推辞,站起身面对司马遹行了一礼道:“既然殿下缓急之间没有合适的太守人选,老臣就暂时忝居其位了。”又指着身后的那一排人道:“这是老臣征辟的几个属官,殿下若看着不堪用,也可以全部更换。”那几个属官非常配合的一脸惶恐。 一般来说,司马遹不会干涉一个太守的属官,但他今天可能要破例了。 “荀绰。”司马遹扭头道。 “臣在。”荀绰应声而出。 “从今天起,你就是河内郡的长史了,好好辅佐裴公。” 荀绰颇有点意外,愣了一下,司马遹笑道:“怎么?你不乐意吗?” “回殿下,臣还年轻,资历也尚浅,恐难以担当重任。”荀绰诚恳道。 这时,裴整插话道:“荀舍人乃名门之后,在老臣这里做长史只能是屈才,怎么会难以担当重任呢?有荀舍人这样的青年才俊为佐,是老臣的荣幸。” “你看,连裴公都这么说了,你还推辞什么呢?”司马遹再次笑道。 荀绰略想了想,对司马遹道:“多谢殿下的错爱。”又转身对裴整道:“日后就请裴公多多指教了。” 裴整喜笑颜开道:“好,好,老臣恰好缺一个得力助手。” 裴整的高兴是发自内心的,他隐隐觉得司马遹不太信任自己,如果司马遹对他的班底没有丝毫改变,他反而觉得不踏实。况且,他本来就对荀绰颇有好感,现在这样的安排可谓两全其美。 “裴公,本宫今天还有些事情要和荀长史交代,明天再让他去你那里吧。”司马遹和司马虓住进郡衙后,裴整将自己的衙门转移到了野王县衙。 “不急,不急,什么时候来都不迟。”裴整心领神会,马上带着众属官退了出去。 “彦舒,你知道本宫为什么要让你去做这个长史吗?”裴整走后,司马遹问荀绰道。 “殿下是想让臣监视裴公吧。”荀绰不假思索道。 “这只是其一,可能还不是最主要的。”司马遹拍了拍荀绰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本宫是想让你多历练下,尽快成长起来。” “殿下知遇之恩,臣感激不尽。”荀绰一下子哽咽了。 “你觉得眼下河内郡最紧要的是什么呢?”司马遹又问道。 荀绰略想了想道:“臣以为,朝廷很可能会派兵攻打河内,咱们第一步要做的便是加固城防,加紧备战。” “嗯,还有呢?”司马遹点头道。 “眼下咱们只有一万兵力,河内是个人口大郡,咱们至少可以招募到一万人。” “不,募兵还不是当务之急。”司马遹反对道:“以咱们现有的兵力守住野王问题不大,短时间内贾氏根本派不出太多兵力来攻打咱们。” “但咱们不能只立足于防守,应该想着如何发起第二次进攻。”司马虓提出了不同意见。 “本宫何尝不想早日攻入洛阳,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啊。”司马遹耐心解释道:“况且,即使我们招募到了人,马如何解决呢?又如何在短时间内形成战斗力呢?这些准备工作没有做到位,贸然出击那是自寻死路。” 司马虓沉默了,他知道司马遹说的是事实。 “所以本宫今年的计划是稳住荥阳和河内这两个基本盘,重点做好两件事,一是发展生产,二是鼓励百姓养马。第二件事一时难以见到成效,我们可以去并州和东嬴公以粮易马。“ 东嬴公司马腾是东海王司马越之弟,宗室中地位不高,才干却不差,现任持节、宁北将军、都督并州诸军事、并州刺史,可谓是地方实力派。 河内地势平坦,土地肥沃,适合农业,百姓养牛多过养马。并州则不同,并州大多是山地,土地也较为贫瘠,加之临近羌胡和鲜卑,又有很多匈奴人在此混居,民风较为彪悍,不乐生产,更喜在战场上博取生计,所以历来盛产战马,也是朝廷的一大兵源地。 “可以咱们现在的身份,东嬴公愿意和我们以粮易马吗?”司马虓担心道。他的担心不无道理,从名义上来说,司马遹是叛逆,司马腾是一方诸侯,是不能私相往来的。 “今时不同往日了。”司马遹笑道:“自从贾氏立淮南王为皇太弟,很多事就不能从表面上看了,是敌是友也就很难说了。本宫敢打赌,不出半年,贾氏必败!” 司马虓和荀绰都有些愕然,他们完全不知道司马遹是根据什么做出这个判断,但司马遹之前每次都猜对了,让他们不敢贸然提出反对意见。 司马遹继续道:“况且,我们也不一定是明面上交易,可以暗中嘛,各取所需而已,他又有什么不乐意的呢?就算暗中也不行,难道不能通过商人吗?办法总归是有的。” “殿下言之有理,是臣太拘泥了。”荀绰有些不好意思道,司马虓也一脸原来可以这样的表情。 第21章 晴天霹雳 “现在是三月底,大概还有一个多月就是麦收时节了吧?”说完了以粮易马的事情,司马遹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 “是,殿下。”荀绰点头道。 “麦收之后,接下来就该种黍和稷了。”司马遹继续道,司马虓和荀绰一时都有些茫然,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说起农时。 “你们看,百姓们马上就要开始农忙了,咱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募兵呢?” 司马虓和荀绰恍然大悟,连忙道:“还是殿下思虑深远。” “一年之后,大家一定会意识到粮食是多么重要。”司马遹悠悠道,又对荀绰道:“你到了裴整那里后,重点关注的便是民生,一定要多产粮食,别的都不需要你来操心。” “臣明白,一定不负殿下所托。”荀绰郑重道。 到了下午,换成是荀绰去司马遹寝室休息,荀奕又精神抖擞的出现在司马遹面前,和司马虓一起先总结之前的工作得失,再谋划下一步工作的重点。 “总体来说,我们现在的进展还是非常顺利的,既达成了奇袭洛阳的目标,还接连占据了荥阳和河内。”司马遹先为之前的工作定了调子,以免影响信心。 “可恨的是,那些诸侯王竟然没有一个响应咱们。”司马虓恨恨道。时至今日,派出去的使者大部分没有返回,也没听说哪个诸侯王起兵响应。 “太傅不要急,我们起兵到现在还不到十天,如今又辗转来到河内,就算他们同意起兵,至少也得准备几天,谁叫我们离得洛阳最近,动作又那么快呢?”司马遹安慰道:“现在贾氏匆忙立淮南王为皇太弟,他们只会对朝廷更加不服。” “殿下觉得,诸侯王是支持殿下多一些,还是支持淮南王多一些呢?”司马虓问了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 “本宫至少还有一个范阳王,他淮南王就是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他拿什么跟本宫比?”司马遹笑道。 司马虓也忍不住笑了,继而正色道:“不过,他最大的优势是有皇上的册立诏书。”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本宫倒要看看他的脖子够不够硬。”司马遹沉声道,语气里有一丝寒意。身为一个废太子,这是司马遹最难以面对的一件事。 要想重新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司马遹必须亲自出现在司马衷面前,胁迫也好,蒙骗也罢,只有经过他的圣旨昭告天下,司马遹才能得到天下人的认可。 贾氏正是看到这一点,直接将他的路给堵死,根本不给司马遹回到洛阳的机会。 “少傅,明天要麻烦你走一趟荥阳了。”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司马遹对荀奕道。 “是。”荀奕朗声答道,然后静候司马遹的进一步指示。 “你到了荥阳后,先跟令尊说一下我们这一路的情况,以及接下来的计划。如果成皋实在守不住,那就不要勉强,只要荥阳在我们手里,成皋没那么重要。” “臣明白。” 司马遹顿了顿又道:“你还有一个比较艰巨的任务,那就是要在这次往返过程中建立起河内和荥阳的联络通道,最好能在一天内实现消息的互通。” “臣遵命,一定不负殿下所托。”荀奕朗声答应道,又犹豫半晌道:“殿下,如果眉儿执意要跟臣一起过来,臣要将她带过来吗?” 骤然说到荀眉,司马遹愣了一下,然后脑海里迅速出现荀眉的脸庞,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答应了,但转念一想,荥阳和河内之间也是危险重重,为什么要让她冒这个险呢? 一念及此,司马遹摇头道:“不,这一路太危险了,还是让她留在荥阳吧。” 第二天,荀奕从军中精心挑选了几个荀氏子弟,扮成商人模样离开河内。 荀绰去了裴整手下,荀奕回了荥阳,司马遹身边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个得力之人,新近任命的太子左卫率郭默不仅是个武人,现在也还不能完全的信任他。 和司马遹的情况一样,司马虓麾下的文官大多派出去做了使者,一个最得力的武将还牺牲在了洛阳,几乎也成了孤家寡人,很多事还需要自己亲力亲为。 就这样过了十几天,天气一天天的暖和起来,百姓们也开始忙碌起来。司马遹和司马虓与往常一样,每天都去军营里亲自监督训练,郭默则俨然成了他们的军事顾问,如果不是顾忌他的身份,司马遹和司马虓都想直接任命他为大将军府司马了。 “启禀殿下,启禀大将军,斥候在城外正南三十里处发现了一支军队。”忽然,一名士兵前来禀报道。 司马遹和司马虓料到朝廷早晚会派兵前来,但等到这件事真的发生时,他们还是忍不住有点紧张,连忙问道:“共有多少人?领头的将军是谁?” “回禀殿下,至少在三万人以上,领头的将军好像是姓孟。” 孟观!真的是他来了!司马遹的心忍不住往下一沉,这是个硬角色啊,比司马允更有战斗经验,兵力也比他多,自己能扛过这一劫吗? “听我军令,立即关闭城门,禁止任何人出入,全城戒严。”司马虓当场下令道,然后对司马遹道:“殿下,咱们先去城上看看。” 一声令下,野王全城迅速进入战时状态,四座城门全部关闭,一万士兵也全都站上了城墙。 斥候发现朝廷军队时是在三十里之外,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等到司马虓布置好全部防御事宜,孟观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从阵型和兵力配备来看,孟观显然是有备而来,既有装备精良的骑兵,也有专门用作攻城的冲车和云梯。没有投石车大概是因为不好运输,加之野王附近没有大石头。 孟观年约四十左右,外表看起来也不是非常勇猛,但骨子里透着一股军人的刚毅,予人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在百名左右卫士簇拥下,孟观策马奔到距离城门约一百步处,仰头对司马遹道:“殿下,皇上让本将来传个话,只要放下武器,可以给你一条生路,继续做你的广陵王,还让你回到广陵封地。” “这种糊弄三岁小孩儿的话,孟将军也会相信吗?”司马遹毫不客气道。 “殿下相不相信不要紧。但末将想先告诉殿下一件事,成皋和荥阳已经被末将收复了。” 第22章 孟观来袭 听到这句话后,司马遹和司马虓不亚于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被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说的是真的吗?成皋和荥阳真的沦陷了吗?如果真的沦陷了,荀组和荀眉还好吗?他们此刻在哪里呢?还有荀奕呢?他到底有没有到达荥阳? 唯一感到庆幸的是,孟观并没有当场抛出荀组、荀眉或者荀奕的人头,不然司马遹很可能当场崩溃。 “说实话,末将还是挺佩服殿下的。自从起兵后,竟然连续骗了末将两次,让末将扑了两次空,还让你攻到洛阳城下大败淮南王。这近一个月以来,末将追得好辛苦啊。” “孟观!你也算是饱读诗书之人,从小受圣人教诲,入宫也有多年,岂不知贾氏豺狼之性、蛇蝎心肠?为何浑然忘了圣人大义,忘了先帝厚恩,追随贾氏助纣为虐呢?”缓了缓心神,司马遹怒斥道。 “殿下,你又何苦和末将说这些虚言呢?”孟观脸色一沉道:“末将今日能叫你一声殿下,已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是你自己不珍惜的,又怪得了何人?” 千百年后有句话说得好,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况且,在这个人心不古、崇尚权谋的时代,有几个人在乎是非对错呢?不都是为了利益而拼死拼活吗? 想到这里,司马遹再不多言,下令道:“放箭!” 相距百步之远,射箭其实没多大意义,大多数根本射不到孟观面前,即使偶有飞到他面前的,也被轻松挡下,但这代表了一种态度,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好,机会已经给你了,是你自己不要的。”孟观冷哼一声,拨转马头转身而去。 不过,孟观并没有急着发起进攻,而是下令全军在城外十里处安营扎寨。 “殿下,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冲他一波?”看着孟观缓缓退去,司马虓建议道。 “没用的,孟观久经战阵,咱们贸然冲出去只会被他所乘。”司马遹摇头道。 孟观虽退,但城内的气氛反而变得更加紧张,人人都知道,野王城内必将迎来一场残酷的战斗,已经没人记得野王上一次发生战争是什么时候了。几十年?上百年? 司马遹也已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成皋和荥阳到底是怎么丢的,也尽量不去想荀组和荀眉父女以及荀奕的具体下落,他眼下唯一需要关注的是,如何守住野王。 不同于荥阳和成皋,野王不算战略要地,也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它北有太行,南有洛阳和荥阳,西边是河东,东边是汲郡,都比它更有战略价值,它更像是洛阳的后花园,平日里只需安静的美好,不用太担心有谁会来争夺它。 但现在不同了,因为自己这个废太子,连累整个河内郡都背负着附逆之名,尤其是野王,更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命丧于此。 想到这里,司马遹似乎感受到了无数双眼睛在对自己怒目而视,后背忍不住一阵发凉。 夜晚,所有相关人员全部聚在一起,河内郡衙内一片灯火通明,所有人都一脸严肃,尤其是河内郡,自裴整以下全都哭丧着脸。 司马遹深知自己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依然镇定自若。如果连他也拉着一张脸,那野王肯定是守不住的。 “太傅,防守事宜准备得如何了?”司马遹开口问道。司马虓毕竟担任过都督,有丰富的城池布防经验,司马遹不见得比他更在行,所以没有直接参与部署。 “回殿下,已经安排妥当了。”司马虓清了清嗓子道:“臣将一万人分成三队,其中两队轮班日夜值守,各有四千人,剩下的两千人随时支援。现在主要缺的是防守物资,还请裴公鼎力支持。” 裴整先咳嗽了两声,然后指着荀绰道:“荀长史,你替本官跟大将军汇报一下吧。”态度显得非常的官方,不冷不淡。 荀绰站起身,先对着司马遹行了一礼,然后对司马虓道:“下官按照大将军的要求,已经收集了二十口大锅,大梁五十根,桐油三千斤,还有檑木五百根,很快就能送到指定位置。” “好,辛苦荀长史了。”司马虓对此非常满意。 “野王城内有多少百姓?”司马遹忽然插话道。 “回殿下,约有五万人。”荀绰不假思索道。 “城内的粮草还能支持所有军民吃多久呢?”这又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荀绰看了一眼裴整,裴整缓缓道:“如果是夏收之后,至少可以维持六个月以上,但现在还未到夏收,正处于青黄不接,虽说之前做了一些准备,但最多只能支撑三个月。” 听到这句话后,司马虓皱了皱眉头,看了眼司马遹,司马遹依然波澜不惊。 “三个月足矣。”司马遹大马金刀道,然后略欠了欠身子道:“裴公,请尽量将百姓安置在安全区域,不要被城外的流箭射中。必要的时候,郡衙也可以让出来。” “下官遵命。”裴整没有一个多余的字,听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好,那就辛苦诸位了。”司马遹站起身道:“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现在朝廷军队只有咱们的三倍,只要咱们万众一心,他们想要攻下野王是不可能的事。” “殿下所言极是。”众人齐声道。 第二天早饭过后,攻城战正式打响,孟观先派出两千骑兵发起挑战,准确的说是心理战,先是辱骂司马遹胆小如鼠,历数他在当太子时的种种黑料。 见城中没有反应后,又让那两千骑兵往城中射箭,箭上还绑有一张悬赏令,宣称能生擒司马遹者赏百万钱、千户侯,能生擒司马虓者赏五十万钱、关内侯,能得其首者同赏。 如此这般表演一番后,上午竟再也没有动静,仿佛就像撤兵了一样。 “就这?这不是儿戏吗?” “这个孟将军是来搞笑的吧。” “我知道了,他这是想玩不战而屈人之兵呢,哈哈。” “我有点怀念首阳山了,那才是真打仗啊。” 一时间,各种议论声从士兵口中不断传出,司马遹默默听着,心里一阵苦笑。俗话说得好,暴风雨来临前,大海上总是异常平静,现在可能就是这种情况吧。 第23章 攻防之间 “真没想到上午竟然这么轻松,说不定下午还能睡一会儿呢。” “我觉得没这么简单,也许下午就会有一场恶战。” “来就来呗,怕什么,我们有一万人,还怕守不住一座野王城吗?” “是啊,殿下不是说过吗,十则围之,他只有三万人!” 临近中午时分,城上的士兵明显变得轻松起来,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城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城上士兵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所有人都趴在城墙上观望。不一会儿,黑压压的士兵出现在野王南城门下。 野王北城门不远处是沁水,沁水从西北方向而来,擦野王城的东北角而过,然后继续向东南流向州县。所以,孟观攻打野王,西门和南门是必然的主攻方向。 “来了,终究是来了,他还真会挑时候。”司马遹苦笑道。此时,守城的士兵刚好处于又累又饿的状态,意志力和战斗力都最为薄弱。 “全军听令,一队立即下城,先去吃饭,然后待命;二队、预备队火速顶替。”司马虓脸色铁青,但依然第一时间做出了决断,也可以说是当前的最优解。 等到一队和二队、预备队完成快速调防后,孟观的攻城部队已经抵近城墙外百步左右。站在最前面的是弩兵,立定之后马上就是一阵密集的箭矢。 弩箭不同于一般的箭矢,箭头更加锋利,箭杆更加粗重,穿透力也因此更强,可以轻易射穿一般的铠甲。所幸,司马虓早有防备,一队盾牌兵应声而出。 此时的盾牌大多是木盾,少数是青铜盾,但无论是哪种盾,都能有效抵御弩箭,区别只在于前者的耐久度比较差,基本上用过几次后就报废了。 不过,虽然有盾牌兵在前面顶着,阵型上依然会有漏洞,时不时就会有士兵发出惨叫。与此同时,在强弩的掩护下,孟观的冲车也已经冲到了城门之下。 所谓冲车是一种攻城必备工具,简单来说就是给巨木配上车轮,便于移动,推到城下后,再用巨木撞击城门,若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能够轻易的敲开一座城门。 野王显然不是没有防备的,荀绰一大早就派人将五十根直径约一尺的大梁送到了四座城门处,然后每座城门上都用十根大梁顶住。实际上,孟观暂时只对南门发起强攻。 “砰!砰!砰!”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传来,就像撞在每个守城者的胸口上。 “太傅,城门能防得住吗?”司马遹低声问司马虓道。 “恐怕很难。”司马虓脸色沉重道:“野王的城门厚度不够,经不起这样长时间的撞击。” “命人先用布袋装土,堆在城门底部形成一道土墙,然后人站在土墙后面顶着,可以弥补城门厚度不足。“司马遹建议道。 司马虓眼睛一亮,忍不住赞道:“殿下好手段。” “还有,每座城门都要准备水,防止他们发起火攻。”司马遹补充道。 “殿下的话都听到了吗?立即吩咐下去。”司马虓扭头对身后的传令兵道。 眼见冲车迟迟没有奏效,孟观大手一挥,十几座云梯加入战场,直奔城墙而去。 “来得正好!”司马虓冷哼一声:“本王还担心荀长史准备的桐油派不上用场呢。” 桐油烧热之后,温度可达两百以上,沾到身上非伤即死,对士兵的杀伤力极大。 等到云梯架上城墙,士兵即将攀爬到城头上时,司马虓一声令下,每座云梯上都是一大锅的滚烫桐油倾泻而下,一时间惨叫连连,甚至还能闻到焦香味。 不过,孟观也不是没有预料到城中会有相应的防御手段,趁着城上倾倒桐油时,跟在云梯后面的骑兵当场发起反击,用弓箭射杀了不少人,一些桐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倒下。 当然,司马虓也不只有桐油一种防御手段,第一波桐油用完后,檑木加入战场,从墙头上一根根的丢下,也砸死了不少人,偶尔有爬上城头的,也很快被围攻杀死。 为了避免伤亡过大,孟观停止了用云梯强攻,转而用火攻。一面命人用易燃物引燃城门,一面让善射者朝城中射出油箭,意图制造混乱,扰乱人心。 结果,这两个办法都没能取得预期的效果,前者因为司马虓已经命人在城门处准备了水,后者则因为能射到城中的油箭很难碰到易燃物。 就在这时,西城门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不一会儿,一名士兵前来禀报道:“启禀大将军,西城门塌了!” 司马虓大吃一惊:“城门塌了?为什么会塌?”在此之前,孟观一直在攻打南城门。 “回大将军,小的也不知,是整个的陷进去了。”那名士兵紧张道。 “这孟观还真是个将才,地上打得热火朝天,他竟然还在地底下挖地道。”司马遹叹息道。 其实,孟观是可以直接将地道挖到城内去的,但一来工程量太大,二来就算挖到了城内,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运进去大量兵力,很可能白送人头。说到底,他还是兵力不够。 “快,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守住城门!”司马虓大吼道,然后转身奔向西城门,司马遹本来也想去看看的,但城墙上不能没有人坐镇,最终留在了原地。 趁着司马虓带着大部分兵力去防守西城门时,孟观再度用云梯发起了强攻,比之前的人数整整增加了一倍!奶奶的,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啊。 司马遹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当场下令道:“一队停止休整,立即上城墙。” 此时,一队早已吃饱了饭,甚至还休息了一段时间,因为一直没有得到命令参与战斗,所以心里是憋着一股劲的。听到命令后,他们马上回到岗位,投入热火朝天的战斗。 孟观的兵力虽远在司马遹之上,却受限于攻城的天然不对等地位,兵力优势也无从发挥,所以他能玩出的花样实在有限,这差不多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于是,战场分成了两个部分,一是西城门,是突破口,一旦被孟观攻入,后果不堪设想;一是城头,表面上是佯攻,但也随时能转化成突破口,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为了能一举攻下野王,孟观几乎投入了全部兵力,那些一时难以投入战场的骑兵分成几批轮流向城头放冷箭,给司马遹制造了不少麻烦,伤亡也逐渐开始增多。 第24章 徒劳无功 不过,孟观虽然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办法将西城门给挖塌了,却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攻进去。 原因很简单,西城门塌陷之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土坑,还有一大堆残垣断壁,孟观首先需要将其填平才能通过,但城内的守军又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呢? 一开始,双方各自用弓箭进行攻击,却都很难有效伤害到对方,孟观也不可能这样一直耗着,遂命步兵运来土石,在盾牌兵的掩护下,一步步的填平土坑。 然而,这个过程仍然显得异常艰难,伤亡也非常惨重。黄昏时分,孟观主动停止进攻。 入夜之后,虽说孟观继续发起强攻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荀绰自请和郭默一起带领两千人彻夜值守,让司马遹和司马虓好好的休整一下。 第二天,拉锯战继续打响。也许是觉得用云梯攻城的可能性不大,孟观在第二天将重点放在了西城门,加大了填平土坑的力度,但难的不是填平土坑,而是如何应对城内的攻击。 上午过后,土坑已然填平,只剩下城门处的残垣断壁,但这一丈的距离,不亚于炼狱。 司马虓料到孟观早晚会将土坑填平,所以利用一上午的时间赶制了一个巨大的木栅栏,高度虽只有一米多高,却足以阻挡朝廷军队的进攻。更可怕的是,栅栏前方还遍插长矛,仿佛一头巨大的豪猪横躺在那里,饶是你牙尖嘴利也难以下嘴。 很快,孟观又想到了火攻,但司马虓早有所备,一批灭火队员提着木桶随时待命,发现一处灭一处,绝不给它存活三秒钟的机会。 当然,城中之所以有这么多的水被用来灭火,也是因为沁水就在身后,城东北的几口水井水量极其充足,再加上雨季即将到来,吃水用水都不用太担心。 说到沁水,司马遹甚至还想过孟观发起水攻的可能性。经过一番论证后,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只在理论上存在,因为沁水的平均宽度达到了三四十丈。想要在这么宽的河面上筑堤蓄水,不仅需要庞大的人力,技术难度也不是一般的高,除非是举国之力积数年之功。 帮着孟观头脑风暴后,司马遹不禁有点同情他了,冷兵器时代,果然最难莫过于攻城。 就这样,沉闷而惨烈的一天又过去了,孟观还是没能踏进城中一步,增加的只是双方的疲累感和尸体。到了第三天,孟观居然停止了进攻,想想也是应有之义,没有谁是铁人。 趁着这难得的空隙,司马遹和司马虓一面命人救治伤员,一面补充防守物资,还有一部分人,干脆让他们好好睡一觉,以便更好的迎接下一次战斗。 “太傅,这两天我们损失了多少人?”清点完毕后,司马遹问司马虓道。 “粗略统计,损失在两千左右。不过,城中百姓的从军踊跃性很好,也帮着我们做了不少事。殿下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募集一些兵力呢?” “好,这件事就交给太傅去办吧,彦舒应该也能帮到你。”司马遹想了想又道:“也不用招募太多,补足一万人即可,不要给百姓太大压力。” “是,殿下。”正当司马虓准备离开时,郭默突然从外面走了过来,连忙喊住司马虓道:“大王请留步,末将有要事向两位殿下禀报。” 司马虓听说后,马上转身坐下,呷了口茶道:“有什么事,快说吧。” 郭默看了一眼四周,却没有说话,司马遹心领神会,吩咐道:“你们都退出去吧。”于是,一些看似无关紧要却不知底细的服侍人员全都被请了出去。 “殿下,裴太守最近的举动有些异常。”清了清嗓子,郭默开口道。 “有什么异常?”司马遹警觉道,司马虓也马上被吸引了注意力。 “末将听属下讲,他这两天频繁与河内掾属以及城内大族、富商联络,似乎在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他每次见到末将都欲言又止,又似乎不想让末将知道什么。” 司马遹先和司马虓对望了一眼,问郭默道:“你觉得他想干什么?” “回殿下,末将觉得他可能要对殿下不利,还想拉拢末将。”郭默不假思索道。 “那你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本宫呢?”司马遹淡淡问道。 “因为末将是太子左卫率,有保护殿下之责。” 听着郭默这么一本正经的回答,司马遹忍不住笑了,走到他身前道:“可是本宫这个太子啊,天下并没几个人承认,还随时可能被人拧下脑袋。” “殿下能只身一人逃出许昌宫,又怎么可能在这里翻船呢?”郭默也笑道。 “哈哈。”司马遹忍不住笑道:“你这人,有点意思。” “末将从小替人放牛,饿的时候甚至和小牛犊子抢过奶喝,生平最仰慕的便是殿下这种死不服输的人,也希望能跟着殿下干一番大事业。”郭默认真道。 “可是裴太守对你有知遇之恩啊,你怎么能出卖他呢?”司马遹盯着郭默道。 “裴太守一介腐儒,跟着他能成什么大事?况且,我只是他买来的一个下人,这么多年了,他给我的兵力从来没有超过一百人。”郭默不忿道。 “可是本宫也没有给你增加一兵一卒啊。” “但殿下相信末将,从第一天起,殿下就一直让末将随侍左右,从未有防备之心。更重要的是,殿下是末将见过心智最为坚定、智谋最为杰出之人,末将心悦诚服。” 沉吟半晌,司马遹对郭默道:“从现在起,你只要再遇到裴整,就有意无意的发泄对本宫的不满,如果他真的拉拢你,你就答应他。” “末将明白了,殿下是想让末将去做卧底吧。”郭默心领神会道。 司马遹拍了拍郭默的肩膀,笑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你去吧。” “末将告辞。”说完,郭默大步流星的转身而去。 “殿下,你真的相信他的话吗?”司马虓有些担心道。 “至少有一半是真的,那就是裴整对咱们有异心。”司马遹淡淡道。 “那郭默这个人到底可不可信呢?” “本宫也不知道。”司马遹叹了口气道:“现在只能赌了。” “太冒险了。”司马虓皱眉道。 “太傅,本宫有个不情之请。”司马遹忽然对着司马虓行了一礼。 第25章 一举平叛 “殿下有话直说,何必行此大礼?”司马虓连忙伸手拦住司马遹道。 “本宫的这条命是太傅给的。今天还想再麻烦太傅一次。”司马遹诚恳道。 “哎呀,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司马虓急道:“殿下到底有何吩咐?” “既然裴整想要谋害咱们,那咱们自然也不必手软。”司马遹沉声道:“本宫想趁此机会一举解决掉裴整。” “殿下想怎么做?”司马虓迫不及待道。 “从今天起,本宫想请太傅亲自宿卫。”司马虓身边有一支五百人的亲兵卫队,全是他从范阳带过来的,对他极为忠诚,连司马遹都无法调动他们。 司马虓点头道:“臣明白了。殿下放心,只要有臣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殿下。那郭默最好识相点,不然他也难逃一死。” “本宫还是想给他一个机会。”司马遹道:“不到万不得已,太傅先不要出手。” “臣明白。生死与否全看他自己了。” 到了第二天,孟观还是没有发起强攻的意思,却派人在南门和西门外各自挖起了一条半圆形的壕沟。意图很明显,他围而不攻,想要困死司马遹。 “办法虽然笨了点,但却是最有效的。”司马遹脸色沉重道。 “是啊,咱们的粮食最多只能支撑三个月了。”司马虓忧心忡忡道。 “其实,我们早就应该料到有这种可能,也不必过于担心。”司马遹安慰道。 “殿下,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是不是尽早突围呢?”司马虓突然道。 “突围去哪里呢?又能突出去多少人呢?”司马遹不答反问道。 如今,司马遹是名义上的叛逆,人人可以得而诛之,天下之大,到底谁是敌谁是友呢?况且,他们虽说有一万人,但骑兵和步兵各半,骑兵勉强可以突围,步兵呢? “唉,咱们现在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司马虓叹了口气道。 “相信本宫,其它诸侯王不会坐视不理的。”司马遹言之凿凿道。 “殿下为何如此笃定?”司马虓大奇道。 “自从淮南王被立为皇太弟,这个天下就已经变了。” “可即便如此,又有多少人希望看到咱们活着呢?” “如果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理性的,那这个世界永远不会有战争和杀戮,也不会有欺骗和背叛。可惜的是,在权力和欲望面前,愚蠢的底线会一再被突破。” “殿下的话,臣有些听不明白了。”司马虓苦笑道。 “从眼下来看,等到朝廷彻底困死本宫,再打着为本宫鸣冤的旗号,确实是诸侯王们最佳的策略。但也会有人觉得,本宫已经是死路一条,而洛阳随时会生变,于是便会有人打着响应本宫的旗号想提前一步杀到洛阳,在决出最后的胜者之前,本宫还有一线生机。” 司马虓默默沉思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这个生机到底有多大呢?” 司马遹本来想说,生机有多大,取决于司马家诸侯王的耐心有多差,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其实,他主要靠的还是开了天眼,看得到当局者永远看不到的暗流。 接下来的几天里,孟观一直指挥士兵在吭哧吭哧的挖掘壕沟,司马遹和司马虓则每天站在城墙上观望,双方心照不宣的互不打扰。 四月底的一天,趁着中午吃饭的时间,郭默偷偷对司马遹道:“启禀殿下,裴整他们准备今晚动手了,和城中几位富商大户联合起了五百人,臣也已经取得了他们的信任。而且,裴整似乎还和城外的朝廷军队取得了联系,请殿下务必小心。” “好,辛苦你了。”司马遹点点头,一句多话都没说。 自从孟观开始攻城后,司马遹和司马虓一直轮流在城墙上值守,以应对突发情况。今天,又轮到了司马遹回郡衙休息的日子,也是裴整选择的动手时机。 按照预定计划,司马遹和司马虓在入夜后借着夜色掩护下来了个偷梁换柱,司马虓带着五百亲卫睡在司马遹平日休息的寝室,司马遹则出现在城墙之上。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城墙上的士兵虽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太惊讶,毕竟在大多数士兵眼里,司马遹和司马虓就像是一个人,临时调换一下也不算什么。 越到月底,月亮出现得就越晚,几乎要到三更之后,这给了裴整极大的行动便利。 丑时刚过,城中郡衙方向忽然升起一只绚丽的烟花,在这漆黑的夜色里尤其显眼。 是开始动手了?还是已经搞定了?司马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城外。 不一会儿,城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夜色中尤其响亮,如同鼓点一般。 “孟将军,这么晚了还要攻城吗?”待到朝廷军队冲到城墙边,准备临时搭建桥梁渡过壕沟时,司马遹忽然命人点起大量火把,然后对着城外喊道。 “怎么是你?”孟观显得很惊讶,挥手让麾下士兵停止前进。 “你以为站在这里的该是谁?”见孟观沉默不语,司马遹继续道:“你以为仅凭一个裴整就能杀死本宫吗?未免也太小瞧本宫了。” “殿下说得是,是本将有点想当然了。”孟观很快恢复了正常:“殿下既然能够从许昌宫只身逃出来,又能一举打到洛阳大败淮南王,岂是裴整那种小角色能算计得了的?是本将打扰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他立马转身而去,毫不拖泥带水。 “将军好走,本宫不送了。”司马遹潇洒的挥挥手。 转眼间,孟观带着朝廷军队消失得无影无踪,司马遹稍作安排后,带着几名随从赶回了郡府衙门。 此时,郡府衙门内灯火通明,大厅中央跪着一人,正是裴整,旁边站着满身血迹的郭默,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 “裴公,你说你这是何必呢?”进来后,司马遹率先开口道。 “我本是朝廷命官,擒拿你等逆贼乃是职责所在。”裴整咬牙切齿道。 “如果裴公在本宫进城前说这番话,本宫还敬你是条汉子,现在说这种话,是不是有点不要脸呢?”司马遹很不客气道。 “哼,成王败寇,要杀便杀,何必多言!”裴整脖子一拧。 第26章 不速之客 司马遹看了一眼荀绰,发现他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对裴整道:“念在你没有伤害荀长史的份上,本宫今日可以饶过你和你的家人。”然后对郭默道:“将他带下去,让他和家人一起回河东吧。” “是,末将遵命。”郭默应声道。 裴整颇有些意外,默默看了司马遹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却一句话都没说。 郭默将裴整押走后,司马虓不解道:“对于这种人,殿下何必留他性命呢?杀了他,也能杀鸡儆猴,震慑下那些不安分的。” “他出身河东裴氏,不能做得太绝,以免伤了士林之心。”司马遹解释道:“况且,他毕竟是朝廷命官,所为虽有些令人不齿,但在大义上也说得过去。至于说杀鸡儆猴,那就更没必要了,经此一役,相信再也没有不长眼的吧。” “殿下言之有理,算是便宜他了。”司马虓点头道,又说起平叛之事道:“今晚若不是因为郭默,还真的很难说。他临阵倒戈,又身先士卒,一下子打乱了裴整的节奏,逆贼倒有一多半是他杀的,本王只是出来收个尾而已。” “启禀殿下,裴整谋划这么久,臣竟然一无所觉,还让殿下受此大惊,请殿下治罪。”这时,荀绰主动站出来道。 “和你没有关系。”司马遹摆摆手道:“谁不知道你这些日子忙于协助守城,郡里的事情忙得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精力去关注这些呢?” “终究是臣失职,以后一定会多留个心眼儿。” “怕你担心,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司马遹有些后怕道:“这些天,本宫最担心的是他起事时可能会对你不利,所幸他还是有底线的。” “殿下挂怀,臣铭感五内。”荀绰哽咽道。 “殿下,和裴整一起附逆的那些人要不要穷治呢?除了当场被杀的和被擒的,还逃走了不少人,严刑审问的话,一个都跑不了。”司马虓又问道。 “不必了,这件事到此为止,被抓的那些人就罚他们去修城墙吧。” “殿下未免也太宽纵了些。”对司马遹的处置,司马虓颇不以为然。 “太傅,咱们还要与野王百姓共渡难关呢,非常之时,不宜搞得人心惶惶。”司马遹坚持道。 “好吧,这一次算他们走运,若有下次,决不轻饶。”司马虓无奈道。 正在这时,郭默已经回到大厅,司马遹关切的问道:“玄雄(郭默字),你没受伤吧?” “多谢殿下关心,臣没事儿,这都是那些贼子的血。”郭默大大咧咧道。 “你的属下伤亡了多少?” 说起这个,郭默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叹息道:“折损了三分之一左右。” 司马遹深知郭默的那一百骑战斗力非同一般,一战损失三分之一,可见战况何其惨烈。 “等这阵子过去了,本宫许你在城中自行招募,补足那一百骑。” “何必等呢?今天就可以补齐!”司马虓插话道:“玄雄,你的属下也算是替本王殉职的,本王替你补齐,就从本王的亲卫里拨给你。” 郭默大喜:“多谢殿下成全!” 沉吟片刻,司马遹对郭默道:“从今天起,你来担任河内太守吧。” “河内太守?”郭默大感意外,连连拒绝道:“末将是个粗人,哪里做得了太守?” “今日若不是你,这野王很可能已经丢了,太守非你莫属!”司马遹斩钉截铁道:“况且,还有荀长史呢,那些琐碎的事儿你交给他就行了,你只需要保证野王再也不能出乱子。” “嘿嘿,既然殿下抬爱,那末将就试试呗。”郭默是不拘小节之人,推辞一番也就接受了,然后对荀绰道:“荀长史,以后文书翰墨之事就全指望你了。” “郭使君放心,属下一定竭尽全力。”荀绰一本正经道。 “不对,臣若做了太守,谁来保护殿下呢?”突然之间,郭默还是觉得不妥。 司马遹忍不住淡然一笑:“只要你将野王打理好了,本宫能有什么危险呢?再说了,本宫还有范阳王,不需要专门设置卫队。” “放心吧,本王的卫队不比你那一百骑差。”司马虓也笑道。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大王千万不要误会。”郭默连忙解释道。 “不要多想,殿下是觉得现在人手有限,你就好好做你的太守吧。” 处置完平叛事宜后,众人都有些困了,于是趁着天未大亮,赶紧回去补了个觉。 接下来的两天里,孟观继续在城外挖掘壕沟,摆明了是要困死司马遹。 五月初的一天,又轮到司马遹在城墙上值守,正当他巡视一遍各处防务准备躺在榻上休息一会儿时,只见十里外孟观军营里忽然冒起了火光和浓烟。 怎么回事?不会是失火了吧?司马遹仔细看了一会儿,推翻了自己的判断,起火点不止一处,似乎是一起烧起来的,以孟观的治军水平不至于出这么大的纰漏。 既然不是失火,那就是有人故意放火。那么,放火的会是谁呢?是敌还是有友呢? 可惜,十里的距离只能看到火光和烟尘,别的什么也看不到,司马遹甚至很想派兵去看个究竟,但又怕是孟观故意给他演戏,想诱他出城,终究还是忍住了。 第二天早上,司马遹本来是要去回郡衙休息的,但他实在想弄清楚孟观军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便和司马虓一起站在城墙上观望。 辰时初刻,一队铠甲鲜明的骑兵不疾不徐的出现在司马遹和司马虓的视野,和孟观的军队明显不同,总人数大概在万人左右。 再过一会儿,这支骑兵停在了城门前的壕沟处,一位领头的将军主动摘下头盔,对着城墙大喊道:“敢问城楼上的可是广陵王和范阳王?” 此人年约二十多岁,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气宇轩昂,骑在马上却给人一种渊渟岳峙之感,自司马遹魂穿以来,这是他见过相貌最为精致、气质最为英武的男人。 司马遹和司马虓对望了一眼,这个人似乎有点眼熟,但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本宫便是广陵王,旁边这位是范阳王,来者何人?”司马遹沉声答道。 “唉,一别洛阳九年,广陵王都不认得十五叔了吗?”那人的语气颇有些伤感。 第27章 世事巨变 十五叔?原来是常山王司马乂!司马乂虽说是司马遹的十五叔,实际上只比司马遹大一岁,两人小时候还曾在一起玩耍过。 九年前,楚王司马玮被杀,司马乂因是他的同母弟被贬为常山王,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洛阳。离开洛阳时,他只有十四岁,九年未见,以至于司马遹和司马虓一时都没认出来。 终于等到你了!司马遹大喜,立即下令道:“快,打开城门!” “殿下且慢!未知是敌是友,怎能随意打开城门呢?”司马虓阻止道。 “太傅多虑了。本宫或许信不过别人,但绝对信得过常山王。” 在司马遹的坚持下,城门缓缓打开,然后又命人抬来了几扇大门,一座简易的桥梁很快搭建完成,司马乂便带着麾下一万精骑井然有序的进入城中。 “常山王大驾光临,本王有失远迎,还请恕罪。”看到司马乂后,司马虓率先道。 “范阳王不必多礼,按照辈分,本王还得叫范阳王一声族叔呢。” “常山王乃先帝之子,又是宗室公认的俊杰之士,本王何敢以长辈自居?” 听着二人将场面话说了一箩筐,司马遹直奔主题道:“昨天夜里,是十五叔劫了孟观的大营吧。” 司马乂点头道:“此人还真是个将才。本王在附近窥伺几天了,昨天才找到一个机会。但没想到,还是让他给跑了。不过,你现在不用担心他了。” “十五叔来了,本宫自然不用担心。” “不是因为本王,是因为他现在自身难保了。”司马乂意味深长道。 “十五叔此话何意?” “进去说吧,一句话说不清。”司马乂卖起了关子。 进入河内郡衙后,彼此寒暄了一番,司马乂对司马虓道:“一开始,本王怎么也想不到范阳王为何要如此力保广陵王,直到现在,本王能够理解范阳王一二了。” “既然能够理解,为何不共襄义举呢?”司马虓见缝插针道。 司马乂笑了笑,直接回避了这个问题,对司马遹道:“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自从广陵王起兵以来,每一步都妙到毫巅,让人不得不服啊。” “十五叔过奖了,若真如十五叔所言,侄儿也不至于走入今日之绝境。”司马遹自嘲道。 “这怎么能是绝境呢?”司马乂笑着摇头道:“广陵王被困野王或许有所不知,其实孟观根本困不住你,你也早就为自己提前解了围。” “此话何意?”司马遹被他说得有点糊涂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贾氏已经死了。”司马乂悠然道。 “死了?怎么死的?”司马虓大吃一惊,司马遹却波澜不惊。 司马乂一直在观察着司马遹的反应,看他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嘴里回答道:“被梁王、赵王、齐王等人联手所杀的。” “什么时候的事?”司马遹问道。 “上个月的事。” “本王今日总算是对殿下心服口服了。”司马虓忍不住叹息道。 “是啊,广陵王当初之所以不顾一切的北上,为的就是不断给洛阳施压,如今终于收到了成效。听说你们打到荥阳后,贾氏彻底慌了,匆忙立淮南王为皇太弟,给自己埋下了死期。” “听说淮南王被立为皇太弟,其他诸侯王便开始坐不住了。本来在观望的,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想尽快起兵把贾氏和淮南王赶下来。”司马虓补充道。 “正是如此,等到听说其他诸侯王纷纷起兵,尤其是河间王和成都王也起兵了,朝中其他诸侯王都慌了,便联合起来杀掉贾氏,以平息诸侯王的怒火。” “如此说来的话,淮南王也快了吧。”司马虓笑得有些残忍。 “这就说不准了。现在洛阳的兵力有一半落在淮南王手里,另一半在赵王等人手里,双方暗地里早已势如水火,只是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河间王和成都王在哪里呢?”司马遹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成都王的前锋已经到了荥阳,河间王的前锋也已经出了潼关。” “那他们下一步有何打算呢?” “不知道,仍在观望之中。”司马乂直言不讳道。 “他们是响应殿下‘诛贾氏,清君侧’的旗号而出兵的,现在贾氏已死,当然有些骑虎难下了。”司马虓笑道,心中在想,这莫不是在等着自己和太子发话呢。 “十五叔为何要来替本宫解围呢?本宫若死了,你们不就可以继续进兵了吗?” “在广陵王眼里,我们就如此不堪吗?”司马乂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司马遹叹了口气:“本宫当年被关进许昌宫时,天下有谁想过来救本宫呢?” “本王想过!”司马乂斩钉截铁道:“广陵王就算再不堪,那也是先帝嫡孙,哪里容得外人欺辱!” 司马遹站起身,对司马乂郑重行了一礼道:“本宫相信十五叔说的是真心话。” “但本王无能为力啊。”司马乂指了指外面的士兵:“广陵王有所不知,这外面的士兵有一半还是本王跟成都王借的。” “十五叔高义,本宫铭记于心。”司马遹再拜了一拜。 “本王这次来,主要是想来劝劝你。到此为止吧,太子之位既然已经失去,以你现在的实力是夺不回去的,非要去争的话,小心性命难保。”司马乂语重心长道。 “本宫只想洗刷冤屈,本宫从未有过争位之念!”司马遹一字一顿道。 “本王相信你,天下也都相信你是被诬陷的。” “那好,就让皇上再下一道诏书,承认他错了!”司马遹的语气越来越冷。 “不可能,赵王和淮南王都不会同意的。”司马乂摇头道。 “那就打到他们同意为止!”司马遹低吼道。 “拿什么去打?就凭你和范阳王手里的这一万人?”司马乂略带讥讽道。 “河间王和成都王不是已经出兵了吗?左右夹攻,看朝廷如何招架!”司马虓插话道。 “此刻,洛阳城内还有将近十万兵力,让河间王和成都王去为广陵王争夺皇位,可能吗?” 司马虓一时语塞,是啊,他们凭什么替司马遹去争?就凭他司马遹曾是太子,又是先帝唯一的孙子?做梦吧,他们只会为自己的利益拼尽全力,所谓的道义分文不值。 第28章 何去何从 “说心里话,本王是非常欣赏你的。但来日方长,切勿意气用事啊。”司马乂再次语重心长道。 司马遹当然知道司马乂所谓的意气用事指的是什么,如果他执意替自己平反昭雪,势必要恢复太子名位,但这是除了司马虓之外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不仅司马允和司马伦不肯,就连司马颙和司马颖也不会答应,一个如此强干的太子不符合他们的核心利益。 极端一点来说,如果司马遹在此时攻打洛阳,司马颙和司马颖很可能反过来支持朝廷。 想清楚这一点后,司马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对司马乂道:“多谢十五叔关心,本宫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不会那么不爱惜的。” “好,你能这么想,那本王今天就不算白来。”司马乂笑道。 说话之间,郡衙内已经摆上了丰盛的宴席。其实,所谓的丰盛也只是相对平日而言,被围将近一个月,野王城已经很难找出像样的菜品了。 “仓促之间,只有些粗劣酒食,还请常山王不要嫌弃。”司马虓略带歉意道。 “范阳王这是说哪里话,大战之后还能拿出酒肉,范阳王有良相之才啊。” 有了酒菜的加持,先前有些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代之以热烈而友好。 “来,本宫先敬十五叔一杯,多谢十五叔的救命之恩。”司马遹率先举杯道。 “广陵王言重了,救命之恩可不敢当。贾氏既死,孟观早晚是要退兵的。” “孟观堪称我朝名将,可惜误投贾氏门下,如今贾氏已死,他该何以自处呢?”司马遹忽然有些伤感道。历史上,孟观在贾南风死后投靠了司马伦,最终被司马冏所杀。 “那是他咎由自取。”司马乂轻描淡写道,又看了一眼司马遹,笑道:“广陵王莫非有意将他招揽麾下?” 司马遹愣了一下,继而自嘲的笑道:“恐怕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啊。” “这句话还真说对了,他昨晚被本王击破后,已经直奔富平津方向而去。如今,恐怕已经回到洛阳了吧。” “算了,不说他了,朝廷鹰犬而已。”司马遹浮了一大白,掩饰内心的失落。 在河内短暂休整半日后,司马乂当天下午就离开了野王,也直奔富平津方向而去。 看着司马乂的队伍渐渐消失在远处,司马虓对司马遹道:“殿下以为,常山王此次入京所为何事呢?“ “当然是为了如何安置本宫的事。”司马遹不假思索道。 “那么,殿下以为,朝廷会如何安置咱们呢?” “如果本宫猜得没错的话,朝廷一定会将咱们分开。” “然后各自秋后算账吗?”司马虓笑着接过话头道。 司马遹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继续道:“最有可能的安排是各回封国,太傅回范阳,本宫去广陵。” “哼,想得倒美。”司马虓气鼓鼓道。 范阳位于今天的河北涿州,广陵位于今天的江苏淮阴,两地不仅相距遥远,还位于当时的边缘地带,不仅人口少得可怜,农业也极不发达,安置在这两个地方,和流放无异。 “当然,朝廷料到咱们也不会去。所以,朝廷很可能给会选择一个不那么远,也不那么近的地方。” “除了许昌,本王哪里也不会去。”司马虓不假思索道。 “不可能,许昌是不可能给的。”司马遹摇头道。 “那咱们就留在河内,看谁有本事将咱们赶走。” “哈哈,本宫也有此意。”司马遹大笑道。 司马遹和司马虓手上还有一万兵力,其中一半是步兵,兵力虽然不多,但如果固守一座城池,没有五万以上的兵力,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是根本打不下来的。 但无论是司马允,还是司马伦,他们都不可能派出这么多的兵力来攻打河内,想要让其他诸侯王来干这个力气活儿显然也是不现实的。 所以,要想解决他们,必须先让他们出城,只要他们走出河内,可以想到的办法那就太多了,其他诸侯王说不定也会趁火打劫吃了他们。 “太傅,如果朝廷允许太傅回到许昌呢?”笑过之后,司马遹又正色道。 “殿下刚才不是说朝廷不会同意咱们回许昌吗?”司马虓大奇道。 “本宫的意思是,只让太傅回到许昌,本宫留在河内,或去别的地方。” 司马虓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也正色道:“殿下放心,臣虽然没有殿下那么聪明神武,但还不至于一点脑子都没有,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唇亡齿寒,除非殿下不需要臣了,否则臣是不会离开殿下的。” 司马遹忽然有些感动,转身对司马虓行了一礼,郑重道:“太傅之恩,本宫铭记于心。” 既然决定留在河内,那就应该为即将到来的严峻局面做好准备。对于司马遹和司马虓来说,眼下最重要的莫过于夏收。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司马遹和司马虓亲自监督夏收工作,甚至还让麾下士兵去帮助那些家中人手不足的,确保不让一粒麦子烂在地里。 麦子收获完后,接下来便是播种黍和稷等作物,司马遹和司马虓同样没有闲着。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五月底,天气也变得越来越热。这天傍晚时分,正当司马遹和司马虓刚从郊外回来时,城外又出现了一支军队。 “快,关闭城门。”司马虓条件反射般紧急下令道。 司马遹站在城头上看了一会儿后阻止道:“不用了,是常山王。” 不一会儿,司马乂出现在司马遹和司马虓视线之中,和月初时一样,他的气质永远那么出众,神态永远那么从容,唯一不同的是肤色,似乎稍微变黑了一点。 “常山王,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又是司马虓率先打招呼。 “是啊,不过才二十天而已,本王又来叨扰了。”司马乂非常潇洒的跳下马,大步流星的向司马遹和司马虓走来,待走到跟前拱手行了一礼道:“二位,以后还是叫我长沙王吧。” 第29章 调停者 “可喜可贺!长沙王,请!”司马虓马上改口道。司马乂最早便是被封为长沙王,因受到同母兄楚王司马玮的牵连被贬为常山王,贾南风既死,他如今也算是被平反了。 “长沙王终于得以平反昭雪,也不知何时能轮到本宫啊。”落座之后,司马遹幽幽道。 “本王今日来,就是来给广陵王和范阳王平反的。” “哦,可有诏书?”司马遹立马接口道。 “没有诏书。”司马乂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梁王、赵王、淮南王亲口告诉本王,朝廷将不予追究二位起兵之罪,随同二位的属下也全部赦免。” “就这?”司马遹语带讥讽道。 “就这!广陵王还想怎样?”司马乂语气严厉道。 司马遹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司马乂继续道:“若不是本王从中转圜,今日来到这里的将不是本王了,而是朝廷的大军。” “如此说来,本宫还要感谢十五叔了?”司马遹皮笑肉不笑道。 “咳,二位暂且消消火气,这大热的天儿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司马虓赶紧出来打圆场道。 “十五叔请见谅,本宫是对朝廷不满,并非针对十五叔的。”司马遹诚恳道歉道。在宗室诸王中,司马乂算是对自己友好的,没有必要和他闹得太僵,况且他还帮自己解过围。 “你呀,性子太犟!”司马乂叹了口气道。其实,他也能理解司马遹的感受。 “只是不知朝廷如何安置本宫和范阳王呢?”司马遹直奔主题道。 “本来,朝廷想让你们一个回到范阳,一个回到广陵。”说到这里,司马乂特意看了一眼司马遹和司马虓,发现两人都一脸冷笑,便继续道:“本王深知二位是不可能接受的,所以便替你们拒绝了,给你们争取到了一个更好的地方。” “哦,愿闻其详。”司马遹淡淡道。 “为了这事儿,本王差点和朝廷吵了起来,又为此征询河间王和成都王的意见,累得够呛。”司马乂先喊了一遍苦,然后道:“经过本王的反复协调,他们最终同意广陵王去巨鹿镇守,范阳王去襄阳镇守,这已经是朝廷最大的让步了。” 巨鹿属于冀州,和司马伦的赵国相邻,和司马乂镇守的常山也非常近,往南离司马颖的邺城也不太远,将司马遹安置在这里,真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襄阳属于荆州,算得上荆州的战略要地,南面是荆州的州治所在地江陵,北面是新野。 司马遹和司马虓还不知道的,孟观回朝后,随即被任命为安南将军、监沔北诸军事,驻扎于南阳郡的宛城,也位于襄阳以北,只是比新野还偏北。 平心而论,这两个地方远好过范阳和广陵,但司马遹深知自己身份敏感,绝不肯轻易离开河内,声音平静而坚定道:“本宫哪里也不想去,就想留在河内。” “范阳王的意思呢?”司马乂微有不悦,问司马虓道。 “殿下在哪里,本王就在哪里。”司马虓也不冷不热道。 司马乂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沉声道:“朝廷不可能让你们留在河内的,河内离洛阳太近了。” “凭我们这点兵力哪里能威胁到洛阳呢?只求朝廷不来攻打我们。”司马遹笑道。 “忘了告诉你们,河间王和成都王已经撤兵了,就凭你们有何资格跟朝廷讨价还价?”司马乂不客气道。 “讨价还价或许没有资格,自保应该可以吧。”司马遹觉得自己脸皮变厚了。 司马乂一时气结,霍的站起身道:“你们不要得寸进尺,朝廷已经给出最大的诚意了。” “真的有诚意吗?”司马遹毫不示弱,义正辞严道:“如果真的有诚意,为什么不将本宫的两个儿子送过来,他们才多大,能有什么威胁?如果真的有诚意,为什么不将东宫卫队还给本宫,就让本宫带着这么点人马远赴巨陶,朝廷安的什么心,真当本宫不知道吗?” 司马遹共有三个儿子,长子司马虨已在今年正月因病去世,次子司马臧和第三子司马尚在司马遹被废后,一直关在金墉城,由王惠风在照顾。司马遹虽从没提起过他们,但不代表不挂念。骤然说到他们,司马遹心里一阵刀绞,眼眶开始湿润。 面对司马遹的质问,司马乂无言以对,颓然的重新坐下。 “长沙王,本王也知道你从中调停诸多不易,但也请你为殿下想一想,殿下可是死里逃生啊。”司马虓又出来打圆场道。 “罢了,本王还是保持中立吧。”司马乂无奈道,说完就准备起身离开。 “长沙王何苦这么急呢?尝尝河内新收的麦子吧,可香呢。”司马虓急忙阻止道:“就算是为麾下将士考虑,无论如何也在这里休息一晚啊。” 司马乂看了看天色,确实天色已晚,不适合连夜行军,便重新坐了下来。 “十五叔,你今天若是就这么走了,那侄儿以后还怎么见人呢?”司马遹也一脸诚恳道:“侄儿刚才的话全都是对朝廷所言,并没有丝毫责怪十五叔的意思。” “本王不怪你,本王只怪自己没有能力结束我司马家的纷争。”司马乂显得有些伤感道。 “十五叔这么说,侄儿惭愧无地。”司马遹发自内心道。 “其实,从内心里,本王是希望你能重新做回太子的,本王更希望先帝当年没有看错人。但本王非常清楚,如果本王帮着你去争夺皇位,咱们司马家必将大乱。” “就算本宫不去争,十五叔以为我司马家就不会乱吗?”司马遹直言不讳道。 司马乂愣了一下,继而认真道:“即便如此,本王也不希望自己是助推者。” “如果宗室诸王都像十五叔这么想就好了,可惜不是啊。”司马遹叹息道,继而缓缓道:“其实,本宫并不一定非要做这个太子不可,如果朝廷能将家人全部还给本宫,给本宫和范阳王一个切实的保障,就算真的让本宫回到广陵,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广陵王所言当真?”司马乂大喜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司马遹郑重道。 第30章 真实想法 得到司马遹的亲口表态后,司马乂高兴不已,晚宴上和司马虓谈笑风生,一直喝到微醺。 第二天,司马遹明确提出了自己回到广陵的条件:一是将两个儿子司马臧和司马尚以及东宫卫士、属官全都送回来;二是必须得到河间王和成都王的担保,确保归国路上的安全。 司马乂当场将司马遹的要求写进信里,然后派一个得力使者送到洛阳呈给梁王司马肜。 一天后,那个使者从洛阳回到野王,却带回了一个坏消息,朝廷竟然拒绝了。 “下官昨天将信交给梁王时,梁王信誓旦旦的表示一定会说服赵王和淮南王,促成这桩美事。但到了今天早上,梁王告诉下官,赵王和淮南王不同意,下官只好回来了。” “好一个赵王和淮南王,乱我司马家心不死啊。”司马乂勃然大怒。 “十五叔,你也看到了,并非本宫不愿离开,是他们不肯放过本宫。”司马遹道。 “也许是本王的分量不够吧。”司马乂沉吟半晌道:“你们暂且留在河内,本王再派使者联络河间王和成都王,如果能得到他们的支持,让他们向朝廷施压,此事说不定能成。” 司马遹不愿打消司马乂的积极性,也佩服于他的正义感,答应道:“那本宫就在这里等着十五叔的好消息,只要十五叔能促成这两个条件,本宫一定说到做到。” 当天下午,司马乂带着自己的一万骑兵离开了野王,先从汲郡到邺城,将一部分骑兵还给司马颖,顺便和他商量调停司马遹和朝廷之事,然后回到自己的镇守地常山,再派人去游说司马颙。由于司马颙坐镇关中,相距甚远,所以这事儿尚还需要一段时间。 “殿下真的决定放弃太子之位回到广陵吗?”司马乂走后,司马虓问司马遹道。 “当然是真的,只要朝廷能答应本宫的要求。”司马遹认真道。 司马虓显然很意外,叹了口气道:“我真的想不到殿下居然也会放弃。” “太傅觉得朝廷最终会答应吗?”司马遹反问道。 “我不知道,也许会吧。”司马虓的心气儿好像一下子散了。 “如果本宫真的回到广陵,太傅觉得朝廷真的会安定下来吗?”司马遹又问道。 司马虓想了想道:“应该不会,没有人会服淮南王的。”是啊,有谁会服他呢?直到现在,除了在正式场合,所有人依然称呼他为淮南王,谁真的把他当做皇太弟呢? “太傅不妨再想想,本宫一旦离开河内,赵王和淮南王的矛盾是会缓和,还是会更加尖锐呢?” 司马虓又想了想道:“可能会更加尖锐吧。” “也许,还没等本宫回到广陵,他们已经开始火并了。到那时,天下又会怎么看待本宫呢?” 司马虓沉默不语,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如果本宫执意留在河内,他们肯定视本宫为心腹大患,朝野也会觉得本宫是在争夺皇位。” “殿下是在以退为进?”司马虓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可以这么说,也不可以这么说。”司马遹笑道:“本宫只是觉得,这天下早晚要大乱,为何不趁此机会要回东宫卫队呢,那可是一万精锐啊。” 司马虓又拼命的想了很久,最后叹息道:“殿下的谋算非常人所能及啊。殿下只要提出了这个要求,无论朝廷答不答应,也无论离不离开河内,都是赢家。” “其实,本宫还是希望留在河内的。”司马遹笑道:“河内多好啊,离得洛阳这么近,有什么热闹都能第一时间看到,又不用太担心别人来打咱们。到了广陵,清静是清净,但也太清净了。” “呵呵,本王也想留在河内看看热闹。再说了,这天下若没有殿下的参与,该少了多少精彩。” 听到这句话后,司马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从内心里来说,他当然想在这乱世争一争,但他之所以向司马乂那样许诺,是因为他非常清楚,这天下根本安定不下来。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卖个人情给司马乂呢?顺便还能立个仁德识大体的人设呢。 正在这时,一个士兵前来禀报道:“启禀殿下、大将军,外面有一个叫王敦的人求见。” 王敦!终于等到你!司马遹大喜,立马跳下床榻,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直接冲了出去! 王敦出身琅琊王氏,年轻时相貌俊秀,生性洒脱,因其是功臣之后被司马炎招为女婿,是名副其实的驸马都尉,还曾担任司马遹的太子舍人。 “殿下,臣没想到今生还能看到殿下啊。”看到司马遹后,王敦忍不住热泪盈眶。 王敦年约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相比年轻时发福了不少,却也变得更加强干,尤其是在经历了最近一年的各种风波后。 “姑父快快请起。”司马遹一把拉起准备下跪的王敦:“姑父来到河内,必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有劳殿下过问,河内距离洛阳不过百里,一点苦头算不了什么。殿下来到河内已经两个多月,今日才来相见,还请殿下恕罪。”王敦再次下拜道。 “姑父言重了,姑父今日能来,就是对本宫最大的支持。” 客套之后,司马遹问到了东宫其他属官:“江洗马和潘洗马还都好吧?”所谓江洗马指的是江统,潘洗马是潘滔,都是东宫俊杰之士。 “江洗马文采卓然,仕途并未受到殿下影响,现任尚书郎;潘洗马已被东海王引为心腹,投入他的门下了。”听说潘滔已投入司马越门下,司马遹唏嘘不已,人才流失啊。 “殿下刚刚起兵时,曾让泰坚(荀藩字)联络臣,臣却未能帮到殿下,深感惭愧。”王敦又一次道歉道。 “姑父言重了,只要你们平安就好。”司马遹又顺便问道:“泰坚现在如何?” “还好,泰坚自知时势不可为,现在专心修订音律,赵王等人顾不上他。” “那洛阳城内局势如何呢?”听到说起赵王,司马遹顺势问道。 “嘿嘿,洛阳城内现在剑拔弩张,赵王和淮南王势如水火。臣敢断言,不出三个月,两王必有一人血溅街头!”王敦信誓旦旦道。 第31章 荀奕回归 对于王敦的判断,司马遹没有任何怀疑,司马家那些人的德性,那可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 “齐王呢?他现在站在哪一边?”齐王指的是司马冏,他是司马攸之子,因为父亲的缘故,再加上自己也善于伪装,在朝野中向有清望,人缘也非常不错。 “他已经离京了,以平东将军的身份镇守许昌。” “是他自己要去的,还是被排挤出去的?”许昌曾是司马虓的镇守地,他连忙问道。 “赵王对他颇为忌惮,他自己估计也想出去,双方各取所需吧。”王敦沉吟道。 “呵呵,赵王这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啊。”司马遹笑道。 “赵王也是无奈之举,齐王若留在洛阳万一倒向淮南王那就更麻烦。” “淮南王不是皇太弟吗?怎么还受制于梁王和赵王呢?”司马虓又问道。 “呵呵,谁不知道淮南王这个皇太弟是怎么来的!”王敦轻蔑道:“况且梁王和赵王都是长辈,一个录尚书事,一个握有兵权,他即使皇太弟又能如何?连见皇上一面都难。还有,首阳山一战,殿下让他吃了个大亏,对他的影响也不小啊,很多人都觉得他名不副实。” “照你这么说,淮南王是斗不过赵王的。”司马虓道。 “那也不一定,如果不是有个孙秀,就凭赵王跟头猪似的,早不知道被谁宰了。梁王也是徒有其表,除了辈分高、年级大还有什么?他们两帮人火并,好比什么来着?” “菜鸡互啄。”司马遹忽然想到了一个词。 “菜鸡互啄?”咂摸半晌,王敦越觉得这个词妙不可言,大笑道:“对,对,太贴切了。” “太傅,你的大将军府还缺一个司马,本宫看处仲(王敦字)就非常不错,不知太傅意下如何?”沉吟半晌,司马遹对司马虓道。本来,他是不方便干涉司马虓麾下人事安排的,但一来王敦确实合适,二来他和司马虓的关系不同于一般君臣。 “哈哈,求之不得。”司马虓果然没有丝毫介怀:“就是不知处仲是否愿意屈尊。” “大将军这是说哪里话,能在大将军麾下担任司马,是下官的荣幸。”王敦是个不拘小节之人,既然来到河内,就很清楚一切要从零开始,对具体职位并不是太在意。 将王敦安顿好后,司马遹马上和他商量起了下一步计划:“我们现在虽说有一万人,但只有五千骑兵,本宫一直想将这一万人全部装备成骑兵。” “一旦全部变成骑兵,不管是进攻,还是突围,我们都掌握了主动权,不像现在这样,被困在河内动弹不得。”司马虓和司马遹也有同样的想法。 “河内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凑齐这么多马吧。”王敦沉吟道,他一向留心武事,对河内的情况也比较了解。 司马遹和司马虓对望了一眼,笑道:“处仲所言甚是,所以我们需要跟并州买马。” “并州的东嬴公愿意卖给我们马吗?我们又拿得出那么多钱吗?”王敦先是眼前一亮,继而忧心忡忡道。 “钱的问题,处仲不用担心,包在本王身上。”司马虓大手一挥道。 离开许昌时,司马虓带走了全部的金银细软。现在,河内的赋税也不用上交朝廷了,再加上范阳的封地收入,司马虓和司马遹的财力还算雄厚。 “至于说东嬴公,你们似乎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司马虓又神秘一笑道。 “大将军所指何事?”司马遹和王敦都问道。 “你们或许都知道东嬴公是东海王的弟弟,却不一定知道他也是本王的堂弟,咱们的祖父可都是东武城侯啊。”所谓东武城侯指的是司马馗,他是司马懿的四弟。 “惭愧,本宫竟连这个都不知道。”司马遹连忙道歉道,其实心里颇不以为然,司马家的族人未免也太多了,能记住自己那十几个叔叔的名字都够头大的,谁还记得司马懿兄弟的子嗣以及他们的具体分支情况,当初能记得司马虓是因为他在宗室颇有名气和实力。 “虽说本王平日里很少和这个堂弟联系,但他也算是个聪明人,当看得明白如今的局势。就算他不敢明着和咱们交易,咱们暗中在并州活动,他应该会睁只眼闭只眼吧。” “大将军言之有理。要不这样,下官明天就去趟晋阳,先和东嬴公谈一谈。” 王敦既出身士族,又是司马炎的女婿,他如果愿意亲自出马,东嬴公司马腾好歹也会给他个面子的,至少不会因此扣留他。而且王敦这个人不同于一般的名士,既能清谈,也能办实事,是不可多得的全能型人才。 “如此那就有劳处仲了。”司马遹大喜道。 第二天,王敦一大早就离开了河内,带着四个随从从北门而出,直奔太行山而去。 从河内到晋阳约有七百多里,由于一路上大部分都是山路,即使骑马也要十天左右,更别说路上可能遭遇的意外,算得上是一件苦差事。 巧合的是,王敦前脚刚离开,失联两个多月的荀奕后脚就回来了。唯一让司马遹感到难过的是,他并没能找到荀组和荀眉父女俩。 “臣抵达成皋和荥阳时,成皋和荥阳已经沦陷,臣不敢贸然进城,等到孟观离开荥阳北上河内后,臣这才敢入城,却始终找不到家父和眉儿的踪影。”荀奕汇报道。 “曹长史呢?”司马遹问道,对于每个曾帮助自己的人,他都铭记于心。 “曹长史阵亡了。”荀奕黯然神伤道:“臣还亲眼看到他的头颅被挂在城墙之上,又亲自将其安葬。” 听到这里,司马遹心中一阵剧痛,唯一感到安慰的是,从目前的情况看,荀组似乎并没有被抓获。 “太保有没有可能回到颍阴了呢?”司马遹又问道。 “臣也想到了这个可能,还为此专门回了颍阴一趟,也没有发现。问了其他荀氏族人,都没没看到家父回去过。” 既然不在荥阳,也不在颍阴,那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呢?司马遹一时间心乱如麻,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带上荀眉的啊。 “殿下和少傅不要太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太保一定会没事的。”司马虓安慰道。 第32章 变局再起 尽管心里有着强烈的冲动想要亲自带人去荥阳找回荀组和荀眉,但理性告诉司马遹,这不现实,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就算能找到,也不是他现阶段该做的事。 所以,司马遹只能将焦虑和悔恨深埋心底,尽量让更多人知道自己身处河内,以期让荀组和荀眉也能知道这件事,然后让他们来找自己。 想到这里,司马遹更加坚定了留在河内的想法,并将想法告诉了荀奕。 “少傅,本宫现在还有一件事麻烦你去做。” “殿下请讲,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咱们既然留在河内,那就应该随时掌握洛阳的情况。所以,现在必须派人潜入洛阳,并在洛阳和河内之间建成联络通道,朝廷前一天做了什么,本宫第二天就要知道。” 王敦能如此轻易的从洛阳逃到河内,说明洛阳已经相当混乱,只要愿意花钱,出入洛阳并非难事。况且,河内已经在自己掌控之中,只需要将情报从洛阳送到黄河北岸就行。 “殿下放心,这件事交给臣好了。”荀奕信心十足道:“臣的伯父在洛阳担任黄门侍郎,对洛阳的情况自然了如指掌,臣这就派人去联络伯父。不,臣亲自去。” “好,辛苦少傅了。”第二天,荀奕就带着几个荀氏子弟前往洛阳具体办理此事。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恰逢炎热的夏季,司马遹和司马虓获得了难得的休整时光,每天里除了操练士兵,大多数时间都很闲,而王敦和荀奕主导的两件事也取得了极大的进展。 王敦抵达晋阳后,司马腾对他还算客气,依然将其视为朝廷官员。不过,当王敦提出要在并州购买马匹时,司马腾以马匹为军备物资为由拒绝了。但王敦行事一向大胆,在被司马腾拒绝后,依然在并州境内大肆买马,司马腾果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王敦圆满完成了购买五千匹马的任务,司马遹的一万人也由此成了一支纯骑兵队伍,接下来就是加紧操练,提高战术素养。 相比王敦,荀奕的地下交通站建立得更为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困难。荀藩身为黄门侍郎,又是士族出身,交际广泛,人脉深厚,洛阳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每天傍晚,荀藩会将朝廷一天的动向整理成简报,然后派人送到荀奕安排在黄河边的接头人,这个接头人熟知水性,还有一条小船,拿到简报后,第一时间送到对岸。 于是,司马遹和司马虓在吃早饭的时候,案头已经摆上了洛阳前一天的重要情报。 通过这种方式,司马遹对洛阳的人事变动了如指掌,如果有针对河内的军事行动,自然也无法瞒过司马遹,可以第一时间做出相应的防御措施。 转眼到了八月,天气渐凉。这天早上,和往常一样,司马遹一面啃着馒头,一面看着从洛阳传回来的简报,只看了一眼,他便忍不住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什么该来的还是来了?”司马虓一面说,一面接过简报,扫了一眼后惊呼道:“淮南王居然被杀了!” “呵呵,意料之中,没什么好意外的。”一旁的王敦头也没抬,继续吃他的早饭。 “他好歹也是皇太弟啊,怎么败得这么快?”司马虓犹有些不敢相信,仔细看那份简报。 “空有其名而已,有几个人会服他呢?”荀奕也插话道。 “太可怕了,自皇上即位以来,洛阳发生多少次政变了?”司马虓感叹道。 “先是杨骏,被贾氏所杀;然后是汝南王、卫瓘和楚王,死于贾氏之手;消停了几年后,贾氏被杀;这才过了没几个月,淮南王也死于非命。”王敦马上一一数了起来。 “看这样子,变乱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啊。”司马虓唏嘘道。 “当然结束不了,就凭赵王,他控制得住局面吗?先帝还有那么多子嗣,何时轮得到他赵王发话了?”说到这里,王敦抬起头对司马遹道:“殿下,咱们是不是该去洛阳了?” “洛阳还有多少兵力?”司马遹不答反问。 “大概还有十万吧。”王敦想了想道:“淮南王一死,现在中军全部落入赵王之手了。” “是啊,我们这个时候去洛阳,岂不是找死吗?”司马遹幽幽道。 听到这句话后,众人都一阵沉默,王敦忽然暴怒道:“这是什么世道啊?殿下明明是太子,为什么连洛阳都回不去?他赵王又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在那里发号施令?” 司马遹当然知道根源在哪里,这所有的政变和如今的荒唐局面,不都是因为一个人吗?就因为他是摆设,所有人都可以借着他的名义发号施令,拥有了他就拥有了无上权力。 想到这里,司马遹恨不得自行称帝,根本不认那个什么破皇帝!但他若真的这么做了,其他诸侯王一定会骂他大逆不道,说他是乱臣贼子,然后光明正大的来围攻自己。 深深吸了一口气,司马遹平静道:“我们如今要做的只有等,一直等到我们有力量收拾局面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做我们想做的任何事。” 司马虓、王敦、荀奕当然听得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们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司马遹,想法或许各有不同,但都在心里佩服他的耐心和沉着。 “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谁率先起来杀了赵王呢?”王敦喃喃道。 “上天欲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如果想让赵王死得快点,那就让他更疯狂一点。”司马遹平静道,语气却充满蛊惑。 王敦眼前一亮:“殿下想怎么做?” “赵王眼下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呢?”司马遹不答反问道。 “谁知道这头猪想做什么呢?或许想大吃一顿吧。”王敦大笑道。 司马遹笑而不语,王敦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轻浮,停止了大笑,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你们觉得,他会想当皇帝吗?”司马遹提醒道。 “就凭他?还想当皇帝?狗都能笑出尿来!”王敦又忍不住戏谑道。 “配不配是一回事,就问他想不想。”司马遹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第33章 以退为进 “他当然想。不然,他为什么要杀死淮南王呢?就算现在不想,慢慢的就会想了。”荀奕插话道。 “玄欣(荀奕字)说得对,欲望是没有止境的,权力更会让人上瘾。”司马虓总结道。 “殿下的意思是劝进?劝赵王称帝?”王敦恍然大悟道。 “不行!这么做太明显了,天下也会因此看不起殿下。”司马虓立即反对道。 “下官这是开玩笑呢。”王敦也自觉不妥,尴尬的笑了一下。 “处仲之言并没有说错,本宫就是要劝进。”司马遹忽然道。 “殿下!此举万万不可行!”司马虓和荀奕齐声阻止道。 “不用担心,本宫还没那么傻。”司马遹笑了笑,解释道:“赵王现在最讨厌的人莫过于本宫了吧,河内距离洛阳只有一天的路程,只要咱们在河内,他能睡得安稳吗?” “殿下不会是想离开河内吧?”司马虓皱眉道。 “本宫当然不会主动离开河内,河内倾注了我们多少心血啊。”司马遹也有些伤感道:“但如果朝廷有足够的诚意,离开河内又能得到更大的利益,未尝不可以离开。” 荀奕刚刚回来时,司马遹还信誓旦旦的表示要留在河内等待荀组和荀眉,但仅仅过了两个月,他便因为所谓的利益改变了主意,也许自己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吧? 想到这里,司马遹忍不住一阵心疼,世间之事,有太多的迫不得已。 “臣明白殿下的意思了。赵王如果想要称帝,一定不希望殿下继续留在河内,很可能会答应之前不肯答应的条件。殿下一旦离开河内,不仅可以助长赵王的野心,还能赢得朝野的好感,也是卖了长沙王一个天大的面子,可谓一举多得。”司马虓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可行。 “那咱们是不是暗示一下朝廷,或者催促一下长沙王呢?”荀奕问道。 “什么都不要做,不要给任何人留下话柄。”司马遹断然拒绝道,其实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到底要不要离开河内,就让老天来决定吧,我只选择接受。 于是,在得到司马伦杀死司马允的消息后,司马遹除了加紧操练骑兵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就像没有发生这事儿一样,而司马伦也暂时当他不存在似的。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天气变得越来越凉,黍和稷的收割也已到了尾声。让司马遹和司马虓倍感欣慰的是,今年的麦、黍、稷全都迎来了大丰收,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九月底时,河内来了一位老朋友,一心想要弥合司马家的长沙王司马乂。 和之前一样,司马乂还是随身带着他的一万精骑,据说其中五千还是跟司马颖借的。 甫一见面,司马乂疯狂吐槽司马伦,说他不该同室操戈,但在骂完了之后,他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司马伦的说客:“本王今日此来,是替赵王传话的。” “看来,本宫若不离开河内,赵王睡不安枕啊。”司马遹笑道。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司马乂打起了哈哈,继而一脸认真道:“这几个月啊,本王不停的在赵王、河间王、成都王之间往来穿梭,使者的腿都快跑断了,终于说服赵王做出了重大让步。” “哦,赵王全都同意了?”司马遹又笑道。 “大部分,大部分答应了。”司马乂陪着笑脸道:“赵王说了,只要你愿意离开河内,他会派人将两位小皇孙送到你身边。而且,他还同意你和范阳王在一起,镇守地就定在襄阳,让范阳王以征南将军的身份坐镇襄阳。唯一没有答应的是东宫卫队,他实在做不到。” 不肯归还东宫卫队其实在司马遹意料之中,局势如此波诡云谲,谁舍得白白送人一万骑兵呢?这可是安身立命的本钱啊,甚至比地盘还重要。 “如此说来,赵王还真是慷了个大慨啊。”司马遹还是那不置可否的笑。 “听你这意思,你是同意了?”司马乂听出司马遹口风有所松动,连忙问道。 “本宫可以不要东宫卫队,但还有一个条件。”司马遹好整以暇道。 “广陵王请讲!”司马乂大喜道。 “河间王和成都王必须在天下公开声明,并明确告知赵王,如果本宫和范阳王在离开河内后出现任何意外,河间王和成都王将不再听命于朝廷。” “这个没问题,河间王和成都王一定不会推辞,赵王也会同意的。”司马乂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又一脸诚恳的对司马遹道:“广陵王深明大义,为了司马家忍辱负重。本王今日在此郑重承诺,如果朝廷敢于辜负你,本王必追随在你身后为你讨个公道。” “能有十五叔这句话,侄儿虽死无恨。”司马遹半认真半客套道。 终于敲定了一件大事,司马乂显得异常高兴,晚宴时频繁举杯,最后走回寝室时差不多是被人抬下去的。看着他这样子,再想起他在历史上的悲惨结局,司马遹心里忽然有点难受,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无论如何要帮他一把,救他一命。 第二天,司马乂兴高采烈的离开河内,前往洛阳,司马遹则和司马虓一起准备行装。 又过了半个月的时间,也就是在十月中旬左右,司马遹和司马虓移镇襄阳的诏命正式下达,传达者正是司马乂,传达的对象却只有司马虓,司马遹提都没提。 对于这个结果,司马遹在意料之中,因为他的名字太敏感了,一旦正式任命他,岂不是给他平反了吗?这是司马伦以及其他诸侯王都不愿意看到的。 和司马乂一起抵达河内的还有司马臧和司马尚,他们一个三岁,一个两岁,尚不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由于长期被幽禁,两人不仅身形消瘦,神情也畏畏缩缩。 “臧儿、尚儿。”看到他们瘦小的身影后,司马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扑上去将他们抱在怀里,两个孩子一开始还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嚎啕大哭。 看着这一幕,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就连一向粗犷的郭默也忍不住背过身去。 第34章 去襄阳 发泄完内心的委屈后,司马遹缓缓站起身,却没有发现王惠风的身影。 司马遹被废时,他的生母谢氏以及司马臧和司马尚的生母蒋氏都被处决,太子妃王惠风因为父亲王衍的缘故逃过一劫,但她毅然自请去金墉城照顾两个孩子。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王惠风的庇护,司马臧和司马尚说不定已经被饿死了。 司马乂猜到了司马遹想要找谁,一脸愤恨道:“那个王衍也太不是东西了,执意不肯让太子妃一起过来,太子妃哭得嗓子都哑了,但王衍还是将她强行拉回去了。” “留在洛阳也好,或许比留在本宫身边安全些。”司马遹苦笑道,有些言不由衷道。 除了司马臧和司马尚,随司马乂一起来到河内的还有一位熟人,那就是司马虓派去游说司马颙的谢澄,他这一去就是整整半年。 “大王,臣终于回来了。”看到司马虓后,谢澄也是老泪纵横。 “快快请起,辛苦长史了。”司马虓连忙将他扶起。 “启禀殿下,臣在长安,日夜劝说河间王领兵东出,可惜他朝令夕改,始终没有走出关中,臣有负殿下之托。”谢澄又向司马遹道歉道。 “谢长史言重了,你已经尽力了。”司马颙是个典型的投机者,司马遹本没有对他抱太大希望,只求他不帮着朝廷就行。 “听说殿下和大王打算前往襄阳,并请河间王担保,臣反复督促他,终于让他向朝廷上了一道措辞严厉的表。河间王已向朝廷表明,如果殿下和大王在前往襄阳途中出现任何意外,他将不再听命于朝廷,这道表还是臣替他代笔的,也是臣代为转呈朝廷的。” “还有成都王,他也上了一道同样内容的表。”司马乂插话道:“如果广陵王还是不放心,本王可以亲自带兵护送你们前往襄阳。” “多谢长沙王美意,护送就不必了,岂不显得本宫不相信河间王和成都王吗?”司马遹拒绝道,他才不相信司马伦敢在这个节骨眼儿对他动手脚。 “呵呵,是本王多虑了,本王希望司马家从此止息干戈,戮力王室。” 当天夜里,河内郡衙再次大摆筵席,庆祝司马遹父子团圆。 夜晚,司马遹亲自带着司马臧和司马尚一起沐浴,看着他们两人瘦如排骨的小身板,司马遹又一次忍不住落泪,尤其是司马尚,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他们平常都没有吃饱吗?怎么会这么瘦?”司马遹问两位一起过来的保姆道。 “回殿下,三皇孙被关进金墉城时还只有一岁,但金墉城里哪有奶水啊,太子妃只能跟他们要一点米汤、小米粥,这才勉强将三皇孙养大。”那保姆战战兢兢道。 只有一岁的孩子,没有一滴奶,营养能跟得上吗?司马遹又一次流下了愤怒的泪水。然而,贾氏已死,他的怒火又该向谁去发呢? 入睡前,司马臧终于叫了司马遹一声父亲,再次让司马遹破防。孩子,父亲再也不会让你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短暂休整一段时间后,司马遹和司马虓带着一万骑兵和亲信于十月底离开了河内。按照计划,他们决定先回颍川休整一段时间,并将家眷全部带到襄阳。 不同于之前在河内,他们此次前往襄阳是有正式任命的,所以一路上不必走得那么急,沿途官府还有供应粮草之责。 经过荥阳时,司马遹一直盼望着荀组和荀眉能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然后,直到他们抵达颍阴,荀组和荀眉始终没有出现,司马遹心中怅惘不已。 此时,镇守许昌的是齐王司马冏,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司马虓并没有回许昌,司马冏也非常默契的将范阳王府家眷全部送到颍阴。 自从荀组北上后,颍阴荀府基本处于闲置状态,现在刚好在荀府临时停留。 按照朝廷规定,新官上任一般有三个月的交接时间,也就是说只要在三个月内抵达任所即可。而且,他们还享有之前从未有过的待遇,那就是可以阅读朝廷的邸报。 正是在颍阴停留期间,司马遹得知朝廷又出大事儿了,具体来说是益州出事儿了。 益州刺史名叫赵廞,他本是贾南风的姻亲,凭借这层关系才得以坐镇益州。贾南风被杀后,朝廷征召他回朝担任大长秋,他当然不乐意,便联合流民李特兄弟杀死成都内史耿滕和西夷校尉陈总,然后自称大都督,自置将佐,切断出蜀通道,俨然自成独立王国。 “赵廞一介庸才,凭借裙带关系才坐上了益州刺史的位置,居然还想割据自立,他这是找死。”王敦轻蔑道。 “赵廞易灭,益州难平啊。”司马遹感叹道。 “殿下此话何意?”司马虓道。 “你们知道益州流民怎么来的吗?”司马遹不答反问道。 “还不是从雍州跑过去的。”王敦立马接道:“当年,氐人齐万年叛乱,梁王和赵王两个庸才几年都搞不定,以至于叛军越来越多,百姓被逼得没办法,很多就跑到了益州。” “是的,这就是所谓的连锁反应。”司马遹点头道:“如今,赵廞是依靠流民起事的,以他的本事,控制得住流民吗?就算朝廷平定了赵廞,这些流民又如何安置呢?” “殿下的意思是,这些流民才是心腹之患?”司马虓道。 “当然。”司马遹斩钉截铁道。 “殿下未免有点多虑了。”王敦不以为然道:“只要朝廷派一得力之人前往益州,未尝不能快速稳住局面。所谓流民,不过是想混口饭吃,益州地广人稀,几万流民还是养得起的。” “处仲言之有理。但问题是,朝廷有这样的得力之人吗?“司马遹反问道。 听到这句话后,王敦愣了一下,许久没有说话。 看着他这样子,司马遹突发奇想,如果王敦没有逃到河内,又恰巧被朝廷派到益州主持大局,他会不会就此控制益州,并在之后成为一个割据军阀呢? 以王敦的能力,给他一个合适的舞台,还真的可能给你演一出大戏。可惜,谁也无法预知未来,更没有重来的机会,一切都只能停留在假设中。 第35章 终点起点 除了益州发生变故之外,邸报上还有一件事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却没有一个人对此发表评论,那就是司马衷重新册立了一位皇后。 以司马衷的智商估计想不到这事儿,应该是出自司马伦之手。新立的皇后是羊玄之之女,羊玄之也因此被拜为光禄大夫、特进、散骑常侍,封兴晋侯。 在颍阴停留了五天后,司马遹和司马虓继续向襄阳进发。从颍阴到襄阳,大部分都是平原地区,距离也只有六百多里,但由于有范阳王和荀氏的家眷以及辎重,所以走得并不快。 南下途中,司马遹还路过了孟观的辖区,但孟观有意和他们保持距离,除了派低级官员按照朝廷要求供应粮草外,就当做没看见,司马遹连城门都没进去。 其实,司马遹倒很想去见一见孟观,但又自觉现在不是说服他的最佳时机,最终作罢。 由于是被排挤出来的,孟观在宛城的兵力很少,大概不超过两千人。 “殿下,要不要顺便把孟观给吃了。”司马虓突发奇想道:“半年前,他围攻我们那可是相当卖力啊,现在可以让他尝尝那滋味儿。” 说实话,司马遹对这个提议还是有点心动的,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对司马虓道:“罢了,没必要在此时横生枝节,免得让河间王和成都王难堪。况且,宛城也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即使拿下了凭我们现在的实力也难以守住,毕竟和襄阳隔得有点远了。” “你说朝廷将我们安置在襄阳,是不是想让孟观监视我们啊?”司马虓又道。 “有这个可能吧,司马伦是既想利用他,又要防着他,谁知道是一举两得还是两难呢?” 离开宛城后,司马遹和司马虓沿着淯水一路南下,到了樊城后,襄阳也就隔沔水相望了。 樊城和襄阳其实离得非常近,只隔着一条沔水,却又分属于义阳郡和襄阳郡,但义阳郡要比襄阳郡大得多,也重要得多,樊城之于义阳,只是邓县下面的一个集镇,襄阳之于襄阳郡却是郡治所在地,是襄阳郡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中心。 从沔水渡过樊城后,就是襄阳的北城门。襄阳城并不大,位置却极为险要,北邻沔水,东临岘山,沔水从西而来,绕过岘山后径直向南,所以历来是军事重镇。 襄阳太守名叫宗岱,在当地算得上是大族,却已六十有余。司马虓奉朝廷之命坐镇襄阳后,宗岱随即被调为荆州刺史,襄阳太守一职由司马虓自行任命。 宗岱也有意和司马遹、司马虓保持距离,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将府库、簿记全部整理好,完成交接后当天就带着自己的部属前往南郡的江陵就职。 直到这时,司马遹才真正理解了司马伦的良苦用心,襄阳看似是一个军事重镇,却处处受制,如果北上,肯定逃不过樊城的眼睛,又和洛阳隔着义阳、南阳两个大郡,往南是荆州州治所在的南郡,往西全是山地,东边虽然开阔,却没有一座像样的城池。 但司马遹和司马伦关注的根本不是同一个点,他从没想过要从襄阳去攻打洛阳,他之所以同意来襄阳,是因为他知道益州和荆州很快就会发生大乱,而襄阳恰好是益州和荆州之间的关键。在司马遹心里,自家人争夺权利无聊至极,平天下才是他的理想所在。 司马遹深知,以他尴尬的身份,如果参与争夺洛阳,是得不到宗室支持的,还可能成为公敌被率先做掉。既然如此,他不争了,他要以一己之力平定所有外人、外族引发的叛乱,等到司马家争得头破血流、一地鸡毛时,他要让世人知道,谁才是晋室真正的守护者。 到那时,他要成为司马家真正的王者,一个所有人都不得不仰望、依赖的救世主。他不屑于靠政变上位,他要在一个更高的维度上重新建立一个光明正大的帝国。 想到这里,司马遹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这条路很难,但值得为此付出全部。 将家眷和士兵都安顿好后,司马遹和司马虓召开了抵达襄阳后的第一次全体会议。当然,这所谓的全部并不是所有人都参加,而是他们的核心班底。 其实,司马遹在襄阳并没有任何正式的身份,襄阳合法的最高领导人是司马虓。但司马虓始终以臣子自居,事事都和司马遹商量,司马遹感动之余其实是有些不安的。 这种不安不是对司马虓的不信任,而是制度上的隐患。有时候,司马遹甚至忍不住在想,这莫不是司马伦的又一个阴谋吧?故意名实不副,制造他和司马虓的矛盾。 想到这里,司马遹内心是非同痛苦的,他不可能也不会对司马虓不利,但为了大局考虑,他又不得不架空司马虓,一定要让所有人都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核心。 所以,在会议开始的时候,司马遹当仁不让的坐上了主位,还当仁不让的发号施令。他特意看了一下司马虓的表情,发现他并没有不悦之意。 太傅,对不起了,我别无选择,我会永远尊重你,但请你原谅我、理解我。 “在开始今天的人事安排前,本宫希望大家牢记一点,范阳王永远是本宫的太傅、大将军,记不住这一点的人,他不配追随本宫!”司马遹郑重道。 “殿下教诲,臣等铭记于心。”众人齐声道。 “王敦。”司马遹第一个点名道。 “臣在。”王敦挺身而起。 “从今天起,你就是襄阳太守,同时继续担任大将军府司马,协助大将军统领全部兵马。” “臣遵命。”王敦也是一副当仁不让的架势。 “荀奕。” “臣在。” “你继续担任少傅,协助本宫处理机要。” “臣遵命。” “郭默。” “臣在。” “从今天起,你继续担任太子左卫率,麾下卫士扩编至五百人,许你自行招募。” “臣遵命。” “荀绰。” “臣在。” “从今天起,你就是襄阳长史,协助王敦处理襄阳相应事宜。” “臣遵命。” 将王敦等人的具体职务安排好后,司马遹没有再干涉其他人事,比如谢澄,他既然是大将军府长史,那自然还是,除非是司马虓要让他下岗。 第36章 理想主义者 “现在,本宫想听一听大家对时局的看法。”人事安排结束后,司马遹扫视全场道。 “之前,殿下曾说过,赵王有称帝之志,本王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太可能。”司马虓率先开口道。 “下官有不同看法。”王敦直言不讳道:“赵王连淮南王都敢杀,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可是,他凭什么呢?他有那个实力和威望吗?”司马虓还是难以理解。 其实,司马虓的想法代表了大多数人的看法,司马伦的基本盘全在洛阳,最大的依仗无非是控制了司马衷,但他的朝野威望几乎等于零,况且他只是司马懿的儿子,并非司马炎这一支,法统上毫无继承皇位的可能性。 “处仲,在你看来,赵王大概会在什么时候称帝呢?”司马遹直接问道。 “这,这,臣不敢妄言,也无从猜测。”王敦支吾半晌道。 司马遹豁然站起身,以一种无可置疑的口吻道:“本宫断言,最多三个月,赵王一定会称帝。”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他们完全不知道司马遹为何如此自信。看到众人的表情后,司马遹心里颇有点得意,我一个开了天眼的人,你们能比吗? “如果赵王真的称帝,本王说是如果,那咱们该作何应对呢?”司马虓问道。 “很简单,直接领兵杀到洛阳,将他赶下来,然后太子殿下入主洛阳。”王敦不假思索道。 “少傅,你认为呢?”司马遹问荀奕道。 “敢问处仲,以咱们的兵力打得下洛阳吗?”荀奕问王敦道。 王敦沉吟半晌道:“恐怕有点难,但咱们可以传檄天下,号召诸侯王一同起兵。” “处仲以为,那些诸侯王会响应太子殿下呢?”荀奕继续问道。 “齐王,河间王,成都王,长沙王,他们全都会响应殿下的。” “不,他们全都不会,除了长沙王,但他实力最弱。”荀奕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不会?他们哪一个能够忍受居于赵王之下!”王敦不服气道。 “他们或许难以容忍赵王称帝,但同样也不希望是殿下入主洛阳,一旦殿下入主洛阳,他们就再也没有左右朝堂的机会了。”一直没说话的司马虓插话道。 王敦默然半晌,叹息道:“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赵王沐猴而冠吗?” “既然是沐猴而冠,一会有会有人将他赶下来的。”司马虓笑道。 王敦又想了下,继而恍然大悟道:“殿下是想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吧。” “处仲之言说对了一半。”司马遹微笑道,继而认真道:“更主要的是本宫志不在此。” 志不在此?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皇帝都不想当了吗?众人都一脸愕然。 “自从先帝去世以来,我朝经历了多少政变,又死了多少人?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司马遹扫视全场问道。 众人又面面相觑,你还真敢说啊,不都是因为你那摆设的老爹吗? “本宫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司马遹豁出去了,他只想将自己的心里话一吐为快:“都是因为当今皇上他没有能力掌控朝纲,以至于让某些人有了非分之想!” 众人又齐刷刷的看着司马遹,咋的,你还想废了皇上不成?说到底,你还不是想争夺皇位吗? “本宫当然想当这个皇帝。”司马遹慷慨激昂道:“但本宫不屑于以这种父子相残、骨肉相残的方式争得皇位。这些年,我们看得还少吗?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为了争夺皇位,朝政荒废,百姓受苦,更有那外人、外族虎视眈眈!今天是益州,明天就可能是荆州,后天就可能是幽州、并州,匈奴人、鲜卑人、羯人、羌人、氐人,他们都在那儿看着呢,我们争到最后,拼尽了最后的家底,很可能便宜了外人、外族!” “就算本宫将赵王赶下来了,那些诸侯王会心甘情愿看着本宫顺利继位吗?不会的,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的阻扰本宫,挑拨我们父子的关系,然后给本宫扣上不孝的帽子。到那时,本宫该何去何从?废了皇上,留下千古骂名,然后面对宗室的群起讨伐?” “就算本宫杀了所有反对本宫的宗室,但晋室还在吗?恐怕早已四分五裂了吧?” “本宫是一个废太子,只要某些人还存有私心,他们就绝不会让本宫翻案。但本宫要向世人证明,只有本宫才配做这个太子,只有本宫能继承宣皇帝、武皇帝的伟业!” “如果本宫不顾一切的冲向洛阳,和那些私欲膨胀的人有什么区别?一个靠屠杀同宗爬上皇位的人,他有什么资格君临天下,有什么资格治理万民?” 说完这番话后,司马遹感觉自己的喉咙都有些嘶哑了,但他说得畅快极了。理想主义者可能不会赢得最后的胜利,但他的生命一定是发光的,并且历久弥新。 “殿下,殿下是尧舜再世,是司马家的圣人啊。”司马虓热泪盈眶道。 “能够追随殿下是臣毕生之幸,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荀奕也热泪盈眶道。 “从今天起,我们的使命是,匡扶天下,再造晋室!”司马遹喊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号。 “匡扶天下,再造晋室!”众人齐声高喊道,热血直冲头顶。 思想统一后,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了,第一件事便是趁着冬季农闲时节抓紧募兵、练兵。 其实,朝廷对于全国各地的驻军数量都有严格的限制,除了边境地区之外,四安四镇四平四征将军平常在外最多只能拥有五千兵力,朝廷也是按照这个限额拨给军饷。 但在司马衷继位后,这些制度一步步的遭到破坏,尤其是诸侯王,凭借强大的财力私自招募军队,朝廷根本无力约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比如诸侯王中实力最强的河间王和成都王,因为管辖的地盘够大或者经济富庶,所拥有的兵力早就超过了五万,甚至接近十万,朝廷命令想听就听,不想听就阳奉阴违。 按照司马遹的计划,募兵总额在一万左右,由于襄阳也不是产马地,所以只能是步兵。 这件事具体的实施者便是王敦,他为人精明强干,不拘小节,很快就在年底前完成了全部人员的招募。与此同时,郭默也完成了东宫卫队的招募。 第37章 待机而动 “啪!啪!啪!”随着一阵响亮的爆竹声响起,永康元年(公元300年)已成为陈迹,永康二年(公元301年,当年四月改元,又称为永宁元年)在夜色中悄然走来。 所谓爆竹,其实真的便是竹子。因为竹子有竹节,每当燃烧到竹节时,就会发出响亮的爆炸声,人们以此驱逐邪祟,祈祷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家宅安宁。 和城中百姓一样,司马遹也一宿未睡,和僚属将佐们一起迎接新年。但他的心情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知道,新的一年并不安宁,流血和阴谋将愈演愈烈。 十天之后,一道圣旨从洛阳传来,宣告司马伦登上帝位,司马衷被尊为太上皇。 “什么?他还真的这么不要脸?”还没等小黄门将圣旨宣读完毕,王敦霍然而起,一把夺过圣旨,然后破口大骂道:“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按照辈分,赵王是皇上的叔祖父吧,叔祖父尊侄孙为太上皇,这可是古往今来第一奇闻啊。”司马虓笑道。 “殿下真乃神人也,赵王果然不到三个月就称帝了。”荀奕感叹道。 “我等还是低估了赵王啊。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短短一年时间,他接连杀死贾氏和淮南王,如此胆大妄为之人,还有什么不敢干的呢?”司马虓接着道。 “依下官看,赵王就是个傻大胆!我实在想不明白,他拿什么坐稳这天下!”王敦说话一向肆无忌惮,洛阳诸王中,他尤其看不起赵王司马伦。 “不要急,他会有办法的。”司马遹讳莫如深的笑道。 “什么办法?”王敦连忙追问道。 “过几天就知道了。”司马遹卖起了关子。 接下来的几天,司马虓、王敦等人大开了眼界,为了笼络人心,司马伦大肆封侯拜爵,几乎人人加官进爵,将军遍地走,侯爷满天飞,高官车载斗量。 “啧,啧,他这是要将自己府中的阿猫阿狗都拜为将军啊。”王敦一面看着邸报上长长的封侯名录,一面嘲讽道。 “本王没有记错的话,当年的杨骏和汝南王也这么干过吧?”司马虓沉吟道。 王敦点头道:“确实如出一辙,但相比赵王,还是小巫见大巫啊。” “我们不妨大胆猜一猜,赵王这个皇位还能坐多久?”司马遹笑道。 “最多一年!”司马虓不假思索道。 “不!最多六个月!”王敦显然更不看好司马伦。 “殿下以为呢?”荀奕问司马遹道。 司马遹当然知道历史上的司马伦败得很快,但他不想真的变成一个预言家,沉吟半晌道:“本宫和处仲一样,也觉得他最多只能撑半年。” “那咱们要不要做好相应的准备呢?”司马虓道。 “当然要。”司马遹笑道:“这是我们抢地盘的大好机会。” “可是孟观恐怕不会允许我们北上吧。”司马虓皱眉道。 “不能北上,我们可以南下啊。”司马遹好整以暇道。 “南下?去打江陵?”司马虓一惊。江陵属于南郡,也是荆州州治所在地。 “现在去打江陵还早了点,也不一定拿得下,我们可以先拿下宜都。” 宜都郡位于襄阳郡的西南方向,正好处于南郡的上游。但在一般人看来,宜都远不如南郡重要,因为南郡不仅面积大,还都是平原地区,宜都则大部分是山区。 “宜都有点鸡肋吧。”王敦不以为然道。 “如果是在平常,宜都确实有点鸡肋。”司马遹耐心解释道:“但你们不要忘了,如今的益州已经乱了。而且,刚刚的邸报上你们已经看到了,梁州刺史罗尚自请平定益州。” 听到这里,王敦更加有些茫然,这跟宜都有什么关系? “太傅,处仲,你们了解罗尚此人吗?”司马遹忽然问道。 “听说过,但没打过交道。”司马虓沉吟道:“他好像参与过灭吴之战吧,如此说来,也算得上是一员宿将,平定益州应该问题不大。” “他虽然参与过灭吴之战,但在当时只是一个偏将而已,谁知道他有几分真本事?”王敦颇有点目空一切道:“真让他独当一面,谁知道他能不能搞定呢?” “我们不妨悲观一点,假设罗尚搞不定益州,或者说需要很长时间,那么益州一定会生乱。如此一来,必定会有人逃出益州。你们想一想,益州人会往哪里逃?” “当然是荆州!”说到这里,王敦似乎反应了过来,对司马遹道:“殿下不会是想在宜都堵截流民吧?这有点吃力不讨好啊。” “从益州到荆州,道路何止千百条,本宫怎么可能都堵得住呢?本宫不是要堵流民,而是要招揽流民,充实我们的兵员。” “殿下高明!”司马虓忍不住赞叹道:“既然是流民,那要求必然不高,只要有口吃的就行。一旦听说宜都有饭吃,必然会有更多的流民前往宜都聚集。” “大将军,流民可不都是青壮年啊,万一来的都是老弱妇孺呢?”王敦显然并不那么乐观。 “处仲此言差矣!”荀奕插话道:“老弱妇孺亦是我晋室子民,赈济他们是应有之义,何况此举还能彰显殿下的仁爱之心,有百利而无一弊。” 听到这句话后,王敦没有再说什么,他颇有文武之才,自然能够明白名声的重要性。 既然决定了要攻打宜都,那么该派谁前往呢?司马遹一时颇有些踌躇,他自己去肯定不合适,司马虓毕竟是大将军,也不适合。荀奕虽然能够理解司马遹的战略意图,但军事并非他所长,王敦军事能力不弱,但他愿意就此离开襄阳吗? 司马虓看了看司马遹和众人,见场面一时有点冷,主动道:“殿下,让臣去宜都吧。” 司马遹没想到司马虓这么顾全大局,颇有些感动,却又不忍答应。正在这时,王敦也站了出来,对司马虓道:“大将军应该坐镇襄阳,还是让末将替殿下和大将军分忧吧。” “好,那就辛苦处仲了,襄阳太守一职暂由少傅代理。攻下宜都后,处仲就暂时担任宜都太守。”司马遹巴不得王敦主动请缨,当场答应,想了想又道:“本宫再给你配一个助手吧。” 第38章 南下北上 “荀绰。”司马遹回头喊道。 “臣在。”荀绰应声而出。 “从即日起,你就是宜都长史,随处仲一起前往宜都。” “臣遵命。”荀绰当场答应。 “你们到了宜都后,一定要善待百姓,也不可加重百姓的负担,募集兵力也要量力而行。”司马遹沉吟半晌,对王敦道:“此次出征,本宫给你五千兵力,最多再招募五千人。” “臣明白,一定量力而行。”王敦满口答应。 “你身为长史,除了辅佐处仲,最主要的是安顿流民,务必让经过宜都的流民都有口饭吃,愿意留下的一定要协调好和当地百姓的关系,不要出现太大的矛盾。”司马遹又对荀绰道。 在司马遹看来,打下宜都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安置流民,既要让他们吃饱饭,又不能伤害到当地百姓的利益,这是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对王敦和荀绰也是个极大的考验。 “臣明白,一定不负殿下所托。”荀绰坚定道。 正月底,王敦正式带领五千人前往宜都。宜都的郡治在夷陵,紧邻长江北岸,刘备当年就是在这里被陆逊火烧连营,蜀国也因此元气大伤。 从襄阳到夷陵约有四百多里,为了避免荆州刺史宗岱的从中阻挠,王敦并没有从地势平坦的南郡经过,而是从临沮直插宜都,有一半的路程都是山路。 由于宜都不算战略要地,当地的驻军非常之少,只有维持治安的郡兵几百人。所以,王敦进入宜都后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很快就拿下了夷陵。 一个月后,当王敦的捷报从夷陵传到襄阳时,益州又发生了新变化。 赵廞割据成都时,主要依靠的是李特、李庠等雍州流民,但在革命成功后,他麾下的长史杜淑、张粲等人却与李庠不合,怂恿赵廞杀了李庠。李特对此深为不满,和弟弟李流一起到了绵竹。不久,杜淑、张粲和牙门将许弇发生内讧,三人火并,结果全都死了。 杜淑等三人死后,赵廞的实力大衰,李特乘虚而入,杀了赵廞,然后向朝廷请功。而此时,罗尚还在前往成都的路上,局势一下子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这赵廞真是个废物,这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吗?”听说此事后,司马虓忍不住骂道。 “一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人能有多大本事?益州不是一般人搞得定的。”司马遹意味深长道。 “我看这个罗尚到了益州也够呛。李特好不容易在益州站稳脚跟,手上还握有上万兵力,怎么可能甘居罗尚之下呢?”司马虓沉吟道。 “是啊,益州且有得闹呢。”司马遹叹息道。他当然知道益州之后发生了什么,也知道现在是平定益州的最佳时机,但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顾不上益州。 襄阳距离成都不仅有两千里之遥,而且水陆两路都不好走,水路是逆流而上,需要动用大量人力牵引船只,陆路又大多是山路,崎岖难行,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去益州风险太大。 算了,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收复益州吧,现在最紧要的是猥琐发育,千万不能浪。 又过了一个月,从许昌传来了一道檄文,是齐王司马冏发出的,号召天下诸侯一起讨伐司马伦,措辞极为严厉,称:“逆臣孙秀,迷误赵王,当共诛讨。有不从命者,诛及三族。” “呵呵,这齐王口气还真大。”司马虓忍不住笑道。 “赵王倒行逆施,他还真有这个底气。” “那咱们要不要助他一臂之力呢?”司马虓问道。 “当然要。”司马遹不假思索道。 “这和殿下当初定下的方略不符啊。”司马虓本意是试探,没想到司马遹还真的答应了。 “本宫不是要去洛阳,而是想去南阳。”司马遹不疾不徐道。 “南阳?殿下是想夺取南阳吗?”司马遹不解道:“但襄阳和南阳之间还隔着一个义阳,司马歆怎么可能让咱们去攻打南阳呢?真想扩张地盘的话,不如去攻打义阳。” 司马歆是司马懿之孙,司马骏之子,按照辈分是司马遹的叔祖父,因为不是长子,只得了个新野县公的爵位。司马伦篡位后,将其升为南中郎将,坐镇义阳郡的新野县,用意不言自明,那就是监视司马遹和司马虓,和孟观形成双保险。 “不,司马歆表面上是司马伦的同党,但在如今的情势下,他很可能会背叛司马伦,加入齐王的阵营。如此一来,我们去攻打义阳便是师出无名,还可能得罪齐王。孟观则不同,他已经没有靠山了,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护着他,南阳是可以图谋的。” “但我还是不明白,就算司马伦最终倒台了,我们也不可能越过义阳管理南阳啊,到最后还是便宜了别人。” “实话告诉你吧。本宫并不是真想要南阳,而是想要孟观。” 听到这句话后,司马虓还是有点懵:“我们去年不是和孟观打得你死我活吗?就算殿下想要他,他也不一定会投向殿下啊。” “太傅觉得,孟观此人如何呢?”司马遹径直问道。 “论打仗,确实是个将才。”司马虓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孟观最早是贾氏的人,后来被迫投入司马伦麾下,但司马伦并不信任他,说是让他来监视我们,却又不敢给他太多兵力。现在,天下对司马伦群起而攻之,是不是招降他的最佳时机呢?我们眼下最缺的是什么?是将才啊。”司马遹耐心解释道。 司马遹说的确实是事实,眼下他的阵营里,司马虓和他都是统帅,不可能经常上阵厮杀,王敦也不是纯粹的武将,真正能披坚执锐的只有郭默。如果司马遹想要继续扩张地盘,想要做更多事,必须招揽更多武将,而孟观就是可遇不可求的良将。 想到这里,司马虓接受了司马遹的想法,问道:“殿下具体想怎么做呢?” “第一步,先说服司马歆,让他加入讨伐司马伦的阵营,这个难度应该不大。第二步,策反司马歆后,我们就可以借道义阳,自请去攻打孟观。由于我们之前和孟观有仇,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这样我们就可以去攻打宛城了。” “好,说服司马歆的事儿就交给我吧,只要他心中还有大义,一定能够说服他。” “好,那就有劳太傅了。”司马遹也觉得这件事儿非司马虓莫属。 不出所料,司马虓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司马歆。其实,就算司马虓不去走这一趟,司马歆也注定要背叛司马伦,因为真实的历史就是这样。 第39章 劝降孟观 从新野回来后,司马虓马上开始准备领兵出征。不过,司马遹坚持要亲自去劝降孟观,司马虓拗不过他,只好作罢。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司马遹决定隐藏真实身份,这支军队表面上的主将是荀奕,郭默是副将,司马遹伪装成荀奕的随从,轻易不抛头露面。 于是,当司马冏以盟主的身份领着各地诸侯王杀向洛阳的时候,荀奕和司马遹领着一万骑兵先去和司马歆会合,司马虓则领着最后的五千步兵留守襄阳。 四月中旬,荀奕和司马遹抵达新野。由于司马歆是认识司马遹的,所以在荀奕前往司马歆府上商议军机时,司马遹并没有一同前往。 面见司马歆时,荀奕大谈司马虓是如何痛恨孟观,自请去攻打宛城。司马歆立功心切,又听说司马冏的联军已经逼近洛阳,哪里顾得上去和孟观打铁呢,欣然同意了荀奕的请求。 于是,荀奕和司马歆北上后在宛城兵分两路,司马歆继续向洛阳进发,荀奕留下来围攻宛城。司马歆走后,司马遹马上恢复本来面目,亲自参与指挥。 作为南阳的郡治所在地,宛城的战略地位比襄阳还高,城池也远比襄阳坚固。但司马遹并没有真的去攻打宛城,只是围而不攻。 作为贾氏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自从贾氏被杀后,孟观的处境就非常尴尬,司马伦也是爱惜他的将才才没有杀他。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是非常看不起司马伦的。司马冏起兵讨伐司马伦时,孟观又开始纠结了,最后决定借助天象为自己做抉择。 然而,天象跟孟观开了个大大的玩笑,竟然告诉他司马伦将赢得最后的胜利。因为这个缘故,他决定为司马伦坚守到底,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来讨伐他的竟然是司马遹。 一年前,两人在洛阳周边博弈了一个多月,最终由于司马乂的强势介入,孟观无功而返。但那次经历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几乎是被司马遹牵着鼻子走。 当时,孟观麾下有三万兵力,但当他离开河内时,只剩下一半不到。现在,他只有两千人,面对司马遹的一万兵力,他能支持多久呢?但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司马遹始终没有发起强攻,一上来就在城门外挖掘壕沟。这是干什么?是要困死自己吗? 不过,司马遹虽然摆出了围而不攻的架势,围得却不是很严,尤其是晚上,他的侦察兵可以轻而易举的出城。结果,从洛阳传来的消息让他越来越焦虑,司马伦节节败退。 终于,在司马遹围困宛城一个月后,孟观得到了一个确切消息,司马伦竟然败了,全家被杀。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苍天啊,为什么要欺骗我?我一步步爬到今天容易吗? 恼羞成怒之下,孟观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径直将他仅剩的两千骑兵全部带出城来。但吊诡的是,当他在壕沟上紧张的搭建着简易桥梁时,司马遹竟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 过了一会儿,孟观领着他的两千骑兵立于宛城之下,对面是司马遹的一万骑兵。 “广陵王,敢不敢做一回真男人,和本将真刀真枪的打一仗!”孟观豪气冲天道。 司马遹笑了,好整以暇道:“孟将军,你难道看不出本宫是来救你的吗?” “救我?真是天大的笑话!”孟观忍不住大笑起来:“你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吧。” “本宫若真的想杀你,刚才就是最好的机会,何必等到现在?” “那是你蠢,是你太自以为是!”孟观毫不客气道。 “孟将军应该已经知道赵王的结局了吧?” 孟观沉默不语,司马遹继续道:“天下皆知赵王倒行逆施,不得人心,早晚必败。唯有将军感念他的知遇之恩,决心为他坚守,将军的这份忠义之心谁不感佩呢?” 听到这句话后,孟观只觉得刺耳,这哪里是在夸我忠义,分明是在骂我没眼光。 “将军出身寒微,却自幼嗜学,苦读兵法,只可惜无人赏识。幸得遇到贾氏,给了将军扬名立万的机会,却也因此被天下人看不起,可是谁能明白将军的苦心呢?将军堪称一代名将,却不幸遭遇这混乱的时势,本宫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实在不忍心将军就此埋没。” “不要说了!本将命该如此,怪不得别人!”孟观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别人或许不明白将军心中的痛,但本宫能明白!”说到这里,司马遹不禁有些激动了:“将军应该知道本宫都经历了什么,曾经贵为太子,却一朝变成庶人。天下人都觉得本宫死定了,但本宫不信这个命!时到今日,天下还是没有几个人认本宫这个太子,但本宫从不敢忘记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液,本宫只想让这天下恢复清明,不要再出现将军这样的悲剧!” “殿下!”听到这番话后,孟观忍不住热泪盈眶。 “叔时(孟观字),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天下一个机会吧。” 孟观身躯一震,然后跳下马,脱掉甲胄,直接奔到司马遹面前,跪地道:“殿下,请受末将一拜。今日听殿下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以后但凭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司马遹大喜,立即跳下马,双手将孟观扶起,激动道:“本宫得将军,如得千军万马啊。” “末将蹉跎半生,今日幸得明主,是末将之幸也。”孟观也激动道。 正在这时,从洛阳方向来了十数骑,为首者是一名太监,奔到近前看到司马遹后大吃一惊道:“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司马遹淡淡一笑:“为什么不能是本宫?本宫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荀奕呢,快来接旨。”那太监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尖声喊道。 “本将在此,天使有何指教?”荀奕应声而出。 “你就是荀奕?”那太监上下打量了荀奕一番,然后宣读旨意道:“奉皇帝之命,攻下宛城后,斩孟观,夷三族。” “皇帝之命?是齐王之命吧?”司马遹径直接过圣旨,然后对那太监道:“请回去转告齐王,孟将军被本宫保下了,至于南阳,本宫就不要了,还给朝廷。” 第40章 亲赴宜都 五月底,司马遹带着孟观一起离开了宛城,除了他麾下的两千骑兵,什么都没带走。如此一来,司马遹麾下的骑兵数量达到了一万两千人。 回到襄阳后,司马遹任命孟观为襄阳太守,但大将军司马一职依然由王敦担任。 “殿下不在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两件大事儿,臣不敢决断,想和你商量下。”安顿好孟观后,司马虓私下里对司马遹道。 “太傅请说。”能让司马虓都无法决断的,一定不是小事儿。 “第一件事是宗岱。”司马虓边说,边拿出一道公文递给司马遹:“月初,宗岱忽然给襄阳来了一道公文,指责咱们无端攻打宜都,并擅自据为己有。他宣称,若不及早撤出宜都,他将上报朝廷。” 司马遹看完公文后,笑道:“这个宗岱长本事了啊,居然敢管咱们?” “但宗岱毕竟是荆州刺史,若是告到朝廷,咱们不占理啊,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用理他。”司马遹轻描淡写道:“咱们直接上表朝廷,就说宜都来了很多益州流民,宜都太守无法收拾局面,太傅这才出兵的。另外,你还在表中提一下收复南阳的事,重点说一说将士们是多么辛苦,请求朝廷封赏将士们。如此一来,朝廷就能知道该怎么做了。” 司马虓恍然大悟道:“殿下是想用南阳交换宜都吧?” “南阳好歹是咱们打下来的,虽说不一定守得住,但咱们至少没有赖着不走的意思。况且,如今的朝廷不过是个草台班子,无论掌权的是谁,都没那个精力跟咱们较真。” “殿下高明,不费一兵一卒逼降了孟观,然后借此机会名正言顺的占领宜都,一箭双雕啊。”司马虓再次对司马遹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另外一件事呢?” “这件事儿更麻烦,是关于宜都的。”司马虓边说,边拿出两封信:“殿下先看看这两封信。” 司马遹打开信,一封是王敦写的,一封是荀绰写的。看完信后,司马遹颇为头疼,该来的还是来了,他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矛盾这么尖锐。 原来,王敦到了宜都后,将全部精力都用在招兵买马上,对于从益州来的流民,除了将青壮年招募入军中,其他的老弱妇孺一概不管。荀绰则认为应该对流民一视同仁,只要出现在宜都的,都应该赈济,王敦却以粮食不足为由拒绝。 “太傅以为,他们谁更有道理呢?”司马遹沉吟道。 “各有各的理由吧。”司马虓叹了口气道:“一个着眼于当下,一个着眼于长远,很难说谁对谁错。”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司马遹觉得仅凭一封信就做出判断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想了想道:“本宫想亲自去看看。” “殿下想如何处置呢?”司马虓问道。 “看过才知道。很多事并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是看利和弊哪个更大。” “殿下言之有理,那就辛苦殿下了。” “本宫走后,襄阳的事就拜托太傅了。”司马遹郑重道:“孟观此人虽值得信任,但也需经过观察,暂时只让他统领本部兵马。本宫此去宜都只会带上郭默和他的卫队,其余的兵马全留在宜都,相信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殿下放心,臣虽进取不足,守成绰绰有余。”司马虓胸有成竹道。 六月初,在安顿好襄阳的相应事宜后,司马遹带着郭默以及他麾下的五百亲兵赶赴宜都。 由于人数较少,又都是郭默亲手调教的精锐骑士,他们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抵达夷陵。 看到司马遹亲自出现在宜都,王敦和荀绰都有些意外,争先恐后的求见,想要率先陈述自己的理由。但司马遹一个都没有见,而是直接将他们召集到郡衙。 “相信两位都知道本宫此来的目的,你们不妨都先说说自己的理由。”坐定之后,司马遹开门见山道。 于是,王敦和荀绰各自陈词,说得慷慨激昂,前者指责后者妇人之仁,后者指责前者毫无仁义之心,谁也说服不了谁。 “眼下宜都有多少流民?”听他们陈述完毕后,司马遹问道。 “回殿下,大约有一万人。”荀绰回答道。 “青壮年大概有多少人呢?”司马遹又问道。 “不到三分之一。”王敦回答道。 “那好,将这三分之一全部召入军中。”司马遹当即道。 “回殿下,臣已经这么做了。”王敦不无得意道,荀绰却急了:“殿下,那剩下的老弱妇孺呢?再不管他们,他们很可能都要饿死。” “若管他们,军营里就没有军粮了,我如何养活这么多兵?”王敦马上反对道。 “我们可以向宜都百姓购买粮食。”荀绰道。 “钱呢?哪来的钱呢?空口白话还是欠条?到时若不能兑现,我们在宜都还能呆得下去吗?”转眼间,王敦和荀绰又吵了起来。 “二位稍安勿躁。”司马遹及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问道:“这些流民都是拖家带口吧?” “回殿下,绝大多数都是拖家带口,孤身一人的反倒是青壮年。”荀绰道。 “那就好办,尽量每个家庭都招募一人入伍,这样一人当兵,就能养活全家了。” “殿下,不妥吧,有的一家之中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王敦马上反对道。 “殿下,此举不妥,有的一家之中人口太多,一个人的口粮根本不够。”荀绰也反对道。 “处仲,如果每个家庭只招募一个人,即使有的家庭没有符合条件的人选,但可以让他们到衙门做杂役,这样的情况大概有多少人?”司马遹径直问道。 “这样的情况不多,不超过两百人。”王敦沉吟道。 “那好,将他们招募到衙门或者军营里做杂役。再将那些一家有两个以上符合条件的,全都按照一个人招募,如此一来,招募总数应该不变吧?” “总数虽然不变,但兵源质量会有所下降。” “无妨,一两百人无关大局。” “那些人口数较多的家庭呢?只招募一个人,根本养活不了全家。”荀绰还是有疑问。 “这些人既然是举家背井离乡,身边应该有点财产吧?”司马遹沉吟道。 “殿下,您不会惦记上他们的财产了吧?”荀绰大吃一惊。 第41章 宜都试点 “有何不可?当一个人饿得没有饭吃的时候,财产留着干什么?本宫能给他们一个用财产换取口粮的机会,已经是仁义之举了。”司马遹以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道。 “殿下说得没错。我看很多流民都是乘船从益州、梁州逃难过来的,如果他们真想在宜都落地生根,留着船干什么?完全可以用船来换取粮食啊。”王敦附和道。 “可还是有一些人身无长物,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自生自灭吗?”荀绰辩解道。 “当然不会。本宫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为了甄别出那些有能力解决生计,却不愿意付出或者不愿意舍弃的人。对于那些真正孤独无依的老弱妇孺,该赈济的还得赈济。彦舒,你要记住,我们现在所拥有的每一颗粮食都是宜都百姓用汗水换来的,绝不能浪费,也绝不能养着那些鱼目混珠、好吃懒做的人。”司马遹郑重道。 “殿下,臣明白了。”荀绰叹了口气,勉强答应道。 “处仲,募兵的事还是你来做,每个家庭最多招募一个人。对于那些不愿应募的就让他们拿出财产交换,具体值多少钱你们按照市场价来定,然后再卖给宜都市民换取粮食。” 司马遹顿了顿又道:“这个过程,本宫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如果某些家庭实在不符合招募的条件,或者拿不出丝毫财产交换粮食的,就全部交给彦舒来赈济。” “臣遵命。”王敦和荀绰齐声道。 “当然,这都是便宜之计。以后,我们面临的流民只会越来越多。所以,我们必须有长远之计,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屯田和授田。”听到这里,王敦和荀绰若有所悟。 “所谓屯田,是针对士兵而言。随着我们招募的士兵越来越多,完全依靠百姓来供养是不现实的,必须拿出一部分田交给士兵去耕种,最后实现自给自足。”司马遹继续道。 “下官记得,当年的魏武帝就这么做过,所以他的军队从不缺粮。”王敦插话道。 “是的。处仲可以好好研究下,怎么因地制宜开展屯田。” “殿下放心,臣一定不负所托。” “至于授田,主要是针对百姓而言,由彦舒具体负责实施。宜都虽然有将近三分之二都是山地,但自夷陵到夷道,土地还是非常肥沃的。对于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可以适当的收回部分土地,再拿出部分官田,将他们授给无地的百姓或流民,如果是流民,可以由官府提供半年的口粮和种粮,甚至农具,半年之后就可以自给自足了,还可以收取赋税。” “殿下此举是真正的长远之计,臣一定竭尽全力。”荀绰一脸严肃道。 “本宫暂时只有一个初步的构想,具体如何做,还得依靠你们,希望你们精诚合作,在宜都蹚出一条路子来,以后再慢慢的推广至全国。” 推广至全国?王敦和荀绰不约而同的对望了一眼,殿下这是要统一全国的节奏啊,一时间忍不住热血沸腾,对自己即将开展的工作充满了热情。 “本宫既然来了,就暂时在这里停留几天,看看你们还有什么困难。如果粮食确实还有不足的地方,本宫会从襄阳给你们调一些过来,毕竟襄阳的情况比宜都好一点。” “多谢殿下体谅。”王敦和荀绰大喜道,既然司马遹都这么说了,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大胆干吧! 接下来的三天,王敦按照司马遹的办法重新调整了募兵计划,一部分人被清退,一部分人被补录,经过耐心细致的解释,被清退的人并没有多少怨言。 与此同时,王敦又下令停止免费的赈济,想要得到口粮的人必须用财产来交换。对于这个措施,很多人表示不理解,甚至还有人就此离开了宜都,但王敦不为所动。 最终,果然有人拿出了自己仅剩的财产用来交换口粮。看到这一幕后,荀绰心有不忍,但司马遹告诉他,过分的仁慈无益于大局,既要有菩萨心肠,也要有霹雳手段。 三天之后,也果然有一些人拿不出一丁点儿的财产,整整被饿了三天。第四天,荀绰出场了,亲自指挥赈济,然后当场宣布了授田的计划,流民们全都欢呼雀跃。 亲眼看着宜都的事情得到完美解决,司马遹再次将王敦和荀绰召集到一起。 “这次的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但你们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多的问题。本宫希望你们遇到问题时能开诚布公的坐下来谈一谈,听一听对方是怎么想的,如果对方确实有道理,不妨向对方让一步。只要互相让一步,一定能找到最佳的解决方案。”司马遹语重心长道。 “殿下教诲,臣等铭记于心。”王敦和荀绰异口同声道。 在处理这次风波时,司马遹有意没有跟王敦和荀绰二人私下里了解情况,全都是三人面对面的协商,主要是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有所偏袒。事后来看,这个办法是完全正确的。 六月中旬,司马遹回到了襄阳,而当他不在襄阳的这段日子里,司马虓果然没有出现任何纰漏,和孟观之间的配合也相当默契。 没过多久,司马遹正在处理政务时,司马虓忽然拿着一份邸报对司马虓道:“殿下,你绝对想不出朝廷干出了多么奇葩的事儿。” “狗尾续貂的事儿都见过了,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奇葩呢?”司马遹笑道。 当初,司马伦为了讨好众官员和手下,大肆加官进爵,以至于高级官员帽子上的貂皮都不够用了,只好用狗尾巴代替,由此诞生了狗尾续貂的成语。 “嘿嘿,还真有。齐王以盟主的身份入主洛阳后,将自己封为大司马,加九锡。但与此同时呢,他又封成都王为大将军,也加九锡。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个朝堂上居然有两个九锡。更绝的是,他还别出心裁的给河间王加三锡。三锡!你听说过吗?这可是要写进史书的啊,这还不得被后人笑死!”司马虓讥讽之余忍不住痛心疾首道。 “这就叫活久见啊。”司马遹笑道。 “活久见?”司马遹咂摸半晌,越觉得这个词儿韵味儿十足,忍不住感叹道:“殿下越来越有名士之风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天下都会流传殿下的隽语吧。” 第42章 被迫蛰伏 “长沙王呢?他这次好像也立了大功吧。”别人无所谓,司马遹只关心司马乂。 “长沙王被留在洛阳了,担任抚军大将军,领左军,如今是禁军统帅之一。” “他终究是卷进了洛阳这个泥潭啊。”司马遹不无遗憾道。 司马虓看了一眼司马遹,不太理解他为什么对司马乂前往洛阳有如此反应。 “一个朝堂上两个九锡,成都王大概也是觉得一山不容二虎吧,自请回到邺城。据说,他还是偷偷溜回去的,齐王事前一点都不知情。”司马虓又说到了司马颖。 “成都王算是聪明的,留在洛阳早晚要和齐王闹掰。你看河间王,从来不走出关中一步,但谁敢轻视他呢?” “是啊,他俨然已经将关中当成自己的自留地了,朝廷根本管不了他。” “这样的情况以后会越来越多的,洛阳每乱一次,地方对朝廷就越不尊重。到最后,必然重演汉季的局面。” 司马虓脸色微变,凝重道:“殿下的意思是说我晋室要亡了吗?可是,现在割据自立的都是我司马家人,和汉季还是不一样啊。” “眼下是这样,未来谁又知道呢?”司马遹不以为然道。 “臣相信,只要有殿下在,晋室一定不会重蹈汉家覆辙。”司马虓正色道。 “但愿如此吧。”司马遹苦笑道,又问起了另外一件事:“宜都的事,朝廷怎么说的?” “正如殿下所料。”司马虓边拿出一道诏书给司马遹,边兴奋道:“朝廷收到臣的上表后,先将咱们狠狠夸了一番,并且表示既然宜都是咱们平定的 ,那就让咱们继续管着。” 司马遹将诏书草草看了一眼,笑道:“可是在诏书的最后,朝廷还是不忘警告我们下不为例。” “是啊,说得比较委婉,只是说以后有类似的情况,一定要先上报朝廷。” “咦,司马歆呢,他回来了吗?”司马遹忽然想到了司马歆。 “很快就要回来了。他现在不是新野县公了,而是新野郡王了,也不是南中郎将了,而是使持节、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了。” “呵呵,这不就是在防着咱们吗?”司马遹笑道。 “是啊,刚好顶在咱们的头上,南郡还有个宗岱,咱们可是动弹不得。”司马虓也苦笑道。 “益州的情况呢?”这是司马遹关注的又一个重点。 “罗尚已经入主成都了,应该控制住了益州的局面,但李特兄弟也得到了朝廷的正式任命,一个是宣威将军,一个是奋武将军,还都封了侯。” “呵呵,益州的事儿还没完啊。”司马遹笑道,又问道:“流民呢?朝廷准备如何安置?” “据说朝廷想要让那些流民各自回到原籍。” “太傅觉得这事儿能成吗?那些流民愿意离开益州吗?” “这个不好说,就看罗尚的本事了。”司马虓不敢妄下断言。 司马遹当然知道流民请神容易送神难,李特兄弟更不可能就此断送自己的根基,但有些事不能太剧透,便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我们暂时只能窝在襄阳了。” “是啊,北边、东边、南边都去不了,唯一能去的只有西边,但新城全都是山,且不说能不能拿下来,就算拿下来了,又有何用呢?还可能激怒朝廷。”司马虓惆怅道。 襄阳郡的西边是新城郡,地形条件比宜都还要恶劣,几乎全都是山,唯有郡治所在地房陵有一小块儿盆地,是典型的鸡肋,确实不值得为此冒险。 “襄阳主要是种水稻吧?”司马遹又忽然问道。 “是的。”司马虓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继而补充道:“不过,大面积种植水稻主要集中在襄阳到宜城这一带,像山都、中庐、上黄、临沮四县以山地居多,主要还是种植麦、黍和稷等。”来了襄阳大半年,司马虓对襄阳的情况摸得还比较熟。 “能不能在山都这几个县推广梯田呢?”司马遹突然道。 “梯田?”司马虓又愣了一下,沉吟道:“我只听说在广州,还有益州南部有梯田,没听说荆州也有梯田。” “既然广州有梯田,临近广州的武陵、邵陵、零陵说不定也有梯田呢,地形都差不多嘛。” “殿下真是博闻广识,竟对我朝山川地理如此熟悉。”司马虓忍不住感叹道。 “都是以前在东宫闲得无事,看舆图也是一大乐趣。”司马遹轻描淡写的解释道,心里却不以为然,自己好歹是来自21世纪的,又是个历史爱好者,这点地理常识还是有的。 “殿下真的想在襄阳推广梯田吗?”司马虓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这也是无奈之举。”司马遹叹息道:“本宫日夜都在想拿下南郡,这样就可以拥有更多粮食,能养活更多军队,但以现在的情势来看,南郡就不要想了。” “既然一时半会儿无法图谋南郡,那我们只能在襄阳和宜都挖掘潜力。如果我们开发更多的梯田,就能养活更多的百姓和军队,有了人就有了一切。”司马遹继续道。 “有了人就有了一切。”司马虓仔细咀嚼着这句话,感叹道:“还是殿下看得长远啊。” “这都是螺蛳壳里做道场啊。”司马遹苦笑道。 “螺蛳壳里做道场?妙啊,妙啊!”司马虓觉得自己又学到了。 “不过,想要开发梯田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个是山地不能太陡,还必须有足够的土壤,另一个就是必须有足够的雨水,雨水不足也种不了水稻。” “是啊,水稻不比黍和稷,产量虽高,却须臾离不开水。” “所以,这事儿不能拍脑袋决定,本宫需要亲自去看一看,问一问。” “殿下所言甚是,臣就陪殿下去走一趟吧。”司马虓点头道。 “不,太傅还是留在襄阳吧,襄阳是咱们的基本盘,一切还需太傅主持大局。” 司马虓想了想,颇有些惭愧道:“什么事都需要殿下亲力亲为,臣这个大将军能为殿下分忧的事情实在太少了。” “太傅千万不要这么说,若没有太傅,本宫坟头的草都有几尺高了。”司马遹笑道:“再说了,一旦洛阳有变,可能还需要太傅亲自上阵呢。” “好,好,臣等着那一天。”司马虓豪气干云道。 第43章 意外发现 第二天,司马遹带着荀奕和郭默奔赴调查的第一站,位于襄阳西北的山都县。 山都县的县治位于沔水南岸,县城以北全是平原,是襄阳主要的产粮地之一,县城以南则是山区,百姓称其为南山。听说司马遹准备在南山发展梯田,当地县令觉得有如天方夜谭。 “殿下有所不知,南山人口很少,从没种植过水稻。”这个名叫潘吉的县令道。 “那他们都种什么呢?”司马遹追问道。 “回殿下,主要还是种麦子。” “麦子收割是在四五月间吧,收割完麦子呢?” “荒着,反正种一季也就够吃了,最多种点黍和稷什么的。” “如果在麦子收割后种植水稻呢?你觉得可行吗?” “这,这,下官不敢断言。”潘吉支支吾吾道。 “那就明天带本宫去南山看看吧。”司马遹道。 潘吉虽是县令,却从未登上过南山,但既然司马遹开口了,他也只好舍命陪君子。 司马遹说干就干,在山都县衙休整了半天后,第二天就带着荀奕和郭默登上了南山。 等到爬上南山,司马遹才发现自己可能真的错了,因为南山实在太陡了,还有很多大树,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发展梯田确实有点想当然。 正当司马遹准备放弃时,蓦然发现在东南方向数里之外有一个大水库。 “那个地方叫什么?”司马遹手指那个地方问道。 潘吉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水库,哪里知道叫什么,匆忙问起身边的一个小吏,然后赔着笑脸道:“回殿下,那个地方叫狮子岩,有一个非常大的水库。” “看来潘县令对自己辖内的山川地理不是很熟悉啊。”司马遹似笑非笑道。 “臣,臣有罪,请殿下恕罪。”潘吉诚惶诚恐道。 “好了,不用紧张,以后多出来走走吧。”司马遹大手一挥道:“走,去看看。” 于是,在司马遹的带领下,一行人沿着山路直奔那个叫狮子岩的地方而去,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抵达,潘吉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远看还不觉得,走近才发现这个水库确实很大,东西至少在四里以上,南北也有将近两里,司马遹随手拿起一根棍子在水边试了试,发现竟然探不到底。 “启禀殿下,这个水库最深处可达五丈以上。”这时,刚才那个小吏主动开口道。 “哦,你叫什么名字?”司马遹连忙问道。 “回殿下,小人名叫张喜。”那人稍微有些拘谨,但还算得体。 “很好,看来你对这里的地理形势比较熟悉。” “回殿下,小人本就是南山人。” 司马遹想了想,问道:“南山一带雨水怎么样?这个水库平日的水量如何?” “回殿下,南山一带的雨水不算多,但这个水库的水量却不算少,基本上南山所有的水都汇聚到这里了。”张喜又伸手指了指水库的正北方向,对司马遹道:“殿下请看,那里是一个比较大的缺口,如果能在那个缺口处修一条大坝,水量将会更多。” 司马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发现那里地势确实比较低,但马上带领众人前往。 仔细看了一遍之后,司马遹又登上水库东边的一座山头,朝东南方向一看,发现东南方向的山坡明显缓了不少,植被也多以灌木为主,很少看到大树。 “那是什么地方?”司马遹手指东南方向问道。 “回殿下,那是五朵山,属于中庐县境内。”张喜连忙道。 司马遹站在原地反复看了看,发现在五朵山以东,地势越来越缓,更像是丘陵地带。 思忖半晌,司马遹叫过潘吉道:“潘县令,本宫交给你一个任务。” “殿下但请吩咐,下官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潘吉慌忙道。 “没这么严重,不需要你赴汤蹈火。”司马遹微笑道:“刚才你也看到了,这个水库北边有一个缺口,本宫命你在这个缺口处修一条大坝。” “修大坝?”潘吉惊了一下,想问又不敢问为何要修大坝。 “你不需要问修大坝做什么,只管照做就好。”司马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本宫也不要求你修多高,只要求明年的这个时候,水位比现在高一丈即可,明白吗?” “下官明白,下官遵命。”潘吉忙不迭的点头道。 “还有,这个张喜是个人才,修筑大坝的事儿你尽可以交给他,你只需调集民夫即可。” “是,下官遵命,下官一定好好配合。”潘吉满口答应。 “放心吧,事情干好了,你们都有功劳。”司马遹严厉道:“若是干不好,你们都不可以不用干了。” “殿下放心,下官绝不敢怠慢。”潘吉诚惶诚恐道。 “好了,你们回去吧,本宫就从这里去中庐吧。” “殿下,已经临近中午了,先回山都用膳吧。”潘吉急道。 “不必了,为了吃顿饭还要往回跑,太耽误时间了。本宫随身带了干粮的,就在这山上吃点算了,下午还要赶路呢。” “这怎么使得,殿下乃千金之体。” “好了,不要多说了,你们是留下来一起吃点?还是就此回去?”司马遹有点不耐烦道。 潘吉脸色涨得通红,若是说留下来吃点,但他根本没有携带干粮,总不能跟司马遹讨点吃的吧。忸怩半晌,他终究还是带着属下灰溜溜的往山都赶。他本以为司马遹只是随便看看,哪里想得到司马遹竟跑了这么老远呢,害得他还要饿着肚子下山。 计议已定,司马遹让郭默派个人去山都县通知留守的亲卫直接赶往中庐县,自己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吃起了干粮。 “殿下,你让潘县令修筑大坝,是想以后浇灌中庐县的梯田吧?”潘吉走后,荀奕问道。 “本宫正有此意。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少傅的眼睛啊。”司马遹笑道。 “殿下过奖了。臣到今日才明白殿下所谓的没有调查权就没有发言权,若没有亲自来这南山上走一遭,哪里知道山都并不适合种植水稻呢?又哪里知道可以用山都的水来浇灌中庐的田呢?殿下治世之才,虽古之良相亦不过如此。”荀奕发自内心道。 “其实啊,世间事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难,无非是不愿意多动脑子、多动腿、多听多看。本宫并不是比别人聪明多少,无非是多花了点心思和时间而已。” “殿下一席话,臣受益终身。”荀奕正色道。 第44章 见招拆招 简单的吃点干粮后,司马遹带着荀奕和郭默一路向东南方向而去。正如他们所看到的那样,越往东南方向走,坡势越来越缓,一些地方甚至已经开辟成了旱地。 “这可真是个放牛的好地方啊。”忽然,郭默忍不住感叹道。他从小以放牛为生,小时候最担心的就是草不够牛吃,现在看到这么好的地方,怎能不为之感慨呢? “玄雄这句话倒提醒本宫了,对于那些确实不适合开发成梯田的坡地,可以用来养牛嘛。若是种水稻的话,肯定少不了耕牛。”司马遹脑子里立马出现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殿下可真是不肯让一块地闲着啊,如此精打细算,倒像个农夫出身。”郭默开玩笑道。 “实在是地盘太小了,不得不如此。”司马遹又正色道:“不过,即使以后地盘变大了,我们也绝不能荒废土地,只有让百姓人人都吃得饱饭,我们才能迎来真正的太平。” “殿下所言甚是,我华夏子民历来最为纯善,只要能安居乐业,绝不会铤而走险。”荀奕感叹道。 说着说着,郭默又发现了一个大水库,喊道:“殿下快看,那里也有一个水库,好像比狮子岩那个还大。” “确实挺大。”司马遹看到后也是心中一喜:“走,看看去。” 很快,一行人走到了那水库边上,确实比狮子岩水库要大了不少,水库中间位置还有一座小山,这要是在21世纪,完全可以开发成旅游区啊。 “这两个水库好像只隔着二十里的距离,可不可以将狮子岩的水引到这里来呢?”司马遹突发奇想道。 荀奕看了看狮子岩所在的方向,点头道:“这里的位置比狮子岩要低了不少,修渠的话确实可以将狮子岩的水引过来。” “如此一来的话,中庐县就可以开发更多的梯田,估计能增产不少粮食。” “不过,有一个问题是,狮子岩修筑大坝和水渠都要耗费很大的人力,以后也需要人来维护,但受益的却是中庐县,对山都县似乎不太公平。”荀奕忧虑道。 “这个好办,可以规定接受灌溉的梯田必须拿出一定比例的粮食给山都县,这样不就可以双赢了吗?”司马遹不假思索道。 “双赢?殿下这个词儿说得好啊。”荀奕忍不住感叹道。 眼看天色不早,司马遹不敢再多做停留,领着荀奕和郭默纵马下山,终于赶在中庐县关闭城门前入了城。此时,留在山都县的亲卫也已提前抵达中庐。 当天晚上,司马遹没有和中庐县令卢同多谈公事,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司马遹先和卢同详细说了一遍自己的想法,卢同听得很认真,也问了很多细节和问题,显然比潘吉更接地气,让司马遹倍感欣慰。 “殿下有所不知,中庐县内的山地确实适合开发梯田,但种植水稻需要大量的水,中庐县每年的汛期其实并没有太多的雨水,可能灌溉不了那么多的梯田。”卢同想了想道。 “卢县令应该知道中庐西北角有一座大水库吧?可以用水库里的水来灌溉梯田。” “殿下说的是小岛屿山水库吧,那水库中央有一座山。”卢同略加思索道。 “正是,看起来风景还不错。”司马遹点头道,原来那地方叫小岛屿山啊。 “殿下有所不知,那水库看起来颇大,其实很浅,根本没多少水。况且,那水库的地势有点低,恐怕灌溉不了多少梯田。”卢同又道。 听到这里,司马遹更加欣赏卢同,居然对这么偏僻的一座水库如此熟悉,比潘吉强太多了。 “卢县令对境内情况了如指掌,本宫佩服。”司马遹先夸了卢同一句,然后接着道:“水库浅的话,可以修筑一条大坝,将水位抬高一些。而且,本宫还让山都县将狮子岩水库也修筑一条大坝,狮子岩的地势可比中庐县高了不少吧。” “如果狮子岩水库能为本县灌溉,确实可以满足梯田的用水需求。”卢同站起身,仔细想了想,又道:“殿下说,水稻的产量比麦、黍、稷都高,这话下官也是赞成的。但问题是,在梯田上种植水稻是很辛苦的,如果百姓粮食够吃的话,他们为什么要吃这个苦呢?他们完全可以种点别的,比如药材什么的,不用太辛苦,还能有不错的回报。” 这确实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不能为了能多养军队,就强迫百姓去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 沉默半晌,司马遹终于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对卢同道:“卢县令能为百姓着想,本宫深感欣慰。本宫今天就可以明确答复你,只要百姓能把水稻种出来,除去留着自食和分给山都县一部分,剩下的稻谷有多少,襄阳郡就收购多少,而且不低于荆州的平均粮价。” 听到这句话后,荀奕大吃一惊,本想说点什么,最后欲言又止。 “殿下此言当真?”和荀奕不同,卢同是喜形于色。 “卢县令放心,本宫绝不食言。”司马遹斩钉截铁道。 和后世不同,当时的市场经济很不发达,且不说一州之内,即使一郡之内,物产流通极不便利,或者说流通成本极高,百姓又处于极为弱势的地位。如果没有官府的兜底,一般百姓不敢贸然种植远超他们需要的粮食,因为很可能被中间商打压粮价。 “殿下,您刚才说中庐县种出来的稻谷,有多少襄阳就收多少,这是真的吗?”趁着卢同外出处理公务的间隙,荀奕忧心忡忡的问司马遹道。 “这当然是真的,本宫总不能忽悠卢县令和中庐百姓吧?”司马遹笑道。 “可是襄阳郡拿得出来这么多钱吗?万一拿不出来怎么办?”荀奕急道。 “少傅不要急,现在是六月,等到今年把梯田修好,最快也要到明年才能种出稻谷,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总归会有办法的。”司马遹轻描淡写道。 “殿下,这不妥吧,没有提前想好怎能轻易承诺呢?”荀奕皱眉道。 “少傅放心,本宫自有办法。”司马遹胸有成竹道。 其实,司马遹还根本没有想到一个万全之法,胸有成竹不过是装出来的,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必须给出这个承诺,不然这事儿就泡汤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司马遹不相信自己一年多还想不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第45章 生财之道 接下来的几天,司马遹继续留在中庐县,亲自带着卢同一起勘察地形,规划未来的梯田和灌溉渠建设。在这个过程中,他越来越觉得卢同是个干实事的人才。 七月中旬,将中庐县的梯田规划好后,司马遹带着荀奕和郭默前往上黄县。 经过实地勘察,司马遹发现上黄县的情况比中庐县还好,境内大部分是低矮的山地和丘陵,甚至还有成片的良田,西部山区还有好几条流量非常可观的河流。 和在中庐县时一样,司马遹也信誓旦旦的向上黄县令表示,无论当地种出多少稻谷,只要百姓想卖的,郡府一定会按照市场价收购。得到承诺后,上黄县令也是干劲十足。 离开上黄时,司马遹喜忧参半,喜的是梯田计划终于能够落地实施,忧的是一旦粮食大量增产,自己真的能拿出钱来收购吗?虽然养活军队需要粮食,但总不能强行征收吧?那样的话,自己的军队和土匪有何区别?自己的威信和名声也将荡然无存。 带着这样的隐忧,司马遹在前往襄阳最南边的临沮县时,兴致显得不是很高。荀奕很少看到他这个样子,以为他在担心司马尚的身体,没敢多问。 司马尚的身体确实不太好,由于一岁之后就没有喝过奶,又在金墉城被关了近一年,接着辗转多地,不停地折腾,导致他经常性的生病,几乎没断过汤药。 临沮因临近沮水而得名,境内有两条主要的河流,一条是沮水,另一条是漳水。 其中,沮水河谷是主要的聚居区,生活了将近一半的临沮百姓。沮水和漳水之间也是山地和丘陵,其中大部分可以开发成梯田,唯有沮水西岸的西山因为山势较高无法开发。 正当司马遹准备亲自带着临沮县令宋畅去实地勘察地形时,一名小吏向宋畅送来了一道公文,宋畅看后眉头皱了皱,却又颇显无奈的在上面签字画押。 “宋县令,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事吗?”司马遹忍不住问道。 “回殿下,也不是什么大事,是荆州那边派人来伐木了。”宋畅连忙答道。 “荆州那边?”司马遹扭头问荀奕道:“玄欣,你知道这事儿吗?” 荀奕也颇感疑惑,摇头道:“下官从未听说过此事。” “殿下有所不知,荆州每年都会派人来伐木,只不过今年稍早了一些。”宋畅连忙解释道。 如今的襄阳郡虽说是由司马遹和司马虓直接管理,但在名义上襄阳郡是属于荆州的,所以荆州有些事务会直接和县里对接,这也都是以前形成的惯例。 “宋畅,你可知襄阳郡现在属于谁管辖吗?”司马遹脸色一沉道。 “回殿下,现在的襄阳是殿下和范阳王说了算。”宋畅诚惶诚恐道。 “那你为何不上报?”司马遹的语气越发严厉。 “回殿下,臣有罪,因为之前宗刺史曾担任襄阳太守,臣一时竟疏忽了,以后绝不敢再犯。”宋畅越发的战战兢兢。 司马遹本想大发雷霆,但转念一想,宗岱毕竟曾担任襄阳太守,又是现在的荆州刺史,况且朝廷也没说襄阳完全从荆州剥离出去,宋畅此举情有可能。 想到这里,司马遹的语气有所缓和,对宋畅道:“以后,荆州的命令必须上报襄阳,没有襄阳的同意不准办理,知道吗?” “是,是。”宋畅擦了一把汗。 “你刚才说荆州那边派人来伐木,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司马遹又问道。 “回殿下,荆州境内不仅有江水、沔水,还有众多其它的河流、湖泊,无论是官府还是百姓都离不开船只,所以南郡、江夏、南平等郡每年都会派人来伐木造船。” “那本宫问你,他们伐木给钱了吗?” “回殿下,没有。”宋畅对这问题显得有点意外。 “为什么不给钱?”司马遹也有点奇怪,简直是咄咄怪事。 “回殿下,那些树木都是山上自然生长的,平常也无需打理,再说襄阳本就属于荆州辖内,从来没有给钱一说。”宋畅耐心解释道。 哈哈,这不就是生财之道吗?听到这里,司马遹大喜,对宋畅道:“你去告诉那些人,从今天起,襄阳的木材不能随便开采了,必须用钱来购买,所有收入都归郡府所有。” “殿下,这不妥吧?之前从未有过此例。”宋畅大惊道。 “有何不妥?”司马遹义正辞严道:“本宫问你,那些树是不是长在襄阳境内?只要长在襄阳的土地上,那是不是襄阳的财产?襄阳有没有资格收费?” “这,这。”宋畅被问得哑口无言了,最后嗫嚅道:“那,那宗刺史那边怎么说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司马遹大手一挥道:“如果宗刺史有异议,你就让他去找本宫和范阳王,本宫和范阳王自会答复他。” “可是,可是他们人已经来了。”宋畅还是有些担心。 “你是怕他们闹事吧?”司马遹想了想道:“这样吧,本宫还要在临沮停留几天,这事儿索性就管到底。你先去告诉那些人,所有人都必须拿钱来买木材,如果不服,本宫身边的这两百人不是吃素的,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另外,本宫今天就写信给范阳王,让范阳王马上给荆州发去公文,跟宗刺史明明白白的说明此事。”此行,郭默领了两百亲卫出来。 宋畅目瞪口呆了半晌,最后颇有点无奈道:“下官遵命。”说完,当场就去料理此事。 “殿下,以臣来看,宗刺史恐怕不会接受吧。”宋畅走后,荀奕忧心忡忡道。 “由不得他了,有本事让他来打本宫啊。”司马遹颇有点无赖道。 听到这句话后,荀奕一下子被整无语了。司马遹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冲,认真道:“少傅不要多虑,如今的朝廷不是以前的朝廷了,就算宗岱告到了朝廷,齐王能把本宫怎么样呢?他会为了这事儿派兵来打咱们吗?不要忘了,咱们现在可是有近三万兵力的。” “殿下,您是想用卖木材的钱来收购明年的粮食吧?”沉默半晌,荀奕悠悠道。 “哈哈,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少傅啊。”司马遹大笑道。 “殿下行事总是那么不拘一格、天马行空。”荀奕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第46章 木材新政 司马遹沉吟半晌,又对荀奕道:“既然荆州那边都派人来襄阳伐木了,那怎么可能少得了宜都呢?宜都的树可比襄阳还要多啊。” “殿下言之有理,宜都将近三分之二都是山,如果将木材卖给下游,每年收入当不在少数。”荀奕也兴奋道,浑然忘了刚才还觉得司马遹过于霸道。 “事不宜迟,本宫这就给处仲写信,绝不能让一根木材白白落入荆州手里。”司马遹站起身,当场就给王敦写了一封信,让他务必管控好境内的木材。 “可是建平郡和新城郡也有木材,而且比襄阳和宜都还要多呢,万一荆州不跟咱们买呢?”荀奕忽然想到了一个比较切实的问题。 建平郡位于宜都郡的上游,新城郡位于襄阳郡的西侧,也属于荆州管辖,境内几乎全都是山,如果襄阳和宜都的木材真的要收费了,荆州很有可能转而去新城和建平采伐。 司马遹想了想,笑道:“这个不难。如果他们去新城和建平伐木,总得运到荆州去吧。造船的木材都是大家伙,只能走水运。但只要走水运,就必然要经过襄阳和宜都。我们管不了他们去建平和新城伐木,难道不能在木材过境时收税吗?” 襄阳境内不仅有沔水,还有沮水和漳水,宜都境内更有长江,都是运输大动脉,无论是新城,还是建平,它们的木材想要通过水路运到荆州,必得经过襄阳和宜都。 “还可以这样?未免有点太邪恶了。”荀奕震惊了。 “为什么不可以?木材是货物吧,既然是货物,又在我境内流通,为什么不能收税?再者,我们的木材也不用卖太贵,他们去新城和建平伐木,不仅距离远,运费高,还要收税,如果我们的价格有竞争力一点,还给他们免税的话,他们还用得着去新城和建平吗?” “好吧,殿下,臣真的服了。”荀奕笑道。 “唉,如果不是真缺钱,本宫何苦这么,这么下作呢?”司马遹苦笑道。 “是啊,想想我们两个郡,要养活近三万军队,又得不到朝廷的任何支持,只能靠我们自己了。”荀奕叹息道。 荀奕说的确为事实,司马遹和司马虓被安置在襄阳,虽说得到了朝廷的正式任命,却一直没有得到朝廷的物质支持,既然不肯给钱,给政策总可以吧。 于是,司马遹又在给王敦的信里加了一条,只要是经过宜都境内的木材,按照木材的重量收取一定的税费,同时宜都境内的木材也不用卖得太贵。 信写好后,司马遹立马命人送往宜都,生怕走漏了一根木材似的。接着,司马遹又给司马虓写了一封信,让他将同样的政策传达至襄阳境内。 接下来的几天,司马遹就暂时停留在了临沮,一来是为了梯田,二来是为了木材新策。 果不其然,听说从此以后在襄阳伐木需要给钱,那些荆州来的伐木商当场就怒了,扬言要告到江陵。宋畅因为有司马遹撑腰,不甘示弱,就是不肯松口。 最后,那些伐木商人竟然鼓动雇佣的伐木工人围攻县衙,司马遹一点也不惯着他们,当场派出郭默。郭默麾下虽然只有两百人,但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马上控制住了局面。 那些伐木商人没想到临沮县竟这么强势,只好灰溜溜的走了。 “宋县令,本宫很快就会让襄阳那边派几百士兵过来,协助你实施木材新政,绝不能让荆州白白拿走一根木材。”离开临沮前往宜都前,司马遹对宋畅道。 宋畅见识了司马遹的强势后,哪敢再说二话,忙不迭的答应。 八月初,司马遹一行来到了宜都。此时,王敦已经收到了司马遹的信,见到司马遹后,对他的新政赞不绝口。 “殿下的信来得太及时了。收到信时,江陵那边已经来了几百个伐木的,领头的还持有荆州公文。下官不想让殿下为难,本想答应的,又不甘心大好的木材都被他们砍走了。现在好了,有了殿下的这个新政,下官绝不让一根木材白白溜走!”王敦兴高采烈道。 “殿下,这么做真的妥当吗?宗刺史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荀绰一脸忧虑道。 “怕什么?殿下不是说了吗,责任一切由殿下承担。”王敦不以为然道,又一脸不屑道:“就凭宗岱那老朽,不服的话来打我呀,我的这一万精兵可不是吃素的。” “好了,没这么严重,宗岱不至于为点木材跟咱们兵戎相见。”司马遹对荀绰道:“彦舒,你也不要太担心,现在主持朝政的是齐王,他才没这个精力跟咱们较真呢。” “行,殿下说可以那就可以,下官照做就是。”荀绰终于想开了。 “彦舒,今年过冬的粮食够吗?不够的话,本宫可以让襄阳送点过来。” “有劳殿下费心,下官粗略估算了一下,今年过冬应该没问题。上次殿下走后,下官马上带着那些流民种了一季晚稻,再过一个月就能收获了。” “殿下,下官今天要为荀长史请功了。这几个月啊,他几乎天天和那些流民在一起,与他们同吃同住,还一起下地干活儿,流民都对他感恩戴德呢。”王敦难得的为荀绰说起了好话。 荀绰没想到王敦竟然会当面夸自己,颇有点不好意思,连忙道:“这都是下官该做的。” “好,这才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司马遹拍了拍荀绰的肩膀,欣慰道:“本宫当初将你派到这里没有看错人啊。” “这都是跟在殿下身边耳濡目染学来的。”荀绰诚恳道。 “处仲,你的五千新兵训练得如何了?”司马遹又问王敦道。 “回殿下,宜都的新兵才刚刚完成招募,还没来得及训练呢?” “怎么这么慢?上次不是已经招募三千人了吗?”司马遹不解道。 “殿下有所不知,如今从益州方向来的流民越来越少了,而且大多是老弱妇孺,很少看到青壮年,下官也是无能为力啊。”王敦苦着脸道。 “流民越来越少?这是怎么回事?”司马遹更加迷惑,他非常清楚,益州的局势越来越乱,流民只会越来越多,不可能变少啊。 第47章 休养生息 “唉,全都是因为建平太守孙阜。”王敦叹了口气道:“咱们在这里大量招揽流民,很快就被孙阜知道了,他便也在建平照葫芦画瓢,如此一来,投奔到咱们这里的流民就变少了。” “孙阜此人才干如何?”司马遹脸色有些凝重的问道。 “此人在郡守里面还算颇有才干的,不然也不会将他派到建平来,建平历来是荆州的西边门户。”王敦为人颇为自负,能得到他的认可,想来不是浪得虚名。 建平郡是荆州最西边的一个郡,所辖面积接近宜都郡的三倍,郡治巫县紧邻梁州巴东郡的郡治鱼复,是西进梁州和益州的桥头堡。 “处仲以为,他招募流民意欲何为?”司马遹又问道。 “那肯定是防着咱们啊。”王敦不假思索道:“据说建平的士兵都十分吃苦耐劳,又经过孙阜调教多年,作战素养极高,是荆州最为彪悍的山地兵。” “照这么说的话,咱们若想从建平去益州,孙阜一定会从中作梗吧。” “很有这个可能,据说他和宗岱关系匪浅,咱们因为木材的事儿也肯定得罪了宗岱,若咱们想从建平西进益州,肯定要防备孙阜。”说到这里,王敦提高了音量,豪气冲天道:“请殿下放心,再给臣半年时间,必能压制孙阜,届时若敢横加阻挠的话,臣先灭了他。” “好,本宫相信你。”司马遹向来不会直接打击下属,但又转移话题道:“处仲,除了步兵,咱们还需要打造一支水军。” “水军?”王敦一愣,继而道:“殿下不会是想去攻打南郡吧?” “短时间不会,但咱们既然住在江边,怎么可能少得了水军呢?” “殿下之言虽有道理,但一时半会儿很难做到啊,不仅兵力有限,也缺少这方面的人才。”王敦有些苦恼道。 “不急,一开始并不需要很多人,只是将那些熟识水性的先挑出来,至于将领,先留心着,有心的话总能遇到合适的。” “臣明白殿下的意思了,一定会留心的。”王敦点头道。 其实,司马遹并不是真的指望王敦训练出一支水军来,只是想给他找点事情做,免得他闲不住和孙阜过早的起冲突。 和王敦沟通完关于军事上的构想后,司马遹又带着荀奕、郭默以及荀绰一起奔赴宜都西南部的佷山县,亲自勘察当地的地形。 佷山县的县治位于夷水南岸,县城的西边、南边和北边三面都是山区,唯有东边是丘陵和平原,境内呈现明显的西高东低态势。 经过实地勘察,司马遹发现,得益于夷水的充沛水量,佷山县还是可以开发一定面积的梯田,对于他的计划,荀绰显得非常感兴趣,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佷山一向人口很少,臣以为,完全可以将这新开发的梯田授给益州来的流民,只要他们能安居乐业,一定能吸引更多流民来到宜都。长远来看,孙阜是抢不过我们的。”荀绰道。 “是啊,民以食为天,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人口就会越来越多,人口多了,能够供养的军队也就多了,这对于我们接下来的计划至关重要。” “殿下所言极是,殿下的屯田和授田计划看起来成效缓慢,但一旦成功,每一步都将走得非常稳,不是那些短视的人所能看得明白的。” “知我者彦舒也。”司马遹欣慰道:“无论是屯田,还是授田,以及现在推行的梯田,说到底就是休养生息、富民强兵,以后无论走到哪里,一定要坚定不移的推行下去。” “殿下放心,臣一定在宜都做好样板。”荀绰目光坚定道。 “好,辛苦彦舒了,这可都是苦差事啊。”看着他明显变得黝黑的脸庞,司马遹倍感欣慰。 将宜都的事情安置妥当后,司马遹于八月底回到了襄阳。整整两个月奔波在外,又恰逢炎热的夏季,司马遹将自己累得够呛,回到襄阳后,他决定好好休整下。 这一年的秋天,是司马遹魂穿后过得最为清闲的一段时光,府中的琐事以及梯田的事都交给荀奕去办理,他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练兵上。 自从劝降孟观后,司马遹麾下的骑兵数量增加到了一万两千人,另有步兵五千人,再加上司马遹和司马虓各自拥有的五百亲兵,襄阳总兵力达到了一万八千人。 出于对孟观的信任,除了自己和司马虓的一千亲兵,司马遹将其它的一万两千骑兵都交由孟观来统一训练和日常管理。 孟观将一万两千骑兵分成三营,每营各有四千人,其中一营的将领是孟观的次子孟安,他的长子孟平曾是司马允麾下将领,被司马伦所杀。另外两营的将领全都出自司马虓麾下,一个是田冲,是田徽之子;一个是岳刚,曾担任司马虓的帐下督。 孟安和田冲都还只有二十来岁,正是少年意气,每天一门心思都用在军营里。岳刚相对来说年长些,却也只有三十来岁。总体来说,这是一支年轻的队伍。 至于那五千步兵,一时没有合适的将领,就暂由郭默统领。所以郭默既是司马遹的太子左卫率,又是步兵统领,但他麾下有几位得力的副将,能帮他分担不少日常训练事宜。 对于这个人事安排,司马遹基本是满意的,既能充分发挥孟观的才干,也不会让司马虓有被架空之感,又能让郭默逐步握有更多的兵权,各方面都考虑到了。 然而,自从入冬后,司马遹的心情就变得灰暗起来,因为司马尚的身体状况是越来越糟糕了,受不得一点寒凉,三天两头的发烧咳嗽,让司马遹不得不抽出更多时间陪伴他。 十一月的一天,司马遹和往常一样,将司马尚裹得严严实实,带着他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旁边的司马臧经过调理后,已和正常的孩子无异,在一旁嬉闹玩耍。 司马遹所住的房子本是襄阳的一个富户所有,在他来到襄阳后,主动献了出来。 一阵风吹来,司马尚又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司马遹一面拍着他的后背,一面命人倒杯开水来。正在这时,司马虓从前门径直而入,看到这一幕后,一面伸手接过水杯,一面关切的问道:”三皇孙最近还是经常咳嗽吗?” “是啊,吃药根本不管用。”司马遹叹了口气,随即问道:“最近没出什么事儿吧?”由于陪伴司马尚,他几乎有一个月没过问具体政事了。 “襄阳和宜都都没什么事儿,是益州出事了。”司马遹随便坐在藤椅上道。 第48章 痛失幼子 “益州丢了?”对于益州的情况,司马遹一点都不意外。 “那还不至于,就是李特已经反了,还将罗尚给困在了成都。”司马虓道。 “这个罗尚还真不是个做大事的人,益州这么好的地方还能让他给玩脱了。” “是啊,据说现在紧急向梁州和南夷校尉求援呢。” “现在梁州是河间王实际管辖吧?”司马冏入主洛阳后,为了笼络司马颙,给他加了个太尉的头衔,他便当仁不让的将梁州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是的,如果河间王能够平定益州,那相当于战国时的秦国再现啊。”司马虓有些忧虑道。 司马颙本来的镇守地是雍州,司马冏上台后,他又控制了梁州,如果再出兵平定益州,那自然不可能吐出来。如此一来,他坐拥雍州、梁州和益州,整个西部都将是他的禁脔。 “放心吧,他还没那个眼光,他心心念念的可是洛阳。”司马遹轻描淡写道。 “殿下何以如此笃定?”司马虓颇有不解。 “他若真的有志于益州,也不至于当初让罗尚入蜀。况且,以他的能耐,真的能平定益州吗?”自带魂穿buff,司马遹自信对于局势的判断当世无人能比。 司马虓欲言又止,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南夷校尉是谁?罗尚为何向他求援呢?”司马遹又问道。南夷校尉是朝廷为了控制益州南部的蛮夷而设置的军职,手里握有一定兵权。 “南夷校尉是李毅,此人也曾参与过平吴之战,是王濬的参军,因功被封为关内侯。罗尚和他应该是旧相识,也比较信任他的才干吧。” 王濬是灭吴之战的头号功臣,从益州沿江而下,率先攻入石头城,亲自接受孙皓的投降,后世的刘禹锡在《西塞山怀古》中写道:“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能被王濬辟为参军,此人必有不凡之处,可惜他的驻地离成都有点远吧。” “南夷校尉驻地在建宁,确实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以李毅的兵力,恐怕难以北上吧。”司马虓犹豫半晌,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殿下,咱们要不要支援下罗尚?” “如何支援?”司马遹反问道。 “支援是假,抢地盘是真。”司马虓笑道:“咱们可以趁机占领梁州一两个郡。” “建平太守孙阜可不会轻易让咱们西进。” “可以绕过建平,走新城,出上庸。”司马虓显然是深入考虑过此事。 “新城和上庸太难走了,咱们消耗不起。”走新城和上庸当然可以直插梁州,但这两个郡都是山地,还都是大山,若从这里发起远征,对后勤的考验太大了。 “殿下相比去年保守太多了。”司马虓忽然幽幽道。 “本宫去年什么都没有,是一条烂命,当然可以孤注一掷。但现在不同了,本宫身后是将近三万将士,自然要慎重一些。”其实,司马遹之所以不想在此时西进,除了客观条件确实不利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一个人,他希望有朝一日能救回那个人。 “臣能理解殿下的顾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而已。”司马虓颇有些惆怅。 “太傅,再等一年吧,等我们再强大些,等我们先吃一碗梯田上种出来的稻谷煮出来的白米粥。到那时,我们将更有力量。”司马遹一脸诚恳道。 说到梯田,司马虓忽然能够理解司马遹了,那可是他今年的心血啊。想到这里,司马虓痛痛快快道:“好,那就再等一年,不妨先看看河间王到底有多大胃口。” 和司马遹达成共识后,司马虓便再也没提起西进益州的事。但在这段时间里,司马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和在河内时一样,他依然重视情报工作,关注的重点便是益州和洛阳。 本来,他可以通过邸报了解益州和洛阳的情况,但在司马遹看来,邸报上的东西太过于官方,通常是报喜不报忧,想要了解真实情况,还得靠自己。 对于益州的情报工作,司马遹直接委托给了王敦,让王敦往益州派出线人,有什么情况再汇报到襄阳。至于洛阳,靠的还是荀藩那条线,具体负责者便是荀奕。 又是一年除夕到,不知不觉间来到襄阳已经一年有余,在这一年里,司马遹并没有太多大动作,除了占领宜都外,一直都在暗中积蓄力量。 因为司马伦的称帝,这一年经历了两次改元,分别是建始和永宁,前者使用了半年不到,随着司马伦的倒台而作废。如今,是司马冏控制朝政,为了显示新朝新气象,他再次改元,新的一年便是太安元年(公元302年)。 然而,当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时,司马遹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因为司马尚的身体越来越差了,经常性的高烧、呕吐、昏迷,已经三岁多了,却连路都走不稳。 终于,在万物复苏的阳春三月,司马尚的生命走到了尽头,艰难的吸入最后一口空气后,便再也喘不出来气了,无力的倒在司马遹的怀里,时年不到四岁。 对于这个结果,司马遹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当它真正发生在自己眼前时,他还是难以接受。才三四岁啊,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永远离开了人世。 “但愿你来世再也不要生在帝王家。”最后亲吻了一下司马尚的额头,司马遹轻声道。 司马尚死后,司马遹整整花了一个月才走出来,然后收起悲伤,将精力全部用在如何应对当前局势上。孩子,安心走吧,但愿以后天下的孩子都能健康快乐成长。 “殿下猜得一点都没错,河间王果然搞不定益州。”司马虓手拿朝廷的邸报,以及王敦从宜都发过来的密报,略有些兴奋的对司马遹道。 “河间王应该没有派出自己的主力吧。”司马遹淡淡道。 “没有,也就一个督护而已,名叫衙博,结果在葭萌被李特的儿子李荡杀得大败,自己只身逃走,余众全部投降,白白给李特送了几千兵力。司马颙无奈之下起用许雄为梁州刺史,但李特针锋相对,自称大将军、益州牧,都督梁、益二州诸军事。” “许雄何许人也?能起到作用吗?” “之前从没听说过,应该是河间王的亲信吧。” “朝廷呢?难道一点动作都没有吗?” “也不是一点动作都没有,齐王起用原来被免职的张微继续担任广汉太守,让他将功折罪。” “就这?能不能走点心?”司马遹轻蔑道。 第49章 不再低调 “呵呵,齐王自身难保,哪能顾得上益州呢?”司马虓也笑道。 不知不觉间,司马冏控制洛阳已近一年,但朝野对他的评价每日俱下,司马颖的口碑却直线上升,很多人都将晋室的希望寄托在司马颖身上。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司马冏不争气,入主洛阳后骄奢淫逸,大筑宅第馆舍,又沉湎酒色,不肯入朝朝见,还将自己的儿子全部封王,朝野大失所望。 另一方面是司马颖太会作秀了,早在刚离开洛阳时便上表请求运十五万斛粮食解救受战祸影响的阳翟百姓,又造棺木收殓战死的八千士兵,并设立墓园、祭堂和纪功碑,还命河内温县官员埋葬司马伦的一万四千名战死士卒,为他赢得了一个忠厚仁义之名。 “庆父未死,鲁难未已啊。”司马遹喃喃道。 “想当年,齐王也有仁惠之名,怎么今日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司马虓不解道。 “这就是所谓的利令智昏吧,也许以前的所谓仁惠是装的呢?”司马遹淡淡道。 “那么成都王是不是也是装的呢?” “谁知道呢,日久见人心,是人是鬼是妖怪,时间长了就会现出原形。” 一个多月后,也就是五月底,从洛阳再度传来一个非同寻常的消息,司马冏立清河王司马覃为皇太子,自己亲自担任太子太师,以东海王司马越为司空,领中书监。 司马覃的父亲是司马遐,司马遐是司马炎的第十三子,于两年前去世,年仅二十八岁。此时,司马覃只有七岁,司马冏之所以立他为太子,用心不言自明。 “齐王啊齐王,还真是个人才,抛出一个司马覃绝了成都王的念想,又将权力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真当河间王和成都王是傻子吗?”司马虓满脸讥讽道。 “他这是急了。”司马遹淡淡道。 “殿下以为,成都王会忍得下这口气吗?” “他当然忍不了,但他手下有高人,一时半会儿不会第一个跳出来。” “殿下说的是卢志吗?坊间传闻,成都王的大政方针都是卢志替他谋划的。” “此人不可小觑啊。”司马遹站起身,缓缓踱着步子道:“卢志出身范阳卢氏,曾祖父是卢植,祖父卢毓曾任曹魏司空,父亲卢珽曾在我朝担任卫尉,有这样的人物作为谋主,成都王自然能够吸引天下名士,据说现在洛阳以东都以成都王马首是瞻。” “殿下所言甚是,照此下去,成都王声誉日隆,对殿下可是非常不利啊。”司马虓忧虑道。 “太傅无需过分担心。”司马遹神色从容道:“本宫的这个十六叔比本宫还要小一岁,从小又在一起长大,本宫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他虽有贤名,却向来耐不住性子,越是志得意满越是容易头脑发昏,对他寄予厚望,朝野早晚也要失望的。” 听到司马遹这么说,司马虓的忧色明显缓和,问道:“殿下今年还是继续蛰伏吗?” 司马遹一时没有说话,心里颇有些纠结,从长远来看,他当然是希望能够再蛰伏一年,但自司马虓以下,王敦等人都怀有强烈的进取之心,如果他刻意压制,在这风云变幻的环境下,难免会让他们感到失望,进而怀疑自己的志向。 况且,经过一年多的练兵,襄阳和宜都的士兵战斗素养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是时候拉出来溜溜了。那么,如果真的决定有所作为,该往哪个发展呢? 眼下,司马遹有三个选择,一是向北,一是向南,一是向西,要想争夺天下,向北是最为直接的,但会引起强烈的连锁反应,风险也最大,向南同样如此。 如此看来,向西是最稳妥的选择,相对来说也最为师出有名。 想到这里,司马遹沉声道:“蛰伏够久了,是该出来活动活动了。” 司马虓大喜:“臣早就等着这句话了,不知殿下准备何时出兵?向何处出兵?” “再怎么急的话,也得等秋收之后吧。”司马遹淡淡道。 “那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今年的麦子大丰收,秧苗也已经都插上了,只等三个月后收割。也就是说,咱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殿下是想南下还是北上呢?” “既不南下也不北上,本宫想要西进。” 司马虓愣了一下,但也没有太意外,笑道:“殿下终究还是稳妥起见。” “眼下洛阳的形势虽然对咱们有利,但咱们若公然南下或者北上,还是容易给人留下把柄,乱臣贼子的骂名一定少不了,本宫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消耗战。” “殿下所言甚是,但西进的话,建平的孙阜怎么应对呢?” “很简单,他若不识相的话,那就直接拿下。”司马遹语气里恢复了久违的杀气。 既然决定了要西进,司马遹马上派人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王敦,让他提前做好准备,自己将会在八月份亲自领兵来支援他。收到信后,王敦自然也是兴奋莫名,抓紧备战。 时间飞快,转眼就到了八月,还没等襄阳的水稻收割完毕,司马遹立即带着郭默、孟观以及孟安麾下的四千骑兵奔赴宜都,荀奕则留下来协助司马虓坐镇襄阳。 和前几次去宜都不一样,司马遹这一次并没有走山路,而是故意进入南郡境内,绕道编县再南下,一来是地势平坦,更利于骑兵的行动,二来是有意向宗岱示威。 出兵的同时,司马遹让司马虓以他自己的名义给朝廷上了一道表,宣称鉴于益州的恶劣局势,他决定替朝廷分忧,出兵援助罗尚。不难想象,当司马冏收到这道表时,心里一定颇为纠结,既不想让司马遹坐大,却又无法拒绝他的好意。 当然,司马冏也有可能很乐意看到司马遹陷入益州的泥潭,免得在防范司马颙和司马颖的同时,还要防备距离更近的司马遹和司马虓。 基于以上考虑,司马遹觉得司马冏不会干预自己的行动,况且他拿什么来干预呢? 第50章 连下两郡 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司马遹一行刚好抵达宜都。 欢迎宴会上,荀绰亲自给司马遹奉上了一碗白米粥,有些激动道:“殿下,这是用今年刚刚收获的稻米煮的粥,还是梯田里种出来的。” “哦,是吗,那本宫一定要好好品尝一下。”说完,司马遹双手接过那碗粥,然后拿起勺子舀进嘴里。一时间,新米特有的糯感和香气弥漫整个口腔。 “好粥!好米啊!”司马遹忍不住道:“来,来,大家都来喝一碗。” 于是,在司马遹的号召下,这场欢迎宴会不喝酒,改喝粥了。而且,据荀绰所言,宜都今年迎来了大丰收,所产粮食足够宜都军民吃两年。得知此事后,司马遹底气更足了。 宴会结束后,众人谁也没有提起军事,只是尽情的庆祝丰收。当天晚上,司马遹和众将士在宜都好好休息了一晚,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第二天,众人都精神抖擞的出现在郡衙,司马遹居于主位,左边是以王敦、荀绰为首的宜都将佐,右边是以孟观、郭默、孟安为首的襄阳将佐。 “处仲,你先来给大家介绍一下益州的情况吧。”开场白后,司马遹对王敦道。 “臣遵命。”王敦站起身,先对司马遹行了一礼,然后指着大厅里的一幅地图道:“诸位请看,现在罗刺史被困于成都,在郫水一线和李特呈相持之势。李特现在已基本控制了梓潼、广汉,以及梁州的巴西郡,他的大本营位于梓潼的涪县。” “广汉太守张微呢?他现在何处?”司马遹插话道。 “张微之前一直驻扎在德阳,现在据说北上了,战况还不是很明了。” “梁州刺史许雄呢?”司马遹又问道。 “许雄驻扎在梓潼的汉德,屡次想要南下,却都没能如愿。” “南夷校尉李毅呢?他有派兵北上吗?” “据可靠消息,建宁和朱提两郡的大姓暗中响应李特,但都被李毅平定了。一时之间,李毅恐怕不能北上了。” “李特麾下到底有多少人?罗尚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 “李特麾下具体人数难以确知,但至少在三万以上。其实,这都怪罗尚过于贪婪,又苛待百姓,民心尽失。而且李特此人很注重军纪,与民约法三章,赈济孤寡,礼贤下士,益州百姓大多拥护他,这才酿成如今的局面。” “罗尚该杀啊。”司马遹忍不住骂了一句道。 “不过,那李特也确实狡猾,挟流民自重,然后又散布谣言,故意制造流民和朝廷的矛盾,这才让他成了气候。” “诸位以为,咱们该如何进兵,又该定下什么样的目标呢?毕竟,咱们离成都还是太远了些,劳师远征可是大忌。”司马遹扫视全场道。 “殿下所言甚是,其实末将也没想着能毕其功于一役,无非是趁机抢点地盘。”王敦直言不讳道。 “听说建平太守孙阜对处仲颇有微词,咱们此行西进,该如何应对孙阜呢?”孟观插话道。想要进入益州或者梁州,必须经过建平郡,即使绕过建平郡,也要防备他抄后路。 “很简单,咱们不妨来一个假途灭虢。”王敦不假思索道。 听到这句话后,孟观忍不住微微一笑,然后看了一眼司马遹。司马遹也会心的一笑,对王敦道:“愿闻处仲其详。” “咱们既然提前给朝廷上过表章,那就不妨直接告诉孙阜,我们将从建平借道。给他行文后,也不必等他回应,末将直接领兵西进,叔时的骑兵随后跟进,故意落后几日的路程。如果孙阜没有出城阻挠,那就不管他,如果他敢于出城,叔时的骑兵就可以出动了。到时候,前后夹击,先拿下建平再说。如此一来,我们对朝廷也有说辞了。” “叔时以为如何?”司马遹问孟观道。 孟观捋须笑道:“处仲果然是会用兵的,此计甚妙。” 眼见王敦和自己的构想基本一致,司马遹再不多言,直接下令道:“王敦听令!” “末将在!”王敦应声而起。 “本宫命你为此次行动的主将,率领宜都本部七千兵力为前驱,沿江水西进,便宜行事。” “末将遵命!” “孟观听令!” “末将在!” “本宫命你为此次行动的副将,率领本部四千骑兵为后应,协助王敦西进。” “末将遵命。” “处仲,你领兵出征后,本宫就代你坐镇宜都,为你供应军需,希望你能旗开得胜。” “殿下,宜都只剩下三千兵力是不是少了点?末将只需五千兵力即可。”王敦沉吟道。 “三千兵力守城足矣,你孤军西进,兵力不能太少。”司马遹笑道:“况且,本宫身后还有大将军,紧急之时,大将军可以随时驰援宜都。” 司马遹将孟安的四千骑兵带走后,司马虓麾下还有八千骑兵和五千步兵,万一宗岱敢于进攻宜都,司马虓随时可以南下。到那时,或许就可以拿下江陵了。 “殿下既如此说,那末将就放心了。” 几天后,王敦率先领兵从宜都沿长江西进,两天后,孟观和孟安带领四千骑兵也沿着长江西进。孟观虽是骑兵,却受限于地形,行进速度和步兵差不多。 一个月后,从建平传来捷报,王敦接连攻下建平郡和梁州的巴东郡,暂时驻扎在巴东的鱼复县。在捷报中,王敦详细讲述了自己夺取建平和巴东的过程。 王敦进入建平后,接连路过信陵和秭归两县,但他没有在此停留,而是直奔巫县。到了巫县后,他依然没有进城,继续领兵向鱼复县前进。 对于王敦这种狂妄的举动,建平太守孙阜终于忍无可忍,出城截击王敦。而当他出城不久,一直监视他动态的孟观火速进击,前后夹击大破孙阜,孙阜当场战死。 听说孙阜战死,巴东太守张杰吓得魂飞魄散,等到王敦兵临城下时,马上出城迎接,王敦也就此接管了巴东郡。 然而,就在收到王敦捷报的同一天,司马遹又收到了一封孟观的密信,对王敦夺取建平的过程却是另一番描述。 据孟观所言,王敦在经过巫县时,并非过城不入,而是发起了一次小规模的攻城,还让麾下士兵大骂孙阜,这才激怒孙阜出城截击他。 并且,孙阜并非战死,而是生擒后被王敦处死,孟观曾劝他请示司马遹后再行决断,但王敦坚持孙阜非杀不可,还用他的头颅来威慑张杰。 看完这封信后,司马遹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到底谁在说谎呢? 第51章 风云突变 “彦舒,这事你怎么看?”司马遹随手将王敦的捷报和孟观的密信交给荀绰。 荀绰看完后,也是眉头紧锁,沉吟半晌道:“下官以为,叔时所言当为事实。” “哦?”司马遹回头看了一眼荀绰,荀绰继续道:“不过,处仲此举虽有失道义,但毕竟立下大功,对殿下也是忠心耿耿,不可过于深责。” “听说处仲在你面前颇为倨傲,你还能如此为他说话,本宫深感欣慰。”司马遹发自内心道。 “回禀殿下,下官绝不敢因私废公。”荀绰坦然道。 沉吟半晌,司马遹对荀绰道:“本宫想要派你到巴东继续辅佐处仲,你可愿意?” “殿下但有所命,下官绝不敢推辞。” “好,那你就替本宫传达命令。”司马遹顿了顿道:“任命王敦为征西将军、梁州刺史,孟观为建平太守,荀绰为巴东太守。” “殿下,下官资历尚浅,恐难以担当太守之任。”荀绰连忙推辞道。 “你在宜都担任长史的一年多里,将郡里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交口称赞,如何不能担任太守?”司马遹以毋庸置疑的语气道。 “你到了巴东后,还是和以前一样,安抚百姓,赈济流民,屯田授田,发展生产,将巴东建设成为咱们经略益州的后方基地。”司马遹继续道。 “殿下,臣一定竭尽全力。”听到这里,荀绰没有再推辞,郑重道。 “你路过建平时,见到叔时后,让他以大局为重,以团结为上。叔时是个明白人,相信他能够理解本宫的苦心。至于王敦,在他面前一句都不要提孙阜的事儿。” “殿下放心,下官一定尽力弥合处仲和叔时之间的嫌隙。” “还有,你告诉处仲,暂时不要继续西进了,战线拉得太长,咱们的后勤补给将难以跟上,千万不可孤军冒进,先用一年的时间将巴东和建平经营稳固。” 几天前,从益州传来消息称,广汉太守张微力战身亡,许雄也多次进攻不利,被迫退守汉中。在这种情况下,司马遹决定先采取守势。 “下官明白,一定不让处仲贸然行事。”荀绰想了想,又问道:”如果处仲想要扩充兵力,下官该如何应对呢?” “你能想到这一层,证明本宫没有看错你。”司马遹先夸了一句荀绰,然后道:“以处仲的个性,他是一定会这么做的。你告诉他,巴东民力有限,眼下首要任务是安抚百姓,发展生产,他最多只能将军队扩充至一万人,粮草也要自行解决。” 巴东郡境内虽是以山地和丘陵为主,但也有很多隙地,面积更达到了宜都的两倍,只要好好经营,养活一万军队问题不大。 “是,下官一定将殿下的意思带到。”荀绰郑重道。 想了想,司马遹又对郭默道:“玄雄,从你麾下调拨两百人给彦舒,并给他安排一个得力的副将。”然后转头道:“从此以后,这两百人将只听你一人的命令。” “殿下,臣万万不敢接受,这可是殿下的亲兵啊。”荀绰急忙拒绝道。 “彦舒,你此去巴东,肩负重任,身边没有保护的人怎么行呢?”司马遹深情道。 “殿下!”荀绰眼含热泪喊道。 “好了,不要再推辞了,这是命令。”司马遹拍了拍荀绰的肩膀,面含微笑道。 之所以要给荀绰配备两百亲兵,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他,更重要的是让王敦对他心生忌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荀绰有点类似于监军。 第二天,荀绰带着司马遹的使命以及两百名亲兵踏上了西行的道路,司马遹亲自将他送到了城外。年轻人,成长起来吧,本宫对你是寄予厚望的。 荀绰走后,司马遹身边只剩下郭默以及王敦留下的三千步兵,成为四郡中兵力最为薄弱的,但宜都北边有司马虓,西边有王敦和孟观,他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然而,就在司马遹准备好好巡视宜都郡各县时,意外不期而至,宗岱居然出兵了,而且目标直指夷陵。 时值十月初,江水虽比汛期下降了不少,但从江陵到夷陵,水位的落差还不算太大,勉强可以行船,所以荆州军队是乘船而来的,夷陵守军直到对方兵临城下十里才发觉。 “来将何人?为何要来攻打夷陵?”站在夷陵东城门上,司马遹开口问道。粗略估算一下,对方的兵力在万人左右。 “你一介庶人,有何资格问本将的名号?”领头的将军十分嚣张,上来就大骂道:“司马遹,你本是庶人,不好好待在许昌宫,为什么要跑出来妖言惑众、祸乱天下?” “这厮好嚣张,让末将去斩了他的狗头!”郭默义愤填膺道。 “不可,对方兵力远在我等之上,不可贸然出城。”司马遹阻止道。 “你蛊惑范阳王窃据襄阳,又施诡计谋夺宜都。宗刺史顾全大局,没有跟你计较,没想到你狼子野心,居然又出兵攻占建平,杀害我兄长。本将今日誓要攻破夷陵,取你性命为我兄长报仇雪恨!”那名将军继续骂道。 为你兄长报仇雪恨?难道他是孙阜的弟弟?司马遹转身问身后的夷陵将佐僚属道:“你们有谁识得此人?” 不一会儿,夷陵主簿站出来道:“回禀殿下,下官听说孙阜有个弟弟叫孙平,在宗刺史麾下担任督护,但下官从未见过,也不知是不是此人。” 那就八九不离十了,司马遹朝着城下大喊道:“将军可是孙平?” “正是你爷爷,拿命来吧!”孙平双目圆睁道。 “孙将军,你可知你兄长错在哪里了吗?”司马遹不待对方回答,径直道:“你兄长身为建平太守,对益州的局势不闻不问,还趁机拥兵自重。本宫奉命派兵驰援益州,你兄长不仅不予以协助,反而背后偷袭,这才咎由自取。你兄长已然罔顾大义,你何必重蹈覆辙呢?” “放你娘的狗屁!”孙平气得破口大骂:“好一个乱臣贼子,果然是巧舌如簧。本将今日定要为国除害,为兄长报仇雪恨。兄弟们,冲啊,杀了此人,拜将封侯,光宗耀祖!” 随着孙平的一声令下,荆州兵如狼似虎的扑向夷陵城,仿佛要将司马遹生吞活剥了一般。 第52章 被困宜都 在王敦坐镇宜都的一年多里,虽没有对宜都城进行过扩建和增加,但对防御工事做了不少加强,尤其是守城物资,准备得非常充分。 孙平麾下的士兵虽然斗志昂扬,但并没有携带大型的攻城器械,靠的全是血气之勇,所以伤亡非常大。看着攻城士兵一个个的倒下,司马遹心中颇有不忍,他们虽是敌人,但也是晋室子民啊,白白死在这里何其可惜。 不过,孙平也不是无脑之人,眼见伤亡太大,很快就停止了强攻,而是派人轮流在城门下大骂司马遹,想要激怒司马遹出城决战。 “殿下,这个孙平太无耻了,末将去教训下他。”郭默又忍不住跃跃欲试了。 “不要理他,骂累了自然就不骂了。”司马遹淡然道。 “可是他们这么骂下去,咱们再不出战,有损殿下威名,更有伤士气。” “本宫从不意气用事,也不在乎被人骂。再说了,本宫的威名岂是他能损伤的?本宫待士兵如何,待百姓如何,士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士气也不是几句骂就能摧毁的。” “那咱们怎么办?就这么一直龟缩不出吗?虽说宜都城里粮食充足,但被人堵在城里不能出去太憋屈了。”郭默还是不甘心。 司马遹沉吟半晌,对郭默道:“今天晚上,你派两个得力之人偷偷出城前往襄阳一趟,让大将军派出四千骑兵去攻打江陵。记住,每个骑兵至少要带上一个月的口粮。” “殿下是想围魏救赵吗?”郭默眼睛一亮道。 “是这个意思,宗岱一下子派出一万兵力来攻打宜都,江陵的兵力应该不会超过一万了。但咱们的四千骑兵并不是真的要打下江陵,也不可能迫使孙平回援,而是要尽量切断孙平的粮草,不能让江陵城里的一颗粮食上船。” 江陵城虽然紧邻长江北岸而建,但在南城门和码头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如果能切断江陵对孙平的粮草供应,孙平将不战自溃。 “末将明白了,这是要断了孙平的后路。”郭默心领神会道。 当天夜里,郭默偷偷打开城门,亲自护送两名亲兵出城。等到围城的荆州士兵发现时,两名亲兵已经走远,郭默锐不可当,又一鼓作气杀回城中。等到孙平带着大部队前来支援时,郭默已进入城中,孙平只能望城兴叹。 接下来的几天,孙平几次发起强攻,想要从防守的薄弱点撕开缺口,但每次都无功而返。无奈之下,他只好找一些善射之人时不时的往城里放冷箭,却收效甚微。 到最后,孙平实在没办法了,竟然派人到附近的山上砍树,想要制作大型楼车,居高临下发起攻击。不得不说,这个办法挺有效,就是挺费时间,也不是毫无破解之法。 半个月后,从江陵的己方骑兵处传来消息称,岳刚抵达江陵后,按照司马遹的指示,并没有对江陵城发起强攻,只是连续两次劫了从江陵城准备运往码头的粮食,全都付之一炬。 就在这时,司马虓送来消息称,襄阳遭遇了新野方向的来犯,司马歆连夜渡过沔水将襄阳围了起来,总兵力达到了近两万,意图非常明显,想要趁此机会夺取襄阳。 得知这个消息后,司马遹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肯定是宗岱向司马歆求援了。” “咱们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接连占领宜都和建平,他们心里当然不爽了。”郭默也显得有些沉闷。 “咱们还是过于乐观了,这两年也太顺了。”司马遹缓缓踱着步子,不一会儿又重新振作了起来:“不过,咱们并没有败,最后败的也不一定是咱们。” “殿下说得对,一切尚未可知,大不了真刀真枪的干一架。”郭默也马上恢复了自信。 “其实,这场仗最关键的是咱们这里,只要咱们守住了,整盘棋就活了。大将军手里还有四千骑兵和五千步兵,对付司马歆应该问题不大。” “如果咱们能多一点骑兵就好了,看我冲不死孙平。”郭默恨恨道。 “没了粮草,孙平又能支持多久?总体来看,局势对我们更有利。” “要不要让处仲和叔时他们撤回来?沿江而下,先一鼓作气解决掉孙平,然后顺势攻下江陵,殿下惦记江陵很久了吧。”郭默忽然道。 不得不说,郭默的这个建议非常具有想象力,如果王敦和孟观回撤,一定能够击败孙平,然后再沿江而下,还真有可能拿下南郡。但若就此放弃已经握在手里的建平和巴东,而将希望寄托在某种可能性上,不太符合司马遹稳扎稳打的性格。 想到这里,司马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对郭默道:“处仲和叔时好不容易才打下建平和巴东,若就此放弃,对他们不太公平。这里的困难,还是让我们自己来解决吧。” “如果只是让叔时回来呢?不求拿下南郡,击退孙平就可以。”郭默还是不死心。 “不妥。不要忘了,巴东北面还有荆州的上庸和新城两个郡呢,真把宗岱和司马歆逼急了,他们让上庸和新城两郡南下攻打巴东怎么办?处仲在巴东立足未稳,叔时不能撤走。” 听到这句话后,郭默沉默了。司马遹连忙安慰道:“玄雄无需过虑,孙平缺粮,早晚自退。” 然而,就这样过去了十天,孙平始终没有撤退的迹象,楼车反而越建越高,眼看着就能投入使用了,这让司马遹和郭默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哪来的这么多粮草?会不会是岳刚没有拦截住啊?”郭默焦虑的踱着步子道。 “不会。”司马遹断然否认道:“岳刚此人最是诚实,他若说做到了的事那就一定是做到了。” “难道孙平随军携带了这么多粮草吗?这不可能啊,这都快一个月了。” “不会,如果他真的携带了这么多粮食,宗岱也不至于那么急迫的给他送粮。”过了一会儿,司马遹猛拍自己的大腿,懊恼道:“本宫真是笨死了,居然忘了这一茬儿。” “殿下,您说的是哪一茬儿?”郭默急忙追问道。 第53章 孤注一掷 “虽然江陵没办法给孙平运送粮草,但南平郡可以啊。南平郡刚好和南郡隔江相望,如果南平郡要给孙平运送粮食,岳刚又该如何堵截呢?不仅仅是南平郡,天门郡位于宜都以南,也是可以给孙平支援的。这两个郡可都是荆州治下啊。”司马遹略显焦躁道。 听到这句话后,郭默脸色变得愈发黑了。如此一来,宜都面对的不仅仅是孙平的一万人,还有南郡、南平郡、天门郡三个郡的人力和物资支持,耗到最后还不一定谁把谁耗死呢。 “如果让岳刚来支援宜都呢,反正他已经无法拦截孙平的粮草了。”郭默又建议道。 “岳刚一旦离开江陵,宗岱肯定也会派兵支援孙平,到头来还是胜负未知啊。” “那也总比耗在这里强。”郭默不以为然道。 “如果让岳刚撤出来,他势必前后受敌,他稳重有余,机变不足,本宫担心他难以应对这复杂的局面。况且,他随身携带的粮草应该也不多了,难以长期在野外作战。” “殿下,您信得过末将吗?”郭默忽然道。 “本宫当然信得过玄雄。”司马遹不假思索道。 “那好,请殿下允许末将出城,去接管岳刚的这支部队,末将一定能将这支骑兵变成真正的奇兵。”郭默自信满满道。 司马遹看了一眼郭默,他当然相信郭默的能力,郭默也最清楚现在的局势,但若让他就这么突围出城,风险太大了。但看着郭默坚毅的眼神,他又如何能拒绝呢? 想到这里,司马遹走到郭默身边,缓缓道:“玄雄既有此心,本宫何忍拒绝呢?” “多谢殿下成全。”郭默大喜。 “这样吧,你将三百亲卫全部带上,这样本宫放心些。” “殿下,末将只需一百人即可,又不是去与孙平正面作战,只是突围而已。” “不行!”司马遹斩钉截铁道:“这三百人你必须全都带上,你绝不能出一点点意外,本宫还等着你来解围呢?再说了,本宫只需守城,根本用不上骑兵。” “殿下!”郭默忍不住热泪盈眶,继而坚定道:“殿下放心,末将一定会杀回来的。” 计议已定,郭默马上下去准备,等到傍晚时分,孙平刚刚下令鸣金收兵时,郭默忽然率领三百骑兵从东城门呼啸而出。 “快,截住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走。”孙平马上组织麾下士兵拦在郭默的去路上。 “哈哈,爷爷好久没有这样冲锋陷阵过了!”郭默一声长啸,手持长枪,化作一根利箭,身后的三百骑兵紧随其后,如同一个巨大的箭头,刺向孙平的包围圈。 这是一支真正的利箭,刺向人群如同尖锥刺向豆腐,人群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留下一地的残肢和殷红的血迹,在初冬的大地上刺得其余士兵肝胆俱裂。 就这样,在孙平的眼皮底下,郭默带着三百骑兵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之中。 其实,郭默本可以再晚一点出城的,但他偏偏选择黄昏时分,就是要给孙平一个下马威,至少要让他晚上吃不好饭、睡不好觉。 第二天,孙平集结全部士兵站在东城门,对着城上怒目而视。不一会儿,司马遹和往常一样出现在城门上,对孙平喊话道:“孙将军昨夜睡好了吗?”身后士兵一阵哄笑。 “司马遹,你居然还在?本将还以为你已经逃走了呢?”孙平狞笑道:“哈哈,既然你还在,那就让本将将你的头给拧下来!” 一声令下,孙平投入全部兵力对宜都城发起了强攻。不过,这一次和之前的强攻都有所不同,因为他的楼车已经建好了几座。 孙平的进攻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人通过云梯对城墙发起强攻,另一部分人则爬上楼车居高临下的向城头上射击,有效的压制了城上的防御体系,给云梯上的士兵创造进攻空间。 “哼,雕虫小技,这么多天了,真以为本宫毫无准备吗?”司马遹一声冷笑道。 很快,城头上飞出几个带绳子的铁钩子,一旦搭上楼车后,立马有几十人一起用力,将楼车拉倒在地,一时间惨叫连连,孙平的制空权也就此荡然无存。 当然,这些钩子不是靠人力扔上去的,而是将其绑在弩箭上,也只有弩的力量能射出这么远。 “快,砍断那些绳子。”孙平急忙下令道。可惜,他的命令终究还是迟了一些,费尽人力打造的几架楼车全都摔得七零八落。 眼见制空权已失,孙平再不恋战,下令云梯停止进攻。 第二天,孙平依然没有发起进攻,而是命人将那些散架的楼车重新组装起来。司马遹默默看着,脑子里在头脑风暴。 孙平既然重新建造楼车,肯定想到了应对之策。那么,下一步该如何破解呢? 应对钩子的办法并不难,除了及时砍断绳子,还可以将楼车离远一点。因为弩箭力量虽大,但铁钩子也是有一定重量的,极大的限制了弩箭的射程。只要孙平将楼车控制在己方弩箭可以射到城头上而对方射不到楼车上的距离,依然可以对司马遹形成压制力。 能否采取火攻呢?司马遹想了想后也放弃了,火箭固然可以将火种射到楼车上,但那些楼车都是用新木建造的,并不是那么容易点燃的。 想了一圈之后,司马遹又召集城中幕僚将佐一起商量对策,但夷陵已经几十年没打过仗了,对这方面的经验极其缺乏,提出来的解决办法或者难以实现,或者很容易破解。 怎么办?一旦让孙平的楼车形成攻击力,双方之间的战斗就变成了消耗战,但司马遹显然是消耗不起的。不会吧,自己折腾了两年多,难道要折戟在这里? 接下来的两天,孙平一直在吭哧吭哧的建造楼车,比之前的更为结实,更为高大,看这样子,即使用钩子将其勾住了,也不一定能将其拉倒。 看到城外孙平的动作后,城上士兵明显露出忧色,但司马遹身为主帅,绝不能在这个时候露怯,所以他始终神色自若,甚至谈笑风生。 在司马遹的感染下,城头上的士兵明显放松了不少。在很多人心里,司马遹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能从许昌宫逃出来的人,会在这里翻船吗?当然不会! 其实,司马遹也不是盲目自信,他相信郭默会身披铠甲从天而降,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54章 强势解围 转眼到了十一月初,被孙平围困在夷陵已经超过一个月。在这期间,司马虓和孟观都曾请求派兵支援夷陵,司马遹全都坚决拒绝了,司马虓虽然兵力远高于他,但他面临的司马歆的压力也不小,至于孟观,则肩负着支撑王敦的责任,也不能轻易回撤。 终于,就在孙平的加强型楼车即将投入战场时,郭默来了,来得悄无声息,来得惊天动地。 在郭默的带领下,近四千骑兵先强势突入孙平的中军,将中军冲得七零八落后,郭默和岳刚各领一半,在孙平的营中来回冲杀,还四处放火制造混乱。 孙平此时的兵力已不足八千,哪里经得起骑兵这样的反复冲锋,他虽然喊破了喉咙,但手下的士兵早已没了斗志,完全组织不起有效的队形。 眼见郭默已经完全掌控了战斗主动权,司马遹也带领剩下的两千步兵从城中冲出,沿着东城门向前方列阵前进,专门围剿那些漏网之鱼。 不过,司马遹也不是真的在围剿,除了那些负隅顽抗的,他以生擒为主。同为晋室子民,能够为我所用的尽量为我所用吧,就这样,他竟然擒获了近千人。 孙平自知大势已去,也不恋战,径直带着麾下登上停在岸边的船只,但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士兵们全都争先恐后,根本无法约束,很多人实际上是被淹死的。 粗略估计,孙平带来的一万人最多只有两千人活着回到了荆州,攻城时牺牲了两千,被司马遹俘获一千,剩下的五千人一半被郭默所杀,一半淹死在江水里,尸体顺流而下也回到了荆州。 “殿下,末将救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看到司马遹后,郭默翻身下马。 看着他一身血污和一脸疲惫,司马遹知道他肯定经历了不止一次大战,连忙伸手将他扶起,动情道:“若无玄雄,本宫几要命丧于此啊。” “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即使没有末将,也一定会转危为安。”郭默自谦道。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太子左卫率,你是本宫的武卫将军。” 武卫将军原本被称作武卫中郎将,最早由曹操所置,由许褚担任。曹丕即位后,将其改为武卫将军,依然由许褚担任,执掌宿卫禁兵,是皇帝身边的卫士统帅。 司马遹将郭默任命为武卫将军,不仅是对他的信任,也是向世人显示了自己的野心。 “臣谢过殿下。”郭默大喜道。 进城后,郭默先去沐浴更衣,然后大吃了一顿,这才向司马遹讲起了自己这些天的经历。 夷陵距离江陵约有两百里,郭默离开夷陵后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抵达江陵,在江陵城外找到岳刚后,他并没有直接西上,因为如果那样的话,马力得不到恢复,况且岳刚所带的口粮也即将耗尽,贸然西进将难以应对宗岱可能的追击。 于是,郭默先带领这四千骑兵北上,并一举攻下了距离江陵约六十里的枝江县,并在这里短暂休整了半日,然后带上约十天的口粮,埋伏在江陵前往夷陵的必经之路上。 果不其然,宗岱在发现城外的岳刚消失后,以为他要西进支援夷陵,便在第二天派出五千骑兵去支援孙平。不料,这支骑兵走到枝江以南约四十里时就被郭默发现了。 但郭默没有第一时间发起攻击,而是和这支骑兵保持十里的距离尾随其后。一天之后,这支骑兵进入宜都境内,并在一座村庄里临时驻扎。 夜半时分,郭默带领麾下发起夜袭,先是四处放火,然后趁着对方惊慌失措时发起突袭,一举将其击溃。领兵的将军仓皇之间不知郭默到底有多少兵马,带着仅剩一半不到的骑兵回到了江陵,宗岱一时摸不清状况,不敢再贸然出兵。 解决了荆州的援兵后,郭默就地休整了半日,终于赶在第二天下午回到了夷陵。 “将军果然是善战之人,这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处,又惊心动魄。”听完他的讲述后,司马遹感叹道。 “也幸亏殿下守住了夷陵,不然末将万死难辞其咎。” “其实,你若再晚一天的话,本宫还真可能守不住呢。” 接下来,司马遹一面安排夷陵城的善后事宜,一面派人将夷陵解围的消息告诉司马虓和孟观。至于岳刚的那近四千骑兵,虽然连续两次都是碾压式战斗,还是免不了有数百人的伤亡,加之在野外转战了一个多月,早已疲惫不堪,暂时留在夷陵休整。 孙平惨败,再加上派出的援军也被击败,以宗岱的兵力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次前来攻打夷陵的。既然宗岱偃旗息鼓了,司马歆也不可能继续强攻,所以司马虓的压力必将大减。 不久,从朝廷传来的邸报得知,梁州已被李特占据了广汉、梓潼和巴西三郡,剩下的四个郡中,许雄占据汉中,王敦占据巴东,巴郡和涪陵郡最靠南边,名义上还属于朝廷。 至于益州,名义上也依然属于朝廷,但益州刺史罗尚被李特困在蜀郡的成都动弹不得,根本不能有效管辖。有鉴于此,朝廷在益州南部重新设置了宁州,管辖永昌、云南、建宁、兴古四郡,以李毅为宁州刺史,驻扎于建宁郡的味县。 不过,宁州大部分地区是蛮夷聚居地,李毅仅能管辖云南和建宁的少数几个县,他最主要的任务是绥靖那些蛮夷,让他们不要给益州添乱。 时近年底,事情千头万绪,荀奕留在了襄阳,荀绰又被派到了巴东,郭默是一介粗人。所以,很多事情都免不了要司马遹亲力亲为。 十二月初的一天,正当他一个个的核准阵亡将士抚恤名单时,郭默前来禀报道:“启禀殿下,城外有个朝廷来的使者,说是要调解殿下和荆州的纷争。” “呵呵,这有什么好调解的,他们不是已经退了吗?本宫难道还能将地盘还回去不成?”司马遹头也没抬道。 “末将也是这么想的,那末将直接让他回去吧。” “等等,使者叫什么名字?”司马遹抬起头问道,毕竟是朝廷使者,不能那么粗鲁。 “回禀殿下,此人名叫刘琨,听说还是个名士。”郭默停住脚步,转身道。 第55章 舌战刘琨 “刘琨?闻鸡起舞的那个刘琨吗?”司马遹霍的站起身,瞪大了眼睛。 “闻鸡起舞?”郭默有点懵,也不明白司马遹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快,将他请进来。不,本宫要亲自出城迎接。”说完,司马遹放下手中的笔,随便整了下衣服,然后牵过马直奔城门而去,郭默赶紧叫上几个卫士紧随其后。 刘琨出自中山刘氏,乃西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年轻时便以俊朗、雄豪着称,曾是贾谧的金谷二十四友之一,当年在洛阳名噪一时。贾谧死后,刘琨低调了不少,成为一名职业经理人,先后得到司马泰、司马伦和司马冏的重用,如今是司马冏的司徒左长史。 刘琨虽然成名较早,但年纪并不算大,只比司马遹大八岁,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在洛阳时,司马遹和刘琨见过几次面,彼此却没有深交,甚至可以说形同陌路。 这一次,刘琨被司马冏派出来调解司马遹和荆州的矛盾,他内心其实是有点忐忑的。 出得城门后,司马遹老远就看到了刘琨。三年不见,他明显稳重了许多,但骨子里的英雄气还是由内而外自然散发。刘琨身形修长,面貌俊雅,有着极强的亲和力和感染力。 站在刘琨身边的是一位武将模样的人,生得也是气宇轩昂,后面是约二十名随从,全副武装,身形彪悍,司马遹一眼看出全都是羽林卫士。 “越石(刘琨字)兄,三年不见,你还是那般光彩照人啊。”司马遹快步迎了上去,热情洋溢道。 刘琨没想到司马遹竟对自己这么热情,颇有点意外,但在表面上波澜不惊,微笑道:“广陵王过奖了。这三年,阁下才真的是一鸣惊人,让所有人都为之刮目相看啊。” “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司马遹淡淡道,然后问道:“不知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在下令狐盛,只是一个小小的羽林郎,不敢以将军自居。”那人不待刘琨介绍,主动道。 司马遹见他说话时不卑不亢,心里颇有好感,微笑道:“宫中的羽林郎皆是好男儿,令狐兄更有将军之资,日后必能拜将封侯。” “广陵王过誉了,在下愧不敢当。”令狐盛回答得有礼有节。 司马遹再不与他多言,侧身对刘琨道:“越石兄请,越石兄大驾光临,夷陵蓬荜生辉啊。” “阁下言重了,请。”刘琨往后退了一步,以示绝不敢居前。 司马遹非繁文缛节之人,见刘琨如此坚决,便不再坚持,在前面引路将他们带到了郡衙正厅。 “越石兄此来,是先去的江陵,还是先来的夷陵呢?”坐定之后,司马遹主动开口道。 “在下是先去的江陵,再来的夷陵。”刘琨略加思忖道。 “哦,那为什么不先去新野或者襄阳呢?那边可还在打仗啊。”司马遹淡淡道,他才不相信刘琨没去过司马歆那里呢。从洛阳南下,新野和襄阳都是必经之地,除非他故意绕路。 刘琨没料到司马遹说话这么刁钻,稍有点尴尬,但很快恢复了从容,反问道:“阁下应该知道在下是为何而来的吧?” “当然知道,是来劝和的。”司马遹笑道:“其实,本宫也不想和荆州发生龃龉。” “但愿广陵王所言是发自肺腑的。既然如此,还请广陵王撤出建平郡。” “这是宗刺史的意思,还是朝廷的意思?” “既是宗刺史的意思,也是朝廷的意思。” “越石兄可知本宫为何要派兵驻扎建平郡吗?” “当然是为了扩张地盘。”刘琨毫不客气道。 “越石兄此言差矣,也错怪了本宫啊。”司马遹叹了口气,然后义正辞严道:“本宫听说李特兄弟在益州作乱,搅得梁、益二州不宁,本宫身为武皇帝嫡孙,能够坐视不管吗?所以本宫先上表朝廷,自请协助益州平叛。无奈那孙阜毫无忠义之心,更无社稷之念,居然出兵偷袭王师,王师这才不得不除此无国无君无父之人,这怎么能叫扩张地盘呢?” “哈哈,广陵王真是好口才。”刘琨忍不住大笑道:“敢问广陵王,朝廷同意你出兵了吗?” “本宫既是晋室之人,又为大义所趋,赴义就该如同救火,还等什么命令?难道朝廷还不准本宫赴义吗?难道朝廷要眼睁睁的看着梁、益二州沦入叛逆之手吗?” 刘琨一时气结,继而冷笑道:“据本官所知,阁下派出的军队在占领建平和巴东后,根本没有西进之意,又何来的赴义如同救火?” “越石兄明鉴,不是本宫不想继续西进,是有人在背后捅刀子啊。”司马遹来了招恶人先告状。 “你!”刘琨气得站起身,司马遹却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继续诉苦道:“直到今日,那新野王还在围攻襄阳,如此局面下,让本宫如何敢继续西进,还请越石兄去劝一劝新野王,不要再干那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了,不要再同室操戈、骨肉相残了。” 饶是刘琨涵养再好,也被司马遹气得脸红脖子粗,他缓缓坐下,然后没好气道:“如此说来,都是朝廷的不是了?” “岂敢,岂敢,都是那宗刺史被孙平迷误,以至举止失措。” 刘琨一下子被司马遹说得没脾气了,最后只好放狠话道:“阁下不要忘了,新野王的两万大军还在襄阳城下呢?” “唉,如果新野王非要执迷不悟,那本宫也只好奉陪到底了。”司马遹叹了口气道。 “广陵王,你真当朝廷奈何不了你吗?”刘琨终于发火了。 “呵呵,本宫还真就不明白了。”司马遹一声冷笑,然后义愤填膺道:“越石兄口口声声将朝廷挂在嘴上。那好,本宫问你,李特将益州和梁州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朝廷做什么了?齐王做什么了?唯有本宫,满腔热血只为拯救百姓于水火,结果呢,却还要被自己人捅刀子!被朝廷指责有不轨之心!本宫又该向谁喊冤呢?是向地下的宣皇帝还是武皇帝?” 听到这番话后,刘琨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过了很久才颓然道:“广陵王,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罢手呢?” “越石兄此言大谬,眼下是朝廷和荆州在逼迫本宫,是朝廷和荆州该罢手才是!” 第56章 处心积虑 “其实,在下早就应该知道,这次调解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沉默良久,刘琨又颓然道。 “这些年来,让越石兄感到无奈的不止这一件事吧?”司马遹意味深长道:“想当年,越石兄和挚友祖士稚(祖逖)闻鸡起舞,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只是没想到,进入洛阳后,所闻所见的却是另一番景象,阴谋、杀戮、内讧、篡逆,桩桩件件都让越石兄夜不能寐吧?” 刘琨身子一震,脸色也随之变得黯淡,司马遹继续道:“为了心中的理想和抱负,越石兄忍辱负重,先后委身于赵王和齐王,本以为齐王能够匡扶晋室,但齐王的所做作为再次让越石兄失望了吧?时至今日,不知越石兄的一腔热血可曾变冷?” “广陵王说这番话是想劝降在下吗?”刘琨以一种嘲讽的语气道。 “越石兄是大忠大义、至情至性之人,是非曲直、何去何从,心中自有抉择,哪里用得着本宫多费唇舌呢?只是看到越石兄进退两难,心有所感而已。”司马遹诚恳道。 “罢了,在下今日是白来了,就此告辞吧。”刘琨站起身道。 “越石兄且慢,越石兄既然来到鄙邑,本宫这个东道主怎能不略尽地主之谊呢?无论如何也得歇几日,洗一洗身上的尘垢,也让坐骑恢复一下脚力。”司马遹连忙站起身道。 “广陵王是想将在下扣在这里吗?”刘琨笑道。 “越石兄误会了,本宫真的只是想略尽地主之谊,绝不敢有非礼之举。”司马遹正色道。 刘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此时出城确实有点不太合适,想了想道:“既然广陵王如此盛情,在下便却之不恭了,暂且在此盘桓一日。” “越石兄名满天下,能与越石兄煮酒共论天下,是本宫之幸也。”司马遹大喜,立马转身吩咐郭默道:“快,安排最好的住所给越石兄,本宫今晚要和越石兄秉烛夜谈。” 既然决定留下后,刘琨便再也没有提起调解之事,既然他不提,司马遹当然也不会提,却特意讲起自己从许昌宫逃出来的经历,以及他是如何在许昌起兵的。 对于这些颇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刘琨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对司马遹剽窃的《讨贾氏檄》赞不绝口:“在下也算是读了不少书,但从未见过如此雄文啊,堪称是古往今来第一檄文,却没想到竟是出自殿下之手。”不知不觉间,他对司马遹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越石兄过奖了,全都出于一腔义愤。”司马遹自谦道。 “贾氏固然是咎由自取,但贾长渊(贾谧)之死却是有点可惜了。”刘琨又忍不住感叹道。 “惜才之心人皆有之,别说是越石兄,就连本宫都觉得有点可惜呢。”司马遹附和道。 “广陵王真的这么想吗?”刘琨颇有些诧异,沉吟道:“听说广陵王和他颇有些过节。” “过节谈不上,只是当年为了活命,不得不自污,也自然会和他发生冲突。” 听到这句话后,刘琨的眼神又变得明显不同,认真道:“阁下当年起兵时,故意绕道荥阳,又渡河到河内,真的是把在下给惊艳到了,不知是出于阁下还是范阳王之谋呢?” “这都是一起商量的,并非是某个人的想法。”司马遹忽然低调了起来。 “再接下来,长沙王亲自为阁下斡旋,阁下辗转来到襄阳,然后占领宜都。再到今年,又借着支援益州的名义连夺两郡,这每一步都是深谋远虑的结果吧。” “越石兄过奖了,哪有什么深谋远略,都是不忍见百姓受苦,义之所趋。” 刘琨笑了笑,没有和司马遹再在这件事上争辩。他是个聪明人,也见过不少大场面,深知靠武力去夺取的东西,怎么可能让你耍几句嘴皮子就给吐出来呢。 晚宴上,司马遹频频举杯,对刘琨极尽吹捧之能事,刘琨只当他是要拉拢自己,假意推辞着、逢迎着。于是,一场宴会看似热情洋溢,其实都是戏精。 夜里,将刘琨安顿好后,司马遹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心中颇为踌躇。他当然想将刘琨留下来,但要如何将他留下来呢?用强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样的话,他会忠于自己吗? 一个比较有利的情况是,按照历史的走向,司马冏很快将会败亡,到那时,留下刘琨的胜算将会大大增强,但问题是,他明天就要回去了啊。 “不管了,明天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回去,就是撒泼打滚也不能放他走。”最后,司马遹有些负气的对自己道。 第二天早上,整夜没有睡好的司马遹有些心烦意乱的洗漱。没办法,只能耍赖了,就算牺牲自己的人设也无所谓了。 就在这时,郭默从外面走了进来,交给司马遹一封信道:“殿下,襄阳来的信。” 襄阳来信?不会是襄阳出什么事了吧?司马遹连忙打开信,看完之后,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天助我也,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喜事?值得您高兴成这样。”郭默一脸疑惑道。 “大喜事儿,天大的喜事儿。”司马遹一面将信交给郭默,一面道:“是两件大喜事儿。一是新野王主动退兵了,襄阳之围自解;二是河间王传檄天下,发兵讨伐齐王。” 原来,就在刘琨离开洛阳没多久,河间王司马颙公开上表讨伐司马冏,并在表中宣称:“勒兵十万,欲与成都王颖、新野王歆、范阳王虓共合洛阳,请长沙王乂废冏还第,以颖代冏辅政。”收到檄文后,司马歆自然不可能再和司马虓死磕了,主动撤兵。 其实,司马颙在打着为国除害的旗号背后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他故意宣称让在洛阳的司马乂废黜司马冏,是因为他觉得司马乂的实力远远弱于司马冏,一旦司马冏收到这道上表,必然要先杀掉司马乂,等到司马乂被杀,他就更有理由起兵讨伐司马冏了。 至于说以司马颖代替司马冏辅政,不过是司马颙笼络人心的托词,说到底还是在争权。 不过,让司马遹感到最高兴的并不是这两件喜事儿,而是终于可以留下刘琨了。 第57章 得偿所愿 吃过早饭后,刘琨先对司马遹的热情招待表示感谢,随即表示要回京复命。 “越石兄何必如此思归呢?不妨先看看这封信再做决断。”司马遹一面拿出司马虓的那封信,一面对刘琨道。 刘琨双手接过信,看完后大吃一惊道:“这是真的吗?” 司马遹故意露出不悦之色,脸色微沉道:“就算本宫求贤若渴,真的想要留下越石兄,也绝不会如此下作。再说了,消息真假与否,越石兄很快便会知晓,本宫有必要欺瞒吗?” “唉,同室操戈何时了啊。”刘琨重重的叹了口气。 “敢问越石兄,齐王入主洛阳的这一年半,所作所为当得起朝廷柱石吗?” 刘琨沉吟半晌,叹息道:“齐王首倡大义,天下云集响应,然后以摧枯拉朽之势废黜赵王,朝野确实对他寄予厚望,但他近来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一言难尽啊。” “古人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越石兄何苦在这个时候回洛阳呢?不妨先在宜都盘桓一段时间,待到局势明朗后再做决断。”司马遹诚恳道。 “但家父和家兄以及妻儿俱在洛阳,在下一人留在宜都避祸,于心难安啊。” “越石兄当听说过狡兔三窟的典故,当此多事之秋,一家人何苦聚在一起呢?” “阁下舌辩无双,在下竟无言以对。”刘琨苦笑道。 “本宫是爱惜越石兄大才,不忍见越石兄身处险境,除此之外,别无所图。”司马遹大义凛然道。 刘琨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对司马遹道:“若待局势明朗,在下决意离开宜都,阁下不会阻拦吧?” “那是自然。俗话说,强扭的瓜儿不甜,本宫绝不会强人所难。”司马遹不假思索道,但又狡黠一笑道:“不过,在此之前,本宫一定会想尽办法让越石兄自愿留下来的。” “哈哈,阁下还真是直言不讳。”刘琨忍不住大笑道。 “越石兄国士无双,哪个胸怀天下者不汲汲以求呢?” 听到这句话后,刘琨盯着司马遹看了好一会儿,缓缓道:“广陵王终究还是惦记着洛阳啊。” “本宫并非惦记洛阳,而是惦记天下黎民百姓。”司马遹又大义凛然道:“十数年以来,我朝接连同室操戈、骨肉相残,不说宗室至亲因此屡遭大祸,就是黎民百姓,又有多少无辜死难者呢?身为武皇帝嫡孙,本宫忍心见此吗?本宫绝不敢妄自菲薄,也不会忘记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液,只要本宫还在一日,就绝不敢忘记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 刘琨沉默半晌,缓缓道:“可阁下毕竟是废太子,是皇上明诏废黜的。若阁下参与争夺天下,宗室必会有人不服,由此兵连祸结,生灵涂炭,又岂是阁下所愿意看到的?” “自从本宫起兵以来,除了诛贾氏、清君侧,本宫何曾再度加兵于洛阳?何曾主动去讨伐过其他诸侯王?最近几年的惨祸又有哪一桩是本宫引起的?即使是现在,齐王惹得天怒人怨,人人得而诛之,本宫依然没有想过去洛阳分一杯羹!为什么呢?因为本宫不忍同室操戈,不忍骨肉相残啊,本宫心中唯一所想便是保境安民,护一方百姓平安。” 听到这番话后,刘琨再度沉默了,一言不发。司马遹继续道:“越石兄不妨可以在襄阳、宜都各处走一走、看一看,看一看本宫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听一听百姓又是怎么说的。” “天下虽大,有德者居之。”刘琨缓缓道:“在下也算是从小饱读圣贤书,并非不明事理之人,阁下今日之言在下记住了,也请阁下不要忘了今日之言。” “越石兄忠告,本宫铭记于心。”司马遹站起身,郑重道。 刘琨也匆忙站起身,还了一礼道:“承蒙阁下厚爱,那在下就暂且留在宜都。” 司马遹大喜过望,喜形于色道:“多谢越石兄信任,越石兄在宜都可以随意走动,如果想去襄阳,本宫也会安排人护送前往。” 接下来的几天,刘琨果然在夷陵城里到处闲逛了起来,看似每日里游山玩水,其实在用心观察着夷陵的士民百姓,还时不时的停下来与他们细细交谈。 对于这一切,司马遹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不怕你问得多,就怕你不开口。 几天后,刘琨提出想去襄阳拜访下司马虓,司马遹欣然同意,并提出让郭默派五十个人护送他。 “阁下不要小看在下的这二十个人,可都是百里挑一的羽林卫士,对付寻常毛贼不在话下。况且,阁下将宜都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条,襄阳想必也是如此吧,又怎么会有横行无忌的盗贼呢?”刘琨笑着委婉拒绝道。 “哈哈,越石兄这是将我军呢。”司马遹大笑道:“好,那越石兄就请自便吧。” 于是,刘琨只带着令狐盛以及他麾下的二十名羽林卫士北上襄阳。待刘琨走后,郭默忍不住道:“殿下,要不要让末将偷偷派人跟着,万一让他溜回洛阳呢?” “无妨,越石兄乃英雄人物,不会做这种没品的事。再说了,他若是如此言而无信之人,走了也不可惜。”司马遹不以为然道。 正在说话间,一名小吏送来了王敦从巴东送来的信。在信中,王敦请求司马遹拨给他一支骑兵,他计划明年开春后继续西进。 看完信后,司马遹苦笑道:“处仲果然是个闲不住的人,他与其说是想要一支骑兵,不如说想要叔时听命于他罢了。” 经过几个月的募集,王敦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了一万人,却全都是步兵。如果想要有更大的作为,确实需要配备一定数量的骑兵。 论出身,孟观自然不能与王敦相比;但若论资历,孟观要比王敦深厚得多,也要年长近十岁。况且,司马遹对孟观是寄予厚望的,并不愿意他居于王敦之下。 当然,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司马遹知道王敦这个人颇有点桀骜不驯,并不想给他太大的权力和兵力,将孟观放在建平本就有牵制他之意。 但司马遹若想真的收复益州,将孟观放置在他麾下确实是最佳选择。到底是牵制他呢?还是让他能够放手作为呢?司马遹一时陷入了两难之境。 第58章 两难之境 经过反复思考,司马遹最终做出了一个折中的决定,他并没有立即将孟观划到王敦麾下,只在信里告诉他,他眼下的主要任务还是屯田和练兵,等到西进益州的时机成熟了,自会给他配备一支骑兵。当然,司马遹并没有明说这支骑兵一定是孟观的那一支。 处理完这件事后,太安元年也就进入了尾声。从司马虓的信中得知,刘琨决定留在襄阳过除夕,两人还似乎颇有相见恨晚之意,司马遹乐见他们合得来,让司马虓好好招待刘琨。 太安二年(公元303年)的春节相对往年来说,是比较冷清的。司马虓和荀奕坐镇襄阳,王敦、荀绰和孟观西进,留在自己身边的只有郭默,甚至连儿子司马臧都不在身边。 西晋时没有拜年的说法,但在新年伊始,互相拜贺也是应有之义。大年初三,襄阳、建平、巴东的礼物相继送到了宜都,以司马虓准备的礼物最为丰厚。 当然,司马遹也给他们各自准备了一份礼物,最丰厚的却是给王敦的。一来因为王敦的条件最为艰苦,二来因为王敦是他的长辈,必须给予应有的尊重。 又过了几天,从洛阳传来了一份邸报,以及荀藩派人送来的密信。 朝廷的邸报相对比较简单,却足够震撼,宣布齐王司马冏在去年底阴谋反叛,已被长沙王司马乂平定,但司马乂又宣称,朝廷大事全由远在邺城的成都王司马颖决断。荀藩的密信则向司马遹详细介绍了整个事变的过程。 原来,司马颙在发出讨伐司马冏的檄文后,立即派麾下将领张方领兵两万出新安,并催促司马乂赶快动手。司马冏担心腹背受敌,便先下手为强,派董艾逮捕司马乂。 但司马乂可不是吃素的,得知消息后,立即率领麾下数百亲兵先入宫控制了司马衷,然后以司马衷的名义讨伐司马冏,宣称司马冏谋反。 接着,双方在皇宫前展开了三天的鏖战,司马冏虽然兵力占优,但无奈司马乂挟持了司马衷,又深得宿卫将士之心,越战越勇,最终大败司马冏,将其斩于阊阖门外。 不过,司马乂虽然赢得了和司马冏的战斗,实力却远远不如司马颖和司马颙。 本来,洛阳附近的禁军以及宿卫总共超过了十万,但在历经十数年的政变之后,至少超过一半人死于内斗,内部各派系之间矛盾重重,甚至是血海深仇,战斗力大不如前。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镇地方的宗室诸王,因为远离纷争,又私自招兵买马,实力早已凌驾于洛阳之上。到了司马乂控制洛阳后,这种情况更为明显。 面对这种情况,司马乂将宝押在了司马颖身上,一来是因为司马颖是宗室近亲,二来是经过这些年的包装,司马颖的人设越发完美,大量杰出之士纷纷投入其门下。 于是,司马乂虽然控制了洛阳,却事事向远在邺城的司马颖请示,对他的指示言听计从,俨然司马颖才是真正的皇帝。如此一来,司马颙机关算计,好处却全被司马颖得了。 “十五叔啊,他的白月光终究还是成都王。”看完密信后,司马遹苦笑道。 “白月光?”听到这个词后,郭默一头雾水。 司马遹不想跟郭默更多解释,想了想道:“太傅应该也收到了这份邸报,你再派个人将这封信送给他吧。” “是,臣这就去办。”郭默应声而去。 “等等。”司马遹又匆忙喊住了郭默,沉吟道:“本宫再给少傅写封信吧,让他将越石一起带过来。”说完,司马遹当场给荀奕写了一封信,让他务必将刘琨带到宜都。 正当郭默刚刚派人将司马遹的信送往襄阳时,襄阳也来了一封信,是司马虓写来的。 看完信后,司马遹不禁哑然失笑道:“十五叔啊,你到底是要成就本宫,还是觉得本宫太碍眼呢?” 听到这句话后,郭默一脸懵逼,司马遹一面将信递给他,一面道:“朝廷开年就给襄阳来了一道旨意,让咱们立即西进支援罗尚。” “这是好事啊,殿下不是一直有收复益州之志吗?”郭默一脸喜色道。 “益州当然是要收复的,但被人逼着去,和自己有计划的去,还是不一样的。”司马遹缓缓道:“况且,谁又知道这是不是长沙王和成都王想以此削弱本宫呢?” 郭默愣了一下,继而道:“殿下的意思是,一旦咱们大举西进,朝廷可能会在背后图谋咱们?” “不得不防啊,司马歆离襄阳才一百多里,一昼夜即可抵达。”司马遹叹息道。 郭默沉吟半晌道:“殿下言之有理,那咱们绝不能倾巢而出,必须防着点朝廷。” 时至今日,司马遹在襄阳、宜都、建平、巴东四郡的总兵力约有三万,以此自守绰绰有余,收复益州也不是不可能,但前提是必须放弃襄阳和宜都,不然首尾难以兼顾。 “益州是要收复的,但襄阳和宜都也不能丢,两难啊。”司马遹又叹息道。 正月底,荀奕和刘琨一起回到了宜都。看到刘琨的那一刻,司马遹内心狂喜,他既然愿意跟着荀奕一起回到宜都,那就有很大概率说服他。 但让司马遹没想到的是,幸福竟来得如此之快,刘琨快步走到司马遹面前,跪地道:“殿下,臣已经想好了,从今日起,臣决心跟从殿下匡扶天下,再造晋室。” “越石兄快起,切勿行此大礼。我得越石,大事必成矣。”司马遹的兴奋溢于言表。又得一员大将啊,而且是统帅级别的,不亚于如虎添翼。 “这一个月来,臣走遍了夷陵和襄阳,耳闻目睹了殿下所施行的仁政,以及百姓对殿下的拥戴之心。殿下胸怀大志,又有悲天悯人之心,更兼深谋远虑,臣心悦诚服,甘愿鞍前马后,尽驽马之力,以襄殿下造福苍生之宏愿。”刘琨站起身来,诚恳道。 “越石兄过誉了,从今往后,还请越石兄有以教我。”司马遹亲自牵着刘琨的手,将他领到正厅里。 寒暄之后,刘琨主动问起司马遹道:“不知殿下今年有何打算呢?” 听到这句话后,司马遹更加犯难。刘琨肯定已经知道了朝堂让他西进的旨意,自己若是不肯去,或者有其它想法,岂不是和自己之前大义凛然的形象相冲突? 但若是就此按照朝廷的意思西进益州,不正好落入朝廷可能的圈套里吗? 第59章 委以重任 犹豫片刻,司马遹终于做出了决断,郑重道:“眼下,益州刺史罗尚被困成都,百姓流离失所,本宫想先平定益州,替朝廷分忧解难。” “殿下所言甚是,当此危难之时,当以驱逐外敌、解救黎民为第一要务。”刘琨点头道,又马上道:“既然殿下决意西进,臣愿充当马前卒,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听到这句话后,司马遹又开始犯难了,以刘琨之才,当然可以承担平定益州的大任,但王敦已为此准备了近一年,怎么可能临阵换将呢? 况且,强龙不压地头蛇,刘琨即使能力再出众,但毕竟初来乍到,不可能骤然让他领兵出征。但若因此拒绝他,难免有伤他的自尊。 想到这里,司马遹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意思委婉告诉他,便字斟句酌道:“越石兄有所不知,处仲进入梁州已经厉兵秣马近一年,本宫想将前锋之任交给他。平定益州非一日之功,肯定有用得着越石兄之处,还请越石兄在宜都稍作休整,以图日后一举功成。” 刘琨是个聪明人,马上听出来了司马遹的言外之意,连忙道歉道:“原是臣唐突了,还请殿下恕罪。” “越石兄言重了,越石兄是报国心切。”司马遹连忙安抚道,又沉吟半晌道:“越石兄,本宫先封你为平南将军、荆州刺史,暂时坐镇宜都。” “殿下,此举万万不可,臣绝不敢受。”刘琨立马站起身,断然拒绝道。 “以越石兄之才,坐镇荆州绰绰有余,还请越石兄不要推辞。” “臣窃以为,殿下既然打出驱逐外敌、解救黎民的旗号,就不应该再和朝廷分庭抗礼。眼下,荆州不仅有都督,还有刺史,若臣再担任荆州刺史,只会让殿下和荆州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不利于咱们西进,还请殿下收回成命。”刘琨坚决道。 司马遹想了想,马上收回成命:“越石兄言之有理,是本宫欠考虑了。这样吧,越石兄就暂时以建威将军、宜都太守的身份坐镇夷陵,后方也就拜托越石兄了。” “承蒙殿下错爱,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刘琨没有再推辞,信誓旦旦道:“殿下放心,臣一定在宜都替殿下稳住后方,让殿下无后顾之忧。” 司马遹看了一眼荀奕,犹豫半晌道:“少傅,本宫想让你暂时代理宜都长史,协助越石兄尽快熟悉宜都的情况,不知少傅意下如何?” 听到这句话后,荀奕颇有些意外,一直以来,他都是作为司马遹的谋主,在司马遹麾下的地位仅次于司马虓,如今却让他去辅佐刘琨,从常理上是难以接受的。 但荀奕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豁达之人,马上明白了司马遹的用意。 刘琨毕竟是初来乍到,对宜都的人和事还很不熟悉,骤然之间又要承担如此重要的责任,若没有一个得力之人让他尽快进入角色,恐怕会影响大局。 想到这里,荀奕朗声道:“殿下但有所命,臣绝无二话。” 司马遹感激的看了荀奕一眼,而荀奕也回以微微一笑,君臣间的默契尽在不言中。 “能得玄欣之助,是在下的荣幸,以后还请玄欣多多指教。”刘琨马上转身对荀奕道。 “越石兄言重了,一切都是为了能早日重现太平盛世,指教二字绝不敢当。” 将刘琨安置妥当后,司马遹立马开始着手西进益州,但在出发前,他还是单独召见了荀奕,一脸歉意道:“委屈少傅了,仓促之间,也没能事先和少傅通个气。” “殿下这是说哪里话,只要能有利于殿下,别说是宜都长史,就是做一个马前卒,臣也是甘之如饴。”荀奕正色道:“况且,越石乃英雄人物,能辅佐他也是幸事。” 刘琨在襄阳的一个多月里,荀奕几乎是天天和他在一起,对他的才华和见识都颇为认可,他能够如此痛快的接受辅佐刘琨,这也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 此时,宜都共有三千步兵和不到四千的骑兵,司马遹为了后方能够稳固,决定将这些兵力全部留在宜都,只从骑兵中挑选两百人将自己的亲卫补充到五百,又特意让刘琨从中挑选两百人作为他的亲卫。调整之后,宜都总兵力约有六千,步骑各半。 二月初,司马遹带着郭默以及五百亲卫沿长江西进。抵达巫县后,司马遹加封孟观为奋威将军,让他和自己一起西进。如此一来,西征军中也就有了一支骑兵。 去年底,王敦曾暗示司马遹将孟观调到他的麾下,司马遹没有同意。如今,司马遹亲自领兵西征,将孟观置于自己的直接指挥之下,王敦就算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 当初,孙阜被王敦和孟观前后夹攻击溃后,大部分士兵都逃散了,但还有一千余人被迫向孟观投降。孟观随司马遹西进后,这一千人便留守巫县,由孟观的一名亲信统领。 二月中旬,司马遹一行抵达巴东,将士兵安顿好后,司马遹立即召集将佐分析当前局势。 “处仲,你先来介绍下益州当前的局势吧。”司马遹开门见山的对王敦道。 “上个月,李特再次大败罗尚,蜀郡太守徐俭以少城降,李特遂入据少城,并改元建初。罗尚被迫退守太城,派遣使者向李特讲和。”王敦诺了一声,立马介绍道。 “身为一州刺史,竟然向逆贼求和,罗尚脸都不要了吗?”司马遹嘲讽道。 “呵呵,保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上脸面呢?”王敦也笑道。 “处仲以为,我们该从何处西进益州呢?”司马遹又问道。 “从巴东西进益州,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出汉丰,经巴西郡,直奔梓潼;二是出南浦,经巴郡,以垫江为大本营,再图谋广汉。”王敦一面指着地图,一面道。 “处仲以为,哪条线路更为稳妥些呢?” “若论稳妥,自然是南路,南路基本上是沿着长江而进,后勤补给更为便捷。就算万一进展不利,撤退也更为快速。”说到最后,王敦忍不住笑了。 “未虑胜先虑败,是兵法至理,咱们此次西进,战线拉得有些长,应该将后勤放在第一位考虑,本宫也认为应该从南路发起进攻。” “殿下所言甚是。”王敦躬身道,西进战略也就此定了下来。 经过考量,司马遹决定让荀绰带着直属的两百亲兵留守鱼复。鱼复和巫县相距只有六十里,彼此刚好可以互相声援,同时负责传递消息。 第60章 狂飙突进 从鱼复到垫江约有八百多里,沿途还大多是丘陵地带,加之王敦麾下军队全是步兵,所以行进速度比较慢,一直到三月初才抵达垫江。 由于是奉朝廷之命支援罗尚,司马遹这一次西进没有遭到巴郡的阻扰,巴郡太守陈欣还竭尽全力给他们送上了充足的粮草。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司马遹驻扎在垫江,实际上是堵住了李特进犯巴郡的门户,作为巴郡的父母官,陈欣没有理由不提供协助。 就在这时,从成都传来了新情况,罗尚知耻而后勇,采用益州兵曹从事任睿的诈降之计,成功击杀了李特,李特的弟弟李流和儿子李荡、李雄被迫退守赤祖。 司马遹立即派王敦进兵广汉,趁着叛军士气低落之际一举攻占德阳,斩杀李特麾下大将寋硕,伪太守任臧仓皇逃窜,退到了梓潼郡的涪县,司马遹就此收复了广汉郡。 这时,罗尚得知司马遹的援兵已到,又发起了新一轮进攻,派督护何冲、常深等进攻李流,一番激战,最终却以失败而告终。李流乘胜进攻成都,逼得罗尚又只能婴城自守。 不过,这次出击也不是毫无战果,在追击过程中,李荡中矛阵亡,叛军再损失一员大将。 得知这个消息后,王敦兴奋不已:“真是天助殿下,我们刚刚进入益州,李特和李荡就相继战死,据说这两个人可是叛军中最骁勇善战的,二人既死,平定益州指日可待啊。” 司马遹还算熟悉这段历史,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连忙提醒王敦道:“处仲切莫过于乐观,叛军中或许还有人才,咱们不能轻敌。” “殿下也未免过于小心了。”王敦不以为然道:“李特和李荡都死了,叛军还有何能人?” “李特还有个儿子,名叫李雄,此人不可小觑。” “李雄?末将之前怎么从没听过这个名字?”王敦一脸疑惑道:“殿下也是刚到益州,更不可能见过此人,如何知道此人不可小觑呢?” 司马遹一下子哑口无言了,有些事只有他知,但在别人看来就是天方夜谭。 “叔时,你觉得呢?”王敦只好问起了孟观的意见。 孟观看了一眼司马遹,缓缓道:“末将也觉得此时是一举平定叛军的最佳时机。” “哈哈,连叔时都这么认为,看来殿下果然是过于谨慎了。”王敦大笑道。 “如果你们觉得此时是最佳时机,那就不妨进兵吧。”司马遹终究还是妥协了,因为自己的魂穿,历史早已发生了改变,也许益州的局势也会因此而变得不同呢。 四月中旬,正当司马遹准备带领王敦和孟观一起从广汉进至五城时,他忽然上吐下泻起来,浑身酸软无力,走路都走不稳,一连多日始终没有好转。 “也许是上天不愿我们继续前进了吧?”司马遹苦笑着对王敦和孟观道。 王敦面露不悦之色,缓缓道:“其实,殿下也不必每战都亲临前线。” “殿下不妨就留在广汉养病,就让末将和处仲前往吧。”孟观也进言道。 司马遹差点脱口而出“不行”两个字,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忍住了,如果他断然拒绝二人,岂不是信不过他们?一时间,司马遹颇有些犯难,沉默不语。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殿下,不能再犹豫了。”王敦催促道。 看了一眼王敦和孟观,司马遹叹了口气道:“好吧,本宫就留在广汉,你们一定要小心。” “殿下放心,一定斩下李流的人头,还有那个叫做李雄的。”王敦大喜道。 “叛军为祸益州多年,狡诈成性,你们一定要谨慎行事,尤其是防备诈降之计。”司马遹又忍不住吩咐道,说完这句话后,胃里忽然一阵剧烈翻涌,忍不住大吐了起来。 王敦和孟观赶紧一个人扶着司马遹,一个倒来一杯水给他漱口,然后安慰道:“殿下调养身体要紧,前线有末将和叔时呢。” “好吧,你们一定要小心。”司马遹有气无力道。 于是,王敦和孟观留下两千步兵以及郭默的五百亲兵,带着八千步兵和四千骑兵雄赳赳气昂昂的向五城进发,司马遹只能在心里祝他们好运。 然而,就在王敦和孟观等人出发五天后,司马遹竟然神奇的康复了。对此,司马遹只能苦笑道:“也许是老天不想让本宫这么轻易的得到益州吧。” 进入五月后,从荆州接连传来了几个爆炸性的消息,益州未平,荆州乱了。 司马歆坐镇新野时,迫于司马遹和司马虓的压力,大肆招兵买马,为政又严苛,引起了义阳蛮的强烈不满,一个叫张昌的人鼓动百姓作乱,一举占领了江夏,然后四处劫掠,荆州由此大乱,甚至波及到了豫州,司马歆接连派兵征讨都以失败而告终。 不久,荆州刺史宗岱去世,朝廷便以宁朔将军刘弘为荆州刺史,屯骑校尉刘乔为豫州刺史,前者协助司马歆平叛,后者阻止叛军进入豫州作乱。 刘弘和刘乔都不是无名之辈,尤其是刘弘,堪称晋帝国硕果仅存的名将,他出身将门世家,祖父刘馥曾任扬州刺史,父亲刘靖曾任镇北将军。 刘弘和司马炎同年出身,少年时曾一起读书,是司马炎的布衣之交。成年后,刘弘历任要职,在调往荆州前担任宁朔将军、假节、监幽州诸军事,领乌丸校尉。 据史书记载,刘弘在边疆甚有威信,在他的治理下,幽州寇盗绝迹,官民一致称颂。这一年,刘弘已经六十七岁,是名副其实的老将,资历更是无人能比。 至于刘乔,也不是泛泛之辈,年轻时曾参与灭吴之战,和罗尚有同袍之谊,官至御史中丞。司马冏执政时,刘乔遭到他的心腹董艾中伤,被贬为屯骑校尉。 如今,朝廷正当用人之际,刘乔重获重用,以威远将军衔出任豫州刺史。 看到这份任命后,司马遹又忍不住苦笑道:“十五叔,你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本宫啊。” 第61章 退回垫江 六月初,从荆州再次传来消息称,司马歆听说刘弘被任命为荆州刺史后,担心他抢了自己的风头,便主动出击讨伐张昌,结果被张昌反杀,命都丢了。 于是,朝廷下诏以刘弘代替司马歆为镇南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 得知这个消息后,司马遹心中又喜又愁,喜的是刘弘将很快平定张昌之乱,并让荆州恢复太平,愁的是只要刘弘在荆州一天,他就不可能继续在荆州扩张地盘了。 正在感叹之际,郭默匆忙前来禀报道:“启禀殿下,处仲和叔时回来了。” 回来了?战况如何?司马遹二话不说,直奔城门方向而去,郭默连忙在背后补充道:“殿下,处仲和叔时他们,败了。” 司马遹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败了?终究是败了吗?心中暗叹一声,司马遹继续前往迎接。 不一会儿,司马遹出现在广汉城门外,领头的王敦和孟观垂头丧气,似乎不敢和司马遹正视,身后的士兵也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自从王敦领兵以来,这是他第一次遭遇失利,心里能不难受吗?但司马遹深知,这个时候绝不能说什么“你看,不听本宫的话,败了吧?”这样伤人的话。 “殿下,臣丧师辱国,还请殿下治罪。”看到司马遹后,王敦翻身下马,跪地沉痛道,孟观也跳下马,跪在王敦身边,说着同样的话。 司马遹快步上前,亲手将二人扶起,和颜悦色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二位无需自责。” 听到这句话后,王敦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愤愤道:“殿下有所不知,那个李流和李含太狡猾了,居然将自己的儿子作为人质向末将投降,末将被其蒙蔽,这才中了他们的圈套。” 司马遹当然知道事情的原委,李流和李含并非诈降,而是真心投降,但李雄和李含之子李离不愿投降,暗中劫持了李流的部众,然后乘王敦不备大破之。 但事已至此,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只会伤害王敦的自尊,便附和道:“蛮夷之人,毫无礼义廉耻,什么事做不出来呢?有此教训,处仲日后绝不会再上他们的当了。” “殿下所言甚是,从此以后,末将绝不信什么投降的把戏,杀了一了百了。”王敦恨恨道。 我,我是这个意思吗?司马遹颇为无语,但在此时此刻,他只能默然。 进城后,王敦和孟观详细讲述了败亡的过程。原来,李流送来人质后,王敦和孟观便兴高采烈的前往受降,却在走到距离绵竹约五十里时遭到伏击。 李雄选择的伏击地点非常毒辣,刚好是在一处山谷中,毫无防备之下,王敦麾下步军瞬间大乱,很多人死于自相践踏。见此情景,孟观发起反向冲锋,遏制了溃败之势。 逃回五城后,经过清点,王敦的八千步兵竟然损失了一半,孟观的骑兵也损失了一千人,这是继首阳山之战后司马遹的又一次重大失利,远征军可以说是元气大伤。 将受伤的士兵安顿好后,司马遹召集王敦和孟观商量下一步行动计划。 “眼下,我们不仅兵力大损,士气也遭遇重挫,本宫以为,不宜再留在广汉了。”司马遹率先开口定调道。 “殿下,臣不甘心!贼人若敢来犯,定叫他有来无回。”王敦咬牙切齿道。 “处仲不可意气用事。”司马遹耐心解释道:“广汉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咱们若留在广汉,必将陷入和贼人互相消耗的泥潭,这对咱们是非常不利的。再说,若是贼人截断了来自垫江的粮草通道,我们将万劫不复。” “处仲,殿下所言不无道理,咱们还是暂避锋芒吧。”孟观也出言劝阻王敦。 “难道咱们就这么退回巴东吗?末将丢不起这个人!”王敦还是一脸的不服气。 “当然不可能退回巴东,退到垫江即可。”司马遹继续解释道:“垫江是涪水、西汉水、宕渠水三江汇流之处,附近又多丘陵,和江州(巴郡郡治)有水道联通,贼人的大本营在梓潼,一时不会劳师远征来攻打垫江,就算来了我们也不惧他。这样,我们就可以趁此机会在垫江招兵买马、积攒力量,以图日后再进。” “殿下所言甚是,末将觉得此计甚妥。”司马遹话音刚落,孟观立马赞同道。 王敦并非不知兵之人,只是新遭大败,一时难以接受,听到司马遹的这番话后,他陷入沉思,过了片刻后终于松口了,诚恳道:“还是殿下思虑更为周全,末将鲁莽了。” “处仲并非鲁莽,而是报国心切。”司马遹连忙安慰道。 计议已定,众人马上开始着手撤退事宜,三天后大军便开始开拔。 由于是撤退,司马遹不敢再出任何意外,一路上走得非常慢,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回到垫江,然后马上在垫江修筑工事,加固城墙,以作长远之计。 抵达垫江没多久,司马遹又收到了从荆州传来的消息。 张昌等杀死司马歆后,又北上南阳,进攻宛城,击败前将军赵骧,杀死平南将军羊伊。接着,张昌又南下进攻襄阳,司马虓固守不出,张昌只好撤兵。 “眼下荆州的局势颇为凶险,本宫想要回到荆州,毕竟荆州是我们的后方,绝不能失。”司马遹一面将荀奕的信递给王敦和孟观,一面对他们道。 王敦粗略的看完信后,不假思索道:“殿下所言甚是,荆州更需要殿下亲自主持大局。”听到这句话后,孟观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口。 尽管只是一个小细节,司马遹还是一下子看穿了王敦和孟观的心思,前者自负才能,巴不得司马遹回到荆州,这样他就可以尽情施展拳脚了,而后者也非常明白,一旦司马遹回到荆州,他必将沦为王敦的下属,心里难免会有点不甘心。 “处仲,叔时,你们留在垫江最主要的任务是招兵买马、积蓄力量,没有本宫的命令,绝不能贸然出击,明白吗?”司马遹直面二人,正色道。 “臣明白,绝不敢擅自妄为。”王敦和孟观齐声道。 “还有,本宫走后,叔时就暂时代理征西将军府司马,希望二位能够精诚合作。” 孟观犹豫半晌,低头道:“臣遵命。”王敦则一脸得色。 想了想,司马遹又补充道:“回到荆州后,本宫会将彦舒派过来担任征西将军府长史。” 听到这里,王敦的一脸得色瞬间消失,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第62章 走访巴郡 六月底,将垫江的事情安排妥当后,司马遹启程返回荆州。 经过近三年的经营,司马遹如今已控制了六个郡,分别是荆州的襄阳郡、宜都郡和建平郡,以及梁州的巴东郡、巴郡和涪陵郡。 其中,涪陵郡的情况比较特殊,司马遹的军队并未踏入该郡一步,但该郡被建平郡、巴东郡和巴郡三面包围,隔断了和梁州北部四郡的联系,只能听命于司马遹。 返回途中,司马遹决定将沿途的几个郡都走一遍,实地考察下。 离开垫江后,司马遹带着郭默沿着西汉水南行一百余里,于第二天下午抵达了巴郡的郡治江州。得知司马遹的到来,巴郡太守陈欣亲自出城迎接。 陈欣年约四十来岁,是巴郡当地人,出身儒家,年轻时曾被举为孝廉,还在洛阳做过几年尚书郎,后被派来家乡巴郡担任太守,所以对当地颇有感情。 “不知殿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迎接司马遹时,陈欣执礼甚恭。 “陈公言重了,本宫贸然来此叨扰,还请陈公不要见怪才是。”对于这种地头蛇,司马遹一向会给予足够的尊重。他们或许成事不足,但败事绝对有余。 寒暄已毕,司马遹随陈欣进入郡衙正厅,当仁不让的坐在主位后,再次向陈欣表示感谢道:“本宫奉命驰援益州,从荆州远道而来,多亏了陈公鼎力支持,不然大军难以为继。” “殿下为国除害,下官筹措粮草,乃是应有之义,殿下太客气了。” “我军共有万余人,所需粮草不在少数,巴郡百姓对此没有怨言吧?” 陈欣沉吟半晌,非常谨慎的措辞道:“殿下此来阻止了叛军南下,敝郡得以免遭战火,百姓自然是支持和理解的。只是敝郡民力有限,长期供应万人大军,恐怕力有未逮。” 陈欣所言确为实情,巴郡虽然面积较大,但大部分都是山地和丘陵,尤其是南部,全都是山地,百姓不过十万余人,长期供养万人的军队确实有很大压力。 想到这里,司马遹问道:“陈公听说过梯田吗?” “殿下说的是宁州和广州的梯田吗?” “正是。其实,本宫在襄阳、宜都和巴东都有尝试过梯田,效果还不错,每年能增产两到三成的粮食。” “难道传言竟是真的?”陈欣一惊。 “什么传言?” “回殿下,下官曾听有人说起襄阳和宜都出现了梯田,下官还一直视为荒诞之言。” “这当然是真的,还是本宫亲自主持的。”司马遹颇为自豪道。 “太不可思议了。”陈欣感叹道。 “巴郡境内应该也有不少地方能开发梯田吧?” 陈欣沉吟半晌,点头道:“巴郡北部丘陵都不算太陡,雨水也尚可,应该是可以的。” “这样吧,本宫麾下有个叫荀绰的人,即将上任征西将军府长史,他对梯田以及屯田事务都很熟悉。届时,本宫就让他来巴郡境内协助陈公开发梯田如何?” 陈欣大喜:“如果有人指导,那再好不过了,能多种粮食,百姓自然乐见其成。” 司马遹又想了想道:“如果只让巴郡供应粮草,对巴郡百姓的压力确实有些大。这样吧,从今以后,巴郡只需供应垫江军队的一半粮草即可,剩下的本宫另想办法。” 陈欣连忙站起身,对司马遹行了一礼道:“殿下如此体恤巴郡百姓,下官在此代表巴郡百姓谢过殿下。” 司马遹也站起身还了一礼:“陈公不必多礼,应该是本宫向巴郡百姓道谢。” 重新坐定之后,司马遹又问起了涪陵郡的情况:“陈公对涪陵郡熟悉吗?” “回殿下,涪陵郡和本郡相邻,还算是比较了解的。涪陵面积只有巴郡一半左右,而且境内大部分都是山地,人口只有三四万,百姓比本郡还艰苦些。” 司马遹沉吟半晌,缓缓道:“既如此,那本宫就不让涪陵郡供应任何粮草了。” 听闻此言,陈欣再次站起身,诚恳道:“殿下如此体恤下情,下官代涪陵百姓和涪陵太守谢过殿下。” “陈公请坐。”司马遹挥手让陈欣坐下,又问道:“陈公和涪陵太守熟吗?” “回殿下,巴郡和涪陵郡僻处梁州南端,向来是守望相助,和涪陵太守彭公也算是至交。” “哦,那从江州到汉复的路好走吗?”汉复是涪陵郡郡治所在。 “殿下要去汉复?”陈欣稍显意外。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确实想去看一看。” “殿下或许有所不知,巴郡虽和涪陵郡相邻,江州却和汉复相距五百多里,而且沿途多是山路,往返一趟至少需要十天以上。” 竟有这么远吗?值得去跑一趟吗?沉默半晌,司马遹对陈欣道:“如此说来,本宫今次可能不方便亲自去拜访彭公了。不过,还请陈公转告彭公,本宫虽然不打算在涪陵郡征收粮草,但征西将军府可能会在涪陵郡募兵,还请彭公多些理解和支持。” “殿下放心,下官一定将殿下的意思带到,募兵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巴郡和涪陵郡,相信彭公和涪陵百姓都是能够理解的。”陈欣满口答应道。 和陈欣沟通好巴郡和涪陵两郡的事宜后,司马遹在江州休整一晚后,于第二天继续沿江而下。为了节省时间,司马遹决定改走水路,时值夏季,江水水量颇为充足。 巴郡确实很大,司马遹离开江州后,用了差不多五天的时间才进入巴东郡。正如陈欣所言,巴郡北部大多以丘陵为主,很多地方甚至可以称之为平原。 “这个陈欣真不老实,巴郡地方这么大,土地也很肥沃,养活万人的军队绰绰有余,殿下是被他忽悠了,就应该让他供应全部的粮草。”郭默忍不住愤愤不平道。 “玄雄,话也不能这么说,巴郡土地虽多,但百姓有限,骤然让百姓种更多土地是不现实的。”司马遹阻止道。 “殿下就是太心善了,现在国家已成这个样子了,还能顾及百姓的感受吗?不肯种的话军法伺候。”郭默不以为然道。 “玄雄,休得胡言!如果这么做的话,那我们和土匪有何区别?”司马遹严厉道。 “是,殿下,臣失言了。”郭默有些勉强道。 司马遹叹了口气道:“世间事确实很难做到完美,本宫也只能尽力而为。但咱们既然已经答应了陈欣,就绝不能反悔。况且,既然巴郡的土地这么充足,咱们不妨可以军屯嘛。” 第63章 东归宜都 “军屯?殿下是说让士兵种田吗?这恐怕有点不务正业吧。”郭默不以为然道。 “以后,咱们的士兵只会越来越多,如果全靠百姓供养,百姓的负担未免也太大了些。况且,军队也不是天天打仗,闲下来时完全可以种粮食自给自足。”司马遹耐心解释道。 “哦,臣想起来了,殿下之前好像让彦舒在宜都试点过吧。”郭默若有所悟道。 “亏你还记得。”司马遹瞟了郭默一眼,继续道:“只是当年处仲忙于练兵,加之宜都土地较少,军屯还未形成规模。现在,巴郡的土地绰绰有余,完全可以大面积推广。” “嘿嘿,末将只想着上阵杀敌和保护殿下,对这些事确实不太感兴趣。” 七月初,司马遹和郭默回到了巴东的鱼复县,并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荀绰。 “彦舒,你到了垫江后,不止是征西将军府长史,还肩负着屯田的重任,征西将军府的粮草一半由巴郡供应,另一半需要你们自己在梁州解决。荆州的负担也很重,你们是指望不上了。”最后,司马遹郑重交待道。 “殿下放心,殿下给了臣那么一大片肥沃的土地,还怕养不起一两万军队吗?”荀绰信誓旦旦道。经过在宜都的试点,荀绰对屯田之事颇有经验,关键是要协调好和主将的关系。 “好,本宫就知道这事儿交给彦舒准没错。”司马遹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又道:“眼下马上到了秋收时节,等到秋收过后,处仲必然要在梁州三郡征兵,今年冬天必然以练兵为主,明年开春后便是春耕。所以,在这半年里,你们当以防守为主,一定要谨慎用兵。” “殿下放心,处仲这人虽然性子急了点,大事并不糊涂。”荀绰知道司马遹担心王敦耐不住性子,为王敦辩解道。 “有彦舒在,吾无忧矣。”司马遹大笑道。 司马遹走后,荀绰立即赶往垫江和王敦汇合。由于他还同时兼任着巴东太守,为了方便起见,他建议将巴东郡治从鱼复县搬到南浦县,司马遹欣然同意。 七月中旬,司马遹回到了夷陵。这时,从益州传来消息称,李雄在击退王敦后,并没有继续南下,而是北上占领了汶山郡,然后又南下进逼郫城。 “越石兄以为,李雄为何忽然去攻打汶山并占领郫城呢?”得到消息后,司马遹问刘琨道。 刘琨指着地图,不假思索道:“很明显,李雄并不想一口吃掉罗刺史,或者说力有未逮,只是想将他赶走,所以占领了成都以北的汶山,又在郫城逼迫罗刺史。” “李雄其志不小啊。”司马遹感叹道:“罗刺史若是放弃成都,说出去可就不好听了。” 成都是益州的州治所在地,成都一旦失守,汉嘉、犍为等南部诸郡也将为之震动。 “殿下让处仲退守垫江,算得上是一着妙棋,进可攻退可守。只要守住了垫江,也就守住了梁州半壁,对我们后续收复益州极为有利。”刘琨有意安慰司马遹道。 “算了,不说益州了,说说荆州的情况吧。” “谁也没想到,张昌才起兵几个月,竟将荆州闹得天翻地覆,不止是荆州,就连扬州、江州、豫州、徐州都被其同党攻破,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啊。”刘琨痛心疾首道。 “这还不都是因为朝廷忙于内斗,以至于地方武备废弛、各自为政造成的恶果吗?” “是啊,这些年来,洛阳接连发生政变,地方郡守也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很多人连情况都没摸清楚,又如何能将地方治理好呢?更有一大批尸位素餐者,平日里忙于争权夺利,一旦叛军到来,吓得屁滚尿流、溜之大吉,很多地方就是这么丢的,可怜百姓惨遭浩劫啊。” “如果有流民逃到宜都来,还请越石兄一定要多加抚恤。” “这是自然,下官已经这么做了。”刘琨连忙点头道。 “刘镇南(刘弘)呢,他现在应该开始主持荆州平叛大局了吧?” “刘镇南上任才一个多月,但已然掌控了荆州大局,尤其是他所任命的那个大都护,名叫陶侃的,堪称张昌的克星,屡次大败张昌,据说前后已斩首数万级。” 陶侃,你终于出场了吗?对于这个名字,司马遹当然不陌生,迫不及待的问道:“越石兄可识得陶侃此人?” “不认识,但听说过。”刘琨一本正经的介绍道:“陶侃,字士衡,鄱阳郡人,因出身寒门,所以早年间仕途非常不顺,但有很多名士对他评价甚高,比如故司空张茂先公(张华),一番交谈就对他赞不绝口,将其任命为郎中,现在看来这人果然不简单。” “刘镇南初来乍到,马上就将其任命为大都护,也可算是识人了。” “是啊,刘镇南不愧是我朝名将,能识人,也敢于用人,相信用不了多久,荆州的局势将大为改观吧。”说到这里,刘琨明显变得轻松了许多。 正如刘琨所言,接下来的几天里,荆州的局势迎来大逆转,张昌被陶侃打得逃入下俊山,部众全部投降,刘弘只用了两个月就平定了荆州,效率之高让人咋舌。 然而,就在刘弘殚精竭虑的收拾荆州残局时,朝廷的新一轮内讧又开始了。 之前曾说过,司马颙让司马乂讨伐司马冏本就不安好心,是想借司马冏之手杀了司马乂,然后再以此为罪名讨伐司马冏。不料,剧本并未按照司马颙的想法演下去,司马乂一举反杀司马冏,并唯司马颖之命是从,司马颙不甘心为他人做嫁衣,再次开始搞事。 本来,司马颖是最大赢家,但他并不满足于在幕后遥控洛阳,居然和司马颙搞在了一起。 八月,司马颖与司马颙一起上表曰:“乂论功不平,与右仆射羊玄之、左将军皇甫商专擅朝政,杀害忠良,请诛玄之、商,遣乂还国。” 收到司马颖和司马颙的上表后,司马乂义愤填膺,当即以司马衷的名义下诏曰:“颙敢举大兵,内向京辇,吾当亲帅六军以诛奸逆。其以乂为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以御之。” 看着这道表文和诏书,司马遹忍不住苦笑道:“十五叔,你看到了吗?你当他是好弟弟,他当你是兄长了吗?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说的就是你啊。” 第64章 北上襄阳 和之前一样,司马遹并不想介入洛阳的这场内斗。在他看来,这是司马家的耻辱,是彻头彻尾的私人恩怨,他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去做。 时值八月,正是秋收时节。经过两年的经营和建设,襄阳和宜都的梯田都已变得成熟,粮食产量在去年的基础上再增产两成,让司马遹再也不担心粮食不足的问题。 而且,由于张昌之乱,义阳、江夏、南郡等数郡都面临了大面积的减产或绝收。如此一来,襄阳和宜都的粮食根本不用担心卖不出去,也不需要郡府出钱兜底了。 带着这样的好心情,司马遹决定去看望下司马虓和儿子司马臧。不知不觉间,他竟然有整整一年没有回过襄阳了,司马臧应该又长高了不少吧? 离开宜都前,司马遹对当前的人事再做了一个微调,荀奕不再担任宜都长史,而是前往建平担任太守,一来因为刘琨已经熟悉了宜都的事务,二来因为建平确实需要有人来主持。 九月初,司马遹和郭默回到了久违的襄阳,司马虓和司马臧亲自出城迎接。 司马虓正值壮年,和一年前没什么变化,但六岁的司马臧相比一年前明显长高了不少。 和司马虓见过礼后,司马遹蹲下身子,亲切的对司马臧喊道:“臧儿,快过来让父亲抱一抱。” 司马臧盯着司马遹看了好一会儿,又看了一眼司马虓,却不肯上前,司马虓连忙道:“快,那是你父亲啊。” 在司马虓的鼓励和催促下,司马臧终于缓缓走到司马遹身边,然后怯生生的道:“孩儿见过父亲。” 听着这怯生生的声音,司马遹忍不住鼻子一酸,身处创业的关键期,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以后,还是尽量将他带在身边吧,也能耳濡目染的得到历练。 入城之后,司马遹始终没有发现谢澄的身影,忍不住问道:“谢长史呢?” “殿下有所不知,谢长史在月前去世了。”司马虓一脸哀戚道。 司马遹一惊:“啊,太傅为什么不告诉本宫呢?” “殿下事务繁忙,臣实在不想让殿下分心。” “唉,谢公是太傅的左膀右臂,对本宫也有大恩,太傅不该隐瞒啊。”司马遹沉痛道,又不忍过于责备司马虓,当即道:“走,本宫先去祭奠下谢公。” 于是,在司马虓的带领下,司马遹亲自前往谢府祭奠。谢府距离郡衙很近,院子也不太大,里外各只有三进。 此时,谢澄已经安葬,灵堂也已撤销,唯有牌位还在。司马遹亲自到牌位前敬了一炷香,然后鞠了三躬。 “承蒙殿下亲临祭奠亡父,小女感激不尽,请受小女一拜。”这时,一位身穿丧服的女子从帐后走了出来,跪倒在地向司马遹行礼道。 司马遹连忙伸手将她扶起,安慰道:“女公子节哀顺变,日后有何困难,尽管向本宫或者范阳王开口。”那女子只是含泪点了点头,然后悄然退到后室。 自始至终,那女子始终低垂着头,加之室内光线幽暗,司马遹并没有看清她的脸,但从她轻盈的步态、清丽的声音和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司马遹觉得她的颜值必然不低。 从谢澄家出来后,司马遹问司马虓道:“谢长史家里还有何人?” “也就剩一个孤女了,就是刚才那位,年已二八,尚未许人。” “那有劳太傅日后为她寻一个好人家。” 司马虓有意无意的看了司马遹一眼,然后点头道:“殿下放心,一定为她找个好人家的。” 重新回到郡府后,司马遹和司马虓又谈到了洛阳局势,都对司马颙和司马颖之所为感到痛心疾首。 “此役,成都王派出了二十万军队,河间王也派出了七万精兵,长沙王恐怕难以抵挡啊。”司马虓叹息道。 司马遹忍不住一声冷哼道:“李特凭着几万流民在益州为非作歹,张昌蛊惑升斗小民在荆州横冲直撞,没见他们派出一兵一卒前往支援,打起自己人来,那是拼了老命啊。” 司马虓又有意无意的看了司马遹一眼,为什么一说起宗室,他总是一副又恨又嫌弃的样子呢?也许是被宗室欺负得太狠了吧?司马虓不知道的是,司马遹是真看不上那些人。 “殿下以为,长沙王能挺到年底吗?”司马虓又问道。 “若凭真刀真枪的话,他们哪一个是长沙王的对手?”司马遹不屑道。 “可是长沙王手上好像只有五万兵力了,河间王和成都王加起来快三十万了吧。”司马虓实在搞不懂司马遹为何如此看好司马乂。 司马遹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这场战争的最终结局,司马乂表现出了非凡卓越的军事才能,并屡次击败司马颖和司马颙的联军,最终却被东海王司马越出卖,并死于张方之手。 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司马遹是通读过《资治通鉴》的,他最为意难平的便是司马乂之死,一个那么纯粹、真诚、英武的人为什么会落得如此结局呢? 他不忍见历史重演,更不忍见司马乂死于人渣之手。此番回到襄阳,他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谋划如何救出司马乂,让他和自己共同撑起司马家的一片天。 “殿下,您怎么了?”司马虓见他许久没有说话,脸色又极其难看,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也许是太累了吧。”司马遹连忙回过神来。 “殿下最近一直在长途跋涉,确实是累了,早点休息吧。” 接下来的几天,不断从洛阳传来各种小道消息,有说司马乂大破司马颖的,又有说张方占领洛阳的,而荀藩则有将近一个月没有派人传出消息了。 “这么久没传出消息来,荀公不会出什么意外吧?”司马虓忧心忡忡道。 “太傅无需过虑,长沙王不会那么容易败的。”司马遹安慰道。 “唉,这一天天的各种小道消息太折磨人了。”司马虓还在不停踱步,最后忍不住道:“要不我们也领兵去看看?” “呵呵,这种无限制大乱斗,看看是要死人的。”司马遹笑道。 此刻,洛阳集结了全国最强的三股势力,参战兵力达到了三十万,不明人等随便加入确实容易把自己搭进去。冷静下来后,司马虓打消了此念。 正在这时,一名小吏匆忙前忙禀报道:“启禀殿下和大将军,镇南将军、荆州刺史刘弘携大都护陶侃求见殿下和大将军。” 什么?刘弘和陶侃竟然来拜见自己?司马遹被硬控几秒后,激动道:“快请!不,本宫亲自出迎!” 第65章 刘弘来访 手忙脚乱的跨上马,又火急火燎的和司马虓一起奔向南城门,司马遹始终难以压抑内心的激动。乱世之中,没有什么比人才更重要。刘弘和陶侃,一个有资历和威望,一个有才干和谋略,如果能将他们招致门下,荆州不就完全属于自己了吗? 不一会儿,司马遹冲到了南城门外,只见前方站着一位年约七十的老者,一身布衣,腰杆笔挺,须发皆白;旁边是一位年约四十余的中年儒生,中等身材,气度沉稳;再往后,是约二十位精锐骑士,全都执缰而立,犹如二十株青松,迎风岿然不动。 “不知刘公大驾光临,小子有失远迎,请受小子一拜。”司马遹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 “呵呵,广陵王折煞老夫了。”刘弘赶紧上前一步将司马遹扶起,笑容满面道。 “刘公和武皇帝乃是布衣之交,又是同年和同窗,小子岂敢不敬。”司马遹站起身后,再次长揖了一礼,司马虓也跟在身后行了一礼。 “五十年了,先帝年轻时的风姿仍历历在目。”说起司马炎,刘弘不禁感慨道,继而神色黯然道:“只是如今,老夫梦中再见先帝,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刘公难言之悲,亦是小子切肤之痛。”司马遹也一脸肃穆道,然后指着那中年儒生问刘弘道:“敢问这位是否是陶士衡陶公?” “正是陶士衡。”刘弘点头微笑,然后稍微侧身,陶侃见状,马上移前一步行礼道:“在下鄱阳陶侃,拜见广陵王。”他的声音雅正清亮,完全不像一个大杀四方的将军。 “陶公上任荆州不到两月,便一举扫荡逆贼张昌,廓清荆州,本宫佩服之至,也代荆州士民向陶公道一声谢。”说完,司马遹郑重行了一礼。 陶侃匆忙还礼,口中连称不敢:“广陵王言重了,都是刘公指挥有方,将士用命,在下何敢贪天之功。” “士衡,你就不要过谦了。”刘弘捋须笑道:“老夫年轻时曾担任羊公(羊祜)的参军,羊公说老夫日后一定能达到他的地位,今天,老夫想把这句话送给你。” 陶侃更加诚惶诚恐道:“刘公过誉,下官惭愧无地。” “今日天气甚凉,二位请先随在下入城,喝杯酒暖暖身子。刘公,请!陶公,请!”司马遹适时插话,将刘弘和陶侃引进城内,并迎到郡衙正厅。 坐定之后,刘弘又仔细看了司马遹几眼,眼神中充满回忆道:“当年,老夫每次回京觐见先帝,先帝常将你带在身边,还常夸你天资聪颖,必能光大司马家。那时候,你还不到十岁。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你也长大了,只是世事无常,一切都变了模样。” “先帝厚爱,小子须臾不敢忘。如今之所为,也皆是为报答先帝。”司马遹哽咽道。 听到这句话后,刘弘沉默了半晌,然后缓缓问道:“你和贾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好啊,司马遹大喜,连忙将贾南风陷害自己的过程一五一十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说到最后鼻涕横流、声泪俱下。 “殿下受苦了。”不知不觉间,刘弘改变了对司马遹的称呼,并道:“自从先帝龙驭宾天后,老夫就再也没有回过洛阳,对京中之事不甚了了,没能为殿下直言,老夫心中有愧啊。” “刘公言重了。贾氏当权时,父皇亦被蒙蔽,何况他人呢?刘公镇守一方,护一方百姓安宁,才是我晋室真正的忠臣。”司马遹正色道。 “忠臣,忠臣。”刘弘喃喃道,最后苦笑道:“时至今日,老夫也不知该忠于谁了。” “刘公饱读圣人之书,应该知道大忠该忠于社稷,忠于天下。”司马遹义正辞严道。 听到这句话后,刘弘显然很意外,甚至是颇有点狐疑的看着司马遹。司马遹心道坏了,自己的调门是不是有点太高了,太虚无缥缈了。 沉默半晌,刘弘又问道:“不知殿下对洛阳如今的局势怎么看呢?” “除了长沙王是忠心为国,成都王和河间王皆是乱我晋室的逆臣。”司马遹不假思索道。 刘弘又是一愣,继续问道:“殿下可知老夫为何会从幽州来到荆州吗?” “当然是奉朝廷之命,当此危难之时,也只有刘公才能力挽狂澜。” “殿下有所不知。当初朝廷召老夫来荆州时,老夫本不想来的,老夫年近七旬,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如何担得起如此重任呢?后来,长沙王亲自写信给老夫,老夫这才答应来的。” “长沙王一心为国,为荆州选了一根定海神针啊。”司马遹适时的送上马屁。 “殿下不想知道长沙王是怎么劝说老夫的吗?”刘弘意味深长的问道。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问吗?司马遹非常配合的道:“愿闻其详。” “长沙王告诉老夫,他对于荆州,最为担心的不是张昌,而是殿下。” “我?”司马遹不禁哑然失笑:“长沙王还真是看得起本宫。” “长沙王说,广陵王心性坚韧,聪明机变,心机深沉,唯背负不白之冤,对宗室诸王又颇多怨念,他担心广陵王一旦继承大统,宗室将惨遭浩劫。而当此危难之时,一旦宗室被剪除殆尽,恐重蹈汉季和魏季覆辙。”刘弘继续道。 “所以长沙王是派刘公来荆州监视本宫的吗?”司马遹略带讥讽道。 “呵呵,老夫不过是冢中枯骨,殿下若有所为,老夫哪里拦得住呢?”刘弘笑道。 “刘公今日此来,应该就是为了劝说本宫安分守己吧。”司马遹淡淡道。 “殿下误会了。”刘弘摇头道:“老夫既是先帝布衣之交,又承蒙长沙王看得起,想来襄阳亲眼看一看殿下。” “那么,刘公对本宫的印象如何呢?”司马遹笑道。 “老夫一生识人无数,但不知如何,今日竟然看不透殿下了。”刘弘一本正经道。 “本宫可以理解为,刘公和长沙王一样信不过本宫吗?” “殿下是真的误会老夫和长沙王了,人的看法是会变的。”刘弘缓缓道:“几天前,老夫又收到了长沙王的一封信。看到这封信后,老夫便马上赶来了襄阳。” “那封信又说什么了?”司马遹非常配合的问道。 第66章 口出狂言 刘弘沉默半晌,缓缓道:“上个月,河间王和成都王突然起兵讨伐长沙王,给了长沙王很大的刺激。他在信中告诉老夫,他一直以来都认定成都王才是晋室的希望,对他唯命是从,但如今的局面让他意识到,他或许是错了。” “长沙王早该明白的,不只是成都王,其他宗室又有几个值得托付呢?”司马遹不屑道。 “长沙王说得没错,殿下果然对宗室身怀怨念。”刘弘忍不住叹息道。 我这能叫怨念吗?说的全是事实啊,司马遹心里很不服气,但又懒得跟刘弘争辩。 “长沙王在信中还说,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并让老夫来劝一劝殿下,不要再四处扩张势力了,以免引起宗室的忌恨,招致祸端。”刘弘继续道。 “本宫并没有四处扩张势力,只是想要援助益州。”司马遹忍不住辩解道。 “呵呵,殿下的话或许能瞒过旁人,但怎么能够瞒过老夫呢?”刘弘无奈的笑了笑:“殿下刚来襄阳时,治下只有襄阳一个郡,如今却有六个郡听命于殿下。而且,据老夫所知,殿下所任命的官职全都比拟朝廷,但凡明眼人都知道殿下其志不小啊。” 司马遹很想当场发作,但碍于刘弘是长辈,终究没有说出口。刘弘看出司马遹心中不服,语气也有所缓和道:“不过,老夫也听人说,殿下治下的这几个郡百姓都安居乐业,仓廪充实,内无寇盗横行,外无叛军进犯,很多外郡百姓都自愿托庇于殿下。” “本宫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但求有益于黎民百姓。”司马遹昂然道。 刘弘沉默半晌,感叹道:“细思殿下之所为,确实对得起这两句话。” 思索片刻,司马遹郑重对刘弘道:“本宫有一事相求,还请刘公成全。” “殿下但说无妨,只要不有违道义,能帮的老夫一定会尽力。” “刘公放心,本宫从不强人所难。”顿了顿,司马遹正色道:“再过一段时间,本宫可能要北上救回长沙王。” 此言一出,刘弘、司马虓和陶侃等人都惊呆了,刘弘甚至失声道:“殿下要去洛阳参战?” “不是参战,是救回长沙王,就他一个人。”司马遹一字一顿道。 “可是现在河间王和成都王正在围攻洛阳,殿下要如何救回长沙王呢?”刘弘还是不解。 “刘公无需多问,本宫自有本宫的方式,但请刘公在本宫经过义阳和南阳时行个方便。” 从襄阳北上洛阳,必须经过义阳和南阳两郡,而义阳和南阳如今都在刘弘控制当中。 刘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因为这事儿太不可思议了,犹如痴人说梦。 此时,洛阳正在爆发超过三十万人参加的大战,司马遹如何知道司马乂一定会败呢?如果他真的败了,司马遹又拿什么去救他呢?这和参战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旁的司马虓颇有些坐立不安,很想劝说司马遹,但又不便当着刘弘的面开口。 过了一会儿,刘弘颓然的叹了口气:“好吧,如果殿下真有此志,老夫必当成全。” 司马遹连忙站起身,诚恳道:“那本宫就代长沙王谢过刘公了。” 听闻此言,刘弘颇有点哭笑不得,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一定能救出长沙王? 留在襄阳休整一夜后,刘弘第二天便带着陶侃一起返回江陵,司马遹和司马虓一直送到了城外。 临行前,刘弘对司马遹郑重道:“殿下放心,老夫一定替晋室守护好荆州,不让荆州百姓再受战火之苦。” “刘公既有此言,荆州百姓幸甚。”司马遹恭敬的对他行了一礼。 刘弘走远后,司马虓迫不及待的问道:“殿下,您真的打算去洛阳吗?” “当然是真的,为了长沙王,本宫值得冒这个险。”司马遹淡淡道。 “殿下,我们拿什么去冒这个险呢?”司马虓非常罕见的急眼了:“眼下,我们全部兵力加起来,就算是将处仲的兵力调回来,也只有两万多人。凭着两万多人去洛阳,那不是冒险,是去送死啊,连渣都不剩啊。” “本宫可没说要带这么多兵力去洛阳。”司马遹好整以暇道。 司马虓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这,这么,这么多?这还多?” “太傅,放心吧,本宫不是无脑之人,也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走,先回去吧,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呢。”司马遹一面说,一面将司马虓拉回了城中。 接下来的几天,司马虓反复问司马遹到底如何搭救司马乂,但司马遹就是不开口,也没采取任何行动。最后,他就当司马遹知难而退,自己放弃了。 十月时,从益州传来消息称,李流病逝,李雄正式成为叛军领袖,并一举占领犍为郡,将成都围得只有东南一条路可走,相信要不了多久,罗尚只能弃城而走了。 不久,从洛阳传来了一个更为惊人的消息,司马颖派陆机领兵二十万攻打洛阳,结果被司马乂打得大败,一战损失十六位大将和数万士兵。 得知这个消息后,司马虓咋舌不已:“太疯狂了,陆机是什么人,他可是陆逊之孙,陆抗之子,出身将门世家,长沙王这是要一战封神啊。” “陆机徒有虚名而已,做做文章还行,行军作战并非他所长。”司马遹轻描淡写道。 司马虓愣了一下,你怎么啥都知道?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便有些不服气:“殿下应该没有见过此人吧?说得好像很了解他似的。” “谁说本宫没有见过陆机?”司马遹不以为然道:“他当年也是贾谧的金谷二十四友之一,本宫还是见过几次的,对他的观感实在不佳。” “好吧,还是殿下有识人之明。”司马虓无奈道,继而又笑道:“成都王居然把二十万大军交给一个之前从没领过兵的人,这心未免也太大了。” “呵呵,太傅现在知道成都王是什么人了吧,只看名气,不看实力。这样的人,锦上添花还行,指望他力挽狂澜,能把先帝气得从陵里爬出来。”司马遹说着说着有些嗨了。 “殿下,此话大大不敬,以后切不可在外人面前这么说。”司马虓正色道。 司马遹说出口就意识到了大为不妥,连忙道歉道:“太傅批评的是,本宫失言了。” 第67章 喜得佳人 “既然长沙王这么能打,那殿下是不是就不用去救他呢?”过了一会儿,司马虓笑道。 “陆机虽然惨败,但司马颖的兵力仍然占据绝对优势,况且还有一个张方,胜负难以预料啊。”司马遹不以为然道。 司马虓颇有些无语,为什么你的判断总是跟别人不一样呢?别人乐观时你悲观,别人保守时你激进,但奇怪的是几乎每次都是他说对了。 然而,就算他这次依然猜对了,也绝不能让他任性妄为,那到底要怎样才能阻止他去救长沙王呢?司马虓冥思苦想了数日,终于想到了一条妙计。 十一月的一天,趁着司马遹看起来心情不错,但总觉得缺点什么的时候,司马虓主动开口了:“殿下,您还记得谢长史谢公的孤女吗?” “记得啊,当然记得。”司马遹有点诧异,好好的怎么聊起了这个?转念一想,又连忙问道:“怎么了?她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殿下曾嘱咐臣为她寻一个好人家,臣不负殿下所托,终于为她寻得了一个如意郎君。” 哦,原来是这事儿啊,其实也不必专门来告诉我的。但司马虓既然说了,自己也不能不过问一下,但顺口道:“太傅有心了,也不知是哪家的郎君。日后成亲时,本宫必定备一份厚礼。”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司马虓笑道。 司马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追问道:“你说谁?” “就是殿下您啊,难道还有比殿下更合适的吗?” “太傅切勿开玩笑,本宫尚未有娶妻的打算。”司马遹连忙拒绝道。 “殿下,您正当盛年,身边怎么可能没个女人呢?”司马虓急了:“不说别人,眼下这襄阳城,除了实在残的、废的、穷得揭不开锅的,谁没个媳妇,或者不想娶个媳妇呢?” 这倒是实话,身为一个正常且刚满二十五岁的男人,不想女人那是假话。只是一直以来,他戎马倥偬,事务繁忙,身心疲累之下没空去考虑这些事。 “再说了,二皇孙才六岁,又从小失去了母亲,您也应该找个人照料他了。殿下或许有所不知,您不在襄阳的那段日子,谢家姑娘一直在照顾二皇孙,二皇孙也很喜欢她。这些日子,二皇孙总是闷闷不乐,很有可能是因为谢家姑娘不在身边的缘故。”司马虓继续道。 司马遹默默地听着,逐渐的有些心动了,但又觉得有点对不起荀眉和王惠风。 司马虓似乎猜到了司马遹的顾虑,继续道:“殿下既然已经与王氏和离了,就不要再惦记着她了,王家是不可能让她回到殿下身边的。臣也知道殿下喜欢荀家姑娘,但荀家姑娘失踪了这么久,也许早已不在人世了,何必如此挂怀呢?” “她不会死的,她一定还活着。”司马遹坚定的摇着头。三年多了,司马遹还是会经常想起她,想起她英气逼人的脸庞和狡黠调皮的笑容。每次想起,心都会痛一下。 “其实,就算王氏和荀家姑娘都在身边又如何?殿下是太子,不可能只有一个太子妃。殿下身负再造晋室的重任,子嗣之事就不是私事,臣不能不管。”司马虓严肃道。 是啊,自己既然已经魂穿到了这个时代,难道还要坚持21世纪的价值观吗?又为什么要违背人性立一个虚无缥缈的痴情人设呢?除了感动自己还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想到这里,司马遹放下了一半的心理包袱,又拎起了另一个包袱:“不过,谢家姑娘还在服丧期吧?现在谈婚论嫁未免有失孝道。” 司马虓见他口气已经松动,连忙道:“殿下有所不知。谢长史临终前曾嘱咐过臣,说他只有这一个孤女,又到了婚嫁的年龄,让臣务必不要固守三年守丧之期,守孝三个月后,如果有合适的,就可以将她嫁出去。” “真的?”司马遹随口道。 “殿下!您当臣是什么人了,这种事岂能乱说!”司马虓有些生气了。 “太傅见谅,本宫失言了。”司马遹连忙道歉道。 司马虓知道他有时候说话不太按常理,便没有太在意,继续道:“其实,谢家姑娘之前是有过婚约的,还是王衍的大公子。” “这么巧的吗?”司马遹忍不住哑然失笑。 “还真就这么巧了。这桩婚事当初还是谢祭酒定下来的,也可以说是门当户对。后来,殿下出事了,王衍乃典型的势利小人,又听说谢澄跟随殿下起事,忙不迭的派人跟谢祭酒取消婚约。据说,谢祭酒就是因为这事儿气病的,然后一病不起。” 好嘛,兜兜转转的说了这一大圈,原来谢家姑娘没有嫁出去自己是有责任的。 想到这里,司马遹彻底放下了心理负担,对司马虓道:“既如此,那就从太傅所言吧。” “好,好,殿下身边终于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司马虓大喜道,继而问道:“殿下准备给谢家姑娘什么名位呢?” 不同于皇帝的嫔妃,太子嫔妃并没有那么多等级,太子妃之下只有侧妃、美人、保林三级,侧妃最多只有两人,美人和保林则没有任何限制。 思索片刻,司马遹道:“她既是陈郡谢氏出身,不能过于怠慢,封为侧妃吧。” 司马虓大喜,躬身行礼道:“臣代谢长史谢过殿下。” 虽然是太子侧妃,但仍然是属于妾的范畴,所以礼节上相对太子妃要简单得多,所谓的三书六礼自然是没有的,凤冠霞帔也是不存在的,更没有广发请帖。 经过司马虓的协调,谢家姑娘入府的时间定在了十二月初八,所有事情全部由司马虓一手操办。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初八,司马遹将自己好好捯饬了一下,整个人显得精神了不少。不过,这天最高兴的是司马臧,从早到晚就喊着要见新娘子,好像要娶媳妇的是他。 中午,司马虓在司马遹的府邸里安排了一场小型宴会,除了司马虓的家眷再无他人。司马虓成亲多年,始终没有子嗣,和王妃的感情却相当好,王妃的为人也非常贤德。 黄昏时分,谢家姑娘被抬进了司马遹的寝室,盖上红盖头静待新郎的到来。司马遹不想太过怠慢她,用过晚膳后就赶了过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揭开了红盖头。 看到谢家姑娘的那一刻,司马遹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上天待我不薄啊。你很难说她长得多么国色天香,但你也绝对挑不出一丝毛病,每个地方都那么恰到好处,不动声色的美。 “敢问夫人闺名?”直到此时,司马遹竟然还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父亲,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她叫春花啊。”这时,司马藏忽然从床后的帷幕里跳了出来,大喊道。 第68章 辞旧迎新 春花?谢春花?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但怎么就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呢? “小兔崽子,你怎么在这儿?还不赶快滚出去!”司马遹没有时间多想,只想将司马臧快点赶出去。 “父亲,难道就您想见新娘子,儿子就不想吗?儿子已经几个月没见到谢姑娘了。不,以后该叫谢娘娘了。”司马臧哭丧着脸道。 谢春花噗嗤一笑,用手捏了捏司马臧的脸庞:“乖,不要惹你父亲生气了,以后你可以天天看到我了。” “好像是哦,父亲真好,给我找了个好娘娘。”司马臧马上笑了起来。 纳尼,感情我娶个媳妇是替儿子娶的?司马遹颇有点哭笑不得。 谢春花站起身,从桌子上拿起一块点心,对司马臧道:“你在这里玩了一下午,应该饿了吧,快吃块点心。” 司马臧立马双手接过,嘟囔道:“还是谢娘娘心疼我,父亲都没空搭理我。” 看着他们亲切互动的样子,司马遹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久违的家的感觉,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为这几年的奔波,以及穿越前的回忆。 “父亲,你怎么哭了?”这时,司马臧好奇的问道。 “瞎说,这大喜的日子,我怎么会哭呢?”司马遹立马板起脸。 “父亲总是这样,有心事从不跟人说。”司马臧又嘟囔道。 谢春花看到这一幕后,又拿起几块点心给司马臧道:“二皇孙快走吧,早点休息,你父亲也要休息了。” 司马臧看了看谢春花和司马遹,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笑道:“我还差点忘了,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祝你们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像模像样的说了几句吉祥话后,司马臧扮个鬼脸跑开了。 司马遹站起身,将寝室前后左右都检查了一遍,然后关紧门窗,他可不希望再有司马臧那样的熊孩子前来破坏这美好的时刻。 确保再也没有任何干扰后,司马遹回到床边坐下,发现谢春花莫名的有些紧张,便连忙解释道:“冬天冷,我怕有风进来。” “殿下还真是个细心的人。”谢春花莞尔一笑道。 “没能为你准备一个像样的婚礼,委屈你了。” “臣妾父母双亡,只求能够得遇良人,不敢再有他念。”谢春花垂首道。 “那你觉得本宫是个良人吗?”司马遹有意活跃气氛,调笑道。 谢春花大囧,低声道:“殿下乃先帝嫡孙,又兼天资英武,胸怀大志,臣妾能够服侍殿下是臣妾的福气。” 终究还是有点太官方了,司马遹微微叹了口气,却也没怪她,她出身儒学世家,又生在这个时代,说话方式自然显得拘谨了些。 当天夜里,外面寒风凛冽,里面却温暖如春,司马遹感受到了久违的激情,冲上云霄之际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时近年底,又恰逢新婚,司马遹难得的度过了一段幸福时光。 谢春花为人内秀,表面看起来有些拘谨,其实心细如发、持家有方,偶尔谈论诗赋,也有不俗的见解和才情,不说能举案齐眉,但至少能让小日子过得舒适惬意。 司马遹是从21世纪穿越而来的,见识过新时代女性的个性和独立,幸而能有谢春花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陪在身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梦里该笑醒才是。 这一年,是闰十二月,所以这一年的年底,天下发生了很多大事。 十二月时,议郎周玘和前南平内史王矩等人在江东起兵讨伐张昌的同党石冰,推举前吴兴太守顾秘为都督扬州九郡诸军事,传檄各州郡,杀掉石冰所任命的伪官。 周玘是周处之子,在江东颇有号召力,檄文发出后,前侍御史贺循、庐江内史华谭和葛洪、甘卓都起兵响应,扬州由此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自救运动。 贺循是贺邵之子,贺邵曾任东吴的太子太傅,祖上三代都是东吴高官。甘卓是甘宁的曾孙,名将之后。这场运动也标志着东吴的旧势力重新走上了历史舞台。 “唉,扬州这是要乱了啊。”司马虓忧心忡忡道。 “不止是扬州,整个天下都要乱了。”司马遹淡淡道。 “可叹天下局势如此,河间王、成都王和长沙王却还在洛阳打得昏天黑地,怎不令人扼腕!”司马虓痛心疾首道。 司马遹没有说话,心里在酝酿着一个大计划,谋划着具体的行动细节。 闰十二月,李雄对罗尚发起了猛攻,罗尚自知无力抵抗,留下牙门张罗守城,自己趁夜向东逃跑。他前脚刚离开,张罗后脚就打开城门投降,成都宣告失守。 不久,梁州刺史许雄也被朝廷以讨伐叛逆裹足不前的罪名征召回京治罪。 与此同时,宁州也发生了变故,五苓夷统帅于陵丞到李毅那里替叛逆李睿求情,李毅先假装同意,然后借机杀了李睿。于陵丞大怒,带领夷人部落攻打李毅,宁州再次大乱。 收到这些消息后,司马遹的心情难免受到影响,所以永兴元年(公元304年)的春节,司马遹的兴致并不高,甚至有些阴郁,但没有人知道他心情不好的真正原因。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那天,待众人度过一个完整的春节后,司马遹正式公布了自己的下一步行动计划:“明天,本宫将亲自前往洛阳,救回长沙王。” 听到这句话后,举座皆惊,司马虓本以为司马遹已经忘了这一茬儿,没想到他只是深埋心底。焦急之下,他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道:“臣以为殿下此举不妥。” “太傅以为有何不妥?”司马遹平静道。 “臣以为,眼下洛阳局势不明,咱们贸然介入,必遭大祸。” 司马遹缓缓站起身,目光坚定道:“我意已决,太傅请勿再劝。” 看着司马遹这样子,司马虓深知他主意已定,再说已是无益,沉默半晌后颓然问道:“敢问殿下准备带多少兵马前往。” “此次只为救人,只需本宫的五百亲兵即可。”司马遹不假思索道。 殿下,我虽然很猛,但不是神啊,听到这句话后,郭默的脸色都变了。 第69章 胆大包天 “殿下,此刻洛阳城外河间王和成都王的兵力超过二十万,殿下区区五百骑如何能进入洛阳呢?就算进了洛阳,又如何能将长沙王带走呢?更何况,长沙王又为何愿意跟着殿下一起走呢?”司马虓接连提出质疑道,他质疑越多越觉得这事儿有如天方夜谭。 “正因为洛阳城外兵马太多,所以我们就算倾巢而出也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既然如此,我们只能昼伏夜出,以少量人马突入洛阳,如此才有成功的机会。”司马遹解释道。 听到这句话后,郭默若有所思,但司马虓还是不明白最后一个问题:“殿下凭什么觉得长沙王一定会跟您走呢?” “天机不可泄露。”司马遹忽然卖起了关子:“待到本宫将长沙王救出来,太傅自会知晓。” 司马遹说的没错,这确实是天机。曾通读《资治通鉴》的司马遹,最大的意难平之一便是司马乂之死,他甚至清楚记得司马乂具体是在哪天死的,又是怎么死的。 史书记载,此时的司马乂正和张方、司马颖对峙于洛阳,并屡次取得胜利,但自己也面临缺粮的窘境。在这种情况下,东海王司马越担心司马乂终究会失败,而一旦失败势必会牵连到自己,便于正月二十五夜将其逮捕,然后于第二天送到金墉城囚禁,并告诉了张方。 本来,张方久攻不下,已经心生退意,骤然听说司马越将司马乂逮捕,他大喜过望,于正月二十八进入金墉城,将司马乂带回自己的军营,然后将其活活烤死。 所以,司马遹现在的计划是偷偷潜入金墉城,在二十六、二十七这两天将司马乂救出来。 所谓的金墉城是一座军事堡垒性质的小城,位于洛阳城的西北城,如今主要作为被废黜的帝、后、妃、太子等人的关押处,贾南风、司马衷和司马遹都曾在此被关押。 虽然具体的行动方案已经在心里谋划了很多遍,但司马遹却无法向司马虓明说,司马虓见司马遹不肯说,便也不再追问,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司马遹的天马行空和神机妙算。 “当然,仅仅只有这五百人还不够,本宫还需要田冲带领麾下骑兵驻扎在鲁阳,万一有朝廷追兵,也可以掩护咱们撤退。”司马遹又对司马虓道。 鲁阳是南阳郡最北的一个县,出了鲁阳便是河南郡的梁县。 “殿下吩咐便是,臣一定尽力配合。”司马虓无可奈何道。 计议已定,司马遹于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十六,正式领兵出发,除了他和郭默的五百亲兵,还有田冲的四千骑兵。 从襄阳到洛阳,全程约有七百余里,但从襄阳到鲁阳的这五百余里都位于荆州境内,司马遹已经和刘弘提前打过招呼,是可以安全通过的,真正凶险的地方在于鲁阳到洛阳的这两百里,可以说每一步都是凶险万分。 五天后,也就是正月二十一,司马遹一行抵达了鲁阳。 在这里,司马遹给郭默下了第一个命令:“你马上挑选十个精干卫士,乔装改扮进入洛阳,务必在二十七那天夜里子时将洛阳皇宫给烧了,动静越大越好。” “末将明白,这就安排人去。”郭默转身就走。 “等等。”司马遹一把抓住郭默的肩膀,郑重道:“告诉他们,这件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如果洛阳皇宫没有起火,我们这些人全都得死!” “是,末将知道此事的轻重。”郭默重重的点头道。 派出这十个人后,司马遹又用了三天时间从鲁阳抵达距离洛阳城外约四十里的大石山。这段路程只有一百多里,司马遹之所以用了三天,是因为他采用了昼伏夜出的方式。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司马遹用提前准备好的伪造的河间王官印,以给张方运送粮食的名义在新城一带大量征调民船。此时,无论是官府还是百姓,早已对张方之名闻风丧胆,根本不敢多问,也不敢拒绝,司马遹很快就征调到了数十条船,停在伊水岸边待命。 准备工作做好后,很快就到了正月二十七。黄昏时分,司马遹和郭默以及五百亲卫饱餐一顿,然后登上伊水岸边的船只,再沿着伊水顺流而下。 坐在船上时,司马遹下令让每个士兵抓紧时间给马匹补充豆饼和水,因为接下来随时都可能遭遇恶战,也不知会有多少马累死在路上。 从新城到洛阳约有四十里,用了大概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司马遹一行抵达伊水和洛水交汇处的委粟山附近,然后弃船登岸,进入委粟山隐藏起来,山下的洛阳浮桥隐约可见。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洛阳皇宫里忽然火光冲天,接着便是一片混乱。趁着这个机会,司马遹和郭默纵马而出,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守卫洛阳浮桥的一百士兵全部诛杀,然后让麾下的一百亲兵换上他们的衣服重新守卫河桥,剩下的四百亲卫则拿出随身准备好的水桶,每人提着一桶水,然后直奔金墉城而去,一路大喊:“皇宫失火了,赶快救火!” 就这样,司马遹和郭默成功从洛阳南门外的河桥绕到了洛阳西北的金墉城。 到了金墉城后,司马遹径直对守门卫士道:“快去救火,这里换我们来守卫,防止火势蔓延至金墉城。” 领头的守门卫士半信半疑道:“敢问你是谁的麾下?又是奉谁之命前来接替我们的?” “很好,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司马遹大笑着跳下马,快步上前,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直接一刀将其砍死,身后的郭默也二话不说,带着如狼似虎的麾下杀向城门。 金墉城形制较小,平日里守卫士兵最多不超过两百人,夜里人数更少,司马遹之前被关押在这里时,对这里的情况稍微有些了解,所以敢于只带四百人前来。 如果是平常,司马遹绝不敢就这么直接发难,但在旁边的洛阳皇宫已经乱作一团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金墉城里发生了什么,司马遹得以顺利进入金墉城。 和在洛阳浮桥时一样,司马遹得手后马上让自己的亲卫换上守卫的衣服,暂时接管了金墉城的城门,以便让自己有充足的时间去寻找司马乂。 第70章 火中取栗 幸好,金墉城并不大,司马遹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就找到了司马乂。他被关在一个很小的房子里,密不透风,四处无光。巧合的是,司马遹也曾被关在这里过。 时隔近四年未见,司马乂的外形并没有多少变化,但看到他的眼神后,司马遹忍不住一阵心痛。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吧。 看到司马遹后,司马乂居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只是漠然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在十五叔的眼里,侄儿是这么无聊的人吗?”司马遹苦笑道。 “不管是不是来看我笑话的,我确实是该去死了。” “十五叔何必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 “别人的错误?难道不是因为我蠢吗?”司马乂苦笑道。 “十五叔不是蠢,是一腔热血和忠魂许错了人。” “是啊,我怎么也想不通,成都王为什么要杀我?”司马乂眼神空洞道。 “十五叔不用知道为什么,只要记住自己还有很多该做的事。” “什么是该做的事?从这里出去后再继续和他们拼命,将他们全都杀光?”司马乂嘲弄道。 “不,这不是十五叔该做的事。十五叔应该出去走一走了,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晋室的江山到底有多大、有多美,又有多少人正在遭受着苦难?十五叔或许还不知道,眼下的益州已经被氐人李雄占据了,晋室子民就要沦为异族的奴隶了。不只是益州,前不久,义阳蛮张昌在荆州作乱,为祸五州,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就因为十五叔将刘镇南调到了荆州,才挽救了无数荆州百姓,这才是十五叔该做的事。” “呵呵,我将刘镇南调到荆州,一开始可是为了防着你啊。”司马乂笑道。 “侄儿知道十五叔是为了社稷才这么做的,侄儿对此毫无怨言。” “你真的毫无怨言吗?”司马乂又笑了。 “侄儿若真的怨恨十五叔,今天会冒死从襄阳来救十五叔吗?” 听到这句话后,司马乂明显有些触动,喃喃道:“为什么要救我?我现在就是个废人。” “因为十五叔是宗室之中屈指可数的还有忠义是非之心的人,因为十五叔是宗室中唯一称得上英雄的人物,因为十五叔是宗室中唯一为了侄儿拼命争取的人。如果侄儿眼睁睁的看着十五叔被奸人所害,不仅良心不安,也对不起宣皇帝、武皇帝的在天之灵。” 司马乂又沉默了,许久才道:“我终究还是小看你了。” “十五叔,跟侄儿走吧,离开这污秽的洛阳吧。晋室还需要你,天下还需要你。不只是益州,还有并州、幽州,趁着我晋室大乱,鲜卑人、匈奴人,甚至羌人、羯人全都蠢蠢欲动,一旦让他们成了气候,我晋室子民将沦为犬羊啊。” “他们敢!”司马乂握紧了拳头,怒道。 “只要司马家没人了,他们当然敢。十五叔今天若白白葬送在这里,异日异族入侵,我晋室将少了一个能庇护百姓的大英雄。” “大英雄?广陵王太抬举我了。” “即使做不了大英雄,难道做不了一个抵御外族侵略的马前卒吗?十五叔当年是那么意气风发,为何今日如此颓废?难道一场变故就摧毁了十五叔的一颗雄心吗?” 司马乂又沉默半晌,苦笑道:“你不要用激将法了。” “十五叔知道侄儿今天是怎么来的吗?十几天前,我从襄阳赶到鲁阳,又从鲁阳昼伏夜行到了洛阳。此时此刻,有几百个人在等着十五叔,十五叔是准备将他们都害死吗?也要害死侄儿吗?”司马遹声色俱厉道。 “你不该来的,我不值得你这样。”司马乂痛苦道。 “当年,我被贾氏陷害,被父皇误解,被废黜太子之位,被关在许昌宫,又差点被毒死。但我没有一丝怨言,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逃出来,怎么替自己洗刷冤屈。这些,我全都做到了。但我今天错了,我竟然为了一个懦夫冒这么大险!” “懦夫,我是懦夫吗?”司马乂喃喃道。 “对,你就是懦夫!”司马遹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刀丢给司马乂:“如果十五叔真的已经心死,那就用这把刀了结了自己吧,我看你死后如何面对宣皇帝、武皇帝!” 司马乂一下子呆住了,看着那把刀看了好久,脸上阵红阵白,牙关紧咬。终于,他捡起那把刀,腾的站起身,对司马遹道:“殿下说得对,我应该做点更值得去做的事。” “十五叔终于想通了吗?”司马遹大喜道。 “多谢殿下将臣骂醒了,从今日起,十五叔愿为你赴汤蹈火。”司马乂目光灼灼道。 “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晋室江山。” “对,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晋室江山。”司马乂豪气干云道:“走,我们杀出洛阳城。” 这时,已经有人从金墉城里找来一匹马,司马乂翻身跳上马,跟在司马遹和郭默的后面,冲出金墉城后,直奔洛阳河桥而去。 此时,洛阳城内仍在忙于救火,但还是有人发现了金墉城的异样。不一会儿,有人认出了司马乂,大喊道:“是长沙王,长沙王出来了,长沙王出来了。” 消息传出来后,每个听到的人都被硬控了几秒,有人紧急调兵前来堵截,有人则想趁此机会追随司马乂。 司马遹不敢耽搁,也不敢让司马乂在这里招揽旧部,径直带着他继续向南狂奔。 很快,他们冲到了洛阳河桥,并顺利渡过了洛水。然而,正当他们准备将河桥砍断时,后面一支约有百人的骑兵队伍大喊道:“大王,等等末将。” 司马乂回头看了一眼,对司马遹道:“那是上官巳,让他过来吧。” “此人可靠吗?”司马遹皱眉道,此时此刻,他是一刻都不想耽搁。 “他绝对可靠,两天前就他没有背叛我。”两天前,司马越策反了司马乂麾下几名部将,因深知他对司马乂忠心耿耿,唯独没有策反他,正准备在司马乂死后将他收拾了。 “好,让他过来。”司马遹立马吩咐郭默道。 然而,就在上官巳刚刚带着自己最信任的一百部下渡过浮桥时,后面又有一支将近千人的骑兵赶到,为首者赫然是东海王司马越。 第71章 生死逃亡 看到司马越后,上官巳脸色大变,紧急让麾下士兵用弓箭射击,想要将司马越阻止在河桥北面。与此同时,司马遹麾下亲兵也在抓紧时间砍断浮桥。 然而,洛阳浮桥实在是太过于坚固了,桥墩子是两根勉强可以合抱的巨木,黑黝黝的,也不知是什么树木,砍在上面滑溜溜的,偶尔只能划破几道伤痕,连接两岸桥墩的又都是铁链子,根本无从下手,再加上司马越已在盾牌的掩护下缓缓逼近,砍的人愈发慌张。 “来不及了,撤吧。”司马遹当机立断对郭默道。 “殿下快撤,末将断后。”郭默一声大吼,拨转马头亲自指挥撤退。 “玄雄,不可恋战!”司马遹急道。 “殿下放心,末将不会那么傻。”郭默回头邪魅一笑。 司马遹再不多言,护着司马乂沿着伊水北岸向西南方向奔去。此时,乘船根本不现实,且不说逆水行舟速度极慢,就是上船的时候也极容易出现意外,搞不好全淹死在水里。 奔出两里的距离后,司马遹停留在原地,一来稍作休整,二来等待郭默。 不一会儿,上官巳跟了上来,麾下一百多人几乎没什么损失。又过了一会儿,郭默也跟了上来,身后却只有寥寥数人,可见刚才的殿后是多么凶险。 不过,郭默用以殿后的人并不多,只有守卫浮桥的近百人,待到司马遹、司马乂等人走远后,也没有恋战,但在巨大的人数劣势下,还是差点全军覆没。 “将军真乃神人也!敢问将军大名?”上官巳一脸敬佩道。 “在下郭默,字玄雄。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走吧。”郭默在马上抱拳道,然后催马启动,司马遹、司马乂和上官巳也不多言,几乎同时启动。身后,司马越的追兵已然赶来。 不过,追了一会儿之后,司马越忽然就不追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他刚刚掌控洛阳,此刻洛阳又在起火中,他怎么可能在此时离开洛阳太远呢,加之又是夜里,风险太大。 沿着伊水一直向西南方向狂奔了一个时辰后,司马遹一行终于抵达了新城县。 到了新城后,伊水已经很窄了,还有一座石拱桥,过了石拱桥后,因为马匹实在太过疲累,只能先让它们休息下,喝点水,吃点精料,然后牵着它们走了半个时辰再上马。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已经到了正月二十八这天。一夜没睡,司马遹等人疲累不堪,却只能强撑着一口气向东而行,想要经梁县向鲁阳撤退。 然而,就在他们走到距离梁县还有二十里时,前方赫然出现了一队骑兵,约有千余人,刚好挡在他们的去路上。为首的一位将军年约四十岁,脸如刀削,目光如鹰。 “苟曦!”看到此人后,上官巳忍不住低声惊呼,司马乂也一脸严肃。 “苟曦?他就是苟曦吗?”司马遹自然知道这个人,还是个厉害角色。 “是的,他就是苟曦。”司马乂长出了一口气道:“他应该是渡河而来。” 司马乂猜得没错,司马越昨夜之所以没有穷追,就是因为苟曦的建议,他认为司马乂等人沿着伊水向西南而去,并非是要去往上洛或者弘农,而是因为匆忙之间不敢上船,一旦渡过伊水后,必定还会向东,然后南下前往荆州,也是他唯一能去的地方。 于是,苟曦自请直接从洛阳附近渡过伊水,再往梁县方向追击。司马越忙于救火,也不便离开洛阳,便同意了苟曦的建议,而苟曦的判断也八九不离十。 “苟曦,长沙王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苦苦相逼?”上官巳怒斥苟曦道。 “长沙王是待我不薄,但他现在有什么呢?难道要让我跟着他一起亡命天涯吗?”苟曦轻蔑道。 “你可知这位是谁吗?”上官巳手指司马遹,大喊道:“他就是广陵王,是广陵王亲自以身犯险救出了长沙王。如此大义大勇,道将(苟曦字)何不弃暗投明呢?” “你就是广陵王?”苟曦显得非常意外,看来司马越也不知道救走司马乂的竟是他。 “正是本宫。”司马遹微微欠身道:“将军有韩白之才,何必委身于东海王呢?” 苟曦沉默了一会儿,笑道:“苟某人并非三岁小孩儿,岂是几句话就能蛊惑的?广陵王今日之举,必将激怒东海王、河间王和成都王,三王也绝不可能容许长沙王继续活着。所以,在苟某人看来,广陵王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我又何必跟着你一起陪葬呢?” 听到这句话后,司马遹忍不住一惊,他最近满脑子都在谋划如何救出司马乂,却没想过一旦真的将他救出来,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处境,就连司马虓都没去想过。 “苟曦,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将本王拦下吗?”这时,司马乂忽然笑道。 听到这句话后,苟曦脸色微变,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身后,然后又恢复了从容自若,朗声道:“大王是苟某人所见过的最知兵的人,对在下也颇为厚遇,在下又怎么可能真的阻拦大王呢?你们走吧,就当在下没见过你们。” 说完,苟曦竟然真的指挥麾下让出了道路。司马遹见此,忍不住道:“将军既然肯放长沙王一马,为何不跟着长沙王一起干番大事业呢?” “哈哈,广陵王还真是求贤若渴啊。”苟曦又大笑道:“广陵王若真想招揽在下,就请先度过东海王、河间王和成都王这一关吧。在下平生只向强者低头,只要广陵王能证明自己是个强者,在下不用广陵王多费唇舌,只会觍颜自请效命。” 话已至此,司马遹再不多说,和司马乂缓缓从苟曦身边经过,苟曦果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还非常礼貌的欠身向司马乂行礼道:“山高水远,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见大王。” 苟曦走远后,司马遹忍不住问司马乂道:“这个苟曦真奇怪,他既然只向强者臣服,又为何肯放咱们一马呢?” “他不是不想留下咱们,是他根本做不到。”司马乂淡淡道。 “他如何做不到?他的兵力是咱们的两倍以上,又是以逸待劳。”司马遹还是不解。 “殿下有所不知,他麾下的那些士兵都是禁军,都曾跟着我一起抵御河间王和成都王。如今,我虽然失势了,但很多人对我还是心存敬畏和同情,苟曦绝不敢当面和我对阵。” “哦,原来如此。”司马遹恍然大悟。 第72章 久别重逢 此行,司马遹带上了郭默麾下的全部五百亲兵,经过一夜的激战,总计损失了近百人左右,再加上上官巳带出来的一百人,他们的总兵力依然在五百左右。 这五百人全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正常情况下完全可以突破两千人以内的包围,也可以在梁县境内横着走。但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司马遹还是尽量走小路。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中午时分,众人都疲累不堪,便在梁县郊外的一片山坡上一面吃干粮,一面休整。这时,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懒洋洋的舒服极了。 司马遹看了看众人都有些迷离的眼神,便问司马乂道:“十五叔,要不要在这里小憩半个时辰?” 司马乂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马,点头道:“休息半个时辰也好,人还可以坚持,马儿估计累坏了。今天晚上无论如何应该能抵达鲁阳。” 于是,众人立即席地而眠,马儿也惬意的啃食着刚刚冒出来的青草,而且旁边还有一条小溪,刚好可以补充水分。 然而,就在众人刚刚进入梦乡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北边传来。众人瞬间被惊醒,纷纷跨上战马,司马乂手搭凉棚看了看,脸色微变道:“不好,那是张方的人马,人数约有五千。” 说话间,那支骑兵距离众人已不足一里,等到他们集结好全部人马,对方已经用弓箭发起了攻击。 “集中一处,全力突围,不要回头,能走一个是一个!”司马乂当机立断下令道。 在司马乂的指挥下,五百人全都集中一处,在他的带领下向南狂奔。但张方带来的也全是精锐,一面命人用强弓劲弩拖住司马遹一行人的速度,一面命两翼张开,想要包住他们。 如此一来,这场战斗成了彻头彻尾的追击战,更像是赛马比赛。 但相比之下,司马遹的战马要更加疲惫,一个时辰后,这种情况越来越明显,甚至出现战马倒毙的情况,也接连有人落在了后面,沦为追兵的刀下之鬼。 “前面就是霍阳山,咱们上山吧,这样的话早晚要被耗死。”司马乂沉声道。 “好,听十五叔的。”司马遹马上答应,然后吩咐了郭默,郭默铁青着脸,默然点头。 这五百亲兵是郭默一个个亲自挑选和训练出来的,他几乎叫得出来每个人的名字,但在今天,有很多人再也看不到了。就在刚刚,又有两百人死在了殿后,全都是郭默的麾下。 在司马乂的带领下,剩下的约三百人直奔霍阳山而去,到了山脚下后,便只能牵马步行。 “郭兄弟,这一次我来殿下吧。”正当郭默习惯性的殿后时,上官巳一把拉住了他,笑道。 郭默拍了拍上官巳的肩膀,没有多说一句话。 上山后,司马乂马上寻找有利地形,凭借上官巳用生命争取来的短暂时间窗口,在两个山头之间形成了一个居高临下的防御阵地。说是两个山头,其实是一座山的两个分支,就像一个人的两只手,刚好形成一对门户,再往上就是更加陡峭的山顶。 “殿下,末将扛不住了!”随着一声大吼,上官巳带着仅剩的几个人逃回了大本营。就这样,他带出来的一百禁军只剩下不到十个人,大部分都牺牲在山脚下。 转眼之间,张方亲自率领的追兵杀到了两个山头之间,凭借居高临下的地形,司马遹麾下亲兵用弓箭和石头进行了第一笔防御。 等到弓箭用完后,接下来便只能肉搏。在陡峭的山地上作战,站在高处便有绝对优势,张方兵力虽然占优,但在这样的阵地战中伤亡比例至少是司马遹的三倍。 然而,张方的兵力毕竟达到了司马遹的二十倍,按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司马遹最终依然难逃一死。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张方自知己方已经掌握绝对的胜算,不再连夜发起强攻,下令一部分人监视司马乂和司马遹,大部撤到一处平地暂时休整,以期明日毕其功于一役。 夜色渐深后,无论是攻方,还是守方,除了少数警戒者,大部分都陆续进入了梦乡,为明天最后的决战积攒体力。司马遹和司马乂、郭默、上官巳等人了无睡意,悄然走到两座山头之间的交汇点,也就是这座人形山脉的胸口位置,坐在一起商量对策。 “咱们还有多少人?”司马乂直接问郭默道。 “回大王,大概还有两百人左右。”郭默想了想道。 “不,我们还有四千人。”这时,司马遹插话道。 “四千人?哪里来的四千人?”司马乂一头雾水道。 “殿下说的是鲁阳那四千人吧?”郭默道。 “是的,我们前来洛阳时,特意在鲁阳留了四千骑兵,以备不时之需。”司马遹向司马乂解释道。 “鲁阳离这里大概还有五十里吧?”司马乂皱眉道。 “五十里不算远。”司马遹道。 “确实不算远,但是我们都走不出这座山。既然山都走不出,那又如何搬救兵?”司马乂看了看黑黝黝的大山,问道。是啊,这座山他们都是第一次来,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走,除非是直接从上山的方向向下冲,但那样的话,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谁说你们走不出这座山了?难道这座山只有一个出口吗?”这时,一个女子声音道。 “谁?”蓦然冒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四人饶是见过大场面,也是吓得汗毛倒竖,齐声道。 “是我,我不是山鬼。”那女子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笑意。 不一会儿,从旁边的一棵大树后面闪出一个女子,她年约双十,看起来就像一个村姑的打扮,但举头投足却颇有大家风范。 “是你,你怎么在这儿?”司马遹惊呼道。她竟是失踪了近四年的荀眉啊! “殿下,你不会以为我已经死了吧?”荀眉幽幽道。 “不,我相信你不会死的,你果然还活着。”司马遹的声音逐渐有些哽咽。 “我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殿下了,却没想到竟在这里重逢了。”荀眉也有些激动。 “太保呢,他还好吗?”司马遹又问道。 “家父去世已经快三年了。”荀眉神色黯然道。 “太保去世了?怎么去世的?”司马遹大惊道。 “你不是忙着去搬救兵吗?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以后再说。” “姑娘知道这座山还有别的出口吗?”趁着这个机会,司马乂连忙问道。 “我当然知道,我在这山里已经生活三年多了。” 第73章 星夜求援 三年多!她竟然一个人在这山里生活了三年多吗?司马遹鼻子一酸,眼泪也差点流了下来。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人在这山里的。”荀眉看了司马遹一眼,补充道。 “那这山里还有谁?”司马遹立即追问道。 “殿下,眼下最要紧的似乎是去搬救兵吧?这些事能不能以后再说?” “这位姑娘说的是,还请姑娘给我们带路。”司马乂连忙道。 “大王有所不知,这山后有一条小道,一直向南就可以到鲁阳。你们谁跟我一起去呢?”荀眉问道。 “我和你一起去!”司马遹不假思索道。 “殿下,不妥,还是末将随她一起去吧。”郭默急忙道。 “不。我还有很多话要问她。”司马遹坚决道。 到了这时,是个傻子都知道司马遹和荀眉关系匪浅,但若让他深夜亲自去求援,似乎也不太妥。一时间,众人都有些踌躇。 “殿下,末将给您派两个得力之人吧。”沉吟片刻,郭默道。 “不用,人太多,动静太大,可能会惊动张方。再说了,只是报信而已,无需保护。”司马遹还是坚持道。 见他如此说,众人也便不再坚持,又给荀眉挑了一匹好马,让她带着司马遹从小道下山。 这确实是条小路,就算是白天都不容易发现,何况是夜里,司马遹走得磕磕绊绊,手都被荆棘划破了好几次。 “我牵你吧。”忽然,荀眉伸出手,一把牵住了司马遹,司马遹只觉得心中一暖。 “你的手流血了吗?”荀眉很快发现了异常,拉起司马遹的手凑近一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轻轻缠在他的手上。 “没事儿,一点小伤而已。” “其它的地方有受伤吗?”荀眉又问道。 “没有,就是有点累。但跟你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说完,司马遹稍微用力捏了一下荀眉的手。沉默半晌,荀眉简要的说起了这些年的经历。 四年前,荥阳告破后,荀氏子弟护着荀组和荀眉逃出了荥阳城,然后躲进了京县南部的伏羲山。后来听说司马遹被安置在了襄阳,荀组便带着一百多族人南下。 由于要经过洛阳附近,荀组不敢走大路,一路都是沿着人迹罕至的山路而走。幸亏荀氏是大族出身,颇多金银细软,一旦缺粮了就进入乡村里买点吃的。 就这样,他们在当年底来到了霍阳山附近。不料,正是在这里,荀组忽然患病,然后一病不起,并于第二年春病逝,荀眉便将其葬在了霍阳山。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去襄阳找我呢?”听到这里时,司马遹问道。 “我想为先父守孝三年,是我没守好荥阳,以至于先父被迫颠沛流离。” “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过于自信,给你们留的兵力太少了。”司马遹连忙道。 “不,就是我的错。”荀眉坚决道:“是我自以为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给了孟观可乘之机。” 看着她坚决的眼神,司马遹没有再问那个致命的错误是什么,也不想说什么守城根本不是你的责任之类的话。在死去的人面前,说这些都是无用的。 “从小到大,我都被先父宠着,我说什么他都听我的。很多事我恰好说对了,也做对了,便变得更加狂妄,以为自己可以运筹帷幄了,但荥阳的失利给了我当头一棒,我就是一介女流,懂得什么战阵之事呢?是我害死了先父,我无法原谅自己,也对不起殿下。” 说到最后,荀眉忍不住抽泣起来。看着她不停抖动的双肩,司马遹一把将她拥入怀里,温柔的抚慰道:“这不是你的错,太保不会怪你的。” “就是因为他从没怪过我,我心里才更加难过,我宁愿他打我骂我!”荀眉大哭道。 “不,你千万不要这么想,太保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子。” 忽然,荀眉停止了哭泣,从司马遹怀里挣脱出来,一本正经道:“殿下,我好像又犯错了。我们现在是去搬救兵,怎么能说这些呢?” 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司马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荀眉又默默地牵着他的手继续前行。 没过多久,荀眉指着前方的一片开阔地欣喜道:“快了,马上就要下山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司马遹终于在荀眉的带领下走出了霍阳山,距离田冲在鲁阳郊外的大营只有约三十里。二人翻身上马,迎着尚有些寒意的春风疾驰而去。 此时已是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头顶上只有浅浅一弯月牙,幸运的是还有满天星斗。在这漫天星光下,司马遹和荀眉策马奔腾,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如果不是有事在身,这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夜晚啊。索性忘了一切吧,就尽情享受这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一个时辰吧,司马遹这么想着,脸上不禁露出微笑,扭头一看荀眉,她的脸上也没了紧张和悔恨,只有放松和惬意,四目相对,一笑倾城。 一个时辰后,司马遹出现在了田冲的大营。跳下马之后,荀眉主动牵起司马遹的手,动情道:“殿下,我会一辈子记得这一天的。” “我也是,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司马遹也动情道,看着荀眉灿若星辰的双眼,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拉过她,然后搂进怀里,只想将自己的唇贴上她的唇。 “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忽然间,一个声音传来,接着眼前一亮,十几个士兵手持火把将他们围在中间。 “啊!”荀眉一声惊呼,将脸深埋进司马遹的怀里,司马遹终究没能吻到她的唇。 “本宫你们都不认识吗?快带本宫去见田将军!”司马遹恼羞成怒道。 领头的士兵一愣,凑近一看,然后大吃一惊,匆忙下跪道:“殿下,真的是殿下,小的拜见殿下。” “田将军在哪里?本宫要见他。”司马遹二话不说,又递过缰绳给那士兵道:“赶快将这两匹马牵下去喂点精料和水,本宫马上就要用。” “殿下请,田将军已经睡下了,小的这就去叫醒他。”那士兵一面说,一面吩咐人给司马遹和荀眉的坐骑送来精料和水。 第74章 凌晨破敌 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又得知是司马遹亲自驾到,田冲自知必有大事,马上全副武装。 司马遹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问道:“你大营里还有干粮吗?” “干粮?”田冲愣了一下:“殿下是饿了吗?饿了也不用吃干粮啊。” “不是本宫吃,是士兵行军途中吃的。” “哦,有,准备了可以吃几天的呢。”田冲连忙道。 “听我将令,立即将全军叫醒,吃点干粮,再随身带点,然后全军随本宫出发。记住,本宫只给你两刻钟的时间,两刻之后本宫就要你出发,本宫就在这里等着。” “是,末将遵命。”田冲答应后,马上转身而去。 “坐,你也休息下吧。”司马遹招呼荀眉一起坐在大帐中的行军榻上。 荀眉还没有从刚才的窘境中走出来,低着头默默坐下,司马遹也有点尴尬,默默坐在旁边。 “你,冷吗?”过了一会儿,司马遹问道。 “殿下现在才想起问我冷不冷吗?”荀眉笑着反问道。 “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司马遹大囧,连忙动手解外套。 “不用了,现在是大帐之内,还有点热呢。”荀眉摆摆手,笑道。 “是啊,确实有点热。”司马遹一时也懒得系上腰带了。 “殿下,您也先吃点东西吧。”这时,田冲重新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中赫然放着一只烧鸡、一壶酒、两个馒头和一碟咸菜。 看到司马遹的外套忽然开了,田冲一愣,看了一眼荀眉,然后马上低头,司马遹和荀眉更加尴尬,但也只能强装着若无其事。 “你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来的鸡?”司马遹皱眉问道。 “末将想着殿下这几天该回来了,特地派人买的。殿下放心,绝没有强买强卖。”田冲连忙解释道。 “你有心了,先下去吧,本宫确实有点饿了。”司马遹摆摆手让他出去,田冲非常识趣的快步退出。 “给。”司马遹随手拿起烧鸡,撕了一半给荀眉,荀眉也不客气,拿起来就吃。 “要酒吗?”司马遹又递上了酒壶,荀眉也接过喝了一口,然后递给司马遹道:“剩下的你喝吧,待会儿天更凉,可以御寒。” 当下,二人再也没有多言语,狼吞虎咽的将田冲送来的食物吃了个干干净净。 不一会儿,田冲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殿下,将士们都准备好了,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司马遹立即站起身,又拉起荀眉,对外面喊道:“走,出发!” 随着司马遹的一声令下,田冲带着四千骑兵乘着夜色向霍阳山进发。 此地距离霍阳山北麓约有五十里左右,司马遹给田冲的时间是一个时辰内抵达,并不算特别急迫,但考虑到抵达之后需要马上投入战斗,对人马的要求都不低。 出发之时,外面仍然是满天星斗,但后半夜的春风吹在身上仍有丝丝凉意,幸好司马遹和荀眉都喝了一些酒,并不觉得比来时更冷。 行进到距离霍阳山北麓约还有十里的距离时,司马遹下令全军停下来休整,先给马喂水,然后重新调整阵型,以静默状态推进。此时,天空仍然是一片漆黑。 又到了小半个时辰,赶在天亮之前,司马遹和田冲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张方的大营两里处。 “田将军,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了。郭将军被困山上,山下是张方的四千多骑,你的任务是击败张方,接应郭将军撤退。”因为有荀眉在身边,司马遹只能留在阵后。 “殿下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听说敌人是张方,需要接应的是郭默,田冲兴奋不已,先安排二十人保卫司马遹,然后带着剩下的四千骑兵发起冲锋。 此时,张方的军队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一些人甚至已经在找地方蹲坑。所以,田冲几乎是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发起了进攻,饶是他们训练有素,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张方自知情势紧急,气急败坏的大声指挥道:“不要慌,不要乱跑,结阵!”在张方的指挥下,一部分人勉强结起了一个步兵阵型,另一部分人则寻找战马。 但田冲怎么可能给他们突围的机会,趁着对方阵型初成,发起猛烈冲锋,几轮之后,临时结成的阵型被冲得七零八落,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张方眼见大势已去,当机立断道:“有马的赶快突围,没有马的四散逃命!”说完,他当即率领自己的亲兵向田冲直冲而来,想要为部下突围争取一点时间。 在张方的带领下,这支精锐竟然在极其混乱的情况下集结起了两千人,还和田冲打得有来有回。等到能够集结的部众集结得差不多时,他一声大吼道:“撤!” 对于张方来说,这是明智之举,此时他的有效兵力要弱于田冲,加之都没有吃早饭,是不可能持续战斗的,唯有先撤出战场,在撤退中寻找战机。 张方撤退后,田冲只是象征性的追击,然后很快就撤了回来。这时,司马乂、郭默以及上官巳已经从霍阳山上下来和司马遹汇合,脸上不禁有劫后余生之感。 “殿下,张方还会再来吗?”这时,荀眉忽然问道。 司马遹沉吟半晌道:“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如果再来的话就不会是这些人了。” “如果我去把族人接回来,顺便祭拜下父亲,应该来得及吧?”荀眉又问道。 “当然来得及,我陪你一起去吧,我也要祭拜下太保。”说完,司马遹对司马乂道:“十五叔,你们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大概需要半天时间。” 司马乂深知荀组和荀眉对司马遹的意义,马上点头道:“殿下放心去吧,耽搁一天都无妨。张方既退,必定要先回洛阳休整,没有个几天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回来。” 听司马乂这么说,司马遹彻底放心了,带着郭默以及他麾下的二十亲卫再度上山,想要将荀眉以及他的荀氏族人全部接到襄阳。 其实,这所谓的一百族人其中大部分都是部曲,也就是世代依附荀氏的佃户,只有少部分是已经没落的荀氏旁支,至于荀氏其他比较显赫的旁支有的在洛阳,有的在其他地方为官,有的甚至早已定居他乡,只是习惯上仍然自称颍川荀氏。 第75章 回到襄阳 站在荀组的坟前,司马遹心中感慨万千,还想起了初见荀组时的情景。那时候的他是废太子,是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神,但荀组毅然赌上了身家性命。 没有荀组,司马遹没那么容易夺取荥阳,他的造反事业很可能就终结在了荥阳。只是没想到,荀组还没来得及看到司马遹翻案的那一天,就已经倒在了半路上。 对着荀组的坟头,司马遹肃穆的拜了三拜,郑重道:“太保放心,本宫一定会照顾好若庄的,不会再让她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 “父亲,还有一个月就满三年了,我本该再等一个月的。但殿下既然已经寻到了这里,这或许就是天意吧,请原谅女儿,女儿一定会再来看您的。”荀眉哽咽道。 时间仓促,又担心有人破坏坟茔,荀眉并没有在坟头上立碑。此次离开时,荀眉依然没有立碑,只是做了一个标记,一切留待日后由荀奕来亲自完成吧。 告别荀组后,荀眉又召集了全部的族人,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从山上搬了下来。此时,田冲已经命人在山下做好了午饭,司马乂等人则好好的休息了一上午。 吃过午饭后,一行人启程向鲁阳而去。经过清点,田冲带出来的四千人损失了将近五百人,这还是在张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如果是正面对敌,胜的可能就是他了。 司马遹前往洛阳时,带上了全部五百亲卫,现在已不到两百人,上官巳带出来的一百人更惨,只剩下十人不到,绝大多数都牺牲在了霍阳山。所以,在离开霍阳山之前,司马遹和司马乂都简单而沉重的祭奠了一下所有牺牲在这里的将士。 虽然张方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回来,但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司马遹还是让田冲将马匹匀一匀,以便让所有人都能够乘马前进,速度上比步行要快不少。 至于荀眉,司马遹毫不避嫌的让她和自己共乘一匹马。当天傍晚时分,一行人抵达鲁阳,在这里休整一夜后第二天继续前进。 按照每天行进百里的速度,司马遹用了五天时间从鲁阳回到襄阳。得知他们平安归来,司马虓惊喜交加,亲自出城迎接,听到他们说起逃亡的经历时更是惊叹连连。 “不瞒殿下,自从殿下离开后,臣没有一天睡好觉,每天都会从噩梦中惊醒。臣实在想不到殿下竟然能以这种方式救回长沙王,但臣不明白的是,殿下为何能猜到长沙王一定会被东海王出卖,又一定会被关在金墉城呢?”司马虓感叹之余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对于这个问题,司马乂也问过司马遹,但司马遹已经想到了一个无厘头的解释:“如果本宫说这是武皇帝托梦给本宫的,太傅会相信吗?” “托梦?”司马虓睁大了眼睛:“竟有这种事吗?太不可思议了。” “也许是武皇帝不忍见十五叔被自家人暗害吧。”司马遹淡淡道。 “我实在想不出东海王为何要出卖我,他到底图什么呢?我从没为难过他,甚至可以说是对他信任有加。”每次说起这件事,司马乂都耿耿于怀。 “人心最是难测。一年前,十五叔何曾想到成都王想置自己于死地呢?”司马遹安慰道。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怀璧其罪吧。”司马乂颓然道。 “十五叔这么想就对了。这些年来,人人都在挟天子以令诸侯,人人都在借天子之名逞一己之私,即使十五叔不曾这么做,但他们依然会这么觉得。” “我敢对天地发誓,我在洛阳时,从未怠慢过皇上,也从未为了一己私利而做过什么。”司马乂义愤填膺道,继而有些尴尬的笑道:“当然,臣算计过殿下。” “哈哈,这怎么能叫算计呢?十五叔全都是为了晋室江山。”司马遹大笑道。 “当年,臣与殿下有过几次交谈,深知殿下其志不小,到了襄阳后更是野心勃勃,虽然只是兼并了几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郡,但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扩张势力。所以,臣在洛阳的时候,一直在想着如何牵制殿下,这才让殿下西进益州,又让刘镇南前来坐镇荆州。” “知我者十五叔也。”司马遹笑道。 “其实,臣在将刘镇南派来荆州时,已经对成都王的真面目有所警觉。那个时候,臣是最迷茫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十五叔做得一点都没错,如果不是刘镇南,谁能这么快平定荆州?又这么快让荆州步入正轨呢?”司马遹安慰道。 “刘镇南没有为难殿下吧?”司马乂问道。 “没有,本宫和他相处得十分融洽,他还亲自来了襄阳一趟。” “他和殿下说什么了?”司马乂连忙问道。 “刘镇南很坦诚,将十五叔的想法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本宫。” “殿下知道臣在算计您、提防着您,还要来洛阳冒死救臣吗?”司马乂忍不住一惊。 “是的,十五叔为难本宫是为了社稷,本宫去救十五叔也是为了社稷。”司马遹正色道。 听到这话,司马乂颇有些感动,站起身对司马遹行了一礼,诚恳道:“殿下对臣不只有救命之恩,更有再造之德。” 司马遹连忙站起身还了一礼,郑重道:“十五叔言重了。十五叔是我司马家难得的英雄人物,若眼睁睁的看着十五叔被奸人所害,本宫以后有何颜面见武皇帝于地下呢?” 说出心中块垒后,司马乂又提到了一个非常现实而紧迫的问题:“殿下冒死将臣从洛阳救了出来,不管是东海王,还是成都王、河间王,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现在似乎应该想不想接下来可能会面临的局面。” “他们最在乎的是洛阳,在没有分出胜负之前,一时半会儿不会来攻打襄阳吧?”司马遹沉吟道。 “以前或许是这样,但现在可能就未必了。殿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将臣救了出来,他们一定会恼羞成怒,也许会暂时达成共识,必欲将咱们除之而后快呢?” 第76章 危机再临 司马遹沉默半晌,问道:“十五叔以为,他们大概什么时候会来呢?又会派谁来呢?” 司马乂也陷入了深思,然后缓缓道:“眼下,东海王是最不希望看到我还活着的,他一定会极力劝说成都王和河间王先除掉我,成都王和河间王既然已经与我撕破了脸,也会暂时放下嫌隙,所以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出兵。至于打头阵的,不是东海王便是成都王。” “为什么不是河间王或者张方呢?”司马遹奇怪道。 “殿下有所不知。去年十一月,祖士稚曾向我进言,让我以皇上的名义发诏让雍州刺史刘道真(刘沈)讨伐河间王,河间王的主力都在张方手上,一旦道真起兵,河间王必定召张方回援,如此则洛阳之围自解。虽然道真不一定能击败河间王,但至少可以牵制张方。” 听到这里,司马遹立马反应了过来,而且他还记得,刘沈差一点就击败了司马颙,只是由于兵力过少被张方回援的军队击败,最终慷慨赴义。 “刘道真为人忠义,一定会起兵的。”说完这句话后,司马遹心里颇有点感伤,他明知道刘沈即将战死,却无能无力,又有些可惜祖逖为何没能像上官巳一样跟随司马乂逃出洛阳。 接下来的几天,司马遹一直在和司马虓、司马乂等人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着准备,至于个人私事倒没有投入更多精力,比如和荀眉的婚事问题。 从感情上来说,他和荀眉之间已是水到渠成,但在战争即将到来的情况下,谁也没有心思去主动提起这件事,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是他不知该给荀眉什么名分。 由于王惠风的存在,司马遹一直将其默认为太子妃,但若因此将荀眉封为侧妃,他又于心不忍,无论是荀氏,还是荀眉,他都亏欠太多,一个侧妃不足以回报他们。 幸好,荀眉对此并没有太在意,和谢春花相处得也很融洽。但她越是这样体谅自己,司马遹心中越是不安,荀眉即将年满二十,在当时已经算得上是大龄女子了。 二月中旬,各种消息从不同渠道传来,一些事情也随之尘埃落定。 首先是刘沈,正如祖逖和司马遹所料,在得到朝廷的诏书后,刘沈立即起兵讨伐司马颙,一度将司马颙逼入绝境,张方紧急回援,并一举击败刘沈,刘沈最终被腰斩。 其次是罗尚,在李雄的步步紧逼下,他逃到了江阳,和王敦形成互相支援之势,王敦念在他是朝廷军队的面子上,给了他三万斛粮食,罗尚也得以在江阳站稳脚跟。 最后是司马颖,入主洛阳后,他马上清理司马冏和司马乂留下的痕迹,废黜羊皇后,将其幽禁于金墉城,又将皇太子司马覃废为清河王,用心昭然若揭。 对于司马颖的举动,司马颙一下子就看懂了,并很快做出反应,上表请求立司马颖为皇太弟。主持朝政的司马越实力最弱,只能配合他们演戏。 三月十一,朝廷正式颁诏天下,宣布立司马颖为皇太弟,并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如故。 主动拥立的司马颙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被拜为太宰、大都督、雍州牧,至于司马越,也获得了司空的三公头衔,但相比司马颖和司马颙还是差了点意思。 没过多久,一道更为石破天惊的檄文颁布天下,以司马衷的名义宣布称: “逆庶人遹,昔充东宫,顽劣邪僻,所为皆不道,屡教不改,朕念其年幼,每多优容。及长,竟窥伺神器,阴谋叛逆,朕遂禀告列祖列宗,废为庶人。然豺狼之性,不知悔改,诡诈潜逃,蛊惑范阳王虓,纠结群小,鼓噪北上,妄图复辟,致使洛阳屡遭丧乱,又窃据数郡,私蓄亡命,已成社稷之患,是可忍孰不可忍。朕命太弟颖、河间王颙,即日起兵,诛此大逆,并范阳王虓、长沙王乂。天下郡国守相,若有附逆或不从者,诛及三族。” 看到这道诏书后,司马遹苦笑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是臣连累殿下了,若不是臣,朝廷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司马乂一脸歉意道。 “十五叔这是说哪里话?朝廷亡我之心从未断绝,只是之前没有腾出手来而已。”司马遹正色道:“再说了,侄儿若不能将十五叔救出来,将终身难安。” 司马乂默然半晌,叹息道:“说实话,臣有时真的有点看不懂殿下,殿下时而目光如炬、料事如神,但又时而意气用事、随性而为,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呢?” “哈哈,这两个都是本宫,本宫就是这样的汉子。”司马遹大笑道。 看着他这样子,司马乂也笑了:“也许这就是殿下的魅力吧,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殿下而死。” “十五叔,不说这些了,咱们想想该如何应对吧。” 司马乂叹了口气,沉重道:“朝廷既然明诏公布天下,说明他们内部一定达成了共识,动作也一定不会小,以咱们现有的兵力恐怕无法抵挡。” 如今,司马遹的总兵力不过两万余,还分散在襄阳、宜都、巴郡等六个郡,一旦和朝廷正面对抗,根本毫无胜算,毕竟司马颙和司马颖都可以轻易拿出十万以上兵力。 “十五叔所言甚是。”司马遹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是不是该去一趟江陵呢?” “殿下是想拉拢刘镇南吗?”司马乂皱了皱眉,摇头道:“没用的。刘镇南一向以大局为重,绝不会为了咱们和朝廷分庭抗礼。” “他或许不会为了咱们和朝廷分庭抗礼,但也不希望荆州再遭战火洗劫吧?” 司马乂若有所悟:“殿下是想让刘镇南从中调停?”继而又摇头道:“还是不现实。以河间王和成都王的秉性,再加上东海王对臣必欲除之而后快,怎么可能轻易罢手呢?” “凡事都在人为,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呢?”司马遹还是坚持道:“就算刘镇南无法替咱们调停,但他若肯替咱们从中转圜,我们再后退一步,或者就能够如同十五叔当年一样呢?” “殿下不会是想像当年退出河内一样,再次退出襄阳吧?”司马乂终于明白了过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既然打不过,那就保命要紧,地盘也当然可以不要了。” 第77章 被迫让步 司马乂忍不住盯着司马遹看了好一会儿,叹息道:“殿下果然非常人,辛苦经营多年的襄阳说放弃就放弃,换做是我,怎么也做不到这么洒脱。” “本宫哪里是洒脱,分明是迫不得已。”司马遹苦笑道:“如果能够挣扎一下,本宫还是要挣扎一下的,三年多的心血啊,凭什么拱手让人?” “是啊,如果能守的话还是要守的。况且,只要咱们守住了第一波进攻,他们就不可能长期跟咱们耗着,毕竟都想着保存实力,谁愿意跟咱们死拼呢?” “万一,本宫是说万一,如果咱们真的守不住襄阳,刘镇南又不肯给咱们提供支持,咱们是该认真考虑放弃襄阳了。”司马遹郑重道。 “殿下所言甚是,那殿下有何打算?” “本宫的底线是各回封国,本宫去广陵,十五叔去长沙,范阳王去范阳。如果这样的话,十五叔甘心吗?”司马遹认真道。 司马乂愣了下,低头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坚定道:“殿下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人活着,一切皆有可能。殿下既然给了臣第二条命,臣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 “十五叔能这么想,侄儿非常开心。”司马遹欣慰道。 说服司马乂后,司马遹又找到司马虓,和他分析当前的局势,司马虓和司马遹合作多年,早已习惯他的策略,虽有些舍不得襄阳,但终究还是勉强接受了。 和司马虓达成共识后,司马遹和司马乂不敢再多耽搁,于第二天直奔江陵。 司马乂抵达襄阳后,司马虓主动从自己的五百亲卫中拨出两百人给司马乂,由上官巳统领。考虑到襄阳的士兵比较紧缺,司马遹的亲卫并没有增补,也维持在两百人。 从襄阳到江陵有五百余里,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节省马力,司马遹和司马乂先乘船沿着沔水南下到竟陵,然后再从竟陵乘马向西,只用了三天时间便抵达江陵。 听说司马遹和司马乂联袂来访,刘弘和陶侃也亲自出城相迎,尤其是对于司马乂的到来,他们都显得有些震惊,所以落座后马上就将话题聊到了这个上,司马乂一五一十的将自己被司马越出卖以及司马遹去救他的过程完整讲了一遍,听得刘弘半天说出话来。 “广陵王有勇有谋,又有情有义,老夫生平仅见啊。”最后,刘弘发自内心道。 “多谢刘公夸奖。不过,本宫的意气用事也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啊。” 听到这句话后,刘弘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缓缓道:“二位联袂来此,是想劝说老夫一起对抗朝廷吧?” “小子不敢。”司马遹微微欠了欠身道:“本宫深知刘公爱民如子,一定不忍看到荆州士民再遭战火,所以绝不敢有此非分之想,只是想请刘公从中调停一下。” 刘弘非常感激的看了司马遹一眼,诚恳道:“殿下如此体谅老夫,老夫感激不尽,也一定会竭尽所能替殿下和朝廷转圜,老夫这就给三王写信,让他们以社稷为重,化干戈为玉帛。” “那就有劳刘公了。”司马遹再次微微欠身道谢。司马遹当然不指望仅凭刘弘的一封信就能阻止司马颖等人的大军,但他既然开口了,必须给他这个面子。 按照正常情况,刘弘既然说要写信斡旋,司马遹和司马乂就应该等到司马颖等人的答复后再做决定,但江陵距离长安和洛阳都有近两千里之遥,信使往返至少需要十天,所以在此之前,司马遹和司马乂必须先争取刘弘更多的偏向自己。 一念及此,司马遹清了清嗓子,一脸忧虑道:“刘公一心为国,必能让成都王等人有所感悟。只是本宫担心,刘公的信尚未送到洛阳,朝廷的兵马已经兵临襄阳城下。” 刘弘是个聪明人,岂能听不出司马遹话里的言外之意,但他久经宦海,这样的场面见多了,当即回答道:“若果真如此,老夫必定亲自前往襄阳斡旋。” 这句话表面上看诚意十足,也无懈可击,但实际上也是张空头支票。若真到了那一天,他说自己病重去不了,你能奈他何?想到这里,司马遹觉得还是坦诚一点比较好。 “实不相瞒。本宫已经和长沙王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们决定退出所占有的全部城池,包括朝廷赐予的襄阳郡,本宫带领本部人马回到封国广陵,长沙王回到长沙,范阳王回到范阳,我们从此不再过问朝政大事。”司马遹一脸诚恳道。 刘弘愣了一下,沉吟片刻道:“殿下此言当真?”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司马遹斩钉截铁道。 刘弘霍的站起身,对司马遹道:“如果殿下果真能退出荆州和梁州,老夫一定会豁出这张老脸去做这个和事佬。” “如果朝廷不答应呢?” “殿下放心,如果朝廷一意孤行,老夫一定与他们周旋到底。”刘弘信誓旦旦道。 “有刘公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司马遹站起身行了一礼。 刘弘本以为司马遹和司马乂是来逼他表态的,没想到司马遹竟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高兴之下,他一面安排人准备盛大的宴席,一面亲自给司马颖等三人写信。 在信中,刘弘先痛陈国家如今面临的危难,让他们以社稷为念,不要再同室操戈,然后将司马遹的让步和盘托出,最后委婉的表示,如果朝廷执意相逼,他将不再听命于朝廷。 写完这封信后,刘弘立即让人将信快马送到长安、洛阳和邺城三地。 司马遹和司马乂将真实想法告诉了刘弘后,本想立即回去的,但刘弘坚决要他们留下,说是不仅可以第一时间得到回音,而且自己将他们留在江陵对朝廷也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司马遹觉得此言有理,再说他们回去了对襄阳的防守起不到太大的实质作用,因为他们除了自己的亲兵,并没有带走襄阳的任何兵力,此刻的襄阳还有五千步兵和三千骑兵。 然而,就在三天之后,田冲忽然带着一千骑兵出现在江陵,告诉了司马遹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张方亲率五万步骑来犯,并一举攻破襄阳,司马虓生死未卜! 第78章 再见张方 听到这个消息后,司马遹一下子懵了,张方为什么来得这么快?司马乂则迫不及待的对田冲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 田冲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道:“殿下和大王离开襄阳后的第二天,张方就出现在了襄阳,兵力至少有五万,并马上对襄阳发起了强攻。” 司马遹收到檄文后的第二天就出发前往江陵,也就是说司马遹尚在路上,张方就已经来到了襄阳。只有一个解释,张方是和檄文同步出发的,甚至还要早几天,这是偷袭啊。 想到这里,司马遹连忙问道:“你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吗?” “回殿下,张方是从水路而来,当我们发现时,他的船队已经停靠在沔水南岸,沿着沔水南岸绵延数十里,我们见其势众,根本不敢出城迎战。” “那就对了,张方是经上洛出武关,然后沿着丹水到顺阳,再从顺阳乘船直下,这是从长安到襄阳最近的一条路,只需七八天就可以兵临城下。”司马乂插话道。 “大王所言甚是,大将军也是这么猜测的。”田冲继续道:“张方仗着人多,器械精良,四面日夜围攻,我们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过了三天,襄阳城终于扛不住了。” “大将军呢?他为什么不突围?”司马遹急忙问道。 “大将军说,殿下既然将襄阳托付给他,他绝不会弃城而逃。西城门被率先攻破后,大将军亲自领兵前往堵截,还用剑逼着末将带着谢妃和荀姑娘从东城门突围。大将军对末将说,若谢妃和荀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末将万死难谢其罪,末将不敢不从啊。” “大将军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替你们掩护突围啊。”司马乂在一旁道。 “大王所言甚是,大将军去了西城门后,东城门的攻势大减,末将带着谢妃和荀姑娘以及三千骑兵从东城门成功突围,张方发现后,马上派人追击,追击了整整一天一夜,我们三千人只剩下一千人,末将有罪啊。”说到最后,田冲又跪在地上大哭。 司马遹亲手将田冲扶起,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这样,你先下去休息下,本宫还有些事和长沙王商量。”此时,刘弘和陶侃也已赶了过来。 “殿下,要不您先去看看谢妃和荀姑娘吧,谢妃好像扭伤了腿。”刘弘见面就道。 司马遹当然很想去看一看谢春花和荀眉,但在此时此刻显然是很不合适的,马上拒绝道:“不用了,她们既然已经到了江陵,那就安全了,不必急于一时。” 田冲走后,大厅内一时有些沉闷。过了一会儿,刘弘对陶侃道:“士衡,你马上带一万人去襄阳,如果在路上看到张方,不要阻拦,等他走后,你只管接手襄阳即可。” 陶侃答应一声后当即出发,司马遹和司马乂马上明白了刘弘的用意,齐声道:“多谢刘公。” “无需多礼,老夫也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刘弘摆了摆手,又正色道:“从眼下来看,朝廷对你们是势在必得,但老夫身为荆州都督,不能和王师兵戎相见,所以老夫还是只能劝和。” “刘公觉得朝廷还能接受本宫之前提出的条件吗?”司马遹问道。 刘弘沉吟半晌,缓缓道:“恐怕有些难了。但老夫既然答应了你们,一定会尽力而为。” 话已至此,司马遹知道多说无益,想了想后对郭默道:“你马上派个人,先去宜都告诉越石,让他立即收集粮食和船只,做好随时撤离宜都的准备。然后再西进通知处仲、叔时、彦舒和玄欣,让他们立即领兵东下与越石会合,然后全部在宜都待命。” “是,末将这就派人。”郭默答应一声后,也马上出发。 “殿下这是何意?准备让他们撤到江陵吗?”刘弘眉头微皱道。 “刘公勿忧,本宫的想法和刘公一样,不过是想增加谈判的筹码。”司马遹笑道。 刘弘欣慰的点点头,又对身边的一位官员道:“思远,你去通知荆州各郡,让他们整顿兵马,随时准备清剿张昌余孽。尤其是皮初,让他驻扎到竟陵。” 所谓思远指的是应詹,是刘弘的长史,皮初是刘弘麾下的另一员大将,时任江夏太守,本驻扎在安陆,刘弘让他前往竟陵驻扎,用意和陶侃一样。 “刘公费心了。”司马遹和司马乂又站起身道。 刘弘摆摆手,苦笑道:“二位见谅,老夫虽是荆州刺史,但在这个时候,也不一定指挥得动整个荆州。” 刘弘所说确为事实,司马颙和司马颖打出的是朝廷的旗号,就算刘弘铁了心要和朝廷作对,但真正愿意替他卖命的也就陶侃等人,其它的太守最多只会采取观望之势。 所以,司马遹并不奢望刘弘完全站在自己一边,而刘弘也在一开始就亮明了态度。 “刘公,眼下江陵还有多少兵力?”司马乂想了想后问道。 “实不相瞒,江陵城中兵力已不足万人,还都是老弱残兵。” “呵呵,那咱们只好唱一出空城计了。”司马遹笑道。 虽然刘弘并没有打算和张方正面对抗,但必要的防御准备还是不能少的。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刘弘一直在亲自检查城防,司马遹和司马乂也在从旁协助。 三天后,游弋在城外的探马来报,张方带领的五万大军已经南下,距离江陵城不到十里。 “走,我们一起去会一会这个老对手。”司马乂率先站起身,和司马遹、刘弘直奔北城门而去。 去年底,张方和司马乂连番大战,吃了好几次亏,但张方的无赖打法也让司马乂伤透了脑筋,双方对彼此都很了解和忌惮。 司马遹两个月前也在霍阳山见过张方,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根本没有机会细看。此时,司马遹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张方年约四十有余,个子不高,却极为雄壮,如一座铁塔般,眼睛不大,却极为犀利,胡须不长,却如钢针般剑拔弩张。 看到司马遹和司马乂后,张方大叫道:“上次让你们在霍阳山逃了,本将今天一定要拧下你们的脑袋,太宰晚上又将多两个溺器啊。” 第79章 一败涂地 “张方,休得无礼!广陵王乃先帝嫡孙,长沙王乃先帝之子,岂容你在这里污言秽语!”司马遹和司马乂还没说什么,刘弘忍不住率先怒斥道。 “哈哈,什么广陵王、长沙王,从诏书下达的那一刻,你们便不再是皇室中人,人人得而诛之。”张方先一阵大笑,然后轻蔑道。 “东海王胁迫圣聪,弄权矫诏,异日必遭清算,你今日助纣为虐,下场只会比他更惨。”司马乂深恨司马越,对他一点都不客气。 “胁迫圣聪?弄权矫诏?呵呵,这事儿你干得还少吗?你在洛阳何曾将皇上放在眼里?你劫持圣驾,圣驾风餐露宿、朝不保夕时,你可曾问过皇上?你有何面目指责东海王?” “你!胡说八道!”司马乂勃然大怒道:“你在洛阳做的事以为本王不知道吗?你洗劫皇宫,掳掠宫女,公然抢夺皇家禁器,实乃大不敬,早晚必被明正典刑,诛及三族!” “呵呵,诛及三族?且看你今日有没有本事走出这江陵城?”张方又转而对刘弘道:“刘弘老匹夫,你切莫仗着自己资格老,又有点功劳,就敢蔑视朝廷。本将告诉你,你若敢抗拒王师,就是和他们一样的下场,一世英名不要毁于一旦啊。” “呸,就凭你敢在老夫面前叫嚣?”刘弘也是气得不轻,但他不屑于和张方斗嘴:“你且回去问问你家主子,有没有收到老夫的信,老夫就在这里等着。” “什么信?本将从没听过什么信!本将来的时候,太宰曾交代过,如果广陵王和长沙王识相点,朝廷勉强可以给你们一条活路,如果不识相,那就杀无赦!” 刘弘听出了张方话里的言外之意,连忙问道:“不知朝廷想要如何安置广陵王和长沙王?” “很简单,广陵王和长沙王马上滚出荆州和梁州,滚到交州去,永世不得走出交州一步!” 交州?你怎么不让我去珠崖呢?司马遹一声冷笑:“如果本宫不愿意去呢?” “呵呵,那就由不得你了!”张方一阵大笑,然后大手一挥道:“押上来!” 说话之间,只见一个人被五花大绑的推了出来,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赫然是司马虓! “太傅!”司马遹忍不住热泪盈眶,大喊道。 “殿下,臣无能,臣没能守住襄阳,臣对不起殿下。”司马虓惨然道。 “不,不,太傅千万不要这么说,都是本宫大意了。” “司马遹,你听着!如果你不肯去交州,本将现在就烹了他,然后再屠了这江陵!”说完,他又大手一挥,一口油锅马上架了起来,接着便有人点火。 司马遹脸色铁青,双目圆睁,牙齿似乎都要咬碎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但他能眼睁睁的看着司马虓死在自己面前吗?他做不到,就算是拿皇位来换都做不到。 “殿下,不要管臣,臣反正是要死的,下油锅在所不惧!”司马虓大声道。 “好,张方,本宫答应你!”听到这里,司马遹再没有犹豫,马上答应了,旁边的刘弘和司马乂没有说话,只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这个局面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殿下!”司马虓只是大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接着便是泪流满面。 “你看,事情多简单啊。”张方大笑道:“从你救出长沙王的那一刻,本将就知道,对付你不要太容易。你不是有情有义吗?那本将就成全你!” “张方,本宫可以带领所部前往交州,但你绝不可为难范阳王。”司马遹正色道。 “哈哈,你拿什么跟本将讲条件?”张方轻蔑道。 司马遹没有搭理他,一字一顿道:“本宫今日在此立誓,你今日如何对待范阳王,无论是礼遇,还是怠慢,或者是伤害他,本宫他日必十倍回敬!” “啧啧,又来了,多感人啊。”张方尽情嘲讽道,然后下令道:“来人啊,先给范阳王脸上抽十鞭子!” 一声令下,一名士兵对着司马虓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鞭子,司马虓一声未吭,司马遹却已心如刀绞。 “看到了吗?本将抽了他十鞭子,有种的话你来抽我一百鞭啊,我等着你来抽我!本将今天不妨教你一个道理,威胁别人之前,刀得握在自己手里!”张方得意洋洋道。 司马遹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到张方那张丑陋的脸,但这句话却深深印在他心里。 深吸一口气,司马遹睁开眼,忽然跪倒在地,对着司马虓行了一礼,大声道:“太傅,本宫有愧于你,但只要本宫还活着,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司马虓露出欣慰的笑容,大喊道:“殿下,臣听到了,你一定要成功啊。” 司马遹最后再看了一眼司马虓,然后站起身,径直走下城楼。 回到自己在江陵临时的住处后,司马遹脑子里浮现出各种画面,第一次面见司马虓,司马虓被说服后跪在自己面前,和司马虓分析当前的局势,司马虓在襄阳城下拼死力战。 不知不觉间,司马遹的眼眶再次湿润了,然后是悔恨,为什么那么大意?为什么要独自将司马虓留在襄阳?想到最后,他忍不住在桌子上狠狠砸了一拳。 “殿下,这不是你的错。”这时,身后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女子声音传来,是荀眉。 “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我当初不该去找他的。”司马遹痛苦道,又挥起了拳头。 荀眉一把抱住司马遹的手,望着他的眼睛道:“殿下不该这么想,殿下若是这么想,那就是否定自己,否定了一切,也否定了所有为你牺牲的人,不只是范阳王,还有先父,他们一定不想看到殿下这个样子。” “是啊,本宫连累了很多人。”司马遹苦笑道。 “若是殿下就此放弃,那才是真的连累了他们。要想让他们觉得自己不是被连累的,殿下只有站起来,打倒所有敌人,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这才是殿下最应该做的事,也是告慰所有亡者最好的方式。除此之外,都是毫无意义的。”荀眉缓缓道,坚定而充满力量。 道理不是不明白,但它为何总是要以如此残酷的方式现身说法呢? 第80章 王敦反水 一个时辰后,司马遹回到了江陵州府正厅。此时,天色已晚,刘弘和司马乂等人都坐在那里等着他,看到他的情绪恢复正常后,都松了一口气。 “十五叔,太傅还好吧?”这是司马遹问的第一个问题。 “张方没有再为难范阳王,说是要将他押往洛阳。”司马乂回答道。 还好,不是最坏的消息,司马遹继续问道:“张方有说过让咱们什么时候离开江陵吗?” “多亏了刘公从中转圜,也得益于陶士衡占领了襄阳,张方给了咱们十天的时间。” “今天是四月十二,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四月二十二之前离开江陵,出发前往交州。”司马遹沉吟道:“时间虽然紧迫了些,但处仲他们应该还来得及。” “应该来得及,幸亏殿下提前通知他们从梁州撤回来。” 想了想,司马遹对刘弘道:“刘公,本宫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刘公成全。” “殿下请讲,老夫一定竭尽所能。”刘弘满口答应道。 “本宫听说交州天气炎热,又多丘陵,雨水也非常充足,所以本宫想在交州大力发展梯田,但交州人口稀少,农业技术也非常落后。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刘公给本宫找一百位能工巧匠,主要是能制作农具和水利设施的,这样可以保证过去后能够养活更多人。” “殿下思虑周全,老夫佩服,一定会给你找最好的。”刘弘满口答应道。 “从江陵到交州约有三千里,一路艰险自是不说,那里的条件也非常艰苦。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刘公对他们的家属多加抚恤,也不要强迫于他们。”司马遹诚恳道。 “殿下放心,老夫自有分寸。”刘弘点头道:“其实,他们若去的话也都是举家前往,老夫自然会给他们充足的安家费用,但到了交州之后,一切都还得仰仗殿下照顾了。” “也请刘公放心,本宫一定会善待他们。”司马遹微微欠身道。 接下来的几天,司马遹和司马乂一直在为迁徙交州做着准备,刘弘也给予了全力支持。十天的时间看似不短,但在这么大的迁徙行动面前,一切都还是显得那么匆忙。 和刘弘约定好司马遹出发的时间后,张方便领兵前往江陵城北的纪南城驻扎。此地距离江陵约有二十里,刚好可以起到监视司马遹的作用。 四月二十,也就是截止日期前两天,刘琨带领宜都以及梁州三郡的部众来到了江陵。 当时,刘琨麾下步兵和骑兵各有三千人,令狐盛统领步兵,岳刚统领骑兵。王敦经过去年底的募兵后,步兵总数重新恢复到了万人,再加上孟观的三千骑兵,以及田冲从襄阳带出来的一千骑兵,司马遹的兵力总数刚好在两万左右。 然而,当他们出现在码头上时,司马遹怎么也看不出有两万人的样子。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根本没看到王敦、孟观和荀绰的身影,只看到孟安穿着一身丧服。 司马遹心中一沉,马上意识到出事了。这时,孟安也已经快步走了过来,跪倒在司马遹面前大哭道:“殿下,您一定要为家父做主啊。” “鼎山(孟安字),快起来,你父亲他怎么了?”司马遹连忙问道。 “殿下,鼎山,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再说吧。”荀奕连忙走了过来将孟安扶起。 此时,张方仍然驻扎在纪南城,确实有可能出现意外,孟安也深知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马上收起眼泪道:“少傅所言甚是,先进城再说吧。” 进城之后,司马遹迫不及待的问起孟观,孟安大哭道:“殿下,王敦反了,还杀了家父和荀长史。”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孟安亲口说出来时,司马遹还是难以接受,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涩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请说仔细点,叔时和彦舒到底是怎么死的?” 原来,王敦在接到朝廷的檄文和司马遹让他撤回的消息后,心里已经萌生了反意。对此,荀绰略有所觉,当他发现王敦有意试探自己又故意拖延行程时便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那天,荀长史忽然找到末将,说他准备面见王敦。他告诉末将,如果他一个时辰内没有出来,就让末将赶快去找孟将军,务必让孟将军将那三千骑兵带走。一个时辰后,末将见荀长史始终没有出来,便按照他的吩咐告诉了孟将军。”荀绰身边的亲卫队长王雷道。 “王兄找到家父后,家父也意识到出了问题,正准备领兵离开时,王敦身边的卫士前来传话说,让家父去他府上议事,家父见事情紧急,先满口答应,然后让末将领着三千骑兵赶快出城。末将不敢违命,在家父走后,立即点兵出城。然而,末将刚刚走出城门,王敦亲自领着大军杀来,幸亏末将麾下全是骑兵,不然也难以活着走出垫江啊。”孟安补充道。 通过王雷和孟安的话,司马遹基本了解了整件事的过程,荀绰和孟观几乎是用自己的生命挽救了这支骑兵,为司马遹保留了为数不多的精锐力量。 “王雷和孟安到了巫县后,臣也来不及多想,马上带着他们沿江而下到了宜都。到了宜都后不久,王敦派人给臣送来了一封信,对自己的行为多有辩解之意。”荀奕边说,边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到司马遹手里,司马遹铁青着脸打开了信,确实出自王敦之手。 在信中,王敦历数自己的忠心和功劳,然后指责司马遹并不完全信任他,对他始终有牵制之意,没有给他的西进提供太多的支持,所有的兵员和粮草都是靠自己解决的。 接着,王敦又大肆抨击司马遹前往洛阳救回司马乂的行为是意气用事,痛斥他罔顾之前定下的西进战略,完全不像一个成熟的统帅,将辛苦经营得来的成果毁于一旦。 最后,王敦为自己辩解称,他之所以背叛司马遹,不是为了个人私利,而是在践行司马遹的理念,不参与朝廷争斗,一心只为收复益州,他问心无愧,责任全在司马遹。 “好一个王敦,好一副伶牙俐齿!”看完信后,司马遹罕见的勃然大怒:“本宫可以原谅他背叛本宫,但不能原谅他杀了叔时和彦舒,失去王敦不可惜,可怜本宫的叔时和彦舒啊。” 说到最后,司马遹忽然吐出了一口鲜血,然后晕倒在地,一群人大惊失色,有的手忙脚乱的将他抬上床,有的紧急去请郎中。 第81章 为君之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马遹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旁边只有荀眉和谢春花。 看到他醒来后,荀眉和谢春花立即赶了过来,一脸关切的问道:“殿下终于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司马遹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除了头有点疼,别的都还好。我,昏迷多久了?” “现在是早晨,你昏迷了整整一夜。”荀眉有些心疼道。 “你们一夜没睡吗?赶快去休息下吧。”司马遹发现两人的脸色都有些憔悴,眼圈发黑。 “也不是整晚没睡,我们轮流睡了会儿。” 司马遹感动不已,伸出手捏了捏荀眉的手背,荀眉有点不好意思的抽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后,谢春花默默退了出去,然后从外面端来一碗药,荀眉伸手接过,笑着对她道:“夭夭(谢春花字),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好,那就辛苦若庄姐姐了。”谢春花施了一礼后转身离去。 “这药可是夭夭妹妹亲手熬的,你一口不能剩哦。”荀眉笑道。 “好。”司马遹伸手接过,一饮而尽,缓了缓道:“明天就要出发了,我确实应该早点好起来。”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荀眉神秘的笑道。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好消息呢?”司马遹苦笑道。 “昨天,听说你晕倒后,夭夭妹妹也吓得晕倒了。后来,郎中给她把脉,她竟然有喜了,已经两个多月了。”荀眉始终面带笑意道。 “真的吗?太好了!”司马遹激动得直起身子,这是他魂穿后的第一个孩子,他能不激动吗? “夭夭妹妹对你是一片真心,你一定要好好待她。”荀眉认真道。 “那是自然。”司马遹满口答应道,忽然又觉得有点对不住荀眉,荀眉即将年满二十,虽然已经被很多人视作他的家眷,却始终没有正式的名分。 想到这里,司马遹默默低下了头,荀眉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一时也沉默了。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声音很小,里面刚好可以听到。荀眉快步走过去,发现门外是荀奕,身后站着司马乂、刘弘和郭默。 “若庄,听说殿下醒了,我们可以进来吗?”荀奕轻声问道。 尚未等荀眉回道,司马遹已经喊道:“玄欣,本宫已经没事儿了,你进来吧。” 听到他的声音后,荀奕立即带着众人走了进来,脸上既有关切也有喜悦,荀眉则默默退了出去。 “殿下,明天可以如期出发吗?”简单的问候之后,荀奕直奔主题。 “当然可以,一点事儿都没有,昨天不过是急怒攻心。”司马遹轻松道。 “那就好,一切都准备好了,刘公给我们找的一百家能工巧匠今天也全部到齐了。” “多谢刘公,在下感激不尽。”司马遹连忙直起身子对刘弘行了一礼。 “殿下无需多礼,殿下将他们带到交州,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刘弘笑道:“老夫相信,在殿下的治理下,交州一定会跟中原一样富庶。” 聊了一会儿之后,众人非常识趣的告辞退出,毕竟司马遹还躺在床上,不适合讨论太多正事。临走时,司马遹单独将荀奕留了下来。 “少傅,我对不起你,太保他。”话未说完,司马遹已经开始哽咽了。 “殿下,您切莫这么说,臣相信先父从未后悔过。”荀奕连忙安慰道,眼里却已饱含热泪。身为人子,他不仅没能为父亲送终,也没到坟前磕一个头,内心的委屈和愧疚可想而知。 “还有若庄,我到现在都没能给她一个名分。” “殿下,臣都能理解的,自从若庄回来后,殿下一直在忙,哪里顾得上个人私事呢?” 沉吟半晌,司马遹郑重道:“我已经想好了,到了交州后,我马上立若庄为太子妃。” 荀奕连忙跪地道:“臣代舍妹谢过殿下。” “玄欣,快起来。”司马遹连忙阻止道,又苦笑道:“我如今被贬到交州,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所谓的太子妃也只是个虚名,旁人恐怕避之唯恐不及呢。” “不,殿下一定能回来的,也一定能再造晋室。”荀奕坚定道。 司马遹笑了笑,然后问道:“王敦已经投靠朝廷了吧?” “是。他杀了叔时和彦舒后,马上向朝廷上表谢罪,并表示从此接受朝廷命令。朝廷一时没时间收拾他,便正式任命他为征西将军、梁州刺史,他便继续在垫江驻扎。” “对王敦的那封信,你怎么看?”司马遹又问道。 “王敦狼子野心,那封信自然也是一派胡言。”荀奕不假思索道。 “王敦所为不可饶恕,但他有两件事并没有说错。”司马遹认真道:“第一,我不该有意牵制他,甚至不信任他;第二,我去洛阳救出长沙王确实是意气用事。” 听到这里,荀奕立即正色道:“殿下,请恕臣冒犯,殿下此言差矣。如果殿下真的有志于天下,就不能轻易认错,这是为君者大忌,尤其是对于背叛自己的人。” 司马遹沉默半晌,缓缓道:“这话也就玄欣敢说了。” “殿下为人赤诚,臣不敢不尽忠。殿下说自己不该有意牵制王敦,甚至不信任他,但这是为君者的御下之道,根本就没有错。殿下说自己救出长沙王之举是意气用事,也有失偏颇,在臣看来,这是殿下最难能可贵的地方。其实,殿下的意气用事都是至情至性之举,绝大多数时候,殿下是最能克制自己的。”荀奕继续道。 思忖良久,司马遹直起身子对荀奕行了一礼,郑重道:“少傅谆谆教诲,本宫铭记于心。” 荀奕慌忙行了一礼,自谦道:“殿下是太过自责了才会这么想。” 又问了几件紧要之事后,司马遹对荀奕道:“少傅今天肯定还有事,先去忙吧,顺便让越石兄过来下,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他说。” “是,臣这就去把他叫来。”荀奕连忙站起身准备告辞。 正在这时,刘琨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迫不及待的道:“殿下,城外来了一万多从襄阳和宜都赶来的百姓,说是要跟随殿下一起去交州,臣怎么也劝不住。” 第82章 民心所向 什么?有一万多百姓要跟着自己一起去交州?司马遹大吃一惊,他们知道交州有多远吗?知道交州的环境有多恶劣吗?司马遹顾不上正在休养,当场跳下床,直奔西城门而去。 此时,从襄阳和宜都而来的百姓尚未进城,就算进了城也一时没有地方安置。 刘琨一面带着司马遹赶往西城门,一面向他汇报道:“臣已经派人在城外搭棚了,还命人就地搭灶,无论如何,他们既然来了,就绝不能让他们饿着。” “好,越石兄做得非常好。”司马遹欣慰道。 不一会儿,一行人来到了西城门外,只见城外密密麻麻的全是百姓,绝大多数是拖家带口,每家还都准备了一个手推车,车上是粮食、衣物和农具等,有的还坐着小孩子。 看到司马遹后,那些百姓纷纷下跪,请求道:“殿下,带我们去交州吧,跟着殿下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 “承蒙各位父老的厚爱,本宫感激不尽。”司马遹大声道:“但你们有所不知,交州距离江陵有三千里之遥,沿途跋山涉水,那里又极其酷热,本宫实在不忍心让父老受苦啊。” “殿下,我们不怕远,再远我们都愿意去。”百姓纷纷道。 “殿下,您可知小民是从哪里来的吗?”一位老者走上前对司马遹道:“小民本是雍州人氏,那年雍州暴乱,小民家园被毁,被迫流落益州。没想到益州又乱了啊,只好又沿江而下去荆州。走到宜都时,小民一家人都快饿死了,多亏了殿下,我们才在宜都安家落户啊。” “殿下,小民是益州新都人氏,三年前从益州来到宜都,殿下一下子给了咱们家二十亩田。从那时起,我们家就再也没有饿过肚子,这都是殿下的功德啊。” “殿下,小民是襄阳临沮人,因为住在山里,粮食每年都不够吃,只能上山打猎换点钱,自从殿下让官府帮着咱们开发梯田,我们再也不用冒险了。” “殿下,去年张昌作乱,荆州到处生灵涂炭,死了多少人啊,唯有襄阳和宜都两郡没有受到侵扰,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殿下爱民如子,我们自然也要跟着殿下一起去交州。” 听着这些动情的讲述,司马遹内心感到无比温暖,甚至是幸福,没有什么比百姓的认可更让人有成就感,他忍不住深深鞠了一躬,哽咽道:“父老厚爱,本宫无以为报,但此去交州,我们可能再也没机会回来了,你们愿意舍弃故土吗?” “故土早就没了,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天下就要大乱了,我们只想活下去。” “殿下宅心仁厚,一定不会亏待我们。” “我才不管那么多,殿下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朴素的话语永远是最打动人心的,老百姓们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以后将会面临什么,但他们知道谁对自己好,谁对他们好,他们就跟着谁。 面对这样的百姓,司马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是尽量满足他们,民心是不可辜负的。 得知司马遹准备带着那些百姓一起南下交州,司马乂当场表示反对:“不行,带着他们,我们根本走不快,也是个累赘。万一张方追上来怎么办?张方可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走不快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走。”司马遹沉吟道:“现在洛阳局势未定,河间王要忙着争权夺利,不一定会让张方穷追猛打。” “这可说不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要是真把我们全都解决了,河间王岂不更高兴?” 司马乂之言颇有道理,张方手下握着五万大军,而司马遹现在的兵力全部加起来也只有一万,后面又跟着一万多百姓,一旦他引兵追击,司马遹毫无招架之力。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弘道:“长沙王之言虽有道理,但百姓的追随之心也不可辜负。这样吧,老夫亲自去和张方谈一谈,让他不要逼人太甚。” “刘公,不是本王看轻您,实在是张方不可理喻,他不会答应的。”司马乂道。 “如果老夫承诺荆州以后听命于河间王呢,河间王是否会给老夫这个面子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这个承诺不可谓不重,甚至充满诱惑力。 “老夫会明确告诉张方,如果他执意要为难殿下,老夫必尽起荆州之兵和他死磕到底。不要忘了,陶士衡此刻还在襄阳,皮初在竟陵,他兵力虽然占优,但毕竟是在荆州的地盘,真打起来,他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有利可图,何必要去拼命呢?”刘弘继续道。 “可是让荆州从此听命于河间王,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司马遹道。 刘弘淡然一笑:“殿下无需过虑。老夫只能承诺在老夫有生之年听命于河间王,但老夫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年呢?至于以后的事,不是老夫所能保证的。” 这一年,刘弘已经六十八岁,确实可以说时日无多。但他一旦做出这个承诺,等于搭上了一生的名节,也将自己卷入了宗室之间的内讧。 说到这里,司马乂再也没有出言反对,因为这个承诺太重了,张方不可能不心动。 计议已定,刘弘吃过午饭后便直奔纪南城,亲自去和张方面谈。直到此时,司马遹才终于有时间和刘琨单独面谈,对他道:“越石兄,这一年多,辛苦你在宜都主持大局了。” “殿下这是说哪里话,都是臣应该做的。”刘琨谦虚道。 “当初将越石兄留下,是看重越石兄的国士之才,想和越石兄一起干番大事业。但如今,我被赶到了交州,终身不得回返,如果让越石兄跟着我一起去交州,恐怕会误了越石兄。明天,我们就此别过吧,愿越石兄得遇明主,一展胸中抱负。”司马遹诚恳道。 刘琨先是一愣,继而有些生气道:“殿下竟如此看不起刘某人吗?刘某人既然追随殿下,是看重殿下的志向和才华,并非所谓的权势。刘某人在宜都的一年多,一直都在看着殿下的一举一动,早已下定誓死效忠殿下的决心,岂会中途而改?况且,难道刘某人的见识还不如城外的百姓吗?天下之大,有德者居之,殿下早晚会卷土重来,何必妄自菲薄呢?” 好,好,这才是真正的英雄人物,司马遹感动不已,一把拉住刘琨的手,郑重道:“有越石兄此言,本宫一定会振作起来,绝不敢有负越石兄!” 第83章 远赴交州 傍晚时分,刘弘从纪南城回到了江陵,带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好消息,张方承诺在司马遹离开江陵后绝不追击,甚至还保证不会让成都王的军队干扰他们撤离。 这事儿乍一看不符合张方的人设,细思却是在情理之中。将司马遹和司马乂赶到交州去,是司马颙、司马颖和司马越共同商量的结果,张方已经完美完成了任务,他就算是杀了司马遹和司马乂,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但若是因此和荆州大打出手,司马颙肯定不乐意。 当然,司马颙、司马颖和司马越也不是不想看到司马遹和司马乂被杀,但前提是不能因此有损自己的实力,张方奇袭襄阳就是想要以最小的代价达成预期目标。 如今,他不仅完成了任务,还为司马颙争取到了荆州,对于司马颙来说是意外之喜。 这一天,司马遹几乎没怎么休息过,不停的面见各色人等,安抚、答谢、交代、嘱咐,等到他回到寝室时,已经不想说一句话,也不想再挪动一步了。 谢春花知道司马遹很累,所以等到他回来后,马上侍候他沐浴更衣。直到这时,司马遹才忽然想起,谢春花现在是有孕在身,怎么还能做这些事呢? “春花,你现在是有孕在身,不用服侍我了。”司马遹随手抓住谢春花的手。 谢春花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笑道:“哪能这么娇气呢?这些简单的事情还是能做的。” “那可不行,你肚子里的可是凤子龙孙,必须好好养着。”司马遹开玩笑道。 “臣妾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殿下的骨肉。”谢春花轻轻靠在司马遹肩膀上,低声道。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司马遹又笑道。 “嗯。”谢春花幸福的点点头,又抬起头道:“殿下还是早点将若庄姐姐娶进门吧,臣妾看她有时候落落寡欢的,而且臣妾觉得,她比臣妾更了解殿下,殿下也更喜欢她。” “你怎么说起这个呢?”司马遹有些怜惜的捏了捏谢春花的脸蛋:“我也很喜欢你啊。” “殿下不用安慰臣妾,臣妾什么都看得出来。”谢春花幽幽道。 听到这里,司马遹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了,想了想道:“我确实可能更喜欢若庄,但并不代表我不喜欢你啊。以后,只要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眼里只有你好不好?” “在一起的时候,眼里只有我?”谢春花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苦笑着摇摇头道:“臣妾不太明白殿下的意思。” 唉,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司马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在21世纪是妥妥的渣男心理,但在眼下,还能有比这个更好的选择吗? “你就不怕我娶了若庄后,再也不搭理你吗?”司马遹故作轻松道。 “不会的,臣妾相信殿下不是那样的人。”谢春花仰起头,声音里颇有些忐忑。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啊。”司马遹又捏了捏她的脸颊,半是认真半是调侃道:“你长得这么美,又这么善解人意,我怎么舍得不理你呢?”唉,太渣了。 “嗯,臣妾一定会服侍好殿下的。”谢春花说着又忍不住靠在司马遹身上。 第二天,司马遹正式带着两万余人出发前往交州。在这两万余人中,有一半是士兵,一半是百姓,由于是长途迁徙,整个队伍显得非常臃肿。 为了节省时间和体力,刘弘给他们准备了几百艘船,让他们先乘船到石首,再从石首上岸,然后经武陵郡、桂林郡、郁林郡进入交州境内,最后抵达交州州治所在地交趾郡。 从理论上来说,司马遹可以全程走水路,沿着长江出海,再从海路前往交州。但受限于当时的航海技术,这个方案过于冒险,也严重缺乏这方面的人才。 临行前,刘弘颇有些感伤,也有点愧疚,对司马遹和司马乂道:“老夫无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远赴交州,惟愿祝你们早日抵达交州。” “刘公切莫自责,若非刘公鼎力相助,我们可能早已沦为阶下之囚了。”司马遹诚恳道。 “天下虽大,有德者居之,当此社稷危难之时,晋室的希望可能就在你们身上了,希望你们到了交州后,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轻举妄动,但等到时机成熟时,你们一定要回来。” “刘公教诲,我们铭记于心。”司马乂和司马遹一起道。 “老夫是行将就木之人,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了。但老夫身边的陶士衡有王佐之才,又深明大义,老夫会交代他以后一定要忠于晋室,也请二位日后必定要将其招为己用。” “小子记住了,也多谢刘公从中劝说。” “好了,该说的话,老夫都已经说了,剩下的事情就靠你们自己了。”说完这句话,刘弘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刘公保重!我们一定会回来看您的。”司马遹和司马乂郑重行了一礼。 登上船后,司马遹带领司马乂、荀奕、刘琨、郭默、上官巳、令狐盛等人再次对刘弘行礼,然后下令扬帆起航,向着南方顺流而下,于当天傍晚时分抵达了石首。 刘琨从宜都撤离时,带走了府库里的大部分粮食,离开江陵时,刘弘又赠送了丰厚的粮食和物资,足足可以维持三个月之用,而且他们还携带了不在少数的金银细软,万一出现意外,还可以随时采购粮食和物资,准备不可谓不充分。 第二天,司马遹一行离开石首,正式踏上漫长的远赴交州之旅。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刘弘还下令让石首县令给他们准备了十辆马车。 司马遹将其中一辆马车让荀眉和谢春花、司马臧乘坐,另外九辆全部用来装载物资,万一有人生病或者受伤,也可以临时乘坐马车。 从石首到交趾还有约三千里,考虑到路途艰险,加之又有很多老弱妇孺,每天只走六十到八十里,再加上可能遇到的坏天气和意外,预计用时两个月。 两个月后,也就是六月底,司马遹一行顺利抵达交趾。出发时,中原已是夏初,所以这一路上几乎都是在与酷暑战斗,有近百名百姓病逝在路上,却无一人返回或脱逃。 所谓的交趾位于现在的越南境内,州治和郡治所在的龙编县位于越南首都河内东北六十里处。所以,司马遹是被直接赶出了国。 “穿越四年,奋斗四年,结果却被赶到了国外,还有比我更惨的穿越者吗?”望着交趾城池,司马遹忍不住在心里自嘲道。 第84章 厚待吾彦 在距离龙编还有十里处时,司马遹先派人向城内通报。他虽是被贬到这里来的,但朝廷还是给了他一个交州刺史的官职,所以他面临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能否顺利交接。 不同于其他官员,如果交州刺史不肯交出官印,朝廷根本不会替他们出头,还非常乐见此种局面的出现。况且交州天高皇帝远,加之晋室已乱,谁知道交州刺史怎么想的呢? 出发之前,司马遹已经向刘弘打听过交州刺史吾彦的情况。吾彦是一名老将,年约六旬,曾在东吴大司马陆抗手下担任建平太守,东吴灭亡后又接连出任边郡太守,三年前接替病逝的陶璜为交州刺史,虽有文武才干,却因出身东吴一直被边缘化。 据刘弘所言,吾彦年轻时身高八尺,能徒手与猛兽搏斗,体力超群,是一员妥妥的猛将。如果他执意不肯交出官印,确实够司马遹喝一壶的。 于是,司马遹先下令士兵停下来休整,然后结成严密的阵型缓慢向前推进。 一个时辰后,司马遹出现在龙编城下,当看到龙编城墙时,他不禁哑然失笑,这也能叫做城墙吗?这就是篱笆啊。若是攻城的话,放一把火或者直接推倒就可以了吧。 此时,在一座形似门楼的城门下,一位威武霸气的老将军在数十人的陪同下向北而立。看到司马遹走近后,立马上前大声道:“末将吾彦,拜见广陵王、长沙王殿下。” 司马遹见他如此谦卑,自不敢托大,快速翻身下马,将准备下跪行礼的吾彦扶了起来,连声道:“吾公请起,吾公乃我朝天南柱石,本宫怎敢受此大礼。” 吾彦颇有点意外,苦笑道:“殿下见笑了,末将乃边缘闲散之人,哪里当得起天南柱石四字,以后交州就拜托殿下了。”说完,他直接命人捧上自己的官印。 两个月前,朝廷派来使者,说是要另派广陵王为交州刺史,让吾彦回朝担任大长秋。吾彦早有落叶归根之意,收到命令后立即收拾行装,只等司马遹前来接任。 司马遹当然不会在此时接过官印,坚决拒绝道:“吾公,此事我们进城再说,哪有尚未进城就接受官印的道理?岂非是对吾公的不敬?再说了,本宫初来乍到,对交州的事情完全不了解,还有很多事要向吾公请教呢。” 吾彦见他说得诚恳,自己又是不拘小节之人,很快便命人收起官印,笑道:“末将长期身居蛮夷之地,礼数早已荒疏,唐突之处,还请殿下海涵。” “哪里,哪里,吾公快人快语,本宫一见如故。”说完,司马遹直接牵起了吾彦的手,和他一起并肩进城,弄得吾彦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 进入州衙正厅后,吾彦再次郑重其事的交出官印,还将交州的户口簿记、府库账册等都拿了出来,司马遹见他诚心交接,便双手接过,然后转交给荀奕。 交接仪式完成后,司马遹主动问道:“不知朝廷对吾公有何安置呢?” “回殿下,朝廷让末将回朝担任大长秋。”吾彦如实回答道。 所谓大长秋是皇后宫中的大内总管,是一个典型的荣誉官职,被任命为此职后,就相当于退休了。而且,对于吾彦这样的猛将来说,这个官职未免有点讽刺。 “吾公有所不知,现在的洛阳不太太平啊。”说完,司马遹向吾彦仔细说了一遍这些年朝廷经历的变故,并断言风波远未结束。 对于这些情况,吾彦并非真的一无所知,但他所能看到的只是偶尔被送过来的过时邸报以及各种道听途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甚了了。 听完之后,吾彦叹息良久道:“既如此,末将干脆辞职归乡。” “吾公好像是吴郡吴县人吧?” “正是,自从出仕后,末将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归乡了。” “吾公有所不知。去年,荆州爆发了张昌之乱,余党肆虐扬州,直到今年才刚刚平定。而且,据本宫所闻所见,扬州的乱局才刚刚开始。” 司马遹所言非虚,三个月前,广陵度支陈敏和东吴旧臣之后周玘等人剿灭了张昌的同党石冰,陈敏因功升为广陵相,但陈敏是个野心家,在扬州暗地里招兵买马,意图割据自立。 “哦,竟有此事吗?“吾彦脸色一变。 “千真万确。”司马遹斩钉截铁道,并和他说起了张昌之乱的具体经过以及益州的乱局。 听完之后,吾彦的脸色更加难看,缓缓道:“其实,末将对这些事情也有所耳闻,但总觉得是夸大之词,如今看来,中原局势确实不太乐观。” 顿了顿之后,吾彦颇有点忐忑的问道:“末将冒昧的问一下,殿下为何会来到交州呢?” 司马遹巴不得他有此一问,当场将自己的传奇经历讲了一遍,听得吾彦时而惊叹不已,时而义愤填膺,到最后眼神里只剩下佩服,叹息道:“殿下果非常人也。” “呵呵,奋斗四年,终究还不是被贬到了交州。”司马遹自嘲道。 “殿下切勿灰心,交州虽小虽远,但也远离漩涡,只要静待时机,终有龙飞之日。” “多谢吾公的鼓励。”司马遹欠身行礼,诚恳道:“中原已非乐土,交州还算清静,吾公何不留在交州助本宫一臂之力呢?” “不了,末将既然已经交出官印,便没有恋栈的道理。”吾彦断然拒绝道。 司马遹见他诚心求退,想了想后问道:“令郎可在交州?官居何职?” “犬子吾咨,跟随末将多年,于今在帐下担任督护。”说完,吾彦当场将吾咨召了过来。 司马遹一看,此人年约三十余岁,和吾彦相貌极为相似,同样都是虎背熊腰,在交州可谓是难得一见的好男儿,心中不由得大喜,如此人才不留为己用太可惜了。 “那这样吧,本宫便任命令郎为交趾太守,吾公便留在交趾燕居如何?” 吾彦先是一惊,继而哽咽道:“殿下如此厚爱,末将感激不尽。”吾咨也连忙下跪道谢。 可怜天下父母心,对于吾彦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自己的仕途可能不会太在意,但儿女的前途不可能不放在心上,交趾是交州州治所在,也是交州最核心的一个郡,能够出任交趾太守,可见司马遹对他家的信任和尊重,他怎能不为之激动呢? 第85章 新婚大喜 安顿好吾彦父子后,司马遹随即对交州的人事做了一次调整,将原来的交趾太守阮氏南任命为交州长史,此人是个典型的儒生,又是本地人,将他留任可以保证平稳过渡。 司马乂则被任命为南中都督,统领交州军事。在此之前,吾彦一人身兼南中都督、交州刺史,司马遹自领交州刺史后,司马乂担任南中都督便是应有之义。 据吾彦所言,交州虽有七郡,但属于朝廷直接管辖的只有北部的合浦、新兴、武平和交趾四郡,南边的九真、九德和日南三郡都是当地的越族自治,太守都是越族首领,平日里只要他们不作乱,并按时象征性的上供,交州不会干涉他们的日常事务。 既如此,司马遹也不打算干涉南部三郡的人事,只是派人向他们通报自己的到来,然后以刘琨为新兴太守,荀奕为武平太守,原来的太守全被降为长史,至于合浦郡,因为距离比较遥远,司马遹暂时也不打算干涉,继续由原来的官员管理。 交州原有的常备兵力不多,交趾有五千人,合浦、新兴和武平各有一千人,全都是步兵,再加上司马遹从荆州带来的一万人,司马遹的总兵力共有一万八千人。 在司马遹带来的一万人中,本有七千骑兵和三千步兵。但由于长途跋涉,加之连年征战,一些马匹已不适合作为战马 ,司马遹便将其中两千骑兵改为步兵,裁撤下来的马匹便当做日常乘坐所用。刘琨和荀奕上任时,各自带走了一千骑兵和一千步兵。 如此一来,交趾郡共有三千骑兵和八千步兵,骑兵由司马乂亲自统领,司马乂将其分为三队,上官巳、孟安和田冲各领一千,步兵全部交由吾咨统一训练,郭默兼任他的司马。 刘琨抵达新兴郡的麋泠后,以令狐盛为司马,统领麾下的一千骑兵和两千步兵;荀奕抵达武平郡的武定后,以岳刚为司马,统领麾下的一千骑兵和两千步兵。 麋泠和武定虽然分属两郡,实际上相距只有二十里,距离龙编也只有八十里,互相之间形成完美的支撑,有什么事情当天就可以往返,十分便捷。 至于跟随司马遹一起南迁的一万百姓,司马遹将他们全都安置在交趾郡。因为四郡中以交趾的土地最为肥沃,超过一半都是平原。恰逢晚稻种植季节,为了保证今冬的粮食不至于出现短缺,司马遹亲自参与播种,不让一块田出现荒废的情况。 交州北部四郡共有人口三十万,其中交趾就有超过十万,其他三郡加起来不到二十万。当然,这所谓的三十万人,只包括汉人,散居山地的越族和其它部落不在此列。 将所有人事安排妥当并各就各位后,时间已经到了七月初,一切逐渐步入正轨。但对于司马遹来说,还有一件事必须提上议事日程,那便是和荀眉的婚事。 自从今春和荀眉久别重逢后,司马遹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贤内助,但由于接下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司马遹始终没能给她个交代,有些事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派人将自己的意思告诉荀奕后,荀奕欣然同意,再由他亲自向荀眉开口,荀眉表示一切全由哥哥做主。于是,这场婚事便定在了八月二十,荀眉二十岁生日那天。 喜讯公布后,整个交趾城都一片喜气洋洋,人人都在为这场婚礼做着准备。不同于当初迎娶谢春花,司马遹明确表示要将荀眉册封为太子妃,所以婚礼要正式得多。 八月二十那天,司马遹的临时府邸内张灯结彩,交趾城内几乎所有的官员和大族都应邀参加,就连南部三郡的太守也借此机会前来拜见,司马遹忙得不可开交。 一直到夜色已深,司马遹才结束一天的应酬,回到自己的寝室时却发现荀眉不见了踪影。 “这丫头,新婚之夜也要跟我闹吗?”司马遹嘟囔道,一问门外的婢女才得知,原来是谢春花身体不适,荀眉亲自去查看了,司马遹连连在心里道:“罪过,罪过,误会贤妻了。” 匆忙赶到谢春花的住处,只见荀眉在亲自替谢春花按摩头部,孕期不能吃药,一旦身体不适只能靠推拿,看到司马遹进来,谢春花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内室之中,不必如此多礼。”司马遹连忙阻止道,又问道:“你感觉好些了吗?” “回殿下,臣妾只是有点不太习惯这里的气候,没什么事的。”谢春花一脸歉意道:“打扰了殿下和太子妃的新婚之夜,臣妾实在过意不去。若庄姐姐,你先回去吧。” “急什么?他又不是第一次当新郎。”荀眉笑道,一下子把谢春花也逗乐了。 “咳,咳。”司马遹假装咳嗽两声掩饰尴尬,没话找话道:“这交州确实是热哈,都已经八月底了,怎么还跟酷暑似的。” “你怕什么热?夭夭妹妹才是真辛苦呢,自从怀孕后,就为你提心吊胆,又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现在六个多月了,走路都不方便。”荀眉白了司马遹一眼道。 “对,对,女子怀孕最辛苦,以后就有劳眉儿了。” “不,不,臣妾怎么敢劳烦太子妃呢,身边已经有两个婢女了。”谢春花连忙道。 荀眉轻轻拍了一下谢春花的手背,然后转过身对司马遹道:“唉,我是真命苦啊,连洞房都没进呢,就开始帮你料理家务。你说,嫁给你是不是亏大了?” 有谢春花在身边,司马遹竟有些放不开,憨憨的笑道:“眉儿说的是,是我捡到宝了。” 荀眉见他有些拘谨,也不再开玩笑,问谢春花道:“夭夭妹妹,现在好些了没?” “好多了。”谢春花连忙道:“你们快回去吧,再不回去,我罪过就大了。” “好,那我先回去了,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喊我,我们是姐妹,也是一家人。” 回到洞房后,司马遹迫不及待的将荀眉按倒,先三下五除二的将她剥了个精光,然后贪婪的俯下身子,荀眉又酥又痒,大囧道:“你欺负人!快住嘴!” “你刚才不是挺厉害吗?看我现在怎么收拾你!”司马遹狞笑着抬起头道。 第86章 占城稻 接下来的几天,司马遹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不能自拔。自从谢春花怀孕后,司马遹已有半年未近女色,如今再做新郎,兴致同样高昂,可能这是穿越后最大的福利吧。 与此同时,交州的各项事业陆续步入正轨,晚稻也开始收割。而且,司马遹还计划在交州开设学校,以便让更多百姓懂得礼义廉耻,这对于他的事业有着莫大的帮助。 对于开设学校的事情,司马遹将其委托给荀奕,作为大儒荀子的后人,颍川荀氏的儒学传承在中原都备受士人推崇,何况是在此时堪称文化沙漠的交州。 和荀奕提及此事后,荀奕极力赞成,并马上付诸实施,师资力量全部来自他的族人。 当初,司马遹在司马乂的斡旋下,从河内迁徙到襄阳,路过颍川时,荀奕带走了部分族人,大多是青壮年,其中不乏饱学之士,如今正好可以人尽其才,还稍嫌大材小用。 进入九月后,水稻大多已经收割完毕,当地百姓要么赋闲,要么忙于种植甘蔗,司马遹心中挂念那些从荆州新迁来的百姓明年的生计问题,为此特意召来阮氏南。 阮氏南年约四十来岁,身材不高,皮肤也有些黝黑,有点东南亚人的典型特征。他出身当地的豪族,所以受过良好的教育,对交州的风土人情最为熟悉。 “阮长史,交州百姓平日里都种些什么庄稼呢?”寒暄过后,司马遹直接切入正题。 “回殿下,交州都是以水稻为主,除了水稻,还会大面积种植甘蔗。”阮氏南小心翼翼道。 听到甘蔗这两个字,司马遹心中一动,这可是制糖的好东西啊,在此时的中原地区,糖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还是比较稀罕的,若能大量推广至中原,当能创造不菲的经济价值。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当时的中原地区并不懂得用甘蔗制糖,而是尚未形成规模,也仅限于江南尤其是广州一带,百姓的热情也不是很高,达官贵人更喜欢食用饴糖。 不过,考虑到中原地区即将大乱,经济上的革新暂时只能放一边,司马遹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养活更多的士兵和百姓,注意力只能放在水稻等主要粮食作物上。 一念及此,司马遹沉吟道:“交州没有冬季,一年可以种三季稻吧?” 所谓三季稻,并非依次种植早稻、中稻和晚稻,毕竟早稻生长周期至少需要三个月,晚稻需要五个月,而是一部分土地种植中稻,一部分土地种植早稻和晚稻。 到了第二年,种植中稻的土地改种早稻和晚稻,种植早稻和晚稻的土地改种中稻。这么做的话,一来可以保持土地的肥力,二来也让农民有个休息的时间,不至于过分劳累。 “回殿下,以气候而言,交州是可以种植三季稻的,但一般百姓最多只种植两季,大多还是以一季为主。”说到这里,阮氏南又补充道:“以臣之所闻,林邑种植三季稻比较普遍。” 所谓林邑,指的是现在的越南南部地区,其地大多是越族人,虽和交州联系颇深,却并不属于交州,司马遹暂时也没兴趣再往南扩张。 “如果想要在交州推广三季稻,阮长史觉得可以做到吗?”司马遹问道。 “陛下有所不知,种植三季稻的话,百姓会比较辛苦,况且早稻产量不高,不如种植甘蔗更划算。” “那为什么林邑普遍种植三季稻呢?”司马遹有些好奇道。 “回陛下,因为林邑的平地比较少,为了提高产量,必须种植三季稻。况且,林邑有一种特殊的早稻品种,比一般的早稻更加耐旱、早熟,产量也高得多。” 司马遹忽然想起历史上着名的占城稻,难道林邑所种的就是占城稻吗?想到这里,司马遹脱口而出道:“阮长史说的可是占城稻?” “占城稻?”阮氏南愣了一下,沉吟道:“林邑的都城确实被称作占城,也许就是殿下所谓的占城稻吧?” “那就没错。”司马遹高兴道:“不知是否可以将这种稻种引进交州来呢?” “殿下一定要在交州推广三季稻吗?恐怕百姓兴致不高啊。”阮氏南皱眉道。 “阮长史应该也看到了,随本宫一起来到交州的百姓有一万多人,骤然来到交州,也不好强行占领本地人的土地,本宫计划在年底前开发荒地,明年开春再开始耕种,如果是三季稻的话,可以让他们尽快在交州落地生根,毕竟他们更擅长种地。”司马遹耐心解释道。 “殿下体察下情,思虑周全,下官佩服之至。”阮氏南诚恳道:“如果殿下真想要在交州种植三季稻,臣可以派人去林邑购买稻种,下官是越人,和林邑王沟通方便些。” “好,那就有劳阮长史了。”司马遹大喜道。 于是,司马遹一面让荆州来的移民开垦荒地,一面让阮氏南亲自前往林邑购买稻种。为了体现诚意,司马遹还拿出了从襄阳带过来的一对金饰,作为拜见林邑王的见面礼。 从交趾到林邑约有一千三百里,为了节省时间,阮氏南选择乘船前往,从交趾入海后,沿着海边一直向南,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往返了林邑一趟。 正如阮氏南所言,他是越人,又是交州的豪族,林邑王对他颇为礼遇,再加上司马遹准备的重礼,林邑王非常爽快的提供了二十斛早稻种,甚至还派了几个老农前来指导。 十一月中旬,也就是在阮氏南从林邑回来不久,谢春花为司马遹产下一女,可谓是双喜临门。司马遹欣喜之下,将其取名为司马襄,以纪念她是在襄阳孕育的。 不过,荀眉对这个名字颇不以为然:“一个女孩子,怎么娶个襄字呢?能不能有点想象力?”司马遹笑而不语,谁说女孩子不能叫襄呢,某着名大侠就是这么给女儿取名的。 “臣妾觉得挺好,襄阳是个好地方,也是段美好的时光。”谢春花抱着孩子一脸慈母笑。 八月新婚,十一月喜得千金,司马遹来到交州后可谓喜事连连,这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投入大生产运动,为来年的春耕做着准备。 第87章 荆州来信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所以,司马遹在准备明年春耕的同时,还打算在这个冬天将从荆州带来的一百名能工巧匠充分利用起来,以提高劳动生产率。 为此,司马遹还专门为他们建造了一座作坊,并亲自参与各种工具的制造。 司马遹魂穿前是个文科生,不敢奢谈什么技术革新,但他毕竟有着21世纪的思维和视野,又是农村出身,对某些农具还是提出了不少改进建议,让那些能工巧匠惊叹不已。 司马遹发现,无论是北方还是南方,农民使用的镰刀都是直的,好像一根锯条,而在他的记忆里,镰刀都是月牙形的,便提出让铁匠们试一下月牙形的镰刀是否更好用。 一开始,铁匠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在司马遹的坚持下还是决定先打造几把试试。 永兴二年(公元305年)正月的一天,正当司马遹在作坊里试用新制的月牙形镰刀并感觉非常不错时,郭默手持一封信赶了过来,禀报道:“殿下,刘镇南来信了。” 自从来到交州,这是刘弘第一次给他写信,想必是中原又发生了大事。司马遹没有急着拆信,而是一面往府衙走,一面吩咐道:“去校场将长沙王请过来。” 近些日子,司马乂几乎每天都泡在校场里,一面训练骑兵,一面向吾彦请教山地作战。吾彦赋闲后,司马遹和司马乂还经常向他请教,俨然成了他们的顾问。 回到府衙后,司马遹先看起了信。在信的开头,刘弘告诉司马遹,司马虓被押到洛阳后,司马越念及他是自己的堂兄弟,并没有将其处死,而是将其囚禁在金墉城。 但到了七月时,司马越忽然和司马颖决裂,挟持司马衷御驾亲征,结果在荡阴被司马颖麾下大将石超所败,司马衷落入司马颖之手,司马越仓皇逃到自己的封国东海。 时任北军中候的苟曦眼见司马颖势大,便投入司马颖的阵营,被司马颖任命为兖州刺史。趁着洛阳空虚之际,司马颙派张方领兵两万占据了洛阳。 击败司马越后,司马颖越发膨胀,竟图谋起了幽州的王浚,王浚大怒,便与司马越的二弟司马腾联手进攻司马颖,凭借麾下骁勇善战的乌桓突骑,一举大破司马颖,司马颖竟就此土崩瓦解,只带着几十人和司马衷逃到洛阳,司马衷由此落入张方控制。 与此同时,刘弘终于扫清张昌余孽,生擒张昌,夷其三族,李雄则于十月在成都称王,俨然有立国之势,王敦见其势大,便向司马颙效忠,继续在垫江固守。 十一月,张方将司马衷以及司马颖、司马虓等人挟持到了长安。十二月,司马颙正式以司马衷的名义废黜了司马颖的皇太弟之位,转而立豫章王司马炽为皇太弟。 不过,司马越虽然败给了司马颖,但他的实力仍然非常强大,二弟司马腾坐镇并州,三弟司马略坐镇青州。司马颙为了安抚他,便以司马衷的名义拜司马越为太傅,改司马略为镇南将军、领司隶校尉,权镇洛阳,四弟司马模为宁北将军、都督冀州诸军事,镇守邺城。 对此,司马越兄弟选择性的接受,司马越继续留在东海,司马略也没有前往洛阳,司马模则走马上任邺城。如此一来,司马越兄弟掌控了洛阳以东大部分地盘。 从控制的地盘和人口来看,司马越兄弟的实力隐然在司马颙之上,但司马颙手上握着司马衷这个大杀器。照此下去,司马越和司马颙之间早晚必有一战。 司马遹看完信后不久,司马乂也来到了府衙,司马遹顺手将信交给他。看完信后,司马乂一脸沉痛道:“范阳王是代我受过啊。” “十五叔不必自责,此事和你没有关系,太傅也绝不会怪你的。”司马遹安慰道。 “终有一天,我一定要亲自将范阳王救出来。”司马乂目光坚定道。 “会的,会有那一天的。”司马遹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但此事非一日之功,暂时只能深埋心底。收拾起心情,司马遹说起了当前局势:“成都王真乃庸才,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白瞎了那么多的精兵强将,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他了呢?”司马乂也一脸不屑道。 司马遹笑了笑,继续道:“十五叔以为,苟曦接下来会怎么办呢?” 司马颖在荡阴大败司马越后,苟曦也以为司马颖将成为最后的赢家,便投靠了司马颖,被他任命为兖州刺史。没想到,仅仅过了一个月,司马颖便土崩瓦解。 “苟曦有奶就是娘,他大概率会投入东海王麾下吧。”司马乂对此人似乎并无好感。 “他如今坐镇兖州,你说他会不会有自立之心呢?” “自立?”司马乂笑了:“就算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子,最多也就是拥兵自重。况且,兖州乃是四战之地,他能不能坐稳这个位子都难说。” “十五叔所言甚是。”司马遹想了想,也觉得司马乂说得没错,兖州不比益州,没有绝对的实力谁敢在这里发号施令,还不得被人群殴至死。 “十五叔知道刘渊吗?”司马遹又问道。刘弘并没有在信中提到刘渊,但司马遹知道,在司马颖准备和王浚决战时,刘渊借机脱离了司马颖的控制,回到平阳称汉王,建立汉国。 其实,刘渊是和李雄在同一个月称王的,但这么大的事儿刘弘在信中提都没提,可见刘渊在当时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刘弘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事儿。 “刘渊?你是说匈奴的那个刘渊?”司马乂也是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个人。 “正是。他不是匈奴的五部大都督嘛,后来投入成都王麾下。如今成都王土崩瓦解,他肯定回到了平阳,说不定已经起了自立之心呢。” “呵呵,殿下还真是博闻多识,你不说我都想不起这个人。”司马乂轻描淡写道:“不过,一个小小的匈奴酋长而已,何足道哉!” 司马遹颇为无语,人家日后可是西晋的掘墓人,怎么在你眼里如此不值一提呢?仔细一想,可能在当时所有人眼里都是这么觉得的吧。 第88章 刘琨挂帅 司马遹还是不死心,继续道:“我听说刘渊年轻时曾在洛阳求学,文武兼修,有命世之才,先帝对他评价甚高,齐献王(司马攸)甚至建议先帝杀了他,以免日后为患。” 司马乂愣了一下,一脸迷惑道:“有这事儿吗?我怎么从没听说过?道听途说的吧。齐献王一贯喜欢危言耸听,此话当不得真,先帝最终也没听他的啊。再说了,刘渊年纪应该不小了,说不定过几年就死了呢?实在没必要担心他。” 司马遹又是一阵无语,刘渊确实年纪不小了,但他有儿子啊,还有个很厉害的侄子。但此时的刘聪和刘曜,司马乂更是闻所未闻,说了也是白说。 想到这里,司马遹暗叹了一口气,做个先知真累,说多了人家还以为你疯了。况且,自己眼下在交州,就算知道刘渊是晋室的心腹大患,你能飞过去咬他吗? 正在说话间,刘琨和荀奕忽然一起来到龙编,向司马遹汇报了一件大事。 原来,自从去年底以来,新兴和武平两郡接连出现了很多从宁州而来的流民,一开始每天只有几十人,后来发展至每天上百人,而且呈现越来越多之势。 刘琨和荀奕还为此询问那些流民,流民众口一词宣称,宁州的情况现在非常严峻,宁州刺史李毅被五苓夷人围困在味县,加之自去年初以来,宁州遭遇罕见的大旱,战火和饥荒的双重打击下,宁州每天都有饿死的人,尤其是建宁郡,情况最为糟糕。 听完他们的汇报,司马遹的心情很沉重,叹息道:“这个李毅啊,做事还是欠缺考虑,他擅自诱杀李睿,因此得罪了五苓夷帅于陵丞,以至于陷入如今的窘境。” 刘琨和荀奕对望了一眼,实在搞不懂司马遹为何对宁州的情况如此熟悉。 刘琨沉吟道:“其实,对付夷人并没有那么复杂。只要以诚相待,加以高官厚爵,再说点好话,他们还是很愿意和朝廷打交道的,毕竟他们还是从骨子里仰慕中原的。” 听到这里,司马遹忽然想起刘琨是个和异族打交道的高手。 历史上,刘琨在并州时和拓跋猗卢称兄道弟,到了幽州后和段氏兄弟也情同手足。如今,由于自己的魂穿,他和自己来到了交州,但身上的本事和行事风格并不会因此改变。 “越石兄,你觉得咱们有必要援助李毅吗?”司马遹直接问道。 荀奕愣了一下,我们到交州才半年啊,现在就要开始搞事吗?刘琨则完全没有这个心理负担,兴奋道:“不瞒殿下,臣正有此意。宁州虽说土地贫瘠,人口也不多,但它和益州离得近啊,一旦掌控了宁州,我们就或许可以从宁州北上益州,进而图谋中原。” 几乎不用多想,司马遹也觉得这个计划非常不错,宁州不像荆州,相距洛阳几千里远,别说朝廷有没有力量干涉,就算他们将宁州给吞并了,朝廷还可能根本不知情。 原因很简单,宁州一直都被视为化外之地,只要不是闹得太过分,朝廷都懒得瞧一眼。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宁州的战略价值几乎等于零,司马遹有必要费力不讨好的去那深山老林里和夷人死磕吗?那可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 “殿下,臣以为宁州不值得经营,付出很大,所得却极小。”荀奕反对道。 “玄欣此言差矣。”刘琨立马表示反对道:“如果我们在荆州,确实可以对宁州不屑一顾,但我们现在是在交州,贸然北上南岭,一定会引起朝廷的注意。但去宁州则不同,朝廷问都懒得问一声。况且,我们的最终目的是益州,宁州只是个跳板而已。” “但为了这个跳板,我们该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们的兵力根本难以支撑。” “玄欣,我们似乎不应该只考虑自己。想一想宁州的百姓吧,他们可都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如果我们不去救援,谁还会管他们呢?”刘琨换了个方式劝说荀奕。 果然,听到这句话后,荀奕沉默了,司马遹则忍不住点头道:“越石兄所言甚是,本宫既为太子,所有晋室子民都应一视同仁,就算为了解救黎民,咱们也应该北上宁州。” “殿下和越石所言甚是,宁州并非鸡肋,若是经营好了,将是重返中原的终南捷径。”一直没有说话的司马乂也表态道。 沉吟片刻,司马遹对刘琨道:“咱们抵达交州才半年,很多事情才刚刚开始,本宫可能不便离开。如果让越石兄挂帅北上的话,越石兄觉得多少人合适呢?” “殿下若信得过臣的话,臣只需三千本部兵马即可平定宁州。”刘琨豪气冲天道。 司马遹一愣,觉得刘琨有点浮夸,但想起历史上的刘琨只带着一千人就搞定了并州,可见此人最擅长的便是创业,便不再表示质疑,当场叫好道:“越石兄果然大才!” “不过,越石兄毕竟也是初来乍到,对宁州和交州都不太熟悉。”司马遹顿了顿道:“这样吧,让吾仲谋(吾咨)陪你走一趟,兵力也给你增加两千。” 刘琨大喜:“多谢殿下,如此可谓万无一失了。” “你到了宁州后,尽量不要诉诸武力,能绥靖的便绥靖,更要和李允刚(李毅)搞好关系。本宫许你便宜行事,不必事事向本宫请示。”司马遹最后嘱咐道。 “殿下放心,臣向来崇奉上兵伐谋其次伐交,绝不会鲁莽行事。”刘琨信誓旦旦道。 话已至此,司马遹还能说什么呢?像刘琨这样的军事外交家,本不需要太过操心的。 二月初,刘琨正式以建威将军的身份从交趾出发,吾咨则以奋威将军的身份作为他的副将,令狐盛为建威司马,统帅一千骑兵和四千步兵北上宁州。 从交趾到建宁的味县全程约有一千五百里,而且沿途不是山地就是峡谷,堪称是一次艰苦卓绝的远征,但在出发之时,刘琨显得意气风发,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独当一面。 刘琨和吾咨北上后,新兴太守一职由荀奕兼任,交趾太守则继续由阮氏南担任。 第89章 北上宁州 刚离开麋泠时,刘琨还显得意气风发,但在沿着仆水进入宁州后,他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没料到宁州的道路竟是如此难走,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时值二月,正是植被开始疯长的时候,高达十丈以上的大树随处可见,各种不知名的昆虫和植物更是奇毒无比,不小心碰上或者被咬,疼得一个个七尺男儿嚎啕大哭。 不过,幸亏刘琨在出发前从宁州来的流民中找了几个向导,有他们在,其实大部分危险已经被排除,即使遇到意外也能第一时间采取措施,所以并没有出现士兵死亡事件。 一开始,刘琨还能保持每天前进七八十里的速度,到后来最多只有五十里,按照这么个走法,抵达味县至少需要一个月,但他们随身携带的粮食只能维持三个月。 这也就意味着,当他们抵达味县,留给他们剿灭于陵丞的时间只有两个月。 二月中旬,刘琨一行离开仆水进入南乌山,然后抵达进入宁州后的第一个县城,兴古郡辖下的贲古县。贲古虽名为县,但全县总人口不过数千人,只相当于中原的一个集镇。 骤然看到一支五千人的军队出现在贲古,县城里的千余居民狼奔豕突,好像遇到了洪水猛兽,穿着洗得发白的官服的县令带着几十个衙役站在城头上面无人色。 听说刘琨是奉太子之命前来救援宁州的,那个名叫李歆的五十来岁的县令连真假都懒得求证了,马上出城迎接,说话时语伦无次、胆战心惊。 据李歆所言,他曾是李毅麾下的一名老兵,因粗通文墨被派到了贲古。从他口中还得知,他已经和李毅失联数年了,既不知道李毅如今的境况,更不敢前往支援。 勉强将刘琨带来的五千士兵安置在县城周边,李歆颇有些紧张道:“不敢相瞒将军,贲古府库中的粮食只够维持百人三个月之费,还请下官去跟城里的百姓借点粮食。” 听到这里,刘琨还怎么好意思让贲古为大军补充粮草呢?他大手一挥道:“李县令放心,我们自己带的有粮食,你只需给我们准备点特产尝尝鲜就行,士兵不用你们管。” 李歆还从未见过这么体恤下情的将军,连声道:“将军真乃仁义之师,必能拯救宁州于水火。”然后当场命人从后院拿来一堆野味和菌子,给刘琨麾下将佐准备了一桌特色宴席。 许久没有正经吃过一顿热乎饭,对于这么一桌在年轻时瞧得懒得瞧一眼的宴席,刘琨吃得非常开心,热情洋溢道:“待到日后功成,本将一定要为李县令记上一功。” “不敢,不敢,将军这么说,下官惭愧无地。”李歆诚惶诚恐道。 在贲古休整一天后,刘琨带着五千步骑继续北上,除了崎岖难行的道路,更让他触目惊心的是每天都能看到衣衫褴褛的流民,甚至还有倒毙于路途的尸骨。 其实,这种情况自从离开交州后便一直存在,只是没有现在看到的那么多,那么频繁,有时一天能看到上百人,最多时一天超过了五百人。 刘琨每次看到后都会让麾下拿出一些干粮给他们,碰上吃饭的点还主动邀请他们一起进食,临走时还会送一点干粮,甚至将一些青壮年招募入军中。 对此,令狐盛多次表示反对道:“将军,我们出发时只带了三个月的口粮,在贲古又没有得到任何补充,再这么赈济下去,恐怕还没等我们替宁州解围,自己就开始缺粮了。” 听的次数多了,刘琨忍不住叹息道:“你说的情况我何尝不知,但他们毕竟是大晋子民,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在眼前呢?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就怕将军的好心最后害了自己,也害了整个宁州。”令狐盛毫不客气道。 刘琨沉默不语,虽然还是免不了要赈济沿途遇到的流民,但再也没有在他们离开时赠送粮食,又让士兵们一面前进,一面打猎,一来补充口粮,二来练习箭术。 就这样,又过了十几天,刘琨一行于二月底抵达建宁郡的滇池县。 滇池县因县城北面的滇池而得名,建宁郡最早在汉武帝时期设立,那时还被称作益州郡,而滇池便是益州郡的郡治所在地。蜀汉时,益州郡改称建宁郡,并将郡治迁移到滇池东北方向三百里的味县,所以时至今日,滇池的常住人口一般都在万人以上。 对于刘琨的到来,麾下只有百余乡勇的滇池县令当然不敢说半个不字,听说来意后立马乖乖的打开城门,然后诚惶诚恐的请进县衙。 滇池县令年约四十来岁,名叫王禁,曾在李毅麾下担任主簿,还算颇有才学,甚至听说过刘琨的大名,在刘琨自报家门后惊叹不已,连称蓬荜生辉。 寒暄过后,刘琨主动切入正题,对王禁道:“不瞒王县令,本将一路从交州而来,粮草只能维持一个多月,还请王县令鼎力相助,如此也能早日替李龙骧(李毅)解围。” 听到这里,王禁苦着脸道:“王师驾临鄙邑,供应粮草乃是鄙邑之责。但建宁今年突遭大旱,加之夷人肆虐,滇池府库的粮食最多只能维持王师半个月之费啊。” 半个月?刘琨眉头一皱,此去味县还有三百里,路上最少要耽搁七八天,等到了味县,也不是马上就能击败于陵丞的,不到两个月的粮草未免太紧张了。 刘琨脸色一沉,冷冷道:“王县令莫不是在诓本将?偌大一个滇池只能维持五千人半个月之费吗?” “将军,就是借下官几个脑袋也不敢欺瞒啊,还请将军明鉴。”王禁都快哭出来了。 刘琨见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沉吟半晌道:“那本将问你,滇池还有多少大户家里是有余粮的?” 王禁一惊,半天说不出话来,但在刘琨锐如利剑的目光下,他嗫嚅道:“回将军,据下官所知,滇池全县至少有十家,家里各有千斛以上的粮食。” “那好,你明天就把他们全部找过来。”刘琨不假思索道:“不,将粮食最多的前十家找来即可,本将要亲自和他们聊一聊。” “是,下官遵命。”王禁连忙站起身道:“下官这就安排人去请,只是明天恐怕来不及,毕竟有些人并不住在城内,还请将军宽限几日。” 刘琨并非不讲理之人,马上道:“好,本将最多给你三天时间。” 第90章 强行借粮 三天之后,滇池县内最为富庶的十家大户被请到了县衙。为了能顺利的将他们请过来,王禁还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说是自己新纳了一个小妾,请他们前来赴宴。 这些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的看起来就是个土财主,而有的人看起来极其普通。但在见惯大场面的刘琨看来,这些人都是土包子,没有一个人入得了他的法眼。 听说他们到来后,王禁非常热情的亲自出迎,并将他们请到了县衙正厅,然后引见给刘琨道:“诸公,我给大家引见下,这位是太子派来的救援宁州的刘将军。” “太子?哪位太子?”领头的一位年约五十的汉子道,目光炯炯,似乎还有一丝狠色。 “朝廷就一个太子,还能有哪个太子?”刘琨并未起身,淡淡道。 “太子不是废了吗?难道朝廷新立了一位太子?”有人在后面窃窃私语道。 “诸位有所不知,这位刘将军乃是汉中山靖王之后,和昭烈帝乃是同宗,能在这里看到刘将军是你们的荣幸啊。”王禁继续介绍道。 听到这里,那些人俱是一惊,领头的汉子也立马变得恭敬了许多,躬身上前行礼道:“小人葛顺见过刘将军,刘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刘琨对他们的态度非常满意,微笑着点点头道:“诸位请坐,不要拘礼。” 待众人依次落座后,刘琨直接切入正题道:“刚才王县令已经说过了,本将奉太子之命救援宁州,暂时在宝地停留。只是,本将麾下士兵的粮草或有不足,想跟诸位借一点。” 葛顺脸色微变,看了一眼王禁,不悦之意溢于言表,然后将背往后一靠道:“刘将军有所不知,自从去年以来,建宁有大半年没有下过一场透雨,下半年几乎颗粒无收,我们家里也没有余粮啊。”其余的人纷纷附和,大吐苦水。 刘琨强忍着怒气,缓缓道:“诸位既然是晋室子民,自然应该为朝廷分忧。眼下,李龙骧被五苓夷人围困,若是味县陷落,想必诸位也不能幸免吧?况且,本将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些粮食是跟你们借的,明年就会还给你们,难道朝廷还会骗你们不成?” “刘将军明鉴,不是小人等不想借,实在是拿不出来啊。”葛顺哭丧着脸道。 “是吗?”刘琨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然后道:“不瞒诸位,本将一共从交州带来了五千兵马,都是如狼似虎之辈,随身携带的粮草却只能维持一个月。一个月后,他们若是没有饭吃了,只怕会自己去找你们啊。到时候,本将想拦也拦不住啊。” 听到这句话后,葛顺等人的脸色一变,他们都是好不容易才在滇池扎下根基的,怎忍心一朝毁于刘琨麾下士兵之手呢?但就此跑路也颇有不甘。 鸦雀无声之际,一个胖子陪着笑脸道:“小人金熙,斗胆问一句,刘将军准备借多少呢?” “不多,每家五百斛足矣,明年秋后偿还,利息一成。”刘琨不假思索道。 刘琨粗略计算过,如果每家提供五百斛,十家就是五千斛,可以维持五千人三个月的口粮所需,他打算在三到四个月内解除味县的困境。 “五百斛?”葛顺不忿道:“刘将军说话还真是轻松啊。” “葛顺,请注意你在跟谁说话!”一直没有说话的令狐盛手按剑柄,厉声道。 金熙连忙给葛顺使了个眼色,然后对刘琨道:“刘将军息怒,他就是脾气不好,并无冒犯之意。”刘琨也给令狐盛使了个眼色,示意不必吓他们。 “刘将军刚才有句话说得特别对,若是任由五苓夷在宁州横行,我们早晚也会深受其害,所以对于朝廷救援宁州,我们肯定是支持的,至于说每家五百斛也不是拿不出。”金熙又道。 “好,金兄深明大义,本将先道声谢了。”刘琨略微欠身道,但葛顺等其他人看向金熙的眼神则不无怨色,好像在说有本事你一个人全出啊。 “不过,请恕小人冒昧。”金熙继续道:“刘将军刚才说明年秋收后归还,但将军平定宁州后可能便要回朝了,到时候,我们该向谁讨要这五百斛呢?” 刘琨没有搭话,只看了一眼王禁,王禁一惊,犹豫半晌后咬牙道:“诸公放心,刘将军借的这五千斛粮食将由本官代为偿还,毕竟这本该就是本官的责任。” “呵呵,明府好大的口气,若是明年还不出呢?”葛顺一声冷笑道。 “若是还不出,诸位不妨拆了我这县衙,有什么值钱的尽管拿走!”王禁正色道。 “呵呵,不是小民看不起明府,实在是这县衙能有什么值钱的呢?”葛顺嘲讽道。 王禁脸色铁青,极力忍住没有发作,刘琨冷冷的看了葛顺一眼,葛顺不由得一阵发毛,金熙看出情况不对,连忙道:“葛兄请慎言,这是朝廷的县衙,不是你家大堂!” 葛顺本欲反驳,待看到刘琨等人的眼神后,莫名的有些心虚,没敢再说话。 “既然明府都这么说了,小人岂有不从之理?”金熙又转过身对刘琨道:“刘将军,小人明天就派人将五百斛粮食送到营前,绝不敢耽误刘将军的大事。” “好,金兄急公好义,本将一定会记住这份忠心的。”刘琨和颜悦色道。 “葛兄,你呢?”金熙转过身对葛顺道:“以我对阁下的了解,五百斛应该不难吧?” “金兄,你!”葛顺颇有些气急败坏,但终究不敢当面拒绝,没好气道:“就算不够的话,我还可以找金兄借啊。” “好,诸位呢?”金熙又看了一眼其他人。 在刘琨等人的注视下,其他人面面相觑良久,最后都无奈的叹了口气,站起身道:“既然是刘将军亲自开口,小人等岂有不从之理,就是借也要凑齐这五百斛。” “好,好,没想到滇池诸公竟如此体谅朝廷的难处,本将深为感动,在这里先行谢过诸公了。”说完,刘琨站起身,给葛顺、金熙等人拱手行了一礼。 “不敢,不敢,刘将军太客气了,这都是小人该做的。”金熙等人连忙回礼道,葛顺则多少有点不走心,显然是肉疼那五百斛粮食。 第91章 谋定而后动 粮草的问题解决之后,刘琨马上投入到解救李毅的行动中。为了节省时间,他留下一千人在滇池护送后续的粮草,自己亲率四千步骑奔赴味县。 三月初,刘琨抵达距离味县约一百里的同乐县,决定将军队暂时驻扎于味县,待到打听清楚味县的情况后再行决定如何进兵。 由于距离味县只有一百里,也时常受到五苓夷的侵扰,同乐的情况非常糟糕,如果不是因为同乐县令王载曾是李毅的参军,又誓死守卫味县,同乐早就空无人烟了。 王载只有二十多岁,本是梁州广汉人,为躲避战乱才和父亲一起逃到宁州,李毅对他们关照有加,还亲自料理了王载父亲的丧事,所以王载始终对李毅执父礼。 据王载所言,于陵丞也不是常年守在味县,而是时不时的派人到味县周边掳掠,导致周边百里范围内的百姓大多被迫迁走,王载的职责就是趁着于陵丞撤兵时往城中送粮。 “固守孤城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李龙骧就没想过撤离味县吗?”听完之后,刘琨皱眉道。 “回将军,末将也曾劝过李龙骧迁到滇池,但李龙骧认为,就算是迁到了滇池,于陵丞也会继续骚扰滇池,况且他说自己身为宁州刺史,没有逃跑的道理。”王载道。 “李龙骧不愧是我朝名将,不仅忠于王事,还颇有爱民之心。”刘琨赞许道,又继续问道:“那味县城中还有多少兵力呢?” “回将军,步骑加在一起约有三千人,固守没有问题,就是无法破敌。” “于陵丞一般会派多少人来骚扰味县呢?” “回将军,于陵丞平常只派出千人左右前来骚扰。” “一千人?城中兵力完全可以将他们全歼啊,怎么还会被困呢?”刘琨不解道。 “将军有所不知,李龙骧之前确曾几次击溃来犯之地,但每次只要颇有斩获时,于陵丞便会尽起本部兵马来犯,通常在万人以上。如此一来,城中的情况更为艰难,末将连运送补给的机会都没有了。”王载颇有些愤愤道。 原来如此,刘琨总算是听明白了,于陵丞自知没有能力彻底攻破味县,也不可能长期顿兵城下,便以这种零敲碎打的方式慢慢折磨李毅。 “符始(王载字)的压力也不小吧,于陵丞肯定也曾攻打过同乐。” “将军所言甚是,于陵丞确实曾来攻打过同乐一次,末将麾下只有不到五百人,差点被他攻破。幸亏小李将军突然从城中发起反击,大破于陵丞,于陵丞之后就只围困味县了。” “小李将军?是李龙骧之子吗?”刘琨好奇道。 “非也。”王载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奇怪的笑容,既有仰慕,又有崇敬:“小李将军是李龙骧之女,今年只有十四岁。” “十四岁?十四岁的女娃子领兵作战?”刘琨瞪大了眼睛。 “将军有所不知,小李将军不是一般的女子,是百年难遇的女中豪杰,她从小在李龙骧身边长大,弓马娴熟,骑射俱佳,又精通兵法,若不是她,味县说不定已经陷落了。” “太不可思议了,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吗?”刘琨忍不住感叹道。 “是啊,当她领着三千骑兵出现在同乐城外时,末将当场就惊呆了,末将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也知道她颇有父风,但绝没有想到她竟是这样的奇女子。”说到这里,王载眼中又是一片异彩,仿佛那个画面永远定格在了他的脑海里。 “李龙骧也非常人,居然敢让一个十四岁的女子领兵。”刘琨又感叹道。 “刘将军有所不知,李龙骧是因为生病了,不然怎么敢让小李将军领兵呢?” “哦,原来如此。”刘琨点头道。 了解了味县城中的情况后,刘琨对王载道:“要想彻底解决味县之围,必须重创于陵丞一次,打疼他,让他再也不敢进犯味县。” “将军所言甚是,不知将军有何妙策?”王载连忙道。 “呵呵,哪有什么妙策,不过是合几方之力。”刘琨笑道。 “愿闻将军其详。” “本将的兵力只有五千,要想大破于陵丞,还必须借助小李将军之力。”刘琨沉吟道:“这样,你先去告诉小李将军,等到于陵丞再次派出小股军队来犯,让她先将其歼灭,打得越狠越好。等到于陵丞一怒之下尽起大军前来攻城,本将再从背后发起进攻。” “将军所言甚是,末将这就派人去联络小李将军。”王载大喜道。 计议已定,刘琨一面等待滇池的粮草,一面派人去勘察地形,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做准备。 刘琨发现,味县和同乐都处于一个狭窄的盆地中,味县的盆地还要更小一些,但两座城池都是依山而建,易守难攻,所以才能够在于陵丞的围困下始终没有被攻破。 接下来的几天,滇池的粮草被陆续送到了同乐,让小小的同乐城显得有些拥挤。 与此同时,王载也与被称作小李将军的李秀取得了联系,对于刘琨的建议,李毅和李秀都深表赞同,表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给于陵丞一个大大的教训。 三月中旬,李秀派人送来消息称,她已经出兵剿灭了一支约有一千人的夷人军队,逃走的不到两百人,于陵丞听说后,一定会尽起本部兵马前来报复。 据王载所言,于陵丞的老巢在位于味县东北两百五十里处的新定,那里山林密布,环境险恶,东部和北部有豚水流过,往东渡过豚水便是着名的夜郎。 按照之前的规律,一旦城中发起的反击让于陵丞感觉无法忍受,一般会在一个月内发起报复,围城的时间通常在三个月以上,每次都如同炼狱一般。 刘琨认为,要想给予于陵丞一次重大打击,绝不能在他刚刚到来时便发起进攻,至少需要等待一个月以上,如果不是因为粮草紧张,刘琨甚至还想等三个月。 既然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开始战斗,又恰逢水稻播种,刘琨决定让麾下军队暂时在同乐到滇池一带实行屯田,就算万一进展不利,也不至于因为粮草缺乏而自乱阵脚。 第92章 两翼齐飞 当刘琨领兵前往宁州救援李毅时,留在交州的司马遹也没闲着,带着从荆州来的移民开垦荒地、兴修水利,从去年九月一直忙到了今年二月。 历经五个月的奋战,司马遹带领一万移民开垦出了一万亩水田,平均每人一亩,由于本地人的水田都在平原地区,所以司马遹新开垦的水田超过半数是梯田。 幸好,交州濒临海边,雨水还算充足,为了应对可能的极端情况,司马遹还在北部山区修建了不少水库。如此一来,这一万亩水田不至于出现缺水的窘境。 交州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冬季,除了北部少数山区,大多数地方即使在最冷的时候也有十几度,到了二月时已经超过二十度,早稻也便可以播种了。 一亩水田大概需要半斤谷种,林邑王出手大方,一下子为司马遹提供了二十斛谷种,也就可以播种四千八百亩水田,如果每亩出产五百斤,那就是二百四十万斤。 一斤稻谷大概可以产出六两大米,二百四十万斤稻谷就是一百四十四万斤大米,以每人每天消耗一斤大米计算,一百四十四万斤可以满足一万人一百四十四天所需。 况且,这还只是一季早稻,早稻收割后,马上就可以接着种晚稻,晚稻的产量要高于早稻。所以,只是四千八百亩的水田就可以满足一万人一年的口粮。 经过这么一计算,司马遹基本上不用担心这一万人的生计问题了,至于说在收割前,由于交州连年丰收,府库的粮食可以维持三万人半年所需,也完全不用担心。 三月中旬的一个早上,司马遹又习惯性的带着荀眉来到田边散步。此时,田里的秧苗已经超过成年人的膝盖,再有一个月就开始吐穗了。 看着这些翠绿的秧苗,司马遹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一捆捆的稻谷,甚至还有香喷喷的米饭。 “眉儿,你看,那里有泥鳅呢!”司马遹忽然兴奋道,指着水田道:“我去抓几条,晚上炸给你吃,好不好?” “你呀,身为太子,能不能注意点形象?”荀眉笑道。 “有什么形象不形象的,我现在就是一农民。”说话间,司马遹还真的蹲在水田边抓起了泥鳅,不一会儿手里就收获了一条小拇指粗的泥鳅。 “你看,这泥鳅还挺滑。”司马遹将泥鳅举到荀眉面前,颇有些得意道:“但既然落在我的手里,它无论如何是跑不掉的。” “呕,呕。”忽然,荀眉一阵作呕,急忙喊道:“快拿开,太腥了!”边说边呕吐了起来。 司马遹连忙扔掉泥鳅,又洗了洗手,然后拍着荀眉的背道:“这也太夸张了,一条泥鳅而已。” 荀眉吐了几口酸水后,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道:“殿下,臣妾已经两个多月没来月信了。” “什么意思?”司马遹一时间有点懵。 “你啊,我是说我可能有喜了。”荀眉白了司马遹一眼。 “哦,哦。”司马遹这才反应过来,兴奋道:“好,好,去找个医工看看。” 当天,一个胡子花白的医工被请到了司马遹府上,把脉片刻后,他站起身道:“恭喜殿下和太子妃,太子妃确实遇喜了,已经两个月了。” “好,好。”司马遹的兴奋溢于言表,喊道:“赏!” “多谢殿下。”医工匆忙行礼道。 去年十一月,谢春花刚刚替司马遹产下一女,如今荀眉再度遇喜,两人就此完成了一次完美接力。想到晚稻丰收时,自己将再次做爹,司马遹眼中满是对收获的希冀。 心情大好之下,司马遹特意将司马乂请过来喝酒。只是不知为什么,司马乂总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也许是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吧,司马遹心里这么认为着。 “殿下,我这些天一直有个想法,今天不得不一吐为快了。”忽然,司马乂认真道。 “十五叔请讲,咱们之间没什么好隐瞒的。” “殿下,我想去合浦。” “合浦?十五叔为什么忽然想去合浦呢?”司马遹颇有点惊讶。 合浦是交州最东边的一个郡,从地理位置来看,它更像是属于广州的,因为它的东边和北边都是广州辖下,南面是海,唯有西边和交趾郡有几十里的相连。 “刘越石前往宁州已经一个多月了,想必已经取得重大进展,我忝为南中都督不能无所作为。我想将宁州来的流民带一部分到合浦去,在那里垦荒屯田。” 合浦的面积比交趾还要大一些,而且境内一半是平原,一半是低矮的丘陵,非常适合开展农业,只是不知为何人口一直很少,可能和地理位置太尴尬有关系。 司马遹想了想道:“十五叔的想法非常好,只是垦荒屯田是个苦活儿累活儿。“ “我都是死过一遍的人了,还会怕苦怕累吗?”司马乂笑道。 司马遹也笑了笑,继而意味深长道:“十五叔是想以合浦为跳板图谋广州吧?” “哈哈,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殿下的眼睛。”司马乂忍不住一阵大笑,继而认真道:“一旦时机成熟,我就可以出兵拿下广州,刘越石再拿下益州,然后刘越石从益州东下,我从广州北上,若刘公还在荆州的话,西南半壁尽在我们掌握之中啊。” “想一想真是美如画啊。”司马遹感叹道:“十五叔既有此志,侄儿必当玉成之。” “多谢殿下成全。”司马乂大喜道。 “言重了,应该是我感谢十五叔才是。” 计议已定,司马遹立即和司马乂商量起了具体的行动细节。 刘琨北上宁州时,共带走了五千兵力,分别是一千骑兵和四千步兵,交趾和武平便还有四千骑兵和八千步兵。司马乂此去合浦,并不是去打仗,所以不需要太多兵力,司马乂表示只需一千骑兵和两千步兵即可,作为他以后扩军的基础。 自从去年以来,从宁州陆续涌入的流民达到了一万余人,司马乂计划将其中的五千人带往合浦,由于给出的安置条件比在交趾和武平要丰厚,所以报名者很踊跃。 四月初,一切准备妥当后,司马乂带着上官巳、田冲以及三千士兵、五千百姓出发前往合浦。在此之前,司马遹已经派人向合浦行文,让合浦太守接受司马乂的节制。 司马乂走后,司马遹麾下的人马便分成了三个部分,他自己坐镇交州,和郭默、孟安在交趾,荀奕和岳刚在相距只有八十里的武平,刘琨和令狐盛、吾咨经营宁州,司马乂和上官巳、田冲屯守合浦,形成以司马遹为中心、两翼齐飞的格局。 第93章 骂醒郭纳 和交州一样,宁州也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冬天,只是夏天要比交州凉快得多。 进入三月后,宁州的水稻也进入了播种期。由于饥荒和战乱,从同乐到滇池的两百里间有着大量无主荒田,刘琨决定趁着这短暂的间隙将这些土地好好利用起来。 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王禁后,王禁表示大力支持,就连葛顺和金熙等人也主动提供稻种,毕竟这些大兵们愿意自己种粮食他们还是很欢迎的,能大幅减轻滇池县的负担。 经过一个月的奋战,刘琨在同乐到滇池一带大概种了一万亩水田,还带领士兵在温水流域修建了十几条灌溉渠。当然,这些成绩也不全是刘琨麾下士兵做出来的,一些流民也被吸纳其中,只要有军队的保护,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四月中旬,正当刘琨有些得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时,王载向他禀报道:“启禀将军,于陵丞已经来了,总数超过一万。” “有多少骑兵?”刘琨问了一个比较关心的问题。 “回将军,骑兵大概有三千,由于陵丞的儿子于伏虎亲自统领,此人极其骁勇,于陵丞年轻时都不能与之相比。” “三千。”刘琨沉吟道:“你说小李将军麾下有三千骑兵,再加上本将的一千,应该可以与之一战了。”如果是正面决战,刘琨当然不敢这么自信,但现在是趁其疲惫时前后夹攻。 “将军所言甚是,还有末将的五百骑兵,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百战精兵,必定要让于陵丞吃个大苦头。”王载跃跃欲试道。 “好。”刘琨微笑道:“你去派人告诉小李将军,让她坚持一个月。” “小李将军说了,她完全可以坚持三个月。” “不用,时间长了,本将怕于陵丞会发现蹊跷。”刘琨摆摆手道:“再说了,本将的粮草只能维持三个月,必须在三个月内彻底解除宁州之围。” “是,末将这就派人去告诉小李将军。”王载说完,马上转身而去。 从交趾到合浦约有一千里,其中超过一半还是山路,所以司马乂用了差不多二十天的时间,也就是四月底才抵达合浦,其中艰苦自不待言。 合浦太守名叫郭纳,是郭配之孙,出身太原郭氏,郭配有个哥哥名叫郭淮,是曹魏名将,郭配有个女儿名叫郭槐,而郭槐就是贾南风的母亲,贾南风便是郭纳的表姐。 由于贾南风的缘故,曾经显赫一时的郭氏一族在贾南风死后变得没落了,郭纳也从南阳太守任上贬到了合浦担任太守,级别看似没变,实则是天差地别。 也许是因为对前途感到绝望,郭纳到了合浦后基本不理庶务,每日与醇酒为伴。但在听说司马乂的到来,他还是显得非常热情,亲自出城迎接。 “不知长沙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司马乂尚未下马,郭纳就跪地道。 郭纳年约四十余岁,由于出身显赫,世代高官,气度非寻常官员可比,只是如今颇有萧索之态。 “郭公快快请起,如此大礼折煞本王了。”司马乂翻身跳下马,亲手将郭纳扶起。 “世事沧海桑田,如果是在数年之前,下官打死也不会想到今日会与殿下在合浦相逢。”站起身后,郭纳笑道,笑中颇有苦涩之意。 “大丈夫志在四方,合浦虽偏,却也是一郡之地,大有可为啊。”司马乂淡淡道。 “殿下不愧是先帝之后,凌云之志不曾稍改,只是下官。”说到这里,郭纳叹了口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殿下请,下官已备下薄酒一席,还请殿下不要嫌弃。” “郭公言重了,请。”司马乂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待到落座之后,司马乂发现郭纳所谓的薄酒一席非常不简单,不仅有着中原地区才能吃到的美味珍馐,还有从合浦海边采来的海鲜,堪称是水陆大席。 “看来,郭公这些年过得还算滋润,光这一席就要耗费几金吧。”司马乂意味深长道。 “殿下见笑了,落魄之人也就只能追求口腹之欲了。”郭纳笑道。 司马乂笑而不语,和郭纳推杯换盏,气氛融洽至极。 第二天,司马乂早早就来到合浦府衙正厅,不料郭纳尚未起床,听说司马乂到来后,这才匆匆忙忙的梳洗,出现在司马乂面前时还忍不住打起了呵欠。 “殿下旅途劳顿,为什么不好好休息下呢?”郭纳赔着笑道。 “身负王命,不敢不尽心啊。”司马乂正襟危坐道。 郭纳一愣,但也没多说什么。待到郭纳坐定后,司马乂问起了合浦郡的人口钱粮,以及土地赋税等,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郭纳竟然一问三不知! “郭公这个太守当得真悠哉啊,不愧是世家出身的名士!”司马乂心生不悦,讥讽道。 郭纳脸上阵红阵白,叹息道:“殿下有所不知,下官心里苦啊。想当年,我太原郭氏也算是朝廷栋梁,历代达官显宦。谁能料到,这一切竟毁于贾后之手呢?” “呵呵,郭公此言,本王不敢苟同,若是令先祖看到郭公这个样子,也必会骂汝!”司马乂毫不客气道:“郭公应该知道太子殿下的遭遇,被贾后污蔑谋反,被皇帝贬为庶人,但太子殿下说什么了吗?即使身在交州,依然不忘廓清宇内!还有本王,差点死于宵小之手,但本王说什么了吗?今日来到合浦,就是想证明自己,证明我司马家仍是天命所归!” 郭纳身躯一震,起身离座对司马乂道:“殿下骂得对,下官惭愧无地!” “郭公若想恢复祖上的荣光,就不要再想着那妖后贾氏,贾氏自是贾氏,郭氏自是郭氏!难道郭氏数百年的荣耀竟会毁于一个小小的贾氏之手吗?郭公何其愚也!” “骂得好,骂得好!多谢殿下今日一番痛骂,恩同再造,下官决意跟随殿下拨乱反正,还晋室朗朗乾坤!”郭纳忍不住泪流满面,然后跪地道。 “郭公快快请起,郭公不过是一叶障目,早晚自己也会想明白的。”司马乂一把将他扶起,然后安慰道。 被司马乂骂醒后,郭纳好像变了一个人,先雷厉风行的贬黜那些只会溜须拍马的庸官,然后大胆启用德才兼备的寒素之士,合浦官场由此气象一新,各项事业也步入正轨。 对于郭纳的这些变化,司马乂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马上开始着手自己的屯田计划。 第94章 决战味县 五月中旬,就在于陵丞率领大军围困味县超过一个月之际,刘琨将麾下士兵全部集结在同乐。此时,于三月播种的水稻已经长到了成年人的膝盖那么高。 完成集结后,刘琨和王载带领五千五百人向味县进发,于两天后抵达味县城外十里处。当天晚上,刘琨和王载就地休整,为明天的决战做着准备。 第二天黎明时分,刘琨命令狐盛和王载带着一千五百骑兵率先对于陵丞发起冲击,自己带着剩下的四千步兵随后进发,为令狐盛和王载压阵。 等到距离于陵丞的大营只有三里时,令狐盛和王载进入了冲刺状态,而此时于陵丞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但为时已晚,他麾下士兵大多数还处于不设防状态。 令狐盛和王载的一千五百骑兵如同利剑一般插向于陵丞的中军大营,所到之处如同水银泻地,那些刚刚醒来的士兵要么做鸟兽散,要么成了刀下之鬼。 但仅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支约有三千人的骑兵在一位年轻将领的带领下直奔令狐盛和王载而来,那名年轻将领年约二十多岁,坐在马上如同铁塔一般。 “上官将军小心,这就是于伏虎,麾下骑兵极为精锐。”王载连忙提醒道。 “来得正好,我倒想看看这些夷人到底有几分成色!”令狐盛一声冷哼,一马当先迎着于伏虎杀去,王载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上。 事实证明,令狐盛确实轻敌了,这些夷人虽然个子都不高,马也不如令狐盛的马快,但他们的身手都极为灵活,用的武器也见所未见,打得令狐盛叫苦不迭。 不一会儿,令狐盛有点顶不住了,大喝一声:“撤!”听到将令后,令狐盛麾下士兵全都调转马头往回跑,由于训练有素,总算没有乱了阵脚。 “打不过了就想逃,哪有这种好事!”于伏虎一声大喝,穷追不舍。 此时,刘琨麾下的四千士兵已经抵达战场,埋伏在一处山谷后,并让人在山头上给令狐盛和王载示意,令狐盛看到后,马上朝这个山谷奔来。 于伏虎追得兴起,根本没意识到对方可能有伏兵,毫不犹豫的进入山谷。 “发!”待到令狐盛和王载的骑兵全部通过后,刘琨下令道。于是,数千支利箭如同飞蝗般射向于伏虎麾下骑兵。一时间,鬼哭狼嚎声传遍山野,中箭者不计其数。 “不好,中埋伏了!”于伏虎一马当先冲在前头,发现后面的士兵中箭后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他来不及多想,一面拨转马头往回冲,一面大喊道:“儿郎们,快撤!” 在于伏虎的带领下,这支骑兵终于赶在刘琨的步兵从山上下来合围前脱离了战场,但也留下了将近一千具尸体,可谓损失惨重。 不一会儿,令狐盛和王载从后方赶了过来,考虑到马匹已经极度疲惫,他们没有立即投入战场,而是在步兵的掩护下列阵向味县城下挺进。 待到刘琨一行赶到战场,眼前所见又是一场激烈的战斗。只见一支约有三千人的骑兵在一位将军的带领下如同蛟龙入海,将于陵丞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刘将军请看,那就是小李将军!”王载指着领头的那位将军一脸兴奋道。 “她就是小李将军?”刘琨又惊了一下,那名将军看起来和自己的身形差不多,怎么可能是个十四岁的女娃子呢? “刘将军有所不知,小李将军生来就和别的女子不一样,身材也比一般女子高大,穿上戎装后自然看不出来了。”王载连忙解释道。 “太不可思议了!”刘琨只能再次感慨道。 说话间,刚刚撤退的于伏虎再次加入战斗。此人果然骁勇,刚刚经历一场激烈的战斗,又经历了重大伤亡,但在面对李秀时夷然不惧,甚至还能不落下风。 “子茂(令狐盛字),现在看你的了,你可不能输给一个女子啊。”刘琨回头对令狐盛笑道。 “将军放心,末将一定要生擒于伏虎。”令狐盛眼中闪过一丝狠色道。说完,他立即带领麾下的一千骑兵投入战场。 “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如此盛况,怎么少得了末将呢?”王载见此情景,豪情万丈道,也催马加入战场。 令狐盛和王载投入战场后,于伏虎就是再凶悍,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渐有不支之势。 于陵丞看到于伏虎落入下风后,马上将剩下的约四千步兵组织起来,从旁协助于伏虎,再次让局面变得平衡。 “呵呵,骑兵决战,你步兵添什么乱!”刘琨一声冷笑,然后带领麾下的四千步兵主动迎战于陵丞。 由于人数相当,刘琨和于陵丞谁也奈何不了谁,进入相持状态。但如此一来,于伏虎的处境变得更加凶险,三千人只剩下一千五左右。 “父亲,您先撤退,我来断后。”于伏虎自知再这么打下去,己方早晚必败,大喊道。 “我儿小心,不得恋战!”于陵丞也深知局势不利,没有丝毫犹豫,缓慢撤出战场。 虽然刘琨很想将于陵丞留下,但于陵丞麾下也是百战之师,他若是真想走,刘琨是留不住的,而于伏虎又将李秀、令狐盛和王载拖住了,无法对于陵丞形成威胁。 不一会儿,于陵丞撤进了附近的山林里,刘琨不熟悉地形,不敢穷追。 “既然留不下老子,那就留下儿子。”刘琨恨恨道,马上指挥步兵加入包围于伏虎的战斗。 于伏虎见于陵丞已经安全撤离,不再恋战,亲自断后,指挥撤退。 “想走,没那么容易!”李秀见于伏虎渐有脱离包围之势,从背后抽出一支箭,瞄准于伏虎。 “啊!”随着一声大吼,于伏虎从马上掉落在地,但在倒地之后,他还不忘吩咐麾下道:“不要管我,你们撤!留在这里都得死!”那些骑兵犹豫半晌,终于没有回头。 “可惜了,只射中肩膀。”李秀收起弓,有些惋惜道。 令狐盛和王载看到于伏虎坠马后,当即拍马赶到,刘琨连忙道:“不要伤他性命,留活口。” 尽管于伏虎极力反抗,但毕竟身负重伤,不一会儿就被绑到了刘琨面前,左肩上还在不断往外渗血,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之色。 好一条汉子,刘琨在心里大赞道,然后吩咐令狐盛道:“将他带下去,好好给他治伤。” 第95章 初见李毅 由于令狐盛和王载忙着生擒受伤的于伏虎,他的部下约一千人就此突围而去,本着穷寇勿追的原则,刘琨并没有下令追击,一场决战就此落下尾声,众人纷纷下马。 “启禀刘将军,这位就是小李将军。”王载迫不及待的将李秀领到刘琨面前道。 “末将李秀拜见刘将军,多谢刘将军的解围之恩。”李秀摘下头盔向刘琨行礼道。 直到摘下头盔,刘琨这才确定她确实是个女子,李秀长得并不丑,只是眉宇之间英气逼人,很容易让人误会她是个男子,尤其是这一身铠甲,让她更无半分女子该有的柔媚。 “小李将军巾帼不让须眉,本将佩服之至。”刘琨发自内心道。 “刘将军见笑了,若非家父卧病,哪里轮得到末将在这里滥竽充数呢?”李秀谦虚道。 场面话过后,刘琨等人在李秀的带领下进入味县县城。作为宁州的州治所在,味县要比滇池大很多,只是屋宇稍显破败,很多地方还有明显被拆除的痕迹。 当然,最为引人注意的是,味县城内到处是菜圃,甚至还有水田和池塘。显然,城中军民为了应对于陵丞的围困,在最大限度的开展自救,将城池变成了田园。 “好,好,能在如此绝境下守住孤城,贤父女功莫大焉,可歌可泣啊。”刘琨感慨道。 “刘将军见笑了,这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不然味县早就陷落了。”李秀连忙道。 不一会儿,刘琨在李秀的带领下出现在李毅面前。看到李毅的那一刻,刘琨不由得感叹,这对父女长得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李秀的轮廓要稍显圆润些。 李毅年约六十余岁,可能因为长期卧病,让他整个人都显得非常虚弱,但在看到刘琨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为之一震,主动跟刘琨打招呼道:“越石远道而来,老夫未能远迎,还请见谅。”说完,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李秀快步走上前将其扶起。 “久闻李公大名,请受晚辈一拜。”刘琨快步走上前,恭敬行了一礼。 “越石快快请起,折煞老夫了。”李毅正色道:“若非越石鼎力相助,味县早晚要落入夷人之手,应该是老夫给越石行礼才是。”说完,郑重的给刘琨行了一礼。 “李公客气了。”刘琨连忙阻止道:“其实,末将不过是奉命而为,李公最应该感谢的是太子殿下,末将岂敢居功?” 李毅当然知道所谓的太子殿下指的是谁,但他也非常清楚司马遹现在的身份,沉吟半晌道:“殿下在交州还好吧?” “承蒙李公关心,殿下在交州一切安好。” “烦扰殿下出兵相助,老夫感激不尽,只是殿下怎么忽然想到要救援宁州呢?” “请恕在下冒犯,李公这话问得颇有不妥啊。”刘琨淡淡道:“不管天下还认不认殿下这个太子,但殿下毕竟是先帝嫡孙,今上唯一的皇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宁州一日还是大晋土地,宁州之人一日还是大晋子民,殿下就不可能不管。” 李毅沉默不语,半晌道:“只是殿下如何知道宁州遭遇夷人之围呢?” “不敢相瞒李公,从去年底,交州陆续涌来不少宁州流民,殿下全都予以赈济,听说宁州的困境后,这才不惧嫌疑派末将出兵救援,还请李公不要误会殿下。” “惭愧啊,老夫忝为宁州刺史,却不能护得一方百姓安宁,致使百姓流离失所,还要连累邻州,老夫愧对朝廷,愧对宁州父老。”听到这里,李毅忍不住老泪纵横。 “李公切勿自责,若非朝廷王纲解纽、奸臣当道,夷人哪敢如此嚣张!” “唉,越石所言甚是。”李毅忍不住叹息道:“这些年来,老夫一直上表朝廷,请求朝廷救援,甚至请求朝廷另选贤能,但朝廷始终不闻不问,老夫也颇为寒心啊。” “呵呵,宗室诸王都在忙于争权夺利,哪里顾得上宁州呢!”刘琨冷笑道。 李毅又是沉默不语,良久才缓缓道:“越石出身名门之后,又才兼文武,早晚必是朝廷栋梁,为何要追随广陵王来到交州荒僻之地呢?” “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末将追随太子殿下,完全是因为太子殿下才是我晋室中兴希望之所在。”刘琨特意强调了太子两个字。 “咳咳咳。”李毅忽然忍不住一阵咳嗽,脸色也随之潮红,然后一脸歉意道:“越石见谅,老夫今日有些累了,晚上的接风宴只好由小女代劳了,怠慢之处还请越石海涵。” 刘琨连忙站起身道:“是晚辈疏忽了,李公好好将养才是,晚辈先行告辞了。” 于是,刘琨在李秀的带领下被送到了府衙里一处安静的院落,待到梳洗完毕后,李秀再次现身,邀请刘琨赴宴。 此时,李秀已经悄然换上了一身女装,比之戎装多了几分柔和,但整体上的英武之气并没有因此完全消失。 晚宴之上,刘琨难得的开怀畅饮了一次,唯一遗憾的没有一个堪与匹敌的陪客,李秀更是滴酒不沾,难免让刘琨不够尽兴。 但刘琨毕竟知道自己此行的任务可能并未真正完成,便自行停下杯箸,对李秀道:“敢问小李将军,你觉得那于陵丞还会再来吗?” “当然还会再来的,他今次吃了那么大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李秀不假思索道。 粗略估计,今日于陵丞麾下的一万人只回去了五千左右,可谓损失惨重,刘琨本以为他们会就此消停的,如今听李秀说他们还会再来,胜利的喜悦不禁大打折扣,沉吟半晌道:“那小李将军以为,他们下次会什么时候来呢?” “这就很难说了。”李秀顿了顿后道:“此次他们损失不小,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来,但咱们和他们的仇怨却是越来越深了,恐怕宁州永无宁日啊。” 听到这里,刘琨心中一沉,如果于陵丞一直骚扰宁州,宁州将要花费巨大精力去防备他,如果主动清剿,他们又在山区,难度同样不小。如果宁州一直无法稳定,他和司马遹又将如何以宁州为跳板去经营益州呢? 忽然,刘琨脑中灵光乍现,既然无法彻底将其剿灭,难道不能将其招抚吗?他们虽然是夷人,但也不能一直和宁州死磕吧,毕竟没有人真的乐意长期打仗。 一念及此,刘琨心中豁然开朗,手里不是有个于伏虎吗,正好可以拿来做文章。 第96章 劝和促谈 第二天,刘琨先命令狐盛将于伏虎押到自己的面前。此时,令狐盛已经将他的伤处包扎了起来,所以虽然受伤不轻,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还不错,也丝毫没有屈服之意。 看到于伏虎后,刘琨立马离座,假装责怪令狐盛道:“子茂,于将军是客人,怎么还能绑着呢?”一面说,一面亲自动手给于伏虎解绑。 “将军小心,此人凶悍异常,不能轻易松绑。”令狐盛连忙阻止道。 “无妨,我待于将军以客礼,于将军怎会负我呢?”刘琨又笑着对于伏虎道:“我也相信于将军是深明大义之人,绝不屑于做那小人之举。”说话间,已将他身上的绳子全部解开。 令狐盛见此情景,连忙对附近的卫士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严加戒备。 于伏虎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动了下被绑得有些酸疼的胳膊,不服气道:“小爷是被你们算计了,才会被你们所乘,若是正面对敌,小爷未必会输给你们。” “于将军之勇,天下罕有其匹,若是再打一次,本将还真不敢说一定能赢你。”说到这里,刘琨话锋一转道:“只是咱们若一直这么打下去,到最后终究是两败俱伤啊。” “呵呵,那可不一定,咱们夷人可是从来不怕死的。”于伏虎还是不服气。 “本将相信于将军绝非贪生怕死之徒,但于将军也该为令尊想一想,若是于将军今日折在了这里,令尊该有多伤心啊。” “你们若敢杀我,我父亲绝不会饶了你们!”于伏虎恶狠狠道。 “不,本将不仅不会杀你,还会将你送回去。”刘琨微笑道。 “你会这么好心?”于伏虎愣了一下,然后摇头道:“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晋人了。” 刘琨知道于陵丞是因为李毅违背诺言杀了李睿才愤而出兵的,也由此不肯相信自己。 这件事缘起于太安元年(公元302年),当时李特兄弟在益州作乱,建宁郡大姓李睿、毛诜驱逐太守杜俊,朱提郡大姓李猛驱逐太守雍约,以响应李特。 时为南夷校尉的李毅果断出兵平叛,当场斩杀毛诜,李猛被迫投降,但李毅认为他不是真心投降,将其诱杀,李睿便吓得投奔了于陵丞。 第二年,于陵丞亲自拜访李毅,为李睿求情,李毅先假装答应,待等到李睿回到建宁,李毅又将他杀了。于陵丞听说后,大为不满,这才连年侵犯宁州。 “本将若真想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吗?”刘琨笑道。 “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别说废话!”于伏虎粗声粗气道。 “其实,本将是真心想与令尊和好的,也想请于将军替本将引见下令尊。”刘琨认真道。 于伏虎愣了一下,一脸不可思议道:“你要见我父亲?” “当然,若非亲自去拜访,如何显示本将的诚意呢?” “你若是放了我,我父亲自然会给你这个面子,但李睿之死,李毅必须给个说法。” “好,我答应你,一定会给令尊一个满意的说法。”刘琨满口答应道,然后对令狐盛道:“子茂,好好招待于将军,不可怠慢。” “是,将军。”令狐盛答应一声后,将于伏虎带了下去。 于伏虎走后,刘琨沉思片刻,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决定先去和李毅谈谈。 听说刘琨来访,李毅马上将他请了进去。寒暄过后,刘琨主动切入正题道:“李公应该已经知道了于伏虎被擒一事,但本将并不想就此杀了他。” 李毅似乎料到了刘琨不会杀于伏虎,淡淡道:“越石莫非想以此和于陵丞讲和?” “在下正有此意。”刘琨直言不讳道:“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再这么打下去,对您,对宁州,对宁州的百姓都没有好处,还请李公理解在下的一片苦心。” “越石此言颇有道理,于陵丞也或许会为了儿子的性命而答应讲和,但夷人向来不讲信义,一旦将于伏虎放了回去,他们随时有可能会反悔。” “在下以为,所谓信义,首先要自己守信,然后才能服人。”刘琨不紧不慢道。 李毅脸色一变,语气颇有不悦道:“听越石此言,似乎不太认同老夫当年所为啊。” “在下斗胆问一下李公,宁州如今的局面是李公愿意看到的吗?”刘琨不答反问道。 李毅沉吟半晌,叹息道:“越石可知老夫当年为何一定要杀了李睿吗?” “愿闻其详。”刘琨诚恳道。 “当年,李特为祸益州,李睿等在建宁响应,驱逐太守,致使杜公忧愤而死,老夫身为南夷校尉不能不管!后来,李睿竟然去投奔夷人,老夫更是忍无可忍!若是让此等乱臣贼子苟活于世,老夫如何对得起朝廷?如何弹压宁州的心怀异志者?”李毅颇有些激动道。 “李公一片赤诚之心,在下佩服之至。只是事有权宜,一味重典可能适当其反,适当的妥协和怀柔或许能事半功倍。李公应该知道诸葛武侯当年为了俘获孟获之心,不惜七擒七纵,如果诸葛武侯在第一次擒获孟获便将其杀之,宁州会有之后数十年的太平吗?” “越石不愧是名门之后,当真是好口才!”李毅阴沉着脸道。 “在下是肺腑之言,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李公海涵。”刘琨站起身道。 李毅沉默半晌,最后无奈叹了口气,对刘琨道:“越石快快请坐,老夫确实思虑不周,处事更显草率,以致宁州百姓遭此劫难,刚才言语冒犯,还请越石不要见怪。” “李公虚怀若谷,堪为我辈楷模。”刘琨大喜道。 “越石谬赞了。”李毅淡淡道,然后缓缓道:“其实,老夫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反思过,但就是不甘心啊,也是直到今日才明白,老夫的不甘心其实是将个人意气放在社稷之上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李公无需自责,现在正是补救的好时机。” “越石说的是。老夫老了,不中用了,和于陵丞讲和的事就交给越石吧,就算是让老夫当面向他道歉,老夫也必定会配合。”李毅诚恳道。 “有李公这句话,在下一定会不辱使命,宁州也一定会重新焕发生机,请受在下一拜。”说完,刘琨再次给李毅行了一礼。 第97章 深入虎穴 和李毅告辞后,刘琨又亲自去看望于伏虎,并告知他明天将和他一起去拜访于陵丞。 当然,刘琨并没有对于伏虎说起李毅对当年之事颇有悔意,更没有说李毅会亲自给于陵丞道歉。不管怎样,李毅毕竟是长辈,刘琨必须在外人面前给他最基本的体面。 第二天,刘琨只带了两个随从陪同于伏虎一起前往新定。令狐盛对此极力反对,还坚持要亲自陪着他一起去,但刘琨却认为,人数越少越显得有诚意,也能取信于于陵丞。 况且,万一于陵丞不同意讲和,甚至一怒之下杀了刘琨,令狐盛也能及时接管他麾下的近五千士兵。最终,在刘琨的好说歹说下,令狐盛才勉强同意。 而当于伏虎发现刘琨只带着两个随从时,对他的态度明显大有改观,一路上对刘琨的提问知无不言,还主动介绍五苓夷人的风俗人情,充当起了向导的角色。 从味县到于陵丞所在的新定约有两百五十里,而且沿途都是山路,所以刘琨一行用了五天的时间,也就是在五月底才抵达新定。 对此,刘琨颇为感慨,于陵丞这么长年累月的前来骚扰甚至围攻味县,应该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吧,真不知他和李睿到底是什么交情。 抵达于陵丞的大寨后,看守士兵发现是于伏虎回来后大喜过望,立马跑去通知于陵丞。 不一会儿,于陵丞一路小跑冲到于伏虎面前,将他前后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喜极而泣道:“还好,还好,胳膊腿儿都是全的,这几天急死老父亲了。” “父亲,这位是刘将军,就是他亲自将儿子送回来的。”于伏虎热情介绍道。 “我知道你,那天就是你,让我折损了五千儿郎!你居然敢来?”于陵丞一脸怒意道。 “大王息怒,本将今日来就是为了五苓和宁州的友好而来,从此以后,五苓夷人将和宁州百姓亲如一家,再也不会自相残杀了。”刘琨从容不迫道。 “你是什么人?敢说这种大话?”于陵丞不屑道。 “不瞒大王,本将乃是汉中山靖王之后,和昭烈帝乃是同宗,现在是大晋太子麾下的振威将军。”刘琨长身玉立道。 宁州曾是蜀汉辖下,当地夷人对刘备深怀敬意,所以刘琨不避嫌疑的和他攀上了关系。 “你,你真的和昭烈帝是同宗?”于陵丞将信将疑道。 “呵呵,本将就是再不肖,也不至于冒认祖宗吧。”刘琨淡然笑道。 “父亲,若不是刘将军,儿子已经死在味县了。”于伏虎见气氛有些尴尬,主动出来打圆场道:“况且,刘将军今天只带了两个人,绝对是真心求和,还请父亲以礼相待。” “好,念在你没有加害我儿子,我当你是客人。”于陵丞的语气有所缓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刘将军,里面请。” 被请到大寨的正厅后,于陵丞当场命人宰羊,准备好好给刘琨接风。 落座之后,刘琨主动问起了于陵丞和李睿的关系,于陵丞直言不讳道:“刘将军有所不知,李睿对我有救命之恩,他无辜惨死于李毅之手,我不能不为他报仇雪恨!” “原来如此,大王重情重义,在下钦佩之至。”刘琨口风一转道:“只是李睿身为晋室子民,竟然驱逐太守,是谋反之举,李公身为一方诸侯,不得不讨,还请大王理解李公的苦衷。” “我才不管李睿是不是谋反,但李毅言而无信,殊为可恨!”于陵丞阴沉着脸道。 “大王有所不知,其实李公已颇有悔意,也并没有祸及李睿的家人。” “呵呵,我才不信他会后悔呢!几年了,他到今日才知道错了吗?”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公近年来身患重病,时日无多。逝者已矣,还请大王顾念宁州百姓和夷人的福祉,以及这些年无辜惨死的数万冤魂,从此止息干戈。” “呵呵,他现在才死吗?他早就该死了!”于陵丞恨恨道。 “父亲,儿子觉得刘将军说的颇有道理,咱们为了替李睿报仇,已经牺牲了多少儿郎,再这么打下去,我们五苓夷可能会绝种啊。”一旁的于伏虎道。 “你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于陵丞大怒道。 “父亲,儿子说的可是肺腑之言。”于伏虎继续道:“父亲不妨想想,这些年来,我们五苓夷人哪一家没有牺牲在味县的?人口又减少了多少?李睿对父亲有救命之恩不假,但为了一个已死之人,牺牲这么多夷人的性命,真的值得吗?还请父亲三思!” 听到这番话后,于陵丞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刘琨见时机已经成熟,连忙道:“若大王愿意止息干戈,本将将禀明太子殿下,让殿下将兴古郡东部的数百里土地封给大王。” 于陵丞和于伏虎一惊,齐齐看向刘琨,于伏虎瞪大眼睛道:“刘将军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绝不食言!”刘琨站起身道:“本将曾听于将军说起,贵部本来在漏卧一带生活,被仇人所逼才迁到新定。于将军还说,这些年来,贵部的仇人已经没落,贵部本有机会重返漏卧的,只是和宁州纠缠不清这才耽误了。若大王愿意前往漏卧,本将一定鼎力相助。不只是漏卧,从盘江到郁水上游,方圆数百里,都将是贵部的封地。” “父亲,刘将军诚意如此,您就答应吧。不要忘了,谁才是我们真正的仇人。”于伏虎忽然跪倒在地,对着于陵丞喊道。 沉默半晌,于陵丞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对刘琨道:“好,我答应你!” “好,好,大王既有此心,宁州幸甚,五苓幸甚!”刘琨大喜道。 “李兄,请恕愚弟不能为你报仇雪恨了,但愚弟也自认对得起你了。从现在起,我也要为五苓夷人考虑一下前途了。”于陵丞转过身望着远方喃喃道。 放下心结后,于陵丞像换了个人一样,热情洋溢的跟刘琨称兄道弟,还准备了一场盛大的篝火盛宴,歌舞、美酒、美食轮番上阵,尽情展示着五苓夷人的热情好客。 醇酒的刺激下,刘琨忽然提出要跟于陵丞结拜为兄弟,刘琨出身名门,于陵丞岂有不允之理,当场就摆下香案,还杀了一头牛,和刘琨歃血盟誓结为兄弟。 第98章 满载而归 和于陵丞结拜为兄弟后,刘琨又在新定盘桓了三日,每日不是品尝新奇野味,就是纵马打猎,如果不是因为滇池还有要事,刘琨真想在这里再好好住几个月。 三天之后,刘琨和于陵丞告辞。临行前,刘琨告诉于陵丞,如果他决定重返漏卧,自己将会提供支持,于陵丞也信誓旦旦的表示,如果刘琨以后需要马,他也可以提供帮助。 宁州本地是产马的,虽然矫捷不如北方马,但胜在耐力好,更适合山地作战。如今刘琨除了兵力之外,最缺的便是马了,如果于陵丞能够提供帮助,将是一大幸事。 临行时,于陵丞依依不舍,一直将刘琨送到了大寨数里之外,还派了二十个人与之随行,马上全是五苓的各种特产,满载着对刘琨的深情厚谊。 刘琨深受感动,拿出随身携带的胡笳,吹了一首着名的《胡笳十八拍》,于陵丞虽然不懂音乐,但在听到这深沉哀怨又苍茫悠远的胡笳声后,忍不住泪流满面。 六月初,刘琨回到味县,令狐盛看到他平安归来,悬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回到了胸膛里。 没有来得及休息,刘琨马上将自己和于陵丞讲和的结果告诉了李毅,听说刘琨和于陵丞结拜为兄弟,李毅感叹不已,待到听说刘琨将半个兴古郡封给了于陵丞,他不禁大惊失色。 “越石,兴古可是朝廷的兴古,你怎能轻易封给外族呢?不怕被后人唾骂吗?” “敢问李公,在此之前,朝廷可曾真正对兴古实施过管辖吗?”刘琨不答反问道。 “虽然并未实施直接管辖,但毕竟名义上还是属于宁州的,若有动乱,朝廷还是要管的。” “在下以为,于陵丞既然愿意接受册封,那就是朝廷的官员,咱们将兴古东部册封给他,不过相当于任命他为太守。他感念朝廷的恩德,必得奉行朝廷的命令。况且,那些地方夷人杂居,关系盘根错节,若是能交给一人统领,管理起来将更加方便。” “关键是朝廷并不知道这件事啊,越石有何权力擅自册封于陵丞为五苓王呢?” “时至今日,李公还在指望洛阳的那个朝廷吗?在下代表的是太子,临行前太子已经授予在下临机决断之权。至于所谓的五苓王,不过是虚名,咱们并没有因此损失什么。” 李毅愣了一下,叹息道:“如果太子殿下认可越石所为,老夫还能说什么呢?”不经意间,李毅不再称呼司马遹为广陵王,而是变成了太子,这是一个重大的立场转变。 “李公放心,在下一定会禀明太子的。”刘琨又充满自信道:“以在下对太子的了解,他一定会理解在下今日之所为。” 和李毅告辞后,刘琨立马给司马遹写了一封信,详细汇报自己抵达宁州后的所做作为,尤其是与于陵丞讲和以及册封于陵丞的事,给出了自己的解释和考量。 自从进入四月后,整个交州都变得忙碌了起来。先是中稻的播种,相比宁州,交州的中稻要晚一个月左右,生长周期也要短一些,到了五月,便是早稻的收割季节。 这是占城稻第一次在交趾种植,所有人都心怀忐忑,待到收割完毕,报告平均产量真的达到了五百斤,司马遹兴奋不已,甚至开始憧憬早稻推广至宁州和广州。 早稻收割完毕后,土地马上开始翻耕,然后引水,待到旱田变成水田,已经提前育秧的晚稻秧苗被一筐筐的抬到田间,刚刚喜获丰收的农人们再次种下希望。 到了六月底,晚稻秧苗已经接近成年人的膝盖,迎着骄阳争先恐后的生长。 此时,荀眉的身孕已经有了六个多月,走起路来稍显不便,但司马遹始终坚持每天傍晚陪她出来转一转,听一听蛙鸣和蝉唱,就当是给肚子里的胎儿做胎教了。 “眉儿,还真是巧了,你大概在九月底生产,晚稻十月成熟,我岂不是要双喜临门?” “那我问你,我的生产和晚稻丰收,哪个更让你感觉开心呢?”荀眉笑着问道。 “都开心,都值得庆祝。”司马遹不假思索道。 “殿下可是一点都不会哄人,这可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荀眉假装嗔怪道。 “嘿嘿,我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夫君,而是天下人的太子。”司马遹为自己找补道。 正在调笑间,郭默送来了一封信,是刘琨从宁州写来的,汇报他在宁州的进展。 和荀眉、郭默一起看完信后,司马遹忍不住拍案叫绝:“刘越石还真是个人才,竟然只用了三个月就平定了宁州。”荀眉则忍不住笑道:“他竟然跟于陵丞结为兄弟,真是绝了。” “刘越石还真够大方的,半个兴古郡就这么被他送出去了吗?”郭默有些不甘心道。 “无妨,这兴古郡本就是夷人杂居之地,我晋室从没直接管辖过,只要他忠于晋室,给他也没什么,况且兴古郡夹在交州和建宁郡之间,他也闹不起什么风浪。”司马遹不以为意道。 “是啊,刘越石看似胆大妄为,其实还是颇有分寸的。”荀眉点头道。 在信的最后,刘琨表示,他计划在滇池附近开展屯田,并修筑城池,和味县形成犄角之势,这样既可以缓解味县的粮草压力,也能进一步开发建宁郡以及整个宁州。 “刘越石是有战略眼光的,一旦滇池被开发出来,不仅分担了味县的压力,对于陵丞也能起到监视作用,还能为后续开发整个宁州奠定基础。”司马遹高兴道。 正如刘琨在信中所言,他在回到滇池后,马上将主要精力投入屯田中。为了能让流落四方的流民重新回到家园,刘琨先让人四处宣告和于陵丞和谈的结果。 不出所料,听说宁州之围已解,各地流民纷纷回归,葛顺、金熙等人看到了滇池重新焕发生机的希望,主动加入赈济的行列,然后在刘琨的默许下雇佣到自己名下。 此时,于三月播种的水稻也已进入关键的灌浆期,刘琨亲自查看水田的灌溉,以确保两个月后的丰收如期到来,以求能尽快宁州的元气。 与此同时,刘琨还指挥麾下士兵抓紧开垦荒地,准备在来年二月推广交州的早稻。对于这件事,他也在信中问起了交州早稻的收获情况。 当天,司马遹便给刘琨写了一封回信,先充分肯定他招降于陵丞的策略,然后告诉他交州的早稻已经喜获丰收,明年就可以推广至宁州,让他早做准备。 第99章 擘画广宁 由于抵达合浦时已经到了四月底,合浦的中稻早已完成插秧,没有多少土地给司马乂种植晚稻。所以,他一面等待着交趾早稻的消息,一面带领麾下士兵和流民开垦荒田。 被司马乂骂醒后,郭纳终于展现出了一个太守该有的品质,不仅给司马乂的垦荒提供了极大的帮助,还主动跟合浦的大户借粮,以解决司马乂麾下士兵和流民的口粮问题。 六月初,司马乂终于等到了司马遹从交州送来的喜报,占城稻喜获丰收。司马乂兴奋之余,开垦荒田的劲头更足,甚至还修起了水利,将北部的郁水引一部分到南部。 在从郁水修建灌溉渠时,司马乂了解到,郁水不仅水面开阔,落差较小,水深也非常适合行船。他由此突发奇想,既然郁水能够行船,为何不能沿着郁水打造水陆通道呢? 冒出这个想法后,司马乂颇为激动,司马遹眼下只能以交州为中心,形成宁州和广州两翼齐飞的格局,若能先打通合浦到宁州的通道,一旦广州收复,宁州和广州将连为一体。 六月底,司马乂将自己的想法派人送到了交趾。可惜,当他的信于七月初送到司马遹手里时,司马遹给刘琨的回信已经送了过去,只能另外再派人前往宁州一趟。 对于司马乂的构想,司马遹甚至还要更兴奋,因为这事儿确实意义非凡。郁水的源头就在兴古郡,然后横穿整个广州,一直到广州南海郡的番禺才入海,全长超过两千里。 从滇池到广州约有两千七百里,如果能将郁水利用起来,两地将有三分之二的路程可以实现水路互通,大大节省运输成本和时间,让两地实现深度互补。 现在唯一需要确定的是郁水上游到底从哪里可以开始行船,这个地点当然越靠近滇池或者味县越好,将能极大的减少陆路转运的里程。由于兴古郡东部现在划给了于陵丞,勘察地形的任务便就交给刘琨,一旦能在兴古设置码头,于陵丞只有高兴的道理。 七月中旬,刘琨收到了司马遹从交州送来的回信,除了肯定他与于陵丞和谈的成绩外,司马遹重点提到了占城稻丰收的情况,鼓励他尽早做准备。 “太好了,若是能种三季稻,宁州将能养活更多的人口和军队了。”刘琨大喜道。 七月底,刘琨收到了司马遹的第二封信,是关于让他勘察郁水上游情况的。正当刘琨考虑将由谁带队前往勘察时,令狐盛前来禀报道:“启禀将军,于伏虎前来求见。” “快请!”刘琨马上放下手中的信出门迎接。 “世侄伏虎拜见世叔。”看到刘琨后,于伏虎非常热情道。自从刘琨和于陵丞结拜后,于伏虎便称呼刘琨为世叔,其实刘琨只比于伏虎大十岁而已。 “有些日子没见了,你的伤好些了吗?”刘琨关切的问道。 “有劳世叔的关心,也要多谢这位将军的金疮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上阵都没问题。”于伏虎一面说,一面指着令狐盛,豪气冲天道。 “那就好。”刘琨做了个请的手势:“伏虎请坐。” 坐定之后,于伏虎主动说明来意:“自从世叔上次离开新定,家父便一直挂念着世叔。想着世叔以后可能要北上益州,咱们五苓也没什么别的好东西相赠,就让世侄先送来一千匹良马,如果用得还习惯,以后一匹马给世叔只要五斛米!” 宁州虽然产马,但马毕竟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于陵丞一口气白送一千匹马可以说是相当大方了,至于说一匹马只要五斛米也是相当良心了,差不多是市价的一半。 “令尊此举真可谓是雪中送炭,本将这厢有礼了。”说完,刘琨站起身遥遥行了一礼。 味县一战,刘琨虽然取得了大胜,但也损失了将近千人,士兵可以从流民中选拔,骑兵却不是那么好组建的,于陵丞的这一千匹马将给骑兵的组建提供最核心的要素。 “其实,世侄此次前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于伏虎接着道。 “世侄请讲,只要能做到的,本将绝不会推辞。” “自从世叔上次提到漏卧后,家父便一直想着重返漏卧。以咱们五苓夷现在的实力,重返漏卧当不在话下。只是没必要的损失能避免尽量避免,家父想请世叔派一个使者一同前往,这样的话就名正言顺些,也能震慑其他部族。” “好,这件事本就是本将应该做的。”刘琨满口答应道:“本将不止会派一个使者一同前往,还还派出一支军队协助你们,想必能兵不血刃就入主漏卧。” “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多谢世叔。”于伏虎大喜道。 “不知令尊准备什么时候前往漏卧呢?”刘琨问道。 “回世叔,家父准备下个月中旬出发。” 刘琨沉吟半晌道:“从滇池到漏卧,和从新定到漏卧的距离差不多。这样吧,咱们定在下个月十六一起出兵如何?” “世叔果然是爽快人,那就定在下个月十六。不管是谁先到,都在漏卧等候。”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预祝令尊一切顺利,马到功成。” 于伏虎走后,刘琨将令狐盛和吾咨召到一起,想问下他们谁愿意前往漏卧一趟。 话音刚落,吾咨率先站起身道:“启禀将军,末将上次因病错过了味县之战,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应该让末将走一趟了。况且,漏卧一带都是山地,末将也更擅长山地作战,漏卧之行非末将莫属。”说完,他又笑着对令狐盛道:“子茂兄,这一次就不要跟愚弟抢了吧?” 令狐盛笑而不语,刘琨见此情景,马上道:“仲谋愿意亲自走一趟,本将求之不得。不过,此行除了帮助于陵丞重返漏卧之外,还有殿下吩咐的一件事需要仲谋辛苦一趟了。” “既然是殿下的吩咐,末将更无二话。”吾咨正色道。 “刚才,殿下从交趾送来了一封信,说是长沙王打算依靠郁水让广州和宁州联系起来,需要有人去勘察下郁水上游何处可以通航,仲谋协助于陵丞之后可以顺便走一趟。” “将军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吾咨站起身道。 “还有,你完成勘察任务后,可以直接领兵回交趾向殿下汇报。” “是,末将遵命。” 第100章 丰收季节 自从来到交州后,刘弘每隔半年就会给司马遹写一封信,向他介绍中原局势。所以,司马遹虽远在交趾,对中原发生的大事说不上第一时间获悉,却比一般人了解得更深刻。 八月初,司马遹收到了刘弘派人送来的第二封信,向他介绍上半年朝野发生的大事。 据刘弘信中所言,是年四月,张方忽然回到洛阳废黜了羊献容的皇后之位。当然,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废,也不是最后一次,若论被废立的次数,中国历史上应该首屈一指了。 司马乂当年在洛阳辅政时,司马颙将其视之为眼中钉,用亲信李含之计,假意上表推荐司马乂的心腹新平太守皇甫重到朝廷任职,然后计划在其经过长安时诛杀。 不料,消息走漏,皇甫重愤而起兵讨伐李含,司马乂听说后,不想挑起内战,以司马衷的名义征召李含和皇甫重同时入朝。李含奉命前往洛阳就职,皇甫重却不肯奉诏。 司马颙对此非常生气,下令金城太守游楷、陇西太守韩稚等一起讨伐皇甫重。谁能想到,这一战竟然打到了这一年的夏天,皇甫重最终因孤立无援而兵败身死。 皇甫重兵败身死后,司马颙以张辅为秦州刺史。张辅上任后,为了立威,先杀死天水太守封尚,然后又征召韩稚,也意欲将其诱杀,却被韩稚的儿子韩朴反杀。 凉州刺史张轨听说后,以其擅杀刺史,派中督护汜瑗领兵两万讨伐韩稚,韩稚被迫向张轨投降。自此之后,陇西、金城二郡实际听命于张轨,秦州局势也变得动荡起来。 其实,秦州就是西晋全国局势的缩影,在经历多次内讧后,尤其是司马衷被劫持到长安后,地方上但凡有点野心和实力的都在拥兵自重,或者就此扩张地盘。 在收到刘弘的第一次荆州来信时,司马遹曾在回信中让他多加留意刘渊的动态。所以,在这一次的信里,刘弘特意提到了刘渊,而刘渊也果然动作不断。 从去年底开始,刘渊接连派兵攻下泫氏、屯留、长子、中都和介休,坐镇晋阳的司马腾被迫向拓跋猗迤求援,拓跋猗迤亲率数千轻骑救援,大破汉军,阵斩汉将綦毋豚。 由于这次大败,刘渊暂停了对晋阳的进攻,司马腾也得以在晋阳苟延残喘。不过,在这年的六月,拓跋猗迤忽然病死,司马腾在并州的局势重新变得危险起来。 介绍完天下局势后,刘弘嘱咐司马遹一定要待机而动,只要他一心修德、厉兵秣马,待到天下大乱时再领兵北上,必能一举平定天下、再造晋室。 眼下来看,中原的局势似乎颇为平静,但司马遹知道,这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很快,中原将迎来剧变,而自己要做的便是壮大己身、待机而动。 所以,司马遹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并没有采取任何大动作,实际上,他也根本没精力去折腾了,一来是中稻和晚稻将接连迎来收割期,二来是荀眉即将生产。 得益于前期充足的准备,以及交州充沛的雨水,这一年的中稻再次迎来了大丰收,平均亩产量达到了六百斤,司马遹再也不用担心麾下两万军民的生计问题了。 九月底,荀眉顺利产下一子,司马遹将其取名为司马交,以纪念他在交州出生。 至此,司马遹拥有了三个孩子,次子司马臧已经年满八岁,长女司马襄尚未满一岁,刚刚出生的司马交在兄弟中排行第四,所以将其称为四皇孙,也是司马遹唯一的嫡子。 荀眉卸货后,晚稻的丰收也如期而至。得益于充足的阳光和雨水,以及长达五个月的生长周期,晚稻的平均亩产量达到了惊人的七百斤,口感也并不逊色于中稻。 有了今年的成功经验,司马遹准备在明年扩大屯田的范围,至于宁州和合浦,占城稻也将全面铺开。届时,司马遹便可以在此基础上扩大兵员了。 十月底,当晚稻收割进入尾声时,吾咨从郁林回到了交趾,向司马遹汇报勘察结果。 按照之前和于陵丞的约定,吾咨是八月十六离开滇池的,当月底和于陵丞几乎是前后脚抵达漏卧。一开始,于陵丞在漏卧的仇敌还不肯让出地盘。 眼见劝说无用,吾咨和于伏虎前后夹击大破漏卧。尤其是吾咨,麾下虽然全都是步兵,也只有两千人,但在复杂的环境里充分展现了他过人的指挥艺术,让于伏虎都敬佩不已。 成功收复漏卧后,吾咨率领本部两千士兵渡过盘江一路向东。为了帮助于陵丞尽早在兴古东部站稳脚跟,吾咨一路上大张旗鼓,以司马遹的名义宣示于陵丞的地位。 之后,吾咨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沿着郁水的源头一路东下。郁水在兴古境内的部分被称作象水,据吾咨亲自勘察,他认为象水并不适合通航。 为了确定到底可以在何处设立码头,吾咨还领兵进入郁林郡境内。 其实,郁林郡是广州辖下,吾咨这样贸然领兵进入,是很容易引发纠纷的,但郁林郡治远在几百里之外的布山,吾咨麾下又有两千兵力,郁林太守就算知道了也只会装作没看见。 据吾咨所言,郁水在进入郁林郡后豁然变得开朗,水势也非常平缓。 吾咨还为此询问了很多当地百姓,他们都异口同声的告诉吾咨,从这里一直到南海郡,郁水都没有大的险滩和急流,完全可以通行二十米左右长的船只。 对于这个结果,司马遹非常高兴,也基本符合自己之前的预期,现在要解决的便是陆路,也就是从建宁横穿兴古的这一段路。 忽然,司马遹想到了兴古境内的盘江,盘江的上游叫温水,而温水就是发源于味县,从味县南下经过滇池附近,然后继续南下,进入兴古后才被称作盘江,流向也转而折向东北。 实际上,盘江是郁水最大的支流,两者在兴古最近处只相隔数十里,但却一直要到郁林郡的布山才合流。 看着地图,司马遹忍不住突发奇想,如果能在兴古境内将郁水和盘江通过运河联系起来,那岂不是可以实现从味县到番禺全程都是水路的盛况吗? 这个想法看起来非常的诱人,但实际上能不能达成,还需要经过实地勘察。于是,司马遹再给刘琨写了一封信,让他再派人勘察一下盘江通航的可行性。 第101章 贤内助 不料,司马遹刚给刘琨写完信,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刘琨先派人给他送来了一封信。 据刘琨在信中所言,自从入秋后,李毅病情加重,自知时日无多,很想见司马遹一面。刘琨认为,李毅这个时候想见他,明显是想将宁州托付给他,极力劝说司马遹入主宁州。 对于刘琨的建议,司马遹不可能不心动,因为司马颙和司马越之间必有一场大战,根本顾不上他,而李雄在益州的根基也不能说扎得有多深,拖得越久收复益州便越难。 如果能在此时入主宁州,将能马上以宁州为跳板经略益州,进而争夺天下。 不过,司马遹始终觉得自己经营交州的时间还不够,应该再等一等,等他在交州招募到更多的士兵,积攒更多的粮草。纠结之下,司马遹给刘琨的那封信便也没寄出去。 晚上,司马遹趴在荀眉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交着功课,荀眉发现他心不在焉,便用力的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假装生气道:“下来!糊弄谁呢?” 司马遹有些尴尬的翻过身躺下,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帐顶,荀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说说吧,最近看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司马遹看了荀眉一眼,觉得她有时候看问题还是挺透彻的,便一五一十的说出了自己的纠结,荀眉听完后,腾的坐起身道:“去啊,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 “凉,躺下说。”司马遹一把按下荀眉光溜溜的身子。 “我看你啊,就是舍不得这里的温柔乡,都怪我和夭夭把你伺候得太好了。” “夫人说对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们。”司马遹笑了,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住手!说正经的呢?刚才怎么不见你走点心?”荀眉一把推开司马遹的手,认真道:“我觉得你考虑事情还是想得太完美了。” “此话怎讲?”司马遹也变得认真起来。 “你说想在交州再招募一些兵马,再积攒一些粮草。但交州的人口就这么多,你能招来多少兵?就算招来了,他们乐意跟着你北上吗?至于粮草,你不可能全指望交州供应吧?像你这么打仗,稳是稳,就是太笨重了,应该怎么想着去夺取敌人的粮草和兵力。” “高,夫人实在是高!为夫醍醐灌顶!”司马遹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继而又涎着脸道:“你难道舍得我出征?没有我在身边,漫漫长夜难熬啊。” “起开,能不能有个正形儿?”荀眉没好气道:“你以为我喜欢呆在交州吗?一年到头潮湿闷热,蚊虫又多,我还想着你早日将我带回中原呢?难不成,你还想在交州做个交趾王?” “没有,没有,这个真没有。”司马遹连忙喊冤道。 “有舍才有得,你现在必须舍弃在交州的舒坦日子,去打拼,去争夺,给我,给夭夭,给臧儿、襄儿、交儿创造一个更好的天下,这才是正理,明白吗?” “夫人教训得是,为夫明天就走。” “明天走怎么来得及?今晚就走!”荀眉又没好气道,抬起脚就要将司马遹踢开。 司马遹一把抓住荀眉的双脚,然后扛在自己的肩上,狞笑道:“今晚怎么能行呢?夫人今晚给我出了这么好的主意,为夫必须好好奖励你一回。” 下定决心后,司马遹第二天就给刘琨写了一封回信,表示自己年底前将会赶到宁州,至于勘察盘江的事儿也便一道写在了信里。 考虑到此去宁州,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了,司马遹便给司马乂写了一封信,告知自己北上宁州的计划,再派人去武平召回荀奕。 当天晚上,荀奕就赶到了龙编,司马遹说起自己北上宁州的计划后,荀奕一开始还不同意,但在司马遹搬出荀眉后,他笑道:“既然太子妃都这么说了,臣还能说什么呢?” 计议已定,司马遹便让荀奕暂时代理交州刺史,交趾、武平和新兴三郡的太守全部官复原职,吾咨、孟安和岳刚也全都留在了交趾。 至于荀眉和谢春花以及司马臧、司马襄、司马交等家眷,司马遹觉得她们暂时还留在交州较好,毕竟司马交才一个多月,并不适合长途跋涉。 十一月中旬,司马遹带着郭默以及两千骑兵和三千步兵出发前往宁州。如此一来,交趾和武平便只剩下一千骑兵和五千步兵,兵力看似不多,但对于稳定交州的局面绰绰有余。 整整用了一个月,司马遹于十二月中旬抵达滇池,刘琨亲自带着令狐盛出城相迎。 一年未见,刘琨并没有多少变化,甚至显得更为神采飞扬。也许有的人就是这样吧,越是逆境越是能迸发出惊人的潜能,做出常人难以想象的神迹。 进入府衙坐定后,刘琨迫不及待道:“滇池真是个好地方啊,夏天不热,冬天不冷,几乎一年都是春天,不说比交州,就是比中原也舒服多了,交州实在是太闷了。” “越石兄这是乐不思洛啊。”司马遹笑道。 “那还不至于。”刘琨呵呵笑道:“臣可是盼着能早日陪着殿下一起回到洛阳呢。” “滇池附近有好几万百姓了吧?”司马遹问到了正事。 “也没好几万,两三万而已,不过陆续有人来倒是真的。” “自从越石兄到了滇池,流亡交州的百姓可是越来越少了啊。” “哈哈,无论是在滇池,还是在交州,不都是殿下的子民吗?” “本宫说笑的。如果能让百姓在原地安居乐业,本宫何忍让他们背井离乡呢?” “殿下说的是。所以臣反复对那些流民说,不必都来滇池,留在原地也一样可以过上好日子。臣也已经派人去连然、谷昌等县晓谕百姓了,说官府一定会帮助他们度过荒年。” “越石兄可谓功德无量啊。”司马遹由衷的赞美道。 “殿下过奖了。”刘琨继而感叹道:“臣以前是不了解,到了宁州后才知道,宁州地方是真大啊,比益州还大,只是可惜到处是山,百姓靠天吃饭太难了。” “是啊,历来中原王朝哪个重视宁州呢?官员被派往宁州都被视为贬谪,都不曾用心去了解这片土地,又何谈治理和开发呢?” “殿下所言甚是,宁州虽然落后,但百姓对于中原还是非常仰慕的,只是中原历来将其视为蛮夷,轻视者有之,奴役者更有之,和官府的关系就显得很紧张。其实,只要官员们稍微对他们尊重一些,平等对待之,他们还是很乐意接受朝廷管辖的。” “如果李允刚懂得这些道理,何止落得如此境地呢?”司马遹感慨道。 “其实,李允刚已经颇有悔意,所以才想见殿下一面。” “好,那本宫年后就亲自去一趟味县。” 第102章 滇池印象 距离新的一年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司马遹决定趁此机会好好看一看滇池。 秋收结束之后,刘琨便开始对滇池进行扩建,扩建之后城池规模将达到原来的两倍,城墙也高了一丈有余。至于修筑城池的人力,则大部分来自返乡的流民,刚好可以以工代赈。 此时,新增加的城池已经初具雏形,并和旧城连成一片,城中的建筑也陆续开始搭建。和中原地区不同,宁州普通百姓的房屋大量采用竹子,显得更有异域风情。 不止是城内,滇池城外也是一片热闹景象,新开垦的土地一望无际,各种小型水利设施也在加紧建设中,为明年的早稻播种做着最后的准备。 除了亲自巡视滇池,司马遹还问起了盘江的通航情况。可惜,刘琨告诉他,盘江的上游也就是温水急流和险滩太多,还有好几处瀑布,并不具备通航条件。 既然温水不能通航,也就意味着味县和滇池都不能利用水路进行运输,那么从建宁到兴古只能通过陆路连接,那兴古境内的几百里又该如何解决呢? “那么盘江何处可以通航呢?”失望之余,司马遹问起了盘江的情况。 “回殿下,臣为此问过了王禁,他说盘江的情况非常复杂,有的河段非常适合通航,但有的地方落差也比较大。具体何处可以通航,臣已经派人亲自去勘察,大概一个月后就会有消息了。臣以为,就算盘江不能全部通航,能有一段能够利用也是好的。” “越石兄所言甚是,本宫也是这么想的。”司马遹欣慰道,刘琨办事总还算稳妥。 听说司马遹的到来,葛顺和金熙等人通过王禁表达了觐见的意思,司马遹本来是不屑于见这种小角色的,但考虑到他们对解除宁州之围做出了不小的贡献,自己也有必要树立亲民的形象,最终还是决定见他们一面。 听说司马遹愿意见他们,葛顺和金熙等人大喜过望,准备了丰厚的礼物,好好犒劳了一番司马遹麾下将士。司马遹对此非常满意,对他们的态度也非常友善。 “殿下,我们今日此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殿下不要见怪。”场面话过后,金熙代表众人说到了正事,之前咋咋呼呼的葛顺今日明显低调了许多。 “诸位都是宁州的有功之臣,有话但说无妨。”司马遹微笑道。 “几个月前,刘将军跟我们借了五千斛稻谷,约定明年秋后偿还。如今,刘将军为宁州带来了这么大的福祉,我们想改变一下偿还的方式。” “哦,不知诸位打算如何偿还呢?”司马遹颇有点意外,刘琨也是眉头一皱,王禁则莫名的有些紧张,甚至瞪了金熙等人一眼。 “嘿嘿,我们听说殿下从交州带来了不少占城稻,就想着能不能用占城稻的谷种代替偿还。当然,谷种的偿还比例是一比一百,也就是说我们只要五十斛谷种。”金熙赔着笑脸道。 司马遹笑而不语,这金熙果然是个精明人,用五十斛谷种偿还五千斛稻谷,看似有点亏,其实是赚得盆满钵满,毕竟这五十斛谷种可以为他们引进高产的占城稻。 从司马遹的角度来说,这也是一笔大赚的生意,因为占城稻对自己来说已经不算什么稀罕物,却能一下子免除五千多斛的债务。况且,葛顺和金熙等人的粮食产量增加了,不就意味着明年的府库收入增加了吗?而滇池的府库今后不就是自己的吗? 想到这里,司马遹看了一眼刘琨,刘琨会心一笑,司马遹便笑着对金熙等人道:“诸位既然想要在宁州种植三季稻,本宫岂有不成全之理?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多谢殿下成全,殿下以后若有需要,但请吩咐便是,小人等绝不敢推辞。”金熙等人连忙站起身道,然后识趣的主动告辞。 走马观花的将滇池周边走了一趟后,光熙元年(公元306年)也就扑面而来。正月初三,正当司马遹准备在刘琨的陪同下前往味县时,于陵丞亲自前来拜贺。 于陵丞是夷人,并没有过年的概念,但他故意选在了大年初三这一天,除了麾下各大小部落的酋长,还带来了一大堆宁州的土特产,各种新奇古怪的干菌子几大马车。 听说他的到来,司马遹亲自出城相迎,极尽笼络之能事,于陵丞受用至极,当场指着于伏虎道:“这是犬子于伏虎,从今天起,他以及他麾下的三千骑兵全听殿下号令了,襄助殿下早日入主中原。” 入主漏卧后,于陵丞接连收服了周边的数十个大小部落,人口也增加了好几万,故而才如此出手大方。 司马遹定睛一看,好家伙,于伏虎并不算太高,但一身横练肌肉不亚于巨石强森,一看就是个猛人,连连称赞道:“虎父无犬子,本宫看啊,小王爷很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哈哈,那是,这小子比我年轻时猛多了。”于陵丞笑得合不拢嘴。从外形来看,于陵丞确实要比于伏虎差了一大截。 “玄雄,把那个王印拿来。”司马遹转身吩咐道。 郭默诺了一声,转身从后面拿出一个锦匣,司马遹双手接过,然后递到于陵丞面前,郑重道:“大王一片忠心,本宫感激不尽,今天就正式册封你为五苓王,并在兴古郡东部设立盘象郡,命你为扬威将军、盘象太守,世代镇守盘象郡。” 兴古郡东部境内有盘江和象水,司马遹以这两条主要水系命名,也圈定了盘象郡的范围。 于陵丞愣了一下,然后跪地激动道:“臣谢过太子殿下,必永世效忠晋室。” 司马遹先将王印交到于陵丞手里,然后双手将他扶起,亲切道:“大王不必多礼,以后盘象郡就拜托大王了。” “殿下放心,只要有本王在,盘象郡一定永远臣服于大晋和殿下。”于陵丞豪气冲天道。 对于司马遹来说,这个王印无足轻重,最多就是费点铜。但对于于陵丞来说却意义非凡,从此以后,他就可以拿着这个王印在盘象发号施令,若有不从者,灭之即可。 所以,这是一个双赢的买卖,双方各取所需,各自赚得盆满钵满。 第103章 亲赴味县 由于于陵丞的突然来访,司马遹和刘琨推迟了前往味县的行程。等到于陵丞告辞后,司马遹于正月初五在刘琨的陪同下从滇池出发。 刘琨在前年底驰援宁州时,一共带了一千骑兵和四千步兵,后被吾咨带回了两千,司马遹在去年底北上宁州时,又带来了两千骑兵和三千步兵,再加上于伏虎的三千骑兵,司马遹在宁州的总兵力达到了六千骑兵和五千步兵,已经超过了荀奕和司马乂在交州的总和。 前往味县时,司马遹只带上了郭默的两百亲兵,那一万一千人全部留在滇池。 从滇池到味县约有三百余里,沿途多是丘陵,所以走得并不是很快,司马遹也有意看一下沿途的风土人情,直到正月初八的傍晚时分才抵达味县城下。 味县县城并不大,也就和襄阳郡辖下的中庐县差不多,甚至还要显得更加残破些。 “这么小的城池,李允刚守了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啊。”司马遹不由得感叹道。 “殿下可不要觉得小,滇池扩建之前,这可是宁州第一城,很多地方连城墙都没有呢。” “还是越石兄有先见之明,直接在滇池另起炉灶。” “呵呵,臣也是一路上没看到一座像样的城池,料想味县不大,贸然之间带着五千人前往,根本没地方安置啊,这才选中滇池重新筑城。” 说话间,味县城内已冲出数十人,为首的一名汉子身形尤其矫健,冲到刘琨面前潇洒利落的翻身下马,然后拱手行了一礼道:“末将见过刘将军,里面请!” 听到声音后,司马遹差点一头从马上栽下来,这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啊,再仔细一看,确实是女子,虽然全副武装,又是男子打扮,但还是能看出是个女子。 她长得并不算丑,如果是个男人,甚至可以称得上帅气,就是黑了点,英朗了点,尤其是身材,岂止是不太苗条,那是相当健壮好吗,唯有腰身要比司马遹细一些。 当然,她不是胖,就是骨架大,完全是一个男人胚子。其实,刘琨早就和他说起过李秀,也说过她的光辉事迹,但当她猝不及防的出现在眼前时,司马遹还是被惊到了。 “殿下,这位便是李淑贤(李秀字)李将军。”刘琨跳下马后,向司马遹介绍道。 淑贤?司马遹差点又要喷出来,她这样子和淑贤两个字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李秀马上意识到刘琨旁边的便是司马遹,又转身对他行了一礼道:“末将李秀。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见谅。” 司马遹也跳下马,尽量显得和颜悦色道:“久闻将军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殿下见笑了,家父卧病,家兄又远在洛阳,在下既为人女,不得不替父分忧。”李秀不卑不亢道。李毅确实有个儿子,名叫李钊,但一直在洛阳为官,已经多年没有回过宁州。 “好,好,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司马遹发出由衷的赞美。 寒暄之后,司马遹和刘琨在李秀的带领下进入味县县城,经过半年的修缮,味县城内已经看不到太多战火的痕迹,之前遍布城内的菜园子也全部恢复正常。 由于已经是傍晚,不便在此时看望病人,司马遹和刘琨安顿好后,告诉李秀明天再去拜访李毅,李秀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欣然同意,然后转身告辞。 第二天,李秀亲自前来迎接司马遹,还特意换了一身女装。换上女装后,李秀明显变得顺眼多了,如果在21世纪也算是美女一枚,但举手投足间还是难脱男子习气。 不一会儿,司马遹被领到了李毅面前。由于长期卧病,李毅显得很憔悴,身形也很消瘦,但还是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是个标准的大帅哥。 将司马遹介绍给李毅后,李秀往旁边退了退,垂首侍立在床尾。司马遹看了李毅两眼后,心中感叹不已,这李秀就是男版的李毅啊,只是小了一号而已。 “殿下大驾光临,老夫未曾远迎,还请殿下见谅。”看到司马遹后,李毅挣扎着坐起身,李秀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肩,司马遹也匆忙走上前握住他的手。 “李公言重了。李公坐镇宁州多年,力保西南不失,功莫大焉。” “殿下此言,老夫惭愧不已。”李毅咳嗽了一下,继续道:“若不是殿下及时伸出援手,越石力挽狂澜,建宁说不定已经沦陷了。” 说话间,李秀已在李毅背后垫上了一个枕头,然后退到床尾,司马遹也松开了李毅的手。 “说到底,这件事也是因老夫而起。若不是老夫当年言而无信,何至于让于陵丞如此咄咄逼人呢?”李毅坐好后,继续道。 “其实,李公并没有做错,李睿乱臣贼子,确实该杀。”司马遹有些违心的安慰道。 “老夫确实有罪啊。”李毅苦笑道:“之前,老夫也是这么想的。但自从越石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安定了宁州,让百姓安居乐业,老夫就意识到了自己当年的草率。” 话说到这个地步,司马遹也不好再为李毅开脱了,字斟句酌道:“纵观古今,对于异族作乱,历来是剿抚并用,只剿不抚确实需要付出更大代价,还有可能激起更大的反抗,但一旦成功便是一劳永逸。只抚不剿看似能马上消弭风波,却也有可能留下隐患。” “殿下所言甚是,老夫当年就是不懂得安抚,以至于酿成大祸。”李毅道。 “殿下放心,臣一定会安抚、控制好于陵丞,不会给他再次作乱的机会。”刘琨也插话道。 “这些天,老夫想了很久,为了宁州百姓的安宁,终于做了一个决定。”李毅一脸沉痛道:“这些年来,洛阳屡遭变故,朝政不修,纲纪废弛,老夫痛心疾首。但自从听说殿下的所作所为后,深为殿下的英明神武和爱民之心所折服。所以,老夫决定将宁州托付给殿下。” “李公过誉了。李公坐镇宁州多年,本宫岂敢反客为主?”司马遹连忙推辞道。 “天下虽大,有德者居之。汉季有陶恭祖(陶谦)三让徐州,老夫难道还不如陶恭祖吗?”李毅笑道:“况且,老夫的身体自己知道,时日无多了,此事不能再拖了。” 第104章 人地双收 “本宫听闻李公尚有一子,应该由令郎继位更为合适。”司马遹继续推辞道。 “殿下此言差矣。”李毅正色道:“宁州乃朝廷之宁州,不是老夫之宁州,老夫怎可传于私人?况且犬子不足以担当重任,老夫若有私心,那是误了国事啊。” “既然是朝廷之宁州,李公就应该禀告朝廷再做决定。” “殿下,眼下的朝廷是什么样子,您还不清楚吗?若所派非人,殿下难道忍心宁州百姓再度受苦吗?殿下,难道要老夫跪下来求您吗?”说完,李毅激动得要下床。 “李公,李公。”司马遹连忙站起来阻止李毅起身,然后道:“既然李公如此诚心,那本宫就却之不恭了。” “好,好,宁州百姓终于有主了。”李毅高兴道,又对李秀道:“秀儿,快把那方官印拿来。” 听到吩咐后,李秀立即从旁边的一张条案上拿起一个匣子,亲手捧到司马遹面前,并当面打开,其中赫然是宁州刺史的官印。 “这就是宁州刺史的官印,以后宁州刺史一职就由殿下做主了。”李毅道,然后示意李秀将官印交给司马遹。 司马遹连忙双手接过,郑重道:“李公放心,本宫一定为宁州找一位称职的刺史。”然后转过身对刘琨道:“刘琨听令!” 刘琨愣了一下,马上站起身道:“臣在!” “从今日起,你就是宁州刺史了。”司马遹边说,边将官印递给刘琨。 刘琨颇有些意外,推辞道:“殿下,刺史一职还是由您兼任比较合适。” “越石兄,是你亲自领兵解了宁州之围,又让宁州恢复生机,刺史一职非你莫属。” “殿下所言甚是,越石甫到宁州就挽狂澜于既倒,既有如此之才,担任刺史绰绰有余。”李毅也在一旁劝说道:“越石,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宁州非你莫属。” 刘琨本是豁达之人,见他们都如此说,便不再推辞,先跪地道:“殿下既信得过臣,那臣就暂且忝居其位了。”然后双手接过官印。 “好,好,宁州刺史终于得人了。”李毅高兴道,继而笑着对司马遹道:“殿下,您既然受了宁州刺史一职,老夫还有一事相求。” “李公但请明言,本宫无有不从。” “那就好。”李毅笑得更开心了,然后指着李秀道:“老夫虽有一子,但平生最得意的却是此女。她弓马骑射俱佳,兵法甚至在老夫之上,只可惜生了个女儿身,老夫不忍埋没她,想将她许配给殿下,还请殿下不要嫌弃。” 什么?让我娶这女汉子?听到这里,司马遹脑袋嗡嗡的,忍不住看了一眼李秀,然后对李毅道:“李公有所不知,本宫已有妻室了。” “无妨,无妨。”李毅笑道:“殿下身为太子,日后是要龙登九五的,老夫从未想过让她成为你的正妻,只是想让她后半辈子有个归宿。” “这,这。”司马遹尴尬至极,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父亲,您何必强人所难呢?女儿不嫁了,终身不嫁!”这时,李秀面无表情道。 “住口!”李毅怒斥道:“婚姻大事哪容得你置喙?再说,我昨晚不是跟你说好了吗?” “父亲,女儿昨晚是答应您了,但人家不乐意啊,咱们何必自讨没趣呢?” 听到这句话后,李毅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司马遹心道坏了,这个老婆是不要也得要了。 想到这里,司马遹连忙道:“李公,李姑娘,你们千万不要误会,本宫绝无不乐意之意,只是李姑娘乃奇女子,须得伟丈夫才能匹配,本宫是怕委屈了李姑娘。” “唉。”李毅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老夫知道,秀儿虽为女子,却无女子之柔媚,更无顺从之性情,殿下不喜也在情理之中。也罢,就当老夫没提过此事吧。” 司马遹连忙站起身,对着李毅行了一礼道:“李公若这么说,本宫惭愧无地。本宫郑重承诺,只要李姑娘不嫌弃,本宫必封她为侧妃。” 李毅尚没有说话,李秀还是面无表情道:“殿下用不着这么委屈自己,我也不想委屈自己。” “放肆!你给我跪下!”李毅大怒道,李秀应声而跪,毫不拖泥带水。 司马遹越发手足无措,连忙走到李秀身边道:“李姑娘请起,本宫是真心实意求娶,还请李姑娘不要嫌弃。”见她没有起身的意思,司马遹伸手想将她扶起来。 不料,李秀根本不为所动,司马遹只好手中暗自使劲,却依然不能撼动她分毫,司马遹尴尬不已,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却见李秀眼中悄然滑落几滴泪珠。 “起来!”李毅一声大喝,情绪激动之下又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司马遹趁机站起身,走到李毅身边,拍着他的后背道:“李公切勿动怒,本宫还是那句话,只要女公子愿嫁,本宫决不相负。若女公子不愿意,本宫将视其为妹。” “让殿下见笑了,都怪老夫平日太惯着她。”李毅向司马遹道歉后,又对李秀道:“你听着,你今日若不答应,以后就不要叫我父亲,我没你这个女儿。” 李秀牙关紧咬,缓缓站起身,对李毅行了一礼道:“父亲既如此说,那女儿答应就是。”说完,扭头而去,都不带瞧司马遹一眼的。 看着李秀的背影,李毅又气得咳嗽起来,缓过来之后对司马遹道:“其实,她昨晚答应得好好的,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殿下切勿见怪,晚上我再好好管教她。” 司马遹心中一阵苦笑,还不是因为自己的犹豫伤了她的自尊吗?但在表面上,他还得劝李毅道:“李公切勿深责她,她毕竟是个女儿家,有点性子也是正常的。” “殿下有所不知,她出生时,母亲难产去世,所以老夫时常将她带在身边,将她当做男孩子养,而她也从来跟别的女子不一样,只喜欢骑马射箭和钻研兵法,性子也非常沉稳,像今天这般实在少见。”说到最后,李毅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女公子乃是奇女子,本宫能娶到她,当真是三生有幸。” “殿下此言当真?”李毅颇有些疑惑道。 “当然是真的,本宫见过不少女子,却从未见过如此独特的。”司马遹认真道。 第105章 定下婚约 “呵呵,不是老夫自夸,谁娶了小女都是福气。”李毅一脸自豪道:“她一身武艺日后不在老夫之下,兵法更有青出于蓝之势,日后跟在殿下身边,出可为大将,入可为智囊,对殿下争夺天下将大有助益,只是殿下当有诸葛武侯之胸怀,不要像那俗男子只看皮囊。” “李公如此厚爱,本宫感激不尽。”司马遹诚恳道。 其实,司马遹对李秀并不反感,甚至很欣赏这样的奇女子,之所以一开始没有立即答应,纯粹是因为甫一见面就谈婚论嫁有点措手不及。 “老夫自知时日无多,最多也就能撑三个月吧。”李毅颇有点伤感道:“小女即将年满十五,一旦老夫去世,以老夫对她的了解,她必定要替老夫守孝三年,如此就耽误你们的婚事了。这样吧,你们下个月就成亲,也了了老夫一桩心事。” 司马遹吓了一大跳,人家姑娘对自己还有强烈的抵触心理,怎么下个月就成亲呢?但若因此拒绝,李毅和李秀说不定又会误会自己,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李毅看出司马遹的犹豫,连忙问道:“殿下,您是不乐意吗?” “不,不,本宫岂有不乐意之理。”司马遹挤出一丝笑容道:“只是女公子似乎对本宫还颇有成见,等她消了气再说也不迟。” “无妨,她虽然脾气倔,但一向孝顺,说服她的事儿就交给老夫吧。老夫现在只问您,婚事定在下个月如何?”李毅追问道。 事已至此,司马遹还能说什么呢?遂垂首道:“但凭李公做主。” “好,好。”李毅高兴道:“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说不定这一冲喜,老夫还能多活一年,说不定还能看到小外孙呢?” 司马遹差点石化了,如此心急的岳丈他还是头次见,万一李秀不肯跟我圆房,您不会也逼着她吧? 走出李毅的寝室时,司马遹蓦然发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一旁的刘琨和郭默全程目睹了他的窘态,如今也终于可以笑出声了。 “殿下,恭喜了,末将觉得,以后您再也不需要末将陪在身边了。”郭默忍不住打趣道。 “走开,走开,休得胡言!”司马遹没好气道。 “李龙骧说得好啊,娶了李姑娘,当真是大大的福气。”一向严肃的刘琨也忍不住调侃道。 “是福是祸谁说得准呢?”司马遹苦笑道。 就在这时,李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面无表情的对司马遹道:“殿下既然不乐意,何必违心答应呢?这样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遭了,司马遹差点又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道:“李姑娘误会了,本宫是真心想要迎娶姑娘,绝无违心之举。” “那你刚才为何三番四次的推辞?”李秀颇有点咄咄逼人道。 司马遹又是一阵尴尬,好不容易才恢复镇定道:“推辞是因为自惭形秽,似李姑娘这般奇女子,必得伟男子相配。” “又是这般陈词滥调?说出来你自己信吗?”李秀不屑道。 “不管姑娘信不信,本宫是真的这么想的。”司马遹面不改色道。 “既然觉得自己不配,那最后为何要答应呢?” “本宫虽不敢说自己是伟男子,但放眼天下,能够有资格娶姑娘的还有谁呢?本宫实在不忍姑娘所嫁非人,便斗胆求娶姑娘,也自信终有一日能让姑娘对本宫刮目相看。” “呵呵,你连我都拉不起来,还何谈让我对你刮目相看?”李秀冷笑道。 “姑娘此言差矣,争夺天下者靠的是智而不是力,若论力的话,汉高祖的天下岂不是应该由西楚霸王所得?”司马遹从容自若道。 李秀冷哼了一声:“殿下不愧是殿下,口才果然了得。但争夺天下,并非只靠一张嘴,我日后倒想看看殿下是否真如传说中的那般英明神武。” “姑娘放心,本宫一定会证明给姑娘看的,至少要让姑娘觉得本宫配得起姑娘。” “好,我等着,希望你能记住今日所言,更不要让我失望。”说完这句话后,李秀连行礼都没有,就那么转身而去。 司马遹初到宁州,本没有自己的主场,为了减少麻烦,婚礼地点就定在了味县。借着这个机会,司马遹又将味县周边好好转了一遍,深入感受宁州的风土人情。 正月底,刘琨派出去勘察盘江地形的人回来了,此人还是王禁主动介绍的,是他最为信任的一个小吏,名将王二壮,是宁州本地人,头脑灵活,非常擅长与人打交道。 据王二壮所言,他此行一共带了两个随从,从滇池向东进入温水后,乘着一张木筏顺流而下。温水多有险滩,王二壮还曾多次遇险,幸亏水性好才没出事。 过了兴古郡的律高后,温水便被称作做盘江,也变得宽阔了许多,但直到进入新设立的盘象郡才可以通行大船,之后的三百余里都是如此,堪称优良航道。 不过,在进入牂牁郡后,也就是豚水汇入后,盘江再次显示出它桀骜不驯的一面,水流极为湍急,还有多处险滩,清理的难度也极大,已经非常不适合通航。 “那你觉得可以在豚水汇入前的某个地方修建一条运河连接象水吗?”听完汇报后,司马遹问道。 王二壮一时没听明白运河是什么意思,待到司马遹解释清楚后,他大摇其头道:“殿下,这是不可能的,盘江两侧都是高山,而且连绵不断,若是开凿运河,那得要多少人?” 司马遹沉默半晌,对王二壮道:“好,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王二壮走后,刘琨开口道:“殿下,既然盘江无法全程通航,我们只能利用盘象这一段了。先从建宁到漏卧修一条马车道,再在漏卧修一个码头。从漏卧上船后,在豚水汇入前的某处修建一个码头,再从这个码头修建一条马车道直达郁水码头。” “眼下来看,只能如此了。”司马遹叹息道:“如果马车道的成本太高,可以用鹿车。” 所谓鹿车其实就是独轮车,宁州当地人称其为鸡公车,单人就可以操作,一般的山路就可以行驶,是宁州人最主要的运输工具。 “殿下所言甚是。那臣这就先回滇池,先把滇池到漏卧的路给修起来。” “好,那就有劳越石兄了。”对于刘琨这种说干就干的性格,司马遹非常欣赏。 不过,就算刘琨打通了从滇池到盘象东部的水陆通道,也无法和广州形成联系。因为此时的广州并不在司马遹的控制之下,这么大的工程,没有官府的支持是不可能建成的。 不管如何,还是先做好眼前的吧,至于广州,就看司马乂的了,司马遹只能这么想着。 第106章 颙越争锋 二月初,刘弘给司马遹写来了第三封信。离开交州前,司马遹曾特意给刘弘去信,告知自己即将前往宁州的计划,所以这封信被直接送到了味县。 在这封信的开头,刘弘先对司马遹经略宁州的计划深表赞同,认为是当前局势下的最佳选择,还表示会尽己所能提供帮助,然后一如既往的向他介绍中原局势。 据刘弘所言,去年七月,司马越和司马颙正式决裂,向山东各州郡发出檄文,以劫持司马衷的罪名讨伐司马颙,山东各州郡纷纷响应,并拥护司马越为盟主,连苟曦都投入了司马越的阵营,徐州都督司马楙更主动让出了徐州,自请到兖州担任刺史。 就在这时,司马颖的旧将公师藩起兵作乱,进攻邺城,司马模窘迫之下向司马越求援,司马越命苟曦前往救援,苟曦的表现极其亮眼,和广平太守丁绍联手击退了公师藩。 八月,司马越以一向依附自己的琅琊王司马睿为平东将军、监徐州诸军事,留守下邳,自己进兵至萧县,然后承制以豫州刺史刘乔为冀州刺史,让苟曦坐镇豫州。 不料,刘乔自以为自己的豫州刺史是朝廷所授,不肯接受司马越的命令,便和已与司马越发生龃龉的司马楙联合,宣布响应朝廷,司马越一时竟无法西进。 苟曦见刘乔拒不接受命令,便将气撒在了司马楙身上,领兵从顿丘渡过黄河,又一举夺回了兖州,司马楙死于乱军之中,司马越便让苟曦继续担任兖州刺史。 九月,听说公师藩起兵,司马颙便废物利用,重新起用司马颖为镇军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却只给了他一千兵马,让他自行去收复邺城,又让建武将军吕朗驻守洛阳。 十月,司马颙以司马衷的名义下诏讨伐司马越,号称让张方率领十万精兵驻守许昌,并联合刘乔、刘弘一起抵御苟曦的南下,双方在豫州的大战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听说司马颖被重新起用后,公师藩等人再次向邺城发起进攻,司马颖的旧将石超、王阐等人也从洛阳向邺城进发,想要南北夹击司马模。 公师藩等人的想法是美好的,可惜实力跟不上,再次被丁绍击败,无法越过广平一步。与此同时,石超和王阐等人也被司马模麾下的宋胄所击败,宋胄乘胜进兵,直指河桥。 十一月,洛阳发生了一起针对羊献容的闹剧,立节将军周权见洛阳形势如此,自称平西将军,重新拥立羊献容为皇后,却被洛阳令何乔所杀,羊献容也随之被废。 司马颙听说后非常生气,为了避免以后再有人拿羊献容做文章,矫诏令洛阳留台官员杀了羊献容,以司隶校尉刘暾为首的官员怎敢擅杀皇后,屡次上书拒绝。 司马颙勃然大怒,让吕朗回师逮捕刘暾,刘暾吓得逃到青州依附司马略。司马颙担心矫诏杀后的事儿被刘暾传出去,最终饶了羊献容的一条小命。 收到司马越的檄文后,远在幽州的王浚深知天下已经大乱,哪肯错过这个瓜分地盘的机会,派麾下大将祁弘领着鲜卑和乌桓骑兵南下。 冀州刺史温羡是个典型的文官,自知无法守住冀州,便将冀州拱手相让给了祁弘。司马越为了讨好王浚,便承制加王浚都督冀州诸军事,并以祁弘为冀州刺史。 祁弘坐镇冀州后,马上加紧了对冀州的控制,接连击败公师藩,公师藩成了丧家之犬。 短短半年的时间,中原局势风起云涌,有人乘势而起,有人黯然谢幕,但总体来看,司马颙和司马越谁也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司马颙似乎还占据着上风。 事后来看,司马越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未能更进一步,最主要的便是逼反了刘乔,让刘乔投入了司马颙的阵营,刘乔堵在豫州后,他西进的计划就此成了泡影。 其实,司马越也不是没想过要搬掉刘乔这块挡路石,但刘乔本身就是个硬角色,背后又有张方和刘弘提供支援,己方的苟曦还因为这事儿出工不出力。 所以,司马颙和司马越之间的对决远没有到分出胜负的地步,一切还得看后续进展。 司马遹记得,历史上的司马越起兵后还算顺利,虽然经历了一些小插曲,但最终还是搞定了刘乔。仔细想来,之所以会出现与历史上不同的情况,完全在于司马虓和刘琨。 历史上,司马越在前期确实遭遇了不利,但凭借刘琨的超常发挥,最终大破刘乔,兵锋直指洛阳。但在司马遹魂穿后,司马虓和刘琨都加入了他的阵营,司马越麾下便没有了破局之人,表面上勉强和司马颙分庭抗礼,内部实则各自为政。 当司马越和司马颙在豫州一带隔空博弈时,扬州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主角便是陈敏。 在平定张昌同党石冰的过程中,身为广陵度支的陈敏表现出色,被提拔为广陵相。但他不甘心在这乱世做个小配角,尤其是看到司马越连个刘乔都搞不定时,野心开始膨胀。 是年冬天,已经趁乱割据扬州的陈敏竟然瞄上了荆州,打出“奉迎銮驾”的旗号派兵西上。可惜的是,陈敏高估了自己,更低估了司马颙和刘弘。 听说陈敏的动作后,司马颙以张光为顺阳太守,率领步骑五千前往讨伐,刘弘让江夏太守陶侃、武陵太守苗光屯驻夏口,又派南平太守应詹都督水军以继之。 在陶侃等人的通力合作下,张光等人大破陈敏麾下大将陈恢和钱端,陈敏这才意识到荆州是个硬骨头,不再寻求扩张,一意在扬州和江州称王称霸、作威作福。 这就是中原地区去年下半年发生的主要大事,司马颙坐拥雍州、秦州、梁州、司州、荆州和豫州,成为当时最强的势力;司马越控制着并州、兖州、徐州和青州,仅次于司马颙;王浚坐拥幽州和冀州,陈敏占据扬州和江州,都在各自的地盘做着春秋大梦。 在这封信的最后,刘弘告诉司马遹,鉴于中原局势进入急剧动荡期,他决定以后每隔三个月便给司马遹写封信,以便他能更快更全面的了解中原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第107章 新婚之夜 二月初十,是司马遹和李秀大婚的日子。严格来说,李秀只是妾,并不需要举行正式的婚礼,但这是在宁州的地盘,李毅非要大操大办,司马遹也只能接受。 不过,对于司马遹来说,这个场面根本算不得什么。想当年,他在洛阳娶王惠风的时候,那才叫排场,李毅就是举宁州之力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想到这里,司马遹又莫名的心疼起王惠风。王惠风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自嫁给他后对他百依百顺,给了他对女人的全部初体验,也在他心里占据着不可取代的位置。 历史上,王惠风和离后并未改嫁,后来被石勒所掳,又被石勒赏赐给了部下,但她以死保住了名节。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救她一命吧,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是结发之妻。 从王惠风,司马遹又想到了谢春花和荀眉,对谢春花他更多的是怜惜,但他对于谢春花来说便是全部。和荀眉相处是最为放松和默契的,当得起他的正妻之位。 至于李秀,司马遹更多的是欣赏,甚至有一点畏惧。她长得并不丑,但就是没有女人味儿,一个没有女人味儿的女人,是很难让一个男人从生理上去喜欢的。 司马遹不是圣人,他还无法做到视皮囊如无物而直达灵魂的境界。 慢慢相处吧,时间是检视两个人最好的仪器,司马遹也自信人品并不差,也是从骨子里尊重女性的,只要有这两个最基本的底色,他相信一切只会变得更好,而不是更糟。 心里这么想着,司马遹在整个婚礼上便显得得体而礼貌,甚至是有些谦恭的。 李秀年纪虽不大,但在宁州士民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如今看着她嫁人,又看着司马遹如此给面子,心里都非常高兴,争相给司马遹敬酒,司马遹也尽量雨露均沾。 看着这一幕,李毅也非常欣慰,他是强撑着病体亲自出席的,甚至还喝了一小杯酒,后来实在难以支撑便提前退场,司马遹担心他的身体便也没有再多喝。 宴席结束后,司马遹虽有点晕乎乎的,但还是能够行走如常。独自进入洞房后,看到李秀那颇有点魁梧的身影,司马遹的酒一下子全醒了,心里一阵发怵。 轻轻揭开红盖头,一张和往日所见大为不同的脸出现在眼前。经过化妆后,李秀可以用剑眉星目来形容,再加上唇红齿白,颇有点像后世戏台上的小生,既俊俏又立体。 毕竟是终身大事,李秀也难免有些紧张,头不由自主的低垂,脸上甚至浮现了一丝红晕,司马遹一下子看得有些呆了,情不自禁道:“夫人真好看!” 听到这句话后,李秀立马恢复了正常,面无表情道:“殿下身居高位,果然很擅长说场面话。” “夫人冤枉我了。”司马遹连忙叫起屈来:“夫人今天确实很好看,若有半句虚言,叫我不得好死。” “行了,用不着发毒誓!”李秀连忙阻止道,继而神色黯然道:“从来没有人夸我长得好看,从小到大,我听得最多的便是你真厉害,你太厉害了,男人都没几个比得上你。”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被夸很厉害,确实不像是夸,司马遹对此深表同情,一本正经道:“谁说女人一定要如弱柳扶风,要温柔似水,女人也可以美如火,也可以英姿飒爽。” “美如火,英姿飒爽。”李秀喃喃重复道,继而又低声道:“殿下真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如果说假话,天打雷劈。”司马遹信誓旦旦道。 “行了,不要动不动就赌咒发誓,跟个女人似的。”李秀撇嘴道。 我跟个女人似的?司马遹一阵无语,我还没说你跟个男人似的呢。 接下来,李秀问起了司马遹这些年的经历,司马遹便一五一十的从许昌宫讲起。这一次,他不敢过于夸张,全都是客观的叙述,还对某些失误之处进行了深刻的反省。 李秀听得很认真,还不时的点评几句,到最后看待司马遹的眼光明显变得不同了。 “以前听人说起殿下的故事,我总觉得有夸大的成分,如今从殿下口中道出,竟如同真的一般。”李秀若有所思道。 “因为本来就是真的,编也编不出来啊。”司马遹有些无奈的笑道。 “好,那我信你了。”李秀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夜色已深,又正值春宵,两人聊着聊着都有些困意,准备躺下时才忽然想起今晚是新婚之夜。司马遹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今晚的周公之礼到底该怎么行呢? 别看李秀长得威武雄壮,其实还不满十五岁,是个妥妥的未成年。想到这里,司马遹哪里还下得去手,只是道:“很晚了,睡吧。”说完径直躺下。 李秀对此更无经验,也当然不可能主动,唔了一声后也躺了下来。然而,两人却怎么也睡不着,又不好意思翻来覆去,就那么看着帷帐发呆。 其实,司马遹心里纠结至极,他一来觉得难以下手,二来又觉得若是在新婚之夜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度过,似乎有点不尊重李秀,难免让她心怀芥蒂。 算了,既然不好意思那个,牵牵手、亲一亲总可以吧。 想到这里,司马遹颇有点忐忑的做贼般的抓起了李秀的手,李秀明显一惊,但没有拒绝,不一会儿,她的手心里竟然开始冒汗。 李秀的手远比一般女人的要大,但比司马遹还是小了一些,皮肤也不够细腻,但毕竟年轻,没有任何的粗糙感,握在手里,手感还是非常不错的。 看着李秀没有拒绝,司马遹的胆子大了起来,慢慢支起身体,然后俯身凑近李秀的脸庞,李秀瞬间大囧,脸红得如同苹果,双眼紧闭,身体都忍不住在发抖。 司马遹忍不住在心里暗笑,毕竟是个女人啊,不,是个小女孩啊。 然而,就在司马遹的嘴即将碰上李秀的额头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接着是一个婢女在连哭带喊:“姑娘,姑娘,主君晚饭后就上吐下泻,现在已经昏迷了。” 第108章 李毅病逝 听到外面的声音后,李秀马上坐起身,幸亏司马遹躲得快,不然很可能被她撞得眼冒金星。李秀也懒得跟司马遹解释,立马穿上外套冲了出去,司马遹紧随其后。 不一会儿,李秀和司马遹一起出现在李毅床前,只见李毅牙关紧咬,已不省人事。 “醒醒,父亲,您醒醒。”李秀急得眼泪直流,紧紧攥住李毅的手。 又过了一会儿,一位郎中被请到了李毅床前,看了看李毅的五官,再把了一下脉,叹了口气道:“李公这是大厥,非人力所能挽回。” 李秀立马跪地大哭道:“张公,请您一定要救救家父,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那位姓张的郎中连忙伸手将李秀扶起,无奈道:“李公本已卧病,现又骤然大厥,能不能醒过来全靠他自己,作为医者实在无能无力啊。” “张公,请您务必开一副药,万一家父醒过来了呢?”李秀又请求道。 张郎中叹了口气,沉吟道:“那我就给李公开服药吧,等他醒来就喂他服下。不过,这药并不能治病,只能补气益血,或许能为李公延些时日。” 李秀神情呆滞了一下,然后跪地磕头道:“多谢张公,小女感激不尽。” 张郎中走后,李秀就再也没回过自己房间,一直守在李毅身边,司马遹便也只能陪着她。 之后几天,李秀依然是衣不解带,困了就靠在床尾眯一会儿。司马遹除了处理一些重大事情之外,大多数时间也陪在李秀身边,也不劝她,就那么默默地陪着她。 三天后,李毅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却不能说话,手指也只能微微动一下,但在看到司马遹和李秀后,他的眼睛里明显有欣慰之色,李秀看着他泣不成声。 司马遹连忙命人将已煎好的药拿了过来,李秀在李毅背后小心翼翼的托着头,司马遹便端着碗亲自喂药,喝了几口后,李毅忍不住眼角含泪,嘴角却含着笑。 接下来的几天,李毅的气色越来越好,虽然还是不能说话,却能喝一点米汤了。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将慢慢好转时,他却再次毫无预兆的昏迷。 就这样,李毅反复的昏迷和苏醒,只是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苏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一个月后,在一次长达七天的昏迷中,李毅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浑身瘦得只剩下骨头,但在他的脸上,依然还能看到笑容。 在这一个月里,李秀和司马遹都没有上床休息过,实在扛不住了就在地上铺个垫子。一个月下来,李秀和司马遹都瘦了,尤其是李秀,瘦了至少在十斤以上。 由于李毅患病,再加上丧事,司马遹自从开年后一直待在味县,刘琨则趁此机会主持修建从味县到漏卧的道路,至于从滇池到漏卧的道路则委托给了王禁。 与此同时,宁州各地的春耕也如火如荼的铺开,据刘琨粗略统计,播种面积竟达到了去年的两倍,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三季稻。 三月底,将李毅下葬后,李秀忽然跪在司马遹面前道:“殿下为服侍先父,一个多月衣不解带,臣妾感激不尽,请受臣妾一拜。”说完重重磕了一头。 “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既为人婿,便是人子,这都是应该的。”司马遹连忙伸手要将李秀扶起,李秀却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 “殿下,臣妾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殿下成全。”李秀继续道。 “咱们既是夫妻,有什么事你说便是。” “臣妾出生便没了母亲,是先父将臣妾拉扯长大,臣妾自幼顽劣不堪,先父始终优容,还百般顺从,臣妾却没能报答养育之恩万一,心中悲痛难当。从今日起,臣妾决心为先父守孝三年,其间不能与殿下同房,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好,我答应你。”司马遹不假思索道。 在当时,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嫁做人妇乃是常态,但司马遹毕竟是21世纪穿越过来的,总觉得此举过于伤害女性,对这件事本就有点抵触,如今李秀主动提出要为父亲守孝三年,司马遹岂有不成全不理。 李秀没想到司马遹答应得这么干脆,眼中一红,再次磕了一个头,哽咽道:“多谢殿下成全,臣妾感激不尽。” “淑贤快起来,夫妻间用不着行此大礼。”司马遹再次伸手将他扶起,李秀也没有再推辞。 按照当时的服丧制度,父母去世后,子女需要服丧三年,实际上是二十七个月,头三个月还必须在坟墓旁边棚居,称之为庐墓。子女三年内不得婚配,已婚的儿子不得与妻妾同房,但对于已经出嫁的女儿并没有这么严格的规定,服丧三个月即可,也不需要庐墓。 李毅当初之所以急着将李秀嫁出去,就是担心自己一旦去世,会影响到她的婚事,但李秀依然以在室女的身份替李毅服丧,可谓至孝。 当天,李秀便命人在李毅坟墓旁搭起了一座简易的棚子,棚子里只有一张简易的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白天除了处理必要的事务,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棚子里,到了晚上更是直接睡在棚子里,风雨无阻。 司马遹担心李秀晚上害怕,几次提出要在旁边陪着她,都被她赶了出去,还一脸严肃道:“殿下身负家国重任,不必为臣妾烦心,也请殿下不要毁了臣妾名节。” 话说到这个地步,司马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宁州的各项事务中。 四月初,李毅之子李钊从洛阳回到了宁州。其实,他并不是为了奔丧而来,因为此时的宁州和洛阳早已消息断绝,他是对朝廷失望至极才自行离开洛阳的。 听说父亲在一个月前病逝,李钊哭得撕心裂肺,痛恨自己没能早点回来,然后也在李秀旁边搭了个棚子,为李毅服丧。 李钊出发时是在年初,路上足足用了三个月,中间还曾被困牂牁郡,差点死于夷人之手,侥幸才逃了出来。由于这个缘故,司马遹并没有得到太多关于中原的最新消息。 司马遹本想让李钊担任建宁太守,但李钊以为父亲服丧为由坚决拒绝,司马遹念其孝心,没有强求,便主动接过了刘琨手中的修路工程,刘琨则回到滇池主持大局。 第109章 意外收获 历经大半年的埋头苦干,司马乂终于在今年春耕到来前带领八千军民开垦出了两万亩水田,以及配套的水利设施。到了二月时,一万亩早稻率先完成播种。 三月初,司马乂收到了一封司马遹从味县写来的信,除了问及早稻的情况,便是向他通报宁州境内水陆通道的事,顺便还提及了自己迎娶李秀的事。 看完信后,司马乂欣慰道:“看来,咱们的构想是行得通的,殿下甚至已经开始修路了。” “短短半年的时间,殿下就和刘越石完成了近千里的地形勘察,还提出了具体的修建方案,太不可思议了。”郭纳则为司马遹和刘琨的高效率感到惊讶不已。 “呵呵,等你以后和殿下有了接触,你就会知道,殿下从来就是这么英明果断、雷厉风行,若非如此,他怎能屡屡在绝境中东山再起呢?”司马乂微笑道。 “是啊,尤其是他竟然敢只带着几百人就把大王从洛阳救出来,如此胆识,旷古未闻。”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也就是在那一天,我认定了只有殿下才能匡扶晋室。” “殿下和大王都是非常之人,一定能达成所愿的。”郭纳点头道。 “殿下和刘越石已经做好了自己能做的一切,现在就看我们的了。”司马乂又回到了正题。 “大王所言甚是。”郭纳道:“不过,郁林郡隶属于广州,若是要在郁林境内修建码头,恐怕还得经过广州刺史的同意。” “新任广州刺史到了吗?”司马乂转过身道。 一个月前,广州刺史王毅忽然病逝,司马颙便以王毅的长子王矩接替他担任刺史。 “按照时间计算,应该到了。”郭纳沉吟道:“方便的话,我想下个月亲自去番禺拜访下他。毕竟宁广水陆通道若能打通,对广州也是有好处的。” “那可不一定。”司马乂不以为然道:“他既然是河间王任命的,自然听从河间王的命令,但河间王又怎会容许殿下和广州联系这么紧密呢?” 听到这里,郭纳一声叹息,没有再说话。 四月初,合浦的早稻已经开始吐穗,司马乂照例每天都会来田间看一看,就像一个父亲时刻都在关注自己的孩子有没有长高一点、长胖一点。 “大王,广州那边又出事了。”正在这时,郭纳一路小跑到田间道。 “进贤(郭纳字),出什么事了?”司马乂抬起头,郭纳很少这么急匆匆的。 “大王,据最新消息,新任广州刺史王矩上任才一个多月就病逝了,而河间王和东海王又打起来了,一时半会儿可能顾不上广州,广州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一个多月就病逝了?他这是水土不服吗?”司马乂讶异道。 “可能是吧。”郭纳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认真道:“殿下,咱们或许可以趁此机会图谋广州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客观来说,这确实是个夺取广州的好机会,毕竟此时的广州群龙无首,中原又成了一团乱麻,就算他出兵夺取了广州,司马颙等人也无力干预。 不过,自己的屯田计划才刚刚开始,尚未见到成效,就这么贸然北上,真的合适吗? 想到这里,司马乂叹息道:“可惜本王麾下只有三千兵力,恐怕有心无力啊。” “大王此言差矣。”郭纳正色道:“以大王如今的声威,只要出现在番禺城下,番禺军民一定会献城出迎,大王切勿等到朝廷重新任命了刺史才悔之莫及啊。” 最终,在郭纳的反复劝说下,司马乂终于决定趁此机会拿下广州,并马上开始准备。 四月中旬,正当司马乂准备带着上官巳、田冲以及三千步骑出发前往番禺时,一个朝廷使者突然出现在合浦,并宣布朝廷命令,任命郭纳为广州刺史。 对于这个任命,郭纳颇有点目瞪口呆,反复确认,那个名叫王信的使者被问得有点不耐烦道:“郭公,您就算怀疑下官,也不能怀疑这天子之印吧?” “天使见笑了,下官是太激动了。”郭纳颇有点不好意思道。 “呵呵,郭公也算是名门之后,广州刺史并不算什么好官,有什么好激动的呢?”王信笑道,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对郭纳道:“这是刘镇南给长沙王的信,还请郭公代为转交。” 郭纳又是一愣,但也来不及多想,双手接过。将王信安顿好后,郭纳马上将刘弘的信交到了司马乂手里,司马乂当场拆开信看了起来。 在信里,刘弘先问候了一番司马乂,还对他的屯田之举表示了高度认可,认为当此多事之秋,唯有沉得下心来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当然,这封信最主要的内容还是在解释朝廷为何会任命郭纳为广州刺史。刘弘直言不讳的表示,这都是他向司马颙推荐得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司马乂和司马遹和平夺取广州。 据刘弘所言,当他刚提出郭纳这个人选时,司马颙是反对的,一来因为郭纳是贾南风的亲属,二来因为郭纳是交州辖下的太守,立场可能偏向司马遹。 但刘弘力劝司马颙道,太原郭氏是名门大族,不能因为贾氏的缘故就贬黜不用。而且,一旦将郭纳任命为广州刺史,那就和司马遹平起平坐了,他感念司马颙的恩德,又怎么可能和司马遹沆瀣一气呢? 此时,司马颙并不知道刘弘已经彻底倒向了司马遹,更不知道司马乂已经到了合浦,他自身又需要刘弘的支持。最终,为了笼络刘弘,司马颙便同意了他的建议。 “原来如此,刘公这是给我们帮了个大忙啊。”看完信后,司马乂感叹道,然后将信交给郭纳,郭纳看后也是感叹不已:“刘公对殿下和大王可谓一片赤诚。” “现在好了,根本用不着大动干戈,郭公明天就上任吧。”司马乂高兴道。 “要不大王和下官一起去吧,广州的人口远比合浦要多,当能募集到更多士兵。” “不,本王眼下还不能去广州。一旦本王出现在广州,朝廷必会怀疑郭公和刘公,反而坏事了。”司马乂断然拒绝道。 “大王所言甚是,下官有点心急了。”郭纳正色道:“大王放心,下官到了广州,依然一切唯殿下和大王之命是从,宁广水陆通道也能马上开建了。” “好,那就有劳郭公了。”司马乂长揖了一礼。 第二天,郭纳在田冲以及一千士兵的护送下前往番禺任职。其实,郭纳手持符节和朝廷诏书,只需单车赴任,之所以让田冲一同前往,主要是想让他更快掌控广州局面。 第110章 运筹帷幄 五月初,司马遹收到了刘弘派人从荆州送来的第四封信。 在这封信的开头,刘弘告诉司马遹,自开春以来,自己的身体便大不如从前,胃口大减,精神萎靡,可能将不久于人世,所以这很可能是他写过来的最后一封信。 看到这里,司马遹不禁为老将的陆续凋零感伤不已,而自己也即将年满二十八岁。 接下来,刘弘又简明扼要的介绍了中原的局势。和去年底相比,今春的局势变化主要在于洛阳的争夺,也就是司马模和司马颖之间的大战。 正月,司马模麾下大将宋胄进攻河桥,大破司马颖麾下大将楼褒,吓得司马颖只想跑路,幸亏驻守荥阳的吕朗及时回援,和石超联手击退宋胄,宋胄退屯河内。 二月,张方终于亲领五万大军从弘农而出,但他并没有直接去洛阳,而是先攻打河内的宋胄,并一举斩杀宋胄,解除了洛阳的威胁,然后回师洛阳。 入主洛阳后,张方彻底将司马颖架空,让石超去驻守河内,吕朗继续驻守荥阳。听说宋胄被张方所杀,司马模不敢再派兵进攻洛阳,只是固守邺城。 与此同时,司马越亲自领兵攻打刘乔,但他的战力实在太弱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进至谯县,然后再也没有一战之力,干脆就趴在谯县不动。 三月,一个名叫刘伯根的惤县县令起兵作乱,聚众数万人,以王弥为长史,攻打临淄。坐镇临淄的司马略派刘暾领兵平叛,结果遭遇大败,刘暾逃奔洛阳。 听说刘暾大败,司马略也慌了,竟然放弃临淄退保聊城。关键时刻,又是王浚出手,派兵讨伐刘伯根,最终将其斩杀,王弥逃入长广山,司马略得以重返临淄。 看完信后,司马遹发现当前局势和自己记忆中的历史已经完全不同,最大的变化便是张方并没有被司马颙所杀,依然在司马颙阵营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司马遹觉得最主要的原因是刘乔并没有失败,刘乔没有败,司马颙就没有必要急着杀张方求和,张方没有被杀,洛阳就不会失守。 “越石兄以为,接下来的局势会如何发展呢?”将信递给刘琨后,司马遹问道。 刘琨快速看完信,笑道:“这也太难猜了,但臣以为,最后的胜者一定是殿下。” “哈哈,越石兄是在拍马屁吗?”司马遹忍不住笑道。 “臣不过是实话实说。”刘琨正色道:“殿下,眼下宁州已定,咱们是不是应该考虑下北伐收复益州了?” “越石兄觉得现在时机成熟吗?”司马遹不答反问道。 “李雄在成都称王已有一年半,入主成都也已超过两年,若是再这么任由他割据益州,他的根基将越来越深,收复也就越来越难。所以,对于收复益州,只有越快越好。” “越石兄所言甚是。”司马遹点头道:“只是广宁通道一事尚没有着落。” 司马遹尚未说完,刘琨立即道:“殿下,臣以为,广宁通道急不得,也不需要投入太多兵力。况且,此事和北伐并不冲突。” 司马遹又仔细想了想,笑道:“还是越石兄看得透彻,那咱们从何处出击合适呢?” “当然是沿着泸水一直北上,先占据僰道,再以僰道为支点向成都推进。”刘琨不假思索道。僰道是犍为郡南部的一个重要城池,刚好位于马湖江和乾江的交汇处。 “僰道确实是个不错的支点,但越石兄有没有想过,一旦咱们占据僰道,李雄一定会首先攻打僰道,而下游的罗尚和王敦不仅不会支援我们,还可能会趁此机会北上,咱们很可能会为他们做嫁衣。”司马遹沉吟道。 罗尚所在的江阳距离僰道约有两百余里,刚好在僰道的下游,王敦又在江阳的下游,距离江阳不到四百里,三地都位于成都以南到东南方向,呈扇形分布。 从战略上来看,如果僰道、江阳和垫江协同作战,对成都极具威胁。但在实际上,这个构想完全不成立,王敦和罗尚或许会配合,但绝不会和司马遹配合。 况且,僰道离成都最近,交通也最为便利,若司马遹进至僰道,李雄首先要解决的便是他。如此一来,司马遹就成了为罗尚和王敦打掩护。 “殿下所言甚是。”刘琨是个明白人,苦恼道:“但除了僰道我们还能去哪里呢?” 司马遹也陷入了沉思,忽然灵机一动,对刘琨道:“我们或许可以兵分两路。” “两路?哪两路?”刘琨连忙问道。 “本宫带着一部分人去夺取僰道,一旦李雄来攻,本宫固守不出。与此同时,越石兄从越巂而出,先占领汉嘉,再从汉嘉直奔成都,杀他个措手不及。” 刘琨想了一下,忍不住大声叫好道:“妙啊,殿下果然是知兵之人。一旦李雄前来攻打僰道,罗尚和王敦说不定也会趁机北上,他们以为殿下是替他们打掩护,其实殿下是让他们替臣打掩护,臣才是最后的奇兵。” “其实,不管罗尚和王敦出不出兵,越石兄都是最后的致命一击,就算不能一举拿下成都,也能让李雄寝食难安。” “不过,僰道太危险了,还是让臣去打僰道,殿下去汉嘉吧。”刘琨想了想后道。 “越石兄有所不知,本宫用兵一向保守,并不擅长突袭,奇袭成都还是越石兄比较合适。” “殿下过谦了,运筹帷幄才是最难的,臣只是执行而已。” 五月中旬,就在司马遹和刘琨紧锣密鼓的为北伐做着准备时,司马乂从合浦送来了一封信,向他说起郭纳调任广州刺史的事,以及刘弘在背后所作的努力。 “太好了,郭进贤入主广州,广州从此便在殿下掌控之中,广宁通道也就指日可待了。”看完信后,刘琨忍不住喜笑颜开道。 司马遹心中也颇为兴奋,但他最为感慨的却是刘弘,忍不住叹息道:“若没有刘公,我们想要拥有广州,不知道该付出多大代价啊。” “是啊,这件事多亏了刘公。”刘琨也感慨道:“刘公一句进言抵得过千军万马。” 第111章 两路北伐 广州不费一兵一卒就落入自己手中,固然可喜可贺,但司马遹也非常清楚,无论是宁州,还是广州,在大晋版图里的存在感都极低,对天下大势的影响也微乎其微。 益州则不同,益州向来被称作天府之国,沃野千里,一旦夺取了益州,自己也就真正拥有了争夺天下的资本。但正因为益州的重要,夺取他的难度也远非宁州可比。 “越石兄,北伐都准备好了吧?”收起司马乂从合浦写来的信,司马遹问刘琨道。 “回殿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就等早稻完成收割了,最多还有十天便可出兵。”说到北伐,刘琨马上变得神采飞扬:“眼下,我们在宁州的总兵力是一万一千人,其中有六千骑兵、五千步兵,臣计划留下一千步兵留守滇池,然后臣和殿下各领三千骑兵、两千步兵,臣经越巂去汉嘉,殿下经朱提去僰道,等到时机成熟直取成都。” 司马遹沉吟半晌,断然道:“不,骑兵全部交给越石兄,本宫只要步兵。” “殿下,只有四千步兵是不是少了点?”刘琨皱了皱眉道。 “本宫说到底只是佯攻,只要能将成都的兵力引诱出来便算成功,不一定非要占领僰道,越石兄可是要冲锋陷阵的,全是骑兵才可以起到奇兵之效。” “但万一形势不利,只是步兵难以全身而退啊。” “有越石兄在,本宫怎么会落入如此境地呢?”司马遹笑道:“再说了,罗尚和王敦在江阳和垫江对成都虎视眈眈,李雄不会对本宫紧咬不放的。” 刘琨想了想,一脸严肃道:“殿下放心,臣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李雄若敢大举出击,那就别怪臣偷了他的老巢。” 根据可靠情报,李雄在成都的总兵力有三万左右,司马遹和刘琨的北伐兵力有一万,看似处于绝对劣势,但垫江的王敦兵力至少在一万以上,江阳的罗尚也不低于五千人。 虽然罗尚和王敦不会主动配合司马遹,但只要司马遹率先动手,罗尚和王敦绝不会袖手旁观,李雄也必须防备他们,所以司马遹和罗尚、王敦在客观上还是形成了配合。 “好,本宫要的就是这句话,只要越石兄出了汉嘉,李雄必定四面楚歌。” 客观上来说,司马遹的兵力并不占据优势,但他实在不想看到李雄在益州的根基越来越深,他想将自己变成一条鲶鱼,就算不能独占益州,也必须分一杯羹。 五月底,司马遹和刘琨正式出发北伐,司马遹向东北方向进击,先前往味县,然后再从味县北上朱提,刘琨则向西北方向进击,先前往越巂,再伺机拿下汉嘉。 朱提和越巂名义上属于益州,但在李雄占据成都后,两郡便唯李毅马首之瞻,李雄暂时还没腾出手来攻打这两个郡。实际上,这两个郡的战略意义并不大,不仅全都是山区,交通极其闭塞,人口也极为分散,对于李雄来说,打不打无关大局。 五天后,司马遹抵达味县,安顿好兵马后,听说李秀在李毅的坟前,他马上赶了过去。 一个月不见,李秀似乎又瘦了一些,但站在风中依然是那样挺拔,如果不仔细看,你根本想象不出这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臣妾见过殿下。”发现司马遹后,李秀非常官方的上前行了一礼。 “还有十几天,庐墓就要结束了吧?”司马遹一面给李毅上了一炷香,一面道。 “是,还有十二天。”李秀淡淡道。 “我今天来,是来告诉你,我准备北伐了。” “臣妾愿闻殿下其详。”说到北伐,李秀似乎颇有兴致。 于是,司马遹毫无隐瞒的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并诚恳道:“还请夫人有以教我。” “臣妾不敢。”李秀想了想道:“殿下的计划看似完美,却不一定能拿下成都。” “夫人是觉得兵力不够吗?”司马遹答道,他也不觉得自己此行一定能成功。 “当然不够。”李秀不假思索道:“李雄在益州为祸多年,击败了朝廷数路大军,最擅长的便是野战,成都又是出了名的坚城,仅凭一万人怎么能够拿得下?” 司马遹叹了口气,幽幽道:“其实本宫并没想过一战便能拿下益州,但有些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况且,就算拿不下成都,也得先在益州站稳脚跟。” “没有必胜把握,便贸然出兵,这可不像殿下的做派。”李秀白了司马遹一眼,顿了顿后道:“殿下可以先行出发,臣妾月底就可以领兵驰援。” 说来说去,原来都是为了给自己出兵找借口啊,司马遹强忍住笑意道:“不必劳动夫人大驾,我麾下的四千人足矣。再说,味县也需要夫人主持大局。” “臣妾既已嫁给殿下,自当时刻追随殿下。至于味县,如今夷人已退,并不需要太多兵力,臣妾的兄长也足以应对。”李秀一本正经道。 “夫人如此盛情,为夫也就却之不恭了。”司马遹也假装一本正经道。 司马遹忽然自称为夫,一下子把李秀整不会了,低下头道:“殿下没事的话,可以走了。” “好,为夫告辞了。”司马遹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诶,等等。”李秀急忙喊住司马遹。 “夫人还有何吩咐?”司马遹马上停住脚,转过身。 “没,没什么,你小心点。”李秀脸色微红,咬了咬嘴唇道:“你可以慢点走,等等臣妾。” “多谢夫人关心,为夫都记住了。”司马遹拱手行了一礼,然后飘然而去,没有回头他也知道李秀在一直看着自己的背影。 第二天,司马遹领兵离开味县。出发时,李秀意外的没有出来送行,司马遹左等右等都没看见她的身影,心中颇有些落寞。 李钊发现了司马遹的异常,连忙道歉道:“殿下见谅,舍妹就是这个脾气,谁也劝不动。臣反复让她来送一送殿下,她就是不肯。” “无妨,她孝心可嘉,就让她多陪先君一会儿。”司马遹笑道。小丫头,她是怕在众人面前失态吧。 “殿下千万不要见怪,臣一定会好好劝她。”李钊更加紧张。 司马遹笑着拍拍李钊的肩膀道:“世康(李钊字)千万不要逼她,她毕竟还年轻,有点性子是正常的。” 李钊见司马遹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稍微放松了一些道:“多谢殿下包容。” 第112章 李雄称帝 蜀郡,成都,太城。 太城本是晋朝益州刺史州治所在地,但在两年半前成都沦陷后,这里便成了李雄的王宫。 这一年,李雄只有三十二岁,就在几年前,他还只是个朝不保夕的流民首领。但在如今,益州大部以及梁州的梓潼、广汉和巴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坐拥西南最为富庶的土地。 对于今日的成就,李雄不敢说没有运气的成分,但他还是坚定的认为,自己一定是承载着天命的,他有理由为此感到骄傲和自豪,也庆幸当年没有轻言放弃。 三月时,在益州深受百姓拥戴的范长生来到了长安。对于这个年已八十八岁的老人,李雄心中只有景仰,毕竟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活到八十八岁呢? 李雄甚至想过拥戴范长生为帝,自己做个征伐四方的大将军就足矣,但范长生告诉他,自己夜观天象,发现西南分野竟有天子气,预示着益州当有天子出。 范长生还告诉李雄,他曾为此卜了一卦,卦象明显告诉他,天子气并非应在他身上,而是另有其人,还是一个年不到三纪的年轻人,由此他断定这个人是李雄。 对于范长生的话,李雄深信不疑,也欣喜若狂,当场拜范长生为丞相,尊称范贤,并开始紧锣密鼓的谋划称帝。 六月初,就在距离登基大典还有十几天时,李雄专门派人将范长生请了过来,让他替新朝卜一下国运。范长生欣然领命,然后沐浴熏香,取出珍藏已久的一块龟甲。 用龟甲进行占卜是最为古老的一种方式,也最为隆重,所以通常只卜国家大事。为了以示诚意,李雄也沐浴熏香,亲自跪在范长生身后,一面等候结果,一面暗自祈祷。 “咔。”随着一声细微的咔嚓声,完整的龟甲上出现了一条裂纹,蜿蜒曲折毫无规律。李雄颇有些紧张的睁开了眼睛,发现范长生正一脸凝重的看着龟甲,便也没说话。 “为什么会这样?”良久,范长生发出一声轻叹,似乎在自言自语。 “范贤,天意如何?”李雄连忙问道。 “启禀大王。”范长生略顿了顿,缓缓道:“按照龟甲所言,大王若称帝,可为三载天子。” “三载?三载之后呢?”李雄愣了一下,问道。 范长生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道:“大王若不称帝,三代皆是诸侯,子孙可绵延至千秋万代。” “呵呵,三代诸侯何如三载天子!”李雄目光炯炯道。 “大王!”范长生急道:“若是称帝,一旦失败,万劫不复啊,还请大王为子孙后代计,不要称帝。” “范贤什么意思?不是你让我称帝的吗?怎么今日又不赞同呢?”李雄不悦道。 范长生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道:“天命并非万古不移,也许天意有变吧。” “既然天意会变,那我为何一定要听从天意呢?” “大王,虽说天意有变,但也不能逆天意而为啊。” “范贤不要再说了!”李雄断然道:“我称帝之意已决,无可更改。” 听到这里,范长生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龟甲陷入了沉思。 之后的十几天里,范长生一直在夜观天象,想要从天象里看出端倪。然而,饶是他看得老眼昏花,也始终没有看出为何短短几个月,卜筮的结果为何会大相径庭。 六月十九,也就是李雄称帝的前一天,范长生再次习惯性的看着天空。 忽然,范长生发现西南分野偏南的地方有一颗星比往常要亮了许多,他仔细想了想,似乎是这几天才刚刚发生的事儿。再细看,发现的确亮得有些不寻常。 于是,范长生又习惯性的看了一下紫微星,蓦然觉得紫微星也变亮了许多。 “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预示着什么?”范长生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也不知该如何解读。 第二天,李雄正式在成都称帝,国号大成,改元晏平,成为晋朝统一天下后第一个称帝的异姓。而就在同一天,司马遹和郭默率军抵达朱提郡郡治所在地朱提县。 考虑到北伐是个漫长的过程,司马遹此行不仅带有大量辎重,还携带了足足可以维持六个月的粮草,所以步兵人手一辆鹿车,骑兵的马也用来运输物资,全体都是步行。 朱提太守名叫雍约,当年差点被李猛所杀,多亏了李毅才保住性命。所以,当司马遹抵达朱提时,雍约给予了最大的帮助,让司马遹对夺取僰道信心大增。 “敢问雍公,从朱提去攻打僰道,从哪里走最合适呢?”寒暄过后,司马遹直奔主题。 “回殿下,稳妥起见,殿下应该先向西行渡过泸水,再从泸水北岸顺流而下。”雍约沉吟半晌道。 所谓泸水就是现在的金沙江,朱提以南叫做泸水,过了朱提被称作马湖江,而僰道就在马湖江的北岸。 “为何不能等到了马湖江再渡河呢?或者乘船直下僰道?”司马遹奇道。 “殿下有所不知,马湖江江水湍急,水流也较深,两岸又多悬崖峭壁,并不适合行船。” “哦,本宫明白了。”司马遹若有所悟道:“泸水应该有可以过江的地方吧?” “殿下所言甚是,泸水确实有好几处水流比较平缓。” “那就有劳雍公替本宫找一些渡船。”司马遹大喜道。 “呵呵,下官已经为殿下准备好了。” “多谢雍公鼎力支持,日后若有所成,必不忘雍公大德。” “殿下言重了,这都是下官该做的。”雍约继而感叹道:“当年,多亏了故李公,下官才得以保住朱提,这份恩情下官永世难忘,今日能够相助殿下也算是报答故李公当年的大恩了。” “雍公是忠义之士,所以故李公才会仗义施以援手。”司马遹逢场作戏道。 “殿下过奖了,下官愧不敢当。”雍约自谦道。 短暂休整几天后,司马遹和郭默率军向西而行,一天后抵达泸水边。时值六月底,本是汛期,但朱提一带向来雨量稀少,所以泸水水位并没有显着增高。 在雍约的大力支持下,司马遹成功渡过了泸水。渡过泸水后,司马遹刚准备停下来休整,蓦然发现前方竟有一大队人马,一番侦查,原来竟是刘琨的军队。 第113章 智取僰道 “越石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刘琨前来拜见时,司马遹大奇道。 “殿下有所不知,臣从滇池北上后,一路走的都是山路,走到会无时,山越来越陡,便觉得不对劲,便询问会无县令。这才知道,邛都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为何走不通?过了邛都不就是台登吗?过了台登再往前就进入汉嘉郡了。” “殿下有所不知,邛都不是走不通,是不适合骑兵行军。这条路沿途都是大山,对战马极其不利,还很容易迷路。所以,会无县令建议我们先向东行,到了堂狼山沿着泸水直下,到了马湖江折向东流时再向西北行军,渡过沫水后就进入汉嘉郡境内了。” 司马遹仔细想了想,然后点头道:“会无县令是当地人,他说的应该没错。” 所谓邛都便是现在的西昌,从西昌往北,确实是山林密布,甚至还要经过雪山,确实不适合行军。如果绕行泸水,虽然距离变长了,却可以避过雪山。 于是,司马遹便和刘琨暂时同行,直到马湖江一个极为标志性的大拐角处才分开,刘琨领兵向西北而去,司马遹则继续沿着马湖江向东直奔僰道。 七月初,司马遹一行抵达距离僰道县城只有三十里处,暂时在此驻扎以侦查情况。 自从进入犍为郡后,司马遹发现山势明显变缓,大多是低矮的丘陵,如果站在高处向东北两个方向眺望,发现前方越来越缓,已经接近于平原了。 “这才是益州啊,天府之国名不虚传。”看着远处连绵的平原,司马遹忍不住感叹道。 “殿下请下令吧,僰道到底该怎么打?”郭默跃跃欲试道。 僰道是犍为郡最南边的一个县,虽说李雄不会在此处驻扎太多兵力,但只要司马遹敢于攻打僰道,一定会惊动李雄,免不了要和他正面对抗。 “玄雄不要急,再等等。”司马遹一脸神秘道。 “再等等?等谁?”郭默大奇道。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司马遹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接下来的几天,司马遹一直驻扎在距离僰道县城约有三十里的一处山谷里,每天只让士兵们好好休养,闲得无聊的话就让他们上山采果子吃。 这天,郭默终于憋不住了,对司马遹道:“殿下,我们离僰道这么近,早晚会被发现的。” “怕什么?本宫就是要让他们发现。”司马遹不以为然道。 “若被发现了,那咱们还怎么攻城?”郭默不解道。 “既然要攻城,还怕被人发现吗?”司马遹笑道:“我巴不得被他们发现,更巴不得他们来打咱们。” 郭默呆了半晌,恍然大悟道:“末将明白了,殿下这是要引蛇出洞啊。” “那是自然。难不成要本宫去强攻吗?”司马遹胸有成竹道:“你看那座城池,只凭我们四千人的话,对方只要有一千人,我们就不可能拿下,即使拿下也是损失惨重。要想以最小的代价拿下此城,只有将他们拉出来打!” “高,实在是高!末将是真服了!”郭默心悦诚服道。 “从明天起,你每天派几十个人伪装成土匪去打家劫舍。记住,抢东西可以,不能伤人。” “末将遵命!”郭默一下子明白了司马遹的用意,响亮的答应道。 又过了几天,僰道城内终于忍不住了,派出一支两百人的军队围剿所谓的土匪,待到进入司马遹的伏击圈内,大部分都成了刀下之鬼,唯独留下了几位为首者。 威逼利诱之下,那几个为首者很快就向司马遹投诚了,司马遹便非常大方的给了他们一个立功的机会。 当天夜里,一支两百人的军队出现在僰道城外,为首者对着城楼大喊道:“开门,快开门!剿了一天的匪,累死本将了。” 很快,一名小校探出头举着手把问道:“何人在此喧哗?夜里开什么城门?”待到看清说话者后,连忙脸上堆笑:“原来是张将军,又立了大功吧?” “算不得什么大功,几十个人头而已。”姓张的随手举起一个包袱道,里面是几颗还带血的头颅。 “几十个人头?那不得了啊。”守门的小校一面狂拍马屁,一面亲自带人打开城门。 “来,来,小弟帮你拿着。”那小校出城后,满脸堆笑的就要替姓张的拿包袱。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他的脑袋随即滚落在地,笑容甚至还挂在脸上。 不一会儿,这支由郭默伪装的僰道守兵将守门的几十个士兵如砍瓜切菜般全都收拾了。接着,司马遹带领的四千步兵悄然入城,连夜杀向县衙和军营。 第二天,城中百姓蓦然发现僰道城头上已经换了一批人,正在疑惑之际,一张布告贴在了县衙门前,瞬间引爆整个僰道。 “天啊,就是那个逃出许昌又攻到洛阳的太子吗?” “是啊,就是他,这个太子可厉害了,英明神武,据说是宣皇帝转世。” “不,他不是宣皇帝转世,是昭烈帝转世,他离开江陵时,襄阳和宜都有一万多百姓跟着他去了交州。” “好啊,好啊,终于有人来救我们了,晋室没有忘了咱们啊。” 不一会儿,僰道百姓自发地给司马遹送来了粮食,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箪食壶浆迎接王师啊。趁此机会,司马遹发表了一通热情洋溢的讲话,听得僰道士民热泪盈眶。 夜幕降临,司马遹站在城头上吹着夏夜的风,望着西边的群山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你来了,但为什么就是不进城呢?”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哑然失笑,心中已然明了。 “殿下笑什么?”郭默没听到司马遹说什么,却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容。 “没什么,是得意的笑。”司马遹继续笑道。 “不对,这才刚刚开始,殿下不可能如此得意。”郭默严肃道。 “好吧,本宫是该严肃点,李雄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吧。”司马遹无奈的收起笑容。 “是的,僰道是犍为的南大门,李雄不可能无动于衷。” “也不知刘建威是否到了汉嘉?”司马遹又沉吟道。 “按照时间来算,应该快了。”郭默沉吟道:“不过,汉嘉毗邻蜀郡,李雄不可能不派重兵防守,刘建威恐怕没那么容易得手吧?” “玄雄要相信刘建威,也要相信令狐盛和于伏虎,就算拿不下汉嘉,刘建威也必定会让李雄寝食难安。本宫和他,其实并没有绝对的谁是主攻,谁是佯攻。” 第114章 再下汉嘉 当司马遹抵达僰道城外三十里处时,刘琨也抵达了汉嘉郡,渡过沫水后,他兵分两路,一路让令狐盛正常行军,一路由他和于伏虎亲自统领,昼伏夜行,不让人看出行迹。 七月中旬,令狐盛率先抵达严道县。按照刘琨的计划,令狐盛率先发起佯攻,料想严道县兵力不多,一定会向汉嘉县请求支援。等到汉嘉援军抵达,才是真正的决战之日。 然而,当令狐盛刚刚摆出攻城的架势时,城头上一位身着晋朝官袍的中年官员大喊道:“敢问城下是哪里来的援兵?在下是朝廷钦命的汉嘉太守万臧。” 令狐盛一愣,狐疑道:“你真的是大晋汉嘉太守?” “这岂会有假!你看我这身官服,我还有朝廷钦赐的官印。”万臧急道。 令狐盛见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如实道:“本将乃太子麾下建威司马,奉太子之命讨伐叛逆李雄。你若真的是朝廷汉嘉太守,那就速速打开城门!” “太子?太子不是被废了吗?”万臧一愣。 “太子被奸人所诬,如今奸人已经授首,但朝廷已乱,圣驾劫迁,太子意欲平定海内,故领兵北上。你既是晋室之臣,当能明白大义之所在。” 听到这句话后,万臧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犹豫良久才让人打开城门。令狐盛自恃麾下有两千骑兵,根本不怕有诈,遂领兵进入城中,然后派人通知身后的刘琨。 当天,刘琨领着剩下的四千骑兵也进入了严道城。刘琨乃是名士出身,看到他后,万臧马上拿出官印自证身份,然后讲述起自己这些年的遭遇。 自从李特兄弟为祸益州后,万臧一直固守汉嘉,即使罗尚退出成都,他也没有选择逃跑。直到上个月李雄称帝,并大举进攻汉嘉,他这才领着一千残兵退守严道。 “什么?李雄已经称帝了?”听说李雄称帝,刘琨大吃一惊。 “千真万确,他还将国号定为大成。”万臧继续道:“听说他称帝后,汉嘉城中人心开始浮动,一些大户竟然和他勾结在一起,若非如此,汉嘉何至于失守呢?” 汉嘉城的位置比较奇特,他所在的地方实际上是一个小型的盆地,南北约有二十里,东西约有十里,但汉嘉城并不在盆地里,而是在北侧山上,相当于盆沿上。 如此一来,汉嘉城就成了这块小盆地的要塞,外人很难进入,凭借这块小盆地,又足可以养活城中的五千军民,李雄想要夺取汉嘉并非易事,必须借助内应。 “呵呵,不过是一股流寇,居然也敢称帝,谁给他的胆子!”刘琨轻蔑道。 “刘将军有所不知,李雄虽确实曾是流寇,但时至今日,兵马已达五万,更兼之范长生被他引为天地太师,蜀地百姓对他也颇为拥护,假以时日,必成心腹大患。” “五万?他哪里来的这么多兵马?你说的那个范长生可是那个天师道教主?”刘琨颇有些惊讶,一连串的问道。 “称帝之前,李雄只有三万左右兵马,但自称帝后,很快就扩充至五万。至于范长生,确实就是以前的天师道教主,在益州拥趸无数。自从他投入李雄麾下后,李雄声势大增。” “此人年纪不小了吧,怎么还活着?”刘琨皱眉道。 “回刘将军,此人今年已经八十有八,蜀人将其视为活神仙。” 听到这里,刘琨沉默不语,他当然听说过范长生,也知道益州百姓向来信奉天师道,李雄将范长生请出山,将能够极大的笼络底层百姓,这对于朝廷来说不是个好事。 “眼下驻守汉嘉的是谁?共有多少兵力?”沉吟半晌,刘琨问道。 “回刘将军,驻守汉嘉的将领名叫李国,好像是李雄的族人,兵力大概在五千左右。” “五千。”刘琨自言自语道:“既能不能强攻,那就不妨智取。” 第二天,刘琨亲自率领一千骑兵和万臧麾下的一千步兵出发前往汉嘉,令狐盛和于伏虎则率领剩下的五千骑兵随后进发,和刘琨始终保持二十里的距离。 严道距离汉嘉约有一百余里,沿途虽都是丘陵和山地,但相比越巂和朱提还是要好走了许多,所以刘琨只用了两天便出现在汉嘉城下。 刘琨先命万臧领兵出战,但所谓的出战也只是用嘴巴交战,对着汉嘉城头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全都对着李雄招呼,一直骂到了他的祖宗十八代。 终于,李国忍不住了,亲自领着两千骑兵出战,杀气腾腾的向万臧冲来。刘琨立即下令万臧撤退,自己亲自领兵接战,同时派人传令后方的令狐盛和于伏虎。 不一会儿,刘琨麾下逐渐开始不支。当然,这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打不过。见此情景,万臧指挥麾下的一千步兵加入战斗,但还是落入下风,李国则越战越勇。 “撤!”刘琨见戏已经演得差不多了,下令撤退。一声令下,骑兵集结撤退,步兵则四散奔逃,颇有点慌不择路的架势。 “不自量力!一个都别想走!”李国一面领兵追击刘琨,一面下令城中步兵全部出城。 逃出十里之后,刘琨突然停下脚步,对着麾下大喊道:“兄弟们,既然逃不掉,那就和他们拼到底。”然后领着已经不足一千的骑兵发起反向冲击。 “呵呵,这是在找死!一个活口都不要留!”李国一声冷笑,下令包抄合围。 就在李国刚刚形成对刘琨的包围之势时,令狐盛和于伏虎的五千骑兵呼啸而来,将李国的两千骑兵反包围,然后刘琨从中间向外围发起反击。 “不好,中计了!”李国脸色大变,想要突围,但完全来不及了。 不到片刻功夫,李国的两千骑兵全都成了刀下之鬼,就连李国都战死沙场,漏网之鱼不超过二十人,可谓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击败李国的骑兵后,刘琨领着令狐盛和于伏虎继续前进。此时,李国的三千步兵已经全部出城,正在四处追击万臧,蓦然看到一支五千多人的骑兵,当场吓蒙了。 于是,这剩下的三千步兵要么原地投降,要么身首异处,汉嘉城就此落入刘琨之手。 第115章 针锋相对 “什么?僰道失守了?失于谁手了?”听到僰道失守,李雄大惊失色。 “回陛下,据从僰道逃出来的人说,占领僰道的好像是司马遹。”身为尚书令的阎式道。 名义上,范长生才是成汉王朝的丞相,但他年事已高,平常不参加朝会,也不负责具体事务,遇到大事李雄会亲自询问他的意见,尚书令阎式便成了事实上的丞相。 “司马遹?哪个司马遹?”李雄一时有些糊涂,问道。 “回陛下,就是那个被司马家废黜的太子司马遹。” “他,他不是被贬到交州了吗?”李雄又愣了一下。 “陛下,他在去年底到了宁州。”阎式提醒道。 “哦,朕差点忘了。”李雄这才想了起来:“那他怎么突然出现在僰道呢?” “回陛下,此人其志不小,也许是看上益州了。” “呵呵,一个被废的太子,居然敢抢夺朕的益州!”李雄怒道。 “陛下,臣愿领兵前往僰道,为陛下剿灭司马遹。”身为太傅的李骧道。 李骧是李雄的叔父,年约四十余岁,为人颇为沉稳低调,一般轻易不会表态。 “好,叔父若能亲自出马,一定生擒司马遹!”李雄大喜道。 正在这时,一名官员拿着一份文书急匆匆的赶到,迫不及待道:“启禀陛下,汉嘉出事了!” “有什么事慢慢说,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李雄不悦道。 “是,是。”那官员战战兢兢道:“回陛下,汉嘉刚刚传来消息,说是被一个叫做刘琨的人夺取了,那人还自称是大晋太子麾下。” 话音刚落,全场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李雄阴沉着脸道:“好啊,好你个司马遹,你居然兵分两路,还占领了朕的汉嘉!” “陛下,臣愿领兵前往汉嘉,为陛下生擒刘琨!”身为太保的李始道。 李始是李雄的庶兄,年约三十多岁,为人不苟言笑,行事以严谨着称。 “好,大哥若能亲自前往,汉嘉吾无忧矣。”李雄高兴道:“朕给你们各自五千兵马,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赶回去。” “陛下,臣以为,司马遹既然敢兵分两路,必是有备而来,太傅和太保各自五千兵力似乎少了点。”阎式连忙进言道,李骧和李始虽没有说话,但他们的沉默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那阎令以为派多少人合适呢?”李雄缓缓道。 “回陛下,汉嘉易守难攻,对方只要有两千人,非一万人便难以攻下。至于僰道,距离成都约有五百里,长途用兵也需慎重,至少也要一万以上。” “阎令所言虽有道理,但眼下的益州不只有司马遹,还有罗尚和王敦,咱们一下子派出两万兵力,若是罗尚和王敦也向成都进兵,那又该如何呢?”李雄沉吟道。 “陛下所言甚是,所以我们不能强攻,应该想一想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阎式立即道。 “那阎令以为,他们接下来该会如何呢?” “臣以为,司马遹一定会继续北上,并和刘琨靠拢。所以,与其去争夺僰道,不如抢先驻守南安,一旦我们在南安驻守重兵,便会切断他们两人的联系,让他们进退不得。他们劳师远征,最大的弱点便是粮草,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最后必然大败。” “阎令此举未免太胆怯了吧?陛下登基才一个多月,司马遹便打到了家门口,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和轻视!”说到这里,李骧又转过身对李雄道:“陛下,臣以为,若是兵力不足,可以先不打刘琨,但司马遹必须要打。只要司马遹被击退,刘琨孤军深入,必定自行崩溃!” “太傅所言甚是。”李雄点头道:“这是朕登基后的第一战,不能示人以弱。” “陛下,这不是示人以弱,是待机而动。”阎式接着又道:“陛下,如此大事,最好问一下天地太师。” “不必了,这点小事,朕能自行决定。”因为称帝的事儿,李雄对范长生不再言听计从。 “陛下,这怎么能说是小事呢?这是军国大事啊。”阎式急道。 “阎令不必再说了!朕绝不会做缩头乌龟!”李雄提高声音道:“太保听令,朕给你五千兵力前往临邛驻扎,先摸清楚刘琨的状况再相机行事,切不可冒进。” “是,臣遵命。”李始肃容道。 “太傅听命,朕给你一万兵马,明天就领兵南下,务必要将司马遹赶出僰道。” “是,臣遵命。”李骧大声道。 第二天,李始和李骧各自领兵出击,前者直奔临邛,后者南下僰道。 李始主要是为了阻止刘琨东进,所以他麾下的五千士兵全都是步兵,李骧要攻打僰道,也是以步兵为主,但考虑到战场的复杂性,一万人中配备了两千骑兵。 从成都到临邛只有一百五十里,李始只用了三天时间便抵达。入城后,他马上开始加固城防,以应对刘琨可能的进犯。此时,刘琨派出的斥候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 听完斥候的汇报后,刘琨的脸色有些凝重,叹息道:“看来,奇袭成都没法实现了。” “其实,末将一开始就不看好这个计划。”令狐盛直言不讳道。 “子茂不得瞎说!”刘琨正色道:“虽然我们无法奇袭成都,但至少牵制了李雄的兵力。再说,所谓的主攻和佯攻也并不是一成不变。” 令狐盛若有所悟,但还是不解道:“将军所言虽有道理,只是殿下手里只有四千步兵,他就算想要充当主攻,兵力也不足啊。”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所以现在是考验我们的时候。”刘琨顿了顿后道:“我们手握六千骑兵,决不能在这里困守孤城,应该想想怎么破局了。” “呵呵,既然有六千骑兵,那世叔还怕什么呢?反正有什么抢什么呗,打点谷草也是可以的,这样不就可以将他们从城里逼出来吗?”于伏虎瓮声瓮气道。 “不可,咱们是仁义之师,不能残害百姓。”刘琨正色道。 “嘿嘿,世叔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于伏虎笑了笑,不再说话。 “既然不能奇袭成都,那就只能和殿下靠近了。”刘琨沉吟半晌道:“留下部分兵力守住汉嘉,大部南下,夺取南安。若是让李雄抢先占领南安,咱们危矣。” 计议已定,刘琨让万臧带着麾下的一千步兵以及夺取汉嘉时俘获的一千步兵共两千人留守汉嘉,为了提高他的战斗力,刘琨甚至还拨给了他八百骑兵。 至于剩下的五千骑兵,刘琨亲自带领他们沿着青衣水向东南而下,直奔南安。 第116章 阵斩李骧 从成都到僰道虽有五百余里,但两地之间有水道连通,李骧又是顺流而下,所以只用了五天就出现在僰道城下。司马遹早已料到李雄会派兵前来,严阵以待。 “司马遹,你不在交州好好做你的山大王,跑到我益州来做什么?”李骧大喝道。 “敢问来者何人?”司马遹问道。 “本将乃成都王麾下太傅,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李骧是也!” “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你是氐人吧,谁让你来益州的?还不快给本宫滚回你的老家!” “放肆!少在这里逞口舌之欲!”李骧一向颇为沉稳,但现在也被司马遹气得够呛,怒斥道:“是你司马家得位不正,遭天所弃,让一个傻子坐上了皇位,这是天要亡你司马家!” 尼玛,太狠了,这是将底裤都给扯了啊,司马遹颇为恼火,冷笑道:“就算天要亡我司马家,也轮不到你这氐狗在这里狂吠,本宫今天倒要看看你的狗骨头到底有几斤几两!” “好一个广陵王,好一个废太子,不撕烂你的狗嘴我誓不为人!”盛怒之下,李骧指挥麾下的八千步兵对僰道县城发起了强攻。 僰道虽是犍为郡的战略重镇,但毕竟只是个县城,城墙并不算太高,普通的梯子就能登上去,所以司马遹的防守压力并不小。 就在李骧的攻城一波强过一波时,他的阵后忽然出现了一阵骚动,接着呈现溃败之势,李骧非常狼狈的收集起残兵,下令步兵停止攻城。 不一会儿,一支骑兵从李骧背后冲出,不再和李骧的骑兵缠斗,而是径直冲向那些准备撤退的步兵,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步兵猝不及防下被冲得七零八落。 是你,果然是你!这时,司马遹已经认出了这支骑兵的领头者,赫然是李秀! 司马遹见城下的步兵陷入混乱之际,马上带领麾下的步兵出城发起反击,前后夹攻之下,李骧的步兵也呈现溃败之势。李骧见此情景,勃然大怒,领着麾下的骑兵向李秀冲来。 李秀的骑兵数量要比李骧多出一千左右,又是乘着胜利之势,李骧渐渐开始不支,但他自恃步兵比司马遹要多,只要自己顶住了,步兵就能扭转劣势,说不定还能反败为胜。 于是,李骧鼓起余勇,亲自冲入阵中,以激励麾下士兵的斗志。 果不其然,看到主帅亲自参与战斗,李骧麾下的步兵很快止住了溃败之势,重新集合在一起。如此一来,司马遹的压力陡然大增,因为他的步兵只有对方一半。 到了这一步,双方主帅都明白,这场战斗的胜负关键在自己身上,只要自己顶不住,必然会一败涂地,因此都拼尽了全力,司马遹遭遇了魂穿以来最凶险的一战。 当然,如果硬要说司马遹有什么优势的话,那就是他身边还有郭默的两百亲兵,而且还是骑兵,即使他麾下的四千步兵全部阵亡,这两百骑兵还是可以保住他的性命。 但很显然,司马遹是绝不会抛下那四千步兵自己逃跑的,那四千步兵也是有他这个主心骨才勉力顶住没有崩溃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司马遹的步兵压力越来越大。 “殿下,末将想冒个险。”忽然,郭默凑近司马遹道。 “玄雄请讲。” “擒贼先擒王,末将想领一百人先去拿下李骧,您需要再支持一会儿,万一顶不住的话可以先撤出战场。” “好,去吧。”司马遹想都没想,立马答应了。眼下李骧也被李秀压得很惨,但他有意和自己的步兵靠在一起,等于是将后背露给了司马遹。 郭默诺了一声后,带着麾下的一百亲兵直插李骧的背后,很快便撕开了一道口子,然后直奔李骧而去。 李骧完全没有想到司马遹还能派出这支奇兵,猝不及防下身首异处。郭默一个潇洒的转身,俯身从地下捡起李骧的人头,大喊道:“李骧已死,尔等还要负隅顽抗吗?”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瞬间击破了李骧麾下士兵的心房,而司马遹和李秀麾下的士兵则士气大振。于是,一场相持战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此时,李骧的骑兵还剩下一千人左右,看到大势已去,在一名副将的带领下向北突围而去,剩下的五六千人全是步兵,逃又逃不了,打又打不过,只好原地投降。 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了战局,郭默非常高兴,想要和前来驰援的骑兵将领打个招呼,蓦然发现是李秀后,大吃一惊道:“李妃?竟然是您?”然后匆忙行礼。 “郭将军,战场之上没有李妃。”李秀连忙阻止道,又忍不住夸赞道:“郭将军不愧是虎将,若没有你,咱们今天不一定能赢。” “李,李将军过奖了,您才是天降神兵。若没有您,僰道已破。” 和郭默完成一波商业互吹后,李秀径直走到司马遹面前,面无表情的行礼道:“末将救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哪里,哪里,来得正好。”大庭广众下,司马遹不敢过于随意,微笑道。 此时此刻,最紧要的便是安抚降兵,看着眼前的近六千降兵,司马遹颇为头疼,他眼下最缺的便是士兵,但这些降兵数量太多,全部留下风险太大。 想了想之后,司马遹先对郭默吩咐了一番,然后将所有降兵集中在一处,大声道:“本宫知道,你们本是晋室子民,有的是迫于生计,有的是被人蛊惑,这才成了叛军。但不管是何种目的,本宫都既往不咎。现在,本宫给你们两条路,如果愿意加入本宫麾下,本宫热烈欢迎,如果不愿意继续当兵,本宫给你们每人十日口粮,让你们自行回家。但丑话必须说在前头,本宫将你们放了后,绝不允许再加入叛军,若被本宫发现,杀无赦!” 说完后,那群降兵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表态到底是留下还是离开。 “怎么,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再不说话,我当你们是负隅顽抗,全都扔到江里!”这时,郭默声色俱厉道。 听闻此言,那些人终于有了反应,一部分人纷纷表示:“小的愿效忠殿下。”但还有一部分人没有表态,郭默又准备发火,司马遹急忙拦住了他。 “大家不要怕,如果你们想要回家,本宫绝不勉强。”司马遹再次重申道。说话间,一队人马已经从城中推出了几大车粮食。 “殿下,您真的会放我们走吗?不会等我们走散了再派人追杀吧?”终于,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问道,身后还有很多人和他一样的表情。 第117章 表面夫妻 “当然,本宫说话绝对算数。”司马遹大声道,但见他们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便深吸一口气道:“本宫在此庄严立誓,若在放你们走后再行追杀,本宫死无葬身之地,晋室永无中兴之望。” 听闻此言,那些降兵全都震惊不已,领头的汉子急忙道:“殿下言重了,早就听闻殿下宅心仁厚,小的并非不肯为殿下效力,只是我等被李雄裹挟从军后,已经数年没有见过父母家人,很想趁此机会去看一看。殿下若能成全我等孝心,日后必当前来效力。” “为人子者,当以孝为先,本宫岂有不成全之理?”司马遹立即道:“想要回去探亲的请到这边来领十日的口粮,以后不管你们来不来投军,本宫绝不勉强。” “殿下果然是大仁大义,小人在此立誓,看望完家人后,一定会来殿下军前效力。”那名汉子感激涕零道,其他人也纷纷下跪道谢。 最终,约有一半人决定留下来加入司马遹麾下,这些人中大多家人早已离散,或者干脆没有家人,还有一半人想要先去探望家人,至于有多少人想借此机会开溜,司马遹也懒得辨明真假,不想替你效力的留在身边反而是祸患,走了更好,大不了损失点粮食。 经过清点,司马遹的四千步兵损失了一千人,但在俘虏的六千人中,有三千自愿留下,一战之后,司马遹反而净赚两千人,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大胜。 更关键的是,司马遹放走的那三千人将在益州百姓中引起强烈反响,对于司马遹后续经略益州将起到深远影响,远比夺几座城池更有价值。 安顿好降兵后,李秀带着麾下的三千骑兵和司马遹一起进城。郭默这才反应过来司马遹要等的人便是她,便非常识趣的退了出去,大厅里只剩下司马遹和李秀。 “夫人还真沉得住气,跟在为夫后面好几天了吧?”司马遹笑道。 “这是军中,殿下请注意称呼。”李秀没好气的看了司马遹一眼。 “这里又没有外人,夫人何必如此生分呢?”司马遹苦笑道。 “不管有没有外人,只要我穿上戎装,咱们就不是夫妻。”李秀正色道 。 司马遹一时颇为无语,你好像大多数时候都穿着戎装吧?再说了,夫妻就是夫妻,跟穿不穿戎装有毛的关系啊? 李秀似乎看出了司马遹的不悦,站起身道:“殿下,请带我去更衣吧。” “好,好,李将军请。”司马遹假装一本正经道。 李秀又白了他一眼,然后跟在司马遹后面进了县衙后院。 不一会儿,李秀换了一身便装,司马遹看着反而有些不习惯了,笑道:“其实夫人更适合戎装。” 听到这句话后,李秀的神色忽然变得有点黯淡,低头沉默不语,看她这样子,司马遹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站起身道:“为夫失言了,夫人千万不要见怪。” 李秀苦涩的笑了一下:“殿下说得没错,臣妾自小就没个女子样儿。” “谁说女子一定要娇滴滴的?女子为什么不能像男子一样驰骋沙场?女子一样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司马遹立马道。 李秀愣了一下,缓缓道:“殿下真是这么想的吗?” “这怎么会有假呢?为夫向来是想什么说什么。” 李秀盯着司马遹看了好一会儿,幽幽道:“殿下确实是个很特别的人。” 司马遹心里颇为得意,但又不想表现得过于轻佻,将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问道:“你今天出现得这么巧,应该早就跟上我的队伍了吧。” “是,你们尚未进入犍为,臣妾就已经跟上来了,但臣妾是骑兵,没必要和你们走在一起。没有料到,你攻城还挺有一套。”说到行军打仗,李秀明显变得轻松了许多。 “不过是雕虫小技,夫人见笑了。”司马遹谦虚道,又夸起了李秀:“不得不说,你还真沉得住气,一定要等到我挺不住了才出来。” “既然是骑兵,那就应该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李秀颇为自得道。 “是,是,夫人用兵如神,为夫佩服。”司马遹笑道。 李秀又白了司马遹一眼,笑骂道:“你啊,又没个正形儿。”忽然觉得不妥,连忙改口正色道:“不知殿下下一步有何打算呢?还要继续北上吗?” “再等等,看看刘建威那边的情况,如果他顺利夺取汉嘉的话,我自然应该继续北上支援他。”司马遹也马上恢复了正常。 “如果不顺利呢?” 司马遹想了想道:“如果不顺利,那就让刘建威撤到僰道,先稳固僰道。” “如果刘建威回到僰道,那咱们在僰道就有一万多人,粮草如何支撑?朱提郡可供应不起,从宁州运粮更不现实。” 李秀所言确为事实,僰道虽是个军事重镇,但整个县只有几万人口,能够供养的兵力非常有限。如果刘琨撤了回来,那在僰道的驻军就会达到一万五千人,必须从僰道之外筹措粮草,除非司马遹不管百姓死活,将僰道百姓的口粮全给抢了,但他显然不会这么做。 “夫人所言甚是,不知夫人有何高见?” 李秀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等刘建威的消息吧。” 八月中旬,司马遹没有等到刘琨的消息,却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自称手里有一封陶侃写来的亲笔信。 此人年约三十来岁,外表看起来像个儒生,但神情坚毅,脚步稳健,气质和刘琨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但缺少刘琨的潇洒和飘逸,多了几分坚韧和刚烈。 司马遹没有急着看信,而是很礼貌的问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姓谯名登,字慎明,巴西郡人氏,先祖讳周,曾任散骑常侍,先父讳贤,未曾出仕。”那人行了一礼答道。 谯周?司马遹一时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想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想了起来,此人是蜀汉名臣,曾力劝刘禅降魏,在魏、晋两朝都颇受礼遇。 “原来是谯公之后,幸会,幸会。”司马遹连忙站起身,指着旁边的坐榻道:“慎明兄,请坐。” “多谢殿下。”谯登拱手行了一礼后,从容落座。 “慎明兄既然是巴西人,为何会替陶公带信呢?” “殿下不妨先看看这封信。”谯登没有立即回答,指着那封信道。 “好,那本宫就怠慢了。”说完,司马遹亲手打开书信。 第118章 战略调整 在信的开头,陶侃告诉司马遹,刘弘在入夏后就开始卧病在床,已经不能亲自写信,所以这封信是他替刘弘而写。看到这里,司马遹感伤不已,忍不住叹了口气。 和刘弘一样,陶侃也在信中简单介绍了今夏中原的局势,主要是三件事。 一是刘渊派刘曜从上党东出,想要图谋邺县,却遭到了广平太守丁绍的迎头痛击,屡次将其击退,刘曜始终无法进入魏郡一步,司马模也得以稳坐邺县。 二是张方命石超和王阐攻打汲郡,司马模将顿丘太守冯嵩调为汲郡太守,石超和王阐兵力不足,屡战屡败,张方却不肯给他们支援,明摆着是在削弱他们。 三是司马越下令苟曦南下豫州,和他一起攻打刘乔,但苟曦不是出工不出力,便是以后方有警为由擅自退兵,司马越对他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总的来说,各方势力都不满足于当前的局势,但谁也没有绝对的实力称雄,小打小闹不断,真正决定性的战役一个都没有,或者说都在暗地里招兵买马。 在信的最后,陶侃重点提到了谯登,说谯登的父亲谯贤被李雄所任命的巴西太守马脱所杀,谯登矢志报仇,向刘弘借兵,刘弘实在爱莫能助,便将他介绍给了司马遹。 陶侃转述刘弘的话道,谯氏家族在益州,尤其是巴西郡有着巨大的影响力,而谯登本人也有文武之才,司马遹现在正当用人之际,务必要将谯登招揽至麾下。 看完信后,司马遹沉吟半晌,对谯登道:“慎明兄孝心可嘉,本宫自当成全。只是如今本宫的兵力都在犍为和汉嘉,一时恐怕无法调往巴西,还请慎明兄理解。但请慎明兄放心,本宫志在收复益州,一定会让慎明兄手刃仇人,所以想请慎明兄留在僰道从长计议。” “谯某并非因私废公之人,谯某与那马脱既是私仇,也是国恨,殿下既然愿意给谯某这个机会,谯某感激不尽。”说完,谯登站起身对司马遹行了一礼道:“殿下,请受臣一拜。” 司马遹也连忙站起身,亲手将谯登扶起,温言道:“慎明兄切勿多礼。从今日起,慎明兄暂且委屈下做个参军,待到收复梁州,本宫必以你为巴西太守。” “臣只愿得报父仇,仕途并非臣之所求。但殿下若能助臣完成夙愿,自当以死相报。” 经过短暂的相处,司马遹发现谯登外冷心热,只要自己能够兑现承诺,一定能收服他。 就在谯登送来陶侃信的第二天,刘琨终于派人送来了他出兵后的第一份战报。在这份战报中,刘琨详细介绍了自己夺取汉嘉的过程,以及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刘琨认为,在李雄已经加强临邛防守的情况下,再去强行奇袭成都是不现实的,不如先南下占领南安。如果让李雄抢先占领南安,己方将陷入极大的被动。 为了能第一时间夺取南安,刘琨便没有先向司马遹汇报,而是自行领兵南下。幸运的是,李雄尚没有在南安布置重兵,当刘琨出现在南安城内时,不足一千守兵一哄而散。 最后,刘琨还提到了一件刚刚发生的事。在他入主南安不久,一支一千多人的骑兵从僰道撤到南安。刘琨看出他们是李雄麾下,故意将他们放入,然后全部诛杀,只有几人逃脱。 实际上,这支一千多人的骑兵便是李骧的残兵。至此,李骧带出来的一万步骑,除了向司马遹投降的近六千人,其余的全部被杀,对于李雄来说是个重大损失。 看完信后,司马遹忍不住大声叫好:“好,好一个越石兄,和我不谋而合啊。” 李秀见司马遹如此兴奋,径直从他手中接过信,看完后笑着道:“原来殿下早就想去南安了,为何之前还故意问臣妾的意见呢?” “夫人有所不知。从汉嘉奇袭成都是本宫和刘建威共同定下的战略,但这个战略其实是很冒险的,一旦没能一举拿下成都,我们就会进退两难。” “是啊,从益州到宁州的补给线太长了,必须就地给养,不可能靠宁州。但殿下之所以不肯主动让刘建威撤回来,是不想打击他的士气吧?”李秀道。 “确实有这个顾虑,之前也是想着万一能成功呢?”司马遹笑道:“其实,本宫之所以这么高兴,是很欣慰刘建威能及时调整战略,也敢于临机决断。如果他事先派人来询问我的意见,一来一回至少要耽误个十来天。万一李雄在李骧失败后,马上派重兵驻守南安呢?那样的话,我和他之间的联系被切断,刘建威就成了一支孤军,再想夺取南安代价就大了。” “不错,殿下还颇有肚量。”李秀笑道。 “这怎么能叫肚量呢?这是为帅者最基本的好嘛?”司马遹不服气道。 “你觉得是最基本的,但有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明白。”李秀认真道。 “夫人这是在夸我吗?”司马遹笑道。 “算是吧。”李秀含笑点头道。 这一刻,司马遹忽然觉得李秀笑起来特别好看,以后一定要让她多笑笑。 计议已定,司马遹马上开始谋划北上南安。不过,南安虽然重要,但僰道既然已经占领了,便没有轻弃的道理,何况僰道还是联系宁州的重要通道,不容有失。 经过考量,司马遹最终决定让已成为李秀副将的王载留守僰道,并给了他三千步兵。至于剩下的三千步兵以及李秀的三千骑兵则和他一起前往南安。 离开南安前,司马遹还决定对当前的人事部署进行一次比较大的调整,任命吾咨为交州刺史,以荀奕为宁州刺史,让荀奕到宁州主持大局。 如此一来,吾氏父子不仅没有失去交州,还获得了司马遹从荆州带来的一万百姓以及先进生产力,唯一损失的便是北上的三千步兵,却结下了司马遹这个善缘。 司马遹特别嘱咐荀奕,离开交州时,一定要做好荆州移民的安抚工作,尽量让他们留在原地,如果他们愿意前往宁州,也要持欢迎态度。到了宁州后,除了农耕生产,最主要的便是广宁通道的修建,务必尽早建成,让宁州和广州紧密联系起来。 第119章 刘弘病逝 进入八月以来,刘弘的身体状况更加糟糕,已经完全不能下地。他自知时日无多,陆续召见信任的将佐僚属以交代后事,这天恰好轮到了陶侃。 “士衡,你终于来了。”看到陶侃后,刘弘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刘公。”陶侃快步走上前,看到刘弘的病情越来越重,忍不住为之哽咽。 “士衡不必如此,老夫今年已经七十了,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刘弘笑道。 “下官是为荆州士民而哭啊,刘公若去,其如荆州士民何?” “士衡不必担心,老夫已经写好了遗表,推荐士衡为荆州刺史,士衡最能明白老夫,也一定能继承老夫的事业,就像羊公当年对老夫之所言。” “刘公对下官的爱重,下官感激不尽,也不敢辞其劳。只是下官出身寒门,资历也尚浅,朝中更无根基,河间王是无论如何不会将荆州授予臣的。” 听到这里,刘弘沉默不语,良久才道:“天下已乱,荆州早晚是会属于士衡的。” “局势如此,何去何从,还请刘公有以教我。”陶侃诚恳道。 “老夫的心思,士衡还不明白吗?”刘弘笑道。 陶侃心领神会,点头道:“太子心性坚韧,英明神武,异日必能一统天下,下官一定会追随太子左右。”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太子吗?”刘弘忽然问道。 “当然记得。”陶侃点头道:“下官还记得,刘公回到江陵后评价太子有魏武遗风。” “是啊,他给老夫的第一印象便是英明神武,行事霸道,不拘小节。但他后来的举动,又一次次颠覆了老夫对他的认知,尤其是他竟然孤身犯险救出长沙王,让老夫感佩不已。” “如此侠肝义胆确实少见,非至情至性难以为此。” “离开荆州时,荆州竟有上万百姓自愿追随于太子。那一刻,老夫又仿佛看到了昭烈帝。”刘弘眼中越发露出敬仰之色。 “下官也没想到,太子抵达交州不到一年,便果断出兵宁州,如今又在图谋益州,屡经挫折却能始终不改初心,魏武帝当年亦不过如此吧。” “呵呵,你只看到了现在,太子的少年那才叫惊心动魄。”刘弘继续道:“先帝驾崩后,贾后当权,视太子如眼中钉。那时候,太子只有十几岁,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之人,但他竟然以顽劣示人,让贾后不至于遽下毒手,如此心性岂是常人?” “是啊,小小年纪便懂得自污,知道如何保全自己,也难怪先帝曾说他像宣皇帝。” “如今看来,太子必能中兴晋室。”刘弘目光灼灼道:“太子有宣皇帝之心性,却无宣皇帝之刻薄;有魏武帝之英武,却无魏武帝之猜忌;有昭烈帝之仁义,却无昭烈帝之偏狭。” “刘公对太子的评价可谓一针见血。”陶侃点头道。 “所以士衡,不管老夫去后,你能不能获任荆州,你都应该坚定的站在太子一边。老夫当年是迫不得已才委身于河间王,但河间王此人既无深谋远虑,又无驭下之才,兼之心胸狭隘,早晚必败,你切不可昧于小利被其蛊惑。”刘弘郑重道。 “刘公放心,下官绝非那糊涂之人。”陶侃正色道。 “好,老夫也相信士衡是看得清局势的。只要你一心一意辅佐太子,日后必是我大晋中兴名臣,成就远在老夫之上,士衡勉之!” “刘公谬赞了,下官但凡有些微成就,皆是刘公之力。” 几天后,陶侃告辞离开江陵。而当他刚刚回到江夏,刘弘之子刘璠就派人送来消息称,刘弘已于八月二十病逝,他将护送灵柩返回沛国相县安葬。 “刘公千古,仆必谨遵遗志。”陶侃当场跪倒在地,痛哭失声道。 八月底,成都,太城。 “什么?太傅阵亡了,一万步骑全军覆没?”听到禀报后,李雄再度大惊失色。 “回陛下,这是太傅麾下亲兵送来的消息,他亲眼目睹太傅阵亡,和他一起回来的只有几个人,其余大部投降或阵亡,南安也已落入刘琨之手。”阎式小心翼翼道。 “为什么会这样?”李雄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过了一会儿之后,他艰难站起身,对阎式道:“不听阎令之言,以至于此,还请阎令有以教朕。” “陛下言重了。”阎式匆忙跪下道:“陛下切勿心忧,南安虽失,但临邛固若金汤,只要守住武阳,司马遹无能为也。” “对,阎令说得对,武阳还在,犍为便还在,犍为若在,成都无忧矣。”李雄连连点头道。 武阳是犍为郡的郡治所在地,距离成都约一百二十里,距离南安约一百六十里,和成都、南安都有水路相通,堪称成都的南大门。 “陛下,臣愿领兵前往武阳,绝不让司马遹和刘琨越武阳一步。”身为太尉的李离道。 李离的母亲是李雄的姑姑,所以两人是姑表亲。当年,李特和李荡相继战死,继任的李流想向官军投降,李雄和李离坚决不同意,两人还为此设下诈降之计,大败王敦。 经过这件事后,李雄对李离颇为看重,称王后拜他为太尉,委以军事。 “好,太尉亲自领兵,一定能让司马遹不能寸进。”李雄大喜道。 “陛下,司马遹和刘琨远来是客,利于速战,咱们应该以坚守为主。臣到了武阳后,必定深沟高垒、坚壁清野,还请陛下谅解。” “太尉放心,朕既让你领兵,绝不会干预你的指挥。”李雄顿了顿后道:“此行,朕给你一万步兵和五千骑兵,你可临机决断,不必事前请示。” “是,陛下。”李离当场领命而去。 李离走后,阎式继续道:“陛下,如今司马遹和刘琨已经抵达南安,江阳的罗尚和垫江的王敦必定也会蠢蠢欲动,陛下应该早做准备。” “是啊,这两人未除,朕心难安啊。”李雄颓然道:“阎令有何高见?” “回陛下,臣以为,当此局势不利之时,当以收缩防线为要。况且,司马遹、王敦、罗尚等人不仅互不统属,互相之间还矛盾重重。若是他们胆敢贸然深入,陛下可以集全力击破其中之一,无需担心他们会互相支援,这是他们最大的软肋。” “阎令所言甚是,若只是对付其中一人,朕何惧哉!”李雄重新恢复了自信。 第120章 默契局 南安距离僰道约有三百里,全程都是低矮的丘陵和平原,司马遹只用了五天时间便顺利抵达。时值九月初,沿途所见,稻谷都完成了收割,接下来便是麦子的播种。 对于百姓来说,他们并不在乎官府是谁在发号施令,他们最大的企求是官府不要过于盘剥他们,缴纳钱粮后能够保护他们,给他们创造安居乐业的条件。 所以,抵达南安后,司马遹派出使者向周边的乡镇村庄宣谕告示,今年的征调和往年保持不变,百姓得知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后来又听说了司马遹在僰道释放降兵的义举,缴纳钱粮非常踊跃,一些大户甚至还资助了额外的钱粮和物资。 司马遹和刘琨在南安会合后,在南安的总兵力便达到了一万一千人,其中八千是骑兵,此外汉嘉有两千五百人,僰道有三千人,三者之间连成一线,以南安为中心。 考虑到南安接下来可能会成为和李雄博弈的大本营,刘琨早在司马遹到来前便对城防进行了全面的升级改造,物资和粮草都准备得非常充足。 离开僰道时,司马遹特意派出斥候侦查罗尚和王敦的动向,刘琨也已派出斥候前往武阳。 九月中旬,打探消息的斥候陆续回到南安,结果正如司马遹预料,他的到来确实搅动了益州的风云,尤其是在刘琨夺取南安后,各方势力都走出了相应的反应。 首先是李雄,他派出李离率领一万五千兵马前往武阳驻扎,李离还摆出了一副固守的架势;其次是罗尚,他非常罕见的北上汉安,距离成都只有三百六十里;最后是王敦,他也亲自领兵北上德阳,距离成都只有三百四十里。 而且,据斥候所言,罗尚和王敦北上时,并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几乎是兵不血刃就占领了所在城池。但非常微妙的是,他们和成都的距离都要略远于司马遹。 “呵呵,李雄这是在有意收缩防线啊。”听完汇报后,司马遹笑道。 “僰道一战,他不仅损失了一万兵马,还折了李骧,不得不慎重啊。”刘琨道:“不过,李离也算是个知兵之人,如果他坚守不出,凭咱们现有的兵力是不可能拿下武阳的。” “是啊,所以眼下实际上陷入了僵局,李雄是在赌咱们急于求战。”司马遹略显焦虑道。 “他的想法是没错,但他似乎忘了,咱们既然已经占领了南安,汉嘉和僰道也在掌控之中,那么从青衣水到乾江的西岸,这么一大块狭长的土地,是足够咱们长期驻扎的。” 刘琨所言确为事实,尤其是在南安以西,有着一块南北长达百里、东西最宽处达五十里的平原,不仅地势平坦,水源也非常充足,养活几十万人毫无压力。 既然不用担心粮草,那司马遹就不用急着发起进攻,最后越来越被动的便是李雄,这会对他的军心士气形成极为不利的影响。 “越石兄所言甚是,既然不能速胜,那就慢慢的跟他耗着。”司马遹点头道。 接下来的一个月,司马遹和刘琨又做起了熟悉的事,那就是在南安以及汉嘉和僰道开展屯田,没有放过控制下的一寸土地,带领军民全都种上了麦子。 好像是达成了默契一般,当司马遹在南安屯田时,李离、王敦、罗尚等人也没有采取任何军事行动,都在默不作声的巩固根据地,为即将到来的大战积攒力量。 十月底,陶侃又从荆州送来了一封信。由于司马遹到了益州,所以这封信比以往要早了十天左右,信中自然是关于七、八、九月的中原局势。 然而,打开信后看了没多久,司马遹脸上就露出深深的悲痛之色。 “殿下,怎么了?”一旁的刘琨和郭默连忙问道。 “刘公去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 “八月。” “唉,太可惜了。”刘琨叹息道:“刘公仙逝,咱们以后想要入主荆州恐怕要难上百倍。” “越石兄勿忧,只要陶公还在荆州,荆州早晚是咱们的。”司马遹自信道,然后对郭默道:“玄雄,你去准备下,呆会儿咱们出城祭奠下刘公。” 郭默诺了一声,马上出去准备,司马遹则继续看信。 据陶侃所言,刘弘病逝后,朝廷追谥为新城元公,刘璠则护送他的灵柩回到沛国相县安葬。至于新任荆州刺史,司马颙果然没有采纳刘弘的建议,而是将张方调到了荆州。 九月,张方率领本部兵马离开洛阳,前往荆州上任。但他并没有直接前往江陵,而是将驻地改在了襄阳,然后派郅辅担任都督沿江诸军事、南郡太守。 关于郅辅此人,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司马遹知道他是张方的恩人,算是张方的亲信。 郅辅来到江陵后,将刘弘麾下的僚属全部遣散,包括治中郭舒等人。很显然,张方有意清除刘弘对荆州的影响,只是暂时还不敢对陶侃等实力派动手。 除了荆州,陶侃还提到了中原的局势,重点提到了公师藩。 公师藩被司马模挡住了南下之路后,只好向冀州发展,但冀州已经落入王浚之手,日子也不好过。几经逃窜,他又想从兖州前往洛阳。 不料,公师藩好不容易摆脱祁弘和丁绍的围追堵截,并成功从白马渡过黄河时,遭到了苟曦的迎头痛击,公师藩当场战死,汲桑率领余众重新回到了冀州。 在信中,陶侃只提到了公师藩和汲桑,并没有提到石勒,但只有司马遹清楚,这支队伍中最大的威胁其实来自石勒,一个足以改写中原历史的人物。 “一股小小的流寇而已,竟然能让他苟活到现在,中原真的无人了吗?”看完信,刘琨忍不住吐槽道。 “自古流寇最为对付,越石兄千万不要小看他们。”司马遹笑道。 “唉,说到底还是各自为政,若是能够通力合作,流寇除之并不难。”刘琨叹息道。 “越石兄所言甚是,如果都抱着以邻为壑的态度,流寇当然难除。” 说话间,郭默已经准备好祭拜用品前来复命。 于是,在刘琨和郭默的陪同下,司马遹来到郊外亲自祭奠刘弘。面向东方而立,司马遹恭敬的三鞠躬,在心里默念道:“刘公一路走好,本宫一定会再造晋室。” 第121章 再添生力军 秋种结束后,司马遹命人在南安周边颁发征兵告示。让他大感意外的是,征兵告示发出后,报名从军者非常踊跃,不到一个月就招募到了三千人,全部编入步兵。 事后经过询问,这新来应募的三千人,其中有一半是在僰道释放的降兵,剩下的还有很多人是这些降兵极力怂恿来的,司马遹可谓吃到了一波僰道大胜的红利。 征兵结束后,时近年底,司马遹开始系统化的进行训练。到这时,司马遹蓦然发现,谯登是个练兵的奇才,尤其是对于步兵的理解,让司马遹这个穿越者都大为叹服。 鉴于谯登在步兵上的特长,司马遹当即将其任命为材官将军,统领全部六千步兵。 谯登上任后,马上将六千步兵按照个人特长分成几个部分,善于射箭的组建弓箭营,专门练习射箭;善于武术的组建敢死营,专门练习环首刀;身高臂长的组建长枪营,专门练习长兵器;其余的编入盾牌营,专门在步兵阵营中负责防御。 经过谯登的调教,步兵的战法就变得更为丰富,既可以用敢死营和弓箭营发起进攻,也可以用长枪营和盾牌营结成防御阵型,对于骑兵的冲锋也能起到反制作用。 十二月初,正当司马遹饶有兴致的观看谯登练兵时,一个士兵紧急从城南的码头处前来禀告道:“启禀殿下,河对岸来了一支骑兵,领头的将军说是叫孟安。” 孟安!来得可真快!司马遹连忙道:“是自己人,快去安排渡船。” 司马遹是八月底写信给荀奕的,让他从交州移镇宁州,这才过去了三个多月,荀奕不仅顺利抵达宁州,还第一时间将孟安派到了前线,效率不可谓不高。 “走,我们一起去迎一下鼎山。”司马遹看了一眼郭默,兴奋道。 南安城外码头处,一艘艘渡船正在忙碌的运送兵马。不一会儿,孟安快步走到司马遹面前,跪地大声道:“末将拜见殿下,劳动殿下亲迎,末将心中难安。” 司马遹连忙伸手将孟安扶起,打量一番后笑道:“鼎山快快请起,交州两年你黑了不少,也壮了不少啊。”孟安只比司马遹小三岁,今年刚好二十五岁,长得和孟观也越来越像了。 “殿下瘦了,这一年来太辛苦了。”孟安也颇有点感慨道。 司马遹北上宁州已有一年,在这一年里,孟安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重返益州。所以,在抵达宁州后,他迫不及待的请求继续北上,荀奕知道他报仇心切,马上将他派了过来。 进城后,司马遹向孟安仔细问起了交州的情况。在司马遹离开交州的一年里,荀奕完美贯彻了司马遹的方针政策,大力发展生产,教育事业也如火如荼。 “殿下有所不知,自从我们到了交趾后,交趾的粮食产量每年增长都在三成以上。我们离开时,交州百姓还给荀少傅准备了万民伞,荀少傅感动得泪流满面。” “从荆州来的一万百姓呢,他们都留在交州了吗?”这是司马遹比较关心的一件事。 “回殿下,他们绝大多数都留在了交州,都说殿下给他们找了个好地方,再也不担心打仗了,还说等殿下一统中原了,他们再回去看一看。” 听说他们已经适应了交州的生活,司马遹颇感欣慰,继续问道:“太子妃他们都还好吧?皇孙和公主呢?” “回殿下,太子妃、谢妃、二皇孙、四皇孙还有公主,他们一切都安好,还说宁州的气候要比交州好得多,让殿下不要怪念。” 怎么能够不挂念呢?那是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但在眼下,他根本没时间回宁州看望他们,也不可能让他们到益州,只有等到平定益州之后了。 压抑住内心的情感波动后,司马遹问起了另一件事:“少傅走后,学校怎么办呢?” “殿下无需担心,荀少傅北上时,特意留下了几个族人,让他们留在交州继续传道授业。” 颍阴荀氏是荀子后人,荀氏族人自然都有不俗的儒学功底,对于近似化外之地的交州来说,他们不亚于圣人转世,数十年之后,交州必然儒学大兴。 想到自己和荀奕被贬交州只有两年,却给交州留下了一枝文脉,司马遹心中颇感自豪。 孟安抵达前,司马遹在南安有六千步兵和八千骑兵,汉嘉和僰道也有五六千兵力,如今孟安又带来了两千骑兵,司马遹在益州的总兵力超过了两万,骑兵也有一万。 以这样的两万兵力,司马遹不敢说横行益州,但绝对可以与李雄一战了。 十二月中旬,就在司马遹和刘琨一面准备迎接新年,一面加紧备战时,谯登忽然提出了一个有点匪夷所思的请求,让司马遹借给他两千兵力到巴西郡替父报仇。 谯登认为,他的家族在巴西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很多人对他父亲的被杀心怀同情,而马脱入主巴西后不得人心,如果他出现在巴西,一定能够吸引到更多人加入他的队伍。 而一旦他能够成功杀掉马脱,不只是替自己报了私仇,也能够为司马遹开辟新的根据地。 听完谯登的陈述后,司马遹沉吟道:“慎明兄忠孝可嘉,可是如今罗尚在汉安,王敦在德阳,你要如何去巴西呢?一旦被他们发现,两千兵力远远不够啊。” “殿下放心,臣并不打算从犍为东出,而是先从乾江顺流南下,进入江水后再从巴郡登陆,然后从巴郡北上巴西,一旦进入巴西,殿下就等臣的好消息吧。”谯登自信满满道。 司马遹再次沉默了,谯登的这个想法看似有点冒险,但也并非毫无成功的可能,只是他觉得眼下的战略重点应该放在南安,贸然分兵巴西真的是明智之举呢? 想到这里,司马遹差点就想拒绝谯登,但看到谯登热切的眼神,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能帮助谯登报了杀父之仇,以他对谯登的了解,谯登必会对他死心塌地。 一念及此,司马遹决定赌一把,爽快道:“慎明兄诚有古人之风,本宫必当玉成之!” “多谢殿下成全,若能报此大仇,臣必肝脑涂地以报殿下!”谯登喜极而泣,跪地道。 获得司马遹的同意后,谯登便从自己亲自训练的六千步兵中挑出两千人,于十二月底离开南安一路南下。之所以如此急迫,是因为年末岁初时敌方的警惕性最低。 第122章 风云再起 永嘉元年(公元307年)的正月底,司马遹又如期收到了陶侃的来信。 在这封信的开头,陶侃首先告诉了一个再度让司马遹陷入悲痛的消息,司马虓竟在去年十月病逝了。司马颙并没有对外公布这件事,但还是按照王礼安葬了司马虓。 对于司马虓的死讯,司马遹并不意外,因为历史上的司马虓就是在这一年的十月暴病身亡。但想起司马虓对自己的恩情,司马遹还是忍不住一阵难过。 说完司马虓的死讯后,陶侃按例向司马遹介绍起了去年冬天的中原局势。相比前九个月,去年冬天明显发生了更多事,很多事还和司马遹密切相关。 张方被任为荆州刺史后,司马颖得以独自坐镇洛阳,正当他以为可以凭借洛阳东山再起时,司马颙忽然在十一月时从长安移镇洛阳,据说还是出自张方的建议。 如此一来,司马颙便可以免除劫迁圣驾的罪名,也能更名正言顺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离开长安时,司马颙任命张光为雍州刺史,代替他坐镇关中。 张光是江夏人,年轻时曾以牙门将的身份讨伐吴国,因功升任江夏西部都尉,后任北地都尉。讨伐氐、羌叛乱时,张光再度因表现出色受到司马肜的赏识,提拔为新平太守。 司马颙和司马颖围攻司马乂时,司马乂曾采纳祖逖的建议,让雍州刺史刘沈讨伐司马颙,张光加入刘沈的阵营,兵败后因其宁死不屈受到司马颙的赏识,让他担任右军司马。 陈敏作乱时,司马颙任命张光为顺阳太守,张光领兵南下,在刘弘的帮助下阻止了陈敏的西进。如今,张光再受重用,在司马颙心中的地位仅次于张方。 司马颙亲自坐镇洛阳,让司马越东进的企图变得更加渺茫。更糟糕的是,他的二弟司马腾在晋阳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不仅遭遇了严重的饥荒,还要面对刘渊的骚扰。 为此,司马腾屡次请求东归,但冀州已经落入王浚之手,苟曦也不可能轻易让出兖州,司马越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安置他,便将广平太守丁绍调到并州担任太原太守。 是年底,丁绍历经艰险抵达晋阳,凭借一己之力让司马腾稳住了阵脚。 这时,司马颙已经获悉司马遹在攻打益州,他对此非常生气,以王敦为征西将军、都督益、梁二州诸军事、益州刺史,罗尚改为梁州刺史,意在将司马遹和李雄一起解决了。 与此同时,司马颙又任命司马颖为平南将军、都督交、广、宁三州诸军事、广州刺史,让他率领本部兵马前往平定司马乂。 对此,司马遹只想付之一笑,但又不得不佩服司马颙的阴险,这哪里是让司马颖来平叛,分明就是让他来送死啊,让王敦来对付自己也是不安好心。 在信的最后,陶侃还告诉司马遹,他的母亲在十一月去世,他按例请求丁忧后,朝廷非常意外的马上批准,陶侃当然不可能抗命,便离职回鄱阳服丧,所以以后可能不方便再给司马遹写信了,一来不一定有第一手的消息,二来没有便利的送信条件。 之所以说朝廷批准陶侃丁忧有点意外,是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一位官员握有实权,朝廷一般都会夺情挽留,如果不挽留那就是借机排挤你,你还不能有怨言。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司马颙和张方根本不信任陶侃,巴不得将他赶出荆州。刘弘去世时,陶侃正在担任江夏太守,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职位,就这么没了实在可惜。 看完信后,司马遹再次叹了口气,然后带着郭默到南安的东郊外遥祭司马虓,还跪在地上给司马虓磕了几个头,哽咽道:“太傅一路走好,本宫日后一定要亲自到长安祭拜您。” 自从去年四月底郭纳入主广州后,广宁通道的建设就进入了快车道,但实际主持者却是司马乂,两人还为此在郁林郡西部设置了广西郡,暂由司马乂管辖。 广西郡因其位于广州最西部而得名,郁林郡领方县以西全被划入,并设置三个县,郁水上游水陆码头处设置临郁县,盘江北侧设置北盘县,郁水和斤南水交汇处设置郁南县。 荀奕于十一月初入主宁州后,又在盘象郡连接临郁县的水陆码头处设置了盘江县。 于是,在年末岁初之际,广宁通道初步建成。从味县到漏卧码头约三百里,从滇池到漏卧码头约四百里。从漏卧上船后,经四百里水路到盘江县。 到了盘江县,又需经过三百五十里的陆路到临郁县,过了临郁县后便全是水路,到郁南县约四百五十里,到番禺约一千六百里,从滇池到番禺全程约两千七百五十里。 广宁通道建好后,广州的干海鲜和糖就可以送到滇池和味县,宁州的干货和茶叶也可以直达番禺,等到贸易成熟后,交易的货物种类也将变得更多,两地的联系也将更紧密。 正月初,荀奕从滇池发出了广宁通道建成后的第一批货物,滇池特产的茶叶五百斤。 正月底,经过二十多天的长途跋涉,五百斤茶叶顺利抵达合浦境内的宁浦,为了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司马乂亲自前往宁浦接收,并当场品尝茶叶。 不过,当时人对茶的饮用和后世大相径庭,一般不会直接泡茶喝,而会加入很多佐料,由此诞生了粥茶,南方甚至会加入葱、蒜等,北方则喜欢加入牛乳,且大多是连吃带喝。 司马乂出身高贵,平常虽然很少喝茶,但一旦喝茶就非常讲究,不仅要加入牛乳,还会加入很多香料,比如薄荷、茱萸等,喝起来更像是现代的奶茶。 正当司马遹准备惬意的品尝来自滇池的茶叶时,一名亲信随从紧急送来一封信,是郭纳从番禺送来的。司马乂看完后,忍不住大笑道:“河间王啊,除了借刀杀人你还会什么!” “大王,发生什么事了吗?”一旁的上官巳连忙问道。 司马乂一面将信递给上官巳,一面道:“当年在洛阳的恩怨未了,那就不妨在广州了了。” 原来,郭纳从番禺送来消息称,朝廷忽然任命司马颖为平南将军、都督交、广、宁三州诸军事、广州刺史,让郭纳回朝担任散骑常侍,司马颖已经率领本部五千兵马抵达始兴。 第123章 弃暗投明 司马颖是在去年底出发南下的,几乎可以说是被赶出洛阳,内心里一百二十个不乐意。 想当年,司马颖麾下有着超过二十万兵力,还有张方相助,却不能奈只有几万兵力的司马乂何。如今,他手里只有五千老弱残兵,又如何能是司马乂的对手呢? 正月底,司马颖终于进入广州境内,由于拿着朝廷的符节和诏书,始兴太守并不敢为难他,还为他提供了补给。如果可以的话,那就在番禺终老吧,司马颖这样安慰自己道。 二月初,司马颖领兵抵达番禺城下,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番禺竟然城门紧闭。不一会儿,郭纳亲自领着城中的三千士兵全副武装的站在城头,摆明了是不肯交接。 郭纳抵达番禺前,番禺只有两千兵力,加上田冲的一千兵力,总兵力达到了三千。此时,田冲站在他的左边,广州原来的州将温邵站在他的右边。 温邵本是前广州刺史王毅的心腹,对于郭纳的到来一开始还颇有抵触心理,但在看到郭纳夙兴夜寐的为广州百姓谋福利时,他的态度大有改观。 “郭进贤,你是什么意思,还不快快打开城门受代!”眼看郭纳始终没有开门的意思,石超忍不住大喊道。 石超是石苞之孙,乃开国元勋之后,又出身将门世家,是司马颖麾下为数不多的良将。 “呵呵,时至今日不妨明白告诉你们。”郭纳好整以暇道:“本官早已投入太子殿下和长沙王麾下,你们能不能进城需得经过太子殿下和长沙王的同意。” 听到这句话后,司马颖大惊失色:“什么?广州已经是长沙王的了?那咱们怎么办?” “大王勿惊。”石超连忙道:“郭纳虽然声称已经投入广陵王和长沙王麾下,但广陵王眼下在益州,长沙王也不像是在番禺,如果能趁他们不在夺取番禺,未尝不可在这里安身立命。” “咱们只有五千人,能拿得下番禺吗?”司马颖对此毫无信心。 “大王,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一旁的卢志道。 卢志是司马颖的心腹谋主,也出身名门,曾祖父是汉末名臣卢植,祖父卢毓曾任曹魏司空,父亲卢珽曾任卫尉,投入司马颖麾下后,对司马颖忠心耿耿,始终追随左右。 “唉,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司马颖叹息道。 征得司马颖的同意后,石超立即下令对番禺展开了强攻。但郭纳早有所备,司马颖却根本没有做好攻坚的准备,战斗的结果可想而知。 三天之后,石超付出了阵亡一千的代价,却始终未能撼动番禺城分毫。 “大王,番禺一时难以攻下,咱们还是撤吧。”连续几天强攻,石超身心俱疲道。 “撤?撤到哪里?”司马颖皱着眉头道。 “末将看那始兴太守对大王颇为礼遇,曲江城也颇为坚固,不如先行回到始兴。” “子道(卢志字),你意下如何?”司马颖转过头问卢志道。 “回大王,臣也以为石将军所言甚是,与其顿兵于坚城,不如退而经营曲江。”卢志看了一眼石超后道。 “好,那就依二位所言,先回始兴。”司马颖颇有些无奈道。 第二天,正当司马颖准备带着剩下的四千兵力离开番禺时,一支约有千人的骑兵突然出现在面前,后面还跟着约两千步兵,领头者赫然是司马乂! 田冲带走一千人随郭纳赴任后,司马乂麾下只剩下骑兵和步兵各一千,去年底重新招募了一千步兵,此次全部带了过来。在司马乂的亲自调教下,这三千人阵型严整、军容肃穆,战斗力也非司马颖麾下的老弱残兵可比。 “成都王,别来无恙,既然尚未进城,何必急着走呢?”司马乂骑在马上笑道。 “十五哥,好,好久不见。”司马颖胆战心惊道,石超等人也一脸惧色。 “亏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十五哥,当年你和河间王在洛阳围攻我时,何曾想到我是你的十五哥!”司马乂声色俱厉道。 “十五哥,小弟当年都是被河间王所惑,如今后悔莫及啊。”司马颖哭丧着脸道。 “呵呵,你今日才看穿河间王的嘴脸吗?”司马乂一声冷笑道。 “十五哥,请念在咱们是亲兄弟的面子上,放了小弟一马。”司马颖放低姿态道。 “想当年,你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怎么今日竟然求起了我呢?”司马乂讥笑道:”你看,你麾下兵力似乎比我多,不应该先和我打一仗吗?” “十五哥说笑了,便是借小弟十个胆子,也不敢和十五哥对阵。”司马颖赔着笑脸道。 看着这个自己曾对他寄予厚望的弟弟,司马乂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悲凉,他虽然恨极了司马颖,但若真让他杀了司马颖,他又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沉默良久,司马乂缓缓道:“成都王还记得小时候,和我以及太子殿下一起在宫中玩耍的往事吗?”三人之中,司马乂最年长,但也只比司马遹大一岁,比司马颖大两岁。 “当然记得。”司马颖立即道:“那时候,先帝最喜欢广陵王,对十五哥也寄予厚望,至于小弟我,是最不起眼的。” “不,你小时候也深得先帝之心,先帝曾说过让你日后好好辅佐太子。” “小弟辜负了先帝的殷殷之望,惭愧无地。”司马颖哽咽道。 “没有记错的话,你当初被贾后外放,就是因为曾呵斥了贾谧几句吧?” “多谢十五哥还记得这件事,那时候广陵王还是太子,贾谧何许人也,竟敢对广陵王无礼!”司马颖义愤填膺道。 “念你还知道维护太子殿下,我一定会替你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 “多谢十五哥美意。”司马颖小心翼翼道:“十五哥是准备放小弟走吗?” “时至今日,你还执迷不悟吗?”司马乂不悦道。 司马颖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旁的卢志连忙对他道:“大王,河间王心胸狭隘、阴险狡诈,是宗室之贼,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又有上天眷顾,早晚必能中兴晋室,还请大王弃暗投明,追随太子殿下,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这,这是要本王和朝廷作对啊。”司马颖大惊失色道。 “大王,请不要再糊涂了,太子殿下才是晋室中兴之希望,恳请大王弃暗投明。”石超也附和道,并跪倒在地,接着是麾下士兵一起跪地道:“请大王弃暗投明,追随太子殿下。” “这,这。”司马颖张口结舌道。 “十六弟,人心如此,你还看不明白吗?”司马乂淡淡道。 司马颖看了看司马乂,又看了看卢志和石超以及麾下将士,颓然叹息道:“事已至此,乃是天命。”然后对司马乂道:“十五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第124章 东出资中 由于刘弘的去世和陶侃的服丧,司马遹一时丧失了稳定的情报来源。于是,他开始有意组建自己的情报渠道,从郭默的亲兵中挑选合适者潜入中原,并定期传递消息。 这件事虽然难度很大,但势在必行,司马遹不想后知后觉,也不想做个瞎子和聋子。 完成情报工作的部署后,接下来便是寻求如何在益州破局。眼下,司马遹在南安的兵力达到了一万四千人,其中一万还是骑兵,以这样的兵力自保毫无压力,却无法以此夺取武阳,因为武阳的李离总兵力达到了一万五千人,比司马遹还多。 兵法有云,五则攻之,十则围之,要想围困一座拥有一万五千兵力的城池,至少需要十万以上。所以,司马遹要想夺取武阳,必须将李离诱出城外。 但李离显然是个知兵之人,轻易不会出城和司马遹野战。要么,到底要怎样才能将李离逼出城呢?司马遹苦思冥想之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勉强可以一试的办法。 “越石兄,若咱们都在南安,李离是绝对不会大举来攻的。要想让他倾巢而出,越石兄必须率领所有骑兵离开南安。”这就是司马遹的对策,将大部兵力撤离南安。 “其实,咱们也不一定真的撤出南安,可以白天撤离,晚上再回来。”刘琨笑道。 “不行,这个太容易看穿了,还是应该真的撤出去,等到李离前来进攻时,越石兄再回来。”司马遹反对道。 “那么,撤去哪里呢?撤走多少人呢?”刘琨若有所思道。 “其实也不能叫撤吧。”司马遹笑道:“本宫想让越石兄到资中驻扎。” 资中位于南安东北方向,距离南安约两百七十里,距离武阳约一百八十里,距离成都约一百九十里,距离罗尚所在的汉安约一百八十里,距离王敦所在的德阳也只有两百七十里。 由于资中特殊的地理位置,一旦刘琨出现在资中,必将在周边引发轩然大波。 “殿下是觉得益州太安静了,想弄出点动静吧。”刘琨笑道。 “是啊,再这么僵持下去,何时能收复益州呢?”司马遹淡淡道。 “不过,既然资中如此重要,说不定也有重兵驻扎呢?如果资中短时间内拿不下,被动的将是我们。”刘琨沉吟道,脸现忧虑之色。 “应该不会。资中虽说很重要,但对于李雄来说,不如牛鞞重要。”司马遹想了想又笑道:“如果资中驻有重兵,那越石兄就去牛鞞,本宫不信李雄在资中和牛鞞都驻有重兵。况且,越石兄既有一万骑兵,当不惧任何人吧?” “殿下所言甚是,一万骑兵足可以在益州横行了。”刘琨豪气冲天道:“不过,南安只有四千步兵是不是少了点,要不要再留两千骑兵呢?” “不用了,本宫只需固守而已,四千步兵足矣。”司马遹摆手道。 刘琨想了想,便没有再坚持,信誓旦旦道:“殿下放心,臣一定会带着这一万骑兵在益州搞出点动静,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去汉安看一看。” “这个可以有,若能解决罗尚也不错。”司马遹笑道。 二月中旬,刘琨正式带领一万骑兵离开南安,直奔东北方向而去,麾下集结了李秀、于伏虎、令狐盛和孟安四大战将,李秀和于伏虎各三千人,令狐盛和孟安各两千人。 一开始,李秀是不愿意离开南安的,但在司马遹的耐心解释下,她最终还是同意了,毕竟她是懂兵法的,也是顾全大局的。从内心来说,司马遹也是有点不舍的。 为了尽量减少对沿途百姓的影响,刘琨此行一共带了三个月的口粮,万一不够的话,在益州这个遍地沃野的地方,征集粮草并非难事。 从南安到资中约两百七十里,距离不算太远,加之刘琨麾下都是骑兵,虽然携带了大量辎重和粮草,但他的先头部队令狐盛只用了三天就抵达资中城下。 正如司马遹所料,资中的守军确实很少,只有不到千人,发现令狐盛的到来后,他们一面凭城固守,一面紧急向牛鞞求援,而牛鞞又将情况报告给了成都。 两天之后,刘琨的大部队全部抵达资中,并在城外安营扎寨。当天夜里,刘琨发起了一波强攻,在付出伤亡数百的情况下,终于夺取了资中。 第二天清晨,刘琨尚未起床,令狐盛紧急前来禀报道:“启禀将军,牛鞞的援军来了。” “来了多少人?”刘琨一跃而起,心里却颇有些得意,幸亏昨晚连夜强攻,不然的话,自己很可能陷入被动。 “回将军,约有五千人,全都是步兵,似乎是连夜赶来的。”令狐盛颇有些兴奋道。 牛鞞距离资中约有八十里,资中守军在发现敌情后,第一时间派人向牛鞞求援,然后牛鞞再派兵驰援,加上中间的集结时间,刚好也就两天,说不上快但也不算慢。 “到口的肥肉,怎么能不吃呢?”刘琨一面穿上戎装,一面下令道:“快去请小李将军和于将军,让他们即刻出击,务必全歼这支军队。” “回将军,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好,走!”穿戴整齐后,刘琨大步流星而出。 资中城外,一支五千人的步兵已结成方阵,领头的将军神色紧张的看着城墙。他昨天晚上抵达时已是深夜,由于不清楚城中状况,驻扎在城外五里处。 天亮后,他带着五千步兵向城中推进,待到发现刘琨大营留下的痕迹后,他隐隐觉得不妙,但还是存着侥幸心理,也许对方是知难而退了吧。 然而,在通报自己的姓名后,城中始终没有反应,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但既然来都来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撤回去,只好硬着头皮等待最终的结果。 终于,他等到了一个他最不愿意看到却又是最大可能的结果,于伏虎和李秀各自统领麾下三千骑兵呼啸而出,然后分成左右两路对他形成包夹之势。 “全体听令,准备迎敌!”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声嘶力竭的喊道。 一个时辰之后,资中城外尸横遍野,那个下令迎敌的将军倒在一片血泊里,身边的尸体密密麻麻。他虽然败了,但他对得起身上的铠甲,也对得起李雄。 第125章 范长生之死 二月底,司马遹收到了刘琨从资中发来的捷报,不仅顺利占领了资中,还大破牛鞞援军。对此,司马遹自然是非常高兴的,但隐隐觉得接下来可能会有一场恶战。 “李雄又吃了个大亏,这下子恐怕坐不住了吧。”看完捷报后,司马遹淡淡道。 “他能出来最好,那咱们就能毕其功于一役了。”郭默略显兴奋道。 “恐怕没那么容易,成都至少还有两万兵力,如果正面对决,咱们可没有胜算。” “既然没有胜算,那殿下为什么让刘建威前往资中呢?当初不就是想逼着李离和李雄出来决战吗?”郭默颇有不解道。 “本宫当然希望李离和李雄出来,但并不想和他们在野外决战。” 郭默想了想,若有所悟道:“殿下是想让他们来攻坚吧。” “是啊,我们的兵力并没有绝对优势,只能如此了。所以,我们现在应该采取守势,不能再贸然出击了。” 一念及此,司马遹马上给刘琨写了一封回信,让他暂时不要图谋牛鞞,而是加强资中的防守和对周边的控制,等待李雄的反应再做打算。 刘琨占领资中后,司马遹便在表面上形成了对李离的三面包围之势,汉嘉位于武阳以西,资中位于武阳以东,距离武阳都是一百八十里左右,南安位于武阳以南一百六十里。 不过,这种包围仅仅是象征意义上的,因为汉嘉和南安并不能对武阳形成实质性的威胁,最多只是让他不敢贸然出击,如果想要破局必须李雄的亲自介入。 “什么?刘琨这么大胆,居然敢出现在资中?欺人太甚!”听说资中失守,李雄勃然大怒。 “陛下息怒,刘琨此举不过是想诱使太尉去攻打南安,还请陛下让太尉不要轻举妄动。”阎式连忙道。 “都打到家门口了,让朕如何能忍?”李雄怒不可遏道。 “陛下,如今的益州不只有司马遹,还有罗尚和王敦,就算咱们勉强击败了司马遹,也必定会元气大伤,所以咱们必须保存实力,让他们先打起来。” “你说得倒轻巧!但只要咱们没有和司马遹打个你死我活,他们是绝不会出手的。” “所以现在就看谁能忍得住,陛下切不可意气用事。”阎式苦苦劝说道:“不管是牛鞞,还是资中,我们都可以不要,只要他们敢到成都,那才是我们雷霆一击的时候。” 李雄阴沉着脸,许久没有说话,最后叹息道:“你先下去吧,容朕再想想。” 阎式本想再说点什么,当看到李雄的脸色后,终究没有说出口,然后告辞而去。 其实,对于阎式所言,李雄不是不明白,只是自从司马遹进入益州后,便接连取得大胜,又一步步逼近成都,让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去把天地太师请来吧。”默默思忖良久,李雄吩咐侍从道。 不一会儿,范长生被请到了李雄面前。尽管因为称帝的事儿,李雄心中对范长生颇有芥蒂,但在面临大事时,他还是想听一听范长生的意见。 简单介绍了当前的局势后,李雄虚心问道:“敢问太师何以教我呢?” 范长生抬头看了一眼李雄,不答反问道:“陛下还记得臣之前说过的天象吗?” “什么天象?”李雄一愣,思索片刻道:“你是说西南分野的那颗星吗?” “正是。”范长生点头道:“臣最近仰观天象,俯察典籍,终于弄清了其中含义。” “什么含义?”李雄随口问道,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臣以为,那颗星预示着司马遹乃天命之主,必将中兴晋室。” “你以前不是说朕是天命之主吗?”李雄不悦道。 “回陛下,如果没有司马遹,陛下确实是天命之主,但现在不同了,天象显示司马遹即将入主成都。”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朕会败给那司马遹吗?”李雄脸色一变。 范长生缓缓站起身,诚恳道:“请陛下顺应天命,向司马遹归顺,如此可保三代诸侯。” “呵呵,朕从来没听说过投降的天子!”李雄一声冷笑道。 “陛下,天命如此,切不可一错再错啊。”范长生跪地道。 “好,好,当初是你劝朕称帝的,现在又让朕去投降,你让朕的脸往哪里搁!”李雄气急败坏道。 “陛下,臣有罪,是臣误了陛下,臣愿以死向陛下谢罪。” “你,你在要挟朕!”李雄脸色铁青,连声音都在发抖。 “臣不敢,臣不想看到陛下误入歧途,臣希望陛下能为子孙后代计,放弃帝位。” “滚!”李雄大吼道:“朕再也不想看到你!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朕面前!” “陛下保重。”范长生郑重给李雄行了一礼,然后道:“臣先行一步了。” 当天夜里,范长生在家中服毒自尽。第二天,听说范长生已死,李雄发呆良久,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连他都不看好朕吗?” 三月初,料理完范长生的丧事后,李雄大会群臣,在朝堂上宣布道:“司马遹晋朝余孽,不自量力,恃其凶顽,犯我疆界,残害我民,是可忍孰不可忍!朕即日御驾亲征,必亲手剪除此贼,扬我大成国威!” 此言一出,满朝一片骚然,阎式看了看左右,率先站出来道:“陛下,太尉在武阳并没有遭遇任何损失,刘琨也并未踏入蜀郡,还请陛下按兵不动以挫其锐气。” “还按兵不动,是要等到他打到家门口吗?”李雄阴沉着脸道。 “陛下,只要他们敢出现在蜀郡,那就是他们的覆亡之日,还请陛下不要意气用事。” “呵呵,如果我大成子民都如阎令这般怯懦,我大成亡无日矣!”这时,一个男子大声道,然后对李雄道:“陛下,臣愿做讨伐司马遹的马前卒,死不旋踵!”原来是司徒李云。 “好,好,司徒果然是我大成热血男儿!”李雄大喜道。 “兵者乃国之大事,并非好勇斗狠,司徒如此迎合陛下,居心何在!”阎式厉声道。 “呵呵,阎令如此反对出战,莫非也和那范长生一样,只想向司马遹投降?”李云反唇相讥道。 “你!”阎式气得满脸通红,转过身对李雄道:“陛下,臣并非怯战,只是不赞同现在出战。臣之忠心可昭日月,还请陛下明鉴。”说完跪倒在地。 “阎令之忠心,朕当然知道。”李雄厉声道:“但今日之诏命,绝不可收回!” 第126章 新设桂州 三月中旬,司马遹收到了司马乂从番禺寄来的一封信。这是一封跨越四千多里的信,前后用了一个多月才送抵南安,信的内容也非常丰富。 首先,司马乂说起了广宁通道的建设情况,经过长达一年半的勘察和建设,广宁通道初步建成,但想真正发挥出应有的作用还需要长期的经营,司马乂对此充满信心。 接下来,司马乂重点提到了司马颖,他请求司马遹念在同为先帝后裔的情分上,不要过于为难他,可以夺了他的兵权,将他安置在广州,待之以王礼。 最后,司马乂还提出了一个建议,他想让荀奕在宁州大范围的养马,而广州则大规模的开展农业,然后用广州的粮食去跟宁州换马,以便建设一支强大的骑兵。 对于广宁通道的建成,司马遹自然是十分高兴的,这将让整个南方都联动起来。 对于司马颖,司马遹没有太多好感,但也不至于多么恨他,毕竟小时候是一起长大的,在自己身为太子时还颇为维护自己的权威。如果硬要说讨厌的地方,无非是觉得此人志大才疏,是导致晋朝四分五裂的罪魁祸首之一。 不过 ,若是让司马遹就此下令处死司马颖,他自认是狠不下这个心的,况且还有司马乂的求情。一声叹息后,他决定留司马颖一命,并给他体面。 沉吟半晌,司马遹决定改封司马颖为合浦王,封地就在合浦郡。经过司马乂的苦心经营,合浦虽说不上多么富庶,但绝对可以维持司马颖的体面生活。 至于司马颖麾下的四千兵力,自然不可能让他全部拥有,司马遹指示司马乂留下一千人作为他的卫队,剩下的三千人连带石超一起划入司马乂的麾下。 与此同时,司马遹决定对当前实控的行政区划进行一次调整,新设立桂州,由益州的牂牁郡、宁州的盘象郡、交州的合浦郡以及广州的广西、桂林、郁林等六郡组成。 新设立的桂州州治设在广西郡的郁南县,由司马乂亲自担任刺史,司马乂同时担任镇南将军、都督宁、交、桂、广四州诸军事,统一协调四州的军事部署。 之所以将州治设在郁南县,是因为郁南县的地理位置极佳,刚好位于广宁通道的中间位置,到交趾的距离也非常近,一旦发展起来,将成为南方重要的经济中心。 因为桂州的设立,宁州的行政区划也进行了相应的调整,将益州的越巂和朱提两郡正式划入宁州,因为这两郡和宁州地形相近、风俗相通,划入宁州更合理一些。 至于司马乂提出的让荀奕在宁州大规模养马和以粮换马的建议,司马遹也非常认可。毕竟广州并不产马,要想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必须依赖宁州,广宁通道的意义也正在于此。 一匹马从出生到可以进行训练,至少需要两到三年,而到形成战斗力至少需要四年。也就是说,司马乂的计划至少需要四年才可以见到成效。 但在实际上,宁州当地肯定是有大量成年马的,采购和训练战马完全可以现在就开始进行,不一定非要等到四年之后,一开始可能少些,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越来越多。 于是,司马遹又顺便给荀奕写了一封信,让他多和司马乂沟通,想一想如何让宁州、桂州、交州和广州各自发挥自己的长处,形成差异化的发展道路。 将自己的决定和想法形成信件后,司马遹心中颇有成就感。抵达交州不到三年,他已经坐拥宁州、桂州、交州和广州四州,眼下正在图谋益州。 在传统的眼光里,宁州等四州可能根本上不了台面,但司马遹始终认为,一个人的成就不能只看他抽到了什么牌,而是看他怎么打牌,怎么一步步的去赢。 有朝一日,当他彻底拿下益州,天下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一定会重新认识他。 然而,就在司马遹刚刚写好信,并将其派人依次送给荀奕和司马乂时,郭默快速走了进来,禀报道:“启禀殿下,据斥候来报,李雄出兵了,李离也离开了武阳。” “呵呵,终于来了吗?一共多少人?”司马遹淡淡道。 “回陛下,是李雄亲自领兵,一万五千人全是骑兵。” “一万五千人?全是骑兵?李雄这是压箱底儿的本钱都拿出来了啊。”司马遹笑道。 “是啊,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郭默脸色凝重道:“殿下,要不要派人通知刘建威?” “当然要通知。”司马遹不假思索道:“但不是让他来驰援,而是让他暂时按兵不动。” “按兵不动?”郭默愣了一下:“李雄和李离的总兵力达到了三万,南安难守啊。” “你觉得李雄真的是为了南安而来吗?”司马遹意味深长道:“三万人中,骑兵居然有两万,这分明是冲着刘建威来的!刘建威若是贸然来援,正中李雄下怀。” “虽说骑兵不善攻坚,但三万步骑顿兵城下,咱们的日子也不好受啊。” “玄雄勿忧,咱们有四千人,还是能守得住的。”司马遹充满自信道:“况且,只要刘建威还在资中,李雄和李离绝不会强攻南安。” “殿下的意思是,李雄意在围点打援?”郭默若有所思道。 “当然。刘建威是咱们的主力,绝不能有失,也不能一开始就跟李雄硬拼。” “若是李雄一直围困南安呢?他们的粮草可以说是无穷无尽,咱们却是有限的。” “南安城内的粮草还可以维持多久?” “维持半年应该没问题。”郭默略加思索道。 “够了。”司马遹笑道:“半年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咱们不要自己吓自己。” “殿下还真的沉得住气,末将佩服。”郭默由衷道。 “这不是沉得住气,而是迫不得已啊。”司马遹苦笑道:“如果兵力足够的话,本宫何尝不想毕其功于一役呢?久守必失,咱们务必万分小心啊。” “殿下放心,只要有口吃的,末将一定能守住。”郭默重新恢复了自信。 “好,有玄雄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 第127章 兵临城下 南安城位于乾江和沫水的交汇处,乾江从城东流过,沫水从城南流过。沫水往西不到数里的地方,是青衣水和沫水交汇处,所以南安是犍为郡重要的水陆通道。 不过,南安虽然是临水而建,但城池的位置较高,并不担心洪水,也不怕李雄采取水攻,建筑之初还考虑到了取水的问题,城内水井位置较深,可以满足城中上万人之需。 南安城池的规模并不算大,周长只有五六里左右,每面只有一里多宽,所以城内的常住居民并不多,只有两千余人,农民大多居住在城外的村庄里。 由于司马遹麾下步兵达到了四千人,六千军民住在一个周长只有五六里的城池里,还是非常拥挤的,但司马遹军纪较严,士兵大多驻扎在城头上和军营里。 南安城另一个比较大的缺点是,除了城东和城南的自然河流,城西和城北并没有挖掘护城河,可能是因为地势偏高不便引水,也可能是因为工程量太大。 对此,司马遹并不觉得这多么致命,毕竟护城河的作用有限。而且,据他所知,全国大部分县城是没有护城河的,有些县城甚至连城墙都没有。 据斥候所言,李离的大军大概还有一天才能抵达南安城下,司马遹觉得有必要疏散百姓,一来减轻城内的口粮压力,二来也能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为此,司马遹让郭默在城内张贴告示,如实说明南安城内面临的情况,请居民撤出南安。 然而,让司马遹没想到的是,撤出的全是老弱妇孺,留下的全是青壮年,更让司马遹感动的是,那些老弱妇孺离开时留下了家中所有的存粮,还嘱咐家中男人要与城池共存亡。 对于这些善良而可爱的百姓,司马遹心中的感激无以言说,只愿能早一日结束战争。 当城中的老弱妇孺完成撤离不久,李离的大军已经抵达南安城外,甚至看到了那些撤走的老弱妇孺。他当然不会为难他们,毕竟这些人也算是大成的子民。 抵达南安城后,李离有条不紊的安营扎寨,然后封锁乾江下游。李离并不担心司马遹会逃走,如果他想逃的话,早就可以走了,李离主要是阻止僰道给司马遹运送粮草。 和李离一样,司马遹也在有条不紊的加固城墙,补充防御物资。他们心里都明白,这可能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攻防战,战斗的重点不在这里,而在刘琨和李雄。 李离南下南安后,李雄随即率领一万五千骑兵入驻武阳,然后派斥候随时侦查刘琨的动向,只要刘琨敢于出城,他便第一时间出击与之决战。 这是李雄麾下最精锐的一万五千骑兵,除此之外,成都只有五千步兵。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通过围困司马遹,逼着刘琨和他决战。时至今日,他也基本摸清了司马遹的底牌。 几天之后,李离正式发起了攻城,撞车、楼车、投石车等常规手段都用上了,唯独没有采用云梯,可见他并不想付出太大伤亡。 其实,投石车对于城中的威胁还是很大的,但李离麾下的投石车并不多,石头更是严重短缺,稀稀拉拉的发射了几天后就偃旗息鼓了,估计是去六十里之外的峨眉山运石头了。 “玄雄,对于投石车你有什么好办法吗?”这天,司马遹问郭默道。 “回殿下,如果只是防御的话,确实没什么好办法,但咱们可以用弩。”郭默笑道:“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破坏投石车呢。” 如果投石车的射程能够覆盖城墙,那城头上绝对可以用弩射到投石车上,就可以对操作投石车的人形成伤害,甚至破坏投石车的关键部位。 “城中的弩够用吗?”司马遹问道。他在脑子里想了一圈,也没有想到特别好的办法,毕竟城内的资源有限,找不到太多可以抵御巨石的材料。 司马遹甚至想过用棉被包裹墙头,但很快便自我否决了,因为棉被是易燃物。 “我们现有的弩射程不够,必须用踏弩,这个城中是没有的。”郭默又接着道:“不过,臣可以造踏弩,只是需要木工和铁工的相助。”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快去准备。”司马遹立即道。 一个月后,李离再度用投石机发起了进攻,而郭默也在这段时间内造出了一百具踏弩。城中的木工和铁工都有,却缺少优良的木材和铁器,而且弩箭也要特制。 最终,为了凑齐所需的木材和铁器,司马遹下令拆除了县衙大堂,城中居民也纷纷献出家中的铁制品,甚至还有锅碗瓢盆。 于是,当李离用投石车疯狂的向城内投射石头时,郭默带领一百名敢死之士蹲在城墙后面用弩箭还击。事实证明,这一招非常管用。 原因很简单,投石车虽然颇具杀伤力,但对精度的要求很高,是个技术活儿,需要在实战中积累经验,踏弩相对来说没那么复杂,很快就能上手。 当投石车刚投入战场时,郭默便开始用踏弩还击,为了达到先声夺人的效果,他亲自射出了第一支箭,正中一名士兵的胸口,当场被射成串串。 “好!郭将军威武!”随着对方的一声惨叫,郭默身后欢呼雀跃。 眼见己方有人被射死,那些操作投石机的士兵在瞄准时难免就会分心,一旦分心,准头就会大打折扣。随着中箭的人越来越多,准头便越来越差,逐渐形成恶性循环。 李离脸色铁青的看着这一切,一天之后便停止了使用投石机,因为命中率实在太低了。不止命中率极低,己方一天之内就损失了几百人,而对方的损失只有十分之一左右。 “玄雄,如果是你,接下来会怎么办呢?”站在城头上,司马遹问郭默道。 “如果不计伤亡,还是有很多办法的。”郭默笑道。 司马遹也笑了笑,继续问道:“你说他会不会挖地道?” “不会。”郭默斩钉截铁道,然后解释道:“臣已经问过城中老人了,此城地下以沙石为主,挖起来特别费劲,还很容易渗水,根本不适合挖地道。” “连地道都不能挖,看来他是真的没有好办法了。”司马遹笑道。 第128章 兵行险着 四月底,司马遹派出去的斥候终于送回了第一份情报。这是一份历经千辛万苦的情报,尤其是在送入南安城时,斥候是连夜潜水进入的。 相比去年底,今年春同样发生了不少大事,主要发生在青、徐、扬、江四州。 二月时,逃入长广山的王弥卷土重来,气势更盛,接连骚扰青州和徐州,坐镇临淄的司马略束手无策,屡次请求司马越派兵支援。 司马越无奈之下让司马睿和司马略调换,承制任命司马睿为都督青、兖二州诸军事、青州刺史,名义上升官,实则救火,而让司马略回到下邳担任徐州刺史。 与此同时,陈敏在扬州作威作福、肆意妄为,人心尽失,庐江内史华谭借机策反了顾荣,顾荣便暗中写信给征东大将军刘准,让他发兵讨伐陈敏,陈敏派出甘卓抵抗。 不料,甘卓在阵前被顾荣和周玘策反,与顾荣、周玘、纪瞻等人联手平定了陈敏之乱。 但在平定陈敏之乱后,扬州刺史刘机和江州刺史华轶发生了分歧,前者有意投靠司马越,后者倾向于司马颙,刘准无法控制局面。最终,还是司马颙挟天子以令诸侯控制了局面,以周馥代替刘准为平东将军、都督扬、江二州诸军事、扬州刺史。 为了奖励顾荣等人的平定江东之功,司马颙征召顾荣为侍中、纪瞻为尚书郎,并任命周玘为吴兴太守、陆玩为吴郡太守,但顾荣和纪瞻听说中原局势不稳,推辞有病拒不赴任。 司马颙对此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江东士族势力由此在扬州抬头。 与此同时,司马颙听说司马颖倒向司马遹和司马乂后,大为恼火,分出荆州的武陵、天门、衡阳、长沙、湘东、邵陵、零陵和桂阳等八郡设置湘州,以吕朗为湘州刺史,坐镇湘东郡的酃县,明显是在防备司马乂的北上。 听完情报后,司马遹感叹不已,因为已经和历史大相径庭。历史上,陈敏被平定后,扬州落入司马睿控制当中,但司马睿如今被司马越派到青州收拾残局。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完全是因为司马颙控制了司马衷,发号施令更加名正言顺,江州刺史华轶又为人保守,唯洛阳之命是从。 不过,扬州和江州虽然名义上听命于司马颙,但周馥等人并非司马颙的嫡系,扬州和江州未来的归属还是个谜,周馥能不能收服周玘等人也是个未知数。 “辛苦了,先下去休息下吧,过两天你还得出城呢。”收拾起思绪,司马遹对那名斥候道。 “殿下,小的不出城,誓与南安城共存亡。”那斥候斩钉截铁道。 司马遹笑了笑,问道:“你觉得南安会陷落吗?” “当然不会!”那斥候不假思索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你如果觉得本宫会赢得最后的胜利,那就应该去做更重要的事,替本宫看一看中原到底发生了什么。”司马遹语重心长道。 那斥候犹豫半晌,躬身道:“是,谨遵殿下之命。” 看着那斥候充满信心的背影,司马遹也好像汲取了无尽的能量,每次值班时都笑容满面,南安城内也由此洋溢着昂扬乐观的气氛。 自从占领资中后,刘琨一直按照司马遹的指示加强对资中附近的控制,得益于良好的口碑和军纪,周边百姓大多采取配合的态度,对于不配合的也不勉强。 一个月前,司马遹又派人送来消息,说是李雄已经倾巢而出,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对于司马遹的指示,刘琨当然看得懂,但随着时间的一天天流逝,他心中的焦虑与日俱增。 这天,刘琨终于忍不住了,召集李秀、于伏虎、令狐盛和孟安等人商量对策。 刘琨话音刚落,于伏虎迫不及待道:“咱们来到资中不就是逼着李雄出战吗?如今李雄既然来了,为什么要按兵不动呢?末将不明白!” “世侄稍安勿躁,李雄和李离现在有三万人,咱们只有一万人,没有必胜把握不能言战。”刘琨连忙阻止道。 “世叔,谁说咱们只有一万人,南安不是有四千吗?汉嘉和僰道加起来也有五六千,只比他少一万人有何不敢战?难道等下去就会赢吗?” 刘琨沉默不语,看了一眼李秀,于伏虎发现后,迫不及待道:“李,小李将军,你就说怎么办吧?难道眼睁睁的看着殿下被困南安?” 刘琨麾下,李秀是个特殊的存在,刘琨每次开会都会将她请到上位,但李秀始终不肯。刘琨和于伏虎等人拗不过她,只能由着她去,称呼也未曾改变。 “于将军不要忘了,益州可不止李雄一个敌人,还有罗尚和王敦,就算咱们打赢了李雄,那也是元气大伤,不就给了罗尚和王敦可乘之机吗?”李秀平静道。 “那咱们就先去攻打罗尚!败军之将,何足为虑!”于伏虎粗声粗气道。 “不可,只要咱们刚走出资中,李雄一定会跟上来。”刘琨插话道。 “那就去成都,来一招围魏救赵。他若敢来追,伏兵击之!”于伏虎再次建议道。 “那还不是一样吗?恐怕咱们尚未越过龙泉山,李雄已经追了上来。”刘琨再次否决道。 龙泉山位于成都以东,南北长约四百里,东西最宽处约二十里,横亘在成都以东,最北边到了绵竹,最南边到了南安以北三十里处,是成都的东面天然屏障。 “龙泉山?”李秀又插话道:“此地距离龙泉山最近的地方有多远?” 刘琨愣了一下,沉吟半晌道:“从资中到武阳以东最近的龙泉山约一百四十里。” “一百四十里。”李秀沉吟道:“如果咱们连夜从资中出发,一天一夜能不能抵达龙泉山?” “如果是轻骑,应该可以。”刘琨若有所思道。 “好,那咱们连夜出发,务必在李雄之前赶到龙泉山,只要我们占据龙泉山高地,李雄的一万五千骑兵就不能奈我们何了。”李秀斩钉截铁道。 龙泉山最近处距离资中约一百四十里,距离李雄所在的武阳约四十里,如果刘琨率领一部分轻骑奔赴龙泉山,就算刚出城就被李雄的斥候发现了,但斥候回到武阳要时间,李雄出兵也要时间,如此就可以赶在李雄前面出现在龙泉山。 “好,小李将军果然是用兵如神,本将佩服。”刘琨站起身,大声道:“于伏虎和令狐盛听令,命你们率领五千本部兵马明晚出发前往龙泉山,本将和小李将军、孟将军随后接应!” “是,末将听命!”于伏虎和令狐盛站起身大声道。 第129章 初战告捷 自从亲自领兵驻扎在武阳后,李雄一直密切着刘琨的动态。出兵时,李雄义愤填膺,但真到了战场上,他恢复了以前的从容自信,也充满了耐心。 “太尉那边的情况如何了?”李雄问李云道。 “回陛下,太尉现在没有攻城了。”李云回答道。 “伤亡多少?” “一千左右。” “还好。”李雄踱着步子道:“其实,他只要将南安围住就行,攻不攻的无所谓。” “陛下所言甚是,太尉也肯定能够明白的。” 说话间,一名斥候前来禀报道:“启禀陛下,刘琨已经离开资中了。” “哦,什么时候的事?”李雄立即停下脚步问道。 “回陛下,他是昨天晚上出发的,轻骑在前,辎重在后,直往西来。” “那他现在到了哪里?” “回陛下,另有斥候在跟踪他的动向,估计今天晚上就能确定了。” “好,你先下去吧。”李雄点头道。 斥候走后,李雄喜形于色道:“呵呵,刘琨还真沉不住气,这才一个多月就出来了。” “那是他的主子,他能不积极点嘛。”李云戏谑道。 “不过,他为什么要在晚上出发呢?”李雄沉吟道。 “也许是想早一点出现在南安吧。” “哼,南安在乾江以西,他想要过去没那么容易。”李雄随即道:“司徒,你先领五千轻骑沿着乾江南下,看看刘琨到底准备在哪里渡江。发现他的踪迹后,马上告诉朕。” “是,末将遵命。”领命之后,李云马上领兵而出。 当天夜里,又一名斥候送来了最新情报,说是刘琨的先头部队已经出现在黑龙潭以南的九龙庙一带,然后就地驻扎,并没有从山上下来。 黑龙潭是龙泉山南段的一个高山湖泊,绵延数十里,距离武阳约三十里,九龙庙位于黑龙潭以南,距离武阳约四十里。 李雄愣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他驻扎在龙泉山上干什么?”想了一会儿之后,李雄怒极反笑:“好,好你个刘琨,你以为你驻扎在山上朕就不敢打你吗?” 第二天,李雄领着一万大军直奔九龙庙而来,同时派人通知李云向自己靠近。中午前,李雄出现在了九龙庙附近,而刘琨的辎重部队几乎和他同时抵达。 昨天晚上,于伏虎和令狐盛率先抵达九龙庙后,已经选好了一片方圆约五六里的营地。 于伏虎从小在山里长大,对于如何在山地里扎营轻车熟路,况且龙泉山南段的山势并不高,于伏虎选择的这个地方既有险可守,还不用担心缺水的问题。 另一个优势是,于伏虎和李秀麾下骑兵所乘之马都是山地马,尤其擅长山地作战。 发现刘琨的踪迹后,李雄亲自登上附近一座比较高的山头观察刘琨的营地,看了半晌后,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本是秦州人,对于山地作战同样不陌生。 不一会儿,李云也赶了过来,脸色同样有些难看,恨恨道:“他敢在山上扎营,就不怕咱们用火攻吗?” “呵呵,现在是五月初,你看烧得起来吗?”李雄指了指四周绿意盎然的树木。 “水呢,他不怕缺水吗?” “那里离黑龙潭那么近,怎么会缺水呢?” “那怎么办,一定要硬拼吗?”李云皱眉道。 “不要忘了咱们是氐人,山地作战我们怕过谁?”李雄脸上现出一抹狠色。 “好,陛下下令吧,臣也想会一会这个刘琨。” 吃过午饭后稍作休整,李雄命李云为先锋,从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向刘琨发起进攻。 “世侄,看你的了。”刘琨笑着对于伏虎道。 “世叔看好了,也该让他们见识下山地是怎么打仗的。”于伏虎豪情满怀道,然后领着麾下的三千骑兵迎着李云而去。 待到进入射程后,于伏虎先用弓箭发起攻击,李云也不甘示弱,和于伏虎在山地中往来穿梭,寻隙用弓箭反击,互相都没讨到太大便宜。 不一会儿,李雄领着大部队漫山遍野而来,摆明了是想凭借兵力优势生吃刘琨。 “呵呵,欺负小爷兵少吗?”于伏虎一声冷哼,且战且退。 李云自恃背后有李雄压阵,根本不把于伏虎放在眼里,穷追不舍。但于伏虎的马在山地里非常灵活,不一会儿将李云甩下了一大截。 李云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李雄,然后一马当先追了上去。然而,冲出去不过几十米的距离,他胯下的马突然掉进了陷阱里,身边的马也纷纷坠入。 这不是普通的陷阱,里面还有削尖的木棍,马掉进去后当场被刺穿,李云发出“啊”的一声惨叫,一股剧痛从脚底传来,整个人似乎都要晕死过来。 看到前面的人掉入陷阱后,后面的人目瞪口呆,全都停留在原地不敢动。这时,于伏虎再次现身,不只是他,还有李秀,用箭射起了那些活靶子。 “呵呵,你不是很嚣张吗?”于伏虎发现了还在陷阱里的李云,毫不客气的对着他的眉心就来了一箭,李云瞪大了双眼,似乎不肯相信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其实,因为时间比较仓促,于伏虎布置的陷阱并不多,但他对李雄麾下的士兵心理威慑力太大了,尤其是看到前面人死亡的惨状,哪里再敢往前进呢? “李云!”李雄一声大吼,睚眦欲裂。他本打算不顾一切的去将李云抢回来,却被身边的亲兵死死拉住。 冷静下来后,李雄终于认清了现实,想要一鼓作气击败刘琨是不可能的。他重重的叹息一声,下令道:“撤吧。” 看着李雄有条不紊的撤退,刘琨并没有发起追击,只是对于伏虎道:“可惜了,陷阱有点少了。”满打满算,李雄麾下阵亡的士兵不过数百人,根本没有伤到元气。 “呵呵,再挖点就是了。”于伏虎笑道。 “照本将看,李雄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 “就这,我还没玩过瘾呢?”于伏虎一脸失望道。 “谁让你的陷阱威力这么大呢?李雄吓得够呛啊。” 正如刘琨所料,李雄果然没有再发起进攻,而是将兵力驻扎在距离九龙庙约五里的地方。刘琨担心他如法炮制设置陷阱,也不敢贸然发起进攻,双方成了相持之势。 第130章 夜袭武阳 听说司马遹被困南安后,王载第一时间就想到要前往驰援,但在派出斥候前往打探后,他发现情况非常不乐观,他只有三千步兵,而李离步骑一共一万五千人。 除了兵力过少,王载还有一个致命的地方在于,南安城位于沫水以北、乾江以西,他如果领兵驰援必须过江,但南安位于僰道的上游,水上作战极为不利。 后来,王载收到了司马遹的亲笔信,让他先不要轻举妄动,等候命令再行事。王载这才放弃了领兵驰援的想法,但内心的焦虑与日俱增。 两个月后,也就是五月中旬,僰道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而且是军容整齐的士兵,领头的赫然是谯登。去年底,谯登前往巴西时路过僰道,两人还是认识的。 看到谯登亲自带领的这支生力军,王载大喜过望,马上向他说起了当前局势。谯登心惊之余,也庆幸自己没有在巴西多做停留,然后说起了自己在巴西的经历。 谯登是去年十二月底从南安出发前往巴西的,由于从南安到江州这一段是乘船,所以他只用了一个月就抵达阆中,然后在阆中周边招募义勇。 自从马脱被李雄任命为巴西太守后,他便在巴西作威作福,百姓早就对其怨声载道。听说谯登的到来,纷纷前来归附,等到他攻打阆中时,背后竟跟着几万人。 马脱虽在巴西多年,麾下却只有两千兵力,因为本地人根本不愿替他卖命。面对谯登的大举来攻,马脱毫无抵抗之力,最终被谯登生擒,而谯登也是个狠人,居然生吃了他的肝。 入主阆中后,谯登对跟随他攻打马脱的义兵进行了整编,只保留了一万人,其中有两千骑兵,还从中提拔了两员大将,分别是白兴和常远,白兴统领骑兵,常远统领步兵。 四月底,谯登正式率领一万步骑离开巴西,为了避免碰到王敦和罗尚,他没有直接向西行,而是先乘船沿着西汉水抵达江州,再从江州步行。 之所以选择步行,是因为时值汛期,长江水位暴涨,水流湍急,非常不利于逆水行舟。 耐着性子听完谯登的讲述后,王载迫不及待道:“慎明兄,有你的这一万人,再加上我的三千人,现在终于可以前往南安了。” 看着王载略显兴奋的脸,谯登不置可否,然后道:“符始刚才说殿下在南安的粮草可以支持六个月,现在才过去了两个月,似乎没必要急着去南安吧。” 王载愣了一下,稍显不悦道:“慎明兄此言差矣,既然是替殿下解围,自然是越快越好,所谓久守必失,还请慎明兄不要推脱。” “符始误会了,我并不是在推脱,而是觉得不宜现在去南安。南安在乾江以西、沫水以北,我们若是强行渡江,一定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很可能全部葬送在那里。” “慎明兄所言甚是,不知慎明兄有何妙策呢?”王载呆了半晌,问道。 “符始刚才说李雄和刘建威在龙泉山对峙了半个月,李雄既然将所有兵力都带到了龙泉山,那么武阳城一定非常空虚,咱们若是乘隙占领武阳城,不就断了李雄的粮道吗?” “妙啊,李雄的营地距离武阳城只有四十里,那他随身携带的粮草一定不会多。咱们若是占领武阳,那他一定在龙泉山待不下去了。”想了一会儿后,王载大喜道。 “不过,李雄的营地距离武阳只有四十里,咱们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拿下,最好是在晚上发起进攻。而且,我们北上时,一定要和李雄保持距离。” “是,是,慎明兄所言甚是,下官一切听从慎明兄的号令。”王载连连点头道。 为了避免引起李离和李雄的注意,谯登决定昼伏夜行,王载及其麾下的三千步兵也全部留在僰道。对此,王载一开始还不乐意,但在谯登的耐心解释下他只能接受。谯登认为,如果僰道忽然变得空无一人,李离一定会加强侦查力度,谯登的行迹便难以隐藏。 计议已定,谯登当天晚上就离开了僰道。时值五月,夜晚行军比白天要舒服多了,唯一的麻烦在于容易迷路,幸好王载麾下大多是益州本地人,找几个向导并非易事。 三天后,谯登一行抵达距离汉安只有四十里的铁山。 铁山面积很大,却不算太高,从东北到西南约有一百六十里,从西北到东南约有六十里,形似一条鳊鱼,只是西南的尾巴过于细长。 在铁山短暂休整一天后,谯登领着麾下一万步骑继续北上。为了保密,谯登不止昼伏夜行,还有意绕路,和李雄保持至少五十里的距离,而且他也没打算通知刘琨。 五月底,谯登顺利抵达龙泉山黑龙潭的北侧,距离武阳城只有二十里的距离。 如果是最近的路程,武阳距离僰道只有四百里,但由于要和李雄保持距离,谯登走了差不多五百里,加之夜晚行动不便,路上足足用了十天。 白天,谯登下令麾下士兵及时休息补充体力。到了晚上后,已经睡了一天的士兵全都精神抖擞,吃过晚饭后,谯登便带着他们直奔武阳而去。 时值五月底,月亮要在黎明时分才升起,所以晚上的光线并不好,这虽然有利于他们隐藏行迹,但也让他们前进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不过,谯登毕竟已经连续十天都是昼伏夜行,夜视能力大为提高,虽然慢但还是在子夜时分出现在了武阳城下。 子夜的武阳城显得极为安静,城头上时不时的有士兵举着火把在巡逻。谯登观察半晌后,命人趁着巡逻的间隙用带钩子的绳子爬上城墙,然后悄悄的解决掉了那队巡逻士兵。 解决掉巡逻士兵后,先期登城的勇士又悄悄的打开城门。城门一开,谯登自知大局已定,再也不用掩藏行迹,白兴领着两千骑兵一马当先。 正如谯登所料,武阳的防守果然十分空虚,总兵力还不到一千人,而且全都是武阳本地的驻军,战斗力完全不能与谯登相提并论,可见李雄是多么自信和托大。 天亮之前,谯登彻底掌控了武阳城。让他大喜过望的是,武阳城的守军不多,粮草却极为丰富,可以维持三万人的半年之需。 第131章 南安围解 见识了陷阱的威力后,李雄深刻认识到了山地作战的凶险,若是硬拼的话,自己绝对讨不到便宜。基于此,他再也没有主动发起进攻。 除了担心伤亡过大之外,李雄还断定刘琨的粮草不会太多,在这一点上,他有着充足的自信,背靠武阳和成都,他的粮草可以说是源源不断。 不过,将兵力驻扎在山上的滋味儿实在不好受。时值五月,不只要面对蚊虫叮咬,还要防备毒蛇的出没,但为了监视刘琨,他只能硬撑着,反正刘琨也要经历同样的烦恼。 五月底,正当李雄在寻思如何减少蚊虫和毒蛇的骚扰时,从武阳送来了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消息,武阳竟然在昨天晚上失守了,而且竟然还不知道失于谁手! 自恃营地距离武阳只有四十里,而司马遹的兵力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李雄随身携带的粮草确实不多,眼下只能维持半个月左右,局势可谓是惊天逆转。 “对方有多少人?从哪里来的?”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李雄有些恼火的问道。 “陛下息怒,已经有斥候再去探了,好像是从龙泉山上下来的。”那名斥候战战兢兢道。 李雄忽然很想发火,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摆摆手不耐烦道:“先下去吧。” “陛下,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军队?不会是王敦或者罗尚吧?”斥候走后,一个年轻男子道。他叫李琀,李荡的长子,虽只有十八岁,却骁勇颇有父风,李雄有意将他带出来历练。 “不可能啊,他们和司马遹也算是仇敌,怎么可能替司马遹解围呢?”李雄满腹狐疑道。 “可是除了他们,益州还有谁敢这么大胆,又有足够的兵力去占领武阳呢?” 出兵之前,李雄已经摸清了司马遹的底牌,除了汉嘉的两千五百人、僰道的三千人、南安的四千人以及刘琨的一万骑兵,他手中再无其他兵力。况且,这四处兵力,全都在自己和李离的控制或者监视之下,根本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去占领武阳。 寻思了一圈之后,李雄不得不怀疑,还真的有可能是王敦和罗尚。他们和司马遹是仇敌不假,但和自己也是生死大敌啊,难保不会趁此机会在背后捅他一刀。 想到这里,李雄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以他对王敦和罗尚的了解,他们两人的兵力加起来约有两万左右,若真是他们占据了武阳,自己的局势便变得十分凶险。 略加思忖,李雄立即派出使者去告诉李离,让他放弃南安,和自己会合,然后一起回成都。只要李离和自己会合,就算武阳真的有两万人,他也可以全身而退。 傍晚时分,斥候再度送来情报,还带来了几个武阳城内的守军。由于是夜晚,谯登不可能将城内守军全部杀光,漏网之鱼不在少数。 然而,让李雄大感失望的,这几个人完全不知道攻打武阳的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兵力,有的说只有五千,有的说是达到了两万人,他们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对方是在半夜发起的突然袭击,所以对方几乎是兵不血刃就占领了武阳。 “一群废物!下去吧。”李雄心中不爽极了,怒喷道。 同一天,谯登派人将自己占领武阳的消息告诉了刘琨。刘琨高兴得原地转了几圈,一面转圈,一面道:“太好了,没有武阳城的粮草,看他还怎么跟我在龙泉山上耗!” 冷静下来后,刘琨一面让于伏虎加强对李雄的监视,一面派人将好消息告诉司马遹。 自从三月中旬被李离领兵包围后,司马遹便进入了坐牢模式,每天只能坐吃山空。 第一个月,李离还想了不少法子发起进攻,但在发现成效甚微后,他便放弃了,只是对南安周边监视得更严了,不放过一个死角。 到了六月初,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司马遹也难免变得有些焦虑,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对方的粮草几乎是无穷无尽,而自己只能维持四个月。 难道四个月之后,自己只能放手一搏呢?司马遹不敢想象这件事有多么残酷,自己多年的努力很可能就在南安成为泡影。 如果不想被李离活活耗死,那就必须有人来替自己解围,但李离和李雄加起来有三万人,刘琨若是冒险前来,很可能连乾江都过不来。 正当司马遹默默祈祷奇迹发生时,郭默一脸喜色的前来禀报道:“殿下,李离撤了。” “撤了?”司马遹一愣,不解道:“他为什么会撤呢?” 没等郭默回答,司马遹迫不及待的登上城墙,只见李离的大军果然逐渐消失在视线里,营地上一片狼藉,大型的攻城器械全被遗弃。 “殿下,要不要出城追击呢?”郭默跃跃欲试道。 “不可!”司马遹断然道:“谁知道他是真退还是假退呢?若是假退,咱们追出去就是送死。就算他是真退,凭我们这点兵力也不能奈他何。他退了,对于我们来说就是胜利。” “是,末将鲁莽了。”郭默连忙道歉道。 “不过,本宫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撤退呢?”司马遹沉吟道。 “也许是王敦和罗尚在攻打成都呢?”郭默若有所思道。 “这个可能性太小了。”司马遹摆摆手道:“王敦和罗尚这个时候去攻打成都,不就是给我们解围吗?王敦才不会这么傻呢。” “可是除了罗尚和王敦,益州还有谁能逼得李离退兵呢?” 司马遹想了一圈后,无奈叹息道:“算了,别想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的。” 正在说话间,有士兵前来禀报称刘琨派人来了,司马遹和郭默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意识到他可能是来解开谜团的,迫不及待的道:“快请!” 不一会儿,那名斥候被请到了司马遹面前,一五一十的将谯登告诉刘琨的内容转述给了司马遹。 “哈哈,本宫怎么就把谯慎明给忘了呢?他来得可真是巧啊,也刚好打在了李雄的七寸上。”听完转述后,司马遹喜形于色。 “嘿嘿,不瞒殿下,当初他跟殿下借两千步兵去巴西,末将心里其实是很不爽的,觉得这人毫不顾全大局。只是万万没想到,今天却是他替殿下解了围。” “玄雄,你要记住,至孝者必是大忠,对于这样的人,不妨多一些宽容。” “是,多谢殿下教诲。”郭默诚恳道。 第132章 谯登献计 收到李雄的命令,并了解了让他撤兵的具体原因后,李离深知围困南安的计划彻底破产,因为他的粮草也完全依赖于武阳,眼下只能够维持半个月所需。 而且,敌方既然占领了武阳这个交通要道,留守成都的司空李璜想要再运送粮草过来,一定会被其破坏,自己和李雄的三万兵马是大成最后的主力,绝不能失。 于是,在接到李雄命令的第二天,李离便率领全部大军北撤。虽然他料定司马遹不敢追击,但还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先让骑兵过江,步兵随后压阵。 两天后,李离和李雄在乾江东侧会合,然后沿着乾江一路北上。手握三万大军,李雄和李离并不惧任何人的追击,甚至盼着刘琨主动下山和自己干一仗。 李雄从龙泉山上撤退时,于伏虎确实想要领兵追击,但被刘琨坚决制止了,只是派斥候远远的监视。待到看到李离前来和李雄前来会合后,刘琨心中又喜又忧,喜的南安终于解围了,忧的是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和谯登前后夹击重创李雄。 但凡善用兵者,都知道作战的基本原则:以逸击劳,以众凌寡,以整击散,以有备攻无备。如今李雄和李离的总兵力达到了三万,刘琨是绝不敢贸然发起进攻的。 待到李雄和李离彻底走远后,刘琨这才敢从龙泉山上下来,然后进入武阳城和谯登会合。和谯登相见时,刘琨免不了大赞他的神兵天降,谯登非常谦虚的表示一切都是应该的。 总体来看,在和李雄的这一轮博弈中,司马遹方取得了绝对的上风,不仅成功解了南安之围,还夺取了武阳这个战略要地,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对李雄形成重创。 但对于李雄来说,这绝对是个奇耻大辱,他领着三万精兵意在一举击溃司马遹,结果不仅没能达成所愿,伤亡也多于对方,最可气的是连武阳城都丢了。 作为犍为郡的郡治所在地,武阳城方圆超过十里,在益州仅次于成都。而且,武阳距离成都只有一百二十里,只需两天就可以兵临城下。 更关键的是,一旦占据了武阳城,司马遹控制下的地盘实际上已经和李雄相差无几。这意味着,司马遹可以凭借这些土地实现粮食自给。 而且,随着司马遹对李雄的步步紧逼,并取得丰硕成果时,德阳的王敦和汉安的罗尚肯定不甘落于人后,也会如法炮制挤压李雄的生存空间。 对于当前的不利形势,李雄当然能看得明白,并果断采取措施,离开武阳约四十里时,让李离带领一万步骑去临邛驻扎,抵达成都后又让李璜领着一万步骑前往新都郡的雒县驻扎。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保住更多的土地,以确保粮食不会出现短缺。 六月中旬,刘琨陆续探知了李雄的兵力部署。除此之外,还探知了一个重要情况,得知司马遹占领武阳后,王敦和罗尚果然坐不住了,前者挺进至郪县,后者挺进至资中。 郪县属于广汉郡辖下的一个县,距离成都约两百里,资中就是刘琨之前驻扎的地方,距离成都约一百八十里,都略远于从武阳到成都的距离,而且还隔着龙泉山。 将王敦和罗尚的最新动态送到南安后,郭默忍不住吐槽道:“这两人真是无胆鼠辈,既想分一杯羹,又不敢离得太近,如此猥琐,怎能成事!” “呵呵,他们确实是鼠辈,但主要还是想做一回黄雀。”司马遹笑道。 “黄雀?”郭默也忍不住大笑道:“想做黄雀,那就要掂量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不过,这至少提醒我们,眼下还不宜和李雄硬拼。” “唉,这俩狗皮膏药真烦人,末将真想领兵灭了他们!”郭默恨恨道。 “想要灭掉他们谈何容易!”司马遹苦笑道:“他们都在益州坚持多年,对于如何守城比谁都有经验,咱们若是去攻坚,李雄能高兴死。”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这样未免也太憋屈了!” “没有,真的没有好办法。”司马遹摇头道:“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秋后多多招兵买马,只要我们一天天变得强大,敌人一天天被削弱,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好,殿下说怎么做,末将就怎么做吧。”郭默无奈道。 六月底,谯登亲自给司马遹写来了一封信,请求率领本部兵马前往牛鞞驻扎。 谯登认为,一旦占领牛鞞,将能够扩大控制范围,也能够对罗尚形成威慑,因为牛鞞距离资中只有八十里。他还指出,眼下成都只有五千骑兵和一万步兵,就算李雄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动作,也不至于倾巢而出,因为成都毕竟是他的都城。 为了达到突然袭击的效果,谯登决定还是采取昼伏夜行的行军方式,料想牛鞞不会有太多驻军,他自信可以如同武阳一样兵不血刃占领牛鞞。 对于谯登的建议,司马遹颇有些心动,他完全赞同谯登的判断,也相信他的能力,但司马遹还是有两点隐忧,一是在武阳失守后,牛鞞还会犯同样的错误吗?二是罗尚距离牛鞞实在太近了,一旦谯登两天之内没有攻下牛鞞,罗尚难保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不过,牛鞞的战略价值实在太大了,武阳驻扎两万兵力也实在有点拥挤,甚至是浪费。 基于以上考虑,司马遹最终同意了谯登的请求,但给他提出了两个硬性要求,一是必须携带至少三个月的粮草,二是必须派出斥候提前侦查牛鞞的情况。 收到司马遹的回信后,谯登的兴奋溢于言表,扬着手中的信对刘琨道:“越石兄,还是殿下更懂我啊。若不主动进取,收复益州不知猴年马月。” 刘琨接过谯登手中的信,快速浏览一遍,微笑道:“既然殿下都同意了,本将自当支持。不过,还请慎明牢记殿下的嘱托,务必带足三个月的粮草,务必派出斥候。” “越石兄放心吧,末将并非冒进之人,一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那就好,预祝慎明马到成功,再立新功。” 七月初,携带整整三个月的粮草后,谯登于晚上出发,直奔牛鞞而去。 牛鞞位于武阳东北一百八十里处,由于要经过龙泉山,又是夜晚行军,预计需要三个晚上才能抵达。 第133章 迎难而上 回到成都后,李雄一直在反思自己为何在优势占尽的情况下将武阳都丢了。最终,他认为自己最大的失误是情报工作做得不到位,居然让对方在眼皮子底下摸到了武阳。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李雄马上加强了对武阳的监视,不只是白天,晚上都有人在蹲守。 此时,李雄也已弄清楚了夜袭武阳的到底是谁,这个情报还是马脱的残兵从巴西送来的。据那残兵所言,谯登离开巴西时,已经任命当地的一名豪强临时担任太守。 对于巴西的失守,李雄并不觉得十分可惜,因为巴西一开始就不是在他的直接掌控之中,马脱在此之前也是巴西的豪强。况且,当此局势危急之时,他哪里还顾得上巴西呢? 七月初的一天,李雄刚刚起床没多久,一名斥候上气不接下气的前来禀报道:“启禀陛下,武阳城昨天晚上有一支军队出城往东而行,人数约有一万,以步兵为主。” 为了提高传递情报的速度,李雄在武阳和成都每隔三十里的地方设置一个中转站。也因此,昨天晚上的情况李雄今天就收到了,四个斥候接力狂飙了一百二十里。 “为什么要晚上行军呢?”李雄自言自语道,继而又恍然大悟道:“朕明白了,他是在昼伏夜行,上次奇袭武阳肯定也是这样。看清楚领头的是谁了呢?” “回陛下,武阳城外的斥候说不认识,全都是陌生脸。” “呵呵,一定是谯登。”李雄咬牙切齿道:“你先下去吧。不,去领赏吧,昨天晚上所有斥候都有重赏。” “多谢陛下隆恩。”那斥候跪倒在地,喜形于色道。 斥候走后,李雄陷入了沉思,谯登既然是东出,那他到底想去哪里呢?难道是去攻打资中的罗尚吗?不可能,李雄很快否决了自己的猜测,罗尚手上约有五千兵马,而且全都是百战之师,谯登想要凭借一万人去拿下资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不是去资中,那会去哪里呢?难道是牛鞞?冒出这个猜测后,李雄便再也想不到别的答案了。是的,一定是牛鞞,既能扩大地盘,还能起到监视罗尚的作用。 “好你个谯登,还敢跟朕玩这一套!”李雄狞笑道:“这一次,来了就不要走了。” 一念及此,李雄马上点起麾下的一万骑兵,也是成都最后的一万骑兵,直奔牛鞞而出。 现在,李雄麾下的总兵力还有四万,步兵和骑兵各两万,临邛驻扎着一万步兵和五千骑兵,由李离和李始统领,雒县驻扎着五千步兵和五千骑兵,由李璜统领,成都有一万骑兵和五千步兵。李雄带走一万骑兵后,成都便只剩下五千步兵。 经过一夜的急行军后,谯登于第二天凌晨时分抵达龙泉山东侧,全军上下累得精疲力尽,一个晚上行军六十里,差不多已是士兵们的极限。 安排士兵吃点干粮然后就地休息后,谯登叫来身边两个最为得力的亲兵刘钦和张喜,吩咐道:“你们二位还要辛苦下,先替本将去牛鞞走一趟,如果没有异常情况就留在牛鞞等我们,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动,第一时间返回通知本将。明白了吗?” “将军放心,小的明白了,一定不辱使命。”刘钦和张喜异口同声道。 “好,去吧。若能拿下牛鞞,二位当记头功。” 从谯登眼下驻扎的地方到牛鞞约有一百二十里,为了能第一时间打探到牛鞞的情况,刘钦和张喜整天都没有休息,于入夜时分抵达距离牛鞞只有两里的一个小山坡上。 抵达之后,刘钦和张喜实在扛不住了,原地躺下休息。然而,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从西北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刘钦和张喜倏地惊醒,躲在隐蔽处了望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不一会儿,一队骑兵出现在牛鞞城门外。由于距离太远,又是在夜晚,刘钦和张喜并未能看清领头将军的模样,但也估算出了对方骑兵的规模,约有一万人左右! 刘钦和张喜对望了一眼,心下都忍不住一阵骇然,幸亏谯登提前派出他们前来侦查。不然的话,若是等到谯登明天领兵抵达,贸然攻打牛鞞,一定会吃个大亏。 于是,张喜留在原地继续观察,刘钦立即调转马头向谯登汇报。黎明时分,在狂奔六十里之后,刘钦终于和刚刚停下来休息的谯登会合。 听完刘钦的汇报,谯登也忍不住吓出一身冷汗,猜得没错的话,那一万骑兵一定是李雄派出来的,甚至是他亲自领兵,如果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对牛鞞发起进攻,一定会被李雄算计,极端情况下甚至可能会全军覆没。 “还是殿下有先见之明啊。”谯登忍不住感叹道,然后对刘钦道:“辛苦了,先去休息吧,赏赐少不了你的。” “是,多谢将军。”刘钦拱手行了一礼,拖着疲惫的身体随便找了个地方挺尸。 刘钦走后,谯登颇为纠结,李雄既然已经率领一万骑兵驰援牛鞞,那么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达成既定目标。难道就这么打道回府吗?谯登心有不甘。 “不就一万骑兵吗?有什么大不了!”谯登脸上现出一丝狠色。 于是,谯登叫过另外两名亲兵,吩咐道:“二位再辛苦下,现在就往武阳走一趟,就说李雄已经领兵前往牛鞞,本将决定和他正面碰一碰,请刘建威速来驰援。” “是,将军。”两名亲兵愣了一下,但也没多说什么,领命而去。 当天夜里,谯登继续领兵出发,于天亮前抵达距离牛鞞约有五里处。考虑到李雄随时有可能发起进攻,谯登下令麾下士兵抓紧吃点干粮,然后就地休整,而他自己根本睡不着。 就这样一直坐到天亮,谯登终于熬不住了,趴在一张条案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名亲兵小小翼翼的凑近谯登身边道:“将军,醒醒,李雄出城了。” 谯登一下子被惊醒,抬头看了看天,大概在辰时左右,也就是说他只睡了一个时辰不到。 “走,去会会他。”谯登倏地站起身,大踏步往外而去。当他走出去时,身上的疲态一扫而空,浑身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第134章 与时间赛跑 就在谯登抵达牛鞞城外五里的前一天晚上,他派出的两名亲兵在纵马狂奔一百二十里后抵达武阳,将谯登面临的情况以及当下的决策如实告诉了刘琨。 “唉,谯将军何必如此着急呢?就不能等一等吗?”听完之后,刘琨忍不住叹息道。 “若是咱们和谯将军一起出现在牛鞞,李雄就不一定会出城了。”李秀淡淡道。 “小李将军的意思是,谯将军是想将李雄诱出城来,然后咱们突然现身,一举将其击溃?” “应该是这样,谯将军越是第一时间出现在牛鞞,李雄便越是敢放心大胆的出击。” “可是谯将军麾下以步兵为主,能挡得住李雄的一万骑兵吗?”刘琨皱眉道。 “刘将军不要忘了,谯将军可是最擅长步兵作战的,同样的兵力,他不会太吃亏的。” “小李将军所言甚是。”刘琨点头道:“那咱们明天就出发,只要谯将军能坚持两天,必能大挫李雄的锐气。到那时,说不定还真的能大败李雄呢。” “末将以为,咱们在出兵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李秀平静道。 “什么事?”刘琨连忙问道。 “咱们若是倾巢而出,武阳必定空虚,应该派人去通知殿下,让殿下前来驻守武阳。” “只是,咱们身为下位者,这样或许不太妥吧。”刘琨犹豫道。 “刘将军多虑了,殿下绝不是这样的人。”李秀顿了顿,缓缓道:“刘将军不要忘了,临邛距离武阳只有一百二十里,李离一个昼夜就可以抵达武阳。” “本将糊涂,本将糊涂,多谢小李将军提醒。”刘琨站起身对李秀郑重行了一礼,然后吩咐身边的一名亲兵道:“你现在就出发,前往南安一趟。” 那名亲兵名叫刘显,是最早跟在刘琨身边的人,诺了一声后连夜出发。南安位于武阳的下游,所以刘显是乘船前往的,不到天亮就出现在了南安。 听完刘显的禀报后,司马遹二话不说,命郭默立即叫醒全部士兵,轻装前往武阳。武阳储备丰富,所以司马遹并没有随身携带太多粮草,也是想提高行军速度。 与此同时,司马遹派出一名亲兵前往僰道通知王载,让他即刻开拔前往南安驻扎。 之前让王载驻扎僰道是作为联系宁州之用,紧急之时可以从朱提运送粮草。但随着司马遹在益州控制的地盘越来越大,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僰道的战略价值大为下降。如今,司马遹北上南安,王载就更没有必要和他距离过远。 经过一个时辰的准备,司马遹和郭默在早上带领四千步兵出发前往武阳。 从南安到武阳约有一百六十里,由于一时凑不齐这么多船,又是逆流而上,司马遹只能选择步行。就算是不计体力,最早也得明天晚上才能抵达。 除了路途比较遥远,另一个比较严峻的挑战是,时值七月初,天气非常炎热。司马遹打算在白天时让士兵多多休息,晚上可以抽出至少一半的时间用于赶路。 早上出发离开成都,李雄差不多在子夜时分才抵达牛鞞。进入牛鞞城后,他先下令麾下骑兵抓紧休息,然后吩咐牛鞞守将将麾下士兵全部派到城头上,不放过一个死角。 极度的疲劳之后,休息质量也就特别高。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李雄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和斗志,一面吃着早餐,一面听着各路斥候送来的情况。 “谯登到了哪里?”李雄咬了一口窝窝头言简意赅的问道。 “回陛下,已经探明白了,在城外五里处。”一名斥候回复道。 “五里?”李雄皱了一下眉头:“离得这么远吗?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谨慎了?” 沉吟半晌,李雄又问道:“监视刘琨的斥候回来了没有?” “回陛下,还没有。”一直跟在身边的李琀道,又补充道:“不过,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好,如果到了,立马通知朕。”李雄又夹了一口咸菜。 快速吃完早餐,李雄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自从称帝后,他便很少亲自上战场了,上次在武阳更是无比的憋屈,这一次必须好好过把瘾。 正在这时,李琀领着一个劲装汉子禀报道:“陛下,这就是武阳那边派出来的斥候。” “好,来得正好!”李雄兴奋道:“武阳情况怎么样了?刘琨还在不在城里?” “回陛下,据武阳城外的斥候所言,他昨天晚上送出情报的时候,刘琨还在城中。” “昨天晚上还在城中。”李雄沉吟道:“从武阳到牛鞞有一百八十里,还要翻越龙泉山,他就算在你们送出情报后就出发,最快也要到今天下午或者晚上才能到。” “够了,一天的时间足够,就是半天都来得及。”李雄兴奋道:“快,下令全军出城,务必生擒谯登。”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麾下一万名骑兵直奔谯登而去。 五里的距离对于战马来说并不算太远,但在高速奔跑后还是难免气喘吁吁。所以,李雄在冲到谯登面前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起进攻,而是先打了一通嘴炮。 “敢问前方来将是否就是谯登?”李雄手抬马鞭问道。 “在下正是谯登,敢问阁下是否就是李雄?”谯登针锋相对道。 听到谯登直呼李雄其名,李雄麾下将士全都义愤填膺,纷纷叫嚣着要去砍下谯登的脑袋,李雄做了个手势让他们稍安勿躁,然后强忍怒火道:“上次夜袭武阳是不是你?” “正是在下。”谯登从容自若道:“不过,阁下能这么快吸取教训,没能让在下二次得手,在下佩服得紧啊。” “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李雄脸色一沉道:“你既然知道朕亲自领兵前来,为何还不撤退?你不会以为真的和朕有一战之力吧。” “呵呵,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呢?咱们的兵力不是差不多嘛。”谯登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好,好,果然很狂。”李雄咬牙切齿道:“今天不把你的脑袋拧下来,朕誓不为人!” 第135章 矛盾之战 随着李雄的一声令下,战斗正式打响,李雄率先发起进攻。但他没有一下子投入全部战力,而是先派出三千骑兵发起试探性攻击,向着谯登的阵型呼啸而来。 这三千骑兵的统领者名叫杨定,是一员宿将,只因不是李雄的族人,一直未受重用,但凭借过人的军事素养始终在李雄麾下占有一席之地。 谯登严阵以待,等到杨定进入弓箭射程后才下令射击。但杨定的作战经验极其丰富,进入弓箭射程后立即拨转马头,向着左右两侧奔驰而去,同时引弓还击。 此时,战场上刚好刮起了一阵西方,杨定麾下骑兵可以将弓箭射到谯登阵营中,谯登麾下步兵却不能射到他们身上,一时间吃了个大亏。 谯登及时变阵,让弓箭手退后,盾牌兵顶在最前面。不料,他刚刚变完阵,杨定下令骑兵马上收起弓箭,手持长矛向盾牌兵冲锋而来。 幸好谯登早有所备,盾牌兵向前移动的同时,长枪手紧随其后。当那些骑兵冲到面前时,一丈二尺长的长枪已经顶到了最前面,猝不及防下也吃了个大亏。 杨定见第一波冲锋失败后,便让后面的不再盲目发起冲锋,而是将手中长矛掷了出去。由于距离较近,长矛自身重量也不轻,杀伤力相当惊人,毫无防备的长枪手纷纷倒地。 谯登脸色一变,再次变阵,弓箭手和盾牌手一对一组队,盾牌手在前抵挡长矛,弓箭手在后寻隙发起反击,双方都在斗智斗勇,主要靠的还是士兵个人能力。 于是,杨定的三千骑兵和谯登的八千步兵进行了一场残酷的攻防战,骑兵凭借更强的机动性或用弓箭或用长矛,随机应变的轮番发起进攻,谯登的步兵也随之变化阵型。 从场面上来看,杨定的骑兵始终未能突破谯登的步兵阵营,但相对来说,谯登的伤亡比例更高,差不多每死亡三名步兵才能杀死两名骑兵。 对眼前发生的战斗,李雄看得一清二楚,他显然没有料到谯登的步兵竟然这么顽强。恼怒之下,他转过身对李琀道:“给你三千骑兵,务必冲破他的阵型!” 这是李琀第一次单独指挥这么多骑兵,李雄看中的就是他这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而李琀也果然浑身热血沸腾,大声道:“末将遵命,不破此贼誓不回还!” 披挂整齐后,李琀一马当先,领着三千如狼似虎的骑兵直冲谯登的步兵阵营,之前发起试探性攻击的杨定则暂时退了下来。 和杨定相比,李琀的战法显得更为简单粗暴,没有任何试探和躲避,只朝着一个方向像楔子一样狠狠楔了进去,想要硬生生将谯登拦腰截断。 “年轻人,你还嫩了点!”谯登冷哼了一声,下令步兵主动让开通道,然后变成两个阵型。 李琀显然没有意识到谯登的应变竟然这么快,愣了一下,重新集结麾下骑兵向其中一个阵型冲刺,想要通过反复的冲刺撕烂谯登的阵型。 但谯登已经看穿了李琀的企图,下令阵型靠得更紧密一些,将长枪手摆在最前面,弓箭手和盾牌手混编,尽量给李琀造成更大的伤害,同时又不与之硬拼。 凭借兵力优势和强大的冲击力,李琀再次成功撕开谯登的阵型,正当他准备散开骑兵绞杀那些步兵时,眼前蓦然出现了另一个步兵方阵,缓步向其推进。 “好胆!”李琀勃然大怒,再次如法炮制,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发起冲刺。而就在他对这一队步兵发起冲锋时,刚被他撕裂的那一队步兵重新完成了集结。 就这样,李琀陷入了一个无限循环之中,他依然可以撕开谯登的步兵阵型,但每次需要的时间越来越长,付出的伤亡也越来越多,因为对方更知道如何去消耗他了。 身处战场之中,李琀只是感觉有点疲累,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身在外围的李雄却看得一清二楚,再这么下去,李琀会被活活累死或者耗死。 一念及此,李雄下令鸣金收兵。对于李雄突然的收兵,李琀颇有些不解,但看了看麾下累得气喘吁吁又面露解脱之色的士兵,他似乎明白了过来,当即集合阵型撤退。 李琀撤退时,谯登并没有下令追击,一来临近中午,已经不适宜作战;二来自己并没有吃亏,甚至占了不少便宜;三来拖下去只会对自己有利。 退回各自营地后,双方都清点了一下自己的人马,谯登大概损失了一千五百人左右,李雄的损失竟然达到了两千人。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对方的具体伤亡数字,但以他们对战场的洞察力,不难知道自己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 所以,谯登在营地里和颜悦色的慰问受伤士兵时,李雄坐在城中大生闷气,饭都吃不下。 “陛下,臣鲁莽了,请陛下治臣之罪。”看到李雄这样子,李琀连忙跪地谢罪道。 李雄抬头看了李琀一眼,叹了口气,略显疲惫道:“起来吧,这事儿不能怪你。” 李琀小心翼翼的站起身,诚恳反思道:“臣太低估谯登了,如果能像杨将军那样,何至于遭受这么大的损失呢?” 李雄看了一眼杨定,面露微笑表扬道:“杨将军不愧是老将,今天的表现有名将之风。” “陛下过誉了,臣愧不敢当。”杨定谦虚道。 李雄摆了摆手,让他不必自谦,然后阴沉着脸道:“那下午就按照杨将军的战法跟他打。朕就不信了,骑兵还耗不过他步兵!” 吃过午饭后,李雄让麾下士兵整整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主要还是因为气候的原因。待到日头没有那么毒辣后,他重新集结麾下骑兵,以正常行军速度向谯登的营地进发。 再次踏上战场,李雄心中有着一股强烈的沮丧感,他本以为凭借自己最精锐的骑兵可以摧枯拉朽般击败谯登,结果不仅没能达成所愿,还损失了两千兵力。 而且,留给李雄的时间似乎并不多了,很可能只有一个下午,刘琨就算今天到不了,明天也一定能到。想到这里,李雄心中更加烦躁,始终一言不发。 第136章 胜负未分 当李雄抵达谯登的营地时,谯登已经严阵以待。和上午不同的是,他下午摆的是圆阵,最外圈是长枪手和盾牌手,中间是弓箭手,最里层是骑兵,骑兵可以起到机动支援的作用。 很明显,谯登是猜到了李雄有可能采用杨定的战法,故意采取这种纯防御的阵型。 看到这一幕后,李雄脸色微变,对杨定道:“杨将军,你有什么好的破解办法吗?” “回陛下,臣只能尽力了。”杨定犹豫半晌,郑重表态道。其实,杨定认为,面对圆阵,李琀上午的战法或许更好,但李雄中午时已经决定采取他的战法,让他不敢提出异议。 “好,朕先给你四千兵力。”李雄道,顿了顿后又补充道:“具体怎么打,你自己决定吧。” “是,多谢陛下。”杨定躬身道。 领命出征后,杨定直奔谯登的阵型而去,但他并没有采用自己上午的战法,而是采用了李琀的战法,却又有所改进,将全部兵力分成四队,轮流向同一个点发起进攻。 谯登随机应变,命全部两千骑兵全都来支援这一个点,也分成四批,每当杨定接近时,用密集的箭雨压制,让杨定始终不能有效的冲击己方阵型。 于是,一场攻防战又成了消耗战,双方的损失比差不多是一比一,谁都觉得自己亏了。 “琀儿,该到你了,给你三千兵力,务必一战功成。”终于,李雄坐不住了,对李琀道。 “是,臣遵命。”李琀点起兵马就要出发。 “等等。”李雄喊住了他,语重心长道:“作战并非只靠勇猛,还需要多留意战场局势。” “侄儿明白,侄儿不会再犯糊涂了。”李琀郑重道。 领兵而出后,李琀并没有第一时间加入战场,而是围绕谯登的阵型转了一一圈,想要寻找薄弱点。可惜,圆阵真的没有太大破绽,除非是自己演练不精。 发现李琀从阵中而出后,谯登知道李雄是想发起总攻了,马上下令阵型收缩。收缩之后,圆阵的防御性变得更强,犹如一只巨大的刺猬,更加无处下嘴。 虽然明知道很难,但杨定和李琀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发起进攻。打到这个程度,将领的作用其实不是很大了,全靠单兵的个人发挥。 此时,李雄身边只有一千人,他目不转睛的观察着场上的细微变化,计算着彼此的伤亡比例。但让他无比沮丧的是,他的伤亡始终和谯登不相上下。 一场骑兵对步兵的对决结果变成了消耗战,是李雄绝不愿意看到的,他也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骑虎难下。怎么办,还要不要再打下去? 抬头看了看天,李雄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自己的背影也被拉得越来越长了。 “罢了,今天算是栽了吧。”李雄叹了口气,然后下令鸣金收兵。 听到李雄的撤退命令后,杨定和李琀都心有不甘,但看着麾下将士一个个的倒下,他们也知道这仗不能再打了,遂在完成集结后有序撤退。 虽然还没有清点人数,但李雄仅凭肉眼就能看出来,自己估计又损失了两千左右。一天损失四千骑兵,李雄的心忍不住在隐隐作痛。 看到杨定和李琀撤退后,谯登长出了一口气,挺过了今天,再挺到明天,也许就是李雄的末日了吧。 领着一身疲惫的士兵缓缓朝牛鞞城中撤退,背后的夕阳在李雄前方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整个队伍显得凄凉而哀伤。 回到牛鞞城中后,李雄越想越气,甚至将无名火发在了几个侍从身上。直到用完晚膳后,他才终于得到了一个勉强可以算是好消息的消息。 据从武阳那边的斥候送来的消息称,刘琨是在今天早上才出发离开武阳的,考虑到现在正值盛夏,他最快也要到明天晚上才能到。也就是说,李雄还有一天的时间去搞定谯登。 一开始,李雄还颇有些兴奋,差点就要吐槽到底是谯登太自信还是刘琨行动太迟缓,但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资格吐槽谯登呢?他就是有这个自信啊。 本来,这对于李雄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但由于谯登太能扛,这个好消息无比的鸡肋!难道自己还要再和谯登打一天铁,然后等着被刘琨来收拾? 但若是就这么撤了,自己的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搁?一边是自己的颜面,一边是残酷的现实,李雄的心里经历了一番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 正在这时,李琀主动前来求见,还带来了一个充满想象力的建议:“陛下,侄儿以为,要想彻底打败谯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今晚劫营。” “劫营?”李雄愣了一下,然后兴奋道:“这个想法不错!”继而又忧心忡忡道:“不过,谯登此人颇有将才,恐怕会有所防备吧。” “不一定。”李琀摇头道:“谯登今天和我们的对抗看似是平手,其实是占了便宜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一定想得这么周全,也不会料到我们真的会发起夜袭。” “可是。”李雄沉吟道:“万一呢?万一他有所防备,那我们就是万劫不复啊。” “陛下,侄儿已经想过了。侄儿打算率领一千人独自前往,如果对方确实无备,一千人足够重创他。如果他真的有所备,侄儿也在所不惜。”李琀神色平静道。 李雄怔怔的看了李琀好一会儿,欣慰的笑了:“琀儿果然长大了。但这事儿还是太冒险了,朕不能对不起你父亲。” “陛下!”李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目光坚定道:“陛下,事已至此,我们别无选择了,若是让谯登全身而退,我们大成颜面何在?还请陛下成全!” 李琀所言何尝不是李雄心中所想呢?况且这个想法并非毫无成功的可能。纠结半晌,李雄终究还是同意了:“好,朕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朕,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来!” “多谢陛下成全,侄儿一定会回来的!”李琀大喜道。 计议已定,李雄立即下令在全军中挑选一千敢死之士,然后让他们赶紧去休息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自己将亲自为他们壮行。 第137章 刹那芳华 两个时辰后,被挑选出来夜袭的勇士被召集在一起,他们全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有的已经跟随李雄多年,无论是战术素养还是战术纪律都是大成最一流的。 “勇士们!大成需要你们的时候到了,证明你们勇气的时候到了。朕在这里向你们郑重承诺,无论成败与否,每人晋升一级。若是不幸阵亡,朕会负责赡养你们的父母妻儿!” 说完,李雄率先喝下一大碗酒,那一千敢死之士也一饮而尽,然后齐声道:“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勇士们,出发吧!”李琀大声道。 在夜色的掩护和李琀的带领下,一千敢死士朝着谯登的营地静默而去。为了隐藏行迹,他们每匹马的马蹄上都绑了布条,士兵嘴里全都衔枚,行进的速度也非常慢。 五里的路程,李琀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悄悄摸到营地外只有半里处,李琀亲自察看。 黑黝黝的营地里鸦雀无声,如果不是有卫兵在来回走过,你根本难以发现那里竟然驻扎着一支六千多人的军队。 越是安静得可怕,越是让人心慌。到底是毫无所备,还是设下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呢?李琀心里没有答案,只能赌一把。 李琀先下令士兵们解除马蹄上的布带子,然后做好冲刺的准备。在他的一声令下,一千士兵如同离弦之箭向着谯登的营地疾驰而去。 这时,那些巡逻的卫士终于发现了李琀,第一时间向同伴示警。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因为李琀赌对了,谯登是真的没有料到李雄会发起夜袭。 迷迷糊糊中被人叫醒,谯登匆忙跳上马,和白兴、常远等一起指挥士兵集结。但此时的人心已乱,又不知道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根本毫无头绪。 趁着混乱之际,李琀和他麾下的一千敢死之士挥舞手中大刀肆意砍杀,尽情发泄着白天的郁闷。随着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局势也就越难以控制。 谯登盛怒之下,站在一处高地上大喊道:“向我靠拢,不要乱!”然后还冒险举起了火把,几名亲兵连忙在他身边举起了盾牌。 有了这根火把,谯登麾下士兵也就有了主心骨,纷纷向他靠拢,并围绕他的身边结阵。 短暂的混乱过后,白兴终于集结起了几百名骑兵,为了阻止李琀继续砍杀乱兵,他主动迎战李琀,拖住了他的大部分兵力。 这是一个重大转折点,意味着谯登麾下士兵有了更多集结的时间。随着时间的推移,笑到最后的就不一定是李琀了。 半个时辰后,局势终于逆转,谯登麾下的士兵半数完成了集结,至于剩下的一半人也不一定都是被李琀所杀,相当一部分是在夜里跑远了,局势稳定后就能重新找回来。 正在谯登准备带领剩下的三千人发起反击时,营地外又冲过来了一支骑兵,为首者赫然是李雄!身后还跟着杨定以及他剩下的五千骑兵! 原来,李雄在李琀走后,始终睡不着。辗转反侧半个时辰后,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了,点起剩下的五千兵马驰援李琀。 看到李雄的那一刻,谯登忍不住一声长叹:“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将军,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白兴连忙骑马赶到谯登身边道。 “本将能走,他们怎么办?”谯登手指那些士兵道。那可都是他一手招募和训练的! “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切不可意气用事。”白兴急道:“再说了,现在是夜晚,只要四散奔逃,李雄能奈我们何?将军若是不走,死的人更多!请将军速下决断!” 冷静下来后,谯登当然能明白白兴的话,如果他坚持不走,那么跟随自己的士兵也势必会被李雄围剿。当此混乱之际,只有各自逃命才是最佳选择。 想明白之后,谯登立即下令道:“不要恋战,各自逃命,武阳会合。”说完,他骑上马,头也不回的向西狂奔,白兴紧随其后。 李雄发现谯登的身影后,亲自领兵来追,但在追出去没多久,终究因为路太黑而放弃。 重新回到谯登的营地,李雄和李琀一起继续扫荡剩下的残兵,还派出十几路人马向不同方向追杀,绝不手下留情。 两个时辰后,天色逐渐大亮,派出去的人马也陆续回到营地,结合营地上的尸体和各路人马的禀报,谯登麾下的六千人损失了一半左右。 但在实际上,跟随谯登逃走的只有一千左右骑兵,步兵要么被杀,要么逃散。 “琀儿,你今天可是立大功了!”完成队伍集结后,李雄喜形于色道。 “都是拜陛下的天威所赐,臣岂敢居功!”李琀非常谦虚道。 “好,好,你是一天之内就完成了蜕变啊。”李雄意味深长道。 稍作休整,李雄带着凯旋而归的将士返回牛鞞,历经一夜的战斗,所有人都是又累又饿,只想回到牛鞞城里好好睡一觉。 不料,抵达牛鞞城时,李雄蓦然发现城门竟然紧闭,李琀气得当场破口大骂道:“瞎了眼吗你们,快快打开城门!” 李雄满腹狐疑的看了一眼城头,发现空无一人。不对,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没人呢? “快,快后退!”好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李雄一声大吼道。 然而,话音刚落,城头上忽然冒出全副武装的士兵,然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箭雨。猝不及防下,李雄身边一阵鬼哭狼嚎,士兵纷纷坠马,队伍也随之一阵骚动。 “陛下,小心!”杨定几乎和李雄同时意识到了异常,当弓箭射出来时第一时间挡在李雄身前,并不停挥出手中马鞭,饶是如此,手臂上还是中了一箭。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李雄在杨定的掩护下撤到了安全地带,但李琀竟被射死在当场!他的身上中了好几支箭,有一支刚好射在了他的咽喉上,双眼兀自圆睁! 看着刚刚立下大功被自己寄予厚望的侄儿惨死在当场,李雄瞬间就呆住了,双手忍不住的在颤抖。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不一会儿,城头上站出一位全副武装的将军,年约五十多岁,精神抖擞,得意洋洋的对着城下喊话道:“李雄,还记得老夫吗?” 李雄抬起头看了一眼后,气得浑身发抖道:“老匹夫!竟然是你!”他当然认得此人,两人可是在益州打了多年交道,自己的益州就是在此人手里夺来的。 城头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益州刺史,现在的梁州刺史罗尚。 第138章 打道回府 自从司马遹和李雄在益州的战事愈演愈烈后,不只是他们,就连看戏的王敦和罗尚都加强了情报工作,斥候的频次和针对性也变得更强。 罗尚既然驻扎在距离牛鞞只有八十里的资中,怎么可能不关注牛鞞的情况呢?况且,他早就有意入主牛鞞,只是担心过于激怒李雄才没有采取行动。 如今,听说李雄和谯登在牛鞞城外打得不可开交,罗尚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连夜领兵从资中赶赴牛鞞,看能不能坐收渔翁之利。 好巧不巧,当罗尚领兵抵达牛鞞城外时,恰好看到李雄急匆匆的领兵而出。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宿将,罗尚马上意识到他可能是去追击谯登,城内兵力必然空虚。 于是,在李雄走远后,罗尚马上对牛鞞发起了进攻。此时,牛鞞城中只有几百人,哪里经得起他的强攻,很快便告陷落,罗尚等于白捡了一座牛鞞城。 入城后,罗尚立即封锁四方城门,以免有人向李雄通风报信。所以,李雄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回到牛鞞城下,一阵疾如风暴的箭雨当场又让他损失了几百人。 “正是老夫,你没想到我还会回来吧?”罗尚还是一脸皮笑肉不笑。 “暗中偷袭算什么好汉,你一辈子都只配做只老鼠!”李雄怒骂道。 “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有笔账,今天该算一算了!”说完,罗尚大手一挥,城门大开,一支骑兵直奔李雄而来。 领头的是两位年轻的将军,正是罗尚的长子罗宇和次子罗延寿。经过一夜的战斗,李雄麾下士兵早已疲惫不堪,看到对方冲来后,竟全都呆住了。 关键时刻,还是杨定稳住了阵脚,一面组织麾下士兵抵抗,一面对李雄道:“陛下,局势不利,咱们还是撤吧。” 李雄恶狠狠的看了罗尚一眼,咬牙切齿道:“好,暂时先撤,以后再跟这个老匹夫算账。” 于是,杨定让李雄带领众人率先撤退,自己领着一部分人殿后,且战且退。 一开始,罗宇和罗延寿追得十分兴起,也杀了不少人,但追击了不到十里的距离,自己麾下士兵也开始支撑不住了。原因很简单,他们都是昨晚连夜从资中赶过来的,占领牛鞞也就一个时辰的事儿,体力远没有达到最佳状态。 其实,罗尚一开始并不打算出城追击的,因为他的总兵力只有五千,并不比李雄多,还同样都是疲惫之师,真打起来不一定占得了多大便宜。 但罗宇和罗延寿年轻气盛,坚持不肯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罗尚这才勉强同意,但只让他们适可而止,绝不可穷追。 所以,罗宇和罗延寿在发现麾下士兵露出疲态后,并没有强追,而是领兵回到了牛鞞。 狂奔出二十里后,谯登这才敢停下来休息,想起刚刚发生的惊魂一幕,再看看身边仅剩的一千骑兵,懊悔、愤怒、惭愧,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休整了一个时辰后,谯登迎着清晨的霞光继续赶路。走出三十多里后,临近中午时分,谯登终于碰到了刘琨一行,正在一处山坡背后扎营休息。 看到谯登忽然领着一千骑兵出现在这里,刘琨大吃一惊,连忙上前迎接,谯登一脸歉意道:“越石兄,末将无能,被李雄偷袭以至于只剩下这一千人了。” “为什么会这样?”刘琨愣了一下,连忙问道。 于是,谯登向刘琨仔细说起了这两天的经历,当他说起和李雄激战一天不分胜负时,刘琨惊叹不已;而当他说起昨晚被李雄偷袭以至于一败涂地时,刘琨又忍不住叹息不已。 “末将太大意了,末将真是罪该万死!”说到最后,谯登痛心疾首道。 “慎明无需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刘琨安慰道。 “二位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李雄竟能赶在谯将军前面出现在牛鞞呢?这绝不会是巧合吧?”这时,李秀插话道。 谯登马上停止自责,认真道:“不瞒小李将军,末将也想过这件事,应该是李雄提前在武阳城外安插了斥候,所以对咱们的动向了如指掌。” “看来,他是吸取了武阳失守的教训啊。”刘琨苦笑道。 “那既然李雄已经提前占据了牛鞞,那咱们何去何从呢?”李秀又问道。 刘琨沉默不语,按照谯登所言,李雄麾下还有六千兵力,如果他坚守不住,凭借自己现有的兵力是无论如何拿不下牛鞞的,但若是就这么打道回府实在心有不甘。 想了想后,刘琨问李秀道:“不知小李将军有何见教?” “明知不可为便不为。”李秀不假思索道。 对于李秀的这种说话方式,刘琨似乎已经习惯了,轻叹一口气道:“小李将军所言甚是。慎明呢?你意下如何?” 谯登当然不甘心就此善罢甘休,但他刚刚吃了败仗,哪里还好意思坚持再打呢?犹豫半晌后道:“一切听凭刘将军和小李将军的安排。” 计议已定,谯登便和刘琨一起在山坡下扎营休整,一直到下午日头有所减弱后再启程。 从午后,陆续有谯登的残兵从牛鞞方向赶来,都是按照谯登的吩咐四散奔逃后想要自行逃回武阳的,如今在半路上遇到大部队也算是幸事。 此地距离武阳约有一百二十里,由于溃散的步兵加入,大概要在明天晚上才能抵达。 和李雄一样,在经历了武阳失守后,李离也加强了情报工作,尤其是针对武阳的,并和李雄达成了信息互通和共享。 所以,当听说谯登和刘琨陆续领兵东出后,李离马上意识到这是收复武阳的绝佳机会。 “武阳城内到底还有多少守军?”李离问斥候道。 “回将军,据前方斥候所言,刘琨足足带走了八千人,所以城中最多只有两千人。” “两千人,两千人可以一试啊。”李离喃喃自语道。 思忖良久,李离终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决定放弃临邛,领着全部一万步骑去攻打武阳。由于时间紧急,他根本来不及向李雄请示。 为了提高成功率,李离当即派出十几个士兵假扮成流民先混入武阳城,等到他开始攻城时在城内四处放火就行。战乱年代,没有什么比流民更为普遍的了。 李离还特意嘱咐派出的十几个士兵,从现在开始不准吃饭,流民必须有个流民的样子,到了武阳后也不能一起进城,但最迟必须在明天晚上前就位。 第139章 再回武阳 第二天早上,也就是李雄被罗尚赶出牛鞞的那个早上,李离带着一万步骑离开临邛。 不过,李离并没有直接前往武阳,而是先去江原,再从江原乘船南下。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武阳位于乾江以东,李离直接前往的话要先渡江,武阳却不一定有现成的渡船。 江原则不同,一直都在大成手中,此刻又有李始驻扎在那里。李离昨晚也已派出使者让李始为他准备船只,他今天下午抵达后可以直接乘船顺流而下。 从临邛到江原只有不到七十里,但李离差不多还是用了一整天的时间,也就是傍晚时分才抵达。而就在李离抵达江原的同一天傍晚,司马遹也终于出现在了武阳。 得知司马遹的到来,留守的孟安亲自出城迎接。东出牛鞞时,刘琨认为八千骑兵足矣,武阳却不能没人防守,便让孟安以及两千骑兵留守。 历经两天一夜的长途跋涉,司马遹麾下士兵疲惫不堪,当天晚上也便睡了个好觉。 对于司马遹的突然到来,李离派出的间人震惊不已,如果李离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攻打武阳,很有可能会吃个大亏。焦虑之下,他们悄悄凑在了一起。 “怎么办?要不要去告诉太尉?”一个间人道。 “城门都关上了,咱们怎么出去?”另一个人道。 “只要想出去,总归有办法的。”第一个人道。 “诸位不要忘了,太尉派我们来这里的任务是什么。”忽然,一个声音道。 “老王,你这话什么意思?”第一个人有些不满道。 “诸位不妨想一想,如果我们一把火将城里的粮草全都烧了,看他们还怎么守!这才是真正的立功!不比通风报信重要吗?” “老王,你说得容易,粮草重地,岂是说烧就烧的!”也有人反对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被称作老王的不服道。 “希望太渺茫了,完全不靠谱!”那人直摇头道。 “大家都别争了。”又有一人说话道:“我看咱们可以双管齐下,派两个人出城去通知太尉,另外的人继续留在城里放火,能把粮草烧了自然是最好。” “还是老金的话中听,这个主意不错。”众人纷纷附和道,然后各自行事。 第二天早上,李离带着一万步骑乘坐近两百艘船顺流而下。从江原到武阳也只有七十多里,但由于是水路,所以速度快得多,士兵也要轻松得多。 中午时分,李离顺利抵达武阳码头,此处距离武阳城只有一里左右。他自恃兵力远多于武阳城中守军,所以敢于在这么近的距离就下船。 考虑到在下船后可能要立即开始战斗 ,李离已经下令士兵们在船上先用过了膳。 就在这时,李离前天晚上派出来的两个间人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一面跑,一面大喊道:“太尉,小心,城中根本不止两千兵力,有六千。” 此时,司马遹和孟安刚好在城头上看到了这一幕,还在犹豫要不要马上出城追击。 “这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向李离告密?”司马遹一脸疑惑的问孟安道。 孟安颇有些尴尬,支吾半天道:“回殿下,臣实在不知。” 司马遹想了想,断定道:“应该是李离提前派来的间人。” “都是末将的疏忽,请殿下治罪。”孟安连忙道。 “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你,战乱年代,流民遍地,间人防不胜防啊。”司马遹叹息道,继而问孟安道:“本宫问你,李离会只派出他们两个间人吗?” “应该不会。”孟安若有所思道。 “那也就是说,城里还有其他间人。” “好,末将马上派人去抓捕。”说完,孟安马上就要去布置。 “等等。”司马遹一把将他薅住:“你急什么?城里人多口杂,一时半会儿抓得出来吗?你应该想想,这些间人除了通风报信,还可能会做什么?” “除了通风保信。”孟安认真思考道:“那就是在李离攻城时搞破坏了。” “那你觉得城里什么最要紧?”司马遹循循善诱道。 孟安又凝神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粮草!他们有可能混入城中烧咱们的粮草。” “好,想明白就好。”司马遹欣慰的笑了笑,吩咐道:“一定要严防失火,尤其是粮草,绝不能有失。” “末将明白。”孟安点头道:“那眼下要不要出城截击呢?” “不必了。”司马遹指了指李离道:“你看,他已经开始防范了。” 听完两个间人的汇报后,李离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自己还像刚才那样托大,很可能要在码头上吃个大亏。 于是,他当场下令先下船的全部严阵以待,结成防御阵型,后面每下来一个人都要加入其中,以掩护后面的人。 “让士兵们加紧吃饭吧,下午可能有得忙呢。”看了一会儿后,司马遹对孟安道。 “是,末将遵命。”孟安马上转身而去。 孟安走后,司马遹又对郭默道:“你去从本宫的亲兵中抽几十个人,伪装成流民,专门到那些流民扎堆的地方盯着,发现可疑的可以马上抓起来,一定要把那些间人找出来。” “殿下放心,他们一个也跑不了。”郭默领命而去。 司马遹默契的没有趁着李离登陆时发起袭击,李离便投桃报李,抵达武阳城下也没有急于发起进攻,只是摆出一副要发起强攻的架势。 当然,李离并不是真的在礼尚往来,而是在等待城中斥候给他制造一个攻城的机会。就这样,整个下午,双方都在各自忙各自的,司马遹在加强城防,李离在做着攻城的准备。 自从发现刘琨领兵东出后,李雄和李离便将监视在武阳城外的斥候全部撤走了,李离和李雄便也因此失去了联系,并不知道李雄是否已经顺利占领牛鞞。 事实证明,这是他们的重大失误,他们是太不把司马遹以及他麾下的四千人当回事儿了。李离更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抵达武阳城外的这天晚上,刘琨终于回到了龙泉山。 第140章 大破李离 刘琨是在当天入夜后才进入龙泉山的,趁着山间凉爽,他打算先一鼓作气翻越龙泉山,然后在明天早上入城后再好好休整。 然而,在越过龙泉山的最高点后,也就是子夜时分,刘琨蓦然发现,武阳城外竟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火把,还呈现三面包围的架势。 正常情况下,城里的人绝不会这么干。所以,可能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敌军包围了。刘琨立即下令全军就地休整,然后派出斥候前往侦查。 龙泉山在武阳城东的这一段并不算太高,到山脚下也不到五里。所以,两个时辰后,斥候送来了确定的情况,城外确实是大成军队,而且还是李离亲自统领的。 至于具体人数,由于是夜晚,斥候并不敢给出自己的猜测。但刘琨站在高处粗略估算了一下,人数可能和自己不相上下。 考虑到城中除了孟安的两千骑兵,可能还有司马遹的四千步兵,自己也有一万人马,刘琨莫名的有些兴奋,没能重创李雄,那就让李离来承受这不可承受之重吧。 一念及此,刘琨立即下令全体将士补充干粮,同时给马补充精料和水。等到准备工作完成后,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西边却还是一片漆黑。 于是,刘琨兵分三路,左路以于伏虎为主将,右路以李秀为主将,中路由自己亲自统领,麾下包含令狐盛和白兴两位战将,三路人马每路刚好都是三千骑兵。 至于剩下的一千步兵负责运输辎重,由谯登亲自指挥,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稍后下山。 待到三路骑兵摸到山脚下,天色已经蒙蒙亮,李离麾下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准备早饭了。 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刘琨一声令下,九千骑兵如同三支离弦利箭从树林中飞射而出,各自寻找一个区域肆意蹂躏,每个人内心的兽性也如决堤的洪水被释放。 此时,李离麾下士兵大多还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蓦然听到一阵如同海啸般的马蹄声,瞬间就蒙了,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两天前,李琀只用一千人就将谯登的营地搅得天翻地覆。如今是九千人,那种杀伤力似乎被放大了几十倍,尽管李离和他的亲兵拼命想要集结,但始终未能如愿。 很快,司马遹和孟安也被城外的动静惊动了,趴在城头上看了一会儿后,大喜道:“越石兄来了,来得简直太及时了。” “殿下,末将也去凑个热闹。”孟安热血沸腾道。 “好,去吧,注意安全。”司马遹当场就答应了。 得到命令后,孟安立即点起麾下两千骑兵,加入了这场饕餮盛宴。 李离不愧是名将,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下,他居然还是集结起了将近一千人的骑兵,他本想集结更多,但于伏虎、令狐盛等人早已将他当做猎物,狠狠咬着他。 自知大势已去,李离不再恋战,带着不到一千骑兵向北突围而去,刘琨下令令狐盛率领本部兵马前往追击,其他人围剿剩下的残兵。 当然,他不是只想让令狐盛立功,而是令狐盛麾下骑兵大部分是北方马,速度更快。 李离既走,剩下的士兵再无斗志,纷纷跪地投降。刘琨知道士兵的重要性,下令只要放弃武器的便不得妄杀,一场战斗也就到了尾声。 最后,经过统计,李离的一万步骑除了他带走的不到一千人,有四千人当场投降,剩下的全都成了孤魂野鬼。所以,这四千降兵的第一件事就是埋葬同袍。 除了四千士兵,司马遹的另一个重要收获是缴获了近三千匹马。按理说,本来应该有四千匹的,但有一千多匹挣脱缰绳自行跟着李离逃跑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次彻头彻尾的胜利,堪比去年的僰道大捷。 “越石兄真乃神兵天降啊,经此一败,李雄必定元气大伤,收复成都指日可待。”这时,司马遹亲自出城迎接刘琨,热情洋溢道。 “殿下过奖了,臣不过是碰运气碰上了。”刘琨谦虚道。 “本宫看越石兄麾下兵力并没有什么损失,莫非也在牛鞞城外和谯将军大破李雄?”司马遹一面往城里走,一面问道。 “回殿下,臣并没有和李雄交战。”刘琨如实道。 “哦,发生了什么意外吗?”司马遹脸色微变。 “殿下,此事说来话长,容臣稍后细细禀来。” “好。”司马遹以为刘琨有什么难言之隐,马上答应道。 入城之后,刘琨详细向司马遹汇报了此行的经历,包括谯登和李雄的交战过程。 司马遹听完后感叹不已:“谯登用一支以步兵为主的军队和李雄的精锐骑兵打成了平手,这本身就是奇迹啊。至于最后被李雄夜袭,那也是一时疏忽,希望他日后能吸取教训。” “殿下所言甚是,谯将军对此也是后悔莫及。” 正在说话间,谯登已经带领一千步兵和辎重从龙泉山下来了。他快步走到司马遹面前,跪地谢罪道:“臣丧师辱国,还请殿下治罪。” “慎明兄快快请起,你先立大功,再大的过错也能抵了,无需过于自责。”司马遹安慰道。 “多谢殿下不杀之恩。”谯登哽咽道。 “你麾下既然只剩下两千兵马了,那本宫就将这四千降兵全部拨给你,再加上本宫身边的两千步兵,先给你凑齐八千,希望你好好训练,早日练出一支精兵。”司马遹想了想后道。 “多谢殿下隆恩,臣必肝脑涂地以报陛下。”谯登感激涕零道。 将四千降兵拨给谯登后,司马遹又将三千匹马全部交给刘琨,连带自己的身边另外两千步兵也给了他,以便让他将这两千步兵改造成骑兵,刘琨将其全部划到了令狐盛名下。 至于孟安,司马遹便暂时留在了自己身边,想要以他的两千骑兵为班底打造一支禁军。 短短四天时间,谯登和刘琨各自经历了一场大战,满打满算净损失了四千人,却净赚了三千匹马。至于李雄和李离,整体损失将近一万五,可谓是元气大伤。 临近中午时分,令狐盛一身疲惫的回来复命。据他所言,李离跑得实在太快了,他追了二十里后便放弃了,司马遹和刘琨对此都能理解,让他好好下去休息。 第141章 战略暂停 考虑到还有一个月就是秋收,司马遹决定暂时调整一段时间,秋收结束前不再主动发起进攻,秋收结束后还准备进行一次比较大规模的募兵。 七月中旬,斥候陆续送来消息称,李雄彻底放弃了临邛,将防线撤到了江原。西线回撤的同时,李雄又让东线的李璜领兵前往绵竹驻扎。 绵竹曾是李雄在益州起家的地方,李雄忽然在这个时候让李璜前往绵竹驻扎,是不是意味着他在给自己留退路呢?司马遹很难不往这方面想。 不过,就算司马遹猜到了李雄的意图,他也很难对此采取相应的对策,他眼下的重点只能在成都的西边和南边,东边就姑且让王敦去折腾吧。 经历多次大战后,李雄麾下只剩下两万五千人,其中江原有五千,成都和绵竹各一万,看似不多,但如果真的想全部剿灭,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斥候说起的另一件事让司马遹觉得收复成都也许不是那么遥远了,那就是自从范长生自杀后,益州百姓对李雄的拥护大不如前,很多人都觉得他早晚必败。 这对于李雄来说,是一个非常致命的信号,但对于司马遹来说,却可能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很多时候,战争胜负并不取决于沙场,而是在看不见的地方。 所以,司马遹有意在武阳招募政治上可靠、同时具备一定交际能力的人偷偷潜入江原,看能不能以政治攻势和平夺取江原。如果可以的话,完全可以复制到成都。 对此,刘琨深表赞同,还主动请缨替司马遹分忧。司马遹深知刘琨是个统战的高手,也极富个人魅力和号召力,这种事交给他再合适不过了,欣然同意。 于是,一场针对江原的特别政治行动在刘琨的亲自主持下暗地铺开。 七月底,派去中原的斥候送回了关于中原的最新情报,同样也是风云激荡,乱成一锅粥。 据斥候所言,司马睿在抵达临淄后,很快就稳住了青州的局面,王弥的声势大为减弱。 是金子,果然到哪里都会发光的。司马遹在心里暗叹了一声,一个能为晋朝续命百年的人当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司马遹也很想看看他接下来还能做出多大的业绩。 历史上,司马睿能在江东站稳脚跟,靠的是江东士族。现在他到了青州,所能依靠的便只能是山东士族,若论底蕴,山东士族可不比江东士族差。 想到这里,司马遹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感,眼下的青州看似偏处一隅,但如果真让司马遹在那里站稳了脚跟,进而吸引越来越多的山东士族,未来不可限量。 相比青州,冀州和兖州在这年夏天的局势更加动荡。公师藩死后,汲桑成为这支叛军的领袖,势头还越来越大,尤其是在任命石勒为先锋后,几乎所向无敌。 五月,汲桑大破魏郡太守冯嵩,并攻破邺城,司马模仓皇逃窜,最终被汲桑所杀。汲桑占领邺城后,不改流寇作风,一把火将邺城给烧了,一连烧了十几天才灭。 接着,汲桑又领兵渡过黄河,想要入侵兖州。但在黄河边上,他终于碰到了硬茬子,苟曦和他大小三十余战,凭借石勒才勉强没有败下阵来,却也严重损耗了实力。 这是石勒第一次出现在斥候的情报中,可见他的威名已经传遍中原。但在当时,应该没有人想到这个羯族人以后会成为真正的枭雄。 与此同时,益州的斥候送来消息称,在李璜前往绵竹驻扎后,王敦立即做出了反应,留下部分兵力在郪县,自己亲率主力入主梓潼郡,并在涪县驻扎。 听完汇报后,司马遹忍不住吐槽道:“好一个王敦!他自知和本宫抢不过成都,便让罗尚和本宫周旋,自己跑到涪县,这是想要捡漏吗?” 涪县位于绵竹东北方向八十里处,万一李雄真的有逃跑的打算,涪县将是他的必经之路。 “也许他不一定是想捡漏,而是想要梁州呢?”李秀淡淡道。 “呵呵,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实力了。”司马遹脸现狠戾之色,只要说到王敦,他总是难掩激动。 “他还真有这个实力。”李秀一点都不给司马遹面子,直来直去道。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呢?”司马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没有更好的办法,无非是尽快拿下成都,再腾出手来去收拾他。” 司马遹沉默不语,听李秀这意思,莫非是连秋收都不想等了吧。但司马遹还是觉得应该先让士兵歇口气,至少也得先看看江原的情况。 进入八月后,从武阳到南安,再到汉嘉,到处都是一片金黄,丰收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个夏天,司马遹虽然打了不少仗,但大部分战场都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外,武阳以南基本没有受到波及,尤其是南安一带,几乎没有一处闲置的土地,司马遹一点都不担心缺粮。 而且,王载和他麾下的三千士兵自始至终没有参与任何战斗,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屯田上,只是他们种出来的粮食就可以维持三万人一年之需,成为司马遹真正的大后方。 九月初,在秋收结束后,司马遹又按照计划在武阳、南安等地募兵。 当此乱世,兵源是重中之重,世兵制已不能满足战场所需,所有很多地方都逐渐采取征兵制。征兵制看似能很快征集到庞大的军队,战斗力却无法保障。由于战斗力无法保障,便非常容易兵败如山倒。而一旦遭遇失败,便难以为继,形成恶性循环。 所以司马遹始终坚持募兵制,不仅非常注重频次,每次的数量也很克制,还给予丰厚的军饷。由于这种审慎的态度和适宜的时机,他每次募兵都能很快达成目标。 这一次,司马遹的募兵计划是五千人,结果只用了半个多月便全部募满,再次超预期。 九月底,新招募的士兵全部完成集结,依然由谯登亲自进行训练。经历多次实战后,如今的谯登对于步兵的运用更加炉火纯青,更懂得如何让每个士兵都能发挥自己的长处。 第142章 兵不血刃 十月初,正当司马遹饶有兴致的观看谯登训练新兵时,刘琨兴冲冲的赶了过来。 “启禀殿下,江原那边取得大进展了。臣派出去的暗探成功策反了一名校尉,那名校尉手底下有几百人。如果我们领兵出现在江原城外,他将作为内应献出城门。”刘琨迫不及待道。 “越石兄效率还真是高,这才两个多月就有突破口了。”司马遹笑道。 “殿下过誉了,这全都是仰赖殿下天威。”刘琨谦虚道。 司马遹笑了笑,直接回到正题:“越石兄接下来想怎么做呢?” “当然是趁此机会拿下江原。”刘琨不假思索道。 “其实,本宫并不在乎江原这座城,而是城里的五千人。若能全部招降,将对李雄是个莫大的打击。” “但李始毕竟是李雄的大哥,招降恐怕很难,只能迫降。”刘琨沉吟道。 “招降迫降都一样,只要能为我所用就行。”刘琨笑道。 “臣明白,一定会尽量减少城中的伤亡。”刘琨信誓旦旦道。 计议已定,司马遹当即拨给刘琨一万骑兵,让他务必大张旗鼓前往江原。为了给他壮声势,李秀也参与了这次出征,和于伏虎、令狐盛共同协助刘琨。 从武阳到江原只有七十多里,刘琨只用了一天时间便出现在江原城下,当天晚上先在城外安营扎寨,并未发起进攻。 第二天,当刘琨将一万骑兵摆在江原城外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城头士兵的恐惧,是一种完全不知如何应对的恐惧。 “城里的士兵,你们听着,你们本是大晋子民,是受到胁迫才加入叛军的。只要你们迷途知返、悬崖勒马,殿下绝不会为难你们,你们依然是我晋室子民。但如果你们执迷不悟,等到你们的将是身死族灭、遗臭万年,希望你们好好掂量下。”刘琨亲自喊话道。 听到这番话后,城头上还是一片鸦雀无声,沉默震耳欲聋。李始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看了看左右,鼓起勇气喊道:“刘琨匹夫,休在这里饶舌!晋室遭天所弃,宗室相残,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你有何脸面在这里以朝廷自居,你自己就是乱臣贼子!” “呵呵,你既然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敢不敢出城和我一战!”刘琨轻蔑道。 李始本就底气不足,面对刘琨的叫阵更加胆怯,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支吾了半天才道:“吾宁斗智不斗勇,有本事的话你尽管来攻。” 刘琨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真乃庸才也,死到临头尚不自知!” 正在这时,城里忽然出现一阵骚动,接着城门大开,一名校尉模样的人站在城门处对刘琨喊话道:“刘将军快快进城,小的已经控制了城门。” 刘琨大喜,让令狐盛立即进城。令狐盛想都没想,率先带领麾下的四千骑兵直奔城门而去,于伏虎和李秀紧随其后。此时,李始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眼看大势已去,李始身后的将领互相交换了个脸色,默不作声的走上前,一人一刀直接将他砍死。口吐鲜血的那一刻,李始还想看一看是谁杀了自己,但终究没能转过身来。 “李始已死,诸位还要为他效忠吗?”杀死李始后,一名将领割下他的头颅向其他人喊道。 于是,一座有着五千人驻守的城池几乎是以兵不血刃的方式落入刘琨之手。除了极少数李始的死党趁乱逃脱,绝大多数都主动放下武器向刘琨投降。 当天晚上,江原失守以及李始被杀的消息相继传到武阳和成都。司马遹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李雄却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要背叛朕?”李雄喃喃自语道。 李离、阎式等人当然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背叛,在这个世上,当你失势时,所有人都想离得你远远的。李雄以前是能明白的,但他现在已经很难明白了。 “陛下,咱们是应该想想前往绵竹与司空会合了。”过了一会儿,李离鼓起勇气道。 “真的走到这一步了吗?”李雄很不甘心:“成都还有一万人啊。而且,成都是益州第一坚城,一定可以守住的。” “陛下,困守孤城,罗尚就是前车之鉴。”阎式也冒着极大的风险道。 “但罗尚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李雄马上道。 “陛下,罗尚是因为放弃成都才活得好好的。”阎式急道:“如果陛下拒不肯放弃成都,早晚会被困死在这里,放弃成都才能为自己赢得喘息之机啊。” “阎令所言甚是。”李离立即附和道:“想当年,我们在绵竹的局面比现在艰难百倍,但我们依然挺过来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绵竹地形复杂,我们也最为熟悉。司马遹一旦占领成都,必定志得意满,如果他胆敢来攻打绵竹,臣一定让他有来无回。” 绵竹位于龙泉山北端的西侧,几乎可以说是枕着龙泉山。而龙泉山的北端极宽,最宽处达到了四五十里,山势也不算特别高,周边全是以丘陵为主。 当年,李雄就是凭借绵竹复杂的地形和罗尚周旋,并最终将罗尚赶出了成都。 “可是,王敦好像在涪县吧。”李雄又担忧道。 “陛下,涪县毕竟离绵竹还有七八十里,以他的性格不会贸然前来攻打绵竹。”李离道。 纠结半晌,李雄终于下定了决心:“好,那就依你们所言,暂时撤出成都。不过,不是撤到成都,而是雒县。” 阎式和李离对望了一眼,心道雒县距离成都只有八十里,司马遹怎么可能让你一直住在雒县呢?但转念一想,雒县距离绵竹也就五十里,可以和绵竹形成互相声援之势。 “陛下圣明,大成幸甚。”阎式和李离齐声道。 “既然朕得不到成都,那司马遹也别想得到。走之前,将成都一把火烧了!”李雄恶狠狠道。 “不可。”阎式连忙阻止道:“范贤之死,已经有损陛下之名,如果再烧了成都,益州士民将对陛下更加失望,以后想要重回成都难上加难啊。” “本来就没什么机会重回成都了。”李雄悻悻道。 “陛下,凡事不可做绝啊。毕竟绵竹也是属于益州的,还请陛下三思。”阎令急得下跪道。 李雄阴沉着脸沉默不语,过了好半晌才没好气道:“好,好,朕答应你,不烧成都。” 第143章 自跳火坑 兵不血刃夺取江原后,刘琨一面派出使者安抚周边,一面请示司马遹下一步行动计划。 司马遹深知成都未易可下,而谯登麾下的新兵尚未完成训练,想要再等一个月攻取成都,便让刘琨暂时留在江原,加紧安抚江原以西的广大地区。 十月中旬,就在刘琨将江原以西料理得井井有条时,斥候从成都送来一个惊人的情报,李雄竟然主动放弃成都北逃了。刘琨大喜过望,立马派人通知司马遹。 得知此事后,司马遹还颇有些意外,笑道:“没料到李雄还真的舍得壮士断腕。” “武阳之败,他就再也没有和殿下一战之力了,主动放弃情理之中。”谯登也笑道。 “慎明兄以为,李雄会退到哪里呢?”司马遹问道。 “很难说啊。”谯登沉吟道:“也许会退到秦州吧,他本来就是秦州人。” 司马遹沉默不语,如果真的让李雄退到秦州,想要彻底平定他就麻烦了,毕竟他麾下还有两万人,回到秦州可谓是如鱼得水。 “算了,管他去哪里,我们还是先去成都吧。”司马遹想了想后道。世上本没有一劳永逸的事,没必要在此时想太多。 “殿下所言甚是。成都在手,梁益可平。”谯登附和道。 计议已定,司马遹让刘琨先行前往成都,自己率领大部队稍后出发。 自去年六月发起北伐,到今年十月李雄主动放弃成都,前后还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对于这个成绩,司马遹有理由感到自豪,却也深知这只是完成了阶段性目标。 但不管如何,只要顺利入主成都,必将在整个益州引起轰动,再凭借自己这些年打下来的威名,益州和梁州早晚将成为自己的禁脔,王敦拿什么来和自己争呢? 带着这样的好心情,司马遹只想尽早入主成都,便让谯登带着刚招募的五千新兵以及一千骑兵暂时留守武阳,自己带领剩下的九千步骑先行北上。 不料,走到距离成都还有一半路程时,刘琨再度派人送来了更加惊人的消息。据刘琨所言,当他领兵出现在成都城外时,蓦然发现站在成都城头的竟然是罗尚! 为什么是罗尚?司马遹一开始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但忽然想起牛鞞不就是这么落入他手里的吗?他肯定是派人日夜监视成都,发现李雄撤退后第一时间出兵占领。 “好,好,好一个罗尚,情报工作做得比本宫还出色。”司马遹怒极反笑道。 “殿下息怒。”郭默安慰道:“罗尚兵力有限,就算让他捡漏占领了成都,他也是守不住的。” “罗尚当然不足为虑,但他背后还有个王敦啊。”司马遹叹息道。 “王敦眼下在涪县,恐怕没这么快出现在成都吧。” 司马遹沉吟半晌,对刘琨派出的使者道:“你回去告诉刘建威,让他即刻占领郫县,不得有误。”郫县位于成都西北四十里处,城池不大,位置却十分重要。罗尚既然占领了成都,背后还有王敦支援,短期内可能收复无望,司马遹必须在成都周边找一个合适的驻扎之地。 一天之后,司马遹顺利抵达成都,准确的说是抵达郫县。由于成都意外落入罗尚之手,司马遹和刘琨的脸色都有点难看,毕竟没有什么比让人摘桃子更难受的了。 “殿下,臣刚刚还获悉了一个新情况,李雄并没有撤出成都太远,而是驻扎在雒县。”坐定之后,刘琨向司马遹汇报道。 “雒县?”司马遹皱眉道:“雒县距离成都只有八十里吧。他这哪里是撤,分明是在以退为进,是在坐山观虎斗。” “是啊,李雄这一招太阴了。”刘琨叹息道:“他除了亲自驻扎雒县,还有一万人驻扎在绵竹,看来并不甘心就此放弃益州啊。” “哼,他以为一个小小的罗尚就能难得住本宫吗?”司马遹轻蔑道。 “罗尚当然不足为虑,就是有点膈应人。” 对,就是膈应,这个词儿形容得太好了!李雄固然有点恶心,罗尚也是个棒槌,这么烫的烫手山芋居然一把揣进怀里,就不怕把自己给烧糊了吗? “殿下,眼下怎么办?若是攻打成都,王敦就不得不防。”刘琨又问道。 “成都当然要打。”司马遹不假思索道:“王敦若是敢来的话,不妨连他一起收拾了。” “只是如今的王敦名义上还是代表朝廷,若是他向雍州求援,局面可能变得更加复杂。”刘琨有些忧虑道。 “呵呵,这些事情,本宫在北伐的那一天就想到了。”司马遹毫不在乎道:“本宫早已不是早年的广陵王了,若是有人看本宫不顺眼,不妨所有恩怨都在成都了了。” 说这番话时,司马遹浑身散发出强烈的自信和霸气,刘琨看得为之一振,点头道:“殿下所言甚是,既然有些事避免不了,那就不妨在自己的地盘和他们较量较量。” 计议已定,司马遹对当前的兵力重新进行了调整,命谯登率领本部六千兵马驻扎于成都东侧的龙泉山上,同时让王载率领本部三千步兵前往武阳驻扎。 谯登的六千步兵主要是为了防备王敦,王载的三千步兵依然扮演大后方的角色。 至于司马遹和刘琨在郫县的一万九千步骑,主要是为了围困罗尚。李雄既然撤离成都,那就不可能在成都留下太多粮草,罗尚这么快就占领成都,粮草当也不会太多。 所以,司马遹并不急着强攻成都,只要将罗尚困在成都城里,他早晚不攻自溃。 实际上,罗尚确实已经后悔了,尤其是在听说李雄驻扎在雒县后,他当场破防,破口大骂道:“李雄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让我替他抵抗司马遹吗?” “父亲息怒,王征西马上就会来驰援的。”罗宇安慰道。出兵占领成都的同时,罗尚便不忘向王敦求援。 “呵呵,他一时半会儿来得了吗?李雄在雒县,李璜在绵竹,他敢从那里走吗?” “王征西也不一定非要走绵竹,从龙泉山西进远不了多少。”罗延寿道。 “呵呵,从龙泉山西进成都,先要渡过郫水,还要翻越龙泉山,司马遹会轻易让他过来吗?”罗尚还是一脸暴躁道。 罗宇和罗延寿对望了一眼,心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当初为何执意要来成都呢?这不是自己跳进火坑里了吗? 第144章 被迫投降 “他是猪吗?还有没有脑子?这个时候去抢成都,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收到罗尚的求援信后,王敦气得破口大骂道。 “成都毕竟是从他手上丢的,听说成都空虚,他当然是想要收复的。”一个中年男子道。他是王敦的大哥,名叫王含,年约四十多岁。 “呵呵,司马遹在益州折腾了一年多,如今终于将李雄逼走了,怎么可能允许他人染指成都呢?愚蠢!幼稚!”王敦冷笑道。 “那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出兵救援呢?”王含沉吟道。 “怎么救?”王敦暴怒道:“李雄的两万大军堵在绵竹,你让我怎么过去?先和他打一仗吗?” “从郫水呢?”对于王敦的暴躁脾气,王含似乎司空见惯,并不以为意。 “呵呵,郫水,过了郫水还有龙泉山,司马遹和刘琨都是善用兵之人,巴不得我现在过去呢,好将我一起收拾了呢。”王敦阴沉着脸道。 “但若是不救的话,朝廷一定会怪罪的,咱们以后还得指望朝廷支持啊。” 王敦反复踱着步子,陷入沉思之中,过了良久才道:“派个使者去一趟洛阳,就说罗尚投降了司马遹,致使益州沦陷,然后联手进攻梁州,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王含愣了一下,大惊道:“这不妥吧,罗尚并没有投降司马遹啊。” “他反正是死路一条,投没投降的还不是我说了算吗?”王敦阴恻恻道。 “这。”王含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对于自己这个弟弟,他从小就有点号不准他的脉。 “还有郪县的那五千人,也没必要留在那里了,撤回来吧,撤到广汉。”王敦叹息道:“益州啊,咱们以后就不要想了,还是想想怎么保住梁州吧。” 十月底,斥候按照惯例给司马遹送来了今夏的中原局势,焦点依然在兖州和冀州。 据斥候所言,汲桑虽然骁勇善战,又有石勒这个大杀器,但他的兵力毕竟不足,又是乌合之众,在和苟曦的对抗中逐渐落入下风,被苟曦杀到了黄河北岸。 八月,苟曦在东武阳大破汲桑,汲桑被迫退守清渊。 九月,苟曦再次大破汲桑,杀死他的部众万余人,汲桑无奈之下想要投奔刘渊,逃亡途中再次被苟曦所破,汲桑向北逃亡马牧,石勒向西逃亡乐平。 听说苟曦的辉煌战绩后,司马颙有意拉拢,以朝廷的名义任命苟曦为都督青、兖二州诸军事、兖州刺史,任命他的弟弟苟纯为都督邺城诸军事、魏郡太守,苟曦欣然接受。 邺城落入苟曦之手后,司马越的地盘更加缩小,只剩下徐州、青州和并州,而且并州的情况还非常不乐观,全靠丁绍在替司马腾撑着场面。 不过,苟曦虽然接受了司马颙的任命,但在实际上仍然是个独立军阀,还因此控制了邺城周边几个郡,司马颙根本无法有效约束他。 听完斥候的汇报,司马遹已经无暇去拿眼下的局势和历史去做对比了,因为完全不一样。历史上,此时的司马颙已经死了,但在现在,他是当之无愧的大赢家。 还有一个显着的不同是,司马衷也还活着,作为一个橡皮图章而活着。 随着天气一天天变得寒冷,罗尚在成都的日子也变得越来越难过。无奈之下,他再次派出使者向王敦求援,并且隐晦的表示,若再有半个月不来驰援,他将不得不向司马遹投降。 十一月初,使者冒死回到成都,转述王敦的话称,他现在已经无力顾及益州,如果罗尚真的要投降司马遹,他可以代为向朝廷陈情,请求朝廷理解他的苦衷。 “他,他真的这么说的?”听完之后,罗尚气得声音发抖道。 “回将军,他确实是这么说的。”那使者小心翼翼道。 “混账!”罗尚气得一脚踹翻了面前的一张条案,大怒道:“他这是逼着我向司马遹投降啊。” “父亲,弃暗投明吧,朝廷指望不上了。”罗宇忽然道。 “你说什么?”罗尚霍然转过身,盯着罗宇,罗宇吓得不敢说话。 “父亲,大哥说得没错。”罗延寿丝毫不惧道:“自从我们奉命平叛,朝廷可曾给过我们什么支持?不都是靠我们自己支持到现在的吗?还有那个王敦,他在益州有何功劳?凭什么位居父亲之上,不就是因为他是皇亲国戚吗?父亲冒死收复了成都,王敦不仅不来支援,还居然说这种风凉话,明摆着是要出卖父亲。这样的朝廷,还值得父亲去效忠吗?” “我是堂堂一州刺史啊,居然要向一个乱臣贼子投降吗?”罗尚悲愤道。 “父亲此言差矣。”罗宇也鼓起勇气道:“太子殿下并非乱臣贼子,而是我晋室的希望。父亲不妨想一想,自从他逃出许昌宫,每到一处都能逢凶化吉,还有贤才襄助。如今,他只用了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逼得李雄放弃成都 ,若不是天命之主能有如此成就吗?” “你,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罗尚一脸愕然的看着他们。 “是,儿子们都是这么想的,早就这么想了。”罗宇和罗延寿坚定道。 罗尚呆住了,看着两个儿子好一会儿,然后欣慰道:“你们长大了,终于有了自己的想法。好,老夫已经老了,此生再无指望,就用这张老脸替你们铺一条路吧。” 第二天,罗尚大开城门,带着罗宇和罗延寿以及麾下五千将士依次走出城门。刘琨发现后,立即下令麾下严阵以待,笑道:“他今天这是要决一死战了吗?” “刘将军,请你转告太子殿下,我罗尚愿意献出成都向他投降。”说完,罗尚主动放下武器。接着,他麾下五千将士也全都跳下马,然后将武器丢在地上。 刘琨一下子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大喜道:“快,快去禀报殿下,就说罗尚降了。” 就这样,在历经一年半之后,司马遹终于成功收复了成都 。但在这一刻,他的心中并没有多少喜悦。为了这一天,他等了太久,也付出了太多,前方的路却还是那么漫长。 第145章 入主成都 对于罗尚本人,司马遹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觉得益州如今的乱局有一半是他造成的。但他现在既然归顺了自己,司马遹也不能对他表现得过于冷淡。 “臣罗尚拜见太子殿下。”看到司马遹后,罗尚的姿态也摆得极低,跪地行礼道。 “罗公快快请起,折煞本宫了。”司马遹快步走上前将他扶起,好言安慰道:“罗公忠心为国,凭一己之力在益州坚持多年,若非罗公,本宫今日哪能这么容易收复成都呢?” “殿下谬赞,臣愧不敢当。成都今日之复,全靠殿下威灵,臣不过是躬逢其会。” 场面话过后,罗尚亲自陪着司马遹进入成都的太城,然后将其请到主位。司马遹当仁不让,坐在了李雄称帝时的龙椅上,刘琨和罗尚等人跪下山呼万岁。 只有在这一刻,司马遹才真正体会到了身为人主的快感,也能明白为何古往今来有那么多人不惜为此付出生命乃至整个家族的代价,权力巅峰的快感的确无与伦比。 罗尚投降后,司马遹在成都的总兵力就达到了三万五千人,其中骑兵一万八千,分别是于伏虎和李秀各三千、令狐盛四千、罗尚五千、孟安两千以及谯登麾下的一千。 步兵共有一万七千,谯登麾下一万二,其中五千在龙泉山,还有江原降兵五千。 如此多的部众,如何安排隶属关系是一个极大的学问,也考验着司马遹的政治手腕。 别的人都还好说,最大的麻烦在于罗尚。他不仅资历极深,麾下还有五千兵力,万一处置不当,很可能埋下祸根,但司马遹又不想过于尊崇他,甚至想借机夺了他的兵权。 经过深思熟虑,司马遹正式任命刘琨为征西将军、都督益、梁二州诸军事、益州刺史,谯登为材官将军、梁州刺史,罗尚为鹰扬将军、蜀郡太守,郭默和孟安直属于自己。 关于具体的兵力部署,刘琨除了原有的一万骑兵,司马遹另外拨给他五千江原降兵,前往郫县驻扎。谯登除了原有的一万两千步兵和一千骑兵,另从罗尚麾下拨出两千骑兵,由他的长子罗宇统领,划归谯登节制,罗尚剩下的三千骑兵则直属于司马遹。 如此一来,司马遹看似没有剥夺罗尚的兵权,却将其分成了两个部分,罗尚本人的职务也远远低于刘琨和谯登,不至于因为他的主动归降便提高他的地位。 唯一有点冒险的是,司马遹将罗尚安置在了自己身边。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以罗尚的资历,不管是让他隶属刘琨还是隶属谯登都不太合适。 况且,司马遹也不觉得罗尚真的有那个胆子背叛自己,心里就算不爽也得憋着。 十一月中旬,完成新的兵力部署后,司马遹开始谋划彻底解决李雄,谯登领着麾下的一万五千步骑沿着龙泉山秘密北上,目标直指绵竹,对外宣称前往梁州驻扎;刘琨领着麾下的一万五千步骑从郫县出发,直奔雒县而去;自己则和罗尚、孟安以及郭默留守成都。 自从撤出成都后,李雄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成都的一举一动,盼望着罗尚能给司马遹制造点麻烦。他甚至想过,如果王敦来驰援罗尚,他要不要给他让路呢? 然而,李雄的美梦只做了不到一个月,听说罗尚主动向司马遹投降,他气得破口大骂:“废物!没本事守,你抢什么成都啊。这不是欺骗朕的感情吗?” “陛下息怒,以罗尚的实力,他本来就守不住成都的。”李离安慰道。 “就算是守不住,难道不能挣扎一下吗?当初朕攻打成都的时候,他不是挺能守的吗?” 李离沉默不语,心道,这和当年能一样吗?当年咱们是匪,他当然不能轻易放弃。但现在司马遹好歹是司马家人,他投降司马遹不过是在押宝。 “陛下,咱们该想一想退路了,雒县并非固守之地。”阎式忽然道。 李雄阴沉着脸,过了许久才瓮声瓮气道:“退,退去哪里?” “回陛下,臣以为,咱们应该回秦州。”阎式直言不讳道。 “秦州?”李雄愣了一下,不满道:“你们之前让朕退出成都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说什么绵竹易守难攻,是咱们起家的地方。现在居然说什么退到秦州?不对,你们打一开始就想退到秦州吧,退到绵竹不过是借口,是想将朕骗出成都吧?” “陛下,这都什么时候了!”阎式急道:“咱们本就是秦州人,到了秦州那才是如鱼得水,司马遹能耐我们何?况且,雒县离成都只有八十里,司马遹怎么可能让咱们一直留在雒县呢?咱们若是早点撤,还能多保存实力,撤得越迟,咱们损失就越大。” “阎令所言甚是,还请陛下三思,早做决断。”一旁的李离也劝说道。 看李离也如此表态,李雄的脸色更加难看,忽然重重拍了一下眼前的条案,然后站起身道:“不要再说了,朕身为一国之主,岂有未战先逃的道理?” “陛下,不可意气用事啊。”李离和阎式急道。 “这不是意气用事,这是身为帝王的尊严。”李雄决绝道:“若咱们就这么逃回秦州,有何颜面面对家乡父老,日后有何面目见先帝于九泉之下!” 听到这里,李离和阎式自知再也无法说动李雄了,对望一眼后叹息不已。 不过,李雄虽然不肯主动撤退,还叫嚣着要与司马遹一战,但也不是毫无头脑,他深知雒县无险可守,便主动带领麾下一万步骑前往绵竹和李璜会合,想要在绵竹和司马遹决战。 从郫县到雒县只有九十里,所以刘琨只用了两天时间便出现在雒县。发现李雄已经撤出雒县,刘琨稍作休整继续领兵北上,直奔绵竹而去。 “刘琨麾下只有一万五千人?他还真不把朕当回事儿啊。”听说刘琨领兵前来,李雄冷笑道。 “陛下切不可大意,刘琨麾下虽只有一万五千人,却有一万骑兵,战力不容小觑。”李离连忙提醒道。 “谯登呢?他现在到了哪里?”李雄主动问到了谯登。 “回陛下,据斥候回报,谯登被司马遹任命为梁州刺史后,便领着一万五千步骑东出了。” “呵呵,司马遹是觉得益州指日可下,已经开始图谋梁州了吗?” “回陛下,应该是这样,大胜之后难免志得意满。” “好,那就让刘琨见识下咱们真正的实力。”李雄站起身豪气冲天道。 第146章 绵竹斗智 从成都到绵竹的一百八十里河流密布,但这些河流有个显着特点,汛期流量极大,到了冬春季节则基本断流,所以刘琨的进军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自从领兵渡过石亭水后,东侧的龙泉山便渐渐浮现眼前,意味着已经进入绵竹的范围。刘琨有意让步兵在前搜索前进,骑兵随后压阵。 不料,刘琨在渡过绵水后始终没有发现李雄的踪迹,眼前所见却是连绵不断的丘陵。刘琨不得不在一处险要的地方安营扎寨,然后派出斥候四处侦查。 十一月底,斥候终于发现了李雄的大营所在地,距离刘琨的大营只有二十里。 李雄的大营分成南北两个部分,彼此相距只有十里,分据两个山头,中间是一个长约五里、宽约一里的盆地。 这是一个典型的易守难攻之地,也是一个天然的战场,却又很容易被人忽视。刘琨亲自前往查看后,甚至有一丝冲动,如果能在这里决战也未尝不可。 但冷静下来后,刘琨还是觉得不能过于激进,能够避免的伤亡一定要避免。那么,到底要如何让李雄的优势不复存在呢?刘琨召集李秀等人展开了头脑风暴。 “末将以为,可以先让步兵前往攻打李雄的大营,如果他敢于大举反攻,咱们再狠狠出击。”于伏虎率先道。 “不妥,他们虽然是降兵,但也不能这么平白消耗。况且,这么做也太明显了,李雄不会上当的。”刘琨马上否决道。 “现在是冬天,或许可以采用火攻呢?”令狐盛建议道。 “火攻太难控制了,一旦烧起来容易波及无辜,却不一定能对李雄造成伤害。”李秀反对道。 “绕到背后发起进攻呢?”于伏虎又建议道。 “山路不好走啊,还容易被他发现,他不可能不派人监视咱们的。”刘琨叹息道。 正在说话间,一名斥候前来禀报道:“启禀将军,谯将军前来求见。” “快,快请他进来。”刘琨大喜道:“谯将军来了,破敌必矣。”然后亲自起身相迎。 寒暄过后,谯登主动道:“末将昨日刚到,今日前来,特意问一下刘将军可有破敌之策,又是否需要末将配合?” 刘琨和李秀等人对望了一眼,如实道:“不瞒谯将军,刚刚正在商议此事,尚无定论。” “请恕末将冒昧,能否告知末将一二?”谯登从容不迫道。 “呵呵,谯将军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刘琨淡然一笑,将刚才商议的结果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谯登。 谯登很认真的听完,然后笑道:“不瞒刘将军,末将来此之前也想了一条破敌之策。” “哦,愿闻谯将军其详。”刘琨饶有兴致道。 “其实,末将的计策也无甚高明之处,不过是仗着李雄不知情。”谯登先自谦道。 “谯将军过谦了,出其不意乃是用兵要旨所在,谯将军能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此地,足以证明用兵之能。”刘琨认真道。 “刘将军过奖了。”谯登继续道:“其实,末将的所谓破敌之策和于将军刚才所言并无二致,无非是将李雄诱出来。不过,想要将他诱出来,可能需费一番周折。” 于是,谯登耐心的向刘琨说起了自己的诱敌之策,刘琨听完后忍不住拍案叫绝道:“谯将军果然是用兵如神,李雄此役必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与此同时,李雄也在密切关注着刘琨的一举一动,发现刘琨的营地后,他也颇感头疼,因为刘琨的营地同样易守难攻,让他不敢贸然采取行动。 “太尉,刘琨已在英雄岭驻扎多日,太尉可有破敌之策?”这天,李雄忍不住问道。 “陛下,刘琨远道而来,应该比咱们更着急才是,只要咱们固守营地,他早晚会主动来攻。到那时,破之必矣。”李离不紧不慢道。 “若他一直在那里不动呢?” “不可能。”李离斩钉截铁道:“陛下,他一定会采取动作的。” 正如李离所料,刘琨果然在几天后离开了英雄岭,驻扎在李雄的两营之间,也就是那个狭长的盆地里,李雄对此颇感不可思议。 “刘琨这是干什么?这是在找死吗?” 李离沉吟半晌,笃定道:“陛下,刘琨肯定是故意的,是故意想要引我们出战。” “呵呵,他只有一万五千人,怎么敢的!”李雄冷哼一声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还请陛下稍安勿躁,不要被表象所迷惑。” 接下来几天,李雄依然在关注着刘琨的一举一动,而刘琨则好整以暇的操练起了兵马,每天除了按时出操,便是有条不紊的烧火做饭,偶尔还带着麾下骑兵上山打猎。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到这里玩来了吗?”李雄颇有些恼火道。 “陛下一定要沉住气,他这是在故意挑衅,若咱们贸然出击,必然中计。”李离又安抚道。 “中计,中计,他就这么点兵马,能有什么计!”李雄不屑道。 十二月初,刘琨打猎的次数变得越来越频繁,渐渐的变成了每天都要打猎,每次带领的人数不一,有的时候有四五千人,有的时候只有一两千人。 而且,他打猎的地方都在李雄的营地附近,还有意无意的将箭射到了营地里面。李雄麾下士兵好几次都要忍不住出击,但都被李离制止了。 后来,刘琨更加肆无忌惮的挑衅李雄,还让麾下骑兵各种言语嘲讽。 “欺人太甚,都欺负到家门口来了!”最后,连李雄都听到了那些辱骂声。 “陛下息怒,刘琨无耻小人,居然玩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陛下切勿被其迷惑。” “朕问你,刘琨麾下有多少人?咱们有多少人?”李雄不耐烦道。 “陛下,刘琨的兵马明明比咱们少,却敢如此挑衅,其中一定有诈!” “能有什么诈?不就是欺负咱们胆小如鼠吗?”李雄没好气道。 “陛下忘了龙泉山那次吗?刘琨营中一定布有陷阱!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若他下次再来挑衅呢?”李雄阴沉着脸道。 “若他下次再敢前来挑衅,臣一定会还以颜色。”李离郑重道。 “好,那朕就看看太尉如何还以颜色。” 第147章 大获全胜 这天,刘琨如同往常一样带着两千骑兵前往山上打猎,路过李雄的营地时又是各种奚落嘲讽,还非常写意的朝里面射了一箭,一名卫兵的手臂上当场挂彩。 群情激奋之中,李离亲自点起三千骑兵发起还击,刘琨连忙策马离开。看他走远后,李离并没有穷追,而是收兵还营。 “将军,他们只有两千人,完全可以杀过去啊。”一名校尉不忿道。 “休得胡言,你没看到他是故意挑衅吗?”李离脸色一沉道。 “我们都快成缩头乌龟了,都被人家欺负到脸上了。”那人低声嘟囔道。 “再敢胡言乱语,军法处置。”李离厉声道。 看到李离是真的生气了,那人再不敢开口,但谁都看得出他并不服气。 第二天,刘琨继续带着两千骑兵上山打猎,还是和往常一样嚣张跋扈,但李离却装作没看见一样,刘琨让部下骂得更凶了,李雄麾下全都义愤填膺,却又不敢违令出战。 晚上,李雄专门派人将李离请了过来,皮笑肉不笑道:“太尉,听说你昨天领兵出击,将刘琨吓得屁滚尿流啊。” “回陛下,刘琨的诱敌之计越来越明显了,咱们切不可掉以轻心。” “就算他是诱敌之计,他能有多少人?”李雄不屑道。 “陛下,臣总觉得这事儿过于蹊跷,还是应该小心一些。”李离坚持道。 “他可以诱敌,难道朕就不能吗?”李雄阴恻恻道:“朕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转眼间到了十二月中旬,刘琨依然每天在盆地里操练兵马,然后带着骑兵上山打猎,只是每次打猎的骑兵和上次不同,好像是有意带着去他们遛弯儿似的。 但在这一天,当他和往常一样出现在李雄营地时,李离带着三千骑兵呼啸而出,气势明显不同。刘琨假装脸色一变,领着两千骑兵且战且退。 待到李离追击到山下的盆地时,于伏虎和李秀领着各自麾下的三千骑兵对李离形成反包围,营地里便只剩下两千骑兵和五千步兵。 李离见李秀和于伏虎领兵来追,也是且战且退,回到了李雄所在的北大营,李雄便亲自领着剩下的两千骑兵和五千步兵将刘琨等三人反包围。 “哈哈,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打一仗了。”面对李雄的包围,于伏虎夷然不惧,带领麾下的三千骑兵直奔李雄而去,和李雄的步骑杀成一团。 由于是山地,骑兵到了这里后并不能发挥自己的优势,变成了一场混战。 不过,李雄接战了一会儿之后并没有和刘琨硬拼,而是凭借有利地形结阵,意图消耗刘琨。刘琨看出他的意图后,也有意和他保持距离,只是用弓箭发起攻击。 与此同时,李雄的南大营一万步骑在李璜的带领下倾巢而出,向刘琨的大营发起进攻。 留在大营的令狐盛似乎早就料到了李璜此举,将五千步兵结成圆阵,自己的两千骑兵留在中间作为机动部队。不一会儿,令狐盛故意装出不支之势,并派人向刘琨求援。 收到令狐盛的求援后,刘琨假装纠结了一番,然后无奈下令道:“撤吧。” 这一幕刚好被李雄看在眼里,冷哼一声道:“想走,没那么容易!”说完,尽起麾下一万大军向刘琨背后杀来,他自己一马当先,气势汹汹。 就在这时,从斜刺里突然冒出一支骑兵,为首的正是白兴和罗宇,领着麾下的三千骑兵将李雄的一万步骑切成两段。见此情景,刘琨调转马头,向李雄发起反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李雄一下子懵了,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支军队是从哪里来的,只能领着麾下骑兵拼命抵抗。 “李雄,还记得我谯某人吗?”这时,谯登站在一处山坡上高喊道。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李雄大吃一惊,面色也随之一变。 “等你多日了,看你今天还如何逃出生天!”谯登一声大笑,带领麾下五千步兵抢先占领李雄的大营,白兴和罗宇则配合刘琨等三人对李雄形成前后夹击。 李雄麾下的骑兵只有五千人,骤然面对刘琨等人超过一万的骑兵,很快就现出劣势,想要撤回自己的营地却发现已经被谯登占领。 “陛下,咱们中计了,快撤吧。”李离发现情况不妙,大声道。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李雄喃喃道,完全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 “陛下,趁着现在还能走,赶快走吧,只要到了秦州咱们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好,好,回秦州。”在李离的大声提醒下,李雄终于清醒了过来。 “陛下快走,臣来断后。”说话间,李离已将步兵集结了过来。 “太尉小心,不要恋战,秦州再见。”李雄重重的拍了一下李离的肩膀,带领麾下残兵突出重围,然后向北而去。 “于将军,小李将军,不要管其他人,去追李雄。”刘琨连忙下令道。 “是。”于伏虎和李秀二话不说,摆脱李离的纠缠追击李雄。 此时,留在北营地的只有李离以及他麾下不到三千的步兵。这些人全都是以氐人为主,宁死不降,刘琨和谯登也不客气,以风卷落叶之势将其一一消灭,李离战死当场。 与此同时,山下的营地里,常远带领五千步兵列阵向李璜挺进。李璜蓦然发现这支生力军后,也是倒抽一口凉气,下令麾下五千骑兵发起攻击。 如此一来,令狐盛面前的压力大减,他指挥步兵变成正常的方阵,自己带领两千骑兵冲击李璜麾下的步兵,很快就将其冲散,然后交给步兵收拾残局。 另一边,面对李璜的五千骑兵,常远夷然不惧,长枪在前,盾牌在后,先挡住他的第一波冲击,然后命弓箭手发起反击。 不一会儿,白兴和罗宇在解决掉李离后,和令狐盛配合,从背后对李璜的骑兵发起冲击。 李璜见情势不妙,想要带领骑兵回到自己的南大营。然而,当他好不容易突出重围,蓦然发现谯登最后的两千步兵出现在南大营前,一阵箭雨袭来,麾下惨叫连连。 自知大势已去,李璜一声长叹,再也顾不上麾下的步兵,领着骑兵夺路而逃。 第148章 南下省亲 临近中午时分,天空忽然飘起了阵阵雪花,好像是在祭奠那些阵亡的将士们。 经过统计,李雄麾下的两万步骑大概阵亡了一半左右,其中超过三分之二是步兵。刘琨麾下总计阵亡在一千左右,从比例来看,绝对是一次大胜。 人死为大,纵然生前以命相搏,但在死后还是应该给予最基本的尊重,刘琨下令将那些阵亡将士的遗体就地掩埋,战场也随之变成了坟场。 傍晚时分,于伏虎和李秀一起返回营地。据他们所言,他们往北一直追出了二十里,和李雄的距离越拉越大,加之天降大雪,只能返回。 对于这个结果,刘琨并不意外,李雄麾下以秦州马为主,比宁州马更耐严寒。李秀和于伏虎都是宁州人,显然也不太适应益州寒冷的气候。 当天晚上,刘琨留在了李雄原来的营地。不得不说,李雄准备的过冬物资非常充足,即使天降大雪,也并没有觉得寒冷,但李雄估计只能挨冻了。 第二天,刘琨带领三万将士返回成都,由于天降大雪,所以走得极慢。 十二月底,赶在春节前,刘琨回到了成都,司马遹亲自出城迎接,然后给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庆功仪式。一连多日,成都城内到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表面上看,司马遹已经收复了益州,但他在益州最主要的两个对手却没能彻底解决。 李雄逃到了秦州,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因为秦州是氐人和羌人的聚居地,李雄到了秦州可谓是如鱼得水,缺乏可靠的群众基础,司马遹想要彻底剿灭他绝非易事。 至于王敦,他眼下的兵力虽然还不能与司马遹相提并论,但他背靠朝廷,想要彻底解决他也绝非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至少需要等待益州休养生息个一年半载。 想到这里,司马遹忽然想回宁州看看了。离开宁州已经一年半有余,和荀眉、谢春花以及几个孩子也有两年没见,心里怎能不挂念呢? 永嘉二年(公元308年)的正月初,司马遹正式将自己想要回宁州的想法告诉了刘琨,并对当前的兵力部署进行了一番调整。 作为梁州刺史,司马遹命谯登带领本部兵马前往巴西驻扎,万一和王敦发生冲突,可以随时向刘琨求援,但不必急着剿灭他,一切以恢复元气为主。 于伏虎作为一支借来的军队,司马遹想趁此机会让他回到盘象郡。作为补偿,于伏虎南归后,罗尚及其麾下三千骑兵便划到了刘琨麾下,驻扎于郫县。 至于李秀,她名义上是司马遹的妃子,司马遹自然没有让她单独留在成都的道理,也和自己一起南归,却留下了她的三千骑兵,暂由王载统领,王载也便由武阳移镇雒县。 如此一来,刘琨在益州的兵力便主要集中在成都附近,成都有四千骑兵和五千步兵,郫县有三千骑兵,雒县有三千骑兵和三千步兵,汉嘉也有两千多兵力。 正月中旬,司马遹一行正式离开成都,随行的除了于伏虎的三千骑兵,还有孟安的两千骑兵,以及李秀和郭默,路上的安全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 本来,司马遹是可以直接乘船南下的,但他有意借此机会安抚益州百姓,便全程陆路,一路上赈济孤寡,吊恤阵亡,狠狠刷了一波亲民形象。 正月底,司马遹在僰道收到了斥候送来的最新情报,是关于去年冬季的中原局势。 和去年秋季相比,去年冬天的主角依然是石勒。在被苟曦接连击败后,石勒被迫向西投靠刘渊,刘渊对他一见如故,以他为辅汉将军、平晋王、都督山东诸军事。 石勒重新找到了归宿,汲桑便没有那么好运气了,最终被祁弘的部下所杀。 没过多久,被司马睿大败的王弥也向刘渊投降,刘渊和王弥是老相识,对他的到来也颇为重视,拜为镇东大将军、青徐二州牧、都督缘海诸军事,封东莱公。 和王弥一起投靠刘渊的还有一个叫做刘灵的阳平人,此人力大无穷、骁勇善战,能力制奔牛、走及奔马,投入刘渊麾下后,刘渊将其拜为平北将军。 石勒、王弥、刘灵等人相继投降刘渊,在当时可能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如果不是司马遹特意让斥候关注刘渊,斥候也不会去关注他们,但司马遹知道,一场更大规模的动乱即将展开,因为刘渊马上要开始图谋晋朝江山了。 和一年半前从宁州北上益州的路线不同,司马遹和李秀沿着长江到了僰道后,并没有沿着马湖江一路向南,而是沿着羊官水进入朱提郡,再从涂水南下。 二月初,历经二十天的长途跋涉,司马遹和于伏虎一行抵达味县。 在味县短暂休整一天后,司马遹和于伏虎又一同继续南下,抵达同乐后,于伏虎径直往东南回归漏卧,司马遹则带着李秀向西南,直奔滇池而去。 其实,李秀一开始本不打算去滇池的,但在李钊和司马遹的反复劝说下,她还是被迫一起去了,颇有点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忐忑不安。 二月初十,司马遹终于抵达暌违一年半的滇池,荀奕亲自出城迎接。 不知不觉间,司马遹已经两年没见荀奕了,再见时两人都忍不住眼眶湿润,双手握在一起久久不愿松开,荀奕哽咽道:“殿下,您辛苦了,臣未能替您分忧,惭愧无地。” “玄欣言重了。”司马遹指着滇池城道:“才一年多的时间,滇池再次大变样,这都是玄欣之功啊。” 司马遹所言并非场面话,和一年半之前相比,滇池明显变大了,规模已经是味县的好几倍。待到进入城内后,变化更为惊人,街道上人流如织,商铺里鳞次栉比。 “殿下过奖了,滇池能有如今规模,全都要归功于刘越石。”荀奕自谦道。 不一会儿,司马遹被领到一座府邸前,门头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太子宫”。 “玄欣,这是何意?”司马遹大惊,连忙问道。 “殿下这些年辗转多地,戎马倥偬,时常还要风餐露宿,却从无一座府邸,臣便斗胆替殿下建了一座,至少可以让两位皇孙和公主住得舒适些。”荀奕在一旁介绍道。 “太浪费了,玄欣本不必如此的。”司马遹叹息了一声,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宅邸已经建好了,再去拒绝显得有点矫情。 第149章 宁州大治 “臣妾恭迎殿下,儿臣恭迎父王。”刚刚踏入府邸,荀眉带着谢春花以及司马臧、司马襄、司马交跪在院子里齐声道。 “快,快起来。”司马遹快步走上前,一一将他们扶起,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整整两年未见,荀眉和谢春花还没什么变化,司马臧也只是长高了不少,司马襄却已从刚刚开始走路的婴儿变成了三岁的小姑娘,司马交的变化更大,两年前还是在襁褓之中,如今已能到处跑了,时光在他们身上肉眼可见的溜走了。 “好,好。”司马遹一手抱起司马襄,一手抱起司马交,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哇哇哇。”不料,司马襄和司马交吓得嚎啕大哭,司马遹一时手足无措。 荀眉和谢春花连忙接过两个孩子,到了她们怀里后,两个孩子马上不哭了。 见此情景,荀眉笑着对司马遹道:“看看,常年不着家,孩子都不认识你了。”然后又对李秀道:“这位就是淑贤妹妹吧,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李秀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但在此种场合下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忸怩半晌后跪倒在地道:“臣妾李秀见过太子妃,见过谢姐姐。” “妹妹不必如此多礼,以后叫我们姐姐就好。”荀眉和谢春花连忙上前将她扶起。 寒暄之间,众人已然进入太子宫后院,荀奕非常识趣的悄然离开,荀眉则带着司马遹将落成不久的太子宫参观了一番。 整座太子宫占地约有二十亩,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面是正厅,也是司马遹接见臣僚和议事的地方,两厢则是属吏办公和卫士值班的地方,占整个太子宫约三分之一的面积。 后面是司马遹日常起居和嫔妃、皇孙、公主居住的地方,正中是司马遹的寝殿,前后各有一个花园,左右两边共有四个小院落,分别是荀眉、谢春花和李秀的住处。 “殿下,感觉如何?”带着司马遹看完之后,荀眉问道。 “太奢侈了,我都不想回洛阳了。”司马遹笑道。 “瞧你这点出息,能不能有点志气?”荀眉白了司马遹一眼,嗔道。 当天夜里,司马遹住进了新建的太子宫里。两年未见,司马遹显得无比的兴奋,却也因为过于兴奋,只折腾了几下子就一泻千里,让荀眉大为不满。 “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了新宠,将精力都用在了新宠身上?”荀眉一脸不悦道。 “夫人冤枉我了,我是两年未近女色,有点太激动了。”司马遹一脸无辜道。 “谁信呢?刚到宁州就娶了淑贤妹妹,之后又一直跟在你身边。”荀眉似乎想起了什么,坏笑道:“快说,是不是淑贤妹妹把你掏空了,才让你如此不济事?” “说什么呢?我这两年根本没碰过她。”司马遹苦笑道,然后将李秀的故事一五一十的讲给荀眉听。 “世上竟有这样的奇女子?我还真是小瞧她了。”听完之后,荀眉感慨道。 “你也太小瞧我了。”司马遹一脸坏笑的将荀眉压在身下。 “什么意思?你还想来二次吗?”荀眉一脸鄙夷道。 “岂止是第二次,还有第三次、第四次。”说话间,司马遹马上开始动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荀眉一面揉着眉头,一面嗔怪道:“殿下,你这是将攒了两年的火全撒在我身上了啊,这谁顶得住?”司马遹只是一脸傻笑。 走出寝殿,司马遹正准备到前厅里和荀奕商量正事,却见李秀穿着一身戎装站在门外正等着他,连忙问道:“怎么起这么早?昨晚睡好了吗?” “早吗?你看看日头都到哪里了?少傅在外面等着你呢。”李秀没好气道。 司马遹抬头看了一下天,确实已经不早了,尴尬一笑道:“旅途太累,睡过头了。” 李秀白了司马遹一眼,一句话都没有再说,然后径直往前厅而去,司马遹只好赶紧跟上。 前厅里,荀奕早已带着宁州府衙的重要官员等在那里,看到司马遹后连忙起身行礼,然后命人将一摞簿册捧到司马遹面前。 “殿下,这是宁州所有的人口和土地,臣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清点出来。”荀奕道。 “少傅辛苦了。”司马遹一面说,一面拿起簿册仔细看了起来。 “滇池已经有五万口了吗?本宫记得一年半以前只有两万口。”司马遹一面看,一面问道。 “回殿下,这都得益于刘越石当年制定的好政策,周边各郡百姓纷纷移居滇池,有些甚至还是夷人呢。”荀奕还是一如既往的谦虚。 “少傅过谦了,再好的政策如果没有人认真执行,终究是一场空,滇池能有如今规模,少傅之功是谁也不能否认的。咦,连然和谷昌也有两万口了吗?” “是的,周边百姓来到滇池的越来越多,土地稍显不足,臣就让他们分流到了连然和谷昌。不只是连然和谷昌,建宁其他县也都有明显的增加。” “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司马遹问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回殿下,主要是前几年饥荒时逃难的,现在全都回流了,还有很多是从山上搬下来的,甚至还有从益州逃亡过来的。” “味县也有五万口,同乐有三万口。整个建宁竟然有三十万口,了不起啊。” “不只是建宁郡,云南郡的人口也有显着增加。” “咦,永昌郡的数字是怎么统计出来的?那里不都是夷人吗?” “回殿下,永昌郡的人口数字并非实际统计出来的,而是各部落头人上报的。”荀奕连忙解释道。 永昌郡是宁州最大的一个郡,面积接近宁州的一半,但人员构成极其复杂,大部分都是夷人,朝廷一直没有对其实行直接管辖。 “那些部落头人好沟通吗?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他们听说是殿下派去的,都十分配合,还以十分低廉的价格卖了很多马给我们。” “啧啧,少傅竟然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收集了这么多马吗?”看到簿册的最后一项写着滇池周边的马场里养着一万匹马,司马遹忍不住惊叹道。 “回殿下,这些马一部分是周边部落头人送的,一部分是用粮食换的,还有一部分是用金银布帛买的。自从大将军说起要以粮易马后,臣一直在留心这件事。” “好,好,大将军知道后,一定会高兴坏的。” “殿下有所不知,臣已经利用广宁通道给大将军送去五千匹马了,今年预备再给他五千匹。”荀奕笑道。 “好,好,少傅堪称朕的萧何啊。”司马遹发自内心道。 第150章 北上梁州 这一年的春天,是司马遹最近几年过得最为舒坦的一段时光。住在宽敞气派的太子宫里,感受着滇池温暖如春的气候,仿佛是神仙的节奏。 不过,每当看着李秀一身戎装的跟在自己身后时,司马遹心中总有一股强烈的愧疚感。 表面上看,李秀是司马遹的妃子,但她和司马遹并无夫妻之实,每天晚上都孤零零的住在自己的院子里,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人也不敢和她有过多接触。 幸好荀眉是个极为贤德的太子妃,时不时的亲自前往探望,待她如同亲姐妹一般。渐渐的,李秀接纳了荀眉这个姐姐,还亲自教司马臧习武。 这一年,司马臧已经十一岁,生活上由谢春花照顾,学业上由荀眉亲自教导,如今又有了李秀这个武术老师,竟颇有司马遹之风,沉稳干练,不苟言笑。 对于太子宫内发生的这些变化,司马遹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闲暇时也亲自检查司马臧的功课。由于长期不在身边,司马臧对司马遹显得不是那么亲近,对他敬多于爱。 除了司马臧,司马遹还尽量抽出时间陪伴司马襄和司马交。半个月后,司马襄和司马交终于接纳了司马遹,喊出的那一声稚嫩的“父亲”每每让司马遹心弦颤动不已。 沉浸在天伦之乐中,司马遹有时甚至会想,何必要去匡扶天下呢?留在宁州安静的做个宁王不好吗?这里气候宜人、风景秀丽,又没有人来打扰,简直如同天堂。 然而,终究只能是想想而已,每次看到荀奕他总会想起荀绰,看到孟安又会想起孟观。他们嘴里都没说什么,但司马遹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王敦不死,此心难安。 所以,仅仅在滇池呆了一个月,司马遹便提出重返梁州,务必要将王敦绳之以法。对此,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孟安眼里甚至闪过一抹激动的光。 三月中旬,司马遹正式领兵北上,亲自主持讨伐王敦的计划,随行的除了李秀和郭默,便只有孟安的两千骑兵。当然,还有一个特别的人,那就是司马臧。 常年征战在外,司马遹自感对子女的陪伴和教育都严重缺位。如今,司马臧已经十一岁了,是时候让他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感受一下创业的艰辛。 听说可以跟随父亲一起出征,司马臧眼中明显露出了雀跃之色,就像贪玩的孩子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司马遹不知道的是,在司马臧小小的心里,自己是个大大的英雄。 转眼间,李毅已经病逝两年,李秀的服丧之期也只剩下三个月,她主动通过荀眉提出,服丧期满后便专心留在司马遹身边相夫教子,最多只会担任参军,不想亲自领兵。 对此,司马遹自然是支持的,即使是在21世纪,女子亲上战场都被认为是不人道的,是无奈之举,何况是在中国的古代。这不是性别歧视,而是对女性的尊重和爱护。 也许是觉得自己即将真正成为人妻,李秀不再着戎装,也鲜少公开露面,每天只是严格督促司马臧读书习武和照顾司马遹的生活起居,提前感受相夫教子的生活。 一开始,司马遹还颇有些不习惯,但渐渐地也就习惯了,甚至颇为受用。 四月初,司马遹一行抵达僰道。在这里,司马遹收到了谯登关于梁州最新局势的汇报。 据谯登所言,当他领兵抵达广汉时,王敦在此地的驻军已经主动撤离,前往涪县和王敦汇合。与此同时,朝廷新任命的梁州刺史牵秀也已领兵驻扎于汉德。 对于牵秀,司马遹是略知一二的,此人出身将门世家,名气颇大,却名不副实,先后追随过司马乂、司马颖和司马颙,担任梁州刺史前坐镇冯翊。 谯登还特别提到了巴西的局势,去年底,朝廷派兵重新控制了巴西,并以张燕为巴西太守。对于张燕,司马遹则完全不知情,想必是个不知名的角色。 看到这里,司马遹对于收复梁州充满了信心,所谓的收复梁州其实是收复汉中、梓潼和巴西,真正的对手还是王敦,牵秀和张燕都不足为虑。 针对梁州当前局势,司马遹决定将王载调任为广汉太守,命他领着麾下的六千步骑前往五城驻扎。如此一来,刘琨麾下还有一万二千步骑,完全可以应对益州的局面。 完成兵力部署后,司马遹继续领兵北上。和上次南归宁州一样,司马遹此行也走得极慢,意在安抚益州士民,所到之处受到了益州百姓的热烈欢迎,司马遹倍感欣慰。 四月底,历经一个半月的长途跋涉,司马遹终于抵达广汉。 作为广汉郡的郡治所在地,广汉县也是一座颇为重要的城池,它坐落于涪水之滨,往北四十里有梓潼水汇入,往南一百里是德阳,都是梁州人口最为密集的地方。 由于广汉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相对肥沃的土地,李雄很早就占领了此地,对百姓的压迫也非常残酷,所以人口流失非常严重,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恢复生产。 所幸,谯登也已注意到了这一点,在两个月前占领广汉后,便四处招揽流民,并亲自带领士兵开展军屯。如今,广汉周边的田野里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稻田。 抵达广汉不久,派到中原的斥候也随之赶到,并送来了中原局势的最新情报。 正如司马遹所料,刘渊在接连招揽石勒、王弥之后,立即加紧了对晋室土地的侵略,派刘聪等人南下太行,石勒等人东出乐平,王弥等人也在中原一带四出掳掠。 二月,石勒领兵侵犯冀州的常山郡,遭到祁弘的顽强阻击,被迫南下赵国和王弥汇合。三月,王弥西进邺城,大破苟纯,苟曦亲自领兵来援,却未能夺回邺城。 如此一来,上党以及邺城周边都落入刘渊控制之中,洛阳的形势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 据斥候所言,石勒和王弥两人是典型的流寇作风,所到之处并不占领土地,而是以掳掠人口和粮草物资为主,所以冀州西部和司州东部都深受其害,流民遍地,白骨蔽于野。 对此,司马遹心里当然不好受,却又无能无力,只盼着能早日收复梁州,进军中原。 第151章 兵临涪县 谯登麾下本有一万五千兵力,其中包含三千骑兵。司马遹将王载调到五城后,再加上自己麾下的两千兵力,他在梁州的总兵力便达到了两万三千人。 根据斥候的情报所言,王敦的总兵力约有一万五千,牵秀和张燕各有五千人,其中王敦有五千骑兵,牵秀麾下也全都是骑兵,总兵力略多于司马遹。 经过深思熟虑,司马遹决定让王载先去攻打涪县,谯登带领一万步骑前往支援,留下五千步兵驻守广汉,司马遹则带着两千骑兵直奔梓潼。 对于司马遹的部署,谯登颇有不解,尤其是司马遹只带领两千骑兵赶往梓潼过于冒险,建议广汉可以不用留守兵力,全部前往梓潼。 “慎明兄有所不知,王敦此人一向狡猾,若是发现局势不利,很可能会沿涪水南下,所以广汉不止要有人留守,还必须是得力之人,本宫打算让玄雄坐镇。”司马遹解释道。 涪水在经过广汉时,有一个非常大的河曲,不仅河水为之变缓,中间还有一个沙洲,一旦控制了这个沙洲,再配以强弓硬弩必能对王敦形成极大的威胁。 而之所以要将郭默留在广汉,是因为郭默是河内怀县人,从小在黄河边长大,不仅熟识水性,对于水上作战也不陌生,王敦想要在他面前溜走,必得脱一层皮。 “殿下思虑周全,臣等莫及。”听完司马遹的解释,谯登心悦诚服,但还是认为:“牵秀既然已经到了汉德,距离梓潼只有两百四十里,殿下只有两千人太危险了。” “呵呵,牵秀浪得虚名,绝不敢贸然前来梓潼。就算他来了,别说他只有五千人,就算一万人都没什么好担心的。”司马遹毫不为意道。 “若是他抢先占领梓潼呢?”谯登还是不放心道。 “不可能。”司马遹斩钉截铁道:“从广汉到梓潼,只比从汉德到梓潼多四十里的路程。只要他此刻没有前往梓潼的打算,那等到他探知本宫的意图后再行前往争夺,一定来不及。” “万一张燕领兵而出呢?”谯登又道。 “慎明兄实在多虑了。”司马遹笑道:“就算牵秀和张燕提前占领了梓潼,本宫麾下全是骑兵,完全可以向西和慎明兄汇合,能出什么意外呢?” 梓潼距离涪县只有一百二十里,谯登和王载联手进逼涪县,司马遹的确可以在紧急之时向其靠拢。想到这里,谯登终于放下心来,承诺一定会尽快出现在涪县。 五月初,司马遹和谯登同一天离开广汉北上,郭默和常远领着五千步兵留守原地。 出发的第一天,司马遹和谯登基本上保持同步。到了第二天,司马遹沿着梓潼水北上,谯登沿着涪水北上,司马遹麾下全是骑兵,所以势必要比谯登提前抵达目的地。 五月初八,司马遹顺利抵达梓潼城下。作为梓潼郡的郡治所在地,梓潼县本来是有驻兵的,县令还是李雄任命的,但在司马遹自报名号后马上出城迎接。 其实,这也是益州和梁州大多数县城的现状,由于常年战乱,实际上处于自治状态,只要有大军前来,若发现无力抵抗也便懒得抵抗了,非常的识时务。 梓潼县令名叫郭兴,出身士族大户,在本地颇有威望,在司马遹面前也表现得十分殷勤,为了稳定起见,司马遹当然不会贸然将其撤换,让他继续担任县令。 司马遹抵达梓潼的同一天,王载和谯登在距离涪县以南一百二十里处汇合。原地休整一天后,谯登和王载领着一万六千步骑继续北上,预计两天后可以抵达涪县。 在距离涪县还有六十里时,王敦的斥候已经探得了司马遹、谯登等人的全部行踪。 “牵秀到底怎么回事?我早就叫他前往梓潼驻扎了,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动?”王敦暴跳如雷道:“现在倒好,司马遹抢先一步出现在了梓潼,他现在更有理由不动了。” “他毕竟是朝廷任命的,若是不肯听,咱们有什么办法呢?”王含苦恼道。 “不要忘了,我才是梁、益二州的都督,他凭什么不听号令?我要上奏朝廷!” “朝廷?眼下的朝廷自顾不暇,说了又有何用呢?况且,牵秀颇受河间王礼遇,又怎么会深责于他呢?咱们啊,终究只能靠自己了。”王含叹息道。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王敦忍不住后悔道:“我怎么也想不到司马遹竟然会死灰复燃,也万万没想到朝廷竟是如此不济。” 这不是王敦第一次后悔了,但他也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所以王含只是沉默不语。 “其实,如果牵秀和张燕联手,未尝不能夺回梓潼。就算不能夺回梓潼,至少也能逼得谯登回援。一旦谯登回援,咱们的机会就来了。”王含沉吟道。 “呵呵,以前司马遹没来的时候,他都不敢来梓潼。如今梓潼已经落入司马遹之手,他更加不敢来了。”王敦没好气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王含道:“牵秀毕竟是梁州刺史,司马遹都深入梓潼了,他不可能坐视不理。再说了,不管他去不去,你都有权力给他下令,日后也能有口实了。” 王敦沉吟半晌,最后叹息道:“好吧,一介使者而已,也不费什么事儿。”说完,王敦立即派出使者分别前往汉德和阆中,让他们领兵前往梓潼,务必拿下司马遹。 除了派出使者督促牵秀和张燕出兵梓潼,王敦还下令城中立即开始戒严,严禁闲杂人等进入,无关百姓能够撤离的尽早撤离,以免给城中造成负担。 一天之后,谯登和王载抵达涪县城外五里处的凉顶山,并依山设置营地,最高处可以对涪县城内一览无余,步兵在山脚,骑兵位于半山腰。 吸取之前在牛鞞被李琀夜袭的惨痛教训,谯登加强了夜间的哨探,最远处的斥候甚至布置到了涪县城外两里处,只要对方骑兵出动,立马就能发现。 实际上,王敦根本没有夜袭的打算,整座城池显得异常的安静。 第152章 诱敌之计 第二天,谯登和王载亲自领着一万六千步骑抵达涪县城下,摆出一副决战的架势。王敦全副武装站在城头上,却拒不出战。 “王敦,益州已尽在殿下之手,梁州也指日可下,你还想负隅顽抗到什么时候?本将劝你还是尽早投降了好,以免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谯登率先发起了嘴仗。 “无知小儿,休得狂吠!”王敦嘴上丝毫不落下风:“你家主子乃是朝廷叛逆,早晚必被明正典刑,你不知逆顺,卖身为贼,他日授首,岂不令祖上蒙羞?” “呵呵,好一张颠倒是非的嘴!”谯登反唇相讥道:“你本是太子舍人,最明白太子的冤屈,当年也曾冒死追随殿下。可叹终究还是走上了不归路,午夜梦回可曾后悔?” “后悔?”王敦一声冷笑:“我确实后悔当年没有认清司马遹的虚伪嘴脸,被其蒙蔽蛊惑。此人满嘴仁义道德,其实狼子野心,为了一己之私,四处煽动叛乱。朝廷如今之乱局,倒有一半是因他而起,你如果有半分忠义之心,就应该悬崖勒马,为天下除此大害!” “可悲啊,此人不仅利令智昏,还死鸭子嘴硬。”谯登苦笑着摇头,对王载道。 “谯将军所言甚是。”王载道:“不过,他若是坚守不出,咱们也拿他没办法啊。” “耗呗,看谁耗得起谁。”谯登淡淡道。其实,谯登嘴里说得轻巧,心里却并不认可这种方式,只想尽快将王敦从城里逼出来来个痛快的。 接下来几天,谯登每天都来涪县城下叫阵,但王敦不为所动,嘴仗打得震天响,就是不肯出动一兵一卒。谯登自知并没有绝对的兵力优势,也不敢贸然发起强攻。 五月二十,司马遹在梓潼收到了刘琨的一封信,是关于李雄的最新动态。 据刘琨在信中所言,他在年初便派出斥候前往秦州侦查,发现李雄在逃到阴平后很快就恢复了元气,并得到了同为氐人的杨茂搜的大力支持,甚至主动向其归顺。 实力大增后,李雄马上起兵攻打天水郡,并一举攻破上邽,斩杀秦州刺史裴苞。 听说李雄的壮举后,南安郡的羌族首领姚弋仲和略阳郡的氐族首领蒲洪起兵响应,杀了当地太守向其归顺,除了金城和陇西两郡,秦州就此落入李雄之手。 李雄对姚弋仲和蒲洪赏识有加,也为了笼络他们,便将李荡的女儿嫁给姚弋仲,自己的女儿嫁给蒲洪,然后任命姚弋仲为南安太守,蒲洪为略阳太守。 看到这里,司马遹震惊了,姚弋仲不是姚襄和姚苌的父亲吗?姚苌后来还建立了后秦政权。至于蒲洪,又叫苻洪,是大名鼎鼎的苻坚的祖父。 太不可思议了,李雄竟然能将这两个人招致麾下,这是要再次起飞啊。 不过,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李雄本就是秦州的氐人,和蒲洪是同乡,父辈说不定还打过交道。此时的蒲洪还很年轻,对于李雄可能怀有景仰之情。 和蒲洪一样,此时的姚弋仲也是个热血青年,肯定听说过李雄在益州的壮举,如今听说他重新回到秦州,还一举攻破上邽,当然会被其吸引。 有了姚弋仲和蒲洪的帮助,李雄几乎是兵不血刃就控制了大半个秦州,不只是氐人、羌人,秦州其他胡人部落也纷纷向其投诚,生动演绎了何为东山再起。 更让人头疼的是,秦州不比益州,不仅全是山地,地形险恶,还都是一向桀骜不驯的氐人和羌人,司马遹和刘琨想要收复秦州,难度比收复益州大多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雄失去益州不算是坏事,所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想到这里,司马遹忍不住一声长叹,他眼下正在收复梁州,不可能分心去秦州,更关键的是,益州屡遭丧乱,现阶段最重要的是休养生息,让益州重现天府之国的盛况。 于是,司马遹当场给刘琨写了一封回信,让他不必派兵进入秦州,只需防备李雄的进犯。除此之外,便是密切关注梁州的战况,必要时还需要他的粮草甚至是兵力支援。 刚刚写好给刘琨的信,并交给使者返回成都时,斥候前来禀报道,牵秀和张燕已经尽起本部兵马赶来梓潼,距离梓潼只有两日的路程。 “呵呵,终于来了吗?本宫还以为他们不敢来呢?”司马遹站起身,一脸笑意道。 “殿下之所以只领着两千兵马出现在梓潼,不就是想要将他们诱出来吗?”李秀淡淡道。 “嘿嘿,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夫人。”司马遹用欣赏的眼光看了一眼李秀。 “殿下为了将他们诱出来可谓是煞费苦心,不仅以身犯险,还要让谯将军和王将军往涪县跑一趟。现在,牵秀和张燕来了,谯将军和王将军也该撤了吧。”李秀继续道。 “呵呵,若不如此,牵秀和张燕怎么敢出来呢?当然,若不是王敦给他们下令,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出兵的。”司马遹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其实,司马遹所有的部署都是为了牵秀和张燕。在他看来,想要解决王敦,必须先动摇其军心,也就是先打掉牵秀和张燕,牵秀和张燕若败,王敦在梁州将彻底孤立无援。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司马遹和谯登等人一起演了一出戏。现在,这出戏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司马遹当即派出使者让谯登和王载放弃涪城,前来驰援梓潼。 梓潼到涪县只有一百二十里,使者只用了一天便出现在谯登面前,向他详细说明了当前的局势以及司马遹的安排,谯登当场明白了关键所在,连夜领兵东撤。 由于走得十分突然,王敦直到谯登走了整整一天后才发觉,欣喜之余心里却有些迷惑。对方并没有对涪县发起哪怕是做样子的进攻,怎么忽然就撤了呢? 想了一夜之后,王敦终于猜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那就是牵秀和张燕可能已经出兵了,谯登和王载是前往梓潼解围。 “好,很好,你们终于肯出兵了。”想通了之后,王敦忍不住一阵激动,第二天早上立即点起麾下一万步骑直奔梓潼而去。 第153章 大破王敦 连夜撤出涪县后,谯登和王载一夜之间走了六十里,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停下来休息。 当天傍晚时分,正当谯登准备继续出发时,司马遹又派出了一名使者,告诉谯登先选择险要位置驻扎,三天之后再前往梓潼增援。谯登心领神会,并派出斥候侦查后方情况。 五月二十二,牵秀和张燕一起出现在梓潼城外,总兵力达到了一万多人。 梓潼城依山傍水而建,城北是七曲山,城西是梓潼水,城南是一片方圆五六里的盆地。 牵秀和张燕抵达梓潼后,并没有立即发起进攻,而是先派人登上城北的七曲山观察城内情况,确认城内确实兵力不多才敢发起进攻。 “张太守,现在看你的了,城内可是司马遹啊,若能将其擒获,必能封妻荫子。”牵秀指着梓潼城对张燕道。 “末将听命,还请使君替末将压阵!”张燕年约四十来岁,看起来颇为憨厚。 “张太守放心,他若是敢出来,本将一定让他片甲不留。”牵秀豪气冲天道。 既有牵秀亲自压阵,又存着立功之念,张燕立即指挥麾下的五千步兵发起强攻。 此时,梓潼城内确实只有两千多人,但李秀有着丰富的守城经验,亲自布置防守事宜,司马遹也亲自参与指挥。在他们的激励下,全城军民一心,将梓潼守得固若金汤。 况且,梓潼城虽然是依山而建,七曲山和城池之间却有着不短的距离,还有一条宽约十几米的护城河,所以七曲山只能作为了望,并不能从山上发起进攻。 当天夜里,张燕垂头丧气的对牵秀道:“使君,今日一战,末将麾下阵亡近五百人,照这么打下去,末将消耗不起啊。” 牵秀沉默不语,只是反复踱着步子,良久才道:“明天开始筑土山吧。” “土山?”张燕一愣:“使君,这得筑到什么时候?” “若不筑土山,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有的话,那就拿出来。”牵秀声音不大,却颇有威严。 “末将只是担心涪县那边的叛军舍弃王征西前来支援。”张燕瓮声瓮气道。 “此事不用你操心,那是王征西的事儿,他有一万多人,不是吃干饭的。” “行,筑土山就筑土山吧,末将遵命便是。”张燕无奈道:“不过,这事儿也不能只指望末将,还请使君麾下一起帮忙。” “放心吧,生擒司马遹是大事,本将不会袖手旁观的。” 牵秀说到做到,第二天果然下令麾下骑兵和张燕的步兵一起修筑土山。 所谓筑土山就是在城外堆积土石,攻城士兵既可以利用土山作为掩护,还可以从土山上发起进攻,随着土山越来越高,越往前推进,最后可以直接从土山上进入城墙。 梓潼城墙并不是很高,所以牵秀的办法在理论上是可行的,唯一的缺点便是有点费时间。按照牵秀的估计,至少需要三个月才勉强可以将土山推进至城头上。 “这人莫不是疯了吧,这得筑到什么时候?”看清牵秀的意图后,孟安忍不住吐槽道。 “他没疯,就是笨了点。”司马遹笑道。 “虽然笨了点,但还是有效的。”李秀平静道。 “李参军有什么破解之法吗?”公开场合,司马遹称呼李秀为李参军。 “殿下和谯将军会给他这么多时间吗?”李秀反问道。 “如果不考虑时间的问题呢?”司马遹笑道。 李秀沉吟半晌,摇头道:“如果不考虑时间,还真的没有破解之法。” “可惜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司马遹意味深长道。 牵秀和张燕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哼哧哼哧的在梓潼城外修筑着土山时,王敦也已进入了谯登和王载设下的埋伏圈,一场伏击战即将打响。 从涪县到梓潼的一百二十里,全都是连绵不断的山脉和丘陵,所以选择伏击地点并不难。一开始,王敦还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第一天只走了四十里。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五月二十三,王敦加快了行军速度,只想尽快出现在梓潼城外和牵秀前后夹击,一举大破谯登和王载,进而围困梓潼,生擒司马遹。 临近中午时分,王敦抵达一处峡谷,由于两侧的山势颇高,加之树木茂盛,所以非常适合扎营,王敦觉得可以在此地休整两个时辰后再出发。 然而,王敦刚刚下令全军停下,并派人前往两侧的山头侦查地形时,两侧山头上忽然之间站满了人,然后弓弩齐发,箭如飞蝗,接着还有石头从天而降。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王敦的部众瞬间乱作一团,很多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命丧当场。箭雨和石头之后,山上的士兵挥舞大刀俯冲而下,王敦麾下部众心无斗志,只想着逃跑。 王敦脸色一变,心知中了埋伏,立即下令全军撤退。但谯登已经有意将他的部众切成两截,被留下的那一部分更加恐慌,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见此情景,王敦顾不上被切断的那部分,只能将后面的部分勉强集中起来,然后准备撤退。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白兴和罗宇并肩而立,拦住了王敦的去路。王敦来不及多想,下令麾下骑兵发起冲锋,直奔白兴和罗宇而来。 “放!”等到王敦距离自己只有三十步时,白兴和罗宇一声令下,三千骑兵分成几轮对他进行了一番洗礼,王敦麾下纷纷坠马,但还是约有三千骑突出重围。 白兴和罗宇见王敦突出重围后,并未穷追,而是继续往前,配合谯登对前方被留下的约五千人进行了围剿,除了少数逃脱的,大部分命丧当场或者原地投诚。 突破白兴和罗宇的防线后,王敦根本顾不上后面的步兵,只想着尽快回到涪县。然而,在狂奔出五里之后,又一支骑兵挡住了去路,为首者正是王载,以及他麾下的三千骑。 此时,王敦麾下已是疲惫不堪,看到王载后都面露恐惧之色,王敦忍不住一声长叹道:“今日是天要亡我吗?” “是的,明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王载冷冷道。 面对王载冷冷的语气,王敦心中的悍勇之气忽然被激发,森然道:“哪来的无名小卒,你以为你真的留得下我吗?”说完,他大吼一声:“兄弟们,置之死地而后生,冲啊。” 在王敦的带领下,三千骑兵爆发出了最后的战斗力,王载面色一凛,沉着应对。 一番激战之后,王敦再度留下了近一千具尸体,领着最后的两千余骑突出重围。王载虽然赢得了这场对决的胜利,却也付出了阵亡数百的代价,脸上也毫无喜悦之色。 第154章 梁州粗定 午后,谯登一面打扫战场,一面派人将战报送往梓潼,请示司马遹是否提前驰援。 经过清点,王敦麾下的一万步骑有六千阵亡,两千随他逃回涪县,一千被迫投降,还有一千成了散兵,不知所踪,估计最后也不会回到王敦身边。 司马遹是在当天夜里收到谯登捷报的,他对此非常满意,让谯登第二天就赶往梓潼,抵达后先不要入城,在城外找个地方藏起来,第三天再内外夹攻牵秀。 第三天,也就是五月二十五,牵秀和张燕继续修筑土山。经过连续三天的奋战,成绩几乎可以用忽略不计来形容,土方甚至还没有运到梓潼城下。 临近中午时分,牵秀和张燕下令士兵们暂时停下来休息,他们自己也人手一把蒲扇,坐在稍显闷热的大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等着开饭然后睡一觉。 就在这时,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接着是马蹄声、惨叫声。牵秀打了个激灵,站起身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张燕也一脸迷惑的站起身。 “将军,将军,城里来劫营了。”不一会儿,一个士兵屁滚尿流赶过来道。 “劫营?”牵秀愣了一下,随即大骂道:“他们不就两千人吗?慌什么!”说完,立马穿上铠甲,一面穿,一面道:“来得正好,我还愁他们不来劫营呢。” 迈出大营,牵秀正准备指挥麾下士兵发起反击,迎面冲来一支骑兵,领头者抬手就是一箭,正中牵秀的面门,牵秀一声闷哼,当场毙命。射箭者不是别人,正是王载。 牵秀既死,他麾下的大军彻底乱了阵脚,只想各自逃命,却终究逃不过骑兵的追杀。 不一会儿,从后方冲过来的骑兵越来越多,张燕也终于回过神来,喃喃道:“这不是劫营,这是援兵来了,至少有五千人啊。” 这确实不是劫营,而是谯登麾下的王载、白兴以及罗宇,领着五千多骑兵在梓潼城外的盆地里来回冲杀。在他们身后,谯登领着一万步兵列阵前进,堵住了溃兵逃跑的方向。 与此同时,城中的孟安也领兵而出,加入了这场饕餮盛宴。这是胜利者的狂欢,却是失败者的噩梦,兵败如山倒,即使韩信再生也无法扭转战局。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谯登亲自带领麾下士兵在梓潼城下埋葬阵亡将士,当然绝大多数是牵秀和张燕麾下,其中也包括牵秀和张燕本人。 经过统计,梓潼城下的死者共有六千多人,另有三千人选择投降,只有不到一千人逃出生天。除此之外,司马遹还收获了三千匹战马。 三天时间,两场大战,谯登和王载共计杀死一万两千人,己方损失却还不到一千,降兵加起来却有四千,战马还是极为优良的雍州马。 当天夜里,梓潼城里再度成为欢乐的海洋,谯登的脸上写满兴奋和自豪,但在面对司马遹时,他还是由衷的表示,胜利应该归功于司马遹的神机妙算。 六月初,司马遹再度对当前的兵力部署进行了调整,四千降兵以及三千战马全部划入谯登麾下,王载及其麾下的两千五百骑兵则回归李秀麾下。 这支骑兵本是李秀从宁州带出来的,最初有三千人,历经两年的多次大战损失了五百左右。如今,益州和梁州相继平定,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该回到宁州了。 除此之外,郭默和常远麾下的五千步兵也将不再隶属于谯登,司马遹有意让他们随自己南下,然后在巴郡改造成一支水军,以便日后东下荆州。 完成部署后,司马遹随即带领四千五百骑兵南下广汉与郭默会合,谯登则领着近一万七千步骑暂时留守梓潼,以便在解决王敦后接收整个梁州。 带着一万步骑兴冲冲的前往追击谯登和王载,最后只回来了两千骑兵,王敦的心情比奔丧还难受。郁闷之下,他甚至都懒得去关心牵秀和张燕的死活。 但在接下来的几天,陆续有残兵从梓潼方向前来投奔,让王敦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是,这些人大部分是牵秀的麾下,自己的麾下则很少有回来的。 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牵秀麾下都是从雍州调来的,在牵秀死后成了一盘散沙,不去投奔王敦还能投奔谁呢?短短几天时间,王敦接收了牵秀的一千散兵,还都是骑兵。 经此一败,王敦只剩下八千步骑,其中骑兵只有三千。以如此兵力,他已经不敢奢望继续留在梁州了,也不敢北上前往雍州,唯一的退路只有荆州。 六月初十,也就是在司马遹南下广汉的同一天,王敦领着八千步兵沿着涪水南下。 本来,王敦是可以让麾下全部乘船的,但考虑到骑兵乘船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他便让王含带着五千步兵以及辎重乘船,自己亲自率领三千骑兵走陆路。 三天之后,也就是六月初十三,王敦一行抵达涪水和梓潼水的交汇处,距离广汉只有四十里。此时,司马遹因为有意在沿途安抚百姓,落后了王敦整整一天的路程。 考虑到广汉是个重要的城池,王敦不敢贸然前往,先派斥候前往刺探。当天夜里,斥候送来了一个让他一夜无眠的消息,因为司马遹竟然在广汉驻兵了,兵力还达到了五千! 焦虑之下,王敦连夜将王含请到了岸上,一起商量对策。 “司马遹这厮太阴险了,竟然提前在广汉设下埋伏,这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啊。”王敦焦虑得在大帐里来回踱步,就连头上的白发都似乎变多了。 “五千步兵而已,咱们完全可以将其忽视。”王含沉吟道。 “你说得轻巧!”王敦没好气道:“司马遹既然在广汉安排了兵马,那他们一定做好了水上作战的准备,咱们都是渡船,还有那么多辎重,如何将他们忽视!” “如果不要辎重呢?只要保住兵力,后面还有德阳和垫江,咱们随时可以获得补给。” “他们若是一直紧追不放呢?此去荆州还有一千多里,咱们人吃马嚼,至少需要半个月吧。” “你明天不用管我,只管一路南下,我可以拖住他们。”王含沉吟道。 “太危险了,我不可能不管大哥的。”王敦叹了口气道。 “只要有一条小船,他们就不可能留下我,一旦进入江水,就更不用担心我了。” 王敦又反复的踱着步子,最后叹了口气,走到王含面前道:“大哥,一定要保重,那五千步兵保不住的话就不要了吧。” “二弟放心,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只要不死,咱们终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好,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的。”王敦目光坚定道。 第155章 王敦逃亡 第二天,王敦早早的让麾下士兵吃饱喝足,然后让每名骑兵随身携带半个月的粮草。待到准备妥当后,水陆并进,沿着涪水顺流而下。 几天前,郭默收到了司马遹的一封亲笔信,告知他王敦已经大败,随时可能南下跑路,让他做好截击的准备。昨天晚上,郭默也已探知王敦的动向。 四十里的路程对于水军和骑兵来说并不算多远的路程,大概在中午时分,王含的船队出现在郭默视野里,并缓缓进入涪水的河曲地带。 这一段河曲全长接近十五里,直线距离却只有三里左右,河道几乎被拧成了麻花,枯水季节水流极慢。王含应该感到庆幸的是,现在是汛期,水流还算正常。 最近一个月,郭默几乎集中了广汉周边所有的船只,还特意挑选了大船,只为能将王敦的船队全部截在河曲里,同时准备了充足的弓弩和箭矢。 “不要与之交战,只管闷头往前冲。”看到郭默的船队后,王含沉声下令道。 一声令下,王含麾下的近两百艘船如同过江之鲫,直接撞向了郭默的船队。 “射!”待到王含的船队进入射程后,郭默下令弓弩手在岸上发起攻击,同时让那些大船横在江心,务必将他们留在这段河曲。 “全部蹲下,只管划船!”王含又下令道。于是,他麾下的船基本上看不到人影,但还是有不少人背上中箭,一些船只因此速度变缓,甚至冲到了岸边。 王含有意跑路,乘坐的船不仅极小,还有船篷,所以无惧弓箭。 “火箭!”郭默发现那些乌篷船后,马上采取对策,一支支火箭如流星划过。 很快,王含的坐船中了一支火箭,并熊熊燃烧起来,王含一面命人灭火,一面疯狂的划船,只想尽快逃离这段河曲。 与此同时,王敦的骑兵也从岸边呼啸而过,根本不管涪水里的步兵。 郭默脸色微变,似乎没有料到王敦会如此决绝,但就算料到了也是无能为力。 “很好,既然你不要步兵了,那就一个都不要走吧。”郭默一声冷哼,亲自登上大船前来堵截船队。 随着中箭的士兵越来越多,很多船只就此搁浅,这不仅让郭默的船队难以发起追击,就是王含自己的船队都寸步难行,江面上乱作一团,一些人甚至跑上了岸。 王含从一开始就抱定了舍弃步兵的想法,所以他的坐船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就突出了重围,然后不顾一切的顺流而下,身后跟着同样规格的十几条小船,都是他的亲信。 看到这一幕后,那些没能逃脱的步兵忍不住破口大骂,一些人甚至原地投降。 所以,这场战斗只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整个江面上全都是船,有的还烧了起来。郭默已经无心去追击王含,开始指挥麾下士兵围剿没有来得及逃跑的残兵。 傍晚时分,一场称不上战斗的战斗结束了,郭默共计收获两千降兵以及大量辎重,至于剩下的三千步兵,大部分葬身鱼腹,随王含突围而走的不到一千人。 当天晚上,王敦和王含在德阳会合,王含一行继续顺流而下,王敦则不得不停下来休整。 第二天午后,司马遹领着四千五百骑兵出现在广汉。听说昨天的战斗后,司马遹心中颇为惋惜,但很快也就释然了,毕竟王敦是被彻底赶出了梁州。 唯一难以释怀的便是孟安,王敦再次逃脱,他的杀父之仇也不知何日能报了。 在广汉休整期间,司马遹说起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让郭默领着麾下的七千步兵前往巴郡的江州驻扎,并在江州训练水军,必要时可以再招募三千人。 六月中旬,司马遹带着李秀、王载、孟安以及四千五百骑兵离开广汉。这是郭默第一次独当一面,心里虽然颇为兴奋,但在临别之时还是伤感不已。 不知不觉间,郭默追随司马遹已经八年了。在这八年里,他始终陪伴在司马遹左右,平日里保护着他的安全,局面危难时挺身而出排忧解难,是司马遹最为信任的人。 但从此刻开始,他不得不离开司马遹身边,做一个真正独当一面的将军。 和之前几次一样,司马遹此次南归,依然没有走水路,每到一处还都会稍作停留,和当地的士绅百姓亲切交流,只为能早一日让益州和梁州恢复生机。 历经整整两年,司马遹算是彻底平定了益州和梁州,两地的驻军总数也达到了近三万,他完全相信刘琨和谯登可以稳住当前的局面,并不需要他亲自坐镇。 但对于司马遹来说,他的征程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面临的挑战只会越来越大。 七月底,历经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司马遹一行再次回到宁州,距离上次离开宁州只过去了四个多月,好比一个将军在执行一次普通的军事任务。 早在回归的路上,司马遹已经想好了下一步行动计划,先在秋收后募集一万军队,然后通过广宁通道与司马乂会合,再和司马乂一起图谋湘州。 待到湘州平定,郭默的水军也训练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便该轮到荆州了。所以,回到宁州后,司马遹立即给司马乂写了一封信,告知自己的计划,让他早做准备。 在给司马乂的信送出的同一天,斥候也送来了中原局势的最新情报。 是年四月,王弥在占领邺城后继续南下,兵锋直抵河内。司马颙紧急向天下发出勤王诏令,但除了张方亲自领兵来援,也就凉州的张轨派出北宫纯前来救驾。 五月,王弥抵达洛阳周边,在张方、王衍、北宫纯等人的通力合作下,王弥被击退,然后前往平阳与刘渊见面,刘渊将其拜为司隶校尉、加侍中。 六月,刘聪领兵南下河东,遭到北宫纯的顽强阻击,大败而归。鉴于北宫纯的优异表现,司马颙以司马衷的名义册封张轨为西平郡公,张轨辞而不受。 从这里可以看出,张轨虽然实际上已经割据一方,但依然忠于朝廷。这让司马遹心里颇为遗憾,如果他能归顺自己该有多好,便可以南北夹击解决李雄了。 也许是自己还不够强大吧,司马遹这样想着,心里油然而起进取之心。 洛阳告急之时,恰逢司马遹接连大败王敦和牵秀,恐怕司马颙听说梁州失守后,最多只能叹息一声,根本无暇来对付他,所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第156章 齐人之福 进入八月后,宁州各地开始忙碌起来,司马遹感受到了久违的物阜民丰的气息。 据荀奕所言,如今只是建宁一郡就有近百万人口,味县和滇池两个县各自超过二十万,连然、谷昌、同乐等县都达到了十万,从味县到滇池良田相望,山谷之中牛马成群。 至于广宁通道,也在司马乂和荀奕的共同建设下焕发出了勃勃生机,盘江、郁水上商旅往来不断,船上满载茶叶、粮食、山珍和糖等货物,盘象郡也因此变得繁华起来。 而且,司马乂还曾亲赴牂牁郡,和当地的头人达成协议,只要对方愿意养马,自己有多少收多少,不论是粮食还是茶叶都可以满足对方的需求。 所以,现在的宁州和桂州既不缺马,也不缺人,唯一欠缺的便是正规、系统的训练。 八月底,司马遹收到了司马乂的回信,表示将在秋收后募集兵马,计划将总兵力从一万扩张至两万,并和司马遹约定明年三月在郁南会合,然后从苍梧北上湘州。 兼并司马颖的部众后,司马乂麾下兵马已经达到了五千,如今一年半过去了,司马乂只增加了五千人,可见他对募兵之事是多么谨慎,将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恢复生产上。 所以,司马遹也只计划将麾下总兵力扩张至一万,也就是只招募八千人。 九月,秋收结束后,司马遹立马开始实施募兵。不到一个月,募兵计划圆满完成,然后是紧锣密鼓的训练,孟安当仁不让的承担起了这份责任,和王载各自领兵五千。 孟安虽然还很年轻,但自幼在父亲孟观身边长大,弓马娴熟,精通兵法,尤其擅长治军,经过多年历练,已成为司马遹的得力助手,完美接替了郭默的位置。 王载那就更不用说了,一直深得李毅和李秀父女的信任,又可以说是宁州当地人,和新兵打交道可谓得心应手,司马遹对他的看重不亚于孟安。 据孟安所言,新招募的这些士兵大多有武艺在身,且大多会骑马,想必宁州当地民风彪悍,在人口越来越多、耕地稍显不足的情况下,一些人想要通过军旅谋求进身之阶。 由于兵员素质相对较高,孟安和王载练起兵来便轻松了不少,何况还有李秀这个顾问。 九月底,刘琨和谯登相继来信汇报了益州和梁州的情况,说是粮食勉强可以自给,不必宁州另外提供援助。到了明年,他们有希望在自给之外供给军旅之用。 而且,据谯登所言,他在得知王敦南逃后,便领兵前往阆中驻扎,然后派出使者晓谕辖下郡县,诸郡县纷纷表示臣服,就连汉中太守杜孟治都遣使前来纳款。 听说杜孟治也主动向自己归顺,司马遹颇感意外,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司马遹在短短一个月接连大破王敦和牵秀,想必极大的震慑住了杜孟治。 不过,杜孟治的归顺很可能只是权宜之计,暗地里仍然效忠司马颙也未可知。 对此,司马遹也懒得去辨明真假了,只要你强大了,假的便是真的,若是你没落了,真的也会变成假的,很多事看透即可,不必说破,更不必较真。 不仅益州、梁州、宁州等地都呈现欣欣向荣的景象,司马遹本人也是喜讯连连,先是荀眉爆出早在今年春天便遇喜,直到司马遹七月返回时才告诉他,预计年底生产。 十月时,谢春花也宣布遇喜,才一个多月,预计到明年夏天生产。 荀眉和谢春花相继遇喜,司马遹自然是喜不自胜,最为尴尬的却是李秀。她名义上是司马遹的妃子,但始终没有和司马遹圆房。 其实,早在今年夏天,李秀的服丧之期已满,可以同房了。但这事儿,司马遹没有主动开口,李秀又怎么好意思主动提出呢,所以耽搁至今。 最后,还是荀眉看出了李秀的落落寡欢,一问之下原来丧期已过。荀眉自责之余忍不住吐槽司马遹太慢待李秀了,司马遹大喊冤枉,这事儿要怎么说出口呢? “啐!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呢?你若直接将她扑倒,她难道会反抗不成?”荀眉道。 “嘿嘿,那可不一定,真打起来,我可干不过她。”司马遹故意开玩笑道。 “少来!你太不懂女人了,也太不知珍惜淑贤妹妹的情意了。你就说,你出征在外的这两年,她帮了你多少,又付出了多少,你心里难道没点数吗?”荀眉正色道。 “是,是我的错。”司马遹连忙认错道:“主要是前阵时间你老缠着我,我忘了这件事了。” “什么?怪我咯?”荀眉瞪大眼睛道:“那好,我明天晚上就让淑贤妹妹去你房里,看你还怎么找借口。” “嘿嘿,夫人若能做通她的工作那就再好不过了。”司马遹涎着脸道。 第二天晚上,正当司马遹准备洗漱睡觉时,李秀忽然一身素服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桶水。她非常熟练的将桶里的水倒进浴桶,然后又接连提了好几桶,直到浴桶的水装到一半的位置,最后恭敬的对司马遹道:“殿下,从今天起,就由臣妾来服侍您吧。” 看着她这样子,司马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嗫嚅道:“这些事,夫人不必亲力亲为。” “不,这是臣妾该做的。”李秀一本正经道,说完就要来替司马遹脱衣服。 司马遹连忙走到浴桶旁边,颇有点羞涩的自行脱下衣服,然后遮遮掩掩的跳进浴桶里。这时,李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头不敢细看。 不一会儿,司马遹感受到了一双手抚上了自己的肩膀,忍不住躲了一下,李秀迟疑片刻再次抚了上去。司马遹心里忽然一阵好笑,自己又不是第一次,有必要如此紧张吗? 想到这里,司马遹微微闭上眼睛,吩咐道:“先给我捏捏肩吧。” 听到吩咐后,李秀连忙替司马遹捏起了肩,只是她的手劲儿忒大了点,司马遹强忍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殿下,力道合适吗?”李秀忽然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如果轻一点可能更好。”司马遹非常委婉道。 “哦。”李秀答应一声后,立马减了力道,司马遹这才感觉受用至极。 当天夜里,司马遹和李秀正式圆房了。事后回想起来,司马遹觉得李秀不过就是个大号的小白兔,到了床上到了他的手上一样温顺,还更有成就感。 第157章 再度出征 十月底,斥候按例送来了秋季的中原局势,看得司马遹是触目惊心。 七月,刘渊亲自领兵从西河南下,入侵平阳,平阳太守宋抽弃城而逃,河东太守路述战死,刘渊借此机会将都城从离石迁到了蒲子,标志着他的战略方向转而向南。 迫于刘渊的声威,平阳一带的鲜卑人、氐人纷纷向其归顺,刘渊的实力再度大增。 与此同时,石勒和王弥继续在邺城一带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官吏逃亡、百姓被掳,司马颙只是派平北将军曹武驻守大阳,只求能保住弘农,根本无心收复失地。 坐镇兖州的苟曦也只想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派兵沿黄河设防,不让石勒和王弥南下。 不过,相比刘渊的南下,更让司马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王敦。 据斥候所言,王敦逃出梁州后,于七月抵达宜都,然后上表朝廷请罪。得益于王衍的转圜,司马颙并未责怪他,只是下诏让他戴罪立功。 不久,扬州刺史刘机病逝,又是王衍从中运作,让王敦前往扬州接替刘机。 于是,王敦再度沿江东下,于八月抵达历阳,接收刘机的部众后,将扬州州治迁往建业,并大量起用江东士族,以纪瞻为丹阳太守、顾荣为毗陵太守、甘卓为宣城太守。 王敦出身琅琊王氏,又是司马炎的女婿,年少时便名声在外,追随司马遹之举为他加了不少分,虽然后来背叛了司马遹,但很多人并不以此为非,甚至觉得他是以大局为念。 到了扬州后,王敦礼贤下士,和江东士族相处得极为融洽,竟就此在扬州站稳了脚跟。 对此,司马遹不由得感叹起世事无常,自己在益州和梁州奋斗多年,虽然夺取了益州和梁州,却让李雄和王敦都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地方,造化弄人,于此为甚。 是年底,荀眉顺利为司马遹产下一女,按照一贯的取名原则,司马遹将其取名为司马宁,以纪念她是在宁州出生的。对于这个名字,荀眉难得的没有吐槽。 新生命的降临,再加上练兵备战,司马遹在这一年的年末岁初又感受了一把岁月静好。 永嘉三年(公元309年)的正月底,斥候再度送来去年冬天的中原情报。 十月,刘渊在蒲子称帝,成为既李雄之后第二个称帝的割据势力。十一月,趁着刘渊战略重心转移,丁绍和刘惇联手攻克壶关,大破汉国镇东将军綦毋达,由此收复了上党。 这是晋室为数不多的亮点,可见晋室并非真的无人,而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 与此同时,石勒和王弥继续在邺城周边攻略郡县,魏郡、汲郡和顿丘都惨遭浩劫,百姓绝望之下望风而降,魏郡太守王粹被杀于三台,洛阳风声鹤唳。 对于洛阳如今的境况,司马遹心里颇为复杂,作为司马家族的一员,他当然不希望百姓遭到异族的蹂躏,但石勒和王弥的连番侵扰客观上牵制了司马颙尤其是张方的兵力,让他们无暇顾及湘州,司马遹和司马乂便可以借此机会从容北上。 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司马遹在二月初离开宁州东下贵州,随行的除了孟安、王载以及一万骑兵,还有司马臧,这也是司马臧第二次随从出征。 临别之时,司马遹颇有不舍,这种不舍主要是因为谢春花和李秀,前者还有三个月便要生产,后者刚刚被诊断出遇喜,怀孕还不到两个月。 按照司马遹接下来的计划,他几乎不可能见证这两个孩子的诞生。而且,由于怀孕,李秀也不可能随他一起出征,司马遹顿感身边少了一个智囊。 但荀眉、谢春花和李秀都没有将不舍写在脸上,因为她们都明白,只要天下没有恢复太平,司马遹就不可能一直待在她们身边,她们只能祈盼这一天早点到来。 从滇池到郁南约有一千六百里,由于广宁通道的打通,正常情况下不到二十天就能抵达。司马遹有意借此机会体察民情,计划用四十天的时间从容前往。 二月初十,司马遹一行抵达第一站,盘象郡的漏卧,也是于陵丞的王府所在地。 听说司马遹的到来,于陵丞亲自到码头迎接,然后邀请他到王府做客。司马遹盛情难却,便带着孟安、司马臧等两百亲卫前往,王载则留在码头维持兵马秩序。 这是一座建成还不到一年的王府,建筑风格混合了晋朝和五苓夷人的要素,虽称不上富丽堂皇,但绝对宽敞舒适,可见于陵丞也深受晋人的影响。 席上,于陵丞频频举杯,极其热情,还有些神秘的端来一个瓦罐,亲自揭开盖子道:“殿下尝尝这个,以前在宁州绝对吃不到这玩意儿。” 司马遹低头一看,只见瓦罐里躺着几条黑色的形似狼牙棒的肉虫,还滋滋的冒着热气,脱口而出道:“这不是海参吗?五苓王这是哪里来的?” 于陵丞一惊,感叹道:“殿下还真是见多识广,连这个都知道。” “五苓王有所不知,本宫以前在洛阳吃过,现在倒有好几年没吃过了。”司马遹如实道。 “小王差点忘了,殿下身为太子,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呢?可叹小王这个乡巴佬还想给殿下一个惊喜呢。”于陵丞自嘲道。 “五苓王过谦了。本宫虽然吃过,但也不常吃,毕竟这在洛阳也是稀罕物。”司马遹又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海参哪里来的呢?漏卧离海边可有些远啊。” “嘿嘿,还不都是拜殿下的广宁通道所赐。”于陵丞感叹道:“自从广宁通道建成后,小王也能吃到海味儿了,虽说都是干货,但那鲜味儿还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那是自然,有了广宁通道,不止五苓王可以吃到海味儿,番禺也能喝到滇池的茶叶、骑上宁州的马呢。”司马遹颇为自得道。 “殿下所言甚是,如今的广宁通道什么都能买到,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于陵丞举起酒杯诚恳道:“殿下高瞻远瞩,交、广、宁、桂咸受其益,小王代五苓人敬殿下一杯。” “本宫只是动动嘴而已,五苓王却是出了大力的,这一杯应该本宫敬五苓王才是。”司马遹连忙举起酒杯,热情回应道。 仅仅在漏卧停留一天,司马遹第二天便带领一万骑兵从码头上船,沿着盘江继续东下。 第158章 东下桂州 五天后,司马遹一行抵达盘江县。盘江县是广宁通道上新设置的一个县,有着强烈的异域风情,又因为毗邻牂牁郡,各族百姓都在此汇聚,人气非常旺盛。 而且,盘江县令还是个熟人,是曾在贲古担任县令的李歆,司马遹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相比三年多前,李歆的面色明显变得红润了许多,整个人也更像是一个官员了,由此可见盘江县的经济发展程度,招待司马遹的饭菜更可看出天翻地覆的变化。 席上,司马遹详细问起了盘江县的情况。据李歆所言,整个盘江县的常住人口已经超过一万人,每天经过的商旅也到了千人,典型的因商旅而兴。 李歆还告诉司马遹,盘江百姓很少从事农业,大多从事商业、手工业或者狩猎采集,反正广州的粮商常年在此开设店铺,他们根本不用担心没有粮食可吃。 除此之外,盘江还有相当一部分人专门养马,这也是最近才兴起来的产业。 在盘江县逗留一天之后,司马遹领着一万骑兵赶往临郁县。这段路约有三百五十里,因全都是陆路,司马遹便有意让士兵借此机会练习弓马骑射,每天只走三十里左右。 由于全是山路,各种小动物层出不穷,司马遹麾下士兵彻底放飞天性,一路走一路打猎,对于斩获丰富的还会另行奖励,甚至获得提拔的机会。 走出盘江县没多久,司马遹再次偶遇老熟人,于陵丞的儿子于伏虎,也在山林里打猎。 经过交谈才得知,于伏虎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句町到郁南一带,专门以养马为业。这一带方圆有数百里,又在象水上游,水源充足,非常适合养马。 于伏虎非常慷慨,临走时非要赠送司马遹一千匹马,司马遹盛情难却只好接受。如此一来,司马遹麾下的马比士兵还多,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一路上走走停停,司马遹直到二月底才抵达临郁县。这也是一座因广宁通道而兴的城镇,和盘江县有着太多相似之处,甚至比盘江县更为繁华,人员更为复杂。 恰值桂州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司马遹特意在临郁县多停留了几天,然后在三月初沿着郁水乘船继续南下。让司马遹更感兴奋地是,郁水同样美不胜收,一路上大饱眼福。 三月中旬,历经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司马遹终于抵达郁南,司马乂亲自出城迎接。 四年未见,司马乂已经有了些许的变化,整个人好像黑了一个色号,皮肤也变得有些粗糙,但整体的气质更加沉稳,目光也更加犀利,只是在面对司马遹时,稍显失态。 “殿下,四年未见,您瘦了,也黑了。”司马乂有些哽咽道。 “十五叔也黑了,瘦了,这些年辛苦你了。”司马遹也有些激动。 “相比殿下,臣这点苦根本不算什么。”收拾起感伤,司马乂又向司马遹道起了贺:“恭喜殿下终于收复益州和梁州,中兴指日可望。” “说来惭愧,李雄未除,王敦仍在,这益州和梁州最多只能算收复一半。” “不,益州乃是天府之国,只要休养生息个几年,铲除李雄,消灭王敦,不过举手之劳。” “但愿如此吧。”司马遹淡淡一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谈。 司马乂说这番话只不过是安慰司马遹,见他不愿多聊,马上将话题转移到广宁通道。 “殿下当初提出广宁通道真是天才的构想,如今的郁南常住人口已经超过了三万,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不出十年,郁南必将成为南国第一城。”司马乂兴奋道。 “会的,会的。”司马遹连声道:“说起来,这可都是十五叔之功,若没有十五叔的苦心经营,何至于此呢?” “殿下过奖了,臣不过是适逢其会。”司马乂谦虚道。 说话间,司马臧主动前来拜见司马乂,司马乂见他这么大了惊叹不已,慕然间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神色一阵黯然。司马乂有两个儿子,但在他被捕后便音讯全无。 寒暄已毕,司马乂带着司马遹进入郁南州衙,孟安和王载在城外安置军队。 落座后,司马遹主动问起了司马颖的近况:“合浦王这两年还好吗?” “唉,别提了,这人算是废了。”说起司马颖,司马乂大摇其头道:“他现在每日里沉迷酒色,不理政事,照这么下去,估计活不了几年了。” “卢子道(卢志)就不能劝劝他吗?”司马遹记得司马颖最为信任卢志。 “劝了,没用,卢子道现在也基本上放弃了。” 司马遹在心中一声暗叹,不再提及司马颖,问到了正题:“十五叔北上后,桂州刺史需要一个得力之人,十五叔可有合适的人选吗?” “广宁通道虽然建成,但还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确实需要一个得力之人。”司马乂沉吟半晌道:“如果可以的话,臣想请少傅亲自坐镇郁南,还请殿下允准。” 不知不觉间,郁南已成了连接宁州、交州和广州的重要节点,必须由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坐镇,荀奕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但他需要在宁州照顾司马遹的妻儿,担子同样不轻。 想到这里,司马遹缓缓道:“十五叔觉得卢子道此人如何?” “卢子道?”司马乂愣了一下,然后道:“不瞒殿下,臣之前也考虑过他,他的能力和威望也都足够。但此人有点轴,除了合浦王他是不会再服侍第二人的,恐怕指望不上他了。” 司马遹没想到卢志竟对司马颖如此忠心,惋惜之余也有点敬佩。 沉吟半晌,司马遹叹息道:“如此说来,也就只能让少傅亲自坐镇郁南了。” “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司马乂高兴道。桂州是司马乂的心血所在,他决不允许桂州在自己走后人亡政息,荀奕在他看来是唯一的人选。 计议已定,司马遹当天就给荀奕写了一封信,让他前来郁南接替司马乂的位置,也就是都督交、广、宁、桂四州诸军事、桂州刺史,宁州刺史则由李钊接任。 至于荀眉、谢春花和李秀等人,司马遹让她们自行决定行止,留在滇池或者前来郁南都可以,但李秀和谢春花既然怀有身孕,估计也只能留在滇池了。 第159章 湘州愿景 安排好桂州的善后事宜后,司马遹又问起了湘州的情况。让他倍感欣慰的是,司马乂早在去年就派出间人前往荆州和湘州活动,可以说是对荆州和湘州了如指掌。 据司马乂所言,张方坐镇荆州后,极力打压刘弘的旧部,以小罪处死了襄阳太守皮初,郭舒也因此被免职,又以母丧为契机免除了陶侃的职务,将应詹从南平调到天门。 至于刘璠,张方念其是刘弘唯一的儿子,不敢做得太绝,将其调到顺阳担任太守,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武陵太守苗光和随郡太守扈怀幸运的没有受到影响,继续担任原职。 后来,为了防备司马乂,司马颙特意设置湘州,以吕朗为湘州刺史,坐镇湘东郡的酃县。 对于吕朗其人,司马遹并不是很了解,司马乂却对其非常熟悉。据司马乂所言,吕朗本是禁军出身,只因资历够老才被司马颙予以重用,其实并无领军之才。 而且,司马乂还在去年底派人去暗中联络应詹和苗光,两人都表示,只要司马乂大军踏入湘州一步,他们将立即宣布效忠司马遹,并协助司马乂收复湘州。 听完司马乂的介绍,司马遹觉得收复湘州的难度并不大,但他并不想只是单纯的占领湘州的几座城池,而是想要完全彻底的控制湘州,让湘州成为自己的又一个粮仓。 “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广州和湘州之间是可以通过灵渠通航的吧?”司马遹忽然问道。 灵渠最早修建于秦始皇时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运河之一,被誉为世界古代水利建筑明珠,全长只有五十里左右,却将湘水和漓水连接了起来,从番禺可以水路直通长江。 司马乂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道:“殿下所言甚是。广州和湘州确实可以通过灵渠相通,但如今年久失修,河道淤积严重,只能走小船,我们大军北上恐怕指望不上啊。” “十五叔误会了,本宫并不指望通过灵渠进入湘州,而是想借此机会打通广州和湘州。” 司马乂又是一愣,皱眉道:“这可是个大工程啊,殿下怎么忽然想到这个呢?” “听十五叔刚才所言,收复湘州的难度应该不大,但我们的目的仅仅是湘州吗?”司马遹慷慨激昂道:“我们最终的目的是荆州,是洛阳,是整个北方。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着眼长远,让湘州迸发出他真正的活力。这样,当我们以后北上的时候,将更有底气。” 司马乂沉吟半晌,若有所悟道:“臣明白了,殿下是想借鉴广宁通道的成功经验,再造一个湘广通道吧。” “不是湘广通道,是荆广通道,让番禺的船可以直达长江,进而西上益州,东下扬州,届时,整个南方将真正连成一片。想要达成这个愿景,湘州便是重中之重。” 司马遹低头想了一会儿,忍不住感叹道:“殿下果然非常人,目光所及,跨越千里之外,远迈百世之后,荆广通道若成,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 “十五叔过奖了。”司马遹摆摆手道:“其实,这事儿几百年前的秦始皇早就想到了,还将它变成了现实,我们后人只是在他老人家的基础上修修补补。” “是啊,秦始皇此人别的不说,那眼光真的无人能比。”司马乂也不由得感叹道。 “所以,我们到了苍梧后,便沿着漓水北上,若有不通的地方,便随手疏浚。如果可以的话,再在始安建一个行台,一来疏浚灵渠,二来供应北伐粮草,收复和开发两不误。” “行,殿下说怎么干就怎么干,臣遵命就是。”司马乂爽快道。 三月底,司马遹和司马乂领着三万骑兵从郁南乘船东下,船队绵延数十里,沿途百姓惊叹不已,说是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这种盛况。 出发前,司马遹正式任命司马乂为大将军,又以上官巳为前将军,石超为后将军,孟安为左将军,王载为右将军,上官巳等四人各自统领五千骑兵,司马乂自领一万。 石超本是司马颖麾下部将,司马颖被剥夺兵权后,他也随之进入司马乂麾下。 石超出身将门世家,又长期领兵,军旅经验丰富,司马乂有意让他人尽其才,而他也颇为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在司马乂麾下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两天后,司马遹一行抵达宁浦,前方斥候传来消息称,司马颖在码头等候,想要见司马遹一面。司马遹也想见一见这个亲叔叔,遂和司马乂联袂下船。 “臣司马颖拜见太子殿下。”看到司马遹后,司马颖跪倒在地道。 “十六叔快快请起,如此大礼折煞本宫了。”司马遹快步上前将其扶起。 司马颖虽名为司马遹的叔叔,实际上比司马遹还小一岁。但正如司马乂所言,如今的他早已不复当年风采,脸色苍白,身形消瘦,脚步虚浮,精神面貌不能与司马遹相提并论。 “臣当年有眼不识泰山,不仅未能襄助殿下,反而处处和殿下为难,今日一见,只想当面向殿下谢罪,还望殿下念在先帝情分上,给臣一条生路。”司马颖哽咽道。 司马遹一愣,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不会以为我今天是来杀你的吧。 “十六叔言重了,那些荒唐往事本宫早已不放在心上,十六叔又何必再提呢?”司马遹握着司马颖的手深情道:“当年,咱们仨可是一起长大的,少年情谊,本宫岂敢忘却?十六叔尽管放心,只要本宫在一日,绝不会让十六叔有失体面。” “殿下大恩大德,臣感激涕零。”说到最后,司马颖泪流满面,司马乂在一旁好言安慰。 好不容易安抚住司马颖,司马遹指着他旁边的一位中年儒士道:“这位便是卢子道卢公吧?”此人年约五十,相貌古朴,落落大方,颇有古人之风。 “臣卢志拜见殿下,殿下宅心仁厚,臣铭感五内。”说完,卢志只是长揖了一礼。 “好,卢公果然是义士。”司马遹淡淡道,又问起他身旁的一个年轻人道:“这位是?” 此人年约二十多岁,相貌端正,目光温和,身形挺拔,颇有乃父之风。卢志见司马遹问起,连忙道:“回殿下,这是在下的犬子,名谌,字子谅。” “哦,原来是子谅。”司马遹沉吟道:“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卢公和刘越石是连襟吧?” 第160章 北上始安 “殿下所言甚是,臣与越石确实是连襟。”卢志躬身道。卢志和刘琨的妻子出身名门,是曹魏司空崔林的孙女,他们还有一个连襟名叫温襜,是温峤的父亲。 无论是清河崔氏、中山刘氏,还是范阳卢氏和太原温氏,他们都是北方的名门望族,互相通婚乃是最正常不过了,由此在官场上形成盘根错节的士族集团。 “越石眼下坐镇成都,麾下颇缺干才,不知子谅是否有意前往效力?”司马遹问卢谌道。 卢谌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看向卢志,卢志沉吟片刻后对卢谌道:“小子,还不快多谢殿下的好意。”卢志可以不在乎自己的仕途,却不可能不在乎儿子的前程。 得到父亲的首肯后,卢谌连忙对司马遹道:“臣谢过太子殿下,臣愿意前往成都。” “好,你即日便启程吧,想必你姨丈也会很高兴的。”司马遹淡淡笑道。 借此机会,司马遹又向卢志问起了刘琨的家人以及温峤的情况。 据卢志所言,刘琨的兄长刘舆一直追随在司马越身边,还颇受重用,刘琨的父母以及妻儿也都因此待在徐州,至于温峤眼下在上党担任潞县县令,情况也不容乐观。 司马遹当然想把这些人都招揽到自己身边,但眼下来看恐怕没这个机缘,只能作罢。 和司马颖告别后,司马遹和司马乂继续东下,于四月初抵达苍梧郡的广信,郭纳早已等候在此。司马遹既然打算从苍梧北上,便没有前往番禺的计划,郭纳这才前来广信觐见。 这是郭纳第一次面见司马遹,所以显得十分谦恭,跪地迎接道:“不知殿下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见谅。”身后文武将佐跪倒一大片,其中包括田冲和温邵。 司马遹快步走上前将郭纳扶起,热情洋溢道:“郭公快快请起,本宫沿途所见,广州一派欣欣向荣,这都是郭公之力,应该是本宫感谢郭公才是。” “殿下客气了,若非长沙王当年将臣骂醒,臣估计还在合浦蹉跎岁月;若非殿下信任臣,委臣以广州,臣又何来机会替殿下分忧呢?”郭纳谦虚道。 寒暄过后,郭纳将司马遹和司马乂引进了苍梧郡衙。接风宴上,司马遹主动向郭纳提起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郭纳也被他的宏伟愿景所打动,表示将竭尽所能从旁协助。 于广信休整两天后,司马遹和司马乂便沿着漓水北上,正式开启北伐之旅。 临行前,郭纳告诉司马遹,他已经命临贺和始安两郡的府库钱粮直接运往始安,以后的赋税也全部留在始安。在此之前,司马乂也已将桂林郡的钱粮送到了始安。 所以,司马遹此行并不需要携带太多粮草,路途中由沿江各县供应,抵达始安后便以始安为大本营,万一还有不足,番禺和郁南都可以随时驰援。 除此之外,郭纳还主动提出要将儿子郭殷和部将温邵派到军前效力,司马遹欣然笑纳。 郭殷刚满二十岁,自幼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本人的气质非常出众,温润如玉,不卑不亢,司马遹和他简单沟通过后,对他颇为赏识,便将其任为太子舍人,主管文书机要。 至于温邵,因为是本地人,熟悉当地情况,司马遹将其派到司马乂麾下担任从事中郎。 既然是有意考察漓水的通航情况,司马遹并不想走得太快,但漓水在苍梧郡境内通航境况良好,时不时都能看到二十米以上的大船,让司马遹倍感欣慰。 不过,在进入始安郡境内之后,漓水的通航境况越来越差,几乎看不到十米以上的船。过了熙平之后,这种情况更加严峻,只能通行竹筏,完全达不到货运的条件。 四月底,司马遹一行抵达始安。针对当前情况,司马遹决定让司马乂单独前往湘州,自己留在始安亲自主持疏浚河道,司马乂对此表示充分理解。 计议已定,司马乂领着上官巳、石超和温邵以及两万骑兵继续北上,司马遹则带着孟安、王载以及郭殷留在始安,疏浚河道的同时为司马乂提供后勤支持。 抵达始安没多久,斥候送来了中原的最新局势,看得司马遹又是莫名的感伤。 是年正月,刘渊再度迁都,从蒲子迁到了平阳,离洛阳又近了一步。司马颙惊恐之下想要回到长安,但雍州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李雄居然盯上了长安。 据斥候所言,李雄早在去年底就开始谋划夺取雍州,并以蒲洪为前驱。蒲洪在年初一举攻下了陈仓,张光亲自前往郿县坐镇,阻止了蒲洪的前进脚步。 由于这个缘故,司马颙暂时打消了返回长安的念头,再次下令各州郡勤王,张方不得不常驻洛阳,但刘乔始终以生病为由拒不出兵,司马颙徒叹奈何。 三月,坐镇下邳的司马略忽然病逝,司马越再次失去左膀右臂。无奈之下,他只好启用妹夫裴盾为徐州刺史,让他替自己坐镇后方。 裴盾出身河东裴氏,祖父裴徽,父亲裴康,都是名重一时的名士。当然,他的家族中还是以叔父裴楷最为知名,他能够担任徐州刺史也完全是因为姻亲。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引起了司马遹的特别注意,那就是陶侃丧期已过,正式复出了,被江州刺史华轶任命为鄱阳太守。 华轶出身名门,是华歆的曾孙,祖父华表和父亲华澹都曾身居高位,是典型的官宦世家,他本人也早早名声在外,在江州颇有威望。 陶侃是刘弘的心腹,深受刘弘的影响,早早就向自己表明心曲,他为什么会接受华轶的征召并为之效力呢?想了想之后,司马遹决定派斥候特意前往鄱阳一趟。他相信陶侃的人品,更相信陶侃的眼光,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陶侃都不可能背叛自己。 不料,司马遹派出的斥候前脚刚出发,陶侃的使者便送来了他的亲笔信。 在信中,陶侃告诉司马遹,他之所以接受华轶的征召,是因为他觉得华轶此人过于年迈,又是个典型的文官,在如此敏感的时刻坐镇江州,可能被扬州的王敦所乘。 所以,陶侃担任鄱阳太守完全是为了防备王敦。除此之外,陶侃还想慢慢影响华轶,让他有朝一日能够倒向司马遹,万一无法说服他,也方便慢慢渗透江州。 看完信后,司马遹笑了,不愧是陶侃,凡事总能想在前头。 第161章 共克时艰 五月初,司马遹正式开启疏浚漓水和灵渠的计划。时值农忙季节,司马遹没有动用一个当地的百姓,全都是自己麾下的士兵。 经过初步勘察,始安郡境内需要疏浚的河道达到了两百余里,想要通行二十米以上的大船,有的地方至少要拓宽一倍,最浅的地方要加深一丈以上。 粗略估计,这一万人至少要埋头苦干一年。至于零陵郡的情况,司马遹虽然没有亲自前往勘察,但想来也不容乐观,工程量不比始安郡少。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那就是今年自开春以来,广州北部遭遇了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大旱,始安以上河段完全断流,极大的便利了疏浚河道。 大旱之年必有大灾,司马遹已经做好了以工代赈的准备,只是桂州和广州的供应压力将会空前增大,甚至将不得不从交州调集粮食。 当司马遹将全部身心投入到疏浚漓水时,司马乂已经率兵抵达零陵郡治所在的泉陵。 零陵太守名叫尹奉,本是南阳人,平定张昌之乱时曾在刘乔麾下担任督护,但再进入荆州后因军纪废弛遭到刘弘的申斥,并被免除职务,由此对刘弘怀恨在心。 张方坐镇荆州后,打听到这段公案,将其提拔为零陵太守,协助吕朗共同防备司马乂。 果不其然,当司马乂兵临城下后,尹奉感念张方的知遇之恩,拒不投降,还大骂司马遹和司马乂是乱臣贼子。司马乂的涵养早已非当年可比,只是付之一笑。 作为零陵郡的郡治,泉陵的城池规模虽然不大,却颇为坚固。司马乂并不想将兵力浪费在攻坚上,只是下令四面合围,同时又故意留出求援的空隙。 司马乂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等着吕朗前来驰援,然后将援兵歼灭于泉陵城下。不过,让司马乂颇有点头疼的是,自己手握两万骑兵,吕朗他敢来吗? 这可真是一个幸福的烦恼,想通这一点后,司马乂心里好气又好笑。 一个月后,尹奉竟然主动投降了,原因很简单,因为大旱,城中没有水喝,渴到最后甚至到了互相喝尿的地步,但很快尿也没有了。于是,尹奉被麾下士兵逼着投降了。 对于这个结果,司马遹颇有点哭笑不得,却也颇能理解,因为零陵确实遭遇了严重的旱情,自己能挺过来完全是因为守着湘水和深水,情况好那么一点点。 那么,到底要如何处置尹奉呢?司马乂颇为为难,他毕竟是主动投降的,若就这么将他杀了,实在不合情理,也不利于后续攻城略地。 纠结之下,司马乂决定将尹奉送到司马遹麾下效力,如果表现可以的话,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偷奸耍滑,那就一辈子做苦力吧。 派人将尹奉送到始安后,司马乂遣散了他麾下的两千士兵,集体退役,回家种田。 时值六月,又是大旱,司马乂觉得现阶段已经不适合出兵了,和司马遹商议后,两人决定暂时停止军事行动,将全部精力用在疏浚河道上。 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北伐行动最终演变成了修建水利。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也许就是说的这个吧?既然老天都这么决定了,那就遵从老天的指示吧。 六月中旬,应詹和苗光联合派人送来一封信,说是在得知司马乂出兵后,马上合兵一处,并主动让出了零阳和临沅,前往长沙郡的临湘驻扎,以防止吕朗逃脱。 对此,司马乂表示高度认可,零阳和临沅毕竟离南平太近,若是张方派兵将其围困,司马乂还不得不分兵去解救他们。如今,他们主动撤出零阳和临沅,协助司马乂围困吕朗,整个战局也活了起来,主动权完全在自己手里。 一番思索后,司马乂给应詹和苗光写了一封信,让他们守住临湘即可,不必急着出兵。不只是让应詹和苗光按兵不动,司马乂自己都不打算现在就去酃县。 在如今的司马乂看来,所谓战争,不一定是沙场冲锋,也不一定是运筹帷幄,有时候就是简单的以势压人,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战争的艺术。 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司马遹后,司马遹也深表赞同,值此大灾之年,等一等未尝不是好事。 六月底,司马遹收到了荀奕从郁南送来的一封信,汇报自己的最新动态。 在信中,荀奕告诉司马遹,他在接到命令后,本想立即前往郁南赴任,但恰巧谢春花生产,便耽搁到了五月底。这一次,谢春花给司马遹添了一个儿子。 看到这里,司马遹心里高兴之余,又有些愧疚,身为人夫太不合格了。 料理完谢春花的生产后,荀奕单车赴任郁南。本来,荀眉是可以一起前往郁南的,但她坚持要留下来照顾谢春花和李秀,毕竟一个刚刚生产,另一个还在孕期。 考虑到荀眉等人的安全,荀奕上任时只带了几十个随从,大部分兵力包括岳刚都留在了滇池,让司马遹专心北伐和修渠,不必为后方的事情太过操心。 对于所谓的安全,司马遹其实并不是太担心,毕竟宁州位处大后方,又有李钊亲自坐镇,能出什么问题呢?但多一重保险总是没错的,司马遹又这样安慰自己。 按照一贯的取名原则,谢春花的这个儿子被取名为司马滇,以纪念在滇池出生。 带着这样既遗憾又愧疚甚至还有些兴奋的心情,司马遹将全部身心投入到了疏浚河道上,他的肤色也肉眼可见的变黑了。在他的激励下,麾下一万士兵全都干劲十足。 就在这时,始安一带的旱情开始加重,很多人开始没饭吃。在和郭纳进行协调后,司马遹开始实施以工代赈,只要愿意参与修渠的,一律供应食宿,甚至还有些微报酬。 其实,老百姓只要有口饭吃,便愿意付出全身的力气,但司马遹坚持不肯亏待百姓,而百姓也便更加不吝惜力气,疏浚河道的进展进一步加快。 只是如此一来,可就苦了郭纳和荀奕,为了供应三万人的粮草,几乎掏空了广州和宁州的家底。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广州南部和宁州并未受到旱情的波及,有望再度大丰收。 况且,还有一个交州呢,如今也是良田遍地,物阜民丰。 在这一刻,荀奕和司马乂等人也真正意识到了发展生产的重要性,农业发达了,交通便利了,便可以无惧灾年,便可以保住甚至吸引更多的人口,而有了人口便有了一切。 第162章 劝降吕朗 七月底,斥候送来了最新的中原情报,主题便是大旱。 据斥候所言,大旱遍及益州、梁州、荆州和司州等地,黄河大面积断流,洛阳周边皆可涉水而渡,就连长江上游都出现了断流的情况,郭默的水军因此陷入停摆。 气候变化引起了局势的剧烈动荡,司马颙担心刘渊趁机来犯,将张方留在洛阳担任司隶校尉,协助太尉王衍共同守卫洛阳,而以山简代替他担任荆州刺史。 山简是山涛之子,有父亲山涛的名士之风,却无山涛的器局和才干。 也许是受到大旱的影响,石勒和王弥并没有继续攻打洛阳,前者北上冀州,进犯常山和巨鹿等郡,部众达到了十余万,后者西进上党,和刘聪联手攻下了上党。 常山、上党的相继沦陷,让司马腾的局势更加危险。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他打算东下冀州避难时,倚为股肱的丁绍竟然暴病身亡,让他连突围的勇气都没有了。 与此同时,雍州也发生了一件大出司马遹意料之外的大事儿,李雄竟然死了! 据斥候所言,蒲洪在陈仓遇阻后,李雄亲自前来支援,张光不甘示弱,命安定太守贾疋秘密南下,抄了李雄的后路,前后夹击大破之,李雄身中流箭,不治而亡。 李雄的意外阵亡让所谓的大成名存实亡,继位的李越因年纪尚幼,不敢继续称帝,降号为王,以蒲洪为大将军,蒲洪因此成为大成实际的主宰,从陈仓退回略阳。 蒲洪撤退后,张光领兵回到长安,以麴允为扶风太守,坐镇郿县。 对于李雄的突然离世,司马遹颇有点唏嘘,更多的是遗憾,遗憾没能死在自己之手。不过,李雄虽死,蒲洪和姚弋仲恐怕比他更难对付,秦州注定不会安宁。 对于贾疋和麴允,司马遹并不陌生,在历史上都堪称民族英雄。司马遹虽然讨厌司马颙,但还不至于罔顾大义,希望在他们的辅佐下,张光能够守住雍州这个基本盘吧。 也许是由于大旱,再加上刘渊的威胁,司马颙对于湘州的局势竟然视而不见,只是让山简加强对长江的防守,俨然是要放弃湘州的节奏。 就在这时,石超主动提出要前往酃县劝降吕朗,司马乂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同意了他的请求。于是,石超只带着两位随从,乘着一叶扁舟沿着湘水东下。 作为湘东郡的郡治所在地,酃县的地理位置很特殊,被湘水和耒水三面包围,所以并未受到大旱的影响,若是强行攻打,估计要颇费一番周折。 八月初,石超一袭布衣出现在酃县城外,向守城卫士自报家门。守门卫士不敢擅自做主,一面派人禀报吕朗,一面控制了石超,将其五花大绑。 不一会儿,吕朗亲自领着数百亲卫出现在石超面前,居然还全副武装。石超看到他后,朗声道:“子明(吕朗字)兄,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吕朗和石超都是禁军出身,资历要比石超深,能力和威望却不如石超。 吕朗看了看石超以及他随行的卫士,面无表情道:“松绑。”然后将石超请到了城中。 坐定之后,吕朗让其他人全都退下,过了很久才瓮声瓮气道:“越之(石超字),你是来做说客的吗?” “不,愚弟是来为你指条生路的。”石超昂然道。 “好大的口气!”吕朗愠怒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你当然可以杀了我,但愚弟不妨告诉你,愚弟现在是长沙王麾下后将军。” “呵呵,你是拿长沙王来吓唬我吗?”吕朗冷笑道。 “不敢!愚弟不妨斗胆问一句,凭子明兄麾下兵力,可挡得住长沙王麾下两万雄兵?” “呵呵,本将身后可是朝廷!” “朝廷?”石超冷笑道:“子明兄说的可是河间王?” “非也,乃是我晋室朝廷!” “如果你还自认是晋室之臣,那就应该明白,如今晋室希望在于太子殿下!”石超厉声道。 “哪来的太子殿下?不过是一介庶人!”吕朗不屑道。 “呵呵,子明兄何必自欺欺人呢?贾后早已伏诛,太子的冤屈尽人皆知,长沙王和合浦王都已向其称臣,这晋室天下早晚是太子的,谁也没资格和太子抢。” “你说冤屈就是冤屈了?陛下可从来没有下诏恢复他的名位,他依然是一介庶人。” “子明兄此言差矣!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的所谓诏令真的出自他的本意吗?” “不管是不是出自本意,诏令就是诏令,谁也无法否认!” “冥顽不灵!迂腐透顶!”见吕朗不为所动,石超忍不住怒喷道。 “越之,请不要忘了这是在哪里!”吕朗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呵呵,这句话该是愚弟来说才对!”石超霍然站起身,慷慨激昂道:“如今,长沙王的两万雄兵在泉陵严阵待发,应思远(应詹)和苗子亮(苗光)在临湘截断归路,敢问子明兄肋下可生有双翅?况且,你所谓的朝廷呢?可曾派出一兵一卒?”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唯有一死而已。” “好,好,子明兄还真是个大忠臣啊。”石超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子明兄砍下愚弟此头,成全子明兄的忠义之名。” 吕朗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忽然幽幽道:“长沙王既然来让你做说客,难道就没给愚兄开出条件吗?” 石超愣了一下,继而大笑道:“子明兄莫不是在说笑?愚弟不是看不起子明兄,只是当此之时,子明兄有谈条件的资本吗?长沙王愿意派愚弟来此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吕朗脸上阵红阵白,颇有点色厉内荏道:“长沙王当真如此看不起在下吗?” “敢问子明兄,当今晋室诸王,谁最贤明?谁最得将士之心?不要忘了,子明兄麾下尚有很多禁军将士当年曾跟随长沙王在邙山力战河间、成都二王,若是长沙王大军压境,子明兄还能压制得住那些禁军将士吗?只怕到时候祸生肘腋,后悔莫及啊。” 吕朗脸色微变,继而苦笑道:“越之今日不是来做说客,而是来攻城啊。” “呵呵,愚弟是个粗人,只会说些大实话,本以为子明兄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何其愚也!” “罢了,罢了,越之,愚兄投降行不行?”吕朗没好气道。 “好,那愚弟就恭喜子明兄重获新生了。”石超大喜道。 “你啊你啊,真是个粗人,一点都没变。”吕朗哭笑不得道。 第163章 大局为重 被石超说服后,吕朗当即和他一起南下泉陵拜见司马乂。为了以示诚意,吕朗只带上了几十个亲卫,两条小船逆流而上,于八月底抵达泉陵。 对于吕朗的归顺,司马乂显得非常高兴,以礼相待,吕朗则有点受宠若惊。 事后,司马乂有意问起石超劝降吕朗的过程,听石超绘声绘色的说起后,司马乂心中连呼好险,若是碰上一个脾气暴躁点的,他不说能不能成功,恐怕小命都难保了。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其实吕朗早就有意归降了,只是欠人给他个台阶,但石超给的这个台阶实在有点太矮了,差点让他下不来。 随后,吕朗在司马乂和石超的陪同下继续前往始安拜访司马遹。和司马乂一样,司马遹也给足了吕朗面子,并表示要让他继续担任湘州刺史,吕朗却坚决不肯。 最后,吕朗表示要将功折罪,带着自己麾下的一万步骑前往零陵疏浚湘水。司马遹见他说得诚恳,便答应了他的请求,以他为零陵太守,主持疏浚泉陵以上河道。 这段河道全长约有三百里,大部分河段只能行驶竹筏或者三米小船,要想具备货运通航能力,需要付出的人力不亚于始安郡境内,但一旦修成,功莫大焉。 借此机会,司马乂向司马遹说起了下一步行动计划,想要乘着胜利之势直取荆州。 听完之后,司马遹沉默了好半晌,然后问道:“十五叔以为,我们起兵的目的是什么呢?” 司马乂一愣,然后不假思索道:“匡扶天下,再造晋室,这不是殿下一直的目标吗?” “匡扶天下,再造晋室。”司马遹默默重复了这八个字,然后道:“没错,这确实是我的愿望,终生不会改变。但十五叔可知刘渊正在图谋洛阳吗?” “知道啊,所以我们才能如此轻易的收复湘州,想必荆州也能借此机会收复。” “若是我们趁着刘渊图谋洛阳时拿下了荆州,天下会怎么看呢?后人会怎么看呢?俗话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当此危难之时,我们是不是应该以天下苍生为念止息干戈呢?” 司马乂再次愣了一下,苦笑道:“殿下当河间王是兄弟,河间王却不会这么想啊。” “可是陛下毕竟是我的父皇啊,他在洛阳担惊受怕,身为人子者难道可以视而不见吗?” 听到这句话后,司马乂叹息道:“殿下若是这么想,那我们永远没机会再造晋室了。” “十五叔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不想收复洛阳,只是在外敌入侵时出兵不太合适。” “但我们若是能入主洛阳,不就能更好的抵御外侮吗?”司马乂不以为然道。 “话可以这么说,但在实际上根本不可能,一旦我们出兵荆州,那就是在客观上帮助了刘渊。洛阳若是因此陷落,祖宗陵寝因此蒙尘,我们有何面目去见宣皇帝和武皇帝呢?” 司马乂沉默半晌,最后诚恳道:“殿下思虑周全,臣确实心急了点。” “十五叔言重了。”司马遹连忙安慰道:“其实,就算我们这个时候收复荆州,外人谁敢说三道四呢,唯一过不去的就是自己的良心了。” “殿下所言甚是,若是因为咱们而导致洛阳沦陷,那就罪莫大焉。”司马乂点头道,继而义愤填膺道:“刘渊跳梁小丑,若非我晋室王纲解纽、同室操戈,他何敢乃尔!” “是啊,一切外侮其实根源都在内部。所以这个时候,我们绝不能被人小看了。” “殿下如此胸怀天下,以大局为重,天下一定会看在眼里,也早晚会天下归心。” 司马遹笑着摆摆手:“我倒不是想以此邀买人心,而是心疼北方百姓,胡虏肆虐,战乱频仍,该有多少人因此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啊。”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面露惨痛之色。 “唉,只是我们有心无力啊。”司马乂叹息道。 司马遹控制的地盘全在西部和南部,尤其是南部,和北方之间隔着荆州和豫州,虽然完美的隔离了战火,却也让司马遹有一种强烈的无力感,满腔热血无处挥洒。 “我现在唯一的在乎便是让湘州能够养活更多百姓。”司马遹认真道:“这样,万一有流民涌入湘州,我们可以给他们提供庇护之所,让他们能有地方住,能有口饭吃。” “殿下放心,臣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好我晋室子民,不让一个人饿死在湘州。”司马乂斩钉截铁道。 “有十五叔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司马遹欣慰道。 “既然殿下暂时没有攻打荆州的打算,那臣就将全部兵力留在零陵疏浚湘水吧,说不定年底前就能重现灵渠昔日盛景呢?”司马乂想了想后道。 “那倒不必,疏浚河道的事儿就交给吕子明吧,我也想看看他能不能沉下心来做点事。”司马遹沉吟道:“湘州毕竟刚刚收复,人心未定,十五叔就带领本部兵马前往长沙坐镇吧。” “好,人不犯我,我不放人,虽然咱们暂时不打算收复荆州,但也不想有人来打湘州的主意。”司马乂豪气冲天道。 “还有一件事。”司马遹郑重道:“王敦已经在扬州站稳脚跟,日后必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十五叔到了长沙后,可以和应思远、苗子亮等人商议下,看能不能在洞庭一带训练出一支水军。这样,当我们以后对付王敦时,也不至于在水军上吃亏。” “殿下所言甚是,臣一定会留意的。”司马乂连连点头道。 “好,那就辛苦十五叔了,也请十五叔暂时代理湘州刺史。” 九月中旬,吕朗率领麾下一万步骑正式抵达泉陵,接替司马乂疏浚湘水。九月底,司马乂的两万骑兵抵达临湘,然后分出五千兵力让上官巳驻守天门。 至于应詹和苗光,司马乂也都予以重用,前者被任命为长沙太守,前往巴陵驻守,后者继续担任武陵太守,驻守临沅,共同负责水军的建设,并以洞庭为训练基地。 第164章 北上考察 表面上看,司马遹已经坐拥益、梁、宁、交、桂、广、湘七州,但他心里非常清楚,真正可以支撑他争夺天下的只有益、梁、湘三州,尤其是湘州,扮演着重要角色。 湘州从荆州分出去之前,荆州号称晋朝第一大州,但历任荆州刺史都将注意力放在长江以北,甚少关注长江以南,所以湘州的人口向来不多,开发潜力是非常大的。 湘州南部连接桂州和广州,西部是梁州,北部是荆州,东部是江州,湘州活则全盘活。 那么,到底要如何开发湘州呢?司马遹毕竟是个穿越者,对当时的土地政策不是很了解,尽管他想到了要实行土地改革,但改革的强度该如何把握,司马遹心里并没有底。 身为历史爱好者,司马遹深知豪门大族的土地兼并对国家的危害,想要将土地收归国有,然后重新分配。但这么做的话,会不会触动既得利益阶层的利益呢?会不会给他将来争夺天下带来负面影响呢?司马遹心里并没有底,他想等待荀奕来了之后再做决定。 之所以要和荀奕商量,是因为荀奕本身也是豪门大族,代表了既得利益阶层,只有跟他深入交流过才能制定出一项让豪门大族能够忍受、百姓普遍受益的土地政策。 但眼下的荀奕还在郁南,短时间内无暇北上,司马遹决定先到湘州考察一番。 当年,司马遹只有襄阳和宜都两郡,为了发展生产,他曾大力开发梯田。如今,湘州境内也是以丘陵为主,非常适合开发梯田,不妨可以搞起来。 想到这里,司马遹又无比怀念荀绰,如果荀绰还在那该多好,他将是湘州刺史的不二人选,以他实干的作风也一定能将湘州治理得欣欣向荣。 计议已定,司马遹于十月初带着孟安、郭殷以及五千骑兵北上,第一站便是武陵郡。 之所以一下子带走五千骑兵,是因为现在即将进入冬季,可以征集更多百姓参与修渠,吕朗麾下也有一万士兵,没必要将这么多骑兵留在后方。 按照司马遹的计划,孟安随自己北上后,将会安置在一个合适的地方,以备日后战事。 武陵郡的核心全在沅水及其三条支流,三条支流从南到北分别是无水、辰水和酉水,武陵境内的县城全都在沅水及其支流上,除此之外全都是山地和丘陵。 更夸张的是,武陵郡南部方圆上千里竟然没有设置一个县,可见那里全是未开化地区,要么是无人区,要么是蛮人部落,官府对那里鞭长莫及。 从始安进入武陵,需要翻越八十里大南山(简称南山)的南端。时值十月,南山的气温已变得极低,夜里估计只有几度,司马乂麾下都是宁州人,一时颇不适应。 过了南山,便进入武陵郡的南部,实地考察后,司马遹基本放弃了开发武陵郡南部的打算,因为这里的地理环境实在太过恶劣,人口也少得可怜,生产方式极为落后。 在现有的条件下,能将武陵北部开发好就足以养活几十万人了,何苦跟大自然较劲呢? 十月二十,司马遹一行抵达沅陵,这是沅水中游的一个县城,也是武陵南部的物资集散中心,各色人等汇聚于此,各种山珍野味、名贵药材摆满街市,叫买叫卖声不绝于耳。 得知司马遹一行的到来,沅陵县令亲自出城迎接,司马遹好言抚慰一番后让他准备南下的船只。短暂休整一天之后,司马遹便带领五千骑兵乘船顺沅水而下。 十月底,司马遹一行抵达武陵郡治所在的临沅,武陵太守苗光亲自出城相迎。 苗光是刘弘曾经的旧部,由于长期担任武陵太守,司马遹从未与之谋面。苗光年约四十余岁,个子不高,却极为雄壮,说话带有浓重的湘音,是个典型的湘州人。 临沅距离长江只有两百余里,沿着沅水可以直下长江,距离应詹所在的巴陵也只有三百余里,交通极为便利。正是在这里,司马遹收到了斥候送来的最新中原情报。 是年七月,豫州刺史刘乔病逝,王衍大力举荐自己的弟弟王澄为豫州刺史。 对于王澄,司马遹并不陌生,此人也是名士出身,却以勇力闻名于世,颇有点文武兼修的意思。不过,司马遹却非常清楚,这也是一个极不靠谱的角色。 前有山简出任荆州刺史,后有王澄出任豫州刺史,司马遹不禁觉得有点搞笑,司马颙想要指望这些名士来替他撑场面,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不过,从司马颙的角度来说却又在情理之中,这些人名满天下,为什么不能重用?想到这里,司马遹颇为自得,拥有独一无二的穿越buff,识人用人方面无人能比。 八月时,刘渊命刘聪等从河东方向进攻洛阳,大破驻守大阳的平北将军曹武,刘聪乘胜长驱直入,抵达距离洛阳只有一百二十里的宜阳,洛阳再度为之大震。 九月,刘聪自以为洛阳指日可下,志得意满,却被弘农太守垣延以诈降之计大破之,狼狈撤退。这是晋朝军队为数不多的亮点,也可见刘聪此人名不副实。 与此同时,王浚麾下的祁弘和鲜卑段务勿尘联手在飞龙山大破石勒,石勒被迫引兵向西,想要图谋司马腾的并州。没有了丁绍,司马腾能扛得住石勒的进犯吗? 表面上看,司马颙坐拥司州、雍州、荆州、豫州、扬州和江州,甚至连兖州的苟曦都在名义上听命于他,俨然是当今第一势力,但司马遹非常清楚,他不过是个空架子。 且不说苟曦这个野心家,就是王敦,他真的会对司马颙死心塌地吗?至于山简和王澄,更是徒有其表,荆州和豫州早晚要葬送在他们手里。 说到底,司马颙真正能依靠的只有张方和张光二人,周馥和华轶也可以说是对朝廷忠心耿耿,但周馥和华轶都是文采有余、武略不足,只可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 况且,周馥和华轶都垂垂老矣,司马颙又能指望他们多少呢?尤其是华轶,陶侃已经默默潜伏在他身边,江州早晚会落入司马遹之手。 将司马颙的处境好好捋了一遍之后,司马遹更加不急着用兵了,磨刀不误砍柴工,若能将湘州的潜力全部激发出来,这天下注定是自己的。 第165章 故人重逢 十一月初,司马遹一行抵达巴陵。巴陵位于长江和洞庭之滨,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坐镇巴陵的是长沙太守应詹,应詹出身汝南应氏,祖父应璩曾任曹魏侍中。不过,到了应詹时,因为父母双亡,家道开始中落,由祖母抚养长大,而他的祖母便是刘弘的姐姐。 成年后,应詹以学识渊博、宽宏雅正而受到时人的称许,刘弘也对他颇为赏识,征辟他为自己的长史,后来又出任南平太守,但也因为这层关系而受到张方的排挤。 当年,司马遹从江陵远赴交州,应詹作为刘弘的长史,很多具体事务都是他亲手操办的,司马遹对他印象深刻,是一个难得的干练之才。 “不知殿下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得知司马遹的到来,应詹亲自出城迎接,跪倒在地道。 “思远兄快快请起。”司马遹快步走上前将其扶起,感慨道:“数年未见,思远兄清减了。” 应詹比司马遹大四岁,今年已经三十五,相比五年前,整个人确实消瘦了许多。 “有劳殿下关心,臣这几年一直对殿下翘首以盼啊。”作为刘弘的心腹,应詹也深知刘弘的夙愿,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司马遹,哽咽道:“如今再见殿下,殿下已是王者归来。” “若非新城元公当年之助,本宫何以至此呢?”说起刘弘,司马遹忍不住感慨道:“只是可惜未能见到新城元公最后一面,殊为平生憾事!” “殿下无需感伤,新城元公泉下有知,一定会倍感欣慰的。”应詹安慰道。 寒暄已毕,应詹将司马遹引进城中。接风宴时,司马遹仔细问起了刘弘麾下旧部的境况,对皮初的被杀深感悲痛,也为刘璠如今的处境而担忧。 据应詹所言,山简在出任荆州刺史后,对刘璠深为忌惮,以“顺阳内史刘璠得众心,恐百姓劫璠为主”为由,表奏朝廷征召刘璠入朝,刘璠因此被召到洛阳担任越骑校尉。 不过,山简虽然忌惮刘璠,却对郭舒颇为赏识,将其征召为别驾,不久又接替刘璠。 司马遹既然有心在湘州试点土地改革,便想将荀奕召到自己身边共同谋划细节。只是荀奕如今坐镇郁南,一旦调离必须找个得力之人接替他的位置。 和应詹重逢后,司马遹忽然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让郭纳接替荀奕的位置,而以应詹接替郭纳担任广州刺史。和应詹说起后,应詹当场表示任凭驱使。 于是,司马遹又将孟安任命为长沙太守,接替应詹坐镇巴陵,麾下五千骑兵也留在巴陵驻守。派出使者前往郁南和番禺宣布任命后,应詹便陪同司马遹一起南下,顺便赴任。 十一月十五,司马遹在应詹、郭殷的陪同下抵达临湘。半路上,应詹特意向司马遹介绍了一个人,便是西晋末年着名流民首领杜弢,此时正在长沙郡辖下担任醴陵县令。 熟悉历史的司马遹自然知道杜弢的大名,对他也非常感兴趣,抵达临湘后立即召见。 十一月二十,杜弢应召前来,司马遹当天便亲自接见。从外表来看,杜弢极其普通,属于那种丢到人堆里就不容易再找出来的,应詹却对其推崇备至。 “景文(杜弢字)本是成都人氏,祖父曾任符节县令,父亲曾任略阳护军,也算得上出身官宦世家。益州大乱后,景文避乱于荆州,臣与之结识后,深为他的才学折服,胜臣百倍。” 听应詹如此说,杜弢连忙道:“思远兄过谦了,若无思远兄庇佑,在下可能早就饿死了。” “景文无需自谦,以你之才,必能扬名天下。今日得遇殿下,终于可以一展胸中抱负了。” “思远兄大恩大德,愚弟永生难忘。”杜弢转过身,对应詹深深行了一礼。 在此之前,司马遹从未见过杜弢,只在历史书上听过他的大名,但他愿意相信应詹的眼光,也知道一个人既然能在历史上留下大名,必有过人之处。 “好。古有伯牙子期,今有思远景文,日后一定会成为美谈。”司马遹想了想后郑重道:“既如此,本宫今日就成全思远荐贤的美名,以景文为湘东太守。” 前不久,司马乂刚刚以石超为衡阳太守,唯有湘东缺少一个得力之人,杜弢适得其任。 从醴陵县令骤然升迁至湘东太守,可谓是一次质的飞跃,杜弢欣喜之余跪倒在地道:“多谢殿下知遇之恩,臣必肝脑涂地誓死效忠殿下。” 看着杜弢感激涕零的样子,司马遹心中颇为感慨,若非应詹的举荐以及自己的重用,杜弢很可能如同历史上那样成为一代悍匪。但如今不同了,他既然被任用为太守,又恰逢一个稳定的湘州,也就没机会被流民推举为首领而走上不归之路。 司马遹亲手将杜弢扶起,想了想后道:“景文既是湘东太守,手上不能没有士卒。本宫这就下令,从吕子明麾下拨出五千步兵给景文。” 如今已是农闲季节,百姓中有大量的富余劳动力,也就没必要让太多士兵参与修渠了。 十一月底,进入湘东郡后,司马遹忽然提出想到乡村看一看,杜弢面露难色道:“殿下有所不知。湘州历来民风彪悍,对官府也大多怀有抗拒心理,贸然前往,或有不测啊。” “他们为何抗拒官府呢?”司马遹奇道。 “回殿下,湘州不比中原,百姓不知礼义,也不乐生产,所以农业向来不是很发达。但官府在此地征收的赋税却和中原一样,以至于百姓大多抗租。而地方官吏为了保住自己的禄位,大多以暴力收租,长此以往,以至于官民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势如水火。” 听到这里,司马遹有些犯难了,要想实行土地改革,必须得到百姓的支持,但湘州的问题可能不是豪门大族的反对,而是百姓不相信官府,也不愿交租。 如果是豪门大族,司马遹有太多的办法可以解决,软的硬的都有,对于普通百姓,司马遹却不想采取过激的手段,带来的后遗症也是不可承受之重。 “无妨,思远前往广州任职并非急务,可以让他陪我们走一趟。”司马遹想了想后道。应詹麾下共有本部兵马三千人,本是要随他一起前往广州赴任的,现在刚好可以充当护卫。 “殿下所言甚是,臣这就陪殿下走一遭。”司马遹既如此说了,应詹自然没有二话。 于是,司马遹在应詹、杜弢和郭殷的陪同下折而向东,深入湘东乡村考察。除此之外,司马臧也一直跟在司马遹左右,一起见世面,学着待人接物,飞速成长中。 第166章 症结所在 果不其然,当司马遹带着应詹等人出现在乡村里时,百姓们纷纷围观,脸上露出狐疑之色。司马遹坐在马上,和颜悦色的跟他们打着招呼,有时还会下马走入他们当中。 对于司马遹的做法,应詹和杜弢的脸上明显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司马遹遇刺似的。 和百姓交谈时,司马遹仔细询问了他们的生产生活,他发现湘州百姓并不像杜弢所描述的那样蛮不讲理,大多数还是很质朴的,只是表面看起来不太容易接近。 而且,湘州百姓也不是杜弢所描述的那样不乐生产,他们只是更喜欢靠山吃山,因地制宜的种植经济作物,对于主要粮食作物并不那么上心,能够糊口就够了。 说到底,还是地方官府的管理过于粗放,一刀切的以实物收租,自然会让百姓产生抵触心理。但若是取消实物收租,必然涉及到钱币的施行。 自从汉末以来,中原连年大战,加之军阀割据,很多地方恢复到了以物换物的阶段。 西晋刚刚建立时,也曾大力推行过钱币交易,可惜西晋的和平时间太短了,钱币交易尚未在湘州全面普及便再次陷入内乱,钱币再次无人问津。 现在,不仅是湘州,全国大部分都是以物换物,只有涉及到大宗交易才会使用金银,普通百姓根本不敢使用铜币,货币体系几乎完全崩溃。 十二月初,司马遹一行回到酃县休整。在这里,司马遹收到了荀奕的回信。 在信中,荀奕表示自己将马上前往始安和司马遹会合,预计年底前可到,同时还提到了一件大喜事,那就是李秀在十月初顺利产下一子。 对此,司马遹心里既高兴又深感愧疚。他离开宁州时,李秀怀孕还不到两个月,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但现在已经给他添了一个儿子,他这个父亲当得太便宜了。 考虑到荀奕已经在前往始安的路上,司马遹直接给李钊和岳刚写了一封信,让他们在合适的时候将荀眉、谢春华、李秀以及孩子送到始安。 至于李秀刚刚产下的一子,司马遹按照一贯的原则,将其取名为司马建,随信一起告诉了李秀。如果可以的话,司马遹决心再也不会离开她们身边。 本来,杜弢是要在酃县上任的,但司马遹有意让他陪着自己好好看一看湘州。 十二月中旬,司马遹一行出现在湘州最南端的桂阳郡,南边便是将湘州和广州隔开的南岭,东边是绵延数百里的罗霄山脉,历任荆州刺史从未踏足此地。 不料,看到司马遹一行后,百姓全都避而远之,如遇洪水猛兽,司马遹都找不到可以问询的人。 “殿下,要不臣去抓几个人来问问吧?”杜弢建议道。从这里可以看出,杜弢身上还是有点匪气的。 “不可,这样会让百姓更加误会我们。”司马遹断然拒绝道。 “殿下若真想见他们,臣倒有一策。”应詹开口道。 “思远兄有何妙策,快快请讲。” “回殿下,臣也没什么妙招,不过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应詹淡淡道。 “好。”司马遹转身对杜弢道:“景文,去拿一匹绢来,就说本宫要找一位向导。” 杜弢诺了一声后,马上命人从随行物资中拿出一匹绢,然后命人一面走,一面喊道:“太子殿下急需一名向导,应募者赏绢一匹。” 不一会儿,还真有一位老者出现在队伍面前,自称姓刘,只见他年约六旬,身上虽然穿得破烂,腿脚却还很硬朗,更难得的是口音并没有那么重,司马遹基本能听懂。 “敢问刘老丈,乡亲们为何都躲起来了呢?”司马遹率先问道。 “回殿下,乡亲们是害怕官府来收租啊。”刘老丈直言不讳道。 “为何害怕呢?是官府的租赋太高吗?” “岂止是高,还蛮不讲理,非要我们缴纳粮食和布匹。殿下不妨看看,我们桂阳哪有什么粮食呢?更没有布匹。若是交不出来,官府就将我们的孩子扣押,逼着我们自己去换啊。” “那你们平常都以什么为生呢?” “无非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女人绩麻,男人打猎,顺便种点菽,然后将麻和皮毛送到酃县换取粮食等。” 湘东郡位于桂阳郡以北,境内有湘水流过,也有大片平原,农业相比桂阳要发达得多,历来是零陵郡、邵陵郡和桂阳郡的货物集散中心。 “刘老丈的官话说得不错,想来不是本地人吧。” “殿下所言甚是,草民本是扬州人氏,年轻时做过小吏,因犯小错避难来到桂阳的。” 看刘老丈的年纪,他既然是扬州人氏,那就应该是在东吴时期做小吏的。孙皓执政时,东吴的政治最为黑暗,吏民犯有小错便处以极刑,难免便会有人逃亡。 刘老丈放松戒备后,司马遹发现他其实颇为健谈,壮年时几乎走遍了湘州,对湘州的情况非常了解。从刘老丈口中,司马遹了解到了更多真实情况。 总体来说,湘州不是没有豪门大族,只是没有中原地区那么夸张,也不是士族,纯粹是地方官府的爪牙,和官府狼狈为奸,控制了本就不多的良田。 比如桂阳郡,境内也不全是山,耒水一带便有为数不少的良田,但这些良田根本落不到普通百姓手里,大多被所谓的大户,实则是土豪劣绅所掌握。 这些土豪劣绅大多和官府紧密勾结,甚至左右官府,地方官吏要想坐稳位置,完成赋税任务,必须得到他们的支持。如此一来,土地兼并愈演愈烈,普通百姓只能在山上讨生活,但他们承担的赋税反而越来越重,为了生存,他们只能以武力对抗官府了。 得知司马遹的到来,这些人表现得非常热情,跟在桂阳太守和县令的后面大献殷勤,但司马遹有意了解最底层的情况,大多婉拒了他们的求见。 通过与桂阳太守的接触,司马遹发现他其实出身士族,又是从别处空降来的,虽然本身具备良好的吏才,但由于是单车上任,即使有心遏制豪强也是力有未逮。 所以,湘州的问题说到底还是上面的管理过于粗放,只要有个得力的刺史再加上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对付那些所谓的土豪劣绅不在话下。 第167章 凝聚共识 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杜弢后,杜弢忍不住感叹道:“若非跟着殿下走这一趟,臣差一点要被那些人蒙蔽了。殿下说得对,哪里有所谓的刁民,无非是被官府所逼。” “来此之前,本宫一直在想着土地改革,不知思远兄有何看法?”司马遹借机问应詹道。 “土地改革?”对于这个词,应詹显得很陌生,沉吟半晌道:“殿下不会是想恢复井田制吧?” “那还不至于,井田制过于理想化了。”司马遹笑道:“本宫不过是想实现耕者有其田,让更多百姓拥有足以保证温饱的土地,抑制豪强的土地兼并。” “臣明白了。”应詹点头道:“湘州的豪强确实应该好好整治一番,尤其是那些和官府勾结欺凌百姓的,必须予以严惩,景文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这自然是应该做的。”司马遹话锋一转:“不过,桂阳等郡以山地为主,良田本就不多,让每个百姓都有田可种也不现实,还是应该因地制宜发展手工业和特色农业。” “特色农业?”应詹听得一头雾水,杜弢也是一脸茫然。 “所谓特色农业就是非粮食作物,比如麻、茶、桑、果树和狩猎等,只要是有人需要的物产,就不妨让专门的人去从事,我们给他们提供便利的交易条件。”司马遹耐心解释道。 “按照殿下此言,这可能需要大量行商,但商业向来是末业,不宜大力提倡。”应詹沉吟道。 “思远兄此言差矣。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都是正业,没有高下之分。若是没有商人,我们能那么便利的享受到本地所不出产的物资吗?如果全靠自给自足,我们将永远无法实现温饱。再说了,我们这些锦衣玉食者离得开商人吗?”司马遹直言不讳道。 应詹怔了一下,继而又感慨道:“殿下真是发前人所未发,言别人所不敢言。” “其实,有很多事都是显而易见的,只是我们被某些成见所束缚了。为政者一定要牢记民为社稷之本,这才是真正的仁,也是儒家的精髓所在,腐儒之见要不得。” “殿下所言甚是,臣须臾不敢忘圣人之教,也不敢忘殿下今日之所言。”应詹正色道。 司马遹见应詹还是张口不离圣人之教,不由得感叹儒家在士人心中根深蒂固的地位。不过,司马遹无意去挑战儒家,因为那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回到泉陵时,已经临近年底,司马遹便没有继续前往邵陵,想必和零陵的情况差不多。 两个月的时间,司马遹大概走了三千里的路程,说不上深入的调查,只能算是走马观花,但就是走马观花,也让司马遹对湘州的了解不再停留于表面。 趁着年末岁初,司马遹亲自安排了吕朗麾下一万兵马的分割事宜。 吕朗麾下本有三千骑兵和七千步兵,按照司马遹的计划,吕朗自己保留三千骑兵和两千步兵,分出五千步兵给杜弢,让杜弢带往酃县驻扎。 如今,湘州的总兵力达到了三万七千人,是司马遹麾下兵力最为雄厚的一个州,其中司马乂亲自统领的有一万骑兵,上官巳、孟安和石超各自统领五千骑兵,吕朗麾下三千骑兵和两千步兵,杜弢麾下五千步兵,苗光兵力最少,只有两千步兵。 驻扎有如此雄厚的兵力,司马遹并不担心湘州的豪强敢于抗拒自己的土地改革。 永嘉四年(公元310年)的正月初,杜弢领着刚刚分配给他的五千步兵前往酃县赴任,司马遹则和应詹领着麾下三千步骑继续南下,于正月十二顺利抵达始安。 抵达始安后,司马遹问起了尹奉的情况。据王载所言,尹奉最近几个月表现得非常不错,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还提出了很多切实有效的建议,颇有重头再来的决心。 考虑到应詹麾下需要得力人手,司马遹便亲自和尹奉谈了下,让他前往广州协助应詹。尹奉欣然同意,便以别驾的身份跟随应詹前往番禺赴任。 转眼间,司马遹和荀奕已有将近一年未见。在这一年里,荀奕空前的忙碌,先是照顾谢春花的生产,然后是在郁南临时救火,现在又被紧急调到始安。 劳心又劳力,荀奕明显比去年瘦多了,也黑了不少,司马遹心里颇有点过去:“去年辛苦少傅了,只是有些事不与少傅商量,本宫心里实在没底,这才让少傅受尽奔波之苦。” “殿下这是说哪里话?殿下有能够用得着臣的地方,臣高兴还来不及呢。“荀奕笑道。 客套话过后,司马遹和荀奕正式谈起了酝酿已久的土地改革,这也是司马遹接下来的施政重点。 仅仅只用了十年的时间便坐拥晋朝的将近半壁江山,这在司马遹看来简直就是奇迹。但步子卖得太大太快,留下的隐患也就越来越明显,需要适时停下来休整。 眼下,刘琨在益州和梁州的总兵力只有四万左右,但他面临的对手却是不世出的枭雄。要想收复洛阳,司马遹也要接连击败刘渊、石勒和刘曜等人,哪一个都不是易与之辈。 在这种情况下,司马遹必须先修炼内功、强大己身,土地改革势在必行。 不出所料,当司马遹提到他想实现耕者有其田的总体目标时,荀奕脸色凝重道:“殿下若真这么做的话,势必会激起士族的反对,这对我们进取中原将是大大的不利。” “本宫以为,我们想要收复中原,最值得依靠的不是士族,而是百姓。”司马遹立马道。 听到这句话后,荀奕沉默不语,司马遹见他如此,口气有所缓和道:“当然,本宫并不排斥士族,甚至还持欢迎的态度。只是本宫以为,士族不应该以土地作为立家之本,应该回归正途,以出仕为立身之本。士者,仕也,以家国天下为己任,食君之禄,为君牧民。” 荀奕长舒了一口气,点头道:“殿下所言甚是,臣也觉得士族不应占据太多土地,一些士族便是因此变得浮华奢豪。如果能将他们安置在朝廷,有识之士还是非常乐意的。这样,真正受到打击的是那些专事营利的士族,殿下这是正本清源,于士林功莫大焉。” “是啊,本宫在湘州走访时发现,百姓最痛恨的是那些土豪劣绅,这些人不学无术,一味和官府勾结,霸占良田,欺压百姓。对于这样的人,必须严厉打击。” 和荀奕达成共识后,司马遹拿出了具体的改革方案,若有不合适的地方,荀奕再提出改进建议。如此一来,司马遹的土地改革方案将变得更加合理和具有可操作性。 第168章 土地改革 在实施土地改革前,司马遹和荀奕一致认为应该先编户齐民,摸清辖下到底有多少人口。 历经战乱之后,无论是湘州,还是益州,普遍存在流民和移民的情况,通过编户齐民,能够让流民和移民获得和当地百姓同样的经济地位,这对于以后吸引流民和移民大有助益。 司马遹深知人口的重要性,只有充足的人口才能带来源源不断的赋税和兵源。如果只依靠自然蕃息,那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必须吸引控制区之外的人口。 编户齐民之后便是授田,为了实现耕者有其田,司马遹提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阶梯田租概念。荀奕一开始还难以理解,但在司马遹的耐心解释下,他认为是一个天才的设计。 司马遹认为,每个人生来都拥有生存的权利,身为君主,首要的便是尊重这个天赋人权。所以,司马遹将给每个子民免费提供一亩田,这一亩田不收取任何田租,称作义田。 义田是每个人生来便拥有的,每个孩子降生后,他的父母都可以向官府申请义田,或者免除相应的田租。因为田租虽是按人口计算的,却是按家庭收取的。 比如一个三口之家,按照司马遹的新政,有三亩田是免除田租的。如果新增一个子女,免租额变成了四亩。当然,如果老人去世,免租额就会相应的减少。 由于田租是和人口挂钩的,所以百姓不会轻易弃养子女,也不会将老人视为累赘。 义田之外,官府是要收取田租的,还是以人口为单位计算。人均超过两亩的部分,租率是十分之一,大幅低于当时的田租;人均超过两亩到五亩的部分,租率是五分之一,和当前的田租持平;人均超过五亩到九亩的部分,租率是三分之一,超过当前田租;人均超过九亩到十九亩的部分,租率是二分之一;人均超过十九亩以上,收归国有或者自行卖出。 简单来说,人均1亩田,无需纳税;人均1-3亩的部分,纳税10%;人均3-6亩的部分,纳税20%;人均6-10亩的部分,纳税33%;人均10-20亩的部分,纳税50%。 当然,这所谓的税率只是一个基数,具体多少根据当年的总体收成情况略有浮动。 考虑到土地有肥瘠之别,司马遹还计划将土地分为五个等级,分别是上田、中田、梯田、旱田和山地五个等级,上述田租都是以上田为基准,彼此的换算是一亩上田等于一亩半中田、两亩梯田、三亩旱田和四亩山地。 至于山林,如果是自然生长的物产,比如野兽、野果和药材等,人人都有份,可以自由采集和狩猎。但对于一些重要的资源,比如木材、矿产等则归官府所有,严禁私自开采。 当然,在实际操作中,司马遹并不是将辖下的土地进行重新分配,而是颁布新的田租征收政策,通过政策来调节土地的归属,同时允许百姓自由交易土地。 对于那些人均超过20亩的大户,他有两个选择,一是无偿上交官府,二是卖给他人。 如果大户选择将超过的土地上交官府,司马遹将按照他上交的田亩数授予相应的官职。这一条是荀奕提出来的,也是对士族和豪强的妥协,司马遹纠结了一番之后勉强同意。 荀奕认为,无论是士族还是豪强,他们对于眼下的司马遹都是应该争取的对象,既然剥夺了他们的部分土地,就应该有所补偿。况且,他们既然是士族和豪强,必有可取之处,前者可以帮助教化,后者可以加入军队,前者作为文官的储备,后者作为武将的储备。 荀奕还坚持道,将士族和豪强吸纳进官府后,还应该给予他们一定的俸禄,同时保留他们的户籍,计算田租时,依然将他们视为家庭一员,享有相应的免租额。 当然,如果有人觉得人均十亩田或者五亩田都足够,或者不想种田,非要将自己的土地无偿献给官府,司马遹也持支持态度,也会根据他献田的数量授予官职。这就给了那些有志于仕途的小士族或者寒门一条进身之阶,但义田是不可以献出的,必须留在个人名下。 如果是在国家已经统一的情况下,司马遹肯定不会对士族和豪强做出这样的让步和妥协,因为会造成官僚机构的臃肿,尤其是湘州的那些土豪劣绅,司马遹只想采用铁血手段。 但在如今的局势下,司马遹所能要求的便是稳,不能改革未成,先激起叛乱。 土地改革方案确定后,司马遹决定暂时在湘州试点,并以荀奕为湘州刺史,司马乂则将主要精力放在练兵备战上。于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编户齐民在正月中旬拉开序幕。 正月底,斥候再度送来了最新的中原情报,焦点依然在洛阳。 去年十月,刘渊再次派遣刘聪、刘曜、王弥和刘景等人率领五万精骑攻打洛阳,并让大司空呼延翼率领步兵作为后继。司马颙没想到刘渊这么快就卷土重来,再次心惊肉跳。 关键时刻,北宫纯夜率勇士一千人发起奇袭,斩杀刘聪麾下大将呼延颢。与此同时,呼延翼军中发生哗变,被其部下所杀,前方的刘聪大军出现缺粮的危机。 由于北宫纯的出色表现,再加上呼延翼的意外阵亡,刘渊被迫下令刘聪退军。刘聪一开始还不肯撤退,但在张方主动出击并阵斩他麾下大将呼延朗后,这才悻悻而归。 十一月,刘聪和刘曜返回平阳,刘曜随即出镇上党,王弥则从荥阳领兵南下,接连入侵颍川、襄城、汝南和南阳,所到之处,有数万家当地百姓杀害地方官员响应。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自从山简和王澄坐镇荆州和豫州后,治理水平是如何的稀烂,竟然逼得百姓主动响应王弥。但王弥并未在荆州和豫州停留,掳掠一番后重新回到邺城。 十二月,石勒终于在并州取得重大进展,一举攻克晋阳,司马腾也被其所杀。至此,司马越的三个弟弟全都被杀或者病逝,声势一落千丈,地盘再度缩小。 考虑到湘州距离中原已是一步之遥,交通也非常方便,司马遹让斥候不再每隔三个月前来禀报一次,而是发生大事随时汇报,先送到巴陵,再从巴陵送到自己手中。 第169章 陈县之变 不知不觉间,司马越已经在谯县待了四年之久。四年时间可以干很多事,但他竟然没有再往前踏出一步,这让他非常不爽,心里也恨极了刘乔。 去年七月,刘乔病逝,司马越本以为这是个夺取豫州的机会,却被刘乔的儿子刘佑阻止于苦县。本以为朝廷会以刘佑接任豫州刺史,没想到却来了个王澄。 司马越自然知道王澄,也知道此人颇有文武才干,便不敢再继续攻打豫州。 但让司马越没想到的是,王澄竟是徒有其表,到了陈县后倒有一半时间是醉的,还有一半时间便是与所谓的名士谈玄论道,荆州士民对他怨声载道。 去年底,王弥领兵入侵颍川、襄城和汝南,所到之处,百姓将王澄所任命的郡守县令或驱逐或杀害,以响应王弥,王澄视而不见,每日只与梁国内史王机欢饮达旦。 王机是前广州刺史王毅之子,以容颜俊美、潇洒有度量而闻名于世,和王澄臭味相投。 听说豫州的情况后,司马越又觉得图谋豫州的机会来了,暗中集合兵马领兵西进。 正月底,司马越领着两万大军出现在苦县,本以为又要和刘佑一番苦战,斥候送来了一个让他大喜过望的消息,王澄竟被刘佑所杀,豫州由此陷入大乱。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这是上天要将豫州赐予孤啊。”司马越喜形于色道。 “大王所言甚是。”心腹谋主潘滔道:“此事看似有些意外,却是有迹可循。刘佑本就对王澄颇有不服,去年王弥的入寇更让他看清了王澄的虚实,心怀异志也在情理之中了。” “是啊,河间王将王澄用作豫州刺史可是一个大昏招。”司马越笑道。 “没有坐镇豫州前,谁能料到王澄竟如此托大和不靠谱呢?” “阳仲(潘滔字)所言甚是,就连孤都差一点被其名声所惑。” 于是,司马越当即下令全军加速前进。从苦县到陈县约有一百四十里,但司马越只用了两天时间便抵达陈县城外,然后派斥候前往刺探消息。 作为豫州的州治所在,陈县是一座大城,但也因为过大,城防并不严密。斥候连夜潜入城中后很快就摸清了城中虚实,刘佑和王机各自占据城中一部相持不下。 “呵呵,王机还没死吗?此人和王澄乃是一路货色。”司马越冷笑道。 “豫州之乱,此人至少有一半的责任。”潘滔附和道:“大王,如今两人相持未下,只要咱们相助其中一方,另一方必败,不知大王想要与哪一方合作呢?” “合作?”司马越一愣道:“孤为何要与他们合作呢?一起收拾了岂不是更好?” “大王所言甚是,这两人当然都要收拾。”潘滔诡谲一笑道:“但大王不妨先派人与其中一方结盟,除掉另一方,待到其中一方被剪除,大王再除掉先前一方不是更好吗?” “有必要这么麻烦吗?孤大军所到之处,俱为齑粉!”司马越豪气冲天道。 “大王,这么做虽然麻烦了点,但至少可以让我们减少伤亡,当此大乱之时,能够避免的损耗应尽量避免。”潘滔小心翼翼道。 “阳仲所言甚是,孤差点忘了这一茬。”司马越连连点头道:“那我们先与哪一方合作呢?” “当然是先与更好对付的那一方合作。”潘滔不假思索道。 司马越沉吟半晌道:“刘佑桀骜不驯,若是先助他,收拾他可能还要费一番周折。王机嘛,收拾他比刘佑容易多了。好,那孤就先与王机合作,这件事就麻烦阳仲了。” “大王放心,臣一定办得妥妥贴贴。”潘滔信誓旦旦道。 当天夜里,潘滔再度派出得力亲信潜入城中,并以司马越的名义和王机取得联系。 第二天一大早,那人偷偷溜出城中,禀报已成功说服王机,并约定下午打开城门,放司马越的兵马进入,然后一起除掉刘佑,为王澄报仇雪恨。 据这名亲信所言,王机一开始并不打算与司马越合作,因为司马越毕竟是司马颙的死对头,名义上也是叛军。但王机也非常清楚,司马越既然已经兵临城下,自己就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万一司马越掉头去与刘佑结盟,那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 两害相权取其轻,王机最终接受了司马越递过来的毒酒,以解燃眉之急。 下午,约定时间已到,王机派人将己方一侧的城门偷偷打开,将司马越的两万大军放入。 此时,刘佑的兵力已不足五千人,加之连日大战,早已疲惫不堪。但司马越的这支军队已在城外休整了一天两夜,人马都得到了充分休息,军心士气正足。 随着司马越的一声令下,何伦和李恽带着两万步骑冲向刘佑所在的营地,王机也下令麾下士卒从旁协助。尽管刘佑拼命抵抗,但在绝对优势兵力面前,他很快就败下阵来。 黄昏时分,刘佑只带着数骑突出重围,其余士兵全被司马越和王机所杀。 当天夜里,陈县府衙里一片觥筹交错之声,王机举行盛大的宴会答谢司马越。 宴席之上,王机盛赞司马越乃是晋室真正的股肱之臣,必能带领晋室驱逐外敌、廓清宇内。司马越虽明知道他说的是酒话,却也颇为受用。 最后,王机醉成一滩烂泥,手里却还举着酒杯胡乱的说着话。司马越嫌弃的踢了他一脚,然后朝何伦努了努嘴,何伦二话不说,一刀砍下王机的头颅。 司马越随即站起身,走到大堂之外,对着王机麾下将佐士卒大声道:“诸位,你们可知王豫州是怎么死的吗?就是被此人所误!若非此人蛊惑,王豫州如此英雄人物,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孤今日杀了他,正是为告慰王豫州的在天之灵,也为天下正人心明事人之道!” 司马越身后,何伦手提着王机的首级,讽刺的是,王机的脸上仍然挂着醉意。 王机麾下将佐其实大部分是王澄的旧部,因想着为王澄报仇才听命于他,其实对王机本人并无好感,甚至正如司马越所言,觉得王机才是罪魁祸首。如今,王澄和王机都已死,陈县也已落入司马越控制之中,只要脑子稍微理智点的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大王所言甚是,臣等愿奉大王教令,追随大王左右。”随着一位领头者的跪地高呼,其他人也纷纷跪地道。 司马越得意一笑,第二天便派出使者前往豫州各郡晓谕宣示。 第170章 风起豫州 当听说王澄被刘佑所杀时,司马颙颇为震惊。这时,王衍又提出建议,可以将周馥调任为豫州都督,让他领兵前往平叛。司马颙没有更好的选择,便听从了他的建议。 将周馥调为豫州都督的同时,司马颙又任命王敦为镇东将军、都督扬州、江州诸军事,扬州刺史如故。王敦受命后,立即让王含担任淮南太守,前往寿春坐镇。 二月初,当周馥走到项县时,得知司马越已经占领了陈县,一时进退两难。因为他麾下只有一万兵马,根本不是司马越的对手,却也不可能就此回到寿春。 无奈之下,周馥只好暂时在项县驻扎,并派出使者向朝廷求援。 二月中旬,司马颙再度做出调整,以荥阳太守李矩为颍川太守,让他前往许昌驻扎,并接受周馥的节制,同时让王敦派出兵力前往攻打谯县,以达到围魏救赵的目的。 李矩受命后,立即从新郑南下,由于当时的颍川实际上处于自治状态,李矩得以顺利入主许昌,然后派人前往项县通知周馥,请求下一步指示。 周馥非常高兴,让李矩暂时在许昌驻扎,等待王敦北上后再行决定何时出兵。 收到朝廷诏令后,王敦一声冷笑道:“谯县?河间王知道从建业到谯县有多远吗?” 从建业到谯县的距离确实不近,约有八百里,王敦麾下以步兵为主,前往谯县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况且,在王敦看来,这事儿若成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参军沈充叹了口气道:“不过,河间王是以诏令下发处分,明公不得不从啊。” 沈充出身吴兴沈氏,是吴兴当地的豪族,自幼熟读兵书,又以雄豪闻名于乡里。王敦坐镇扬州后,大肆招揽东吴豪杰,沈充被辟为参军,深受王敦的信任。 接着,沈充又向王敦推荐了同乡钱凤,王敦对钱凤也颇为赏识,任为主簿。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王敦淡淡道:“况且,河间王只是让我协助周馥将东海王赶出豫州,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直接去攻打下邳呢?不同样是围魏救赵吗?” “明公所言甚是。”沈充恍然大悟道:“坐镇下邳的是裴盾,此人名过其实,比谯县的刘舆要好对付多了。”司马越领兵西进后,让刘舆坐镇谯县,而刘舆正是刘琨的兄长。 “是啊,万一能够攻下下邳,徐州不就是咱们的了吗?”王敦笑道。 “对,对,明公这是一箭双雕啊。”沈充喜形于色道:“若是攻打谯县,就算攻下了,终究还是周馥的。下邳则不同,一旦拿下了那就是明公的禁脔。” “此次出征,愚兄想以士居(沈充字)为前锋,不知士居意下如何?” “明公对下官有知遇之恩,下官必肝脑涂地以报明公。”沈充大喜道。 计议已定,王敦立即点起麾下一万兵马亲自领兵北上,并以沈充为前锋。为了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王敦在出发前特意发出一篇檄文,痛斥司马越狼子野心。 就在王敦接到朝廷命令的同时,侥幸从陈县突围的刘佑历尽千辛万苦出现在了廪丘,然后投上拜帖求见苟曦。听说刘佑来访,苟曦颇有些惊讶,但还是将他请了进来。 “天保(刘佑字)贤侄,什么风将你给刮来了呢?”面见刘佑时,苟曦显得颇为热情。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愚侄今日前来,是有一份礼物要送给苟公。”刘佑不卑不亢道。 “哦,是什么礼物呢?”苟曦不动声色道。 “是苟公心念已久的豫州。” “豫州?”苟曦愣了一下,继而笑道:“贤侄莫不是在开玩笑,眼下的豫州刺史是王平子(王澄),乃是太尉亲弟,我何敢贸然前往豫州呢?” 刘佑没想到苟曦竟是如此的后知后觉,笑道:“苟公有所不知,王平子已经被愚侄杀了。” “被你杀了?”苟曦又愣了一下,盯着刘佑道:“贤侄胆子还真够大的。但贤侄既然已经夺取了豫州,为何又要将豫州送给苟某呢?” “苟公有所不知,愚侄确实是杀了王平子,但他的旧部王机不服愚侄,非要和愚侄对着干。其实,愚侄本有信心将他们全部剿灭的,可恨那东海王乘虚而入,和王机联手将愚侄赶出了陈县。愚侄现在已是孤身一人,别无所求,只求能出一口恶气。” “此事当真?”苟曦满腹狐疑道。 “苟公这是说哪里话,愚侄骗您有啥好处?难道命都不要了吗?”刘佑略有不忿道。 “贤侄见谅,苟某只是颇感意外,并无他意。”苟曦略微欠身,然后笑道:“东海王在谯县蹲了这么久,如今可真是出息了,居然连豫州都敢抢啊。” “苟公所言甚是,东海王此番定是在劫难逃。”刘佑笃定道。 “贤侄何以如此笃定呢?”苟曦淡淡笑道。 “很简单,因为豫州临近洛阳,又无险可守,河间王必定会派兵争夺,苟公若是晚了一步,豫州很可能会落入他人之手。”说到这里,刘佑似乎想起了什么,好奇道:“愚侄没有记错的话,苟公现在已经听命于河间王,为何河间王没有让苟公南下平叛呢?” “苟某虽然听命于河间王,河间王却并不肯视苟某为亲信啊。”苟曦阴阳怪气道。 “愚侄明白了,河间王是怕苟公在豫州立功啊。”刘佑心领神会道。 “他没有让苟某出兵,难道苟某就不能为国平叛吗?”苟曦冷笑道。 “愚侄果然没有猜错,苟公胸怀大志,怎么可能坐视豫州落入他人之手呢?”刘佑笑道。 “贤侄可真会蛊惑人心啊。”苟曦意味深长道。 “苟公不要误会。”刘佑正色道:“愚侄说过,愚侄只为出口恶气,绝无其他想法。再说了,愚侄现在孤身一人,又有什么坏心思呢?” “哈哈,贤侄见谅,苟某是在开玩笑呢。”苟曦哈哈大笑道:“贤侄放心,既然是贤侄亲自来告诉苟某这个好消息,事成之后,苟某一定不会亏待贤侄的。” “多谢苟公好意,愚侄从此以后将唯苟公马首是瞻。”刘佑连忙站起身道。 第171章 局势升级 刚刚占领陈县,屁股还没坐热,周馥便领兵出现在项县,接着李矩又驻扎在许昌,司马越心里颇为恼火,因为他虽然占领了陈县,但实际上只控制了梁国一郡。 后来,打听到周馥只有一万兵力,司马越也曾想过先将其击败,遂派何伦前往挑战,却不料周馥闭城自守,拒不出战,司马越竟对他束手无策。 二月底,王敦和苟曦先后抵达各自目的地,前者出现在下邳,后者出现在谯县。由于陈县距离谯县只有一百四十里,远远近于到下邳的距离,所以司马越先知道谯县的险情。 “什么?苟曦率领三万大军围困谯县?他想干什么!”得知消息后,司马越大惊失色道。 刘舆在谯县的总兵力有一万人,苟曦仅凭三万人想要将其攻下并非易事,但司马越眼下并未实控豫州,粮草主要靠刘舆从后方供应,若是谯县长期被围,他的粮草该如何解决呢? “大王勿忧,苟曦远道而来,必不能持久,以庆孙(刘舆字)之能,也必能守住谯县。若能守住三个月以上,苟曦必定人马俱疲,到时候咱们前后夹攻,必能大破之。”潘滔道。 “三个月?”司马越疑惑道:“咱们的粮草还能支持三个月吗?” “梁国向来是膏腴之地,虽说去年受到大旱影响,但想来阳夏、武平等县的府库还有余粮,咱们可以抢先将这几县府库的粮食集中到陈县,以免被苟曦或者周馥所掠。” “阳仲所言甚是。”司马越连连点头道:“孤这就让何伦去办这件事。” “还有,苟曦既然领兵围困谯县,周馥一定会对我们心生轻视之意,说不定会主动前来进攻。届时,若能大破之,汝南和汝阴两郡的粮食也便能够为我们所用了。” 经过潘滔的这么一分析,司马越觉得局面也没那么糟,便按照潘滔的建议紧急部署。 正如潘滔所料,阳夏、武平等地的府库确实还有不少存粮,何伦亲自领兵将这些地方的粮食转移到陈县。粗略计算,陈县的粮食可以满足四到五个月之用。 况且,再等两个月,便到了麦收季节,只要控制好陈县周边的几个县,司马越便不用担心粮草的问题了。至于谯县,司马越更不用担心,储存的粮草可以维持一年以上。 唯一让司马越感觉有点恶心的是周馥,他明明坐拥一万大军,就是不肯出战。司马越明知道他是在坐观成败,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当他不存在。 然而,到了三月初,司马越又收到了一个噩耗,王敦竟然领兵围困下邳! 一直以来,司马越都将下邳当做自己的后方,并未在此地驻扎太多兵力,满打满算只有五千人,王敦想要凭借一万人拿下下邳也不太现实,但徐州对于自己来说太重要了。 “好你个王敦,以前真是小瞧你了,没想到这么狡诈。”司马越咬牙切齿道。 “王敦豺狼之性,这些年一直亲自领兵征战四方,又从司马遹手底下逃了出来,可见他早已非吴下阿蒙,大王应该小心才是。”潘滔脸色凝重道。 潘滔当年曾和王敦一起在司马遹的东宫任职,对他的为人颇为了解。除了忌惮王敦之能,潘滔更重要的是不信任裴盾,此人实在不是王敦的对手。 “阳仲有什么好办法吗?徐州万万不能有失啊。”司马越叹息道。 潘滔沉吟半晌,郑重道:“我们一时半会儿是无法从豫州抽身了,但下邳久守必失。以下官之见,咱们应该派使者向琅琊王求援,琅琊王这些年在青州势头不错啊。” “对,对,孤差点忘了琅琊王。”司马越长出了一口气,笑道:“琅琊王若能领兵南下,徐州无忧矣。” 计议已定,司马越当即派出使者前往临淄命司马睿出兵救援下邳,又同时派人将此事告诉裴盾,让他不必太过担心,最多两个月,司马睿必会引兵驰援。 于二月底抵达谯县后,苟曦并未马上对谯县发起强攻,而是想要通过围困谯县逼迫司马越回援,进而在野外与之决战。只要司马越敢回来,他有充足的信心将其击破。 但让苟曦颇感意外的是,司马越并未回援谯县,反而摆出了一副固守陈县的架势。苟曦如法炮制,也派出士兵将谯县周边府库的粮食掳掠一空,以示不破不归。 然而,到了三月初时,留守廪丘的苟纯送来消息称,他前脚刚走,王弥麾下大将曹嶷忽然从东武阳渡过黄河攻克东平,却又不在东平停留,而是一直向东。 “曹嶷这是在干什么?他到底想去哪里?”看完禀报后,苟曦一脸莫名其妙道。 “明公勿忧,既然曹嶷没有攻打廪丘,那就说明他志不在兖州。”刘佑安慰道。 “你说得轻巧,若是让他得知我在这里,谁知道他会不会图谋兖州呢?”苟曦没好气道。 刘佑以为苟曦在责怪自己怂恿他南下争夺豫州,连忙道:“下官以为,既有小苟公坐镇廪丘,就算他有心图谋兖州,小苟公也必会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呵呵,你倒是个会说话的。”苟曦笑道:“曹嶷不过是流寇,我有何惧哉!” “明公所言甚是,不止是曹嶷,还有王弥,早晚会覆灭于明公之手。”刘佑狂拍马屁道。 三月中旬,苟纯再度派人送来消息称,曹嶷在领兵东出后,彻底离开兖州辖下,转而去攻打徐州的琅琊国。此时,苟曦也已获悉王敦在攻打下邳。 “流寇果然是流寇,穿越兖州几百里,竟然是为了攻打琅琊,说出去谁会信呢?”苟曦笑道:“不过,如今最慌的应该是东海王了吧,徐州若失,看他还怎么称孤道寡!” “明公所言甚是,一旦得知徐州失守,东海王必定军心大乱。”刘佑一脸坏笑道:“下官以为,咱们应该把这个消息尽早放出去,让东海王早点难受几天。” “哈哈,你小子果然挺坏啊。”苟曦大笑道:“不过,我喜欢!” 第172章 笼络蒲洪 从豲道到上邽约两百四十里,到冀县约一百八十里,沿着渭水河谷而走,速度并不算慢。 四月十八,张寔一行出现在冀县城外,先行抵达的斥候送来消息称,姚弋仲已经占领冀县,李雄盘踞在上邽,贾疋驻扎在显新,张寔尴尬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城池可以驻扎了。 当然,也不是真的没有地方,比如新阳以北的显新。但显新距离冀县和上邽的主战场稍微远了点,万一发生大战,需要两天时间才能抵达战场。无奈之下,张寔只能将自己的部众驻扎在冀县城外,毕竟已经进入夏季,野外扎营并不算太艰苦。 从兵力来看,刘琨等四人的总兵力达到了两万八千,骑兵总计两万,光刘琨就有一万,实力最强,位置却最偏。李雄等三人的总兵力也有两万三千,骑兵一万六。 方圆不到几百里的地方,竟然同时出现了超过五万军队,在秦州可以说是百年难遇吧。 不过,刘琨等人的兵力虽然占优,却缺乏统一的指挥。况且,在绝对兵力超过两万的情况下,多出五千人并不算太大的优势,双方实际上处于均势。 虽然总体呈现均势,但具体到每个人的感受却存在很大的区别。张寔和刘琨的处境最为有利,尤其是刘琨,几乎无人敢来惹他,况且还有一个麴允替他挡在前面。 最为凶险的是姚弋仲,西边的张寔紧咬不放,东边的贾疋如芒刺背。更糟糕的,他的粮草也是最为缺乏的,虽然在路过中陶时略有补充,但也只能坚持一个多月。 弄清自己面临的处境后,姚弋仲又开始后悔了,早知如此就应该学学蒲洪,前往显新驻扎不好吗?进可攻退可守,关键时刻也方便逃走,现在却是进退不得。 所以,在张轨抵达冀县仅仅两天之后,姚弋仲再次弃城而走,带领五千骑北上显新。张寔和贾疋追赶不及,只能听之任之,姚弋仲既走,张寔随即入主冀县。 占领显新后,姚弋仲的局势豁然开朗,因为他可以在显新及以北的成纪征集粮草,不再担心缺粮。只是如此一来,压力全都给到了李雄,让他心里极为不爽。 “好你个姚弋仲,招呼都不打一声,眼里还有没有朕了!”李雄怒不可遏道。 “陛下,也不能太过苛责姚弋仲,冀县的位置太差了,他也是无奈之举。”李离安慰道。 “呵呵,他现在确实是安全了,但朕还在险境啊,粮草还得依赖蒲洪,太憋屈了。” “陛下,局势如此,咱们不能要求太多了,姚弋仲和蒲洪还没有背叛咱们已是殊为难得。” “唉,就这么困守上邽,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朕真想和他们一战定生死。”李雄叹息道。 “陛下莫急。”李雄从容道:“其实,姚弋仲前去显新驻扎,最着急的不是咱们,而是贾疋。” 李雄思索片刻,又不以为然道:“贾疋从显新而来,姚弋仲占领显新固然可以断了他的粮道,让他在天水无粮可征,但张寔近在咫尺,他难道不会向张寔借粮吗?” “陛下,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贾疋固然可以向张寔借粮,但张寔的粮不是白给的,一定会逼着他攻打上邽。麴允何尝不是如此呢?刘琨也一定会逼着他充当马前卒。如此一来,只要我们固守上邽,拒不出战,贾疋和麴允不被我们磨死,也会被张寔和刘琨逼死。” “哈哈,太尉所言甚是,现在就看谁耗得过谁了。”李雄大喜道。 “所以,我们现在的关键是笼络好蒲洪,让他给我们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 “那到底要怎么笼络他呢?”李雄皱眉道:“这个时候加官进爵都是虚的,恐怕不济事啊。” 李离犹豫半晌,小心翼翼道:“陛下,可以将临渭公主提前嫁给蒲洪,以临渭公主之国色天香和冰雪聪明,一定能让蒲洪对陛下死心塌地。” 所谓临渭公主就是李雄唯一的女儿,本名绵娘,因在绵竹出生而得名,因许配给蒲洪才获此封号,生性温顺,冰雪聪明,从小就深受李雄的宠爱,可谓是掌上明珠。 一年半前从绵竹突围时,李雄亲自将绵娘背在背上,一路从绵竹背到了阴平。如今,绵娘虽只有十三岁,却已显露出倾国倾城之貌,见者无不为之屏息。 李雄一惊,有些生气道:“太尉休得胡言!绵娘才十三岁,如何出嫁?” “陛下,十三岁已经不小了,民间就有不少女子十三岁出嫁的。”李离硬着头皮道:“当此危难之时,也只有绵娘能拴住蒲洪的心,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李雄沉默了,女子十三岁出嫁并不鲜见,但蒲洪今年已经二十四岁,生得虎背熊腰,绵娘不仅年纪小,身材也略显单薄,现在就嫁过去未免有些太残忍了。 但李离的话也不无道理,李雄甚至认为,只要绵娘嫁过去,蒲洪绝对会对自己死心塌地。 实际上,姚弋仲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背叛李雄,和李荡之女素娘有着莫大的关系。素娘的相貌不能与绵娘相提并论,但胜在一身武艺和谋略,堪称姚弋仲的贤内助。 想到这里,李雄犹豫了,叹息道:“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回陛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李离躬身道。 “好,那就这样吧,朕亲自去和绵娘说。”李雄颓然道。 听说要将自己提前嫁给蒲洪,聪明懂事的绵娘马上答应了,却让李雄心里更加难受。 不过,虽然勉强同意将绵娘提前嫁过去,但这事儿要怎么对蒲洪说出口呢? 最终,还是李离主动请缨,说是愿意亲自去一趟临渭,毕竟当年将绵娘许配给蒲洪时,只是说等几年再成亲,并没有说具体等一年还是两年,现在成亲也完全说得过去。 第二天,李离亲自带着数十骑出现在临渭,和蒲洪从容说起绵娘出嫁的事儿。 蒲洪一开始还有点吃惊,他记得绵娘才只有十三岁,又恰逢局势危急之时,本不必如此仓促的。但他是个聪明人,马上意识到这是李雄在拉拢他,不禁有些得意。 不过,蒲洪的得意并没有表露在脸上,有些事明白就好,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于是,蒲洪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承诺下个月初就亲自迎娶临渭公主。李离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当场传达李雄的命令,册封蒲洪为略阳公。 第173章 被迫放权 当秦州陷入僵局之时,中原的局面却有进一步恶化之势,收复仅半年的上党再次沦陷。 四月,刘渊以王弥为侍中、都督青、徐、兖、豫、荆、扬六州诸军事、征东大将军、青州牧,与楚王刘聪一起攻打壶关,并以石勒为前锋都督。 从这里可以看出,王弥此时的地位和实力都远在石勒之上,刘渊也更为看重王弥。 此时,坐镇壶关的是司马腾任命的上党太守庞淳。由于司马腾是司马越的弟弟,司马颙对王弥和刘聪的行动视而不见,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北上支援。 恰在这时,司马腾一向倚重的太原太守丁绍病逝,军心士气为之大挫。于是,在刘聪和王弥接连攻破屯留和长子后,庞淳主动献出壶关投降,上党再次失守。 其实,王弥既然被任命为青州牧,那他就应该前往临淄坐镇。但由于司马睿在青州的防备甚严、局面已稳,王弥便暂时屯兵上党,石勒不甘居于王弥之下,再次东出冀州。 张光西进秦州时,让雍州长史索綝亲自坐镇陈仓,专门负责转输粮草和军资。 索綝是敦煌人,父亲索靖曾任后将军,索綝年轻时便以才华着称,先后担任黄门侍郎、征西参军、长安县令、冯翊太守,所在都以称职着称,张光对他颇为倚重。 得知张光战败身亡,索綝马上派人禀报朝廷。对此,司马颙也是震惊不已,本以为解决李雄会很轻松,没想到不仅搭进去了一个张光,秦州还有失控之虞。 那么,秦州的这个烂摊子到底该怎么收拾呢?还有雍州刺史该由何人接任呢?司马颙一时间颇有些六神为主,再次请来王衍商议。此时,王衍已从司徒转任太尉。 “大王,长安重地,必得德高望重之人才能坐镇啊。”王衍也没料到张光竟然阵亡,皱眉道。 “是啊。”司马颙叹息道:“直到现在,本王还一直兼着关中都督一职呢。” 所谓关中都督指的是都督雍、秦二州诸军事,司马颙坐镇洛阳后,并未解除都督一职,只是让张光担任雍州刺史。原因无它,盖由关中都督历来都是由宗室坐镇。 但在如今的局面下,司马颙不敢继续让宗室领兵,也不敢让出关中都督一职,便对王衍道:“本王想让周祖宣(周馥)担任雍州刺史,不知太尉意下如何?” “周祖宣?”王衍愣了一下,沉吟道:“回大王,下官窃以为不妥。周祖宣是南人,也一直在南州任职,资历尚可,但为人缺少权变,又不习军旅,恐怕难以应对西州之事。眼下,西州的重中之重便在于平定李雄,需得一位熟悉军旅的重臣才能胜任。” “难啊,现在哪里还有这样的人呢?”司马颙叹息道。有能力的不放心,放心的能力不够,这就是司马颙如今所面临的尴尬局面。 王衍思索片刻,郑重道:“下官以为,张士彦(张轨)适当其任,也必能廓清秦州。” “张士彦?”司马颙沉吟道:“他忠心可嘉,功勋卓着,坐镇长安本王当可放心。只是,他若调任雍州,凉州该由何人接任呢?”这些年,张轨在各地方镇中对洛阳的支持最为得力。 “下官以为,眼下雍州的重要性远远大于凉州。如果大王将张士彦调为雍州刺史,可让索巨秀(索綝)接任凉州刺史,至于秦州刺史可委任正在平叛的麴护军。” “只是张士彦坐镇凉州多年,又屡立大功,若只是单车刺史,他恐怕不会从命啊。” 司马颙所言确为事实,张轨坐镇凉州已经八年,麾下兵强马壮,已有称霸一方之势,若只是单车刺史,他心里难免会有想法,若推辞不受你能奈他何? “大王,还请大王念在张士彦这些年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份上,将整个西州都托付于他,也让天下人都明白,只要忠贞不二、戮力王室,朝廷必不吝惜名位。” 司马颙沉默了,王衍的意思很明白,这是想让他将关中都督一职让出来交给张轨。纠结半晌,司马颙终究还是同意了,因为张轨这些年的表现实在无懈可击。 下定决心后,司马颙立即派出使者前往雍州、凉州、秦州等地依次宣布诏命。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任命,必将深刻影响西州未来的走向。 四月底,司马遹一行抵达始安。针对当前情况,司马遹决定让司马乂单独前往湘州,自己留在始安亲自主持疏浚河道,司马乂对此表示充分理解。 计议已定,司马乂领着上官巳、石超和温邵以及两万骑兵继续北上,司马遹则带着孟安、王载以及郭殷留在始安,疏浚河道的同时为司马乂提供后勤支持。 时值农忙季节,司马遹没有动用一个当地的百姓,全都是自己麾下的士兵。 经过初步勘察,始安郡境内需要疏浚的河道达到了两百余里,想要通行二十米以上的大船,有的地方至少要拓宽一倍,最浅的地方要加深一丈以上。 粗略估计,这一万人至少要埋头苦干一年。至于零陵郡的情况,司马遹虽然没有亲自前往勘察,但想来也不容乐观,工程量不比始安郡少。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那就是今年自开春以来,广州北部遭遇了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大旱,始安以上河段完全断流,极大的便利了疏浚河道。 实际上,不止是广州北部,整个中原地区都遭遇了严重的旱情,江、汉、河、洛都出现了枯竭的情况,连长江上游都可以涉水而过,郭默的水军训练也因此停摆。 大旱之年必有大灾,司马遹已经做好了以工代赈的准备,只是桂州和广州的供应压力将会空前增大,甚至将不得不从交州调集粮食。 五月初,久未联系的陶侃派人送来一封亲笔信。在信中,陶侃告诉司马遹,自己服丧期满,已经接受江州刺史华轶的征辟,担任鄱阳太守。 华轶出身名门,是华歆的曾孙,祖父华表和父亲华澹都曾身居高位,是典型的官宦世家,他本人也早早名声在外,在江州颇有威望。 陶侃解释道,他之所以接受华轶的征召,是因为他觉得华轶已经年迈,又是个典型的文官,在如此敏感的时刻坐镇江州,可能被扬州的王敦所乘。 所以,他担任鄱阳太守完全是为了防备王敦。除此之外,陶侃还想慢慢影响华轶,让他有朝一日能够倒向司马遹,万一无法说服他,也方便慢慢渗透江州。 看完信后,司马遹笑了,不愧是陶侃,凡事总能想在前头。 第174章 一战成名 五月初六,蒲洪按照约定亲自迎娶绵娘。临渭距离上邽只有五十里,蒲洪又是在前一天晚上乘夜出发,等到麴允和贾疋得知此事时,蒲洪已经安然返回,喜做新郎。 此时,麴允从刘琨处借来的粮食只能维持十天左右,下次借粮将不可避免。不过,若是在第二次借粮前毫无动作,该如何向刘琨开口呢?所以,麴允决定搞点动静。 但要想搞点动静,仅凭自己的三千兵力肯定是不可能的,请求刘琨出兵也不太现实,张寔更加指挥不动,麴允便派出使者联络贾疋,约定一起出兵。 和麴允一样,贾疋的粮草也只能维持不到十天,届时免不了向张寔开口。但在开口之前,贾疋也不能就这么毫无作为。同样的心理驱使下,贾疋和麴允硬着头皮上阵了。 五月初十,贾疋和麴允各自率领所部共八千人对上邽发起了进攻。然而,李雄在上邽的总兵力达到了一万三千人,根本无惧两人的进攻,还决定还以颜色。 在他们的如意算盘里,若能再度击败麴允和贾疋,必能震慑张寔和刘琨。 五月十二,贾疋和麴允继续在象征性的攻打上邽。按照他们的计划,明天他们将会各自返回驻地,并分别向张寔和刘琨借粮,然后再说服他们一起行动。 然而,就在贾疋指挥麾下步兵用楼车进行着远程攻击时,李离忽然带领六千骑兵呼啸而出,身后是李雄亲自带领的五千步兵,另有两千步兵在城墙上驻守。 贾疋和麴允脸色大变,一面让攻城的步兵凭借攻城器械列阵固守,一面让骑兵组织反击,两人的骑兵总数有五千,略逊于李离,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张孟苌、张援兄弟和李雄有杀父之仇,虽然明知道这次是做做样子,但依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看到李离主动来袭,夷然不惧,带领麾下三千骑兵直接冲了上去。 贾疋麾下只有两千骑兵,由他亲自统领,全都是悍勇之士,尤其是去年新收的一个名叫陈安的幢主,勇猛异常,武艺绝伦,寻常之人难以近身。 陈安本是天水成纪人,李雄去年入主天水后,大肆搜刮钱粮,尤其是对汉人。陈安被逼得家破人亡,便主动投奔了贾疋,说是久慕贾疋的大名,想在他麾下讨口饭吃。 贾疋一开始并没有对陈安引起特别的注意,因为秦雍之地颇多这样的勇武之士,而自己素日里也颇有名气,主动投奔他的人不在少数。 但没过多久,陈安表现出来的勇武让贾疋不得不为之刮目相看,每次校场比武都是毫无悬念的拔得头筹,双手持兵的绝技更让他大开眼界,便将其提拔为幢主。 升为幢主后,陈安又表现出了过人的治军之才,每天和士兵同吃同睡,每当士兵生病或者受伤,他都会亲自过问,但在练兵场上又极为严格,士兵对他又爱又敬。 所以,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陈安麾下的那幢兵表现得最为突出,简直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其他几位幢主无不对他心服口服,贾疋也在暗地里感叹捡到宝了。 此番出征天水,贾疋特意带上了陈安,并对他寄予厚望。 “定之(陈安字),能不能一战成名就在今日了。”迎战前,贾疋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陈安,淡淡道。 “主公放心,主公平日待末将恩重如山,末将必以死报之。”陈安豪气干云道。说完,他一马当先率领麾下的五百骑兵从斜刺里冲向李离,贾疋紧随其后。 李离发现后,令旗一指,分出两千骑兵迎敌,自己亲率四千骑接战张孟苌和张援。 “来了快两个月了,都没正经打过一仗,今日必须过过瘾。”陈安一面喊着,一面冲向敌阵,右手的丈二蛇矛灵动毒辣,左手的七尺大刀势大力沉,片刻之间,数人斩落马下。 李离麾下虽然都是精兵,但从来没遇到能够双手持兵的人,己方阵亡数人后,不禁心生惧意。而在战场上,一旦心生怯意,战力也就随之大打折扣。 不一会儿,陈安已经连杀十几人,其中还有一位队主,且大多是一招毙命。在他的带领下,其他三幢兵也人人奋勇,贾疋很快就占据了上风,然后呈现压倒之势。 “怎么回事?那边遇到了什么情况?”李离见此,皱眉道。 “回将军,那边是安定兵,勇猛异常,我方不利,甚至有溃败之势。”副将李云回道。 凭借兵力优势,李离麾下已经压制住了张孟苌和张援,便对李云道:“你务必留住这二人,我去那边看看。”说完,他径直带领一百亲兵来到侧翼,想要亲自督战。 陈安看到李离后,马上看出他是主将,浑身血液都开始沸腾,大喊一声道:“想立大功的随我来!”说来,一马当先直奔李离,身后能跟上他的不到二十人。 “唉,太冲动了!”贾疋看到后,摇头叹息道。 “等他靠近先放箭。”看到陈安冲过来,李离面色如水道。 不一会儿,陈安距离李离不到五十步,李离麾下前排三十名弓箭手一起射箭。这些人都堪称射箭手的存在,端的是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几支箭就能难住我吗?”陈安一声大笑,手中长矛挥舞,胯下战马速度不减,转瞬之间就冲到了李离面前约二十步。不待李离下令,已有十几名骑兵手持长枪围了过来。 “去!”陈安一声大吼,双手挥舞,硬生生从这十几个人面前闯了过去,还没等李离身边的其他亲兵反应过来,右手长矛脱手而出,直接将李离扎了个透心凉。 看到这一幕,李离麾下亲兵懵了,待到反应过来时,陈安已经从容撤走,一面走一面喊道:“敌方主将已死,兄弟们,杀啊。” 听说李离已死,贾疋、张孟苌、张援等人精神大振,李离麾下则乱作一团,李云不敢恋战,也来不及请示李雄,直接下令撤兵,贾疋等人马上发起反击。 蓦然发现前方骑兵败散,李雄大惊,刚想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但己方阵型已经被冲散。无奈之下,他只好下令全体撤入城中,败得稀里糊涂。 看着李雄仓皇撤退,陈安本想乘胜杀入城中,贾疋及时阻止了他,因为城头上的两千步兵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加之自己兵力还处于劣势,若是贸然入城,很可能被分割成城内和城外两个部分,让一场大胜变成大败。 第175章 埋下伏笔 五月中旬,当司马遹全身心投入到疏浚灵渠时,司马乂率兵抵达零陵郡治所在的泉陵。 零陵太守名叫尹奉,本是南阳人,平定张昌之乱时曾在刘乔麾下担任督护,但在进入荆州后因军纪废弛遭到刘弘的申斥,并被免除职务,由此对刘弘颇有怨言。 张方坐镇荆州后,打听到这段公案,将其提拔为零陵太守,协助吕朗共同防备司马乂。 果不其然,当司马乂兵临城下后,尹奉感念张方的知遇之恩,拒不投降,还大骂司马遹和司马乂是乱臣贼子。司马乂的涵养早已非当年可比,只是付之一笑。 作为零陵郡的郡治,泉陵的城池规模虽然不大,却颇为坚固。司马乂并不想将兵力浪费在攻坚上,只是下令四面合围,同时又故意留出求援的空隙。 司马乂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等着吕朗前来驰援,然后将援兵歼灭于泉陵城下。 不过,让司马乂颇有点头疼的是,自己手握两万骑兵,吕朗他敢来吗?这可真是一个幸福的烦恼,想通这一点后,司马乂心里好气又好笑。 直到退入城中,李雄才知道自己败在了哪里。看到李离的尸体后,李雄忍不住放声大哭,跟随他创业的那批元老武将基本上都死完了,现在只有李云这样的后起之秀。 其实,李雄此战的损失并不算太大,阵亡不过一千余人,但对士气的打击太大了,尤其是李离的阵亡,让整个上邽城都笼罩在压抑的气氛中。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麴允和贾疋,他们本来是演戏给张寔和刘琨看的,哪里想得到不仅假戏真做,还赢得了一场胜利呢?斩获不能算多,但绝对提振士气。 完成超预期的目标后,贾疋和麴允连夜返回各自驻地,然后理直气壮的向张寔和刘琨借粮。张寔和刘琨为他们的胜利感到意外之余,非常爽快的借了一个月的粮草。 没过多久,朝廷的诏令陆续送到了雍州和秦州,面临重大调整,战事再度陷入停滞。 迫于形势和对张轨的信任,司马颙将整个西州都交到了张轨手里,任命他为镇西将军、都督雍、秦、凉三州诸军事、雍州刺史,同时改封为安定郡公,移镇长安。 同时,任命索綝为护羌校尉、凉州刺史,麴允为西中郎将、秦州刺史,就连贾疋的职务也进行了调整,被任命为鹰扬将军、天水太守,协助麴允平定秦州。 经过这番调整后,张轨成为最大的赢家,张寔喜不自胜,马上向父亲请求增兵。 由于姑臧距离洛阳的距离较远,张轨直到五月底才收到朝廷的诏令,相比张寔等人要晚了将近十天,随着朝廷使者一起抵达姑臧的,还有张轨的增兵请求。 对于司马颙如此慷慨的让出关中都督一职,张轨颇感意外,但在凉州经营多年,他对凉州已经产生了深厚的感情,第一时间竟然想要推辞这个任命,幸亏宋配等人极力劝说才放弃这个念头。正如宋配所言,姑臧再好,能比得过长安吗? 对于张寔的增兵请求,如果是在朝廷的任命之前,张轨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但如今新官上任,秦州成了自己的辖区,他就不得不管,当即让参军孟畅再领五千骑兵驰援张寔。 得知张轨即将坐镇长安,刘琨忽然对夺取天水完全失去了信心。 其实,刘琨自从出兵伊始就对夺取天水不抱太大希望,只求能彻底解决李雄,免得他日后再觊觎益州或者梁州,顺手从秦州夺取武都和阴平。 如今,武都和阴平已经到手,夺取天水毫无希望,李雄在劫难逃,还有什么必要留在始昌干耗着呢?还是想想怎么应对益州和梁州的大旱吧。 五月底,刘琨悄然率领一万骑兵离开了始昌。离开前,他特意告知了麴允和张孟苌兄弟。张轨既然已经是关中都督,麴允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找张寔要粮草了。 既然被任命为秦州刺史,那麴允必将在平定李雄的过程中扮演重要角色,以他们和李雄之间的过节,麴允绝不会放过李雄。虽然没法参与剿灭李雄,但刘琨毕竟借了两个月的粮草给麴允,这段善缘应该会让麴允默许他在武都和阴平的存在吧。 其实,就算麴允不念这段旧情,日后非要和刘琨争夺武都和阴平,刘琨也毫不为惧。何止是秦州,以后我连雍州都想要呢,张轨我都不放在眼里,何况麴允呢? 想到这里,刘琨心中对未能亲手解决李雄的遗憾一扫而空,并想着如何埋下伏笔。 两天后,刘琨重新回到下辩。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决定让谯登移驻汉中,以加强对武都的控制,同时让白兴率领本部三千骑兵和邓定一起驻扎于河池。 接着,刘琨又让使者前往仇池山向杨茂搜传话称,李雄覆灭在即,让他不要再心存幻想,自己将会在武都长期驻兵,武都五个县,下辩和武都归他,河池、沮县、故道归白兴。 至于阴平,是一块彻头彻尾的鸡肋,刘琨非常大方的将其赏给了杨茂搜。 对于刘琨使者不容置疑的口气,杨茂搜敢怒不敢言,打又打不过,还能怎么办呢? 河池位于下辩以东五十里处,是武都郡最核心的两个县之一,土地相对平坦,人口也最多。沮县位于武都东南,临近汉中,更像是汉中的一部分。 故道位于武都东北角,距离陈仓只有三十里,却由于地形险恶,人口稀少,只能作为一个要塞。为了避免过于刺激张轨,刘琨暂时并不打算在此驻兵。 按照刘琨的计划,谯登移镇汉中,是在给张轨发出一个明确的信号,不要想着打梁州的主意了。在河池驻扎重兵,更是明白无误的告诉他,武都也不要跟我抢了。 更关键的是,刘琨今日在河池埋下的伏笔,完全是为了司马遹日后争夺雍州或者秦州时,自己和谯登能够直接插入秦州和雍州的腹地,有着重要的战略意义。 六月初,刘琨回到白水,当面和谯登说起了自己的计划,谯登深表赞同,准备在得到司马遹的首肯后按照计划行事。 第176章 自去帝号 六月初,李雄获悉了张轨升为关中都督的事,这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在此之前,凉州、秦州和雍州实际上处于各自为战的状态,李雄才得以周旋其间。但现在不同了,张轨既然是关中都督,又是新官上任,首要的任务便是平定李雄。 与此同时,李雄也获悉刘琨已经主动南撤,乍一看这似乎是好事,但往深了想,这就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刘琨自知无法抗衡张轨,干脆退出了这场争夺秦州的游戏。 连刘琨都认为自己死定了,自己真的要死定了吗?李雄焦虑不已,便召来阎式商议对策。 创业之初,李雄一直颇为信任阎式,但在面对司马遹的进犯时,阎式屡屡和李雄意见相左,因此受到冷遇,不再让他参与决策。如今看来,阎式的建议或许是正确的。 “阎令,最近身体可好?”看到阎式时,李雄蓦然发现他似乎老了很多,下意识的问道。 “承蒙陛下关心,老臣一切安好,陛下似乎也瘦了许多。”阎式也关切道。 “国事如此,朕心甚忧啊。”李雄颓然道。 “臣未能为陛下分忧,深感惭愧。”阎式诚恳道。 “阎令切莫这么说,朕当初若是听从阎令之言,何至于此呢?”李雄苦笑道:“张轨已被任为关中都督,凉州兵马必会大举南下,何去何从,还请阎令有以教我。” “陛下言重了,臣虽愚钝,愿为陛下竭尽忠诚。”阎式顿了顿后道:“敢问陛下自忖能与张轨抗衡吗?” “听闻张轨在凉州有超过五万控弦之士,如今又身兼凉州、秦州和雍州三州都督,整个西州都归其统辖,能够调动的兵力不下十万,朕如何能与其抗衡呢?”李雄老老实实道。 “陛下所言甚是。”阎式躬身道:“不过,张轨虽然兵多将广,咱们却也不是毫无生机。” “阎令果然有破敌之策。”李雄面露喜色道。 “陛下误会了,臣并非有什么破敌之策。”阎式连忙道:“臣听闻,匈奴的刘渊正在不断骚扰洛阳,张轨既然坐镇长安,必然有勤王之责,只要咱们退一步,他未必会穷追不舍。” “阎令所言甚是。”李雄沉吟道:“只是,咱们还能退去哪里呢?” “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所以第一步,陛下应该自去帝号,改称秦王。” “自去帝号?”李雄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其实,事到如今,朕这个皇帝早就名不副实,去不去的无所谓了。只是自去帝号,张轨就不会再攻打上邽了吗?” “当然不够。”阎式直言不讳道:“除了自去帝号,陛下还应主动让出上邽,退往略阳。” “为何要退出上邽呢?”李雄疑惑道。 “回陛下,因为上邽是秦州的州治所在,若是陛下一直在上邽,张轨必不会轻易罢休。” “哦,有道理。”李雄略有所悟道:“那么退往略阳哪里呢?难道去依附蒲洪不成?” “陛下,臣说的是略阳县,不是略阳郡。”阎式纠正道。 略阳县位于上邽东北方向,距离上邽约一百里,距离临渭和显新都约八十里。 “那地方未免太贫瘠了,附近全都是高山。”李雄皱眉道。 “正因为贫瘠,张轨才不会那么在意,正因为全都是高山,才易于防守。” 李雄沉默半晌道:“阎令的意思是,朕若放弃上邽,张轨就会先将注意力放在蒲洪和姚弋仲身上,朕以拖待变,一直拖到张轨耗不起吗?” “陛下圣明,臣愚钝,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阎式又补充道:“臣以为,晋室必亡,天下必乱,只要陛下挺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李雄又沉思片刻,叹息道:“三载天子,也许这就是命吧。好,就依阎令所言。” 计议已定,李雄立即派出使者通报蒲洪和姚弋仲,宣布自己将去掉帝号,改称秦王,同时将离开上邽,前往略阳驻扎。 对于李雄的这个决定,蒲洪和姚弋仲都有些意外,但想到李雄如今面临的处境,似乎也在情理之中,甚至可以说是明智之举。 六月初十,李雄悄然带着一万两千步骑离开上邽,北上略阳。 李雄走后的第二天,贾疋和麴允率先获悉,一面火速进入上邽,一面派人通报张寔。张寔知道后,既有些高兴又有点惋惜,高兴的是终于收复上邽,惋惜的是没能剿灭李雄。 六月中旬,尹奉竟然主动投降了。准确的说,是被部下逼着投降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大旱,城中没有水喝,渴到最后甚至到了互相喝尿的地步,但很快尿也没有了。 对于这个结果,司马乂颇有点哭笑不得,却也颇能理解,因为零陵确实遭遇了严重的旱情,自己能挺过来完全是因为守着湘水和深水,情况好那么一点点。 那么,到底要如何处置尹奉呢?司马乂颇为为难,尹奉毕竟是主动投降的,若就这么将他杀了,实在不合情理,也不利于后续攻城略地。 纠结之下,司马乂决定将尹奉送到司马遹麾下效力,如果表现可以的话,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偷奸耍滑,那就一辈子做苦力吧。 派人将尹奉送到始安后,司马乂遣散了他麾下的两千士兵,集体退役,回家种田。 时值六月,又是大旱,司马乂觉得现阶段已经不适合出兵了,和司马遹商议后,两人决定暂时停止军事行动,将全部精力用在疏浚河道上。 没过多久,应詹和苗光联合派人送来一封信,说是在得知司马乂出兵后,马上合兵一处,并主动让出了零阳和临沅,前往长沙郡的临湘驻扎,以防止吕朗逃脱。 对此,司马乂表示高度认可,零阳和临沅毕竟离南平太近,若是张方派兵将其围困,司马乂还不得不分兵去解救他们。如今,他们主动撤出零阳和临沅,协助司马乂围困吕朗,整个战局也活了起来,主动权完全在自己手里。 一番思索后,司马乂给应詹和苗光写了一封信,让他们守住临湘即可,不必急着出兵。不只是让应詹和苗光按兵不动,司马乂自己都不打算现在就去酃县。 在如今的司马乂看来,所谓战争,不一定是沙场冲锋,也不一定是运筹帷幄,有时候就是简单的以势压人,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战争的艺术。 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司马遹后,司马遹也深表赞同,值此大灾之年,等一等未尝不是好事。 第177章 蓄势待发 六月中旬,孟畅带领的五千骑兵抵达冀县。说实话,张寔对于父亲只给他五千人是有点失望的,凉州兵多将广,不应该一万起吗? 还是泛瑗颇有大局观,说是张轨既然已经坐镇长安,除了秦州的李雄,另一个更加重要的事便是保护洛阳,不可能将兵力大量部署在秦州。 况且,秦州土地贫瘠,人口稀少,只靠本地百姓根本养不起这么多人,若是军队太多,对后勤的压力太大,加之渭水断流,粮草转输的难度也大大增加。 对此,张寔也有着深切的感受,坐镇冀县后,他的粮草主要依赖游楷和韩稚。游楷和韩稚虽然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每次运来的粮食不仅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差。 张寔好几次都想派人去斥责游楷和韩稚,但都被泛瑗拉住了,让他以大局为重。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儿惹得游楷和韩稚心生怨气,不利于大局的稳定。 想到这些烦心事儿,张寔颇为无奈,父亲眼下正在前往雍州的路上,到了雍州后肯定还有一堆事儿,现在真的只能靠自己了,尤其是不能在弟弟张茂面前露怯。 一年前,张轨中风,竟然想要让张茂代理凉州刺史。虽然后来张轨将张寔立为世子,但张寔还是能明显感觉到,父亲对张茂的喜爱要远远超过他,这让他始终有不安感。 现在,张寔终于获得了一次独自领兵的机会,他怎么不抓住机会好好表现呢?只是,亲身经历过才知道,干点事情太难了,尤其是打仗这事儿,胜负往往在毫厘之间。 那么,既然李雄已经跑到了略阳,到底是先打姚弋仲还是蒲洪呢?在和麴允商议后,麴允建议先打姚弋仲,并主动提出让贾疋协助张寔,自己留守上邽防备蒲洪。 六月二十,张寔领着麾下的一万五千步骑以及贾疋的五千步骑抵达显新。 冀县距离显新只有五十里,但由于沿途都是山路,大型攻城器械不方便运输。张寔等抵达显新后,首要的便是打造大型攻城器械,比如投石车、撞车和楼车等。 其中,以投石车对城墙的威胁最大,但让张寔头疼的是,投石车好造,石头不好找啊。所以,张寔一面围困显新,一面打造器械,同时还要派专人四处找石头。 自从张寔进入秦州后,姚弋仲悲催的发现,他走到哪里张寔就跟到哪里,这让他心里颇有些恼火,我已经连换了两个地方好不好,能不能换个人祸祸啊。 盛怒之下,姚弋仲很想出城决一死战,但自己只有不到五千骑,对方却有两万人,胜算实在不大,便只能忍了。难道还要第三次弃城而逃吗?姚弋仲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道。 当张寔带着一万五千步骑北上攻打显新时,刘琨顺利回到成都。此时,卢谌已经抵达成都多时,对于他的到来,刘琨当然非常高兴,当即将其任命为别驾。 六月底,司马遹收到了刘琨送来的关于秦州局势的汇报以及打算。虽然对未能剿灭李雄颇有些遗憾,但看到刘琨在秦州埋下的伏笔,司马遹还是颇为满意的。 于是,司马遹当即给刘琨回信,肯定了他的计划,并让谯登按计划行事。 仅仅相隔一天,司马遹又收到了荀奕从郁南送来的一封信,汇报自己的最新动态。 在信中,荀奕告诉司马遹,他在接到命令后,本想立即前往郁南赴任,但恰巧谢春花生产,便耽搁到了五月底。这一次,谢春花给司马遹添了一个儿子。 看到这里,司马遹心里高兴之余,又有些愧疚,身为人夫太不合格了。 料理完谢春花的生产后,荀奕单车赴任郁南。本来,荀眉是可以一起前往郁南的,但她坚持要留下来照顾谢春花和李秀,毕竟一个刚刚生产,另一个还在孕期。 考虑到荀眉等人的安全,荀奕上任时只带了几十个随从,大部分兵力包括岳刚都留在了滇池,让司马遹专心北伐和修渠,不必为后方的事情太过操心。 对于所谓的安全,司马遹其实并不是太担心,毕竟宁州位处大后方,又有李钊亲自坐镇,能出什么问题呢?但多一重保险总是没错的,司马遹又这样安慰自己。 按照一贯的取名原则,谢春花的这个儿子被取名为司马滇,以纪念在滇池出生。 带着这样既遗憾又愧疚甚至还有些兴奋的心情,司马遹将全部身心投入到了疏浚河道上,他的肤色也肉眼可见的变黑了。在他的激励下,麾下一万士兵全都干劲十足。 就在这时,始安一带的旱情开始加重,很多人开始没饭吃。在和郭纳进行协调后,司马遹开始实施以工代赈,只要愿意参与修渠的,一律供应食宿,甚至还有些微报酬。 其实,老百姓只要有口饭吃,便愿意付出全身的力气,但司马遹坚持不肯亏待百姓,而百姓也便更加不吝惜力气,疏浚河道的进展进一步加快。 只是如此一来,可就苦了郭纳和荀奕,为了供应三万人的粮草,几乎掏空了广州和宁州的家底。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广州南部和宁州并未受到旱情的波及,有望再度大丰收。 况且,还有一个交州呢,如今也是良田遍地,物阜民丰。 在这一刻,荀奕和司马乂等人也真正意识到了发展生产的重要性,农业发达了,交通便利了,便可以无惧灾年,便可以保住甚至吸引更多的人口,而有了人口便有了一切。 也许是由于大旱,再加上刘渊的威胁,司马颙对于湘州的局势竟然视而不见,只是让山简加强对长江的防守,俨然是要放弃湘州的节奏。 此时,山简抵达襄阳已经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他除了每日和所谓的名士纵酒清谈,几乎什么都没干。当然,也不是真的什么也没干,比如排除异己。 刘璠武略不如刘弘,治民却不亚乃父,爱民如子,深得百姓之心,山简对他颇为忌惮。 上任仅仅一个月,山简便以“顺阳内史刘璠得众心,恐百姓劫璠为主”为由,表奏朝廷征召刘璠入朝,刘璠因此被召到洛阳担任越骑校尉,只有空名,麾下没有一兵一卒。 不过,山简虽然忌惮刘璠,却对郭舒颇为赏识,将其征召为别驾,不久又接替刘璠担任顺阳内史。 第178章 逃之夭夭 七月初五,当张寔还在紧锣密鼓的制造攻城器械时,姚弋仲第三次逃亡,目标是显新以北六十里的成纪。只是这一次,张寔及时发现了他的行动,并第一时间发起拦截。 有过前两次被姚弋仲逃脱的经历,张寔明显加强了戒备,负责制造攻城器械以及搜集石头的只有三千步兵,一万两千骑兵分成两班日夜值守,剩下的五千步兵负责守卫和后勤。 由于显新城池并不算大,一万两千骑兵分成两班后依然可以封锁整个城池。所以,当姚弋仲刚刚冲出显新城门,张寔麾下的张琠所部就发现了他的意图。 上邽城下,陈安一战成名,姚弋仲对他颇为忌惮。所以,姚弋仲特意挑选了不是他值守的时间段,但他还是低估了凉州兵,也低估了张琠。 “好小子,这一次再让你全身而退,咱们凉州兵以后不用活了!”得到禀报后,正在巡视的张琠第一时间调转马头,带着麾下最精锐的五百骑兵赶赴北城门。 姚弋仲麾下共有五千部众,虽然尽量避免携带辎重,但还是少不了随身携带的必备物资以及子女亲眷。最先发现的那一幢兵深知时间宝贵,拼尽全力的堵截。 姚弋仲也深知必须尽快摆脱这一幢兵的纠缠,亲自带领最精锐的一千骑兵冲在最前面。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姚弋仲已将最先发现他们的那一幢兵杀死大半。但这一幢兵的牺牲没有白费,为后续部队,尤其是为张琠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当张琠赶到北城门时,姚弋仲正在指挥后续部众从城中鱼贯而出,他一声大喝,带着麾下五百精骑冲向姚弋仲的队伍,姚弋仲担心队伍被冲散,从身后拨出五百人截击张琠。 这是张琠出征以来遭遇的第一场硬仗,憋了几个月的怒气如火山喷发,但他的目标并不是这五百人,而是姚弋仲的大部队,大喝道:“冲过去,不要管这些人!” 在张琠的带领下,这五百人硬顶着对方的攻击,冲到了姚弋仲的大部队中,然后专门寻找薄弱环节也就是姚弋仲的亲属而去,想要彻底打乱他的阵型。 就在这时,一个女子弯弓搭箭,对着张琠就是一箭,张琠大笑道:“小娘们射箭,能有多大力气!”说话间,他想徒手接住这支箭。 然而,张琠还是大意了,这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姚弋仲的夫人,李荡的女儿素娘。 张琠确实接住了这支箭,但箭矢也射中了他的中指,前半截直接消失,鲜血直流。张琠忍不住闷哼一声,先勒住马缰,然后用嘴撕下一块布,随便包扎了一下。 “夫人好样的!看为夫怎么了结他!”说话间,姚弋仲已经拍马赶来,一面指挥麾下拦截张琠麾下精骑,一面亲自扑向张琠,想要趁着他受伤先将他给解决了。 张琠勃然大怒,不就伤了一根手指吗?真当我是病猫了?不顾手指上的伤处,张琠手持长矟和姚弋仲斗在了一起,竟然不落下风。 几个回合之后,姚弋仲暗暗心惊,身为一个武人,他知道伤了一根手指看似问题不大,其实还是有很大影响的,尤其是在用力时。但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没事人一样,太邪门了! 更让姚弋仲感到焦躁的是,接连两幢兵的拦截,他的部众突围速度明显受阻。而就在此时,张琠麾下的另外五千骑兵陆续赶来。要不了多久,正在休息的另一部也能加入战场。 深知情况紧急的姚弋仲奋力将张琠击退,然后亲自指挥麾下部众突围。看着麾下大部队赶来,张琠终于可以先歇口气,让麾下亲兵重新包扎并上药后,再次踏上战场。 姚弋仲一心突围,并不恋战,甚至壮士断腕,不再搭救那些被困的。 一个时辰后,这场突围和反突围战落下了帷幕,张琠率部一直追到了十里之外,一直追到胯下战马实在跑不动了才回来。回来后才发现,自己的整个右手都是红的。 经过粗略估计,姚弋仲大概损失了一千左右,张琠的损失略小,只阵亡了五百左右。 如果从伤亡比例来看,张琠算是获得了一场胜利。但在张寔看来,没有杀死对方的一半以上,根本就不算胜利。他本想发火,但在看到张琠的右手后,终究还是忍住了。 看着尚未完成的攻城器械,张寔的脸色难看极了,当场下令,明天继续追击。 七月初六,张寔带着近两万大军继续北上,务必要凭借兵力优势将姚弋仲扫荡干净。 姚弋仲的部下不是铁人,从显新突围并成功摆脱张琠后,人马俱疲,当天晚上不得不停下来休整。第二天早上,姚弋仲一面向北而行,一面派出斥候侦查张寔的动态。 当天晚上,姚弋仲顺利抵达成纪,并占领了这座不设防的县城。入城之后,姚弋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搜刮粮草。可惜的是,城中的粮食实在不多了,杀了不少人才抢到几百斛。 就在这时,斥候送来消息称,张寔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明天早上就可抵达。 呵呵,明天早上才到,意思是他们晚上还要赶路咯。姚弋仲邪魅一笑,很想趁着张寔连夜赶路的机会,给他来一次夜袭。但在看了看麾下疲惫不堪的士兵后,姚弋仲强忍住了冲动,对方毕竟是自己的将近五倍,自己也完全说不上以逸待劳,还是不要冒险了吧。 可是,自己毕竟是刚刚入主成纪,谁知道这座城池的虚实呢?连夜加固显然来不及了,防守物资更是付之阙如。如此局面之下,要想守住成纪太难了。 “罢了,还是逃吧。”姚弋仲恨恨道:“我就不信他能追到山上去!” 当天晚上,姚弋仲传下将令,明天早上天亮后立即拔营,不再进入任何一座城池,就在山上扎营。还有一个月秋收,到时候出来抢就是了,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不成。 七月初七的早上,张寔兵临成纪城下。当然,他并不是整夜都在赶路,上半夜赶到成纪城外五里处后就地扎营,一直睡到天亮才继续赶路。 然而,迎接张寔的是一座空城。什么情况?难道斥候情报有误? 张寔派人入城打听,这才得知姚弋仲离开成纪不到一个时辰。张寔很想继续穷追不舍,但泛瑗告诉他,随军的粮草已经不多了,若再这么追下去,这两万人马只能啃树皮了。 张寔长叹一口气,这仗打得太憋屈了,但就算心中有再多不甘,他也只能打道回府。 于是,张寔让贾疋率领本部近五千兵马留在成纪,一万五千凉州兵原路返回冀县。 第179章 王澄出山 七月中旬,征东将军、都督豫州诸军事、豫州刺史刘乔忽然病逝,享年六十岁。 对于刘乔,司马颙有着复杂的情绪。四年前,司马越纠集山东宗室、征镇一起讨伐司马颙,刘乔本来在司马越阵营,但在和司马越闹掰后,他转而支持司马颙。 由于刘乔的临阵倒戈,司马越始终未能越过豫州,给司马颙争取了极大的战略空间。 然而,随着局势的日益恶化,刘乔和苟曦一样也起了拥兵自重的心思,他虽然不敢像苟曦那么明目张胆,但在司马颙屡次征召他勤王时,刘乔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辞。 司马颙感念刘乔之前的功劳,也不想将他逼得太狠,始终优容。如今,刘乔骤然病逝,对于司马颙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该由谁来坐镇豫州呢? 豫州实在太重要了,它不仅是洛阳东南方向的屏障,东面又是已经对峙了四年之久的司马越,北面是野心勃勃的苟曦。所以,坐镇豫州不仅要有能力,还要对朝廷忠心耿耿。 想来想去,司马颙想到了一个勉强可以胜任的人选,那就是王衍的弟弟王澄。 不过,也正因为是王衍的弟弟,司马颙有点不太放心,毕竟王敦已经坐镇扬州,并和江东士族打得火热,如果再让王澄坐镇豫州,琅琊王氏将难以控制啊。 一念及此,司马颙决定问问王衍的意见,顺便试探下他。以前,司马颙是非常信任王衍的,但随着王衍威望的上升,尤其是在推荐山简这件事上,司马颙开始防着他了。 认真看完豫州的上表,王衍的脸色有点凝重。因为那道上表是由刘乔之子刘佑领衔的,按照他的职位,他本没有资格领衔的,这说明刘佑有意接任豫州刺史。 王衍不知道司马颙有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但这个细节透露了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那就是刘乔在豫州的根基已深,甚至有家族化的趋势。 如果是在以前,王衍绝对会想办法让王澄坐镇豫州,但在如今的局面下,王衍对豫州避之唯恐不及,那里的水太深了,王澄不一定搞得定。 “太尉,豫州的重要性不必本王多说,所以豫州刺史必须慎之又慎。”待刘佑看完豫州的上表,司马颙缓缓道。 “大王所言甚是,东海王还盘踞在谯国,这个豫州刺史不好当啊。”王衍附和道。谯国本是豫州辖下,但司马越已在此地经营多年,不止是谯国,沛国也在他掌控之中。 “太尉可有合适的人选吗?”司马颙装作漫不经心道。 王衍的大脑在高速运转,沉吟半晌道:“下官以为,周祖宣最为合适。” “但周祖宣是扬州都督啊,若调往豫州,扬州都督该由谁来接任呢?” “回大王,王处仲在扬州和睦远近,士民拥戴,可堪扬州都督之任。”王衍不假思索道。 又是王家人,司马颙在心里暗叹道,沉默不语。看他这样子,王衍马上反应了过来,他这些年对王敦的维护和扶持未免有点太过了,司马颙不会生疑吧? 一念及此,王衍立马道:“下官思虑欠周,如此大事还请大王决断。” 司马颙缓缓站起身,走到王衍身边道:“不瞒太尉,本王属意的人选是王平子。” “大王,万万不可,舍弟年资尚浅,也欠缺历练,如何担得起豫州重任。”王衍立即道。 “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令弟今年已经四十了吧,入仕也已有二十年,年资不能说浅,也多历显官,如何不能坐镇豫州呢?”司马遹笑道。 “回大王,舍弟虽入仕多年,却从无军旅经验,也无军政之才,恐难以料理豫州事务啊。”王衍又提出反对意见道。 “不对。”司马颙立马反驳道:“本王听说,令弟勇力过人,怎么可能不懂军政呢?况且,既然身为都督,又无需他亲自上阵,只需运筹帷幄即可。” 其实,司马颙的话存在前后矛盾、逻辑不通的地方,勇力过人和懂不懂军政有关系吗?虽然明知道司马颙是在强词夺理,王衍也不好当面指出来。 “大王,舍弟平日里喜爱喝酒,下官怕他喝酒误事啊。”焦急之下,王衍又疯狂抹黑王澄。 “太尉过虑了,如今名士有哪个不喝酒的?就拿山季伦(山简)来说吧,他喝起酒来不比令弟差吧,不照样将荆州料理得妥妥帖帖的吗?”司马颙笑道。 看司马颙如此为王澄辩解,王衍有点恍惚了,你刚才不是还在忌惮王敦吗?怎么现在认准了王澄呢?到底是何用意? 犹豫半晌,王衍决定说点狠的,正色道:“不瞒大王,下官之所以反对让舍弟坐镇豫州,实在是不想让天下人以为下官为了门户私计窃据要职。” 这话上次已经说过一次了吧,但我才不信你这么大公无私呢,司马颙在心里道,同时又非常纳闷,王衍为何如此坚决的拒绝呢,而且看样子也不像是装的。 心里这么想着,司马颙便没有说话,又随手拿起了豫州的上表。忽然之间,司马颙蓦然看到了领衔上奏的居然是刘佑!这厮的野心未免太赤裸裸了! 原来如此,司马颙一下子全明白了。说来说去,你是觉得豫州的水太深了,还是存着私心啊。但你越是不想让他去,那我就非要让他去趟一趟浑水。 想到这里,司马颙装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对王衍道:“太尉大公无私,顾全大局,本王深为感佩。但值此危难之时,本王除了令弟,还敢相信谁呢?还请太尉不要顾忌流言蜚语,以国事为重,以大义为先,帮本王一起撑住晋室这片天。” 看司马颙这么说,王衍更加无语了,你这话让我怎么接?心中暗叹一口气,他也装出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哽咽道:“大王这么说,下官惭愧无地,必不敢顾小节忘大义。” “好,好,太尉不愧是朝廷柱石。”司马颙大喜道。 回到家后,王衍立即将王澄召了过来。听说自己即将坐镇豫州,王澄显得意气风发,言谈之中对刘佑颇为不屑。看他这样子,王衍眉间的忧色更深了一层。 七月底,朝廷正式发出诏令,以王澄为征东将军、都督豫州诸军事、豫州刺史。 接受任命后,王澄第二天就出发前往陈县。临行之时,洛水码头上再次冠盖云集,比山简上任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但王澄竟然旁若无人的上树掏鸟窝,京师传为美谈。 第180章 收复临渭 放弃成纪后,姚弋仲先逃入深山中躲了几天,待到确定张寔的主力南撤,姚弋仲这才率部出山,渡过陇水进入略阳北部,一路上大肆抢掠以供军资。 陇水起源于安定郡最西端,南北流向,向南流经略阳郡和天水郡,最终在上邽附近汇入渭水,和东侧的陇山在秦州有着重要含义,陇西、陇东、陇南、陇上的地名由此而来。 陇山也起自安定郡,南北走向,北端位于都卢县,也是泾水的发源地,中段是秦州和雍州的天然分野,然后向东南蜿蜒,南端位于雍州的扶风境内,止于渭水北侧。 进入所谓的陇上地区后,姚弋仲略向南移动,最终在距离略阳约四十里的一个叫做平川的地方驻扎,此地群山环绕,但山势并不险峻,旁边有一个罕见的方圆数里的湖泊。 由于这个湖泊的存在,平川附近有着数百家氐人,姚弋仲对这个地方颇为满意,有意在此常住,便没有对他们进行抢掠。但迫于武力,这些人也只能接受姚弋仲的统治。 安定下来后,姚弋仲主动派人向李雄禀报。其实,就算姚弋仲不主动禀报,李雄也早晚会发现他的,毕竟此地距离略阳也就四十里,但主动禀报和被发现的含义完全不同。 得知姚弋仲的遭遇后,李雄颇为感慨,也被姚弋仲的忠诚所打动,便主动送来五百斛粮食,不仅为姚弋仲解了燃眉之急,也让姚弋仲决心继续追随李雄。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素娘扮演了重要角色,凭借个人魅力让姚弋仲始终没有背叛李雄。 七月底,回到冀县休整了十几天后,张寔又领兵沿着渭水东下,先到上邽和麴允会合,然后一起攻打临渭,两人的总兵力约有一万八千,勉强算是足够的。 由于路途的原因,张寔并未能将显新城下的攻城器械搬到临渭,也没有在临渭现场打造的计划,而是采取围三缺一的方式,摆明了只为收复临渭,不为全歼蒲洪。 但在蒲洪看来,这何尝不是一个陷阱呢?难道张寔不会在突围的路上埋伏一支奇兵吗?就算没有伏兵,临渭以北都是山路,贸然突围,很多辎重将不得不放弃。 蒲洪是临渭人,对临渭有着特殊感情,尤其是在去年占领临渭城后,他本以为以后将会以临渭为根基,进而占领整个秦州,然后是雍州,甚至整个晋室天下。 然而现在,自己却可能连一个临渭城都保不住了,这让蒲洪感到无比的沮丧。 八月初,李雄派使者向蒲洪通报了姚弋仲的近况,并建议他放弃临渭,迁到陇城驻守。 陇城位于略阳以东四十里处,紧邻陇山西侧,是一个军事堡垒性质的存在,如今虽已没落,但战略价值犹在。按照李雄的构想,一旦蒲洪迁移到陇城,将和自己以及姚弋仲形成一个三角防御态势,姚弋仲和蒲洪相距六十里,到略阳都是四十里。 “陇城?”蒲洪不以为然道:“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吃土吗?” 心情烦闷之下,蒲洪回到了寝室,尽管那一丝不悦在看到绵娘后瞬间消失,但还是没能逃过绵娘的眼睛,她站起身柔声道:“将军,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一切安好。”蒲洪故作轻松的笑道。成亲前,蒲洪并未见过绵娘,却听过她的美貌之名,一开始他还颇不以为然,但在见过之后,他承认自己彻底沦陷了。 那是一个仿佛不属于人间的女子,她如此轻盈,如此缥缈,竟让蒲洪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所以新婚之夜,他尽量让自己变得温柔一些,再温柔一些。 然而,就算再温柔,他还是感觉到绵娘浑身都在颤抖,不由自主的死死咬住了他的肩膀,泪水也随之悄然落下。 疼,是真的疼,让人变得疯狂的疼,蒲洪永远忘不了那一晚,就像那道月牙形的伤痕。 “奴家听说父王今天派人来了,和将军说什么了吗?”绵娘仰起头问道。 看着这双灿若星辰的眼睛,蒲洪不忍欺骗,如实道:“大王让我去陇城。” “陇城很远吗?”绵娘问道。 “不远,也就一百多里。” “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出发?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去呢?蒲洪一愣,但在看到绵娘的眼睛后,他发现自己的理智瞬间消失了,脱口而出道:“明天就走。” “好,将军去哪里,奴家就去哪里。”绵娘柔声道,依偎在蒲洪怀里。 第二天,蒲洪真的下令全军突围,每个人除了随身携带半个月的粮草,辎重一概不留。突围时,他让绵娘和自己共乘一匹马,还让她蒙上眼睛,只管抱住自己的腰。 得知蒲洪突围的消息后,张寔当场下令追击,尽管是有意放走,但也不可能就这么让他毫发无损的离去。其实,最先发现蒲洪撤走的是张孟苌和张援兄弟,他们和蒲洪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第一时间便冲了上去,而且将蒲洪拦腰截断。 蒲洪勃然大怒,带领最精锐的五百骑兵返身迎战张孟苌和张援。在他的奋力搭救下,被截断的后半部分终于突破重围,却也留下了上百具尸体。 将队伍重新集结后,蒲洪带领近五千骑兵沿着熟悉的小路向北突围。直到此时,张琠才率领麾下五千骑兵赶到现场。 出了临渭城后,北面全是山路,蒲洪并走不了多快,仗着熟悉地形,他下令麾下分散突围,呈现满山遍野之势,张琠和麴允等人竟无从追起,最后只好放弃。 走出临渭城外十里后,蒲洪停下来休整,等待部众归队。大概等了半天时间,五千部众几乎全部到齐,然后继续向北行进二十里,休整一夜后第二天继续赶路。 大概用了两天时间,蒲洪顺利抵达陇城。除了几十个老兵,这个地方再也找不到其他人类活动的轨迹。几天之后,李雄也送来了五百斛粮食。 接连给姚弋仲和蒲洪送去五百斛粮食,李雄自己也没多少余粮了。幸运的是,秋收季节即将到来,只要控制好这方圆数百里的地盘,生存应该没问题。 蒲洪主动弃城而逃后,张寔随即入主临渭,麴允则带领本部兵马返回上邽。 接连收复上邽、显新和临渭,战果在面子上完全说得过去,但张寔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不仅没能解决李雄、姚弋仲和蒲洪中的任何一人,就连他们的元气都没伤到啊。 接下来呢,继续追击吗?想起秦州遍地高原和山地,张寔头大不已,这鬼地方,烦死了!郁闷之下,他一面让麾下加固城墙、筹措粮草,一面派人向父亲张轨请示。 第181章 劝降吕朗 由于大旱,司马遹和司马乂不得不停止了北上计划,将全部兵力投入到疏浚灵渠中。不过,司马乂一直在关注着酃县的局势,也在思考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拿下酃县。 作为湘东郡的郡治所在地,酃县的地理位置很特殊,被湘水和耒水三面包围,所以并未受到大旱的影响,若是强行攻打,估计要颇费一番周折。所以,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但到底要如何智取呢,司马乂苦思冥想了一个多月都没个章程。就在这时,石超主动提出,他和吕朗都是禁军出身,对他的为人颇为了解,或许可以劝降他。 “越之(石超字)有多大把握能劝降吕子明(吕朗)呢?”司马乂问道。 “大王有所不知,末将和吕子明共事多年,此人一向自视甚高,却并无多少真本事,能够上位全靠见风使舵。只要吓一吓他,酃县未尝不能不战而下。”石超信心十足道。 所谓见风使舵,说得好听点就是识时务,如今司马乂在泉陵蓄势待发,苗光和应詹在临湘切断后路,吕朗应该看得清局势吧。想到这里,司马乂同意了石超的请求。 八月初,石超只带着两位随从,乘着一叶扁舟沿着湘水顺流而下。 从泉陵到酃县约三百里左右,所以石超只用了五天就抵达酃县,然后一袭布衣向守城卫士自报家门。守门卫士不敢擅自做主,一面派人禀报吕朗,一面将石超五花大绑。 不一会儿,吕朗亲自领着数百亲卫出现在石超面前,居然还全副武装。石超看到他后,整了整衣服,朗声道:“子明兄,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吕朗看了看石超以及他随行的卫士,面无表情道:“松绑。”然后将石超请到了城中。 坐定之后,吕朗让其他人全都退下,过了很久才瓮声瓮气道:“越之,你是来做说客的吗?” “非也,愚弟是来为你指条生路的。”石超昂然道。 “好大的口气!”吕朗愠怒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你当然可以杀了我,但愚弟不妨告诉你,愚弟现在是长沙王麾下后将军。” “呵呵,你是拿长沙王来吓唬我吗?”吕朗冷笑道。 “不敢!愚弟不妨斗胆问一句,凭子明兄麾下兵力,可挡得住长沙王麾下两万雄兵?” “呵呵,本将身后可是朝廷!”吕朗色厉内荏道。 “朝廷?”石超冷笑道:“子明兄说的可是河间王?” “非也,乃是我晋室朝廷!” “如果你还自认是晋室之臣,那就应该明白,如今晋室希望在于太子殿下!”石超厉声道。 “哪来的太子殿下?不过是一介庶人!”吕朗不屑道。 “呵呵,子明兄何必自欺欺人呢?贾后早已伏诛,太子的冤屈尽人皆知,长沙王和合浦王都已向其称臣,这晋室天下早晚是太子的,谁也没资格和太子抢。” “你说冤屈就是冤屈了?陛下可从来没有下诏恢复他的名位,他依然是一介庶人。” “子明兄此言差矣!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的所谓诏令真的出自他的本意吗?” “不管是不是出自本意,诏令就是诏令,谁也无法否认!” “冥顽不灵!迂腐透顶!”见吕朗不为所动,石超忍不住怒喷道。 “越之,请不要忘了这是在哪里!”吕朗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呵呵,这句话该是愚弟来说才对!”石超霍然站起身,慷慨激昂道:“如今,长沙王的两万雄兵在泉陵严阵待发,应思远(应詹)和苗子亮(苗光)在临湘截断归路,敢问子明兄肋下可生有双翅?况且,你所谓的朝廷呢?可曾派出一兵一卒?”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唯有一死而已。”吕朗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好,好,子明兄还真是个大忠臣啊,愚弟佩服!”石超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子明兄砍下愚弟此头,成全子明兄的忠义之名。” 吕朗一时语塞,良久才幽幽道:“长沙王既然来让你做说客,难道就没给愚兄开出条件吗?” 石超愣了一下,继而大笑道:“子明兄莫不是在说笑?愚弟不是看不起子明兄,只是当此之时,子明兄有谈条件的资本吗?长沙王愿意派愚弟来此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吕朗脸上阵红阵白,颇有点色厉内荏道:“长沙王当真如此看不起在下吗?” “敢问子明兄,当今晋室诸王,谁最贤明?谁最得将士之心?不要忘了,子明兄麾下尚有很多禁军将士当年曾跟随长沙王在邙山力战河间、成都二王,若是长沙王大军压境,子明兄还能压制得住那些禁军将士吗?只怕到时候祸生肘腋,后悔莫及啊。” 吕朗脸色微变,继而苦笑道:“越之今日不是来做说客,而是来攻城啊。” “呵呵,愚弟是个粗人,只会说些大实话,本以为子明兄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何其愚也!” “罢了,罢了,越之,愚兄投降行不行?”吕朗没好气道。 “好,那愚弟就恭喜子明兄重获新生了。”石超大喜道。 “你啊你啊,真是个粗人,一点都没变。”吕朗哭笑不得道。 被石超说服后,吕朗当即和他一起南下泉陵拜见司马乂。为了以示诚意,吕朗只带上了几十个亲卫,两条小船逆流而上,于八月中旬抵达泉陵。 对于吕朗的归顺,司马乂显得非常高兴,以礼相待,吕朗则有点受宠若惊。 事后,司马乂有意问起石超劝降吕朗的过程,听石超绘声绘色的说起后,司马乂心中连呼好险,若是碰上一个脾气暴躁点的,他不说能不能成功,恐怕小命都难保了。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其实吕朗早就有意归降了,只是欠人给他个台阶,但石超给的这个台阶实在有点太矮了,差点让他下不来。 随后,吕朗在司马乂和石超的陪同下继续前往始安拜访司马遹。和司马乂一样,司马遹也给足了吕朗面子,并表示要让他继续担任湘州刺史,吕朗却坚决不肯。 最后,吕朗表示要将功折罪,带着自己麾下的一万步骑前往零陵疏浚湘水。司马遹见他说得诚恳,便答应了他的请求,以他为零陵太守,主持疏浚泉陵以上河道。 这段河道全长约有三百里,大部分河段只能行驶竹筏或者三米小船,要想具备货运通航能力,需要付出的人力不亚于始安郡境内,但一旦修成,功莫大焉。 第182章 修炼内功 借着前来始安的机会,司马乂向司马遹说起了下一步计划,想要乘胜直取荆州。听完之后,司马遹沉默了好半晌,然后问道:“十五叔以为,我们起兵的目的是什么呢?” 司马乂一愣,然后不假思索道:“匡扶天下,再造晋室,这不是殿下一直的目标吗?” “匡扶天下,再造晋室。”司马遹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八个字,然后道:“没错,这确实是我的愿望,终生不会改变。但十五叔可知刘渊正在图谋洛阳吗?” “知道啊,所以我们才能如此轻易的收复湘州,想必荆州也能借此机会收复。” “若是我们趁着刘渊南侵时拿下了荆州,天下会怎么看呢?后人会怎么看呢?俗话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当此危难之时,我们是不是应该以苍生社稷为念止息干戈呢?” 司马乂再次愣了一下,苦笑道:“殿下当河间王是兄弟,河间王却不会这么想啊。” “可是陛下毕竟是我的父皇啊,他在洛阳担惊受怕,身为人子者难道可以视而不见吗?” 听到这句话后,司马乂叹息道:“殿下若是这么想,那我们永远没机会再造晋室了。” “十五叔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不想收复洛阳,只是在外敌入侵时出兵不太合适。” “但我们若是能入主洛阳,不就能更好的抵御外侮吗?”司马乂不以为然道。 “话可以这么说,但在实际上根本不可能,一旦我们出兵荆州,那就是在客观上帮助了刘渊。洛阳若是因此陷落,祖宗陵寝因此蒙尘,我们有何面目去见宣皇帝和武皇帝呢?” 司马乂沉默半晌,最后诚恳道:“殿下思虑周全,臣确实心急了点。” “十五叔言重了。”司马遹连忙安慰道:“其实,就算我们这个时候收复荆州,外人谁敢说三道四呢,唯一过不去的就是自己的良心了。” “殿下所言甚是,若是因为咱们而导致洛阳沦陷,那就罪莫大焉。”司马乂点头道,继而义愤填膺道:“刘渊跳梁小丑,若非我晋室王纲解纽、同室操戈,他何敢乃尔!” “是啊,一切外侮其实根源都在内部。所以这个时候,我们绝不能被人小看了。” “殿下如此胸怀天下,以大局为重,天下一定会看在眼里,也早晚会天下归心。” 司马遹笑着摆摆手:“我倒不是想以此邀买人心,而是心疼北方百姓,胡虏肆虐,战乱频仍,该有多少人因此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啊。”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面露惨痛之色。 司马遹控制的地盘全在西部和南部,尤其是南部,和北方之间隔着荆州和豫州,虽然完美的隔离了战火,却也让司马遹有一种强烈的无力感,满腔热血无处挥洒。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司马遹收拾起感伤,又道:“其实,我之所以暂时没有攻打荆州的打算,除了不忍见百姓受苦,主要还是觉得咱们力有未逮。” “殿下未免有点妄自菲薄了,咱们这几年可谓攻必克战必取啊。”司马乂笑道。 “十五叔从小习于军旅,也经历过数十万人的大战,不妨从军事角度来说一说咱们为何能取得接连的胜利?”司马遹认真道。 司马乂看司马遹是很认真的在问,便认真想了想,然后道:“以臣来看,咱们之所以能短短数年之内平定宁州、益州和梁州,不一定是自己多么强大,而是对手偏弱。” “具体弱在哪里呢?”司马遹连忙追问道。 “就连李雄来说吧,他的麾下都是流民出身,虽然不怕死,但战法单一,加之士兵普遍没有甲具,就算有也都是布甲或者藤甲,防护力太差。” “十五叔是统领过禁军的,如果咱们对上禁军,胜算几何?”司马遹又问道。 “如果是几年前的禁军,咱们根本没有一战之力,现在勉强可以与之一战。”经过这些年的内战,禁军腐化严重,战斗力已不可与几年前相提并论。 “具体差在哪里?”司马遹继续追问道。 “除了系统的训练,装备也是极大的短板。” “十五叔刚才说到李雄时提到了他们的甲具,咱们和禁军的差距也在装备上。所以,我们下一步除了更加系统的训练,装备尤其是甲具应该提高。”司马遹郑重道。 “是啊,咱们的甲具太少了,仅有的不到三千领筒袖铠都是从中原带过来的或者缴获的,很多都已经损坏,大部分人穿的还是皮甲、布甲或者藤甲,若是到了中原要吃大亏。” “一副好的甲具,不仅能够保护士兵,在战场上的战斗力也能成倍增加。若我们的士兵人人都有甲具,最多只需十万就可以平定天下了吧。”司马遹憧憬道。 “殿下所言甚是。如果是具装甲骑,五千就足以横行天下。”司马乂兴奋道。 所谓具装甲骑便是人马俱披铠甲,也可称之为重装骑兵,一旦投入战场,就如同推土机一样。但具装甲骑的打造成本非常高昂,即使西晋全盛时期也不超过万人。 “本宫听说,长沙郡有不少冶铁作坊,也有不少冶工,虽不能与南阳相提并论,但若能好好利用起来,必能极大地提高战斗力,也能减少战场上的伤亡。” “殿下的意思是,让臣前往长沙驻扎?”司马乂若有所悟道。 “是的,眼下灵渠的修复步入正轨,参与的百姓也越来越多,没必要让这么多士兵都耗在这里。十五叔将他们带到长沙后,一面加强训练,一面加紧招募冶工,打造武器装备。” “殿下所言甚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想赢得最后的胜利,除了让士兵吃得饱穿得暖和系统的训练,良好的装备也必不可少,臣到了长沙后一定会留心的。” “还有一件事。”司马遹郑重道:“王敦已经在扬州站稳脚跟,日后必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十五叔到了长沙后,可以和应思远、苗子亮等人商议下,看能不能在洞庭一带训练出一支水军。这样,当我们以后对付王敦时,也不至于在水军上吃亏。” “殿下所言甚是,臣一定会留意的。”司马乂连连点头道。 “好,那就辛苦十五叔了,也请十五叔暂时代理湘州刺史。” 八月底,和司马遹确定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后,司马乂和吕朗一起北上,前者将泉陵的两万骑兵带到长沙驻扎,后者将麾下的一万步骑带到泉陵,接替司马乂疏浚河道。 第183章 救火队长 八月初,历经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张轨带领超过十万部众抵达长安。 当然,这十万部众不全都是士兵,有很大一部分是士兵的亲眷,以及跟随张轨一起东迁的幕僚将佐,以及这些幕僚将佐的亲眷,甚至包括追随他的士民百姓。 如此大量的部众陡然出现在长安,如何安置是个极繁琐的事情,张轨为此忙得焦头烂额。 安顿部众的同时,张轨也对当前的人事进行了一番调整,让宋配兼任京兆尹,次子张茂担任安定太守,谋士阴充为冯翊太守,其他太守则暂时没有调整。 之所以让张茂坐镇安定,是因为张轨本就是安定郡乌氏县人,况且安定是连接雍州和凉州的重要通道,和秦州也离得不远,让张茂坐镇安定有监视二州之意。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当张轨好不容易安顿好部众,并准备歇口气时,洛阳的司马颙接连派出使者让他率兵勤王,因为刘渊又派刘聪对洛阳发起了新一轮进攻。 几乎与张轨抵达长安同时,刘聪兵临河东,在大阳大破平北将军曹武,然后长驱直入,抵达宜阳。司马颙一面让张方领兵拒敌,一面让张轨从长安出河东。 张轨新官上任,不敢怠慢,让宋配率领一万骑兵从潼关而出,驰援洛阳。就在这时,张寔派出的使者抵达长安,向张轨禀报了秦州的局势,并请求指示。 张轨长叹一口气,洛阳局势如此,哪里还顾得上秦州呢?当即下令张寔率领部众返回长安。但为了秦州局面的稳固,他又任命张琠为略阳太守,并留给他五千步兵。 但讨伐李雄毕竟是奉朝廷之命,张轨让张寔撤兵的同时,向司马颙详细禀报了此事,相信司马颙和他一样,在洛阳吃紧的情况下根本无暇顾及秦州。 八月底,宋配领着两名督护张纂和马舫以及一万骑兵抵达大阳。大阳位于黄河以北,和南面的陕县隔河相望,旁边便是黄河上的着名渡口茅津。 宋配抵达河东没多久,弘农太守垣延向他献了一计,说是打算先诈降,然后趁夜发起袭击,刘聪大败后必定会从茅津撤回,宋配若能在茅津设伏,必能将其一网打尽。 宋配深为佩服垣延的勇气,便答应了他的请求,而垣延也果然在九月初大破刘聪。 经此一败后,刘聪意识到洛阳轻易未可下,但领兵返回。不过,他也因此多了个心眼儿,先派出斥候在陕县以及大阳一带侦查敌情,也成功获悉了宋配的行踪。 刘聪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没有多留个心眼儿,自己还真的可能葬身黄河。 于是,刘聪先按照原计划出现在陕县,然后趁夜从茅津上游五十里处的浢津渡过黄河。得知此事后,宋配和垣延都惋惜不已。 收到张轨对秦州局势的汇报和决定后,司马颙深以为然,这事儿还用说吗?都火烧眉毛了,哪里顾得上秦州。鉴于宋配已经前往大阳驻扎,司马颙索性任命他为河东太守。 在刘渊迁都平阳后,河东便基本成了刘渊的仓库,时不时的前来搜刮粮草,前任河东太守干脆将郡治移到了大阳,和弘农太守垣延相依为命,河东名存实亡。 由于中条山和王屋山的存在,刘渊每次派兵入寇,都会绕过王屋山,从大阳北部的中条山中部豁口南下,然后从大阳渡过黄河,再沿着谷水和洛水东进。 宋配深知河东的重要性,便建议张轨增兵大阳,堵住刘渊南下的通道。张轨深以为然,便打算等张寔从秦州撤回来后,随即让他前去增援宋配。 收到张轨的命令后,张寔虽有些不甘心,但还是立即领兵沿着渭水而下。其实,他自己心里也非常明白,如今的李雄确实是鸡肋了,继续跟他耗得不偿失。 随着张寔的东下,麴允开始正式行使自己秦州刺史的职责。然而,他悲哀的发现,自己这个秦州刺史实在有点太惨了,比光杆司令好不到哪里去。 秦州共有七个郡,武都和阴平实际上已落入刘琨之手,虽然刘琨名义上是叛军,但他毕竟曾对自己有恩,不可能自己刚刚上任就去跟他抢吧。至于金城和陇西,游楷和韩稚各自经营多年,最多会给张轨面子,却不一定会听他麴允号令。 剩下的天水、略阳和南安三郡,算是麴允的基本盘,但新任略阳太守张琠是张轨的人,他愿不愿意服从麴允的指挥,完全看他的心情和张轨的意愿。 至于贾疋,眼下来看对麴允还算尊重,但他的部众比麴允还多,在这个以武力说话的时代,他还会一直对麴允言听计从吗?他若是拒不从命,麴允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此种情况下,麴允只能在稳住天水的同时,尽量将南安抓在手里,以壮大实力。 张寔将姚弋仲赶走后随即领兵东下,豲道也因此落入韩稚之子韩朴的掌控中。麴允来不及多想,当即任命张孟苌为南安太守,让他带领两千骑前往豲道赴任。 只是如此一来,麴允麾下便只有张援的一千骑兵了,作为一个刺史来说实在有点寒酸。无奈之下,他只能让自己的族人离开金城,迁到上邽给他撑场子。 麴氏在金城郡是可以与游氏相提并论的大族,但离开了自己的大本营,来到天水后他们还能保持昔日的荣光吗?麴允不知道,却没有更好的选择。 九月十五,张孟苌抵达上邽城下。然而,当他拿出麴允的任命书后,韩朴拒不相让。 看看自己麾下的两千骑兵,再看看城头上韩朴剑拔弩张的样子,张孟苌敢怒不敢言,灰溜溜的回到上邽。麴允勃然大怒,立即派人禀报张轨,让他替自己主持公道。 九月二十,张寔回到了长安。但还等他洗去身上的征尘,张轨马上让他前往河东。 从内心里来说,张寔是很不愿意出征的,刚打完氐人和羌人,现在又让他去对付匈奴人,还有完没完啊。但怨言归怨言,张茂已经坐镇安定了,自己绝不能露怯。 在这种心理驱使下,张寔终于打起精神,带着麾下一万骑兵和孟畅继续东下。至于泛瑗,则被张轨留在了长安,接替宋配担任京兆尹,协助他处理长安的琐事。 第184章 道阻且长 听说张轨从凉州调任雍州坐镇长安,司马遹震惊不已,他这是要鸟枪换炮原地起飞啊。 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司马颙是实在没有多少牌可打了,宗室他是无论如何不敢重用了,亲信不够用或者不堪大用,只能指望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张轨。 但张轨已经年近六十,去年还刚刚经历过一次中风,他真的能替司马颙支棱起来吗?司马遹对此表示怀疑态度,因为历史上的张轨只能说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表面上看,司马颙坐拥凉州、秦州、雍州、司州、荆州、豫州、扬州和江州,甚至连兖州的苟曦都听命于他,俨然是当今第一势力,但司马遹非常清楚,他不过是个空架子。 且不说苟曦这个野心家,就是王敦,他真的会对司马颙死心塌地吗?至于山简和王澄,更是徒有其表,荆州和豫州早晚要葬送在他们手里。 说到底,司马颙真正能依靠的只有张方和张轨二人,周馥和华轶也可以说是对朝廷忠心耿耿,但周馥和华轶都是文采有余、武略不足,只可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 况且,周馥和华轶都垂垂老矣,司马颙又能指望他们多少呢?尤其是华轶,陶侃已经默默潜伏在他身边,江州早晚会落入司马遹之手。 将司马颙的处境好好捋了一遍之后,司马遹更加不急着用兵了,磨刀不误砍柴工,若能将益州、梁州和湘州的潜力全部激发出来,这天下早晚是自己的。 不过,自己想要成为晋室真正的共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表面上看,司马遹已经坐拥益、梁、宁、交、桂、广、湘七州,但他心里非常清楚,真正可以支撑他争夺天下的只有益、梁、湘三州,尤其是湘州,扮演着重要角色。 湘州南部连接桂州和广州,西部是梁州,北部是荆州,东部是江州,湘州活则全盘活。 当年,司马遹只有襄阳和宜都两郡,为了发展生产,他曾大力开发梯田。如今,湘州境内也是以丘陵为主,非常适合开发梯田,不妨可以搞起来。 想到这里,司马遹又无比怀念荀绰,如果荀绰还在那该多好,他将是湘州刺史的不二人选,以他实干的作风也一定能将湘州治理得欣欣向荣。 湘州从荆州分出去之前,荆州号称晋朝第一大州,但历任荆州刺史都将注意力放在长江以北,甚少关注长江以南,所以湘州的人口向来不多,开发潜力是非常大的。 那么,到底要如何开发湘州呢?除了开发梯田和屯田,司马遹觉得更应该从生产关系上进行革命性的调整。但他毕竟是个穿越者,对当时的土地政策不是很了解,尽管他想到了要实行土地改革,但改革的强度该如何把握,司马遹心里并没有底。 身为历史爱好者,司马遹深知豪门大族的土地兼并对国家的危害,想要将土地收归国有,然后重新分配,在保证百姓温饱的前提下,让更多的财富集中到朝廷手里。 但这么做的话,会不会触动既得利益阶层的利益呢?会不会给他将来争夺天下带来负面影响呢?对此,司马遹心里并没有底,他想先问下荀奕的意见。 之所以要和荀奕商量,是因为荀奕本身也是豪门大族,代表了既得利益阶层,只有跟他深入交流过才能制定出一项既能让豪门大族接受、百姓也能普遍受益的土地政策。 但眼下的荀奕还在郁南,短时间内无暇北上,司马遹决定先到湘州考察一番。后世曾有人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司马遹将其奉为圭臬,也始终身体力行。 九月中旬,吕朗率领麾下一万步骑正式抵达泉陵,接替司马乂疏浚湘水。 九月底,司马乂带领部众抵达临湘。长沙郡本是司马乂的封国,有着毋庸置疑的统治权,所以他入主长沙郡没有遇到丝毫阻碍,还分出五千兵力让上官巳驻守天门。 至于应詹和苗光,司马乂也都予以重用,前者被任命为长沙太守,前往巴陵驻守,后者继续担任武陵太守,驻守临沅,共同负责水军的建设,并以洞庭为训练基地。 安顿好一万五千部众后,司马乂一面让石超和温邵加紧对麾下士兵的训练,一面在长沙各郡县募集冶工,准备对武器装备进行一次全方位的升级。 石超出身将门世家,又长期在禁军服役,对于骑兵的系统训练有着丰富经验,温邵是野路子出身,但胜在武艺超群,和石超形成了完美配合,前者主抓战术,后者主抓武艺。 得益于石超和温邵的协助,司马乂得以将更多精力放在军器冶的筹建上。 当司马乂在临湘热火朝天的练兵备战时,司马遹也没闲着,于十月初带着孟安、郭殷以及五千骑兵北上,第一站便是湘州面积最大的武陵郡。 之所以一下子带走五千骑兵,是因为现在即将进入冬季,可以征集更多百姓参与修渠,吕朗麾下也有一万士兵,没必要将这么多骑兵留在后方。 按照司马遹的计划,孟安随自己北上后,将会安置在一个合适的地方,以备日后战事。至于王载,暂时代理始安太守,带着剩下的五千骑兵留守始安。 武陵郡位于湘州最西端,核心全在沅水及其三条支流,三条支流从南到北分别是无水、辰水和酉水,武陵境内的县城全都在沅水及其支流上,除此之外全都是山地和丘陵。 更夸张的是,武陵郡南部方圆上千里竟然没有设置一个县,可见那里全是未开化地区,要么是无人区,要么是蛮人部落,官府对那里鞭长莫及。 从始安进入武陵,需要翻越八十里大南山(简称南山)的南端。时值十月,南山的气温已变得极低,夜里估计只有几度,司马乂麾下都是宁州人,一时颇不适应。 过了南山,便进入武陵郡的南部,实地考察后,司马遹基本放弃了开发武陵郡南部的打算,因为这里的地理环境实在太过恶劣,人口也少得可怜,生产方式极为落后。 在现有的条件下,能将武陵北部开发好就足以养活几十万人了,何苦跟大自然较劲呢?司马遹并不相信人定胜天,尤其是在生产力低下的晋朝,一切都得量力而行。 第185章 茅津设伏 自从丁绍死后,司马腾彻底失去了固守晋阳的信心,处境也愈加危险。 并州北部的新兴被铁弗部刘虎所占,时不时的侵扰太原,南部的西河和上党落入刘渊之手,随时可能北上太原,让司马腾如坐针毡。但天下之大,他又能去哪里呢? 无奈之下,司马腾只有东迁一条路了,借道冀州前往青州,然后从青州南下徐州,与兄长司马越会合。毕竟冀州的祁弘勉强可以说是友军,司马睿又一直追随司马越。 然而,由于石勒这年夏天一直在常山、赵郡、巨鹿一带劫掠,司马腾担心半路上被其所乘,始终不敢成行。 九月,石勒被祁弘和段务勿尘大破于飞龙山,不得不放弃冀州,南下黎阳。 最近几年间,由于石勒和王弥等人的肆虐,邺城周边数郡沦为人间炼狱,百姓要么被杀,要么逃亡,少数胆大的便聚在一起结成坞堡自守,连石勒都没兴趣在此驻扎。 司马腾听说后,大喜过望,立马派人前往信都,向祁弘借道,祁弘也果然同意了。 于是,在石勒南下不久后,司马腾便带领并州将领田甄、田兰、任祉、祁济、李恽和薄盛等万余部众悄悄离开晋阳,从井陉东出。 十月初,刘渊重启攻打洛阳的计划,派楚王刘聪、始安王刘曜、汝阴王刘景以及王弥等人率领五万精骑从吴山南下,大司空呼延翼率领步兵作为后援。 所谓吴山便是中条山的一部分,可以通过一个叫做上牛岭的地方穿过中条山抵达大阳。 十月中旬,刘聪等抵达大阳,自恃兵多将广,宋配不敢出城,他决定直接从茅津渡河。 茅津是河东郡着名的三大渡口之一,从西到东分别是风陵、浢津和茅津,因茅津距离洛阳最近,所以刘渊每次派兵入寇都是从茅津渡过黄河,而大阳便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刘聪抵达大阳时,张寔也恰好刚刚抵达陕县,得知他的到来,宋配立马派人渡过黄河,让张寔趁着刘聪在茅津渡河时,在黄河南岸堵截,自己将从北岸策应。 张寔久闻汉军凶名,竟有些犹豫不决,立功心切的孟畅极力劝说道:“将军,刘聪这厮太狂妄了,竟然弃大阳于不顾强渡黄河,必须给他个教训。” “可是,他们毕竟有五万人啊。”张寔皱着眉头道:“这些年,汉军接连南下,几乎战无不胜,可见其战力强悍,咱们一共只有两万人,如何能与其争锋。” “将军,骑兵渡河时最为凶险,茅津最宽处达两里,最窄处也有一里,若在趁他们登陆时发起进攻必能大破之。况且,咱们凉州兵何曾惧过他人?一战成名就在今日!” 呵呵,凉州兵,张寔忍不住在心里一声冷笑,都说凉州兵如何骁勇善战,结果还不是在秦州丢人现眼了。连一个李雄都搞不定,何况是刘聪呢? “咱们凉州兵毕竟是初来乍到,还是要慎重啊。”张寔轻叹了一口气。 “将军,主公刚刚移镇雍州,若是让匈奴人就这么毫发无损的从我们眼皮子底下去了洛阳,不仅主公脸上无光,朝廷也必会斥责主公,还请将军三思。”孟畅急道。 是啊,父亲抵达长安才两个月,若是就这么避而不战,确实会让他脸上挂不住,他脸上挂不住的话,必定会迁怒于自己,自己不就在他面前丢分了吗? 想到这里,张寔终于下定了决定:“好,那就依你所言,还请将军努力建功。” “末将遵命,一定会让匈奴人见识下我凉州大马的厉害!”孟畅大喜道。 十月十六,刘聪正式开始渡河。由于大旱的原因,黄河的水位要远低于正常年份,但由于渭水、汾水的接连汇入,再加上地形原因,茅津水位最深处依然达到了十米以上。 前一天晚上,斥候送来了一份紧急情报,说是陕县驻扎了一支约有万人的部队,而且是从凉州过来的。王弥建议刘聪暂缓进攻,等待呼延翼围困大阳后再渡河,以免前后受敌。 但刘聪依然觉得自己有五万人,就算对方来攻也毫不为惧,坚持计划不改。 对于这样自信的刘聪,王弥颇为无语,你难道忘了上个月是怎么败的吗?在这样的心理驱使下,王弥坚决不肯做先锋,刘聪无可奈何,便让刘曜打头阵。 刘曜虽然觉得此时也不是最佳的渡河时机,但他和刘聪一样,也有着充足的自信。在他看来,人家既然来了,早晚是要一战的,如果能在黄河上大破敌军那才叫刺激呢。 于是,刘曜当仁不让的充当起了先锋的角色,并决定亲自乘坐第一条船。 早饭过后,刘曜带着第一批约五十条船三千余人从黄河北岸下水,考虑到战马在船上受到攻击可能会出现跳河或者狂奔以致打翻渡船的情况,这三千人全都没有携带战马。 大概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刘曜带领三千人出现在距离南岸约半里处。对于他们的行动,张寔和孟畅全都看在眼里,已在码头上严阵以待,强弓硬弩蓄势待发。 所谓码头,是一座木制平台,由于水位下降,从水面到码头的高度超过一米,站在船上已经到了人的腰部,跳上去颇有难度,但这个平台的面积并不大,一次只能停靠十条船。 待到刘曜等人进入射程后,孟畅立即下令射击,密集的箭雨飞向江面的船只。 “举盾!先登者重赏!”刘曜一声大喝,左手持盾,右手持刀,船速不减。 一时间,江面上响声大作,有呼喊声,有箭矢落在木盾上的笃笃声,偶尔还有惨叫声,那是箭矢射穿木盾或者防护不严中箭后发出的声音。 不一会儿,有几条船突破箭雨靠近了码头,但由于船的位置太低,岸上的凉州兵都是长枪大戟,居高临下的捅,给刘曜麾下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早知如此,就该带马矟啊,不然哪里会如此被动呢,刘曜懊恼不已。如果是马矟,你可以戳我的头,我难道不可以戳你的脚吗?戳头会死,戳脚难道不疼吗? 事已至此,懊悔无益,刘曜一声大喝:“弃盾!”直接将手中的大盾丢了过来,当场就有凉州兵被砸晕在地。接着,其他人纷纷效仿,将木盾当成暗器,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第186章 血战黄河 趁着对方的阵型稍乱,刘曜以手撑木板,一个纵身便跳上了码头,然后直接撞向对方的阵型,手中大刀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而去,当场便将数人砍翻在地。 在刘曜的带动下,又有数十人跳上了码头。但凉州兵也不是吃素的,刘曜的木盾更不是无限的,短暂的混乱后,凉州兵重新墙列而进,当场就有数名汉军被捅死。 一寸长一寸强,刘曜看了看手里的大刀,毫不犹豫的掷了出去,然后从地上捡起一把大戟。虽然不是自己常用的马矟,但毕竟是长兵器,区别也不算太大。 紧随刘曜其后的数十人也都是悍勇之士,和他有样学样,将刀换成了敌人的长兵器,还有几个人实在捡不到兵器,便捡起了地上的木盾,只求保证自己不被捅死。 大戟在手,刘曜再也不怕,和另外的几十个人临时结阵,为后方战友创造登陆空间。 看到这一幕后,孟畅亲自督战,务必要将刘曜等数十人赶到黄河里。但码头上的地方实在有限,他最多只能投入上百人,其他人只能干着急。 刘曜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敢于第一个跳上码头,他也深知自己脚下这个小小阵地的重要性,和麾下的数十人结成半月形的阵型,和凉州兵展开了殊死搏斗。 这是真正的以命相搏,谁也不敢退后,刘曜身边的人在一个个倒下,然后又有新的人接替过来。凉州兵也一样,倒下一个立马又有新的人加入进来。 不一会儿,尸体已在面前堆了好几层,甚至成了防御工事,鲜血染红了河面。在鲜血的刺激下,有人杀红了眼,越战越勇,也有人吓得手脚发抖,然后自己也倒在了地上。 又过了半晌,刘曜身边已经将近百人,他勇气大增,主动向前挺进,为后方争取更大的空间。此时,他身边都是敢死之士,人人身上都是鲜血,如同凶神恶煞一样。 看着这群如同炼狱中出来的厉鬼,新上来的凉州兵心生怯意,有人甚至不由自主的后退。 “孬种!”孟畅勃然大怒,亲手处决了几个人才勉强稳住了己方阵型。但就算稳住了又如何呢,战斗面如此之小,自己最多只能维持一换一的局面,无法阻止对方登陆。 身后的张寔也已看到了这一点,脸色铁青道:“步兵退后,弓弩手上!” 听到张寔的命令后,那些步兵立马后退,为弓弩手让出空间。已经憋了很久的弓弩手将满腔怒火化作一支支箭矢射向人数已达到数百的汉军,再次压制住了对方的前进之势。 此时,刘曜算是在码头上站住了脚跟,但也仅仅是在码头上,无法再向前挺进。 刘曜面色沉静如水,一面举起地上的木盾抵挡箭矢,一面指挥麾下的弓箭手还击。不一会儿,有人将刘曜惯常所用的三石硬弓拿了过来,又有一人替他拿盾护卫。 刘曜有神射之名,能够射穿五十步外一寸厚的铁板,所以他的弓和箭都是特制的。 站定之后,刘曜弯弓搭箭,专挑对方射术精良的士兵射击,箭无虚发,连续射杀了十几人,凉州兵无不为之胆寒,刘曜麾下忍不住大喊道:“始安王威武!始安王威武!” “始安王?”张寔脸色一变,问麾下一名幕僚道:“这人是谁?” “回将军,他就是汉国的始安王刘曜,刘渊的侄子。”那名幕僚道。 “好啊,刘渊的侄子都充当敢死之士了。”张寔回头道:“谁能为我射杀此贼,赏百金!” 不一会儿,一个幢主模样的人站了出来,大声道:“末将愿意一试!” 张寔回头看了一眼,此人确实看起来比较彪悍,既然敢站出来,或许真有本事,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能拉几石弓?” “回将军,小人名叫王如,能拉三石弓。”那人不假思索道。 普通的弓一般只有一石,达到两石的都是硬弓,可以称之为百里挑一,这人竟然可以拉开三石弓,实在有点惊人,张寔大喜道:“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帐下督了。” “多谢将军!”王如大喜,立马接过旁边一人递过来的弓,却只有两石,随手还了过去,笑道:“末将还是用自己的弓吧。”说完,从背上拿出一把明显更硬的弓。 “去吧,今日就是你扬名立万之日。”张寔一脸喜色道。 “诺!”王如大踏步而出,加入弓弩手的阵营。 “嗖!”站定之后,王如瞄准刘曜射出了一箭。 此时,刘曜正在指挥麾下步兵结阵,不停的喊着话。正当他扭头之际,一支箭擦着他的面门呼啸而过,吓出他一身冷汗,身后一名士兵竟被射穿了,自己耳朵也一阵剧痛。 “可惜了!”王如见没有射中目标,叹息道。 刘曜伸手摸了一下耳朵,竟然多了一个大洞,他勃然大怒,也来不及包扎,立即对着王如来了一箭。他虽然没看出到底是谁射的,但还是凭直觉认定了他。 王如见来箭凶猛,不敢硬挡,闪身躲了过去,只是背后的一个人却遭殃了,当场毙命。 接下来,刘曜和王如进行了一波箭术表演,互相射了将近十个来回,虽然谁也不奈何不了谁,各自身边却有数人沦为他们的背景板,惨遭池鱼之殃。 转眼之间,刘曜麾下的三千步兵全部抵达码头附近,却没法登陆,因为地方实在太窄了。无奈之下,刘曜让他们上下游弋,另外寻找登陆地点。 但其它地方比码头更加险恶,防守方占尽了便宜,最后又全回到了码头处。 对此,刘曜显得有些焦躁,照这么打下去,自己的三千人都拼完了,也不一定能将五万大军带过来。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就该劝劝刘聪,不要头铁了。 然而,后悔归后悔,既然占领了码头,总不能撤回去吧。略加思索,刘曜一面命已经占领码头的步兵缓慢向其推进,一面向后方传话,让刘聪派船将战马先送一批过来。 下定决心后,刘曜不惜代价的扩大码头阵地,在付出巨大的不成比例的伤亡后,阵地果然一步步扩大,登陆的步兵总数超过了一千,阵亡却也达到了一千。 看着场上局势的变化,张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从伤亡比例来看,自己是占优的,但对方的总人数比自己多啊,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第187章 强行登陆 中午时分,张寔下令士兵轮流休息吃饭,他也趁机会和孟畅商量对策。 “允通(孟畅字),照这么打下去不行啊,他们早晚会冲过来的。”张寔脸色铁青道:“到时候,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将军,末将已经尽力了。”孟畅低着头道。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但下午怎么办呢?”张寔强忍住发火道。 “回将军,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只有撤了。”孟畅硬着头皮道:“不管怎么说,只要对方的伤亡比我们多,我们就不算输,对朝廷也算有个交待了。” 张寔沉默不语,孟畅的话虽有人让人泄气,但毕竟是实话,打仗不就是看谁杀的人更多吗?我一万对五万,若伤亡比对方还少,说出去不算丢人吧。 想到这里,张寔阴沉着脸道:“那你下午看着办,记住,绝不能失控!” 当张寔让麾下士兵轮流进餐时,刘曜也让麾下士兵乘隙吃点干粮补充体力。待到双方都完成体力补充并默契的短暂休整后,战斗继续打响。 张寔麾下有足够的士兵轮换,体力更加充沛,刘曜则完全是凭借意志力在坚持。看着麾下一个个精锐之士前赴后继的倒下,他心疼不已,却又别无选择。 终于,刘聪派出的第二批一百艘船离开北岸渡口,共有两千人、三千匹马,紧随其后的是第三批船,也是一百艘,装载了五千士兵和五千匹马。 为了这次强渡黄河,刘聪一共准备了三百条船,大小不一,最小的可以装载六十人,最大的可以装载五十人和五十匹马,需要经过好几次往返才能全部运过去。 看到第二批船即将抵达渡口,第一批五十条船悄然让出位置,并在让出位置前在码头和水面之间搭起了一座简易的浮桥,呈一个长长的斜坡状,方便战马登陆。 孟畅脸色一变,若是让对方的骑兵渡过黄河,局面便不堪设想。于是,他命令麾下士兵发起了更加猛烈的进攻,意图将刘曜仅剩的一千步兵赶到黄河里。 但刘曜好不容易在渡口抢占的阵地,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再加上背后的骑兵即将到来,麾下士兵的士气也达到了最高点,全都奋不顾身的保卫阵地。 一时间,矛盾之战达到了最高潮,孟观将所有能想到的进攻手段都用上了,却始终没能夺回哪怕一寸的阵地,因为刘曜真的是在用血肉坚守。 转眼之间,刘曜麾下的一千士兵又倒下了一半,就在连他都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背后的马蹄声如鼓点般急促传来,已经有两千骑兵成功通过渡口,并披挂上阵。 怎么办?是凭借优势兵力将这两千骑歼灭,还是就此撤退?孟畅有些犹豫不决。 如果是正常情况,他当然有信心全歼这两千骑,但在他与这两千骑交战的时候,对方剩下的骑兵将源源不断的赶过来。到时候,他还能全身而退吗? “走吧,见好就收!”就在这时,张寔阴沉着脸亲自从后方赶来道。 孟畅轻叹了一口气,颓然道:“好,谨遵将军之命。”然后下达了全体撤退的命令。 粗略估计,孟畅在渡口上将麾下的一万骑全部轮换了一遍,伤亡总数超过一千,对方的伤亡至少在自己的两倍之上。实际上,刘曜的三千人只剩下五百了! 但就是凭借着两千五百人的巨大伤亡,刘曜生生在渡口上向南岸前进了半里之遥!在这半里的距离上,到处都是尸体,大部分是自己的,也有对方的。 看着后续骑兵赶到,刘曜指挥麾下五百人让出了一条通道,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兄弟们,现在的战场交给你们了,我实在是打不动了。 汉国两千骑兵踏过用尸体铺成的半里路,心中震撼不已,满腔怒火也随之化成无穷的战意,撵着还有九千人的凉州骑兵穷追猛打。 此时的凉州骑兵战意全无,只想着尽快回到陕县城中凭城固守。幸好,从茅津渡口到陕县城只有不到五里,那两千汉国骑兵也不敢追得太远,孟畅堪堪做到了全身而退。 至此,悲壮血腥的黄河堵截战落下帷幕,刘聪在指挥麾下的主力依次渡过黄河。到了当天晚上时,五万骑兵已经过去了两万,剩下的三万估计一天就能运过去。 夜里,张寔悄悄派人将当天的战果告诉了宋配,虽然别的话一句都没多说,但那意思是非常明白的,我已经在他们脑门上来了一计,现在该你们咬一口他们的脚后跟了。 宋配轻叹一口气,一场硬仗不可避免啊,自己能不能取得不逊色于张寔的战绩呢? 十月十七,刘聪继续组织王弥、刘景等人陆续渡过黄河。亲眼目睹刘曜昨天在黄河南岸的惨烈战斗过程,刘聪深为感动,也激发了他内心的勇气,决定亲自断后。 大阳城距离茅津渡口约有十里的距离,从早上开始,宋配一直在密切关注着刘聪的一举一动,而刘聪也时不时的派出斥候刺探宋配的动态,双方斥候甚至擦肩而过。 中午过后,刘聪将王弥、刘景等人的骑兵全部运了过去,只剩下自己麾下殿后的五千人。对于这五千人,到底该是步兵还是骑兵,刘聪纠结了很久。 如果全是骑兵,面对骚扰时当然机动性更强,但在上船时过于凶险,如果只是步兵,虽然上船时更从容,但在面对宋配的一万骑兵时,战斗力未免有点太弱了。 最终,刘聪决定骑兵和步兵混编,骑兵两千,步兵三千。 和刘聪一样,宋配也在纠结到底该在何时发起进攻,若是对方人数太多,万一对方趁着自己出城时反戈一击,自己可能会遭遇大败;若是对方人数太少,战果就难以保证。 说到底,这就是要在安全性和战果上做个平衡,既要保证对方不敢反击,又要保证自己能够获得更多的战果,尽量杀死对方更多的士兵。 最终,宋配将发起进攻的时机定在了刘聪最后的五千人,双方竟达成了微妙的默契。 所以,当刘聪麾下只剩下五千人时,宋配领着麾下的一万骑兵悄然出现在渡口附近,并向他们缓缓逼近。其实,宋配早在刘聪麾下还有一万时便出城了,直到现在才现身而已。 第188章 殿后之难 大概逼近到距离刘聪只有两百步时,宋配下令止步,静静的看着刘聪,他是真的没想到刘聪竟然亲自断后。这些年,刘聪也算是声名在外,是刘渊最能打的儿子,如果能将他生擒或者阵斩,凉州兵不仅能名震天下,汉国也将遭遇重大损失。 刘聪也在默默看着宋配以及他麾下的一万凉州骑兵,整整一万啊,自己真的能走得了吗?刘聪忽然有点后悔了,生命只有一次,何必意气用事呢? 看着最后一批渡船驶入江心,再看看自己麾下的五千人,刘聪知道,最后的决战已经来临了。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因为兴奋,刘聪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略微颤抖。 好不容易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刘聪大声道:“昨天,始安王在南岸打出了风采,今天就看我们的了。儿郎们,绝不能让那些凉州人小看了。” “楚王威武!楚王威武!”刘聪麾下五千步骑齐声大喊道。 按照正常情况,应该让步兵在外围结成阵型,保护骑兵先行渡河,毕竟骑兵上船时更容易发生混乱。但刘聪既然留下了两千骑兵,若在此时提前开溜,三千步兵很可能全军覆没。 一念及此,刘聪豪气冲天道:“儿郎们,随我冲阵!”说完,他一马当先领着麾下两千骑兵冲向宋配。宋配完全没想到他竟然敢主动发起进攻,仓促间错过了第一波弓箭防御。 “好胆!真当我们凉州兵是好欺负的吗?”左翼张纂义愤填膺,当即领着三千骑迎了上去。 刘聪的阵地和宋配之间只隔着两百步,如此短的距离内双方都无法进行战术穿插,只能是肉搏战。刘聪以勇力闻名,手中马矟所到之处无人可挡,气势惊人。 张纂在凉州军中也是以彪悍着称,与北宫纯齐名,一个善使长矛,一个善使大戟。 眼见刘聪接连挑落麾下数名骑兵,张纂怒不可遏,挥动大戟主动接战。一个照面间,双方各自心头一凛,都在暗呼好险,然后重新缠斗在一起,竟然势均力敌。 凭借人数上的优势,凉州骑兵稍占优势,但也仅仅是稍占优势,并不能彻底将其击溃。 右翼的马舫很想加入战斗一举击溃刘聪,但是战场太狭窄了,就算加入其中也无法施展,而且刘聪有意不和自己的步兵离得太远,限制了凉州兵的发挥。 看到这里,宋配顿时觉得有些惋惜,早知如此就应该弃马步战,一步步的将对方逼到黄河里,现在这样正面肉搏算什么事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宋配只是有点惋惜,刘聪则是叫苦不迭,他没想到凉州兵竟是如此顽强,尤其是眼前的这位大将,自己虽然略占优势,却始终未能将其斩于马下。 刘聪要的是重挫对方的锐气,让对方在己方渡河时不敢逼得太紧,但现在完全是均势,甚至劣势,这对于兵力处于劣势的他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心烦意乱之下,刘聪手上的功夫开始出现破绽,好几次被张纂刮到了铠甲上,若不是铠甲够坚硬,自己可能已经挂彩了,这让他更加恼怒,甚至后悔。 罢了,罢了,还是撤吧,死磕下去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想通了之后,刘聪先集中精力使出几招杀手锏将张纂逼退,然后亲自指挥撤退。 正在激战时,一方撤退的话很容易被对手所乘,也很容易溃败。幸好这两千人都是刘聪的精锐,训练有素,虽然承受了较大的伤亡,却并没有因此崩溃。 突破重围后,刘聪回到己方步兵阵营中,让骑兵先行登船,自己亲自指挥步兵列阵。 马舫见此,主动将张纂换了下来,带领自己麾下的三千骑轮流对刘聪的步兵发起进攻。由于步兵的位置更靠近渡口,战斗面狭小,马舫只能用弓箭进行远程攻击。 刘聪的步兵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厚重的木盾结成一道城墙,马舫的箭矢收效甚微。 “下马!”随着马舫的一声令下,手执大戟的骑兵变身步兵,以密集阵型向刘聪的步兵推进。他们一人持戟,一人举盾,行进的速度虽然很慢,但沉重的脚步声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杀!”抵近刘聪的步兵后,凉州兵用大戟从缝隙中发起进攻,或者直接将木盾捅破。但刘聪也是有弓箭手的,等到凉州兵抵近后用弓箭进行反击,凉州兵被迫进入防御状态。 “呵呵,凉州弓箭未尝不利乎!”马舫一声冷笑,下令己方弓箭手从背后还击。 如此一来,双方再次形成相持之势,战斗的胜负完全取决于彼此士兵的个人素质。但刘聪的目的是过河,相持之势对他来说就是劣势。 半个时辰后,刘聪的骑兵已经全部上船,都在看着刘聪,等他下令。 看着眼前一幕,刘聪忽然有点骑虎难下,若是他跟随骑兵一起过河,这三千步兵有可能当场溃散;若是和步兵留在一起,自己的处境也未免太凶险了。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刘聪实在不好意思就此弃步兵于不顾,咬了咬牙对船上的骑兵道:“你们先走,本王稍后就来。”此言一出,骑兵稍显愕然,步兵则为之精神一震。 发现刘聪并没有跟随那些骑兵先行撤退,宋配忍不住道:“此人也算是条汉子了。”不过,赞叹归赞叹,下手却一点都不留情,让张纂和马舫务必贴身紧逼。 和刘曜昨天遇到的情况一样,码头处的平台地方狭小,刘聪的三千人最外围距离码头有半里的距离,但只要他们向后移动,阵型一定会松动,凉州兵就有可能乘隙而入。 其实,现在的情况有点像是洪水冲击堤坝,只要有一个地方出现裂缝或者管涌,整座大坝必然会崩溃,等到刘聪的结局就是被乱兵挤到黄河里。 意识到这一点后,刘聪额头上开始冒冷汗,逞强有时候真的会要人命啊。 马舫自以为胜券在握,决定豪赌一把,他亲自出现在对峙的最前方,不停地用手中大戟挑动对方的木盾,想要寻找破绽。千里之堤,怎么会没有一个蚁穴呢? 刘聪一面让弓箭手压制马舫的行动,一面亲自各处巡视,查漏补缺。 确定己方阵型滴水不漏后,刘聪开始有序组织后方的步兵上船。但就在这时,他麾下步兵的心态发生了微妙变化,尤其是最前端的,他们都在想,我不会是最后一个吧。 这种想法是致命的,即使最勇敢善战的士兵也会因此受到影响,注意力开始松懈。 第189章 进退失据 马舫看到对方开始上船,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和几个身强力壮的士兵一起冲击一块已经破损的木盾。而木盾背后的那个人恰好出现了心理波动,当场被捅了出去。 在长达上百步的防线里,这就是一个蚁穴,足以致命的蚁穴。旁边的士兵看到那人被撞开后,心中一惊,手上力气一泄,然后自己成了第二个蚁穴,接着第三个、第四个。 “大王,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刘聪麾下的十几个亲兵立马围了过来,焦急道。 刘聪看了一眼己方行将崩溃的防线,心中暗叹一口气,颓然道:“走,上船。”说完,刘聪头也不回,带着十几个亲兵直奔码头而去,然后径直跳上船。 “大王走了,大王已经走了!”这时,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道。就是这一声喊,直接将最前端的防线喊崩溃了,人人争先恐先的奔向渡口抢夺船只。 “杀!”马舫大喜,抽出背后的环首刀,亲自带领麾下士兵冲了过去,其他士兵也纷纷将大戟换成了环首刀。追杀的时候,还是环首刀更好用,大戟显得太笨重。 在这一刻,汉军之前的斗志和意志力荡然无存,只有对生存的渴望。 然而,码头太窄了,当两千多人集中在这里时,秩序变得无比混乱,有的被挤到水里,有的被自己人踩死,跑得慢一些的被凉州兵砍死,只有靠近码头的少数人成功坐上了船。 所谓兵败如山倒,当堤坝崩塌的那一刻,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悬念。 战后粗略统计,刘聪五千步骑共计损失了一半,其中骑兵五百、步兵两千,而宋配的损失只有一千多,骑兵和步兵各半,战绩竟和张寔一模一样。 傍晚时分,刘聪的五万大军完成了集结,不,准确的说是四万五千,他和刘曜各自损失了两千五百。表面上看,这个结果似乎是可以接受的,但刘聪和刘曜还是无比郁闷。 看着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王弥嗤之以鼻,在心里暗骂道:“两个莽夫!” 当天夜里,刘聪便在陕县城外扎营,吸取之前被垣延诈降的教训,刘聪特意安排刘景率部警戒,以防备张寔夜袭。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上次回到平阳,刘聪被刘渊揍惨了。 十月十八,刘聪领兵向东进发,三天后便抵达宜阳,平均每天竟走了八十多里。 刘聪上个月刚刚在宜阳大败,才过去一个月的时间便卷土重来,洛阳再度陷入恐慌中。 十月二十六,刘聪屯兵至洛阳的西明门。当天夜里,北宫纯招募一千敢死之士发起了夜袭,虽然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还趁乱杀了刘聪麾下的征虏将军呼延颢。 “又是该死的凉州人,下次落我手里定让你生不如死。”刘聪气得破口大骂道。 不过,生气归生气,却也让刘聪意识到,洛阳毕竟是都城,里面还是有些敢战之士的,离得太近会吃大亏的,便在第二天撤到洛水岸边驻扎。 就在刘聪抵达洛阳时,呼延翼率领的三万步兵抵达大阳,宋配严阵以待。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呼延翼竟然不战自溃,连自己都被部下所杀,部众从大阳溃散逃回。 听说此事后,宋配有些哭笑不得,原来都是些乌合之众啊。刘渊对此也有些莫名其妙,最后不得不归因为晋室天命未绝,下令让刘聪撤兵。但刘聪认为自己好不容易来一趟,又冒着生命危险渡过黄河,若就这么退回去,实在不甘心,便坚持继续攻打洛阳。 从平阳到洛阳相距五百里,如果是行军打仗,至少需要走十几天,但使者不同,既可以选择走最近的路,沿途还可以换人换马,只需三天就可以来回一趟。 听说刘聪拒不退兵,刘渊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勉强同意了他的请求。 十一月初一,心烦意乱的刘聪到嵩山祈祷,留下平晋将军刘厉和冠军将军呼延朗代理指挥军队。张方获悉此事后,主动出击,大破留守的汉军,阵斩呼延朗,刘厉跳水而死。 王弥由此更加看不起刘聪,力劝他退兵。其实,此时的刘聪已经心生退意了,但他刚刚向刘渊请求继续攻打洛阳,转眼就要退兵,实在有点开不了口,便硬着头皮不肯撤。 当刘聪突破黄河天险向洛阳进军时,司马腾也历经千辛万苦抵达信都。看到他麾下还有一万多部众后,祁弘忽然起了一个坏心思,力劝司马腾前往邺城驻扎。 在祁弘的如意算盘里,如果能让司马腾坐镇邺城,刚好可以为他挡住石勒。 最近一年来,石勒屡屡骚扰冀州,让祁弘疲于奔命,好不容易借助段务勿尘的力量才将其赶到黎阳。但石勒毕竟是流寇,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继续北上呢? 为此,祁弘有意隐瞒了邺城的现状,说邺城城池坚固,百姓依然心向晋室,只要司马腾出现在邺城,周边士民百姓一定群起响应。至于石勒,只剩下数千兵马,根本不足为虑。 在祁弘天花乱坠的劝说下,司马腾终于心动了,毕竟邺城是河北第一名城,周边土地肥沃,人口众多,若能在此站稳脚跟,说不定能够再创辉煌呢。 于是,司马腾一面在祁弘的资助下前往邺城驻守,一面派李恽前往司马越处通报。 十月底,司马腾抵达邺城。一开始,他还颇为兴奋,但在了解了邺城周边的情况后,司马腾后悔莫及,也终于明白了石勒为何连邺城都不要,因为邺城实在太残破了。 如果只是城池残破那还好说,关键是附近的流民太多了,也根本不听从自己的命令。 郁闷之下,司马腾便想要按照原定计划前往徐州。不料,在收到司马腾的通报后,司马越大为高兴,马上写来亲笔信,让他务必守住邺城,因为这对他们将来反攻洛阳意义重大。 不仅让司马腾坚守邺城,司马越还留下了李恽,因为李恽本来就是他的心腹,当初派到晋阳就是帮助司马腾打开局面的,此次回归后依然备受司马越的重用。 司马腾颇为无语,当初说晋阳如何如何重要,让我去晋阳,我去了,但那地方是人呆的吗?就是个虎狼窝啊。现在又让我留守邺城,这邺城又是什么好地方吗? 不过,抱怨归抱怨,司马腾一向畏惧司马越,对于司马越的指示不敢不从。 没过多久,祁弘担心司马腾难以在邺城立足,也就起不到抵挡石勒的作用,主动派人送来三千斛粮食,解了司马腾的燃眉之急,他的这个冬天也就勉强可以挺过去了。 第190章 西风再起 当张寔和宋配一前一后在黄河上堵截刘聪大军时,麴允的告状信也送到了长安。 看完信后,张轨有点心烦意乱,这几个月,他几乎没有消停过,且不说各种琐事,光是派往河东的骑兵就达到了两万,全都是精锐啊,万一失利,自己可谓元气大伤。 对于韩稚,张轨还是非常了解的。当年,司马颙任命的秦州刺史张辅新官上任想要立威,先杀了天水太守封尚,然后又想杀韩稚,韩稚先下手为强,派儿子韩朴先将他杀了。 当时,司马颙也是鞭长莫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少府司马杨胤向张轨进言,让张轨派兵讨伐,张轨便派出泛瑗率领两万兵马前往陇西,韩稚还算识时务,主动服软。 如今,韩稚欺负麴允手上兵力不足,占着南安拒不相让。如果张轨真想管这事儿的话,仅靠一封信肯定不管用的,必须以武力威慑,但他现在哪里还派得出兵呢? 当然,秦州也不是没兵,麴允自己就有三千,贾疋和张琠各有五千,勉强够用。但贾疋和张琠主要的任务是防备李雄等三人,若是贸然西进,李雄不会乘虚而入吗? 想到这里,张轨妥协了,不就一个南安吗,给他韩稚又何妨?一念及此,张轨一面写信给麴允,劝说他以大局为重,一面派出使者任命韩稚为陇西、南安二郡太守。 其实,任命韩稚这事儿可以让麴允去宣布的,但张轨想卖个人情给韩稚,便自派使者了。 派到秦州的使者走后没几天,张寔和宋配一起送来了黄河大捷的消息,虽然斩获不算多,但考虑到己方只有两万人,对方有五万人,绝对可以称得上大胜。 “好,好啊,终于可以对朝廷有个交代了。”看完之后,张轨忍不住连声道。 十月底,张轨的使者抵达秦州,依次向麴允和韩稚传达命令。麴允为人忠厚,叹息了一声后没说什么,张援却怒不可遏,力劝麴允发兵讨伐。 “麴公,若是韩稚就此窃据南安,您这个刺史以后还有谁会当回事?”张援义愤填膺道。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啊。”麴允无奈道。 “呵呵,韩稚可以凭借武力占据南安,咱们为何不能以武力夺回?”张援冷笑道。 “武力?”麴允苦笑道:“咱们才多少兵力,如何能攻得下南安?” “咱们或许力有未逮,但麴公不要忘了还有贾彦度。”张援道:“我听说贾彦度颇有忠义之心,又以匡扶天下为己任,必不会坐视韩稚如此胆大妄为。” “贾彦度真的会出兵吗?”麴允颇有些心动。正如张援所言,若让韩稚兼领了南安,自己这个秦州刺史可能真的没法当了,至少秦州西部他是说不上话了。 “麴公,不管贾彦度愿不愿意出兵,咱们派人去请一下也没什么损失,万一他愿意呢?”一直没说话的张孟苌道,眼睁睁的看着南安太守一职落空,他自然是心有不甘。 “好吧,那就依二位所言。”沉吟半晌,麴允终于同意派出使者命贾疋一起出兵讨伐韩稚。 听完麴允使者的转述,贾疋长叹一口气道:“麴公误矣。当初韩朴拒不让出南安的时候,麴公若能第一时间让我出兵,我必不会推辞。但现在张公既已任命韩稚为陇西、南安二郡太守,咱们再去攻打,那就是公然挑衅张公,名不正言不顺如何能胜?” 使者哑口无言,当即返回向麴允回话,麴允听完后也被硬控了几秒。不止是他,就连张孟苌和张援也被贾疋的话干无语了,真可谓一步错步步错! 就在这时,张琠派人送来消息称,李雄和蒲洪竟然不见了。麴允一下子有点懵,自己并没有攻打他们的打算,他们为何要主动离开呢?又到底去了哪里呢? 还没等麴允想出个所以然来,扶风接连传来消息称,李雄和蒲洪已经占领境内的汧县和榆眉。具体来说,便是李雄占领了汧县,蒲洪占领了榆眉。 其实,李雄和蒲洪之所以离开略阳和陇城的理由一点都不复杂,因为这两个地方实在太贫瘠了,固然可以让麴允等人知难而退,却无法养活他们接近两万部众。 尤其是随着冬天的即将到来,陇城附近连人烟都没有,若是等到大雪封山,蒲洪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饿死,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冒险翻过陇山,先行占领汧县。 和蒲洪的情况差不多,李雄所在的略阳也是个山区,与其留在这里每天都为吃饭而发愁,不如主动求变,便随着蒲洪的脚步翻过陇山,蒲洪又主动让出汧县,占领了榆眉。 三人之中,姚弋仲的情况要稍好一些,所以并没有冒险翻越陇山,暂时留在了平川。 汧县是扶风最西边的一个县,位于汧水的中上游,榆眉位于汧水的下游,两地相距只有八十里。得益于汧水河谷,这两地远比略阳富庶,养活两万人绰绰有余。 但榆眉距离扶风西部重镇陈仓只有七十里,张轨不可能不管,并立即做出调整,将张琠调任为扶风太守,和安定太守张茂一起负责平定李雄和蒲洪。至于张孟苌,则被任命为略阳太守,一来算是对他没能入主南安的补偿,二来也可以和贾疋一起平定姚弋仲。 恰在这时,麴允的族人和部曲从金城抵达上邽。麴氏不愧是金城的豪门大族,南迁的总人数竟达到了近万,还有数万头牛羊马匹。麴允将他们安置在冀县、新阳后,又从中挑选三千精壮之士,并加以整训,终于拥有了一支绝对忠于自己的骑兵。 于是,张孟苌和张援便领着张光的旧部三千人前往临渭戍守,和麴允守望相助。 十一月初,张琠领着五千步兵沿着渭水而下,屯驻于陈仓。不过,张琠麾下只有五千人,与其说是让他平叛,不如说是让他守住陈仓,平叛的指望主要在张茂。 但张茂麾下也只有一万余人,和张琠加起来还没李雄和蒲洪的总兵力多。所以,张茂将兵力带到阴密后也是按兵不动,然后请求张轨增兵支援。 第191章 故人重逢 十一月初,历经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司马遹一行终于抵达沅陵。这一路的艰辛自不待言,就是距离都让司马遹叫苦不迭,从始安到沅陵竟然达到了近千里。 沅陵是沅水中游的一个县城,也是武陵南部的物资集散中心,各色人等汇聚于此,各种山珍野味、名贵药材摆满街市,叫买叫卖声不绝于耳。 得知司马遹一行的到来,沅陵县令亲自出城迎接,司马遹好言抚慰一番后让他准备南下的船只。短暂休整一天后,司马遹便带领五千骑兵乘船顺沅水而下。 由于是顺流而下,从沅陵到临沅的近四百里路程,司马遹只用了四天。 得知司马遹的到来,武陵太守苗光亲自出城相迎。苗光年约四十余岁,个子不高,却极为雄壮,说话带有浓重的湘音,是个典型的湘州人。 苗光是刘弘曾经的旧部,由于长期担任武陵太守,司马遹从未与之谋面。此番见面,司马遹对他的观感还不错,为人朴实耿直,虽不善言辞,做事却极为干练。 临沅距离长江只有两百余里,沿着沅水可以直下长江,距离应詹所在的巴陵也只有不到四百里,交通极为便利。在临沅休整一天后,司马遹继续沿着沅水东下。 十一月十二,司马遹一行抵达巴陵。巴陵位于长江和洞庭之滨,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坐镇巴陵的是长沙太守应詹,应詹出身汝南应氏,祖父应璩曾任曹魏侍中。不过,到了应詹时,因为父母双亡,家道开始中落,由祖母抚养长大,而他的祖母便是刘弘的姐姐。 成年后,应詹以学识渊博、宽宏雅正而受到时人的称许,刘弘也对他颇为赏识,征辟他为长史,后来又出任南平太守,但也因为这层关系而受到张方的排挤。 当年,司马遹从江陵远赴交州,应詹作为刘弘的长史,很多具体事务都是他亲手操办的,司马遹对他的印象颇为深刻,是一个难得的干练之才。 “不知殿下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应詹亲自出城迎接,跪倒在地道。 “思远兄快快请起。”司马遹快步走上前将其扶起,感慨道:“数年未见,思远兄清减了。” 应詹比司马遹年长四岁,今年已经三十五,相比五年前,整个人确实消瘦了许多。 “有劳殿下关心,臣这几年一直对殿下翘首以盼啊。”作为刘弘的心腹,应詹也深知刘弘的夙愿,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司马遹,哽咽道:“如今再见殿下,殿下已是王者归来。” “若非新城元公当年之助,本宫何以至此呢?”说起刘弘,司马遹忍不住感慨道:“只是可惜未能见到新城元公最后一面,殊为平生憾事!他日必定要亲往相县祭奠。” “殿下无需感伤,新城元公泉下有知,一定会倍感欣慰的。”应詹安慰道。 入城后,司马遹仔细问起了长江守御的情况。据应詹所言,张方坐镇荆州时,让亲信郅辅担任都督沿江诸军事、南郡太守,山简到任后不敢轻易将其撤换。 “郅辅?他不是商人出身吗?如何能守得住大江?”司马遹颇有些惊讶道。 应詹更加惊讶,司马遹身居高位,怎么会对张方麾下的一位将领如此熟悉呢?不过,他和司马遹并非初识,知道司马遹一向以知人着称,又见多识广,很快便释然了。 “殿下所言甚是,郅辅不只是商人出身,还曾对张方有恩,不然何以担此要职呢?”应詹笑道:“也幸亏是他坐镇江陵,不然臣何以这么顺利入主巴陵呢?” 巴陵虽是属于长沙郡治下,却也是长江上重要的据点。郅辅既然身为都督沿江诸军事,必须时刻关注长江上的情况,在湘州失守的情况下,对巴陵不闻不问是有点说不过去的。 “如此说来,我们日后想要渡江岂非要容易许多?”司马遹笑道。 “可能会容易些,但在张方入主荆州后,长江上的战船和水师都落入张方之手,有这些底子在,咱们想要顺利渡江也并非易事。”应詹认真道。 “是啊,战船的建造,水师的训练,都非一日之功。”司马遹点头道。 “臣惭愧,来到荆州多年,却从未亲自统领水军,很多事情颇感力不从心啊。” 司马遹既然有心在湘州试点土地改革,便想将荀奕召到自己身边共同谋划细节。只是荀奕如今坐镇郁南,一旦调离必须找个得力之人接替他的位置。 和应詹重逢后,司马遹忽然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让郭纳接替荀奕的位置,而以应詹接替郭纳担任广州刺史。和应詹说起后,应詹当场表示任凭驱使。 司马遹又将孟安任命为长沙太守,接替应詹坐镇巴陵,麾下五千骑兵也留在巴陵驻守。孟安年轻时曾跟随父亲先后坐镇南阳和建平,对水师并不陌生,假以时日必能有所成。 于是,在派出使者前往郁南和番禺宣布任命的同时,应詹陪同司马遹一起南下赴任。 十一月十八,司马遹在应詹、郭殷的陪同下抵达临湘,司马乂也亲自出迎。 进入城中落座,寒暄已毕,司马乂忽然指着身边的一位三十来岁的文士对司马遹道:“殿下,臣有一位奇人想介绍给殿下,殿下一定会非常感兴趣。” 司马遹抬头一看,只见此人和自己年纪相仿,相貌古朴,颇有些仙风道骨,正待开口询问,那人主动介绍道:“在下郭璞,字景纯,拜见太子殿下。” 郭璞?竟然是郭璞!他不仅是两晋最着名的术士,也是游仙诗和风水学的鼻祖,堪称两晋时期最传奇的人物。历史上,他曾是王敦的幕僚,因劝阻王敦起兵而被杀。 司马遹连忙站起身,对着郭璞长揖了一礼,连声道:“久仰久仰,原来是景纯先生。” 见司马遹如此反应,郭璞更加吃惊,一时间颇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道:“殿,殿下如此礼遇,臣,臣愧不敢当。”实际上,郭璞只比司马遹大两岁,可以算是同龄人。 “先生请坐,先生乃是大才,本宫能够得遇先生,是本宫之幸。”司马遹依然恭敬道。 看到这一幕,司马乂惊讶不已,司马遹到底什么时候听说过郭璞呢?又怎么会如此礼遇他呢?实在令人费解。 在司马遹的反复礼让下,郭璞这才落座,只是神情之间略显扭捏。司马遹忽然想起历史上的郭璞虽然博学多才,却不善言辞,如今看来倒有几分社恐。 第192章 喜得贤才 “敢问先生是哪里人,又为何来到临湘呢?”重新落座后,司马遹问道。 “回殿下,臣本是河东人,因刘渊肆虐,这才被迫带领族人南下洛阳。但在洛阳呆了不久,刘渊又不停侵扰洛阳,臣不得不另寻庇护之所。为此,臣还特意卜了一卦。” “哦,不知先生卜得何卦?”听到这里,司马遹连忙追问道。 “回殿下,是天泽履卦。”郭璞补充道:“不瞒殿下,臣卜的是晋朝国运,卦辞曰,履虎尾,不咥人,亨。九二又云,履道坦坦,幽人贞吉。” “不瞒先生,本宫不知易,还请先生明示。”司马遹诚恳道。 “此卦是说,晋室将会迎来复兴,但在面对威力强大的敌人时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行动,就像是踩着老虎尾巴前进,虽然很危险,但只要保持定力,终究会大吉。”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郭璞变得从容了许多:“而且,卦象显示,晋室复兴当从南方起,所以臣决定南下。” 听到这里,司马遹面有喜色,沉吟道:“不知先生能否给本宫卜一卦?” “臣正有此意。”郭璞欣然道,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把蓍草,当场起卦。 用蓍草起卦远比用铜钱起卦更为复杂,但郭璞显然非常熟练,每个动作看起来并不快,却自带一种神秘感和庄严感,让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大概只用了一刻时间,郭璞起卦完毕,看了一眼后,大吃一惊,然后跪倒在地道:“殿下,这是乾卦啊,殿下终当龙飞九五,晋室复兴正应在殿下身上。” 听到这里,司马乂率先露出喜色,司马遹则尽量保持镇定,亲手将郭璞扶起,正色道:“先生刚才也说了,晋室复兴就像踩着老虎尾巴前进,本宫必将牢记于心。” “是,是,殿下所言甚是,还请殿下不要操之过急,一定要正道而行。” “先生教诲,本宫须臾不敢忘。”司马遹想了想后郑重道:“本宫今日得遇先生,乃是上天之意,先生若不嫌弃的话,就留在本宫身边做个军谘祭酒吧。” 所谓军谘祭酒,相当于首席幕僚长,最早设置这个职务的是曹操,刚开始叫做军师祭酒,首任军师祭酒便是郭嘉。晋室龙兴后,因避司马师之讳,改为军谘祭酒。 “不,不,臣愧不敢当。”郭璞连忙拒绝道:“臣只对占卜、术数、诗赋略知一二,从未射猎军国之事,若身居军谘祭酒,岂非误了殿下的大事?” “先生乃是大才,所谓军谘祭酒,不过是以示对先生的尊重,本宫岂敢以俗务劳烦先生呢?先生日后只管专心研究和着述,本宫绝不会轻易打扰先生。” 话说到这个地步,郭璞还能说什么呢?况且,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之人,纠结一番之后终于接受了司马遹的任命。对于司马遹来说,就算郭璞真的丝毫不懂军国之事也毫无关系,就当是个吉祥物好了,有他在自己身边,至少心情是愉悦的,信心是充足的。 将郭璞介绍给司马遹后,司马乂又将司马遹领到了正在如火如荼筹建的军器冶。 据司马乂所言,抵达临湘不到两个月,他已经在长沙各县募集了上百名经验丰富的冶工,并将其全部召集到临湘,还打算在军中抽调一千名士兵协助他们。 再等一个月,军器冶建成后,便可以开始试着打造铠甲,一开始处于试验期,可能速度比较慢。等到正式投产后,预计每个月可以打造一千兵器、五百铠甲。 司马遹对当时的生产力水平不太了解,也不知道这个速度到底是快还是慢,但只要开始了,就算是慢那也是快。但司马乂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将军器冶支棱起来,绝对是快。 十一月二十五,司马遹离开临湘,沿着湘水继续向南。至于郭璞,则暂时留在了临湘,毕竟司马遹接下来是去考察的,没必要让拖家带口的郭璞跟着他一起风餐露宿。 看到司马遹如此礼遇郭璞,应詹也向司马遹介绍了一个人,司马遹没想到他推荐的竟是西晋末年着名流民首领杜弢,此时正在长沙郡辖下担任醴陵县令。熟悉历史的司马遹自然知道杜弢的大名,对他也非常感兴趣,便先派人征召他到湘水边等候。 十一月二十八,杜弢应召前来湘水相见,司马遹当天便亲自接见。从外表来看,杜弢极其普通,属于那种丢到人堆里就不容易再找出来的,应詹却对其推崇备至。 “景文(杜弢字)本是成都人氏,祖父曾任符节县令,父亲曾任略阳护军,也算得上出身官宦世家。益州大乱后,景文避乱于荆州,臣与之结识后,深为他的才学折服,胜臣百倍。” 听应詹如此说,杜弢连忙道:“思远兄过谦了,若无思远兄庇佑,在下可能早就饿死了。” “景文无需自谦,以你之才,必能扬名天下。今日得遇殿下,终于可以一展胸中抱负了。” “思远兄大恩大德,愚弟永生难忘。”杜弢转过身,对应詹深深行了一礼。 在此之前,司马遹从未见过杜弢,只在历史书上听过他的大名,但他愿意相信应詹的眼光,也知道一个人既然能在历史上留下大名,必有过人之处。 “好。古有伯牙子期,今有思远景文,日后一定会成为美谈。”司马遹想了想后郑重道:“既如此,本宫今日就成全思远荐贤的美名,以景文为湘东太守。” 从醴陵县令骤然升迁至湘东太守,可谓是一次质的飞跃,杜弢欣喜之余跪倒在地道:“多谢殿下知遇之恩,臣必肝脑涂地誓死效忠殿下。” 看着杜弢感激涕零的样子,司马遹心中颇为感慨,若非应詹的举荐以及自己的重用,杜弢很可能如同历史上那样成为一代悍匪。但如今不同了,他既然被任用为太守,又恰逢一个稳定的湘州,也就没机会被流民推举为首领而走上不归之路。 司马遹亲手将杜弢扶起,想了想后道:“景文既是湘东太守,手上不能没有士卒。本宫这就下令,从吕子明麾下拨出五千步兵给景文。” 如今已是农闲季节,百姓中有大量的富余劳动力,也就没必要让太多士兵参与修渠了。 不仅被提拔为太守,还一下子就拨给他五千人,足见司马遹对杜弢的信任,要知道应詹麾下都只有三千人。不过,应詹并没有因此心生不平,而是为杜弢感到高兴。 第193章 调整战略 十一月初三,太史鲜于修之忽然对刘渊道:“臣夜观天象,发现两年后才可以攻下洛阳,大军若不及早撤回,一定会失败。”笃信天意的刘渊当场改变主意,严令刘聪撤军。 两天后,刘渊的使者抵达洛阳,给了刘聪一个舒适的台阶,刘聪当即下令撤兵。 然而,想起张寔和宋配还在茅津两岸扼守黄河,王弥忽然不想回平阳了,坚持要到豫州和荆州一带开辟新的根据地,刘聪拗不过他,只得同意。 和刘聪分道扬镳后,王弥从轘辕南下,接连入寇豫州的颍川、襄城、汝南和荆州的南阳。 此时,山简和王澄分别上任荆州和豫州没多久,却成功的在这两地搞得民怨沸腾,对官府大为不满。听说王弥的到来,纷纷杀死当地的郡守长吏以响应王弥。 王弥走后,刘聪麾下便只剩下三万人,为了避免再遭损失,便让刘渊先派人到大阳接应。张寔得知后,以穷寇勿追为由拒绝了孟畅的追击请求,刘聪得以全身而退。 不过,张寔虽然没有在刘聪退兵时发起追击,司马颙对他和宋配之前的战绩却非常认可,不仅任命张寔为都督河东、弘农二郡诸军事,还将北宫纯还给了他。 如此一来,张寔麾下便有了王如和北宫纯两位猛将,再加上参军孟畅,战斗力颇为可观。更为关键的是,张轨的势力也由此延伸到了河东,正所谓能力越强责任越大。 其实,王如并非凉州人,而是雍州的一名武吏,由于性格颇有点桀骜不驯,一直不受上司待见。张寔从秦州东归后,军中颇有缺员,便从雍州抽调兵力,王如恰在其中。 黄河一战中,王如崭露头角,被张寔提拔为帐下督,逐渐成为张寔的心腹。 一时间,张轨的精兵猛将全在河东,对汉国军队的南下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接到张茂的增兵请求后,张轨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增兵!要不要将长安的兵全给他?” 张轨从凉州东迁时,部众虽超过了十万,但能战之士只有四万,再加上长安的一万兵力,总数只有五万。毕竟凉州的兵力不可能全部带走,索綝也要带走一部分雍州兵力西迁。 为了阻止刘聪从河东南下进犯洛阳,张轨先后派出两万兵力驻扎于大阳和陕县,张茂上任时又带走了一万,所以张轨此刻的兵力只剩下两万,还要分出一部分驻扎冯翊。 “主公,李雄和蒲洪既然已经入寇扶风,便不得不讨,但主公也不必过于忧虑。”泛瑗沉吟道:“下官以为,李雄和蒲洪直到现在还为祸西州,说到底是麴秦州平叛不力,所以主公应该下教严厉申斥麴秦州,让他限期平定李雄等,若不能复命,可将其论罪。” “呵呵,他要是有这个能耐,李雄和蒲洪也不至于出现在扶风了。”张轨冷笑道。 “不管他能不能,主公都必须这么做。如果他能够剿灭李雄等,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不能平定,主公可以名正言顺的将秦州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这样朝廷也没话说。” 听到这里,张轨终于明白了,这是要逼着麴允拼命啊,虽然有些不地道,但自己既然是关中都督,为何不能如此呢? 略加思索,张轨当即派遣使者前往阴密、陈仓和上邽等地传递教命,加麴允为都督征讨诸军事,除了秦州兵力,还可以临时节制张茂和张琠,全面主持讨伐事宜。 不过,既然一下子给了麴允超出常规的权力,责任也是超常规的。张轨明确告诉他,若不能在半年内平定李雄等人,将以临阵不进、玩寇自重论罪,绝不姑息。 除了这道教命,张轨没有给麴允或者张茂一兵一马的支持,不是不肯给,是实在给不了。 十一月中旬,收到张轨的教命后,麴允欲哭无泪,却又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 十一月二十,刘聪有些灰头土脸的回到了平阳,前后共计损失一万人。不久,刘渊获悉司马腾放弃了晋阳,便马上让刘聪领兵北上。 十二月初,刘聪在回到平阳后又马不停蹄的奔赴晋阳。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几乎是兵不血刃就占领了晋阳,并暂时留驻晋阳。 得知刘聪的到来,驻扎在新兴的匈奴铁弗部首领刘虎主动向刘渊称臣,刘渊有心笼络,将其认为宗室,并任命他为安北将军、监鲜卑诸军事、丁零中郎将,封楼烦公。 接着,雁门一带的白部鲜卑也向刘渊称臣,刘渊得以控制并州全境,实力再度大增。 针对当前局势,刘渊对灭亡晋室的计划稍微做了调整,让次子刘恭代替刘聪坐镇晋阳,稳固并州大后方的同时,也能为接下来的征伐提供后勤支援。 至于刘聪和刘曜,虽然在进攻洛阳时无功而返,但他们在面对凉州兵时的勇气让刘渊倍感欣慰,继续承担着灭亡晋室的重任,只是战略方向有所调整。 在刘渊看来,若不能彻底解决张轨,将无法真正灭亡晋室,所以他决定先除掉张轨。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刘渊采取了两手措施,一是计划在来年春天让刘聪和刘曜从风陵渡过黄河,伺机歼灭凉州主力,二是派人去招揽李雄,让李雄在西面战场牵制张轨。 与此同时,刘渊还派出都护大将军曲阳王刘贤与征北大将军刘灵、安北将军赵固、平北将军王桑等东出上党,屯兵内黄,和石勒一起彻底解决司马腾,并在邺城驻扎。 至于王弥,则主要负责削弱豫州和荆州对洛阳的支援,让洛阳成为一座孤城。 按照刘渊的构想,一旦刘聪和刘曜彻底解决张轨,切断雍州和洛阳的联系,刘贤等人占领邺城,切断洛阳与西边的联系,王弥扫荡洛阳南部外围支援,洛阳也就唾手可得。 然而,还没等刘渊将自己的计划传达给王弥,王弥已经离开豫州,北上至陈留,请求刘渊任命曹嶷为安东将军,让曹嶷前往青州接回自己的家人。 刘渊为人仁厚,不忍见王弥和家人分离,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第194章 雪夜奇袭 十一月底,麴允带着张孟苌以及四千骑兵北上平川,留守上邽和临渭的各自只有一千骑兵,贾疋也只留下一千步兵在成纪,亲领四千步骑东出。 平川不比上邽和临渭,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城池,最多只有山寨。在这种情况下,两路大军共计八千人,对付姚弋仲应该是绰绰有余。 但让麴允和贾疋没想到的是,当他们冒着大雪赶到平川时,平川空无一人,只看到姚弋仲留下的山寨。好不容易找到几个当地人一问才得知,姚弋仲刚刚北上没几天。 据那几个人所言,姚弋仲北上时将平川的几百家百姓也带走了,只有极少数人因为不愿背井离乡半路冒险逃了回来。但姚弋仲到底去了哪里,他们也不得而知。 无奈之下,麴允只好派出斥候继续侦查姚弋仲的动向,自己和贾疋原路返回。 十二月初,麴允回到上邽没多久,张茂紧急派出使者向他通报称,姚弋仲离开平川后,径直向东北翻越陇山,然后占领了安定郡境内的都卢县。 由于都卢县距离张轨的老家乌氏县只有三十余里,张茂派出的使者言语中颇有不逊,指责麴允不是平叛,是故意将叛军赶到雍州,并且严厉警告称,如果姚弋仲破坏了张轨先人的坟墓,后果将非常严重,请他务必领兵追击。 对于张茂的指责,麴允身为他的上司却敢怒不敢言,还得乖乖的出兵。但到底如何一举平定李雄等人呢?苦思冥想之下,麴允终于想出了一条奇计。 在麴允看来,与其去攻打四百里之外的姚弋仲,不如直接攻打汧县,汧县不只比都卢近了约一百里,更关键的是,李雄绝对想不到麴允会率先来攻打他。 一来是李雄的兵力最为充足,麾下共有一万两千人,二来是他的位置最为安全,东南有蒲洪替他挡着,西边又有陇山这个天然障碍,而且恰值冬天大雪封山。 所以,麴允想要在年底前赶到汧县,然后在正月初一天亮前发起进攻,那将是李雄防备最为松懈、守卫最为薄弱的时候,只需五千骑就可以将其荡平。 和张孟苌兄弟说起自己的计划后,张孟苌兄弟颇为激动,立马表示一定会竭尽全力参与此战,只要能杀了李雄,他们甚至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 从上邽到汧县只有三百余里,但麴允和张孟苌兄弟在十二月十五便出发了,各自只留下五百兵力守城,随身携带的干粮也只能维持二十天,一旦失败将万劫不复。 十二月二十五,当麴允和张孟苌兄弟冒着大雪翻越陇山时,刘渊的使者抵达汧县,向李雄表达了招揽之意。一开始,李雄还颇为震惊,我好歹是称过帝的,凭什么向你刘渊称臣? 恼怒之下,李雄很想将刘渊的使者赶走,还是阎式拼命劝说,先将使者好生款待,然后对李雄道:“敢问大王,如果张轨集三州之力对付我们,我们还能自存吗?” 李雄想了一会儿,叹口气道:“难啊,我们所有兵力加起来只有两万而已。” “臣以为,当此危难之时,我们不如接受刘渊的招揽,如果我们愿意向其称臣,并配合他的西进战略,便可以借助他的力量在雍州或者秦州立足。” “阎令所言不是没有道理,但他不过是一个匈奴人,如何做得了我们氐人的皇帝?” “大王,晋室分崩离析在所难免,究竟谁能一统天下,谁又能说得准呢?当年,汉高祖为了自保,不得不向项羽低头;汉光武帝为了图存,不得不向更始帝弯腰。现在,大局远未到尘埃落定之时,今日的强者未必能笑到最后,弱者也不一定会沦为刀俎。强大时,最忌得意忘形;弱小时,最忌意气用事。还望大王能屈能伸,做天底下真正的伟男子。” 听到这番话后,李雄身躯为之一震,诚恳道:“阎令之言,振聋发聩,孤记住了。” 于是,李雄马上派人将刘渊的使者请了过来,表示愿意向刘渊臣服。使者大喜,当即宣布刘渊的诏命,册封李雄为秦王、镇西大将军、都督雍、秦、凉、益、梁五州诸军事,蒲洪为扶风公、护氐校尉、雍州刺史,姚弋仲为天水公、护羌校尉、秦州刺史。 接受刘渊的册封后,李雄当场表示,只要刘渊西进雍州,他必将起兵响应。 刘渊使者心满意足的走后,李雄随即派人将消息分别送给蒲洪和姚弋仲,由于蒲洪距离较近,使者第二天就抵达了榆眉,送到姚弋仲处至少需要三天。 得知李雄决定向刘渊称臣,蒲洪颇不以为然,只是碍于绵娘的面子,他一句话都没说,默默接受了刘渊送过来的官服,然后随手丢在角落里,就像丢掉一件破衣服。 十二月二十八,麴允一行历经千辛万苦翻越陇山,距离汧县只有不到五十里。 汧县位于汧水以西,背后便是陇山的余脉,汧县城可以说是依山临水而建。但为了避免暴露行迹,麴允开始昼伏夜行,足足用了两天时间才抵达汧县城外的一处山谷里。 在这半个月里,麴允等人一直与风雪为伴,为了掩人耳目,最近两天甚至只能吃冷的,和着雪水硬吞干粮。幸好,麴允麾下都是子弟兵,张孟苌兄弟麾下也都是张光一手带出来的,凭着意志力坚持到了现在,若是普通士兵,根本坚持不下来。 除夕夜里,麴允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城中却传来欢歌酣饮之声,那是李雄在迎接新年。 待到午夜过后城中归于寂静,张援悄悄带领一百人先行潜入汧县城下。经过观察,城墙上虽然布置了守卫,但大多数都聚在一起喝酒聊天,甚至打瞌睡,防备极其松懈。 于是,张援从一处死角悄悄爬上了城墙,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城墙上的数十名卫士全部暗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然后溜到城门背后等待大部队的到来。 得知张援已经得手,麴允和张孟苌带着已衔枚裹蹄的五千骑兵趁着夜色悄悄靠近汧县城。此时,城门已被张援打开,麴允再也没有隐藏行迹,极速驰向汧县县衙所在。 麴允曾任安夷护军,肩负羁縻氐人之责,驻所便在扶风的美阳,对于汧县并不陌生,甚至几度视察该地的城防。所以,他非常熟悉汧县城内的布置。 按照麴允的安排,麴允和张孟苌带着四千人袭击军营,张援带着一千人直奔李雄的寝所。 第195章 李雄之死 在阎式的劝说下接受刘渊的册封后,李雄颇为自己的能屈能伸感到自豪。汉高祖不就几次被项羽打得丢盔弃甲吗?昭烈帝也是屡战屡败,几至亡命。他们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在这种心理趋势下,这一年的最后几天,李雄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好了起来,眼前甚至浮现出自己再次登基的画面。会的,一定会的,李雄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 所以,这一年的除夕,李雄决定好好庆祝一下,送走去岁的霉运,迎接来年的新生。 入主汧县时,李雄麾下共有一万两千兵马,其中骑兵五千,步兵七千,为了帮助蒲洪守城,他分给了蒲洪两千步兵。除夕前,李雄将那五千步兵遣散出城,城中只有五千骑兵。 为了感谢这五千骑兵在今年的不离不弃,李雄让他们全部参与了盛大的宴席,还亲自和每一个幢主敬酒。一圈下来后,李雄已有半醉之势,回到榻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想当初,我麾下还没这么多人呢,不照样挺过来了吗?眼下这点小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子时过后,晚宴达到了最高潮,超过一半人醉得不省人事,李雄也在侍从的搀扶下回到寝室休息,士兵们则互相扶持着或者抬着回到军营里横七竖八的躺着。 睡着之后,李雄脸上还挂着笑意,还真梦到了登基的场景,而且是在洛阳的太极殿。 然而,还没等李雄踏上皇帝宝座,一阵急促的喧闹声传来,一个贴身卫士慌不择路的叫醒了他,连声大喊道:“大王,大王,快醒醒,雍州兵杀来了!” “雍州兵?哪里来的雍州兵?”李雄迷迷糊糊的醒来,含混不清道。 “回大王,领头的好像张光的儿子张援,就在门外!”那卫士急道。 张光的儿子张援?门外?这两个关键词就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李雄的脑袋上,瞬间将其砸醒,他猛的站起身,想要穿上自己的铠甲迎战。 就在这时,张援已经带着数十名士兵冲了过来,浑身都是鲜血,那是李雄亲信卫士的鲜血,张援已将他们全部斩杀。看到李雄后,张援一声大笑:“李雄,拿命来吧!” 叫醒李雄的卫士赤手空拳的扑了上去,想要拦住张援,张援随手一刀将其砍翻。 李雄匆忙转身想要寻找武器,但他的右手刚刚摸到刀柄,张援的刀斜劈而下,他的脖子已断掉大半,鲜血喷涌而出,右手无力下垂,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不等李雄倒地,张援左手抓住他的头发,右手用力一挥,头颅在手。 “父亲,您终于可以瞑目了,儿子杀了李雄了。”大仇得报,张援喜极而泣。 另一边,麴允和张孟苌带着四千骑兵踏入李雄的大营,见人就砍,军营瞬间成了屠宰场。 天亮之后,麴允和张孟苌清点战场,除了不到一百没有喝酒的或者比较机灵的侥幸逃脱,李雄最后的五千骑兵几乎全军覆没,至少有一半人是死在梦乡里。 直到这一刻,麴允和张孟苌兄弟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多么疯狂的事,忍不住抱在一起痛哭。就像是雪地里的野兽,他们默默潜行了半个月,直到今日才露出獠牙。 好酒好肉痛饮一番后,麴允立即派人前往阴密通知张茂,让他领兵前来汧县协助自己,防止蒲洪从榆眉发起进攻。 永嘉四年(公元310年)的正月初二,张茂和蒲洪几乎同时得到麴允奇袭汧县和李雄被杀的消息。当然,蒲洪只知道汧县失守,并不知道李雄已死。 听完从汧县逃出来的李雄麾下士兵的讲述,蒲洪已经预感到李雄可能已遭不测了。 所以,蒲洪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如何自保,但绵娘得知此事后,执意让蒲洪前往汧县搭救李雄或者替李雄报仇,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 尽管蒲洪内心里非常不想去,但又不忍见绵娘伤心和失望,最终勉强答应了她。 听说李雄已经被杀,张茂颇感意外,却也不得不佩服麴允的决心和勇气,当即同意出兵。 正月初三,张茂和蒲洪同时从阴密和榆眉出兵,阴密距离汧县约有一百余里,比榆眉到汧县要远了三十里,加之从阴密到汧县全是山路,榆眉到汧县全是河谷地带。 所以,当蒲洪在正月初四的中午出现在汧县时,张茂预计还需要一天的时间。 从榆眉出发时,蒲洪麾下共计七千步骑,走到半路上,陆续赶来的之前被遣散回家的氐人约有三千左右,蒲洪的总兵力达到了一万人,步骑各半。 蒲洪已经预料到榆眉不可坚守,出发时带走了全部人马以及少量辎重和粮草。 看到蒲洪后,麴允直接扔下了李雄的无头尸体,至于他的子女和麾下的将佐僚属,包括阎式、李云等人要么被杀,要么被关押囚禁,准备送到洛阳明正典刑。 蒲洪勃然大怒,麾下的氐人也都义愤填膺,先命人收好李雄的尸体,然后对汧县展开了强攻。然而,李雄在入主汧县后立即加固了城墙,麴允也在这几天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蒲洪在付出伤亡近千人的代价后始终无法攻破城池,夜幕降临后被迫停下来休息。 正月初五,蒲洪继续攻打汧县城,但在经历一夜的冷静后,他不再像昨天那样不计伤亡,多少有点做做样子。如果不是因为绵娘,他今天就想撤的,在这里待得越久越危险。 晌午时分,斥候送来消息称,张茂麾下的一万大军距离汧县只有不到十里。 事已至此,还有必要在这里耗着吗?蒲洪当即将眼前的情况告诉了绵娘,并耐着性子告诉她,若继续留在这里,不仅不能为李雄报仇,自己的命也可能搭在这里。 绵娘怔怔的看了蒲洪一会儿,又流了一会儿眼泪,轻轻道:“奴家全听将军的。” 看着她这样子,蒲洪怜意大生,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沉声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会为大王报仇的。”说完,他松开绵娘,下令全军立即向北撤退,自己亲自断后。 看到蒲洪撤退,张援有意追击,但被麴允和张孟苌拉住了,对方兵力占优,贸然追击得不偿失。蒲洪得以带着麾下约九千人全身而退,沿着陇山东麓一路向北。 中午时分,张茂抵达汧县,得知蒲洪撤退还不到一个时辰,他惋惜不已,但麾下兵马又累又饿,即使想要追击也是力不从心,便暂时入城休整。 入城后,听麴允说起奇袭汧县的整个过程,张茂感叹不已,对他也多了几分敬意。随后,麴允派出张孟苌带着五百骑兵护送李雄的头颅以及子女一路向长安和洛阳报捷。 第196章 湘州考察 十二月初,在应詹和杜弢的陪同下抵达酃县后,司马遹忽然提出想到乡村看一看。 不料,杜弢面露难色道:“殿下有所不知。湘州历来民风彪悍,对官府也大多怀有抗拒心理,尤其是湘州南部几郡,贸然前往的话,臣担心或有不测。” “他们为何抗拒官府呢?”司马遹奇道。 “回殿下,湘州不比中原,百姓不知礼义,也不乐生产,所以农业向来不是很发达。但官府在此地征收的赋税却和中原一样,以至于百姓大多抗租。而地方官吏为了保住自己的禄位,大多以暴力收租,长此以往,以至于官民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势如水火。” 听到这里,司马遹有些犯难了,要想实行土地改革,必须得到百姓的支持,但湘州的问题可能不是豪门大族的反对,而是百姓不相信官府,也不愿交租。 如果是豪门大族,司马遹有太多的办法可以解决,软的硬的都有,对于普通百姓,司马遹却不想采取过激的手段,带来的后遗症也是不可承受之重。 “无妨,思远前往广州任职并非急务,可以让他陪我们走一趟。”司马遹想了想后道。应詹麾下共有本部兵马三千人,本是要随他一起前往广州赴任的,现在刚好可以充当护卫。 “殿下所言甚是,臣这就陪殿下走一遭。”司马遹既如此说了,应詹自然没有二话。 于是,司马遹在应詹、杜弢和郭殷的陪同下折而向东,深入湘东郡乡村考察。除此之外,司马臧也一直跟在司马遹左右,一起见世面,学着待人接物,飞速成长中。 果不其然,当司马遹带着应詹等人出现在乡村里时,百姓们纷纷围观,脸上露出狐疑之色。司马遹坐在马上,和颜悦色的跟他们打着招呼,有时还会下马走入他们当中。 对于司马遹的做法,应詹和杜弢的脸上明显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司马遹遇刺似的。 和百姓交谈时,司马遹仔细询问了他们的生产生活,他发现湘州百姓并不像杜弢所描述的那样蛮不讲理,大多数还是很质朴的,只是表面看起来不太容易接近。 而且,湘州百姓也不是杜弢所描述的那样不乐生产,他们只是更喜欢靠山吃山,因地制宜的种植经济作物,对于主要粮食作物并不那么上心,能够糊口就够了。 说到底,还是地方官府的管理过于粗放,一刀切的以实物收租,自然会让百姓产生抵触心理。但若是取消实物收租,必然涉及到钱币的施行。 自从汉末以来,中原连年大战,加之军阀割据,很多地方恢复到了以物换物的阶段。 西晋刚刚建立时,也曾大力推行过钱币交易,可惜西晋的和平时间太短了,钱币交易尚未在湘州全面普及便再次陷入内乱,钱币再次无人问津。 现在,不仅是湘州,全国大部分都是以物换物,只有涉及到大宗交易才会使用金银,普通百姓根本不敢使用铜币,货币体系几乎完全崩溃。 十二月底,司马遹一行回到酃县休整。春节将至,司马遹暂时停止了继续考察的计划,并派出使者前往泉陵,让吕朗从麾下拨出五千步兵送到酃县,交给杜弢统领。 至于应詹,也暂时留在了酃县,等待春节后再行南下赴任。 不久,荀奕派人送来了一封信。在信中,荀奕表示自己将马上启程北上,预计正月初可到,同时还提到了一件大喜事,那就是李秀在十月初顺利产下一子。 对此,司马遹心里既高兴又深感愧疚。他离开宁州时,李秀怀孕还不到两个月,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但现在已经给他添了一个儿子,他这个父亲当得太便宜了。 考虑到荀奕已经在前往湘州的路上,司马遹直接给李钊和岳刚写了一封信,让他们在合适的时候将荀眉、谢春华、李秀以及孩子送到始安。 至于李秀刚刚产下的一子,司马遹按照一贯的原则,将其取名为司马建,随信一起告诉了李秀。如果可以的话,司马遹决心再也不会离开她们身边。 永嘉四年(公元310年)正月初六,荀奕顺利抵达酃县,为了能尽快与司马遹当面商议土地改革的细节,他连除夕都是在路上过的。 转眼间,司马遹和荀奕已有将近一年未见。在这一年里,荀奕空前的忙碌,先是照顾谢春花的生产,然后是在郁南临时救火,现在又被紧急调到湘州。 劳心又劳力,荀奕明显比去年瘦多了,也黑了不少,司马遹心里颇有点过去:“去年辛苦少傅了,只是有些事不与少傅商量,本宫心里实在没底,这才让少傅受尽奔波之苦。” “殿下这是说哪里话?殿下有能够用得着臣的地方,臣高兴还来不及呢。“荀奕笑道。 第二天,应詹领着本部三千兵马前往广州赴任。送别应詹后,司马遹和荀奕正式谈起了酝酿已久的土地改革。 仅仅只用了十年的时间便坐拥晋朝的将近半壁江山,这在司马遹看来简直就是奇迹。但步子迈得太大太快,留下的隐患也就越来越明显,需要适时停下来休整。 眼下,刘琨在益州和梁州的总兵力只有四万左右,但他面临的对手却是不世出的枭雄。要想收复洛阳,司马遹也要接连击败刘渊、石勒和刘曜等人,哪一个都不是易与之辈。 在这种情况下,司马遹必须先修炼内功、强大己身,土地改革势在必行。 不出所料,当司马遹提到他想实现耕者有其田的总体目标时,荀奕脸色凝重道:“殿下若真这么做的话,势必会激起士族的反对,这对我们进取中原将是大大的不利。” “本宫以为,我们想要收复中原,最值得依靠的不是士族,而是百姓。”司马遹立马道。 听到这句话后,荀奕沉默不语,司马遹见他如此,口气有所缓和道:“当然,本宫并不排斥士族,甚至还持欢迎的态度。只是本宫以为,士族不应该以土地作为立家之本,应该回归正途,以出仕为立身之本。士者,仕也,以家国天下为己任,食君之禄,为君牧民。” 荀奕长舒了一口气,点头道:“殿下所言甚是,臣也觉得士族不应占据太多土地,一些士族便是因此变得浮华奢豪。如果能将他们安置在朝廷,有识之士还是非常乐意的。这样,真正受到打击的是那些专事营利的士族,殿下这是正本清源,于士林功莫大焉。” 和荀奕达成共识后,司马遹决定和他一起继续深入考察湘州,荀奕欣然同意。 第197章 难兄难弟 十二月二十八,李雄的使者抵达都卢,向姚弋仲传达了向刘渊称臣的决定。对此,姚弋仲不置可否,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如何活下去,至于向谁称臣并不是太在意。 姚弋仲甚至想过,如果晋朝愿意将南安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封给他,他也未尝不能接受,只是眼下来看似乎不太可能。况且,他也隐隐觉得,晋室可能真的不行了。 然而,让姚弋仲没想到的是,仅仅十几天后,李雄居然死了,蒲洪也跑到了乌氏县。 从汧县到乌氏县约有三百里,蒲洪只用了五天时间,平均每天走了六十里,在全程都是山路又是雪地的情况下,蒲洪可以用慌不择路来形容,狼狈,匆忙、疲惫。 乌氏县虽是张轨的家乡,县里却并没有多少兵卒,当看到蒲洪的九千大军出现在城外时,乌氏县令非常识趣的弃城而逃,大乱之世,没有什么比保住性命更重要。 幸好,乌氏县府库里的粮食并没有被付之一炬,不然蒲洪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永嘉四年(公元310年)的正月十二,蒲洪在入主乌氏仅仅两天后便亲自前往都卢,一来向姚弋仲通报李雄被杀的事,二来是商量下一步该何去何从,毕竟他们都是李雄的余党,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无论是张轨还是麴允,都不会让他们继续留在雍州了。 在为李雄之死感到震惊之余,姚弋仲也深为赞同蒲洪的话。李雄既死,麴允必然会乘胜追击,他们有必要未雨绸缪。但天下之大,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往南边和东边去是不可能了,这两个方向都可以称之为枪口上。如今,他们加起来才一万多人,实在没必要冒险。北边也不可能,再往北就是瀚海了,环境比秦州还恶劣。 想了一圈后,姚弋仲有些沮丧的发现,难道只能向西呢?但若是去凉州的话,要接连经过陇西鲜卑和河西鲜卑的地盘,但他和鲜卑人一向不太对付,万一半路被劫就麻烦了。 “姚兄难道就没想过前往平阳依附刘渊吗?”看着姚弋仲有些凝重的脸色,蒲洪笑道。 “广世不会真的想要臣服于匈奴人吧?”姚弋仲意味深长道。 “哈哈,明人不说暗话。”蒲洪大笑道:“眼下,还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呢?我听闻刘渊已尽占并州之地,司州也已被其蹂躏了好几遍,除了他还有谁能庇护咱们呢?” “广世所言甚是,我也听说刘渊此人胸怀大略,才兼文武,胡人英雄豪杰多有向其称臣的,甚至还有晋人,可见其颇得人心。”姚弋仲附和道。 “刘渊年轻时曾在洛阳为质,颇见过一些世面,也习染了中原士人之气,故能让很多晋人都为其所用。况且,他一直坚称自己是汉高祖后裔,可见其志不小啊。” “呵呵,这虎皮扯得够大的。”姚弋仲戏谑道。 “管用就行,谁去较真儿呢?况且匈奴人的确和汉人颇有渊源。” “其实,咱们和汉人的渊源也不浅啊。” “祖上的事儿谁说得清呢?五百年后说不定都成一家了。”蒲洪笑道。 “广世所言甚是。”姚弋仲点头道:“只是咱们这里距离平阳未免太远了些。” “远是远了点,但一旦去了平阳,咱们就再也不用过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了。姚兄不妨想一想,自从跟了秦王,咱们换了多少地方?遭了多少罪?如今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广世所言甚是。”姚弋仲看了一眼蒲洪,顿了顿后道:“说句不该说的话,秦王虽然志比天高,但终究英雄气短,有今日之结局,我其实是不太意外的。” “算了,斯人已逝,说这些没有意思。”蒲洪摆了摆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广世见谅,愚兄失言了。”姚弋仲连忙道歉道。 “姚兄多虑了。”蒲洪笑道:“其实,我和姚兄的想法差不多,只是年轻时谁还没冲动过呢?” “广世所言甚是。”姚弋仲点头道:“敢问广世今年贵庚?” “已经二十五了,可叹一事无成,虚度光阴。” “惭愧,愚兄痴长广世五岁,却不如广世看得长远。” “姚兄过谦了,姚兄屡屡从凉州兵和雍州兵的围困下突围而出,那才是真本事。” “惭愧,那与其说是突围,不如说是逃窜,还折损了一千儿郎。” “既然姚兄也有东迁之意,那咱们以后一定要互相照应,毕竟都是秦州出来的难兄难弟。” “广世所言甚是,到了平阳就是仰人鼻息了,必须互相照应。”姚弋仲连连点头道。 蒲洪想了想后道:“愚弟有个不情之请,既然咱们以后要患难与共,干脆义结金兰如何?” 姚弋仲愣了一下,蒲洪的兵力实际上已在他两倍之上,没想到竟是他主动提出来结拜,当下喜形于色道:“如果广世不嫌弃的话,愚兄哪有不乐意的呢?” 蒲洪立马站起身,对着姚弋仲行了一礼道:“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姚弋仲连忙站起身回了一礼道:“贤弟,以后咱们生死与共、富贵共享,绝不相欺!” “生死与共,富贵共享,绝不相欺!”蒲洪一把抓住姚弋仲的手,郑重道。 当下,姚弋仲立即命人找人一匹白马,面向南边的陇山歃血为誓,正式结为兄弟。 正月十五,姚弋仲和蒲洪一起带领部众离开都卢和乌氏,先向北而行五十里左右,以避开张茂等人可能的围堵,然后一直向东。 从都卢到平阳约有一千三百里左右,所经之地不仅人迹罕至,还要接连渡过泥水、北洛水和黄河,可谓是一次艰苦卓绝的迁徙。 当姚弋仲和蒲洪举众东迁时,李雄被杀的消息先后传到了长安和洛阳,李雄的人头和几个子女、将佐僚属也被送到了洛阳。 对此,司马颙显得非常高兴,下令在阊阖门外将李雄的子女、将佐僚属全部斩首,然后和李雄的头颅一起公开示众三日,想要以此震慑叛逆者。 刚收到李雄愿意臣服的消息时,刘渊还非常高兴,马上开始谋划和李雄东西夹攻雍州的计划。没想到,短短数日之后就传来了李雄被杀的消息。 一时间,刘渊怅然若失,对于要不要先攻打雍州颇有犹豫之意。 第198章 症结所在 正月初十,在酃县短暂休整数日后,荀奕便陪同司马遹继续走访湘州。考虑到杜弢将在之后的土地改革中发挥重要作用,司马遹特意带上了他,还让他从麾下抽调一千士兵。 其实,这些士兵被划到杜弢麾下才十几天,但就在短短的十几天里,杜弢竟将其收拾得服服帖帖,司马遹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此人能啸聚一方,确实是有点本事的。 三天后,司马遹一行出现在湘州最南端的桂阳郡,南边便是将湘州和广州隔开的南岭,东边是绵延数百里的罗霄山脉,历任荆州刺史从未踏足此地。 不料,看到司马遹一行后,百姓全都避而远之,司马遹竟找不到可以问询的人。 “殿下,要不臣去抓几个人来问问吧?”杜弢建议道。从这里可以看出,杜弢身上还是有点匪气的。 “不可,这样会让百姓更加误会我们。”司马遹断然拒绝道。 “殿下若真想见他们,臣倒有一策。”荀奕开口道。 “少傅有何妙策,快快请讲。” “回殿下,臣也没什么妙招,不过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荀奕淡淡道。 “好。”司马遹转身对杜弢道:“景文,去拿一匹绢来,就说本宫要找一位向导。” 杜弢诺了一声后,马上命人从随行物资中拿出一匹绢,然后命人一面走,一面喊道:“太子殿下急需一名向导,应募者赏绢一匹。” 不一会儿,还真有一位老者出现在队伍面前,自称姓刘,只见他年约六旬,身上虽然穿得破烂,腿脚却还很硬朗,更难得的是口音并没有那么重,司马遹基本能听懂。 “敢问刘老丈,乡亲们为何都躲起来了呢?”司马遹率先问道。 “回殿下,乡亲们是害怕官府来收租啊。”刘老丈直言不讳道。 “为何害怕呢?是官府的租赋太高吗?” “岂止是高,还蛮不讲理,非要我们缴纳粮食和布匹。殿下不妨看看,我们桂阳哪有什么粮食呢?更没有布匹。若是交不出来,官府就将我们的孩子扣押,逼着我们自己去换啊。” “那你们平常都以什么为生呢?” “无非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女人绩麻,男人打猎,顺便种点菽,然后将麻和皮毛送到酃县换取粮食等。” 湘东郡位于桂阳郡以北,境内有湘水流过,也有大片平原,农业相比桂阳要发达得多,历来是零陵郡、邵陵郡和桂阳郡的货物集散中心。 “刘老丈的官话说得不错,想来不是本地人吧。” “殿下所言甚是,草民本是扬州人氏,年轻时做过小吏,因犯小错避难来到桂阳的。” 看刘老丈的年纪,他既然是扬州人氏,那就应该是在东吴时期做小吏的。孙皓执政时,东吴的政治最为黑暗,吏民犯有小错便处以极刑,难免便会有人逃亡。 刘老丈放松戒备后,司马遹发现他其实颇为健谈,壮年时几乎走遍了湘州,对湘州的情况非常了解。从刘老丈口中,司马遹了解到了更多真实情况。 总体来说,湘州不是没有豪门大族,只是没有中原地区那么夸张,也不是士族,纯粹是地方官府的爪牙,和官府狼狈为奸,控制了本就不多的良田。 比如桂阳郡,境内也不全是山,耒水一带便有为数不少的良田,但这些良田根本落不到普通百姓手里,大多被所谓的大户,实则是土豪劣绅所掌握。 这些土豪劣绅大多和官府紧密勾结,甚至左右官府,地方官吏要想坐稳位置,完成赋税任务,必须得到他们的支持。如此一来,土地兼并愈演愈烈,普通百姓只能在山上讨生活,但他们承担的赋税反而越来越重,为了生存,他们只能以武力对抗官府了。 得知司马遹的到来,这些人表现得非常热情,跟在桂阳太守和县令的后面大献殷勤,但司马遹有意了解最底层的情况,婉拒了他们的求见。 通过与桂阳太守的接触,司马遹发现他其实出身士族,又是从别处空降来的,虽然本身具备良好的吏才,但由于是单车上任,即使有心遏制豪强也是力有未逮。 所以,湘州的问题说到底还是上面的管理过于粗放,只要有个得力的刺史再加上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对付那些所谓的土豪劣绅不在话下。 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杜弢后,杜弢忍不住感叹道:“若非跟着殿下走这一趟,臣差一点要被那些人蒙蔽了。殿下说得对,哪里有所谓的刁民,无非是被官府所逼。” “来此之前,本宫一直在想着土地改革,不知景文有何看法?”司马遹借机问道。司马遹虽然一直在谋划土地改革,但在确定具体方案前,他并没有宣之于众。 “土地改革?”对于这个词,杜弢显得很陌生,沉吟半晌道:“殿下不会是想恢复井田制吧?” “那还不至于,井田制过于理想化了。”司马遹笑道:“本宫不过是想实现耕者有其田,让更多百姓拥有足以保证温饱的土地,抑制豪强的土地兼并。” “臣明白了。”杜弢点头道:“湘州的豪强确实应该好好整治一番,尤其是那些和官府勾结欺凌百姓的,必须予以严惩,臣回去后立即着手此事。” “这自然是应该做的。”司马遹话锋一转:“不过,桂阳等郡以山地为主,良田本就不多,让每个百姓都有田可种也不现实,还是应该因地制宜发展手工业和特色农业。” “特色农业?”杜弢又是一头雾水,荀奕眼中也有迷茫之色。 “所谓特色农业就是非粮食作物,比如麻、茶、桑、果树和狩猎等,只要是有人需要的物产,就不妨让专门的人去从事,我们给他们提供便利的交易条件。”司马遹耐心解释道。 “按照殿下此言,这可能需要大量行商,但商业向来是末业,不宜大力提倡。”杜弢沉吟道。 “景文此言差矣。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都是正业,没有高下之分。若是没有商人,我们能那么便利的享受到本地所不出产的物资吗?如果全靠自给自足,我们将永远无法实现温饱。再说了,我们这些锦衣玉食者离得开商人吗?”司马遹直言不讳道。 杜弢怔了一下,继而又感慨道:“殿下真是发前人所未发,言别人所不敢言。” “其实,有很多事都是显而易见的,只是我们被某些成见所束缚了。为政者一定要牢记民为社稷之本,这才是真正的仁,也是儒家的精髓所在,腐儒之见要不得。” “殿下所言甚是,臣须臾不敢忘。”杜弢正色道,一旁的荀奕也是若有所思。 第199章 陈县之变 正月中旬,石勒从黎阳引兵北上,与屯驻内黄的刘贤等部会合,一起向邺城进军。 历经战乱之后,邺城残破不堪,到处是窟窿,而邺城又方圆超过十里,司马腾的不到一万部众疲于奔命、防不胜防,最终在刘贤数万大军的强攻下宣告瓦解。 城破之后,人人疲于奔命,根本顾不上司马腾,司马腾最终死于乱军之手,尸骨无存。 入主邺城后,刘贤自和赵固、王桑坐镇邺城,刘灵被任命为冀州刺史,前往广宗驻扎,意图攻打冀州,石勒则继续四处扫荡,百姓跟随其后的竟有数万口,元气渐渐恢复。 与此同时,王弥从陈留北上,从延津渡过黄河,与石勒会合后,沿着黄河一路向东北而行,最终驻扎于东武阳。不久,王弥正式派出麾下左长史曹嶷前往青州迎接家人。 得知司马腾被杀的消息后,司马越颇有悔意,这可是他最后的一个弟弟啊。 想当年,司马越兄弟四人各据一州,连司马颙都不敢撄其锋。然而,仅仅数年之后,司马模、司马略和司马腾等人相继被杀或者病死,司马越再也不能与司马颙相提并论。 不知不觉间,司马越已经在谯县待了四年之久。四年时间可以干很多事,但他竟然没有再往前踏出一步,这让他非常不爽,心里也恨极了刘乔。 去年七月,刘乔病逝,司马越本以为这是个夺取豫州的机会,却被刘乔的儿子刘佑阻止于苦县。本以为朝廷会以刘佑接任豫州刺史,没想到却来了个王澄。 司马越自然知道王澄,也知道此人颇有文武才干,便不敢再继续攻打豫州。 但让司马越没想到的是,王澄竟是徒有其表,到了陈县后倒有一半时间是醉的,还有一半时间便是与所谓的名士谈玄论道,荆州士民怨声载道。 去年底,王弥领兵入侵颍川、襄城和汝南,所到之处,百姓将王澄所任命的郡守县令或驱逐或杀害以响应王弥,王澄视而不见,每日只与梁国内史王机欢饮达旦。 王机是前广州刺史王毅之子,以容颜俊美、潇洒有度量而闻名于世,和王澄臭味相投。 听说豫州的情况后,司马越又觉得图谋豫州的机会来了,暗中集合兵马领兵西进。 正月底,司马越领着两万大军出现在苦县,本以为又要和刘佑一番苦战,斥候送来了一个让他大喜过望的消息,王澄竟被刘佑所杀,豫州由此陷入大乱。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这是上天要将豫州赐予孤啊。”司马越喜形于色道。 “大王所言甚是。”心腹谋主潘滔道:“此事看似有些意外,却是有迹可循。刘佑本就对王澄颇有不服,去年王弥的入寇更让他看清了王澄的虚实,心怀异志也在情理之中了。” “是啊,河间王将王澄用作豫州刺史可是一个大昏招。”司马越笑道。 “没有坐镇豫州前,谁能料到王澄竟如此托大和不靠谱呢?” “阳仲(潘滔字)所言甚是,就连孤都差一点被其名声所惑。” 于是,司马越当即下令全军加速前进。从苦县到陈县约有一百四十里,司马越只用了三天时间便抵达陈县城外,然后派斥候前往刺探消息。 与此同时,王澄被杀的消息也传到了洛阳,司马颙颇为震惊,他完全没想到刘佑竟如此大胆。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想想该怎么应对吧,毕竟豫州太重要了。 如今,洛阳的粮草物资主要由雍州、荆州、豫州、扬州和江州供应,豫州若失,不仅豫州的钱粮要落入刘佑之手,就连扬州的漕运都会受到影响。 按照惯例,司马颙又将王衍请过来一起商议。得知王澄被杀,王衍悲痛惋惜之余,对司马颙深怀不满,但在司马颙面前,又不敢表现得太过分,只露出一脸哀戚。 司马颙以为他是为王澄之死而悲伤,安慰道:“王平子之事,本王也深感悲痛,还请太尉节哀顺变,也请太尉放心,本王一定会将刘佑明正典刑,为王平子讨回公道的。” “为国死难乃是分内之事,下官多谢大王挂念。”王衍言不由衷道。 “太尉果然是深明大义,堪为朝廷楷模。”司马颙赞了一句后马上说到正题:“只是刘佑既已作乱,朝廷必须趁其立足未稳,早日出兵将其平定。” “大王所言甚是,只是可恨下官并无领兵之才,无法替大王分忧。” “太尉误会了。”司马颙愣了一下道:“本王的意思是,必须另外挑选一位豫州都督,不知太尉可有合适的人选?” “大王见谅,仓促之间下官只能想到周祖宣,毕竟周祖宣和豫州离得最近,出兵也方便。” “周祖宣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司马颙沉吟道:“只是,周祖宣若调任豫州,扬州都督该由何人来接任呢?” “回大王,扬州都督可委任王处仲。”王衍不假思索道。 “王处仲?”司马颙沉吟道:“王处仲上任扬州刺史才一年多,当初也是让他去戴罪立功的,如今寸功未立,如何能升任扬州都督呢?” “下官听闻,王处仲到了扬州后,和江东士族相处融洽,让扬州快速恢复元气,如今洛阳的钱粮倒有三分之一出自扬州。当此危难之时,这或许也可以算作功劳了。” “太尉所言甚是,只是。”司马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下官一心为国求贤,没有顾及到王处仲和下官乃是同族,还请大王见谅。”王衍不卑不亢道。 司马颙一下子被说中了心事,颇有点不好意思,笑道:“太尉多虑了。太尉一向以国事为重,以大义为先,本王是最清楚的,天下也都看在眼里。” “多谢大王信任,下官深感惭愧。”王衍始终有礼有节。 司马颙看了看王衍,一时倒有些摸不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转念一想,王敦不过是王衍的族弟,不一定和王衍铁板一块,让他坐镇江东又何妨呢? 王敦和王衍虽然都出自琅琊王氏,亲属关系却有些疏远,具体来说,他们的曾祖父才是亲兄弟,虽尚未出五服,但比之亲兄弟还是要差得远了。 一念及此,司马颙马上道:“既然太尉如此看重周祖宣,那就让他去豫州吧。至于扬州都督一职便交给王处仲,望他能以国事为重,好好替朝廷守住扬州和江州。” “大王知人善任,天下幸甚。”王衍送上了极为廉价的马屁。 第200章 风起豫州 作为豫州的州治所在,陈县是一座大城,但也因为过大,城防并不严密。潘滔派出的斥候连夜潜入城中后很快就摸清了城中虚实,刘佑和王机各自占据城中一部相持不下。 “呵呵,王机还没死吗?此人和王澄乃是一路货色。”司马越冷笑道。 “豫州之乱,此人至少有一半的责任。”潘滔附和道:“大王,如今两人相持未下,只要咱们相助其中一方,另一方必败,不知大王想要与哪一方合作呢?” “合作?”司马越一愣道:“孤为何要与他们合作呢?一起收拾了岂不是更好?” “大王所言甚是,这两人当然都要收拾。”潘滔诡谲一笑道:“但大王不妨先派人与其中一方结盟,除掉另一方,待到其中一方被剪除,大王再除掉先前一方不是更好吗?” “有必要这么麻烦吗?孤大军所到之处,俱为齑粉!”司马越豪气冲天道。 “大王,这么做虽然麻烦了点,但至少可以让我们减少伤亡,当此大乱之时,能够避免的损耗应尽量避免。”潘滔小心翼翼道。 “阳仲所言甚是,孤差点忘了这一茬。”司马越连连点头道:“那我们先与哪一方合作呢?” “当然是先与更好对付的那一方合作。”潘滔不假思索道。 司马越沉吟半晌道:“刘佑桀骜不驯,若是先助他,收拾他可能还要费一番周折。王机嘛,收拾他比刘佑容易多了。好,那孤就先与王机合作,这件事就麻烦阳仲了。” “大王放心,臣一定办得妥妥贴贴。”潘滔信誓旦旦道。 二月初二夜里,潘滔再度派出得力亲信潜入城中,并以司马越的名义和王机取得联系。 第二天一大早,那人偷偷溜出城中,向潘滔禀报称已成功说服王机,并约定下午打开城门,放司马越的兵马进入,然后一起除掉刘佑,为王澄报仇雪恨。 据这名亲信所言,王机一开始并不打算与司马越合作,因为司马越毕竟是司马颙的死对头,名义上也是叛军。但王机也非常清楚,司马越既然已经兵临城下,自己就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万一司马越掉头去与刘佑结盟,那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 两害相权取其轻,王机最终接受了司马越递过来的毒酒,以解燃眉之急。 下午,约定时间已到,王机派人将己方一侧的城门偷偷打开,将司马越的两万大军放入。 此时,刘佑的兵力已不足五千人,加之连日大战,早已疲惫不堪。但司马越的这支军队已在城外休整了一天两夜,人马都得到了充分休息,军心士气正足。 随着司马越的一声令下,何伦和李恽带着两万步骑冲向刘佑所在的营地,王机也下令麾下士卒从旁协助。尽管刘佑拼命抵抗,但在绝对优势兵力面前,他很快就败下阵来。 黄昏时分,刘佑只带着数骑突出重围,其余士兵全被司马越和王机所杀。 当天夜里,陈县府衙里一片觥筹交错之声,王机举行盛大的宴会答谢司马越。 宴席之上,王机盛赞司马越乃是晋室真正的股肱之臣,必能带领晋室驱逐外敌、廓清宇内。司马越虽明知道他说的是酒话,却也颇为受用。 喝到最后,王机醉成一滩烂泥,手里却还举着酒杯胡乱的说着话。司马越嫌弃的踢了他一脚,然后朝何伦努了努嘴,何伦二话不说,一刀砍下王机的头颅。 司马越随即站起身,走到大堂之外,对着王机麾下将佐士卒大声道:“诸位,你们可知王豫州是怎么死的吗?就是被此人所误!若非此人蛊惑,王豫州如此英雄人物,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孤今日杀了他,正是为告慰王豫州的在天之灵,也为天下正人心明事人之道!” 司马越身后,何伦手提着王机的首级,讽刺的是,王机的脸上仍然挂着醉意。 王机麾下将佐其实大部分是王澄的旧部,因想着为王澄报仇才听命于他,其实对王机本人并无好感,甚至正如司马越所言,觉得王机才是罪魁祸首。如今,王澄和王机都已死,陈县也已落入司马越控制之中,只要脑子稍微理智点的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大王所言甚是,臣等愿奉大王教令,追随大王左右。”随着一位领头者的跪地高呼,其他人也纷纷跪地道。司马越得意一笑,第二天便派出使者前往豫州各郡晓谕宣示。 二月初五,朝廷诏命先后送到了寿春和建业,以周馥为征东将军、都督豫州、徐州诸军事、豫州刺史,以王敦为镇东将军、都督扬州、江州诸军事、扬州刺史。 对此,周馥是有点不乐意的,豫州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妥妥的前线啊!况且所谓的都督徐州诸军事,那更是一个空名,是需要去和司马越拼命的! 但诏命已下,不乐意也没办法,周馥只能硬着头皮领兵北上。 和周馥的满腹牢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王敦,骤然从扬州刺史一跃而为扬州都督,他喜不自胜,欣然领命,随即以王含为淮南太守,坐镇寿春。 二月初十,当周馥走到项县时,得知司马越已经占领了陈县,一时进退两难。因为他麾下只有一万兵马,根本不是司马越的对手,却也不可能就此回到寿春。 无奈之下,周馥只好暂时在项县驻扎,并派出使者向朝廷求援。 得知司马越竟然趁乱夺取了豫州,司马颙头都要炸了,好不容易将他按在谯国四年之久,结果竟然让他趁火打劫了,不由得有些后悔当初让王澄去坐镇豫州。 如今倒好,捅出大篓子不说,还平白让王衍和自己心生嫌隙,真是一招臭棋啊。 于是,司马颙再度做出调整,以荥阳太守李矩为颍川太守,让他前往许昌驻扎,并接受周馥的节制,同时让王敦派出兵力前往攻打谯县,以达到围魏救赵的目的。 李矩受命后,立即从新郑南下,由于当时的颍川实际上处于自治状态,李矩得以顺利入主许昌,然后派人前往项县通知周馥,请求下一步指示。 周馥非常高兴,让李矩暂时在许昌驻扎,等待王敦北上后再行决定何时出兵。 第201章 局势升级 收到朝廷让他出兵的诏令后,王敦冷笑道:“谯县?河间王知道从建业到谯县有多远吗?” 从建业到谯县的距离确实不近,约有八百里,王敦麾下以步兵为主,前往谯县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况且,在王敦看来,这事儿若成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参军沈充叹了口气道:“不过,河间王是以诏令下发处分,明公不得不从啊。” 沈充出身吴兴沈氏,是吴兴当地的豪族,自幼熟读兵书,又以雄豪闻名于乡里。王敦坐镇扬州后,大肆招揽东吴豪杰,沈充被辟为参军,深受王敦的信任。 接着,沈充又向王敦推荐了同乡钱凤,王敦对钱凤也颇为赏识,任为主簿。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王敦淡淡道:“况且,河间王只是让我协助周馥将东海王赶出豫州,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直接去攻打下邳呢?不同样是围魏救赵吗?” “明公所言甚是。”沈充恍然大悟道:“坐镇下邳的是裴盾,此人名过其实,比谯县的刘舆要好对付多了。”司马越领兵西进后,让刘舆坐镇谯县,而刘舆正是刘琨的兄长。 “是啊,万一能够攻下下邳,徐州不就是咱们的了吗?”王敦笑道。 “对,对,明公这是一箭双雕。”沈充喜形于色道:“若是攻打谯县,就算攻下了,终究还是周馥的。下邳则不同,一旦拿下了那就是明公的禁脔。” “此次出征,愚兄想以士居(沈充字)为前锋,不知士居意下如何?” “明公对下官有知遇之恩,下官必肝脑涂地以报明公。”沈充大喜道。 计议已定,王敦立即点起麾下一万兵马亲自领兵北上,并以沈充为前锋。为了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王敦在出发前特意发出一篇檄文,痛斥司马越狼子野心。 就在王敦接到朝廷命令的同时,侥幸从陈县突围的刘佑历尽千辛万苦出现在了廪丘,然后极力劝说苟曦趁司马越立足未稳之际出兵夺取豫州。 苟曦早就对豫州垂涎三尺,如今见有隙可乘,当然不肯错过良机,亲自领兵南下。 刚刚占领陈县,屁股还没坐热,周馥便领兵出现在项县,接着李矩又驻扎在许昌,司马越心里颇为恼火,因为他虽然占领了陈县,但实际上只控制了梁国一郡。 后来,打听到周馥只有一万兵力,司马越也曾想过先将其击败,遂派何伦前往挑战,却不料周馥闭城自守,拒不出战,司马越竟对他束手无策。 二月底,王敦和苟曦先后抵达各自目的地,前者出现在下邳,后者出现在谯县。由于陈县距离谯县只有一百四十里,远远近于到下邳的距离,所以司马越先知道谯县的险情。 “什么?苟曦率领三万大军围困谯县?他这是想干什么?”司马越大惊失色道。 “大王勿忧,苟曦远道而来,必不能持久,以庆孙(刘舆字)之能,也必能守住谯县。若能守住三个月以上,苟曦必定人马俱疲,到时候咱们前后夹攻,必能大破之。”潘滔道。 刘舆在谯县的总兵力有一万人,苟曦仅凭三万人想要将其攻下并非易事,但司马越眼下并未实控豫州,粮草主要靠刘舆从后方供应,若是谯县长期被围,他的粮草该如何解决呢? “三个月?”司马越疑惑道:“咱们的粮草还能支持三个月吗?” “梁国向来是膏腴之地,虽说去年受到大旱影响,但想来阳夏、武平等县的府库还有余粮,咱们可以抢先将这几县府库的粮食集中到陈县,以免被苟曦或者周馥所掠。” “阳仲所言甚是。”司马越连连点头道:“孤这就让何伦去办这件事。” “还有,苟曦既然领兵围困谯县,周馥一定会对我们心生轻视之意,说不定会主动前来进攻。届时,若能大破之,汝南和汝阴两郡的粮食便能够为我们所用了。” 经过潘滔的这么一分析,司马越觉得局面也没那么糟,便按照潘滔的建议紧急部署。 正如潘滔所料,阳夏、武平等地的府库确实还有不少存粮,何伦亲自领兵将这些地方的粮食转移到陈县。粗略计算,陈县的粮食可以满足四到五个月之用。 况且,再等两个月,便到了麦收季节,只要控制好陈县周边的几个县,司马越便不用担心粮草的问题了。至于谯县,司马越更不用担心,储存的粮草可以维持一年以上。 唯一让司马越感觉有点恶心的是周馥,他明明坐拥一万大军,就是不肯出战。司马越明知道他是在坐观成败,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当他不存在。 然而,到了三月初,司马越又收到了一个噩耗,王敦竟然领兵围困下邳! 一直以来,司马越都将下邳当做自己的后方,并未在此地驻扎太多兵力,满打满算只有五千人,王敦想要凭借一万人拿下下邳也不太现实,但徐州对于自己来说太重要了。 “好你个王敦,以前真是小瞧你了,没想到这么狡诈。”司马越咬牙切齿道。 “王敦豺狼之性,这些年一直亲自领兵征战四方,又从司马遹手底下逃了出来,可见他早已非吴下阿蒙,大王应该小心才是。”潘滔脸色凝重道。 潘滔当年曾和王敦一起在司马遹的东宫任职,对他的为人颇为了解。除了忌惮王敦之能,潘滔更重要的是不信任裴盾,此人实在不是王敦的对手。 “阳仲有何妙策可退王敦?徐州万万不能有失啊。”司马越叹息道。 潘滔沉吟半晌,郑重道:“我们一时半会儿是无法从豫州抽身了,但下邳久守必失。以下官之见,大王应该派使者向琅琊王求援,琅琊王这些年在青州势头不错啊。” “对,对,孤差点忘了琅琊王。”司马越长出了一口气,笑道:“琅琊王若能领兵南下,徐州无忧矣。” 计议已定,司马越当即派出使者前往临淄命司马睿出兵救援下邳,又同时派人将此事告诉裴盾,让他不必太过担心,最多两个月,司马睿必会引兵驰援。 抵达谯县后,苟曦并未马上对谯县发起强攻,而是想要通过围困谯县逼迫司马越回援,进而在野外与之决战。只要司马越敢回来,他有充足的信心将其击破。 但让苟曦颇感意外的是,司马越并未回援谯县,反而摆出了一副固守陈县的架势。苟曦如法炮制,也派出士兵将谯县周边府库的粮食掳掠一空,以示不破不归。 第202章 土地改革 结束桂阳郡的考察后,司马遹又先后来到零陵郡和邵陵郡,这两个郡的情况和桂阳郡差不多,土地大多掌握在豪强手中,百姓深受官府和豪强的双重压迫,苦不堪言。 二月底,司马遹结束了全部考察行程回到始安,前后历时四个多月。 在这四个多月的时间里,司马遹大概走了三千里的路程,说不上深入的调查,只能算是走马观花,但就是走马观花,也让司马遹对湘州的了解不再停留于表面。 回到始安后,司马遹特意问起了尹奉的情况。据王载所言,尹奉最近几个月表现得非常不错,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还提出了很多切实有效的建议,颇有重头再来的决心。 考虑到应詹麾下需要得力人手,司马遹便亲自和尹奉谈了下,让他前往广州协助应詹。尹奉欣然同意,败军之将没有资格谈条件,况且他和应詹私交还算不错。 将考察的情况整理一番后,司马遹拿出了具体的改革方案,若有不合适的地方,荀奕再提出改进建议。如此一来,司马遹的土地改革方案将变得更加合理和具有可操作性。 为了实现耕者有其田的总体目标,司马遹提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阶梯田租概念。荀奕一开始还难以理解,但在司马遹的耐心解释下,他认为是一个天才的设计。 司马遹认为,每个人生来都拥有生存的权利,身为君主,首要的便是尊重这个天赋人权。所以,司马遹将为每个子民免费提供一亩田,这一亩田不收取任何田租,称作义田。 义田是每个人生来便拥有的,每个孩子降生后,他的父母都可以向官府申请义田,或者免除相应的田租。因为田租虽是按人口计算的,却是按家庭收取的。 比如一个三口之家,按照司马遹的新政,有三亩田是免除田租的。如果新增一个子女,免租额变成了四亩。当然,如果老人去世,免租额就会相应的减少。 由于田租是和人口挂钩的,所以百姓不会轻易弃养子女,也不会将老人视为累赘。 义田之外,官府是要收取田租的,还是以人口为单位计算。人均超过两亩的部分,租率是十分之一,大幅低于当时的田租;人均超过两亩到五亩的部分,租率是五分之一,和当前的田租持平;人均超过五亩到九亩的部分,租率是三分之一,超过当前田租;人均超过九亩到十九亩的部分,租率是二分之一;人均超过十九亩以上,收归国有或者自行卖出。 简单来说,人均1亩田,无需纳税;人均1-3亩的部分,纳税10%;人均3-6亩的部分,纳税20%;人均6-10亩的部分,纳税33%;人均10-20亩的部分,纳税50%。 当然,这所谓的税率只是一个基数,具体多少根据当年的总体收成情况略有浮动。 考虑到土地有肥瘠之别,司马遹还计划将土地分为五个等级,分别是上田、中田、梯田、旱田和山地五个等级,上述田租都是以上田为基准,彼此的换算是一亩上田等于一亩半中田、两亩梯田、三亩旱田和四亩山地。 至于山林,如果是自然生长的物产,比如野兽、野果和药材等,人人都有份,可以自由采集和狩猎。但对于一些重要的资源,比如木材、矿产等则归官府所有,严禁私自开采。 当然,在实际操作中,司马遹并不是将辖下的土地进行重新分配,而是颁布新的田租征收政策,通过政策来调节土地的归属,同时允许百姓自由交易土地。 对于那些人均超过20亩的大户,他有两个选择,一是无偿上交官府,二是卖给他人。 如果大户选择将超过的土地上交官府,司马遹将按照他上交的田亩数授予相应的官职。这一条是荀奕提出来的,也是对士族和豪强的妥协,司马遹纠结了一番之后勉强同意。 荀奕认为,无论是士族还是豪强,他们对于眼下的司马遹都是应该争取的对象,既然剥夺了他们的部分土地,就应该有所补偿。况且,他们既然是士族和豪强,必有可取之处,前者可以帮助教化,后者可以加入军队,前者作为文官的储备,后者作为武将的储备。 荀奕还坚持道,将士族和豪强吸纳进官府后,还应该给予他们一定的俸禄,同时保留他们的户籍,计算田租时,依然将他们视为家庭一员,享有相应的免租额。 当然,如果有人觉得人均十亩田或者五亩田都足够,或者不想种田,非要将自己的土地无偿献给官府,司马遹也持支持态度,也会根据他献田的数量授予官职。这就给了那些有志于仕途的小士族或者寒门一条进身之阶,但义田是不可以献出的,必须留在个人名下。 如果是在国家已经统一的情况下,司马遹肯定不会对士族和豪强做出这样的让步和妥协,因为会造成官僚机构的臃肿,尤其是湘州的那些土豪劣绅,司马遹只想采用铁血手段。 但在如今的局势下,司马遹所能要求的便是稳,不能改革未成,先激起叛乱。 土地改革方案确定后,荀奕又建议司马遹仿效魏武帝设置典农中郎将,并在每个郡设置典农校尉,每个县设置典农都尉,并且建议典农校尉和典农都尉从士族豪强中选拔。 如此一来,那些或主动或被动献出田亩的士族豪强便多了一个安置渠道,所从事的工作没有发生变化,唯一的不同是,以前是替自己经营,现在是替国家经营。 司马遹一寻思,这不就是将私人庄园收编为国有农场吗?此举能在短期内缓和士族豪强的对抗心理,但长期下去,他们对土地的影响力必将越来越弱,因为朝廷可以随时解除他们的职务,也可以通过行政手段一步步削弱这些管理者和土地的直接关系。 于是,司马遹不仅同意了荀奕的建议,还让他暂时兼任典农中郎将,也庆幸当初没有拍脑袋做决定,如果不是荀奕提出的这些建议,他的土地改革必将遇到很大的阻力。 在实施土地改革前,司马遹和荀奕一致认为应该先编户齐民,摸清辖下到底有多少人口。 历经战乱之后,无论是湘州,还是益州,普遍存在流民和移民的情况,通过编户齐民,能够让流民和移民获得和当地百姓同样的经济地位,这对于以后吸引流民和移民大有助益。 司马遹深知人口的重要性,只有充足的人口才能带来源源不断的赋税和兵源。如果只依靠自然蕃息,那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必须吸引控制区之外的人口。 第203章 千里东迁 三月初,历经五十余天的长途跋涉,姚弋仲和蒲洪终于抵达通往平阳郡的渡口采桑津。 正月中旬从都卢出发时,沿途所见都是一片荒凉,有的地方甚至还有积雪尚未融化。待到渡过北洛水后,大地上开始出现绿意,还接连遇到放牧的羌人。 由于习俗相近,这些羌人和姚弋仲相处非常融洽,还向姚弋仲赠送了丰厚的礼物,包括粮食、肉干和奶制品等,极大的缓解了姚弋仲和蒲洪的粮食危机。 不过,姚弋仲和蒲洪并没有直接渡过黄河,而是先派使者前往平阳通报,一来避免引起误会,二来也是请求刘渊派船过来接应,毕竟他们自己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那么多渡船的。 听说姚弋仲和蒲洪不远千里前来投奔自己,刘渊非常高兴,立即派船将他们接了过来。 三月初十,刘渊亲自在平阳接见了姚弋仲和蒲洪,经过观察和交谈,刘渊对两人赏识有加,当即将姚弋仲任为乐平太守,蒲洪为河东太守,之前的封号保持不变。 乐平位于并州最东侧,西面是太原郡,东面毗邻冀州,从北到南分别是常山郡、赵郡和广平郡。按照刘渊的计划,一旦他开始图谋冀州,姚弋仲将会从乐平发起进攻。 至于河东那就不用多说了,战略地位更加重要,西边是雍州的冯翊,东边毗邻洛阳,南边是弘农。按照刘渊的计划,蒲洪将作为他接下来攻打雍州的先锋。 不料,在了解到乐平的具体位置后,姚弋仲并没有立即谢恩,而是道:“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斗胆陈于陛下。”蒲洪看了他一眼后,连忙停止了谢恩。 “姚卿有什么想法,直说就好,朕喜欢痛快人。”刘渊微笑道。 “陛下,臣不想去乐平。”姚弋仲直接道。 “哦,为何呢?”刘渊颇感意外,乐平这个地方并不差啊。 “回陛下,臣在此来的路上,路过北洛水以东、河水以西,发现那里水草还算丰美,如果可以的话,臣想带着部众前往那里居住。一旦陛下有事,臣便可以领兵直下冯翊。” 所谓北洛水以东、河水以西实际上位于冯翊以北、平阳以西,勉强可以算是河套平原的范畴,却是黄土高原,也远远称不上水草丰美,姚弋仲之所以看中那里,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那里居住着为数不少的羌人,姚弋仲到了那里后,可以招揽羌人为己所用,毕竟他现在的部众有点少;二是他并不愿意和蒲洪离得太远,攻打冯翊时也能互相照应。 对于姚弋仲的小心思,刘渊不可能看不明白,但他确实非常欣赏姚弋仲,也不想因为这事儿伤了姚弋仲的感情,马上同意道:“好,朕准了。” “谢陛下隆恩。”姚弋仲没想到刘渊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连忙跪地谢恩道。 刘渊又想了想道:“那个地方虽然有人居住,却一直没有设置郡县。这样吧,朕在那里设置一个长城郡,姚卿就是长城太守,改封长城公,长城以南、河水以西都是你的辖境。” “陛下万岁万万岁!”姚弋仲喜形于色道。长城以南,河水以西,方圆超过千里啊。 “蒲卿,你呢?愿意去河东吗?”刘渊笑了笑,转头问蒲洪道。 蒲洪也是个聪明人,一下子猜出了姚弋仲的用意,既然如此,他当然没必要再拒绝河东了,连忙道:“回陛下,河东乃是一块宝地,臣能替陛下牧守河东,是臣的荣幸。” “好!”刘渊高兴道:“既然你是河东太守,河东境内具体驻扎何处你自己看着办吧。” “谢陛下隆恩。”蒲洪也跪地谢恩道。 接受任命后,姚弋仲和蒲洪各自带领部众前往驻地。临行前,两人特意小聚了一回。 “大哥胆子真大,竟敢当面拒绝陛下的安置。”蒲洪笑道。 “没有办法啊。”姚弋仲苦笑道:“我们羌人毕竟还是以放牧为主,贸然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恐怕难以适应。不像你们氐人,现在都以农耕为主,再说河东也确实是个好地方。” “除了便于放牧,大哥也恐怕是因为长城郡有很多羌人吧?” “哈哈,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贤弟。”姚弋仲大笑道。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陛下这么爽快就同意了,还替大哥捏了把汗呢。” “是啊,陛下确实是非常之人,胸襟宽广,器宇宏大,能有今日之成就绝非偶然。” “只是可惜,陛下已经年近六十,也不知日后汉国能不能继续发扬光大。” “贤弟果然目光长远。”姚弋仲压低声音道:“我看陛下气色不是很好,恐怕时日无多啊。” “还是大哥观察细致。”蒲洪也压低声音道:“我看太子才具远远不如陛下,又听说楚王这些年屡立战功,威望日高,一旦陛下晏驾,恐怕会有祸端。” “贤弟所言甚是,所以咱们到了驻所后,千万不可参与朝廷纷争,一切以壮大己身为要。” “大哥教诲,愚弟铭记于心。”蒲洪郑重道:“咱们以后一定要随时保持联络,共同进退。” 三月底,姚弋仲和蒲洪各自抵达镇所,前者将驻地选在了位于北洛水东侧的一个叫做甘泉的地方,此地因甘泉而得名,地形也不错,后者则将驻地选在了黄河东侧的蒲坂。 甘泉距离黄河约有两百四十里,到平阳约有六百里,蒲坂位于河东郡的最西侧,距离平阳约四百里,和平阳的距离感可谓足足的,但他们两者间也相距超过五百里。 抵达甘泉后,姚弋仲有意笼络当地的羌人,又凭借刘渊授予的官职讨伐不肯臣服者,恩威并施之下,很快在长城郡打开局面。 蒲坂是黄河东岸的军事要塞,距离潼关只有五十里。所以,蒲洪到了蒲坂后,将主要精力放在修筑城池上,背靠河东和刘渊,一座坚城逐渐矗立在黄河之滨。 雪夜奇袭一举剿灭李雄后,麴允带领张茂、贾疋、张琠等近两万部众北上都卢,然后又在附近四处搜索,想要彻底剿灭姚弋仲和蒲洪,却始终没能发现二人的踪迹。 直到蒲洪突然出现在蒲坂,张轨这才惊讶的发现,他竟然跨越千里归顺了刘渊,还驻扎在蒲坂这个军事要塞,感叹之余,不得不加强潼关的防守。 第204章 危机降临 进入三月后,留守廪丘的苟纯接连送来消息称,王弥麾下大将曹嶷忽然从东武阳渡过黄河攻克东平,却又不在东平停留,而是一直向东攻打琅琊郡。 “曹嶷这是在干什么?他到底想去哪里?”看完禀报后,苟曦一脸莫名其妙道。 “明公勿忧,既然曹嶷没有攻打廪丘,那就说明他志不在兖州。”刘佑安慰道。 “流寇果然是流寇,穿越兖州几百里,竟然是为了攻打琅琊,说出去谁会信呢?”苟曦笑道:“不过,如今最慌的应该是东海王了吧,徐州若失,看他还怎么称孤道寡!” 三月底,就在苟曦好整以暇的实施着围城计划时,从谯县城中传出消息称,主将刘舆因病去世,城中士气低落,人心思变,有人主张突围,有人主张投降,也有人主张固守。 最终,主张投降的周穆和诸葛玫暗中派人出城联络苟曦,约定献城日期。 四月初五,当苟曦按部就班的攻打谯县时,东城门忽然被周穆和诸葛玫打开,并向苟曦发出信号,苟曦命麾下大将温畿率先带领五千骑兵入城,随后亲领大军跟进。 眼看苟曦的大军陆续入城,城中守军一半投降,一半突围,但在苟曦的强大兵力之下,突围而走的不到一千人,司马越的世子司马毗在钱端的护送下前往陈县与司马越会合。 至于刘舆的父母和子侄,也随钱端一起逃到了陈县,侥幸逃过一劫。 刚听说刘舆病逝的消息时,司马越已经开始慌了,何伦和李恽主张立即向谯县靠近,和城中守兵前后夹攻苟曦,潘滔则主张沿着沙水南下,然后折而向东,回到下邳攻打王敦。 对于这两个方案,司马越都没有底,前者担心打不过苟曦,后者担心路途遥远,半路上有可能被苟曦所乘,就算成功抵达了下邳,也不一定能稳赢王敦。 纠结之下,直到钱端护送司马毗突围至陈县,司马越依然没有下定决心。如今,谯县已失,司马越更加六神无主,惊惧之下,竟至一病不起。 没过多久,王敦也获悉了谯县陷落的消息。他深知,一旦让苟曦在豫州站稳脚跟,必定会继续图谋徐州,于是一面放出司马越已死的假消息,一面加紧攻打下邳。 与此同时,司马越派出的求援使者糜晃终于抵达临淄。糜晃是在三月初从陈县出发的,先从睢阳经沛国冒险进入徐州,然后从彭城北上,再经琅琊前往临淄。 不料,当糜晃抵达琅琊时,恰逢曹嶷率领大军攻打开阳,糜晃不敢走大路,便从蒙山间道北上临淄,却由于不熟悉道路,走了不少弯路,直到四月初才抵达临淄。 听糜晃说完司马越如今面临的险境后,司马睿也是头疼不已。作为司马越当年的跟班,他能有如今的成就必须得感谢司马越,司马越有难他也不得不救。 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是,他这些年在青州殚精竭虑、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才积攒了两万兵力,勉强可以自保,却无力发起远征。更何况,据斥候所言,曹嶷刚刚攻下了开阳,他若从徐州南下,不正好迎着曹嶷而去吗?但若是不走徐州,难道走兖州吗? 好言抚慰糜晃一番后,司马睿让他暂时下去休息,然后和王导商议对策。 王导是王敦的堂弟,比王敦要小十岁,比司马遹只大两岁,和司马睿同年。他和司马睿早在布衣时便相识,目睹晋室内乱,有心辅佐司马睿中兴晋室,司马睿也对他言听计从。 “大王,说句不该说的话,即使大王有心救援东海王,也终究不会成功。所以大王决不能派兵远赴豫州或者徐州。”王导直言不讳道。 “茂弘(王导字)所言,孤何尝不知。”司马睿叹息道:“可是,东海王毕竟对孤有恩,孤不能见死不救啊。” “若是因为感念东海王的恩德,而让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大王甘心吗?” 司马睿沉默不语,王导见他开始动摇,献策道:“臣以为,大王不妨将眼下的处境以及困难直接告诉糜晃,并宣称即日派兵南下,这样也就能对东海王有个交代了。” “我们真的要派兵南下吗?曹嶷眼下可是在北上啊。”司马睿皱眉道。 “大王勿忧,咱们派兵南下并非是为了前往豫州和徐州,而是为了保住青州。曹嶷既然已经攻下了开阳,既可能南下,也可能北上。我们不妨提前派兵驻扎东莞,如此,既可以防止他领兵北上,也能对东海王有个交代。”王导不紧不慢道。 “好,好,茂弘所言甚是。”司马睿喜形于色道。 于是,司马睿立即召来糜晃,先向他哭诉了一番青州面临的处境和困难,然后慷慨激昂的表示,东海王对自己有大恩,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司马睿让糜晃即刻返回陈县,告诉司马越,让他领兵从陈县撤退,返回徐州,自己将派出麾下的从事中郎苏峻领兵南下,先击退曹嶷,然后和司马越一起解除下邳之围。 苏峻是青州长广郡人,和王弥算得上是同乡,曾在本郡担任主簿。司马睿入主青州后,大肆招揽青州才俊,苏峻便是其中之一,深受司马睿和王导的器重。 对于司马睿的这番回复,糜晃实在不能多说什么,因为曹嶷的入寇他是亲眼目睹,他只能反复请求司马睿尽快出兵,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回陈县。 听说谯县失守,又听说司马越已经病逝,坐守下邳的裴盾也陷入了六神无主的状态,每天朝令夕改,城防也毫无章法,又专信长史司马奥,将士对他颇为失望。 司马奥建议裴盾征召城中士民百姓参与防守,想以此消耗王敦的兵力,然后以精锐兵力主动出击。王敦看出他的企图后,只用投石车发起远程攻击。 如此一来,下邳城中的百姓伤亡惨重,对裴盾和司马奥恨之入骨。 四月中旬,城中百姓受不了裴盾和司马奥的御敌之策,主动派出使者向王敦约降。王敦大喜过望,当场约定日期,只待下邳百姓打开城门后发起总攻。 几天之后,下邳百姓应约打开城门,沈充一马当先率先入城,城中将士见城池已破,又不愿为裴盾死战,反戈一击,绑了裴盾和司马奥向王敦投降。 王敦为了收买人心,当即下令在城中公开处斩裴盾和司马奥,下邳百姓纷纷叫好。 恰在这时,糜晃从青州南下,有意刺探下邳的消息,听说下邳失守后,忍不住当场痛哭,然后日夜兼程赶回陈县禀报司马越。 第205章 新政落地 三月初,在确定土地改革的细节后,一场规模空前的编户齐民拉开帷幕。 三月中旬,历经两个月的长途跋涉,荀眉一行在岳刚的护送下抵达始安。 从滇池到始安有将近三千里的路程,由于水道的畅通,超过三分之二的路程都是在水上,所以这一行基本上还算舒适,又恰逢初春,荀眉等人得以饱览一路美景。 此时,司马滇已经快满一岁,司马建也即将半岁,却是司马遹第一次见到他们。所以,在他们刚来的那几天,司马遹几乎是天天陪着他们,尽享天伦之乐。 荀眉等人抵达前,王载在始安临时建了一座行宫,规模大概相当于滇池行宫的一半,由于时间仓促,装饰陈设也极为简单,但荀眉等人都非常满意,因为风景气候弥补了不足。 “小时候,臣妾一直以为颍阴就是最美的地方,听人说南方都是穷山恶水。直到这几年住在滇池,臣妾才知道当年是多么孤陋寡闻,原来南方别有洞天。”这天,荀眉忽然感慨道。 “不止是滇池,南方还有很多很美的地方,北方完全不能与南方相比。”司马遹笑道。 “是啊,臣妾从滇池一路东下,又从苍梧北上,每天都目不暇接,尤其是在漓水上,简直就像是在行走在画中,个中美景,北方人估计想都想不到。”荀眉沉浸在回忆中。 “那如果让你一辈子都住在南方,你乐意吗?”司马遹笑着问道。 荀眉低头想了想,不答反问道:“殿下乐意吗?” “这个问题好难啊。”司马遹叹了口气,如实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能够一辈子都在南方,但眼下的中原也是我晋室疆土,中原子民正在遭受着苦难,我何忍偷安呢?” “殿下能这么想,臣妾很高兴。”荀眉认真道:“以后,无论殿下去哪里,臣妾都会理解和支持的,也会追随左右。殿下在的地方,就是臣妾最乐意的所在。” 经过近一年的努力,始安郡境内的漓水和灵渠疏浚工程已经进入了尾声,估计再等三个月,湘水也能全线贯通。届时,番禺的船便可以直达巴陵,进入长江。 三月二十,司马遹亲自带着荀眉、谢春花、李秀以及几个子女乘坐一条长约二十米的大船游览灵渠,这也是灵渠疏浚后第一次行驶这么大的船。 时值春末夏初,灵渠的风吹在脸上就像是母亲的手轻抚着婴儿的脸,而灵渠也正像司马遹两个最小的孩子,虽然暂时还不能走路,但终有一日能够乘风破浪。 “当年,秦始皇下令修建灵渠,正值秦朝国运最为昌隆时。如今,殿下疏浚灵渠,却是我晋室最为动荡之际,殿下雄心竟不遑多让秦始皇。”看着灵渠重现昔日盛景,荀眉感叹道。 “有志者,事竟成。”司马遹颇为自得道:“自从起兵以来,我一直秉承的理念是,收复一地便复兴一地,一定要让百姓发自内心的爱护自己的家园,和朝廷上下同心同欲。” “殿下和少傅谋划的土地改革,初衷也是为此吧。”荀眉若有所思道。 “相比疏浚灵渠,土地改革的意义更为重大。”司马遹郑重其事道:“眼下,土地改革还只能在湘州开展。但只要证明在湘州行之有效,一定会逐步推广至全国。” 三月底,编户齐民的工作基本宣告完成,之所以能这么快,主要还是得益于当年刘弘在荆州的惠政,早已摸清了湘州的家底,虽然经历了张方的盘剥,却也没有大的变动。 在此期间,斥候陆续送来了关于豫州的最新动态。司马遹万万没想到,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司马越、苟曦、周馥等人都齐聚豫州,还有王敦也出现在徐州。 从眼下的局势来看,不止豫州会易主,就连徐州都可能受到波及。可惜的是,湘州和豫州之间隔着荆州,和徐州之间隔着扬州,司马遹只能远远的当个看客。 编户齐民完成后,土地改革正式实施,荀奕亲自主持。让司马遹颇感意外的是,改革方案颁布后,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反对声音,士族也都非常配合,超过限制的主动上交土地。 司马遹认为,之所以如此顺利,主要得益于三点: 一是湘州的士族以小士族为主,既然受损较小,也就没必要铤而走险; 二是司马遹给了主动交出土地的士族和豪强一条进身之阶,并没有将他们逼入绝境; 三是司马遹在湘州驻扎了将近四万军队,即使有人对新政不满,也不敢公然反对。 于是,土地改革铺开后,湘州出现了三种情况: 一是大量无地的流民获得了足以维持温饱的土地,再也不用依附于他人,对于新政的拥护是最为坚决彻底的,一些流民聚集的地方甚至给荀奕立起了生祠。 司马遹相信,只要让底层全部获得土地,那么湘州的局面便没有人能轻易破坏。 二是出现了大量的候补官员,总数达到了数百人,他们有的是士族,有的是豪强,司马遹兑现承诺,士族征辟为掾属,豪强征辟为参军,也有人被选拔为典农校尉和典农都尉。 直到此时,司马遹才真切的感受到,将士族和豪强收编堪称是神来之笔,既消除了土地改革带来的隐患,还凭空收获了大量人才,就算其中良莠不齐,暂时也是可以接受的。 三是出现了大量富余的土地,占到了湘州总田亩数的三分之一,这还是在所有流民得到安置的情况下出现的,可见阶梯田租制带来的调节作用是多么巨大。 对于这些富余的土地,司马遹让荀奕全部接收过来,先以军屯的方式耕种起来,如果再有流民涌入,便将其授予流民。除了这些富余的土地,湘州的丘陵地带还有很大的开发空间,一旦流民和移民增多,便可以鼓励他们开发梯田。 尽管如此,桂阳和邵陵两郡还是遇到了不小的阻力,主要是来自豪强,也就是司马遹眼中的土豪劣绅。他们大多不愿意交出多余的土地,也不愿意接受官府的收编。 一开始,荀奕还耐心的劝说,但这些人习惯了藐视官府,根本不为所动,甚至武力抗拒。 既然文的不行,那就来武的,杜弢开始出场,以雷霆手段处决了几个为首的豪强。 武力威慑之下,大部分豪强服软了,主动交出土地,并前往官府任职。但还有少部分人潜入山林,继续和官府对抗。杜弢一点都不惯着他们,亲自领兵将其剿灭。 于是,除了极少数顽固分子躲在深山里,湘州基本恢复了正常,土地改革顺利落地。 第206章 被迫东返 糜晃走后,司马睿确实按照承诺派出苏峻南下,但只给了他五千步兵,给他的命令是在前往东莞郡驻扎后,观察曹嶷的动向,轻易不得出战。 四月中旬,苏峻顺利抵达东莞郡,并在东莞城驻扎。很快,他发现曹嶷并没有入侵东莞,而是领兵进入城阳,然后从城阳一路向东北而行。 苏峻不敢擅自追击,马上将情况报告给了司马睿,司马睿也是一头雾水。 “曹嶷到底想干什么?他穿越兖州和徐州,难道只为了衣锦还乡吗?”司马睿苦笑道。 曹嶷是东莱郡人,位于青州的东北端,城阳郡以北,听说他从城阳郡向东北而行,司马睿故有如此猜测,也有调侃之意。 “也许不是去东莱,而是去长广呢?”王导沉吟道,城阳郡东北刚好是长广郡。 “那他去长广干什么呢?”司马睿狐疑道。 “臣曾听说,王弥的家人全都在长广山上,曹嶷此行也许是为了接回王弥的家人,他自己的家人也可能都在长广山。”王导道。 “有可能,他当年和王弥走的时候可是很仓促啊。”司马睿点头道,继而道:“那我们要不要在长广郡截击他呢?他竟敢深入青州腹地,绝不能轻饶。” “此人如此视青州如无物,当然不能让他全身而退,但我们若是在长广郡截击他,势必要劳师远征。以臣来看,他既然是来接家人的,肯定要从原路返回,那我们为何不在琅琊郡设伏呢?届时,我们是以逸待劳,他又携带家眷,未必不能大破之。” “哈哈,茂弘此计甚妙。”司马睿大喜道。 四月底,糜晃历经千辛万苦抵达陈县。听说司马越卧病在床,他根本不敢向他说起下邳已经陷落的消息,也没有转告司马睿让他前往下邳,只是说司马睿已经派兵南下。 得知司马睿即将前来驰援,司马越显得非常高兴,连声道:“好,好,景文(司马睿字)果然没有负孤啊。”看着他高兴的样子,糜晃更加难过,但也只能强颜欢笑。 向司马越禀报完毕后,糜晃单独找到潘滔,如实说起了司马睿的打算,以及下邳已经陷落的消息,一向镇定的潘滔瞬间脸色大变,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糜晃告辞后,潘滔立即单独觐见司马越,历陈不可在陈县久留,最好是从沙水东下,然后从山桑渡过?水,再经沛国进入下邳。至于说苟曦,他的兵力虽然优于自己,但所谓归兵勿遏,自己的两万大军必能迸发出强大的战斗力,突破苟曦的重围,顺利抵达下邳。 潘滔有意在司马越面前隐瞒下邳已经陷落的消息,所以在劝说他时,仍然是在说抵达下邳后,和裴盾里外夹攻大破王敦。实际上,他是想去彭城,然后等待司马睿。 听罢潘滔的建议,司马越沉思良久,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勉强同意东下。 计议已定,司马越在第二天召集麾下将佐,向他们宣布了下一步行动计划,让他们务必做好万全的准备,尤其是军心士气,一定不能过于低落。 何伦等人得到命令后,马上开始准备。考虑到此行可能会遭遇各种极端情况,潘滔决定带上陈县府库里所有的粮食,预计可以支撑三个月。 五月初二,准备妥当后,司马越带领麾下两万步骑离开陈县。由于身患重病,他只能躺在马车里。临走前,他特意看了一眼陈县,嘴里喃喃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来啊。” 司马越走后没多久,周馥马上领兵前往陈县驻守。不费一兵一卒,却成功入主陈县,周馥心里还是颇为得意的,唯一麻烦的是如何将苟曦请出去呢。 周馥非常清楚,苟曦虽然名义上听命于朝廷,实际上对于朝廷诏令向来是选择性的遵从,好处照收不误,不利的置若罔闻,他既然已经占领了谯县,怎么可能主动退出呢? 尤其是当听说王敦已经收复了下邳,周馥心里更加郁闷。本来,他是王敦的上级,却莫名巧妙的被调到了豫州,结果还只是半个豫州。 反观王敦,不仅坐拥扬州和江州,眼下又出兵占领了下邳,若是让他稳住了徐州的局面,按照如今的情势,徐州也早晚是他的禁脔。 想到这里,周馥忍不住一声长叹:“朝中有人好做官,这句话诚不我欺啊。” 与此同时,苟曦也获悉了司马越东下以及下邳被王敦所占的消息,当即让温畿和刘佑率领一万骑兵去追击东海王,务必拖住他,自己将带领大军随后进发。 由于携带了大量粮草,司马越大军行进的速度并不快。所谓的沿着沙水东下也只不过是沿着河岸走,因为沙水河道较窄,并不适合大船通航。 五月初八,司马越一行经过城父以南。由于距离谯县越来越远,所有人都以为已经脱离了险境,心情放松之下,行军速度也不由自主的变慢了许多。 然而,就在司马越一行准备渡过?水前往山桑时,温畿率领的一万骑兵终于赶到。此地距离?水不到五里,而且?水要比沙水宽得多,也深得多,根本不可能涉渡而过。 潘滔脸色一变,何伦、李恽和钱端等人也面色凝重,显然都意识到了局势的险恶。 “天保(刘佑字)兄,能不能报仇雪耻就看你的了。”温畿回头对刘佑道,拨给他五千骑兵。 “多谢温将军,末将绝不会堕了苟公和温将军的威名。”刘佑欣然领命,临时接过温畿麾下五千骑兵的指挥权,一马当先迎向何伦。 刘佑向来有勇悍之名,何伦也堪称司马越麾下头号战将,当初在陈县围剿刘佑时,他斩杀刘佑麾下士兵最多,如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打得难分难解。 然而,双方激战不到一个时辰,温畿忽然主动鸣金收兵,刘佑不得不领兵撤退。 “温将军,末将并未落入下风,为何主动示弱呢?”刘佑颇有不解道。 “天保兄不要忘了,我们此行的任务是先拖住东海王,等待苟公到来再行决战。” “是,末将遵命。”刘佑立马明白了过来。 第207章 插翅难逃 意识到温畿的企图后,司马越当即命何伦、李恽和潘滔等先带领一万骑兵沿着?水东下,再从龙亢渡口寻找渡船渡过?水,钱端则领着一万步兵殿后,为骑兵争取过河时间。 五月初十,何伦、李恽和潘滔等人护送司马越顺利抵达龙亢渡口。 龙亢县城位于?水以东,紧邻?水,何伦先带着几百熟识水性的士兵游过?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龙亢县令,让他下令集中全县所有渡船到龙亢码头。 龙亢县令既已被何伦控制,不敢不从命,连夜征召渡船。到了第二天早上,第一批三十条渡船抵达渡口,后续还有一百多艘尚需一天时间完成集结。 为了尽快脱离险境,潘滔不等渡船全部到位,立即用这三十条渡船运送骑兵过河。由于每条渡船勉强只能容纳三十多人马,所以三十条船一次只能运送一千兵马。 何伦、李恽和潘滔等人是连夜带领骑兵东下的,所以温畿一开始并不知情,只是不断的骚扰钱端,待到发现钱端麾下只有步兵才明白过来,便放弃钱端直奔龙亢而去。 钱端虽然拼死想要拖出温畿,但温畿麾下全是骑兵,他又如何拖得住呢?看着温畿扬长而去的背影,他只能下令全军急行军跟在温畿的后面。 经过一上午的紧急调度,三十条渡船完成了三次往返,成功运送了三千兵马过江。到了中午时,又有三十条船抵达码头,于是一次便可以运送两千骑兵。 然而,就在六十条船刚刚将两千兵马装上船时,温畿和刘佑的大军再次杀到,并立即发起进攻。此时,尚有五千骑兵没有完成渡河,潘滔脸色大变。 “潘长史,你们先走,能走多少是多少,末将断后。”关键时刻,何伦挺身而出。 “好,何将军一定要小心,不可与之硬拼。”潘滔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同意。 目送潘滔和李恽的渡船驶向江心,何伦将麾下骑兵聚在一起,摆起严密的防守阵型。 所以,温畿的兵力虽然是何伦的两倍,但在局部并没有任何优势,反而落入下风。这主要是因为何伦麾下背水一战,绝境之下爆发出了超出平常的战斗力。 面对此种局面,温畿显得有些焦躁,苟曦一向治军甚严,自己已经放走了对方五千骑兵,若还不能凭借优势兵力解决眼前的五千人,苟曦很可能会治罪于他。 略加思索,温畿改变了大举压上的策略,将麾下兵力分成两班,轮番发起进攻。这样既可以保证麾下骑兵的锐气,也能起到疲惫何伦的目的,让他始终处于迎战状态。 果不其然,转变策略后,温畿麾下的两班人马开始互相较劲,谁也不想在主将面前被比下去。此消彼长之下,温畿重新占据下风,何伦麾下士兵压力越来越大。 黄昏时分,何伦麾下士兵渐有不支之势,温畿发现后,亲自上阵,想要一举击溃何伦。 就在这时,钱端率领的一万步兵终于赶到,他看出何伦的危险处境,不顾麾下士兵已经疲惫不堪,当即下令全军列阵,然后缓慢向温畿推进,想要分担何伦的压力。 温畿脸色微变,又看天色已晚,不再恋战,下令全军集结,暂时撤退。 激战一个下午,终于迫使温畿主动撤兵,何伦长出一口气,但自己麾下士兵早已疲惫不堪,即使想要反击也是力有未逮,钱端麾下全是步兵,更无法发起反击。 不过,温畿虽然撤走了,却将营地设在距离何伦只有两里的地方,随时监视着他。 钱端和何伦会合后,得知司马越已在李恽的保护下渡过?水,长出了一口气。但尴尬的是,那些渡船在李恽离开龙亢后纷纷逃散,何伦想要连夜渡河必须重新找船。 这天夜里,钱端和何伦几乎没有合眼,一来要考虑明天的对策,二来要防止对方劫营。至于说连夜逃离,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无论钱端麾下还是何伦麾下都已疲惫不堪。 五月十二的早上,何伦如法炮制,派出几百个熟识水性的士兵横渡?水,想要再次控制龙亢县令,让他帮忙寻找渡船。中午时分,这些人回来禀报称,龙亢城竟然空无一人。 很显然,龙亢县令不想参与这场大战,但又惹不起何伦,只能逃之夭夭。 怎么办?没有船的话,何伦和钱端该如何渡过?水呢?继续往东南走的话,那就到了淮水,但淮水是王含的势力范围,想要从他眼皮底子溜走难度同样不小。 其实,?水中上游有些地方是可以涉水而过的,但何伦和钱端所在的龙亢位于?水下游,若是不通水性,贸然涉渡,必定会被淹死在河中,毕竟熟识水性的只是少数。 而且,更让何伦和钱端感到绝望的是,他们既无法向东渡过?水,也不能贸然南下淮水,就连向西的路都给堵死了,因为向西五十里就是沙水下游,同样不能涉渡。 简而言之,何伦和钱端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大破温畿和苟曦,但这件事的难度丝毫不亚于让一个不会水的人强行渡过平均深度超过两米的?水。 对于何伦和钱端眼下的处境,温畿和刘佑洞若观火,却只是严密监视,只要何伦和钱端不动,他们也不动,只待苟曦的大军到来再发起总攻。 无奈之下,何伦和钱端将麾下士兵召集在一起,向他们说明当下的处境,让熟识水性的人自行从?水上游过去,游过去后再行集结,前往彭城与东海王会合。 剩下不会游泳的,但马术尚可的,可以骑上战马自行突围,然后再从?水上游涉渡,渡过?水后再自行前往下邳。至于那些既不会游泳,也不擅骑马的,只能用双腿逃命了。 钱端主动表示,自己将和那些既不会游泳也不擅马术的士兵在一起,何伦则带领那些只会骑马不会游泳的士兵向西北突围。 宣布命令后,没有一个人说话,大部分都能够理解何伦和钱端的决定,但也有少数人一脸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因为他们既会游泳也会骑马。 历经多次大战,何伦和钱端麾下大概还有一万三千人。经过统计,会游泳的只有三千人左右,或者说愿意游泳逃走的有三千人,剩下的一万人只能拼死突围。 第208章 ?水惨案 于是,何伦和钱端下令剩下的一万步骑结成阵型,保护那三千会游泳的士兵先游过?水。 当何伦和钱端刚开始结成阵型时,温畿以为他们想要突围,便率领已不到一万人的骑兵赶了过来,却不敢贸然发起进攻。 “温将军请看,他们有人游了过去。”忽然,刘佑指着?水道。 温畿脸色铁青,盯着?水狠狠看了一会儿,沉声道:“游,让他们游!本将才不信他们人人都会游,等他们游走一部分,剩下的人便更少了,就等着被我们蹂躏吧。” “温将军所言甚是,不会游泳的注定插翅难逃。”刘佑也狞笑道。 大概用了一个多时辰,何伦和钱端麾下熟识水性的三千士兵全部游过?水,先在一位偏将的带领下集体向何伦和钱端行礼,然后一起向东出发。 看到这一幕后,何伦和钱端忍不住热泪盈眶。这些人毕竟大多是从东海出来的,不止对司马越怀有特殊的感情,对家乡的眷念也是支撑他们前往下邳的动力。 就在这时,苟曦终于领着两万步骑赶到了现场,温畿颇为忐忑的向他介绍了当前的局势。 由于天色已晚,苟曦并未立即发起进攻,而是让人严密监视何伦和钱端。何伦和钱端担心夜晚容易迷路,也没有乘夜突围,只是让士兵们养精蓄锐。 五月十三早上,当何伦和钱端准备下令麾下士兵突围时,蓦然发现苟曦麾下的三万步骑已经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最近的距离已不到半里。 原来,苟曦在听完温畿的汇报后,已经猜到何伦和钱端是想化整为零的突围,便在半夜时开始部署,务必要将这一万人一网打尽。 事已至此,何伦和钱端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按照预定计划行事。 随着何伦的一声令下,五千骑兵率先在他的带领下发起突围。为了能够保留更多生力军,他将阵型压得非常扁,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箭头,锋锐而厚实。 然而,当何伦冲到距离苟曦的阵型只有一百步时,蓦然发现苟曦阵中第一排全是踏弩,乌黑的箭头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何伦心中暗呼不妙,想要让麾下骑兵分散开来。但还没等他发出号令,苟曦阵中的踏弩呼啸而来,像是刮起了一阵狂风,而何伦的骑兵就像是一片沙土。 狂风之下,沙土纷纷向后吹散,惨叫声不断,很多人直接被硬弩从马上射飞了,也有的人是坐骑中箭,然后人马一起翻倒在地。 何伦冲在最前面,面对的强弩也来得更凶更急,他勉力用长矟挡掉了第一支硬弩,手臂都为之发麻。此刻,他距离苟曦的阵型只有五十余步。 何伦精神为之一震,只要再冲过这五十步,对方的阵型必然会大乱。然而,就在他以为突围在望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何伦只觉胸口一阵剧痛,然后意识逐渐模糊。 “这都能让你逃出去,咱们都不用活了。”射中何伦的是一位年轻的将军,他叫傅宣。 何伦既死,他麾下的那五千骑兵瞬间大乱,变成了无头苍蝇。而他们越是混乱,便越是容易被苟曦的优势兵力各个击破。 按照何伦和钱端的计划,何伦在前面用骑兵撕开一道口子,钱端率领五千步兵利用这短暂的空隙跟随其后,不求能全部突围,至少多走一个是一个。 但何伦的意外阵亡完全打乱了钱端的计划,他颇有点进退两难。当然,这种焦虑仅仅是短暂的,战场上容不得他细细思量。 “兄弟们,冲啊,跟他们拼了。”钱端一声大吼,手持双刀跟在骑兵身后。 何伦麾下骑兵毕竟有五千人,虽然在苟曦的第一波踏弩之下损失惨重,但在求生的欲望下,还是有人不顾一切的冲破了苟曦的阵型。 事已至此,能不能逃出一条性命,完全靠士兵的个人能力和运气。 苟曦麾下共有三万兵力,骑兵和步兵各半,为了能够全歼何伦和钱端,他将包围圈分成了三层,第一层全是步兵,主要是为了消耗敌方兵力,被突破后立马重新结阵。 第二层步兵和骑兵各半,骑兵负责绞杀,步兵负责堵截,务必将突破第一层的敌兵留在原地。第三层全是骑兵,主要负责追杀,一万骑兵分成二十个小队。 第一层的主将是傅宣,此人不仅箭术超群,麾下步兵也以射术着称;苟曦亲自指挥第二层,以凶残着称;第三层是温畿,以迅捷着称,且被苟曦下了死命令,不得漏过一人。 历经前两层过滤式的绞杀,能够突破到第三层的不到两千余人,其中大多数是骑兵,步兵能够突破到这一层,绝对是精英中的精英,且运气极佳。 可惜,钱端的运气并不好,目标也太大,倒在了第二层,被乱刀砍成了肉泥。 每当从苟曦阵中走出一队漏网之鱼,温畿都会派出一支五百人的骑兵小队,以逸待劳的追击。他同样也下了死命令,斩获首级最少的小队每人十军棍。 这是一场极其惨烈的围剿,战斗一直从早上持续到了午后。待到主战场上已没有一个活着的敌人,苟曦开始让亲兵清点战果,温畿一脸紧张的等待结果。 一个时辰后,主战场的战果被清点了出来,共计斩杀八千敌人。也就是说,温畿派出去的追杀小队必须拿出两千个人头,不然温畿必须承担责任。 黄昏时分,温畿派出去的追兵各自返回,他迫不及待的凑上前低声问了一遍,然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好歹是等待枪决的死刑犯。 很快,温畿麾下骑兵的战果被统计了出来,他们只带回了一千五百颗首级。这也意味着,大约有五百人从温畿手中逃了出去,漏网率达到了四分之一。 其实,这个结果在情理之中,因为冲到第三层后,逃兵已经极度分散,想要将其完全剿灭是不可能的事,即使兵力再加一倍,也很难做到。 “温畿,你该当何罪!”听完汇报后,苟曦面色冷峻道。 “明公饶命,末将作战不力,还请明公治罪。”温畿战战兢兢道。 苟曦看了一眼温畿,面无表情道:“念在你这些年屡立军功的份上,我今天暂且饶你一回,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去领二十军棍吧。” “多谢明公开恩,末将必肝脑涂地以报明公。”温畿磕头如捣蒜。 第209章 司马越病逝 四月,祁弘在广宗大破刘灵,并阵斩之。石勒和刘灵在冀州接连遇挫,让刘渊暂时断了图谋冀州的打算,让王弥和石勒等人继续南下,切断兖州、豫州和荆州通往洛阳的粮道。 不过,王弥因为要等待曹嶷西返,便暂时留在了东武阳,石勒只好先行领兵南下。 五月初,石勒从黎阳渡过黄河,然后从白马直下陈留。去年底,王弥已将陈留肆虐了一遍,太守王赞兵败身亡,司马颙和苟曦暂时都没有在此驻扎兵力,石勒如入无人之境。 按照刘渊的计划,石勒最终需要前往南阳驻扎,然后王弥前往颍川,赵固前往陈留,王桑驻扎于黎阳,将洛阳东面和南面的粮道全部切断,刘聪和刘曜发起最后的总攻。 不过,既然王弥没有按照预定计划跟随在后,石勒便暂时留在了陈留,等待他的跟进,司马颙以为石勒下一步将会攻打荥阳,便以魏浚为荥阳太守。 魏浚本是东阿人,却一直寄居在关中,在雍州担任小吏,司马颙起兵讨伐司马冏时,以他为武威将军,后来又担任度支校尉,任上颇为称职,将钱粮料理得妥妥帖帖。 荥阳作为洛阳的东大门,东边和南边的粮草都必须从荥阳经过,魏浚可谓适当其任。随魏浚一同赴任的还有他的族侄魏该,颇有领兵之才,魏浚委以军事。 从龙亢渡过?水后,潘滔和李恽护着司马越一路北行,最终于五月二十顺利抵达彭城。 彭城本是徐州的州治所在,但在司马越坐镇徐州后,因下邳离自己的封国东海更近,便将州治移到了下邳,但彭城依然有两千人驻守,守将名叫杨瑁,曾是司马越的从事中郎。 当潘滔和李恽抵达彭城时,恰逢王敦派沈充率五千士兵围困彭城,想要夺下这座军事重镇。但杨瑁颇有将才,虽只有两千人,却将彭城守得固若金汤。 李恽见此情景后勃然大怒,立即指挥麾下五千骑兵发起进攻,最终内外夹攻大破沈充,沈充率领三千残兵退回下邳,司马越得以顺利进入彭城。 李恽和杨瑁夹攻沈充时动静不小,司马越不可能毫不知情,看到杨瑁后马上问起缘故。杨瑁不知就里,如实说是王敦在攻打彭城,一旁的潘滔急得满头大汗。 “怎么回事?王敦为何会出现在彭城?”司马越大惊道。 司马越这么一问,杨瑁也有些懵了,再看潘滔和李恽的表情,心下已经明白了几分,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只能硬着头皮道:“回大王,王敦到徐州已经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下邳呢,下邳还在吗?”司马越连忙追问道。 尚未等杨瑁回答,潘滔抢先道:“回大王,下邳安然无恙。” “是吗?”司马越满腹狐疑,然后扭头问潘滔道:“阳仲,王敦到徐州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要瞒着孤?” “大王恕罪,臣是担心大王的身体才不得不有所隐瞒。”潘滔连忙跪地道。 司马越颓然叹了口气,然后闭着眼睛缓缓道:“阳仲,那你告诉孤,下邳到此还在不在?” “回,回大王,下邳仍在。”潘滔硬着头皮道。 司马越忽然直起身子,艰难的用双手撑着被褥,盯着潘滔道:“阳仲,就不肯对孤说句实话吗?说,到底在不在!”后一句话已然提高了音量。 潘滔犹豫半晌,最后大哭道:“大王,下邳已经丢了,裴公也被王敦所杀。” “王敦,你欺人太甚!”司马越气得双眼圆睁,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直接晕倒在马车里。 自从患病以来,司马越一直没有明显好转,从陈县撤到彭城时,又在路上颠簸了二十天,病情已有加重的趋势。如今急怒攻心,竟一连昏迷了好几天。 司马越昏迷期间,从?水游过来的三千士兵顺利抵达彭城。如此一来,彭城的总兵力达到了一万,暂时足可以自保。 从他们口中,潘滔得知了何伦和钱端两人的决定,心下怅然不已,深知两人凶多吉少。 六月初,司马越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但医工只往他嘴里喂了一碗参汤,表示回天无力。 司马越虽然醒了过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牵着世子司马毗的手蠕动着嘴唇。这一年,司马毗只有十五岁,资质尚不及中人,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在默然垂泪。 自知时日无多,司马越抬眼看向潘滔,潘滔立马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司马越拼尽全身力气将司马毗的手放在潘滔手里,然后在他掌心里写字。 潘滔意识到司马越是在交代后事,聚精会神的感受着掌心的字迹。过了许久,司马越终于写完,潘滔连忙问道:“大王是让我们去找琅琊王吗?” 司马越艰难的点着头,嘴角既有苦涩也有欣慰,周边诸人无不动容。 当天夜里,司马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潘滔、李恽和杨瑁等人都嚎啕大哭,随即向司马毗下跪行礼,司马毗也便继承了东海王之位,然后以王礼将司马越安葬在彭城。 料理完司马越的丧事后,潘滔开始谋划北上青州,但李恽却提出了不同看法,他认为,一旦前往临淄依附司马睿,以后必然要以司马睿为主,他心有不甘。 况且,此去临淄路途遥远,且不说王敦会不会尾随追击,就是曹嶷的动向也难以预测,万一在半路上遇到他,将凶多吉少。 所以,李恽建议先派人去临淄,让司马睿在解决曹嶷后领兵南下,再一起赶走王敦,这样或许还能保住徐州,远好过现在直接放弃徐州。 但潘滔坚持认为应该遵从司马越的遗命,两人争执不下,最终闹到了司马毗面前。司马毗毕竟年轻,又素无主见,只知道遵从司马越的遗命。 李恽无可奈何,勉强同意北上,但又提出一个条件,必须先派人联络司马睿,并让司马睿派兵到琅琊迎接,以确保路上万无一失。 潘滔见李恽的建议不无道理,便同意暂时留在彭城,并派出使者前往临淄。 第210章 军事改革 六月初,历经一年多的埋头苦干,灵渠以及漓水和湘水上游的疏浚工程终于竣工,二十米的大船可以从番禺直达巴陵,和中原地区的漕运也就此连接了起来。 为了这一天,司马遹前后投入的士兵就达到了四万人,参与的百姓则在五万人以上。 当然,之所以如此顺利,除了充足的人力,还与前一年的大旱有关,一直到第二年的初春,需要疏浚的河道基本处于枯竭的状态,待到工程完毕,汛期也随之带来。 大功告成后,司马遹决定亲自体验下新疏浚的灵渠,顺便将自己的驻地移到临湘。毕竟始安的位置太偏南,一旦中原有事,并不利于自己快速做出反应。 除此之外,司马遹还有一件大事需要和司马乂达成共识,那就是军事改革。 一直以来,司马遹都觉得军政不分是致乱之由,坐镇一方的都督既统领大军,又手握地方经济大权,长此以往必将尾大不掉,如果再加上宗室的身份,国家岂能不乱。 要想长治久安,必须将军队从地方上独立出来,所谓的都督全部取消,由朝廷统一设置职能不同的专业军队,按照不同的任务或者实际情况驻扎在全国各地。 比如,在平原地区驻扎的军队以骑兵为主,山地以步兵为主,大江大河附近设置水军,每军以五千人为限,拥有独一无二的番号,并设置一名指挥使和两名指挥副使。 每军下面分成十营,每营设置一名都尉,都尉下面还有什长和百夫长。司马遹还决定适当裁减士兵的数量,提高军队的专业化,并对将士的年龄进行限制。 具体来说,日常管理的指挥使和指挥副使最高不得超过六十岁,都尉不得超过五十岁,百夫长不超过四十五岁,普通士兵如果没能在四十岁前升到什长,将会强制退役。 指挥使、指挥副使和都尉如果达到最高服役年龄,又不具备升迁的条件,便会转业到地方担任武吏,负责缉捕盗贼和维持治安。什长和百夫长到龄后退役,并给予安置费用。 这些军队平日里驻扎在固定的地方,未得朝廷允许,不得擅自出兵,遭遇入侵除外。不同于征兵,这些军队全都是职业性的,平时不从事劳动生产,但每年都会有假期。 一旦遇到战事,朝廷将根据战事的规模和性质派出将军,比如征镇安平将军等,临时指挥若干个军执行军事任务,任务结束后,军队回归驻地,将军回朝复命。 如果某个军事任务较为简单,便由指挥副使带领若干个营前往执行,然后向指挥使复命。 如此一来,朝廷派出的将军只负责战略部署和临阵指挥,具体的战术都委托给指挥使,如果某个指挥使表现良好,将会纳入将军储备库,成为更高一级的统帅。 当然,表现不好的将军或者指挥使也会因此被贬黜,严重者甚至会被治罪。 朝廷层面,不再设立大将军,恢复太尉的职权,由太尉负责军队的日常考核和选拔,协助皇帝进行军事决策和赏罚,诸将军充当太尉的副手,协助太尉进行军队管理和作战。 司马遹还计划在军事改革后,进行全面的体制改革,恢复丞相和御史大夫的职权。 具体来说,丞相负责全国行政事务,协助皇帝进行行政决策和太守的选拔。御史大夫负责选派各州刺史,监督一州之内太守的不法行为,回归刺史的初衷。 按照司马遹的最终构想,刺史和太守都将成为纯粹的行政官员,不再领兵作战。但在现阶段,受限于人才的不足和战争的需要,这个目标必须等到天下太平之后。 和土地改革一样,司马遹并不打算一开始就在全国铺开军事改革,先在湘州进行试点。 六月中旬,历经十余天的水上行程,司马遹一行抵达临湘。从始安到临湘虽超过一千里,但在顺流情况下根本用不了十天,司马遹是有意考察土地改革的情况才耽搁了几天。 沿途之中,司马遹接连在渡口召见吕朗和杜弢,了解土地改革的进展。 据二人所言,眼下湘州已基本没有人敢于公然反对土地改革,普通百姓则持热烈欢迎的态度。至于军屯,粗略估算,完全可以满足军队和官府所需,甚至还有大量富余。 对此,司马遹非常满意,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不仅要让百姓吃得饱穿得暖,还能让军队自给自足,由此也可见湘州的土地潜力,再养活一倍人口都毫无压力。 抵达临湘时,司马乂和荀奕亲自出城迎接,对于灵渠的开通表示热烈祝贺。 入城后,司马遹先后问起了土地改革和军器冶的情况,基本上都走在预定轨道上。尤其是军器冶的建设,产能已经达到了预定的目标,并陆续配给到军中。 司马遹对此非常满意,然后和司马乂、荀奕举行了一次小范围会议。 “来此的路上,本宫一直在想,晋室统一天下不过数十年,为何会落得如今境况?以致有覆亡之忧呢?”司马遹从容问道。 司马乂和荀奕对望了一眼,这个问题太大了,也太敏感了,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便一起道:“臣愚钝,不知个中缘由,还请殿下明示。” “本宫今日不谈个人得失,只谈制度弊病。”司马遹顿了顿道:“本宫以为,晋室如今之困境,皆由军政不分,都督权力太大,以致朝廷政令不行。” 司马乂低头想了想道:“殿下所言甚是,不止是都督权力太大,宗室典兵也有隐患。” 司马遹没想到司马乂竟然主动指出宗室典兵的问题,诚恳道:“十五叔高风亮节,本宫感激不尽。” “若没有亲身经历过,何以能看得这么明白呢?”司马乂淡淡道。 “所以,本宫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军事改革。”说完,司马遹详细说起了自己的构想。 “殿下高瞻远瞩,臣等莫及。”听完之后,司马乂和荀奕一起道。不过,司马乂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虑:“只是现在天下并未统一,暂时恐怕不便推行吧。” “十五叔所言甚是,所以现在只在湘州试点,其他各州的军事改革,本宫以后会亲自前往主持。至于完全的军政分开,也在天下太平后再实施,现在只是初步改革。” “殿下此举甚妥,臣没有异议。”司马乂明显松了一口气。 “殿下思虑周全,臣也没有异议。”荀奕也附和道。 “好。从即日起,十五叔便是太尉,协助本宫推行军事改革。”司马遹高兴道。 “谢殿下信任,臣必竭尽所能早日达成殿下所愿。”司马乂连忙站起身道。 第211章 蒙山设伏 自从曹嶷进入青州后,司马睿一直派人密切监视着他的动向。 结果正如王导所料,曹嶷在北上进入长广郡后,先前往长广山接回了王弥和自己的家人,但在接完亲眷后,他并没有马上南返,而是北上进入了东莱郡。 之后,曹嶷一路向西行,沿途不断招揽百姓或者流民,部众也从最初的不到一万人变成了将近两万人。司马睿听说后,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和全国大多数曾出现叛乱的州郡一样,司马睿虽然坐镇临淄,但他对青州的控制并不算严密,尤其是在东部地区,并未实际管辖,也没有派驻兵力。 正因如此,曹嶷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深入青州,并在沿途招兵买马。 就在司马睿担心曹嶷会不会从东莱一直向西攻打临淄时,曹嶷忽然在东莱郡的卢乡县南下,然后经北海郡南下城阳郡,司马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六月中旬,司马睿收到了潘滔使者送来的司马越死讯,并请他派兵前来琅琊迎接。 对于司马越的死,司马睿颇为感伤,但对于潘滔的请求,他却颇为踌躇,眼下曹嶷还在城阳,他若派兵前往琅琊,不正好撞上他了吗? “臣以为,大王应该亲自领兵南下,一来截击曹嶷,二来迎接东海王。”王导沉吟半晌道。 “亲自领兵南下?有必要如此吗?”司马睿颇有些迷惑。 “大王,曹嶷如今已有两万部众,咱们必须倾巢而出才有可能将其击败,既然倾巢而出,大王最好亲临指挥。更重要的是,大王若一举击溃曹嶷,并亲自前往迎接东海王,必能俘获东海王麾下将士之心,毕竟东海王尚有一万步骑,若能将其招揽,利莫大焉。” 司马睿沉吟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茂弘所言甚是,孤是应该亲自前往琅琊一趟。” 计议已定,司马睿立即点起麾下剩余的一万五千兵马,以及王导、王旷、王舒等人一起南下,留守临淄的只有不到两千人,可谓是孤注一掷。 王旷是王导的堂兄,早在下邳时就追随司马睿左右,宠信仅次于王导,时任齐国内史。王舒是王导的堂弟,追随司马睿的时间并不长,时任济南太守。 六月底,司马睿日夜兼程抵达琅琊郡的蒙山附近。不久,苏峻也领着麾下的五千步兵前来会合。此时,曹嶷已经抵达琅琊郡的开阳县,并在开阳城内肆无忌惮的搜刮粮草。 蒙山位于琅琊郡的最西侧,紧邻兖州的泰山郡,曹嶷若要返回邺城,必得经过附近。 与此同时,司马越病逝的消息也传到了洛阳。多年的老对手终于一命呜呼,司马颙自然是高兴不已,但接下来如何处置豫州和徐州是个颇为头疼的问题。 客观来说,司马越之死,苟曦功居第一,其次是王敦。但苟曦是擅自出兵,王敦也是自作主张前往徐州,都没有立功受赏的资格。 但司马颙若是因此下令苟曦和王敦各自返回驻地,恐怕他们不一定会乖乖从命。若是不从命,难道自己要出兵征讨,然后将他们逼反吗? 权衡利弊之下,司马颙做出了一个违心的决定,让苟曦加督豫州,升抚军将军,周馥降为豫州刺史,王敦加督徐州,以王含为徐州刺史。 如此一来,王敦成为最大的赢家,等于朝廷承认了他在徐州的存在,苟曦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唯有周馥最为郁闷,但谁叫他在平定司马越时没有立下寸功呢? 与此同时,司马颙又让苟曦领兵协助王敦收复彭城。对此,苟曦又是选择性的听从,只接受朝廷的任命,协助王敦的事儿门都没有。 豫州既平,苟曦马上返回廪丘,想要看看曹嶷到了青州后到底想干什么。 临走前,苟曦留下了一万五千兵力,其中五千步兵拨给刘佑,任命他为汝阴太守,前往汝阴驻扎,温畿则率领一万步骑驻扎谯国,监梁国以东诸军事,俨然要将周馥架空。 对此,周馥敢怒不敢言,苟曦既然已经加督豫州,自然可以安排豫州的防务,但他也不甘就此被苟曦架空,直接上表朝廷任命族弟周顗为汝南太守。 周顗是周浚之子,也是汝南的世家大族,周馥将他派到汝南就是想牢牢控制汝南。 七月初,曹嶷领着两万大军出现在蒙山脚下,由于天气较热,他有意靠近山边行进,停下休息时也能方便遮阳。由于携带大量辎重,他的行进速度显得非常慢。 曹嶷不知道的是,早在他进入华县附近,司马睿便派出斥候跟了他一路,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伏击地点和伏击时机,只待发起最后的致命一击。 这一天,曹嶷行进到一处叫做公鸡岭的地方,此处北面是高山,树木葱郁,南面却非常平坦,也没什么树木。临近中午,日头颇为毒辣,曹嶷不得不停下来休息,而休息的地点刚好在山脚下,陡峭的悬崖下颇为凉爽,很多人都挤在一起。 就在曹嶷下令麾下士兵生火做饭时,蓦然从山腰下滚落大量石头,仿佛如同雪崩一样。一时间,山脚下惨叫连连,很多人直接被石头砸成肉酱。 曹嶷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徐州和兖州交界的地方遇到伏击,短暂的慌乱下沉着应对,下令全体士兵立即远离山脚,转移到南面的平地上,然后准备迎敌。 王弥和曹嶷的亲眷共有数十人,大多是老弱妇孺,一直乘坐马车,目标显眼,行动又极为显眼。于是,除了少数手脚灵活的,大多数葬身于石头之下。 曹嶷看得睚眦欲裂,却又无能为力,最后发出一声怒吼。这时,随着司马睿的一声令下,王舒亲自率领五千骑兵从背后发起攻击,直奔曹嶷麾下新招募的步兵而去。 刚刚经历了巨石的袭击,再看到呼啸而来的骑兵,那些步兵乱作一团,完全不知如何应对。曹嶷收拾起内心的悲愤,命麾下的一员大将领着五千骑兵迎战王舒。 两支骑兵接战之时,司马睿亲自领着一万步兵出现在曹嶷的前方,身边是王导和苏峻。 “是你?”曹嶷当然认得司马睿,当年就是被他所逼才和王弥一起离开青州。 “正是孤,当年让你跑了,今日看你还如何逃出生天!”司马睿面色冷峻道。 第212章 大破曹嶷 “无耻小人!你不会以为我还是当年的流寇吧?”曹嶷咬牙切齿道。当年,王弥和曹嶷麾下尚不到万人,还是以步兵为主,武器装备也极为简陋,在司马睿手里吃了不少亏。 “你不是当年的你,孤也不是当年的孤。”司马睿淡然一笑。 “很好,那就让我来检验下你这所谓的琅琊王到底成色几何!”曹嶷一声冷笑,亲自带领麾下的五千骑兵冲向司马睿,这也是最后的骑兵,剩下的全都是步兵。 正如曹嶷所言,经过数年的锤炼,以及刘渊的战马支持,他麾下的骑兵确实颇有些匈奴骑兵的架势,弓马骑射都远非当年可比。 “苏将军,看你的了。”司马睿扭头对苏峻道。 “承蒙大王信任,末将也很想会一会他了。”苏峻豪气冲天道。 自从加入司马睿麾下,这是苏峻第一次指挥这么大规模的战役,但他没有丝毫紧张,脸上只有兴奋和专注,就像一个猎人发现了美味的猎物。 面对曹嶷的冲刺,苏峻并没有立即下令弓箭手反击,只是举起盾牌抵御对方的骑射。 “就这?”曹嶷忍不住嘲讽道:“小小盾牌,有何惧哉!”那些盾牌确实不大,专供单兵所用。 然而,就在距离苏峻阵型只有二十步时,曹嶷蓦然发现面前遍地都是铁蒺藜,他连忙勒住战马,同时大喝道:“小心地下!” 对于铁蒺藜,曹嶷并不陌生,但他实在想不到苏峻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铺设的,难道是早就等在此地的吗?那未免也猜得太准了,简直不可思议。 苏峻确实不是提前铺设的,而是一面列阵,一面铺设,且每个铁蒺藜背后都有一根细绳,可以随时随地铺设和收起,主打的就是快捷、方便和出其不意。 尽管曹嶷第一时间发现了路上的铁蒺藜,也及时给出了预警,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他的反应速度。于是,冲在最前面的上百人纷纷坠落马下,严重阻碍了后面的骑兵。 趁着曹嶷麾下陷入混乱之际,苏峻下令麾下盾牌兵收起铁蒺藜,第二排的长枪手随即补上,对曹嶷的骑兵发起反击。此时,曹嶷的骑兵已经被迫停止了冲刺状态,威力大减。 曹嶷见势不妙,马上下令骑兵后退,准备重新组织阵型。与此同时,王旷领着剩下的五千骑兵加入战场,猛烈冲击曹嶷新招募的步兵。 这些新招募的步兵无论是战术素养,还是战斗纪律都不能与苏峻的步兵相提并论,很快就呈现溃败之势,然后和曹嶷的骑兵挤在一起。 趁此机会,苏峻麾下的一万步兵列阵前进,压缩曹嶷的阵地空间,让他的骑兵无法进入冲锋状态。更关键的是,那一万溃兵也严重扰乱了曹嶷的战术部署。 这让曹嶷非常恼火,也倍感无奈。最终,他不得不壮士断腕,放弃那一万新招募的步兵,只领着已不到四千的骑兵去和正在与王舒交战的那五千骑兵会合。 然而,当曹嶷好不容易从混乱中挤出来,却发现麾下士兵全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曹嶷颇为恼怒,正当他准备出声呵斥时,腹中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饥饿感。 糟糕,他们直到现在还都没有吃午饭!这在一开始可能还没什么,但随着战斗的深入,这件事几乎是致命的。意识到这一点后,曹嶷忍不住大汗淋漓。 就在这时,曹嶷最先派出的五千骑兵也败下阵来,只剩下三千左右向他集结。不用多猜,只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他们并非技不如人,实在是肚子里没货。 其实,每个骑兵身上都是有少量干粮的,但在激战状态下根本无法补充。所以,曹嶷现在要做的便是尽快脱离战场,然后抓紧时间补给。 不料,苏峻对曹嶷的处境洞若观火,已经悄然重新集结,挡在了曹嶷的前面。 曹嶷双眼似要喷出火来,将剩下的不到七千骑兵集结到一起,向着苏峻的步兵小跑而来。苏峻见他过来后,再次命令盾牌兵抛出铁蒺藜。 曹嶷既然已经吃过一次亏,便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命麾下骑兵两人一组,一人用手中长矛斩断铁蒺藜背后的绳索,并将其清理,一人手持弓箭压制对手。 颇费了一番周折,曹嶷终于勉强清除了铁蒺藜的威胁,但苏峻早已准备了第二道防线,强弓劲弩全部安排上,对着曹嶷麾下疯狂招呼。 曹嶷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将手中的长矛舞得密不透风,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在付出惨重代价后,终于冲到了苏峻的步兵阵营中,形成短兵相接之势。 曹嶷深知自己的命门所在,冲破苏峻的阵营后,并不恋战,只是一路向西狂奔。此时,王旷和王舒正在忙于招揽曹嶷新招募的步兵,并未发起追击。 经过粗略统计,曹嶷麾下的一万骑兵只逃走了五千左右,一万步兵则一个都没有带走,大概有一半被迫向司马睿投降,另一半不是被杀,就是趁乱逃亡。 反观司马睿这一方,总体伤亡不到两千,加上招降的五千人,净赚三千。 清理完战场并在蒙山休整一夜之后,司马睿带领麾下两万三千步骑沿着治水一路向东南而行,三天后出现在琅琊郡郡治所在的开阳县。 琅琊郡本属于徐州,但它既是司马睿的封国,又是王导等人的老家,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所以,对于司马睿和王导的到来,琅琊士民基本上是持欢迎的态度。 进入开阳后,司马睿立即派人前往彭城,让潘滔等人尽早北上。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司马睿还派出王旷领着五千骑兵前往缯县迎接,从缯县到彭城约一百六十里。 七月中旬,司马睿的使者抵达彭城,得知司马睿竟然亲自前来琅琊迎接,潘滔和李恽颇感意外,甚至有些感动,马上带领麾下的一万步骑北上琅琊。 其实,潘滔等人之所以要离开彭城,并不单是忌惮王敦,也是有意和苟曦保持距离。 王敦初到徐州时,麾下有一万步骑,攻占下邳时招降了部分下邳守兵,但在彭城遭遇了不小的失利,总兵力也只剩下一万。所以,听说潘滔北上后,他并没有追击的打算。 不久,王含从寿春来到下邳接任徐州刺史,王敦便领着麾下亲兵返回建业。 临走前,王敦特意任命沈充为彭城内史,让他领着三千步兵前往彭城驻守。至于东海郡,王敦也交代王含,能够争取的尽量争取,实在拿不下放弃亦可。 第213章 组建六军 和司马乂达成军事改革的共识后,司马遹立即开始着手组建新军,第一军便是武卫军。 顾名思义,武卫军的主要职责是保护司马遹,驻地也随司马遹而定。武卫军的性质为轻骑兵,每个士兵必须掌握骑射,短兵器和长兵器至少要会一种,另外标配一副小弩。 当然,武卫军也不是所有人都使用同样的武器,有的营是纯粹的弓弩手,有的营是纯粹的大戟士或者刀斧手,也有复合营,相当于特种兵,掌握多种技能。 不止是武卫军,其他军在肩负主要功能的同时,内部也会有相应的分工。 司马遹有心将武卫军打造成标杆,便让司马乂亲自担任指挥使,指挥副使分别是王载和岳刚。其实,最合适的指挥使是郭默,但郭默如今在江州,只好由司马乂暂时兼任。 由于武卫军的要求颇高,所以司马遹决定在湘州辖下军队中进行选拔,只挑选最优秀者。如今,司马遹在湘州以及始安的总兵力达到了三万四千,选拔五千武卫军不是难事。 具体而言,司马乂麾下有一万五千骑兵,上官巳、孟安和王载各有五千骑兵,杜弢有五千步兵,吕朗两千骑兵和三千步兵,岳刚麾下两千骑兵,苗光麾下也有两千步兵。 但司马遹非常清楚,这些所谓的骑兵其实有很多只能称之为骑马的步兵,在南方勉强可以一用,到了中原就不一定了,如果不进行整编和训练,将来会吃大亏的。 历经一个月,也就是在七月中旬,司马遹和司马乂完成了武卫军的选拔。在选拔的过程中,对各支军队的情况也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为接下来的裁军奠定了基础。 武卫军选拔完成后,便是战术训练,由王载和岳刚具体负责,军器冶的铠甲率先配备给他们。与此同时,荀眉、谢春花和李秀等人以及几位子女也都转移到了临湘。 继武卫军后,司马遹又接连设置了五军,分别是中坚军、中垒军、骁骑军、凌江军和武牙军,并设置了相应的指挥使和指挥副使。 中坚军指挥使是石超,定位为混合步兵,有弓箭手、大戟士等骁勇步兵,驻地临湘。 中垒军指挥使是苗光,定位为纯步兵,作战时以防守为主,协助骑兵作战,驻地临沅。 骁骑军指挥使是上官巳,定位为轻骑兵,兵员素质仅次于武卫军,驻地零阳。 凌江军指挥使是孟安,定位为水军,既可以单独作战,也可以协同友军,驻地巴陵。 武牙军指挥使是杜弢,定位为工步兵,作战时以攻城为主,驻地酃县。 按照不同军种的性质,司马遹和司马乂将麾下军队进行了一次重新洗牌,尤其是孟安的凌江军,大多数是从其他军队中选拔的,对孟安来说是个极大的考验。 由于现在还是战时状态,做不到彻底的军政分离,上官巳等人在被任命为指挥使的同时,并没有解除相应的太守职位。除此之外,为了适应战场的需要,即使是所谓的纯步兵或者水军,司马遹也会给百夫长以上的军官配备坐骑。 至于裁撤下来的一万四千人,如果愿意返回故乡,便发放安置费用让其回乡,如果想留在湘州,司马遹便根据他们的级别和家庭情况分配土地。 裁撤下来的接近两万匹马,一部分改做挽马,一部分养在马场里备用。 在这轮军事改革中,吕朗没有获任任何一军的指挥使,以他的资历也不可能担任指挥副使。不过,为了安抚他,司马遹特意授予他平南将军,进入太尉府参与军事决策。 对此,吕朗心知肚明,他并不是主动归顺司马遹,年纪又偏大,能被授予平南将军算得上是平安落地,至于领兵作战那就不要想了,还是乖乖的安度晚年吧。 从这里可以看出,所谓将军名号既可能是重用,也可能是退居二线,只有指挥使才是真正的握有兵权,但他们所辖的军队在具备专业性的同时又有局限性。 除了将军,太尉府中还有参军,作为太尉的属官。将军和参军的区别在于,将军必须由皇帝本人决定,参军则可以由太尉自行征辟,比如温邵就被司马乂辟为参军。 从品级来说,参军低于指挥使,将军则高于指挥使,属于高级武官。 八月初,司马遹获悉了刘渊病逝以及刘聪发动政变的消息。对此,他并不觉得意外,因为这不仅和历史走向基本一致,也符合现实情况,毕竟刘聪在刘渊诸子中功劳最大。 与此同时,刘琨也送来了一个并不算意外的消息,那就是罗尚在七月时病逝了。刘琨暂时以令狐盛兼任蜀郡太守,请求司马遹的允准,司马遹当然没有提出异议。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之人出现在了临湘,那便是刘琨的内甥温峤。 温峤,出身太原温氏,曾祖父温恢曾任凉州刺史,伯父温羡曾任司徒,父亲温襜曾任河东太守。他的母亲和刘琨的妻子乃是姐妹,出身清河崔氏,和卢谌也是表兄弟。 第一眼看到温峤,司马遹颇有点意外,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年轻,也就二十出头。实际上,温峤比司马遹要小十岁,这一年只有二十二岁。 据温峤所言,自从上党沦陷后,他就逃到了洛阳,却不受司马颙重用。原因显而易见,他和刘琨的关系过于亲密了。于是,他干脆从洛阳逃了出来,主动投靠司马遹。 温峤还提到,如今的洛阳依然是司马颙说了算,王衍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张方仗着手握强兵,行事嚣张跋扈,司马颙对他颇为依赖,便百般优容,百官敢怒不敢言。 司马遹还问到了荀辑和荀藩的近况,遗憾的是荀辑已经病逝,荀藩也被边缘化。司马遹对此颇为感慨,说到底,他们都是受到了司马遹的牵连。 温峤是典型的儒生装扮,却有着大多数儒生所不具备的坚毅气质,举止从容不迫,谈吐条贯严谨。司马遹颇有相见恨晚之意,当即将其任命为太子詹事。 所谓太子詹事,相当于太子的内务和机要总管,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职位。让司马遹再次颇感意外的是,温峤并没有过多推辞,颇有点当仁不让的架势。 不过,细想之下,司马遹也就释然了。毕竟温峤十七岁就开始担任司隶校尉的都官从事,负责监察百官,甫一上任就弹劾名士庾敳搜刮民财,可见其人敢作敢为。 就任太子詹事后,温峤再次展示了自己雷厉风行的一面,很快就将司马遹的一帮随从收拾得服服帖帖,将司马遹交代的事情也办得稳稳妥妥,成为司马遹的得力助手。 第214章 风起江州 当司马睿在蒙山大破曹嶷时,刘渊对洛阳发起了新一轮进攻,让石勒向西佯攻荥阳,刘聪和刘曜率领主力从东垣而出,攻打黄河北岸的河内。 之所以选择攻打河内,主要还是因为宋配和张寔扼守住了茅津两岸,让刘渊不得不另外选择进攻方向。一旦占据河内,将可以从孟津发起进攻。 此时,河内太守依然是裴整,司马遹离开河内后他得以官复原职。听闻刘聪的到来,裴整弃城而逃,却被从邺城方向而来的王桑围困于怀县。 司马颙紧急派征虏将军宋抽救援裴整,却被王桑大破之,宋抽兵败身死。河内百姓一向对裴整心怀不满,又不想被其连累,抓住裴整向汉军投降,刘渊便以裴整为尚书左丞。 就在刘聪和刘曜准备强渡孟津时,刘渊忽然罹患重病,紧急征召刘聪和刘曜回朝。 七月十八,刘渊一命呜呼,太子刘和继承皇位。刘和深为忌惮刘聪,又被呼延攸和刘乘所蛊惑,想要一举铲除刘聪等人,结果却被刘聪反杀。 七月二十四,刘聪在杀死刘和及其党羽后,被群臣拥立为皇帝。由于刚刚即位,刘聪需要稳定内部秩序,南下计划被迫暂停,洛阳暂时逃过了一劫。 对此,司马颙颇为自得,年初刚杀了李雄,如今刘渊自己病死,一切又好起来了呢。 七月底,潘滔一行在王旷的接应下抵达开阳,司马睿亲自出城迎接。 面见司马毗和裴妃时,司马睿戏精附体,哭得涕泪横流,痛恨自己无能,未能援救司马越和保住徐州,潘滔和李恽再次感动了一回,反过来安慰他。 前来琅琊的路上,潘滔和李恽又经历了一次分歧,前者打算跟随司马睿前往临淄,后者想要前往东海,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又只好让司马毗裁决。 让潘滔颇感意外的是,司马毗这一次竟然倾向于李恽,想要前往东海,潘滔只好同意。 所以,当司马睿问起司马毗等人接下来的打算时,司马毗等人一致表示要前往东海。司马睿颇有些意外,也有些失望,但又不想吃相太难看,当场表示将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 于是,司马睿再次派出王旷护送司马毗一行前往东海驻扎,又在王导的建议下任命王旷为琅琊太守,既有声援又有监视司马毗之意,可谓一举两得。 更关键的是,王旷和王含、王敦是同祖父的堂兄弟,让王旷坐镇琅琊,可以缓和与王敦的紧张关系,毕竟琅琊是他们共同的家乡。 果不其然,在听说司马毗前往东海、王旷坐镇琅琊后,王含采取了默许的态度。这当然不完全是因为和王旷的亲属关系,主要还是因为实力不允许。 如此一来,王含实际控制了徐州的彭城、下邳、临淮和广陵四郡,司马睿实控东莞和琅琊,司马毗夹在两人中间,实控东海,三方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短短半年时间,王敦先从扬州刺史变成扬州都督,然后又将徐州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可谓赚得盆满钵满。但他对此并不满足,因为他对辖下的控制还是太弱了。 且不说徐州并未完全掌控,就连扬州都要受到江东士族的掣肘。在这种情况下,王敦决定先在江州寻找突破口,若能实控江州,自己的威望和实力将大增。 那么,到底要如何将江州握在手中呢?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华轶架空,但若是擅自改动江州辖下太守,不仅有违朝廷制度,华轶也不会乖乖就范,毕竟华轶在江州威望甚高。 最终,王敦决定先试探下华轶,将鄱阳太守陶侃调为镇东军司,也就是镇东将军司马。 其实,王敦此举不只是针对华轶的,也是针对陶侃的。在平定张昌之乱时,陶侃表现优异,深受刘弘的信任,而刘弘对司马遹的维护之意天下尽人皆知。 陶侃既然是刘弘的心腹,他的立场难道不会和刘弘一致吗?尤其是在司马遹占领湘州的过程中,刘弘曾经的故吏应詹和苗光都主动起兵响应,王敦很难不怀疑陶侃。 如果陶侃拒不应命,那就足以证明他心属司马遹,如果他敢于前往建业赴任,那就趁机将其控制,不给他兴风作浪的机会。在此过程中,也能略窥华轶的立场。 八月初,一纸公文送到了华轶案头,王敦正式征召陶侃为镇东军司。 “好你个王敦,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军司是他能自行征辟的吗?”看罢公文,华轶怒道。 身为都督,王敦确实拥有征辟属官的权限,唯独司马是个例外,必须由朝廷任命,且必须是开府者。只是在如今的情势下,即使有人私自任命,朝廷也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般来说,如果有人擅自设置司马,基本上可以断定他是有野心的,至少是个权臣。 “呵呵,王处仲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还不都是王夷甫一步一步扶植起来的吗?”别驾陈雄哂道。身为别驾,陈雄可以算是华轶的心腹,华轶但凡大事都会与之商量。 “王夷甫啊王夷甫,太过于在乎门户私计了。”华轶叹息道:“王茂弘在青州,一意辅佐琅琊王,根本不听朝廷号令,王处仲又和他对掌徐州,琅琊王氏其心难测啊。” “幸亏王平子不堪大用,不然的话,琅琊王氏更加难制。”陈雄脸色凝重道:“下官以为,王处仲此举意在试探明公,或者说想要将江州握在自己手里。” “哼,想得挺美,别以为他是都督,就可以对江州指手画脚。”华轶不屑道。 “明公的意思是,拒绝王处仲的征召?”陈雄试探道。 “当然。”华轶不假思索道:“我当初起用陶士衡不就是为了防备王敦吗?咱们江州兵寡将弱,陶侃向有知兵之名,又颇有部曲,若被王敦抢了去,江州危矣。” “明公,那咱们要不要派人告诉陶士衡,让他也拒绝王处仲的征召呢?”王敦既然征召陶侃为镇东军司,除了向华轶下发公文,也会派人去征求陶侃的意见。 华轶想了想道:“不用了,先看看陶士衡是怎么想的吧。” “明公高见,此举或许也可以试探下陶士衡。”陈雄立即道。 第215章 王石结盟 突破司马睿的重围后,曹嶷麾下的两万步骑只剩下五千骑兵。但让他最难以接受的还是自己以及王弥的家人大多都死在了蒙山脚下,尤其是两个人的父母,一个都没逃出来。 一口气跑出二十里后,曹嶷对着蒙山方向咬牙切齿的发誓道:“司马睿,终有一天我要你血债血偿!” 待麾下补充干粮后,曹嶷一面派人前往东武阳向王弥通报战况,并让他前来接应自己,一面带领五千部众向西而行。 七月中旬,收到曹嶷的通报后,王弥也是悲愤难当,当即率领两万部众渡过黄河,然后一路向东而行,最终驻扎在范县等待曹嶷的回归。 范县距离苟曦所在的廪丘只有六十里,听说王弥竟然驻扎在范县,苟曦怒不可遏道:“好你个王弥!这是当我不存在啊。若让你全身而退,这兖州还有谁会听我的?” 盛怒之下,苟曦一面派人严密监视王弥和曹嶷,一面集中兵马准备在黄河边发起截击。 七月二十,曹嶷带领五千部众抵达范县,力劝王弥暂时留在范县,然后向北攻打青州,以报杀父之仇。 但王弥一来觉得现在攻打青州力有未逮,二来刘聪等人正在攻打洛阳,自己这个时候去攻打青州,是违背了刘渊之前的部署,便拒绝了曹嶷的请求,曹嶷无奈从命。 会合之后,王弥和曹嶷先在范县附近掳掠了两天,于七月二十四抵达东武阳的对岸。 七月二十五,王弥和曹嶷开始渡河,当天就成功运送过去了一万人。 然而,就在第二天上午,王弥刚刚将五千士兵送上船,苟曦的两万大军突然出现在黄河岸边,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对王弥发起了进攻。此时,曹嶷已经过河,王弥亲自殿后。 由于事起突然,王弥麾下部众都急着过河,斗志严重不足,兵力又只有对方的一半,尽管王弥极力约束部众,但在苟曦的轮番冲击下,他还是败下阵来。 最终,王弥麾下的一万部众只有一千多人逃了出去,其余大多数不是被苟曦所杀,就是葬身黄河,也有一部分人向苟曦投降,苟曦再次斩获大胜,当夜连御数女。 狼狈回到东武阳后,王弥也是气得哇哇大叫,发誓一定要报仇雪恨。 八月初,从平阳传来了刘渊驾崩以及刘聪登基的消息,王弥颇不以为然,直呼其名道:“刘聪一介庸才耳,我一个不服他。” “主公所言甚是,刘聪只会逞血气之勇,咱们何必要替他卖命呢?”曹嶷附和道。 “子聪(曹嶷字)有何计较?”王弥看了一眼曹嶷道。 “仆以为,当此大乱之世,除了手上有兵,还必须有自己的地盘。”曹嶷认真道:“这些年来,仆跟随主公东征西讨,虽然打了不少胜仗,但始终还是流寇,非长远之计啊。” “子聪所言甚是。”王弥沉吟道:“自从投奔先帝以来,咱们一直在为汉国卖命,充当他灭亡晋室的急先锋。如今,先帝已去,我们是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主公雄才大略,文武兼修,日后成就必不逊于先帝。”曹嶷连忙送上马屁。 王弥笑着摆了摆手,对曹嶷道:“先不说这个了,还是想一想该去哪里落脚吧。” “仆以为,青州有负海之险,堪称霸王之基,若能悉心经营,退可为一方诸侯,进可争霸天下。”曹嶷立即道:“况且,我们本来都是青州人,经营青州事半功倍。” “不瞒子聪,我何尝不想回到青州呢?”王弥叹息道:“只是如今,司马睿在青州根基已深,想要拿下青州恐怕没那么容易。况且,我们若是去青州,要么经过冀州,要么经过兖州,祁弘和苟曦哪一个都不好对付啊。” “祁弘和苟曦固然都不好对付,但若是经过兖州的话,我们是可以找人帮忙的。” “找人帮忙?找谁帮忙?”王弥连忙问道。 “石勒!”曹嶷直截了当道。 “石勒?”王弥颇不以为然道:“他一个羯人有何能耐?这些年屡战屡败,还差点死于祁弘之手。况且,此人一向甘当汉国的马前卒,若没有刘聪的允准,他如何会帮我们?” “主公切莫小看了这个羯人。”曹嶷郑重道:“他虽然屡战屡败,但每次都能逃出生天,还能卷土重来,可见他颇有过人之处,尤其是对战苟曦,他人数虽少,场面上却不落下风。况且,他对汉国忠心耿耿,是看在先帝面子上,如今先帝不在了,他难道没有别的想法吗?” “你不说我还忘了,他打苟曦还是有一套的。”王弥沉吟道:“不过,要如何说动石勒来帮咱们呢?” “其实,石勒这些年的处境和咱们差不多,也是提着脑袋为先帝卖命,自己却什么都没捞着。如果咱们约定南北夹攻兖州,事成之后,共分兖州,他难道不会心动吗?” 王弥低头想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这就给他写一封亲笔信。” 八月中旬,石勒在陈留收到了王弥的亲笔信,他呵呵一笑道:“王征东还真有意思,难道不知道我不识字吗?”然后随手将信递给旁边的一位中年儒士道:“孟孙,你念给我听听。” “是,主公。”那中年儒士躬身道,接过书信朗声读了起来。 此人名叫张宾,本是赵郡人,听说石勒的事迹后,主动前来投奔,石勒一开始对他并不算特别重视,但在他接连提出几条建议后,石勒对他越来越赏识,引以为谋主。 “主公,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念完信后,张宾颇有些激动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好事?”石勒有点懵,沉吟道:“洛阳未下,陛下不会同意咱们去攻打兖州的。” “敢问主公,当今陛下比之先帝如何?”张宾问道。 “呵呵,比先帝差远了。”石勒不假思索道。 “先帝都未能完成灭亡晋室的伟业,主公觉得陛下能完成吗?这些年,主公为了先帝东征西讨,可谓仁至义尽,现在是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不要再为汉国充当清道夫了。” “清道夫?”石勒沉吟半晌,感叹道:“孟孙所言甚是,我这些年就是个开路的。” “主公明鉴。”张宾慷慨激昂道:“如今晋室在荥阳和豫州都布下重兵,主公若贸然前往荆州,必定深陷重围,难有作为,唯有向东才是正道。” “好,那就依孟孙所言,先和王征东合作一回。”略加沉吟,石勒爽快道。 计议已定,石勒让张宾替自己写了一封回信,不仅同意一同图谋兖州,言辞中对王弥还颇为恭顺,隐然有以他为主的意思。收到回信后,王弥大喜过望,马上开始筹备。 第216章 祖逖出山 七月底,豫州刺史周馥忽然病逝。其实,周馥之死一半是因为郁闷,一半是因为恐惧。 郁闷是因为他本是扬州都督,却莫名其妙的被调为豫州都督,然后再被降为豫州刺史,心里能好受吗?恐惧是因为石勒已经出现在陈留,一旦他南下,自己首当其冲。 对于周馥之死,司马颙是有些惋惜的,便将他的死因算在了王衍头上,于是在决定新任豫州刺史时没有和王衍商议。其实,在王澄被杀后,两人的关系便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如果是在以往,豫州刺史绝对是个香饽饽,但在豫州被苟曦兼督后,豫州刺史便成了鸡肋,有将近一半的地盘处于苟曦的直接控制下,还随时要被其压制。 在这种情况下,新任豫州刺史既要将豫州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又要维系好与苟曦的关系,一旦把苟曦逼急了,朝廷为了息事宁人,可能还要让他顶锅。 为此,司马颙很是纠结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参军毕垣向他推荐了郗鉴。 郗鉴出身高平郗氏,玄祖郗虑曾任东汉御史大夫,现在已有没落之势,但他自幼博览经籍,早年间便以儒雅知名,深受朝野器重,历任太子中舍人、中书侍郎。 当然,郗鉴能被毕垣举荐,主要还不是因为他的才干或者资历,而是因为苟曦颇为赏识他,但他却非常鄙薄苟曦的为人,又始终怀有济世之心,豫州刺史再合适不过了。 听毕垣这么一分析,司马颙也觉得郗鉴非常合适,便立即下诏以郗鉴为豫州刺史。 对于豫州的这摊浑水,郗鉴当然能看得明白,但一来豫州刺史的官职不低,二来不想因此得罪司马颙。纠结之下,他决定先找好友祖逖聊一聊。 这些年,郗鉴和祖逖都是赋闲状态,没有接受任何人的征辟。郗鉴主要是觉得没有合适的机会,祖逖一来对时局颇感失望,二来因为要服母丧。 如今,祖逖的服丧期已过,郗鉴不相信他真的会从此不问世事,毕竟他才四十多岁,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族人子弟打算。况且,他还是一个怀有赤子之心的热血之士。 踏进祖逖的院门,郗鉴只听见一阵急促的刷刷声,不用猜就知道,那是祖逖在练剑。这么多年了,即使戎马倥偬、刮风下雨,祖逖始终坚持每日习武,从不间断。 “士稚(祖逖字)兄不愧是河北英豪,英姿不减当年啊。”郗鉴一面走,一面道。 听到郗鉴的声音后,祖逖立马收剑,笑道:“原来是道徽(郗鉴字),快快请坐。” “士稚兄请!”郗鉴笑着回答。这一年,郗鉴四十一岁,祖逖四十四岁,都已是中年。 坐定之后,祖逖命人拿过棋盘,对郗鉴道:“要不要手谈一局?” “不了。”郗鉴淡淡道,他今天有要事和祖逖商议,没什么心情下棋。 “哦,道徽今日是有事?”祖逖看了郗鉴一眼,问道。 “唉。”郗鉴长叹一口气道:“去岁王弥肆虐颍川、襄城、汝南和南阳,百姓惨遭浩劫,流离失所,更有甚者附逆其后。今年,石勒盘踞陈留,也不知他下一步意欲何为啊。” “难得道徽还如此关心国事。”祖逖淡淡道。 “难道士稚兄就不关心吗?”郗鉴立即道。 “关心又有何用?”祖逖面色一暗道:“王弥、石勒之流不过是乌合之众,若朝廷上下勠力同心,他们何能为也!只是如今的朝堂,乌烟瘴气,勾心斗角,豫州和荆州更是所用非人!” “是啊,若能让士稚兄这样的英雄人物杖钺一方,王弥、石勒之辈早已授首。” “道徽说笑了。”祖逖淡淡一笑道。 “士稚兄心中的苦闷,愚弟心里是最为清楚的,但也请士稚兄不要过于灰心丧气。今年元日,麴秦州雪夜奇袭汧县,一举荡平李雄,士稚兄心里难道没有起一丝涟漪吗?” “不得不说,那一战端的真是精彩!”祖逖目露向往之色。 郗鉴看出祖逖心中的热血并未冷却,连忙道:“如今正有一个机会,士稚兄愿意出山吗?” 祖逖沉默半晌,缓缓道:“这样的朝廷值得吗?还有机会吗?” “不是为了朝廷,是为了晋室江山,为了天下苍生!”郗鉴正色道。 “道徽今日是来做说客的吗?”祖逖苦笑道。 “不瞒士稚兄,朝廷昨日下诏以愚弟为豫州刺史,愚弟有心解救豫州百姓,只是苦于势单力薄,又无领军之才,还请士稚兄助愚弟一臂之力。”郗鉴诚恳道。 “河间王竟然舍得将豫州刺史交给道徽?”祖逖颇有些意外。 “不管河间王是怎么想的,百姓总是无辜的。”郗鉴正色道。 “百姓总是无辜的。”祖逖将这句话默念了一遍后,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道:“道徽说得对,愚兄确实不能再这么沉沦下去了。” “好,好,能得士稚兄之助,豫州可定!”郗鉴大喜道。 于是,郗鉴亲自拜访司马颙,表示自己愿意接受豫州刺史一职,但前提是必须让祖逖担任梁国内史。司马颙对祖逖也颇为赏识,立马同意了他的请求。 八月中旬,郗鉴和祖逖一起抵达陈县。和他们一起赴任的还有各自的亲属部曲数百人,其中尤以祖逖的族人为多,比如他的弟弟祖约和儿子祖涣。 祖逖本有兄弟六人,但四个兄长和他都不是一母所生,其中两个已经去世,另两个兄长祖该和祖纳早已迁往扬州避难,只有弟弟祖约一直跟随在他左右。 郗鉴和祖逖向来颇有名望,对于他们的到来,周馥麾下将佐僚属都持欢迎态度,郗鉴也倾心安抚,长史吴思和司马殷识都得以留任,又征辟桓彝为参军。 桓彝是谯国龙亢人,出身世家大族,只是到了他这一代已经没落,以聪明好学、能文善武着称于世,曾在豫州担任主簿,后参与讨伐司马伦,官拜骑都尉。 司马冏执政时,桓彝料他早晚必会倒台,回到家乡隐居。郗鉴久闻桓彝的大名,此番坐镇豫州,重金礼聘,桓彝见他颇有济世之心,便带领宗族前往陈县依附。 梁国的郡治本来在睢阳,但睢阳刚好位于谯县以北,为了避免刺激苟曦,祖逖最终留在了陈县。在祖逖、桓彝等人的大力协助下,豫州很快步入正轨。 第217章 仗势欺人 几乎与华轶收到王敦公文的同时,陶侃也收到了一封王敦的亲笔信,热情洋溢的邀请他到帐下担任司马。陶侃一下子看穿了王敦的企图,这是要图谋江州啊。 不过,王敦既然想要将自己调到建业担任他的司马,一定会向华轶移文。那么,华轶到底会怎么想呢?是断然拒绝,还是息事宁人同意放行呢? 如果华轶断然拒绝,是不是说明他也有野心呢?如果他同意放行,自己若拒绝的话,王敦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华轶也会想办法让他从命,自己的处境将非常危险。 思忖之下,陶侃觉得还是应该主动一点,便当场给华轶写了一封信,明确表示不愿去建业,并请华轶从中转圜。与此同时,陶侃又给卫展写了一封信,告知他当前处境。 卫展是河东安邑人,早年间曾任尚书郎,后外放南阳担任太守,并升迁至江州刺史。司马颙掌控朝政后,以华轶取代了卫展,卫展因河东沦陷,便留在江州居住。 按照官场惯例,华轶就任江州刺史后,应该拜见卫展,并加以礼遇。但华轶自恃出身和名望都高于卫展,对卫展视而不见,卫展由此对华轶深怀不满。 陶侃获悉这段公案后,极力拉拢卫展,两人便在私下里往来甚密。 陶侃之所以这么做,主要还是防备日后一旦与华轶翻脸,自己将能多一个盟友,毕竟卫展曾在江州任职多年,颇有些根基,尤其是对现任豫章太守周广有知遇之恩。 周广出身寒门,早年间仕途艰难,卫展见他颇有领兵之才,让他担任豫章太守,并让他招募了一支军队。华轶是单车上任,虽一直打压周广,却不敢贸然将其去职。 收到陶侃的信后,华轶颇为纠结,这一来可以证明陶侃对自己还算坦诚,二来陶侃之所以去建业,是不是说明他的确心向司马遹呢?这是华轶一直以来的心结。 对于司马遹,华轶的心态很复杂,同情他的遭遇,甚至佩服他这几年的经营能力,但他骨子里又是个非常保守的人,让他背叛朝廷去投奔一个废太子,对他来说太难了。 一开始,华轶确实非常信赖陶侃,但在苗光和应詹主动起兵响应司马遹后,华轶便开始心生警惕,陶侃是刘弘的心腹,谁知道他会不会和苗光、应詹一样和司马遹沆瀣一气呢? 为此,华轶还曾有意无意的试探过陶侃,陶侃却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痛斥司马遹是乱臣贼子,辜负了刘弘当年的好意,华轶不知真假,但也只能暂时信任陶侃。 如今,陶侃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王敦,又让华轶心生不安。天下人都知道,司马遹最恨王敦,陶侃如此不想去建业,不就证明他害怕被王敦所害吗? 不过,陶侃拒不肯去建业,难道不是因为忠于我吗?华轶又这么安慰自己。但若是直接拒绝王敦,似乎也有不妥,毕竟王敦是朝廷任命的都督,轻易得罪不得。 纠结之下,华轶给王敦写了一封言辞谦恭的信,表示自己本想让陶侃立即赴任的,为此还去信劝说他,无奈陶侃不想去建业,自己也不好强迫他,还请王敦另请高明。 八月中旬,王敦收到了华轶的回信,却没有收到陶侃的答复。看完信后,王敦一脸鄙夷道:“华彦夏有贼心没有贼胆,如何能成事?江州我取之必矣。” “明公所言甚是。”钱凤连忙附和道:“华彦夏不过是冢中枯骨,何足道哉!” 自从沈充被派到彭城辅佐王含后,钱凤便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为王敦的心腹谋主。 “世仪(钱凤字)以为,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王敦沉吟道。他虽然下定决心要图谋江州,但具体如何图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总不能二话不说上去就干吧。 “据仆所知,华彦夏麾下主要有三支军队,分别是武昌的冯逸、豫章的周广和鄱阳的陶侃,若没有这三支军队,他有何本钱敢于抗拒明公呢?”钱凤沉吟道:“仆以为,明公不妨上表朝廷,请求亲率扬州和江州之兵去平定琅琊王。” “平定琅琊王?”王敦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大笑道:“世仪此计甚妙。王夷甫曾写信给我,说河间王似乎怀疑他和我只顾门户私计,所以没有收复徐州北部三郡。现在,我就以平定东海王余党的名义出兵北上,河间王应该不会再怀疑我了吧?” “明公所言甚是。”钱凤接着道:“河间王对东海王恨之入骨,琅琊王又一向依附东海王,明公若主动提出讨伐琅琊王,河间王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怀疑明公呢?” “是啊,只要请得王命,我就下令征召冯逸、周广和陶侃等三人领兵北伐。华彦夏若是不肯,我就有文章可做了;若是肯,他们到了扬州还不是任我摆布?”王敦奸笑道。 “其实也不必将冯逸等三人全部征召。仆听说,华轶真正的心腹是冯逸,周广和他芥蒂甚深。所以,我们只需征召冯逸和陶侃,免得朝廷怀疑明公故意针对华彦夏。” “对,对,世仪提醒得是,吃相不能太难看。”王敦马上反应了过来。 计议已定,王敦立马给朝廷上了一道表,表示愿意尽率扬州和江州之兵,北上扫清东海王余党。与此同时,王敦又给王衍写了一封密信,告知自己的真实意图,让他从旁玉成。 八月二十,收到王敦的上表后,司马颙颇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王敦竟然这么主动。但转念一想,若真的让王敦完全收复徐州和青州,那他的势力也太大了。 不过,这种想法很快就被剿灭司马越余党的诱惑给压倒了。况且,想要彻底收复徐州和青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关键的是,让他们王家打起来绝对是件好事。 在这种心理驱使下,司马颙给王敦下了一道明诏,让他即刻领兵出征。 八月底,朝廷诏书在送到建业的同时,也传到了天下人的耳朵里。对此,很多人都表示看不懂,就连司马遹都有点懵逼,王敦这是疯了吗?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不过,以自己对王敦的了解,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司马遹开始密切关注江州的动态。 第218章 石虎现世 八月底,王弥一面派出使者通知石勒,一面和曹嶷尽起本部三万大军从东武阳渡过黄河。苟曦完全没想到王弥这么快就卷土重来,直到他成功渡河才发觉。 自恃已在一个月前击败王弥,苟曦对他颇有轻视之意,想要一战将其剿灭,便让弟弟苟纯留守廪丘,自己亲率三万步骑迎战王弥,双方在秦亭附近展开阵势。 由于兵力相当,王弥和苟曦互有胜负,相持不下,战事陷入僵局。 收到王弥的通知后,石勒听从张宾的建议,让刁膺和夔安留守陈留,自己亲率两万骑东出。兖州共有八个郡,石勒此次出兵只计划夺取濮阳和济阴两郡,然后以濮阳、济阴和陈留三郡为根据地,观察时局变化,北上可以去冀州,南下可以去豫州。 这也是张宾的建议,认为石勒不应该一直流动作战,必须有自己稳定的根据地。 九月初,苟纯紧急向苟曦传来消息称,石勒已经占领济阴,并向廪丘而来。 苟曦大吃一惊,也意识到王弥和石勒已经结盟,当即派出使者前往陈县和谯国,让郗鉴和温畿立即领兵北上,务必将石勒赶出兖州,自己暂时采取守势,等待形势变化。 收到苟曦的命令后,郗鉴和温畿都不敢怠慢,郗鉴派出祖逖和李矩去攻打陈留,温畿则率领一万步骑从睢阳北上成武,想要等待石勒回返时从背后发起偷袭。 九月初十,获悉郗鉴和温畿等人的动态后,石勒决定化被动为主动,佯装西撤回援陈留。温畿以为石勒是真的回撤,马上率领一万步骑尾随其后。 九月十二,石勒已撤至宛句,并从宛句向济阳进发。温畿想要先占领宛句,然后和已经屯驻于雍丘的祖逖、李矩两人取得联系,共同攻打石勒。 不料,温畿刚刚走到距离宛句只有五里时,石勒忽然带领两万骑出现,直奔温畿而来。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石勒已经去济阳了吗?”温畿脸色大变,对麾下负责斥候的参军道。 “回,回将军,斥候昨天确实看到石勒离开了宛句。”那参军战战兢兢道。 “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温畿厉声道。 “下,下官不知。”那参军吓得面色如土。 “废物!等会儿再跟你算账。”温畿怒骂道,然后指挥麾下迎战。 那名参军说得没错,石勒确实在昨天离开了宛句,但在凌晨时分,他又悄悄的溜了回来。 石勒欺负温畿人少,决定大举压上,自己亲率中军正面突袭,孔苌和支雄从两翼发起包抄。事已至此,温畿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 不过,石勒并没有立即发起进攻,而是一步步的逼近,引而不发。没过多久,从温畿阵后传来一阵骚乱声,那是孔苌和支雄在侧翼和后方取得了进展。 “温畿,咱们算是老对手了,你觉得自己今天还能活下去吗?”石勒意态闲适道。 “羯狗,休得猖狂!忘了之前几次被我追着打吗?除了会逃命,你还会什么?”温畿轻蔑道。 “哈哈,会逃命也算是本事。”石勒不怒反笑道:“当年,你五倍兵力于我,却不能奈我何。现在,我是你的两倍兵力,且看你能不能逃得出去!” “休得废话,要战便战!”温畿毫不示弱道。 “好,是条汉子。”石勒大手一挥道:“儿郎们,拿下此人,一雪前耻。” 说话间,温畿后方的步兵已有溃败之势,但他就当没看见一样,大吼一声道:“儿郎们,冲啊,不怕死的才能活下去。”说完,指挥麾下冲向石勒。 “桃豹,逯明,温畿交给你们了。”石勒对身边的两名将领道。 “遵命!”桃豹和禄明立即率领本部兵马迎战温畿。 “叔父,让侄儿也去过过瘾吧。”这时,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对石勒道。 这个少年名叫石虎,是石勒的堂侄,他幼年丧父,石勒的父亲将其视若己出。石勒参加汲桑的阵营后,石虎和石勒走散,和石勒的母亲王氏流浪于并州。 刘恭坐镇晋阳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得到了王氏和石虎,然后将他们送到平阳,刘渊虽然对石虎颇为喜爱,但为了笼络石勒,还是将他送回石勒身边。 对于石虎,石勒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小小年纪骑射俱佳,军中少有人是他的对手,恨的是他目无法纪,动辄杀人,就连麾下士兵都随意虐杀,军中视为祸患。 石勒好几次都想以军法处置了石虎,但每次都被王氏给阻止,说什么“快牛为犊子时,多能破车,汝当小忍之”,石勒碍于母亲的面子,终究没有下去手。 石勒看了看石虎,发现他的眼神就像一头野兽,盯着温畿就像盯着猎物。石勒眉头微皱,这小子天生就是杀人的啊,想了想后道:“去吧,自己小心点。” “叔父放心,没有人伤得了我。”石虎大喜,手持马矟,带着麾下数十个敢死士直奔温畿。 此时,温畿并没有亲自参与战斗,只是带着数十亲卫四处指挥督战。石虎加入战场后,根本不管其他人,只奔着温畿而去。 “找死!”发现石虎后,温畿怒道,身边亲卫立即向他聚拢。 石虎身边的数十敢死之士,是石虎亲自从军中挑选的,年纪都不大,却一个比一个凶残。面对温畿的亲兵,就像看到饿狼看到鸡崽子,眼里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温畿麾下亲兵看石虎等人还很年轻,一开始并未在意,待到对方杀到眼前才发觉不对劲,却已经迟了,被他们接连捅翻数人,直接杀到了温畿面前。 “好大胆子!”温畿勃然大怒,下意识的举起手中大戟迎了上去。 然而,温畿并不是以武艺见长,也不清楚石虎的底细,刚刚交上手就意识到不对劲,但石虎就像饿虎扑食,缠着他就不撒手。 “咄!”随着石虎的一声大吼,手中马矟直接捅穿了温畿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 “起!”石虎又一声大吼,竟将温畿直接举了起来,鲜血流了自己一脸,整个人如同地狱来的厉鬼。 看到这一幕后,温畿麾下士兵惊呆了,石勒麾下士兵也愣了一下,然后被石虎感染,也化身厉鬼。此消彼长之下,温畿麾下再无一战之力,兵败如山倒。 中午过后,一场大战宣告结束,温畿麾下几乎是全军覆没,只有极少数人逃了出去。 第219章 风暴眼 拿到朝廷诏书后,王敦颇有点得意忘形,立马以镇东将军、都督江、扬、徐三州诸军事的身份命武昌太守冯逸、鄱阳太守陶侃在九月初十前率领本部兵马抵达建业待命。 这份命令是在九月初二同时送达华轶以及冯逸、陶侃面前的,冯逸所在的武昌距离建业约有千里,陶侃所在的广晋距离建业约有八百里,由于都临近长江,八天时间足可抵达。 “欺人太甚!别以为我看不穿他的如意算盘!”华轶一怒之下将王敦的调令直接扔在了地上。 “明公息怒。”陈雄一面将调令捡了起来,一面劝道:“王敦既有朝廷诏书,又是以镇东将军的名义下发处分,明公不能视而不见啊。” “呵呵,我若是按他所为,冯伯超和陶士衡就再也回不来了!”华轶气呼呼道。 “但明公若不肯让冯伯超和陶士衡东下,恐怕王敦一定会告到朝廷。”陈雄面色凝重道:“届时,朝廷说不准会罢了明公的刺史之位。” “他敢!”华轶脸色通红道:“况且,这朝廷又不是他王敦的!” “明公难道忘了周祖宣的遭遇吗?”陈雄道:“如今的朝廷,虽说是河间王辅政,但王夷甫也颇能说得上话,有王夷甫在朝中为王敦张目,河间王难免不会被王敦蛊惑。” 华轶的脸色终于变了,周馥的遭遇他可是亲眼目睹,自从王敦来到扬州,一个好好的扬州都督竟被排挤到了豫州,周馥的黯然离世很难说跟仕途吃哑巴亏没有关系。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被王敦拿捏吗?”华轶颓然道。 陈雄沉吟半晌,对华轶道:“仆倒有一策,只是不知明公愿不愿意采纳。” “这都什么时候了,如果有用的话为什么不采纳?快说吧。”华轶颇有点迫不及待道。 “仆以为,明公可以这样回复王敦,就说让陶士衡先行,冯伯超因为距离稍远,长江防务也需要有人交接,可能要迟几天。”陈雄道。 “这有什么区别吗?终究还是要去啊。”华轶不解道。 “明公不妨仔细想一想。”陈雄耐心道:“王敦这么咄咄逼人,固然是想要将江州握在自己手里,但其中难道就没有图谋陶士衡的心思吗?陶士衡是刘弘的心腹,刘弘对司马遹的维护尽人皆知,王敦却是司马遹的死敌。如果陶士衡真已经暗中倒向了司马遹,他必定不会前往建业,若能将陶士衡逼反,朝廷还会允许王敦这么仗势欺人吗?” “这,这不妥吧。”华轶愣了一下道:“如果陶士衡并没有倒向司马遹呢?如果陶士衡是因为我的缘故而不愿去建业,那我岂不有负于他?” “以仆来看,陶士衡十有八九已经倒向了司马遹。”陈雄斩钉截铁道。 “可这终究只是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华轶还是拒绝道。 “事已至此,就看明公是想保住自己还是想保住陶士衡了。”陈雄从容道。 华轶沉默了,如果自己拒不从命,王敦接下来一定会大做文章,最终的结局可能和周馥差不多。若是从命的话,自己还是要被他钝刀子割肉慢慢玩死。 如果按照陈雄所言,让陶侃先行,冯逸怎么着都能拖几天的。如果陶侃不肯去,或者有意推托,自己就把责任推到他头上,逼得陶侃闹出事端,事态就很可能是另外的走向了。 纠结半晌,华轶终于听从了陈雄的建议,当即下令陶侃先行东下,务必在九月初十前抵达建业。至于冯逸,因为武昌距离较远,又有交接之事,需要晚几天才能出发。 九月初三,陶侃收到了华轶紧急送来的命令。看完之后,陶侃什么都明白了,叹息道:“华彦夏何必如此呢?我本不想负他的,但现在不得不负他了。” 于是,陶侃立即派亲信前往临湘,将自己的处境原原本本告诉司马遹,让司马遹立即攻打江州。既有卫展和周广在豫章做内应,自己再从鄱阳发起进攻,江州指日可下。 不过,陶侃虽然有意让卫展和自己里应外合,却并没有提前告诉他。毕竟自己一直没有对卫展露底,若是现在就告诉他的话,难免会横生枝节。但只要司马遹的大军兵临南昌,生死存亡之际,不用多说什么,卫展自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九月初六,陶侃的使者日夜兼程抵达临湘,当面转告了陶侃的处境以及他的想法。司马遹大喜,华轶和王敦闹掰,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于是,司马遹让使者转告陶侃,自己即日出兵,请他固守广晋待援即可。一旦得知司马遹入侵江州的消息,王敦肯定不会坐视江州失守,首当其冲的便是陶侃。 九月初七,司马遹正式派兵前往江州,以司马乂为统帅,率领武卫军、中坚军、武牙军和凌江军即刻从各自驻地出发。当然,武卫军并未出动全部,有四营留在了临湘。 具体进攻方向是,孟安的凌江军沿着长江顺流而下,直扑武昌;司马乂率领武卫军和石超的中坚军从吴昌进入豫章的艾县,然后沿着修水直下南昌;杜弢的武牙军从醴陵东出,先控制安成郡,然后从安成郡沿着南水进入赣水,再从赣水直下南昌。 考虑到朝廷也会对自己的行动做出反应,司马遹让上官巳和苗光加强警戒和斥候,防止荆州从北边发起进攻。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种可能性相当之大。 此时,距离司马遹的军事改革才过去不到两个月,此次出兵可谓是一次实训和检验。幸好,在军事改革前,湘州军队已休整了一年多,对战斗力的影响应该不大。 九月初十,王敦限定的时间已到,陶侃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对此,王敦颇有些得意道:“好啊,华彦夏,不要怪我对不起你了。”于是,他一面整军备战,一面上表朝廷指责华轶抗命不遵,有通谋司马遹之嫌,请求朝廷罢免华轶。 同一天,华轶也获悉了陶侃始终不曾出兵的消息,颇有些恼火道:“好你个陶士衡,枉我如此信任你,你竟然暗通司马遹。” 于是,华轶也一面加强备战,一面向王敦通报,直指陶侃暗通司马遹,自己将出兵讨伐。 第220章 入主武昌 司马乂等人出发后,司马遹对当前局势进行了一番推演。以司马乂等人的兵力,想要拿下江州并非难事,但王敦会坐视江州落入自己之手吗?不会,他一定不会。 不止王敦不会对江州坐视不理,恐怕司马颙也会坐不住,王敦也已一定会请求朝廷支援。 在这种情况下,司马遹要面对的将是扬州和荆州两个方向的兵力。有司马乂坐镇江州,稳住江州应该也不是难事,那么荆州呢?山简固然不足为虑,若是张方亲临呢? 想来想去,司马遹觉得郭默可以出动了,便派使者前往江州,让他移驻巴东的鱼复待命。 不知不觉间,郭默已在江州驻扎超过两年,麾下水军达到了一万人,战船三百余艘,如果张方敢于大举南下,郭默将会从鱼复沿着长江顺流而下,让他有来无回。 考虑到王敦给陶侃的限定日期是九月初十,一旦过了九月初十,陶侃可能会遭遇危险,司马乂出兵后自领三千武卫军为前锋率先出发,石超带领中坚军随后跟进。 不过,从临湘到南昌约有七百里,其中还要经过丘陵地带,司马乂再快也快不过孟安。从巴陵到武昌只有四百里,而且全程都是水路,所以孟安只用了两天就抵达武昌。 由于孟安的驻地在巴陵,出兵的时间要比司马乂晚一天,但当他于九月初十出现在武昌时,司马乂尚未走出长沙郡。 驻守武昌的冯逸可以算是华轶真正的心腹,但他根本没想到司马遹竟然这么快就出兵。所以,孟安几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就击败了冯逸,冯逸只带着几条小船仓皇逃往南昌。 占领武昌后,孟安暂时按兵不动,一面加强对武昌的控制,一面派人通知陶侃。 九月十二,冯逸逃回南昌,得知武昌失守,华轶脸色煞白,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明公,是我误了明公啊,请明公治罪。”陈雄跪地大哭道。 “这怎么能怪你呢?谁知道陶侃竟然真的背叛了我呢?”华轶颓然道。 “明公,为今之计,咱们只能固守南昌,等待王镇东出兵。”陈雄擦干眼泪,建议道。 “事已至此,只能如此了。”华轶叹息道:“我有眼无珠,这个刺史无论如何是做不成了。” “明公,千万别这么说,只要咱们守住了南昌,一切皆有可为。”陈雄安慰道。 就在这时,陶侃派人送来了一封信,情真意切的劝说华轶向司马遹归顺,并盛赞司马遹乃是不世出的明主,日后必能中兴晋室,请华轶迷途知返,弃暗投明。 “好你个陶侃,你既已做贼,奈何劝人做贼!”华轶怒骂道。 陈雄本有意劝说华轶归顺司马遹,但眼见华轶态度如此,自知多说无益,欲言又止。 “伯超,去把子宽(周广字)请来吧,商议下城防事宜。”略想了想,华轶吩咐道。 “是。”听到吩咐后,冯逸立马离开,但在离开前特意看了一眼陈雄,陈雄心领神会。 “明公,子宽和卫道舒(卫展)关系匪浅,且他平日里一向桀骜不驯。当此危难之时,还是小心为上。”冯逸走后,陈雄小声提醒道。 “卫道舒和司马遹没什么渊源吧?”华轶沉吟道。 “据仆所知,他们确实没什么渊源,但人心难测啊。” 华轶思忖半晌,有些无奈道:“事已至此,要想守住南昌,不能不依靠子宽啊。” “明公,以仆之见,咱们最好先杀了周广,然后以伯超为豫章太守,如此才可保万全。” 华轶眉头微皱道:“有必要如此吗?” “仆以为防人之心不可无,陶侃就是前车之鉴。”陈雄郑重道:“万一子宽和卫道舒心生异志,肘腋之间,防不胜防。” 华轶低头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心:“好,你去布置下,等他来了立刻捕杀。” 不一会儿,周广在冯逸的带领下出现在了刺史衙门。华轶先假意和他商议城防,然后突然下令将他擒杀,周广没想到华轶忽然翻脸不认人,临死前破口大骂。 随着冯逸的逃回南昌,武昌失守的消息也传到了卫展耳朵里,他喃喃道:“我早该猜到陶士衡已经倒向司马遹了,但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叹息了一回之后,卫展开始为自己的前途谋划起来。司马遹既然出兵,当然不仅仅是为了一个武昌,以他这些年的声势,拿下江州也不是什么难事。 意识到这一点后,卫展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天下四分五裂,也许笑到最后的真的是这个废太子呢。于是,他连夜亲自去拜访周广,想要和他商议对策。 不料,当卫展刚走到周广的府邸前时,只见冯逸亲自带人闯入其中,而且是全副武装。卫展当场吓出一身冷汗,冯逸这么晚了出现在这里,他到底想干什么? 几乎不用多想,卫展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周广和华轶的矛盾他再清楚不过了。 卫展当场打道回府,火速带领家人携带金银细软连夜出城。卫展毕竟曾担任过江州刺史,在南昌还是有些人脉的,稍加打点后顺利出城,然后连夜直奔广晋而去。 同一天,王敦收到了华轶自请讨伐陶侃的信,王敦看后心情大好,得意道:“事已至此,已经不是陶侃通谋司马遹那么简单了,你华轶难道就没通吗?” 不过,王敦的得意只持续了不到一天。第二天,武昌失守的消息传到建业。 有如一记闷棍,王敦的脸色瞬间变青,难道自己苦心积虑图谋江州,最后竟然要为司马遹做嫁衣吗? 王敦和司马遹打过不止一次交道,深知他不动则已,一旦动手的话必定藏有很多后着。况且,江州还有陶侃这个内应,想要和他争夺江州太难了。 但就算再难,也必须争一争,毕竟他是扬州都督啊。 “好,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王敦咬牙切齿道:“但现在,我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于是,王敦一面紧急向朝廷汇报,一面部署派兵进入江州。 得益于扬州富饶的土地,王敦很快在建业恢复了元气,但他现阶段依然非常依赖江东士族。这些江东士族或许不会跟着自己铤而走险,但让他们出兵江州还是很乐意的。 第221章 秦亭大捷 大破温畿后,石勒并没有回援小黄,而是直奔廪丘而去,同时派遣使者日夜兼程赶往秦亭,让王弥务必拖住苟曦,不要让他回到廪丘城中,自己很快就会从背后发起进攻。 九月十五,石勒使者抵达秦亭,并向王弥通报,王弥便连夜将大营往前移了一里,距离苟曦的大营只有一里左右。苟曦勃然大怒,立马发起进攻,王弥却拒不出战。 苟曦进攻无果,又不敢贸然拔营,继续跟王弥对峙,同时派人打探陈留那边的战况。 九月十六,石勒抵达鄄城。鄄城距离廪丘不到四十里,驻扎着一千军队,石勒立即发起强攻,并一举将其攻下。短暂休整后,石勒于半夜时离开鄄城,直奔秦亭而去。 九月十七的凌晨,石勒出现在距离秦亭只有两里处。此时,苟纯已经得知了鄄城失守的消息,但根本不知道石勒去了哪里。其实,就算他知道,也已来不及做出反应。 石勒先派人去联络王弥,让他假装撤退,苟曦见他撤退一定会发起追击,只要他敢于离营,自己将从背后发起进攻,王弥再回头前后夹击,必能大破之。 王弥大喜,按照石勒的计划一一照办。晌午时分,王弥忽然开始拔营后撤。 “他这是干什么,是要逃吗?”听说王弥的异动,苟曦立即出营亲自查看。 从事中郎刘会看了一会儿后道:“王弥远来是客,粮草必定不足,或许是缺粮了呢?” “不对,他若是缺粮的话,前两天突然移营进逼,那就是在有意求战,但我发起进攻后,他却拒不出战,这又是什么意思?”苟曦沉吟道。 “这,仆亦不知。”刘会有些尴尬道。 苟曦沉吟半晌,终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一声冷笑道:“管他在搞什么名堂,只要他敢拔营,我就敢进攻!” 等到王弥完成拔营并开始后撤时,苟曦指挥麾下大军大举压上,誓要一战将其击溃。王弥做戏做全套,假装乱作一团,让前面的队伍加紧行动,自己亲自领兵断后。 就在这时,石勒忽然从背后杀到,苟曦大军猝不及防下,后面开始出现混乱。 “后面什么情况?是第一次打仗吗?快去看看。”苟曦极重军纪,颇为恼火道。 “末将遵命。”一名偏将立即打马而出,苟曦则继续追击王弥。 不一会儿,那名偏将从后面回来,神色紧张道:“启禀主公,后面受到攻击了。” “后面有人攻击?谁这么大胆子?”苟曦面色一冷。 “回主公,好像是石勒。”那偏将战战兢兢道。 “石勒?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苟曦的脸色更加凝重,当即下令道:“不要追了,先去击退石勒。”说完,立即调转马头迎战石勒。 “哈哈,想走?没那么容易。”王弥见苟曦放弃追击,马上调转马头。 “主公,王弥又回来了。”发现王弥的动态后,傅宣急忙道。 苟曦勒住马缰回头看了一眼,语气冰冷道:“呵呵,原来是在跟我玩这一招,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吗?”略加思索,苟曦问傅宣道:“伯达(傅宣字),给你两万人,能原地守住吗?” “能!”傅宣不假思索道。 “好。那你就留在这里,务必守住阵地,且看我如何击破石勒!” “主公威武,主公必能一举破敌。”傅宣大声道。 说话间,苟曦亲自带领一万骑兵直奔后方而去,然后一面指挥麾下骑兵和石勒接战,一面派人传令,所有步兵都向傅宣集结。 苟曦不愧有善战之名,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部众居然还没有崩溃。但他的压力是显而易见的,石勒和王弥的兵力明显比自己多,这仗不好打啊。 不过,石勒也不觉得自己一定会赢,和苟曦交手这么多次,他深知苟曦治军甚严,只要给他喘息之机,战局就会慢慢进入他的节奏。 一念及此,石勒悄悄将麾下两万骑兵分成两部,自己亲自带着桃豹和禄明以及石虎迎战苟曦,让孔苌和支雄领着剩下的一万骑兵绕到后方去协助王弥攻打傅宣。 仓促之间,苟曦不可能知道石勒的准确人数,他只是觉得石勒的兵力和自己相当,而且似乎在有意和自己周旋,并没有那种必须置自己于死地的决心和狠劲儿。 意识到这一点后,苟曦既有些高兴,又有些迷惑。高兴的是石勒的兵力并不多,迷惑的是他既然费尽心机和王弥形成前后夹攻之势,为什么不速战速决呢? 毕竟这是在自己的地盘,二十里之外的苟纯还有一万军队,拖下去对他有什么好处? 苟曦和石勒打得平分秋色,留在前方的傅宣就有点苦不堪言了,苟曦说是给他两万人,但这两万人混战之时重新列阵集结是需要时间的。 更让傅宣崩溃的是,他面对的并不只有王弥,还有石勒从后方包抄而来的一万骑兵。 就是这一万骑兵的突然加入,让傅宣军心大乱,而孔苌和支雄也深知自己是这场战役的关键,疯狂蹂躏傅宣。王弥看到石勒居然还有余力来帮自己,也是兴奋不已,三万大军全部压上,傅宣的不到两万人终于绷不住了,呈现溃败之势,自己也死于乱军之中。 不一会儿,苟曦听说了傅宣战败的消息,这让他大为不解,傅宣向有善守之名,人数虽然处于劣势,但怎么可能败得这么快呢? 罢了,不想了,还是想想自己怎么全身而退吧。一念及此,苟曦再不恋战,带领麾下已不到一万的骑兵向着廪丘方向突围,石勒见目的已经达到,并没有穷追。 苟曦走远后,王弥和石勒开始打扫战场。粗略估计,苟曦的损失在两万以上,而王弥和石勒的损失加起来还不到五千,可谓是一次大胜。 听说石勒只带着两万人前来,而且主动分出一半兵力支援自己,王弥既有些感动又有些不解道:“世龙(石勒字)既有两万骑兵,为何不直接将苟曦留下呢?” “王公有所不知,苟曦治军甚严,却不爱惜士卒,骑兵是他所长,步兵却是其所短。我的兵力虽然占优,却没有把握能将他全部留下,既然如此,那就只破他步兵。”石勒解释道。 “世龙不愧是知兵之人,愚兄佩服,佩服!”王弥心悦诚服道。 第222章 华轶逃亡 九月十五,历经八天的急行军,司马乂带领武卫军抵达永修,永修县令不战而降,石超也已占据艾县,然后在艾县留下两个营,作为后勤中转基地。 与此同时,杜弢出现在安成郡的平都。安成郡本属于荆州,后被划入江州,境内以山地为主,人口也不多,在江州战略地位不显,所以杜弢几乎是兵不血刃就占领了平都。 永修距离南昌只有一百余里,华轶很快就获悉了永修失守的消息,这让华轶震惊之余也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从临湘到永修有近六百里的路程,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但华轶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复盘司马乂怎么来的,而是想想该怎么让他走。 此时,南昌城内约有五千多人,大多是周广的旧部,虽然暂时不得不听命于冯逸,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为华轶拼命呢?若是陶侃从广晋发起进攻,南昌的局势将更加危险。 和陈雄、冯逸等人商议一番后,华轶决定再等等,万一王敦的援军马上来了呢?虽然王敦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也不至于害自己吧,司马遹那可是要吃人的。 怀着这样的心理,华轶又继续等了两天。幸好,在这两天里,司马乂一直按兵不动。 但在九月十八这天,从庐陵又传来了一个噩耗,杜弢在占据安成后,又占领了庐陵郡的巴丘,然后从赣水上乘船直下,不日将抵达南昌。 听说此事后,华轶再次脸色煞白,连声音都在抖:“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 武昌已经失守,司马乂兵临豫章,陶侃在鄱阳充当内应,如今杜弢又从上游顺流而下,华轶守着五千疑兵,实在不知该怎么守住南昌,冯逸和陈雄也是束手无策。 “罢了,还是走吧,去舒县。”华轶颓然道。 舒县是庐江郡郡治所在,而庐江太守就是华谭。不过,两人虽是同姓,却并非同族,华谭的家世也远远不如华轶,华轶平日里根本看不上他,时至今日却不得不前往投奔。 陈雄意识到这一点后,很想劝说华轶不要去庐江,但若不去庐江的话,华轶又能去哪里呢?投奔王敦吗,那会被他吃得渣都不剩。想到这里,陈雄终究欲言又止。 九月十九,华轶带领冯逸、陈雄以及各自亲眷离开南昌,随行的还有近五千部众。 然而,自从华轶离开南昌后,路上接连有人逃亡,由于走的是水路,所以有的竟然是整船整船的逃亡。等到抵达彭泽时,逃走的人数竟然超过了三千。 对此,华轶既有些恼怒,又有些庆幸,恼怒的是竟有这么多人和自己不是一条心,庆幸的是得亏提前跑路,若是在围城之际,这些人还不得把自己卖了。 九月二十,华轶刚走一天,杜弢率先抵达南昌,又是兵不血刃就成功入主。此时,司马乂也已在赶来南昌的路上,只比杜弢慢了一天。 九月二十一,正当陶侃紧锣密鼓的加固广晋城防,以应对接下来的战事时,一个不速之客突然出现在广晋,并且带来了几百个宗族部曲。 “士达,我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去请你,没想到你竟然自己来了。”陶侃亲自出城迎接,拉着那人的手道。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陶侃的亲家周访。 周访本籍汝南,祖辈移居寻阳已经四代,祖父周纂在吴国任威远将军,父亲周敏官至左中郎将,可谓将门世家。周访早年间曾任寻阳功曹,但此时处于赋闲状态。 周访年约五十左右,却丝毫不见老态,体格高大,步履铿锵,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常年习武,说话也声如洪钟。相比之下,陶侃就是个瘦弱书生。 “士衡这么说就见外了,咱们是什么关系?就应该患难同当啊。”周访爽朗道:“况且,我一向知道你心中所想,听说武昌失守,我马上就明白了。这不,族人都带来了。” 从寻阳到广晋约有三百里,从武昌失守到现在只过去了十来天,周访可以说是听到消息后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就出发了。 “知我者士达也。”陶侃颇有些感动道:“有士达相助,吾无忧矣。” 九月二十二,从华轶身边逃亡的人陆续抵达广晋,再加上鄱阳、武昌、庐江等地的旧部或者义士,听说陶侃追随司马遹后,纷纷前来投奔,陶侃的总兵力竟超过了万人。 由此可见陶侃在荆州乃至长江中游的号召力,称得上一呼百应。在这其中,有一个人不得不提,他叫杜曾,一个难得一见的猛将,可以披甲游于水中。 杜曾本是司马歆的参军,司马歆讨伐张方失败被杀后,杜曾进入刘弘麾下,先后被任为华容县令、南蛮司马。张方入主荆州后,杜曾也受到打压,郁郁不得志。 如今,听说陶侃响应司马遹,杜曾觉得可以搏一搏了,也早就受够山简的名士做派了。 这时,卫展极力劝说陶侃派兵追杀华轶,陶侃想了想后拒绝道:“算了,华彦夏曾待我不薄,虽然他后来有负于我,但我也负了他,何必赶尽杀绝呢?” “士衡未免也太忠厚了,你若落在他手里头,他可不会这么想。”卫展不以为然道。 陶侃笑了笑道:“其实,我就算有心出兵,估计也赶不上了,他此刻应该进入扬州了。” 卫展想了想,觉得陶侃此言不假,华轶既然是逃命,又是沿着赣水而下,速度一定很快,便有些惋惜道:“算了,让他走吧,一把年纪了,他也很难再有作为了。” 陶侃所料未差,华轶在九月十九离开南昌后,一路昼夜兼程,只用了三天时间便出现在六百里外的石城,还和王敦派出的甘卓、华谭派出的褚敦恰好相遇。 听说华轶要去舒县,甘卓本想将他送往建业,无奈褚敦坚决不同意,而华轶麾下也有两千人,若是强行的话,自己可能还要使用武力护送,便只好任由华轶北上。 九月底,华轶顺利抵达舒县。毕竟是寄人篱下,华轶在面见华谭时不得不纡尊降贵,幸好华谭此人品行高洁,并没有因为华轶的落难而轻视他,华轶深为感动。 与此同时,陶侃亲自带领卫展、周访等人前往南昌拜见司马乂,司马乂好言抚慰,将卫展留在了身边,让陶侃和周访暂时回到广晋,防备王敦的后续行动。 此时,甘卓和褚敦已经抵达彭泽,但在得知司马乂亲自驻扎南昌后,他不敢贸然进兵,便留在了彭泽,然后向王敦请求支援。 第223章 大破石勒 狼狈回到廪丘后,苟曦的脸色非常难看。虽然他不觉得步兵能决定战争的胜负,但一战损失两万步兵还是让他颇为肉疼,尤其是现在,兵不好征啊。 但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当天晚上,苟曦又得知了一个让他更肉疼的消息。据从宛句逃回来的残兵所言,温畿几乎全军覆没,自己也战死沙场。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苟曦脸色煞白,手都在发抖。温畿可是他麾下仅次于苟纯的大将,竟这么折在了石勒的手里,而石勒竟然在短短数日之内让他损失了超过三万人。 不杀此獠,誓不为人!苟曦在心里暗暗发誓,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与此同时,王弥也获悉了石勒是冒着后方失守的风险来协助自己大破苟曦的,感激之余,说什么也要和石勒一起去小黄,替刁膺和夔安解围。 其实,石勒根本不担心祖逖和李矩能攻下小黄,但一来盛情难却,二来有人帮忙不是坏事,至少自己可以轻松点,便欣然同意王弥的好意。 九月十八,石勒和王弥带着四万五千部众离开秦亭,还明目张胆的路过廪丘,然后从廪丘南下城阳。苟曦虽恨得牙痒痒,却不敢贸然出城袭击。 九月二十,石勒和王弥抵达城阳,短暂休整一日后,王弥留下一万五千步兵给曹嶷,让他留守城阳,自己领着一万骑兵随石勒前往小黄。 石勒在宛句大败温畿并领兵前往廪丘后,祖逖和李矩一直在派人密切监视石勒的动态。在他们看来,己方只有一万兵力是不可能攻下小黄的,所以围困无益,必须另寻机会。 九月二十二,斥候送来消息称,石勒和王弥在秦亭大破苟曦后,先从秦亭南下城阳,然后又从城阳领着三万大军西进,似乎是回援小黄。 “呵呵,这个王弥还颇有点江湖义气。”祖逖忍不住笑道。 “所以说他们是流寇嘛,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李矩也笑道:“不过,石勒若是回来了,咱们可就更加难办了。” 祖逖和李矩是奉苟曦之命围魏救赵的,结果石勒不按常理出牌,就是不救小黄,而是先去击败苟曦。如此一来,祖逖和李矩等于是一战未打,若就这么退兵的话,吃了大亏的苟曦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但祖逖和李矩只有一万人,这仗还怎么打得下去呢? 沉吟半晌,祖逖抬起头道:“世回(李矩字),敢不敢玩个大的?” “呵呵,打仗嘛,胆子不够大怎么行?但听士稚兄吩咐。”李矩不假思索道。 “好。”祖逖欣慰道:“我们来到雍丘已久,想必夔安和石勒都已经知道了咱们的底细,他们自恃兵强马壮,根本想不到咱们居然敢主动发起进攻,这就是机会啊。” “士稚兄所言甚是。”李矩点头道:“以有备攻无备,这是制胜之道。” “所以,我们现在暂时离开雍丘,前往襄邑。”襄邑位于雍丘东南方向,距离雍丘五十余里。 “前往襄邑?”李矩想了想后恍然大悟道:“士稚兄是不是想先退往襄邑迷惑夔安和石勒等,让他们以为我们知难而退,然后不再关注我们,等到他们丧失警惕后,咱们再从襄邑北上,乘他们无备在半路上杀他个措手不及?” “对,对。”祖逖抚掌大笑道:“愚兄就是这么想的。而且,咱们北上时,一面派人随时监视石勒的动向,一面昼伏夜行,一定不能让石勒看出异常。” “士稚兄果然是艺高人胆大,也只有士稚兄才想得出如此奇计。”李矩感叹道。 “世回一点即透,和世回一起作战真是痛快。”祖逖由衷道。 计议已定,祖逖和李矩在第二天早上便出发离开雍丘,一直到傍晚时分才抵达襄邑。子夜过后,祖逖和李矩又急行近百里,于九月二十四的午后出现在济阳以南二十余里的地方。 时值深秋,晚上颇有凉意,但在行军状态下还能接受,为了赶时间不得不半夜出发。 抵达预定地点没多久,斥候送来消息称,石勒和王弥已经在昨晚抵达宛句。 宛句距离小黄约有一百二十里,如果是军情紧急的话,一天一夜勉强可以抵达。但现在对于石勒和王弥来说,显然不用那么着急,所以他们需要两天。 这也就是说,石勒和王弥今天晚上很可能会宿在东昏城,因为东昏城距离小黄和宛句都是六十里左右,祖逖和李矩想要大破石勒和王弥,只有今天晚上这个机会。 祖逖和李矩都是艺高人胆大,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制定了作战计划。 夜幕降临后,祖逖和李矩下令全军吃饱喝足,马匹也喂足,然后趁着夜色悄悄摸向东昏城。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距离东昏城也只有二十里左右,恰好可以在后半夜抵达。 东昏城不比济阳和小黄,虽然名气颇大,但早已荒废,而且城池也比较小,石勒和王弥不可能将三万兵力全部带进城中,大部分需要在城外露宿。 子时刚过,祖逖和李矩已经抵达东昏城外两里处,先派斥候前往打探,发现石勒和王弥的三万骑兵果然驻扎在此。由于是临时驻扎,又自恃人多,大营外几乎没有设防。 祖逖和李矩心中暗喜,将麾下一万骑兵分成四部,分别由祖逖、李矩、祖约和郭诵四人带领,从不同方向发起偷袭,让对方摸不清具体人数。 郭诵是李矩的外甥,年纪虽然不大,却颇有谋略胆气,深受李矩赏识。 待到四路人马距离石勒和王弥的营地只有半里时,祖逖不再隐藏行迹,驱动战马急速发起进攻,李矩等三人也如同猛虎下山,直扑东昏城。 “什么声音!”祖逖刚刚发起进攻,石勒就一跃而起,只听了不到几秒钟,马上意识到出事了,大吼道:“快起来,有人劫营了!”然后手持马矟冲了出去。 尽管石勒的反应够快,但他的防备工作确实做得不够充分,且所有人都在熟睡的状态下,在面对祖逖和李矩的突然袭击时,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祖逖等人冲入营地后,一面疯狂砍杀,一面随手放火,惊吓之下,石勒和王弥的战马四处乱窜,让本就混乱的局面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石勒见大势已去,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派出亲兵四处传令:“各自突围,小黄集合!各自突围,小黄集合!”然后和王弥等人消失在夜色中。 天亮以后,祖逖和李矩打扫战场,发现这一战竟然杀死了近两万人,可谓是一场绝对的大胜。两人相对一笑,然后立即领兵南下。 第224章 不破不立 九月二十五,石勒和王弥狼狈逃回小黄。一战损失两万人,两人心痛之余,也对祖逖和李矩恨之入骨,但一时半会儿根本无力以牙还牙。 事已至此,石勒和王弥基本丧失了瓜分兖州的信心,但在如今的局势下,两人还是要互相取暖。最终,在石勒的建议下,王衍决定前往济阴郡的定陶驻扎。 听说温畿全军覆没,刘佑立马移驻谯县。他非常清楚,他能够坐镇汝阴,完全是因为苟曦在罩着他,只要苟曦失势,朝廷一定不会放过他,毕竟王澄是他亲手所杀。 等到听说苟曦被石勒和王弥所破,刘佑连谯县都不敢待了,北上昌邑,距离苟曦只有一百五十里。对此,苟曦颇能理解,局势不利之下,确实需要收缩战线。 九月底,王弥顺利抵达定陶,然后派人前往城阳通知曹嶷,让他前来定陶驻扎。得知王弥和石勒在东昏城惨败,曹嶷颇为无语,但也只能遵命前往。 如此一来,苟曦实际上丧失了对豫州的控制,别说是豫州,就连兖州他也只是实控一半。 身为兖、豫二州都督,苟曦当然可以命令郗鉴继续北上,收复陈留和济阴,但他也非常清楚,在这个以实力说话的时代,如果让郗鉴进入兖州,想要让他走就没那么简单了。 所以,苟曦暂时选择了忍气吞声,默默舔舐伤口,等待着满血复活再行决战。 随着刘佑的北上,郗鉴终于可以说是将豫州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先让祖逖移驻睢阳,然后上表任命桓彝为谯国内史,司马颙欣然同意。 所谓收之桑榆失之东隅,豫州虽然重回朝廷之手,江州却被司马遹乘虚而入,司马颙非常恼火,以用人失察、临阵退却的罪名将华轶除名,冯逸和陈雄则被斩首示众。 不过,处置华轶容易,如何收复江州却是个大难题。无奈之下,司马颙只能让王敦全权负责此事,同时应王敦之请,让山简从荆州发起进攻,以迫使司马遹退出江州。 十月初,朝廷诏令送到了山简手里。山简马上开始部署,让南郡太守郅辅从江陵东下攻打巴陵,江夏太守杨珉从安陆南下,意在首先解决孟安所部,后续再根据情况派兵支援。 就在这时,刘聪开启了即位后的第一次南征,派河内王刘粲、始安王刘曜率领三万骑从东垣而出攻打洛阳。由于宋配和张寔的存在,刘聪已悄然改变了出兵路线。 刘粲是刘聪的长子,自少时就有才名,文武兼修,刘聪让他领兵出征俨然有培养之意。 不过,如今的洛阳朝廷虽已基本丧失了在黄河以北的话语权,在黄河以南还是有着深厚的根基,不仅有张方亲自指挥洛阳防务,豫州、荆州、雍州的漕运也基本上是畅通的。 所以,在外有粮草源源不断的支援、内有张方严防死守的情况下,刘粲和刘曜始终没能突破黄河防线,刘聪的第一次南征彻底进入了拉锯战,后勤支援力度反而不如洛阳朝廷。 恼怒之下,刘聪让石勒和王弥立即南下,切断豫州和荆州的漕运,开辟南部战场。 但此时的石勒和王弥,心态早已悄然发生了变化,一来对刘聪不甚服气,二来实在是大败之后力有未逮,嘴上拼命向刘聪诉苦,脚下动都没动,刘聪竟无可奈何。 十月中旬,郅辅和杨珉各自抵达指定地点,前者领兵一万攻打巴陵,后者领兵五千攻打武昌。受限于兵力不足,司马遹战略性放弃了巴陵,让杜弢驰援武昌。 杜弢的武牙军本来定位是工步兵,适应攻城任务,既然可以攻城,守城当也不在话下。 与此同时,陶侃主动派出周访和杜曾带领五千兵力前往柴桑驻扎,既可以保障孟安和陶侃的粮道安全,还可以对彭泽的甘卓形成威胁,若他敢继续进军,必断其后路。 综合各地战况,司马遹觉得是时候让郭默出动了,此时的郭默已经驻扎在巴东的鱼复。 郭默是在十月初抵达鱼复的,他也算是久于用兵之人,深知司马遹既然让他移驻鱼复,肯定会有后续动作。所以在抵达鱼复后,立即开始图谋建平。 建平是荆州的西面门户,驻扎有三千兵力,指挥者是建平都尉暴重。三千兵力虽然不多,但若是强行攻打的还是要颇费一番周折,所以郭默决定智取。 经过打探,郭默获悉暴重为人颇为跋扈,尤其是仗着手中有兵对建平太守郑兴不甚恭敬,郑兴是个老实人,一味的委曲求全,反而让暴重得寸进尺,行事恣意妄为。 “呵呵,既有这样的太守,又有这样的都尉,建平唾手可得。”郭默轻笑道,然后派出使者秘密拜见暴重,许诺给他建平太守之职,条件是让他杀了郑兴作为投名状。 暴重是个聪明人,看出司马遹即使不能笑到最后,也一定能称霸一方,欣然应允。 十月二十夜,暴重突然发难,杀死郑兴,并向郭默投降。郭默大喜,立即入主巫县。 没过多久,司马遹的命令送到了鱼复,让郭默即日顺流东下,先去占领宜都,然后想办法将上官巳的骁骑军和苗光的中垒军运过长江,进而控制长江中游。 十月底,郭默带领一万水军从巫县顺流而下,只用了两天便出现在夷陵。 驻扎在夷陵的是宜都太守郭伟,此人是司马颙的心腹部将,不可能劝降。但郭默在占据建平时封锁消息,所以郭伟对建平失守毫不知情,猝不及防下遭遇大败,仓皇逃往江陵。 与此同时,上官巳和苗光已经在司马遹的指示下前往宜都长江边待命。 十一月初,趁着山简根本来不及反应,郭默派出战船陆续将上官巳和苗光的一万兵力运到了长江以北。至此,司马遹在长江以北的总兵力达到了两万人。 得知消息后,司马遹颇为感慨,自己之前还念着父亲的情分,不忍在洛阳遭受外敌入侵的情况下北上荆州,但在如今的局面下,他终究还是这么做了。 对不起了,天下终将统一,既然自己有心匡扶晋室,又有这个能力,何必扭扭捏捏呢?要想建设一个新世界,旧世界必然要被打破,不破不立,自古皆然。 第225章 骁骑军 十一月初十,将上官巳和苗光的两个军运过长江后,郭默和他们一起水陆并进。上官巳率领骁骑军向江陵进发,苗光随后跟进,郭默率领一万水军沿着长江而下,前往巴陵。 郅辅带领一万水军占领巴陵后,江陵城中只有一千余士兵,郭伟从夷陵逃到江陵时,麾下只剩下一千余人,所以整个江陵只有两千人,郭伟一面加固城防,一面向山简求援。 听闻夷陵失守,山简这才慌了,派督护王万率领一万人从襄阳南下,这也是山简最后的主力了。张方从荆州调回洛阳后,带走了大部分兵力,荆州总兵力已不到三万。 其实,此时的司马遹已经将所有牌打出去了,整个湘州只有临湘的两千武卫军。如果郅辅能够下定决心,从巴陵沿着湘水逆流而上,未尝不可以逆转战局。 但郅辅是商人出身,既不敢冒险,也无用兵之才,占领巴陵后无所作为。 从夷陵到江陵约有三百余里,上官巳只用了三天时间便出现在江陵城外,然后一面筹措粮草,一面派人侦查襄阳援军的动向,想要以逸待劳先击破从襄阳来的援军。 十一月十四,郭默抵达洞庭,并将战船泊在湖里,摆明了是要在洞庭和郅辅决战。 骤然听说郭默的水军已出现在洞庭,郅辅一下子慌了,想要与之决战又没有信心,想要回到江陵的话必定会遭到郭默的截击,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郭默既然已经掌握了主动权,也不急着发起进攻,先派人向司马遹通报,然后静待最佳时机。收到郭默的通报后,司马遹心情大好,湘州无忧矣。 同一天,王万抵达当阳,派出斥候侦查得知上官巳的兵力情况后,自以为胜券在握,便在当阳停留了一晚,计划在第二天继续南下。当然,上官巳对他的动态也了如指掌。 上官巳粗略估计了一下,从当阳到江陵约有一百里,王万最快也要在明天傍晚才能抵达,夜晚交战对彼此都非常不利,决战还得再等一天。既然如此,为何不能主动一点呢? 十一月十五凌晨天刚亮,上官巳便率领麾下的五千骁骑军主动北上。晌午时分,约走了五十里,上官巳当即下令生火做饭,先好好饱餐一顿,预计在午后发起进攻。 吃过午饭后,上官巳稍作休整,带领麾下继续进军。此时,王万距离他约有十里左右,也停下来生火做饭。正在吃饭时,斥候送来情报称,上官巳距离此地已不到五里。 王万大吃一惊道:“什么?他这么上赶着来,是来送死吗?”然后追问道:“你确认他背后没有援军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王万一声狞笑道:“好,既然他如此急着投胎,那我就成全他。” 草草吃完饭后,王万立即下令摆好阵势。不一会儿,上官巳出现在视野之外,距离王万不到一里,然后停下来不动。 “这又是什么意思?来都来了,为何不动手呢?”王万一脸狐疑道。 “也许是没想到咱们竟然有这么多人吧,这是吓蒙了。”一名副将调笑道。 “连对方人数都没搞清楚,就敢上赶着来,此人是绝对的有勇无谋。”另一名副将道。 “胡副将,给你三千人,先上去试试他的成色。”王万用手指了一下刚才调笑的那位副将。 “末将遵命。”胡副将在马上躬身行礼,然后点起三千骑兵。 准备妥当后,胡副将带领三千骑直奔上官巳而去,在他阵前往来穿梭,用弓箭发起试探。上官巳命其中两营用盾牌进行防御,然后带领其余骑兵往后撤退。 “哈哈,果然是愣头青。”胡副将大喜,以为立功在望,索性挥动大戟发起冲锋。 两营盾牌兵见胡副将冲来后,主动让开通道。胡副将对这有些异常的情况,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只顾着往前冲杀,待到胡副将麾下全部通过后,那两营盾牌兵重新合拢。 “这是在干什么?”王万愣了一下,那两营盾牌兵合拢后,他根本看不清胡副将的状态,心里颇为忐忑,对另一位副将道:“叶副将,你再领三千人去看看。” “末将遵命。”姓叶的副将也在马上躬身行礼,然后点起三千骑兵。 这一次,叶副将没有进行试探,带着麾下三千骑直接对上官巳的两个营发起进攻。 忽然之间,这两个营好像换了一批人似的,眼神就像野兽一般,待到叶副将距离自己只有不到二十步时,他们直接将手中的盾牌扔了出去。 事起突然,叶副将被砸蒙了,虽然他自己躲过了横飞而来的盾牌,身边还是有人中招,直接被砸落马上,有的人看样子是再也起不来了。 骑兵冲锋时,最忌被打乱节奏,前面倒了一个后,后面的也会受到影响,变得杂乱无章。趁着这短暂的混乱期,那两营盾牌兵从背后拔出环首刀,如同疯狗一般冲向叶副将。 此时,叶副将的冲锋节奏已经被打乱,再加上距离太近,他麾下士兵的长兵器竟然不如对方的环首刀凶狠灵活,三千人竟被对方追着砍。 叶副将心里颇为恼火,但战局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只能凭借兵力优势将场面强行拉回来。 半个时辰后,叶副将勉强将局势扯平。但就在这时,上官巳手里提着胡副将的人头从后方现身,对着叶副将大喊道:“认得此头否?” 叶副将一下子懵了,他怎么死了?怎么死的?再看上官巳身后的骑兵,几乎人人身上都沾有血迹,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浴血奋战,战局如何不言自明。 叶副将浑身打了个激灵,这群人简直不讲道理啊,这仗还怎么打?连叶副将都这么想,他麾下士兵的斗志可想而知,全都面露恐惧之色。 趁着对方心理出现严重波动,上官巳又一声大吼道:“儿郎们,杀!” 在上官巳的亲自带领下,近五千骁骑军如一股钢铁洪流先将叶副将裹入其中,然后是王万。王万见大势已去,果断撤退,最终留下了五千具尸体。 说到底,上官巳之所以能赢得这场胜利,除了战术运用得当,也和他平日的严格训练有关,他本是禁军将领,兵员素质又仅次于武卫军,战斗力堪比十年前的洛阳禁军。 反观王万,他麾下的一万兵力虽然都是世兵,但平日里缺少训练,抗压能力极差,再加上山简名士出身,作风虚浮,荆州军队的战斗力早已腐化堕落,不能和刘弘时相提并论。 第226章 两年未见 十一月二十,司马遹亲自前往洞庭看望郭默,随行的除了李秀亲自带领的一千武卫军,还有温峤和郭殷,至于岳刚则领着剩下的一千武卫军留守临湘。 郭默进入洞庭后,将营地设在了洞庭最南端,郅辅则驻扎在洞庭的东北端,两地相距达六十里。听说司马遹前来,郭默亲临湘水边迎接。 两年多未见,郭默明显变得沉稳了许多,但在看到司马遹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声音哽咽道:“殿下,臣应该去临湘拜见您的,还劳您亲自前来。” “玄雄军务繁忙,哪能让你移步呢?本宫是实在太想你了,这才忍不住前来看看你。” “殿下,臣也想念殿下啊。”郭默被感动得泪流满面。 “好了,偌大一个将军,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别让他们小看你了。”司马遹笑着指了指郭默身边的亲卫。 “他们敢!”郭默立马收起眼泪,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随从,随从们都一脸严肃。 “哈哈,这才像是一个将军的样子。”司马遹大笑道。 进入郭默的营地后,司马遹仔细看了一遍他麾下的水军。一万余人的水军,战船竟达到了五百艘以上,绵延洞庭湖面方圆数里,暂时都用绳索连在一起。 看完之后,司马遹问郭默道:“对于郅辅的水军,玄雄了解多少?” “回殿下,臣这几日一直都在暗中打探,已基本上了解得差不多了。郅辅的水军人数和咱们差不多,但战船要比咱们少很多,只有不到三百艘。” “哦,为什么要少这么多呢?”司马遹有些好奇的问道。 “回殿下,因为咱们的战船要小很多,这也是没办法,臣的水军毕竟是在梁州训练的,梁州的江水窄一些,也急得多,战船太大,操纵起来难度太大,容易倾覆。” “哦,明白了。”司马遹略有所悟道:“那是不是说,咱们的战船要更为迅捷、灵活?” “殿下所言甚是。”郭默颇为自得道:“若要比迅捷和灵活,郅辅绝对不能与臣相比。” “玄雄应该已经想到破敌之策了吧。”司马遹笑道。 “破敌之策有倒是有,但最近一直刮北风,对咱们颇为不利。”郭默有些惆怅道。 郅辅的战船要比郭默的大,如果刮北风的话,风助船势,又是在如此宽阔的湖面上,郅辅大船的优势将体现得淋漓尽致,郭默很难与其争锋。 “你来了这么多日,郅辅竟然没有主动发起进攻吗?”司马遹奇道。 “是啊,这也是让臣大为不解的地方。如果是臣,早就大举压上了。” “呵呵,对方既有如此统帅,早晚必败。”司马遹笑道。 “殿下所言甚是,臣现在就等一个西风或者无风的日子。”郭默也兴奋道。 说来也巧,就在司马遹抵达洞庭的第二天,洞庭湖变得温顺了许多,只是微有涟漪。 郭默立马找来一位精通气候观察的参军,那参军仔细看了看天色,又摸了摸水温,对郭默道:“启禀将军,最近气温似有转暖迹象,或许会有南风。”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南风呢?你没有看错吧?”郭默一脸狐疑道: 那参军沉吟半晌,笃定道:“就算没有南风,也一定不会有北风。” “你确定?”郭默郑重道。 “下官确定。”咬了咬牙,那参军再次肯定道。 “那你以为,这种情况可能会持续几天?” “回将军,至少会有三天。如果今晚明显没有昨天冷,可能持续时间更长。” “好,那你就继续留心。”郭默想了想后道。 那参军走后,郭默对司马遹道:“殿下,战机或许来了。” “好,现在就看玄雄的了。”司马遹想了想后又问道:“郅辅的战船上有拍杆吗?” “拍杆?”郭默一头雾水,问道:“什么是拍杆?” 司马遹愣了一下,难道现在拍杆尚未出现吗?司马遹再仔细回忆了一下,拍杆好像是在东晋时期才出现的,郭默不知道似乎情有可原。 “玄雄应该见过桔槔吧?”司马遹问道。拍杆的灵感来自桔槔,原理也是一样。 “桔槔当然见过,全国到处都有吧,有人甚至用这玩意儿攻城呢,但现在已经不流行了。” “那玄雄有没有想过将桔槔装在船上呢?前面装着大石头,后面用绳子固定,平时就立在船头,只要对方船只靠近,立马放下,重量足够的话,对方的船就会被砸沉。” 郭默听得目瞪口呆,又一脸不可思议道:“殿下是怎么想到的?” “瞎想的。”司马遹笑道。 郭默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感叹道:“殿下果然是天授,连这都能想到。如果真能把桔槔装在船上,特别是大船上,小船哪里敢靠近,一击即碎啊。” “呵呵,幸亏郅辅不知道这个事儿。”司马遹笑道。 “是啊,郅辅的船本来就比咱们大,若装上桔槔,那简直如有神助,咱们还打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玄雄不妨试一试。”司马遹笑道,也颇为自得,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问,竟促进了军事技术革新。看来,自己以后有必要继续发挥穿越者的优势。 “殿下所言甚是,臣一定要试试。不过,现在恐怕来不及了,等这一战结束吧。” “这个不急,只要对方没有就好。” 来到洞庭后,司马遹和李秀乘船在洞庭南部逛了个遍,甚至还悄悄的溜到郅辅的营地。李秀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湖,眼睛里全是新奇,偶尔还欢呼雀跃一下。 这天夜里,司马遹和李秀宿在岸上的一个大帐里,心情大好之下,司马遹忍不住和她狠狠温存了一番。李秀担心大帐隔音不好,全程不敢出声,憋得十分难受。 激情过后,司马遹蓦然发现自己竟然全身湿透了,低头一摸李秀,也是浑身湿漉漉的。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晚上没有昨天那么冷了?”司马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 “是啊,臣妾也觉得很热。”李秀站起身,拿起一块毛巾给司马遹擦了擦。 说到这里,司马遹似乎想起了什么,喃喃道:“明天,或许有一场大战了。” “明天,为什么是明天?”李秀好奇道。 “不告诉你,保密。”司马遹调笑道。 “哼,殿下似乎忘了臣妾还是你的参军吧。”李秀假装不悦道。 “哈哈,你这个参军不到紧急时候是用不上的。”司马遹郑重道:“我希望永远也用不上。” “嗯。”李秀随便答了一声,神情似有落寞之意。 第227章 洞庭鏖战 十一月二十二,司马遹刚睁开眼睛,发现李秀已经全副戎装,恢复了久违的英姿飒爽。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是准备亲自上阵吗?”司马遹大吃一惊,连忙起床。 “臣妾不习水性,如何能上阵呢?”李秀笑道:“臣妾今天想亲自为郭将军击鼓助威。” “哦,原来如此。”司马遹想了想道:“那我和你一起吧,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佳话呢。” “殿下今天还有力气吗?”李秀调侃道。 “哈哈,夫人也太小看为夫了,这点体力还是有的。”说完,司马遹也命人准备了一身戎装,然后两人一起去面见郭默。 刚迈进郭默的大营,只见郭默正在进行战前部署和动员,看到司马遹和李秀后,也是一脸不解,司马遹主动问道:“玄雄,今天可以决战了吧?” “回殿下,从昨晚开始,竟然微有南风了,这是老天相助啊。”郭默高兴道。 “那好,本宫和李妃今天亲自为你击鼓助威,看你大破郅辅。” “好,好,殿下和李妃亲自击鼓,将士们必能以一当十。”郭默兴奋道。 部署完成后,司马遹和李秀一起登上郭默的坐舰,也是他的指挥舰。 这是一条长约二十米的楼船,可以乘坐一百多人,在郭默的舰队中是最大的,一共只有两艘。除了这两艘二十米的,郭默的主力战船是一百艘十五米的,剩下的都是五到十米的。 但据郭默所言,郅辅麾下像这样的二十米楼船超过百艘,还有几艘接近三十米的大船,可以乘坐两百人以上,最小的船都达到了十米。 从战船的体型来看,这绝对是轻量级选手对战重量级选手,处于绝对的先天劣势。 “殿下,臣本来想采用火攻的,但眼馋郅辅的那些船,最终决定不用火了。”开战前,郭默偷偷对司马遹道。 “但若是不用火攻的话,咱们如何硬碰硬呢?”司马遹有些好奇的问道。 “那就只有拼命呗。”郭默淡淡道。 “玄雄,船毁了可以再造,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尽量避免伤亡吧。”司马遹正色道。 “殿下放心,臣不会那么鲁莽的。”郭默郑重点头道。 说话间,郭默的舰队飞速向郅辅的营地驰去。郭默的两艘坐舰是楼船,装有风帆,再借助甲板下的人力,速度相当之快,比急速奔驰的马还要快,耐力却要远超过马。 “夫人,船速这么快,能习惯吗?”司马遹发现李秀脸色有些凝重,连忙问道。 “没事儿,臣妾从宁州到湘州,一路都是坐船,已经习惯了。”李秀淡淡道:“不过,臣妾实在有点好奇,这水战到底该怎么打呢?” “其实,我也没见过,今天就当开眼了。” 郭默的营地距离郅辅的营地约有六十里,如果是在陆路,骑兵至少需要半天,步兵则需要一天,但在水上一个时辰都要不了,仅从行军速度就可看出水道的重要性。 当郭默抵达郅辅的营地时,郅辅也已做好了准备。毕竟在战时状态,最基本的侦查敌情,郅辅还是不敢怠慢的,但饶是如此,他还是有点手忙脚乱。 然而,郅辅还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在得知郭默来袭的时候,就应该第一时间启动战船,让自己的舰队保持一定的速度,就能凭借更大的体型撞击郭默的船。 也不知是来不及反应,还是郅辅不敢应战,他竟然下令所有战船在原地列阵。还好,曹操当年在赤壁的教训还没有过去多久,不然他很可能要将所有战船锁在一起。 “真乃蠢材也,他还以为这是陆地作战呢?”看到这一幕后,郭默一脸鄙夷道。 距离郅辅的营地大概两里的距离,郭默的坐舰停了下来,司马遹和李秀也各就各位,站在为他们准备好的两面战鼓前,只等郭默的一声令下,立马敲响战鼓。 “将士们,殿下亲自为你们击鼓助威,先登者必有重赏。”郭默先做了一番战前动员,然后道:“传令下去,既然他们采用步兵的战法,咱们也只好采取骑射了。” “出发!”随着郭默的一声令下,第一批两百艘五到十米的小船率先出列,向着郅辅的舰队直冲而去。司马遹和李秀同时敲响战鼓,伴着咚咚的鼓声,所有人都变得热血沸腾起来。 “他们这是干什么?是要来撞我们的船吗?”郅辅一脸凝重的问道。 “回将军,撞船的可能性不大,要防止他们火攻啊。”一名副将提醒道。 “对,对,火攻,这个一定要小心,赶快布置下去。”郅辅连忙道。 “将军放心,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名副将道。 郭默的小型战船每船只有十到二十人,抵近郅辅的舰队后,一半人继续划船,另一半人就用弓箭发起进攻,而且主要针对的是对方的中小型战船,大型战船不惧普通弓箭。 眼看郭默并没有采取火攻,郅辅便下令士兵用弓箭发起反击。但郭默的船是移动的,郅辅的船都是固定的,命中率可想而知,伤亡比差不多达到了十比一。 郅辅发现情形不对,下令麾下的大型战船启动,想要凭借更大的体型来反制郭默的战船。 对此,郭默早有准备,拼速度,拼灵活性,你是我的对手吗?先让麾下战船避让,然后悄悄跟在他们的身后,再用刀砍断他们的船桨,让战船丧失动力。 船桨遭到损坏后,那些大型舰船的速度变得更加慢,有的甚至停在了湖面上。如果有人敢于出来阻止,不好意思,背后的弓箭手等着你呢。 “集中优势兵力,登船!”郭默继续下令,让十条甚至二十条小船来对付一条大船,从不同方向一拥而上。不一会儿了,已经有十几条二十米大船被郭默俘获。 说到底,郭默所能凭借的还是小船的灵活性,以及士兵的勇气和对症下药的战术。当然,这些战术不是单一的,而是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考验每艘船的单兵作战能力。 “怎么办?这些小船完全不讲道理啊。”郅辅愁眉苦脸道:“要不,还是撤吧。” “将军,不能撤啊。”一名副将连忙道:“再说,这些船也撤不走啊。” “我的意思是带着船一起撤,离开巴陵。”郅辅焦虑道:“江陵失联多日,也不知到底什么情况了。” 第228章 入主江陵 大破王万后,上官巳先在原地休整了一夜,然后在第二天回到江陵城下。同一天,苗光带领中垒军抵达江陵城外,听说上官巳的战绩后惊叹不已。 此时,上官巳和苗光两人的总兵力达到了近万人,而江陵城中只有两千人,但考虑到江陵城城池坚固,他们又没有携带大型攻城器械,便没有发起强攻。 于是,上官巳和苗光将主力驻扎在纪南城,然后派出少量军队前往枝江征集粮草。 让他们颇感意外的是,听说是司马遹的军队重回荆州后,枝江县令亲自出城相迎,一面痛斥山简这些年的无所作为,一面深情怀念司马遹和刘弘当年在荆州的善政。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道理在乱世尤其明显,上官巳和苗光对夺取荆州充满了信心。 在枝江获得粮草补充后,上官巳和苗光更加不急着攻打江陵,采取围而不攻的策略,也想看看山简还敢不敢再来进犯。 狼狈回到襄阳后,王万将上官巳吹得天花乱坠,吓得山简面如土色,只知道向朝廷求援,然后闭城自守。 十一月二十,司马颙收到了山简的禀报,又气又急,气的是山简如此不济事,急的是司马遹在夺取江州后就马上开始图谋荆州,而且进展竟如此之快。 其实,司马颙已经做好了放弃江州的打算,毕竟江州距离洛阳较远,对于洛阳的钱粮支持也并非主力,但荆州就不同了,荆州若失,洛阳门户大开,漕运也会大受影响。 虽然明知道荆州不得有失,但刘粲和刘曜还在河内啊,张方是万万不能调离的。 对于山简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司马颙不是毫不知情,只是碍于情面不便将其调离。但从现今的局面看,似乎有必要调整了。不过,若是将山简换了,你还能派去呢? 如果从战绩来看,秦州刺史麴允是个不错的人选,但他长期在西州任职,对于水战一窍不通,毕竟荆州刺史的主要任务就是守卫长江天险。 要说最擅长水战的,那一定非那帮江东士族莫属,但东吴被灭才过去了三十年,若是让他们坐镇荆州,整个长江中下游恐怕都将落入他们手里。 不行,不行,绝不能引狼入室,司马颙立马否决了自己。 接连否决了麴允和江东士族后,司马颙又想到了祖逖,大破石勒那一战太漂亮了,堪与麴允雪夜奇袭汧县相提并论,可见用兵水平绝对过硬。 不过,祖逖的资历似乎浅了点,在被郗鉴举荐为梁国内史前,虽然深受诸王的器重,却也只是担任主簿、从事中郎之类的幕僚官。 资历浅就资历浅吧,要说资历的话,郗鉴又哪里够格担任豫州刺史呢,现在不也将豫州料理得井井有条吗?时局艰难之际,还是忠诚和能力为先吧。 说服自己后,司马颙立即以司马衷的名义任命祖逖为南中郎将、荆州刺史,考虑到他麾下没有多少兵力,司马颙又好说歹说从张方手里抠出一万人派到祖逖麾下。 至于山简,还是回朝装点门面吧,司徒、司空什么的都好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暂时还是先回到洞庭战场。 凭借小船的机动性和战术的灵活性,郭默牢牢把握住了战场上的节奏,不断的俘虏郅辅的战船,一个上午就被他以这种方式割走了五十条二十米的大船。 中午休战时,郅辅脸色铁青,执意坚持撤退,诸位副将沉默不语,虽然觉得就这么退了实在窝囊,但就这么被动挨打也不是个办法啊,只好违心同意。 那么,既然决定了撤退,那么该由谁来殿后呢?一旦发现己方撤退,以郭默的个性必定要在背后狠狠咬一口。想到这里,那些副将没有一个主动站出来的。 “抓阄吧。谁抓着谁殿后。”最后,郅辅有些不耐烦道。 抓阄?能不能靠点谱?那些副将面面相觑,但很快也就释然了,在他手底下混了不是一天两天,自己当初能够上位还不是送礼送来的吗?也至于这支水军大多数只懂造船或者行船,并不知道怎么在水上作战。说到底,他们只是一支商队啊。 很快,抓阄的碗准备好了,诸位副将心怀忐忑的依次上前,没抓到的一脸喜色。 不一会儿,一个胖胖的副将变得脸色煞白,旁人凑过来一看,不怀好意的送上祝贺:“恭喜胡兄弟,又要立功了。”此人是江陵一个着名的船商,名叫胡喜,尤其擅长制造大船。 “将军,将军,末将不会打仗啊。”胡喜扑通跪倒在郅辅面前。 “呵呵,既然穿上了这身皮,不会打也得打,不然军法伺候。”郅辅翻脸不认人。 草草吃过午饭后,郅辅按照关系好坏分配了撤离的顺序。但分配好了是一回事,能不能执行是另一回事儿,尤其是看到郅辅率先登上小船,那些副将更加炸裂。 于是,一场撤退变成了大溃逃,人人都想着乘坐小船逃离,负责殿后的胡喜守着一堆大船欲哭无泪,看到郭默麾下战船追来后,主动挂出白旗投降。 郭默一面派人将这些大船集中到一处,一面亲自带领小船追击。黄昏时分,郭默又是满载而归,虽然没能斩下郅辅的人头,却将他的主力战舰全部截了下来。 经过统计,郭默此战一共缴获两百艘船,包括那几艘三十米的大船,剩下的也全都是二十米、十五米的,郭默喜形于色,这可比斩杀一万人更不容易啊。 随战船一起缴获的还有将近五千名士兵,但一问才得知,这些人并算不上士兵,只能算是水手,甚至还有造船的工匠,真正称得上士兵的早就逃之夭夭了。 不过,一支真正强大的水军,必须有这些操纵船只的水手,毕竟水军除了作战之外,还肩负着运输兄弟部队的责任,这些水手就能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 于是,郭默将这五千人全部编入自己的舰队里,按照他们的个人技能重新整编,至于那些工匠,则留在水军营地里充当修理工或者造船工,胡喜便是主事者。 侥幸逃出郭默的魔掌后,郅辅带着不到五千人一路北上。由于是逆流,回到江陵时已是两天之后,却又不幸遭遇了上官巳的骁骑军。 看看上官巳麾下如狼似虎的骑兵,再看看自己麾下疲惫不堪的士兵,郅辅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了,就那么呆若木鸡的站着,然后呆若木鸡的被放倒在地。 十一月二十五,江陵城内的郭伟主动献城投降,上官巳和苗光就此入主江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