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激!摄政王倒贴当我外室闪了腰》 第1章 渣夫带回白月光,她决定谋杀亲夫 谢妙仪决定谋杀亲夫。 在七月初秋,周帷南下赈灾归来的这天。 因为当她从黑暗中惊醒,恍恍惚惚赶到前院正厅时,发现他果然如前世一般,带回了那个女子和一双儿女。 婆母周老夫人笑容满面,一左一右将两个孩子搂在怀中疼惜:“祖母的乖孙唉,让你们受苦了。” “祖母言重了,我们以后有祖母疼,有爹爹疼……” 两个孩子卖乖讨巧,周帷含笑坐在旁边,身侧是一名清丽秀雅的女子。 无论怎么看,都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子。 她冷眼看着,已经想好他死后该埋哪儿。 “我此次南下途中遇险,是这两个孩子的父母舍命相救。他们因我年幼失怙,我不能做那等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从今以后,他俩就是我嫡亲的儿女。”周帷很快发现站在门口的女子,神色瞬间冷淡。 周老夫人倒是慈眉善目:“妙仪,你三年无所出,如今又伤了身子不能生,这两个孩子就是上天赐给你的福缘。只要你好好抚养,或许将来,还能给你带来一儿半女。” 周帷:“这位慧娘姑娘是两个孩子的亲姨母,如今无依无靠,以后就留在府上和你一起照顾孩子。” 周老夫人:“妙仪,我知你一向贤良淑德,断不会让外人指摘我长庆侯刻薄寡人,苛待恩人遗孤。” 听着两人和前世一模一样的一唱一和,谢妙仪只想杀人。 既然这一家子如此煞费苦心想团聚,埋到地底下也该整整齐齐。 一起杀了吧,都杀了。 前世,她确实信了周老夫人的苦口婆心,将这两个孩子记在自己名下抚养。此后五年,对他们视如己出,耗尽心血。 两个孩子也很争气早慧,长子聪敏好学,顺利获封世子。幼女落落大方,被高门早早定下。 可后来,谢妙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时,已经十岁的世子抓着她的头发狠狠往地上撞:“若不是你个低贱商户女霸占我娘的位置,我又怎么会跟我娘骨肉分离?又何至于日日受你管教磋磨?你为什么不早点死?为什么不早点死……” 初长成的幼女在旁边拍手叫好:“我娘出身书香门第品性高洁,你个低贱商户女占了她的位置还不满足,非要逼着我学什么算账管家,想让我沾染一身铜臭毁了我,如今总算遭到报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谢妙仪才知道这两个孩子哪里是什么救命恩人遗孤,分明是周帷和那所谓慧娘的私生子。 费尽心机将两个孩子记到她的名下,除了想要占据嫡出的名分之外,更重要的是,觊觎她娘家万贯家财。 为了能让这两个孩子能名正言顺成为谢家最后的‘血脉’,周帷害死她父亲,毒杀她母亲。将一向疼爱她的大哥乱刀砍死,又设计让小妹受尽凌辱而死。 吃绝户成功后,还迫不及待将未断气的谢妙仪下葬。 她在棺材里挣扎了不知道多久,十个手指头挠到血肉模糊,最后被活活憋死。 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没想到再醒来时,竟重生到周帷带回赵素兰和一双儿女这日,回到她嫁入长庆侯府的第三年。 恍惚来到前院正厅,再次看见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 她更加确定,一切,都还来得及。 尽管心里已经想好这家子该埋哪,谢妙仪还是迅速露出温柔的笑容,走上前轻声细语道:“侯爷和母亲的意思是说,这小公子从此以后便是我长庆侯府嫡长子?哪怕夫君将来有别的子嗣,请封世子时,也不会有任何变动?” 周帷淡淡道:“我一心报国不重女色,你如今又伤了身子不能生,长庆侯府不会再有别的孩子。” 谢妙仪顿时面有难色:“既然是侯爷和母亲的意思,妙仪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就算是救命恩人之子,毕竟不是长庆侯府血脉,若此事传出去……” 如今开国已一百多年,数不清的勋贵们渐渐成为国之蛀虫。 早在前朝时,先皇就有削爵的心思。 近些年摄政王主政,更是大肆清理门阀世家。 长庆侯府这个爵位,本就是因为尚公主沾上皇家血脉才得来的。 若是在这种时候让养子袭爵,绝对是自寻死路。 前世,她用大把银钱上下打点才抹平这件事。 可这一世,这冤大头她不当了…… 果然,原本热络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周帷静默片刻,勉为其难开口:“既如此,不如对外宣称这两个孩子是你我大婚前通房所出,一直养在庄子上。如今你入府三年无子,便抱养在膝下。” 谢妙仪不紧不慢轻声细语:“看这两个孩子身量,像是四五岁的模样,可五年前正值先皇驾崩……” “谢妙仪,慎言。”周帷神色一凛,厉声打断她的话。 “侯爷,妾身可以闭口不言。但若一定要将这两个孩子硬充作您所出,且不论能不能堵得住族中耆老们的嘴,只怕御史言官们首先便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传到摄政王耳中……” “你先回去,此事稍后再议。”周帷再次厉声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侯爷一路舟车劳顿,您早些回去休息。母亲,最近天干易燥,您也多保重身子。”谢妙仪止住话,恭顺谦卑地行礼后才告退离开。 转过身的那一刹那,眼底一片冰冷。 这就怕了?机关算尽的长庆侯也不过如此。 上辈子识人不清她认栽,可既然有机会重来,所有害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周老夫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慢慢皱起眉头:“妙仪一向有分寸,从来不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是不是我们太心急了,让她察觉到了些什么?” 周帷冷声道:“无论她愿不愿意,两个孩子都必须记在她名下。” “在事成之前,别做的太过。”侯府还需要她上下打点。 “母亲放心,不会让您等太久。”周帷意味深长道。 周老夫人滚动着手中的佛珠叹口气:“说到底是妙仪命薄,担不起这侯府主母之位折了福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谢妙仪回到住处锦绣院,立刻关上门将心腹大丫鬟玉竹叫到跟前压低声音吩咐:“你到外头去打听打听,侯爷与我成亲前,是否在外头有过孩子。” 另一个大丫鬟半夏抢先惊讶出声:“小姐您是怀疑那两个孩子……” 谢妙仪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两个丫鬟对望一眼,眼底都是震惊之色。 欲言又止半晌,玉竹急匆匆出门。 谢妙仪从镜子里看着她慌乱的脚步,淡淡开口:“把我的香匣子取出来。” 谢家在江南做香料生意,她从小耳濡目染,自然精通此道。 可惜自从嫁到侯府后,她忙于管家,已经很久没有闲暇时间摆弄这些东西。 谢妙仪伸出手轻轻抚过匣内的瓶瓶罐罐,突然又轻又柔莞尔一笑:“当年初学制香时,师傅便说过,香药不分家,药食本同源。呵呵,温柔刀啊,向来是刀刀割人性命还不见血。” 第2章 和离?不,我要丧夫 “小姐……您……”不知为何,半夏心里发毛。 “侯爷晚上会在我房中过夜,你去准备一下。”谢妙仪漫不经心挑出几瓶香末,每样取出少许混合均匀,用香篆压成一朵漂亮的莲花。 “小姐,侯爷与您成婚三年,从未……在您房中过夜,今晚,他……真的会来吗?” “周帷此人多疑,我既然已经将话说到那个份上,又有玉竹通风报信,他一定会来。”谢妙仪面无表情道。 半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谢妙仪叹口气,轻轻拉起她的手:“那两个孩子,确实是周帷亲生。玉竹的心,也早就不在咱们这儿了。” 半夏顿时脸色煞白,哆嗦了好半晌才气愤怒骂出声:“周帷那畜生真是好不要脸,竟拿私生子充作恩人遗孤。只怕那所谓的姨母慧娘,就是他外面的姘头。玉竹更可恶,从小到大小姐对她那么好。” “确实不是什么姨母,是外室。” “那……上个月小姐落水受寒,被大夫诊断为再也不能生,难道是……”半夏越想越心惊。 谢妙仪冷笑:“没错,也是周帷设计的。”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慧娘不止是周帷的外室,还是他心头的朱砂痣白月光。 原先也是这京都里世家大族的名门闺秀,裙下之臣无数,本名唤作赵素兰。五年前先皇驾崩时三王逼宫叛乱,赵氏一族牵涉其中满门获罪。 赵大小姐沦为罪奴,后被周帷赎回金屋藏娇。 但赵大小姐又如何甘心做人外室?没过多久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帷颓废一阵后,怀着满腔怨愤与她成婚。 直到这次他南下赈灾,不但与赵素兰重逢,还得知她为自己生下一对龙凤胎。 周帷舍不得他的白月光和亲生孩子无名无份,又舍不得谢家的万贯家财,便生出吃绝户的念头。 第一步,便是给那母子三人改名换姓,捏造身份。 再联合婆母邀她一起游湖,趁乱将她推入湖中。 事后又收买大夫,谎称她这辈子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只有这样,她才会心甘情愿收养那双儿女。 前世,他们也确实得逞了。 “怪不得一连请几个大夫,都说小姐以后不能再生。长庆侯府请来的人,可不就跟他们一条舌头吗?他们这是在算计小姐嫁妆,算计我们谢家的家财呢……和离,小姐,你必须马上和离跳出这个狼窝……”半夏气得浑身发抖。 “我走不了的。”女子和离几乎是天方夜谭,更何况,周帷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吃绝户,又怎么可能会放她走? “那……小姐想如何?” “丧-夫。” “……” “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若循规蹈矩贤良淑德,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这一次,我定要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谢妙仪一字一顿咬牙,压低声嘱咐:“今晚他一定会过来,你先给我准备些东西……然后再……” 前世,谢家接二连三出事,她自己也被周帷下毒缠绵病榻。 锦绣院中的下人们大难临头各自飞,只有半夏始终不离不弃陪在她身边。 最后更是为了替她送信,被周帷活生生杖毙。 这一世,她一定要加倍对她好。最能信任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周帷与周老夫人叙过话后,迫不及待将赵素兰母子三人安排在离他自己最近的梧桐苑。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到处看,赵素兰始终神色淡淡。 自进屋后,便坐在窗边一言不发。 她一袭梨花白长裙,纤腰不及盈盈一握。发髻松散,只簪了两支玉钗。 清新脱俗,如同一朵空谷幽兰。 周帷不由得满腔怜爱,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兰儿,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我一向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住哪里都一样。”赵素兰幽怨:“只是苦了两个孩子,如今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亲生父亲,却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还要被我连累,一起挤在这逼仄的院子里。” 周帷心中顿生愧疚:“兰儿你放心,我一定尽快让我们的孩子名正言顺记在族谱上,也一定会明媒正娶迎你进门。” 赵素兰眉宇间染上几分轻愁:“也不知这种没名没分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你那夫人谢氏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我受点委屈无所谓,但鸿儿和娇娇……” 她轻轻叹口气:“罢了,或许,我们母子三人从一开始就不该回来。” 周帷更加愧疚:“兰儿你别这么说,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委屈。我这就叫管家过来给你们置办些东西,以后若还缺什么,你尽管吩咐下去。” 赵素兰依旧人淡如菊,眼底却露出一丝笑意:“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身外俗物,只要我们一家团聚,兰儿便知足了。可既然侯爷非要给,也不能拂了你的好意……” 周帷越发满心怜爱,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安顿好母子三人,周帷回到周老夫人处陪母亲用膳。 刚用到一半,他的贴身小厮带着玉竹的话匆匆求见。 周帷气得当场摔筷子:“果然是低贱的商户女,心思竟如此之多。” 周老夫人也眉头紧皱:“原以为妙仪是个懂事的,没想到竟如此不识大体。国丧期间致外室有孕生子是大罪,若传出去,连累我们长庆侯府满门不说,她自己又岂能置身事外?” “我早就说过,那等低贱女子,根本不配做我长庆侯府的主母。”当年,如果不是他父亲生前卷入一桩贪墨案,交不出罚罪银就会被削去爵位,他绝不可能娶那样下贱出身的女子。 “当务之急,还得想办法稳住她。”这些年,整个侯府都在花谢妙仪的嫁妆银子。 “一身肮脏的铜臭味……” 周帷恨恨骂着,但想到侯府稀薄的家底,想到自己微薄的俸禄,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和母亲一起商量对策。 最终,不情不愿往锦绣院去。 还未踏进卧房,他便嫌恶地皱起眉头。 这熏香未免也太浓了,又甜又腻的味道,和谢妙仪这个人一样俗不可耐。 “你再去把酒热一热,侯爷一路舟车劳顿,待会儿好让他喝几杯解解乏。”温温柔柔的声音突然从房内传出。 是谢妙仪。 周帷脚步一顿。 听丫鬟苦口婆心劝道:“小姐别等了,天色已经这么晚,侯爷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来了。” 谢妙仪语气笃定:“侯爷为人至纯至孝,当然应该要先去母亲那。但我相信他是爱我的,今晚一定会来。” 区区一个商户女,哪来的自信能得到他的爱? 都三年了,谢妙仪还是这么天真。 不过,够蠢才好,随便哄几句便能让她言听计从。 周帷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冷着脸推开门走进去。 谢妙仪正坐在桌前,呆呆望着窗外的月亮,一副深闺怨妇的模样。 “侯爷万福。”半夏满脸欢喜行礼,然后悄悄退出。 “侯爷,您回来啦?”谢妙仪后知后觉回过神,惊喜地站起身上前迎接。 一股甜腻的脂粉香扑面而来,周帷有一瞬间晃神。 眼前的女子肌肤白皙,眉目精致如画,一点朱唇平添几分媚态。 长发半散半挽,隐隐约约遮住小半张脸。 一袭红石榴襦裙,行走间柳腰款摆,轻盈如蝶。 在昏暗的烛光中,恍如勾人的妖魅。 “妾身就知道,侯爷您心里是有我的。” 在恍恍惚惚间,谢妙仪已经拉着他坐下,又亲自动手奉上一杯热酒:“郎君一路辛苦,先喝杯热酒解解乏。” 第3章 重金求子了解一下 她笑得明媚如花,眼波流转间尽是柔情蜜意。 和平日里那个木讷无趣的谢妙仪,简直有天壤之别。 如果她早这样,他或许也不会冷落她三年。 周帷迷迷糊糊想着,不由自主伸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谢妙仪温柔地又给他添了一杯:“郎君再喝一杯。” 周帷这回没有再喝,恍惚的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我今晚过来,是有话要跟你说。” 谢妙仪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会说,他早些年受过重伤不能人道,也不可能会有子嗣。三年来不与她圆房并非是嫌弃她,而是隐疾难以启齿。 之前他也想过继一个孩子,但一想到她此生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就不知该如何开口。 如今她伤了身子不能生,他才有勇气坦白。 他们夫妻俩都有隐疾,上天在这个时候将恩人遗孤送到他们面前,是天赐的缘分,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前世,周帷母子不遗余力要收养那两个孩子,谢妙仪也怀疑过那是他的私生子,特地派玉竹递消息出去查。 结果,玉竹把消息传到周帷耳朵里。 周帷为了打消她的疑心,如现在一般在当晚找上门,说了这么一通鬼话。 他确实常年不近女色,如今已二十有五,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谢妙仪自然就信了他的话。 从此,将那两个孩子视如己出。 可这一世,他没这个机会了…… 谢妙仪熟练地眼圈一红,泫然欲泣:“侯爷出门办差,一走就是几个月。妾身日日在佛前祈祷,终于求的侯爷平安归来。你我夫妻,多余的话不必说。只要是侯爷所愿,就是妾身所愿。” 周帷张了张嘴,一时竟有些语塞。 想不到这谢妙仪,竟对他如此情深义重。 这女人也还算有几分姿色,若不是不知好歹抢了兰儿的正妻之位,他倒也不介意纳她做个妾室。 可惜了! “妙仪,我知这三年来我一直不肯与你圆房,你心中肯定有怨言……”周帷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怜惜,语气不由自主放软。 “侯爷何出此言?妾身是侯爷的人。侯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岂敢有任何怨言。”谢妙仪泪盈于睫,哭得双颊酡红,楚楚可怜。 在朦胧的烛光中,如雨打牡丹般破碎。 周帷不由得心中一紧,越发怜惜这梨花带雨的美人,怜惜到挪不开眼。 谢妙仪…… 实在是有几分姿色。 和赵素兰的清雅脱俗不同,她原本就是明艳长相。 在此情此景下,既惹人怜惜,又被勾引得心痒难耐。 泪盈盈的双眸,饱满的红唇,白皙的脖颈…… “妙仪……” 周帷越看越浑身燥热,神志也跟着恍惚起来。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搂谢妙仪的腰,谢妙仪羞得小脸通红偎依进他怀中,又羞又怯低低了一声‘夫君’。 下一秒,周帷‘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谢妙仪立即收起脸上的笑,面无表情一脚踹在他命根子上:“既然你这么喜欢装有隐疾,那我自然要成全你。”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门外的半夏听到动静,急忙推门进来。 谢妙仪向窗外瞟一眼:“外面都安排好了吗?” 半夏点头道:“玉竹那吃里扒外的东西正在陪侯爷的亲随喝酒,喝完保管他们一觉睡到天亮。门口还有长乐守着,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长乐是谢妙仪偶然救回的武婢,平日里在外院看家护院,出门时保护她的安全。 前世,她在不久后便自请离府。 但谢妙仪隐约记得,她死后灵魂到处游荡时,恍惚看见长乐将周帷押到押她坟前,一刀一刀凌迟。 如今有她守着,她很放心。 “我让你装隐疾,让你装隐疾……” 谢妙仪又狠踹了周帷的命根子几脚,才将人拖到床边,对半夏招呼:“扒光他的衣裳,再在他身上掐出些痕迹来。” 正扒衣服的半夏:“什么痕迹?” 谢妙仪轻车熟路从床头抽出一册自己常看的画本子,翻出折了角的那一页递到她面前:“男欢女爱的痕迹。” 半夏俏脸一红,使出吃奶的劲儿在他脖子掐出点点红痕,边掐边疑惑道:“小姐,您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就算让侯爷误以为已经跟您圆房,只怕他也不会改变收养那两个外室子的决心。” 谢妙仪面无表情道:“他人都死了,想收养谁与我何干?” 半夏小脸一白,吓得退后几步。 “还没死呢。在我怀上世子前,暂且留他一条狗命。” “既然如此,您为何不直接与侯爷圆房?” 谢妙仪瞥一眼周帷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如此低劣的血脉,不配从我谢妙仪肚子里生出来。” 半夏更不懂:“那您腹中哪来的世子?” 谢妙仪红唇一勾,冷冷吐出四个字:“重金求子。” 前世所有害过她的人,这辈子都必须血债血偿。 可她势单力薄,就算掌握着周帷国丧期间致外室生子的消息,也不一定能让整个长庆侯府死绝。 更何况,就算能扳倒侯府,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倒不如…… 利益最大化。 周帷能贪图谢氏万贯家财,她也可以贪图长庆侯府高门显贵。 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当然是直接怀个世子,再整死周帷丧夫守寡。 届时,长庆侯年幼,她便是整个侯府真正的主人。 无论是婆母还是那两个白眼狼,都只能任她拿捏。 大仇得报不说,她还能有钱有势有地位,连带着谢家都能抬高门楣。 不过谢妙仪看到周帷就恶心,绝对不会生下他的孩子。 今天晚上精心设计这一出,只是为了堵住他不能人道的话,顺便再将两人圆房的消息散播出去。 至于该怎么怀孩子,她已有主意…… “啊?”半夏不解。 “不必多问,我自有打算。” 谢妙仪安抚她几句,顺手也扯开自己的衣服,狠心在雪白的脖颈上掐出痕迹,边掐还边婉转低吟:“侯爷……您轻点……啊……妾身受不住了……” 没过多久,卧房熄灯。 但女子旖旎的低吟,久久不歇。 抱剑守在院门口的武婢长乐在黑暗中惋惜地长叹了声,吹哨招来一只信鸽。 信鸽借着夜色的遮掩,穿过重重屋宇,进入皇城边上的一处深宅大院中。 最后,飞进书房,落在书案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取下鸽子身上的信笺缓缓展开,白纸黑字在烛光下格外晃眼—— 谢姑娘夫妇今晚已圆房。 咔嚓一声——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青筋暴起,尚未来得及放出去的信鸽,竟被活生生拧断脖子。 第4章 摄政王用情至深 鲜红的鸽子血滴落在地上,血光中隐约映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眉眼深邃,鼻梁英挺,一双眸子竟是奇异的幽蓝色。 眸底暗沉如渊却隐隐透出几分戾气,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王爷……”守在门外的贴身侍卫玄青听见动静,急忙推门进屋。 见他一身暴戾之气,吓得急忙垂头跪下,半点气都不敢出。 放眼整个大盛朝堂,能让人如此胆战心惊的亲王只有一人—— 摄政王萧昀。 他依旧没吭声,只是一手紧紧攥着手中的信笺,另一只手死死掐着早已断气的信鸽。 仿佛那只鸽子,就是刚刚跟谢妙仪圆房的夫婿周帷。 萧昀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鸽子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书房内的气压也越来越低。 玄青额头上忍不住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可看着那只熟悉的鸽子,他又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妹妹长乐,战战兢兢磕头求情:“阿七若是办差不力,属下愿将功补过,为王爷效犬马之劳。求王爷看在她陪在谢姑娘身边三年的份上,饶她一命。”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劈头盖脸泼在萧昀脸上。 他眼底的戾气渐渐褪去,沉默片刻后沉声道:“过些日子就把阿七召回来吧,整整三年,你们兄妹也是时候团聚了。” 玄青刚想谢恩,萧昀又道:“以后,她就叫长乐。这是谢姑娘给她取的名字,愿她往后长乐无忧。” 玄青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谢王爷恩典。” 萧昀顺手放下信鸽,走到窗边看向长庆侯府的方向:“回来之后,不必再回内院。你给她找个好人家,须得家底殷实又待她好的。必要她往后余生,都能长乐无忧。” 玄青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王爷竟爱屋及乌到如此程度,只要是谢姑娘所愿,他就一定要做到。 用情如此之深,可惜……痴心错付。 “再过一阵子吧,若她真的能与周帷举案齐眉岁月静好,本王便放过她了,从此不再打扰。”萧昀嗓音低沉,像是说给玄青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若王爷真的有意,区区一个长庆侯不足为虑……”玄青实在看不下去,试探着暗示。 话还没说完,凉飕飕的目光突然扫过来。 萧昀面沉如水,眸色阴鸷:“本王答应过她,不会逼她做任何事。本王说到做到,不会逼她,也绝不允许任何人逼她。” *** 锦绣院中芙蓉帐暖,甜腻腻的熏香燃了整整一夜。 直到快天亮时,半夏才悄悄换走烧尽的香灰。 沉沉昏睡了一夜的周帷在晨曦中清醒,一眼便看见躺在身侧的女子。 谢妙仪衣衫单薄,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 长发披散,香肩微露。 在露出的肌肤上,尽是青紫痕迹。 昨晚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你个贱人,昨晚你对本侯做了什么……”周帷怒从心头起,狠狠将人从床上拽起来。 他答应过兰儿的,要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成婚这三年来,他根本没碰过谢妙仪。 就连婚后前几个月的温柔体贴,也只不过是为了哄她心甘情愿拿出嫁妆银子。 此后两年多,除非有必要,否则根本不进锦绣院。 没想到昨天晚上,竟然发生这种事。 若是让兰儿知道,恐怕又要冷落他一阵子了。 “侯爷,您在说什么?”谢妙仪幽幽转醒,恢复神智后,委屈到泪眼婆娑:“昨天晚上,明明是你……” “难道不是你用了什么手段?”周帷不信自己会把持不住。 “侯爷,天地良心。妾身若真有此心,为何要等到昨夜?您要是有任何怀疑,尽管请有经验的嬷嬷,请大夫进来查验……” 谢妙仪哭的梨花带雨,既楚楚可怜又香艳。 周帷一时无言以对。 这谢妙仪看着端庄温婉,没想到在闺房内竟是这样一副勾人的模样。 他现在都有些蠢蠢欲动。 昨天晚上气氛正好又喝了些酒,他似乎…… 确实没能把持住。 “别哭了,本侯没有怪你的意思。”看在刚刚幸过她的份上,周帷难得有几分耐心:“不过,我不想别人说本侯沉溺女色。” “侯爷放心,昨天晚上的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也会让底下人守口如瓶。”谢妙仪面露委屈,却依旧体贴懂事。 周帷很满意她的识趣,自行起身穿衣。 直到临走前,他才想起昨晚过来的目的。 “你是长庆侯府的当家主母,鸿儿和娇娇是我救命恩人遗孤,你一定要照顾好他们。另外,你我虽已圆房,但你不能生……” “本侯也不是贪花好色之徒,以后只怕子嗣艰难。鸿儿和娇娇的父母对我有恩,与你我有缘……” “侯爷正值壮年,也没什么隐疾。若草率过继子嗣,就算御史言官不说些什么,族中耆老们也断不会同意。”谢妙仪当然不会让他如愿。 这一世,那两个野种休想充当谢氏血脉。 她一副温婉贤良的模样为他着想:“侯爷是妾身的天,家中大小事宜都应当由您做主。您想过继孩子,妾身自然也没什么异议。只是由您贸然提出,若是不成,只怕会惹人非议。昨日妾身没有答应,也有这个缘故。” “不过您放心,我已命人请了族中几位说得上话的嫂嫂入府喝茶。我先探探她们的口风,若是可行,便立即开祠堂将两个孩子记在妾身名下。若有异议,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你竟如此大度?”她明明已经怀疑那两个孩子的身份。 “不瞒侯爷,妾身爱胡思乱想,昨夜还怀疑过那两个孩子是您的骨血。但……不重要了。” 谢妙仪突然凄楚一笑用袖子拭泪:“妾身伤了身子不能生,已罪犯七出。侯爷没休了我,还给我带回一双儿女,妙仪感激不尽。无论他们究竟是何种身份都不重要,妾身以后定会好好侍奉侯爷,抚养两个孩子。” 言之有理。 就算谢妙仪知道那两个孩子是他的血脉又如何? 区区内宅妇人,区区商户女,别无选择。 这个世道,也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周帷满意地点点头,假惺惺哄她:“我知妙仪贤惠,你我夫妻一体,鸿儿和娇娇若真是我的血脉自然不会藏着掖着。你尽管放心,我不会让别的女人生下我的孩子。将他们记在你的名下,也是为了让你将来有个依靠……” 谢妙仪自然一味附和,又做足贤惠姿态,体贴送周帷出门。 一打开房门,不出所料地看见院中站满了人。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朝二人望过来。 第5章 这泼天的富贵啊 这种情况是周帷万万没想到的,一下子沉下脸:“这是怎么回事?” 谢妙仪小小惊诧一声:“妾身怕收养孩子的事惊动族中耆老惹出麻烦,昨日便派人请了几位嫂嫂今日一早入府喝茶。不曾想,她们竟来的这般早。更不曾想,侯爷昨晚会在我房中过夜……” 周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那还真是巧。 二人圆房的事他本想隐瞒过去,谁知道,竟被这么多人撞个正着。 如果不是这谢妙仪一向温婉愚钝,他简直要怀疑她是故意的。 “哼……” 但周帷还是没给她好脸色,也没脸这副样子面对满院女人,带着怒意拂袖而去。 谢妙仪不动声色勾了勾唇。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和周帷夫妻恩爱,时常有闺房之乐。 万一哪天他‘不幸’暴毙,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周帷的错不了,也一定会是长庆侯府唯一的血脉。 “哎呀,真是羞死人了,玉竹,请嫂嫂们到花厅喝茶,我先回去更衣……”面对一道道暧昧的目光,谢妙仪羞涩转身回屋。 将所有目光隔绝在门外,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一遍遍用皂角粉洗手,满脸嫌弃:“把周帷碰过的所有东西都给我丢,这床也抬出去,劈了当柴烧。” 谢妙仪对周帷恨之入骨,自然不可能真的跟他发生些什么,也不愿与他同床共枕。 昨夜,他其实一直光着身子躺在地板上。 直到天快亮时,才被搬上床。 她也故意躲得远远的,他连她头发丝儿都没挨到。 可谢妙仪还是觉得脏。 但凡他碰过的所有东西,都很脏。 连续将手洗了四五遍,谢妙仪才勉强满意,换了身衣服到花厅与嫂嫂们喝茶。 长庆侯府这些年早就没落了,继承爵位的嫡支都过得捉襟见肘,更别提这些旁支。 自从谢妙仪入门后出手阔绰,族中上上下下都得过她的好处。 这些个同辈妯娌们,都对她很殷勤。 “我之前还听人嚼舌根,说侯爷公务繁忙冷落了夫人。如今看来,定是那起子小人无事生非。” “可不是嘛,竟然还有那烂舌头的,说夫人与侯爷至今未圆房,就该撕烂他的嘴……” 谢妙仪一坐下,妇人们便七嘴八舌打趣讨好。 她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垂首喝茶,有意无意露出脖子上那些暧昧痕迹。 嘴里谦虚道:“嫂嫂们就别打趣我了,侯爷确实待我很好。可惜我福薄,子嗣艰难。” 她不能生的事早已传开,只是妇人们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 气氛尴尬了一瞬,立即有人笑道:“你还年轻,跟侯爷又恩爱,迟早会有自己孩子的,别胡思乱想。” 谢妙仪轻轻喝口茶,无奈苦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恐怕是……哎,长庆侯府承蒙天家恩典有爵位在身,总不好在我这儿断了香火。” “夫人的意思是……”有人已经听出她话里有话。 “侯爷一心报国为民,不重女色无意纳姬妾。如今他年岁已经不小,我又不能生,他便与我商量着,想过继个孩子承袭香也火……” 话还没说完,所有妇人的脸色都已经变了。 有诧异,有惊喜,有贪婪。 无一例外,都像看到骨头的恶狼。 谢妙仪不徐不疾,故作为难道:“依我的意思,孩子自然得是自家血脉。就算要过继,必须得从族中挑个好孩子……依我看,三嫂子的兴哥就很好,五嫂子的旺哥也聪明伶俐……七嫂子的达哥与我最是投缘……” 她将周家旁支所有十岁以下男丁的名字都念了个遍。 个个都是好的,一个不落,一个不得罪。 就在众人满眼希冀想听她继续说下去时,谢妙仪突然叹气:“偏偏天不遂人愿,侯爷此次此次南下办差,机缘巧合下收养了一对兄妹,想记在我的名下承袭爵位……” “这是我们周家的爵位,怎么能落到外人头上?” 希望突然落空,立刻有人坐不住:“侯爷过继孩子我们没意见,可这爵位,理当由自家人继承。” “这些孩子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个个都顶好,对我这个婶娘向来也恭敬,我自然也希望能从族中挑一个养在膝下。可是侯爷那边……哎,我一介妇人,实在做不了侯爷的主。” 谢妙仪无奈又惋惜:“可惜,我与各位小公子实在没有母子缘分。只能备些薄礼,愿各位小公子前程似锦。” 半夏早就做好准备,领着小丫头们将礼物端上来。 除了文房四宝之外,还有扇坠一套,玉佩一套,样样都是上好的,最起码价值几十两。 但谢妙仪眼睛都不眨,一送送出十几套。 丝毫不掩饰侯府的泼天富贵,巨富之女的财大气粗。 妇人们眼睛都直了,所有人眼底深处,都划过贪婪的光芒。 送走众人后,半夏看着她们的背影不禁有些担心:“小姐,周家这帮人可没有一个好相与的。您今日给她们这么大的希望,将来您怀孕后,只怕会节外生枝。” 谢妙仪面无表情转身回屋:“养子不得袭爵,难道过继的旁支就可以吗?” 当今摄政王最是痛恨门阀世家,没错处还要被他挑出错处削爵呢。 过继旁支,简直就是撞他刀口上。 等时候到了,谢妙仪自然会让他们知道孰轻孰重。 至于现在嘛…… 让他们鹬蚌相争去吧。 这泼天的富贵啊,周帷喜欢,难道周氏其他族人就不喜欢吗? 果然如谢妙仪所料,这些妇人们回家后,赶紧将今日所见所闻告知自家男人。 在日渐没落的周家,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如今突然有个一步登天的机会,没有人会不心动。 上至族长,下至孤儿寡母,所有人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蠢蠢欲动起来…… 周帷没心思管这些。 因为离开锦绣院不久,他的下身便隐隐作痛…… 第6章 不是个东西,却是把好刀 回去解开裤子一看,又红又肿。 周帷大惊失色,急忙命人请来大夫。 大夫把过脉后,心里直犯嘀咕。 侯爷这情况,像是被人给打了。 好端端的,谁打他命根子??? 为了顾忌周帷的颜面,也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再结合他肾水不足的情况,大夫只好折中道:“虽然侯爷年轻力壮,但……也不宜纵欲过度。” 周帷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昨天折腾太狠。 谢妙仪果然是个勾人妖精,竟让他失控至此。 比起兰儿的孤傲矜持,倒也别有一番韵味。日后若是有兴致,歇在她房中也无妨。 不过,他绝不会让那女人有子嗣,更不会给她在后院作威作福的机会。 幸好,他早有准备。 于是上完药,又警告身边人不能向赵素兰泄露他和谢妙仪已经圆房的消息后,周帷立即去见周老夫人。 内院没有新鲜事儿,周老夫人这会已经得到他跟谢妙仪圆房的消息,满脸喜色拉住他的手:“我的儿,你终于想开了。堂堂侯爵,身边没几个女人伺候成何体统?既然开了这个头,不如再收几个通房丫头伺候起居?” “我答应过兰儿,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周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那个赵素兰究竟有什么好?竟迷得你如此神魂颠倒?要我说,她比妙仪还不如。若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我根本不会允许她进门。就算将来妙仪没了,你也应该续弦娶一个高门贵女……” “母亲,我心里只有兰儿一个人。况且鸿儿和娇娇是我的亲骨肉,我不能让他们没了母亲。兰儿心高气傲断不会为人妾室,将来让她做续弦已是委屈。您若还是如此容不得她,她就只能带着两个孩子继续在外漂泊。我不可能放任他们母子三人不管,您是想逼走我这个儿子吗?” 周帷知道自己的母亲从来看不上赵素兰。 为了能接他们回府,他甚至以放弃长庆侯的身份做要挟。 母亲也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又被逼无奈才勉强同意配合他的计划。 但对于将来以孩子姨母的身份娶赵素兰进门一事,她始终不肯松口。 “你堂堂一个侯爵,还怕没孩子吗?你昨天不是跟妙仪圆房了吗?就算不让她生。也可以多抬几个通房试试,万一能怀个一儿半女……” “此事等日后再说,但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谢妙仪怀上我的子嗣。” “哎,也罢,眼下谢家的事最要紧。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儿子言之有理。 续弦的事将来再说,子嗣也可以缓一缓。 当务之急,是拿到谢家的家财。 为了不节外生枝,确实也不能让谢妙仪怀上。 周帷早有准备,从身上取出一张药方递过去:“母亲,我毕竟是个男子。有些事情,还得请您出面。” 锦绣院中,谢妙仪刚刚沐浴完毕,正坐在铜镜前梳妆。 雪白的肌肤上,暧昧痕迹依旧很惹眼。 “侯爷也真是,都成亲这么多年了,还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没轻没重。”嘴上虽是抱怨,却双颊酡红,任谁都看得出当中缠绵的情意。 “可惜小姐之前落水伤了身子,不能为侯爷怀个世子。”玉竹梳头的动作一顿,闷闷开口。 “是啊,咱们做女人的,没个孩子地位始终不稳固。那鸿儿都四五岁了,如今抱过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得熟。” 谢妙仪自己琢磨片刻,若有所思道:“玉竹,我记得我在洛城老家有个堂妹,今年已经十六。正好我在京都无依无靠,你说让她来给我做个伴怎么样?若是能给侯爷生下一儿半女,那就记在我名下,我们姐妹俩一起抚养。” 玉竹攥紧手中的梳子,嘴上笑着打趣:“以前可从来没听小姐您说过要给侯爷纳妾,您还生怕奴婢和半夏爬上姑爷的床,要将我们打发出去嫁人呢。” 谢妙仪唉声叹气:“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伤了身子不能生……哎,更何况这深宅大院日子难熬,要是有个姐妹能陪我说说话也挺好。” 玉竹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攥着梳子纠结了半晌,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如果小姐不嫌弃,奴婢愿意为小姐生个孩子,愿意一直陪在小姐身边。” “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谢妙仪说不出话来。 “奴婢这样的丫头命贱,按理原本就是要给姑爷做通房的。是小姐疼奴婢,想给奴婢找个好人家,奴婢感激不尽。” 玉竹满脸决绝:“但如今小姐想要个孩子,那奴婢就替您生一个。奴婢没有别的念想,只希望能报答您这么多年的恩情。” 谢妙仪张张嘴,弯腰将她扶起来,正色道:“玉竹,为人妾室的日子不好过。你和半夏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情同姐妹,我从来没想过让你们给姑爷做通房。你知道的,我一直在托人给你们物色合适的婆家,总想着多陪送些嫁妆,给你们都找一个家世清白人品好的,能堂堂正正做个正头夫人。” 玉竹咬咬唇,重新跪下:“我知道小姐疼我,但如今小姐遇到难处,奴婢愿为小姐分忧。” “哎,你……” 谢妙仪表面上纠结为难,心底却在冷笑。 真是难为她了,为了给周帷做妾,什么鬼话都能说得出来。 前世,谢妙仪快死时才知道,玉竹一直在心里怨恨她。 因为她不愿将她给姑爷做通房,而是打算将她嫁出去做正头娘子。 半年前,玉竹寻到个送汤的机会,悄悄爬上了周帷的床。 从此,一心向着他。 就连半夏的死,也是她通风报信。 在做尽背主的恶事后,也终于如愿以偿被周帷抬为姨娘。 既然她这么想做妾,这一世,谢妙仪当然要成全她。 不是个好东西,却是把好刀。 “小姐,与其去外面找那不知根知底的,倒不如让奴婢为您分忧。”玉竹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把头磕的砰砰响。 “没想到我身边最忠心的,到头来竟然是你啊。既然你有这份心,我也不好辜负。” 谢妙仪感动到眼圈微红,急忙将人搀起:“好妹妹你放心,你如此为我着想,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无论侯爷和老夫人同不同意,都不会让你做个没名没分的通房丫头。我一定要光明正大摆酒,给你个姨娘的名分……” 玉竹羞红俏脸,悄悄窃喜。 谢妙仪也很满意,盘算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就将她塞进周帷房中。 不过,还没来得及提这事儿,周老夫人便不请自来。 她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放到谢妙仪面前,笑得满脸慈爱:“妙仪啊,你还年轻。虽说伤了身子,未必就不能生。这是我特地托人从一位老太医处求的坐胎药方,或许能给你带来个一儿半女。” 谢妙仪神色微怔,一时之间还真有几分诧异…… 第7章 纳妾 前世,这碗药出现在她面前时,已经是三个月后。 那一日,周氏宗族打开祠堂,让周鸿和周娇上族谱,又记在了她的名下。 谢妙仪只当周老夫人心疼她,也怕周帷有隐疾的事泄露出去让摄政王抓住把柄,二话没说直接喝了。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周老夫人日日都派人送药过来。 此后的日子里,她身子越来越差。 直到临死前,周帷才搂着玉竹,居高临下说出这所谓坐胎药的秘密…… 这一世,或许是因为她昨晚跟周帷‘圆房’,周氏母子怕她怀有身孕,早早将这药拿出来。 为了能得到谢家的万贯家财,这对母子已然丧心病狂。 谢妙仪恨不得将这二人千刀万剐,面上却感激涕零:“多谢母亲如此费心,我一定好生侍奉侯爷,早日为我们周家传宗接代。” 说罢,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周老夫人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如慈母般握住她的手:“真是个好孩子,为了咱长庆侯府,你辛苦了。以后我每日都让人给你送药过来,再配上一份你爱吃的干果子。想吃什么尽管开口,若是府上没有的,我命人到外头买去。” 从谢妙仪嫁入长庆侯府那天开始,这位信佛的周老夫人一向慈眉善目。 说是对她视如己出也不为过。 可就是这样一个‘活菩萨’,联合周帷要了她的命,也要了她全家的命。 这一世,轮也该轮到她去死了。 谢妙仪心中冷笑,顺势往地上一跪,凄然苦笑:“能得母亲如此疼爱,是妙仪前世修来的福分。可惜妙仪命薄,这辈子怕是都不能为侯府传宗接代。” “你……”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让侯府香火断在我的手上。我就算到了地底下,也没脸去见列祖列宗。请母亲允许,我想为侯爷纳妾。” 谢妙仪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向玉竹使个眼色:“玉竹您是知道的,是我的陪嫁丫头。她七岁来到我家,身家清白,也识得几个字。” 玉竹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突然,急忙跪下请安。 谢妙仪顺势将人拉到自己跟前给周老夫人看:“母亲您看,这丫头模样好,身段好,性情温顺,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定能为侯爷传宗接代。” 她都这么说了,周老夫人虽然没有心理准备,还是多看了两眼。 眼底划过一抹满意后,故作为难:“确实是个极好的丫头,不过,帷儿一心报效朝廷,从不沉溺男女之事。我一个做母亲的,也不好插手他房中之事。不如,你们小夫妻俩自己商量。只要你们没意见,我这边自然也没什么不妥。” “多谢母亲,儿媳一定尽快安排妥当,希望能早日为侯爷开枝散叶……”谢妙仪感恩戴德地拉着玉竹一起谢恩,眸底深处却一片冰冷。 周老夫人的反应,完全在意料之中。 她固然看不上商户女,却更不喜欢罪臣之女。 对于儿子为赵素兰守身如玉,一直很有意见。 这三年来,好几次暗示谢妙仪给周帷纳妾。 提过几次被周帷拒绝后,她倒也没有为难,更没有像其他勋贵之家那样,直接往儿子房里塞人。 前世,谢妙仪还真当她真心维护自己,一直心存感激。后来才想明白,她只是不想跟儿子闹僵,事事推她出去做恶人罢了。 不过,如今的谢妙仪并不在意。 并且,再三保证一定会尽快办妥。 送走周老夫人后,谢妙仪急忙关上门,想把之前喝进去的药吐出来。 没成想耽搁的时间太久,已经完全吐不出来了。 谢妙仪倒也不急,据她所知,这坐胎药还真不是毒药。唯一的作用就是长期服用会让女子月事不调,癸水淋漓不尽。 若本身癸水不畅,偶尔吃一剂还有活血化瘀的功效。 只喝这么一次,还真没什么影响。 接下来几日,谢妙仪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却在忙活。 周帷身上除了承袭着长庆侯的爵位之外,还在户部领正六品主事一职。 这次参与南下赈灾,回京之后当然要尽快回户部述职。 前世,他一连忙碌七八日才回家,这次估计也一样。 这几日的功夫,已经足够她做很多事…… 恭恭敬敬送走周老夫人,谢妙仪立即叫来院里伺候的丫鬟们严厉警告:“从今日起,玉竹就是我为侯爷选的姨娘,是半个主子。任何人不准再吩咐她做事,更不许对她无礼。” 丫鬟们一一应下后,她又命人请裁缝铺和首饰铺的掌柜上门,为玉竹做衣裳首饰。 另从外院指派两个机灵能干的丫头,贴身伺候她饮食起居。 还亲自选定梧桐苑旁边的翠竹居,命人提前修缮打扫。 一切安排妥当后,谢妙仪将半夏叫到跟前吩咐:“给侯爷纳姨娘是要紧事,关系到我们长庆侯府的血脉香火,半点都怠慢不得。可惜府中人手有限,要是因此怠慢贵客,也在情理之中。新姨娘入府排场大,弄出点动静也是正常的。” 半夏心领神会。 于是乎当天晚上,直到掌灯时分,梧桐苑的晚膳依旧没有送过去。 两个孩子饿得嗷嗷闹腾。 赵素兰的贴身丫鬟到厨房看过之后,气呼呼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回去告状:“厨房管事妈妈说,王姨娘体弱,整个大厨房的人都忙着给她做助孕膳食。那些个特地从沿海运来的活海鲜金贵难打理,一时半会实在腾不出人手来,让您和两位小主子再等一会。” “王姨娘?这府里竟然有姨娘?” “听说原本是侯夫人身边的丫头,侯夫人自己不能生,便将这丫头抬为姨娘好吃好喝供着,想让她为侯爷传宗接代……” 这丫鬟是她自己带入府的,从小在她身边伺候,自然知晓她跟周帷的关系,也知道两个孩子的真实身份,越说越含糊。 赵素兰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谢妙仪这个贱人,抢走她原本的荣华富贵还不算,竟然敢用这种方式羞辱她。 若不是为了谢家的家财,真想现在就弄死她…… 因着这件事,赵素兰如梗在喉一夜没睡好。 不曾想第二日一大清早,就看见管家带着人,正往隔壁院里搬家具:“都小心点,别笨手笨脚。这些东西可都是黄花梨木做的,万一磕了碰了,把你们卖掉都赔不起。” 第8章 人淡如菊?再淡一个我看看 赵素兰下意识看一眼自己院中普通木料做的摆设,忍不住捏紧手中的帕子。 又过了几天,半夏领着人开始往翠竹居里搬东西。 单现成的衣裳,就足足搬了三大箱。 首饰盒也有四五个。 小丫头们羡慕不已,一边干活一边偷偷咬耳朵:“这些衣服可都是从织金楼做的,每身最起码几十两。” “几十两算什么?夫人给王姨娘置办的首饰才真真让我开了眼。单一对翡翠麻花手镯,就要上千两银子。啧,夫人对王姨娘可真好。” “那当然了。夫人自己不能生,还指着王姨娘给她生个儿子呢。” “也是,王姨娘要是能生个儿子,十有八九就是世子,是未来的侯爷。母凭子贵,整个侯府都是她的……” 赵素兰手握书卷坐在自己院里听着隔壁的动静,眼底终于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妒恨。 “娘,姨娘是什么?为什么她生了儿子就会是世子?如果她的儿子是世子?那哥哥是什么?”周娇也听到不大不小的议论声,撅着嘴跑到赵素兰面前吵闹。 “别听她们瞎说,爹说了会让我做世子,就一定不会食言。”周鸿握紧拳头,气急败坏瞪她。 赵素兰收起情绪笑着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鸿儿说的对,爹爹不会食言的。别听他们瞎说,去玩吧。” 周娇欢呼一声,继续跟丫鬟捉迷藏。 周鸿则是心中怨气未消,一脚踹倒自己的小厮骑到他背上,抓起一根藤条恶狠狠抽打他的脑袋:“驾驾驾,快跑,你个低贱的狗奴才,跑快点……” 赵素兰看着玩的正欢的儿女,又瞟了一眼隔壁翠竹居,唇边溢出一抹冷笑。 颠沛流离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从今以后,他们母子三人必须是这侯府的主子,是权贵,是人上人。 谁想坏她好事,她定要对方不得好死。 就在这时,半夏领着一干丫鬟若无其事从梧桐苑门前路过。 回到锦绣院,她立刻关上门,凑到谢妙仪面前低声道:“按您的吩咐,已经一字不落把那些话说给慧娘母子三人听。” 谢妙仪半躺在榻上轻嗤一声:“人淡如菊?我倒要看看,她能淡到几时。” 前世她就知道,赵素兰表面上人淡如菊,实际上贪得无厌。 为了能独占侯府的一切,她打过玉竹的胎,还给周帷下过绝嗣药。 如今收养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府里反倒是多出个姨娘,还一副光明正大要给周帷传宗接代的模样。 谢妙仪就不信她能无动于衷。 无论她是跟玉竹斗起来,还是对周帷下毒手,都有点意思。 半夏不屑撇嘴:“若真是人淡如菊,就不会跟着回来了。另外,奴婢亲眼所见,也问过近日打扫翠竹居的人,周鸿确实喜欢虐打身边的小厮。” 谢妙仪咂舌:“这就是赵素兰书香门第的教养。” 半夏有些于心不忍:“听说那孩子是尤管家的亲孙子,毕竟是家生子,小姐您……要不要管管这事儿?” “侯爷可没让我管梧桐苑那边的事。更何况,是他亲自挑的人,我就算想管也管不了。对了,族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挺忙的。” “哦?” “自那日他家媳妇从咱们府里回去之后,族长便日日忙着宴请族里说得上话的耆老。其他有适龄小公子的人家也没闲着,都忙着四处走动呢。” 谢妙仪啧了一声轻轻扬眉:“这泼天的富贵,果然人人都喜欢。” 她已经将侯府富贵明晃晃摆到所有人面前,最后能落到谁的手中,那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谢妙仪倒好看看看,这一世,没了她这个低贱的商户女从中周旋,不爱荣华富贵的赵素兰该如何人淡如菊?高高在上的周帷母子,要如何将周鸿推上世子之位? *** 周帷在户部一连忙活几日,终于把手头上的事全部处理干净,又写成折子呈上去。 没过多久,他写的折子便辗转送进宫内。 英华殿目前是摄政王在用,他常年在这里处理政务。 原本正跟朝臣商议政务的萧昀脸色顿时有些难看,看完折子后,目光越发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幽深的眸子渐渐变成幽蓝色。 “王爷,可是此次赈灾有何不妥?”正好在场的户部尚书认出这是户部的折子,当场吓出一身冷汗。 朝中官员都知道,摄政王有异族血统。 每每暴怒,瞳孔就变成幽蓝色。 如同一条发怒的毒蛇,随时有可能会咬死眼前一切猎物。 萧昀还是不吭声,幽蓝的颜色越来越深,散出森森寒芒。 户部尚书越发胆战心惊又不敢直接问他,疯狂对送折子的下属使眼色:“这是谁办的差事?让他立刻滚过来面见摄政王。” 下属颤巍巍道:“他……他……已经离开衙门回家了。” 户部尚书气得跳脚:“这时候他回什么家?” “周主事好像是记挂着家里的夫人……” “周主事经常提起自己的夫人?”萧昀冷不丁问了一句。 “也没有经常提起,但听说……他们夫妇二人是……是京都里少有的恩爱夫妻……周主事身为侯爵,连个……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而且,也从来不去烟花之地……这次回京途中……他他他……还特地采买了许多女子饰物……” 户部官员嘴比脑子快,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倒个干净:“这几日……在……在户部也总是心不在焉,说是……说是……是记挂着家里的夫人……” 萧昀突然沉默了。 其他人也跟着沉默,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之后,他抚平被捏皱的折子不咸不淡道:“周帷虽出身勋贵,倒也是个能办实事的。本王记得他在六品主事的位子上已整整三年,再让他历练一阵子,若五品员外郎的位子有空缺,就让他顶上吧。” 原来,就连户部的同僚都知道,周帷和谢妙仪夫妻恩爱。 周帷如今待她,真的有那么好吗? 现在的日子,应该就是她想要的吧? 那么,他就如她所愿,保周帷平步青云。 另一边,周帷已经回到长庆侯府。 回府的第一件事,当然是火急火燎去找赵素兰母子。 没成想进门后,却看见母子三人已经收拾好包袱。 “我赵氏纵使家道中落,我赵素兰也不至于寄人篱下。既然长庆侯府容不下我们母子三人,我们今日便出府离开。” 赵素兰不由分说牵起两个孩子的手往外走去,眼中泛起泪光:“祝侯爷早日子孙满堂,前程似锦。” 第9章 真的,我不行 “不走不走,娘亲不走,我要爹爹。”周娇‘哇’一声哭出来。 “娘亲,鸿儿也要父亲,鸿儿不想再当没有父亲的野种……”周鸿也跟着哭,抱紧赵素兰的双腿不肯走。 赵素兰泪水如珍珠般盈盈落下,哽咽着搂住两个孩子:“鸿儿乖,娇娇乖,你父亲有他自己的难处。这些年咱们母子相依为命都过来了,以后也一定可以的。做人,一定要有骨气。” “我不要,阿娘,我不想再天天吃野菜糊糊,也不想再被人叫做没有父亲的野种……”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不在府中这些时日,可是有人给你们气受?”周帷原本就心疼,听了母子俩这话更是手足无措。 “别问了,总之,是你我缘浅,也是你们父子缘浅,没福分一家团聚。”赵素兰素衣白裙薄施脂粉,原本就惹人怜惜。 如今哭的梨花带雨,越发像朵被风雨摧残的小白花,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 周帷又气又急几乎跳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谢妙仪?是不是她给你们气受?” 周娇红着眼抽泣:“呜呜呜,所有人都说,等爹爹有了新姨娘,就会有新的孩子。到时候,就要把我和哥哥赶出去,让我们像以前一样流落街头跟乞丐抢东西吃……” “谁?究竟是谁在嚼舌根?”光是听爱女这么说周帷都心痛到不行。 “你也别怪谢姑娘,她自己不能生,为你纳妾,也只是想给我们周家传宗接代……” 赵素兰泪眼朦胧,满脸倔强:“反正我原本也没想跟你回来,是你逼我的。不如我现在就带他们走一了百了,绝不给你添麻烦。” “谢妙仪这个贱人……这长庆侯府姓周不姓谢,一切由我说了算。不会有姨娘,也不会有别人,你们只管安心住下……” 周帷更加暴怒,安抚母子三人几句后,气冲冲甩袖出门。 赵素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周鸿也擦干眼泪,不屑鄙夷:“真是个蠢货,给我父王提鞋都不配。若不是为了过好日子,我才不认这样的蠢货做爹……” 赵素兰急忙捂住他的嘴,用眼神警告:“记住,你现在姓周,也只能姓周……” 另一边,周帷怒气冲冲闯进锦绣院,不顾丫鬟的阻拦,直接挑开帘子冲卧房。 正在摆弄香料的谢妙仪见状急忙站起身,温柔款款笑着迎上前:“侯爷怎么回来了?这几日在衙门,一切可还顺利?” 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成日里就知道摆弄这些破玩意。 周帷眼底闪过一抹鄙夷,铁青着脸与她擦肩而过:“哼,我若是再不回来,只怕是长庆侯府就要改姓谢了。” “侯爷何出此言?” “听说,你自作主张,给本侯纳了个妾室?”周帷不给她任何好脸色。 “是有这么回事。妾身知道自己无福,也绝不是那等拈酸吃醋的善妒之人,不能让长庆侯府的香火断在我这里。所以妾身特地给侯爷挑选了个妾室,希望能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谢妙仪忙跟上去讨好,顺便飞快向站在门口的半夏使个眼色。 “谢妙仪你这是什么意思?本侯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我不会纳妾。鸿儿和娇娇因我年幼失怙没了父母,我更不会丢下他们不管。你现在如此作为,岂不是让我背上贪图女色,忘恩负义的骂名?” 谢妙仪愣了愣,掩面抽泣:“侯爷,你这是要冤枉死妾身啊。妾身自己不能生,收养谁的孩子都一样,何苦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惹侯爷嫌?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婆母一心盼着侯爷能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我这个做正妻的,难不成要霸着侯爷不放吗?” “胡说八道,母亲绝不会如此忘恩负义。”他们母子早就已经达成共识。 “侯爷有所不知,在你我圆房的第二日,母亲便给我送坐胎药来,此后每日一碗。母亲明事理不想让你我为难,但我们为人子女,岂能让父母忧心?” 谢妙仪凄然苦笑,把责任全部推到周老夫人身上:“把玉竹给您做妾,母亲也是同意的。您如此推辞,只怕妾身在母亲那也不好交代。” 周帷的脸色忍不住难看了几分。 原来如此。 之前不见她这么聪明,这会倒是学会听弦外之音了。 可惜,没听到点子上。 “母亲年纪大,有些事情难免想不开。你身为儿媳该多多劝诫,怎么能陪着她一起胡闹?”周帷理直气壮指责。 “侯爷您这话说的,是妾身不能生,又不是您不能生。我知道您知恩图报,但您也不能罔顾母亲的养育之恩,罔顾长庆侯府列祖列宗在上。既收养恩人遗孤,又为侯府开枝散叶,乃是孝义两全的美事。” “……”孝义都搬出来了,周帷哑口无言。 最后只能咬咬牙,低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瞒你。大夫说,我虽然能人道,却有隐疾,不能让女子受孕。” 谢妙仪满脸震惊,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周帷拉起她的手,语气也软下几分:“你说的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且咱们勋爵人家,隐疾乃是恶疾。要是传出去,恐怕得削去爵位。正好你也不能生,上天这时候将恩人遗孤送到咱们跟前,是列祖列宗保佑,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果然还是熟悉的话。 转了这么一大圈,他依旧为了赵素兰母子三人,心甘情愿自污。 不过,谢妙仪无所谓。 正如周帷所说,隐疾乃是恶疾,传出去十有八九要削去爵位。 他也就仗着他们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才敢诓骗她,绝对不敢出去外面胡言乱语。 反正事到如今,整个周氏宗族都已经知道她跟周帷圆房。 她只要有孕,就必定是长庆侯府血脉。 至于周帷…… 死人又不会说话。 谢妙仪继续震惊了一阵,抹着眼泪温言软语:“夫妻三载,我竟不知侯爷竟有如此为难之处,从前是妾身不懂事。不过正因为如此,才应该多找几个人伺候您的起居。万一……万一哪位姨娘有幸能怀个一儿半女,那岂不是意外之喜?” “你……”谢妙仪简直油盐不进,周帷说不过她,只能气冲冲拂袖而去。 “侯爷,妾身只是想找个人伺候您的起居,究竟做错了什么……”谢妙仪委委屈屈追出去。 撩开帘子,正好撞见半夏和玉竹都站在门口。 玉竹穿金戴银,已然是一身姨娘打扮。 周帷率先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留情大步离开。 谢妙仪追不上干脆就不追了,叹着气无奈看向玉竹:“侯爷刚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第10章 谋杀侯爵的罪名 确实听见了大半,所以她人有点懵。 她从前只以为谢妙仪善妒,不肯将身边的丫头给侯爷做通房。 如今才真真切切知道,竟是他自己不愿意。 而且,侯爷明明那么……在床上那么勇猛,竟不能致使女子有孕? 那她的后半生,还有什么指望? “侯爷才是一家之主,我区区一个商户女也奈何不得他。况且,侯爷又……又那样……你若是跟了他,膝下没个一儿半女,只怕将来……日子不好过。”谢妙仪欲言又止,言下之意,姨娘的事就这么算了吧。 “只要能为小姐分忧,奴婢什么都不在乎。”玉竹一个激灵急忙跪下。 “傻丫头,为人妾室若生不出孩子,一辈子还有什么指望?侯爷对你丝毫不上心,我是怕你不得宠又没有子嗣日子难过。哎,我有没有孩子无所谓,但你不能没有啊。” “就算真的生不出孩子,奴婢也绝对不后悔。求小姐看在奴婢一片忠心的份上,给奴婢个机会。奴婢一定尽力,尽力给小姐生个孩子……” 玉竹很慌,姿态越放越低。 她出身贫苦,家里几个姐妹都是活活饿死的。 后来哪怕吃穿不愁,依旧是个奴婢。 直到这几日,才算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什么叫人上人。 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 如果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日子,玉竹或许羡慕归羡慕,依旧可以安心做个奴婢。 既然已经见过,她实在不甘心再回到从前。 况且,她亲身体会过侯爷有多勇猛,他说自己有隐疾,或许只是托辞而已。 就算真有,也未必就不能治。 只要有机会跟侯爷同房,她就有怀上子嗣的机会。 届时,母凭子贵…… “这……哎,那好吧……既然……你如此坚决,那我宁可得罪侯爷,也要为你争个名分……”谢妙仪见劝不动她,再三犹豫后,终究还是妥协了。 “你先回去沐浴更衣好生妆扮,待会我带你去见侯爷。没准他见你聪慧可人,心一软便答应了也说不定。” 玉竹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才被两个丫头搀扶着离开。 谢妙仪站在窗边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开口道:“半夏,你说玉竹做了姨娘之后,最想要的会是什么?” “自然是恩宠和子嗣。”半夏其实不太明白自家主子究竟想干什么,但她知道,大宅院里的女人,有子嗣才有未来,有恩宠才会有子嗣。 谢妙仪把玩着手中新调配出的香料,似笑非笑:“若是让她知道有那么一种法子,可以恩宠不断,她应当会牢牢抓住吧?若是再让她知晓,还有那么一种法子,可以让绝嗣的男人传宗接代,她应该会不择手段也要用吧?” 半夏似懂非懂:“小姐,您的意思是……” 谢妙仪莞尔一笑:“没什么意思,玉竹很会伺候人,尤其是……煎药的手艺啊……一绝。” 前世,她喝了小半个月的坐胎药后就停掉了。 不巧那个月突然月事不调,谢妙仪只得另找大夫为自己调理。 可是后来,她的身子还是越来越弱。 换了无数个大夫,开出无数个药方都没什么作用。 直到临死前谢妙仪才知道,无论大夫给她开什么方子,最后都会被负责煎药的玉竹换成周帷母子为她准备的‘坐胎药’。 她可以为了做妾毒杀旧主,怎么就不能为了母凭子贵对周帷下手? 没机会也不要紧,谢妙仪可以创造机会。 没条件更不要紧,谢妙仪会创造条件。 反正周帷肯定是必须要死的。 无论是赵素兰还是玉竹,谋杀侯爵的罪名,也总是需要有人来担…… 玉竹确实一心想做姨娘,不多时,已然打扮的花枝招展。 谢妙仪很满意却没有立即有所动作,而是命人炖好补汤。 直至夜深人静,估摸着周帷快要歇息时,才领着玉竹过去。 谁知到了门口之后才得知,他竟不在房中。 素来好脾气的谢妙仪顿时火了:“我刚差人到老夫人那问过,侯爷不在她那。这大晚上的,他既不在我那,也不在老夫人那能去哪里?” 守门的小厮一脸为难,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回夫人,侯爷他……他……许是出府去了……” “胡说,门房说侯爷今日并未出门。” “……” “让开,既然侯爷不在,那我进去等。”谢妙仪岂能让他蒙混过关,不由分说往里闯。 “夫人,您不能进啊,侯爷真不在房中。” “放肆,连夫人的路也敢拦着。” 玉竹也生怕节外生枝,出声帮腔。 一时间,主院门口拉拉扯扯吵的不可开交。 在隔壁梧桐苑陪赵素兰母子的周帷实在坐不住了,铁青着脸出现在门口:“大晚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谢妙仪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存在,急忙举着灯笼走上前:“侯爷,您……这大晚上的,您怎么从梧桐院里出来?” “……”周帷一时语塞。 谢妙仪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欲言又止轻声劝解:“侯爷,虽说您探望恩人遗孤天经地义,但慧娘毕竟是个年轻女子……这三更半夜的,要是传出去,难免有瓜田李下的嫌疑,对您,对她都不好。” 被戳中心思的周帷恼羞成怒:“我行得正坐得端,何惧流言蜚语?” 谢妙仪微微一笑,将玉竹推到他面前:“侯爷言之也有理,不过,可否改日再探望恩人遗孤?您连日辛苦,玉竹特地给您炖了补汤。” 话说到这份上,人也领到跟前来,任谁都看得出,这哪是送汤?分明是自荐枕席。 玉竹羞红俏脸,含情脉脉行礼:“给侯爷请安。” 周帷原本就在气头上,见此情形更不耐烦,毫不客气抬手一挥:“哪里来的贱婢?凭你也配伺候本侯?” 哗啦一声—— 玉竹手里的汤被打翻,她整个人也跌倒在地。 滚烫的汤正好泼在她身上,烫得她忍不住惨叫。 谢妙仪急忙挡在她面前,不赞同地皱眉:“侯爷,玉竹是我为您挑选的妾室,也是母亲看中的好姑娘。您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能这样羞辱她。” 第11章 脱身出府 “哼,区区一个贱婢。”周帷连看都没多看玉竹一眼,直接转身离去。 “侯爷,侯爷,奴婢是玉竹啊……”玉竹如梦初醒,哭着扑过去抱住他的腿。 “滚开。” 周帷一脚踹开她吩咐人关门,厉声警告:“谢妙仪,你身为侯府主母最好懂点事,别净搞些有的没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进我长庆侯府的门。” 这玉竹是谢妙仪的陪嫁丫头,半年前被他宠幸过一回。 区区一个丫头,事后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倒是这贱婢自以为从此不同,时不时向他传递锦绣院的消息表忠心。 反正是对他有利的事,他自然也就默认,每次还都给些赏赐。 上次谢妙仪怀疑鸿儿和娇娇的身世,也是她通风报信。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纳她为妾。 想不到这贱婢竟按捺不住,伙同谢妙仪妄图高攀。 看来,这颗棋子是废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玉竹整个人都傻了,呆愣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那天晚上他一直夸我腰细,夸我皮肤白,夸我比小姐更解风情……为什么现在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玉竹你没事吧?怎么烫成这样?快,王姨娘烫伤了,快请大夫……” 谢妙仪假装没听见,焦急地扶起玉竹回锦绣院。 周帷这个人,向来有奶就是娘。 刚成亲那阵为了哄她拿出嫁妆银子,也曾温言软语对她百依百顺。 前世纳玉竹为妾,也只是为了哄她心甘情愿毒杀旧主而已。 如今她的利用价值还没显现出来,他自然不会给妄图跟他白月光争宠的贱婢好脸色。 可惜,玉竹从来就没有看透过这一点。 一直到上完药,整个人依旧愣愣的。 谢妙仪可不会允许她打退堂鼓,拉着她的手再三保证:“侯爷许是这几日在衙门劳累过度心气不顺,并不是真的不喜欢你。你放心,你是我认定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的。” 安抚好玉竹走到门外后,半夏终于忍不住欲言又止:“小姐,侯爷身份贵重又正值壮年,怎么可能真的不近女色?大半夜的他从梧桐苑里出来,会不会是那慧娘……” “慧娘姑娘是侯爷救命恩人的亲妹妹,岂容你胡乱攀咬?”谢妙仪厉声呵斥。 “我……我好像无意间闻到了侯爷身上有女子的脂粉味……侯爷刚回来换过衣服,身边又没个贴身伺候的人,而且那香味特殊,跟慧娘身上的味道……” “闭嘴,再胡说就给我掌嘴……” 主仆二人渐渐走远,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房内的玉竹隐隐约约听见。 伺候她的丫鬟闻言也忍不住怀疑:“玉竹姐姐,您之前让我打听侯爷的行踪……我好像也听他房里的人说……侯爷从衙门回来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进了梧桐苑……” 玉竹渐渐攥紧被子,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另一边,谢妙仪自然也说到做到。 不过,她先静静等了两日。 直到初一那日临近中午,才带着玉竹去给荣禧堂周老夫人请安,委委屈屈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周老夫人可不想为这点小事让儿子不痛快,摆出一脸为难:“妙仪啊,我并非是那种恶婆母,不会故意往儿子身边塞人离间小两口的感情。你们小两口的事儿,我也不想插手。你若真的有心为侯爷纳妾,不如再想想其他办法。” 谢妙仪凝眉思索半响,柔声道:“或许侯爷只是最近公务繁忙无心女色,没准等过阵子也想要个人伺候起居。我身为主母,给他纳个妾应当做得了主。还请母亲允许,先拨个院子给玉竹住着,一切待遇按姨娘份例。等日后得了侯爷的宠幸,再正式过明路。” “如此,倒也是个好主意……”周老夫人巴不得多有几个人伺候周帷,谢妙仪肯出钱出力做这个恶人她求之不得。 她很满意。 谢妙仪也很满意,贴心地为她揉着肩。 恰在此时,周老夫人身边的钱妈妈走进来禀报:“老夫人,跪经的时辰到了。” 周老夫人信佛,在院里设有佛堂。 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在佛前跪经半个时辰。 谢妙仪佯装不在意,随口道:“近日天气渐凉,母亲您身体不太好,不如今日的跪经就免了吧。左右不过一尊泥塑的佛像,少跪一回菩萨也不一定知道。” 周老夫人当即沉下脸呵斥:“神佛有灵,诚不诚心他们自然知道。” 谢妙仪吓得惊讶一声:“啊?那……若是在神佛面前许下心愿并未做到,会不会惹怒神佛?” “那是自然,神佛面前,容不得半点欺瞒。” “这……哎……前些日子听闻江南流民闹事,竟有人当街烧官员轿子。我忧心侯爷,一时嘴快,许愿说……说……哎,若是如今做不到,不会报应到侯爷身上吧?” 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周老夫人忍不住着急起来:“你到底在神佛跟前乱说了些什么?” 谢妙仪尴尬道:“儿媳听身边的丫头说,在他们家乡,文殊菩萨是保佑人平安的。于是便向文殊菩萨许愿,侯爷此次若能平安归来,差事顺利,我便到寺里斋戒清修,在菩萨面前侍奉七日。” “你……” 周老夫人当场气的不轻。 谢妙仪可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这三年来,上上下下都少不了她打点。 一去七日,还不乱套了? 可既然在菩萨面前许下愿望,又不能言而无信。 “算了,菩萨面前哪能讨价还价,既然许下心愿,你还是早点去还愿吧。另外,以后求我儿平安,要拜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周老夫人纠结一阵,信佛多年的她,最终还是不敢拿儿子的安危冒险。 “多谢母亲,儿媳一定安排妥当……儿媳年轻见识浅,还请母亲指点,该到哪座寺庙去侍奉文殊菩萨?” “文殊菩萨么,自然是文殊庙了。地方不大,但极为灵验。不过府里一大摊子事,你先安排妥当再走。” “多谢母亲……” 谢妙仪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走出荣禧堂后,她忍不住撇撇嘴。 还安排妥当? 前世她就是安排的太过妥当,对内将一大家子照顾得无微不至,对外让族中服服帖帖,周帷母子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才让自己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这一次,她只想痛痛快快躲开,去找个合适的人选重金求子。 至于府里这堆烂摊子,就让它这么烂下去吧。 越烂越好。 谢妙仪怀着对长庆侯府的恨意回到锦绣院,远远就看见一道挺拔秀丽的身影。 比一般女子略高些,精气神很足。 一身干练的烟紫色窄袖劲装,怀抱一把剑守在门口。 站得笔直,仿佛是一尊门神。 谢妙仪笑着走上前,伸手拍拍她的肩:“长乐,我明日要去城外文殊庙还愿,要住上七八日。你也去收拾收拾,陪我一块去。” 长乐是她当年出嫁时,在入京途中偶然救下的孤女。 据说是个镖师的女儿,会些拳脚功夫。 为报答救命之恩,这些年一直跟她在身边做武婢。 平日里负责看守院门,出门也都是由她跟随保护。 经过前世那遭,谢妙仪自然知道她忠心耿耿。 这次出去,由她跟随着很合适。 “是,奴婢这就去做准备。”长乐话不多,行礼后转身离开。 回到房间后,她立即吹响口哨招来一只信鸽。 片刻后,信鸽从她房间飞出,直接飞入摄政王府。 萧昀取下挂在鸽子脚上的信,里头只有一句话—— 谢姑娘明日出府还愿,欲于文殊庙小住七八日。 萧昀盯着字条看了好一会,眼底突然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玄青,帮本王收拾行装,本王明日打算到城外文殊庙清修几日。” 第12章 报仇也报恩 长庆侯府。 谢妙仪交代完出行的事宜后,立即着手安排纳妾。 所有一切都是现成的,也获得周老夫人首肯,周帷同不同意根本不重要。 正好他白日里要去衙门,谢妙仪趁这个空档,直接让玉竹搬进翠竹居。 又召来管家和几个得力的管事婆子,半公开承认玉竹的身份:“玉竹你们都认得,以前是我身边的丫头。从今日起,她就是府上的姨娘。她娘家姓王,你们可以称她为王姨娘。王姨娘一切开销待遇,以府上的旧例为准即可。但谁也不能委屈她,有超出的部分,我日后自会补上。” 谢妙仪执掌中馈三年,上上下下都得过她的好处。 至少在内宅这一亩三分地,她还是能做主的。 各位管事无不点头称是,保证一定好好伺候王姨娘。 谢妙仪满意的点点头,挥手让他们离开。 一行人走出翠竹居后,隔着院墙就听见隔壁梧桐苑里传出周鸿嬉笑的声音:“你给我站稳了,要是本少爷打不中,有你好果子吃。” “哥哥快打呀,打不中有什么关系嘛,好玩就行了。” “那不行,君子六艺,射艺是其中一项。我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一定得射准了……” 听起来,像是周鸿在学射箭。 管事们见怪不怪也没多想,匆匆离开去做自己的事儿。 只有管家犹豫一阵,最终还是没忍住返回,悄悄从门缝里看了一眼。 于是,他便看到一个鼻青脸肿的六七岁小童,脑袋上顶着一颗苹果僵硬站在原地。 周鸿拿弹弓一下一下打过去。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是打不到那颗苹果,石子一颗一颗砸在那小童身上。 稚嫩的脸庞被划破,满脸都是血痕。 管家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只能红着眼圈,垂头丧气离开。 谢妙仪站在暗处目睹了一切,不动声色勾了勾唇。 看来这一世,尤管家依旧很疼爱自己唯一的孙子。 那么将来,肯定也能像前世一般,愿意为自己的孙子做任何事情。 真是不枉她这段日子天天派人盯着周鸿摸清他的习惯,又特地挑在他练弹弓的时辰,请尤管家过来看这一出好戏。 前世,周鸿、周娇不是嫌她身份低微又管教的严,对她恨之入骨吗? 这一世,谢妙仪不管了。 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两个连贴身心腹都不能善待的白眼狼,留在书香门第的生母身边,能不能像他们自以为的那样,养出高高在上的世家风范…… 处理完这些事情回到锦绣院,她又召见了自己在府上的另外两个心腹孙源夫妇俩。 孙源是谢妙仪奶娘的儿子,三年前,带着媳妇一起陪她嫁到京城。 孙源替她在外头打理嫁妆铺子,孙嫂子则管着她院里的一应杂事。 前世,二人一直忠心耿耿不肯将她的嫁妆交出去,被周帷寻到个机会,孙源溺死,孙嫂子发卖。 如今复仇的事已经布置得差不多,她特地安排一桌酒菜,叫上孙源夫妇、长乐和半夏一起,郑重其事敬他们一杯:“这么多年我背井离乡,身边没有别的亲人,全靠你们不离不弃护着。你们对妙仪的好,我无以为报。” “以后咱们名义上是主仆,但你们若是不嫌弃,可以拿我当亲人。无论遇到什么难处,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尽心竭力。” 自从重生后,谢妙仪一直在谋划复仇,嘴里没一句实话。 但这几句话,绝对是肺腑之言。 上辈子她识人不清,被周帷母子蒙骗,自己家破人亡,还连累这几个忠仆跟着不得好死,心里一直很愧疚。 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相依为命,最后同生共死,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小姐你太坏了,突然说这种话,惹得人家好想哭嘛。”半夏是个直性子,红着眼圈直抹眼泪。 “小姐您言重了,若是没有您,我们母子当年早就饿死了,更别提有如今的好日子。无论为您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当年临行前婆婆特地叮嘱,要把小姐当妹妹护着,更要当主子敬着。说句僭越的话,我们夫妇早就拿小姐当亲人了。” 孙源夫妻俩也没想到堂堂千金小姐侯门主母,竟在心里对他们如此看重,一时也红了眼眶。 几人又哭又笑碰了杯,唯独长乐默默坐着插不上话。 谢妙仪见状站起身扶住她的肩膀向众人介绍:“长乐虽是后来才来到我身边的,但一直尽心尽力保护我。以后,她就是自己人。咱们几个,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半夏亲亲热热给长乐倒上一杯酒:“没错没错,长乐虽然是后来才来的,可比玉竹那个吃里扒外的强多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 “我比你大。”长乐忍不住白她一眼。 “不可能,我都十八岁了。” “……我就是比你大。” “那确实不小了。”孙嫂子热情拉起她的手:“长乐姑娘,有没有打算找个婆家?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能不能说给嫂子听听?嫂子经常出门,也认识些不错的小伙子……” “谢谢,不需要。”长乐是暗卫出身,已经习惯独来独往。 突然面对这种事情,整个人都僵硬了。 偏偏半夏也很热心:“小姐之前说过,想给我寻摸个家世清白人品不错的读书人。咱资助他些银子,待他日后高中,就能堂堂正正做个官家娘子。我觉得很不错,要不让小姐给你也找个读书人?” 长乐默默看了看自己的拳头:“……读书人,可能不够我揍的。” 孙源:“那就找个有武职在身的,抗揍。” 孙嫂子:“这不巧了吗?我前阵子陪小姐出门,结识了鄂国公府上的一位管家娘子。那娘子正好有个侄儿,在王府做护卫……” 长乐头皮发麻:“这……这……还是算了吧,我无心婚嫁……” “哈哈……那也行吧,陪我一起守在小姐身边做老姑娘……” “也……也可以……” 在几人热情的攻势下,一直紧绷的长乐渐渐放松下来,还被灌着喝了几杯酒。 谢妙仪坐在旁边看着,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 真好,这一世,她身边人都好好的。 在遥远的家乡,父母、阿兄、小妹,也都还平安无恙。 前世她识人不清愿赌服输,可既然有机会重来,除了要长庆侯府血债血偿之外,也要好好护着他们,好好弥补上一世所有的遗憾。 对他们好,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呢。 等酒足饭饱后,谢妙仪给四人送了好些东西。 又对孙源夫妇千叮万嘱,让他们继续留心给半夏找个好人家。 像上次那个王秀才绝对不行,上有三个寡嫂,下有五个小姑。要是嫁过去,还不被活吃了? 随后,谢妙仪又跟夫妇俩嘀咕了一阵,叮嘱他们盯紧府里的风吹草动后,她自己则打着还愿清修的旗号,立即出府去往文殊庙…… 第13章 我盯上他很久了 因为谢妙仪心里很清楚,周帷如今正跟赵素兰山盟海誓,连她这个正妻都嫌碍眼,更别提纳妾。 是周帷自己的意思也好,人淡如菊的赵素兰挑唆也罢。他回府后得知纳妾的事,十有八九会再找她麻烦,也会再提起过继一事。 所以谢妙仪一早就计划好,先搅浑府里的水,然后一走了之,把烂摊子丢给周帷母子。 事到如今,就过继这件事而言,他们要面对蠢蠢欲动的周氏族人,面对心狠手毒的赵素兰,还要面对妄图母凭子贵的玉竹。 谁输谁赢谢妙仪不知道,但这母子俩一定会焦头烂额。 在短期内,也一定不能名正言顺达成收养两个白眼狼的目的。 只要她能趁着这段时间怀上孩子坐稳胎,周帷就可以死了…… 为了安全起见,谢妙仪打着清修的旗号连个车夫都没带,只带了半夏和长乐二人。 当天傍晚,主仆三人抵达文殊庙。 送上丰厚的香油钱,方丈特地腾出一间小院子供三人暂住。 安顿妥当后,谢妙仪将长乐和半夏都叫到跟前:“这庙里应该住了个进京赶考的穷举子,南方人,姓林名怀瑾,怀瑜握瑾的怀瑾。你俩去打听打听这林怀瑾现在何处,我想见他一面。” 半夏有些纳闷:“林公子是何人?以前怎么从没听小姐提起过?” 谢妙仪淡淡一笑:“我以前也不认识。不过久仰才名,如今想认识认识。” 小半个时辰后,她听见外头有脚步声。 本以为是半夏和长乐回来了,谁知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人进门。 谢妙仪只好打开门去看。 一开门,正好看见一道身影站在院门口。 一袭华贵玄色长袍,身姿挺拔。 光是站在那里,便令人望而生畏。 谢妙仪虽隔得远看不清他的脸,也能判断出十有八九是哪位权贵。 “啊……” 她急忙退回厢房内,轻声细语柔声道:“这里是佛门清净地,此处又是女眷的居所,还请公子行个方便速速离去。” 倒不是不敢见人,而是这次来文殊庙,做得就是不干不净的勾当。 长庆侯府好歹是勋爵之家,这种权贵子弟,说不定哪天还会撞上。 万一这次的事节外生枝,她又让人看了个脸熟,日后再遇到岂不很麻烦? 萧昀沉默地站在院门口,深邃的眸光意味不明。 只有那双黑如深渊的墨眸,说明他此刻的心情其实还不错。 许久之后,他朝旁边的玄青伸出手:“东西给我。” 玄青急忙递上一只食盒。 萧昀退后几步轻轻将食盒放到地上,沙哑着嗓音低声道歉:“抱歉,惊扰姑娘了。小小赔礼,望姑娘莫要嫌弃。” 这个声音…… 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呢? 谢妙仪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识转头透过门缝循声望去。 可看到的,只有一道落寞背影。 小院门口的地上,也多了一只食盒。 摆放的位置正好在院外。 很规矩,也很有分寸。 倒是个守礼的公子,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谢妙仪并没有立即去拿那只食盒。 而是等半夏和长乐打探完消息回来时,才顺手给她带回厢房。 谢妙仪打开一看,竟然是满满一盘桂花糕。 半夏忍不住惊呼:“桂花糕?不是小姐你一向最爱吃的吗?” “待会拿出去扔给外头的雀鸟吃,仔细看看有没有下毒。” 文殊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那人怎么就趁她身边无人时走到她院子外? 还那么巧,送上她最爱吃的桂花糕做赔礼? “……”这谢小姐也实在太聪明了。 长乐在心中默默捏了把汗,委婉道:“桂花糕只是一道平常点心,小姐您是不是太多心了?既然对方诚心赔礼,要不……您还是勉强尝尝一口?” “防人之心不可无。” 或许一切只是巧合,但谢妙仪没必要冒这种无谓的风险:“先说正事吧,事情打探的如何?那林怀瑾现在何处?” 长乐默了默:“都打听清楚了,这寺中确实有个叫林怀瑾的,是南方进京参加明年春闱的举子。” “他平日里除了读书就是帮忙抄经书,偶尔会帮着做些杂活。但每日卯时,这位林公子都会一个人到后山苦读一个时辰。小姐若是想见他,可以悄悄往后山去。” 谢妙仪终于真心实意勾起红唇:“可知这位林公子品貌如何?” 又不是相亲,怎么还在意人家品貌的? 长乐更加不解:“这位林公子究竟是何人?” 谢妙仪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我孩子的父亲。” “啊?” 两个丫头不约而同被她吓了一跳。 谢妙仪云淡风轻道:“身为侯门主母,我总要有个自己的孩子位置才能坐得稳。与其收养来历不明的野种,不如我挑个好种子自己生。” 半夏早就知道她的打算,倒不算太惊讶。 长乐头一回听说这事儿,一向冷静自持的女暗卫结结巴巴:“难道是因为……因为……侯爷逼小姐您收养恩人遗孤的事?您故意想报复他?” “报复谈不上,只是单纯的想要个孩子而已。” “……您和侯爷不是圆房了吗?想要孩子……可以跟他生啊。” “圆房是一回事,他能不能生又是另一回事。” 周帷不是要为了赵素兰守身如玉吗?不是心甘情愿自污不能生吗? 既然他敢这么说,谢妙仪有什么不敢认的? “……”怪不得他们三年不圆房,这整半天,周帷竟是个银样镴枪头? 谢妙仪温温柔柔拉起她的手:“长乐,其实不能生的不是我,是侯爷,他不能让女人怀孕。我必须要个孩子稳固自己的地位,只能出此下策。此事必须瞒着所有人,一旦泄露出去我便万劫不复。你是我的人,一定会帮我的对吗?” 长乐心里掀起滔天巨浪,最终还是坚定点头:“一切听小姐吩咐。” 谢妙仪真心实意笑了:“有你在身边,我很安心。你准备准备,明日一早,陪我到后山去一趟。” 长乐自然只能点头称是。 她拎着食盒离开后,半夏有些疑惑:“小姐,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长乐事情的真相?” 谢妙仪拉着她一同坐下,默默叹气:“她马上就要出府嫁人了,这种深宅腌臜,知道的多了,反而对她不好。” 经过前世那遭,她自然相信长乐的忠心。 可是如果按照前世的轨迹,她会在三个月后出府嫁人。 再见到长乐时,已经是五年后,她在她坟前将周帷千刀万剐。 杀害侯爵是杀头重罪。 所以这一世,谢妙仪希望她知道的少一点。希望她能得偿所愿,出府跟表哥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半夏似懂非懂。 谢妙仪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发:“其实我曾经也想过把你送走,可一来我孤立无援,二来谁都知道你是我的心腹。周帷既然想害我,就必然会拿无数双眼睛盯着你。我俩早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我赢了,你才能过得好。” 半夏坚定点头:“我明白的。可是小姐,那个人为什么会是林怀瑾?” 谢妙仪莞尔:“林怀瑾啊,我盯上他很久了……” 第14章 姑娘,救我 林怀瑾的大名,在前世可谓如雷贯耳。 明年的科举,他会成为探花郎。 除了才华横溢之外,还有一副好相貌。 日后更是平步青云,节节高升。 谢妙仪最后一次听见他的消息时,他已经是正三品刑部侍郎。兼太学博士,负责教皇帝读书。 出身寒门,不到三十岁的正三品,还是天子近臣,大盛朝一百多年也没几个。 而且此人洁身自好,不流连风月场所,身边也并无妾室通房。 最重要的是,林怀瑾现在非常落魄。 所以她计划重金求子时,头一个便想到他。 费尽心机诓周老夫人让她到文殊庙,自然也是因为早就知晓了,他落魄时一直寄居在此…… 另一边,萧昀正与方丈说话。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恭恭敬敬递给他一份账本:“按王爷之前的吩咐,凡是来到寺中的学子,只要肯干活就有一份衣食,断不会让他们在寺中挨饿受冻。” 萧昀随手翻着账本:“很多学子都是南方人,不适应京都气候。天马上冷了,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耽误他们读书。”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王爷功德无量,必有福报。” “本王也只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最近几年,很多人都知道,文殊庙经常收留有些才气的穷书生。 只要愿意抄书干活,就能换取衣食。 可很少有人知道,他每个月都往寺中捐大量香油钱。 换而言之,是摄政王萧昀,给这些穷书生一个容身之地,也给他们一口饭吃,给他们一件衣服穿。 而这些穷书生中,或许就有将来的国之栋梁,会有能为民做主的寒门能臣…… 萧昀和方丈说完话走出禅房时,长乐已经拎着食盒等在院子里。 想到当年那个爱吃桂花糕的小姑娘,他眼角眉梢难得染上笑意:“如何?她喜欢吗?” 长乐面有难色,硬着头皮将谢妙仪的反应说了一遍。 谁知萧昀不仅不生气,眉眼反而又舒展了几分:“多年不曾有交集,她果然还是那个聪明绝顶的谢妙仪。” 长乐:“……她还让我将这些糕点,喂给外面的雀鸟。” 萧昀感慨:“她还是这么善良,连雀鸟都要怜悯。” “……” 摄政王你醒醒啊,谢妙仪那是怀疑糕点有毒啊。 在兄妹俩震耳欲聋的沉默里,萧昀随手从食盒中取出一块桂花糕,掰碎投喂给树上的雀鸟:“她为何会突然来寺中小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 长乐吞吞吐吐,萧昀一个眼神扫过去。 她吓得一哆嗦急忙跪下:“回王爷,长庆侯可能……可能……不举……也可能……也可能是绝嗣。” 萧昀一愣:“什么?” 长乐只好硬着头皮将谢妙仪的话重复了一遍:“两人虽然已经圆房,但谢姑娘说……长庆侯似乎不能让女人有孕。她想要个孩子稳固地位,打算……打算找个穷书生……借、借、借种……之前……之前说她不能生,只是掩人耳目……实际上,不能生的是周帷。” 萧昀危险地眯了眯眼,眸子渐渐染上幽蓝色:“怪不得三年不曾圆房。事到如今还想借种生子,她对周帷,倒是情深义重。” 这是摄政王即将发怒的征兆。 玄青也吓得一个激灵跪倒在地,脑子一抽脱口而出:“虽然谢姑娘一心一意挂着周帷,但对王爷来说,此事何尝不是个机会?” 长乐急忙帮腔:“属下知道王爷言出必行,不会为难谢姑娘。可这一次,是她……自己想……想……给孩子找个父亲……” “妙仪孩子的父亲……”萧昀眼底的怒意渐渐褪去:“你可知,她想找个什么样的人?” “她似乎……对一个叫林怀瑾的很感兴趣。还……还打算明日一早,到后山亲眼看一看这位林公子的品貌。” 萧昀突然低笑一声:“林怀瑾?才貌双全,她倒是会挑。” 玄青对这个林怀瑾有印象,暗搓搓出主意:“不如咱们悄悄支开林公子,王爷趁机冒名顶替?” 萧昀冷冷看他一眼:“本王堂堂正正,何须冒名顶替?” “那王爷的意思是……” 萧昀思索片刻,眼底渐渐染上笑意:“谢姑娘心地善良、怜惜弱小,见人落难绝不会袖手旁观。当年她能救我一次,不如再让她救第二次。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倒也是顺理成章……” 第二日一大清早,谢妙仪如约出现在后山。 她要去见林怀瑾。 虽说前世久闻这位探花郎大名,实际上,两人并没有见过面。 挑中他是一回事,真正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哪怕重金求子,谢妙仪也是很挑剔的。 除了人品、才学、地位之外,还必须要长得俊俏。 都说探花郎貌比潘安,可男人这东西各花入各眼。 能不能入得了她的眼,还必须亲眼看过之后才知道。 “穿过这片竹林有条小溪,溪边有座石亭。每日卯时,林公子都会在亭中读书。”半夏已经将林怀瑾的行踪打探清楚。 谢妙仪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做的不错,辛苦你了。” 半夏苦着脸:“倒是不辛苦,我就是担心……小姐您要是看不上他,又或者他不愿意,那又该怎么办?” “寺中又不止他一个穷书生。” 文殊庙经常收留穷书生寄居,眼下又科考在即,从外地赶来了不少穷举子。 如今住在寺里的,最起码几十人。 那么多有些才华,又穷到连饭都吃不上的穷书生。谢妙仪就不信,她能看得上眼的个个都视金钱如粪土。 “这倒也是,林怀瑾若是不愿意,大不了咱们换下一个……” “救……命……” 主仆俩正说着,不远处草丛里突然响起微弱的求救声。 声音粗粝沙哑却很好听,似乎是位男子。 终于来了。 长乐精神一振:“好像有人在喊救命,我们过去看看吧。” 谢妙仪突然皱起眉头,一把拽住她:“别去。” 长乐:“???” 谢妙仪毫不犹豫扭头就走:“路边的男人千万别捡,轻则不得好死,重则家破人亡。”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不我们还是去看看吧。”长乐总觉得哪里不对又不敢就这么放她走,不由分说将人拽上前。 谢妙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位浑身是血的男子已经躺在她脚下。 他半躺在草丛中,发丝凌乱,脸上沾满血污。 仅凭一个侧脸,就能看出棱角分明的轮廓。 此人必定是个美男子。 谢妙仪心中越发不安,再次扭头就走:“此人穿着华贵,气度不凡,伤成这样只怕是惹了大麻烦。咱们赶紧躲远点,免得被殃及池鱼。” 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一只带血的手紧紧抓住她的裙摆。 浑身血污的男子缓缓抬起头,一双黑眸中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姑娘,救我。” 第15章 她克制不住的心动 谢妙仪看得出他求生的欲望很强烈。 她迟疑片刻,毫不留情一脚踹开他:“男女授受不亲,别拉拉扯扯的。” 萧昀:“????”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谢妙仪已经拉着长乐走远。 玄青从暗处走出将人扶起来,脸上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王爷,这就是您说的心地善良,怜惜弱小???” 萧昀顺手擦掉脸上的鸡血,眼底有几分笑意:“她素来如此聪慧,很会明哲保身。” 玄青:“????” 王爷,你这病的不轻啊。 萧昀却丝毫不以为意:“这法子行不通,那咱们另换一个法子便是。” 玄青:“???王爷的意思是?” 萧昀:“既然她不喜欢以身相许只喜欢穷书生,本王也可以如她所愿。” “???” 在玄青疑惑的目光里,萧昀仗着轻功之利抄近路快速赶到溪边。 果然,一身青衫的林怀瑾正在埋头苦读。 风姿清隽,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怀瑜握瑾。 萧昀快步走上前敲了敲桌面:“把衣服脱下来。” 林怀瑾满脸愕然抬起头,看清来人后,忙恭敬行礼:“原来是云公子。” 寄居在文殊庙的穷书生们都知道,这位云萧云公子时常给寺里捐钱,为他们提供衣食笔墨。 “把衣服脱下来。”萧昀不耐烦再重复一遍。 “哦哦哦……”林怀瑾见他满身血污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忙不迭脱衣服:“云公子是不是受伤了?我这就去叫人来……” 萧昀不由分说将衣服往身上套:“无事,只是想借你的地方坐一坐,今日你便到别处去读书吧。” 林怀瑾松了一口气,拱手一礼:“原来如此,那云公子自便。” “站住。”眼看着他走出几步,萧昀叫住他:“你才华横溢,更应该把心思放在学问上。而且男女授受不亲,若是不小心遇上女眷,你最好避开些。” “公子放心,我一心只读圣贤书。此处又是佛门清静地,学生断不会做出那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说谁偷鸡摸狗呢?他只是想引起谢妙仪的注意而已。 另一边,谢妙仪已经掉头折返。 路上还不忘向两个丫鬟解释:“刚才那人穿的是贡缎,不是宗室也是权贵。追杀他的人,自然也位高权重。若是被卷了进去,只怕区区一个长庆侯府护不住我们。” “另外,他身上的血迹很新鲜,受伤应该不足一炷香时间,追杀他的人说不定还在四处搜寻,整个后山都不安全。今日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以后也不要再去后山了,免得惹上麻烦。” “……”长乐张张嘴,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从前肯定是眼睛有问题,所以才会觉得这位谢姑娘温柔娴静。 谢妙仪也不过多解释:“除了后山,林怀瑾也不是不去别的地方。人总是要吃饭的吧?等待会用午膳时,我悄悄去瞧一眼也是一样的,顺带着还可以瞧瞧其他人品貌如何。” 后山竹林,萧昀正在看书。 他一袭青衫,黑发如墨。 竹影摇曳溪水潺潺,清晨的阳光斜斜洒在他脸上,将他一贯冷硬的脸庞衬托出几分谦谦君子的气质。 若是满朝文武见到有活阎王之称的摄政王如此模样,只怕会惊掉下巴。 保持一个姿势一炷香后,萧昀忍不住问:“她来了吗?” 玄青:“没有,不过……王爷您衣服皱了。” 萧昀抚平衣摆上的褶皱,换个姿势继续看书。 又一炷香后…… “她来了吗?” “没有,不过王爷您头发乱了。” 再一炷香后…… “她怎么还不来?” “……长乐传来消息,她不来了。” “……” “不过,谢姑娘说,会趁午膳时到膳堂悄悄瞧一眼。顺便……瞧瞧其他人品貌如何。” “本王就知道,她也不是非林怀瑾不可。” 玄青:“……” 王爷,您这真病的不轻。 萧昀施施然站起身:“你去跟方丈说一声,让他安排书生们去劈柴。另外,今日的午膳就安排汤面,再多准备些生蒜。” 玄青:“????” 很快就到午膳时间,谢妙仪换上丫鬟的衣服又戴上面纱,带两个丫头一起,打算借着取膳食的名义去瞧一眼。 去往膳堂的路上,正好撞见一群读书人三三两两从面前经过。 一个个汗流浃背,与她擦肩而过时,还一身汗臭味。 而且大部分面如菜色脚步虚浮,几乎连路都走不稳。 谢妙仪看得直皱眉:“现如今的读书人,都这么虚的吗?” 半夏猜测:“可能是因为寺中只吃素的缘故?” “不知道,先进去看看吧……” 谢妙仪抱着希望走进内院,往膳堂里头仔细瞧了几眼后,眉头皱的更厉害。 一身臭汗的书生们三五成群坐在一起,捧着碗吸溜的飞快,整间膳堂都是吸溜声。 放眼望去,无论是相貌还是举止,压根就没一个能看的。 甚至还有人连吃五碗素面半碗生蒜后,舒舒服服打出一个饱嗝。 (; ̄ー ̄川 谢妙仪嘴角抽了抽,随手拦住一名僧人施礼:“请问哪位是林怀瑾林公子?” “女施主找林公子啊?林公子他……” “姑娘想找林公子?” 话说到一半,身后突然响起浑厚低沉的声音。 这个声音…… 好像在哪里听过。 谢妙仪下意识回头,正好看见一道身影逆光从远处走来。 一袭青衫随风而动,挺拔的身姿如松如柏。 细碎光影穿过树阴洒在他身上,衬得他那张俊美的脸越发棱角分明。 他走得不徐不疾,行止间行云流水,沉稳、内敛、矜贵。 虽是布衣木簪,一身气度却从容矜贵。 砰砰砰—— 谢妙仪的心不受控制地狠狠跳了几下。 世上竟还有这般超凡脱俗的男子,想来,此人便是林怀瑾了。 大名鼎鼎的林探花,果然名不虚传。 怪不得,前世竟有两位郡主为他当街打架。 就凭这张脸,被公主相中都不足为奇。 “刚才我在外头见有人找林公子,顺道替他传个话。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林公子见谅。”谢妙仪甚至不敢看他,微微垂下头随便找个借口。 第16章 如此俊俏竟是个草包? 萧昀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她果然还是没有认出自己。 哪怕他们俩已经见过很多次面,哪怕今日在后山还见过一次,谢妙仪依旧没认出他。 她的眼里,从来就没有他。 “抱歉,你我素昧平生,是我冒昧了。”谢妙仪见他许久不说话,心跳的更厉害,干脆一转身快步离开。 该死的,这人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连身上的味道都那么好闻。 淡淡的松柏香,又清新又干净。 一想到日后可能会跟他生个孩子,谢妙仪就控制不住地脸红心跳,几乎是落荒而逃。 大约是太过手忙脚乱,刚走到院门口,就猝不及防与对面的人撞个正着。 “哎哟……” 那人惊呼一声,直接被她撞倒在地。 “……”谢妙仪忍不住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面前摔得人仰马翻的男子,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 现如今的读书人,确实太虚了。 “抱歉,是在下失礼,还请姑娘见谅。”那人自己也有些尴尬,急忙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退后两步拱手行礼。 直到这时,谢妙仪才看清他的模样。 这男子大约二十出头,生得剑眉星目,一副温润如玉的好相貌。 身形略有些单薄,但脊背挺直,一袭洗到发白的长衫穿在身上风骨清隽。 比起林怀瑾确实略逊一筹,不过,也算各有千秋。 若林怀瑾实在不愿意,这位好像也不错。 谢妙仪心思一转,柔柔弱弱还礼:“是小女子冒失,不知公子可有伤到?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公子留下姓名,小女子稍后定当赔礼道歉。” “姑娘客气,在下林怀瑾。” “???” 谁? 他林怀瑾?那刚刚那个是谁? 谢妙仪下意识转头看看站在身后的萧昀,又看看林怀瑾,一时竟有些该说点什么好。 这寄居文殊庙的穷书生,质量都这么高的吗?随便拉出一个,竟比前世大名鼎鼎的探花郎还俊俏。 其实两人各有各的好,她到底是优先选择将来会平步青云的探花郎,还是选择这位更俊俏的公子呢? 或者,再看看? 要不,都试试? “林怀瑾,你很闲吗?”就在谢妙仪暗暗纠结时,一道锐利的视线扫过来。 “姑娘言重了,在下也有冒失之处,在此向姑娘赔礼。佛门清净地,你我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不要私下接触的好。” 冷冰冰的语气让林怀瑾想起萧昀今早在后山说的话,心底忍不住打个寒颤,慌慌张张落荒而逃。 这位云公子资助他读书,他却在佛门清净地跟女子拉拉扯扯,确实非常不妥。 因为太过慌张,刚转身就被自己的衣摆绊倒。 好不容易爬起来走了几步,又被风风火火赶来的几名书生挤在到旁边。 跌跌撞撞好半晌,才一瘸一拐狼狈离开。 整个人脚步虚浮,摇摇欲坠到连路都走不稳。 谢妙仪:“……” 其他人就已经够虚了,林探花怎么比他们还虚? 看这弱不禁风的模样,难道他前世不近女色,是因为……太虚? 她找男人是为了怀孩子,怀孩子,是为了名正言顺得到长庆侯府,为了谢氏满门,为了她自己以后的荣华富贵。 若是太虚,长得再好看,日后再有权势也没什么用。 还不如…… 谢妙仪缓缓转过身,再次将目光落到萧昀身上。 萧昀也在看她。 二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对,谢妙仪的心再次不受控制地狠狠跳了一下。 这人的目光,好深邃。 一双幽深的眸子,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她像是被震慑住了,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两人就这么遥遥看着彼此,直到半夏在旁边推她,谢妙仪才猛然惊醒。 她急忙低下头,矫揉造作掐着嗓子上前行礼:“抱歉,方才是我认错人,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五年了,她终于,主动询问他的姓名。 萧昀唇角忍不住浮现出笑意:“无妨,在下云萧。” 这是他在外行走常用的化名。 “失礼了。”得到想要的答案后,谢妙仪行礼离开。 她并没有注意到,在身后,一道深沉内敛的目光始终紧紧追随着她。 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安静静目送她离开。 也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她从未放在心上。 回去的路上,谢妙仪将云萧两个字反复品味。 按照前世的轨迹,明年科举时,文殊庙除了林探花之外,还出了好几位榜上有名的寒门进士,传为一时美谈。 也正因如此,就连困在深宅内院的谢妙仪也有所耳闻。 不过,林探花风采无双,抢走了所有人的风头。 其余高中者都有哪些人,她几乎一无所知。 似乎在此后几年的官场上,也并没有听到过云萧这个名字。 难道,云公子这般品貌,竟是个草包不成? 谢妙仪琢磨了半天,回到厢房后,她招手将长乐叫到身边:“你去帮我打听一下这云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可有功名在身?才学如何?品行如何?” 林怀瑾大名鼎鼎,他的情况她在前世就已经知道个七七八八。 可对于这位云公子,连名字都是第一次听到。 长乐眼前一亮:“小姐,您这是相中了云公子?” “不好说。” 这位云公子的相貌自然没话说,一身气度也不像是平庸之辈。 但,给孩子挑个爹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儿,轻易马虎不得。 长乐眼珠子一转:“小姐您能不能详细说说,您之前为何会挑中林公子?您给未来的孩子挑选父亲,都有些什么条件?” 第17章 他早想强取豪夺 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谢妙仪也无意隐瞒:“首先肯定得相貌端正,像云公子那样的就很好。我看的赏心悦目,生出的孩子也俊。” “其次,必须有功名在身,还得才学过人。才子的孩子,自然也会聪明过人。” “再则,最好能保证日后高中,在朝中位极人臣。长庆侯府落魄,我娘家又是商户。日后在朝堂上,给不了我儿太多助力。若有个位高权重的亲生父亲扶持,我们娘俩也算有个倚仗。” “当然,品行也很重要。我日后找不找他是我的事情,但他不能讹上我。” 虽然这段时间她在府中忙着给周帷挖坑,也时时都在思索该给孩子找个什么样的父亲。 这就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 大名鼎鼎的林探花,也是她能想到最好的人选。 长乐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心翼翼试探:“天下读书人众多,谁也不能保证日后高中,更别提位极人臣。小姐有没有想过,直接找个位高权重的男子?” “想过,但行不通。”谢妙仪一口否决:“首先位高权重者,大多妻妾成群。我不想因为我的私心,去伤害其他无辜的女人。况且,位高权重者必定子嗣众多,将来未必会将我的孩子放在心上。最重要的是,我一个商户出身的有夫之妇,拿什么去把握住权贵?别到时候让他占了便宜,还反被扣上个通奸的骂名不得好死。” 她是个商人,做任何事都要权衡利弊。 不是权贵男子勾搭不起,而是穷书生更有性价比。 “那你有没有想过……直接和离,重新找个位高权重的男子名正言顺成婚?这样一来,你想要的,就全都有了。” “从未想过,哪怕是死,我也只能死在长庆侯府。我谢妙仪今生,跟周帷不死不休。”周帷不可能让她落荒而逃,她也不可能会落荒而逃。 不是周帷全家死,就是她死。 长乐无话可说了。 远远站在窗外的萧昀将这些话听在耳朵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许久之后,他轻声开口:“长庆侯就那么好吗?” 旁边的玄青不敢出声。 “他们俩的婚事,不过是一次意外。周帷娶她,也只是为了拿她的嫁妆银子填补亏空保住爵位。他冷落她三年,她依旧日日不辞辛劳为他打理家事,侍奉婆母教养小姑。如今知道他不能生,竟不惜出来找男人生孩子。” “明明是我先认识她的,她救过我,我也救过她。可当年在沧州驿站我逼她悔婚嫁我时,她宁愿死都不肯让我碰一下。宁愿以死相逼,也不想跟我再有任何瓜葛。” 萧昀目光沉沉,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自言自语:“本王究竟哪里不如周帷?竟让她以死相逼不愿再见我?” 感情这种事,玄青实在帮不上忙。 他只能琢磨片刻,试探着开口:“或许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周帷是个没用的东西,谢姑娘都出来找男人生孩子了,王爷未必没有机会。” “这世间女子,大多视孩子为性命。谢姑娘如果有了您的孩子,对周帷的感情或许也就淡了。反而会看在孩子的面上,待您有所不同。” “届时,咱们可以逼周帷休妻。趁谢姑娘伤心时,您就跟孩子一起安慰她。若谢姑娘对周帷还有些感情,咱们就给他娶妻纳妾,离间他们之间的感情。等日后谢姑娘对他彻底淡下来,再……” 玄青做个抹脖子的动作:“若谢姑娘因此已经伤透心,区区周帷更加不足为滤。” 萧昀还真认真思索了半晌,最后默默道:“我答应过她,不会伤害她的家人,也不会伤害她的夫君。” 玄青已然在心里规划出一出摄政王骗夺人妻的戏码:“此一时彼一时,三年前谢姑娘非周帷不嫁,如今不照样出来重金求子?” “依属下看,她能做出这种事,和周帷的感情就并非坚不可摧。如今虽不知谢姑娘究竟想如何……如何借种,铁了心要怀个孩子是肯定的。想怀孩子,那就必须得同床共枕。日日朝夕相处,难免日久生情嘛……” “玄青。”萧昀突然喊他的名字。 “属下多嘴。”玄青吓得急忙跪下。 谁知摄政王却抬了抬手:“说的很好,赏白银千两。” “……”摄政王果然早就想巧取豪夺谢妙仪,只是碍于当年跟她的约定束手束脚。 玄青在银子的激励下一下子来劲了:“王爷,依属下看,虽然谢姑娘一开始相中的是林怀瑾。但既然让长乐查您的身份来历,必定是已经对您有所好感。咱们当务之急,是要让她满意。比满意林怀瑾,更满意您。” 萧昀深以为然。 样貌端正他自然是没问题的,看得出谢妙仪也很满意。 至于有功名在身…… “回头去国子监一趟,给本王安排个举人功名。身份上……她似乎喜欢穷书生不喜欢权贵,那就安排本王京城人士,父母双亡,家中略有薄产勉强糊口,但产业均给了侄儿和寡嫂。我上无片瓦遮雨,下无立锥之地。不得已,只能到文殊庙抄经文换些衣食……” 摄政王三言两语,就给自己换了个身份。 于是乎一个时辰后,长乐将这些话原封不动转述给谢妙仪,还自作主张替萧昀说话:“至于品行,云公子的品行整个文殊庙上下有目共睹。他为人虽不善言辞,但向来与人为善,行事坦荡。” 谢妙仪摇着扇子若有所思:“可知他为何将家中产业都给了侄儿和寡嫂?” 这事长乐还真知道:“云公子乃庶出,生母身份低贱。所以父亲去世前,将家里的产业都给了他兄长。后来兄长患病离世,自然又传到侄儿和寡嫂手上。” “他就没争上一争?” “没有,当时家中还有几个不怀好意的兄弟想欺负孤儿寡母。也是云公子挺身而出,让侄儿顺利继承家业。” “这样啊……”云萧毕竟有功名在身,哪怕是庶出,在族中肯定有些威望。他要是想争夺家产,孤儿寡母还真未必争得过他。 能把家业拱手让人,傻不傻先另说,至少不是贪婪凶狠之辈。 无论从哪方面来讲,能做到这种地步,品行应该都差不了…… 第18章 我喜欢身体好的 谢妙仪很心动,又有些顾虑:“我还是想再观察观察林怀瑾。” 长乐急得差点跳脚:“我的小姐,这么好的人,您还要再观察些什么?” 谢妙仪叹气:“你不懂。” 如今的云萧看起来确实比林怀瑾更加出类拔萃,问题是,前世的林探花也确实风头无两。 为长远计,当然还是年纪轻轻就平步青云的林怀瑾更好。 长乐无可奈何:“云公子究竟哪点让小姐不满意?” “他不是林怀瑾。” “……那……小姐又为何让我去查他?” “可能……是见色起意吧。”她终究是个年轻女子,对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人肯定是有要求的。 比起林怀瑾,谢妙仪更喜欢云萧。 “……那您为何又更看中林怀瑾?” “我总觉得,林怀瑾以后能位极人臣。” “……”摄政王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不过……林怀瑾再好,身子太虚也没用。如果是不能在短期内让我怀上孩子,一切都是空谈。” 谢妙仪自己也纠结:“反正如今看起来,各有千秋,我再观察观察吧。” 晚膳时,长乐借着取膳食的借口匆匆去见萧昀,将谢妙仪的话一字不落转述:“属下觉得,谢姑娘应当是更中意王爷。可不知为何,又对那林怀瑾青睐有加。不过属下听她的意思,应当是有些嫌弃林公子身子虚。” 萧昀明白谢妙仪的顾虑。 她做这种事原本就偷偷摸摸,自然力求尽快怀上子嗣。 若是身子太虚,再好也没用。 这也是他让书生们都劈柴消耗体力的目的。 看来谢妙仪应当是已经对林怀瑾的能力产生质疑,或许只需要再添上一把火,就能将这人彻底踢开…… 不多时,萧昀拿着一套孤本找上林怀瑾:“此乃前朝儒学大家曹太师遗作,你研读也好抄录也罢,反正明日一早我过来取。” 林怀瑾接过孤本翻了几页,连手都在颤抖。 回过神来时,萧昀已经走远。 他顿了顿突然开口:“云公子,您给我如此贵重之物究竟意欲何为?” 萧昀连脚步都没停一下:“我乐意。” “我可以理解为,您是在养门客吗?” 萧昀脚步一顿。 林怀瑾快步走上前直视他:“云公子,我知道我们这些人名义上是寄居文殊庙,庙里供我们衣食。实际上,都是您给的。” 萧昀瞥他一眼继续往前走:“举手之劳。” 林怀瑾这次并没有追:“凡事皆有因果,就算云公子什么都不图,也该有个理由。” 萧昀终于停下脚步:“那你以为,我图些什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必定是我们这些穷酸书生身上,有公子所图之物。在下斗胆猜一猜,我等一穷二白,唯识得几个字而已。公子应当出身权贵,不图钱财。图的,自然是我等的前程。” “那你以为如何?”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还要看公子究竟图什么。” 萧昀慢慢转过身,头一次用正眼看他:“何为有所为?何为有所不为?” 林怀瑾肃然道:“我既读圣贤书,就有心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再说直白点,我想做个好官,让天下百姓都有饭吃,此乃大丈夫所为。结党营私,伤天害理,玩弄权术,排除异己,君子所不为。” 萧昀道:“你把结党营私放在第一位。” 林怀瑾失笑:“当今朝局腐败,不正是因为结党营私吗?” 萧昀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去:“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若言而无信,我便让你将这段时日来所吃的每一粒米都吐出来。” 这林怀瑾确实是个人物。 谢妙仪好眼光。 林怀瑾也似有所悟,背着他的背影一礼,急忙转身进屋去抄书。 曹太师这套策论集,收集整理了前朝两百多年间八十多篇着名策论,还做了详细注解。 可以说前朝两百多年间每一朝的时弊,全都总结得一清二楚。 传说平日里珍藏在宫中藏书密阁,普通人能看一眼都是天大的造化。 他今天晚上就算熬死,也要一字不落抄下来。 于是,当谢妙仪费尽心机想偶遇他时,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问过其他人才知道,林怀瑾今晚闭门苦读。 谢妙仪无奈,只得另找机会。 就在她忙里偷闲泡了壶茶,拉着半夏和长乐坐在院中闲聊时,长庆侯府中,周老夫人的荣禧堂中难得坐满人。 “听说帷哥儿带回两个孩子,打算记在谢氏名下充作嫡出,还想为那男娃请封世子?老二媳妇,你别怪嫂子我说话难听,别人家的孩子终归养不熟啊。” “二嫂子您一向明事理,如今怎么也开始犯糊涂了?就算谢氏不能生,咱族中那么多男娃有的是好孩子,从外头过继个来历不明的世子算怎么回事?” “老二媳妇你说实话,那两个孩子,不会是帷哥儿在外头生的吧?听说那两娃娃今年四、五岁的样子?五年前可正值国丧啊……” 周氏族中有些年纪的夫人们大多在场,从礼法上来讲,都是周老夫人的长辈或平辈。 她们来的目的很简单,阻止周帷将周鸿记在谢妙仪名下请封世子。 周老夫人惯会笑脸迎人,一开始还能陪着笑脸敷衍。 但说到两个孩子的身世,她顿时坐不住了:“婶婶,这话可不能乱说。那两个孩子的父母为救我家帷儿丧命,帷儿知恩图报将遗孤收在膝下抚养,就算到了圣上面前,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怎么就扯上外室子?” 老太太仗着自己辈分高,一脸不满:“就算是恩人遗孤也没这样的。自己家的爵位,哪有拱手让给外人的道理?” 周老夫人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把责任全推给谢妙仪:“哎,那谢氏伤了身子不能生,偏偏还善妒不肯给帷儿纳妾。我这也是没法子,希望收养两个孩子多积阴德,让咱们长庆侯府早日后继有人。” “老二媳妇你这话就不对了,谢氏不是刚给帷儿纳了个妾吗?听说还是花她自己的嫁妆银子。” “……” 周老夫人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却没打算放过她,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 归根结底就一个意思,要是周帷有自己亲生的儿子她们无话可说,也不敢觊觎侯府爵位。 但想从外头过继来历不明的野种,做春秋大梦呢? 就算要过继,也只能从族中挑选。 这事涉及到各家利益,平日里喜欢勾心斗角的各家夫人们难得团结一致。 周老夫人就算再会演戏,也完全招架不住。 最后还是借口头疼,才勉强将众人打发走。 钱嬷嬷一边帮她按摩,一边宽慰道:“都是些泼皮无赖,老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周老夫人闭目养神:“妙仪上山祈福有三天了吧?” “整三天,再过几日就该回来了。” “我年纪大了不中用,对付这些些泼皮无赖,还是得让当家主母来。” 钱嬷嬷笑道:“老夫人您这话说的,您身份尊贵,哪有跟这些无赖扯皮的道理?” 周老夫人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口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是啊,跟这些无赖扯皮,也只有惯会斤斤计较的谢妙仪做得来……” 东院松涛馆中,同样挤满族老。 “帷哥儿啊,咱周家当然要知恩图报。把恩人遗孤好好养大是应该的,过继到侯夫人名下请封世子就太过了。不是我倚老卖老要为难你,咱家的爵位原本就是天恩浩荡。你这么做,不是打天家的脸吗?” “就算你们夫妇膝下无子,族中那么多好孩子,大多数都沾得上皇家血脉,过继一个就是,何必要从外头过继落人口实?” “侯夫人不是刚给你纳了个妾吗?不行就再纳几个,你还年轻,以后日子长着呢……” 四五个族老高坐堂上,倚老卖老对周帷指手画脚。 有人主张他从族中过继孩子,也有人主张纳妾。 反正一句话,想收养周鸿、周娇? 门都没有。 就算他们自己从中捞不到好处,也绝不许他过继野种。 万一触怒天家被削爵,倒霉的是他们所有人。 “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留诸位叔伯了,此事咱们以后再说……”周帷实在招架不住这种阵势,只能敷衍着先将人打发走。 他想收养两个孩子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往外说呢,不知怎地传到这些老家伙耳中。 今日难得空闲在家,莫名其妙就被一帮人堵住,挨了一通教训。 那谢妙仪果然出身低贱不堪大用,嘴上说着要帮他解决问题。可都这么长时间了,不但没有解决掉这些老家伙,还跑到寺庙躲清闲。 等她从庙里回来,必须让她尽快解决掉这些麻烦才行。 否则…… 休怪他不客气。 周帷正对谢妙仪满腹牢骚,院门外突然传来女子的吵闹声:“侯爷近日劳累,我给他炖了燕窝,你们放我进去。” 第19章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又是她。 前几日他刚从衙门回来,就听说谢妙仪那个贱人自作主张为他纳了个妾。 人都已经住进翠竹居了。 当天晚上,玉竹就派人过来请他去过夜。 发现请不动之后,这两天不是送汤就是送药,简直不胜其烦。 周帷原本懒得搭理她,可这会刚好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 被她这么一吵更加怒不可遏,气冲冲走到院门口,一个窝心脚踹过去:“贱婢,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这里撒泼?” 玉竹猝不及防被踹飞出去摔在地上,手里的汤扫了一地。 胸口处更是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忍不住喷出。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泪眼朦胧看向周帷:“侯爷您……” “晦气的东西。别以为谢妙仪抬举你,你就可以痴心妄想。本侯不想再看到你,滚。”周帷连多余的目光都没分给她,冷冰冰拂袖而去。 玉竹呆呆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被贴身侍女搀回翠竹居。 一路上她都呆呆的。 因为她实在想不明白,半年前那个掐着她的腰夸她腰细身子软,夸她肤白貌美还知情识趣的侯爷,为何突然这么抗拒她? 明明这半年里,她经常向他传递谢妙仪的消息。他也每次都和颜悦色,还赏赐了很多东西。 玉竹一直以为周帷待她是不同的,只要好好讨他欢心,就一定能得个名分。 哪怕上次被他大庭广众羞辱,她也忍不住在心里为他开脱,猜测侯爷可能是碍于谢妙仪善妒,又或许是名不正言不顺不想越矩。 可如今她都已经过了明路,得到老太太和主母的默许,周帷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 “爹爹,要抱抱。”软糯童音突然响起,打断了玉竹的思绪。 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回到梧桐苑门口。 下意识往院中瞧了一眼,正好看见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扑进周帷怀中。 “娇娇乖,有没有想爹爹啊?”周帷将小女娃高高举起。 “有啊,娇娇最喜欢爹爹了。娘亲说……那叫……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女儿撒着娇,在周帷脸上吧唧亲一口。 “阿爹,鸿儿也要抱抱……”周鸿也丢下手中的玩具,跑过去抱住周帷的腿。 “好,爹爹抱……”周帷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抱在怀中,脸上洋溢着为人父的骄傲。 院门慢慢关上,玉竹的视线被隔绝在外。 但她的眼中,已经浮现出怀疑之色。 就算是恩人遗孤,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或许,小姐的怀疑是对的。 这两个孩子,说不定就是侯爷在外面的野种。 那么慧娘的身份,也很值得推敲。 “侯爷和两位小主子站在一起,还真像至亲骨肉,怪不得侯爷不愿纳妾生子。”同样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小丫鬟春燕忍不住嘀咕。 玉竹瞥她一眼没有说话,却暗暗攥紧拳头。 如果侯爷已经儿女双全,还有娇美外室在身边,那她这个姨娘就彻底没用了,更不可能有母凭子贵的机会。 不行,她苦苦挣扎这么多年才过上好日子,绝对不能就这么被打回原形…… 梧桐苑内。 周帷刚抱着两个孩子踏进卧房,就看见赵素兰一身素白坐在窗边。鬓边簪着一朵白菊,正痴痴望着窗外。 清雅脱俗,像高高在上的月亮。 周帷最喜欢她这副模样,赶忙让下人抱走两个孩子,走过去想从身后抱住她。 谁知赵素兰身子一扭直接躲开,幽幽道:“我此生不爱荣华富贵,唯爱清风明月。侯门是非多,我当初就没想着要跟你回来。是你不依不饶,用两个孩子胁迫我。如今既然侯爷有了别人,不如还是放我们母子走吧。” “兰儿你别误会,此事我完全不知情,都是谢妙仪自作主张……” 周帷知道她在说玉竹的事。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最近又碰巧公务繁忙,还没来得及向她解释。 “我心里只有你和两个孩子,一心只想着给你们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能早日一家团聚。前几日我就已经跟谢妙仪说清楚,我有隐疾,也不想纳妾。是那贱人自作主张,趁我不在家让玉竹过了明路。” “母亲那边已经同意了,堂堂侯府不好立刻出尔反尔,暂且让她得意几天。你放心,我绝不会碰她。等过些时日,就找个机会打死或发卖,绝不碍你的眼。” 赵素兰眼底闪过一抹满意,嘴上却人淡如菊:“你不必同我说这些,怎么处置是你自己的事情。但你知道的,我没想着高攀侯府富贵,也一向与世无争。深宅大院女人之间争宠的腌臜事,最好别闹到我面前来,我看不惯。” “放心,我断不会让那些个脏东西污了你的眼睛。”周帷放下身段哄她。 赵素兰终于不再发难,反而怔怔望着窗外的梧桐落叶叹息:“果然是秋风无情啊,好好的梧桐叶,不知不觉就要落光了。” 周帷一下子来了精神:“我记得你喜爱梅花,尤其喜爱红蕊白梅,不如我立即让人移几株到院中?等梧桐叶落尽,咱们就可以一起赏梅了。” 赵素兰勾了勾唇,云淡风轻勉强道:“也罢,所幸白梅冰清玉洁,红蕊一片丹心,我便勉强收下。若是其他俗物,我是断不会收的。” 周帷喟叹一声将她拥入怀中:“我的兰儿果然与众不同,若是谢妙仪那满身铜臭的俗物,怕只会关心红蕊白梅价贵,哪里懂什么冰清玉洁一片丹心?” 谢妙仪并不关心他们如何在背后议论自己。 第二日一大早,她原本想到膳堂的必经之路上去守株待兔。 但长乐说,她已经找到林怀瑾的住处。 于是,主仆三人来到院外,躲在树后暗暗观察。 一直到巳时末,林怀瑾的房门终于打开。 看清他的模样后,谢妙仪惊得目瞪口呆:“他……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第20章 她快把持不住了 短短一日没见,林怀瑾就好像变了个人。 昨日虽消瘦虚弱,好歹有个人样。 今日再看,原本相貌堂堂的林探花双眼乌青,眼珠子凹陷。 胡子拉碴,蜡黄的脸上甩满墨点。 一头长发乱七八糟,身上衣服也皱巴巴的。 就算隔着老远,谢妙仪仿佛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味儿。 最可怕的是,他打完洗脸水后竟然先揉了揉腰,然后一手端水一手托腰慢吞吞回房。 “看来林公子不止体虚,腰也不太好。”长乐幽幽开口。 “确实太虚了,可能还阳亏……”谢妙仪会制香,粗通些医理。 林怀瑾这个情况,肯定不仅仅是普通体虚。 日后再位高权重,体虚阳亏不能让她怀上孩子又有什么用呢? 回去的路上,谢妙仪心情很低落。 很后悔自己前世没在放榜那日去看个热闹,除了林怀瑾之外,压根不晓得明年会有哪些人高中进士。 要不,退而求其次选云公子算了? 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他比其他人要强的多…… “小姐你快看,是云公子。”长乐突然惊呼出声。 谢妙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一道飘逸的身影。 银白色红缨长枪在他手中仿佛活过来一般,寒芒漫天,枪风扫落一地断枝落叶。 半夏兴奋得直拍手:“哇,好厉害。” 长乐也趁热打铁:“文武双全啊,怪不得这位公子看起来就比其他人神采飞扬。” 谢妙仪一时也看呆了。 昨日见到这位云公子时,他如松如柏,一身沉稳内敛的读书人气度。 今日再见,一袭青衫的男子目光坚毅冷肃。 整个人如同他手中的长枪一样锐利,锋芒毕露到令人不敢直视。 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位公子压根不是读书人,而是久经沙场的武将。 那长腿,那细腰,那胸膛,看着都强劲有力…… 谢妙仪忍不住浮想联翩,越想越脸红。 “咳……” 直到双颊发烫她才回过神来,尴尬地咳嗽一声落荒而逃。 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子,怎么能各方面都这么诱人呢? 再这样下去,她都快把持不住了。 谢妙仪急匆匆回房洗了把冷水脸,脸上的热意才勉强消退。 长乐从半夏手里接过凉茶递过去,压低声音别有用心道:“小姐,咱们这次出来只有七日时间,如今已经是第四日了。而且,据奴婢所知,大夫能诊出女子怀孕的大概时间……距您与侯爷圆房,都已经大半个月了。再拖下去,恐怕要错过最佳时机。” “我知道……”见到林怀瑾之前,谢妙仪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虚。 “奴婢以前跟镖局里的镖师们学过些粗浅医术,从林公子的面相上看,此人不止手无缚鸡之力,而且肾虚阳亏。这是顽疾,最起码需要一年半载的时间慢慢调理。再者,伤筋动骨一百天。林公子似乎伤了腰,短期内应该不能行房事……” 谢妙仪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她这次出来重金求子,原本就只有七日时间,如今满打满算也只剩下四日了。 以林怀瑾如今这个身体状况,恐怕有心也无力。 罢了,有些事情阴差阳错,真的强求不来。 谢妙仪叹了口气,眸光微敛:“你再去打听打听,云公子一个读书人,为何会有这样一身好武艺?” 林怀瑾实在不行,云公子倒也不错。 只是那个人实在太过出色,她反而有些不安。 长乐立刻半真半假忽悠:“小姐您有所不知,云公子的大哥虽然继承了家业但体弱多病,家里的兄弟们都虎视眈眈。他怕自己死后几个兄弟强夺家产,便安排云公子习武,希望他将来能给寡嫂幼侄撑腰……” “原来如此,只是……云公子文武双全,必定有鸿鹄之志。而且他不贪财守承诺,有君子之风。想以财帛诱他跟我生个孩子,只怕是不太可能。” 谢妙仪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琢磨片刻后,她突然莞尔一笑:“罢了,与其猜来猜去,不如直接去探探他的口风。” 长乐忙凑上前:“让奴婢去吧。” 谢妙仪正有此意,微微颔首低声道:“你去告诉云公子,我乃江南富商之妻,双十年华肤白貌美。年过半百的夫婿身患恶疾,无法传宗接代。族中旁系虎视眈眈,已有几个游手好闲的晚辈住到我家中指手画脚,妄图以过继之名倾吞家财。无奈我夫妇二人商议,趁我进京探亲之际,想在这天子脚下寻一身家清白的读书人重金求子。” “此事我夫妇二人已达成共识,绝对不会向外泄半个字,我夫也会将孩子视如己出悉心教导。将来,让他继承庞大家业。” “若他有意认孩子,可以留下一件信物。若是不想认,事成之后我立即离京,此生不再相见。只要助我有孕,定以白银千两酬谢。” “若是他不愿就算了,我也赠他白银五十两做科考之用。云公子文武双全有鸿鹄之志,祝他仕途坦荡……” 这些说辞,都是谢妙仪早就想好的。 谎称江南人士,是为了告诉对方,她很快就会离开,就算日后想纠缠都没机会。 夫婿年过半百,族人虎视眈眈,是变相表明夫婿绝对不会追究的态度。 最后一句话嘛,买卖不成仁义在。 谢妙仪想结个善缘,也想让他知道自己通情达理,绝对不是那种粗鄙无知会纠缠不休的妇人。 就在她忐忑等待时,长乐已经将这番话一字不落转述给萧昀。 正在看奏章的摄政王愣住了,手中折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吸一口气:“谢姑娘聪明绝顶,若我贸然答应,她反而会怀疑其中有诈。所以你告诉她,本王年仅十岁的侄儿前些日子顽皮从树上摔下来摔破脑袋,如今正高烧不退命悬一线,急需老山参吊命。本王不要她的银钱,只要她肯给我找来一株老山参,我就可以答应他的要求。” 萧昀一如既往镇定自若,语气中却泄露出一丝颤抖:“如果能吊住我侄儿的命,日后他需要名贵药材时,还请谢姑娘帮忙。作为回报,我也会竭尽所能,助她早日怀上孩子。若不幸救不回来,我只能陪她三日。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如今心里很乱,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前些日子不幸磕破脑袋的小皇帝:“????”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打喷嚏? 哼,肯定是那些个老头子又向皇叔告他的黑状。 生气。 (??へ??╬) 第21章 高端的猎人…… “老山参?” 谢妙仪得知萧昀的难处后,忍不住感慨命运玄妙。 巧了,她陪嫁的药铺刚从北方运回一批药材,其中正好有一株百年老山参。 之前想着马上就要入冬了,周老夫人病痛多,特地千辛万苦寻来给她补身子的。 现在嘛…… 谢妙仪叹口气,从匣子里取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银票递给长乐:“你去告诉云公子,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他如此勉强,那就算了。我敬佩他高风亮节,自愿赠他一株百年老山参。不过现下我手上没有,最早今晚给他寻来。另赠白银五十两,足够他侄儿看诊吃药的。” 长乐:“???算了?什么叫算了?” “云公子为了侄儿委身于我,必有勉强之处,我不愿强人所难。萍水相逢也是缘分,我愿意帮他这个忙,不求任何回报。” “……”哪里就强人所难了?摄政王他就差捧着金山银山主动倒贴了好吗? 长乐憋了一肚子话又不能直说,只能不情不愿接过银票转身离开。 谢妙仪看着她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这个云公子可是她千挑万选才挑出来的,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但谢妙仪也很清楚,强扭的瓜真的不甜,上赶着的也不是买卖。 他为了侄儿可以卖身,可见重情重义。 那她就给他一份情义。 他应当还是个正人君子,从来不喜欢欠别人。 那就让他欠一份雪中送炭的救命之恩。 至于该怎么还…… 谢妙仪相信他心中自有答案。 强人所难大可不必,云萧感恩戴德的心甘情愿才是好买卖。 另一边,萧昀握着手中的银票沉默了很久,最后感叹道:“她果然还是这么善良,明明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扶危济困。你去告诉谢姑娘,如此雪中送炭的知遇之恩,我必当涌泉相报。可惜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既然她那么想要个孩子,我自当尽力……” 谢妙仪如愿以偿得到想要的回复,却并未立即答应,而是又拿出五十两银子:“你去告诉云公子,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愿趁火打劫强人所难。我欣赏他的为人和才学,这五十两银子请他务必收下。希望他能早日高中,一展胸中抱负。” 这操作给玄青都看傻了:“世上竟真有如此良善之人?谢姑娘这是傻吧?” 萧昀薄唇微勾:“她当然善良,但也绝对不傻。” 若他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穷书生,或许会以为谢妙仪是真傻。 但在朝堂上跟那群老狐狸斗了这么多年,她那点欲擒故纵的小心思,他还是能看得明白的。 无论如何,肯对他花心思就好。 萧昀略沉吟片刻,将之前的五十两银子反手交还给长乐:“你去告诉她,无功不受禄。如果她不肯接受我的回报,那么我也不能昧着良心接受她的好意。我这就要下山去寻百年老山参,就此别过。” 谢妙仪等的就是他沉不住气,故作无奈叹口气:“我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既然云公子非要报答,那我也不能辜负他一番心意。不过,我有个条件……” 她的条件很简单—— 要求蒙眼吹灯。 谢妙仪不但是个有夫之妇,还是堂堂侯爵夫人,到外面重金求子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哪天一旦泄露出去,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对方知道她是谁,甚至已经谋划好不让对方看清她的模样。 日后要不要找他做依靠是谢妙仪自己的事,绝不能给他主动纠缠的机会。 从头到尾,整件事情的主动权必须握在她自己手中…… “蒙眼吹灯?”萧昀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低笑出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怎么还是喜欢玩这种小把戏?罢了,上次蒙她的眼,这次蒙我的,扯平了。” 长乐和玄青悄悄对望一眼,啧,看不出来啊,王爷平日里生人勿近,没想到当年玩这么花,怪不得一直念念不忘呢。 “咳……还有呢?妙仪还说什么了?”萧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长乐忙接话:“谢姑娘还说,此乃佛门清净地,不好做出有辱斯文之事。如果您同意的话请安心等着,她晚上会派人来接您。等完事之后,自会将百年老山参奉上。” “接我?去哪?” “不知道,谢姑娘还没说。” “回去问她。” “是……” 片刻后,谢妙仪得知萧昀答应下她所有的条件,在心里小小松了口气。 毕竟是个有些傲骨的读书人,能应下这种几乎算是折辱的条件挺不容易。 为了那身受重伤的侄儿,他也算豁出去了。 谢妙仪当然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为难他,立即站起身:“走,咱们收拾东西下山。” 长乐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去哪儿?” 谢妙仪莞尔,轻轻笑出声:“金屋藏娇的滋味,现在也该轮到我来尝尝了。” 前世,周帷为了金屋藏娇赵素兰,费尽心机欺她、骗她、瞒她,最后还要了她的命。 这一世,同样的好事轮也该轮到她谢妙仪了。 既然早已打定主意要重金求子,她当然会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早在刚重生的第二天,谢妙仪就已经给孙源夫妇传话,在靠近文殊庙的城郊桂花巷购置了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院。 文殊庙毕竟是佛门清净地,不适合男欢女爱。 况且,她自己也没把握保证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怀上。 在清静偏僻处置办一座宅院,以后私会起来会更加方便。 为了安全起见,就连孙源夫妇也不知其中内情,只以为是提前给半夏置办的嫁妆。 早在离开侯府那日,谢妙仪就已经拿到房契地契。 找到地方推开门一看,整座宅子已经按她的吩咐提前收拾得干干净净,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 正院卧房中也准备好精致的幔帐,柔软的被褥。 谢妙仪到处转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长乐,你立即到济生堂去一趟,将铺子里那株百年老山参取回来。用过晚饭后,驾车上山去接云公子。上车就蒙上他的双眼,天黑后再将他带进我房中。明日一早天亮前,再将他送回去。以后每次相会,皆是如此。此事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除了你和半夏我谁也信不过。务必要小心谨慎,千万别被人盯上……” 第22章 我只是输给了这个世道 长乐领命而去。 谢妙仪走到妆台前坐下,一边卸钗环,一边让半夏去烧水给她沐浴。 今天晚上是个大日子,她想好好梳洗打扮一番。 半夏并没有向往常那样言听计从,反而欲言又止了半晌。 最后鼓起勇气重新折返,小心翼翼开口:“小姐……您……您确定真的要这样吗?” “哪样?” “小姐,我知道周帷不是好人,他辜负了您还想害您,但……或许还有别的法子,不一定要这样……一旦踏出这最后一步,您以后可就回不了头了。” 半夏吞吞吐吐,谢妙仪直接听笑了:“我为什么要回头?” “此事太过……太过惊世骇俗……要是传出去,您这辈子就完了。” “可是,我想活啊。” “???” 谢妙仪轻笑出声,嘲讽地勾起唇:“半夏,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输吗?” 半夏:“???” “其实你说的很对,此事一旦传出去,我的名声就毁了,我这个人也毁了。我会背上无耻荡妇的骂名,会遭万人唾骂不得好死。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更没有后悔的余地。” “可是凭什么呀?凭什么我不能生,我就要为他纳妾,为他收养私生子女。还要拿出自己的嫁妆供他们挥霍,将他的孩子教导成材?轮到周帷不能生,我只不过是学着他的样子,给自己找个男人生个孩子而已,凭什么就要沦落到那样的境地?”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恬淡,嘴角甚至挂着浅浅的笑意。 可不知为何,半夏汗毛倒立,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她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就像是……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令人不寒而栗。 “我始终想不明白,我谢妙仪自小跟着父兄走南闯北,见过塞外的雪,海上的风。那么多大风大浪我都过来了,最后,为什么会在后宅输得一败涂地。” 谢妙仪自嘲一笑:“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想明白,我谢妙仪不是输给了周帷,也不是输给了赵素兰,我只是输给了这个世道,输给了世人对女子规训。” 她和周帷婚前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自然也谈不上喜欢。可因为那次意外,因为父母之命,她不得不嫁。归根结底,无外乎在家从父四个字。 她也早知周帷对她没什么情意,三年来,还是倒贴着嫁妆银子帮他打理内宅,侍奉翁姑。只因周帷是她的夫君,是她一辈子的依靠。只有周帷好,她才能好。 她甚至也知道别人的孩子养不熟,可是在得知他们夫妇俩都不能生之后,哪怕怀疑那两个白眼狼是周帷的私生子,依旧只能装聋作哑。 不但要将他们记在名下悉心教导,还要拿着父母辛苦攒下的家财为他们铺路。不为别的,只为将来有个依靠。毕竟,夫死从子。 被活埋在棺材里的时候,谢妙仪始终想不明白,她怎么就沦落到那样一副境地? 很久很久以后,终于如梦初醒。 她自认是个合格的女子,一直谨守三从四德。努力做好一个贤妻良母,努力经营好自己的婚姻。 把婆家的每一个人,都当做自己的亲人。把丈夫恩人的遗孤,也当做自己的恩人。 可周帷呢?他什么都没守,也什么都没做。 同样是人,同样食五谷杂粮有喜怒哀乐。凭什么他可以高高在上享受她的付出,她却要被框在条条框框里,任由他肆无忌惮对她予取予求? 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子?就因为她嫁给了他? 前世是她谢妙仪自己想不开,随波逐流最终走上绝路。 愿赌,服输。 可这一世,去他的三从四德,去他的女子规训。 周帷能做的事,她谢妙仪也同样做得。 她只是想活而已啊。 既然这个世道给她的路只会让她走上绝路,那她就只能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哪怕最终万劫不复,她也绝不后悔,更不会回头。 “我……我……奴婢这就去烧水……”半夏彻底被她眼中翻涌的情绪吓到,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地落荒而逃。 谢妙仪没有应声,沉默着坐在妆台前。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风拂过,伴随着阵阵桂花香,几朵细碎的金黄色桂花被风吹落在她掌心。 谢妙仪盯着看了半晌,不知想起什么,起身走到窗前盯着院中那棵高大的桂花树喃喃自语:“当年我若是跟你走,不知如今会是什么样?” 没人回答她的话,只有微风沙沙吹过桂花树的声音。 谢妙仪再次自嘲的笑了笑:“或许也就那样吧,我不该有期待的。这个世上,能救我的,终归只有我自己。”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接下来的事自然顺理成章。 半夏很快烧好热水,在浴桶中铺满玫瑰花瓣。 谢妙仪又滴上几滴好闻的香露,缓缓将自己沉入水底。 沐浴完毕后,半夏捧出几套衣裙让她选,谢妙仪一套都没选,反而自行挑了一身红石榴襦裙。 绯色衣裙艳红如火,一点绛唇,眉心再画上一朵花钿,还真有几分新嫁娘的模样。 看着镜中的自己,既紧张又期待,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她和周帷洞房花烛那晚,他假装醉酒连她盖头都没揭。 后来,一直守活寡至今。 今天晚上突然要与一个男子男欢女爱,谢妙仪的心情其实是有些微妙的。 这毕竟是她生平第一个男人,或许也会是她今生唯一的男人,她不由自主的想郑重一些。 往后余生想起来,或许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在谢妙仪的忐忑不安中,天色渐渐暗下来。 房中的蜡烛燃烧到一半时,敲门声终于响起:“夫人,云公子到了。” 谢妙仪急忙吹熄蜡烛:“进来。” 下一刻,房门被推开。 借着微弱月光,她隐约看见一道挺拔的身影。 宽肩窄腰,长身玉立。 他眼睛上蒙着一条厚厚的黑布,静静站在门口。 咔嚓一声—— 房门被关上。 静谧幽暗的空间里,只剩下谢妙仪和萧昀两人。 或许是因为太过陌生,又或许是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不知夫人方不方便扶我一把?”最终,是萧昀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他蒙上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确实需要有人扶一把。 谢妙仪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拒绝,直接走上前轻轻扶住他的胳膊。 在两人靠近的那一瞬间,她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像是草木香,又好像夹杂了别的味道。 除了好闻之外,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熟悉…… 第23章 谢妙仪,跟我走吧 “你身上,好香。”谢妙仪来不及细想,身侧的男子突然开口。 “嘶……”低沉沙哑的嗓音让她心中一烫,下意识像触电般不由自主退后几步。 大约是太过慌乱,竟一时不慎被裙摆绊到。 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一只强有力的大掌揽上她的腰:“小心。” 谢妙仪被扶起勉强站定,才发现在刚才的慌乱中,她竟被眼前的男子搂入了怀中。 两人挨的很近,她能感受到他灼热急促的呼吸,也能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萧昀的心越跳越快,连带着谢妙仪的心也忍不住剧烈跳动起来。 男子身上特有的味道,更是熏得她口干舌燥,不知不觉双颊酡红。 谢妙仪总觉得这情况不太对,抿了抿唇正准备转身躲开,放在她腰间的手陡然收紧。 “你……” “你……好香……”萧昀喉结滚动颤抖着说出三个字,猛然死死掐住她的腰。 “你……”谢妙仪刚张开嘴,就猝不及防被狠狠吻住。 她猛地瞪大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这、这、这……这就开始了? 这云公子,也实在太敬业了吧? “唔……”谢妙仪吃痛闷哼,萧昀却好像丝毫没察觉到。炙热的吻又凶又急,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生吞活剥。 谢妙仪脑子里再次一片空白,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渐渐手脚发软站都站不稳。 萧昀搂住她细腰的胳膊再次收紧,意犹未尽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等谢妙仪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放到柔软的大床上。 萧昀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强势地再次凑上前。 “唉,你等等……”谢妙仪这次学乖了,急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 “等什么?”男人嗓音暗哑,炙热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我……”原本就脸红心跳的谢妙仪更加口干舌燥,你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等什么,就是本能的觉得有点不太对。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萧昀沙哑着嗓子低低开口:“你后悔了?” 谢妙仪下意识摇头:“没有。” “那你会后悔吗??” “当然不会。”这是她能为自己谋到的最好的出路,绝对不后悔。 萧昀又是一阵沉默,缓缓站起身背对着她:“如果你后悔了,我可以现在就走。往后,也绝对不会纠缠。” 谢妙仪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后悔,以后也不打算后悔。” “你确定?现在我还可以给你后悔的机会。”他现在还有些理智,还记得当年的承诺。再晚一会,萧昀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呵……”谢妙仪轻笑一声,从身后慢慢环上他的腰:“你不会不行吧?云公子。” 萧昀身子僵了僵,猛然回过身抓住她的肩膀。 伴随着密密麻麻的吻,晕乎乎的谢妙仪整个人重新被压回床上。 萧昀居高临下喘着粗气,一向淡漠疏离的语气中染上几分狠厉:“我最后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谈什么后不后悔的? 不过,这人倒还真是个正人君子。 不但没有趁人之危,还生怕她一时冲动日后后悔莫及,比周帷那个又当又立的伪君子不知道强了多少。 “呵……”谢妙仪再次轻笑一声,手指慢慢缠上他的腰带:“落子,无悔。” 理智的最后一根线彻底崩断。 只听刺啦一声—— 萧昀撕开了她身上的衣服,一双大手握住她的腰。 紧接着,天旋地转,谢妙仪整个人重新被压回床上。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剥光。 带着薄茧的粗糙掌心,一寸一寸抚过。 “唔……你……”陌生的感觉让谢妙仪忍不住浑身战栗,眼尾泛红,眸中氤氲起雾蒙蒙的水气。 “我……什么?”萧昀得寸进尺,轻轻在她耳垂上咬了一下。 “我……”谢妙仪战栗得更厉害,慌张到不知所措,连视线都不知该落在何处。 萧昀察觉到她隐约的抗拒,突然狠狠捏住她的下巴,撑着身子俯在她上方,霸道地一字一顿:“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明明屋子里光线昏暗,明明他的眼睛被黑布蒙住,谢妙仪却觉得一道充满占有欲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生吞活剥。 “……”各取所需而已,要不要这么认真啊? 再说了,是她花钱重金求子,如今怎么好像是他占据主动权?她还成了落入对方陷阱的猎物? 谢妙仪不服,颤巍巍伸出手去扯他身上的衣带:“你……你也是我的,我花了钱的。在伺候我这段时间,你最好别跟其他女人有牵扯,我怕得病。” 嘴上说的理直气壮,手上的动作却因太过紧张,颤抖到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扯开他的腰带。 “呵……”萧昀轻笑一声,主动解开自己的衣服。 随着白色的里衣轻轻滑落,谢妙仪忍不住又咽了口口水。 他表面看起来像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没想到衣服一脱,竟是体魄强健,轮廓分明。 哪怕屋内没有点灯,还是能隐约看出他浑身上下都充满力量。 他应该……很有力气吧。 也应该……很行。 那…… 会不会很痛? 重金求子谋划了这么长时间,谢妙仪第一次产生落荒而逃的冲动。 就在她不由自主想转身的那一瞬间,男人高大的身躯再次笼罩下来,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的脸上。 “唔……”两人肌肤相亲,谢妙仪越发清晰感知到他浑身的力量,抖得不成样子。 “乖,别怕。”察觉到她的抗拒,萧昀动作轻柔了很多,柔声不断安抚。 其他动作,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男人炙热的体温让谢妙仪也渐渐热起来,意识也越来越迷糊。 在男人半强硬半哄的攻势下,很快浑身瘫软。 不知过了多久,谢妙仪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 可是再醒来时,萧昀依旧没有停歇。 如此几次,她终于失去理智,最后,抽噎着彻底失去意识…… 半梦半醒间,谢妙仪听见好像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他说:“你知道吗?因为这双异于常人的眼睛,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视我为灾星恶鬼,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只有你,你说,我的眼睛很漂亮,像星辰大海。” 他说:“世人皆道我心狠手辣,活该不得好死。只有你,宁愿牺牲自己的名节也要救我。世人皆说我争权夺利,狼子野心。只有你,说我为百姓鞠躬尽瘁,是个好官更是个好人。” 他还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年在沧州驿站没有带你走,还答应了你那么多要求。求不得,忘不掉,谢妙仪,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浑浑噩噩中,谢妙仪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沧州驿官,回到她出嫁的那一日。 他站在光里伸出手,说:“谢妙仪,跟我走吧,我发誓,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第24章 梦了无痕 一夜光怪陆离,又迷迷糊糊忘了个干净。 谢妙仪再次醒来时,阳光已经穿透窗棂。 她恍惚了半晌,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直到身上一阵难以言喻的酸痛,谢妙仪终于确信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不是一场梦。 她真的重生了,也真的离经叛道,做了一回重金求子的勾当。 “呼……” 但谢妙仪并不后悔,反而松了一口气。 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她终于懒洋洋起身。 半夏进来帮她更衣,穿到一半时,她突然惊呼一声,一张脸涨得通红:“他……他……这云公子怎么没轻没重的?” 谢妙仪对着镜子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满身都是红印,嘴唇还被咬破了,双手手腕上更是多出一圈淤青。 “……”谢妙仪俏脸一红。 “果然是个武夫,真是一点轻重也没有,光顾着自己胡来。小姐你也真是的,不就是个……不就是个花钱雇来的吗?他可是收了咱们一大笔银子,你干嘛纵着他胡来……”半夏又气又心疼,急的直跺脚。 谢妙仪脸红的更厉害,双颊隐隐发烫。 其实,她有反抗过的。 但是每一次反抗,都会换来他的变本加厉。 反抗的越厉害,他折腾的也就越厉害。 她也确实用不给钱威胁过,结果…… 他更兴奋了。 到后来,谢妙仪渐渐尝到甜头,好像也渐渐习惯了,主动抱紧他。 于是就、就……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谢妙仪心虚又尴尬,迅速岔开话题:“云公子什么时候走的?没让他看清我长什么样吧?” “小姐您放心,寅时末就送走了,那会天还没亮呢。”长乐推门进来,主动汇报情况:“按您之前的吩咐,我已经将之前准备好的百年老山参交给他。他急着回家看侄儿没回文殊庙,我将他送到城门口就回来了。今晚亥时末,我依旧在城门口等他。” 谢妙仪‘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这株老山参能不能救回他侄儿,毕竟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如果他侄儿不幸夭折,他只能陪她三次。 这可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人,想让他做自己孩子的父亲。 如果这三次就能怀上,其实对谁都好…… 谢妙仪琢磨片刻,让半夏替她梳妆更衣:“准备一下,待会我要出门一趟。” 前世,她‘伤了身子不能生’的真相,是后来周老夫人无意中说漏了嘴。 所以重生后,谢妙仪理所当然认为自己的身子没问题。 但究竟有没有问题,她并不是很确定,毕竟她擅香擅药并不善医。 如今既然急着怀孩子,为稳妥起见,还是得找个大夫看看。 正好她嫁妆中就有一家济生堂药铺,一直有大夫坐诊。 为了掩人耳目,谢妙仪换上一身很平常的衣裳,又戴上帷帽伪装成普通小富人家的夫人。 也没敢带经常跟随她出入的半夏,而是让长乐戴上面纱陪在身边。 两人在济生堂门口刚下马车,就看到门口吵吵闹闹的。 “孙管事,是我一时迷了心窍,求二位大发慈悲,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一名中年男子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正哀嚎着求饶。 “李大夫,不是我们济生堂不肯用您。实在是您今日拿人参生明日偷鹿茸的,我们这庙小,实在经不起这么折腾,您还是另谋高就吧。”孙源皮笑肉不笑,客客气气让人将他轰出门。 “我儿子等着救命钱,所以我才一时糊涂做出这种事。如今出了这档的事儿,满京都的医馆药铺都没人敢要我。求您行行好,给我一条活路吧……”李大夫扑通往地上一跪,脑袋都快磕破了。 孙源压根懒得搭理他,朝旁边的伙计们使了个眼色。 伙计们得令一拥而上,像拖死狗一样将人拖走。 谢妙仪冷冷看着,眼底只有嘲讽。 直到李大夫的哀嚎声彻底消失,她才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孙源。” 孙源一下子认出谢妙仪的身份,赶紧将人请到后堂去。 摘下帷帽后,她淡淡道:“只是坏了李大夫的名声让他失去生计,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孙源冷笑:“小姐您放心,至昨日为止,他儿子已经在赌坊欠下一千多两银子的巨债。我已经打点妥当,等上门收债时,定要趁机废了那李大夫双手双眼,让他这辈子都行不了医摸不了脉。至于他费尽心机想保的儿子,欠下那么多赌债,自有他好果子吃。” 谢妙仪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兄长辛苦了。” 这三年她虽被困在侯府,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弱妇人。 被诊断出不能生之后,她并没有立刻相信一面之词。除了周老夫人请的大夫之外,她还偷偷请自己药铺中的李大夫看过诊。 结果,这个李大夫也一口咬定她伤了身子不能生。 谢妙仪身体日渐衰败后,出于信任,也曾多次找他问诊。 李大夫每次只说她体弱血亏,丝毫不提别的。 直到躺在棺材里谢妙仪才想明白,这李大夫,怕是早在她被落水时,就已经被周帷母子收买了。 他是害死她的帮凶。 所以重生没多久,谢妙仪就跟孙源说了李大夫这辈子的所作所为,让他找个由头将人撵走。 孙源从小跟着她兄长走南闯北做生意,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 落在他手里,李大夫一定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眼下当务之急,是另找一位大夫替她看诊。 据孙源说,如今济生堂坐堂的是一位胡大夫。 胡家祖上是御医,胡大夫还是有些本事的。就是为人孤僻不善经营,把自家医馆活生生折腾倒闭了,所以才出来坐堂养家糊口。 谢妙仪表明东家身份,胡大夫依旧是一副又臭又硬的模样,依旧不拿正眼瞧她。 可在摸过脉后,他一下子拉长脸:“究竟是哪个庸医给你看的诊?到底是从哪看出落水受寒致气血两亏难以受孕的?你确实是气血两亏,但分明是你自己身子太弱又忧思过度的缘故。不过,你这脉象……” 第25章 也该付出点代价了 谢妙仪心下一惊:“我脉象如何?” 胡大夫难得严肃,又有些不确定:“你最近是不是服用了什么药?比如坐胎药之类的?” 谢妙仪仔细想了一下。 之前周老夫人给的那碗坐胎药,她确实没能催吐成功。 于是便点了点头。 胡大夫忙问:“你可知道药方?” 谢妙仪本来是不知道的,不过她常年制香对药的味道还算敏感:“大概知道一些。” 胡大夫忙抽出一张空方子:“能把药材默出来吗?” 谢妙仪自然知道这药方有问题,努力回想了半晌,尽量将能分辨出来的药材都写上去。 胡大夫拿起来一瞧,当即气的直拍大腿:“这方子看起来确实是给妇人调经的好方子。药性也还算平和,可以长期服用也不会伤身。但若是将其中几味药剂量加重,便是一剂虎狼之药。偶尔服用倒也不失为一剂良药,有活血化瘀的功效,能治女子癸水不畅,可是如果长期服用的话……” “若长期服用此药物会怎么样?”谢妙仪忙问。 “如果长期服用,气血会越来越亏。最后经期流血不止,活生生虚耗而亡。” 谢妙仪并不意外。 跟她前世的症状一模一样。 胡大夫深深叹息:“给你用这方子的大夫实在歹毒,这些确实都是调经的良药,也是妇人常用之药,就算是精通医理的人也不会多想。也是你运气好,我曾在宫里……咳,幸亏我曾见过这副药,否则的话,恐怕就连太医院院首也很难通过把脉察觉出蹊跷。” 谢妙仪皱了皱眉若有所思:“既然这药方平和,那么就算往里头加入黄芪、川芎、红参之类用于女子调经补益的药物,应该也不会改变药性。加入甘草、蜂蜜、酸枣仁之类的调和更不会,但喝起来的味道却会完全不一样。” 胡大夫显然在宫里见过这种情况:“不错,除了这些之外,还可以加入其他无伤大雅的辅药。改变气味味道,但药性大致不变。也不知是哪个缺德大夫研究出来的方子,天生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人。” 谢妙仪更明白了。 她从小学制香,一碗药中放了些什么东西她大概能闻得出来,也知相生相克的原理。 不过玉竹实在太了解她,所以每次换大夫换药方,都特地加入一些别的药调和。可能在剂量上也有所调整,无论是味道还是气味,都会跟新药方更接近。 再加上她对周老夫人和玉竹完全信任,不至于每次喝汤药之前都要仔细分辨里头究竟有哪些药材。 就这样用了五年时间,一点一点掏空她的身子。 “你应该只喝过一两次没太大问题,不过你体虚,还是得调理调理。”胡大夫隐隐有些同情谢妙仪,提笔开药方。 “那我在子嗣上……”她目前最关心这个问题。 “无碍。我这方子温和,也不影响你怀孕。只要以后别再碰那虎狼之药,你想什么时候怀就什么时候怀,现在也可以。” 谢妙仪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摸摸小腹。 如果是这样的话,云萧昨晚那么卖力,说不定她如今已经怀上了呢。 看完诊,趁抓药的空档,孙源将谢妙仪拉到旁边低声道:“您不在府中的这几日,玉竹好像不太安分。我身边的小子说,那丫头昨晚向他打听……打听……男女房中用的药,还想让他帮着弄些。” 这么快就按捺不住,还真不枉她一番费心谋划。 周帷前世踩着她全家的尸骨享尽齐人之福,这一世,也该付出点代价了。 谢妙仪勾了勾唇:“王姨娘有心气想抓住侯爷的心是理所当然的事,咱们不必枉做恶人阻拦她往上爬。不过,济生堂做得是悬壶济世的正经生意,她要的东西没有。至于她要往别处去找,咱们拦不住也不敢拦,免得惹一身腥。” 言下之意,便是玉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她只求独善其身。 孙源心领神会:“我明白了。” 一切处理妥当后,谢妙仪打算打道回府。 结果,长乐路过隔壁的首饰铺子时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在外头有什么好看的?进去看。”谢妙仪见状失笑,直接拉着她拐进去:“你跟在我身边这些年,我好像从来没给过你什么。今日你慢慢看,但凡有喜欢的,都是你的。” 这丫头说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有不爱美的? 可这些年似乎是为了做好武婢,从未带过任何一件首饰。 今日碰巧她喜欢,谢妙仪当然要满足。 还是那句话,害过她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对她好的,她也要真心相待。 “我平日里看家护院打打杀杀的,也用不上这些东西,还是算了吧……”长乐喜欢归喜欢,终归觉得自己不太适合戴首饰。 “你看这个怎么样?”谢妙仪不容她拒绝,从琳琅满目的首饰中挑出一支竹节玉簪。 简单雅致,和长乐本人也很配。 “那……谢谢小姐了。” 长乐果然眼睛都亮了,正准备伸手去接,身后突然响起呵斥声:“哪里来的贱婢,竟然敢跟本小姐抢东西。” 熟悉的声音让谢妙仪眉头一皱。 循声望去,正好见一名年轻女子带着四五个丫鬟乌泱泱走进来。 满身锦缎华翠,一看便知是高门贵女。 正是周帷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是周老夫人唯一的女儿—— 周芙。 周芙明显没认出裹得严严实实的主仆二人,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丫鬟便跋扈地上前想抢谢妙仪手中的发簪。 长乐眼疾手快一掌将人推开。 周芙顿气得瞪圆眼睛大怒:“你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凭你也配抢我看上的东西?” 谢妙仪其实不太怕被人认出。 打着礼佛的名义偷偷寻医问药虽然不光彩,却也算不得什么把柄。 她不闪不躲,就这么冷冷的看着她。 “阿芙,要不算了吧,这是人家先看上的。”和周芙一起来的小姐妹低声劝她。 “不行,这是我要送给慧娘姐姐的礼物,任何人都不准跟我抢。” 周芙昨日刚去拜访过哥哥救命恩人的妹妹慧娘姐姐,慧娘高雅脱俗又温柔,两人一见如故,很快以姐妹相称。 她今日特地出门,就是为了给她挑选礼物。 慧娘生性高洁,肯定不喜欢金银俗物。 这只羊脂白玉簪正好雕的是竹节,竹有君子之风,乃高洁之物,她一定会喜欢的。 谢妙仪心中了然,掐着嗓音慢吞吞道:“既然我们一同看中,那就按照规矩价高者得也行。” “我出一万两。”周芙没有听出她的声音,得意挑眉。 “那就谢谢周小姐了,承惠一万两。”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掌柜娘子的注意,她忙笑脸迎上前。 周芙立时不悦皱眉,没好气骂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吗?向我要钱?” “这……”掌柜娘子面有难色。 “谢妙仪整个人都是我们周家的,她铺子里的东西我还做不了主?”周芙理所当然命令:“再去挑几件好的一并送到长庆侯府,别拿那些金银俗物脏了慧娘姐姐的眼。她是高洁之人,应当喜欢无瑕美玉。” “呵……”谢妙仪都听笑了。 她想起来了,前世也有这么一出。 周芙跑到她首饰铺子里颐指气使,撒泼打滚拿走好几件首饰去送给慧娘。 晶莹剔透的翡翠手镯,温润无瑕的白玉簪。 确实每一件都纯洁无瑕,勉强配得上赵素兰的高洁。 但加起来上千两银子,铜臭味足够熏死他们一家子。 “笑什么?你听到了,这是我嫂子的铺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抢?”周芙恼羞成怒。 “好一个长庆侯府,竟拿嫂子的嫁妆一掷千金充阔气。不愧是高门显贵,只怕满京都也找不出第二家。”谢妙仪掐着嗓子反唇相讥。 别说是侯府,就算在普通百姓家,用媳妇的嫁妆也要遭人诟病。 周芙见她认出自己的身份更加气急败坏,把责任全部推到谢妙仪头上:“谁稀罕她的臭钱?分明是那谢妙仪出身低贱,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想收买人心。若不是她逼迫,我才不要她的东西。” 谢妙仪:“哦,那你给钱啊。” 第26章 她所有的一切都姓周 掌柜娘子也从声音认出自家东家,一下子底气十足:“周小姐这话可就有意思了,哪次不是您自个主动上门来的?又有哪次空过手?您要真觉得我们东家强人所难,大可以将您身上这些首饰全都还回来。” 周芙这一身穿戴,就算不是从谢妙仪铺子里拿的,多半也是花她的银子。 她向来自视甚高看不起谢妙仪,选择性忽略这些事实。 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点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等着,等我拿到这铺子,头一个把你撵出去。” 谢妙仪目光骤冷:“这铺子什么时候成了你的?” 周芙理直气壮:“我是谢妙仪小姑子,将来我出嫁,她做嫂子的,必须将这铺子给我做添妆。” 谢妙仪都气笑了。 前世周芙说定亲事后,立刻跑到她面前撒泼,想要她几家铺子做添妆。 其中就包括这家首饰铺。 她还以为是临时起意,原来,原来是蓄谋已久。 想来周芙每每到她铺子里都耀武扬威,看上什么拿什么,正是因为已经早早将这些铺子视为她的囊中之物。 “这是我们东家的陪嫁,在官府过了明路的,跟你们周家没有任何关系。”掌柜娘子提醒她。 “谢妙仪除了有几个臭钱,还能有什么?她要是敢不给,我就让我哥休了她。”周芙满脸鄙夷,又带着几分隐秘的得意。 长乐忍不住呸一声:“我呸,没钱装什么阔气呢?堂堂长庆侯府的大小姐,光天化日之下竟想行强抢的勾当?这跟盗匪有什么区别?掌柜娘子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报官。” 掌柜娘子依旧笑脸相迎,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扎心:“大小姐,既然您看不起我们东家的臭钱,以往都是她强迫您。那正好趁今日这个机会我替东家向您赔个不是,还请您将身上这些需要用臭钱买的首饰取下来。我们东家扔也好,打发叫花子也好,绝不会再碍您的眼。” “您这身衣服是江南最时兴的料子,整个京都里,只有我们大小姐的绸缎庄有这种料子。还有您今日抹的胭脂,这味道……是我们谢家的独家秘方。” 长乐故作惊讶:“如此说来,那就连衣裳一块扒下来呗。顺便连脸上的胭脂水粉也刮下来,脸皮糊的这么厚,糊墙肯定很好用。” “衣裳和胭脂水粉就算了,给周大小姐留些颜面。”谢妙仪不咸不淡说着,朝长乐使个眼色。 言外之意,便是要将她身上的首饰全扒下来。 “你……你……你算什么东西?我们长庆侯府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啊……”周芙忍不住变了脸色,下意识往几个丫鬟身后躲。 “长庆侯府算个屁,惹到我们夫人头上,就算是王府公府,我也要扒下你一层皮。” 萧昀给长乐的死命令是,任何人不得伤害谢妙仪。 包括当朝太后。 一切后果,自有他承担。 区区一个破落侯府,她还真不放在眼里。 撂倒几个丫鬟后,抓住周芙的头发就是一顿乱薅,毫不留情将她从头到脚扒了个遍。 扯耳坠子时太过用力,一双耳垂被扯得鲜血淋漓。 “哇……”对于一个侯门贵女来说,这种事无疑是天大的羞辱。周芙又痛又羞愤,哇一声哭出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她的丫鬟愤怒指责。 “我家夫人身份,也是你区区一个破落户配打探的?敢得罪我们夫人,别说扒你首饰,就是现在弄死你,也没人敢说半个字。” “你到底是哪家的,我……我……我要告到太后面前……” 周芙哭哭啼啼骂到一半,她身边的小姐妹突然使劲拽她衣服小声提醒:“别说了,快走吧,这位夫人咱们惹不起。” 周芙还是有点脑子的,一下子止住哭声,仓惶落荒而逃。 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谢妙仪笑着夸赞:“做得很好。” 长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掌柜娘子也隐隐有些忧心:“听说周老夫人和长庆侯最疼爱的就是这位周小姐,此事若是传到他们耳中,恐怕会为难小姐您。” 谢妙仪淡淡一笑:“无妨,她没认出我来。而且,刚刚长乐如此跋扈,周芙必会认定我是哪家权贵夫人,反而投鼠忌器不敢声张,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那……如果以后周小姐再来……”掌柜娘子欲言又止。 谢妙仪明白她的意思:“既然她不稀罕我的臭钱,非说是我强迫的,我也不能做强人所难的恶人。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从我铺子里拿走一文钱的东西。想要可以,按市价付钱。” 这三年来,周家母子三人时常从她铺子里拿东西。 还眼高于顶挑三拣四,不少掌柜其实很有意见。 谢妙仪总想着都是一家人,以后侯府也都是她孩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重生后,她也想过立即断掉他们的供应。 但这段时间她小动作实在太多了,贸然断掉恐怕会引起周帷疑心。 正想着找个机会划清界限呢,周芙今日倒主动送上门来了。 竟然敢大言不惭说那种话,谢妙仪自然要成全她,成全她全家。 帮长乐挑完东西离开首饰铺子后,她又折回去找了孙源一趟。让孙源立即告知她名下所有铺子的掌柜,从今日起,没有她的允许,谁也不准擅自拿走她铺子里的东西,尤其是姓周的。 如果有哪个掌柜扛不住敢违抗,那就自掏腰包赔钱。 另一边,周芙和小姐妹已经坐上回家的马车。 “那贱人到底是谁?你干嘛那么怕她?”一肚子火没处撒,她理所当然全撒在小姐妹身上。 “嘘,小声点。”小姐妹吓得忙去捂她的嘴:“你这话要是传到摄政王耳朵里,恐怕我们两家都逃不掉抄家灭门的下场。” 周芙:“???” 小姐妹:“对你动手那丫鬟,是摄政王的贴身护卫。” 第27章 摄政王府的那位夫人 “你、你怎么知道?”周芙脸色刷一下白了。 “我亲眼看见过。前些年我随外祖母进宫,远远见过摄政王一眼。当时他身边跟了一男一女两个护卫,其中一个就是今日那丫鬟。” 今日,那丫鬟原本遮了面纱看不清容貌,但是她动手的时候面纱正好被风吹起。 匆匆一瞥本来不是太确定,可那她嚣张跋扈,连王府都不放在眼里。 满京都能有这种底气的人不多,如果是摄政王府,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周芙脸色更白了:“你确定你没看错?” 小姐妹道:“女子之身做护卫的人本就不多,还是摄政王的护卫,所以我当时多看了好几眼。” “能让摄政王的贴身护卫给她做丫鬟,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周芙语气艰涩,心中已经隐隐有种不好的猜想。 “她梳的是妇人发髻,丫鬟也称呼她为夫人,十有八九是摄政王府的女人……” 摄政王生母是异族女子,他在京都里没有外家,跟皇族的关系也很疏远。 无论怎么算,他好像都没理由去护着一位妇人。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是他自己的女人。 “可摄政王尚未娶妻,也从来没听说过他身边有姬妾……”周芙抱着一丝侥幸。 “万一是藏的深呢?你想啊,摄政王心狠手辣树敌那么多,经常有人刺杀他。他为了保护自己喜欢的女人,悄悄藏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两人一通分析,最后吓出一身冷汗。 能让贴身护卫跟着,敢明目张胆称为夫人,必定是十分得宠的。 还藏的那么紧,只能说明摄政王不愿让她见人。 没想到,竟阴差阳错被她们二人撞破。 若是惹恼了摄政王,或者是摄政王打算杀人灭口…… 两人越想越心惊,等回到家时,周芙浑身都快湿透了,惨白着一张脸急忙去找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差点吓得魂不附体,抬手就在她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是长庆侯府的大小姐,做事要体面。凡事留三分余地广结善缘,日后才能顺风顺水。你倒好,连摄政王的爱妾都敢得罪。” 周芙又痛又委屈,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每次跟您出门,我什么时候不体面了?可……谢妙仪区区一个商户女,讲体面她配吗?” 周老夫人捻着佛珠瞥她一眼:“将来你还想不想要她给你几个铺子做嫁妆?多大的人了还口无遮拦,她是你嫂子,人前人后都要敬着她。” 周芙鄙夷:“除了有几个臭钱,她哪里配做我嫂子?这么些年我没敬着她,她还不照样将好东西眼巴巴捧到我面前来?到时候她要是敢不给,我就让大哥休了她。她一个出身卑贱的弃妇,离了我们家,我看谁肯要她。” 周老夫人没有反驳:“眼下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该解决这件事……” 母女俩又商量了半天都没个结果,干脆派人把周帷也请过来。 周帷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满腔怨气骂骂咧咧:“谢妙仪那个贱人,连自己铺子里的人都管不好。区区一个掌柜,竟敢落芙儿的面子。若因此连累我们长庆侯府,我绝饶不了她。” “妙仪这次确实太不懂事了,但事到如今怪她也没用,还是想想眼下该怎么办吧……” 母子三人嘀嘀咕咕琢磨了一通,最后一致认为,既然主仆二人都裹得严严实实不想让人认出来,那他们绝对不能主动点破。 只要假装不知道,就相当于没有发现摄政王的秘密。 他也就没杀人灭口的必要。 若那夫人大度,回去未必会向摄政王提起。 若她不大度,说到底不过是妇人之间的几句口角。 也许摄政王好心情好,权当件趣事听。 如果摄政王实在宠爱那夫人想为她出头…… 周帷突然生出几分底气,昂首挺胸道:“汪尚书曾私下暗示过,说摄政王很赏识我。或许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并不会为区区一个姬妾追究今日的事。” 周老夫人脸上一喜:“摄政王赏识你?什么时候的事?” 周帷骄傲道:“或许是我这趟差事办的漂亮,摄政王曾当众亲口夸过我。王爷日理万机又铁面无私,很少赏识谁。连汪尚书都旁敲侧击问我,咱们府上跟摄政王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阿弥陀佛,我儿竟能得到摄政王的赏识,当真是祖宗保佑啊……”周老夫人激动得直拜菩萨。 “话虽如此,还是不能去触摄政王的逆鳞。他想金屋藏娇,咱们就权当不知道。只是以后再碰上那夫人,一定要毕恭毕敬。” 周芙惧怕摄政王,忙不迭点头。 一想到今日受的委屈又满肚子火:“要不是这谢妙仪管不好手底下的人,我根本不会闹出今日的祸端。我受了这么大惊吓,等她回来,要让她将那铺子送给我做赔罪。” 周帷怜爱摸摸她的头,满不在乎道:“既然你喜欢,那回头就让她送给你。” 周芙得寸进尺恨恨道:“哥哥你如今得了摄政王赏识,肯定能平步青云。到时候你就休掉谢妙仪,重新给我取一位高门贵女做嫂嫂。” 周老夫人捻着佛珠,笑得慈眉善目:“我儿如此品貌,便是公主郡主也配得。” “娘。”周帷无奈,却掩饰不住眼底的得意。 与此同时,皇宫大内,萧昀正像往常那样在英华殿中批奏折,顺便接见朝臣。 处理完一桩结党营私案后,他难得大发慈悲:“为首者斩立决,其余犯官抄家流放,十岁以下男丁和女眷……随他们去吧。” 刑部尚书和旁边的同僚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难以置信…… 第28章 摄政王惧内啊 摄政王向来雷霆手段,今日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仁慈? 就在此时,坐在上首的萧昀突然勾了勾唇,似乎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ΩДΩ) 在座的朝臣们瞳孔地震,全都一脸震惊。 又笑了。 不是错觉,从今日早朝起,摄政王就真的很不对劲。 过去五年里,他一直冷冰冰矗立在朝堂上。 像一根锋利的定海神针,压的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可今日的早朝上,摄政王萧昀他……他……他竟然一直在笑。 和往常阴森森的皮笑肉不笑不同,似乎是发自内心的,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忍不住笑出来。 而且摄政王今日好像连脾气都好了很多,处理事情的手段也变得温和。 刑部尚书实在没忍住,用眼神跟身边的人交流:“摄政王不会是又想杀人吧?就像当初三王叛乱时,他皮笑肉不笑趁机大肆清理门阀世家一样。” 大理寺卿:“我看王爷好像是真的很开心,或许……他最近遇上了什么开心的事?” 刑部尚书:“除了抄家灭门之外,王爷还能有什么开心的事?” “嘘,别猜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不如趁今天他心情好,把平日里不敢上报的事情都处理了……” 两人瞬间达成共识,赶紧回过神处理正事。 正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摄政王今天确实心情好。 往日里肯定会挨一顿臭骂的事情,今日他竟云淡风轻。 时不时还勾起唇角,笑得很温柔。 奉茶宫女被他吓到打翻茶水,他也只是看了一眼淡淡道:“做事小心些。” 杀人如麻的活阎罗,一夜之间仿佛成了个温柔贵公子。 唯一的坏处就是…… 时不时走神。 “王爷……王爷……王爷?”不知不觉萧昀又走神了,而且薄唇轻勾,笑得很温柔。 “嗯?咳……继续。”他急忙回过神,收起脸上的笑意。 但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实在很难压。 萧昀也不想笑的那么明显,可是他忍不住。 因为昨天晚上,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谢妙仪是第一次。 他萧昀,是谢妙仪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她唯一的男人。 也就是说,半个多月前那天晚上,她压根就没有跟周帷圆房。 怪不得谢妙仪突然要重金求子。 原来,周帷不是不能让女子有孕,很有可能是压根就不能人道。 联想到谢妙仪说的那些话,所谓圆房,或许就是他们夫妻俩做的一出戏,一切只是为了让谢妙仪的身孕显得合情合理而已…… 啧,真是个没用又可怜的男人。 “那个周帷……”萧昀突然开口。 “不知王爷对周帷有何吩咐?”户部的汪尚书刚好在场,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他这次差事办的不错,什么时候五品员外郎有空缺,就让他补上吧。”正是因为周帷没用,萧昀才能得偿所愿。 看在他已经这么可怜的份上,勉强给他官升一级吧。 毕竟,他昨天晚上是在谢妙仪床上过的。 殿内的其他众臣面面相觑。 摄政王今日心情好,竟然还跟周帷有关? 那周帷不过六品小官,侯府也早就败落了,什么时候竟入了这位的眼??? 唉,不管了。 如今小皇帝年幼、太后软弱,都是摄政王说了算。 能被他看中的人一定前途无量,从今以后,必须对长庆侯客气些才是…… 处理完政务,萧昀照例到文华殿查看小皇帝的功课。 小皇帝萧琅今年还不满十岁,正是贪玩的年纪,功课十有八九做得不如人意。 摄政王去抽查,十次有八次要打他手板。 “朕昨晚做噩梦没睡好,今早起的晚了些,所以……一时走神,没听清太傅讲课……我知道错了,明天就改……”面对摄政王的到来,萧琅熟练地认错道歉一条龙。 每次都这样,就是从来不改正。 以往这个时候,萧昀就忍不住想打他手板。 可今日,他只是淡淡摸摸他的头:“你摔伤了脑袋睡不安稳也正常,要实在身体不舒服就歇一日。等伤好后,再认真跟太傅学习就好。” 萧琅不敢置信地瞪圆眼睛。 他前几天确实摔伤了脑袋,不过就那点小伤,换做以前,皇叔根本不会允许他休息。 “这是一位好心的小姐听说你摔伤,特地托我带给你的。”萧昀在他震惊的目光里取出一只锦盒。 打开盒子,里头装得正是谢妙仪所赠的那株百年人参。 “这是人参吗?”萧琅好奇地拿起来看。 “给你补元气用的百年人参。听说你受伤,那位小姐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这么一株。回头问问太医,如果可以入药的话,别辜负她一番心意。” 这是谢妙仪给他侄子的人参,萧昀当然要亲手交到他手中。 “那位好心的小姐,是我的婶婶吗?”萧琅试探着问。 “咳……”萧昀忍不住嘴角上扬:“你就当她是吧?” 萧琅再次目瞪口呆。 怪不得今日早朝上皇叔这么奇怪,原来是有心上人了。 “将来也许是,但不一定是,她……不一定会答应我。”萧昀看出他的疑问,主动解释。 “……”这整半天,皇叔是单恋啊。 萧琅突然想起什么,眼珠子一转央求:“皇叔,既然婶婶这么疼我,能不能让她送我个陀螺?” 萧昀‘嗯’了一声:“我回头帮你问问她。” 萧琅眼睛瞪得更大。 皇叔最怕他玩物丧志,上个月还将他偷偷藏的小玩意儿全部没收。 现在松口肯定不是突然转性,而是单纯的……惧内吧? 想不到皇叔在朝堂上八面威风,私底下竟是个怕老婆的。 如果以后有婶婶护着,他是不是就不用再害怕皇叔罚他了? ヾ(@^▽^@)ノ 小皇帝很开心,下学后急忙跑到慈宁宫,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亲生母亲魏太后。 魏太后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指节发白,恨铁不成钢骂道:“你当你皇叔有心上人是什么好事?他已经兵权在握,若是再找个门阀贵女做正妃生个嫡子,我们母子俩……恐怕……恐怕要……” 第29章 周帷真是个可怜的男人 萧琅垮下脸:“母后您怎么又说这种话?如果皇叔当真有这样的想法,当年三王叛乱时,只怕我们母子早就没命了,更别提有今天。” “那是因为他有外族血脉,就算没了你,也轮不上他。他若娶个门阀贵女再生个嫡子,那事情恐怕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不会的。” “不会什么?” “那姑娘还没答应他呢,你以为他为什么主动到朕面前说?就是因为他知道您会这么想,干脆把事情摊开。免得日后您知道他有心上人,在背后猜测他想图谋不轨。您也不用担心他迎娶高门贵女,他既然知道您心里怎么想,也知道空穴不来风,就不可能主动去沾染。” 萧琅挥手让小太监将那株人参拿过来,指给魏太后看:“这人参品相一般,可皇叔却说,是那位小姐寻了好久才寻到的。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位小姐家底微薄,绝对算不上什么高门显贵。这位素未蒙面的婶婶,很合朕心意……” 魏太后哑然。 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惋惜。 这些年,她一直担心萧昀生出别的心思,想撮合他跟自己的亲妹妹。 一方面绝了他跟其他门阀世家联姻的路,另一方面,也能进一步拉近彼此的关系。 没想到,清心寡欲多年后,萧昀竟冷不丁冒出个心上人来。 也不知究竟是谁,竟能将她成国公府的小姐都比了下去。 魏太后又忧心又不甘心,悄悄递出话去让自己娘家暗中打探。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京都权贵圈中渐渐流传出摄政王似乎已有心上人的谣言…… 萧昀从宫里回到摄政王府天色已晚,再过一个时辰,长乐就该来接他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朝服,大手一挥:“来人,给本王沐浴更衣。” 萧昀年少从军,已经习惯了衣食住行一切从简。 他平常沐浴,都是简单的烧桶水就好。 可今日,这位摄政王不太满意地皱了皱眉:“本王听闻京中权贵子弟沐浴,都喜欢在热水中撒入新鲜花瓣,为何本王的洗澡水中什么都没有?” “呃……王爷您之前不是说,您一个大男人,不需要那些浮夸之物吗?” “以后都要。万一本王身上有汗臭味,她嫌弃本王怎么办?” “她???难道……难道……” 萧昀上扬的嘴角再次压不住,故作矜持道:“嗯,你猜的没错,谢姑娘她终于答应跟本王相好。” 高福是从小伺候他的太监,如今已年过半百。 是整个摄政王府的大总管,也是萧昀最信任的人之一。 他对谢妙仪那点心思,高福一直都知道。 可是他不太明白:“王爷,相好是什么意思?” 萧昀昂首挺胸道:“周帷那没用的东西不能人道,妙仪在外头置办了一处产业,花重金请本王助她有孕。” “????” “……” o((⊙﹏⊙))o 这整半天,自家王爷成外室啦?? 呃不对,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借种。 堂堂一个摄政王,被人重金求子有什么可高兴的? “回头你从库房挑几件赏赐送到长庆侯府,就说……就说这次差事办的不错,以后还需多勤勉,多把心思花在公务上,别总黏着家里的夫人……”萧昀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自己该赏周帷点什么。 毕竟在这件事情上,是他占了大便宜。 啧,周帷真是个没用又可怜的男人。 “……”高公公欲哭无泪。 夭寿啊,堂堂摄政王要什么样的名门闺秀没有?偷偷摸摸做个外室成何体统啊? 他就说嘛,男人压抑太久一定会出问题的。 玉妃娘娘唉,老奴没有伺候好小主子,日后到了地底下该,拿什么颜面去见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摄政王向来说一不二,高福的哀嚎显然没用。 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昀用洒了花瓣的洗澡水沐浴,又换上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衫。 哦对了,衣服还熏了劣质檀香。 高福实在看不懂这操作:“王爷,您穿这身不合适吧?” 萧昀:“妙仪并不知本王真实身份,只当本王是个穷书生。” 高福:“……” 恕他直言,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离谱的操作。 戌时末(约晚上9点左右),天已经黑透。 萧昀如约被长乐接到桂花巷,送入谢妙仪房中。 屋子里依旧没有点灯,好在月光隐隐约约照进来,能勉强模糊视物。 “你来啦?过来吧。”谢妙仪昨晚被折腾的够呛,今日又出去了一趟,这会已经没什么力气,歪在床上昏昏欲睡。 萧昀依言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谢妙仪打着哈欠,恹恹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你侄儿的伤怎么样了?是否有起色。” 萧昀一下子来了精神:“多谢你的老山参,人已经醒过来了。大夫说,只要好好调养,一定能恢复如常。” “那就好。”谢妙仪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话锋一转吞吞吐吐:“既然你侄儿已经醒过来,那你……” 她当然希望能在这三日内就怀上孩子。 可胡大夫也说了,她体虚。 或许不会影响怀孩子,在这几日内容不容易怀上就不好说了。 云萧侄儿能救回来,就意味着他要兑现承诺。无论多久,都要助她怀上孩子。 萧昀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默了默:“君子一诺千金,夫人放心,我定会遵守诺言。” 谢妙仪也不想假客套:“那就来吧。我累得慌,还要劳烦公子帮我脱衣服。” 萧昀下意识喉结滚动,颤抖着伸出手去解她的衣服。 他本来就没脱过女子衣服生疏得很,再加上太过激动,扯了好一会都没能解开。 “还是我自己来吧……”谢妙仪好笑又无奈。 “别,我来……”好不容易能对她做这种事,萧昀哪里肯撒手。 干脆使劲一扯,刺啦几声—— 谢妙仪身上的寝衣被撕成碎片。 第30章 也许……就不回来了 “……”又来?好好脱不行吗。 谢妙仪还没回过神,密密麻麻的吻已经落在她脖颈上。 “哎不是,云公子你……”她被亲得发痒,下意识推他。 萧昀幽暗的眸中闪过一抹不满,突然吻上她的唇狠狠咬了一口:“专心。” 谢妙仪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总觉得哪里不对:“哎不是,云公子你……你……你能不能温柔点……” “呵呵……”萧昀突然低低笑出声,薄唇贴着她的耳垂一字一顿:“不-能。” “……”谢妙仪还是觉得不对,但她已经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因为萧昀彻底堵住了她的嘴。 温柔又凶狠地占为己有,丝毫不给反抗的机会。 谢妙仪神思恍惚,只能浑浑噩噩任由他为所欲为。 依旧和昨天晚上一样,恨不得将她给生吞,而且食髓知味,一直不肯消停。 等谢妙仪从梦中惊醒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她浑身上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碾压过,每个地方都在酸痛。 两条腿更是软得不像话,连站都站不起来。 正好没什么事情需要出门,她沐浴完毕后干脆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半夏又气又心疼:“云公子怎么又这样?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啊他?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咳……”正在喝燕窝的谢妙仪被呛得双颊酡红:“别胡说八道。” 半夏不满地瞪眼:“本来就是嘛,给他那么多钱是让他伺候小姐的,不是让他乱来。” 长乐尴尬地替自家主子掩饰:“习武之人嘛,血气方刚,一时情急……一时情急。” “那也不能这样啊,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也许他这辈子真没见过呢……” “咳……”谢妙仪再次掩饰地咳嗽一声,连耳朵都红了。 云萧他…… 确实很有可能这辈子没见过她之外的女人。 别看他总是霸道强硬,实际上生涩得很,连女人衣服都不会脱。 一切也只会凭本能行事,毫无技巧可言。 活脱脱一个初次尝到甜头的毛头小子。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下手没轻没重的,还没个节制。 虽然谢妙仪有那么一些不适应,但…… 她喜欢。 干干净净,总比拈花惹草要好。 云萧这个人,也比她之前想象的要好。 这千两银子,花的很值。 与此同时,皇宫大内。 小皇帝趁中午休息的时间悄悄摸到英华殿,眼巴巴问萧昀:“皇叔,陀螺的事您帮朕问了吗?” 萧昀批奏章的手一顿:“……没问。” 萧琅一下子垮下脸:“啊?皇叔您怎么这样啊。是您教朕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您昨天明明答应我的。” “昨日……发生了点意外,我没机会开口。”萧昀含糊道。 “什么意外?” “她……她……”萧昀悄悄红了耳尖,掩饰性喝口茶:“总之……昨日不太方便,改天方便的时候我再帮你问。这个时辰你不应该在午睡吗?还不快回去睡觉。” “啊?那好吧……”萧琅不情不愿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叮嘱:“皇叔,那你有空的时候一定要帮我问问。” “知道了,快回去休息吧。”萧昀面颊发烫,握着毛笔的手也忍不住收紧。 昨天晚上他确实有打算问,没想到,折腾的太厉害,谢妙仪到最后直接晕了过去。 他叫不醒她也不忍心叫她,稀里糊涂就抱着她睡着了。 但萧昀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答应别人的事从不反悔。 正好,当天晚上再次见到谢妙仪时,她似乎恢复了些精力,一个人坐在窗边喝茶。 萧昀走到她面前互相寒暄了几句,便直截了当开口:“我侄儿很感谢夫人救命之恩,让我代他向夫人道谢。” 本来就是桩交易,还是桩不太光彩的交易。 他突然这么说,谢妙仪一时有些尴尬。 她斟了杯茶递过去,有些不自在:“言重了,就算要谢,他也应该谢你才对。” 萧昀轻笑:“是夫人心善,不忍心见死不救。能报答夫人帮上夫人的忙,也是在下的荣幸。” 不愧是读书人,说话就是好听。 谢妙仪抿唇一笑:“公子这么说可折煞我了。能救人一命,也是我的荣幸。” 萧昀也跟着笑笑,话锋一转:“我那侄儿还托我问问夫人,能不能送他个陀螺?” “陀螺?”谢妙仪一时不解。 “就是坊间孩童玩乐的小玩意儿,置于地面,用鞭子抽打便能旋转起来。我兄长早逝,侄儿是家中产业唯一的继承人,我平日教导难免严厉些,也不太允许他玩乐。侄儿这是知道夫人心善,也知道若是夫人所赠之物我必定不会反对。所以,才厚着脸皮向夫人讨个陀螺呢。” “原来如此。”谢妙仪心中了然又有些遗憾:“做功课固然重要,但孩子天性爱玩,偶尔玩耍其实也无妨,送他一个陀螺自然是可以的。可惜……我明日有事在身要离开一阵子,恐怕不能给小公子送陀螺了。如果日后有缘再见的话,我一定送他。” 萧昀握住茶杯的手一紧:“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谢妙仪缓声道:“也许……就不回来了。” 萧昀突然沉默。 谢妙仪也不说话。 静谧的黑夜里,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谢妙仪开口打破沉默。 “明白。”萧昀的声音有些哑。 清修祈福的七日之期已到,明天一早,她就必须回长庆侯府。 若是就此怀上身孕,他们以后也不必再见面了。 只有没怀上,才会继续找他。 “公子是一直寄宿在文殊庙没错吧?”谢妙仪再次开口。 “是的,我一直在。”只要她需要,他会一直在。 “那……若我哪日派人将酬劳交到公子手中,便是怀上了。若是没有,还要麻烦公子……”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我承诺过,要助夫人得偿所愿。”萧昀急忙接话。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这云公子,好像比她还热衷? 趁谢妙仪无语之际,萧昀猛然站起身,弯腰将她抱起:“春宵一刻值千金,如此良宵,你我还是莫要辜负了。” 谢妙仪:“……” 不是她的错觉,云公子确实挺热衷的。 难道是食髓知味上瘾了不成? 她如今可是有夫之妇啊,从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去父留子。 若是被他缠上,那还真是件麻烦事。 看来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千万不能让云公子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 “夫人,你分心了……” 唇上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谢妙仪一个激灵回过神。 然后…… 第31章 他,不行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萧昀一如既往的霸道凶狠,谢妙仪很快意识模糊。 没过多久,又一次累睡过去。 萧昀轻手轻脚将她揽入怀中,借着微弱的月光,盯着她的脸久久不能回神…… 远处很快传来鸡叫声,天要亮了。 他依依不舍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才一步三回头起身离开。 今天和前两日一样,长乐驾车送他回摄政王府。 回去的路上,萧昀突然开口:“回去之后好好照看夫人,一旦她有孕,立即报知本王。” 长乐反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夫人是谢妙仪,下意识脱口而出:“万一没有怀上呢?” 萧昀慢慢合上眼:“没怀上……那也是好的。” 自从决定陪谢妙仪演这出戏开始,他就没打算再放过她。 若她迟迟不能怀孕,他就借着同床共枕的机会一点一点与她培养感情。若她很快怀上,他就借着孩子父亲的身份一步一步攻陷。 日久生情也好,父凭子贵也罢,这次是谢妙仪主动招惹的。 他不可能再放手了。 长乐默默驾车不敢吭声。 萧昀也默了一阵,再次开口:“她的身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夫人昨日特地去了趟医馆,大夫说气血两亏,但暂时无大碍,最多三副药就能药到病除,也不影响怀孕……”长乐昨日被安排守门,谢妙仪跟胡大夫说了些什么她没听太清,只勉强听了个大概。 萧昀‘嗯’了一声,彻底放下心来。 谢妙仪之前被大夫诊断为不能生,他心中一直有疑虑。 如今听了长乐的话,总算彻底放心。 看来,她的身子确实没什么问题。 之前的所谓‘误诊’,只怕是为了替周帷遮掩而已。 这也就意味着,或许谢妙仪的腹中,如今已有了她的骨肉…… 思及此,萧昀再次吩咐:“回头查查给夫人看诊的大夫,若是有些本事靠得住,就让他继续伺候着。若医术不精,就给她安排个医术精湛的御医照看……” 长乐送完人回到小院,谢妙仪还没醒。 一觉睡到中午休整完毕,她才懒洋洋起身回府。 按照惯例,回到长庆侯府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拜见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自然也笑脸相迎,拉着谢妙仪的手嘘寒问暖一番后,再次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端到她面前。 “妙仪啊,你到庙里去住了这么久,肯定能得菩萨赐福。我特地给你准备了坐胎药,希望你能早日给我生个孙儿。”周老夫人手上捻着佛珠,嘴里念着阿弥陀佛,仿佛是个真正的慈母。 “谢母亲。”谢妙仪毫不犹豫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本来也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不能多喝。 这些日子以来的坐胎药,除了上次周老夫人盯着喝的那一碗没来得及催吐,其余全都倒了。 这是第二次而已,不会让她怎么样的。 回头吐掉就行了。 “真是个好孩子……” 周老夫人满意极了,越发眉开眼笑。 虚情假意关心了几句后,故作为难道:“妙仪,你可知因你不能有孕,可害苦了我啊。你不在府中这段日子,族中的夫人们纷纷上门来劝我,说不是自己家的孩子养不熟,千万不能将鸿儿和娇娇记在你的名下……可你福缘浅薄,如果能收养他们,没准能带来些福气,让你有个自己的孩子……” 谢妙仪瞬间了然。 看来,她不在府中的这些日子里,周老夫人已经领教过族中夫人们的厉害。 她自己应付不来,干脆把责任全推她头上,让她去摆平那些个族人。 前世,谢妙仪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她拿着大把银钱威逼利诱,才总算让族老们同意让那两个孩子入族谱,并记在她名下。 可这一世嘛…… 谢妙仪熟练地眼圈一红,伏在周老夫人膝盖上嘤嘤哭泣:“母亲,妙仪苦啊。妙仪无福,妙仪没用啊。您可知夫君为何三年不与我圆房?并非是嫌弃妙仪。实则是他有隐疾,不能令女子受孕啊。” “……”周老夫人的脸一下涨成猪肝色。 周帷曾对她说过,谢妙仪疑心重还有几分小聪明。 对鸿儿和娇娇的身世已经有怀疑,为了打消她对收养一事的疑虑,他故意在她面前谎称有隐疾。 不过,只要谢妙仪不提,她就假装不知道。 要是把事情挑破,就不好再逼她喝坐胎药,更不好拿她‘不能生’说事。 谢妙仪以前也确实懂事,处处为她着想绝口不提,坐胎药也照喝不误。 怎么这一次,突然就挑破了? “还有这事?我……我不知道。”这是周老夫人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母亲放心,夫君她……在闺房之乐上并没有什么问题。”谢妙仪双颊微红,矫揉造作的含羞带怯:“况且夫君正值壮年,只要好好调理,肯定不至于绝嗣。我知道自己无能,会好好喝坐胎药。除了玉竹之外,也会多给他纳几房妾室。列祖列宗保佑,总有人能为我们周家开枝散叶的。” “……” “夫君还年轻,这会就过继孩子外人会怎么想?先不说族老们不同意,这要传出去,礼部又该怎么想?母亲啊,咱家的爵位,原本就是尚公主得来的。外头收养的孩子,可没有皇家血脉啊。原本也可以假称是夫君的孩子,但那两孩子生得实在不凑巧……” “……” 不愧是市井出身,嘴皮子果然利索。 偏偏还都很有道理,要不是为了谢家的家财,她恐怕都被说动了。 周老夫人哑口无言半晌,不好再步步紧逼,只能暂时退一步:“此事以后再说吧。你有心为侯府开枝散叶很好,母亲很欣慰。可惜帷儿有这毛病,你多担待些,好好调理身子。” “儿媳知道,一定听母亲的话好好喝坐胎药。”谢妙仪知道她就是想借机给自己下毒,可她不在乎。 坐胎药嘛,喝就喝喽。至于是谁喝,那可就不好说了。 “好,那就好……” 婆媳二人各怀鬼胎寒暄了几句,谢妙仪终于可以回锦绣院休息。 刚进院子,她立刻关上门猛抠嗓子眼。 在周老夫人面前的时候也是没办法,老太婆自己心里有鬼容易疑神疑鬼,但凡表现出一点抗拒,她只怕就会浮想联翩的怀疑。 只有她在明知周帷不能生的情况下还乖乖喝药,这对母子才会真的当她是求子心切放下戒心,对她不愿收养两个孩子也不至于太过防备。 好在那药刚刚喝到肚子里,谢妙仪很快全部吐了出来。 不过这么折腾一遭她难受的紧,干脆上床去休息。 一觉睡到日落西山正准备用晚饭,刚从衙门回来的周帷突然怒气冲冲闯进来,一把捏住她的手腕:“谢妙仪,你一定要搅得整个侯府鸡犬不宁吗?” 第32章 兴师问罪 谢妙仪熟练地眸中泛泪,泫然欲泣:“侯爷,妾身又做错了什么?” 周帷狠狠将她摔到地上,满脸怒容:“你之前怎么答应本侯的?你说,要替本侯探探族老们的口风,再提收养鸿儿和娇娇的事。结果呢?不但让族老们震怒,还又是纳妾,又是跑到母亲面前胡说八道,你就是这么帮我的?” 他原本就因她先斩后奏纳妾的事心里有怨气,又被族老们轮番敲打,早就心浮气躁。 本以为谢妙仪回来后能把事情处理干净,刚刚去见过母亲才知道,她根本没打算处理,甚至还彻底放弃了将两个孩子过继在名下。 “那天您亲眼看见的,我确实邀了族中几位说得上话的嫂嫂入府。可听她们的言外之意,完全不赞同此事。” 谢妙仪以袖掩面,抽抽噎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正因如此,我只好按母亲的意思张罗着给侯爷纳妾。我原想着,您若有亲生血脉承袭爵位,再收养恩人遗孤,族老们便不会有什么异议,礼部那边也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妾身实在不明白,您过继恩人遗孤便过继恩人遗孤,与你纳几个妾开枝散叶究竟有什么冲突?妾身一心一意为您着想,您要是觉得妾身有失德之处,尽可以开祠堂,请族老们评评理。如果真是妾身的错,妾身自请下堂。” “我……” 当然是因为他想让一双儿女名正言顺,更想借此得到谢家的家财。 但周帷不能明说,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好吧,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两个孩子孤苦无依,我想尽快收养他们记在你的名下,也好让他们早日有个家。”他攥紧的手指紧了松,松了又紧,最后勉强按下心中的怒火好声好气哄她。 “妾身一直想有个自己的孩子,自然也盼着能早日收养他们。只要族老们没有意见,妾身立刻张罗。”谢妙仪几乎喜极而泣,却丝毫没有主动出头的意思。 “你乃是侯府的当家主母,这些事情自然由你去办。”他要是能说服族老们,还需要在这里跟她废话? “这……听母亲的意思……妾身上次帮着探嫂嫂们的口风反而弄巧成拙,眼下这情况……妾身一个商户女没什么见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侯爷您是一家之主,还得您拿主意。”谢妙仪满眼希冀的望着他,仿佛真是个柔弱无能的小女子。 “你是当家主母。” “可您才是一家之主,族中之事还需您拿主意。” “你……” 周帷拿她实在没办法,只能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谢妙仪这个贱人,平日里看她处事还有几分能耐,没想到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 之前答应的信誓旦旦,等事到临头,她倒会推脱。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看来是彻底指望不上她了,得另想法子说服族老们才行…… 等周帷彻底走远,谢妙仪若无其事擦擦眼泪叫来孙嫂子:“族长的孙子旺哥又长高了,马上就要入冬,从铺子里拿几匹上好的料子悄悄送到族长家里,千万别让旺哥冻着,我会心疼的。哦,对了,还有三叔公的孙子鸣哥身子不好,回头从济生堂拿几两人参送去……这是我私下补贴的,千万别传到老夫人和侯爷耳中,免得他们不高兴……” 看来,除了周老夫人之外,周帷也被族老们折腾的不轻。 上辈子,她花费了大笔银钱,用尽手段,才终于说服族老们。 这辈子,这种苦头也该轮到他们母子二人自己吃了。 要将孩子记到她谢妙仪名下? 可以呀,族老们同意就行。 想让她出面?不可能的。她一个出身低贱的商户女,她什么都不懂啊。 第二天一早,孙嫂子亲自将谢妙仪的礼物悄悄送到几位小公子手上。 趁吃茶的功夫,又隐晦表达了侯夫人对他们的喜爱。并且暗示:她真的很想从族中过继个孩子到自己膝下,可惜,侯爷对救命恩人遗孤情有独钟。 几家长辈心中越发有底。 一致认为只要没了那两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挡道,自家的孩子就很有可能被侯夫人挑中过继为世子…… 周帷和族人们打着各自的小算盘,谢妙仪本以为鹬蚌相争,她能躲几日清闲。 没想到隔天一早她去向周老夫人请安时,竟发现周芙也在。 大约是前几天被长乐给扯伤了,她的一双耳垂此时还肿着。 谢妙仪假装没看见,一番虚情假意的寒暄后,照例给周老夫人请安:“儿媳给母亲请安。” 按照以往惯例,温柔慈爱的老夫人一定会立刻让她坐下说话。 可此刻,她一手拈着佛珠,一手翻着经书,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谢妙仪的存在。 “既然母亲不得空,那儿媳先行告退。”谢妙仪也不惯着她,恭恭敬敬行个礼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周老夫人反而急了,急忙叫住她。 “婆母还没发话呢你就走,谢妙仪,你这儿媳妇做得可真容易。”周芙喝着茶吃着点心,阴阳怪气嘲讽。 “小姑言之有理,整个京城谁人不知道咱们长庆侯府的老夫人信佛,最是慈爱和善。我能做母亲的儿媳妇,自然是有福之人。”谢妙仪温柔笑着,不徐不疾轻声细语。 “你……”周芙被她的话噎住了。 周老夫人暗暗恨铁不成钢地扫自家女儿一眼,带着几分责怪看谢妙仪:“妙仪,长辈疼爱晚辈是应该的,我疼你也是应该的。你这个做嫂子的,是不是也该多护着你妹妹?” 谢妙仪莞尔一笑:“那是自然,这三年来,我也一直将芙儿当做自己的亲妹妹。母亲您看,妹妹这身衣裳头面,还是儿媳新给她做的呢。”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谢妙仪如此牙尖嘴利? 周老夫人被噎了一下有些不悦:“妙仪啊,不是母亲要与你为难,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帷儿也就这么一个妹妹。从小到大,整个侯府都将她放在手心里疼。你这个做嫂子的不护着她就算了,怎么还能让人欺负了她去?” 欺负?恐怕是为那日首饰铺的事。 谢妙仪瞬间心中有数,脸上却做出一副茫然又无辜的模样:“母亲,儿媳近日都在文殊庙还愿祈福。妹妹的事,实在鞭长莫及。好在府中有母亲和侯爷坐镇,应该没人敢大包天能欺负到她头上吧?” 一向慈爱的周老夫人带上几分怒容:“我问你,宝钿坊是你的铺子没错吧?” 谢妙仪颔首:“嗯,确实是我的嫁妆铺子。” “那掌柜娘子是你的人也没错吧?” “这是自然。” “谢妙仪你好大胆子。”周老夫人‘哗啦’一声将手边的杯盏全部推倒,站起身指着谢妙仪破口大骂:“你可知我们侯府大小姐,在你铺子里受了多大的委屈?” 第33章 我的钱臭?好的,知道了 “母亲息怒,儿媳实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谢妙仪吓得一哆嗦,柔柔弱弱哭着跪倒在地。 “芙儿与帷儿救命恩人的亲妹妹慧娘姑娘一见如故,想从宝钿坊寻件东西送给她做见面礼。谁知你铺子里的掌柜娘子,竟联合外人将芙儿身上的衣裳首饰全都扒了下来。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今又正好是议亲的时候,你让她如何见人?” 周老夫人疾言厉色,字字诛心:“谢氏,自你嫁到我长庆侯府,我周氏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害我女儿?如此败坏我周氏门风?” 一张口就给她扣上忘恩负义,残害小姑,败坏门风的帽子。 若不是谢妙仪自己亲眼所见,恐怕都要信了她的鬼话。 不过她一时也拿不准周老夫人的目的,只得委委屈屈的哭着继续试探:“母亲冤枉啊,此事我已经听掌柜娘子禀报,似乎不是她动的手。是……是……是芙儿口无遮拦,想抢人家东西,惹恼了一位有权势的夫人……” 提起那位夫人,母女俩都齐齐变了脸色。 周老夫人更没想到,谢妙仪竟然已经收到掌柜娘子的消息,语气不得已缓和了几分:“若不是你不心疼妹妹,连件首饰都舍不得给她,当时又岂会话赶话将事情闹得那么僵?” “???”果然是谎话说多了,竟连她自己都当了真。 周老夫人却以为她自知理亏,拉长脸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罢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你妹妹受了惊吓是事实,她刚好又是议亲的年纪。这事要是传出去,难免影响她的清誉。这样吧,你将铺子过到你妹妹名下。这一来,免得她以后去时再遭人欺负。二来,你这个做嫂子的本来就该为她添妆。如今因你之故坏了她的清誉,添上一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就一个首饰铺子吗?嫂子,你不会舍不得吧?坏了我的清誉,你拿出一个铺子赔,便宜你了。”周芙迫不及待在旁边嘲讽。 谢妙仪总算明白这母子俩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怪不得平日里温柔慈爱的周老夫人突然翻脸,原来是为了向她施压。 前世,母女俩尚且按捺到周芙定亲后才向她索要嫁妆铺子。 这辈子这么快有所动作,十有八九是因为前几天在她铺子里没占到便宜。 看来这些年,母子三人早就已经将她嫁妆当做自家的东西。 平日里对他们有求必应还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平和,一旦有一次没有满足,他们便撕破脸露出真面目,撕咬着扑上前要将她的嫁妆占为己有。 “儿媳知错。”谢妙仪果断哭哭啼啼认错:“是儿媳管教不严,让妹妹受了委屈,坏了妹妹清誉。母亲放心,我一定会补偿妹妹的。” 母女俩忍不住对望一眼,还来不及得意,就听谢妙仪话锋一转哭着义正词严道:“我都听掌柜娘子说了,妹妹其实很讨厌我一身铜臭味。若非我强迫,她根本不会要我的东西。儿媳真的知错了,往后绝不会再强迫妹妹到我铺子里去。更不会拿那等金银俗物,污了妹妹的清誉。” “不是……” “呜呜呜,求母亲看在儿媳并无坏心的份上,给我留些颜面吧,千万别再说什么要我拿铺子给芙儿添妆的气话了。” 周芙想辩解,谢妙仪压根不给她机会: “母亲,从前都是儿媳不好。儿媳出身低贱不懂风雅,将商贾人家的铜臭味都带进了侯府,想来除了妹妹之外,夫君和母亲也是不喜的。你们对妙仪宽容,妙仪不能不懂事。从今日起,我会告知我名下所有商铺掌柜,不准他们再往府里送任何东西。” 她红着眼圈满脸歉疚说完,火速召来孙嫂子将她的话传下去,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末了,谢妙仪还带着几分得意看向周老夫人,仿佛在等待夸奖:“母亲,儿媳做的对吗?” “……”周老夫人被她一番操作惊呆了,气得面皮抖动:“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管教不严,纵容下人坏了你妹妹的清誉,我是让你把铺子赔给你妹妹做嫁妆。嫁妆丰厚些,免得她因此事在议亲时抬不起头来……” “都是儿媳的错,如果不是我一直强迫妹妹收那些金银俗物,强迫她到我铺子里去。她那日就不会跟那位夫人发生冲突,不会被扒了衣服坏了清誉。从前是我无知,如今既然已经知道妹妹不愿。儿媳自当将功补过,以后绝不强人所难。”谢妙仪义正辞严道。 之前让铺子上断了侯府的一切供应,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名正言顺说出来呢。 这下好了,是她们自己提出来的,怨不得旁人。 周老夫人母女:“?????” 说的很有道理,就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母亲放心,媳妇这就去安排。从今以后,绝对不会再做那浅薄无知的事惹你们心烦……” 谢妙仪趁机行礼退出,徒留被绕晕的母女俩大眼瞪小眼。 她依旧举止有度,说话温温柔柔。 可就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眼底只剩一片冰冷。 三年前她嫁过来时,周芙只有十三岁。 世人都说长嫂如母,谢妙仪便也恪尽长嫂之责,将她当做半个女儿看待。 这三年来,夏日里送冰块,冬日里送炭火,请女先生教她读书写字,请嬷嬷教她礼仪规矩。 衣裳首饰更不必说了,想要什么给什么。 即使如此,这位高门贵女依旧看不起她的出身。 前世赵素兰进府后,周芙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依旧很快被她的清高淡雅折服,两人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后来,她喜欢上一个穷书生,在赵素兰的鼓励下想跟他私奔。 谢妙仪得知后用银子将那穷书生打发得远远的,又给她寻了好亲事,还给她陪送大笔嫁妆。 满京城的女子都羡慕周芙,唯独她自己,对自己的嫂子恨之入骨。 她在谢妙仪病入膏肓时带人闯入锦绣院,故意打翻她的药碗,打翻本身就已经冷冰冰的饭菜。还用凉水浇透她的被褥,让她的病情雪上加霜。 如今只要一看到周芙那张脸,谢妙仪就会忍不住想起前世她疯狂抽她耳光时说的那些话:“你尚且有饭可以吃,有被褥可以盖。可是我的郑郎,他饥寒交迫,活生生冻死在破庙里。他原本才高八斗,只要假以时日,肯定能成为第二个林探花。是你阻拦我们私奔害死了他,也是你毁了我一生的幸福。” “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能打发我,别以为拿几个铺子我就会原谅你。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这种掉钱眼里的女人满脑子荣华富贵,根本就不懂人间真情。你最好早点死吧,下辈子,别再多管闲事了……” 上辈子识人不清,谢妙仪认栽。 可这辈子,如她所愿不再多管闲事,更不会拿臭钱去侮辱她。 想要她的铺子?做什么美梦呢? 谢妙仪倒要看看,没了她的臭钱,周芙能有什么好下场。她和她那位吃喝嫖赌,身染花柳的郑郎,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第34章 难道他绿了? 周芙早就看上了那家首饰铺子,周老夫人也早就答应过她,定会让谢妙仪拿出来给她做嫁妆。 借着前几日那桩事提出来,本来以为她不敢不给。 谁知道,竟被谢妙仪反摆了一道。 她惦记着铺子又咽不下那口气,得知周帷从衙门回来后,便迫不及待到梧桐苑去找他告状。 赵素兰刚好在旁边看书,闻言忍不住蹙眉:“她一个做嫂子的,为小姑子添妆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区区一个铺子而已,竟也值得她如此斤斤计较?” 周芙原本就喜欢她,如今听见这种话,更加对她心生好感:“就是啊,那谢妙仪满脑子就只有钱。说什么将功补过,我看她就是舍不得将铺子拿出来,还顺便克扣大家的用度。” 赵素兰失望地摇摇头轻叹一声:“侯爷,长庆侯府高门显贵,您当初怎会迎娶如此俗气的女子?” 赵大小姐当年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嫡女,也是全京城权贵子弟都可望不可即的白月光。 周帷也知道自己家道中落,在她面前从来抬不起头。 如今听她这么一说,更是尴尬的无地自容:“兰儿,我……我也是不得已。” “侯爷你也不必多想,她出身低贱并非是你的错。”赵素兰见好就收,随口将话头引到别处:“哎,她会这么做,许是冲我来的。侯爷您前几日从她铺子里给我们拿了些衣裳首饰,她或许是舍不得那些银钱,所以才借题发挥让铺子上断了府中一切供应。” “果然是掉到钱眼里了,这才几个钱……”周帷更加觉得自己脸上无光,在心里狠狠咒骂谢妙仪斤斤计较。 “我早就跟你说过的,我不喜那些东西,你非要送来。你还是拿回去还给她吧,免得惹你们夫妻不和。”薄施脂粉的赵素兰眉眼清冷,犹如高高在上的女神,干干净净不染丝毫尘埃。 “那怎么行?我知道你生性高洁,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是我救命恩人的亲妹妹,我送你些衣裳首饰怎么了?更何况,其中还有两个孩子的……这事你别管,放心,定不会让她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脏了你的眼……” 周帷安抚完赵素兰让周芙陪她说话,自己怒气冲冲直奔锦绣院。 正在看账册的谢妙仪还来不及说话,他已经铁青着脸忍无可忍怒斥:“谢妙仪,你真是好的很。我听说,芙儿在你铺子里受了委屈,你不补偿就算了,还要断了她的一切供应?” 谢妙仪眼中忍不住闪过一抹嘲讽。 长庆侯府不是清高孤傲吗?不是嫌她的钱脏吗? 怎么这才刚断了府里的供应,这位长庆侯就迫不及待上门来兴师问罪? “侯爷都知道了?是妾身该做的,您公务繁忙,不必特地来看我。”她羞涩地看他一眼,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谢妙仪你……” “掌柜娘子都跟我说了,芙儿很不喜欢我总是给她送东西,怀疑我想收买人心。过去三年是我不懂事,一直在逼她。” 谢妙仪缩着脖子低垂着脑袋,惭愧到连头都抬不起来:“我出身商贾人家只知金银,这三年来,也一直拿这些俗物为难你们。妾身知道你和母亲待妙仪好,一直在迁就着我。可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如今既然把话说开,我定会知错就改。” “我……”周帷兴师问罪的话全卡在了嗓子眼里,憋得脸色铁青。 “侯爷,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谢妙仪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小脸刷一下就白了:“是妾身又做错了什么吗?难道……母亲和芙儿说的不是气话,是真想要妾身的首饰铺子?” “……” “可是,咱们长庆侯府不是勋爵人家吗?一向最注重脸面。”谢妙仪小心翼翼抿了抿唇,惶恐地观察着他的神色:“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们真的不喜欢金银俗物,更不喜欢用媳妇的嫁妆……难道,是我会错意了吗?” “我家堂堂侯爵,岂能贪图你的嫁妆?”周帷好歹是个侯爵,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实在没脸提其他的,只能板着脸道:“我过来是特地跟你说一声,慧娘是我救命恩人的亲妹妹,两个孩子更是恩人遗孤。他们如今住在府上,若少了什么,我们周家难免会落个苛待恩人遗孤的骂名。你这个当家主母,脸上也不好看。” 暂时断了周芙的一切供应也就罢了,毕竟是她口无遮拦惹出的事端。 但兰儿和两个孩子绝不能受委屈。 谢妙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急忙保证:“妾身就算短了自己的吃穿,也绝不让他们受委屈……” 她脸上挂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俨然是一个毫无主见的小女子。 “左右不过是花费些银钱的事,你身为当家主母,最好别像以前那样斤斤计较。委屈了恩人遗孤不说,还叫外人看笑话。”周帷终于满意了,却还是板着脸教训她。 谢妙仪一味点头称是,温柔又懦弱。 等周帷耍够了威风起身离开时,无意中瞥见她脖子上露出几道斑驳的红痕。 像是……像是……男欢女爱后留下的痕迹。 难道,谢妙仪竟胆大包天给她戴了绿帽子? “你脖子怎么回事?” 不好的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周帷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第35章 不听话?加大药量毒死她 这个贱人不会红杏出墙了吧? 谢妙仪转身对着镜子看了一眼,突然有点脸红。 那三日里,云萧一直没轻没重的,弄得她浑身青紫,整个胸口简直不能看。 这几天她一直用脂粉遮盖,这会许是天色已晚脂粉脱落,一不小心竟露出了这些痕迹。 但谢妙仪丝毫不慌,满脸苦恼轻声道:“山上蚊虫多,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闹得我几日没睡好。咦,侯爷,您怎么也被咬了?好大一个包啊,府中也有这么毒的蚊虫吗?” 周帷下意识心中一慌,急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含糊道:“可能吧,最近……蚊虫多。” 谢妙仪关切地凑上前:“那侯爷可要小心些,有些蚊虫是有毒的。” “知道了,你自己小心就行。”周帷做贼心虚不敢面对她,自己落荒而逃。 “呵……”谢妙仪轻嗤一声,忍不住翻白眼。 他身上那些痕迹,不用想也知道是赵素兰弄出来的。 自己肮脏到骨子里,还好意思对她兴师问罪。 前世她实在太傻了,以为只要她自己三从四德,所有人就都跟她是一样的。 这一世,她才不会那么傻。 周帷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找女人,她谢妙仪凭什么不能当着他的面找男人。 既然温婉贤良只会让她粉身碎骨,那做个离经叛道的毒妇又何妨? 重新坐到桌边随手翻了翻账册,谢妙仪忍不住再次嗤笑出声:“好一个左右不过是花费些银钱的事,说的倒是轻巧。” 孙嫂子正好抱着另一摞账册从外面进来,听了她的话后抽出其中一册,面有难色递过去:“小姐,您再看看这些账目。” 谢妙仪一时没反应过来,翻开扫了几眼后,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是宝钿坊的账目,清楚记录着上个月长庆侯府的花销。 周芙:掐丝金蝶发钗一支,周老夫人:祖母绿翡翠耳坠一对。 虽然价贵,好歹还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重点是周帷:羊脂白玉钗一对,白玉镯一对,白玉滴珠耳坠一对,玉片珍珠蝶恋花步摇一支…… 东西不算太多,但每一样都是极好的。 就连最便宜的一对耳坠子,也要几十两银子。 林林总总加在一起,竟要三千两之数。 “好一个人淡如菊的赵素兰……” 谢妙仪怒极反笑。 其实前世也有这么一遭。 周帷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她铺子里给赵素兰置办了些衣裳首饰。 因为她清雅高洁,不喜俗物。 所以她的穿戴,不是羊脂白玉就是翡翠珍珠。 样样都清雅高洁,也样样都价值连城。 再加上两个孩子的东西,什么牡丹花宝石项圈,赤金脚镯、足金镶翡翠长命锁…… 母子三人加起来,一共花费高达四千七百二十两之多。 另外,赵素兰清雅,看不上普通的绫罗绸缎,需得一百六十两银子一匹的月影纱做裙子方显得清新脱俗。 衣裙上的绣花要苏绣,鞋子上要镶明珠。 加上两个孩子的衣服,一共花费一千一百四十九两。 将近六千两银子,只是母子三人在她店里做一次衣裳首饰的花费。 就这,周帷说左右不过是花费些银钱的事,说她斤斤计较。 “这些只是在小姐名下商号的花费,另外,还有那花房、漕帮、茶行、古玩店、和书坊……慧娘姑娘喜欢吃新鲜的清茶虾仁,这个季节京都附近哪来的新鲜茶叶?都是从南方用冰镇着运过来的。她一盘虾仁,得花二两银子……”孙嫂子也算是见过钱,还是被赵素兰的花销惊得目瞪口呆。 她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府上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虽然很多东西都要现置办,花销也着实太惊人了。 “五十两一株的红蕊白梅,七百两的古董砚台,一百八十两的笔洗………六十两银子一两的茶叶……”谢妙仪也叹为观止。 不愧是百年世家的千金小姐,衣食住行无一不精细。 可惜,花得是她的钱。 “侯府就算有有金山银山也供不起这般奢靡,小姐您要不要跟侯爷说说……” “不必。”谢妙仪抬手打断她的话:“我已经让孙源告知所有铺子的掌柜,从即日起,断掉长庆侯府一切供应。除非拿现钱,否则,敢拿走我一丝一缕,立即报官。另外,你去通知外头各家掌柜一切照旧,长庆侯府要什么给什么,还得要给最好的。只是有一点,什么时候上门结账,等我另行通知……” 前世,她自然也是看过这些开支的,并且觉得实在太过奢靡。 特地私底下找周帷商量,希望能缩减些。 结果,周帷反手甩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疾言厉色怒斥:“我堂堂长庆侯府,连救命恩人的衣食也供不起吗?谢妙仪,此事若是传出去。你让外人怎么看我?我今后如何在朝堂上立足?你平日里斤斤计较就罢了,连恩人遗孤都要克扣,简直刻薄歹毒。” 周老夫人和周芙得知后,也上门指责她刻薄寡恩,连恩人遗孤都不能善待。 谢妙仪那时不知道赵素兰母子三人的真实身份,也勉强觉得他们言之有理。 欠了两条人命的救命之恩,恩人遗孤吃穿奢靡些也无可厚非。 于是,她就此作罢。 除了自家铺子里的供应,每月外头结账时侯府账上的银子不够,就拿自己的嫁妆银子填上。 几年下来,谢妙仪填进去整整几万两之数。 毕竟他们夫妻一体,对周帷有救命之恩,也算变相对她有恩。 可到了他们一家子嘴里,就变成:不过区区几两银子。 “对了,去告诉孙源,让各家掌柜仔细整理一下这几年的账目。好一个不过区区几两银子,果然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也是时候让他们知道知道……” 吸取上一世的教训,周帷该如何供养‘恩人遗孤’谢妙仪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但是,她自己不会再添一文钱。 之前吃下去的,也迟早给她吐出来。 *** 周帷离开锦绣院后,本打算必须回去陪赵素兰。 没成想走到半路时,被周老夫人派人请了过去。 “我总觉得妙仪最近怪怪的,尤其是今日还断了她铺子上对府中的一切供应。她不会是察觉到了什么,故意在借题发挥吧?”周老夫人琢磨了一整天,总觉得这事儿哪里不对。 周帷脑海里也闪过一丝疑虑,但一想到谢妙仪那卑微讨好的窝囊样,眉宇间闪过一抹厌恶:“母亲多虑了,她要是有这个脑子,这三年来也不至于任劳任怨。” “那她为何突然断了府中的供应?” “谢妙仪是个人又不是个木头,这三年来府中人究竟是怎么看她的她心里很清楚。如今被芙儿点破,或许也终于知道羞耻,不敢再巴巴拿钱羞辱人。” “我屋里的人参快吃完了……”她的吃穿用度都是谢妙仪负责,人参也是济生堂送来的。 “咱们府中的产业全都交由她打理,所有进项也都捏在她手中。这府里的一切开支,自然也该由她操持。母亲不必担心,只是断了她铺子中的供应而已。缺什么只管吩咐人去外头买,他们自会上门找谢妙仪对账……”周帷完全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这三年他也经常从外头采买,都在记在账上,月底谢妙仪自然会处理干净。 “你的年俸不过一千二百两,就算再加上那些产业……”周老夫人苦笑。其实,她对自己家的家底心里有数。 “母亲你就别瞎操心了,谢妙仪既然嫁进来,就是我们周家的人。她的嫁妆,自然也该是周家的产业。若不是看在嫁妆丰厚的份上,三年前,我也不会费尽心机娶她……” 这话提醒了周老夫人。 眼下最要紧的,是拿到谢家的家财。 她捏着佛珠满脸虔诚:“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无论如何,坐胎药可不能断。妙仪如今不想收养鸿儿,或许等她身子彻底垮掉,彻底断了自己生一个的念想便会改主意。” 周帷正愁该如何说服族老们。 听母亲一说,茅塞顿开。 对呀,如果谢妙仪到了非收养鸿儿不可的地步,或许就会改变主意。 族老们那边,自然也由她去操心。 他眼底闪过一抹幽光,一字一顿:“从明日起,给她加大药量。” 第二天一早,谢妙仪刚穿好衣服还在梳妆,孙嫂子急急忙忙走进来,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厨房那边传来消息,荣禧堂今日煎的药好像加大了药量。” 前世她就是被‘坐胎药’毒死的,重生后自然早就在厨房安排了眼线盯着。 荣禧堂没有人生病,这阵子煎的药,只有给她的‘坐胎药’。 看来,她断掉府上一切供应的行径确实惹恼了周帷母子,这是要加大药量让她早日缠绵病榻呢。 谢妙仪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将半夏叫到跟前:“你待会到周芙院里去一趟,告诉她,我这个做嫂子的知道错了,强迫她整整三年。让她将这三年我强迫她收的所有东西整理好,过几日我派人过去取。若是她院里的丫头们手脚慢,我不介意派人帮她整理……” 半夏领命而去后不久,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将今日份坐胎药送到了锦绣院。 也不知是因为她第一日喝的太痛快,还是笃定她求子心切又不敢违逆婆母,除了第一日那碗药是周老夫人亲自送过来盯着她喝的之外,其余时候全是这丫头送来。 小丫头明显不知内情,谢妙仪笑眯眯让人带她到外头吃点心,她便像前几次那样老老实实去了。 等吃完点心,还给她的已经是一只空碗。 可屋内的桌上,依旧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除了周老夫人盯着的那一次,谢妙仪总是避开送药的丫头直接倒掉。 不过这一次,她只是换了个碗装而已。 不多时,周芙便风风火火闯进锦绣院:“谢妙仪你什么意思?不给我嫁妆就算了,就连我的衣裳首饰都要拿走。你出去打听打听,满京城有哪个嫂子敢像你这样明目张胆克扣小姑?” “芙儿,不是你自己跟掌柜娘子说你不喜欢金银俗物,过去三年,那些的东西都是我强迫你收的吗?如今我拿回来,你为什么不高兴?”正在看账册的谢妙仪忙起身迎她,说话时还小心翼翼观察她的神色,仿佛真是为了讨好她才这么做。 “你……”周芙一下子涨红脸。 “小姐,先把药喝了吧。”就在此时,半夏将一碗药捧到谢妙仪面前。 “我跟芙儿说话呢,待会儿再喝。”她顺手推开。 半夏强硬地塞进她手中,压低声音提醒:“难得您上个月月事正常,肚子不疼腰不酸,手脚也不发冷了,连带着胃口和气色都好了许多。您从小就有月事不调的毛病,请了无数大夫都不见效,既然这药有用,就必须得坚持喝。您快喝吧,再不喝就凉了。” 谢妙仪不再犹豫,接过药碗正准备一饮而尽,周芙突然冷不丁开口:“这是什么药?” 第36章 落入圈套 谢妙仪只好又放下药碗,笑着解释:“这是母亲特地给我准备的坐胎药,没想到上个月喝了一阵之后,月事竟然都正常了。” 周芙不解:“坐胎药竟然还能调理月事?” 谢妙仪温柔耐心地告诉她:“女子必须有月事之后才能怀孕,也就是说,女子怀孕与月事有很大关系。我之所以那么容易伤了身子不能生,就是因为从小月事不调。这些年也不知请过多少大夫调理,就是不见效。” 周芙陷入沉思。 这个说法,她好像也听说过。 “还好母亲疼我,特地给我寻了这么一副好方子,还每日熬好药送过来。我这月事不调的毛病啊,总算是有得治了。听说用的都是名贵药材,每副药就要一两银子呢……”谢妙仪忍不住有几分炫耀的意思,再次端起药碗打算喝。 “既然这么好,那就给我吧。”周芙眼底闪过一抹嫉恨,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药。 “哎……”谢妙仪想开口,却发现已经被她一饮而尽。 周芙擦擦嘴将空碗往桌上一扔,理所当然指使道:“既然你喝了有用,回头让人多熬一份,每日送到我院里去。” 谢妙仪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半晌才不甘心地道:“这是母亲特地为我准备的,给我调理月事用。” 周芙恶狠狠瞪她一眼:“谢妙仪,我看你就是存心的,我的月事也不调你不知道吗?” 谢妙仪当然是知道的。 周芙每次来月事都痛得死去活来,还浑身冷汗手脚冰凉。 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只能病殃殃躺在床上。 每次月事,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周老夫人一开始帮她请过几次大夫后,就不太愿意再请了。 一方面觉得年轻女子得了这种病难以启齿,另一方面怕传出去落得个不好生养的名声影响她议亲。 是谢妙仪看她实在痛的受不了,经常又是请大夫,又是人参阿胶的给她补着。 但这病断不了根,只要稍微不注意,又是一场死去活来的折磨。 前世谢妙仪一直在这方面为她操心,可惜没落到半点好。 这一世嘛…… 她不太赞同的皱了皱眉,难得板着脸:“芙儿,我不是给你请过大夫,也给你拿了不少名贵药材让你好生调理吗?你抢我的药作甚?” 周芙不服扬起下巴:“我就抢了你能怎么样?” “你……” “谢妙仪,你管着我们周家的产业,我院里的花销自然也该你打点。我确实不太满意你送的那些东西,但说到底,花的都是我们周家的钱,你凭什么要回来?” 周芙理直气壮,恶狠狠威胁:“今日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你肯定要落得个苛待小姑的罪名,就算让兄长休了你也是天经地义的。” “这……”谢妙仪的脸色越发不好看。 “看在这些年你待我还不错的份上,这事我可以不计较。”周芙大发慈悲瞥她一眼:“母亲不喜欢我因这种病吃药,你去跟她多要一份,每日送到我院里。” “这药挺贵的……母亲已经用自己的私房钱补贴了,我实在不好再向她开口……” “那就把你自己那一份给我吧。”谢妙仪越是舍不得,周芙越是认定这是好东西:“反正你的月事不是正常了吗?你已经伤了身子,喝再多的坐胎药也生不出来,不如给我调理身子。哼,你要是敢不给,我就让兄长休了你。” “那……我每日派人给你送过去。”谢妙仪抿了抿唇,最终也只能不情不愿妥协。 “算你识相。” “可是母亲一向不喜欢你看这种病,要是让她知道我把药给你……” “别让她知道不就行了。我会管好我身边的人,倒是你,你要是敢找母亲告状,我就让哥哥收拾你。” 谢妙仪不动声色勾了勾唇,委委屈屈:“那……好吧,我把这药都让给你了,有机会你可要在母亲和侯爷面前替我多美言几句。” 周芙悄悄松了一口气。 因为最开始,她确实是想硬气一回,把东西全部还给谢妙仪。 一收拾才发现,她屋里那些衣裳首饰摆件,至少有一半都是谢妙仪送的。 周芙舍不得将东西送回又拉不下脸,干脆跑到锦绣院胡搅蛮缠。 往常只要一闹,谢妙仪就能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果然,不但保住了那些东西,还从她手上又拿走一份调理月事的药。 谢妙仪也很满意。 她这个小姑子啊,自私贪婪。每次看到她有什么好东西,肯定要想方设法抢过去。 被月事不调之苦困扰了这么多年,听说这方子有用,自然也要抢过去。 啧,周老夫人最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周帷也最疼爱这个嫡亲妹妹。若是让他们知道加大药量的坐胎药全进了她肚子里,一定会很有意思。 至于这些年送给周芙的那些金银俗物,谢妙仪其实并不急着拿回来。 反正等她人死了,所有东西终归会回到她这个当家主母手里…… 好声好气送走周芙,谢妙仪立即将孙嫂子叫到跟前:“我记得浆洗房有个丫头叫珍珠,那干活辛苦,安排到清闲的茶房去吧。另外,珍珠的姐姐翠玉,好像是芙儿屋里的二等丫头?你去告诉翠玉,她妹妹在茶房很好。等将来芙儿出嫁,我就放她们姐妹俩出府正正经经过日子……” “听说她们姐妹俩还有个亲生母亲,被卖到万春楼做粗使婆子,如今身子亏空生了重病。回头让孙源将她们姨娘赎出来,安置在我庄子里头好好养病。” 这姐妹俩是获罪官宦人家发卖出来的庶女,大概是自小见惯了姨娘被磋磨的日子,生怕哪天也被主子看上。 前世,周芙出嫁后想利用翠玉的美色替她笼络夫君,翠玉万般不愿,她特地回娘家讨要了珍珠过去要挟她。 后来,谢妙仪听说翠玉妥协了,却在怀孕后被周芙活生生打死。 珍珠抱着姐姐的尸身,当场投井自尽。 谢妙仪得知后,不胜唏嘘。 这一世,她想救自己,也想顺手救一救这可怜的姐妹俩…… 孙嫂子有些诧异:“小姐,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谢妙仪笑了笑,感慨道:“可能是因为……好人有好报吧。” 前世,周芙回家要人并未说实话,只说是想让她们姐妹团聚。 谢妙仪一向善待身边的人,同意了让珍珠跟她去。 事后知道周芙做出那种事她多多少少有些愧疚,特地命人打听过姐妹俩家中的情况,好生安置了他们姨娘。 没想到重来一世,她当年的一时善念,反倒成了筹码…… 翠玉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通透聪慧。也知道骄纵恶毒的周芙不是个好主子,跟着她不会有什么前程。 事情很快安排妥当。 第二日一大早,谢妙仪就派了长乐亲自把药给周芙送过去,又亲眼看着她喝完。 一连好几日皆是如此。 周芙被谢妙仪索要东西的做法整怕了,如今又得了便宜,难得在府中消停几天。 直到有闺中小姐妹约她吃茶,她才按捺不住出门。 没想到在席间,有位消息灵通的姑娘低声道:“你们听说了吗?摄政王好像有心上人了。” 周芙心中咯噔一声,握着茶杯的手收紧。 那姑娘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将声音压得更低:“听说……事情都已经传到太后娘娘耳中了,太后娘娘从宫里递出话来,让成国公府夫人帮着打探打探那女子究竟是谁呢……” 成国公夫人是太后娘娘的亲生母亲,从成国公府出来的消息八成错不了。 周芙越发心慌。 看来他们猜的没错,那女子确实是摄政王的心上人。 可她明明梳的是妇人发髻,肯定是早就已经伺候在他身边了。 区区一个没名没份的也不知是妾室还是外室,竟然能闹到太后娘娘面前。看来,摄政王确实很宠爱她。 周芙想起那一日在宝钿坊对那夫人口出狂言,再次吓出一身冷汗。 着急忙慌回家把事情跟周老夫人和周帷一说,两人也忍不住再次慌乱起来。 如果那夫人得宠到这种程度,摄政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主动登门道歉吧,万一弄巧成拙。 什么都不做吧,又怕摄政王突然算账。 母子三人战战兢兢一番合计,最终还是习惯性决定把问题推给谢妙仪…… 第37章 吃摄政王的瓜 谢妙仪虽然出身低微,但惯会笼络人心。 嫁到长庆侯府这几年,在官眷中的人缘声誉其实都很不错。 以往侯府有什么事,都是由她出面交际打听。 毕竟有求于人,周帷来到锦绣院时难得摆出一副好脸色:“听说摄政王有心上人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究竟是哪家女子。” “??摄政王有心上人???”谢妙仪对这个消息也挺意外的,正在泡茶的动作都顿住了。 摄政王萧昀今年已二十有七,同龄的权贵子弟们孩子都满地跑了。 可这位摄政王,至今未婚,也从来不近女色。 别说正妃了,府里连个贴身伺候的侍妾都没有。 外界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年少从军,这么多年下来对女子早已没了兴趣,要不怎么会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太监呢? 也有人说这个异族舞姬之子生下来就是天阉,先皇之所以选中他辅佐自己儿子,就是因为他连传宗接代的能力都没有。 更有甚者,说他杀人如麻造孽太多怕被人刺杀,所以不敢近女色…… 谢妙仪没见过摄政王,更不知道这些传言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但他不近女色是事实。 这个所谓心上人,出现的还挺突然。 “咳,应该确有其事,芙儿亲眼撞见过,还……还与那夫人发生了些冲突。你出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查出那女子究竟是谁。万一……夫人要追究芙儿的过错,或许还能当面求个情……” 此事确实是周芙骄纵惹出来的,周帷明显底气不足。 “……”谢妙仪也无语了。 她知道周芙没脑子,没想到这么没脑子。 谁都看得出来摄政王原本就大力打压世家,主动往他面前凑不是找死吗?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长庆侯府要是被削爵对谢妙仪没有任何好处,她只能压下怒火继续温言软语:“侯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周帷恼羞成怒,含糊其辞道:“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芙儿前阵子去宝钿坊,得罪了一位很神秘的夫人。后来听人说,她是摄政王的人……原以为摄政王器重我,不会对芙儿怎么样。谁知道那位夫人这般得宠,都闹到太后娘娘面前去了……” 敢情周芙长期在宝钿坊横行霸道,得罪的人不止她一个。 谢妙仪简直眼前一黑,一贯温婉的笑容都带上几分勉强:“既然摄政王一直藏着,那就说明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存在,这时候上赶着打听只怕不妥。” 周帷讪讪道:“这不是有备无患吗?提前知道了那位夫人的身份,若是摄政王不追究,咱们就装聋作哑。若摄政王真要追究,也能想办法求个情,不至于事到临头两眼一抹黑。” “是,侯爷深谋远虑……”谢妙仪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即使心中不太愿意,为了自己儿子侯府的未来,还是立刻命人准备礼物,打算明日就到成国公府拜访。 既然消息是从成国公府传出来的,那就从成国公府打探起。 让谢妙仪没想到的是,当天下午,成国公府那边就派人传话:“我家世子夫人请长庆侯夫人明日到畅音楼听戏小聚。” 畅音楼是京城最大的戏园子,达官显贵们都爱去那听戏。 成国公世子夫人在畅音楼面子大,一向有自己的雅间。 谢妙仪到的有些早,戏还没开始唱,世子夫人也还没到。 她倒也不急,慢悠悠喝着茶。 喝到一半时,外头突然传来很轻微的敲门声。 紧接着,有女子压低声音鬼鬼祟祟道:“1、2、3、4、5。” 谢妙仪忍不住嘴角微抽,尴尬的咳了一声,才结结巴巴说出两人事先约定好的暗号:“上山……上山打老虎。” 下一秒,房门被推开。 一名头戴帷帽的女子鬼鬼祟祟溜进屋,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两只食盒放到桌上:“这东西好重啊,渴死我了。快,妙妙,快给我倒杯茶。” 说着解下帷帽,露出一张清丽的小脸。 二十出头的样子,身段窈窕。 发髻梳得很简单,浑身上下也没有戴太多的首饰。 整个人清清爽爽,利落干净。 正是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叶青菀。 “喏,给你……”谢妙仪知道她喜欢喝凉茶,而且喜欢大口大口喝,早就给她晾好了。 叶青菀一口气喝完大半壶凉茶终于缓过来,亲自动手将食盒里的东西摆出来。 有炒到焦香的瓜子,用竹签串起的肉串,还有几盘零零碎碎的卤鸭子。 “我跟你说,我最近吃了个惊天大瓜,特地连夜准备了瓜子肉串鸭脖子……哦,还有奶茶……来跟你一起吃瓜。” 叶青菀从食盒中取出两只竹筒,上面插了一根小竹管。 谢妙仪知道这就她口中的奶茶,两人以前一起喝过很多次,她喜欢这个味道。 她还知道,叶青菀口中的吃瓜并非是真的吃,而是看热闹的意思。 谢妙仪偷偷吸一口奶茶,其实也有点好奇:“你最近又吃到了谁的瓜?还特地把我叫出来一起吃。” 三年前她刚来到京城时,因见识浅薄在女眷的交际中被人笑话。 是叶青菀给她解的围。 碰巧这位世子夫人也是京都贵眷圈里出了名的离经叛道,和最初的谢妙仪一样,并不是很受人待见。 天长日久下来,两人竟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叶青菀生平一大爱好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没个人分享又憋的难受。 于是隔三差五的,她就喜欢约谢妙仪一起分享各种奇闻异事。 谢妙仪自嫁到京城后,每日里除了主持中馈就是主持中馈,其实挺无聊的。 跟叶青菀一起吃瓜,逐渐也成为她的一大爱好之一。 “普通的瓜我能这么激动嘛?当然是摄政王啊。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吗?王府有个婢女想自荐枕席,被他当刺客打一顿不说。审了三天三夜,连那婢女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了,最后发现人家就是单纯的想爬床而已……” “还有上上次,都察院李大人家的千金打扮的花枝招展故意往他身上摔。结果,摄政王以为她一身脂粉味是迷药,当场把人踹荷花池里……” 叶青菀兴致勃勃嗑着瓜子:“就这种直男,竟然偷偷有心上人,你就说吧,怎么不算惊天大瓜?” “如此说来?这事是真的?”谢妙仪既在意料之中,又有些在意料之外。 “当然是真的。已经惊动了宫里的太后娘娘,她传出话来让我母亲去查呢。” “那查到没有?” 叶青菀遗憾地两手一摊:“暂时没有查到。” 谢妙仪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连你们成国公府都查不到?那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38章 摄政王的心上人是个谜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听宫里的消息说,是摄政王主动在陛下面前提起的。所以我和婆母一致认为,不仅是简简单单的心上人,也绝不是普通的侍妾外室之流,摄政王肯定是看上了哪家千金想娶为正妃呢……” “不对呀,我听我家侯爷说,周芙曾经在宝钿坊遇到过那女子,她梳的是妇人发髻。”谢妙仪边啃鸭脖边道。 “我的妈呀,摄政王不会想先斩后奏吧?”叶青菀目瞪口呆:“妇人发髻??那岂不是……岂不是……” “我从来没听过摄政王府中有妾室,你听过吗?” “我也没有。” “所以……是外室?” 两人一番嘀嘀咕咕,最终一致认为,摄政王那位所谓的心上人只怕早就被他金屋藏娇了。 说难听点,就是外室。 谢妙仪很不赞同这样的方式:“若摄政王真喜欢那女子,怎会忍心与她无媒苟合,委屈她做个没名没分的外室?这其中只怕另有隐情。” “摄政王老谋深算,或许是利用那女子分散太后和我们魏家的注意力……”话说到一半,叶青菀察觉到不妥急忙止住话头:“你说的对,在这个时代男尊女卑。这种事情上,吃亏的向来都是女子。他若是真心喜欢,岂会做出这种事来?” 谢妙仪忍不住唏嘘:“是啊,那女子也是可怜。无论如何,没名没分跟了摄政王,她这辈子只怕也就这样了。” 叶青菀也是无限惆怅:“是啊,也就这样了。这个时代,是会吃人的。尤其是,身为女子。” 谢妙仪忍不住扭头看着她。 张张嘴想说话,喉咙里却像是被堵了团棉花,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挤出一抹笑,委婉地暗示:“其实,世子对你已经很好了。给足了你偏爱,也给足了你正妻应有的体面尊荣,至于别的……或许……你有时候看开些,不必太过强求。” “妙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这个?”叶青菀狐疑地打量她一眼。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谢妙仪莞尔一笑,放在膝盖上的手却忍不住攥紧。 前世,叶青菀在之后的几年里过得其实并不好。 她终究,没有求到她想要的。 悲哀的是,即使重来一次,谢妙仪仍实在不知该如何帮她。 干脆急忙岔开话题:“不说这些扫兴的,你跟世子最近如何?” 提起自己的夫君,叶青菀小脸一红:“哎呀……有什么好说的?还不是那样?” “嗯?”谢妙仪满眼揶揄的同时,忍不住有几分哀伤。 叶青菀和成国公世子魏珩,是满京城最有名的恩爱夫妻。 可后来,一切还是变了。 “不说我了,你呢?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叶青菀沉浸在幸福里,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还……还行……”这回轮到谢妙仪脸红了。 “这么说,你跟周帷圆房啦?”叶青菀忍不住为她高兴,又有些担忧:“你们过去三年都没圆房,他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谢妙仪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萧昀的身影,浮现出与他在黑暗中纠缠的画面。 一张脸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有问题是他的事,反正我的男人……挺……挺好的。” 叶青菀不服输地哼了哼:“我男人也没问题,挺能干的……” 谢妙仪:“……”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不过,她的男人……也挺能干。 宫中英华殿,摄政王正跟一帮重臣议事。 “阿秋……阿秋……”年纪轻轻的吏部尚书、成国公世子魏珩突然毫无征兆打了个喷嚏。 摄政王冷冰冰的目光立时扫了过去。 魏珩若无其事理了理袖子:“抱歉,可能是着凉了。” 萧昀目光更加不善:“吏部尚书若是身子不适可以告假回家休养,免得一拖再拖,病入膏肓。” 魏珩起身行礼:“谢王爷关心,微臣只是被风吹到了。” 萧昀冷哼一声,继续说事。 “阿秋……阿秋……”没想到刚说两句,他自己也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萧昀:“……” 魏珩:“……” 其他朝臣们更是面面相觑。 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 萧昀是陛下的亲叔叔,是手握重兵的摄政王。 魏珩则是魏太后的亲弟弟,陛下的亲舅舅。除了是成国公世子之外,还是掌管官员任命的吏部尚书。 摄政王防着魏氏专权,魏氏防着摄政王篡位,双方其实一直政见不合。 但为了稳定朝局,又不得不互相合作。 看在小皇帝的面子上,也不得不维持表面的和平。 所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其实一直都挺微妙的。 今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这么有默契了? “王爷,您是国之栋梁,还是要多保重身子。”魏珩长期被萧昀压着,难得看他吃瘪一次,笑眯眯阴阳道:“微臣若是病了,好歹有夫人贴身照顾。若是王爷您病了,恐怕要孤枕难眠。” “你夫人会治病?”萧昀视线冷冷扫过去。 “不会,但是我夫人会亲手熬药。” “哼,没用的东西……” 萧昀忍不住鄙夷。 满京城谁不知道,魏珩是个妻管严。 无论走到哪,满口‘我家夫人’。 他在别处丢脸也就罢了,还丢到他面前来,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不就是夫人吗?如今他也有了。 两个男人在朝堂上针锋相对,谢妙仪和叶青菀在戏园子喝着奶茶嗑着瓜子琢磨了半晌,也没分析出摄政王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最后,只能各自打道回府。 谢妙仪在门口看着叶青菀的马车离去,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重生一世,她看似能改变很多东西。 但对于叶青菀,似乎又毫无办法。 谢妙仪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她过得好一点。 叶青菀说的对,这个时代啊,是真的会吃人。尤其是,对女子而言…… 回到侯府,谢妙仪找了个机会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如实告知周老夫人。 周家人惧怕摄政王威势,依旧战战兢兢,不停催促着她继续去打探。 谢妙仪倒也跟其他几位交好的夫人打探过,可惜,大家都没什么线索。 摄政王的心上人,成了个谜一样的人物。 就在周帷一家差点吓出病来时,高福已经准备好送给他的赏赐。 还眼巴巴把东西全部捧到萧昀面前:“王爷您看,这些东西都是奴才从库房精挑细选的,就将他们赏赐给长庆侯如何?” 正准备进宫处理政务的摄政王随便扫了一眼,突然发现有些不对:“这都是些什么?” 第39章 看,摄政王赏的帽子多绿啊 胖乎乎的高公公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是江南进贡的翡翠玉如意,您看这成色,绿油油的多水灵。还有这西域进贡的琉璃盏,多绿多清透啊。不过重中之重,还要数这顶翡翠玉冠。冠子是绿色的,发簪也是绿色的……老奴在您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绿的这么纯正的……冠子,都绿到发亮发黑了。” 搜罗这些绿的发亮的物件可不容易,他搜罗了好些天呢。 萧昀:“……” 他好像明白了高公公的意思。 高福眼里闪过一抹促狭,继续道:“王爷您觉得怎么样?若是不够的话,后厨还有绿油油的鲜黄瓜。” 萧昀突然沉默了。 良久之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挺绿的,挺好,给他送过去吧。” “……”高福没想到王爷真的会答应。 他只想用这种方式提醒他,谢妙仪是有夫之妇啊。 (╥╯^╰╥) 跟有夫之妇偷情还给人家丈夫送绿帽子,王爷这到底是什么变态嗜好? 他就说吧,憋久了一定会出大事儿…… 不等高福再说什么,萧昀已经甩袖出门。 冷着一张脸坐上去往皇宫的马车,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神色有些微妙。 他没想过用这种方式去羞辱周帷,但看到高公公准备的那些东西,还是忍不住疯狂心动。 周帷跟谢妙仪成了婚又怎么样,他们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只有他萧昀,会是她唯一的男人,是她孩子唯一的父亲…… 得到摄政王的首肯后,高福亲自将东西送到长庆侯府。 摄政王的赏赐,自然要阖府一起出来领赏。 谢妙仪接到消息后有些疑惑:“摄政王给侯爷送了赏赐?” 半夏:“传话的人是这么说的,请夫人赶紧到前厅去迎接。” “????” 周帷什么时候竟跟摄政王搭上了? 前世可没这出。 谢妙仪满腹疑惑,只能整理好仪容,诚惶诚恐到前厅领赏。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从她进门开始,那负责送赏赐的高公公多看了她好几眼。 还时不时眯起眸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谢妙仪:“???” 好在高公公很快收起奇怪的眼神,笑眯眯朝周帷行礼:“侯爷,这些都是王爷赏给您的,快谢恩吧。” 他说着使个眼色,随从们井然有序地将手里的东西捧上前。 托盘中不是翡翠就是琉璃,都是上好的稀罕物。 周帷大喜,急忙跪下谢恩:“谢王爷恩裳。” 谢妙仪也跟着谢恩,神色却有些怪异。 翡翠如意,琉璃盏,玉南瓜,还有……绿冠子。 怎么都是绿色的? 她总觉得……摄政王好像在暗示些什么。 偷偷观察着高福的脸色,却又见他神色如常淡淡道:“侯爷,王爷说您这次差事办的不错,以后还需多勤勉,多把心思花在公务上,别……” 高福实在说不出‘别总盯着家里的夫人’这种话,委婉地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无需盯着内宅女眷那点事儿。” 这话说的好像很明白,又好像很模糊。 送走高福后,周帷若有所思:“王爷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也不傻,知道前面那句只是客套话,恐怕后面那句才是重点。 谢妙仪已经琢磨半天了,试探着道:“王爷是不是已经知道芙儿和那位夫人之间的冲突?所以才……” 周芙吓得身子一颤:“那王爷送这些赏赐究竟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要绿的我吧?” 周帷忍不住白她一眼:“别胡说八道,什么叫绿了你?摄政王深不可测,岂是你想的这么肤浅,他此举必有深意。” 周老夫人反而松了一口气,拈着佛珠庆幸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的儿,王爷恐怕是想提醒你他很赏识你,让你多多为朝廷效力呢。至于芙儿和那夫人的冲突,说到底不过是内宅女眷之间的小事。他不会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不错,王爷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周帷忍不住兴奋:“摄政王日理万机,特地送赏赐安抚,可见王爷确实赏识我。从今以后,我更应该要多为朝廷效力才是。” “兄长是最棒的,一定能有一番作为。”周芙鄙夷地瞥谢妙仪一眼:“有的人啊,总是仗着自己有两个臭钱自以为是。殊不知我长庆侯府高门显贵,我兄长前途无量,想嫁他的高门贵女多着呢。” “是,小姑说的是……”谢妙仪笑着柔声附和,心中却一片冷意。 也不知摄政王究竟怎么想的,竟真的对周帷青睐有加。 前世可没这出。 事情……好像有些麻烦。 别的先不提,收养周鸿周娇这事,最大的阻碍其实并不是族老们,而是摄政王。 一旦摄政王默认此事,谁也拦不住。 只要这两个孩子名正言顺在她名下,就是板上钉钉的‘谢氏血脉’。 早就明目张胆准备吃绝户的周帷,也会像前世一样,立即向谢家人下毒手…… 谢妙仪下意识摸摸依旧平坦的腹部。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周帷得到摄政王的青睐。 为免节外生枝,最好的方法就是釜底抽薪。 再过几天就该来月事了,必须先做好准备。若是能确定怀上了孩子,周帷必须早点死她才安心…… 周帷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生怕谢妙仪眼皮子浅觊觎他的赏赐,火急火燎回到梧桐苑将东西捧到赵素兰面前邀功。 “想不到摄政王竟如此赏识我,有王爷的提携,我定能早日平步青云。到时候,我就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正在修剪花枝的赵素兰放下剪刀,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周帷这才想起,当年三王叛乱时是摄政王平定了叛乱。 也是摄政王亲自将赵家抄家下狱,合族男丁尽数斩首,女眷充为罪奴。 可以说赵大小姐沦落到今日,是摄政王一手造成的。 “兰儿,事情已经过去了。赵家与叛党勾结,有此下场也怨不得旁人。摄政王权倾朝野,咱们还是要……敬着他。”周帷自知说错话,轻轻搂住赵素兰的腰安抚。 “是我父兄糊涂连累了家人,我自然不敢有什么怨言。”赵素兰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周帷稍稍放心,赶紧将摄政王的赏赐拿给她看:“你看,这些都是摄政王赏赐给我的,说是我这次办差有功。摄政王权倾朝野,他这般赏识我,我肯定能很快出人头地。到时候毒死……就让谢妙仪病逝,我风风光光迎娶你做我的正头夫人。” 赵素兰漫不经心扫了一眼,神色古怪:“怎么……都是这个颜色?” 周帷一无所觉,兴致勃勃道:“你看这翡翠玉冠,绿油油的多通透,都绿到发亮了。还有这琉璃盏,这水头,简直绿到发光……” 赵素兰下意识往他脑袋上看一眼,不由自主攥紧手指:“摄政王赏赐这些东西,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让我好好办差,无需盯着内宅女眷那点事。” 赵素兰心中一惊。 摄政王很明显是在暗示些什么。 难不成…… 他已经知道她跟周帷有牵扯,还知道两个孩子的真实身份? 特意用这种方式暗示他? “芙儿前些日子在宝钿坊跟一位夫人发生了些争执,王爷这应该是安抚我呢……”周帷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解释。 “呼……”赵素兰听完前因后果,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她还是觉得这赏赐有些不对,又不敢深想。 “这些都是摄政王对我的恩典,玉如意、琉璃盏不好拿出去给人看,玉冠我非戴出去不可,好叫人知道摄政王对我的器重。”周帷依旧沉浸在赏赐的喜悦中。 赵素兰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带着几分鄙夷故作贤良:“既是摄政王赏的冠子,自然须得好衣裳来配。不如再做几身绿色的衣裳,穿起来更精神。” 周帷正有此意,满足地搂着她夸赞:“还是兰儿懂事又懂我,我这就让裁缝上门量体裁衣。” 赵素兰柔顺的依偎在他怀中,皮笑肉不笑:“侯爷喜欢就好。” 果然是个破落户,见识还是这么浅薄。 如果不是实在过够颠沛流离的日子,跟这种人待在一起简直恶心。 另一边,谢妙仪已经回到了锦绣院。 她将孙嫂子叫到跟前,压低声音道:“玉竹前些日子不是到处找男女闺房中用的迷药吗?如今可有找到?” 孙嫂子左右张望了一眼,意味深长低声笑道:“小姐放心,王姨娘出手阔绰,从一个游方郎中手里买到不少呢。” 谢妙仪忍不住看她一眼:“事情做得干净吗?” 第40章 下一记猛药 孙嫂子满脸无辜:“小姐您这说的什么话?那郎中日日走街串巷,我家孙源只不过打听到他手里有那种药,又趁他在侯府附近游荡时,我找了个借口诓王姨娘出门,他二人‘正好’撞上了而已。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与我夫妇何干?又与小姐您何干?” 谢妙仪终于满意了。 不枉她给了玉竹那么多金银傍身,总算还有点用处。 但…… 这远远不够。 单催情药又吃不死人。 谢妙仪眸光一转:“梧桐苑那边,慧娘母子三人可有什么动静?” 孙嫂子顿时面有难色:“还真没什么动静。慧娘姑娘平日里不是看书就是下棋品茶,偶尔逗两个孩子玩。除了侯爷几乎日日过去陪伴之外,还真没什么特别的。” “她一贯如此……”谢妙仪丝毫不意外。 前世,赵素兰在最初的时候确实是人淡如菊。 别说主动争抢,就连各种奇珍异宝被捧到她面前时,她还嫌俗气。 谢妙仪还真当她生性高洁不慕权贵,压根没想到她会跟周帷勾搭在一起。 直到几年后玉竹爬床成功怀上孩子,这位人淡如菊的赵大小姐,竟直接下狠手打掉玉竹的胎。还给周帷下药,让他一辈子都不能再有孩子。 谢妙仪才突然反应过来,她之前哪里是不争不抢?是无需争抢而已。 因为无论她想要什么,只需要眉头一蹙,自然会有人主动捧到她面前。 若是心里不痛快,也只需要挤两滴眼泪,也自然会有人为她出头。 只有到了无人为她冲锋陷阵,到了危害到她利益的时候,她才会露出真面目…… “罢了,先不管她,让王姨娘来见我。” 眼下周帷对赵素兰正是言听计从的时候,还有个周芙处处为她出头,哪里需要她自己亲自筹谋? 看来,得下一记猛药…… 片刻后,穿金戴银的玉竹来到锦绣院请安。 大半个月不见,她似乎憔悴了不少,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疲惫。 谢妙仪并未像之前那样对玉竹嘘寒问暖,反而冷冷瞥她一眼:“这都大半个月了,你怎么还没跟侯爷圆房?” 玉竹愣了愣,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开口:“小姐明鉴,不是奴婢不想跟侯爷圆房,而是……侯爷压根不愿见奴婢。” 谢妙仪神色越发冷淡:“玉竹,你可知因为你的事情,我被侯爷训斥了多少次?若不是我一直拦着,他只怕早就将你发卖出去了。” “小姐,奴婢对您忠心耿耿,一心一意只想为您生个孩子,求您帮帮我。”玉竹知道她说的事实,心中一慌急忙磕头表忠心。 “玉竹啊,你是我身边出去的丫头,我自然要护着你。可你应该明白,在这侯府里头,真正能做得了主的终归只有侯爷一人。” 谢妙仪神色缓和了两分,用眼神示意她起来回话:“侯爷不喜欢你,我就算有心要帮你,也实在无能为力。” 玉竹听出她话里有话,再次‘扑通’一声跪下:“奴婢愿为小姐赴汤蹈火,若有用得上奴婢的地方,请小姐尽管吩咐。” 谢妙仪叹口气,亲自上前扶起她:“我抬你为姨娘,并不是要你赴汤蹈火,也没想过要利用你什么。我只是想着,如果你能为侯府开枝散叶,再将孩子记我在的名下一起抚养,也算是件一举两得的美事。但我实在没想到,侯爷竟这般不喜欢你。你也……你也实在太不争气了些,都这么长时间了,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奴婢……奴婢……”玉竹自知理亏,支支吾吾。 “如今不是我要为难你,而是侯爷……侯爷一心记挂着慧娘,一心想收养那两个孩子。根本无心纳妾,也无心开枝散叶。他前几日还朝我发了一通火,说是要把你发卖出去……” 谢妙仪拉着玉竹的手一同坐下,左右为难道:“我实在不敢违逆侯爷心意,更不想你夹在中间为难。好在你还是个清白的姑娘家,不如就依侯爷的意思,让你出府嫁人吧。” 玉竹吓得小脸煞白:“小姐,奴婢……奴婢不想嫁人,也不求别的,只求能为您生个孩子。” 谢妙仪满脸无奈:“男女之间的事半点强求不得,侯爷不让你近身我也没辙呀。至于生孩子的事你也不用操心,孙嫂子已经在物色其他人选。你只管安心出府,自会有别的丫头来伺候侯爷。” “小姐,求您给奴婢最后一次机会,奴婢一定会努力抓住侯爷的心。”玉竹这次是真吓坏了,带着哭腔跪在她脚下哀求。 她早就被侯爷破了身,哪里还是什么清白姑娘? 更何况,如今已经习惯了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日子。要她回到从前,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哎……”谢妙仪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模样,最终还是心软了:“也罢,你跟了我那么多年又忠心耿耿,我也不忍心让你出府过苦日子。但你若抓不住侯爷的心……你知道的,并非是我不想保你,而是在这长庆侯府中,我从来做不得主。我最后再给你一些时间,如果你还是近不了侯爷的身,做不了名副其实的姨娘。我就算想留下你,只怕也拗不过他……” “谢小姐恩典,奴婢这次一定不会叫您失望的……”玉竹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千恩万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谢妙仪亲自用帕子擦干她脸上的眼泪,又赏了些东西,让半夏送她回去。 回去的路上,半夏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低声叮嘱道:“小姐她自己不能生,收养谁的孩子都是收养。她自己不得侯爷喜欢,让谁伺候都是伺候。咱们姐妹一场,我实话告诉你吧,你迟迟抓不住侯爷的心,小姐已经动了收养鸿少爷的心思。孙嫂子这几天也在帮着物色新的姨娘人选,我听说,张牙婆手底下有个姑娘很不错。刚满十六岁,从前还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就知道,小姐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好心。 说到底,还不是想让她生个孩子? 如今见她迟迟没动静,就开始打算翻脸不认人。 玉竹咬碎银牙,将手上的大金镯子塞进她手中:“你在小姐身边伺候,劳烦你帮我多说几句好话。我一定尽快,尽快抓住侯爷的心,尽快给小姐生出个孩子来……” 半夏从善如流将金镯子藏进衣袖,将声音压得更低:“咱们姐妹一场,我自然会帮你说话。但母凭子贵,才是你眼下唯一的出路啊……” 回到翠竹居后,玉竹的脸色依旧很不好。 贴身伺候她的小丫头春燕也吓坏了:“姨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我……我不想继续回厨房烧火,也不想你被发卖出去。” 玉竹慢慢攥紧手指:“我之前吩咐你悄悄做的衣裳做好了吗?” 春燕怯生生点头:“做好了。” 玉竹从身上摸出一只小瓷瓶摩挲许久,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那就……找个机会,准备动手吧。” 第41章 这是怀上了? 半个时辰后,春燕借着到厨房端补品的机会,在僻静处跟孙嫂子嘀咕了一阵。 消息传到锦绣院时,谢妙仪正在研究香料。 她连眼皮都没抬,温婉贤良柔声道:“王姨娘只不过想为侯爷开枝散叶而已,她能有什么错呢?罢了,随她去吧。哎,我也只是想让侯府早日后继有人而已,又能有什么错呢?” “夫人说的是。”孙嫂子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将刚刚从厨房取来的鸽子汤放到她面前。 自从重生后,谢妙仪每日午后都要吃些东西,还尽是些滋补的荤食。 因为她很清楚,女子若是太过瘦弱,是不易受孕的。 她虽是明艳的长相,却并不丰腴。 为了能早日怀上孩子,也只好多进补。 谢妙仪其实不太想吃,但为了孩子,还是立即放下手中的香料端起那盅鸽子汤。 浓烈的香味直冲鼻腔,猝不及防搅得她胃里一阵翻腾。 “呕……”谢妙仪实在没忍住,急忙侧过身去干呕。 “奇怪,没味道啊,难不成是有人下毒?”正在收拾东西的半夏急忙转过身,端起鸽子汤闻了半天也没有闻出个所以然。 “呕……”谢妙仪呕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伸手指她手中的汤。 “确实没什么味道啊。”半夏以为她是想自己闻,顺手递过去。 “呕……”猛烈的味道让谢妙仪胃里更加翻江倒海,呕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半夏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得远远的上前帮她顺气:“小姐你没事吧?孙嫂子……小姐好像不太舒服,你赶紧让人到济生堂去把胡大夫请过来。” 孙嫂子若有所思:“我看小姐的模样……不会是怀上了吧?” “啊?” “嗯?” 谢妙仪和半夏同时抬起头。 孙嫂子掐着指头算了半天:“算算日子,小姐跟侯爷圆房也差不多快有一个月了。” 为免节外生枝,孙源夫妇俩并不知道重金求子的事,只以为她跟周帷已经圆房。 谢妙仪闻言自己也掐着算了好一会儿:“……不可能吧?我听闻妇人有孕,最起码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才会有反应。” 她跟周帷‘圆房’确实快一个月了,但距离她跟云公子重金求子,怎么算也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 就算有反应也不会这么快。 孙嫂子不信邪地将那鸽子汤端起来自个闻了闻,没闻出什么味儿来又往谢妙仪跟前凑。 “呕……”谢妙仪闻到这油腻的香味就受不了,再次干呕了半天。 孙嫂子忙命人将鸽子汤端出去,忍不住眉开眼笑:“我的姑娘唉,你这十有八九是有了。当初我怀我家大闺女的时候跟你一模一样,闻不得任何一点油腥味儿。” 他们夫妇膝下早已经有一儿一女,妇人怀胎这点事她还是很有经验的。 谢妙仪还是不太相信:“这时间未免也太短了。” 孙嫂子笑着解释道:“小姐您有所不知,这妇人怀胎啊,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有的人刚怀上就会有反应,而有的人,直到生下来都不晓得。我怀大闺女生不到一个月就吐得死去活来,怀二小子时,三个多月还不知道自己有身子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的月事就在这两天。我曾听一位有经验的老嬷嬷说过,咱们女人怀孩子,其实是以月事为准的。无论您与侯爷是上个月哪天圆的房,到了月事的日子算起来,都是一个月。” 谢妙仪心头一突,急忙摸上自己的手腕。 妇人怀胎的滑脉还是比较容易摸得出来的,但无论她怎么摸,都好像若有若无。 好像是滑脉,又好像不是。 “奇怪,我这脉象……好像时有时无。” “我的小姐哎,都说医者不能自医,自己摸自己的脉象原本就不准。更何况,您是制香师又不是大夫。这才几日啊,恐怕要很有经验的老大夫才能诊出来。” 谢妙仪忍不住双手覆上自己平坦的腹部:“如此说来?我确实很有可能已经怀上了?” 孙嫂子赶紧扶她到榻上躺下:“这还能有假?您的月事就在这两天。满打满算啊,这都怀上一个月了。” 谢妙仪心跳的更厉害,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是啊,满打满算,都一个月了。快,快去把胡大夫请过来。” 如果…… 如果她真怀上的话,那周帷就可以死了。 长庆侯府的其他人,也可以陆续死了。 她谢家满门前世经受的种种苦难,终于可以讨个公道。 “算了,如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锦绣院。未免节外生枝,我还是自己到济生堂去吧。嫂子,赶紧去备车,就说……马上要入冬了,我打算亲自到药铺去给母亲挑些滋补的药材。”谢妙仪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侯府毕竟是侯府,姓周不姓谢。 周帷如今一心想将那两个野种记在她名下吃绝户,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知她有孕,一定会对他们母子俩下毒手。 在成功送走周帷之前,她必须瞒得死死的。 孙家夫妻虽然不知道重金求子的事,却已经知道周鸿和周娇的身世,也知道周帷打算将孩子记在谢妙仪名下侵占谢氏的家财。 得了她的命令,很快将一切安排妥当。 一个时辰后,谢妙仪乘车出门。 和之前一样,只有绝对可靠的半夏和长乐跟在身边。 孙源早已提前将铺子里的病人都客客气气请走,又让人守着门,独留胡大夫在内堂替谢妙仪看诊。 胡大夫搭上她的脉搏仔细摸了半天,蹙着眉一言不发。 最后换了一只手,依旧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胡先生,可是我身体有恙?” 胡大夫之前能察觉到坐胎药的猫腻,应当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连他都皱眉的脉象,谢妙仪实在有些沉不住气。 “我看看舌苔……换另一只手……” 胡大夫又换回之前那只手,仔细按了半天,终于不太确定地开口:“夫人好像是有孕了。” 第42章 本王父凭子贵怎么了? 谢妙仪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您确定吗?” 胡大夫:“……不确定。” 谢妙仪像是当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那您的意思是?” 胡大夫慢悠悠收回手:“从脉象上看,确实有怀孕的可能。但有可能是时日尚浅或是别的缘故,若有若无并不是很明显。” 谢妙仪有些急:“您能不能再仔细看看?” 胡大夫摇摇头:“已经看得很仔细了,但脉象摆在这里。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夫人这个月的月事应该还未至。若过了日子半个月依旧月信未至,那十有八九就是怀了。夫人到时候再来,脉象自然也会更明显。” 也就是说,还是要看月事。 如果想确诊的话,最起码要等半个月才够准确。 也罢,前世五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半个月。 那就再等等吧。 谢妙仪起身向胡大夫道谢,又问了些妇人怀胎的禁忌,特地把守在门口的长乐叫进来一起听。 长乐整个人都是懵的。 怀了? 这就怀了? 这才几天啊就怀了? 啧,不愧是整个大盛国最有权势的男人,果然很猛啊。 回到侯府后,半夏和孙嫂子忙着里里外外布置。 一方面各处都要仔细,任何伤胎的东西都不能近谢妙仪的身。 另一方面还要掩人耳目,生怕消息传出去一丝一毫。 长乐趁四下无人,迅速放出一封飞鸽传书。 皇宫内,演武场上。 萧昀正在教小皇帝射箭。 “射箭用的是臂力,手腕放松,手臂用力……胳膊肘打直……” 他手中拿着一根荆条,但凡有做错的地方,立刻一荆条抽下去。 萧琅连续练了一个多时辰,早就双手发抖双腿打颤,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又挨了几荆条后,他实在受不了了,可怜兮兮求饶:“皇叔,今日就到这吧,咱们明日再练行不行?” “站有站相,站直了。”萧昀毫不客气抽在他腿上:“谁让你平日里躲懒,不肯好好跟师傅们练功?昨日肚子疼,前日头疼,大前日手腕疼……你不是说你练的很好吗?那你射给我看。今日若是射不中,就给我一直练下去。” 萧琅一张脸皱成苦瓜又不敢反抗,只能哭丧着脸颤颤巍巍继续练。 皇叔真是越来越严厉了。 早知道前两天就不偷懒了。 又读书又练武还要学习处理朝政,连玩的时间都没有,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哎,要是那位好心的小姐在这里就好了。 她发话,皇叔肯定不敢不听。 “王爷,有消息……”萧琅正在心里祈祷谢妙仪保佑,玄青突然急匆匆走过来递给萧昀一只竹筒。 他一眼认出这是长乐传来的消息,竹筒上还点了一个小红点,是紧急的意思。 萧昀心中咯噔一下。 长乐在谢妙仪身边三年,这是第一次紧急传讯,难不成是她出了什么意外? 他急忙取出信纸扫了一眼,呼吸突然停住了,双手也忍不住轻颤起来。 旁边的萧琅见状吓得脸色一白,小心翼翼凑上前:“皇叔,发、发生什么事了?你你你先别激动……有什么事朕可以下旨……您……您千万别激动…” 上次摄政王这么激动,还是江南氏族圈地,害得数十万百姓饿殍遍地。 他一气之下亲自下江南,门阀氏族被他杀的血流成河。 上上次这么激动,好像已经是三王逼宫的时候了。 他带兵杀入皇宫,整个皇城尸骨都堆积如山。 “呼……”萧昀深深吐出一口气,面色如常道:“不必,只是我的私事而已。” “????”什么样的私事值得他这么激动? “今日就到这吧。以后再敢躲懒,看我怎么罚你。”萧昀放下手中的荆条,转身匆匆离去。 萧琅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皇叔一向最见不得他课业偷懒,但凡偷懒,肯定罚的很重。 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就放过他。 难不成,也跟那位好心的小姐有关? “父皇、皇爷爷、太妃娘娘,如果你们在天有灵的话请保佑皇叔得偿所愿娶到那位好心的小姐。保佑以后我挨打的时候,婶婶能替我挡两下……拜托拜托、保佑保佑……”小皇帝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萧昀能够得偿所愿。 另一边,已经在出宫路上的萧昀已经压不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玄青,胡大夫的底细查清楚没有?” 玄青忙道:“回王爷,查清楚了。胡家三代御医,胡大夫子承父业原本也在太医院当值。但他为人古板不懂变通一直受排挤,一气之下干脆辞官不做。他还有个儿子,如今也在太医院当值。” “他是否擅妇人生产之道?” “啊?还行。据太医院记录,当年太后娘娘怀陛下时,胡太医也曾帮着照料过。曾施针三次,缓解娘娘孕中辛苦。” “既然如此,妙仪又信任他,就让他暂且先照看着。”萧昀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几分。 回到摄政王府,他立即叫来高福吩咐:“去找几个有经验的接生嬷嬷进府,让她们帮着准备些婴孩所需之物。再找几个乳母备着,太年轻的不要,需得会照顾孩子才行。另外,把东西侧院都整修出来……” 高福心中顿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王爷?为何要准备这些,难不成……” “本王可能要大婚。” 高福刚松一口气,就听萧昀道:“妙仪她可能有孕了。” _(′?`」 ∠)_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高福欲哭无泪:“王爷,她是长庆侯的夫人啊,是有夫之妇。” 萧昀凉凉瞥他一眼:“她已经怀了本王的孩子,本王自然不会放任她继续待在周帷身边。” 玄青之前说的很对,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会以孩子为重。 他确实答应过谢妙仪不为难她,不为难她的夫婿。 可那周帷实在没用,他能父凭子贵也是他的本事。 高福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王爷,您这是强夺臣妻啊。您堂堂摄政王,英明神武。若是做出这种事情,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如何面对天下人?” 萧昀突然默了默,意味深长道:“也许,列祖列宗巴不得本王做出这种事。太后和陛下,也巴不得本王强夺一个商户女为正妃。” 第43章 十有八九是怀上了 高福吓得一个激灵站起身:“王爷?您不会是故意自污吧?” 萧昀:“那倒不是,本王就是单纯的喜欢她,想占为己有而已。快去准备吧,万一她真的怀上,也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 高福小心翼翼:“王爷,谢姑娘到底怀没怀?” 萧昀:“不确定。” 她今天早上闻到油腥味就恶心,胡大夫也说有可能怀了。 但脉象不是很明显,也有可能是别的缘故导致的。 需要十五日后,才能完全确定。 高福斟酌片刻:“既然如此,不如先悄悄寻摸着,无需大张旗鼓。此事终归……若真是误诊,也不至于叫有心人窥探了去。” 萧昀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 高福说的有几分道理,满朝上下几百双眼睛盯着摄政王府,虽说他不怕闹大给外人看,却担心节外生枝伤害到谢妙仪。 这些事情,还是从长计议吧。 至于该怎么做,具体还要看她究竟有没有怀上再说。 十五日…… 还真是有些漫长啊。 萧昀一日一日数着日子,谢妙仪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个孩子关系到她未来的身家性命,甚至关系到谢氏满门的荣辱存亡。 她自然看得很重。 为了能避开周家人,她干脆称病不出,躲在锦绣院静养。 好在她之前布下的局一切顺利,玉竹那边也在伺机而动,她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忐忑地等到了月事那一日,葵水并没有如期而至。 第二日,依旧没什么动静。 到了第七日,孙嫂子喜上眉梢:“小姐月事迟了这么久,十有八九是怀上了。” 谢妙仪又自己摸了摸脉象。 依旧和之前一样,好像有那么点滑脉的意思,又好像没有,实在是不能确定。 她不敢抱太大希望:“我的葵水原本就时常不准,还是得到了日子找大夫看才能确定。” “那也得仔细着,不行,我再到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孙嫂子碎碎念了几句,坐立不安的往厨房去。 “小姐,就算真怀上了,万一不是男孩……”半夏将一盅燕窝递给谢妙仪,趁四下无人低声提醒。 谢妙仪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眉目低敛柔柔笑出声:“长庆侯府唯一的继承人一定会从我腹中生出来,要么是儿子,要么……我命好,一胎双生。龙凤呈祥,也是极好的兆头。” 早在决定重金求子的时候她就已经计划好了。 只要能怀上,她就绝对能生个世子出来。 至于该怎么‘生’,到时候视情况而定。 半夏心中有数:“那……可要开始做准备了?” 谢妙仪摇摇头:“不必,做的越多错的越多,也越容易让人抓住把柄。等时候到了,再去找就是。” 两人又说了会悄悄话,孙嫂子拿着一张请帖进屋:“小姐,成国公府送了帖子过来。” 谢妙仪打开一看,才发现是邀请她参加赏菊宴的。 成国公夫人,当今魏太后的亲生母亲喜欢吃螃蟹还喜欢热闹。 每年庄子上的新鲜螃蟹送入府中,她就会办一场小宴,邀请亲近的亲朋好友赏菊吃蟹。 能参加的人不多,只有跟成国公府关系极亲近的人才能收到帖子。 “螃蟹寒凉,有孕之人不宜多食,小姐还是别去了吧。”半夏一听说是赏菊宴,立即劝阻。 “无妨,又不单吃螃蟹。青菀好心给我送帖子,我若不去,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番美意。况且,她除了我之外也没什么亲朋好友。我要是不去,连帮她说句话的人都没有……” 谢妙仪知道自己身份低微,还不够格被成国公府邀请。 这张帖子,肯定是叶青菀做小伏低从婆母那讨要来的。 前世,因为这件事,几个小姑子还在席间对她俩冷嘲热讽,又趁着酒劲借题发挥,狠狠奚落了叶青菀一番。 席上全是魏家的亲朋好友,所有人都在看好戏。 要是连她都不去,那叶青菀怎么办呢? 转眼就到了赏菊宴的前两日,谢妙仪生怕给叶青菀丢脸,早早开始挑选要穿戴的衣裳首饰。 正挑到一半,荣禧堂那边来人传话,说周老夫人想见她。 谢妙仪无奈,只得收拾收拾过去请安。 见她进门,原本正跟周芙说话的周老夫人立即堆起笑脸:“妙仪来啦,快坐。” 周芙立即柳眉倒竖,横挑鼻子竖挑眼:“哟,你还知道来呀?我还以为,你早忘了荣禧堂门朝哪开了呢。” 谢妙仪顿时明白过来。 这是责怪她近日都不到周老夫人跟前请安。 她嫁过来这三年,日日晨昏定省。 老夫人若有个病痛,也是她亲自侍奉汤药陪夜。 可惜前世直到死,也没落到半点好。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爱做谁做去,反正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再做了。 不过如今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谢妙仪熟练地眼圈一红,虚弱咳嗽两声:“不能侍奉在母亲左右,确实是我这个做儿媳的不孝,可我这身子……也实在不争气……都是我的错,请母亲责罚。” 周老夫人不动声色打量着她病歪歪的模样,满脸慈爱关心道:“我的儿,几日不见,你气色怎么这么差?究竟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递个帖子,请宫里的御医来瞧瞧?” 谢妙仪顿时有些尴尬不安,勉强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不过是月事有些不调。” 她猜的没错。 这谢妙仪突然生病,果然是月事不调。 看来,加大坐胎药的药量果然很有用。 等谢妙仪身子被虚耗得差不多,她不想收养两个孩子也得收养。 周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满意,假惺惺道:“女子月事不调是常有的事,不是什么大病,也不必请大夫叫人笑话。” “可是,我听说,芙儿的月事也有些不正常……要不还是请个大夫,一并给我俩都看看……”谢妙仪欲言又止看向周芙。 “哪里就这么娇气?再说了,咱们这样的人家,总为这种事情找大夫叫人笑话。我那坐胎药可是宫里的方子,调理的时候难免有些反应。你先好好歇着,好好吃药,过段时自然就好了。”周老夫人笑得越发慈祥,仿佛真的一心一意为她着想。 “我……”原本要说话的周芙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有些难看。 “是,母亲教诲的是。咱们这样的人家,确实不该为这种事情请大夫。我出身低贱也就罢了,芙儿是高门贵女,正好又是议亲的年纪。要是传出去,恐怕会有那起子小人乱嚼舌根败坏她的清誉。” 谢妙仪低眉顺眼,却在低头时,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 前世,她只喝了半个月的‘坐胎药’就月事不调。 这辈子更是只喝过一次,就被胡大夫发现了。 周芙如今已经喝了半个多月,而且还加大了药量,肯定会有些不舒服。 她原本都已经计划好找个庸医敷衍敷衍,没成想,周老夫人自己主动帮她圆了回去。 周芙自然不会怀疑亲生母亲要害她,更是迫于母亲的威势,不敢再提起找大夫的事,只会一心一意老老实实喝坐胎药。 自作孽,不可活啊…… “说起议亲,常言道长嫂为母,你这个做嫂子的,也该为芙儿多上心才是……”周老夫人也不疑有他,顺着谢妙仪的话说出今日叫她过来的真正目的。 第44章 吃人不吐骨头 “是,母亲言之有理。”谢妙仪继续低眉顺眼。 “成国公府的赏菊宴就在近日,不知你有没有收到帖子?”周老夫人见她不像往常那样识趣,只好纡尊降贵自己开口:“你妹妹也大了,不如让她与你同去,也好有个伴儿。” “是,母亲教训的是。”谢妙仪温婉贤良,就是不接茬。 “谢妙仪你是木头啊?除了这一句你还能不能说点别的?”周芙自己坐不住了,拍案而起指着她命令:“我不管你有没有帖子,反正你必须带我去赏菊宴。你跟那叶青菀交好,只要你肯求求她,她一定会答应的。” 谢妙仪无奈叹气:“去年我不是带你去了吗?结果,旁人奚落我与世子夫人,你也跟着一块奚落。” 这是去年赏菊宴上的事。 当初谢妙仪怕周老夫人责骂周芙,替她遮掩了下来。 从现在起,她不会再帮她遮掩任何一件事。 “你们俩自己丢人现眼,还不允许人说吗?”周芙自知理亏,说出来的话却理直气壮。 “闭嘴。”周老夫人额角一跳,恨铁不成钢恨恨瞪她一眼:“世子夫人是先皇亲封的县主,按礼制,她是先皇的表妹。你敢奚落她,不要命了。” 周芙吓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这满京城的官眷,谁不在背后笑她不知礼数?也就谢妙仪不要脸,为了攀高枝,竟还与她交好。” 谢妙仪小脸一白,满脸惊恐地站起身:“世子夫人乃是先皇亲封的县主,太后娘娘母家长嫂,你怎敢这般编排她?原来那日在宝钿坊,你也是这般说话的?听闻赏菊宴也会给摄政王府送帖子,你若是再撞上那位夫人,又口无遮拦……你……你……你近日还是不要出门了,免得为家里招来祸端。” 说完不给母女俩反应的时间,她像是受了极大惊吓,跌跌撞撞转身离开。 周芙跟周帷一个德行,一方面打心眼里看不起叶青菀,一方面又想借她的身份结交权贵。 从前,谢妙仪总以为,家里的姻亲将来也是一份助力,不遗余力想给她找个门第不错的如意郎君。 自从周芙及笄后,只要有人邀请,但凡合适的场合,她一定会带上周芙去露个脸。 结果,周芙经常给她难堪也就算了。 前世,她还在不久后结识了个穷书生,又在赵素兰的怂恿下与对方相约私奔。 她一心一意倒贴着替她打算,到头来,却落得个被欺辱凌虐的下场。 所以这一世,谢妙仪决定尊重周芙的选择。 既然周芙厌恶她的臭钱,那她就不会再给她花一文钱。既然周芙不喜欢她替她找的夫家,那她就不找。 从今以后,也绝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将她带出去。 周芙喜欢呆在烂泥里,那就一直烂下去吧。 “母亲,她肯定已经收到了赏菊宴的帖子,就是故意不带我去。”在谢妙仪身后,周芙气得跺脚:“连母亲你的话都敢违抗,这个低贱的商户女,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是啊,胆子越来越大了。”周老夫人心里也隐隐觉得不妥。 这三年来,周芙对谢妙仪向来没有好脸色,她一直逆来顺受,甚至变本加厉讨好。 怎么如今,竟接二连三敢违抗? 难不成,她真的察觉到了些什么? “有这么一个嫂子真是丢人现眼,若慧娘姐姐是我嫂子就好了。她那么高雅的人,肯定能给我找个有才有貌的如意郎君。”周芙附和嘀咕。 “闭嘴,你名正言顺的嫂子只有一个,那就是谢妙仪。她是我们长庆侯府的主母,也会是世子之母。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本以为你只是在家里口无遮拦,没想到你在外头也敢这般胡说八道,怪不得前些时候会在宝钿坊得罪摄政王府的夫人。你嫂子说的对,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好好反省吧,免得为家里招来祸端。” 周老夫人疾言厉色训斥周芙,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 她这女儿在谢妙仪面前一向没大没小口无遮拦,已经因此在去年就得罪了县主,她最近又刚得罪摄政王府的夫人,谢妙仪不敢带她出门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看来是她多想了。 谢妙仪回去的路上,正好撞见周帷要出门。 她只得端着温婉贤良的姿态,急忙上前请安:“侯爷,您要出门吗?” “嗯。”周帷最烦看到谢妙仪,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走出几步后,他突然又回过头冷冷道:“听说你最近病了?你是本侯的正妻,无论任何时候都应该做到自己的本分,这点不用本侯教你吧?” “侯爷教训的是。妾身一定会谨守本分,孝敬母亲,料理好府中一切事物。”谢妙仪柔声细语笑脸相迎,心里已经将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一边给她下药让她流血虚弱,另一边还要求她出钱出力料理好一切。 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 该死,他全家都该死。 “嗯,你辛苦了……”周帷随口敷衍一句拂袖而去。 草绿色的袖子从眼前飘过,谢妙仪忍不住张了张嘴脱口而出:“侯爷,您今日这身衣裳……” 周帷再次回头瞥她一眼:“有事?” 谢妙仪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妾身记得侯爷您素来不喜欢绿色,也没做过绿色衣裳,怎么今日穿的这般……清爽?” 说起这事,周帷立刻责怪道:“前些日子摄政王赏了我翡翠玉冠,自然要有绿色的衣裳来配。你身为我的正妻,竟连这种小事都想不起来。多亏慧娘聪慧,特地命人给我做了这身衣裳。” 他这么一说,谢妙仪的目光忍不住落到他头顶上。 一顶翠绿的发冠,在秋日阳光下绿到发光发亮。 再配上他这身衣裳,就……就……挺绿的,乍看上去,活脱脱像只绿毛龟。 这一刻,谢妙仪甚至产生一种很荒谬的错觉—— 摄政王不会是知道她红杏出墙给周帷戴了绿帽子,所以才特地赏赐这顶绿冠吧? 第45章 真的好绿啊 “侯爷教训的是……”谢妙仪能说什么呢?她什么都说不了。 毕竟,这可是摄政王和他心尖宠慧娘的手笔啊。 “哼,多跟慧娘学着点……”周帷在心里更加鄙夷。 摄政王一向独来独往,从不结交世家。 这回赏赐他这么多东西那是独一份恩宠,自然要让旁人知道。 玉如意、琉璃盏不好拿出去显摆,但发冠是可以戴出去的。 最近他一直戴着这顶冠子,同僚们都知道摄政王对他的恩宠多了几分恭敬,就连户部的汪尚书也对他更客气。 这种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谢妙仪这种无知妇人根本不懂。 幸亏有素兰在身边。 “是,妾身知错。”谢妙仪确实不懂,就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最终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能一言难尽地抽了抽嘴角回锦绣院。 一回到院内,她立即将孙嫂子叫到跟前:“芙儿年纪到了,生出些小儿女心思也是人之常情。我记得西市有个什么春风楼,常有文人才子高谈阔论,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兴趣去看看,顺道为自己选个如意郎君。” 周芙和那郑姓书生相识的具体过程她不太清楚,但她知道,他们是在春风楼认识的。 仔细算算时间,应该是年底的事。 不过,谢妙仪等不及了。 既然周芙那么爱,她真的等不及想看他们终成眷属,也免得这母女俩时不时还想利用她寻摸一门好亲事。 孙嫂子心领神会,转身安排人把话说给周芙听。 周芙身边的翠玉又添油加醋,怂恿得喜爱附庸风雅的周小姐越发蠢蠢欲动。 收到消息的谢妙仪只冷冷吐出两个字:“随她。” 与此同时,摄政王刚从刑部大牢回到府中,在门口遇上高福正命人准备回礼送去成国公府。 事关成国公府,萧昀顺口问了一句:“什么回礼?” 胖乎乎的高公公笑眯眯凑上前:“回王爷,前几日成国公府又送来了赏菊宴的帖子。王爷您一向不爱这种场合,老奴正准备按例回份礼……” “谁说本王不去的?回礼免了,到时候本王一定去。” “???” “玄青,到时候记得提醒本王。”萧昀还怕自己忘了,特地让玄青提醒他。 “???” 萧昀不理会高福和玄青的面面相觑,径直走进书房。 他和成国公府关系微妙,又因身份摆在这儿,成国公府不想落人口实。 只要有什么事情,一定会给他发帖子。 只是他生性淡漠不爱与人来往,更不喜欢魏家。除了五年前砸场子那次,基本就没去过。 魏家也对此心知肚明,送张帖子过来,不过是表面功夫。 他回一份礼,也是表面功夫。 但是今年他想去,因为,谢妙仪也会去。 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她了,有些想她…… 很快就到了赏菊宴那日,谢妙仪可以有条不紊做完自己的事情,再慢悠悠梳妆更衣。 不必像前世那样,张罗着替周芙准备衣裳首饰,更不必一路听她冷嘲热讽。 到了成国公府,叶青菀生怕谢妙仪受委屈。 早早派了丫鬟在门口等着,一路畅通无阻将她引进内院。 这次赏菊宴和往年一样,摆在一处雅致的园子里,一盆盆菊花开得灿烂。 不远处还有个水榭,池中种满荷塘。微风吹过来荷香阵阵。 很是雅致。 “妙仪你来啦?我给你留了好位置,快过来!”一身青色罗裙的叶青菀已经在席间忙着招呼客人,忙挥手招呼她过去。 谢妙仪示意她先等等,向在场的夫人小姐们一一见礼。 众人都没有太将她放在眼里,只是不咸不淡的回礼。 长庆侯府已经几代不成器,家中男子在朝中都并无实权,早就已经被排挤出世家大族的圈子。 再加上谢妙仪自己更是家世低微,和成国公府的亲朋故旧们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 她在一众平常能来往的人家中人缘确实好,但在这种满是天潢贵胄的场合,目前还真插不进去话。 谢妙仪也有自知之明,做全礼数后便识趣地退出。 叶青菀迎上前,下意识朝她身后张望:“周芙呢?这位大小姐不会又在半道上闹脾气,撇下你一个人跑了吧?” 谢妙仪淡淡一笑:“她没来。” 叶青菀失望的‘啊’了一声:“瞧我这脑子,竟忘了让人给你带话,顺道带周芙一起来。” 谢妙仪狐疑地打量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跟周芙这么好了?” 叶青菀叹气:“可拉倒吧,也就你能受得了她。若换做是我,我才懒得搭理她。一门心思想从你这里捞好处,又打心眼里瞧不起你。什么东西啊?又当又立。我这不是怕她死缠烂打为难你,所以才特地给你留了两个位置吗?不来更好,看到她就烦。” 谢妙仪心中一暖的同时,赶紧给她使眼色:“大庭广众的你小声点,若让人听见,又该说你粗鄙无礼了。” 叶青菀哪里都好,就是口无遮拦。 而且说话……挺直白的,偶尔还会蹦出几个不太文雅的词儿。 也正因如此,没少被人诟病。 叶青菀撇撇嘴,刚想将谢妙仪拉到旁边说话,远处传来一声轻笑:“嫂嫂,您这是从哪请的客人呀?进了我魏家的门,竟带着你一起编排小姑。再说下去,是不是就要开始编排婆母了?” 二人不约而同回头,正对上一名年轻女子翩然而至。 那女子生得肤若凝脂,面若桃花。 却不是轻薄的长相,反而珠圆玉润。 一身华贵的衣饰穿在她身上,越发衬托得她矜贵明艳。 正是大名鼎鼎的魏国公府四小姐魏璃,当今太后娘娘唯一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当今满京城的未嫁女中,属她最尊贵。 甚至有传言,太后娘娘有意撮合她与摄政王。 而魏璃本人,也对摄政王情有独钟…… 第46章 长庆侯夫人谢氏 “四小姐。”谢妙仪知道自己得罪不起这位贵女,不卑不亢上前行礼。 “恕我不常在外走动,不知这位夫人是……”魏璃唇边挂着淡笑,无端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位是长庆侯夫人,谢氏。”她身后的姑娘提醒。 “瞧我这记性,去年见过的。只是你我两家素日并无什么往来,我一时竟忘了。”魏璃依旧笑着,美眸轻轻从谢妙仪身上扫过。 明明只是很平淡的一眼,却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谢妙仪也立刻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一种轻蔑。 是高门贵女对破落侯府的轻蔑,对商贾之女的轻蔑。 “噗……四妹妹说的对,咱们家与长庆侯府平日里确实素无往来。”魏璃身后的其他魏氏女子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纷纷跟着笑起来。 “既然并无往来,那长庆侯夫人为何会出现在我家的赏花宴上?” “大伯母的赏花宴,定是要拿了帖子才能进来。长庆侯夫人这帖子,莫不是捡来的……” 姑娘们个个笑靥如花故作打趣,说出的话却冷嘲热讽。 谢妙仪只是淡笑不语。 这样的场面,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别看周帷母子在她面前趾高气扬,实际上,长庆侯府在京都高门大户眼中,就是个典型的破落户而已。再加上她商贾之女的身份,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谢妙仪隐忍了三年,处处与人为善才终于勉强在女眷中站稳脚跟。 不过,魏璃是例外。 其实无论前世今生,她们俩之间本身都并没有太多交集。 只因魏璃看不惯叶青菀又自持身份不会明目张胆对长嫂无礼,便故意拿身份低微的谢妙仪作筏子。 今天这出,也明显是演给叶青菀看的。 “四妹妹,长庆侯夫人是我请来的客人。对长嫂的客人无礼,就是咱们成国公府的教养吗?”谢妙仪自己无所谓,叶青菀却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护到身后。 谢妙仪猝不及防被她使劲一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噗……”魏璃见状忍不住勾了勾唇,其他姑娘们也忍不住笑出声。 清宁县主向来言行无状大家都知道,这长庆侯夫人能跟她交好,果然也是一路货色。 “妙妙你没事吧……”叶青菀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手劲大了,急忙回过身去扶她。 “你轻点,在我面前这样也就算了,在别人面前这样小心挨骂……”谢妙仪又无奈又好笑,赶紧将她拉到旁边。 叶青菀性子跳脱,平日里毛手毛脚。 谢妙仪倒觉得大千世界各有千秋,人和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性子自然也可以各不相同。 她才二十一岁,跳脱些也说不上是什么大错。 但其他人未必这么想。 叶青菀悄悄瞥一眼在旁边看热闹的姑娘们,委屈巴巴扁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我……既来之,则安之,我也想努力适应,努力做个大家闺秀,可我前十八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实在是很难改。” “没关系的,不一定要改,装装样子就行了。”谢妙仪凑到她耳边,狡黠地眨眨眼。 “装着装着就忘了……”叶青菀更委屈了。 “那……就尽量装,实在装不了也没办法。只要不涉及利益,谁喜欢笑话就让她笑话去吧。这世上人无完人,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 谢妙仪突然顿了顿,目光渐渐幽深:“其实只要不伤害到别人,愿意怎么活是你自己的事情。高门贵女大家闺秀,也不一定都要贤良端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规矩也是人定出来的。沧海尚且桑田,这世上,没什么东西一定要一成不变。或许,咱们可以试试换条路走。” 叶青菀听得有点懵,下意识摸摸她的额头:“你……你发烧啦?” 谢妙仪忍不住笑出声,无奈叹口气:“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了几年后的叶青菀,想起了……她在挣扎煎熬中说的那些话。 再看看现在,真的是感慨万千。 “你们听说没有?摄政王好像有心上人了。”见谢妙仪和叶青菀躲到旁边说悄悄话,看热闹的姑娘们也觉得无趣,转而说起别的趣事。 “妄议皇族乃重罪,姐姐们慎言。”被众星拱月簇拥着的魏璃眼神骤冷,唇边的笑容凉薄了几分。 一众姑娘立时噤声。 叶青菀悄悄翻个白眼:“这会知道妄议皇族是重罪了,也不知道是谁天天打探摄政王行踪还妄图偶遇,双标。” 谢妙仪想笑又只能忍着,使劲给她使眼色:“小声点。” 叶青菀不情不愿闭上嘴,突然叹口气:“我前几日到铺子里去,听说……你给周帷纳了个妾?” 谢妙仪无所谓笑笑:“是啊,我子嗣艰难。如果能有个人为他开枝散叶,日后抱养到我膝下,我也算有个依靠。” 叶青菀静默了一瞬,抬手拍拍她的肩膀:“挺好的。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只要你想得开,这样也挺好。” “我……”这一瞬间,谢妙仪很想脱口而出告诉她,其实你也可以,可以给魏珩纳妾,可以试着不那么爱他,试着……彻底融入这个时代。 可是话到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反倒是叶青菀长叹一声:“出身低微的女子也是人,如果那妾室不是那种心术不正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你……待她们好些。” 谢妙仪心中一软,笑着拍拍她的手:“放心,我自有分寸。” 两人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闺中私房话,人很快到齐。 一番客套后,所有人纷纷落座。 谢妙仪坐在叶青菀旁边,两人可以边吃边聊。 不过螃蟹她一口没敢动,只敢吃些清淡的蔬菜瓜果。 叶青菀趁没人注意,悄悄将剥出来的蟹肉放到她面前,还细心地淋上了姜醋汁:“快吃,吃完了我再给你剥。” 谢妙仪下意识看她一眼,忍不住笑出声。 叶青菀正跟螃蟹较劲,似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表情不是很好看,至少说不上太端庄。 和其他贵女相比,也显得没那么高贵典雅。 但,无比鲜活。 像一株柔韧的野草,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你笑啥?”叶青菀听见动静侧目看她一眼。 她鼻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溅了一滴醋汁,看起来像只脏兮兮的小猫。 谢妙仪心中一暖,强忍着笑意:“我生在江南,你还怕我不会剥螃蟹呀?我只是身上不舒服没什么胃口,你不必处处照顾我。” “哎呀,瞧我这记性……”叶青菀也不矫情,将蟹肉端回去的同时,又趁人不注意,偷偷把几道开胃小菜挪到谢妙仪面前。 谢妙仪缓缓转头看向正在享用美味的女子,心中却涌上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她嫁到京都整整三年,真心实意待她好的唯有叶青菀一人。 她自然也希望叶青菀平安顺遂。 可即使知晓日后她可能会不太好,有很多东西,谢妙仪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更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开口…… 第47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真可笑 即使重来一世,面对叶青菀的问题,她依旧很无能为力。 谢妙仪看着她如今明媚鲜活的模样,心里越发堵得慌,腹中忍不住翻腾起来,胸口闷闷的恶心得难受。 “你没事吧?”叶青菀很快注意到她的异样。 “我没事……就是有些恶心。”谢妙仪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叶青菀见她脸色都白了,忙对自己的贴身丫鬟吩咐:“带周夫人出去透透气。” 谢妙仪抬手制止:“哪有刚开席就离席的道理?没事,喝口茶压压就好了。” “可是你的脸色……” “真的没事,你不必担心。” “吃螃蟹还要说悄悄话,嫂嫂和周夫人真是好兴致,像未出阁的小姐妹似的。”两人正说着,魏璃突然开口。 谢妙仪精神一震。 来了,前世遭遇过的那出,最终还是来了。 果然下一刻,一名年轻夫人阴阳怪气笑道:“长庆侯夫人成婚三年依旧无所出,这不就跟未出阁的小姑娘一样吗?” “说起来周夫人也是好福气,虽然无所出,但听说长庆侯对她一心一意。别说姨娘了,听说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这等手腕,真叫我等望尘莫及啊。” “你自己生不了又不让旁人生,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长庆侯府绝后不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跟前世一样,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好心劝慰,却又夹枪带棒。 这种场合,原本不该说这些失礼的话。 但坐在首位上的成国公夫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很明显就是默认的。 早就经历过一次的谢妙仪心里也很清楚,这些人表面上是在说她。实际上,是在说叶青菀。 或者说,是所有人联合起来,光明正大给她施压。 眼看叶青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谢妙仪不卑不亢柔柔一笑:“各位夫人教训的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过开枝散叶这种事,岂是一人就能做得了主的?多谢各位夫人关心,妾身在此代我家侯爷谢过。” 这话回的很不客气,就差直接说:生孩子这种事,这夫妻双方两个人的事,光给女人施压有什么用? 在座众人也自然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魏璃嘲弄地勾了勾唇:“夫人这话什么意思?不会是心心念念想着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吧?” 谢妙仪勾唇一笑与她对视:“人间真情,有何不可?” 魏璃状似无意瞥叶青菀一眼,振振有词道:“世间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理,一来开枝散叶,二来伺候起居。身为正妻,自然有责任为夫家开枝散叶,伺候夫君起居。若自己做不好,也当安排好才是。你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让夫婿受累,让夫家绝后吗?” 满京城都知道,叶青菀出嫁前乃是郡主独女,也是先皇亲封的清宁县主。 当年,她选夫婿最大的标准,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谁若娶她,无论她有无所出,终身不得娶妻纳妾。 原本大家都在看笑话,结果,成国公世子在祠堂下跪三天三夜,逼着父母点头答应了这门婚事。 五年前三王叛乱时,叶青菀又怀着身孕替魏珩挡下一箭,从此不能再生育。 即使如此,她依旧要求魏珩遵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不准纳妾不说,连个通房都不给安排。 哪怕宫里太后娘娘赏的人,她也敢直接送到婆母房里让她自己看着办。 满京都的高门,做正妻做成这样的,叶青菀独一份。 自然有不少人在背后偷偷羡慕她,但明面上,她名声越来越差。 善妒、歹毒、天真、愚蠢,不识大体,不懂规矩,痴心妄想,恨不得将所有能骂人的词儿都往她身上堆。 成国公夫人和几个小姑,更是越来越厌恶她。 魏璃这话,自然也是代替母亲说给叶青菀听的。 “四姑娘当真深谋远虑,还未出阁,就已经替旁人操心起开枝散叶的事情来。”跟前世一模一样的话,谢妙仪应对起来游刃有余。 她笑得温柔谦卑,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好听。 叶青菀确实子嗣艰难,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操心兄长房里的事未免管太多了。 魏璃面不改色:“女子三从四德才是正道,我自幼蒙父母教导,时刻不敢忘。” 谢妙仪继续微笑:“自然。相信将来四姑娘出嫁后,定能为夫家多纳几个妾室好好开枝散叶。” “这是为人妻的本分。我定不会让夫君受累,让夫家绝后,坏了我成国公府的门风。” “谢四姑娘费心。我尚且年轻,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倒是四姑娘如此心急,可是已有心上人?” “自然是没有的。不过,我绝对不会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令人笑话的蠢念头……” “够了。”叶青菀突然站起身,忍无可忍怒喝:“魏璃,在座的各位,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笑话我天真愚蠢,笑话我痴心妄想,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我尊重你们的活法,也请你们自重,别对我指手画脚。” “……”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会突然出声,场面寂静了一瞬。 “抱歉,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跟我说教。我看各位也说累了,不如喝口茶润润喉,失陪了。” 叶青菀丝毫不给她们面子,拉起谢妙仪就走。 如今事情都闹成这样了,继续待下去也没意思。 谢妙仪干脆跟着她走。 两人一路出了院子,来到一片水榭之上。 池塘中种满莲藕,荷香阵阵。 叶青菀深深吸了口气吸吸鼻子,满脸歉意的回头看向谢妙仪:“对不起啊妙妙,一时冲动把你给拉出来了。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擅自离席容易招人话柄。” 谢妙仪笑着摇摇头:“没事,让她们说去吧。谁人背后无人说,你也不必太在意。” 叶青菀又吐出一口气,有些狼狈地转过身:“那个……我衣服脏了先去更衣,你先在这透透气,我很快就回。” 在转身的那一刻,谢妙仪看见了她眼里的泪花,也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哽咽。 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温柔地轻声道:“嗯去吧,我在这等你。” 叶青菀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掉着眼泪快步离去。 谢妙仪看着她的背影,痛苦的闭了闭眼。 这就是她今天非来不可的理由。 前世,魏家这些人也是在席间这样为难叶青菀的。 她不想让叶青菀觉得,她在这个世上孤立无援如浮萍。更不想让她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像前世那样,一点点陷入无限的纠结当中。 可惜即使她来了,最多也只能帮她说几句话,和她一起受奚落而已。 因为魏璃从某种程度上没有说错,就叶青菀的所作所为,世人只会觉得她痴心妄想,觉得她德行有亏。 可她真的错了吗?一生一世一双人,真的就很可笑很愚蠢吗? 说实话,谢妙仪至今依旧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或许正如叶青菀后来所说:她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道。是这个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必须三贞九烈的世道。 谢妙仪正怔怔出神,一股大力突然狠狠撞在她腰间。 “啊……”等她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经不受控制地撞在栏杆上,又不受控制地跌进荷花池中。 第48章 她流血了 噗通一声—— 水花四溅的同时,谢妙仪沉入了水底,冷冰冰的池水带着淤泥味灌进她口鼻里。 好在她会游水,挣扎了没多久就顺利浮出水面。 也就是在此刻,谢妙仪终于看清推她下水的罪魁祸首。 “区区一个破落户,竟敢当众落我的面子。我今日就让你知道,成国公府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魏璃站在水榭里高高在上俯瞰着她,冷漠的眼中仿佛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魏四小姐这是为刚才的争执怀恨在心,特地跑来报复她呢。 谢妙仪在心里叹口气,无奈道:“四姑娘,我承认我说话不好听,在此向你道歉。但真正撒野的究竟是谁,我想你自己心中有数。青菀为何不能生你们魏家心里应该更有数,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种事情奚落她。” 魏璃的神色凝滞了一瞬,随即理直气壮道:“所以,即使她不能生,我们魏家也没有休了她。可是她善妒,自己不能为我们成国公夫开枝散叶,也不许旁人近我兄长的身。我成国公府名门望族,她岂敢断我魏氏血脉。” “魏四姑娘,魏璃,你们魏家凭什么休了她?她当年也是怀过孩子的,都已经六个月了。如果不是为了替魏珩挡箭,何至于有今日的局面?恕我直言,如果没有青菀,你兄长今日究竟是个什么情形谁也不好说。保住你兄长的命,怎么不算为你魏家留下血脉。” 谢妙仪自知身份低微,出门交际时一向以退为进,基本上从来不敢跟这些高门贵女们有任何冲突。 唯独这件事,她实在忍不了。 叶青菀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魏家要这样欺负她。 为什么满京都的人,都要这样欺负她? 哪怕她人微言轻,也一定要为她说几句公道话。 魏璃理直气壮,名门贵女的气度不怒自威:“我兄长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没有她,他也不会有事的。更何况,她既是我兄长的妻,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就算活了两世,谢妙仪依旧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魏姑娘,你指责她的同时不妨好好想想,若是你自己,若是你魏家的姐妹们遇到这样的事情又当如何?” 魏璃冷哼:“我必不会同你们二人一样,不守妇道,妄图断夫家血脉。” “……” 话不投机半句多。 是她太过天真了,她和魏璃之间,实在没有多费口舌的必要。 谢妙仪很识趣的闭上嘴,默默游到水浅处爬上去。 没成想刚站稳,魏璃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谁允许你上来的?”魏璃满脸冷漠地伸手一推:“脑子这么不清醒,还是待在水里好好醒醒神吧。” 原本就没站稳的谢妙仪身子晃了晃,噗通一声,她再次跌入水底。 她并没有太慌乱,双脚踩水想浮出水面。 可就在刚浮出水面的那一刻,谢妙仪双脚突然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整个人也止不住地向下沉。 “救命……”幸好她双手还有点力气,拼命地在水上扑腾。 “呵,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魏璃一脸冷漠看着她挣扎,眼底浮现出几分快意:“区区一个破落户,还真拿自己当侯夫人了。你说你今日要是淹死在成国公府,你那区区六品官的丈夫,有没有胆子为你讨个公道?你若是被外男看去毁了名节,你那婆家能不能能容得下你?” “救命……”谢妙仪已经呛了好几口水。 闻言心下一沉,前世可没这出,魏璃究竟想干什么? 不会是真的想淹死她吧? 谢妙仪心中警铃大作,更加努力的想浮出水面。 她越挣扎,双腿抽搐的越厉害,连小腹也跟着隐隐作痛,仿佛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难道是…… 孩子? “救命……救命……”谢妙仪彻底慌了,拼命挣扎求救。 随着双腿越来越无力,小腹越来越痛,她的力气也越来越小。 她……不会就这么淹死了吧? 救命啊,谁能救救她呀? 谢妙仪想继续叫救命,可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意识也逐渐模糊。 就在即将彻底沉入水底前,她隐约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跳入水中。 紧接着,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搂住了她的腰,整个人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她这是得救了吗? 会是谁呢? 谢妙仪努力地想睁开眼睛看清他的模样,可眼皮实在太重了,只能身不由己的彻底陷入黑暗中。 “哪里来的狗奴才,竟敢坏本小姐好事……”魏璃见她被人救起,怒气冲冲上前质问。 那人缓缓转过头,幽蓝色的眸子猝不及防与她对视。 幽幽蓝光如万年寒冰,闪烁着浓浓的杀意。 “王……王爷……”魏璃顿时遍体生寒脑海里一片空白,脸色也刷一下变得惨白。 萧昀没有回答她的话,猛地伸手捏住了她的脖颈。 “唔……”他力道大得惊人,魏璃一下子呼吸不上来,只能惊恐地瞪着眼睛手脚乱抓。 萧昀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捏在她颈子上的手反而越手越紧。 魏璃也越来越头昏眼花,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摄政王是真的想杀了她。 “王爷,手下留情……”就在魏璃以为自己会被掐死时,又一双手死死掰住萧昀的胳膊。 是魏珩赶到了。 “滚开……”萧昀幽蓝色的眸子似乎又幽暗了几分,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的同时,将兄妹俩狠狠甩了出去。 “啊……”随着一声惨叫,魏璃也扑通一声跌进荷花池中。 魏珩心中暗道不好,吩咐人去捞魏璃的同时,急忙作出补救措施:“王爷,此事是璃儿大错特错,我定会狠狠责罚她,给这位夫人一个交代。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让夫人更衣……” 他刚刚跟摄政王在水榭另一侧的院子里说话,说到一半时,无意中看见魏璃似乎跟某位夫人起了争执,还动手将人推入了水中。 摄政王的脸色当场就变了,直接飞奔过来将人救起。 他一向冷心冷肺,就算有人死在面前也未必会多看一眼。 如今竟然会这么远跑过来救人,着实耐人寻味。 太后娘娘说过,摄政王已有心上人。 难不成,他的心上人正是这位夫人? 魏璃这次……似乎闯大祸了。 “疼……”萧昀怀中的谢妙仪突然眉头微皱,惨白着脸抽了一口气。 “哪里疼?”他不由自主收紧胳膊,语气也柔和下来。 “肚子……肚子疼……” “肚子?”萧昀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阴沉得吓人。 “血,她流血了……大夫呢?快叫大夫……”刚哭完回来的叶青菀第一时间将目光放到谢妙仪身上,随即惊慌地尖叫出声。 第49章 他们俩什么关系? 萧昀低头一瞥,果然看到她湿淋淋的裙子上绽开了一片血渍。 “快请大夫,青菀……快命人进宫请御医,请最好的御医……”魏珩心中有个很不好的猜想,额头上已然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本王要魏璃偿命。”萧昀的脸色更不好看,但事态紧急,他没有太多时间跟魏璃计较,抱着怀里的女子急匆匆离开。 边走边吩咐道:“玄青,去请胡大夫。” 妙仪的身子一直是胡大夫在照看,她的情况他最了解。 “这……这是怎么回事?”半夏和长乐原本在远处跟叶青菀的丫鬟一起聊天吃螃蟹,听到动静匆匆忙忙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抱走了衣衫不整的小姐。 “半夏,小姐被外男所救,若传出去只怕名节尽毁。你先回侯府,若是侯爷和老夫人问起来就想办法遮掩过去,我跟过去看看什么情况。”长乐第一时间认出自家主子的背影,赶紧找个借口将半夏打发走。 半夏是见过摄政王的,若让她跟着,那王爷的假身份岂不是露馅了? “这人谁啊?他想把小姐带到哪里去?” “你别管他是谁,今日在场的肯定非富即贵,不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歹人。放心,有我跟着……” 长乐打发完半夏,也急匆匆跟上去。 身后的水榭里,魏璃终于被人七手八脚救上岸。 她仇恨地盯着萧昀和谢妙仪的背影,嘴里喃喃自语:“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低贱的商户女,一个破落户,竟能让摄政王出手相救?” 啪—— 话音刚落,脸上重重挨了几个耳光。 叶青菀目眦欲裂,恶狠狠抓着她的衣服:“魏璃,谢妙仪就算出身再低贱,就算长庆侯府再破落,她也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我管不了你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管不了世上那么多视人命如草芥。但你听着,谢妙仪是我朋友。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允许你那么对她。她要是真出点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魏璃冷笑:“你还好意思怪我?如果不是你不守妇德,又怎么会连累她?” 叶青菀呼吸一滞:“你……” 魏璃继续冷笑:“谢妙仪是有夫之妇,如今被摄政王沾了身子坏了名节,长庆侯府一定会休了她。我劝你最好跟她少来往,免得再多个不检点的名声。” “放肆,摄政王救人心切,也是你能在背后胡乱编排的?”魏珩狠狠瞪她一眼,拉住又想揍人的叶青菀:“青菀,刚才被摄政王救起来的是谢妙仪???” “不然呢?我知道你的好妹妹一向不喜欢我,但我没想到,我的朋友只不过是替我说了几句实话,就要被如此迁怒,还要遭人背后编排。” “命都快没了,别说被男人救起,就算被不男不女的人救起又怎么样?名节,名节,难道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命还重要吗?难道不是因为魏璃推她下水,她才会被摄政王相救吗?你们成国公府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这世道究竟是个什么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叶青菀双眼通红,崩溃地捶打魏珩。 这几年,谢妙仪原本就一直无所出,和她一起遭人笑话,她做梦都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如果刚刚那抹血迹跟孩子有关,叶青菀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谢妙仪在侯府活的也很艰难,如果因此坏了名节被休弃,她更加不知该如何原谅自己。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逼迫她也就罢了,连谢妙仪这等恪守礼节的人,也莫名其妙被逼到现在这个地步。 “青菀,你先别激动。”魏珩忙将人搂在怀中任由她捶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谢妙仪是长庆侯周帷之妻,原是江南富商之女,对吗?” “长庆侯府破落怎么了?商户女无权无势怎么了?难道这世上所有的平民百姓都该死吗?我告诉你们,没有了平民百姓,你们这些所谓的权贵什么都不是……你们就不能善良一点吗?就不能拿人当人看吗……”叶青菀依旧很激动,疯狂质问。 “你先告诉我,谢妙仪和摄政王什么关系?”魏珩使劲按住她肩膀:“摄政王是什么人你知道的,他突然跳出来救人这很不合常理。先前太后娘娘传话,说摄政王已有心上人。你告诉我,你究竟知不知道内情?” 这个问题实在太尖锐了。 叶青菀一下子冷静下来,她喘着粗气想了半天,最后没好气道:“妙仪是有夫之妇,摄政王的心上人怎么可能是她?是他有病还是你有病?” 魏珩还是觉得这事不太对劲儿:“你们那么要好,她就没有向你透露过些什么?” 叶青菀怒气冲冲:“没有。前些日子我还跟她一起吃瓜,猜测摄政王的心上人究竟是谁。以妙仪的为人,若真有什么,她不会说出那些话来。” “那就奇了怪了,一个不相干的妇人落水,王爷为何如此激动?”魏珩稍稍松了一口气,又隐约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肯定有什么东西,是他们不知道的。 “谁落水?哪位王爷?我记得今日邀请的只有摄政王。”成国公夫人听见动静赶过来,脸色也不太好看。 “母亲,嫂嫂她打我……”魏璃眼看有人撑腰,立刻红了眼圈。 成国公夫人的目光瞬时犀利起来。 魏珩忙将叶青菀护到身后与自己的母亲对峙:“母亲,璃儿实在被你惯坏了,你可知她刚刚闯下多大的祸事……” 成国公夫人听完魏璃的所作所为,反手一巴掌抽在她脸上:“你的德性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就算长庆侯夫人跟摄政王没有任何关系,你一个高门贵女,也不能当众做出这种事。滚到祠堂去跪着,回头再收拾你。” 魏璃早已习以为常,缩了缩脖子,狼狈地被几个嬷嬷拖走。 成国公府夫人又将严厉的目光落到叶青菀身上:“长庆侯夫人言行无状,大庭广众之下就跟璃儿吵起来,跟你倒真是一路人。” 叶青菀撇开脸不看她:“此事并非是她先挑起来的,孰是孰非,母亲你自己心中有数。” 成国公夫人哼了哼:“可是此事牵涉到摄政王,很有可能为家里招来祸端。” 魏珩再次将叶青菀往身后挡,隔开两人的视线:“母亲,摄政王和谢妙仪究竟什么关系很难说。但……谢妙仪刚才好像是流血了……万一……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又跟摄政王有关系,此事恐怕很难善了……” “流血?” “有可能是小产了。就算她跟摄政王没关系,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她的孩子,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魏璃做出这种事情来,你们做父母兄长的,难道就不应该好好管管她吗?”叶青菀愤怒插嘴。 第50章 暗通款曲还有孩子??? 成国公夫人心里咯噔一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摄政王对谢妙仪的态度实在不同寻常,万一她就是他的心上人,还怀了孩子,被璃儿陷害小产,成国公府只怕大祸临头。 那个萧昀,他就是个疯子啊。 呃,不对,谢妙仪不是长庆侯夫人,不是有夫之妇吗? 摄政王跟有妇之夫暗通款曲还有孩子??? 这事怎么想怎么扯。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成国公夫人还是急急忙忙进了宫。 场面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叶青菀忍不住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魏珩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蹲下身将她搂在怀中。 叶青菀靠在他胸口,滚烫的热泪大滴大滴涌出眼眶:“我朋友只是替我说几句实话,为什么就要被千夫所指?为什么就要遭遇这种事情?魏珩,我只是不能生孩子,我不是犯了天条……我真的好累啊,这个时代,这座府邸,真的让我好累啊……” 魏珩也红了眼眶,轻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我知道你都是因为我,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因为我,才会处处被人看轻乃至于连累朋友,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管旁人怎么说,你只要知道我爱你就够了……我不需要孩子,不需要别的女人……只要在我身边,就够了……” 与此同时,萧昀已经回到摄政王府。 “王爷,发生什么事了?这位夫人是?”高福见他一身狼狈,急忙迎上前。 “大夫,大夫呢?”萧昀没心思解释那么多,心急如焚将谢妙仪抱进内院安置在客房。 “在这儿,胡大夫在这里……” 玄青动作快,几乎在同一时间,已经从济生堂将胡大夫提溜回了王府。 “草民参见王爷……”胡大夫从前在太医院当值,是认得萧昀的。 虽然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已经熟练的下跪行礼。 萧昀不耐烦一挥手:“快过来看看她怎么样了?最近她的身子一直是你在照料,若保不住她腹中的孩子,本王唯你是问。” “????” 胡大夫在济生堂待的好好的,突然就被提溜到了摄政王府,这会还没搞清楚状况呢。 他满腹疑惑凑上前,一眼就认出谢妙仪。 “!!!!” 胡大夫顿时瞳孔地震,吓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这、这、这不是他已如今的东家,长庆侯夫人谢氏吗? “半个月前,就是你说她疑似已有身孕的?她刚刚落水受寒流血了,是否是腹中胎儿有恙?”萧昀强压着怒火,将当前状况解释给他听。 “哦哦,草民这就为夫人诊治……”胡大夫总算回过神,急忙上前诊脉。 萧昀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放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紧。 其他人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触了摄政王霉头。 胡大夫更是被这诡异的氛围吓得胆战心惊,反复把了好几次脉才小心翼翼开口:“夫人腹中并无胎儿。” 哗啦一声—— 萧昀仿佛听到什么东西碎了。 他幽兰的眸中射出冰冷的光芒,咬牙切齿:“孩子……没有了?” 胡大夫吓得一哆嗦,急忙解释:“是本来就没有?” “什么意思???” “半个月前,夫人的脉相确实像是有孕的样子。但如今再看,已经恢复正常了。据草民所知,夫人之前曾服用过坐胎药。因药性太猛有毒伤身,草民曾给她开过几服药。应当是药力相冲,所以出现了假孕的脉象。”胡大夫生怕被迁怒,一口气把事情解释清楚。 “……”萧昀默了默:“她裙子上的血迹怎么回事?” 胡大夫:“应当是葵水。之前药力相冲,夫人的月事推迟了。如今被凉水一激,自然就……就……流出来了。” “那她前些时候不思饮食,闻到油腻之物就恶心呕吐又是怎么回事?” “回王爷,既然是药力相冲有假孕症状,这些自然也是症状之一……” “……” 萧昀憋在心里那口气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 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是该庆幸没有流产这回事,还是该失望谢妙仪压根没有怀上。 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眸中的幽蓝色渐渐褪去:“她的身子没事吧?” 胡大夫:“女子月事不调是常有的事儿,之所以昏迷不醒,也是因为呛水受了刺激。暖暖身子再喝一剂药,很快就能醒过来。” 萧昀嗯了一声向高福使个眼色:“让人准备热水,伺候夫人沐浴更衣。” 高福屁颠屁颠领命而去,萧昀的目光落到胡大夫脸上:“胡大夫的医术,本王自然是信得过的。从今以后,夫人的身子就交给你照看。她一直想怀个孩子,你务必仔细照看。若是济生堂没有的药,随时可以到摄政王府来取。” “是,谨遵王爷吩咐。”胡大夫忙点头称是,已经完全不敢去想摄政王和谢妙仪究竟是什么关系。 “谢夫人不认得本王,今日的事,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是,草民记性一向不好,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 “本王记得你还有个儿子在太医院供职,若你胡家的医术能照看好夫人,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你父子二人。“ “谢王爷恩典……”胡大夫苦着脸,诚惶诚恐谢恩。 他就是受够了宫里的主子们动不动要整个太医院陪葬,所以才找了家普通药铺坐诊。 谁知道,反而牵扯这档子事中。 这谢氏夫人看起来温柔娴静,没想到,竟跟摄政王不清不楚还想怀孕,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掉脑袋灭九族的秘辛,连想都不能想。 就在昏迷不醒的谢妙仪被伺候着沐浴时,成国公夫人已经见到魏太后,将整件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娘娘之前让我打听摄政王心仪之人,至今依旧没什么消息。如今看来,难不成摄政王竟喜欢有夫之妇?” 第51章 第一次见面 魏太后坐在凤座上头疼不已:“母亲你说的什么话?摄政王才貌双全,喜欢他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就连咱家璃儿,也为他做过不少蠢事,他犯得上去喜欢一个有夫之妇吗?” 成国公夫人疑惑:“可摄政王这次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同寻常。” 魏太后无奈揉揉太阳穴:“母亲,你平常也太娇纵璃儿了,她这次……简直是正好戳了摄政王的痛处。他这辈子最见不得的,恐怕就是这种事……” 萧昀的生母玉嫔是异族舞姬,在宫中地位低下。 他四岁那年,玉嫔又怀了第二个孩子。 当时的贵妃善妒,竟明目张胆将她推倒。 玉嫔因此香消玉殒,萧昀也从此成了没娘的孩子。 魏璃今日的所作所为,只怕是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生母,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出手相救。 成国公夫人脸色发白:“没想到当中还有这么一段隐情……摄政王如今只怕恨极了璃儿。” 这些年来,魏家一直在谋划与摄政王联姻。 魏璃及笄后,更是成了最好的人选。 从前摄政王虽然不喜欢她,却也没有表现出太过反感。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只怕他每次看到魏璃都会想起自己可怜的母亲,哪里还能对她生出情谊来? 魏太后琢磨了片刻,若有所思道:“那也不尽然。从前我还真当他冷心冷肺是块木头,没想到竟也有怜惜女子的一天。既然会怜香惜玉,那就是个正常男人。只要投其所好,璃儿未必不能入她的眼。” “可是……摄政王已有心上人……” “我听皇帝说,那女子出身低微。我们魏家的女子也不是那等拈酸吃醋之人,他若喜欢谁,大可娶回家做个侧妃。但正妃,最好还是姓魏。他的嫡子,最好是魏氏血脉……” 摄政王府。 沐浴更衣完毕,又被灌了一碗汤药的谢妙仪终于悠悠转醒。 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她好半晌没回过神。 “小姐,您终于醒了。”一直守在旁边的长乐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这是……在哪?”谢妙仪依旧是懵的。 “您在成国公府被魏璃推下水,是摄政王救了您。” 落水? 谢妙仪顾不得不想摄政王的问题,脸色一变急忙摸上自己的小腹:“孩子,孩子没事吧……” 长乐忙安抚她:“胡大夫已经来看过了,是误诊……您之前喝了坐胎药又喝了他给的药,药力相冲,所以才会有假孕的症状,实际上并没有怀孕。” “啊……”谢妙仪其实有心理准备,但如今得到肯定的答案,还是忍不住满脸失望。 她期盼这么久的孩子,就这样没有了吗? 周帷那个狗东西,又必须得多活一阵子了。 “胡大夫说您身子没问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怀上。您别急,以后日子还长着呢。”长乐知道她失望,安慰道。 “罢了,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怀上。”谢妙仪轻轻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无奈叹口气。 无意间瞥见外面的天色,她坐起身想下床:“时候不早了,去跟青菀说一声,咱们回府吧。” 长乐不解:“咱们回府,为什么要去知会县主?” 谢妙仪道:“咱们在人家府上,要离开当然应该说一声。” “可是……这里是摄政王府啊。” “什么?” “您在成国公府被魏璃推下水,摄政王将您救起后,直接将您带回了王府……”长乐将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 谢妙仪瞬间如遭雷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也就是说,摄政王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从水里捞起,又明目张胆带回王府。 在旁人眼中,便是摄政王与长庆侯夫人谢氏衣衫不整肌肤相亲,事后还将人带回府中。 就算是逼不得已,她也会名节尽毁遭人唾骂。 周帷哪怕以此为由休了她,霸占她所有嫁妆,也合乎律法…… 不行,她费尽心力谋划了这么久,绝对不能因为这种事前功尽弃? “你到外面找个人通报一声,就说我多谢摄政王救命之恩,想当面向他道谢。”谢妙仪指节已经攥到发白,眸光却异常坚定。 “夫人想见本王?”低沉的声音猝不及防在门外响起。 萧昀听说谢妙仪醒来,立即迫不及待来见她。 碍于两人之间暂时没有说开,他生怕贸然进去吓到她,一直默默站在门口。 直到听见刚才的话,才压着嗓子开口。 谢妙仪心中一惊。 这个声音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但一时半会她也想不起来,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的疑惑,忙起身行礼:“臣妇拜见王爷,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臣妇两个字让萧昀默了默,依旧站在门外:“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谢妙仪恭恭敬敬跪在地上,不卑不亢柔声道:“对王爷来说是举手之劳,对臣妇而言却是救命之恩。臣妇这辈子,都不敢忘记王爷今日大恩。” “你求见本王,就是想说这些客套话?”她一口一个臣妇,萧昀听的实在刺耳。 “臣妇卑贱之躯死不足惜,蒙王爷相救乃是天大的恩典。可若因此传出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连累王爷清誉,臣妇万死难赎。”谢妙仪听出他话里的怒意,吓得娇躯微颤。 “你很怕本王??”萧昀不喜欢她战战兢兢的样子。 “王爷威仪不凡,臣妇敬畏。” 前世直到死,她都没有见过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可早在年少时,她就听过他的传闻。 据说摄政王年少从军,战功赫赫的同时也杀人如麻。 五年前先皇驾崩太子年幼,荣王、泰王、肃王联手逼宫叛乱。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安王萧昀带人杀进皇宫,一举将叛军歼灭拥立太子登基。 又跟小皇帝的外家成国公府一番博弈,最终被封为摄政王主理朝政。 因他乃异族舞姬之子,在京中没有错综复杂的门阀关系。 清理三王同党时,杀的那叫一个血流成河。 还借着这件事,大肆打压门阀世家。 三年前,摄政王又亲下江南,将当地豪强世家血洗了一遍。 毫不夸张地说,江南下了七日的大雨,也没冲干净地上的血迹。 自那件事之后,渐渐有人在背后给他取了个诨号—— 活阎王。 谢妙仪就是个小女子,面对这样一个人,岂有不怕的道理? 第52章 周帷外头的男人,比她便宜夫君更贴心 “……” 是啊,他是摄政王,她是臣妇。 她确实该敬畏。 萧昀心中涌上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地上凉,你先起来吧。” 谢妙仪依旧跪着,甚至将身子压得更低:“臣妇不敢,臣妇坏了王爷清誉罪该万死,还请王爷责罚。” 萧昀听出她话里有话:“你想本王责罚你什么?” 谢妙仪颤抖得更厉害,大着胆子道:“王爷高风亮节救臣妇一命是善举,但臣妇是有夫之妇。此事若是传出去,外头的人难免会捕风捉影。” 事情是在成国公府发生的,又在大庭广众之下。 凭她谢妙仪根本不可能压下去。 只有摄政王亲自出面,才不会有人敢说三道四,才能保住她的名节。 萧昀沉默半晌,清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就这么不想跟本王扯上关系?” 谢妙仪心尖一颤。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但她什么都不敢问,只能温温柔柔谨慎道:“臣妇死不足惜,若是连累了王爷的声名,岂不是恩将仇报百死难赎?” “呵……”萧昀忍不住轻笑出声。 还是那么聪明机敏,好话都让她说尽了。 谢妙仪心尖又是一颤。 他……这是在笑吗? 听这笑声,似乎还挺愉快的。 两人交谈了这么久,他好像也没有生气,更没有像传闻中那样随便杀人。 或许这位摄政王,并不像传说中那么恐怖? “本王答应你了,地上凉,先起来吧。”就在谢妙仪隔着门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萧昀时,他再次开口。 “谢王爷恩典。”谢妙仪识时务地站起身。 没成想跪太久腿麻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被长乐及时扶住。 “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门外的摄政王也跟着心中一紧。 “谢王爷恩典,臣妇只是一时没站稳。” “身子不适就好好歇着,外头的事本王自会处理。放心,绝不让你清誉有损。” 谢妙仪稍稍松了一口气,试探着开口:“多谢王爷恩典……时辰已经不早,臣妇是不是应该告退了?” 萧昀默了默:“用过晚膳再走吧。” “啊?” “你想吃什么。” “谢王爷恩典,这、这不太妥当吧?”谢妙仪整个人都是懵的,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想吃什么。”萧昀握紧拳头,又问一遍。 都来到他府上了,就不能多待一会儿吗? 就这么急着想回去看周帷? 他偏不让。 “???呃……”谢妙仪不敢再违抗,勉强挤出一抹温婉的笑容:“全凭王爷做主。” “无妨。你今日受了惊吓只怕没什么胃口,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本王让厨房给你做。” “……蟹黄汤包可以吗……”话说到这份上,再推拒就不礼貌了。 “可以。你好好歇歇,我这就让人去做。” 萧昀说完这句话,外头再没了动静。 谢妙仪茫然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半晌,又茫然地看向长乐:“摄政王……这么好说话的吗?” 她对摄政王的认知,一直都是杀人如麻的活阎王。 没成想,今日他不但出手救了自己,还打算为她出头清理流言蜚语。 最后,更是连她受到惊吓没胃口都考虑到了。 说句大不敬的话,比她那便宜夫君都贴心。 明明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啊。 世人对摄政王肯定有误解,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八成是假的。 已经走到院中的萧昀脚步一顿,唇边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谢妙仪就对他有所改观。 他原本打算吃完饭后就送她回去,如今看来,他或许可以趁机留她住几天养病,再趁机做些什么,让谢妙仪不再怕他乃至生出好感…… 回到主院后,萧昀立即召见高福:“她晚上想吃蟹黄汤包,你去安排一下。另外,她会在府上住几日养病。但凡有一点怠慢,本王饶不了你。” 高福:“!!!!” 夭寿哦,摄政王就是把别人老婆拐家里来了。 暗地里偷偷摸摸,已经满足不了这两人了吗? 王爷你醒醒啊,这是个有夫之妇啊啊啊啊啊啊啊~~~~~~ “待会儿差人去成国公府一趟告诉魏珩,今日这事是魏璃惹出来的,本王不希望伤害到一个无辜女子的清誉。如果让本王在外头听见什么风言风语,他应该知道后果……” 萧昀顿了顿,不情不愿道:“再差人去一趟长庆侯府,就说妙仪受了伤,要在本王府上修养几日。让他闭紧嘴巴,别胡说八道。” 他其实一点也不介意跟谢妙仪扯上关系, 但他知道,谢妙仪介意。 而且她终归是个女子,名节为重。 若真传出些什么污言秽语,旁人不敢拿他怎么样就只会针对她。 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伤害她,此事只能徐徐图之。 “是,奴才遵命……”高福一张脸皱的比苦瓜还苦又拒绝不了,只能屁颠屁颠领命去办。 魏珩虽然与萧昀政见不合,却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得罪他。 早在事情发生后,就严令所有知情人不得胡说八道。 收到摄政王府的传讯,又严肃处理了一遍,以确保摄政王英雄救美的事绝对不会外传,更不会连累到谢妙仪的名声。 与此同时,周帷也收到了谢妙仪会在摄政王府养病几日的消息。 母子俩面面相觑,周老夫人满腹疑惑:“从来没听说过妙仪跟摄政王有什么关系,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到他府上去养病?” “听传讯的人说,是谢妙仪在赏花宴上受了点伤,摄政王刚好在场救了她。她有伤在身不宜挪动,所以要留在摄政王府将养。” “男女有别,更何况妙仪是有夫之妇。摄政王救她原本就不太妥当,直接将她留在府上养伤更不妥。这要是传出去,外头指不定怎么说呢。”周老夫人眉头紧皱,满脸不赞同。 “谢妙仪那个贱人……不会勾搭上摄政王了吧?”周帷突然联想到那顶翡翠发冠,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第53章 他可能真绿了 那谢妙仪长得粉面桃腮,很是有几分姿色。 还一副妖娆妩媚的模样,虽然俗不可耐,却着实勾人。 摄政王平日里见惯了大家闺秀,突然被她那副样子迷住,想尝尝鲜也不是不可能。 难不成这两人早就勾搭上了? 所以,摄政王才会特地给他送一顶翡翠发冠? “这……不可能吧?妙仪小门小户出身,摄政王岂能看得上她?王爷不是赏识你吗?之前芙儿得罪了那位夫人的事,他还特地命人传话让你不必放在心上。或许,王爷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收留她……”周老夫人不相信摄政王能看得上谢妙仪,更愿意相信是自家儿子面子大。 “母亲言之有理,不过这事确实太奇怪了。还是得派人打探打探,免得真有什么事,到时候两眼一摸黑……” 周帷还是觉得这事有古怪,却也不敢在背后编排摄政王。 只得暂且按下心中的疑惑,悄悄派人到外头去打听。 因心里装着事儿,陪赵素兰母子用膳时他也一直阴沉着脸。 甚至看着坐在对面的美人,周帷还忍不住思绪飘忽。 不知道谢妙仪如今在干嘛? 是不是也像这样,正和摄政王一起用膳? 那是他的夫人,是他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娶回来的夫人啊啊啊…… 气氛诡异的沉默,赵素兰在他面前何时受过这种冷落,冷冷将筷子往地上一摔:“长庆侯,我虽寄人篱下也是有尊严的。你若是厌烦了我我立刻就走,何须摆这种脸色给我看?” 周帷原本就烦躁,听她这么一说更烦,同样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又是这些话,你能不能说点新鲜的?” 赵素兰呼吸一窒,赶紧让人将两个孩子抱走,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你吼我?周帷,你竟敢吼我?” 不过是区区一个破落户,若不是她赵家遭了难,他连她的头发丝都碰不着。 如今竟敢对她发火?? “我成日里在外奔波劳碌受气,还不是为了让你们母子能过上好日子?好不容易坐下来吃顿饭,你就不能懂事点让我清静清静吗?” 周帷自年少时就一直仰望着高高在上的赵大小姐,这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捧着她。 就算她沦为罪奴,也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可是现在,他真的很烦。 听见赵素兰又说什么要走的话,他更烦。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每次都这样,一不顺心就闹着要走,就说什么世家风骨。 这么有骨气,闹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真的走。 “你、你、你……你竟然这么说我?我赵家名门望族百年世家,我自幼金尊玉贵,荣华富贵于我早就如过眼云烟,何须你为我奔波劳碌?周帷,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赵素兰被戳中痛处,气急败坏。 “你赵家早就败落了,你现在是罪奴。若不是我将你赎出来,你现在只怕已经沦落到了教坊司。” “你……你……周帷,我真是看错你了。当初那么多世家子弟想赎我,我竟瞎了眼跟你走。”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赎你。你就不能像谢妙仪一样懂点事,让我省点心吗?” 赵素兰说话实在难听,周帷又正在气头上,自然也口不择言。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怀念谢妙仪的听话懂事。 她虽然出身低微俗不可耐,但嫁妆丰厚,里里外外也打理的井井有条。 自从成婚后,他从来没有为琐事操心过,母亲和妹妹乃至族人们,都被她照顾得很好。 “你……” 赵素兰听出周帷这次是真生气了,将已经说到嘴边的刻薄话硬生生咽回去。 转而咬咬唇,泪水盈盈夺眶而出:“原来在你心里,我竟还不如那出身低贱的商户女?周帷,你不能这么侮辱我。” 滚烫的泪珠像是滴进了他心里,周帷一下子哑火:“我……我……” 赵素兰更加羞愤,默默流着泪倔强孤傲地抬起头:“好,既然在你心里我还不如谢氏,那我也不必横插在你们中间。你和她好好过吧,我现在就走。” 周帷吓得赶紧搂住赵素兰:“兰儿,是我错了,是我口不择言。就算十个谢妙仪也比不上你,我只是……我只是心烦。摄政王给我送了一顶绿色的翡翠冠子,也不知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能、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一顶冠子吗?王爷那是赏识你呢。”赵素兰心尖一跳,突然有些结结巴巴。 “不对,我总觉得他有别的意思。” “王爷位高权重,若真有别的意思直接说出来就好了,何必跟你打这种哑谜?是你想多了。”赵素兰虽然嘴上这么说,手心却渗出一层薄汗。 别人不知道,她心里却很清楚,周鸿和周娇并非是周帷的孩子。 而且,身世特殊。 自从前些日子得知摄政王给周帷送绿色冠子后,她一直胆战心惊,生怕摄政王已经知道两个孩子身世。 好在这段时日都没什么动静,她还以为都是巧合,事情已经过去了。 没想到,周帷突然又提起来,还破天荒对她发了火。 难不成,他已经有所察觉? “谢妙仪那个贱人长得一副狐媚样,摄政王想尝尝鲜也不是不可能。”周帷一想起自己可能绿了,就气的咬牙切齿。 “……”原来,是怀疑到谢妙仪头上去了。 赵素兰心中一松,又端起那副冰清玉洁的模样孤傲鄙夷道:“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原本就没什么教养,做出什么肮脏事都不稀奇。” “你早点休息吧,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听她这么说,周帷越发烦躁转身想走。 “侯爷……”赵素兰忙从身后抱住他的腰,轻声细语道:“我最近晚上总是睡不好,侯爷留下来陪我吧。” 周帷忍不住一怔。 赵素兰向来孤傲冷清,一直对他淡淡的,也从来没主动挽留过他过夜。 这是第一次。 原来,高高在上的赵素兰,也会主动投怀送抱。 “算了吧,我改日再来。” 周帷反而觉得没了趣味。 再加上一想到谢妙仪可能已经勾搭上摄政王他就心浮气躁,实在提不起兴致,最终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妈的,谢妙仪和摄政王究竟什么关系? 他们俩这会到底在干嘛? 第54章 原来摄政王好这口 谢妙仪本以为,摄政王就算留她用晚膳,也只是让她在房里吃。 没成想,她竟被带进了一处小花厅。 摄政王已经在里间落座,中间隔着轻纱珠帘。 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隐约看见一道威严的身影。 “臣妇拜见王爷……”谢妙仪不敢直视他,恭顺地垂下眼睑打算下跪。 “在府中不必多礼,坐吧。”摄政王抬手制止了她,平淡的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温和。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谢妙仪一下子放松下来。 不是错觉,权倾朝野的活阎王摄政王,好像确实没有外头传言的那么恐怖。 她温柔地谢了恩,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才发现除了蟹黄汤包之外,桌子上还摆着几道她家乡的时令菜。 新鲜的莲子瘦肉汤,鲈鱼羹,都是她平日里喜欢吃的。 难不成,摄政王竟然知道她是江南人士? 谢妙仪有些诧异,忍不住抬头看向珠帘后的男子。 “你头一回来,也不知厨子做的菜合不合你的口味。”萧昀察觉到她的目光,温声开口。 “???”谢妙仪越发疑惑又不敢多问:“谢王爷恩典,王爷府上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 “只是家常便饭,你不必如此拘束,就当……本王是个普通朋友。”萧昀不喜欢她疏离客套的模样。 “是,谢王爷恩典。” “……”萧昀实在拿她没辙:“你先尝尝看吧。” 他都这么说了,谢妙仪只好夹起一只小巧的汤包,咬破皮轻轻吸了一口。 “嘶……”谁知里头的汤汁实在滚烫,就这么一小口,烫得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呵……”萧昀难得见她露出笨拙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 “……”谢妙仪小脸一红,将头埋的低低的。 在摄政王面前这样,实在太失礼了。 萧昀有几分无奈:“你的头快埋到盘子里去了。” 谢妙仪双颊越发滚烫:“臣妇失礼,请王爷责罚。” 萧昀更加无奈的放下筷子:“你是不是不想跟本王一起用膳?如此战战兢兢,只怕吃下去肚子疼。” 谢妙仪尴尬挤出一抹笑:“王爷天潢贵胄,臣妇惶恐。” “……本王命令你,平日里如何现在就如何。” “谢王爷恩典。”话说到这份上,她终于又放松了几分。 一边揣摩着摄政王的心思,一边试探着小口小口吃完了两只蟹黄汤包。 萧昀终于满意了,状似无意开口:“你想如何惩罚魏璃?” 谢妙仪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王爷的意思是?” “魏璃横行霸道下毒手暗害于你,本王自会为你讨个公道。无论你想如何惩罚她,都是她应得的。” 白日里魏璃的所作所为萧昀都看在眼里,可谓霸道又歹毒。 当时情况紧急他没来得及为谢妙仪讨个公道,并不代表就那么算了。 幸好她并未怀孕,要真是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定要魏璃偿命。 “???”谢妙仪更茫然了。 敢情摄政王不止救了她,请她吃饭,还打算帮她报仇。 权倾朝野的活阎王,竟这么热心肠的人? 谢妙仪总觉得哪里不对又不好明说,急忙谨慎地站起身行礼:“此事不过是女儿家之间的口角之争,想必有王爷出面,成国公府自然会罚她,不敢再劳烦王爷。” 萧昀铁了心要为她讨个公道:“不劳烦。想怎么样,你说。” “……”摄政王果然侠义心肠。 谢妙仪抿了抿唇,小心翼翼试探:“我们女儿家之间的口角之争,若王爷插手,恐怕会影响您的声誉。” 萧昀神色淡淡:“本王就算赐死魏璃,谁又敢嚼舌根?” “……”果然还是活阎王。 “魏四姑娘也只是一时气恼,不如就让她禁足一段时日好好磨磨性子,王爷以为如何?”谢妙仪不是个大度的人,心里对魏璃自然是气恼的。 但看摄政王这样一副活阎王的模样,她只能往轻了说。 万一魏璃被折腾出个三长两短,成国公府肯定会怀恨在心。 她一个商户女出身的破落侯夫人,得罪了成国公府怎么死都不知道。 摄政王圣心难测,谁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的?谁又知道下一次,他还会不会出面为她撑腰? 萧昀不太满意:“仅此而已?” 谢妙仪勉强挤出一抹笑:“四姑娘年纪还小,年少轻狂难免做错事,总得给她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萧昀闻言,无可奈何叹了口气:“也罢,就如你所愿吧。” 既然他的小姑娘温柔善良,他便依着她。 不过禁足嘛,也有很多种方式。 谢妙仪急忙站起身想谢恩,萧昀犀利的目光瞬时看了过来:“本王说过的,在我面前无需多礼,坐下。” “???”是她听错了吗? 为什么摄政王那么威严的声音中,竟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 原来传说中杀人如麻的摄政王,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 如此说来,他之前一直让自己不要拘束是真心话? 谢妙仪目光微闪,突然轻轻一笑:“是,王爷说的是。” 她原本就生得艳若桃李,突然这么一笑,恍若春暖花开,衬得整个花厅都亮了。 吧嗒一声—— 萧昀呆住了,眼底满是惊艳的同时,筷子不自觉掉在地上。 “王爷,怎么了?”谢妙仪轻轻侧目,又是莞尔一笑。 烛火照在她娇艳的脸上,明媚灿烂。 “没……无事。”萧昀一个激灵回过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原来在夜晚的烛光下,她竟是这般妩媚动人。 只要轻轻一笑,仿佛这天地万物都失了颜色。 萧昀不由自主想起那些个肌肤相亲的夜晚——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是不是也这样对他笑? 是不是也这样,明艳得勾魂摄魄? 第55章 他肯定看上我了 “菜要凉了,王爷快些吃吧。”谢妙仪没有从他话里听出怒意,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摄政王很喜欢自己温温柔柔笑起来的样子,越发笑着摆出一副温婉娴静的模样。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出手相助,她只知道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弹指间就可以掌握她的命运。 那么,自然要投其所好。 萧昀被勾得五迷三道又是一怔,呆呆望着她挪不开眼。 “咳……”在旁边伺候的高福简直没眼看,战略性咳嗽一声假装上前更换碗碟。 噼里啪啦的声音扰乱了他的神思,萧昀这才彻底回过神,心虚又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投到别处:“看样子谢姑娘很喜欢本王府上的厨子,那便留下多住几日吧。” 谢妙仪脸上的笑容一僵:“王爷这是何意?” 萧昀施施然道:“本王做事一向有始有终,既然救了姑娘,自然会负责到底。你且在我府上多住几日,一来好好养病,二来,外头的事本王自会为你处理干净。” 谢妙仪心尖一颤。 摄政王这话说的好像没什么毛病。 但他们俩孤男寡女,他留她小住原本就于理不合。 况且,他称呼她为姑娘…… 摄政王已经知道她姓谢,还知道她是江南人士,难不成还会不知道她已嫁为人妇,是长庆侯周帷的夫人? 他故意这般混淆视听究竟想干嘛? 联想到萧昀之前不合常理的关心和好脾气,谢妙仪脑海里忍不住冒出一个很荒谬的念头—— 摄政王不会看上她了吧? 不会因为救人时的肌肤相亲,生出了觊觎的心思吧? “王爷有所不知,臣妇已嫁为人妇,乃是长庆侯周帷之妻。”这个猜想对谢妙仪来说太过惊世骇俗,她一颗心狂跳不止。 却碍于身份地位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勉强挤出笑容柔声试探。 “那又如何?”萧昀的语气冷了几分。 “臣妇并非是姑娘。”谢妙仪心尖颤得更厉害,双手死死攥紧罗裙。 “那依你之见,本王该如何称呼你?” “臣妇见识浅薄不敢妄言,但依世俗礼法,王爷是否该称臣妇一声谢氏?” “你有名有姓,怎么就成了谢氏。本王不喜欢这个称呼,换一个。” “……” 有名有姓,不称谢氏难道称妙仪吗? 那更吓人好吧? 谢妙仪心思微转,试探着道:“臣妇乃有夫之妇,夫家姓周,外人皆称臣妇一声……周夫人。” “呵……”珠帘后突然传出低声的笑声:“很好,本王喜欢。” “???” “夫-人。”萧昀依旧低低笑着,将这个称呼放在舌尖反复品味,不知不觉中竟生几分缱绻缠绵的味道。 不是周夫人,也不是长庆侯夫人,只是夫人。 从他自己嘴里喊出来,还真让他生出几分他与谢妙仪琴瑟和鸣的错觉。 “臣、臣妇在。”谢妙仪心头又是一突,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 普普通通的一个称呼,从他嘴里喊出来怎么……怎么那么引人遐想呢? 难不成……摄政王真对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事实在太过炸裂。 谢妙仪一时之间头皮发麻,只能再次提醒她自己已婚的身份。 “你不必害怕,本王又不会吃了你。”萧昀看出她的慌乱抗拒,立刻收起所有旖旎的心思,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冷肃。 “谢、谢王爷恩典。”谢妙仪依旧心乱如麻,连呼吸都跟着急促。 “……” 看样子是真吓到了。 萧昀暗暗懊恼自己太过心急吓到了她,无奈摆摆手:“看样子夫人身子不舒服,既如此就先回去休息吧,晚膳待会儿让人送到你房里。” 谢妙仪刚准备谢恩,他又道:“不过本王一向喜欢好人做到底,你既来之则安之。等外头的事情一切处理妥当,本王自会让你离开。” 他可以暂时不逼的那么紧,但是,她既然来了就得多住几天。 必须找机会让她认识到,摄政王并不像外界传言那般凶神恶煞,尤其是在她面前。 “谢王爷恩典,臣妇告退。”谢妙仪悬着的心死了一半,战战兢兢告退离开。 大约是太过慌乱,走到门口时,被自己的裙子绊了一下。 “呵……”萧昀忍不住轻笑一声。 “王爷,您刚刚步步紧逼,吓到她了。”高福生无可恋,一张脸皱的比苦瓜还苦。 萧昀神色淡淡:“她迟早要接受本王的身份,提早让她知道本王对她有好感也算是有个心理准备。” 高福擦擦额上的冷汗:“您这可将谢姑娘吓得不轻。” 萧昀不冷不热瞥他一眼:“叫夫人。” 他一个人的夫人,他唯一的夫人。 “……” 在高福震耳欲聋的沉默里,萧昀施施然道:“她连重金求子的事都敢做,为何不敢接受本王的爱慕?夫人可是敢提刀砍土匪的人,绝对不是什么柔弱女子。稍微逼一逼,也是使得的。” 高福:o(≧口≦)o 摄政王强取豪夺的心思更坚定了。 苍天啊,大地啊,世上那么多好姑娘,他就不能另找一个吗? 世上那么多正常男人,他家主子就不能正常一点吗? 他就说吧,男人憋久了一定会出问题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谢妙仪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她只知道她一路上心乱如麻,反复在想一个问题—— 摄政王是不是看上她了? 回到房内连续喝了好几杯凉茶,谢妙仪依旧没有冷静下来。 胆战心惊自个琢磨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伺候在旁边的长乐:“刚刚的情况你都看到了吗?你说……摄政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长乐一直在她身边伺候,自然是看见了。 但对于自家王爷明目张胆的行为她实在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勉强挤出一抹假笑:“那夫人觉得……摄政王是什么意思?” 谢妙仪生无可恋:“我觉得……他好像看上我了。” 他在成国公府救她,替她出头,为她扫平流言蜚语尚且可以理解为侠义心肠。 但孤男寡女的,他竟将她带回摄政王府,还要留她住几天,这事就完全变了味道。 再加上他在席间说的那些话…… 故意忽略她已婚的身份,还用那种缱绻的语气称呼她为夫人,实在是……太暧昧了。 这天下急公好义的好人多了去了,哪个正经人会干出这种事? 第56章 他就是馋她 “不……不……不会吧?小姐您是不是多虑了?”长乐也觉得摄政王的言行有些越界,但她不敢承认。 “呵呵……我也希望自己多虑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摄政王真的看上您,小姐您打算怎么办?”眼看着实在搪塞不过去,长乐干脆小心翼翼试探。 谢妙仪无奈扶额:“不知道。” 长乐眼珠子一转,暗戳戳建议:“奴婢听说摄政王年轻有为,仪表不凡。最关键的是,至今未娶。反正侯爷也生不出来,您都重金求子了,和离另嫁也不是不行。没用的男人连孩子都生不出来,踹了也不心疼。” “……” 谢妙仪下意识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奇怪,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 长乐:“……小姐我没发烧。” 谢妙仪扶额叹口气:“你真以为被摄政王看上是什么好事?以摄政王的身份,就算至今未成婚,将来也必定要迎娶高门贵女,最起码也得是魏璃那样的身份。我出身低微也就算了,还是个有夫之妇。就算做个侍妾,都不配入摄政王府的门……” 这一点摄政王自然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明目张胆觊觎她,十有八九就是图一时新鲜。 “摄政王年少从军,和京中那些个骄奢淫逸的勋贵子弟可不一样。您看都这么多年了,他仍旧是孤身一人,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可见其为人正派。他如今看上您,肯定是真心的。”长乐生怕她误会,赶紧解释。 谢妙仪:“为人正派他觊觎有夫之妇?” 长乐哑口无言半晌,继续游说:“男女之间的事谁说得清楚?万一……摄政王就是喜欢小姐您呢?” 谢妙仪不禁有些懊恼:“君子发乎情止乎礼。他不可能不知道我是有夫之妇,不可能不知道强留我在摄政王府只会招来闲言碎语。他说那些话,做那些事,也只会让我困扰。他若真喜欢我,又怎会忍心如此害我?如此不管我死活,哪里有半分真心喜欢的模样?分明是拿我当个物件,一时新鲜想把玩一番罢了。” “……” 长乐默了默,突然想起什么:“小姐您之前不是说,想为世子寻个位高权重的亲生父亲吗?陛下年幼,放眼整个大盛,再没有比摄政王更位高权重的男子了。” 谢妙仪:“???” “王爷并无正妃也无姬妾,您不用担心会伤害到其他女子。而且他至今膝下无子,如果您能为他生个孩子,他一定会很看重。” “……” “摄政王是一时新鲜有什么关系,反正您也只想去父留子,你们各取所需。听说摄政王的母亲当年是后宫第一美人,摄政王长得像她,何止品貌端正,简直是惊为天人。而且他年少从军,从百夫长一路做到大将军,身体肯定很好……” 长乐越说越觉得如果想去父留子,摄政王简直是世上最好的人选。 连谢妙仪自己都听迷糊了,竟认真思考起来。 可最终,她疾言厉色怒斥一声:“闭嘴,摄政王何等身份,岂是我能觊觎的?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 摄政王确实符合谢妙仪对孩子的父亲所有的预期,可这样一个人,是她能把握得住的吗? 他想捏死她,捏死她全家,就跟捏死只蚂蚁似的。 万一摄政王就是想玩玩她,单凭她想怀孕这种心思就是死路一条。 哪怕肯给她个孩子,他喜怒无常杀人如麻也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别说去父留子,只要哪句话说错了,恐怕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摄政王真的对她有几分喜爱,肯助她和离给她个名分,她也顶多能做个侍妾。 这种日子不是,她想要的。 无论从哪方面来讲,跟摄政王纠缠不清,弊端远远大于利益。 很不划算。 她现在重金求子求的好好的,等怀上孩子后就手动丧夫灭掉周氏全家,有钱有权有地位的日子一个人过她不香吗? “……可是,他觊觎您啊。”长乐仍不死心。 “那是他的事情。”反正,她绝对不会主动跟他有所牵扯。 “摄政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小姐您打算怎么办?”长乐听出她已经动怒,只能换个策略继续试探她的心意。 谢妙仪拧眉思索半晌:“装傻充愣。” “嗯?” “摄政王若真想巧取豪夺不会对我这么客气,今日晚膳时更不会耐着性子处处试探。没准他就是一时新鲜,只要我装傻充愣搪塞过去,时间一长他也许就会失兴趣,自然也就放过我了……” 谢妙仪很确定,在今日之前,她跟摄政王没有过任何交集,连面都没见过。 摄政王突然看上她,实在是很不合常理。 她思来想去,不得不怀疑他就是……憋久了。 谢妙仪自认自己有几分姿色,白日里落水后又浑身湿透,衣衫凌乱地被摄政王搂在怀里。 两人肌肤相亲,她娇美柔弱,他血气方刚,这些年身边又没个正经女人。或许真会一时意乱情迷,想将她占为己有。 说白了就是见色起意,馋她的身子。 但她毕竟是个有夫之妇,没有美到惊为天人,十九岁的年纪也不再娇嫩。 这种临时起意的兴趣,恐怕维持不了多久…… 虽然做好打算,谢妙仪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可惜摄政王发话要她留下,她也不敢贸然离开。 正好折腾一天她早就累坏了,草草用过几口晚膳之后,干脆喝药上床。 或许是药效发作,谢妙仪很快迷迷糊糊。 彻底睡过去之前,她的脑子忍不住在胡思乱想—— 摄政王怎么就这么饥不择食呢?连有夫之妇都不放过。 还是说,他就好这口,所以才多年不近女色? 不对呀,他身边不是有位得宠的夫人吗?难道那夫人还满足不了他? 藏的那么严实,那位神秘的夫人,不会也是个有夫之妇吧? 啧,没想到,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竟是个死变态。 第57章 本王何时让她做小? 趁谢妙仪熟睡后,长乐悄悄潜入主院,跪在萧昀面前将她刚刚打探到的消息如实汇报。 萧昀听完后沉默了许久:“不管她死活,一时新鲜拿她当个玩物?她真是这么说的?” 长乐硬着头皮点了一下脑袋:“夫人……确实就是这么说的。” 萧昀又是一阵沉默,最终无奈叹口气:“看来,确实是本王心急了。” 谢妙仪是个贤良温婉的女子,多年以来一直恪守妇道。 当年在江南遇见他时,她谨守礼制连眼睛都不敢睁,就怕玷污了自己的清誉。 之所以会做出重金求子的事,只怕也是因为那周帷实在无能,她又必须得有个孩子傍身,才会勉强答应他那么荒唐的要求。 今日是他第一次以摄政王的身份跟她有所接触,非但没有避嫌还步步紧逼,她心中自然会困扰,会害怕。 “王爷英明,老奴立刻送夫人回府。”高福大喜,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本王说要让她走了吗?”萧昀的目光凉凉扫过去。 “可是王爷,对于您的示好,夫人很困扰也很害怕……” 萧昀漫不经心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那是因为,妙仪对本王不了解。” “???” “只要让她彻底了解本王的为人,了解本王对她的真心,她对本王的看法一定会有所改观。” 谢妙仪之所以害怕他,最大的原因应该是外界传说他萧昀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是个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 首先第一步,肯定是要让妙仪不再怕他。 谢妙仪之所以会困扰害怕,那是因为她是有夫之妇,怕摄政王只是一时新鲜对她感兴趣。万一真发生了点什么,她一个小女子根本承担不起后果。 要想打消她的疑虑,就得让她知道摄政王对她不是一时新鲜。只要她愿意,他可以扫平他们之间的一切障碍,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解决掉这两个问题,他借着孩子父亲的身份,肯定能父凭子贵轻而易举取代周帷。 高福几乎生无可恋:“那王爷您的意思是?” 萧昀若有所思道:“自然是待她好,不遗余力的待她好。还要让她知道本王不仅不像传闻中那样不近人情,待她也是真心的。” 玄清突发奇想:“如果让她习惯了王府的泼天富贵,她是不是就不想回长庆侯府了?是不是就会踹了周帷那个没用的男人?” “妙仪心地善良,路边乞丐都能温言软语,岂贪图荣华富贵之辈?不过……她既来到本王府上,本王自然要给她最好的一切。高福你去收拾收拾,明日就让她搬进瑶华院。 “王爷使不得啊,瑶华院乃是正院。按礼制,是您正妃的住处……”高福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扒着他的衣摆哀嚎。 “本王何时说过要让妙仪做小?”萧昀不悦皱眉。 “……可是……可是……她是长庆侯之妻,并非是您的妻妾啊。”这哪里是做大做小的问题,是谢妙仪她压根就是别人的老婆。 别人的,别人的,不是他的。 “很快就不是了。”萧昀面无表情看他一眼:“你有意见?” “王爷英明,老奴觉得瑶华院特别好,冬暖夏凉特别特别适合夫人养病。不过都说衣食住行,住处有了,其他方面自然也不能含糊,一切用度都应该按您正妃的份例。而且夫人并非是贪图荣华富贵的庸脂俗粉,王爷要想打动她,恐怕还得让她看到你的真心。”高福立刻滑跪在地,从善如流改口。 萧昀很满意他的识趣:“嗯……另外告诉府里人,本王不会吃人。提起本王时,谁都不准战战兢兢。” 高福:“当然,尤其是近身伺候夫人的丫头,一定要有眼色,最好能时不时说几句好话帮王爷证明。” 萧昀再次嗯了一声:“本王这次要留她多住几日,你且看着办,做的好重重有赏。” 听到重赏两个字,玄青突然眼前一亮:“王爷,属下若是能助高公公一臂之力?是不是也有赏钱。” 萧昀无语半晌:“……高福,回头给他拿三百两银子。” 他也不知道玄青是不是真的那么缺钱,反正只要听到钱字,肯定比谁都精神。 不过对于身边的人,他也从来不会亏待。 玄青美滋滋谢了恩,萧昀目光一转,冷冰冰看向长乐:“妙仪遇险时你在哪?” 长乐吓得一哆嗦,硬着头皮道:“清宁县主跟……跟夫人说话时,一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着。她的……她的侍女拿了些螃蟹,招待属下和半夏一块吃。” “自行去刑堂罚十鞭。”萧昀罚完长乐,用警告的眼神看向高福:“好好伺候着夫人,务必要让她知道本王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可怕。也要让她知道,本王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真心实意想待她好。” 高公公心里叫苦连天,嘴上却也只能唯唯诺诺答应。 萧昀突然又想起什么,沉默片刻淡淡道:“将白日里的事情抹去,别让人知道妙仪的身份。正好京中最近都在盛传本王养了个外室,便顺水推舟让人以为本王接进府的是那位外室吧。贴身伺候的人要精挑细选,嘴巴必须要严。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不许往外说。平日里更要警醒,以防有心人窥探她的身份……” 他这样的人还真不怕遭世人唾骂,甚至想明目张胆让所有人都知道谢妙仪是他的人,想疯狂的拉着她一起沉沦。 但她目前毕竟还是周帷之妻,是有夫之妇。 那样温婉贤良的女子,他的示好已经让她困扰、害怕。 若再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只会更加惶恐不安。 他必须好好保护她。 在谢妙仪跟周帷正式和离前,最好别让旁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两情若在长久时,不急于这一时。 他也要向她证明,他绝对不是一时兴起,更不会不管她的死…… 【姐妹们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更晚了,主要是我变成沸羊羊了,对,就是那个羊了。相信阳了是什么感觉,我不说大家应该也很清楚。这两天更新可能不太稳定,但是喜欢这个故事的请放心入坑。从隔壁那本书过来的都知,绝对每天准时定量更新,好好完结不烂尾!】 第58章 你就是那个外室 第二天一早,谢妙仪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她习惯性撩开幔帐下床。 没想到,刚掀起一角,就看到屋内站满了人。 “???”谢妙仪当场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这……什么情况? “给夫人请安。”八名侍女见状,齐声行礼请安。 “免礼。”谢妙仪愣了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发现长乐并不在其中。 她本想开口询问,侍女们已经围上前来:“请夫人更衣。” 一人负责穿鞋,两人负责更衣。 熟练的动作行云流水,谢妙仪根本插不上手也插不上嘴。 迷迷糊糊穿好衣服,温度适宜的热水已经准备好。 水中似乎还滴了香露,洒满新鲜的花瓣。 洗漱完毕后,又有人为谢妙仪梳头。 梳头丫头手巧,梳出的发髻漂亮繁复。 “夫人可有喜欢的?若是没有,奴婢命人送些别的过来。”珠宝首饰也是早早准备好的,捧到她面前供她挑选。 “……”一整套流程下来,谢妙仪都被搞懵了。 摄政王府待客这么热情的吗? 给她准备更换的衣裳首饰也就罢了,还件件都这么精美。 摄政王到底想干嘛? 有心示好,还是故意拿皇家的泼天富贵诱惑她? Σ( ° △ °|||)︴ o(≧口≦)o (╯‵□′)╯︵┻━┻ 满京都的高门贵女都巴不得被摄政王看上,他有这心思,朝旁人使去呗。 对她一个有夫之妇整这出,他有病啊他。 无论心里如何吐槽,谢妙仪也不敢表现出来。 还得端着一副温婉贤良的模样,随意挑出几件简单的首饰,又任由丫鬟给她上妆。 等一切收拾妥当看着镜中的自己,谢妙仪自己都觉得陌生。 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通身气派明艳华贵。 若碰上个不知情的,只怕会以为她是这摄政王府内哪个得宠的侧妃。 “请夫人用早膳。”侍女们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将她一路簇拥到花厅。 厅内已经摆好早膳,甜的咸的不甜不咸的,还有谢妙仪家乡的精致小点。 足足几十样,应有尽有。 “……”身为巨富之女侯爵之妻,她此刻也忍不住咋舌。 皇家的泼天富贵,果然非普通人可比。 不过还是那句话,摄政王到底想干嘛? 如果只是普通待客的话,这待客之道也实在热情得过分了。 食不下咽吃完早膳洗漱完,谢妙仪本以为终于闲下来,她也可以趁机套套她们的话。 谁知,侍女们竟然开始收东西,将她昨日换下来的衣裳首饰都整理好放进包袱。 谢妙仪大喜:“我可以离开王府了吗?” 为首那侍女笑道:“夫人说笑了,王爷一早吩咐下来,让夫人搬到瑶华院去住。” “瑶华院??”那是什么地方?她如今住在客居厢房挺好的,为什么要搬? “恭喜夫人,瑶华院与王爷住的地方相辅相成又挨得最近,原本就是为王爷正妃准备的居所。如今王爷让夫人搬进去,足见对夫人的重视。”侍女眉开眼笑,真心为她高兴。 谢妙仪脑子轰隆一下,如遭雷劈。 摄政王让她住进为王妃准备的居所? 他这是这几个意思? 不知道她是有夫之妇? 不知道她不是他媳妇吗? 这么明目张胆,要是传出去,她今后怎么做人? “你们称我为夫人……可知我究竟是什么人?”谢妙仪心都凉透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试探询问。 “您当然是咱们摄政王的夫人。”侍女笑着应道。 “嗯?王爷有没有说过我究竟是何等身份?” 侍女愣了一下摇摇头:“奴婢们不敢妄自揣测,只知道您是摄政王放在心尖上的人。” 这么说来,摄政王并没有在王府内公开她的真实身份。 谢妙仪又燃起一丝希望:“对于我的身份,府内肯定有流言蜚语。给我说说,都有些什么说法?” 侍女吓得赶紧跪下,支支吾吾半天,最终还是败在她温婉却压迫感十足的目光中,小心翼翼道:“回夫人,咱们王府不许传闲话,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只是听说,王爷昨日带回一位女子,要安置在瑶华院住。奴婢几人也是昨天半夜才接到高公公吩咐,让奴婢等好好伺候夫人。其余的,奴婢一概不知,也不敢窥探夫人身份。” “那你们是怎么想的?没关系,如实说。” “听说夫人昨日进府时,梳的是妇人发髻,高公公又让奴婢们称您为夫人。所以……奴婢们都在猜测……您之前……猜测……您之前可能是王爷的外室。” 侍女见谢妙仪脾气温和,又想在她面前表忠心,干脆老老实实全说了。 “呼……”谢妙仪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是外室,并非是长庆侯夫人。 也就是说,大家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没有人将摄政王带了个女子回府,和摄政王从成国公府抱走长庆侯夫人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不过说到外室,摄政王不是早就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吗? 或许正因如此,府里人才会理所当然这么认为? “你们之前可曾听说过摄政王在外头有位夫人的事儿?”为了确定心中的猜想,谢妙仪直接问出口。 “听说过的,奴婢早就听说,王爷对夫人您宠爱有加,迟早要接进府里来。” 高公公昨晚千叮万嘱,王爷对这位夫人可不是一时兴起那么简单,十有八九是要接进府中来做正经主子的。 只是不知什么缘故,这位夫人好像有些怀疑王爷的真心。 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必须机灵,最好能时不时在她面前替王爷说些好话。 “王爷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平日里也不让我们这些丫头近身伺候。王爷对您啊,那可是独一份的宠爱。” “奴婢也听说王爷对夫人很是有心,除了您之外,对其他女子都不假辞色……” 其他侍女也半真半假纷纷帮腔。 摄政王不近女色,她们这些容色好又机灵的丫头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平日里只能在各处做些杂活。 如今这位夫人入了府,她们才有机会跟在主子身边做个清闲有体面的大丫头。 她日后最起码也是个侧妃,看起来也是个温婉贤良的女子。要是能跟在她身边,是府里最体面的差事了。 此刻自然个个都抢着开口为摄政王说话,就希望他俩能尽快解开误会,她能早日入府有个名分。 “原来如此……” 听她们这么一说,谢妙仪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早就知道摄政王养外室的事,没想到,那位夫人竟如此得宠。 更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那位夫人的存在,反而替她遮掩了身份。 不过…… 摄政王既然那么喜欢那位夫人,为什么要向她示好?还要将她强留在王府? 让她入住正妃的主院,衣食住行也按正妃的规格来又是几个意思? 难不成…… 第59章 早就看上她了 难不成,摄政王真正要接入府的是外头那位夫人? 是手底下人曲解了他的意思? “府上管事何在?我能不能见上一面?”谢妙仪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为避免误会越来越大,还是找人问清楚比较好。 对于她的要求,侍女们自然不敢拒绝,立即派人去通知高福。 高福收到消息后也不敢耽搁,屁颠屁颠跑到谢妙仪面前请安:“奴才高福,给夫人请安。” 她一眼就认出,这位管事公公正是当初到长庆侯府给周帷送赏赐的那位公公。 谢妙仪愣了愣,试探着开口:“高公公免礼,不知高公公……是否还记得我?” 高福立刻意识到她想说些什么。 使个眼色让侍女们全都下去后,笑眯眯站起身:“老奴自然是认得夫人的。” “那公公以为,我是谁?” “夫人这话说的,您除了是咱家王爷的夫人还能是谁?” “……”这明显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当初去长庆侯府送赏赐时,他明明还多看了她好几眼。 谢妙仪嘴角微抽,不确定的问:“公公……您确定……是王爷让您将我安置在瑶华院?让您差人来伺候我的起居?而不是……公公您认错了人?” 高福依旧笑得见牙不见眼,胖乎乎的脸上全是褶子:“夫人您说笑了,老奴虽然年纪大了,但对于王爷的命令从来不会听错。” “我听说,王爷身边早有一位得宠的夫人。王爷会不会是想要接那位夫人入府,阴差阳错将我救了回来。公公贵人事忙,一时曲解了他的意思?” 若摄政王想将那位得宠的夫人接进王府,又已经早早吩咐下去。 昨日见他抱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妇人出现,摄政王又沉默寡言没有过多解释,这府里的人确实很容易误会。 “谢夫人您多虑了,是王爷亲口吩咐的,让您入住瑶华院。” “……” “谢夫人请放心,王爷顾念您的清誉,并未对外公开您的身份。谢夫人您是个聪明人,想必也不会主动戳破这层窗户纸吧?无论您在外头什么身份,在这摄政王府里头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王爷的夫人。” 高福依然端着一张笑脸,说出的话让谢妙仪毛骨悚然。 也就是说,她没误会。 是萧昀特地将她安置在正妃的居所,他身边亲近的人,也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知道她是个有夫之妇。 再联想到当初高公公给周帷送赏赐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谢妙仪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或许不是她的错觉,摄政王给周帷送那些东西恐怕真的别有深意。 如今将她留在王府也并非是临时起意。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摄政王已经盯上她了。 昨日的英雄救美,只不过是一个可以让他名正言顺的契机而已。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摄政王,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她的? “夫人不必害怕,王爷就是看夫人对他有所误解。想留夫人住几天,让您好好了解了解他的为人。”高福见谢妙仪脸色难看,笑眯眯安抚:“王爷一早吩咐的,请夫人移步瑶华院。那儿啊,可是为正妃准备的居所,足见王爷对您有心。” “……”有心?应该是有病吧。 觊觎有夫之妇也就算了,还安置在正妃的居所,摄政王不是有病是什么? 他在外头还有个外室,平常也宠的人尽皆知。 这一扭脸,竟然就打上她主意了? 搞不好,他原本是计划接那位外室入府的,就因为她的出现临时改了主意。 本以为摄政王虽然杀人如麻,好歹不是好色之徒。 没想到,一样喜新厌旧。 渣男,不是个东西。 摄政王权倾朝野,无论谢妙仪如何在心里谩骂,脸上也不能表露出分毫。 对于他的安排,更没有丝毫拒绝的权利。 她只能勉强笑着,任由高福命人给她换了个居所。 瑶华院不愧是为摄政王正妃准备的院子,亭台楼阁,美轮美奂。 屋内的陈设更是精致,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侍女笑着打趣:“王爷对夫人真好,您一入府就以正妃之礼相待,可见是真心实意喜欢您。” 谢妙仪虽然胆战心惊,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话有几分道理。 摄政王什么身份? 如果真贪图她的美色想尝个新鲜,就算直接霸王硬上弓她也不敢说什么。 如今,却莫名其妙的以正妃之礼相待。 嫁进长庆侯府三年,她如今还住在侧院呢,正院梧桐苑是赵素兰在住。 没想到来了摄政王府,倒先入主正院了。 “哎……” 谢妙仪在心里叹口气,实在是烦躁的很。 摄政王他究竟想干嘛? 他对她,到底几个意思? 不会是想让她顶替那位夫人的身份,巧取豪夺从此将她囚禁在摄政王府做他的女人吧? 长乐到底去哪儿了? 有没有人能陪她说说话呀? 与谢妙仪的胆战心惊相比,萧昀可谓是难得心情愉悦。 今日正好有早朝,他依旧板着一张脸,身上的气场却不像往日一般阴沉恐怖。 好像脾气突然好了很多。 离得近的官员们对望一眼,暗暗在心里咋舌。 摄政王最近究竟是怎么回事?脾气咋那么好呢? 听说他身边好像是有了位得宠的夫人,难不成,是这个原因? 萧昀才不管他们怎么想,下朝后直接去了寿安宫。 “十一弟今日怎么有空到哀家这里来?”因着昨日魏璃闯了祸,魏太后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臣弟昨日亲眼目睹成国公府上的四小姐魏璃,也就是太后娘娘您的胞妹故意推人下水,有草菅人命之嫌。不知太后娘娘您认为,该如何责罚?”萧昀喝着茶,不咸不淡施施然开口。 “那依你的意思该如何?”魏太后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一丝紧绷。 他如今这个模样明显是生气,而且气狠了。 萧昀平静地强压着怒气:“依本王的意思,自然是杀人偿命。” 魏太后心头一突:“那谢氏小产了?还是已经……” 萧昀‘砰’一声将茶盏搁到案几上:“太后娘娘言重了。” 第60章 为她撑腰 魏太后暗暗松了口气:“既然没闹出人命,自然也谈不上杀人偿命。家中小妹确实有些骄纵,哀家已经传话给母亲,让她从今以后严加约束。至于那长庆侯夫人谢氏,魏家自会送上赔礼。” 萧昀却不大满意,声音又冷了几分:“草菅人命的事,在太后娘娘眼里,只要没真的闹出人命,便算不得什么大事?” 魏太后笑容有些勉强:“终归没出什么大事。而且昨日的事哀家已经听说了,不过是小儿女之间拌嘴,十一弟未免太言重了。” 萧昀眸中染上几分幽蓝色,一字一顿:“本王只知杀人偿命,就算未遂,也绝不是什么小事,更不是小儿女之间普通拌嘴。” 魏太后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沉下脸冷冷道:“那摄政王想如何?小女孩年轻气盛吵几句嘴,难道摄政王便要取她性命?你对世家喊打喊杀便罢了,如今竟连一个闺阁小女子也容不下?” 哗啦一声—— 萧昀一掌将手边的茶盏扫落在地上。 寿安宫内的宫人们哗啦啦跪了一地,全都低着头瑟瑟发抖。 萧昀怒极反笑:“在你们世家大族眼里,出身低微是不是真的不算人?普通人的命,是不是也不算命?” 魏太后脸色更加不好看,却只能勉强挤出一抹笑:“十一弟何出此言?哀家贵为太后,天子之母。天下百姓,自然也都是哀家的子民。他们每一个人,在哀家眼里都是人命。你放心,哀家定会让母亲严加管教魏璃。罚跪祠堂三日,抄女戒百遍如何?” 自从五年前先皇驾崩,萧昀辅政后。他们俩因意见不合,时常有争吵。 但其实每一次,她都很害怕这个喜怒无常的摄政王。 也几乎每一次,都是她先退一步。 这次也不例外。 萧昀还是不满意:“这便完了吗?” 魏太后心惊肉跳:“那你到底想如何?” 萧昀眉眼微沉,沉声道:“我不想如何,只想让太后娘娘知晓,谢氏虽然出身低微。但本王既然撞见了,就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她。如今不行,日后也不行。无论是魏璃,还是旁的什么人。” 他这话可谓说的很重,字里行间也都是对谢妙仪的维护。 魏太后也算看着他长大的,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 上心到气势汹汹跑寿安宫来跟她发火。 “你不会看上谢妙仪了吧?”这一瞬间,魏太后脑海里冒出一个特别荒谬的念头,脱口而出。 她早就知道萧昀在外头养了个得宠的外室,不过谢妙仪是有夫之妇,自然不可能是那个外室。 这么维护,她不得不怀疑,他这是英雄救美后一不小心春心萌动。 “……”这话把萧昀问得一噎。 他默了默,平静而低沉地开口:“太后娘娘难道不知,我的生母玉嫔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魏太后一下子哑火,无奈揉揉太阳穴:“那你到底想如何?” “依本王的意思,自然是杀人偿命。所幸谢氏只是来了葵水,也并无生命危险。臣弟问过她,那女子温婉贤良,自己受伤还处处替魏璃说好话。依她的意思,禁足魏璃一段时日,好好磨磨她的性子便罢了。” “不过依本朝律法,杀人未遂者当鞭刑一百,生死不论。看在皇嫂你的面子和谢氏求情的份上,便将魏璃鞭笞三十,再禁足一个月吧。” 一字一句,皆是对谢妙仪的赞赏。 言外之意,竟是要成国公府承她的情。 “你……”魏太后简直要气笑了。 魏璃一个娇滴滴的姑娘,鞭笞三十鞭已然是重刑。 若身上留疤,只怕将来都不好嫁人。 还要魏家对谢妙仪感恩戴德???? 萧昀未免欺人太甚。 “太后娘娘这是不满意本王对魏璃的处罚?杀人偿命,那不如本王一枪捅了她如何?”萧昀似是看出她所想,轻飘飘侧目一瞥。 魏太后心下一惊,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当年三王叛乱时,他将几个反王一枪捅个对穿的画面。 赤红温热的鲜血洒在他脸上,简直像来自地狱的恶鬼。 “此事是……是我们魏氏管教不严,鞭刑三十,禁足一个月是她该受的。还请十一弟手下留情,给她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魏太后勉强挤出一抹笑,手心里已经冒出一层冷汗。 萧昀真的就是个疯子,宗室他都敢说捅就捅,更何况区区一个魏璃。 不就是打三十鞭吗?自家人下手也重不到哪里去。 看他这疯疯癫癫的模样,如果不给他个交代,事情只怕会越闹越大。 萧昀终于满意了:“皇嫂英明。” 魏太后憋了半天,神色有些古怪:“十一弟……你对这谢氏,还真是青睐有加。区区一个侯夫人,竟值得你这样为他出头。” 萧昀面不改色:“妇人怀胎已然不易,臣弟最见不得谋害孕妇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她如今身子有恙,臣弟将她留在王府休养。” 魏太后的脸色越发精彩,一言难尽道:“你府上没个能做主的女眷,你们孤男寡女,留下她会不会不妥?” “已经有了。” “????” “想必皇嫂已经知晓,臣弟心仪一位姑娘已久。就在今日,她已经入府。”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摄政王府,他留下谢妙仪养病的事不可能滴水不漏。 与其遮遮掩掩让外人打探,不如他自己光明正大坐实。 他只说让妙仪在他府上养病,有位夫人入了摄政王府,没说她们不是一个人。 至于外界会如何猜测,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能让你看上的必定是个好姑娘,什么时候让皇嫂我瞧瞧?”魏太后原本都开始怀疑萧昀对谢妙仪有些别的想法,听他这么一说,立即打消了念头。 那谢妙仪是个有夫之妇,萧昀就算再喜欢她也不至于光明正大迎她入府。 肯定只是单纯因她与玉嫔境遇相似,可怜她罢了。 既然府上已经有女眷,留她养伤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长庆侯府破落,没什么好大夫,也没什么好药材。 一个可怜的女子,还不值得魏太后放在心上。 她如今最感兴趣的,反倒是那位新进摄政王府的夫人。 萧昀依旧不冷不热:“小门小户的女子从未进过宫,家中也并无人在朝为官,皇嫂不认得。” 小门小户啊…… 魏太后再次悄悄松了口气,笑得格外慈祥和蔼:“只要你喜欢便好,什么时候有机会带进宫让皇嫂瞧瞧。” 萧昀‘嗯’了一声,岔开话题转而说起萧琅的课业。 临走前,他无意中瞥见摆在魏太后面前的水果:“我瞧着这蜜柚倒是新鲜。” 第61章 她喜欢 “嗯?哀家记得你素来不喜吃这些酸的?” “她喜欢。” 萧昀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淡笑:“她喜欢蜜柚、柑橘、荔枝,也喜欢江南的菱角、鲜藕和莼菜。宫中若有,还请皇嫂一并赏我些。” 摄政王第一次开口,魏太后自然不会扫他的兴。 他提到的这些,只要宫中有的都一并让他带了回去。 并承诺日后若有进贡,也会送一份到摄政王府。 待萧昀离开后,她意味深长勾唇:“哀家之前还以为,他要打一辈子光棍。没想到,竟是个会疼人的。若魏璃能嫁给他,也算了了哀家一桩心事。” 她身边的大宫女疑惑道:“可是……王爷府上已经有一位夫人了。” 魏太后不屑地勾起唇,保养得宜的手指一下一下抚摸着怀中的金丝猫:“确实是夫人,也只能是夫人。” 且不论那女子出身如何,萧昀若有心给她个名分,哪怕是侧妃,也要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教世人知晓。 如今竟随随便便接进府,完全是纳个侍妾的模样。 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一个没名没分侍妾而已,就算眼下再得他喜欢,也只是个侍妾。 宫女恍然大悟:“娘娘英明。如果是这样的话,咱家四小姐未必没有机会。” 魏太后唇角轻扯:“是啊,未必没有机会。这次的事情,或许就是个契机。去,立即传我母亲进宫……” 接到消息匆匆进宫的成国公夫人得知刚刚发生的一切,蹙眉感慨道:“没想到摄政王杀伐果断,竟对妇孺这般有怜悯之心,还是个会疼人的。” 魏太后施施然笑道:“我早说过的,萧昀这个人看起来心狠手辣,实际上最是重情重义。先皇对他有恩,他就对先皇死心塌地。先皇驾崩后,他也能对琅儿视如己出。” “他也最重血脉亲情,每年玉嫔忌日,都会亲自到皇陵扫墓并清修三日。当年但凡是伺候过玉嫔的宫人,都得了他的恩典。宗室中只要不跟他作对的,他也不会刻意为难……他的孩子若是我们魏氏女所出,绝对能避免很多麻烦……” 让魏氏女与摄政王联姻,除了断绝他和其他门阀世家联姻之外。还可以让他的孩子,与魏氏一族血脉相连。 她看得出来,当年三王叛乱他虽然杀的血流成河,实际上很厌恶手足相残。 就算有别的想法,萧昀为了孩子也得掂量掂量。 更何况,他的孩子与魏氏血脉相连,从一定程度上也保障了他后代的荣华富贵。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有些事情,他都没必要再做。 萧琅的皇位,自然也能坐得更稳当。 这些话,她们母女之间之前说过无数次。 成国公夫人心领神会:“娘娘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尽力撮合魏璃和摄政王。只是……摄政王眼下刚纳了一位夫人进门,只怕正在兴头上。” 魏太后微笑:“孤男寡女容易遭人诟病,他府上多了个女眷,有些事情反而更容易做。” 成国公夫人也跟着笑:“娘娘放心,我一定尽快查出她的身份。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只要有弱点,就一定可利用。” 魏太后嗯了一声没有接话,话锋一转正色道:“此事可以稍后再说,但这次的事,咱们成国公府若是不给摄政王一个交代,我相信他绝对说到做到,能一枪捅了璃儿。你若还想要璃儿的命,就千万别心疼她。” “这……”成国公夫人面有难色。 鞭刑三十啊,若真下狠手,能要了魏璃的命。 魏太后脸色凝重,一字一顿:“母亲,摄政王特地跑到寿安宫来找哀家兴师问罪的事,你真以为能含糊的过去?他并未派人亲自动手,而是让我们魏家自行处置,已经是给哀家留了颜面,给我们魏家留了余地。” 成国公夫人无话可说,也只能重重叹气:“娘娘放心,我定会严惩璃儿,给摄政王一个交代,给谢氏一个交代。” 魏太后想起这些事就头疼,无奈揉揉太阳穴:“告诫家中女眷,以后对长庆侯夫人客气些。既然摄政王要护着她,就算咱们魏家,也得给她这三分薄面……” 摄政王府瑶华院中,突然受到正妃待遇的谢妙仪已经坐立不安整整一整天。 可惜半夏昨日就被打发回了侯府,长乐也不在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问身边的侍女,侍女们也不知她究竟去了哪里。 就这么忐忑了一整天,长乐终于慢吞吞出现在门口。 只是脸色有些不好,走路也很慢,似乎是生病了。 谢妙仪吓了一跳,忙上前扶她:“你去哪了?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长乐下意识退后几步,勉强挤出一抹笑:“奴婢刚来到摄政王府水土不服吃坏肚子了,幸亏王府体恤下人,给奴婢找了间屋子躺了半天,现在已经好多了。” “只是躺着吗?请过大夫没有?”她的脸色确实像吃坏肚子了,谢妙仪赶紧将人扶坐下。 “王爷开恩,已经让奴婢用过药了。” “那药到底有没有用啊?为何你的脸色还是这么差?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来人……”谢妙仪还是不放心,张嘴就想命人去请大夫。 “夫人,真的不用。”长乐急忙打断她。 若是请大夫来,就会发现她身上是鞭伤。 “哎,那你多歇歇。”谢妙仪拗不过她,干脆将她扶到榻边,强行让她躺下休息:“先休息一下多喝些热水,如果待会儿还是不舒服,我命人去请大夫。” 虽然她背上有伤只能侧躺着,长乐心中还是五味杂陈:“多谢夫人。” 谢妙仪亲自将热水喂到她嘴边,温柔地摸摸她的头:“你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能跟我相依为命的人,我待你好是应该的,以后别再说什么谢不谢的傻话。” 长乐喉头一紧,好像突然明白王爷为何对她念念不忘。 她说话的声音好温柔,她的手好暖、好软。 明明她来了葵水自己都不舒服,还要亲自照顾她一个奴婢。 这么温柔美好的一个女子,就像是一抹温暖的阳光。 无论照在谁身上,没有人会不喜欢。 “奴婢会一辈子都陪在夫人身边,永远保护夫人。”长乐郑重其事道。 她也喜欢这样的阳光,一定会好好保护她。 这次的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了。 谢妙仪却听笑了:“说什么傻话?你只是为了报恩才留在我身边的,又没卖给我。就算真卖给我了,咱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我岂能为了自己的私心,强留你一辈子?” 长乐忙摇头:“我愿意永远留在夫人身边。” 谢妙仪喂她喝完热水,笑着打趣:“你若永远留在我身边,你那等了你许多年的表哥怎么办?” 长乐迷惑:“什么表哥?” 第62章 她不对劲 “就是你沧州老家的远房表哥啊,听说你俩自小青梅竹马早早定下婚事。我会给你准备一份田产铺子做嫁妆,你回去之后,肯定能跟他好好过日子。” 前世,长乐突然要出府成婚。 谢妙仪不放心,特地托兄长根据她所说的信息,到沧州将她那位表哥好好查过一番。 长得俊,人品好,有本事,确实是良配。 上辈子,长乐为替她报仇将周帷千刀万剐。杀人偿命,杀害侯爵,肯定没什么好下场,说不定还要连累夫家。 所以这一世,她刻意隐瞒了她很多事情。 就是希望她能安心出府,去过自己的日子。 长乐依旧很迷惑:“???我老家在沧州没错,但并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表哥,更从来没想过要出府与他成婚。” 谢妙仪心下疑惑,又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继续安抚道:“我身边原先一共有四个大丫头,其中两个都已经嫁出去了。有一个回江州嫁了个读书人,如今和夫家一起生活。还有一个嫁了我铺子上的掌柜,夫妻俩一起帮我打理生意。你之前见过的,就是宝钿坊的掌柜娘子。” “咱们主仆一场,你们对我也忠心耿耿,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你要是成婚后还想留在我身边,可以将表哥一起带到京城来。自立门户也好,在我铺子上做事也好,随你们高兴。只是眼下我处境艰难,你可能要多留一阵子。等我顺利生下世子站稳脚跟后,我定会备份嫁妆,亲自送你出嫁……” “我真没有什么表哥,也从来没想过出府成婚,夫人您是不是记错了?”长乐越听越迷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是否认,这回轮到谢妙仪疑惑了。 明明是前世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怎么突然就连表哥这个人都不存在了? “可能是我记错了吧。”重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不能明说,谢妙仪只好淡淡遮掩过去:“你能留在我身边我自然很高兴,待我彻底在侯府站稳脚跟后,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 “谢夫人。”长乐总觉得她这话说的怪怪的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只能谨慎谢恩。 “好了,你先睡一会儿吧,睡醒没准就没那么疼了。”谢妙仪见她脸色不好,暂时将所有的疑虑压下。 “多谢夫人,奴婢已经好多了。”长乐哪里敢睡,起身就打算下榻。 “我让你睡就睡,若谁有异议,我自会与他说道。”谢妙仪伸手将她按回去。 “啊……”刚受过刑罚的背猝不及防撞在榻上,长乐忍不住痛呼出声。 谢妙仪察觉到不对忙伸手去摸,一摸摸到一手血。 她瞬时变了脸色:“怎么回事?你受伤吗?谁做的?” 长乐心虚垂下头。 “你今早去哪了?或者说你昨晚去哪了?你发生什么事了?” “……”长乐还是垂头不语。 这一身的伤,明显不是磕磕碰碰能碰出来的。 她越是不说话,谢妙仪越心急,福至心灵猜测道:“这里是摄政王府,绝对不会有歹人敢随意对你动手,难不成……是摄政王动的手?” “不是,不是摄政王。”长乐下意识脱口而出:“是我自己的事情,与摄政王无关。” “你自己?能有什么事?” 长乐又不说话了。 谢妙仪也不说话,用温柔却坚定的目光定定望着她。 最后,长乐干脆移开眼,脑袋垂得低低的。 “罢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吧。”谢妙仪无奈站起身,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翻出两粒止血丸塞进她嘴里,又取出一瓶金创药:“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敢劳烦夫人,我……我随便找个丫头替我上吧。”长乐哪敢让她看见自己一身的鞭伤,抢过金疮药落荒而逃。 谢妙仪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之前是她太自负了,总以为重生一世能掌握先机。 如今看来,有很多东西她前世就错了。 今日种种迹象表明,长乐这丫头肯定有事情瞒着她。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既然有所隐瞒,有些事情,她也必须多留个心眼…… 谢妙仪原本就被萧昀莫名其妙的示好弄的坐立不安,终于盼到长乐回来想跟她说说话又碰上这种事儿,整个人更加烦躁。 干脆让侍女给她找了几本书,企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静下心来。 好不容易看进去,高福笑眯眯出现在瑶华院:“王爷从宫里带回些时鲜水果,给夫人尝尝鲜。另外,还有些夫人的时令家乡菜,已经送到厨房去做了。夫人若还想吃什么,只管吩咐老奴。” 谢妙仪随意瞥了一眼,晶莹剔透的蜜柚,水灵灵的柑橘,还有颗颗饱满的荔枝,都是这个时节在京城难得一见的水果。 难得摄政王有心,还特地给她送来。 可是…… 他娘的他到底想干嘛? “谢王爷恩典。劳烦公公跑这一趟,请公公吃茶。”谢妙仪丝毫没有被宠爱的感觉,心里甚至已经在骂脏话。 但她脸上,依旧挂着柔柔的微笑,说出的话也依旧轻声细语,还客气地给高福塞了锭银子。 高福哪里敢接,一番客套的推辞后赶紧告退。 谢妙仪干脆也既来之则安之,将所有东西都尝了尝。 晚膳时,依旧像昨天那样摆在小花厅里。 中间隔着帘子,威严的男人坐在纱幔珠帘后,朦朦胧胧看不清容貌。 谢妙仪一回生二回熟,端着一张摄政王喜欢的笑脸,从容不迫地享受美食。 嗯,有权有势就是好,新鲜的莼菜羹真美味。 萧昀是特地赶回来陪她用膳的,见她吃的开心,他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温声道:“喜欢吃就多吃些?以后若有进贡,本王都命人送到你院里去。” 谢妙仪莞尔一笑:“谢王爷恩典,臣妇喜欢。” 状似不经意间,臣妇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 虽然不敢太触他的逆鳞,还是要提醒他,她是臣妇,是别人的妻子。 萧昀握紧筷子的手果然立刻刻收紧,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魏璃昨日害你,本王今日已经进宫面见过太后娘娘,定会让成国公府给你个交代。” 谢妙仪依旧温温柔柔,垂首谢恩:“谢王爷恩典,臣妇感激不尽。” 萧昀淡淡瞥她一眼:“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第63章 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的男人,休了他 “王爷指什么?” “你觉得呢?” 当然是指他今天的行为。 她向来聪慧,他如此明目张胆,必然已经心中有数。 “王爷天纵英明,臣妇愚钝,不敢妄加揣测。”谢妙仪疑惑地歪了歪头,像是完全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对于今日的事,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萧昀忍不住眉眼微沉,步步紧逼。 谢妙仪忙起身跪下,眼含热泪感激涕零:“王爷昨日救了臣妇,还留臣妇在府上养伤,臣妇感激不尽。您的救命之恩,庇护之情,臣妇这辈子都无法偿还。回去之后,必定为王爷立个长生牌位,求满天神佛保佑王爷平安受顺遂。” “……”他不要她的感激,更不要什么长生排位。 要她对他有所改观,要她明白他对她并非是一时兴起。 可眼下谢妙仪还是有夫之妇,又对他的喜欢很害怕很困扰。 萧昀怕逼得太紧适得其反,只得勉强静下心绪平静地暗示:“瑶华院是本王正妃的居所,若本王只是一时兴起或娶个侧室,是绝对不会让她入住瑶华院的。” 谢妙仪诧异地瞪大眼,随即哽咽地盈盈下拜:“王爷为了让臣妇好好养伤,竟让臣妇入住王妃娘娘的院子。王爷对臣妇的大恩大德,臣妇这辈子铭记于心。那瑶华院是正妃的居所,臣妇住在里面……恐怕不合适。若惹得未来的王妃娘娘误会,那臣妇真的是百死莫赎。” “……”真是好样的,话说到这份上还能装傻充愣圆过去。 萧昀却也只能叹口气,继续试探:“本王听闻,你与长庆侯成婚三年依旧无所出。正好,本王至今未娶妻。” 谢妙仪突然羞涩一笑:“谢王爷关怀,臣妇与我家侯爷感情甚笃,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儿女双全。王爷您英明神武,日后也定能与王妃娘娘琴瑟和鸣,儿孙满堂。” 感情甚笃她出来重金求子? 周帷那个没用的男人。 萧昀被她的诡辩弄得又气又无奈:“本王听闻,你昨日之所以会与魏璃争吵,归根结底是你三年无所出。生儿育女是两个人的事,或许并非是你一人之过,你就没想过换个人?” 谢妙仪心头一突,脸上却依旧挂着温婉的微笑:“是臣妇无福,之前落水伤了身子。” “你就这么确定不是周帷无能?”萧昀这次真怒了,气得一掌拍在桌上。 “臣妇失言,请王爷责罚。”原本就胆战心惊的谢妙仪这次也是真吓到了,额头一下子磕在地上。 身子伏得低低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变得急促。 “你……”萧昀最不喜欢的就是她害怕自己,一下子没了脾气,下意识撩开帘子想要去扶她。 “请王爷责罚。”跪在地上的谢妙仪身子又是一颤,像是遇到什么洪水猛兽般,握紧拳头瑟缩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落荒而逃。 萧昀一下子泄了气,无奈摆摆手:“罢了,你身子不舒服,先回去歇着吧。” 谢妙仪在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刚到门口,又听见摄政王低沉的声音:“既然这么不舒服,那就在府上再多住几日好好养病。” 谢妙仪身子一僵。 萧昀满意地微微勾唇:“夫人不必害怕,本王不是洪水猛兽。等日子长了,你自然会知道本王的为人。” “谢……谢王爷。”谢妙仪差点装不下去,谢恩后几乎落荒而逃。 萧昀透过珠帘定定凝视着她的背影,深邃的眸中渐渐浮现出凌厉精光。 三年前,他已经放过她一次。 这三年来,也遵守承诺从来没打扰过她。 这一回,是谢妙仪主动招惹的。 而且,他们已经有夫妻之实,他绝对不可能再放她走了。 她心里惦记着周帷没关系,惧怕摄政王也没关系。 萧昀和云萧的身份一起上阵,她迟早会对他有所改观,也迟早会知道周帷就是个没用的东西。 谢妙仪一路快步疾行,逃难似的逃回了瑶华院。 侍女们本想围上来伺候,她挥挥手毫不客气地赶走所有人。 长乐贴心地关上房门,又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谢妙仪喝完茶深深吐出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来。 长乐轻轻帮她抚着背,小心翼翼试探:“摄政王很可怕吗?您……您……您怎么吓成这样?” 谢妙仪几乎生无可恋:“不可怕吗?他对我竟然有那种心思……” 摄政王刚刚那番话,就差直接说:“你与周帷成婚三年无所出很有可能是他的问题,正好本王未娶亲。你踹了他,本王娶你做正妃。” 她也大概知道他种种诡异的举动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摄政王十有八九想告诉她,他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可怕,对她也是真心的。 要是能得到她,肯定会以正妃之礼相待。 也会好好待她,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夭寿哦,她是个有夫之妇。 摄政王好人妻也就算了,竟还想着要明媒正娶。 甚至不经过她本人的同意,就以姬妾的身份,直接将她强留在府上。 这桩桩件件都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摄政王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表面上看起来挺正常的,实际上一直在平静的发疯。 如今,还想拉着她一起疯。 但凡是个正常人,摊上这事能不怕吗? 长乐其实也觉得自家主子挺疯的,却也只能勉强笑着为他说话:“摄政王既然肯以正妃之礼待您,那是不是说明……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反正……反正侯爷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不如……您休了他,改嫁摄政王算了。” 第64章 他的宠爱 谢妙仪冷笑:“你见过哪家正妻无媒无聘,偷偷摸摸入府的?只有无名无份的姬妾入府才会这个样子。” 长乐一呆:“啊?可是……摄政王都让您住进瑶华院了。” “住进去容易,搬出来更容易。” 说到底,摄政王才是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 今日他对她在兴头上,可以不顾礼法让她搬进来。 明日失了兴趣,也可以让她搬出去。 都不用等到后日,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让另一个人再搬入瑶华院。 在谢妙仪看来,这种看似宠爱的施舍,一点意义都没有。 “可是……您目前还是长庆侯之妻,王爷就算想明媒正娶恐怕也不合适。” 说起这个谢妙仪更愤怒:“对啊,他将我一个有夫之妇强留在府里,还当做姬妾来安置。他权倾朝野杀人如麻,就算传出去,也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但世人会怎么说我?周家会怎么对我?他根本只图自己快活,在兴头上一味想向我示好表真心,根本没管过我的死活。就这种人,他能比周帷好到哪里去?不,他甚至还不如周帷呢……” 周帷算计她,她可以在外重金求子,可以手动丧夫守寡。霸占他的爵位地位,做个有钱有势的寡妇。 但面对摄政王这种人,她只有被拿捏的份。 就连身家性命都捏在他手里,自己半点做不得主。 嘴上信誓旦旦说什么会帮她抹平昨日落水的事,不会损害她的清誉,结果却做出这种事情来。 “夫人,这事您好像真误会了。奴婢也担心您的清誉有损,已经悄悄在府里打探过。听高公公说,王爷特地派人去敲打过魏珩,勒令昨日之事不得外传。在府内也故意模糊您的身份,还特地吩咐高公公,若有什么流言蜚语立即处置,绝对不能令你为难。” 长乐不是为萧昀说话,而是事实就是如此:“如今府内府外都在传,王爷之前就在外头养了位得宠的夫人,如今终于接进府里来。根本没人将王爷昨日在成国公府救下落水的您,和摄政王府接了位夫人入府的事往一处想。您放心吧,除了奴婢和王爷身边几个得力的下人知道内情,其他人一概不知。” “嗯??竟有这种事?”谢妙仪有些意外,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摄政王什么人呐?说过的话一言九鼎。 他答应会替她处理流言蜚语,自然会做到。 可是在巧取豪夺这件事上,他竟然也在刻意维护她的清誉,还真是谢妙仪没有想到的。 难不成…… 他待她真有几分真心? 可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他们之前明明没有任何交集…… 说起交集,谢妙仪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模糊的身影。 如此偏执如此疯狂,倒与那个人有几分相似。 难道…… “那是自然,我使了不少银子给高公公,他才肯透露一二。据他所说,摄政王虽行事乖张,但一直严令他好好保护夫人。还特地在僻静处划了间院子出来,对外说是给长庆侯夫人养病的。任凭外头的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您和长庆侯夫人实为同一人。” 谢妙仪:“……” 连这种手段都使出来了,还真是难为他。 长乐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神色:“我觉得……王爷应该是真的很在意夫人,您……打算怎么办?” 谢妙仪沉默半晌,长叹一声颓然垂下肩膀:“凉办啊。” “啊?” “我说,凉办,冷处理,继续装傻充愣……” 还是那句话,跟这样一个人扯上关系,对谢妙仪而言弊大于利。 就算他有几分真心,就算他真是当年那个人,也不是她想要的。 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还是躲得远远的。 虽说摄政王如今几乎已经是将他的心思摆到台面上来,毕竟还隔了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 只要没有彻底捅破,她就能隔着那层窗户纸装傻充愣,既不会让他面子上难堪,也暗着拒绝让他知晓自己的态度—— 就像她之前在花厅时那样。 至于摄政王会怎么想,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谢妙仪不得而知。 但她知道一点,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不如静观其变让摄政王先出手,她反而能根据当时的情况,做出最好的选择来。 既然他没有硬来,那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萧昀在得知她的打算后哭笑不得,无奈地勾了勾唇:“这么多年了,真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多小心思。” 高福屁颠屁颠凑上前:“王爷,夫人这般油盐不进,该如何是好?” 萧昀心情愉悦地抬了抬手:“那就由着她,她满意就好……” 原本他强留谢妙仪在王府,也只是想用事实证明自己并非外界传说的那般凶残狠辣,证明对她的一片真心。 希望借此降低她的戒备心,对于他的喜欢也有个心理准备。 并没有指望用这种方式能,就让她彻底放下周帷到他身边来。 但谢妙仪那般温柔善良的女子,绝不会对别人的好视而不见。就算忐忑不安,也定能从桩桩件件中感知到他的心意…… 虽说已经打定主意一切由着她,但对于谢妙仪的身子,萧昀丝毫不敢马虎。 听说女子来葵水会身上不舒服,第二天午后,他特地命人给她送去了一碗当归红糖汤。 侍女笑眯眯将东西端到谢妙仪面前:“这是王爷一早特地吩咐人做的,说是怕夫人来了葵水肚子不舒服,给您暖暖身。” 另一名侍女也笑着羡慕:“王爷对夫人您可真好,事事将您放在心上。” 谢妙仪笑而不语,将当归红糖汤一饮而尽,也将她们的话照单全收。 萧昀待她确实不错。 最重要的是,眼下这个情况,她总不能满世界嚷嚷:【我不是摄政王的姬妾,我是长庆侯夫人。】 事情都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就算是为了自己,她也只能闭紧嘴巴。 又过了一日,成国公府送来一条血淋淋的鞭子,并传话说已经教训过魏璃。 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份给长庆侯夫人的赔礼。 谢妙仪心中立刻明白,这是摄政王为她讨的公道。 但她并不同情魏璃。 魏璃那日推她下水,根本就没管过她的死活。 受这样的教训,不过是咎由自取而已。 她自己只能忍气吞声是一回事,摄政王肯为她强出头,她求之不得。 对于他的好意,谢妙仪也适应良好。 收起赔礼后,她甚至能心安理得提要求:“前两日拿来的话本都看完了,再去给我找些新的。游记、神怪、才子佳人,什么样的都行。不过,我个人比较喜欢男欢女爱的,颠鸾倒凤的剧情最好多一点……” 第65章 她的新身份 谢妙仪从小就喜欢看话本。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还喜欢上男欢女爱那类。 之前迷晕周帷时之所以那么熟练,就是因为纸上谈兵的经验丰富。 在侯府时,她需要端着侯夫人的架子处处温婉娴静,平日里想看个话本子都要藏着掖着。 既然如今摄政王要宠爱她,那干脆就不藏了。 对于其他事情,也既来之则安之,接受的心安理得。 接下来几天,谢妙仪说到做到。 无论萧昀做什么,她都一句话:“王爷说的是,谢王爷恩典!” 无论给她什么,她都心安理得收着。 每日一起用晚膳时,谢妙仪也能泰然自若品尝家乡菜,还能时不时接他几句话。 端的是一副温柔娴静有礼有节,半点错都挑不出来,时不时还能对萧昀莞尔一笑,给出足够的情绪价值。 至于别的,谢妙仪什么都不知道。 听不懂,不晓得,装傻充愣。 萧昀也乐意纵着她,不再像之前一样步步紧逼。 只是吩咐高福照顾好谢妙仪,只要她想要的,都给她最好的。 他偶尔在宫内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也会立即命人送回府。 两人就这样一个装傻充愣,一个缄默不语,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在同一个屋檐下相敬如宾。 一晃过去好几天,谢妙仪葵水都结束了,萧昀也没说要放她离开。 谢妙仪依旧不急,日子照样过。 如果摄政王真的打算巧取豪夺,就算强行宠幸她也不是什么大事。 至今都没下手,说明回旋的余地大了去了。 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了大半个月,这日午后谢妙仪刚睡醒,就见几个小厮将两只大缸搬进院里。 缸内盛满水,水面上飘着新鲜的荷叶,娇艳欲滴的荷花和莲蓬高低错落点缀其中,清新又雅致。 侍女笑着走上前:“夫人您昨日说想吃莲子,王爷今日一大早便命人寻了这些。还怕不新鲜,特地养在水里。” 这样的事情,摄政王这段时日没少做。 看多了,也就不新鲜了。 谢妙仪笑笑想出门去看,立即有人将斗篷披在她身上:“快入冬了,夫人刚睡醒小心受寒。” 谢妙仪也不拒绝,就这么披上斗篷走到院里欣赏了半天,又拿起一只莲蓬,剥出莲子尝了尝味道。 “这个季节的莲蓬几乎都老到不能吃了,没想到王爷还能找到这么新鲜的,对夫人可真有心。” “王爷昨夜去了京郊大营巡查,又特地为夫人准备这些肯定累了。正好高公公昨日送了上好的燕窝过来,夫人,您要不要炖一盏给王爷送过去?” “听说王爷身上有很多旧伤,最近天冷很容易复发。往年冬日里都是针线房给他做护膝,今年夫人您要不要自己做……” 侍女们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为萧昀说好话的同时,还试图拉近两人的关系。 大半个月过去,谢妙仪也渐渐从她们话里听出些门道来。 几乎每一句话都是在说摄政王的好,时不时还会撺掇她主动靠近萧昀。 摄政王恶名在外,下人们哪敢随意编排他,又哪敢随意揣摩他的喜好? 敢这么明目张胆多嘴,十有八九是他授意的。 谢妙仪和往常一样,假装不懂,心安理得接受:“王爷对我自然是很好的。” “莲子新鲜,荷花漂亮,不过要是直接将缸子搬到屋里去也太潮了。夫人若是喜欢,挑几只插瓶可好?” “依我看,不如送到厨房,做成夫人爱吃的虾仁莲子,再做些荷花酥……” 侍女们也渐渐适应她恬静温柔的性子,在旁边叽叽喳喳议论。 谢妙仪还真认真思考起来:“虾仁莲子都吃腻了,荷花酥太甜。不如做些荷叶鸡汤吧?再放些莲子提味儿……” “夫人,成国公府的魏四小姐在外求见。说是来拜见夫人,顺便为上个月的事儿,向寄居在咱们府上养病的长庆侯夫人赔礼道歉。”正说着,一名侍女匆匆来报。 谢妙仪身形微顿,略思索后从善如流开口:“你去告诉魏四小姐,我今日身子不适不宜见客,多谢她的好意。长庆侯夫人有伤在身,同样不宜见客。四小姐若真有心,不妨等侯夫人伤好后,再亲自登门赔礼。” 一言一行,皆是站在王府宠妾的立场上。 在这段时间里,她已经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 没办法,为了避免给长庆侯夫人招祸端,谢妙仪只能一人分饰两角。 甚至于日常的言谈举止之间,也要刻意将两人区分开。 昨天下午的时候,她还特地命侍女送了一份点心到偏院给养病的长庆侯夫人。大前天,送了两件衣服。七天前,送药膳,十天前,送药材…… 长庆侯夫人谢氏自知住在王府多有不妥,从来没出过院门半步。为了表示对夫人的谢意,还特地绣了个暖炉套子送过来。 摄政王府的宠妾很好,对客人很周到。 长庆侯夫人也很好,温婉贤良懂得避嫌又不失礼数。 嗯,真是两个极好的女子…… 花厅里,得到谢妙仪回复的魏璃却不大高兴:“什么?她身子不适不宜见客?还连谢氏也不肯让我见?” 负责传话的婢女脸上挂着得体微笑:“魏小姐见谅,我家夫人今日身子不适,确实不宜见客。侯夫人自来到府上后一直闭门养病,连院门都没出过。魏小姐若想见她,恐怕也不大方便。” “我……” 魏璃的脸色当即一阵青一阵白。 身为当朝太后唯一的亲妹妹,当朝天子唯一的嫡亲姨母,她从来没受过这种气。 如今摄政王府里的这个女人,说好听点是摄政王宠爱的夫人,说难听点不过是个狐狸精,竟敢让她吃闭门羹? 还有那谢氏,区区一个破落侯爵之妻,让她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鞭子不说,她都亲自登门赔礼了,竟敢摆这种谱给她看,还真是给她脸了。 要不是母亲三令五申,她才不会送上门受这种气呢…… 魏璃自己咬牙切齿恨了一阵,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强行挤出一抹很难看的笑容:“我自知任性,母亲已经惩罚过我了。此次登门,是诚心拜见夫人,也是诚心向长庆侯夫人赔礼。还请夫人念在我年少无知的份上,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毕竟是太后胞妹,婢女也不敢太过怠慢,只得将她的话转述给谢妙仪。 谢妙仪正站在窗边插荷花,连眼皮都没抬淡淡道:“没空,不见。” 婢女应了一声再次退下。 谢妙仪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没过多久,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 第66章 最起码,得跪着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女声哭哭啼啼从门外传来:“魏璃自知有错,今日特地上门向王爷请罪。希望夫人能看在我一片诚心的份上,让我见王爷一面,给我个请罪认错的机会。” 谢妙仪手上的动作一顿:“怎么回事?” 碰巧长乐从外面进来,满脸不屑嗤笑:“那魏璃也不知哪根筋不对,竟赖在瑶华院门外不肯走。说是诚心拜见夫人,想请夫人让她见王爷一面,她要当面请罪。” “见王爷?请罪?” “就是她之前推长庆侯夫人下水的事。” “……” 被她推下水的不是长庆侯夫人吗? 刚刚还信誓旦旦说,要向长庆侯夫人请罪呢,现在怎么变成摄政王了? 长乐看出她的疑惑,无奈撇撇嘴:“谁知道她抽的什么风?突然就赖在瑶华院门外不肯走了。还说什么她自知有错不敢奢求原谅,但一定要当面请罪。如果夫人不肯见她,那她就一直在外头站着,直到夫人愿意见她为止。” 谢妙仪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轻轻笑出声:“短短半月便能到王府来折腾,成国公府的鞭刑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长乐不敢吭声。 谢妙仪继续笑了笑:“她这好像是有求于我吧?有求于人,可不是这个态度。” 长乐一下子来了精神:“那夫人的意思是?” 谢妙仪皮笑肉不笑:“求人就要拿出求人的态度来,最起码,得跪着。” 她确实不知道魏璃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也不在乎她究竟想做什么。 但对于她之前的所作所为,谢妙仪其实一直心中膈应。 可惜自己人微言轻无权无势,只能假装大度放过她。 如今魏璃主动送上门来,正好她又顶着摄政王府宠妾的身份,借机给她点教训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反正就算闹出什么祸端,魏家也只会算到摄政王头上。 “奴婢明白。”谢妙仪身边的侍女心领神会,掀开帘子快步走出去。 瑶华院外,平日里总是穿金戴银的魏璃此刻素衣若雪,薄施脂粉,就这么站在秋末的冷风里。 侍女快步走上前,行个礼客客气气道:“魏姑娘,我家夫人说,求人就要拿出求人的态度来。最起码,得跪着。” “什么?”魏璃一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家夫人说,您若想求见她,求见王爷,最起码得跪着。” “我……” 魏璃做梦都没想到,区区一个无名无份的狐狸精竟敢提这种要求,顿时怒从心头起。 可骂人的话说到嘴边又被活生生咽回去,她再次强行挤出一抹笑:“好,我跪。请夫人看在我一片诚心的份上,让我见王爷一面。” 话音落,竟真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犹豫跪了下去。 “小姐,您还有伤在身呢……”她身边的丫鬟慌了神,急忙伸手去扶她。 “走开,既然她敢让我跪,我有什么不敢跪的?”魏璃冷笑着推开丫鬟的手。 她今日带伤登门道歉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让摄政王不再讨厌她。 之所以守在瑶华院外,也不过是因为这女人得宠。眼下天色已经不早,摄政王若从宫里回来,很可能会顺道过来看看她。 届时,她就可以按照计划,让摄政王看到她浑身是伤的柔弱模样。 听说摄政王最是怜惜柔弱女子,若是看到她那副可怜样,这次的事情或许就过去了。 如今这狐狸精竟敢得寸进尺让她跪,那她就跪呗。 站着的柔弱女子,哪有跪着的柔弱女子惹人怜惜? 更何况,她身份贵重,就算是摄政王也要给魏家几分薄面。这狐狸精敢让她跪,分明是恃宠而骄。只要装上一装,说不定就能让摄政王厌弃了她…… 魏璃怀着满腹小心思,还真就这么跪在了瑶华院门口。 谢妙仪本就是故意为难她,自然也就任由她跪。 等萧昀从宫里回来后得知这件事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 “魏璃跪在瑶华院门口?你确定是夫人让她跪的?” “就是夫人让她跪的,还说什么求人就要拿出求人的态度来……” 高福一张脸比苦瓜还苦。 魏璃好歹是太后的亲妹妹,被王府一个没名没份的宠妾罚跪。 这要是传出去,那帮御史们又该参王爷一个藐视太后、目无王法了。 然而下一秒,低沉的笑声轻轻响起:“呵呵……看来本王这阵子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高福:“???” 萧昀轻轻抚摸着新鲜的荷花:“已经学会有恃无恐,仗势欺人了,很好。她终于,肯相信本王一次,也终于肯以本王的夫人自居。” 轰隆一声,高福只觉得三观尽碎:“王爷,她这般有恃无恐,肯定会为您惹麻烦的。” 萧昀目光微转,缓缓落到兵器架中的那把红缨枪上:“原来,她对魏璃的所作所为也是有怨言的。你说本王若是一枪捅了魏璃,她会高兴吗?” 高福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王爷,您就算不捅魏璃。夫人这般作为,也会有人参您藐视太后目无王法。” 萧昀目光定格在寒光凛冽的枪头上,云淡风轻道:“死人又不会说话。” “……” “王爷不好了,魏小姐跪晕过去了。”高福正无语着,有小太监急急忙忙在外头禀报。 “用冷水泼醒,让她接着跪。”萧昀再次云淡风轻开口。 “马上入冬了,天这么冷会泼死人的……”高福弱弱提醒。 “用荷花池里的水泼。她不是喜欢草菅人命,喜欢推人下水吗?让她自己也尝尝那个味道。再晕过去不必来回本王,直接泼醒就是。” 萧昀当初既然让成国公府自己处理这件事,那便是给足了魏家余地。 只要魏璃受到教训,他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至于在事后为难一个弱女子。 但她偏要不知好歹闹上门来,那他也不会客气。 瑶华院门外,魏璃奄奄一息躺在贴身丫鬟怀中。 一身素衣已经被鲜血染红,像朵朵盛开的红梅。 薄施脂粉的小脸苍白,无端生出几分柔弱之美。 寒风吹起她的衣裙,越发衬得她如同一朵饱受摧残的小白花。 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王爷来了没有?”许久没听见动静,她忍不住偷偷问身边的丫鬟。 她可是听说摄政王已经回府,才故意晕倒的。 以她的身份,他无论如何也该亲自过来看一眼吧? 她今日的妆容衣服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再加上身上确实有伤,只要摄政王看见她这副柔弱可怜的模样,一定会对她心生怜惜。 “没来呢,小姐再等等。”丫鬟小声安抚。 “他到底什么时候来?疼死我了。” “快了快了,应该马上就会来的……” 哗啦啦—— 主仆俩正说着,一桶腥臭的淤泥水劈头盖脸泼了过来。 第67章 摄政王摊牌了 “啊……”魏璃猝不及防吃了一嘴泥,忍不住尖叫出声。 “醒了醒了,魏小姐醒了,这淤泥水果然有用。”领命而来的高福挂着一张老好人笑脸,殷勤凑上前:“魏小姐您恕罪,王爷也是担心您的身体才会出此下策。王爷吩咐了,您尽管跪着,淤泥水管够。只要您晕过去,绝对立刻将您泼醒,断不会让您冷冰冰躺在地上不好看。” 魏璃顶着一身臭烘烘的淤泥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确定这是王爷的意思?” 高福笑呵呵继续装傻充愣:“这是自然。王爷果然见多识广,用了这偏方魏小姐您立刻大好,连大夫都不用请。” 魏璃就算再傻也听出这老太监话里有话,忍不住沉下脸:“这就是你们摄政王府的待客之道?我堂堂成国公嫡女,被王府一个侍妾罚跪跪晕过去,王爷就是这么对我的?” 高福卑微的弓着身子,满脸赔笑:“魏小姐您言重了,以您的身份,谁敢罚您下跪?王爷得知您诚心悔改下跪赔罪很是赞赏,一听说您跪晕过去,立刻命老奴用偏方为您醒神。” 魏璃不想听这种敷衍的废话:“我在王府活生生跪晕过去,难道王爷就没什么想说的?” “魏小姐诚心悔改,不愧为闺阁女子的典范,王爷很是赞赏。” “我都已经跪晕过去了足见诚心,还请公公通传一声,容我见王爷一面。” “王爷公务繁忙不得空,请魏小姐见谅。” “你……” 满嘴都是敷衍的话,魏璃懒得跟他纠缠。 咬着牙压下心头的愤怒,再次往地上一跪,声音也软了几分:“如此说来,王爷便是不肯原谅我了。那我就继续跪着,跪到他肯原谅我,肯见我为止。” “哎呀,魏小姐您这是何苦呢。这要是传出去,外人还以为我们家王爷欺负您。”高福嘴上苦口婆心劝着,一扭头从善如流对身边的下人吩咐:“再去挖几桶淤泥备着,免得魏小姐再跪晕过去。” “……”魏璃差点当场气晕过去又不好发作,只得恨恨咬牙。 她就不信了,她堂堂魏家嫡女,摄政王真敢让她跪出个好歹来。 只要他肯来,只要让他见到她如今娇弱狼狈,奄奄一息的模样,那今日的目的就算达成了。 于是乎…… 一炷香后,隐隐有些支撑不住的魏璃小声问身边的婢女:“摄政王来了吗?” 婢女:“没来,听说他在书房处理公务,或许是真的公务繁忙吧。” 又一炷香后。 魏璃:“摄政王来了吗?” 婢女:“没来,他还在处理公务。” 半个时辰后:“摄政王人呢??” 婢女:“听说在后院练枪,杀气腾腾的,看样子想杀人。” 魏璃:“……” 如此磨磨蹭蹭到傍晚,魏璃实在跪不住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来?就算不想看到我,回府这么久,都不到瑶华院来看一眼的吗?” 这段时日,满京城都在盛传摄政王对新进府的宠妾千疼百宠。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断定他忙完公务后,一定会到瑶华院来看望爱妾。 因为就她平日里所见,她兄长魏珩只要没有公务在身,回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望自己的妻子。 都是男人,摄政王的所作所为也应该八九不离十才对。 婢女:“……摄政王可能不来了。” “为何?” “奴婢刚刚听说,摄政王这些日子,压根就没踏进过瑶华院。” “噗……” 魏璃两眼一翻彻底晕过去。 她本就在半个多月前刚刚受了鞭刑,至今为止,身上的伤才刚刚结痂。 又在冷风中跪了大半天,还被泼了几桶淤泥水早就疼的不行,全靠一口气强撑着。 如今受了这种刺激,实在是连撑都撑不住。 陪在她身边的婢女们生怕折腾出个三长两短,不敢再让人泼她凉水,急急忙忙将人带走。 萧昀得知此事后连眼皮都没抬:“人死了吗?” 高福:“抬出去的时候还有气。” 萧昀:“去告诉魏珩,让他管好自己的妹妹。以后若再敢到本王府中生事,就不是泼冷水这么简单了。” 高福小声嘀咕:“魏小姐好像是来赔礼的,反倒是夫人……罚她跪。” 萧昀突然危险地眯起眼:“妙仪最是温柔善良,魏璃竟将她逼到如此境地,果然罪大恶极。” 高福:“……” 瑶华院里,谢妙仪得知此事后,沉默地在窗口站了很久。 没想到她如此明摆着惹麻烦,摄政王不但由着她,还故意用变本加厉的方式表明态度。 似乎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无论多过分,他都会顺着她。 若真只是一时兴起贪图她的美色,未免也纵容的太过了。 据谢妙仪所知,摄政王从来不是如此昏庸无道之辈。 他……不会真是当年那个人吧? 后面的事情,谢妙仪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不知不觉又到晚膳时间。 和之前的大半个月一样,她依旧在小花厅里陪摄政王一起用膳。 两人之间隔着幔帐珠帘,一起品尝她喜欢的时鲜菜品,偶尔有一搭没一搭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摄政王也和之前一样,沉默、寡言,又莫名对她很包容。 谢妙仪还是端着那副熟悉的笑脸,温婉贤良,明媚灿烂,用他喜欢的模样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不过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确实不再像之前那样胆战心惊,虚假的笑容里也多了几分随意。 晚膳结束后,谢妙仪依旧和之前一样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温婉的笑着告退:“多谢王爷款待,臣妇告退。” “你开心吗?”厚厚的珠帘后,冷不丁响起低沉的声音。 “嗯?”谢妙仪没想到他会突然搭腔,愣了一下。 萧昀的目光透过珠帘定定望着她,一字一顿:“这些日子在我府上,你开心吗?今日惩戒了魏璃,你开心吗?” 谢妙仪忍不住心间一颤,一股寒意凉遍全身。 来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装傻充愣大半个月,摄政王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跟她摊牌了。 如果说不开心,是大不敬。 如果说开心,他只怕会顺水推舟,从此将她强留在府上。 无论怎么回答,好像都是错的…… 【姐妹们,跟沸羊羊抗争了这么长时间,我终于又杀回来了,满血复活!从今天开始,每天都是凌晨更新,姐妹们一天之中什么时候有空都可以追更!希望大家能喜欢这个故事。】 第68章 他是当年那个人 “呼……” 谢妙仪深深吸了口气,干脆低下头一言不发。 “谢妙仪,你开心吗?这些日子住在本王府上,你开不开心?今日你用本王宠妾的身份,惩戒了欺辱你的魏璃,你开不开心?” “……”谢妙仪闭了闭眼退后一步,依旧沉默不语。 “或者我换种说法。你觉得本王如何?我萧昀如何。若让你与长庆侯和离,本王娶你做正妃,你觉得如何?” 谢妙仪又是浑身一颤,整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果然没猜错,从一开始,摄政王强留她就是这个意思。 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天潢贵胄,为何会对她一个有夫之妇如此执着? 难道…… 他真是当年那个人? “本王比起周帷如何?是否更有资格做你的夫婿?据本王所知,你嫁到长庆侯府这三年,你们之间只有相敬如宾。而且你多年无所出,焉知不是他的问题?无论你是想要尊荣,想要宠爱,还是想要孩子,本王都可以给你。” 萧昀既然开了口,就没打算给她回避的机会。 他慢慢撩开帘子,露出自己的真容一步一步走上前,步步紧逼:“谢妙仪,你说话。告诉本王,在本王与周帷之间,你选谁?” 墨色织金的衣摆从眼前拂过,谢妙仪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她甚至不敢看他,下意识慌乱的转过身。 萧昀停下脚步,却并未打算放过她:“你应该知道,事已至此,你是躲不过去的。继续回去做你的长庆侯夫人,与周帷那没用的男人不咸不淡,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休了他,本王娶你做正妃。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谢妙仪的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她心乱如麻,握紧拳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昀完全不给她继续含混的机会,一字一顿:“如果你不回答,那本王便当你默认要休了周帷。明日……不……现在,本人就命人到长庆侯府传旨替你休了周帷,明日一早,便让宗政府开始打理你我大婚的事宜。” “……”谢妙仪如今算是看出来了,摄政王表面上冷静深沉,骨子里比谁都疯狂。 他既然说得出来,那就一定做得到。 事到如今,继续装聋作哑是不可能了。 她无奈的闭了闭眼, 斩钉截铁道:“我不愿。不愿休了周帷,不愿改嫁。” “为何?周帷就这么好?比本王好?”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萧昀还是忍不住缓缓吐出一口气。 “是,周帷……比王爷好。”话都说到这份上,谢妙仪干脆豁出去了。 “哪里好?” “哪里都好,我与周帷的婚事,是姻缘天定,是父母之命。这世上,唯有他一人,是我此生的依靠。” 前世,她就是太过相信出嫁从夫的那一套,将自己的一生全部托付到周帷身上,所以才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重来一世,绝不会再将未来寄托在任何人身上。 摄政王如今待她再好再真心,以后的事情也说不准。 她谢妙仪,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掌控自己的命运,用自己的方式,去得到自己想要的。 摄政王的所谓真心虚无缥缈,也不是她能掌控得住的人。 但周帷,半条命已经捏在她手里了。 待他一死,她就能彻底掌控侯府,掌控自己的命运。 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她自己更可靠,也没有人能比名正言顺给她留下爵位家业的死人更可靠。 “……”萧昀突然不说话了。 “……”谢妙仪也不会自讨没趣。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下来。 偌大的花厅里,落针可闻。 气氛诡异的寂静着。 不知过了多久,萧昀终于缓缓开口:“你能告诉我,周帷究竟哪里比我强吗?” 谢妙仪实话实说:“王爷是天上月,周帷是地上泥。与他相提并论,是对王爷的侮辱。但我谢妙仪此生,非他不可。” “你可知他年少时,曾轰轰烈烈喜欢过一个女子?甚至将她养做外室。” “赵素兰。” “那你又可知,他为何娶你?” “罚罪银。” “你……”萧昀都气笑了:“原来你什么都知道,竟还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谢妙仪默了默:“纠缠到底,不死不休。” 萧昀像是当头被人打了一闷棍,怒极反笑:“好,好一个不死不休。你待他,还真是情深义重啊。” 谢妙仪面无表情:“既处心积虑娶了我,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情。就算到了阴曹地府,就算有来世,我也要与他纠缠到底。” 萧昀蓦地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谢妙仪,你这是在逼本王杀人。” 谢妙仪突然轻轻一笑:“王爷顶天立地,有所为有所不为,所杀皆是大奸大恶、祸乱朝纲之人。我知你不会,不会为了一己之私随意杀人。” “你……” 萧昀又被气笑了:“你如此冰雪聪明,可曾想过本王为何对你如此执着?” “承蒙王爷错爱。” “那你为何不敢回头?不敢回过头来看我?” “……” 此话一出,谢妙仪一下子哑口无言,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在这段日子里,她早就发现摄政王对她的执着非同一般,心中隐隐猜测过,他或许正是当年她在洛城用自己清白救下的那个男子。 也是她出嫁时,在沧州驿站逼她悔婚另嫁的那个人。 当时谢妙仪就觉得,那人偏执到近乎发疯。与他纠缠不清,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只能用救命之恩以死相逼,逼他答应不强迫自己做任何事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始终没有再出现。 谢妙仪本以为时过境迁,他早就已经娶妻生子。没想到,他依旧执着,还想做出强夺人妻的事情来。 仔细想想当日在宝钿坊的情形,只怕就连那所谓的摄政王外室,其实都是她自己。 他不但早就盯上她,还一直盯着她…… “谢妙仪,其实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猜到了本王的身份,所以你才不敢看我。”萧昀完全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王爷威仪不凡,臣妇惶恐。”谢妙仪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又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干脆转过身,扑通一声跪下。 低低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不敢看他的脸。 “抬头,谢妙仪,本王命令你抬头。” 又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生怕看到他的脸,更怕跟他扯上丝毫关系。 当年萧昀很不喜欢她这个样子,如今更不喜欢。 他站到她面前,凌厉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不。”谢妙仪咬着唇,和当年一样倔强。 “本王让你抬头,看我一眼。” “我--不。”谢妙仪‘刷’一声拔下头上的簪子攥在掌心,一副逼急了要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第69章 不如以身相许? “你……” 又来。 当年谢妙仪出嫁途中,他曾在沧州驿站闯进她的房间,让她跟他走,悔婚回江州去,他会上门提亲明媒正娶。 结果,她也是这样,不肯跟他走不肯悔婚,甚至不愿意看他。 最后被逼急了,竟拔下发簪抵着自己的脖子,逼他承诺,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 萧昀知她说得出做得到,只能无奈妥协。 这三年来,他也信守承诺。 没有再逼迫她,也没有为难她的夫家。 没想到三年过去了,她又来这招。 “王爷,臣妇听不懂您在说什么,臣妇惶恐。臣妇一柔弱小女子,什么都不懂,只想回夫家去,在内宅安安稳稳过日子,求王爷成全。” 当年的事,谢妙仪一直没忘,当然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她不能承认,也不敢承认。 只能不断的提醒他,她是有夫之妇。让他遵守当年的承诺,不要逼她做不想做的事情。 萧昀深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你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吗?” 谢妙仪身子伏得更低:“臣妇惶恐。” 萧昀深深吐出一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罢了,你走吧。明日一早,就回长庆侯府去。” 谢妙仪一愣,压根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妥协。 萧昀看出她的心思,无奈闭了闭眼:“你人在王府,心却一直不在,继续强留又有什么意义?” 这段时日,谢妙仪纵使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却半分真心也不肯交出来。 在他面前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假到不能再假。 纵使如今逼到这份上,她宁愿拔簪子威胁他,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再继续逼下去,也逼不出他想要的结果来。 但谢妙仪是个聪明人,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她绝对心中有数。 与其继续步步紧逼,不如让她喘口气,给她时间好好想一想。 三年他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谢妙仪又是一愣,鸦羽般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谢王爷成全,臣妇感激不尽。” 萧昀淡淡瞥她一眼:“如此感恩戴德,不如以身相许?” “……”谢妙仪整个人都僵住了,伏在地上不敢动。 萧昀无奈轻笑:“呵……既然言不由衷,那以后便少说这种假话。” 谢妙仪这次学乖了,老老实实闭着嘴巴。 萧昀叹口气:“其实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本王不要你的感激,也不想听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谢妙仪还是沉默着。 因为除了这些言不由衷、冠冕堂皇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能说点什么。 花厅里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最后,依旧是萧昀先妥协。 “你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他叹息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谢妙仪恭敬地伏跪在地上,任由玄色的衣角从眼前划过,越走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她慢慢抬起头看向萧昀消失的地方,神色有些怔愣。 不知过了多久,谢妙仪终于找回神志,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 “夫人……”长乐上前去扶她。 谢妙仪拨开她缓缓摊开掌心,盯着那根金灿灿的发簪发呆。 这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因为她的威胁,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放过了她。 或许,他对她,终究是有几分情意的吧?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早就错过了。 而且从一开始,她和他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强行捆绑在一起,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夫人……”长乐有些担心,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我没事,去收拾一下,长庆侯夫人明日一早回府。”谢妙仪收敛起所有的情绪,冲她笑了笑。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也仿佛这半个多月,什么都没有发生…… 成国公府,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魏璃正躺在床上骂骂咧咧:“到底是谁说摄政王怜香惜玉会疼人,还最是怜惜柔弱女子?我都拖着一身伤在瑶华院门口跪晕过去了,他也没有看我一眼,一眼都没有。假的,假的,摄政王就是个冷心冷肺的玩意,除了打打杀杀他还会什么?他什么都不会,他就只会杀人……” “小姐,慎言。”丫鬟吓得脸色惨白,赶紧去捂她的嘴。 “怕什么?我在外头都勾引他了,在自个家里头还不能说两句实话?” “小心隔墙有耳。” “这天下骂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多我一个。要不是看他位高权重,老娘才懒得勾引他。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去……到厨房给我弄俩红烧猪蹄压压惊。” 丫鬟面有难色:“小姐您忘了?您的红烧猪蹄……被少夫人克扣了。应该说所有的荤菜,都被少夫人克扣了。” 因长庆侯夫人落水一事,世子夫人大发雷霆。 说魏璃就是因为吃太饱,所以才有力气高高在上,不把别人的命放在眼里。 为了让她长点教训,让她茹素三月。 有世子护着,国公夫人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从赏花宴后,她家小姐就再没吃过心爱的红烧猪蹄。 “啊啊啊啊啊……”魏璃彻底破大防:“挨鞭子就算了,禁足也算了,就连摄政王我都勾引了,为什么不让我吃肉?我要吃肉,吃肉,我要来俩猪肘子压压惊……” 第二日一早正好有早朝,朝会刚刚开始,就有御史参摄政王沉溺女色,纵容府上侍妾罚跪成国公府魏璃,差点闹出人命,目无王法,对太后大不敬。 萧昀压根没拿正眼看他,也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来人,拖出去杖毙。” “王爷不可,御史言官轻易杀不得呀。”眼看着几名御林军已经入殿,崔丞相眼皮一跳,急忙出声阻止。 萧昀置若罔闻,继续大手一挥:“把魏珩也拖出去杖毙。” 第70章 这都什么红颜祸水? 宫中御林军,向来只听摄政王调遣。 如今得了他的命令也不管魏珩什么身份,立即有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架着他往外拖。 “这关我什么事?”魏珩都懵了,完全不理解这把火为什么会烧到他身上来。 “若论草菅人命,是魏璃先动的手。若本王宠爱自己的女人是目无王法大不敬,魏珩对自己夫人的宠爱人尽皆知。于情于理,最该仗毙的,当属你魏尚书。” 魏珩:“……” 崔丞相:“……” 说的好有道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萧昀冷冰冰的目光扫过众人:“还有问题吗?” 魏珩脖子一缩,老老实实低下头。 其他人也跟着低下头。 包括之前参他的王御史。 萧昀却不打算放过他,云淡风轻挥挥手:“拖下去,杖毙。” “王爷,王爷,你不能杀言官啊,摄政王……你这是对列祖列宗大不敬,萧昀……你把持朝政目无法纪、祸乱朝纲,如今为了个女人色迷心窍杀御史言官,你不得好死,遗臭万年……” 那御史眼见求饶无望,开始骂骂咧咧,撕心裂肺控诉。 有胆子大的官员实在看不过眼,颤巍巍指着萧昀:“摄政王,你……你、你简直欺人太甚。这朝堂不是你一人的朝堂,你为个女人滥杀言官,成何体统。” “我朝历来不杀言官,你今日这么做,就不怕寒了满朝文武的心,不怕寒了天下百姓的心吗?” “祸害啊,祸害啊,王爷您一向英明,为何会为个女人鬼迷心窍至此?您今日的所作所为,何以面对列祖列宗……” 萧昀对他们的指责视若无睹,依旧不咸不淡:“一并拖出去杖毙。” “????” “……” 整个朝堂上一下子噤了声,好像又回到五年前,三王叛乱刚刚结束的那段时日。 摄政王也是如今日这般,一言不合就砍人。 谁敢劝砍谁。 随着朝堂的肃清,这几年他脾气好了很多,也不再动不动就杀人。 今日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又开始了。 难道真就为个女人? “王御史身为言官,既然长了别人的舌头,这官便做不得了。”在一片寂静声中,小皇帝缓缓开口:“至于剩下这几位,长着舌头总算还能说几句真话,或许也还能为民做主,请皇叔手下留情。” 萧昀赞赏地看他一眼嗯了一声,算是给他个面子,放过除王御史以外的其他人。 众官员也后知后觉回过味儿来,摄政王今日这般大动干戈哪里是为女人? 他权倾朝野,王御史敢为这点小事参他,明显是背后有人指使。 摄政王最讨厌官员结党,如今连号称监察百官的御史都明目张胆结党营私,他可不得杀一儆百吗? 这点弯弯绕绕,萧昀心里清楚,在背后指使的魏珩心里清楚,其他大部分官员实际上也心知肚明,但谁也不会大肆往外宣扬。 反倒是男女之间的风月之事,一向最为人津津乐道。 于是乎当天下朝后,很快就传出摄政王为了一个女人当朝杖毙言官的流言蜚语。 原本摄政王府的一举一动,平日里就有无数人盯着。 他半个多月前接了一位外室入府百般宠爱的消息消息,早已经在这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 如今又纵容她欺辱成国公府嫡女,最后还为她杀御史言官,满京都都忍不住在猜测,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甚至已经开始有人骂妖女祸国。 也有很多心思活络的蠢蠢欲动,想通过这位夫人,搭上摄政王的关系…… 但这一切,跟当事人谢妙仪其实没太大关系。 因为在宫中朝会还没结束时,她就已经回到了长庆侯府。 本想低调的回锦绣院去,谁知刚进后院,就迎面撞上周芙。 谢妙仪正思考着要不要跟她搭两句话,周芙已经抢先一步气势汹汹冲上前:“你还知道要回来?我还以为你攀上了高枝,从此要留在摄政王府呢。” “……”她确实算是攀上了高枝,差点被留在摄政王府回不来。 “你满京城打听打听,谁家的正妻像你这样?不伺候夫君,不侍奉翁姑,家中中馈半点不管,一吭一声不吭就跑到别人府躲清闲。” 周芙继续骂骂咧咧,激动的一张脸涨红:“你这个主母怎么当的?又怎么做嫂子的?人家都说长嫂如母,你把我扔家里大半个月不管。我若有个三长两短,看母亲和兄长怎么收拾你。” 谢妙仪慢慢听出味来。 敢情周芙之所以这么生气,是有用得到她的地方她又偏巧不在家。 平日里总嫌她出身低微,嫌她辱了长庆侯府的门楣,对她的示好不屑一顾。 如今出府不过半月,又开始指责她躲清闲撒手不管。 周芙还真是……犯贱。 “芙儿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如今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谢妙仪赶紧做出一副关心的模样。 “都怪你,非给我吃了调理月事的药。我这个月失血过多,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本想让你找个大夫给我瞧瞧,谁知你竟躲在外头不肯回来,害我只能硬生生熬着。”周芙更来劲,气得脸红脖子粗。 谢妙仪故作惊讶:“母亲不是在府里吗?她没有为你请大夫?” 周芙一噎,恼羞成怒:“你……谢妙仪,你果真恶毒。母亲年纪都这么大了,你竟好意思开口让她为这点琐事操劳。” 谢妙仪继续摆出一副担忧又关切的样子:“芙儿言之有理,但身上有病哪里能拖?为何不让身边的嬷嬷出去请大夫?” 第71章 回到侯府 “我……”周芙再次支支吾吾。 母亲之前三令五申,不准为这种事情请大夫。 如果是她自己请,母亲知道之后一定会责骂她的。 让谢妙仪去请,就算要挨骂也是谢妙仪挨骂。 没准将来还可以以此为借口,要求她多添些嫁妆。 谢妙仪对她的如意算盘心知肚明,却不甚在意。 正是因为这母女俩什么便宜都想占的性子,她才敢明目张胆将药换给周芙。 她们这般作为,正合她意。 她拉起周芙的手,温温柔柔苦口婆心劝道:“大夫说了,不通则痛。你长期月事不调,体内早有淤血。如今用了那么好的药,淤血排出来是好事。等排干净了,自然也就好了。这个时候请大夫,恐怕会适得其反。” “是吗?”周芙半信半疑。 “那是当然。你仔细想想,除了葵水比平日里多些,其他一切是不是都很好?”坐胎药是慢性毒药,最开始的时候就是月事不调而已。 再加上她离府半个月,药肯定也停掉了。 周芙应该不会有其他反应。 “母亲特地寻来的药,自然是极好的。”周芙哼了哼,把功劳全都归功于自己的母亲。 “那是,母亲出身名门,岂是我这个低贱商户女可比?”谢妙仪温柔微笑:“乖,好好喝药,你的病一定会好的。” “哼……”周芙又哼了一声,嫌弃抽回自己的手:“就算我不用请大夫,你身为当家主母躲到外头半个月也很不应该。过两日就要入冬了,我的冬衣还没着落呢,你想冻死我呀?” 往年每逢换季,谢妙仪一定早早命人上门量体裁衣,再提前备好一应需要用到的东西。 可是今年,都快冬至了,她还没有看到过冬的衣裳。 谢妙仪笑着拍拍她的手:“近日是我身子不爽,疏忽了。明日我便安排裁缝娘子上门,为你和母亲裁制冬衣。” “你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想起来。我看你就是诚心的,诚心想冻死我和母亲。不孝不悌,小心我让大哥休了你……”周芙依旧很不高兴。 “太晚了吗?要不明年再做?”谢妙仪小心翼翼观察她的神色,似乎是被吓到了。 “你……哼,最好给我多做几件衣服,否则我饶不了你……”周芙生怕她又误会自己的意思,气冲冲扭头就走。 谢妙仪见她像是要出府,目光一闪:“芙儿,你去哪?” 周芙身子一僵,随即理直气壮:“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谢妙仪没有再多言,盯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看了半晌,突然勾了勾唇。 周芙今日打扮的很漂亮,连香露都抹得比平日里多。 前世,她之所以会发现这个小姑子在外头有了情郎,就是因为她成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往外跑。 看她如今这模样,十有八九是已经勾搭上那姓郑的书生…… 回到锦绣院,半夏和孙嫂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们不知她和摄政王之间的纠葛,这半个月来一直提心吊胆。 如今见到人平安回来,总算松了一口气,拉着她问东问西。 有些事情多说也无益,谢妙仪随口敷衍过去,反而更关心另一件事:“我不在府中这段时日,玉竹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孙嫂子谨慎地朝外头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有耳目后才压低声音道:“那丫头是个聪明有主意的,知道小姐您不在府中闹出事来没人替她撑腰,还没敢下手。” “慧娘呢?惠娘如何?” “还是老样子,成日里闭门不出,凡事有侯爷和大小姐为她撑腰。” “也罢,反正也不急……” 她并没有真怀上,送周帷去死的事还得缓一缓,也不急着让她俩下手。 谢妙仪如今最关心的,反而是另外一个人:“周芙如何?” 孙嫂子唇边浮现出一抹笑意:“听说大小姐这个月月事不调,流了很多血,虚弱了好几日都不能下床。她原想让小姐替她请个大夫看看,派人来了好几次,小姐您都没回来。听她身边的丫头说,气的日日在房里摔东西咒骂小姐您呢。”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不必理会。倒是芙儿年纪也不小了,情窦初开,在西市春风楼可曾遇到什么中意的公子?” 孙嫂子又朝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大小姐似乎对一位姓郑的书生颇为青睐,身上刚好些,便迫不及待跑出去与他私会。” 这才半个月,便私会上了。 这郑姓书生,不愧是连青楼妓子皮肉钱都能骗到手的人。 谢妙仪啧啧称奇,皮笑肉不笑:“我听说大小姐中意的那位公子,一向最喜欢跟高门贵女来往。我猜他如今应当还不知道芙儿的身份,你去安排一下叫他知晓。侯府有钱有权有爵,他若能生米煮成熟饭哄得大小姐跟了他,咱们侯府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扶他直上青云。十年寒窗,求的不就是功名利禄和软玉温香吗?机会就摆在眼前,大小姐想来也是愿意的,就看他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她知世间女子不易,向来不屑在清白上去侮辱任何人。 但周芙在曾在她病床前说过,如果不是她从中作梗,他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远走高飞。 只要他来日高中,必定能得到侯府的承认。 是她谢妙仪贪图荣华富贵,妄图用她攀附高门,毁掉她的一生。 如今有机会重来一世,她自然不会再枉做小人,反而还要好好成全她…… 安排好一切,半夏抱过来一摞账本:“小姐您再看看这个。” 谢妙仪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马上就要入冬了,光是御寒斗篷,赵素兰就做了整整五件。 每一件都是上好的毛色,加在一起近千两银子。 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开支,梧桐苑花钱如流水。 周帷不记得给自己的老母幼妹做两件衣裳,倒记得锦衣玉食供着赵素兰。 啧,真是个好哥哥好儿子。 “这慧娘姑娘也太奢侈了,前些日子非要吃什么清茶虾仁。如今都快入冬了,又想吃新鲜的瓜菜。都是从南方运过来的,一小盘就要几钱银子。”对于赵素兰的花销,半夏颇有微词。 “世家贵女见过世面,岂是我等俗人能比的?”谢妙仪只是笑笑不多言。 “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也架不住她这么挥霍呀。” “无所谓,又不花我的钱。只要周帷供得起,吃龙肝凤胆也随她高兴……” 两人正说着,就听周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在外头传话:“夫人,老夫人想见您,请您去荣禧堂一趟。” 第72章 谢氏夫人 这个时代孝道大于天。 按规矩,谢妙仪在外头住了这么长时间,回家后须得第一时间去向周老夫人请安。 只是她不喜欢跟她虚以委蛇,故意拖着不去。 可如今既然已经找上门来,总不好忤逆长辈。 谢妙仪只得敷上些粉,故意做出一副苍白虚弱的模样来,被半夏搀扶着软绵无力地去见周老夫人。 到了荣禧堂才发现,周帷也在。 周老夫人坐在正中,面色难得严肃。 周帷更是脸色铁青,一双阴沉的眸子犹如毒蛇。 “?” 谢妙仪察觉到气氛不对,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小心翼翼准备行礼试探,堂上的周老夫人突然一拍案桌厉声呵斥:“你个不要脸的贱人还有脸回来?你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勾当,我周家的颜面都让你丢光了。” 谢妙仪一愣,随即委屈地红了眼眶:“母亲,您这说的什么话?儿媳何时做出不知廉耻的勾当,何时丢了我们长庆侯府的颜面?” “我问你,你跟摄政王什么关系?你一个有夫之妇,为何会被她留在府上养病?”周老夫人丝毫不吃她这一套,继续咄咄逼人。 “母亲,您这是在怀疑摄政王别有用心?王爷天潢贵胄,您这话若是传出去败坏了他的名声,只怕是咱们整个长庆侯府都吃罪不起。” 话说到这份上,谢妙仪已经彻底摸清母子俩的意图。 她莫名其妙留在摄政王府上养了半个月的病,或许再加上之前的种种蛛丝马迹,母子俩已经开始怀疑她跟摄政王之间不清白。 其实他们的怀疑倒也没错,她在王府都已经名正言顺当上宠妾了,还当的人尽皆知,在皇帝和太后面前都过了明路。 但谢妙仪绝对不会承认。 摄政王既然有意维护她的名声,就一定能把事情做干净。 无论是外头的流言蜚语,还是派人到王府打探,凭区区长庆侯府如果能窥探到事情的真相,那么萧昀这么多年的摄政王算是白做了。 赵素兰和两个孩子都入了府,周帷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没有证据甚至是真相不明的事,谢妙仪凭什么承认? “你……”周老夫人被怼的哑口无言,张张嘴不敢再吭声。 “我问你?你跟摄政王什么关系?你俩以前是不是认识?他为何会将你留在王府养病?还一养这么长时间?”周帷也有些忌惮,强压着怒火低声问。 谢妙仪泪水盈盈,委屈的低声啜泣:“侯爷,您说这话是要冤枉死妾身吗?妾身这些日子虽一直在王府养病,却连王爷的面都没见过。您怎么能……怎么能……怎么能怀疑妾身与王爷有首尾?” “那他为何留你养病?” “摄政王府的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妾身在王府足不出户都有所耳闻,难道侯爷竟不知晓?”谢妙仪不确定周帷究竟知道些什么,干脆把问题抛回去。 母子俩对望一眼,周帷的神色缓和了几分:“可是跟那位夫人有关?” 谢妙仪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倔强的别过头拭泪:“侯爷既然在心里已经给妾身定了罪,怀疑妾身的清白,不如一条白绫勒死妾身,又何必多问?” 周帷的神色再次缓和:“我听说……那日在成国公府,似乎是有一位夫人落水,摄政王亲自将她救起抱了回去,你是如何牵涉其中的?” “摄政王府的那位夫人,侯爷之前也是有所耳闻的。那日赏花宴,魏四小姐跋扈,竟将她推入水中,碰巧我在旁边受了连累。王爷看我可怜,便将我留在府上养伤。夫人也心善,日日照拂,非要我多住几日,养好伤才肯放我走……”谢妙仪已经从只词片语中判断出他所知不多,言辞间半真半假。 “此话当真?” “侯爷若是不信,尽管去外头打探。若是再不信,可以亲自登门去问那位谢氏夫人。” “谢氏夫人?”周帷敏感地抓住重点。 “侯爷有所不知,摄政王府的那位夫人也姓谢。虽说此前与我并不认识,与我家也没什么亲族关系。但好歹算是我本家姐妹呢,而且也是江南女子。也正因如此,才对我多加照拂。” 在王府这段时日,听说就连宫里都知道她是江南人士。 平日里的言谈间,或许也有人泄露了她的姓氏。 谢妙仪干脆顺水推舟,又是一番半真半假的话。 周帷母子俩对望一眼,重重松了一口气。 从谢妙仪被留在王府养伤后,周帷心里一直隐隐膈应。 他总是忍不住怀疑,摄政王跟谢妙仪之间不清不楚。 再联想到之前王府送过来的那些琉璃盏、翡翠发冠,越发觉得可能在暗示些什么。 周帷真的很怀疑,或许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谢妙仪这贱人就跟摄政王勾搭上了。 派人出去打探,也只得到那日在赏花宴上有人落水的消息,其余的一概不知。 想派人到摄政王府去问问,又怕惹怒王爷不敢去。 就这么抓心挠肝了大半个月,他终于忍无可忍,跟母亲说了这件事。 可惜,周老夫人打探后的结果也是一样,什么都打探不出来。 好不容易熬到谢妙仪终于回府,两人便迫不及待的想试探她一番。 幸好,她说的话跟他们得到的消息完全对得上。 或许是他们多心了,摄政王留谢妙仪养伤,除了看中他之外,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位夫人的缘故。 那绿油油的翡翠冠子,肯定是巧合…… “都是母亲的错,母亲年纪大老糊涂,听信外面的谣言误会了你。妙仪你一向宽宏大量,就原谅母亲这一次好不好?”周老夫人率先回过神来,满脸慈爱地上前扶起谢妙仪。 “也是你出身低微行事不周全,所以才闹出今日的误会。你若派个人回来说一声,又岂会有这桩事。日后行事需谨慎,莫要让母亲再操心。”周帷还是皱着眉,带着几分嫌弃呵斥。 “妙仪年轻,行事难免疏漏,日后改过就是。” “她是我长庆侯府的当家主母,行事如此不周全。若传出去,岂不惹外人笑话?” “误会解开便好,你又何必如此……” 母子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依旧把责任全推在谢妙仪身上,绝口不提之前的疑心苛责。 幸亏她跟王爷真有点什么,否则还真吃亏了。 不过表面上,谢妙仪还是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柔顺地默默拭泪。 周帷指责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突然话锋一转:“谢夫人与你同为江南人士又是本家姐妹,还处处照拂你。你往后若是得空,应该多到摄政王府上走动才是。” 第73章 你果然嫌自己不够绿 “……”谢妙仪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如今王爷赏识我,你身为我的夫人,到王府走动原就是你的本分。”周帷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梗着脖子硬邦邦道。 “……”他果然是嫌自己不够绿。 “……”去王府走动没问题,问题是,只要进了摄政王府,谢妙仪就不再是长庆侯夫人,而是摄政王宠妾了。 “谢夫人从江南远道而来,你有空就多去陪她说说话,再给她送些江南特产,夫人自然会念你的好。若是能在王爷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没准我就能早日升迁。或许,还能让摄政王网开一面,许你收养孩子继承爵位。” 周帷振振有词越说越觉得有理:“我这也是为你好。你我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迟早要收养别人的孩子。鸿儿如今年纪还小,如果能抱养到你膝下,跟你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只要摄政王默认,族老们必定不敢再多言,你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恕谢妙仪直言,如果她敢跑到萧昀面前去说这种话,以萧昀的疯癫程度,他真敢直接宠幸了她,让她生个孩子来继承爵位。 周帷果然是嫌自己不够绿啊,变着法的想把绿帽子往头上戴。 一顶绿油油的翡翠冠,已经完全满足不了他。 谢妙仪忍不住扯了扯唇,善解人意地柔柔弱弱开口:“侯爷不必心急,您还年轻,迟早会有自己的孩子。如果实在生不出来,我再去求摄政王也不迟。” “你……” “妙仪说的对,你们都还年轻。只要好好调理,没准能有自己的孩子。”周老夫人看出她的抗拒,淡淡瞥周帷一眼。 周帷自知心急失言,扭过头不再吭声。 周老夫人亲亲热热拉起谢妙仪的手,慈眉善目替儿子找补:“虽说王爷赏识帷儿,到底咱们府上和摄政王并无什么关系。你若能在那位夫人面前说得上话,对帷儿的前途……应该有些好处。帷儿高升,也是你的荣耀。” “母亲放心,儿媳知道。”谢妙仪乖巧地笑着应下。 过去三年,只要侯府有需要,她也都是这么暗示的。 谢妙仪也每次都出钱出力,把事情处理妥当。 虽然她对周帷没什么感情,但她相信出嫁从夫,相信夫妻一体,相信妻凭夫贵。 只有周帷显贵了,她才能显贵,她的孩子才能显贵。 可如今嘛…… 就算她哪日求到摄政王府,那也是为了自己。 与其扶持男人,不如为自己谋利。 狗男人去死。 “你心中有数就好。身为我侯府主母,日后断不可再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你离开这段时日,府中乱七八糟。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慧娘和两个孩子的冬衣都没有着落,还是我亲自处理的。我堂堂一个侯爵,当朝六品,竟亲自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若是传出去,外人岂不是要嘲笑我侯府内帷不修,说我周帷治家无方……” 周帷很满意她的识趣,却依旧满腹牢骚。 他最近公务繁忙,还要顾着赵素兰母子三人的衣食住行,周芙偶尔也会到他面前闹,实在是心烦的不行。 幸亏谢妙仪早就安排好,无论缺什么,只要吩咐一声,自然会有人送来。 不过周帷还是很烦,迫不及待想将一应杂事全甩给她。 “侯爷辛苦了,是妾身的错……”谢妙仪柔柔应下,没有半句怨言。 “妙仪啊,既然你不愿收养别人的孩子,母亲也依着你。只希望你能早日怀上,为咱们周家开枝散叶。你在王府这么长时间,坐胎药都落下了。我马上命人熬好送过去,调理好身子,你们小夫妻俩也好早日有个自己的孩子。”周老夫人更加满意,坐胎药却一天也不肯落下。 谢妙仪恭恭敬敬行礼,柔声细语:“都是妙仪的不是,还要劳烦母亲为我操劳……” 周老夫人突然想起件事,状似不经意道:“对了,你是哪里不好?竟在王府修养这么长时间?王府的大夫可以说些什么?” 谢妙仪一时有些尴尬:“倒也没有哪里不好,就是……葵水过多。我还没资格请太医,从外头请了个大夫,说气虚血弱所致,得好好调理……” 她说着又红了眼圈,惭愧又感动:“都是我无福,才会沾上这种见不得人的病。幸亏有母亲的坐胎药,否则……否则……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母子俩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露出满意的神色。 谢妙仪假装啜泣,实则冷冷看着。 说是这母子俩真是好算计。 一方面要她出钱出力,连养病几日都要被这一家子轮番问责。 另一方面,又迫不及待的给她下毒想掏空她的身子。 何其歹毒啊。 忍不了,这虚与委蛇的日子,她真是一天都忍不了…… 谢妙仪咬着牙回到锦绣院,立即将长乐叫到跟前:“你亲自到文殊庙问问云公子,他近来白日里有没有空闲?” 长乐:“???啥?” 谢妙仪面无表情道:“我急着怀孩子。可是眼下刚从摄政王府回来,再出府小住只怕不妥。若云公子白日里有空,能否帮帮我?” 萧昀收到消息时,已经是当天傍晚。 他当场冷了脸:“在王府时拒本王于千里之外,没想到刚回家半日,就心心念念想着云公子,竟还打算……打算……” 谢妙仪在他面前端庄温婉,在云萧面前倒是白日宣淫都做得出来。 他堂堂摄政王,能文能武,到底哪里不如周帷?哪里不如云萧那个破落寒门子弟? 长乐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神色,一言难尽开口:“……王爷,云公子……也是您自己。” “……”是他自己没错,但毕竟是私底下的身份。 在世人眼里,他是安王,也是大名鼎鼎的摄政王。 萧昀自己生了半天的闷气,又舍不得拒绝,冷着脸不情不愿道:“你去告诉她,本王要三日后……不……七日后午后才有空。她若愿意,本王可提前在小院等她。若是没空,那便算了。” 他堂堂安王,岂能任由她挥之则来呼之则去? 这次私会,须得由他自己定时间。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 也可以再商量。 第74章 谢夫人的枕头风 谢妙仪刚回侯府,本就需要点时间来处理府内琐事。 七日确实有点长,不过也不是不能等。 萧昀得到她的回复后,脸色总算有所缓和:“本王就知道,她待本王也是有几分耐性的。” 玄青:“???” 长乐:“???” 不愧是摄政王,这样也能把自己哄好? 事实证明,摄政王不但莫名其妙哄好了自己,没过几日,还找了个机会将周帷官升一级。 之前谢妙仪好歹藏着掖着,都是在黑夜里蒙上他的眼睛与他私会。 如今竟然已经发展到,青天白日就要……咳……那啥。 看来,她确实很想要个孩子。 周帷真是个可怜又没用的男人啊,官升一级,就当做是给他的补偿。 这事萧昀早就知会过户部尚书,只不过从五品员外郎的位置上一直没有空缺才一直搁置。 最近刚好有一位员外郎外放,空出来的位置,自然顺理成章落到周帷头上。 这种鸡毛蒜皮的任命,竟然是摄政王亲自开的口。 户部的汪尚书看着摄政王的面子,亲自将周帷叫过去叮嘱一番。 同僚们得知此事后嫉妒又羡慕,免不了一番恭维。 “恭喜周大人高升,日后平步青云,可别忘了我等啊。” “周大人不愧出身勋贵,竟能与摄政王攀上关系,真是前途无量。” “周大人头上这翡翠玉冠还是摄政王亲赐,满朝文武唯独周大人有这份恩宠,足见王爷对你的器重,往后还请周大人关照一二……” 周帷被恭维的飘飘然,下意识扶了扶头顶上绿到发亮的翡翠玉冠,端着虚假的笑容客套逢迎:“哪里哪里,诸位大人太抬举周某了。大家同朝为官,若周某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诸位多多提点……” 又是一番虚假的客套,终于有人忍不住打探:“据我所知,除了皇室外,摄政王在京中并无什么故旧亲朋,也从不跟官员私下往来,周兄你究竟是如何跟王爷攀上关系的?” 周帷心里很清楚,他跟摄政王还真没什么特殊关系。 从前赏识他,纯粹就是因为他差事办的漂亮。 至于如今嘛…… 谢妙仪前脚回府,摄政王后脚给他官升一级,很难说其中没有谢妙仪与那谢氏夫人交好的缘故。 听说摄政王独宠谢夫人,为她得罪太后、打压魏家,还杀了个御史。 若谢夫人看在谢妙仪的份上吹吹枕头风,摄政王完全很有可能顺着她。 “这个嘛……”一切只是周帷的猜测,但若跟摄政王扯上关系,户部绝对没人敢给他使绊子。 他干脆顺水推舟,故作神秘神秘卖了半天关子,才压低声音道:“这摄政王府上最近来了位夫人,诸位都听说了吧?” “自然听说了,据说,摄政王对那位夫人,那简直就是含在嘴嘴里都怕化了。” “哎,听说自她入府以后,外头来的贡品都得她先挑。就连太后娘娘,也得排她后头……” 说起那位夫人,所有官员都讳莫如深。 周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故意先扶了扶翡翠玉冠,又整理了一下身上墨绿色的衣衫,终于与有荣焉开口:“巧了,那位谢氏夫人也是江南人士,正好是我家夫人的本家姐妹。这不前些日子,还将我家夫人接到王府住了大半个月。” 原本谢妙仪说的很清楚,那谢夫人是江南女子没错,但跟她之间唯一的关联便是同姓。 如今由他模棱两可这么一说,反倒有种那位夫人与长庆侯夫人,是实打实的亲族姐妹一般。 官员们也都被成功误导。 恍然大悟的同时,看他的目光越发羡慕嫉妒恨。 摄政王府的那位夫人如今风光正盛,这满京城的大世家,都想跟她攀上关系。 可惜,听说她从来不肯见人。 没成想,一个破落的长庆侯府,竟跟她有这层关系。 长庆侯将来前途无量啊…… 周帷在同僚中赚足了颜面,回府后,他本想立即将这个好消息告知赵素兰。 但转念一想,毫不犹豫改道去了锦绣院。 这几日天气越来越冷,素来畏寒的谢妙仪已经捧上手炉,正跟孙嫂子交代采买的事宜。 忽然听见院里的小丫头说:“夫人,侯爷来了。” 她赶紧止住话头,捧着手炉撩开帘子语笑晏晏迎上前:“侯爷今日怎么得空过来?外面冷,快到屋里坐。” 谢妙仪今日穿了一件烟紫色的袄子,配一条同色长裙。 领口处镶有一圈雪白的兔毛,将她整张小脸包裹在其中。 乍看上去,竟像是十五六岁未出阁的少女。 偏生她又生的艳丽,清秀天真中带着几分妩媚。 周帷一时目眩神迷,就这么呆呆看着。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谢妙仪,是真的很有几分姿色啊…… “喝杯热茶暖暖,小心受寒。”就在他恍惚的时候,谢妙仪已经将他迎进屋内,还贴心地奉上一盏热茶。 周帷喝了几口,浑身果然渐渐暖和起来。 他咳嗽一声找回理智,又恢复了平日的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前些日子刚得了颗上好的南海珍珠,你拿去做件首饰吧。” 说着,不情不愿取出一只锦盒推到谢妙仪面前。 谢妙仪打开一看,锦盒中果然盛放着一颗莹润的珍珠。 饱满圆润,光泽细腻,几乎有鹌鹑蛋大小。 “这是……”她还真有几分诧异。 这颗珍珠说不上价值连城,却也并非凡品,上千两银子肯定是要的。 前世直到死,周帷依旧连根草都没送过她。 而且这颗珍珠,她后来在赵素兰的冠子上见到过。 这一世,怎么送到她面前来了? 周帷难得和颜悦色:“我今日刚升任了从五品员外郎,虽然主要是因为摄政王赏识,但当中或许有谢夫人看重你的缘故。你我夫妻一体,为夫升了官,如今虽然暂时不能为你挣个诰命,也会让你与我一荣俱荣。” 第75章 今日,就歇在你院里吧 “……”谢妙仪听明白了,摄政王今日给他官升一级,他大概也知道这是因她这个妻子的缘故,特地将原本要讨赵素兰欢心的珍珠拿来转送给她。 送珍珠是假,实则是要她知道,他们夫妻俩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往后须得多在谢夫人面前美言,让摄政王对他多多提携。 “怎么?你不喜欢?”周帷见她没反应,立即不悦皱眉。 “呵呵,喜欢喜欢……”谢妙仪赶紧挤出一抹温婉的笑容,忙起身行礼:“恭喜侯爷高升,侯爷将来必能平步青云。” 周帷越发有几分得意:“如今摄政王打压世家,像我这样的勋爵子弟若非科举入仕,凭祖上的功勋很难升迁。这才短短三年我就做到从五品,摄政王必定很赏识我,认可我的才干。日后,我肯定能在官场上大展宏图。” “……” 谢妙仪忍不住往他头顶上瞄。 果然看到一顶绿油油的翡翠发冠。 在烛火的映照下,绿到发光发亮。 “……呵呵,侯爷说的是。” 咱就是说,有没有种可能,摄政王看上了你老婆,还把你老婆留在府上住了半个多月。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连王府宠妾的头衔都弄得人尽皆知。 官升一级纯粹是补偿。 之前所谓的办差有功,赏赐什么翡翠发冠、玉如意,也纯粹是因为…… 早就盯上你夫人了,想给你戴绿帽子。 周帷却对谢妙仪的敷衍受用,端着架子训她:“你我夫妻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若能平步青云,你自然也可以妻凭夫贵。我如今升了员外郎,来往的人自然多些,你平日里要多注意打点,千万别妨碍到我的仕途。” 谢妙仪谢妙仪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侯爷教训的是,妾身知道了。” 前世她死时,周帷在户部已经做到正五品郎中。 确实有机会平步青云。 可惜,妻凭夫贵没有,手动家破人亡倒是有。 而且,谢妙仪现在很怀疑,能力平平的周帷之所以能在三十岁做到实权正五品,恐怕还是摄政王看在她面子上给的。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怎么听怎么可笑。 偏偏周帷还不知足,一门心思想要跟摄政王府的那位夫人扯上关系:“无论这次的事情谢夫人有没有从中斡旋,这份人情我记下了。你得空的时候备份厚礼,到摄政王府去谢谢她,顺便替我转达我对王爷的忠心。” “……”总是不停催她去摄政王府,他果然是嫌自己绿都不够彻底啊。 谢妙仪嘴角微抽,低眉顺眼:“是,妾身知道了。不过我刚从王府回来,这么快就登门难免落人口实,过些日子再说吧。” 周帷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再次理所当然吩咐:“我如今升了官,少不得要宴请亲朋,这事交给你来操办。” “侯爷,据妾身所知,摄政王一向厌恶世家子弟奢靡张扬。您如今好不容易入了他的眼,不妨低调行事?若是因为这种事触了他的逆鳞,岂不是得不偿失?” 前世因他升官,长庆侯府也开过几次小宴。 每次都是谢妙仪出钱出力努力经营,其他人只会指手画脚还处处横挑鼻子竖挑眼。 重来一世,这冤大头她不当了。 “你所言不无道理,那宴请就免了,择日开祠堂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列祖列宗即可……” 周帷仔细一想,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而且他这个官,可能还是靠裙带关系得来的,大张旗鼓确实容易招人诟病。 不过开祠堂告知祖宗还是很有必要的。 当然,这事和之前一样由谢妙仪打理,他和其他人只需要在开祠堂那天到场即可。 说完正事,周帷也有些饿了,理所当然道:“摆饭吧,我今日在你这里用膳。” 谢妙仪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体贴地让丫头给他披上斗篷:“惠娘妹妹和两个孩刚失去亲人,在府上人生地不熟的,侯爷还是多陪陪他们吧。你我是夫妻,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除了刚成婚那段日子,周帷想哄她拿出嫁妆银子之外,从来就没有在她房里用过饭。 如今见她与王府宠妾交好,反倒是眼巴巴贴上来了。 但是谢妙仪不稀罕,并且恶心。 “你在赶我走?”周帷不悦蹙眉。 “怎么会呢?这是妾身自个的家,妾身可以随心所欲。只是惠娘妹妹没了姐姐姐夫,两个孩子没了父母,怪可怜的。如今来了侯府又人生地不熟,我想着让侯爷多陪陪他们,免得让他们受了委屈。” “……”这种话周帷还真在心里想过。 想着如果谢妙仪对他日日在锦绣院有意见,就用这些话来指责她。 没成想,她自己竟然也是这么想的。 好像…… 还挺贤惠,挺体贴。 只是不知道为何,周帷心里其实不太痛快。 身为他的妻子,他成日陪着其他女人,陪着别人的孩子,她心里难道就没有任何怨言? 后宅女子之间,为主君争风吃醋才是常事。 为何谢妙仪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他,还故意往外赶人? “侯爷快去吧,昨日下过雨路滑,路上小心。”谢妙仪依旧温温柔柔笑着,懂事地送他离开。 “本侯哪里都不去,今日就要在锦绣院用饭。”周帷又忍不住想到那顶绿油油的翡翠发冠,想到她在摄政王府一住就是大半个月,心里莫名有些不爽。 “真的吗?哎呀……不知道侯爷今晚要来并未提前准备,也不知道您吃不吃得惯……半夏,赶紧去厨房吩咐一声,多加几个侯爷爱吃的菜。我记得侯爷喜欢吃牛肉,若厨房里没有,就到外头买现成的……”谢妙仪也看出他情绪不太对,转身避开的同时,做出一副惊喜的模样去张罗安排。 周帷心里终于舒坦了,眼底闪过一抹鄙夷。 原来,谢妙仪也不是不在意他嘛,只不过故作贤良罢了。 是他多心了。 凭她这个死板软弱的性子,成日里就知道贤良淑德,肯定不会做出那种事。 不过吃完饭后,周帷并没有立刻离开。 反而手一挥:“天黑路滑不好走,我今日便歇在你这吧。去,给本侯准备洗澡水。” 第76章 脏了的男人我不要 这下谢妙仪是真的忍不了了,笑容勉强:“侯爷今日怎么有这个兴致?” 周帷理所当然道:“你是我的夫人,我留宿在你院里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侯爷以前……”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 上辈子谢妙仪掏心掏肺,周帷以不能人道为由,至死都没碰过她。 没想到这一世,她都想要他全家的命了,周帷反倒是上赶着留宿。 姓周的这一家子,怎么如此犯贱? “怎么?你不高兴?”周帷看出她的抗拒,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侯爷以前……不是最讨厌妾身近您的身吗?”谢妙仪赶紧做出小心翼翼的模样,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我说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是我的正妻,我留宿在你这里是天经地义的。去,给本侯准备洗澡水……” 这三年来,他一直嫌弃她出身低微,又守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为兰儿守身,从未将谢妙仪放在眼里。 直到前些日子那次醉酒,周帷才发现她是真的有几分姿色。 她被留在摄政王府那段日子,他更是坐立不安。 每每想起谢妙仪和摄政王很有可能不清不楚,就抓心挠肝的难受。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就算他不喜欢,就算他要为兰儿守身,也轮不到别人来染指。 出嫁从夫,谢妙仪这辈子都只能是他的人。 今日再一看,周帷越发觉得,谢妙仪是真的有几分姿色。 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他自己享受享受。 反正只要他吓唬吓唬,谢妙仪绝对不敢往外说,更不会传到赵素兰耳中。 况且她迟早要死,就算他一时没把持住,也根本不会影响到他和兰儿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妾身当然很想侯爷留宿,不过……我近日身子不适……葵水一直不干净,恐怕无法伺候侯爷。若让那污秽之物沾您一身腥,只怕会影响您的运势……”谢妙仪不知周帷打的什么主意,却也看出他是认真的,立刻搬出癸水当借口。 “这样啊,你好好歇着,我改日再来看你……”她一直在喝那坐胎药,葵水不正常才是正常的。 周帷虽然心中不快,却也不疑有他。 谢妙仪透过窗户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嘲讽勾了勾唇:“我还以为,他对赵素兰有多爱呢。真是好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好一个守身如玉啊,不过是为软饭硬吃找的借口。呸,狗东西。” 周帷在锦绣院被拒绝,自然而然去了梧桐苑。 一进门,就看到赵素兰在弹琴。 素衣若雪的女子纤尘不染,琴声幽怨。 他顿时心生怜惜,走上前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天气这么冷?怎么不多穿点?” 赵素兰停下手中的动作,幽幽道:“我说过的,我赵素兰生来骄傲。我的感情,也必须是干干净净的。你既对那谢氏念念不忘,又何必再来找我?” 周帷神色微僵,忙保证道:“那谢妙仪如何能同你比?她如今就算占着我正妻的位置,也不过是个管家罢了?如何能同你比?” 赵素兰倔强扭了扭肩膀,想从他怀中挣脱:“你还骗我。明明你今日刚回来,就去了锦绣院看她,还陪她一起用饭。只怕下一次,便要留宿了。你走开,别碰我,脏了的男人我不要。” “你是怎么知道的?”周帷没有像之前一样立刻认错,反而脸色很不好看。 难道,他身边有她的眼线? 赵素兰冷冷清清冷哼:“若不是鸿儿偷偷跑出去找你正好撞见你往锦绣院去,我还被你蒙在鼓里呢。听说,你还特地拿了一颗价值连城的珍珠去讨那谢氏欢心。” 周帷的神色缓和了几分,半真半假解释道:“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谢妙仪如今攀附上了摄政王府的宠妾。今日摄政王提拔我升任从五品员外郎,其中可能有她的缘故。我一向冷落她,在这种时候少不得要安抚一番。” 赵素兰越发火大,直接从他怀中挣脱:“区区一个从五品员外郎,竟值得你卖身吗?周帷,你也是堂堂侯爵,怎可如此没有气节?若换作是我,换做我赵家任何一个儿郎。就算是死,也不肯食这种嗟来之食。” “你……”周帷刚升官的好心情被破坏得荡然无存,但还是耐着性子安抚:“你不要无理取闹,我没有卖身,就是去安抚她一下而已,免得她在谢夫人面前乱说影响摄政王对我的态度。” 赵素兰冷笑:“周帷,你真当我赵素兰是傻子?明明你们之前就已经圆房了,还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周帷一下哑口无言。 他还以为,和谢妙仪圆房的事瞒得死死的。 没想到,赵素兰早就知道了。 “周帷,你能不能有点骨气,敢做就要敢当,偷偷摸摸瞒着我算怎么回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侮辱我?我赵家百年世家,祖上出过三位皇后,八位王妃,后妃二十几位。我堂堂赵氏嫡女委身于你已是你高攀,你竟让我跟谢氏那等低贱的商户女共侍一夫。你分明就是在侮辱我,在作贱我。”赵素兰见他心虚,越发端着赵氏嫡女的架势高高在上。 第77章 她挡了她的路 “……别说了。” “你答应过,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当初重逢时你也曾说过,你一直守身如玉,从未碰过谢氏一根头发丝,所以我才勉强跟你回来。可现在呢?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周帷,你竟去碰那低贱的商户女,碰那下三滥的贱民。你真恶心,你真肮脏,什么脏的臭的都要往床上……” “让你别说了。”周帷突然暴喝一声,恼羞成怒:“你们赵家早就没有了,你也不再是什么世家嫡女。况且,谢妙仪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跟她圆房天经地义,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你……” “我恶心?我肮脏?那你又干净到哪里去?当年,满京都谁不知道你与那叛乱的祸首肃王不清不楚?谁知道你们私底下做了什么勾当?我与妻子圆房是下三滥,那你与肃王勾勾搭搭又算什么?” “……”赵素兰愣住了,放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攥紧。 “我确实与谢妙仪圆房了,那又如何?肃王至今尚未伏诛,你若实在看不起我周帷,嫌我侯府破落,嫌我五品官寒酸,嫌我肮脏嫌我恶心,不如去找肃王如何?去当你高高在上的王妃,不必屈居于我破落侯府。” “你……你……我清清白白跟了你,你竟敢这么说我……”赵素兰回过神,两行清泪落下:“我赵素兰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人间富贵于我早就如过眼云烟。我这一生,唯爱清风明月。你……你……你怎可如此揣度我,如此侮辱我……早知如此,当年我宁愿一死,也不愿你赎我。” 周帷别过脸不看她。 “当初是你再三保证,这些年一直为我守身如玉,也会让谢妙仪离开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才跟你回来的。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你净说这种话……”赵素兰满脸失望,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兰儿,我知道你从小众星拱月,就算皇宫也可出入自由,众皇子都要称你一声妹妹。你不染纤尘,高高在上。但是,我真有些累了。为人妻妾,你最好还是学学谢妙仪的贤良淑德……” 又是那套说辞。 周帷一个字都不想再听,沉着脸拂袖而去。 走出梧桐苑,他满脸疲惫。 从他年少时起,赵素兰就是京都第一美人、第一才女,是无数王孙公子心目中高不可攀的月亮。 身为落魄侯府的世子,他只能卑微的在远处看着。 她身边有肃王、恭王世子,宁国公世子……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天潢贵胄,是他周帷不敢直视的存在。 后来赵家落难,他终于得到她。 也愿意哄着她,捧着她。 尤其当年两人做了露水夫妻没多久,赵素兰就不告而别,他越发念念不忘。 可这次重逢后,明明两个人的身份已经对调,他多少算个有官职在身的权贵,赵素兰连外室都不是。 她却依旧端着大小姐的架子,处处轻贱他,看不起他。 周帷渐渐感到疲倦,越来越心累。 谢妙仪温柔体贴,处处小心翼翼捧着他。整个后院的女人,也都卑躬屈膝想入他的眼。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处处受赵素兰轻贱? “周帷你……”赵素兰实在没想到他会扭头就走,看着他的背影愣在原地。 “小姐,侯爷不会生气了吧?”她的贴身丫鬟明月有些担心。 赵素兰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却依旧端着清高的模样硬撑:“我说错了吗?他就是恶心,就是肮脏。” 明月无奈叹口气:“小姐,赵家已经家破人亡了。咱们如今毕竟寄人篱下,您对侯爷的态度……是不是应该改一改?” 赵素兰沉默半晌:“周帷最喜欢的,不就是我的骄傲吗?不就是我的高高在上高不可攀吗?如果赵大小姐没了傲骨,那便是跌落了云端,也不会再是他心中纯洁无瑕的月亮。和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女子,没什么区别。” 明月也跟着默了默:“即使如此,谢氏毕竟是侯爷正妻。就算他们真的圆了房,小姐您也没有立场闹。咱们身在侯府寄人篱下,谢氏主持中馈。此事如果传到她的耳中,只怕对小姐您不好。” 赵素兰无力地闭了闭眼:“你没发现吗?周帷对我越来越不耐烦,对谢氏越来越看重。我随他回府不过两三月,他就已经开始厌倦。谢氏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又家财万贯,将侯府里里外外都打理的很好。长此以往,只怕他的心越来越偏。我在这侯府,也会彻底没了立足之地。” “侯爷怎么能这样?他之前明明还说,这些年一直为小姐守身如玉,从今以后也会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明月打抱不平。 “呵……一生一世一双人?守身如玉?他好歹是个勋爵公子,早在我之前就有过几个通房,也曾出入花街柳巷。这种故作情深的话,也就骗骗他自己罢了。”赵素兰满脸嘲讽。 “当年他为了跟小姐说句话,差点被几位王孙公子打死。没想到,如今也不过如此。” “是啊,不过如此。世间男子,都不过如此。当年他愿意捧着我,那是因为刚刚得到挂在天边的月亮,自惭形秽又新鲜着。这次重逢后还愿意捧着我,也是因为当年我很快一走了之,他并未完全得到过,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 “可如今,我进了侯府内宅成了他的人,不再是高不可攀的赵大小姐,反倒将身家性命全都系在他身上。他便会渐渐觉得,我和他身边的其他女子没什么不同。再加上慢慢失去新鲜感,对我也就不复当年了。在我这边满足后,他反而回过味来看到了一直默默守在他身边的谢氏,开始贪恋她的乖巧懂事,温柔体贴……” 赵家百年世家,后宅妻妾间内斗很厉害。 赵素兰又常年周旋于权贵子弟中间,早就把男人看得透透的。 正因为能把握得住,所以当年赵家落难后,她从一众男子中选择跟周帷走。 又在五年后,带着孩子回来找他。 “还守身如玉,一生一世一双人。实际上,他早在带我回府的那一晚就跟谢氏圆房了……” 她也早就知道周帷跟谢妙仪圆房,但她根本不在乎,甚至都懒得过问。 之所以选择在今日闹成这样,主要是发现他对那商户女越来越在乎。 这些年跟在肃王身边,母子三人已经过够了颠沛流离的日子。 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带着一双儿女安享富贵。 万一他们夫妻和好,周帷舍不得除掉谢妙仪,那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和谢氏无冤无仇,并非要蓄意害她。要怪,就怪她有眼无珠选了周帷这么个男人,怪她挡了我的路……” 赵素兰对谢妙仪真没什么意见。 但是,侯府破落,她必须拿到她的嫁妆。 侯夫人只有一个,她挡了她的路。 那她就只能不遗余力地贬低她,逼着周帷远离她、除掉她…… 第78章 宠幸妾室 周帷先是被谢妙仪拒绝,又跟赵素兰不欢而散,两头不讨好,心情烦闷无比。 正一个人在房里喝着闷酒,一双柔软的小手轻轻攀上他的肩膀,不轻不重温柔柔捏起来。 半醉半醒的周围转过头,朦朦胧胧中看到一道窈窕的影子。 似乎是个美艳女子。 “侯爷。”那女子含羞带怯,温柔小意地行了个礼。 “是你,玉竹。”周帷这次终于看清了,这女子正是他之前宠幸过的丫鬟,也是他如今的妾室玉竹。 “侯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让奴婢伺候您可好……”玉竹的嗓音温柔蛊惑,轻轻往他怀里钻。 一股淡淡的兰香立刻萦绕满周帷的鼻腔。 他再定睛一看,这个奴婢今日竟穿了一身梨花白的衣服,清丽雅致。 隐隐有几分赵素兰的模样,又比她更温柔体贴。 这个奴婢,还挺会投其所好。 “这么想伺候本侯,那就替本侯更衣吧……”周帷在心里暗暗嘲讽,又有些隐秘的得意。 就算谢妙仪拒绝他,赵素兰看不起他那又怎么样? 他是堂堂侯爵,有的是女子投怀送抱,也有的是女人费尽心机投他所好。 在这个侯府里,他周帷就是天,就是一切的主宰…… 眼看着主卧熄灯,玉竹的丫鬟春燕悄悄出门去了锦绣院。 正躺在床上看书的谢妙仪得到消息,忍不住嘲讽勾唇:“好一个守身如玉,好些个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上一世,周帷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一个笑话。 这一世,更是个笑话。 赵素兰进府还不满三个月呢,他就一边撩拨她,一边宠幸妾室。 她前世果真是被三从四德训晕了头,才会不遗余力的想经营好这段婚姻,才会将这种人视为自己此生的依靠。 话虽如此,第二天一早,谢妙仪还是早早等在松涛馆院子里。 周帷打开房门时,已经日上三竿。 玉竹在身后扶着他,眼波如水,面带桃花,一副刚被疼爱过的模样。 看到谢妙仪的身影,周帷愣了一下,下意识急忙甩开她的手,有些不自在地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因为,玉竹怕他翻脸不认人。 昨晚就让人通风报信,让她一早过来收拾残局。 没想到啊,之前口口声声说一心报国不近女色的人,如今连装都不装了,就这么顺理成章享受了玉竹的伺候,接受了王姨娘的存在。 呸,又当又立的狗男人。 但表面上,谢妙仪还是柔柔一笑:“侯爷昨夜辛苦,玉竹妹妹也辛苦了,妾身特地熬了补汤送过来。” 周帷越发不自在,含糊‘嗯’了一声:“往后,你们妻妾之间要和睦相处。” 谢妙仪又是莞尔一笑:“侯爷放心,妾身知轻重。一定会照顾好玉竹妹妹,让他早日为您开枝散叶。” 周帷当即皱眉,冷冷道:“我侯府长子,岂能从一个奴婢肚子里生出来?去,给她准备一碗避子汤。” “侯爷……”玉竹不敢置信地抬头。 不敢相信昨晚那么勇猛的男人,今早还搂着她温存的男人,这么快翻脸不认人。 谢妙仪也不赞同的皱眉:“侯爷,您至今膝下无子,为何还要让妹妹喝避子汤?” “她身份低微,不配做本侯长子生母。”他心中确实对赵素兰有微词,但对周鸿还是很重视的。 “侯爷,妾身伤了身子不能生,势必需要妾室传宗接代。您嫌玉竹妹妹身份低微,难道妾身一辈子生不出来,您还能一辈子无后不成?” “……” “就算妾身将来真能有自己的孩子,玉竹妹妹的孩子也碍不着什么。侯府家大业大,总能分他一份。况且,您……”谢妙仪见周围没有外人,才上前压低声音道:“况且,侯爷您有隐疾子嗣艰难。多一个人生,岂不是多一份希望?您就算再喜欢恩人遗孤,男人还是得有自己的孩子才是。” “不行,避子汤必须喝。”万一玉竹生出男孩,谢妙仪势必会抱养到膝下。 这样一来,让她过继周鸿的谋算岂不落空了?也没了理由让她继续喝坐胎药。 只有一个儿子确实有点少,他也不介意让妾室生。但是,必须等拿到谢氏的家产之后才可以生。 “好吧,都听侯爷的……”谢妙仪说不过他,只好妥协。 将浑浑噩噩的玉竹送回翠竹居后不久,避子汤也送到她房中。 玉竹惨白着一张小脸,求救地看向谢妙仪:“小姐……” 谢妙仪也很为难:“你也听见了,这是侯爷的意思。” “求小姐开恩,奴婢想为小姐生个孩子。”玉竹‘扑通’一声跪下,紧紧拽着她的袖子哀求。 “我……哎……”谢妙仪实在没辙,怜惜地亲自扶起她:“罢了,此事……我替你遮掩。这避子汤你不用喝,对外就说喝过了。只要能怀上,我亲自去求婆母和族老们,定会保你平安生下孩子。” 玉竹自然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谢妙仪命人将避子汤拿到外面倒掉,拉着玉竹的手愁眉紧锁轻皱叹气:“也不知侯爷怎么想的,非要收养鸿儿立为世子。就算要报恩,也没这样报的啊。但愿等你生下孩子后侯爷能清醒一点,别放着亲生的不要,去偏心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玉竹目光闪了闪。 梧桐苑就在隔壁,据她这段时日所见,那两个野种……恐怕还真是侯爷的孩子。 那所谓的姨母慧娘,跟侯爷也指不定什么关系呢。 她昨日之所以能爬床成功,除了偷偷买通下人在酒里下药之外,还因为模仿了慧娘的穿着。 但玉竹不敢说。 她怕谢妙仪得知后改变主意,真的去收养周鸿放弃她。 “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侯爷有隐疾,宠幸你一次未必就能怀上。你还是要多上心,让他喜欢你,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玉竹不说,谢妙仪也假装不知道,拉着她的手继续叹气。 “奴婢明白……”玉竹若有所思。 听说外头有种药,男人吃了可以让女人尽快怀孕。 若是将催情散掺上那种药给侯爷吃,不知道能不能让她尽快怀上…… 第79章 直接废了他 就在两人说话间,消息已经传到隔壁的梧桐院。 赵素兰死死盯着翠竹居的方向,目光阴沉宛若毒蛇:“我一直防着谢氏,倒是忘了,隔壁翠竹居里还住了个小狐狸精。” 明月安慰她:“男人都这样,小姐您想开些。连谢氏都威胁不到您,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姨娘。” 赵素兰冷笑:“谢氏一直在喝我给的‘坐胎药’,无论如何生不出孩子来。但玉竹那个贱婢年轻力壮,看着就是个好生养的。” “小姐放心,侯爷已经赏她喝了避子汤。” “避子汤有什么用?那贱人要真心想怀,肯定有办法躲过去。” “那小姐您的意思是……将那避子汤也赏玉竹一份?” 赵素兰危险地眯起眼:“如今我不过进府三个月,侯爷就抬姨娘,宠幸奴婢。就算我真做了侯府夫人,这样的事情日后也不会少。与其一个一个收拾那些贱婢,还不如……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另一边,谢妙仪回到锦绣院后,立即打开私库取出好些东西去送给玉竹。 吃的穿的,衣裳首饰,珍奇摆件,应有尽有。 就连周帷之前送的那颗珍珠,她也毫不吝啬给出去。 还派了锦绣院的掌事娘子孙嫂子和贴身丫鬟半夏亲自过去送,足见对王姨娘的重视。 路过梧桐苑门口时,半夏满腹怨言:“小姐也真是的,侯爷不就宠幸了个妾室吗?多大点事啊,竟也值得她送这么多好东西。就说这块皮子吧,还是大少爷特地从西域商人手里买来送给她的生辰贺礼,她自己都舍不得穿。” “还有这颗珍珠,那是侯爷亲自送的。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小姐倒好,转头就送给一个妾室。” 孙嫂子警告地瞪她一眼:“小姐伤了身子不能生,就等着玉竹为侯爷生个儿子抱养到膝下。王姨娘肩负为侯府开枝散叶的职责,自然要对她好些。” “那也未免太好了,就算咱们谢家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呀。” “若王姨娘真能为侯爷生出个儿子了,那也是小姐的孩子。小姐自己不生,带过来的嫁妆迟早是要给他的。况且母凭子贵,王姨娘身为世子生母,和其他的妾室能一样吗……好了,你少抱怨两句,免得隔墙有耳……” 两人越走越远,拐进了翠竹居。 但一墙之隔的梧桐苑里,周鸿气得瞪圆眼睛:“娘亲,爹爹究竟什么时候封我为世子?要是隔壁那个贱婢怀上儿子,把我们赶出去怎么办?” 周娇也上前拉着赵素兰的衣服抱怨:“娘亲娘亲,西域是哪里呀?西域商人手里的皮子是什么样的?比阿娘的狐裘好看吗?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是不是很漂亮?娇娇也想要……” 赵素兰一直坐在院子里看书,自然也将孙嫂子和半夏的话听在耳朵里。 她阴沉着脸,勉强扯了扯唇摸摸两个孩子的头:“放心,都是你们的,娘亲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抢走本该属于你们的东西……” 她根本不在乎周帷纳多少妾室,睡多少姨娘。 但侯府世子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她儿子。 这侯府的富贵,包括谢妙仪的嫁妆,也只能是她这一双儿女的。 任何人都休想染指。 周帷也不行。 “哼,你总是这么说,不理你了……”周鸿心里有气,气呼呼转过头,对自己的贴身小厮命令:“你,跪下,像狗一样爬过来。” 六七岁大的小童已经鼻青脸肿,整个脸上没一块好皮。 他瑟缩了一下身子,老老实实跪下,双手双膝杵在鹅卵石地面上,慢慢爬上前。 周鸿眼底闪过一抹恶劣,突然抬起脚狠狠踩在他后脑勺上。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那小厮的口鼻狠狠磕在地面上,鲜血慢慢在地上扩散开。 “哈哈,真好玩,真好玩……”周鸿见了血,兴奋地直拍手。 眼看着那小厮抬起头,鲜血糊了他一脸。他更兴奋了,上前压着他的脑袋狠狠往地上磕:“让你跟我抢,让你跟我抢……你们这些下人都是贱种,一个贱婢生的贱种,还敢跟我抢世子之位,打死你,打死你……” “鸿儿,不可如此。”赵素兰呵斥一声。 “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们这些贱种……”周鸿却好像完全听不见她的话,凌虐和鲜血让他异常亢奋,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娘亲,我怕……”周娇都被吓到了,赶紧躲进赵素兰怀里。 “哎……”赵素兰无奈叹口气,却并未再阻止。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他的亲生父亲肃王就是这种人,这么多年从未改过。 鸿儿是他的血脉,自出生起,就比寻常孩子残暴。 再加上这些年跟在肃王身边,耳濡目染。小小年纪,行事风格越来越像自己的亲生父亲。 她不是没管过,可惜骨子里带的东西,是真的很难改。 罢了,只要鸿儿承袭了侯府大小也算个权贵,偶尔打骂下人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 赵素兰又叹了口气,将明月叫进屋内,低声道:“我记得娘亲跟我说过,这世上有种药。只要男人吃了就能断子绝孙,再也生不出孩子来。听说西市的古月堂会在暗中悄悄卖些禁药,你出门打听打听,可有这种药卖?” 明月倒抽一口凉气:“断子绝孙的药,会不会影响……房事?” “就周帷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我也不稀罕与他同房。直接废了更好,没了指望生不出孩子,他会对鸿儿和娇娇更好。” “奴婢明白。” 赵素兰冷若冰霜:“另外,去拿些钱财,看看能不能买通翠竹居的人。如果实在找不到机会,收买别处的人也行。虽说喝了避子汤,难保不会有意外。那个贱婢若敢怀孕,我饶不了她。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动摇我儿的地位……” 第80章 露出狐狸尾巴 谢妙仪得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二日。 “听浣衣房的管事嬷嬷说,慧娘自己带进府的那个贴身丫鬟明月,今日一早塞给她一根金簪,让她帮着留心注意着王姨娘的月事。依奴婢看,这是防着王姨娘怀孕呢……” 孙嫂子刚从浣衣房得到消息,就急急忙忙回锦绣院说给她听:“幸亏小姐您有先见之明,早早敲打了各处管事提防慧娘。否则的话,只怕那嬷嬷真的会贪图金簪,悄悄替她盯着王姨娘。” “安插在她身边的人怎么说?”前世,谢妙仪就是被赵素兰人淡如菊的模样蒙蔽,所以才对她毫不设防。 这一世既然知道她心怀不轨,自然早早做了提防。 她自己带进府的只有贴身丫鬟明月,很多事情都要假手于人。 所以府中各处的管事,早就被提前恩威并施敲打过。 总之一句话,赵素兰给多少,她能给十倍。若敢瞒着她偷偷跟赵素兰勾结,直接打死不说,还要连累家人。 另外,梧桐苑的人虽然是周帷亲手安排的亲信。但谢妙仪当家三年,也并非完全插不上手。 “还是老样子。慧娘近身只让明月伺候,她们只能做些杂活。” “继续盯着。狐狸尾巴都开始露出来了,我倒要看看,她还能人淡如菊多久……” 前世得知玉竹怀孕后,赵素兰立即动手弄掉她的孩子。 不过半个月又给周帷下毒,害他彻底失去让女人怀孕的能力。 这一世,她这个正室夫人一直捧着玉竹对她步步紧逼,她应该也会更快下手才对…… 果然不出谢妙仪所料,第二天傍晚,孙嫂子急匆匆从外头回来,一进屋就打发走所有人,迫不及待压低声音道:“今日一大早偷偷出门,我家孙源让人跟着她,一路跟到西市的古月堂。” “古月堂?就是那家香料铺子?” “对,就是那家胡人开的香料铺子。”孙嫂子说着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到她面前:“至于明月买了些什么,掌柜的不肯说,我家孙源干脆买了一份跟她一模一样的药。已经找胡大夫看过了,说是……这药伤身……” “有多伤?” “长期服用,男人……男人……会越来越……越来越像女人……那地方……也会越来越……反正再也不能传宗接代。” “果然是好东西。”谢妙仪眼前一亮,一下子来了兴趣。 前世,她是在临死之前,被那两个白眼狼殴打羞辱时,才听他们说漏了嘴,从而得知赵素兰早就给周帷下了药,他永远不可能再让女人生出孩子。 她本来以为是用什么药伤了他的根本,如今才知道,竟如此歹毒。 不过,这都是周帷应得的。 他为了替赵素兰守身如玉,为了逼她收养孩子,谎称自己有隐疾,谎称他不能让女人怀孕。 最后,果真得偿所愿。 还真是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谢妙仪还真怕这药到不了周帷嘴里:“确定明月买的就是这药?” 孙嫂子点头:“确定。孙源打听过了。古月堂表面上是香料铺子,实际上偷偷摸摸卖些不干不净的药。那掌柜的明显求财,收了孙源的银子,肯定会说实话。” “若大剂量服用,会吃死人吗?或者,吃了这药,若与其他东西同时服用,比如春药之类的,可会死人?”前世周帷确实越来越白净,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尖细。 这药应当是没错的。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死人。 “应当不会……不过掌柜的说,用烈酒催化,药效会更强。” “侯爷素来不爱喝酒,不过天气越来越冷了。你明日亲自找家酒坊,挑上几坛上好的烈酒给他暖暖身。酒钱我来出,让厨房每日煮好送到他面前。多放些枸杞、冰糖、菊花之类的,煮甜一点,尽量让他多饮几杯。” “小姐,您自己还没个孩子呢……”孙嫂子欲言又止。 “我生我的孩子,与他有什么相干?” “啊?” “既然他为了慧娘和两个野种非要跟我装有隐疾,那我自然要成全他。盯紧梧桐苑那边,就算慧娘真的下药也不用管,只管给侯爷送酒便是了……” 周帷对赵素兰再鬼迷心窍,她做出这种事情,也不敢大肆宣扬。 前世,如果不是两个小畜生得意忘形说漏了嘴,谢妙仪也不可能知道。 至于周帷私底下成什么样…… 根本无关紧要。 他最是要面子,出了这种事情绝对不好意思往外说,外人更不可能去扒他的裤子。 反正目前所有人都知道侯爷和侯夫人很恩爱,只要侯夫人怀孕,绝对是侯爷的错不了。 孙嫂子领命离去后,谢妙仪将她带过来的药捻在指尖闻了半天,还亲口尝了尝。 最后,对半夏招招手:“将之前备好的药找出来。” 半夏熟练地捧出香匣子,取出其中一只青瓷瓶:“药都在这儿呢。” 这瓶药,是之前从游方郎中手里买回来的。 谢妙仪已经确认过了,跟玉竹手上的那份一模一样。 她用小银勺轻轻舀出一勺,放到鼻下仔细分辨。 最后,如法炮制尝了尝味道。 没过多久,便对两种药的配方心里有数。 “都卖禁药了,还整这么温和……”谢妙仪失望的叹口气:“就算用烈酒催化,这混在一起也吃不死人啊。” “要不您给侯爷调配一味食补?或调配一味香料?”对于谋杀亲夫这件事,半夏现在已经轻车熟路。 “说什么呢?周帷修身不正,被妾室和外室用不干不净的药弄死关我什么事?”谢妙仪意味深长瞥她一眼。 爵位和家产谁不想要? 周帷要是死了,族老们岂能善罢甘休? 她就算什么都没做,孤儿寡母还要受人欺凌呢。 在这件事情上,肯定要把自己摘干净才行。 “那……” “侯爷不是说了吗?他有隐疾不能让女人怀孕。赵素兰不想让他生,但王姨娘很想让他生啊。” 半夏压低声音:“我已经将闲话传到玉竹耳朵里,让她知道这世上有种药,男人吃了,可以让女人尽快怀孕。” 谢妙仪温温柔柔莞尔一笑:“一个想让他生,一个不想让他生。两种药凑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相克?再加上催情药和烈酒催化,不知能不能吃死人?吃不死也没关系,可以让周老夫人往玉竹的药里再加点东西……” 第81章 路该怎么走,得由我说了算 “小姐,您还没怀上呢。”半夏提醒。 “所以啊,事成之前盯紧玉竹,千万别让她从外头买些不干不净的药回来。”谢妙仪颇为遗憾。 真想让周帷现在就去死。 “明白。” “她俩都从外头弄了些不干不净的药,难保不会出意外……嗯?好重的石硫磺和白石英啊,怪不得前几天跟玉竹折腾成那样。可惜了……虽伤身,却要不了命。整剂药的药性也是对的,一般还真吃不死人。”谢妙仪仔细分辨了半天,很是失望。 她只好将药粉再次凑到鼻下,仔细分辨气味的同时,漫不经心道:“我终究是外嫁媳妇,对侯府的掌控还是弱了些。尤管家是家生子,几代人都对侯府忠心耿耿。不过听说那周鸿最近越来越暴躁,经常把尤管家的孙子打得遍体鳞伤?” “是有这么回事儿。”奉小姐之命,这事半夏一直盯着。 “那孩子也是可怜,从小没了娘。有个爹吧,还在前几年跟侯爷办差时没了。听说他爹当时临出门前,特地给他买了个竹哨。他若是想他爹了,就会拿出来吹一吹。怪可怜的,你去安排一下,让他更想一点。最好这两日就把竹哨带在身上,时不时偷偷拿出来瞧一瞧,吹上一吹。” 半夏:“????小姐,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谢妙仪正忙着尝试往催情药里加料:“没什么,走过的弯路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不过这一次,路该怎么走,得由我说了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前世的那件事,正好发生在这段时间。 具体是哪天不记得了,大概就是刚刚入冬的时候。 她急着掌控侯府,干脆推波助澜,让它早点发生…… 谢妙仪本以为,需要点时间来安排。 谁知第二日午后,孙嫂子就匆匆忙忙从外头回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不好了,梧桐苑出事了,您赶紧过去瞧瞧。” 梧桐苑? 难道是…… 谢妙仪一个激灵放下手中的补汤,披上披风,抱了个暖炉急急忙忙直奔梧桐苑。 刚一进门,就看见尤管家跪在院里,正痛苦的哀嚎着一下一下磕头:“求侯爷开恩,许我为茂哥请个大夫吧。求侯爷念在老奴一家世代忠心耿耿,念在老奴伺候过老侯爷,念在我家阿旺是为侯爷效死的份上,给我尤家留条根……求侯爷开恩,求鸿少爷开恩。” 这几日已经入冬了,虽然还没有开始下雪,但干冷得慌。 尤管家已经年过半百,凉飕飕的冷风吹在他身上,他似乎一夜间苍老了十几岁。脑门上也全是血,血迹糊了一头一脸。 梧桐苑主屋遮着厚厚的帘子,也不知里头的人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周帷的贴身长随和一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嬷嬷站在门口,一脸的不耐烦。 仿佛尤管家只要赶上前一步,就要把他扔出去。 “尤管家,这是怎么了?”谢妙仪有些于心不忍,急忙上前去扶他。 “请夫人开恩,许我为茂哥请个大夫,请夫人开恩……”尤管家看清来人如梦初醒,转而对她一个劲的磕头。 “你是府里的老人了,不必如此。外面天冷你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有什么事跟我回锦绣院慢慢说。”谢妙仪让人去扶他。 “我孙子茂哥,也就是鸿少爷的贴身小厮,今日一早……今日一早……受了些伤,还请夫人开恩,允许我为他请个大夫。我儿子没了,老婆子也没了,茂哥是我家唯一的根,求夫人行行好,求夫人行行好……”尤管家不肯起来,跪在地上一个劲磕头。 每一下都重重磕在鹅卵石地面上,鲜血止不住的往下流。 谢妙仪目光一沉,带上几分怒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长庆侯府是积善之家,老夫人又信佛,从来不会苛待下人。更何况你是府上几十年的老管家,祖上和儿子都为侯府立过功,流过血。如今家里的孩子有病,请大夫是天经地义的事,谁还敢阻拦不成?” “我……我……”尤管家犹犹豫豫,有苦说不出。 “你只管说,有什么事我为你做主。”一向温婉的谢妙仪难得硬气。 “是侯爷,侯爷说他如今刚升任员外郎,若是此时传出侯府苛待下人,肯定会影响他将来的名声……” 尤管家是真的已经走投无路,心一横干脆实话实说。 “闭嘴。”一声怒吼突然传出,打断了他的话。 下人挑开帘子,周帷披着斗篷急匆匆走出来,狠狠剜尤管家一眼:“本侯不是说了吗?你孙子突发恶疾,本侯也很心痛,会赏你三百两银子给他办后事。你也不用担心没人送终,侯府会给你养老的。” 尤管家老泪纵横:“可是侯爷,老奴不要银子,老奴只要孙子的命……” “尤管家,你不要得寸进尺。来人,将尤管家带下去好生看管。”周帷越发不耐烦。 一声令下,立刻有几名家丁上前拉扯他。 “侯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谢妙仪毫不犹豫挡到他身前:“尤管家是府上几十年的老人,伺候过已故的公爹,他儿子阿旺救过侯爷您的命。就算他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咱们也应该问清楚才对,不能叫他白白受了冤屈不说,还丢了孙子的命。这要传出去,岂不寒了府上老人们的心。” “这是梧桐苑的事,谢妙仪你少管……” “夫人,老奴的孙子茂哥,前些日子被侯爷指派给鸿少爷贴身使唤。谁知这鸿少爷性情暴戾,动辄打骂下人,茂哥经常浑身是伤。今日一早更是不问青红皂白,将他凌虐的只剩最后一口气。” “侯爷怕此事传出去影响鸿少爷的前途,也怕影响他自己的官声,不许老奴对外说,更不许老奴请大夫。我那茂哥明明还有一口气,如今却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事到如今,谢妙仪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尤管家老泪纵横,干脆破罐子破摔将事情全说了。 第82章 赵素兰,久违了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你简直胡说八道。尤管家失心疯了,来人,堵住他的嘴,拖出去杖责三十……” 周鸿才五岁,距离名声前途还早着呢。 周帷之所以要死死瞒着,连大夫都不让请,除了因为他刚刚升任员外郎,怕此事影响他的官声之外,就是这事担心传到族老耳中,他们会以此为借口阻止他过继。传到谢妙仪耳中,她更不愿收养周鸿。 如今被抖落出来他简直气疯了,丝毫不顾及多年情分。 “侯爷,这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您堵得住尤管家的嘴,只怕堵不住所有人的嘴。”眼看着家丁们再次上前,谢妙仪无奈开口。 “那你这个主母是干什么吃的?让莫须有的流言蜚语影响到我的官声,影响到未来世子声誉,难道不是你行事不周的缘故?”周帷理直气壮指责。 “……”狗男人果然被喂得太饱,已经习惯将任何事情都推到她头上。 哪怕他一开始压根就没打算让她知道这件事,如今闹开了,竟还成了她的错。 谢妙仪恨不得现在就毒死他,嘴上却只能无奈道:“所以侯爷的意思是,将这件事情交给妾身来处理?”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已经闹成这样,想瞒她是瞒不过去了,不如将事情交给她处置。 “还能如何处置?咱家从不苛待下人,尤其是祖祖辈辈忠心的老人。受了伤,生了病,当然要请大夫。另外,鸿儿小小年纪就学会凌虐下人可不是咱家的作风。既然侯爷打算收养,那就应该好好管教才是。” “谢妙仪,鸿儿的父母对我有救命之恩。用他们的命,换了我的命。”周帷加重语气,愤怒指责:“鸿儿才五岁,年幼无知犯了点小错,日后改过就是,你何必抓着不放?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不想收养他。便想用这种方式让外人知道他性情暴躁,败坏他的名声。” “……”谢妙仪简直服了。 谎话话说多了,恨不得连自己都信了。 她皱起眉头:“侯爷,我何时说过不愿收养鸿儿?是族老们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只要您能说服族老们,我立刻开宗祠将他记在我的名下。说我故意败坏他的名声,更是无稽之谈。今日这事,难道是我逼鸿儿做的?” “……”周帷一时哑口无言。 “侯夫人还真是好大的架子。”突然,一道清清冷冷的女音从屋内飘出。 丫鬟挑开帘子,一道娉婷袅袅的身影莲步轻移走出来。 身上披着雪白的绣兰花斗篷,手中捧着暖炉。 薄施脂粉,身上的首饰不是白玉就是珍珠。 宛如那高高开在枝头的白梅,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谢妙仪忍不住攥紧手指。 这就是赵素兰,是周帷心尖尖上的白月光。 她前世惨死,今生遭算计,虽然周帷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但赵素兰绝对是最大的帮凶。 谢妙仪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都少不了她在背后怂恿。 吃绝户的主意,就是他俩一起想出来的。 连那所谓‘坐胎药’,也是赵素兰给的方子。 可惜无论前世今生,这位赵大小姐都人淡如菊不屑争抢。 无论想要什么,总有人替她开口。 以至于谢妙仪跟她其实没有太多交集。 这辈子至今为止,除了那日在花厅匆匆见过一面之外,这是她们第一次正式碰上。 “侯夫人,您要是不喜欢我和两个孩子住在府上尽管开口,何必用这种蝇营狗苟的手段往外撵人?虽说我姐姐、姐夫为救侯爷丢了性命,我和两个孩子无依无靠。但天地那么大,总有我们一口饭吃。侯夫人若是容不下恩人遗孤,我可以带着他们立刻就走,你不必如此枉费心机。”赵素兰在廊下站定,居高临下淡漠地俯视所有人。 “……” 前世,尤管家孙子这事周帷同样遮遮掩掩。 等谢妙仪知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所以她并未当场到梧桐苑来,也并未跟赵素兰正面对上。 这次她特地赶过来,果然看了一出好戏呀! 上辈子,如果早知道赵素兰是这等颠倒黑白的人,她也不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她毫不设防。 “慧娘姑娘,两个孩子是侯爷救命恩人的遗孤,我自然也会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视如己出。您不妨仔细想想,这段时日以来,衣食住行可有亏待过?”谢妙仪在心里咂舌,脸上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知道你们高门大户手段肮脏,我不屑与人相争,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赵素兰还是淡淡的,连看都没拿正眼看她。 “慧娘姑娘,您身上这件新做的斗篷,少说也要上百两银子。单那兰花绣花,就需要两三个熟练的绣娘足足绣半个月不止。再加上丝线钱,价值几十两。见过亏待人的,没见过这么亏待的。”半夏实在憋不住,忍不住脱口而出。 赵素兰立刻秀眉轻蹙,隐隐带着几分嫌恶:“果然是商户出身,张口闭口就是银钱。怪不得,会做出如此蝇营狗苟的勾当。” “不喜欢银钱?那不如从今日起,就断了梧桐苑一切需要银钱的开销?” “……”被半夏戳中痛处,赵素兰脸色一变。 “闭嘴,这里没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份。”周帷冷冷呵呵一声,理直气壮对谢妙仪道:“还说你没有对鸿儿有意见?谢妙仪,你几时学会使这种肮脏的手段?不管你究竟想干嘛,鸿儿是我救命恩人的遗孤,我绝不允许有人害他,绝不允许有人故意败坏他的名声。我又刚刚升了官,无数双眼睛盯着呢。茂哥事你就这么定了,不准请大夫,万一他出去乱说怎么办?更不准下人嚼舌头胡说八道,若日后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去,本侯唯你是问。” “侯爷,您不能这样呀,侯爷,我家阿旺是为了救您才丢了性命的……”尤管家闻言只觉得天都塌了,整个人瘫软在地。 “堂堂长庆侯府,竟任由下人这般撒泼?”赵素兰淡淡瞥一眼,满脸嫌恶。 如今从外头买个人不过十几两银子,已经给了他三百两还想怎么样? “连个家都管不好,我要你何用?还不快处理干净……”周帷自觉丢人,把气全撒在谢妙仪身上。 “可是……茂哥是阿旺唯一的血脉。阿旺也救过您的命,难道茂哥儿就不算恩人遗孤?”她弱弱辩解。 赵素兰再次脸色一变:“侯夫人,我家世代书香,你怎可拿奴才与我家相提并论?” 第83章 好死不如赖活 周帷铁青着脸一甩袖子:“奴才为主子做事是应该的,什么恩不恩的?你最好把事情处理干净,别叫我知道你是故意想败坏侯府名声。否则,我不介意侯府换个主母。” 这话可谓说的极重。 不但要谢妙仪把事情处理掉,还不许外头有任何流言蜚语。 一旦有什么不妥,就要休了她。 “侯爷明鉴,您的恩人就是妾身的恩人。您恩人的遗孤,妾身自然视如己出。只要族老们同意,我立刻过继鸿儿为他请封世子。您放心,这一次的事情我也会处理干净,绝不叫族老们挑理,更不会传到外头影响您和他的前途。” 谢妙仪当即吓得六神无主,惨白着小脸行了礼,就赶紧命人将尤管家拖出去杖责三十。 周帷暗暗松了口气。 这谢妙仪虽然有的时候办事不利,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把事情交给她,她总能收拾的井井有条。 眼看着她和尤管家一块离开,周帷带着几分怒意瞥赵素兰一眼:“现在你满意啦?三年前我下江南时,在路上遇上土匪,是阿旺拼死救了我。如今为了你和鸿儿,我连茂哥的命都放弃了。” 赵素兰依旧冷着一张脸:“刚升任从五品的周大人,你敢说你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鸿儿?” “你……” “更何况,当年就因为你的懦弱无能,鸿儿才会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苦。如今好不容易回来,难不成你忍心为区区一个下人毁了他的前途?难不成,让他败坏了名声被族老们厌弃,顶着私生子的名头不明不白过一辈子?” 赵素兰清冷孤傲的脸上浮现出嘲讽之色:“呵,也对,长庆侯如今有妻有妾。前几日在夫人处留宿不成,便宠幸了妾室。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为侯府开枝散叶。我赵素兰算什么,你的亲生儿子周鸿又算什么?” “兰儿……我跟你说过的,去谢妙仪那,纯粹是因为她和摄政王府的谢夫人交好,不得不安抚安抚她。至于玉竹,不过是区区一个贱婢,连人都算不上。我尝尝鲜而已,绝不会让她生孩子,更不会让她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心里最爱的,一直都只有你……” 在这件事情上,周帷自知理亏。 他不惜亏欠阿旺也不允许消息泄露出去,其中也存了几分补偿示好的心思。 赵素兰沉默半晌,轻轻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他的腰:“帷郎,我怕。我乃罪臣之女,我家中的姊妹们,如今还是罪奴。我怕我的身份泄露出去,连累了你。也怕连累我们的儿子,让他一辈子也只能做个罪奴。” 他们前几日原本就因谢妙仪的事情吵过架,又因宠幸了玉竹,两人已经冷战好几天。 哪怕之前一块商量着为周鸿善后,赵素兰说话依旧高傲。 如今她突然放低姿态,周帷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不会的,有我在。你们不是已经有新身份了吗?等过段时日谢妙仪的身体彻底垮了,玉竹又生不出孩子。她就算再不想收养鸿儿,也只能妥协。等拿到谢家的家财后,我就风风光光娶你过门。让你做侯夫人,让鸿儿做世子……” 赵素兰将脸埋在他背上:“谢氏商户人家出身,最会算计,只怕她已经怀疑鸿儿的身份了。” “那又如何?她没得选。” “可……出了今日这桩事,谢妙仪会不会……嫌鸿儿太过好动?” “我说了,她没得选。她必须有个子嗣,我的子嗣。或者说,我承认的子嗣,与性情无关。” 谢妙仪出身低贱,很看重侯府夫人的位置。如果她自己实在生不出孩子,就连妾室也生不出来。为了自己的将来,哪怕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鸿儿性情不太好,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高门大户的夫人,如果没有子嗣,位置是坐不稳的。 为了她自己,为了娘家,她只能妥协。 今日的事情瞒着谢妙仪当然更好,如今实在没瞒住也不要紧。 赵素兰叹气:“你那夫人谢氏成日钻营商贾管家之道,不通文墨诗书,也不见她懂琴棋书画。将孩子交给她,我实在不放心。” 周帷安抚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把孩子过继到她的名下,只是为了名正言顺有个身份,名正言顺成为谢氏‘血脉’。其他的一切照旧,依旧住在梧桐苑,由你自己教养……” 在这一点上,两人还算齐心。 都是为了孩子的前途。 说着说着,顺理成章重归于好。 与此同时,垂垂老矣的尤管家被堵住嘴拖到外头,狠狠杖责了三十下。 扔回他自己家时,已经奄奄一息。 紧接着,伺候他的小厮汇报了一个噩耗。 茂哥失血过多,伤势过重,人已经没了。 已经报了侯夫人,马上就到年关,夫人嫌晦气,已经命人送去义庄。 夫人心善,赏一身衣裳收敛。 一并送过来的,还有三百两银子。 “噗……”尤管家眼前一黑,吐出一口血,发着高烧晕过去。 当天入夜后,一名年轻男子趁着夜色潜入他的房间,一杯凉水将人泼醒。 尤管家一个激灵认出来人:“孙源?” 孙源开门见山:“相信你应该感觉出来了,你身上这三十杖看起来皮开肉绽。实际用了巧劲,都是皮外伤,养个十来日就能恢复。如果不是夫人暗中吩咐人手下留情,你这把老骨头恐怕已经去见阎王了。哎,夫人在侯府做不得主,侯爷要杖责你,她也实在劝不住。如今暗地里帮了你,如果是让侯爷知晓,恐怕饶不了她。” “何必救我,何必救我……我这把老骨头孤家寡人,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尤管家其实不太想领这个情,哭得声声泣血。 “你要是死了,你孙子怎么办。” “嗯?” 孙源好言相劝:“好死不如赖活着。况且,你孙子如今已经救过来了。” 尤管家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第84章 救命之恩 孙源道:“夫人人微言轻劝不动侯爷,又见你们祖孙俩可怜。趁你受刑的功夫,派人给我传了话。茂哥前脚刚被送到义庄,我后脚就带着大夫赶过去。用了整整一根人参,又用了十几种名贵药材,总算把他的小命给吊住。我来之前就已经醒了,还吃完整整一大碗红糖鸡蛋呢。” 尤管家半信半疑:“真的?” 孙源从身上取出一封信递给他:“诺,茂哥给你写的。” 尤管家颤抖着手打开,果然是自己孙子的字迹。 右下角还画了棵树,正是他孙子的习惯。 信上说,是夫人身边的孙管事救了他,现在正在济生堂养病。 孙管事说了,只要养好伤,就安排他俩见面。 让祖父好好养伤,不必挂心…… 尤管家顿时老泪纵横,哭得像个五十多岁的孩子。 躺在床上养了几天伤,尤管家勉强能下床后,赶紧借着冬日采买的由头,到锦绣院去见谢妙仪。 见她身边只有半夏一人,他立刻往地上一跪猛磕头:“谢夫人恩典,夫人的大恩大德,老奴这辈子无以为报。下辈子做牛做马任凭夫人差遣,但凡有任何吩咐,老奴就是粉身碎骨也绝不推辞。” 谢妙仪叹口气放下手中的话本:“你年纪大了又有伤在身不必多礼,起来坐吧。半夏,给尤管家拿个软垫。” 尤管家心中一软,别过头悄悄擦眼泪:“老奴谢夫人恩典。” 他在侯府忠心耿耿几十年,儿子还是为侯爷死的。昨日拖着一身伤去给他请安,还被他狠狠敲打了一顿。 说什么如果不是看在阿旺的份上,凭他这次胡说八道,就应该撵出府去。 反倒是夫人…… 他平日里帮着侯爷和老夫人,没少给夫人使绊子。 没想到关键时刻,是夫人救了他们祖孙俩。 就连他有伤在身这种小事也记得,还纡尊降贵给他拿垫子赐座。 “侯爷也真是的,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能说打就打?”谢妙仪看着尤管家艰难落座的模样,深深叹口气:“可惜我人微言轻,能帮你们的也就这么多了。” “夫人的大恩大德,我们祖孙俩这一辈子、下辈子都不敢忘记。以后夫人若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尽管开口,老奴但凡有不尽心的地方,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尤管家再次跪下,老泪纵横表忠心。 谢妙仪示意他起来:“见到茂哥了吗?” 尤管家不肯起:“谢夫人恩典,前儿个晚上,孙源偷偷带老奴出府去济生堂见了茂哥一面。” “茂哥的伤势如何了?那孩子怪可怜的,我倒想去看看他,又怕侯爷起疑心对你们祖孙俩不利。” “谢夫人请大夫照看,茂哥儿伤势恢复的不错。小孩子毕竟皮实,如今已经能下床了。” “哎,就这么点小伤而已,侯爷竟想要他的命。” 谢妙仪不知想起什么,又叹息一声:“早听说茂哥儿是个读书的料,若能去了奴籍参加科考,说不定将来大有出息。” 尤管家红着眼圈,忍不住心酸:“承蒙夫人抬举,老奴家世代为奴,不敢妄想。” 茂哥儿确实聪明伶俐,尤其在读书上颇有几分天资。 随着孙子渐渐长大,他也曾想过让他赎身出府,去走科举的路子。 这次侯爷从江南回来后,他还特地去求过一次。 谁知侯爷不肯,只是将茂哥指给周鸿做贴身小厮。 说什他有意收养周鸿为嫡长子,他会是未来的世子,也会是未来的长庆侯。茂哥儿如今跟在他身边,将来也会是侯府的大管家。 尤管家虽不情愿,却也有些安慰。 谁知道,事情会越来越糟,最后还差点害茂哥儿丢了性命…… “哎,可惜我空有个侯夫人的名头,在这府里半点主也做不得。我谢家一向爱才,如果当初我能做主,定会放茂哥儿出府……”尤管家祖孙俩的事儿谢妙仪心里门清,故意装模作样感慨。 “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茂哥儿如今恐怕是回不了侯府了,也不能跟在老奴身边。老奴斗胆请夫人恩典,为我们爷俩指条明路吧。”尤管家能在两任长庆侯手底下讨生活,自然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听出她话里有话。 “是啊,侯爷为了维护侯府名声,已经打定主意要茂哥儿死。如果让他知道茂哥儿还活着,恐怕会……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娘家虽是商户,在江州当地倒也有些名望。我父亲前些年与当地乡绅们联合开了家书院,请了一位致仕回乡的老翰林授课。那位老翰林曾是前朝进士,与当今崔丞相同科……” “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不如将茂哥儿送到江州去,就说是我娘家远房侄子,和旁支的孩子们一起拜在老翰林门下念书,一切花销由我谢家供应。” 咚—— 谢妙仪话音刚落,尤管家便结结实实磕了个头:“谢夫人恩典。” 她微微抬手示意他先别激动:“但是你知道的,他在侯府毕竟是个死人了,你们祖孙俩恐怕也不能时常见面。而且,茂哥儿实际上还是奴籍。我娘家只是商户,没本事替他换个良籍身份。只有等哪日我在侯府做得了主,拿着他的身契到官府过明路又去了奴籍。他才能名正言顺活过来,才能名正言顺回原籍科考。” 谢妙仪这话已经说得很清楚。 只有她彻底在侯府做得了主,茂哥儿才有回京参加科考的可能性,他们祖孙俩才会有见面的机会。 说是送到江州去念书,实际上,等同于人质。 只有他谢妙仪好,茂哥儿才能好得了。 尤管家听懂了她的话,却依旧毫不犹豫,脑袋重重磕在地板上:“我和茂哥儿的命都是夫人救的,只要夫人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拿去。” 第85章 反正她亏不了 谢妙仪漫不经心笑了笑:“我又不是阎王爷,要你的命做什么?只是我毕竟出身低微,又是从外头嫁进来的,在侯府实在做不得主。前些日子你也看见了,我就算想帮茂哥儿也人微言轻。” “夫人是侯爷正妻,自然也应该是世子之母,更应该是未来的老太君。”尤管家意味深长道。 “按我朝礼法,确实该如此。不过我听说,侯爷对那慧娘姑娘很是上心,还想将恩人遗孤鸿哥儿过继为嫡长子立为世子。鸿哥性情残暴,这次茂哥虽然捡了一条命回来,但他若做了世子……”谢妙仪点到为止。 “那周鸿生性凶残睚眦必报,若他做了世子,承袭了爵位。只怕我家茂哥儿就算科考入仕,也要遭他使绊子。况且,他日日凌虐茂哥儿不算,还差点要了他的命。夫人……夫人要是想让老奴做什么,老奴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报答夫人的再造之恩,要为我家茂哥出一口气。”话说到这份上,尤管家也不再藏着掖着,明确表达出对周鸿的仇恨。 这话谢妙仪还真信。 尤管家只有一个儿子,妻子和儿媳妇已经早早过世,阿旺也在三年前随周帷下江南时被土匪杀害。 茂哥儿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唯一的指望。 前世,没有谢妙仪及时出手救下茂哥儿。 尤管家养好伤后,借着到梧桐苑送炭火的机会,直接掏出匕首捅了周鸿几刀。 可惜周鸿运气好冬日里穿的多,没有被伤及要害。 尤管家也因弑主,当场被乱棍打死。 可以说茂哥儿是他的全部,是他活着的唯一希望。 前世,他可以为了替茂哥报仇豁出命去。 这一辈子,茂哥儿未来的命运和她谢妙仪绑在一起。尤管家就算为了孙子,也会老老实实为她筹谋听她差遣。 谢妙仪笑笑不置可否,话锋一转:“这两日你可曾见过侯爷?你那日在梧桐苑胡言乱语得罪了他,他可有说些什么?” “昨日已经去见过了,老奴想着夫人日后可能还用得上老奴的地方,特地诚心认错悔改。侯爷看在阿旺的份上,已经允许老奴依旧在侯府做事。”他管家的身份没有受到影响,以后可以继续为她效力。 “难得你重伤在身还有这份心,近日若是得空,多去看看茂哥儿吧。他留在京中夜长梦多,而且茂哥儿已经快八岁了,早就过了开蒙的年纪,学业的事可耽搁不得。正好马上就要到年关,我会派人随商队回江州送年礼。不如就让他一起跟着回去吧,一方面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路上也有个照应。另一方面,正好借着年节去拜访拜访先生。待明年开春,就可以入学受教了……” 谢妙仪丝毫不意外。 毕竟前世也是如此。 尤管家在侯府伺候过三代主子,做了三十多年管家,还是很有些本事的,周帷其实也不大能离得了他。 前世,他能在事后忽悠周帷继续让他担任管家。 那么这辈子,十有八九也能。 “多谢夫人恩典。如果有用的上老奴的地方,老奴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双方达成共识又有人质在手,谢妙仪也不装了:“你是府上几十年的老人了,这侯府哪里有根钉子你心里都门清,我自然会用得着你的地方。” 尤管家立刻表忠心,压低声音道:“夫人,老奴有一事禀报。那慧娘姑娘,原名赵素兰,乃素有神机妙算之称的开国宰相赵善霖之后。父亲曾官至太师,姑姑是宫中贵妃……后来先皇驾崩,三王叛乱,赵氏一族被牵连,男丁满门抄斩……” “说重点。”谢妙仪原本不应该知道赵素兰的家世如此显赫,重生一世后,她已经知道了。 “当年,赵家女眷被充为罪奴,原本应该发往边关服劳役。不过按本朝律例,罪奴是可以赎身的。侯爷花了不少银子,才将她赎出来安置做了外室……”尤管家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说出来。 还顺带着告诉谢妙仪,两个孩子在梧桐苑里都是称呼赵素兰为娘亲。 周帷对他们三人也很上心,就这几个月以来,在他们母子三人身上花费上万两之多。 所以他怀疑,那两个孩子是周帷和赵素兰的私生子。 什么恩人遗孤,完全就是骗人的幌子。 谢妙仪听完后,依旧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你今日在我面前说了这么多,就不怕侯爷从此不信任你?” 尤管家躬身道:“侯爷那日让您亲自下令杖责老奴,还逼迫您在旁边看着行刑,又让您看着老奴不准请大夫,只怕是故意要让老奴记恨您。老奴心里都有数,昨日在侯爷面前,对夫人多有怨怼。” 不愧是跟了周帷几十年的老人,一眼看穿他那点小算盘。 谢妙仪彻底放下心来:“那么从此以后,还要劳烦尤管家多多帮衬。待我哪日能做得了侯府的主,便是茂哥儿回京与你团圆之日。也是他去除奴籍,有资格科考之时。” 尤管家跪地俯身:“一切但凭夫人吩咐。” 谢妙仪这操作,半夏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的。 送走尤管家后,她忍不住开口:“小姐,您如何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跟那个竹哨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那竹哨是他爹留下的。茂哥儿想他爹了,就会偷偷躲在暗处吹竹哨。周鸿性格残暴,如果让他撞见,他肯定会去抢。茂哥儿想他爹不一定会给,正好周鸿如今有爹不能认,周帷又宠幸了玉竹很有可能让她怀孩子,再加上下人们时常在梧桐苑门外碎嘴。他如今只怕日日惶恐,越发嫉妒茂哥儿有爹疼。一怒之下,可不就做出了那样的事……” 前世,谢妙仪是真的想做好这个侯府主母,想教导好周鸿,事后特地派人去查过,大概得出这么个结果。 所以这一世,为了收买尤管家,她特地怂恿茂哥儿提前将竹哨带在身上。 果然啊,周鸿一如既往的残暴,周帷和赵素兰也一如既往的冷血。 “您不是想掌控侯府吗?侯爷疑心重,万一事后他连尤管家一起处置灭口,那您岂不是白费功夫?”半夏心有余悸。 “无所谓,只要火别烧到我身上来……”尤管家替侯府做事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好人。 这三年来,他没少帮着周帷母子算计她的嫁妆。 如果事后周帷依旧像前世一般信任他,那么从此以后,侯府就在她掌握之中。 万一尤管家不幸遭了连累失去管家一职也不要紧,周帷父子会多个敌人不说,新任的管家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做了三十多年的尤管家刁滑,她这个主母完全可以趁此机会进一步加强对侯府的掌控。 无论如何,谢妙仪都亏不了。 “也是,只要不连累到咱们,让他们狗咬狗也好。只是可怜了茂哥儿,那孩子毕竟年幼,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半夏素来是个心软的。 “茂哥儿是周帷指派给周鸿的,竹哨也是他自己要戴在身上的。以周鸿狠厉残暴的性子,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咱们早知茂哥儿一直被虐待,如果早点出手将他救下,或许就不会……” “没用的,就算我想出手,周帷也不会同意。” 前世,谢妙仪因决意过继周鸿对他格外上心,自然也很快知道他性格不好。 她不是没管过,结果就是…… 第86章 暖床这种事得他来做 被周老夫人、周帷和周芙轮番责骂,说她容不得恩人遗孤,苛待养子。 赵素兰更是在梧桐苑一哭二闹三上吊,弄得外头的人都说出长庆侯夫人苛刻、心狠、小气。自己生不出孩子,却容不下养子,简直就是个毒妇。 谢妙仪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她现在自身都难保,明知会适得其反的事,实在是不想再去做了。 如今这样不是很好吗? 既避免了很多麻烦,她和尤管家祖孙俩也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茂哥儿虽然提前受了些皮肉之苦,好歹活下来了,从此也有了读书挣前程的机会。 “是啊,侯爷天潢贵胄,又处处为周鸿着想。区区一个下人的命,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半夏不再多言。 谢妙仪也没再过多解释,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替我更衣吧,前几日桂花巷附近刚盘下个铺子。趁今日得空,我去看看卖点什么好。” 今日,是她和云公子的七日之约。 说是巡查铺子,实际上是白日私会…… 按之前商量好的,长乐将谢妙仪送到桂花巷小院后,又去城门口接应云萧。 毕竟冬日里日头短,而且人多眼杂。 所以从此以后,就不到文殊庙去接云萧了。 而是让他自己下山,在城门口处一家茶摊接应。 趁这段时间,谢妙仪散了头发,褪去外衣,上床小睡了一会儿。 直到被推门声惊醒,谢妙仪才撑着身子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不出所料地,看见云萧站在门口。 多日不见,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胸口还多了两个补丁。 不过即使是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他也依旧身姿挺拔如松如柏,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也依旧冷峻如玉。 在谢妙仪生平所见的人当中,也就那成国公府世子魏珩,勉强能与他相提并论。 如此风姿不俗,将来只怕也是人中龙凤…… “夫人?是我来晚了吗?”站在门口的男子许久没听见屋里有动静,试探着开口。 “没有,时间刚刚好。”谢妙仪缓缓回过神。 “夫人已经上床啦?”经过前几次的摸索,萧昀已经将房内的布局摸清。 声音来源的方向,分明是床榻的位置。 这青天白日的,她还真是……着急啊。 “天冷,上、上床暖暖……”分明是很天经地义的事,可经他这么一问好像有了别的意思。 谢妙仪忍不住双颊微热,说话也有几分心虚。 萧昀摸索着进屋,意味深长勾唇一笑:“夫人还真是贴心,竟提前为在下暖好床帐。” o((⊙﹏⊙))o (ΩДΩ) o(≧口≦)o 他、他…… 青天白日的,他怎么能说出这种暧昧的话来? 什么叫替他暖床? 她就是最近府里事多累得慌,趁空闲小睡一觉而已。 怎地从他嘴里说出来,反倒有了别的意思? 搞得好像…… 好像她谢妙仪多饥渴多迫不及待,这青天白日的,就连床都给人暖好了。 看来她之前的感觉没错,这云公子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毕竟习武,有些武夫习性。 除了喜欢在床榻上折腾强势之外,说起话来也是口无遮拦,根本不会像真正的读书人那样温文儒雅。 谢妙仪心中有些懊恼:“看来我今日做错了。云公子既是来报恩的,那暖床这种事,应该交给你来做才对。” 萧昀反手关上门,煞有介事想了想:“夫人言之有理。从今日之后,这暖床的活就让我来做吧。” 冬日里天寒地冻的,突然躺床上还真挺冷。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谢妙仪也不客气,温温柔柔轻声道:“云公子不愧是饱学之士,知恩图报有君子之风。下次还请云公子早来半个时辰,替我将床焐暖。” “既是夫人吩咐,恭敬不如从命。”萧昀忍不住嘴角上扬,笑容玩味。 这才短短几句话,妙仪就主动开口让他暖床。 果然是有过肌肤之亲,她对云萧就是与众不同。 都已经主动让他暖床了,离踹了周帷改嫁还会远吗? “……”谢妙仪总觉得他笑的别有深意,看起来就……就……很暧昧。 她突然心跳加速,双颊发烫,下意识别过头不敢看他。 不知不觉间,萧昀已经走到床边。 挺拔的身影形成一道阴影,正好将谢妙仪完全笼罩在其中。 她猛然回过神来抬起头,这才发现,他真的好高啊。 长身玉立,气宇轩昂,整个人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 谢妙仪的呼吸下意识有些急促,拉起被子裹在胸前。 然而下一秒—— “夫人似乎很怕冷,可惜今日来不及替你暖穿了。就这样暖一暖吧,还请夫人见谅。” 随着萧昀低沉的声音响起,她被紧紧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嘶……”谢妙仪倒吸一口凉气,面色痛苦:“既然知道我怕冷,你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干嘛?” 云萧的举动看起来很贴心,实际上,将她整个人都从温暖的被窝里拽了出来。 她身上仅穿了一件肚兜,细嫩的皮肤接触到冷空气,立刻冒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两人肌肤相亲原本该很暧昧,可这一刻,谢妙仪实在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 “啊??”萧昀下意识有点慌,急忙放开手:“抱歉,我……我看不见。” “呵……”谢妙仪重新裹紧被子,忍不住轻笑出声:“看得出来,云公子真的很想好好报恩。可惜,应当不精通此道。” 他之前言辞暧昧,有意无意撩拨。 谢妙仪几乎以为她看走了眼,眼前这个人哪里是什么没见过女子的愣头青,分明就是流连花丛的风流公子。 可如今再一看,还是那个愣头青。 “我……已经很努力在学了。”萧昀自己也很尴尬,有些难以启齿的辩解。 “学什么?” “如何讨女子欢心。” “???”谢妙仪额头上缓缓冒出一排问号。 萧昀生怕她误会:“书中自有颜如玉,我都是看书学的。绝对没有去烟花之地,更没有跟哪个女子有牵扯。” 谢妙仪忍不住又笑了:“书中自有颜如玉,不知云公子读的什么书?” 萧昀:“……《红杏春色》。” 第87章 你冷吗?给你暖暖 “……” 这本书吧,谢妙仪挺熟的。 之前在王府做宠妾时,她曾命人替她找些男欢女爱的话本子。 《红杏春色》就是其中一本,也是她最爱看的一本。 说的是前朝一段风流轶事—— 太傅之女柳莺莺嫁入尚书府,夫君却是个不能人道的病秧子。 天长日久,这柳莺莺耐不住寂寞,便与青梅竹马的探花郎旧情复燃。 一夜春宵后,隔三差五打着礼佛的名义私会。 不曾想好景不长,竟被时常跟随的俊美护卫发现了端倪。 护卫以此为要挟,每每柳莺莺与探花郎完事后,也要趁机也与她翻云覆雨一番。 探花郎毕竟是个文人,几次之后,她逐渐痴迷于护卫的身强力壮,连探花郎都不香了。 结果某日两人白日宣淫时,被官至大理寺少卿的小叔子当场捉个正着。 柳莺莺本以为要被浸猪笼,哭的梨花带雨凄凄惨惨。 谁知那平日里冷面无私的小叔子在赶走护卫后,竟当场狠狠蹂躏她一番。 一日之内,柳莺莺私会了三个男人。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这种书吧,就谢妙仪这种纸上谈兵经验丰富,没脸没皮的商户女,也只敢半夜躲在被窝里偷偷看。 云萧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竟然也看,而且听他的意思,他看这书的目的,是为了……好好伺候她? ??????? “……”她谢妙仪,在他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 另一个柳莺莺? “咳……就、就随便看看。”萧昀许久得不到回应,自己也跟着尴尬起来。 谢妙仪深深吐出一口气:“那云公子为何选择这本书?在公子眼里,我与那柳莺莺是不是没什么区别?” “……没想太多,无意中翻到的。无意中发现……书中的几个男子,好像……都挺会讨女子欢心。闲来无事时,便会随手翻翻。” 她以宠妾的身份在王府一住那么多天,萧昀其实已经渐渐习惯家里有个人。 习惯有事没事想想她,习惯了那份牵挂羁绊。 谢妙仪突然离开,他心里一时之间还真空落落的。 前两日有空时,不知不觉竟走到瑶华院。 又不知不觉想看看她在王府住过的地方,想看看她留下的痕迹。 没想到,竟无意间翻出一册话本。 萧昀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觉得,这话本都翻旧了,好几页还有折痕,那就说明谢妙仪肯定很喜欢看。 她如今这般排斥他,云萧那边也没什么进展。 与其这么耗下去,不如好好学一学她喜欢的东西,投其所好…… 谢妙仪又无语了:“……” 他好歹是个读书人,家中似乎也曾有些薄产。 为了讨她欢心做这种事,真的合理吗? 看看柳莺莺风流浪荡再看看她,心中难道不会有别的想法?比如,鄙夷什么的。 “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就不学了。”萧昀察觉到她不大高兴。 谢妙仪默了默:“没有不高兴,挺好的。你要是愿意就继续学吧,不愿意也不勉强。” 罢了,云萧怎么看她,其实根本不重要。 他肯下功夫好好学,好好伺候她,最终受益的不还是她自己吗? 原本就是各取所需的露水情缘,有今天不一定有明日,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那……我脱了衣服给你暖暖?”萧昀也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只能亲身试探。 “那就……暖暖?”刚刚折腾了一回,谢妙仪确实冷得很。 萧昀生怕她反悔,迅速褪去外衫,露出赤裸的身体。 谢妙仪无意中瞥到一眼,下意识心中一烫,急忙移开眼不敢再看。 之前几次私会都是晚上还吹了灯,虽有些月光,毕竟看的不真切。 这是第一次,她清清楚楚看见了他脱衣服之后的模样。 也是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他表面上看起来清瘦,实际上是真有料,怪不得那么能折腾。 如今市面上卖得最火爆的春宫图,男主角的身材也不如他这般阳刚匀称。 谢妙仪在心中感慨着,眼角余光忍不住瞥过去。 再看一眼,就……就一眼…… 可是就这么一眼,她突然愣住了。 云霄身上…… 为何那么多旧伤? “这样可以吗?”就在谢妙仪愣神之际,萧昀再次轻轻搂上她的细腰。 等她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经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两人肌肤相亲,谢妙仪的脑袋正好靠在他胸口。 亲密极了,也暧昧极了。 这云公子也不愧是习武之人,如此天寒地冻的天气,他身上竟是热的。 二人紧紧贴在一起,连带着谢妙仪也开始温暖起来。 听着他咚咚咚强有力的心跳声,仿佛热的更厉害。 “别怕,没事的。”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萧昀宽厚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背。 “嗯……”谢妙仪强装镇定应了一声,整颗心却不受控制地跟着跳起来。 萧昀怕她尴尬没有再吭声,就这么静静搂着她。 谢妙仪确实有些尴尬,心脏狂跳着,像株藤蔓般紧紧攀附在他身上。 谁也不说话,静谧的房间里,一时间只能听见两人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谢妙仪实在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干脆找点话说:“你身上那些伤……” 他身上那些伤,看起来像是兵刃所伤。 他一个小富之家的读书人,就算习武,伤成这样实在是不合常理。 萧昀沉默了一下,不想骗他:“我年少时,曾在军中历练过几年。这些伤,大多是那时候留下的。” 谢妙仪悚然一惊:“你不是读书人吗?” 萧昀解释道:“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是兄长将我抚养长大的。起初,兄长确实给我请过先生授课读书。我也曾经想过好好读书,日后做个能臣贤臣。” “但我兄长自幼体弱多病,族中的兄弟们都对家产虎视眈眈。嫂嫂的娘家人正好也跟着兄长做事,而且日渐势大。我兄长担心他死后,族中的兄弟们和嫂嫂娘家人会趁机谋夺家产,或挟持我那年幼的侄儿做傀儡。便让我习武从军,希望能以此震慑住他们,扶持侄儿顺利继承家业。” “原来如此。”这些事谢妙仪隐约听长乐说过,只是没想到,当中隐情竟然这般曲折。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有些疑惑:“那日见你使一杆红缨枪虎虎生风,有万夫莫当之勇。当时我便觉得,云公子不该是个读书人,倒该是个征战沙场的武将。以你的武艺风采,在军中应该也会有所建树才对,为何如今为何会弃武从文?还……还沦落到……去文殊庙寄宿?” 第88章 摄政王是个好人 “……” 糟糕,一时动情竟然将实话说了出来。 谢妙仪冰雪聪明,又跟摄政王有那番纠葛。两人如此相同的经历,她只怕会有所怀疑。 她还没彻底喜欢上云萧,在这种时候暴露身份并非是明智之举。 萧昀突然有些口干舌燥,不动声色想圆回来:“我曾经也想建功立业,正好前几年我大盛与北边的雍国时常有战事,于是我从军时干脆去了边境。那几年是摄政王在边境统兵,只用了几场仗,就让雍国大败,一举解决掉我大盛多年的心腹大患。我去的晚,实在没挣到多少军功。” “没过多久先皇驾崩,三王叛乱。摄政王千里奔袭率军回京平叛,我也在其中。正好在那一年,我兄长也过世了,留下侄儿和嫂嫂孤儿寡母。眼看着族人和嫂嫂娘家人虎视眈眈,我只好借此机会解甲回家。” “我原本就是不受待见的庶子,父亲什么都没留给我。侄儿继承家业后,嫂嫂和她的娘家人也一直不待见我,总想着把我赶出家门。我身无分文,也无片瓦遮头,不过大丈夫岂能庸碌一世?眼看着在军中建功立业无望,那就只能弃武从文考取个功名。生计艰难时,偶然听说文殊庙读书人众多,我干脆搬过去潜心读书……” “摄政王啊……”谢妙仪静静听着他说,思绪却开始飘忽。 “摄政王如何?”萧昀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摄政王啊,虽是天潢贵胄,却将庶民的命放在眼里,也愿意提拔寒门子弟。他是个好人,应当也会是个赏罚分明的统帅。可惜你去的晚,否则,以你的武艺,或许真能有一番作为。不过,以云公子的才学,弃武从文也一定会有所作为。” 萧昀隐藏在墨色缎带下的目光微闪:“世人都道摄政王心狠手辣了,杀人如麻,有活阎王之称。在你眼中,他竟是个好人?” 谢妙仪真心感慨:“可据我所知,他从不草菅人命滥杀庶民百姓。他所杀之人,要么是霍乱朝纲的权贵,要么是鱼肉百姓的世家。当年他在江南一举拔几大世家,斩首数千人。有人说他嗜杀成性,阴狠毒辣。可那些因门阀士族圈地案民不聊生的普通百姓们,事后家家给他供奉长生牌位。” “那你呢?你怎么想?” “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或者说,他并非善人,满手染血。但他是个好人,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 萧昀搂住她身子的手忍不住一紧,呼吸中忍不住带上几分颤抖:“你……认得他?” 谢妙仪静默了一瞬:“声名显赫的摄政王谁不认识?” 仔细算起来,三年前那次轰动朝野、足以载入史册的江南士族圈地案,她也有很大一份功劳。 她和摄政王,也是那时候认识的。 “你……” 萧昀张张嘴还想追问,又怕问的太多引起她的疑心。 他只能紧紧搂着怀中的女子,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企图用亲密到极点的肌肤相亲,来平息他心中的汹涌澎湃。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他萧昀杀人如麻,在谢妙仪眼里他依旧是个好人。 哪怕世人都说他嗜杀成性,说他是活阎王。在她眼里,他依旧是个好官。 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的交集其实并不多。 但谢妙仪好像看透了他。 她看透了他的理想,看透了他的抱负,看透了他的所作所为。 纵使这世上人人恨他、怨他、误解他,终究还有一个谢妙仪懂他。 这般温柔貌美、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他如何能放得下? “夫人……” 萧昀紧紧拥着谢妙仪,情不自禁亲吻她,迫不及待想将她彻底占为己有。 他的,谢妙仪是他的,是他萧昀一个人的。 任何人都不准抢,不准碰,纵使是她明媒正娶的夫婿也不行。 “别,云公子,你先冷静一下……”谢妙仪被他急迫的动作弄疼,下意识推拒。 “夫人不是想怀孩子吗?在下定当全力以赴。”萧昀沙哑着嗓音含糊了一声,嘴上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 “那……你也得让我先适应适应。”好端端的搂着取暖,怎么说来就来?谢妙仪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夫人对我有恩,又急着怀孩子,我自然要满足夫人。” “不是……” 萧昀不想从她嘴里听到拒绝的话,直接堵住了她的唇。 这一刻,他只想占有她,占有谢妙仪。 占有这个懂他、敬他,不嫌弃他,会在关键时刻用自己的清白保护他,也会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竭力维护他的女子。 他想完完全全得到她,想彻底将她禁锢在身边。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不放开…… 谢妙仪被萧昀弄得的浑身都不对劲,又推不开他,最后只能半推半就,沉沦在男人汹涌的爱意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今日折腾的时间好像格外长,而且格外凶。 她都哭着求饶了,云萧竟然丝毫不愿放过她,只是温柔的亲了亲她的眼尾。 后来…… 后来,谢妙仪的脑子彻底混沌。 直到一切结束后,她才渐渐清醒过来。 屋内的光线也暗了下来,天都快黑了。 大约是力气都消耗光了,她浑身疲惫躺在床上不想说话。 萧昀也静静躺在她身边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是不是对摄政王有意见?”在一片静默里,谢妙仪缓缓开口。 “???为何这么问?” “你好像对摄政王的事情格外上心,而且刚刚,你似乎在发泄些什么。”之前两人明明取暖取得好好的,像朋友那样,心平气和的聊着天。 可是自从提起摄政王后,他的情绪好像就有些不对了。 谢妙仪真觉得他方才不像是纯粹折腾,反而像是……在发泄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绪。 萧昀静默了好一会儿,薄唇轻扯笑出声:“夫人果然是我的红颜知己。” 第89章 他可以,我也可以 萧昀静默了好一会儿,薄唇轻扯笑出声:“夫人果然是我的红颜知己。” “……”她出钱他出力,重金求子的露水情缘而已,什么红颜知己不红颜知己的? 这话说出来,反而伤情分。 谢妙仪有些懊恼:“你我萍水相逢而已,云公子言重了。” 萧昀又是一笑:“不言重,纵使萍水相逢,我也视夫人为平生红颜知己。能与夫人相识,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说他胖,他还喘上了。 得寸进尺。 谢妙仪不想听这种话,也听不得这种话,默默起身想下床:“萍水相逢,各取所需,云公子大可不必如此。” 萧昀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如果我非要如此呢?” 谢妙仪身子一僵:“公子这是何意?” “夫人以为呢?” “云公子饱读圣贤书,是修身立德的君子,应当做不出恩将仇报、言而无信的事来吧?”不管他想干什么,他们之间都只是重金求子的关系。 永远也不可能更进一步。 萧昀自然明白她的抗拒,可是他不甘心:“夫人真的觉得,以你我之间如今的关系,只能算是萍水相逢?” 谢妙仪轻轻甩开他的手:“那云公子以为,你我之间该是什么关系?又能是什么关系?” “……”萧昀沉默了。 “呵……云公子,咱们可是有言在先的。我虽是个小女子,却也曾听闻君子坦荡荡,一诺千金,云公子莫非要反悔不成?” “我若真是君子,又岂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这三年来,他一直谨守着当年的承诺。 像个见不得光的脏老鼠,一直躲在暗地里偷偷窥探她。 窥探她成为别人的夫人,窥探她与其他男人相敬如宾。 整整三年,已经够了。 这一次,是谢妙仪主动来招惹的,他何止不想做坦荡君子,如果不是怕吓到她适得其反,他简直想立刻做个巧取豪夺的卑鄙小人。 “……”谢妙仪都让他给整沉默了,头皮隐隐发麻。 “不管夫人信不信,我视夫人为红颜知己。能与夫人相识相知,此生死而无憾。” “……”谢妙仪继续沉默。 “一时情不自禁有感而发,吓到夫人了吧?抱歉。”萧昀从她震耳欲聋的沉默里听出抗拒,失望之余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本以为,两人之间已经有过如此亲密的关系,他还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将来也会是他孩子的父亲。 她待他,或许会有几分另眼相看。 他们之间,或许可以有所不同。 如今看来,还是太着急了。 谢妙仪心里依旧只有周帷那个没用的男人,依旧只想着重金求子回去替他传宗接代。 “这样的话,云公子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谢妙仪又是一阵沉默,素来温柔婉约的女子第一次语气凝重:“我以人参相赠,只是想救人一命。赠公子银钱,也只是钦佩公子仁义。不敢说不求回报,但从未想过挟恩图报。如果公子不愿我绝无二话,公子若有别的想法……承蒙厚爱。” “如果……我一定要求个结果呢。”萧昀缓缓转头看她。 锐利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遮眼的缎带,就这么直勾勾落在她身上。 谢妙仪与他对视半晌,一字一顿:“那就只能多谢公子这段时日以来的鼎力相助,以后,就不劳烦公子了。” 竟是要直接一刀两断的意思。 萧昀心中忍不住烧起一把无名的火,发狠似地掐住她的腰:“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同床共枕,肌肤相亲,难道夫人心里就没有其他想法吗?” 都说世间女子,大多会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有些特殊的眷恋。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同床共枕过,肌肤相亲过,如今都已经发展到白日私会的地步,她为何还是这般无情? 谢妙仪还是无动于衷,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承蒙云公子厚爱,我那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夫君,还在家中等我回去。” 萧昀一下子泄了气:“夫人心中当真半分情意也无?” “云公子,咱们有言在先。况且,我迟早是要回去的。你是饱读诗书的贤士,是修身立德的君子,何苦与我扯上关系?” 前世,她就是因为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所以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一辈子,谢妙仪只求荣华富贵,不求一丝情爱。 从一开始,她就只想重金求子生个孩子。 如今亲过睡过耳鬓厮磨过,依旧初心不改。 他们之间只能有一种关系—— 那就是重金求子。 她出钱他出力,各取所需而已。 她一个有夫之妇,没必要为一段露水情缘舍弃如今安稳的生活。 他文武双全,也没必要为一个有夫之妇,为一场见不得人的孽缘影响仕途。 “你可以不回去,我也可以不做君子。”萧昀当然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却依旧步步紧逼。 “不可以,至少我不可以。”谢妙仪一口回绝。 “你可以的,只要你想。” “……” 这云公子究竟怎么回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为何还这般执着? 前世,她被周帷哄骗着守活寡至死。 没想到重来一世,前有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后有俊美无双的云公子。 怪不得那些贤良女子大多郁郁而终,反倒是祸国妖妃之流轰轰烈烈。 果然,女子贤良淑德是没有前途的,做个勾三搭四的毒妇反而痛快。 不过,与云萧纠缠不清也并非是谢妙仪想要的:“我不想,我只想要个孩子守住家业,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话音刚落,宽厚有力的手掌再次狠狠掐住她的细腰。 谢妙仪只觉得身子一轻—— 等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重新被压回床上。 萧昀双手撑在她身侧,居高临下压迫感十足地俯视着她。 犀利的目光仿佛穿透黑色缎带,深深凝望着她。 他嗓音沙哑,似乎在压抑些什么:“我也可以。你想要个孩子,我可以给你个孩子。你想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我也可以陪着你,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第90章 英雄落难,美人有情 “我……” “但是,你丈夫不可以。他年老体弱,半截身子都已经入土,根本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你。他还不能人道,连个孩子都不能给你。那等没用的男人,你要他何用?”萧昀知道年过半百还体弱多病,是她为重金求子编出来的瞎话。 但他选择相信,并且,以此鄙视谢妙仪那没用的夫婿。 谢妙仪哑然,张了张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云公子,无论他可不可以,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萧昀步步紧逼:“那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我比他年轻,比他英俊。或许将来还能位极人臣,比他有前途,比他可靠。” 谢妙仪简直觉得可笑:“云公子,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我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一段见不得人的露水情缘。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我长什么模样,你凭什么就觉得,你一定可以?” 萧昀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强硬地将蒙眼缎带塞进她手中:“那又如何?看看不就知道了。” 丝滑的缎带还带着他的体温,温热的触感仿佛烫得灼人。 “你……你疯了。”谢妙仪心中一慌急忙收回手,慌乱地想落荒而逃。 她本来就是因为不想跟云萧有任何牵扯,所以才选择让他蒙上眼睛。 如今,他竟逼着她亲手扯下来。 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话又说到这份上。 一旦扯下缎带,他们之间只怕会更加纠缠不清。 “没错,我就是疯了。明明你我肌肤相亲,耳鬓厮磨,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可我却连不知道你究竟是谁,连你长什么模样都不曾看过。我只能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也见不得人。你扯呀,你扯下来,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让我看看你究竟长什么模样……”萧昀一手掐着她的腰,一手紧紧捏着她的手腕,偏执到有几分疯狂。 “我……我不要……”谢妙仪心中一慌,使劲挣扎。 “你不是说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吗?你扯呀,让我看清楚你究竟长什么模样。看清了,可就不是萍水相逢了,你也不能再拒绝我。” “……我没说要看。” “如果我知道你是谁,如果我看清了你的模样。你我之间,除了各取所需之外,是不是就能有点别的?” 萧昀步步紧逼,完全不让她逃避。 这情况…… 完全在谢妙仪意料之外。 在他突然发疯之前,她都以为眼前的男子就是个穷困潦倒的读书人。 从来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他就会对自己生出别的心思。 更没有想过,竟然还逼得这么紧。 “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谢妙仪震惊于萧昀疯狂的占有欲,再加上两人之间的肢体接触实在暧昧,他又在言辞间步步紧逼。 她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好,那我好好说。夫人,虽然你嫁过人,却是与我洞房花烛。你懂我、护我、敬我,日日与我耳鬓厮磨。我视你为此生红颜知己,喜欢你,想要你。你那夫君连人道都不能,除了名分和钱财什么都给不了你。你告诉我你是谁,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我替你杀了他,杀了他全家,你改嫁我可好?” 萧昀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想将谢妙仪占为己有。 一想到那没用的周帷,他就疯狂的嫉妒。 嫉妒到想弄死他,想弄死他全家。 凭什么他跟妙仪都入了洞房,还是得不到她,他却可以安安稳稳做她名正言顺的夫婿? 谢妙仪被吓到了,柔声安抚:“你……云公子,你先冷静冷静……” 萧昀撑着身子俯在她上方:“我不冷静,你答不答应我?” “你先冷静一下,有话咱们好好说。” “我现在很冷静,也在好好跟你说话。” “……” 谢妙仪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这云公子简直疯魔了,完全不管不顾。 他竟然还说,要杀了周帷,杀了他全家。 摄政王那般偏执,都只是逼她休夫而已。 他…… 怎么比摄政王还疯? “你动手,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模样。”萧昀依旧没有冷静下去,再次将蒙眼的缎带往她手里塞。 “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一个有夫之妇,早就人老珠黄了。”谢妙仪被逼得没有办法,决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好端端的,这云公子突然就疯了。 她完全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他又是何时对她起了心思,因何而起。 这满打满算,两人也才见过五次面而已。 除了第一次是在文殊庙的膳堂中面对面撞见,有几分清风明月的意思之外,包括这次在内的剩下四次,他都是蒙着眼睛与她在床上厮混。 连面都没见过,怎么就能生出这么多的……情意? 或者说……是执念。 难不成,真是睡出来的? 然而,云萧给出的理由是:“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理由?” 谢妙仪:“???没理由你喜欢我什么?空喜欢吗? 萧昀静默片刻,认真想了半天:“在我危难时,是你救了我。在我今生最狼狈时,只有你不嫌弃我。在所有人都唾弃我的时候,你懂我。” “这……这……” 危难时,应该是指他侄儿命悬一线。 狼狈时,应该是被赶出家门沦落到文殊庙吃白食。 唾弃他的,应该是他的兄弟们和嫂嫂娘家人。 偏偏是她谢妙仪,在这个时候用百年人参救了他侄儿的命。 也是她谢妙仪,在这个时候赞他文武全才,有情有义,不求回报想资助他读书。 更是她谢妙仪,在这个时候以重金相赠,与他情意绵绵,还想给他生个孩子…… 天…… 明明是她故意趁火打劫,以退为进骗他心甘情愿与自己生个孩子。 可站在这位云公子的角度一想,确实又品出另一番味道来。 说是英雄落难,美人有情也不为过。 怪不得他口口声声红颜知己,还真有几分那个意思。 再加上这云公子以前似乎从未与女子有什么牵扯,在软玉温香中渐渐生出这种心思,还真挺合情合理的。 谢妙仪整个人都麻了,颤抖着心尖极力辩解:“云公子你误会了,我赠你人参只是想救人一命。赠你钱财,是看你有情有义有才学,不忍你就此埋没。与你……与你……有肌肤之亲,也只是因为我夫君不能人道,我想要个孩子继承家业。” 第91章 如果我一定要纠缠呢? “那又如何?论迹不论心。” “不,云公子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换成任何一个人,如果他侄儿命悬一线,我都会救人一命。他若有情有义有才华,我也会重金相赠。我与你……与你在一块,也只是想生个孩子。那个人不一定非得是你,只要才貌双全,品行端正都可以。”估计就是因为她之前太温和,才会让云萧生出某些错觉。 温柔小意实在是装不下去了,谢妙仪必须把丑话说清楚。 “可你最终选择的是我。” “……实不相瞒,我相中的是林怀瑾林公子。” 萧昀轻飘飘道:“只要世上没了林怀瑾,你依旧是我一个人的。” 谢妙仪几乎失声尖叫:“你到底想干嘛?” “人生能得你这样一位红颜知己,如果不想占为己有,那我还是男人吗?” “……” 谢妙仪深深吸口气,一字一顿郑重道:“可我不想。云公子,在我眼里,你我永远萍水相逢。此间事了,最好此生不复相见。” 遮在缎带后的目光似乎骤然锐利的几分:“如果,我一定要纠缠呢?” “那么从此以后,不必再见。”谢妙仪毫不犹豫决然道:“你若愿意,我就当你没说过今日这番话。从今以后,咱们一切如旧,直到我怀上孩子为止。这些毫无意义的话,今后也不必再说。你若不愿,那么从此以后,你我不必再见。” “……”萧昀突然沉默了。 “……”谢妙仪也跟着沉默。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院子里北风呼啸的声音。 很久很久之后,外头猝不及防响起敲门声—— 是长乐的声音:“夫人,天色已经不早,云公子该回去了。” 谢妙仪下意识抬头一看,才发现天已经快黑了。 虽说冬日里日头短,但时候也确实不早了。 不过,谢妙仪没有主动开口,只是背过身去。 她把选择的权利,完全交给萧昀。 “对我有恩,我承诺过要报答夫人。大丈夫一诺千金,我不会食言。”萧昀看出她的意图,最终再次妥协。 在谢妙仪面前,他总是格外容易妥协。 他不想逼她太过,也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心甘情愿接受他。 其实就连谢妙仪自己也没发现,她今日其实是有些慌乱的。 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她的心已经乱了。 萧昀就不信,日后继续同床共枕肌肤相亲,她真的能无动于衷。 谢妙仪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沉默的伸手推了推。 萧昀翻身让开。 她继续沉默的下床,沉默地穿衣。 直到彻底收拾好,谢妙仪才终于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既如此,希望云公子莫要食言。” 能谈得妥,她其实是有些庆幸的。 在文殊庙千挑万选,也就选出这么一个云公子。 人品、相貌、才学,谢妙仪其实都很满意。 而且,两人也算渐渐熟络起来。 能让他做孩子的父亲,终归比临时再找一个不知底细的男人要好。 “……”萧昀其实想做个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干脆不答话。 谢妙仪得不到他的回答也不着急,沉默的拿起放在柜子上的匣子,温柔地放进他手心:“这是上次答应送给小公子的陀螺,耽搁了许久,实在是抱歉。还有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就当赔礼了,希望他能喜欢。” 萧昀不知想起什么,自言自语道:“原来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都记得,还如此放在心里。” 谢妙仪:o((⊙﹏⊙))o 有没有种可能,她只是言而有信而已? 她算是知道这云公子为何突然就对她生出这么重的心思,敢情他总自个琢磨些有的没的。 也许、可能、大概这就是叶青菀说的……恋爱脑? 狗都不吃的那种恋爱脑? 不过谢妙仪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他继续纠缠,温声细语提醒:“云公子,你该走了。” 萧昀其实不是很想走,他掂了掂匣子的重量,没话找话说:“看来,夫人给我那侄儿准备了不少小玩意儿。有心了,他一定会很喜欢的。” “举手之劳,他喜欢就好。” “那孩子自幼贪玩,不肯好好用功读书习武,就喜欢这些小玩意儿。都快十岁了,还是成天只想着玩,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谢妙仪听出他是真的很无奈,若有所思道:“恕我直言云公子,是不是管教太过严苛的缘故?” 云萧还真有些兴趣,顺势坐回床上:“哦?愿闻其详。” “既然云公子问我,这些小玩意儿又是我送的,那便恕我直言了。小公子自幼丧父,又有亲族视眈眈。以云公子你的人品,相信你对他管教应该很严苛,鲜少有玩耍的时候。或许正因如此,小公子才会越发贪玩。” 前世,谢妙仪好歹抚养了周鸿和周娇五年。 虽然那俩白眼狼一直跟赵素兰住在梧桐苑里,但衣食住行包括课业都是她在操心,花费了很多心血。 对于管教孩子,她还是有些心得的:“接近十岁的孩子,其实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人都是这样的,越是得不到,越是心心念念。得到了,满足了,反而也就那么回事。小孩子也一样,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孩子,他喜欢吃江南做法的水晶肘子。吃不到的时候,天天在家里发脾气。后来,我特地找了个江南厨子做给他吃。没想到不出半个月便吃腻了,从此没再碰过……” 云萧若有所思:“夫人言之有理。” “我还曾经遇到另一个女孩,她不太愿意学管家算账。说管家算账,是商人下三滥的做派。从那日起,除了最基本的衣食住行之外,我不再给她任何额外的东西,连平里的点心都没有。只是按她往日的开销,折算成银子给她。最初的时候,她总让人拿到外头乱使。吃过几次亏,便渐渐学会精打细算,学会分轻重缓急。再让她学管家算账,她自然也就再无怨言……” 谢妙仪看得出来,云萧是真的想教好他侄儿。 她自己吃过管教孩子的苦,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也不介意再多说几句:“古人言,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才行。十岁的孩子已经什么都懂,你与其拘着他,日日跟他讲道理。不如放松些,让他按自己的意愿去多听多看。自己去看人间百态,自己去尝酸甜苦辣。再有良师引导,他或许能更深刻体会到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更清楚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第92章 她终于露出真面目 萧昀依旧没有吭声,但看他凝眉思索的模样,谢妙仪知道他听进去了。 她又分享了一些自己的心得,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云公子,你真的该走了。” 云萧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轻轻一笑:“夫人将来一定会是个慈母,也一定能教导好我们的孩儿。” 谢妙仪忍不住小脸一红,坦诚道:“不敢说一定能教导的好,但会尽力而为。” 云萧薄唇轻勾拖长尾音:“哦……原来夫人已经想好如何教导我们的孩儿,那么从此以后,我要更卖力才行。” “……” 他是在调戏她吧? 这小白脸,是在调戏她吧? 短短几个时辰里,谢妙仪自己都数不清她被云萧调戏了几次。 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云公子,你再不走天都快黑了。文殊庙山高路远,小心摔着。” 她说到这个份上,萧昀实在无法继续装傻赖着不走。 他慢慢摸索着起身,摸索着去找自己的衣服。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摸了半天也没摸到。 谢妙仪无奈,只好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粗布青衫递过去。 谁知萧昀拿到衣服后,又怎么穿都穿不好。 连续试了四五次,不是找不到袖子就是穿反了。 好不容易穿上,却又总是手滑系不好衣带。 就这么折腾了好一会儿,他幽幽叹气:“可否请夫人帮帮我?” “……我来吧。”谢妙仪走上前,莹润雪白的手指拉起两根衣带,灵巧的系在一起。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萧昀得逞地勾了勾唇。 可惜穿好衣服后,他也再没了继续纠缠下去的理由,假装磕磕绊绊摸索着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萧昀突然想起什么回眸一笑:“夫人下次早些派人接我,我好替夫人暖床。” 谢妙仪心头一突,像是被狠狠烫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她忍不住咬牙:“我还真当你是个正人君子,骗子。” 萧昀再次脚步一顿,放声大笑起来。 当年在江南时,他就曾见过谢妙仪提刀砍土匪的模样,也曾见过她面不改色往官差饭菜中下毒。 当初他浑身是伤闯入她的房间时,她更是胆大包天将他藏匿起来,若无其事在追兵面前与他演戏。 这样一个女子,萧昀从来没觉得她真的如表面上那般温婉娴静。 这次重逢后,他也能感觉得出来,谢妙仪表面上端庄温柔,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 直到现在,她终于渐渐露出真面目了。 看来,他这一剂猛药果然没下错。她对云萧的防备,也比对摄政王要少很多。 或许下一次,可以来剂更猛的…… “骗子,死骗子……”谢妙仪在房中听见他的笑声,莫名有几分气急败坏。 “小姐怎么了?”半夏正好推门进房,一脸疑惑。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亏我当时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亏我花了那么多钱……”谢妙仪越发气恼。 那云萧说到底,就是她花银子包养的小白脸而已,竟敢得寸进尺这般调戏他。 骗她替他穿衣服都算了,竟然还敢得了便宜还卖乖直接嘲笑。 实在太过分了。 “呃……他好像一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小姐……您遮一遮……”半夏红着脸别开眼,不敢看她脖子上的红痕。 “我……云萧……”谢妙仪看出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双颊酡红了气的直跺脚:“真是岂有此理,要不是看他长得好,体力好我才不用他呢,这世上两条腿的男人多了去了,我缺男人吗我?” 半夏愣了愣:“好久没见小姐发脾气了。” 谢妙仪同样一怔,随即收起脸上的表情,嘴角勾出一抹温婉的微笑,柔声道:“长庆侯夫人是不会随便发脾气的,只有谢妙仪会。走吧,收拾收拾回府。” 不多时,长乐送完萧昀返回,接谢妙仪回侯府。 虽说刚过酉时,但天已经快黑了,冷风凉飕飕的。 谢妙仪无意间瞥见穿着单薄的行人冻得瑟瑟发抖,突然想起云萧。 想起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青衫。 她有些于心不忍,对半夏吩咐道:“回头准备几件厚实的棉衣棉鞋,下次一并带过来。” 半夏应下后,谢妙仪突然又想起什么,撩开帘子问长乐:“去文殊庙山路不好走,下回别让他自己走了,给他安排辆马车接送吧。” “是,夫人对云公子真好。”长乐笑着调侃,心里却在腹诽:走什么山路?他明明是坐摄政王府马车出来的,比任何人都舒坦。 谢妙仪微怔,有些感慨道:“云萧啊,其实也是个可怜人。毕竟相识一场,也是缘分。” *** 马上就到年底了,萧昀最近公务繁忙。 回到摄政王府后,他立刻进书房处理公事。 高福屁颠屁颠前去伺候,见他依旧穿着那身单薄青衫,大惊失色赶紧凑上前:“哎哟,主子,您怎么穿这身衣服?回头冻坏了可怎么办?” 萧昀无动于衷:“不必,本王就穿这身。” 高福生怕他冻坏:“那怎么行呢?这天多冷啊。来人,快去给王爷取身衣服,再取一件斗篷。” 萧昀忍不住摸摸身上的衣服,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这是妙仪给我穿的衣服。” “什么?” “这是她亲手为我穿上的,亲手替我系的衣带。” 高福:→_→ 没见过女人的男人果然很没见识,随便给他穿件衣服就哄得五迷三道的。 但凡王爷身边有个女人伺候,他就会知道给自己男人更衣,是最起码的。 萧昀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回头洗干净,熏上从文殊庙取回来的檀香和烛火味儿,下次本王还要穿。妙仪会制香还会下毒,对味道最为敏感,千万不能让她发现端倪。” “你去准备些衣服,再取些好的笔墨,一并送到文殊庙给林怀瑾。你告诉他,他是读书人,理当修身立德,又在那佛门清净地,绝不可与女眷过分亲近,更不得做出任何有辱斯文的事情来。”谢妙仪从前就很欣赏林怀瑾,听她的意思,至今尚未死心。 他管不了谢妙仪,还管不了林怀瑾吗? 看在他勉强算是个正人君子又有些才学的份上,先敲打一番。 如果他敢私下勾搭妙仪,萧昀不介意将他派到那边境苦寒之地做个地方官造福百姓。 高福:“?” 第93章 谢夫人的礼物 第二日一早,萧昀照常上朝。 早朝结束后,小皇帝萧琅终于可以回到寝宫用午膳。 不过他年纪小正是贪玩的时候,没吃上几口,就躲进被窝里玩新得的藤球。 那镂空的藤球五颜六色,中间还放了一颗铃铛。 拿在手里的时候叮当作响,很是好看又有趣。 可惜摄政王和太后怕他玩物丧志,平日里从不许他玩这些小玩意儿。 为了避免被突击检查,他干脆放下帐子,躲在被窝里假装午睡。 实际上,抱着那彩球玩的一身劲。 正玩得起劲,明黄色的帐子突然被撩开。 “谁给你的狗胆,竟敢打扰朕……”萧琅话说到一半才看清来人,吓得一哆嗦,急忙将彩球塞进被窝。 萧昀就这么冷冷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睨着她。 “皇皇、皇叔,我、我、我……我午睡呢。”萧琅一溜烟钻进被窝闭上眼睛,假装刚才无事发生。 没想到动作太大,又不偏不倚正好碰到那彩球。 随着叮铃叮铃的响声,五颜六色的彩球就这么滚到萧昀脚下。 “……”这就有点尴尬了。 萧琅顿时不敢吭声。 萧昀也不说话,依旧冷冷盯着他。 萧琅吓得一哆嗦,眼珠子一转,立刻陪着笑脸信口开河:“呵呵……皇叔……这球好看吗?这是朕……这是朕特地命人做的。最近天寒地冻,朕想着未来的婶婶是个女子身体弱不方便出门,怕她闷坏了,特地做了个彩球送给他解解闷儿,呵呵……好看吧……呵呵……皇叔来的正好,给婶婶带回去吧……” 萧昀眉心抽了抽:“这话你自己信吗?” 萧琅尬笑:“……呵呵,不信。” “那你凭什么要我信?” “……” 萧昀恨铁不成钢:“给你个机会,重新编套说辞。” 萧琅再次眼珠子一转,拉住他的衣摆撒娇:“朕前几日在母后宫里看见安乐姑姑带小妹妹进宫了,小妹妹粉雕玉琢的,好可爱呀。皇叔,您什么时候和婶婶成婚?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个小妹妹。您看这个彩球漂亮吗?是安乐姑母送给我的。等小妹妹生出来,我就将这球送给她做礼物。” 萧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这次编的勉强有点水平。虽然依旧不合常理,但好歹知道投我所好,还知道拉安乐公主做同谋。安乐公主好歹是我长姐,我无论如何也罚不到她头上去。很好,有进步。不过以后面对朝中那帮老狐狸时,还是要多多动脑子。他们糊弄你,编出的瞎话可不会这么低级。” 萧琅刚松了一口气,又听他继续教训道:“还有,你是君王是皇帝。无论任何时候,不要轻易露怯。哪怕你真的错了也要稳住心神,喜怒不形于色。” 小皇帝痛苦的哀嚎一声,抱着脑袋倒在床上装死:“好难啊皇叔,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到你那样以气势压人?” “等你长大就可以了。” “然后我什么时候长大?” “你不躲懒的时候。” “……” 萧琅欲哭无泪:“可是皇叔啊,朕还是个孩子。圣人云,勤无益,嬉有功。像我这样的孩子就不该成天被拘着习武念书,好好玩才是正道。” 萧昀气得剑眉一跳:“哪个圣人说的勤无益,嬉有功?” 萧琅理不直气也壮:“朕啊……朕是皇帝,就是圣人。” 萧昀没有再多言,只是默默从架子上抄起那根柔韧直溜的荆条。 这是他特地令人寻来的,不会伤人要害,都是皮肉伤,但抽一下疼的要命。 “皇叔我错了。我今日早朝不该偷偷睡觉,午膳不该少吃一碗饭。更不该收安乐姑母的彩球躲在床上玩,最最最不该的,是不该跟皇叔您顶嘴。不过不是皇叔您说的吗?任何时候要稳住心神,喜怒不形于色。” 眼看摄政王要动真格的,萧琅麻溜的翻身下床,和过去无数次一样,伸出手板站到他面前认错。 “进步不小,都学会现学现用,举一反三了。” 萧昀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也没有任何波动。 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 萧琅听不出是真的在夸他还是在说反话,赶紧举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是皇叔教的好。从今日开始,朕一定好好做功课,好好练武,绝对不再偷懒。” 萧昀终于默默放下那根荆条,将手中的木盒递给他:“越来越会糊弄人了,不错,这是给你的奖励。” 萧琅眼前一亮伸出手,突然又警惕地退后两步:“皇叔,您不会又想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方法来惩罚朕吧?” 萧昀宽厚的手掌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你做的确实不错,今日敢与我斗智斗勇,日后就能与朝臣们斗智斗勇。这些是给你的奖励,允许你休息一日。” 作为一个皇帝,尤其是少年天子。 要学的第一课,就是脱离权臣掌控,跟朝中那帮各怀鬼胎的朝臣们斗智斗勇。 萧琅显然学的不错。 越来越敢糊弄他,编瞎话的水平也很有进步。 “真、真的吗?”萧琅半信半疑接过木盒。 打开一看,里头竟真装满了各种小玩意儿。 除了那个最显眼的红色陀螺之外,还有男孩们喜欢的弹弓、玉珠子、小木剑,甚至还有一副九连环,一副七巧板。几只竹蜻蜓草蚱蜢散落在旁边,看着也很是生动有趣。 “这些……这些都是婶婶送给朕的吗?”萧琅从来没有一次性拥有过这么多的小玩意儿,兴奋地忍不住摸摸这个,就看看那个。 简直眼花缭乱,不知道要先玩哪个才好。 萧昀的眉眼一下子变得柔和:“嗯,她说,之前答应送你陀螺一直耽搁了。这些小玩意儿,就当做赔礼。” 第94章 不能再厉害了 萧琅有些狐疑:“这么多东西,真的都给朕吗?朕……真的都可以玩吗?” 萧昀微微颔首:“可以。” “那……” “但是,我们必须约法三章。” 萧琅还来不及高兴,就被萧昀用眼神制止:“不能耽误朝政,不能耽误课业,更不可玩物丧志。只要你能做到,闲暇之余你可以做些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包括玩乐。” 萧琅点头如捣蒜,迫不及待拿起小木剑就耍起来:“皇叔放心,朕一定不会耽误课业,更不会玩物丧志。朕知道朕乃一国之君,身上肩负着江山社稷,绝对不敢误入歧途。” 萧昀有那么点欣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的长大了。或许她说的对,我不能一辈子拘着你,也是时候让你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爱好,学会处理自己的事情。” “她?是朕未来的婶婶吗?”萧琅敏锐地捕捉到重点。 “嗯,她说……我平日里对你或许太严苛了。你已经十岁,早已有自己的想法,也渐渐会知道自己要走的路。以后,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只要别走歪路,我都会酌情应允。”萧昀从小没有父母,而且至今未婚没有自己的孩子,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教好一个孩子。 这些年,他只能摸索着严厉教导,坚决不允许萧琅走歪路。 但如今看来,管教太严未必是好事。 如今不让他玩乐,万一日后独揽大权后他补偿似的耽于享乐那才是灭顶之灾。 还不如,让他一直都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不至于变本加厉。 “皇叔,你打算什么时候迎娶婶婶进门?”萧琅不知想到什么,冷不丁问了一句。 “嗯?” 萧琅笑了笑,正色道:“叔叔婶婶对朕这么好,日后,朕也一定会好好爱护弟弟妹妹。让弟弟世袭郡王尊位,让妹妹做这京都最娇贵的小郡主。” 不,他婶婶不喜欢让自己的孩子金尊玉贵,只想为周帷那没用的男人传宗接代。 萧昀叹口气,无奈摸摸他的头:“她还没答应我呢。” 萧琅急了:“婶婶都进府了,怎么还能没答应呢?” 萧昀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萧琅自己反而生气了:“是不是因为魏璃?我知道母后一直想撮合您和小姨母,是不是她跑到王府胡说八道,所以婶婶生气了?哼,朕这就下旨,把她送到塞外和亲去。” “不干魏璃的事。况且,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怨,你不要掺和。还有,对魏家人客气些。魏家乃门阀世家之首,你自有用得上的地方。” “哎……”萧琅丧气的垂下头:“可惜,母后不像皇叔您这般明事理,心里只有魏家。” 萧昀意味深长安慰他:“魏家终究是你的外家,太后也终究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年纪还小,安于被利用,才能更好地利用别人……” 长庆侯府中,谢妙仪刚刚午睡完毕,正和半夏一块喝新炖的当归枸杞羊肉汤。 她生长于江南,嫁到京都后多多少少有些水土不服,饮食也不太吃得惯。 再加上这几年日夜操劳,比未出阁时还瘦,纤细的腰身几乎盈盈一握。 谢妙仪如今急着怀孕,一日三餐都加了荤腥油腻,吃的比以前多。 每日的茶点,也直接换成了滋补药膳。 半夏跟着喝了三碗,终于满足的打个饱嗝。 见谢妙仪也开始喝第三碗,她立刻垮下脸:“您从前在家时,最不喜欢吃油腻腻的东西。如今为了怀孕,竟日日都要遭这份罪。” 谢妙仪倒是不甚在意:“无所谓,我确实太瘦了,多补一补挺好的。就算不为了怀孩子,有一副强劲的身子骨才是根本。” “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个动静,那云公子到底行不行啊?实在不行咱也给他安排一剂催情散吧,正好有现成的。” “咳……” 谢妙仪被呛到了,有些尴尬地用帕子擦擦嘴:“别胡说八道。” “总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啊。”半夏是真的心急,压低声音道:“听春燕说,前日王姨娘借着送香囊的机会,又进了侯爷的房中。不过喝了王姨娘一盏茶而已,没过多久,两人就折腾上了。那游方郎中的药,果然厉害。” “用上了五石散的方子,能不厉害吗?”可惜那游方郎中应该也是颇通医理,在剂量上做了调整,又加了些温补之物调和。若要吃死人,得经年累月才行。 “怪不得这么厉害呢,反正也吃不死人。实在不行,给那云公子也来一剂。看着挺壮实的,没想到一点用都没有。” “咳……”谢妙仪再次被自己呛到,红着脸瞪她一眼:“你差不多得了,别胡说八道。” “嗯?” “如今已经够折腾了,你行行好,给我留条命吧。” 云萧常年习武又在战场上历练过,可不是普通读书人能比的。 表面上看起来沉稳内敛,实则一身匪气。 在床上简直是往死里折腾。 昨日大约是有日子没见他饿狠了,比前几次还折腾。 说真的,谢妙仪想想都怕。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吃那种药的话,她恨不得选择自己吃。 至少能好受点。 “小姐您……”半夏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张脸几乎红得熟透:“说的也是,那云公子向来没轻没重的。哼,莽夫就是莽夫,只会做这些无用功。” “还是有用的,至少我挺舒服。”谢妙仪不知想起什么,笑着揶揄。 “啊,小姐你……”半夏反而恼羞成怒:“啊,小姐你怎么这样啊?还知不知羞了?” “我那些男欢女爱的话本你也没少看,再说了,我都重金求子了,知什么羞?周帷可以纳妾养外室逍遥快活,我快活快活怎么了?” 半夏羞得双颊几乎要滴血,赶紧起身假装收拾东西:“人家还没出阁呢,你跟我说这个,不听不听……” 两人正笑闹着,忽听小丫鬟在外头禀报:“夫人,成国公世子夫人清宁县主上门拜访,老夫人请您速去前厅。” 第95章 骂她?掌嘴 正厅里,周老夫人坐在主位上,正陪着叶青菀说话。 叶青菀容貌出众,衣饰华贵。 璀璨的明珠步摇轻轻摇晃,衬得她整张脸越发雍容典雅。 那通身的气派,也自是不必说。 纵使有些漫不经心,也能一眼看出高门贵女的气度。 两人例行寒暄了一番后,周老夫人笑道:“承蒙县主惦记着,这么冷的天,还到府上来看妙仪。” 叶青菀没有立即答话。 而是先慢慢喝了口茶,放下茶盏后,才不冷不热说了一句:“妙仪是我的至交好友,她遭了难,本该早来探望。不过我听说,长庆侯刚从江南带回恩人遗孤,其中还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慧娘姑娘,很得长庆侯看中,也很得老夫人喜欢,日日锦衣玉食的供着。短短几个月,竟已花费数万两巨资。本县主若是贸然来访,恐怕会打扰到常庆侯的雅兴,打扰到老夫人想抱孙子的一片慈心。” 她这话说的明显另有深意,而且非常不客气。 周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当时就僵硬了,陪着笑脸道:“是有这么回事儿。帷儿前些日子出门办差,在路上遭难,幸得恩人相救。可惜恩人命薄当场没了,只留下一双儿女和一个无依无靠的妹妹。那两个孩子实在可怜,没了父母更离不开姨母。救命之恩,哪有报的道理。我家帷儿只好将人带回侯府,打算将那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再给那无依无靠的柔弱孤女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叶青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本县主听说,侯爷的救命恩人原是山中庄户人家?侯爷办差正好路过那个村子,遇上洪涝被埋在泥沙中。那两个孩子的父母为了救他,当场被洪涝冲走?” “县主明鉴,是这么回事。” “呵,看来我大盛果然是国泰民安啊,庄户人家养出来的孩子竟也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短短几个月,竟花费上万两之数。” 叶青菀皮笑肉不笑,周老夫人的笑容越发勉强:“县主有所不知,他们家原也是书香门第。只因上一辈遭难,才回到原籍耕读传家。” “什么样的书香门第?竟比我这个县主,比我这个当今陛下的亲舅母还要奢侈?几两银子一道的菜,本县主都不敢随便吃,她倒是很敢啊。” “毕竟是救命之恩,侯府总不好苛待恩人遗孤。再加上两个孩子和慧娘刚到府上,一切都要置办新的,花费确实是大了些……” 赵素兰和两个孩子花费巨大的事儿周老夫人已经听说了,而且对那女人颇有微词。 只不过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一切又有谢妙仪料理,她也懒得出头做恶人。 如今叶青菀步步紧逼,周老夫人额头上已经冒出细细的汗珠,辩驳的声音越来越弱。 “我长庆侯府知恩图报,绝不做那忘恩负义之徒。花自己的钱,让恩人遗孤安享富贵,不知哪里得罪了县主?”就在此时,随着一道嚣张跋扈的声音,周芙从门口走了进来。 她一身珠光宝气,虽然比不上叶青菀,却也是高门贵女风范。 叶青菀懒得搭理她,继续对周老夫人皮笑肉不笑:“据我所知,老侯爷生前在工部任职时,勾结上官贪污河道款项,被罚了十倍的银子,府上应该不是很富裕吧?”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经过这些年的经营,我们家早就缓过来了。”周芙理直气壮在她对面坐下。 “那请问是谁在经营?” “当然是我兄长和母亲。” 叶青菀淡淡瞥她一眼:“是吗?既然如此,那为何三年前又翻出老侯爷生前的另一桩旧案时,你们侯府宁可被夺爵也不肯交罚罪银子?非要等妙仪进门以后,才拿她的嫁妆补上?是不喜欢爵位吗?” “你……”周芙一时哑口无言。 “县主应该口渴了吧,先喝口茶。”周老夫人也讪讪赔笑。 “不喝,我特么倒胃口。”叶青菀重重将茶盏砸在案几上:“你们骗骗外人也就罢了,连自己都骗。果然是又当又立,心里半点ac数都没有。” 周芙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我不明白县主在说什么。就算您是县主,也没有跑到旁人家里撒泼的道理。” “县主息怒。不知咱们长庆侯府究竟做错了什么,竟惹得您亲自上门教训?若我老太婆真有做错的地方,明日我便亲自登成国公府的门,向郡主您请罪。”周老夫人也立刻惶恐的认错,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少来这套,都是千年狐狸,玩什么聊斋啊?你们侯府什么样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周帷一个侯爵,年俸不过一千二百两。他在户部做个正六品主事,年俸也不过一百八十两银子。就算把他卖了,也买不到你们母女俩身上这身行头。你们吃的穿的用的究竟是怎么来的,你们自己心里有逼数。” 这母女俩简直死猪不怕开水烫,老太婆一把年纪还装绿茶。 叶青菀实在气不过,直接将滚烫的茶盏摔在地上:“妙仪带着万贯家财嫁到你们家来,用嫁妆银子替你们家保住爵位。供你们吃,供你们穿。这么多年主持中馈,里里外外打理的井井有条。她自己一件斗篷穿三年,连口家乡菜都舍不得吃。你们倒大方,用她的银子,让跟她不相干的人安享富贵是吧?” “两个孩子的父母对我兄长有救命之恩,他们夫妻一体,就相当于对谢妙仪……” “掌嘴。”周芙话说到一半,叶青菀犀利的眼神突然冷冷扫过去。 “你凭什么……” 啪—— 周芙话刚出口,就被叶青菀身边的侍女狠狠扇了几个巴掌。 那侍女扇完之后躬身退到一旁:“周小姐,谢夫人是您的长嫂。长嫂如母,直呼其名乃不孝不悌,是大不敬之罪。” “叶青菀你……”周芙从小娇生惯养哪受过这种气?当即气得跳脚。 啪啪啪—— 十几个巴掌雨点似的噼里啪啦落在她脸上。 侍女扇得手都酸了,甩甩手腕恭敬地站到旁边:“周小姐,我们家县主的母亲昌平郡主是先皇嫡亲堂姑母。县主乃皇室血脉,既是当今陛下的表姨母,又是陛下的嫡亲舅母。您直呼其名,是藐视皇室宗亲还是藐视当今陛下?也就是我们家县主心善,否则的话,周小姐您对宗亲大不敬,是忤逆之罪,最少杖责三十。” 第96章 谢妙仪,摄政王罩的 “……”周芙一张脸被打得又红又肿,头发也散了大半,整个人就像个疯子。 原本她是想发作的,听侍女这么一说,只能不甘地捂住双颊,恶狠狠瞪着叶青菀。 大盛开国百年,这满京都宗室女多了去了。 区区一个县主,有什么了不起的? 平日里出去走动的时候,她没少和魏璃一起给她难堪,她总是大事化小从未计较。 如今魏璃不在,她倒是摆起县主的架子来了。 “周芙,你一直搞错了一件事,本县主平日里给你三分薄面,不是因为你捧着魏璃的臭脚跟她狼狈为奸。而是因为妙仪在场,我不想让她难堪,也不想她回府后跟婆母不好交代。我堂堂县主,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这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叶青菀一眼看穿她那点小心思,凶巴巴做个挖眼睛的动作。 周芙这次是真怕了,身子一抖背过身去不敢看她。 “县主息怒,小女年幼无知说话莽撞,还请县主看在妙仪的份上网开一面。”周老夫人也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直接跪下,姿态卑微到极点。 叶青菀冷冷瞥她一眼:“周老夫人,你最好搞清楚,妙仪肯给你们花钱,是因为她大方。她愿意善待长庆侯的恩人遗孤,是因为她贤良。她不欠周帷,不欠侯府,更不欠所谓的什么恩人遗孤。” “你们一家子想知恩图报我管不着,妙仪愿做个贤德主母想好好经营她的婚姻我也无权干涉。但周老夫人李氏你给本县主听清楚,不管你们想怎么对那慧娘好,哪怕日后要抬她进府。谢妙仪永远是周帷发妻,是这侯府主母。正妻主母应有的尊重体面,一分都不能少。” 皇家贵女的气势,压得周老夫人冷汗淋漓:“县主说哪里的话?妙仪是我周家三媒六聘抬进门的正头夫人,只要她在一日,任何人也越不过她去。” 叶青菀居高临下冷冷睨着她:“听说,周帷最近还纳妾抬了个姨娘?” 周老夫人忙道:“县主明鉴,那是妙仪的陪嫁丫头,由她做主收了房。我儿原是不肯的,是妙仪贤惠。” 叶青菀不满的哼了哼:“李氏你给我听着,还是那句话,无论长庆侯将来纳多少个妾抬多少个姨娘,妙仪永远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周帷若敢宠妾灭妻,你们周家若敢欺负她,后果自负。” “我周家也是书香门第,家风向来清正。我儿周帷修身齐家,绝不会做出那种糊涂事了。”周老夫人连连称是,半个字也不敢反驳。 “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本就是天理,县主您善妒霸着魏世子也就算了,还管别人家的事?就算闹到太后面前也是您没理,您凭什么这么霸道?”反倒是周芙很不甘心,小声嘀咕。 不过这一次,语气已然恭敬了很多。 叶青菀冷冷扫她一眼:“就凭我是陛下的表姨母兼舅母,凭我老公……凭我夫君是成国公世子吏部尚书。不管本县主有理没理,本县主不高兴了,就可以进宫去求陛下削去周家的爵位,让我夫君撤了周帷的职。” 周老夫人脸色一变,急忙拉着周芙一起跪下:“小女年幼无知,县主息怒。” 周芙原本是有些不情愿的,在母亲杀人般的眼神中,终于低下高贵的头颅:“县主息怒。” 叶青菀漫不经心用鞋尖踢了踢地上的碎瓷片,云淡风轻道:“其实我息不怒息怒倒是无所谓,毕竟我一个小女子,总不能明目张胆杀人不是?主要是我那表哥安王……哦,就是摄政王,他脾气不太好,一言不合拿枪捅人是常有的事儿。” 周芙和周老夫人面面相觑,不太明白这跟摄政王有什么关系。 “不会吧,不会吧?满京都都传遍了,你们竟然不知道?”叶青菀先是故作惊讶,随即神秘兮兮压低声音:“听说了吗?妙仪啊,与摄政王府的那位宠妾谢夫人是同宗姐妹。她又正好在我家救了谢夫人,摄政王对她很是另眼相看。我那小姑子魏璃,就是因为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差点被摄政王一枪捅死。他还亲自进宫在太后娘娘面前亲口说了,他欣赏妙仪,可怜妙仪,从今以后要护着她。就连魏家的女眷和宗室女,也不敢得罪妙仪。你们若是敢欺负她……” 她露出核善的微笑:“我若是不高兴了,最多削爵免职。我那表哥若是不高兴嘛……都听说过吧?当年三王叛乱时,先皇有个宫妃勾结逆党传递消息。千娇百媚的美人啊,娇滴滴的想向我那表哥投怀送抱,他连眼睛都没眨,将那美人一枪捅个对穿钉到墙上。啧,我那表哥,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杀女眷妇孺的事,还真做得出来。比如,杀你俩……” 摄政王杀人如麻的事儿,周老夫人母女俩确实早有耳闻。 但摄政王直接放出话来要庇护谢妙仪的事,她们还真不知道。 主要是吧,长庆侯府破落,结交的也都是小官破落户。 这种从太后嘴里传出来的话,一时半会儿还真到不了她们耳朵里。 如今知道了,在心里咒骂谢妙仪的同时,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们喜欢什么死法?”叶青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得寸进尺添油加醋:“我那表哥杀人,向来喜欢使一杆红缨枪。砰,一枪捅个对穿。胸口破了个大窟窿,鲜血还能溅到脸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第97章 你们喜欢怎么死? “啊……”周芙毕竟年纪小,吓得捂住耳朵惊声尖叫。 “叫这么大声,是不喜欢这个死法吗?哦,摄政王有时候也用刀剑。什么乱刀砍死,一刀砍头,乱剑穿心全都有。对了对了,他也不一定要亲自动手,是吧?满门抄斩、诛九族、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他若要人死,方法千奇百怪。无论你俩喜欢什么,基本上都能满足……” 叶青菀越说越吓人,周老夫人惨白着脸赔笑:“县主说笑了,既是摄政王的意思,我侯府哪里敢违逆?更何况,妙仪贤良淑德,是我们周家的好儿媳。就算县主和王爷不开口,我们周家自然也会好好善待她。宠妾灭妻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有备无患嘛,提前了解一下摄政王杀人的手法比较好,万一你们用得上呢?这样,改日……我邀请你们一家一起到大理寺牢房去参观参观,再到刑部翻翻这些年凌迟处死诛九族的卷宗。周小姐,你这么如花似玉细皮嫩肉的,或许摄政王还真舍不得一枪捅死你,直接点天灯多好呀。你知道什么叫点天灯吗?就是在你肚子上开个口子……” “不用不用,真不用。只要老身在一天,绝对不会亏待妙仪。”周老夫人连笑都笑不出来了,额头上满是冷汗。 “呵……”躲在门外冷眼旁观了许久的谢妙仪忍不住冷笑。 欺负她的时候不是挺能耐吗?如今见她有人撑腰,怎么就吓成这个样子? 果然跟周帷蛇鼠一窝,都是欺软怕硬的东西。 谢妙仪就喜欢看这母女俩吃瘪,悄悄躲在暗处又看了一会儿。 眼看着气氛也烘托的差不多了,她才装出一副匆匆赶来的模样,提着裙摆笑盈盈走进去:“县主大驾光临不曾迎接,是我失礼了,还请县主恕罪。” 叶青菀立马收起脸上的高倨傲的神情跟着笑起来:“咱俩谁跟谁啊,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话虽如此,谢妙仪还是恭恭敬敬行了礼。 叶青菀急忙扶起她,从善如流挽住她的胳膊往外走:“走,咱姐俩换个地方说点私房话。” “啊?可是……那好吧。母亲,芙儿,既然是县主有命,儿媳先行告退。” 谢妙仪假装一无所知,为难地看看周老夫人,又看看周芙,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又碍于叶青菀不能说,只能满脸无奈告退。 眼看着两人走远,周芙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哇’一声哭出来:“叶青菀这个贱人,平日里就数她最不守规矩,这会儿倒跑我长庆侯府来讲规矩了。都怪谢妙仪,我回头非让哥哥打死她不可。” 周老夫人又气又心疼,没好气瞪她一眼:“闭嘴,别人编排县主那是别人的事,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可是……” “你个没用的东西,我让你过来陪县主说话,是希望你给她留个好印象,或许她看在妙仪的份上,如果有合适的好人家会想到你。你倒好,一开口就把人给得罪了。” 周芙不屑撇撇嘴:“谁稀罕呀。” 周老夫人忍不住又瞪她一眼:“你祖父、你父亲都是不争气的,这么多年在朝中没个正经官职不说,还吃喝嫖赌斗鸡走狗,把家业败了大半。咱们侯府如今靠着有皇室血脉,空有一个名头。你都已经过十六了,还没个正经人家上门提亲。再不物色着,你想拖到什么时候去?难不成,你堂堂侯府嫡女,真要去嫁那芝麻小官不成?” “娘,您怎么也跟那谢妙仪一样嫌贫爱富?满脑子都是算计。芝麻小官怎么了,寒门子弟又怎么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要有真才实学,迟早能出人头地。”周芙丝毫不买账,反而振振有词顶嘴。 “你懂什么?越是没有见过富贵的男子,越容易被富贵迷了眼。我娘家有个庶妹,当年就是跟穷书生私定终生怀了孩子。我父亲没办法,只好置办嫁妆把人嫁过去。结果,那穷书生刚中进士候补上一个九品芝麻官,就拿我庶妹的嫁妆将青楼里的相好赎出来抬做妾室。在我庶妹眼皮子底下恩恩爱爱不说,有一回,只因我庶妹的女儿推了那妾室一把,那妾室就嚷嚷着肚子疼小产了。我妹夫在气头上,竟活生生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打死……” “娘您烦不烦?跟我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我就不信了,难不成寒门子弟中就没有好人?” “好人当然是有的。不过寒门子弟若跟官家小姐两情相悦,最起码也要考取功名有安身立命之本,才有上门提亲的资格,才不会毁了那姑娘的清誉。一介白身就用甜言蜜语勾搭小姐,能是什么好东西?无非就是想攀高枝罢了……”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才不要嫁什么侯门公府,我要嫁就嫁我喜欢的人,管他是寒门子弟还是穷书生。娘我看您就是跟谢妙仪待太久了,沾染上她满脑子算计的臭毛病。哼,以后我的事情你们少管……” 周芙实在不想听她唠叨,没好气转身离开。 胡说八道,简直胡说八道。 难不成寒门子弟中,个个都是狼心狗肺之徒不成? 她的郑郎就温柔体贴,待她极好。 而且他才高八斗,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 什么世家侯门的,周芙根本就不稀罕,更不稀罕沾谢妙仪的光…… 与此同时,谢妙仪和叶青菀已经在回锦绣院的路上。 眼看四下无人,叶青菀恨铁不成钢:“谢妙仪啊谢妙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周芙对你从来就没个好脸色,你又何必对她有好脸色?这种又当又立的玩意儿,你就该拿出长嫂的威严来,让她知道花为什么这么红。” 清宁县主性子直爽,向来看不惯周芙欺负她,不止一次替她出头。 谢妙仪叹口气轻轻拍拍她的手背,还是那句话:“长嫂如母,更何况,侍奉翁姑是为人媳妇的本分,若是对家中的小姑子不好那便是有失妇德。这要传到外头去,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叶青菀一下子垂头丧气:“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啊,出嫁的女子,简直半点人权都没有。” 谢妙仪左右张望了一眼,见四下无人,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咱们大盛婚嫁,向来是高嫁低娶。周芙好歹是侯爵嫡女,将来必定要高嫁侯门公府。于家族而言,于我孩子而言,这样的姻亲都是助力。不过是些女儿家之间的小摩擦,我没必要为这些小事与她交恶。” 她对周芙好,是真的爱屋及乌,拿她当自己亲妹妹看待。 想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也是真的期盼她一辈子平安顺遂。 不过多多少少,也确实掺杂了几分私心。 “哎……家族、门楣、儿女、夫婿都是放不下的拖累啊。”道理叶青菀都懂,越发垂头丧气。 第98章 大不了养几个面首 “所以,你也没必要跟家里的姐妹们去赌那口气,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尤其是魏璃,她自幼被国公夫人悉心教导,自有识大体的地方。将来,或许能帮得上你。” 谢妙仪已经死过一次,也深知周芙不可靠。 这辈子,她不会再为她筹谋,只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但叶青菀不一样。 她是真的很爱魏珩,想好好跟他在一起。 前世,纠葛的最深时,谢妙仪也曾劝过她:实在不行,那就换个男人。 可是,叶青菀最终还是放不下。 既然如此,谢妙仪只能希望她能渐渐适应这个时代的规则,能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碰撞中,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 就她前世所知,魏璃其实不是个坏人。 对叶青菀也多有帮助。 跟这样一个小姑子关系和睦,无论将来如何,对她都没有坏处。 “可拉倒吧,就她那个娇纵的性子。就跟周芙一样,从来就没看得起我。”叶青菀听到魏璃的名字就嫌弃。 “反正无论如何,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咱们既然身在俗世,那就无法做到真正的远离世俗。” “我已经很努力了……”叶青菀突然有些疲惫。 “青菀你记住,这个世道到终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咱们弱小女子,改变不了这个世道,那就只能学着去适应。” 谢妙仪看出她是真的有些累,而且不太愿意谈及这个话题。 换做旁的什么人,她肯定会识趣闭嘴。 可面对叶青菀,面对眼前这个特地跑到侯府来替她撑腰的姐妹,谢妙仪选择停住脚步,紧紧扣住她的肩膀沉声道:“当所有人都往前走的时候你却在后退,那么你就是异端,就会被所有人口诛笔伐。当这京都里的所有高门贵妇,都守着妇道妇德孝顺公婆,侍奉翁姑,善待妾室,教养庶子庶女的时候。你却试图跟自己的夫君两情相悦,一生一世一双人。跟公婆讲道理,跟小姑讲是非对错。还不许夫君纳妾,更不许他去母留子,那这些……就都会成为你的错误,就会为这个世道所不容。” 叶青菀有一瞬间的迷茫:“可是……我好像也没错呀?” “我没有说这是你的错,也从来不认为你有错。这京都里贤良淑德的妇人们,其实也有不少人在背后偷偷羡慕你佩服你。可那又怎么样?世道如此,你非要打破惯例教条,就算没有错也成了你的错。” “……” 叶青菀不说话了,就这么愣愣站在凛冽的寒风中。 过了许久许久,她突然坚定的抬起头:“既然没有错,那我想试试。我就是个普通人,从来没有自不量力的想对抗这个时代,想去改变别人的生活方式。但是我是个拥有独立人格独立思想的活人,我想试试,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 “虽然所有人都说我错了,哪怕是我的父母兄弟姐妹,都说我得了失心疯。但至少,我还有你这个好姐妹,你说我没错。我还有魏珩,魏珩说,无论将来如何,他都会陪我一起抵抗世俗,让我按自己的心意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所以妙仪,我真的想试试。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如何?” 即使重来一次,叶青菀还是这么执拗。 谢妙仪丝毫不意外,也从未想过要改变她的想法,她只是想告诉她:“青菀,我从来不认为你错了,反而很佩服你的勇气。我只是想告诉你,有时候怀璧也是一种罪。你在尝试的同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太善良了,也太率真了。这种善良和率真,很多时候反而会成为另一种伤害。” 叶青菀眨眨眼。 谢妙仪继续给她支招:“你可以对婆母不满,可以厌恶小姑。但是在这个时代,你需要在她们手底下讨生活,说几句软话让她们为你所用没坏处。你也可以要求跟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不要总宣之于口,不要自己孤身一人去对抗所有人。魏珩不是说要跟你站在一起吗?让他自己去应对世俗,去应对长辈,去应对家族。不要总是自己冲在前面,直来直往去面对所有的人和事。保护自己,保证自己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叶青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你个傻子,这种话也能明晃晃说出来吗?让旁人听了去,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编排你呢。” “无外乎说我心机深沉,精于算计呗?但是,你值得。”谢妙仪郑重其事道:“叶青菀你值得我对你好,值得我将自己那点小心思全暴露在你面前。” 叶青菀笑得越发灿烂:“好好好,妙妙最好了。我一定会听你的话,先保护好自己。我又不是傻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我懂的。” 谢妙仪顿了顿,话锋一转:“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哪天魏珩觉得这条路太辛苦,不愿再陪你走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两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男人满地跑,实在不行咱们换一个。再不行,咱们格局要打开。你堂堂县主,养几个面首怎么了?咱又不是没那个条件。” 叶青菀笑的前俯后仰:“我本以为,你是最贤良淑德不过的女子。没想到啊,还有养面首的心思。” 谢妙仪瞥她一眼正色道:“那是因为以前我想岔了。我谢妙仪活在世上,首先是我自己。只有我自己平安顺遂,才有心思想别的。如果能跟自己的夫君琴瑟和鸣恩爱一生固然好,如果不能,只求荣华富贵一世安稳,不求一丝真心。” “所以……你选择给周帷纳妾?” “嗯。” 叶青菀眼中的光渐渐熄灭,喃喃自语道:“难不成你今天说了这么多……竟是为了劝我妥协?劝我替魏珩纳妾传宗接代?” “不……”谢妙仪停下脚步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很郑重的告诉她:“我跟你说过的,人和人本来就是不一样,我要的东西和你要的也不一样。” “?” “叶青菀,无论外人怎么说你,我从来不认为你有错。我追求荣华富贵一世安稳,无论他纳多少妾室有多少庶子庶女,只要相敬如宾我就足矣。但是我也羡慕你,羡慕你能爱的轰轰烈烈,能追求自由平等。” “我只是想告诉你,世道如此。如果你真的追求不到,那也不是你的错。是这个世道的错,是做错事那个人的错。天底下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只要你自己过得好,情情爱爱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要,又在魏珩身上求不到,那你可以换张珩、李珩、王珩……” “你出身高贵,青春貌美,还有丰厚的嫁妆。即使不想找其他人,也可以养几个面首解解闷。或者,还可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去做你想做的事。世界这么大,除了京都,除了成国公府后院,还有整个大盛,整个天下。有四海、草原、雪山、大漠。哪怕一时出不去,也没必要画地为牢困住自己……” 叶青菀人都听傻了,她恍惚地喃喃自语:“咱俩到底谁是穿来的呀?” 谢妙仪笑笑:“什么穿不穿的?无论在哪里都一样,自己舒心自在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叶青菀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妙仪,为何突然对我说这么多?周帷是不是真的……有了别的心思?” “算是吧,不过,我不在乎。世上除了周帷,还有很多事情值得我在意。除了长庆侯府,我也还有许多地方可以去。你说的,咱们是人,独立思想独立人格的人,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魏珩和叶青菀之间的纠葛很复杂。 谢妙仪无力改变,却也没有打算提前戳破让她提前伤心。 她只希望今日这番话,能在叶青菀心里留下些痕迹,让她潜意识中有心理准备。 也希望她在将来东窗事发的时候,别像前世那样放不下,最终画地为牢自己折磨自己…… “我总觉得你今日这些话怪怪的……”叶青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没什么,有感而发罢了。到了,咱们先进去喝杯茶暖暖……”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锦绣院。 谢妙仪也知道今日自己多嘴了不再多言,赶紧岔开话题让半夏给叶青菀的手炉加炭火,摆上她喜欢吃的茶点,再吩咐厨房去煮奶茶。 叶青菀也不客气,摘下斗篷就往软榻上靠:“在正厅端了半天县主架子,可累死我了。皇家贵女真不好当,单凭着端着仪态都够累的。” 谢妙仪用暖炉将手捂热,也爬上榻去帮她揉肩:“没办法,既然身在其位,就算用装的,也只能继续装下去。今日你做得很好,以后也这么装就对了。” 叶青菀立刻垮下脸:“可是我很累啊。” 谢妙仪哄她:“我给你揉揉。你以后要是在外面端累了,就回家去让魏珩给你揉。” 叶青菀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打趣道:“这满京都的高门啊,我就数在你这里最自在。以后我还是多到你家来端着吧,端完了以后,好歹有你给我揉揉。” 谢妙仪慢慢收敛起神色:“你明明端的很累,为什么还要来呢?” 第99章 京都最的恩爱夫妻 叶青菀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你之前在成国公府落水见红,我一直很担心。后来听婆婆说你只是来月事,才总算放心一点。我本来想到摄政王府去看你的,又怕你寄人篱下不方便。如今听说你回家来,便直接来了呗。” 谢妙仪换种更直白的说法:“你明明是个很随和的人,就连对奴婢们都很和善。不喜欢摆县主的架子,也不喜欢以权势压人。可是今日,为了我,哪怕你知道这么做会遭人诟病遭人骂,你还是来了。” 叶青菀突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气道:“我也是最近才听说,你家侯爷从江南带回来两个孩子和一个年轻女子。这种戏码,我以前见过不少。这不是怕你吃亏吗?特地找人查了一下。结果……好家伙,这哪是什么恩人遗孤?分明是三只吞金兽啊…… 她担心周帷会跟那女子勾勾搭搭,担心他宠妾灭妻让妙仪受委屈。 这种时候,其实应该是娘家人出头的。 但谢妙仪娘家远在江南又是无权无势的商户,作为她在京都唯一的朋友,叶青菀干脆就自己出马。 好在她运气不错穿成个县主,在破落侯府面前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 “确实是吞金兽,只怕金山银山也不够他们挥霍的。”谢妙仪被她逗笑。 “你还笑得出来?那些都是你的钱,你的……”叶青菀气到磨牙。 谢妙仪轻轻一笑,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叶青菀立马瞪大眼睛:“这样也可以?” 谢妙仪笑着眨眨眼:“当然可以了,就算闹到京兆府那也是我有理啊。侯府这烂摊子,我早就想扔出去了。” 叶青菀咋舌:“说真的,你们这些深宅大院的女子,是真有两把刷子呀。学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够熟练。” 谢妙仪笑眯眯递给她一盏茶:“没关系,慢慢学。如今成国公府还有老夫人在,日后需要你独当一面的时候,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问我。” “妙妙,还是你对我好。他们就只会嘲笑我,说我不修妇德,连家都管不好。天地良心啊,人无完人好吧?我一个清澈愚蠢的脆皮大学……呃脆皮普通人,是真的玩不来这些弯弯绕绕啊。”叶青菀感动的快哭了,一把抱住她。 “人和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不需要千篇一律,菀菀也很好……”谢妙仪笑着抱住她。 两人诉完衷肠,奶茶也煮好了。 半夏还拿了些板栗和橘子进来,放在炭火上烤。 叶青菀喝了几口奶茶,突然眼珠子一转,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妙仪,我听说摄政王府的那位夫人竟是你本家姐妹?” 谢妙仪:“???本家姐妹?” “对呀,听我夫君说,是你家侯爷在户部说漏了嘴,现在已经传的人尽皆知。” “……”谢妙仪当时特地强调过,她跟摄政王府的谢夫人没有任何关系。 周帷这个狗东西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用这些模棱两可的流言,去铺他的官途。 叶青菀:“??怎么?不是吗?” 谢妙仪简直呵呵:“根本就没有的事,是周帷在胡说八道,我们只是同姓而已。” “这样啊?那你在王府住那么久,有没有见到过那位夫人?我听人说,那谢夫人是江南瘦马出身,生得肤白貌美,柔弱如水?那摄政王冷冰冰阴森森的,还有点疯批,竟喜欢这个类型?”叶青菀一脸八卦继续追问。 “瘦、瘦马?什么乱七八糟的?谢夫人也是正经人家出身。还是大富之家,从小锦衣玉食,父母兄弟姐妹俱在。虽然比不得魏璃,比不得京中的高门贵女,那也绝对是个正经女子。” “这样啊?三年前江南士族圈地案闹得很大,摄政王曾亲下江南去处理。难不成,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好像是,不太确定。” “那女子长得好看吗?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肤白貌美细腰?关键还柔情似水,听说是个很温柔的女子?” “还行吧,就跟我差不多。是挺温柔的,不过柔情似水的说不上,就普普通通马马虎虎……” 谢妙仪没敢泄露自己的身份,捡些能说的说给她听。 她不是信不过叶青菀,是信不过魏珩,信不过魏家。 魏家和摄政王是政敌,时时刻刻都恨不得整死对方。 如果是让他们知道了她和摄政王之间不正当的关系,终归不太好。 于是,谢妙仪就这样喝着奶茶,吃着烤橘子,和叶青菀一起,吃了半天自己的瓜。 众所周知,叶青菀是有些叛逆的女子。 所以吃到最后,她连摄政王和宠妾床上那点事都好奇。 还兴致勃勃猜测,就那纤纤细腰的江南美人,究竟是怎么扛住摄政王一个武将折腾的?会不会是摄政王根本不行,还是那美人有什么独家魅术? 谢妙仪:“……” 事情的真相是,摄政王和那美人,压根就没折腾过。 反正这瓜吧,她是吃不下去了,干脆把话题岔开。 小姐妹俩就这样我在锦绣院叙了半天的旧,晚膳时又一起喝了几杯。 叶青菀本来想直接睡在她这儿,没成想忽听丫鬟来报,魏珩亲自来接她,已经等在门口半个时辰了。 “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看来咱们秉烛夜谈是谈不成了。” 谢妙仪笑着打趣,亲自送叶青菀出门。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道颀长的影子站在门外。 他手上持一盏灯笼,明明灭灭间,勾勒出他清冷的身姿。 正是成国公世子,吏部尚书魏珩。 “夫君……” 叶青菀看到他,三步并做两步跑上前。 魏珩熟练的伸出手将她抱个满怀,赶紧解开大敞把人拥入怀中:“冷不冷?” 低沉的声音,寒风呼啸的冬日里格外缱绻。 二人腻歪一阵,叶青菀向谢妙仪挥手告辞,被魏珩抱上了马车。 谢妙仪夜挥了挥手,就这样站在门口,看着马车越走越远,看着微弱的灯光消失在黑夜里。 半夏站在她身侧,忍不住感慨道:“叶小姐和魏世子可真好啊,这天底下,怕是再也找不出这么恩爱的夫妻了。” 谢妙仪没有吭声,慢慢收回视线往回走。 重新回到后院时,天色已经不早。 连绵的院落黑压压一片,偶尔还有乌鸦的声音,听起来怪瘆人的。 沉默了一路的谢妙仪突然出声:“长乐,你会杀人吗?” 第100章 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重新回到后院时,天色已经不早。 连绵的院落黑压压一片,偶尔还有乌鸦的声音,听起来怪瘆人的。 沉默了一路的谢妙仪突然出声:“长乐,你会杀人吗?” “啊?” “你会杀人吗?”忽明忽暗的灯火照在谢妙仪脸上,映出她冰冷森寒的眼眸。 “会倒是会,小姐您想杀谁?”纵使长乐过惯刀头舔血的日子,也忍不住有几分毛骨悚然。 “魏珩的外室。” 半夏满脸疑惑:“什么外室?魏大人和县主一向两情缱绻,刚刚您也看到了,腻歪着呢,他怎么可能养外室?” 谢妙仪依旧眉目阴狠:“成国公夫人娘家的远房侄女,魏珩的外室。没准这时候,她已经怀上成国公府的长孙,你敢杀吗?” 长乐咽了口唾沫,紧张中带着几分冷静:“若夫人您真的想让她死,那就杀呗。” “你打算怎么做?” “可以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或者……这天寒地冻的,怀有身孕的女人,出点意外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不知为何,谢妙仪眼前仿佛看到了那外室摔倒在雪地中,鲜血流了一地的画面。 她身子一颤,猛然回过神喃喃自语:“我真是疯了,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这世间女子不易,怀上不容易,十月怀胎更不容易。 她怎么……能有这样可怕的想法呢? 遭遇过前世那些事情,她果然是变恶毒了。 “那……还杀吗?”长乐不确定的问。 谢妙仪没有回答她的话,沉默的继续往前走。 这个时辰,侯府大多数院子里都已经熄了灯。 整个后宅黑压压一片,呼呼的北风声,像是野兽怒吼。 原本富丽堂皇的宅院,也仿佛变成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 她置身其间,整个人好像已经被吞噬了大半,无论怎么挣扎都看不到光亮。 直到锦绣院微弱的光亮出现在眼前,谢妙仪才如梦初醒,嘲讽的笑了一声:“我确实是疯了。以魏珩的身份,身边从来不会缺女人。同僚送的,长辈给的,还有宫里太后娘娘赏的。就连他院里那些丫鬟,都虎视眈眈想爬床。就算没了徐芸儿,也会有李芸儿、张芸儿。只要他愿意,可以有一百个外室,一百个芸娘。我能替青菀杀了一个徐芸儿,还能杀尽所有人不成?” 半夏倒吸一口凉气:“小姐您什么意思?难不成……魏大人竟也在外头养了个外室?” 谢妙仪痛苦的闭了闭眼。 如果不是经历过前世,她也不会相信魏珩一边与叶青菀如胶似漆,坚守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另一方面,却早已在成国公夫人的安排下,将远房表妹徐芸儿纳为外室。 如果她没算错日子的话,那徐芸儿如今只怕已经怀上孩子了。 “这、这怎么可能……看他们刚刚那个样子,简直好的蜜里调油。而且大冷天的,魏大人还冒着寒风亲自来接她回去。别说是公府世子国舅爷,这满京都的儿郎,也没有几人能做得到。” 半夏跟在谢妙仪身边,时不时就能看见叶青菀和魏大人比新婚小夫妻还黏糊。 怎么一眨眼,外室就已经怀孕了? 谢妙仪冷笑:“天下男儿皆薄幸,这些个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长乐赶紧替自家主子说话:“也并非个个都是如此,那云公子……应该还是不错的。” “青菀乃皇室血脉,有才有貌有家世。虽说性子跳脱了些,也是个极好的女子。魏珩当初宁愿冒天下大不韪,宁愿忤逆父母,宁愿被人嘲笑。在祠堂里跪了几天几夜,也要迎娶她,还要遵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结果呢?这才几年?他连外室子都有了。” 谢妙仪很是失望:“这京都里谁不知道,叶青菀与魏珩只羡鸳鸯不羡仙?魏大人是全京都最痴情的儿郎。连他都这副鬼德性,还有谁能靠得住?” 长乐突发奇想:“????小姐,您之前……对摄政王百般推拒,难不成……竟跟这件事有关?” 谢妙仪:“算是吧。” 她不敢跟摄政王扯上任何关系,原因很复杂。 但前世魏珩的所作所为,也是原因之一。 就他和叶青菀这种百年难遇的神仙眷侣,最后也几乎到了此生不复相见的地步。 他娇妻爱子阖家其乐融融,她孤身一人苦苦挣扎。 曾经的海誓山盟,还抵不过徐芸儿一滴清泪。 谢妙仪看在眼里,真的是心寒到了极致,也失望到了极致。 当时她就觉得,男欢女爱简直是世上最虚假的东西。 就算情到浓时生死相许,原来也抵不过岁月漫长,抵不过更年轻新鲜的如花美眷。 情情爱爱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男人啊,也算了…… “那、那……” “天色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长乐还想说点什么,谢妙仪疲惫的抬了抬手,转身走进院内。 回到卧房梳洗完毕,伺候她卸妆的半夏欲言又止半晌,终是没忍住:“小姐,长乐刚刚什么意思?什么叫您对摄政王百般推拒?” “他看上我了。” “看、看上?” “他看上我了,想让我踹了侯爷,改嫁给他做正妃。” 半夏脑子都快不够用了:“摄政王……还有这种嗜好?” 谢妙仪慢握紧手中的发簪:“他是当年那个人。是当年我回洛城探亲时,在城外福来客栈用清白救下的那个人。也是三年前我出嫁途中,在沧州驿站逼我悔婚另嫁的那个人。听说摄政王乃异族血脉,眼睛是蓝色的。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年在洛城衙门口差点被流民烧死的那个人,也是他……” 第101章 当年那些事 “??就是当年在福来客栈打晕我,拿刀抵着你的脖子挟持你,逼你不准出声的那个匪徒?” “是的,他就是那个匪徒。” “也是当年在沧州驿站又把我打晕扔院子里,捂住你的嘴想把你拖走,逼你悔婚另嫁的那个疯子?” “他就是那个疯子……” 谢妙仪和摄政王的纠葛,说起来话有点长。 三年前她回祖籍洛城探亲,正好遇上江南士族圈地,无数百姓流离失。 洛城也是受灾的地方之一,不少流民集结起来成日闹事。 有一日,谢妙仪代替父亲到衙门去商谈借粮的事宜,正好遇到衙门门口闹哄哄的。 原来是成日徘徊在衙门口的流民当中,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个瞳孔幽蓝的男子。 流民们没见识,非说他被恶鬼附身,是灾星,洛城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灾星作祟,要求官府烧死他。 洛城的形势原本就人心惶惶,知府为了安抚人心,竟然真打算烧死他。 那人虽然蓬头垢面一身脏污,连脸都看不清,但绝对是个实打实的活人。 谢妙仪实在看不下去,出声阻止。 她如实告诉众人:“从鸡鸣关西出三千里就是西域诸国,那里的人和大盛人不一样。有黄头发红头发金色的头发,还有蓝眼睛、灰眼睛、绿眼睛。出南边边境过了伏龙山就是草原,那里的人,大多是棕色的卷头发,蓝眼睛。也有棕色的眼睛,微黄的头发。如果乘船顺着玉带河一直往西走就可以进入西海,西海上有很多岛国,那些人和大盛人也不一样。其中有一座岛上,所有人的皮肤都很黑,只有眼白是白色的……” “大盛前些年鼎盛的时候万国来朝,很多西域人、草原人,还有海外人都会到盛国来。在江州沿海一带,有很多异族人留下的后代。别说蓝眼睛,金色的卷头发,绿眼睛都不算稀奇事……” 流民们听得一脸茫然。 好在知府当下有求于人,干脆做个顺水人情把人给放了。 等谢妙仪谈完事情出府时,衙役们正在驱赶流民。 人群都散的差不多了,那浑身脏污的蓝眸男子因走的太慢,被衙役们推搡。 拉扯之间,正好摔到谢妙仪脚下。 眼看着差点碰到她的裙摆,那人却眼疾手快直接转了个身摔到旁边地上,仿佛是怕玷污了她的衣裙。 谢妙仪当时年少,尚有几分天真善良。 还不太明白何谓引火烧身,更没悟出路边男人不要随便捡的道理。 见他人品不错,就让人给他拿些糕点,还给了几两碎银,认真告诉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异族人就是跟我们大盛人长得不一样。你很有可能是异族人的后裔,并不是真正的不详,更没有被恶鬼附身。或许洛城不适合你,你该到沿海一带去,或者到边境去,那里有很多跟你一样异瞳发甚至异肤色的人。” 那人没有立即答话,反而打开包裹在绣帕中的点心一口一口全部吃完,然后将那条绣帕递回到她面前,一字一顿道:“大家闺秀,名节为重,轻易将贴身绣帕送人很不妥,尤其是送给我这样的流民。你身边恐怕有人故意要害你,姑娘善心,但也不能姑息养奸。” 其实这块手帕吧,只是点心铺子用来包贵价点心的普通包裹。 在洛城一带,无论是买点心还是买胭脂水粉或是香料,很多店铺都喜欢这么包。 同样的布料满大街都是。 但区区一个流民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或许就不是普通流民。 “我没有不祥?没有被恶鬼附身?不是灾星?”在谢妙仪愣神之际,那人突然又低低问了一句。 介于此人谈吐不俗,而且说话做事很有分寸。 谢妙仪也多了几分耐心,蹲下身子轻声道:“当然,草原人的眼睛就是蓝色的。如果说异瞳是灾星的话,那除了咱们大盛之外,到处都是灾星。” “蓝色的眼睛……真的没有很奇怪?” 谢妙仪莞尔一笑:“蓝色的眼睛怎么了?很漂亮啊,像星辰大海。” 那人突然低低笑出声:“星辰……大海?我母亲的眼睛里,似乎也有星辰大海。” 谢妙仪心中了然:“原来你母亲是异族人,这就难怪了。咱们大盛万国来朝,异族人很多,异族人留下的后裔也不少。只是洛城封闭,普通百姓无知而已,你不必自己看不起你自己。你和我们大盛人,和世上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多谢姑娘……”那人站起身,深深一礼。 虽然一身脏污,却礼数周全风度不俗,可以看得出教养极好。 谢妙仪当时便觉得,这人的身份,只怕比她想象中还要尊贵。 不过萍水相逢而已,她事后也没有多想。 过了两天,洛城的事情谈妥,谢妙仪启程回江州,路上在洛城境内的乡村野店福来客栈住了一晚。 她都已经更衣梳洗完毕打算上床了,窗户忽然被推开。 一个黑衣蒙面,浑身是血的男人毫无征兆跳了进来,把带血的刀在架谢妙仪脖子上。 半夏吓得想喊人,被他直接打晕扔到床底下。 紧接着,谢妙仪就听见一阵马蹄声,无数追兵举着火把追到客栈。 “别出声,否则就杀了你。”黑衣人……或者说是摄政王,从身后逼近了几分,将她整个人挟持住。 谢妙仪当时吓得浑身冷汗,尝试与他沟通:“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说。我看你受了重伤,正好我是个医者,可以为你上些药。” 掐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不需要。” 谢妙仪继续温温柔柔安抚他的情绪:“要不你先歇歇?我给你倒杯水。” “闭嘴,再多话我就杀了你。” “……” 完全安抚不了一点,似乎还挺暴躁。 谢妙仪心中焦急,已经暗暗盘算着:在这种情况下,成功用迷药将他迷晕的胜算有多大?如果失败了,会不会被他当场砍死? 幸亏摄政王似乎完全将她当已经吓傻的柔弱女子,挟持着她走到窗边悄悄打开一条缝,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况。 “方圆十里就这家客栈,他很有可能就藏在这里,给我搜……”举着火把的追兵们,已经在一间一间搜查客房。 谢妙仪正盘算着闹出点动静,就看到那些追兵打的旗帜是‘姬’字旗。 紧接着,有人道:“搜仔细点,找不到人没关系,重要的是那些账本。要是落到朝廷手中,咱们所有人一个都逃不掉。” 电光火石之间,谢妙仪突然明白了什么…… 第102章 都这个时候了,装什么纯情啊 姬姓在江南并不常见,只有洛城当地的一豪绅士族姓姬。 听大伯说,洛城最近之所以有很多百姓流离失所,就是因为姬家联合当地几个大士族,巧立名目霸占百姓田地。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姬家好像有什么账本被偷了。 那人很有可能是朝廷的人,偷账本似乎也是为了对姬家不利…… 这也就意味着,她房间里这个挟持她的人很有可能并不是坏人,甚至有可能是朝廷的人。 他只是到姬家偷账本,走投无路之下才会做出这种事…… 乡村野店也就十来间房,也幸亏谢妙仪住在二楼最里面的一间。 但照这个搜查的速度,用不了多久,就会搜到她房里来。 谢妙仪当机立断,直接开门见山:“我可以帮你。” “为何?”似乎是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冷冰冰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早就听说姬家在洛城欺男霸女,既然是姬家要抓你,我相信公子一定不是坏人。”眼前这人毕竟来历不明,谢妙仪不敢说实话。用温温柔柔的语气,尽量安抚他的情绪。 “楼下都搜过了,没有,到楼上去看看……”也就在此时,追兵们已经举着火把冲上楼。 “你打算如何帮我?”摄政王架在她脖子上的刀慢慢移开。 “脱衣服。”谢妙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脱下寝衣扔到地上,身上仅穿了一件薄薄的藕粉色梅花肚兜。 “……”摄政王呼吸一窒,急忙移开视线。 “都这个时候了,装什么纯情啊?”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谢妙仪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不由分说将他推倒在床上。 然后散开幔帐,再拉起被子将两人紧紧盖住,又羞又怯的高声呻吟起来:“哎呀……郎君别弄了,外面好像有动静,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摄政王身体一僵。 “奴家没听错,外头真的有动静,好像是出事了,你出去看看嘛……讨厌,人家一个弱女子,这大晚上的如何能出门?哎呀……别闹了,真出事了……” 正演得起劲,房间门突然被推开。 “大半夜的谁啊?”谢妙仪假装不耐烦撩开幔帐,不出所料地看到十几名护院打扮的男子,个个手持刀剑,很明显来者不善。 “啊……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她顿时惊慌失措,尖叫着急忙缩回幔帐内,假装生气地去推搡摄政王:“郎君,郎君救我,我怕……” 推搡了几下之后,似是恼羞成怒捶他:“这些人无缘无故闯进咱们房间,郎君你倒是说句话呀……”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无缘无故闯进我夫妇二人的房间?”摄政王自然已经知道她的意图,躲在幔帐后沉声怒喝。 谢妙仪吓得缩了缩身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的丫鬟和护卫呢?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我们王家可不是好惹的,你们要是敢伤害我,等我的随从回禹川报信,我大伯一定饶不了你们。” “跟他们废什么话。”话音刚落,身后一道强有力的臂膀将她拽回床上。 原本躲在她身后的男子掀开幔帐,满脸不耐烦:“我刘家也不是好惹的,别说区区洛城,就算是整个江南,也没人敢惹到本公子头上来。说,到底是谁派你们来对本公子不利的?他出多少钱,本公子给十倍。” 护卫们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领头那人恭恭敬敬行个礼:“原来是刘公子和王夫人,打扰了,小的告退。走,这里没有盗匪,到别处去搜……” 所有人一哄而散全部退出,还顺道恭敬的关上门。 一名护卫不明所以:“头儿,所有房间都搜过了,只有这间没搜过,真的不搜吗?” 护卫首领狠狠瞪他一眼:“刘公子和王夫人的房间也是你能搜的?” 禹城王家,是江南大士族之一。 能跟王家联姻的刘家,那就只有同为大士族的那个刘家。 王家和刘家,比姬家更显赫,他们根本惹不起。 “万一他们是冒充的……” “这是整个客栈最好的一间房,价格可不便宜。再说了,你没长眼睛啊,王夫人生得那般肤白貌美,一看就是大家闺秀。还有那刘公子也是气度不凡,普通人能冒充得了吗?”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那刘公子是盗匪假冒的呢?” “你个蠢货,你出去行窃还要带上自己如花似玉的夫人?半道上还要跑到客栈与夫人颠鸾倒凤?你有没有脑子啊……” 一行人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快骑马离开客栈。 谢妙仪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假装成颠鸾倒凤的小夫妻虽然能一定程度上打消这些人的怀疑,但姬家素来横行霸道惯了。 万一恼羞成怒,搞不好会杀人灭口。 她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干脆假冒其他大士族女眷。 幸亏这黑衣人够聪明,立刻帮着她把事情做实。 这些追兵们的目的是抓人抢回账本,不一定有证据证明他们的身份,却也没有证据证明不是。 在没有任何冲突的情况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没必要冒险去杀两个不相干的人。 “抱歉,刚刚事发突然,得罪了……”谢妙仪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正准备下床穿衣服,无意间竟瞟到一张俊朗的侧脸。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刚刚敢直接掀开帘子与追兵们面对面说话,必然是已经揭去面巾露出了真面目。 “啊……”谢妙仪吓得尖叫一声,仓皇翻身下床。 “你……多谢。”摄政王也跟着下床。 “你别过来……”谢妙仪越发惊慌,迅速撕下一片裙角蒙住自己的眼睛:“我不知道你是谁,也没看清你的模样。你放心,出了这间客栈,我会将这个秘密烂在心里,绝对不会对外泄露半个字。” 第103章 跟我走,我娶你 她经常跟随父兄出门在外,渐渐也学会了一些行走江湖的规矩。 其中有一条她觉得很有道理——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看清匪徒的真面目,大概率会被杀人灭口。 无论他是不是朝廷的人,谢妙仪都不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在做什么事。 摄政王沉默片刻:“既然这么害怕,又为何要救我?” 谢妙仪叹气:“我只是觉得你是好人,图一个问心无愧。” 这些日子在洛城,她也隐约听到些风声。 听说自先皇驾崩后,皇帝年幼,摄政王主政,又有以成国公府为首的门阀世家,以崔丞相为首的文官集团,朝中局势很混乱。 江南这些士族们瞅准机会,竟巧立名目大肆圈地,逼得普通百姓流离失所。 这几个月来,已经饿死很多人了,还有很多地方已经开始起义抢粮。 几乎闹得民不聊生。 如果这黑衣男子是朝廷的人,并且掌握着重要账本,那就说明朝廷已经在彻查这件事。 只要他把证据带回去,或许就能做个了结。 那些可怜的百姓们,也能拿回自己的地。 谢妙仪真正想救的不是他,而是想救一救那些被士族坑害的无辜百姓。 摄政王又沉默了一阵:“你可知你在用自己的清白救我?你一个大家闺秀,此事若是传出去,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谢妙仪斩钉截铁道:“我清不清白,我自己心里清楚。不是一件衣服判定得了的,也不是外人说如何就如何的。我做人做事,但求问心无愧。” 摄政王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娶你吧。” 谢妙仪吓得娇躯一震,下意识回头:“你说什么?” 幸亏她已经提前蒙上眼睛,在烛光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完全看不清他的模样。 摄政王一字一顿道:“我坏了你的名节,自然应该负责。” “……你大可不必这么客气。” “你别怕,不是坏人。” “……这跟你是什么人没有关系。今日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没必要这么较真。” “有必要。你用自己的清白救了我,我应当娶你。” 谢妙仪实在忍无可忍:“我看你是恩将仇报,我一个大家闺秀,你让我嫁给你一个来历不明的……盗贼?” 摄政王隐晦地道:“我并非是盗贼……而是,官府中人。论家世,应当也配得起你。” “我不听。”谢妙仪急忙捂住自己的耳朵:“如果你真的想报答,不想坏了我的名节。那么今日之事,就全当没发生过。” “你确定?”摄政王有些失望。 “我确定。”这个男人给谢妙仪的压迫感实在是真的很强,她吓得急忙抓起地上的刀指着他:“你再咄咄相逼,休怪我不客气。” 摄政王不说话了。 过了很久很久以后,谢妙仪隐约听见一道抽气声。 似乎是…… 疼痛难忍的声音。 联想到她之前推他上床的时候似乎摸到他胸口黏糊糊的,应该是血迹。 他受伤了。 “哎……”谢妙仪无奈轻叹一声,摸索着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只荷包递给他:“这里头有金疮药和避毒丸,希望能帮得上你。” 摄政王的视线好像突然变得犀利:“就不怕我拿了你的贴身之物,在外头坏你名节?” “公子若是想对我做什么,就不会这般客气了,我相信公子的人品。”谢妙仪温柔一笑,宛如春风化雨。 江南一带盛产丝绸绢帛,很多人也喜欢用绢布来包东西。 实际上,这荷包准确的来说是药包。 她粗通医理,经常会自制一些常用药送给身边的人。 家中的父母、兄长、小妹,还有表姑姑、表姨母,大堂兄、二堂兄、堂祖母、祖姑母…… 只要是家中的亲戚,不分男女老幼几乎人手一个。 谁敢拿这东西毁人名节,谢妙仪就敢让她那五大三粗壮实得跟头熊似的堂兄跳出来说,这玩意是他的,以身相许完全没问题,反正他男女不忌。 摄政王不知内情,低低说了一句:“你是个好姑娘。” 来而不往非礼也,谢妙仪也温柔一笑:“你也是个好人,而且……应当也是个好官,是个会为百姓鞠躬尽瘁的好官。” 此事就这么结束了。 谢妙仪本以为,两人之间永远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没想到她刚回江州,就出了那桩意外。 不得不匆匆定下婚事,远嫁到京都。 在途经沧州驿官那一日,夜深人静时,摄政王突然大摇大摆闯进她房间,不由分说打晕正在铺床的半夏丢到门外。 正坐在窗台前卸妆的谢妙仪听到动静刚想呼救,就被一双大手捂住嘴巴。 从铜镜里,她能隐约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 他身形高大,铜镜只能照到他下巴的位置,正好看不清脸。 “别出声,是我。”男人提醒她。 “唔唔唔……”谢妙仪还是使劲挣扎。 她天生对声音不太敏感,完全听不出究竟是谁。 “当初在洛城外的福来客栈,是你救了我。”男人再次自曝身份。 “唔唔唔……”谢妙仪稍稍放下心,示意他放开自己。 “想让我放了你?可以啊。只要你立刻悔婚跟我走,我就放过你。” 谢妙仪脑袋上冒出一排问号:“????” 摄政王轻轻凑到她耳边,柔声诱哄:“长庆侯周帷不是良配,你别嫁给他。跟我走,我娶你。” 谢妙仪当时只觉得荒谬。 这人……是谁呀?竟然还调查她未来的夫家。 摄政王看出她的抗拒,继续哄她:“妙妙,跟我走好不好?退了周帷的婚,改嫁我可好?周帷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周帷给不了你的,我也能给你。听话,跟我走。我送你回江州去,然后上门提亲,绝对明媒正娶。你要是担心名不正、言不顺对你名节有损,我可以进宫让皇帝赐婚。” “????”她都已经出嫁到半路了,凭什么要改嫁? 再说了,他们俩根本就不熟好吧?她连他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 逃婚私奔的谢妙仪见过,跟陌生人逃婚私奔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妙妙,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现在就跟我走。”谢妙仪被捂着嘴说不出话,摄政王就当她默认了。 当场搂上她的小腰,直接就打算将人强行掳走。 第104章 我的,你是我的…… “啊……”也就是趁他放开手打算公主抱的时候,谢妙仪终于找到机会推开他,惊慌失措的转过身说到角落里:“你……你别过来……我不认识你,也不会跟你走的。你走啊,你走……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想悔婚另嫁,你走……” “现在认识也不晚,你转过来看看我,自然就认识了。”摄政王很不喜欢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高大的身影慢慢逼近。 “我不想认识,也不想看。”谢妙仪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捂着耳朵拼命摇头:“我不认识你,也从来没有看清过你的模样。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就是个柔弱的无知女子,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管不了,也绝对不会坏你的事,碍不着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没有想伤害你,只是想让你嫁我。明媒正娶,正室夫人。”摄政王难得耐着性子。 “可是我不想嫁你啊。” “周帷并非良配。” “他不是,难道你是吗?”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谢妙仪听说过,可他们俩当时的那个情况实在复杂。 至今为止,她依旧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是好是坏。 更何况,如果他真是官府中人,有个能见得光的身份,又想因当日坏她清白而负责,为何不早点上门提亲? 为何偏偏要等到今日,等到她已经出嫁,再偷偷摸摸跑来她私奔? 谁知道安的什么心啊? 周帷什么情况谢妙仪都清楚,无论如何,肯定比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更安全。 “呵……很好,我这就去杀了周帷,去灭了周氏满门,让长庆侯府从此消失。”摄政王怒极反笑。 “你……”动不动就杀人,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谢妙仪又惊又怕:“我不会跟你走,也不会悔婚。我求你了,你走吧。如果你真念着当初我救你的恩情,就当那件事没发生过。反正我也没看清你长什么样,不知道你是谁,也不会坏了你的事。从此以后,我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绝对碍不着你什么。” “呵……想跟我撇清关系?谢妙仪你做梦……”摄政王语气狠厉,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谢妙仪就是个柔弱女子,哪里有力气反抗。 被他这么使劲一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转过身跌进他胸膛中。 “没看清是吧?那你现在好好看看。想跟我划清界限?绝对不可能。从今以后,你必须知道我是谁,也必须知道我究竟在做些什么事。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休想从我身边离开。”还没回过神呢,一双大手死死掐住她的下巴:“抬头,看我。谢妙仪,你只能看我。” 谢妙仪心中一沉,干脆死死闭上眼睛:“我不看。” 摄政王越发恼怒,将她下巴捏得生疼:“谢妙仪,不要拒绝我,不要怕我。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记住我的样子。从今以后,你眼睛里只能有我。” 谢妙仪人都麻了。 这人……简直偏执的可怕。 简直有点疯疯癫癫的,神志不清。 她越发不想跟他扯上任何关系,也越发不想让他心存幻想,死死闭着眼睛不肯睁开:“我不要。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跟你走,也不会跟你扯上任何关系。我不认识你,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有以后。” “我不杀会你,我要你成为我的人。” 谢妙仪一而再再而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终于彻底激怒了摄政王。 他低下头,恶狠狠一口咬在她脖子上:“我的,你是我的。这辈子下辈子,你都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炙热的滚烫从脖颈处散开,谢妙仪却如坠冰窖,浑身几乎凉透。 这个人竟然想…… 想强行占有她。 “啊……你走开,你滚……”脑海中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谢妙仪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尖叫着狠狠推开他。 “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摄政王已然疯魔,喃喃自语再次逼上前。 强有力的手掌已经覆上她的腰,开始扯她的衣服。 谢妙仪又惊又怕浑身颤抖,眼看着他越来越放肆,忍无可忍心一横,拔下发间的金簪抵在脖子上:“你要是敢碰我,我就死给你看。” 摄政王似乎真的被唬住了,愣了一瞬想抢她手中的发簪:“妙妙不要……” 在手腕被捏住的那一瞬,谢妙仪将金簪往颈间狠狠推进了几寸。 鲜红的血珠,顿时顺着她的脖颈汩汩冒出来。 像开在雪地里的点点红梅。 “好……我不碰你,你千万别激动,别伤害自己……把簪子放下……”萧昀整个人都慌了,红着眼睛慢慢后退。 “我不放……我不放,我不放……你走……” 彼时,谢妙仪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 突然被这么个疯子缠上,还差点失去清白,真的快碎了。 她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看他,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萧昀哪受得了美人落泪的模样,心也快碎了:“妙妙你别误会,我不是坏人,也并非歹徒。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你就这么嫁给周帷那样的人……” “这跟你没有关系,我们不熟,我不认识你。”谢妙仪死死握着手中的金簪,失控大吼。 “妙妙你听我说,周帷并非良配。我也是出自大族,有官职在身。你悔婚嫁我,我绝对不会委屈你的。”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想听……我也不想看到你,你滚啊……” 谢妙仪刚受了极大的惊吓,半句话也听不进去。 一时激动,手中的金簪扎得更深。 细嫩的脖颈顿时血流如注。 “好,我不靠近你,你先把簪子放下。你受伤了,要先上药。只要你乖乖听话别伤害自己,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是真的想自尽。 萧昀简直肝胆俱裂,连说话都在颤抖。 谢妙仪泪如雨下,崩溃的大吼:“那你滚啊。我不认识你,也不想再见到你。这辈子,往后余生,你最好都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第105章 她是摄政王的人 “我……” “你走不走?想娶我是吧?死人你要不要?” “好,我走,我现在就走……只要你别伤害自己。” 摄政王被逼的没有办法,安抚着她的情绪一步一步退出去。 谢妙仪没想到这个疯子竟然还会在意她的死活,失神了一瞬后计从心头起,倔强扬起纤细的脖颈:“你说我对你有恩,你想报答我是吗?那你答应我,从此以后,不会逼我做任何事。” 她是个纤弱的江南女子,脖颈又细又白。 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折断。 冷冰冰的簪子已经陷进肉里鲜血淋漓,萧昀光看的都是胆战心惊,哪里还敢刺激她。 他一咬牙,郑重承诺:“好,我答应你。从此以后,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 “你说到做到?” “大丈夫一诺千金,说到做到。” “那你……那你也要答应我,永远不会伤害我的家人,不会伤害我的夫家,更不会用他们来逼我妥协。” “好,我答应,我都答应你。” “你发誓。” “我发誓,从今以后,我萧昀绝不会逼谢妙仪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更不会伤害她的家人,伤害她的夫婿,不会用他们逼她妥协。若有违此誓,不得好死。” “哇……”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谢妙仪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整个人也在一瞬间脱力滑坐在地上,崩溃地哭出声。 她当时实在是害怕极了,脑子也是空白的。只听见她想听的东西,完全忽略了萧昀其实有自报姓名。 再加上摄政王天潢贵胄又恶名在外,世人皆敬他畏他惧他,提起来都尊称一声摄政王。再不然,也要称一声他本来的封号安王。 他的姓名,几乎没有人敢提及。 谢妙仪至今依旧只知道摄政王是摄政王,压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更没有将两个人往一处想。 而且她当时是真的受了很大惊吓崩溃之下,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细节早就想不起来了,更没想着去打听打听萧昀是谁。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彻底错过了认出他身份的机会。 在当年的驿站里,摄政王作出承诺后并没有立即离去,还想上前给她上药:“妙妙,你受伤了先上药……” 谢妙仪紧紧抓着那根金簪,泪如雨下:“求求你放过我吧。你说的大丈夫一诺千金,既答应了我,为什么还要纠缠我?你走吧,不要再纠缠我,也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如果你真的想报答我,那就遵守承诺,不要逼我,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那天究竟崩溃了多久。 反正直到听见半夏惊慌失措的尖叫声,谢妙仪才呕出一口血昏迷过去。 等醒过来时,她只说伤口是自己磕的。 除了半夏这个最亲近的人,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后来的很多个日夜里,谢妙仪也曾经猜测过他的身份,还曾胆战心惊过一段日子。 幸好这三年,一直风平浪静。 她本来以为,他早已成婚生子,也放下了对她的执着。 直到…… 被摄政王以宠妾的身份强行安置在王府。 谢妙仪曾听人说过,摄政王的生母是异族人。他天生异瞳,眼睛是漂亮的幽蓝色。 那么当年她在洛城衙门门口遇到的那个流民,十有八九也是他。 因为她谢妙仪在他最落魄无助的时候两次伸出援手,所以,渐渐成了他的执念…… “原来是摄政王啊。早知如此,小姐你当年就应该跟他走……”两人之间这些纠葛半夏都是知道的,并且有点后悔:“摄政王对小姐最起码是真心的,悔婚嫁给他,或许就不用遭这些罪了。” “那你觉得周帷对赵素兰如何?曾经京都第一贵女,高高在上的月亮。周帷不惜冒着抄家获罪的风险将她赎回,又与她在国丧期间厮混生子。最后为了保住爵位,为了自己的前途,还不是费尽心机娶了我这个他看不上眼的商户女。” “青菀有才有貌有家世,与魏珩两情相悦,魏珩待她自然也是真心。可即使真心如魏珩,位高权重如魏珩,也抵不过世俗的眼光,顶不住家族的压力。男人的真心,我已经不相信了。这辈子,我不想再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别人身上……” 自从成婚后,谢妙仪跟周帷的日子始终过得不咸不淡。 她偶尔也会想起那个人,也会想他究竟是什么人,如果当年自己跟他走,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重生后,她已经找到了答案。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想跟他走了。 这个世上,谢妙仪不愿再相信谁。她能完全靠得住的,终究只有自己…… 半夏无奈叹口气:“叶小姐和魏大人的事儿……小姐您打算怎么办?” 谢妙仪痛苦的闭了闭眼:“凉拌吧。” 半夏实在太了解她了:“哎,小姐您一向重情重义,如果不把这个事情解决掉,只怕连睡都睡不安稳。” “那又能怎么样呢?我能弄死一个徐芸儿,魏家就能找来第二个、第十个。况且,青菀真的是个好姑娘……” 她生在那样一个繁荣兴盛的时代,从来不会主动害人,更不会草菅人命。 前世徐芸儿被接进国公府,仗着有儿子处处挑唆她和魏珩的关系,挑唆其他人孤立她。 叶青菀肯定是膈应的,但从来没想过要害人。 而且她从头到尾最在意的,都是魏珩背叛了她,她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叶青菀曾说过,出轨的男人就像掉在茅坑里的钱—— 不捡起来可惜,捡起来恶心。 早在去年,在谢妙仪重生前,徐芸儿就已经被魏珩养在外面。 她就算弄死徐芸儿母子也改变不了魏珩背叛的事实,反而会让青菀背上人命负担。 解决徐芸儿,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只有叶青菀自己想开,跳出那个无法原谅又不愿放手的泥潭,她才能真正摆脱前世凄凉的命运。 她今日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就是希望叶青菀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能对自己好一点。 狗男人,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 一阵寒风从窗户缝吹进来,冻得谢妙仪一哆嗦。 她缓缓放开手中的发簪,话锋一转低声吩咐道:“半夏,我怀疑长乐是摄政王的人。以后咱们行事,还是不要向她透露太多。” 半夏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谢妙仪沉声道:“我怀疑,她是摄政王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就算不是,长乐也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至少,绝对不只是一个普通镖师的女儿。既然她有所保留,那咱们行事就得小心些。幸亏她平日里都守在院外从不进来,咱们的事她所知不多……” 【说女主有问题的姐妹们带入一下,某天你一不小心救了一个可能是公务员的人,但是不太确定具体身份,也有可能是犯罪分子。结果在你嫁入豪门那天,在新娘休息室里,他挟持你让你跟他一起逃婚,还张嘴就来给你画大饼。你有点害怕不同意,他就想非礼你,还说要弄死你未婚夫全家,真的是有点眼前一黑吧?】 第106章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第二天没有早朝,不过魏珩还是早早进宫。 跟几位重臣议事完毕,还抽空去了趟文华殿教萧琅写字。 萧琅的课业大部分都是萧昀在管,但他毕竟是武将,字写得不如魏珩。 所以魏珩有空时,就会指点萧琅的书法。 从文华殿出来,已经临近中午。 今日正好没什么事,他本想早点赶回家陪叶青菀用午膳,下午的时候再抽空去看看徐芸儿。 谁知刚出殿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摄政王。”魏珩从容行礼。 萧昀负手站在远处,面无表情。就这么定定的望着他,甚至也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魏珩不想自讨没趣,温和有礼地微微颔首打算离开。 萧昀也不知有没有看到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但莫名的,眸色阴沉了几分。 就好像…… 想杀人。 魏珩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加快脚步急忙离开。 然而,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 砰的一声—— 摄政王一拳打在他脸上。 “王爷,您这是……” 魏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能地抬起双手挡住脸。 萧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再次一拳打过去。 魏珩被打的倒退几步,狼狈摔在地上。 紧接着,雨点般的拳头纷纷落下。 “王爷,王爷……有话好好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魏珩大世家出身,虽是文臣也从小涉及君子六艺。 可惜萧昀是个武将,揍起人来又狠又猛。 就魏珩那两下子,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直到被打的鼻青脸肿,萧昀才施施然收回手。 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萧昀你……你好端端的打我干嘛?”魏珩整个人都是懵的。 “你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自己心里清楚。” 虽然早知这道貌岸然的魏珩一边跟叶青菀恩爱无双,另一边却在外头养了外室。 但萧昀也是昨天晚上才知晓,原来谢妙仪也早就知道这件事。 正是因为魏珩的道貌岸然虚情假意,她才会不敢相信他的真心。 他日夜惦记了谢妙仪三年啊,没成想,竟被他给坑了。 揍他一顿算是轻的。 魏珩:“?????” 见不得人的事? 难道,是他借着之前那场洪灾将魏家门下安插在总督位置上的事? 还是他跟忠勇侯府私下往来的事? **** 年底户部事忙,叶青菀到侯府敲打周家的事,周帷是几天后才知道的。 他当场气的跳脚:“叶青菀那个贱人都在县主面前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啊?也幸亏是在县主面前,若是在谢夫人面前胡说八道再传进摄政王耳朵里,肯定会影响我仕途的。” 周老夫人也很头疼:“县主亲自上门来敲打,可见有心为谢妙仪撑腰。魏大人是吏部尚书,掌管官员任命。也不知道出了这种事,会不会影响他对你的印象。” “摄政王与魏家父子素来政见不合,我如今得摄政王提拔,早就站在了魏家的对立面。魏大人对我什么印象都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摄政王……” 这两年谢妙仪与清宁县主交好,他也曾想借着这层关系搭上魏家。 但每次提起那个贱人都装糊涂,还说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 魏家但凡肯提拔他,这三年他早就升迁了。 如今他已经站队摄政王,想动他,那也得看摄政王同不同意。 这道理周老夫人也是明白的,脸色越发难看:“我特地找几个老姐妹打听过,摄政王似乎还真在太后面前说过要庇护谢妙仪的话。她要是跑到王府胡说八道,只怕也会对你不利。” “就凭谢妙仪那副小家子气的模样,也配摄政王对她另眼相看?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谢夫人的缘故。我听说,当时在赏花宴上谢夫人有危险,好像是谢妙仪出手救了她。摄政王宠爱谢夫人,又有谢夫人从中吹枕头风,自然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再说了,摄政王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焉知没有器重我的缘故?”周帷不相信摄政王真的会对谢妙仪另眼相看。 “谢妙仪还真是个有本事的。摄政王与魏家素来不和,她竟能左右逢源同时讨得两位夫人的欢心。她与清宁县主交好,竟也没影响摄政王和谢夫人对她的亲近。如今搭上谢夫人,清宁县主依旧与她交好。”在人际关系上,周老夫人是真的不得不佩服谢妙仪。 周帷满眼鄙夷:“像她那样的出身,自然很会讨人欢心。做小伏低的做派,兰儿那样的高门贵女可学不来。” 周老夫人听见赵素兰的名字就眼皮直跳,警惕的四处张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妙仪娘家虽无权无势又远在江南,但她如今有了这两个身份显贵的手帕交。若日后她有个三长两短,县主和谢夫人会不会……” “那药方是兰儿家传的,寻常大夫根本察觉不出来。人死以后,就更查不出来了。无论找谁来看,都是妇人病所致。那贱人自己不检点得了妇人病,我没休掉她就不错了。县主和谢夫人若想维护这个手帕交的身后名,恐怕还得许我些好处才行。”谢妙仪跟叶青菀交好已然三年,周帷既然敢做这种事,自然有恃无恐。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也是,死无对证。眼下当务之急,是将两个孩子记在谢妙仪名下。两位夫人既然真心与她交好,待她没了,自然也会照拂她的孩子。没准还能看在她的面子上,给我的鸿儿和娇娇安排个好前程……不过眼下还未成事,不能做的太过分。你有空的时候,还是得多到锦绣院去看看她……”听他这么一说,周老夫人也放下心来。 母子俩一番琢磨,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压根没将叶青菀和摄政王的敲打放在心上。 只是碍于两位夫人,周帷还是特地抽空去看望了谢妙仪。 晚上想留宿时,依旧被她以葵水不干净为由拒绝。 周帷本来是很不爽的,一想到她的身子正在逐渐亏空又得意起来。 不过谢妙仪没让他走,而是灌了他几杯酒,趁他微醺之时再把玉竹叫过来,让两人在隔壁厢房胡闹一通。 她又跟云公子睡过一次,万一怀上,总得让肚子里的孩子名正言顺不是? 可惜的是,没过两天,谢妙仪的葵水如期而至。 她整个人都麻了。 偏偏因周帷升官的事,马上要开祠堂祭祖。 就算想再约云萧,也实在人多眼杂分不开身。 谢妙仪忙着祭祖的事宜时,周芙也没闲着。 之前在春风楼结识的郑姓书生,特地派人传信约她见面。 叶青菀到府上来敲打的那天,虽然她理直气壮跟周老夫人顶嘴,但心里终究存了个疙瘩。 所以从那以后,周芙一直没有再去见过他,两人之间也再没书信来往。 如今突然收到他的情诗,她又开始动摇。 坐在窗口呆呆望了半天,她终是没忍住问翠玉:“翠玉,你说……我应该去见他吗?” 这些日子以来,因翠玉一直帮着遮掩她与情郎幽会的事情,如今很得周芙信任。 翠玉面有难色:“这话奴婢可不敢乱说,要是让老夫人发现,会打死奴婢的。” 周芙紧紧握着手中的帕子:“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他真的对我特别特别好,明明没什么钱,饭都快吃不上了,还特地买丝帕送我。” 翠玉一脸感动:“郑公子对小姐确实真心,而且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可惜……就是出身太寒微了些。以小姐的身份,也只有王孙公子才配得起。” “连你也看不起他?”周芙顿时不高兴。 “小姐,老夫人所言也有几分道理……郑公子如果真心喜欢您,就应该先考取功名有安身立命的之本,再到侯府来求娶。偷偷摸摸与您私会,实在是不成体统……” 啪—— 翠玉话还没说完,就狠狠挨了周芙一嘴巴。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郑郎的不是?出身低微怎么了?他有才有貌一定会出人头地的。替我更衣,我要出门……” “是。”翠玉不敢再多言,转身去取衣服时,嘴角却飞快的勾了一下。 一个时辰后,周芙偷偷摸摸在西市一家客栈厢房内见到自己的情郎。 那情郎风流倜傥,端给她一杯热酒暖身。 没过多久,两人抱在一块。 又过一会儿,气喘吁吁滚做一团…… 第107章 喜欢穷书生?成全她 消息传到谢妙仪耳朵里时,天已经黑了。 她正在灯下用晚膳。 孙嫂子匆匆进门,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周芙今日被那书生下药,连哄带骗失去清白。这会儿大约是回过味儿来了,大晚上的安排翠玉去外头寻避子汤。只要您一声令下,尤管家就可以带人拿下她。” 谢妙仪漫不经心抬起眼皮:“她不是总厌恶我满眼算计,要拿她的婚事攀高枝吗?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如今与情郎终成眷属,喝避子汤多伤感情?就算要喝,也得喝坐胎药才对。” “我这就去安排。” “不必了,我这有张方子,让翠玉去抓药就行。”谢妙仪给半夏使个眼色:“把上次胡大夫开给我的那张方子找出来。” 周芙一直在喝‘坐胎药’,听翠玉说,她身上就没干净过。 就算喝再多的坐胎药也不可能怀孕。 不过胡大夫上次开给她的那张药方,倒是刚好与坐胎药药性相冲,会出现假孕的症状。 上辈子,周芙最怨恨的事情,就是没能与她的郑郎私奔。 因为这件事,她隔三差五到锦绣院凌虐坏人姻缘恶毒嫂嫂。 这一世,谢妙仪不但要成全他们,还要主动帮忙创造机会…… 本以为如周芙所愿她能消停几天,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翠玉就哭哭啼啼求上门:“夫人,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 谢妙仪细问之下才知道,周芙的葵水最近一直不正常,还伴随着腹痛虚弱。 结果昨天去与情郎私会时,竟被情郎下药,在客栈厮混了一整天。 晚上回家后,又喝过避子汤。 天还没亮时,就发现半张床都被鲜血染红了。 原来是葵水量剧增,三条月事带叠在一起用也撑不过一炷香,简直隐隐有血崩的征兆。 周芙被吓哭又不敢惊动周老夫人,又哭又闹让翠玉来请谢妙仪过去。 谢妙仪执掌中馈,这种事自然不能推辞。 她急匆匆赶到周芙的院里时,周芙正哭哭啼啼摔东西:“滚啊,说了我不吃,没胃口……” 边哭边将早膳往地上摔,精致的瓷盘碎了一地。 “芙儿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不舒服?”谢妙仪收起眼中的冷意,满脸关切走上前。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害我的……”周芙一看到她,立刻满脸愤怒指责:“你给我吃的究竟是什么药?我身上为何一直不干净?如今……还……还血流不止?” 谢妙仪好声好气哄她:“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不通则痛。你身体里面有淤血,自然要慢慢排干净。咱们女人啊,有淤血,湿气重那可是天大的事。你也知道,我就是因为落水受寒才伤了身子不能生。你还年轻底子又好,能把淤血排出来是好事。这要是将来生不出孩子,才是一辈子的苦难呢。” “我日日流血肚子疼,虚弱的都快爬不起来了,你还有脸说这种风凉话?你给我的到底是什么药?谢妙仪,你不会是故意要害我吧?”谢妙仪就是个窝囊废,平日里对她只有讨好的份,她自然从来没怀疑过她。 可如今,周芙不得不怀疑。 “你……芙儿……这药可是母亲亲自准备的,让她院里的人熬好给你送过来。难不成,你的亲生母亲还会害你?”谢妙仪像是被吓到了,小脸煞白:“芙儿,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怎么能怀疑自己的亲生母亲呢?忤逆不孝是大罪啊。” “你……反正我不管,你得立刻给我请个大夫回来。再这么流血不止,非把我人流干不可。”周芙当然不敢怀疑自己的亲生母亲,只能把气撒在谢妙仪身上。 “可是……母亲说过的,这种见不得人的病不许请大夫……” “谢妙仪你个毒妇,你这是打算看着我失血而亡吗?信不信我立刻告诉兄长,让他休了你个心如蛇蝎的贱人?”周芙气得面目狰狞。 “如果母亲知道我给你请大夫,她饶不了我……”谢妙仪唯唯诺诺。 “你……你……我不管,你必须给我请大夫。不然的话,我现在就饶不了你。”周芙自知理亏干脆撒泼打滚:“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母亲和兄长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谋害小姑,信不信我让人告到京兆府,将你这个毒妇乱棍打死?” 谢妙仪造作扭捏地擦擦眼泪,仿佛受了天大委屈:“既然你不信我,要告官便去告吧。半夏,到账房请个先生过来替芙儿写状纸。让官府评个是非对错,我也好洗清冤屈,免得侯爷和婆母对我有所误解,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回来,谢妙仪你敢……”眼看着半夏真的转身离去,周芙又急又怒。 其实她心里清楚,她这病还真不关谢妙仪的事。 谢妙仪不给她请大夫,也不过顺着周老夫人的意思。 只不过她已经习惯了谢妙仪的任劳任怨,习惯了稍有不如意就威胁她。 眼看着她来真的,她反而气急败坏:“你个毒妇,不止谋害我,还存心丢侯府的脸。就这么点小事闹到官府,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哼,看在母亲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让人给我请大夫?还有,我失血过多需要好好补补。之前送过来的阿胶和红参都已经吃完很久了,你干什么吃的?为什么这么久没给我补上?” 谢妙仪还是面有难色:“芙儿,你这是在排淤血呢,根本用不着请大夫。等淤血排干净,自然就好了。” “可是……可是我昨晚大出血啊。” “不可能。这坐胎药是好东西,除了有破瘀除肿的功效,还可以滋阴润肺,益气补血。你一边排淤血一边在进补,根本不可能大出血,更用不着吃额外的补品。” “夫人,是真的。我们家小姐,夜里真的流血不止,这会还没止住呢……”周芙的贴身丫鬟实在看不下去,出声为她说话。 “这怎么可能呢?你昨日,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谢妙仪循循善诱。 “我……我……”周芙支支吾吾。 谢妙仪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起来,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身边这些奴才都抓起来挨个审问……来人,关上院门,让尤管家带人过来。这些奴才伺候小姐不尽心,全都抓起来先杖责五十。如果是还不说实话,就全都发卖到窑子里去。” 第108章 揍周芙一顿助助兴 “夫人饶命,我说我说……我偷听到……偷听到小姐昨晚……喝……喝了一碗……”一名粗使丫鬟扑通一声跪下,直接就招了。 “啊……”周芙尖叫一声打断她:“本小姐的私事,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说?你……你……你让她们都出去,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谢妙仪使个眼色,不相干的粗使丫头们全都被轰了出去,房内只剩下姑嫂二人和信得过的贴身大丫头。 “我……我昨晚喝了一碗避子汤。”周芙自知瞒不过,干脆直接说实话。 空气一下子安静,谢妙仪不敢置信的扭头看向周芙。 周芙倔强别过脸:“我……我只是喝着好玩。” 啪—— 谢妙仪突然抬起手,狠狠一嘴巴扇在她脸上。 “谢妙仪你敢……” 周芙本能地想咒骂,骂到一半,脸上又挨了两个大耳光。 谢妙仪趁她愣神,恶狠狠揪住她的头发,再次几个大嘴巴子扇过去:“周芙,这三年我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养着你,请女夫子教你读书写字,请嬷嬷教你礼仪规矩。就是希望你能明事理,有教养知进退。没想到啊,你竟然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来。” “唔唔唔……”周芙失血过多完全无力反抗,只能惊恐地尖叫。 丫鬟们也都被吓坏了,谁都不敢上前。 “你做出这种事情,对得起侯府列祖列宗,对得起你父母兄长吗?你果然是被他们惯坏了。我这个做嫂子的,今日就好好教教你规矩。” 谢妙仪在气头上,扇耳光的力道之大把手臂都震麻了:“我一心希望你能学好,希望你一世顺遂。你若不愿意,大可以对我说。一边锦衣玉食花着我的银子享受着我的照顾,一边又嫌我管你。一边逼着我替你张罗高门贵婿,一边又嫌我贪图富贵丢人现眼。呵,我谢妙仪想为你寻个门当户对的贵婿丢人现眼,自掏腰包添置嫁妆希望你能一世无忧是丢人现眼。你与人私通,还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就不丢人现眼吗?” 这些话,是对如今的周芙说的,更是对前世的周芙说的。 前世,谢妙仪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时,她无意中得知郑姓书生的死讯后,隔三差五就跑回娘家来发疯。 就是这么对她的。 扯头发,扇耳光。 一边扇还一边咒骂:“要不是你这个贱人贪图荣华富贵,为了逼我嫁高门联姻,活生生拆散我和郑郎,我们早就已经终成眷属了。如果不是当初你不许我与他往来,我就能与他生米煮成熟饭。只要怀上孩子,母亲和兄长一定会答应我们的事。林怀瑾那样的贱民都能扶摇直上,我的郑郎要不是被你坑害,早就位极人臣了。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贪得无厌的贱人,你毁了我一生的幸福,毁了我郑郎的前途。让你多管闲事,让你多管闲事……” 如今重来一世,谢妙仪什么都不管了。 不主动出面替她相看,更不会阻止她跟情郎苟且。 但是,身为一个高门贵女,做出这种事就是她周芙错了。 挨打挨骂哪怕是一条白绫勒死,她都只能受着……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都是谢妙仪的打骂声。 一如当年周芙打骂她的情形。 “夫人,求您饶了我们家小姐吧……小姐只是一时糊涂……”眼看着周芙只剩下半条命,翠玉看准时机,上前拉住谢妙仪的胳膊表忠心。 “滚开。”谢妙仪又扇了周芙两巴掌,才恶狠狠吩咐:“给我扒掉她身上的衣服,我倒要好好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丢人现眼的事。” “你……你敢……谢妙仪你敢……你这么对我,我一定让我哥杀了你……”周芙已经被打懵了,疯狂挥舞着双手不让人靠近。 “闭嘴。”谢妙仪抓住她的头发又是几个耳光:“嫌不够丢人是吧?来人,去打盆凉水来,给她醒醒神。” 正好角落里有一盆脏水还没来得及端出去,半夏干脆端起那盆水,毫不客气泼过去。 “啊……”随着周芙一声尖叫,带着血腥气的凉水浇透了她全身。 她连骂都骂不出来,只能瑟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就如同前世谢妙仪病入膏肓时,她在滴水成冰的天气发疯跑到锦绣院,用雪水浇透她全身,浇透她的床褥一般。 趁周芙没有反抗之力,谢妙仪身边的两个老嬷嬷冲上前去,恶狠狠扒开她的衣服。 褪去厚厚的冬衣,浑身暧昧的痕迹一览无余。 “谢妙仪你敢这么对我,我要杀了你……”周芙浑身一激灵找回几分神志,张牙舞爪想扑过去撕打谢妙仪。 可惜浑身根本没有任何力气,连站都没站稳就狼狈地摔在地上。 像条发了怒的疯狗,手脚并用无能狂怒。 谢妙仪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有本事你来啊。” “啊……母亲,翠玉……快去告诉我母亲,告诉我兄长,就说这个贱人凌虐我……让他们替我做主,杀了这个恶毒的贱人……”周芙被她冷静的态度刺激到,猩红着眼圈状若疯癫。 她的两个贴身丫鬟看不过眼,似乎有所动容。 谢妙仪云淡风轻瞥二人一眼,淡淡道:“周芙私通外男,脏了身子不说,如今还喝那腌臜药,染上这腌臜病,有可能这辈子都子嗣无望。私相授受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成的事,与人通奸也不是光明正大的事。这避子汤,必定也是旁人为她寻来的。她做这些肮脏事,你们身为她的贴身侍女能不知道?老夫人和侯爷要是知道此事,你们自己觉得,这院里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你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每说一个字,周芙几个贴身丫鬟的脸就白一分。 话还没听完呢,所有人已经冷汗直流,接二连三跪下。 “奴婢们都是听小姐吩咐,主子的命令不敢违抗,求……求夫人开恩。奴婢们保证从今以后做个哑巴,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 任何一个大家族,出了这样不干不净的事情,都是身边侍候的人最先遭殃。 越是贴身伺候的,死的越惨。 事情得越大,她们也死得越惨。 谢妙仪没有表态,目光淡淡移到周芙身上:“怎么突然不说话?哑巴啦?你不是想去向母亲和侯爷告状吗?去吧。你要是走不动,我让人抬你去。” 第109章 如你所愿你哭什么? “我……我……”周芙也终于反应过来,哆哆嗦嗦不敢接话,一张脸惨白得像女鬼。 “你们几个,将大小姐送到荣禧堂面见老夫人。若老夫人不在,就送到松涛馆去见侯爷。万一侯爷也不在府中,将她带到府外后廊去找族长。如果大小姐还是不满意,从外头给她找几个有名的讼师写好状纸,送她去京兆府击鼓鸣冤。”谢妙仪简直好人做到底。 “大小姐请吧。如果您这都不满意,奴婢也可以送您去您几个舅舅家,让他们替您做主伸冤。”半夏说着,再次上前拉扯她。 “啊……”周芙如梦初醒,尖叫一声扭头就跑。 她原本就已经失血过多浑身无力,又刚刚遭遇了一番凌虐,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一路上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终于爬到床上,惊恐地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我不要……我不要去见母亲……不要去见兄长,更不要去京兆府……我不要,我不要去……” 谢妙仪慢条斯理跟过去,居高临下站在床边:“你不是说我恶毒,我谋害你,毁了你一生的幸福吗?如今我找人替你伸冤你躲什么?” “我……我……”周芙躲在被子里哆哆嗦嗦了许久,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好……我……我……哼,我堂堂侯府嫡女大家闺秀,岂能做那种抛头露面的事?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看在……看在你是我嫂子的份上,只要……只要你帮我请个大夫……帮我、帮我……帮我解决掉这件事,我就……我就放过你。” 谢妙仪危险的眯起眼。 事到如今,竟然还敢死鸭子嘴硬威胁她。 以前果然对她太好了,让她至今依旧有可以随意拿捏她的错觉。 “多谢大小姐好意,我这个低贱商户女心领了。你不好意思抛头露面没关系,把脸蒙上即可。只要光着身子,众目睽睽之下,自然有眼尖的能分辨出我有没有冤枉你。来人,把大小姐身上的衣服扒干净,蒙上脸拖出去。” “大小姐得罪了。” “啊啊……”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再次上前,周芙彻底崩溃。 她像个疯婆子般手脚并用挥舞着打退所有人,崩溃的捂住耳朵尖叫:“谢妙仪你赢了,我承认是我胡说八道还不行吗?” 谢妙仪面无表情:“可是我刚刚打了你。”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知廉耻与人私通……我、我不是故意的,昨日我喝了些酒,也不知怎么的就控制不住自己……嫂嫂你教训我是对的。我错了,我不会告诉母亲,不会告诉兄长。求求你了,求你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救救我吧。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周芙说着,忍不住染上哭腔。 她刚刚一方面是气糊涂了口不择言,另一方面,也是吃准谢妙仪这些年对她有求必应。 无论什么事,都会帮着她遮掩。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会影响侯府声誉,按理说,她不可能不管。 所以她才肆无忌惮,想逼谢妙仪像往常一样低头认错,好拿捏她替她解决这件事。 没想到,她突然变得如此狠厉强势。 周芙是真的怕了。 这件事要是闹到母亲面前,闹到兄长面前,恐怕就不是挨一顿打那么简单了。 如果闹得再大些,闹到族老们面前,闹到京兆府,直接拿一根白绫勒死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侯府嫡女金枝玉叶,可如今才猛然发现,她最能依靠的竟然是谢妙仪这个低贱商户女。 谢妙仪冷笑:“现在才后悔,晚了。快活的时候干嘛去了?喝避子汤的时候又干嘛去了?平日里辱骂我的时候不是很得意吗?现在再得意一个我看看?” “嫂嫂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周芙又痛又惊又冷,浑身抖的不成样子,努力爬起来跪下:“我已经有一个多月身上不太干净,昨日……昨日与……与郑郎……之后,血流的更多了。如今隐隐有血崩之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求嫂嫂给我请个大夫吧。” 谢妙仪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又气又无奈信口开河:“现在知道怕了?你喝的那药,原本就有破瘀除肿的功效。如今正是排淤血的时候,你非要与他……与他做出那种事。身上起个痦子戳破了还疼呢,你想想,你们……你们那样……对你身子的伤害会有多大。现在出这么多血,没准会伤了身子,从此再不能生。”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存心想害死我吗?”周芙脱口而出。 “你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在你面前说这些不是脏了你的耳朵吗?我也没想到你竟这般不争气,好好的一个高门贵女,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那……那现在怎么办?” “请大夫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大夫问起为何会闹成这样你该怎么说?难不成告诉他,你堂堂一个侯府大小姐,竟然在经期与人厮混,还一不小心弄出血?” “可以……可以……找个借口。” 谢妙仪冷冷瞥她一眼:“不说实话,大夫又如何能准确判断出你的病情?如果医术高明到不需要你说实话的大夫,他一把脉就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肮脏事。万一碰上的口风不严的,岂不是整个侯府都要被你连累?侯爷刚刚荣升,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正是关键的时候。你想想他是如何处置茂哥儿的,再想想你自己……” 周芙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那……那该如何是好?” 谢妙仪很无奈的揉太阳穴:“我一向拿你当亲妹妹看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我找个信得过的媳妇儿乔装打扮,出去找家医术高明的医馆,根据你的症状给你开几副药回来先吃着。妇人月事不调是常有的事,不是什么大病。只要药对症,应当是有效的。” 周芙血都快流干了,自然想正正经经请个大夫上门看诊。 又害怕事情闹大,只得咬牙答应。 谢妙仪又狠狠训了她一通,并将她身边的几个丫头挨个敲打一番:“小姐做出这种肮脏事,你们几个贴身伺候的奴婢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没准都是你们带坏的。事情要是传到侯爷和老夫人耳朵里,杖毙都是轻的。念在你们伺候小姐多年的份上暂且饶你们一命,不过我丑话说前头。今日的事要是泄露出去半个字,所有人通通杖毙。家人在府上的家生子,连同家人一并发卖出去。” 【家破人亡,妙妙怎么能不恨呢?她只是知道自己很弱,只能用温婉贤良的外壳把自己包起来。一旦找到机会,立刻就发疯。】 第110章 云萧会是摄政王吗? 丫头们自然唯唯诺诺称是。 就算为了她们自己的小命,也没有人敢声张。 “这些日子你就别出去了,好好在院子里养着。如果侯爷和老夫人问起,最好说是冬日里懒得动。如果让他们知道你做出这种事,还把自己弄到大出血子嗣艰难,我就算有心想帮你只怕也劝不住。到时候,也不知你究竟会被匆匆下嫁出去,还是会悄无声息被一条白绫勒死。” 谢妙仪教训完所有人,又呵斥了周芙几句才甩袖离开。 回到锦绣院,她又命半夏找出先前那张药方:“坐胎药先停一停,改用这张药方。” 孙嫂子压低声音:“小姐昨晚就是吃了这坐胎药所以才会大出血,还让她吃吗?” “不一定是坐胎药的缘故。周芙也说了,她与情郎厮混完之后就开始流血不止。呵,葵水几个月不干净还敢与情郎厮混,果然是真爱。没关系的,就用这张药方。” 周芙如今葵水淋漓不尽,跟她前世的症状一模一样。 胡大夫竟然能诊断出其中蹊跷,那这张药方十有八九是有效的。 况且,两者药力相冲,很有可能会出现假孕症状。 她是侯府主母,又是执掌中馈的长嫂,如果周芙就这么死在家里,她肯定难辞其咎。 没准,还会引起周帷母子的怀疑。 周芙肯定是要死的,不过,得让她死外头,还得找个人来背锅…… 谢妙仪思索片刻,招招手让孙嫂子到跟前来:“小姐病着,恐怕这段时间都不能再跟情郎私会了。你找几个人去劝劝那穷书生,告诉他,侯门公府的小姐,哪里会那么轻易就跟他生死相许?不过是玩玩他罢了。就算小姐真的愿意,侯府也不愿意。” “不过,如果能生米煮成熟饭生个孩子就不一样了。他要是能将小姐拐带走,在外头躲个几年又生个孩子再回来。侯爷和老夫人思女心切又看在孩子的面上,没准会同意他们的事……” 半夏一惊:“私奔?大小姐不会这么糊涂吧?” 谢妙仪冷笑:“她不是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有情饮水也能饱吗?之前是我自不量力总想让她有个好归宿,这次我成全她。现在想反悔?晚了……” 周芙私通的事,就这么告一段落。 除了两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外人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周芙也难得服软一回,被谢妙仪打个半死也不敢声张,还要费心对外遮掩。 她心里很清楚,做出这种丑事,嫂子教训她一顿天经地义。算闹到族长面前,族老们也要说一句:打轻了,你该拿白绫勒死她。 所幸吃过几剂药之后,周芙的葵水渐渐减少,气色也变得好起来。 她不提,谢妙仪也全当忘了。 那一顿打,算是白挨了。 在此期间,谢妙仪还操持过一次祭祖。 请族老,开祠堂,将周帷升迁的喜讯告知列祖列宗。 周帷为了显摆摄政王对他的器重,虽然身穿官服,但头上戴的,是那顶绿油油的翡翠玉冠。 先前摄政王所赐的玉如意、琉璃盏、玉南瓜,也尽数被摆到祖先的灵位前。 在烛火的映照下,越发绿到发光发亮。 祭祖结束后,族老们主动提起过继一事。 再次轮番敲打周帷和周老夫人,明确表明态度:要么周帷的妻妾自己生,要么,从族中过继有血缘关系的子侄。想收养来历不明的野种?做梦,除非族老们死绝,除非周家人死绝。 周老夫人和周帷已经被这帮倚老卖老的老东西折腾怕了,嘴上都唯唯诺诺应着,承诺一切听族老们做主。 反正将来等谢妙仪不能生,她自然会出面摆平。 如今先应下又何妨? 在各怀鬼胎中,这件事情算是圆满结束。 一切操持完毕后,谢妙仪的葵水也结束了。 她腾出空来,再次让长乐送信邀请萧昀私会。 萧昀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还主动定下私会的时间。 比上次提前了一个时辰,因为,他得帮忙暖床。 第二日,萧昀早早从宫里回府,顺手递给高福一只琉璃瓶:“去给本王准备洗澡水,这里头是香露,往水里多滴上几滴。” 高福偷偷嗅了嗅,差点被那浓烈的香味熏晕过去:“王爷……这……脂粉气未免也太重了,您确定吗?” 萧昀昂首挺胸:“妙仪让本王替她暖床。这可是本王特地向太后讨的贡品,清新的梅花香,她一定会喜欢的。没准一高兴,下次还让本王替她暖。” 高福:_(′?`」 ∠)_ 玄青:┌(。Д。)┐ 萧昀收拾妥当被接到桂花巷小院时,谢妙仪已经喝了半盏茶。 正倚靠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册话本打发时间。 见萧昀进门,她放下手里的话本抬头打量他。 从头到脚,细细打量。 最后,目光定格在蒙眼的缎带上。 缎带下的那双眼睛…… 会是幽蓝色吗? “呵……夫人今日倚窗而坐,果然是在等我替你暖床。”谢妙仪许久不吭声,萧昀轻笑一声,很自然的率先开了口。 “……” 谢妙仪忍不住一噎,思绪骤然被打乱。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如此欠揍? 敢情是经过上次的事,连装都不装了是吧? 堂堂摄政王……会是这种无赖登徒子吗? 她正无语着,萧昀突然加快脚步,精准无误的走到她面前。 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被一股大力拉扯进怀中。 一双强有力的臂膀,紧紧将她搂住。 紧接着,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夫人,你喜欢这个味道吗?”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谢妙仪忍不住双颊发烫,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什么?” “梅花的味道,你喜欢吗?” 经他这么一说,谢妙仪才发现他身上确实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味道足够浓郁又清新淡雅,十分好闻。 她有些疑惑:“这个时节……已经有梅花开了吗?” 萧昀又是轻轻一笑:“自然还没有,不过既然要替夫人暖床,总得拿出点诚意来。这个味道,夫人喜欢吗?” 第111章 夫人,你勾到我了 谢妙仪心头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 她本能地退后几步不敢看他,有些恼羞成怒:“云公子,请自重。” 萧昀施施然笑道:“夫人怕冷,暖床的活要交给我来做,不是上次夫人你自己亲口说的吗?我如何不自重?” “你……油嘴滑舌……” 这哪里是什么温文儒雅的读书人,分明是个登徒子。 果然是露出真面目后,他连装都不装了。 她千挑万选想挑个林怀瑾那样的翩翩公子,没成想,竟挑了这么个……挑了这么个比她还能装的臭流氓。 谢妙仪又气又恼,生怕他再张嘴胡说八道,干脆背过身去不理他。 萧昀也不恼,好声好气问她:“难道夫人不喜欢梅花?那你喜欢什么?雪松?白檀?又或者是其他的?” 谢妙仪没好气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既然答应过要好好替夫人暖床,自然要选一个夫人喜欢的味道。” “……你还挺敬业。” “那是自然。我云萧做事,向来力求做到最好。”尤其是替她暖床这种事。 万一她不高兴,不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下次不让他暖了怎么办? 这份差事,可是他油嘴滑舌费半天力才争取来的。 估计就连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周帷,都不曾有过这种待遇。 哼,他萧昀,才是谢妙仪身边最亲近的男人。 “呵……” 谢妙仪都被气笑了。 转念一想,既然是他自己上赶着,她好像也没必要客气:“寒梅傲骨自然是极好的,可惜我是个俗人。如此高洁的花中珍品,我只想拿来做两道菜吃。你若一定要问我喜欢什么熏香,那我喜欢鹅梨帐中香。我平日里多思,夜间总是睡不安稳,鹅梨帐中香可安神助眠。” “为何多思?是你那没用的丈夫让你不省心?” “……”他的关注点,为什么总是这么奇怪? 谢妙仪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云公子,这好像不是你应该问的。” 萧昀又换个话题:“你喜欢梅花入菜?入菜我不曾听过,倒是吃过用梅花做的糕点。你要是喜欢,下次我给你带些过来。” 谢妙仪看他一眼没说话。 萧昀继续道:“鹅梨帐中香是吗?我回头就去买,今日还请夫人将就将就。” 谢妙仪心尖一颤。 没想到她随口一句敷衍,他竟每个字都当真了,还认真琢磨想讨她欢心。 她喉头有些发紧,却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多谢公子好意,不过不必了,有没有下次还不一定呢。” 这回轮到萧昀不说话了。 谢妙仪不由自主攥紧手中的书,攥到指节发白:“咱们萍水相逢,交浅言浅,公子不必把心思花费在我身上。相信以公子的人品才学,之后定能遇到个琴瑟和鸣的好姑娘。” 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有什么。 如果这次过后她怀上,那么,连再见面的必要都没有。 更没有必要把心思花在她身上。 萧昀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半晌没吭声,转身摸索着走到床边,褪下外衫慢慢躺到床上。 谢妙仪也不再说话,低下头继续看话本。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心神不宁,总是忍不住想抬头看他。 其实…… 云公子除了身上有些草莽之气外,人还是不错的。 如果在遇到周帷之前遇到他,他这般纠缠,她不一定招架得住。 没办法,云萧这张脸实在太俊了,如松如柏的身姿也实在勾人。 谢妙仪是个看脸的俗人。 可现如今,她也只能看看,只敢远远看看…… “被子里已经暖和了,夫人要上来暖暖吗?”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萧昀终于缓缓开口。 谢妙仪看一眼外头的天色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脱的只剩一件肚兜躺到床上。 萧昀长臂一伸,自然而然地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很温暖,谢妙仪心安理得挂在他身上取暖。 就这么静静躺了很久,她有些坐不住了,小声道:“那个……咱们是不是应该开始了?” 萧昀有些贪恋这种肌肤相亲的感觉。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亲密又不掺杂欲望。 仿佛他们真的是世上最亲近的人,是正儿八经的夫妻。缠绵缱绻,岁月静好。 他舍不得放开,故意装傻:“开始什么?” “开始报恩。” “现在不是正在报吗?” “我说的是更进一步。” “床上就这么大点地方,还能进到哪里去?” “……我想怀个孩子。” “那怀吧,我又没拦着你。” “……” “噗……” 谢妙仪正无语着,就听身侧的男人忍不住笑出声。 “你,你戏弄我……” 她顿时又气又羞涨红了脸,然而骂到一半,火热的吻封住了她的唇。 萧昀依旧和之前一样,又凶又狠像是几百年没见过女人。 谢妙仪被翻来覆去折腾,很快气喘吁吁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意犹未尽停下,再次自然地将她拥入怀中。 两人的心跳都很快,肌肤相亲时,都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心跳声。 夹杂着急促的喘息声,整个房间里的气氛仿佛都变得暧昧起来。 就这么抱了好一会儿,谢妙仪的头脑渐渐清醒,呼吸也渐渐平稳。 她扭了扭身子从他怀中退出,企图下床去穿衣。 “再陪我躺会儿。”然而刚爬起来,一双大手再次揽住她的细腰,将她整个人按回去趴在他中。 在看不见的地方,萧昀修长的手指快速从她耳垂上掠过。 “不必了,我夫君还在等我回家。你也早点回去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虽说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两人之间就是重金求子的关系。 但云萧这副步步紧逼的态度,可不像是能轻易放手的样子。 谢妙仪不敢再跟他多做纠缠,话说的也很决绝。 萧昀静默片刻,揽在她腰间的手再次收紧:“陪我躺一会儿,就一会儿。” “抱歉,夫君还在等我。”谢妙仪一意孤行翻身下床。 萧昀也跟着起身,突然叫了一声:“夫人,你勾到我了。” 谢妙仪不明所以回头:“什么?” 就在她回过头的那一瞬间,突然感觉到耳朵上传来一阵拉扯的疼痛。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蒙在萧昀眼睛上的缎带绳结一松,玄色的缎带如雪花般轻轻飘落…… 第112章 谢妙仪,你身份暴露了 谢妙仪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下意识伸出手想去蒙他的眼睛。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他睫毛轻颤,抢先缓缓睁开眼。 那是一双很深邃的眼眸,晦如深渊,漆黑如墨。 也是一双很犀利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世间的一切,能直击她灵魂深处。 谢妙仪愣住了。 就这么僵硬在原地,呆呆的望着他。 萧昀也愣住了,同样浑身僵硬,愣愣与她四目相对。 “还真不是蓝色……”不知过了多久,谢妙仪突然自言自语低喃一声。 “什么?”萧昀没听清她的话。 “原来真的不是,是我多虑了……” 一时之间,谢妙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隐隐有些失望。 但她很确定,这位云公子的眸子是正儿八经的黑色,半点蓝色的影子都看不到。 也确认了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摄政王。 之所以会有这么恐怖的想法,主要是因为长乐身上疑点重重。 除了表哥的事情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疑点。 比如,当初进摄政王府后,她莫名其妙消失了大半天,回来时已经身受重伤。 绝对没有人敢在摄政王府内放肆,对她动手的,很有可能就是王府的人。 事后谢妙仪也问过半夏,据她说:她之所以没跟到摄政王府,就是因为长乐将她支回了侯府。 再联想到她时不时替摄政王美言,撺掇她踹掉周帷改嫁…… 以摄政王那个偏执阴暗的性子,既然这三年都在暗处暗戳戳盯着她,往她身边派个眼线好像也合情合理。 只是谢妙仪不明白,如果长乐是摄政王的眼线,她就应该一心一意帮着摄政王。可是在文殊庙遇上云萧时,她又处处替这位云公子说话,还隔三差五帮他们私会。 摄政王那般疯狂的想得到她,岂会这般大方?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 她重金求子的云公子,其实就是摄政王本人。 再仔细想想,这位云公子和摄政王的人生经历,似乎也有那么一丝重叠。 但他既然能巧取豪夺直接将她弄到王府,强行给她安个宠妾的身份,好像也没必要这样偷偷摸摸。 他摄政王潢贵胄,就算真的肖想她,应该也不至于沦落到……被借种。 最重要的一点,谢妙仪当初在文殊庙时亲眼见过云公子的眼睛。 很明亮,也很黑。 世间人尽皆知,摄政王生母是异族舞姬,他天生蓝眸。 反正这事吧,好像能解释得通,又处处疑点重重。 所以谢妙仪也只是有所怀疑,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没成想,今日阴差阳错之下竟揭开了云萧蒙眼的缎带。 而且她再次看得很清楚,他真的是黑眸。 别的东西可以造假,眸子颜色却是万万掩盖不了的。 就算摄政王真有什么手段可以遮掩,在今日这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他应该也不至于提前提防…… “不是什么?该是什么?”萧昀不明白谢妙仪的意思,却隐隐察觉出话里有话,一双犀利的眸子定定望着她。 “没什么……”谢妙仪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急忙别过头的同时,赶紧下床去穿衣:“你……你……赶紧把眼睛蒙上。今日是意外,你……你蒙上眼睛后就把我忘掉。日后若再遇上,就当不认识我这个人。” 她后知后觉有些心慌,却也没有太心慌。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过目不忘,况且,方才情况混乱,估计云萧自己也懵了。 就这么匆匆一眼,他不一定能记得住自己的样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印象也会越来越模糊。 “谢妙仪。”萧昀突然叫她的名字。 谢妙仪身体一僵,整个人愣在原地。 萧昀继续道:“我认得你。你是长庆侯夫人谢氏,闺名妙仪。半年前我还没到文殊庙借住时,经常会去宝相寺帮僧人们抄写经文。那日路过观音殿,无意中撞见你和一位年轻女子在说话。那女子叫过你的闺名,谢妙仪。我还看见你给侯府供奉长明灯,方丈称呼你为侯夫人……” 他每说一个字,谢妙仪的脸色就难看几分。 确实有这么回事。 半年前周帷南下赈灾,周老夫人特地带着她和周芙到宝相寺祈福。 老夫人最信奉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还特地点名要在观音殿中供奉一盏长明灯。 这种出钱出力的事,自然交由谢妙仪来做。 按谢妙仪的意思,供个每日三斤香油的三十六盏灯就可以了。 倒不是她小气,主要是某位郡王妃也在宝相寺观音殿为郡王府上下供了一盏长明灯。每日五斤六两香油,共五十八盏灯。 一个破落侯府,怎么着也不该越过郡王府去。 但周芙非说她小气,连点香油钱都计较,根本不管自己丈夫死活,更不管侯府上下死活。 无论怎么劝她都不肯听,还直呼其名对她恶言相向。 云萧当日看见的,应该就是这一幕。 “早就听闻长庆侯夫人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多年来别说纳妾,连个通房都没有。可依我当日所见,周小姐对你这个长嫂似乎并无任何敬意……”就在谢妙仪愣神之际,萧昀再次开口。 “芙儿不过十五六岁,小孩子心性,我还能跟她计较不成?”谢妙仪缓缓回过神,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萧昀默了默:“那周帷呢?周帷对你好吗?” “还行吧。没有多深厚的情谊,但相敬如宾。”谢妙仪随口说着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压压惊。 “那……你之前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什么话?” “丈夫年老体衰,子嗣无能。” 谢妙仪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拿起一只倒扣的茶杯放在桌上:“事已至此,如果你真这么感兴趣的话不妨坐下来一起喝杯茶?” 萧昀求之不得,干脆利落地翻身下床。 谢妙仪急忙别开眼:“你……你先穿好衣服。” 萧昀无奈轻笑一声,捡起衣服一丝不苟穿好才坐到桌前。 谢妙仪先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我素来口味重,这茶有些苦,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得惯?” 萧昀低头盯着清亮的茶汤看了半晌,无奈苦笑:“谢姑娘,我是习武之人。” 谢妙仪柔柔一笑:“我知道。” 萧昀抬头与她对视,一字一顿:“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你刚刚往茶水里下药时……我看见了。” 第113章 想要我的命?给你 谢妙仪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但她很快恢复如常,慢条斯理从袖中取出一条精美的杏黄色绣帕,若无其事擦了擦嘴角:“下药?下什么药。” 萧昀依旧盯着她:“你左手食指上戴的这枚绿松石戒指,我刚刚看见你打开戒面,将白色的粉末下在茶水中。” 谢妙仪惊讶的张大嘴巴,随即懊恼地皱眉:“云公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女子,岂会用这种手段?既然你从未信任过我,那我们从此以后也不必再见了。云公子请回,酬劳稍后自会奉上。” 她似是越说越生气,干脆气呼呼起身离去。 从萧昀身边路过时,状似不经意狠狠甩了一下手上的绣帕。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呛人的味道从绣帕中飘出往他脸上甩。 眼看着就要吸进鼻子里,云萧突然身子意外闪身躲开。 与此同时,眼疾手快捏住谢妙仪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到窗边。 谢妙仪一个趔趄,恰好跌进他怀中。 云萧顺手推开窗户,满脸无奈低头看着她:“谢姑娘,我是习武之人。” 谢妙仪单纯懵懂地歪了歪头:“我知道你是习武之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手腕一阵钝痛。 “啊……” 她忍不住惊呼出声,手中的绣帕轻轻飘落。 萧昀趁机接住帕子扔到窗外,居高临下垂眸与她对视:“谢姑娘,我是习武之人,久经沙场,你这点小伎俩对我没用。” 谢妙仪也不生气,反而红唇轻勾,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胸膛:“那云公子不妨告诉我,什么对你才有用?”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依旧是那个温婉女子。 只是听在人耳朵里,无端有几分毛骨悚然。 云萧无奈叹气:“我虽不知你究竟想对我干什么,但你放心,就算如今知晓了你的身份,我也绝对不会说出去,更不会伤害你,你大可不必如此杯弓蛇影。” 谢妙仪轻轻一笑:“云公子多虑了,我像是害怕的样子吗?更别提什么杯弓蛇影。” 云萧眸色深沉了几分:“别笑了。” 谢妙仪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如今已经连笑都不许笑了吗?云公子管的可真宽。” “不想笑就别笑。在我面前,没有人逼你一定要笑。也没有人逼你做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做贤良淑德的侯夫人。” “呵……”谢妙仪再次失笑,无奈摇摇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云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几乎是呵斥道:“谢妙仪,你别笑了。我知道你不开心,知道你恐惧你害怕。不想笑就别笑,不必为难自己。也不必装出这副柔弱温良的样子给我看,我不是你那相敬如宾的丈夫,不需要你的贤良淑德温言软语。” 谢妙仪瞬间变了脸色冷声怒道:“不笑?那我哭给你看吗?” “你想哭就哭,想怎么样都可以,别为难自己。” “如果我不为难自己,就该为难你了。” “好,那你就为难我,只要你别为难自己就行。” “呵……”谢妙仪不屑嗤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们这些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萧昀死死捏着她的手腕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谢妙仪挑眉:“你确定?” “我确定。” “那你就去死吧……”谢妙仪眸中闪过一抹精光,猛然从背后伸出另一只手。 一支尖锐的簪子被她握在掌心,狠狠刺向萧昀的颈间。 “你……”萧昀实在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招,瞳孔猛地收缩。 但还是眼疾手快,一把捉住她另一只手腕。 谢妙仪使劲儿挣扎了几下挣不开,突然阴森森笑起来:“你不是说我想怎么样都行吗?你不是说,你和他们不一样,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吗?那你倒是放手啊,放手让我杀了你。” 萧昀心神巨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想杀了我?” 谢妙仪冷笑:“我一个有夫之妇,重金求子是什么光彩的事吗?你捏住我这个把柄,就可以拿捏我一辈子。就算如今不发作,将来一旦发作,于我而言就是灭顶之灾。这么一把利剑悬在头上,你觉得我晚上睡得着觉?” 萧昀整个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竟然想杀我?难道这段日子的耳鬓厮磨,对你来说真的什么都不是?” “云萧,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花钱寻来的玩意儿罢了,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又如何?我图个孩子,图个快活。心情好的时候,也不介意哄哄你。你非要戳破我的身份,那我岂能容你?”谢妙仪嘴上说着狠话,手中的金簪又往前推进了几分。 但握住金簪的胳膊,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而且抖得越来越厉害。 萧昀也发现了她的异常:“你……你怎么了?” 谢妙仪浑身都在颤抖,眼尾也渐渐泛红,眼中却依旧一片狠厉:“不要你管。你不是说让我别为难自己为难你吗?你不是说,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说到就能做得到吧?所以你现在在干什么?在说什么废话?” 萧昀皱起眉头死死盯着她看了半晌,捏住她手腕的手指突然一松:“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成全你……” 谢妙仪原本就正在跟他较劲,突然失去阻力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只听噗嗤一声—— 她手中的金簪不偏不倚扎进他肩膀。 鲜红的血迹,缓缓渗透洗得发白的粗布青衫。 “你……”谢妙仪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不敢置信地惊愕抬头。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要我的命,我成全你……”萧昀说着握住她的手腕,狠狠将簪子扎进自己血肉中。 第114章 咱俩到底谁是疯子?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过猝不及防,殷红的鲜血缓缓滴到谢妙仪手上。 她整个人都傻了。 “谢妙仪,如果你所求是我这条贱命,那你就拿去吧。”萧昀握住她的手,再次狠狠一扎。 “啊……”谢妙仪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惊恐地尖叫着想收回手。 但那萧昀不放过她,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我说到做到,你别为难自己,来为难我。” 谢妙仪越发惊恐,拼命往后退:“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 萧昀握着她的手不放,一步一步逼近:“如果非要拿走我的命你才安心,那你就拿走啊,反正我这条贱命是你给的。” “不……我不要……我没想过要害你……”谢妙仪几乎失去思考能力,被逼的节节败退。 “除了我这条贱命,你也看不上我别的。既然你想要,那就拿走好了。”萧昀缓缓笑出声,神色狰狞如恶鬼。 谢妙仪被逼出眼泪,疯狂摇头:“不……我不要……我不想杀人……” 萧昀拉起她另一只手握紧金簪:“不,你想的。你想杀了我,想杀人灭口。只要有我存在一日你就不能安心,只要我活着一日就有可能害你。只有杀了我,你晚上才能睡得着觉,你才能高枕无忧,才能安安心心做你的侯夫人。” “你……你放开我……”谢妙仪彻底慌了,拼命想挣脱。 “不放。你不是想杀我吗?那你动手啊。杀了我这个罪魁祸首,永绝后患。” “不,我不要……” “要的。谢妙仪,我知道你是真的想杀了我。是真的想永绝后患,如今我给你机会。”萧昀拉着她的手拔出刺进胸口的金簪,抵到自己最脆弱的颈间:“来,谢妙仪,你杀了我。” 拔金簪的动作又狠又急,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温热的血液,正溅到谢妙仪脸上。 他胸口的粗布青衫,也瞬间被染红了一大片。 血水凝成血珠,一滴一滴滚落在地板上。 谢妙仪脑海中更加一片空白,双眼通红地呆愣在原地:“不……我不想杀人……我只是……我只是害怕……我只是想保护好自己……” 萧昀再次向前逼近一步,抓着她的手往自己颈间扎:“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你,也不会反抗。来,只要能打消你的疑虑,只要你别再为难自己。我云萧这条贱命,还给你。” 锋利的金簪子早已鲜血淋漓,闪烁着森寒的光芒。 与他柔软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仿佛只要轻轻一滑,就能割断他的喉咙。 “我不要……”谢妙仪心里毛骨悚然,下意识想收颤抖的回手。 “你要的,你就是想杀了我。”萧昀不肯松手,反而紧握住她的手腕狠狠刺向自己颈间。 “你……你疯了吗?这样真的会死人的。” “呵……你不就是想让我死吗?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我死了,你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 “疯子,疯子……你真的是个疯子……” 这回轮到谢妙仪拼命挣扎想要收回手,萧昀不肯,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拉扯起来。 不知怎么滴,突然他手一偏,锋利的簪头从他皮肤上划过,顿时血流如注。 漫天的血色,一下子模糊了谢妙仪的眼。 “嘶……”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颤抖的手再也握不住金簪。 手指一松,手心的簪子‘咣当’一声落地。 趁萧昀同样失神,她下意识后退几步,嘴里喃喃自语:“我……我真的不想害人……我只是太害怕了……” 萧昀满不在乎用手心抹掉颈间的血迹,试图上前跟她讲道理:“妙仪你别怕,都是皮外伤。我一介武夫皮糙肉厚,就这点小伤,还不如我平日操练时磕磕绊绊。” “啊……” 妙仪两个字像是触动到了谢妙仪的某种神经,她突然尖叫一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不要叫我的名字……不要叫我的名字……我不是谢妙仪,不是长庆侯夫人……我不认识你……我真的不认识你……” “你怎么了?”萧昀不敢再叫她的名字,伸出手想安慰她。 “不要……你不要过来……你走,你走啊。”谢妙仪重新捡起地上的金簪对准他,满脸警惕地往后退:“我可以不杀你,但是不许你再靠近我。从今以后,也不准出现在我面前。我不认得你是谁,你也不认得我。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切,就当是做了一场梦。银子……银子我会加倍给你,以你的才华见识,日后一定会平步青云。跟我一个有夫之妇纠缠,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之前你说过,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连你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所以我们之间只能是各取所需。那现在呢?现在,我不仅知道你长什么样,还知道你是谁,是不是可以谈点别的?”萧昀迎着她手中的利器慢慢走上前。 就算身体重新碰到锐利的发簪,依旧毫不犹豫又迈出一步。 谢妙仪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后退:“你疯了吗?” 萧昀步步紧逼,深沉的墨眸中波涛汹涌:“是,我是疯了。早在跟你纠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疯了。你之前总说我们之间遮遮掩掩没有结果,如今已经不遮遮掩掩了,是不是就能有结果?” 第115章 捅破这层窗户纸 “就算你知道我是谁,我们之间也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那没用的夫君不能人道,连个孩子都给不了你,倒是对恩人遗孤百般疼爱。还要你替他主持中馈,伺候老母,教养妹妹。如今为了能让侯府后继有人,为了能遮掩他的丑事,还要逼着你出来外头重金求子。好处全让他得了,却让你来承担一切。你日日操劳处处为他着想,除了侯夫人的名头,除了所谓的相敬如宾,他什么都给不了你……” 今日缎带滑落并不是意外。 是萧昀故意将带子勾在她耳环上所以才扯落。 也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上次谢妙仪不是说,他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是谁,他们之间绝对不会有未来吗? 那他就捅破这层窗户纸。 今日无论如何,萧昀都不会允许她再逃避,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必须有所突破。 “啊……别说了,你别说了……”谢妙仪一个字也不想听,捂住耳朵还想继续退,却发现自己已经退到墙角,身后已无退路。 萧昀趁机将她堵在角落里,咄咄逼人:“我要说。我习武之人身强力壮,你要多少孩子我都可以给你。父母双亡,无需你伺候公婆。所有兄弟姐妹们几乎都已经成婚,无需你教养。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娶你。明媒正娶昭告天下,不要什么相敬如宾,要琴瑟和鸣,做一对恩爱夫妻……” “呵呵……”谢妙仪退无可退干退也不退了,嘲讽的笑起来:“凭什么我要相信你?凭什么你嘴巴一张说些虚无缥缈的话,我就必须要相信你?” 萧昀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那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怎么样我都不相信。”谢妙仪几乎是用吼的,满脸讽刺:“云萧,你知道我是谁吗?不是谢姑娘,也不是谢妙仪。我是长庆侯夫人,是周夫人……呵呵……我是别人的妻子……我一个有夫之妇,你说你要娶我?你跟我谈感情?跟我谈以后?” 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我……”萧昀一时语塞。 “呵呵……呵呵……哈哈……我谢妙仪是什么人啊?我是个红杏出墙,人尽可夫的荡妇啊。我是个为了要个孩子,背着所有人勾搭小白脸,大白天就与人颠鸾倒凤的婊子。如果那个人不是你,还可以是别人,可以是林怀瑾,可以是任何人。” “你不是……” “我就是。我下贱、放荡、歹毒。我的所作所为,任何一件都足以不得好死。但凡传出去一点,都活该浸猪笼,活该被世人唾骂。哪怕我死了,也会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反正话说到这份上谢妙仪也不装了,她疯狂大吼:“所以我对你动了杀心,我想杀了你。只有你死了,才能避免这一切。我这样的烂人,你跟我谈感情讲真心?我这样的烂人,是你心中的红颜知己?” 她自认为已经很小心了。 有想过丝带突然滑落被看到真面目的可能性,但她从来没想过,云萧竟然认识她。 那一刻,谢妙仪是真的慌了。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做的究竟是些什么事,更清楚被发现的后果。 所以那一刻,她是真的动了杀心,也真的那么做了。 可谢妙仪毕竟是个弱女子,等真的刺伤了萧昀,她又恐慌、害怕、退缩。 当他自己甘愿去死时,更加下不去那个手。 萧昀跟她谈感情,之前不敢谈,如今更不敢。 她信不过他,也信不过自己。 连重金求子、白日宣淫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在世人眼里,她谢妙仪早就烂透了。 萧昀没有说话,他只是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搂进怀中紧紧抱住:“想哭就哭吧。我说过的,在我面前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不必强颜欢笑,更不必为难自己。” 谢妙仪死死咬着牙:“我不哭。我要是哭出来,那些欺负我的人岂不是很得意?” 萧昀还是没有说话,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乖。” 谢妙仪浑身一僵,突然就绷不住了。 纵使死死咬着唇,泪水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干脆一口咬住他的肩膀默默流泪,绝不让自己泄露出一丝哭声。 萧昀痛苦的闷哼一声,却依旧紧紧抱着她,轻轻抚着他的背。 谢妙仪眼泪流得更凶,肩膀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萧昀什么都没说,任由她咬,任由她哭。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哭声渐弱。 他搂着她,轻声说:“或许在别人眼里,你是长庆侯夫人,是周夫人。但是在我眼里,从头至尾,你都只是你自己。你是谢妙仪,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 谢妙仪依旧在颤抖,咬着他的肩膀不吭声。 萧昀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谢妙仪,你不是烂人,不是荡妇,你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谢妙仪疑惑抬头。 萧昀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听说这三年来,你在侯府主持中馈,侍奉翁姑,伺候丈夫,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做到了世间女子该做的一切。是个很好很好的妻子,很好很好的姑娘。如今长庆侯年岁见长,依旧膝下空虚。在这种事情上,哪怕是男人的错,世人也只会刁难女子。这些年,你肯定受了很多委屈,遭了很多刁难。” “而且我还听说,周氏族老们蠢蠢欲动,想将自家的孩子过继到你名下。是长庆侯不能生,又不是你不能生。你还年轻,想要有个自己的孩子再正常不过。你是个人,不是块木头。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怎么就成了十恶不赦?” 谢妙仪眸中疑惑更深:“你怎么对长庆侯府的事这么清楚?” “半年前在宝相寺,我曾听周老夫人劝诫周小姐,说你温柔贤淑,懂事孝顺,让她必须敬重你这个长嫂。”萧昀当时确实听见母女二人私下说话,也正因如此,他事后并没有为难长庆侯府。 虽然小姑子刁蛮,但婆母护着她,给足她尊重体面。 他也就懒得去跟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计较。 “那族老们企图过继的事……”谢妙仪还是很疑惑。 “自从与你相遇后,我特地打听过京中急需子嗣的人家。长庆侯府的事闹得不小,我也是偶然听说的。”萧昀看出她已经有所怀疑,干脆撒了个谎。 “你查我?”谢妙仪危险地眯起眼。 “算是吧。”萧昀别过头不敢看她。 “你到底想如何?” “你已经知道我的来历身家,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自然要多留个心眼。” 好吧,谢妙仪勉强能接受。 突然遇到这种事情,有点戒心好像也很正常。 她问:“那现在呢?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打算怎么办?” 第116章 为什么不能是周帷贤良淑德? 好吧,谢妙仪勉强能接受。 突然遇到这种事情,有点戒心好像也很正常。 她问:“那现在呢?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打算怎么办?” 萧昀脱口而出:“休了周帷改嫁我。” 谢妙仪直视着他的眼睛:“就算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知道我做出这么多肮脏事,知道我是个烂人,还是喜欢我?” 萧昀很不喜欢听这种话。 他直接抬起手捂住她的嘴巴,一字一顿告诉她:“谢妙仪,你只是个普通人。不是圣人,也不是烂人。人非圣贤,你没必要用圣人的标准要求你自己。” 谢妙仪愣了愣,呆呆的望着他。 萧昀继续道:“这世间女子若生不出孩子,男子可以休妻,可以纳妾延续香火。男子生不出来,女子为何不可以休夫?不可以在外头找人延续香火?” 谢妙仪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你说什么?” “这三年来你无所出,周家人必定以为是你的问题。肯定给了你很多委屈受,也肯定处处刁难你。我听说,你婆母还打算让你收养周帷带回来的恩人遗孤,族人们也想逼你过继族中子侄。你被逼的没办法,还将陪嫁丫头许给了周帷。你看,女子不孕,受了这么多委屈和刁难好像也没有人觉得不妥。” “可实际上,明明是周帷的问题。所谓的你落水受寒不孕,应该也是为了保住爵位替他遮掩吧?既然是他的问题,你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在外头找个男人是天经地义的。更何况,你一向温婉贤良,此次做出这么大胆的事,肯定都是周帷所逼。” 萧昀越说越气,眸中泛出森寒的杀意:“没用的东西,自己不能生就把责任推到女人头上。等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狠狠参他一本。这种人就算做了官,只怕也是国之蛀虫。” “不关周帷的事,是我自己愿意的。”谢妙仪急忙帮他说话。 云萧可不像信口开河的人,马上就要科举了,万一他真的科举及第进入朝堂跑去参周帷一本,周帷丢官削爵,那她的损失可就大了。 她儿子还是喜欢侯爵之子这个身份,罪臣之子还是算了吧。 “你心疼他?”萧昀眸中冷意更甚。 谢妙仪有些心虚的扭开脸:“你就当是吧。我们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昀冷哼:“你对这个没用的男人还真是死心塌地。” 谢妙仪不想给他希望:“他是我丈夫,我不对他死心塌地,难道对你死心塌地吗?” 萧昀眸光暗了暗。 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继续言归正传:“所以谢妙仪你听好了,你不是什么荡妇,也不是烂人。你只是做了你想做的,并且能做的事情,还是周帷逼你做的。” 谢妙仪心虚的摸摸鼻子:“他真的没逼我,就是我自己想要个亲生的。” “那也不是你的错。所有人以为你不能生的时候,婆母逼你收养外面的孩子,族老逼你过继族中子侄,你也不得不将陪嫁丫头给周帷做通房。然而事实上,却是周帷不能生。就算他没有逼你,是你自己想在外头找人生个孩子。你父母没逼他收养你恩人的遗孤,你族人没逼他过继族中子侄,他没将自己的贴身长随送到你身边伺候你。你只是在外头找了个男人想要自己的孩子而已,对他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萧昀说的振振有词,谢妙仪都听懵了:“这……我对他还算不错的?” “那当然。是他不能生又不是你不能生,结果,他把责任推到你身上,让你承受所有侮辱刁难。是他自己不能生,还要你将陪嫁丫头给出去。就算真的是你自己在外头找男人生孩子,你的所作所为,不及他们刁难你的十分之一。” “可是……我毕竟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难道长庆侯府这些年不是靠你的嫁妆养活?” “啊?这你都知道?” 萧昀面不改色:“老侯爷年轻的时候吃喝嫖赌,斗鸡走狗还喜好男色,是大名鼎鼎的京都第一纨绔?家业都被他败掉大半。你出去打听打听,满京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年你嫁进长庆侯府,十里红妆也被人沸沸扬扬传了好一阵。” 谢妙仪还是迟疑:“可在世人眼里,我的所作所为终究是离经叛道,终究是肮脏。” 萧昀冷笑:“若是你真的不能生,周帷在外头找了个女人生孩子呢?” 谢妙仪认真思考半晌:“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为了延续香火,我恐怕还得拿着自己的嫁妆银子风风光光将那女子迎进门,锦衣玉食供着他们母子俩。或许,还要将孩子抱养在我的名下亲自教导。我的嫁妆,将来也会传给他。” “那你觉得,世人会如何看待他?如何看待你?” “他养外室,是风流韵事。我抚养外室子,是贤良大度。” “周帷可以风流,你为什么不能?周帷可以让你认下他的外室和孩子,为什么不能让他贤良大度?” “嘶……”谢妙仪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谢妙仪,你去过边塞吗?”不等她回答,萧昀自顾自道:“我去过,边关常年被战事波及,民不聊生。很多丧夫的女人为了活下去,改嫁是常有的事,根本不会有人去指责她们什么。你只是想要个自己的孩子,能有什么错?” “你丈夫没用,你在外头找个人又有什么错?周帷做出来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什么你做出来要这么害怕?要这样贬低自己?” 谢妙仪眼睛瞪得圆圆的。 萧昀直视她的眼睛,温柔而坚定的告诉她:“妙仪,你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除了是周夫人之外,你还是谢妙仪。你有资格为自己而活,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 “我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在这繁华京都里确实是离经叛道,确实是要遭人唾弃。但是在民不聊生的边关,在缺衣少食的塞外草原,女人们为了活下去必须抛头露面,必须牧马放羊。三贞九烈或许没有错,但如果那些女人个个都三贞九烈,早就全都饿死了。这个世上的对错,原本就不必一概而论。” 第117章 让我做外室 谢妙仪彻底愣住了,脑子里嗡嗡的。 他的每一个字都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他心上。 振聋发聩。 经历过前世的种种,她这辈子简直对所谓的三从四德恨之入骨。 谋杀亲夫也好,重金求子也好,谢妙仪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但是她从来不敢表露出来,更不敢宣之于口。 因为这个世道如此。 因为在世人眼里,她所做的一切就是离经叛道,就是淫荡无耻。 只要露出一点端倪,那些人就会如同闻到腐肉的苍蝇,不顾一切冲上来,用世俗教条将她钉在耻辱柱上,用女子规训化作利刃将她撕个粉碎。 谢妙仪本以为,世人皆如此。 这个世上能真正理解她的,大概也只有半夏和叶青菀了。 可如今,云萧,一个可以名正言顺三妻四妾,一个可以理所当然让妻子付出一切,可以光明正大享受男子特权的人。 他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告诉她:她没有错,更没有低人一等。重金求子怎么了?养外室又怎么了?她是个人,除了是周夫人之外,更是谢妙仪,是她自己。周帷可以踩着她去得到自己想要的,她当然也可以背叛他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告诉她:世人唾骂她,不是因为她肮脏,是因为他们狭隘。世界这么大,京都之外有塞外有草原。世上的对错不可以一概而论,那么她是对是错,也不是旁人可以随意评价的。 他还告诉她:就算在世人眼里,她真的肮脏,真的离经叛道。就算这个世道,真的容不下她这样的女子,那也不代表她真的错了。只是世道不公,周帷做起来理所应当的事,世人却不允许她做一星半点。 云萧还肯定了谢妙仪这三年以来所有的付出。 他知道整个长庆侯府都靠她的嫁妆养活,知道她打理内宅,孝顺长辈,教养小姑。 她不是烂人,不是荡妇,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处处都很好。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错,那也是周帷的错。 一个没用的男人,理所当然享受着妻子付出的一切,还要把不能生的责任推到她头上。 她谢妙仪付出了那么多,受了那么多委屈,遭了那么多刁难,就想要个孩子怎么了? 如果跟周帷异地而处,他可以做得更过分十倍百倍。 谢妙仪只不过是单纯的想要个孩子而已,她能有什么错? 说来说去,都是嫁错了人,是周帷那个东西没用…… 不知为何,谢妙仪突然眼眶发酸,泪水止不住的涌出眼眶。 化作大滴大滴的泪滴,滚烫而炙热地砸在地上。 每一滴,都是她这三年来所有的心酸委屈。 每一滴,也都是她重生以来的不甘和惶恐。 积压了两世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可谢妙仪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本能的,大滴大滴掉着眼泪。 萧昀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只说了一句话:“至少在我心里,你没有错。若旁人非说你错了,我和你一起承担。” “呜……” 谢妙仪终于彻底绷不住,哇一声哭出来。 哭前世,哭今生,哭尽两世所有的悲痛心酸。 萧昀不再多言,轻柔的搂着她,任由她嚎啕大哭。 被划伤的脖颈时不时渗出鲜血,他毫不在意的用手抹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谢妙仪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反正哭到最后,她渐渐没了力气,连眼泪都再也流不出来。 大冬天的,整个人愣是出了一身汗。 但不知为何,压在胸口的大石头好像突然被搬开了,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理智渐渐回笼,谢妙仪无力地喘着气:“既然你认为我没错,应该不会去告发我,以后也不会害我吧?” 都这样了,还不忘防着他。 萧昀被她逗笑,一本正经道:“你若这么不放心,我倒有个主意。” 谢妙仪有气无力靠在他怀中,眼皮要闭不闭:“说说看。” “休掉周帷改嫁我。” “……” “你担心我们之间的事情败露,无非是怕夫家拿你问罪。你改嫁我,我便是你夫家,自然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情为难你。”萧昀处心积虑忽悠她。 “……我生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说的好像只要他们愿意,就一定能休掉周帷改嫁一样。 那狗东西早就打定主意,不但要吃绝户,还要榨干她身上的每一滴血。恐怕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他也不愿放过她。 再说了,她从地狱里爬回来,就是为了灭掉周家满门反向吃绝户以报前世血海深仇,绝对不可能主动逃离。 她和周帷,只能是不死不休。 周家人就算埋到坟堆里,也得给她做垫脚石。 萧昀眸中的光一下子暗淡:“倒也还有另一个办法。” “说说看。” “让我做外室。” “?” 萧昀有理有据分析给她听:“你之前重金求子,还蒙住我的眼睛,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如果我哪日反悔告到官府,可以说是你诱骗良家男子。不但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能给你加一项罪名。但如果你让我做外室,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是有夫之妇,依旧跟你纠缠不清,那就是……私通。” 谢妙仪目瞪口呆:“倒也……不必给自己安这么难听的罪名。” 萧昀循循善诱:“什么罪名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与我同罪,我便无法再威胁到你。我朝律例,私通者男女同罪,可当场被诛杀。就算勉强能留得一条命在,也要受黥面之刑,流放边疆终身服役。我若不是要自寻死路,就一定会好好守着这个秘密,还得好好维护你。” 谢妙仪认真的思考了片刻,一口答应:“好,那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外室。” 萧昀也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快:“嗯?这么快?” 谢妙仪:“嗯,就是这么快。” 第118章 我摄政王,外室 云萧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办法再躲躲藏藏。 既然又不能直接杀人灭口,将两人的身家性命彻底捆绑在一起,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况且谢妙仪如今急着怀孩子,就算能彻底摆脱云萧,她也得另外再找人。 重新找一个,未必就比他安全,未必就不会再节外生枝。 这位云公子能文能武还有功名在身,是有大志向的人,应该不至于自寻死路。 那她自然也不用担心被出卖。 至于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 萧昀反而震惊了:“你……不再考虑考虑?” “?你不愿意?” 萧昀大喜:“……愿意,我当然愿意。” 活了两世,谢妙仪也是头一回做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有些不自在地道:“咱们之前说好的,你助我有孕生子,我赠你白银千两。可如今既然将你养做外室,这条件也应该改一改才对。我……我……我也没养过外室,不知旁人都是怎么养的。” “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从文殊庙搬出来,以后都住在这个院子里。过两日我让人拿地契到官府,将这座院子落在你的名下。再从外头买几个身家清白的下人,以后专门伺候你的起居。听说你明年也要参加春闱?你只管安心备考,一应开销都由我负责。若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随时告诉我。” “但是咱们得丑话说前头,不管你来年能不能金榜题名。在我怀上孩子之前,你都必须助我有孕。等怀上之后,我会给你一笔钱。放心,绝对只多不少。至于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 她虽然没有养过外室,规矩还是懂的。 别人的外室有什么,她的外室自然也要有。 萧昀自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反而更在意另外一个问题:“为何以后的事情要到时候再说?” 其实就在刚刚电光火石之间,谢妙仪已经认真思考过:“我们之前说好的,蒙眼吹灯。此事过后,梦醒无痕。谁知道……哎……此事变数太大,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么说,就算你怀孕之后我想继续留下来也可以?” “你若是金榜题名,自会有大好的前途,说不准还会被高门贵女看上。到时候就算我想留你,你也未必愿意。” 萧昀斩钉截铁道:“我不要什么高门贵女,只要你。” 谢妙仪叹气:“未来的事谁说得准?不过我们有言在先,无论如何,在我怀上孩子之前你不得离开,更不得与其他女子纠缠不清。等此间事了,或许又会有新的变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萧昀刚费尽心机争取到外室的名分,恨不得逼着她承诺会养他一辈子。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也罢,两人私会不过短短几次,他就成功从露水情缘变成外室。 只要继续努力,妙妙迟早踹掉周帷那没用的男人改嫁给她。 当年他就是因为太心急太莽撞将她吓坏了,所以,她才会那般惊恐抗拒,拼命想要逃离。 这回定要慎之又慎,绝不能再将人吓跑…… “嘶……”萧昀在心中定下之后的计划,立即装出虚弱的模样痛呼一声。 “你……你没事吧?”谢妙仪这才反应过来他还有伤在身。 脖颈间的擦伤不算严重,这么一会儿已经开始凝血。 但肩膀上的伤口很深,衣服都被浸湿一大片。 她吓得脸色发白:“你先躺下,我先给你上点药再去请大夫。” 萧昀故意脚步虚浮,整个人虚弱的靠在她身上:“麻烦谢姑娘了。” 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让谢妙仪愣了愣,随即恢复如常:“不必客气,终究是我伤了你。” 萧昀被扶到床上躺下,虚弱咳嗽几声挤出一抹苍白的微笑:“只要你别再伤害自己,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别说了,你伤的不轻。”暧昧情话听得谢妙仪浑身不自在,急忙去解他胸前的衣服。 萧昀也没有再得寸进尺,老老实实躺在床上让她医治。 好在血迹未干衣服并没有粘在伤口上,谢妙仪轻而易举扒开他胸前的衣服,露出肩膀上依旧在渗血的伤口。 “嘶……”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倒不算太大,但伤得很深。 皮肉狰狞地往外翻,光看着都吓人。 “我是习武之人,这点皮外伤不算什么。”萧昀见她脸色难看,急忙出声安慰。 没成想动作太大扯到伤口,痛得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都被她伤成这样了还要安慰她,真是个傻子。 “你先别动,我先给你上药。”谢妙仪心中五味杂陈,急忙按住他的肩膀,起身将之前准备好的清水端到床前。 拧了一把毛巾,用凉水一点一点帮他将伤口清理干净。 清理到创面时,萧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呃……” 谢妙仪吓得一哆嗦,手上的动作也不由轻柔了几分:“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萧昀惨白着脸露出一抹安抚的微笑:“没关系,不疼,一点都不疼。” 这话谢妙仪没法接,只能全神贯注,温柔地一点一点帮他将伤口清理干净,又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瓶金创药敷到伤口上。 敷完药没一会,萧昀肩膀上的伤就已经彻底止血。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从幔帐上撕下一角替他将伤口包扎好。 等伤口彻底处理好,谢妙仪打开这次特地带过来的包裹,取出一件新衣服放到旁边:“你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正好我给你做了件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萧昀一愣,目光有些复杂:“一定很合身。” 从小到大,他的衣裳都是尚宫局织造司按规矩在打理。 从来没有人想过他冷不冷热不热,更没有人会想得起来为他做衣服。 这是第一次。 “天气冷,先把衣服换上吧。”谢妙仪见他半晌没反应,主动拿起那件衣裳。 “咳……”萧昀虚弱地咳嗽着从床上坐起来,满面艰难颤抖着双手去解自己身上原本的衣服。 连续试了好几次都仿佛使不上一点力气,连最起码的衣带都解不开。 而且越解越虚弱,整个人恨不得连气都喘不上来,好像随时都会晕过去。 第119章 妙妙,我疼 “还是我来吧。”谢妙仪也不知他究竟是真的还是装的,但毕竟是自己伤了他,只好主动上前帮忙。 先耐心地解开他身上的衣服,避开伤口小心翼翼褪下,又拿起那件新做的衣裳替他穿上。 每一个动作都细心耐心,温柔到了极点。 萧昀目不转睛盯着她,突然飞快地勾了勾唇,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果然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苦肉计确实很有用。 早知道她吃这一套,三年前就该用上了。 不过,现在也不迟…… 谢妙仪并未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帮他穿好衣服后还妥帖地抚平,上下打量一眼后突然想起什么:“挺合身的,就是少了点什么,过几日我让人给你送几枚玉佩过来。” 萧昀不释手地抚摸着身上的衣裳:“你眼光好,都听你安排。” 身边有个女人果然很好。 她亲手安排的衣服又软又暖和。 这三年,他真是白白浪费了。 “你喜欢就好。”谢妙仪笑笑扶他躺下,转身倒了杯热水,取出两粒药丸喂进萧昀口中:“好在如今天冷,伤口不容易发炎溃烂。血已经止住了,只要晚上别发烧应该就没什么事。记住,这几日都不能洗澡。在伤口完全结痂前,尽量不要沾水。” 萧昀虚弱地哼唧了两声,迷迷糊糊呢喃:“多谢姑娘,我……我好像是发烧了……有点热。” 这种皮外伤最怕发烧。 谢妙仪赶紧伸出手探上他的额头,却没有想象中的滚烫,反而触手生凉。 不确定地仔细摸了半晌,依旧是冰冰凉凉的。 没有发烧。 谢妙仪轻轻吐出一口气,柔声安抚道:“是凉的,没有发烧。” 萧昀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双眼迷蒙:“可是我感觉好热呀,头好热,身上也出了很多汗。” 谢妙仪只好又反复试了几次。 无论怎么摸,他额头都是冰凉的。 别说发烧了,连汗都没出。 谢妙仪无奈,干脆拉起他的手摸脉象。 她是因为学制香,所以才学的药理。 又因为医药不分家,对医道稍有涉猎。只能算是略懂,并不是个真正的大夫。 不过发热之人的脉搏会明显加快,这么简单的东西,谢妙仪还是能把得出来的。 她将两只手都把了一遍,依旧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谢妙仪忍不住蹙眉:“奇怪,没什么问题啊。” 不但没有发烧,脉搏依旧强劲有力,似乎并未因这点皮外伤而虚弱。 萧昀目光微闪,转而捂住胸口痛呼:“嘶……好疼。” “……” 他的动作实在是有点浮夸,而且太假了。 谢妙仪终于发现问题所在,无奈拉开他的手放到旁边:“别闹了。好不容易才止住血,你这么一按万一伤口崩开又得重新上药包扎,受罪的是你自己。” 被戳穿的萧昀半点不心虚,继续虚弱躺在床上:“咳咳咳咳……疼……妙妙……我疼……妙妙,我难受……” 谢妙仪没办法,只得又起身倒了杯水,再次将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吃完药好好睡一觉,睡着就没那么痛了。” 萧昀突然默了默,猛然抬起手重重按在伤口处。 随着一声闷哼,殷红的鲜血渗透包扎带。 谢妙仪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 萧昀薄唇微勾:“若是睡着,就见不着你了。” 谢妙仪又气又无语:“你这样故意把伤口崩开,伤势会更严重的。” 萧昀直勾勾盯着她,眼底染上几分癫狂:“如果只有受伤了你才会对我这么好,那我宁愿一直伤着。” 谢妙仪简直快要被他逼疯了:“皮外伤也是会死人的,难道你想死吗?” 萧昀低低笑出声:“我生来父母双亡身份低贱,没有人希望我活着,也没有人待见我,贱命一条罢了。如果有你在身边,我自然很惜命。如果没有你,这世上也不会有人在意我的死活。我是死是活,根本没有任何……” 啪——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突然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摄政王有一瞬间的迷茫,疑惑地转过头看向谢妙仪:“???” 谢妙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急忙不自在地将扇他的那只手藏到身后,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珍惜你自己,凭什么希望有人珍惜你?” 萧昀没有接话,只是平静地与她对视。 “你可知这世上每日有多少生老病死?有多少病入膏肓?有那么多身染重疾甚至是身体残缺的人纵使日日遭受折磨,也要苦苦挣扎拼命的想活下去。哪怕多活一日,哪怕是一日没有病痛的折磨也是好的。你无病无痛四肢健全,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温婉的女子难得疾言厉色:“云公子,云萧,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正是大好年华,文武双全有才有智。不想着做出一番事业来光宗耀祖,不想着建功立业告慰父母在天之灵,反倒是在这里自暴自弃,自怨自艾。你对得起谁啊?你连你自己都对不起。” 萧昀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自嘲笑出声:“该我做的我自然不会推脱,我也自认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父母在天之灵。可是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孤家寡人一个,有时候,真觉得挺没意思的。” 谢妙仪突然想起他之前的所作所为。 他曾试图在军中建功立业,也在潜心读书准备科考为民做主。 还曾帮侄儿守住家业,弹压心怀不轨的外家。 该做的,能做的,他确实也都做了。 只是有那样一个出身,如今还被嫂子外家排挤撵到文殊庙,连最起码的回家都不能。 他自怨自艾,似乎也正常。 谢妙仪突然有点心疼萧昀,轻轻拉起他的手安慰:“无论如何,我相信你的母亲一定是爱你的。早亡并非她所愿,把你一个人留在世上也并非她所愿。如果她在天有灵的话,不一定奢望你能大富大贵,却一定希望你能平平安安一生顺遂。你说没有人在意你的死活,置她于何地?” 第120章 留下来陪我好吗? 萧昀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神色中染上一丝茫然。 谢妙仪温柔拍拍他的手背:“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这世上有那么多的苦,没有几个人能一生顺遂。你既然曾在军中历练就应该知道,边城多孤弱。世上有那么多身不由己,难道他们每一个人都要自暴自弃吗?有那么多人在战火中家破人亡,难道他们每个人都没被在意过吗?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相信这个世上一定有人在意你的死活。哪怕她已经不在了,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所以无论有没有我,你都应该珍惜你自己。” “呵……呵呵……”萧昀低低笑着抬起头:“谢妙仪,你现在知道我为何不愿放你走了吧?” 他的目光深沉而炽热,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随时会将人吸进去。 谢妙仪心头一突急忙别开脸:“我……” “你知道吗?你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萧昀一把抓住她的手:“只有你,只有你把我当人看。只有你,在意我的死活。” 也只有谢妙仪,会不掺杂一丝私心,不掺杂一丝欲望。温柔的安慰他,怜悯他。 无论他是流民乞丐还是天潢贵胄,她都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 这个世上,唯有一个谢妙仪会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人。 谢妙仪被萧昀夸的都不好意思了,温柔转过头与他对视:“既然如此,那你答应我,从今以后好好爱惜自己,好好养伤。” 萧昀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只要你答应留在我身边,我一定好好爱惜自己,好好养伤。” 谢妙仪:“……” 原来拐弯抹角一大堆,说到底就是为了留下她。 好在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发癫,谢妙仪都快习惯了:“我们刚刚不是说清楚了吗?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帮我生孩子。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萧昀满眼执拗:“不,我说的是……现在留下来陪我。” 谢妙仪突然沉默。 萧昀握紧她的手近乎哀求:“妙妙,我疼,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原本高大伟岸的男子,此刻像只受伤的小狗,满眼乞求的望着她。 谢妙仪有一瞬间的心软,却又不能心软。 她叹口气:“我的丈夫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你希望我们的事情被发现吗?” 毕竟是因为她突然情绪失控,他才会被伤成这样。 如果可以,谢妙仪很想答应他。 问题是,这京中没有哪家的夫人可以不明不白在外留宿。 要是被人发现,绝对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萧昀一下子泄了气,狠狠咬牙:“周帷那个狗东西,我迟早弄死他。” 谢妙仪再次无奈叹口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站起身:“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用担心,待会我会派人过来照顾你,也会给你请大夫。” 萧昀急忙抓住她的手,执拗地看着她:“那你什么时候再来陪我?” 谢妙仪若有所思道:“快了,等我寻个合适的时机好好陪你几日……” 她都这么说了,萧昀也不能再强行挽留。 谢妙仪起身将自己收拾妥当,将长乐和半夏叫进屋内,当场宣布她从此以后要将萧昀养做外室的消息。 重金求子已经够惊世骇俗了,女子养外室更惊世骇俗。 女子和男子毕竟不一样。 男子养外室那叫风流,只要家里的夫人同意,外室也是可以进门的。 但女子养外室,那叫私通。 若是被人发现,可以双双当场打死。 就算闹到官府,也要被双双黥面(脸上刺字),流放边关做苦役。 “小姐你疯了?”半夏差点崩溃。 “我不是早就疯了吗?”谢妙仪倒是很淡定。 早在前世得知谢家家破人亡的真相时,她就已经疯了。 而且她是女子,重金求子和养外室都一样的罪名,如今只不过是拖了云萧下水而已。 “……”半夏张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长乐就更不敢吭声了,只是忍不住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瞥萧昀。 不愧是摄政王啊,区区这么几次私会,竟然就直接从借种混成了外室。 再这么下去,只怕离扶正也不远了。 养外室的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谢妙仪原本打算让萧昀就住在这个院子里,回头安排几个人过来伺候,一应开销自然也由她负责。 萧昀政务繁忙自然不可能真的留下,而且他如果真长住在这里,恐怕会很快被人发现。只得以潜心读书为由,坚持要回文殊庙去。 谢妙仪不放心他身上有伤,想安排几个人伺候他。 萧昀还是婉拒,坚称自己身边有两个侍从伺候。 谢妙仪:“????” 她好像高估了他的贫穷。 不过在这种事情上,也不能强人所难。 谢妙仪略一思索退而求其次,让长乐先将萧昀送到医馆找大夫看看伤势,开上几服药再送他回文殊庙。 等送完他回来,再接她回侯府。 说是送回文殊庙,实际上,当然是回摄政王府。 萧昀一进后院,高福就看见他肩膀上隐隐渗出的血迹,当即大惊失色:“哎哟我的王爷,您怎么受伤了?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伤您?来人,快去请太医。” 萧昀凉凉瞥他一眼:“一点皮肉伤而已,大惊小怪。” 他一个久经沙场的武将,自己捅的伤自己心里有数。 完全避开了骨头和经络,就连簪子造成的伤口也很细小。 只是捅太深流血多,所以看着吓人而已。 “您千金贵体,哪怕是伤着一根头发丝儿也是天大的事儿。太医,太医怎么还不来……”高福心疼坏了,大惊小怪。 “别嚎了。”萧昀满脸不耐烦:“妙妙已经帮我处理过伤口,无需太医。” “啊?” 萧昀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几乎压不住上扬的嘴角:“妙妙已经答应我了,从今以后,本王都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她身边。” 高福也很惊喜:“夫人终于愿意休夫改嫁?” 萧昀:“那倒没有。不过,她已经答应让本王做她的外室。” 高福眼前一黑: _(′?`」 ∠)_ 门外的玄青也眼前一黑: _(′?`」 ∠)_ 没过多久,谢妙仪也回到长庆侯府。 今日着实耽搁了太多时间,等她走进内宅时天都黑了。 本打算直接回锦绣院,没成想刚进门,就撞上周帷和赵素兰一家四口…… 【女主最擅长给人提供情绪价值,一不小心提供到了疯批头上,然后就莫名其妙成了白月光。所以说,路边的男人真的不能随便捡!】 第121章 谢妙仪你不清白 周帷应该也刚从外头回来,一身的酒气。 赵素兰领着两个孩子等在垂花门处,周帷远远看见,快步走上前将周鸿抱在怀里高高举起:“鸿儿,有没有想爹爹?” “自然是想的,如果不是鸿儿想你,我也不会眼巴巴等在这儿。”赵素兰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冰山美人模样,一身雪白的兰花斗篷。 纤细的身姿映在灯笼光影中,越发出尘脱俗。 周帷看着她这副模样立刻心猿意马,忙伸手去搂她的腰:“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既然孩子们这么想我,今天晚上我可要好好陪陪他们。” “哼,我还以为你如今有了乖巧温顺的王姨娘,早已将恩人遗孤抛到脑后。”赵素兰冷哼一声,冷若冰霜的眉目间竟带上几分娇嗔。 “怎么会呢,不过一个奴婢而已,我也就是看她新鲜多尝尝鲜……”周帷更加心猿意马,同时也有几分愧疚。 玉竹那小贱人虽是个奴婢,倒也算眉清目秀。 而且温柔小意,还会一手按摩的功夫。 只要进了翠竹居,她总能将他伺候舒坦。 关键是温柔小意,满心满眼都是他。偶尔还会争风吃醋,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赵素兰清冷高洁,谢妙仪像根木头,这种被伺候舒坦,被女人仰望的感觉,周帷从来没在她俩身上得到过。 如今突然尝到,还真有些食髓知味。 不过,他心中最爱的还是赵素兰。 也只她这般百年名门望族的嫡出大小姐,才配做他周帷的正妻。 这段时间他沉迷在玉竹的温柔乡里,确实是不知不觉中冷落了他们母子。 赵素兰冷哼一声:“是谁当初答应我的,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周帷心虚地摸摸鼻子:“不过一个奴婢,我就没拿她当人……” 两人说着,并肩朝内院走去。 周帷怀里抱着周鸿,手上牵着周娇,赵素兰手上提着灯笼跟在身侧。 一眼望去,俨然是一家四口。 谢妙仪面无表情,正准备从另一侧游廊离开,突然听见周鸿大呼小叫的声音:“坏女人,阿爹,是坏女人……坏女人欺负阿……欺负姨母,爹爹你快打死她……” 他本来是直接想喊阿娘的。 话到嘴边,又想起父母千叮万嘱在外人面前只能喊姨母,及时改了口。 周帷和赵素兰听见喊声,不约而同回头。 视线正好落到谢妙仪身上。 猝不及防的,谢妙仪与周帷四目相对。 “……”主要是因为刚幽会完外室回家,谢妙仪有些不自在。 好在她很快调整好情绪,急忙笑着迎上前行礼:“侯爷,慧娘姑娘,大晚上的怎么出来了?要是有什么事,吩咐我去做就好。” 借着微弱的灯笼烛光,谢妙仪仔细打量了周帷两眼。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脸上的面皮好像比之前细嫩光滑。 胡茬一天没刮,也不像之前那么明显。 周帷没察觉到异样,对谢妙仪的识趣很满意,但看见她穿的整整齐齐,一副刚从外头回来的模样,又忍不住皱眉质问:“你干嘛去了?怎么这个时辰才回府?” 嗯?真的是错觉吗? 好像……声音也尖细了那么一点点。 有那么一点像……太监。 谢妙仪不动声色勾了勾唇,从容笑道:“马上就到年关了,各家铺子的账都需要盘点。再加上天冷路不好走,耽搁了些时间。” 周帷还是很不高兴:“谢妙仪,你家里究竟是怎么教你的?你是个女子,名节比性命还重要。成日在外头抛头露面也就罢了,耽搁到这个时辰才回来成何体统。” 这女人是真的有几分姿色。 成天往外跑,谁知道都见些什么人。 就算深知她胆小懦弱绝对不敢给他戴绿帽子,一想到她这副勾人的模样很有可能会被其他男人看见,更有可能会被人觊觎,他心里就很不舒服。 这是他周帷的夫人。 生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 哪怕他看不上,也绝对不能便宜别人。 这话谢妙仪可就不爱听了,满脸委屈地咬唇:“侯爷,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衣食住行哪样不要花钱?我抛头露面打理铺子,难道不是为了咱们长庆侯府吗?” “你……”周帷一时有些心虚。 “侯爷,难道在您眼里妾身就没有半点好吗?我为这个家日夜操劳,您怎能不问青红皂白这样指责我?”谢妙仪趁热打铁,装模作样用帕子擦擦不存在的眼泪。 “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不要脸我长庆侯府还要脸呢。还不快回锦绣院去,以后莫要再如此。”周帷虽然理直气壮,却能听出几分心虚。 “侯爷教训的是。” 谢妙仪翻个白眼正准备离开,耳畔突然响起一声冷哼:“果然是低贱的商户女,最会巧言令色。” 她缓缓转头看向赵素兰。 只见赵大小姐身上披着价值过百两的斗篷,头上戴着上好的羊脂白玉头面。 脚上穿着云锦鞋,鞋面上的花蕊竟是用无数小珍珠攥成。 虽然都是素雅的颜色,却依旧珠光宝气,华贵异常。 再加上她清冷孤傲的神色,简直像是高高挂在天边的月亮,高傲不屑地俯视着脚下的蝼蚁。 谢妙仪无意识捏紧手中的暖炉,勉强挤出一抹笑:“慧娘姑娘何出此言?” 赵素兰站在周帷身侧,抬着下巴冷哼一声:“这府中难道没有管事的吗?就非要你出去抛头露面?身为女子,身为侯门夫人,成日里抛头露面与那些低贱的商贾混迹在一块,还这么晚才回来,早已经失了名节。我家世代书香,女子一向最有教养。我家的女儿若是像你这般不清白,还不如找根白绫勒死自己。” 第122章 是云公子好,还是摄政王好? “????” 谢妙仪额头上冒出一排问号。 名节?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赵大小姐之前沦为罪奴时,曾经在京郊劳城营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那儿的犯人们可不分男女,都是混在一块干活吃饭睡觉。 后来被周帷赎出来,还在国丧期就跟他无媒苟合。 如今打着救命恩人遗孤的旗号,天天在梧桐苑里同床共枕。听说刚进府那会儿,一夜叫三四次水。 现在她跟她讲名节? “慧娘说得对,以后你少在外面抛头露面,更不许这么晚才回来。若是传出去,长庆侯府只怕要颜面扫地了。铺子上的事自然有管事打理,你只需打理好府中的琐事即可。”周帷也认同赵素兰的说法,理所当然命令道。 “侯爷有所不知。这铺子上每日银钱往来,下头的管事们看在眼里,日子久了,难免不会生出其他心思。况且既然想赚钱,就得知道客人们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可能还想要什么。更要知道他们喜欢要什么,不喜欢要什么。这京都城里那么多家铺子,想让客人到咱家铺子里来。咱们首先得货比三家,至少要有比别家强的地方。” 谢妙仪还想重金求子呢,自不可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家里:“所以平日到铺子里去,查账只是顺带。最重要的是,要知道经营状况。可以多看看客人们的喜好,与来北往的客商们多打探打探消息。想要挣钱,不是每日坐在家里看账簿就能行的……” “呵……什么?你竟然还亲自到铺子里去看客人们的喜好?与南来北往的客商打探消息?” 赵素兰仿佛听见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满脸嗤之以鼻:“你堂堂侯夫人,竟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来往?” 周帷知道自己家的情况,其实不是很在意谢妙仪抛头露面。 只要有钱花就好。 但是如今听赵素兰这么一说,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身为谢妙仪的丈夫,她出去抛头露面的丢脸,连带着他都好像面上无光。 这一刻,周帷好像又回到当年,变成那个破落侯府的世子,被所有人奚落贬低,如同地上泥。 而赵素兰,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赵大小姐,如同天上皎洁的明月,高傲地俯看他。 “谢妙仪,真是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副商贾家的穷酸作派。你一个勋贵夫人,成日里与那些市井庶民打交道成何体统?从今日起,不准你再出去抛头露面。虽然你不是大家闺秀,但既然嫁到我们勋贵之家,就应该有勋贵之家的做派。”曾经的自卑就如同一根刺,狠狠扎在周帷的心上。 他心里不舒服,理所当然的将气撒在谢妙仪头上。 谢妙仪都无语了:“侯爷,您自己也说了,世上的商户女总是成日里在外抛头露面。不是妾身喜欢在外抛头露面,而是不抛头露面,是挣不到钱的。如果侯府有金山银山供我打理,我也不想在外头奔波劳碌。” “谢妙仪……”周帷被戳中痛处顿时暴跳如雷,如果不是手里抱着周鸿,他简直想动手抽她。 赵素兰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高傲地上前两步:“恕我直言,身为侯门夫人,首先便是要学会驭下。侯夫人日日抛头露面,当中恐怕有驭下不利的缘故。” 被堵得哑口无言的周帷一下子找到突破口,理直气壮指责道:“慧娘言之有理。你要是有那个本事管好手底下的人,何须抛头露面?” 谢妙仪皱了皱眉:“妾身确实管不好。不如从今日起,让侯爷亲自来管?” “你……”周帷再一次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憋了半天怒气冲冲拂袖而去:“连家都管不好,本侯要你何用。哼,谢妙仪,总之你既嫁到侯府来,就该学学什么叫体面。打理好家中的田产铺子是你的本分,但也不能总是出去抛头露面丢人现眼。” “侯夫人,也幸亏这是在侯府里没有外人。若是在旁人面前,你张口闭口经商之道,张口闭口提钱,只怕要惹人笑话。万一因此影响了侯爷的仕途,才真是得不偿失。”赵素兰冷傲的目光轻轻从她脸上掠过。 眼神中似乎带着鄙视,却又仿佛根本没看她。 高门贵女的骄傲,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谢妙仪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目光越来越冷。 天凉了,也是时候让侯府破产了。 也是时候,让清高孤傲的长庆侯,和不食人间烟火的赵大小姐,知道一下什么叫做人间疾苦…… “这都什么人啊?他俩平日里吃的喝的用的,哪样不用钱买?哪样不靠小姐打理?这到头来,竟然还嫌您丢人现眼?” 长乐平日里负责看守锦绣院的院门,谢妙仪和周帷夫妻俩说话时她基本上不在场。 赵素兰进府后,更不曾见识过这位赵大小姐傲雪凌霜的目中无人。 如今头一回见识,当场气的跺脚。 “无妨,打理中馈,原本就是我该尽的责任。”谢妙仪收回视线,若无其事顺着抄手游廊继续往前走。 往前走了一段路,长乐再次出声:“小姐,这大晚上的,侯爷和慧娘孤男寡女,我总觉得不正常。听说侯爷经常去梧桐苑,他俩不会勾搭上了吧?” 谢妙仪不甚在意地笑笑:“无所谓。侯爷还年轻,如今后院里就玉竹一个妾室。他俩要是郎有情妾有意,让慧娘姑娘进门也没什么不可以。” 长乐简直想着急上火:“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要我说啊,还不如直接休了周帷找个更好的。以小姐您的品貌,就算摄政王也嫁的。周帷连个蛋都下不出来,要他何用啊?” “呵……”谢妙仪突然勾唇一笑,轻飘飘侧目看向长乐:“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摄政王的人?” 长乐心头一震,脱口而出:“当然是小姐的人。” 谢妙仪定定盯着她:“那你为何总帮着摄政王说话?总怂恿我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长乐心虚:“我……我这不是看长庆侯没用,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所以才……反正您值得更好的。” 谢妙仪唇边笑容加深了几分,轻柔的语气宛若蛊惑:“那你觉得,是云公子好,还是摄政王好?” 第123章 清高?那就喝西北风去吧 长乐张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妙仪依旧笑看着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长乐实在被逼的没办法,抱剑思考了好一会儿:“唔……反正都好吧。这要我说呀,还是得年轻英俊,有才有貌,身强力壮,最好再位高权重能庇护您的。反正长庆侯这种银样蜡枪头,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肯定不行。林公子那样的也不行,太虚了。小姐您要是不喜欢云公子了,咱们到文殊庙再找找。实在不行……春闱过后肯定有很多落榜举子,等放榜那天咱们去看,从中挑个不错的。” 她说的煞有介事,分析的头头是道:“我知道您喜欢林公子,要不咱给他些银子,让他找个医馆好好治治他那肾虚的毛病,万一治好了呢?这种事情吧,奴婢也不知道该挑谁好。只要小姐您喜欢,谁都好。有问题也没关系,只要您开口,我帮您解决。” 谢妙仪笑着眨眨眼:“你确定?” 长乐使劲点头:“确定。” 谢妙仪又盯着她看了半,笑着移开眼继续往前走:“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这事急不来,慢慢挑,必须挑个如意的……不过长庆侯府有权有势,依奴婢看,还是得找个位高权重的才能庇护您……” 长乐表面上大大咧咧附和,抱剑的双手却紧紧攥在一起,手心里已经全是汗。 小姐这问题实在太奇怪了。 恐怕是她时常向着摄政王说话,她已经起了疑心。 王爷说的对,小姐的心思果然很细腻。 之前是她大意了。 从现在开始,必须更加小心应对才行。 “是啊,急不得……” 谢妙仪不动声色的敷衍着,心思同样千回百转。 她心血来潮随口一试,长乐的回答还挺……模棱两可的。 就好像她之前推崇摄政王,真的只是因为他有才有貌一切符合她的要求,又位高权重能给她庇护一般。 但…… 谢妙仪总觉得,长乐她应该是摄政王的人才说得通。 不过这次没试出来她倒也不急,反正已经心里有数知道提防,应当出不了太大的纰漏。 主仆三人心思各异地回到锦绣院,孙嫂子早已准备好晚膳。 谢妙仪让长乐守好院门,又将小丫头全都打发走,立即压低声音对孙嫂子吩咐道:“从明天起,除了锦绣院和翠竹居,各院开销全部缩减。包括炭火、膳食、蜡烛、热水、纸笔这些最基本的,不管他们以前是怎么奢靡的。从明天开始,按侯府原先的旧例全部减半。每日的点心、瓜果、补品之类无关紧要的,一律扣光。还想吃人参燕窝阿胶?既然这么清高,那就干脆喝西北风去吧。” 孙嫂子对谢妙仪向来言听计从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只是意有所指地提醒道:“侯爷的酒也要减半吗?小姐您说的对,侯爷喜欢吃甜的。厨房正好有个小丫头很会煮酒,煮出来的酒清甜可口,侯爷果然每日都要喝上几杯暖身。酒壶送回厨房时,多半都是空的。” 谢妙仪不动声色勾唇:“那就要看慧娘那边怎么样了,光有酒,没药可不行。” 孙嫂子弯腰附到她耳边:“慧娘姑娘还是只让她自己带进府的丫鬟明月近身伺候,主仆二人关起门来具体做了些什么事,咱们的人隔得远瞧不真切。不过就在昨日,明月又出门去了一趟古月堂。掌柜的这回倒是痛快,收了孙源的银子很快说实话。还是买那种让男子不能怀孕的药,而且一口气买下三瓶。” 谢妙仪心中了然,嘲讽冷笑:“呵……天气越来越冷了,眼瞅着就要下雪,缺什么也不能缺了侯爷的酒。换只大点的酒壶,只要他喝得下,我谢妙仪就是自己缺衣少食也要让他喝个痛快……” 听说明月第一次买的分量可不少,这才小半个月的时间就吃完了。 怪不得刚刚见到周帷时,他整个人都有点监里监气的。 为了能让赵素兰母子名正言顺,他两世都不惜自污不行。 这下好了,很快就能得偿所愿。 赵素兰也是真的有点意思。 上辈子有周帷和周芙为她冲锋陷阵,她能人淡如菊三四年。 如今只不过多出区区一个王姨娘,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她就淡不下去了…… 谢妙仪执掌中馈三年,府中所有下人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 她一声令下,第二日一大早,送到各处的炭火直接按份例减半。 赵大小姐习惯了养尊处优,就连烧炭火,也自有一套讲究。 入冬后,她命人特制了几尊铜炉放在房中。用上好的银丝碳将铜炉烧热,让炉中水沸腾起来。 热气蒸腾,屋内自然也就暖和了,而且还不干燥。 最近天越来越冷,从卧房到书房,从书房到花厅。梧桐苑几乎每个房间里都放置了这么一尊铜炉,一日十二个时辰不停歇的烧着。 无论什么时候,每间屋子都是暖暖和和的。 赵素兰每日起床后,习惯在书房边抚琴喝茶,边教两个孩子读书。 直到临近中午,才带着两个孩子回到房间。 刚挑开帘子走进去,她就忍不住皱起眉头:“屋里怎么这么冷?烧火丫头干什么吃的?” “阿秋……娘亲,冷……”周娇人小娇嫩,立刻就打起喷嚏。 周鸿顿时暴跳如雷,冲上前对明月一阵拳打脚踢:“肯定是你个贱婢偷懒没把炉子烧热,打死你,打死你……下次再敢这样,我就让我爹把你杖毙。” 他人虽小,力气却大。 拳打脚踢捶在身上生疼。 明月不敢反抗,委屈地红着眼眶往后躲:“小少爷,真不是奴婢偷懒。今日送来的碳一共就这么多,刚刚小姐带着您和小小姐在书房读书,自然先紧着书房的炉子烧。我本打算省着点烧,没想到,今日的炭火单书房都不够用,卧房内自然只能就这么慢慢温着……” 第124章 什么都没有了 赵素兰当即沉下脸:“不过是几斤炭火而已,不够再让人送来就是。天寒地冻的,冻坏两个孩子可怎么得了。” 明月越发委屈:“今日送炭火的人说……说……说马上就到年关了,夫人下令缩减开销。按往年侯府旧例,如今这个天气,小姐少爷们每日有黑炭三斤,银炭两斤。梧桐苑里眼下一共三位主子,每日原本有黑炭九斤,银炭六斤。如今要缩减开支,以后梧桐苑里,每日只供应黑炭四斤半,银碳三斤……就这么点碳,只够烧一个早上的……” 赵素兰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忍不住狠狠摔了一只茶盏:“谢妙仪这个贱人,果然掉钱眼里了,连几斤木炭都算得这么清楚。” 年幼的周娇歪了歪小脑袋,满脸天真道:“去年过冬的时候,嫡母每天只给我们一斤炭,有时候还不给……四斤加三斤,有七斤呢,不是已经很多了吗?” “闭嘴。”赵素兰没好气瞪她一眼。 “可是七斤真的很多呀,比一斤多很多。”周娇到底年纪小,不太会看人脸色。 啪—— 赵素兰恼羞成怒,狠狠扇了她一巴掌:“闭嘴,以后再敢提你父王,提你嫡母,我撕烂你的嘴。” “哇……”周娇吓得哇一声哭出来,缩在角落不敢动。 “周帷这个没用的东西,本以为跟他回来能过上好日子。没想到,依旧连炭火都用不上。”赵素兰越发心烦。 当年怀着身孕离开京都后,他们母子三人一直跟着肃王东躲西藏。 摄政王在后头追的紧,颠沛流离也就罢了。肃王有正妃,膝下也有孩子。 王妃厌恶他们母子三人,时不时还要给他们点苦头吃。 她实在过够了那种日子,又听闻周帷迎娶江南富商之女得了十里红妆,才会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回盛国找他。 没想到刚过几天好日子,又沦落到连炭火都用不上。 “要不……咱们还是忍忍吧?最近梧桐苑每日烧三四十斤银丝炭,确实是有些多了。”明月搂住周娇安抚的同时,小心翼翼劝赵素兰。 赵素兰蹙眉:“不过是些木炭,又不是真金白银,能花几个钱?” 明月咽了咽唾沫:“当年咱们赵家还在时,何等的高门显贵?就算到了冬至那几天天寒地冻,您院里也不过每日十斤炭。” 赵素兰是真的不记得了:“可我记得,贵妃姑母每日有上百斤的份例。仁宗皇帝宠她,到了冬日里,光她寝宫内,就昼夜不停歇的烧着四只大铜炉。” 明月嗓子发紧,苦涩道:“小姐,姑奶奶是贵妃,您不是。长庆侯府也只是侯府,不是宫里。” 赵素兰沉默了半晌:“周帷不就喜欢我高不可攀的模样吗?如果沦落到连炭火都需要节省,我跟谢妙仪那等低贱的商户女有什么区别?” “侯爷确实喜欢您金贵,可……长庆侯府本身并不是什么显赫富贵的人家。您这么花销,只怕侯爷就算有那个心,也不一定供得起。日子久了,侯爷难免会有怨言。” “谢妙仪有不就行了?她一个卑贱的商户女,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想在侯府立足,自然得花些钱。”赵素兰说的理所当然。 侯府破落她早早就知道了,要不是看在谢妙仪嫁妆的份上,她宁愿带着孩子去找其他不好拿捏的男人,也不会回来找周帷。 明月暗示她:“可……谢夫人之所以缩减开销,显然是有些不乐意了。如果把事情闹大,恐怕会节外生枝。等……等她没了之后,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小姐您的。如今咱们寄人篱下,多少还是先收敛些吧……” 赵素兰冷哼一声,满眼鄙夷:“商户女就是商户女,手里那么多嫁妆,却连救命恩人遗孤的炭火都要克扣。罢了,我回头跟周帷闹一闹,起码得加到二三十斤吧……” 如此发泄了这么一通,她心中的怒火稍稍减几分,伸手将周娇叫到跟前:“你好歹是长庆侯府的嫡长女,一点小事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别哭了,娘给你点心吃。” 周娇一听有点心吃,眼睛立刻亮起来。 但当赵素兰转过头,想像往常那样随手从桌子上取点心时,才发现点心匣子竟然空了一大半。 剩下零零散散几块,看样子还是之前吃剩的。 “岂有此理,炭火没有,连点心也没有吗?”赵素兰实在压不住自己的火气,随手一把将点心匣子掀翻在地。 “厨房的人今日没送过来……”明月缩缩脖子不敢看她。 “好啊,连点心都扣了……”赵素兰怒极反笑。 周鸿和周娇正在长身体的时候,白日里难免会嘴馋肚子饿。 所以自从来到府上,每日一大早,厨房就会送来满满一大匣子的点心。 如果有昨日吃剩的就会把剩余的拿走,只留下当天新做的。 今日这个时辰还没送来,可不就是克扣掉了吗? “不止点心,新鲜的瓜果和花瓣也没送过来……”明月小声说。 “谢妙仪这个贱人诚心跟我作对,看我不让侯爷打死她。”赵素兰实在憋不住了,一脚踢翻面前的凳子勃然大怒。 素来冷若冰霜的脸,扭曲狰狞得如同恶鬼。 明月赶紧让嬷嬷进来将两个孩子抱走,上前劝她:“奴婢等会儿到厨房去要些点心,瓜果和花瓣就算了吧?” 赵素兰气急败坏:“凭什么算了?我虽不爱吃那些东西,但冬日里屋子不通风,我又不像谢妙仪那般喜爱俗气的香料,自然要摆些瓜果熏香。瓜果味道不够浓,得在炉子里加些新鲜的花瓣才行。” “如今天寒地冻的,新鲜的瓜果得从南方运来。您要的新鲜梅花瓣,每日都要差人到城外梅林去买,确实有些……奢侈了。” “周帷一向最喜欢我清雅与众不同,没了这些东西,他只怕越发要喜新厌旧迷上隔壁翠竹居那个小贱人了。你去打听打听侯爷什么时候回来,我非得跟他好好闹一场不可……” 道理赵素兰都懂,可她不得不这么做。 周帷最近被玉竹迷的神魂颠倒,隔三差五就歇在翠竹居。 她必须想办法重新抓住他的心。 赵素兰也知道自己最吸引周帷的地方,就是她名门望族出身的做派,以及和其他庸脂俗粉截然不同的清贵高雅。 要是连这些傲气都丢了,那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第125章 自作自受 明月当然也明白这一点,闭上嘴巴不再劝她。 很快就到午膳时间,厨房按时将膳食送过来。 赵素兰原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当看见摆在桌上的几道菜时,再次面若寒霜:“这都是些什么?到底是给人吃的,还是给狗吃的?” 桌上一共就四菜一汤。 一盘清炒豆腐,一盘清炒白菜梗,一碗清汤萝卜。 还有一小碟子看起来就硬邦邦的腊肉,一盘辣椒炒鸡蛋。 送菜的婆子显然早有准备,不紧不慢行个礼,吊着一双眼睛尖酸嘲讽:“回慧娘姑娘,按照咱们府上的旧例,少爷小姐们每顿也就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就算您带着小少爷和小小姐,也不过额外加两个菜而已。如果减半,就是三菜一汤。还是夫人心善,给您额外多加一道菜。” “你……” “老奴还赶着到隔壁去给王姨娘送菜呢,先行告退。” 赵素兰还想发作,送菜的婆子已经目中无人地转身离开,指挥几个年轻媳妇抬起食盒往隔壁去。 “你给我站住……”明月看看桌上的菜,又看看她们手中的食盒实在气不过:“你自己尝尝看,这腊肉你咬得动吗?还有这鸡蛋,放这么多辣椒,让小少爷和小小姐怎么吃?凭什么咱们梧桐苑三位主子的膳食就一个食盒,隔壁王姨娘五个食盒?莫不是你这婆子故意克扣?” 婆子冷笑:“一切按府上旧例减半,可没说不准个人拿出钱来额外添加。王姨娘是要为侯府开枝散叶的金贵人儿,夫人自个拿出钱来,每顿为她添十来个菜怎么了?要想吃好的,自己拿钱出来呀。” “你个刁奴……” “一个铜子没有,还夏天要吃龙井虾仁,冬天要吃鲜菜瓜果的。咱府上正正经经的主子夫人都不敢这么吃,她倒心安理得。呸,一个打秋风的破落户,便宜占多了,还真拿自己当千金小姐了……” 明月撸起袖子想上前理论,婆子直接懒得搭理,骂骂咧咧往隔壁去。 哗啦—— 赵素兰一把将桌上的菜全部扫落在地,气得浑身发抖:“谢妙仪这个贱人一定是故意的。昨日我说她抛头露面丢人现眼,她就故意用这种肮脏手段报复我。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皮子浅,净会使些内宅妇人惯用的龌龊手段。这种人若放在我赵家,早就乱棍打死了。” 明月不敢吱声:“那……现在该怎么办?” 赵素兰冷笑:“长庆侯府还轮不到她谢妙仪来做主,也轮不到她磋磨拿捏我赵素兰。有几个臭钱又怎么样,既入了侯府,就由不得她。只要我在侯爷面前说一声,自有她好果子吃。我今日受的屈辱,明日定要她百倍奉还。” 明月面有难色:“就算要把此事告知侯爷,那也要等他回府再说。如今您把午膳给摔了,也没个点心果子能填填肚子,这可如何是好?就算厚着脸皮到膳房去要,只怕也不会给咱们。” 周鸿已经饿了一早上,一听没饭吃暴跳如雷,冲上前捶打赵素兰:“都怪你,都怪你,把我的午膳给摔了。怪你没用,害我在雍国时被嫡母欺负,来到侯府又被那个坏女人欺负……” 赵素兰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人拉开,好声好气哄道:“鸿儿乖,咱们不吃这些脏东西。娘带你去找姑姑,她那里有好吃的……” 她口中的姑姑,自然就是周芙。 据她所知,谢妙仪一向宠爱这个小姑子。还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总是第一时间往她屋里送。 上回她带着两个孩子去做客,许多新奇玩意儿连她都没见过。 谢妙仪敢故意克扣梧桐苑,总不至于敢克扣到周芙头上吧? 周芙蠢笨,只要她随便哄上两句,定然会好好招待他们母子,还会去替他们出头。 不多时,赵素兰带着两个孩子出现在周芙院外。 本以为可以像往常一样直接进去,没成想,竟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看守。 说是大小姐身体不适要好好静养,不见客气。 赵素兰使银子让婆子进去传话,得到的回复也只有一句:“身体不适不见客,请改日再来。” 她当场气得咬碎银牙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悻悻返回梧桐苑。 在她身后的院子里,周芙受到的待遇其实也差不多。 吃惯了山珍海味,几道简单小菜她实在吃不下,又气又恼把东西全摔了:“谢妙仪这个贱人,不让我出门就算了,连饭都不让吃饱,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我哥呢?我哥去哪儿了,我要让我哥休了这个毒妇……” 既然缩减开支,自然要一视同仁。 周老夫人的荣禧堂也未能幸免。 从早膳开始,她就看出事情不对劲。 不过身为长庆侯府之前的当家人,侯府究竟有多少家底,究竟能过什么样的日子她心中最有数。 想着马上就到年关了,谢妙仪想俭省也在情理之中。 只要等周帷回来让他去敲打敲打,她自然会像之前一样,乖乖拿出钱来料理府中一切事物。 就这么忍了大日,周老夫人午睡醒来后,习惯性要喝一碗燕窝。 没想到,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送来。 她冷着脸打发人到厨房去问,一问才知道,因府里要俭省,从今日起,所有人都不许再吃补品。 不单是午后的燕窝,就连她睡前的安神参汤也得停了。 “母亲,你可得给我做主啊……”周老夫人还来不及发作,周芙已经哭哭啼啼冲进荣禧堂:“谢妙仪那个贱人实在太过分了,她克扣我饭食就算了,就连热水她都不让我多用。说是热水费柴火,冬日里柴火价贵,每日每人只能打三盆。我不就想要盆热水再灌个汤婆子暖暖脚吗?这她都不给我……” 她一路过来小手冰凉,周老夫人心疼女儿,赶紧让人加炭将火烧旺。 结果,小丫头支支吾吾:“回老夫人,今日的炭已经烧完了。” 周老夫人深深吸口气:“芙儿怕黑,先将蜡烛点亮些,再派人去取些炭回来。就说荣禧堂要,库房不敢不给。” 小丫头:“灯火房那边的人说,以后咱们荣禧堂每日只有十支蜡烛。老夫人您今早在佛前点掉四支,另外几支也都点在了各个屋里,如今已经没了。还有……今早送炭的人说了,每日就这么多,用完了就算再派人去取也不给。” 周芙:“……” 周老夫人:“……” 母女俩面面相觑半晌,一向慈眉善目的周老夫人终于憋不住,狠狠将手中的佛珠摔到桌上:“来人,去锦绣院请夫人过来。我倒要仔细问问她,我周家究竟哪里对不起她,她竟要这般苛待婆母和小姑。” 第126章 多喝点西北风,大补 一炷香后,负责去请人的小丫头再次进屋禀报:“老夫人,锦绣院的人说……说夫人身上不好,如今已经下不了床了。您和小姐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到锦绣院去看看她?顺便给她请个大夫。” 周芙当场气得跳脚:“好啊,谢妙仪那个贱人竟然还敢装病,看我怎么收拾她。” 周老夫人忙拉住她,好声好气劝道:“既然你嫂子身子不适,那你就老实点,别总是去打扰她。等你哥哥回来,他自然会为你做主的。” “什么身子不适?我看她就是心虚,所以故意装病。” “别胡说八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去,告诉夫人,病了就好好歇着。请大夫就不必了,这要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是我这个做婆母的磋磨她呢。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周老夫人面上慈眉善目,眼底却闪过一抹阴狠。 喝了这么久的坐胎药,谢妙仪确实应该隔三差五身子不适才对。 眼巴巴盼着她和周芙过去还想请大夫,看来是真的病得不轻。 这种时候就算去了锦绣院,肯定也不能兴师问罪,少不得还要替她请大夫。 还不如先忍忍,等周帷回来收拾她。 免得谢妙仪多疑多思,对她这个婆母有所怨怼…… 另一边,赵素兰在侯府自持身份看不上所有人,除了周帷之外,与她说得上话的只有周芙一人。 周老夫人虽然喜欢两个孩子,隔三差五要接过去看看,对她却虚情假意。 赵素兰自然也不想到荣禧堂去自讨没趣。 如今周帷不在家,又见不到周芙,她一时之间竟也无处可去。 母子三人只能饿着肚子,灰头土脸返回梧桐苑。 “娘,我肚子饿。我要吃肉,吃红烧肘子……天气这么冷,我还要吃锅子……你昨天答应我的,给我弄野鸡锅子吃……骗人,娘要你骗人……”周鸿力大如牛,气冲冲地扑在赵素兰身上拳打脚踢。 “娘亲,我饿,娇娇肚子饿了……”周娇眼巴巴站在旁边,粉雕玉琢的小模样既可爱又可怜。 “都怪你,都怪你……厨房明明送了饭菜过来,都怪你给打翻了。还有昨天的芙蓉糕,都怪你说芙蓉糕做得油腻难闻,全拿去喂鱼了。还有前天的牛乳酥,都怪你说天天都是这些没新花样,拿到院子里去喂鸟。我现在要吃芙蓉糕,要吃牛乳酥,你还我的芙蓉糕……还我的牛乳酥……” 周鸿原本就性情暴躁,饿着肚子更暴躁。 才五岁的孩子,狂躁得像只暴怒的恶狗。 赵素兰连头发都被抓乱了,没好气一把扯开他:“你好歹是我赵氏血脉,能不能有点骨气?从前饿着你了吗?不过一顿没饭吃而已,如此失态像什么样子。” 周鸿红着眼怒吼:“骨气?骨气能当饭吃吗?” 赵素兰冷哼:“我赵氏家训,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不过一顿饭而已,就算不吃又能如何?” 周鸿反唇相讥:“你要这么有骨气,干嘛不干脆饿死在外面?干嘛要千里迢迢带着我回到盛国,还要我忘了父王认贼作父?” “闭嘴,不许再提你父王,啊……”赵素兰吓得急忙去捂他的嘴。 还来不及捂严实,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她吃痛忙松开:“你……” 周鸿嘴角带血,满脸狰狞地举起烛台做势要打人:“我不管,是你说要带我过好日子,我才勉强愿意跟你回盛国,勉强愿意认贼作父。如今连饭都吃不上,你必须得想办法。要不然……要不然我就打死你。” 赵素兰心中一凉,仿佛又看见那个暴躁易怒的肃王。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早知如此,她当初怀上身孕后就不该嫌侯府破落。 要是这孩子从小在侯府长大,或许就不会从亲生父亲身上学了这么一身臭毛病…… 赵素兰头痛欲裂,无奈叹气:“好了,别闹了,不会让你饿着的。明月,拿几两银子,让人到外头去买些吃的回来。” 周鸿继续耍赖:“我还要吃点心,吃果子,吃蜜饯。还有,给我多买几只狸奴回来……” 赵素兰心中大骇:“前几日不是刚给你新买了一只狸奴吗?” 周鸿满脸不在乎:“哦,那只狸奴蠢的很,又摔死了。” “……”赵素兰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孩子染上喜欢虐杀动物的癖好。 小到蚂蚁豺虫,大到猫猫狗狗。 以前肃王惯着他,总是弄各种活物让他虐杀。 来到侯府后,周鸿倒也收敛了一段时间。 估计也是周帷太纵容他,在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缘故,最近竟然又开始了。 这个月才月中呢,已经养死两只狸奴一只狗。 这凶残的毛病她是越来越管不住了,看来得想个办法逼谢妙仪尽快过继才行。 她家财万贯,财能通神,或许能找人管好周鸿。 就算管不好,至少要把事情遮掩住,免得影响他的前程…… 赵素兰在心里打定主意,想要借这次的事情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周帷让谢妙仪尽快过继。 可好巧不巧,马上就到年关了,户部有很多账目要盘点核算。 周帷刚升任五品员外郎,自然不能让人挑出错处。 一连好几天,都待在衙门处理公务。 期间无论是赵素兰还是周老夫人派人去请,他都以公务繁忙回绝。 于是乎,侯府内只能一切按谢妙仪的意思来。 上至周老夫人,下至赵素兰和两个孩子,衣食住行一律俭省。 吃不饱,穿不暖,没炭火、没蜡烛、没点心。 没过几天,就连赵素兰的纸墨也没了。 问就是纸墨价贵,账上没银子。 想要?自己掏钱外头买去。 所幸众人都有些体己银子,只能日日差人出去外头采买。 一段时间下来,才猛然发现,这些琐碎的衣食住行,还真完全离不开俗气的臭钱…… 第127章 谢妙仪她欺负我们所有人 谢妙仪全当不知道,自己该吃吃该喝喝。 期间还特地差长乐去文殊庙给萧昀送过好几次东西,上好的蜡烛,上好的笔墨纸砚,上好的衣服斗篷鞋子。 松软可口的点心,名贵的人参燕窝鹿茸,还有南方运来的新鲜瓜果。 都是赵素兰母子和周家人口里俗不可耐,又心安理得享受的东西。 如今全部克扣出来,送给萧昀养伤用。 半夏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忍不住有些担忧:“小姐,昨日厨房切了一斤肉回来,做完他们所有人的膳食还剩半斤,四菜一汤里连点油星都不见。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如今您还没怀上……万一让侯爷起疑心可就得不偿失了。” 谢妙仪面不改色享受着自己面前的八菜一汤:“要不是有侯府旧例,他们连四菜一汤都吃不上。这个时节,有萝卜白菜算好的。起疑心怕什么?我要的就是他起疑心,然后闹起来……嗝……竹笋火腿鸡汤确实好喝,就是喝多了腻的慌。” “我记得前几日江南商会那边刚送来几筐蜜橘?拿两筐出来咱们吃,多余的……送一筐去成国公府给清宁县主,再送一筐去摄政王府给谢夫人。再有剩下的,与我交好的各家夫人们每人送一篮子。荣禧堂和梧桐苑那几个那么清高,喝西北风去吧。” 晚间,谢妙仪听说梧桐苑那边又摔了两个花瓶,一只茶盏,三个杯子。 周芙比较财大气粗,一个玉盏,还有一对玛瑙碟在她骂骂咧咧中化为乌有。 谢妙仪和半夏坐在桌前吃蜜橘,顺口吩咐尤管家:“既然摔了,就从库房里给她们补。侯府公中的库房一共就那么点东西,补完可就没有了。尤管家你来的正好,新鲜的蜜橘,拿一盘回去吃吧……” 众人就这么诡异地熬了十来天,周帷终于回府。 他原本迫不及待地想去看赵素兰母子,没成想,半路被玉竹截胡请进翠竹居。 几杯烈酒下肚,两人和过去无数次那样再次滚到一起,神志不清不知天地为何物。 好在第天休沐,周帷本想起床就立刻去看他们。没成想,稀里糊涂又被玉竹的温柔小意留在翠竹居。 午饭时,他正在玉竹的伺候下用膳,赵素兰的贴身丫鬟明月突然哭哭啼啼闯进翠竹居:“侯爷,求您行行好放我家小姐一条生路吧。我家小姐生性高洁,向来不屑于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就算旁人要害她,她也懒得理会。可是长此以往这么下去,她哪里还有命在?侯爷您行行好,如果您真想报恩的话,就放我家小姐走吧……” 玉竹忍不住反唇相讥:“哟,这年头,还有人自诩生性高洁的呀?上回听闻有人标榜自个清高,还是金玉楼的花魁凤俏姑娘竞价卖初夜呢。” 啪—— 话音刚落,就狠狠挨了周帷一个嘴巴子。 “慧娘姑娘是本侯救命恩人遗孤,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闺秀,岂容你个贱婢诋毁。给我跪下,掌嘴三十。” 玉竹心中不愤又不敢顶嘴,只能乖乖跪下扇自个嘴巴。 周帷心里记挂着赵素兰也没空管她,火急火燎起身就走:“明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在我长庆侯府内,还有人敢害她不成?” 明月委屈地啜泣几声:“小姐她不让我说,就连我今日来请您都是偷偷背着她出来的。您……您还是自个到梧桐苑去看看吧……” 玉竹跪在地上看着两人的背影,忍不住狠狠吐出一口唾沫:“呸,哪个大家闺秀做这种蝇营狗苟的勾当?花魁卖身好歹明码标价。打着救命恩人遗孤的名义偷偷摸摸勾搭,还天天生性高洁……连青楼里的婊子都不如……” 周帷匆匆走进梧桐苑,一眼看见躺在床上的赵素兰。 一如既往的眉目精致,脸色却很苍白,仿佛一碰就碎。 比起往日里的清冷孤傲,更多了几分脆弱易碎的美。 “兰儿你怎么了?我不在家这些日子,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你?”周帷从来不曾见过赵素兰这副模样,心疼得整颗心狠狠揪在一起,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呵……”赵素兰无力地轻笑一声,两行清泪缓缓滑落:“周帷,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跟你回来。我赵素兰出生名门望族,半生孤傲。没想到,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周帷更加着急。 “不重要了,发生什么事都不重要了。”赵素兰泪盈于睫,整个人柔弱到几乎破碎,又带着满满的倔强。 清冷孤傲,如一株遗世独立的白莲:“我赵素兰自幼出入宫廷,出入王府,见惯了女人之间勾心斗角。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为一个男人用尽肮脏手段,斗得你死我活。没想到,我无伤人意,人有害我心。周帷,你放我走吧。我有我的骄傲,绝不愿像那些眼皮子浅的庸之俗粉一样,用尽手段去害人,去争宠。我也实在害怕我再待下去,会变成我最厌恶的那种人。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让我走吧。”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明月你说。”她越是不肯正面回答,周帷越急得跳脚。 “侯爷,小姐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自从您那晚在门口撞见夫人出去抛头露面,训斥过她一顿后,夫人就……就开始克扣咱们梧桐苑……每日的饭食连点油星都不见,炭火也只有几斤黑炭。就连蜡烛,每日都只许用六根……”明月像是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倒豆子般控诉谢妙仪的恶行。 “咳……住口,都是身外之物,我从来不在乎。一日不过三餐,遮头不过片瓦。我这一生唯爱清风明月,对这些身外之物从来无所谓。”赵素兰虚弱地打断她。 “可是小姐,她连您的笔墨都克扣啊。”明月委屈地哭出声:“更何况,两位小主子还小。每日让他们吃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把身子熬坏了可怎么好?” “无所谓了。侯府比不得我们赵家百年书香,或许笔墨纸砚这些东西在这里可有可无吧。至于两个孩子,身为赵氏血脉,我相信他们自有风骨。不过是少吃几顿而已,算不得什么事……” “谢妙仪……谢妙仪这个贱人……竟敢这么对待你们。连救命恩人遗孤都不肯好好照料,果然是蛇蝎心肠。” 周帷最听不得这种话,当即暴跳如雷出门想去找谢妙仪算账:“兰儿你别再说傻话,你们母子三人所遭受的委屈,我一定会为你们讨个公道……” 然而还来不及出门,一道身影已经哭哭啼啼扑进他怀中:“哥哥,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谢妙仪那个贱人快磋磨死我了。” 紧接着,周老夫人身边的钱嬷嬷在外头告状:“侯爷,老夫人请您过去。夫人近日来实在过分,连老夫人她都敢刁难。若长此以往,咱们侯府只怕要乱了套。” 周帷:“???” 第128章 咱们来算笔账 谢妙仪接到消息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来传信的人只说侯爷和老夫人在正厅等她,并没有说是什么事。 既然在正厅等,那只怕是大事。 好在谢妙仪等这一刻很久了,特地换上一身素雅的衣裳,又故意将发髻梳得松松散散,还擦了一层厚厚的脂粉故意不抹胭脂。 走进正厅时,厅内已经坐满了人。 周帷母子二人坐在堂上,周芙和赵素兰则坐在两侧。 周家三口的脸色都不算好。 反倒是赵素兰,即使在周老夫人面前,依旧是那副清冷孤傲的模样。 穿着一身月白的绣花衣裳,手上捧着暖炉,冷冷清清坐在那里。 仿佛遗世独立,与纷扰杂乱的红尘丝毫不相干。 谢妙仪全当没看到,虚弱地上前行礼:“母亲,侯爷,不知你们叫妾身过来……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她就控制不住的猛烈咳嗽起来。 整个人更加苍白虚弱,恨不得进气多出气少,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如果不是有半夏搀扶着,估计连站都站不稳。 周帷和周老夫人见谢妙仪这个样子,下意识对望一眼,眼底不约而同露出得逞的笑意。 “你还有脸问?你这个主母怎么当的?我堂堂侯府大小姐,连盆热水都用不上。母亲年纪这么大,正是颐养天年享福的时候。你是每日就给她吃豆腐萝卜,连点荤腥都不见。眼瞅着就要下雪了,炭火也不足。母亲年纪大,要是冻出个好歹来,我长庆侯府定要你这个毒妇偿命……”不等两人说话,周芙已经忍不住跳起来破口大骂。 她生在勋爵之家,从小锦衣玉食。 就算是有几年日子难过些,也没难过到这种程度。 周老夫人也叹口气,满脸失望的看着谢妙仪:“妙仪,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好孩子,以为你能做好这个侯夫人,做好正妻的本分。所以你刚一过门,我就把管家权交给你。没想到你掌家这么多年,如今竟出这种纰漏。” “你个毒妇。我侯府的田产铺子全交在你手里,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这样明目张胆刻薄婆婆,刻薄小姑。就连我救命恩人的遗孤,你也日日苛待。我长庆侯府,怎么会娶了你这样的女人?”周帷更是怒不可遏,直接将面前的茶盏往她身上砸。 谢妙仪急忙躲开,委屈地泫然欲泣:“侯爷,妾身究竟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对妾身?” 周帷铁青着脸:“你自己做的好事,你心里有数。” 谢妙仪满脸茫然,试探着道:“听芙儿的意思……难不成……是俭省开支事?” “你还敢提?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快被你搓磨死了。这大冬天的,你每个院里给几斤黑炭够谁使?是想冻死人吗?顿顿不是豆腐就是萝卜,连白菜都吃不上。鸿儿和娇娇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谢妙仪,他们的父母救了兄长的命。你给他们吃这些东西,你良心就不会痛吗……”周芙积怨已久又嚣张跋扈惯了,再次一通怒骂,倒豆子似的控诉她的所作所为。 谢妙仪虚弱地被半夏扶着瘫坐在椅子上,委屈地嘤嘤哭泣:“芙儿,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我自嫁到长庆侯府这三年,什么时候短过您和母亲的吃喝用度?如今俭省开支,也实在是没办法。” 周芙压根不信:“胡说八道,难道谁还能逼着你做这种事不成?” 谢妙仪苦笑着看向周帷:“侯爷,这难道不是您的意思吗?” “????”周帷一头雾水:“什么我的意思?” “那日在门口撞见,您不是说日后不许我再出去抛头露面,与那些个低贱的商人和市井庶民打交道吗?” “是又如何?” “侯爷,您是侯爵,年俸不过一千二百两。如今您升了五品,年俸也不过两百四十两。加上逢年过节宫里的恩赏,满打满算也就三千两银子。其余的进项,大多来自田产和铺子。” “您不让我出门打理,我对外头的账实在没数。每年只有这不到三千两银子,是实打实的进项。母亲年纪大了,时不时要请医问药。芙儿也已经到了相看的年纪,少不得要经常带她出门走动。衣裳首饰的花销肯定省不了,人情往来也少不了……” 谢妙仪唉声叹气,一项一项掰着手指头数给众人听:“还有慧娘姑娘时不时要置办些东西,两个孩子已经是启蒙的年纪,鸿哥儿恐怕得请文武两位先生,娇娇除了请嬷嬷学规矩之外,女工刺绣、琴棋书画、点茶烹香,都得请专门的女先生来教。除了束修,笔墨纸砚,书籍、兵器、好琴、好棋、好丝线,哪样不要银钱……” “再加上侯爷您刚升迁,同僚之间的应酬难免多些……马上到年底,还要给族人们置办年礼。就连大年三十那日祭祖,也少不了……咳……少不了要花个上百两银子……最近半个月连日阴天,西边的屋子还塌了一间,翻修自然又是一笔银子……” “够了,别说了。”这才刚刚开个头,周帷就听不下去了,怒喝一声打断。 谢妙仪越发无奈:“我这也是没办法才俭省开支。而且,虽然有所俭省,但也参考了侯府之前的旧例。我查看过历年账目,似乎之前有好几年,府中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如今家计艰难,我这么做也是无奈。侯爷若是要问妾身的罪,妾身……妾身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周帷:“……” 周老夫人:“……” 听完这笔细账,所有人都沉默了,正厅内落针可闻。 只有赵素兰慢悠悠喝着茶,鄙夷地瞥了周帷一眼。 “胡说八道,我前几年什么时候过过这种苦日子?”周芙也沉不住气,再次理直气壮开口。 “早两年的时候,侯爷在户部领着八品七品的闲差,每年不过几十两俸禄,还不如如今多呢。府内的开销,都是我拿自己的嫁妆银子填上。” 谢妙仪委屈地抹抹眼泪,凄然一笑:“可如今,侯爷嫌我抛头露在外头赚的银子不干净,我也实在是没脸再拿银钱出来辱没侯府门楣。眼看着账上没钱,只好……只好尽量俭省……” “够了。”周帷越来越听不下去,阴沉着脸恶狠狠打断:“在你入门的第二日起,母亲就将家中的田产铺子,各处的对牌钥匙全部交给你保管,我每年的俸禄也全都充入公中。你既然身为当家主母,掌管着所有产业,就该安排好家中的一切。如今出现这种亏空,难道不是你不会打理的缘故?” 第129章 终于上钩了 谢妙仪在心中冷笑。 这种屁话,也亏他说得出来。 老侯爷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祖上那点原本就不宽裕的家底早被他败差不多了。 她刚嫁过的时候,因为周老夫人打理不善,账上只有几百两银子。各个院里的吃食,也不过就四菜一汤。 什么人参燕窝的?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见着一次。 周老夫人之所以在新婚第二日就将家中的一切产业都交给她,也是因为实在管不了这个烂摊子,明摆着想让她拿嫁妆银子填进去。 前世,谢妙仪虽然知道侯府亏空,但还真没将这位慈眉善目的婆母往坏处想,还当她信任自己。 本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理念,一直倒贴银子打理家事。直到彻底被掏空身子卧床不起,还要躺在床上看账本。 这一世嘛…… “侯爷明鉴呀,妾身冤枉。”谢妙仪惊恐地往地上一跪,用帕子捂着脸哭的梨花带雨:“府上所有的进项,妾身都用账本记录的明明白白,绝对没有昧下一文钱。每一文钱的去处,也都记录在册。侯爷若是不信,可以拿账本来查。要是侯爷怀疑妾身做假账,尽可告到京兆府,让衙门差人来仔细核查。半夏,快回去把账本取来。” “我也没说你昧下银子,只是……你身为当家主母,就该管好家里的琐事。你还年轻,难免有疏漏之处,这次就算了,以后断不可以再这样。” 眼看着半夏真的要去,周帷反而着急了:“母亲年纪大,芙儿又正好是议亲的年纪。慧娘和两个孩子乃是恩人遗孤,更不可苛待。我不管你怎么打理,反正不能让他们受委屈……” 谢妙仪再次冷笑。 连账本都不敢看,这就说明他对这些事其实心里门清。 可一直以来,周帷都理直气壮的大肆挥霍。 吃准了她会拿出嫁妆银子。 纵使事到如今,他依旧信誓旦旦,故意忽略掉侯府本身的情况,一味地用孝道,用贤德,用恩情来捆绑她。 想逼着她像以前那样,无怨无悔的出钱出力。 “侯爷,妾身无能。”谢妙仪当然不会让他如愿,柔柔弱弱哭着一把抱住周帷的大腿:“府上一共就这么多实打实的进项,倒也还有些田产铺子,不过以后没人打理,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我倒也有心拿嫁妆银子出来补贴,但……又怕污了侯爷您清誉,辱了侯府的门楣。如今马上就到年关,账上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若是不俭省,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难不成大年三十的,还要从库房拿物件出去抵押吗?” “……”周帷一下子被堵得哑口无言。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她说的全是实话。 这些年,府里的吃穿用度都由谢妙仪的嫁妆铺子供应。有需要用到大宗银钱的地方,也是由她从自己嫁妆的补贴。 换做往常,周帷可以假装不知道。 可现在,谢妙仪简直把话说死,彻彻底底堵住了他的嘴。 他开始有点后悔。 后悔那晚嫉妒心作祟,又受不了赵素兰的嘲讽,竟一时口不择言,不准她再出去抛头露面。 他堂堂侯爵一言九鼎,这会改口岂不自打嘴巴? 要是不改口,难不成就真任由谢妙仪从此死守着她的嫁妆? “……” “……” 周芙和周老夫人也面面相觑,母女俩的脸色都很难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很多话确实是她们亲口说的,事情也是她们自己做的。 如今谢妙仪扯下了她们的遮羞布,又用她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来堵她们的嘴。母女俩就算想狡辩,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周芙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谢妙仪你……你……你自己明明吃八个菜,每天烧十几斤二十斤银丝炭。还有玉竹那个贱婢,我前两日还看见她吃羊肉锅子,鲜切的羊肉一盘一盘往她屋里送。” 谢妙仪:“嘤嘤嘤……我爹娘给我陪送那么多嫁妆,不就是希望我能吃好穿好吗?我花自己的嫁妆吃八个菜怎么了?玉竹是我的人,我自己生不出孩子,还指着她给侯府开枝散叶呢。别说是鲜切的羊肉,无论她想吃什么,我也该用自己的嫁妆银子供着她。” “……” 这话说的还真没错。 任母子三人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正厅内再次陷入沉默。 谢妙仪抽抽噎噎,愧疚又无奈地一锤定音:“侯爷,咱府上今时不比往日了。从今以后,大家都忍忍吧。” 众人还是无话可说,个个都憋得脸色铁青。 眼看事情就要这么定下,赵素兰实在忍不住了。 她秀眉一挑,高傲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夫人,慧娘一个外人寄人篱下本不该多言。但我家世代书香,祖父自幼便教导我仁、义、礼、智、信。你如此不仁不义,不贤不孝。我要是不仗义执言,岂不是辜负了祖父的教诲?” 谢妙仪哭声一顿,满脸迷茫:“还请慧娘姑娘直言。” 赵素兰抱着暖炉靠在椅背上,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夫妻本是一体,你眼看着夫家艰难,却死守着自己的嫁妆银子,是为不义。苛待恩人遗孤,是为不仁。眼睁睁看着婆母小姑挨饿受冻,自己却锦衣玉食,何谈孝顺可言?不能打理好内宅,让夫君忧心,哪有半点贤妻的样子?” 说的实在太有道理了,谢妙仪简直想给她鼓掌。 不过,她脸上还是装出泫然欲泣的样子:“慧娘姑娘有所不知,我出身商贾人家,只知金银不懂风雅。过去不懂事,屡屡让小姑和婆母为难。如今既然把话说开,我若是再不识趣的用银子侮辱她们,才是真正的不孝。至于别的……我并非刻意为难,确实是账上就这么多银子,只能办这么多事。” “府上确实还有千亩良田,四五个庄子,铺子也有十几间……但……侯爷不让我出门打理。每月有多少进项,我实在不知道。以后有多少进项,我心里也没数,只能紧着现成的银子花。这万一要是提前入不敷出,传出去岂不丢人……” 赵素兰眉头一皱,不冷不热中带着几分鄙夷:“夫人,恕我直言。名门世家的夫人们,没有谁会成日在外头与低贱的商贾庶民为伍。但从来没听说,谁会因此心中没数,连每月有多少进项都不知道。” 谢妙仪很委屈:“确实有账本可以查看,不过账本毕竟是死的。不亲眼所见,难免会被人糊弄。” 赵素兰冷冷清清,高傲的瞥她一眼:“那便是夫人你无能了。身为当家主母,毫无御下的手段。” 终于…… 上钩了。 谢妙仪捂着脸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装出一副怯懦的模样看向周帷:“侯……侯爷,我……我……” 第130章 我无能,我认罚 一直哑口无言的周帷眸中精光一闪,被绕晕的头脑骤然清明起来。 他再次理直气壮,冷冷指责:“慧娘言之有理,这满京城的人家,有哪家全指着现银过日子的?还不都是靠额外的进项?身为当家主母,打理好田庄铺子原就是你的本分。不让你抛头露面你便心中没数,抠抠搜搜俭省。说到底,还是你无能。” 谢妙仪原本苍白的脸色越发惨白,战战兢兢发抖:“侯爷,我……我……” 周帷眼底闪过一抹得意:“本侯公务繁忙,哪有空管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你身为本侯的正妻,打理好家中一切是你的本分。以后再为这等小事闹得家宅不宁,本侯对你不客气。” 言外之意,便是要求谢妙仪打理好侯府的一切。 周老夫人要享福,周芙要金贵,赵素兰高雅。总之,所有人都要像从前那样吃好穿好。 至于钱从哪里来,让她自己想办法。 如果想不到,肯定是她自己无能。 前世今生那么多年,谢妙仪不是头一次被周帷这样拿捏。 前世每一次,她都想好好经营自己的婚姻,也想爱屋及乌对身边的人好一点。宁愿自己吃点亏,也要顾全大局。 可这一次嘛…… 谢妙仪缩了缩脖子,为难地欲言又止:“侯爷,我……我不敢拿出自己的嫁妆银子污您清誉,辱侯府门楣,您又不让我出门抛头露面,我实在是不知该……该……该怎么办。” 周帷冷哼:“我一个大男人,是要在朝堂上建功立业的。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是我该操心的。” “我……” “妙仪啊,你身为当家主母,这些事情都是你的本分。不是我这个做婆婆的要苛责你,如果你实在做不好,那不如交给别人来做吧。” 谢妙仪还想说什么,周老夫人适时开口。 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浑浊的双眼却格外精明。 谢妙仪急忙挤出一抹心虚讨好的笑容:“母亲,您年纪大了正是享福的时候,芙儿又是个没出嫁的姑娘。剩一个王姨娘原先是我的丫头,她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慧娘姑娘虽然秀外慧中知书达理,肯定能管得好,不过毕竟是个外人。管家这种事,还是让儿媳来做吧。” “哼。算你有点自知之明,慧娘确实比你更合适。你要是管不好,本侯不介意让慧娘来管。”周帷见她着急,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谢妙仪出身低微,平日里最看重的就是侯府夫人的身份。 不让她管家她果然急了。 也就是府上如今没钱,要是有足够的银子,他还真想将这个家交给兰儿来管。 她是名门望族出身的大家闺秀,家中姐妹有一大半都嫁入了皇家。 由她来管家,肯定能比谢妙仪强。 “侯爷,你……”谢妙仪像是听到了什么噩耗,眼里蓄满泪水。 “你要是还想管这个家就做好自己的本分,否则,就别怪本侯落你的面子。” “可是……”谢妙仪迟疑地看向赵素兰,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轻视:“慧娘姑娘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恐怕连账册都看不懂。底下的那些人,估计也不会轻易听她差遣……” 赵素兰自持出身,看这个低贱商户女向来如同看蝼蚁。 如今被当面嘲讽挑衅,她一口气涌上心头几乎失去理智,当即面若寒霜冷声道:“侯夫人,我乃书香门第出身的嫡长女,自幼跟随母亲学习管家之道,主持中馈不在话下。如果你实在管不好这个家,侯爷和老夫人又有所差遣的话,那我也只好越俎代庖。” “你……你……”谢妙仪瞬间慌了神,蓄满泪水的眼中满是惊恐,仿佛遭受了天大的打击。 周帷眼中再次闪过一抹得意,正想开口继续打压她,却听谢妙仪抢先一步哭诉:“好……好……我知道是我无能,管不好这个家。既然……既然是我没本事,让婆母和侯爷都不满意。慧娘姑娘又秀外慧中,愿意替婆母和侯爷分忧,那我……嘤嘤嘤……就让人将所有的账册、对牌和钥匙交到慧娘姑娘手里,从今以后,就劳烦慧娘姑娘操心了……” “谢妙仪你说什么浑话?哪有让客人管家的道理……”她痛快放手,周帷反而肉眼可见的焦急起来。 他相信赵素兰管家肯定比谢妙仪更强。 问题是侯府如今确实没钱,如果此时让她管家,还怎么名正言顺让谢妙仪拿嫁妆银子出来补贴? “侯爷别说了,都是妾身无能……妾身……认罚……”谢妙仪哭哭啼啼说完,很干脆利落地晕过去。 “……”周帷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急忙吩咐:“半夏,还不快将你家小姐送回锦绣院休息。等她醒来你告诉她,看在夫妻多年的情分上,本侯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再管不好这个家,再敢让我母亲、妹妹和我恩人遗孤受委屈,本侯不介意找人替代她。” “呵……装模作样。”赵素兰生怕周帷真的心疼谢妙仪,故意嘲讽地冷嗤。 周老夫人装聋作哑,慈眉善目地捻着佛珠关心道:“都是妙仪不好,让慧娘姑娘和两个孩子受委屈了。最近天气不好,鸿儿和娇娇可还习惯吗?你们娘仨缺什么只管吩咐一声,要是妙仪办不好,我亲自差人去置办。” “多谢老夫人挂心,鸿儿最近又长高了,娇娇还总念叨着要祖母抱。只是最近天冷,怕过了寒气给老夫人,所以才一直没去向您老请安。” 这死老太婆可没周帷那么好糊弄,两个孩子以后也还需要她照应。 赵素兰在她面前不敢太放肆。 周老夫人笑着拉起她的手:“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我这个做祖母的,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孙儿?就算过了寒气,我老婆子也乐意。” “谢老夫人。” “我年纪大了,就希望儿孙能承欢膝下。你要是得空闲,多带两个孩子到荣禧堂陪我说说话。哎……我是真没想到妙仪能做出这种事。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受了委屈也不知道说。要不是今日帷儿告诉我,我还我真没想到,妙仪她竟连恩人遗孤都苛待……” 周老夫人其实很看不上赵素兰这个罪臣之女,架不住周帷拿她当心尖尖。 她这把年纪了,不想为这点小事跟亲生儿子生龃龉。况且,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终究是两个亲孙儿的生母。 无论心里怎么想,周老夫人表面上对赵素兰一直很好。 这些日子以来,也隔三差五会派人往梧桐苑送些东西。 周帷坐在旁边看着,嘴角不自觉带上一抹笑意。 这才是他想要的日子。 慈爱的老母,知书达理的妻子。母慈媳孝,一家子其乐融融。 谢妙仪刚刚一激动就直接晕倒,看起来那坐胎药效果不错,她的身子应该已经被掏空了大半。 也是时候找个机会重新提起过继的事,江州谢家那边,也该有所动作了…… 与此同时,谢妙仪已经被扶回锦绣院的床上躺下。 眼见四下无人,她一轱辘从床上翻起来,火急火燎吩咐:“账册、对牌和各处的库房钥匙准备好没有?” 第131章 替摄政王求子 孙嫂子前几天就已经收拾好:“小姐,您当家这三年来所有的账目早就理清了,对牌和钥匙也已经全收上来。只要您吩咐一声,马上能给慧娘姑娘送过去。” 谢妙仪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把这烂摊子丢过去给她,又碍于接下来的计划不能立即出手:“准备好就行,先等等。” “等什么?” “等周帷滚蛋……” 周帷一家素来齐心协力一致对她这个外人,再加上巧言诡辩的赵素兰,黑的都能让他们说成白的。 她没必要自己一个人去跟他们做口舌之争。 如今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只要对付周老夫人一个人即可。 必须得挑个周帷不在家的时间,不能给他们母子商量的机会,更不能给他们反悔的机会…… 今日是休沐日,周帷一整天都在家。 不过最近户部事忙,第二日一大早,他就照常出门去了衙门。 谢妙仪听到消息后,急忙装出一副病弱的模样,到荣禧堂去给周老夫人请安。 周老夫人是个信佛的活菩萨,自然对之前的事绝口不提,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一口一个我的儿,俨然是天底下最慈爱的母亲。 谢妙仪也乖巧得体地应着,对自己亲生母亲都没这么细心耐心。 就这么虚情假意的客套了一番,她终于拐弯抹角进入正题:“母亲,儿媳有件事情想跟您商量,不知您答不答应?” 周老夫人慈爱地拉着她的手:“咱们娘俩之间有什么商量不商量的,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谢妙仪欲言又止看一眼旁边伺候的下人。 周老夫人心领神会使个眼色,她身边的钱嬷嬷立即将所有人挥退,又谨慎地关上门窗。 谢妙仪确定四下无人,终于欲言又止地开口:“母亲……这摄政王……” “摄政王怎么了?”周老夫人下意识竖起耳朵。 “摄政王今年已二十有七,眼看着要过而立之年,膝下也没个孩子……信王只比他大两岁,儿子都快娶亲了……” “嘘,这话可不敢乱说。”周老夫人急忙打断,惊慌向外看一眼:“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在我屋里说也就罢了,可不敢到外头胡说八道。” “母亲您稍安勿躁听我说。谢夫人跟我讲,王爷肯定是没问题的。就是前些年常年征战在外,身边没个女人伺候,所以才一直没孩子。她伺候王爷倒也有一段时日了,只是我们江南女子身子娇弱。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也一直没能怀上……” “那谢夫人的意思是?”周老夫人的心忍不住提到嗓子眼。 那谢夫人,不会是想要坐胎药吧? 谢妙仪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我也知道这么做不太妥当,但谢夫人眼下正得宠,摄政王对她言听计从。夫君这么快就升迁,少不了她从中周旋。她难得向我开口,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周老夫人心中有数:“谢夫人求你为她办事?” 谢妙仪颔首,为难道:“是这样的,我上次曾在她面前说起文殊庙灵验。不但保佑夫君逢凶化吉有恩人相救,还让他升了官。谢夫人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前两日派人传信过来,说是……希望我能到文殊庙清修一段时间,替她和王爷求个孩子。正好侯爷同样膝下空虚,我自己也想要个孩子……” “求孩子就求孩子?为何要在庙里清修?” 能替摄政王办事自然求之不得,问题是……如果谢妙仪离府,那坐胎药势必得断掉。 而且,府里现在一团糟,这堆烂摊子谁来收拾? “哎,都怪儿媳多嘴,知道谢夫人信佛,便在她跟前说我曾经为求夫君平安,在文殊庙清修过一段时间。她估计是为了表示诚意,希望我也能在寺里清修一段时日。” 谢妙仪拉着周老夫人的手,压低声音推心置腹地道:“谢夫人说啊,这种事原本是她应该亲自去做的。本来嘛,她也只是打算让我陪着,在庙里一块住几天。可最近一段时间,摄政王身边有个丫头不安分,她要是在此时离开王府,怕会被那不安分的丫头钻了空子。” 都是女人,这种事情周老夫人自然是懂的。 不过,她还是很犹豫:“可是……求子这种事情心诚则灵,怕是不好越俎代庖……” “求子固然重要,恩宠也很重要。谢夫人也是没办法,娘家人又靠不住,这种好事才落到我头上。” “好事?” 谢妙仪循循善诱,继续给她洗脑:“母亲您想啊,谢夫人娘家靠不住,正好我与她同宗,等同于半个姐妹。可惜她如今虽得宠,到底没个正经名分。要是能怀上孩子,肯定能母凭子贵得个名分。她要是生个儿子,就是摄政王长子。这孩子可是我为她求来的,她能不念我的好?再凭着我与她的交情,没准能让鸿儿给小公子做个伴读。退一万步讲,就算生个女孩,没准啊,咱们侯府还能有位郡主儿媳呢……” 【一人分饰两角的好处,就是可以互相背锅还不怕露馅,o(n_n)o哈哈~】 第132章 岂不是露馅了? “这样啊……可是,你病了这些日子,府上如今一团乱麻需要你打理。我年纪大了,就算有心帮你也实在没这个精力。而且你既然想求子,坐胎药肯定是不能停的。你离开这么长时间,难免会耽搁药效……” 长庆侯府的男丁已经几代不成器,老侯爷吃喝嫖赌不说,还卷进贪污案中。 如今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只剩一个空头爵位,靠祖上的恩赏过日子。 周老夫人做梦都想攀附上权贵,让侯府重新荣耀起来。 谢妙仪说的这些东西,随便单拎出一样来她都无法拒绝,更别提全部加在一起。 那是摄政王啊,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别说破落侯府,就算是正儿八经的亲王妃,恐怕都没资格替他求子。 这种好事能落在谢妙仪头上,对侯府而言确实是天大的好事。 可是说到底,那都是以后的事。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坐胎药和府里的烂摊子…… “母亲放心,外人的事再重要,也没咱家自己的事情重要。出门之前,我一定会安排好家中的一切。至于那坐胎药……我既然要求子,肯定要好好调理身子。母亲可以将药方给我,我派人到药铺去抓,带到文殊庙去熬着喝。母亲要是有现成的更好,可以直接给儿媳拿几副带过去……”谢妙仪对她的顾虑心知肚明,早有应对之策。 见周老夫人依旧犹豫,她装模作样叹口气:“谢夫人说了,拿我当亲姐妹,才让我悄悄去替她办这件事。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咱们府上若是遇到事儿,又或者夫君在官场上得罪人,我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向她开口……” 周老夫人一个激灵,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怎么行?你好不容易才攀上这门关系。” 谢妙仪也很苦恼:“是啊,谢夫人前些日子还说。如果我俩都有孩子就好了,没准还能结个亲家呢。侯府嫡出和王府庶出,倒也勉强高攀得上。” “去,能替摄政王求子是咱家的福分,必须去。”事关侯府未来的荣耀,周老夫人终于按捺不住松口:“不过出门前,必须得安排好家中的一切,断不可再出现这几日的事情。另外……药方就不必了,我这里正好还有几副现成的药。待会儿我让人送过去,你记得每日按时吃。求子这种事情,求神拜佛是其次,最主要是好好调理自个的身子……” 谢妙仪感动的泪流满面:“多谢母亲疼爱,儿媳一定日日在佛前诵经,求菩萨保佑我和谢夫人都能早日怀上。也会早晚侍奉菩萨,求菩萨保佑婆母长百岁……” 周老夫人:“真是个好孩子。我们周家能娶到你啊,真是祖上积德了。” “妙仪能嫁到周家,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两人又虚伪的说了一番场面话,谢妙仪才温温柔柔告辞离开。 临走前,还特地命人给周老夫人炖一盅燕窝。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周老夫人也投桃报李,她前脚回到锦绣院,钱嬷嬷后脚就将坐胎药送过来,生怕她走得急顾不上带。 谢妙仪感恩戴德送走钱嬷嬷,火速带上长乐和半夏出门。 临行前,特地嘱咐孙嫂子:“我出门后一个时辰,你就把府里的账册、钥匙、对牌,一件不落全送到梧桐苑交给慧娘姑娘。另外,让尤管家召集所有下人到梧桐苑听慧娘姑娘吩咐。锦绣院里的人都是我的陪嫁,就算慧娘掌家也管不到你们头上。你们只管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无论府里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掺和。” 这些事情谢妙仪早就谋划好了,也早有交代,孙嫂子拍着胸脯保证:“小姐您放心,孙源已经物色好八个武护卫。只要你一出门,我立刻让他们进府将锦绣院团团围住。您库房里的嫁妆,周家人连根针都别想拿走。谁要是敢撒泼强取,我就搬出青宁县主来。” 谢妙仪满意地点点头:“按咱们之前说好的,每五日给我递一次消息。其余的,若真有什么事情,你们夫妇二人和尤管家商量着办。遇到拿不定主意的,再派人给我送信……” “那……翠竹居……” “我人都已经不在府里,就算想庇护她也庇护不了。慧娘才是当家人,无论什么事,让玉竹找她去。” 谢妙仪状似不经意叹气:“玉竹也真是可怜,侍奉侯爷这么久没个孩子不说,还要日日看着侯爷宠爱隔壁梧桐苑那两个来历不明的野种。要是没了那两个野种,也不知侯爷会不会求子心切,多分她些雨露恩宠。话说回来,就算她能怀上生出来又怎么样呢。以侯爷对那两个野种的宠爱,玉竹生的非嫡非长,估计日子也不会好过……” 听玉竹身边的春燕说,她已经知道周帷和赵素兰不清不楚,还怀疑两个孩子的身世。 赵素兰那边,显然也防着她有孕。 如今府里没了正妻,她俩要是掐起来一定很精彩。 最好,能直接把那两小白眼狼给弄死。 孙嫂子若无其事笑了笑:“尤管家也可怜,一把年纪,孙子竟被鸿哥给打死了。” 谢妙仪也跟着笑:“是啊,一条人命啊,怎么能不怨呢。不过别整出事情来,我还指望着玉竹能多跟侯爷恩爱几回,给他生个儿子呢……” 交代完一切,她火急火燎离开侯府。 生怕慢一步,就会被抓回去收拾烂摊子。 与此同时,正在英华殿处理公务的摄政王收到长乐传信—— 【夫人已离府前往文殊庙,计划小住一段时日,归期未定。】 【疑似故意找借口出府,实则行重金求子之实。】 正好今日的折子都已经批完了,萧昀一个激灵忙站起身:“回府,立即回府。” 上次在小院私会时,他曾装可怜求谢妙仪留下来陪她。 她当时说:会寻个合适的时机,好好陪他几日。 萧昀还以为,是随口安抚的客套话。 如今看来,谢妙仪竟真的找了借口出府去文殊庙陪他。 如果让她知道他压根没在庙里,那他的身份岂不是就露馅了…… 第133章 好大一个烂摊子 萧昀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安排好宫里的政务后,他匆匆忙忙回到摄政王府:“高福,立即给本王安排一下,本王要以穷书生的身份,到文殊庙清修几日。妙仪这段时日送了很多东西过来,把所有东西一并带上……” 对于摄政王装穷书生被谢妙仪养做外室这件事,高福已经适应良好并且心中有数。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伺候萧昀换好衣裳。 还不知从哪搞来一件洗得发白的墨蓝色斗篷,上头歪歪扭扭打了八九个补丁。 萧昀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穷书生嘛,穷点好。 妙仪看见肯定心疼,没准,还会再亲手给他做件斗篷。 等收拾好一切临出门前,萧昀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儿—— 之前谢妙仪要找人伺候他,他曾信誓旦旦的说过,他身边有忠仆伺候。 要是这回见面他孤身一人,谎言被拆穿都是其次。她那么善解人意的姑娘,肯定舍不得他受着伤身边没个人照顾,十有八九会安排人贴身伺候。 与其到时候再遮遮掩掩,还不如真带个人在身边。 目光在一众下人脸上扫视一圈,萧昀最终挑中玄青:“去换身小厮的衣服,在妙仪面前就说你是从小伺候我的忠仆。” 玄青乃是摄政王府的暗卫首领,消息来往情报传递,很多事情都由他负责。 就算去了文殊庙,也不能耽搁政务。 而且,玄青向来贴身跟着他,谢妙仪从未跟他碰过面,应该不会起什么疑心。 高福见状,屁赶紧赶紧屁颠屁颠凑上前谄媚:“王爷,您身上还有伤,让老奴也跟着去伺候吧。” 萧昀瞥他一眼:“不行,她对你很熟悉,肯定能认出来。” 高福当即垮下脸。 萧昀想了想,再次开口吩咐道:“放出小道消息,就说本王携宠妾谢夫人到文殊庙去住几天。” 高福:“?” “上回妙仪去文殊庙清修时,本王正好在寺中小住。这回她去文殊庙小住,本王还在寺中小住,难免会被有心人恶意揣测。”他答应过谢妙仪的,绝不让她受到伤害。 盯着他萧昀的眼睛实在太多了,两次巧合,难免会有人想歪。 虽然本来就是歪的。 如今京中都在盛传长庆侯夫人和摄政王府宠妾交好,两人相伴一起在文殊庙清修,倒也能说得通…… 与此同时,长庆侯府中。 孙嫂子已经领着人,将侯府所有的账册都搬到梧桐苑里。 其中包括谢妙仪掌家这三年来的每一笔账目,也包括侯府之前的账目。 林林总总五六口大箱子,垒起来能堆成一座山。 赵素兰从屋里出来看见这些东西,心中顿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你们这是干什么?” “既然慧娘姑娘从此以后就是咱侯府的掌家人,这些东西自然要交由姑娘保管。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了,请姑娘查验。”孙嫂子笑眯眯捧出一只匣子,里头装着库房钥匙和各处对牌。 “侯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赵素兰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沉下脸。 “我家小姐说了,她自知无能,管不好这侯府。惹侯爷厌烦,惹老夫人生气。如今既然老夫人和侯爷都同意了,慧娘姑娘自个也愿意,那就能者居之吧。从今以后,这个家就交由慧娘姑娘您来当。”孙嫂子说着放下匣子扬长而去,也不管她答不答应。 赵素兰还来不及发作,就见尤管家领着一群下人乌泱泱涌进梧桐苑。 老管家弯着腰,姿态恭敬:“慧娘姑娘,从今以后您就是侯府的当家人,奴才等听候您的差遣。” 好啊,谢妙仪这是反将她一军。 赵素兰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孤傲,轻蔑瞥他一眼:“尤管家这话未免太可笑了,我不过是个客人,侯府的事还轮不到我做主。” 尤管家恭敬作揖:“慧娘姑娘不必谦虚。既然让您掌家是侯爷和老夫人的意思,这府中上上下下谁敢违抗?有什么差遣您吩咐一声就行,奴才等都听您的。” 赵素兰有些不耐烦:“谢夫人才是正儿八经的侯府主母,有什么事情你们找她去。” 尤管家:“回姑娘的话,夫人已经出府去了庙里清修。依着侯爷和老夫人的意思,从今以后,府里由您掌家。” 赵素兰脱口而出:“谁允许她走的?” 尤管家:“自然是老夫人。” “……”赵素兰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他们昨日在正厅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为了拿捏谢妙仪。 她怎么敢……怎么敢真的一走了之,把掌家之权拱手相让? 谢妙仪那个贱人…… 好赖话她听不出来的吗? 那老虔婆也是猪油蒙了心,府里这么一堆烂摊子,竟然敢让谢妙仪走? “慧娘姑娘,马上就到晚膳时间了,您看今日的膳食该如何安排?”尤管家观察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询问。 赵素兰更加怒不可遏:“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需要来问我?你们这些奴才干什么吃的。” 尤管家卑微道:“回姑娘的话,夫人说,她前些日子裁撤用度,老夫人和侯爷对她定下的份例都很不满,这才撤了她当家人的位置。如今既然是姑娘您当家,各处该如何开销,自然得由姑娘您重新定。” 赵素兰被逼的没办法,硬邦邦冷哼:“我家世代书香,从不碰这些铜臭之物,我也不稀罕做什么当家人。你们侯府的事情自己看着办,不必问我。” 尤管家迷惑:“可是夫人说……是您自己在侯爷和老夫人面前自荐掌家的,侯爷和老夫人也同意了。” “你……总之,你们侯府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别拿这些铜臭之物脏了我的眼。”赵素兰恼羞成怒,干脆一甩袖子转身回房。 还赶紧命人关紧门窗龟缩起来,生怕被赖上。 他们母子三人这几个月花钱如流水,侯府本身的账目肯定早就有大笔亏空,如今就是个烂摊子。 她可不是谢妙仪那个蠢货,绝对不可能接下这种烫手山芋。 等着领差事的下人们全都面面相觑,一脸迷惑。 之前府里都说慧娘姑娘高洁孤傲,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 比起满身铜臭的侯夫人,那真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姑娘。 如今一看,她怎么气急败坏的? 最重要的是,慧娘姑娘不开口,他们这些下人该怎么办差? “尤管家,这……该如何是好?”就这么憋了半天,厨房管是第一个憋不住开口。 第134章 愿谢夫人早生贵子 尤管家装模作样叹气:“既然要废除之前的旧例,没有当家人的吩咐,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安排。那就等着吧,等慧娘姑娘吩咐。” 厨房管事:“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口人,全都要饿着肚子等吗?” 尤管家:“夫人先前裁撤用度,又没裁撤奴才们的用度。侯爷和老夫人也没说有什么问题,当然是一切按照之前的旧例。” 于是乎当天晚上,早已经过了该用晚膳的时间,膳食却迟没有送到荣禧堂。 周老夫人这些年何曾挨过这种饿?立马派钱嬷嬷到厨房去催。 片刻后,钱嬷嬷支支吾吾回来了:“老夫人您再等等,老奴已经吩咐厨房准备晚膳,很快就能送过来。” 周老夫人听出她话里有话,忍不住皱起眉头:“可是厨房那边出了什么事?妙仪不是说,她出府前会安排好家里的一切吗?” “……夫人确实安排了。” “那为何厨房还会出纰漏?” “夫人她……安排了慧娘姑娘管家,不但将账册钥匙全部移交,还让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听慧娘姑娘差遣。慧娘姑娘又不肯接下这差事,奴才们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谁让她这么做的?”钱嬷嬷话还没说完,周老夫人就忍不住拔高音量惊呼出声。 “是……您和侯爷啊。昨日在正厅,您和侯爷不是说,如果夫人实在当不好这个家的话,就交给别人来做。而且,夫人和慧娘姑娘也都同意了。” 周老夫人:“……” 他们母子昨日确实是说了那些话,不过……那都是为了拿捏谢妙仪的话。 她看重侯夫人这个位置,之前每次这么说,她都会妥协。 这一回,她难道没有妥协吗?? 周老夫人仔细回想了一下…… 好像,是没有。 而且,谢妙仪似乎还说什么认罚,同意交出管家权。 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 哦,原来她说的安排好一切,是这个安排好一切。 怪不得,能那么痛快的离府去求子。 钱嬷嬷也替她着急:“老夫人,眼下该如何是好?夫人出府替谢夫人求子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慧娘姑娘又不愿意管。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事,不能没人管啊。” 周老夫人思索片刻,拿起佛珠捏在手上心有余悸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年纪大了,实在没精力管这么多闲事。芙儿又是个未出嫁的姑娘,贸然掌家容易遭人诟病。既然妙仪把事情交给慧娘姑娘,那就让慧娘去做吧……” 侯府如今就是个烫手山芋。 她三年前好不容易才甩出去,绝对不可能重新接过来。 就让赵素兰先管两天吧。 反正用不了多久,谢妙仪终归是要回来的。 到时候,她自然会将摊子收拾干净…… 尤管家早就得了谢妙仪的命令,如今既然连周老夫人都不管,那他就更心安理得的装聋作哑。 打着‘等候主子吩咐’的旗号,就这么干等着。 不做饭不烧水,不点灯不上夜。 整个侯府里别说热饭热菜,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到了掌灯时分,也没人到各处去点灯。 整座府邸又黑又冷,说不出的诡异。 周老夫人坐在烧得只剩一堆灰烬的炭盆旁边,抱着冷掉的汤婆子,看着匆匆烧熟的饭菜,忍不住长叹:“哎,商户女虽出身低贱,倒也自有她的好处。菩萨保佑,但愿谢夫人和摄政王能早日生个大胖小子,也不枉我侯府上下陪着遭这么多罪……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几乎在同一时间,谢妙仪的马车也终于抵达文殊庙。 奉上丰厚的香油钱,方丈立即为主仆三人安排好一间清静的院落,又送上热腾腾的斋饭。 谢妙仪吃饱喝足,立即披上斗篷准备出门:“长乐,云公子住哪个院子来着?我得去看看他伤势如何。” 她此次离府,是早就计划好的。 早在得知赵素兰挥金如土的时候,谢妙仪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将侯府这个烂摊子丢出去,还要让周家人将这些年吃进去的全吐出来。 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正好周帷和赵素兰非要嘴贱嫌她抛头露面,她终于可以顺着台阶往上爬,反将他们一军合情合理脱身。 另一方面,谢妙仪也有些求子心切。 和云萧也陆陆续续私会了几个月,肚子却依旧没什么动静。 她是真的等不及要弄死周帷那个无耻的东西,借着丢烂摊子的功夫,自然也要顺便与云萧多私会几回。 不过他十几日前才伤成那样,就算她再求子心切,也实在没脸在这种时候接他下山私会。 况且,忽悠周老夫人时说的很清楚,此次出门是为了替摄政王求子,文殊庙还是要来一趟的。 既然来都来了,肯定要第一时间去看看云萧这个伤患。 “云公子原先和其他穷举子们一块住,近日因为身上有伤,方丈特地另辟出一间小院子让他一个人住。离这边不远,我这就带您过去……”长乐刚到庙里,就借着喂马的机会跟玄青通过气,这会丝毫不慌。 主仆三人提着灯笼穿过膳堂绕到另一边,一间清静的小院出现在眼前。 房内灯火如豆,隐约传出清朗的读书声。 谢妙仪记挂着云萧的伤势并未细听,直接抬手敲门。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 一道清俊的影子出现在门内。 谢妙仪一愣,脱口而出:“林怀瑾?” 第135章 穷书生更有性价比 林怀瑾显然也没想到,就大晚上的,竟然会有个女子出现在他房门外。 他也明显愣了愣:“正是在下,不知夫人是……” 上次撞见时,谢妙仪戴了帷帽,他并未看清她的容貌更不认得人。 “我找人……”谢妙仪目光下意识看向房内。 “啊……”林怀瑾见状瞬时变了脸色,抱紧自己连连后退:“你……你……你想干嘛?正经人,卖身不卖艺……就算你长得好看也不行。” 谢妙仪被他吓一跳,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林公子你放心,就算你卖艺,我对你也没兴趣,我来这里是想……” “你果然是想让我卖身。”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惊恐的林怀瑾打断。 “……我没有。” “我警告你啊,这里是佛门清净地,我是绝对不会卖身的。你大晚上的还找上门来这么可怕,就算卖艺也不卖给你,万一你把我吃了怎么办?” “……”她终于知道前世的林探花为何才貌双全声名赫赫,身边却连个婢女都没有。 原来肾虚体弱,脑子也有点不太好使。 什么君子如玉?风度翩翩,都是骗人的。 “你……要是实在诚心想买我字画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林怀瑾见谢妙仪半晌不吭声,上下打量她一眼,理直气壮道:“不过,得加钱。” “……”谢妙仪忍不住嘴角一抽。 都说林探花清风霁月,就这?就这????? 林怀瑾自己其实也有些尴尬,战略性咳嗽一声:“那什么……虽然我很缺钱,但我只卖身,绝对不会卖艺的。” 谢妙仪忍无可忍问他:“???你是字画?” 林怀瑾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一张脸羞得通红:“说说说说错了,我只卖艺不卖身。如果你不想要字画的话,看相算命,摸骨取名,我也略懂一二。” “……我不看相算命,也不摸骨取名,我找人……” “找人做苦力?”林怀瑾恍然大悟,心有余悸拍拍自己的胸脯:“明白明白,夫人身边都是女眷,肯定做不来力气活。夫人是马车卡石头缝里了还是首饰掉井里了?亦或者是谁走丢了,需要我去找一找?” 他使劲握了握拳,努力做出一副很强壮的样子:“搬东西我也可以的,三五车不在话下,只要给钱。” 谢妙仪这回听明白了。 林怀瑾这是缺钱,为了挣钱,卖艺卖苦力都可以。 估计有不少夫人小姐看上他这张脸,打着买字画的名头欲行不轨之事。 她又这么晚前来,所以才闹出误会。 谢妙仪抬头看了看屋内如豆的灯火,又打量一眼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转头吩咐半夏:“从包裹里取两件厚实的衣裳,再拿一双棉靴,一件斗篷,一枚玉佩。别的吃的用的,也都匀出一份来。” 这次上山探病,她提前给云萧准备了不少东西。 正好可以分一份给林怀瑾。 都是从周家人手里克扣出来的,与其喂那群白眼狼,资助前途无量的穷书生明显更有性价比。 “夫人究竟是谁?无功不受禄,我可不能平白受你恩惠。”林怀瑾也渐渐察觉出不对。 “举手之劳,算不得恩惠。” 半夏和长乐手脚利落,很快将东西收拾好。 谢妙仪双手将包裹捧到林怀瑾面前,柔声笑道:“我不买字画,也不找人做苦力,对公子你更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不过相逢即是有缘,我原本找的是别人,却无意中惊扰到公子,那更是缘分中的缘分。我正好带了些东西,公子不嫌弃的话,还请收……” “不嫌弃,一点都不嫌弃。”她话还没说完呢,林怀瑾已经一把抢过她手上的包裹。 “???” “咳……”林怀瑾后知后觉有些尴尬,退后两步恭恭敬敬一礼:“是我想歪了,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夫人见谅。夫人心善,您的恩情,我必定铭记在心。日后若有机会,一定报答。” 谢妙仪笑了:“几件衣裳而已,哪里称得上恩情?不过我还真有一事,想请林公子赏个脸。” 林怀瑾客客气气拱手:“夫人请讲。” 谢妙仪转身对半夏嘀咕几句,从她手里接过一张银票反手递给林怀瑾:“听闻林公子有惊世之才,既然有缘遇上,我倒还真想向公子求一幅墨宝。这一百两银子权当定金,不知道够不够?” “夫人想求什么?字还是画?” “那就画幅画吧,随便画什么都可以。” “呵……”林怀瑾忍不住笑一声:“我一介籍籍无名之辈,一幅画最多值个三两银子顶天了。那些个买我画作的夫人小姐,也大多看上我这张脸。像夫人这般真心买我画作,还出手如此阔绰的,您是头一个。” 谢妙仪莞尔,一张绝美的脸在烛光照应下温柔如水,轻声细语道:“林公子胸中有丘壑,又有青云志,将来必是人中龙凤。只要能得到公子的墨宝,那就是我的荣幸。” 买字画只是个幌子。 她单纯的想资助林怀瑾而已。 在此后五年里,这位寒门出身的林探花从翰林院做到户部,又从户部做到工部,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好事。 是个好人,更是个好官。 他如今这么落魄,谢妙仪忍不住想帮帮他。 而且,以林怀瑾的聪明才智,不可能看不出她是借买字画之名,拐弯抹角给他银子。 心里自然也明白,她谢妙仪不但心善的资助他,还顾及到他的自尊心。 万一……万一将来她有求于他,他或许会顾念今日的恩情。 跟这样的人结一份善缘,总是没错的。 林怀瑾认真想了想:“既然如此,过两日应该会下雪,待初雪至,我为夫人画一幅山中雪景图如何?” 谢妙仪忍不住惊喜:“有劳林公子费心。” 施恩资助是一回事,林怀瑾的墨宝在几年后很值钱也是事实。 前世在她临死前,据说他一幅画已经能卖到上千两银子。 林怀瑾看她真心喜欢也来了兴致:“待明年春暖花开,我再为夫人画一幅春光映山图。盛夏之时荷花满塘,秋霜初至黄叶落,也都是人间美景。如果夫人不嫌弃,皆可入画。如此一来,便是一套四季图。若是来年我能高中,倒也能勉强抵得了一百两银子。” 谢妙仪可不想跟他两清,无奈笑道:“以林公子的才华,区区一百两怎么够四幅画?这一百两,权当定金。” 林怀瑾从善如流接过她手上的银票:“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其实夫人想资助我尽可明说,不必拐这么大的弯。你也看见了,我这个人脸皮厚,绝对不会不好意思。” 第136章 你是不是想找别人? 这个林怀瑾,还真有点意思。 谢妙仪突然想起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周家人,忍不住感慨:“其实你大可不必说破,也不必承认。” 林怀瑾恭敬一礼,坦然道:“君子坦荡荡,受人恩惠就是受人恩惠,有什么好清高的?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我知道夫人对我的画其实不感兴趣,只是看我有些才华又贫穷,故意用这种方式给我银子罢了。夫人的知遇之恩,林怀瑾记下了。来日有机会,定当回报。” “你难道就不会觉得我拿钱侮辱你?” “谁要是天天拿钱侮辱我,我高低得给他磕一个。” “……” “夫人打算拿钱侮辱我吗?我可以跪下来接的,磕一个也行。”林怀瑾一脸期待。 “……我不是,我没有。” “好吧……夫人资助我是夫人心善,就算把银子摔在我脸上也是夫人心善。只有懦夫小人,才会既要拿好处又不敢承认,还非说什么侮辱不侮辱的屁话来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我林怀瑾素来不要脸……呃……不是,素来坦荡。夫人的恩惠,我铭记于心。” “呵……”谢妙仪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原来世上除了有周帷那种又当又立吃人不吐骨头之辈,也还有林怀瑾这种坦坦荡荡的人。 天下男儿,也并非全都是坏人。 之前挑中林怀瑾,她眼光其实还可以。 当年如果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周帷坏了清白,如果不是父母相逼,她或许可以自己挑个如意郎君。 疯疯癫癫的摄政王也好,像林怀瑾这样的穷书生也好,应该都不至于沦落到前世那般家破人亡的境地…… 谢妙仪在心里叹口气:“林公子言重了,不过是几件衣裳,几两银子,你真的不必放在心上。” 林怀瑾正色道:“这世上没有谁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在夫人眼里不过是几件衣裳,却可以让我至少三冬不受冻。一百两银子,也可以买香油数千斤,点灯十年都点不完。锦上添花常有,雪中送炭难得。夫人与我不过是敲错门的萍水相逢,见在下无棉衣御寒,无香油点灯,就这般无防人之心的慷慨解囊。于我而言,就是雪中送炭的知遇之恩。此等大恩,有机会定当回报。” 不愧是林怀瑾。 将她心中所想猜的分毫不差。 谢妙仪再次对他另眼相看,意味深长道:“既然如此,那林公子可要记住今日这句话。” 林怀瑾摸摸手中的包裹,郑重承诺:“那是当然,日后夫人若有差遣,只要是我能做的,肯定义不容辞。” “但愿你说到做到。”林探花前途无量,日后肯定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难不成夫人现在就有差遣?不妨说出来听听。”林怀瑾听说她话里有话。 谢妙仪刚想开口,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妙妙……” 紧接着,一道身影飞奔而来将她护到身后,警惕地盯着林怀瑾:“你想干嘛?” 林怀瑾无奈:“云公子,现在不是我想干嘛,而是这位夫人想干嘛。” 萧昀冷冷瞪他一眼:“我家妙妙心善,不要你的回报。而且男女授受不亲,你要是真的想报答她,就离她远一点。” 林怀瑾迟疑片刻:“这位夫人是?” 萧昀自然而然搂住谢妙仪的腰宣誓主权:“我内人。” 林怀瑾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问了一句:“妻还是妾?” “你问这个干嘛?”萧昀心中警铃大作。 “这位夫人心善,欣赏在下的才华,又资助我这么多银钱,对我有知遇之恩。如果只是妾室,等我日后博出个前程来,如果夫人需要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助她恢复自由身。”林怀瑾如实道。 萧昀满头黑线:“林-怀-瑾,难道我对你就没有知遇之恩?” 林怀瑾:“那是两回事。你对我的知遇之恩我报答你,这位夫人的知遇之恩,我自然要报答她。” 萧昀将谢妙仪的腰掐得更紧,咬牙切齿:“你从哪里看出来她是妾的?” 林怀瑾尬笑:“难不成是我误会了?以云公子您的年纪,正妻不应该这么年轻才对。以您的家世,这个年纪才娶正妻也不合理啊。” “你……”杀人如麻的摄政王头一回气的脸色铁青还找不到词反驳。 “噗……”谢妙仪忍不住笑出声:“不愧是林公子,果然很有眼光。” 萧昀一把将她扯进怀中,对林怀瑾反唇相讥:“我看林公子年纪也不小了,还未娶妻必定是有隐疾。” 林怀瑾坦荡道:“我最大的隐疾就是穷。” “噗……”谢妙仪忍不住又笑了。 林探花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饱读诗书却不迂腐,聪明绝顶但心术正。 怪不得前世能在官场上节节高升,在情场上招无数贵女喜欢。 萧昀整张脸都黑了,搂紧她的腰转身就走:“林怀瑾你听好,她就是我的正妻,唯一的正妻。再敢胡说八道,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林怀瑾尴尬了一瞬,急忙拱手作揖:“原来是云夫人,怪不得跟云公子一样好眼光,一眼就看出我有惊世之才。就连这急公好义的善良,二位也如出一辙。哎呀,都怪我眼神不好,再加上天黑,一时竟看花了眼。云公子气宇轩昂,夫人秀外慧中,你们二位简直是天作之合,佳偶天成。在天便是比翼鸟,在地便是连理枝……” “噗……”当着云萧的面,谢妙仪真的不想笑,可是她忍不住。 萧昀的脸又黑了一个度。 揽着谢妙仪的腰,将她拉进隔壁院子。 哦,果然是走错地方了。 谢妙仪忍不住回头看长乐一眼:“??” 长乐缩了缩脖子,心虚地低下头。 这个院子是临时安排的,她之前也没来过呀。 再加上天黑,一时不慎竟看花了眼…… “都在门外候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主仆二人正打着眉眼官司,萧昀突然冷冷吩咐一声,‘啪’一声关上门。 谢妙仪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进厢房。 “你的伤势如何了?之前听长乐说……”她下意识想关心他的伤势。 萧昀根本不听,突然按住谢妙仪的双手,将她整个人抵到墙上:“你刚刚跟林怀瑾说什么了?” 谢妙仪眨眨眼:“嗯?” 萧昀瞳孔黝黑,深邃的目光死死盯着她:“你跟林怀瑾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在我之前,你就已经看上他了?你之前说你欣赏我,却只给我送银子。如今说欣赏他,又是送衣裳又是送银子的。难不成在你眼里,我竟不如他?你刚刚要他知恩图报,难道也想让他助你怀个孩子?” 第137章 醋意大发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跟林怀瑾比? 难道…… 谢妙仪愣了愣:“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萧昀居高临下抵在她身前,满脸醋意:“没错,我就是吃醋了。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在找林怀瑾。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早就看上他了?之所以出现在文殊庙,就是冲他来的?如果不是阴差阳错遇上我,你重金求子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呃……好像是吧……唔……”事实摆在眼前,他猜的也一点不错,谢妙仪下意识有些心虚。 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狠狠堵住。 萧昀按住她的双手,将她整个人死死抵在门板上。 火热的吻强势又霸道,一副恨不得生吞活剥的架势。 “唔……”谢妙仪被吻得喘不过气,双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下意识用力推拒着萧昀的胸膛。 萧昀却将她禁锢得更紧,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身上淡淡的熏香气息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谢妙仪觉得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只能被动承受着他的掠夺。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昀终于放开了她。 谢妙仪无力地瘫软在他怀里,胸口剧烈起伏着。 “你……”她刚想开口解释,却被萧昀一把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向室内。 谢妙仪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怎么,怕我吃了你?”萧昀低头看她,眼尾发红,眸中浮现出几分偏执:“你不是要重金求子吗?论出身论才貌,林怀瑾有哪里及得上我?论体力,他手无缚鸡之力,恐怕就算想帮你也有心无力。” “我没说他比你强啊,更没想过要找他帮我生孩子。”谢妙仪哭笑不得。 不过就是跟林怀瑾说了几句话,又送了些东西而已。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真做了什么暧昧不清的事情呢。 云公子这醋劲儿,也属实太大了。 “那你为什么对他笑得那么开心?还又是送东西,又是送银子的?当初找上我时,你从未出现在我面前,都是让长乐在中间传话,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怎么到了林怀瑾身上,你倒是不避嫌了?当初找上我时,你说我们之间只是交易,只给了我一张冷冰冰的银票。可面对林怀瑾时,你给他送衣服、斗篷、棉鞋、玉佩。事无巨细,几乎都为他安排好了。” 萧昀直接将谢妙仪放到床上,几乎癫狂地去扯她的衣服:“妙妙,我可以的……虽然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一直没怀上,但我一定可以的。我可以帮你怀孩子,也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答应我好不好?你不要去找林怀瑾,更不要去找别人。” “云公子,你先冷静一点。我没有要去找林怀瑾,更没有打算找别人……”谢妙仪被他的醋劲儿吓到了,一边解释一边抗拒。 “妙妙乖,我一定可以的。咱们再试试,一定能早日让你怀上。你不要再去找林怀瑾了好不好?更不要去找庙里的其他人……”萧昀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管不顾想将她占为己有。 “云公子你冷静点,我刚刚只是走错了地方。原本我是来找你的,那些东西也是给你准备的……” “我承认林怀瑾固然有才有貌,而且为人也很有意思,但我也不差。而且我行伍出身,肯定不会像他那么虚。” “你到底能不能听我说话?”无论怎么解释都不听,谢妙仪忍不住愠怒。 “你是我的,谢妙仪,这辈子,你都只能是我的……”她抗拒的越厉害,萧昀也就偏执的更厉害。 他猩红着双眼狠狠撕碎她的衣服,整个人粗暴地压上去。 不管不顾,像是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眼看着就要进入正题,谢妙仪实在忍无可忍,抬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云萧你疯了?你是佛门清净地,做这种事情合适吗?” ‘啪’的一巴掌力道极大,萧昀直接被扇得偏过头去。 他像是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愣愣地呆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慢慢转头看向谢妙仪,深邃的眼眸深深凝望着她,嗓音沙哑的不像话:“妙妙,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因为我一直不能让你怀上,所以你嫌弃我了?” 萧昀真的很嫉妒。 嫉妒谢妙仪从一开始,看上去就是林怀瑾。 嫉妒她对他笑的那么温柔,嫉妒她亲手将御寒的衣物交给他。 尤其是看见二人有说有笑时,他甚至嫉妒到忍不住怀疑,谢妙仪是不是嫌弃他了。 “没有,我没有嫌弃你,更没有想找别人。”谢妙仪没想到他会这般误会,忍不住愣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要去找林怀瑾?还要对他那么好?” “因为我想找的本来是你,长乐带错路了。结果,正好碰见林怀瑾。我看他一心向学,又实在拮据,一时动了恻隐之心。那些衣服鞋子,本来也是替你准备的。我只是看他身上穿的实在单薄,临时分一份出来给他。至于你这边,回头我会再让人去置办。”她上次已经给云萧送过衣服,这次又准备了两大包,他肯定冻不着。 但林怀瑾身上就一件破破烂烂的单衣。 眼瞅着过两日就要下雪,如果没有御寒的衣物,恐怕能直接冻死。 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要是被冻死在庙里,那简直就是大盛国的损失,更是平民百姓的损失。 “那你答应我,以后不准再见他。”萧昀这回终于听进去了,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谢妙仪忍不住蹙眉。 倒不是她非要跟林怀瑾见面,非要跟他有什么瓜葛。 问题是,她是个有喜怒哀乐的人,自然也会有自己的想法。 凭什么他不喜欢林怀瑾,她以后就不能再跟他见面? 萧昀盯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满脸执拗道:“除了林怀瑾之外,也不许再见别人。谢妙仪,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不许看别人,只能看我。你眼里不许有其他男人,只许有我一个人。” 谢妙仪心下一沉:“凭什么?” 萧昀紧紧抓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顿:“凭我喜欢你。” “呵……呵呵……”谢妙仪突然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得很开心。 也笑得越来越讽刺:“云公子,云萧,原来你与周帷,与世间男子,也没什么不同。” 第138章 他终究是不同的 世人皆道—— 女子以夫为天。 但凡女子,自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好像就莫名其妙成为了某个男人的附属品。 必须贞洁,必须清白,必须干净! 哪怕跟旁的男人多说一句话,或者被看上一眼,仿佛都是天大的罪过。 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就像她呕心沥血里外操持,维持着侯府上下奢靡无度的日子,却要时常被周家人指责抛头露面,被赵素兰冷嘲热讽。 前世,谢妙仪就是因为看不开,跳不出世俗的禁锢。 被这个世道裹挟着,以周帷的前途为前途,以周帷的好恶为好恶,心甘情愿奉献了自己的一切,最后才落得那样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所以早在被活埋在棺材里时她就已经想清楚了,如果有来世的话,绝对不会再做这样的提线木偶。 她谢妙仪要做个人,要做自己。 哪怕是天塌下来,都不会再依附男人而活,不会以某个男人的好恶为好恶。 更不会允许,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再成为她的禁锢。 谢妙仪曾经以为,萧昀是不同的。 上次他能跟她说那些话,她甚至隐隐约约期待过—— 或许这个世上,真有叶青菀说的那种人。 那种在几千年后的遍地都是,在这个时代却可遇不可求的男子。 他们懂尊重,懂理解,三观正,会把自己的妻子当做一个人来看。 无论有没有爱,最起码会尊重她,理解她,能平等的当她是个活人,而不是一个没有尊严的附属品…… 可现在,谢妙仪很失望。 萧昀愣了愣:“我……” 谢妙仪甩开他的手,冷冷站起身:“云公子,恕我无礼,你的要求我并不能答应。我谢妙仪永远是我自己,绝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所有物,也不可能以任何人的好恶为好恶。我有名有姓,姓谢名妙仪,是个活生生的人。” “妙妙,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无法接受,你我从此之后一别两宽。给你的酬劳回头我会派人送过来,你我之间,就此别过吧。” “妙妙,我只是害怕你……”萧昀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拉住她的手。 “放开。”谢妙仪正在气头上,使劲甩开。 萧昀蓦地红了眼眶,喃喃自语:“我承认我吃醋,我嫉妒。我不喜欢你跟其他人有牵扯,更不喜欢你跟林怀瑾有牵扯。因为我知道,林怀瑾才是你真正看中的人。最终选择我,不过是阴差阳错。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允许你离开,更不许你看他。我也知道你一直没怀上肯定心急,但我不许你去找旁人。林怀瑾不行,别人也不行……”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激动起来,双手狠狠扣住谢妙仪的肩膀,眼底浮现出一抹阴狠:“如果你敢去找林怀瑾,我就杀了他。你敢找别人,我也杀了他。你找一个,我杀一个。” “……” 云萧这何止是醋劲儿的问题,简直是偏执。 偏执到可怕,偏执到疯癫。 谢妙仪一时之间简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萧昀看出她的无语,扣住她肩膀的手再次收紧,猩红的眼底竟浮现出一抹近乎哀求的神色:“妙妙,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强迫你。在我这里,你可以永远只是你自己。说你想说的话,做你想做的事。你可以抛头露面,可以不必温婉贤良。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为你找来。可是你能不能答应我?就算我让你失望了,你也不要去找别人……” 平日里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如今却像只害怕被抛弃的小狗。 谢妙仪的心蓦地软了几分,忍不住叹气:“云公子,你把我当什么人?你把我谢妙仪当什么人?你之前明明说过的,我不是烂人,不是荡妇。我只是个有欲望的普通人,是个好姑娘。可如今你又是怎么想我的?难道在你心里,我是那种勾三搭四的女人?” 萧昀下意识否认:“我从来没那么想过。” 谢妙仪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云萧,我承认我一开始看中的确实是林怀瑾。但既然选定了你,就不会再三心二意。如果不是刚刚无意中碰上,我绝对不会再主动与他有什么瓜葛。”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的目的不是重金求子吗?为什么我这么久没有让你怀上,你没想过去找别人?你曾经最心仪的林怀瑾林公子君子如玉,刚刚就那么出现在你眼前,你为什么没想过要换个人?”萧昀深深回望进她眼底,目光幽深,叫人看不清情绪。 “我……” 这个问题把谢妙仪彻底问住了。 对啊,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她找男人的根本目的不是重金求子吗? 最开始的时候,她明明计划过,只要能尽快怀上孩子,可以不择手段。 一个不行换下一个,同时多找几个也行。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谢妙仪心里眼里再也没有旁人? 哪怕周家人步步紧逼,哪怕云萧这么久没让她怀上,她也只是绞尽脑汁找机会多私会,从来没想着换别人。 哪怕上次云萧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她最初的惊惶过后,还是顺理成章接受了他的提议。 一开始的时候,谢妙仪明明只想去父留子,根本不想跟任何男人扯上关系。 可如今,云萧不但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还成为她的外室。 两人之间的羁绊,已经远远超过重金求子。 她也在不知不觉中,不由自主地心疼他、关心他。 时不时就担心他冷了、饿了,看到什么好东西都想给他送一份。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云萧对她谢妙仪而言不再是工具人?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我……我……时候不早了,你有伤在身早点休息。”谢妙仪被自己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落荒而逃。 她甚至不敢看他一眼,只留下一个仓皇的背影。 萧昀这次没有再拦她,只是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缓缓勾唇一笑:“原来在你心里,我萧昀终究是不同的。” 第139章 我也是个俗人 谢妙仪一路逃命似的冲回自己房间,后背抵着冰凉的房门,心跳却快得像是要炸裂。 她到底在心虚什么? 云萧不过是问了她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她为什么要逃? 就好像…… 就好像在害怕被他看穿心事似的。 “谢妙仪你疯了不成?”谢妙仪大口大口呼吸,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你不过是在利用他,你只是想要个孩子而已,别忘了你最初的目的!” 可脑海中,却忍不住浮现出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确实跟周帷完全不一样。 云萧虽然身份低微,却胸有丘壑,举止有度。 更重要的是,他尊重她,理解她。 自从两人确定关系后,云萧从未强迫过她做任何事。 哪怕他明知道她接近他的目的不单纯,却还是心甘情愿地为她付出…… 这个人啊,时而温柔,时而强势,时而脆弱。 几乎每一次相处,他在她心中的分量都重一点。 不知不觉中竟装满了她整颗心,让她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 “嘶……” 谢妙仪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如果……如果她真的喜欢上云萧怎么办? 如果云萧没办法让她怀上孩子,她又该怎么办…… 这一晚,谢妙仪失眠了。 翻来覆去躺在床上睡不着。 脑海里时而浮现出周帷前世阴毒的嘴脸,浮现出魏珩移情别恋的无情。可是很快,又忍不住浮现出云萧温柔又霸道的模样。 他用那双深邃的眸子看着她时,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专注。 仿佛天地之大,他心里眼里只装得下她…… 第二天早上起来,谢妙仪依旧心乱如麻。 她甚至不敢面对云萧。 说是来探病的,却突然没有勇气去看他。 谢妙仪干脆也不为难自己,吩咐长乐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给他送过去:“把这些东西给云公子送过去,看看他伤势如何。如果恢复的太慢,下山给他请个大夫吧。” 长乐不甘心地怂恿:“小姐既然关心他,为何不亲自去探望?昨晚上你匆匆离开,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吧。好不容易才见面,不应该好好叙叙旧吗?” 谢妙仪叹气:“我暂时不想看见他。” 长乐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难道……是他惹小姐您生气了?” 谢妙仪摇摇头:“那倒没有,我就是……心有点乱……” 心乱最好的解决方式,当然是让自己平静下来。 谢妙仪是真心想求子。 干脆说到做到,找来几卷经书,真的诚心清修,求菩萨保佑自己能早生贵子。 就算没有长乐的消息,萧昀也知道她心乱了。 不像以前那般步步紧逼,只是在远处静静的看着她。 他会给足她时间,让她好好认清自己的内心。 两人就这么默契的避而不见。 如此过去了三四日,谢妙仪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晚上也能勉强睡得着觉。 这日一早起来,屋子里冷得慌。 半夏和长乐也没像往常那样,早早将洗脸水准备好。 谢妙仪只好自己穿戴整齐披上斗篷,打算让长乐去取些炭来将火烧旺。 没想到刚打开门,漫天雪花杂着冷风扑面而来。 下雪了。 不知什么时候,外头已经白茫茫一片。 门外的雪地里,立着一抹颀长的身影。 是云萧。 他身上披着月白色的斗篷,手中撑着玉骨伞。 伞面上点点寒梅盛开,越发衬托得伞下那张脸俊美无双。 当真应了那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谢妙仪一时有些愣神,呆呆看着眼前人。 两人四目相对。 萧昀也不吭声,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雪中。 “过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出声。 谢妙仪愣了一下,下意识乖乖上前。 萧昀自然而然地将玉骨红梅伞举过她头顶,两人共撑一把伞。 谢妙仪还没想好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他突然又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没有说话,默默任由他牵着,默默跟他走。 两人肩并肩共撑一把伞,在雪地里留下一串一深一浅的脚印。 谁也没有吭声,更没有主动解释这几日的避而不见。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雪落无声,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两人交握的手传递着滚烫的温度。 谢妙仪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萧昀却强势地握得更紧了,仿佛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 两人就这样一路走出文殊庙往后山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她隐隐约约间好像闻到了梅花的香气。 谢妙仪忍不住惊讶:“这难道是……” 萧昀笑而不语,带着她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果然有一大片梅林映入眼帘。 漫山遍野的红梅,开得热情似火。 “没想到山上竟有这样一片梅林。”骤然看到这么壮观的景色,谢妙仪实在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忍不住跑上前去。 “喜欢吗?”萧昀快步跟上去。 “嗯,喜欢。”谢妙仪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梅花吸引,惊喜地这看看那摸摸,爱不释手。 萧昀随手打个响指,一直远远跟在后面的玄青迅速掠上前,恭恭敬敬送上一只提篮。 他将提篮递到谢妙仪面前:“那我们开始吧。” 谢妙仪不明所以:“开始什么?” 萧昀面不改色道:“你上次说你是个俗人,欣赏不来寒梅傲骨,倒是喜欢以梅花入菜。巧了,我也是个俗人,对梅花入菜挺感兴趣的。既然今日碰上,那不如顺道采些回去做菜吃。” “啊?”这回轮到谢妙仪愣住了。 “我以前倒是吃过梅花糕,但从来没吃过用梅花做的菜。你给我介绍介绍,用梅花都能做哪些菜?”萧昀说着,很自然地上手薅下一大把梅花瓣。 粗鲁的动作丝毫不怜香惜玉,跟风雅两个字更是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谢妙仪又是一愣,幽幽叹口气:“你不必如此。” 第140章 我怕玷污了你 云萧虽然如今落魄,但从他平日里的言行举止来看,应该也是位有良好教养的风雅公子。 上手薅梅花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恐怕无异于焚琴煮鹤。 可是,云萧还是做了。 就因为她当时随口一句话。 谢妙仪承认自己是个俗人,但她从来不会随意置喙别人的生活方式,更没想过拉着身边的人跟她一起落入俗套。 萧昀继续上手薅梅花:“不必哪样?” 谢妙仪转头看他:“云公子文韬武略,饱读诗书,应当是个风雅之人。做这种焚琴煮鹤的事情,实在是玷污了你。” “呵……”萧昀失笑:“那你可真是太高估我了,焚琴煮鹤的事情,我还真做过。” “嗯?”谢妙仪明显不信。 萧昀毫无心理负担地将梅花一把一把往篮子里薅:“我是不是从来没告诉过你,我虽然出身小富之家,我的兄弟姐妹们个个锦衣玉食。但我,从小连饭都吃不饱?我人都快饿死了,别跟我谈什么风雅不风雅的。焚琴煮鹤怎么了,我要是饿极了,天上的龙凤我都能逮下来烤着吃。” 谢妙仪半信半疑:“听说你是小富之家出身,就算再不得宠,也不至于连饭都吃不上吧。” 萧昀解释道:“我母亲是女奴出身,我是庶子。在我之前,我父亲已经有二十几个孩子,单儿子就有十几个。再加上我出生时有些怪异之处,人人都说我是灾星,整个家里没一个人待见我。四岁那年我娘过世后,我就被赶到一个破屋子里去生活,贴身只有一个老奴伺候……家里的下人们见我父亲和最得宠的姨娘都厌恶我,也开始捧高踩低,常常克扣我的用度。 有一次不知怎么回事,膳房的人三天没送过一顿饭。我实在饿极了,翻墙跑出去想找些吃的。无意中看见父亲养的一只仙鹤在花园里散步,直接当场拧断它的脖子,拿回院子里烤着吃。” 他出生时天生蓝眸,虽说像母亲,到底不是大盛皇族该有的样子,父皇一直不喜欢他。 宫里很多人见识浅薄,更是视他为灾星。 好在他母亲玉嫔还算得宠,母子俩日子倒也能过得下去。 可是自从玉嫔过世后,一向嫉妒她的赵贵妃便找个借口陷害萧昀,将他赶到冷宫去自生自灭。 身边只有高福陪伴。 在冷宫那几年,他的日子过得连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不如。 “你……”谢妙仪还真没想到他之前过得这般艰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萧昀继续道:“烤仙鹤肯定是要生火的,偏偏那时候是冬天,雪下的很大,所有树枝也都是潮的。正巧我那屋子里有一把破琴,也不知道是哪任主人留下的。我实在生不起火来,干脆将那琴给劈了用来引火。” 谢妙仪忍不住笑出声:“我一直以为焚情煮鹤是个形容词。” 萧昀也很无奈:“说实话,我也不想做那种事情。但是人都快饿死了,顾不得许多。” 谢妙仪叹口气:“哎,你也不容易。” 她早知他过得艰难。 但好像每一次聊起这些事情,她都会对他的不容易有更深刻的了解。 萧昀早已习以为常:“这有什么?我出身行伍,早些年在军中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不洗澡是常有的事,身上的衣服全都臭了,汗水血水泥沙全部凝结在一块。有一回我遭遇埋伏被困在山谷中几天几夜,将士们身上没有干粮,又不敢生火。只能就地杀战马,喝雨水,吃生肉……” 谢妙仪好奇地竖起耳朵:“七年前平天谷之战?就是当年摄政王乘胜追击孤军深入,却因不熟悉地形被困平天谷十天十夜。雍国人久久不见动静误判敌情,被摄政王杀了个措手不及,最后连失三城的那场战役?” 萧昀下意识皱眉:“你怎么知道是因为不熟悉地形?” 他反应着实有些大,谢妙仪吓了一跳:“呃……听朋友说的。” “哪个朋友?何方人士?什么身份?”那是军中机密,她的朋友为什么会知道? “呃……你别误会,我那朋友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绝对不是细作。她是学地理的,就是……是研究地球表层什么……岩层圈,水圈……还有什么……时间演变过程和区域特征……” 萧昀反应这么大,谢妙仪心知他怕是误会了。 但叶青菀说的话实在太复杂了,她就算记性再好也实在无法完整复述出来,只能换种说法:“大概就是,我有个朋友年少时师从名家,学习过什么包括地貌、气候、水文、土壤……她把这些东西统称为地理。” “然后?”萧昀更感兴趣了。 “她喜欢收集研究各式各样的舆图,又因家世显赫,还真收集到了不少难得一见的舆图。有一回我去看她,正好碰上她正在研究边境地形图。她说……作为军事地图,那图画的很有问题,连等高线都没有,根本无法准确判断出峡谷深度。要是在完全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将领用那样的舆图指挥作战,很容易判断失误。比如当年的平天谷之战,在那样的季节,那样的地貌情况下,普通舆图明显不够用……” “什么是等高线?” “太复杂了,我也听不懂。什么海拔高度……垂直距离……如果有等高线的话,就可以准确地表现出那叫什么……地、地貌?能准确地看出山头、脊骨、山坡,坡度多少之类的……” “还有呢?” “还有……她说,现有的地图其实是有问题的,尤其是军事地图。比如咱们与齐国边境的那条河,地图上只标注出那儿有一条河,宽多少。但实际上除了等高线以外,还应该标出汛季最高涨水多少,最低多少,平均多少。旱季最低水位多少,最高多少,平均多少。河水是否能饮用?是否有特殊情况存在……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要勘探出这条河起始于哪里,流向哪里。河流周边除了具体地形之外,还很有必要标注出什么……植被覆盖面积……标出所有大面积量产的植物……” “然后呢?” “有点复杂,我也说不太清楚。比如,很多植物是有毒的,如果是大面积植被,就有可能影响到水质。还有很多植物季节性很强,比如秋冬季节无毒,但春夏花开茂密就会有一定的毒性……好像还涉及到什么风向……大概意思是说,有些花粉是有毒的。至于具体会不会落到水中,会不会影响到水质,还要从风向来决定……细节决定成,尤其是冷兵器时代以人力为主的战争。站在战争地理学的角度,这些都是需要考虑到的……” 叶青菀应该是真的很喜欢这些东西,平日里又没个人能陪她说说话。 那日见谢妙仪感兴趣她很开心,拉着她喋喋不休。 但实在太复杂了,谢妙仪只隐约记住了一部分。 “这位先生现在何处?可否为我引荐一二?”谢妙仪话还没说完,萧昀激动得连手中的篮子都扔了,双手猛然抓住她的肩膀。 第141章 谢妙仪你想好了吗 “不是先生……” “是什么都不要紧。你这位朋友现下可在京中?你说他师从名家,师从何人?何门何派?门派中还有些什么人?他师门中人,可愿为朝廷效力……” 谢妙仪被萧昀一连串问题砸晕了,肩膀也被抓的生疼。 她不适地动了动身子,斟酌道:“我并非她师门中人,对她门派中事了解的也不多。你这么多问题,我一个也回答不上来。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她如今却是在京中。” “那可否为我引荐?不,我可以亲自上门拜访。他求名求利还是求财?我应该都能帮得上忙。” “你……想干嘛?” “你那位朋友所学,于战时是一大助力。就算非战时,他精通天文地理,亦可为国所用。此乃大才,我有心结交。” “结交之后呢?” “我……”话到嘴边,萧昀又急忙改口:“他所料没错,当年平天谷之战,确实是因为误判地形。因为平天谷附近已经是雍国地界,我军原本就不熟悉地形,只能通过舆图来判断。摄政王本来是打算走另一条更安全的路,结果当时正好下了几场大雨,那条路完全被堵死。周围的几条路,也都阴差阳错走不通。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绕道走平天谷……那位先生精通天文地理,如果让他来绘制舆图,事先对每条路都做好标注,我……他……摄政王千里追击的时候,肯定会思虑得更周全……” 他现在想起当时的情形都生气。 可没有办法,当今天下列国用的舆图都是那个样子。 这件事过后,他已经隐隐察觉出不对,也正在尝试对军用舆图作出改良。 今日听谢妙仪一席话,一下子有了更深的感悟。 谢妙仪眨眨眼:“所以呢?你打算拿我那朋友如何?” “当然是引荐给摄政王。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为国效力。实在不行,指点一二也是好的。” “可……我那位朋友是女子,而且已经嫁为人妇,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为国效力,不分男女贵贱。摄政王一向求贤若渴,谁敢有意见,先过摄政王那关。” “那……我问问她的意见吧。”就算谢妙仪不行军打仗,也隐约知道叶青菀所说的地理知识很了不起。 而且,她本人应该也是很喜欢这门学说的。 可惜前世,她一直陷在跟魏珩的爱恨纠葛中,浪费了这一身本领。 作为朋友,如果这一世,叶青菀能从魏珩的泥潭中跳出来,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谢妙仪当然乐见其成。 不过,一切得她乐意才行。 她不能帮叶青菀做决定,更不能随意透露她的身份。 贤才难求,萧昀也明白这事急不得:“那你回头问问她,只要她能为国效力,无论是求财求名还是求利,她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谢妙仪狐疑地打量他一眼:“你区区一介布衣,竟敢做这种承诺?” 萧昀面不改色叹口气:“我是在沙场上经历过生死的人,自然明白你朋友那身本领有多了不起。当今皇上是圣明天子,要是能求得这样的大才,必以国士待之。” 谢妙仪在心中替叶青菀高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萧昀捡起地上的竹篮,不动声色将话题绕回去:“妙妙,我出身低微,又年少从军,什么样的苦没吃过,什么样的罪没受过?确实读过几年书,但也不过是为了明理罢了。你总说你是个俗人,那我是什么?一个正儿八经焚琴烤鹤,吃生肉,喝生血,一两个月不洗澡的人,算什么人?” “算英雄啊。” “什么?” 谢妙仪专注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为保家卫国浴血奋战,吃生肉喝生血,一两个月不洗澡,是英雄。” 萧昀失笑:“也是俗人,焚琴煮鹤的大俗之人。” “呵……”谢妙仪轻笑一声:“云萧,你真是个傻子。” 当初云萧问她喜欢什么香,她不过是不想他纠缠,故意将自己说成大之俗人。 没想到,他不但记在心里,还在梅花盛开的时节,特地拉她来做这种事。 不遗余力想证明自己是个俗人,与同为俗人的她是一路人。 她说的每一句话,云萧是真的都记在了心里,并且认真的去做。 萧昀浑然不在意:“你开心就好。给我说说呗,用梅花可以做什么菜?” 谢妙仪歪着头认真想了想:“梅花疏肝和中、化痰散结,若是心中郁结,服用梅花能令人心情舒畅。梅花入菜,可以用来蒸蛋,炖鸡汤,烧肉……炖汤清爽,烧肉酸酸甜甜的也很好吃……” “那我可就有口福了,这片梅林是我一个朋友的,我已经提前跟她打好招呼。既然来了就多摘一些,晚上回去做菜吃。”萧昀煞有介事建议。 “好,多摘些。”事已至此,谢妙仪也不想扫他的兴。 两人一起动手,很快摘满半篮子花瓣。 谢妙仪估摸着,除了做菜之外,还能留下一部分焚香,正准备开口说差不多了。 不远处的萧昀突然叫了一声:“妙妙……” “嗯?” 谢妙仪下意识抬起头,一个白白胖胖的雪团猝不及防砸过来,‘砰’一声在她肩膀上炸开。 雪粒溅到脸上,冰冰凉凉的。 “你怎么偷袭我?”谢妙仪顿时有些懊恼。 “要不要一起玩?”萧昀不知何时又捏了个雪团在手中把玩,挑衅地扬眉。 “那就来啊,难不成我会怕你?”谢妙仪恼羞成怒,也捏了个雪团砸过去。 萧昀自然也毫不客气回敬。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在梅花林中,在雪地里,互相丢着雪团子。 谢妙仪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被连续丢了好几次之后是真恼了,捏雪团追着萧昀砸。 萧昀被追的抱头鼠窜,时不时才能回敬一捧雪。 不知不觉,谢妙仪被逗得笑颜如花,越笑越放肆。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江南,回到了未出嫁的豆蔻年华。 回到了那一年初雪时,她和兄长、堂兄、小妹一起在雪地里打雪仗…… 许久许久之后,谢妙仪终于玩不动了。 她就这么靠在梅花树上,瘫坐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更没有高门主母的气度。 但这一刻,她是谢妙仪,最真实的谢妙仪。 萧昀走到她身边,陪她一起席地而坐:“开心吗?” 谢妙仪点点头:“开心。” 萧昀侧目,幽深的目光一瞬也不瞬紧盯着她:“所以谢妙仪,你想好了吗?” 第142章 我会陪着你 “想好什么?”谢妙仪有些心虚,转开脸不敢看他。 “其实我在你心里早已经与众不同了不是吗?”萧昀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转过头看自己:“妙妙,我承认我确实出身不错。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你或许都会认为我们不般配。你我确实不一定是同一种人,但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都是我喜欢的那个人。端庄守礼的大家闺秀也好,肆意明媚的小家碧玉也罢。在我面前,你都可以无拘无束,可以肆意做你自己。” 谢妙仪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本能地挣扎:“你放开我。” 萧昀紧紧扣住她的肩膀不肯放手:“妙妙,我很了解你,比你想象中要了解的多。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也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日是我错了,是我被一时嫉妒冲昏了头脑,才会说出那样令你寒心的话。” 谢妙仪自嘲一笑:“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我想要什么,忘了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又如何能知道?” “我知道你母亲是你祖父膝下独女,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跟着他走南闯北做生意。年轻时有人贪图你家家财想娶她为妻,被她提着刀追了三条街。你父亲原来是你家商行里一个掌柜,后来被你母亲看上入赘谢家。你父亲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么多年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他们夫妇二人共同执掌商行,琴瑟和鸣,是江州一代人尽皆知的佳话。” “你连这都知道?”谢妙仪微微有些诧异。 “既然都人尽皆知了,我知道很奇怪吗?” 当年与谢妙仪相遇后,他立刻派人查她的身份。本打算等江南事了就上门提亲,可惜当时朝局动荡,他费了很大精力才将那几大世家一举拔除。 那可恶的周帷趁他分身乏术捷足先登,等他准备上门提亲时,谢妙仪都已经在出嫁途中了。 谢妙仪笑得有些讽刺:“那又如何?” 萧昀深深望进她眼底:“正因如此,你做不了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也做不了温婉贤良的高门贵妇。” 谢妙仪一怔。 “我还听说,你自幼便跟着家里的老师傅学制香。稍大一点的时候,就常常跟父兄一起出门。再大一点,已经可以替父兄出门谈生意。你父母还给过你两间铺子,让你学着自己打理。你这样的女子,见过外面的天地,注定做不了笼中鸟金丝雀。” “呵呵……”谢妙仪想笑,却笑得很苦涩:“那又怎么样呢?我终归是个女子。父母兄长自然是视我为掌上明珠,愿意将最好的一切都给我。可我终究是要嫁人的,高嫁侯府,就是他们眼中我最好的归宿……” 萧昀轻轻握住她的手:“所以我猜对了是吗?嫁到侯府这些年,你一直都在压抑自己,强迫自己做好这个温婉贤良的侯夫人。” 谢妙仪沉默了。 她年少时的梦想,是找个像阿爹一样的男人。 那个男人不会拘着她,让她随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也会像阿爹一样,在别人指责她抛头露面时,在有人想欺负她时,挡在她身前保护她。 他们会像阿爹阿娘一样,无论外人怎么说,始终都能相互扶持。 可是没过多久,周帷出现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坏了她的清白还当众求娶。 谢妙仪自然是不愿意的,哭过闹过还想逃跑。 但阿爹说,他什么事都可以依着她,唯独这件不行。 因为全江州有头有脸的人都看见周帷将她从火场中抱出来,她毁了清白,很难再找个好人家。 而且,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 士农工商,他们商贾人家,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 就算家财万贯,在别人眼里也是卑贱如泥。 高嫁侯府,对她来说是一门可遇不可求的好姻缘。 就当时的情形而言,谢妙仪确实没得选,所以她最终妥协了。 为了做好这个侯夫人,她很努力的收敛起一切锋芒,努力强迫自己大方得体。 可无论什么时候回首去看,她都觉得自己的婚姻宛若牢笼,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妙妙,我真的错了。你分明不是笼中鸟,你也做不了笼中鸟。”萧昀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是你自己,是谢妙仪。你有你自己的欢喜,有你自己的好恶。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说那种话,也不会再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在我身边,你可以随心所欲。” 谢妙仪又是一阵沉默:“成日里在外头抛头露面做生意可以吗?” “当然可以。” “满身铜臭,眼睛里只有钱可以吗?” “以后我名下的所有产业都交由你打理。” “庸俗粗鄙可以吗?” “所谓风雅,不过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在那些边关流民眼中,这些东西还抵不上一个馒头值钱。如果你真的非要认为自己庸俗粗鄙也没关系,我陪你一起。谁敢笑话你,我帮你打他。” 谢妙仪被他逗笑:“见过世面的男人果然不一样。” 不像周帷,明明侯府都落魄成那副模样了,还抱着祖上的荣耀自命清高。 萧昀执起她的双手,承诺般一字一顿道:“或许我还不够了解你,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都是我喜欢的人。无论你想做什么事,我都愿意陪你一起。不管是对是错,我陪你一起承担。我可能也会说错话,做错事,但我会改。” 分开这几日,他自己也在认真反省。 渐渐想明白谢妙仪究竟想要什么,也渐渐想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 直到彻底想清楚,才敢去见她。 才会将她带到这里来,用行动告诉她。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样的事,他都愿意陪着她。 只有一点,萧昀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 “妙妙,你只喜欢我一个人好不好?不要喜欢周帷,不要喜欢林怀瑾,不要喜欢旁的什么人。留在我身边,我不会有别人,你也不要有,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我做错了事,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第143章 他都快饿疯了 他目光灼灼,像是要将谢妙仪整个人都吸入他眼底的深渊。 但这一次,她没有躲。 迎着灼灼目光,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好。” 萧昀眼底的光瞬间暗淡下去。 谢妙仪继续道:“我谢妙仪这辈子只做我自己,不可能会留在谁身边,成为谁的人。” 萧昀的眸色又暗淡了几分。 然而下一秒,就见谢妙仪朱唇微启:“但是,我可以喜欢你。不喜欢周帷,也不喜欢林怀瑾,只喜欢你。如果你不找别人,那我也不找。你说错话做错事,我会生气,却不会抛弃你。” “什么?”萧昀怔住了。 “云萧,你说的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相伴,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我想我是有些喜欢你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互相喜欢。不过还是那句话,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你前途无量,有大好的前程,或许哪一日就会有更好的选择……” “不,不会的。除了你之外,不会再有别人。” “你先听我说完。我如今还是有夫之妇,前途未卜。你文韬武略大有前程,未来的事情真的谁也说不准。我可以跟你互相喜欢,但以后的事情,咱们还是如上次所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分开这几日,谢妙仪已经渐渐理清自己的心绪。 云萧今日的所作所为,更是让她彻底下定决心。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上辈子委曲求全至死,这辈子不想再委屈了。 云萧懂她敬她护她,是个极好的男子。 既然喜欢,那谢妙仪也不想再压抑自己,愿意跟他互相喜欢。 但她身负血海深仇,报仇才是她重活一次最大的意义。 云萧文武双全胸有丘壑,将来也会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能在一起走多远,谁也说不准。 喜欢归喜欢,但如今这个情形,谈什么一生一世未免太过遥远,也太过不切实际。 萧昀花了好一会儿才理解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让我继续做你的外室,一切和咱们之前说好的一样。但是,你愿意喜欢我。” 谢妙仪与他四目相对:“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萧昀皱起眉头:“我曾经以为你是喜欢周帷的,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实际上你根本不喜欢他,不喜欢侯府这个牢笼,更不喜欢做这个循规蹈矩的侯夫人。” “是,我不喜欢。”谢妙仪坦荡承认。 “那你为何不跳出这个牢笼,名正言顺与我在一起?我在军中那么多年,也是有几个好兄弟的。一个长庆侯罢了,只要你愿意,不管休夫还是和离,我都可以……” “我-不-要。”谢妙仪还是缓缓摇头。 无论是面对权势滔天的摄政王,还是前途未卜的穷书生,她的答案都一样。 萧昀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你究竟为何这般执着?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周帷不是你的良配。如今这般循规蹈矩的日子,也并非是你真正想要的。” “马上就是了。”只要等周家人死光,她就可以母凭子贵掌控整个侯府,也不会再有人逼着她贤良淑德。 到时候她有钱有地位,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萧昀沉默了半晌:“所以……你答应喜欢我,却没答应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我迟迟不能让你怀上,你真的会去找其他人,对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不能让我怀上?” “???” 谢妙仪别有深意打量他一眼:“你是行伍出身的习武之人,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 “既然事情还没发生,就不要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你这是杞人忧天。”他的这个问题,谢妙仪前几天也是想过的。 想着想着,她突然觉得这简直是没事找事。 萧昀:“那你的意思是……” 谢妙仪坦诚道:“你如今有伤在身,我打算等过两日你伤势好一点,就找个大夫替你瞧瞧,顺便给我自己也瞧瞧。如果是我自己的问题,那就尽快调理。如果是你的问题,能调理当然最好。咱们一边调理,一边努力。如果实在调理不过来,或者压根没有调理的必要,那我只好换个人。” 至少在行动力方面,云萧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应该比大多数人强。 至于是不是外强中干那她也不好贸然判断,还是得找个专业的大夫看看。 “……”萧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你……你……” 谢妙仪眨眨眼:“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萧昀气结,恼羞成怒直接将她整个人抱起扛到肩上:“我自然是很有信心的,是你对我没信心。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云萧究竟行不行。” 谢妙仪吓了一跳:“哎,你……这里是佛门清净地,你……你想干嘛?” “老实点。”萧昀狠狠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把。 “你……你……你……”一股羞耻感油然而生,谢妙仪的脸一下子红得不像话。 她又羞又恼,忍不住在他背上用力拍打:“云萧,你……你……放我下来。” 萧昀丝毫不为所动:“不放。” “你……你放开我……” “不放。” 萧昀手劲儿极大,无论谢妙仪如何挣扎,都能牢牢抱紧她。 两人就这样在雪地里越走越远。 远远跟在旁边的半夏一脸懵:“他这是把小姐抢走了?咱们要不要……去把小姐救回来?” 玄青幽幽开口:“小两口的情趣,咱们跟着凑什么热闹。” 长乐趁机给她洗脑:“就是啊,小姐不是急着怀孩子吗?云公子肯出力是好事。” 半夏:“……可这是佛门清净地啊,做出那种事情不好吧。” 玄青:“连你都能想到的问题,我家主子早就想到了。” “???” “我家主子向来思虑周全,再说了,他都快饿疯了。” “???” 三人一阵嘀咕,最后一致决定远远跟着。 小两口的事,确实让他们小两口自己解决去。 另一边,萧昀抱着谢妙仪穿过梅林,一座青墙红瓦的别院出现在眼前。 谢妙仪来不及细想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萧昀已经一脚踹开大门将她抱进去直奔厢房。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扔到床上。 萧昀反手关上门,目光凉凉:“谢妙仪,你怀疑我不行是吧?很好,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究竟行不行……” 第144章 我习武之人,身体好 “你……你……你想干嘛?”谢妙仪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满眼警惕地向后缩。 “你说呢?”萧昀已经解下身上的斗篷扔到旁边,手指慢条斯理解开衣带。 他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谢妙仪特地出来找他,原本就是为了重金求子。 对于这种事,倒也不是太抗拒。 只是眼前的云公子看起来不太冷静,她忍不住头皮有些发麻:“你……你还有伤在身呢。” 萧昀顺手将衣衫往空中一扔:“确实伤的挺重,不过,伺候你绰绰有余。” 谢妙已经忍不住噎了一下:“你确定吗?我是无所谓,万一你伤口又崩开……”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噤声。 因为萧昀已经彻底褪去上半身的衣物,露出肩膀上那道伤口。 看起来恢复的很不错,伤处已经完全结痂,周围皮肤上也没有红肿的迹象。 就他这个状态吧,确实也不是不行…… “妙妙,我怎么可能会不行呢?我行的,很行……”萧昀趁她失神,整个人猝不及防压了下来。 谢妙仪躲闪不及,就这么被按倒在床榻之上。 男人身上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她忍不住老脸一红:“原本我念你有伤在身,想着让你歇几日也无妨。既然你如此迫不及待,那我又何必怜香惜玉。” 萧昀的手已经探进她的衣襟,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如何?我究竟行不行?” 谢妙仪忍不住浑身颤栗,红着脸瞪他:“我可从来没说过你不行。我的意思是,万一你外强中干,行归行,却无法让女子怀孕……啊……你……” 萧昀挑眉:“我如何?” “你放开,谁让你捏……”谢妙仪又羞又恼,眼尾不由自主染上几分湿意。 “所以我到底行不行?” “我……我也没说你不行啊。” “那你还想着找别人?”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你不能让我怀上……” “没有万一,我云萧,不可能会不行……” “你……你放开……混蛋……” “就算是混蛋,我也是个很行的混蛋。我不可能会不行,更不可能不能让你怀上。你要是敢去找别人,我就先杀了他,再……再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你……” 羞恼的谢妙仪还想骂人,却被狠狠堵住了嘴。 一开始,她时不时还能骂上几句。 可渐渐的,骂人的话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到最后,甚至连呜咽都变得绵长暧昧起来。 谢妙仪觉得自己快要被这该死的男人逼疯了。 “混蛋!你给我轻点……”她忍不住低吼,却换来萧昀更加放肆的掠夺。 他似乎很喜欢看她这副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眼底的笑意越发浓厚。 “妙妙,你说我到底行不行?还要不要去找别人?”萧昀一边在她耳边低声诱哄,一边动作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你……你就是个混蛋……”谢妙仪断断续续地骂着,可落在萧昀耳朵里,却更像是某种鼓励。 他低笑着,嗓音沙哑:“我还能更混蛋些,想不想试试?” 谢妙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男人……简直疯了! 可偏偏,她又无法拒绝…… 谢妙仪的挣扎逐渐变弱,最后像一只被顺毛的猫,软绵绵地倒在萧昀怀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场荒唐终于结束了。 谢妙仪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喘息。 萧昀懒洋洋躺在旁边,心情不好的故意挑衅:“妙妙,现在行了吗?” “呵……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外强中干?”谢妙仪最恨别人强迫她,纵使此刻腰酸腿软,也忍不住逞口舌之快。 “那行吧,再来。”萧昀倒也不生气,只是立刻又生龙活虎起来。 “你……你不累的吗?”谢妙仪都惊呆了。 “习武之人,身体好。绝对不虚,更不可能不行。不会像周帷那个没用的男人一样不能人道,更不会像林怀瑾一样,连路都走不稳。”萧昀云淡风轻,一副睥睨所有人的姿态。 “你……”谢妙仪简直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还吃这种飞醋呢? “妙妙,我真的很行。” 云萧不给她过多思考的机会,再次搂上那纤纤细腰。 谢妙仪赶忙推他:“不是……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昀薄唇贴在她耳边,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云萧,绝对不可能不行……” “……”谢妙仪再次被堵住嘴,逐渐沦陷在他的火热温柔中。 窗外雪落无声,床幔轻纱被微风柔柔吹起,又轻轻落下,遮掩住满室春光…… 谢妙仪这边春色无边,长庆侯府的日子却不太好过。 她那日一走了之,将府内的烂摊子都甩给了赵素兰。 赵素兰自然也不是傻子,死活不肯接。 另外两个正经主子周老夫人和周芙同样装聋作哑,缩在自己院里不出来。 尤管家比她们还能装,没有新掌家人的命令,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于是,侯府内的情形就变成这样—— 奴才们全部闲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无人打理。 主子们吩咐一声,就动一下。 比如说周老夫人吩咐了每日要用饭,厨房当然也会准备好她的膳食按时送过去。 至于别的,不清楚,不知道,等着听当家人吩咐。 要炭火、要蜡烛、要热水、就连晚上要点灯,都需要额外吩咐。 她们母女俩毕竟是正经主子,只要吩咐下来,倒也没有人敢怠慢。 只是和从前养尊处优的日子相比,乱七八糟的破事一堆,时时刻刻都很糟心。 赵素兰和两个孩子顶着恩人遗孤的名头,又得周帷宠爱,尤管家也不敢太过苛待。 同样的,她吩咐的事,他自然会老老实实去做。 只不过,赵大小姐清高孤傲,梧桐苑每日要烧几十斤银丝炭不说,单她用来闻香的鲜果,就要花费好几两银子。 又添置了些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几日下来,侯府账上那几百两银子花掉一大半。 尤管家也不急,继续装聋作哑。 最惨的是玉竹。 其他人想要什么好歹能吩咐一声,她一个奴才出身的姨娘,下人们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 最开始那两天,就连膳食都供应不上。 问就是:“不清楚,不知道,听掌家人吩咐!” 第145章 侯府鸡飞狗跳 好不容易请来尤管家,尤管家是这样说的:“姨娘原先的一切用度,都是夫人从自己嫁妆银子里出。如今夫人被赶出了府,自然只能按照府中的旧例来办。夫人之前裁撤用度,侯爷和老夫人都不满。如今换了新的当家人,自然要重新定规矩。至于新的规矩是什么样,得当家人说了算。” 不过尤管家也不敢太过苛刻她,日常供应还是有的。 只是因当家人迟迟不发话,玉竹以前又是奴婢,只能给她半个主子的待遇。 原本半个主子的待遇也不错,但这几个月以来,谢妙仪在玉竹身上花钱如流水,她过得比周芙都尊贵,早就习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 如今骤然变成这个样子,她当然满腹怨言。 看着面前刚送来的一荤一素,玉竹气得当场摔筷子:“怎么又是这样的饭菜?连点荤腥都不见,我如何能调理好身子早日为侯爷开枝散叶?” 春燕急忙捡起筷子劝她:“姨娘您忍忍吧,如今府里一团乱,有的吃就不错了。” 玉竹更气了:“慧娘这个贱人,非要跑到侯爷面前挑拨离间将夫人赶走。信誓旦旦说什么她能管好这个家,结果呢?她脖子一缩装死。” 春燕也跟着骂:“那小贱蹄子仗着一副狐媚子样勾引侯爷,连夫人都让她赶走了。表面上说不管事,实际上仗着掌家人的身份成天要这要那。刚刚我还看见厨房的婆子们,往梧桐苑抬了整整五只大食盒。我看啊,那狐媚子就是故意虐待姨娘您……” “有这种事?” “可不是嘛,别的事她管不了,自己倒是会吃香喝辣。昨儿个一大早,我还看到有人往梧桐苑送了整整五十斤银丝炭。那可是五十斤啊,是咱们翠竹居半个月的用度。” “这个贱人……” 玉竹早就知道周帷和赵素兰勾搭上了,有意无意和她暗中较劲争宠。 可每一次,几乎都是她落下风。 再加上她前些日子无意中得知,赵素兰竟然收买了洗衣房的婆子,让婆子们留意她的月事。 这明显就是防着她怀孕。 玉竹早就对她怀恨在心。 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更加恨的牙痒痒。 春燕故意叹息:“以前夫人在家时,一向是好吃好喝待姨娘,哪里让您受过这种委屈?慧娘姑娘素来与姨娘您不对付,以后她掌家,只怕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是啊,这小贱人得势,我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呢……”昏暗的烛光下,玉竹目光森冷。 “哎,只能忍忍了,谁让她勾搭上了侯爷呢?也不知道那两个所谓的恩人遗孤究竟是谁的种,万一真是侯爷的种……或者侯爷爱屋及乌,看在慧娘的面子上真的对他们视如己出。慧娘日后若有了名分,又有两个孩子傍身……这府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咱们的立足之地……”春燕是玉竹的心腹,玉竹知道的事情,她自然也知道。 玉竹从未如此沮丧:“万一那两个野种真是侯爷亲生的孩子,就算我能生个儿子出来,不过是不得宠的庶子。再加上那慧娘狐媚手段厉害,夫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是啊,奴婢也知道物以稀为贵。如果姨娘能为侯爷生下一根独苗苗,到时候母凭子贵,您才能在这府上真正风光。” “独苗苗?”玉竹心中一动。 就算那两个野种真是周帷亲生的又怎么样? 只要他们没了,她生下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确实都是这府上唯一的独苗苗…… 玉竹发完脾气没多久,在衙门忙了好几日的周帷终于回家。 一进门,他就发现府中下人懒怠。 还来不及发火,赵素兰已经冷着脸将钥匙和对牌扔在他面前,清冷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鄙夷:“周帷,没想到你堂堂侯爵,竟连自己的夫人都管不住。” “????” 周帷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外头已经响起玉竹哭天抢地的哀嚎声:“侯爷,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您不在家中,他们都欺负奴婢。” 赵素兰眸光骤冷。 这个贱婢又来了。 只要侯爷在她院里,玉竹三天两头总要弄出点动静。 虽然不一定能将人请走,但实在恶心。 更可恶的是,就是因为这个贱婢,她堂堂赵大小姐,不得不偶尔使出一些争宠的手段来。 如今听玉竹这副模样,赵素兰自然不想让她得逞,飞快向两个孩子使个眼色。 “爹爹,娇娇想您了。” “爹爹,有人欺负我,那些狗奴才连饭都不让我吃饱……” 两个孩子时常配合她做这种事情早已轻车熟路,哭闹着扑进周帷怀里。 周帷自然心疼亲生骨肉,一手一个抱着两个孩子哄了半天,正想命人将玉竹打发走,周芙也哭哭啼啼跑进来:“大哥,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走的这些天,家里都乱成什么样了……” 紧接着,钱妈妈在外头传话:“侯爷,老夫人请您去一趟。” “……” 怎么又来了?难不成是谢妙仪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周帷火冒三丈,正要命人去叫谢妙仪,他的贴身小厮忙跑进来低声道:“侯爷,族长听说您回来,已经在正厅等候多时了。” 周帷额头上的青筋忍不住突突直跳:“我堂堂一个朝廷命官,日日忧国忧民已经够累了,你们能不能不要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我?滚,全都给我滚。谢妙仪呢?这个家她究竟是怎么当的?如果她实在没本事好处理这些家事,本侯真的不介意换个人……” 这三年来,侯府里里外外都由谢妙仪打理,他从来没操过半点心。 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闹到他跟前来? 周芙连哭都忘了,弱弱道:“已经换人了。” 周帷:“????” 第146章 替摄政王求子中,勿扰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控诉中,周帷总算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简而言之:谢妙仪跑了,留下一堆烂摊子给赵素兰。 赵素兰不愿接,府里其他正经主子也关起门来当缩头乌龟。他又正好不在家,偌大一个侯府,一时之间竟然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再加上谢妙仪之前定的规矩几位主子都不满意,奴才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行事,只能就这么拖着。 周帷气的脸都黑了,狠狠一掌拍在桌上:“身为我侯府主母,竟然丢下府中的事物一走了之,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 周芙忙示意他小声:“母亲说了,谢妙仪这是替谢夫人求子,也是替摄政王求子。咱们就算有天大的不满,也万万不能传出去。” 这个道理周帷自然是懂的。 他如今投效在摄政王门下,谢妙仪交好王府宠妾替摄政王求子,其实没什么毛病。 这么好的差事,旁人求都求不来。 只是府里这一堆烂摊子实在让周帷焦头烂额,习惯性把气撒在谢妙仪身上。 渐渐冷静下来之后,他深深吸口气扭头看向赵素兰:“兰儿,那谢妙仪是个没用的,连个家都管不好。如今既然她不顶用,那不如……” 谢妙仪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家里的事情也不能没人管。 既然那日在正厅已经将话说到那份上,她又把掌家之权交给赵素兰,让她管一段日子倒也无妨。 反正等将来谢妙仪死后,这个家终归是要让她来当的。 谁知赵素兰当场沉下脸:“我赵氏书香门第,祖父自幼教导我做人要有气节,不可贪恋权势富贵,更不得去沾染铜臭之物。任你侯府有金山银山,我也从来不放在眼中。这掌家之事,侯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周帷下意识蹙眉:“那日在正厅,你不是说谢妙仪御下无能吗?不是说你自幼跟随母亲学习管家之道,主持中馈不在话下?怎么如今真让你掌家,你反倒清高起来了?” 赵素兰神色一僵,但很快又恢复那副高高在上的孤傲模样:“我赵氏名门望族,我身为家中嫡女,除了琴棋书画之外,管家之道自然也是要学。不过你知道的,我素来不爱名利富贵,最厌恶铜臭俗物,更不稀罕做什么掌家人。” “厌恶铜臭俗物?你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用你口中的俗物换来的?我记得半夏上次说过,就你身上这件兰花斗篷,最少也要上百两银子。”周帷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哼,果然是跟那满身铜臭的商户女待久了,也染上了她的铜臭俗气。兰花清雅,到了你嘴里,却成了区区百两银子。周帷,你究竟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眼睛里只有钱……”赵素兰心中一慌,面上却清冷孤傲。 又生怕被迫接下侯府这个烂摊子,干脆袖子一挥转身进屋。 明月急忙抱起两个孩子跟上去,‘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周帷气结:“你……” 周芙也不高兴地嘟起嘴:“哥,慧娘姐姐说的对,她出生书香门第生性高洁,你怎么能让她管这些破事呢?怪不得她要跟你生气。” 周帷有苦难言,没好气瞪她一眼:“她不管难道你管?” 周芙理所当然道:“谢妙仪最会斤斤计较,她来管这些事才是最合适的。你快派人把她叫回来,我那调理身子的药都已经停掉好一阵了。” “什么调理身子的药?”周帷随口问了一句。 “就是……哎呀……我们女儿间的事情,你不该问的别问。”喝了那药虽然会让葵水水淋漓不尽,但确实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腹痛难忍。 谢妙仪说的应该没错,不通则痛。 她还得再喝几副药,将淤血清除,应该就好了。 “嗯,身子不适就好好调理……”周帷其实也不是很关心。 这几年来,谢妙仪将她照顾得很好,也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地方。 周芙嘟起嘴:“那你快派人把谢妙仪叫回来呀。府上里里外外这么多事儿,她倒是会躲清闲。” 周帷有些不耐烦:“你少说两句。明日一早,我派人到文殊庙去问问吧……” 谢妙仪如今在山上替摄政王求子,按理说他实在不该有任何意见。 问题是…… 府里这堆烂摊子真的不能没人管。 “哎……”周帷忍不住叹口气。 以前他总觉得赵素兰高雅出尘,清新脱俗。如果能与她长相厮守,他必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子。 可如今事到临头才突然发现,那俗不可耐的谢妙仪竟然才是最可靠的。 只要有她在,他从来没为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操过半点心。 反倒是赵素兰,还要反过来指责他。 “她都出府这么多天也该够了,我不管,你必须想办法让她快回来。”周芙不太满意,非缠着他要个说法。 “你什么时候这么待见她了?”周帷瞥她一眼。 “谢妙仪嘛……出身低贱还没什么本事,不过……倒也并非一无是处,府上里里外外打理的还算不错……”周芙这几天遭了老大的罪,终于不情不愿承认谢妙仪的重要性。 周帷没由来叹口气:“言之有理……” 谢妙仪啊,温柔、贤惠、大方、得体,对他母亲和妹妹也很不错。族中那么多人,就没有人不念她好的。 关键是,还有一副勾人的好模样。 仔细算下来,好像也没那么差。 可惜,出身实在太低了,连大字都不识几个,更不懂什么琴棋书画,如何能配得上他周帷?配得上长庆侯府的门楣? 想到这个,周帷又忍不住想起赵素兰。 想起她刚刚事不关己的模样,想起她高高在上的傲慢。 他忍不住有些心烦,干脆转身去了玉竹院里。 周芙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情不愿回到自己的住处。 正好晚膳已经送到,丫头们上前伺候她用膳。 “呕……”周芙刚吃没几口,头胃里突然一阵翻腾,忍不住侧头干呕。 第147章 摄政王的疑心 她气得将筷子一摔:“厨房怎么做事的?天天都是这些肥腻腻的东西,好好的人都要吃出病来。” 自从谢妙仪离府后,厨房虽然也没亏待她,但膳食明显不再像之前那样精细。 再加上冬日里没什么鲜菜,吃来吃去都是那些菜。 她早就吃腻了。 “如今府里无人掌家,到处都一团乱。厨房那边也没人管,主子们的饭都只能估摸着做,自然不像以前那般精细。小姐你想吃什么?奴婢到厨房去吩咐一声。”翠玉赶紧上前捡起筷子,好声好气哄她。 “谢妙仪那个不识好歹的贱人,不过是骂她几句,没想到她真敢说走就走。真以为攀上摄政王府就了不起,那谢夫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妾而已。等她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呕……”周芙骂骂咧咧,闻到饭菜的香味,又忍不住连续干呕了好几下。 “小姐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旁边伺候的嬷嬷眼神有些不对。 翠玉一惊,急忙岔开话题:“能有什么事儿?大晚上的就别折腾了。这要传出去,旁人还以为咱家小姐是病秧子呢。你到外头去看看廊下的灯点着没有,这几日奴才们懒怠,整个院里都黑漆漆的,小姐最怕黑了……” 打发走不情不愿的嬷嬷,她又找借口将其他无关紧要的小丫头们全打发出去。 待屋里只剩下两个心腹大丫头时,翠玉才压低声音凑到周芙耳边低声道:“小姐……您的月事是不是已经迟了好几天?” 周芙的脸色当场就白了:“你的意思是……” 翠玉满脸凝重:“您与郑公子私会,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按之前的日子,这两天正是您该来月事的时候。” “可是……我一向月事不调。”周芙抱着一丝希望。 “您忘啦?您最近一直在喝夫人给的药,已经好多了。” “我……可是我不是已经喝过避子汤了吗?” “就算喝过避子汤,也不一定有用。” 周芙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那……那该怎么办?我还是个姑娘家,万一此事传出去……谢妙仪……翠玉,你赶紧命人去给谢妙仪传信。让她立刻回来替我解决掉这件事,否则的话,我再也不认她这个嫂子……还要让哥哥修掉她,让她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翠玉面有难色:“小姐,夫人上山是替摄政王求子,连侯爷都不敢多说什么。” 周芙眼中带着几分鄙夷:“谢妙仪一向疼我,对我言听计从,我的话……她不敢不听……快去,派个可靠的人,到文殊庙去给谢妙仪传信。” 翠玉拗不过她,只得老老实实领命而去。 在周芙看不见的地方,她忍不住翻个白眼。 原来她也知道夫人疼她呀? 张口闭口直呼其名,对嫂子半点尊敬都没有。每次出了事,倒是第一个想到她。 幸亏她早就看透了,知道跟着这种狼心狗肺的主子不会有任何出路。 夫人也是真的心善,不但照顾她妹妹,还将她姨娘从青楼里赎出来请大夫调理身体。 还好,只要替夫人做完那件事,她们母女三人就能拿一笔银子,远离是非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 谢妙仪被萧昀在梅林别院里折腾了大半日,最后实在承受不住,昏昏沉沉昏睡过去。 所幸别院里一应俱全,萧昀干脆带着她住下来。 第二日一大清早,半夏很自觉地到厨房烧水、做早膳。 长乐不善庖厨,只能在旁边帮她烧火打下手。 半夏一边将昨日新摘的梅花瓣做成梅花糕,一边忍不住吐槽:“这云公子也太能折腾了,小姐昨日连晚膳都没吃就昏睡过去,今日到这个时辰还没醒。这哪里是重金求子?简直就是花钱请了个祖宗。” 长乐心虚地替自家主子狡辩:“呃……这……云公子身体好是好事儿。小姐急着怀孩子,云公子这样的习武之人,总比林怀瑾那般手无缚鸡之力的要强。”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云公子也太莽撞了,每次都没轻没重的,回回都给小姐弄一身淤青。武夫就是武夫,半点不会怜香惜玉。” “男人嘛……能干是好事。像周帷那样的,才是半点屁用没有。” “只会乱来有什么用?小姐要的是孩子,孩子……”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闲聊,长乐突然看见玄青在外头向她使眼色。 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柴火站起身:“你先忙,我去看看小姐醒没醒。” 片刻后,长乐被带到书房。 萧昀正坐在书案后看折子,手上还握着一支笔。 他虽然住到了文殊庙,朝中大事却一天也耽搁不得。 内阁将每日的奏折分门别类后,无足轻重的小事交给小皇帝自行处理,需要摄政王过目的,则由禁卫军快马加鞭送到庙里来。 说是小住清修,公务却一天没落下。 察觉到长乐进门,他头也不抬淡淡道:“妙妙和周帷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乐有些懵:“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记得你先前说过,周帷为人淡漠,不好女色。与夫人不大亲近,但身边也没有其他女子。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更不曾流连烟花之地。夫人温婉贤良,对侯爷很是倾慕。尤其刚成婚那一阵子,周帷日日到夫人房中,即使没有圆房,也算恩爱过一阵子……” 当年被谢妙仪拒绝后,萧昀担心她独自一人嫁入京中被人欺负,特地将长乐安插到她身边。 最开始的时候,每三日向他传递一次消息。 刚新婚那阵子,萧昀听说她和周帷夫妻琴瑟和鸣,周老夫人慈爱,族人也很礼遇她。 小姑子虽然有些刁蛮,毕竟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娃,小孩子脾气而已。 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谢妙仪过得很好。 萧昀一向一言九鼎,答应过她不会再去打扰自然说到做到。 见她过得好,开始尝试着慢慢放手。 消息传递从最初的三日一次,变成后面的十日一次,一月一次,再到最后的有特殊情况再传递…… 哪怕这三年来,听说谢妙仪和周帷的关系越来越淡,十天半月都见不上面。 好歹相敬如宾。 周帷给她掌家之权,府里也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女人。 夫君尊重她,婆母疼爱她,族人礼敬她。 比起京中大多数的女子,谢妙仪看起来过得很好。 甚至比起叶青菀那京都城内独一份的独宠,她的日子都算过得平顺安稳。 可随着这段日子的接触,萧昀越来越觉得不太对劲 谢妙仪的日子,好像并不如外人看到的那样舒心…… 第148章 谢妙仪好像变心了 她和周帷的关系,似乎……似乎……也不是他想象中那样和谐。 处处都透着古怪。 可惜当时在王府时,摄政王步步紧逼,谢妙仪宁愿以死相逼也不肯透露半分。 云萧的身份也很尴尬。 直接去问她,她估计也不会说的。 萧昀只能问长乐。 长乐急忙跪下,若有所思道:“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那样的。之前三年,夫人似乎都过得还算不错,但……” 萧昀终于放下手里的奏折抬头看她:“实话实说。” “自从侯爷南下赈灾回来,夫人好像突然变了很多。” “南下赈灾?就是他二人假装圆房那天?” “对,好像从那天开始……夫人就开始……开始怪怪的。” “哪里怪?” “我也说不好……感觉像是……她……她好像变心了。就是……夫人以前对周帷,对周老夫人,对周小姐,几乎是有求必应。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她对所有人都开始变得不上心起来。不像以前那样事事替周帷打理妥当,也不再事无巨细孝敬周老夫人,对周芙更是爱搭不理……” 长乐的身份是武婢,自从跟着进了长庆侯府,除了在谢妙仪出门时保护她的安全之外,多数守在锦绣院门外,基本没有过近身伺候的时候。 所以很多事情,她其实并不了解内情。 但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还是能看得见的。 “侯府家底薄,前几年的时候,夫人都心甘情愿拿出自己的嫁妆银子往里头贴。可这一阵子,她不但不贴,还故意克扣用度。就连送给周芙的衣裳首饰,她都借题发挥命我扒了回来。虽然周芙对夫人一向不大尊敬,而且贪得无厌。不过夫人以前总说都是一家人,长嫂如母,不过是多花点银子的事,懒得跟她计较……” 萧昀握笔的手忍不住收紧:“似乎也是那天之后,她动了重金求子的心思。” 狗头军师玄青赶紧出声猜测道:“难不成……是因为夫人发现周帷不能人道,觉得侯府不可靠,所以就变了心?” 萧昀缓缓摇头:“妙仪不是那样的人,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妙仪就算不温柔,也绝对是个很善良的女子。 她不可能会因为周帷不能人道就嫌弃他,也轻易不会做出重金求子的事情来。 最开始的时候,萧昀一直以为是周帷逼的。 如今看来,还真有可能是谢妙仪自己的意思。 只不过,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不得不迫切地需要个孩子…… 仔细想想,她每次说起周帷的态度其实都很奇怪。 表面上看起来,谢妙仪是坚决不肯离开他。 但那一份坚决中,似乎透着几分诡异。 当时面对摄政王时,她曾说过:“纠缠到底,不死不休。” 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男女之情,形容夫妻之间的相敬如宾,未免也太奇怪了。 不太像是义无反顾的爱,倒像是……血海深仇。 “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想起来件事。”长乐思索半晌,小心翼翼开口:“侯爷回来那日,带回了他救命恩人的亲妹妹慧娘姑娘,和恩人的两个遗孤。似乎就是在那一日,老夫人和侯爷都逼着夫人收养两个孩子记在自己名下。夫人不肯,闹的很不愉快。晚上的时候,夫人和侯爷就假装圆房……再然后,她……就做出了重金求子的事。” “而且……好像也是从带回慧娘和两个孩子开始,侯爷对夫人不再像以前那般敬重。尤其是慧娘在场的时候,他时常会嫌弃夫人出身低微、抛头露面。虽说他还是会经常到夫人房里陪她用膳,也一直让她主持内宅,但……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怪怪的,好像……还不如以前不冷不热的相敬如宾呢。” 玄青恍然大悟:“这就说得通了。夫人应该是不想收养别人的孩子,周帷又不能人道,所以才在外头重金求子。” 萧昀半晌没有吭声,好一会儿才缓声道:“玄青,再去查查慧娘和那两个孩子的身份来历。” “王爷,咱们之前不是已经查过了吗?”慧娘和两个孩子入府的第二天,摄政王就已经派人去查过。 得到的结果是:周帷办差回京途中遇上暴雨跟同僚失散,孤身一人流落到一个村子里,在一户耕读传家的人家借宿。 当天半夜,一场洪涝掩埋了整个村子。 周帷也差点被泥沙活埋,是那两个孩子的父母救下他。 可惜那对夫妇为救他被洪涝冲走,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周帷为了报答他们的恩情,将那夫妇二人的两个孩子,和那夫人柔弱无依的亲妹妹慧娘带回侯府来照料。 “当时那场洪涝虽然来势汹汹,却也有不少人活下来。属下派去的人已经找到那个村子,不少人都亲口证实村里是有这么一户人家,也有这么回事儿。还到官府查过户籍,州府县府都有记录在案,应该错不了。” “有这么一户人家应该是没错的,周帷借宿应当也错不了。但周帷带回来的人,是不是恩人遗孤可就难说了。你派出去的人,有带画像吗?” “自然是有的。长乐描述出慧娘和两个孩子的样貌让画师画出来,我派人拿着画像到那村子里挨家挨户去问,证实了他们的身份。” “周帷好歹是个侯爵,如果处心积虑做下这么一个局,自然早就做好防着人查的打算。此事绝对没那么简单,再去查。” “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怀疑,慧娘乃是周帷外室。那两个孩子,是他的外室子……” 谢妙仪这三年来,一直用自己的嫁妆银子补贴侯府。 把周老夫人当亲生母亲孝敬,把周芙当半个女儿养,对周帷更是没话说。 而且她本性善良,没道理会突然对自己夫君救命恩人的遗孤有成见。 不过是两个稚子,以谢妙仪的心性,应该会好好照顾才对,收养在膝下也很有可能。 可她却一反常态的不惜重金求子,对周家人也不像从前那般。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听萧昀这么说,长乐也想起来了:“府中确实有传言……说……周帷和慧娘不清不楚。不过奇怪的是,那两个孩子一点也不像周帷。” “查一查自然就知道了,如果周帷和妙仪真的早已离心,那长庆侯府……” ‘啪’的一声,萧昀手中的毛笔断成两截。 第149章 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妙仪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刺眼的雪光从窗帘上照进来,她下意识皱起眉头:“半夏,什么时辰了?”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得不像话。 麻木的身体也渐渐恢复知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谢妙仪本想换个姿势继续躺会,没想到只是轻轻一转身,就痛得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嘶……” 她浑身上下何止是酸痛,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碾压了一遍,从脚趾头痛到耳朵尖。 整个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连碰都碰不得。 “醒了?来,喝些热水。”就在此时,一只手轻轻挑开幔帐。 谢妙仪干的嗓子都快冒烟了,本能的爬起来想去喝水。 没想到轻轻一动,再次痛到忍不住抽气。 萧昀急忙坐下,温柔将她从床上扶起。 谢妙仪实在是浑身酸痛得连坐都坐不稳,干脆靠在他怀中,任由他给自己喂水喝。 喝完一杯,她舔了舔唇:“还要……” 声音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嘶哑,也没好到哪里去。 话音刚落,头顶上方传来一道低沉的轻笑:“还要?你受得了吗?” “什么?”谢妙仪一时没反应过来。 “乖,你昨晚累坏了,今日先歇歇吧。更何况,这青天白日的还是算了吧。等晚上夜深人静时,咱们再……”萧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一副哄小孩的架势。 “啊……你别说了。”谢妙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说的究竟是什么,尖叫一声急忙打断,一张脸更是红得几乎要滴血。 萧昀起身给她倒了杯水,施施然揣着明白装糊涂:“别说什么?” 谢妙仪脸红的更厉害:“就……就是……” 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支支吾吾半天,干脆抢过他手中的水杯一饮而尽,然后干脆利落的背过身去,拉起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 两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萧昀还是头一回见她露出这种小儿女般的娇态,再次轻笑一声:“还要不要?” 谢妙仪攥住被子的手蓦然收紧,忍不住有些懊恼。 都已经戏弄过她一次,怎么又来了? 虽然她早就知道云萧不要脸,却属实没想到他能这么不要脸。 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要啊?那我走了。”云萧是真的爱极了她这副模样,故意站起身逗她。 “要喝水,喝好几杯水,别的什么都不要。”谢妙仪彻底恼了,气呼呼从床上爬起来。 “我说的就是水啊,你以为我说什么?” “你……哼……我说的也是水,你以为我说什么?” 萧昀将水杯递到谢妙仪手中,若无其事道:“你不是说我不行吗?我还以为你说别的呢。” 她没好气瞪他一眼:“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你这就受不了了?” 萧昀强忍着笑:“受不了的不是你自己吗?” “……你……你……”谢妙仪头一回发现这人如此无赖,简直就是耍流氓。 她也不想再跟他客气,气呼呼怒道:“我说的是事实。听说有很多男人看起来高大威猛,实际上根本不行。也有很多男子虽说在房事上没问题,实际上却不能让女子怀孕。我这么久都没怀上,谁知道你到底行不行?” “多说无益,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萧昀也不跟他做口舌之争,慢条斯理解开衣衫。 “啊……”谢妙仪的脸瞬间红得不像样,紧紧将自己缩在被子里:“你……我警告你,这青天白日的,你可千万别乱来。” 萧昀明知故问:“你不是怀疑我不行吗?我用行动证明给你看,你为何如此抗拒?” 谢妙仪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不要了。很行,你很行,不需要再证明……” 眼前这个男人实在太凶了,而且还小心眼。 就因为一句不行,他昨日变着法的折腾了大半天。 几乎每一次,都要逼得她哭着求饶才行。 可没过多久,她但凡敢说一句怀疑的话,他就会再次折腾,非逼着她认输不可。 就昨日那几次折腾,谢妙仪已经吃不消了。 若再来几次,她焉能还有命在? 萧昀终于停下解衣衫的动作,居高临下看着她:“我行不行?我云萧,究竟行不行?” 谢妙仪点头如捣蒜:“行的,很行。” “还要不要去找别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大夫诊断出你无法让我怀孕,我可能还是……” 谢妙仪想起他昨天晚上的表现就头皮发麻,但求子是她的底线。 不过她真被折腾怕了,赶紧补上一句:“你这么折腾我,非要逼着我承认你很行,这么没信心,难不成……你这有什么毛病?” 萧昀都被她气笑了:“我能有什么毛病?大夫还没说我有毛病呢,你就想着去找别人。你想找谁?林怀瑾还是别的什么人?” “哈????” 谢妙仪一愣,终于慢慢明白过来。 敢情他昨天晚上那么疯狂,原来是吃醋? 吃林怀瑾的醋,吃不知道是什么人的醋? 谢妙仪哭笑不得,又有些心虚:“万一……我是说万一……” 萧昀凉凉瞥她一眼:“自我成年后,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大夫请平安脉。” 身为皇家血脉,他们这些皇子皇女从小就有太医照看。 成年后,这方面自然也有专门的御医诊治。 他才不会像周帷那个没用的东西一样连孩子都生不出来呢,他很行,萧昀绝对很行。 “万一……诊治错误呢?等过两日雪停了,下山的路好走些,不如咱们还是下山去找个大夫……好好诊治一番吧?”重金求子就是重金求子,谢妙仪底线绝对不能变。 “你……”萧昀又气又好笑,最终还是无奈妥协:“好,你开心就好。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大夫诊治过我没问题。你再敢对其他男人念念不忘,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不敢,绝对不敢……”如果云萧没问题,谢妙仪压根就不想找别人。 毕竟,他长得这么好看。 虽然行伍出身粗鲁了一点,但……确实很行。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昨晚的画面,她忍不住悄悄红了脸…… 谢妙仪浑身酸痛得厉害,又在床上赖了小半个时辰,直到饿得发昏,才不情不愿起身更衣。 用完午膳后,她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好奇地打量一眼周遭环境:“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你为何将我带到这里来?咱们在此留宿,会不会不太好?” 第150章 重金求子进行中,勿扰 萧昀面不改色喝着茶:“是我一位朋友的别院。她听说我最近在文殊庙读书,最近又科考在即。为了让我安心读书,特地将这座别院借给我。若是在文殊庙太吵,可以搬过来住,以便于潜心备考。” 谢妙仪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出府,他自然不想错过。 但他心里也清楚,文殊庙是佛门清净地,男欢女爱确实不太合适。 于是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派高福去听文殊庙附近的别院。 这座别院原是她堂福康郡主所有,每年冬日梅花盛开,福康都要举办赏梅宴,别院也早早就收拾出来,还备下不少东西。 萧昀想着谢妙仪可能也会喜欢,直接通知福康赏梅宴暂停,他要借住一段日子。 福康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所以昨日,他才会直接带谢妙仪到梅林摘花。 就算没有昨日那出,他也要找借口将她诓到梅林别院来好好温存几日。 “你之前不是说文殊庙佛门清净地,男欢女爱不方便吗?那正好,咱们以搬到这里来住几日。一来方便我潜心读书,二来,近日下大雪,山路难行,咱们要想下山去桂花巷实在是不方便。搬到这边来住,不耽误你怀孩子。” 妙仪想为摄政王求子大可不必吃斋念佛,多承些雨露就行了。 谢妙仪了然,同时又有些疑惑:“你一个落魄书生,朋友还挺多。” 能拥有那么大一片梅林,这么大一座别院,肯定非富即贵。 云萧就算出生小富之家,似乎也很难接触到这样的朋友。 “我行伍出身,虽然没挣下什么军功,在军中也结交了几个朋友。他们这些年跟着摄政王,也都博出了个像样的前程。不过这别院并不是我好兄弟的,是他夫人的。他运气不错,被一位宗室女看上招为夫婿。”萧昀面不改色,说出的话半真半假。 “既然你有这样显贵的好兄弟,那为何会沦落到……在文殊庙借住?”谢妙仪越发觉得不对。 “呃……君子之交淡如水,一来我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二来……我只是没有分到家产,也并不是真的连饭都吃不上。之所以到文殊庙来借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里读书人聚集,而且地方清静。既可以结交些学子日后在朝堂上有个帮衬,也可以潜心向学。” “可我看你挺穷的。”谢妙仪忍不住上下打量萧昀一眼。 之前每次见面,他都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长衫。 萧昀心中一紧,若无其事道:“既然寄住在文殊庙,特立独行容易招眼。其他学子怎么穿,我也只能怎么穿。至于老山参的事,我那位兄弟是武将,经常在外统兵。时间紧迫,实在是等不了。” “这样啊……”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但谢妙仪总觉得怪怪的,一时之间又说不出哪里怪。 不过他们二人到底只是露水情缘,关系微妙,她也不好追问。 只能岔开话题:“这别院是借给你读书用的,你带我在此……呃……厮混……不好吧?” 萧昀大手一挥:“比起早日考取功名,他更希望我早日娶妻生子。他要是知道我带心上人住在这里,只怕比我高中状元还高兴。” “话虽如此,也不能因我求子耽误了你的前程。”谢妙仪委婉劝他。 重金求子固然很重要,也不能天天黏着她。 实在是…… 习武之人,吃不消啊。 萧昀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放心吧。我每日都有很多书要读,绝对不会耽误前程。” 谢妙仪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那咱们……就住下吧。” 她这一次出府,将烂摊子甩给赵素兰只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求子。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 先到文殊庙住上几天露露脸,顺便看看云萧伤势如何。 待他伤势彻底好转不影响房事,她就会每日下山与他私会。 晚上还是要回来的,毕竟这次在文殊庙的时间应该会很长。如果离开的时间太久,容易被抓住把柄。 如今云萧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完全不影响求子。 可惜大雪封山,山路难行。 每日来回根本不现实。 以在房中清修的名义直接住在这别院里,时不时到前头去露个脸,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谢妙仪说干就干,自己继续在床上躺着,让长乐回庙里去收拾些日常所需的东西带过来。 长乐习武之人手脚快,不到一个时辰,就收拾好东西提了个包裹回来。 同时,还带回一个消息—— 今日一大早,周帷就派人传信让谢妙仪回去。 紧接着,周芙也特地派人上山请她回去,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帮忙。 谢妙仪嘲讽地勾了勾唇:“这么大的雪,真是难为他们了。” 她在家时,嫌弃她身份低微,嫌弃她抛头露面,嫌弃她斤斤计较。 如今她离开不过四五日的时间,他们反倒按耐不住了,真是犯贱。 “回去告诉传话的人,我忙着替摄政王和谢夫人求子,实在是分不开身,府里的事有掌家人做主。侯爷和大小姐如果有什么异议,请他们自己去跟摄政王和谢夫人解释。” 长乐将谢妙仪的话如实转告,负责传话的人又回去转述给周帷和周芙听。 周芙当场被气哭,理所当然的对谢妙仪又是一阵谩骂。 可骂完之后,她彻底慌了:“怎么办?就连谢妙仪都不管我了,我该怎么办?” 翠玉故意给她出馊主意:“要不……咱们向老夫人坦白吧?她是您的亲生母亲,一定会护着您的。” “不行,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母亲知晓。”多年母女,周芙很了解自己的母亲。 周老夫人当然是疼爱她的,但她更爱自己的体面尊荣。 如果让她知道她做出这种事情,少不得要挨一顿教训。 哪怕不至于一根白绫勒死,也绝对不会太好过。 “那……不如去找慧娘姑娘?您与慧娘姑娘一向交好,咱们府里如今又是她当家,她一定会帮您的。” “不行,她毕竟是个外人,和谢妙仪不一样。况且慧娘姐姐那么冰清玉洁的人,要是知道我做出这种事,她肯定会很失望的,估计也不会帮我。” “那……”翠玉假装为难,别有用心建议道:“那不如……将此事告知郑公子?这段时日以来,郑公子隔三差五与您鸿雁传书。又是写诗,又是赠胭脂赠簪子的,足见对您真心实意。” 第151章 别问,问就是没钱 “可是……郑郎他上次在酒里给我下药……”周芙虽然爱慕郑姓书生,依旧尚存几分理智,知道女子清白大过天。 对于上次被下药差点闹出人命,她心里是有些疙瘩的。 碰巧谢妙仪禁了她足,她干脆顺水推舟,自从事发后,再也没有与那人见过面。 “小姐您身份尊贵,又才貌双全,就算是皇孙公子也嫁得。即使郑公子有才有貌,将来前途无量,在您面前也会自惭形秽。他肯定是太爱您了,生怕您不要他,才会一时糊涂做出那种事。” 跟在周芙身边这么多年,翠玉早就将她的性格拿捏得死死的,故意满脸羡慕打趣:“在您禁足这段时日,郑公子每隔几日就送东西过来,还特地给您写了几首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要是知道你怀上孩子,指不定多高兴呢。” 周芙被她说得疯狂心动,满脑子都是情郎的好:“对……你说的对,母亲根本就不关心我,哥哥公务繁忙也没空理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只会让我去找谢妙仪。如今就连谢妙仪也不管我了,好在我还有郑郎。你赶紧去给郑郎传信,就说我想见他一面,越快越好……” 另一边,周帷收到谢妙仪的回复后倒是比较淡定。 毕竟是受谢夫人所托,上山清修为摄政王求子。 一时半会回不来倒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府里的烂摊子,也确实不能没人管。 周帷实在没辙,只能向周老夫人提出,让她先帮着管几日。 周老夫人立即‘旧疾复发’,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我的儿啊,不是母亲不帮你。你父亲你祖父都是不成器的,我自从嫁到周家开始就没享过一天福。又当爹又当娘,操劳了大半辈子,终于将你们兄妹两个拉扯大。好不容易熬到如今儿媳妇进门,我这把老骨头也该歇歇了。既然妙仪将管家的事宜交给慧娘,那就让慧娘去做吧。你不是总说她出身显赫,只有她,才配做侯府主母吗?” “……” “我知道咱们侯府账上如今没钱,你不想将这个烂摊子交给慧娘。你也不必太担心,妙仪出府替摄政王求子,难道还能求一辈子不成?她迟早要回来的,等她一回来,再让她接过去就是。而且慧娘毕竟是外人,等妙仪回来后,可以更顺理成章的将这个家继续交还给他。” 周老夫人见周帷一脸菜色,赶紧跟她分析利弊。 周帷承认母亲说的有道理,只好重新折回梧桐苑,好声好气找赵素兰商量。 赵素兰屋里烧着昂贵的银丝炭,一身穿戴价值上千两。 就连铜炉中闻香的梅花,也是花几两银子现买回来的。 但她依旧孤傲冷清,视金钱如粪土:“我说了,别拿那些俗物来扰我清静。我赵家百年世家自有风骨,我赵素兰唯爱清风明月。成日里与铜臭之物为伍,是谢妙仪那商贾之女才会做的事。我做不来,也不屑去做。” “……” 周帷一向拿赵素兰没办法。 说不过她,也勉强不了她。 一番争执不欢而散后,他干脆也破罐子破摔,由着府里跟前几日一样。 小事尤管自己家做主,大事儿再向他禀报。 各处的开支也依旧没个定数,还是按之前的,谁需要什么就吩咐一声自然会有人办妥。 周帷想的很简单—— 谢妙仪替摄政王求子确实不可能求一辈子,清修十天半月顶天了。 她已经出府六七日,再过三四日,怎么着也该回来了。 如果还不回来,侯府就可以名正言顺派人去请。 要是现在横插一脚,反而容易横生枝节。 不如就让它再乱几日,等谢妙仪回来,她自然会收拾干净。 不过,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正巧衙门的账已经理得差不多,周帷只需要每日上午到衙门点个卯,下午早早就能回府。 因府上其他主子个个不管事,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尤管家都只能向他禀报。 比如,尤管家曾委婉提议:“日日都是鲜菜瓜果,每日还要烧那么多银丝炭,梧桐苑的开销实在太大了。如今咱们府上艰难,您看……慧娘姑娘要是再吩咐下来,奴才要不要照她的吩咐意思去做?” 周帷不胜其烦:“这点鸡毛蒜皮的事也值得你拿出来说?尤管家,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她还带着两个孩子呢,不过是些日常用度,能费几个钱?” 尤管家支支吾吾:“老夫人年纪大睡不好,以前每晚都要喝参汤安神。自从夫人俭省度后,就停了她的参汤。老夫人今日派人吩咐奴才,说……一切照旧……还有大小姐每日都要吃一碗燕窝……” 周帷更加烦躁,恨不得当场摔东西:“你个老东西烦不烦?连这点小事都要本侯亲自过问,本侯养你们这些奴才干什么吃的?” “账上已经没银子了……”尤管家有口难言。 “那就到外头铺子上去取,这点小事还用本侯教你?”谢妙仪前些日子不知发的什么疯,突然就不许她名下的铺子供应侯府。 周帷还曾怀疑过,她是不是生出了异心? 结果这几个月来,照样要什么有什么。 谢妙仪肯定是和以前一样,每到月底都会到外头将各家铺子的账结清。 不就是周芙不懂事说了几句难听话吗?她这么多年都忍了,如今非要折腾。 到头来,还不是要乖乖去结账。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净会没事找事儿。 “是……”尤管家目光微闪,躬身退下。 “烦死了,这么多奴才没一个顶用的。” 事情虽然解决掉了,时不时就有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报到他跟前,周帷想想就心烦。 更心烦的是,接下来几天,天天都是这样。 无外乎衣食住行,再不济人情往来。 好像还都是尤管家不能自行处理的事,必须还得报到他面前。 最开始的时候,周帷还能耐着性子解决一二,最后越来越烦躁,甚至开始摔东西:“府里内宅是女眷的职责?报到我跟前来干嘛?谢妙仪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她还想不想做这个当家主母?” 第152章 周帷他后悔了 贴身小厮心疼他,赶紧奉上一杯热茶:“侯爷堂堂朝廷命官,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确实该交由主母去操持。以前夫人当家时,侯爷哪操过这种心?” 周帷丧气地垂下脑袋:“是啊,谢妙仪在家时,本侯什么时候操过这种心,受过这种气?她虽然出身低微配不上本侯,总是在外头给本侯丢脸,德行倒是真的不错,也颇有几分能耐……” 谢妙仪年轻、漂亮、大方、得体、贤惠、温良,自从她嫁到长庆侯府,无论是外头的各家夫人还是族中长辈,都对她赞不绝口。 得知他想过继恩人遗孤后,族长那老东西还特意敲打他,说什么娶妻娶贤,更何况是个才貌双全的善财童女。 让他有些分寸,别一时头脑发热做出不该做的事来。 当时周帷一心只有赵素兰,一心想将两个孩子过继在谢妙仪名下,只是觉得那老东西说话刺耳。 如今想想,倒也有几分道理。 有个贤惠又家财万贯的妻子坐镇府中,确实能免去很多麻烦,也有很多好处。 生平第一次,周帷隐隐有些后悔—— 如果这些年来,他没有守着跟赵素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冷落谢妙仪,他们应该已经有孩子了。 如果是男孩的话,有她在外头交际打点,凭着成国公和摄政王的关系,应该也早早就会被册封为世子。 正好清宁县主和谢夫人都无子,她们应该会很疼爱这个孩子。 凭着这层关系,没准还能进宫给今上做个伴读。 这么优秀的孩子,只要谢氏全族都没了,肯定能轻而易举就拿到谢氏所有的家财。 至于他自己,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实权正五品,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谢妙仪又能左右逢源,有县主和谢夫人在。无论武将和世家之间如何斗争,他都能保全自己,升迁也会比其他人更容易。 家中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就更不用担心了。 他的母亲,他的妹妹,他的族人,谢妙仪都会照顾的很好,就如同过去这三年一样。 他主外,在官场上仕途光明,手握谢氏万贯家财。谢妙仪主内,将府内打理的井井有条。 老母颐养天年,幼妹被教养的知书达礼,孩子聪明伶俐。 谢妙仪贤惠,应当还会再给他纳几个美妾……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啊? 如果再重来一次的话…… “哎……” 周帷深深叹口气。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的话,他或许不会再对赵素兰有这么深的执念。 更不会与她合谋,设下如今这场吃绝户的局。 可惜了…… 可惜,赵素兰和两个孩子已经进府,他实在狠不下心弃他们于不顾。 谢妙仪的身子也早就被拖垮,就算她再贤惠,以后万一知道了真相,肯定也会心有芥蒂。很难再像以前那样,出钱出力做个贤惠的妻子。 他们之间,只怕是已经回不去了。 早知道会搞成现在这样,他当时真的不应该做那么绝…… “侯爷,族老们求见。”周帷正后悔着,有人在外头通报。 “就说本侯正在处理公务,让他们过几天再来。”族老们这几天来了好几趟,他原本就已经焦头烂额,实在不想应付。 等过几天谢妙仪回来,有什么事情让她去处理好了。 传话的家丁面有难色,支支吾吾道:“族长说……他们已经来三趟了。侯爷公务繁忙没关系,他们可以等到您忙完为止。” “……” 这几个老东西倚老卖老的本领,周帷是领教过的。 他虽贵为长庆侯到底是个小辈,他故意冷落族老们的事要是传到外头,难免会被御史言官抓住把柄。 周帷实在被逼的没办法,只好到正厅去见客。 一番寒暄后,族长开门见山:“侯爷啊,马上就要到年底了,学堂得停课几日,毕竟先生们也要回家过年。” 周帷敷衍附和:“您言之有理,大过年的,确实该让孩子们休息。” 族长:“……我的意思是,咱们侯府是体面人家。先生们为咱家孩子传道授业解惑,马上就要年下了,是不是应该备上一份年礼?” 周帷终于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应该的,应该的,等妙仪回来就让她去准备。” 族长满意地点点头:“还有明年的束修……” “您老放心,我们周家就算吃不上饭,也绝对不会短了先生们的束修。” “还有啊,近日雪大,将族学围墙都压塌了一处。东屋的屋顶也该翻修了,时不时就往屋子里渗水……” “明白,等过阵子天晴,我立刻命人去翻修。” “学堂院子里那几棵树一不小心冻死了……” “等来年春日,叫人换上新的。” “侯爷啊,你也知道,咱们周家人多,除了嫡系一脉承袭爵位之外,旁支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学里有好几个孩子没爹没娘,怪可怜的。往年天冷的时候,侯夫人都会令人往族学里送些冬衣炭火,但今年……哎……雪下这么大,可别把人给冻死了。” “族长放心,我回头就让人送过去。” “还有啊,往年侯夫人每年都给族人们备年礼,今年的年礼准备得怎么样了?我家那小子,早就惦记着南方来的火腿了……” 周帷:“……” 他妈的,乱七八糟的破事怎么这么多? 族长看出他不耐烦,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帷哥啊,以往这些事都由侯夫人打理,想必也传不到你面前。听说你最近时常留宿梧桐苑,侯夫人还体弱多病去了寺庙清修?能娶到这么贤惠又大方的媳妇是我们周家的福气,也是你的福气。你待她好点,可千万别犯糊涂。宠妾灭妻的事做不得,更不能为外头来历不明的女人寒她的心……” “您老放心,我有分寸……”周帷满心疲惫,再次隐隐生出后悔的念头。 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谢妙仪竟然每日都在处理这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时不时还要倒贴嫁妆银子。 正是因为有她无怨无悔付出,这三年来他才能在官场上心无旁骛,也才能有今日的地位。 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高高在上的赵大小姐确实一身清贵,他爱不释手,但关起门来过日子…… 还真不如谢妙仪…… 好不容易打发走族老们,周帷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喘口气,就见尤管家一路小跑,满头是汗地跪倒在他面前,颤颤巍巍禀报:“侯爷,外头……外头来了一帮要账的。” 第153章 原来,高雅是要花钱的 正在气头上的周帷勃然大怒:“哪里来的阿猫阿狗?要账竟敢要到侯府来了。” 尤管家小声道:“除了绸缎庄、首饰铺,点心局,蜜煎局,还有……花房、漕帮、茶行、古玩店、书坊……” 周帷越听脸越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好端端的,这帮商贾为何到侯府来要账?” “……因为……侯府欠了他们铺子里的账,已经整整四个月都没结了。 “这是哪门子的账?”周帷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尤管家支支吾吾:“大部分都是梧桐苑的账,其余的……也都是府上各位主子的花销,除了翠竹居和锦绣院……侯爷您是知道的,之前咱们府上要是缺什么,都会让夫人名下的铺子送来。若是夫人铺子里没有的,就让别家铺子送进府。每个月月底,夫人都会统一清一次账。 她自己铺子里的账,自然是直接抹平。这外头的账,按理说该从咱们府上公中出。但……公中账上的银子向来入不敷出,都是夫人用自己的嫁妆银子填上去……” 周帷隐隐察觉到什么,越发暴躁:“谢妙仪干什么吃的?为何这么长时间都没去清账?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堂堂侯府竟沦落到一群商户上门催债,这成何体统?” 尤管家身子躬得更低,面有难色道:“可是侯爷……夫人已经吩咐过了,说是……说是……侯府清清白白,绝对不能让铜臭味玷污了。早在几个月前,她就已经下令,她名下的嫁妆铺子不得再跟侯府混为一谈,账目必须算得清清楚楚。另外……从外头各家铺子要的东西,夫人之前倒是想过去把账给结清,但……账上实在没银子,她又怕惹侯爷和大小姐生气,不敢再用自己的嫁妆银子去填,就这么一拖拖到现在……” 周帷:“……” 周芙之前在宝钿坊当着外人的面奚落谢妙仪,说她用银子侮辱侯府。 也不知谢妙仪是真的太过懦弱愚蠢,周芙随便说几句话她都当圣旨听,还是故意借题发挥。 反正从那件事后,她就已经表明态度,以后她的嫁妆跟侯府没有任何关系。 周帷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既然谢妙仪断了铺子上的供应,就上外头采买去呗。 等到了月底,她自然会去结账。 至于钱从哪里来,周帷从来不关心。 前两日尤管家说府里花销大时,他依旧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谢妙仪这个贱人竟然真的敢说到做到。 整整四个月呀,她愣是一根丝线都不向侯府供应,一文钱的账都不肯去结。 “侯爷,各家掌柜们还等着呢。他们说……都是小本经营,实在经不起拖欠。况且,咱府上欠的……实在有点多。马上就要过年了,铺子里还等着给伙计们发工钱呢。如果今日要不到钱的话,实在是没法跟眼巴巴等着工钱的伙计们交代,他们只好……拿床褥子……在咱府门口……打地铺……”尤管家身子垂得更低,声音也越来越小,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能原地消失。 堂堂侯府,他本人又是有实权的五品京官,竟让一群商户堵在门口打地铺要债。 这要是传出去,只怕连祖上的人都丢光了。 周帷深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愤怒:“一群刁民,区区几两银子闹成这样成何体统?账上还有多少银子?你先支出来把账结清。” “……账上……没钱了,一两银子都没有。” “什么?怎么会没钱?谢妙仪究竟是怎么管家的?钱都去哪了?”周帷几乎跳脚。 尤管家早有准备,颤巍巍取出一本账册举过头顶:“侯爷……咱们侯府账上原本就不宽裕,虽说铺子里每个月有些营收,但这些年,账上最多有千把现银。大多数时候,都只有个几百两。这个月原本也是有几百两的,但……最近几日都被花完了……” 周帷气急败坏抢过账本,只见最新的开支上明明白白记录着—— 梧桐苑慧娘添置琉璃花灯一盏,白银90两。 梧桐苑慧娘添置美人白瓷瓶一对,180两。 荣禧堂周老夫人购老山参三支,白银120两。 周芙购极品血燕20盏,白银86两…… “老奴之前提醒过您的,账上已经快没钱了。可是您说……不能委屈了他们,账上没钱,就到外头铺子里去……采买。” 尤管家生怕被迁怒,哽咽着卖惨:“能月底结账的铺子,都是跟咱们侯府常有往来的。但一样两样的小零碎,总不好都欠着。慧娘姑娘前些日子要了一盏琉璃花灯,一对美人瓶,还日日都要派人到城外梅林去采摘新鲜的梅花。几日的时间,已经花去将近300两银子。还有老夫人的安神汤,大小姐日日都要吃的极品血燕……” “……”他当时是真的不知道事情这么严重,而且,潜意识里总认为,谢妙仪会将一切都解决妥当。 周帷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到十日的时间就开支这么多,外头铺子里到底欠了多少?” 尤管家赶紧掏出一叠账单递过去,连话都不敢说。 周帷看着那叠厚厚的账单忍不住心里发毛,拿在手里后,胳膊忍不住颤抖起来。 一张一张看下去,他抖的更厉害。 仅赵素兰做五件斗篷的花费,就是968两银子。 再加上其他衣裳,一共1259两。 还有两个孩子的小斗篷,小棉袄,小棉靴,护膝,帽子,林林总总也要400多两。 可比起后面的开支,这1000多两银子简直不值一提。 别的不说,赵素兰平日里喝的雀舌是明前最嫩的头茬茶叶,听说一亩茶园还产不出一两,一两要价60两白银, “……”周帷还夸过她有品位,泡出的茶叶与众不同。 果然与众不同,比黄金还贵。 自从入冬后,赵素兰梧桐苑里每日都要摆上10斤鲜果闻味道。 原本10斤鲜果倒也不算什么,问题是这个季节天寒地冻。 所有的果子,都需要从南方冰镇着运来。 10斤果子,几两银子总是要的。如此持续几个月,就是几百两银子。 她夏日里吃的鱼虾,冬日里吃的鲜菜,也需要千里迢迢运过来。 光这些东西,在漕帮那边就欠下1000多两银子。 除了衣食方面,赵素兰在其他地方的花费同样惊人。 红蕊白梅确实高雅,价钱也很高雅,一株就要五十两银子,还不算花匠的费用。 她的笔洗、砚台,也都是清雅之物,加起来将近两千两银子。 每日所用的宣纸,也都是市面上最好的纸。笔墨当然也是最好的笔墨,她用的墨,跟黄金一个价…… 第154章 高雅脱俗真的很贵 “咳……”周帷越看越觉得气血上涌,呼吸困难。 整个人天旋地转连站都站不稳,仿佛会随时晕过去。 “侯爷,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您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一家子老弱妇孺都指着您呢。”尤管家生怕周帷直接晕倒,赶紧起身扶着他坐下。 周帷一手拿着账单,一手扶额揉着太阳穴,好一会儿才渐渐缓过神来:“你直接告诉我吧,到底一共欠了多少?” 尤管家颤颤巍巍哭丧着脸:“这些……都是在外头铺子里欠下的,一共15,763两银子。其中8000多两都是梧桐苑的花销,您上次让夫人给大小姐和老太太做衣裳,也欠下近千两。还有……老太太的一个老姐妹前些日子过寿,老太太送一颗玉桃祝寿,价值640两。还有她娘家侄子娶媳妇,老太太送了一副红珊瑚头面做见面礼。 8月份的时候,大小姐在畅音楼包场,请她的小姐妹们看戏。加上瓜果点心的费用,一共280两。10月份的时候,大小姐邀请她的好姐妹们乘画舫游湖,花费190两。11月的时候,大小姐花重金买下一套狼毫笔赠与友人……” 还有侯爷您……您刚赈灾回来那阵子,时常到同僚府上去走动。您带上门去的见面礼,都是从外头铺子里赊的。还有……您经常请同僚们吃酒听戏,尤其是您升迁之后,隔三差五便有应酬,也免不了要请族中兄弟和外家的表兄弟们吃酒。这几个月来,您在畅音楼听戏12次,共欠下730两。在醉仙居请客58次,包括唱曲儿的费用,一共欠银1680两…… 再加上您前些日子做了几身绿色的衣裳,又添置了些别的东西,您一人花费近5000两……” “……”一共欠下将近16,000两银子,是他不吃不喝十几年的俸禄。 可仔细想想,他自己的花销多半用在人情往来上。 他在朝中毫无根基,如今刚刚升迁,这些人情往来根本无法避免。 母亲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妹妹自小敬重他这个兄长。赵素兰母子这些年也在外面吃足苦头,好不容易才回到他身边。 不就是吃穿用度铺张了点吗?侯府又不是供不起。 虽然如今公中已经没有银子,但谢妙仪有的是钱。 先欠两天,等她祈福回来再去结账就是了。 周帷强压下心头的不爽,若无其事将账单重新递回去:“大惊小怪,不过是万把两银子而已,我侯府又不是出不起。让他们先等两天,等夫人回来后,她自然会去清账。” “不是万把两……” “什么?” “您刚刚看的那些,都是这几个月来在外头铺子的花销,还有……之前在夫人铺子上的花销。” “……” 尤管家又掏出一叠账单,双手都在颤抖:“慧娘姑娘和两个孩子刚来到府上时,侯爷您一口气给他们置办了很多东西,大多都是从夫人铺子里拿的。单衣裳首饰,就花了6000两。再加上府上其他人的,一共是9226两。” 周帷忍不住提高音量:“既然都是从夫人铺子里出的,她为何没有清账?” 尤管家哭丧着脸:“老奴也问过夫人……夫人说,她……她小门小户出身,没什么见识。从前不晓得京中高门大户的规矩,本以为都是一家人,她补贴些嫁妆无可厚非。如今既然知道这不合规矩,传出去会让侯府遭人诟病,她就不能再做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免得让人抓住把柄。污了侯府清誉都是小事,要是因此影响到侯爷的仕途那就得不偿失了。嫁妆铺子是她的私产,必须和侯府的账目完全分开……” “她……”周帷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说的还挺有道理。 谢妙仪到底是被打压傻了,还是真的蠢到这个地步? 他们说不要,嫌她的钱脏?她就真不给吗? 她还想不想在侯府继续待下去? “所以……外头要钱的那些掌柜中,其中就包括了夫人绸缎庄的掌柜,还有宝钿坊的掌柜……”尤管家将两叠账单合成厚厚一沓,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林林总总算在一起,咱们府上在外头铺子里一共欠下24,989两银子。” 周帷甚至没有勇气伸手再去接那叠账单,倒吸一口凉气,语气也有些艰涩:“怎么会……这么多?” 尤管家苦笑:“老奴已经仔细查看过了,大多是慧娘姑娘和两位小主子的开销。光慧娘姑娘一个笔洗一个砚台,就花出去将近2000两银子……” “……”周帷想起来了。 他知道赵家百年书香门第,赵素兰喜好与诗书为伴,布置书房时,他特地命府里常用的书斋将铺子里最好的东西送了一批到府里,供赵素兰挑选。 赵素兰一共挑了十几样,周帷当时觉得,不愧是百年书香门第,果然有眼光,挑出来的东西样样顶好。 现在才知道,价钱也挺好的。 尤管家叹口气:“恕老奴直言,慧娘姑娘确实清雅脱俗。但她的清雅脱俗,未免也太贵了些。这般花销,只怕是有金山银山也遭不住。” “呵……原来……清雅脱俗这么贵啊。”周帷苦涩的笑了一声,心中五味杂陈。 他平日里总是嫌谢妙仪用的东西粗陋低俗,如今才惊觉,她或许并不是真的没有那个眼光,只是节俭罢了。 毕竟这三年来,她给他置办过不少东西,从笔墨到吃穿,都是一等一的好。 外头各府之间往来送礼,也都是谢妙仪在操办。 去年他顶头上司户部侍郎的老母过大寿,她特地搜罗一块寿山石雕成盆景,旁边种上一棵极有风骨的不老松。 将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连带着刘侍郎都对他和颜悦色。 他之前能领到那趟南下的差事,或许还是托那盆不老松的福。 还有半年前掌管粮道的李大人过寿,谢妙仪为他寻来一把三石山人亲手画的前朝古扇。 李大人在书画方面造诣很高,也对那幅扇面赞不绝口。 之前一起南下办差时,还提点过他好几次…… 孙御史的夫人多年无子,谢妙仪就送她高僧开过光的送子观音。 还亲手为她调香,助她安眠舒心。 有一回他办差不力差点被参,还是孙御史看在刚出生的儿子面上,偷偷给他提了个醒…… 谢妙仪准备的东西,能让外人赞不绝口。 没道理到了她自己身上,她突然就变得俗不可耐。 或许,她只是太贤惠,将一切好的都用在周家人身上,用在外头的交际上。 至于她自己,她反而没那么在意。 仔细想想,谢妙仪是真的对他很好很好,也是个很好的妻子。 这么多年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真是半点错都挑不出来…… “侯爷,要债的人如今还堵在门口呢,这该如何是好?”尤管家可没时间跟他感慨,再次提醒。 “让他们先回去等着,过两日夫人回来,本侯自会让她去把账结清。”周帷不敢再深想下去,强自镇定。 无论如何他还有谢妙仪,只要把之前的误会解释清楚,再好好哄几句,她一定会像之前那样把事情处理妥当。 尤管家在心里冷笑,表面上哭丧着脸扑通一声跪下:“侯爷,夫人为摄政王祈福求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可要债的那帮人说的很清楚,今天如果要不到钱,他们是不会走的。有几家掌柜连褥子都带来了,已经开始准备打地铺……” 第155章 他们克您 “反了天了,一群刁民,竟敢在侯府闹事。让人把他们赶走,谁敢闹事,打一顿轰出去。”周帷恼羞成怒,也想为自己争取点时间。 “其中点心局、蜜煎局、醉仙居、畅音楼,还有一家成衣铺,都是吏部尚书、成国公世子夫人清宁县主的产业。漕帮那边有粮道李夫人娘家兄弟的份子,还有如意书斋,是闻太傅之女户部刘侍郎之妻的产业……” 反正这些铺子,除了谢妙仪自己的铺子之外,其他全都牵扯到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周帷一个也得罪不起。 “谢妙仪是故意的吧……”周帷差点一口老血,气得几乎跳脚。 “侯爷明鉴,清宁县主出了名的会做生意。她名下的铺子经常会卖些闻所未闻的稀罕玩意儿,在京都是出了名的。就连宫里的太后娘娘,都是她铺子里的常客。这几年以来,府里的点心、蜜饯什么的,都是交由县主名下的点心局、蜜煎局去做。还有漕帮那边,夫人原本用江南那边的商队,自从与李夫人交好后就换了,这些年一直都这样……醉仙居和畅音楼……是您自己要去的……” “……”周帷并非蠢人,立刻明白其中门道。 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些东西府里反正都是要采买的,不如卖个人情常来常往。 难怪谢妙仪在外头深得各家夫人青睐,除了能放低姿态去逢迎之外,这些方面绝对也是原因之一。 她出身低贱不假,架不住手头阔绰。 这年头,谁还能跟钱过不去? 有这些常来常往的生意在,彼此之间的距离自然不知不觉中就拉近了。 至于醉仙居和畅音楼,那是京城最鼎鼎有名的酒楼和戏园子。 他升官邀请同僚,当然找个上得了台面的好地方。 “还有……夫人名下的首饰铺子,清宁县主也有一份。夫人名下的成衣铺,摄政王府的谢夫人入了分子……之前每次清账,夫人都要拿出自己的嫁妆银子补贴平账。如今这个情况……咱们府上要是不拿出现银来,夫人那倒是没什么,但是县主和谢夫人那……”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侯府今日一定会将账结清。”周帷头一回知道内宅妇人们之间竟然也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却也很快想明白其中关窍。 他如今正是升迁的关键时刻,得罪顶头上司吏部尚书的夫人和摄政王宠妾,那不是找死吗? 就算侯府没钱,周帷略一思索,也很快找到解决方法:“你亲自到锦绣院去一趟,让孙嫂子打开库房。从夫人的嫁妆中将现银和银票全都取出来,要是不够的。就让孙嫂子拿几件物件到外头暂时抵押,先筹出一笔银子将账结清。” 他之前找偶尔会谢妙仪要银子,上千两的数额她可以从库房随取随用。就说明她的私库中,至少应该有几千两现银才对。 加上银票和其他物件,凑出这24,989两应该不难。 尤管家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得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他哭丧着脸找到已经回松涛院的周帷:“侯爷,孙嫂子说了,夫人的嫁妆银子是夫人的私产,只有夫人自己才能动用。如果侯爷急用银子的话,她可以先拿出100两来让您先使着。再多的,她一个奴才实在做不了主。” 周帷万万没想到区区一个婆子也敢阻拦他,恼羞成怒发火:“什么她的我的?谢妙仪连人都是本侯的,动用她几两银子又怎么样?果然是商贾人家出来的奴才,跟她主子一样斤斤计较。你没跟她说吗?本侯急用。” 管家:“说了。但孙嫂子说。如果侯爷非要取用也行,她一个奴才实在做不了主。未免日后主子怪罪,要么请夫人的闺中好友清宁县主或摄政王府的谢夫人来做个见证,要么……到京兆府去过个明路。” 周帷哪里敢过明路? 丢人现眼不说,县主上回还特地跑到长庆侯府来为谢妙仪撑腰。 这事要是传到她耳朵里,就县主那个无法无天的脾气,恐怕能直接弄死他。 谢夫人能独得摄政王宠爱也不会是傻子,保不齐手段更狠。 周帷心中焦急又恼羞成怒:“你干什么吃的?这里是长庆侯府,那婆子不给,你就不会自己动手取?” “锦绣院门外围了十几个武护卫,听说……这帮护卫以前都是跟着夫人的兄长长期在外头做生意的,有几个还是海盗出身,也有的在北边当过马匪,府里家丁们……打不过。” “……以前怎么没听说夫人手下有这么一帮护卫?” “这些护卫以前长期跟着孙源在外头打理生意,这不马上年底了吗?好几家府里都有祸事。正好这帮护卫近日都在京中,夫人就给调进府来了……” “……”周帷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喃喃自语:“怎么都这么巧?最近真是多事之秋啊。” 自从他带回赵素兰母子三人后,府里就没一天安生的。 最近还越来越不安生。 好像所有的事情,在不知不觉中都慢慢失控了。 偏偏每件事情,还都合情合理。 尤管家目光闪了闪,故意压低声音道:“侯爷……似乎从您带回慧娘和两位小主子开始,府里就一直不安生。慧娘姑娘和两位小主子,不会是克您、克侯府吧?” “这……”如果是从前听见这种话,周帷一定会怒斥他胡说八道。 可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也开始犹豫了。 过去三年,他明明顺风顺水。 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在家里舒心自在。 偶尔有点什么事,谢妙仪也能很快解决妥当。 再看看现在…… 虽说官升一级,家里却一团乱麻,这几日简直折腾到他心力交瘁…… 【妙妙忍了这么久,坑挖的老大了,慢慢埋吧,这家人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o(n_n)o哈哈~】 第156章 谢妙仪,我新娶的夫人 “侯爷,您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说句不自量力的话,在老奴心里,一直拿您当半个亲生的孩子看待。既然都说了,老奴斗胆说句实话……” 尤管家赶紧跪下,哭得老泪纵横:“两位小主子的父母确实救了您,可您正是因为住在他家才会遇险,焉知不是慧娘姑娘和两位小主子克您的缘故?” 周帷瞬间沉下脸,厉声怒斥:“尤管家,别以为本侯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茂哥儿的事本侯也可怜他,但那都是他的命。本侯是看在阿旺的面子上,才留下你继续为本侯效力。你要是再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休怪本侯心狠。” 所谓救命之恩是他跟赵素兰做的局,村子里真正的那一家人,早就整整齐齐化为灰烬了。 什么克不克的,简直胡说八道。 他刚刚真是糊涂了,竟然会相信这老东西挑拨。 “侯爷,老奴没有啊……”尤管家大呼冤枉。 “鸿儿和娇娇是本侯恩人遗孤,包括你在内,谁再敢诋毁他们,本侯非割了你们的舌头不可……” “是老奴多嘴,老奴该打。谢侯爷恩典,谢侯爷宽宏大量……” 尤管家边认错边扇自己耳光,心中却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略施小计就彻底转移走周帷的注意力,让他打消了对夫人的怀疑。 只要能帮到夫人,挨一顿打算什么? 周帷冷眼看着尤管家将自己扇到满嘴是血,才冷冷打断道:“两位小主子既然进了侯府,就是本侯亲生的孩子,你休得再胡说八道。” “是……是……老奴遵命……那欠账的事……”尤管家唯唯诺诺应着,始终没忘记谢妙仪的交代。 “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以你之见,眼下该怎么办?”周帷简直头痛欲裂,抬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府里倒也还有些田产铺子,可以暂时兑出去换些银钱先度过难关,等日后手头宽裕再赎回来……” 周帷许久没有说话。 思索了好一会儿,他倏然站起身:“备马车,本侯要亲自上山去文殊庙将夫人接回来。” 卖田产铺子只能解决一时燃眉之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而且侯府的产业已经所剩不多,在拿到谢氏的家财之前,上上下下全指着这些进项过日子。 要是轻易卖出去,眼下的欠账是结清了,日后该怎么办? 说来说去,还是只有谢妙仪自己出面,拿出嫁妆银子补贴,才能体面的解决掉这个问题。 既然她回不来,那他就亲自去请。 给摄政王求子固然重要,但也不至于不能回家。 大不了先让谢妙仪回来一趟,先把欠账的事情处理干净,再回山上继续清修。 哎,以前总觉得看谢妙仪心烦,如今才发现,这府里真是一天也离不得她…… 梅林别院—— 谢妙仪正在分拣新摘的梅花瓣。 用梅花做菜,她和萧昀已经试过了,果然很好吃。 不过一年只开一季的梅花,只用来做菜,确实太暴殄天物了。 左右这几日闲来无事,谢妙仪干脆摘些花瓣回来,又从庙里讨要来些香料,试试看能不能调配出新的方子。 几日下来,还真让谢妙仪琢磨出了一个新方子。 以檀香为主,松木香为辅,加入新鲜的梅花调和,倒也清逸幽雅,别有一番味道。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涩感。 谢妙仪怀疑是用新鲜梅花的原因,打算用炭火将花瓣烤干再试试。 刚分拣完还没来得及烤上,一双大手突然揽上她的腰:“在干嘛呢?” “你怎么来了?”谢妙仪没有回答,反问他。 自从在梅林别院住下来之后,云萧每日一大早就会将自己关进书房潜心做学问。 有时候偶尔也会出去,据说是回文殊庙去跟其他学子们交流。 反正白日里大部分时间,他好像都挺忙的。 谢妙仪在侯府操劳这么多年,如今难得闲下来,干脆也懒得操心太多。 云萧忙的时候,她就自己找事做。 有时候跟半夏一起在厨房研究研究菜谱,亲自动手做几样自己喜欢的江南小菜和点心。 有时候就窝在厢房里,专心致志研究她的香方。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谢妙仪很少去找云萧,云萧也不会贸然来打扰她。 “跟我走,带你去个地方。” 萧昀转而牵住她的手,直接将人带到花厅。 谢妙仪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胡大夫? “……”她当场就懵了,下意识甩开萧昀的手急忙背过身去。 胡大夫怎么来了? 他知道她是长庆侯夫人,是有夫之妇。 如今,她却跟一个陌生外男,孤男寡女出现在这荒山别院,胡大夫该怎么想? 然而谢妙仪还是慢了一步—— “云公子,云……”胡大夫见两人进门,急忙上前行礼。 看清她模样的瞬间,他似乎也愣了一下:“夫人?” 谢妙仪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到底是该重金收买,还是杀人灭口? “这位是胡大夫,祖上三代御医,跟我家也算是旧相识。当年我嫂嫂怀孕的时候,还请他安过胎。你不是急着怀孩子吗?我特地请胡太医上山,给咱俩请个平安脉。”萧昀若无其事牵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将人拉到胡大夫面前。 “云公子,这位夫人是?”胡大夫有些疑惑,不动声色地打量谢妙仪。 她心中一紧,下意识想甩开萧昀的手落荒而逃。 萧昀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紧紧握住她的小手,理直气壮道:“我新娶的夫人。” 第157章 摄政王吧,他肾亏了 胡大夫又打量了谢妙仪几眼,随即恍然大悟行礼:“原来这位就是云夫人。云夫人这面相一看就是个有福之人,与那长庆侯府的周夫人竟有几分相似。” 谢妙仪:“????” 萧昀淡淡道:“很像吗?” 胡大夫摇了摇头:“也不是很像,眉眼之间有五六分相似吧。周夫人娴静端庄,这位夫人落落大方,各有千秋,也各不相同。” “……” 谢妙仪很快想明白其中关窍,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跟胡大夫一共就有过一面之缘。 济生堂每日来来往往那么多病人,他不可能每个都记住。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济生堂背后的东家,又一块讨论过那个特殊的坐胎药药方,胡大夫可能早就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就算记得,估计印象也不深。 一女哪能嫁二夫?在得知她如今的身份是云夫人后,更是彻底将她当做了别人。 谢妙仪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解释,顺水推舟将萧昀推到他面前:“先给云公子诊一诊吧。” 这么久没怀上,她早就有要给云萧诊脉的想法。 原本还计划着,等过几日雪化了路好走一点,就带他下山找几个大夫仔细诊一诊。 没想到他竟然自己把胡大夫给请来了。 胡大夫能诊出坐胎药的蹊跷,谢妙仪对他的医术自然是很有信心的。 “这……”胡大夫下意识看向冷面摄政王。 “那就诊吧。”萧昀转身坐下。 虽然那张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却也没有生气的迹象。 胡大夫松了口气,麻利取出脉枕:“不知云公子……想看哪方面?” 谢妙仪一副新嫁娘的娇羞,羞涩道:“我和夫君急着要孩子,但我迟迟怀不上。还请胡大夫帮着看看,我家夫君……是否有什么问题?” 胡大夫胳膊一抖,差点当场跪下。 这……这…… 竟是要看男人那方面的毛病? 活阎王摄政王骁勇善战,杀人如麻,竟然……竟然…… 不行??? 夭寿哦,撞破这等秘辛,他不会马上就被杀人灭口吧? “胡世伯你很冷吗?”萧昀皮笑肉不笑,警告他别忘记自己的假身份。 “是有点冷,下这么多天雪,一路上来天寒地冻的……”胡大夫笑得比哭还难看:“还请……还请云……云世侄……把手伸出来。” 萧昀老神在在伸出手。 谢妙仪急忙凑过去,满脸期待。 胡大夫压力更大了,额头上忍不住冒出细密的汗珠。 不过,这病还得看。 他先仔细观察了萧昀的面相,又摸了他双手的脉搏,边切脉还边问出十几个问题。 真正做到望闻问切,事无巨细,一点都不敢马虎。 “如何?”眼看着诊得差不多,谢妙仪期待地问出声。 “……”胡大夫下意识看向萧昀。 “你看我干什么?是夫人不放心非要看诊,病情如何你直接跟她说。” “……”胡大夫憋了半天,小心翼翼斟酌着言语:“云世侄这病吧……就是……就是……” 看他吞吞吐吐的模样,谢妙仪不由得攥紧手指:“他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胡大夫偷偷看一眼萧昀的脸色,尴尬含糊道:“云世侄吧……他……肾亏啊。” 谢妙仪:“???” 萧昀更是当场黑脸:“你再说一遍?” 胡大夫身子一抖下意识就想跪下。 萧昀一把将他抓起按回椅子上,黑着脸冷冷道:“你再说一遍,我哪里亏?” 胡大夫越说越小声:“云世侄的脉象细弱、虚浮,舌淡苔白,是典型肾亏的现象。而且,您眼下有乌青,唇色淡白,还有腰膝酸软的症状……确实是肾亏。” 萧昀:“……” 他总算知道这人为何明明医术高明,却被排挤出太医院了。 谢妙仪也急了:“可是他看起来身体很好啊?怎么会肾亏呢?” “但是……这些都是暂时的。”胡大夫简直快哭了,赶紧找补:“从脉象上看,云世侄肾亏只是虚症。就是一时纵欲过度导致的,底子肯定没问题。只要忌女色再吃上几副药,很快就能恢复。” 谢妙仪忍不住小脸一红,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某些画面—— 她这次上山最根本的目的就是求子,云萧就算读书再刻苦也不能耽误正事。 这几日以来,无论白天发生了什么,这事都没耽误。 云公子本人似乎比她还热衷,有时候说话说好好的,突然就将她抱上了床。 谢妙仪若是口无遮拦说错话,自然少不了一顿惩罚。 就算她偶尔分神,也能成为云萧惩罚的借口。 昨日他到前头庙里去,似乎正好碰见了林怀瑾。林怀瑾出于关心,随口问了句:“怎么不见夫人?” 云萧又开始吃干醋,晚上回到别院后,狠狠将谢妙仪折腾了一番。 翻来覆去四五次,而且一如既往的又凶又狠,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 她浑浑噩噩了一夜,醒过来的时候,又是大中午…… 谢妙仪真的很怀疑,云萧就是故意找借口折腾她。 但她没有证据。 现在好了?纵欲过度了吧? 肾亏了吧? 谢妙仪清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胡先生……那个……能不能不忌女色,多开几副药给他调理调理?” “????”胡大夫下意识看向萧昀。 “……”萧昀看向谢妙仪。 这么……着急的吗? 谢妙仪被看得越发尴尬,羞涩一笑:“胡先生见谅,我急着怀孩子,还请您多多费心。” 如今局已经布的差不多了,只要怀上孩子就可以送周帷上路。 她实在等不及了。 肾亏这种事情以后可以慢慢调理,但怀孩子真的急在这一时。 胡大夫陪着尬笑:“夫人言重了,云公子这病情……呃不是,云公子压根就没病,只是这几日一时纵欲过度,所以才有肾亏的现象。不忌女色也行,不过得喝上几副药。最重要的是,得……得节制。每日一两次就行了,每次小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萧昀又黑了脸:“这如何能够?” “如果只为怀孩子的话,半炷香就绰绰有余。” “……”太医院罢免他果然是对的。 “噗……”谢妙仪忍不住笑出声,急忙点头:“听胡先生的。” 她也觉得云萧太过分了,再这么下去,孩子还没怀上,她先被折腾掉半条命。 如果可以的话,她觉得每天一两次,每次一炷香就差不多了。 胡大夫陪着笑脸:“那……老夫子这就为王……为云公子开个方子?” 谢妙仪偷偷看萧昀一眼,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实不相瞒,这次请您过来,主要是我听说有的男人外强中干,于房事上是没有问题的,但……很难让女子受孕。还请胡先生帮着仔细看看,云……我……我家夫君……有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第158章 带摄政王看男科 胡大夫手一抖—— 欲哭无泪看向萧昀:“云世侄,您意下如何?” 苍天啊,大地呀,他都已经离开太医院了,就是个普通大夫。 突然被摄政王的人带上山来陪他演戏也就罢了,看的还是……男科。 而且越看尺度越大。 外强中干都整出来了。 摄政王偷别人的老婆纵欲过度肾亏已经是皇家秘辛,要是再诊出个有隐疾,只怕他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出乎意料的,摄政王的脸色竟然比刚刚好看了许多,意味深长瞅谢妙仪一眼道:“既然我夫人求子心切,那看看也无妨。” 谢妙仪再次脸一红,低下头不敢看他。 在外人面前,她总不能说云萧是她外室吧?当然只能说夫君。 可恶,又被他爽到了。 大冬天的,胡大夫楞是冷汗直流:“从脉象上来看,王……云世侄身子骨比大多数人都要强健,只是一时纵欲过度。就算不吃药,歇几日也就好了。如果夫人还想进一步诊治的话,恐怕要找个僻静的房间,劳烦云世侄脱去衣物,老朽才好进一步……判定。” 摄政王:“……” 胡大夫就不能编几句瞎话糊弄糊弄,非要拉他去检查吗? 他离开太医院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这种人,留在宫里容易掉脑袋。 谢妙仪倒是松了一口气:“那就麻烦胡先生了。” 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御医,不会像其他民间庸医一样,一味把不孕的责任推给女子。 除了把脉判定之外,还知道要脱衣服检查。 她不知道的是—— 皇家重视血脉传承,皇子皇孙们从小就有太医专门检查这方面的问题。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自然很容易落到在太医院备受排挤的胡大夫头上。 他在男子隐疾方面,有丰富的经验。 既然谢妙仪都这么说,萧昀也不好再推辞,无奈命人去准备个干净房间。 妙妙想怀孕都想魔怔了,当着她的面,让她信任的胡大夫仔细诊治一番也好,免得她日后再胡思乱想。 房间很快准备好,萧昀理所当然瞟谢妙仪一眼:“走吧。” 谢妙仪一愣:“去哪儿?” “你不是怀疑我有隐疾吗?那就让大夫当着你的面检查给你看。” “咳……”谢妙仪正在喝茶,当场被呛到。 咳得小脸通红:“我……我只是想让大夫给你检查检查,又没说要当面看。” 萧昀凉凉道:“我之前说过的,我家境还算殷实,从小到大都有大夫请平安脉,这方面绝对没问题,你依旧疑神疑鬼。” “那就……一起去看看吧。”谢妙仪越说越小声,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周帷能被赵素兰下药变成半个太监,从小到大经常请平安脉的云萧也很有可能中途发生意外。 怀个孩子是她未来全部的希望,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 她原本没好意思跟过去看,既然萧昀自己提出来,那她就不客气了。 “……随便你,你开心就好!”萧昀真没想到她真敢跟着去看,整个人都无语了。 “……”胡大夫更无语。 这长庆侯夫人……是个狠人啊…… 胡大夫毕竟出身御医世家,在这方面很有一套。 除了要检查表面之外,内里才是最重要的。 他先是用手按了几个穴道,又用银针扎。 最后,吞吞吐吐提出要检查体液。 萧昀的脸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简直想杀人。 但看见谢妙仪一脸‘胡大夫果然不同凡响’的表情,又硬生生忍了回去。 一切为了媳妇,为了孩子,为了能老婆孩子热炕头…… 淡定,淡定…… 各方面终于全部检查完毕,胡大夫劫后余生般吐出一口气:“云世侄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也很容易令女子受孕。如果夫人迟迟怀不上的话,很有可能是夫人自己的缘故……” 谢妙仪:“……” 今日这套流程下来,她已经彻底明白胡大夫的医术高明到这种程度,为何会被排挤出太医院不说,还将自家医馆经营倒闭。 不过身为医者,对病患有一说一,尽全力诊治,倒也值得钦佩。 既然是她自己的问题,谢妙仪也不回避,赶紧让胡大夫帮她诊脉。 诊完脉后,胡大夫再次劫后余生:“夫人也没有任何问题。只是长期操劳气虚体弱,再加上忧思过度,郁结在心,所以才迟迟怀不上。” “我之前曾误服过一次坐胎的猛药,事后有些月事不调,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影响。”虽说只喝过一次,胡大夫也说问题不大。 不过迟迟不孕,谢妙仪还是有些担心。 “夫人放宽心,不过是区区一次坐胎药而已,伤不了身的。从脉象上看,气虚体弱都不是您最大的毛病。您最大的毛病是思虑过重,郁结在心。容易伤了自己的身子不说,也不易有孕。其实很多妇人迟迟不孕,并非是真的有什么隐疾,反而就是因为求子太心切忧思过度,所以才迟迟怀不上……” “夫人要是真的想怀孕,首先得放宽心。其余的,倒真没什么。如果夫人实在不想吃药也可以不吃,只要好好食补调理好身子,随时有机会怀上……” 胡大夫诊治的结果比上次还好些,至少,没受那坐胎药的影响。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谢妙仪也算彻底放下心来。 胡大夫离开时,萧昀亲自去送他。 见谢妙仪没有跟上,他皱了皱眉低声道:“王妃误服坐胎药是怎么回事?” 王妃这个称呼差点让胡大夫两眼一黑,颤颤巍巍不敢有半点隐瞒:“回、回王爷,之前王妃曾找草民看过诊。她想服用的原是一剂坐胎药,但那剂药方实在太猛。只要稍微加点剂量,就很有可能让女子月事不调身子亏虚。那药方……寻常大夫还真看不出来,应该是从宫里流传出去的。大约二十年前,仁宗皇帝的芳嫔娘娘,就是让那药方害死的。当时牵扯出不少人,还几乎扯到如日中天的赵贵妃头上,但最后不了了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草民也不清楚。 也是王妃记性好,碰巧记得那药方中的药材和剂量。否则的话,草民也不敢确定,她用过那害人的方子……” 萧昀眉头皱得更厉害,却也没有多问。 送走胡大夫后,他直接去找了谢妙仪:“你误服坐胎药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59章 本侯都亲自来接她了 谢妙仪默了默,轻描淡写道:“其实也没什么,我求子心切,喝错了药方而已。” 这些事情是她和周家人之间的恩怨,没必要将他牵扯进来。 况且,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 萧昀半晌没有说话,就这么沉默好一会儿,突然伸手将谢妙仪拥入怀中:“辛苦你了。” “嗯?” “周帷那个没用的东西,明明是他自己不能生,还非要将责任推在你头上。害你不但遭外人诟病,还喝那等虎狼之药伤了身子。” 萧昀早知道谢妙仪肯定因不能生受过很多苦,没想到,还受过这种苦。 如果当年他能尽快平息朝中乱局到江州提亲,将她娶回家做自己的王妃,她就不会遭受这么多无妄之灾。 周帷那个混蛋,算计了她人财两得,却又不好好待她。 真是罪该万死。 谢妙仪无所谓的笑笑:“没关系的,都过去了。” 萧昀垂眸盯着她,素来淡漠的眼眸中溢满心疼:“有关系。原本就不是你的问题,你不该受这么多罪。” 谢妙仪与他四目相对,笑了一声叹口气:“谢谢你。云萧,真的谢谢你。谢谢你一直护着我,一直告诉我不是我的错。也谢谢你,愿意陪我胡闹。” 她是真的着急怀孕。 最近一直惦记着,等雪停之后,就带云萧下山找几个大夫好好诊一诊。 她知道他会抗拒,但为了万无一失,谢妙仪还是决定要这么做。 没想到,还没等到雪停,云萧已经先派人请胡大夫上山。 因为他知道她的心结,就算心中不喜,也还是愿意顺着她。 萧昀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轻轻抚着她的背低声道:“也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陪在我身边。只要你愿意陪在我身边,怎么样都好。” 别说下山找大夫诊脉。 只要谢妙仪开心,他可以自己找大夫上山。 为了让她更安心,他还可以特地去找她信得过的胡大夫。 “嗯?”谢妙仪突然仰起头:“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呢?” “我还有些文章要背,你先回去吧。天气冷,让半夏给你灌个汤婆子。如果你有空的话,前几日做的梅花樱桃肉不错,梅花蒸蛋也很好吃……”萧昀不动声色岔开话题,生怕她想起这些耳熟的话摄政王也说过。 谢妙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无奈:“你还点上菜了?” 萧昀挑眉:“那你做不做?不吃饱,晚上哪有力气干活?” “胡说八道……”谢妙仪小脸一红,瞪他一眼转身离开。 当初她真是看走了眼,所以才以为这人是个风度翩翩的读书人。 实际上,不要脸的很。 萧昀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目送她离开。 待谢妙仪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他立即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冷开口:“出来。” “启禀王爷,长庆侯周帷带着两名护卫、两名侍从,一行五人驾马车一辆,骑马两匹正往山上赶。大约一炷香后,就能抵达文殊庙。”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暗卫从门后走出,单膝跪地禀报。 摄政王毕竟是摄政王,政敌遍布列国朝野。 就算在这山野之中清修,自然也戒备森严。 长庆侯好歹是个侯爵,他的出现很快引起暗卫们的警惕。 “先盯着,摸清他的意图再说。如果是想进庙找人,就将他拦在寺外撵下山去,不准踏进文殊庙一步。本王在此清修不想引人注目,让方丈去拦他即可。”萧昀不确定他真正的意图,隐约猜测可能是想接谢妙仪回去。 这几日他与妙仪形同夫妻啊,耳鬓厮磨,快活的很,绝不可能就此放她走。 一炷香后,长庆侯府的马车终于抵达文殊庙门口。 这几日大雪封山,原本就难走的山路更难走,有好几次马车都差点侧翻。 周帷又颠又惊,这会已经面如菜色。 下马车后,他还是仔仔细细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连里头的衣襟都压得平平整整。 最后就扶了扶脑袋上翠绿的玉冠,有些忐忑地问贴身小厮:“如何?本侯这副样子还算得体吧?” 小厮笑着恭维:“就算没有这些华服玉冠,侯爷也气宇轩昂。您放心吧,夫人一向爱慕您。见您亲自接她回去,肯定不会拒绝。” 周帷高傲地昂起下巴:“本侯都亲自来接她了,料谢妙仪也没拒绝的胆子。” “侯爷说的是……” 主仆二人说着,打算直接进庙。 谁知下一秒,就被一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拦住去路。 老和尚口念佛号:“阿弥陀佛,近日大雪封山,山路难行。今日天色已晚,本寺不再接待香客。为了安全起见,施主还是请回吧。” 周帷对佛门还算有几分敬意,好声好气道:“大师误会了,我并不是来上香的,只是想找个人而已。还请大师行个方便,放我进去。” “阿弥陀佛。天色已晚,施主请回吧。” “我找我的夫人,她在寺中清修祈福。” “施主,本寺真的不方便,还请施主见谅。”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乃长庆侯……” “阿弥陀佛,佛曰众生平等。” “……” 好说歹说都不行,周帷有些恼羞成怒地想往里闯:“我乃长庆侯,你个老秃驴再敢拦我,休怪我对你不客……” 话还没说完呢,十几个武僧手持禅杖从里头出来挡在他面前。 老和尚再次慈眉善目:“今日天色已晚,本寺并无多余的厢房接待香客,施主请回。” 这毕竟是人家的地方,周帷说不过他,又打不过他,只能再次败下阵:“我夫人正在寺中清修,如果不方便进去的话,能不能请大师替我传句话让她出来见我?” 侯府一堆烂账,还等着谢妙仪回去处理呢。 接不回谢妙仪,他拿什么去向那些掌柜们交代? 他不进去,让谢妙仪出来总行了吧? 谢妙仪对他一向言听计从,只要话传到她面前,她绝对不敢不听…… 第160章 打断他的腿,扔出去 “这……”方丈一时有些犹豫。 摄政王只说不让他进庙,没说不准传话。 躲在暗处观察情况的玄青见势头不对直接走出去:“哪里来的刁民?竟敢在此高声喧哗?来人,丢出去。” 王爷说要低调行事,尽量别暴露身份。 但是长庆侯嚣张跋扈非要见谢妙仪,他只能出手了。 周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暗卫一左一右架住胳膊,拖到山门口丢在雪地里。 “什么人?竟敢对本侯无理?还有没有王法?”周帷自恃身份,依旧在叫嚣。 “住口,要是惊扰到贵人,杀无赦。”暗卫们可不惯着他,冰冷的刀锋架到他脖子上。 “……” 周帷并非是傻子,一看这架势立即察觉出不对。 他识趣地噤声,带着一丝讨好小心翼翼询问:“我乃长庆侯兼户部五品员外郎,不知是哪位贵人在寺中清修?” 啪—— 刚问完,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大光。 玄青一脸高傲,冷冷站在他面前:“我家主子的身份,岂是你一个区区侯爵可以随意探究的?再敢多问一个字,就地格杀。” 周帷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老老实实闭上嘴。 玄青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向暗卫们使个眼色:“打一顿,丢下山。” 就是这么个狗东西,贪图谢妙仪的嫁妆,活生生破坏了王爷的姻缘。 害王爷单相思这么多年不说,如今还害他沦落到如今做外室的地步。 要不是有谢夫人护着,这狗东西早就死几百遍了。 一时半会儿杀不得,打一顿还是可以的。 摄政王府的暗卫们个个都是高手,收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绰绰有余。 每人随便打了几下,周帷就被揍得鼻青脸肿还断掉一条腿。 要不是玄青怕闹出人命及时阻拦,他很有可能被当场打死。 不过暗卫们可没有放过他,其中一人顺手抓起他的衣襟,像丢小鸡仔似的狠狠将人丢到山门外。 玄青都懒得看他,隔着庙门冷冷警告:“我家主子在文殊庙清修,不想被人打扰。我管你是长庆猴还是什么猴,看在佛门的面子上,这次暂且放过你。再敢来纠缠,直接打死丢山里喂狼。” “是……是……多谢大人饶命。” 周帷吓得屁滚尿流,拖着一条断腿爬上马车一溜烟跑个没影。 至于谢妙仪,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最近几日大雪,山路又难走。马车一路狂奔,周帷隔夜饭都快颠出来了。 但他好像丝毫感觉不到,惨白着一张脸冷汗淋淋。 直到跑出三里地,周帷才回过神来缓缓出声:“有带干净的裤子吗?” 贴身小厮:“……” 周帷又喘了几口粗气,突然恨恨骂道:“谢妙仪这个贱人真是出息了,我倒要看看,摄政王身边莺莺燕燕那么多,就她那出身低贱的闺中密友能得宠到几时。” 拦他那几个侍卫一身杀气,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得出来的。 在得知他的身份后,依旧趾高气扬。 他们背后的主子,只怕是皇族。 老和尚也说了,天色已晚寺中不接待男客。那些侍卫们又严防死守,说什么纠缠不纠缠的。 住在庙里的人,很有可能是个女子。 再加上谢妙仪此次上山,正是为了替摄政王府的谢夫人求子。 如今住在寺里的贵人,十有八九就是那位谢夫人。 “侯爷,慎言啊。”小厮被吓个半死,赶紧出声提醒。 “哼,区区一个妾罢了……”区区一个妾,之前让周芙受辱,如今又让他堂堂侯爵受辱。 这些账他记下了,迟早要讨回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如果谢夫人也在寺中的话,她不放人,我们连夫人的面都见不到。夫人不回府,咱们去哪找那么多银子?”小厮实在是不敢再听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赶紧将话题岔开。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在此之前,周帷一直坚信可以凭丈夫的身份拿捏谢妙仪。只要他开口,无论什么事情他都不敢拒绝。 如今连面都没见上,是他之前完全没想到的。 更没想到的是,她如今正跟谢夫人在一起。 目前这种情况,他一个外男再纠缠确实不合适。 如果真惹恼了摄政王府的人,他只怕真的会小命不保。 但这一切,未免也太过巧合。 不只是今日,侯府欠下巨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巧合。 一环扣一环,最终发展到如今这个无法收拾的局面。 太过巧合的巧合,真的只是巧合吗…… 周帷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妥当主意,被打断的那条腿也后知后觉疼痛起来,而且越来越痛。 痛到最后,几乎是钻心的疼,豆大的汗滴大颗大颗从他额头上滚下。 好不容易挨到回府,却又看见府门外停了十几辆马车—— 全是要账的。 天寒地冻的,各家掌柜倒也不至于直接在门外打地铺。 但他们直接挤进门房,将原本看门的小厮全部撵出去,就这么大喇喇打起地铺。 堂堂侯府,竟敢有人撒泼打滚。 周帷当场怒急攻心:“家丁们干什么吃的?撵出去,将这帮刁民全都撵出去。” 尤管家正好听见消息出来迎他,欲哭无泪:“不能啊侯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京里各个府上的账都是一月一结,再不济三月一结。就算府上没钱拖一拖,年根底下也总是要结清的。咱们府上的账都已经拖欠整整四个月,而且,再有一个多月也该过年了,人家上门要账合情合理啊……更何况,咱们府上欠账这些铺子,有大半都是清宁县主名下的产业,一小半是其他官家夫人们的产业。他们原本就占理,咱们要是再动手,那岂不更没理了……”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欠债再打人原本就不对,这些铺子背后的东家,他也一个都得罪不起。 周帷只能深深吸口气压下怒火:“好,他们喜欢待在这里,那就让他们待着。本侯在山上不慎摔断了腿,快去请个大夫回来。” 能被侯府倚重这么多年,尤管家办事的能力当然是没得说。 他一边命人去请京中最好的骨科大夫,一边命人将周帷抬回松涛馆去更衣。 刚在床上躺下,离得最近的赵素兰闻讯而来,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不悦:“侯爷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搞成这个样子?” “我……”周帷实在没脸在她面前说,他亲自上山去请谢妙仪回来,却被拒之门外还挨了一顿打,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 “什么味道这么臭?”赵素兰好像也不是太关心,反而嫌恶地用帕子捂住口鼻退得远远的。 第161章 岁月静好,今日格外好 周帷更加窘迫:“可能是……冬天通风不好……” 就在此时,他屋里伺候的大丫头急急忙忙拿着把剪刀走进来:“找到剪刀了,快扶侯爷起来,将他身上的裤子全剪掉。” 周帷:“……” 赵素兰眉头皱得更厉害,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两个孩子还等着我回去照顾,侯爷您先医治。等我得空,再来探望您。” 周帷望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心底隐隐生出几分失望。 他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很难堪,但…… 他们好歹恩爱一场,还有一双亲生的儿女。 他搞成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赵素兰依漠不关心不说,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甚至,她压根没有多看他一眼。 那两万多两银子,大多都是赵素兰一个人挥霍掉的。可以说他弄成现在这副狼狈模样,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 可她,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反而明晃晃嫌弃。 这…… 就是他心心念念十多年的白月光吗? 周帷麻木地任由下人们剪开他被尿浸湿的裤子,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高高在上的赵大小姐进了侯府,也不过如此而已…… 侯府这边兵荒马乱,梅林别院中,谢妙仪已经坐在窗台前卸钗环准备睡觉。 萧昀手中捧着一本书,坐在桌边就着烛光看。 他面前的红泥小炉上燃着微弱的炭火,一壶热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他看得入神,时不时倒杯茶自斟自饮。 谢妙仪卸完妆换上寝衣转过身,正对上一双幽暗的眸子。 萧昀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手里的书,正静静的望着她。 和他平日里的偏执疯狂不同,他的目光很平静。 幽暗如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是我哪里不对吗?”谢妙仪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摸了摸胸前。 “过来。”萧昀突然招手。 谢妙仪不明所以,却也只能依言走上前。 萧昀指了指面前的茶杯:“给我倒杯茶吧。” 谢妙仪只好给他倒杯茶。 萧昀喝了一口,又重新低下头继续看书。 正好谢妙仪也没什么睡意,干脆从柜子里取出几味香料,坐在他对面仔细研究起来。 夜渐渐深,外头雪下的越来越大。 屋子里烧的地龙,反而暖和的很。 两人在同一盏烛光下,一个看书,一个制香,还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噼啪一声—— 红烛灯花突然炸开。 沉浸在香料中的谢妙仪这才发现,有一盏蜡烛不知何时已经快烧完了,灯芯拉得很长。 她赶紧拿起小剪刀,仔仔细细剪去多余的灯花。 “呵……”对面的男人突然轻笑一声。 “嗯?”谢妙仪不解,歪了歪头。 萧昀放下手中的兵书,就这么单手托腮,隔着烛光,饶有兴味的望着她:“妙妙,你觉不觉得咱们现在这个样子,很像书里说的琴瑟和鸣,岁月静好?” 许是灯火灼人,谢妙仪忍不住小脸一红:“你说是就是吧。” 萧昀越发来了兴致,饶有兴味道:“我云萧这一生,吃过苦享过福,见过京都繁华,也吹过边境风沙,也算是历尽千帆。到了今日,方知何谓岁月静好。” 谢妙仪被他看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没好气瞪他一眼:“你跟谁学的油嘴滑舌?如今才知岁月静好,那前几日你干嘛去了?” 这几日大雪,晚上连门都出不了。 这地方又是荒山野岭的,就算想出也无处可去。 差不多每日用完晚膳后,谢妙仪都会第一时间回到暖烘烘的卧房,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做。 云萧有时候会出去一趟,有时候会到书房再读会书。 但无一例外的,一定会尽早回房来陪她。 如果时间还早,他就会看会儿书,谢妙仪有时在旁边整理东西,有时也会拿出针线缝缝补补。但大多数的时候,她都在制香。 可以说自从住进梅林别院,二人都是这样相处的。 萧昀改为双手托腮,勾唇一笑:“自从遇上你,日日都是岁月静好。但是今日共剪西窗烛,格外的好。” 谢妙仪的心忍不住砰砰砰跳了几下,羞赧瞪他一眼:“你何时学得这么油嘴滑舌?” “我一直这么油嘴滑舌。” “你不是行伍出身吗?” “我也是个读书人。” “……” 趁谢妙仪无语,萧昀突然凑上前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她有点脸热,还来不及害羞,就见面前的男人突然站起身,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如今岁月虽好,就是差了个小的。” 谢妙仪有些犹豫:“大夫说……你已经纵欲过度了。” 萧昀抱着她大步走向床榻,面不改色道:“每日四次才会纵欲过度,大不了从今日起我改成三次。” “……三次也不少。” “那就五次?” “……活该你肾亏。” “无妨,反正咱们见面的日子不多,现在亏就亏吧,日后再补回来就是……” 谢妙仪一想—— 好像也有道理。 左右她在这山上也呆不了多久,既然急着求子,那还不如得快活时且快活。 至于肾亏的问题…… 分开后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调理。 于是当天晚上,两人再次折腾到很晚。 谢妙仪睡醒时,都已经是中午了。 用完午膳后外面天光大晴,雪也停了。 正好没什么事做,她干脆拿起篮子,带上半夏和长乐,打算到梅林去摘些梅花瓣回来继续烘烤。 刚走进梅林,谢妙仪就听见一阵泠泠琴声从不远处传来。 正好是一首江南小调的曲子。 谢妙仪从小听到大,自己也会弹。 再加上那人确实弹的不错,听着听着,她习惯性跟着哼。 刚嫁到侯府时,她做事时偶尔也喜欢哼小曲儿。 但有一回被周帷撞见,嫌她轻浮低俗,谢妙仪就再也没哼过。 突然听见家乡的曲子,还真是很亲切。 不过她知道自己情况特殊不想多生事端,听完曲子后转身就走。 没成想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夫人请留步。” 第162章 拿人钱财替人办 谢妙仪声盲,不大能凭声音分辨出谁是谁,只好转过身去看。 这一转身,果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林怀瑾。 梅林边上有一座八角亭。 林探花身穿着崭新的冬衣,披着上好的斗篷,站在庭中笑盈盈望着她:“我还道是哪位知音人,原来又是云夫人,你我二人果然有缘。” 谢妙仪微微颔首见礼,却没打算过去:“原来是林公子。确实很巧,不过我还有事,告辞。” 她重金求子是一回事,男女大防还是懂的。 这荒山野岭四下无人,他们孤男寡女还是不要靠得太近。 让人说闲话事小,要是让云萧看见又该乱吃醋了。 吃醋的习武之人遭不住啊,真的遭不住…… 林怀瑾看出她的顾虑,恭恭敬敬行礼:“我今日来此,原就是为了替夫人画一幅雪景图。既然撞上,就说明此画真的跟夫人有缘。如果夫人得空的话,不妨过来看看,顺道指点一二。” 林探花的丹青,谢妙仪还挺感兴趣的。 不过想到吃醋的云萧,她还是有些犹豫:“我对丹青并无太多研究,多谢林公子好意。” 林怀瑾:“有没有研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满意。要是不满意,趁着近日的雪景,我还能多画几幅。” 谢妙仪疑惑:“???不是说要画四季图吗?” “是啊。但是您要是对雪景图不满意的话,我可以重新画,画到您满意为止。” “会不会……太麻烦了?”谢妙仪虽然不怎么懂画,也知道文人风骨。尤其是有些名气的画师,愿意提笔就不错了。 五年后的林怀瑾大名鼎鼎,一副丹青千金难求。 水平在这摆着,趁他落魄,挑三拣四不好吧? 林怀瑾不甚在意摆摆手:“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重要的是夫人您满意。凭我现在籍籍无名,一百两四幅画,我高低得画到东家您满意为止。” “东家?” “你出钱我出力,您可不就是我东家吗?更何况,您给的价钱可太高了,市价十倍不止。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拿十倍的价钱,自然要办十倍的事。您花这么多钱,要是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绝对不是您的问题,肯定都是我的错。” “哈……” 林怀瑾这番论调,可太有意思了。 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公平交易嘛,自然是她出多少钱,他出多少力。 穷的光明磊落,收钱坦坦荡荡。 既然拿了钱,就不会矫情的讲什么文人风骨,更不会自持清高倒打一耙。 谢妙仪之前就觉得,周家人和赵素兰的清高很有问题。 如今两相对比,才发现何止是有问题,简直是臭不要脸。 嘴上说的那么冰清玉洁,实际上就是只想拿钱,不想出力甚至是不想承认,干脆装出一副被强迫的样子故意贬低她。 仿佛只要这样,他们就真的干干净净问心无愧。 可实际上,林怀瑾说的对,拿多少钱,就应该出多少力。 就算一家人不需要他们出力,相应的感激总是要付出的吧? 用叶青菀的话来说,周帷那一家子,真的是又当又立。 “所以东家夫人,您要不要过来验验货?虽然您日后若是不满意我可以重新画,但如今这番红梅雪景难得一见。日后再画,恐怕就没这么传神了。”林怀瑾见她失神,再次笑着叫了一声。 “我对林公子的丹青自然是很有信心,不过既然是林公子盛情邀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听他这么说,谢妙仪其实还挺感兴趣的。 林怀瑾日后必成一代大家,能在旁观摩这样的大家临场作画,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谢妙仪将手里的篮子递给半夏走上前去,见亭中石桌上除了放着一把古琴之外,笔墨纸砚零零散散散落旁边。 一幅画到一半的红梅雪景图,正放在栏杆上晾晒。 几乎是看到那张图的第一眼,谢妙仪眼底就闪过一抹惊艳:“好画。” 林怀瑾似乎也很开心,赶紧捡起那张画,屁颠屁颠凑到她面前:“东家……呃不是,夫人您喜欢?” “林公子这幅画风骨与神韵兼具,色彩浓淡相宜,虽只画了一半,却能看出必是一幅佳作。”谢妙仪还真不是恭维他,这画确实画得很好。 怪不得仅仅五年后,他就已经书画双绝,在画坛占有一席之地。 林怀瑾又问:“还有呢?夫人还看出什么来了?” 谢妙仪想了想:“公子将来入仕,一定是个好官。” 林怀瑾挑眉:“嗯?何以见得?” “公子这梅花画的孤傲,却又极其热闹。想来公子心中也是有些恃才傲物的,不过,应当也会喜欢热热闹闹的太平盛世。” “哦,我原本是想着多画几朵梅花,看起来能更值钱些。” “……”谢妙仪不敢苟同:“可我看林公子笔锋凌厉狂放,分明恃才傲物。下笔一气呵成,随意而动,似乎也并未分神去想值不值钱的问题。只是爱热闹,便落笔热闹。” 林怀瑾听得连连点头,最后竖起大拇指:“夫人果然是在下的知音,今日这幅画,在下画的不亏。” 谢妙仪轻轻叹口气:“我买的也不亏。红梅如此灿烂,必定是用了上好的朱砂。这幅雪中红梅图画完,至少需要一两朱砂。从成色上看,这一两朱砂,最少需要十几两银子。林公子……是个实诚人。” 林怀瑾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夫人给了一百两,就算花去二十两买朱砂,这不还剩下八十两吗?八十两银子,从我这样的穷举子手里买四十幅画都绰绰有余。更何况,夫人还赠我冬衣棉靴,前几日又命人给我送蜡烛、送炭火,对我有大恩大德。给夫人作画,当然要尽善尽美。您要是不喜欢也不必勉强,我可以重新画,至于这副……还可以转卖给别人。” “……”林探花还真是……很实诚。 “什么时候又送蜡烛送炭火了?我怎么不知道?”谢妙仪刚想说她很喜欢,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 第163章 可千万别把我当人 她回过身去,果然看见萧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不远处的雪地里。 他一袭玄色斗篷,墨玉冠束发,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身后是大片梅林。 红梅如烈焰般盛放,衬得他越发面如冠玉,俊美无俦。 谢妙仪莫名有些心虚:“你怎么来了?” 萧昀快步走上前揽住她的腰,瞥了一眼桌上的物品后,满脸警惕的盯着林怀瑾:“林公子真是好雅兴啊,这雪天的,竟然一边作画一边抚琴。” 梅林距离文殊庙不算太远,他到这里抚琴倒也没什么,作画也没问题。 问题是,一边作画还一边抚琴,简直有卖弄才学的嫌疑。 哼,他想勾引谁呢? 林怀瑾倒是坦荡,理直气壮道:“抚琴是有感而发自娱自乐,至于作画……那是为了生计。我今日好不容易歇一日,为生计作画之余弹弹琴有问题?” “哼,林公子你最好记住,男女授受不亲。”萧昀看他的目光依旧很不善。 “……我没有。” “林公子,马上就要科考了。你有这个功夫与女眷搭话,不如多读两本书。” 林怀瑾有点尴尬:“反正画具都买了,这不想着多画几幅画,多挣点钱嘛。” “……”萧昀本来说,没钱他给。 但谢妙仪在场,又不好明说。 还是谢妙仪无奈笑了一声,解释道:“你刚刚不是问我,什么时候给林怀瑾送蜡烛送炭火吗?那天晚上我敲错门,见林公子屋里很冷,油灯也点的很暗。正好搬到这梅林别院后,我发现库房备有很多蜡烛和炭火,就让长乐给他送了些过去。” 她也知道这别院是暂住,不能随意动别人的东西。 不过这些消耗品,等过阵子离开时反正都要补上,那就当提前借用了。 最近连日大雪,谢妙仪是真怕把林怀瑾活活冻死。 未来的林大人可是难得一见的清官能臣,为百姓做过很多实事。 如今少冻死他一个人,或许将来就会有无数的黎民百姓不被冻死。 林怀瑾点头如捣蒜:“云夫人说的对,她就是看我可怜给我几斤炭烧,公子可别胡思乱想冤枉她。” 萧昀蹙眉:“庙里不是每日供灯油炭火吗?” 林怀瑾无奈摊手:“这不马上就要科考了吗?我想多挣些钱,买套好的笔墨。可是又没钱,那就只好多帮寺里抄经。白日里要读书做学问,只能晚上抄。寺里的灯油炭火都是有数的,我日日晚上抄经,那肯定不够用。” “知道了。”萧昀不冷不热‘嗯’的一声。 心中已经盘算好,等临近科考的时候,还得额外给考生们准备些笔墨才行。 像林怀瑾这样有真才实学的考生,却因笔墨劣质耽误科考,也是朝廷的一大损失。 林怀瑾心中有数,赶忙行礼:“那就多谢云公子了。” 萧昀只是冷冷瞥他一眼:“不用你谢我,只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他指的是林怀瑾曾经说过的话——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想做个好官,让天下百姓都有饭吃。 林怀瑾再次一礼:“那就请云公子拭目以待吧。” “但愿如此。”萧昀拉着谢妙仪欲走。 “等等。”林怀瑾叫住二人:“云夫人,那这幅画……就这么定了?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啊,一旦定下来,就算日后不满意也概不退换。” 他又想了想,着重强调:“退钱不行,如果实在不满意也是可以换的。不过,朱砂的钱得你来出。” 谢妙仪哭笑不得:“云公子放心吧,我如今没有不满意,将来也不会不满意。” 萧昀也瞥他一眼:“既然我夫人喜欢,那就画好看点。别抠抠搜搜的,回头我再让人给你送几两朱砂。” “具体是多少两?”林怀瑾立刻双眼放光。 “一斤。”萧昀没好气瞪他。 这林怀瑾确实才学过人,为人处事也挺有意思的,就是太贱了。 林怀瑾感动得差点哭出来:“多谢云公子慷慨解囊。您想画什么?我也给您画几幅?朱砂除了可以画红梅,明年春日还可以画桃花,秋日可以画枫叶。您要是想辟邪,也可以用朱砂画一幅金刚怒目。就冲这一斤朱砂,您尽管差遣,千万别把我当人看。” “噗……”谢妙仪实在是不行了,想笑又怕萧昀吃醋。 “不把你当人当什么?”萧昀也没好气。 林怀瑾:“当牲口啊。” 萧昀嘴角抽搐:“你是不是有病?” 林怀瑾义正词严道:“一斤朱砂起码几百两银子。您这白送我,跟我爹有什么区别?如果您不需要做苦力的牲口,我也可以给您磕一个。” “不-需-要……” 萧昀忍无可忍,拉着谢妙仪快步离开。 林怀瑾还在身后喋喋不休:“云公子,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开口。想拿钱砸我尽管砸,千万别当我是人。” “噗……”谢妙仪终于忍不住了。 “有什么好笑的?”萧昀回头瞪她。 谢妙仪默默捂住嘴,眼睛却忍不住眯出一条缝。 林怀瑾这个人实在太有意思了,穷得这么实诚的读书人真是少见。 萧昀再次冷哼:“你喜欢梅花?我也可以给你画。” 毕竟是个读书人,谢妙仪倒也没有太惊讶他竟然会画画,摇摇头解释:“不必麻烦。其实我之前并没有想要买林怀瑾的画,只是单纯的想资助他。但此人骨子里是有些傲气的,我不想让他觉得白吃白拿难堪,所以才让他给我作画。不过,林公子的画确实画得不错,我也确实很欣赏。” 萧昀突然轻轻握住她的手:“你要是想学丹青的话,我可以教你。如果你嫌我教的不好,咱们可以从外头请先生。” “啊?” “你要是真那么喜欢林怀瑾的画,请他教教你也无妨。” “嗯?” “我都听见了,你夸他的画笔锋凌厉,随意而动。也能看出他恃才傲物,看出他落笔热闹。有这样的造诣,想必是真心喜欢。不管你以前有没有学过,如果现在还想学,也为时不晚。” 谢妙仪愣了愣,突然轻轻笑出声:“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第164章 就是吃饱了撑的 林怀瑾和周家人不一样,云萧和周帷也不一样。 当初刚嫁到侯府时,她偶尔会到书房去给周帷送东西。 有一回正好遇上他教周芙作画,谢妙仪在旁边等着无聊,也凑过去一起看。 周帷发现后,满脸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说:“你一个商户女又不懂丹青,瞎凑什么热闹?” 事实上,谢妙仪是略懂的。而且,师从江南最有名的画师。 可周帷,他甚至甚至懒得多问上一句,就因她出身低微理所当然的认定她什么都不懂。 故意贬低她,嘲讽她。 如今云萧面临同样的情况,他哪怕心里不高兴,一直在吃林怀瑾的醋,还是细心地注意到她的喜好。 只要她开心,他甚至愿意让林怀瑾教她。 萧昀其实不大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谢妙仪笑了笑:“没什么。其实在我小的时候,我父母曾请江南名家入府,指点过我的丹青。虽说不见得有多高的造诣,勉强也能拿得出手。我确实是有些喜欢的,不过应该不需要再另拜名师。” 萧昀还真有些诧异:“看不出来啊,你还是名家弟子。” 谢妙仪赶紧摆手:“算不得弟子。一来我没有那么高的天赋,二来,我只是有些喜欢还说不上热衷。那位画师教我小半年就走了,压根没提收徒的事。我充其量,只能算他一个普通学生。” 萧昀若有所思道:“那你喜欢什么?” 谢妙仪毫不掩饰道:“我喜欢制香啊。丸香、线香、焚香、胭脂香、香露,香扇、香坠儿、香袋,还有寺庙拜佛用的檀香。只要是香料,都能卖钱。我家虽然也做别的生意,但最主要还是制香卖香。我吃的穿的用的,都从香料上来。我一个俗人,自然最喜欢谋生之道。” “还有呢?我刚才隐约听见一阵琴声,林怀瑾又称你为知音人,难不成你还喜欢弹琴?” “咳……”谢妙仪自己都尴尬:“我于乐理上,确实没什么天赋。” “嗯?” “那个……我五音不全来着……” 谢家有钱,父母也很重视对他们三兄妹的教导。 从小到大,各种名家不要钱似的往府里请。 她其他方面大抵都学得不错,唯独乐理上…… 最开始的时候,母亲给她请的是一位琵琶师傅。 半个月后,那师父被气走了。 倒不是谢妙仪不肯好好学,而是她真的五音不全,完全记不住曲谱。 后来,母亲又请来一位古琴师傅。 又半个月后,师父又被气走了。 如此换了两三个,直到请来一位没什么名气的琴师,才看在银子的面上勉强愿意留下教她。 谢妙仪学了好几年,简单的曲子倒也会弹。 用师傅的话说,就是生搬硬套,毫无乐感。 随便唬唬人够用,放在真正的行家面前立刻露馅。 萧昀也听笑了:“还好你也有不会的,你要是什么都会,我该自惭形秽了。” 谢妙仪停下脚步,诧异地望他一眼:“高门大户的女子们,讲究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把琴弹成那个样子,你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萧昀淡淡道:“还是吃太饱撑的。将那些所谓风雅之人丢到边关饿几年,就都老实了。这些东西又不能当饭吃,更不能逃命用。锦上添花当然是好的,却也不必过分勉强,更不至于以此评判一个人品性。” “对对对,你说的对,就该把他们丢到边关饿两天……” 前世,谢妙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时,周帷曾骂过她:“你出身低贱,无才无德,不通琴棋书画。娇娇和鸿儿乃是本侯嫡子,让他们记在你的名下,真是便宜你了。” 赵素兰也满脸不屑:“谢妙仪,我赵家世代书香门第,女子个个才学过人。你成日里只会与黄白之物为伍,还非要教我的孩儿看账本算账,让他们沾染一身寒酸的铜臭味。我真是后悔啊,后悔让他们记在你的名下。好在你很快就要死了,等你死后,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回到我身边。我一定会好好教他们,洗去在你身上学的一身俗气……” 周娇更是满脸怨毒:“我娘说了,我将来是要嫁入高门的,说不定还能进宫做个娘娘。你这个恶毒的贱人自己什么都不会,就逼着我学你那些低贱的营生想毁了我。一想到叫了你五年娘我就恶心,你去死吧。只要你死了,没了你这个污点,我就能成为尊贵的侯府嫡女……” 事实上,谢妙仪自己被父母宠爱过,也很宠爱两个孩子。 除了偶尔教他们经商算账管教下人之外,大多数时候都很重视他们的课业,自然也有琴棋书画方面的先生们。 只是因为她出身低贱,所有人就理所当然的贬低她, 这一世谢妙仪干脆放手不管,也没见高高在上的长庆侯和清新脱俗的赵大小姐给周鸿和周娇多请几个先生,让他俩成为这天下头一等的雅士。 反而都过去小半年了,两个孩子依旧成天和赵素兰窝在梧桐苑里疯玩,几乎要错过了开蒙最好的时候。 前世就是因为她谢妙仪什么都一手包办,他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万事不操心,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去清高。 这辈子她撒手不管,他们反而没那么多怨言。 萧昀说的对,真的就是吃饱了撑着,饿上几顿,毛病果然少了很多。 不过还不够,得接着继续饿。 谢妙仪就不信了,饿到快死的时候,他们还能有那个力气去清高…… 萧昀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紧紧牵着她的手:“以后谁若敢在你面前假清高,嘲笑你,你告诉我,我把他丢边关去饿几顿。” 谢妙仪突然神秘一笑:“不用,他们已经在挨饿了。用不了多久,通通都得饿死。” 萧昀隐约察觉到她应该是做了什么坏事,心情反而舒畅了很多:“那就好。你之前说的对,你就是你自己,不是别的什么人。也不需要别人来判定,你究竟是不是个好女子。” 谢妙仪只是笑笑,握住他的手却不由自主收紧。 如果当年…… 她最先遇上的是云萧,那该多好啊。 长庆侯府里,浑浑噩噩昏迷了一整夜的周帷终于幽幽转醒。 他昨日在文殊庙挨过一顿毒打,这会正是浑身酸痛的时候。 尤其是那只断腿钻心的疼,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 只是轻轻动一动身子,周帷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嘶……” 守在床边的周老夫人听见动静,急忙哭着扑过去:“我的儿,你可担心死为娘了。为娘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活呀?” 周帷花了好半天才认清眼前的情况,有些迷茫:“母亲,发生什么事了?我昨晚……是不是昏过去了?” 第165章 谢妙仪可以,赵素兰为什么不行? 他记得昨日回府后不久,尤管家就请了大夫前来诊治。 身上的伤都上过药,断腿也给接了回去。 但没过多久,他就觉得浑身发热,再然后,就开始浑浑噩噩的。 如今一觉醒来,看天色应该已经是第二日午后。 周老夫人指使丫鬟换掉盖在周帷额上的帕子,又亲自换上新的,才心有余悸握住他的手:“大夫说你是皮外伤引起的高热,只要人醒过来就没事了。你别多想,好好养病。” 她昨日听说周帷受伤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又衣不解带照顾了整整一夜。 这会已经眼窝凹陷,头发凌乱,憔悴得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周帷素来敬重自己的母亲,又感动又愧疚:“让母亲为我操心,是孩儿不孝。” 周老夫人赶紧安慰他:“你我母子之间,不必说这种傻话。你还有伤在身,先好好歇着吧。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命人去熬药,再给你做些吃食过来。” 周帷看着憔悴的母亲满头银发,下意识蹙眉:“谢妙仪呢?我都伤成这样了,她为何不来照顾我?母亲您年纪这么大,她竟然让您日夜操劳?还有没有点做媳妇的样子?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一点规矩都不懂。如果当初我娶的是兰儿,她肯定不会做出这么不贤不孝的事来。” “……”周老夫人赶紧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她无奈叹口气:“果然是烧糊涂了。” 旁边的钱嬷嬷提醒:“侯爷您忘啦?夫人去了文殊庙替摄政王求子。您就是因为去接她,所以才受的伤。” “……”周帷这会儿身上疼得厉害,脑袋又晕乎乎的,确实不太清醒。 府里出事,第一反应就是习惯性指责谢妙仪。 经钱嬷嬷这么一说,他混沌的脑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周老夫人赶紧安慰他:“妙仪能替摄政王求子是她的福分,也是咱们侯府的福分。摄政王多年膝下空虚,要是这次妙仪能为他求得一儿半女,王爷肯定会对你另眼相看。我的儿,有摄政王扶持,你必定前途无量。咱们娘俩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府里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安排妥当。” 周帷看着自家老母憔悴成这样还要强颜欢笑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愤怒:“兰儿呢?兰儿去哪了?为什么不过来照顾我?” 以前他生病时,都是谢妙仪衣不解带地守在他床边。 请医问药找大夫,喂药喂水喂饭,从来不含糊。 就算是大半夜的他突然说想喝粥,谢妙仪也能赶紧到厨房去熬。 然后吹凉了,一口一口喂他喝。 他年迈的老母亲完全不用操心,只要时不时过来看一眼就可以了。 谢妙仪习以为常的事情,赵素兰为什么做不到? “兰儿的身份毕竟是客人,你们孤男寡女的,她实在不方便过来守着你。更何况,还有两个孩子需要她照顾。” 自从周帷出事后,赵素兰就来看过一眼。 直到大夫离开后,才高高在上地又派丫鬟过来传了句话。 周老夫人自然是愤怒的。 但如今儿子这副模样,她不想再刺激他。 周帷可不吃这一套,冷笑连连:“客人?孤男寡女?她金尊玉贵花钱如流水时,怎么不想想自己是客人?在梧桐苑里与我矫情时,怎么不想想我们孤男寡女?” 周老夫人只好劝他:“无论如何,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 周帷有些失神,喃喃自语:“如果我跟妙仪有个孩子,应该也不会比周鸿更差……” 周老夫人想起周鸿那个暴怒无常的样子,默默不吭声。 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两个孩子刚被接回侯时,她肯定是打心底喜爱的。 纵容他们花钱如流水,隔三差五到梧桐苑去探望,也会让人将孩子们接到荣禧堂共享天伦。 可日子久了,周老夫人渐渐察觉出不对,对两个孩子也就没一开始那么热衷了。 就在母子俩不约而同沉默时,尤管家颤巍巍推开门走进来:“给老夫人请安,给侯爷请安……” 周帷心中顿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连带着脑瓜子也疼的更厉害:“什么事?” 尤管家扑通一声跪下:“回侯爷,要债的掌柜们还在门口堵着。” 周帷实在没精力管这些破事儿,没好气道:“那就让他们堵吧,天寒地冻的,本侯看他们什么能熬到什么时候去。” “他们自己在门房打地铺,让伙计们驾马车停在大门口。马车上都点着灯笼,打着各家铺子的招牌。还打了横幅,说咱府上欠巨债不还。” “岂有此理,区区一群刁民,竟敢在侯府门前放肆。来人,给我打出去。再敢纠缠,就到京兆府去报官。”府里昨日一团乱,周老夫人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使不得啊老夫人,是咱府上欠债在先。更何况,照他们这么闹下去,根本不用报官,京兆府自己就会派人前来过问……”尤管家欲哭无泪劝她。 “哼,区区一群刁民,为几两银子闹成这样败坏侯府声誉。就该告到京兆府,让他们吃官司。” “不是几两,是……是24,989两……” “多少?”周老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24,989两。”尤管家越说越小声。 周老夫人:“……” 尤管家颤颤巍巍道:“咱府上欠债这些铺子,分别是成国公世子夫人清宁县主、摄政王府谢夫人、户部侍郎府刘夫人、闻太傅府闻小姐和粮道提调李夫人娘家兄弟的产业。” “……”周老夫人两眼一翻,晕倒了。 “来人呐,快去请大夫,老夫人晕倒了……”伺候的奴才们一拥而上,屋里顿时乱成一团。 头昏脑胀的周帷看着这乱糟糟的景象,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这个家里,没谢妙仪是真的不行啊…… 第166章 老太婆也后悔了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周老夫人终于被救醒。 从尤管家口中得知事情的全部经过后,她恨不得能当场重新晕过去,嘴里不住的喊:“妙仪,妙仪呢?快去把妙仪接回来。” 尤管家毫不客气打断她的幻想:“之前已经派人去请过几次,连夫人的面都没见到。昨日侯爷亲自去请,还被打断一条腿。” 周老夫人又是眼前一黑,哆哆嗦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一向慈眉善目、菩萨心肠、宽容大度的她恶狠狠怒骂:“慧娘那个贱人,平日里一副人淡如菊、自命清高的模样,还说什么最不屑与铜臭为伍,花起钱来倒是不见她手软。整整25,000两银子,我儿二十年的俸禄啊,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一个人糟蹋去大半。 买个笔洗、砚台都要古董,一把琴近2000两。我都只敢做三件袄子,她倒好,一口气做十几件。十几件袄子,还件件都是上好的料子,她是想穿到棺材里去吗?每日十斤鲜果闻香,铜炉里还要放新鲜的梅花瓣,宫里贵妃娘娘都没她奢侈。果然是赵贵妃那个妖妃的亲侄女,一家子妖里妖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夫人。”钱嬷嬷赶紧提醒她慎言。 “还有芙儿那个无遮拦的小贱蹄子,若不是她成日里在妙仪面前胡说八道,也不会生出这种误会。在畅音楼看个戏还敢包场,真是长能耐了。花80两银子买狼毫笔,就她肚子里那点墨水,也配用这么贵的笔?”周老夫人识趣的改了口,将剩下的怒火撒在同样花钱如流水的女儿身上。 周芙正好闻讯前来探望,听见自己挨骂,当即怒气冲冲掀开帘子:“母亲,你说什么呢?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再说了,我那些姐妹们都是高门大户的贵女。之前她们请我看戏的时候都是包场的,轮到我做东时,我怎么好意思让她们与那些贱民坐在一起?还有……花80两银子买狼毫笔怎么了?之前谢妙仪送我的笔墨,一套就要上百两银子呢。” 周老夫人气得浑身哆嗦:“你知不知道畅音楼有多贵?” “不就是几百两银子吗?” “几百两?你哥哥一个侯爵,年俸也只有1200两。” 周芙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嗤笑一声:“嗤……娘,您真是老糊涂了。您出去打听打听,这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哪家会指着那点俸禄过日子?” 周老夫人恨不得抽她两巴掌:“那你又知不知道,咱家在外头的田产、铺子、庄子,甚至是外头铺子里的份子,都被你祖父和你爹吃喝嫖赌败得差不多了?” 周芙满不在乎,甚至带着几分嘲讽:“知道啊,但谁让谢妙仪犯贱呢?她自己出身低微还非要攀附权贵,那就只能拿银子贴呗。我在畅音楼欠个几百两银子怎么了?反正到了月底,谢妙仪自然会去结账。” “都是因为你总是这样口无遮拦,她现在不愿再去结账。你知不知道,要债的都堵到咱们家门口来了?” “她真敢这么硬气?” “不然呢?周芙你知不知道,要债的堵在府外已经整整两天了。这事若是不处理妥当,你哥哥少不得要被那些个御史们参一本,说不定还会影响前途。” 周芙自幼被娇宠,这些年又被谢妙仪惯坏了,完全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怕什么?反正有谢妙仪在。她不是跟好几位御史夫人都有交情吗?在外头做小伏低,跟人家称姐道妹的。再不济,她还有两个闺中密友清宁县主和谢夫人在呢。” 周老夫人被堵得哑口无言。 同时,她突然清晰的意识到,原来除了钱财和掌家之外,谢妙仪在官场上也是周帷的一大助力。 看看她交好的那些夫人们,个个都是周帷的顶头上司。 他并非是科举出身,成年后靠着祖上的庇荫从翰林院得了个八品典簿的闲职。 在摄政王打压权贵世家的形势下,短短三年就能从闲散八品升迁至实权五品,当中恐怕还真少不了谢妙仪的助力。 就连年少无知的周芙,在发生这种事情之后第一反应都是找谢妙仪。 或者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侯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无论是家里鸡毛蒜皮的琐事,还是周帷官场上的事,只要遇到麻烦,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找谢妙仪。 不只是钱财方面,任何事情,好像都非她不可。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这个低贱的商户女,俨然已经成了整个侯府的主心骨。 没了主心骨,侯府自然也就摇摇欲坠…… “嘶……”周老夫人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吓得脸色惨白。 要是没有谢妙仪,侯府根本就不会有如今安生的日子过。 就连周帷,估计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 她之前到底被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听信儿子的话想毒死她让赵素兰进门…… “母亲你身子不适好好歇着吧,女儿告退。”周芙发现情况不太对,下意识想避开。 “站住。回去换身厚衣裳,跟我去文殊庙一趟。”周老夫人叫住她,厉声呵斥:“自己闯的祸你最好自己解决干净,去给妙仪赔礼道歉。要是不能将她哄回来,那你就跪死在庙门口吧。” “什么?”周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堂堂一个侯府嫡女,竟然要去向谢妙仪下跪? “如今债主临门,除了谢妙仪,没有人能帮得了我们……” 府里真的不能没有谢妙仪,如今这个情况,更离不了她,离不了她的钱财。 既然儿子不能将她带回来,那她就亲自去。 这个世道孝道大过天,她做婆婆的往庙门口一跪,再掉几滴眼泪,就算是摄政王府的宠妾,也不能阻止她们婆媳见面吧? 只要能见上谢妙仪的面,周老夫人有自信肯定能将她哄回来。 她也知道周芙之前做过很多蠢事,就算能把谢妙仪接回来,她也不一定愿意拿出嫁妆银子来填这么大的窟窿。 那就只能让周芙去赔礼道歉,彻底打消她的疑虑,逼她心软。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目前当务之急,是将谢妙仪哄回来,解决掉这25,000两的亏空…… 于是一个时辰后,摄政王再次收到消息:“王爷,长庆侯府的老夫人李氏和长庆侯之妹周芙正乘车往山上来。随行带有四个护卫,四个家丁,以及一众丫鬟婆子。长庆侯昨日刚上山在山门口闹事,今日老夫人和周芙又来了,只怕别有用心,属下需不需要……” 暗卫首领说着,干脆利落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第167章 她非要找死 萧昀捧着奏折,连眼皮都没弹一下:“若非罪大恶极,本王不杀我盛国妇孺,撵下山去即可。” 暗卫领命而去后没多久,两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山门外。 周老夫人拽着不情不愿的周芙下车,挤出慈眉善目的笑容想进门。 岂料下一刻,就被两名黑衣护卫拦住去路:“有贵人在寺中清修,闲杂人等不得惊扰,请回。” 在出发之前,周老夫人已经跟周帷通过气。 她已经从他的口中,得知摄政王府的谢夫人也在文殊庙中,并早早做好应对之策。 孤儿周老夫人也不恼,陪着笑脸道:“老身乃是长庆侯府太夫人李氏,我家儿媳长庆侯夫人谢氏现下也正在寺中清修。还请几位行个方便,让我见自家儿媳一面。” 钱嬷嬷急忙将两只钱袋子塞过去:“我家老夫人只是想见夫人一面而已,请两位小哥行个方便。” 两名暗卫连看都没多看一眼任由钱袋掉落在地,冷冰冰重复:“我家主子不许生人打扰,老夫人还是请回吧。” “这里是佛门清净地,佛曰众生平等。就算是摄政王府又怎么样?拦着我们找人也就罢了,不让香客进门是怎么回事?”周芙自恃身份霸道惯了,又打心眼里瞧不起谢夫人只是个妾,趾高气扬想往里闯。 刚往前走了一步,两把冷冰冰的刀锋已经架在她脖子上。 周芙吓得浑身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摆起侯府嫡女的架子:“我乃是长庆侯府大小姐,我高祖奶奶是顺安公主。我是皇室血脉,就算你们是摄政王府的人,难不成还敢杀了我不成?” 两个暗卫对望一眼:“……” 自家主子固然位高权重,但从来不会滥杀百姓,更不会滥杀妇孺。 只是今日这情况…… 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 就连宫里的公主,在摄政王府的暗卫们面前都不敢这么嚣张。 好气啊,真的好想揍她。 “将所有人拿下,拖到后山严刑拷打,太夫人和大小姐上重刑。”就在此时,玄青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啊……”周芙还想骂人,膝盖上突然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在惨叫声里,整个人已经被踹跪在地上,双手也被反剪到身后。 周老夫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同样被一名暗卫制住,脖子上还架着一把刀。 她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赶紧放低姿态陪笑脸:“这位大人,肯定是误会。我们母女都是官眷,清白人家。我家儿媳谢氏与王府的谢夫人乃是同宗姐妹,她如今正在寺里陪着夫人清修呢。有什么话您几位尽管问,老身一定知无不言,误会解开就好。” 但周芙却心里有气,回过神后恶狠狠怒骂:“不过是个贱妾而已,连个名分都没有,摆什么王妃的臭架子?娘,你怕什么?我就不信了,光天化日的他们还敢杀人不成?” “闭嘴,还不快道歉。”周老夫人被她无法无天吓出一身冷汗。 “这里是寺庙,又不是摄政王府的地方,我就说怎么了?有本事杀了我啊。”周芙并非是真的不害怕,只是素来嚣张跋扈惯了。 又笃定光天化日,佛门清净地,没有主子的允许,这些侍卫肯定不敢随便杀人。 那谢夫人也不过区区一个贱妾,又是来求子的,佛门清净地应该也不想惹这种麻烦。 就算事情真闹到她面前,她动了杀心,这不还有谢妙仪吗? 谢妙仪一定会劝住她的。 她就算发一通脾气撒撒火,又能怎么样? “让她闭嘴。”玄青还真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不耐烦摆摆手。 “你们敢……” 周芙骂人的话刚出口,一巴掌结结实实抽在她脸上。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三颗牙齿从她嘴里飞出来。 她整个人也被打飞出去,狠狠撞在旁边的银杏树上。 其中一个暗卫早就对这泼妇忍无可忍,抓起周芙又是一顿抽。 摄政王府的规矩只是不得滥杀无辜,又没说不能打。 玄青再次挥挥手:“打完了和太夫人一起拖到后山仔细审审,上重刑。” 周芙已经被抽的满嘴是血当然说不出话来,周老夫人惊恐地提高音量:“大人且慢。您是不是以为我们母女别有用心,所以才知道在寺中清修的乃是摄政王府谢夫人?请大人明鉴,老身的儿媳长庆侯夫人谢氏如今正陪谢夫人在寺中清修。她离府之前,曾向老身这个婆母请示过。几位大人气宇非凡,所以老身猜想,应当是王府的护卫。” 玄青见这老太婆还有几分眼色,淡淡瞥她一眼:“所以呢?” 周老夫人忙道:“我家儿媳一向孝顺,她离府这么多日,老身实在想念她。一时情急,才冒犯了夫人清静。还请夫人看在佛祖的面子上,宽恕老身这一回。我这女儿年幼无知,也请夫人念她年纪尚小,饶恕她口无遮拦。回去之后老身定严加管教,求夫人开恩。” 玄青冷冷看向周芙:“是吗?听令千金的言辞,我还以为是来挑衅的。” “她……她就是年幼无知,绝对没有对谢夫人不敬,对摄政王不敬的意思……还请夫人大人有大量开开恩,饶恕她这一回。”周老夫人这次是真的怕了,一边给周芙使眼色,一边跪在地上砰砰砰磕头。 “我嘴贱,我该打。但我绝对没有对夫人不敬的意思,更不敢对摄政王不敬……我……我就是鬼迷了心窍不懂事,求夫人开恩……”周芙也终于意识到这些护卫是真的敢杀人,再也嚣张不起来,急忙跟着跪下。 边求饶认错,边使劲扇自己耳光。 她之前就被暗卫抽过一顿,早已鼻青脸肿满脸是血,连牙齿都掉了几颗。 巴掌扇在脸上钻心的疼,但她丝毫不敢偷懒,每一下都扇得结结实实。 第168章 求夫人开恩 “求夫人开恩,恕老身和小女冒犯之罪。” “求夫人开恩,求夫人开恩,饶过我这一回吧……” 母女俩一个‘砰砰砰’磕头,一个疯狂扇自己耳光。 周老夫人的头磕得很实诚,没一会功夫,雪地里就被磕出一滩血迹,额头上也磕破一大片。 周芙比她更惨,青红巴掌印交错,一张脸已经肿得不成样子。 玄青就这么冷冷看着,丝毫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既然已经猜出主子的身份还敢公然叫嚣辱骂,依律可以杖毙。如果真要计较起来,抄家流放也不是不行。 如今这点惩罚,已经算是不痛不痒。 他不喊停,周老夫人和周芙就不敢停。 没过一会儿,周老夫人实在是撑不住,干脆两眼一翻晕过去。 “既然死了,那就拖下去扔山里喂狼。”玄青看穿了她的小把戏,毫不客气下令。 “啊……老身……老身还没死呢……”周老夫人吓得惨叫一声,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山门外继续磕头。 “求夫人开恩,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嘴贱,我该死……求夫人开恩……求夫人大发慈悲,看在我嫂嫂谢妙仪的份上,饶恕我这一回吧……”原本也想跟着装晕的周芙彻底歇了那点小心思,拼命认错求饶。 摄政王府的这些侍卫,他们是真的敢杀人啊。 哪怕他们如今的主子只是个妾,他们也敢杀人。 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老身一时情急冒犯夫人,求夫人开恩。” “求夫人开恩……” 周老夫人磕一个头认一句错,周芙同样扇自个一个巴掌,说一句求饶的话。 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嚣张跋扈? 不知过了多久,母女俩都满脸是血,露在衣服外的皮肤被冻得发紫。 周老夫人更是连嘴唇也开始发紫,似乎马上就要背过气去。 周芙浑身哆嗦牙齿打颤,同样连呼吸都困难。 玄青只是想给她们个教训,并不想弄出人命,终于厌烦的挥挥手:“滚吧。若是再敢来扰我家主子清静,可就不是受一顿教训这么简单了。” “多谢夫人开恩,多谢夫人开恩……”母女俩互相搀扶着落荒而逃。 片刻后,马车不要命似的狂奔下山,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直到跑出很远后,周芙依旧紧紧趴在周老夫人怀里浑身颤抖,近乎失神的喃喃自语:“我错了,夫人开恩,求夫人开恩……” 周老夫人奄奄一息靠在车壁上,像只斗败的母鸡。 母女俩回到长庆侯府,自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按照周芙以往的性格,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定是要骂骂咧咧,还会吵嚷着让周帷去给她出气。 但这一次,她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暗卫们的杀心,也知道摄政王府是真的敢杀人。 一反常态将自己缩在被子里,半个抱怨的字都不敢说。 周老夫人也不敢说,就连请大夫都刻意低调行事。 摄政王府的谢夫人在山上求子清修,她们母女俩巴巴凑上前去扰人清静,周芙还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最后连谢妙仪和谢夫人的面都没见着,就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这事要是传出去,只会沦为笑柄。 保不齐这京里的勋贵人家还会因为她们母女俩得罪了摄政王府,从此绕着她们走。 她去之前明明都已经想好,凭她一把老骨头,只要往山门口一跪,谢妙仪肯定会出来见她。 谢夫人想要名声,自然也不敢阻拦她们见面。 没想到…… 她连下跪哭诉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回,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周帷这会儿还发着烧,听说老母和妹妹遭难,急忙命人将他抬进荣禧堂。 母子俩一通互相哭诉,周老夫人终于认清现实:“我的儿啊,谢夫人求子心切,看样子不会轻易放妙仪回府。那商户女是彻底指望不上了,但如今债主临门,咱们也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咱们欠的那些账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清宁县主和谢夫人的产业……” 这京里的官眷们,大部分还是要脸的。 但清宁县主,向来离经叛道。 拉横幅讨债这事儿,就是她头一个整出来的。 侯府门外横幅都拉上了,可见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那谢夫人在传闻里柔情似水,今日教训起人来,却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想赖她们俩的账,恐怕是真的不容易。 况且日日这么闹,迟早传到那些个御史耳朵里。 没有谢妙仪从中周旋,周帷保不齐就会被参上一本影响仕途。 事到如今,尽快凑钱将账结清才是最好的选择。 周帷自然明白这些道理,深深吸口气:“那就凑一凑,先将钱还上吧。” 周老夫人痛心疾首:“整整25,000两白银啊,就算过两日你的俸禄下来,再加上宫里的年赏,庄子上的收成,能凑个5000两就不错了。还有整整20,000白银的窟窿,少不得要变卖家当来凑。” “儿子仔细想过了,只有败家子才卖田产铺子。咱家田产铺子原本就已经被祖父和父亲败得差不多,到儿子这辈,实在不能再继续变卖。如果连这些田产铺子都没了,那咱们长庆侯府就真的败落了。” 其实早在昨日被撵下山的途中,周帷就隐隐察觉到,这次可能真的靠不上谢妙仪了,已经在心中做好打算:“不能卖田产铺子,那就只能卖物件。不过咱家剩下的物件也不多,大多都是当年顺安公主下嫁时宫里御赐的,按规矩不得变卖。好在谢妙仪入府之后只会用银子砸人,往各屋都送过不少好东西,如今只能匀出一部分变卖。 另外……兰儿屋里添置的砚台、笔洗、花瓶,添置的时候先朝古董,卖的时候自然也是。多少钱买的,应该就能多少钱卖出去。还有她添置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大把没穿戴过的放在柜子里压箱底。我让她先拿出来,再让尤管家找各家掌柜说说情,看能不能原价退回。两个孩子的玉项圈长命锁不大用得上,也能抵个千八百的银子……” 第169章 我们错了,错的离谱 总之一句话,能退东西的尽量退。 炭火、瓜果、吃食之类已经用掉的,那就只能变卖家中物件填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家母子三人,再加上梧桐苑,齐心协力凑一凑,25,000两还是凑得出来的。 周老夫人也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又怕赵素兰不同意,干脆咬咬牙,自己先做好人:“待会儿我就让钱嬷嬷收拾收拾,整理些衣裳头面和物件出来,让尤管家一并送出去变卖。” 周帷瞬时红了眼:“母亲,都是儿子无能。” 周老夫人安慰他:“咱们母子理当同甘共苦,不必说这种见外的傻话。” 周帷心中越发愧疚:“待以后彻底拿到谢家的家财,儿子一定十倍百倍的补偿,好好孝敬母亲,让您颐养天年安享富贵。” 周老夫人突然有些犹豫:“我的儿啊,依母亲看,妙仪嫁到咱们家这么多年,一直勤俭持家,恭谨孝顺。而且,出手也向来阔绰。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和你妹妹,都是掏心掏肺的好。自从她来了以后,咱们府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 就连外头的各家夫人们也喜欢与她来往,是你仕途上的一大助益。就算赵素兰真的进门,就算重新给你娶个高门贵女,未必及得上她,不如……这日子……就这么过吧……不要再生别的心思了……你要实在喜欢,由我出面,让兰儿给你做个贵妾……” 周帷突然沉默,幽深的目光中似乎掺杂上了别样的情绪。 许久许久之后,他突然自嘲一笑:“母亲,开弓没有回头箭。况且,咱们家已经败落成这样。如果拿不到谢家的家财,很难东山再起重振侯府昔日荣耀。哪怕谢妙仪是个天仙,谢家的家财,我也要定了。” “目前还没有将事情做绝,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只要停掉妙仪的坐胎药,再让她调理几年,没准她真能为你生个大胖小子。再想办法除去谢家人,你的嫡长子,依旧是谢家最名正言顺的血脉。谢氏的家财,最终还不是得落到咱家人手里。就算她不能生,又不愿过继鸿儿,让别的妾室生也行,反正都是咱们周家的血脉。”周老夫人是真意识到了谢妙仪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谢家家财自然是要谋算的,家中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琐事,也必须得有人打理。 其他的可以一切照旧,她唯一希望的就是能留谢妙仪一命。 赵素兰也可以进门,就是只能做个贵妾。 周帷笑着缓缓摇头,一字一顿:“母亲,没有人能傻一辈子。况且,谢妙仪原本就不傻。当年在江南时,我就听说她经常跟随父兄在外做生意,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嫁入侯府这些年,你看看她交好的那些人,哪个不是人精?从前是我太自负了,一直拿她当傻子。” 周老夫人心中顿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你的意思是……” 周帷沉痛的闭了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气:“咱们最大的错误,就是以出身取人,总以为她出身低微就是个傻子。实际上商人逐利,她小小年纪就能在商场上与人争斗,能是什么善茬?” 周老夫人悚然一惊,突然想起什么:“欠债这事,难道……难道……她、她是故意的?” 周帷肯定了她的想法:“十有八九是故意的。” 周老夫人渐渐明白过来:“谢妙仪故意放任赵素兰挥霍无度,又借着芙儿的嘲讽顺理成章一毛不拔。就连后来俭省克扣,都是算准了我们素来习惯拿捏她,故意那么做,顺理成章交出管家权一走了之……” 周帷嘲讽一笑:“你看看咱们欠债的那些铺子,有哪家是能得罪得起的?再看看她锦绣院外的那些护卫,谁敢动她一丝一毫?她在文殊庙里有谢夫人护着,要账的有清宁县主撑腰。她处心积虑布下好大一个局,将咱家逼到如今这个境地……” 早在谢妙仪离开后,家里一团乱麻时,他就已经隐约察觉到不对。 后来债主临门,他越发觉得实在太过巧合。 但那时他自负,始终认为自己这些年一直将谢妙仪拿捏得死死的。 哪怕昨日上山正好撞在摄政王府的枪口上,周帷都不敢往坏处想。 直到现如今,就连母亲和周芙上山想请她回来,同样连谢妙仪面都没见到,就被摄政王府的人狠狠收拾了一番。 周帷终于清晰的意识到,一直被他拿捏在手心的谢妙仪,是真的彻底脱离了掌控。 再倒回去想想之前发生的种种,简直是一环扣一环。 不知不觉中,她悄无声息引导着所有人,利用了所有人,将事情推到如今这个地步…… “真是好大一个局。外头各家铺子的帐,基本上都是一月一结,再不济三月一结。但咱家欠的那些账,有欠四五个月的,也有两三个月的,还有前几日才欠下的,就好像是为了特地找准她离府的时机才上门催债一样。”周老夫人回忆起某些细节,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贱人这些年一直任劳任怨,装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咱们都低估了她。我要是用手段让咱周家的孩子成为谢氏最后的血脉,你觉得她会察觉不出来?”周帷终于承认他看走了眼,无奈自嘲。 周老夫人想想谢妙仪唯唯诺诺的模样,再想想府中近日来的鸡飞狗跳,只觉得头皮发麻:“如果孩子也是她亲生的,没准她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母亲,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尤其……她还是这样一个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的毒妇。” 经过这么一遭,周帷其实也明白了谢妙仪的好处。 甚至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隐隐想过,要留她一命享齐人之福。 在不久前,他也后悔过,后悔把事情做的那么绝。 但谢氏的家财,周帷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如果谢妙仪真像他之前以为的那么蠢,又愿意任劳任怨。事成之后,他倒也不是不可以给她个贵妾的位置。 可如今,她必须死。 心机如此深沉,手段还这么狠毒。万一让她察觉到什么,他夺取谢氏家财的计划就泡汤了。 就算能成功拿到家财,只要谢妙仪活着一天,就会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他是要成大事者,绝不会贪图一时受益,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下…… 第170章 谋杀谢妙仪 “不是这样的,妙仪以前不是这样的……这三年来,她明明很贤惠,一心一意为你,一心一意为侯府好。”其实谢妙仪的所作所为,周老夫人都看在眼里。 “或许她已经察觉到兰儿和两个孩子与我的关系,况且,她从前没有娘家撑腰,只能任劳任怨。如今,有了清宁县主和谢夫人这两个闺中密友,不就突然硬气起来了吗……” 察觉到谢妙仪很有可能是故意设局后,周帷仔细琢磨过。 然后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他带回赵素兰母子三人之后。 “她现在整这么一出,究竟想干嘛?”周老夫人心更慌,隐隐觉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脱离了掌控。 “不知道。不过我猜,谢妙仪应当不知道我们在谋划谢氏的家财,也不知道坐胎药的秘密。否则的话,不会主动给我抬妾室生孩子,还日日服用坐胎药身子越来越差。听厨房的嬷嬷说,她还每天午后都要吃些原本不爱吃的荤食药膳,企图调理好身子早日怀胎。她应该是知道了赵素兰和两个孩子与我的关系,所以才百般推诿不愿过继。 自从接他们回来而后,我待谢妙仪确实也不像以前那般温存,再加上芙儿又时不时刁难,府上的开支也因为兰儿母子三人越来越大。她一时生气不想再贴补嫁妆银子,又想出口气,所以才闹出今日这遭…… 若说她有什么真正的坏心思,应当也不至于。兰儿母子三人的真实身份我做得很隐蔽,她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只是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了我们的关系……” 周帷并非蠢人,从前只是太自负了,从未将区区一个低贱的商户女放在眼中。 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很快反应过来。 周老夫人还是忧心忡忡:“既然谢妙仪心机如此深沉,得知你设计她收养外室子,还算计她的嫁妆银子供养外室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只是不再补贴嫁妆银子,扔下烂摊子一走了之,会不会太简单了?我担心……她还会有别的手段。” “她还能如何?我一个勋贵,还是堂堂朝廷命官。她一介身份低微的庶民,能嫁入侯府已经是高攀。她还伤了身子不能生,我在外头养个外室,生两个孩子怎么了?她要是够贤惠大度,恐怕还得求着他们进门好生厚待。否则的话,就会落得个善妒不贤的骂名。摄政王府的谢夫人自己都是个外室,本侯养个外室怎么了?”周帷冷哼一声,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高傲鄙夷。 “万一她要和离呢?”谋夺谢氏家财的希望不就落空了? “谢妙仪娘家无权无势,她身后无人。就算有谢夫人和清宁县主为她撑腰,她也没那个胆子和离。一个低贱的庶民,还是嫁过人的破鞋。就算和离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娘家都不一定能让她进门。 乖乖待在侯府,她依旧是侯夫人。要是日后能生个孩子,下半辈子也有指望。就算生不出来,也可以从妾室名下抱养。她抬的妾室,终归跟她是一条心的……” 谢妙仪或许真的心机深沉,对他周帷、对侯府也是有很多怨言的。 但她别无选择。 赵素兰母子三人已经进府小半年了,如果谢妙仪真有那个胆子和离,或者真有那个胆子有别的什么想法,就不至于一直装聋作哑,更不至于面对所有人的羞辱还要忍气吞声。 想发个火,想不再补贴嫁妆银子硬气一回,都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谢妙仪她不是不想,是不敢、是不能。 身为女子,她没有别的出路。 既然她是聪明人什么都看得透,那她就更应该能看透这个世道,看透自己的处境。 周老夫人也渐渐明白过来:“是啊,她是个女子,别无选择。” “但谢妙仪这个人,留不得。”周帷再次提醒她千万别心软。 “我儿言之有理。既然已经知道她的真面目,你打算如何做?”谢妙仪千好万好也抵不上钱财好,只要有钱有权,何愁娶不到能料理家事的高门贵女? “这贱人心机太深了,再拖下去只怕夜长梦多。既然她铁了心不肯收养鸿儿,那干脆不需她同意。” “你的意思是……” 周帷冷笑连连:“谢妙仪未曾生育,她如果现在就死了,膝下无子无人摔盆扛幡,到了黄泉路上也是孤魂野鬼。我好心将恩人遗孤过继在她名下,尊她为嫡母,让她出殡路上有人摔盆扛幡,黄泉路上能体体面面入我周家祖坟,日后有儿孙祭拜,是我周帷为人厚道,成全她的体面。就算是县主和谢夫人,谁又能说什么?” 既然活着的时候死活不肯过继,有那么多小心思不说,还敢设局将侯府逼到如今这个境地,那不如就去死好了。 死人可不会说话,更不会反对过继。 “这……若是死后再过继,谢家人能认吗?” “我乃侯爵,谢家不过有几个臭钱而已。我说谢妙仪名下之子是谢氏最后的血脉他就是,谁敢与我作对?”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终归是妙仪出身太低贱受不起侯府尊荣。”周老夫人满脸慈悲,毫不犹豫问:“你打算如何?” “那坐胎药是兰儿给我的,他们赵家几代宫妃费尽心机才研制出来。听说原本确实是调理月事的好药,但是只要加重分量便会令人血崩而亡。当年摄政王的亲生母亲玉嫔小产后,就是被赵贵妃悄无声息灌下这药,所以才……” “帷儿。”周老夫人吓得眼皮一跳,急忙提醒他闭嘴。 这种宫廷秘辛,还涉及到当今摄政王亲生母亲的死,就算在家里也不能随便乱说。 周帷赶紧改口:“兰儿说,那坐胎药虽是好东西,却是慢性药。如果想立即见效,倒也有别的法子。只需要一剂烈性的堕胎药混进去,就能让人立即血崩而亡。谢妙仪如今的身子已经亏损得差不多了,一碗药就能要她的命。而且,就算再好的大夫也很难查验出来。最多,能查验出她用过堕胎药……” 第171章 栽赃谢妙仪偷人 周老夫人喜出望外:“阿弥陀佛,不愧是宫里出来的,还真的是好东西。等妙仪回来后,我就以她气色不好为由给她请个庸医,再故意引导那庸医给她开一剂烈性堕胎药。待她一死,就将鸿儿过继到她名下。要是被人发觉,就说她自己不检点。 正好她如今在文殊庙清修,给她扣上个红杏出墙的罪名合情合理。到时候啊,就说她与庙里的和尚或哪个侍卫私通。她的亲朋故旧们为了她的身后名,还得反过来感谢咱们给她过继孩子呢。 只是……她那锦绣院如今把持得跟铁桶一般,还有一群凶神恶煞的武护卫,想直接灌她嘴里只怕不太可能。她又自小制香制药,想骗她喝只怕也难。万一打草惊蛇,以那毒妇深沉的心机,恐怕会节外生枝。谢妙仪和区区谢家倒不足为惧,要是把清宁县主和谢氏扯进来麻烦可就大了。” 周帷目光阴毒,如同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总能找到机会的。谢妙仪连人都是我周家的,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不成?” 周老夫人也再次信心满满:“我儿说的没错,她既然已经嫁入周家,那生死便由不得她了……只是光死谢妙仪一个远远不够,必须得谢家彻底无人,鸿儿才能成为谢氏最后的血脉,才有继承家业的资格。” “母亲放心吧,我上个月就已经派人联络江州那边的水匪山贼,相信不久之后就能收到回信……谢妙仪,谢承泽,谢婉仪,还有那两个老不死的,迟早会在地底下一家团聚……” 母子俩再次达成共识,决定在谢妙仪下山后,立即找机会毒杀她。 但当务之急,还是解决掉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烂账。 周老夫人赶紧命人整理自己的东西,周帷也拖着一条断腿和晕乎乎的脑袋,到梧桐苑去找赵素兰。 得知他的来意后,赵素兰当即沉下脸:“周帷,你好歹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还是个侯爵,五品京官。拿我屋里的物件去典压还债,也亏你说得出口。” 周帷头痛欲裂也不想跟她吵,揉着太阳穴无奈道:“外头那些债主侯府得罪不起,谢妙仪那贱人又不肯回来清账。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只能先拿些物件出去典当。等谢妙仪回来后,或者等拿到谢家的家财,我定会十倍补偿你们。” 赵素兰讥诮勾唇:“周帷,这个话你没说累,我都听累了。从十年前开始,你就说你一定会出人头地,让我做这京都最尊贵的夫人。如今十年过去,你依旧只是个五品芝麻官。如今连我屋里这些物件,都要拿出去典押抵债。你没脸没皮,我都替你臊的慌。” “你……” “我什么我?十年前你怎么说的?五年前你怎么说的?半年前骗我跟你回来的时候,你又是怎么说的?你说你会给我一个名分,也会给两个孩子一个名分。还会让鸿儿和娇娇名正言顺过继到谢妙仪名下,以谢氏遗孤的身份拿到谢家的家财。结果呢?小半年过去了,你承诺的事情,连儿影都没看到。” 赵素兰是真的很生气。 当初跟周帷回来,就是受不了颠沛流离日子。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没用,这么久都给不了她和孩子个名分也就罢了,就连她屋里的物件都要拿走。 哪个正经的好人家,会随意拿东西出去典当? 哪个有点脸面的男人,会拿后院女人屋里的东西出去典当? 说他没用,还真是半点不假。 周帷本来就心烦,被她这么一说更烦,强忍着怒气好声好气解释:“我们可能低估了谢妙仪,那个贱人她心机深得很。族老们拦着死活不让过继,很有可能也是她的手笔。不过你放心,谢妙仪所有的嫁妆,他们谢家所有的一切,迟早都是咱们孩儿的,也迟早都是你的……” 他挑挑拣拣,将重点和目前的计划说给赵素兰听。 谁知她听完后,再次满脸鄙夷:“周帷啊周帷,亏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还是个勋爵,竟被一个出身低贱的商户女耍得团团转。” 周帷有些恼怒:“我已经识破了她的诡计。而且,谢妙仪她是我周帷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从正门娶进来的,生是我周家人,死是我周家鬼,难不成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你放心吧,之前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定做到。” 赵素兰依旧昂着高傲的头颅:“我赵家百年名门望族,我一个大家闺秀,清誉名节比性命都重要,你拿我屋里的物件出去典压成何体统?更何况,堂堂侯府,多少也该讲些体面吧。你要是个男人,就自己想办法把事情解决掉,从女人屋里拿物件算什么本事?” 她在外颠沛流离这么多年,吃足了苦头。 如今好不容易才重新过上好日子,竟要拿她屋里的东西出去变卖,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这些东西,如今可都相当于是她的私产。万一哪天没钱了,还可以拿出去变卖。 周帷向来自卑敏感,最在乎侯府的体面。 赵素兰心里很清楚,只要她这么说,他多半会羞愧的无地自容。 可这一次,周帷并未像往常那般低头,反而红着眼疯狂地咆哮:“赵家、赵家、赵家,除了这一句,你能不能说点新鲜的?还百年名门望族,没了,全都没了。你爷爷赵太师,在宫变失败的当夜就已经服毒自尽。你父亲你兄长,你叔叔伯伯,你所有的堂兄弟们,全都被推到菜市口斩首示众。 你那金尊玉贵差点坐上皇后之位的亲姑母赵贵妃,也早在当夜就被她宫里怀恨在心的宫人们合伙勒死了。死后还被摄政王扔池子里喂鱼,连个全尸都没留下。你们赵家的女眷,死的死疯的疯。勉强活下来的,不是在西北服役,就是已经沦为娼妓任万人践踏。赵素兰,赵大小姐,你究竟在高贵些什么……” 第172章 狗咬狗 又是这些话,又是这些话。 周帷已经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平日里岁月静好时,他愿意哄着她捧着她。 可如今,府里一团乱麻,他自己拖着一条断腿还发着高烧,实在是没那个精力再去捧赵素兰。 他越说越气,越气越说。 之前积压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赵素兰,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还名节清誉体面?你赵家被抄家,你被那些个兵痞拉扯时,怎么不见你说名节?你被关在牢城营里,与那些个犯人躺在一个被窝里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在乎清誉?你挥霍无度花着我侯府的钱财时,你的体面都被狗吃了吗?呵……一个下三滥的罪奴罢了,跟我讲体面?赵素兰,赵大小姐,你配吗?” 赵素兰被骂懵了,呆呆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流下两行清泪,似是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原来在你心里,我竟然是这样的人?既然如此,你当初何必赎我?又何必带我回侯府?” 周帷依旧余怒未消,冷冷道:“不是你派人给我传信,说你快被折磨死了吗?不是你趁我南下办差时,特地出现在我面前吗?你不应该问我,赵素兰,你应该问你自己。” 赵素兰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你竟然怀疑我?” 她原就是清冷美人,如今做出这副姿态,还真有几分梨花带雨的模样。 换做往常,周帷的心早就软得一塌糊涂。 可最近府里实在发生了太多事,他已经被折腾的心力交瘁,这会腿伤剧痛,身上还发着高烧,实在没那个心思去怜香惜玉。 语气也依旧很不耐烦:“赵素兰,我不管你是真清高还是假清高。总之,入了我侯府,就要守我周帷的规矩。如今我要从你屋里拿些物件去质押,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赵素兰不堪打击地退后几步,默默流着泪,满眼倔强别过脸去:“随便你。我赵素兰自幼享尽人间荣华,早已不稀罕人间富贵。别说这些破烂玩意儿,就算金山银山捧到我面前,我也不稀罕多看一眼。如果不是怕失了侯府的体面,我才懒得管你。” “既然不稀罕,那就滚来。来人,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全都搬走……”周帷有备而来,直接吩咐尤管家进来搬东西。 一群家丁乌泱泱涌进来,片刻功夫,屋里就空了一大半。 赵素兰气得浑身颤抖,越发满脸不可置信:“周帷,你竟然真拉得下这个脸?” 周帷冷笑:“你赵大小姐不是一向嫌我不体面吗?那我就真不体面给你看。你们几个,继续搬。” “住手住手,都给我住手……”眼看着值钱的物件一样一样被搬走,赵素兰实在顾不得冰清玉洁,也顾不得铜臭肮脏,直接将一对最值钱的玛瑙碟子护在怀中。 “连买米钱都快没了,哪来的钱给你买鲜果放屋里熏香?这玛瑙碟子留着也没什么用。一并拿走,还能值几个钱。”红玛瑙的碟子晶莹剔透,赵素兰平日里用来盛放熏香的鲜果。 周帷看见这玩意儿,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这天寒地冻的,他老母亲想吃个鲜果还吃不上呢。赵素兰倒好,日日足足十斤鲜果呀,竟然只用来熏香。 听说每日都有新鲜的鲜果送来,头一日剩下的,要么放进铜炉里煮着继续熏香,要么赏给下人吃。 如此奢靡无度,完全不管侯府死活。 “周帷你……你……我可是你救命恩人的亲妹妹。我看你真是跟那商户女待久了,沾染了一身铜臭气,一张嘴就是银钱。”赵素兰终究还要几分颜面,没有跟家丁拉扯,任由他将玛瑙碟子抢走。 但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几乎口不择言。 那对玛瑙碟子可是西域来的珍品,单只就价值三百六十两银子,就这么被抢走了。 “你这屋里穿的戴的吃的用的,哪样不是用钱买的?高贵的赵大小姐,既然你这么看不起银钱,厌恶铜臭,不如将你这身价值千金的衣裳首饰脱下来?”周帷从头到脚打量赵素兰一眼,满脸讽刺。 “你、你……我赵家向来不慕名利,我根本不在意意向首饰的价值,你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赵素兰流下两行羞愤的泪水,一扭头趴到床上去哭。 “谁让你欺负我娘亲的?我打死你……”周鸿不知从哪跑出来,红着眼满脸狰狞,像只小牛犊子似的扑过去对着周帷拳打脚踢。 “啊。”他一身牛劲儿,又专门往那条断腿上打,周帷当即痛的惨叫一声。 “坏人……你不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还要拿我们屋里的东西,你是个没用的坏人,没用的废物,再也不认你这个爹爹了,打死你……打死你……”周鸿越打越兴奋,眸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说话也开始口无遮拦。 摄政王府的人欺辱他也就算了,如今就连区区一个小孩也敢看不起他。 周帷瞬间气血上涌气得浑身发抖,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光:“小畜生你闭嘴。” “啊……” 周鸿被扇得跌坐在地,哇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还边冲上去捶打他:“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区区一个破落户,你算什么东西?我要打死你,我要让我父……” “闭嘴。”赵素兰突然窜出来,又给了他一巴掌:“就算他真没用到要变卖女人屋里的物件,没用到不顾侯府的体面,他也是你亲爹,不得无礼。” “哇……你们都是坏人,都是没用的东西,我迟早打死你们……”周鸿委屈得哇哇大哭,一把推开赵素兰跑出去。 “连你的亲生儿子都看不起你,你满意了吗?”赵素兰嘲讽又失望地看周帷一眼,转身出去追孩子。 若是从前,周帷早就羞得无地自容,必定要低声下气去哄这母子俩。 可如今,周帷实在没心思去哄他们。 继续指使家丁们搬走大半物件后,又让人抬着他,直接去了周芙院里。 周芙因为嘴贱刚挨过摄政王府的暗卫们一顿毒打,这会儿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一嘴的血连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满眼不甘心,任由家丁们将屋里的东西一件件搬走。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周芙不由得有些后悔。 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些年总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谢妙仪,总在她面前口出恶言,让她自卑到不敢再补贴嫁妆银子,外头就不会欠下这么多债。 他们一家三口,也不会因想请她回来得罪了摄政王被打成这样。 她屋里这些值钱的物件,更不会被搬走抵债。 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谢妙仪在家的话,肯定会帮她将事情处理妥当,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操一点心。 她总认为谢妙仪低贱,除了会用臭钱收买人心之外一无是处。 如今才发现,没了她是真的不行。 整个长庆侯府没她不行,周芙没她更不行…… “嘤嘤嘤,小姐,侯爷怎么这样呀。老夫人不疼您,侯爷如今也一点兄妹之情都不念。夫人又出身低贱,与她待在一起,只坏了您的名声。您堂堂侯府嫡出大小姐,如今这府里,竟没了您的容身之地……”翠玉心疼的用冰帕子替她敷脸,哭的双眼通红。 周芙一怔。 是啊,整个侯府,除了谢妙仪那个低贱的商户女喜欢讨好她之外,其他人对她也不过如此。 如今,连她屋里的物件都要搬走。 她在这府里,是真的没容身之地了。 不知怎么地,周芙突然想起前几日与郑郎私会时他说过的话。 他说,只要她肯跟他走,他会一辈子对她好。 他说,他将来一定会考取功名,让她做个风风光光的诰命夫人。 他还说,千金易得,真心难求。为了她,他愿意被侯府记恨,愿意背上骂名…… 第173章 周家人的好日子 接下来几天,长庆侯府依旧很混乱。 周老夫人受了惊吓又受了风寒卧病在床,周帷拖着断腿和病体四处筹钱。 可惜整整25,000两银子,一个侯爵不吃不喝二十年的俸禄,一时半会儿想凑齐并不容易。 况且市面上的物件,买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价,卖出去的时候又是另一个价。 就算是全新的,想原价退回也几乎不可能。 能拿回七成银子,已经是掌柜看在侯府的颜面上。 周帷变卖了几乎所有能变卖的东西,包括赵素兰屋里的摆件、多余的衣裳首饰等物品,也不过堪堪凑出一万多两。 原本每年年底,田庄上都会交一次账,宫里也会有恩赏。 但这两日交账的时间还没到,宫里的恩赏估计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那些个掌柜的咄咄逼人,拿不到钱就不肯走。 周帷光凑钱都凑到心力交瘁不说,还因告假在家引起了很多同僚的不满。 户部侍郎刘大人亲自上门来看他,意味深长敲打:“侯爷啊,你原本就资历尚浅,突然坐上五品员外郎的位置,已经有很多同僚不满。年底正是事忙的时候,你这上任没多久就突然告长假,同僚们都很有意见。” 周帷陪着笑脸,指指自己的断腿:“侍郎大人明鉴,我这也是没办法。内子谢氏正陪着摄政王府的谢夫人在山上祈福求子,我本想趁休沐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效劳的地方,谁知道山路难行,出了这种意外。还请侍郎大人多多包涵,下官一定争取早日康复,继续为朝廷效力,为大人效劳。” 刘侍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你好好歇着。户部那边如果有人问起,我自然会处理妥当。我家夫人已经生过几个孩子有些经验,在家闲着左右也没什么事儿。如果谢夫人下次有什么需要,侯夫人尽管开口千万别客气。能为摄政王府效劳,是贱内的福气……” 刚送走刘侍郎,督察院的王御史就登门拜访。 王御史是个实诚人,直接开门见山道:“老弟啊,听说你府上挥霍无度欠下巨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督察院已经注意到这件事,有好几个同僚正准备参你骄奢淫逸,治家无方。 幸亏我深知你家谢夫人贤良淑德,向来持家有道,再加上那几个御史与我都有些交情。由我作保,事情算是暂时按下了。不过你要是再解决不好,我也帮不了你……” 周帷再次陪着笑脸送走王御史,整个人生无可恋的瘫在床上。 谢妙仪,谢妙仪,又是谢妙仪。 原来不只是家中鸡毛蒜皮的小事,即便是在官场上,谢妙仪依旧无处不在。 如果…… 如果他没有对赵素兰念念不忘,如果,他没在赵素兰的怂恿下生了贪念吃绝户,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可惜,他真的回不了头了。 而且,谢氏万贯家财摆在眼前,他也不想回头。 如果有下辈子,如果下辈子他能生在一个如日中天的好人家,娶一个谢妙仪这般贤良淑德的妻子相敬如宾一辈子,应当也是件幸事…… 在周帷忙得焦头烂额时,万事不管的周芙倒是有时间好好养病。 而且她的伤都是皮外伤,几日功夫已经勉强可以下床走动。 伤好后的第一时间,周芙就偷偷溜出府去见了自己的情郎。 如今她还怀着身孕,谢妙仪那个贱人彻底不管她,母亲也不心疼她。兄长更过分,连她屋里的东西都要拿走变卖。 周芙是真的很委屈,只能找情郎哭诉。 情郎自然心疼她,再次让她跟自己走,并诅咒发誓的承诺:会一辈子对她好,将来也一定会考取功名,让她做整个京都最风光的状元夫人。 早在得知她怀孕后,情郎就一直想带她私奔,这样的话诅咒发誓说过无数次。 周芙一直犹犹豫豫没敢答应。 这次虽然被家里人伤透了心,肚子里的孩子也越来越大,她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左思右想后,周芙决定去找赵素兰。 以前她但凡有点什么事,都是谢妙仪帮忙解决的。 如今谢妙仪一走了之,好在听府里的下人们说,兄长似乎和慧娘姐姐郎有情妾有意。 估计用不了多久,慧娘姐姐就会成为她的新嫂子。 周芙是理所当然的认为,赵素兰也会像谢妙仪一样长嫂如母,事事为她操碎心。 “慧娘姐姐,我……我有喜欢的人了,但他出身寒微,虽然才华横溢,却没什么钱财。而且前两年还因病耽搁了考试,如今还是一介白身。连功名都没有,更没资格参加春闱。我好歹是侯府嫡女,我与他……是不是有些门不当户不对?”在赵素兰面前,周芙不像在谢妙仪面前一样理直气壮,反而支支吾吾。 喜欢归喜欢,情郎什么情况她还是很清楚的…… 第174章 私奔 赵素兰还真有些诧异,随即满脸高傲:“情意二字岂是可以用功名来衡量的?又岂是可以用门当户对衡量的?只要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这便足够了。芙儿,你是侯府嫡女生来尊贵,早就享尽人间富贵。怎么也像那些小门小户的平民女子一般庸俗,竟还在意心上人的出身门户?” 周芙反而急了,忍不住脱口而出:“可是……我们周家好歹是侯府,是皇室血脉,哥哥和母亲绝对不会同意的。他们要是知道我与他生米煮成熟饭还怀了孕,肯定会打死我的。” 竟敢生米煮成熟饭还怀上孩子?不检点的东西。 赵素兰满眼鄙夷,隐隐带着几分嫌弃:“芙儿,你是个大家闺秀,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不过事已至此,你打算怎么办?” 周芙犹犹豫豫:“他……他……想让我跟他走。他说,等生下孩子后,看在孩子的份上,母亲和哥哥一定会答应的。” 赵素兰几乎笑出声:“呵……果然是才华横溢的读书人,私奔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待孩子出生,生米都煮成粥了,侯爷和老夫人不答应也得答应。为了避免你受人非议,谢妙仪那商户女,也少不得要为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啊?你不阻拦我吗?”周芙并未听出她话里的嘲笑。 “我为什么要阻拦你?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向来清冷孤傲的赵素兰难得拉起她的手,苦口婆心道:“芙儿,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身份地位也不过是牢笼枷锁。我真羡慕你,羡慕你能遇上这么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况且,他才华横溢,将来必定能出人头地。如今他落魄时你不陪着他,等将来他飞黄腾达,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边……” 周芙被她说得心潮澎湃,压在心头的顾虑终于彻底打消:“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慧娘姐姐我想好了,我要跟他走。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一定能出人头地。我也一定能风风光光重回侯府,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跪地求饶……” 赵素兰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芙儿不愧是侯府嫡女,果然与那些个只会受人摆布的庸脂俗粉不同。” 周芙感激地握紧她的手:“还是慧娘姐姐你疼我,知道我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若换做谢妙仪那个贱人,她肯定又要在我耳边念叨什么门当户对。成天就想让我攀高枝,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她自己。慧娘姐姐,听说我兄长时常来找你?你出身书香门第,清新脱俗不慕名利,与我兄长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看好你们哟,希望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是我真正的嫂子……” “芙儿别瞎说,我也只是希望你能幸福。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抛却世俗名利又何妨?安心的去吧,你一定能得到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赵素兰眉目淡雅出尘如仙子,眼底却满是鄙夷。 这个世道,向来是高嫁女。 周芙好歹是侯府嫡女,如果将来找个门当户对的望族,必定要陪送一大笔嫁妆。 本以为她与穷书生勾搭就已经是意外之喜,没想到,如今竟还有胆量与人私奔。 如此一来,侯府的一切,就都是他们母子三人的了…… 第二日一大早,周芙院里的丫鬟们起身后,突然发现小姐不见踪影。 四处找了一圈后,终于在桌上发现一封信。 周老夫人年纪大身子骨又不好,这会儿还躺在床上。 看过信后,直接两眼一黑从床上栽下来。 又伤又病的周帷原本就因筹钱的事心力交瘁,闻讯赶到荣禧堂看见信,当场喷出一口老血,直直栽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从昏迷中再次醒来,就听见钱嬷嬷在旁边哭诉:“侯爷,老夫人说,她这辈子就大小姐这么一个女儿。大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请您派些人手出去,务必要将大小姐带回来……” 周帷就周芙这么一个妹妹,自然也是心疼她的,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 他怒急攻心,一边吐血一边怒吼:“来人,来人……将大小姐院里的奴才全都抓起来严刑拷打,一定要问出她的下落。尤管家,赶紧带人到各个码头路口去打听,务必将大小姐找回来……” 尤管家一边唯唯诺诺应着,一边派人到文殊庙给谢妙仪报信。 谢妙仪离府之前就交代过,每隔五日,给她传递一次侯府的消息。 她并不想让人知道她平日里都住在梅林别院,所以到了传信的日子都会早早回到文殊庙。 除了露露脸之外,也会诚心诚意在佛前跪足半个时辰诵经祈福,祈求菩萨保佑自己早日怀上孩子,保佑前世作孽的人恶有恶报。 刚跪完回到自己的小院没多久,报信的人就来了。 出乎意料的,竟然是孙源亲自上山。 “小姐您是不知道,府里最近简直乱成一团。家里面侯爷、老夫人、大小姐全都卧病在床,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外头债主临门,吵吵嚷嚷。不知情的路过,还以为长庆侯府被抄家了呢……” 孙源大口大口喝着热茶,将府里最近发生的事说给谢妙仪听:“侯爷里平日里总是自命清高说不稀罕您的钱财,这几日倒是开始稀罕上了。拖着条断腿,在府里到处搜刮值钱物件。听说啊,梧桐苑都快被搬空了。那外室成日里冷着一张脸,骂骂咧咧拿下人撒气……” 谢妙仪越听越不对劲:“你等等……周帷母子上山找过我?” “这是自然。听说,正好撞上摄政王府的谢夫人在山上清修。侯爷纠缠不休,被打断一条腿。周芙更是出言不逊公然辱骂夫人,被打的那叫一个惨哟……”母子三人生怕外人知道他们得罪了摄政王府,对外瞒得严严实实。 不过孙源是谁呀?这点消息还是能打探得出来的。 “你确定是谢夫人?”谢妙仪忍不住蹙眉。 “应该……是吧?” “什么叫应该?” “听他们几人身边的奴才说,确实有贵人在文殊庙里清修,不过对方并未确切表明身份。大概是因为……夫人您这次上山清修,原就是替谢夫人祈福求子。正好那位贵人又没有表明身份,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误会了?” 谢妙仪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两个丫头:“庙里有贵人清修???” 半夏一脸茫然:“不知道啊。” 长乐:“暂时没听说,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 谢妙仪并未阻拦:“你去吧,仔细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早在上山之前她就已经计划好,要冷眼旁观侯府烂个彻底。 要将之前埋下的钉子,一次性全部扎周家人命脉上。 不达到目的,绝对不会回去。 就算周家人找上山,她打着摄政王府谢夫人的名号避而不见,谁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突然冒出个贵人,是谢妙仪没有想到的。 虽然她很满意目前这个结果,事情也很可能像孙源说的那样,都是他们自己臆想出来的误会,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误打误撞竟帮了她,实在有点太过于巧合…… 第175章 我必须成全她 不过文殊庙位于京都近郊,附近山上还有好几座达官显贵的别院。 这种巧合,也并非不存在。 谢妙仪并未往坏处想,反而更关心另一件事:“周帷动了梧桐苑?” “可不是嘛,不止将梧桐苑里值钱的物件全都搬走。听说侯爷还亲自拿着账本给各院定了份例,梧桐苑的炭火从原来的每日三四十斤,改成如今的每日五斤,还不如您之前给的七斤呢。什么鲜菜鲜果梅花兰花的也都一并停掉,每日只给些吃穿……听说那俩孩子去闹过一回,还被正在气头上的周帷打了一巴掌……” “呵……果然是饿几顿就好了。”谢妙仪简直听笑了。 前世,梧桐苑的奢靡无度比起这辈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多的时候,一个月开销上万两银子。 谢妙仪委婉提出要节省开支,就被周帷骂自私恶毒,苛待恩人遗孤。还骂她低贱卑劣上不得台面,骂她掉钱眼里一身铜臭。 包括在她离府前,他依旧高高在上,和生性高洁的赵素兰一块贬低她商户女低俗。 如今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怎么就改口了呢? 铁骨铮铮的长庆侯周帷,怎么就斤斤计较管起后宅几两银子的开支,还没脸没皮从女眷屋里搬东西出去变卖? 那可是他的恩人遗孤啊,他就是这么对待恩人遗孤的吗? 赵素兰不是人淡如菊,不争不抢吗? 不过是些肮脏的俗物被搬走?她生气什么?指使两个孩子闹什么? 孙源跟着骂了赵素兰几句,转而又说出周芙私奔的事儿。 谢妙仪终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我忍气吞声这么久,她终于滚蛋了。” 终于按照她的计划,在她不管家的时候私奔滚蛋。 她甚至都不在家,周帷母子就算想像之前那样把责任推到她头上都推不了。 哪怕将来闹到族老面前闹到官府,他们管不好自己家的姑娘,当家人没看好门户,关她一个在外清修的嫂子什么事? 至于周芙私奔留下的烂摊子…… 谢妙仪表示不在家、不知道、不清楚、管不了,别问我。 孙源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压低声音凑上前:“小姐,尤管家特地给我传了消息让我问问您,这事该怎么处理?是要将人追回来,还是让他们逃脱?或者……直接让大小姐和那狂徒意外失足死个干净?” 谢妙仪淡淡瞥他一眼:“咱们又不是土匪,打杀杀的容易让人抓住把柄。追回来也不妥当,周大小姐不是总嫌弃我铜臭肮脏,总拿金银珠宝羞辱她吗?不是总嫌弃我一心想为她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婿是攀高枝,心思龌龊吗?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又何必枉做小人?” 孙源恍然大悟:“奴才明白了。” 谢妙仪:“你不明白。听说大小姐这次私奔带走不少金银细软?还都是我赠的东西?她总是嫌我们谢家铜臭,说什么有情饮水饱。那些肮脏俗气的金银,继续留在她身上恐怕不妥当。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喝水也能饱腹。你说呢?兄长?” 孙源这一次是真明白了:“确实不妥。听说他们从北门出的城,看样子是去往登州方向。我听说,一路上有好几个土匪窝,被抢劫很正常。” “多少留些盘缠,万一大小姐突然发现西北风不如山珍海味有滋味儿,反悔想回侯府,咱们还得多费些功夫再给她送回去跟情郎双宿双栖。” 前世,周芙只要在夫家有任何不顺心的地方,就回侯府折磨谢妙仪。 将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她阻止了她与情郎私奔。 这一世,谢妙仪自然要以牙还牙。 她不会直接杀周芙给人留下把柄,反而要让她过上前世梦寐以求的日子。 她真的很想看看,没了她的阻拦,周大小姐是不是就能得偿所愿,是不是真的能有情饮水饱…… 说完周芙的事,孙源谨慎地四处看了看,才压低声音开口:“大小姐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侯爷和老夫人发了好大的火,要将她院里的丫头们全部发卖出去。您看……那个叫翠玉的,该如何处置?” 谢妙仪早就想好了:“她还有个妹妹叫珍珠,让尤管家拿了身契找个由头一起发卖出去。你再悄悄安排个人将她们买下,替她们去了奴籍恢复成良籍办好路引。另外,让嫂子给她们准备一百两银票,再准备些碎银铜钱和细软,让她们带上姨娘好生过自己的日子去吧。” 孙源突然笑着叹口气:“小姐心善,处处为她们思虑周到。” 谢妙仪也跟着叹气:“她效忠我一场,这是她应得的。” 前世,真正效忠她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 这一世,她想对这些陪在她身边替她做事的人好一点。 主仆二人又说了一番悄悄话,孙源离开前,谢妙仪从怀里取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书信:“你抽空将这封信送到成国公府,务必要亲手交到清宁县主手上。” 与此同时,长乐已经跪在萧昀面前,将谢妙仪的怀疑如实禀报。 萧昀已经知道每隔几日,就会有长庆侯府的消息送来。 对于这件事,他从来就没想过要瞒得过她,并且早已想好应对之策:“你回去告诉她,庙里确实有一位贵人清修。不过所有人的口风都很严,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还不如这么模棱两可让她自己去猜。 “是。” 长乐正准备领命而去,萧昀突然叫住她:“她听说周帷母子三人出事什么反应?” 长乐想了想:“没什么反应,但好像……漠不关心?” 萧昀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看来……她和周帷是真的已离了心……” 长庆侯府要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自然已经传到他耳中。 谢妙仪隔几日就能收到侯府的消息,肯定也是知道的。 可这段时日以来,她好像毫无反应。 之前周帷和周芙都派人送过信,谢妙仪更是直接说忙着求子没空,摆明了不想管府里那堆烂摊子。 过去三年,她一直补贴嫁妆银子养着一家老小。 就连老侯爷当初欠下的罚罪银,都是从谢妙仪嫁妆里出的。 可见她人美心善,从来就不是个小气的人。 如今突然这般撒手不管,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谢妙仪周帷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三年相敬如宾,她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玄青突发奇想:“既然如此,咱们是不是可以让夫人丧夫,再将她抢回王府?” 萧昀并未采纳他的意见:“先静观其变,免得适得其反。” 自从知道侯府如今一团乱麻后,他突然发现,似乎从重金求子开始,谢妙仪就已经在谋划些什么。 长乐日日跟着她都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可见这件事,她藏得很深。 谢妙仪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三年前,就是因为他非要硬来,所以将两人逼到那个程度,白白蹉跎三年。 三年后他换个策略,果真一步步发展到了如今。 谢妙仪现在越来越信任他,也越来越依赖他。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彻底喜欢上他。 待水到渠成,一切自然会顺理成章。 现在去逼迫她,不一定有好处…… “对了,慧娘母子那边可有什么消息?”萧昀始终觉得,谢妙仪的突然转变,可能跟慧娘脱不了干系。 第176章 早点回家吃饭 “暂时没什么消息。” “继续查,顺便再查查五六年前与周帷有过干系的女子。” “那可太多了,周帷年少时也是花楼常客,身边还有过几个通房。” “只要与他有过关系的,全都要查。尤其是那几个通房,或许,他当年为迎娶妙仪,使了一出瞒天过海也未可知……” 周帷毕竟是勋贵子弟,也曾骄奢淫逸。 直到养了赵素兰做外室才有所收敛。 此后几年里,勉强也算洁身自好。 尤其是迎娶谢妙仪之后,确实是做到了一心一意。 萧昀曾经以为,他能为出身低微的妙仪做到这个地步,应该是真的很喜欢她,也勉强能算个好丈夫。 如今看来,肯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说完长庆侯府的事儿,萧昀继续看奏折。 随便翻开一本,就是参他的。 说他堂堂摄政王在其位不谋其政,多日不上朝,怀疑他居心叵测,有不臣之心。 萧昀面无表情将折子扔到旁边的火盆中重新拿起一本,还是骂他的。 他父皇嫡亲的兄弟,他嫡亲的皇叔之子前些日子在茶楼高谈阔论,失手打死了一位寒门书生。 萧昀毫不留情以杀人罪论处,判斩立决。 老王爷这两天不知道受的什么刺激,上书控诉摄政王不念手足之情,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先皇在天之灵。 萧昀还是面无表情,扔进火盆中继续烧。 又拿起一本奏折,依旧是骂他的…… 这次是魏珩写的。 说他为了往兵仗局安插自己的人手,随意巧立名目将官员革职,目无法纪,枉顾朝廷法度。还说他在禁军中排除异己,随意杀害朝廷命官…… 写到最后,几乎就是谩骂了。 魏珩心里也很清楚,这份奏折最终肯定会送到他面前来。 几乎就是指着他鼻子骂的写法。 萧昀只给他批了一句话—— 与君共勉。 这些事情魏家做的少吗?还好意思说他? 面无表情批完一大摞折子,萧昀停止喝口茶的功夫,正好看见玄青在门外与暗卫说 他听不清,眉峰微动:“什么事?” 玄青忙挥退暗卫,进门禀报:“回王爷……最近朝中多了些流言蜚语,有人说王爷您多日不上朝是在秘密练兵,有不臣之心。还有人说,王爷您故意称病,就是为了看世家和文官互相内斗,还有人说……您……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没准想借着年末的机会,又来一次抄家灭九族……” 萧昀挑眉:“本王之前已经放出消息,本王正带着谢夫人在外求子。难道就没有人以为,本王是被美色所惑?” 玄青:“……没有。” 啪—— 萧昀突然脸一沉,狠狠将手中的奏折扔在桌上。 果然在世人眼中,他萧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祸国殃民…… 文殊庙里,谢妙仪刚送走孙源,出去打探消息的长乐正好回去。 她照摄政王的吩咐模棱两可敷衍一通,谢妙仪若有所思:“可打听出究竟是哪位贵人?” 长乐赶紧摇头:“这庙里的和尚口风可紧了,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出来。还是我找借口到处瞎转悠时,正好撞见几个护卫模样打扮的人。那架势,可比清宁县主身边的护卫还威风。我估计啊,不是皇室也是公府。” “究竟是哪家的也不知道?可看见什么徽记?” “没有,都是轻装,挺低调的。如果不是我见多识广,都分辨不出那几人是护卫。” “这样啊……既然是贵人,咱们尽量绕着走,千万别冲撞了人家。再加上周家人不长眼,已经得罪了人。咱们更要避开些,免得贵人迁怒。” 越是打探不出来,越说明身份尊贵讳莫如深。 谢妙仪向来识趣,如今既然知道是这种情况,更加退避三舍。 不过,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只是一时半会儿又抓不住。 回梅林别院途中,谢妙仪特地留心观察,果然在山门外看见几个冷冰冰的护卫巡视。 确实如长乐所说,能养得起这帮护卫的恐怕不是普通人家。 周帷母子三人果然是作孽太多老天都看不下去,竟让他们撞上一位脾气不太好的贵人…… 谢妙仪心情大好,特地从梅林路过,折两枝梅花打算拿回去插瓶。 刚进别院的院子,她一眼就看见萧昀站在院子里。 他并未披斗篷,就这么一身青衫站在白茫茫的院子里负手而立,仰头望着天空,平白生出几分孤寂感。 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谢妙仪从未见他露出这般神色,心中顿时有些不忍。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走上前:“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萧昀依旧眉眼低沉望着黑暗的天空,嗓音也跟着低沉下来:“我想静一静。” “你……” 谢妙仪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又不知道能说点什么。 这是云萧头一回对她下逐客令,看来是真的心绪很不佳。 按理说她应该劝劝,但他们俩的关系……其实还挺尴尬的。 一时之间,谢妙仪竟不知该从何劝起。 她最终轻轻叹了一声,用委婉的方式安慰他:“早点回去吃饭,我等你。” 萧昀眸中浮现出几分迷茫:“你说什么?” 谢妙仪笑了笑:“孙源今早正好送了新鲜的羊肉上山,最近天冷,咱们吃羊肉锅子吧。天色不早了,我现在就去准备。你今日就少读一会儿书,早点回去吃饭。” 萧昀一下子恍惚了,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早点回去吃饭。 这句话他从无数人嘴里听到过。 年幼的时候,皇兄皇弟们温柔慈爱的母亲会抚摸着他们的脑袋,让他们早点回宫吃饭。 年少时,还是皇后的魏太后也会经常对皇兄说:早点回来,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 再后来,萧昀偶尔会撞见魏珩的夫人对他依依不舍,说:你早点回家,我给你炖了汤。 偶尔听见朝臣们闲聊,他们家里的夫人或母亲,似乎也会这样记挂着他们。 好像人人都有个家,人人都有个归处,人人都被人记挂着。 只有他萧昀,来时孤身一人,走到如今也是孤身一人。 无人记挂,没有归处。 可是现在,谢妙仪对他说:“早点回去吃饭。” 第177章 云公子竟还有这般抱负 孤身一人二十多年,时至今日,他终于……也有人等待。 萧昀不由自主缓缓勾起唇,眉眼间如冰雪消融:“好,忙完了就回去。” 已经转过身的谢妙仪脚步微顿,随即俏脸一红,加快脚步落荒而逃。 这人……怎么这么流氓呢? 她就是看他可怜,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安慰安慰他,他怎么还上赶着来? 瞧瞧他说的这话,就好像她是他媳妇一般。 读书人,果然是最会耍流氓的…… 萧昀又在雪地里站了好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下来。 他始终记着谢妙仪的那句话,难得放下公务,直接转身回内院。 远远的,他就闻到羊肉的味道。 走进暖阁后,果然见桌上已经摆着一只咕嘟咕嘟冒热气的铜锅。 新鲜的羊肉切成薄片在盘中铺成花朵形状,鲜嫩的豆腐,爽口的白菜萝卜也应有尽有。 “你回来的刚刚好,快坐下吃吧。我特地加了些当归、黄芪、党参、枸杞、山药,用羊骨熬的汤。不但好喝,还能滋补……” 正忙着摆碗筷的谢妙仪见萧昀进门,急忙起身拉着他坐下。 又殷勤地涮了两片羊肉直接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满脸期待:“尝尝看,好吃吗?” 没有人能拒绝心爱之人的温柔小意,萧昀也不能。 他夹起肉片放进嘴里轻轻咀嚼,果然嫩滑鲜香。 吃在嘴里,仿佛全身都是暖的。 “我看你在雪里站了大半天,先喝碗汤暖暖身子。”谢妙仪又殷切地给他盛一碗汤吹凉。 萧昀依旧没有拒绝,拿起勺子全部喝光。 谢妙仪这回是真的笑了:“再尝尝这个,萝卜配羊肉,肥而不腻,我最喜欢的……” 铜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升起一层朦胧的水雾。 她的笑脸氤氲在水雾里,越发的灿烂明媚。 萧昀一时看呆了,就这么呆呆的,看着…… “快吃,我再给你烫。人肚子饿的时候就容易心脾两虚,心脾两虚则会心绪不佳。只要吃饱了,自然就会好的。这么冷的天,喝一碗热汤,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谢妙仪忙着煮东西,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 萧昀也来者不拒,她给什么,他就吃什么。 于是…… 两人喜闻乐见都吃撑了。 用完晚膳后,不得不出去走走,消消食。 因一身羊肉味,回到房间后,谢妙仪花了些时间洗漱。 洗漱完毕后依旧睡不着,她干脆拿起绣到一半的香囊,散着头发靠到软榻上,就着烛火一针一线慢慢绣。 绣到一半时,像往常一样坐在对面看书的萧昀突然放下手里的书,深深叹口气:“我今日……确实有些心绪不佳。” “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谢妙仪当然知道。 只是他之前不提,她也不愿主动戳人痛处。 萧昀轻轻吐出一口气,转头幽幽看着窗外的雪光:“这些年,我一直想做好我该做的事,也一直在努力去做,但我不知道……我最终究竟能不能做得好。” 谢妙仪有些不解:“你想做什么?” 萧昀凝滞了一瞬,换个说法郑重地道:“我想……朝堂清明,天下太平。” 谢妙仪忍不住笑出声:“今日才知道,云公子竟还有这般抱负。” 萧昀疲倦地揉揉太阳穴:“可是有时候我也会怀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好。” 谢妙仪还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昀单手撑着脑袋,疲倦地阖上眼:“算是吧。今日我收到一封信,是我多年的学友写来的,他又骂我了。” “骂?” “我俩已经相识多年,但在策论上总是意见不合。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可是骂我的人多了,我偶尔也会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得好。如果有朝一日入朝为官,我究竟能不能肃清朝堂,能不能安内攘外让天下太平?” “???” 这话有点深奥,谢妙仪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猜测:“你……这是焦虑了吧?因为春闱将至,所以你焦虑了?” 萧昀自知失言,赶紧找补:“我偶尔也会与其他学子交流,我的政论固然有人支持,但也有人反对。春闱将至,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能不能榜上有名。更不知道将来,有没有机会能大展宏图。” “你一定可以的。”谢妙仪斩钉截铁说。 “这么信任我?” 谢妙仪坚定点头:“以你的才学,一定可以的。摄政王如今有意提拔寒门制衡世家,只要你能榜上有名,就一定有大展宏图的机会。” 虽然她前世消息闭塞,除了林怀瑾之外,并不知道文殊庙其他寒门学子的姓名。 但从云萧的谈吐来看,真不是一般人。 而且,他看的书也很杂,兵法、政论、史书,几乎看完一本就换别的。 涉猎如此广博,必定胸有丘壑。 就算被林怀瑾拔得头筹,他必定也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你从哪看出摄政王有意提拔寒门制衡世家?”萧昀被谢妙仪的话惊到。 “不明显吗?”她单手托腮,笑着眨眨眼。 “……好像……是挺明显的。” “哈……是吧?挺明显的。” “有多明显?”摄政王还真挺好奇的。 谢妙仪理所当然道:“摄政王痛恨世家跋扈专权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年原本势弱的文官逐渐能与世家分庭抗礼,难道不是他故意拉偏架造成的?” “嗯?” “自从摄政王掌权后,很多勋爵人家突然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被削爵,这难道不是对世家的一种打压?或许他大肆削爵,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大盛开国太久,勋贵太多。这些勋贵不事生产需要朝廷来养。他想拔除这些蛀虫,将国库的银子都用在该用的地方。但其中肯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世家结党营私,导致百姓越来越苦。” 萧昀自嘲:“但凡勋贵,都是曾经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家。摄政王大肆削爵引起很多人的不满,说他忘恩负义,罔顾列祖列宗,是不仁不义的不肖子孙。” 第178章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谢妙仪叹气:“摄政王削爵,都是师出有名的。比如我们长庆侯府,老侯爷身上有官司,还牵扯进一桩贪污受贿的案子里。摄政王也给了改过的机会,命侯府交罚罪银。但凡被直接削绝的人家,子孙后代都不孝,肯定做过很多危害朝廷和百姓的事,而且死不悔改……他们自作孽,不可活啊。” 满朝文武,竟还不如一个小女子看的透彻。 或许,他们也并非是真的看不透。只是习惯了高高在上,总以为这世间的一切都奈何不了他们。 一旦被人打破,就开始狗急跳墙的狡辩而已。 “呵……”萧昀嘲讽的笑了一声,又问她:“还有人说,摄政王拥兵自重,其实早有谋反之心。他知道自己是异族血脉,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才大肆提拔寒门,拉拢文官。想借此削弱世家的影响力,结党营私谋朝篡位。” “不可能。”谢妙仪几乎是斩钉截铁的脱口而出。 “为何?”萧昀自己都愣住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坚定的相信自己。 “如果他真的只是想结党营私,就不该重用林怀瑾这样刚正不阿的人。一个想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又岂会大肆提拔一群刚正不阿、忠君爱民的臣子?” “你怎么知道他会重用林怀瑾?又怎么能确定林怀瑾真的刚正不阿?” “……” 当然是因为上一世,林怀瑾科举及第后很快得到摄政王重用。 他本人也没有辜负摄政王的期望,不但是个能臣,还兼任太学博士教小皇帝读书。 渐渐成为天子心腹,也成为寒门学子中的领头人物,身边聚集了一批有识之士。 这些有识之士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权贵世家称他们又臭又硬,平民百姓称他们刚正不阿。 这帮人与其说忠于小皇帝,不如说忠于天下百姓。哪怕是皇帝本人犯错,他们也绝不客气。 未来的事虚无缥缈谢妙仪不能明说,只能委婉道:“我感觉摄政王除了对世家不满,他对结党营私的文官,对拥兵自重的武将们,也没有满意到哪里去。他是真的无心权势,反而想肃清朝局,还天下太平。其实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从三四年前开始,他就已经开始尝试用寒门来打破这种僵局。 大盛开国这么多年,世家林立树大根深。轻易打破这种局面难免伤筋动骨,最后遭殃的还是无辜百姓。我猜他应该是想循序渐进,让寒门的兴起打破如今的僵局,也让那些个世家们有所忌惮不敢再乱来。林怀瑾这样的人,有才有志,饱读诗书却不迂腐,懂得变通又有底线。他能游刃有余的夹缝中生存,也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正是摄政王需要的人才……” “妙妙。”谢妙仪话音刚落,萧昀突然挨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怎么了?”她有些不明所以。 萧昀将脸埋在她肩膀上深深吸口气,嗓音有些沙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些年他一直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一直在履行对先皇的承诺。 也一直遭朝野非议,遭万人唾骂。 曾经有几个御史言官,洋洋洒洒写了几万字骂他后,当着他的面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 几乎在所有人心里,他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权臣。 可是在谢妙仪眼里,他永远都是好人。 她能理解他清除江南士族,理解他打压世家,针对文官武将。 甚至能看得出,他正在用寒门士子平衡朝局。希望能在不伤筋动骨的情况下,让朝局清明,天下太平。 那林怀瑾,也确实是他目前看中的人。 好像他萧昀无论做什么,在谢妙仪眼里都是好的。 是她眼睛里,为国为民的英雄。 虽然他这一辈子六亲缘薄,可是有这样一个红颜知己,真的不枉此生。 “好好的怎么说这种话?”谢妙仪有些不明白。 “我没想到,你与我所思所想,竟如出一辙。”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 谢妙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胡乱猜测的,或许,只是我一介内宅妇人瞎说罢了。” “没有瞎说,就是这样的。”萧昀依旧将脸埋在她肩膀上,声音闷闷的。 “哎……没瞎说也不能乱说。出了这座别院,就不能再说了。你日后与学子们谈论文章时注意点,千万别口无遮拦。”谢妙仪提醒他。 萧昀忍不住笑出声:“不能瞎说的话,在我面前倒是坦荡。” 谢妙仪道:“你不是说了吗?你我所思所想如出一辙?难道我不说,你就不这么想了吗?” 萧昀轻叹一声,轻轻抚着她的背:“能得你在身边,我果真是三生有幸。” 谢妙仪微微一愣,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他。 她真的没他想的那么好,或许也做不了他的妻,做不了他一生一世的红颜知己。 但至少这一刻,她是真的愿意陪着他,愿意安慰他,也愿意伸出手……抱抱他…… 屋内红烛高照,窗外落雪无声。 萧昀和谢妙仪就这样抱在一起,温热的肌肤紧紧相贴。 不掺杂一丝情欲,更不掺杂一丝别的。 这一刻,他们真的只想抱在一起。彼此取暖,互相慰藉…… 第二日一早,萧昀神清气爽。 再次看见一封骂自己的折子后,他眉峰微挑,直接御笔朱批:乌合之众,蠢。 批完后依旧觉得不解气,找出魏珩的奏折,用鲜红的朱笔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骂回去。 要不是写不下,萧昀能一口气写三千字。 魏珩算什么东西?满朝文武又算什么东西? 就算天下人都唾骂他,只要妙仪是站在他这边的,他就绝对没错…… 魏珩拿到朱批已经是第二天,看完摄政王有理有据铿锵有力的回怼,素来冷清淡漠的国舅爷都懵了:“摄政王他疯了吧?浪费这么多笔墨骂我。” 第179章 我只要你 萧昀是常年驻守边关的武将。 当年又是直接带兵回京入宫平叛,逼着满朝文武认下他这个摄政王。 在很多朝臣眼中,他跟逼宫的乱臣贼子没什么区别。 敢明着骂他的人不多,各种阴阳怪气的却不少。 萧昀要么直接杀了,要么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魏珩与他长期政见不合,写折子参他这种事常有发生。 萧昀同样是要么直接做给他看,要么直接不搭理,从来不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这是魏珩第一次收到参摄政王的折子被他批过之后发回,还被狠狠训斥了一顿。 朱批的最后几句,骂的还挺难听,大概意思是:你明知所有折子都会被呈送到本王面前还故意参奏本王,魏珩你是犯贱吗?本王做事向来无愧天地,无愧列祖列宗,轮得到你个结党营私,祸国殃民的外戚来指手画脚?你最好老实点,外戚专权向来没有好下场,赵家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摄政王他真的是疯了。”魏珩又将朱批仔细看了一遍,最后得出这个结论。 “怎么了?”叶青菀正好坐在他边上看账本,好奇的凑过去看。 “他骂我。”魏珩合上折子递给她。 叶青菀看完后顺手放到旁边,摊手道:“是你先骂他的好吗?再说了,外戚和宗室向来水火不相容。你天天给他找事儿,他只是忍不住骂你几句已经算很好了。保不齐什么时候,你俩就得刀剑相向。他好歹是皇叔摄政王,又兵权在握,你悠着点。” “他不会的。我魏家不仅是门阀之首,还是小皇帝的外家。要是没了我魏氏,必定会朝局动荡。” “也对,摄政王只是权臣,又不是乱臣贼子。而且能看得出来,他想扶持陛下坐稳皇位,不会乱来。你们两个人啊,简直就像同床异梦的二婚夫妻。各有各的小算盘,又为了琅儿不得不互相退让。” “谁跟他是夫妻?你才是我妻。”魏珩被逗笑,拿起一颗葡萄,用那双修长如玉的手指剥去外皮送到她嘴边:“太后娘娘刚赏的葡萄,来尝一口。” 叶青菀就着他的手将葡萄吞进嘴里,顿时有些嫌弃:“涩口。” 魏珩转而给她剥一瓣蜜柚:“万里迢迢从南方运来的,一共就十几串。也幸亏摄政王的那位爱妾不爱吃葡萄,否则的话,可能还轮不着你呢。” 叶青菀忍不住白他一眼:“你这叫什么话?说的好像我低人一等一样。” 魏珩笑着将蜜柚喂给她:“我夫人自然是千好万好,葡萄涩口那咱就不吃。吃蜜柚吧,你喜欢的。等下次再有贡品送进宫,我抢在摄政王面前,将最甜的蜜柚全给你要回来,一个也不给他留。” 叶青菀煞有介事点点头,含糊不清道:“前阵子妙仪给我送来两筐蜜橘,我正好也送她几个蜜柚尝尝鲜。” 魏珩依旧垂着眼替她剥柚子,清冷如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听说长庆侯府最近闹得挺难看,已经有不少御史言官打算参长庆侯。” 叶青菀‘嗯’了一声:“你说欠债的事啊?嗯,妙仪很久以前就跟我通过气了。周帷从外头领了个女人和两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回来,想将那两个孩子过继在她名下不说,还想拿她的钱挥霍无度。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妙妙之前就跟我说好了,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反正又不花她的钱,周家人喜欢挥霍,那就让他们挥霍。拿媳妇嫁妆银子去养来历不明的女人和孩子,周家人真是好大的脸……” 魏珩剥柚子的手一顿,状似不经意道:“你那好姐妹不是向来贤良淑德吗?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事?莫不是被你带坏了?” 叶青菀瞪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魏珩若无其事笑笑:“没什么意思。这京中的勋贵子弟,哪家不是妻妾成群?长庆侯身边这么多年只有谢氏一人,如今她无所出,也只是让她过继恩人遗孤,并未有纳妾抬通房的想法,待她已经算是情深义重了。没想到谢氏看着温婉贤良,竟连这点亏也吃不得。” “你什么意思?”叶青菀蓦然沉下脸:“莫不是你魏珩也想从外头带回个女人,再带回两个孩子过继在我的名下?” “我说过的,我魏珩这辈子可以没有孩子,却不能没有你。”魏珩摸摸她的头,素来清冷的眸子中盛满温柔,就这么专注的望着她。 他的眼中,仿佛只有她。 叶青菀就这么与魏珩对视了好一会儿,突然挫败地垂下肩膀:“如果那个孩子能生下来,如今都已经五岁了。” 魏珩伸出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低声哄:“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这辈子已经知足了,至于孩子……或许,是我们命中无子女缘吧。做人不可能十全十美,我魏珩已经什么都有了,有点缺憾也正常。” 叶青菀将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心里总是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上回去看谢妙仪,她说了很多话。 叶青菀当时听得云里雾里,事后再仔细想想,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魏珩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轻轻拍着她安抚:“别胡思乱想,一切都好好的。” “嗯,可能是我多想了吧……” “小姐,这是您今日的坐胎药。”两人正腻歪着,叶青菀的贴身丫鬟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屋。 “这是怎么回事?谁给她喝的?”魏珩当即沉下脸:“我不是说了吗?从今以后,谁也不准再提坐胎药的事,更不许给她喝。” 丫鬟吓得忙低下头:“是国公夫人,她……想让县主再试试。” 魏珩直接站起身,端起那碗黑乎乎的汤药连碗带药狠狠摔到院子里:“拿我说的话当耳旁风是吧?以后谁再敢往夫人面前送这种药,直接拖出去杖毙。” 叶青菀翻个白眼:“你冲她们撒什么气?这不是你娘干的好事吗?” “知道了。你好好歇着,我去找她说。我之前就说的很清楚,我魏珩不需要孩子,你也不需要再喝这些伤身又难喝的汤药。以后再有人为难你,你直接告诉我……”魏珩安抚了她几句,黑着脸转身去找国公夫人。 叶青菀盯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突然叹口气,从账册下翻出一封信直接扔进火盆烧掉。 第180章 我认命了 丫鬟小心翼翼问她:“小姐?您……您不是很喜欢研究地理吗?谢夫人所说的事儿,您真的不打算再考虑一下?” 叶青菀面无表情道:“不考虑,没意义。” 丫鬟替她委屈,忍不住红了眼圈:“小姐您明明一身才学,却只能被困在后院,还要时时被国公夫人磋磨,被为其他女眷嘲讽。若是个男儿,早出去外头建功立业了。” 叶青菀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麻木的像一根木头:“我区区寒窗二十年,又怎么抵得过世俗礼法几千年?女人嘛,就该待在内宅相夫教子。像我这种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更应该贤良淑德才是本分。” “小姐你别这样,奴婢、奴婢心里难过。”丫鬟鼻子一酸,那大颗大颗滚出眼眶。 “傻丫头别哭了,这么多年,我已经认命了。”叶青菀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坐下,用帕子帮她擦干眼泪:“从小伺候我长大的老人,已经全都因为我的任性命丧黄泉。如今我真的已经认命了,我不想害你,也不想害身边的人。” 丫鬟坚强地擦擦眼泪:“小姐,你待奴婢如亲姐妹一般,什么都替奴婢着想,奴婢也想让你开心,让你得偿所愿。您要是实在想一展所学,奴婢可以帮您传递消息,奴婢不怕死。” 叶青菀嘲讽地勾唇:“就因为我不认命,搭进去的人命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不想害了你们,也不想害了家里的姐妹,更不想害我母亲。既来之,则安之。这辈子,就这样过吧……更何况,我如今已经嫁入成国公府。在世人眼中,我早已不是叶青菀,只是魏夫人而已。 魏家和摄政王一向水火不容,一旦我与摄政王扯上关系,就算只是探讨学术,肯定也会引起一场风波。算了吧,我真的认命了,早在六年前下定决心嫁人的那天,我就已经认命了……” 最近大雪山路难行,谢妙仪隔了两日才收到叶青菀的回信。 信上说,她只是对地理感兴趣随便研究研究,没想过要做出什么成就来建功立业。 更何况,成国公府和摄政王关系微妙,她身为成国公世子夫人,别说为摄政王效力,就算与摄政王走得近,都有可能引起一场朝堂风波,引起世家和摄政王之间的矛盾。 叶青菀不想被引荐给摄政王,甚至不想让摄政王知道她懂这些知识,请谢妙仪代为保密…… 谢妙仪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久久说不出话来。 久到半夏都有些担忧:“小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谢妙仪深深叹口气:“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对于这个结果,她其实并不意外。 之前不肯在云萧面前点破叶青菀的身份,也正是有这方面的顾虑。 在世人眼里,世上早就没有叶青菀这个人了,只有魏夫人叶氏。 自从嫁给魏珩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连名字都失去了。 叶青菀如果真为摄政王做事,不知道会被有心人曲解成什么样。 更何况,她身份真的很敏感。 就算她自己愿意,摄政王都不一定愿意。 谢妙仪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叶青菀又沦落到前世那般境地,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让她多一个选择而已。 如今被拒绝说不上失望,只是真的很可惜,而且……很担忧她未来的命运。 “半夏,磨墨。”谢妙仪思索片刻,顺手将信纸扔进火盆,提笔给叶青菀回信。 在感情的事情上,她帮不了她太多。 但是,她可以支持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支持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 有自己的事情做,或许在将来东窗事发的那一日,叶青菀就不会像前世那般一下子被抽干精气神,整个人仿佛直接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谢妙仪要告诉叶青菀,就算所有人都不认同她,她也从来不觉得她有错。 就算如今只能困在内宅什么都做不了,但人的一生很长,外面的天地也很大。 或许将来有一天,她真的可以有机会走出内宅去寻找广阔的天地,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漫长岁月。 以现在的处境定论日后一辈子,未免也为时过早…… 谢妙仪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又亲自烘干墨迹装进信封,封上火漆交给孙源:“跟之前一样,一定要亲自交到县主手上。” 孙源拍着胸脯再三保证后,她才有心思去过问侯府的事:“侯府情况如何?周芙那边怎么样了?” 孙源突然诡异一笑:“小姐放心,一切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安排妥当……” 就在主仆俩说话时,侯府里依旧乱成一团。 尤管家匆匆忙忙跑进翠竹居,喘着粗气跪倒在周帷面前:“侯爷,码头那边刚刚来报。说是在小姐失踪当夜,有人看见她裹得严严实实,和一名年轻俊俏的书生上了去往沧州的船。二人举止亲密,自称夫妻。” 原本半死不活的周帷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诈尸般从床上弹起来:“那还不快派人去追?” 他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自从周芙私奔后,原本就乱成一锅粥的侯府更加混乱。 他一边忙着筹钱还债,一边还要忙着打发人去找周芙。 更要封住口中下人的嘴,不能让这种丢人现眼的消息泄露出去半分。 赵素兰和两个孩子受了委屈,还时不时到他跟前来闹。 周帷实在烦的不行,干脆到翠竹居里来躲清静。 心力交瘁这么多天,如今总算是有点好消息了。 谁知尤管家支支吾吾:“那个……恐怕得坐船去追,咱们府上没船,只能租船。奴才问过了,从码头租船到沧州的费用……最便宜的也要几十两银子。如果要沿途一路寻找,奴才们的吃喝也是一笔银子,找到人之后万一再遇到点别的事……恐怕也得备些银子应急。算下来,最少得上百两。” 第181章 就当她死了 “……”周帷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里,真是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钱、钱、钱,又是钱。 自从谢妙仪离府后,他每天听到最多的就是这个字眼。 府里吃喝拉撒衣食住行要钱,外头人情往来进进出出要钱。 就连那个倒夜香的贱民,每个月都要从侯府领走几钱银子的报酬。 前两天就因为银子没及时给,府里的夜香竟然就没有人收走。 还有后门口养那两条狗,每月也需要支出几吊钱去买下水回来喂。 各家铺子里的那笔烂账,更是压的周帷气都喘不过来。 就连晚上睡觉,脑子里也全是钱。 一觉醒来,又会听见有人在他耳边算烂账。 周帷真的快疯了。 他在户部算那么多国库的账固然耗费精力,但家里这些烂账,真的让他心力交瘁。 谢妙仪那个贱人真是歹毒啊,竟然甩下这么一大堆烂摊子,让他堂堂侯爵五品京官,陷在这些鸡毛蒜皮的烂事里不能自拔。 “侯爷……”尤管家许久得不到回复,小心翼翼提醒:“账上确实还有三百两银子,但……您之前有交代,这些银子是府中过日子用的。买米买柴,都得从这里头出。况且马上就要过年了,要是一下子支走一百两,恐怕……” 周帷闭了闭眼,突然看向在旁边伺候的玉竹:“夫人之前给你屋里添置过不少东西,你挑一样让尤管家拿出去变卖。等过了这段时日,本侯再赏给你。” 自从玉竹被抬为姨娘后,她所有的花销都由谢妙仪出,屋里的所有东西自然也都是谢妙仪赏的,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侯府的东西。 早在他开始搜罗各院的物件出去变卖时,孙嫂子就拿着嫁妆单子找上门,清清楚楚说明白哪些东西都是谢妙仪的陪嫁。 是在官府过了明路的,除了谢妙仪本人之外,如果其他人敢变卖,可以告到官府。 周帷实在是被谢妙仪整怕了,暂时还没敢动翠竹居的物件。 但如今,实在是已经凑不出钱来了。 悄悄变卖一两件,只要不对外声张,谢妙仪应该发现不了。 “这……侯爷……这些都是夫人的陪嫁。”玉竹却不大愿意,面有难色:“这些物件,在官府那边都有单子。” “你……你个贱人……”周帷没想到,谢妙仪和赵素兰不将他放在眼里就算了,区区一个丫鬟出身的贱妾竟然也敢忤逆他,气得当场就甩了玉竹一个耳光。 “你一个奴籍出身的贱婢,连人都是本侯的物件,拿你件东西出去卖,还委屈你了不成?” “侯爷,奴婢冤枉,奴婢也是为了您的声誉着想。这个事要是传出去,恐怕会影响您在朝中的声誉。”玉竹吓得急忙跪倒在地,委屈地捂着脸。 “本侯做事需要你来教?还不快去。若是耽误了寻找大小姐,本侯要你的命。”周帷根本不吃美人落泪这一套,恶狠狠威胁。 玉竹实在不敢反抗他,只能委委屈屈起身,找出一面自己不大喜欢的绣屏给尤管家。 尤管家也很为难:“姨娘,这绣屏最多值个几十两银子,远远不够啊。” 周帷刚想发作,玉竹已经抢先开口:“侯爷,您身上不是还有一枚玉佩吗?上好的和田玉,应该也能值些银子。” “……” “侯爷,大小姐可是您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老夫人就她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让老夫人怎么活呀。”玉竹用帕子抹着眼泪,期期艾艾。 “……”周帷深深吸口气压下怒火,随手扯下腰间的玉佩丢给尤管家:“还不快去办,要是追不回大小姐,唯你是问。” “侯爷英明。”玉竹重新眉开眼笑,赶紧上前替他揉肩。 周帷沉痛地闭上眼睛,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疲倦。 这贱婢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模样,与赵素兰竟有几分相似。 平日里千好万好,爱他爱的死去活来。 如今侯府有难,却只想着置身事外保住自己手里的三瓜两枣,根本不管他死活。 以前他总觉得赵素兰清新脱俗与众不同,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赵大小姐和贱婢玉竹,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侯爷,族长和几位族老在外求见。说是如果您没空,就一直等到你有空为止。”周帷一口气还没喘匀,又有人在外头通报。 “……”他大概已经知道他们的来意,也知道这一遭是躲不过去的。 只能拖着一条断腿,让下人将他抬到正厅去见客。 刚刚坐稳,族长就已经沉不住气狠狠一掌拍在桌上:“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我们周家也是名门望族,你高祖父还尚过公主。我们这一支,可是名副其实的皇室血脉。周芙身为名门闺秀,竟然做出私奔这种事。让我们周家的脸往哪搁?让列祖列宗的脸往哪搁……” “周帷,听说你那所谓的恩人遗孤花钱如流水,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然让侯府欠下巨债?你还与那慧娘不清不楚,宠外室灭妻,竟将自己的结发妻子逼到佛寺?我就说嘛,妻贤夫祸少。没有侯夫人主持中馈,府中果然出事了。” “你还好意思派人出去找周芙?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让我们周家以后如何在京中立足?我们家的女儿,以后如何嫁人?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人实在太显眼了。依我的意思,也不必找了。周芙既然敢做出这种事,就没有把周家和侯府放在眼里。不如就对外宣称她得了重病,等过几日,就说他病死得了。趁年底各家都忙,草草下葬了事。从此以后,就当我们周家没这个丢人现眼的姑娘……” 其他几个族老也你一言我一语,众口一词指责周帷兄妹俩。 “五叔公说的有道理,就这么办。帷哥儿,你立刻对外宣布周芙得了重病。她以后要是反悔想回来,咱家也绝不可能再认。” “没错没错,如此败坏门风,我周家绝对不能容忍。帷哥儿,不是我说你。你有爵位又是官身,治家怎能如此不严?不齐家,何以治国平天下?你连自己的家事都弄成现在这个样子,陛下如何放心把差事交给你去办……” 族老们显然是商量好的,根本不给周帷说话的机会,三言两语就决定了周芙以后的命运。 第182章 终于如愿以偿 咚—— 闻讯赶来的周老夫人正好听见这话,再次栽倒在地。 周帷也实在被逼的没办法,又不想放弃自己唯一的亲妹妹,干脆有样学样,两眼一翻假装晕过去。 整个侯府再次乱成一团。 族长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既心痛又惋惜:“谢氏在家时,里里外外井井有条,上上下下个个都有规矩,何曾出过这种纰漏?怪不得老人常言道,亏妻者百财不入。看看、看看啊,自从那慧娘三人来到府上,好好的一个侯府,都被折腾成什么样了……帷哥儿你糊涂啊,你们一家子都糊涂……” 话是这么说,但侯府两个能主事的人都直接被气晕过去,族老们也不能逼得太紧。只得暂时离开,此事稍后再议。 周帷也再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气得在房里跳脚:“管家,加派人手,能派的全都派出去。沿途追查,一定要尽快将大小姐带回来。” 族老们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下次再上门,恐怕就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私奔的事还暂时没有明确定论,赶紧将周芙找回来,然后矢口否认。 族老们拿不出证据,自然也就拿她没办法。 至于外头的流言蜚语,那就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谢妙仪一向疼芙儿,如果那时她已经回府,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她又有人脉又有钱还有几分小聪明,要解决这件事应该不难…… 周帷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码头那边,侯府的某个二管事也已经带着几个下人坐上前往沧州的船。 另一边,走陆路出京的周芙正坐在狂奔的马车里,隔夜饭都快被颠出来了。 她只能不住的哀求:“郑郎你慢点,马车太颠了,我受不了。” 郑姓书生依旧疯狂抽打着马背,好声好气哄她:“不行啊芙儿,侯府的人肯定会很快追出来。如果不走快一点的话,很容易被他们追上。乖,你再忍忍吧。等到登州地界就安全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周芙小脸煞白,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还是郑郎你对我好。” “那是当然。你是我一生一世的妻,我自然要一生一世对你好。等到了登州老家,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三年,你给我三年的时间。我一定能高中状元,让侯府风风光光接你回去……” “啊……疼……” 周芙还来不及回答,身下的马车又狠狠颠簸了一下。 她忍不住捂着隐隐胀痛的小腹:“侯府的人未必知道我们去了登州,你还是走慢一些吧……我……我肚子疼。” “忍忍吧,马上就好了。”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反正再忍忍,绝对不能被侯府的人追上。我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才在一起,难不成你这么快就想与我天涯两隔吗?” “不是……” “连这点苦都不能吃,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是不是真的想与我一生一世?我都答应一生一世好好疼爱你了,你为我忍这点痛都不愿意吗?” “郑郎,我是真的很疼。” “不就是颠簸两下能有多疼?再忍忍……” 无论周芙好说歹说,郑姓书生就是不肯放慢速度。 她实在颠的受不了,肚子也实在疼的受不了,忍无可忍刚想发火,突然传来一声高昂的马鸣,马车也骤然停下。 周芙咚一声撞在车壁上,怒气冲冲掀开帘子骂人:“你到底会不会……” 骂到一半,她突然噤声。 因为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十几个蒙面人。 “……” 很显然,他们碰上了拦路抢劫的土匪。 领头的土匪大刀一横架到郑姓书生脖子上,皮笑肉不笑:“两位这是要去哪儿啊?马上就要过年了,兄弟们缺钱,想向两位借点钱花花。是你们自己拿出来呢,还是我们动手搜?” 郑姓书生早已吓破胆,哆哆嗦嗦毫不犹豫指向周芙:“钱都在她身上,她有钱,各位大爷放过我吧,我……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连自个肚子都填不饱。” 周芙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郑郎你……” “真的,钱都在她身。她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姐,有钱,而且细皮嫩肉的,各位大爷保准受用……我把她连人带钱都送给你们,你们放过我吧……”郑姓书生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瑟瑟发抖饶。 “……”周芙更懵了,好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他们刚刚还海誓山盟,一起憧憬着美好未来。 这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拿来吧你……”土匪可不会跟她客气,伸手就去拽她手里的包袱。 “啊……我的……这是我的……你知不知道我哥哥是谁……信不信我让他杀了你……”周芙后知后觉回过神,抱紧手里的包袱失声尖叫。 “我管你是谁,再唧唧歪歪弄死你。” “你敢,我可是侯府千金。” “老子管你是什么东西,惹恼了老子,直接弄死你。” “你们这群刁民,连我的东西都敢抢。信不信我告到官府,让朝廷派兵……” 啪—— 一个耳光结结实实抽了过来,周芙嚣张跋扈的声音戛然而止。 郑姓书生趁机抢过她手里的包袱,满脸陪笑递给土匪头子:“女人家家的头发长见识短,几位大爷千万别跟她计较。这些金银细软就当我孝敬几位大爷的,几位大爷尽管拿去。至于这个女人……几位大爷爷请随意。还请几位大爷行行好,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 “……”周芙又懵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 土匪头子嗤笑一声,上下打量周芙一眼:“小娘子身上的首饰不错嘛。” 郑姓书生二话没说将她从马车内拽出,扒下她身上的首饰献宝似再次递过去:“在这条道上,大爷您说了算。只要您喜欢,都是您的。” 土匪头子掂了掂手上的首饰,又掂了掂沉甸甸的包袱,嗤笑一声,随手翻出一袋碎银丢到地上:“你小子还算识趣,赏你的。”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郑姓书生急忙跪下磕头,谄媚得如同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土匪们也没有跟他多做纠缠,一溜烟消失个没影。 眼看着彻底看不到人,郑姓书生才从地上爬起来,急忙去安抚周芙:“芙儿你没事吧,我也是没办法所以才那么说。你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就算我将来封侯拜相,心里也只有你一个人,你千万别误会我。” 第183章 梦寐以求的美好生活 眼看着彻底看不到人,郑姓书生才从地上爬起来,急忙去安抚周芙:“芙儿你没事吧,我也是没办法所以才那么说。你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就算我将来封侯拜相,心里也只有你一个人,你千万别误会我。” “啊……”周芙尖叫着一把推开他:“你打我,姓郑的你竟敢打我?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嘴上说着君子有节,威武不能屈。没想到只是区区几个土匪,就把你吓破了胆。” “芙儿你听我说,我那是做给他们看的。”郑姓书生试图安抚她。 “你明明就是故意的,你就是贪生怕死,想推我出去做挡箭牌。”周芙再次推开他,人,如梦初醒般跌跌撞撞转过身往回走:“都是骗我的,你从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我不要跟你走了,我要回侯府去找兄长。我要让这群无法无天的土匪全都不得好死,让兄长把你抓起来,替我讨回今日的公道。” “芙儿你冷静点。咱们已经离开京城这么多天,侯府已经知道你与情郎私奔。就算现在回去,你也名节尽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别任性,跟我回登州去。等我高中状元,一定风风光光让你重回京都,重回侯府……”郑姓书生这次是真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这么多年连个功名都没有,竟还想着高中状元?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放开,我要回京城。”周芙再次用力一甩,试图爬上马车。 “芙儿,我只是时运不济。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出人头地,让你风风光光做状元夫人。”郑姓书生上前死死拽住她。 周芙自然不愿意,一时间两人拉拉扯扯。 “就算高中状元,你也是个寒门穷酸。” “芙儿,你听我解释……” “你口口声声会让我过上好日子,结果呢?咱们出来这么多天了,顿顿吃的连我家狗都不如,晚上住的客栈还不如我家下人。成天跟一帮贱民挤在一起,又脏又臭又恶心。我告诉你,我周芙生来尊贵,受不了这种日子。” “芙儿,这些都是暂时的。等我将来出人头地,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那就等你出人头地再说吧。我娘说的对,你要是有心娶我,就应该先有个功名再光明正大上门求娶。偷偷摸摸给我下药,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郑姓书生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周芙,你可别忘了,是你自甘下贱与我私通。如今咱们都出来这么多天了,你又有孕在身。就算回去,侯府也未必会接纳你。没准这会,他们已经对外宣布你急症而亡,连葬礼都办完了。” 周芙愣了一瞬,反手一耳光抽在他脸上:“胡说八道。我是长庆侯府嫡出的大小姐,是长庆侯唯一的嫡亲妹子。就算我做错事,也没人敢对我怎么样。你个没用的男人,休想挑拨离间。你要有本事,就高中状元之后再到我家求亲。就你现在这副窝囊样,我看了都恶心。放开,再敢纠缠,我们侯府弄死你。” “你个贱人,老子给你脸了是吧。”郑姓书生终于看出她非走不可的决心,又被抽了一巴掌,又气又怒,反手一个耳光打回去。 “你敢打我……” “我就打你了又怎么样?周芙,你真当你自己还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大小姐呢?聘为妻,奔为妾,你个不要脸的贱人都同我私奔了。任你从前再尊贵,如今也不过一个贱妾而已。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老子打死你。” 周芙捂着红肿的脸颊,满脸不可置信:“你……你之前明明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是因为爱我,所以才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我私奔。你还说,你一定会高中状元,风风光光带我回京,让侯府接纳你,你……你……” 事到如今,郑姓书生也不装了,满脸鄙夷:“我说你就信?周芙,你有没有脑子?做出私奔这种不知廉耻的事,你如今就是个贱妾。就算回到侯府,周家人也未必会再认你。你最好老老实实听话,否则,有你苦头吃。” 周芙彻底慌了,惊恐地尖叫:“你骗我,都是你骗我的,是你……是你拐带良家女子,我要到官府去告你。” 郑姓书生鄙夷地扫她一眼:“分明是你不知廉耻勾引我,如今肚子里怀了孽种,又撺掇着我与你私奔。就算告到官府,也是你个贱人不知廉耻。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家闺秀,是侯府千金,却成日在外头抛头露面,在酒楼到处与男人攀谈。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又是长庆侯的亲妹妹,你这样的贱货,还不如翠红楼的姑娘有意思。” 字字句句如同利箭,扎得周芙遍体鳞伤。 “啊……”她实在承受不住这种侮辱,尖叫一声扑上前拳打脚踢:“你骗我……你竟敢骗我……跟你拼了……” 郑姓书生一时不察,脸上竟被周芙抓出几道血痕。 他顿时怒从心头起,与她扭打在一块。 周芙毕竟是个弱女子,很快就被按在地上殴打。 但她从小被娇惯坏了泼辣凶悍,又总抱着侥幸有恃无恐,就算手上占不到便宜,嘴上依旧骂的很难听。 郑姓书生更加怒不可遏,光用拳头打还不解气,干脆一脚一脚往她身上踹。 不知过了多久,周芙终于一动不动像条死狗似的躺在地上,身下渗出一大滩血。 她终于彻底认清现实,出于求生的本能,紧紧抓住郑姓书生的衣摆哀求:“疼……疼……郑郎……救我……孩子,郑郎……救救我们的孩子……” 第184章 最多三两,爱卖不卖 “哼,贱人就是矫情,收拾一顿果然就老实了。” 郑姓书生冷笑两声,抓起周芙的头发将她拖进马车。 又过了大半天,两人才在一处村子里找到个赤脚大夫。 那大夫把过脉后,眉头皱得死死的:“这位夫人,你并没有身孕,更没有流产。之所以流这么多血,都是月事不调的缘故。而且,你长期月事不调,气血两亏,身子已经被掏空了。只怕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怀上孩子。” 周芙一惊,脸色越发惨白:“没有怀上?那……那为何……为何……为何……为何我……我那处长了很多红疙瘩?” 大夫吓得赶紧放开诊脉的手:“什么红疙瘩?” 周芙支支吾吾:“有点像水泡,不过是红色的。平日里又痛又痒,挠破之后会流黄水。还会……还会……溃烂。” 大夫大惊失色,退后几步连连赶人:“老朽医术不精,瞧不了夫人的病,两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周芙察觉出不对,急忙从衣服上抠下一颗珍珠扣子递过去:“大夫,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大夫没敢立即伸手去拿。 但看着那颗圆润饱满的珍珠,最终还是开了口:“如果老朽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脏病,俗称花柳。” 周芙的眼睛一下子瞪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大夫偷偷瞧了一眼郑姓书生那苍白中透着红润的诡异面色:“老朽口说无凭,夫人要是真想知道的话,不如问问您丈夫。” 周芙下意识转头看向旁边的情郎。 却见他脸色阴沉的可怕,拽起她就往外走。 两人拉拉扯扯行至无人处,郑姓书生突然反手一嘴巴抽在他脸上:“要不是老子得了脏病,想留下你肚子里的种传宗接代。老子才舍不得离开京都繁华之地,陪你到外头来吃这种苦呢。没想到你个贱人这般没用,不但肚子里头没货,还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 或许早已被打麻木。 周芙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愣愣的盯着他:“你、你、你说什么?” 郑姓书生嘲讽嗤笑:“你不会以为,我真的能让你做什么状元夫人吧?实话告诉你吧,从一开始,我就是看中你侯府千金的身份,看中你蠢笨无脑好骗,想从你身上骗两钱花花。没想到你这么蠢,不止送银子,还恬不知耻投怀送抱怀上孩子。老子得了脏病,想给自己留个后。所以才好言好语哄着你,想把你骗回登州老家生下孩子。” “不可能,不可能……你……你满腹才学,有大好的前途,将来肯定能平步青云,怎么能是这种人呢?”芙完全接受不了。 “你见过有哪个真正有才学的书生身上连个功名都没有?又见过哪个真正想考取功名的才子不在家埋头苦读,日日在酒肆高谈阔论?蠢货……” 郑姓书生毫不留情嘲讽,顺手捡起一块石头将她打晕。 周芙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辆狂奔的马车里。 手脚被五花大绑,被砸破的额头还隐隐作痛。 周芙迷糊了好一会儿,怒气冲冲破口大骂:“这是在哪儿?你们想对我做什么?我乃顺郡王妃,是上过皇家玉蝶的皇室宗亲,当今皇上都要叫我一声婶娘。就算是摄政王,也不能随意处置我。” 摄政王今日不知道发的什么疯。 她好好的在顺郡王府养胎,他突然提枪冲进内院,一枪将她捅了个对穿。 周芙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一觉醒来,竟然被劫持了。 “周芙,还在做春秋大梦呢?”话音刚落,车帘突然被人掀开,露出一张清俊的脸。 “郑郎?你竟然还活着?”死去多年的情郎突然出现在眼前,周芙又惊又喜。 “你才死了呢。”郑姓书生没好气骂她。 “不是的……你……你不是被谢妙仪害死了吗?当年我想与你私奔,却泄露了消息让谢妙仪那个贱人知晓。她仗着有几个臭钱打发走了你,害你活生生冻死在破庙……” “闭嘴,你才死了呢。” 三番五次被诅咒,郑姓书生一下子暴怒,转身狠狠踹了她一脚。 周芙被踹出去撞在车壁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的眼神终于渐渐清明,脸上的神情也从惊喜转变为惊恐:“不……不可能,我明明……明明被谢妙仪抓回去了,她……她还活生生拆散了我们。那个贱人拿银子打发走你,害你惨死破庙。又拿我攀高枝,将我嫁给那个游手好闲的顺郡王……我明明已经是郡王妃了,怎么可能……怎么呢?假的……这一切一定是假的……” 郑姓书生咧开嘴,露出阴森森的白牙:“怎么会呢?侯夫人怎么会拆散我们呢?放心吧,我们已经顺利逃出京城。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贱妾了。” “啊……”周芙捂着耳朵尖叫一声,拼命摇头:“假的,这一切一定是假的。我的郑郎才高八斗,一定能高中状元。像林怀瑾那样,成为当朝一等一的新贵。我的郑郎说,天崩地裂,此情不绝。如果当年他能顺利带我私奔,他一定能出人头地,我们也一定能成为人人艳羡的一对……你不是我的郑郎,你到底是谁?你是摄政王派来的对不对?疯了……摄政王他疯了……所以他不止要无缘无故杀了我……还派你来骗我……” “吵死了。”郑姓书生被吵得不耐烦,顺手捡起一块脏兮兮的破布堵住她的嘴。 “唔唔唔……”周芙拼命挣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再加上身上有伤,很快浑浑噩噩晕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关进一间暗无天日的破屋子。 地面上铺满稻草,又脏又臭。 隐隐约约间,她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 她曾经日思夜想的情郎满脸堆笑:“妈妈放心,这女子乃是我的贱妾,来路绝对清白。以前可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千金小姐,细皮嫩肉的有才又有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你一百两银子,绝对物超所值。”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中年女子,浓妆艳抹尖酸刻薄:“呸,一个贱妾而已。以前再金贵又怎么样?如今不过是个破烂货。额头上那么一大块疤,牙齿也掉了两颗,还得花钱给她治。要是一不小心治死,老娘岂不是血本无归?就算治好了,万一留疤,最多能做个干粗活的婆子。花一百两买个婆子,你当老娘我是冤大头啊?最多三两,你爱卖不卖。” 第185章 谢妙仪,这也一次你为什么不拦我? “唔唔唔……”周芙好歹当过几年郡王妃,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情郎给卖了,而且是卖进了青楼。 “闭嘴。” 郑姓书生生怕她反抗的厉害影响价钱,进屋狠狠踹她一脚,再谄媚凑上前:“妈妈您仔细看看,这女子从小也是被娇养长大的。就算毁了容,这身皮肉也能值几个钱呢,您再添点。” 老鸨子嫌弃地打量周芙几眼:“看着确实细皮嫩肉,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不过丑话说前头,来路不正的我可不敢要。要是她家里人找上门来告我个拐卖良家妇女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郑姓书生点头哈腰:“您放心。这贱人自甘下贱与我私奔,按我朝礼法,她就是我的贱妾。我卖她,谁也不敢说什么。至于她家里人……有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 老鸨子还是很嫌弃:“病怏怏的,都不知道能活几天。最多十两,不卖的话赶紧把人领走。” 郑姓书生怕周芙逃跑人财两空,一口答应:“好,十两就十两。” “唔唔唔……”周芙再次拼命挣扎,扑上去恨不得活撕了他。 她堂堂长庆侯府大小姐,顺郡王正妃,在这个人眼里,竟然就值十两银子? 区区十两银子啊,不过是她一碗养颜汤的钱。 尤其是当年还在娘家时,无论想要什么,谢妙仪都自会捧到她面前。 十两银子掉在地上,她都不一定稀罕弯腰去捡。 可如今,她一个高门贵女,竟然只值十两银子。 “滚开……”郑姓书生不耐烦地将人推开,居高临下皮笑肉不笑:“你之前不是总说,你家里人对你冷漠,你那满身铜臭的嫂嫂只知道用银钱羞辱你。与我私奔后,你一定能过上好日子?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见到你家里人。你那满身铜臭的嫂嫂,也不会再拿银钱羞辱你。你在青楼里穿金戴银有人伺候,确实也是好日子。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咱们之间的情分就到此为止吧。” “啊……畜生,你就是个畜生。我真心爱你,你竟然把我卖进青楼。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一定会遭报应的……”周芙不知怎么吐出了口里的破布,红着眼睛目眦欲裂嘶吼。 “哼,要不是你没用护不住那些金银细软,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要不是你自命清高,总是嫌弃你嫂子给的东西,咱们或许能多带些银钱出来,你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蠢。”郑姓书生冷漠留下一句话,拿着十两银子扬长而去。 “啊……畜生……畜生……你一定会遭报应的。”周芙疯狂爬上前想要抓他,却被两个打手死死按回去。 她只能披散着头发,趴在地上疯狂挣扎尖叫:“我不要……我是侯府大小姐,是郡王妃,你们不可以这么对我……不可以……” 回答她的,是两记重重的耳光。 周芙仿佛失了智,又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拼命嘶吼:“谢妙仪……不……嫂嫂……嫂嫂我错了……嫂嫂,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那么对你……嫂嫂……我真的错了。你一定会来救我的对不对? 我知道你对芙儿最好了,最疼芙儿,无论芙儿犯了什么错,你都一定会原谅我的。无论我想要什么,你一定都会给我的对不对?这个世上,只有你最疼芙儿,只有你会处处为我着想……嫂嫂……嫂嫂……救我……嫂嫂我错了,我再也不怪你拆散我与郑郎,我原谅你了,求你救救我……嫂嫂……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久久无人回应,周芙似是恼羞成怒,声声哀求突然变成滔天怨恨:“你为什么不拦我?谢妙仪你个贱人……这一次你为什么不拦住我?贱人,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害我。谢妙仪,你为什么不拦我?为什么?为什么要任由我与穷书生私奔?谢妙仪……我恨你,我恨你……都是你害我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谢妙仪,我恨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你不阻拦我……” 声声泣血。 可惜,没有人会回答她。 有的只是门外北风呼啸,大雪漫天。 打手们被吵的很烦,很快堵上她的嘴将人拖走。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一道人影悄悄转身离去。 几经辗转,消息终于在两日后传到谢妙仪面前。 她听完孙源的转述后失了神,长长叹口气:“我本以为,就算贫贱夫妻百日哀,那书生也能多哄她几日。没想到,这才刚出京城,才刚丢了盘缠,他就露出了真面目。” 孙源点评道:“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狂徒哄周芙私奔,恐怕本身就有图她钱财的心思。丢了钱财,又没了肚子里的孩子,周芙还染上脏病,反悔吵着闹着要回京。一时情急之下,可不就露出本性了吗?” “这世道女子艰难,我原本没想用这种肮脏的方式害她,可惜……她非要自作自受。区区十两银子啊,不过是她从前一方丝帕的钱。”谢妙仪是真的没想到,那书生如此狼心狗肺。 “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周芙应该是被那书生卖进了泽城的一家妓院,好像叫什么寻芳阁。现在派人过去应该还来得及,您要是心软的话,我可以立即派人将她赎出来。”孙源以为她心软了。 谢妙仪嘲弄的笑了笑:“这一切是周芙心心念念求来的,我又何必枉做小人?我谢妙仪也不是庙里的菩萨,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无论是好是坏,既是她自己心心念念求的那就自己受着吧。” 前世,她之所以强烈反对周芙与那郑姓书生在一起,还强行拆散两人,就是因为她查出,那人五毒俱全,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前些年败光家业不说,又将一妾两婢都在赌桌上输给了别人。 实在走投无路,干脆仗着读过几本书又有一副好皮相,到处骗女子的钱财。 还在西市那边骗了个青楼女子,说是寒窗苦读,实际上拿着那女子的钱到处厮混。 孙源人脉广,偶然间还查出那书生找江湖郎中看过脏病。 就这样一个人,谢妙仪当然不会同意将周芙许给他。 可惜啊,即使她将证据摆在眼前周芙依旧半分都不信,反而怪她破坏了她的大好姻缘。 尤其是林怀瑾高中探花,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之后。她对她的怨恨越来越深,但有点不顺心,就会回娘家凌虐奄奄一息的谢妙仪。 所以这一世,谢妙仪选择尊重周芙的命运,让她按照前世的轨迹,去追寻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爱情。 如今看来,得偿所愿,周芙好像也没有很开心嘛…… 第186章 没有浪子回头,只有权衡利弊 “既然这是她自作自受,那小姐想不想让她更好受一点?”周芙总是欺负谢妙仪,孙源对她也没什么好感。 谢妙仪摇头,缓缓合上眼:“就这样吧。我与她的恩怨,到此为止。” 前世,周芙厌恶她的钱财,厌恶她为她寻了一门郡王府的婚事。 所以这一世,谢妙仪收回给她的钱财,也不再为她的婚事操心。 前世,周芙最恨的就是她破坏了她的姻缘。稍有不顺心,就回娘家凌虐她。但终究,没有取她性命。 那么这一世,谢妙仪牵线搭桥将她心心念念的姻缘还给她。一报还一报,她也不会取周芙的性命。 至于以后周芙会面临些什么,那谢妙仪就管不着了。 前世,她已经为自己的多管闲事付出过代价。这一世,周芙也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这世间天理昭昭,因果循环。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 成国公府里,叶青菀又翻出谢妙仪前两日送来的回信。 反复看了又看,最后,拿在手中发呆。 “小姐,这书信您不是早就已经看过了吗?怎么又翻出来看?”丫鬟坐在旁边理账,见状疑惑地问了一声。 “我总觉得……妙仪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或者……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叶青菀捏着那张薄薄的纸,若有所思。 谢妙仪字里行间,都在劝她不要困于内宅。 就算嫁了人,她依旧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可以坚持自己的理想。 都在告诉她,余生漫长,外头天地广阔。 就算如今走不出去,余生漫漫,世界之大。或许将来有一日,她可以有机会到外头看看大好河山,去实现心中未尽的抱负。 叶青菀从几千年后的世界穿越而来,寒窗苦读二十年。 嫁人生子困于内宅一生,当然不会是她的理想。 但这些话她从来没跟谢妙仪说过,可谢妙仪却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明白她的不甘和遗憾。 无论是上次还是这一次,都在鼓励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鼓励她挣脱世俗,走出内宅。 能有这么一个知己好友,叶青菀当然是很开心的。 不过谢妙仪突然说这些话,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妙仪素来是个温婉贤良的女子,虽然她一直都支持我理解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逼我一定要做个三从四德的高门贵妇。但这种离经叛道的话,还真不像是她会说的。而且,还三番四次的说。” 丫鬟放下手中的笔,猜测道:“小姐,谢夫人和长庆侯之间……是不是出问题了?” “这不明显吗?” “那……是不是因为谢夫人和长庆侯之间出了问题,她突然发现男人不可靠。不想让小姐重蹈她的覆辙,所以才说这种话?” “可能吧。我听说那长庆侯从前也是拈花惹草的,自从娶了妙仪后,这些年倒也还算安分守己。我一直以为,能浪子回头,在这个时代也算难得。哪怕后来妙仪给周帷纳妾,我也以为是形势所逼。如今看来,哪有什么浪子回头?只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 “哎,谢夫人和长庆侯,从前也是京都里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长庆侯年轻有为,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家里的婆母又宽厚,谢夫人刚进门,就让她掌家。听说族老们也很敬重她,家里的妯娌婶婆个个都要看她的脸色。每年祭祖的时候,女眷中她上头香。不像咱们家,小姐您都进门这么多年了,国公夫人还是不让您掌家。那些个妯娌婶婆,一个比一个尖酸刻薄……” 叶青菀自嘲一笑:“那又如何?还不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而且,他们之间事情可能比我想象中更严重。周帷啊,他终究是负了妙仪。” 丫鬟继续猜测:“难道……是慧娘和那两个孩子的原因?” “不知道,妙仪没说。我也查过了,好像没什么问题。不过看如今这个情况,没问题才怪呢。”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谢夫人才会特地提醒小姐您。” 叶青菀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将一大摞账册抱到自己面前:“妙仪说的对,就算被困在内宅,我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可以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就算如今被世俗所累,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国公夫人不让我管家,我还不稀罕管呢。我这些年打理铺子做生意,赚的钱都是我自己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用看任何人脸色,也不用管府里这堆烂账。 等夫君回来,我还要让他再给我找几张舆图,介绍几位懂天文地理的门客。寒窗苦读二十年,不能学以致用我一直很遗憾。但是学术这种东西,学无止境嘛。或许将来哪一天,我的知识就能改变这个世界……” 丫鬟笑她:“自从入冬后,小姐您总是懒懒的,难得这么有干劲。长庆侯夫人这封信啊,真是写到您心坎里了。” 叶青菀扬起下巴,目光坚定:“妙仪一个从小就被教导要三从四德、贤良淑德的封建女子都能看得通透,都能有这种心气。我受过那么多教育,总不能沉沦在这锦绣富贵窝里,慢慢失去自我吧?况且她说的对,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如今能靠魏珩庇护,万一将来他不要我了,我总要想法子活下去的。” 丫鬟吓了一跳:“小姐你别瞎说。世子爷对您的心天地可鉴,怎么可能会不要您?” 叶青菀笑了笑:“我当然相信他是爱我的。不过,任他魏珩位高权重天纵奇才,凭一人之力对抗世俗也实在太过于渺小,也实在太累了。我受过二十年的教育,都常常在不知不觉中被同化,更别提他那样的世家公子。” “小姐,你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说这种话。” 叶青菀依旧浑不在意:“没什么,只是看妙仪如今这个样子,突然有感而发罢了。既然长庆侯没有浪子回头只有权衡利弊,那以一人之力陪我对抗世俗的世子爷,不知能坚持到几时?或许,完全不同的差距思想,我不该要求别人一定要理解我陪着我。最后我能依靠的,终究只有我自己罢了……” 丫鬟张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青菀随口岔开话题:“婆婆是不是进宫去了?” “是的,太后娘娘召见。” “八成跟魏璃的婚事有关。婆婆最近忙着替她物色婆家,也不知选中哪一家。要是魏璃的婚事定下,我这个做长嫂的少不得要替她添妆。你最近仔细留意着,要是遇到她有什么喜欢的,也好提早备一下……” 寿安宫里,成国公夫人正和魏太后说话。 “什么?摄政王正带着谢夫人在文殊庙小住?疑似虔诚求子?外人都说摄政王杀人如麻,形同人间活阎王。这样的人,竟然也会信鬼神??”从女儿口中得知萧昀的下落,她忍不住有些惊讶。 魏太后鲜红的指甲轻轻抚摸着怀中的金丝猫,似笑非笑道:“人嘛,一旦有了软肋就会有所忌惮。一旦有所忌惮,就容易生忧怖。心有忧怖,可不就开始信神佛了吗?” 第187章 给摄政王生个孩子吧 成国公夫人真心实意叹口气,敬佩道:“摄政王向来是孑然一身,除了咱们琅儿,从来不见他将谁放在心上。那谢氏夫人真是好本事,这么多日来一直独宠不说,竟能让摄政王信鬼神,还陪她一起到寺庙求子。照这么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哄得王爷迎娶她做正妃。” 魏太后也跟着叹气:“是啊。谁能想到区区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竟能让他捧在心尖尖上。我当初还以为,连个名分都不给,不过是图个新鲜呢。如今不但许她有子,还亲自带她去庙里祈福求子。老十一原就是个无所顾忌的疯子,任凭那女子出生在低贱,只要他喜欢,根本没人拦得住他明媒正娶。” 成国公夫人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忙起身跪下:“请太后娘娘吩咐。”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咱们母女之间,怎么还说这种话?”魏太后无奈扶起她:“哀家能有什么吩咐?不过是摄政王手握重兵,品貌也没得说,想给璃儿找个好夫婿。也想给咱们魏家找个盟友,让琅儿有个坚实的依靠。” “可是……摄政王对咱家璃儿确实没什么意思。您有几个堂妹和侄女儿也都到了适婚的年纪,不如换个人?或者……让她们都试试?” 能与摄政王联姻确实一举多得,魏家之前一直在尝试。 魏璃似乎对摄政王也有意,还好几次跑到他面前去接近。 可每一次,几乎都要闹出不少笑话。 上回她借着请罪的机会想见一见那谢夫人,通过她的关系跟摄政王搭上话。 没成想,莫名其妙被罚跪。 摄政王连面都没露,还帮着那女人磋磨魏璃。 由此可见,他对魏璃真的是半点心思也没有。 成国公夫人实在不想继续上赶着,都已经开始给她重新物色更合适的人家。 魏太后缓缓摇头:“那毕竟隔了一层。只有璃儿,才是本宫和阿珩的亲妹妹,是琅儿的亲小姨,这不一样的。” “那娘娘的意思是?” “母亲,你别看阿昀总是冷心冷肺的,其实最重情义。或许是因为身边已经没什么亲人,在这皇室里,他反而比谁都重亲情。先皇将他抚养长大,他就对先皇忠心耿耿,对他留下的江山社稷鞠躬尽瘁。琅儿愿意与他这个叔叔亲近,他便将琅儿视如己出,待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了。既然他重情义,与其让他被别家用情义拉拢,不如咱们魏家自己拉拢。牺牲一个女子联姻,对大家都有好处,总比将来动刀兵要好。” “嗯?” “他也从来不是个会推卸责任的人,无论什么情况,要是能生米煮成熟饭,他一定会负责的。如果有个孩子更好,他不但会负责,看在孩子的份上,有些事情或许也就忍下了。” 成国公夫人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嘴角抽了抽:“娘娘,我们魏家也是名门望族,您祖父自幼教你们姐妹读书明理。魏璃一个姑娘家,做出这种事情……不妥吧?” 魏太后瞥她一眼,淡淡道:“当年逼我嫁给先皇那个病秧子时,母亲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成国公夫人:“……” 魏太后面无表情:“母亲你别误会,我并非要蓄意报复,也并非是嫉妒魏璃。只是我已经入了深宫,困在这寿安宫里。出不去,也别无选择。我必须为我的孩子着想,为江山社稷着想。当然,也会为魏家着想。如今摄政王拥兵自重,想解除他的兵权几乎不可能。与他联姻,是破局最好的选择。 当年你告诉我,咱们世家女子锦衣玉食的养大,就要肩负起延续家族荣耀的重任。男人们在朝堂上厮杀,我们女子,就要在后宅坐镇。我听了,也按您说的做了。怎么如今轮到魏璃,你就开始心疼她?” 成国公夫人面色复杂:“琼儿,我不是这个意思。当年我们魏家处境艰难,可如今已经位极人臣。我是怕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水满则溢啊。” 魏太后抬手打断:“这里没有魏琼,只有魏太后。除了替魏家着想,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要为自己的儿子着想。我这个做太后的,更要为朝局着想,为江山社稷着想。你可以说我手段肮脏,但是别把我想的太肮脏。” 成国公夫人张了张嘴,终究无话可说。 几日后,魏璃最终还是离开了魏国公府,带着一群护卫前往文殊庙…… 梅林别院中,谢妙仪正挽着袖子,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 赶在萧昀出门前终于准备妥当,亲自将食盒交到他手中:“虽然是旁人做东,但总不好真的空手去,礼多人不怪嘛。我做了几样家乡的点心,又从库房找到几坛酒,用梅花煮了。你带过去,请大家一起尝个鲜。与他们打好关系,日后才能常来常往。将来进入朝堂,也可以互相帮衬。” 第188章 云萧?是萧昀吧 梅林别院里,萧昀正站在窗边听暗卫汇报。 “王爷,咱们的人已经仔细打探过,那慧娘和长庆侯之间关系确实不一般,长庆侯确实经常留宿在她院里。那两个孩子,也经常背着人管慧娘叫阿娘,管长庆侯叫爹爹……” “侯爷和侯夫人过去三年也确实相敬如宾,但自从慧娘来到府上,长庆侯对侯夫人越来越不耐烦。似乎也正是因为如此,侯夫人还给侯爷抬了个姨娘。老夫人对侯夫人依旧如旧,也不大待见慧娘,对两个孩子倒是不错……倒是大小姐周芙,对慧娘和那俩孩子都很好……” “果然如此。”萧昀一点都不意外。 自从得知谢妙仪和周帷可能已经离了心,除了调查慧娘的身份之外,他也派了人到侯府去仔细打探。 得到的消息,和长乐平日里看见的差不多。 慧娘八成是周帷的外室,那两个孩子是外室子。 他终于也可以完全确定,谢妙仪和周帷是真的已经离心。 那所谓的纠缠到底,不死不休,也不是什么情深义重,反而是刻骨铭心的恨。 玄青早已迫不及待,做个抹脖子的动作:“既然如此的话,那周帷是不是可以……” 萧昀眯了眯眼:“晚了。如今再下手,只怕会打乱她的计划。” “?”玄青不解。 萧昀没有回答,继续吩咐:“仔细查查慧娘,此事有古怪。” 如果慧娘真是周帷的外室,就算他设了局遮掩,也应该很容易查得到才对。 可查来查去,好像都没有什么疑点。 正因如此,反而是最大的疑点。 慧娘的身份有古怪。 “是……”暗卫应下,又将侯府近日发生的事一一汇报。 “呵呵……”萧昀听罢,缓缓笑出声:“我就知道,她从来不是什么柔弱女子。敢惹到她头上,果然没好果子吃。” 暗卫退下后,玄青忍不住震惊:“王爷您意思是……最近长庆侯府发生那么多事,都是夫人设计的?” 萧昀负手站在窗边,目光穿过重重屋宇落在厨房的方向:“不明显吗?” 长庆侯府这三年一直风平浪静,偏偏在谢妙仪离府后,一下子突然发生这么多事。 只怕她早就计划好了,要给周帷点颜色看看。 或许在更早的时候,从她决定重金求子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在酝酿些什么…… 想到周帷处心积虑将外室子充作恩人遗孤逼迫谢妙仪收养,想到慧娘进府那天所谓的圆房,萧昀脑海里甚至冒出一个念头—— 偷梁换柱。 她应该是想在外重金求子,然后充作侯府嫡子。既能粉碎周帷的阴谋,也能稳固自己正室的地位。 玄青倒吸一口凉气:“夫人看起来温温柔柔,心机竟如此深沉?” “是周帷咎由自取。” “……那……王爷打算如何?” 萧昀薄唇微勾:“静观其变。” 既然谢妙仪跟周帷已经彻底离心,那他反而不着急。 既然她有主意可以保护自己,他愿意默默守在她身后。 原本就是天高海阔的女子,被困在侯府这么多年已经很不快乐了,何必再将她当做金丝雀禁锢在笼中? 如果妙仪真的打算偷梁换柱,他还怕没有机会扶正吗? 后院的厨房中,谢妙正忙得热火朝天。 最近这几日雪又下大了,她和萧昀都被困在梅林别院里出不去。 今日难得天气好,林怀瑾一大早就来敲门。 说是趁今日天好,一位姓李的书生作东。在附近借了座别院,打算邀请寄居在文殊庙的学子们一起吃酒,顺便切磋文章。 一向生性冷淡的萧昀难得有兴趣,谢妙仪也觉得多参加这样的聚会没什么坏处,立刻到厨房去忙。 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终于做好几十人份的点心送到书房。 萧昀忙拿起旁边的书本盖住奏折抬头看她:“你……忙了一早上,就是在准备这些?” “这大冷天儿,确实没什么东西好准备。况且是别人做东,也不好喧宾夺主。所以我用梅花做了几道应景儿小点心,大家吃个新鲜助助兴。” 正好玄青捧着斗篷走过来,谢妙仪顺手接过他手上的斗篷,自然而然替萧昀披上:“听说在文殊庙读书的学子们,都有几分真才实学。你寒门出身,在朝中有几个朋友还是武将。如今既然有机会,多结交同为寒门的学子们没什么坏处。最近你都在别院读书,与他们原本就有些疏远了。今日要是遇上谈得来的,可以结交一番。 还有……林公子品行端正,君子坦荡。既然知道我是你的……夫人,对我肯定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你别总是拈酸吃醋,多与他谈论诗文,做个朋友。所有的学子中,应该就属他最才华横溢。你二人同为寒门,将来入朝为官,有个人互相帮衬总是好的……” 根据前世的经验,来年春闱时,这帮寒门学子中有不少人高中。 无论云萧这次能不能榜上有名,广结善缘总是没错的。 尤其是林怀瑾,那可是未来五年内赫赫有名的能臣。 还是天子太傅,寒门学子中的领头人物。 萧昀却好像没听见她说什么,直愣愣盯着她纤细的手:“你的手没事吧?” 谢妙仪系带子的动作一顿,无奈笑出声:“我在跟你说正事呢,你盯着我的手干嘛?” “你的手烫伤了。” “进厨房做饭哪有不伤手的?一点小伤罢了,没什么大碍。” 刚才在厨房蒸糕点的时候,谢妙仪的手确实被蒸汽熏红了,不过问题不大。 “受伤哪有不痛的?尤其是烫伤?” 萧昀突然拉起她的手轻轻呵了一口气,转头对玄青吩咐:“去找些烫伤膏来。” 摄政王府的暗卫身上,什么乱七八糟的药都有。 玄青急忙翻出一盒烫伤膏递过去,萧昀拉着谢妙仪走到旁边坐下,打开盖子,用指腹沾了膏药,轻轻抹在伤处。 “嘶……”谢妙仪忍不住抽气。 伤的确实不重,但疼也是真的疼。 “我轻点。”萧昀放柔声音,连带着指尖的动作也轻柔了很多。 烫伤膏冰冰凉凉,在他粗粝的指腹间散开,皮肤上一阵酥麻。 谢妙仪不由得俏脸一红。 云公子这个人,说他是个读书人吧,在床上凶得很。 说他是个粗鲁的武夫吧,有时候又挺细致的。 就…… 挺有意思的。 萧昀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细心上完药后帮她拉好袖子,才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与他们相处,更会好好与林怀瑾相处。” 谢妙仪再次红了脸,急忙转过头去不敢看他:“别胡说八道,谁是你夫人?” 萧昀叹口气,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叹:“从来没有人为我准备过这些,更没有人为我操过这样的心。原来有个家,是这种感觉。” “我……只是想……只是想对你好点。”谢妙仪被他说得浑身不自在。 什么家不家的?她真没有想那么长远。 更不曾想过,他们之间会有名正言顺的未来。 只是云萧对她真的很好,她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对他好。 无论什么关系,人与人之间,原本就应该是相互的。 萧昀倒也不在意,轻笑一声:“劳烦夫人如此费心为我筹谋,我定不会辜负夫人的期望。” 送走萧昀后不久,天色越发的亮,有种几乎要放晴的即视感。 连日大雪,真是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 连带着谢妙仪心情都变好了,决定回文殊庙去一趟。 除了上炷香露个脸意思意思之外,她还想顺带摘些梅花回来。 之前摘回来的都已经烤干制成香丸,味道很好闻。 谢妙仪想着,这别院的主人既然是位女眷,应该也会喜欢香料。 而且,种这么大片梅花,必然也喜欢梅香。 她和云萧借住了人家的别院这么久,多少该有所表示。 眼看着梅花马上就要开败了,那位夫人至今还没有机会赏梅,如果她将花瓣收集起来制成香料送过去,也算是聊表谢意。 不过去都去了,谢妙仪还是在佛前跪了小半个时辰,诚心祈求菩萨能让她早日怀个孩子。 然后又亲手添了香油,跟来往的僧人们一一打过招呼,刷足存在感,才施施然离开文殊庙往梅林去。 今日天气好,庙里零零散散有些香客。 是以谢妙仪并未注意到,远处的佛堂里,正有一双眼睛鬼鬼祟祟盯着她。 她扒在门上,问身旁的小和尚:“是她吧?” 魏璃来到文殊庙,原本是直接开口打听摄政王的行踪。 但所有人都摇头,表示不知道。 幸亏她聪明,转而打听一位年轻的谢夫人。 也是魏璃运气好,正好撞上谢夫人出来跪经。 一番连哄带骗,忽悠得涉世未深的小和尚直接带她过来找人。 “这位夫人确实姓谢,来到寺中已经二十多天了。听方丈说,是个富贵人家的女眷,特地前来求子。”不过对于谢妙仪的真实身份,庙里的人其实都不太清楚。 距离隔得实在太远,谢妙仪又穿得厚实,用斗篷严严实实裹住。 魏璃看不清她的身形面容,她只能继续追问:“她身边是不是还有个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陪同?” “是的,云萧云公子经常陪在她身边。” “云萧?” “是寺里的常客,据说是方丈的棋友,以前就经常过来。不过这一次,他特地要了个院子,和谢夫人一样,已经住了有差不多二十多天。” “云公子和谢夫人同住一个院子?” “男女授受不亲,本寺男香客和女香客分开住。” “小姐……”魏璃身边的侍女突然扯扯她的衣服,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您仔细想想,云萧反过来念是什么?与他在一处的,又能是什么人?” “云萧……萧昀……”魏璃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直到念出萧昀的名字后,她突然露出一抹邪恶的奸笑:“这就没错了,果然是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走,跟上去,一切按计划行事……” 第189章 遇险 离开文殊庙后,谢妙仪趁天气好直奔梅林。 梅林离文殊庙还是有些距离的,需要经过一段荒无人烟的山路。 再加上近日大雪,山中早已鸟飞绝。 没了寺庙熙熙攘攘的诵经声,周围越来越静谧。 长乐不动声色提着篮子跟在后头,双手却早已握上剑柄。 “我们是不是被人盯上了?”谢妙仪突然低声说了一句,目光不动声色朝身后瞟去。 在她目光所及之处,被大雪压弯了腰的树枝落雪簌簌。 很明显,有人躲在后头。 刚出文殊庙,她就隐约觉得身后好像有人跟着。 不过回头看了好几眼都没看到人,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随着周围越来越安静,谢妙仪终于可以确定,他们真的被人盯上了。 长乐握紧剑柄,目光冷冽:“来者不善。” 谢妙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转身:“回文殊庙去。” 文殊庙里除了有武僧,还有一位带了不少护卫的贵人在清修。 如今情况危急,她也只好回去寻求庇护。 然而,就在谢妙仪转过身的那一瞬间,周围响起大雪扑簌簌落下的声音,十几个黑衣人从林间窜出。 个个身姿矫健,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并非寻常山匪可比。 谢妙仪心中一沉,看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了。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长乐急忙将人护到身后,手中的剑森然出鞘。 “那女人抓活的,剩下两个生死不论。”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 话音未落,十几个黑衣人便如狼似虎地朝二人扑去。 长乐将谢妙仪护在身后,手中长剑挽出数朵剑花,凛冽的剑气逼退了几名黑衣人。 然而她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眼看着明晃晃的刀锋即将擦过她的肩膀。谢妙仪突然扯下腰间的荷包用力一甩,混着迷药的石灰粉立时弥漫在空中。 “啊……”那黑衣人显然没想到谢妙仪还会偷袭,一时不慎被石灰迷了眼,又吸入了大量的迷药。 白眼一翻,当场无力地瘫软在地。 “……”黑衣人们显然也没想到看着柔柔弱弱的女子竟然还会来这招,面面相觑静默了一瞬。 短暂的沉默后,众人恼羞成怒,越发凶狠地扑上前。 长乐将谢妙仪牢牢护在身后,被逼得节节败退。 眼看着越来越不敌,六道黑影再次从天而降。 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与之前的黑衣人们打成一团。刀光剑影间,血肉横飞。 谢妙仪仔细看了一眼,发现这些人身上虽然也是黑衣,脸上也同样戴了面具。 但从衣服的款式来看不像山匪也不像刺客,更像是哪家的护卫。 难不成…… 是庙里那位贵人带来的护卫? 不过无论是什么人,既然在这种情况下出手相助,那肯定是友非敌。 “小心迷药和石灰……”谢妙仪擦掉脸上的血迹,找到机会后再次撒出一大把白色的东西。 黑衣人们之前吃过亏上过当,听她这么一喊,下意识闭上眼睛捂住口鼻。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六名护卫在重重包围圈中撕开了一道口子:“保护夫人先走。” 长乐毫不犹豫抓起谢妙仪的手,谢妙仪又毫不犹豫拉起半夏。 三个人迅速冲了出去。 “臭娘们,敢耍老子。”黑衣人们也终于发现谢妙仪撒出去的根本不是什么石灰迷药,就是一把普通的积雪而已,气得直骂娘。 一个眼神交换后,十几个黑衣人分成两拨。 其中一波与护卫们继续纠缠,另一波则直接重新将谢妙仪三人团团围住。 趁长乐与他们缠斗时,她再次撒出一把雪花:“小心迷药和石灰。” 毕竟有前车之鉴,还是有其中几人闭上了眼睛捂住口鼻。 但很快,但他们就发现这一次又上当了。 “你找死。” 此举再次激怒了黑衣人们,攻势越发迅猛。 “小心迷药和石灰。”谢妙仪故技重施。 “小心迷药和石灰。”半夏也有样学样。 连续撒出十几次雪花,黑衣人们直接麻木。 谢妙仪和半夏悄悄交换一个眼神,两人再次同时挥出一把:“小心迷药和石灰。” 同样的,黑衣人们眼睛一个睁的比一个大,压根懒得在搭理这种低劣的小伎俩。 可下一秒…… “啊……” “啊……” 几声惨叫同时响起。 半夏荷包里掺了迷药的生石灰,就这么直接全撒进了他们眼睛里。 同时撒出去的,还有谢妙仪藏在戒指里的迷药。 包围圈再次出现口子,她拉起半夏本想往外冲。 没想到缠住护卫们的黑衣人见状顾不得那头,直接冲过来挡住去路。 谢妙仪干脆反手一推将半夏推出去:“快跑。” 这些人的目标是她,半夏就是个被牵扯进来的普通丫鬟。在如今这种形势下,没必要分出人手去对付她。 可谢妙仪没想到,一名黑衣人竟直接越过去想对半夏动手。 情急之下,她干脆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刀。借着长乐的掩护,趁那人不大睁得开眼,反手一刀狠狠砍过去。 正中脖颈,顿时血流如注。 不过谢妙仪毕竟力气小,那人只是跪在地上并未当场死亡。 她咬咬牙,双手举起刀,疯狂的连砍十几刀。 黑衣人终于承受不住,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晕过去还是死了。 但谢妙仪可没打算放过他,见缝插针一刀捅进他心脏。 第190章 英雄救美 “夫人这边……”长乐终于意识到,谢妙仪可能不是她想象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自己御敌之余,找到机会就让她下手。 “小心石灰和迷药……”谢妙仪继续故技重施。 攻到长乐面前的那几人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就在他们不自觉犹豫的那一瞬间,谢妙仪手中的刀从长乐身后穿过去,正中一名黑衣人胸口。 “他娘的臭娘们……”眼看着两人要逃脱,与护卫缠斗的那拨人只好再分出几人过来拦截。 长乐被打的节节败退,但被她牢牢护在身后的谢妙仪时不时就出来横插一脚。 不是不知真假的撒上一把药粉,就是神出鬼没砍上一刀。 再加上长乐和六个护卫的武功明显要高于黑衣人,虽然他们人多势众,但一时之间也占不到便宜。 双方就这样纠缠在一起,谁也奈何不了谁…… 等魏璃坐着马车赶到,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 她有点懵,还有点迷惑:“王三哥他们演的真不错,不过……咱们有带这么多人手吗?还有,咱家的护卫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 一名粗犷大汉从旁边的树林里钻出来,同样很迷惑:“大小姐,您还找了另外一伙人吗?” 魏璃看看一群黑衣人,又看看排成排站在自己面前的护卫们:“你们怎么还在这儿?我不是让你们假扮劫匪去打劫谢夫人吗?” 王三哥:“不知道啊。小姐您另外还安排了其他人手吗?或者说……是国公夫人给安排的?” “没有啊,英雄救美是我自己出的主意。” “那这伙人……哪来的?” “不知道啊,我们按您的吩咐跟着谢夫人。还没来得及假扮劫匪打劫她,这帮黑衣人就窜出来了。” “……”魏璃坐在马车里看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这些人……是刺杀谢夫人的杀手吧?” 王三哥:“那……英雄救美的戏码还演吗?” 魏璃:“……” 如今这情况,不掺和才是明智之举。 她此次来文殊庙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摄政王,最好能给他生个孩子。 摄政王又一向生人勿近,想直接接近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魏璃想了半天,决定用英雄救美的手段接近谢夫人。 摄政王如此疼爱谢夫人,一副独宠的架势,肯定舍不得委屈她。 但她出身低微,要是能做正妃,也不至于让她至今做个无名无份的侍妾。 在这种情况下,摄政王肯定希望正妃能包容自己心爱的女子。 只要跟谢夫人搞好关系,摄政王应该就不会再像之前那么排斥她。 没准,还会因此愿意娶她做正妃。 不愿意娶也没关系,摄政王宠爱谢夫人。看在她救了谢夫人的份上,应该会给她个好脸色,允许她的接近。 这样一来,她才有机会近他的身,怀上他的孩子…… “事已至此,将计就计,救人。”最终,魏璃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淌这趟浑水。 假扮劫匪英雄救美还有可能被查出来,遇上如今这种情况将计就计倒也不错。 太后娘娘说摄政王其实最重情义,如果她真的救下谢夫人,无论如何,他都算欠下她一个人情,或许以后能用得上了。 “遵命。兄弟们冲啊……” 王三哥抱拳行了一礼,气势汹汹带领护卫们冲上前。 魏璃本想躲进马车里继续观战,谁知其中一名黑衣人见状,直接扔出手里的刀正好插在马背上。 嘶——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疯狂奔跑起来。 坐在车辕上的夫和丫鬟都被甩了下去,载着魏璃横冲直撞冲入人群。 “啊,救命啊……”魏璃吓得惊声尖叫。 她的护卫们见状想要上车救人,却被不明真相的黑衣人拦住。 再加上马车冲入狭窄的山道,原本就混乱的局面直接乱成一锅粥。 “上车。”长乐顿时心生一计,抓起谢妙仪往马车上扔。 原本她是打算跟着一起上车的,谁料黑衣人们看出端倪,四五把刀剑相向。 她实在躲闪不及,只能松开了拉着谢妙仪的手退后几步。 谢妙仪虽然已经被扔上马车,但雪地颠簸,马又在狂奔,她整个人就这么趴在车辕上死死扒着不敢放手,随时会被颠掉下去。 “上来。”就在她即将脱力时,车帘突然被掀开,一只手伸了出来。 谢妙仪毫不犹豫抓住那只手,可下一秒,身下一颠簸,她半边身子直接掉了下去。 “抓紧了,千万别放手。”幸好车里那人紧紧抓住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她往上拽。 谢妙仪也手脚并用,拼命往上爬。 折腾了半晌她终于爬上去,勉强在车辕上坐稳。 也就是此刻,谢妙仪终于看清眼前人,忍不住脱口而出:“魏璃???” 魏璃也懵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谢妙仪?” “……” “……”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好一会儿,谢妙仪恍然大悟:“原来在文殊庙清修的贵人是你呀。” 除了皇室之外,成国公府魏家乃是当之无愧的当朝第一勋贵,确实能有这种排场。 魏璃又是个未出阁的女眷,怪不得她家护卫反应那么大,直接将周帷打个半死。 长庆侯纠缠魏璃不成让母亲妹妹继续纠缠,传出去还得了? “???”魏璃更懵了。 在文殊庙清修的贵人,不是谢妙仪吗? 可她还来不及问,身下的马车狠狠颠簸了一下。 两人都没坐稳,当即摔作一团。 谢妙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忙起身抓住缰绳:“坐稳了。” 魏璃紧紧抓住车厢,惊恐地瞪大眼睛:“你……你可一定要拉住啊。” “吁……”谢妙仪用力拉扯缰绳,试图控制住狂奔的马匹,却无济于事。 马儿仿佛感受不到她的拉扯,反而越跑越快。 沿着山路狂奔,车轮碾过深深的积雪,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吁……” 谢妙仪使出浑身解数,再次抓紧缰绳。 但这匹马刚刚被砍了一刀,身上疼痛又惊吓过度,已经完全不受控制。 任她如何牵引缰绳,依旧疯狂撒蹄狂奔。 谢妙仪吓得一身冷汗,还来不及想出对策,就见不远处山顶上,赫然出现一处断崖…… 第191章 你带这些玩意儿干啥? 眼看着马车距离悬崖越来越近,魏璃已经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着车厢不敢动弹。 谢妙仪也深感不妙。 这样下去两人都得死,干脆心一横,对着魏璃大喊一声:“抓紧我,跳车。” 魏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妙仪猛地一把搂住腰。 下一秒,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被带出了车厢。 “嘭——” 两人重重摔进旁边的荆棘丛中,顺着陡峭的山坡一路滚了下去。 在她们身后,那匹受惊的马儿嘶叫着冲出悬崖。 马车在空中翻滚几圈,最后重重地摔在山崖下的乱石堆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木制的车厢瞬间碎裂成无数碎片,那匹马也倒在血泊之中,早已没了声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翻滚终于停止。 谢妙仪趴在雪地里,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她晃了晃脑袋挣扎着起身,才发现浑身酸痛。 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并没有伤到要害也没有大出血。 谢妙仪歇了口气,急忙去查看旁边的魏璃:“四姑娘,四姑娘?你没事吧?” 魏璃此时也摔得七荤八素,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听到谢妙仪的声音,她才慢慢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涣散,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没事……” 谢妙仪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身,魏璃突然痛呼一声又跪了下去,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我好像站不起来了。” “哪里疼?”谢妙仪也急了。 “脚踝,我脚踝疼。” 谢妙仪一听,也顾不得自己浑身都疼,连忙半跪下来查看魏璃的伤势。 魏璃的脚踝处已经肿得老高,看着触目惊心。 “忍着点,我帮你看看。”谢妙仪说着,伸手轻轻触碰魏璃的脚踝。 “嘶……疼……”她一阵瑟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谢妙仪只好放轻动作。 仔细检查后,她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扭伤,没有伤到骨头。回去之后上点药揉一揉,歇几天就好了。” 魏璃越发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可是真的好痛啊。而且……这大雪封山的,此处荒郊野岭,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找过来。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没准还没被找到,咱们就先冻死了。” 谢妙仪闻言,抬头四处张望了一眼。 这才发现她们二人竟摔进了一处山谷,虽然能勉强看到来时的路。 但山坡实在太陡峭,而且四处白茫茫一片。 就算好手好脚都不一定能爬得上去,更何况,魏璃的脚还受了伤。 “嗷呜……”谢妙仪还在思索对策,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狼嚎。 “啊……救命啊……”魏璃吓得尖叫一声,不管不顾扑到她怀里。 谢妙仪也皱起眉头四处张望,企图能找到个安全的地方。 但一眼望去,白茫茫的雪地中,除了光秃秃的树枝,就只剩下刺骨的寒风。 谢妙仪正发愁该怎么办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的一块山岩下,似乎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她眼前一亮:“四姑娘,那边好像有个山洞可以藏身,我们过去看看。” 魏璃虽然又痛又怕,也知道眼下不是任性的时候,强撑着跟她走。 两人一瘸一拐,互相搀扶着走过去。 走进山洞,谢妙仪才发现,洞内虽然光线昏暗,却比想象中要干净宽敞。 可以勉强容身。 就算一时半会儿没人找过来,她们也不至于被冻死。 谢妙仪先将魏璃安顿在一处平坦的地方,然后四处搜寻了一番,找来一些干柴枯草,取出火折子生起一堆火。 火光驱散了洞内的阴冷潮湿,也照亮了谢妙仪那张略显疲惫却依旧精致的脸庞。 但她丝毫不敢歇息,急忙从随身携带的香囊里取出一只瓷盒,取了药膏均匀地涂抹在魏璃的脚踝处:“这是我自己调制的活血化瘀的药膏,效果不错,一会儿就不疼了。” 谢妙仪一边说着,搓热掌心轻轻揉搓着魏璃的脚踝活血化瘀。 看她镇定的模样,魏璃突然就没那么害怕了,反而有些好奇:“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她一直以为谢妙仪这样出身低微的商户女只会算账经营,没想到,她竟然会驯马驾车,会医术,会生火,还会自己调配药膏。 突然遇刺又摔下悬崖,对她来说好像根本没什么。 不但一点都不害怕,还能有条不紊的处理好一切。 谢妙仪专注帮魏璃推拿:“会什么?” “就……什么都会啊。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我肯定已经吓死了。还有还有,你身上为什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骨伤药火折子,你一个高门贵妇,出门上香带这些玩意儿干嘛?” “我家经常出门行商,一路上可没有太医府医十二个时辰候着。有时候路过荒山野岭大漠戈壁,几天都见不到人烟,更别提找大夫。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伤病,不及时处理是会拖死人的。所以我随身携带的香囊中装的不是香料,是些常用药品。出门在外嘛,火折子自然也是免不了的。所以我荷包里装的也不是银钱,是掺了迷药的石灰粉和火折子。万一在荒山野岭跟商队走散,这些东西都是能救命的……” 谢妙仪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跟着父母兄弟一起出门。 她又是个女子,为了安全起见,防身的小玩意儿一大堆。 这次毕竟只是上山祈福,只带了药品和迷药。 若是正儿八经出门跑商,她连簪子镯子都是特制的,手腕上还要绑袖箭。 达官显贵有达官显贵的养尊处优,他们这些市井庶民也自有庶民的生存之道。 魏璃听得两眼放光,连疼痛都忘了:“你好厉害啊。我刚刚看见你还能提刀砍人,你是不是会武功啊?你们出门跑商是不是很有意思?就是……就跟话本里写的行走江湖差不多?你随身携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出嫁前,不会真是行走江湖的侠女吧?” 第192章 怀疑他的身份 谢妙仪都被她逗笑了:“什么侠女啊?用你们这些高门贵女的话说,我们这是斤斤计较投机取巧,南货北贩赚两个辛苦钱。只不过长期出门在外,难免会遇到劫道的。小时候父母请武师教兄长拳脚功夫,我也跟着学了几招保命用。 再加上后来时常出门跑商,也曾遇到过山贼劫道。为了自保,危急时刻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今已经熟能生巧,谁想害我,我就敢提刀砍他。” “可是你一个女子,竟然也能出门跑商?我还以为,商队都是男子呢。” “大部分是男子,但女子也不少。有位西域的胡人女掌柜就经常跟我家做生意,你别看她长得漂亮,一对弯刀所向披靡。戈壁上的马匪就没有不怕她的,商队只要挂上她的旗帜,在关外一路上畅通无阻,根本无人敢阻拦。” “这么厉害啊?” “那是当然了。听我哥哥讲,东边的海上有个岛叫鸡鸣岛,岛上有一群海盗,他们的首领就是女子,来往的客商都称她为荆七娘。海上还流传着一句话,龙王要你三更死,七娘能留你到五更。” “啊?还有女海盗啊?” “那是当然。梁国边境有一家客栈,大掌柜是个风情万种的女子。是一家黑店,很多不能过明路的货物都会在那家客栈交易……” 谢妙仪滔滔不绝说着。 魏璃听的两眼放光,一时间竟忘了脚踝上的疼痛。 不知不觉间,谢妙仪已经上完药。 本打算替魏璃重新穿好鞋袜,却发现刚刚在雪地里走了那么久,她的鞋袜已经湿透了。 谢妙仪只好用魏璃自己的斗篷裹住她的脚取暖,又将湿掉的鞋袜拿到火堆旁去烤:“你脚踝上有伤,穿湿鞋袜容易受寒。要是落下病根,以后阴天下雨都会疼痛。你先将就将就,我帮你烤干。” 鞋袜毕竟是很私密的东西。 魏璃一时有些尴尬:“我以前总是对你冷嘲热讽,你干嘛还要对我这么好?” 谢妙仪往火堆中添上几根枯树枝:“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好好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 魏璃越发尴尬:“其实……我没想救你的,就是……就是……马车失控了而已。” “我知道。我说的是,谢谢你让你的护卫救了我。如果不是他们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虽然不知道魏璃为何会突然出现,但既然出手相助,谢妙仪自然是感激的。 “啊?我的护卫?”魏璃有点懵。 “难道不是吗?”谢妙仪也很不解:“之前我就听说文殊庙有贵人清修,还看到有武护卫暗中巡逻。只是一直没想到,那人竟然是你。难不成除了你之外,文殊庙还有其他贵人清修?” “????” 在文殊庙清修的贵人,不是摄政王和他的宠妾谢夫人吗? 看见谢妙仪的脸时魏璃确实很惊讶,不过,那些来历不明的刺客和她身边那几个武功高强的暗卫,其实已经从侧面证明了她的身份。 区区长庆侯夫人,应该没那么大排场。 更何况当初的赏菊宴上,摄政王抱走谢妙仪的画面至今历历在目。 魏璃还以为他俩私下有什么不正当关系,如今看来,谢妙仪竟然完全不知情? 难不成,是她误会了? “那个……文殊庙里有个云萧云公子,你听过吗?”魏璃斟酌片刻,试探着问。 “怎么了?”谢妙仪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魏璃尬笑:“没、没什么,就是……就是听庙里的和尚说,你俩总是同进同出。” 谢妙仪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目光中透出几分冷意:“云萧他……究竟是什么人?” “不知道。”云萧是摄政王,纯粹只是魏璃的猜测而已。 “云萧他究竟是什么人?”谢妙仪的神色越发凝重,几乎是在逼问。 她一个常年躲在深宅的贵妇人,为何会惹上刺客? 听那群刺客的意思,似乎还想抓活的。 如果那六名突然冒出来的护卫不是魏璃的人,那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魏四小姐堂堂名门贵女,为什么又会出现在文殊庙?还特地打听云萧的行踪? 桩桩件件,恐怕只有一个解释说得通。 萧昀他—— 就是摄政王。 因为只有摄政王的女人,才很容易被刺客盯上。 也只有摄政王的女人,身边会被安插那么多暗卫。 魏四小姐感兴趣的也不是穷书生云萧,是摄政王。 “我……我……”魏璃被她狠戾的模样吓到,下意识抱紧自己:“我……我打听的不是云萧,是你。听那小和尚说,你与一位云公子几乎同时来到庙里,又一起住了好一阵子。” “那你打听我干什么?” “呃……不对……我也不是打听你,是打听一位姓谢的夫人。我听人说,摄政王府的谢夫人正在文殊庙清修求子,摄政王可能也在。所以,我就想来碰碰运气……”魏璃支支吾吾将那小和尚的话转述了一遍。 自己也很惭愧:“隔得太远,我一时没看清你长什么样,所以……所以……他说你是谢夫人我也就信了。看到你的时候,我其实也很惊讶。” 谢妙仪眉头皱得更紧。 事情竟然是这样吗? 她一直大张旗鼓对外宣扬,自己是替摄政王府的谢夫人在文殊庙祈福求子,流言蜚语越传越偏,传到最后变成摄政王带着谢夫人在文殊庙祈福求子倒也有可能。 再加上那小和尚瞎指引,难不成那些刺客,其实是冲谢夫人来的,结果跟魏璃一样找错人? 可那几个及时出现的暗卫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王府的暗卫还能保护错人? 第193章 眼睛的颜色骗不了人 “所以,那几个护卫到底是不是你的人?”谢妙仪自己想不明白,干脆开口问。 “是,是我的人。是我见你遇险,所以才让他们去救你。”魏璃吓得浑身一颤,急忙点头。 她算是看出来了,谢妙仪根本不像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婉贤良。 随身携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提刀就能砍人,翻脸的时候也好凶。言谈间张口闭口不是这个女土匪,就是那个女海盗。 出门上个香,都有那么多刺客来刺杀。 这位长庆侯夫人,在出嫁前指不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呢。 自己平时总欺负她,她心里肯定有怨气。 如今肯保护她,不过是看在她出手相助的份上。 万一谢妙仪知道她的真实目的…… 就算不直接弄死她,撒手不管将她丢在这荒郊野岭,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魏璃决定,先认下这路见不平的恩惠,其他的以后再说。 “真的?”谢妙仪半信半疑:“那你刚刚为何不承认?” “我没有不承认啊,只是咱俩聊着聊着话题被岔开了而已。” “你确定?就算你在庙中清修,为何会跟在我后面?又正好看见我遇险?” “我跟踪的是谢夫人。”魏璃理直气壮:“都怪那小和尚瞎指引。” “确实挺瞎的……”搞不好他对其他人也那么说,那些刺客就是这么被引来的。 不过…… 谢妙仪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如果说一切都是巧合的话,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大约是想的太多,她突然觉得有些头痛。 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谢妙仪再次开口:“我听说,摄政王的母妃是异族女子。他长相随母,一双眼睛竟然是异色?” “对啊,你没见过吗?是幽蓝色的,很漂亮,但是……看起来也很危险。我兄长说,像……像、像毒蛇。” “你确定是幽蓝色?不是什么别的颜色,或者偶尔会变上一变?比如,黑色。” “我见过摄政王那么多次,他眼睛什么色我还不知道?”听说京里前些年还来过几个绿眼睛的使臣,不过魏璃很确定。摄政王每次发怒,眸子都会变成幽蓝色。 只有幽蓝色,没有别的颜色。 而且只要发怒,肯定会变成幽蓝色,绝对不可能是黑色。 “好吧……看来我又魔怔了……” 眸子的颜色肯定骗不了人,魏璃也没必要骗人。 谢妙仪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忍不住靠到石壁上闭目养神。 “你没事吧?”魏璃见她神色痛苦,赶紧挪过去探了探她的额头。 一摸才发现,滚烫灼人。 她吓了一跳:“你好像发烧了?” 谢妙仪痛苦地嗯了一声,强撑着抬起眼皮打开荷包,找出一瓶退烧药丸,取出几粒直接吞下去。 她身子骨其实很弱,再加上自幼长于江南,自从嫁到京都后,一直有些水土不服。 今日在大雪中奔波了那么久,又受到惊吓,一时之间竟发起烧来。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救她们,她必须先吃药退烧。 谢妙仪本以为,吃了药能很快好起来。 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自己浑身越来越没有力气,眼皮也越来越沉。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重若千斤,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魏璃眼见着谢妙仪的脸色越来越差,原本白皙的脸颊此刻烧得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心中害怕极了。 “谢妙仪,谢妙仪,你醒醒,你怎么样了?”魏璃慌乱地摇晃着谢妙仪,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谢妙仪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最终完全失去了意识,昏迷了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魏璃无助地抱着谢妙仪,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自幼娇生惯养,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孤立无援的情况。 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无助地坐在地上哭。 不知哭了多久,火光也渐渐微弱下来。 魏璃委屈地擦擦眼泪,正准备起身去找些柴火,山洞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难道是有人来救她们了? 她急忙抬起头,果然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顶着风雪出现在洞口。 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暗卫。 魏璃心中一喜顾不得其他,连忙哭喊道:“王爷,王爷,你终于来了,谢妙仪她发烧昏迷了,你快救救她!” 萧昀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急忙走上前将谢妙仪揽入怀中。 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心中一紧,抱起怀中的女子转身就走。 “???”魏璃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向来不近女色的摄政王,竟然真是来救谢妙仪的? 也就是说,她刚刚并没有误会,云萧就是摄政王,谢夫人就是谢妙仪? 他们俩之间…… 竟然真的是这种关系? 萧昀还是没看魏璃一眼,冷酷无情从她跟前走过。 “王爷,救命。”魏璃生怕被扔下,一时也顾不得其他,猛然抓住他的衣摆。 萧昀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冷冷转头看着她。 幽蓝色的眸子在火光衬映下越发暗如深渊,仿佛结着一层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很显然,他现在非常愤怒。 魏璃吓得一哆嗦,硬着头皮挤出一抹讨好的笑:“我……王爷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去乱说。而且,刚才我也没有在谢妙仪面前乱说。如果您不想让她知道你的身份,我绝不会透露半个字,更不会向外界透露半个字。求您看在琅儿的份上,将我一起带出去吧。” 萧昀终于缓缓开口,语气阴沉得吓人:“如果不是看在琅儿的份上,看在你救过妙妙的份上,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魏璃心虚:“我……我没得罪过你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萧昀一把甩开她,小心翼翼抱着谢妙仪大步离去。 “哇……”魏璃彻底慌了,又痛又怕,‘哇’一声哭出来。 玄青回过头,好心提醒她:“魏四姑娘,谢夫人并不知道王爷的真实身份。你最好没有在她面前乱说,也不要出去外头乱说。而且,王爷已经知道你打算对夫人英雄救美,借故接近他。如果不是看在夫人掉下马车时你舍命相救的份上,王爷可不会对你这么客气。不过你居心不良,就待在这好好反省吧。至于成国公府的人能不能找到你,那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哇……”魏璃哭得更大声。 这是要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这荒山野岭的,她一个娇娇弱弱的闺阁千金该怎么办啊? 可惜萧昀从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对她的哭嚎置若罔闻。 魏璃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洞口。 原本就森冷阴暗的山洞里,越发寂静无声。 魏璃心中也升起一股寒意,越想越毛骨悚然。 她甚至连哭都不敢哭,只敢缩成一团小声啜泣。 哭睡过去又醒过来,火堆已经快熄灭。清冷的月光映着雪光照在洞口,山洞里仿佛更冷。 魏璃后悔极了,早知道就不该打萧昀的主意,更不该为了接近他,故意跟踪谢妙仪。 现在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差点把小命都搭进去。 这荒郊野岭的,万一再遇上什么野兽…… 魏璃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紧紧抱着双臂,努力汲取着身上仅存的温度。 “嗷呜……”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狼嚎。 也就是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魏璃吓得浑身一颤,紧紧地抱着双膝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她近乎绝望之际,一个焦急的声音在洞口响起:“里面有人吗?” 魏璃惊恐地瞪大眼睛,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了来人—— 一名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 恍若神明从天而降。 第194章 我迟早能扶正 谢妙仪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到了当年在洛城衙门口,那个浑身脏污的流民。 梦到了在荒郊野店里,那个来历不明的盗贼。 还梦到了她出嫁途中,在沧州驿站内,那个疯魔、癫狂又偏执的摄政王。 谢妙仪吓得六神无主,惶恐地低着头不敢看。 “谢妙仪,你看看我呀。咱们都已经遇见这么多次了,为什么你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摄政王状若癫狂,步步紧逼强迫她抬起头:“谢妙仪,妙妙,你眼里能容得下那么多人?为什么就是容不下我呢?你抬起头看看我好不好?就一眼,哪怕就一眼……” 谢妙仪被缠的没办法,犹豫着缓缓抬起头。 入目的,分明是一张熟悉的脸—— 棱角分明,剑眉星目,正是与她相伴多日的外室云萧。 “啊……” 谢妙仪惊恐地瞪大眼。 眼眸中倒映着那张俊朗的脸,心中的恐惧像藤蔓般迅速滋长—— 下一秒,她猛然从梦中惊醒。 倏地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早已冷汗涔涔,胸膛剧烈起伏着。 “妙妙?你怎么了?”一直守在旁边的萧昀听到动静倏然睁开眼,急忙起身坐到床边。 “云……云萧?”看着眼前熟悉的脸,谢妙仪一时有些迷茫,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萧昀见她眼神迷离,关切地伸手想要触碰她的额头。 谢妙仪却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猛地向后躲闪:“别碰我。” 云萧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尽量放柔声音:“怎么了?我是云萧啊。” 云萧…… 哦,对,他是云萧。 只是云萧。 是她重金求子的对象,也是她包养的外室。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做梦而已。 谢妙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只是……做了个噩梦,有些害怕。” “别怕,只是做梦而已。”萧昀松了一口气,转身倒一杯热茶递想喂给她。 “我……我自己来。”谢妙仪不是很习惯这样的亲密,接过杯子自己喝。 萧昀看着谢妙仪苍白的脸色,心中涌起一丝心疼:“妙妙,你梦到什么了?怎么吓成这样?” 谢妙仪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明白刚刚的那个梦确实只是个梦而已。 但…… 这场莫名其妙的刺杀,实在是让她心里很不安。 再联想到之前的种种,她真的很难不怀疑萧昀的身份。 可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已,而且,还是疑点重重的猜测。 其中有很多东西,连谢妙仪自己都很难自圆其说。 硬要联想云萧等于摄政王,是真的有点勉强。 可是……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都是些光怪陆离的梦,不记得了。”最终,谢妙仪摇摇头,不知该从何开口。 或许,云萧是云萧,摄政王是摄政王。 只是她已经死过一次心思敏感,思虑过重而已。 “既然醒了,就再睡会儿吧,我让人给你熬些安神汤。”她不愿多说,萧昀也不再追问,只是体贴地为她掖好被角准备离开。 “等等,我睡了多久?”谢妙仪叫住他。 外头天光大亮,虽是雪天,屋子里都不用点灯的。 估计是正午时分。 可她明明记得,之前和魏璃找到山洞容身时,天已经快黑了。 萧昀只好又坐回床边:“第二天午时。” 谢妙仪瞪大眼:“我竟然一觉睡了这么久?” 萧昀解释道:“大夫说你受了凉又受了惊吓,风邪入侵心神不宁,所以特地给你开的安神的药。” 谢妙仪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现在虽然有点头晕,没什么力气。 但脑子是清醒的,也不像昨日般浑身酸痛。 看来,烧确实已经退了。 在高烧的情况下,别说睡半日,就是睡上三天三夜好像也没什么稀奇。 不过…… “对了,魏璃呢?就是与我在一起的女子。你们找到我时,她又在哪里?” “……”魏璃,被扔山谷里自生自灭了。 萧昀正斟酌着该如何措辞,院子里突然响起半夏惊慌失措的声音:“小姐、小姐你快出来看看,公子……大公子他受伤了。” 大公子? 什么大公子? 谢妙仪满腹疑惑,本着对半夏的信任,随手拿了件斗篷披在身上急急忙忙从屋里出去。 刚挑开帘子,就见半夏扶着一名一瘸一拐的蓝衣男子从外头走进来。 那男子身形纤瘦,此刻浑身狼狈,满脸擦伤。 沾满血迹的衣服破破烂烂,似乎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但依旧难掩矜贵之气。 乍看上去,像是哪家风流多情的王孙公子。 “阿兄???”谢妙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时之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愣愣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久不见啊,妙妙。”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微微上扬的丹凤眼无端有几分轻挑。 “你什么何人?对我夫人直呼其名,究竟是何居心?”萧昀猛然沉下脸,一把拉起谢妙仪的手宣誓主权。 “我不是,我没有。”谢妙仪嘴角一抽,下意识心虚地想甩开他。 萧昀脸更黑了,强硬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人带入怀中,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睥睨院中的男子:“没错,我就是妙妙的夫君,名正言顺的夫君。” 蓝衣男子:“……” 半夏:“……” 蓝衣男子:“……” “我……我……”谢妙仪更是心虚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缩缩脖子低下头,尴尬地脚趾抠地。 气氛就这么尴尬了好一会儿,蓝衣男子像是如梦初醒,不太确定地尬笑:“听说侯爷刚升了正五品。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年不见,越发威仪赫赫气宇轩昂。都怪我眼拙,一时竟没认出来。” 萧昀身子一僵,下意识看向谢妙仪:“这位是?” 蓝衣男子拱手行礼,皮笑肉不笑:“妹夫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谢承泽。怎么?你们京都的权贵士族,是请不起教书先生教礼法吗?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就算你是侯爵,也要尊称我一声大舅哥才不算失礼。” 第195章 谢妙仪,你什么改嫁的? 萧昀:“……” 谢妙仪:“……” 好像更尴尬了。 谢妙仪强挤出一抹笑,刚准备不动声色跟萧昀拉开距离。放在肩膀上的手再次一紧,整个人都被身侧的男人紧紧圈住动弹不得。 萧昀昂起下巴,理直气壮道:“原来是舅兄,初次见面,失礼之处还请海涵。不过舅兄的记性确实不太好,在下云萧,并非是长庆侯周帷。” “啊???”这回轮到谢承泽傻眼。 他怀疑的目光在萧昀和谢妙仪之间来回打量,最后不确定地开口:“你……你改嫁了?” 萧昀挺起胸膛:“迟早会改嫁的。舅兄提前知晓也好,烦请谢家做好准备。待我来日功成名就,必定三媒六聘,迎娶妙妙过门。” 谢承泽不太确定:“她……不是有夫之妇吗?” 萧昀:“丧夫休夫,她可以任选其一。舅兄来了也好,可以帮她参谋参谋。” 谢承泽:“……” 谢妙仪:“……” 一向能言善辩的谢妙仪,此刻只想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脚趾抠地根本不敢看自个亲哥的脸色。 “这位……是、是小姐养的外室,云萧云公子。”最后,还是半夏看不下去,主动出声解释。 “哦,外室啊……”谢承泽恍然大悟,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最后摸出一枚玉佩,略带尴尬递过去:“小……小妹夫,初次见面。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谢妙仪想死的心都有了。 萧昀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冷着一张脸沉声道:“舅兄这称呼大大不妥,那周帷一无是处,我迟早会扶正。届时,再收舅兄的见面礼也不迟。” “呵呵……小伙子还挺有野心哈……”谢承泽显然也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尴尬的情况,战略性伸手拍拍他的胸膛:“呵呵……还挺结实,小伙子身体不错啊。” “还行,习武之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身体好。”萧昀面不改色道。 “……”谢妙仪更想死了。 谢承泽仿佛没看到,面色扭曲:“那个……妹妹啊,哥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妙仪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尴尬陪笑:“要不……还是不说了吧?” 萧昀理所当然揽着她的腰:“妙妙言之有理。既然不当讲,那就别说了。” 谢承泽:“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的。” 萧昀:“不必多言,我自有决断。” “不,我一定要说,我……” “不必多言。” “不……我想说的是,你们能不能先让我坐下?我冒着大雪,背着她从山谷里爬上来。又背着她,翻了半座山头。实在是背不动了,你们能不能先让我坐下,再给她找个大夫?” “哪个她?”谢妙仪不解。 “是魏四姑娘。”半夏忙掀开谢承泽身上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谢妙仪这才发现,原来谢承泽一直将魏璃背在背上。 只是她身形纤细,整个人都被罩在宽大的斗篷中,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谢妙仪吓了一跳,赶紧将两人迎进屋内。 一番兵荒马乱后,她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谢承泽此番千里迢迢从江南进京,自然是为了探望谢妙仪。 找到孙源后才知道,她如今正在文殊庙清修。 于是,又直接赶到文殊庙。 费了一番周折后,谢承泽得知谢妙仪遇险下落不明,急忙跟随从们分头寻找。 最后,顺着足迹在一处山谷的山洞里发现了魏璃。 又从魏璃口中,得知谢妙仪已经被救走。 当时天已经黑透,山路难行,外头还有野狼,两人只好在山洞中将就一夜。 直到今日一大早,谢承泽才背上扭伤脚的魏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山谷里爬上来。 爬到一半时,她就已经精疲力尽晕过去。 大雪封山,谢承泽又不认得路。 顺着山路转悠大半天,最后误打误撞来到了别院门口。 他扣门打算求救,没成想,开门的竟然是半夏…… 谢妙仪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最后满脸疑惑看向萧昀:“我记得我昨日昏迷前是跟魏璃在一处的,为何我被救了回来,她却被扔在山洞里?” 萧昀面不改色道:“山路难行,我只能救你一个人。” “那……你也可以事后找人去救她呀。她一个娇弱女子被扔在荒山野岭,随时有可能会被冻死饿死,还有可能会被野狼吃掉。”谢妙仪理解他的难处,却不能理解他的做法。 “魏四小姐金尊玉贵,身边跟着那么多仆从,自然会有人去寻她。” 早在得知谢妙仪失踪的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萧昀就已经从魏璃的侍女口中逼问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看在她也算误打误撞帮了谢妙仪的份上,他没打算杀她,但也不会救她。 至于魏璃有没有那个命能活下来,那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素来温婉的谢妙仪沉下脸,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这山上那么大又大雪封山,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你就算救不了她,好歹派人去通知她的随从一声。魏家人现在都没找到魏璃,要不是遇上我阿兄,她可能就被冻死了。” 萧昀知道谢妙仪心善,无奈叹口气安抚:“我一个穷书生,心有余而力不足。” 谢妙仪一下子无话可说。 旁边的玄青赶紧找补:“夫人您误会了,今日天一亮,公子就让我去找魏家人告知魏四小姐的下落。只是很不巧,魏四小姐身边的人全都出去寻找她了。这不我刚回来想问问公子我是否需要下山一趟,到成国公府去传个信。” 哦,原来云萧并没有没有任她自生自灭。 谢妙仪稍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好在现在人已经救回来了,山路难行也不必急着下山。你到庙里去看看,告诉她身边的人一声。” 玄青悄悄看萧昀一眼,得到他的允许后领命而去。 谢承泽捧着热茶,欣慰感慨:“你这么担心魏四小姐,她一定是你的知己好友吧?你在京中能有这样的贵女帮衬,我和爹娘也能放心些。” “算不得知己好友。不过这一次,确实是她救了我。如果不是她身边的暗卫及时赶到替我挡下歹人,我只怕凶多吉少。”说这话时,谢妙仪一双美眸定定望着萧昀。 【哈哈,猜错了,出现的人是大哥啊。都见家长了,离扶正还会远吗?o(n_n)o哈哈~】 第196章 提前下手要她命 “算不得知己好友。不过这一次,确实是她救了我。如果不是她身边的暗卫及时赶到替我挡下歹人,我只怕凶多吉少。”说这话时,谢妙仪一双美眸定定望着萧昀。 萧昀似是没察觉到,反而缓缓蹙起眉:“我听长乐说,昨日那伙歹人明显不是普通山匪之流,反倒是更像刺客。你一个闺阁女子,如何会招惹上这些人?” 谢妙仪依旧目不转睛盯着他:“或许……跟魏璃一样,将我误认成了摄政王府的宠妾谢夫人。” 萧昀不解:“谢夫人?” 谢妙仪突然微微一笑:“云公子没听说过吗?” 萧昀神色淡漠:“我出身低微,对权贵府中之事知之甚少,尤其对女眷不感兴趣。” 谢妙仪慢慢移开眼,若无其事道:“我所知也不多。” “那你究竟是如何惹上那帮刺客的?”谢承泽关心妹妹安危,忍不住开口。 “我是真的不知道,或许……是认错人了吧?”如果她要是知道,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疑神疑鬼了。 谢承泽忧心忡忡:“这种事情只怕有一就有二。敌在暗你在明,若是不能查出幕后主使,始终是个隐患。” 谢妙仪下意识又看了萧昀一眼。 正好对上他的眼睛,她干脆明目张胆直勾勾盯着看。 可无论她怎么看,那双眸子都是深幽的黑色。 萧昀也就这么坦然地让她看,四目相对。 “咳……还有外人在呢。”他们自己不尴尬谢承泽都尴尬,忍不住开口提醒。 “咳……”谢妙仪赶紧收回目光,战略性喝口茶压压惊。 谢承泽趁机下逐客令:“云公子,我想与妹妹单独说说话,不知方不方便?” 萧昀原本就有事在身,自然是方便的。 待他走远后,谢承泽急忙关上门,满脸凝重压低声音道:“那些刺客,会不会是周帷派来的?” 谢妙仪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抬头:“你知道了?” 谢承泽嗤笑:“我又不是傻子。从几个月前开始,我就发现你每封家书都意有所指。直到上个月我走货时遇到水匪打劫,费了一番周折,终于得知他们幕后指使之人,竟然是我那好妹夫周帷。” “打劫?你没事吧?爹娘和小妹有没有受伤?”谢妙仪一下子慌了,急忙起身去查看他身上。 上一世,谢承泽就是被水匪乱刀砍死的。 据说身中一百多刀,面目全非,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就算请最好的缝尸匠,也不能给他个全尸。 “你别哭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谢承泽手忙脚乱帮她擦眼泪,没想到越擦越多。 谢妙仪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止都止不住。 “好了好了,大哥知道你受委屈了。没事的,如今我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吗?婉仪和爹娘也没事,我们全家人都毫发无损。多亏你之前的书信让我察觉到不对,提前做了布置。放心吧,就算他是侯爵又怎么样。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谢家在江南也不是任人拿捏之辈。我这次能躲过一劫,以后就能反手弄死他。” “阿兄……” 谢妙仪还是忍不住,泪水大滴大滴滚落。 但她也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强忍着愤恨擦擦眼泪,将周帷的所作所为一一道来。 虚无缥缈的前世无从说起,不过仅凭他今生目前所做的一切,就足以看出周帷此人狼子野心阴险歹毒。 不是他死,就是谢家家破人亡。 谢承泽自幼被当作谢氏商行继承人培养,也是见过些大风大浪的。 此刻还是被气得浑身发抖:“好一个周帷,好一个长庆侯啊。拿走我谢家十里红装还不够,竟还想要我谢家的万贯家财。见过吃绝户的,没见过这么吃的。” 谢妙仪擦干眼泪,眼底渐渐浮现出几分阴狠:“我先前一直以为他会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在我没有名正言顺收养那两个孩子之前,他应该不会对你们下毒手,也不会直接弄死我。没想到,他竟如此迫不及待。” 只有她名正言顺将周鸿和周娇过继在名下,他们才有了名正言顺继承谢家家财的资格。 而且,前世谢承泽出事,已经是在两年后了。 谢妙仪一直以为,只要她咬死不肯收养两个白眼狼。 周帷吃绝户的毒计就会受阻,一时半会儿之间应该不会对她和家里人下毒手。 再加上谋杀亲夫的计划一直很顺利,只要她怀上孩子,周帷就可以立刻死。 她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完成整件事,没必要把谢家牵扯进来趟这趟浑水。 再加上书信来往终归不安全,所以重生后,谢妙仪并没有立即将周帷的狼子野心告知谢家人。 只是写了书信回去,隐晦提及自己在京城惹上仇家,让他们一切小心。 尤其是外出走货时,一定要格外注意劫道的。 也幸亏她再三提醒,否则,只怕要酿成大祸。 同时,谢妙仪清晰的意识到一件事。 重生这件事改变的不只是她自己,因为她和前世完全不同的所作所为,周帷眼见吃绝户的计划受阻,也果断改变了策略。 他既然能提前勾结水匪想要置谢承泽于死地,就很有可能提前下手要她谢妙仪的命。 尤其是最近她故意给府里留下那么一堆烂摊子,周帷母子应该已经看出了端倪。 更何况,她一直对收养的事推三阻四,他们应该早就察觉到危机。 很有可能会换个策略。 比如—— 直接弄死她谢妙仪,然后对外宣称她身后无人,强行将两个孩子过继到她名下。 虽然会费点波折,也会失去一个为他们一家子做牛做马的主母。但对周帷而言,总比如今僵持不下要好。 “看来不灭我谢氏满门,周帷绝不会善罢甘休。我留他一条狗命,不过是想借他的名义生子罢了,他还真当我谢妙仪怕了他。想吃我谢家的绝户,也不看看那两个野种有没有那个命……” “你打算如何?”谢承泽看出她已有主意。 谢妙仪四下张望了一眼,确定无人听墙角才附到他耳边:“阿兄,孙源有跟你一起上山吧?你去告诉他……先这样……然后再……这样……这样这样……” 第197章 肃王其人 另一边,萧昀离开花厅后,直接去了前院书房。 等候多时的暗卫急忙跪下,将手中供词呈上:“启禀王爷,那三名刺客中已经有两名招供。口径统一,都说是受逆王萧胤指使,特地进京刺杀王爷您。但王爷您身边守卫重重实在难以接近,又见您宠爱谢夫人,便打算挟持夫人要挟您独自赴约,再趁机下毒手……” “呵,果然是他。这么多年了,依旧只会使这种蝇营狗苟的手段。”萧昀随意扫了一眼,直接扔进火盆烧掉。 昨日他正参加学子们的集会,突然收到消息说谢妙仪遇险,先前安插在她身边的七个暗卫快顶不住了。 他匆匆忙忙带人赶到时,在现场抓到两拨人。 魏璃带上山的随从们很快招供,看在他们误打误撞救了谢妙仪的份上,萧昀并没有多做为难。 另外一波就是刺杀谢妙仪的刺客。 除了被当场诛杀的,还抓到四五个活口。 扭送回王府受审时,还剩下三个。 当时萧昀就想过,有可能是他那好哥哥肃王萧胤派来的人。 果不其然,还真是他的人。 “用重刑再仔细审审,看能不能审出更有用的东西,生死不论。”萧昀冷酷下令。 暗卫领命而去,玄青恨得牙痒痒:“都这么多年了,肃王依旧贼心不死。” 萧昀再次冷笑:“他贼心什么时候死过?” 肃王是仁宗皇帝第六子,也是他和先皇的同胞兄弟。 他生母赵贵妃出身大世家,乃是开国宰相之后。 外祖父曾官拜丞相,领太师衔。舅舅是吏部尚书,掌管朝廷任免大权。 几个表兄也都很得力,均在各部任要职。 可谓是满门簪缨,显赫一时。 萧胤的正妃孙氏出生武将世家,论显赫与赵家旗鼓相当。 再加上仁宗皇帝宠爱赵贵妃,太子又病弱还不得皇帝喜欢,他从年少时就一直以为,皇位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没想到,病弱的太子不但稳稳当当熬到仁宗去世,还在太子妃母家成国公府和外家忠勇侯府的支持下登上皇位。 先皇在位期间,萧胤倒也还算安分守己。 偏偏先皇身体不好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还不满五岁的小太子。 萧胤和他的党羽们再次蠢蠢欲动,竟趁先皇驾崩时联合其他两个兄弟,企图逼宫夺位。 萧昀得到消息后率军回京千里奔袭,联合小太子的外家成国公府平定了这场叛乱,将小太子萧琅推上皇位。 另外两个反王被当场诛杀,只有萧胤老奸巨猾,身后又有世家撑腰,竟带着妻儿逃出了京中。 又在那些大世家的支持下,蠢蠢欲动企图夺回皇位。 这五年来,萧昀一直在清除三王余孽,也在追捕萧胤。 但萧胤身后的大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在他们的掩护下,竟让他一路逃到了雍国。还以出卖大盛为筹码,得到雍国庇护。 三年前江南士族大肆圈地鱼肉百姓,其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替萧胤敛财造反。 萧胤狼子野心,自然也清楚手握重兵的摄政王就是大盛朝堂上的一根定海神针。 这五年来,从来没放弃过派人刺杀他。 当初萧昀之所以孤身一人遇上谢妙仪,就是中了他的埋伏…… “雍国四皇子那边怎么说?最近可有消息?”萧昀思索片刻,再次开口。 “还在犹豫。” “告诉潜伏在雍国的暗探,既然四皇子不行,那就找别人。雍国朝堂上那么多人,总有人愿意与我大盛合作……” 大盛和雍国向来边境战事不断,互相征伐是常有的事。 多年前萧昀率军大败雍军还强行占了雍国三座城池以后,双方更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萧胤投诚正中雍国下怀,这么多年一直在庇护他。 大盛曾派使臣要求雍国交出反王,但雍国一口咬死要用边境三城去换才行。 萧昀自然不会同意这种要求,双方几次和谈都失败了。 派去雍国的暗探们,也没能将萧胤抓回来。 萧昀又不想挑起战乱给百姓增加负担,只能尝试与雍国朝堂中人合作。 不过雍国的局势也很复杂,双方又不信任对方,至今也没谈拢。 萧胤刺杀他不成,如今竟对谢妙仪下手,萧昀实在忍无可忍。 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必须死,还得尽快死。 处理完雍国的事情,萧昀提笔给魏珩写了封信。 信上言明魏璃遇刺,是萧胤干的,让他小心自家人的安危。 当初三王叛乱时,魏家也居功至伟。萧胤一日不除,只怕他们魏家一日过不上安生日子。 反正他萧昀是战场上刀头舔血之徒,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烂命一条无所谓。 他们魏家就不一样了,上上下下几百人。 尤其是魏珩本人,家有娇妻不说,养在外头的娇妾如今也已经怀孕四个多月,要是被萧胤盯上…… 亲手将信封上火漆交给暗卫,萧昀终于腾出空闲去处理魏璃的事儿。 走到院子里,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吩咐玄青再给谢妙仪安排几个暗卫。 最起码,得有十个暗卫保护才行。 玄青:“……” 萧昀听不见他腹诽,径自走进安置魏璃的厢房。 先前谢妙仪已经查看过她的情况,只是受惊过度又疲惫至极才会晕过去,没什么大碍。 他走到床边一看,果然发现魏璃拳头捏得紧紧的,浑身僵硬,呼吸也不太正常。 分明是已经醒了过来,却依旧闭着眼睛装睡。 萧昀随便找个借口打发走守在旁边的半夏,直接倒杯凉水泼到魏璃脸上:“本王数到三你要是再不醒,本王就将你扔山里喂狼,一、二……” “啊……”魏璃尖叫一声倏地从床上坐起来,满眼警惕往角落里躲:“你……你你想干什么?我……我……我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妹妹。” “扔山里喂狼。”萧昀面无表情吩咐。 第198章 他可有婚配? “遵命。”长乐撸起袖子上前,像拎小鸡仔似的将魏璃拎在手中。 魏璃越发崩溃,尖叫着拼命挣扎:“啊……萧昀你究竟想干嘛?我警告你,我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妹妹,是成国公之女,还是陛下嫡亲的姨母。你要是敢伤我,魏家不会放过你的。” 萧昀置若罔闻,稳如泰山:“堵上嘴,拖出去喂狼。” “你……”魏璃静默了一瞬,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从善如流改口道:“臣女魏璃,参见摄政王。王爷您放心,臣女幼承庭训,识时务,懂尊卑。我知道您不想让妙仪姐姐知道您的身份,所以在山洞里时。哪怕妙仪姐姐起疑,臣女也都替您遮掩了过去。就连那六名暗卫,臣女也认下了是我的人。 而且您放心,妙仪姐姐在山谷里救了我,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这个人向来知恩图报,绝对不会让她为难,更不会败坏她的名声。当然,您是天潢贵胄,喜欢宠幸谁就宠幸谁,轮不到我一个臣女说三道四。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于情于理,也什么都不会往外说。就算是太后娘娘问我,我也绝对不会将您和妙仪姐姐的关系透露出去半分。” 她脸上还挂着泪珠,从一开始的抽抽噎噎,越说越理直气壮。 说到最后已经满脸严肃,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不愧是魏家嫡女,平日里看起来骄纵任性无法无天。 但关键时刻,很能拎得清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萧昀终于用正眼看她:“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魏璃忙举起手:“我魏璃发誓,如果我将您和妙仪姐姐的事泄露出去,就让我不得好死。” 萧昀面无表情:“本王从不信鬼神。” 魏璃实在有点绷不住了:“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既然想要活命,你打算拿什么来换?” “我、我……”魏璃想了半天,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我昨天晚上和谢承泽孤男寡女在山洞中待了一夜,名节已失。这要是传出去,没有哪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会要我。我要是将您和妙仪姐姐的事情传扬出去,那这件事情也捂不住。我还想嫁个好人家呢,就算有心坑害妙仪姐姐,也绝对不会自讨苦吃。” 萧昀终于慢慢抬起眼,一字一顿:“如果你敢食言伤害到妙仪,本王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让你一辈子都无法乱嚼舌根。” “唔……”魏璃吓得脸色苍白,急忙捂住嘴巴。 “滚吧。”萧昀不想再跟他废话。 魏璃如蒙大赦,急忙起身连滚带爬往外跑。 但跑到一半,她突然又折回来:“王、王爷,谢公子怎么样了?” 萧昀危险的眯起眼:“打听他干嘛?” 魏璃不由自主攥紧手指,支支吾吾:“那个……谢公子在山洞里从野狼嘴里救了我,身上被撕咬出好几处伤口。又将我从谷底背上来,一路摔了好几跤,他……他……他没什么事吧?” 萧昀的目光中多出几分探究。 魏璃被看得心虚,狼狈地扭头就跑:“没什么事就好,我可不想背上人命债。” 萧昀眸中闪过一抹幽暗,随即淡淡吩咐道:“带魏璃去见见夫人,免得她放心不下。见过之后送她回文殊庙交给魏家的人,对外就说是妙仪不顾自身安危救了她。” 魏璃忙举起手表忠心:“王爷放心,无论是谁问起,都是妙仪姐姐救了我。从此以后,她就是我魏璃的救命恩人,也是成国公府的恩人。”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 “不说是妙仪姐姐,难不成我还能说是谢公子?我一个高门贵女,脸面总是要的。就算我不要脸,我们成国公府还要脸呢。” “滚吧。” “臣女告退。” 魏璃原本就想见谢妙仪一面,乐颠颠跟着长乐离开。 经过昨日那一出,她们俩如今也算同生共死患难之交,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很多。 但谢妙仪始终心有疑虑,再次提起那六名暗卫的事。 魏璃迫于摄政王的淫威,一口咬定昨日那六个护卫就是她的人,面不改色认下救命之恩。 并大方表示:谢妙仪也在崖底帮过她,谢承泽又将她毫发无损救了回来,她们两人算是扯平。 谢妙仪见实在试探不出什么,心里也有些怀疑那些刺客其实是周帷派来的,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虑。 魏璃又随意扯了几句有的没的,突然话锋一转,装作不经意淡淡道:“我看你阿兄年纪也不小了,不知可有婚配?” “啊?” “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谢妙仪斟酌片刻,委婉开口:“我谢家并非乘人之危之辈,昨晚你俩一起在山洞过夜,那是机缘巧合情非得已。我会约束所有人不得对外胡说八道,绝不会坏了你的名节。你就当昨夜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如果有人问起,尽管推到我头上。” 魏璃愣怔了一瞬,突然轻笑出声:“怪不得嫂嫂喜欢你,云公子喜欢你,京中那么多夫人也喜欢你。谢妙仪,你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她是被谢承泽一路背回来的,谢妙仪肯定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成国公府如日中天,她魏璃可比肩皇家郡主,想攀上她这根高枝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若换做旁的夫人,只怕会用名节拿捏逼她嫁给谢承泽。 但谢妙仪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提。 就算她主动提起来,她还反过来安慰她,自愿为她遮掩。 谢妙仪只是淡淡一笑:“我做人但凭良心罢了。无论如何,你都是为了救我才沦落到那样的境地。我们谢家要是以此要挟,那岂不是恩将仇报与畜生无异?而且,我从不认为凭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就能判定女子的贞洁。不过是形势所逼之下孤男寡女共度一夜而已,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更没必要因此赔上一个女子的一生。” 魏璃神色复杂:“谢妙仪,你是真的很好。很能体谅别人的难处,也也很会安慰人。我想我终于知道嫂嫂为什么愿意与你做手帕交了,认真与你相处,是真的很舒服。” 谢妙仪莞尔:“如果你愿意,也可以与我做手帕交。” 魏璃颔首:“嗯,所以……你兄长到底有没有婚配?” 第199章 她对你有意思 谢妙仪又是一愣,随即失笑:“我父母膝下只有我阿兄一个儿子,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打理家里的生意。这些年总忙于生意,如今二十有三,依旧没什么心思议亲。” “那……是不是房里有什么可心的青梅竹马?所以才不急着议亲?” “……我家做香料生意,大半的生意都是与别国做。兄长有时候出海,有时候去草原,有时候入大漠。就算兄长自己舍得,娇滴滴的通房丫头可能也受不了这种苦。所以他身边,没有什么可心的青梅竹马,更没有什么得宠的通房。他大多时候在外头奔波忙碌,回家还要打理家中的香坊,根本没有儿女情长的心思。”谢妙仪隐约察觉出魏璃不太对劲,但还是实话实说。 “啊?商贾家这么可怕吗?” “倒也不是。主要是我阿兄现在还年轻,总要知道家里的生意该怎么做,有些世面是必须见的。等以后成家立业,这些事自然会交给手底下的掌柜和商队去做。” 魏璃心有余悸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谢妙仪若无其事喝的茶,仿佛没听见她的话。 魏璃后知后觉有些羞恼,鼓起勇气继续追问:“你哥他……可曾读过什么书?有没有功名在身?” 谢妙仪:“书自然是读过的,不过我们谢家是商贾之家,三代之内不可参加科考。” 魏璃肉眼可见的有些失望:“啊……” 谢妙仪继续泼冷水:“我家从前在朝中无人,也没能得个皇商的身份。虽是良籍,但我能嫁入长庆侯府,确实算飞上了枝头。” 她想谋杀亲夫继承侯府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娘家确实寒微,她想通过自己侯夫人的身份替娘家改换门庭。 魏璃不知想起什么,颓然垮下肩膀:“就连我自己,从前都一向看不起你商户女的身份。好吧,我承认是我错了,你是个好人。咱们也算有同生共死的交情,从今以后我不会再为难你。” 谢妙仪放下手中的茶杯,郑重其事看着她:“如果你真的愿意交我这个朋友,我只希望你从今以后不要再为难青菀,她真的很不容易。” 魏璃点点头:“好,从今以后,不会再为难她。如果母亲为难她的话,那我就帮帮她。” 谢妙仪真心实意笑出声:“璃儿也是个很好的姑娘,你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魏璃被夸得脸颊绯红。 犹豫片刻后,她小声提醒:“你……你下次要是再见到我嫂嫂的话,最好还是提醒她一声。在我们那样的大家族里,没有儿子傍身是无法立足的。如果她自己实在不能生,要不还是试试……将……将外头的抱回来养。只要她肯抱回来,我敢保证那个女人绝对进不了国公府。她还是我哥唯一的妻,他们依旧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 “呵……”谢妙仪突然嘲讽勾唇。 听这话的意思,魏璃也知道徐芸儿的事。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叶青菀不知道。 她沉默片刻:“谢谢你的好意,但大可不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们要的可能是相敬如宾,地位稳固。但青菀要的,其实是一份平等的爱情。她想做有尊严独立的她自己,不想成为别人的附属品,一辈子为别人而活。就算强行让她收养孩子,她也不会开心的。这个世道已经在逼迫她,如果连我都逼迫她,那她该多绝望无助?” 魏璃张张嘴,再也无话可说。 …… 谢承泽回到梅林别院时,天已经黑了。 据他所说,谢妙仪交代的事已经完完整整转述给孙源。 接下来,他们只要坐收渔利就好。 说完正事,谢妙仪突然冷不丁开口:“魏璃好像对你有意思。” 谢承泽喝茶的动作一顿,淡淡道:“她是这京都最尊贵的女子,我自知不配。我们谢家的家风,也不是趁人之危。昨日的事原本就是阴差阳错,只要我们不说出去,外人就不会知晓,也不会坏了她的名节。她大可寻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不必为一时阴差阳错耽误终身。” 谢妙仪微微叹气:“是啊,没道理她救了我,我们谢家还要趁人之危。拿女子清白占人便宜,是下作手段。” 前世,魏璃最终嫁给了忠勇侯世子。 忠勇侯乃是一等军侯,兵权在握,还是先帝外家,与成国公府门当户对。 世子武能统兵文能科考,一心建功立业。不好女色,更不沾任何吃喝嫖赌,是个极其出色的勋贵子弟。 婚后几年,与魏璃相敬如宾。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有一位自幼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婚后纳为贵妾,据说极为宠爱。 但世子是个明白人,从来不曾宠妾灭妻,更不许妾室先生下庶长子。 忠勇侯夫妇也是明白人,人前人后给足魏璃尊贵体面。 这样的日子,肯定不是叶青菀那种见过自由平等的女子想要的。 但对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而言,都是一门极好的婚事。 当然,魏璃自己也是很满意的。她还曾多次以此为例劝过叶青菀,让她抱养徐芸儿的孩子好好过日子…… 其实谢妙仪看得出魏璃大概是对谢承泽生出了些不一样的想法,但她心里实在太清楚了,以谢家低微的门第,别说是成国公府的贵女,这京都里随便挑个六品小官的女儿,谢家都高攀不起。 按照前世的轨迹,作为高门贵女的魏璃,会有属于她自己、也是她自己真正想要的姻缘。 既然没有结果的事,何必横插一脚自找麻烦? “放心吧,我自知不配,绝对不会去招惹她,更不会以此要挟坏她名节。”谢承泽顿了顿,突然深深吸口气:“我和爹娘一直怀疑,四年前那场大火是周帷自导自演。就是为了坏你名节逼你不得不嫁。好拿我们谢家的十里红妆,去填长庆侯府的窟窿。” 第200章 她的婚姻就是一场骗局 谢妙仪慢悠悠给自己斟了杯茶,把玩着茶盏轻声笑道:“不用怀疑,就是他自导自演。” 谢承泽倏然站起身:“你确定?” “我很确定。因当年三王叛乱,摄政王大肆打压世家。长庆侯府虽然门第破落没有牵涉其中,但是据我这些年的观察,我猜摄政王将赵家女眷流放为罪奴又允许赎买,或许正是为了揪出赵家隐藏在暗处的党羽……” 其他人都明哲保身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周帷傻傻去赎赵素兰犯了摄政王的忌讳,差点被抄家夺爵。当时恰逢江南士族圈地,摄政王大力整顿。周帷之所以前去江南,就是为了浑水摸鱼,想勾结当地豪强捞些钱回京保住爵位。 结果,周帷在途中遇上山匪打劫,差点小命不保。 关键时刻,是她父亲恰好路过出手将他救下。 又见他身受重伤,好心将人带回府上救治。 结果,周帷反而恩将仇报盯上了谢家万贯家财。 好巧不巧,谢妙仪也办完洛城这边的事回到江州。 他当时就心生一计,想通过娶亲拿到十里红妆。 又怕谢家不肯应允,于是趁谢父过大寿那天谢家高朋满座时,跑到谢妙仪的院子里去放了把火。 再假装情非得已,将谢妙仪从火场中抱出。 于是,全江州有头有脸的乡绅们都看见她衣衫不整被一个陌生男子抱在怀中,名节尽毁。 等众人看够好戏,也说够风凉话,周帷再表明自己长庆侯的身份,承诺愿意娶谢妙仪为正妻。 谢家虽然从来没想过要攀附权贵,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身份贵重总比来历不明要好,稀里糊涂就定下了这门婚事。 这些事情周帷做的很干净,连火都是他亲自放的。 谢妙仪虽然早有怀疑,可惜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能装聋作哑继续好好过日子。 还是前世临死前,他洋洋得意说出真相。 谢妙仪这才确认,自己多年婚姻,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骗谢氏万贯家财,骗她谢妙仪做牛做马,还要反过来怪谢家强人所难坏他姻缘。 谢承泽气得浑身发抖:“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当时在寿宴上,他还不情不愿,一副受了屈辱的模样,连眼睛都气红了。我和父亲当时也是被这桩事冲昏了头,看他那副样子,竟然还觉得是我们谢家强人所难。” 谢妙仪平静道:“他确实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因为在他心里,一直放不下高高在上的赵大小姐。他一直认为,只有赵大小姐才配做他的正妻。为了几个臭钱不得不娶我,他自然是屈辱、委屈、愤怒,不情不愿……” 前世今生这么多年夫妻,她已经渐渐摸清周帷的脑回路。 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错了,只会理所当然享受着好处,再把所有的不如意都推到别人头上。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心里一直认为是谢家害他不能娶到心爱的女子,是谢妙仪占了赵素兰的位置。 周帷不敢承认,他当时的处境是:摄政王怀疑周家是肃王党羽,特地扒出几桩陈芝麻烂谷子的贪污案,已故的老侯爷被牵涉到其中。摄政王开恩,要求将当年贪墨的银子十倍上缴。如果还不出来,就要削去爵位贬为庶民。 他更不敢承认,是谢妙仪嫁到周家后四处走动求人,将原本的六十万两银子活生生缩减成六万两,又拿出嫁妆银子上缴国库,才保住了长庆侯府的爵位。 至于侯府这么多年的开销都是谢妙仪在倒贴嫁妆银子,在周帷眼里是她拿臭钱侮辱侯府清高。 谢承泽都气笑了:“这么说来,当初父亲跟他谈婚事时,他一脸屈辱不情不愿。其实就是为了拿捏谢家,想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也可以这么理解。” “父亲一世英名,一世英名,竟被他给骗了……” “被逼无奈罢了。当时我名节已毁,父亲就算看穿了又能怎么样?更何况,一个商户女能高嫁侯府做正妻,确实算是逆天改命的攀高枝。” 谢承泽的喉咙突然有些哽咽,他握住谢妙仪的手:“妙妙……对不起,当年……你对这桩婚事明明是很不满意的,是爹娘非要逼你嫁,就连我……就连我也……” 谢妙仪摇摇头打断他的话:“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也从来不觉得是我们的错。” 她心里一直很清楚,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这桩婚事无疑是她最好的选择。 为了能让她在侯府立足,父母十里红妆,几乎掏空谢家大半家财。 这几年来,也怕给她添麻烦,向来报喜不报忧,更从来没有要求她这个侯夫人为家里做过任何一件事。 谢妙仪理解他们的一片苦心,很努力想要经营好自己的婚姻,想要做好这个侯夫人。 侯府要钱财,谢家要门第。 这场始于算计,最终各取所需的婚姻,如果她嫁的是个人品周正的男子,像她父亲那样的,像林怀瑾那样的,她掏心掏肺的付出最起码能换来几分尊重。 可惜,周帷贪得无厌,既要又要。 得了十足的好处,却揣着明白连自己都骗,反过来嫌谢妙仪身份低微,厌恶谢家强人所难。 这不是她父母的错,更不是她的错。 所以谢妙仪从来没怪过家中任何人,只想弄死姓周的。 “妙妙……你真的长大了……”谢承泽颤抖着嘴唇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你了。” “没什么好委屈的。既然他图我谢家万贯家财,我就图他高门大户。我愿赌服输,至于鹿死谁手,那就要看我们谁命硬了。” “妙妙……”谢承泽心中一时思绪万千,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开口。 “阿兄,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如今不是伤感的时候,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 “那你有什么打算?”谢承泽反问。 第201章 我会保护好你们 “嗯?” “我此次进京,原本就是因为担心你有危险。既然你已有主意,那就听你的。咱们兄妹同心,定能让周帷偷鸡不成蚀把米。” 谢妙仪忍不住红了眼圈,定定望着谢承泽:“阿兄,你一定要好好的。你和阿爹阿娘还有小妹,一定都要好好的。” 这就是她的家里人。 无论前世今生,都毫不犹豫护着她,无条件相信她。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相信真心能换真心,毫无保留对周家人好。 可惜,有的人天生狼心狗肺,无法与人心做交换。 “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呢。”谢承泽笑骂着帮她擦干眼泪:“放心吧,既然周帷这一次没能弄死我。那从今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谢承泽笑着揉揉她的头:“好,兄长相信你。我谢承泽的妹妹,向来冰雪聪明。” 谢妙仪破涕为笑:“那阿兄就听我的,这些时日暂时不要外出走动,更不要让周家人知道你已经进京。等我处理完府上的事,所有的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前世,兄长就是因为进京探望她被周帷盯上,所以才会在回程途中遭水匪乱刀砍死。 每每午夜梦回想起当时的惨状,谢妙仪都肝胆俱裂。 这一世,她实在不敢再冒任何一点风险。 谢承泽此番进京,原本想到处转转,看能不能多做成几桩生意。 如今得知周帷狼子野心,又见谢妙仪怕成这样,也只好暂时先放下做生意的心思。 只是…… 谢承泽还有些顾虑:“梅林别院毕竟是云公子向友人借来的,带你住在此处已经很不妥。再加我一个外人,更是大大的不妥。况且……” 他尴尬咳嗽一声:“在对付周帷之前,你必须得怀上孩子才够稳妥。你与云公子花前月下,我一个做兄长的,待在你们跟前只怕碍眼。” 这回轮到谢妙仪尴尬了,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底气不足:“我……我做出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兄长你不怪我?” 她对谢承泽向来没什么好隐瞒的,白日里那番密谈,除了将周帷的狼子野心和盘托出,她自然也说了自己的反击计划。 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两人都来不及细说。 如今重新拿出来讲,谢妙仪还真有点羞耻。 有夫之妇包养小白脸重金求子,毕竟不是正道。 谢承泽冷哼,不屑道:“我怪你什么?你是我妹妹,旁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吗?你虽不是个多温婉贤良的女子,却也不是没分寸的人。如果不是被周帷逼狠了,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笑话,他周帷能在外头养外室生外室子,还假借恩人遗孤的名义想将外室子记在你的名下吃我谢家绝户,你凭什么不能包养小白脸重金求子,生个孩子反向吃周家绝户?我们谢家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公平买卖童叟无欺。 周帷欺人太甚,你不过是做了他做的事,怎么就离经叛道?有什么好羞耻的?他做初一你做十五,有来有往不是很公平吗?” 有了兄长的支持,谢妙仪心中最后一块大石头终于彻底落下:“我一定会好好培养孩子成才,也会在京中好好结交人脉。等将来时机成熟,努力为咱家争取个皇商的身份。等我的孩子长大上国子监读书,就可以带上咱们谢家的孩子一起伴读。科举入仕,摆脱商贾身份光耀门楣。” 谢承泽没想到她竟然已经思虑的那么远,既辛酸又欣慰:“妙妙,你真是长大了。” 谢妙仪意味深长道:“你说的,叫有来有往才公平。” 前世,周帷凭借吃谢氏绝户平步青云,周鸿和周娇也都被培养成才。 这一世,也该轮到谢家踩着踩着长庆侯府的尸骨光耀门楣了。 “阿兄放心吧,我已经计划好一切,不会让你等太久,不会让谢家等太久。” 谢承泽又是一番感慨,斟酌着道:“那……那位云公子……你有什么打算?” 谢妙仪早就想好了:“我与他之间的男女之情,走一步看一步。但云公子文武双全,是个颇有才学的聪明人,在朝中也有些人脉,将来定是前途无量。无论我与他之间究竟如何,只要我生下的是他的孩子,他绝不可能置身事外。将来我儿读书或是入仕,肯定少不了他的帮衬。” 谢承泽的心情越发复杂:“你还真是……思虑周全。” 谢妙仪用力握住他的手,坚定的目光中透着一丝凌厉:“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们。那些曾经伤害过我们谢家的人,我都会让他们加倍奉还。” 谢承泽笑着点点头:“打虎亲兄弟。如今我已经来了,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交给我去做,再不必一个人自己硬扛着。” “说起来,我倒还真有桩事与你交个底。”谢妙仪习惯性朝门外张望了几眼,确定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我得到确切消息,明年冬日里,我大盛与北边的雍国可能会有战事。摄政王亲自领兵出征,朝中大概会有人给他使绊子,导致粮草不济。如果我们谢家能助摄政王一臂之力,或许……就能成为皇商。” 谢承泽悚然一惊:“这种消息你从哪听来的?” 谢妙仪当然不可能说这是前世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我听说当年三王叛乱的罪魁祸首肃王如今勾结上雍国皇室,正在图谋不轨。你别管我哪听来的,战事一起,粮草、衣物、药品都紧缺……哦对了,前线将士冻伤很严重,冻疮药多准备一些。这事如今八字还没一撇,但确实是个好机会,你平日里多留心。” “朝廷的生意,会不会不太好做?” “放心吧,我在朝中有人。” 大盛对皇商管制严格,只有对朝廷有大功的商贾才可以成为皇商。 这些年,谢妙仪一直在琢磨着想给谢家弄个皇商的身份,可惜一直没机会。 明年年底的战事,倒是个好时机。 前世战事起的时候,林怀瑾已经进入朝堂,并得到摄政王重用。 在这件事情上,他出了大力。 那样一个刚正不阿的能臣可不管什么党派之争,他只关心那场仗能不能打赢。 到时候谢家只要能拿得出粮草,他肯定会想办法促成这笔生意。 谢妙仪:“对了,文殊庙里有个穷举子叫林怀瑾,此人才华过人,将来必定前途无量。你既然近水楼台,趁他微末时多结交资助一番。另外,庙里还有不少才学的举子,也很值得结交资助。广撒网广施恩情,总有人会知恩图报…… 我知你人脉广,很多商队经常往返北边做生意。你如今就可以请他们多留心着边境的情况。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几份咱们大盛与雍国边境的舆图。我有个朋友对天文地理颇有研究,如果能多给她几份舆图,到时候她或许也能帮上忙……” 第202章 演一场好戏 兄妹俩说完话,夜已经深了。 本来他们已经商量好,在解决掉周帷这个隐患之前,让谢承泽到文殊庙暂住。 不过如今这个时辰,再想下山明显是不可能了。 谢妙仪只好去找萧昀商量,让谢承泽暂住一晚。 萧昀简直哭笑不得:“在你眼里,我成什么人了?你兄长就是我舅兄,舅兄上门看望妹妹自然要好好款待,哪有将人赶出去的道理?” 谢妙仪当然早料到萧昀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只是这个别院不仅是借来的,还是位女眷的产业,她拖家带口真的很不合适。 而且,谢妙仪也确实着急怀孕。 她和云萧在一块时动静闹的都不小,有时候大白天的就…… 要是让谢承泽撞见,挺难为情的。 还不如让他住到文殊庙里去,一来避开二人。 二来,与庙里的穷举子们多接触接触。 遇上合适的,可以资助结交一番。 也算是一举两得吧。 第二日午后,玄青和长乐亲自送谢承泽去文殊庙,就住在之前萧昀住的院子里。 原本已经收拾好准备回家的魏璃:“我改主意了,再多住几日吧。回去告诉我爹娘和哥哥,我还想再试试,万一成了呢。” 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偷偷盯着谢承泽。 不巧的是,刚住进文殊庙的当晚,谢承泽就发起高烧。 主要是最近连日奔波赶路,又在山洞里跟野狼搏斗救下魏璃,最后还跌跌撞撞背着她在雪地里走了大半天。磕磕碰碰,弄得自己一身皮外伤。 魏璃从他随从处得知事情真相,直接抢过熬药的活。 最后熏得一脸黑烟,兴冲冲端着药碗去找他:“谢公子,听说你为了救我身受重伤?我报恩来了……” 就在谢承泽养伤时,长庆侯府依旧乱成一团。 周老夫人因周芙私奔一事气急攻心,病怏怏躺在床上。 赵素兰依旧人淡如菊清冷孤傲,死活不愿沾任何庶务。 断了腿的周帷实在没办法,只得继续管着家里的烂摊子。 25,000两的欠债实在太多了,凑了这么多日依旧没有全部还清。 于是乎—— 外头要账的日日吵闹,府里为了凑钱鸡飞狗跳。 还有周芙私奔的事,族老们大动肝火,派往沧州的人天天都说有消息,就是找不到人。 再加上年关将至,庄子上要交账,铺子里要盘点。亲朋好友间人情往来,官场上同僚、上司需要打点。 族里的长辈们需要孝敬,小辈们需要爱护。祠堂也该打扫起来,年前要祭祖,年后要烧纸。小年夜要安排宴席宴请族人,年后要安排戏班子宴请亲朋,元宵节还要吃团圆饭…… 桩桩件件都是琐事,但凑在一起,足以让人心力交瘁。 最关键的是,周帷是有公务在身的朝廷命官,总不能日日被困在内宅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期间有同僚来看他,隐晦提起他在户部最忙的时候受伤告假,刘侍郎和同僚们都很不满。 周帷也想立刻回户部去为国效力,问题是,家里的周老夫人和赵素兰都不愿管家。 他厚着脸皮求到本家几个嫂嫂婶子们面前,嫂嫂婶子们表示无能为力,还故意阴阳怪气:“听说你那几位救命恩人一个月就要花销数万两银子,我们小门小户的,哪见过那么多钱?管不了,真的管不了。” “侯夫人出身商贾之家,那么温婉贤良的一个人都算不清侯府的账,我一个无知妇人就更算不清了。” “帷哥儿,咱们家也算是个大家族,还得大家闺秀才担得起宗妇之职。谢氏虽然出身商户之家,但她贤惠啊。外头带回来的那些女人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窑子里出来的,当个阿猫阿狗解闷可以。要是想打理好家事,还是离不开侯夫人那样的贤妻良母……” 周帷连连碰壁,又不能真扔下家里的烂摊子不管。 只好白天拖着条断腿到衙门去处理公务,回府后立刻马不停蹄料理家事。 周老夫人还要时不时哀嚎几句,赵素兰偶尔也会带着两个孩子到跟前哭闹一番。 周帷不胜其烦,干脆谁也不见。 每天回府后,就躲到玉竹院里去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务事。 玉竹原先是谢妙仪的大丫鬟,其实是董管家理账的。 但她也不蠢,直接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每日只温柔小意伺候周帷。 如今侯府要钱没钱要人没人,里里外外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侯爷又焦头烂额。 她要是插上手,万一侯爷将事情交给她来做,捞不到好处不说,很多事情反倒成了她的罪过。 还不如多讨侯爷欢心,多给他酒里下点药,早日怀上孩子在侯府站稳脚跟。 这日掌灯时分,周帷在房里和尤管家说话,打发玉竹到厨房去拿壶酒。 谢妙仪之前准备了很多好酒,厨房有个小丫头也很会煮酒。周帷喜欢,几乎每日都要喝一壶。 从厨房取到酒之后,她像往常那样先拿回自己房中,偷偷将加了五石散的催情药放进去。 刚加完准备送去给周帷喝,突然听到墙外传来鬼鬼祟祟的声音:“春燕啊,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 春燕和孙嫂子? 这两人凑在一块干嘛? 孙嫂子是夫人的心腹,难不成,竟是要害她? 玉竹下意识放轻脚步,偷偷贴到墙上侧耳倾听。 春燕似乎很为难:“嫂子,谢谢您的好意。但是,从前我做小丫头的时候,玉竹姐姐……不,王姨娘就一直很关照我,拿我当亲妹妹看待。她如今虽是半个主子,却不得侯爷宠爱,老太太也不待见她。隔壁梧桐苑里那个小妖精更是成日里端着一副清高的架势,处处羞辱她。还有那两个孩子,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本来嘛,姨娘还有夫人关照。可如今夫人不在府里,她又迟迟怀不上孩子,谁都能踩她一脚。要是连我都不在她身边,她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孙嫂子笑得虚假:“春燕啊,你要想好。那可是二管事的侄子,二管事又是侯爷的心腹。你要是嫁给他侄子,肯定能做个管事娘子。我实话说了吧,你我非亲非故的,要不是那孩子一门心思瞧上你,还给我十两银子的说媒钱。这么好的亲事,我不如说给锦绣院里那些个听话懂事的小丫头。” 第203章 独苗苗才有前程 “多谢嫂子费心想着。这么好的亲事我高攀不起,你说给别人去吧。” “哎……你个小丫头片子,脾气还挺大。你别不识好歹啊,跟在一个不得宠的姨娘身边,你将来能有什么好去处?” “这就不劳烦嫂子操心了。我们姨娘年轻得宠,肯定能早日为侯爷开枝散叶。到时候抱养在夫人名下,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我家姨娘母凭子贵,自有我的好前程。” “还做着为侯爷开枝散叶的美梦呢?都这么长时间了,连个蛋都下不出来,夫人要她何用?”孙嫂子被气到了,脱口而出道:“实话告诉你吧,夫人这次在山上祈福,每次都抽到下下签。那庙里的高僧说了,她注定命中无子,身边的人也生不出来。她已经决定了,回来以后就将鸿少爷过继在名下请封世子。以后啊,无论是这偌大侯府还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嫁妆,都是鸿少爷的。” “你……你胡说,夫人一向拿我们家姨娘当亲妹妹看。” “那也得她中用才行。夫人好吃好喝金山银山的供着,她大半年连个苗头都没有,养她还不如养条狗。也就是我家小姐心善,想着玉竹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给她个飞上枝头的机会。要我说啊,反正都不是亲生的,收养谁都一样。鸿少爷得侯爷和老夫人宠爱,有些人就算怀上生下来也比不了……” “那慧娘姑娘温柔贤惠,瞧着跟侯爷也登对般配。我听说,夫人不止要过继鸿少爷,还要将慧娘姑娘给侯爷做贵妾。一个贱婢出身的姨娘,又生不出孩子来,还不得宠……我倒要看看,你跟在她身边能有什么前程?呸,不识好歹的小贱蹄子……” 孙嫂子骂骂咧咧,尖酸刻薄的声音渐行渐远。 玉竹紧紧抓着手里的酒壶,满眼怨毒。 春燕之前说的对,只要周鸿存在一日就一定会挡她的路。 就算她能怀上孩子生下来,也必须要成为侯府的独苗苗才有前程可言。 之前府里发生那么多事她一时不敢动手,可如今,她是真的忍无可忍…… 第二天送走周帷后,玉竹将春燕叫到跟前一阵耳语。 又过了两天,难得雪过天晴。 一向好动的周鸿实在是在屋子里憋不住了,吵着要到外头去玩。 赵素兰拗不过他,只好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出门。 隔壁翠竹居听见动静,玉竹急忙抱起一捧梅花充当幌子,假装在门口与母子三人撞个正着,又假装没看见,嘴里阴阳怪气嘲讽:“梧桐苑那个贱人成天故作清高,弄这些梅啊兰啊的勾引侯爷,结果还不是抓不住侯爷的心失了宠。这梅花真好看,没准侯爷看到,也会夸我几句清冷孤傲……” “你说什么呢。”赵素兰身边的丫鬟明月听不下去,上前喝止:“我家小姐只不过是侯爷救命恩人的亲妹妹而已,和侯爷清清白白,你别血口喷人。” 玉竹脚步一顿,妖妖娆娆扬起吊梢眼冷嗤:“我呸,勾的侯爷成天往梧桐苑跑,还好意思说什么清清白白?就算以前是恩人遗孤,如今也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通房丫头。不对,通房丫头好歹是过了明路的。有的人藏着掖着连外室都不如,说白了,就是勾搭男人的破烂货……” “你,我撕烂你的嘴。”明月气急,上前想扇她。 “你算什么东西,我家姨娘好歹是侯府半个主子。”春燕不甘示弱,上前与她厮打在一起。 “我们走,不与泼妇一般见识。”赵素兰还是一副清冷孤高的模样,带着两个孩子转身就想走。 玉竹眸光一闪,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贱货,让你勾搭有夫之妇还装清高。” “贱婢,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打我?”赵素兰被打懵了,反手一个耳光抽过去。 “我呸,我就算是贱婢,也是过了明路的姨娘。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来历不明的破烂货,指不定是哪个窑子里出来的呢。” 玉竹也不是好欺负的,一把薅住赵素兰的头发,骑到她身上疯狂厮打。 赵素兰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不会打架也没那么大力气。 玉竹从小跟在谢妙仪身边,偶尔也会跟她出去跑商,早就练就出一身混迹市井的本事。 赵素兰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很快被打的鼻青脸肿。 “不准动我家小姐。” 明月见状想过去帮忙,却被春燕一把拽回去按着厮打:“来历不明的破烂货,哪来的脸对咱们侯府名正言顺的姨娘动手?” 四人就这样扭打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 “别打了,王姨娘,慧娘姑娘,都别打了……” “别打了,春燕姑娘,明月姑娘,都撒撒手……” 玉竹身边的另一个小丫头和赵素兰身边的丫头婆子们急忙上前拉架,但四人都打红了眼,谁也不肯放手。 玉竹和春燕更是逮谁薅谁,将两个孩子的嬷嬷都薅过去按着打。 一时间,咒骂声、哭嚎声、巴掌声此起彼伏,所有人乱作一团。 周鸿和周娇毕竟年纪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直接吓傻了,不知所措地呆呆站在原地。 “喵喵~~~喵~~~喵~~~喵……”在一片混乱中,离周鸿最近的拐角处突然响起小奶猫弱弱的叫声。 一只雪白的小爪子从墙后伸出来,露出半个毛茸茸的身子。 怯生生探头探脑,像是对眼前的景象十分好奇,又被这混乱的场面吓得不敢轻易现身。 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又大又圆,闪烁着懵懂无知的光芒。 雪白的小身子毛茸茸、奶呼呼,像个软绵绵的棉花团子。 “咕咚……”周鸿的目光瞬间被吸引,直勾勾盯着软乎乎的小奶猫。 他眼底隐隐泛红,闪烁出兴奋的光芒。 好可爱的狸奴,它小小的身子捏在手里一定很暖,很软。 掐上它脖子的时候,它一定会发出可怜的呜咽声哀嚎求饶。 就跟小婴儿临死前一样,跟他之前掐死的小野种一样…… 第204章 送走一只白眼狼 好想将它捏在掌心使劲蹂躏,好想将它拎在手里使劲摔打,好想将它吊起来抽筋剥皮…… 好喜欢,好喜欢听狸奴濒临死亡时的哀嚎呜咽…… 周鸿越想越兴奋,像是完全被蛊惑住,根本顾不上被打个半死的赵素兰,不自觉挪动脚步慢慢向那只软乎乎的狸奴靠近。 “哥哥……”周娇被打架的场面吓到了,紧紧跟在后面。 “喵~~~~~”小奶猫似乎也吓到了,掉头就跑。 “别走……”周鸿完全顾不上别的,撒腿就追。 “哥哥……”周娇看看正在打架的赵素兰和嬷嬷,又看看周鸿,实在抵挡不住小奶猫的诱惑,张开双手撒腿跟上去:“哥哥,等等我。” “别跑,小畜生别跑。”周鸿压根顾不上她,气势汹汹追着小奶猫跑。 他从小到大最喜欢的游戏就是虐杀猫狗,尤其是软乎乎的小奶猫。 以前跟在父王身边时,父王都会夸他有男子气概,经常找小奶猫让他杀着玩。 自从来到侯府,周帷这个没用的男人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竟然不喜欢这么好玩的游戏。 不但不会给他找活物虐着玩,娘亲还千叮万嘱,千万不能在人前做这种事,更不能在周帷面前做。 自从上一只狸奴被剥皮玩死后,娘亲已经一个多月没给他买新的。 周鸿早就手痒的不行,看到软乎乎又如此奇特的雪白色小奶猫,只想立刻抓回来狠狠蹂躏。 什么亲娘,什么亲妹妹,早就完全被抛诸脑后。 “别跑……” 小奶猫一路往花园里跑,周鸿一路追。 一直追到园子里的湖边上,雪白的小奶猫突然两腿一蹬直接跳到冰面上,闻着腥味儿直奔放置在冰面上的鱼内脏。 周鸿早已被凌虐小奶猫的兴奋冲昏头,一时之间竟没注意到脚下是冰面,一个健步就窜了上去。 咔嚓一声,冰面碎裂。 “啊……”随着一声惨叫,他整个人和碎裂的冰块一起掉进湖中。 “哥哥……”紧随其后而来的周娇见周鸿遇险,忙伸手去拉他。 在冰水里扑腾的周鸿不管不顾下意识抓住她的手,然后用力一扯。 扑通一声—— “啊……”又是一声惨叫,周娇也跌进冰湖中。 梧桐苑门口,玉竹和赵素兰还在打架。 最终,竟然是身边前呼后拥的赵素兰落了下风。 玉竹直打到没力气才放开她,狠狠啐了一口扬长而去。 “你……你……” 鼻青脸肿的赵素兰被丫鬟婆子从地上扶起来,气的面容扭曲,却说不出一个字。 最后,只能狠狠甩袖转回梧桐苑。 她人已经被打懵了,又气急攻心,一时半会儿竟没想起两个孩子。 等回到房里更衣完毕,上药上到一半才猛然惊醒:“娇娇和鸿儿呢?照顾他俩的嬷嬷刚刚一直在拉架,那他俩谁看着?” 明月:“……没注意。” 赵素兰顿时有些着急:“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派人去找。” 明月不敢耽搁,一面派人去找尤管家,一面将院里的人全都遣出去找。 赵素兰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满园子到处搜寻。 当看到那一串湖边的脚印时,心中已经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倒吸一口凉气颤巍巍走过去,一眼就看到水面上飘着一个人—— 正是周鸿。 “啊……”赵素兰惨叫一声,一下子崩溃的瘫软在地。 呆愣了一瞬,她突然如梦初醒,撕心裂肺嘶吼着爬向湖边:“来人……快来人……小公子落水了……” 一番兵荒马乱后,飘在水面上的周鸿被捞了起来。 不幸中的万幸,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赵素兰还来不及喜极而泣,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子慢慢从湖底浮上来。 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周娇。 浮在水面上那件粉色的斗篷,还是她刚刚亲手帮她穿上的。 “娇娇……”赵素兰近乎泣血嘶吼,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 “侯爷在衙门还没回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府里不能没人做主。去,将娇娇小姐的死讯告诉老夫人。鸿少爷眼看着也快不行了,请她拿个主意。”尤管家一脸沉痛,眼底却闪过一抹快意。 两个小畜生终于死了一个。 可惜,没淹死周鸿这个猪狗不如的玩意儿。 荣禧堂那佛口蛇心的老太婆身子骨原本就差,也不知突然听闻这么个噩耗,能不能扛得住? “什么?娇娇没了?鸿儿也快不行了?”周老夫人还没从周芙私奔的打击中缓过神来,就听说亲孙女跌湖里淹死了,亲孙儿眼看着也快不行了。 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老泪纵横:“造孽啊,造孽啊,我周家究竟造的什么呢?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成这样了?妙仪,妙仪,妙仪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哭归哭,周鸿不能没人管。 周老夫人强忍着悲痛忙命人去请大夫,又急忙赶到梧桐苑主持大局。 面对脸色死白的周娇,老大夫遗憾摇摇头:“早就没气了,准备后事吧。” 周老夫人抹抹眼泪:“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赶紧挪出去,别过了晦气给我大孙子。” 至于周鸿—— “小少爷呛水受寒,所以才会昏迷不醒。夜里可能会发烧,不过目前来看,性命应当无碍。必须仔细看护着,若是再受惊受寒,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赵素兰从昏迷中惊醒,得知周娇的噩耗后差点再次晕过去。 好在周鸿算是救过来了,只要好好守着,应该能保住一条命。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好鸿儿没事。” 两个孩子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自然一样疼爱。 但儿子和女儿,毕竟不一样。 儿子不仅是她以后在侯府安身立命的倚仗,过继到谢妙仪名下还能名正言顺继承谢氏的万贯家财。 只要周鸿还在,就能保她一世荣华富贵。 不过周娇毕竟也是亲生的,赵素兰看过周鸿后,还是想去见周娇最后一面。 结果,周老夫人吩咐人拦住了她:“慧娘啊,我知道孩子没了你很难过。自从娇娇来到府上,我也一直拿她当亲孙女看待。但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了,府里最近又是多事之秋,鸿儿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家里死人难免晦气。娇娇的尸首我已经命人移到义庄去了,你放心吧,会有人好生安葬的。” 第205章 死老太婆,你不得好死 “什么?你把娇娇移到了义庄?”赵素兰原本就心里有愧,一下子就炸了:“那是我的女儿,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凭什么将她送到义庄?” 眼看着她说漏嘴,周老夫人赶紧将无关紧要的下人们都打发走,慈眉善目劝道:“娇娇毕竟没有过明路,放在我们侯府原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她又是个女娃,死后哪有放在府中的道理?娇娇的事你就别管了,我自会差人办妥。” “不行,义庄又黑又冷。娇娇最怕黑也最怕冷,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我要去把她带回来……”赵素兰说着,不管不顾想往外冲。 “快拦住她。”她如今有点疯疯癫癫的,几乎已经失智。 周老夫人怕她再说漏嘴,急忙命人拦住。 赵素兰挣扎几下挣脱不开,红着眼扑通一声跪下:“老夫人,我求求你了。娇娇也是您的亲孙女,您就看在她平日里那么孝顺您的份上将她接回来吧。她这么多年漂泊在外,吃的苦已经够多了。我求求你,求您给她个体面。而且,娇娇最乖了。我不相信她是失足落水,我要见她,要搞清楚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闭嘴。”话音刚落,周老夫人突然怒吼出声:“什么亲孙女?别胡说八道。更何况,我们侯府高门大户,帷儿如今又琐事缠身,再闹出一桩府中有人谋害恩人遗孤的事端,难免不会被御史言官们抓住把柄影响仕途。小孩子贪玩落水很正常,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好啊你个死老太婆,为了你儿子的官声,你竟然想让我女儿死的不明不白。”赵素兰高门大户出身,一下子就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不但不承认娇娇侯府小姐的身份,也不会承认她是被人谋害。 无论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多事之秋,不能影响周帷的前途。 “什么你女儿?那是你亲姐姐的女儿,是你侄女儿,是我儿恩人的遗孤。自从来到府上,侯府一直好吃好喝供着你们,从未有过任何苛待,谁会谋害她?分明是你自己没用。好吃好喝养着你,你连个孩子都看不好。”周老夫人当然不会承认,反而把责任推到她头上。 “死老太婆,你不得好死。”赵素兰终于知道指望不上她,红着眼跌跌撞撞站起身想出门。 “拦住她。”周老夫人哪里会让她如愿? 一声令下,赵素兰再次被几个丫鬟婆子紧紧按住。 “死老太婆,你怎么那么狠心?那也是你的亲孙女啊,是你唯一的亲孙女。怪不得你们周家人丁凋零,怪不得你女儿跟人私奔不知是死是活。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心肠歹毒遭了报应。我告诉你,你们侯府要是不给我女儿个交代,我跟你没完。”赵素兰向来瞧不起周老夫人,怒急攻心之下,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周老夫人信佛,最忌讳的就是这些口无遮拦的话。 她气得浑身发抖,狠狠扇了她两巴掌:“反了,反了,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竟敢欺负到我头上来。我看你是死了侄女失心疯,留在这儿只怕也照顾不好鸿儿。来人,把慧娘姑娘给我绑了,关进柴房好好反省。” 赵素兰彻底炸了,疯狂地挣开钳制,冲上前薅住周老夫人的头发,将她按在地上厮打:“老虔婆你敢,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关我赵素兰?我祖父是太师,我爹是吏部尚书,我姑母是贵妃,你要是敢动我,我诛你九族。你个歹毒的老东西满口阿弥陀佛,却不管亲孙女死活。我的女儿还那么小,你就把她一个人扔到义庄去。我的女儿那么乖,凭什么死的不明不白……”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哎哟,我的天爷呀,不得了了,杀人了……寄人篱下的孤女,反过来要杀我这个老太婆……” 赵素兰刚经历丧女之痛,又被周老夫人一顿收拾,已经彻底失去理智。 无处发泄的痛苦和怒火,全都化做厮打落在周老夫人身上。 无关紧要的下人之前都已经被打发走,周老夫人身边的人原本就不多,根本拉不开癫狂的赵素兰。 哭嚎声、咒骂声、嘶吼声,此起彼伏在梧桐苑内飘荡。 周帷得到消息匆匆赶回府,一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副混乱不堪的场面。 周帷:“……” 周帷:“愣着干什么?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将她们拉开。” 话虽这么说,实际上根本拉不开。 已经疯魔的赵素兰,似乎要将所有的痛苦都倾泻在周老夫人身上。 周帷拖着一条断腿上前拦她,脸上很快挨了几巴掌,还被挠出一条红红的血印。 眼看着赵素兰依旧骑在周老夫人身上疯狂厮打,他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甩过去:“够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呵……打我……周帷,你还有脸打我?如果不是因为你像条狗一样求我跟你走,我堂堂京都第一贵女,何至于沦落为外室?如果不是因为你赌咒发誓求我跟你回来,我早做了那富商的如夫人,又何至于跟你吃苦受罪?如今,还连女儿的命都丢了……” 赵素兰怒极反笑,满脸嘲讽:“早知你没用,但没想到你这么没用,连两个孩子你都保护不好。姓周的你扪心自问,自从跟你来到侯府,我们母子三人过过一天好日子吗?我真是后悔啊,后悔当初在那么多王孙公子中选了你,选了个最没用的……还怕影响你的官声?你老娘心里没数你自己心里也没数吗?这么多年如果不是靠谢妙仪在外头打点,你能升迁这么快?如果不是靠谢妙仪跟谢夫人和叶青菀的关系,你以为你能这么快升五品? 周帷,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你们侯府破落,你自己也破落。侯府没钱没势,你一文不值。二十好几连个功名都考不上,要不是靠那低贱的商户女,你连个荫封都混不上。我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就选了你这么个没有的东西?我的娇娇啊,我的鸿儿啊,怎么就有你这么个没用的爹……如今她都死了,死了,你还是半点用没有,半点用都没有……” 【启禀各位尊贵的读者姐妹:周娇凉透进度100%,周芙凉透进度99.9999%,周鸿凉透进度98%,周帷凉透进度90%,老太婆凉透进度95%,赵素兰凉透进度60%。】 第207章 他的白月光烂掉了 “够了。”周帷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实在受不了陡然暴起,疯狂嘶吼着一巴掌扇过去。 这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道。 赵素兰一声惨叫跌倒在地,嘴角缓缓流出血迹。 丫鬟婆子们急忙上前,七手八脚将周老夫人从地上搀起来。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乱成这样?乱了,全乱了……”周老夫人被打的鼻青脸肿狼狈不堪,拍着大腿哭嚎:“都是这个搅家精。自从这个贱人来到府上,咱们长庆侯府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阿弥陀佛,我的儿啊,这个贱人就是扫把星,她克你……克侯府,克咱们全家……” “老虔婆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我呸,一个小官家的庶女嫁纨绔世子鸡犬升天,连家都管不好。在我来之前几十年,你们侯府也没太平过。嘴上念着阿弥陀佛,其实最贪得无厌最蛇蝎心肠的就是你。”赵素兰也不甘示弱,虽然脱了力爬不起来,但嘴上依旧在咒骂: “我赵素兰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竟然摊上你们这家子没用的东西。要不是我赵家败落,你们连给我提鞋都不配。我家娇娇高门贵女皇室血脉,你们全家就是绑一起,也抵不上她半根手指头。还想让她为了周帷的前途死得不明不白?凭什么?凭什么?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女儿相提并论……” 她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宛如市井泼妇。 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孤傲冷清的模样? 别说谢妙仪那个商户女,随便拉个婢女出来都比她像模像样。 周帷突然有些心灰意冷,站在原地麻木地看着眼前粗俗鄙陋的女子,看着这一场荒诞的闹剧。 就这? 就为了这么一个女子,现在闹的家不成家,一塌糊涂。 他的清誉、人缘、官声,好像都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滴流逝。 如今,家里债台高筑,库房空空,妹妹下落不明,族老们怨声载道,府内一塌糊涂。 官场上御史言官虎视眈眈,同僚冷嘲热讽,上司多有不满。多日不去衙门,公事也办的乱七八糟…… 明明几个月前,他周帷还春风得意。 怎么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似乎母亲和尤管家说的很对,自从赵素兰来到侯府后,府上就没一天安生的,他也再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终于摘到心心念念的月亮,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周帷除了心累,更多的是懊悔。 早知道、早知道赵素兰也就这样,还不如当初跟谢妙仪好好过日子。 可惜啊,世上真的没有后悔药,现在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周帷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周老夫人和赵素兰厮打了半晌,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反了天了,竟敢在侯府那对老夫人动手。这不识好歹的贱人失心疯了,来人,给本侯将她捆起来堵上嘴。” 先前都只是几个丫鬟婆子在拉架,他这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将赵素兰捆的结结实实。 “周帷你个没用的东西,唔唔唔……”她撒泼打滚还想像往常那样对周帷颐指气使,怀恨在心的钱嬷嬷迅速用臭鞋堵住她的嘴。 平日里将赵素兰视为天边月亮的周帷仿佛没看到,满脸疲惫地让人将她拖下去:“关到柴房去,不许给她吃喝。我倒要看看,没吃没喝她还怎么高高在上。” 还在挣扎撒泼的赵素兰被拖走后,周帷还得安抚周老夫人。 等处理好眼前荒诞的闹剧,他才终于腾出手过问周鸿和周娇的事。 尤管家跪到他面前,战战兢兢如实禀报:“侯爷,整件事情奴才已经查清楚了。今日天儿好,慧娘姑娘原想带两位小主子到花园里走走。谁知在梧桐苑门口正好撞上王姨娘,两人起了口角。慧娘姑娘的丫鬟明月不由分说冲上前厮打王姨娘,王姨娘气不过,就跟慧娘姑娘打了起来。丫鬟婆子们都忙着劝架,无人看顾的两位小主子贪玩偷偷跑进园子里。不知怎么的,竟双双掉入湖中…… 大夫已经看过娇娇小姐,说是溺水身亡,身上并无其他外伤,不像是被人害的。其余的……老奴暂时还没查出来。不过鸿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大夫说只要好生看护应该没事。等他醒来,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因之前茂哥儿的死,周帷其实怀疑过这事是尤管家做的。 但如今见他一副尽心竭力的模样,又见他坦坦荡荡等周鸿醒来,心中的疑虑打消了一大半。 挨个审问过两个孩子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之后,事情果然如尤管家所说是一场意外,周帷的疑心又消了几分。 不过府里一堆烂摊子,门口至今还有几个要账的。 再加上这摊子破烂事,他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要不是上次被打怕,周帷恨不得能再上山一趟。就算是跪着求,也必须将谢妙仪求回来主持大局。 他算是看出来了,府里真是半点也离不得她。 离了谢妙仪,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就都冒了出来。 怪不得人都说妻贤夫祸少,家和万事兴…… 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周帷只能又告假几日,除了处理家里这堆烂摊子,还要吩咐人去安排娇娇下葬是事,鸿儿也需要好好照顾。 拖着断腿忙活了两三天,周娇的好事终于办完,周鸿也醒了过来。 从他的口中,周帷得知是一只狸奴惹的祸,跟任何人都没什么关系。 他对尤管家的怀疑彻底消除,但对惹祸的狸奴火冒三丈,下令尤管家彻查那狸奴究竟是谁养的。 最后在东院墙根底下发现一个洞,那雪白的狸奴没逮到,倒逮着了其它狸奴。 原来,自从有了洞以后,外头的野猫野狗时常溜进来偷东西吃,厨房已经抱怨过好几回,也捕杀过。 那雪白狸奴也不知究竟是谁家养的,反正跟府里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就算查出究竟是谁家养的也没什么用,是周鸿自己去追那狸奴惹出的祸端,还能找主人家偿命不成? 此事只能这么不了了之。 周帷心里憋着气想拿玉竹开刀,如果不是这个贱婢跟赵素兰打架,两个孩子也不会没人看顾,娇娇也不会死。 他原想将玉竹直接发卖进青楼,但玉竹哭天抹泪表示:“奴婢是夫人的陪嫁丫头,身契还在夫人手上,侯爷您不能发卖我。” 最近府里的事已经够多,周帷不想再闹出事端让言官抓住把柄。 气得狠狠赏了她一顿板子,又扣除一年月钱。 周鸿和周娇的嬷嬷们没看顾好小主子,同样赏一顿板子撵出去。 周芙院子里的下人们刚被打发出去不久,周鸿和周娇身边的人又都被撵了出去,府里的丫鬟婆子一下就少了十几个。 再加上谢妙仪不在府里,锦绣院所有人都闭门不出。 往日里热热闹闹的长庆侯府,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再加上府内无人主持中馈,很多地方都落了灰,枯枝落叶堆满地,晚上点灯也磨磨蹭蹭的。 处处透着衰败萧条,早已不复几个月前的锦绣繁华。 周帷自己更是身心俱疲,对温柔小意的玉竹也提不起任何兴趣,一个人呆呆枯坐在书房内,从里到外像是被掏空。 咯吱一声——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第207周帷他废了 “谁让你进……”他抬起头刚想骂人,就看到一抹纤细的影子站在廊下。 白衣若雪,长袖翩翩。 头发松松挽着,鬓边簪了一朵白菊。 双眼通红,泪珠盈于睫。 月光映着雪光照在她身上,衬得她整个人越发清冷孤傲,宛如月宫仙子。 正是几日不见的赵素兰。 “你……”周帷从未见过这般脆弱的她,简直美的不可方物,一下子看呆了。 赵素兰没有穿鞋,一双玉足踩着地板走到他面前,含泪扬起脆弱的脖颈,比梨花带雨更娇嫩柔弱:“周郎,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我……”周帷张张嘴想说点什么。 “周郎,娇娇没有了,你再给我个孩子吧……”赵素兰纤纤玉手轻轻解开衣带,雪白的素衣缓缓滑落在地。 周帷的呼吸一下子乱了,立刻将两人之间先前的龃龉全部抛之脑后…… 半个时辰后,烛光影影绰绰。 幔帐后的床榻上,周帷背对着赵素兰不敢看她,一脸心虚:“我……我……我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最近发生这么多事,你也累了吧?早点休息……要、要孩子的事过几日再说。” 赵素兰半撑着身子躺在他旁边,善解人意道:“你确实是太累了,明日我让丫鬟炖些补品给你喝。可是周郎,我是真的很想再要个孩子,再试试好不好?” 周帷做了半晌心理建设:“那好吧……” 又过了半个时辰,周帷将脸埋进被窝里,几乎不敢面对她:“最近确实太累了,早点歇着吧。” “周郎,你是嫌弃我了吗……”赵素兰眼底浮现出一圈水雾,泫然欲泣。 “怎么会呢?你永远是我心中的月亮,只是……只是最近真的太累了……”周帷越说越心虚。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一段时间,他在房事上越来越提不起精神。 以前每天早上起来都会有感觉,可是最近,已经很久没有反应了。 就算是面对心爱的赵素兰,也完全没那方面的心思。 但每次在玉竹屋里过夜时,虽然不像以前那样生龙活虎,偶尔也是有兴致的。 周帷一直以为,只是最近太累了,所以才提不起劲儿,也更喜欢去玉竹屋里。 可如今面对赵素兰的蓄意引诱,他憋了一身火气,却始终……不太行…… 哪怕被曾经的白月光好生伺候了一番,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虽不知具体缘由,那周帷是真的开始担心起来。 他正值壮年,不会有那方面的毛病吧? “周郎,周郎,再给我个孩子吧,求求你了,给我个孩子吧……”他越是这样,赵素兰越心急。 “我赵家已经没了,除了鸿儿和娇娇,我已经没有别的亲人。如今娇娇没了,我不知道要如何撑下去。周郎,周郎,我知道这个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求求你,给我个孩子吧……” “那……再试试?”周帷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脆弱痴缠的赵素兰,实在是经不住她的哀求。 结果…… 周帷依旧背对着她,紧紧裹着被子生怕她再缠上来:“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周郎,可是我真的很想再要个孩子,属于我们俩的孩子。娇娇她走了,她就那么走了。她还那么小,在水底挣扎的时候,她该多怕啊。周郎啊,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知道我有多痛吗?” 赵素兰躺在他身边,嘴上声声泣血,眼底却是浓浓的厌恶。 废物就是废物。 不止在其他事情上废物,在床上同样是废物。 如果不是因为她那天说错话惹他生气,她才不会凑上来讨他欢心。 如果不是因为娇娇的死让她意识到,孩子是会出意外的。周鸿又跟肃王一样是个残暴的恐怕靠不住,她也不会动了再生个孩子的念头。 只是没想到,周帷竟然废物到这种程度。 不过是吃了几个月的绝嗣药,竟然就真不行了。他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跟太监也没什么区别。 早知道娇娇会出意外,她就不应该这么早下手。 真是失策。 不过从这件事情上,赵素兰也算彻底看清楚周帷的为人。 薄情寡义,自私狭隘,平庸无能还狂妄自大。 离了那商户女,他什么都不是。 哼,等彻底在侯府站稳脚跟,彻底拿到谢氏的万贯家财,她一定会报今日之辱。 死老太婆,周帷,玉竹,通通去死…… “我知道,我都知道。”毕竟是心心念念十几年的白月光,周帷又开始怜惜她。 “我好痛啊,我实在是太痛了。所以那日,才会胡言乱语伤了你。周郎,你能不能原谅我?”赵素兰乘胜追击。 那抹高高在上的月光,仿佛又回来了。 而且,从孤傲冷清变成了温柔小意。 全心全意信赖着他。 周帷叹口气,转身将赵素兰拥入怀中:“我知你前几日是因为丧女之痛受了打击,所以才会胡言乱语。说那些话,只是为了气我。如今鸿儿已经醒过来,娇娇也已经好生安葬。过去的就过去了,你们母子俩依旧是我最爱的人。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赵素兰将头埋进他胸口,哭的不能自已:“可是娇娇走了。我真的很想再要个孩子,很想再回到从前的日子。” 周帷心疼她,咬牙切齿恨道:“都怪谢妙仪那个贱人。如果她将娇娇和鸿儿收养在名下好生教导,哪里会有今日的祸端?如果不是她一走了之躲清闲,府里一团乱麻,咱们的孩子也不会出事。” 赵素兰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这好像……不关夫人的事。” 周帷理直气壮:“她身为当家主母,照顾好我恩人的遗孤难道不是应该的吗?那个贱人,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可是……鸿儿还没有过继到她名下。”赵素兰也懒得替谢妙仪说话,只关心谢家的万贯家财。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你的意思是?” “我算是看出来了,那个贱人铁了心不想收养鸿儿。既然如此,那她就去死吧。她娘家远在千里之外,又身后无人。待她死后,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将鸿儿过继在她名下。放心吧,我都已经计划好了。用不了多久,就是她的死期……” 两人在房内浓情蜜意,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抹身影悄悄消失在窗边。 第208章 杀了,都杀了 第二日下午,侯府发生的一切都经由孙源之口传到谢妙仪耳中。 她大失所望:“什么?周鸿竟然没死?” 早在很久之前,谢妙仪就已经在谋划除掉周鸿。 比起其他人,这小畜生才是真正的阴狠毒辣。她抚养了他整整五年,视如己出。呕心沥血教他读书写字,帮他纠正恶习,出钱出力为他请封世子。 结果在她奄奄一息时,这小畜生成日里以折磨她为乐。 扇耳光,拽头发,踹肚子都是最基本的。 周鸿要是哪天来了兴致,还会用匕首在她身上划开一道道口子,试图剥下她的皮。 谢妙仪早知周鸿残暴,喜欢虐杀小动物。所以五年来管束很严,但凡发现一点端倪,就会狠狠责罚。后来,他似乎收敛了很多。不再虐杀小动物,也不再随意打杀身边的人。 直到受害者变成自己后,她才意识到,他从来没有改正过,只是在赵素兰的帮助下隐藏起来了。 所以重生后,谢妙仪并不打算因为他是个孩子就放过他。 天生的坏种。 小小年纪满手血腥,要是顶着侯府世子的名头平安长大,不知要祸害多少无辜。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在得知周帷之前就已经勾结水匪想杀害谢承泽,已经开始计划吃绝后之后,她决定釜底抽薪先杀周鸿。 当然,是借刀杀人—— 她抚养过周鸿五年,深知这小畜生生性残暴,但凡有狸奴在他眼前出现,他绝对会不管不顾追上去,直到追到手,虐杀了为止。 于是,谢妙仪让春燕去给玉竹出主意,又让尤管家在暗地里补漏查缺。 双管齐下,用狸奴将他引诱至死地。 没想到,最后死的竟然是周娇。 谢承泽终究是个坦荡的人,有些心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可惜了那小姑娘。” 谢妙仪淡淡道:“不可惜,都该死。只是可惜,两个野种没有一块去死。” 周娇看起来软软糯糯,天真可爱,只会跟在周鸿身后当跟屁虫。 实际上,她小小年纪已经深得赵素兰真传。 周鸿很多做派,都是她在旁边怂恿。 而且前世,谢妙仪明明还剩最后一口气,周娇竟扑到周老夫人怀里嘤嘤哭泣:“祖母,这个坏女人好可怕,她竟然瞪祖母您,是不是对您有什么怨言死不瞑目?咱们赶紧给她埋了好不好?埋在棺材里,免得她再回来害人。” 也就是因为这一句话,她才会被活埋。 谢妙仪猜测,周娇应该是看到她手动了一下发现她还没死。 为避免节外生枝,怂恿周老夫人尽快将她装进棺材。 她前世的死,有周娇一份。 今生阴差阳错要了她的命,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而已。 谢承泽看出谢妙仪眼中的恨意,默默岔开话题:“不要紧,一次不成还有下次。孙源,两个孩子发生这种事,周帷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孙源忙将昨晚偷听到的话说给兄妹俩听。 谢妙仪当场怒极反笑:“好啊,竟被我猜中了,他打的果然是这个主意。” 谢承泽面色凝重:“如此说来,那群刺客确实是周帷派出来的。周帷是堂堂侯爷,朝廷命官,也不是傻子。你给府里留下那么大一个烂摊子,他应该早就发现事情不对。知道你已经起了疑心,他们母子也再也控制不了你。所以打算釜底抽薪,让你永远闭上嘴。反正到时候你人都死了,就算他将周鸿强行过继到你名下,你也不会跳出来反对。” 谢妙仪冷笑:“是啊,我人都死了。届时,他再勾结匪徒害死你,害死爹娘,那个野种,可不就名正言顺成了谢氏最后的血脉。”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死错了人。女孩想继承我谢家的家业,还是有些困难的。” “无论如何,这次我不会再容忍他。在怀上孩子之前,本想留他条活路。既然他要自己找死,那我就成全他。” 之前没有动手,是因为谢妙仪觉得周帷没那么快下手。 既然他已经下手,她不可能将自己和家里人置于危险的境地。 谢妙仪打开荷包,取出一瓶早就调制好的药粉:“玉竹不是一直想要男子服用后,让女子更加容易有孕的药吗?我成全她。周帷不一直在我面前说他不行吗?我也成全他。周鸿怪我占了他娘亲的位置,妨碍他们一家团聚,我统统一并成全……” 她是真的气狠了,杀红了眼。 送走孙源后,依旧眼眶通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去死,周帷去死,赵素兰去死,周鸿去死,所有想害她的人,想害她家里的人,通通都要死。 “好了,已经没事了。周帷伤害不了我,也伤害不了你……”谢承泽轻轻搂住谢妙仪,拍着她的背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冷静下来。 兄妹俩又密谋了一番,直至日暮西山,谢妙仪才起身离开。 刚出房门,就撞见魏璃兴冲冲提着一只食盒从外头进来:“谢公子,我亲手烤的红薯。虽然烤糊了,也赏个脸尝尝……” 话说一半突然看见谢妙仪站在屋檐下,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急忙心虚地背过身去:“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谢妙仪一脸莫名:“这是云公子的院子,在里头养伤的说我兄长,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你在这才奇怪吧?” 魏璃越发心虚,下意识将食盒藏到身后:“如果我说我是来报恩的,你会相信吗?” 谢妙仪:“???报什么恩?” “就……谢公子在山洞里为了救我被野狼撕咬,又将我从谷底背出来摔的浑身是伤。我为了报恩好好照顾他,不过分吧?” “被野狼撕咬?浑身是伤?”谢妙仪已经知道谢承泽和魏璃在山洞里时曾被野狼袭击,所以他才会弄得那么狼狈。 但谢承泽说,衣服上那些血都是狼血,他并没有受伤。 在她提出要为他疗伤时,还含糊其辞说什么兄妹之间也要避嫌,回头让随从处理就好。 谢妙仪竟不知,他伤的那么重。 魏璃无奈叹口气:“他肯定是怕你担心,所以才没告诉你。谢公子身上被撕咬出好几处伤口,背着我爬山时又磕磕碰碰。住进文殊庙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原来,兄长伤的这么重。 可是在她面前,他依旧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来回奔波替她传信。 他总是这样,无论自己多艰难,总会拼尽全力保护家里人,保护她。 谢妙仪张了张嘴,半晌才艰难地开口:“他……他现在没事吧?” 魏璃骄傲拍拍胸脯:“当然没事了。我身边的婢女会些医术,我魏璃带在身边应急的药也都是最好的。放心吧,烧早退了,伤口也开始结痂。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再将养几日就会好的。” 谢妙仪深深一礼:“多谢魏小姐。” 魏璃浑不在意摆摆手:“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欠别的人情。他救了我,我照顾他是应该的。” 话虽如此,谢妙仪还是深深看她一眼,意有所指道:“四姑娘已经开始议亲了吧?孤男寡女,还是避嫌的好。我兄长身边有亲随在,会有人照顾他的。” “你说的对,大家闺秀名节为重,我以后不会再来了。”魏璃肉眼可见的失落,不情不愿放下食盒转身离去。 向前走了几步,她突然回过头:“妙仪啊,你兄长不想让你知道他受伤,是怕你担心。反正他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就权当不知道,免得他忧心。” “啊?多谢四姑娘提醒。”道理是这样的没错,问题是,这话从魏璃嘴里说出来未免太奇怪了。 “这就对了嘛。”魏璃先一脸欣慰,随即幽幽叹道:“他这个人啊,周到细心,处处为别人着想。就算受了伤,都要藏着掖着不让人瞧见,真是个傻子。” “????”这话怎么更不对了? “做他妹妹一定很幸福吧?” “……” “那做他的夫人,是不是也会很幸福?” “???” “我……我……我我就是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也不可能看得上他。我魏璃堂堂高门贵女,就算要嫁,也得嫁个天潢贵胄。比如摄政王那样的,又比如忠勇侯世子那样的。我就随便问问啊,你千万别多想,还有谢承泽……千万别多想……我看不上他的……你们谢家什么门第?我们成国公府什么门第?我魏璃什么身份?谢承泽也配高攀我?……”魏璃终于察觉到谢妙仪的沉默,碎碎念落荒而逃。 “……”谢妙仪看着她的背影,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一件事。 前世的魏璃并不是出嫁之后突然转了性,而是很多事情,其实她心中都有数。她也并非真的骄纵无度,就是嘴硬而已。 不过既然她心里有数,谢妙仪反而不好再说什么。 罢了,报恩就报恩吧。 魏璃知道自己的身份,应当会有分寸的。 谢承泽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会害人害己。 谢妙仪叹口气走出小院,路过隔壁院子时,突然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第209章 收买人心 这好像……是林怀瑾的住处? 谢妙仪脚步一顿。 犹豫片刻,她最终还是走了进去,伸手敲门。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才终于有微弱的声音传出:“请进。” 谢妙仪推开门走进去,发现屋子里冷得像冰窖。 林怀瑾虚弱地躺在床上,原本清瘦的模样更加消瘦。 “原来是云夫人,失礼了。”看清她的模样,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虚弱,挣扎了半天也没能起来。 谢妙仪皱眉走过去:“林公子,你是不是身子不适?” 林怀瑾赶紧抬手示意她离远一点:“夫人别过来,小心过了病气。” 谢妙仪只好停下脚步:“林公子,你是不是感染了风寒?屋里这么冷,怎么也不烧个炭盆?” 林怀瑾咳嗽几声,尴尬道:“有几位南方来的学生适应不了京都的气候,自入冬后就一直在咳嗽,所以我将您之前送的炭火分了出去。没想到,自己也染上风寒。” 谢妙仪哎呀的一声,忙转头吩咐长乐:“是我疏忽了,最近天这么冷,需要烧的炭火肯定多。最近事忙,竟忘了给林公子多送些炭火。今日天色太晚了,明日一早,你从库房里取上一些给林公子送过来。再拿些银子交给庙里的师傅,请他们多备一些炭火给各位公子。” 林怀瑾顿时羞得面红耳赤:“抱歉,给夫人添麻烦了。” 谢妙仪柔柔一笑:“哪里的话?是我疏忽了。我略懂些医术,如果林公子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我看看?” 林怀瑾赶紧拿起一块帕子盖在手腕上,又拉起袖子捂住口鼻,才恭敬道:“劳烦夫人。” 谢妙仪是个制香师,医术非常一般。 不过,普通的风寒倒也能勉强诊得出来。 从脉象上看,林怀瑾确实是感染了风寒。 而且,正如她之前所猜测的一样,将来大名鼎鼎的林探花,是真的…… 很虚。 肾虚,体虚,气血虚,各方面真正意义上的虚。 谢妙仪斟酌片刻,委婉道:“林公子……有些体虚。” 林怀瑾坦荡荡:“在下自幼家贫,很少能吃上饱饭。为了凑进京赶考的银子,更是节衣缩食。在文殊庙虽说能吃得饱饭,但庙里只吃素。” 谢妙仪点点头收回手:“林公子放心,你只是普通风寒。正好我兄长谢承泽也在隔壁养伤,我开个方子,让他的随从下山抓了药,每日顺道熬好给你送过来。” 林怀瑾苦笑:“夫人如此大恩大德,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谢妙仪笑着安慰他:“举手之劳罢了。反正我兄长也要吃药,熬一副是熬,熬两副也是熬,林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安抚好林怀瑾后,谢妙仪又折回去,将事情告知谢承泽。 谢承泽原本就有心结交寄居文书庙的穷举子们,只是最近几天一直卧病在床实在没那个精力,自然没什么意见。 当即命随从拿银子下山采买,顺便再请几个大夫带足药材上山,给包括林怀瑾在内所有生病的举子都好好诊一诊。 有病的治病吃药,没病的,那就趁机结交一番。 谢承泽常年行走江湖,为人豪迈爽朗,仗义疏财,知交好友遍布天下。 就连那黑店里的女掌柜和鸡鸣岛的女海盗头子,都对他颇有好感。 论管结善缘,谢妙仪相信他能做得很好。 不过回到梅林别院后,她还是吩咐半夏,每日给谢承泽的饭菜多准备一份,让拿饭的随从一起带回去送给林怀瑾。 另外,还要准备一份滋补的药膳,什么人参黄芪当归枸杞,乌鸡乳鸽猪肘子换着花样炖。 林怀瑾实在太虚了,不好好补一补,开春之后哪有力气上考场? 他不像前世一样高中探花,日后如何能成为谢家在官场上的人脉? 又过了两日,谢妙仪亲手做了些糕点到文殊庙探望谢承泽。 还没进小院,就看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栅栏外犹豫徘徊,时不时朝里头张望。 “璃儿?”她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 “啊?”心魏璃吓一跳回过头,顿时涨红脸结结巴巴解释:“你可别多想啊,我……我……我就是想来看看谢公子的伤怎么样了。就看看,纯粹看看……你要是觉得我对他有意思的话那可就错了,我……我魏璃金枝玉叶,岂是区区一商户子能高攀得起的?” “……” “你真的别多想啊,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救了我。谢承泽这样的人,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虽然他长得很不错,脾气也很好,总是很温和。不会像摄政王那样动不动发脾气,更不会像我哥那样天天板着一张死人脸。而且风趣妥帖,跟他聊天很开心。还有啊……谢承泽博学多才,又去过很多地方见多识广,跟他说什么他都能接上话,但是……我就是跟他聊聊天,就聊聊天……” 魏璃越说越心虚,最后直接落荒而逃。 谢妙仪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她震惊地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最后无奈叹口气:“造孽啊。” 谢承泽这是造孽啊,这才刚来到京城,就欠下一桩风流债。 不过这种事情,谢妙仪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插手。 她无奈摇摇头正准备推开门走进去,身后突然有人喊她:“夫人。” 谢妙仪回过头,见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迎面而来,赶紧行了个礼:“不知公子是?” 那个书生急忙还礼:“我是来找承泽兄的,不知夫人是什么人?如果你们有话要说的话,在下改日再来。” 长乐心直口快:“那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告辞。”书生转头就走。 “???” 谢妙仪满腹疑惑走进去,还在院子里,就听见爽朗的笑声:“好好好,承泽兄果然与我英雄所见略同。来,林某以茶代酒,敬承泽兄一杯。” 是林怀瑾。 谢妙仪更疑惑了。 推开门走进去,果然见林怀瑾也在。 旁边烧着炭盆,两人席地而坐,正在下棋。 黑白纵横间旗鼓相当,显然正下到关键处。 林怀瑾见到谢妙仪,忙起身行礼:“云夫人。” 谢妙仪不解:“你们这是?” 第210章 那种药 谢承泽道:“不明显吗?下棋啊。” 林怀瑾豪迈一挥手:“我与承泽兄一见如故,正切磋棋艺呢。” 谢承泽笑道:“林公子以棋盘见天下,目光如炬,在下自愧不如。” “承泽兄这话就谦虚了,你我英雄所见略同。” “全仰仗林兄指教。” “哪里的话?昨日那篇策论,还是承泽兄指点的在下。” “所见略同而已,谈不上指点。” “不不不,承泽兄见多识广,这两日在下涨了很多见识。” “不过是多走过几里路,有些粗俗的见闻而已,难得怀瑾兄不嫌弃……” 谢妙仪:“????” 谢承泽像是终于发现谢妙仪的存在,赶紧让她坐下:“妹妹啊,我与怀瑾兄一见如故。你有这样的朋友,怎么不早介绍给为兄。” 林怀瑾:“云夫人秀外慧中,谢公子为人豪迈,不愧是兄妹俩。能与二位相识,也是在下的幸事……” “……” 二人一通解释,谢妙仪总算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简单点说,就是谢承泽请大夫帮林怀瑾治病,又让随从熬好药送过去。 谢妙仪从梅林别院送了饭菜过来,他也邀林怀瑾过来一起用。 没想到,两人一见如故。 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从京都风花雪月谈到塞外大漠孤烟。 就连下盘棋,都能棋逢对手各有见解。 简直是相见恨晚,恨不得能立即磕头结为异姓兄弟。 谢妙仪:“……” 很好,多智近妖的林探花,也被谢承泽拿下了。 “说起来,还要多谢云夫人关照。”林怀瑾突然站起身,郑重其事弯腰行礼:“夫人为我请医问药,还亲自准备膳食为我调理身子。如果没有您,我的病情只怕越来越重,最终小命难保。夫人对我无疑是救命之恩再造之情,您日后若有任何差遣,林某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妙仪莞尔一笑:“那就请林公子……金榜题名吧。” 接下来又是一番客套。 谢妙仪端着温婉的笑,自然给足林怀瑾情绪价值。 不多时,她发现自己有点多余,干脆起身告辞。 往外走出一段路,正好与四五名结伴而行的书生擦肩而过。 谢妙仪听到有人说:“不知道承泽兄的病今日怎么样了?他答应我等过几日他好起来,就与我一道进山猎雪兔。你们这些文弱书生,手不能扛肩不能挑的。我早就想进山打猎了,可惜一直没个伴。” “哎,承泽兄昨日说会托相熟的商队替我给家中送信,也会托人照顾我老母,不知道安排的如何?” “承泽兄也说了,会在草原边境一带帮我打探姐姐的下落……” 谢妙仪忍不住弯了弯唇。 这就是她的兄长,文武双全,见多识广。为人豪迈大气,仗义疏财。无论走到哪里,总能很快结交到一帮朋友。 不过这一次…… 确实也太快了。 跟在一旁的长乐都惊呆了:“谢公子……这是会下蛊吗?” 这结交人的速度也太快了。 这兄妹俩,一个把摄政王迷的五迷三道,一个把文殊庙这些书生弄得神魂颠倒,实在是太……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当天晚上,长乐将这件奇事汇报给萧昀。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摄政王难得放下手中的笔,若有所思:“谢承泽果然有几分本事,可以成为她的依靠。至于林怀瑾……林怀瑾……” 在林怀瑾和谢承泽养病期间,长庆侯府中,玉竹也在养伤。 因周鸿和周娇落水的事儿,她被周帷迁怒,狠狠打了三十板子。 打板子的奴才根本不敢留手,直打得玉竹皮开肉绽去掉半条命。 将养了好几天,才终于能下床走动。 春燕日日守在她床边,日日悄悄抹泪。 每回帮她上药,总要抱怨:“侯爷好狠的心,姨娘您可是他的枕边人啊。不过是两个野种而已,他无凭无据的,还是明月那个小贱人先动的手,竟这般迁怒于您。” 做了这几个月的姨娘,玉竹早就看透周帷:“他自己无能,又不敢把气撒在慧娘身上,就只能迁怒我。” 春燕红着眼眶:“慧娘那个来历不明的下贱胚子像个妖精一样,前几日明明惹侯爷大动肝火,将她捆了丢柴房自生自灭。这才几天,竟又勾得侯爷心疼她。今儿一大早,我就看见明月那个小贱人抱着一大捧梅花挑三拣四。府里都在节衣缩食,咱们翠竹居连点油星子都不见。侯爷倒好,还有闲钱买梅花哄她开心。” “是啊,只怕侯爷心里真正爱的,终究只有那个贱人……”梧桐苑和翠竹居一墙之隔,那边发生什么事玉竹都大概知道。 自从周娇死后,原本有嫌隙的两个人好像突然又开始如胶似漆。 侯爷每日从衙门回来,都会去梧桐苑陪慧娘。 晚上也会留宿。 几乎已经是明目张胆,毫不避讳。 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过明路抬为贵妾。 “姨娘你也别太难过,那俩孩子十有八九就是慧娘自己生的。侯爷不过是怜惜她丧女之痛,等过了这阵,依旧疼爱您……”春燕忙安慰道。 “孩子……孩子……”玉竹低下头,愤愤捶打自己的小腹:“人人都能生,我怎么就生不出来呢?明明没喝那避子药,怎么就是一直怀不上呢?” “姨娘仔细伤着。”春燕赶紧拉住她,压低声音道:“姨娘你忘了?侯爷有隐疾不能让女子怀孕,与您有什么相干?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慧娘和那两个野种另眼相待。” 玉竹更加愤怒:“如果孩子真是慧娘自己生的,她到底怎么生出来的?” 春燕暗示道:“会不会是……那种药?” 第211章 温柔刀,很致命 “你的意思是……” 春燕将声音压得更低:“夫人喝那么多坐胎药也没生出个一儿半女来,姨娘您再为难自己也没用。我听门房小哥说,这些日子以来,明月那个贱人总往外跑,每次回来都一身药味。会不会……她从外头弄了什么药回来?慧娘之前之所以能生下那两个野种,就是因为给侯爷吃了那种药?” 玉竹心中一动,急忙道:“你去匣子里取三十两银子,到外头仔细打听打听明月究竟去了哪,弄了什么药回来。” 她一直都知道有那种药,这段时日以来也一直在找。 可惜,她一个丫鬟出身的姨娘人微言轻又势单力薄,连个娘家人都没有,实在不知道该从何找起。 春燕在暗地里打听过好一阵,也找过孙源身边的随从帮忙,所有人都表示不知道,没听过。 如今她失了宠,必须尽快生个孩子才能稳固地位。 要是能找到那种药,无疑是雪中送炭…… 隔天一大清早,春燕急匆匆从外头回来,鬼鬼祟祟取出一只瓷瓶递给玉竹:“姨娘,事情都办妥了。明月每次去的地方都是西市古月堂,我听人说,古月堂是胡人开的。明面上是香料铺,实际上专卖些乱七八糟的禁药。 我刚刚编出个给姨娘抓药的由头去了古月堂一趟,一开始,掌柜的还不肯承认。我使了十两银子他才松口,还卖给我一瓶一模一样的。据说这药大补气血,男子掺在酒里服用后,确实更容易让女子受孕……” 玉竹寻这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今终于如愿以偿,激动得俏脸通红:“就是这个,我要的就是这个。没想到梧桐苑那贱人成天端着副孤傲冷清的架子,私底下却早就开始使这种手段想要母凭子贵。哼,两个野种如今已经死了一个。等我顺利生下世子,就该轮到我母凭子贵了。” 春燕又犯了难:“可是……如今府中事务繁杂,侯爷原本就忙得焦头烂额,每天从衙门回来,也只到隔壁梧桐苑去陪那个贱人。侯爷不在翠竹居留宿,就算有这药也没用啊。” 玉竹思索片刻,很快就有主意:“这样……你先拿几两银子到厨房去,让厨娘们做一桌好菜,再炖一盅补气血的药膳……然后再……” 当天晚上,周帷回到侯府时天已经黑了。 他和往常一样,在两个小厮伺候下,杵着拐杖一瘸一拐直奔梧桐苑。 自从跟赵素兰说开以后,两人的关系仿佛又恢复如初。 虽然对于某些事情他心里依旧有些疙瘩,每每想起都不是滋味,但毕竟是爱慕多年的白月光。 赵素兰又彻底放下身段,前所未有的温柔小意。周帷怜惜她丧女之痛,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一连好几日,都在梧桐苑留宿。 虽然…… 那方面还是不行。 “侯爷,我家姨娘有事找您,请您过去一趟。”周帷正准备进门,等候多时的春燕突然从暗处窜出。 “她一个妾室能有什么事?”他正念着赵素兰,被人打搅满脸不耐烦。 “侯爷,姨娘知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府里花钱的地方多。她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了些体己钱,如果侯爷您不嫌弃的话,先拿去应急。” “本侯也有些日子没去看王姨娘了。”周帷顿时两眼放光,杵着拐杖一瘸一拐直直从梧桐苑门口路过,毫不犹豫走进隔壁的翠竹居。 春燕故意将灯笼打高,得意地朝梧桐苑冷哼一声。 周帷一瘸一拐走进正房,屋里烧着银丝炭暖暖和和的。 香炉中青烟袅袅,散发出甜腻的香味。 桌上已经摆好丰盛的饭菜,玉竹浓妆艳抹,一身桃红色轻衫,娇滴滴上前扶他:“侯爷,您终于来了。” 将人扶着坐下后,又赶紧斟满一杯酒:“侯爷,外头天冷,您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周帷原本是不到大喝酒的。 可这段时日以来,每次去赵素兰屋里用膳,她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斟满满一杯酒,如今已经喝习惯了。 连续喝了两三杯,周帷才放下杯子,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听春燕说,你愿意拿出自己的体己钱?” 玉竹又给他斟了一杯酒,善解人意道:“虽然我是个奴婢,但与侯爷也算是一体。如今府上不宽裕,我拿出体己钱也是应该的。” 周帷满意颔首:“还是你懂事。” 玉竹殷勤给他夹菜:“这是侯爷您最喜欢吃的火腿,我特地让厨房蹲了整整一个下午,您多用些。” 自从府里出事至今,除了周老夫人之外,玉竹还是第二个愿意拿出钱来的。 周帷看她突然顺眼了很多。 看出她想争宠的小心思,也半推半就享受伺候:“嗯,确实炖的不错,你也坐下来吃吧。” “让奴婢伺候侯爷吧。”玉竹一个劲给他夹菜。 周帷被伺候惯了,自然也没有任何异议。 一顿饭吃到半饱,玉竹又端起那盅药膳,满眼心疼:“侯爷最近公务繁忙,人都瘦了,这是奴婢特地命厨房给您炖的药膳。” 吃到半饱的时候反而更饿,周帷不疑有他,端起那盅药膳连汤带渣喝个干净。 春燕见状,立马跑出去关门。 还故意提高音量,对周帷的贴身随从道:“姨娘在厨房给两位小哥准备了一桌酒菜,两位小哥吃去吧。侯爷今晚就在我们翠竹居留宿了,自有王姨娘好好伺候。” 她说的很大声,直接传到隔壁梧桐苑里。 坐在饭桌前等了大晚上的赵素兰气得将筷子狠狠一摔:“又来了,那个贱人诚心给我找不痛快。” 明月忙让嬷嬷将周鸿抱走,压低声音道:“小姐您别急,我这就到隔壁去请侯爷。就说您病了,他一定会来看你的。” 赵素兰满眼厌恶:“若不是为了要个孩子,谁稀罕那个没用的男人?” “您放心吧,我绝不会让那贱人坏了您的好事。”明月说着,挑开帘子走出去。 赵素兰冷脸生了半天闷气,不情不愿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分出一半倒进酒里。 倒完之后依旧心中有气,发狠将剩下的全倒进去。 周帷那个没用的东西,只不过吃了几个月的药就彻底不行了。 试了这么多天,他愣是没一次中用的。 害她为了要个孩子,还得反过来给他吃壮阳药。 真是想想就恶心。 要不是为了能在侯府站稳脚跟,为了能顺利拿到谢家的万贯家财,赵素兰真是恨不得周帷永远别近她的身。 都给他吃这么多药了,周帷这次最好争气点…… 第212章 再砍一刀 另一边,明月出了梧桐苑就想往翠竹居里闯。 她心里很清楚,玉竹那个贱人不过是个玩意儿,周帷真正在意的只有赵素兰一人。 只要她到他面前挑唆一番,他一定会抛下玉竹回梧桐苑去。 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但明月连门都进不了,就被春燕拦在门口:“我说明月姑娘,你差不多得了。每回侯爷宿在姨娘这里,你都要来替慧娘姑娘装一番可怜。你们梧桐苑如今刚死了人晦气的很,就不能消停两天吗?” “你……慧娘姑娘可是侯爷救命恩人的遗孤。侯爷答应过我们大小姐,要好好照顾慧娘姑娘的。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是你,就算是王姨娘也担待不起。”明月不由分说就要往里头闯。 “哼,恩人遗孤?谁知道是哪门子恩人遗孤?侯爷正陪着我家姨娘呢,你少使狐媚子手段。”春燕也不关门,就这么大喇喇倚在门口冷嘲热讽。 “你才是狐媚子。我家小姐孤傲冷清,出尘脱俗,岂是你这种贱婢可以随便议论的?滚开,我有事向侯爷禀报。要是耽误了正事,谁也担待不起。” “你们梧桐苑还有正事?怎么?难不成另外一个小野种也死了?” “贱婢你敢诅咒鸿少爷,那可是侯爷救命恩人的遗孤。”明月气急,狠狠推她一把。 “你……”春燕被推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明月趁机一溜烟跑进翠竹居,直接跪倒在周帷面前泪眼婆娑:“侯爷,您可算回来了。自从娇娇小姐走后,姑娘一直郁郁寡欢茶饭不思。只有每日您过去陪她时,她才能稍有宽慰能勉强用两口。今日一早她收拾娇娇小姐的遗物睹物思人,已经一整天滴水未进了。求侯爷行行好,过去看看她吧。” 周帷没什么反应:“病了就找大夫,找我干嘛?” 明月愣了一瞬,期期艾艾:“侯爷明鉴,姑娘这是心病。她郁郁寡欢,只有看见侯爷您,才能稍微提得起点精神。” “这……”周帷下意识看向玉竹。 他其实很心疼赵素兰,只是舍不得玉竹的体己钱。 府上最近实在太难了,眼瞅着要过年,连外头的账都还没还清呢。 玉竹对赵素兰早就满肚子火,阴阳怪气嘲讽:“滴水不进?那还真是病得很严重。不过,厨房的人白日里一直进进出出。那么多饭菜,难不成都喂了狗?” 明月泪流不止,满脸委屈:“王姨娘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家小姐茶饭不思,就要让鸿少爷也跟着挨饿?鸿少爷是侯爷恩人的遗孤,我家小姐就算身子再不适,也会尽心尽力照顾好他。不过是照顾他吃了几口饭而已,姨娘您要是不愿意,不如就将我们主仆三人撵出去自生自灭吧。” “呵?恩人遗孤?谁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野种……” “闭嘴。”玉竹话还没说完,就狠狠挨了周帷一巴掌。 她委屈地捂着脸,愤愤不平。 又是这样,只要这个贱人挑唆几句,挨打的总是她。 明月眸中闪过一抹得意,继续装可怜:“侯爷,我家姑娘这些年颠沛流离吃足了苦头,无亲无故,只有两个小主子陪在身边。如今娇娇小姐出事,对她而言不亚于剜心之痛。她在这府上又无亲无故,处处遭人轻视欺辱。 鸿儿少爷还小,她能依靠的只有侯爷您了……求您看在两位小主子的份上,看在娇娇小姐的份上,可怜可怜她吧。娇娇小姐如果在天有灵的话,肯定不希望看见我家姑娘如此无依无靠……” 周帷终于绷不住了,刷一下站起身:“慧娘是本侯救命恩人的亲妹妹,她因本侯家破人亡孤身一人来到府上,本侯无论如何不能亏待了她。我先过去看看,明日再过来陪你。” “侯爷……” “本侯知道你的心意,你先把东西收拾好。明日一早,让尤管家过来取。”周帷撂下一句话匆匆离开,根本不给玉竹挽留的机会。 “啊……”玉竹忍无可忍,疯狂地尖叫着将桌子掀翻。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 心里只有慧娘那个贱人,却惦记她的体己钱。 那慧娘成日里端着一副清冷孤傲的模样,从来不给他好脸色。府里出事这么久,也不见她主动拿出半文钱,主动帮半点忙。反而处处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仿佛全世界都欠她。 结果,周帷依旧像条哈巴狗似的,就算在慧娘面前受了再大的侮辱。只要她随便使点小手段,他就颠颠凑上前。 夫人对他那么好,他却处处看不起她。慧娘处处看不起他,他倒是跟狗一样挥之则去召之则来。 犯贱的东西,看门狗都比他有骨气。 玉竹觉得当初自己实在是瞎了眼,竟然以为这样的男人可以成为终身依靠。 呸,犯贱玩意儿…… 隔壁梧桐苑,周帷一进门,就看见赵素兰坐在桌前垂泪。 一身素白的衣衫,青丝飘飘。 梨花带雨,宛如画中的仙子。 “兰儿对不起,是我来迟了……”周帷心中顿时冒出一股无名火,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将她搂入怀中。 “周郎……”赵素兰似乎如梦初醒,哽咽着扑进他怀中:“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对我这么残忍?娇娇她是我的命根子。如果我真的做错了什么,那就拿走我的命好了,为什么要让娇娇受这种罪?” 周帷紧紧抱住她,声音同样哽咽:“兰儿,都怪我。都怪我不小心,让谢妙仪那个贱人察觉到蛛丝马迹。如果不是她不肯收养鸿儿和娇娇,两个孩子有她看护,绝对不可能出这种事。都怪我疏忽,你放心,我一定会杀了谢妙仪给娇娇偿命。也会拿到谢家的万贯家财,好好照顾你和鸿儿……” 娇娇也是她的女儿,他同样很心痛,自然理解她的丧女之痛。 “周郎,我真的很想再要个孩子,很想把娇娇再生回来。”赵素兰声声哀戚,娇弱又楚楚可怜地抬头望着他。 “最近有些累……”周帷心虚转开脸不敢看她。 “哎,那就喝杯酒解解乏吧。”赵素兰失望叹口气,体贴端给他一杯酒。 周帷从来拒绝不了赵素兰。 更何况,是如此娇弱可怜梨花带雨的赵素兰。 他几乎生不出任何拒绝的心思,稀里糊涂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兰儿……这酒的味道……怎么怪怪的?” 第213章 慧娘是赵素兰 赵素兰倏然沉下脸,从他怀中挣脱:“你不会以为我下毒害你吧?” “兰儿我不是那个意思……”周帷忙去哄她。 “那你什么意思?”赵素兰身子一扭直接进了内室,坐到床边楚楚可怜落泪。 “可能是刚刚在玉竹那东西吃杂了,所以一时尝不出味儿。”周帷顺势坐过去,想将她揽入怀中。 赵素兰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乖乖扑进他怀里。 她穿的原本就单薄,抱得太紧,两人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 独属于女子的幽香,若有若无钻进周围鼻中。 原本就觉得有些热的周帷更热了,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 整个人心猿意马,满脑子都是赵素兰娇弱的身躯。 “兰儿……”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在她衣服里乱摸。 “周郎不要……”赵素兰满脸厌恶,声音却娇娇软软。 “兰儿,你好香,真的好香啊……”周帷的力道越来越大,迫不及待撕开她身上衣服。 赵素兰还没反应过来呢,整个人已经被压到床上。 她这才发现,周帷不知何时已经气喘如牛,满面潮红。 额上青筋暴起,眼底布满不正常的血丝。 目光亮的诡异,像是闻见血腥味的饿狼。 赵素兰暗暗心惊—— 这次的药,好像药效格外强。 可是,他才刚刚喝下去没多久,怎么就发作了呢?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根本没有机会细想。 因为下一秒,满眼猩红的周帷就狠狠压了下来…… 梅林别院里,萧昀和谢妙仪已经睡觉了。 屋内还点着最后一盏小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最开始,说的是谢承泽。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说到林怀瑾身上。 萧昀问她:“你觉得林怀瑾如何?” 谢妙仪身上没什么力气,侧过身子撑起脑袋,好整以暇望着他:“还吃醋呢?你要是吃周帷的醋我都能想得明白,吃林怀瑾的醋算怎么回事?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信你看不明白。” 萧昀也侧过身,做出同样的动作与他四目相对:“你好像很欣赏他。” “我只是欣赏他的人品才华,欣赏他坦坦荡荡,敢作敢当。” “既然如此,不如让他做你兄长吧。” “嗯?” “听半夏说,这些日子林怀瑾病了,是你救了他。你先前就资助过他,救命之恩,知遇之情,不得以身相许吗?” 谢妙仪一时竟听不明白萧昀的意思,下意识摸摸平坦的小腹,委婉劝道:“胡大夫不是说了吗?你没什么问题,主要还是我体弱的缘故。你也不必太过心急,更不必……” “想什么呢?”萧昀被气笑,在她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让他做你兄长,成为你将来的依靠。” “???” “你母亲是独生女,你父母膝下也只有舅兄一个儿子,人丁实在单薄了些。林怀瑾欠下你们兄妹这么大人情,又与舅兄一见如故,不如……与你二人结为异性兄妹。他是寒门子弟,同样孤身一人。若结为异性兄妹,日后你们三人可以互为依靠。” “好像有点道理……”谢妙仪还真认真思考起来。 她早就打定主意要搭上林怀瑾这条线,结为异姓兄妹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萧昀正欲答话,外头突然响起玄青敲门的声音:“公子,公子,家里出事了……” 他神色一凛急忙起身:“你先睡,我去去就回。” 谢妙仪忙跟着起身,妥帖地为他披上大氅:“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别瞒着我。” 萧昀一愣,飞快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夫人真好。” 谢妙仪俏脸一红,急忙背过身去。 萧昀出了房门直奔书房,玄青立即递上几封飞鸽传书:“王爷,慧娘的身份已经查清楚了,是赵素兰。至于那两个孩子……有可能是周帷的种,也有可能……是肃王的。” 萧昀皱眉:“赵素兰不是已经死了吗?” 赵家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他自然是听过的。 不过两人之间没什么交集,只是偶然在宫宴上见过几次而已。 后来赵家获罪男丁满门抄斩,女眷充为罪奴。萧昀也只是让刑部按规章办事,并未关注任何一个人。 之所以对赵素兰有些印象,还是后来谢妙仪与周帷成婚,他查周帷时无意中牵出她。 根据当时探子的消息,赵素兰当年做周帷的外室没多久,就不告而别去了江南。不慎在路上遇见人贩子被卖入花楼,抵死不从投河自尽。 最后被破草席一裹,扔到乱葬岗尸骨无存。 也正因如此,关于慧娘的身份,萧昀怀疑过周帷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个女人,独独没有怀疑过赵素兰。 玄青道:“当年的投河自尽是障眼法,就是为了让赵素兰名正言消失在世上。其实背地里在江南士族的帮助下暗度陈仓,去了雍国跟在肃王身边。没过多久,就生下一儿一女。这些年,一直以侍妾的身份在肃王后院深居简出。” 这个消息萧昀自然是知道的。 肃王原就是个拈花惹草之辈,在雍国这些年,陆陆续续收用了很多侍妾,有孩子的也不止一个。 萧昀之前一直都知道,其中一个侍妾早在五年前就生下一儿一女。 但从来没想到,竟然就是赵素兰。 江南士族之所以勾结肃王谋逆,就是因为肃王正妃孙氏出自江南,而且膝下有好几个儿子。肃王要是能夺回皇位,他们除了有从龙之功,也会有错综复杂的裙带关系,一门显赫不在话下。 赵家显赫百年,和所有大士族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想来正是因为这层原因,才会特地演那么一出戏将赵素兰送到雍国。万一孙氏和嫡子出现点什么意外,还有赵素兰和她的孩子在。 玄青见萧昀不说话,继续道:“根据雍国暗探的描述和画像,属下已经派人潜入侯府去探查过。那个叫周鸿的男孩儿,这些年确实一直跟在肃王身边,据说是他侍妾所出的庶子。至于女孩周娇,前几日正好没了。不过经探子多方查探,完全可以确认周娇就是周鸿的孪生妹妹。还有赵素兰,属下已经用画像核对过,正是慧娘本人。” 第214章 他们肯定有什么阴谋 “所谓的恩人遗孤又是怎么回事?之前为何一直查不出端倪?” “回王爷,那慧娘的母亲,原是赵家一个旁支庶女。当年赵家树倒胡孙散他们家也受了连累家业败落。她无处可去,只好投奔自己的亲姐姐。她姐姐夫家同样受到连累,好在那姐夫平平无奇牵扯不深,反而保住一条命回到原籍务农为生。 好巧不巧,因血亲的关系,那慧娘竟与赵素兰生的有几分相似。不知是不是之前赵家鼎盛时,就想好要拿慧娘为赵素兰顶罪。据探子回报,赵素兰在半年前受不了肃王妃的搓磨逃出了雍国,正好跟南下赈灾的周帷久别重逢。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说的,一下子就把主意打到慧娘身上……” 后来的事情,其实跟之前探查到的差不多。 周帷在赈灾回京的途中‘正好’路过慧娘姐妹俩夫家所在的村子,又‘正好’到他家借住。 紧接着,山洪突然倾泻而下,整个村子都被冲垮。 慧娘本人连带着姐姐姐夫和家里的几个孩子全都葬身在洪水中,赵素兰和两个孩子顺利顶替了他们的身份,顶着恩人遗孤的名头被周帷带回侯府。 “赵素兰与慧娘原本就生的相似,再加上画像这种东西毕竟是死物,村民们一时之间还真分辨不出区别……” 村民们又没见过赵素兰,王府探子拿着画像找过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只会说:长得有点像慧娘。 于是,赵素兰的身份一直没有被查出来。 萧昀微微眯眼:“赵家不愧是百年世家大族,行事还真是周密。” 竟然早早就替赵素兰备好替身,这么多年后,还被赵素兰和周帷物尽其用。 若让谢妙仪自己去查,她永远都不可能查出来。 玄青赞同的点点头:“至于那场山洪……属下已经派人到当地衙门和工部仔细查验过卷宗,基本上可以确认就是一场意外。属下猜测,周帷当时应该是想直接制造意外的。没想到真的发生意外,干脆顺水推舟,下手让那一家子全都死在山洪中。” 这是肯定的。 萧昀也不太关心,他最关心的反而是肃王:“赵素兰回京已经快半年了,这半年以来,她都做了些什么?与什么人联系过?周帷又做了些什么?是否与逆党勾结?” 玄青:“……争宠,争吃穿,打压夫人,欺负府里的姨娘。” 萧昀:“???” “赵素兰自从回到京都后,连府门都没出,更没有跟任何人联络过。唯一做过见不得人的事,就是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到古月楼去买胡药。前几个月买的,是能让男人从此绝嗣,变得不男不女的药。这两天买的,是最烈性的壮阳药……” “……” “据探子回报,在府里的时候,赵素兰除了教养孩子,偶尔和周帷风花雪月,就是争吃争穿。这才几个月的功夫,花费高达近两万两。她自从进府后,似乎还处处挑唆,看不起夫人,打压夫人。跟那位王姨娘,前两天还打过一架……” “……”慧娘挥霍无度萧昀知道,没想到,会是赵素兰花的。 难不成曾经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跟在肃王身边那么多年。此番回京,就是为了做周帷的女人,与他妻妾争风吃醋? 到底是赵素兰疯了,还是他高看了赵家和肃王? 萧昀无奈揉揉太阳穴:“赵家百年氏族老谋深算,不可掉以轻心。盯紧她,小心这一切都是障眼法。” 玄青:“探子说……赵素兰前两天刚从古月堂购买烈性壮阳药,今晚又派自己的丫鬟到王姨娘屋里哭闹,非把周帷拉到她院子里。这会……两人正颠鸾倒凤呢。听说,似乎是因为周娇夭折,她……想再生个孩子稳固地位。这些日子以来,赵素兰也经常使这种小手段,不是头疼脑热就是孩子哭闹,经常将周帷从王姨娘处往她屋里拽……”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听得萧昀头疼:“那两个孩子究竟是谁的种?” 玄青:“从时间上推算,应该是肃王的。而且周鸿性情暴戾,喜好虐杀猫狗,与肃王一模一样。” 那应该错不了。 毕竟赵贵妃也有这种嗜好。 父子一脉相承,祖宗三代一样恶心。 “周帷可知道此事?” “应当是不知道。他一直想将两个孩子上族谱记在夫人名下,还想为男孩请封世子。只要是个男人,应该都受不了这种绿帽子。从两个孩子的年龄来看,赵素兰早在做周帷的外事之前就已经有孕。不辞而别之前,自然也是有孕在身,周帷很有可能分不清究竟是谁的种。” “他最近都在做些什么?与什么人有过往来?尤其是,与世家来往。” “呃……除了同僚和家里的亲戚之外,周帷似乎跟其他人都没什么来往。跟一位姓王的御史私下关系有些密切,那也是因为夫人与王夫人交好……”玄青自然知道摄政王肯定要问这些,一并探查清楚才来禀报。 “他在朝中就没有别的动作?” “天天戴着您赏赐的翡翠玉冠出入,到处暗示夫人与摄政王府的谢夫人关系密切算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萧昀气的狠狠甩了一下手边的奏折。 本以为赵素兰进京肯定有什么阴谋,周帷与她勾结,或许图谋不轨。 结果……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玄青也觉得一言难尽:“据潜伏在雍国的探子回报,肃王对赵素兰和其他侍妾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不是因为有两个孩子在,恐怕早被他送出去了。孙氏也不喜她,时常苛待磋磨。而且肃王毕竟是大盛人,就算得到雍国庇护日子也并不好过。赵素兰母子又不得宠,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这次回大盛,很有可能是受不了苦日子,想利用两个孩子入侯府享荣华富贵……” 萧昀想想就来气:“侯府能有什么富贵?如果不是妙仪拿出嫁妆银子补贴,如果不是本王看在妙仪的份上给他个荫封,他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废物。” 玄青突然想起一件事:“王爷,周帷在朝中虽然没有别的动作,但探子查出,他前些日子竟然与江州一带的水匪有联系。出银三千两,请水匪劫谢家的船,杀谢家的人。谢承泽谢公子谢,在上个月差点被水匪杀害。” 第215章 周帷想毒死她 萧昀猛然抬起头,声音冷的像冰渣子:“还有呢?他还对夫人做过什么?” 玄青吓得一哆嗦,忙跪下:“王爷明鉴,他对夫人……还真没做过什么。这些年虽然不算恩爱,相敬如宾还是有的。关起门来怎么样不知道,至少在外头,周帷一向给足夫人体面。只是如长乐所言,自从赵素兰母子入府后,他对夫人越来越不耐烦,也很少再到她院里去。” “没有别的?”周帷明目张胆给赵素兰母子三人捏造身份,又强逼谢妙仪收养外室子,最近还发展到下手谋害谢承泽。 难道,他就没对谢妙仪做点别的? “周帷还真没做什么。如果说硬要有什么,就是……在周帷南下赈灾期间,周老夫人带着夫人外出游湖,夫人落水受寒,大夫说以后再也不能生。” “还有呢?”这事萧昀已经知道了。 他一度以为这是个幌子,是为了掩盖周帷不能生的幌子。 玄青小心翼翼道:“如果硬要说周帷对夫人做了什么,那就是……这件事之后,周老夫人不知从哪弄来个坐胎药的方子,说是宫廷秘方。每日都亲自熬好药,让夫人服用。” “坐胎药……坐胎药……”萧昀轻轻转动着手腕上的扳指,若有所思。 之前胡大夫来诊脉时曾说过,谢妙仪曾服用过一剂坐胎的猛药。只要稍微加点剂量,就能让女子月事不调身子亏损。 当时他只以为谢妙仪求子心切,竟然冒险服用那等猛药。 如今看来,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 胡大夫也说了,那药方确实是宫里流传出去的,他父皇的芳嫔娘娘就是被那药方害死的,还牵扯到了赵贵妃头上…… “不对,那坐胎药有古怪,周帷母子害死她。”萧昀越想越心惊,猛然抬起头:“是赵素兰,那药方应该是赵素兰提供的。他们用杀人不见血的法子,想耗死妙仪。就跟当年,赵贵妃耗死本王母妃一样。” 他脸色发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当然他母妃小产后,本来已经大好。 就是被赵贵妃灌了一碗所谓的补药,所以才血崩而亡。 当时仁宗皇帝对他母妃尚且有几分情意,派太医查验,也只得到一个虚不受补适得其反的结果。 萧昀虽然不懂医术,在军中这么多年也大概明白,能让妇人怀胎的坐胎药多半也是补药。 换而言之,当年赵贵妃害死他生母的补药,和如今周家给谢妙仪的无所谓坐胎药,应该是同一个方子。 同一种害人的手段。 也同样出自赵家人之手。 当年,只有四岁的萧昀眼睁睁看着母妃在眼前咽气。 这么多年一闭上眼睛,他总会想起当时母妃惨不忍睹的死状。 没想到多年过去了,同样的手段,竟然又被用在他心爱的女人身上。 如果谢妙仪像他母妃那样有个三长两短…… “妙妙……” 萧昀不敢再想下去,纵身一跃跑出书房。 他好怕,好怕像当年失去母妃那样,彻底失去谢妙仪。 他想见她,迫不及待想见到她,一刻也不想等。 萧昀迫不及待跑回卧房,却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 好在玄青已经问清楚:“王爷,夫人在厨房。” 萧昀顾不得想这么晚谢妙仪为什么会在厨房,踩着积雪快步走过去。 就像当年母妃血崩的那一晚,年幼的他跌跌撞撞赶去见她最后一面。 值得庆幸的是,当年的萧昀跌跌撞撞,摔的浑身是伤,最后也只看见奄奄一息的母妃永远闭上了眼睛。 可如今的萧昀,一个步子就能迈出很远。 而且每一步,都走得四平八稳。 他能畅通无阻的,游刃有余的,走到自己爱的人面前。 厨房里灯火昏黄,柴火在灶膛里熊熊燃烧,锅内已经沸腾起来热气蒸腾,彻底驱散了冬夜里的寒冷。 谢妙仪挽着袖子,正和半夏一块利落的包馄饨。 半夏撅着嘴,满脸不情愿:“小姐,你对云公子也太好了。这大晚上的,还特地起来给他包馄饨吃。” 谢妙仪无奈笑笑:“等开春就要科考了,他最近读书很辛苦。这大晚上的,家里又出事,更辛苦。左右我也睡不着,不如给他做点宵夜吃。” “哼,区区一个外室,竟反过来要你伺候他。” “成日在别院闲着也是闲着,多活动活动筋骨才好怀孕呢。再说了,你不想吃吗?你看看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小姐包的小馄饨皮薄馅大,向来是最好吃的。哼,便宜他了。等煮好了我要先吃,吃两碗。” “我要吃三碗,加辣椒。”负责烧火的长乐默默举起手。 谢妙仪被逗笑:“好,那就多包些。反正都沾手了,不如叫你们吃个够。” “谢谢小姐。” “小姐最好了。” “用嘴说有什么用?去,看看汤底熬的怎么样了……” 三人说着笑成一团,小小的厨房里仿佛更加温馨。 萧昀再也克制不住胸腔中翻腾的情绪,大步上前一把将谢妙仪揽进怀中。 将她脑袋靠在自己胸膛上,紧紧抱住。 恨不得将人揉进骨血里。 谢妙仪被他揉得浑身酸疼,不解的抬眸:“怎么了?” 萧昀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抱紧她。 两人肌肤相贴,体温交融,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他就这么抱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有几分真实感。 当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妃的身体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变冷。 多年以后,他终于抓住了谢妙仪,抓住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她是温暖的,柔软的。 他可以就这么抱着她,与她耳鬓厮磨,携手余生。 或许是太过激动,又或许是太过害怕,萧昀实在控制不住,再次浑身颤抖起来。 “你……你怎么了?”谢妙仪察觉到不对。 “我……我……”萧昀喉头干涩,好一会儿才屏住呼吸轻声道:“幸好,幸好……幸好你没事,幸好……你依旧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出什么事了吗?”谢妙仪更加不解,却也听出他话里有话。 萧昀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定定望着她:“我刚刚得到消息,周老夫人给你喝的坐胎药是虎狼之药。若是剂量过重又长期服用,很有可能会让你日渐虚弱,最终耗尽气血而亡。” 谢妙仪沉默半晌从他怀中退出,目光中带上几分探究:“你怎么知道的?” 第216章 谢妙仪她打算谋杀亲夫 萧昀张了张嘴,哑然失笑:“也对,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上次胡大夫来诊脉时,她特地提过喝错坐胎药,生怕因此伤了身子。 胡大夫也说了,她只喝过一次不碍事。 周老夫人长期给谢妙仪喝,她却只喝过一次。那就说明,其余的全都被私下处理掉了。 好好的坐胎药非要偷偷处理,也只有一个可能性—— 喝过第一次之后,她就已经察觉出其中猫腻,还特地找胡大夫看过诊。 谢妙仪定定望着他:“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萧昀反应极快,吃准半夏平日口无遮拦,信口胡诌道:“上次胡大夫来看诊时,你曾问过坐胎药的事。我私下问过他,他说是药三分毒。即便是坐胎药,如果是虎狼之药,长期服用很伤身。前两日我又偶然听半夏说起,老夫人逼你喝了很多苦药。所以我便怀疑,她不安好心。” “原来如此……”她确实亲口说过自己误服坐胎的猛药,半夏素来口无遮拦,谈及怀孕的事情时,偶尔也会说起周老夫人,也不知什么时候竟被云萧听了去。 “我之前一直没有往那方面想,直到今日偶然间看见一本杂书。故事中的婆婆,就是用这种方式将媳妇害死。”萧昀长期在朝堂上与那帮老狐狸周旋,说起谎来面不改色。 谢妙仪更加面不改色,柔柔莞尔一笑:“婆母待我极好,绝对不会故意害我。更何况,那方子我已经找胡大夫看过了,确实是个调经坐胎的好方子。只不过是药三分毒,无论什么药,长期服用都会伤身。我也是喝烦了,又不忍拂婆母的好意,所以只喝过几回,后面再没喝过。” 萧昀:“???你婆母待你好?” 谢妙仪继续面不改色:“那是自然。我婆母信佛素来心肠软,我偶尔与侯爷或小姑有口角,她也是站在我这边。放眼整个京都,也找不出比她更慈爱的婆母。” 萧昀目光微凝:“如今整个侯府都传遍了,说那慧娘与长庆侯不清不楚。你难道就没想过他们之间真有什么,而那两个孩子,正是来历不明的私生子吗?” “那又如何?侯爷这么多年没纳妾,我又无所出。就算是外室子又如何?我谢妙仪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身为正妻,这点容人之量我还是有的。” “你……” 萧昀深深望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丁点说谎的痕迹。 可无论怎么看,谢妙仪都坦坦荡荡。 仿佛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没有半分虚假。 “妙妙,你若是遇到难处,可以对我直言。而且,如今你兄长也进京了。你不再是一个人,会有人为你撑腰的。”萧昀依旧觉得不太对劲,意有所指暗示道。 谢妙仪微微一笑:“那就多谢云公子了。我唯一的难处,便是无所出。如果云公子真心想帮我的话,那就让我早日怀个世子。” “……”萧昀又盯着她看了半晌,依旧什么都看不出来。 眼前的女子秀丽温婉,娴静如水。既不生气难过,也不哀愁抱怨。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知道夫君和伯母要谋害自己的样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好再逼迫,只能深深望她一眼,随意找个借口转身离去。 谢妙仪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挽起袖子继续包馄饨:“云公子不要太辛苦,等馄饨煮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她知道云萧是为她好,也是真心的想要帮她。 可要是承认周帷和周老夫人想要谋害她,势必得扯到应对之策上。 谢妙仪不想让云萧觉得,她是个阴狠歹毒的女人。 更何况,报仇是她自己的事。如今都快报完了,没必要再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更没必要将这种罪该万死的罪过泄露出去。 反正,已经快了。 戏台子已经完全搭好,玉竹和赵素兰这两个主角也已经粉墨登场。 只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就可以让周帷生不如死…… 萧昀回到书房后,抵着额头靠在书案上若有所思。 这事不太对劲。 无论谢妙仪承不承认,从她的反应看,她应该是在很早以前就发现了周家母子想谋害她。 她能面不改色提刀赶砍刺客,也绝对不是什么柔弱女子。 侯府挥霍无度,她也能设计让周家欠下巨债,再一走了之躲到文殊庙重金求子。 对于周家人要害她这件事,谢妙仪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 可是,为什么不愿承认呢…… “你说周娇死了?怎么死的?”萧昀琢磨半晌,渐渐发现端倪:“周芙前些日子与人私奔,可曾查到她的下落?” “回王爷,似乎是周鸿带着周娇去追赶一只狸奴,一直追到冰面上。冰面承受不住二人的重量,兄妹俩双双溺水。周鸿身强力壮扑腾到了岸边,周娇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还有周芙,她一向与赵素兰交好,属下怕她们之间有什么猫腻,特地命探子查了她的下落。她当初与情郎私奔后,路上遇到土匪被劫光钱财,就被那情郎卖进泽城一家名叫寻芳阁的妓院。就在昨天,已经开始挂牌接客。不过伤了脸毁了容,只能做最低贱的皮肉生意……” “兄妹俩落水那天,可曾有什么异常?” “异常?王姨娘突然挑衅赵素兰,两人狠狠打了一架算吗?就是因为所有人都忙着拉架,两个孩子无人看护,所以才会被狸奴引过去失足落水。” “引过去?”萧昀敏锐地抓住重点:“那周芙呢?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有。据属下所知,她和那情郎原本走陆路出京,去往登州方向。可是登州方向的土匪窝,早在前几年就让王爷您率兵给剿了,如今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土匪。而且,长庆侯府的人也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竟然从水陆往沧州去追……” “……”萧昀没有再多言,继续若有所思。 从谢妙仪离开长庆侯府开始,府里一直鸡飞狗跳。 他之前还以为,是因为赵素兰母子挥霍无度,她想给周帷点教教训。 如今看来,谢妙仪想做的恐怕远远不只是教训那么简单。 毕竟,侯府已经开始死人了。 再联想到她如此急迫的想重金求子,联想到她之前说的什么不死不休。 想到周帷处心积虑将外室子充作恩人遗孤逼迫谢妙仪收养,想到慧娘进府那天所谓的圆房,萧昀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去父留子。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先重金求子,再去除周帷那个名义上的父。 谢妙仪她……打算谋杀亲夫。 第217章 不好了,侯府出事了 “呵呵……呵呵……”萧昀突然低沉的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王爷?”玄青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昀也没必要跟他解释,只是淡淡吩咐道:“盯紧赵素兰,她费那么大周章改名换姓潜回京城,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肃王当年最大的倚仗就是世家,世家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就算江南世族被连根拔起,赵家倾覆,恐怕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赵家能早早备下慧娘给赵素兰做替身,足见世家大族深谋远虑。赵素兰是赵家嫡女,如今又跟了肃王,身份特殊,无疑是联络世家的最好人选。” 当年三王叛乱牵连甚广,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萧昀一念之仁,又因赵家姻亲关系复杂无法灭族,只杀男丁饶过妇孺一条性命,也没禁止交钱赎人。 他当时的本意,原是想看看赵家到底还有哪些党羽,好挨个拔除。 后来之所以针对长庆侯府,正是因为周帷花重金赎走了赵素兰。 再后来,萧昀听说她死了,便没有再过多关注。像赵素兰那样的罪臣之女实在是太多了,他就算想关注,也关注不过来。 没想到竟后患无穷,还因此害了妙仪。 赵素兰心机深重,竟能哄得周帷为她谋害原配。而且,做的极为隐蔽。就算在府里伺候的老人,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如果不是谢妙仪警惕,只怕早被他们害死了。 “周帷也要盯紧。他好歹是世家子弟朝廷命官,怎会不知其中利害?可他当年依旧重金赎走赵素兰,如今又替她改名换姓潜回京城,还为她谋害正妻。如果说只是为了情情爱爱,那他未免也太蠢了。本王实在不信堂堂侯爷能蠢到这个地步,他十有八九另有所图……” “会不会……是为了夫人的嫁妆?”玄青猜测道。 “不无可能……”长庆侯府早就败落了,这些年一直靠谢妙仪的嫁妆过日子。周帷和赵素兰又一边给她下慢性毒药,一边谋划着逼她收养两个野种。 如果是为了图谋她的嫁妆,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周帷还谋害到谢承泽头上。 谢承泽是谢家唯一的男丁,如果他死了,那谢妙仪名下的孩子周鸿反而成了谢家唯一的男丁…… 萧昀忍不住攥紧拳头,目光阴狠:“只怕不只是为了嫁妆,而是要吃绝户。” 玄青倒吸一口凉气:“真是好狠的算计。” “当年江南世族圈地,就是为了敛财助肃王造反。如果周帷和赵素兰处心积虑谋夺谢家的家财,其目的恐怕也不简单。” “王爷,要不要立即抓起来严刑拷打?” “不必,先不要打草惊蛇。肃王老谋深算,这些年一直躲在雍国不肯露面。如今总算发现点端倪,自然要顺藤摸瓜……盯紧周帷和赵素兰,有任何异常立即来报。” 玄青离开后不久,谢妙仪就端着新出锅的小馄饨走进书房:“天这么冷,先吃点东西再忙吧。” 不等萧昀回答,她又赶紧往火盆中添了好几块银炭:“最近这天越发冷了,大半夜的怎么也不多烧些炭?文殊庙里不少学子都染上了风寒,你也要仔细着,可千万别把自己给冻出病来。来年开春就要科考,要是这时候病倒,恐怕会影响学业。” 眼看着炭盆中的火逐渐旺起来,谢妙仪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暖手炉装上炭火塞给萧昀:“怎么也不烧个暖手炉?小心手上生冻疮。” 萧昀嘴角含笑盯着她看了半晌,接过暖炉将自己的手捂暖,突然伸出手:“来。” 谢妙仪莫名读懂了他的意思,乖乖将手伸过去。 萧昀用自己刚刚暖起来的手将她手包裹在其中使劲搓揉:“天这么冷,从厨房一路走来冻坏了吧?” 谢妙仪笑笑没说话。 萧昀干脆让她坐到自己腿上,突然轻声开口:“妙妙,谢谢你。” 谢妙仪歪了歪头:“谢我什么?” 萧昀的视线缓缓下移,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幽幽道:“谢谢你无论我沦落到什么境地,你都不离不弃陪伴在我身边。谢谢你让我觉得我是个活人,虽然有很多人惧怕我厌恶我。但在这世上,始终有人在意我爱我。” 这话说的,可就有点言重了。 谢妙仪移开眼看向窗外的落雪,淡淡道:“我向来相信以心换心。你对我好,我自然也要对你好。说什么爱不爱的,那就有点太远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确实和云萧相处的越来越好。 从前冷漠偏执的男人,也渐渐温和起来。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们二人之间似乎也越来越和谐。 有时候根本不用开口,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读懂彼此的意思。 白日里一日三餐,黑夜里耳鬓厮磨,同床共枕。 虽然越来越归于平淡,但似乎越来越默契,就像成婚很多年的老夫老妻。 有时候谢妙仪坐在灯下绣花时,看着眼前男子俊朗的模样,也会产生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他们真的是多年老夫老妻。 仿佛,他们真的能举案齐眉,有往后余生一辈子。 可每日从床上醒来,谢妙仪就会清晰的认识到—— 她是长庆侯夫人,有夫之妇。 云萧文武双全,年轻有为。 他们之间的未来,虚无缥缈。 所以她不喜欢他说这种话,更不喜欢谈起这个话题。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嘴一张的山盟海誓多简单,谢妙仪只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亲身经历的。 萧昀也并未生气,只是叹口气执起她的双手:“妙妙,有些事情你怎知我一定帮不上你?你我日夜相对这么久,你应当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我有哪里做的不对,我愿意改。希望你能试着相信我,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可以对我直言。” 这话说的,有点耐人寻味。 难道是因为坐胎药的事情,云萧察觉出周家人想害她? 也对,他可是帮寡嫂和侄儿守住家业的人,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不过,谢妙仪还是不想说。 她只是笑笑:“如果你真想帮我的话,那就让我早日怀个孩子吧。” 一切都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谢妙仪真的只差个孩子。 萧昀深深盯着她看了半晌,倏然站起身将她抱起:“看来,我得多努力点才行。” 回到卧房后,二人自然又是一夜折腾。 第二日天还没亮,谢妙仪还在睡梦中,突然听见急促的拍门声:“小姐不好了,侯府出事了。” 第218章 本来就废,如今更废 谢妙仪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随意搭了件斗篷就急忙去开门。 主仆俩在门口嘀嘀咕咕一一阵,她回头就开始收拾东西:“长庆侯府出事了,族老们派人来请我回去。这次就到这儿吧,放心,绝不会短了你的银钱。你先安心备考,过两日我再派人给你送些东西。等我忙完这阵,再来寻你。” 萧昀懒洋洋倚靠在床上,一下子就抓到重点:“族老们?” 谢妙仪随手给自己挽个发髻:“我阿兄的亲随一早过来传讯,说是昨日半夜,族里几位叔伯亲自上山跪在庙门口,求我回侯府主持大局。” 萧昀慢慢坐直身子:“究竟出什么事了?” 谢妙仪忍不住兴奋:“周帷废了。” 萧昀身子一僵:“废了?” 谢妙仪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神情不太妥当,装模作样擦擦眼泪:“嗯,废了。本来就废,如今更废了。” 不过多余的话她不想说。 迅速梳洗整齐穿好衣服又向云萧交代了几句贴心话,谢妙仪迫不及待转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提醒:“君子一诺千金,我相信云公子说话算数。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一定会让我怀上孩子的对吗?” 萧昀:“……难道我还不够努力吗?” 谢妙仪突然回过头对他粲然一笑:“确实已经够努力,这阵子辛苦你了。胡大夫之前也说过,你有些亏虚。趁我不在这段日子,你好好调理。柜子里我留了三百两银票,等过两日,再命人给你送些补品来。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更努力更厉害。” “……” 萧昀无语半晌,最后只能无奈笑出声。 啧,妙妙如此着急,应该是急着去看周帷笑话。 急着去看周帷笑话,却对他千叮万嘱,果然,在妙妙心中,他的分量已经远远超过她明媒正娶的丈夫。 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俩就能踹掉周帷名正言顺在一起。 “王爷,出事了。”谢妙仪前脚刚走,玄青后脚就进门。 萧昀接过他手上的飞鸽传书抬眸一扫,缓缓皱起眉头:“此事当真?” 玄青点头:“属下半夜收到消息后,已经派探子去确认过。确有其事,周帷他真的废了。” 萧昀眼眸微眯,半晌后轻笑一声:“原来这就是妙妙想要的,本王所料果然不错。” 玄青很快反应过来,眼中带上几分震惊:“王爷的意思是……难道周帷出事,是夫人的手笔?” “不明显吗?” “……”玄青仔细一想,好像是挺明显的。 过去这么多年,长庆侯府一直风平浪静。 自从夫人离府住到文殊庙后,府里就接二连三出事,而且事情一桩比一桩更大。 闹到如今,连长庆侯和老夫人也倒下了。 整个侯府,只有夫人一个正经主子还好端端的。 逼得周氏族老们实在没办法,竟连夜跪到文殊庙门口,求谢夫人放她回去主持大局。 无论侯府怎么闹,夫人好像都置身事外。 但最后,无疑是她最得利。 玄青越想越胆战心惊,最后倒吸一口凉气:“夫人……夫人看起来柔柔弱弱,温婉贤良,竟……竟如此……如此……” 不知不觉中,长庆侯府竟然已经几乎家破人亡。 萧昀肃然沉下脸,眸中戾气横生:“是啊,妙仪只是个柔弱女子,温婉善良。却被周家人逼迫至此,简直是该死。竟敢如此算计妙妙,就算妙妙不动手,本王也绝对不会放过长庆侯府。盯紧侯府,如果夫人有什么没做干净的地方,替她处理干净。” “是……王爷,周帷疑似勾结肃王,咱们还想用他引蛇出洞呢。如今他被弄成这样,会不会影响您的计划?” “无妨。事情真正的关键还是在赵素兰身上,周帷就算真勾结肃王,也不过是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而已。如今他出事,或许还能逼得赵素兰狗急跳墙露出破绽。盯紧赵素兰和她身边的人,她每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见了些什么人,本王都要知道。” 玄青一一应下,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提醒:“王爷……属下的意思是……夫人与周帷好歹相敬如宾整整三年,也曾一度长嫂如母将周芙当亲生女儿养,撒着大把银子孝敬周老夫人。可如今一朝翻脸,这母子三人一个比一个惨……” “哼。妙妙如此秀外慧中,尽足了为人妻为人媳为人长嫂的责任。他们一家子倒好,花着妙仪的嫁妆银子还谋害她,贪心不足想要吃谢家绝户。此等丧尽天良该诛九族,妙妙果然还是心地善良,只是让他们吃些苦头而已。” “呃……而属下的意思是,夫人手段狠厉,王爷您将她留在身边……” “言之有理。哎,如果让妙妙知道本王骗了她,她可能真的会生气。” 玄青欲哭无泪:“王爷,属下的意思是……夫人能谋杀亲夫,谋杀小姑,谋杀婆母,您将她留在身边,真的安全吗?” 萧昀莫名其妙冷冷瞪他一眼,钉截铁道:“她不会。” 如果说他从前确实不太了解谢妙仪的为人,同床共枕这小半年,谢妙仪是什么样的人他已经看的很清楚。 无论如何,她都是那个温暖柔软的女子。 周家人贪得无厌,不止算计她的嫁妆银子,还想要她的命。甚至想要她家里人的命,吃绝户得到谢氏万贯家财。所作所为,就算按律法,也件件都是凌迟处死的罪过。 可惜谢妙仪只是个商户家的柔弱女子,娘家又远在千里之外。 无权无势的深宅妇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斗得过有爵位在身的周帷。 她做出这些事情,完全是被逼无奈。 所作所为,也不及周家人万一。 但对于对她好的人,谢妙仪向来是温柔善良,掏心掏肺。 如今每每想起她在桂花巷小院里撕心裂肺的呐喊,彷徨无助的哭泣,萧昀都会忍不住心疼。 是周帷逼她至此,是这个世道对女子的规训逼她至此。 他自信不会辜负谢妙仪,坦坦荡荡,自然不怕她手段阴狠。 “……”玄青张张嘴终是一个字也不敢说,硬着头皮跪下请罪:“夫人早有此心,跟在她身边的长乐却一直没发现。是长乐失职,请王爷降罪。” 萧昀薄唇微勾,淡淡道:“无妨。一不小心便万劫不复的事,她自然不会到处宣扬。况且,长乐既露出了破绽,妙妙肯定会防着她。” 玄青心下一沉:“破绽?夫人心思如此细腻,会不会……已经发现了王爷的身份?” 第219章 周帷他凉了 萧昀又是一笑:“本王早已露出那么多破绽,她若不疑心,那就不是谢妙仪了。” 有很多东西,他其实并没有太刻意的遮掩。 就像魏璃知道他的身份,如果真要做的滴水不漏,大可以杀人灭口推到肃王头上一举两得。 他当时放过魏璃,就已经做好她会泄密或说漏嘴的打算。 摄政王的真实身份,谢妙仪迟早是要知道的。 让她渐渐发现蛛丝马迹最后揭露,比起突如其来的冲击更容易接受些。 有心理准备,事发时抵触的也不会那么厉害。 无论如何,这一次,谢妙仪跑不掉了…… 谢妙仪的马车一路狂奔下山,回到侯府时,天刚朦朦亮。 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已经从报信的人口中了解清楚—— 据说是今夜二更天时,梧桐苑的一个粗使婆子突然偷偷摸摸想溜出门去,被二门上的人逮个正着。 一番审讯后,她才支支吾吾说出侯爷昨夜宿在梧桐苑。不巧突发恶疾,慧娘姑娘命她出府请个大夫回来。 事情传到尤管家那里,尤管家不敢耽搁,一面命人去请大夫,一面报给老夫人知晓。 周老夫人担心儿子,当即起身想看个究竟。 没成想,却遭到慧娘和梧桐苑的人百般阻拦。 周老夫人越发觉得不对劲,直接带人强闯了进去。 见到周帷时,他已经脸色赤红,口吐白沫,光着身子倒在慧娘床上叫都叫不醒。 所幸请的大夫已经到了,经大夫一诊,竟是服用过量壮阳药引起的马上风。 幸亏发现的早才没有立刻毙命,但往后会怎么样,那可就不好说了…… 谢妙仪一路畅通无阻进了梧桐苑,院里灯火通明,被家丁护卫们围的水泄不通,还有几个族里的兄弟看守巡逻,足见事情的严重性。 谢妙仪强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强行挤出两滴眼泪,装出一副不堪打击的模样,被长乐和半夏搀扶着,才能勉强跌跌撞撞走进去。 屋内同样灯火通明,而且挤满人。 几个说得上话的族老几乎全都来了,个个面色阴沉。 周帷直挺挺躺在床上,旁边还有大夫在施针救治。 “侯爷,您怎么弄成这样了?妾身离府不过一个多月就出了这种事,您让妾身以后可怎么活呀?侯爷,您真是好狠的心啊……”谢妙仪红着眼扑到床边,学着周老夫人平时撒泼打滚的样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大夫都给推到旁边去了。 “侯爷您糊涂啊,您要是想纳妾,难道妾身会不允许吗?为何要偷偷摸摸的,将自己弄成这样?您正值壮年,为何又要吃那种不干不净的药?” 她仿佛真的伤心至极,哭着扑到昏迷不醒的周帷身上。 也就是在这时,谢妙仪终于看清了他的惨状。 从前还算有点风姿的长庆侯此时面红耳赤喘着粗气,牙关紧闭。 看起来确实是中风的典型症状。 不过谢妙仪还是不放心,悄悄摸上他的脉。 脉象弦滑有力,典型的肝阳暴张,阳亢风动,气血上逆。 而且中风就是中风,至少从脉象上,完全看不出发病的真正诱因,其实是因为催情药与另一剂升阳补身的热性药相冲。 好在连夜请来的大夫还算医术高明,及时为周帷通腑泄热,才勉强保住了他的一条小命。 但他服用的壮阳药实在剂量过重,痰热痹阻很严重。 就算能醒过来,日后也是半身不遂、口齿不清,这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阿巴阿巴。 如果一不小心再风邪入侵致气血阻痹,还会嘴歪眼斜流口水。 (*^▽^*) ??ヽ(°▽°)ノ? “侯爷,您是一家之主顶梁柱。如今您成了这个样子,侯府该怎么办?母亲该怎么办,芙儿该怎么办?族中那些无人看护的孩子们该怎么办?侯爷,侯爷……您一定要好起来啊……” 谢妙仪心里暗笑,面上却越哭越凄厉,越哭越心酸无助,仿佛真是个不能自理的柔弱妇人。 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族长都于心不忍,赶紧让人将她扶起来:“帷哥媳妇,你节哀顺变……不是……你先别哭,人已经这样了,你哭也没用。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 谢妙仪无力地被扶到椅子上坐下,闻言立刻拜倒在地磕头:“我一个商户女出身的无知妇人,骤然发生这种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还请各位叔伯为妾身做主。” 族老们对望一眼,很满意她的懂事。 他们虽然也姓周,但早就分家了。 嫡系房里的家事,还真轮不到他们来指手画脚。 他们不想落人话柄,所以才火急火燎将谢氏请回来。 但如今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这些没落旁支都想捞点好处。 本以为谢妙仪会自己主持大局,还要费一番口舌。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懂事。 族长装模作样长叹一声,先解决正事:“帷哥媳妇,你先起来吧。既然你开这个口,那我们几个老家伙就越俎代庖一次。你看这样行不行,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尽力治好帷哥的病。但这种事情终究不光彩,咱们周家好歹是有爵之家,帷哥也是朝廷命官,要是传出去,在朝中的官声就完了。必须得封锁消息,一个字都不能传出去。对外就说突发恶疾,衙门那边先告假几天。如果能治好自然万事大吉,如果治不好再上报朝廷。” 族长的话正中谢妙仪下怀,她感激磕头:“三叔公言之有理,都听您的。” 她只是想谋杀亲夫,没想彻底扳倒侯府。 如果让周帷这狗东西坏了侯府声誉,对她以后的孩子也会有很大影响。 “说到底,我夫君是遭奸人所害,各位叔伯一定要为他做主啊。”谢妙仪不给其他人开口的机会,哭哭啼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正值壮年,身强力健,好好的怎么就得了这种病?定是那慧娘,慧娘她眼红我侯府富贵下药暗害侯爷,所以才将他害成如今这副模样。况且那女人来历不明,指不定是什么人呢。请各位叔伯严查,为我夫君做主。” 第220章 赵素兰,都是你的错 族长再次叹息一声:“罢了,既然侯夫人开了口,那我就倚老卖老一回,当着大家的面将这件事情分辨清楚。来人,将老夫人请过来。” 尤管家很识趣的立刻派人去请,周老夫人也来得很快。 见到老太婆的第一眼,谢妙仪几乎有些不敢认。 在记忆里,周老夫人一直被养的珠圆玉润,气色极好。 经常穿一身暗青色丝绸衣裳,头发盘成圆髻,额前戴一条抹额。 她素日喜欢戴翡翠首饰,胸前还要挂一串红玛瑙佛珠,手腕上一对碧莹莹的手镯。 整个人满身珠翠,价值连城。 就算是正儿八经的诰命夫人,也不如她尊贵体面。 可如今—— 周老夫人只是随意披了件皱巴巴的衣裳,头发也梳的不大规整,身上的首饰明显也不如从前耀眼夺目。 原本勉强还算乌黑的头发更是突然就白了大半,圆润的脸颊也凹陷下去。 越来越多的皱纹皱巴巴挤在一起,像干枯的老树皮挂在脸上。 可能是刚刚哭过,原本凹陷的眼圈高高肿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有点像是……画册上的老妖精。 从前尚有几分清明的目光也不知何时变得浑浊不堪,呆滞、疲惫、麻木,仿佛行将就木。 或者说,周老夫人整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沉沉。 她视线无意识地在屋内扫了一圈,看到谢妙仪时,呆滞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妙仪……” 沙哑粗厉的嗓音很难听,像老旧的破风箱。 “妙仪……妙仪……”周老夫人像是突然活过来,骤然流下两行浑浊的眼泪,推开丫鬟婆子跌跌撞撞扑向谢妙仪:“妙仪,妙仪,你终于回来了。你一走就是这么多天,你知不知道我的日子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妙仪,妙仪呀……” “母亲,母亲,儿媳命苦啊……”毕竟这么多人看着谢妙仪,也不能推开她,只能反手扶住她的胳膊,同样嘤嘤哭泣起来。 “妙仪呀……自从你上山祈福后,这个家就乱套了,全乱套了。我的芙儿,我的帷儿,还有娇娇,接二连三的出事。”周老夫人像是找到主心骨,紧紧抓着她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怎么就这样了?回头真应该找个大师看看,咱们侯府流年不利啊。” 谢妙仪这话让周老夫人如梦初醒,皱巴巴的老脸愤恨到扭曲,阴恻恻咬牙切齿:“都是慧娘那个贱人,是那个贱人害了我儿,也是那个贱人害我侯府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谢妙仪柔弱不能自理,继续装傻:“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这样了呢?” 族长被这婆媳俩哭的头疼,示意二人先坐下,转头向大夫使个眼色:“还是让张大夫先说说侯爷的病情吧。” 给周帷看病的大夫忙向谢妙仪拱手:“侯夫人,老朽行医四十余载,在这京城中也算小有名气,您可以出去打听打听老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老朽敢断定,侯爷此次中风乃是服用过量壮阳药所致。” 谢妙仪一味嘤嘤哭泣:“大夫,并非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我家侯爷正值壮年素来身强力壮,每每留宿在我房中时也没有任何问题。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要服用这种不干不净的药?” 尤管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夫人,是老奴的错,老奴罪该万死。是老奴没有看好门户,让慧娘姑娘钻了漏子,竟从外头买回去不干不净的药。” 谢妙仪感觉天都塌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族长摆摆手:“来人,将慧娘带上来。” 赵素兰如今被暂时关押在柴房,片刻后,就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押回梧桐苑。 往日清新脱俗,清雅高洁的美人,如今只穿了一身单薄的中衣。 还满脸血痕,鼻青脸肿。 原本乌黑的长发乱糟糟顶在头上,简直像只女鬼。 “贱人,贱人,都是你害了我儿。”周老夫人一见赵素兰就情绪激动,转身扑过去薅住她的头发,狠狠几巴掌抽在她脸上:“果然是个贱人狐媚子,你自己看看,我好好的儿子成什么样了?好好的一个侯爷,成什么样了?自从你来到府上,我长庆侯府又变成什么样了?都是你,都是你个贱人惹的祸……” “老夫人息怒,仔细气大伤身……”钱嬷嬷知道她心里有气,当着族长的面故意象征性的随意阻拦了一下。 “啊……”赵素兰被打的惨叫连连,奈何手脚被五花大绑连动都动不了。 至于原本跟在她身边的下人,早就全都被捆起来关在柴房等候发落。 其他人就更懒得趟这趟浑水了。 只有谢妙仪作为儿媳妇,上前想安抚周老夫人:“母亲,小心身体,气坏了自个的身子不值当……” 不过她早已‘伤心过度’,连站都站不稳。 被推搡几下之后,顺理成章跌倒在地嘤嘤哭泣。 好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当真是可怜至极。 “贱人,贱人……毁了,全毁了,我好好的一个儿子,我好好的一双儿女,好好的一个家,全都让你给毁了。”接二连三被拦,周老夫人更加怒气上头,疯狂撕扯赵素兰:“贱货,你赔我儿子,赔我女儿,赔我从前的太平安稳……” “老夫人,你误会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侯爷,是侯爷强迫我的……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嘤嘤嘤……”赵素兰知道自己这次闯下大祸,坐在她面前的人也不再是周帷那个蠢货而是周家族老们。 她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嚣张跋扈,柔弱哭泣着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可怜的受害女子。 周老夫人一听这话更加怒不可遏,活生生将她的头发扯下一大把:“你还敢胡说八道?如果不是你这个贱人蓄意勾引,我儿怎么会被你勾的神魂颠倒?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前途无量,有妻有妾。如果不是你这个狐媚子存心不良,他又怎么会做出那么多糊涂事?就是你……是你个贱人害了他,害了侯府……贱人,不知廉耻的狐媚子,我儿年轻看不出你那点小伎俩,我老太婆的心里明镜似的。都是你,都是你个贱人害的……” 第221章 黑锅已准黑就绪 赵素兰死死咬着唇,依旧不敢反抗:“呜呜呜,老夫人明鉴,小女真是冤枉的……” 这次的事情闹得很严重,一个不好,周家人敢直接杀了她。 周帷那个没用的东西如今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平日里那套高高在上的清冷孤傲使不上力。 只有求饶示弱,或许能争得一线生机。 “你个贱人还有脸哭。我真是后悔啊,后悔一时心软让你进门。毁了,全毁了。我儿子毁了,女儿毁了,整个侯府都被你毁了……”周老夫人根本听不进去,继续将赵素兰按在地上撕打。 “啊……” 赵素兰惨叫着被挠得满脸血痕,头发也被一把一把往下扯。 连带着头皮一块扯下,鲜血淋漓。 周老夫人形同恶鬼,张牙舞爪,恨不得能剥了她的皮。 谢妙仪坐在旁边冷冷看着,心底只觉讽刺。 前世的这个时候,赵素兰和周老夫人可谓母慈媳孝。 因两个野种都在谢妙仪膝下教导,习文练武,女工刺绣,但凡他们需要学的,都是谢妙仪出钱出力请先生。冬天为他们添衣,夏天为他们打扇,课业上但凡有什么问题,也都是她指点教导。 赵素兰花着她的嫁妆银子,夏天要吃进贡的冰镇水果,冬天要吃稀罕的新鲜蔬菜,就这么穿金戴银,金尊玉贵的在梧桐苑里过着清闲日子。 以至于她闲来无聊时,偶尔会拿着谢妙仪铺子里的首饰,拿着谢家商队送来的稀罕物件到周老夫人跟前尽孝。 两人一拍即合,比亲母女还亲。 日日忙到心力交瘁的谢妙仪有时候过去请安,还要被老太婆一顿数落。 说什么她一个正经儿媳,还不如寄居在府上的慧娘孝顺贤惠。 如今没她谢妙仪倒贴银子为侯府做牛做马,她们怎么就突然不亲了呢? 冰清玉洁的慧娘姑娘,怎么突然就不孝顺了呢? 慈眉善目的周老夫人,为什么突然就不和蔼了呢? 越是看这家人鸡飞狗跳,谢妙仪真的越心寒。 越发清晰的认识到,在这个侯府里,所有人的岁月静好都是吸她血得来的。 一旦吸不着,立刻原形毕露。 不过这周老夫人是真的厉害。 一把年纪半截身子入土,这段日子以来折腾了这么多回,竟然还有力气打人。 谢妙仪本来以为,老太婆亲女儿、亲孙女、亲儿子接二连三出事她应该受不住打击。就算不至于一口气厥过去,气到中风也是好的。 看她这精气神,想直接气死她估计不太可能,过阵子恐怕还得手动送她上路才行…… 周老夫人一直厮打到彻底没了力气才不情不愿松手,红着眼睛瘫坐在地上,像恶鬼般死死盯着赵素兰。 赵素兰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 浑身都疼,反而说不出哪里更疼。 可接触到周老夫人的目光时,她难得有些心虚,垂下眼不敢看她。 “你个贱人果然心虚了……”周老夫人看见她鬼鬼祟祟的小动作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拖着一身老胳膊老腿又想扑上去。 族长眉毛一挑,威严出声:“老二媳妇儿,你好歹是侯府老夫人,别像个市井泼妇一般。打她一顿出出气就得了,办正事要紧,帷哥儿还躺床上呢。” 周老夫人这才作罢。 不甘心的瞪赵素兰一眼,半死不活被扶到椅子上坐下。 族长清清嗓子再次开口:“这位张大夫的医术在京城里有口皆碑,他说侯爷是服用过量的壮阳药导致中风,那必然是没错的。事情的来龙去脉,老朽已经令尤管家大致查清楚。既然侯夫人开了口,那今日老朽就当着众人的面将此事分说个明白。” 他说着朝尤管家使个眼色,尤管家忙掏出一只精巧的小瓷瓶给众人看:“回各位老爷,回老夫人,回夫人,族长知道侯爷是被人下药之后,救命奴才仔细搜了梧桐苑。这瓶药,就是在慧娘姑娘梳妆匣里搜出来的。张大夫已经查验过了,确实就是侯爷所中壮阳药。而且经二房的三爷辨认,可以确认这药出自西市的古月堂,是烟花柳巷常用的壮阳药……” 将剩余的药呈给众人亲自查验,尤管家挥了挥手:“把人带进来。” 立刻有几名小厮和两名强壮的嬷嬷从外头进来,跪下行礼后,其中一名小厮抢先开口:“启禀各位主子,小人是侯府门子,专门负责看后头的角门。大概从三个月前开始,梧桐苑的明月姑娘时常进出。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晚上,但都是人少的时候,与小人一同看门的其他门子皆可作证。” 话音刚落,已经有一名黑黝黝的中年男子接口:“启禀各位主子,小人是府上马夫,专门替府上各处运东西。大概三个月前,小人在角门处撞见梧桐苑的明月姐姐。小人贪图美色一时嘴快,问了句‘明月姐姐要去哪里?小人顺道送你。’结果,明月姑娘真上了小人的车,让小人将她送到西市……” “啊……哪里来的狗奴才,竟敢攀诬我院里的丫头?”赵素兰心中暗道不好,尖叫一声疾言厉色怒斥:“我屋里的丫头向来好吃好喝娇养着,岂会坐你个狗奴才的车?休要血口喷人。” 世家嫡女气度终究是唬人的。 车夫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那日小人原是要到东大街去将厨房新买的几坛黄酒拉回来,临出门的时候,厨娘柳大娘还追出来,让小人顺带从东大街一个货郎处给厨房的婶子们带些丝线回来。她亲眼看见,明月姑娘当时就坐在小人的车上。因绕道的缘故,那日取黄酒晚了半个时辰,小人还挨了厨房管事训斥。那货郎的丝线也卖的差不多,小人没买到,柳大娘生气,接连好几天让小人吃冷饭……” “闭嘴,污蔑,你这是污蔑……”被押跪在地上的赵素兰挣扎着想起身,厉声呵斥:“你究竟是受谁指使?为何要这样污蔑我?我可是侯爷救命恩人唯一的亲妹妹,是恩人遗孤。你们侯府要是不愿收留我大可说出来,我自有我的去处,何必使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往我身上泼脏水?” “都愣着干什么,堵上她的嘴。”族长被气的脸色铁青。 “且慢。”谢妙仪轻飘飘道:“如今侯爷昏迷不醒,我长庆侯府不能平白背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既然慧娘姑娘都这么说了,那就报官吧。” 第222章 这锅你必须背 “……”赵素兰一下子哑火。 “怎么了?慧娘姑娘有什么问题吗?既然你觉着我长庆侯府忘恩负义,不想继续收留恩人遗孤,所以才往你身上泼脏水。那就报官让京兆府查清事情的原委,当着满京城百姓的面公开过堂给你个交代。如果真有人污蔑姑娘,也好还你清白。” “……”赵素兰被堵得哑口无言,干脆下巴一抬,满脸骄傲:“侯夫人出身低贱,也难怪不晓得京都高门大户的规矩。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清清白白,如何能抛头露面到衙门去过堂?就算要去,也是让家中的下人去。” 谢妙仪依旧气定神闲:“原来姑娘竟是京都高门大户的大家闺秀?不知是哪家闺秀?如今出了这种事,侯府也好派人回姑娘族中通传一声。最好再请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做见证,以免姑娘你受委屈。” “你……”赵素兰彻底变了脸色,紧紧咬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尤管家,报官。”谢妙仪才懒得理她:“让京兆府来人好好查查,这究竟是哪家的高门闺秀?竟然光着身子和我们家侯爷躺在床上,还被阖府上下看个正着。” “不……不要……”赵素兰惊恐摇头:“我……我只是猜测,随口说说而已,何必惊动官府。” 她的身份压根见不得光,要是闹到官府,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谢妙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期期艾艾起身向族老们行礼:“请各位叔伯作证,慧娘姑娘红口白牙说我长庆侯府算计恩人遗孤,说我栽赃陷害冤枉她。我原本是想移交官府的,是慧娘姑娘自己不愿意。以后外头若有闲话,还请诸位叔伯为我做主。” 族老们纷纷点头,表示事情他们有目共睹,以后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朝她身上泼脏水。 谢妙仪感恩戴德谢过,向尤管家使个眼色:“既然慧娘姑娘无话可说,也不愿报官。那就堵上她的嘴,继续审。” 她费心巴力演这么一出好戏,还故意让族长来主持公道,让族老们来旁观,就是为了把所有事情坐实。 经过现在这么一闹,赵素兰日后要是说谢妙仪苛待恩人遗孤她无所谓。但是要敢说她栽赃陷害,谢妙仪是绝对不会认账的。 周氏族老们可都看见了,当初侯夫人提议要报官查清事情原委,是慧娘姑娘自己不同意。 事后又反口污蔑谢妙仪,她安的什么心? 嘤嘤嘤,侯夫人实在太可怜了。 下药坑害周帷这个黑锅,赵素兰愿意背得背,不愿意背也得背。还必须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愿背上,休想有任何反口的可能性…… 尤管家早就对赵素兰怀恨在心,接过旁边嬷嬷递过来的臭鞋就往她嘴里塞。 “呕……”赵素兰差点被恶心的吐出来,可惜,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只能老老实实被两个家丁押着,重新跪倒在谢妙仪面前。 尤管家趁机躬身上前,继续说之前的事儿:“各位主子,奴才已经派人到厨房去问过,确有其事。当时正好收泔水,好几个厨房杂役也都看见明月姑娘坐在他车上。” 车夫继续道:“后来有好几次,明月姑娘都坐小人的车去西市。一开始的时候,她只让我将她放在街口,不让我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几次之后,明月姑娘都是让小人直接将她送到古月堂门口。待她买完东西,再直接将她接回来。每接送她一回,明月姑娘便给小人整整一吊钱的车马费。小人贪图银钱,这一阵子已经接送过她七八趟。前日一大早,小人还送明月姑娘去过古月堂一趟……” 其他被带上来作证的人纷纷点头:“确有其事,明月姑娘一直坐他的车。就前日一大早,我还看见他俩人往西市去。明月确实经常坐着马夫的车去西市,还闹出过几次不大不小的事端,厨房、门房,还有送菜的,经常往来与角门的不少人都可以作证。” 尤管家:“今早天一亮,奴才已经拿着侯府的牌子将明月姑娘押到古月堂让掌柜辨认。掌柜已经承认,明月姑娘这阵子在古月堂偷偷买了不少壮阳药……”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周帷之所以搞成现在这样,确实就是赵素兰所为。 是她派自己的丫鬟明月到古月堂买虎狼之药让周帷吃,所以才会惹出如今的祸端。 都是她们主仆二人造的孽,与其他人完全不相干。 “贱人,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吗?嘴上标榜自己是大家闺秀,一副清冷孤傲的模样谁都看不起。没想到啊,这才刚进府,就到古月堂买不干不净的药暗害我儿……”周老夫人听完更加激动,恨不得扑上去活撕了她。 “我儿堂堂侯爷为人清正,家里妻妾俱全,绝对不会跟你个贱人厮混。都是你,是你贪图我侯府富贵,用这种下作手段害他……” 谢妙仪示意她稍安勿躁,用帕子捂着脸哭哭啼啼:“捉贼拿赃,虽然如今已经人证物证俱全,恐怕还得听听明月怎么说。”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 明月被带上来后,族长指着人证物证开门见山问她:“人证物证俱在,你认不认?” “……”明月下意识看向赵素兰。 “你看她做什么?叔老太爷问你话呢。”尤管家上前就是两巴掌。 明月一咬牙,最终点点头:“是……是……奴婢确实偷偷出府去古月堂买过壮阳药,但……那是奴婢自己的主意,与小姐无关。” 谢妙仪不动声色勾了勾唇。 很好,承认就好。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明月之前几次去古月堂,都是买让男人绝嗣的药。 直到前几天,赵素兰为了勾搭变成太监的周帷,才去买过一次壮阳药。 但是,她们绝对不敢说出实情。 如果一直以来下的是壮阳药,说到底只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但如果是那种药,那就是谋害长庆侯,谋害朝廷命官。 她俩必死无疑。 可这是主仆二人一旦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她们一直给周帷下壮阳药,那这件事就板上钉钉的必定是她们所为。 至于周帷中风的真正原因—— 早在重生后不久,谢妙仪就已经准备好送周帷上路。 特地根据玉竹手中的催情药,配置出一剂升阳补肾的猛药。 只要分量下的够足,两者药性相冲,就能让周帷死于马上风。 可惜谢妙仪一直没有怀上,周帷暂时不能死。 所以她特地减少分量,两者相冲之下,只会让他中风躺在床上。 让谢妙仪没想到的是,从前孤傲冷清的赵素兰,竟然也开始用催情药。 好在明月鬼鬼祟祟的行为第一时间就引起了尤管家的警觉,尤管家将事情查清后,又立刻让孙源上山报信,顺便带上从古月堂买回来的壮阳药。 其实壮阳药的配方都差不多,既然两个女人下两道药,谢妙仪只需减轻‘生子药’的分量,同样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原本,谢妙仪只是吃准她们不敢捅破绝嗣药的事,才敢明目张胆栽赃。 谁曾想,赵素兰狗急跳墙,竟然真用上了壮阳药…… 反正药是赵素兰主仆买回来的,人也是在梧桐苑出的事儿,与其他人有什么相干? 跟远在文殊庙的谢妙仪,那就更没有任何关系了。 族长明显不相信明月的话,厉声呵斥:“还想替你主子遮掩?你一个丫鬟,买这种药做什么?” 明月再次咬咬牙,一口咬定道:“是奴婢爱慕侯爷,所以才想用那种药爬上侯爷的床。昨晚的药也是奴婢下的,侯爷一事药性上头失去理智,所以才跟小姐……我家小姐清清白白的闺阁女儿,是侯爷强迫她的。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你……” 族长还想说什么,就见明月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 第223章 很好,又解决掉一个 ‘砰’的一声,鲜血从她额头上喷涌而出。 张大夫赶紧上前查看,最后无奈摇摇头:“没救了。” 族长面不改色:“虽说这是慧娘姑娘自己带来的奴婢,不过她是谋害侯爷后畏罪自尽,与我侯府无关。来人,扔出去。” 谢妙仪眼睁睁看着明月血淋淋被拖走,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很好,又解决掉一个。 明月就是赵素兰养的一条狗,赵素兰做的所有恶事都有她一份。 前世谢家家破人亡,自然也有她一份。 谢妙仪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让她好好活着。 如今这个情况虽然有些出乎意料,倒也正合她意。 反正谋害长庆侯的锅已经背在明月身上,早点死了也好。 周帷说的很对,死人才不会说话。 “唔唔唔……”但赵素兰可舍不得明月死,当即眼眶猩红,目眦欲裂想扑过去。 奈何被两个家丁死死按住,跪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 谢妙仪就这么冷冷看着。 直到明月的尸首被拖远,她才装模作样擦擦眼泪:“难道慧娘姑娘还有话说?也罢,侯爷是勋爵,朝廷命官,谋害侯爷一事非同小可,还是要说明白的好。免得日后,教人拿出来说闲话丢我侯府颜面。” 尤管家接到指令,一把抽出塞在赵素兰嘴里的臭鞋。 “哇……”赵素兰瞬间顾不得明月,趴到地上大吐特吐。 等她吐的差不多,谢妙仪再次特别真诚的问她:“慧娘姑娘,你刚刚那么激动,可是有什么异议?难不成,明月从古月堂买那肮脏东西谋害侯爷,实则另有隐情?” “……”赵素兰颤抖着嘴唇,嗫嚅半晌,最后恨恨吐出一句话:“这丫头是侯爷带我回京途中在路上买下的,侯爷当初看她可怜,所以才将她带回来给口饭吃。没想到,竟生出这种龌龊心思,还害侯爷至此。她死了便罢,只可惜侯爷被害成这样……” 字字句句把责任推到周帷头上,就差直接说—— 明月这丫头是侯爷自己买回来的,她做出什么事情,与她赵素兰无关。 族长吃了几十年的米岂是好糊弄的,冷冷怒道:“慧娘姑娘,这么说起来还是侯爷强迫你,是我周家对不起你?” 赵素兰早就不要脸面了,干脆捂着脸嘤嘤哭泣起来:“难道不是吗?我一个清清白白的闺阁女儿被侯爷强迫,还有什么脸面做人?你们侯府不但不为我主持公道,还非要给我扣个图谋不轨的帽子。我一个弱女子,让我怎么活呀。” 尤管家立刻转身:“老奴这就去报官,让官府好好查一查。” 赵素兰眼皮一跳急忙道:“别、别去。” 尤管家倒也好脾气的转回来:“回各位爷,这慧娘姑娘表面上看起来是个良家女子,实则是个狐媚东西。早在进府没多久,就已经勾搭上侯爷。过去几个月,侯爷十日里有九日都宿在她院里,梧桐苑伺候的所有人全都亲眼所见。就算侯爷昨晚真是药性发作,这狐媚子也觉得谈不上什么清清白白。” 这种情况族老们早就料到了,脸上连半点表情都没有。 谢妙仪趁热打铁问赵素兰:“慧娘姑娘?明月说的话你认不认?尤管家说的话你认不认?” “我……” “尤管家,报官。” “……”赵素兰狠狠咬牙:“如果你们非要这样冤枉我的话,那我也只能认下。你们侯府官字两个口,只手遮天。我一个家道中落的弱女子,姐姐、姐夫都为救侯爷而死。如今我人在屋檐下,我的话还会有人听吗?” 嘴上说着认罪的话,实则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仿佛真是长庆侯府仗势欺人。 族老们个个气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慧娘和周帷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们早就听见风声了。 事到如今,竟然还有脸红口白牙颠倒是非。 不但是个不知廉耻的狐媚子,还是个胡搅蛮缠的泼妇。 周帷堂堂侯爷,竟栽在这种女人身上,真是不值当。 谢妙仪倒是无所谓,满脸为难开口:“听慧娘姑娘这意思,还是咱们冤枉了她。依各位叔伯看,这事该如何定论?” 族长沉着脸:“难道还不明显吗?分明是这狐媚子早就跟侯爷勾搭上了,三天两头派贴身丫鬟到古月堂买那种见不得人的肮脏药。如今出了事,婢女以死护主。这狐媚子仗着死无对证,在这颠倒黑白。” 其他族老们也纷纷附和。 谢妙仪悄悄勾唇。 周家还是要脸的,这种事压根不可能闹到官府,又有族老们在众人面前盖棺定论。那这件事就真的盖棺定论了,以后也不会再有别的说法。 很好,谋害长庆侯的黑锅已经牢牢扣在赵素兰主仆身上,抠都抠不下来。 族长不知这一切正中谢妙仪圈套,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奈:“但……明月已死,死无对证。这狐媚子又是自由身,虽然帷儿是在她床上出的事。但按照我朝律法,还真不能拿她怎么样。” 按照大盛律法,只要不是女方下的药。 男子死于马上风,女子无罪。 目前摆在明面上这些证据,只能证明赵素兰的贴身丫鬟明月从外头买了不干不净的药回来。 但证明不了是赵素兰指使,更证明不了是赵素兰亲手下给周帷吃的。 明月临死前又一口要咬定,是她下的药,也是她勾引周帷。 这账无论怎么算,好像都算不到赵素兰头上。 如果不管不顾直接打死…… 摄政王如今原本就在清算世家,长庆侯府三年前已经遭过一次劫。没把柄还要被针对呢,如果再做出这种欺压良家妇女、草菅人命的事情,整个侯府只怕就完了。 谢妙仪略一思索,无奈道:“罢了,既然侯爷喜欢,又生米已经煮成熟饭,那就让慧娘姑娘给侯爷做个通房吧。” 第224章 从此任她拿捏 赵素兰心机深沉,她没想过能以此要她命。 这一局,原本就是冲周帷来的。 能顺带捎上两个更好,如果捎不上也无所谓。 但是,周帷如今中风,就算能救回来,也是一辈子嘴歪眼斜躺在床上流口水。 赵素兰还想用恩人遗孤的身份在侯府吃香喝辣过好日子,那是不可能的。 想出府去,更不可能。 前世的仇人已经死的死残的残,只有赵素兰还好端端的。 如今,也该腾出手来找机会送她上路了。 “不……不要……”赵素兰一下子从地上窜起来,满脸不可置信:“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我家何等门第?你个低贱的商户女,竟敢让我做妾?” “是通房丫头。”谢妙仪纠正。 “你敢……谢妙仪你敢……”赵素兰几乎疯魔,疯狂挣扎:“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让我做妾?就凭你们周家有权有势吗?我赵氏女子向来一身傲骨,宁死不屈。” “宁死不屈你光溜溜与我家侯爷躺在一张床上?” “……” “之前是你贪图侯府富贵主动勾引侯爷爬上他的床,如今还将侯爷折腾成这样。他对你那么好,对你一片痴心,就算被人非议,也要好吃好喝供着你。如今你害了他却又避之唯恐不及,你对得起侯爷对你的好吗?侯爷啊……嘤嘤嘤嘤……你待慧娘姑娘一片真心,没想到如今你出事,慧娘姑娘竟打算弃你于不顾。我的侯爷,外头多少良家好女子任你挑选,你为何要这般糊涂……”谢妙仪装模作样挤出几滴眼泪,话里话外都是周帷的一片深情。 但凡族老们还有点脑子,应该都知道该怎么做。 没想到,竟是形容枯槁的周老夫人冷不丁出声:“哼,事到如今可由不得她自己。也别说什么通房不通房的,我成全你,让你做个妾。尤管家,替慧娘姑娘准备一张卖身契,再帮她签字画押,等会送到官府登记入册。从此以后,她就是卖身我侯府的贱妾。” 族长抚掌叫好:“好,慧娘姑娘将侯爷害成这样,光溜溜的身子被阖府下人瞧个正着。我周家还愿意念她跟侯爷已有肌肤之亲将她纳为妾室,这要传出去,外人也只会说我侯府仁义大度。” 周老夫人冷笑:“没错,她早就对我儿投怀送抱失了清白,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可以作证。昨夜无论是谁下的药,我儿确实是与她颠鸾倒凤时出的事。她自愿入我侯府为妾天经地义,也是我侯府仁义。就算她以后告到官府,那也是这贱婢受不了伺候我儿的苦想反悔,直接发卖出去就是。” 轻飘飘几句话,已经将赵素兰定性为自愿做妾。 毕竟在世俗眼里,她区区一个孤女,爬床勾搭长庆侯不就是为了做妾吗? 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她自愿做妾没毛病。 长庆侯府还愿意接纳她,已经仁至义尽。 赵素兰说她不是自愿的?不是自愿爬什么床?还闹得人尽皆知。怎么?天生犯贱不喜欢要名分,就喜欢偷偷摸摸? 她就是自愿的,错不了。 签了卖身契的贱妾,比自由身的奴婢还不如。 主母要是不高兴,就算不能明面上打死,偷偷折磨死,旁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再不济,一纸卖身契卖到青楼窑子也使得。 赵素兰显然也想到这层,尖叫着想扑上前嘶周老夫人:“老虔婆你不得好死……你就是想折磨我,你自己的儿子半死就拉让我陪着,你休想……” 周老夫人不想听她撒泼:“慧姨娘失心疯了,堵住嘴拖出去关在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给她吃喝。” 撒泼打滚的赵素兰再次被堵上嘴往外拖,她一路上挣扎的厉害,像条失控的疯狗。 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的孤傲冷清?哪里还有半昔年高门贵女的端庄得体? 谢妙仪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心中反而有些唏嘘。 看,要对付一个女人就是这么简单。 用世俗,用名节,就可以把她拿捏的死死的。 就算告到官府也没用。 前世,谢妙仪就是被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捆绑,所以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其中少不了赵素兰出谋划策撺掇。 落水受寒不能生,收养恩人遗孤,用嫁妆银子供养全家,桩桩件件,都是她用世俗用名节为女子设下的圈套。 估计连赵素兰自己都没想到,害人终害己。不知不觉中,她竟也被困进了自己亲手设下的局中…… 随着赵素兰被拖走,事情也算告一段落。 谢妙仪‘扑通一声’跪到族老们面前,红着眼圈感激涕零:“我年轻实在不经事,多谢各位长辈为我做主。各位叔伯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敢忘。” 族长说了几句场面话让她起身,突然话锋一转:“谢氏,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侯爷如今成了这副样子,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你又多年无所出,侯爷膝下也没有其他男丁。是不是应该尽快张罗起来,从族中过继个孩子到你夫妇二人膝下请封世子?万一日后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谢妙仪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也早就做好应对之策。 但表面上,她差点瘫软在地,泪流满面哀求:“三叔公,侯爷只是病了,只要找大夫仔细调理肯定能恢复。现在说过继的话恐怕会刺激到他,请叔公做主,再请个大夫来给侯爷瞧瞧吧。” 族长:“……侯爷如今这个样子,就算治好了,恐怕也会子嗣艰难。” 谢妙仪犹犹豫豫瞧张大夫一眼:“听闻老寿王前些年也曾……也曾得过跟侯爷一样的病,但是在卧病期间,府中侧妃依旧生下一儿一女,男孩就是如今承袭了爵位的寿郡王。依我愚见,侯爷这病应当不会影响子嗣。” 第225章 治好了也只能躺在床上流口水 这事既牵扯到皇家血脉又牵扯到医理,张大夫不敢掉以轻心,仔细斟酌道:“侯夫人所言倒也不无道理。马上风也分很多种,有一部分人确实还可以传宗接代。” 谢妙仪惊喜:“我就说侯爷一定可以的。” 张大夫严谨道:“从脉象上来看,侯爷……除了中风之外,身子倒还不算亏虚。至于能不能传宗接代,还得看具体情况。” “侯爷后院一直以来干干净净,到如今也只有一妻一妾。他多年修身养性,身子骨自然比别人强健。”谢妙仪对此毫不意外。 她仔细研究过了,赵素兰给周帷下的那药只会让他变成太监,从而失去传宗接代的能力,并不会让他亏虚。 马上风确实也分很多种情况,在身子没有亏损的情况下,又有福王的先例在前事关皇家血脉,谁也不敢断言他就一定没有传宗接代的能力。 就算请宫里的御医来看,也会是一样的说法。 这是谢妙仪替周帷精挑细选的病症。 既能让他从此躺在床上安分守己不再对谢家人下手,又不耽误她怀孕生子反向吃绝户。 张大夫点点头:“嗯,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真的可以。” 谢妙仪轻轻勾唇:“那最好不过了,真是天佑长庆侯府啊。” 族长还是有意见:“可侯爷如今这个样子……” 周老夫人满脸疲惫:“传宗接代的事情还没有定论,我儿的病也没说一定没得治。多谢各位族老主持公道,但小夫妻俩关起门来的事,就不劳三叔操心了。” 谢妙仪犹豫片刻,弱弱道:“难不成族长信不过张大夫?那不如再多请几个大夫进府瞧瞧?或许能遇上良医,让侯爷的病尽快恢复。” 族长一时有些尴尬:“张大夫是京城名医,我岂会信不过他?只是……先前听说你落水受寒,身子不大好。” 谢妙仪温温柔柔道:“叔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之前确实有这事儿,不过最近我一直在吃婆母给的坐胎药,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可是宫里出来的方子,自然是最有用的。而且我在外头找了位胡大夫,胡大夫原先是御医,曾替当今的太后娘娘安过胎,治我这点小毛病自然不在话下。” 周老夫人下意识看她一眼。 见她神色如常才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谢妙仪应该没发现坐胎药的真相。 料她一个商户女也找不到什么好大夫,那所谓的胡御医,只怕也是挂羊头卖狗肉之辈。 相比较之下,族长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什么坐胎药那么神?谢氏你可别被人给骗了。” 周老夫人刚想反驳,谢妙仪羞涩一笑:“实不相瞒,我这次出府,是陪摄政王府的谢夫人求子去了。她随身有宫中的妇科圣手伺候,那御医顺道为我把过脉,说我的身子已经无大碍,随时可以怀胎。各位族老要是不信的话,我过两日就请谢夫人将那位御医指派到侯府,当着各位族老的面把话说清楚。” “不必不必,我们相信……”族老们哪敢去招惹摄政王那个杀神,纷纷摇头拒绝。 谢妙仪看破不说破,柔柔一笑轻抚小腹:“这次陪摄政王府的谢夫人在文殊庙清修求子,无意中见了摄政王一面。承蒙王爷看中我家侯爷,他说啊,我要是能跟谢夫人一块怀个世子也是福缘。将来,两个孩子虽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可以相互扶持。” “……”族老们彻底闭上嘴。 摄政王都说了要谢氏怀个世子,他们还敢有什么意见? 反正周帷现在这副模样不一定能传承子嗣,要是实在怀不上,最终还不是得从族中过继? 不必急于一时。 谢妙仪却不想善罢甘休,掩面哭泣:“不过,族老们还是多找几个大夫来看看吧,最好是递牌子从宫里请个御医。侯爷如今得了这病,万一以后我怀上孩子,有图谋不轨的有心人往我身上泼脏水,那我可真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族老们:“……” 见众人不说话,谢妙仪只好凄凄惨惨看向张大夫:“张大夫,如果真有什么,您可要为我作证啊。” 张大夫尴尬拱手:“那是自然。侯爷这情况,确实不一定就无法传宗接代。” 谢妙仪又看向各位族老:“各位叔伯?” 众人又是一阵无语,族长摆摆手:“好了好了,侯夫人你别胡闹,没有人要冤枉你。你要是能怀个男丁传宗接代,那自然是极好的。” 谢妙仪喜极而泣:“谢各位族老替我做主。”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等将来她怀上孩子,族中要是有什么流言蜚语她可不依。 明明她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要让宫里的御医来检查她能不能生,是他们自己拒绝了。 她也曾苦苦哀求,求族老们多给周帷请几个大夫,是他们信誓旦旦的说相信张大夫的医术。 结果,事后又怀疑她腹中的孩子有异? 到底什么居心? 谢妙仪可以合理怀疑,他们就是不想让她生下孩子,想往她身上泼脏水抢夺侯府爵位。 她可怜,她凄惨,周氏族人欺负孤儿寡母,还有没有天理了? 谢妙仪不活了,她要到宗政司去告,到京兆府击鼓鸣冤,还要去她好姐妹清宁县主府上哭闹。 反正没有人能证明她腹中的孩子不是周帷血脉,她也根本无需自证。 有人反咬一口怀疑谢妙仪谋杀亲夫?呜呜呜,明明周帷自己不检点与寄居府上的孤女有染,一时玩过火所以才会把自己玩废。就算有错,也是赵素兰和明月的错。 当初族老们盖棺定论的事,如何能推到她头上? 说到底,还是为了抢夺爵位栽赃诬陷。 搞不好,那孤女就是他们安排进侯府的,周帷也是被他们所害。 嘤嘤嘤嘤嘤,孤儿寡母好惨啊,侯夫人谢氏真快活不下去了……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事情总算大致处理完了。 谢妙仪再次扑到周帷病床前一阵哭嚎,详细向张大夫打听了他的病情。 还是那句话—— 服用过量壮阳药引起的马上风。 幸亏发现的及时,目前来看命是保住了。 但要想恢复如初,那绝对不可能。 就算是治好了醒过来,也只能一辈子躺在床上阿巴阿巴。 不流口水就谢天谢地。 人,算是彻底废了。 第226章 妙仪啊,我好后悔 “帷儿,我可怜的帷儿,娘就只有你有。闹成这样,你让为娘怎么活啊……”面容憔悴的周老夫人扑在周帷身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估计是最近实在发生太多事,她连哭都中气不足。 谢妙仪也跟着抹眼泪:“母亲,未必就没得救。另外再请个大夫来看看吧,如果可以的话,您向宫里递个牌子请个御医来看看……” 周老夫人像是一下子找到主心骨,哭着扑倒在她身上:“对对对,另外再请几个大夫来看看,实在不行进宫请御医。我就不信,没人能治好我儿的病。快去,妙仪,你赶紧让人贴一份悬赏告示出去。谁要是能治好我儿的病,赏黄金万两。” 谢妙仪瞪大眼:“母亲,我进府这么多年,您为何从没告诉过我府上竟有黄金万两?难不成这么多年,您还是没有将我当做一家人?” 周老夫人一噎,凄凄哀哀哭泣:“妙仪,自从你嫁到我家,我一直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帷儿为了你,也多年不曾纳妾。为娘知道,他最近确实有些糊涂,被慧娘那个小妖精勾的迷了心智。 但你到底是他的嫡妻,你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帷儿能好起来,他一定会感激你,从今以后好好待你,日后为你请封一品诰命夫人。钱财不过都是身外物,娘求你了,你先拿出些钱来救救他……” 她已经知道谢妙仪怀疑周帷和赵素兰的关系,也知道府里那堆烂账是她故意整出来的。 这次离府,就是为了远离风波。 但周老夫人从来没怀疑过周帷如今这副模样是谢妙仪所害。 她一个商户女,能嫁入侯府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而且她精于算计,最知道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知道族人之间要互相帮衬。 谢妙仪又膝下无子,把周帷害成这样,对她真的没有任何好处。 这段时日以来,侯府发生这么多事,她有天大的气也该消了。 如今既然肯回来,就势必愿意像之前那样拿出银子去救周帷。 谢妙仪哭的比周老夫人还伤心:“母亲您说哪里话?别说是黄金万两,就算是十万两,儿媳也一定会救侯爷的。您放心吧,我回头就让人到外头贴告示。” “妙仪……” 周老夫人正感动着,尤管家匆匆来报:“老夫人,要债的又来了。” 周老夫人:“……” 谢妙仪故作不解:“要债?” 周老夫人委婉道:“就是……之前你管家时欠下些债务,这阵子一直是帷儿在操持偿还。如今你竟然回来了,那这个家还是交给你来管吧。” 谢妙仪痛快应下:“那就多谢母亲信任。尤管家,外头还欠多少钱?” “3800两……” “你到锦绣院找孙嫂子,让她给你拿5000两银子,多余的划在侯府账上以备取用……”周帷还挺能耐,不知不觉中竟还上两万多两。 如今整个侯府都是谢妙仪的,她也不介意重新拿出银子来补贴。 回头把赵素兰和周芙屋子里的东西全部规整规整,填上这3800两应该还绰绰有余。 “哇……”周老夫人再也绷不住,扑进谢妙仪怀中嚎啕大哭。 这就是她温柔贤惠的好儿媳。 就算知道自己被周帷算计,依然在关键时刻赶回来收拾烂摊子。 还愿意拿出那么多钱为他看病,为侯府填补亏空。 再看看赵素兰那个贱人,两人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当初肯定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帮着算计谢妙仪。 长庆侯府没了她,还指不定会成什么样呢。 周老夫人好后悔。 如果没有将谢妙仪逼走,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或许,她的儿子不会弄成现在这副模样,她的女儿不会私奔在外下落不明,她的孙女周娇也不会死,府里更不会像现在这样乱七八糟。 “妙仪,还好有你,还好有你……” 周老夫人是真的后悔了。 悔不当初。 如果重来一次,她为了孙子孙女可以让赵素兰进门,但顶多做个贵妾。 但绝对不会再算计谢妙仪,更不会想着要除掉她。 她算是看明白了,侯府这些年能富贵尊荣、安安稳稳,都是谢妙仪出钱出力一点一点经营出来的。 就算拿不到谢氏的万贯家财,她的嫁妆也不少。 足够侯府荣华富贵了。 只要再给她个孩子,她一定会死心塌地好好过日子。 是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谢妙仪轻轻拍着周老夫人的背温柔安抚,柔声细语:“母亲您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会好好照顾您和侯爷。” 周老夫人终于渐渐冷静下来,突然有些怀疑:“妙仪啊,孩子的事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你之前已经伤了身子不能生,帷儿如今又这样,你为何……还要坚持自己生?” 谢妙仪忧愁叹气:“哎,族老们的态度您方才看见了。侯爷才刚出这种事,他们就打咱家爵位的主意。我只能先那么说,断了他们的念头。” 周老夫人也跟着叹气:“可你不能生啊。” 早知如此,这些年就不该任由周帷冷落谢妙仪,更不该给她下药。 她膝下要是有个孩子,侯府也不会被族老们这般觊觎。 谢妙仪笑的比她还慈眉善目:“母亲您怎么又忘了,您之前不是一直让我服用做坐胎药吗?我的身子早好了。” “我是怕……怕……你让庸医所骗……”周老夫人神色讪讪。 “摄政王府的御医怎么可能会是庸医呢?”谢妙仪轻飘飘道。 周老夫人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她憋了半天,握住她的手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族老们的算计你也看到了,你膝下无男丁终究不安稳。要是帷儿哪天突然有个三长两短,族人们虎视眈眈,你一个弱女子该怎么办呀。我一把老骨头,没准哪天两腿一蹬就蹬进了棺材。可你不一样,你还要在侯府立足。 虽说帷儿也许还能传宗接代,你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孩子的事讲究缘分。你们这么多年膝下无子,这回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帷儿之前一直说想要收养恩人遗孤,不如你就遂了他的愿吧。一来堵住族老们的嘴,二来有鸿儿在,没准能给你带来一些福气。三来,万一你真的生不出来,将来也能有个依靠……” 谢妙仪感激涕零,用力回握:“母亲言之有理,那便将鸿儿记在我名下吧。若是过些日子我一直怀不上,就为他请封世子。” 第227章 画大饼谁不会? 周老夫人自己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愣了一下老泪纵横:“好好好,虽然你出身低微,但我儿能娶到你,也算是他的福气。” “婆母言重了,能嫁到长庆侯府,也是我的福气。” “妙仪。” “婆母……” 两人一番虚情假意的互相安慰,原本就精力不济的周老夫人实在撑不住了,病恹恹让人搀回荣禧堂。 临走前,还细数周帷对谢妙仪的好,让她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总之一句话,只要他能好起来,日后一定不会亏待她。 谢妙仪自然满口应下,就差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炖补品给周帷吃。 等所有人离开,卧房内只剩下谢妙仪主仆和尤管家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淡去:“梧桐苑毕竟是客居,侯爷一直住在这也不像话,待会儿就将他挪回松涛馆吧。” 至于挪动的过程中磕磕碰碰,可能会让病情更严重,她完全不在意。 大不了病得更重一点,鼻歪眼斜,躺在床上流口水。 中风嘛,大小便失禁,鼻歪眼斜流口水很正常。 只要人没死就行了。 尤管家恭谨应下:“夫人放心,老奴晓得。” 谢妙仪捏着帕子揉揉自己发酸发胀的脑袋,向半夏使个眼色。 半夏忙从身上取出一封信递过去:“尤管家,这是尤小公子从江州寄来的,您过目。” 尤管家急忙将手伸到身后擦了擦,迫不及待撕开信封。 在取出信纸的那一瞬间,一枚石头做的坠子掉出来。 尤管家忙捡起来捏在手里,看完信后老泪纵横跪下谢恩:“夫人的大恩大德,奴才这辈子都无以为报。茂哥儿在信上说,他已在上月初三抵达江州。谢公子亲自带他登门拜访了那位老翰林,老翰林起初嫌他已经过启蒙的年纪,但考教过功课后大为惊喜,已经收下他做弟子。入学后第一次月考他便拔得头筹,这枚坠子就是老翰林奖励给他的彩头……” 谢妙仪亲手扶起他,又从半夏手上接过一张银票塞进他手中:“茂哥儿是以我娘家远房侄子的名义在学堂读书,从今以后就是半个谢家人。等日后长大了,与我们谢家,与我们侯府世子,都是要互相扶持一荣俱荣的,何必说见外的话?尤管家这阵子辛苦了,最近天气又不好,得保重身体才是。等过两日我再命人给你送些补品过去,把身子调理好,才能长命百岁亲眼看着茂哥儿高中状元。” “老奴明白,绝不敢辜负夫人。” 尤管家又想跪谢妙仪扶起他:“如今府上一团乱,确实还要多多仰仗你。我身子不好,也不能时时刻刻释放在侯爷身边。往后照顾侯爷的事,还需要你多费心,” “……不知夫人……想怎么照顾?”周帷突然中风这件事并未参与其中,甚至没听见任何风声。 他如今也拿不准,他这病跟夫人究竟有没有关系。 谢妙仪开门见山道:“你家来旺为侯爷丢掉一条命,茂哥儿也差点被害死。家破人亡,差点断子绝孙的恩德,自然应该好好照顾。” 尤管家顿时目露凶光:“奴才明白。” 谢妙仪没有多言:“只一点,在我怀上世前,他绝对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夫人放心,奴才心里有数。” “那就好。侯府都是些居心叵测之辈,我娘家人丁单薄,这往后啊……我和我肚子里的小世子,还要多仰仗他那远在江州的表兄茂哥儿相助呢。”谢妙仪笑着拍拍尤管家的肩膀。 尤管家也跟着笑:“只要奴才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护着世子和夫人。” 折腾一整个早上,谢妙仪也累了。 又装模作样在周帷床前待了一会儿,毫不留情转身回锦绣院。 孙嫂子早早接到她回府的消息,这会已经一切收拾妥当。 谢妙仪用完午饭后稍作休息,顾不上别的事情,立刻让半夏取出香匣子。 半夏在旁边气鼓鼓:“小姐您还有闲心调香?李氏那个老太婆,嘴上说着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实际上全是算计。都这样了,竟然还算记着让您拿出黄金万两为侯爷看病,算计着让您收养周鸿那个野种。您也真是的,都到这个时候了,何必再委曲求全与她虚以委蛇?” 谢妙仪摆弄着手上的香料:“小心驶得万年船,越是到这个时候,越要小心谨慎。如果在这个时候与她翻脸,岂不是平白惹人怀疑?不过是画大饼而已,她日日给我画,我给她画一次怎么了?” “万一她厚着脸皮非要逼您兑现承诺……” “人死债消,死人可不会逼我兑现承诺。” “……” 谢妙仪又捣鼓了半个时辰,将孙嫂子叫到房中悄悄叮嘱了一番,拿起刚调配好的香料递过去:“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本来就不好。府里又出这么多事,恐怕会日日胡思乱想。她最喜欢我亲手调配的安神香,你到库房挑些好东西,一起送到荣禧堂。对了,老夫人喜欢喝茶,最近心火又旺。多送些上好的茶叶过去,让丫头们泡好了紧着她喝。一定要伺候好老夫人,虽然侯爷出事,我还在呢。要是让老夫人连口茶水都喝不上,休怪我翻脸无情。” 孙嫂子心领神会:“明白。” 谢妙仪叹口气,递给她一张单子:“这老人年纪大了,饭可以不吃,药不能不吃。老夫人这么大把年纪突然遭逢巨变,不吃药怎么行呢?待会儿你从我嫁妆里取出些银子,到外头将药材配齐,再拿些银子给厨房,让厨娘采买上好的食材,按一日三餐给老夫人炖好药膳送过去。就算她吃不下,也该哄着劝着让她多吃些。” “奴婢明白。” “婆母待我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如今府上出这种事,我更应该要好好照顾好她的身子。记住了,这些人参阿胶当归鹿茸之类的补药都要最好的。要是济生堂没有,那就花大价钱到别家买。我谢妙仪贤良淑德,宁可委屈自己,也绝不会委屈婆母。” 孙嫂子:“……这么大张旗鼓……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 谢妙仪正义凛然道:“我谢妙仪问心无愧,就算请宫里的御医来查验,我也是不怕的。” 孙嫂子不再多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事情全部办妥。 好几天连饭都吃不下的周老夫人,在下人的精心伺候下被灌了一肚子汤药外加一肚子茶水。 也就是在当天晚上夜深人静时,锦绣院主卧的房门被拍得震天响:“小姐,荣禧堂出事了,钱嬷嬷请您赶紧过去看看。” 第228章 老太婆好好受着吧 谢妙仪急匆匆赶到荣禧堂时,整座院子已经灯火通明。 本该在床上安睡的周老夫人披头散发,像个疯婆子似的在屋里走来走去:“这天儿怎么还不亮?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 谢妙仪故作不解:“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周老夫人突然有些焦躁,不耐烦叹口气:“年纪大了,觉少,睡不着啊。” 谢妙仪温柔体贴地上前扶她往床上去:“母亲,这才一更天。就算觉再少,您也得多睡会儿。您身子骨本身就不好,再成宿成宿的不睡觉,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 周老夫人烦躁甩开她的手:“不是我不想睡,是睡不着啊。” 她已经上了年纪,确实觉少了很多。 自从谢妙仪入府后,特地给她调配了安神香,又用药膳精心调养,这几年已经好了很多。 自从府里出事后,周老夫人又开始睡不着。 但每日好歹能睡几个时辰。 也不知为何,今天晚上心烦意乱的。 好不容易睡着,一觉醒来一看,才刚刚子时。 时候还早着呢。 她倒也不是不想睡,但只要往床上一躺,心里就烧得慌。 浑身像是有蚂蚁在咬,很烦躁,很生气。坐立不安的,很想做点什么来发泄。 谢妙仪叹口气,重新上前扶她:“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族老们白日里已经告诉我了,芙儿下落不明,侯爷又弄成现在这样。我知道您心里烦闷,但您也得保重身子骨。” 一说起周芙,周老夫人像是突然找到主心骨:“妙妙,你向来最疼芙儿。既然已经知道她出了那种事,又是个做长嫂的,可不能眼睁睁放任她不管。” 谢妙仪连连保证:“母亲放心,儿媳一定会令人全力寻找,早日将妹妹找回来。对外就说,她这些日子身体不适在府中养病。” “好好好,你行事一向妥帖,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周老夫人连连点头,不知想到什么,烦躁地唉声叹气:“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呢?好好的一个家,好好的一个侯府,怎么就突然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芙儿那个不争气的,我十月怀胎将她生下来,又千娇万宠将她养大,结果,她竟然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 “母亲,儿媳福薄没生养过,也不懂这些呀。”谢妙仪面露难色,并未像之前那样安慰她。 “你……嫁进我们周家这么多年,连个蛋都不下,要你有什么用?你要是争气能为侯爷生个孩子,没准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周老夫人知道不是她的错,但她就是莫名心烦,不由自主将情绪全发泄到谢妙仪身上。 谢妙仪装模作样擦擦眼泪,起身将钱嬷嬷拉到一边:“老夫人这情况很不对劲啊,什么时候开始的?” 钱嬷嬷忙赔罪:“自从府里出事,老夫人一直浅眠。今夜估计是侯爷出了那么大的事,她心里烦闷。老夫人一向心善,就是今日受了打击所以才会口不择言说这些难听话,夫人您见谅。” 谢妙仪叹气:“钱嬷嬷说哪里话?我怎么会跟母亲计较?母亲这样不肯睡觉也不是办法。我毕竟年轻没经过事儿,就算想陪着,说出的话只怕也不入她的耳。这样吧,我命人到后头去,将五婶子叫来。她俩平日里最要好,或许五婶子能帮着劝慰几句让母亲宽心。” 周家上几辈早就分家了,除了周帷母子三人,其他族人都住在后门外的巷子里。 她口中的五婶子,是与周老夫人平辈的一位婶子,平日与她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不妥吧?这大半夜的……” “可总不能任由母亲不睡觉啊。”谢妙仪压根不听钱嬷嬷的劝阻叫来孙嫂子嘀咕:“你亲自到五婶家去一趟,就说婆母睡不着心里难受,想请她过来说说话……” 孙嫂子领命而去,不多时,带回一位面如菜色的老太太。 谢妙仪趁机假装劳累过度要晕倒,虚弱地让人搀回锦绣院。 听着身后周老夫人焦躁的骂骂咧咧,她不动声色勾了勾唇。 这才刚刚开始呢,老太婆就好好受着吧。 她给周老夫人调配的安神香,确实是上好的安神香,可惜某些香料的分量实在太少,完全起不到助眠安神的作用。还放了少量的薄荷冰片等,可以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提神醒脑。 真正的重点是药膳—— 全是温补的大热之物,一日三餐的吃下去,周老夫人那把老骨头根本受不住,自然会心火旺。火内炽,扰乱心神,则心烦,失眠。 再加上心火旺还容易口渴,提神醒脑的茶水一杯一杯灌下去,更加心烦意乱睡不着。 她年纪大本身就睡眠浅,几乎夜夜离不开安神香。 如今白日里吃喝了那么多不该吃的东西,安神香反而还提神醒脑,肯定更加睡不着。 就周老夫人这把身子骨,这段时间接二连三遭受打击已经摇摇欲坠,再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活生生熬死也就是几个月的事…… 谢妙仪的手段说不上多高明,但就算被查出来那又怎么样? 她亲手调制的安神香周老夫人已经用了三四年,药膳也吃了三四年。 如今府里出事老太太身子不好,担心她一觉睡过去,减少镇静安眠的药量有问题吗? 担心她体虚熬不住,药膳从一日一顿改成一日三顿有什么问题吗? 为了让整件事显得顺理成章,谢妙仪还故意大半夜让人去叫五婶子来陪老太婆聊天,又在门口吵闹半天。 明日一早,整个周家上下都会知道,周老夫人夜里睡不着觉找五婶子聊天。 至于为什么睡不着觉…… 那当然是因为家里接二连三出事,心中忧虑所致。 谢妙仪这个儿媳妇做的已经够好了,白日里各种名贵药膳供着,半夜还亲自起来服侍,找人陪她说话谈心。 有这么好的儿媳妇,还想咋滴? 第二日一大早,谢妙仪听说周老夫人一夜没睡。 同样有年纪的五婶子被拉着说了半宿话实在熬不住,快天亮时是被抬回去的。 谢妙仪无所谓的笑了笑,向孙嫂子使个眼色:“把事情传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老夫人最近真的睡不着觉。” 都病成这样了,日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不能怪到她这个儿媳妇头上。 都是被周芙气的,被周帷急的。 哎,儿女都是债啊。 处理完周老夫人的事情又用过早膳,谢妙仪披上暖和的斗篷,慢吞吞往梧桐苑去。 周娇已死,赵素兰如今还关在柴房。 但梧桐苑里还剩下一个人—— 前世对她百般凌虐的周鸿。 第229章 那个周鸿啊,顽劣不堪 上次没弄死他没关系,如今整个侯府都在谢妙仪掌控之中。这小畜生的性命,自然也在她掌控中。 周鸿自之前落水受寒,身子一直不好。 别看他平日里健壮如牛,自那场高烧后风寒一直没好。 谢妙仪见到他时,他已经不像之前那般趾高气扬。 一个多月不见,曾经小牛犊子一样的孩子瘦了一大圈。 尖下巴都出来了,隐隐有几分前世侯府世子的玉树临风。 看见谢妙仪出现,他立即目露凶光,满眼仇恨的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打她:“坏女人,坏女人……都是你这个坏女人,抢走我娘的位置,还害死我妹妹。打死你,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可惜他如今病得浑身无力,不但没有打到谢妙仪,还一轱辘从床上摔了下来。 身边伺候的嬷嬷见此情形根本不敢上去扶他,周鸿只能像只癞蛤蟆一样在地上挣扎。 谢妙仪笑着蹲下身子,温柔摸摸他的头:“鸿儿,什么叫我抢走你娘的位置,害死你的妹妹?你娘不是早就已经死在洪水中了吗?娇娇不是因为和你一起追狸奴,所以才失足落水的吗?她们的死,与我什么相干?” “你……”周鸿趴在地上起不来,愤怒得双眼通红,恨不得活吃了她。 “鸿儿,你肯定是病糊涂了。这一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别再胡说八道知道吗?侯府不像你家,是有规矩的。就因为你是侯爷恩人的遗孤,我才要好好教你,培养你成才。如果你再敢这样,我只能请家法了。” “坏女人你……” 谢妙仪笑容灿烂,拍拍他的头:“你姨母慧娘姑娘做了错事,免得你被她带坏,以后恐怕不能让她再抚养你了。再说了,你是侯爷恩人的遗孤,她一个妾室抚养你也不合适。你一定要好好养身子,等你好起来,我就将你过继在我的名下。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儿子。” “你一个低贱的商户女,凭什么做我娘?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把我抢走?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周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再次扑向谢妙仪。 她轻描淡写往旁边一退,他扑了个空正好撞在桌角上,额前顿时血流如注。 “鸿儿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谢妙仪假惺惺想上前扶他。 “滚开,我不要你扶。你这种下贱的庶民,根本不配碰我。只有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才配做我母亲……”周鸿半点不领情。 谢妙仪也没辙,无奈摇摇头:“那好吧,既然你不愿过继到我的名下,那想必也不愿意让我照顾你。梧桐苑毕竟是侯府主母的正院,你是男丁,又不是我名下的孩子,住在这里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为免日后横生枝节,你恐怕得换个地方住。” 周鸿依旧脸不屑,趾高气扬:“就算是正院又怎么样?我偏住。周……侯爷说了,我是他恩人遗孤,就是他亲生的儿子。如今他生病躺在床上,我就是侯府唯一的小公子。你个下贱东西连个蛋都下不出来,也配跟我抢?等我日后承袭爵位做了长庆侯,定要你生不如死。” “鸿儿你……”谢妙仪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双眼含泪伤心地转过身:“这孩子我是管不了了,侯爷如今又卧病在床,府上连个能管他的人都没有。尤管家,你把这孩子送到祠堂,请族老们代为管教。” 尤管家恭敬应下,立即叫来两名家丁将周鸿拖走。 听着他骂骂咧咧的嚎叫,谢妙仪委屈地抹抹眼泪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两个嬷嬷道:“你俩一起跟过去吧,无论族老们问什么,尽管实话实说。你俩是鸿少爷的奶嬷嬷,有你们作证,免得族老们以为我苛待侯爷恩人遗孤,也免得日后外头有闲言碎语说我容不下一个孤儿。” 周鸿毕竟是周帷‘恩人遗孤’。 谢妙仪再恨他,表面功夫总是要做的。 如果周帷一出事,她就对周鸿不闻不问,还将他赶到角落里自生自灭,难免遭人诟病。 外人怎么说谢妙仪可以不管,但如果族老们借题发挥,还真是件麻烦事。 所以她干脆把问题丢给他们。 周氏族人原本就不见得多待见周鸿,就算不惩罚他,也绝对不会偏向他。 再加上大庭广众之下,他对侯夫人说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足以证明是他自己顽劣不堪。 日后就算出什么事,比如像今天这样头破血流,或者断手断脚,也不是侯夫人不管他,是他自己顽劣不服管教。 让他搬出梧桐苑那就更好理解了,不是亲母子就算了,连继母子都不算,一个男丁孤身住进主母的院子算怎么回事? 周鸿不要脸,周家还要脸呢…… 果然不出现妙仪所料,一个时辰后,族长气急败坏将五花大绑周鸿送回侯府。 一见到谢妙仪,他就满脸怒火:“谢氏你怎么回事?这是侯爷恩人遗孤,又不是咱们周氏全族的恩人遗孤,你为何要将他送到族里去?你知不知道,这小畜生顽劣不堪,竟然在祠堂乱打乱砸,把老侯爷的牌位都给砸烂了……” “呸,你们周家算什么东西?也敢让小爷我下跪?别说几个破牌位,就算是你个老棺材瓤子,小爷也想打就打,想杀就杀……”谢妙仪还来不及说话,周鸿已经狰狞地破口大骂。 “你看看,你看看,成何体统……”族长气得直捂胸口。 “三叔公啊……”谢妙仪一声哀嚎,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您也看见了,他连各位族老都敢打骂,连祖宗牌位都敢拆。我一个弱女子,实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他是侯爷恩人的遗孤,我打不得骂不得,侯爷如今又那个样子,我也实在是没办法,才会厚着脸皮请各位叔伯代为管教。是我不孝,给族里添麻烦了,都是我的错,嘤嘤嘤……” 族长被她哭的头疼:“别嚎了。就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这小畜生毕竟只是恩人遗孤,不是咱们周家的孩子,我们可没义务管他。” “那该怎么办?”谢妙仪一脸清澈的愚蠢。 第230章 现在死不正常 “你……你自己看着办……”族长又被气到了。 谢妙仪思索半晌,犹犹豫豫道:“我自己没生养过,也不会教孩子呀。但就一点,他年纪也这么大了,也不愿过继在我名下。梧桐苑又是主母的院子,他一个不相干的男丁继续住着……恐怕也不妥当。这要传出去,外人还指不定怎么编排呢。” “那就搬出去。”谢氏平日里行事周到,看起来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子。怎么自从周帷出事后,突然变这么蠢了? “他毕竟是侯爷恩人遗孤,外头会不会有人说……我心胸狭窄,容不得一个孤儿?” “就算是恩人遗孤,咱们侯府又没亏待他。只是不让他住正院而已,怎么就容不得了?我这把老骨头做主了,搬,现在就搬。” 既然族长都发话了,谢妙仪自然不能不听。 当即叫来尤管家,将西边最角落的院子收拾出来给周鸿住。 理由也很简单,如今周帷出事,府上只有女眷。 周鸿跟府上所有人都没有血缘关系,他年岁渐渐大了,住在内院实在不适合。 说她谢妙仪亏待恩人遗孤? 不知道啊,这是族长决定的。 可能是因为他太过顽劣不堪,怕他年岁渐长,对内宅女眷做出不知廉耻的事情来吧。 不过对谢妙仪而言,把锅甩出去,并不代表她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周鸿…… 等尤管家帮周鸿挪完院子再回来复命时,谢妙仪漫不经心,喝着刚炖好的滋补药膳,一脸慈爱柔声嘱咐:“尤伯,鸿儿前些日子落水受寒一直断断续续咳嗽,身体也一直很虚弱。告诉伺候他的嬷嬷要好好伺候,药可千万不能断。要是实在哪里不好立即来报,该请大夫请大夫,该吃药就吃药。侯府账上没银子没关系,从我嫁妆里头出。” 尤管家挂着笑脸:“夫人您放心,老奴一定会照应好。” 谢妙仪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鸿少爷出身高贵从小娇生惯养,不大爱喝又涩又苦的汤药,经常将熬好的药打翻。这样吧,照样给他请医问药。只是每次熬药时,尽量熬的淡一点,可千万不能又涩又苦。要是他发脾气打翻,那便也依着他。 另外,这孩子心火重,总嫌炭火燥热喜欢吃冰,也不大爱穿厚衣裳。这么大的男孩子,书总是要读的。不过侯爷出事前,也没为他请个先生,我也不好插这个手。找些启蒙的书籍给他送过去,让他自己一定要好好读。 鸿儿性子活泼,又正是贪玩的年纪。他那院子靠近下人房,成天有一帮半大小子玩闹。他妹妹、姨母接连出事,他如今孤身一人也是可怜。他要是贪玩就让他散散心,不过分拘着。 如今侯爷出事,我更应该要好好照顾他恩人的遗孤。告诉府里所有人,我拿鸿儿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在这个府里,他也是主子。无论他想做什么,任何人都不准阻拦……” 总而言之一句话,无论周鸿做什么都随他去。 她谢妙仪已经恪尽当家主母的职责,好好优待恩人遗孤,该给的都给了。 至于他自己顽劣不堪非要找事儿,那肯定不会是她的错。 前世,周鸿那么恨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管教严格。 这一世,谢妙仪给他自由。 就算他想死,她也绝不会拦着。 尤管家终于真心实意笑了:“夫人,那帮小子经常在外头疯玩。鸿少爷跟着闹,要是哪日忘了回家冻死在外头也很正常吧?” 谢妙仪提醒:“鸿少爷如今还病着呢,又不肯喝药天天在外头疯玩,冻死病死淹死都很正常。不过府上接二连三出事,很容易引起有心人注意。凡事还是不要太着急,也不要做的太明显。况且,赵素兰心机深沉,老太太阴狠毒辣。毕竟是亲生的,要是让鸿少爷走在她们前头,难保不会狗急跳墙节外生枝。左右不过一个孩子而已,还是等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又过了这阵风头,所有人都渐渐忘掉府上还有个‘恩人遗孤’的时候……” 尤管家悟了,了然颔首:“夫人言之有理,那慧娘姑娘……不是,慧姨娘该如何处置?她昨日被老夫人抓伤,脸上留下好几道血痕。又穿着单衣被扔在柴房冻了两天两夜,整个人都快病死了。” 谢妙仪连眼皮都懒得抬:“她是婆母处置的人,我一个做儿媳妇的,难不成还能忤逆婆母不成?别管她,只管伺候好侯爷就是。再多找几个大夫进府给侯爷看看,争取让他早日醒来,我还等着为侯府开枝散叶呢……” 作为前世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赵素兰肯定是要死的。 只是同样的,府里接二连三死人未免太过引人注目。 所以谢妙仪分个轻重缓急,先弄死周帷母子继承侯府,再悄无声息慢慢折磨死赵素兰母子。 就像前世,这对母子趾高气扬折磨死她一样。 如今既然周老夫人要下手,她也不会阻拦。 反正无论如何牵扯不到她头上,死就死呗…… 谢妙仪本以为,以周老夫人的愤怒,真的很有可能将赵素兰直接折磨至死。 可惜她一连装聋作哑好几日,也没听见赵素兰的死讯。 期间,听到消息的叶青菀特地派人上门询问,需不需要帮忙请太医。 谢妙仪心中感动,拒绝了她的好意。 只让人告诉叶青菀,她很好,让她别担心。 到第四日下午,孙嫂子急急忙忙来报:“小姐,侯爷终于醒了。” 谢妙仪还没有怀上身孕,怂恿玉竹给周帷下药也只是想让他中风死不活躺在床上,再也不能对谢家人下毒手。 要是他真死了,还真是有些麻烦。 如今听说他醒来,谢妙仪也很高兴,放下手里的账本急急忙忙往松涛馆去。 刚踏进屋内,她就闻见一阵臭烘烘的味道。 尤管家面不改色道:“回夫人,侯爷这是大小便失禁。伺候他的奴才不够细心一直没注意到,还躲懒没帮他擦洗。不过夫人放心,刚刚已经擦洗过了。只是屋内不通风,一时之间还有些味道。都是奴才办事不周到,还请夫人责罚。” 第231章 她终于拯救了自己 谢妙仪用帕子捂住口鼻站在门口呼吸新鲜空气,轻声细语笑道:“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伺候侯爷的奴才们也是人,偶尔有点失误很正常。不过老夫人向来心疼侯爷又严厉,要是让她知道了只怕要动气。” 尤管家恍然大悟:“夫人放心,奴才们一定不让老夫人瞧见这些污秽东西。当然,也不会让其他人瞧见。” 谢妙仪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如今茂哥出息,你也算熬出头。马上就要过年了,得空的时候,给来旺多烧些纸。” 尤管家瞬间红了眼圈:“难得夫人还挂念着,里面那个只怕早就不记得我家来旺是什么东西了。” “哎,都过去了。等茂哥出息了,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两人在门口说了会话,屋里的味道也散的差不多。 谢妙仪捂着口鼻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周帷躺在床上。 几日不见,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双颊凹陷,脸色发青。 也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前几日还没歪的嘴这会已经歪了,眼睛也斜了,黏糊糊的口水不受控制从嘴角滴落。 就连一向精明的双眼都显得有些呆滞,整个人仿佛丢了魂儿。 再加之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屎尿味,光看着都让人倒尽胃口。 谢妙仪没有靠得太近,就这么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他。 就如同前世她病入膏肓时,有钱有权、春风得意的周帷站在她病床前,脸上挂着冷漠讥诮的笑容嘲笑她蠢笨,嘲笑她倒贴,嘲笑她掏心掏肺为他们一家子做嫁衣时的模样。 只不过这一世,最后站在床边的是她谢妙仪。 兜兜转转,终是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 “唔唔唔……阿巴阿巴……阿巴阿巴……”或许是谢妙仪站的实在太久,周帷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 他张开嘴想要说话,但七歪八扭的嘴巴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反而每哼唧一下,就有一条长长的银丝顺着嘴角滑落。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唔唔唔……”周帷努力的想说话,可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努力的想挪动身子,同样完全动弹不得。 甚至想做出简单的表情,都发现自己的脸已经完全麻木。 “唔唔唔……阿巴阿巴……”周帷彻底慌了,拼命想做出动作。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说不出话,动不了身子,甚至连最简单的表情都做不出。 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块木头,灵魂被禁锢在其中,出不去,走不开,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阶下囚。 不,比阶下囚还惨。 他已经完全被禁锢住,除了眼珠子,浑身上下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阿巴阿巴……”周帷崩溃了,害怕了,拼命的想尖叫。 但无论他怎么闹,他也只有眼珠子能动。 不知挣扎了多久,他突然感觉到身下一股潮湿的热意。 紧接着,难闻的尿骚味传进鼻中…… ???? 啊啊啊…… 他失禁了?失禁了?他堂堂长庆侯,堂堂朝廷命官,竟然就这么失禁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一觉醒来,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周帷完全接受不了现在的状况,在心里疯狂咆哮尖叫。 有没有人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妙仪,尤管家,到底有没有一个人能说句话? 谢妙仪依旧冷眼站在旁边。 就这么冷漠的看着他从最初的茫然,到后来的害怕,到惊恐,再到最后的彻底崩溃。 她不是个变态,并不觉得病痛缠身的画面多么赏心悦目, 但谢妙仪心里确实是畅快的。 这一世,她终于拯救了自己,摆脱了家破人亡的命运。 终于以牙还牙,将周帷前世做过的恶全部还给他。 这一刻,谢妙仪甚至有种感觉—— 她活过来了。 那个从前世烂泥里爬出来的谢妙仪,在这一刻,终于真正活过来了。 思及前世今生种种,她心中恶意滋生,假惺惺抽泣两声凑到周帷面前一字一顿:“侯爷啊,你年纪轻轻的,也并非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纨绔子弟,更不是太监那等没根的东西。好端端的,怎么就需要服用壮阳药?到底是你彻底不行连太监都不如,还是慧娘那个贱人欲求不满,才会给你吃那种脏东西?大夫可说了,那壮阳药里竟有五石散的成分。你糊涂,慧娘那个贱人更糊涂……” 周帷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唔唔唔……” 壮阳药?五石散。 这就对了。 怪不得他最近一直都不行,偏偏那天晚上喝了几杯酒之后,突然龙精虎壮不知餍足。 原来,竟是赵素兰给他下了壮阳药? 谢妙仪生怕他搞不清眼前的状况,继续哭诉:“我的侯爷呀,大夫说你服用过量壮阳药,阳亢风动,气血上逆。简单点来说,就是中风了。如今能醒过来,性命算是保住了。 但半身不遂,口齿不清,嘴歪眼斜的病症算是落下了。从此以后,你都只能躺在床上流口水……嘤嘤嘤……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阿巴……阿巴……”经她一番详细讲解,周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疯狂挣扎怒吼,想让谢妙仪去给他请大夫。 可惜话到嘴边,依旧和之前一样只能阿巴阿巴,黏糊糊的口水从嘴角滑落,很快就浸湿了胸前的衣服。 谢妙仪恶心坏了,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就听见周老夫人哭天抢地的声音:“我的儿啊,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菩萨保佑,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为娘怎么活呀?” “唔唔唔……阿巴阿巴……”周帷急切的想回应。 在床上挣扎了半天,也就脖子能稍微动一动。 “我的儿,你先别着急。大夫治不好你,是大夫没本事。妙仪已经决定悬赏黄金万两,一定能为你找来最好的大夫。你只管安心养病,别的什么都不要想。就算天塌下来也还有妙仪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周老夫人见儿子成这副模样心疼到泪如雨下,紧紧握住他的手,不断说安抚的话。 谢妙仪在旁边悄悄翻个白眼,用帕子捂着口鼻躲到通风的地方。 之前的屎尿味还没清理干净呢又尿了,真恶心。 比她前世缠绵病榻时,恶心千倍百倍。 不知过了多久,周帷终于挣扎累了,像条死狗一样软绵绵瘫在床上。 眼睛里也没了光亮,嘴歪眼斜流着口水,满脸心如死灰。 周老夫人也彻底哭累了,擦擦眼泪哑着嗓子道:“我儿放心,为娘知道你喜欢慧娘,已经做主将她抬为你的妾室。你一定要好好养病,别胡思乱想。在你养病这段时日,就让慧姨娘好好伺候你。你有什么需要,只管对她说。” 第232章 成全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钱嬷嬷见状,朝外头挥了挥手。 候在外头的婆子们会意,粗鲁地将赵素兰押进屋内。 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谢妙仪着实愣了一下。 其实前两日会审时,赵素兰就已经很憔悴了。 如今,脸上更是多出几条深深的血痕。 那是周老夫人指甲抓出来的痕迹。 估计是因为没有用药,又在柴房那地方沾上很多脏东西。两三天过去了,伤口非但没有要愈合的迹象,反而开始红肿溃烂。 要不是因为天冷,估计早已经开始发臭流脓水。 除了脸上的伤,其他方面也没好到哪里去。 赵素兰一身白衣已经裹上满满的灰尘,头发也早就散乱打结。这会浑身脏污,披头散发,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冰清玉洁? “唔唔唔……阿巴阿巴……”原本已经脱力的周帷看见赵素兰再次激动起来,拼命挣扎着想起身。 但那张向来柔情的脸上已经不见半点爱意,取而代之的是滔天恨意。 恨到几乎双眼喷火,龇牙咧嘴。 谢妙仪在心中冷笑,体贴地适时开口:“侯爷,我知道您喜欢慧娘妹妹。她冰清玉洁,出尘脱俗,不像妾身我满身铜臭,斤斤计较。但您如今病着,千万别激动。” “阿巴……阿巴……阿巴……”她这么一说,周帷更激动了,恨不得能爬起来将赵素兰生吞活剥。 都是这个贱人。 都是因为这个贱人欲求不满,给他吃那种肮脏的药,所以他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她害了他,害他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赵素兰已经被周老夫人收拾怕了不敢再端高门贵女的架子,心虚别过头不敢看她。 “阿巴阿巴阿巴……”周帷心中怒意更甚,拼命摇头挣扎。 “我的儿,母亲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喜欢她。放心吧,她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周老夫人语气逐渐阴森:“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母亲竟然让这个贱人给你陪葬。” 赵素兰吓得浑身一哆嗦。 周老夫人冷笑一声:“慧姨娘,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既然你跟侯爷两情相悦,又是你把他害成这个样子了。那从今以后,就由你来照顾他。我儿可是堂堂侯爷,朝廷命官。你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赵素兰屈辱握紧拳头,依旧不敢吭声。 倒是谢妙仪体贴出声,柔声细语叹道:“母亲说的是,既然侯爷喜欢慧姨娘。慧姨娘如今又是侯爷的妾室,那从今以后,就让她伺候在侯爷身边吧。毕竟,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一桩美事。不过慧姨娘是大家闺秀身娇肉贵,只怕伺候不好侯爷。” 周老夫人冷冷道:“哼,府上会伺候人的奴才多了去了,我自会派人教导她。” 谢妙仪悄悄勾唇:“母亲英明。” 老太婆派人盯着赵素兰,自然是为了折磨她。 看她俩互相折磨,她是真的很放心。 让周帷母子用‘坐胎药’耗死她是赵素兰的主意,前世,她也确实受尽折磨而亡。 这一世换赵素兰自己受尽折磨,是她应得的,也是天理昭昭因果有循。 赵素兰显然也看透了这一层,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是终于认命,惨白着脸抬起头看向周老夫人:“老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但稚子无辜,更何况,鸿儿再怎么说也是侯爷亲生的儿子,是您唯一的亲孙子。侯爷如今这个样子,鸿儿或许就是他今生唯一的子嗣。您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看在侯爷的份上,能不能请老夫人照顾好他?” 周老夫人下意识看向谢妙仪。 虽然周帷之前猜测过,谢妙仪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两个孩子的身份,但猜测毕竟是猜测。 如今赵素兰直接说破,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谢妙仪自然看懂了她的意思,眉头一皱厉声呵斥:“侯爷仁善,知恩图报。鸿儿的父母为救侯爷而死,侯爷当然会善待恩人遗孤,将他看作自己的孩子。但我们侯府毕竟有皇室血脉,岂容外人玷污?慧姨娘,你别仗着老夫人心善就胡说八道。”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周帷如今半死不活,恩人遗孤和膝下唯一男丁还是有区别的。 这家子处心积虑想让周鸿认祖归宗,谢妙仪偏不如他们愿。 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周鸿就永远只能是个野种。 不过为了安抚周老夫人,她话锋一转:“侯爷只是中风又没死,怎么就不能传宗接代?有寿王的例子摆在前头,大夫也说未必就不行。你如此诅咒他,究竟是何居心?” “我……” 谢妙仪压根不给赵素兰说话的机会,继续咄咄逼人:“况且,就算侯爷真的不能传宗接代,也还有我这个正妻在。我自然会遵循侯爷之前的意思,将鸿儿过继在我的名下承袭侯府香火。你虽是他亲姨母,说到底只是个妾。我侯府未来的世子,还轮不到你个贱妾操心。” 周老夫人原本有些糊涂的脑袋突然清醒过来,疾言厉色:“慧姨娘,夫人说的对,侯府的子嗣还轮不到你操心。从此以后,鸿儿就交给夫人照看。” 赵素兰也转过弯来,认命低下头:“是,老夫人教训的是。夫人温柔善良又心善,一定会善待鸿儿,善待侯爷恩人的遗孤。” 她的身份原本就不清不楚,如今更是沦为贱妾。 就算鸿儿是周帷唯一的子嗣,跟着她一个妾也不会有什么前程可言。 只有记在谢妙仪名下,就算如今事情有变吃不到谢家的绝户,他也能顺利继承谢妙仪的全部嫁妆。 她大概已经知道了鸿儿的‘真实’身份,但她膝下无子,如今这种情况,她根本没有太多的选择。 就算是为了保住侯夫人的地位,为了她自己,谢妙仪也会装聋作哑用娘家的财力,用她这么多年结交的人脉,为他铺路。 与其戳破这层窗户纸让她心里不痛快,还不如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让鸿儿多得些好处。 赵素兰知道事到如今,他们母子已经没有更好的出路了。 先忍个几年,等鸿儿长大承袭了爵位,她作为侯爷生母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老太婆和谢妙仪无依无靠,只能任她拿捏。 届时,再报今日之辱不迟…… 第233章 杀了,全都杀了 三人各怀鬼胎,就这么阴差阳错达成共识。 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周老夫人还是担心周鸿受委屈,千叮万嘱让谢妙仪一定要照顾好他,还提出要去看看他。 谢妙仪自然也满口答应,只是满脸为难的提起,周鸿在祠堂乱砸祖宗牌位惹恼族长,过继的事只怕一时半会成不了。 而且毕竟没有正式过继,她和府内的女眷又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为免瓜田李下有人说闲话,族长已经做主让他搬到西边的院子去住。 周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生怕谢妙仪故意为难。 但到了西院后,见院里一应俱全,伺候的奴才也只多不少,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谢妙仪为避免节外生枝,也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他,还会努力说服族老们,早日将周鸿过继到自己名下。 周老夫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一时之间又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想,只能拖着几夜没睡的身子昏昏沉沉被扶回荣禧堂。 谢妙仪前脚刚回到锦绣院,尤管家后脚就借着置办年货的由头上门求见,开门见山道:“如今多了慧姨娘负责伺候侯爷,奴才们该如何伺候,还请夫人示下。” 谢妙仪依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我说了,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老夫人亲自发话,让慧姨娘负责伺候侯爷。她伺候不好是她的事,其他近身伺候的人一时顾不上也算不得什么罪过。如果侯爷有哪里不好,定是那慧姨娘不尽心。不过慧姨娘毕竟是老夫人安排的人,必须让她时时刻刻伺候在侯爷床前……” 赵素兰是什么样的人,她如今也算彻底看清了。 是不是真的冰清玉洁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帷如今只有眼珠子能动,擦屎擦尿擦身换衣服,喂水喂饭喂药翻身,样样都要人来做。 赵素兰养尊处优从没干过伺候人的活又自视清高,绝对不会心甘情愿这样伺候他。 只要近身伺候的其他人装聋作哑,她估计能不动就不动。 伺候不好难受的是周帷,谢妙仪乐见其成。 但是,赵素兰也不能太轻松。 就让她在周帷病床前呆着吧,要么忍着恶心自己收拾,要么,就得时时刻刻忍受那股屎尿味。 反正无论如何,这两人都不会好过就对了…… 接下来几天,谢妙仪忙着收拾府里的烂摊子。 有她拿出嫁妆银子来,长庆侯府内的一切很快恢复正常。 不过府内各处的开支,除了她自己之外,还是能省就省。 像赵素兰那种人,三天一道咸菜疙瘩就够了。 周老夫人那边的饭菜,也尽量能有多难吃就多难吃。 要是让她吃太饱,那些汤汤水水的药膳可就不香了。 反倒是族里那边,无论是学堂先生的束修封红,还是孩子们的冬衣压岁钱,又或者给族人们的年礼,给族老们的孝敬。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面面俱到。 看在年礼的份上,族长还亲自登门帮着又教训周鸿一顿,还商讨了周芙的事。 谢妙仪是个贤惠守礼的主母,当然只能唉声叹气:“哎,这事我已经听说了。咱们周家好歹是公主后裔,皇室血脉,如何能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咱们周家上上下下这么多口人呢,总不能为她一个连累全族名声。” 族长非常满意她的态度:“不错,整个侯府就只有你最明事理。先前帷哥儿就已经对外说周芙突发重病,闭门调理养病。不如等过了这阵风头,就对外宣布她病逝吧。从此以后,长庆侯府的大小姐就彻底埋进了土里。日后若有人在外头招摇撞骗,我周家绝对饶不了她。” 谢妙仪略一思索:“我听说芙儿与那书生在西市春风楼招摇过市,看见的人不少。若对外说病逝,未免太欲盖弥彰。不如就说……她自小在咱们周家祖籍庆州定有一门亲事,如今年岁已到,夫家上门求娶,自然是回庆州成婚去了。只是咱们侯府最近是多事之秋,不宜大操大办……反正从此以后,长庆侯府再没什么大小姐,只有一位嫁到庆州的姑奶奶……” 还是那句话,长庆侯府总是死人容易惹外人猜疑。 还不如直接说,周芙是嫁出去了。 有点风言风语也没关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些风花雪月吸引,反而更容易忽略掉其他的疑点。 族长被忽悠,当即拍板:“好,就这么办。” “不过……婆母那边……她身子不好,还是瞒着她吧。万一气出个好歹来,我岂不成了罪人。” “你那婆母也是个糊涂的。也罢,在她跟前就说一直派人在寻找周芙的下落。但在外头,就说周芙嫁到了庆州。等过了这阵儿你婆母身子好些,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 “族长英明……” 谢妙仪感恩戴德,转头当天夜里,再一次到后巷去拍门,说周老夫人睡不着,想找个人聊聊天。 她实在不想再应付这老太婆,还是早点送她走吧。 送走了,也就不需要再解释周芙的事…… 原本就感染了风寒的周鸿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正是贪玩的年纪,没人管束成日在外头疯玩,又怕苦连最稀薄的汤药都不愿喝。 几日下来终于咳得更厉害了,发着高烧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要不是谢妙仪怕节外生枝给他请了个大夫施救,他能当场烧没。 好在照这么折腾下去,身子能很快被掏空。 什么时候想送走他,也就是一场风寒的事儿…… 相较而言,赵素兰和周帷那边还算安稳。 果然如谢妙仪所料,赵素兰就不是个能照顾人的。 更何况她原本就厌恶周帷,周帷意气风发的时候,拿着奇珍异宝讨好她,她都不一定愿意给个好脸色。 更别提现在,他成了这副活死人的样子。 反正人已经废了,以后也靠不住,赵素兰干脆连装都不装,虽然碍于有人从旁监督不敢说什么难听话,但看周帷的目光满是厌恶,就好像他是什么世上最肮脏的东西。 周帷之前就已经对赵素兰心有芥蒂,曾经高高在上的白月光也早就不是白月光。 如今又记恨她让自己变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同样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前世恩爱缱绻的两个人,在吸不到谢妙仪的血后,简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两看相厌。 再加上周老夫人派来的嬷嬷被收买睁只眼闭只眼,其他奴才同样装聋作哑,赵素兰也渐渐胆子大起来,周帷三天饿九顿不说,一身的屎尿口水两三天都没人清理。 比起帮他擦屎擦尿换裤子换衣服,赵素兰似乎更愿意忍受那股味道。 有时候被熏的实在受不了,就打开窗户通通风。 周帷被夹着雪花的北风一吹,嘴巴更歪了。 不过大家都默契的默不作声,一切自然也就相安无事。 直到那一日,周老夫人无意中撞见赵素兰开窗户通风,冲上去对着她又是一顿挠。 可惜她一把老骨头成宿成宿睡不着觉,相比之前早就萎靡了一半不止。挠完之后头晕目眩,被扶回荣禧堂刚昏昏欲睡,谢妙仪再次带着补汤登门关怀…… 从荣禧堂出来时,阴沉了许久的天空竟然天光乍破,东方日出的方向亮堂堂的,仿佛太阳随时会升起,连带着空气都变得清新了很多。 谢妙仪抬起手遮住刺眼的光亮,深深吸口气:“这天……终于要晴了。” 第234章 摄政王,我要嫁给你 摄政王府中,萧昀听完玄青的消息沉默了很久,最后不确定地问:“你是说……周帷确实是真的中风了,只能躺在床上流口水,更别提与任何人联络。赵素兰被人押着,成日守在周周帷病床前替他擦屎擦尿,从未迈出过房门一步。就连睡觉,都是在周帷床脚下打地铺?” 玄青:“……确实是这样没错。侯府这几日陆陆续续请名医进府去给周帷看病,属下已经安排人假扮郎中进去看过。确实是中风,不是装的,更不是障眼法……就算他真的勾结肃王,从今以后只怕也有心无力。周帷这个人,算是彻底废了…… 至于赵素兰,她之前还被周老夫人李氏打伤,脸上被抓破好几道口子。李氏和夫人将她关在柴房自生自灭,更别提请医问药。身上的伤到还好,脸上的伤口缺一少药久久不愈,看样子……是毁容了。” 萧昀一直都知道周帷没本事没家世成不了什么气候,对此没什么反应。 他负手站在窗边看着漫天落雪,若有所思道:“本王隐约记得,赵素兰曾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美称。多年以前,本王的几位皇兄还曾为她打过架,为她在秋猎时赌过命。” “是。赵素兰颇有其姑母妖妃赵贵妃的手腕,凭着出身高贵、才学出众和一副好容貌,在一众勋贵子弟中游刃有余,把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 “这样一个女子,应当最看重自己的容貌。” “王爷英明。她被关在柴房时,曾苦苦哀求看守她的嬷嬷,愿意用全身的金银首饰求嬷嬷替她请个大夫。被放出来之后,只要找到机会,就以金银首饰相赠,只为求一瓶能治她脸上伤口的药。只不过整个侯府上上下下都是夫人的人,管家又跟她有仇。赵素兰贴光金银首饰,也没人敢给她送药。” “或许送药只是幌子,赵素兰真正要的,是找人替她往外送信。” 玄青还是摇头:“探子盯得很紧,确认赵素兰完全没有想要往外送信的心思。自从周帷出事后,她就一直被关在柴房。出了柴房,又被困在周帷病榻前。有探子每日十二个时辰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她,确实没看见她往外送信。” 萧昀微微蹙眉:“奇怪,按理说她应当已经被逼入绝境。连最在意的容貌都毁了,为何依旧还能按兵不动,不与肃王党羽与联络。” 玄青小心翼翼猜测:“有没有种可能,赵素兰这次回到京,真的只是受不了在肃王身边的日子,想回京享受荣华富贵?跟周帷一起密谋杀妻吃绝户,也单纯的只是因为侯府破落供不起她挥霍无度?” 萧昀:“……”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但…… 那可是赵素兰啊。 百年世家赵氏最心高气傲的嫡女。 赵家风头最盛时,皇家公主都要避其锋芒。 这才短短五年,她怎么就沦落成这样了? 玄青斟酌片刻,又将赵素兰成日扯头发打架,如泼妇般撒泼打滚的事说给萧昀听:“周老夫人有意搓磨她,每顿只给一个粗粮馒头吃。昨日晚膳时周帷的另一个妾室王姨娘正好上门,故意打翻她的黑面馒头和咸菜疙瘩。赵素兰估计是饿急了,竟当场跟王姨娘打了一架。什么贱货、娼妇,不堪入耳的话她骂起来简直轻车熟路……” 萧昀眉头皱得更厉害:“你确定那是赵素兰?”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赵素兰当年出了名的清冷孤傲人淡如菊。 玄青的表情也很一言难尽:“属下真的很确定,如果王爷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去看。” 萧昀忍不住揉揉眉心:“赵太师老谋深算,肃王阴险狡诈,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继续盯紧赵素兰,留心她的每一个举动。她故意如此粗鄙,很有可能是障眼法。” 玄青弱弱道:“可是……她和肃王之子周鸿都快病死了,她同样一点办法都没有。” 萧昀面无表情:“肃王心狠手辣,不缺这么一个儿子。赵素兰还年轻,以后也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为了达到目的,一个儿子算什么。周鸿也要盯紧,以防他们母子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说完赵素兰的事挥退玄青,萧昀又接了几封密信。 其中一封是长乐的飞鸽传书。 长乐前两日回过一趟王府,与玄青一番对证,已经知晓谢妙仪打造谋杀全家的计划,也知晓她已经起了疑心处处提防着自己。 今日这封传书,只说了谢妙仪故意折腾周老夫人母子,折腾赵素兰,折腾周鸿的事。 据她个人猜测,用不了多久,只怕整个侯府会死得一个都不剩。 萧昀只给她回了一句话—— 不遗余力助她。 周家人和赵素兰想谋杀谢妙仪吃谢家绝户,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要不是顾念到妙妙,他简直想下道旨意将周家满门抄斩。 信鸽刚放飞出去,高福屁颠屁颠跑进院子:“王爷,魏四姑娘在外求见。” 萧昀原本是不想见她的。 不知突然想到什么,眯了眯眼:“带她去偏厅。” 在萧昀面前,魏璃一向矫揉造作。 可这一次,她很敷衍地行了个礼,然后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开门见山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看上谢承泽了。” 萧昀有那么点意外,却也没有很意外。 他淡淡看魏璃一眼,示意她接着说。 魏璃好像突然底气更足了,振振有词道:“所以,我要嫁给您。” 第235章 咱们可以各玩各的 萧昀依旧淡淡的,示意她说下去。 魏璃将椅子搬到他跟前,凑过去压低声音鬼鬼祟祟道:“我知道王爷您喜欢谢妙仪,喜欢到不惜隐瞒身份与她偷情……呃不是……是私会。但以她的身份,肯定进不了摄政王府。所以,我有一个好主意。” 萧昀还是没什么表情。 魏璃倒是来劲了:“您看啊,妙仪姐姐不但是有夫之妇,还是商户女。她家祖上三代经商,连科考的资格都没有。就算长庆侯暴毙或者他们俩和离,妙仪姐姐也不可能成为您的正妃。最多改名换姓换个身份,进府做个侧妃。 但是呢,您堂堂皇叔摄政王不可能一辈子不娶正妃吧?您要是娶别人,先不说太后和我们魏家同不同意。要是个高门贵女,哪能容忍妙仪姐姐这样的女子独得您恩宠?就算嘴上不说什么,背地里肯定也会想尽办法害她,甚至是害谢家,害谢承泽。” 萧昀挑眉:“所以?” 魏璃:“所以啊,我觉得我们可以互利互惠,互相帮助。以您对妙仪姐姐的执着,无论用什么手段,应该都要得到她吧?也不想让她受委屈吧?我魏璃可以指天发誓,只要娶我做正妃,我可以让她跟我平起平坐。摄政王府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让给她,我就是借您个地方住,吃穿用度外加伺候的下人全都从我自己嫁妆里出。当然,您这个人,我也要让给她。就算你想到我院里去,我还不伺候呢。将来妙仪姐姐要是生孩子,我倒是可以伺候她坐月子……” 萧昀眉心微抽:“说人话。” 魏璃理直气壮:“我说的就是人话。我要说的是狗话您还能听明白,那就麻烦了。” 萧昀:“……本王听不明白。”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太后娘娘一直担心您与其他世家联姻,一直想撮合我俩,那我俩不如随了他们的愿。成婚后我连王府正院都不要,自己在隔壁另起一座府邸,吃自个的,穿自个的,花自个的。你安王萧昀和你们安王府,我全都可以让给妙仪姐姐。你俩喜欢花前月下就花前月下,喜欢如胶似漆就如胶似漆。无论您给她安排什么样的身份,我绝对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 就算父母兄姐问起,我也会对你俩之间的所有事情守口如瓶。什么私会有夫之妇啊,谋杀亲夫,强夺人妻,给周帷戴绿帽。反正无论旁人问什么,我肯定绝口不提。” “不需要。”萧昀斩钉截铁拒绝。 “不,您需要。”魏璃继续游说他:“虽然说王爷您行事一向无所顾忌,但强夺人妻终归不光彩。更何况,妙仪姐姐出身低微,做您正妃真的不合适。所以,我们不妨换个思路。比如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不-需-要。”萧昀大概已经知道她会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 “可是我需要啊。谢家三代商贾,出身低微,我父母兄姐肯定不会允许我嫁给他的。就算他们勉强同意,我魏大小姐也不可能下嫁到那样的商户人家。所以啊,咱们可以合作。我先嫁给您做正妃,等妙仪姐姐摆脱周帷后,您想给她什么身份都可以,反正最后肯定要娶她做侧妃。谢承泽身为她的兄长,也可以名正言顺住在咱们摄政王府。 到时候,我在隔壁另起一座府邸,让谢承泽跟我住。王府彻底让给你和妙仪姐姐,她虽然没有王妃之名,却有王妃之实。您想怎么宠她就怎么宠她,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当然,我跟谢承泽怎么折腾您也别管。等日后我有了孩子,就记在您的名下。世子之位我不敢强求,你找个借口给他封个郡王什么的就行了。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将孩子也记在妙仪姐姐名下跟她姓。妙仪姐姐有了孩子,当然也可以记在我的名下。世子之位归他,王府也归他。她的孩子和我的孩子,表面上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实际上是表兄弟,都是兄弟,日后还可以互相扶持……” “……”萧昀久久无语。 “这样既保住大家表面的体面,又得了切实的利益,您觉得如何?”魏璃双眼亮晶晶的,一脸期待看着他。 萧昀默默放下手中的茶盏,波澜不惊的眼眸中忍不住浮现出几分鄙夷:“馊主意。” “我……” 魏璃刚想继续游说,萧昀突然低头看向她腰间的香囊:“香囊不错。” 她扬起下巴:“当然不错,是谢承泽送给我的,可以凝神静心安眠。” “我也有。”萧昀默默从怀中掏出一只一模一样的香囊。 里头的香料是谢妙仪自己配的,香囊也是她自己绣的。 在别院那些日子,坐在他对面,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那又如何?谢承泽最后还不是送给了我?”魏璃一脸骄傲。 “……”谁跟她攀比这个了? 萧昀无奈揉揉眉心,将香囊推到她面前:“你将这两个香囊拿去给魏太后看,就说是妙仪亲手做的。她在文殊庙对你有救命之恩,让她给内廷司口谕,将宫里香料的供应交给谢家去做。” 魏璃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可是……就算能给内廷司供香料,香料毕竟只是香料。于朝廷无大功,还是不能成为皇商。就算做了皇商,也无法加授官职。” 萧昀只是淡淡道:“有本王在,你还怕谢承泽没有出头之日吗?” 魏璃满脸狐疑,还有几分警惕:“既然你早有打算,为何还要我去出头?不过是宫里香料供应的生意而已,只要您开口,太后娘娘肯定不会驳您的面子。” 萧昀施施然道:“若本王开口,谁都会知道他是本王的人。如果是你开口,他便是魏家的人。” “不对,王爷您诓我。他以后还要仰仗您提拔呢,这次就算是我开的口,他以后顶多算是咱们两家的人。” “嗯。” 魏璃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如果他只是你的人,少不得会有人给他使绊子。一旦牵扯上我们魏家,就算是他得罪人,那人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同时得罪得起摄政王和魏家。日后他做起事情来才能如鱼得水,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升迁。别说是皇商,就算加授户部二品衔也是使得的。” 萧昀:“那你要不要?” 魏璃急忙点头:“要要要。但你得答应我,最起码要给加授个二品衔,让他能有资格娶我。” 萧昀淡定喝茶:“国之大计岂能儿戏?想要二品衔,那就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魏璃信心满满:“他去过很多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很多的东西。还会说草原那边的话,也会雍国官话和简单的西洋话。跟草原的女掌柜,海上的女海盗都有交情。要是能给他授皇商官衔,他肯定能为朝廷出很多力。” 萧昀放下茶盏:“这些话你无需说给本王听,日后说给魏珩听就行。” 魏璃兀自琢磨一会,半信半疑:“你……你不会有什么阴谋吧?不会是想利用我对付魏家吧?” 第236章 狗改不了吃屎 萧昀只是淡淡道:“谢家在朝中无依无靠毫无根基,在外人眼中又是本王党羽。如果本王哪日失势,必遭大难。” 魏璃一下子明白过来,猛然站起身:“我明白了,你真正要的根本不是谢承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而是要他左右逢源,站在你我两家中间。无论哪家失势,谢家的下场都不会太惨,也能保住谢妙仪。” 萧昀没有否认。 魏璃自己反倒激动了:“你……王爷你……您是不是就计划好了?要把我嫁给谢承泽,抬高谢氏门楣,充当谢妙仪的保护伞?就算我今天不来找您,依旧会入您的局?” 萧昀面无表情:“不是你自己凑上来的吗?” 魏璃:“……有你和兄长提拔,谢承泽何愁没有出头之日?他迟早能配得上我。我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婿,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倒是你,这般为妙仪姐姐筹谋,难不成还想娶她做正妃?” 萧昀:“本王何时说过是侧妃?一直都是正妃,名正言顺的安王正妃。” 魏璃:→_→ *** 转眼就到小年夜这天。 谢妙仪一大清早就起来忙碌。 祭祖、祭灶神、准备小年饭,拜见长辈慰问孤老,还要给门口路过的乞丐施粥赠衣。 因新得了几筐鲜果,谢妙仪还特地挑出好的送到成国公府给叶青菀,又给交好的各家夫人们都送了一份。 和往年一样,忙的脚不沾地。 可这一年,她格外神清气爽。 如今长庆侯府里,长庆侯周帷躺在床上流口水,老夫人李氏病入膏肓,小姑周芙下落不明。 赵素兰表面上是个妾室,实际上就是周帷母子俩的出气筒。 玉竹也彻底认清现实,三天两头到她面前献媚讨好。 族老们虽然惦记侯府爵位,到底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对她这个侯夫人也算毕恭毕敬。 府中下人从尤管家到看门的,所有人的卖身契都捏在谢妙仪手中。 她一个不高兴,随时能发卖出去。 长庆侯府还是那个长庆侯府,但谢妙仪的境况已经大不相同。 不再像之前一样需要处处小心翼翼看所有人的脸色,更没有像前世那样,遭所有人排挤算计。 如今的谢妙仪,是真正的侯夫人,真正的当家主母。 府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将来也会尽数归她所有。 抱着这样的心思,谢妙仪将所有事情都处理的更加井井有条。 族老们赞不绝口,孤寡们感恩戴德。 就算给她立座贞节牌坊请封诰命,她也没什么担不起的。 啧,好一个贤良淑德的侯夫人谢氏…… 不过做一个周全的宗妇并不容易,等谢妙仪忙完一切已经是下午。 寒冬腊月日头短,天都快黑了,她干脆就近从西门回府。 刚在角门处下了马车,就听见周鸿恶毒的声音:“你刚才不是很能耐吗?打呀,有本事你再打小爷呀。小爷我可是皇室血脉,是长庆侯府的世子。凭你一个不知从哪来的小野种也敢打我?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谢妙仪定睛一看,见周鸿满脸狰狞,正对一个稍大些的孩子拳打脚踢。 旁边还围着七八个男童,从衣着上看,应当都是侯府的下人。 所有人将那孩子按在地上,任由周鸿打骂。 周鸿打了一阵依旧不解气,突然从衣服里掏出一把匕首,狞笑着狠狠刺向那孩子的手掌:“竟敢打本世子,本世子今日就砍下你这只手……” “你给我住手。”谢妙仪瞬间变了脸色,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周鸿脸上。 周鸿躲闪不及,被一巴掌扇翻在地。 谢妙仪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急忙扶起那被打的孩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 这孩子大概十岁左右。 生的唇红齿白,虽然穿的是粗衣麻布。 但一看就知道,应当是个被养得很好的小公子。 要是他的父母知道他被周鸿这么欺负该多心疼啊,搞不好,还会跟侯府结怨。 小公子有些失神的摇摇头,垂着眼一言不发。 谢妙仪见他脸上有伤,急忙掏出帕子去擦。 “嘶……”那孩子痛呼一声,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谢妙仪这才发现,他脸上除了擦伤,竟然还有两个巴掌印。 扇他的人估计用了十足的力道,他整张脸都是肿的。明明是个有些清瘦的小公子,乍看上去倒有些圆润了。 谢妙仪忍不住蹙眉指向周鸿:“他打的?” 小公子先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谢妙仪看不懂,正准备开口问,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抹寒芒。 “你个野种还敢告状,去死吧……”周鸿不知何时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竟举着匕首恶狠狠刺向那小公子。 谢妙仪下意识想推开那小公子,可惜躲闪不及,那匕首正好擦着她的手背划了过去。 顿时血流如注。 “啊……”周鸿也被长乐一脚踢飞出去,惨叫着撞在墙上。 “你的手受伤了……”小公子似乎是被吓到了,愣愣看着谢妙仪的手。 谢妙仪浑不在意用帕子包好伤口,蹲下身子问他:“你是哪家的孩子?你家里人呢?怎么会出现在我家后巷里,还跟他发生冲突?” 小公子讷讷道:“我……我爹已经过世了,叔叔们……叔叔们都想害我。我娘心里只有她娘家人,我……我……我就是想出来散散心,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然后他……他看见我,就用弹弓打我的头。打了几次打不中就气急败坏改用石头砸,还骂我为什么不让他见血,为什么不去死,他就喜欢看人死的样子……我气不过,还手打了他一顿。然后,他就找来帮手按着我打,还想剁我的手……” 第237章 天生的坏种 谢妙仪越听越气血上涌。 前世,周鸿这小畜生也是这么对她的。 他就喜欢凌虐别人,喜欢看人流血受伤,伤的越重流血越多,越凄惨越痛苦,他越兴奋。 想不到啊,这辈子他才六岁啊,竟然就如此残忍。 凌虐猫狗已经满足不了他,随便遇到个过路的孩子,竟然就起了虐杀的心思。 也幸亏这小公子比他大很多,若是个两三岁的幼童,周鸿只怕真的会将人凌虐至死。 前世的她犯了什么错?那些猫猫狗狗犯了什么错,这路过的小公子又犯了什么错? 周鸿凭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 难道就因为他喜好虐杀,就可以视人命如草芥?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狗改不了吃屎。”谢妙仪实在气不过,转身揪起摔在地上的周鸿,狠狠几个大耳刮子抽过去。 “贱人你敢打我……”周鸿反应过来,拳打脚踢扑过去。 谢妙仪毫不留情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反了天了,在我侯府寄人篱下竟然还敢辱骂主母。来人,将他给我拖到祠堂交给族老们。就说我说的,他小小年纪如此残忍惹是生非,我要罚他一百板子。我知道他受不住,那就分开打。今日先打十个板子,什么时候身子养好再打第二次。 在受罚期间,就将他关在院里读书顺便静思己过。什么时候知错,什么时候再放他出来。族老们谁要是觉得我容不下侯爷恩人遗孤,那从此以后我就把周鸿送到他家里让他来管教。放心,他的衣食住行开支由我侯府负责。但是,他要是再砸烂祖宗牌位,或是虐杀他家弱小,那可别怪到我头上来。” 她最近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每一件都是万劫不复的罪过。 跟其他人相比,周鸿再残暴也是个孩子,而且什么都写在脸上,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在这个节骨眼上,谢妙仪不想节外生枝落人话柄。 所以她没有立即弄死周鸿,还好吃好喝供着,只是任由他自生自灭。就他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折腾,就算把自己折腾死,也赖不到她头上。 没成想,这小畜生竟如此歹毒。 再让他这么自生自灭下去,还不知有多少无辜要受害。 连十岁的小公子他都敢想着要虐杀,简直是坏透了。 为了那些无辜的生命,就算不能立即杀了这小畜生,也不能让他继续在外头害人。 “贱人你敢,我可是侯爷的亲生……” 周鸿满脸狰狞继续叫嚣,完全不顾及谢妙仪的身份,也不顾及自己无依无靠寄人篱下。 身强力壮的嬷嬷们可不惯着他,毫不留情一顿暴打,再堵住他的嘴拖走。 跟他一块作恶的男童们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跪在谢妙仪面前连连认错:“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所有事情都是鸿少爷逼我们做的。他说侯爷膝下无子,他是唯一的养子,就是世子,是未来的长庆侯,我们……他逼迫我们……我们不敢不依他。” “夫人开恩,周鸿他不止凌虐别人,也凌虐我们。要是不听他的话,会被他打死的……” 众人说着纷纷掀开衣服,露出身上狰狞的伤痕。 最轻的也是青青紫紫,最严重的,肚子上的肉都溃烂一大片。 谢妙仪实在是不忍心看下去:“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算哪门子的养子?长庆侯府姓周,还轮不到他来做主。以后他再敢如此,不用对他手下留情。” 她实在没想到,就算任由周鸿病得奄奄一息,不再像之前一样力壮如牛,也没人再给他撑腰,他依旧改不掉骨子里残暴的本性。 畜生就是畜生,卸了力气拔了牙也不会变成人。 谢妙仪心中愤怒至极,吩咐小厮将一群孩子一并带到祠堂交给族老们。 必须让他们看看,这个所谓的恩人遗孤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就敢以虐杀为乐,再长大一点还得了? 周老夫人和赵素兰也不能再留了。 只有尽快处理掉这两个心机深沉的东西,才能毫无顾忌弄死周鸿…… “你别气了,我没事的。”唇红齿白的小公子见她脸色惨白,胸膛剧烈起伏,气得浑身颤抖仿佛随时会晕过去,伸出手扯了扯她的斗篷。 谢妙仪深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心情,挤出一抹温柔的笑:“与你不相干,是他不好。你家住在哪里?天快黑了,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小公子抿了抿唇,再次垂下脑袋不说话。 像只没人要的小狗,可怜极了。 谢妙仪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无奈叹口气:“可是天真的快黑了。” 小公子还是不说话,反倒是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 还是个半大孩子,这么冷的天还穿那么单薄,既然来到自家门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冻死饿死。 谢妙仪实在没辙:“天这么冷,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先跟我回去吃点东西暖暖身子。稍后我再派人回你家报信,让你家里人来把你接回去?” “这里是长庆侯府?”小公子突然问。 “嗯,长庆侯府,我是侯夫人谢氏。” 小公子不知突然想到什么,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谢妙仪还有些话想问他,干脆将人带回锦绣院。 他身上穿的实在太单薄,已经冻得浑身发紫。 虽然屋子里烧着炭盆暖和,还是好半晌都没缓过来。 谢妙仪看着不忍心,让人到梧桐苑去找几件周鸿没穿过的冬衣斗篷过来给他换上。 周鸿先前又高又壮,看着根本不像五岁的孩子。 衣裳又特意做的大些,清瘦的小公子倒也能勉强穿上。 但小公子脾气倔,不肯去换厚衣裳,只要一件厚斗篷裹在身上。 谢妙仪倒也不勉强,包扎完自己手上的伤口后,就让人去给他准备吃的:“你冻坏了,吃个锅子暖暖吧?厨房有新鲜的牛肉、羊肉还有鹿肉,你有不喜欢吃的吗?” 小公子愣了一下摇摇头:“能加几样点心吗?朕……我喜欢吃甜的。” 这点要求谢妙仪自然是要满足的,还让半夏拿些蜜饯果子先给他垫垫肚子,光喝热茶容易烧心。 小公子极克制地吃了几颗蜜饯就停下手,抱着斗篷把自己缩成一团。 低眉敛目眼眸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看起来……很难琢磨。 这般深沉的孩子,只怕很难与他搭上话。 谢妙仪思索半晌,从床底下翻出一只盒子打开递给他。 第238章 她想要个孩子 盒子里装了七八样精巧的小玩意儿。 什么小木马、小木鸟、木豹子、木老虎全都有,一个个做的栩栩如生,还点了眼睛嘴巴简单上色。 因谢妙仪之前托孙嫂子从外头买过男孩子喜欢的小玩意送给云公子的侄儿,孙源前些日子不知从哪弄到这些东西送到她跟前来。 一直没机会送给云公子的侄儿,反倒是在这派上用场了。 小公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谢妙仪颔首:“嗯,都是给你的,你可以随便玩。” 小公子再也克制不住,伸手拿起一只小木鸟放在手心把玩。 最后挑挑拣拣半天,挑出一只最感兴趣的小木犬。 那小犬巴掌大小,脖子上拴了根绳。 只要一拉绳子驱动机关,小木犬就能摇摇晃晃走起来。 唇红齿白的小公子一开始有些拘谨,只放在桌上玩。 后来玩的不尽兴,干脆放到地上牵着绳子拉。 他一拉,小木犬就跟着走。他跑两步,小木犬也跟着跑。 不一会功夫,小公子整个人都放开了,牵着小木犬满屋子跑。 后来玩的实在太尽兴,竟然想到雪地里去玩。 坐在旁边看他玩的谢妙仪忙叫住他:“你才刚暖和起来,小心别冻到。” 小公子不情不愿垮下脸,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望着她。 谢妙仪向来心软,看他这副可怜的样子她实在是忍不住,无奈叹口气找出一件更厚实的斗篷给他披上:“小心点,别湿了鞋袜。” 小公子欢呼一声,牵着小木犬跑进雪地里。 又正好是贪玩的年纪,玩尽兴了就开始撒欢,不管不顾满院子跑。 谢妙仪抱着暖炉站在屋檐下,嘴角含笑看着他玩。 前世今生这么多年加起来,她早就过了当娘的年纪。 很多时候,也会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只可惜,前世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周鸿和周娇都是白眼狼。 她要是有个自己的孩子,或许也会像这位小公子一般生的好看。她也会给他准备很多小玩意儿,冬天的时候,像现在这样看着他在雪地里玩…… 半夏看出她的心思,心念一动低声道:“这位小公子生的好看,性子也沉稳。也不知道是族里哪家的孩子,夫人若是喜欢……可以接到府里来养几天。老人总说孩子是带来的,沾沾这位小公子的福气,没准您能早日怀上了。实在不行将他收作养子,将来世子也有个人帮衬。” 谢妙仪笑着摇摇头:“哪个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宝?我又何必枉做恶人?” 上辈子,她对周鸿和周娇真的可以称得上掏心掏肺。他俩的衣食住行,一日三餐,一年四季,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在打理。 到头来,那俩白眼狼心里终究只有他们的亲生母亲赵素兰。 还怪她强夺人子,害他们母子分离。 别人的孩子再好也养不熟。 这一世,谢妙仪无论如何都要自己生一个。 就算实在生不出来,她宁可假孕从外头抱一个回来充做是自己生的,也绝对不可能再收养别人的孩子…… 谢妙仪和半夏说完话,小公子也玩累了,气喘吁吁拉着小木犬回屋取暖。 谢妙仪见他实在玉雪可爱,弯腰帮他拍落身上的雪花,又将自己的暖炉塞给他取暖:“冻坏了吧?鞋袜湿没湿?” 小公子摇摇头,又不说话了。 谢妙仪也不勉强,只是笑着递给她一杯热水:“茶水喝多了烧心,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我特地让人给你调了蜂蜜水。” 小公子玩渴了,接过蜂蜜水一饮而尽。 沉默地在火炉旁坐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我与夫人素不相识,夫人干嘛对我这么好?” 谢妙仪笑笑:“相逢即是有缘。小公子生的这般好相貌,想来必然是家中的掌中宝。既来到我府上,岂能怠慢了你?”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对他究竟好不好。 她自己没有生养过孩子,但前世抚养两个白眼狼时,一直都是这般待他们的。 小孩子应该都差不多,谢妙仪自然也用待周鸿和周娇的方式待这位小公子。 无论他是哪家的,在这一板砖砸下去都是皇亲国戚的地界,多结一份善缘总错不了。 “呵……掌中宝?”小公子自嘲一笑:“我嫡亲的叔叔伯伯们,恨不得我去死。嫡亲的舅舅们,总想从我身上捞好处。我在他们眼里,就是绊脚石,是荣华富贵。” 听起来确实蛮惨的。 不过别人家的事谢妙仪也不好插嘴,她只能叹口气拍拍他的肩:“人只要活在世上,总会有诸多不易。你年纪还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往坏处想。或许等你长大,就会有不一样的想法。也或许等你长大了能保护自己,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小公子再次垂下眼,又不说话了。 正巧在这时,孙嫂子进来通报说晚膳已经准备好。 谢妙仪再次笑着拍拍他的肩:“先吃点东西吧,也许等填饱肚子,你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不开心了。” 小公子乖巧站起身。 谢妙仪突然又想起件事,让人去打热水来帮他洗手洗脸。 还温柔地告诉他:“你沾一手的灰,吃进肚子里容易肚子痛。” 小公子老老实实让婢女伺候着洗手洗脸,一言不发坐到餐桌前。 谢妙仪盛了一碗热腾腾的汤放到他面前,颇有些感慨:“今晚是小年夜,我还以为又是我一个人。有小公子陪着,倒也不错。来,先喝碗汤暖暖。” 小公子沉默了一阵,突然冷不丁开口:“你到我家做乳娘吧。” 谢妙仪:“????什么?” 小公子这才反应过来好像说错话了,急忙改口:“我……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乳娘。但是你可以到我家做……做……做嬷嬷?……反正就是照顾我的。你放心,不会亏待你。” 第239章 他脑子突然不够用了 谢妙仪又是一愣,忍不住笑起来:“多谢小公子厚爱,我还年轻并未生养过,恐怕照顾不好你。” 小公子反而急了,满脸倔强:“你可以的。你对我比我娘都好,我就要你照顾,不要别人。” 谢妙仪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忍不住叹口气:“小公子,你母亲十月怀胎之苦,一朝分娩之痛,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更何况,你父亲早逝,她一个人将你抚养长大。或许她有许多地方确实有错,但无论如何,她对你的爱,都不是我一顿饭一碗汤能比得了的。” 小公子攥紧手指,讷讷道:“我……我……我并非不孝,只是我母亲……我母亲她心里只有她娘家人。或者说在她心里,我就是个外人。” 这种情况,谢妙仪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下意识摸摸小公子的脑袋,温柔的告诉她:“你母亲的母亲,也是十月怀胎之苦一朝分娩之痛才生的她。她在娘家有父母,有血脉手足。不能因为嫁到你家,就要跟娘家彻底断绝关系。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如果她真有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告诉她。但别轻易说旁人对你比她对你更好,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比母亲更爱自己的孩子。” 谢妙仪好歹抚养过两个白眼狼五年,做母亲的感觉她是懂的,也大概明白孩子的想法。 小公子冷哼一声:“自从我父亲过世后,我母亲娘家人就一直插手我家的生意,往各处都安插了人手。看在舅舅颇有才能,也算一心向着我的份上,我认了。可是我的小姨母,一个骄纵跋扈只知道享乐的丫头,竟然也想插手我家里的事。我堂堂……就连我家里用哪家铺子的供应,她都要来插一嘴,当我府上是什么地方?” 他越说越委屈:“今天小年夜,我本来是想跟母亲一起吃年夜饭的。结果,母亲非要她家里人一起。还要当着我的面,随意任免我府上的管事。我只不过说了几句狠话,母亲她竟然动手打我……这么多年了,她心里就只有她娘家人,我算个什么东西?” 屋子里已经点起灯,小公子脸上的巴掌印更加清晰。 谢妙仪忍不住有些心疼:“所以,你脸上的伤是她打的?” 小公子气的一掌拍在桌上:“除了她还有谁敢打我?” 谢妙仪无奈摇摇头,让半夏赶紧去拿伤药。 听起来,这位小公子的母亲确实不讲道理。 帮扶娘家人没什么问题,但也要有个分寸,更不能因此把自己的儿子打成这样。 也难怪他心里憋气不肯说自己是哪一家的,更不肯被送回去。 不过孩子毕竟小,有很多事情根本不懂。 谢妙仪也不想听他一面之词,干脆闭上嘴巴,认真的帮他上药。 刚上到一半,长乐匆匆忙忙跑进来禀报:“小姐,外面有位云萧云公子求见。” 谢妙仪一惊:“谁?” 小公子弱弱缩了缩脖子:“是……是……是我皇……小叔叔,他找来了。” “……” 怪不得小公子的遭遇听起来有几分耳熟,原来,竟是云萧的侄儿。 那盒子中的小玩意儿,原本也是准备送给他的。 她和云萧之间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啊。 谢妙仪哑然失笑,转眸看向萧琅柔声道:“你家里人找来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她将孩子带回府,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送他回家。 无论他是哪家的,既然家里人找上门,肯定要有个交代。 萧琅下意识浑身一颤,求助似地抓住谢妙仪的衣裳:“我……我害怕,能不能……能不能跟他说朕……朕……正正吃饭呢。” 谢妙仪耐心安抚:“那吃完饭呢?” 萧琅想到萧昀那残暴的惩罚手段,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回去。我擅自离家出走,小叔叔一定会打死我的。” 谢妙仪试图安抚他:“你小叔叔一向对你视如己出,就算是罚你,也只是为你好。放心吧,他顶多打你两下让你长个记性,绝对不会打死你。” 萧琅满脸狐疑:“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谢妙仪不认为云萧会将他在外头做外室的事告诉自家侄儿,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因为……我是你小叔叔的朋友啊。” 当初就是为了这个孩子,云萧才不得已委身做外室。 关于他的教育问题,他们俩私下也闲聊过。 听云萧的意思,他确实很严厉。 但说到底,还是因为这孩子年少丧父,所有人都对孤儿寡母虎视眈眈,他才会迫切的希望侄儿能成才,能早日独当一面。 萧琅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我小叔叔那样的人,竟然会有朋友?” 谢妙仪失笑:“你小叔叔是个很好的人啊,他为什么不能有朋友?几个月前你从树上摔下来命悬一线,他为了寻到老山参救你,不惜放下身段欠我人情。他对你严厉,都是希望你能早日成才独当一面。今日的事你好好跟他说清楚,我敢保证,只要不是你的错,他一定不会罚你。” “???” “???” “???” 萧琅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几个月前那株老山参,皇叔不是说,是他喜欢的女子所赠吗? 他那么大一个未来婶婶,怎么突然变长庆侯夫人了??? 难道…… 萧琅越想越惊悚,看微微指向那盒小玩意儿:“之前小叔叔拿回家的小玩意儿,是你送的?也是你跟他说,孩子本来就是贪玩的年纪,不能过分拘束?” 谢妙仪没想到云萧连这种话都跟自己侄儿讲,一时竟有些尴尬:“那些小玩意儿还喜欢吗?这些原本也是送给你的,只是最近一直没找到机会。” 萧琅:Σ( °△°|||)︴ 萧琅兀自震惊了好一会儿,终于渐渐找回神智:“那……你能让他别揍我吗?” 谢妙仪再次失笑:“你小叔叔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把事情说清楚,他不但不会揍你,还会为你主持公道。” “???”皇叔什么时候是讲道理的人了?他血洗朝堂抄家灭族的时候,没看见他讲道理啊。 “放心吧,有我在呢。”至少在她面前,云萧还是很好说话的。 “那好吧。” 萧琅终于鼓起勇气想去见萧昀。 可是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向那桌热气腾腾的年夜饭,突发奇想装可怜:“我家里的叔叔伯伯舅舅姨母们可讨厌了,他们不止欺负我,也欺负小叔叔。他们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却把我和小叔叔都赶出来不让我们进门。夫人你也是一个人,不如跟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吧。” 第240章 轮到她享受享受了 可是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向那桌热气腾腾的年夜饭,突发奇想装可怜:“我家里的叔叔伯伯舅舅姨母们可讨厌了,他们不止欺负我,也欺负小叔叔。他们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却把我和小叔叔都赶出来不让我们进门。夫人你也是一个人,不如跟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吧。” 谢妙仪:“???” 萧琅在身上翻找了半天什么都翻不出来,只能垂头丧气的可怜兮兮:“我走的匆忙还换了别人的衣裳什么都没带,饭钱就让小叔叔来给吧。” “……”实不相瞒,他小叔叔整个人都是靠她养的。 “小叔叔家里也只有他一个人,这个时候回去,肯定连残羹冷饭都吃不上。”萧琅继续装可怜。 “哎,罢了,把人请进来吧。”谢妙仪最终还是妥协了。 小公子年岁小也就罢了,云萧毕竟是外男,她一个有夫之妇,邀请不相干的外男在自己院中用膳非常不妥。 可仔细想想,就算不妥又如何? 前世她病入膏肓时,同样是这样的数九寒天。 她在冷冰冰的锦绣院里苦苦挣扎,周帷一家子却拿着她的银钱和赵素兰母子阖家团圆。 他们吃饱喝足穿暖,还要来狠狠踩她几脚,连一碗冷冰冰的薄粥都不愿让她入口。 如今风水轮流转,换他们一家子半死不活躺在床上。 她谢妙仪为什么不可以将她在外头的男人和侄儿带回府,明目张胆的吃顿年夜饭? 于理不合怎么了?离经叛道又怎么了? 周帷能做的事,凭什么她不能做? 重生这么久,谢妙仪做小伏低真是忍够了。 前世,周帷带着外室母子靠吸她的血其乐融融。 这一世,也该轮到她踩在周家人头上,和喜欢的人一起吃顿饭了…… 不多时,萧昀就被带进锦绣院。 一进门,就看见谢妙仪站在廊下。 她穿着一件毛茸茸的斗篷,温暖的灯光照在身上,整个人都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你来啦。”见萧昀进门,谢妙仪莞尔一笑。 他脚步一顿,突然站在原地遥遥望着她。 刚刚长乐说,谢妙仪想跟他一起吃年夜饭,他原本没什么太特别的感觉。 可走进这间院子,看到她就这样站在雪地里,温柔含笑的等他回来,萧昀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恍惚的错觉—— 恍惚觉得他们已经是老夫老妻。 每日他从外面回来,谢妙仪都会站在廊下等他。 屋里烛光明灭,饭菜飘香,偶尔还有孩童的笑声。 和世间大部分的夫妻没什么不同,却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人间烟火。 往后的每一天,无论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要回到这里,就会有温柔的妻子,可口的饭菜。 无论他去到哪里,无论他如何位高权重。只有这娇妻爱子,三餐四季,会是他永远的归处…… “屋里冷,先进去吧。”谢妙仪见他呆愣在原地,再次轻声开口。 萧昀心中一动忽然快步走上前,一把将他搂入怀中紧紧抱住。 他的,是他的。 这个女人是他的。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有些妙仪在的地方,就是他心之所归,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家。 任何人都抢不走也不准抢。 就算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婿周帷,也休想破坏她好不容易才求来的这一切。 “这里是侯府……”谢妙仪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面红耳赤,急忙推了推他小声提醒。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萧昀就好像没听见,反而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 “你先放开我,这里是侯府……”虽然整座院里的人除了长乐和半夏,已经全都被打发到厨房去吃年夜饭了。 但侯府毕竟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瞧见,只怕会徒生事端。 “不放,我的,你是我的。” “别闹……”这段时日以来,云萧的情绪明显稳定了很多。怎么好端端的,又开始偏执了? “除非你答应我,立即休掉周帷改嫁。从今以后,你只属于我一个人。每年的年夜饭,我都要跟你一起。” “我……” 谢妙仪哭笑不得正准备开口安抚,就听见一阵尴尬的咳嗽声:“咳咳咳……” 萧昀不情不愿放开手,冷冷看向躲在花厅内偷看的萧琅:“你咳的挺厉害啊,看来病得不轻。回头我给你找十个八个大夫,一日三碗苦药再扎上几针,好好给你治治。” “菜都凉了……”萧琅躲在门后,弱弱辩解。 也不知他究竟看到了多少。 反正以她的身份,与外男拉拉扯扯终究不光彩。 谢妙仪顿时有些尴尬,急忙转过身落荒而逃:“云公子,外头冷……你……你还是快进来吧。” 萧昀面不改色走进花厅坐下,萧琅赶紧搬个凳子坐到他旁边,满脸堆笑撒娇:“小叔叔,今儿是小年夜,阖家团圆的日子。难得与谢夫人一起吃顿团圆饭,您就别罚我了行不行?就算要罚,明日再罚行不行?” 萧昀目光凉凉:“谁教你离家出走的?” 萧琅立即垮下脸,指着自己脸上的伤:“您看看,母……母亲把我打成什么样了?既然她那么向着她的娘家人,那我走好了,把整个家都让给他们。” 萧昀气的狠狠一拍桌子:“你再说一遍。” 萧琅身子一缩:“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旁人欺负你你不会欺负回去吗?还离家出走,谁教你的?” “我……我……” “说,谁教你的?” 萧昀真是气狠了,骤然提高音量。 “我……我……” 见萧琅畏畏缩缩的模样,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抄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就往他身上抽:“你果真是长大了,有主意了,好的不学你学离家出走。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一时任性,整个宫……家里乱成什么样了?我平常就是这么教你的吗?男子汉大丈夫遇事不思进取,反而一走了之,还有没有点做……做家主的样子?你要是有个三长家怎么办?让追随你的人怎么办……” “嗷嗷嗷……小叔叔我错了……”萧琅被抽的嗷嗷叫,一边求饶一边躲。 “还敢躲,你给我站好,手伸出来。” “小叔叔我错了,求您高抬贵手饶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哼,你的承诺什么时候做过数?堂堂一家之主,净会偷奸耍滑。你的师傅们都是怎么教你的?看来,我该砍了他们的脑袋……” “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别说这种晦气话。”越说越不像话,就算孩子犯错,也不能动不动就砍教书先生的脑袋啊。 谢妙仪实在听不下去,急忙站起身将萧琅护在身后:“他还是个孩子,大过年的在亲生母亲跟前受了委屈,你让他怎么办?” 第241章 摄政王妻管严? 萧昀还在气头上,用鸡毛掸子指着萧琅:“妙妙你让开,我今天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萧琅立即惨叫一声,抱着脑袋躲在谢妙仪身后瑟瑟发抖:“小叔叔我知道错了,都是我不好,您就饶过我这一回吧。哎呀,哎呀……我上回从树上摔下来旧伤还没好呢,头疼的厉害,疼疼疼,太疼了……” 萧昀都被气笑了,举起鸡毛掸子就抽过去:“你还装。” “好了,别打了。”谢妙仪实在看不过去,一把抢过他手上的鸡毛掸子:“你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教孩子是你这么教的吗?怪不得这孩子要离家出走。他跟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不问青红皂白打他。你这个做小叔叔的,也不问前因后果就打他。他是个人不是块木头,你们这般对待他,怪不得他要离家出走。换做是我,也都不肯受这种冤枉气。” “这事你别管,我今天非好好教训他不可……”萧琅这是离家出走吗?他这是离宫出走。 他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就算年纪小,跟普通的孩子能一样吗? 就因为他一时任性离家出走,宫里都快闹翻天了。 要不是摄政王府的暗卫正好认得他,整个京城早就戒严了。各地藩王和蠢蠢欲动的宗室们只怕连龙袍都已经翻出来穿在身上,准备逼宫造反。 身为一国之君,一言一行都关乎江山社稷,就算心里有委屈,岂能由着性子胡来? “你问清楚前因后果了吗就打他?你看看,这孩子脸都被打肿了。”谢妙仪脾气也上来了,不但丝毫不让,还将萧琅拉到跟前指给他看。 “你不是说过吗?你兄长抚养你长大对你恩重如山,你拿侄儿当自己亲生的孩子看待。这孩子在世上没有别的亲人,只有母亲和小叔叔。母亲不问青红皂白伤他的心,小叔叔也不问青红皂白,教他如何能不寒心?他不过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纵使有些冲动任性,也不至于要这样责打。” “我……”萧昀实在跟她解释不清,深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愤怒,揉着太阳穴靠在桌上:“我已经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确实不是他的错。但他身份特殊,不问青红皂白离家出走,就是他最大的过错。若不好好管教,日后还指不定怎么任性呢。” “子不教父之过,他母亲做了什么我一个外人没有资格置喙。但你当着我的面不问青红皂白打他,你真的觉得,你自己做的很对吗?” “我……”萧昀被说的哑口无言,最后无奈泄气:“或许你言之有理吧。我没养过自己的孩子,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教好他。” 萧琅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皇叔这就……妥协了? 按照他以往的性子,不是应该直接把长庆侯夫人拖出去杖毙吗? 他是谁?他在哪? 发生了什么? 他那凶残暴戾,有活阎王之称的皇叔啊,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要知道皇叔每次抽他的时候,就连他母后也不敢阻拦。摄政王发起火来,可是连太后都能拖回寿安宫禁足。 可这位谢夫人,不但能拍着桌子跟他叫板,还敢抢他手里的鸡毛掸子,连子不教父之过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最不可思议的是,皇叔他竟然……妥协了???? 萧琅听说过民间有妻管严,问题是…… 谢夫人不是别人老婆吗? 其实谢妙仪也知道萧昀的难处,盛一碗热汤递到他面前:“我知道,你心中必定万分焦急。在外头吹了大半日的冷风,先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见萧琅眼巴巴望着,谢妙仪给他也盛了一碗:“来,你也喝一碗。这是我昨日就让厨房炖的,足足熬了十二个时辰。” 叔侄俩见好就收,老老实实默默喝完汤。 谢妙仪的心情也平复了几分,她无奈道:“既然你不知道该如何教孩子,事情又闹到我眼前,不如把事情说出来,我替你们评评理?” 别人的家事她其实是不想管的。 问题是,看云萧这说上来就打的模样,是真的不会管教孩子。 她跟云萧的关系又……又…… 反正……他平日里若是管教不好侄儿,少不得要在她面前抱怨几句。 谢妙仪不想听他一直抱怨下去。 而且,这小公子也算跟她有缘,怪可怜的。 她是真的于心不忍。 要是不帮这叔侄俩找到症结所在,他日后肯定还会不分青红皂白挨打。 她好歹抚养过两个孩子五年,就算再也不会教,应该也比两眼一抹黑的云萧要强。 萧琅像是终于找到了靠山,愤愤不平站起身,满脸控诉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今日小年夜,萧琅本来是想跟母后两个人好好吃顿饭。 结果,魏太后又召了魏家人进宫陪她。 萧琅心里本身就不高兴,碰巧他过去的时候,正好撞见魏璃连哄带撒娇,非要魏太后将宫里的香料供应交给她什么救命恩人去做。 魏氏外戚干政他都忍了,魏璃一个骄纵跋扈的丫头,连衙门口朝哪开都不知道,竟然也想插手宫里的事。 萧琅顿时火冒三丈,口不择言说要将魏氏这些乱臣贼子诛九族。 魏太后怒极攻心,抬手就扇了他两巴掌。 萧琅堂堂一个皇帝从来没受过这种气,一时想不开,干脆摸到太监房里偷了身衣服,又悄悄打开历代帝王用来逃命用的密道偷偷跑出皇宫…… 第242章 摄政王你也过来,站好 当然,他不会傻到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所有的人和事,都特地做了隐喻。 不过,萧昀自然是能听懂的。 事情的经过他已经从暗卫口中得知,无奈摸摸萧琅的头:“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我没说是你的错。但是,你身为家主,任何时候都不能口不择言。更不能随意离家出走,由着性子胡来。你可知你一喜一怒,一言一行,关乎到多少人?我打你罚你,不是因为你说了这些话做了这些事。而是因为,你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意气上头,便忘了自己身上的责任。” 萧琅乖乖垂下头伸出手:“皇……小叔叔,我错了。” 萧昀的心一下子软下来:“我也有错,有些事情是我没跟你说清楚。但是你记住,喜怒不形于色是你必须要学的。你张口便要杀人全族,所有人都能从你脸上揣摩出你的喜好,你如何能做好这个家主?更何况,你如今羽翼未丰,如何能对外家说出那种诛心的话来?万一他们一族因此生出反叛之心,岂不是节外生枝?” 萧琅认真点头:“我明白的小叔叔。我知道我不该那么任性口不择言,更不该一时之气就离家出走。我知道我这么做,很有可能惹出大乱子。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这么乖,萧昀反而若有所思:“或许是我太严苛了。就算身在其位,你也终究是个孩子。有些事情就算你心里明白,也不一定能完全做得到。罢了,以后……咱们一起慢慢来。这次的事情我也有错,作为赔礼,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耶,那我要休息三日,不上课不处理事务,痛痛快快玩几天。” “不行,换一个。” “哎呀哎呀,啊……我头疼……我身上疼,浑身都疼。小叔叔,母亲打我,您也打我,这会我浑身都疼。别的不说,肯定是上不了课了。”萧琅立刻装模作样哀嚎。 “你确定?”萧昀冷眼看他表演。 “谢夫人……”萧琅当然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捂着脸可怜兮兮看向谢妙仪,还假惺惺抽泣两声:“母亲心里只有娘家人不待见我,还动手打我。把我脸都打肿了,我现在头晕眼花耳鸣,还有点恶心想吐。小叔叔也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我,我现在胳膊疼屁股疼,连笔都拿不起来。说是给我赔礼,实际上连这点小要求都不答应,呜呜呜……他们都冤枉我,呜呜呜,都欺负我年纪小……谢夫人,你温柔善良又漂亮。你帮我求求小叔叔,就让我歇几天吧……” “……”萧昀无奈看向谢妙仪:“你现在知道我为何要对他那么严苛了吧?” “知道了……”这孩子典型的给点颜色就开染房,说难听点,偷奸耍滑。 原本孩童天性如此倒也没什么,但他如今是一家之主,又是孤儿寡母,身边群狼环伺虎视眈眈。 他年纪说小也不小了,确实不能放任他继续偷奸耍滑。 偶尔打一顿倒也没什么问题。 谢妙仪无奈揉揉眉心,将萧琅拉到自己跟前开始调解:“如果真如你所说,你母亲总是护着她的娘家人欺负你,那确实是她不对。但就算是你母亲不对在先,你也不能随意说出要灭她全族的话来。” 萧琅冷哼:“狼子野心,乱臣贼子,诛九族都是活该。” 谢妙仪眼角一跳:“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萧琅撇撇嘴,依旧满脸不服:“我是一家之主。” “……” 好吧,她大概知道他脸上为什么会挨两巴掌了,也知道云萧为何不问青红皂白就抽他。这孩子,确实有点熊。 “你还敢胡说八道。”萧昀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再次冒出来,抄起鸡毛掸子又想揍他。 “干什么呢?你给我放下。”谢妙仪很不赞同地瞪他一眼。 “……”萧昀默默放下了鸡毛掸子。 谢妙仪再次叹口气,回头去看目瞪口呆的萧琅:“灭人全族的话,确实不能乱说。首先,那是你母族外家,都是你母亲的血脉手足。你就算有怨言,也不能喊打喊杀的。那是生你养你的母亲,没有她父母,哪来的你? 其次,你年纪尚幼羽翼未丰,你们孤儿寡母正是需要人扶持的时候。你外家再狼子野心,至少目前你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他们可以利用你,你也可以利用他们。说出那种话来,像你小叔叔说的,万一激起反叛之心,岂不是自找麻烦得不偿失? 最后,每个人的命都是命,你轻飘飘一句灭人全族,可那些人,全都有父母妻儿兄弟手足,无论什么身份,你小小年纪,都不能视人命如草芥。于情于理于己,你自己说说,你该不该说这种话?你好好想想,你母亲和你小叔叔,该不该打你?” 萧琅默默垂下脑袋:“好吧,确实是我错了。” 谢妙仪拿起鸡毛掸子重重敲桌子:“还有,你是家主。在其位,谋其政,担其责。就算你是个孩子,做事情之前也应该想想后果。你的身上,担着很多人的身家性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对得起他们吗?对得起带着你艰难度日的寡母,对得起处处为你筹谋的小叔叔吗?为一时气性将置自己置于险地,你又对得起你自己吗?” 萧琅脑袋垂得更低,乖乖伸出双手。 谢妙仪没有打他,只是将萧昀拉到自己面前:“你也过来,站好。这件事小公子固然有错,难道你就没错吗?孩子顽皮,确实应该好好管教。但人性本来就如此,你小的时候就不顽劣?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不可以?为什么一上来就要动手? 我知道你打他,是因为恨铁不成钢,是因为他意气用事不计后果。但你想过没有,这孩子受了冤枉犯了错,首先想到的竟然是离家出走躲起来。可见你平时根本就没有给他好好说话的机会,也不管他怎么想怎么说,总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他。他已经被打怕了,也被冤枉怕了,更知道认错没用,所以才会这样。” “对对对,你说的对。”萧琅疯狂点头。 “……好吧,你说的对。”萧昀也承认。 他没带过孩子,又常年混迹军中,只能用带兵的方式教育他。 一旦犯了错误,首先肯定要受罚。 谢妙仪很满意他的态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了口:“还有你那位嫂嫂……我本来不想说你家是非,但是话已经说到这了,我不得不提几句。我明白她想护着娘家人,但她身为一个母亲,也该护着自己的孩子。总不能为了娘家人,一味委屈自己的孩子。 其实任免府上一位管事算不得多大的事,小公子之所以大发雷霆,恐怕也不单单是为这桩事,她娘家人平日里肯定做的更过分。小公子渐渐大了,又是一家之主,就算他是个孩子,也不能拿他当普通的孩子对待。既然占了他便宜,无论如何该给他几分颜面,该问问他的想法。不能完全抛开他这个一家之主,她娘家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萧琅再次疯狂点头:“对对对,其实这真的只是件小事。如果不是正好撞上,我都懒得理会。但是母亲一味护着她娘家人独断专行,将我这个一家之主置于何地?” 谢妙仪最后下结论:“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你们所有人都有错,小公子是一家之主……” “我叫云琅。”萧琅插嘴。 谢妙仪点点头,总结道:“琅儿是一家之主,以后不可再胡说八道,更不可再意气用事。云公子你身为长辈,更应该讲点道理。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打他,先心平气和把事情说清楚。如果真是他的错或不知悔改,再打不迟。还有,孩童顽皮贪玩本来就是天性,固然会耽误课业,但也不必过分苛责。当然,琅儿你也要有分寸,不可过分贪玩。至于琅儿的母亲……我一个外人,不好指手画脚。” 有理有据一番话,将两人都说沉默了。 沉默了许久,萧昀深深吸口气摸摸萧琅的头:“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萧琅点头如捣蒜,一脸期冀扯扯他的衣服:“小叔叔,你也觉得谢夫人说的有道理吧?你也觉得她很会教孩子吧?我要她跟我回府,做我的先生。” 萧昀顿时黑脸:“不行。她跟你回府,谁给你生弟弟妹妹?” 第243章 错了,全错了 萧琅不情不愿耷拉下脑袋:“哦~~~~” 反倒是谢妙仪一下子面红耳赤:“云公子,当着孩子的面,别胡说八道,开这种玩笑。” 这里是长庆侯府,她是有夫之妇谢氏。 萧昀淡淡道:“琅儿早慧,就算不说破,他也早已心中有数。” 萧琅赶紧抬头望天,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谢妙仪更尴尬了,赶紧给两人夹菜:“吃菜吃菜,这些菜都是我让厨房精心准备的,尝尝合不合胃口?” 萧琅眼珠子一转,又出坏主意:“小叔叔,自从父亲去世后,这也算是朕……正、正逢佳节,难得与家里人一起吃顿团圆饭。天气又那么冷,要不咱们喝些酒暖暖身子吧?” 萧昀想了想,默默颔首:“可以。” 这大冷天的,谢妙仪其实早已命人煮好酒。 只是之前想着,带孩子吃饭,就不要饮酒了。 既然这叔侄俩想喝,让半夏到厨房去取就是。 谢妙仪嗜甜,厨娘煮的酒自然也很甜。 萧琅贪杯,不一会就喝得面红耳赤直打嗝。 谢妙仪赶紧给他夹菜:“你还小,不许贪杯。来,多吃些菜解解酒。” 萧昀眉头挑得老高:“你光顾着他,那我呢?” 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跟自己侄子争宠? 谢妙仪无奈又好笑,将他平日爱吃的一道菜推到他面前:“你吃这个就行了。” 萧琅满脸羡慕:“婶婶知道小叔叔爱吃什么,却没有人知道我爱吃什么。” “你爱吃这个。”谢妙仪将一道三鲜锅子推到他面前。 这道菜小孩子大部分都喜欢。 而且,他刚刚吃了不少。 “嘿嘿,婶婶果然也是爱我的。”萧琅眉开眼笑,反手给谢妙仪夹菜:“来,婶婶吃这个。” “她不喜欢吃肘子。”萧昀也往她碗中放进一块火腿。 “不吃肘子?那吃白切鸡……” “她喜欢吃羊肉锅子,你别添乱。” “哪里添乱了?我就是想给婶婶夹菜而已嘛。” “不用,你坐好。” “小叔叔说什么?外面下雪太吵了我听不见……” “……” 谢妙仪就这样坐在两人中间,看着两人为夹菜的事情吵来吵去的。 一开始有些无语,但看着看着,又忍不住笑起来。 叔侄俩这是争风吃醋呢? 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吗? 可笑到最后,谢妙仪的思绪渐渐有些飘忽。 如果将来她能和云萧修成正果,再有个一儿半女,应该就是如今这番景象。 和这世间的家家户户一样,很普通,很平凡,也很……温暖。 这一瞬间,谢妙仪突然觉得,重新找个人改嫁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如果那个人是云萧的话,其实还挺不错的…… 在不远处的松涛馆里,一身屎尿味的周围正躺在床上,阿巴阿巴流着口水。 已经毁容的赵素兰满身脏污,盯着面前半碗冷冰冰的薄粥发呆。 被周帷吵得实在心烦,她不耐烦站起身,狠狠抽了他几个巴掌:“吵什么吵,没看见我正烦着呢吗?再吵,再吵我就打开窗户冻死你个半死不活的东西。” 西边荒院里,周鸿刚挨过板子,奄奄一息躺在床上。 板子是尤管家让人打的,用的是巧劲儿,要不了人性命,却足以皮开肉绽。 当然,这只是第一次的十板子。 往后的日子里,只要他好起来能承受得住,就必须接受下一次惩罚。 伺候他的嬷嬷们知道他已经失宠,早就跑前头大厨房吃席去了。 “水、水……”任由周鸿喊破喉咙,根本没人搭理他。 荣禧堂周老夫人那边,倒是有满满一桌宴席。 可是一个孤老婆子又能吃多少? 对着满满一桌美味佳肴,她只有满心疲惫。 去年小年夜的时候,周帷意气风发,周娇活泼灵动,谢妙仪温柔贤惠。 就连她自己,也十足的容光焕发。 正是如日中天,阖家团圆。 可如今,菜还是那桌菜,却早已物是人非。 就连荣禧堂,也因之前欠债被搬空了大半。 早已不复当初的锦绣富贵,反而隐隐有些萧条。 “错了错了,全错了……” 周老夫人毕竟活到这把年纪见过些世面,如今这个情况,总让她有种家道中落的感觉。 而这一切,都是从周帷带回赵素兰开始的。 她真的好后悔,悔不当初…… 与各处的冷冷清清相比,锦绣院里欢声笑语。 就如同前世,谢妙仪病入膏肓冷冷清清躺在锦绣院里时,周氏一家子却其乐融融一般。 不同的是,重来一世,他们的处境已经彻底相反。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一顿小年饭也终于吃完了。 萧琅依依不舍,找各种借口想将谢妙仪拐回宫去给他做先生。 最后还是她拿出那只装满各种小玩意儿的木盒,才堪堪将他哄走。 正好尤管家过来回禀周鸿的情况,谢妙仪淡淡嘱咐他:“那些被周鸿打伤的孩子都怪可怜的,找个大夫替他们处理一下伤口。另外,周鸿不过一个寄人篱下的野种罢了,竟敢冒充世子欺凌旁人,那些孩子们心里肯定有气,想打他几顿出出气很正常。小孩子间打打闹闹,旁人就不要随便掺和了……” 第244章 保护好她 另一边,萧昀和萧琅已经坐上回宫的马车。 萧琅趴在车窗口,眼巴巴望着越来越远的长庆侯府。 萧昀一把将他扯回去:“你婶婶刚刚才说过的话你又忘了是吧?刚喝完热酒,不许吹冷风。” 萧琅不情不愿乖乖坐好,抱着手中的木盒少年老成地深深叹口气:“皇叔,我终于明白您为何会这般喜欢她。这般温柔善良的女子,我也喜欢。” 话音刚落,就发现萧昀凉凉盯着自己。 赶紧改口:“喜欢她给我做婶婶。” 萧昀这才收回目光。 萧琅继续给他加油打气:“等朕长大了,要是能遇上这般女子。别说是有夫之妇,就是有妇之夫,朕也要给她抢过来。” 萧昀沉默半晌,突然抬头看他:“我是乱臣贼子,原本就已经是万人唾骂,冒天下之大不韪又何妨?但你是明君,千万别学我。你要是敢学我,我打断你的腿。” 萧琅乖乖闭上嘴巴。 萧昀又问他:“我打算过阵子,就让她跟周帷和离,明媒正娶迎她做正妃,你怎么想?” 萧琅急忙拍手:“做正妃好啊。朕可以立即下圣旨让婶婶休夫,赐死周帷也行。” “我说了,你是明君,别学我乱臣贼子的做派。” “哦……那就让他们和离好了。” 萧昀‘嗯’了一声,突然道:“魏璃突然向魏太后进言,要将宫里的香料生意给谢家做,是我指使的。那是妙仪的娘家,谢承泽是她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 萧琅:“???” 萧昀:“谢妙仪出生江南商户人家,随母姓。她父亲原来是流民,家里一穷二白,连块地都没有。后来凭着一股机灵劲儿,到谢氏商行做伙计。她母亲家三代经商,从走街串巷的货郎到香料贩子,再到制香售香,但生意一直做的不咸不淡……” 萧琅:“???” “谢父流民出身,有一帮三教九流的兄弟。凭着这帮兄弟,谢家跟草原做生意,跟大漠做生意,跟西洋人做生意,这些年渐渐攒下不菲的财富。近些年,谢家也跟当地乡绅一起办学,资助了很多穷学子上学。但说到底,毫无根基,毫无门路,空有些银钱。 当年我在江南时与她相遇,原本是想稳定朝局后再到她家提亲。谁知长庆侯府被赵家的事情牵连交不出罚罪银。周帷为了保住爵位盯上她家,故意设计让妙仪失了名节又趁机讹诈一大笔嫁妆,拿她十里红妆填补亏空……” 萧琅勃然大怒:“朕就说吧,应该赐死周帷。这么好的女子,他配不上。” 萧昀:“……还有呢?” 萧琅大手一挥:“不就是一桩香料供应的生意吗?魏家想要,朕绝对不给。但婶婶对朕这么好,今日还因为救朕划伤手背,救驾有功,朕原就该赏她。回去朕就让内廷司拟旨,准了。” 萧昀抬手摸摸他的头:“此事是皇叔思虑不周,我本来以为,不过是一桩香料供应而已。你贵为一国之君,平日里根本不会将这点小事放在眼里,便没有与你说清楚。妙仪说的对,今日的事,我也有错。” 萧琅立刻装委屈:“那能歇息三日,不读书不上朝不理政吗?” “不能。” “哦。” “最多……我以后都不打你了。” “嗯???” 萧昀目光渐渐幽深:“从前你年纪小,我总将你当个孩子看待。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今日这桩事,你没错。魏璃一个年少无知的丫头也敢对宫里的事指手画脚,你身为一国之君,确实该拿出天子威严。不许就是不许,不喜就是不喜。以后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我会提前跟你商量。只要你别犯大错,我也不会再打你。” 萧琅装模作样唉声叹气:“我就说吧,皇叔您应该早点成个家。这男人一成家,就知道该怎么教孩子了。” “所以,关于我娶谢妙仪为正妃这件事,你怎么想?” “挺好的呀,婶婶又温柔又善良,还很善解人意。” “说实话。” “挺好的呀,就……就……一个二嫁的商户女,在朝中毫无根基。就算日后皇叔您有自己的孩子,以那孩子的血脉出身,也不可能得到众臣的支持与我相争……我朝重礼法,血脉不纯难以服众……皇叔您是异族血脉,婶婶是普通商户家,与枝繁叶茂的大世家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萧琅越说越小声,心虚地尬笑。 萧昀连连点头:“所以,日后若是有人敢阻拦我取妙仪,你当如何?” 萧琅斩钉截铁道:“赐死。” “……你是明君。” “哦,那就打一顿。谁敢阻拦皇叔您迎娶婶婶,朕就打他。实在不行,那就只能赐死了。不过……太后一直想撮合您和魏璃,她那边……” “她撮合不了。” “嗯?朕听说,成国公府最近已经改了主意,想将魏璃嫁给忠勇侯世子?文臣世家和武将世家联姻,朕不高兴。” 萧昀不咸不淡道:“皇叔也不高兴,所以,需要给谢承泽一个能高攀得上魏璃的机会。” 萧琅瞪大眼。 萧昀:“魏璃自己看上了谢承泽,但他高攀不上。” 萧琅大喜:“朕这就下旨授谢承泽皇商职,加授正二品户部尚书衔。” “……” 接收到萧昀无语的眼神,他心虚的缩了缩脖子:“那……那就慢慢来……反正小姨母还年轻。” 萧昀不置可否,目光突然变得认真起来:“琅儿,皇叔对你如何?” 萧琅连连点头:“自然是视如己出。” 萧昀缓缓按住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登基这么多年,皇叔从未向你求过什么。如今,陛下的小叔叔萧昀,想向陛下求个恩典。” 萧琅先是一愣,随即正色:“皇叔请说。” 萧昀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不得善终。你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你婶婶,保护好你的弟弟妹妹们。也要保护好谢家,让你的婶婶和弟弟妹妹们,将来还能有个依靠在。” 萧琅张张嘴,一时之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昀头一次咄咄逼人:“你答应我,无论将来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祸不及我妻儿,不及她娘家。” 萧琅一个激灵回过神:“皇叔这么多年教导之恩,扶持之情,是我萧琅的再生父母。我一定会将婶婶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将弟弟妹妹们当做自己的亲手足。让弟弟享亲王之尊,让妹妹受公主食邑。也会好好孝敬小叔叔和婶婶,绝对不会有别的想法。” 萧昀终于放开他,慢慢合上眼:“古往今来,像我这样的权臣有几个善终的?乱臣贼子,徒留一身骂名罢了。” “……皇叔我不会。”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答应我,祸不及妻儿。” “……我答应。” “你发誓,以天子之名发誓。” “皇天后土在上,我萧琅以天子之名发誓,无论将来发生任何事情,都一定会善待皇叔妻儿,善待谢妙仪,善待他们的孩子,放谢家一条生路。若有违此誓,就让我……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萧昀没有再回话,只是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香囊。 事到如今,他已经猜到谢妙仪的计划。 从一开始,她就是想谋杀亲夫,去父留子,得到长庆侯府的一切。 她做的很好,目前已经成功了。 如果不是他横插一脚,谢妙仪只怕已经送走了周帷全家,靠着肚子里的孩子名正言顺得到侯府。 她可以拿着十里红妆的银钱,享着侯夫人的尊贵体面,有亲人,有孩子,有闺中密友,有对未来的期盼。 自己当家作主,安享荣华富贵。 是她萧昀的私心,将她往旋涡里扯。 所以,他一定要为她铺一条路,铺一条无论将来如何,她都能如愿以偿的路…… 萧琅也不敢再吭声。 马车里静谧一片,只有车轱辘咯吱咯吱压过雪地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萧琅终于忍不住,愤愤不平开口:“皇叔,长庆侯府上有个叫周鸿的什么恩人遗孤,他打朕,还想砍朕的手。” 第245章 送走周芙 萧昀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你想如何?” 萧琅从来没受过这种气:“损伤龙体,殴打天子,赐死。” 萧昀终于睁开眼睛。 但他一言不发,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萧琅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别别扭扭改口:“好吧……那小孩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的样子,虽然朕是皇帝,不过皇叔您说的,小孩子之间打架很正常,而且罪不及稚子。反正婶婶已经罚过他一百板子,那……那便算了吧。” 萧昀依旧不置可否:“那周鸿小小年纪残暴狠厉,有虐杀的癖好。对当今天子都敢下手,更何况是对普通人。你要是真想杀他,我没什么意见。不过只一点,他是当年赵氏女与肃王之子。肃王这些年受雍国庇护,很难找到他的踪迹。难得露出这么大个破绽,我打算用这母子俩引蛇出洞。但你也大了,是天子之尊,该如何抉择你自己拿主意吧。” “啊?这……”萧琅自己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小孩之间打架很正常,罪也不及稚子。就算他没用处,我身为一国之君,也不至于为这么点事就杀人。既然他对皇叔您有用,那皇叔您自己看着办吧。” 萧昀眸中终于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你果然是长大了,越来越有一国之君的样子。那你不妨好好想想,既然魏家那么想要内廷香料供应,你打算让他们拿什么来换。” “啊?不是皇叔您想提拔谢家吗?” “魏家既然已经入局,那为什么不可以顺便一箭双雕?如今年关将至,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适合更换内廷供应。你可以等元宵节过后,再定下此事。这期间你可以仔细想想,要魏家拿出什么来换。” “那皇叔想要什么?” “你觉得能换什么?” 萧琅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来:“能换的东西太多了,我……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要什么,请皇叔教我。” 萧昀:“如果我是你,那我便要……科举主考。” 萧琅瞪大眼。 萧昀认真的告诉他:“世家之间关系盘根错节,把持朝堂,结党营私。就算是科举,也都在他们的把持之中。往年如此,今年也不会例外。你父皇,你皇爷爷,也都曾雄心壮志想做出一番功绩,但处处受世家掣肘。好在如今世家党羽已被减除大半,你年纪也不小,身为一国之君,也是时候有属于你自己的心腹近臣了……” 萧琅咽了咽唾沫:“区区内廷香料供应,筹码只怕不够。” 萧昀勾唇:“那就要看怎么谈了。你也说了,魏璃只是个年少无知的丫头。连她都敢肆无忌惮插手内廷,魏家这是想造反吗?既然没有不臣之心,不打算结党谋权,那最好拿出诚意来……” **** 小年夜过后,长庆侯府算是彻底安稳下来。 谢妙仪提了大半年的心也终于彻底放下。 如今周帷已废,从今以后都不能再谋害谢家人,也绝不可能再像前世一般,勾结水匪谋杀谢承泽。 她一刻都不想多等,立即命孙源到文殊庙将谢承泽接到侯府过年。 顺便,给云萧带去一封书信。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谢妙仪这次刚从梅林别院回到侯府没多久,月事再次如期而至。 依旧没怀上孩子。 反正离过年还有几天,她正好可以借着外出采买年货的由头,与云公子在桂花巷再私会一番。 谁知孙源回来时,两手空空,只带回一封谢承泽的信。 信上说,他在文殊庙结交到不少文人才子,都是饱学之士。最近伤刚好,刚能出去走动,所以他想在文殊庙多待几日,再多结识些人。等到了除夕夜,再回侯府跟她吃团圆饭。 谢承泽做事一向很有分寸,谢妙仪也无话可说。 反倒是云萧那边—— 据孙源所说,庙里的和尚说,他前几日就回家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再回去读书。 谢妙仪这才反应过来,云萧原先也是好人家的公子。 就算没有分到家里的家产,跟着侄儿住几天总没什么问题。 大过年的,可不回家去了吗? 怪不得他侄儿前脚刚丢,他后脚就找过来。 也是她一时疏忽,小年夜那天没问个清楚,还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找到侄儿后还要回文殊庙。 不过谢妙仪也不气馁。 经过这几个月的反反复复,对于怀孕这件事,她已经能心平气和。 这小半年都过来了,也不在乎这几日。 大夫也说了,她一直怀不上,最重要的原因反而就是因为她求子心切,过度焦虑。 如今整个侯府都是她的,作威作福的日子过着,多等一阵子也无妨…… 又过了一日,谢妙仪正在屋里午睡,孙源顶着一身风雪匆匆忙忙从外头进来,压低声音禀报:“泽城那边传来消息,周芙在小年夜那天……没了。” 【启禀各位尊贵的读者姐妹,周帷凉透进度95%,周老夫人凉透进度98%,赵素兰凉透进度90%,周鸿凉透进度97%。其他人凉透进度,已经埋了。】 第246章 她不配死有全尸 谢妙仪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回过神:“没了?” 孙源解释道:“周芙当初被情郎卖进妓院时,脸已经被划伤了,一直没恢复过来。再加上她曾在文殊庙乱说话被打掉几颗牙,说话漏风。还疯疯癫癫的,总是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最关键的是,不知什么时候竟染上一身花柳病,只能做些贩夫走卒的生意。周芙一开始不从,几乎天天都要挨打。后来被打怕终于老老实实接客,但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 小年夜那天,正好是个有特殊癖好的客人。周芙受不了,拔下头上的簪子想跟他同归于尽。结果被妓院的打手及时发现,狠狠挨了一顿板子,当天夜里就发起高烧。老鸨子本来就嫌她又丑又有病,眼看着不中用,直接破草席一裹扔到乱葬岗。事后听人说,她当时应该还有一口气。被扔在乱葬岗时,还抓着打手的裤子求人救她。说什么她是长庆侯府大小姐,是郡王妃……” “郡王妃?”谢妙仪猛然抬头。 “没错,派去打探消息的兄弟说,周芙被卖进寻芳阁以后就疯了。逢人就说自己是顺郡王妃,儿子是世子,哥哥是长庆侯。就算是当今陛下,也要叫他一声婶娘……简直胡说八道,顺郡王今年还没娶亲呢,哪来的王妃?” “哈……呵呵……”谢妙仪突然缓缓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笑出眼泪。 顺郡王,就是她前世机关算尽为周芙谋来的好亲事。 郡王早年丧父,手上并没有多少实权。 可胜在家境殷实,产业无数,而且郡王本人敦厚谦卑,不寻花问柳,做事也脚踏实地。 身为当今皇上的嫡亲堂兄,也是有些前途可言的。 太妃出身世家大族,也是个厚道人。 几位郡主个个有教养,在家从来不生事,后来也都得了一门好亲事。 明明当初,是周芙和周老太太求着谢妙仪帮忙相看一门好亲事。 周芙自己一听说是郡王府,也是立刻迫不及待答应下来。相看时满面娇羞,还催着谢妙仪赶紧定下。 但婚后不久,她就开始嫌弃顺郡王相貌平平,为人敦厚不会花言巧语,嫌弃府中还有几位郡主未嫁,个个都要陪送一大笔嫁妆。还嫌弃太妃娘家世家大族人太多,来往应酬花费太大…… 总之,她哪里都不满意。 全然忘记了长庆侯府落魄,如果不是谢妙仪替她筹谋,她连顺郡王府的门都挨不着。 也全然忘了,她一过门就主持中馈当家。太妃给人给银子,处处为她撑场面。几位郡主敬重她,在外头谁家夫人敢给她气受,郡主们必不会善罢甘休。 更忘记了,顺郡王从不寻花问柳,身边就两个通房做摆设。儿子刚刚满月,就直接请封世子。 这满京都的高门贵女,就算是魏璃,日子也未必有她舒心。 有一回魏璃开玩笑还说:面子千好万好不如里子实实在在好,早知顺郡王府这么好,她当年就应该上手抢。 即使如此,周芙依旧不满足,对促成这门婚事的谢妙仪恨之入骨。 尤其是后来她总是冷言冷语尖酸刻薄,渐渐跟顺郡王离了心。 经常自己找些不痛快,然后回家凌虐病入膏肓的谢妙仪。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话,恨谢妙仪拆散她和郑姓书生,怨谢妙仪替她筹谋婚事。荣华富贵她不稀罕,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这一世,谢妙仪明明成全了她心心念念想要的。 不知什么时候恢复前世记忆的周芙应该很开心才对。 她为什么不笑呢? 明明已经和情郎私奔成功,也没有被嫁入顺郡王府,她有情饮水饱,为什么又要心心念念强调自己是郡王妃? 犯贱吗? “听人说,被拖去乱葬岗的路上,周芙一直在说她知道错了,求嫂嫂救救她。她不要有情郎了,要荣华富贵,要顺郡王……被扔在乱葬岗还在说,最后,满口疯言疯语咽了气……”孙源被谢妙仪的笑声吓出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岔开话题。 “呵,我都成全她了,她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不满?她以为她是皇帝不成?全世界都要围着她转?魏太后都不敢既要又要,她倒是真敢痴人说梦。”谢妙仪满脸嘲讽。 重来一世她算是看清了。 周老夫人、周帷和周芙不愧是母子三人,从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 吃锅望盆既要又要,永远不知满足。 这家人欲壑难填,从她嫁入长庆侯府开始,就已经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做的再好,都满足不了他们,最终都会被敲骨吸髓一脚踢开。 只有像这一世一样先下手为强,才能挣出一条活路来。 孙源:“那周芙的尸首……” 谢妙仪冷笑:“族长之前传的令你没听见吗?咱家大姑奶奶周芙姑娘如今已经嫁到庆州,泽城寻芳阁里死了个姑娘,跟我们长庆侯府有什么关系?” 她先前还想着,纵使周芙前世坏事做尽,这一世终究还没来得及做太多恶。 如果她哪天真的死在那种地方,可以给她一口薄棺下葬。 既然周芙早就已经恢复了记忆,就应该知道自己前世做过什么。 对谢妙仪而言,有着前世记忆的周芙,就是有血海深仇的仇人。 一个仇人,不配死有全尸被好生安葬。 前世今生,周芙都心心念念要跟情郎私奔。 如今谢妙仪成全她,落得这样的下场,是她不惜作恶多端求来的。 死无全尸,她就应该自己受着。 孙源离开后,半夏见谢妙仪脸色不太好,赶紧将窗户打开一小缝通风透气。 太阳欲出不出,映着雪光照进屋内,亮得刺眼。 谢妙仪忙抬起手遮住光亮,长长舒出一口浊气:“果然是要开春了,天也越来越晴。这长庆侯府的深宅大院,好像也没从前那么黑了……” 周老夫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死了。 成日里不是在荣禧堂头晕脑胀,就是到松涛馆看望周帷。 这日她一进屋,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屎尿味。 赵素兰远远坐在窗边,把玩着不知从哪弄来的一枝梅花。 周老夫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前狠狠拧在她胳膊上:“你个贱人竟敢偷懒,侯爷尿了你没闻到吗?我留你一条狗命是让你伺候侯爷的。以后再敢偷懒,就让妙仪将你发卖到最下等的妓院里去。你个下作的娼妇竟敢用那种下三滥的药害我儿,就该让你尝尝千人骑万人压的滋味……” 换做以往,赵素兰早就跳起来跟她扭打作一团。 可今日,她就像是根木头毫无反应,抬起眼皮斜睨她一眼:“老虔婆,还做梦呢?谢妙仪最恨的应该就是你了。她就算要发卖,也头一个发卖你。不过可惜啊,就你这把浑身臭味的老骨头,就算倒贴也没人要。” 第247章 报官,抓走谢妙仪那个毒妇 “你……你什么意思?”周老夫人似乎是意识到了些什么,被惊的连连后退。 “你心里早就有数了不是吗?只是你不敢承认而已。”赵素兰还真有些意外,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你你……你……”周老夫人伸出手指着她,羊癫疯似的抖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我没有伺候好侯爷。我赵素兰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自幼便被当做皇妃教养,享尽人间荣华富贵。让我伺候人,让我帮周帷擦屎擦尿,做什么美梦呢?” “你……” “可奇怪的是,这屋里所有人都睁只眼闭只眼。我打他骂他,掐他,虐待他,所有人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听好了,是所有人,这院子里伺候的奴才,包括你特地指派过来的嬷嬷,都故意视而不见。老虔婆,你猜这是为什么?” “你你……”周老夫人‘你’了半天,突然深深吸口气低声对钱嬷嬷道:“你带人亲自守在外头,别让人听墙角。” 这屋里伺候的下人们原本就已经被打发出去,唯有周老夫人贴身伺候的人。 所有人一走,房内就只剩下周围母子和赵素兰。 赵素兰嗤笑一声,满眼鄙夷:“我就说嘛,你个老虔婆好歹吃过那么多年的饭,不至于糊涂成这样。你只是不敢承认罢了,不敢承认一向任由你们母子拿捏的谢妙仪。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将侯府祸害成这样。” 周老夫人无力瘫在床边,紧紧握着周帷的手:“有什么话你直说。” 赵素兰也懒得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我仔细想过了,鸿儿和娇娇出事的那一日,王姨娘那个贱人突然无缘无故找我打架。侯爷出事那晚,也是从王姨娘屋里过来的。我确实给他用了壮阳药,而且分量不小。可是,按理说根本不会那么快发作。除非,他在来我屋里之前就已经用过别的药……” 周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你的你的意思是说……鸿儿和娇娇出事,侯爷变成如今这样,都是谢妙仪在背后指使,玉竹那个贱人充当马前卒?” 赵素兰嗤笑:“恐怕还不止。你仔细想想,谢妙仪身为当家主母,管着家里的门户。周芙每日进进出出她能不知道吗?可是,竟然任由她与那穷书生发展到私奔……” “阿巴……阿巴……”床上的周帷将两人的话听在耳中,激动得拼命挣扎。 “嘶……”周老夫人惊的浑身瘫软滑坐在地,一时之间根本没顾上他。 “谢妙仪离府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侯府债台高筑,周芙私奔,两个孩子出事,周帷出事。被推到明面上的,都是王姨娘。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也是王姨娘担责。家里出这么多事,你这把老骨头未必能撑得住……你们长庆侯府所有能说得上话的主子全都出了事,那从此以后,这府上轮到谁做主?” “妙仪……是妙仪……她早就已经开始布局了。从她断掉侯府一切供应开始,就已经谋划着,要吃侯府的绝户……”周老夫人喃喃自语:“什么上山求子?不过是瞎编的借口。也不是心中有气,故意给侯府一个下马威。她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把自己摘干净,等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再跳出来渔翁得利……” “是啊,她早就开始了。从她将玉竹给侯爷做妾开始,她就已经在算计我。她故意的,故意一直在引诱我与王姨娘鹬蚌相争,引诱我算计周帷,她渔翁得利……” “怎么可能?她那么蠢笨,那么懦弱……随便说几句好听的,就能将她骗的团团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能让她死心塌地……她一直将我当亲生母亲看待,对芙儿比亲妹妹还好。她到底是怎么狠得下心,这样算计我们的?她手无缚鸡之力,胆小懦弱,说话大声一点她都只会哭哭啼啼。到底哪来的胆子,想要吃我周家绝户……” 很多事情周老夫人知道谢妙仪早已心中有数,而且心里有气。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手段竟然这么狠毒。 心高气傲的赵素兰难得有几分怅然,深深叹息:“你不会以为,他们谢家的万贯家财是别人白给的吧?我之前就听说了,她父兄可都不太干净。手底下那帮人,有的做过马匪,有的做过海盗。之前是我们太自负了,庶民商户女,也自有庶民的生存之道。” “可她是个女子啊。出嫁从夫,我儿就是她的天,她怎么敢的,谢妙仪究竟是怎么敢的……”泪水从苍老的眼角滚滚落下,周老夫人哭天抢地,委屈又愤恨:“她一个女子,到底是怎么敢违抗夫婿,忤逆婆母的?谢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会教出这种丧尽天良的毒妇?她怎么敢的,她到底是怎么敢的……” “阿巴……阿巴……唔唔唔……”床上的周帷拼命挣扎,同样满腔不甘。 谢妙仪人都已经嫁入长庆侯府,连人都是周家的。 她所有的一切,难道不该归周家所有吗? 就算她不愿意,为什么不能忍气吞声得过且过? 世上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别人都可以忍,为什么就她不可以? 又凭什么…… 凭什么要将周家算计到近乎家破人亡的地步? 她不守妇道这么做,难道就不怕被世人唾骂,就不怕浸猪笼吗…… 谢妙仪…… 谢妙仪这个贱人。 如果他能好起来的话,他一定要杀了她,杀了她。 啊啊啊啊啊…… 没有人能听见周围的无能狂怒,只能看见他满身屎尿,嘴歪眼斜在床上蠕动。 像条阴沟里的蛆虫。 这一日,周老夫人在松涛馆待了很久。 离开的时候脸色惨白,连路都走不稳。 纵使前呼后拥有三四个人搀扶,还是跌跌撞撞一路摔倒了十几次。 回到荣禧堂,她依旧浑身颤抖的厉害。 将所有伺候的下人都打发离开,周老夫人才勉强找回点神智,一把抓住钱嬷嬷的手:“快去……快到京兆府去报官,就说谢妙仪谋杀亲夫,谋害小姑,如今还想谋害我这个婆婆。她就是个心如蛇蝎的毒妇,让京兆府一定要将她五马分尸,还我侯府一个公道……” 第248章 谢妙仪谋杀亲夫 钱嬷嬷面有难色:“这……这……老夫人,就算到了京兆府,只怕也说不清。” 周老夫人激动地提高音量:“有什么说不清的?谢妙仪撺掇小姑私奔,指使妾室给丈夫下药,还故意谋害侯爷的孩子。没准我成宿成宿睡不着觉,也都是这个贱人害的。单凭她谋杀亲夫的罪过,就该浸她猪笼。” 钱嬷嬷急忙帮她拍拍背,无奈道:“说到底,所有的事情都只是猜测,无凭无据的。大小姐与那书生私奔终归是大小姐自己做出来的事,夫人就算有错,最多是看管家中的门户不严,根本算不上什么罪过。还有侯爷……前几日当着族老们的面,事情已经完全坐实了。是明月从古月堂买的壮阳药,人也是在梧桐苑出的事。哪怕最终正是证实王姨娘也参与其中,夫人都不在家,与她有什么相干? 还有您近日睡不着觉的事,您年纪大了,这些年本来就浅眠。是夫人过门以后贴补着嫁妆银子请名医,用好药调理着才好许多。那可是实打实请过名医的,只要请大夫作证,就能证实您一直都有这毛病。最近这些日子,她又是安神香又是药膳,好吃好喝的供着,全府上下有目共睹。于情于理,您这病都实在赖不到她头上去……” 周老夫人只觉得浑身上下似是被一盆雪水浇了个透心凉,越想越细思极恐:“她一定是故意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谢妙仪设下的圈套。她坑害我侯府几乎家破人亡,自己却置身事外。我绝对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偏偏在她离府清修的时候,家里一下出这么多事……” “您不相信也没用啊,咱们没证据。更何况,就算告到京兆府,这些事也说不清。夫人好端端的,连作案的动机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这些事情都是在赵素兰母子进府之后才发生的。谢妙仪那个贱人,一定是发现了他们母子的身份……不对……坐胎药,不对……她明明服用了那么久的坐胎药,为何最近看起来丝毫不见虚弱?” 周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谢妙仪一定是知道了,知道坐胎药有古怪,甚至知道我儿想得到谢家的家财,所以才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将所有人算计进去,最后将我周家残害至此。报复,所有的一切,都是谢妙仪的报复。报官,一定要报官,让京兆府诛这个毒妇九族……” 钱嬷嬷的神色一言难尽:“……可是老夫人,咱总不能跟京兆府说,夫人之所以做这些事,是因为……因为咱周家算计在先吧……” 周老夫人:“……” 正无语的,突然有人在外头禀报:“老夫人,族长和族老们突然开了祠堂,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置,请老夫人赶快过去。” 周老夫人愣了愣:“发生什么事了?” 报信的丫鬟摇摇头:“传信的人没说,只说让您尽快过去。” “夫人呢?夫人那边怎么说?” “奴婢刚刚瞧见,夫人也被请过去了。” 周老夫人深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愤怒:“来人,替我更衣。” 事到如今,她也算是想明白了。 谢妙仪不在府中还能兴风作浪,整个侯府上上下下摆明了早就已经是她的人。 她做过的那些事,只怕早就已经被抹平证据。 就算如今已经知道她的真面目,一时半会儿也无计可施。 要是不管不顾闹开,只会打草惊蛇。 忍。 眼下这种情况,周老夫人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暂时先忍下这口气,才能慢慢抽丝剥茧找到谢妙仪谋害侯府的证据。 但凡今日要说的事情与此事无关,哪怕今日有族老们在场,她也不能无凭无据闹开给谢妙仪防备的机会…… 周老夫人憋着一口气赶到祠堂时,祠堂已经打开。 蜡烛明灭,烟火缭绕。 族老们端坐在两侧,平日里在族中说得上话的几位夫人也被请了过来坐在旁边,谢妙仪正在她们中间左右逢源。 “母亲,外面风大,怎么不多穿件衣裳?小心着凉……”见周老夫人进门,她急忙迎上前搀扶。 “你这孩子,还是这么孝顺。最近年关事多,你也要小心身子。”周老夫人心里纵使恨之入骨,脸上依旧慈眉善目,还颇为亲昵地拍了拍谢妙仪的手背。 “多谢母亲关心……” 婆媳俩一阵虚情假意,周老夫人被扶到谢妙仪刚刚坐的位置上坐下。 旁边的香炉里一大把线香烧的热闹,她刚坐下就被狠狠呛到。 谢妙仪忙接过丫头手里的茶亲手递过去,就差直接喂进她嘴里。 所有人见状,都夸周老夫人好命,夸谢妙仪这个儿媳妇孝顺。 周老夫人恨不得将谢妙仪千刀万剐,脸上还得陪着笑。 一阵寒暄过后,族长终于发话:“帷哥媳妇,你特地开祠堂叫我们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周老夫人有些疑惑。 竟然是谢妙仪主动让人开着祠堂? 她究竟想干嘛? 不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正想着,就见谢妙仪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哭天抹泪哀嚎起来:“各位叔伯,母亲,周家列祖列宗,是媳妇不孝……” “???”周老夫人还是不明所以。 “帷哥媳妇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几位夫人立刻出言安慰。 谢妙仪哭得更大声:“嘤嘤嘤嘤……都是我的错,都是媳妇不孝,是我对不起母亲,对不起周家列祖列宗。也对不起侯爷,对不起各位叔叔婶婶,对不起族中的各位兄弟姊妹们……” 族长被她哭的头疼:“谢氏,你好歹是我们周家宗妇,一个侯夫人,天天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有什么话先好好说清楚。” 谢妙仪又抽噎了几声,期期艾艾道:“各位叔伯在上,自从嫁到周家,我自认恪尽职守。对大小姐芙儿视如己出,有求必应。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就连母亲重金为我寻来调理身子的坐胎药,只要小姑一句话,我便立刻命人送到她房中……” 第249章 母亲,您节哀 “什么?你竟然把坐胎药给她喝?”周老夫人猛然站起身,用粗哑的嗓音发出尖锐爆鸣。 “母亲放心,那坐胎药说是坐胎药,实际上全都是滋补的名贵药材。芙儿身子不好,吃那药正好对症。”谢妙仪认真解释。 “你……你……”周老夫人越发一口气没上来,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 “母亲莫不是怀疑我故意谋害小姑?可那药,是母亲您的方子,也是母亲您命人抓的药,熬好了送到我房里。有一日正好被小姑撞见,非要抢过去喝……原本药是不可以乱喝的,后来我请宫里出来的胡太医看过。胡太医说,确实是个调理身体的好方子。小姑……身子原本就有些不好,那药也是对症的,所以我便将药让给了她。” 谢妙仪一脸清澈的愚蠢:“不过母亲的好意,我自然是不能辜负的。于是我自己拿出银钱,用这方子抓药。还真是个好方子,就连摄政王府的太医都说,我先前落水落下的毛病已经完全被调理好,随时都可以要个孩子……” 周老夫人被气的几乎吐血:“谢妙仪你……”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真面目,她简直要相信谢妙仪是无心的。 可现在,她只觉得这商户女果然心机深沉。 肯定是早就知道坐胎药有古怪,所以才故意换给周芙喝。 怪不得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周芙的脸色都不好,又听伺候的丫头说,她一直月事不调。 “母亲?难道你觉得儿媳做的有哪里不对吗?”谢妙仪伤心又失望地后退几步,用帕子捂着脸嘤嘤哭泣:“还是说,母亲您怀疑儿媳会谋害小姑?天地良心,我操持这个家这么多年,绝对不能背上这种骂名。如果您有所怀疑,那咱们不如从外头请几个大夫来验一验那方子。再把熬药的抓药的全都抓起来,仔细审问。实在不行,我可以到摄政王府去求谢夫人,将太医院院判请到咱家,好好分辨一番。” “你……咳……咳……”周老夫人气的脸色铁青,偏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母亲?还有什么问题吗?”谢妙仪贴心的问她。 “没……没什么。你果然贤惠厚道,我这个做婆母的替芙儿谢谢你……”周老夫人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一句话。 “那你为什么愁眉苦脸的?为什么不笑?是对儿媳的做法不满意吗?”谢妙仪继续清澈愚蠢。 “呵呵……没有,自从你嫁到我周家,没有哪里不周到,对小姑也很好……”周老夫人恨不得绞碎手中的帕子,脸上却不得不强行挤出一抹慈眉善目的微笑。 谢妙仪确实明摆着在谋害周芙。 可她能怎么办?正如谢妙仪所说,那药方是她拿出来的,药是她找人抓的,也是她的人熬的,只不过被谢妙仪让给了周芙而已。 一旦查出坐胎药有问题,那害人的就是她周老夫人。 按本朝律令,儿媳谋害婆母固然是大罪,婆母谋害儿媳同样罪责不轻。 谢妙仪再次擦擦眼泪,又嘤嘤嘤抽泣起来:“多谢母亲体恤儿媳的不易,否则的话,儿媳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自从嫁到周家,我自问恪尽职守,谁知道……谁知道……芙儿她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周老夫人以为她要将周芙私奔的事挑明,忙厉声呵斥:“谢氏,别胡说八道。” 族长瞪她一眼,同样皱起眉头:“谢氏,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需要如此大张旗鼓的。” 谢妙仪装模作样叹口气:“哎,家门不幸啊。派出去寻找小姑的人今早传回消息,说是……她那情郎就不是个好人。专门靠勾引大户人家的女人,骗钱吃喝嫖赌。” 周老夫人眼前一黑:“这怎么可能呢?那不是个读书人吗?” “确实读过几本书,但至今未考取功名。原先也有些家业,因他吃喝嫖赌早就败光了,就连家里的妻妾都在赌桌上输给了别人。最要命的是,那人身染花柳……” “花柳……”周老夫人眼前更黑了。 谢妙仪好心告诉她:“原来小姑在家时就曾与他无媒苟合,也早就被传染上花柳病。” 周老夫人一口气没提上来:“染……染上了?” 谢妙仪唉声叹气:“刚出京城,他俩就遇上山匪,抢走了小姑带出去的所有金银细软。那狂徒眼看骗钱无望,干脆将小姑卖进了青楼。” “青……青楼?”事态一点一点升级,周老夫人的气血也一点一点向上涌。 “两人在争执中,小姑还被毁了容。” “既然知道人在哪里,那就赶紧带回来……快带回来。谢妙仪,你们家不是三教九流都认识吗?不是万贯家财吗?还不赶紧托人将我的芙儿赎回来……”周老夫人实在听不下去,情绪越来越激动。 “赎不了。” “为什么?” “小姑不愧是咱们周家的女儿,被卖进青楼后抵死不从。后来是直接被打晕,才被迫接上客人。可怜芙儿从小娇生惯养,连吃口饭都要人哄着。在那种地方毁了容貌,身染花柳,只能做些最低等的营生,迎来送往都是些贩夫走卒。我听说,就连那浑身生疮的老乞丐凑几个铜钱,也能进小姑那破破烂烂的柴房……” “啊……别说了,别说了。快把人带回来,谢妙仪,你是我周家宗妇。都是你的错,都是你没照顾好芙儿才会出这种事。还不快去,还不快去叫人带回来……”周老夫人尖叫一声愤然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整张脸涨得通红。 谢妙仪懦弱地流着泪,欲言又止道:“母亲,您节哀。” 周老夫人几乎蹦起来:“你……你什么意思?” 谢妙仪故意拖拖拉拉,遮遮掩掩,最后往族老们面前一跪,难以启齿地哭诉:“在小年夜那日,芙儿接了个浑身恶臭的坡脚乞丐。一时不堪受辱拿簪子捅了那乞丐,被打手给……给……” “给怎么样?”周老夫人脸红脖子粗,气喘如牛,眼睛也开始充血。 “听说芙儿当时还有一口气,被丢到乱葬岗尸骨堆里整整冻了一夜,也梗着脖子嚎叫了一夜……” “你……她……我……”周老夫人开始语无伦次。 “天快亮时,终于咽了气。也不知到底是被打死的,还是冻死的。” “……” “咱家派出去的人原本想替小姑收敛尸骨,谁知道……去的晚了些,早就被野狗啃的干净……” “啊……”周老夫人终于彻底受不了,梗着脖子直挺挺栽倒在地。 第250章 一片孝心,准备后事 “母亲,母亲你怎么了?”谢妙仪当场吓哭,冲上去扶她。 “老太太……”其他人也急忙冲上去。 整个祠堂顿时乱作一团。 抬着周老夫人离开时,谢妙仪不经意瞥了一眼炉中刚烧到一半的香。 烟雾缭绕,真是一炉好香啊。 敬得了列祖列宗,也可以送菩萨心肠的周老夫人往生极乐…… 接下来一整天,整个长庆侯府乱作一团。 周老夫人被抬回荣禧堂,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所有人都得出一个结论—— 周老夫人也中风了。 周帷中风,是因为服用过量的壮阳药。 但周老夫人中风,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长期睡不着觉。 就她这把老骨头,又长期睡不着觉,早就熬出一身的毛病。什么气郁化火,肝肾阴亏。日复一日,身体早就是强弩之末。 如今又骤然受刺激,理所当然地气血逆乱、痰瘀阻络,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谢妙仪假借照顾之名偷偷摸了周老夫人的脉搏,确实是这个情况。 和周帷的病情不太一样,但说到底都是中风。 谢妙仪悄悄松了一口气—— 原本就周老夫人这把老骨头,她是打算让她自生自灭慢慢耗死。 就像前世,老太婆用坐胎药一点一点耗死她一样。 谁知今日一早安插在松涛馆的人急急忙忙来报,说是周老夫人和赵素兰把所有人都撵了出去,偷偷摸摸单独谈话。 说什么怀疑谢妙仪故意折磨周帷,怀疑她暗害周芙,残害两个孩子…… 那一刻,谢妙仪就知道,这老太婆留不得了。 但无论如何,要把事情做干净。 还好她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谢妙仪一番思索后,决定用周芙的事情给她找点刺激。 为了安全起见,她还特地开祠堂。 首先,可以确保周老夫人是在所有人见证下出的事,与她谢妙仪无关。 其次,谢妙仪也担心这老太婆见惯大风大浪,就周芙这点事或许还能扛得住。 于是打开祠堂后,她特地供奉大量香烛。 又将能让人心跳加速血脉喷张的香料混入香炉中,还特地将周老夫人安排到离香炉最近的位置上去坐。 那香料也不是什么穿肠毒药,祠堂也有那么大,其他人闻了也就闻了,最多身体微微发热。 但周老夫人可不一样。 她原本就已经一身毛病,又大量吸入。 在气血上逆最厉害的时候,谢妙仪故意先说坐胎药的事情点燃她的怒气,再一点一点描述周芙的惨状。 周老夫人越听越气,越气越恼,最后势必会气血逆乱、痰瘀阻络。 就怕如今这个身体,十有八九会一命呜呼。 最好的情况,也是从此中风躺在床上。 不过真是祸害遗千年,竟真没弄死她。 但如今成功中风,倒也算解决掉一桩麻烦…… 接下来几天,周老夫人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谢妙仪又是请医又是问药,衣不解带在旁边伺候。 她生怕有人说她暗中动手脚,还故意装出一副不堪打击的模样,把族里几位嫂子叫过来作陪。 所有人可都看到了,周老夫人是因为女儿不争气才气成这样。 她这个做儿媳妇的贤良淑德,出钱出力好好伺候。 老太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可赖不到她谢妙仪头上…… 就这么熬了几天,一直到除夕前两日,昏迷了许久的周老夫人突然缓缓睁开眼。 谢妙仪忙装出一副惊喜的模样上前伺候:“母亲,您终于醒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呀……” 周老夫人双眼浑浊,整张脸上找不出一丝神采。 就这么呆呆的愣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傻笑起来,呆滞的老脸上浮现出一丝小人得志:“嫡母,没……你……你没想到吧?长庆侯府……最终相中的是我……呵呵,是我啊……虽然世子……世子……” 周老夫人磕磕绊绊说到一半又呆住了,很苦恼的皱眉:“我……我说话……说话……怎么这么慢?世子……哦……虽然世子纨绔不成器……到底是侯府……侯府……哦对,忠义侯府去年犯了事儿,他们家那目中无人的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怎么来着???嫡姐……” 谢妙仪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母亲?我是妙仪啊,您不认得我了吗?” 周老夫人恍然大悟:“妙仪啊……那个……江南富商之女……哼,区区一个贱民?也配与我争抢婚事……” 谢妙仪:“……” 伺候在一旁的钱嬷嬷早已红了眼眶:“老夫人,您还认得我吗?” 周老夫人呆呆的好像没听见,好一会儿才缓慢地扭过头抬起眼:“婆母啊,你害得我好苦……世子他不成器……还不着家……不着家,不着家好啊……我儿是堂堂威远将军,就是要在外面建功立业的……” 她这个颠三倒四的情况明显不对劲,谢妙仪赶紧命人再去请大夫。 大夫来来去去三四个,都是一样的说辞—— 周老夫人这是气血上逆伤到脑子,痴呆了。所以才会出现记忆混乱,认知不清的情况。以后可能还会焦躁不安,听不懂人话,出现幻觉,行为异常。 再加上有中风症状,说话不利索流口水,半边身子不能动还手抖都是正常的。 而且她这把年纪了,身体已经被掏空,就算神医在世也没有挽救的余地。 病情只会越来越恶化,这些情况也会越来越严重,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 侯府家大业大规矩多,差不多可以早点准备后事了…… 身为一个孝顺贤惠的好儿媳,谢妙仪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当即哭的死去活来,求大夫救救她婆母。 要不是碍于侯夫人的身份,她简直能当场下跪。 最后直接哭晕过去,被族中的妯娌们送回了锦绣院。 周氏宗族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周芙不知廉耻与人私奔差点气死自己的母亲,反倒是谢妙仪对婆母一片孝心。 可惜她身为侯夫人又是宗妇,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是侯府还是族里都离不得她。 谢妙仪只能忍痛放弃在婆母病床前侍奉汤药,打起精神去操持府中庶务。 这头一件,便是要处理周芙的事情。 还是按之前说的,对外就说她嫁去了庆州。实际上,直接将她从族谱上除名。 周帷只会躺在床上阿巴阿巴,周老夫人痴呆还偏瘫,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做完这一切,谢妙仪还特地跑到周老夫人床前,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临走前,她看一眼偷偷抹泪的钱嬷嬷,唉声叹气感慨:“嬷嬷和母亲真是主仆情深,你任劳任怨伺候他这么多年我都看在眼里。可惜侯府规矩大,这么多年了依旧是奴籍。连带着四个儿女,都只能是奴籍,卖身契还在我库房放着呢。” 第251章 自作孽不可活 钱嬷嬷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下:“夫人开恩,老奴……老奴什么都不知道。” 谢妙仪轻笑:“你是老夫人最信任的人。如果老夫人谋害什么人,那你必定是知情的。婆母谋害儿媳未遂,最多杖责五十。但奴才谋害主子未遂,是要乱棍打死的。如果是一家子都为奴,还要株连家人。” 钱嬷嬷吓得浑身颤抖,头磕在地上一个字都不敢说。 谢妙仪继续笑道:“我身边的几个大丫鬟,我都早早替他们去了奴籍嫁出去。如今剩下一个,我也一直在替她相看。什么管事不管事的,说到底都是奴才。要我说呀,就算她们嫁不了读书人,也要嫁个清白人家。我给置办好田地,让她们在外头自立门户。一家子都可以继续回到我身边做事,但到底是自由身,男子可以科考,女子也能嫁个清白人家。侯府的规矩真大呀,这么多年了,婆母也没放嬷嬷个自由身。” 钱嬷嬷咬咬牙,赶紧表忠心:“夫人明鉴,老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慧姨娘心术不正胡言乱语,老太太有病老糊涂被蒙蔽情有可原。钱嬷嬷心明眼亮,要是听信慧姨娘胡乱攀诬的话到外头胡说八道……其实倒也没什么,只是万一有人追根溯源,不知道嬷嬷打算怎么说?实话实说原本倒也可以,只是这谋害主子的罪名,嬷嬷一家肯定是逃不掉的。老夫人如今病成这样,恐怕无法为你做主,也很难被问责,只能由你这个刁奴来担责。你一把年纪不怕乱棍打死,就是不知道你那几个儿女七个孙子怕不怕……” 谢妙仪不冷不热留下一句话,直接转身离开。 钱嬷嬷身为周老夫人的心腹,很多事情她心里肯定有数。 但是谢妙仪真不在乎。 老太婆和周帷一脉相承的刻薄算计,从不善待身边的人。 这么多年了,钱嬷嬷依旧是奴籍,一家子十几口的卖身契已经被谢妙仪收拢捏在手里。 再加上所有事情的起因,都是周老夫人谋害儿媳在先。 只要提起谢妙仪谋害婆婆,那这事必定会被捅出来,身为帮凶的钱嬷嬷肯定也逃不掉。 跟在周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她不是个蠢的,自然知道怎么选。 如果敢生出别的心思,那也不是不能杀…… “妙仪……妙仪……我的好儿媳去哪儿了?吃酥饼,我想吃酥饼……哦,吃饺子……冷,吃饺子……”已然痴呆的周老夫人完全听不懂两人究竟在说什么,躺在床上呆呆喊谢妙仪的名字。 “哎,老夫人您何苦?夫人以前多孝顺,处处为这个家着想。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您非要弄成这样……”钱嬷嬷叹息着摇头,又无奈又心酸。 离开荣禧堂后,谢妙仪又转道去了一趟松涛馆。 除了告知周芙的死讯,还顺道将周老夫人痴呆的消息告诉他。 周帷猛然瞪大眼睛拼命挣扎,瞪出血丝,像只被拔掉尖牙的恶犬。 谢妙仪也不恼,反而抹着眼泪虚情假意安慰。 甚至让半夏端来汤药,想亲自喂给他。 只是很‘不巧’,刚上手,滚烫的汤药就全部打翻在他身上。 最后只能抹着泪哭了一会儿,期期艾艾转身离开。 刚走到门口,突然听见赵素兰叫她:“谢妙仪。” 谢妙仪停住脚步回身:“嗯?” 赵素兰咬咬牙,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身子伏得低低的,极尽卑微哀求:“夫人,我知道很多事情您已经心里有数。我只是个孤女,身如柳絮浮萍,连自己的命运都做不了主,更无法反抗侯爷和老夫人。从前是我不对,仗着侯爷的宠爱与您争锋吃醋。可说到底,是因为侯爷喜欢看,所以我才会那么做。世间女子之间,实际上本无仇恨。都是为了那个男人,为了他们的喜好,才会拼得你死我活……” 谢妙仪挑眉:“所以你想说什么?” 赵素兰流下两行清泪:“我从来无意与你为难,更不敢肖想侯夫人的位置,只是想让两个孩子有口饭吃有个地方住。你我之前素不相识,更谈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都是为了男人心无飘渺的宠爱,我才会做出那些糊涂事。夫人您是女中豪杰应该明白,我就算有错,造成这一切的根源,终归是那个男人的自私冷漠。如今事已至此,我已经威胁不到您了。你能不能行行好,好好照顾我的鸿儿?”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谢妙仪笑笑转身离开,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不愧是大家闺秀,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依旧在砌词狡辩。 就好像所有的错,都是周帷一个人的。 实际上,她赵素兰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在她出现之前,周帷确实软饭硬吃,但最多想方设法从她身上拿些银子,在外人面前也会给足谢妙仪体面。 可以看得出来,他就算心中不喜,也是想跟她好好过日子的。 直到赵素兰出现后,周帷才立刻打起吃绝户的主意。 当然,他能做出这种事情,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这种人。之前愿意好好跟她过日子,也只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 谢妙仪也承认,她前世受尽虐待家破人亡,周帷、赵素兰、周老夫人、周芙、周鸿、周娇,所有人都有份,不是赵素兰一个人的恶。 可她如今说这种话,并不是因为她知道错了有悔改之心。 而是这一世,她已经彻底输了。 记得前世谢妙仪奄奄一息时,她一身珠光宝气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嫌恶地用帕子掩住口鼻,高高在上鄙夷:“我堂堂赵氏嫡女,能要你的嫁妆,能要谢氏的家财,是你的福分,是你们谢家的福分。我帮你积了德,没准你来世还能投个好胎。” 赵素兰一直是这么高高在上,做什么事情都理所当然。 她谢妙仪和身边十几条人命,谢家几十条人命,在她眼里连草芥都不如。 甚至于,他们还要反过来对她感恩戴德,感谢赵大小姐谋杀之恩。 赵素兰如今示弱示好,只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 清冷孤傲的赵氏嫡女,真是恶心透了…… 回锦绣院的路上,天越来越晴。 阳光终于穿透厚厚的云层天色大亮,冻了一个冬天的积雪也终于慢慢融化。 谢妙仪心情大好:“冬天终于过去了,马上就会春暖花开。” 马上春暖花开,府里的事也终于解决完了。 次日一大早,谢妙仪再次派人上山去接谢承泽。 谢承泽这次没有拒绝,痛快下山住进侯府。 除夕那晚,兄妹俩四年来第一次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也是谢妙仪自嫁进长庆侯府以来,整整四年的时光,第一次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饭。 年夜饭结束后,宫中开始放烟火。 兄妹俩站在阁楼上一起看热闹,谢承泽突然说了句:“不知魏姑娘如今在做什么。” 第252章 你是在暗示什么吗? 谢妙仪猛然转头看他。 谢承泽继续感慨:“就算是勋贵侯府,远离了皇权中心,也只能远远看一眼烟花灿烂。成国公府在皇城边上,在那里看,烟花应该会更灿烂。” 谢妙仪默了默:“魏姑娘是活泼爱热闹的性子,魏太后疼爱幼妹,很有可能会将她接进宫一起看烟火。和皇帝一起站在皇城最高处,看这世间最美的烟火。” “是啊,我等平民百姓,就只能远远看着。成国公府的门楣,挨一挨都是罪过。” “我听说,魏璃正在跟忠勇侯府议亲。忠勇侯是一等军侯,先帝外家,手握兵权位高权重。小侯爷同样年轻有为,是京中一等一难得的好夫婿。” 谢承泽突然转头对谢妙仪笑笑:“放心吧,我知道咱家几斤几两。高嫁低娶,你拿着我们谢家半数家产十里红妆嫁过来,依旧入不了周家人的眼。我谢承泽在魏家的眼里,更是连路边的蝼蚁都不如。他家管家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咱家家破人亡。” 谢妙仪张了张嘴,有些艰难的问他:“那你觉得……魏璃如何?” 谢承泽失笑:“成国公家的小姐,当朝太后唯一的嫡亲妹子,什么时候轮到我来评头论足?” 谢妙仪一时有些失神:“是啊,真正的天潢贵胄,咱们谢家这样的门第,连用嘴说的资格都没有。” 谢承泽看出她好像有心事,疑惑道:“你怎么了?” 谢妙仪无奈揉揉发痛的太阳穴:“我在想,如果云公子将来有出息,我这样的人,是不是连挨过去的资格都没有?” 谢承泽的脸色突然有些凝重:“你当真了?” 谢妙仪继续揉着脑袋,无奈苦笑:“我总觉得……总觉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是因为……我太孤独了吧。有的时候,我是真的有点想能与他往后余生,举案齐眉……” 谢承泽谨慎地向周围扫了一眼,提醒道:“你还没守寡呢。” 谢妙仪叹气:“是啊,还没守寡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砰砰砰—— 正说到此处,天空中又炸开几簇烟火。 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皇城边天都被染成绚烂的颜色。 谢妙仪挨到谢承泽旁边,轻轻笑出声:“这辈子,我只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平安喜乐。至于别的,有则锦上添花,无则顺其自然……” 谢承泽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望着皇城的方向出神…… 除夕夜过后,谢妙仪再次忙碌起来。 侯府虽然落魄,也还是有几门亲戚的。 她只是想要周帷母子的命,没想与这些亲戚们断了往来。 除了这些亲戚,还有她这些年结交的好友们,总有赴不完的宴席。 当然,长庆侯府自家也是大宴小宴不断。 因周老夫人和周帷都躺在床上阿巴阿巴,谢妙仪低调行事,没有大操大办,但也着实累人。 唯一的好处,便是可以名正言顺带着谢承泽到处走动。 谢承泽此次来京,原本就打算着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生意可做。 他原本就善于与人打交道,谢妙仪带他去的也都是些相熟,门第也不算太高的人家。他虽是商贾,彼此之间倒也能说得上话。 没过几天,就自个儿出门赴宴去了。 谢妙仪对此见怪不怪。 正好初八那日,成国公府给她下了帖子,邀她过府听戏。 这一次,魏璃没有再带着姐妹们为难谢妙仪,反而有意无意往她身边凑。 谢妙仪其实不太想跟她亲近,更想找叶青菀说话。 奈何叶青菀身份贵重应酬也多,两人愣是没说上几句话。 直到谢妙仪已经坐上马车准备回府,叶青菀的贴身丫鬟才急急忙忙追出来:“谢夫人,我家县主说今日这几出戏您都不爱看,招待不周。不知您后日可有空,她想请您到畅音楼听戏。” 她心里清楚,看戏只是个幌子,实际上就是小聚一番。 谢妙仪早就想跟叶青菀小聚,自然满口答应。 到了初十那日,两人准时在畅音楼见面。 这一回,叶青菀没像往常那样拿出一大堆稀奇的吃吃喝喝,反倒是拿出整整两大盒新奇的鲜果糕点,还有满满一碗装在水晶碗里的鸡爪子。 “最近正月里,我想你酒席也吃腻了。那些什么烤串卤味我就不带了,这些鲜果和点心都是宫里赏的,拿回去尝尝鲜。哦对了,我亲手做的泡椒橘子凤爪,可惜没柠檬和百香果。之前你不是说喜欢吃吗?特地给你留的。” 谢妙仪确实喜欢吃叶青菀自己泡的什么泡椒鸡爪子,反正厢房里也没其他人,拿起来就开始啃,边啃边点头:“最近我就馋这一口,就你这些新奇点子,合该你的酒楼挣钱。” 叶青菀笑着摆摆手:“都是些不起眼的小意思,也就能混口饭吃。真正厉害的人,早就改变世界了。” “就你名下商铺挣的那些钱,可不仅仅是小意思而已。” “哈哈,其中有你一份功劳,长庆侯府这几个月在我铺子里可花了不少,都够我给伙计们发红包还绰绰有余。” 谢妙仪笑而不语。 叶青菀继续美滋滋:“你名下的商铺也很厉害啊,都被你经营的很好。尤其是与香料有关的,正儿八经的非遗技术。” “非遗?” “呃……就是技艺绝伦的意思。” “原来如此。技艺都是从老师傅手上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我也只不过是沾光而已……” 两人啃着泡椒凤爪闲聊了一会儿,谢妙仪突然状似不经意开口:“你与魏大人近来如何?” 叶青菀并未放在心上:“挺好的呀。” 最近年关底下,身为重臣的魏珩自然公务繁忙,不过待她依旧和从前一般温柔体贴。 知道自己冷落了她,还特地送了很多礼物弥补。 知道她爱吃烤肉,就特地重金聘一位擅长烤肉的师傅进府,专门在冬日里给她烤肉吃。 “烤肉吃太多,小肚子都吃出来了。”叶青菀突然想起什么,苦恼地摸摸小腰。 谢妙仪目光微闪,故意开玩笑道:“没关系,要是吃胖了魏珩不要你,你就到外头自立门户。你名下那么多商铺,有封号有俸禄,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到时候,你就自己养几个面首逍遥快活。谁敢嫌你吃胖,就不给他饭吃……” 叶青菀并未像往常那样被逗笑,苦恼地皱起眉:“你最近说话怎么总是怪怪的?我感觉……你话里有话在暗示些什么?” 第253章 不能重蹈覆辙 谢妙仪本来就是在暗示。 但她不能明说,施施然喝口茶解腻:“我只是突然发现男人都靠不住,咱们姐妹真正能靠得住的,只有我们自己。对我来说,有吃有穿安安稳稳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对你来说,除了有吃有穿之外,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应该也很重要。男人嘛,有则锦上添花,无则无关紧要,又不影响我们好好活着,更不影响我们吃香喝辣养面首。” 叶青菀竖起大拇指:“姐妹,你这精神状态,真的是超绝呀。” 谢妙仪故意拍拍自己的脸:“是吧?你看,自从丢下府里的烂摊子到文殊庙清修过后,我连气色都变好了。” 叶青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所以你家侯爷马上风躺在床上,其实你并不在乎?” 谢妙仪摊手:“他一个五品小官,也做不出什么名堂来。反正我家是世袭的爵位,他躺床上就躺床上吧,省得惹我心烦。” 叶青菀‘啊’了一声:“我还特地跟魏珩说了,你家侯爷虽然卧病在床,还是要暂时保留他的官职,万一他能好起来……如此说来,你是完全不在乎他了?” 谢妙仪冷笑,将周帷和周老夫人做的那些事粗略说了一遍:“那两个孩子是他的私生子,慧娘是他的外室。他这三年不与我圆房,又让他母亲推我落水给我安上一个不好生养的名声。逼我收养外室子女都是其次,最主要的目的,是觊觎我谢家的家产……” 叶青菀不敢置信瞪大眼睛:“这些年你出钱出力撑起侯府,要是没有你他家爵位都保不住,那母子俩竟敢这么对你?还想要你的命,要你兄长的命,周扒皮都不敢这么狠。” 谢妙仪:“所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还趁我不在家与那慧娘夜夜笙歌,最后弄出马上风。就这样一个男人,就算我费心费力将他治好,他也只会继续害我,更不会断掉吃我谢家绝户的心思。就让他躺那儿吧,清静。” 叶青菀气的一拍桌子:“撤职,回去就让魏珩撤了他的职。还要夺爵,反正他们家这个爵位也是你保住的。找个理由削掉他的爵位收回府邸赶到街上去要饭,再把银子还你。要是还不解气,再告他个谋财害命,让刑部重判,等秋后就推到菜市口砍头。” 谢妙仪赶紧拦住她。 周帷和老太婆两条贱命死不死都没关系,重点是她辛辛苦苦谋划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爵位,为了周府家世吗? 也不能轻易撤职,五品京官之子和闲散勋贵之子还是有区别的。 叶青菀倒没什么意见:“你打算从族中过继养子?” 谢妙仪笑着摸摸自己的腹部:“有可能已经怀上了。” 叶青菀恍然大悟:“都已经有孩子了,当然是拿着家产逍遥快活,要渣男干嘛?你这精神状态,果然很绝……” 两人一番合计,最终决定爵位继续保留。 等孩子出生,立即请封世子。 官位的话,就以病重为由让他退养。 从此以后,周帷就可以安心的躺在床上阿巴阿巴,他挚爱的慧姨娘也会在他病床前日夜伺候。 长庆侯府,交给谢妙仪就行了。 谢妙仪的心事又放下一桩,将叶青菀的手拉到胸前,郑重其事道歉:“菀菀,谢谢你。谢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一直帮着我。我家世低微举目无亲,如果不是因为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青菀明媚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有权有势,不就是帮姐妹撑腰的吗?这满京城的女眷们个个嫌我离经叛道不守妇德,表面上不敢说什么,背地里没一个看得上我的。只有你真心拿我当姐妹,还经常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替我出头。我心情不好,就陪我说话。我没胃口,就给我做好吃的点心。我怕蛇虫,你就给我做好闻的香囊。这么可爱的妹妹,谁能不喜欢?等我哪天要是真的踹了魏珩,要面首干嘛,要你啊……” 她眼珠子一转,故意往谢妙仪身上贴:“姐姐香香软软,贴贴……反正周帷也废了,以后我养你啊……” 谢妙仪表面上跟着笑,眼底却有些悲凉。 如此明媚活泼的一个女子,最后却成了那副形容枯槁的模样。 这辈子,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她重蹈覆辙。 “再过几年,我想到外头走走看看。看看塞外的草原,看看大漠的风沙。你要是在京城呆腻了,可以跟我一起去。” 叶青菀有点苦恼:“我其实也想去看看这个世界的样子,但是……我这个身份……确实不太适合。就算魏珩同意,成国公府不会同意的。” 谢妙仪不动声色暗示:“实在不行,你去给摄政王做幕僚吧。还记得之前我给你写的信吗?我那位友人说,你的地理知识可以为国效力。摄政王求贤若渴,就算你是女子,也会对你加以重用。有摄政王护着,魏珩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前世,叶青菀之所以会沦落到那样的下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魏珩根本不肯放手。 他既要徐芸儿和那孩子入府,又不允许叶青菀和离,更不允许她离开。 叶青菀偷偷逃跑过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甚至是被软禁了起来。 谢妙仪曾经偷偷帮助过她离京,可惜,还没上船就被抓了回去…… 也是因为彻底跑不掉,摆不脱,包括叶青菀父母兄弟姐妹在内的所有人,又都反过来指责她小题大做善妒吃醋,魏太后还隔三差五传她进宫敲打。 她实在是逃不掉,只能被迫留下。 再后来,她渐渐认命,接受了徐芸儿母子的存在,也彻底接受了自己高门贵妇的身份。 可是她从来没有开心过,在那个黑压压看不到天的宅院里,越来越沉默。 期间,谢妙仪曾经偶然间结识到一队异域商队,想过让叶青菀偷偷跟他们一起走。 但叶青菀说,困住她的其实不是成国公府,而是这个时代。 她已经打听过了,天下列国都是这个样子的。 就算草原边境好一点,归根结底也是男尊女卑。 就算离开成国公府,离开大盛,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不挣扎了,认命了。 又过了很久,谢妙仪最后一次见到叶青菀时,她更加沉默忧郁。 她曾经很感兴趣的那些舆图,已经全都不见了。 她无聊时的涂鸦之作,心血来潮时托人从各地带回的岩石土壤,还有她培育的异种花草,也早就不知道被扔到了哪个角落。 外人眼中被锦衣玉食娇养着的叶青菀只能终日坐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着四四方方的天,说着很多谢妙仪听不懂的话。 也就是在那一次,她对谢妙仪说,她其实是从几千年后的世界穿越到这个时代的。 在那个时代,河清海晏,男女平等。 没有什么三从四德,也没有什么以夫为天。只要不伤害到别人,女子也可以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虽然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绝对的平等,但至少在人格,每个人都可以选择做独立的做自己…… 第254章 这才是真正的封建时代 也正是因为听了那些话,谢妙仪被活埋在棺材里时,才会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像一场笑话。 她明明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啊,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一生都寄托在一个根本不熟的男人身上? 一辈子是好是坏,全看那个男人的良心。 也正是因为那些话,重来一世后,她才会觉得大家都是人。周帷不义在先,她当然也能不仁。 礼尚往来很公平不是吗? 可惜,谢妙仪救得了自己,却始终不知道该如何救叶青菀。 叶青菀生在那样一个美好的时代,见过世上最美的阳光,又如何会心甘情愿被困在发烂臭的后宅里? 她曾说:“妙妙,我不是看不开,是不知道该如何看开。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过去二十年,所有人都告诉我这个世界应该一夫一妻。就算没有爱情,也要有最起码的道德。我知道我回不去了,也知道这个时代男尊女卑,三妻四妾才是常态。 我真的不是不想容忍徐芸儿的存在,不是不想容忍魏珩三妻四妾。可是每每想到我的丈夫前一刻还在其他女人的床上,下一刻就能搂着我睡,我是真的很恶心。那么多的女人,来来回回,他们就不怕得病吗? 有时候我突然会想到,在这样的时代里,魏珩能在婚后第五年就背叛了我们的誓言,那往后几十年里,他无论做出什么都是顺理成章的。或许他七老八十牙齿都掉光了,身边还会有几个娇嫩的美妾伺候。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可能比他重孙女的年纪都要小。好可怕,好恶心……” 真正让叶青菀最绝望的,不是魏珩没有遵守承诺。 而是魏珩的权势地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个时代的条条框框,让她看不见一点光明。 更可怕的是,叶青菀知道自己走不掉了,知道只有魏珩才是自己下半生的依靠。 为了能过得好一点,她需要开始学着去讨好魏珩,甚至动过争宠的念头,也动过处置妾室的想法。 正在一点一点的,被这个时代所同化。 但是叶青菀那样一个明媚善良的人,是真的做不来这些事。 她只会更痛苦,更恶心。 偏魏珩又愿意宠着她爱着她,不顾一切满足她所有的要求。遇到危险时,也可以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 是真的可以为她去死。 就像他口口声声说对徐芸儿没有感情,在叶青菀面前永远不给她任何好脸色。 可一转过头,又能在徐芸儿房里留宿,还能让她再次怀上孩子。 叶青菀得知此事后崩溃,他又宁可忤逆父母和魏太后,也要打掉徐芸儿肚子里的孩子。 到底是爱还是不爱?究竟是值还是不值? 既来之则安之接受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到底是对是错? 再加上野心勃勃的徐芸儿,挑三拣四的国公夫人,心机深沉的庶子,高高在上的魏太后,还有各式各样出现在魏珩身边的女人…… 到最后,叶青菀整个人都快魔怔了。 她被困在这些后宅的破烂事里,日复一日怀疑纠结,心力交瘁。 像枯萎的花朵,一点一点耗尽灵气。 谢妙仪常常在想,如果不是被魏珩逼得走投无路,她应该有广阔的天地。 如果不是因为放不下魏珩,就算走不出去,她可能也不会这么痛苦。 谢妙仪知道自己和叶青菀绑一块,都不够魏珩一个手指头按的。 所以重生后,她只能不断的告诉叶青菀她很好她没错,如果有问题一定是别人的错。 如果哪日真的走上绝路,不妨抬眼再看看别的路…… 当时云萧说,摄政王可能会对叶青菀感兴趣之后,谢妙仪简直如获至宝。 魏家如日中天,她们姐妹俩斗不过魏珩,但是摄政王绝对可以。 哪怕如今事情还没有发生,哪怕叶青菀已经因为立场问题明确拒绝过一次,谢妙仪还是不甘心…… “呵……为国效力?”叶青菀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自嘲地勾了勾唇:“我一介女流,凭什么为国效力?从前因为我的不自量力,已经填进去那么多条人命。如今,我认命了。活在这个时代,也只能认命。” “你……”有很多事情都是谢妙仪不知道的,一时半会儿她还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我刚及笄那年,曾经做过这种梦。当时年少无知,代价就是十几条人命。” “……” “所以我认命了,嫁给了魏珩。我十六岁那年就已经认命了,更不会再做那种年少无知的梦……” 叶青菀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她原本生活在几千年以后,是地理专业的一名大三学生,连实习单位都找好了。 她的梦想,是做一名出色的地质学家。 结果在第一次进山考察的时候就遇到泥石流,穿越到了这个封建时代。 刚穿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及笄礼,她的郡主娘亲,侯爷父亲,正在帮她物色合适的人家。 叶青菀当然是不同意的,嚷嚷着自己寒窗苦读十几年,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她还趁着父亲和几个哥哥商议政务时提出自己的意见。 结果,贴身管教她的嬷嬷被打死,说她没有教好县主,让她女子干政。 叶青菀还是不甘心,偶然撞见父亲和哥哥在研究城防图,这不专业对口吗?急忙上前提出自己的意见。 于是,当时跟在她身后的贴身大丫头也被打死了…… 叶青菀消停了一阵,直到在工部任职的三哥为水患彻夜难眠,她装成乖巧懂事的妹妹特地给他送汤,小心翼翼提出意见。 三哥当时只是笑笑,事后又一个大丫头被打死。 还是那句话,纵容县主干政…… 叶青菀吓得做了一个月的噩梦,再也不敢提自己专业对口的事。 但是郡主娘亲总是苦口婆心跟她说,女子总是要嫁人的,一辈子总要有个依靠。 叶青菀为了证明自己不需要依靠,搞地理人家又说她女子干政,思来想去后干脆变卖首饰,偷偷在京中开起一家酒楼。 除了各式各样的新鲜菜,还有闻所未闻的新鲜玩意儿。 很快,就成了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无数文人雅士聚集。 叶青菀女扮男装,与书生们谈诗论文斗策论,一时间竟也成了京城有名的才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的身份被人发现…… 第255章 换条路走吧 堂姐的未婚夫家听说此事,很快上门退了堂姐的婚事。 堂姐大受打击悬梁自尽,被救下来时,用一双哭红的眼雾蒙蒙望着叶青菀。 原本正在与庶姐议亲的几户人家,也突然没了动静。 老祖母唉声叹气,决定带庶姐到寺庙吃斋念佛一年避避风头。 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人家,那就只能低嫁…… 她的父母满眼失望,没有打她,只是打死了她身边所有的人。 教唆县主抛头露面,隐瞒不报。轻飘飘几句话,一条条人命。 叶青菀终于彻底认清什么是真正的封建社会,什么是真正的男尊女卑。 在母亲的眼泪里,她终于同意议亲。 只是十五岁的身体,真的不适合成亲生子,会死人的。 为了拖延时间,她提出议亲可以,但有一个要求—— 要求未来的夫君忠贞不二,一生一世一双人。 叶青菀本以为,她最起码能拖到十八岁成年降低生育风险。 没想到半年后她偷偷溜出府时,再次遇见了当初曾与她在酒楼一见如故的公子。 一个月后,成国公府世子魏珩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终于求得父母上门提亲…… 十六岁那年,穿越而来的叶青菀就已经认命。 六年后,二十二岁的叶青菀更加不敢再生出别的心思。 十几条人命,已经足够了…… 这些话,叶青菀前世也是说过的。 在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她曾无助地呐喊过。 这一世或许是谢妙仪逼的紧,她竟然提前说了出来。 只不过,隐去了自己穿越的身份。 说到最后,叶青菀忍不住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谢妙仪轻轻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的,都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叶青菀闭了闭眼,痛苦痛苦地泪如雨下:“可是妙妙,我过不去啊。那是一条一条的人命,是从小到大陪伴在我身边的人,也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看见的人。他们日日夜夜陪着我,如影随形。就因为我想选择自己的人生,想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不想随波逐流。他们就死了,全都死了。我母亲是郡主,父亲是侯爵,在我家里,我身边那些人的命,还不如我母亲养的一只狸奴……” 谢妙仪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哇……”叶青菀再也控制不住,‘哇’一声哭出来。 谢妙仪只是抱着她,轻柔的安抚她。 不知过了多久,叶青菀终于哭够了,窝在她怀里一抽一抽吸着鼻子:“我不知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无论是娘家的姐妹,还是夫家的妯娌小姑,亦或是在外头遇见的女眷们,她们都讨厌我,当面背面丝毫不掩饰对我的恶意。可是我没有伤害任何人啊,也没有一定要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到她们头上。我只是想守住自己想要的,真的错了吗?” 谢妙仪轻轻叹口气:“你当然没错。这世上都是活生生的人,自然也人各有志。我追求荣华富贵一世安稳,你追求学有所成自由平等。就像你说的,只要不伤害到任何人,怎么能算得上是错呢?只是因为你与他们不一样,异端即为邪说,邪说嘛,自然是要喊打喊杀的,才能显得他们清正高洁。” 叶青菀眼眶通红:“其实我知道,这也不能怪他们。别说思想了,就连最基本的口味、乡音,有很多人穷极一生都改不掉。就比如说我吧,成国公府汇聚天下名厨,我最想念的依旧是家乡的味道。他们自小养成那样的思想,要想改变是很难的,要他们接受我这个异类也很难。可是,我也有我自己从小养成的想法……我就是委屈,委屈所有人都排挤我,委屈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谢妙仪笑着帮她擦擦眼泪:“谁说你孤零零的?这不还有我吗?我从来就没有觉得你哪里做错了。” 叶青菀扁扁嘴往她怀里钻:“我知道的,只有妙仪对我最好。” 谢妙仪轻轻拍着她的背:“菀菀,我之前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难道世道如此,我们就一定要认命吗?哪怕我们心里明明知道不公平不合理,可因为人人都这样,我们就必须妥协,必须迎合?” “嗯?”叶青菀疑惑抬头看她。 “我一介商户女,没钱没势没地位。像我这样的弱女子,命比路边的蝼蚁都贱。就算被人一脚踩死,也不会有人多看我一眼。可我既然还活着,那我就想好好活。我知道我改变不了这个世道,但我可以改变我自己啊。” “改变你自己?” “我想要的,从来都是荣华富贵一世安稳。我之前曾想过,就算周帷讨厌我,只要他给足我尊重体面,给足我后宅的权利,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他爱纳妾就纳妾,让我抚养庶子庶女我就抚养。上到婆母,下到族里不相干的孩子,我也都可以贴补嫁妆银子去照顾。反正各取所需,能好好过日子就行。可既然他连这点希望都不给我,我与其坐以待毙被他坑死全家,那我还不如转变思路做个寡妇。” “这就是你不好好给他治病的理由?” 谢妙仪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转而话锋一转:“菀菀,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你是县主,有地位有俸禄。就算没有魏珩,你也可以过得很好。他如今愿意陪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他的事,但你不能赌他的良心,不能把自己想要的全都寄托到他身上。更不能让你对他的爱,成为困住你的枷锁。你要记住了,你始终是你自己。” 叶青菀苦笑:“在这个时代,就算我是县主,是皇室血脉,也不过是一个尊贵的物件罢了。在别人眼里,我可以是县主,可以是魏夫人,唯独不是我自己。而县主、魏夫人,可以是任何人。说到底,都是附庸品,都是物件。” 谢妙仪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所以,咱们可以从尊贵的物件,变成一个有用的人。人一旦有了真正的价值,某种程度上是可以不分男女的。有利用的价值,就可以利用别人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第256章 外室挑衅 叶青菀很快反应过来:“说这么多,你不会是还想劝我……去为摄政王效力吧?” 谢妙仪摇头:“不是为摄政王,是为朝廷,为天下百姓,也是为你自己。就像你说的,就算你是皇室血脉,也不过是个尊贵的物件。可是你有学识有心气,为什么要让自己变成物件?你明明可以成为一个很有用的人,成为所有人都要高看一眼的存在,哪怕你是个女子。” “我……我……”叶青菀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知道你害怕了,因为你年少无知,曾经连累过身边的人。可是你扪心自问,错的真的是你吗?不能因为有人反对,这件事它就一定是错的。” “……” “如果你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那就只能永远原地踏步。迈不出那一步,如何挣脱身上的桎梏?我不是拿咱们之间的情谊逼你,一定要去为摄政王效力。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也是一条路。如果你哪天发现眼前的路走不通,可以换一条。不一定是摄政王这一条,但是真的可以尝试着换一条……” “……”叶青菀一下子怔住了。 只觉得耳边振聋发聩,有什么东西好像要破土而出。 许久许久之后,她突然轻笑出声:“好,我答应你。如果哪一日眼前的路走不通,那我就换条路走。你说的也很对,不能因为有人反对,这件事就天然地变成了错误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们势单力薄改变不了别人,但我们可以尝试着改变自己。” 谢妙仪心中的大石头一下子放下大半,长长舒出一口气:“是的,我们可以改变自己。我们弱小女子,可能真的救不了别人。可是,最起码我们可以救自己。” 叶青菀使劲点头:“你放心吧。你说的话,我全都记住了。” 一个封建时代的商贾之女,一个会主动给夫君纳妾的妇人,都能有这样的心气,有这样的觉悟,能说出这样一番振聋发聩的话来。 她受过那么多新时代的教育,如果事到临头依旧畏首畏尾被这个时代所同化,那她这么多年的教育算是白受了,也算是白活了。 就像谢妙仪说的,她们改变不了别人,最起码可以改变自己。 两人又说了会话互相鼓励,叶青菀的丫鬟突然在外头敲门:“县主,有位夫人想向您请安。” 叶青菀性子随和,只要有人愿意与她交往她都会友好接纳,也从来不端贵女的架子,自然没有拒绝。 片刻后,厢房的门被打开。 一名娇俏的美妇人托着大肚子,在两名丫鬟搀扶下款款走来。 这妇人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肤如凝脂,花容月貌。 大约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微微有些圆润。 眸中秋水盈盈,就算不哭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真真是娇而不妖,媚而不俗。 一身娇嫩的粉色裙衫穿在她身上,纵使大着个肚子,依旧穿出几分弱不禁风,像开在春日里最娇艳的那朵桃花。 发髻梳的很简单,但金钗步摇一件不少。而且每一件都光彩夺目,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越发衬得她光彩照人,恍若神妃仙子。 只要往外头一站,所有人都会知道,这必定是哪家侯门公府的夫人。 “嘶……”谢妙仪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瞳孔猛地收缩。 徐芸儿。 眼前的女子,竟是魏珩养的外室徐芸儿。 看她的肚子最少八九个月,几乎到了马上就要生产的地步。 之前以为是六七个月,竟是谢妙仪给算少了。 前世好像没这出,直到那外室子快一岁时,国公夫人实在按捺不住想抱孙子的心才主动戳破这件事。 也直到那个时候,叶青菀才知晓一直与她柔情蜜意的魏珩,早就背叛了当初的诺言。 徐芸儿如今主动找上门了,究竟想干嘛? “你是……”如今的叶青菀,显然是不认识徐芸儿的。 但见她挺着个大肚子,还是赶紧站起身。 “妾身徐芸儿,给夫人请安。”徐芸儿恭顺垂下头,作势要行礼。 谢妙仪皱了皱眉。 她的称呼是夫人,难道…… “你身子重,不必多礼。”叶青菀丝毫没有发现哪里不对,赶紧伸手去扶她。 “早就听说夫人随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徐芸儿原本就只是虚虚做出个样子,叶青菀扶她,她也就顺理成章免了礼数。 谢妙仪眸光骤寒。 这个徐芸儿前世就不是省油的灯,如今果然也是来者不善。 但她没打算插手,更没打算打断。 她之前不知道该如何救叶青菀,所以不忍心戳破表面的太平。 可是魏珩既然有此心,魏家既然有此心。就算没了徐芸儿,也会有旁人。 事情总有瞒不住的一天,叶青菀也不可能一直沉浸在虚妄的幸福中。 如今徐芸儿既然已经提前找上门来,那便顺其自然吧。 “过奖了。不知你是哪家的?我们以前见过吗?”叶青菀依旧没发现什么不对,好心扶着大腹便便的徐芸儿坐下。 “以前确实没见过,但往后嘛……”徐芸儿轻轻抚摸着自己圆滚的腹部:“我马上就要生了,等孩子出生后。我与夫人见面的机会,只怕多着呢。” “有九个月了吧?这孩子看着真健康。”叶青菀其实有点羡慕,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摸摸她的肚子。 她也曾经有过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意外,那孩子都已经五岁了。 徐芸儿笑着轻轻侧开身子不让她摸:“是啊,已经九个月了,太医说是个男胎。一举得男,妾身是个有福之人。不像有的人福薄命贱生不出来,更不像有的人,表面上看起来福泽深厚,实际上也是个命贱之人,都怀到六七个月了还能流掉。孩子没了不说,以后也再不能生。身份再尊贵又如何?女人生不出孩子,还不如能下蛋的母鸡……” 第257章 我怀了魏珩的孩子 啪—— 清脆的耳光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阴阳怪气的话。 叶青菀顺手端起滚烫的热茶泼到徐芸儿脸上:“是魏珩满足不了你吗?你非要到本县主面前来犯贱?什么品种的过期绿茶啊?浑身一股子霉味。你讽刺本县主也就罢了,我的朋友招你惹你了? 你能生,你厉害,你比母鸡都能下蛋。那你下呗,一天下一个,一胎三十八宝。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当母鸡没人拦着你,你啄我干嘛?犯贱吗?好不容易下出这么一颗蛋,你不在窝里好好孵着到外头来瞎显摆什么?要是一不小心磕破你肚子里这颗蛋,以后没得显摆,无处施展你这过期的茶艺,你就算哭破天只怕也晚了。” 徐芸儿整个人都傻了。 她一直都听说,清宁县主离经叛道,为人随和经常不分尊卑,而且胸无城府愚蠢的很。 所以,所以才敢到她跟前来炫耀。 没想到,叶青菀不但听得明明白白,还早就已经识破她的身份。 谢妙仪也傻了:“青菀你……” 叶青菀笑着看她一眼:“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她的身份?” 谢妙仪轻轻点头。 叶青菀苦涩扯唇:“虽然外人都说我蠢,但我好像也没有很蠢,只是不爱在这些事情上算计罢了。你明里暗里提醒我那么多次,这个女人又耀武扬威到我跟前来。我要是还看不明白的话,那就是真蠢了。” 谢妙仪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上前抱住她:“单纯善良,赤子之心,从来不是骂人的话,也不该是骂人的话。” 叶青菀疲倦靠在她肩膀上,无力闭上双眼:“其实你明里暗里提醒我那么多次,我已经隐隐察觉出不对。只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给自己洗脑,总觉得是你和长庆侯之间出了问题。直到这个女人出现,就她这身穿戴,没几家有这种排场。看她这副轻浮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正妻。再把话说到那份上,我就算想不知道都难。” 这正是谢妙仪要的效果。 让她提前有心理准备,有朝一日突然事发时不至于手忙脚乱彻底崩溃。 如今看来,她之前说的那些话是有用的。 至少,叶青菀还能冷静的思考问题。 谢妙仪轻轻抚着她的背:“没关系的,情情爱爱这种东西。不能吃不能穿也救不了命,有则锦上添花,无则无伤大雅。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就算所有人都说你错了也没关系,你自己的事情,与他们什么相干?只要你有需要,我一直都在。虽然我在朝中自身难保,但是庶民也有庶民的生存之道。无论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咱们一起想办法……” “呵,真是姐妹情深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之间有多深厚的情谊呢。不过是两个不下蛋的母鸡,两个生不出孩子的废人互相自欺欺人罢了。”徐芸儿回过神来,站在旁边凉凉嘲讽。 “滚,本县主不想见到你。”叶青菀伸手指向外面,毫不客气下逐客令。 “县主又如何?出嫁从夫。你嫁到魏家这么多年也没生出个孩子来,而且永远也生不出来。别说区区一个县主,就算是公主,也是个没用的废物。” “本县主不想打孕妇,别逼本县主扇你。” 徐芸儿突然像是受了极大惊吓,一把抓住叶青菀的手苦苦哀求:“嘤……县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情不自禁仰慕世子英姿,也是我不知廉耻勾引他,所以他才会一时把持不住……我罪该万死,无论县主要如何处置我都心甘情愿。可是稚子无辜,求县主开恩,留他一条贱命……” 叶青菀被拽得手腕生疼,下意识用力甩开她:“放手,有病的就治病,我什么时候说过……” “啊~~~~~”她话还没说完,徐芸儿突然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叶青菀心中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下意识抬头,正好看见魏珩破门而入。 两人瞬间四目相对。 魏珩的脸刷一下白了,并未理会摔倒在地上的徐芸儿,哆嗦着上前想拉叶青菀的手:“菀菀,我……” 叶青菀退后一步甩开他,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你拉我干什么?去扶她呀。她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呢,我这样的毒妇,连你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你还理我干什么?她可怜她柔弱,她心里只有你。我都已经要杀她了,她还为你求情,还担心我误会了你。如此处处为你着想,你就应该休了我,明媒正娶迎她进门。” 徐芸儿满脸痛苦坐在地上嘤嘤哭泣,强扯出一抹苍白的笑:“世子,我……我没事……” 魏珩脸上的柔情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面无表情冷冷下令:“挑拨离间,掌嘴。” 他的亲随立刻上前,狠狠抽了徐芸儿两巴掌。 徐芸儿人都傻了,眼含热泪,满脸不敢置信幽幽望着他。 魏珩冷笑,眼底闪过一抹狠厉:“徐芸儿,你不会以为自己手段很高明吧。就你那拙劣的伎俩,也就骗骗傻子。本世子平日里看着母亲的份上给你三分颜色,你倒是得寸进尺,拿本世子当傻子戏弄。” “我……”徐芸儿惨白着脸,吓得浑身轻颤。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物件而已。本世子警告过你的,认清自己的身份。如果你敢让县主知晓此事,本世子对你不客气。来人,将她拖回去。找个大夫,给她开几副堕胎药。”魏珩半点没有怜香惜玉,冷酷又残忍。 “啊……”徐芸儿吓得尖叫一声,急忙爬上前扯住他的衣摆磕头哀求:“世子饶命,妾身知道错了。是妾身不自量力惹县主不开心,求世子看在老夫人的份上,饶妾身这一回吧。” “本世子说过的,谁要是敢把事情闹到县主面前,这个孩子我绝对不留,这是你自找的。来人,拖下去。”魏珩无动于衷,清冷的眸中怒意翻涌。 仿佛徐芸儿腹中不是他亲生的孩子,而是什么不共戴天的死敌。 徐芸儿如梦初醒,急忙转而抱住叶青菀的腿嘤嘤哭泣:“求县主开恩,是妾身愚蠢,是妾身不自量力妄图陷害您。妾身知道县主您最是心地善良,稚子无辜。求县主留下我腹中的孩子一条贱命,妾身自知有错。要打要杀,生下孩子后任凭您处置……” 第258章 我愚蠢是因为我清澈 叶青菀无动于衷,脸上的神情甚至有些麻木:“魏大人,外人当我是傻子没关系。三观不同,理念不合,没必要强求。可是咱们夫妻这么多年,你也当我是傻子戏弄,那就有点小看我叶青菀了吧?” 魏珩急忙摇头,再次伸出手想去拉她:“菀菀,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戏弄你。” 叶青菀抬手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嘲讽冷笑:“魏珩,徐芸儿,你们给我听好。在你们眼里我愚蠢是因为我清澈,我好糊弄是因为我有完整的三观。但是,这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欺辱我的理由,更不是逼我妥协的把柄。 你们自己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必到我面前来演戏。要真那么爱演,那就下楼到戏台上去唱。唱一出不够,那就唱千出万出。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魏珩信守承诺,对我深情厚谊。是我叶青菀不识抬举,也是我叶青菀生不出孩子。更是我叶青菀德行有失,狠毒善妒,活生生拆散你们一对有情人,还要打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魏珩脸上血色尽褪:“菀菀,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想糊弄你,更没有想逼你。我真的只想要你一个,不要妾室,不要外室,更不要子嗣。这辈子,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叶青菀满眼嘲讽:“那你当着我的面演什么?魏珩,我们相识七载,夫妻六年,我叶青菀是什么样的人你实在太清楚了不是吗?” 在穿越来之前,她已经二十岁了。 生在红旗下,长在阳光里,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三观。 别的不说,视人命如草芥,是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所以这些年,叶青菀始终不能适应这个封建王朝的残酷,不会轻易伤人性命。 更没有一个贵女的自觉,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有人在她面前丢了性命。 哪怕是个下人,既然叶青菀看见了,也会尽力救人一命。 也不止一次的,从魏珩手下救过罪不至死的人。 魏珩明知她心性如此,还故意当着她的面要对徐芸儿肚子里的胎儿下手。分明就是吃准她心善,吃准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一尸两命的事情发生。 叶青菀知道自己改变不了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她只是想遵从本心,能救一个是一个。 到头来,在别人眼里,竟成了愚蠢好糊弄。 “我……我……不是的,菀菀,不是的……”魏珩被逼的哑口无言,拼命摇头。 “啊……世子……我肚子痛……怕是……怕是动了胎气要生了……”徐芸儿听明白了两人之间的话,突然捂着肚子痛苦的哀嚎一声。 魏珩下意识看向她,目光中带上几分杀意:“来人,找个地方让她生产。不惜一切代价,保小。” 徐芸儿连哭都忘了,满脸不敢置信:“表哥,你……” 魏珩满脸厌恶:“拖下去,保小。” “县主,妾身知错了。您最是良善,求您行行好劝劝世子,留妾身一条活路吧……”徐芸儿彻底慌了,抱着叶青菀的腿痛哭流涕。 叶青菀直接转过头去,根本不搭理她。 她确实见不得草菅人命的事情,也很难眼睁睁看着一个孕妇死在她面前。 但徐芸儿今日所作所为,明显就是为了害她。如今也不是真心想悔改,只是认清了眼前的形势。 等到日后缓过气来,只怕今日受的屈辱,都会成为她变本加厉的理由。 叶青菀知道自己是不大聪明,但她还没有愚蠢到去救一个想害自己的人。 “县主,妾身真的知道错了,世子……妾身……唔唔唔……”徐芸儿也再没了求情的机会,被几个下人堵住嘴拖走。 魏珩强硬拉起叶青菀的手,满脸卑微哀求:“菀菀你相信我。我知道你生性善良,也想守护你的善良。我承认,刚才我确实是一念之差,心存侥幸希望你能接受这个孩子。但从来没想过要以此逼迫你,更没想过要让徐芸儿进府。如果你这么介意的话,我真的可以不要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只要你。这辈子,我魏珩只要你就够了。” 叶青菀不想被他拉着,使劲挣扎:“是吗?既然不想要,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怀上的?她那身穿金戴银,又是怎么来的?” 一代权臣烦躁到抓头发:“徐芸儿是母亲娘家的远房侄女,母亲接她进府,原本是要给我做妾室的。我知道此事后,悄悄派人将她送走。谁知被有心人发现将她掳走,还打的她浑身是伤。她那个样子,实在不好送她回家。我又不敢让她进府惹你生气,只能暂时将她安置在别院养伤。后来养好了伤要送她走时,她苦苦哀求想再见我一面。我当时是真的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茶水里给我下药……” 叶青菀冷笑:“魏珩,你果然当我是傻子。母亲接她远房侄女进京的事情我知道,你把她送走的事情,我也知道。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可是,她如今怀孕不过八九个月。怎么?她养伤养了一年多?将一个年轻的女子娇养在别院一年多,跟外室有什么区别?” 魏珩痛苦地闭了闭眼,坦白承认:“两年前发生那次意外后,我本想给徐芸儿拿一笔钱将她送走。谁知当晚,她便悬梁自尽……” 叶青菀嘲讽:“你要是再去的晚一点,伤口只怕就愈合了。” 魏珩摇头:“她是真的想死。徐芸儿是旁枝庶女无依无靠,就算拿着钱回到娘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且她苦苦哀求,发誓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更不敢奢求名分,只求能有个容身之处。毕竟伺候过我一场,我一时心软……将她留了下来。” 叶青菀总结:“嗯,赌钱的爹,生病的娘,幼小的弟妹,破碎的她。” 魏珩:“你……你查过她?” 叶青菀:“……随口胡诌的。老套路,都已经成模板了。” 魏珩哑口无言,最后无力地闭上眼:“菀菀,我发誓,我从未起过将她当做外室金屋藏娇的心思,只是想给她一个容身之处。此后一年多,我也从未在踏足过别院。直到去年春日里,母亲又频繁的举办赏花宴,始终不死心想为我纳个妾室。你知道的,我跟她争吵过。结果,太后娘娘又赐下几个宫女,我实在是……实在是……很累……” 第259章 魏珩,你救不了我的 他一直记得当年对叶青菀的承诺。 也记得她当初也是怀过孩子的,正是因为在三王叛乱时为他挡箭才会失去孩子,终身不能再生育。 纵使面对父母的苦苦哀求,面对太后长姐的软硬兼施,面对国公府二房三房四房的虎视眈眈,魏珩也坚定不移的想遵守他们之间的承诺。 可是随着他年岁渐长,魏家甚至口不择言,想让太后一杯毒酒赐死叶青菀。 魏太后也放出狠话,他要是再没有自己的孩子,她就只能出面赐婚。 御赐的妾,和普通的妾室可不一样。 就算叶青菀是县主,那也只能受着。 魏珩也不甘示弱,直言他们要是敢伤害叶青菀,他就出家当和尚。 最后,太后和成国公夫妇终于做出最大的让步—— 他必须有自己的亲生儿子。 夹在家族父母和叶青菀之间,魏珩真的是左右为难。 去年春日里,因为他又一次拒绝纳妾,抗旨送走太后赏赐的宫女,他和父母之间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矛盾。 成国公夫妇可以允许魏珩没有其他女人,但是,成国公府必须后继有人。 生孩子的女人可以不进国公府,孩子也可以寄在叶青菀名下。 只要有个继承人,一切好说…… 叶青菀有点意外,又好像不太意外:“所以,你妥协了,选择了徐芸儿?” 魏珩心累地点点头:“徐芸儿本身就是我母亲安排的,她自然很满意。当然,我也知道徐芸儿并不如表面上这般柔弱单纯。她要是什么都不求,当初就不会给我下药了。但是她出身低微无依无靠,生下孩子后好吃好喝养着就是,绝对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总比大户人家的庶女、小官家的嫡女,亦或者是太后娘娘安插的宫女要好。我发誓,我都是让大夫算好日子才与她同房的。她怀上孩子后,再也没碰过她……” 叶青菀面无表情:“哦。” 魏珩眼底闪过一抹苦涩,近乎哀求地重新抓住她的手:“菀菀,我求求你,别这么对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自从二哥夭折后,我就是成国公府大房一脉唯一的儿子,父母对我寄予厚望,每日不是读书就是责罚。直到遇见你,你为我上药,给我做好吃的,开导我,鼓励我,我才觉得活在这世上有那么点意思……我知道我错了,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求求你,别不理我。” 叶青菀这次没甩开他,反而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魏珩固执地牵着她的手不肯放。 叶青菀也就任由他牵着,深深吸口气:“魏珩,其实我理解你。咱们年少相识,夫妻七载。你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你真的有心背叛我,背叛我们之间的承诺,我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你的。” “菀菀,你相信我,我永远都不可能会伤害你。” “魏珩,我相信你。但是我更明白,你早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公子了。” “菀菀我……” “你先听我说。”叶青菀打断他:“我知道,你对我始终如一。可是魏珩,当年你只是魏家三公子,是个翰林院六品小官。如今,却是成国公世子,还是吏部尚书,是堂堂国舅爷。你除了是你自己,也是魏家未来的家主,是魏家一派的主心骨。魏珩这个人可以没有子嗣,但是魏家的家主不可以。官员们为魏家效力,为你效力,自然是希望魏家万世永昌。你没有自己的子嗣,陛下就没有自己的嫡亲表兄,日后魏家凋零,他们如何安身立命?” “你……”魏珩满眼震惊。 “说白了,你的子嗣除了是你自己的孩子,还是一枚政治筹码。原本,这个孩子该由一位高门贵女来生。强强联合,裙带关系,政治筹码。你千挑万选选中徐芸儿,我知道你已经在尽力保护我了,也知道会有很多人不满。你已经很努力的,想平衡我跟家族之间的关系……” “对不起,对不起菀菀……”魏珩突然抱住叶青菀,缓缓流下两行清泪:“我曾经答应过你的,要好好保护你。让你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做你自己。可是我食言了,让你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我的菀菀,本该纯真善良,无忧无虑……” 叶青菀依旧无动于衷:“魏珩,没有人能永远活在过去,更没有人能永远无忧无虑。我就算再蠢,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早就猜到,你不一定能永远的陪我走下去。六年了,我失去孩子已经整整五年将近六年的时间。你位高权重,能顶着各方的压力陪我对抗世俗整整六年,已经很不错了……” 魏珩痛苦地紧紧抱住她:“菀菀你不要说这种话,都是我的错,是我无能。” 叶青菀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你也不用说这种话。当年三王叛乱,肃王抓了我做人质。你原本可以不管我的,但是你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回头来救我。因为这件事,所有人都对你颇有微词,怨你不顾大局儿女情长,成国公甚至在列祖列宗面前狠狠抽了你一顿鞭子。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所以我为你挡箭,也是心甘情愿的,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咱们是相互的。” “菀菀,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妥协,不该去找徐芸儿,是我的错。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见她。至于孩子,要是能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你愿意养便养,不愿意就交给母亲去养。你要是乐意就多看他几眼,你要是不乐意,那就将他送的远远的。如果生不下来,那是我魏珩注定命中无子。我答应父母的已经做到了,从今以后,我只想守着你……”魏珩似乎已经隐隐察觉到她的心思,一代权臣卑微到骨子里苦苦哀求。 “我没说你有错。虽然你食言了,但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个时代里,一生一世一双人原本就是痴人说梦。家族、父母、兄弟姐妹,还有世家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魏珩,我知道你做不到独善其身。我更知道,这六年来,你真的已经尽力了。”叶青菀惨笑,眼底泛起泪花:“可是,我也没错啊。这世上大多数的人,连自小养成的口味都改不了。我二十几年形成的三观和认知,也改不了。” 魏珩拼命摇头:“菀菀,我对父母对家族的承诺已经做到了。从今以后,我真的只想守着你。那只是一个孩子,不会影响到我们什么的……” 叶青菀笑中带泪,缓缓摇头:“魏珩,那只是一个孩子,却也是我的底线。这么多年来,我无数次妥协退让,无数次尝试着适应。能妥协的我都已经妥协了,但底线就是底线。如果连这种事情都妥协了,那我过去二十年的三观就彻底分崩离析。 你不要跟我保证说这是最后一次,就算你魏珩位高权重,以你我二人之力也对抗不了这个时代,对抗不了世俗礼法几千年。这一次是因为父母家族,你让我妥协。那下一次呢?再下下次呢? 有些事情一旦撕开口子有了第一次,那往后就会有无数次……我知道你对我的真心,可是你看,你刚刚对徐芸儿如此冷酷无情,难道不是下意识吃准我见不得草菅人命,故意逼我接受他们母子的存在?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吧?从你们之间有过肌肤之亲开始,你就已经没有那么坚定了。 魏珩,其实你根本救不了我,也抓不住我,放手吧。” 第260章 我们和离吧 “我不,我可以的,一定可以的。真的只有这么一次,只有一个徐芸儿和她的孩子。不会再有别人,也不会再有下次了。”魏珩近乎癫狂,一把将她搂进怀中死死不肯放手。 “一定会有下一次的。魏珩,妥协,只是一个新的开始。”叶青菀麻木地任由他发疯。 “徐芸儿绝对不会跟你争抢,孩子也威胁不到你的地位。你要真那么容不下他们,我可以杀了徐芸儿,也可以杀掉那个孩子。你从外头挑个你喜欢的孩子,李代桃僵充作我亲子。从今以后,你想怎么样都好。但是菀菀,求求你不要离开我……”魏珩满目猩红,是真的想杀人。 叶青菀累极了:“不单单是徐芸儿和孩子的问题。” 魏珩神色阴狠:“那还有什么问题?” 叶青菀告诉他:“你杀人也解决不了的问题。能妥协的我都已经妥协了,往后不想再妥协。更不想打开这个底线的口子,然后再往后余生里,一次又一次突破,底线越降越低……” 其实用这个时代的观念来看,魏珩对她真的很不错。 一个外室和一个庶子,也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但就像谢妙仪说的,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追求荣华富贵一世安稳,伺候徐芸儿坐月子都没问题。 可是她见过阳光灿烂见过鲜花盛开,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心里的那一关。 更何况,一旦撕开了妥协的口子,那以后真的会有无数次。 叶青菀当然也可以继续妥协,可以继续锦衣玉食做她的高门贵妇。 可如果那样,她就渐渐被这个时代所同化了。 她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也无法背弃二十年来形成的三观。 如果叶青菀不曾见过阳光,她想她应该是可以忍受黑暗的。 可是她在阳光下奔跑了二十年,如今却让她折断翅膀闭上嘴巴抛弃过去,老老实实被关在笼子里,迎合着所有人,讨好着夫君,将自己未来几十年的人生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去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那样的日子,真是想想都窒息。 所以这一次,叶青菀不想妥协了。 魏珩前所未有的慌乱,近乎是发誓般保证:“不会的,菀菀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努力经营,早日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魏家家主。到那时,无论你想做什么,都没有人敢再反对。谁敢反对,我就杀了他……” 叶青菀苦笑:“看吧,其实从本质上来说,我俩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说难听点,就是三观不合。能坚持这么多年,已经不错了。” “是,我跟你不一样。你善良赤诚,而我就是阴沟里的毒蛇。可那又怎么样?这么多年,我们不也很好吗?” “你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政治斗争原本就是你死我活,什么阴沟里的毒蛇?只是立场不同而已。你是典型的封建士大夫思想,而我……不好意思,在我那里,大清已经亡了。” 叶青菀很冷静,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魏珩却完全疯了,猩红着眼使劲摇晃她的肩膀:“菀菀你别这样,别用这么冷静的语气跟我说话。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恨我,你打我吧,捅我一刀都行……” 他说着,拉起叶青菀的手往自己脸上抽巴掌:“要是打我捅我不解气,那你说你想捅谁?徐芸儿吗?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够了。”叶青菀实在受不了他的癫狂,恶狠狠甩开他的手:“事情难道不是你自己做下的吗?魏珩你还是不是男人,明明知道徐芸儿无依无靠,还把责任全都推到一个女人身上,推到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呵呵……呵呵……”魏珩卑微的笑了起来,仿佛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看到一丝光明:“菀菀,你骂我?对,就是这样……你还愿意骂我,就说明你心里是有我的。你说……你想怎么样?想怎么样都行,只是求求你……求求你别离开我。” 叶青菀退后几步,缓缓吐出两个字:“和离。” 魏珩只觉得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开始抓狂:“和离?和离?你真的要离开我吗?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朝堂上,皇宫里,即使是成国公府里,我自己的院子里,也多的是心怀不轨之徒……就连我的父母,也只是拿我当兄长的代替品,拿我当撑起成国公府的一个工具。只有你,只有你待我那样好……” “那叶青菀呢?她又是个什么东西?”默不作声旁观了许久的谢妙仪突然出声。 她站到叶青菀身边,一字一顿问魏珩:“魏珩、世子、国舅爷、魏大人,你说你离不开青菀,她是你的光明你的救赎。那叶青菀呢?她在你心里又是个什么东西?” 就这么一句话,将权倾朝野的魏国公世子给干沉默了。 人也奇迹般的冷静下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她当然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每日在我身边来来去去的不一定都是活人,只有菀菀,有血有肉。她比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要鲜活,也只有她,会把我当人看。” 谢妙仪直勾勾的盯着他:“是啊,她是个人,比所有人都要鲜活。魏大人您喜欢她,不也正是因为她鲜活吗?如果她变成你母亲那样刻板严肃,变成魏璃那样骄纵跋扈,变成徐芸儿那样满腹算计。亦或者变成我这样,说好听点是温婉贤良,说难听点就是死板无趣。和大多数贵女一样,三从四德,三纲五常。孝顺你的父母,管理好成国公府内宅,伺候好你的日常起居。替你纳妾抬通房,教养好庶子庶女。再继续在你们的孩子身上,重复同样的命运。男孩教他顶立门户,女孩教她贤良淑德……如果叶青菀是这样的叶青菀,你还喜欢她吗?你当初还会喜欢上她吗?” 第261章 我叶青菀明媚鲜活 魏珩的脸上瞬间血色褪尽。 谢妙仪嘲讽勾唇:“所以魏大人,你之所以喜欢菀菀,不就是喜欢她鲜活明媚,喜欢她奇思妙想,喜欢她各种与众不同吗?如今你又在做什么?强行让她接受你的所思所想,强行将她变得和这世间大部分的女子都一样,那她还是你喜欢的叶青菀吗?” 魏珩细思极恐,颤抖着无力瘫软在地。 叶青菀走到他面前慢慢蹲下,很认真的告诉他:“我说过的,你救不了我。同样的,其实我也改变不了你。我们出身来历相差太远,三观差距太大。横在我们中间的,不仅仅是徐芸儿也不仅仅是一个孩子。而且,有的东西就像蟑螂,当发现第一只的时候,其实早已经滋生出无数只。只是它们躲起来了,躲在暗处蠢蠢欲动。 魏珩,豪门贵妇的生活,我其实早就过够了。只是因为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努力的想站在我身边。一直努力的,暗暗替我挡去一切麻烦。所以我也愿意努力去适应,去妥协。直到今日我才发现,有些东西,终究是绕不开的。你生在这个时代,身在魏国公府,就注定了有些事情你绝对做不到。也注定了有些事情,你一定会妥协。 我实在是太累了,而且我知道,你比我更累。身在这个社会,你不可能将我从时代的泥潭里拽出去,我也不可能救赎得了你。既然已经走上绝路,那就没必要撞的头破血流,换条路走吧。” 魏珩猛然抬起头,拼命摇头。 但嗓子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青菀轻轻抚摸上他的脸:“世界那么大,不只有魏国公府,不只有京城。海上的风、江南的花、草原的雪、大漠的月,我都想去看看。还有平天谷的地理环境,极南处一年两熟的稻谷,海外亩产千斤的粮食……前些年就听我三哥说,西北平原一带的金河一直水患泛滥。我看过那边的舆图,总觉得现在的治理方式不太科学,我想亲眼去看看。还有,之前我跟你提到过的渭城地龙翻身。我怀疑那边是断裂带,我想亲自去考证一番。我朝地广人稀,如果真是断裂带的话,或许可以考虑将人口都迁到别处去……” 魏珩喃喃自语:“你在国公府里,每日就琢磨这些吗?” 叶青菀吐出一口气:“当年求学时,我并没有多热爱自己的专业。只是因为考试成绩不好,才被调剂到了这么一个冷门又鸡肋的专业。可是后来我发现,比起困在后宅相夫教子,我由衷的热爱它。最起码,它让我有事可做,可以在这个压抑的世界成为我的精神寄托。又有人告诉我,这个世界其实也很大。所以魏珩,我想出去看看。既然相夫教子的路我实在走不通,继续走下去我俩都只会撞的头破血流,那就换条路走吧。” 说起来她还要感谢谢妙仪。 谢妙仪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在给她暗示。 当时她听不懂,但脑子里却有一个信念—— 世界很大,如果这条路实在走不通,也可以换一条。 她身为县主,比起这个时代99.9%的女子,她其实已经很幸运了。 她所拥有的,她的选择权,其实比大部分的女子都要大很多。 谢妙仪也一直用行动在告诉她,可以的,就算她们身为女子,也可以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她一个封建时代的商户女,一个最温婉贤良的女子,都能想到路走不通就换一条。她一个见过自由平等的新时代女性,何必固执的撞得头破血流? 所以当事到临头时,叶青菀真的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魏珩依旧摇头,有气无力冲她笑:“如果……如果你真的那么不喜欢成国公府,那么想到外头去看看,我可以外放。西北总督正好空缺,我们可以一起去治金河的水患。渭城也属西北管辖,你想看随时可以去看。如果真的有必要,迁丁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然后呢。”叶青菀问他。 “然后……” “西北总督,封疆大吏,也算位极人臣。可你是魏珩,是魏国公世子,是当今天子的亲舅舅。是门阀之首魏氏,有实无名的当家。说难听点,是魏氏一当结党营私的首脑。魏珩你没有退路的,那些人也不会允许你退的。你能陪我一年两年,那十年八年呢?” 魏珩沉默了良久:“如果……如果不能生的是我,那他们是不是就不会为难你了?” 叶青菀忍不住笑出声:“阿珩,你怎么这么天真?如果对外说不能生的是你,他们只怕更积极。不遗余力给你塞各式各样的女人,想让你为魏家传宗接代。也会有无数人想爬你的床,妄图母凭子贵一步登天。还是那句话,当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早就已经在悄无声息中滋生出无数只。还有无数的虫卵,在黑暗里静待孵化。” 魏珩痛苦地闭上眼:“那你想我怎么样?” 叶青菀笑中带泪:“我没想你怎么样,只是你不该娶我的。你当初要是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对外门阀世家利益共同,对内相敬如宾无关情爱,就绝对不会有这些问题。” “可是我不想啊,我不想一辈子做个傀儡。做魏家的傀儡,做权势的傀儡……” “我也不想……一辈子做你的傀儡。” “噗……”魏珩心神大震,-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阿珩……”叶青菀脸色巨变,忙上前扶她。 守在外头的随从能听见动静,也急忙跑进来想将人带走。 但魏珩紧紧抓着叶青菀的手不放:“菀菀,不和离。” 她不说话,他便继续哀求:“菀菀,不和离好不好?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叶青菀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头。 魏珩骤然发狂:“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会放你离开的。这辈子,你只能属于我。来人,将夫人带回去。” 叶青菀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顺手拿出一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你不喜欢做别人的傀儡,我也不喜欢。你都说了我叶青菀明媚鲜活,那我便只能明媚鲜活的活着。你要想把我变成傀儡,除非我死。” 【叶青菀真的不是恋爱脑,也没有思想狭隘很丢现代人的脸。可是站在她的立场这个时代真的很可怕。她不是自愿的找个高富帅谈恋爱结婚,是被迫的只有这条路能走。很多东西因为想不通摆不脱,所以只能内耗。】 第262章 必须和离 魏珩瞳孔猛烈收缩,吓得急忙后退:“好,我这就走,你千万别冲动,千万别伤害你自己……” 横在颈间的匕首收紧:“那你走啊。” 魏珩强行挤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可是菀菀,你就算真的要和离,真的要离开,我们也应该把话说清楚。” 叶青菀很疲惫:“当然,我也不喜欢拖泥带水。” 魏珩继续笑着,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那……你早点回来,我让厨子准备你最喜欢吃的烤肉。明日忠勇侯府的宴会,你要实在不想去那就别去,我带你到城外看梅花。过两几日就是元宵节了,我带你出去看灯会……” 叶青菀摆摆手,不想跟他说话。 魏珩也没有再纠缠,只是离开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妙仪一眼。 不知为何,谢妙仪好像看懂了他目光中的威胁。 他在说:别乱说话,我捏死你,就像捏死蚂蚁那么简单。 谢妙仪假装看不懂,眼观鼻,鼻观心。 谁怕谁呀,魏珩纵使位高权重,摄政王也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 最好别把她逼急了,逼急了,她就真跑到王府去色诱摄政王,然后给他吹枕边风。 就摄政王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这招可能还真有用。 咣当一声—— 叶青菀手里的匕首掉落在地。 她踉踉跄跄,整个人也跟着摔倒在地。 谢妙仪赶紧跑过去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的,都过去了。就算所有人都不理解你也没关系,我知道你没错。我家这些年混迹三教九流,在外头也是有些门路的,只要你想,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叶青菀无力靠在她怀里:“让你见笑了。” 谢妙仪温柔的抱着她:“我更难看的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姐妹嘛,就是用来依靠的。就我那三瓜两枣也养不起你,不过陪着你还是可以的。” “呵呵……呵呵……”叶青菀笑的泪流满面:“仔细想想,其实早在很久以前,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徐芸儿的存在。只有我,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妙仪叹气:“对不起。” 叶青菀摇头:“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以启齿,更何况我和魏珩之间,不单单是一个徐芸儿的问题。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一直都在暗示我,都在试图拯救我,我已经很感激了。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对我这么好。就连我的父母兄弟姐妹们,也只会告诉我如今魏家如日中天。让我好好侍奉翁姑,好好伺候魏珩,能忍则忍。只有你,只有你把我当个人……”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和离吧,我和魏珩真的不适合。你说的对,既然走上绝路,那就换一条路走。我对面首什么的倒是没什么兴趣,也懒得再去想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但我对平天谷的战场,渭城的地震带,还有那亩产好多好多斤的作物倒是挺感兴趣的。” “那就去吧。我家别的没有,还真有几条商路。” “魏珩不会轻易放我走的。” 谢妙仪再次叹气:“所以……你要不要考虑跟摄政王合作?” 叶青菀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向善解人意的谢妙仪会在这件事情上这么执着。 明知道她有可能会不开心,还是要三番四次的提。 她是真的,想救她。 不过,叶青菀还是摇摇头:“魏珩不是个好人,也违背了我们之间的承诺。但我知道,他对我是真的好。身在他那个位置,也是身不由己。夫妻一场,我不想闹得那么难堪。” 谢妙仪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有时候,我宁愿你一直像当初那般天真。” 叶青菀苦笑:“清宁县主可以天真,魏夫人不可以。魏珩再爱我也只是个人,在时代的洪流里实在太过渺小了。他守不住我的天真,也守不住我。” 谢妙仪痛苦的闭上眼睛。 是啊,在时代的洪流里,他们所有人都太过渺小。 她和叶青菀斗不过,魏珩同样斗不过。 叶青菀接着叹口气,握住她的手:“不用担心,得益于你之前一直在提醒我,其实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也正因为看见你一个温婉贤良的女子都有勇气换条路走,差点被驯化的我,也终于有了这样的勇气继续去走自己的路。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就像你很久之前说的,没了魏珩还有别人。此路不通就换一条,没必要为难自己。”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谢妙仪再无话可说,也在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一世,徐芸儿的事东窗事发比前世早了足足半年。 但与前世的崩溃纠结相比,早有心理准备的叶青菀明显冷静很多,也豁达很多。 希望这一世,她真的可以换条路走。 希望她们姐妹俩,都能在这个艰难的世道里,成功拯救前世的自己。 分别前,谢妙仪还是再三叮嘱叶青菀,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立即派人给她报信。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更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纵使成国公府天潢贵胄,他们谢家未必就无计可施。实在不行,还能走摄政王的路子…… 摄政王府,萧昀听完暗卫的回报后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缓缓开口:“叶青菀真是这么说的?” 暗卫小心禀报:“回王爷,清宁县主确实是这么说的。” 萧昀又是一阵沉默,怅然长叹:“原来竟是她,怪不得……” 原来谢妙仪口中那位精通天文地理,一眼指出平天谷之战失利的关键所在,早就发现现如今军中舆图有很多不足之处的大才,竟然是叶青菀。 他在谢妙仪身边安插暗卫,原本只是保护她的安全,并不监视她平日里的言行举止。 今日是因为魏珩突然出现,暗卫们才会特意盯梢。 没想到,竟阴差阳错,有这番收获。 叶青菀和魏珩说的那些话,足以让天下士大夫羞愤而死。 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弱女子,竟然一直牵挂着战事,粮食,水患,还有渭城的地龙翻身。 她甚至连治理方法都想好了。 大盛朝堂上满朝男儿须眉士大夫,又有几人有她这种心气,真正将百姓疾苦放在心里? 如果当年他驻守边关时身边有这样精通天文地理的谋士,也不会赢得那么艰难。 那魏珩也是个蠢的,有这样一位夫人,竟然只会将她关在后宅生孩子? 这些世家士大夫们自己没什么本事,倒是怕女人比他们强。 真应该让他们出去看看,草原上有个部落近些年越来越强,恰恰正是因为德才兼备的公主弑兄篡位。 那部落要是落到她那无能的王兄手里,早被其他部落吞并了。 萧昀跟那位女王打过几次交道,真是恨不得那部落里的所有人都如盛朝这帮蠢货一样,打着礼义廉耻的旗号篡权夺位。 日后有机会,或许可以流放几个获罪的酸儒过去给他们洗洗脑…… “从暗卫营中挑出四个身手好的,贴身保护清宁县主。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唯你是问。”萧昀是的很想招揽叶青菀这个人才,立即调来玄青吩咐。 听说她已经准备跟魏珩和离了。 离了好啊。 当初叶青菀拒绝为他效力,十有八九就是因为他和魏家政见不合,她的身份很不合适。 一旦和离,那她就不再是魏家的媳妇儿,而是宗室血脉,是他萧昀的表妹。 宗室血脉为朝廷效力,表妹为表兄做幕僚,非常合情合理…… 离开畅音楼后,叶青菀并未回成国公府。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能和魏珩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 事到如今,是真的走不下去了。 和离换条路走,是他们当下最好的选择。 但魏珩偏执霸道,是绝对不会同意和离的。 她现在唯一能靠得上的,或许只有娘家人…… 第263章 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 叶青菀的母亲昌平郡主,是德宗皇帝的亲孙女,如今在宗室中依旧很说得上话。 她膝下三子一女,叶青菀是最小的女儿。 对于这个幺女,昌平郡主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飞了。 不但早早给她请封县主,出嫁时也是十里红妆。 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第一时间给女儿送去。 得知女儿突然回娘家,她自然是欢喜的,还让叶青菀多住几日。 可是用完晚膳后母子俩私房夜话,昌平郡主突然叫来两个美貌丫头,语重心长告诉她:“听说魏珩在外头养了个外室,还怀着孩子马上就要生了?哪里来的阿猫阿狗,也配让我女儿养她的孩子?这两个丫头都是母亲特别为你准备的,出身清白,识文断字,还能歌善舞。放心,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我手里。生下孩子后抱养到你膝下,保准她们不敢生出别的心思。你要愿意就继续养着,要是不愿意,母亲会给她们准备丰厚的嫁妆,给她们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叶青菀顿时只觉浑身无力。 她的母亲,尊贵的昌平郡主,毋庸置疑是将她当做眼珠子疼爱。 可是她处理事情的方式,叶青菀也是真的接受不了。 她想哭,却连眼泪都没有,只能冷静的告诉自己的郡主娘亲,她和魏珩过不下去了,要和离。 昌平郡主很心疼,抱着叶青菀一通安慰,又开始咒骂成国公夫人:“你们小夫妻俩好好的,魏珩也愿意守着你。偏偏那徐氏多事,非要弄出这么一个外室来。明日我就到国公府去,好好找她说道说道。皇爷爷一向最疼我,要是我皇爷爷还在世,凭她是谁,又岂敢欺负到咱娘俩头上来……” 叶青菀:“……” 成国公夫人有错吗?站在叶青菀的角度,当然是有错的。 可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站在一个大家族宗妇的角度,好像又没什么问题。 叶青菀也不想纠结这个问题,只是很努力的跟自己的母亲说,她和魏珩是真的过不下去了,一定要和离。 请母亲帮忙,请叶家族老出面,请萧家宗室出面,助她和离拿回嫁妆。 昌平郡主气的抱着她直哭,可哭完后,又苦口婆心告诉她什么是现实,苦口婆心跟她分析利弊。 总之一句话,魏珩肯为她守这么多年,最后还是因为她生不出孩子,又在母亲和家族的压力下才不得不养外室,已经很好了。 放眼整个京城,找不出第二个如此位高权重又深情的男人。 说不通。 叶青菀跟自己的母亲根本说不通。 浑浑噩噩在家中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听说徐芸儿昨夜被接回了国公府,并在黎明时分诞下一个男婴。 国公夫妇大喜,亲自赐名。 宫里的太后娘娘也很高兴,赏赐一大早就送进国公府。 叶青菀还来不及惊愕,家中的三个嫡亲嫂嫂就陆续登门。 说来说去无外乎都是那些话—— 【不过是个外室,不过是个庶子,无论如何也威胁不到你的地位。世子年近三十了,如今才有孩子对你已经算是很不错的。】 【成国公府喜得麟儿,你就闹脾气回娘家,这要是传出去,外人必定传你善妒成性。对你自己的名声有碍,对我们侯府也没有任何好处。家里的妹妹们还要议亲呢,你的侄女们也还要嫁人。】 【你要真不喜欢那个外室和那个庶子也没关系,只要母亲出面,谅她魏家也不敢强逼你。只一点,你不能让魏家无后,也不能让自己没个依靠。要是母亲给你选的人你不喜欢,那你就自己选。或者你说你要什么样的,嫂嫂豁出这张脸,必定让你如愿……】 后来,哥哥们也来了。 他们说—— 【你一个女孩子,气性怎么这么大?不就是一个庶子一个外室吗?哪家没有这种事?阿娘贵为郡主,是德宗皇帝最宠爱的亲孙女,父亲屋里不也有几个姨娘伺候?你一声不吭躲回娘家,这算什么事?】 【自从仁宗皇帝过世后,咱们叶家就大不如前了。如今魏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你不要任性,更不要撺掇阿娘去找国公夫人闹,免得魏家记恨。】 【我的傻妹妹,你前些年做梦也就罢了,怎么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跟小姑娘似的不懂事?你要一生一世一双人,魏珩不是给你了吗?就是个外室,连个名分都没有。你闹闹脾气得了,可别恃宠生娇。要是惹怒了他你们夫妻离心,最终吃亏的还是你自己。我让你嫂嫂给你准备些东西,待会儿阿兄亲自送你回去,向魏家赔个不是。你再将那些东西送给那外室,让所有人知道,你清宁县主也是有容人之量的……】 叶青菀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她想和离,哥哥嫂嫂们,家里的姊妹们,就轮番劝她赶紧回去。 不但要回去,还要好好照顾徐芸儿母子。 他们叶家人,也要去向魏家赔不是。 作为家里的幺妹,叶青菀知道哥哥们是真心疼爱她的,嫂嫂们也不敢对她不好。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想让家人帮她和离。 可是,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世道,一个女子想和离,尤其是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想和离,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叶青菀心累。 不想说话,不想争辩。 她甚至想闭上眼睛,就这么沉沉的睡过去。 最后,在所有人看似好意的劝诫里,被三哥亲自送了回去。 一路上,嫂嫂还在苦口婆心劝慰。 每一句都是为她好的话,听在耳朵里,却压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浑浑噩噩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没多久,国公夫人带着魏璃亲自上门给叶青菀送补汤。 句句都是软话,也不提她擅自回娘家的事情。 最后,国公夫人保证:“你要是容不下芸儿,可以让她继续在外头住着。只有一点,孩子是我们成国公府唯一的男丁,你要是愿意记在自己名下,从今以后就当没有徐芸儿,你就是他唯一的母亲。你要是不愿意,那就交由我养着。放心,你将来要是能有自己的孩子,我们成国公府向来嫡庶分明,绝对不会让庶子越过嫡子去……” 叶青菀只觉脑袋嗡嗡的。 头疼,头晕,恶心,很累。 她不愿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只想好好睡一觉。 成国公夫人罕见的没有为难她,还让人给她送一大堆补品。 等国公夫人走后,魏璃欲言又止半晌,突然小声道歉:“对不起,以前是我太任性了,总是欺负你。” 第264章 刀扎在自己身上,真的很疼 叶青菀侧头靠在软榻上,不太想搭理她:“你已经伤害到我了,现在道歉没有什么意义。” 魏璃小声道:“其实……以前我有点嫉妒你,嫉妒你过得这么好。可是现在,我好像突然有点可怜你。” 叶青菀自嘲一笑:“有什么好可怜的?你这样的贵族小姐,不该跟所有人一样,说我善妒,说我不贤吗?” 魏璃神色复杂:“可能是因为……从前我还没有开始议亲吧。” 叶青菀不搭理她。 魏璃自顾自低声道:“你知道的,母亲想将我嫁到忠勇侯府。所有人都说,小侯爷是良配。可那日见他与他那青梅竹马的通房策马同游时,我就知道我输了。以后我要是嫁过去,那我跟他之间,最多只有相敬如宾。可是这世间女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夫君一心一意?谁又不想被人宠爱?如果未曾见过阿兄对你的好,我也就认命了。可是我见到了,既然这世上还有另一种活法,我突然又不想认命了。” 叶青菀终于回头看她一眼:“这世上哪有什么一心一意?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我已经赌输了,你还是继续做你的贵族小姐吧,做异类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魏璃喃喃自语:“异类啊……其实我挺想试试的……哪怕失败了,最起码我努力过。以前是我不懂事,总是理所当然的和母亲一起欺负你。现在我才明白,咱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人。世俗、名节、妇德、流言蜚语,你所遭受的这些,也是我将来要遭受的。是我错了,是我太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对不起……” 叶青菀闭着眼睛:“嗯,刀扎在自己身上,终于知道疼了。” 魏璃惨笑:“是啊,刀扎在自己身上,确实挺疼的。还没正式议亲呢,忠勇侯府区区一个侯府,已经开始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那个外人口中很好的小侯爷,也早在十五岁时就有房里人。如今几个通房,还有一个是青梅竹马的奶娘之女。爱的那么如胶似漆,也没耽误跟我议亲……” “没关系,通房而已,影响不到你正室嫡子的地位。都是这么过来的,包括太后娘娘,先皇做太子时宠妃也不少。咱们世家女子,都是这样的。旁人都能过,你也能。我是异类,活该被口诛笔伐,最终也没个好下场,你别学我。” 叶青菀真的不是在讽刺魏璃,而是好心劝诫。 她不知道魏璃是什么时候开始有那种想法的。 但是,在这个时代里奢望这些太不切实际了。 她已经生在这个时代,没必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想的太多,只会徒增烦恼。 与其清醒的痛苦挣扎,不如继续麻木。 魏璃苦笑:“仔细想想,你又做错了什么呢?你只是想跟自己的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生不出孩子,也是为了救阿兄。” 叶青菀疲倦的闭着眼睛,不想回答她的话。 魏璃自嘲一笑:“如今我才说这种话,其实挺可笑的。魏家人虽然都对你不满,但往日里用这些事欺辱你最多的,恰恰是我自己。” 叶青菀还是不吭声。 魏璃也不气馁,自顾自继续道:“那时候我理所当然的以为,无论怎么样,你不给我们魏家开枝散叶就是你的错。你一个女子嫁到魏家,就理所当然的应该为我们魏家着想。你不好好侍奉翁姑,不好好伺候自己的丈夫,还善妒,霸道,蛊惑兄长忤逆父母,一点都不贤良。 尤其是你都生不出孩子了,还大言不惭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男人身边有几个女人伺候不是很正常吗?你自己小心眼不肯给阿兄纳妾也就罢了,就连我父母送的,太后赏的,你都敢甩脸色送走。你真的很过分,我们魏家要是就此绝后,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我什么都想到了,就是忘了,你其实也是个人。” 叶青菀沉默了良久,终于还是再次开口:“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在有些情况下,做狗比做人好。有些事情既然已经认定了,那你就继续认定吧。想的越多,人越痛苦。” 魏璃无力的瘫坐在凳子上:“嫂嫂你知道吗?母亲只是透露出想跟忠勇侯府结亲的心思,那侯夫人便四处打探我的消息。之前的宴会上遇见,她都用打量货物的眼神打量我。侯府几位小姐看我的眼神,就跟我当时看你的眼神一样。那时候我突然明白,我俩其实是一样的人。说到底,那几位小姐和我们又何尝不是一样的人?一旦议亲敢,就好像突然成了一件货物。身份再尊贵,男方家也可以挑三拣四,高高在上。” 叶青菀终究是有些不忍心:“这事母亲知道吗?” 魏璃垂下眼睑,和叶青菀一样无力:“母亲说,相看相看,不就是互相打量吗?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小侯爷和通房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碍不着我什么。我是去做正妻的,又不是去谈情说爱的。” 叶青菀嘲讽勾唇:“这才哪到哪儿啊?你就受不住了?” 魏璃诚实道:“忠勇侯府的态度,确实让我挺不舒服的。所以,我接受了太后娘娘的安排,到文殊庙去勾引摄政王。” 叶青菀奇道:“你不是一直喜欢摄政王吗?以前还没事就往他身边凑。” 魏璃苦笑:“谁会喜欢那样的活阎王啊?半点都不解风情。但是我太清楚了,身为世家嫡女,我迟早是要被卖出去联姻的。摄政王位高权重,卖给他总比卖给别人好。这世上大部分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别人可以,我当然也可以。我是去做正妻维护家族利益的,又不是去谈情说爱的。 谁知摄政王死活不上钩,家里只能转而将我卖给忠勇侯府。看到他们家对我挑三拣四,我才明白以前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哪怕我是魏家嫡女,是太后娘娘的亲妹妹,就因为我是个女子,因为我要嫁到他们家,夫家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对我百般挑剔。再想想我之前对你的所作所为,简直愚蠢的可笑。 如果没有见过你活得如此肆意张扬,如果没有见到妙仪姐姐……还可以那样,我也许也就认命了。可是现在,我有点不想认命。哪怕如今兄长辜负了你,至少你曾经拥有过。努力的为自己争取过,哪怕最后没有好结果,日后想起来也不会只剩下后悔。嫂嫂,我突然不想认命了。不想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迎合所有人的满意,不想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连自己最基本的喜怒哀乐都不能有。” 【哎,写完这段之后我抑郁了。叶青菀和魏璃又尊贵又受宠,但是疼爱她们的家人也在压迫她们。前世,谢妙仪和叶青菀就是被这种无形的枷锁给困死的。只要一闭上眼睛一闲下来我就会想起这段,然后特别难受,缓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第265章 回不去了 叶青菀长叹一声:“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魏璃的脸不由自主染上一抹绯红:“我……我遇到了一个人,他们家虽然家世低微,但人很好。幽默风趣,见多识广。最重要的是,他一点都不会看轻女子。他家家风很好,是不许纳妾的。他父母现在年过半百,他父亲连个通房都未曾有过。家中的生意,也是他娘做主掌管。我……我……我想试试,我也想……我也想找个喜欢的人,更想让我的夫君只宠爱我一个人。” “成国公府和太后娘娘都不会同意的。”魏璃的婚事是政治筹码,家世低微基本没戏。 “我还是想试试。”她知道谢承泽配不上她,但有摄政王扶持,也不是不可能。 “那你就试试吧,只是别太执着。生在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都只是说说好听而已。你高门贵女,无论怎么过都可以过得很好。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别把自己逼上绝路。”嫁进魏家这么多年,叶青菀第一次与这个骄纵任性的小姑子交心。 这些话,既是说给魏璃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 魏璃将她的话记在心里,使劲点头:“我知道了。总之,以前是我年少无知,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对不起,也对不起妙仪姐姐。我那次为了跟你赌气,竟然推她下水。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也能理解你的做法。无论……无论这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自己想清楚就好,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知道我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弥补不了这些年对你的伤害。但是,我还是想能帮上你点什么……” 魏璃离开后,叶青菀更加坚定了自己和离的决心。 虽然所有人都说是她的错,虽然就连她的父母兄弟们也不支持她,但这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谢妙仪一个封建时代的贤妻良母,魏璃一个骄纵任性,之前口口声声说什么出嫁从夫的高门贵女,都有不认命的想法。 她一个受过二十年新时代教育的女子,怎么可能会认命? 全世界都反对她、嘲讽她也没有任何关系,至少在此刻,谢妙仪和魏璃是站在她这边的。 或许在将来,会有更多的谢妙仪,更多个魏璃,在刀扎在自己身上之后不再羞于启齿,陆陆续续站到她们这边…… 魏珩回来时,已经是当日傍晚。 他看见叶青菀躺在床上,悄悄挥退婢女走上前从身后抱着她。 叶青菀没有挣扎,却也没有吭声。 魏珩跟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温声开口:“你要是在府里待的不开心,我待会儿就让人收拾东西,陪你回娘家住两天。你要是不愿意回娘家,咱们也可以到别院去。” 叶青菀平静问他:“是永远都不回来了吗?还是离府住几天,徐芸儿和你的长子就能消失?” 魏珩似是很疲惫,将下巴搭到她肩膀上:“你要是想让他们消失也可以。” 叶青菀:“两个大活人,消失了就能等于从来没存在过吗?” 魏珩默了默:“人不是我接进府的。是我母亲,徐芸儿身边照顾的嬷嬷是母亲安排的人。昨日她受惊难产嬷嬷回府求助,母亲只好将她接回府里生产。原本今日一早,我就打算将人送走。但是她昨日难产失血过多,如今还在昏迷,贸然挪动只怕性命难保……” “看。昨日你不还信誓旦旦的说,保小不保大,不在意徐芸儿的性命吗?”叶青菀很平静。 因为这样的情况,她早就预料到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无法做到理性的面对所有事情。 只是因为有底线在,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不得不遵守。 一旦突破底线,打破了那道无形的枷锁,那么绝对会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你真的介意的话,我可以现在就送走。” “你扪心自问,你是心甘情愿的吗?如果你真有这个心,就没必要来跟我说这种话。我相信这一刻你是真心的,只要我开口,一定会送走她。一次两次三次十次都可以,那百次千次呢?万一徐芸儿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心里会不会隐隐怨我?将来孩子长大没有母亲庇护,若发生什么事情,你会不会怪我善妒不容人?” “……”魏珩被问的哑口无言。 “魏珩,你敢说当你知道徐芸儿为你生下一个儿子之后,你心中没有任何波动?当你看见九死一生为你生子的徐芸儿苍白柔弱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时,你没有生出任何怜惜之情?你敢说吗?你堂堂世子爷一诺千金。你敢说当你看见那个软软嫩嫩小婴儿的时候,将近而立之年的你,没有生出初为人父的慈爱?” “……”魏珩身子一僵。 “看吧,昨天还铁石心肠。如今不到十二个时辰的时间,你已经开始怜惜徐芸儿,怕她遭受产后之苦。开始喜欢那个孩子,享受着初为人父的骄傲。世子爷,魏大人,你扪心自问,在徐芸儿出现之前,你敢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吗?” “我……你先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魏珩脸色巨变,仓皇地翻身下床想要落荒而逃。 叶青菀起身叫住他:“这就是我说的,底线一旦突破,那就可以无限继续突破。昨天徐芸儿才正式出现在我面前,不到十二个时辰,她就已经进府,孩子就已经过了明路。昨日还铁石心肠的魏大人,今日也开始怜惜徐芸儿。昨日是第一次,今日就已经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可能还有第六次第十次……魏珩你是聪明人,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们之间,是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魏珩脸色惨白,却依旧强行挤出一抹笑:“不会的菀菀,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当年我承诺过你,一定会扫清所有障碍好好的和你在一起,至今依旧作数。任何人都休想拆散我们,你自己也不行。” 说不通,根本说不通。 叶青菀实在懒得浪费口舌,直接叫来贴身丫鬟和两个陪房的嫂子开始清点嫁妆。 第266章 魏珩,你何苦? 她带过来的人,终归是向着她的。 主仆四人花了一晚上终于将嫁妆全部理清,所有的单子也都找了出来。 叶青菀又连夜写下一封和离书,签上自己的名字。 只待明日天一亮,她就会直接越过魏珩,找国公夫妇摊牌。 清宁县主离经叛道,不贤不孝不悌,成国公府从来就没瞧得上她。 当年要不是魏珩挨了三顿家法也不肯改口,在祠堂里跪到只剩一口气,成国公夫妇是不会允许她进门的。 再加上她多年无子又立下可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成国公府早就巴不得休掉她叶青菀。 只是碍于叶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雷厉风行的昌平郡主更不好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叶青菀心里比谁都清楚,魏璃之所以敢那么明目张胆欺负她,不就是家里长辈暗示的吗? 这些夫人们惹不起昌平郡主,就让魏璃当出头鸟。 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是她们自己的事情,昌平郡主再尊贵也不好事事强出头。三天两头去敲打女儿的小姑子,这像什么话? 如今叶青菀主动提出和离,成国公府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怕让他们倒贴个十里红妆权当送瘟神他们家都上赶着。 她也知道魏珩肯定不会同意。 可能又怎么样? 他身为世家嫡子,是绝对不可能抛弃家族的。 很多时候,家族利益甚至于要高于他个人。 他这次能为了家族生子,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为了家族放弃自己爱的人…… 叶青菀规划的很好,只是万万没想到,一觉醒来后,她的院子里竟然彻底变了天。 所有贴身伺候的人全都不见,换上了一张张恭敬但陌生的面孔。 院外被几十个护卫团团围住,她连院门都出不去一步。 叶青菀知道这是魏珩搞的鬼,站在院门口骂了半天没用,干脆返回屋子里想找根发簪抵在自己脖子上做要挟。 打开首饰盒才发现,所有尖锐的发簪也全部都不见了。 屋里惯用的瓷器,也全都换成金器银器。 反正任何稍微尖锐一点的东西,一夜之间全部被收缴的干干净净。 “啊,魏珩,你个王八蛋……”叶青菀一下子崩溃,失声尖叫。 好一个魏珩,好一个权臣。 挽回未果后,竟然直接囚禁她。 更过分的是,因为她在畅音楼用发簪威胁过他,他竟然就收缴了她所有的发簪。 他这是不给她一丝反抗的机会,更不会给她和离的机会,想用这种手段逼她彻底就范。 叶青菀心意已决,当然不会轻易就范。 她气疯了,在屋内疯狂砸东西。 新派来的丫鬟明显训练有素,就这么看着她发疯,看着她双手折腾的鲜血淋漓。 直到叶青菀彻底脱力,才让大夫进院包扎。 反正主打一个事事随她便,唯一的限制,就是不准出院门。 叶青菀看穿后也懒得再发疯,只是心里憋着一口气,憋着她一点胃口都没有,摆到面前的膳食整整一天都没动。 当晚膳摆上桌后,叶青菀还是只看了一眼,就重新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胃里闷闷的,胸口也闷闷的,是真没胃口。 不但不想吃,而且还有点想吐。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拍她的肩膀。 叶青菀转过身,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魏珩。 他应该刚从宫里回来,身上还穿着大红色的朝服。 面如冠玉,内敛深沉,越来越有权臣的样子了。 叶青菀心里憋着气,重新躺回去懒得理他。 魏珩也没有勉强,再次回到床边时,手中端着一碗小米粥:“听说你一天没吃东西?再不吃该难受了。厨房正好熬了小米粥,来,我喂你吃几口。” 他总是这个样子。 一边伤害她,一边又要做出很深情的模样。 叶青菀很厌烦:“魏珩,事到如今,装傻充愣有意思吗?你要是真想我好,就签下和离书放我走。” 魏珩轻轻将碗放在旁边,转头吩咐:“今日是哪几个厨子当值?全部拖出去杖毙。” 叶青菀猛然提高音量:“你有毛病啊?” 魏珩轻轻抚着她的脸,满眼心疼:“身为厨子连菜都做不好,让你一点胃口都没有。如此失职,合该杖毙。” 叶青菀没有再吭声,直接翻身下床,就着那碗小米粥吃了些清淡小菜。 吃到一半她实在不想吃,可接触到魏珩的目光后,她又不敢不吃。 夫妻这么多年,她实在很了解魏珩是什么样的人。 外人都说他阴毒,他确实是真的很阴毒。 出身侯门公卿家,又权倾朝野。高高在上的时间太久,他也是真的视人命如草芥。 如果她不吃,他绝对会说到做到杖毙厨子。 叶青菀心里很清楚,魏珩就是因为知道她见不得草菅人命,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逼迫她。可是面对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她实在狠不下心视而不见。 不就是吃顿饭吗,吃呗。 好在魏珩终究心疼她,眼看着叶青菀实在吃不消,赶紧命人撤掉晚膳,轻轻帮她拍背:“是不舒服吗?胃口怎么这么差?” 叶青菀拍开他的手冷笑:“没有谁无妄之灾做了阶下囚还能有好胃口吃东西。” 魏珩无奈叹口气,轻轻将她搂入怀中:“没关系的,既然没胃口,那就吃清淡些。我待会儿就让人从外头找几个江南厨子,明日给你做些清淡的吃食。” 叶青菀真不想再跟他废话,从装匣里抽出那张和离书放到他面前:“不必了,我叶青菀有钱有俸禄,喜欢吃什么自己会去寻。魏大人的好意,留给别人吧。” 魏珩面不改色拿起那张和离书扔进火盆。 火舌席卷,薄薄的一张纸瞬间化为灰烬。 他若无其事站起身,从妆台前拿起一把玉梳站到她身后:“躺一天头都躺痛了吧?哪里痛?我帮你揉揉。” 叶青菀无力闭上眼:“魏珩啊魏珩,你这又是何苦?” 魏珩仔细地用玉梳帮她按摩,细致又有耐心:“遇到你之前,我确实很苦。读不完的书,做不完的功课,打不完的藤条,跪不完的祠堂。母亲是宗妇,对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好,唯独对我严厉。父亲能力平庸还狂妄自大,对别人的儿子不敢发火,就把气全撒到我这个唯一的儿子身上。 在宫里战战兢兢的长姐,年幼体弱多病的太子外甥,骄纵任性的幼妹,年迈的祖母,虎视眈眈又等着吃喝的一大家子,所有人,我身边所有人都指望着我。日子真的很苦,苦到不知道什么叫甜。可是七年前那一日,你给了我一颗奶糖。你说,吃点甜的,就不苦了。” 第267章 你乖一点 当年那颗奶糖,真的很甜很甜。 是他这辈子吃到过最甜的东西。 少年的笑容也很甜,甜到迷了他的眼。 可惜,那是个少年。 那段时间,魏珩还以为自己得了断袖之癖。 因为他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个‘少年’甜甜的笑容,想起那颗奶糖甜甜的滋味。 魏珩甚至很阴暗的想过,等将来有一天他掌权,就把‘少年’囚禁起来,只让他对他一个人笑。也只有他一个人,有资格闻到他身上甜甜的味道。 后来有一天,少年变成了少女,还是与他门当户对的贵女。 那一刻,魏珩就知道,那颗糖,他有幸能甜一辈子。 也正如他所料的那样,这七年来。无论遭遇了什么,只要有叶青菀在,他就有活下去的希望,就会觉得人生也没那么苦。 叶青菀不由自主地也想起了当年的事,她痛苦闭上眼:“可惜,再也做不出像当年那么甜的糖了。奶糖啊,是要慢慢熬的。眼泪流多了滴里头,糖是会变味的。又苦又涩,已经吃不出当年的甜味了。” “没关系,你在我身边就好。” 叶青菀苦笑:“你们男人啊,是真的很好笑。你喜欢的明明是当年那颗很甜很甜的奶糖,却非要把我变得和这世间所有的糖一样。我要是变得和她们一样,那我还是我自己吗?还是当年你曾经喜欢的模样吗?” 魏珩沉默了许久,轻手轻脚帮她挽好发髻:“菀菀,你想怎么样都行,只要你不离开我。” 叶青菀嘲讽:“可是,我想要的也只有离开你。” 魏珩干脆把话题岔开:“一个人待在家里是不是很闷?等过两日我休沐,就带你到庄子上看梅花。马上就要开春了,咱们可以一起去踏青,可以一起在草地上打滚。去年春日里出去烧烤你很开心,还说想烤只羊。用不了多久,草原进贡的羊也应该到了。我挑出最好的养起来,等春暖花开,就陪你去。” “等不到春暖花开了,我现在就很寂寞,很难受。这种阶下囚的日子,给你你要不要?” “也是,你一向喜欢热闹。这样吧,我明日就派人到长庆侯府去,请谢夫人过来陪你小住几日。” “……魏珩,你是真的有病。”叶青菀实在是绷不住了。 她现在等于是被软禁,将谢妙仪拖进来做什么? 其实她也清楚,魏珩是真的想让她开心。 同时魏珩也明白,她不会愿意将自己的好朋友牵扯进来。 为了让他开心,他还是想那么做。 这么多年了,魏珩从来没有对她不好过。 可这日子,过的是越来越压抑。 他们的三观,是真的严重不合。 或许就算没有徐芸儿,他们之间终究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哎,你若不愿便罢了。”魏珩一脸宠溺的无奈:“那这样吧,明日我还让近身伺候你的人都回来陪你,但你要乖一点,更不能再伤害自己。你要是伤害自己一下,我就杀一个人。” 叶青菀默了默,突然问他:“你和徐芸儿,那日为何会同时出现在畅音楼?” 魏珩:“……” 叶青菀转头对他粲然一笑:“魏珩,你口口声声说对徐芸儿没有感情,随时可以喊打喊杀。可是在不知不觉中,你早就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不是吗?我不管你们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那里,我只知道,满心满眼只有我,向来对其他女子不假辞色的魏大人。在那一刻,确实是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我……”魏珩的脸色一下子惨白如纸,他张张嘴想解释,想告诉自己的妻子,他们是在路上碰到的。 最近还在化雪,地潮路滑,还有不知事的孩童到处放鞭炮。 徐芸儿挺着个大肚子马上就要生了,他担心出意外,所以才将她送到畅音楼。 他当时明明想的是,孩子要是出什么意外,一切就会前功尽弃。 可当徐芸儿温言软语泪眼朦胧求他留下陪陪孩子时,他确实忍不住心软了。 然而这些话,魏珩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心里太清楚了,这或许就是叶青菀说的,当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早就已经有无数只蟑螂在暗处蠢蠢欲动。 有的事情一旦突破底线,那就会无限突破。 就像他过去很多年里坚守着和叶青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来没想过要个孩子。 但是一旦跟徐芸儿有了肌肤之亲后,他就开始能接受与她生个孩子。 任他再铁石心肠,面对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终究会有心软的时候。 “呵呵,魏珩,你回答不了不是吗?”叶青菀笑容苦涩:“不要狡辩了,你我心里都清楚。我要容忍的不是徐芸儿和那个孩子,也不是这一次。这些年我忍够了,往后都不想再忍。如果你真的爱我,真的念着我们这些年的情谊,那你就放我走吧。” “最近天气不好,你在家好好休息。等我忙完了,就回家来陪你。我不在的时候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就吩咐一声,只要世间有的,我都给你寻来。”魏珩惨白着脸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跌跌撞撞几乎是落荒而逃。 叶青菀无奈摇摇头,自己取出纸笔,重新写下一份和离书。 闹到如今这步田地,所有的事情他们彼此心中都已经有数。 就算说的天花乱坠,他们之间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魏珩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自欺欺人毫无意义。 他迟早是要面对的。 今日不和离没关系,叶青菀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明日、后日、明年,魏珩一日不肯和离她就坚持一日,直到能带着嫁妆走出国公府为止。 叶青菀打定主意要跟魏珩耗着,魏珩似乎也打定主意不肯松口。 自那日起,他每日变着法的从外头找来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哄她开心。 每日回府,也会第一时间过来陪她。 但只要叶青菀拿出和离书,魏珩就会第一时间烧毁。 一提起和离,他便顾左右而言他岔开话题。 两人就这么耗上了。 为了讨叶青菀开心,魏珩特地给叶青菀找来很多天文地理方面的书籍,还有很多各地的舆图。 等过了最初那股疲倦的劲儿,她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每日看看书画画图,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知道她对渭城那边的情况感兴趣,魏珩还搜罗了几个从渭城来的下人送到叶青菀跟前,专门给她描述渭城那边的土地情况,又从工部找出几卷地理志供她研究。 据说魏珩也在找从雍国边境和金河来的人,还重金悬赏搜罗天下奇种给她培育。 叶青菀说的每句话他都记在心里,并努力的想要让她如愿以偿。 唯独一点,想要和离,那不可能…… 第268章 她一定要救她 谢妙仪这辈子重生后,最放不下的除了家人之外就是叶青菀。 隔天早上,她便不请自去,到成国公府递帖子,想要求见叶青菀。 但门房似乎早早得了吩咐,直言县主身子不适,这段时日都不见外客。府上最近事忙,就不留长庆侯夫人了。 谢妙仪没办法,只得回家等了两天再次登门拜访。 还是一样的回复。 她提出要见叶青菀身边的人或者魏璃,同样被斩钉截铁拒绝。 谢妙仪又不能强闯,只能将亲手做的小吃交给门房,让他们务必带给叶青菀。 转身离开前,孙嫂子使了些银子,终于打探出,这是魏珩的命令。 魏大人有令,县主这段时间都不见客。 任何想求见县主的人,都要想办法挡在门外。 尤其是长庆侯夫人,绝对不能让她进府。 谢妙仪:“……” 她可真是太荣幸了,竟然能被当朝第二大权臣指明针对。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大概是因为她那日在畅音楼说的话戳中了魏珩的痛处。 魏珩怕她再上门对叶青菀胡言乱语,干脆将她拒之门外。 如果是这样的话,叶青菀很有可能像前世那样,已经被他给软禁起来了。 所幸那日在畅音楼分别,谢妙仪立刻让孙源帮着打探成国公府的消息。 成国公府虽然高门大户,但也少不了三教九流的存在。 尤其魏珩丝毫不遮掩,孙源肯花钱,费了点功夫,终于还是将叶青菀的消息送到了谢妙仪面前。 谢妙仪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忍不住有些失望。 兜兜转转,事情竟又回到了原点。 这一世,叶青菀明明从一开始就想开了,就坚定的想要和离。 结果,话都说到那份上了,魏珩还是不肯放手。 甚至像前世一样,再次将她囚禁了起来。也像前世一样,不择手段想要博美人一笑。 可是叶青菀要的是人权、是自由、是平等、是尊重,连最起码的自由都没有,就算把天下捧到她面前她也开心不起来。 谢妙仪叹口气问孙源:“县主那边可还好?” 孙源压低声音道:“听说县主前两日不太愿意吃东西,这两日魏大人特地寻到个蜀地的厨子,她终于能多吃些。偶尔也会到院子里走走,侍弄侍弄魏大人寻回的种子。今日一大早还命人出府到郊外去刨土,还指名要什么营养土、沙土、黄土、红土,听说要做什么种植实验……” 谢妙仪稍稍松下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既然能吃东西,也有心情继续她的种植研究,那应该就没什么大碍。 前世的叶青菀在徐芸儿和庶子的事情事发后情绪崩溃,郁郁寡欢。 听说她吃不下也睡不着,几日的时间就瘦掉一大圈。 谢妙仪知道她热衷研究各种异国来的种子,为了哄她开心,特地托相熟的商队从草原那边给她带回一种很漂亮的花种,听说果子还可以吃。 她拿到手之后只是看了几眼就随手扔在一边,直到谢妙仪死时,也没见她拿出来种。 孙源怕她担心,继续禀报道:“小姐您不必太担心,魏大人对县主很好,国公夫妇也没有为难她。听说那魏四小姐,没事的时候也总去陪她。” 这就叫好吗? 连自由都没有,究竟算哪门子好? 谢妙仪也懒得跟孙源解释,转而关心另一件事:“那徐芸儿母子现在何处?魏珩究竟打算如何安置他们?” 孙源吞吞吐吐:“还在国公府住着,而且已经被国公夫人接到她院子里保护起来了。由太后安排的禁军守着,就连魏大人也靠近不得。” “禁军?”让禁军去守卫一个外室和一个庶子,那不合礼制吧?而且不合常理。 “听说那日魏大人和县主发生争吵,先是命人将县主软禁,然后又……又……又提着剑闯进那外室和庶子住的院子,差点将他们给杀了。” “……” “那外室难产刚刚醒过来,就被魏大人刺了一剑。孩子被国公夫人抱着,只是眼尾被划出一道血痕,没受太重的伤。太后娘娘发了好大的火,亲自将魏大人叫进宫训斥。再具体的,就打探不出来了。” 谢妙仪倒吸一口凉气:“魏珩他真是个疯子。” 从前只听说摄政王是活阎王,他出身行伍,好歹是光明磊落的杀人。 魏珩就不一样了,是真的阴毒。 听说前世也有这么一出。 徐芸儿差点被他刺死,孩子也破了相。 国公夫人出面阻拦,发髻都被削散了。 要不是被人及时拉住,他是真能直接杀掉那母子俩。 后来族人们要押他去祠堂,他就干脆在祠堂发疯,祖宗牌位砸一地。 想不到重来一世还是走上老路,连刚出生几天的亲生骨肉他都能下得了手。 有时候谢妙仪是真看不懂魏珩。 一方面对叶青菀情深义重,为了她可以不管不顾。 另一方面,又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不断伤害她。 孩子都生出来了,杀掉又有什么用? 简直是有大病。 也难怪前世的叶青菀想不通,在反复纠结中将自己内耗成枯萎的花朵。 就他这有毛病一样的做派?谁能想得通? 孙源被她的咒骂吓了一跳:“小姐,慎言啊。” 谢妙仪无奈揉揉胀痛的太阳穴,低声吩咐:“再继续打探成国公府的消息,有什么消息随时与我来报。” 孙源离开后,她又将孙嫂子叫到跟前吩咐:“你去库房去取些银子,到外头探探魏四小姐的消息,我想与她见上一面。” 魏璃骄纵任性,之前甚至还有些歹毒,曾推过谢妙仪下水。 但前世叶青菀被软禁时,反而是魏璃帮她最多。 她曾帮她向外界传递消息,还曾偷偷将她放走。 后来的许多年里,她们姑嫂之间的关系一直很不错。 除了谢妙仪,叶青菀最好的朋友就是魏璃。 她之前劝叶青菀与小姑子和解,正是这个原因。 谢妙仪如今进不去成国公府,那就只能故技重施,继续让魏璃替她们传话。 万一哪日叶青菀想通了,她也好尽快去走通摄政王那边的门路,将她救出成国公府的泥潭。 奈何长庆侯府落魄,纵使最近是正月里宴席多,谢妙仪也没机会与这位高门贵女碰上面。 处理完这一切,半夏在外头禀报:“小姐,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第269章 我不受这种气 谢妙仪站起身,到厨房去准备元宵。 今日是元宵节,又到了吃元宵的时候。 每年这个时候,谢妙仪都会亲自下厨。 京城的元宵和江州的口味不太一样,每年她都会牢记家中每个人的口味,除了给他们做喜欢的京城口味,也会做一些江州的口味让他们尝尝。 很可惜,周帷和周芙都只会一边吃一边冷嘲热讽,说谢妙仪上不了台面。 反倒是叶青菀偶然尝过一次之后,惊喜表示很喜欢。 今年谢妙仪当然不用再管周家人。 只是想到叶青菀如今孤零零被软禁在成国公府,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她就已经想好要做些她喜欢的口味送过去。 魏珩管天管地,总不至于管她吃口元宵吧? 叶青菀不喜欢吃甜食,所以她喜欢的是鲜肉馅、火腿馅、黄鱼馅,蟹肉馅。 每个口味还都做成不同的颜色,热热闹闹的,看着就心生欢喜。 谢妙仪在厨房忙活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天黑之前,将元宵装盒送到成国公府。 谢妙仪兄妹俩,也终于团团圆过了个元宵节。 吃完饭后,谢承泽歉意的表示,他今日还有约。 谢妙仪无奈笑笑:“那你赶紧去吧,今日元宵可以晚点回来,我让人给你留门。” 谢承泽向来是这样,交友满天下。 但凡他空闲下来,天天都能与友人有约。 也是因为他仗义疏财交友满天下,谢家的生意才能做这么大。必要的时候,也才会有那么多人帮忙。 谢承泽离开后不久,闲来无事的谢妙仪带着半夏和长乐在院子里做花灯玩。 做到一半的时候,孙嫂子从外头进来,面有难色附到她耳边低声道:“小姐,成国公府的魏四小姐派人来传话,说是想邀您一块看花灯。如果您有空的话,她在邀月楼上等您。如果公子没空,那就算了。” “??什么叫公子没空就算了?”谢妙仪一时没听懂。 “就是……传话的人说,听说咱们家公子千里迢迢从江州来探望您。你们兄妹难得团聚,这大好的日子,总不能叫您扔下兄长出去陪她。不如……公子难得来一趟,不如叫上他一起。” “……” 谢妙仪无语了好一会儿,脑子才渐渐转过弯来。 魏璃这话几乎已经是明示了,就差直接说—— 谢妙仪我看上你兄长了,你将他带出来与我一块看花灯。 这小姑娘还真是会玩。 想跟她阿兄私会又怕落人口实,干脆拉上她这个侯夫人做借口。 长庆侯府的夫人,身份勉强够得上。与她嫂嫂叶青菀又是好朋友,两家平日里也有些来往。她俩一块看灯,还真没什么问题。 估计这小丫头也是吃准自己身份贵重,谢妙仪要是识相的话,就应该会撮合他们俩。 可惜,她还真不想攀这高枝。 谢妙仪比任何人都清楚,以他们谢家的门第,敢去高攀魏国公府的掌上明珠,高攀太后的亲妹妹,几乎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她正好有话要跟魏璃说,最终决定还是去赴约。 毕竟是元宵节,难得出门一趟,谢妙仪也想顺便看看热闹。 特地挑出件颜色鲜亮的衣裳,还让半夏帮她重新梳发髻。 一番打扮后又抹上口脂,真真是容颜如花,宛若仙子下凡。 临上马车前,半夏都看呆了:“小姐,您真好看。” 谢妙仪笑笑坐上车:“去邀月楼。” 不明就里的长乐立刻警惕:“邀月楼?小姐今天有约?男的女的?” 谢妙仪:“……女的。” 长乐嘴上虽然没说什么,脑子已经开始飘忽。 今日难得良辰美景,夫人又打扮的这么漂亮,只与小姐妹一道看灯实在是太可惜了。 不知道王爷有没有空? 正是花前月下的好时候,万一王爷能把夫人哄开心,夫人再一心软,说不定他就能要到个名分…… 今日是元宵节,这个时辰,街道上早已灯火通明。 所幸还没有到最拥挤的时候,马车还能勉强通过。 邀月楼开在京城最热闹繁华的地段,是一座四层的八角小楼。 站在楼上,能俯瞰大半个京城。 元宵节又是个特殊的日子,位子早在去年就已经订出去了。 不过邀月楼是叶青菀的产业,她每年都会留几间厢房给自家人。 今年成国公府哪里还有心情赏灯,独属于国公府的厢房里,只有魏璃一人。 她今日穿了一条鹅黄色的襦裙,身上披着毛茸茸的披风。 一张圆润的小脸包裹在白色的毛绒里,平添几分少女的娇憨可爱。 她站在窗户边,默默俯瞰着满街的花灯。 丫鬟有些担心,小心翼翼劝她:“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私会外男……这……这不合规矩。夫人和国公爷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的。” 魏璃的目光依旧盯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淡淡道:“我看见忠勇侯府的世子了。” 丫鬟不解:“啊?” 魏璃苦笑:“你看,他正和他那位青梅竹马的通房,手牵着手共提一盏灯呢。” 丫鬟仔细一瞧,还真是忠勇侯府的世子。 她哑口无言半晌,轻声劝道:“小姐,男人都是这样的。您是嫁过去做正妻的,又何必在意一个通房?” 魏璃冷下脸:“我不。我魏璃金尊玉贵,凭什么要受这种气?我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又能一心一意对我的人。如果他没有出现,我可能真的会认命。但是他出现了,我凭什么还要认命?” 丫鬟还想说什么,外头突然响起敲门声。 魏璃眼前一亮,急急忙忙跑过去开门:“谢承泽,我来……” 话说到一半,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怎么是你?” 站在门外的,确实是谢妙仪。 但也只有谢妙仪和两个丫鬟。 谢妙仪微微一笑,故意装傻充愣:“那还能是谁?魏四姑娘除了我之外,还邀请了别人?” 魏璃垮下脸,懊恼道:“妙仪姐姐,你故意戏弄我。” 谢妙仪笑着走进厢房内:“没有啊。我知道四姑娘心善,不忍心让我将阿兄一个人丢在府中。不过你也说了,我阿兄没空就算了。嗯,他确实没空。” 魏璃没好气:“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没空,那就算了,这灯也不用看了。” 谢妙仪无奈看她一眼:“魏四小姐,就算他有空也不能来。你俩非亲非故,孤男寡女。若是让旁人瞧了去,说我谢家心怀不轨想攀龙附凤是小,说你魏四小姐不知廉耻私会外男,势必会连累国公府的名声,连累你大好的亲事。” 第270章 谢妙仪,对不起 魏璃跟她赌气,口不择言道:“我都已经有谢承泽了,还要亲事干嘛?” 谢妙仪神色一凛:“魏四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魏璃懊恼的直跺脚:“妙仪姐姐你什么意思?我堂堂成国公嫡女,太后的亲妹子,难不成还配不上谢承泽?配不上你们谢家?” 谢妙仪越发无奈:“我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你?我们谢家又有什么资格对你挑三拣四?但是你要明白,以我们谢家的门第,不可能配得上你。” 魏璃下巴一扬,斩钉截铁道:“可我就是喜欢谢承泽,喜欢他温柔风趣谦逊有礼,喜欢他男子气概能保护我,喜欢他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还喜欢他不轻视女子,喜欢你们谢家人口简单不兴三妻四妾。我就是看谢承泽哪哪都好,想跟他议亲。只要我说配得上,就一定配得上。” “……”如果说魏璃之前只是春心萌动的话,那这会显然是认真了。 这种近乎不知廉耻的话,她竟然敢明目张胆说出来。 谢承泽也是造孽,无论走到哪,总引的一堆男男女女倾心不已。 听说那位西域的小王子,至今还对他念念不忘,总想着让他入赘到他们家当上门女婿。 如今入京一趟,就将这京都第一贵女给迷的神魂颠倒。 平日里满口三从四德的骄纵大小姐,这个话竟然都私会上了,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喜欢不喜欢。 “那个……你别误会啊,我没有别的意思。书上不是说过吗?救命大恩,当以身相许。”魏璃也知道自己一时意气说错话,佯装镇定试图找补:“我魏璃堂堂高门贵女,绝对不会做出有损家族清誉的事情来。但是我也是读过书的,知道有恩必报的道理。你们谢家门第是差了点,不过你放心,太后娘娘是我长姐,吏部尚书是我阿兄,我父亲、大伯父,二伯父,三伯父和几位兄弟都有官职,可谓满门簪缨。有我魏家提携,谢承泽还怕没有前途吗?……对了,我听说你们谢家不兴纳妾抬通房?” “……魏家满门簪缨,我谢家一介商户,有几个钱还是到我父亲这一代才发迹的,实在是配不上魏小姐。”谢妙仪都被她整无语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哦,听说你们谢家真的不兴纳妾抬通房?这家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靠谱吗?” “不是,魏姑娘……” “先说纳妾的事。” “魏姑娘你先听我说……” “不兴纳妾抬通房,万一不能生怎么办?不过没关系,我身体好,肯定能生几个大胖小子。不兴纳妾抬通房,那寻花问柳允许吗?经常出外经商,会不会在外头另置外室娶平妻?” 魏璃摆明了不肯听别的,谢妙仪无可奈何只能顺着她的话说:“我们谢家不是不兴纳妾抬通房,而是在我祖父那一代,祖父却迷恋上我祖母救回家的一个孤女,并在我祖母怀孕期间与她有首尾还怀上孩子。我祖母撞破他们的丑事后受了刺激,难产而亡。我祖父一开始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很快将那孤女抬为妾室,两人还生下一个儿子。直到有一回家中生意出现危机,那妾室竟卷了家中所有的钱财,抱着儿子要跟管家私奔。 我祖父也是那时候才知道,那孤女分明就是管家给他设下的美人计,儿子也是管家的骨肉。被我祖父发现后,拉扯中两人还将他狠狠打了一顿。后来还是被我娘发现,才及时喊人将他救活。 可就是因为那一次,他彻底失去传宗接代的能力,娶了好几个姨娘也再没什么用,家里的生意也因为被卷走那一笔钱财岌岌可危。我祖父人到中年终于幡然醒悟,从此不再寻花问柳。他膝下只有我娘一个女儿,为了防止重蹈覆辙家业败落,他立下规矩,无论是入赘的还是谢家子孙,不准寻花问柳,也不准三妻四妾。 我娘年轻时也是有名的美人,贪图他美色又觊觎我家家产的人很多。但只有我爹一个人敢对天发誓,这辈子不纳二色,也会让后世子孙好好修身养性。我兄长从小耳濡目染,虽然为人爽朗交友广阔,但从不招惹年轻女子,也不会去烟花之地……” 也正是有这个例子在,谢妙仪才会信了周帷的鬼话。 毕竟周帷他爹老侯爷也是个纨绔子弟,寻花问柳一掷千金,家业都快被败光了。 周帷深受其害,所以当他说出她对美色真的不感兴趣,三年不肯圆房时,谢妙仪怨归怨,也没有太排斥。 还设身处地的为他想过,觉得他可能是因为老侯爷的事情留下严重心理阴影。 而且叶青菀说过,不到二十岁的女子生育很容易难产。 所以过去三年,谢妙仪也不着急,没有圆房的事就这么忍了下来。 谁知道…… 周帷这狗东西就是纯纯犯贱。 魏璃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嫂嫂说的对。刀扎在谁身上,谁知道疼。你们谢家人刻骨铭心的疼过那我就放心了,疼那么一次,应该能管三代。再说了,我魏璃是谁啊?谢承泽要是敢有二心,我兄姐可不会放过他。” 谢妙仪都被她气笑了:“魏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你正在跟忠勇侯府议亲。” 魏璃听见这家人就烦:“别提他们家。” 谢妙仪试图劝她:“听说那小侯爷从小跟着老侯爷戍边,前些年还一起上战场打过戎狄。年纪轻轻就有军功在身,能文能武,而且为人正派磊落,是世家子弟中难得的青年才俊……” “他哪都好,可惜不爱我。是世家子弟中难得的青年才俊,也跟其他世家子弟一样,年纪轻轻就有通房有宠妾。”魏璃面无表情打断。 “……你之前不是说,这世上男子本该三妻四妾吗?忠勇侯府百年世家,小侯爷出类拔萃,身边有几个女人伺候很正常。小侯爷人品好家风严,肯定不会宠妾灭妻。你嫁过去,会过得好的。”谢妙仪还真不是讽刺她。 以魏璃的家世,能与她门当户对的人家,必然都是三妻四妾。 比起那些纨绔子弟,小侯爷确实算是出类拔萃。 从前世的情况来看,他们夫妇婚后也算琴瑟和鸣。 无论是小侯爷还是侯爷夫妇,又或者是侯府的其他人,个个都是明白人,给足魏璃尊贵体面。 顺郡王府的日子确实更简单清闲,不过郡王也是真的敦厚老实,相貌品行,文治武功,跟小侯爷都没得比。 在同辈的高门贵女中,魏璃算过得很好的。 可见这门亲事国公府已经精挑细选,除了是政治联姻之外,更多的是希望女儿能幸福。 她将来会有那样的好姻缘,不必屈就谢承泽。 魏璃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谢妙仪,对不起。” 第271章 你能受得了吗? “嗯?什么?” “我从前置身事外,当然可以说风凉话。可是当我到了议亲的年纪,当忠勇侯府的人用同样的眼光打量我,跟我说同样的话时,我才发现这滋味并不好受。” 谢妙仪愣了愣。 她一直以为前世的魏璃在忠勇侯府过得很好,原来,竟也是表面功夫? 魏璃自嘲一笑:“从前我总是刁难你,刁难嫂嫂。我总是认为,女子就应该贤良淑德谦卑恭谨,以夫家为天才是本分。可是当忠勇侯府那么对我时,我是真的很难受。我受人挑唆,对嫂嫂冷嘲热讽这么多年,是我无知愚蠢对不起她。我恨屋及乌,连带着经常欺负你,是我不对。尤其是那次推你下水,真的很对不起……” 谢妙仪没想到她竟然还会有这种觉悟,更没想到还能等来迟来的道歉。 沉默了半晌,轻声道:“如果你觉得对不起青菀,对不起我的话,那就做些什么来弥补吧。” 魏璃忙点头:“你需要我做什么?” 谢妙仪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书信:“我听说青菀如今被魏大人软禁,你能不能替我将这封信带给她?” 魏璃赶紧收起书信:“当然能了。嫂嫂这几天都郁郁寡欢,要是能收到你的信,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谢妙仪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拉起她的手柔声细语:“那就多谢璃儿了。青菀要是有什么话带给我,也麻烦你派人通传一声。” 魏璃拍拍胸脯打包票:“放心吧,我以前最看不起你,兄长肯定想不到我会替你和嫂嫂传信……咦,好像哪里不对?搞得我好像是红娘,替你俩鸿雁传书似的。” 谢妙仪被她逗笑:“那从今以后,就麻烦璃儿了。我进不去成国公府,青菀出不来。以后有点什么事,我只能派人去找你。” “嫂嫂要和离兄长不许,直接将她给软禁起来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让她见到外人。你要是想找我的话别直接找,免得被兄长发现从中阻拦。找我的丫鬟,有什么消息让她负责传递……”魏璃说着,将贴身丫鬟叫到跟前给谢妙仪认人。 谢妙仪也叫来半夏和长乐,让她们互相认识一下。 以后打交道的机会还多着呢。 说完正事,魏璃话锋一转,厚着脸皮继续胡搅蛮缠:“你求我的事我答应你了,那我求你的事呢?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应该答应我?” 谢妙仪试探着问:“你是说……让我把阿兄叫来?” 魏璃点头:“对呀。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我不喜欢小侯爷,也不想嫁到忠勇侯府。我喜欢谢承泽,想跟他议亲。” “那摄政王……”如果谢妙仪没记错的话,魏璃最先缠上的是摄政王。 魏家和魏太后,也一直想撮合他俩。 “谁喜欢那种活阎王?”魏璃满脸鄙夷:“要不是看到他位高权重又年轻未婚,我才懒得缠他呢?实话告诉你吧,不是我喜欢他。而是我家里想将我许配给他,太后姐姐也想撮合我们。在家从父,太后的懿旨也不能违抗,当然只能缠着他。反正他们最终都要将我卖掉,我不如顺他们的意,顺便将自己卖个好价钱。” 谢妙仪这次听明白了。 魏璃之前从来就没喜欢过摄政王,往后也不会喜欢小侯爷。 无论是之前纠缠摄政王,还是后来与小侯爷喜结连理,对她来说都只是父母之命,是政治联姻和太后的意思。 谢妙仪默了默,轻声问她:“既然如此,那这次,为何不肯再顺他们的意?” 魏璃也沉默片刻:“如果没见过兄长那般护着嫂嫂,满心满眼都只有她一个人。如果在梅林别院,我没有见到胆小懦弱的你,都敢与那个人……离经叛道,我可能不会有这么多大逆不道的想法。如果没有遇见谢承泽,就算有点想法,我可能也就认命了。可是,我曾经亲眼见过阿兄和嫂嫂恩爱,也曾亲眼见过他对你的好。又遇到谢承泽,遇到那个我喜欢,还能给我一生一世的人,我突然就不想认命了……” 是啊,见过阳光,又如何能忍受黑暗? 谢妙仪轻轻叹口气:“我很感谢你能喜欢阿兄,很感激你能看得上我们谢家。可是,我们谢家的门地真的太低了。我不是故意讽刺你,可是你忘了吗?以前你见到我时,总是一口一个低贱的商户女。你身边的那些小姐妹们,也是这样看我的。如果你与我兄长在一起,那你便是低贱的商人妇。当初你们如何嘲讽我,往后也会有人如何嘲讽你。璃儿,你能受得了吗?” 魏璃缓缓垂下眼,放在桌上的手忍不住收紧。 谢妙仪继续轻声道:“我家还算有点钱,衣食住行应该亏不了你。可是有很多东西,是钱买不到的。本朝高嫁低娶,我十里红妆倒贴破落的长庆侯府,这些年受了多少刁难你应该清楚。就算你身份尊贵,一旦下嫁我们家,遭受的只怕比我更甚。就算在魏家的帮助下,我兄长可以入仕,从此摆脱下九流,但说到底还是寒门。在权贵世家眼里,依旧什么都不是。” 魏璃还是不吭声。 谢妙仪苦笑:“璃儿,我知道你虽然有时候任性,骨子里却是个好姑娘。你要是能嫁给我阿兄,是我谢家的福气,也是他的福气。可是,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去害你。别的不说,你就想想我这三年每次在你面前遭的冷言冷语。如果落在你身上,你真的承受得住?真的可以不后悔?” 第272摄政王他虚有其表? 这个问题,真的把魏璃问住了。 如果跟她说别的,她不一定有概念。 但谢妙仪这三年来的遭遇她看得很清楚,其中还有她一份。 魏璃沉默了很久很久,慢慢站起身。 走到门口时,她低低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快速离去。 谢妙仪看着她的背影,只能叹口气。 魏璃再骄纵任性,也是高门贵女。贵女该会的本事,她样样都会。 前世她嫁入忠勇侯府后,掌家理事不在话下。 对待公婆,家里的兄弟姊妹,甚至是妾室通房们,也全都无可挑剔。 无论哪家能娶到她,都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而且谢妙仪看得出来,交友广阔半辈子的谢承泽,对她也并非是毫无感觉。 可惜,谢家是真的配不上。 在这个时代,婚嫁从来就不只是简简单单的男欢女爱。 朱门对竹门,大多都以悲剧收场,谢妙仪实在做不到昧着良心去撮合他们俩。 她得考虑谢家的安危,也不能坑害一个单纯的女子…… 魏璃离开后,谢妙仪一个人在厢房内坐了很久。 她心情有些不好,就连满街璀璨的花灯尽在脚下也兴致缺缺。 让半夏和长乐坐下一起陪她吃了些点心喝了壶茶,又随意看了会花灯,便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正好听见谢承泽懊恼的声音:“都怪我没打听清楚,竟不知这邀月楼要提前一年预定。扫了林兄的兴致,实在是惭愧。我这就命人去定上,等来年林兄高中平步青云,还请林兄不要嫌弃,赏脸与我在这邀月楼一聚。” 谢妙仪停住脚步转头看去,果然在人群中看见自家阿兄。 林怀瑾正与他说话:“谢兄啊,你这话可就见外了,我也是偶然听同窗说起这邀月楼乃是京城最风雅之地,在楼上观灯乃世间一绝,一时心生向往。想不到我随口一句闲聊,谢兄竟真的放在心上。 是我冒昧,劳谢兄费心了。我倒是知道有一家小酒馆,平日里生意就不好,这会应该也没多少人。如果谢兄不嫌弃的话,不如一起随我去喝两杯?” “也好,你我两个大男人,一起看灯未免太婆婆妈妈,还不如找个地方喝两杯……” “我正有此意。正好天渐渐暖起来,来只烤羊腿很不错……” 两人说着就要离开,谢妙仪忙叫住他们:“阿兄,林公子。” “妙妙?” “云夫人?” 林怀瑾和谢承泽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谢妙仪。 一番解释后,她总算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原来谢承泽今日的约就是林怀瑾。 只因林怀瑾之前无意中提过一次,对京城最风雅的邀月楼很感兴趣。 谢承泽为了给他一个惊喜,今日特地上山去接他。 结果实在没想到,他就算加再多的钱,也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 林探花这棵高枝自然是要抱紧的,阿兄第一次来京城当然也不能让他失望,谢妙仪干脆提议:“正好楼上有间厢房空着,要不我们一起上去坐坐?” 留给成国公府的厢房,今晚不会再给别人了。 成国公府的人也不会来,空着也是空着。 邀月楼声名在外,尤其是元宵节这个特殊的日子,谢承泽和林怀瑾当然很感兴趣,略微思索后满口答应。 长乐看看林怀瑾,又看看娇美的谢妙仪,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袖:“夫人,您与林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这……不太合适吧?” 谢妙仪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合适的?有我阿兄在场,无论如何也算不得孤男寡女私相授受。” 今天是元宵节,难得热闹。 嫁到京城整整三年近四年,都不知道元宵节是什么样。 就连林怀瑾一个外乡人都知道邀月楼风雅,站在邀月楼山观灯最漂亮,她近水楼台,却从来没看过。 如今能与兄长、友人一块过元宵节,一块看灯,谢妙仪还是很期待的。 长乐哑口无言,只能老老实实闭上嘴。 因谢妙仪时常与叶青菀在邀月楼小聚,掌柜是认得她的。 说明情况后,他立即将三人重新引到四楼,还上了满桌的好酒好菜。 三个人坐在厢房里,透过窗户看着满城璀璨,长街灯火,林怀瑾当即饮酒三杯,赋诗一首。 那叫一个潇洒狂放,名士风流。 谢妙仪很少看到这样的景象,也不得不承认,林怀瑾这诗是真做的好。 她忍不住拍手喝彩,还向掌柜要来纸笔当场记录下来:“林公子此诗绝妙,只我兄妹二人耳闻太可惜了。我冒昧为你录写下来。等日后林公子名扬天下,出本的诗集才是文坛佳话。” 林怀瑾也不扭捏,坦荡一笑:“佳话不佳话得另说,要是能出本诗集换得碎银几两那也是极好的。不知夫人有没有熟识的书坊?我还有很多诗,价钱好商量。实在不肯给钱,给些笔墨纸砚旧书也行。” 谢妙仪被他逗笑:“林公子未免太妄自菲薄。” 林怀瑾摊手:“没办法,林某如今无名小卒,就值这个价。除了夫人您,也没人愿意高价买林某书画。这样吧,四季图快画完了。如果夫人喜欢的话,我可以在每幅图上题诗一首。” 谢妙仪下意识问他:“需要加钱吗?” 林怀瑾脱口而出:“能加钱当然是最好的。” “……” “如果加不了的话,也不用太勉强。但是今日这顿,林某确实请不起,还要劳烦两位破费。” “……” 林怀瑾尬笑:“林某原打算带谢公子找家小酒馆喝两杯,谁知道……这邀月楼,林某确实请不起。这样吧,感谢夫人请林某赏灯。回去之后,我再作一副元宵图赠与夫人。当然,可以题诗。如果夫人嫌字太少,题词也行。万一以后林某有幸名扬天下,多几个字,更值钱。” “噗……”谢妙仪实在是绷不住了,林探花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有意思。 “那个……林某一时来了诗兴,可惜酒都被喝光了。夫人您看这样行不行,您给我一壶酒,我赠您三首诗。等将来要是能出诗集,所有的收益归夫人所有。” 谢妙仪迅速叫来掌柜:“上十壶最好的酒。每样都来上一壶,让林公子尽兴品鉴一番。” 以前不知道林怀瑾还能写诗。 但作为将来的清流之首,同时还是书画大家,风流名士,他的诗同样值钱。 别说三壶酒,三十壶酒也不一定能换到一首。 林怀瑾突然有点后悔:“一口气三十首……可能有点难度,要不先把酒喝了,剩余的先欠着。放心,我给你写借条。” 谢妙仪下意识和谢承泽对望一眼,忍不住笑得肩膀颤抖。 借钱写借条见过,用诗换酒还写借条的,头一回听说。 谢妙仪完全绷不住,用手抵着额头尽量笑的不要太大声:“林公子啊林公子,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谢承泽也跟着笑:“林兄啊林兄,我真是跟你相见恨晚。” 林怀瑾痛心疾首,仿佛错失几万两:“不瞒两位,我也相见恨晚。如果能早点结识二位,得到二位的资助,我也不可能饿的面黄肌瘦耽误学业,混到这把年纪才进京赶考……” 半夏听着屋内的欢声笑语,撇撇嘴吐槽道:“小姐每次与这林公子在一起都还挺开心的,公子也与他一见如故。小姐当初要是向他重金求子,其实也不错。” 第273章 那是朕的皇婶,朕的 长乐默默尬笑:“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一看就很虚。还是云公子好,身强力壮的。” 半夏立刻面露鄙夷:“身强力壮有什么用?大半年都没怀上。搞不好跟侯爷一样,虚有其表的银样蜡枪头。” 长乐默默闭上嘴巴,装作不经意瞥了厢房内一眼,迅速找个借口离开。 走到无人处,她取出一只特制的哨子吹响。 负责保护谢妙仪的其中一名暗卫立即出现在她面前:“十七姑娘,有何吩咐?” 长乐:“我现在叫长乐。还有,立即回报王爷,夫人在邀月楼与林怀瑾相谈甚欢……” 王爷说了,有重要的事必须回报。 她觉得,这就是重要的事。 夫人最开始看上的原本就是林怀瑾,如今她都已经好长时间没去找王爷了,反而在元宵节这日打扮得千娇百媚,与林怀瑾相谈甚欢。 这林公子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竟然还故意卖弄才学,哄夫人开心。 再加上夫人这么久没怀上,半夏都已经开始嫌弃王爷,万一夫人也开始嫌弃,还生出想换个人重金求子的想法那岂不是糟糕? 不行,必须让王爷知晓此事,绝对不能让这姓林的得了夫人青睐。 哼,夫人的外室只能有王爷一人…… 皇宫里,萧昀正带着萧琅在摘星楼看灯。 萧琅本来就贪玩看热闹,如今见满城灯火,兴奋得叽叽喳喳:“皇叔皇叔你快看,好大的花灯啊。在这看都有那么大,走近看是不是更大?” “皇叔皇叔,那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那些灯动来动去的?好像在游走一样……” “哦,那是小镜湖?还没开春呢,小镜湖就化冻可以行船了吗?” 萧琅一大堆问题,看什么都新鲜。 萧昀默默替他答疑,等他玩够了才淡声道:“你可知元宵灯会为何如此繁华?” 萧琅把玩着手中的老虎灯,随口道:“还能为什么?肯定是因为今天是元宵节呀。” 萧昀忍不住白他一眼:“因为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百姓们能吃饱穿暖,才有闲情逸致过元宵,才会有这么漂亮的灯会。” 萧琅立刻立正站好:“皇叔说的对,民以食为天,百姓们首先要吃饱,才会有闲情逸致过元宵。皇叔您放心,朕一定会做个好皇帝。让百姓吃饱穿暖,让他们每一年都开开心心的过元宵。” 萧昀目光凉凉:“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尤其你还是天子之尊。以后你要是敢食言,我就把你从摘星楼上扔下去。” 萧琅立刻垮下脸哀嚎起来:“皇叔饶命啊,朕一定会努力做个好皇帝,但是若遇上天灾人祸,朕也不能保证让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啊……” “呵,出息……” 叔侄俩正说着,玄青突然从暗处走出来。 萧昀见状,立刻转身问他:“何事?” 玄青下意识偷偷用眼角余光扫过萧琅。 萧琅也很识趣,故作贪玩提着老虎灯就想跑:“皇叔,我到那边去看看。” 萧昀一把将他拎回去,坦坦荡荡:“你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没有什么话是你听不得的,也没有什么事是你不能知道的。” 玄青只好硬着头皮回道:“回陛下,回王爷,长乐刚刚传来消息,说……说……夫人今日特地打扮的花枝招展,这会正与林怀瑾在……在邀月楼喝酒赏灯呢。” “这林怀瑾是什么东西?竟敢招惹朕的皇婶?来人,传朕旨意,赐死。”萧昀还没开口呢,萧琅已经率先火冒三丈。 “陛下,是哪个林怀瑾?”御前太监小心翼翼询问。 朝中好像没有这个人,陛下想赐死的究竟是谁啊? 萧昀忍不住嘴角微抽屏退左右,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萧琅脑袋上:“你真是长能耐了,张口便是赐死。赐死没问题,但赐死之前,总得搞清楚来龙去脉吧?稀里糊涂罔顾人命,谁教你的昏君作派?” 萧琅心虚地缩缩脖子,一脸懊恼:“可是那个姓林的他胆大包天,竟敢勾引朕的皇婶。要是皇婶被他勾搭走,以后皇叔您揍我的时候谁来拦着?世上女子千千万,也就皇婶敢在皇叔您手底下解救朕,还敢让皇叔您一起挨训。他故意让朕的屁股遭殃,损害龙体,谋害天子,赐死都是便宜他了。” 萧昀面无表情抢过他手里的花灯,抽出挑灯的杆子轻轻敲打手中:“你皮痒是吧?” 萧琅吓得一哆嗦,不情不愿改口:“那……那就先查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再决定该不该赐死。” 玄青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硬着头皮道:“原本,夫人到邀月楼去,是与魏四姑娘见面……” 萧琅顺时提高音量:“什么?他们魏家想对朕的皇婶做什么?我就知道,魏家没安好心。他们肯定是嫉妒皇婶对朕好,嫉妒朕喜欢皇婶。所有朕喜欢的人,真心对朕好的人,他们都不放过,都想除掉,想将朕捏在他们魏家手心里做一辈子的傀儡。” 玄青尬笑:“陛下多虑了,魏姑娘与夫人原本就有些交情。这次会面,也是内宅女眷之间的私事。” 萧琅:“……哦,那你接着说。” “……回陛下,夫人离开时正好遇见林怀瑾没定到邀月楼的位置。于是,别主动邀请他一起赏月。” “他们都说些什么?” “喝酒,做诗。林怀瑾颇有才学,他作诗,夫人抄录……”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玄青话还没说完,萧琅再次勃然大怒:“孤男寡女,这成何体统。亏这姓林的还是个读书人,一点规矩都没有。礼部尚书何在?去查查这姓林的有没有功名。此等小人行径,朕要革除他的功名永不录用。” “……回皇上,夫人的兄长谢承泽也在场,林怀瑾是谢承泽友人。” “什么?还是婶婶兄长的友人?如此说来,婶婶娘家人应该对这姓林的很满意。”萧琅警铃大作,赶紧扯扯萧昀的袖子:“皇叔,你可不能输给他,绝对不能让林怀瑾将婶婶抢走。” 第274章 皇叔加油,抢回谢妙仪 萧昀用灯笼杆轻轻敲击掌心:“毛毛躁躁成何体统?你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 萧琅:“……好的,你接着说。” 玄青:“……已经说完了。” 萧琅再次抓住萧昀的袖子:“皇叔,那姓林的故意作势卖弄才学,还让婶婶抄录,肯定心怀不轨。根据我看画本子的经验,肯定是想来一出琴瑟和鸣才子佳人,你可千万不能让他得逞。尤其是他还是婶婶兄长的友人,婶婶家里也喜欢他。你要是就这么听之任之,没准婶婶就被那姓林的给抢走了。” 萧昀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袖子一挥转身:“这还用你说?” 妙仪想重金求子,最先看中的就是林怀瑾。 当初在文殊庙,就算他丑态百出,她还是不死心的想再观望观望。 如果不是有长乐做内应先下手为强,如今做谢妙仪外室的人就是林怀瑾了。 如今,谢承泽也很欣赏林怀瑾。 再加上妙仪这么长时间没怀上,心里难免会有别的想法。 如果林怀瑾再故意卖弄才学蓄意勾引,他外室的地位确实很有可能保不住。 萧昀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妙妙只能是他一个人的,那姓林的,从哪来滚回哪去。 “等等。”萧琅突然拉住他:“皇叔,听起来那姓林的是个读书人,有几分风流才子的味道,婶婶也很欣赏他。您这样直接去,万一比不过他怎么办?” 萧昀:“……” 萧琅大手一挥:“来人,让内廷司立即给皇叔准备一身风流倜傥的衣裳。必须要气宇轩昂,风采斐然,一眼看上去,就胜过那姓林的十倍。若是出半点纰漏,内庭司总管就自个找根绳子吊死吧。” 萧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好像确实不太合适。 他在在谢妙仪面前的身份一直都是穷书生,如今就算做了外室得到她资助,这身衣服也实在是太过显眼。 内廷司做的衣裳,随便一根线头都是贡品。 “确实不合适,那便换一身吧。不必太隆重,主要是女子喜欢。” 萧琅露出满意的微笑:“皇叔所言极是。那姓林的卖弄才学,咱们也不能输给他。小路子,让今日当值的内阁大学士前来觐见。每人必须献上十首关于元宵节的诗,要是写不出来,哼……” 萧昀忍不住翻白眼:“我也是念过书的。” 萧琅恍然大悟:“那倒是。听说那姓林的还要给婶婶做画?那就找几个画师画几幅应景的画带过去,万一用得着呢。” 萧昀:“……” “诗和画都有了,万一……如此良辰美景,婶婶突然想听乐曲怎么办呢?小路子,传几个乐师过来,陪摄政王一道出宫。” “……” “听着乐曲的时候,婶婶可能会想下棋,这种时候皇叔你可千万不能出岔子。小路子,再去传几位棋博士跟着。” “……” “今天毕竟是元宵节,主要以花灯为主。万一那姓林的给婶婶买花灯讨她欢心,皇叔岂能落于人后?快去,给皇叔准备黄金千两,找几个禁军用车拉着跟在后头,买东西的时候可千万别手软。咱们萧家的人,比有钱有势还能输不成?” 萧昀满头黑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从哪学来的?” 萧琅:“……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的吗?才子佳人,清风明月琴棋书画的。” 萧昀冷笑:“好啊,你现在竟然敢偷偷藏话本子。说,谁给你带的?” 萧琅:“……” 毫不意外的,小皇帝又挨了一顿打。 除了换身衣裳之外,那些乱七八糟的安排萧昀自然不会听他胡说。 但萧琅挨完棍子之后依旧不老实,可怜兮兮拽着萧昀的袖子:“皇叔,我也要去。今儿是元宵节,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的,你忍心将朕一个人丢在宫里吗?” 萧昀面无表情:“很忍心。” 萧琅眼珠子一转:“可是皇叔,找到皇婶之后你该怎么跟她交代?难道要明明白白跟她说,你派了暗卫跟在她身边随时掌握她的一举一动?” “……”分明是保护,被他说的跟监视一样。 “要是让皇婶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或是怀疑你与哪个女子有约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带上我就不一样了,咱们叔侄俩一起到邀月楼赏灯,说出去合情合理啊。” 萧昀眸中突然划过一抹深思,意味深长道:“既然想去那便一起去看看吧,你也是时候该见些世面了。” 萧琅没由来后背一凉。 咦,怎么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难道皇叔有什么阴谋? 错觉,一定是错觉。 有皇婶在,皇叔绝对不敢轻易动手。他要是敢动手,只怕同样要挨一顿训,搞不好还会跟上次一样罚站。 萧琅: <(~v~)\/ 哼,怕老婆的男人,根本威胁不到他。 半个时辰后,萧昀和萧琅叔侄俩出现在邀月楼。 刚走到四楼楼梯口,萧琅就故意装模作样假装不经意:“小叔叔,我早就听说在这邀月楼上看灯最美。虽然咱家一穷二白订不到邀月楼的位置,不过站在楼上看看又不要钱。” 萧昀冷着一张脸,煞有介事点头:“嗯。” 得到回应的萧琅更来劲,得意洋洋道:“再说了,楼上这么多客人,咱们虽然点不起邀月楼的菜,能闻闻也很好。” 萧昀嘴角微抽,凉凉瞪他一眼好:“你还吃得下吗?” 萧琅唉声叹气:“哎,咱家都穷成那样了,顿顿咸菜疙瘩配白面馒头,能在这邀月楼闻闻味我已经很满足了,哪里还敢奢望能吃得上哦。” 萧昀忍无可忍提醒他:“真正的一穷二白,是吃不上白面馒头和咸菜疙瘩的,普通老百姓很难见到白面和盐。” “啊?这么惨啊……哎,那就改成窝头吧,玉米面窝头……” “他们连玉米面窝头也吃不上。” “……”一听这话,萧琅就感觉自己可能要挨训。 幸亏他眼尖,一眼就认出守在不远处厢房门口的女子,眼前一亮急忙跑过去:“半夏姐姐,长乐姐姐,你们怎么在这儿?是婶婶在里面吗?” 第275章 你还是先还吧 半夏被他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捂他的嘴:“小公子您小点声……” 邀月楼的掌柜伙计都认得她家小姐,大庭广众的,婶婶岂能乱叫? “云公子,云小公子,真的是好巧啊。”长乐倒是眼前一亮,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直接推开门:“小姐,云公子和云小公子来了。” 谢妙仪兄妹二人和林怀瑾相谈甚欢。 从元宵灯会聊到诗词歌赋,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再聊到家乡父老,聊到天南海北。 又趁着这良辰美景,林怀瑾和谢承泽都喝了不少酒。 谢妙仪毕竟是个女子不好贪杯,但多多少少也跟着喝了几杯。 再加上林怀瑾说话实在太有意思了,她一直忍不住在笑。 此刻已然双颊微红,眼底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听见门口的动静,她手肘撑在桌上下意识转过头。 只一眼,谢妙仪便呆住了。 云萧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锦袍织金锦袍,外系一件同色披风,头发用白玉冠束起。 一向冷硬的眉眼,无端被衬托出几分柔和。 身后万家灯火映在他身上,勾勒出淡淡的光晕。 当真称得上一句气宇轩昂,公子无双。 云萧这张脸,谢妙仪自然是见过无数次的。 可是之前每次见面的时候,他大部分时候都穿的破破烂烂,衣服洗的发白褪色,有时候还打满补丁。虽然也是如松如柏的俊美,但与此刻到底有些不同。 如果说往日的云公子是苍翠的松柏,那今日的云公子,就是温润的金镶美玉。 其实萧昀也看呆了。 谢妙仪虽然是明艳的长相,但至少打扮的像今日这般浓艳。 粉面桃腮,眼含春波,当真是妩媚动人。 两人就这么站在璀璨灯火下,隔着半扇门遥遥相望。 “咳……今日这灯真不错哈。”谢承泽眼看情况不对,急忙出声。 “哦,对对对,今日这灯真不错。”林怀瑾也急忙附和。 萧昀眸光一冷,冷笑出声:“林公子还真是有闲情逸致,马上春闱在即,你不在庙里安心苦读,倒是有闲心喝酒赏灯。” 林怀瑾还真有些惭愧:“在下确实是贪图享乐耽误了读书,这样吧,云公子不如扣我一月衣食小惩大诫?” 谢承泽忙站起身,将萧昀和萧琅迎进厢房内:“小妹夫莫怪,这事说到底都怪我鲁莽。是我无知,主动邀请林公子进城赏灯。都是我的错,我自罚三杯向小妹夫赔罪。” 他说到做到,一口气饮下三杯,转而笑咪咪摸摸萧琅的脸:“小公子,这酒你可喝不得。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我让人给你送来?” 萧琅疯狂心动,下意识看向萧昀。 在萧昀说话之前,谢妙仪抢先开口:“他喜欢吃甜食。半夏,小公子难得来一趟,让伙计将摘月楼里所有的甜食都各上一份。长乐,你到街上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小公子买回来。” “耶,婶婶对我最好了。”萧琅立刻欢呼起来,跑过去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坐好。”萧昀也走过去,一屁股挤开林怀瑾坐下。 林怀瑾:“……” 谢承泽忙笑着打圆场:“林兄啊,虽然咱们都是自己人,但我这小妹夫醋劲可不小。你以后可要离我妹妹远些,免得我这妹夫吃醋。” 萧琅:“???什么是小妹夫?我小叔叔看起来没有很小啊。” 萧昀:“……” 谢妙仪:“……” 谢承泽似笑非笑瞥萧昀一眼,面不改色道:“你看啊,你婶婶是我小妹,你小叔叔自然就是我小妹夫。” 萧琅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萧昀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冰冰盯着谢承泽。 谢承泽视若无睹,热情招呼他喝酒:“来来来,小妹夫,原来你跟林兄也认识。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那就一起喝几杯。我兄妹二人背井离乡来到京城,承蒙诸位照顾,我先在这里谢过诸位。” 毕竟是自己大舅子,萧昀还是很给面子的陪他喝了一杯,林怀瑾也跟着喝。 萧琅不能喝酒,只能眼巴巴看着。 谢承泽见状笑着也给他斟上一杯,还煞有介事跟他碰杯:“这是清甜的甜米酒,小孩子也可以喝的。小公子龙章凤姿一看就不得了,以后还要请小公子多多照应我们兄妹二人。” 萧琅毕竟是个孩子,在正式场合从来没有人拿他当回事,更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 他当即眉开眼笑,像模像样勉为其难回敬:“那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以后我就多关照关照你。” 谢承泽被他逗笑,伸出一根小拇指:“那我们拉勾?” 萧琅犹豫片刻:“什么叫拉勾?” “就是做个约定,咱们男子汉之间的约定……” 在谢承泽的解释下,萧琅痛快地与他拉勾,还昂着下巴补上一句:“放心吧,就冲你这么识时务,以后我一定会关照你的。” 正好之前叫的糕点送上桌,谢承泽命伙计全部摆到萧琅面前,笑着拍拍他的肩:“你应当是已经吃过饭了,这会儿吃太多容易积食肚子痛。都尝尝看,喜欢哪样待会儿让伙计给你包几份带回去。如果都喜欢,那就全都包回去。我是你婶婶的哥哥,也算是你半个舅舅。咱们一家人,不必跟我客气。” “舅舅?哼?”萧琅突然想到结党营私的魏珩,忍不住冷哼。 “琅儿小小年纪便如此不凡,他是喜欢你呢。如果你不嫌弃的话,确实可以将我们当做你的半个亲人。”谢妙仪知道他不喜欢母亲的娘家人,笑着摸摸他的头。 萧琅犹豫半晌,才拿起一块点心:“那……那我就尝尝吧。我都已经答应关照你了,吃你几块点心也是你的荣幸。” 谢承泽无奈:“对对对,小公子肯吃在下的点心,在下荣幸之至。” 哄好小孩,他伸手搂上林怀瑾的肩膀笑道:“林兄啊,既然今日我家里人你都见过了。那从今以后,咱们就真的是自己人了,你可不许再跟我瞎客气。” 林怀瑾也跟着笑了两声,随即收敛神色郑重其事站起身:“我何时跟各位客气过?云公子、云夫人、谢公子,诸位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林某人永世难忘。日后若有差遣,林某必赴汤蹈火。” 语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谢妙仪兄妹俩只好也陪着喝。 萧昀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缓缓抬起眼皮看向林怀瑾,一字一顿:“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林公子还是先将之前的恩情还清吧。巧了,眼下我正好有用得上林公子的地方。” 第276章 他猜到了 林怀瑾立即肃然:“请云公子吩咐。” 萧昀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你既然与谢家兄妹如此投缘,不如就结为异姓兄妹吧。” 林怀瑾:“???” 谢妙仪兄妹俩:“????” 萧昀挑眉:“怎么?我家夫人资助你那么多,连我的衣服都分给你穿了。让你与她结为异姓兄妹,还委屈你不成?” 林怀瑾倒不是不愿意,下意识看向谢家兄妹。 谢妙你立刻莞尔一笑:“我也觉得我与林公子投缘,如果能与林公子结为异姓兄妹,那是我的福分,也是我阿兄的福分。” 三个月后,这位林公子便是新科探花郎。 不出三年的时间,就会成为帝王之师天子近臣。五年后,朝中寒门唯他马首是瞻。 能与这样的人物结为兄妹,谢妙仪当然是求之不得。 有这层关系在,她谢家在朝中也算有了自己的人脉。 “我与林兄一见如故,又不是怕唐突才子,我早有此意。”谢承泽也顺着她的话说。 “你呢?你怎么想?”萧昀看向林怀瑾。 林怀瑾爽朗一笑:“百无一用是书生,尤其是像我这种穷的连饭都吃不上的书生。要不是诸位接济,我只怕早就冻死饿死了。云夫人和谢兄还曾为在下请医问药,救在下一命。此等救命大恩,本该倾力相报。让我与两位结为异姓兄妹,难道是我占便宜了。” 萧昀朝萧琅使个眼色:“你来给他们做个见证,从今以后,林怀瑾与谢家兄妹便是异姓兄妹。” 林怀瑾眸中闪过一抹精光,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收紧。 这种事竟然让一个孩童做见证,看来,他猜对了。 突然被点名的萧琅正吃的满嘴碎屑。 他急忙将手上的糕点全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兴冲冲抬起头,含糊不清嘟囔:“好啊好啊,朕……正好我在……我还从来没给别人做过见证呢。那就由我见证,从今以后,他们三人就是异姓兄妹。” 萧昀云淡风轻道:“如果林公子来年能高中的话,那我家夫人便是两榜进士的义妹。” 从商贾女到进士义妹,是谢妙仪改头换面的第一步。 林怀瑾恍然大悟,恭敬拱手:“云夫人与我不是亲妹胜似亲妹,无论我高中与否,自然都会对她好。不过还是那句话,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有些事情我实在做不到,还请云公子见谅。” 萧昀薄唇微扯,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林公子真是聪明人。” 林怀瑾笑着与他对视:“多谢云公子慧眼识珠。在下可不想将这几个月吃下去的米吐出来,必会说到做到。” 谢妙仪似懂非懂:“你俩在打什么哑谜呢?” 萧昀移开眼:“没什么。” 萧琅倒是很感兴趣:“结为异姓兄妹需要歃血为盟吗?还是需要准备些什么?我这个见证人需要准备见面礼吗?我第一次给人做见证什么都不懂,小叔叔教我。” 林怀瑾很识趣的斟了三杯酒:“何须那么麻烦?这种事情无外乎一个义字,义字自在心中。今日正好元宵,我们三人对月盟誓,天地为证,再请小云公子做个人证,这事儿便算是成了。” 这本来就不是多复杂的事,更何况他言之有理。 谢妙仪兄妹二人自然没什么意见。 对月盟誓,天地为证,这事就算是成了,其他的全在心中。 反倒是萧琅开心的不得了,在自己身上翻了半天,翻出一柄短刀给谢承泽,一枚玉佩给林怀瑾,气势十足大手一挥:“我头一回给人做见证,见面礼还是要给的。以此物为证,你们要是背信弃义,那岂不是显得我很没有威严?我可是会生气的。” 他已经十一岁了,也算是个半大孩子。 可惜摄政王管的严,太后小心思多,魏家还想独揽大权,武将们大多暴脾气说话不好听,以崔丞相为首的文臣们也很难缠。 老奸巨猾的朝臣们个个都将他当小孩子糊弄,根本没将他的天子威严放在心上,还总是故意钻空子欺负他,让他有苦说不出。 谢承泽敬的那杯酒,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正儿八经被人当贵客对待,也是第一次被人当男子汉对待。 给他们三个人做见证,更是他抛开天子身份,第一次行使了自己的权利。 萧琅觉得自己好像终于长大了,可以在外头受人敬重,也可以帮别人做见证。 这对他来说很重要,也是件很开心的事情。 萧昀静静在旁边看着他做这一切,冷不丁开口:“琅儿,不可厚此薄彼。既然是他们三人结为异姓兄妹,你婶婶也应该有信物才对。” 萧琅有点尴尬:“我……我身上一共就这么多,这两样东西,送给女眷也不合适呀。” “怎么,我们琅公子第一次做见证,连个信物都给不出来?” “可是……我真的忘了带。出门之前,我也不知道有这出啊。” 萧昀施施然道:“没关系,那就先欠着吧。等哪日你想好能给该给什么能给什么,再给也不迟。” 萧琅点头如捣蒜:“好好好,小叔叔说的对,那就先欠着吧。” 谢妙仪无奈:“云公子你别这样,琅儿还是个孩子,能替我们做见证已经很厉害了。心意我领了,但我一个做长辈的,还真能图他什么不成?” “要给的要给的,我第一次给人做见证。这么重要的事情,必须有信物……” 正说着,长乐拎着一大堆小玩意儿从街上回来。 除了花灯之外,还有不少男孩子喜欢的好玩意儿。 萧琅见到那么多小玩意儿,更加信誓旦旦表示,这个信物必须要给。 谢妙仪也不想为这种小事跟个孩子纠缠,无奈笑笑:“好,我们琅儿果然是男子汉大丈夫。能让琅儿给我们做见证是我们的福分,以后一定会好好的。” “那是当然。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件事情对我很重要。你们要是背信弃义会显得我很没威严,我真的会生气的……” “好好好,琅儿说的话都听见没有?可不许背信弃义……” 谢妙仪又是一顿好哄,萧琅终于心满意足躲到旁边一边吃点心一边玩小玩意儿。 萧昀牵起谢妙仪的手:“难得出来,走,我带你四处逛逛。” 第277章 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萧琅忙放下手里的点心和小玩意儿站起身想跟上去。 萧昀白他一眼:“我与你婶婶逛灯会你凑什么热闹?” 萧琅立即垮下脸:“我也想逛。” 萧昀看向谢承泽和林怀瑾:“你跟他俩逛去。” 谢妙仪实在于心不忍:“你将他带出来又不管他,这算怎么回事?正好今日天气还算暖和,咱们就带他一起逛逛吧。琅儿难得出来一趟,应该让他玩个尽兴才是。再说了,林公子和我阿兄也不会带孩子啊,弄丢了怎么办?” 萧昀拉着她的手转头就走:“放心吧,有人会管他。” 除了两个贴身太监和两名贴身侍卫之外,还有数十暗卫潜伏在周围。 这小祖宗多的是人管。 更何况,萧琅也是时候该跟寒门学子中的佼佼者、他未来的心腹近臣,多接触接触了。 萧琅自然是不情愿的。 不过他也知道,小叔叔和小婶婶花前月下自肯定不喜欢他在旁边打扰,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二人走远。 直到看不见萧昀的身影,萧琅才敢闹脾气往外跑:“哼,既然小叔叔让你们跟着我,那我就勉为其难让你们跟着吧。我警告你们,最好把我给哄好了。我要是有一点不高兴,大刑伺候……” “小少爷,您跑慢点……”太监和侍卫忙跟上去。 “走吧,咱兄弟俩好人做到底。”谢承泽无奈看林怀瑾一眼也想跟上去。 林怀瑾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低声道:“谢兄,一定要将这小祖宗伺候好了,将来自有你我的前程。” 谢承泽神色一凛:“这莫非是哪家的王孙公子?” 林怀瑾笑而不语。 谢承泽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倒也不必太过刻意,太过刻意谄媚,反倒显得另有所图。” 林怀瑾煞有介事点点头,突然大吼一声:“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谢承泽只好也跟上去,心里想的却是—— 如果这云小公子是哪家的王孙公子,那云公子身为他的亲叔叔又是什么人? 仔细想来,云公子气度卓然,还真不像普通的穷书生。 难道,妙妙又被男人给骗了? 不行,此事有古怪,回头必须找人仔细查查云公子的身份。 另一边,萧昀和谢妙仪已经走在大街上。 这个时辰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人热闹,花灯更热闹。 火树银花,漫天璀璨。 萧昀就这样牵着谢妙仪的手,在灯火下闲庭信步。 走了一段,谢妙仪突然笑起来:“云萧,谢谢你。” 萧昀侧目:“谢我什么?” 谢妙仪笑着垂下眼:“其实我知道,你很看好林怀瑾,笃定他前途无量,所以才会主动提起让我与他结为异姓兄妹。无论如何,谢谢你替我着想。” 萧昀云淡风轻道:“不必谢我,也是替我自己着想。” 他的王妃当然可以是个无权无势的商户女,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人能欺负到她头上。 但商户女和进士义妹,在大多数人眼里还是有区别的。 谢妙仪外柔内刚,不会甘心做依附他人的菟丝花。 他要让她堂堂正正的活着,要让她能昂首挺胸的站在所有人面前。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除了能依附摄政王之外,她谢妙仪也是有其他倚仗的,轻易欺负不得,更不能轻看了她。 谢妙仪隐约猜到萧昀的想法,垂着头默了默,轻轻放开他的手:“云公子,这里人多眼杂。我毕竟是有夫之妇,长庆侯还卧病在床。若是让人看见我与你同游灯会,只怕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不如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萧昀脚步一顿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人往怀中用力一扯:“你口中的到此为止,究竟是说今日的灯会,还是说你我之间的纠葛?” 谢妙仪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拉整个人重心不稳,转了个圈直接栽进他怀中。 萧昀顺势双臂一搂,稳稳当当将她抱住。 男人强有力的心跳近在咫尺,谢妙仪忍不住脸一红,下意识想退缩:“你……” “谢妙仪,你告诉我?什么叫到此为止?是今日到此为止。还是从此以后,你都想与我划清界限?”萧昀察觉到她的意图,双臂收的更紧,居高临下咄咄逼人。 “当然是今日到此为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她还没怀上孩子呢,更没有动过要换人的念头。 但以后的事情,真的只能以后再说。 萧昀依旧死死盯着她:“为什么要以后再说?现在说不行吗?” 谢妙仪莫名有几分心虚:“原因之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我身份尴尬。以后的事情,这个只能以后说。” “所以,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跟我有以后?” “我没……” “那你想跟谁有以后?跟周帷吗?还是跟林怀瑾?”萧昀搂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收紧,眼尾微微泛红:“妙妙?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个名分?” “名……名分?”谢妙仪节节败退的同时目瞪口呆。 “你倒是说话呀,妙妙,谢妙仪。我做你外室都已经到半年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给我个名分?” “这……这这这也不方便啊……我身为女子又不能纳妾……” “但是可以休夫,可以守寡。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让你立刻休掉周帷,或者是立刻丧夫守寡。”萧昀越发步步紧逼,眉目间戾气横生。 又来了又来了,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疯癫感又来了。 他都好几个月没发疯了,谢妙仪还以为他精神已经彻底稳定下来。 没想到,都是装的。 “云公子你冷静点,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出钱你出力,各取所需,互利互惠,绝不纠缠……” “所以说到底,你就是不愿给我名分对吗?我已经知道周家人一直在谋害你,还想谋害你的家人,谋夺谢氏家财。他现在又成这个样子只剩一口气,你肯定是不愿再与他共度余生的。那么谢妙仪,没了周帷,你想与谁在一起?林怀瑾吗……” “我没有……” 萧昀突然抓住她的肩膀,神色间竟有几分癫狂:“你最先看中的是林怀瑾,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给他送钱送物,还与他弹琴作画好不风雅。元宵灯会这么重要的日子,你竟然不约我,反而与他喝酒赏灯。就连你兄长,都对他青睐有加。所以谢妙仪,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是不是嫌弃我这么长时间都不能让你怀孩子,想换一个人?是不是嫌弃我不够风雅,想回头去找林怀瑾?你这么长时间以来都不给我名分,是不是心里有别人?想给旁人名分?” 第278章 答应我,你会嫁给我 谢妙仪:“……” 她好像明白云公子为何又突然发病了。 这整半天,敢情是吃林怀瑾的醋?而且是一坛浓浓的老陈酸醋。 上次在文殊庙,云萧也是因为吃林怀瑾的醋闹过一场。 本以为事情过去这么久,他们又已经结为异姓兄妹,他也该放下了。 没想到…… 还是这么颠。 谢妙仪简直哭笑不得:“我没有约你,是因为我原本就不打算约任何人。我与林怀瑾,是无意中碰见的。我出嫁这么多年了,阿兄第一次来京都。既然他对邀月楼赏灯有兴趣,我自然应该陪他。我对林怀瑾感兴趣是过去的事儿。后来资助他,只不过是不忍明珠蒙尘。如果我真的对他有兴趣,就不会等到今日了。再说了,你不是已经让结为异姓兄妹了吗?对自己义兄有想法,也是不伦之举。我要是对他有别的心思,刚刚就不会答应你的提议。” 萧昀冷哼:“你没别的想法,不代表林怀瑾没有。” 谢妙仪:“……实不相瞒,我觉得,他应该对我阿兄更有想法。” 她与林怀瑾相交,好歹是君子之交。 最多就是送点钱,送点物。 最最亲密的接触,也无非是她给林怀瑾把过脉。 今日之所以会在一起喝酒赏灯,还是因为有谢承泽在场。 如果谢承泽不在场,谢妙仪肯定会避嫌。 但谢承泽就不一样了,两人谈天说地,听说还经常同处一室,同榻而眠。 好好的一个元宵节,不找个姑娘家花前月下,倒是相约到邀月楼赏灯。 如果她与林怀瑾那点交集就算有想法,那他和谢承泽算什么? 萧昀眸中闪过一抹金光:“那倒也不是不行。” 谢妙仪:“……那绝对不行,我父母受不了这种刺激。” “那好吧……”萧昀渐渐冷静下来,却依旧掐着她的腰不肯放手:“妙妙,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我真的不方便纳妾……” “所以妙妙,你只是想让我给你生个孩子,从来就没想过要给我个名分?” “……不是咱们一开始就说好的吗?” 萧昀满眼受伤:“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最开始的时候,你还让我蒙眼吹灯呢。我不想无名无份,不想让我们的孩子管别人叫爹。妙妙,你能不能休掉那个没用的男人,给我和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 “妙妙,我和我的孩子究竟能不能有名分?那周帷文不成武不就,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凭什么他可以有名分,而我不可以?我究竟比他差在哪?” 谢妙仪简直欲哭无泪。 外室逼名分不算新鲜事儿,但她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发生在她身上。 更没想到,男外室也会以孩子做要挟逼名分。 草率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收云公子做外室。 谢妙仪心累,心虚别开脸:“那个……如今……如今周帷还活着呢,我也还没怀上孩子?你让我如何回答你这个问题?你也还没高中,还没有平步青云。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你真的想在我这里要个名分?” 萧昀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自己,斩钉截铁道:“我说了,只要你喜欢我,愿意给我个名分,一切都不是问题。而且我也可以保证,今生今世,我只愿娶你一人。” 他的神色实在太过认真,目光实在太过滚烫。 谢妙仪的心头忍不住突突跳了两下,急忙再次转开眼:“我……我……” 萧昀强硬地又将她扭回去,几乎是红着眼眶逼迫:“妙妙,你答应我,如果哪日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又可以毫无顾忌休掉周帷,或者世人许你寡妇再嫁,无论我什么身份,你一定会给我和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好好好,我答应你行了吧!”谢妙仪实在被逼的没办法。 而且她心里很清楚,云萧说的这些话几乎是天方夜谭。 她既然要得到侯府的一切,就不可能休掉周帷。 如果守了寡,那就更没有改嫁的可能。 京中高门还没有听说寡妇再嫁的,周氏宗族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种承诺,不过是一纸空谈。 除非…… 云萧真的位高权重一手遮天。 比如,他其实就是摄政王本人。 谢妙仪再次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从他怀中退出:“那个……这大街上人多眼杂,你我拉拉扯扯确实不合适。时间不早了,我……我还是先回去吧。等过完这阵,我再到文殊庙去找你。”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萧昀再次情绪激动,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想回去陪周帷?” 谢妙仪简直无语。 又生怕引来旁人注意不敢挣扎的太厉害,只能好言相劝:“我没有……” 正好旁边一对小夫妻走过,萧昀更加理直气壮:“你看,元宵灯会,良辰美景,旁人都出双入对,为何偏偏你不愿与我同游?为什么你可以在家中陪周帷一道吃元宵,可以陪林怀瑾一道赏灯,就是不能陪在我身边?” “……”他们俩私会都这么长时间了,按理说早就过了那股新鲜劲儿,这云公子的醋劲怎么越来越大? 谢妙仪哭笑不得又不敢跟他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只能退而求其次:“要不……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背着点人?” 萧昀认真思索半晌:“可以,我正好知道有个地方。” “那走吧。” “先等等。” “???” 谢妙仪还没搞明白他究竟想干嘛,人已经被拉到旁边的花灯摊子上:“挑一个你喜欢的。” 元宵节嘛,确实该挑盏花灯应应景。 谢妙仪还真挺感兴趣的,特地挑了一盏小兔子灯。 萧昀下意识想付钱。 没想到往腰间一掏…… 空空如也。 正准备叫玄青,谢妙仪已经笑着递出几枚铜钱:“还是我来吧。” 萧昀立刻黑了脸,转头看向玄青。 玄青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尴尬一笑。 其实吧,他倒是随身带钱的习惯。 但是临出宫前换了身普通小厮的衣服,钱袋应该是那时候给落下了。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唉……” 主仆两正大眼瞪小眼,卖冰糖葫芦的正好从旁边路过。 萧昀当机立断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丢过去,又摘下一串糖葫芦递给谢妙仪。 谢妙仪愣了愣,俏皮笑着眨眨眼:“多谢云公子,让我也做了一回那话本子里的绝世佳人。” 她没看清那玉佩的成色,但既然是玉佩,换一串糖葫芦肯定绰绰有余。 按理说,云公子一穷二白,不应该做这种亏本的生意。 不过男人嘛,都是要面子的。 尤其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实在不好说什么。 萧昀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薄唇微勾牵起她的手:“走吧。”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不远处戴草帽的汉子突然抬起头,快步跟上去。 紧接着,旁边的游方郎中、卖货郎、小夫妻,还有假装逛灯会的行人,背着包袱的外乡客,林林总总几十人,全都借着满街游人的遮掩,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第279章 这是我喜欢的人,带给你们看看 萧昀拉着谢妙仪一路往僻静处走。 不多时,竟到了一处河岸边。 这地方地处偏僻,只有桥上燃着两盏桥头。 所幸河中飘满水灯,隐隐绰绰倒也不算太黑。 萧昀将谢妙仪带到一家卖花灯的摊子前:“既然来了,那便放一盏应应景吧。” 谢妙仪还真有些惊讶:“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种闲情逸趣。” 萧昀笑了笑:“都是人。” 这些年他确实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不过他记得很小的时候,元宵节时母妃曾带他在宫中放灯祈福。 漂亮的花灯顺着水流飘进护城河,再顺着护城河飘出皇宫。 母妃曾说过,只要对着水灯许愿,愿望就能顺着水流飘到天河尽头,上的神仙要是看见了,就会帮他们一一实现。 也有可能会飘入幽冥,逝去的亡者能在这些水灯身上感受到亲人的思念。 泉下有知,他们会很欣慰的。 萧昀向来不信这些,但今日,他想信一回。 谢妙仪笑了笑,直接递出一小块银子:“这些这些,我全都要了。” 一共十几盏花灯,长乐和半夏忙上前帮忙拿。 萧昀又好笑又无奈:“这么多?” 谢妙仪正色道:“嗯,就是要这么多。” 萧昀没有再多言,伸手指了指那一盏最大的花灯,又指了一盏小的:“我要那两盏。” 半夏忍不住吐槽:“云公子你还真是不客气。” 他挑的那盏大灯,是整个摊子上最大的花灯。 足足有井口那么大,做成莲花的形状,中间点着数十盏蜡烛。 如果不是元宵节这种特殊的日子,估计都不会拿出来卖。 摊主眉开眼笑:“公子真是好眼光,莲花水灯,往生极乐,替亡者祈福是极好的。” 萧昀嗯了一声,理所当然对谢妙仪道:“你付钱。” 摊主:“承惠一两银子。” 半夏:→_→ 谢妙仪倒是不在意,痛快地又掏出一小块银子:“还要再买点别的吗?” 萧昀摇摇头:“不必了。” 两人买好花灯,自然要拿到水边去放。 谢妙仪特地找了个安全的地方,亲手将五颜六色的花灯一盏一盏放进水里。 其中五盏花灯,是给前世的谢妙仪以及她的父母、兄长和妹妹。 她前世错信周家人,害得自己家破人亡,愧对父母兄长,愧对小妹,她用这些水灯祈福,希望他们一家人能早日解脱。 剩下的几盏,给前世的半夏给和孙源夫妇,给前世那些被她连累的无辜之人。 希望前世的他们能早登极乐,无灾无忧。 还有一盏,给已死的周芙,周娇,给周帷母子三人,给赵素兰,给周鸿,给玉竹,给前世那些恩将仇报、吃里扒外、作恶多端的人。 如果苍天有眼的话,那这些人统统该死。 而且应该不得好死。 就算下了地狱也要受尽酷刑,来世堕入畜生道。 希望苍天真的有眼,希望所有害过她的人都能不得好死,恶有恶报…… “这一盏为什么不放?”见谢妙仪迟迟没有放下最后一盏,萧昀问她。 谢妙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淡然笑了笑,轻轻将最后一盏灯推入河中。 最后一盏灯,愿给了她今生温暖的云萧云公子得偿所愿,前程似锦! 既然她不说话,萧昀也不勉强,只是学着她的样子,将那盏小灯放入水中。 水灯缓缓飘远,他突然牵起谢妙仪的手轻声道:“阿娘,你在那边还好吗?儿子有心上人了,特地带来给你看看。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是这世上对儿子最好的人。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也会喜欢她的。” 谢妙仪猛然侧目看向他:“你……” 萧昀什么都没说,从玄青手中接过那盏大水灯放入河中,重新牵起谢妙仪的手:“所有战死在沙场上的兄弟们,如你们所见,雍国人已经被赶回去,不敢再犯我大盛分毫。你们的父母妻儿,也都得到了朝廷的抚恤。我身边这个姑娘,她是谢妙仪,是我喜欢的人。今日特地带来,给兄弟们看看……” 谢妙仪越发愕然,呆呆望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这两盏灯是给他母亲和兄弟们的。 对云萧来说,他的母亲和那些在战场上战死的兄弟们,对他来说无疑是很重要的人。 他今日特地带她来祭拜,显然是已经认定了。 况且鬼神不可欺,所以云萧说想与她有以后,无论他是什么人,无论他以后如何,都想与她一生一世在一起,也是认真的。 认真的,云萧竟然是认真的。 谢妙仪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脑海里也一片空白。 他……他……他怎么能是认真的呢? 她一个有夫之妇,云萧这种前途无量的人,怎么会想到要与她共度余生呢? 她该怎么办? 拒绝吗? 不,如果拒绝的话,云公子一定会伤心的。 同意吗? 也不行,她一个有夫之妇,周帷还没死呢,有什么资格接受别人的心意? 谢妙仪心乱如麻,一只冰凉的手突然轻轻抚上她的脸。 紧接着,温暖的唇瓣吻上了她。 云萧是个习武之人,略带草莽之气。 自从在一起之后,每次亲热,他都是急不可耐,不管不顾。 像饿了几天的饿狼,恨不得将谢妙仪生吞活剥。 可这个吻,极尽温柔,极尽缠绵。 仿佛她是世上最易碎的珍宝,只能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 稍微用点力,都怕伤害到她,都害怕她化为泡沫消失不见。 谢妙仪没有拒绝,慢慢闭上眼睛,任由萧昀一点一点占领。 最后,她下意识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同样温柔的回应着。 星星点点的河灯越飘越远,幽暗的光芒映在二人身上,将两道影子渐渐拉长,最后形成一道缠绵的身影倒映在水面上…… 嗖嗖嗖—— 就在两人亲的正缠绵时,谢妙仪耳边突然响起破风的声音。 这种声音她听过。 似乎是箭矢破空而来的声音。 谢妙仪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腰间突然一紧。 萧昀已经搂住她的细腰,带着她一起左躲右闪连连后退。 紧接着,无数支利箭如雨点般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玄青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奋不顾身冲到二人面前。 “跟紧我……”长乐一把拽过半夏,同样飞身挡在谢妙仪面前。 但利箭反而越射越多,还有无数支箭矢换了个方向从背后射过来。 幸亏萧昀反应快,伸手接住其中一支箭,搂着谢妙仪反手将身后的箭矢全部扫落在地。 然而百密一疏,他实在躲闪不及,其中一支箭还是从他肩膀上擦了过去。 随着锦衣乍破,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白衣。 玄青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脱口而出:“来人护驾,保护王爷和夫人。” 第280章 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人 话音未落,十几名身穿黑衣的暗卫已经从四面八方涌出。 挥舞着手中的刀剑,默契地形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萧昀和谢妙仪牢牢保护在中间。 “杀了狗王爷……” 与此同时,数十名不同装扮的刺客同样从各个角度包抄过来。 放灯的书生,桥上的行人,撑船的船夫,叫卖的货郎…… 瞬间就丢下了手里的东西,与暗卫们打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 “???” “???” 谢妙仪整个人都是懵的,大脑一片空白? 所以,她之前真的没猜错,一直以来的疑心也不是疑神疑鬼。 云公子果真是摄政王,长乐也果真是他的人。 可是…… 杀人如麻的活阎王摄政王,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摄政王,朝堂上雷霆手腕的摄政王,他怎么就能屈尊做个外室呢? 没名没份的外室,偷偷摸摸,还被她扇过巴掌。 除了几百两银子,他至今什么都没捞到。 堂堂摄政王,他到底图个什么? 难道真就图她温柔美貌,馋她的身子? 如果只图这个,以摄政王的身份,就算强行将她抢进王府日日宠幸又有谁敢说什么? 处心积虑陪她演这么久的戏,到底是为什么? 不会吧,不会吧,摄政王他…… 不会是个恋爱脑吧??? 就因为他落魄时曾被她帮过,所以就死心塌地将她奉为白月光? 奈何谢妙仪另嫁他人还妾心如铁,摄政王只好为爱做外室? 老天爷呀,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妙仪心乱如麻,萧昀却已经顾不得其他,已然夺过一名刺客的武器反手抹断他的脖子,又干脆利落地解决掉四五个刺客。 不过从始至终,他用的都是单手。 另一只手,一直将谢妙仪紧紧搂在怀中。 当年在江南遇见她时,就因为他以国事为重暂时放下儿女私情,想着等解决完江南世家和朝堂上的乌糟事,再到江州提亲不迟,就阴差阳错被周帷那个不要脸的东西抢先一步。连累妙仪被周家人算计,为长庆侯府做牛做马,还差点丢了性命。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无论谢妙仪愿不愿意,无论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如今既然已经捅破这层窗户纸,那么今日过后,他萧昀就再也不可能会放手。 当年已经错过一次,这一次,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他都不想再错过…… “小心身后。”萧昀正杀得满脸是血,谢妙仪突然惊呼一声。 与此同时,她袖子一挥,朝他身后撒出一把掺了迷药的石灰粉。 萧昀久经沙场经验老道,他连头都没回,反手一剑,正中刺客心脏。 谢妙仪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虽然人还躲在萧昀怀里。但只要找到机会,就撒出一把石灰粉。 等撒完石灰粉和身上所有的迷药,她干脆从地上捡起一把刀。 只要有刺客敢靠近,绝对反手就是两刀。 要是遇上萧昀正好与对方纠缠的情况,谢妙仪就找准机会,能捅一刀是一刀。 可能是她看着实在太过娇娇弱弱,刺客们根本没想到她真的能下手。 萧昀又太勇猛实在难缠,还真让谢妙仪见缝插针,连续捅死了好几名刺客。 温热的鲜血喷洒在脸上她恍若未闻,用手一抹继续砍人。 萧昀一愣,随即力搂紧她的肩膀,爽朗的笑起来:“哈哈哈,不愧是本王的女人。” 谢妙仪面无表情:“王爷错了,我是我自己,我是谢妙仪。谁想杀我,我就先杀了他。” 萧昀再次笑出声:“好,你永远是你自己,是谢妙仪。” 谢妙仪举起手里的刀:“那还等什么?砍人啊。” 萧昀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搂着她在空中转了个圈,刀刃正好划过身后刺客的脖子。 谢妙仪躲闪不及,再次喷了一脸的鲜血。 萧昀挑眉问她:“怕吗?” 谢妙仪也跟着挑眉,随即拔下发簪,狠狠扎进那人颈间的大动脉:“王爷,杀人记得补刀,尤其是对于想杀你的人。” 萧昀忙别开脸,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溅上几滴鲜血。 “……原来你还真不怕,你们谢家,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当然是做正经生意。不过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还怕见血吗?” 谢妙仪学过简单的防身术,这些年也经常跟随父兄出门,遇见打劫的也免不了要见血。 但她毕竟是个弱女子,还能还手自保就不错了,也会怕见血,怕死人,更不敢杀人。 可是,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如果苍天有眼的话,真正该遭报应的,是那些有害人之心的人。 杀人有什么可怕的?她只不过想自保,又有什么错? 有害人之心者遭反噬,那叫咎由自取。 萧昀眸中闪过一抹幽光,握紧她的手一刀捅进刺客心脏:“巧了,我也是从地狱爬回来的……” 刺客们人多势众,但摄政王府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萧昀本人更是能以一当十。 不多时,几十名刺客就被杀的七零八落想落荒而逃。 萧昀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一声令下,逃窜的刺客们就被暗卫抓了回来,打断腿押在地上。 恰好在此时,京畿守卫营的人终于赶到。 “末将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几乎血淋淋的萧昀手一挥,眉目森冷:“全都押入天牢用重刑,生死不论,务必让他们将知道的全都吐出来。” 【就这么水灵灵的掉马了,猝不及防吧!】 第281章 离谱,摄政王倒也做我外室 京畿守卫营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暗卫们也全都默默退下。 不多时,河边就只剩下谢妙仪和萧昀。 长乐半夏和玄青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尤其是半夏,一直用眼角余光偷看两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不敢吭声。 她是个直肠子,最后实在受不了,终于哆嗦着开口:“你……你……云公子你……竟然是摄政王?那个活阎王摄政王?你堂堂一个摄政王,隐瞒身份做我家小姐的外室,究竟有什么企图?” 萧昀淡淡看她一眼:“本王记得你。当年在洛城衙门口,妙妙让你给本王拿过点心。” 半夏:“啊?” “在沧州驿站,本王还将你扔在院子里吹了半宿冷风。” “原来是你……”半夏失声尖叫:“你就是当年在洛城衙门口,差点弄脏我家小姐衣裙的流民。也是在洛城客栈里,挟持我家小姐的贼人。在沧州驿站里,你还想让她跟你私奔……” 萧昀纠正:“不是私奔,是悔婚另嫁。” 半夏:“……” 谢妙仪忍不住低声吐槽:“那你就不能好好说吗?直接劫持我算怎么回事?” 萧昀默了默:“……当年……没经验。” 谢妙仪再次吐槽:“所以你学了这三四年,就学会隐瞒身份给我做外室?” “……” 萧昀又是一阵沉默:“我们谈谈?” 事已至此,谢妙仪就算是想装糊涂也不可能再装下去。 开诚布公把话说清楚也好,免得她猜来猜去提心吊胆:“是去摄政王府还是侯府?又或者是桂花巷小院?” 萧昀:“听你的。” 谢妙仪想了想:“如果王爷不介意的话……” 萧昀打断她:“我姓萧,单名一个昀字,乃是日光、光明之意。是仁宗皇帝第十一子,也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生母是草原舞姬玉嫔,封安王。因陛下年幼我代摄朝政,世人皆称皇叔摄政王。” “云萧,萧昀……你这假名真够不用心的……”谢妙仪苦笑:“也怪我没什么见识,竟不知大名鼎鼎的摄政王名讳。” “现在知道也不晚。” “四年前你怎么不像如今这般坦诚?” “……没经验,没来得及说……” “你就算说了我也不跟你走。” “……猜到了,幸亏没说。” 谢妙仪一楞,忍不住笑出声:“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跟你走?” 萧昀叹气:“你何等聪慧何等谨慎?又怎么会做如此冒险的事?当时的我在你眼里,大约像个疯子。就算我真是摄政王,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良配。更何况,就算我不是个疯子,我是真的喜欢你。这种喜欢又能维持多久?你一介商户女,哪怕得宠一时能坐上正妃的位置,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还不如破落侯府,最起码,你对侯府而言还有些利用价值。只要你还有利用价值,就还有存在的必要……” “……” “有什么好惊讶的?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吗?” “……”谢妙仪的心情一时很复杂,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并不如你想象中那般温柔善良纯洁无瑕,所以萧昀,你还喜欢我吗?”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的,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谢妙仪。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喜欢。做你自己就好,不必变成别人,不必勉强自己。” 谢妙仪没有正面回答,盯着他被弩箭划伤的胳膊看了半晌。突然低头从随身荷包里翻出一瓶金创药敷在他伤口上,又撕下半截裙边包扎好,轻声道:“很痛吧。” 这点小伤对萧昀来说家常便饭。 他恍若未觉,好整以暇盯着她:“谢妙仪,当年你不愿跟我走,那现在呢?现在我重新站在你面前,你是否会有不同的答案?” 谢妙仪替他包扎伤口,真的只是为了替他包扎伤口而已,压根没想着以此蒙混回去。 她叹口气:“我不想回侯府,也不想去王府,深宅大院对我来说实在太压抑了。如果王爷想跟我敞开心扉好好聊聊,那不如就随便走走吧?” 萧昀点头默认,负手跟在她身边:“对于我的身份,你好像并不惊讶。” 谢妙仪长叹一声,从地上捡起已经染血的兔子花灯照明,顺着河岸慢慢往前走:“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萧昀突然沉默。 谢妙仪道:“魏璃还活着呢。” 如果他真的想把事情做到滴水不漏,知道他身份,又在私下与她有些来往的魏璃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摄政王已经声名狼藉,他要是真发起疯来,魏家嫡女又如何? 既然魏璃还活着,那足以说明,萧昀压根无所谓。 从那些有意无意泄露出来的蛛丝马迹看,谢妙仪合理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就像她想让叶青菀有心理准备一样,萧昀也故意留下一些破绽。 比如,在文殊庙明目张胆敲打周家人。 其实谢妙仪当时就已经有所怀疑,只是因为魏璃恰好阴差阳错出现,又因为摄政王眸色的问题,她又打消了疑虑。 又比如,故意给周帷送绿色的帽子。 连这种事情都做了,身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却又没什么下文。 还有林怀瑾那边。 谢妙仪猜测,他们之间从前应该是有过一些交集的。 但是萧昀丝毫不遮掩,完全没有林怀瑾会说漏嘴的顾虑…… 真的就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也正如萧昀所料,就因为之前无数次怀疑过。 所以在谢妙仪真正知晓他身份的这一刻,好像也没有那么惊讶…… 萧昀闻言,低低笑出声:“谢妙仪啊谢妙仪,虽然我以摄政王的身份与你交集不多,但你是真的了解我。” 谢妙仪:“天底下的权臣大抵都是一样的。” “所以你都知道些什么?” “很多。” “具体说说。” “其实自从知道你就是当年的那个人之后,我就已经开始怀疑长乐是你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而且我始终认为,像你这样的权臣……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疯子,要是真的心心念念想得到一个女人,肯定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我并不认为自己有那样的魅力,可以通过伤害自己,让你打消占有我的念头。 可是自从那次我用自己的性命威胁过你之后,你就真的好像放弃了,从此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这很不合常理。再加上我们之间的事,可以说是长乐一手促成的。我真的很难不怀疑,你就是摄政王本人……” 萧昀还真有些惊讶:“所以……你早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谢妙仪摇头:“那倒没有。猜测终究是猜测,我并不能完全确定长乐的身份。而且我始终不敢相信,摄政王日理万机,竟然会假扮穷书生与我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我最想不明白的一点,世人皆知,摄政王的母妃是异族女子,他身上也流着异族的血。所以,他的眼睛是幽蓝色……” 种种迹象,种种破绽,她确实不止一次怀疑过。 可惜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 最关键的是,堂堂摄政王啊,凤子龙孙何等尊贵?何等心高气傲?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小皇帝都天天挨他揍。 再想想云萧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 如果他真的是摄政王本人,那长乐十有八九就是他的眼线。 换而言之,他被挑中重金求子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圈套。 这也就意味着,谢妙仪当初在文殊庙膳堂遇见他,其他人都一身臭汗吭哧吭哧就着大蒜毫无形象喝汤面,只有他干干净净如松如柏,很有可能也是精心设计过的。 那小模样简直就是在说:选我选我,重金求子就选我。文殊庙的穷书生都很脏,只有我是最干净的。我遗世独立,我气宇轩昂。 她前脚嫌弃林怀瑾体虚,云萧后脚就在她面前练武,也是精心设计过的。 摄政王征战沙场多年杀敌无数,如今权倾朝野,竟故意用他那身出神入化的枪术色诱一个有夫之妇。 还故意把领口开的极低露出若隐若现的身材,甚至有搔首弄姿的嫌疑。 就差直接说:我身体好,我能干,我能让你生孩子。选我,选我,快选我。 这说出去谁敢信? 第282章 不装了,本王就想要个名分 两人在一起之后,云萧每次与谢妙仪见面,穿得也都是洗到发白补丁的衣裳。 就连身上的熏香,也是香烛味混着劣质檀香,一闻就知道是寺庙特有的味道。 而且世人都道摄政王喜怒无常,沉默寡言。可是云萧跟她在一起时,虽然清冷了些,但话挺多的,还愿意跟她交心。 除了偶尔发疯失控,情绪也很稳定,有时候甚至有温润如玉的即视感。 与传闻中的摄政王根本就是两个人。 再后来,云萧还主动提出愿意做谢妙仪的外室,只求能待在她身边。 摄政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大盛国力强盛,他权倾朝野,别说盛国之内,就是这整个天下,他想要哪国的公主。只要说一声,对方也得屁颠屁颠送来。 他处心积虑,精心设计,就是为了将自己送到一个有夫之妇的床上配合她重金求子,然后当上她的外室。 这话要是往外说,别人都以为谢妙仪疯了。 最重要的是,她在洛城亲眼看过的,摄政王的眸子是幽蓝色。 身份外貌可以伪装,眸子的颜色如何伪装? 所以就算云萧的身份有诸多疑点,谢妙仪也只是偶尔想想。 怀疑完了之后又忍不住很快否定,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荒唐…… 谢妙仪会怀疑,在萧昀意料之中。 她只怀疑不敢确信,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事到如今,也是时候解释清楚了:“我母妃是异族人,我的眸色确实有几分像母妃,但也只是有几分像而已。平日里都是正常的颜色,与盛国人并无区别。只有在生气盛怒的时候,我的眸子才会变成幽蓝色。” “……呵……原来如此。”谢妙仪自己都气笑了。 她纠结了这么长时间,愣是没想到摄政王的眸子竟然还会变色。 萧昀默了默,轻声道:“就因为我每次生气发怒时眸子都会变成幽蓝色,所以旁人才会说我是灾星,说我不是不祥之人。父皇也才会听信谗言,在母妃薨逝后,就将我扔到冷宫里自生自灭。” 谢妙仪也沉默半晌,突然停住脚步与他面对面,直视着他的目光:“四年前,我只有十六岁。” “嗯?” “十六岁的商户家小女子,没什么见识,没见过什么世面。尚且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别说是异瞳,这世上就连黑肤卷发、金发碧眼的人也多的是。如果异瞳就是灾星,长得与别人不一样就是灾星,那这人间尘世早该灭亡了。怎么?摄政王戍边这么多年,又权倾朝野,见过那么多世面,到头来竟还不如我这个小女子?” 萧昀微怔,随即叹气:“自然是不如的,男人一旦惧内,权倾朝野如何,见过世面又如何?” “咳……”谢妙仪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咳……”长乐和玄青也被呛到了。 “小姐,你别听他的鬼话……”半夏觉得这男人信口开河,肯定有什么企图。 可惜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长乐捂住嘴巴。 谢妙仪连续咳了好几声,一直咳到双颊泛红,没好气瞪萧昀一眼:“王爷,你好歹是堂堂摄政王。从前没脸没皮戏弄我一个小女子便罢了,如今再说这种话,你就不觉得害臊吗?” 萧昀面不改色:“做人外室又想要名分,嘴巴自然要甜一点。” “你……”谢妙仪脸更红了,气得跺脚:“你怎么油嘴滑舌的?” “妙妙,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本王个名分?”萧昀突然大手一挥搂住她的细腰,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本王说不上万贯家财,倒也有些家底。以后我都不需要你给银子,还可以倒贴,孩子也可以跟你姓。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炙热,谢妙仪不自在的伸手想推开他:“你……你放开我。” 萧昀倒也没有强求,慢慢松开了手。 谢妙仪心跳如擂鼓,急忙背过身去大口大口呼吸。 他身份都已经被揭穿了,怎么还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 难不成,堂堂摄政王,还真打算向她一个有夫之妇要个名分不成? 处心积虑做这么多不着边际的事情,萧昀他到底什么意思? “你和周帷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萧昀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谋杀亲夫。” “你……”谢妙仪猛然转过身,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我都知道了,你和周家人的恩怨,和周帷之间所有的一切。包括你设计让周娇落水,周芙私奔,周鸿缠绵病榻。周帷中风,周老太太痴呆……”萧昀平静开口。 “……”谢妙仪大睁着眼睛与他对视半晌,最后颓然苦笑:“你对我很失望吧?” 她一直觉得自己与萧昀只是露水情缘,不想让他过度掺和自己的事,也不想让他牵扯进她和周家的仇恨里,从未在他面前透露过半个字。 可仔细想想,堂堂摄政王。只要他想知道,就没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萧昀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将长乐安插到她身边,保不齐还有别的眼线。要想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实在太容易了。 当初在文殊庙外面遇刺时,突然出现六个护卫。 当时谢妙仪就有所怀疑,可惜魏璃突然出现,她理所当然的认为那六个护卫是她带来的人。 如今想想,只怕是摄政王特地留在她身边的暗卫。 整整六个暗卫呀,她的一举一动,有什么是摄政王不知道的? 既然事已至此,谢妙仪脆就不装了:“在你心里,我谢妙仪应当是个温柔美好的女子。是在你落魄时,唯一不嫌弃你的仙子,也是在你重伤时,用自己名节救下你的白月光。是你的救赎,是你心里的光。可惜了,我连自己都救不了。我只是个毒妇,谋杀亲夫的毒妇。” 萧昀默了默,满眼疼惜将她搂入怀中:“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283章 对不起,我来晚了 谢妙仪诧异抬眸。 萧昀抬手将她搂进怀中,嗓音微哑:“如果有错的话,那也是我的错。是我一叶障目,让你一个人在周家的豺狼虎豹窝里苦苦周旋这么久。害你为了一线生机,连重金求子这种手段都想到了。” 谢妙仪有些失神:“如此说来,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都知道。知道周帷恩将仇报,为了骗取你家钱财保住爵位,他故意放火毁你名节,又在外头大肆宣扬逼得你不得不嫁。知道他为了赵素兰母子,竟想杀你全家吃谢家绝户。如果不是谢承泽命大,这会只怕已经入了黄泉。” “我还知道周老夫人佛口蛇心,表面上待你慈爱亲和。实际上与赵素兰狼狈为奸,以坐胎药的名义给你下毒,还亲自逼着你喝。周芙愚蠢恶毒,你待她掏心掏肺,她对你却没有半分敬意。我也知道赵素兰母子三人进府的企图,知道周鸿残忍嗜杀……” “他们一边挥霍着你的钱财,一边看不起你。还逼你收养两个野种,给你下毒,在背地里勾结水匪谋害你的家人。桩桩件件,丧尽天良,也都是十恶不赦的死罪。你只是个弱小女子,周围群狼环伺,无依无靠又没有娘家。你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能有什么错?妙妙,你至今依旧是个善良的姑娘。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周家人和赵素兰母子坏事作尽,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他们咎由自取的报应……” 萧昀轻轻抚着她的背,说到最后,眸中已经杀气毕露。 “是啊,我只是想活下去,想让我的家人活下去,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我能有什么错?是他们丧心病狂,我只不过先下手为强而已……”谢妙仪喃喃自语,两行清泪缓缓从眼角滑落。 复仇啊,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这大半年的日子,她其实一直很煎熬。 有时候也会怀疑,周家人丧心病狂,她就先下手为强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他们,究竟是对还是错? 午夜梦回偶尔想起死去的周芙和周娇,谢妙仪也会唏嘘。 可是如今,萧昀告诉,她没有错。 一切都是周家人咎由自取。 就像当初,云萧理解她的重金求子一样。 兜兜转转,最了解她的,最心疼她的,竟然还是那个人。 萧昀心疼地抱着她:“你已经做到了,那些想害你的人,都遭了报应。” 谢妙仪苦笑,从他怀中退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还要多谢王爷相助。” 萧昀盯着她:“你一定要与我这般生疏吗?” “没有。但是,王爷确实助我良多……”谢妙仪长叹:“当年老侯也贪墨,户部给出的罚银一共是六十万两银子。可最终,只罚了六万两。我当时一直以为是银子的功劳,如今看来……倒是王爷您的功劳。” 萧昀没有吭声,默认了。 谢妙仪又叹一口气,沿着河岸继续往前走:“周帷科举并未及第,像他这样的闲散勋贵,京城里多了去了。就算有荫封,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候补得上。偏偏在我与他成婚后不到一月,立刻就放了个八品实缺。赵素兰说那是魏珩看青菀的面子给的,实际上,那时候我与青菀还不认识……” 萧昀默默跟上:“我那时候以为周帷对你不错,你又拿出大笔银子让他四处走动谋求官职。既然是你想要的,那我必然要如你所愿。” 谢妙仪一阵恍惚,竟有几分恍如隔世之感:“刚成婚那阵子,我觉得他对我确实是不错的……” 她刚过门时周帷还是个闲散勋贵,身上没有官职,也没有功名。 吃喝嫖赌他也一概不沾,平日里与勋贵子弟们混在一块,都是诗会雅集之类的。 而且从来不会夜不归宿,几乎每天到了时辰,就会到锦绣院陪谢妙仪用膳。 隔三差五从外头回来,还会给她带些东西。 有时候是他在雅集上吃到的特色菜,有时候是路过集市时看别人排队买的点心。 有时候也会是时兴的布料,或是昂贵的胭脂、精美的钗环。 两三日里,总有一日不空手。 就连路过别人家的花园,他都要随手摘两朵花带回来。 天气好的时候,也曾带她出去游湖、踏青。 有人看不起谢妙仪的出身,周帷为了维护她,甚至当街与人打架…… 除了两人没有圆房,平常也不亲密之外,俨然就是一对恩爱夫妻。 别说萧昀一个外人,就连谢妙仪自己,也觉得周帷对她很不错。 萧昀也是感慨万千:“那段时日,我每日收到的消息,都是说你和周帷如何如何恩爱。周帷就算出去与友人聚会,吃到一道特色菊花蟹肉冻,也要巴巴给你带回来……”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沿着河岸走回到街上。 大约是因为要抓刺客,这条街道上的人已经被疏散。 除了一队队到处搜索的官兵,只剩下满地狼藉。 满地残破的花灯被北风一吹,咕噜咕噜满街滚。 像极了谢妙仪那残破的婚姻。 表面上看起来花团锦簇,可实际上早就摇摇欲坠。褪去表面的浮华后,只剩下一地狼藉。 她在街口停住脚步默了半晌,淡声道:“菊花蟹肉冻啊,那是他们吃剩下的。主要是太腥气,满桌宾客都食不下咽。” “……那排队买糕点?” “主仆俩一唱一和嘴上说排队半个时辰而已,实际上,周帷在茶楼吃剩的。” “时兴的胭脂钗环?” “胭脂是他身边小厮本来打算拿去哄小丫头,奈何小丫头不上道想扔掉的,周帷顺手让他给我送来。钗环是周芙随手买着玩又嫌寒酸的,都是路边摊子的便宜货……” “当街与人打架……” “那人表面上在侮辱我,实际上阴阳怪气侮辱的是赵素兰。周帷不是想维护我,只是听不得任何人说赵素兰一个字不好……” 上辈子周帷到谢妙仪面前耀武扬威时,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呕心沥血相待的夫君会是这种人,字字泣血追忆当年。 结果周帷一脸嘲讽,将血淋淋的真相摆到她面前。 “周帷从来就没有看得起我,在他心里,我谢妙仪就只配得上这些破烂玩意儿。他肯拿这些破烂玩意儿费心哄我,也是因为那时候侯府还欠着六十万两的罚罪银,他想哄我拿出嫁妆银子给侯府保住爵位。后来,又想哄我拿出银子替他到外头周旋,好在朝中谋求个一官半职……” 萧昀勃然大怒:“这姓周的竟如此会做戏,连本王都被他蒙蔽。” 谢妙仪自嘲一笑:“王爷也不必太过自责,虽然都是敷衍。但至少表面看起来,周帷对我是真的很好。就连我自个儿,都挑不出什么错来……” 第284章 以后,沾血的事我来做 如果说那段时间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那就是没有圆房。 新婚那两天,周帷借口喝醉酒。 再然后,就推说太累了,或是身体不适。 谢妙仪还以为他对自己不感兴趣,试探着提起要不要纳妾。 结果,周帷勃然大怒,说她对女色根本不感兴趣。 谢妙仪在心里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却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圆房,但他身边也没有其他人。 也许,他是真的没什么兴趣,或是受过什么心理创伤。再不济,有什么隐疾。 可无论如何,周帷身边是真的没有任何妾室通房,再加上他刻意讨好。任谁看了,都说长庆侯对夫人一心一意。 谢妙仪自然也很配合他,在外人眼里可不就是一对恩爱夫妻? 摄政王没有看透其中猫腻,实在是太正常了。 因为就连谢妙仪本人也没想到,他待她的那些好都是敷衍都是算计。不肯圆房,也只是为了给白月光赵素兰守身。 萧昀恨的咬牙:“他们周家,不愧是祖传吃软饭的。祖上靠着一张小白脸,靠着会唱戏攀附公主。没想到传到周帷身上,反而还青出于蓝。就连本王也被他蒙蔽,特地给他安排了个官职。” 谢妙仪无奈道:“自从官职到手后,他待我便冷淡很多。我当时还以为天下的夫妻都这样,过了新婚燕尔自然会淡掉。再加上他有公务在身,肯定不比从前。如今想来,不过是已经得偿所愿,连敷衍都懒得再敷衍。” 萧昀很自责:“听说他后来对你越来越冷淡,越来越不耐烦。如今想来,应该是他步步高升,眼看着前途无量,自然越来越不将你放在眼里。早知他图谋不轨,有谋害你的心思,本王就应该将他周家抄家灭族。” 谢妙仪客观道:“你真的不必自责。这三年来,我过的倒也没有那么差。他用我的嫁妆银子保住爵位,得了官职,又发现我真的会拿出嫁妆银子来贴补侯府,还任劳任怨替他操持一切后,周帷对我确实渐渐冷淡下。 偶尔还会冷嘲热讽,看不起我的出身,比如嫌弃我不懂琴棋书画什么的。但他心里也很清楚,以周家的处境,他很难再娶到比我更合适的正妻。所以每逢初一十五,还是会到我院里坐坐,平日里待我也算是客客气气……” 无论前世今生,她所有悲剧都是从赵素兰进府开始的。 之前的三年里,说不上恩爱,周帷也不大瞧得上她,不过相敬如宾还是有的。 而且周帷并不蠢,他享受着谢妙仪出钱出力替他打点一切,也知道很难再找到这样一个冤大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应该是真的想就这么将就着过。 侯府所有的田产、铺子、俸禄,包括他自己存的私房钱,都一分不落的全交到了谢妙仪的手里。他在外头如果遇上什么事,哪怕是见不得人的,也会跟谢妙仪商量商量。 也算是互相扶持,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共同撑起侯府。 直到与赵素兰重逢后,他们俩也不知道是谁怂恿谁,周帷才突然生出吃绝户的心思。 也是吃准了谢妙仪掏心掏肺倒贴三四年,不会轻易离开也没有退路,又有心爱的白月光和一双儿女在侧,他才开始对她处处横挑鼻子竖挑眼,连最起码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你竟然知道赵素兰的真实身份?”萧昀什么都猜到了,唯独没有猜到,谢妙仪早就知道所谓的慧娘姑娘就是赵素兰。 “我一直都知道,我还知道,周鸿和周娇,是赵素兰和周帷的私生子。” “周鸿和周娇不是赵素兰和周帷的私生子,是赵素兰和我皇兄肃王萧胤的私生子。” “……”谢妙仪一下子愣住了。 “肃王是是赵贵妃之子,是赵素兰的表兄,两人青梅竹马。但肃王野心勃勃,娶了江南士族之女做正妃……”萧昀将赵素兰和肃王以及周帷之间的纠葛大概说了一遍。 谢妙仪几乎呆滞,半晌才缓缓笑出声:“……怪不得赵素兰要给周帷下绝嗣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笑着笑着,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干涸在脸上的血迹被晕开,竟被晕染成触目惊心的血泪。 就为了不相干的两个孩子,周帷和周老夫人机关算尽,害他们一家五口不得好死。到头来,赵素兰从未看上过周帷,两个孩子也是别人的野种。 周帷和周老夫人坏事做尽,骗她给别人养孩子。没成想,赵素兰技高一筹,也骗了他们母子俩呕心沥血去养别人的孩子。 周帷为了赵素兰,处心积虑吃谢家绝户。 赵素兰为肃王,又用尽手段吃了周家绝户。 好啊,真是好啊。 谢妙仪觉得她前世半辈子像场笑话一样,这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笑话…… 萧昀什么都没有说,快步走到卖糖葫芦的摊子前。 摊贩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他直接拿起一串,走回到谢妙仪面前递给她:“尝尝,很甜的。” 谢妙仪下意识看看自己的手,一手的血,还有血泪顺着下颚往地上滴。 萧昀干脆拉起自己雪白的袖子,捧起谢妙仪血水混着泪水的脸一点一点擦净,又一点一点将她的手擦干净:“从今以后,这种沾血的事让我来。我萧昀是乱臣贼子,本身就百无禁忌。” 雪白的袖子瞬间沾满血水,猩红刺目。 谢妙仪愣愣看着他:“那我干什么?” 萧昀直接将糖葫芦递到她嘴边,柔声道:“你吃糖,很甜的。” 第285章 白月光的自我修养 谢妙仪呆呆咬了一口,突然破涕为笑:“果然很甜。” 其实是有点酸。 但吃在嘴里,又好像真的很甜。 萧昀也跟着笑,牵起她的手在一地狼藉中悠然闲逛:“所以,从此以后你吃糖就行了,沾血的事情让我来做。周帷算计你、欺你、骗你、害你、谋杀你,你想将他如何?” 精致的绣鞋踩过一地狼藉,谢妙仪轻声道:“现在不是我想如何,是你想如何。肃王是逆贼,赵素兰与他有瓜葛,两个孩子是他的血脉,你既然早就知道那母子三人的身份就不可能会放任不管。至今没有动作,那只能说明你另有打算。周帷替逆党伪造身份,并掩护他们回京,很难说完全不知情。谋逆大罪,长庆侯府完了。究竟是抄家灭族还是留一条活路,已经不是我说了算,是王爷您说了算。” 萧昀哑然失笑:“虽然我从来不在你面前提及公事,但你总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心意相通,莫过于此。我萧昀能有你这么一个红颜知己,此生无憾。” 谢妙仪突然松开他的手,退后几步盈盈跪下:“周帷勾结逆党死不足惜,妾身但凭王爷差遣。只是妾身虽为周帷之妻,但周帷一心想为赵素兰守身如玉,从未与妾身亲近,更勾结逆贼意图谋杀我谢氏全族。足以证明,他们所作所为妾身和娘家人并不知情。妾身愿戴罪立功,求王爷放我谢家一条生路。” 萧昀站在原地垂下眼望着她,高大的身影无端有几分落寞:“妙妙,你是在跟我划清界限吗?” 谢妙仪摇摇头:“不是,只是表明立场。从前我有诸多顾虑,有很多事情未向王爷坦白。如今,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周帷和赵素兰的事情妾身大部分都知道,愿为王爷效劳。只求您明鉴,我谢家与逆党并无牵连还深受其害,求王爷为妾身做主。” 萧昀黯然:“谢妙仪,你还是不相信我。事到如今,你能想到的依旧是与我做交易。而不是仗着我喜欢你,寻求我的庇护。” 谢妙仪突然粲然一笑:“阿昀,如果我只会躲在你身后寻求你的庇护,那我还是谢妙仪吗?还是当初那个敢从流民堆里救下你,又铿锵有力驳斥他们的女子吗?还是那个敢胆大包天牺牲自己的清白将你藏到床上,与逆党周旋的谢妙仪吗?”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从来不曾在他面前笑得如此明媚灿烂。 萧昀一下子就愣住了,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的同时,诧异地薄唇微张。 是啊,如果只会仗着宠爱寻求庇护,那她就不是谢妙仪了。 不敢在流民堆里救人,不敢与刺客周旋。更不敢像现在这样,即使知道他的身份,依旧平等的叫他一声‘阿昀’。 温柔善良,却又明媚坚韧。爱恨分明,有勇有谋。 这才是谢妙仪,是完整的谢妙仪,也是他喜欢的谢妙仪。 “呵呵……”萧昀缓缓笑出声,随即蹲下身子将她扶起:“温柔善良的大家闺秀也好,谋杀亲夫的毒妇也罢,你什么样我都喜欢。无论你想做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谢妙仪认真与他对视:“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也会陪着你的。你忍耐赵素兰和周帷这么久,应该不是儿女情长这么简单。有些事情可能你不方便去做,没关系的,你告诉我,我替你做。我知道你想护着我,但是,我也想护着你……” “妙妙……”谢妙仪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昀一把搂入怀中。 “阿昀……”她轻声喊着他的名字,缓缓勾起唇。 互诉衷肠后倒贴上去有什么意思? 和这世上大多数的女人一样,因为他位高权重就任由他予取予求,那就更没意思了。 既然她已经成为萧昀的白月光,那就必须得是他心目中白月光的样子。 一如当年,又不全然是当年。 绝对勾得他五迷三道的。 利用他做靠山对付和周帷和赵素兰,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尤其…… 因为摄政王喜欢她,所以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他都稀罕。 “又下雪了……”萧昀突然轻声道。 谢妙仪抬起头,才发现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飘起细碎的雪花。 映着昏黄的灯光,很美。 她抬手轻轻抱住他,喃喃低语:“今朝有幸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萧昀突然放开手,直勾勾盯着谢妙仪:“妙妙,别说这种话。我们不需要同淋雪,也能共白头。” 谢妙仪笑笑没有正面回答:“所以王爷,你打算如何处置周帷和赵素兰?” 萧昀还来不及回话,两把伞突然遮到二人头上。 玄青、长乐一人一把, 替二人遮住头顶的落雪。 萧昀接过玄青手里的伞将谢妙仪拉到身边:“下雪了,小心受凉。” 兄妹二人很识趣,赶紧退到旁边远远跟着。 谢妙仪也没有拒绝,任由萧昀牵着她的手,替她遮着伞。 两人一起走过满地狼藉的长街,她由衷感慨:“如果没有周帷,或许我们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萧昀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耍小心机引导他对付周帷的模样真的好可爱。 两人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还耍小心思,更可爱。 “你笑什么?”谢妙仪似乎明白了什么,有点尴尬。 “没、没什么……”萧昀赶紧收敛起笑容,将赵素兰和肃王的纠葛娓娓道来:“想必你也知道,赵素兰身份特殊。她原是京都第一大世家赵氏的嫡出大小姐,赵太师的亲孙女,赵贵妃的亲侄女,也是肃王的表妹。当年我皇兄做太子时体弱多病还子嗣艰难,肃王母子一直想取而代之…… 当初很多人也都以为我父皇会废太子,或者皇兄根本活不到顺利登基,所以暗中投靠了肃王。我们大盛开国百年,门阀复杂,裙带关系根本理不清。这些年来我虽然尽力清除,但我一直觉得,朝中依旧有肃王余孽。 赵素兰父族母族皆是世家大族,就算如今没落,和朝中很多权贵依旧能扯得上关系。她又替肃王生下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是儿子。再加上赵家当年已经为她留好后路,特地寻了真正的慧娘给她做替死鬼,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她此次进京恐怕是为了联络肃王旧部,密谋造反。周帷处心积虑替她遮掩,很有可能牵涉其中……” 第286章 这个名分你想怎么要? “不可能。”听完萧昀的推测,谢妙仪一口否决。 “你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前世,周帷和赵素兰成功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得意忘形到她面前炫耀。在她有意引导下,得意洋洋说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从头至尾,他们都是为了吃绝户,根本就没有牵涉到肃王,更没有牵涉到逆党。 更何况,按照前世的轨迹,在几个月后的今年冬日里,雍国就在肃王的挑唆下重新在边境挑起战火。 摄政王亲自领兵出征,再次将雍国打得落花流水,夺回了之前已经划归大盛的三座城池。 再加上雍国皇帝驾崩,诸皇子逼宫夺位闹得乌烟瘴气,再也无力与大盛对抗。 经过两国一番交涉后,雍国新皇答应割让那两座城池,交还肃王一干人等。 听说谈判的时候,新科探花郎林怀瑾口若悬河字字珠玑。对方使臣想辩驳,还被他按着一顿暴揍。使团回到驿馆后,又被不明人士套麻袋暴打,闹的那叫一个心力交瘁,在谈判中连话都说不利索。 当时还流传出一句话:外敌要是不肯讲道理,探花郎也略懂拳脚。 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三座城池归大盛。肃王一干人等,也在明年二月时被押解回京。其中包括肃王的妻妾、子女、幕僚等,一共将近百人。 大部分斩首示众。 其中一部分涉及通敌叛国出卖军情,被凌迟处死。 肃王死的最惨。 听说到死眼睛都没闭上。 再加上冬日里那场仗打的实在太过惨烈,战死沙场的将士家人们气红了眼,冲破官兵阻拦冲上前将肃王的血肉碾成肉泥。 现在仔细想想,自从得到肃王的消息后,赵素兰确实有些心神不宁。 在肃王死后,还让谢妙仪给她买了很多冥纸香烛,说是想给姐姐姐夫做场法事。 谢妙仪念及她所谓的姐姐姐夫是周帷的救命恩人,不但买了很多冥纸香烛,还请高僧做法事超度。 如今想来,赵素兰哪是超度什么姐姐姐夫,而是超度自己的姘头。 不知她是怎么蛊惑的,周帷似乎也很积极,还勒令谢妙仪一定要办好此事。 成车成车的香烛纸扎,一场法事花出去近千两银子。 不过从头至尾,赵素兰和周帷都没有别的动作。 一直到谢妙仪死时,也没听说他们联络朝臣结党营私…… 前世今生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她实在没法对萧昀言明,只能换种说法:“我嫁到侯府这么多年,以前也经常出入周帷的书房,从来不见他跟谁联络过。而且我很确定,周帷他根本就不知道赵素兰这些年的经历,也不知道那两个孩子的真实身份,反而以为是自己的种。所以才会处心积虑要吃我谢家绝户,为他的孩子铺路…… 至于赵素兰什么情况我并不是很清楚,可是有一点我很确定,她表面冷若冰霜,实际上贪得无厌。惦记着我的嫁妆,惦记着谢家的家财。为了保证两个孩子的地位,还想对府里的姨娘动手,也亲自给周帷下过绝嗣药。一心争宠谋夺荣华富贵,根本就不像是想联络逆党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自从进入侯府以后,她所有的举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别说对外传信,没有我的允许,梧桐苑里连只鸟都飞不出去。她自己带来的丫鬟明月每次出门我的人都跟着,她一路上见了哪些人说了哪些话都在我的掌握中,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她身边的其他人,也都渐渐成了我的人。基本上都是府里的家生子,不会有什么问题……” 萧昀蹙眉:“你确定吗?” 谢妙仪点头:“我很确定。” 赵素兰也是个聪明人,对自己的处境心里有数。 前世入侯府那么多年,她一直深居简出。 也就是偶尔呆闷了,出去踏个青、上个香,或者到集市逛逛。 一年也就那么几回,完全不像是与谁私下联络的样子。 “难不成就是我猜错了?”种种迹象表明赵素兰和周帷确实没有别的目的,执掌侯府的谢妙仪也这么说。难不成,竟是他高估了赵素兰? 谢妙仪笑道:“咱们试试不就知道了。” 萧昀:“不知夫人有什么好主意?” 谢妙仪莞尔:“据我所知,赵素兰此人心机颇深。表面上人淡如菊,实际上贪得无厌。但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她从来不会自己出头,都是挑拨离间怂恿旁人在前头冲锋陷阵。无论有什么想要的也都不会主动说出来,只会欲拒还迎怂恿别人捧到她面前。从本质上来说,她其实是个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人。如果被逼到绝境,必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萧昀缓缓吐出四个字:“狗急、跳墙。” “是啊,都狗急跳墙了,自然会露出狐狸尾巴……” 谢妙仪凑到他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两人相视一笑,瞬间达成共识。 “所以妙妙,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萧昀突然凑上前。 “???” 谢妙仪还没反应过来呢,男人高大的身影已经逼到眼前,一双深邃的眼眸居高临下望着她:“妙妙,或许你已经怀上了。你也不想我们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被人叫做野种吧?” “……” “你刚刚答应过我的,如果哪日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又可以毫无顾忌休掉周帷,或者世人许你寡妇再嫁,无论我什么身份,你一定会给我和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怪不得刚刚发疯一样逼她,原来在这等着呢? 有没有名分,对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而言就这么重要? “之前说好的白银千两我可以不要,还可以倒贴,你要我什么我都给你,孩子也跟你姓,给我个名分好不好?” “噗……”谢妙仪实在是绷不住了,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萧昀双手轻轻捧住她的小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妙妙,你刚刚答应过我的,难不成现在就想反悔?” 事已至此,谢妙仪知道自己这回无论如何也搪塞不过去了。 也罢,他们之间纠葛已经这样深,迟早也是要有个结果的。 她在心里叹口气,轻声道:“萧昀,摄政王殿下,这个名分你打算如何要?” 第287章 来来去去都是他 “你打算如何给?” “在摄政王面前,在陛下面前,由得我做主吗?” “那你觉得,我打算如何给?” 谢妙仪倏地笑了:“王爷打算明媒正娶娶我做正妃吧?你总是说,此生能遇上我这个红颜知己是你之幸。其实,我能遇上你,才是真的死而无憾。” 萧昀微怔:“何出此言?” 谢妙仪叹气:“这些年,你为我做的实在是太多……看在我的面上免除罚罪银,还给周帷官做。他一个闲散勋贵出身,上一辈还犯过重罪,既不是科举入仕,也没有惊世之才。三年来政绩平平,却能连升三级。若说没有你的缘故,我是不信的……” 萧昀轻轻抚着她苍白柔弱的小脸,忍不住有些心疼:“你为了他的仕途,出钱出力,经常低三下四在外头结交人脉。我知道你心疼他,但我心疼你。” 谢妙仪纠正他:“我从来不心疼他,我从前只认准一个道理,出嫁从夫。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关情爱,只是既然已经做了夫妻。当然应该为他筹谋,为我未来的孩子筹谋。我总是天真的以为,只要他好,我和我未来的孩子就能好,没准还能庇护娘家。结果随着他日渐高升,越来越看不起我,越来越嫌弃我出身低微。” “呵,周帷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周帷能力平平,这三年来在任上犯过不少小错。每年礼部考核之所以都是甲上,那是因为魏珩看在谢妙仪和叶青菀交好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摄政王当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以此为由头去找魏珩的麻烦。 相对的,摄政王在提拔周帷的时候,魏珩也不看僧面看佛面。 两人在朝堂上针锋相对,殃及池鱼是家常便饭。 反倒是在周帷身上,阴差阳错达成默契。 也就是周帷实在是能力平平,换成林怀瑾那样聪明机敏又会左右逢源的,何止区区五品? 就这个五品,还是萧昀看在他睡了谢妙仪的份上给的。 “原来如此……”谢妙仪倒也没有太惊讶。 她结交别家夫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私心,唯独结交叶青菀,是真的感激她为自己解围,也是真心喜欢她的真性情。 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在她面前绝口不提朝堂上的事。 周帷为此还很不高兴,一家不止一次对着谢妙仪阴阳怪气。 不过周帷升迁如此之快,谢妙仪就已经隐隐猜到有魏珩的缘故。 到如今才知道,除了魏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外,竟还有摄政王的关系。 萧昀忍不住露出几分鄙夷:“魏珩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叶青菀确实不错。你是她唯一的朋友,他自然是不看僧面看佛面。” 谢妙仪继续叹气:“魏珩不看僧面看佛面,终究只帮过我这一遭,但是你,帮了我很多。” “都是举手之劳。” “不。其实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关注着我,是真的爱护我,并不是什么举手之劳。” 早在当年她出嫁时,萧昀就怕她在京城受人欺负,特地将长乐安插到她身边做武婢。 她想保住周家的爵位,给周帷求官,他一一照给。 知道周家人欺负她,他就在文殊庙收拾周帷、收拾周芙,还收拾周老夫人。 前世,谢妙仪为周鸿请封世子时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力,皇帝的圣旨很快颁布了下来。 如今看来,是摄政王成全了她的心愿。 还有很多她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十有八九也是摄政王在背后默默守护。 后来她被周家人害死后,长乐之所以将周帷押到她坟前千刀万剐,也是萧昀在替她报仇。 从十六岁到二十四岁,从出嫁到香消玉殒。自从他们相遇后,萧昀就一直在守护着她。 躲在暗处,默默守护着她。 如果不是因为重金求子的事,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甚至都没有想过巧取豪夺,没想过逼迫她…… “阿昀,我问你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发现周帷和赵素兰的目的,傻乎乎收养了两个孩子视如己出,继续与周帷相敬如宾过自己的日子,你打算如何?” 萧昀想了想:“你过得好,那我就放心了。大概……会随便找个借口,将长乐从你身边调离,从此放下吧。” 谢妙仪苦笑:“果然如此。” 前世长乐假借成婚的借口离开时,她对周帷和赵素兰的阴谋一无所知。还因为收养了两个孩子和周帷的交流比从前多起来,又因为初为人母,日子也算有个盼头。 有夫有子,相敬如宾,很满足,也很幸福。 大约正是因为如此,萧昀才会怀揣着满腔爱意,最终选择放手成全。 知道她死后才察觉出不对,又将周帷千刀万剐替她报仇。 “什么果然如此?” “当初在文殊庙禅房外,给我送桂花糕的人是你吧?” “是我。” “在后山倒在血泊里,想让我英雄救美的人也是你?” “……是我。” 谢妙仪缓缓吐出一口气,踮起脚尖用手轻轻描摹着他的眉眼:“对不起,遇见这么多次,我都没能记住你。以后不会了,从今以后,我都会记住你长什么样。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记住你,并且喜欢你。” “妙妙……”幸福来的太突然,萧昀忍不住瞪大眼睛。 “之前琅儿离家出走,说什么他姨母对他家里的管事指手画脚,要将家里的供应给她救命恩人去做……琅儿的姨母是魏璃,当时我兄长正好是魏璃的救命恩人。所以我猜,魏璃当时应该是想去向魏太后替我谢家讨一桩香料供应的生意。这件事,是你指使魏璃的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谢妙仪摊手:“我本来不会这么想。但是,今日你以恩情为要挟,让林怀瑾认我为义妹。以他的才华,过两个月的春闱必定榜上有名。就像你刚才在邀月楼说的,到时候我会多出一个身份,两榜进士的义妹。你这么做,很明显是为了抬高我的出身。 所以我猜,你之前就已经让魏璃去替我兄长讨一份内庭供应的生意,打算让他在户部挂名行走,名正言顺挂上皇商的身份。从此以后,我就不再是普通商贾之女。再有林怀瑾这门靠谱的义兄,我的身份自然也会不一样。 你之前让我替琅儿准备些小玩意儿,也是为了拉近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吧?上次还特地带他留在侯府用膳,这次又带他出宫见我。其他只怕都是其次,你是想让他喜欢我,依赖我,像我兄长和林怀瑾一样,可以成为我日后的依靠……” 她神色复杂轻声道:“如此一来,纵使我出身低微,也能勉强配得起你。就算做个正妃,外人也不敢说什么。” 萧昀饶有兴味:“……你怎知就一定是正妃而不是侧妃?” 第288章 萧昀,你太可怕了 谢妙仪笑着眨眨眼:“你若没这个心,就不会开这个口。摄政王是征战沙场的英雄,顶天立地的男儿,一言九鼎,又岂会信口开河?” 萧昀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我萧昀何德何能,能有你这么个红颜知己?” 谢妙仪反扣住他的手:“我又何德何能,让你如此倾心相待?” “你说的是真话?” “但是真话,难不成还会有假?” 萧昀无奈笑道:“妙妙向来七窍玲珑。” 谢妙仪一向心眼多。 直到刚才还在耍心眼。 其实有的时候,萧昀也分不出是真是假。 如今幸福来的太突然,他悄悄喜欢了很多年的女子也喜欢着他,更是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谢妙仪也跟着笑,可笑着笑着,她突然就笑不出来了:“其实以你的身份,根本不用执着要名分。就算不给我名分,像如今这样偷偷摸摸,或是直接将我关起来养在外面做个外室做个禁脔,也没有人敢说个不字。再不济,等侯府彻底败落后给我换个身份悄悄接进府中,顺手推舟以谢夫人的身份做个侍妾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她轻声说:“就算真的喜欢我,不想委屈我,也不想让我换个身份偷偷摸摸。你天潢贵胄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得?以我商贾女二嫁的身份,能娶我为侧妃已经很对得起我了。可是一直以来,你都是想明媒正娶。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悄悄为我铺路,想让我有所倚仗,能名正言顺嫁你为正妃。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全都看在眼里……” 谢妙仪承认,自从重生后,她确实心眼多。 对于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也不再抱什么希望。 可是萧昀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就算昧着良心都无法否认。 从多年的默默守护,到如今的默默铺路。 他是真的想让她开心,想竭尽所能给她她想要的一切。 爱得深沉,爱的浓烈。 浓烈到……让谢妙仪心尖发颤。 当初的举手之劳,竟能换得一个人对她倾心相待这么多年。 哪怕那个人不是萧昀,不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谢妙仪同样心尖发颤,同样要问自己一句何德何能? 萧昀垂下眼,深邃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所以妙妙,你愿意吗?愿意做我的妻子吗?休夫也好,守寡也罢,都随你的意。你愿不愿意从此与周帷划清界限,往后都与我在一起?” 谢妙仪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我……不知道。” “那你喜欢我吗?” “……” 萧昀执拗地逼问:“妙妙,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 谢妙仪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毫不犹豫承认了:“喜欢,萧昀,我喜欢你。这个世上,你是我唯一喜欢过的男人。” 这样一个赤诚热烈的人,在她经历一世凄惨重生后,在她最惶恐、最害怕、最不安的时候来到她身边。 用他广博的见识,宽阔的心胸,温良的人品,将她从名为世俗礼教的万丈深渊里拽出来,让她重新拥有面对自己的勇气,生长出对抗世俗的底气。 还温柔耐心的陪伴她、安慰她、开导她,给她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谢妙仪如何能不心动?如何能不喜欢? 她只是不敢去想,也不敢说出来而已。 其实早在不知不觉之间,谢妙仪早已对云萧心动。 在梅林别院那些日子里,她甚至常常在恍惚间觉得,他们真的已经是夫妻。 也曾偷偷幻想过,如果没有周帷横插在中间,那该多好…… 不止是简单的喜欢,在那些耳鬓厮磨的日夜里,在那些温暖的陪伴里,谢妙仪对云萧,早已是深入骨髓的喜欢。 “那你为何不愿嫁我,不愿给我个名分?”其实萧昀自己也认为,谢妙仪对他早已心动。 “我……” “妙妙,究竟是为何?” “阿昀,我怕。我曾经很努力想做好周帷的妻子,曾经尝试着想好好去爱他。可是我如今的下场,你也看到了。魏珩毋庸置疑是爱青莞的,他俩之间如今的情况,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我真的好怕啊,怕在你身上重蹈周帷的覆辙,也怕你我之间最终跟魏珩和叶青菀一样,浓情蜜意,抵不过岁月漫长,抵不过世俗礼法……” “不会的,我跟周帷不一样,跟魏珩也不一样。而且我无父无母,向来随心所欲,不在意世俗的眼光,也没那么多牵绊。所以我们之间,绝对不会走到魏珩和叶青菀那样。” “可是我好怕啊阿昀。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一步一步为我铺好路,一点一点规划好我的人生。就像是织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用我身边所有的人和事,将我一点一点圈在了其中。最后形成一张巨网,就算我撞的头破血流,也根本无路可走,更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我没有这个意思……”萧昀终于察觉出不对,急忙解释。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处心积虑算计长庆侯府,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自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贪图侯府门第想反向吃绝户。你给我这些东西,是因为觉得我想要。”谢妙仪打断他,很认真地与他交心: “阿昀,我承认你给的都是我想要的,也没有任何要怪罪你的意思。可是我真的好怕,你太可怕了。我费尽心机在你面前演戏的时候,其实你早就什么都知道。在我还在处心积虑想着如何对付周家的时候,你已经织好密密麻麻的网,只要一收网,包括我在内,没有人能逃得掉。 因为你爱我,所以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可是哪一日如果你不爱我了,像周帷那样想害我,我根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周帷害我,我尚且需要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还要在你的帮助下才能勉强找到一条几乎不能称为生路的生路。 那如果是你想害我呢?萧昀,你心思太深,手段太狠吗,也太能隐忍,几乎杀人于无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只怕我到了粉身碎骨的地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第289章 清醒的沉沦 萧昀一下子怔住,愣愣站在原地。 昏黄的灯光在雪地里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寞又寂寥。 他不说话,谢妙仪也不再吭声。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沉默地看着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萧昀突然长叹一声:“那你让我怎么办呢?妙妙,我承认四年前是我太心急,不顾一切出现在你面前想阻止你嫁给别人,不顾一切想将你带走。我知道我吓到你了,没有顾虑到你的心情,也没有顾虑到你当时的处境。所以这一次,我什么都想到了。我没有用身份权势强逼你,也为你扫清了一切障碍,一步一步铺好你来到我身边的路…… 可是,你还是不愿跟我走。反而嫌我心机深、手段狠,惧我怕我想躲我。妙妙,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愿意跟我走?我到底该怎么做,在你心里,我才能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正常人……” 谢妙仪目光如水,深深凝视着他:“你就是你自己,正不正常都不重要。就像你不在乎我是什么样的人一样,事已至此,我也不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无论你什么身份,我都会喜欢你的。” 萧昀苦笑:“可是在你心里,我依旧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看起来确实不太像。” “……” 谢妙仪笑着抚摸上他的脸:“从理智上来说,我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应该再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也不该再做没有把握的事,更不应该将自己未来的命运交付在一个男人身上。可是阿昀,我还是想与你在一起,这该怎么办呢?” 萧昀猛然抬眸:“你说什么?” 谢妙仪抚摸着他的脸,眼底溢满笑意:“我曾经赌过一次,输的一败涂地,家破人亡。我知道我不应该再赌,更没必要继续赌。因为,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我可以守着活死人一样的周帷,做我作威作福的侯夫人。可是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我明明知道可能会输,会输的更惨,甚至连累家人,还是想再赌一次。阿昀,虽然我一直都是个赌徒,可是我现在已经赢了,没必要再赌了。我该怎么办呢?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赌这一把?” “那就赌吧,为什么不赌?”萧昀一下子红了眼眶,紧紧捉住她的手腕:“妙妙,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输的。” “现在我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相信,但是将来嘛……可能你自己也保证不了……” “你相信我。” “我信现在的你,但我绝对不信将来的你。”谢妙仪无奈失笑:“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想赌。” “我……我……”萧昀激动的几乎语无伦次,一把抱住她:“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输。” 谢妙仪叹气:“上了赌桌,输赢可就由不得我了,有时候也由不得你。你看魏珩,他也不想让叶青菀输的。” “魏珩那个狗东西,我明日就去揍他一顿。”这狗东西在朝堂上给他使绊子也就罢了,连娶老婆都给他使绊子。 “你就算杀了魏珩,也解决不了问题。” “那……那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谢妙仪从他怀中退出,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你最起码得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这一把该怎么赌。之前与周帷成婚时,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设计的。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我和我父母都很被动,只能任由他推着走。当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已经晚了。所以这一次,我不想再被裹挟,再被被动。我想深思熟虑好好想清楚,然后再决定赌不赌,该怎么赌。” 两人四目相对,许久之后,萧昀终于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谢妙仪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时半会儿自然不可能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更何况,在长庆侯府里,周帷和赵素兰那边的事还没有处理完,刺客的事情也还等着萧昀去处理。 好在话说到这份上,终于算是彻底说开了。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弯弯绕绕兜了那么一大个圈子,如今终于彻底再无隐瞒。 萧昀心中稍定,不再像之前一样缠着谢妙仪不放,眼看着时间已经不早,痛快地送她回侯府。 又亲自撑着伞,将她送到府门口。 站在原地目送谢妙仪的背影越来越远,萧昀突然开口:“妙妙,既然清醒,为何还要沉沦?又为何愿意再赌这一把?” 谢妙仪脚步一顿,回头粲然一笑:“因为……我面前的萧昀,和别人面前的萧昀不一样。” 她之所以一直没发现萧昀的身份,是因为世人都道:摄政王异族血统,异瞳蓝眸。 萧昀却说,他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眸色有异。 可是既然世人都这么说,这就意味着,摄政王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大部分时候都在生气发怒。 可是在谢妙仪面前,萧昀的眸色从来没有变过。 无论她如何谎话连篇、满腹算计,如何的诓他骗他骂他,甚至动手打他。 难听的话她说过,难堪的事情她也做过。 萧昀自己也疯过闹过,情绪失控过。 但是从头至尾,他眸色从未有异。 也就是说,只要跟谢妙仪在一起,在谢妙仪面前,无论她做出什么事情说出什么话,他自己又处于什么样的情形,哪怕到了发疯的地步,萧昀都不曾愤怒过,也不曾真正生过她的气。 所以这一次,谢妙仪没有骗他。 从前,她在萧昀面前总是谎话连篇,满腹都是算计。 唯独这一回,谢妙仪是真心的与他交心,说的都是实话。 也是真心的,想再赌一把。 她知道有可能会输,而且输的比前世更惨。 可是一想到萧昀为她做过的事,想到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想到那些耳鬓厮磨的日日夜夜,谢妙仪整颗心就跳的厉害。 克制了几个月的情感,仿佛随时会冲破束缚倾泻而出。 两世隐忍,两世小心翼翼,谢妙仪真的忍够了。 她突然想疯一回,想赌一把大的。 就算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控制不住,疯狂地想要飞蛾扑火…… 第290章 他姓萧不姓云 谢妙仪觉得自己现在有点疯,需要冷静一下。 回到锦绣院后,她立刻命人打水洗澡,独自一人在浴桶中泡了大半天。 沐浴更衣完毕之后,又将所有人全部打发走,自己一个人躺在软榻上发呆。 想前世,想今生。 想父母、阿兄、小妹,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想到萧昀。 想到他克制不住的疯癫,想到他八年的默默隐忍,默默守护……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谢承泽突然火急火燎闯进她房间:“妹妹我跟你说,你那云公子身份有异。我怀疑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落魄穷书生,而且也不叫云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姓萧。皇家的那个萧,也就是说,他是皇室血脉。就算不是个王爷,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妙仪愕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谢承泽谨慎地关上门,凑到她面前低声道:“林怀瑾好像猜出那叔侄俩的身份了,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听他的意思,肯定非富即贵。而且我发现,云小公子身边伺候的那两随从竟然是太监。” 谢妙仪突然又不惊讶了:“原来如此,林公子果然聪明绝顶。” 她与摄政王相处这么久都被他蒙混过去,林怀瑾不过与他见了几面,竟然就猜出他的身份。林探花果然是林探花,非常人可比。 “叫二哥。”谢承泽纠正:“怀瑾很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又被亲戚们吃绝户将家里的田产瓜分殆尽。他如今已经跟所有人断了亲,孑然一身。我跟他说好了,从今以后,可以把咱家当他家。他比我小一岁,属虎。我是你大哥,所以你应该叫他二哥。” 谢妙仪自然没什么意见,抱着手炉从榻上起身,玩笑道:“二哥才学过人,将来肯定能前途无量,阿兄你可真是给家里找了一门好助力。” 谢承泽摆摆手:“话别这么说,怀瑾是聪明人,真心结交和假意施恩他岂会看不出来?如果不是因为你一直资助他赏识他,还请大夫救过他的命,他绝对不可能会甘心入局。这是你行善事结善缘,种善因得善果。” “入局?”谢妙仪其实有点心虚,又敏锐地抓到了关键点。 “云公子……不,应该是萧公子。萧公子以恩情做要挟,让怀瑾与我二人结为兄妹,难道不是看中他有些才华,将来有可能在朝中有所作为吗?他想以此用林怀瑾抬高你的身份,也成为我谢氏的倚仗,成为我的助力。” “你怎么知道的?”谢承泽怎么什么都知道? “……是萧公子和怀瑾说的不够清楚吗?”在邀月楼的时候,他俩明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又不是个蠢的,就算当时不太明白,在知道萧公子身份贵重后,自然也就想通了。 “噗……”谢妙仪忍不住笑出声:“他俩这哑谜还真是白打了,在座的除了琅儿,估计都听明白了。” 谢承泽‘啧’了一声:“如果只打算跟你偷偷摸摸,萧公子完全没必要做这种事情……我跟你说,现在我怀疑,那琅儿也是他故意带出来的,带出来给我们做见证。如此处心积虑,难不成是真的想娶你?” 这点自信谢妙仪还是有的:“那肯定的。” 谢承泽点点头表示心里有数:“这事以后再说,我跟你说,我可以肯定,琅儿身边伺候那两人绝对是太监。寻常人家绝对不会用宦官,而且一用就是两个。只有从宫里出来的,才有可能会有宦官在身边伺候。宫规森严,就算是权贵家的男子也不可能随意出入宫廷。哪怕是皇室血脉,如果没有生在宫里,也不大可能有宦官随侍……” 他细思极恐,越想越心惊:“只有自小生在宫里的皇子皇孙,才会有这种待遇。这么说来,萧小公子不是皇子就是皇孙。萧公子是他的亲叔叔,最起码也是个郡王。” 都说林怀瑾多智近妖,谢承泽也不差嘛。 谢妙仪抱着手炉从榻上起身,倒了杯水给自己润润嗓子:“那阿兄不妨猜猜,萧小公子是哪一位,萧公子又是哪一位?” 谢承泽这次是真的有些为难:“我只是个商人,对朝中的局势了解甚少。而且我刚刚入京,也不大认得京中权贵。不过看小公子的年纪……先皇英年早逝,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便是当今陛下。看小公子的年纪,应该是仁宗朝生在宫里的哪位皇孙吧?仁宗子嗣众多,皇孙几十人,这我可就猜不着了。不过你放心,给我几日的时间。待我将京中的局势摸清楚,这叔侄俩的身份自然会浮出水面…… 小公子身边那个叫小路子的太监,听口音是晋州人。正好我会说些晋州话,已经跟他搭上关系了。他跟我悄悄约定,等五日后有空就出府寻我。说是想托我到他家乡看看,给他村里的乡亲们修几口水井……” “噗……咳……”谢妙仪直接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喝水也会呛着?”谢承泽急忙帮她拍背,又倒了杯茶重新递过去。 “咳……这……你……”谢妙仪咳了半天,终于勉强缓过气来:“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还是被你给接住了。” “?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才见了一面,小路子竟然就对你如此放心,还托你给他家乡修水井?”琅儿是当今陛下,那小路子能伺候在他身边,就说明是从小伺候着他长大的。 就算如今不是大内总管太监总领,将来也十有八九会是。 他的门路,不知道多少人想走。 这逛个灯会的功夫,谢承泽竟然就跟他搭上关系了? “其实也没什么啊,主要是我会说晋州话。而且你忘了吗?隔壁孙老爷家的姐姐前些年不是正好嫁到了晋州吗?这算来算去,咱家与小路子家,多多少少还算沾亲带故。” “……小路子家是村里的,孙姐姐不是嫁到晋州城里了吗?这也能扯上关系?” 谢承泽:“这有什么?前些年我和孙兄一块出门跑商路过晋州想去看望孙姐姐,一不小心走错路,正好路过了小路子他们村,在村东头的李婆婆家讨过一碗水喝。李婆婆的小孙子刚好从河里摸鱼回来,差点挨一顿打。我给他拿一包点心,那小孩就爬树摘了几个柿子给我。甜甜糯糯的,还挺好吃……” 第291章 难得有情郎 “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 “怎么可能?我编的。大概是有这么个事儿,但细节不对,也不是发生在晋州。”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村村东头有个李婆婆?村口有河,李婆婆家还有柿子树?” “你这不是废话吗?李姓是晋州大姓。而且村东头那么多人家,总有一家有老婆婆。就算不姓李,小路子那时候年纪小,都不一定知道人家姓什么。有条河那就更好解释了,没有水源如何灌溉耕田?自古百姓安家落户,都是依水而居,每个村子村前必有河。就算不在村子里,也不会离太远。” “那柿子树……” “晋州盛产柿饼,就算她家没有,村里别人家总是有的。正好又是柿子成熟的季节,爬树给我摘几个不是挺正常的吗?” 谢妙仪恍然大悟:“小路子年纪轻轻竟然能跟在小公子身边贴身伺候,那必定是打小的情分。这也就是说,小路子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入京中做太监。再加上他主动打听晋州的事,就说明他对家乡的记忆应该都是美好的。所以当他听说李婆婆的孙子下河摸鱼差点挨打,上树摘柿子的时候,一定会勾起他的某种回忆,对你也会自然而然的亲近起来。” 谢承泽频频点头:“再加上我会说晋州话,如此一来,他可不就拿我当半个同乡看待。他乡遇故知,也算是人生大幸事了。我还答应他,过几日给他带晋州柿饼。” “小路子既然被卖做太监肯定家境贫寒,小时候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给他晋州的山珍海味他不一定有什么感觉,但是柿饼他大概是吃过的,也算是家乡的味道了。” “就是这个理。这两天我还得到处寻摸寻摸,最好能买到真正的晋州柿饼,你那有没有什么路子?” “……回头我找找看。不过,你还真是个人才。” “交友嘛,三分演七分真。忠言都逆耳不好听,真假参半的才好听。” “……你就是靠这招,让那小王子对你死心塌地?” “……那倒没有。主要是他穿女装,我还以为他是个遭人迫害的弱女子,所以才会在沙漠里出手相助还让他骑我的骆驼……”谢承泽一提起这事儿就牙疼:“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原本是打算最近就离京回江州,但如今你又被人骗了,萧公子身份不明,我总不好放任你一个人留在京城。放心吧,我这几日多出去走动走动。再有小路子这条线,应该能很快查明这叔侄俩在搞什么鬼。” 谢妙仪:“……不用查了,我知道他们的身份,也知道萧公子究竟图什么。” 一炷香后…… “????所以你是说,萧公子就是摄政王萧昀,小公子则是当今皇帝?摄政王隐瞒身份假扮穷书生,就是为了迎合你重金求子,然后当上你的外室。再然后,逼你给他个名分?” “是的。” “噗……”这回轮到谢承泽忍不住喷茶水,一脸见鬼的表情:“你确定你没发烧?没有胡言乱语?” “……没有。” 谢妙仪又花了半炷香,总算将两人之间的因果纠葛解释清楚。 从洛城衙门口到福来客栈,再到沧州驿馆,都原原本本说清楚。 她和阿兄之间,没什么好隐瞒的。 谢承泽一拍大腿:“我就说嘛,路边的男人不要随便捡。你看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被缠上了吧?” 谢妙仪:“所以,你就是这么被那小王子缠上的?” 谢承泽:“别提那小王子的事,我们还是好兄妹。” “哦。其实,我倒也没有那么反感摄政王。他对我真挺好的,我也喜欢他。” 谢承泽一拍大腿:“这样啊。早知你与摄政王之间还有这段缘分,当初就不应该匆匆将你许给周帷。” 谢妙仪给他倒杯茶安慰道:“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当时谁也不会想到,周帷既要又要,打的竟然是这种主意。所幸,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从今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那你和摄政王……”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谢妙仪疲倦地闭了闭眼:“其实我承认,我爱上他了。可是阿兄,摄政王他心思太深了。他一直在暗处窥探着我,而我却一无所知。也是他一步一步引导,让我与他纠葛至此。这么多年来我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我,甚至不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谢承泽光是想想就一身鸡皮疙瘩:“确实……挺恐怖的。” 谢妙仪苦笑:“周帷和赵素兰明显是逆党,他早就知道了,但他依旧按兵不动。如果不是他主动说出来,谁也不知道他在背地里做了些什么。他应该也是想提拔你的,可是他没有自己出面,反而让魏璃去找魏太后。把他和魏太后的事情,变成他们魏家人自己的事……魏太后和魏家都被他耍的团团转,他要是想拿捏我,拿捏我们谢家,甚至都不需要他自己动手。” 谢承泽叹气:“我看摄政王的样子,不像是会轻易放过你。他已经布好局,又岂会允许你做局外人?” “我也没说我不愿意啊。” “……” 谢妙仪缓缓睁开眼,看着谢承泽一字一顿道:“阿兄,我还是想再赌一把。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我还想再赌一把。因为他在面对我的时候,从来不曾发怒。或许在他心里,谢妙仪面前的萧昀就只是萧昀,只是这世间的一个普通男子。所以,我有勇气再去赌这一把。我才二十岁,以后的路还很长,情爱于我是很锦上添花的。人这一生,难得遇上这样一个有情有义自己又喜欢的人。所以阿兄,我真的想试试,真的想赌一赌,赌萧昀会是我今生的良人。” 谢承泽毫不犹豫支持她:“那就赌呗。” “可是……” “我知道你在犹豫些什么。因为周帷差点害死我,还想害我们全家。所以你担心,有朝一日,你和摄政王之间出了问题,会连累到我们谢家。但是妙妙,你是我的亲妹妹。之前我和父亲被周帷算计,火急火燎将你嫁给他,已经耽搁了你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再遇良人,阿兄真心的为你高兴。哪怕我们谢家吃点亏也不要紧,我和父母都希望你往后有人疼有人爱,能一世无忧。” 谢承泽握住她的手,开玩笑道:“更何况,富贵险中求。最近几年,我和父亲一直钻研着结交权贵。皇上年幼,这天底下,难道还有比摄政王更有权有势的权贵?我向来愿赌服输,如果将来真的有什么事,那也是我和父亲想攀附权贵,你不必自责。当然,我相信摄政王对你的真心。他能步步为营替你铺好路,就说明真的将你放在心上。哪怕有朝一日你失了宠,也总还有些情分在。你不必杞人忧天,也不必把他想的那么阴狠。” 第292章 互相折磨 “阿兄……”谢妙仪眼睛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当年她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因长相出众,被江州守备家的公子看上想纳为贵妾。 父母先是让她装病,又捧着大把银子到处求人,才终于让守备公子打消了念头。 因为这件事,父母兄长在外头几乎跪断腿磕破头,又撒出去数万两银子。 如果家里真的想拿她攀附权贵,这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后来将她嫁给周帷,有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形势所逼,周帷又看起来是一个很周正的人,对她而言是良配中的良配。 谢承泽如今再说这种话,明显是为了安慰她。 “好了,有什么好哭的?”谢承泽帮谢妙仪擦擦眼泪:“这对我们谢家而言,确实是个很好的机会。放心吧,我有分寸,也会好好努力。早日成为摄政王用得上的人,成为你将来的依靠。之前是我和父亲的错,耽误过你一次。如今你也长大了,这一次,你自己选吧。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和父母都会支持你。” “谢谢你,阿兄……”谢妙仪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这就是她的兄长,是她的家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站在她这边。 哪怕她犯了错也没关系,他们会帮助她、安慰她、包容她。 前世,她已经眼盲心瞎选错过一次,这一次,真的不能再错了…… 这事实在太复杂,该如何处理和摄政王之间的关系,谢妙仪一时半会儿也实在下不了决心。 她真的需要时间,来仔细思考这件事。 不过对于前世害谢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谢妙仪绝对不会手软。 正好她跟萧昀已经达成共识,干脆将计就计。 第二日一早玉竹照例到锦绣院请安时,谢妙仪突然眉头一皱:“玉竹你是个懂事的,天天都知道来向我请安。那慧姨娘仗着之前得侯爷宠爱,至今从未向我请过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这侯府的女主人呢。” “夫人您说的对,就算慧姨娘从前是侯爷救命恩人的亲妹妹,如今也不过是个贱妾。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确实应该日日来向夫人请安。您面软心善,越发纵得她无法无天了。妾这就去劝劝她,让她从此以后学会守规矩……” 玉竹并非蠢人,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兴冲冲起身离去。 如今周帷已经彻底废了,老夫人也只剩下一口气。 整个府里,都是侯夫人做主。 她已经不做母凭子贵的美梦,只想着牢牢依附夫人,能在这府里有口饭吃。 玉竹这些日子正愁无处为谢妙仪效劳,只能充当丫鬟在她面前端茶递水捶腿。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自然使出浑身解数。 这段日子以来,赵素兰和之前一样,日夜在周帷房里伺候。 经过这段时日的清理,周帷几个贴身心腹死的死走的走,整个松涛馆已经全是谢妙仪的人。 赵素兰在他们手底下,自然没有好日子过。 脏活累活全都由她来干,但吃的喝的半点沾不到。 就算是正月里,主子的赏赐也没她份。 半碗冷冰冰的稀粥,再有一小块发黑发硬的窝头,已经算是恩赐。 从前冷若冰霜的美人,越发骨瘦如柴的狼狈。 早已没了当初清冷孤傲的模样,正紧紧皱着眉头,满脸恶心替周帷清理屎尿。 谢妙仪之前还有用得着周帷的地方,下令不准让他死。 三四日不清理是常有的事,但终归还是要清理的。这种活计,当然是赵素兰的份。 “唔唔……阿巴……阿巴阿巴……”周帷身上已经长满褥疮,红肿溃烂,随着粗鲁的动作,他痛的直叫唤。 “闭嘴,再吵我打死你。”赵素兰本来就心烦,他一吵更烦,反手就是一个嘴巴子。 好巧不巧,沾了满手口水。 她满脸厌恶的将手放在身上使劲擦,恶狠狠瞪着周帷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恶心的脏老鼠。 “阿巴……阿巴阿巴……”周帷满眼怒火,双眼瞪得通红,却只能像条蛆一样在床上蠕动。 赵素兰这个贱人,嘴上说的好听,一口一个心里有他,一口一个要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结果,自从他瘫痪后,就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更别提好好伺候。 但凡需要她动手,她非打即骂,满脸厌恶骂骂咧咧,简直像个市井泼妇。 有时候为了口吃的,赵素兰还不惜像条恶狗一样,扯着头发与人打架撒泼。 什么清冷孤傲?什么人淡如菊?什么天边白月光? 周帷算是明白了,以前她能清冷孤傲,是因为无论她要想要什么,只要说一声,他这个冤大头自然会双手奉上。她要是看谁不顺眼,只要挑唆几句,他这个冤大头也自然会去替她出头。 如今没人替她冲锋陷阵,可不就原形毕露了? 他之前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那样卑躬屈膝哄着赵素兰。 仔细想想,她怀着孩子离开已经这么多年。 孤儿寡母无钱无势的,天天清冷孤傲人淡如菊,恐怕早就饿死了。 周帷觉得自己被骗了。 就是因为信了赵素兰的装模作样,他才会对任劳任怨的妻子越来越不满。就是因为她的挑唆,他才会下定决心吃绝户。也是因为这个女人下药,他才会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他周帷原本有光明的前途,贤惠的妻子,美满的家人。如今不过半年,小妹惨死,母亲中风,他自己也沦落到这副模样。 没了,没了,全都没了。 他处心积虑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就因为赵素兰这个贱人的挑唆引诱,一夜之间全没了…… “大胆,你个贱婢竟敢这样对侯爷?”就在此时,玉竹突然从外头冲进来,抓起赵素兰的头发几个耳光抽过去。 赵素兰本来就打不过她,被折磨了一个多月更打不过,顿时狼狈地瘫软在地。 “阿巴……阿巴……”周帷拼命蠕动,想吸引她的注意。 赵素兰这个贱人是靠不住了,但玉竹如今肯为他出头,心里肯定是有他的。 必须让她看见他如今的惨状,好好整治这些下人一顿。 这些刁奴任由赵素兰欺负他,让他三天饿九顿,一身屎尿也要到了糊满的地步才肯稍微清理一下。 这种日子周帷实在受不了了。 然而,玉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抓起赵素兰的头发就往外拖:“你如今不过是个贱妾,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你住在府里吃夫人的喝夫人的,至今都没向她请过安,还有没有点规矩?夫人心善不说什么,我可看不惯你这么没规矩。走,今天我非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尊卑不可……” 第293章 流下悔恨的泪水 “唔唔唔……阿巴阿巴阿巴……”周帷拼命挣扎,却只能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两个女人越走越远。 “侯爷您别叫了,省点力气吧。老夫人让慧姨娘伺候您,奴才们不敢越俎代庖。您先歇着,等慧姨娘回来,再让她好好伺候您。”伺候的下人见状,很敷衍地回了两句,继续凑在一起打叶子牌。 周帷的衣服裤子刚换到一半,屎尿也还糊在身上。 被子就这么大敞开,冻得牙齿打颤。 “阿巴……阿巴阿巴……”这些刁奴竟敢这么欺负他,等他好起来,一定要他们不得好死。 “别吵了,你一个废人,再吵也说不出话来。”下人们更加不耐烦,干脆随手扯起一块沾满屎尿的破布塞进他嘴里。 “唔唔唔……”周帷几欲作呕,眼睛猩红的疯狂扭动。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不知过了多久,他实在受不了这种屈辱,泪水夺眶而出。 其实周帷心里很清楚,下人们敢这般敷衍他,绝对是谢妙仪默许的。 如今这长庆侯府里死的死、残的残,唯一能当家作主的正经主子,只剩谢妙仪一人。 她又执掌中馈多年,早已调教出一帮忠心耿耿的奴才。 摆在明面上的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如果没有她默许,这些刁奴又怎么敢这样欺辱他。 周帷当然是恨的,恨不得能将谢妙仪千刀万剐,再生食其肉,生啃其骨。 可是恨完了以后,他又忍不住后悔。 不是这样的,从前的谢妙仪不是这样的。 嫁到侯府整整三年,她素来温柔贤惠。之前他每次生病,她都会第一时间请医问药,在旁边尽心尽力伺候。 就算他再难堪再狼狈,谢妙仪也不曾嫌弃。 如今突然这么对他,肯定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 周帷不知道谢妙仪知道了多少,但温柔善良的女子竟然放任他不管,必然知道的不少。 最起码,已经知道他想要她的命…… 周帷真的好后悔啊。 如果不是他贪心不足,如果不是他受赵素兰蛊惑鬼迷心窍,他又怎么会沦落至此?他和谢妙仪之间,又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要是有谢妙仪好好照教导,他的妹妹肯定也不会做出私奔这种丑事,更不会丢掉性命。 要是有谢妙仪出钱出力精心伺候,他的老母也不会怒急攻心时日无多。 如果说,周帷从前只是有些摇摆不定的话,那这一次,他是真的后悔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三年来他能高枕无忧,是因为有谢妙仪这个贤妻在。 也是谢妙仪用她的贤惠和钱财,撑起了整个长庆侯府。 这几年来舒心的日子,全是谢妙仪给的。 周帷悔的肠子都青了。 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他绝对不会再对赵素兰念念不忘,更不会听她挑唆。 他一定会好好待妙仪,与与她生几个孩子,夫唱妇随好好过日子。 可惜,他已经沦落到了如今这步田地,长庆侯府也已经家破人亡。 周帷就算悔青肠子也无济于事,只能躺在床上阿巴阿巴,流下悔恨的泪水…… 另一边,玉竹拽着赵素兰的头发将她直接拖到锦绣院。 谁知谢妙仪压根没打算见她们,派半夏出来传话:“夫人正在看账册,请两位姨娘在外头等等。慧姨娘,你以后要是真心想请安的话最好早点来。我家小姐管着府中上上下下这么多事,没工夫陪你空耗着。” “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了。”赵素兰眼眶通红,满脸羞愤欲转身离去。 区区一个商户女算什么东西? 竟敢让她晨昏定省?还敢故意晾着她? 不就是一个破落侯夫人吗?真是给她脸了。 她赵素兰偏不受这种委屈,她就不信,谢妙仪还真敢杀了她。 要是真敢,早就动手了。 然而她刚转过身,膝盖处就被玉竹狠狠踹一脚:“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的贱婢,一点规矩都不懂。” “啊……”赵素兰惨叫一声,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到地上。 “你身为贱妾这么长时间都不向夫人请安还敢拿乔?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谁家贱妾像你一样没规矩?夫人让你等着,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等在外头。” “你……”赵素兰本能地想还手。 “跪好。”玉竹比她动作更快,反手就是一巴掌。 半夏满意点点头:“王姨娘不愧是从夫人身边出去的,果然比来历不明的女人懂规矩。夫人如今正忙着,还要劳烦王姨娘替她好好管教慧姨娘。” 玉竹瞬间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请夫人放心,妾一定会好好替她管教。” “你也不过区区一个贱婢而已,凭什么……”赵素兰再次向站起身,已经毁容的脸上满是狰狞。 “你再敢起来试试,信不信我打死你?”玉竹哪里肯善罢甘休,一脚将她踹倒在地,鞋尖狠狠撵在她小腿根上。 “啊,贱婢你敢对我动手……”赵素兰顿时也来了脾气,抓住玉竹的头发与她扭打在一起。 锦绣院的人仿佛没听见这边的动静,就这么任由她俩厮打。 直到两人都打到几乎没力气,像条死狗似的瘫在雪地里,半夏才出来训斥:“你俩到底是来给侯夫人请安的,还是来给侯夫人添堵的?王姨娘,你一向知礼数,怎么如今也越来越不像话?夫人说了,王姨娘和慧姨娘没规矩,一起跪在院里好好反省。” 第294章 他是个很好的人 玉竹已经认清自己的处境,立刻麻利的跪好:“是是是,妾身知错。” 赵素兰也知道她已经被谢妙仪捏在掌心,纵使万般不情愿,也只能咬牙跟着一起跪。 不成想刚跪下,就被半夏训斥:“慧姨娘,你不是自称书香门第吗?怎么连跪都跪不好?腰挺起来。” 区区一个贱婢,竟然也敢对他吆五喝六的。 赵素兰满脸屈辱,却又不敢反抗。 玉竹本来就因之前争宠的事对她恨之入骨,又急着向谢妙仪表忠心:“半夏姐姐放心,我会看着她的。” 见赵素兰正瞪着自己,她白眼一翻阴阳怪气:“呸,连晨昏定省都不会,还书香门第?怕不是侯爷从哪家妓院里领回来的婊子,真晦气。” “你……” “我什么我?” “哼,贱婢……”赵素兰已经在玉竹手下吃足了亏,这会儿实在不敢再生事,只能狠狠瞪她一眼,不情不愿跪直身子。 “我说慧姨娘,你这是来给夫人请安的,不是来哭丧的。一大清早哭丧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死了人呢。夫人的好福气,都让你给丧没了……瞪什么瞪?给我笑……你是死人吗?连笑都不会笑。” 玉竹新仇旧恨一起算,还想讨好谢妙仪,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继续掐着腰,一脸刻薄地冷嘲热讽:“你不会以为人人都吃你冷若冰霜的这一套吧?呵呵……你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还是留着演给你那些野男人看吧。这里是侯府,没人愿意看你这张死人脸……再说了,就你现在这张脸,没有镜子总有尿吧?你最好撒泡尿好好照照你这副样子,你都毁容了,还装什么人淡如菊冷若冰霜?哭丧都比你好看……” 卧房内,谢妙仪正捧着话本子悠闲地躺在床上。 听着院中尖酸刻薄的谩骂,她漫不经心打个哈欠:“我果然没看错,玉竹是个能生事的。” 半夏撇撇嘴:“她知道侯爷现在已经靠不上了,急着向小姐您表忠心呢。” 谢妙仪伸个懒腰顺手拿个蜜橘吃,边吃边点评:“是个懂事的,我喜欢。” 吃完后继续往榻上一躺:“半夏,再命人到外头去给我找些话本子,要香艳的。” 半夏走上前翻了翻那一摞厚厚的话本:“这么快就看完了?” 谢妙仪:“反正没什么事做,那就看看话本呗。” 半夏狐疑的打量她几眼:“小姐,我怎么感觉你今日和往常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上来……就感觉你今日……好像特别放松。不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都紧绷着,在家里不是看账册就是处理庶务,忙得脚不沾地。” 谢妙仪一愣,伸着懒腰笑了笑:“好像是吧。可能……是因为突然发现有个人一直在暗处默默守护着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替我善后。所以,突然就没那么累了吧。” 自从重生后,她怀揣着血海深仇,干着万劫不复的勾当,自然是一刻也不敢松懈下来,更不敢松懈下来。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扛。 她身边所有的人,也都需要她的保护。 可是经过昨晚的事情,谢妙仪突然发现,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人。 从三年前出嫁开始,一直到前世四年后离世,萧昀都始终默默守在她身后。 但凡知道她有什么想要的,就一定会捧到她面前。 无论她做了什么事,那个人也都会站在她这边,挡在她身前。愿意陪她一起万劫不复,陪她一起千夫所指。 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谢妙仪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更何况,那人还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权势滔天,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谢妙仪若是依旧战战兢兢小心翼翼,那简直是自讨苦吃。 怪不得赵素兰总是喜欢躲在别人身后,吃软饭的感觉,其实挺不错的。 半夏一时语塞,古怪看她一眼:“小姐,您就这么信任他?您不是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吗?” 谢妙仪正色道:“我收回之前说的话。他以后是不是好东西我不知道,但至少现在,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不能因为吃过亏,因为未知的事情,就对他有偏见。” 半夏突然叹气:“你也是个很好的人啊。” 都被周帷一家骗成这样了,因为摄政王待她好,她还是愿意相信他。 谢妙仪莞尔:“大千世界,众生百态,世俗万象。有坏就会有好,有恶就会有善。世上有周帷这样贪心不足的人,也会有林怀瑾这样知恩图报的人。魏珩违背了对叶青菀的承诺,不代表萧昀也会违背对我的承诺。他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我不能因为还没有发生的事,就否定了他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好。” 半夏认同地点点头:“说的对,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 谢妙仪笑笑,继续捧起话本子,吃着蜜橘点心,津津有味听着玉竹对赵素兰的打骂声。 玉竹也是个能折腾的,竟然能连续打骂一个时辰不消停。 谢妙仪都用完午膳了,还能听见她刻薄的声音:“装什么装啊?这才跪一个时辰呢,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侯爷这会儿病着呢,没人愿意看你矫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不就是想让别人知道夫人苛待你,你柔弱、你委屈吗?不要脸的贱婢,抬了姨娘这么久也没向夫人请过安。头一回请安,还迟到整整一个时辰。夫人罚你跪在这里已经是她心善,要换做是我,非罚你一顿板子不可……” 谢妙仪非常满意,估摸着再跪下去,她俩的小身板也该撑不住了。 她终于大发慈悲:“半夏,将两位姨娘带进来的。” 片刻后,小丫头打开帘子,将一瘸一拐的赵素兰和玉竹迎进房内。 “给夫人请安。”玉竹一进门就立刻恭敬跪下。 赵素兰则死死盯着谢妙仪,一双眼睛仿佛淬了毒。 配上那张伤口刚刚结痂的毁容脸,简直狰狞得像只恶鬼。 谢妙仪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在她面前装贤惠大度,高傲地轻轻挑眉:“慧姨娘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来历不明,没什么见识,连请安都不会。” 赵素兰蓦地攥紧拳头,眼底全是屈辱。 这商户女究竟算什么东西?竟敢这样羞辱她。 如果赵家还在,她定然要将这贱人千刀万剐。 谢妙仪自然看懂她眼底的怨恨,似笑非笑:“看来慧姨娘是真的不懂礼数,王姨娘,你向来是个懂礼的,好好教教她。” 第295章 谢妙仪,你故意欺负我 “妾身遵命。”玉竹一下子来劲了,站起身一脚踹在赵素兰膝窝里:“天天标榜自己是书香门第,结果连请安都不会。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我跪下。” “哼……”赵素兰实在不愿意在自己最看不起的商户女面前示弱,冷哼一声,紧咬着牙关不肯跪。 “要不是夫人心善让你做个贱妾,你这样的贱人早就被拖出去浸猪笼了,在夫人面前还敢拿乔,给我跪下。” “啊……” 柔柔弱弱的赵素兰终究拗不过玉竹,被踹得身子前倾,不由自主双膝一软。 膝盖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忍不住痛呼。 谢妙仪终于满意了,装模作样叹口气:“慧姨娘,你与侯爷无媒苟合,害侯爷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老夫人当时的意思是抬举你一回,让你做个贵妾好好伺候侯爷。可是我听说,你心有怨怼,经常对侯爷不管不顾,伺候的完全不尽心。如果继续让你做贵妾的话,只怕是本末倒置。” 赵素兰猛然抬头:“你什么意思?” 谢妙仪云淡风轻道:“既然你做不好这个妾,那就贬为通房吧。” “……” “等你什么时候学会好好伺候侯爷,我再将你抬为妾室。好在最近府里是多事之秋,纳妾的文书还没来得及到京兆府登基造册。一个通房而已,也无需官府批复,在府里知会一声即可。” “谢妙仪你敢……”赵素兰目眦欲裂,气得双眼充血,胸膛剧烈起伏。 她堂堂赵氏嫡女千金小姐,做周帷那个废物的贵妾已经是天大的羞辱。如今,谢妙仪竟然才敢将她从妾贬为通房? “我有什么不敢的?”谢妙仪端坐主位,高高在上睥睨着她:“慧娘姑娘,你与我家侯爷无媒苟合,将他害成如今这副模样。肯给你个通房的位置,已经是我大度。你就算闹到太后面前也是你理亏,一根白绫勒死你也是使得的。” “魏琼那个贱人算什么东西……” 当年赵家还在的时候,太子妃魏琼在她姑姑赵贵妃面前,简直像条做小伏低的狗。 对她这个赵氏嫡女,也要笑脸相迎。 她和族中的姐妹们,没少欺负她。 那魏琼今在尊贵,在她赵素兰眼里,也算不得什么东西。 谢妙仪大惊失色,猛然沉下脸:“竟敢对太后不敬,玉竹,掌嘴。” 玉竹根本不给赵素兰反应的机会,反手就是两巴掌。 赵素兰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可惜她刚有反抗的意图,谢妙仪一个眼色,就有两个老嬷嬷冲进屋将她按在地上挨打。 一直打到赵素兰整张脸红肿得不成样子,鲜血汩汩从嘴角流出,谢妙仪才挥挥手让人放开,高高在上藐视她:“慧姨娘,你服是不服?” 赵素兰已经说不出话,却依旧用一双眼睛屈辱又仇恨地瞪着谢妙仪。 谢妙仪懒得跟她废话:“辱骂当朝太后还敢瞪我,让长乐进来,将她双眼给我剜出来。” 赵素兰身形一晃,脸上终于出现明显的惧意。 但她依旧高傲地仰着下巴,不肯低头服软。 直到长乐将森寒的匕首抵到她眼前,赵素兰终于彻底慌了,一咬牙,不情不愿放低姿态:“是我不懂规矩,请夫人……” 半夏立即呵斥:“慧姨娘,不,慧娘姑娘,你跟谁你啊我啊的?你是通房丫头,连贱妾都算不上,就是个贱婢而已。在夫人面前,要自称奴婢。” “你……”赵素兰又想骂人。 在看见长乐手中的匕首后,又屈辱地老老实实低头跪拜,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奴婢失礼,夫人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谢妙仪终于满意了:“慧娘姑娘果然冰雪聪明,怪不得侯爷喜欢。只要稍微一调教,立刻就懂规矩了。也罢,你平日里也不来向我请安,今日难得来一回,择日不如撞日,我干脆就成全了你。你一直没有过明路,就这么偷偷摸摸,那是下九流人家才做的事。今日我喝了你的茶算就算承认了你通房丫鬟的身份,从今以后,你与侯爷也不算是无媒苟合。” 赵素兰几乎把掌心抠烂,真是恨不得能立刻爬起来掐死谢妙仪。 可惜她现在就是案板上的肉,只能屈辱地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屈辱地向谢妙仪敬茶:“请夫人喝茶。” 谢妙仪居高临下用手一摸茶盏,淡淡道:“凉了。” 赵素兰只好低声下气求丫鬟再去换一杯。 谢妙仪还是一样的态度:“烫了。” “……” 又换一杯。 谢妙仪说:“看着倒胃口。” 赵素兰今日已经吃足苦头,也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纵使咬碎银牙也只能忍着,一杯一杯给她换。 一直换到第十杯,谢妙仪才满意接过。 喝到嘴边时,她突然又改了主意:“你一个通房丫头,还不配向本夫人敬茶。王姨娘你坐下,这茶就让你来喝吧。” 赵素兰手一抖,差点没忍住将茶水全扔到谢妙仪脸上。 对上她高傲的神色后,又活生生忍住了。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她赵氏嫡女千金小姐,就算谢妙仪是周帷的正妻,也该是她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凭什么?凭什么如今沦为贱妾的是她自己? “还愣着干什么,敬茶啊。”玉竹可不给她伤春悲秋的机会,一脚踹过去。 赵素兰咬了咬唇,老老实实将茶水递过去 玉竹一挥手将茶盏打翻在她身上,眼高于顶:“你给谁敬茶呢?没嘴啊。” “啊……”赵素兰被劈头盖脸泼了一身,狼狈地摔在地上。 可是,折磨才刚刚开始。 玉竹早就看出来了,谢妙仪今天叫她来就是为了折腾赵素兰的。 自然要使出浑身的力气折腾。 她学着谢妙仪的样子,一下子嫌茶烫,一下子嫌茶冷,一下子又嫌她礼数不对。 就这么一直折腾。 一盏通房茶,足足喝了一炷香的时间。 最后还是谢妙仪折腾累了,无奈摆摆手:“看来慧娘不是诚心敬茶,算了,这茶不喝也罢。一个贱婢抬通房而已,原本就没这么麻烦。” 赵素兰原本就难看的脸色越发铁青,咬牙切齿:“谢妙仪,你分明就是故意欺辱我。” 第296章 抓她狐狸尾巴 “谁给你的狗胆,竟然直呼侯夫人姓名?夫人堂堂一个侯夫人,就算打死你一个通房贱婢,也是你犯贱咎由自取。如今好心教你礼数,你倒还蹬鼻子上脸了。”玉竹抓住她的错处,抬手就是一巴掌。 谢妙仪满意点点头:“果然还是王姨娘最懂礼数。府里这么多事等着我处理,我也没功夫在区区一个通房身上浪费。从今日起,就由王姨娘替我好好教教她规矩。” 玉竹巴不得自己能有点用处,急忙磕头谢恩:“谢夫人信任,妾一定好好教她。” 谢妙仪随手赏她一根金簪子:“玉竹,在这府里我一向最信任你。如今府上又出这么多事,从今以后,只有我们两人相依为命。你要是能教好她规矩,以后还有许多事要你去做呢。这样吧,十日后你再带她来向我请安。她要是再这么不懂规矩,休怪我连你一起罚。” 赵素兰脸色一变,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在地上。 谢妙仪这个贱人,明摆着让玉竹折腾她。 玉竹这个贱婢出身低微,尽会些下作手段。 如今有谢妙仪撑腰,还指不定怎么折腾呢。 十日之后,还有没有命在都难说。 周帷那没用的东西现在已经彻底废了,她待在这侯府里还有什么指望?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只能…… 走为上计了。 谢妙仪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色,不动声色勾了勾唇。 待两人离开后,她又叫来孙嫂子吩咐:“让府里人都知道,慧姨娘伺候侯爷不尽心被贬为通房。还不懂规矩得罪了我,我正让王姨娘好好教她规矩呢。再到各处说一声,看管慧姨娘不必太紧。她要是愿意往外跑,那就随她。要是想往外传信,也由她高兴。毕竟是个通房,伺候侯爷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孙嫂子心领神会:“奴婢明白了。” 谢妙仪又问:“周鸿最近如何?” “夫人之前罚了他一百板子,尤管家那边都记着呢。每次打十板子,打到伤筋动骨奄奄一息就找大夫来看。等伤好到七七八八,再继续接着打。” “可惜了,慧娘没看见。母子连心,她要是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被折磨成这样,应该会很心痛吧?之前周鸿仗着周帷在府里作威作福,拿那些个半大小子不当人的欺负。他们的父母要是看见,肯定也会很心痛。这样吧,也让慧娘知道一下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被欺凌的滋味……” “奴婢这就去安排。” 安排好一切,谢妙仪再次将长乐叫到跟前:“回去告诉你们的人,看紧赵素兰母子。狗要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一定会跳墙,能不能抓住她的狐狸尾巴,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长乐讷讷应下,心虚地偷偷看她一眼:“……小姐您……您不怪我吗?” 自从身份暴露后,她一直很忐忑。 尤其是事到如今,谢妙仪依旧没私下跟她说什么。 谢妙仪不禁莞尔:“怪你什么?怪你这四年来尽心尽力保护我?” 长乐很惭愧:“可是……我一直向王爷传递消息。” 谢妙仪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谁对我好我还是分得清的。虽然你是因王爷的命令才来到我身边,但是这些年,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每次有危险的时候,你都会第一时间挡在我身前。对外传递消息,也是身不由己。我明白的,你从来就没有害我之心。算了,扯平了。我不怪你,过去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也请你多担待吧。” 就算长乐是萧昀派来的细作,也改变不了她尽心尽力保护她的事实。 她依稀记得前世,长乐将周帷押到她坟前千刀万剐时双眼通红。 人非草木,三年的朝夕相处,长乐终究是将她当做了亲人。 谢妙仪从来没怪过她,也不打算怪她。 和玉竹的背叛不一样,身为暗卫细作,原本就身不由己。 长乐待她,已经很不错了。 “小姐……”长乐蓦地红了眼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好哭的?咱们在一处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好了好了,别哭了,让人看见笑话你……”谢妙仪笑着温柔地帮她擦擦眼泪,又让半夏给她拿一包粽子糖:“我知道你最喜欢吃糖了,有糖吃,可就不许再哭了哦。” 长乐红着眼眶使劲点头:“嗯,不哭。小姐,以后我还待在你身边,会一直保护你的。” 谢妙仪笑的打趣她:“如果你没有什么心上人的话,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就怕我们长乐突然冒出个沧州来的表哥,你急着要与他成婚。” 长乐急忙保证:“我真的没有什么表哥,不想成婚。” “好了好了,逗你玩呢。你又没卖给我,有你自己的人生,干嘛要委屈自己一辈子陪在我身边?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如今可别乱说傻话……” 在谢妙仪耐心的安慰下,长乐总算破涕为笑。 接下来几天,赵素兰的日子都很不好过。 玉竹得了谢妙仪的指示,变着法的折腾她。 府里的下人们听话听音,也都知道慧姨娘得罪了夫人被贬为通房。 平常拜高踩低的,自然要踩上一脚。 素日里就看不惯她的,肯定也会处处针对。 在松涛馆伺候的人得了孙嫂子的暗示,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就连赵素兰那黑乎乎的黑面馒头他们都要抢。 要不是怕她被折腾死,只怕连半碗薄粥都喝不上。 赵素兰受了委屈心里有气又不敢朝别人撒,那就只能把怒火全发泄在活死人周帷身上。 周帷原本就溃烂的皮肉被她用力一掐,浑身都是青青紫紫的血印。 光这样还不算,这一日赵素兰正在院子里替周帷洗沾满屎尿的衣服时,突然听见墙外有吵闹的声音:“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竟然也敢摆侯府世子的普欺负人。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小爷收拾你了。兄弟们,给我狠狠的打。没人管的小野种,只要不闹出人命,主子们才懒得管他呢。” 第297章 恶有恶报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赵素兰就听见墙外响起杀猪般的惨叫:“啊……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敢欺负我,你们知不知道我爹是谁?知不知道我娘是谁?等小爷继承了皇位,一定要弄死你们……” 是周鸿的声音。 赵素兰吓得眉心突突直跳,急忙起身跑出去。 果然在不远处的墙根底下,见周鸿正被一群七八岁的孩子围殴。 从穿着上看,应该都是侯府下人家的小子。 “打死你,打死你,让你上次用开水烫我。” “我们好歹有爹有娘,你就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还敢摆世子的谱让我跪在地上学狗叫,今天我就让你也给我学一个看看。” “你这个小贱种把我弟弟打成那样,要是夫人心善给他请大夫,他就被你害死了。喜欢打人是吧?喜欢在人身上划口的是吧?你也尝尝这种滋味……” 半大的孩子们有的拳打脚踢,有的用树枝划,有的用石头砸,全都围在周鸿身边,用各种手段折磨他。 “滚开,全都滚开,一群贱种,谁允许你们这样对我的……” 周鸿气得脸红脖子粗拼命挣扎,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眼底尽是残忍嗜杀的恨意。 可惜,他早已不复之前的强壮如牛。 瘦得双颊凹陷,眼圈青黑,就连反抗也显得软绵无力,只能狰狞的在地上挣扎。 也不复之前的光鲜体面,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旧棉袄,棉鞋一只大一只小,两个大拇指还露在外头,被冻的通红。 头发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一坨一坨打成结。 一张脸黑一块紫一块,完全分不清究竟是脏的,还是让人打的。 反正乍看上去,跟路边的乞丐没什么区别。 “啊……你们干什么?鸿儿,放开我的鸿儿……” 自从周帷出事后,赵素兰再也没见过周鸿。 做梦也没想到,从前锦衣玉食娇养的小皇孙竟被糟蹋成这副模样。 她当场眼眶猩红,尖叫着扑上去。 然而,一群半大小子正打在兴头上,根本没人理她。 被赵素兰这么一拉扯,反而气不打一处来:“你是谁啊?我们打他关你什么事?” 堂堂赵大小姐,哪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赵素兰实在是忍无可忍,反手就是一巴掌:“哪里来的狗奴才?凭你也配这样对我说话?” “阿娘阿娘,救我……”周鸿也像是看见救星般,疯狂地挣扎着爬向赵素兰。 狼狈凄惨的模样,简直像条丧家之犬。 其中一个孩子笑嘻嘻踹他一脚:“你娘不是早死了吗?你哪来的娘?不会是有奶就是娘吧?嘻嘻嘻……” 另一个孩子顺势骑到周鸿背上,抓着他的头发扯来扯去:“果然是来历不明的小野种,连自己亲娘是谁都不知道。骑大马咯,驾驾驾……” “周鸿不是侯爷救命恩人的遗孤吗?怎么又冒出一个娘来?” “我听我娘说,这哪是什么救命恩人的遗孤?分明是外头的野种。什么救命恩人的亲妹妹?分明是姘头。” “什么叫姘头?” “姘头……就是……我也说不好,反正就是脏东西。无名无份的玩意儿,比青楼里的姑娘还下贱。我听我娘说,做姘头就算了,还敢登堂入室欺负夫人,想取代她的位置。” “啊……”一群狗奴才就这么肆无忌惮议论起来,赵素兰实在受不了,尖叫着挥手乱推:“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 其中一名孩子被推倒,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满脸愤怒:“我没有胡说,你就是侯爷的姘头,是坏人。带着来历不明的小野种想鸠占鹊巢,还故意欺负夫人,想让她给你腾位置。你是坏人,你把夫人逼到寺庙差点出家,又克扣府里的用度,害我们一家差点冻死在下人房。” 赵素兰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又甩他一巴掌:“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那孩子愤愤捂着脸:“你又算什么东西?就是个姘头而已,摆什么主子的谱?” 另一名孩子也如梦初醒,弱弱道:“如果不是夫人请大夫给我们看病,又让厨房给我们做好吃的补身子,我们早被周鸿给折磨死了。这个姘头护着周鸿还想取代夫人克扣我们用度,是不是想害死我们?” “我娘说子不教父之过,周鸿是没有爹的野种,肯定是他娘问题。他之前那么欺负我们,肯定是他娘教的。” “他们都是坏人。周鸿是坏孩子,就是他娘纵容的。他娘还想欺负夫人,想害死我们……” 孩子们七嘴八舌,很快理出一套自己的逻辑。 “打她,坏人。” “夫人对我们那么好,我们不能任由这个姘头害她。” “她跟周鸿是一伙的,周鸿想害我们,夫人想救我们。所以这个姘头就想害夫人不让她救我们,她是坏人,不能让她得逞……打她,打死她……” 孩子们越说越有道理,越说越气,再加上刚刚还被赵素兰给打了怀恨在心。 也不知是谁开的头,竟然一窝蜂涌上去撕打她。 赵素兰原本就被折磨的奄奄一息,自然不是这群孩子的对手。 扯着嗓子骂了半天她实在被打的受不了,只能端起主子的架子尖叫:“我可是府上的姨娘,你们这群刁奴竟敢如此欺主,我定让人将你们拖出去乱棍打死。” “我娘说了,你现在就是个通房丫鬟,跟我们一样都是下人。” “呸,周鸿明明是个野种还冒充侯府世子,就是你教他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听说能做姨娘和通房丫鬟的姐姐都很漂亮,你长得这么丑,比倒夜香的丑婆子都丑,侯爷才看不上你呢,你肯定在骗人……” 孩子们骂骂咧咧,继续厮打她。 “你们放开,你们这群刁奴放开我娘……” 周鸿想上前帮忙,被按在地上一块挨打。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松涛馆里的嬷嬷发现,出来怒呵一声:“你们干嘛?” 孩子们受到惊吓,吵吵嚷嚷一哄而散。 但那嬷嬷并不打算管赵素兰母子死活,只是没好气瞪她一眼:“衣服还没洗完呢,你跑到这偷什懒?” “娘,救我,救我……”周鸿一下子慌了,也顾不得其他,哭着扑进赵素兰怀里:“阿娘,他们都欺负我。谢妙仪那个贱女人下令打我板子,尤管家那个死老头子跟她是一伙的。他们隔几天就打我板子,嬷嬷们也不好好伺候我,还克扣我的东西,我已经好久没吃过饱饭了……娘你救救我吧,我想回梧桐苑跟你住……想让周帷保护我们……” 第298章 赵素兰快崩溃了 看他这副模样,就算不说,赵素兰也知道他必然受了很多折磨。 她心疼地抱紧周鸿,泪如雨下:“谢妙仪那个贱人,她明明答应过老太婆会好好照顾你的,还承诺会将你过继到名下。我还真当她是个温柔贤惠的,没想到,竟是这种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毒妇。” 周鸿也委屈的嚎啕大哭:“阿娘,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一个人住在西院了。尤管家打我板子,那些个刁奴也欺负我……你去跟周帷说,我是他的亲生儿子,让他一定要想办法救我……那个没用的东西,还是侯爷呢,连亲生儿子都救不了……他明明答应过我的,要将我寄到谢妙仪名下做侯府嫡子,承袭侯府爵位,继承谢氏万贯家财。他答应过我的,会让我成为人上人,结果呢……结果呢……” “别说了。”赵素兰后知后觉发现不对,急忙捂住他的嘴巴。 可惜为时已晚,旁边的嬷嬷已经听到了。 那嬷嬷满脸鄙夷:“长得这么丑,想的倒是挺美。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还想被夫人记在名下?她自己又不是不能生,轮得到你来觊觎侯府爵位,觊觎她娘家的家财?夫人对你们这么好,倒是养出两个白眼狼来了。人都死光了吗?还不快将鸿少爷送回西院去好好照顾……慧娘姑娘,老夫人留你一条贱命,是为了让你好好伺候侯爷。你虽然是鸿少爷的亲姨母,但如今已经是通房的身份,是个贱婢,就不要不知好歹与他亲近了,免得耽误了少爷的前程……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回去洗衣服……” 赵素兰咬碎银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周鸿被人拖走。 两个冻得通红的脚拇指露在外面,刺得她泪流满面。 她自己受苦也就罢了,鸿儿还这么小,怎么能过这种日子? 他是肃王之子,是凤子龙孙,怎么能沦落到这步田地,任人如此欺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机关算尽,他们母子俩还会沦落至此? 赵素兰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连日来的屈辱再加上今日亲眼目睹周鸿的惨状,她终于彻底崩溃。 怒气冲冲回到周帷房内,掐着他的脖子拼命摇晃:“起来,周帷你给我起来啊。你当初答应过我的,会让我成为名正言顺的侯夫人。会让鸿儿成为世子,娇娇成为大小姐。还会拿到谢氏的家财,让我们过上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可是现在呢……你看看现在……我们母子三人被你害成什么样了?娇娇死了,她死了……” 赵素兰越说越疯癫,癫狂的拼命摇晃他:“我,我赵素兰,堂堂赵氏嫡女,名门闺秀,你让我沦为一个通房丫鬟,通房丫鬟啊。你知道什么是通房丫鬟吗?连妾都不是,是婢女,是贱婢……周帷,周帷……你起来,你说话啊……我的鸿儿,那么高贵的出身。从小被人宠着捧着,凭什么到了你侯府里要受这样的磋磨?你个没用的东西,为什么连自己的夫人都管不住?谢妙仪一个商户女,你凭什么要娶她做正室,凭什么要让她压到我的头上……” “唔唔唔……阿巴……阿巴阿巴……”周帷被掐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涨红着一张脸,流着口水拼命阿巴阿巴。 “为什么?为什么?我赵素兰生来尊贵,为什么要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无能。你堂堂一个侯府,为什么能破落成这样,连吃的喝的都要靠谢妙仪的嫁妆?你跟你那没用的爹一样,都是没用的废物。你但凡有点用,就不会管不住自己的女人,更不会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我好恨啊,好恨啊……”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谢妙仪站在院子里,透过门缝冷冷看着这一幕。 又冷冷看着下人们见势头不对,急忙上前扒赵素兰的手:“慧娘姑娘你放手,侯爷都快被你掐死了。” 赵素兰俨然已经失去理智,依旧披头散发,红着眼拼命掐周帷:“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起来啊……周帷……你起来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还是不是个东西?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一辈子,要保护我们的孩子一辈子,结果呢?结果……你往床上一躺,任由我们母子被人欺凌……” “阿巴……阿巴……”周帷已经被掐的直翻白眼。 “放手,要闹出人命了……”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赵素兰终于被拉开。 她麻木的摔倒在地,又麻木的跌坐在地上,仿佛是个失了智的木偶,嘴里喃喃自语只有一句话:“为什么……我赵素兰生来尊贵,究竟为什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谢妙仪微微勾唇转身离去,并随口对长乐道:“为母则刚,赵素兰就算再能忍,今日见周鸿被折磨成这副模样,应该也忍不了了。她若是暗地里还有倚仗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动手。” 长乐不动声色地朝屋顶上打量了几眼:“夫人放心,盯着呢。” 谢妙仪‘嗯’了一声,又对半夏吩咐:“你去告诉尤管家一声,看好府里的门户,但也不必看得太严,慧娘姑娘要是想离府可以给她行个方便。不过,要做的干净点,别引起她的疑心……” 处理完赵素兰的事回到锦绣院没多久,孙嫂子突然火急火燎从外头跑进来:“小姐、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请您和公子立即到前厅接旨。” 第299裙带关系 如果是从前,谢妙仪接到突如其来的圣旨一定会很慌张。 可如今,她已经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巧的是,谢承泽今日刚好不在府上。 好在最近几日孙源一直跟在他身边出入,孙嫂子隐约知道他的下落,已经派人去请了。 刚刚一炷香的时间,谢承泽火急火燎回到府中,兄妹俩一起来到前厅接旨。 正如谢妙仪所料,圣旨上说:听闻江州谢氏,制香一绝,深得太后欢心,特选为内廷司香料供应。谢氏掌家人谢承泽忠君体国,可堪大任,特授内廷司从八品供奉衔等候差遣…… 将内廷香料的供应交给谢家,这是谢妙仪早就已经知道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竟然还附带一个官职。 内廷司从八品供奉是个半虚不实的官衔,原本是内廷司负责对外采买的职位。 有的时候,也会作为虚衔赐给为皇家效力的商人。 还算不得真正的皇商,却代表着有资格为朝廷效力。在平里的买卖上,也会有一定特权,可以走官家渠道,驿站也可以住。 必要的时候,还会接到朝廷委派的任务。 如果做得好,是有很大机会可以升迁的。 通常情况下,只有立下大功的商家,才有可能被额外授这个官衔。 谢妙仪原本想着,让谢承泽想办法为年底的战事出力,做得好的话,应该能换个供奉虚衔,然后再一步一步往上爬。 没想到,摄政王直接就给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裙带关系? “侯夫人,谢公子,接旨吧……”此次负责传旨的太监是小路子,他端着一张笑脸,打断谢妙仪的思绪。 谢妙仪忙回过神,和谢承泽一起谢恩。 “公公辛苦了,请公公喝茶。”半夏早就准备好丰厚的红包,笑着递过去。 “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折煞奴才了,夫人实在太客气了……” 小路子一番推辞,最终还是收下了。 谢妙仪笑着走上前:“今儿天冷,公公一路辛苦。如果公公有空的话,不妨到后头暖阁坐下喝杯红枣米酒姜茶暖暖身再走?” 小路子原本是不想留下的,一听红枣米酒姜茶立刻改了主意:“那就多谢夫人盛情。” 谢妙仪悄悄向半夏使个眼色,半夏心领神会转身就跑。 一行人刚到暖阁坐下,就有小丫头端上一只烧得正旺的炭盆。 一把小银壶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是红枣桂圆生姜红糖的香气。再配上微醺的清甜米酒,光是闻着味道都甜到心里。 小路子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咱们晋州的五福年茶。” 谢妙仪笑着让人替他奉上一碗:“年前的时候,我嫁到晋州的姐姐特地送了年礼过来。正好过年,府上酿了甜米酒,今日天又冷,我便命人煮上了。公公若是不嫌弃的话,尝一碗吧。” 晋州除了产柿饼之外,也产红枣。 晋州人过年的时候,还喜欢酿甜米酒。 等变了味儿容易吃醉,便会加上红枣、桂圆、生姜、红糖一起煮,既驱寒暖身又好喝。 因为只有过年待客的时候才舍得喝,所以又称五福年茶。 小路子出身贫苦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在他记忆里家乡最美好的味道,就是这道年茶了。 自从进宫做太监后,他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吃到。 如今摆在面前,小路子自然不会拒绝。 向来谨慎的大太监,连续喝了三碗才心满意足感慨道:“如果再有几个柿饼或芋头更好了。” 话音刚落,就见半夏拎着一只篮子进来。 先将柿饼放到炭盆上烤,又将芋头直接扔进火盆用热灰盖上。 小路子眼前一亮:“这也是晋州送来的?” 谢妙仪笑着摇摇头:“柿饼是我孙姐姐送来的,但芋头不是。” 小路子捧着碗,长长吐出一口气:“夫人有心了,还是家乡的味道好啊。” 谢妙仪莞尔:“公公言重了,不过是凑巧罢了,也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我孙姐姐嫁到晋州,每年都会送些年礼入京。如果公公不嫌弃的话,以后常来府上喝茶。” 小路子赶紧摆手:“我们宫里的人,可不敢随意出入朝臣府邸。” 谢承泽笑着用晋州话道:“我哪有什么正经官职?不过是个从八品供奉而已。路公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拿我当个同乡看待。往后家乡若是有什么消息,也好互相传个信。” 小路子心领神会一笑:“谢公子太谦虚了,您如今得摄政王和陛下看重,前途无量啊。” “哪里哪里,以后还要请路公公多多关照。” “谢公子抬举奴才了。皇上说了,您那日在灯会上带他骑大马看灯会,还给他买小玩意儿,是个忠君体国的忠臣。摄政王也说了,谢公子您哪聪明圆滑,见多识广,是个做大事的人……哎哟,瞧我这嘴……闲聊,咱们家乡人闲聊几句闲话罢了,谢公子和谢夫人饶过奴才这一回,别千万别放在心上……” 谢承泽和谢妙仪悄悄对望一眼,相视一笑。 这哪是说漏嘴,分明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看来,这小路子今日被哄得很高兴。 这所谓的晋州五福茶,当然不是孙姐姐送来的。 而是他们兄妹俩根据晋州的习俗特地采买回来,打算过两天招待小路子。 没成想,还没到约定的日子,他倒先到府上来传旨,自然要把握机会搭上这位公公的门路。 小路子能在宫里混这么久早就成人精了,自然也清楚这些所谓的家乡特产很有可能是临时找来的。 但他真的想家了。 在这大正月里,他一个人背井离乡,突然能像在家乡时一样,一群人围在火盆边,烤着火,烤着柿饼和芋头,喝着家乡过年时才能喝到的五福茶,身边的人说的还都是家乡话,小路子也是真心高兴。 再加上这兄妹二人的身份也不同寻常,他也愿意卖这个好,以后常来常往…… 谢承泽自然不会戳穿,顺着他的话说:“对对对,这大正月的,难得公公赏脸,就当是咱们家乡人闲话几句……这说起来啊,我记得咱们晋州的孩子出生时,舅家都要送大福娃。孙姐姐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我这次路过晋州正好顺道去看看她,再给孩子带个大福娃。就是不知道这京城的福娃,和晋州的福娃有什么区别……” 第300章 白月光这种东西 说起这个,小路子可就不困了:“咱家虽没见过京城的福娃,但晋州的福娃,那必须是大红的颜色,眉心也要点一点红。咱们晋州啊,讲究一个红红火火长命百岁……” 接下来,三人只谈家乡习俗,绝口不提别的。 小路子高兴,又喝了一碗甜茶,就着吃了几个柿饼和芋头才心满意足离开。 谢妙仪早就准备好一份晋州特产:“不知公公府上在哪里?回头让人给你送过去。” 小路子摆手:“我一个小太监,哪有私宅?都是在宫里凑合。” 谢承泽马上接话:“如今我领到差事,一直住在侯府也不方便。幸好我在城南有两处宅子,公公要是不嫌弃的话,一起凑个伴儿?” 小路子笑的花枝乱颤:“那就多谢谢公子了,你我也算半个同乡,以后还是要多互相照应……” 谢妙仪和谢承泽又是相视一笑。 这事儿,成了。 从此以后,这小路子,就是谢家的一条门路。 虽然如今摄政王和外戚势大,小路子身为傀儡小皇帝的贴身太监,手上并无多大实权。真正有权有势的朝臣,根本不屑走他的门路。 但好歹是当今皇上的贴身太监。 尤其是在内廷司,很多事情他还是做得了主的。 谢承泽正好领的是内廷司的官职,有他在,多多少少也算有个照应。 送走小路之后,谢承泽立即叫来孙源,让他赶紧到城南置办两处宅子。 再采买几个丫鬟厨娘,一定要安排得妥妥贴贴。 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他要将房契地契送给小路子。 谢妙仪坐在旁边看着他做这一切,笑着道:“像你这样慷慨的朋友我也喜欢,怪不得小路子愿意跟你做半个同乡呢。” 谢承泽打趣她:“你真当小路子傻呀?他愿意卖我们这个好,愿意与我们相交,还不是因为摄政王喜欢你,皇上也认可你?否则的话,就算他愿意拿我当半个同乡,你真以为他会对我这么客气?我们之间,不过是互相照应,互利互惠罢了。” “那也是阿兄有本事,能摸到他的软肋。” “是你有本事,能把摄政王迷得神魂颠倒。” 谢妙仪尴尬摸摸鼻子:“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反正他突然就……就喜欢我了。” 她一直觉得白月光这种东西挺神奇的。 赵素兰明显吊着周帷,对他不冷不热。周帷反而死心塌地,为她守身如玉多年,为她杀妻,为她吃谢家绝户。还心甘情愿的,不要其他女人生的孩子。 至于她自己…… 说真的,谢妙仪真的觉得自己只是年少无知,善心泛滥,举手之劳。 没想到,竟莫名其妙成为萧昀的救赎,成为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 就…… 挺难理解的。 谢承泽将写好的信塞进信封,封上火漆,随口道:“所以呢?你想好了吗?要不要赌这一把?” 谢妙仪苦笑:“他连官职都给了,我要是不答应,好像说不过去。” 谢承泽放下手中的信件,正色道:“其实一辈子做个下九流的商人也没什么不好,你要是不愿意,咱们可以不答应。更何况来京这么长时间,我也渐渐摸清了,朝中的局势很复杂。就算不走摄政王的门路,咱们也可以找别的路子。” “我……” “妙妙。”谢承泽站起身走到谢妙仪面前,认真的看着她:“当年我和父亲被周帷设计,一心顾虑着家风、名节、流言蜚语,自以为是的为你好,强迫你嫁给他。结果事实证明,我们都看走了眼,是我们错了。最近看你行事,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这一回,我真的希望你能自己选。 你要是因为顾虑着我,顾虑着家里再委屈自己,那我和父母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我们已经害过你一次了,绝对不能再害你第二次。父母生你,不是为了拿你铺路。我谢承泽男子汉大丈夫,想要什么我会自己去取。如果取不到那是我无能,也不需要家里的姐妹给我做垫脚石。我一直都希望你和婉仪能觅得良人,而我这个做长兄的,能成为你们的依靠……” 谢妙仪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沉默了良久,轻声道:“谢谢阿兄,不过我一时半会儿还是拿不定主意,你让我再想想吧。” 摄政王实在是位高权重,她根本招惹不起。 如果她是孤身一人的话,再输一次大不了鱼死网破。 可是谢妙仪还有父母亲族,还有兄弟姐妹和身边的人,她输不起的。 所以究竟赌还是不赌,她真的需要好好想想。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都没关系,就怕再来一次家破人亡…… 所幸萧昀也说到做到,给足她考虑的时间,并未像从前一般步步紧逼。 谢妙仪干脆也不为难自己,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除了帮萧昀折腾赵素兰母子之外,还带着谢承泽再次拜访了她交好的几户人家。 就算有摄政王提拔,他以后要想在朝中有所作为,各方面的关系也要打点好。 如今有正经官职在身,有些事情做起来也比之前方便不少。 期间谢妙仪记挂着叶青菀,派人到成国公府送过好几次帖子都被挡了回来。还是那句话,县主不见外客。 好在根据孙源的消息,叶青菀除了不能出门之外,其他方面还算不错,也没人敢欺负她。 谢妙仪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说魏璃来访。 她生怕叶青菀那边出了什么变故,急忙让人请她进来。 魏璃也是真的很急,一进门便火急火燎道:“不好了,不好了,我哥要把嫂嫂送走。” 第301章 叶青菀失望透顶 谢妙仪心中咯噔一下,赶紧倒杯茶递过去:“送走?送哪去?” 魏璃根本来不及喝茶:“送到城外别院去。” “为什么?” “徐芸儿那个贱人,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 事情得从几天前说起。 徐芸儿生的那个孩子是成国公府孙辈目前唯一的男丁,也是太后娘娘唯一的亲侄子。 就算是个庶出,那也是金尊玉贵。 更何况,这个孩子的存在,意味着成国公府后继有人。 按照所有人的意思,满月宴肯定是要办的,而且还要大操大办,请遍京都权贵,皇上和太后也有可能会亲自出席。 事情不知怎么传到叶青菀耳朵里,于是叶青菀就派人传话,让徐芸儿将孩子抱到她院里就给她请个安。 徐芸儿不知怎么想的,偷偷避开人真的将孩子抱了过去。 当天夜里,那孩子便哭闹不止。 奶嬷嬷们哄了大半夜,最后竟然在那孩子屁股上发现一根针。 那针深深插进他肉里,周围的皮肤都已经变成黑色…… “不可能,青菀不是这种人。”谢妙仪忍不住提高音量脱口而出:“你们国公府的人都没有脑子吗?魏珩一个权臣,也没有脑子吗?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难道看不出来?” 叶青菀向来心地善良,最珍视人命,可怜弱小,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魏珩既然了解她,也知道那徐芸儿并非善类,又怎么会轻易被挑唆? 魏璃急得跳脚:“我当然相信嫂嫂不是这种人,其实哥哥也相信她,可是……她承认了啊。” “承认什么?” “承认是她嫉妒,故意往那孩子屁股上扎想害死他。” “……” “我和哥哥当然相信她,我们都知道嫂嫂不是这种人,肯定是徐芸儿那个贱人栽赃陷害。可是嫂嫂一口咬定,就是她嫉妒,是她下的毒手……” 其实成国公夫妇也知道叶青菀嘴硬心软,不太可能做出这么阴毒的事。 问题是,叶青菀非要承认。 还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她让徐芸儿带孩子去见她,原本就没安好心。 她容不下魏珩有其他女人和孩子,只要她在府里一天,就一定会找机会下毒手。 这一次是扎针,下一次很有可能就是直接扔井里,捞都捞不上来。 成国公夫妇顿时发了好大的火,要对叶青菀动用家法。 魏珩跟父母吵了半天,最后各退一步—— 按照成国公夫妇的意思,叶青菀既然做出这种事情,就说明她已经有害人之心。平常只要好好看着孩子不让她再下毒手,倒也出不了什么事。 问题是,过几日就是那孩子的满月宴。 叶青菀好歹是个县主,又是世子正妻,不让她出席吧,外头肯定会有很多对魏家不利的流言蜚语。 让她出席吧,她连扎针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在满月宴上肯定不会安分。这要是闹起来,对魏家更不利。 为了安全起见,不如将她送到宫中交给太后娘娘照看。 一方面保护那孩子,防止她在满月宴上闹事。另一方面,让嬷嬷好好教教她规矩。 叶青菀一个县主,还是未来的国公夫人,一点礼数都不懂,也着实丢人。 对外就说,魏太后最近身子不好,让娘家弟媳进宫陪伴。 如此一来,对大家都好。 叶青菀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也愿意。 但魏珩不干了。 他强硬表示叶青菀绝对不能离开他身边。 最后各退一步,在满月宴期间,人肯定是要送走的。不过送到哪里去,由魏珩说了算。 于是魏珩决定,将叶青菀送到城外的一座别院去暂住。 那是叶青菀最喜欢的别院,魏珩也会陪她一起住过去。 国公夫妇什么时候消气,他俩什么时候再回来…… 魏璃着急上火,咕嘟咕嘟灌了两杯茶水:“我知道嫂嫂绝对不是这种人,她干嘛要承认啊?现在闹成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谢妙仪沉默良久,突然叹口气:“因为,她是真的已经失望透顶,宁愿背负这种污名也要和离。她与魏珩年少相识,夫妻七年。她是什么样的人,难道魏珩不清楚吗?她嫁到国公府这么多年,她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们心里没数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们真的不相信她。国公府是你们魏家的地方,徐芸儿入府不过一个月毫无根基。这种事情只要想查,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可是你们没有查,也没有相信青菀,反而是第一时间就去找她兴师问罪吧?因为但凡你们多相信她一点,但凡去查一查,这么低级的手段都能很快被戳穿,根本没有她认罪的余地。青菀现在还在禁足,甚至都不必闹到她面前就能真相大白……” 其实魏珩和国公夫人心里应该都很清楚,这就是徐芸儿自导自演的栽赃陷害。 可是,他们还是选择在第一时间去质问叶青菀。因为在他们心里,下意识要保护的是柔弱的徐芸儿母子。 只要不是叶青菀有心害人就好,徐芸儿自导自演或许会受罚,但并不重要。 至于叶青菀受点委屈,更不重要。 而且,徐芸儿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 前世,她也用过类似的手段。 主动带着孩子出现在叶青菀面前,然后叶青菀总会被扣上各式各样的罪名。 一开始的时候,魏珩自然是相信叶青菀的,还会狠狠责罚徐芸儿。 可是次数多了,信任也会一点一点被消磨。魏珩有时候也会疑神疑鬼,怀疑他心爱的女人是不是真的变了。 再加上叶青菀心灰意冷,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两人之间就这样渐行渐远。 叶青菀或许就是因为通过这件事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痛快承认。 在事情发生后,魏珩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去查明真相,而是对她兴师问罪的时候,就说明他的心早就已经偏到天边去了。 就像她之前说的,有一就有二。 既然心都已经偏了,那就不会再有公平可言。 就算这次解释清楚了,往后还会无数次被栽赃,有无数次误会。 难道每一次,她都要顶着所有人的怀疑,费心费力去证明自己没做过的事? 而身为始作俑者的徐芸儿,却莫名其妙被所有人护在身后,只需要受些不痛不痒的惩罚。 都知道她是冤枉的,都知道徐芸儿不安好心。 可是他们所有人,包括魏珩在内,还是下意识要保护她。 实在太可笑了。 叶青菀是真的心灰意冷,干脆承认下来,打算借此拿到和离书…… 第302章 他的爱最拿不出手 魏璃也反应过来,自嘲一笑:“我娘何等精明啊,执掌中馈这么多年,府里的风吹草动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她的眼睛。就算嫂嫂非要承认,她要是有心的话,也能很快查出真相。说到底,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她是真的偏袒徐芸儿,所以才会不问青红皂白质问嫂嫂。她是真的不喜欢嫂嫂,也是真的怕她在满月宴上闹事。所以顺水推舟将她送走,想让她在宫里吃些苦头磨磨性子。兄长也知道徐芸儿是什么人,更知道嫂嫂是什么人,可是为了魏家,为了他儿子,还是选择装聋作哑委屈嫂嫂。” 谢妙仪冷笑:“是啊,他没想伤害青菀,甚至想保护她。但是他对徐芸儿母子应该也是有怜惜的,所以才会在事发后第一时间没有怀疑她,也没有查明真相,反而火急火燎去向青菀质问。等冷静下来想清楚后,他明知青菀是冤枉的。可是他想保护徐芸儿母子,想维护魏家的声誉,还是只能委屈她。” 魏璃还是不明白:“可是这一次,真是嫂嫂主动召见徐芸儿母子的。” 谢妙仪默了默:“有没有种可能,青菀已经猜到徐芸儿不是好人,一定会借机陷害她。也猜到魏珩不会完全信任她,所以才布下这么一个局,甚至主动引诱刺激徐芸儿栽赃。打算将计就计,宁愿背负毒妇的骂名被休,也要离开魏家。” 魏璃倒吸一口凉气:“嫂嫂心思这么深的吗?” 谢妙仪瞥她一眼:“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嫂嫂蠢吧?” 叶青菀其实很聪明,只是初到陌生的异世,不太搞得清楚状况,也无法适应而已。 经过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她早就已经看透了一切。 就是因为看的太透,又无法挣脱,前世才会沦落到那般境地。 魏璃颓然垂下肩膀,自嘲道:“好像是的吧。外人都说我嫂嫂蠢,可仔细想想,她只是不甘心,只是善良对人好而已。” “异端嘛,当然是要被口诛笔伐的,否则,如何维护她们正统的尊贵地位?就像当年我这个商户女处处遭人排挤欺负,只有青菀为我出头一样。商户女上不得台面,不配出现在宴席上,会拉低她们尊贵的身份。青菀身为县主,成国公世子夫人,非亲非故却主动帮我出头,还与我交好。在她们看来,可不就是愚蠢的自降身份?”京都贵妇人们口中叶青菀所谓的愚蠢,就是喜欢打抱不平,而且珍视人命,与人相交只论情分不论身份。 她们或许是对的,但是叶青菀赤子之心待人好,也不该被口诛笔伐贬低成这样。 魏璃深深吸口气:“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堂堂一个县主、正妻,在庶子满月宴的节骨眼上被送到别院去,就算兄长跟她一起去。对她而言也是羞辱,肯定也会有很多流言蜚语。嫂嫂名声已经很差了,如今再出这种事,以后让她如何立足?我们一定要想想办法,不能让她被送走。” 谢妙仪攥紧手心:“她自己怎么说?” 魏璃丧气垂下肩膀:“兄长大约是怕有人害她,连我也提防着。自从昨日出了这桩事以后,就不准任何人再进出嫂嫂的院子,包括我。我去闯过好几次,都被拦回来了,东西也送不进去,里头的消息就更传不出来了。我也去求过阿娘,她根本不搭理我。我……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来找你商量商量。” 谢妙仪冷笑:“就连你都知道,这对青菀而言是羞辱,魏珩能不知道吗?可是为了保护徐芸儿母子,保护魏家的颜面,他还是这么做了。口口声声说只爱叶青菀,对那母子俩喊打喊杀。可是每到关键时刻,总是会为了那母子俩伤害青菀。” 前世是这样,今生还是这样。 魏珩一代权臣,难不成还会真看不透徐芸儿那点小手段? 他或许有自己的考量,甚至很多情况下,都是为了保护叶青菀才不得不那么做。 不过对叶青菀来说,这种三观不合的爱,实在太窒息了。 魏璃干巴巴替他辩解:“嫂嫂毕竟是县主,还有娘家人依靠。可是那孩子是兄长唯一的孩子,很有可能也是我们魏家未来的继承人。而且有那个孩子在,父母和太后也不会再逼他另娶妾室,他才能继续和嫂嫂好好过日子。他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所以才会……” “他的大局就是牺牲他口口声声真正爱的人?去维护所谓他不爱的人?” “……” “他魏珩的爱,还真的是很拿不出手。” 魏璃哑口无言,心虚地将话题岔开:“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嫂嫂肯定也是不愿被送走的,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能让她留下来嘛?” 谢妙仪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她:“青菀最近如何?她有没有头晕头痛恶心吃不下东西,无精打采,晚上还睡不着觉之类的?” 魏璃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谢妙仪默然。 前世,叶青菀后来也有这些症状。 大夫说是忧思过度,郁结于心。叶青菀自己也说过,在他们那这叫抑郁症。 身为一个制香师,谢妙仪很清楚郁结于心多伤人。 严重的时候,是可以要人命的。 前世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叶青菀这些年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好,也努力去做自己的事情,努力的活着,可实际上,她心里依旧很煎熬。 外室和外室子,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出这档子事以后,她彻底坚持不住直接抑郁。 在病了几年后被折磨得几乎奄奄一息,和谢妙仪这个常年被坐胎药毒害的病人没什么区别。 如果她现在已经出现这种情况的话真的很危险。 前世给她配过解郁散结的香料,做过药囊,也做过点心药膳。 可是根本就没有什么效。 解铃还须系铃人,叶青菀这是自己想不开。 连大夫都说了,只要她能想得开,自然就会好。 要想让她想开,恐怕只有远离魏珩…… 谢妙仪深深吸口气,问魏璃:“青菀是不是真的想和离,想离开?” 魏璃仔细回忆了一下:“我觉得是真的。她之前曾经回过娘家求助,连嫁妆单子也整理好了。就是因为她非要和离,所以我兄长才会将她软禁起来。” “青菀什么时候会被送走?” “兄长暂定的时间是两日后。” 谢妙仪再次深深吸口气,终于下定决心:“长乐,进来。” 片刻后,长乐出现在屋内。 谢妙仪也不避讳,当着魏璃的面直接开门见山:“清宁县主被魏珩软禁起来了,我见不到她。你想办法见她一面,替我问问她。如果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她带着嫁妆、毫发无损走出成国公府,并且不需要她付出任何代价,她愿不愿意?” 魏璃张张嘴想说点什么,终究又什么都没说。 当天入夜后,长乐穿上夜行衣偷偷摸摸出去了一趟。 再回来时,给谢妙仪带回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我很好,不要做傻事!你斗不过魏珩的。】 谢妙仪哑然失笑。 真不愧是她的好姐妹。 单是那么问,叶青菀就已经知道,如果她本人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和离的话,那这个代价肯定是谢妙仪自己来付。 可是,她没有说她不想和离。 叶青菀只是担心她斗不过魏珩,担心她会受到伤害,所以不愿意让她替自己出头而已。 换而言之,她是真的已经下定决心想要和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谢妙仪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一片决绝:“半夏,打水替我沐浴更衣。长乐,准备马车,去摄政王府。” 第303章 白月光的杀伤力 摄政王府中,萧昀正在书房接见暗卫。 屋内灯光昏暗,暗卫低声说着些什么。 萧昀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偶尔会微微皱眉,显然是某些事情让他不大高兴。 说到一半,外头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萧昀面色一沉挥挥手,暗卫识趣地从窗户离开。 来无影去无踪,仿佛书房内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一个人。 叩叩叩—— 下一秒,外头响起敲门声。 这大半夜的,谁敢擅闯他的书房?还敢直接敲门? 萧昀眉头皱的更厉害,但还是转身去开门。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门外的女子一袭青绿色长裙,轻薄的春衫轻纱如雾,勾勒出不及盈盈一握的细腰。 她手上提着一盏宫灯,映出一张薄施脂粉,眉目如画的脸。 长发自身后散落,如丝如缎。 就这么站在猎猎夜风里,衣袂飘飘,恍若九天仙子。 “你……你怎么来了?”萧昀喉结滚动,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王爷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谢妙仪莞尔一笑,淡雅的嗓音轻柔婉转。 “进来吧。”萧昀侧身让出一条路。 “多谢王爷。” 谢妙仪盈盈一拜,起身走进去。 青绿色长裙随风飘动,宛如江南碧湖上荡漾的春波,又宛如初见那一年,烟雨里随风摇摆的烟柳。 萧昀越发恍惚。 当年在洛城衙门口初见时,她穿的也是这样一袭青绿色春衫。 也像如今这样,一身江南女子的清新素雅。 长发飘飘,轻柔婉约。 四年时光,岁月并未在谢妙仪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让她越发明媚娇艳。 再加上这一身未出阁女子的打扮,真的让萧昀恍惚觉得光阴逆转,又回到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刻。 云英未嫁到谢妙仪在夜半时分提着灯敲开他的房门,整整四年了,萧昀只有在梦里,才敢有这种妄念。 如今突然出现在眼前,他不由自主心跳加速,下意识别开脸不敢看她。 “王爷为何不敢看我?”谢妙仪很快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放下手上的灯,笑着站到他面前。 萧昀忍不住手指微曲,不自在地攥紧掌心:“你怎么来了?” 谢妙仪没有回答,用一双清澈朦胧的眼眸温柔地望着他,柔声开口:“你不希望我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昀越发不敢看她,再次别开眼。 “王爷为何不看我?是我不好看吗?”谢妙仪轻柔地伸出手,轻轻扶正他的脸。 “好看,当然好看……”萧昀不由自主眼睛乱瞟,就是不敢落在她身上。 “阿秋,王爷我冷。”谢妙仪突然打个喷嚏,柔软的身子往他身上挨。 几乎是在她靠近的那一瞬间,萧昀就闻到淡淡的甜香。 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但是甜而不腻,清新淡雅,光是闻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他身子一僵,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王爷,我冷。”谢妙仪得寸进尺,直接挨进他怀里,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腰。 柔软的肌肤就这么紧紧贴在他身上,鼻尖都是甜香的味道。 萧昀整个人僵硬得更厉害,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抱她又不敢抱,尴尬地僵在空中。 “王爷,我冷……” 谢妙仪轻轻抬眸,眼底蒙上一层水雾,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也让人不由自主产生想要狠狠蹂躏的冲动。 萧昀再次喉结滚动,幽幽盯着她。 谢妙仪朱唇轻启,纤细柔软的手指一寸一寸抚过他腰间:“王爷,我好冷,抱抱我好不好?” 萧昀浑身一颤,闭上眼睛不说话。 谢妙仪手上的动作仍在继续,软软的声音里却带上哭腔:“王爷是嫌弃我吗?” 萧昀猛然睁开眼,恶狠狠盯着她。 像是盯上猎物的猛兽,恨不得下一秒就将她拆吃入腹。 谢妙仪却不怕,依旧直勾勾与他对视。 眼睛一眨,楚楚可怜落下两滴清泪:“王爷果然是嫌弃我……” 萧昀心间一颤,一把掐住她细腰的同时,已经狠狠吻了下去。 “唔……” 谢妙仪没料到他会突然吻上来,惊得瞪大了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更显无辜。 萧昀的吻带着惩罚意味,凶狠地掠夺着她唇齿间的空气。 这四年来,他不是没想过这样的谢妙仪,梦里都是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可每次醒来,都只剩惆怅。 最后虽然如愿以偿助她重金求子,但终究有些不一样。 可是此时此刻,萧昀真的恍惚觉得,他们又回到了当年。 四年前的谢妙仪,真的在某个夜晚敲开了他的房门,轻柔婉转向他投怀送抱。 谢妙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扰乱了心神,下意识挣扎起来,可她越是挣扎,萧昀便将她搂得越紧,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一般。 “唔……王爷……”谢妙仪断断续续哼唧,可这声音落在萧昀耳中,却像是点燃了某种更深的渴望。 他猛地将她抱起,大步流星走到软榻前将她抱上去,直接欺身压下。 “王爷……不要……”谢妙仪无力地推拒着,可这欲拒还迎的姿态,在萧昀眼中,无疑是最好的邀请。 他像是着了魔一般,只想将她拆吃入腹,再也不顾及其他。 夜幕低垂,遮住了满室春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狂风暴雨终于停歇。 萧昀拥着谢妙仪,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眼中满是柔情蜜意。 谢妙仪依偎在他怀中,眼角还带着几分未干的泪痕,看上去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王爷,你方才……好凶……”谢妙仪的声音娇软得像是要滴出蜜来,纤细的手指轻轻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圈:“人家……人家好怕……” 萧昀低头看着怀中娇滴滴的美人,心中一片柔软,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道:“不怕,有我在。” 谢妙仪轻咬唇瓣:“可是……我还是好怕,万一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萧昀心软的一塌糊涂:“谁敢欺负你,本王绝对不会放过他。” 谢妙仪湿润的眼底再次蒙上一层雾气,哽咽着轻声道:“我知道王爷英明神武,求王爷替我做主。” 第304章 美人计枕头风 萧昀默了默,轻轻抚上她的脸:“告诉本王谁欺负你了,本王替你做主。” 谢妙仪干脆翻身趴到他胸膛上,小心翼翼恳求:“王爷能不能替叶青菀与魏珩和离?” 萧昀哑然失笑:“原来是这件事。” 谢妙仪咬咬唇,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我同你说过那位学识渊博、精通天文地理的先生,其实就是叶青菀。但是你知道的,她与魏珩是夫妻。她娘家那边,跟魏珩走的也很近。她当然是有报国之心的,可如果真让她为你效力的话,也着实太为难她。她如今的情况你应该也是知道的,魏珩另有外室和庶子,她已经不想留在成国公府了。 你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让她带着所有的嫁妆与魏珩和离?不是她愿意为你效力所以你帮她和离,而是王爷看在我的份上,替我的闺中密友和离。事后也请王爷不要为难她,如果您需要报酬的话,便从我身上讨吧……” 萧昀抚在她脸上的手一顿,眸色微暗:“本王与魏珩同朝为官,如果叶青菀不肯为本王效力的话,本王还真不好得罪他。” 谢妙仪不解地歪了歪头:“王爷什么时候怕过魏珩。” 萧昀转而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施施然道:“本王原本没必要趟这趟浑水。除非,有足够的报酬。” 谢妙仪轻声笑道:“报酬啊,王爷刚刚不是已经拿过了吗?” 萧昀故意装傻:“什么报酬?我可没拿。” 谢妙仪笑着眨眨眼:“王爷不是觊觎我很久了吗?快四年了吧?如今我主动送上门来委身于你,多多少少应该是能换些东西的。” 萧昀目光一瞬不瞬定定看着她:“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谢妙仪柔软的藕臂轻轻攀上他的脖颈,凑上前在他唇上亲了一口:“那这样呢?” 萧昀还是摇头。 谢妙仪的手慢慢往下滑,一直滑到他胸膛上,再往下…… 萧昀呼吸一窒,难耐地闭上眼。 谢妙仪也不气馁,干脆整个人也顺着滑下去,在他身上乱来。 “嘶……”萧昀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有推开她,反而顺势闭上眼睛享受。 很久很久以后,谢妙仪又爬回他身上窝在他怀里。 雾蒙蒙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怯生生小声道:“那这样可以了吗?” 萧昀看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再看着她嫣红的小嘴,又想到刚刚的感觉……真是恨不得立刻答应下来。 别说是帮叶青菀和离,就是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想立刻搭梯子去摘。 可最后,萧昀还是忍住了,坚决摇头:“不可以?” 谢妙仪试试看着小心问:“那你喜欢刚刚那样吗?” “……” “还是喜欢那样那样?” “……” “你到底是喜欢这样还是喜欢那样?或者是这样那样?” “……咳……喜欢那样。” “哦。” 谢妙仪小小‘喔’了一声,又想往下滑故技重施。 萧昀急忙搂住她的细腰:“你可别再乱来了。” 谢妙仪依旧无辜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满脸天真:“我来伺候王爷,用美人计哄王爷开心,不就是要乱来的吗?” 萧昀:“……” 谢妙仪更加无辜:“王爷不喜欢吗?” 萧昀承认,没有人能抗拒这样的诱惑:“……喜欢……” 话音未落,谢妙仪已经滑下去了。 等一切再次结束后,她也累得不行,只能疲倦地窝在他怀里。 嘴上却不忘正事:“王爷……现在可以了吗?” 萧昀:“……不可以。” “哦,看来还是没把王爷伺候好。”谢妙仪小小失望,就是不气馁。 眼看着她还想继续往下滑,萧昀忍无可忍:“你又想干什么?” 谢妙仪小嘴嫣红,扭扭捏捏道:“当然是把王爷伺候好,然后吹枕头风。” 萧昀赶紧搂住她的腰:“你差不多得了。” “所以王爷现在可以帮青菀和离了吗?” “……不可以。” “王爷可真难伺候,人家都累了……”谢妙仪一派天真,超小声抱怨着。既然身子动不了,就干脆将手往下伸。 “谢妙仪你……你给我等着……”一而再再而三被这个小女子拿捏,萧昀实在忍无可忍,反客为主狠狠将她压在榻上。 谢妙仪笑着搂住他的脖颈,含羞带怯:“王爷,别光用嘴说呀。” 萧昀:“……谢妙仪,你完了。” 接下来又发生了些什么,谢妙仪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知道萧昀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很疯狂,也很卖力。 而她本来就是来投怀送抱的,自然无条件包容他,迎合他。 可是很久很久以后,谢妙仪实在受不了了,红了眼圈,眼角被逼出生理性泪水,抱着他的腰哭哭啼啼求饶。 可惜为时已晚,一而再再而三被挑衅,摄政王已然发狂。 像只暴怒的恶狼,既要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又硬下心肠势必要狠狠给她点教训。 第二日天色未亮,高福拿着朝服,带领一众小太监战战兢兢在外头敲门:“王王王……王爷,该上早朝了?” 抱着谢妙仪躺在榻上的萧昀猛然睁开眼,一双眼眸如隼鹰般犀利。 缓过神后,他才发现已经过卯时了。 今日有十日一次的大朝会,如果再不起床,就要耽误早朝了。 可是…… 萧昀下意识垂眸看向怀中的女子。 谢妙仪大约是真累坏了,被折腾坏了,躺在他怀中睡得正熟。 眼圈红红的,腮上还有泪痕,看起来当真可怜至极。 萧昀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根本不忍心吵醒她,更不忍心放开她,恨不得就这么抱着她一直到天荒地老。 嗯,突然有点理解那些个昏君的做派。 有这样的美人在怀里,他也不想去早朝。 “王爷,该起了……”高福在外头再次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唔……”睡得正熟的谢妙仪被吵到,难受地皱了皱眉往萧昀怀里缩。 仿佛是依恋极了,根本不肯离开他的怀抱。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萧昀立刻下定决心:“派人到宫里通报一声,就说本王今日身子不适。有什么事情,让魏珩、崔相和内阁商议着办。” 第305章 你休了我吧 高福沉默片刻,恭恭敬敬退下:“遵命。” 萧昀拉起锦被替谢妙仪盖好,心安理得闭上眼睛继续睡。 满朝文武都知道,摄政王是个极其勤勉的人。 为了替小皇帝做好榜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天没塌下来,他就一定要上早朝。 哪怕头一天刚从京郊大营巡查回来一夜未眠,也不影响他站在朝堂上雷厉风行。 这么多年来,这是摄政王头一回称病不上朝。 朝臣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也在心里暗自揣测,生怕他又在背后使什么手段。 作为摄政王的头号政敌,魏珩更是心神不宁,下朝回家后立刻召来暗卫:“到摄政王府去查一查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摄政王如今究竟在哪,为何会突然不上朝?” 暗卫离去后,他提着一只食盒回了自己的院子。 天渐渐的暖和,叶青菀已经换上轻薄的衣裳,正挽着袖子查看种子的发芽率。 这些种子都是魏珩弄回来的所谓外邦异种,她不是农学专业的,不大分得清究竟是些什么种子。 但既然是大盛境内没有的,那确实也能算异种。 她想试着培育出来看看究竟能长成什么样,失败了没关系,如果能长出些能吃的东西最好不过。 见面前的陶盆中已经长出青涩的嫩芽,发芽率明显不错,叶青菀忍不住露出笑容,自顾自跟他们说话:“你们可一定要好好长快快长,换个地方,可就没我这么专业的人来照顾你们了。要是长大能吃,我就把你们留作种子撒遍全世界。以后世界上的这种粮食,都是你们的后代。” 魏珩好久没有看到如此鲜活的叶青菀了。 他恍惚了一瞬,将食盒递给随从挽起袖子笑着走上前:“菀菀,需要刨土还是除草?我来帮你吧。” 叶青菀瞬间收起脸上的笑容,用厚布盖起自己的小嫩芽,毫不客气转身就走。 魏珩接过随从手里的食盒赶紧跟上去,又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出来:“我刚刚路过兴隆斋,他们家刚出的蟹黄汤包,你最喜欢的?” 呕—— 叶青菀闻到食物的味道,立刻忍不住干呕起来。 “你没事吧……”魏珩急了,想上去扶她。 “滚开。”叶青菀突然尖叫一声。 魏珩吓得呆立在原地:“好好好,我不靠近,你先别冲动。” 叶青菀就着侍女捧上来的痰盂干呕半天,最后满脸厌恶别开脸:“我不想吃东西你不知道吗?还拿腥味这么重的不要恶心我,你到底是想对我好,还是想感动你自己?” 魏珩着急忙慌让人将蟹黄汤包拿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见你最近一直吃不下东西,所以才特地给你买了些你爱吃的东西。” 叶青菀冷笑:“我为什么吃不下东西你心里没数吗?” 最近几年,她一直胃口不好。而且时常头晕、恶心、头痛,整夜整夜睡不着。 自从知道徐芸儿和那孩子的存在后,更是变本加厉的不舒服。 有时候甚至会产生一把火烧了这座院子,或直接拿刀捅了魏珩,同归于尽一了百了的可怕念头。 魏珩一开始还很高兴,以为是她怀孕了。 结果连请十几个大夫,得出的结论都是忧思过度,肝气郁结,所以才出现这样的情况。 听起来不是很严重。 但叶青菀隐隐约约觉得,她好像是抑郁了。 没穿越之前,她曾经无意中在网上刷到过抑郁症,大约就是这种症状。 魏珩也很慌:“菀菀,你之前说的什么番薯红薯马铃薯,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也找到了几家往西域走镖的镖局和商队,只要他们发现那东西,就一定给你带回来。还想要什么你告诉我,只要是这世上有的,我一定尽力去找。” 叶青菀二话不说将昨天晚上刚刚写好的和离书拍到他面前:“和离。” 这段时日以来,魏珩日日都回府陪她。 每来一次,她就写一封和离书扔给他。 魏珩无一例外都会全部烧掉。 叶青菀也会无一例外的,重新再写一封。 等到第二天他回来时,再拍到他面前。 她固然很想借助魏珩的权势满足自己的目的,可是,她更想远离这个人,重新获得自由。 “菀菀别闹。”魏珩果然如之前每一次一样,将和离书撕碎扔进炭盆烧掉。 “装什么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有多深厚的情谊。”叶青菀满脸鄙夷:“我又不是你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外室,更不是你那刚出生的好大儿,不需要你魏珩施舍我三瓜两枣的情意,更不需要你在我面前装什么深情厚谊。 你要是还想做个人,那就签了和离书让我走。反正我都谋害你儿子了,谋害你们成国公府唯一的宝贝金孙,实在不行你把我送宗政司或京兆府去,给我定一个谋害庶子的罪名。让我滚钉板也好,过火床也罢。只要能和离,里子面子我通通不要。” “菀菀你别这样,分明不是你做的。”魏珩无奈。 “就是我做的。我歹毒善妒,不配做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我县主的颜面也不要了,不和离,你直接休了我吧。”叶青菀一口咬定。 “菀菀别闹,你先好好休息,我跟幕僚们有事商议,等忙完了再回来陪你。”魏珩见实在说不通,只能起身离开。 “魏珩。”叶青菀叫住他:“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想见见徐芸儿母子吧?” “好好歇着……”魏珩身形一顿,下意识想落荒而逃。 啪—— 叶青菀顺手抄起一只银制果碟摔到他脚下,阻挡住他的脚步:“魏珩,你这样自欺欺人有意思吗?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别躲了。再躲下去,就只会更厌恶你。” 第306章 魏珩,你的爱实在太可怕了 魏珩再次浑身僵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叶青菀起身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魏尚书,位极人臣的魏大人。将朝野上下多少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啊,又岂会看不穿徐芸儿的为人和她那点小心思?我叶青菀这点小手段,在你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所以你比谁都清楚,我之所以让徐芸儿带孩子来向我请安。就是因为我知道她绝非善类,而且野心勃勃。只要我稍微一刺激一引导,她一定会抓住机会对我栽赃陷害。我想借此机会和离,离开成国公府。” 魏珩下意识别开脸不敢看她。 叶青菀自嘲一笑:“其实一开始你就什么都知道对吗?可是,你还是选择怀疑我质问我,任由国公夫人将我带到祠堂审问。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你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徐芸儿和那个孩子。可实际上,你还是发自内心的想维护他们。哪怕你什么都知道,也不敢去赌。你担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你也不想让他们受到伤害。” 魏珩痛苦地闭了闭眼:“菀菀,我的身份注定我必须有个孩子。其实你可以容不下他,也可以害他,但是不能没有他。因为已经有这个孩子存在,他们才不会为难你,我才能好好守着你。我承认我担心那孩子的安危,但是,我……我真的很想保护好你。” “为了我好,所以不问青红皂白第一时间维护他们母子。为了我好,所以在第一时间怀疑我质问我,任由你母亲欺负我。”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魏珩心累的同时,眼底浮现出一抹阴狠:“徐芸儿蓄意陷害你,不就是想将你赶走取而代之,贪图我国公府荣华富贵吗?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她得逞的。她对亲生儿子下这样的毒手,我已经将她禁足在祠堂,罚跪针垫一个月。她不是喜欢扎针吗?我让她扎个够。” 叶青菀倒吸一口凉气:“你罚她跪针垫?” 所谓针垫,就是扎满细针的跪垫。 膝盖跪在上面,几十根针就会直接扎进肉里。 是这京中大户人家一种搓磨人的手段。 别说跪一个月,三天跪下来,双腿只怕也废了。 她是县主,是德宗皇帝的曾外孙女,魏家当然不敢这么对她。 但是叶青菀亲眼见过三房一个姨娘偷人,活生生跪死在针垫上。 魏珩冷酷无情:“我知道你心善,但你不必心疼她,这是她应得的报应。你放心,满月宴上我不会让她出现。跪完一个月针垫,她也不会还有命在。自作自受的报应,即便是太后娘娘也不能说什么。一个无名无份的外室,死了也就死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叶青菀忍不住浑身颤抖,连连后退:“你……那是你儿子的亲生母亲,你这么折磨死她,就不怕那孩子长大之后对你我心生怨对?对魏家心生怨怼。” 魏珩无比冷静:“所以,没有人敢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如果你愿意认他,那他就是你十月怀胎亲生的。如果不愿,那他就是我一个外室生的。生母不详,来历不明。以我魏家今时今日的地位,有个继承人就够了。生母出身高贵只是锦上添花而已,生母不详也无伤大雅。” 叶青菀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脸上血色尽褪:“你认真的?” 魏珩急忙上前,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我承认之前是我心软,看见她大着肚子的模样,看见她生完孩子奄奄一息的模样,看在孩子的份上,总想怜惜她几分。没想到,她竟敢得寸进尺陷害你……我知道你见不得血,所以我已经顺着母亲的意思带你到城外庄子上去住。等你再回来时,我保证干干净净。这个世上,这个府里,我魏珩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你疯了……”夫妻这么多年,叶青菀实在太了解魏珩。 他知道,他这次是来真的。 “我早就疯了。菀菀,从兄长死后,整个国公府都压在我身上时,我就已经被逼疯了。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你,如果不是因为你陪在我身边,我已经疯得不成样子了。”魏珩清冷的眼眸中尽是癫狂:“他们要我肩负起传宗接代的责任,肩负起成国公府,我已经做到了。凭什么?凭什么还要来欺负你?所有想分开我们的人,都得死。” “啊……”叶青菀忍不住尖叫一声,拿起手边的茶盏就往地上摔:“太可怕了,魏珩,你实在太可怕了,你的爱也实在太可怕了。世上为什么会有你这种人?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爱?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也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是为了保护那个孩子,你还是要欺负我,怀疑我,让我受委屈。事后又为了替我出气,那样去对付徐芸儿。你不但是个疯子,还是个自私自利的疯子。所有人都有错,就你没错是。明明是你跟徐芸儿怀孕生子,也是你自己怀疑我,让我受委屈。为什么要让我来受这些委屈?要让徐芸儿来承担所有的责任……” 徐芸儿不是个好东西。 这三番五次的交锋,都是她主动挑衅陷害。 叶青菀只是心善又不是圣母,还不至于去心疼她。 可是,魏珩这种行为真的是太可怕了。 明明他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他既要又要,别人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还理直气壮的觉得自己既肩负起了家族责任,又保护了心爱的女人。 典型的封建男权思想,典型的封建士大夫思想。 一切权衡利弊,女人只是工具。 站在魏珩的角度,以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好像真的没什么大毛病。 更让叶青菀毛骨悚然的是,作为一个权臣,他真的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她,也尽最大的努力给到她想要的一切。 哪怕她回娘家告状,父母兄长和嫂嫂们估计也要说她不识好歹。 不就是询问了几句吗?还是小心翼翼的询问。 如今魏珩已经愿意为她除掉那个女人,去母留子,一切随她意。 还借故带她离开,让她手不沾血。 权臣的爱,卑微炙热。 她还想怎么样? 第307章 魏珩,你让我走 “菀菀你别怕,我就算伤害我自己,也绝对不会伤害你。是,徐芸儿罪不至死,可是她不怀好意有害你之心,我绝不会允许她活着。都是我的错,是我的罪孽。就算将来下要下十八层地狱也是我一力承担,跟你没有关系。你是不是觉得这种方式太残忍了?我只是想为你报仇而已……你要是不喜欢,那就换种方式。” 魏珩吓坏了,一把将叶青菀搂在怀中安抚:“好了好了,别怕。我现在就命人将徐芸儿带走,带到一个你绝对看不到的地方。其他的事你就别管了,但我能保证,你永远不会再见到她,她也永远不会再伤害你。” 叶青菀丝毫没有觉得被安抚,反而毛骨悚然。 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忍不住喃喃自语:“太可怕了……魏珩你太可怕了……和离,我要跟你和离……” 魏珩轻轻捂住她的嘴巴,语调温柔缱绻:“说什么傻话呢?我知道这次是我的错,但也仅此一次。从此以后,不会再有徐芸儿,更不会有别的女人。爹娘和姐姐也会受到教训,不敢再往我身边乱塞女人。我们会好好的,像从前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叶青菀浑身颤抖,使劲挣脱他的手:“你……你到底打算怎么对徐芸儿?” 魏珩温柔抱着她:“放心吧,我说到做到,绝不会偷偷将她藏起来。” “你到底想怎么杀她?”叶青菀不是怀疑他想金屋藏娇,而是对他的手段毛骨悚然。 “这些事情跟你无关,别胡思乱想。” 叶青菀再次惊声尖叫:“明明你之前还怜惜她,如今就可以下这么残忍的毒手。那有朝一日你要是不喜欢我了,是不是也会这么对我?” 魏珩满眼温柔,轻轻抚摸着她的唇:“她不配与你相提并论。这世上所有的女人,都不配与你相提并论。菀菀是我的小太阳,是我的蜜糖。这世上可以没有任何人,但是不能没有你。” 叶青菀脑子里轰隆一下,如梦初醒颤抖着:“所以……其实之前我误会你了,你根本就没有拿徐芸儿当人看。” 魏珩的神色瞬间淡漠:“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的,之所以选她,那是因为她适合。如果有其他更适合的人,我也可以选别人。” “那你之前还将她养做外室?还亲自送她去畅音楼,怜惜她生育之苦?” “我魏珩又不缺她一口饭吃,既然已经委身于我,那就给她一口又如何?况且人非草木,我偶尔也会心软。” 叶青菀顺着他的话说:“但前提是,她别妨碍到你。” 魏珩抱着她轻哄:“毕竟为我生了个孩子。妨碍到我我尚且可以留她一条活路,算计到你头上,我岂能容她?” 叶青菀哑然失笑,泪水滚滚滑落:“说到底,你还是没有拿她当人看。她就是个物件,你可以念着旧情容忍她。也可以在她碰触到你的底线时,毫不犹豫让她消失。” 魏珩试图跟她解释:“菀菀你就是太善良了。实际上,徐芸儿心里很清楚,她那收了我母亲大笔钱财的父母也很清楚,让她府勾引我,本身就是拿她当个物件。可是她自己心甘情愿上赶着勾引,还给我下药,同样没拿自己当人看。我之前愿意给她几分薄面是我乐意,如今她既然敢碰你,那就要承担后果。” “啊……你滚啊……你们统统都滚……你不是人,你娘不是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是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你们成国公府太可怕了……” 叶青菀实在是绷不住了,尖叫着推开魏珩,抓起旁边的东西发泄似的的拼命往地上砸:“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不要留在这里……这个地方太可怕了……你让我走……我不要待在成国公府,不要待在人命如草芥的封建时代,更不要跟你这样的封建士大夫做夫妻……你让我走啊……” 她真不是心疼徐芸儿,只是感觉到了一种浓浓的恐惧。 与魏珩夫妻这么多年,叶青菀不是不知道他手段狠厉。 他也很怕吓到她,在她面前一直有所收敛。只要她开口劝,也大多会如她的意。 可这一回涉及到她自己,所以魏珩没有再遮,叶青菀也终于看见更加血淋淋的真相。 这才是封建时代的本质,人命薄如纸。 这才是封建士大夫的思想,对于那些地位低下的,他又丝毫不在意的人,在他眼里真的都不能叫人。 哪怕那个女人曾经跟他睡过,还给他生下过一个儿子。 他需要那个儿子来完成责任,延续香火。 但是那个女人,依旧只是一个物件。 为了讨喜欢的女人开心,可以被随意虐杀。 叶青菀依旧相信魏珩对她的爱。 但是她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环境,更受不了这样的人。 哪怕她一直会是受益者。 太可怕了,太窒息了,这不是正常的世界,不是正常的三观。 叶青菀只有一个念头,她要逃离,远远逃离这种扭曲的地方和这个扭曲的人。 “菀菀你别冲动,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可以不杀她,你说,你想怎么样我都听你的,你别伤害自己……”魏珩也很慌,尝试安抚她。 “让我走让我走,你让我走……” “好了好了,你先冷静冷静。等你想好有什么想要的,随时命人叫我过来。” 魏珩不想跟她谈论这个问题,再次选择避开,并吩咐侍女:“好好伺候夫人,她要是破点皮,全部杖毙。” 叶青菀呼吸一窒,突然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每次她想反抗,就会牵扯上无数人的性命。 叶青菀是真的很累,吃吃笑着问魏珩:“你知道我为什么吃不下东西睡不着觉吗?大夫说我忧思过度,肝气郁结,其实不太准确。准确的来说,我抑郁了,抑郁症。” 魏珩急忙安抚她:“这几日吃的药也没效吗?太医院那群庸医。我马上命人贴出悬赏,让这世上最好的大夫来给你看诊,你一定会很快痊愈的。” 叶青菀烦躁地扯自己头发:“魏珩,我是现在才这样的吗?我都已经病这么多年了,要是寻常大夫能治得好需要等到今天?” 第308章 你放过我吧 自从穿越到这个封建时代后,她其实一直不适应。 阶级分明,人命如草芥。 尤其是因为她的任性妄为,一次又一次害死身边最亲近的人。 叶青菀已经很努力的想适应,很努力的想要调节心情。 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总是有很多东西会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好在她做姑娘时,娘家父母兄长是真的宠爱她,再加上她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勉强还能过得去。 嫁入成国公府后, 阖府上下碍于她的身份对她也还算不错。 那时候的魏珩也还年轻,不像现在这么位高权重,更不像现在这么心机深沉、阴狠残忍。 两人年少夫妻,中间没通房、没妾室、没有乱七八糟的白月光,是真的过了一段花前月下恩爱两不疑的日子。 可是后来,三王叛乱,叶青菀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魏家摇身一变,成了如日中天的外戚。 魏珩也摇身一变,成为权臣国舅爷。 叶青菀已经说不上来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或许是那一晚她去送宵夜时,正好撞见他亲手杀掉一名幕僚。 又或许是那一日,他一边精心打磨着想要送给她的玉簪,一边轻描淡写诛人九族。 也有可能是那天早上,魏珩正温柔缱绻为她画眉,接到暗卫的信后,很自然的说了一句:“只有死人才会永远闭上嘴巴。连同他的家人,一个不留。” 这样的时候越来越多。 只要叶青菀问上一句,魏珩总会温柔地为她解释前因后果。 要是她实在于心不忍提上一嘴,多半能留人一条性命。 他是真的对她很好,也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开始在她面前遮掩。 可是,她还是越来越压抑。 一方面是随着魏珩地位的提升,她也渐渐被扯入权力旋涡政治中心,越发深刻的意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封建社会。 这种斗争、这种残忍,和她在娘家时见过的那些随便打死几个下人相比,那简直是没有可比性。 另一方面,因为她一直没有孩子,国公府和魏太后一直很不满。 叶青菀过的很压抑,但她还是努力的生活。 利用自己那少的可怜的文科生知识开铺子挣很多钱自己花,还开了畅音楼,写很多本子哄自己开心。 也会借着魏珩的权利搜集天下舆图,找出其中不足让他提供给工部。还会到处搜集异种,想要培育出更高产的粮食。 有空的时候,她也喜欢出去参加聚会。还结交到了好闺蜜谢妙仪,经常和她一起吃瓜、踏青、游湖、野外烧烤…… 可是就算活得很充实,叶青菀还是会很难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失眠、掉头发。 慢慢的,头晕、乏力、没胃口。 御医请了一波又一波,都是一样的说辞,忧思过度,郁结于心。 其实魏珩也知道,她的抑郁症不是最近才开始的,也不单单是因为徐芸儿和孩子,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开始抑郁了…… “我到底该怎么做?菀菀,你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开心一点?你的病才能好?”就是因为知道,魏珩也很无力。 “你放我走吧,我求求你了,放我走吧。”叶青菀痛苦地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你知道的,其实早在很久之前,我就不想继续在成国公府呆下去了。只是因为有你陪着我,你每天都在跟父母对抗,跟全世界对抗,想将我护在身后,所以我不能退缩。如今你已经退一步了,为什么不允许我也退一步?” 魏珩惨笑:“那我怎么办呢?如果你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叶青菀抓着头发:“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会死的。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被你困死的。” 魏珩沉默良久,最终长长叹口气:“等满月宴过后,我会主动离京外放。你不是一直想去金河治水吗?西北总督的位置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我陪你去。西北民风开放,没有京城那么多规矩,对女子也没那么多束缚,你会喜欢的。” 叶青菀说:“你还年轻,外放几年多见一见民生疾苦,了解一下地方上的弯弯绕绕。对你将来的仕途也大有裨益,你能走得更远。” 魏珩:“……” 叶青菀苦笑:“夫妻这么多年,你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你当然是想让我透口气,想尽量对我好。但魏大人老谋深算,既然事情都做了,肯定要捞点好处才行。” “……” “你知道吗?我之所以很累,就是因为我什么都明白。外人总说我憨傻蠢笨,我倒宁愿我真的憨傻蠢笨。如果我什么都不懂,如果我没那么明白,就可以心安理得做个娇妻享受你的宠爱,心安理得被你圈养在金笼子里锦衣玉食,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可是魏珩,我寒窗苦读那么多年,还是个文科生,政治、历史是必修课,真的做不到揣着明白装糊涂。” “……” “如果我从小生在这样的时代,在这样的环境里耳濡目染,或许我也可以习以为常的接受这一切。你在朝堂上争权夺利,我就在后宅替你打理家事伺候一屋子小妾和庶子,替你结交朝臣做贤内助。我们三观契合,你去母留子也好,杀人如麻也好,我可以装作看不见,甚至还可以帮你埋尸善后。问题是,我就不是这样的人……” 叶青菀焦躁扯自己的头发,几乎要崩溃:“世上那么多名门贵女,她们肯定能与你三观契合做一对恩爱夫妻。别说一个徐芸儿,就是十个徐芸儿,她们也能伺候她坐月子。魏珩你放过我吧,让我透口气,也放过你自己。” 第309章 可以卖个好价钱 魏珩沉默了很久,突然问她:“如果我能放下这一切,孑然一身带你离开这个牢笼,你是不是就能开心一点?” 叶青菀一顿,随即淡淡道:“你当我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会做那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美梦?” 穿越过来的时候她二十一岁,这么多年过去,都快三十了。 在这个早婚早育的时代,做祖母也不稀奇。 这种冒着粉红泡泡的美梦,她连做都懒得做。 “魏珩,你做不到的。你生在这个家族,早就习惯了这个大家族能给你带来的一切。如今更习惯了位极人臣,呼风唤雨。如果真让你去做个普通人,还不如让你去死。可能比起死亡,失势更让你难受。 况且,你从小被家族当做继承人严苛培养。你身上肩负着父母兄弟,家族兴衰,还肩负着无数人的生死,你不敢、也不会做出这种事。你这样的人啊,典型的封建士大夫教育,从小学的都是君臣父子,忠孝礼义。你当然爱我叶青菀,不过比起那些东西,还是稍微差了点分量。有些事情你想想就行了,别自己犯蠢,也不必拿来哄我开心。” “呵呵……呵……”魏珩忍不住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你看,你果然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除了我身边,你还能去哪里?没了你,我该怎么办?” “所以为了你自己,你明明知道我很难受,还是不肯放我离开。” “是,我就是自私自利,就是舍不得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唯独不准再提离开。如今不许,以后也不许。我既然逃不出这个牢笼,那你就留下来陪我吧。”魏珩突然暴怒,红着眼睛跌跌撞撞落荒而逃。 叶青菀看他的背影,反而渐渐冷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开口对旁边的侍女道:“吵架都给我吵饿了,你去问问魏璃,她素日爱吃的猪肘子都用的什么配方?看着还挺香的,让她做一份给我送来。光吃猪肘子也很腻,再多加几道小菜。” 侍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身出去。 片刻后,红着眼眶又回来了:“门口的守卫还是不让我出去。连银子都不敢收,更不肯去向四小姐传话。” 叶青菀抬手往脸上一抹,若无其事站起身:“我就不信了,魏珩他还能关我一辈子。别哭,今日出不去还有明日呢,今年出不去还有明年。我一身的本事,总能将自己卖个好价钱。” 纵使魏珩位高权重,纵使连娘家人也不站在她这边,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无计可施。 妙妙之前就说过的,摄政王想招揽她,看中她精通天文地理的本事。 从前,叶青菀认命,拒绝了他的招揽。 被软禁后,她也不想因为要摆脱魏珩这个泥潭,就去跳摄政王的泥潭。 可是现在,叶青菀改主意了。 虽然她是真的很害怕这个时代的政治斗争,很不想卷进权力的旋涡里。但摄政王既然求贤若渴,她凭着这身本事就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以魏珩的警惕心,谢妙仪她是见不到了。 不过,等他放松警惕的时候,魏璃身为自家人,应当还是有见面的机会。 等找到机会,就让她向谢妙仪传信,请长乐再悄悄来一趟。然后再请谢妙仪从中斡旋,替她与摄政王讨价还价。 叶青菀相信,凭她这身本事,这个价钱绝对能谈拢。 “什么价钱?县主您别吓我。”丫鬟被吓得眼圈更红了。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呗,有什么好怕的?”叶青菀从地上爬起来,努力打起精神,重新扬起明媚的笑脸:“给我找把梯子,我想到楼顶上去看看。” “县主,成国公府深宅大院,你跑不出去的。”丫鬟吓了一跳。 “谁说我要跑出去?我是真的想到屋顶上看看。马上就要开春,我想观察一下这个阶段的云层变化。想卖一个好价钱,首先要实力过硬。对了,之前送来的营养土很不错,就是那种黑土。让人把院子里的花全部铲掉,再将花台扩大三倍,全部铺上厚厚的营养土。种苗培育的很好,等开春之后马上就要移栽了……” “另外,你让人告诉魏珩,他之前答应我的,会将金河的河道工程图拿回来给我看。现在怎么还没拿来?还有关于渭城那边的记载,我怀疑那是地震带,如果工部没有存档的话,可以去查当地县志……快快快,行动起来可惜行动起来,快去……” 谢妙仪说的对,无论任何时候,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放弃好好活着。 世界也很大,除了成国公府,还有天高地远。 虽然魏珩和成国公府让她活得很难受很抑郁,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外面的世界不一定阳光明媚,却未来一定充满希望。 摄政王府里,谢妙仪此时终于悠悠转醒。 昨夜实在花费了太多力气,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花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情形,脑子也才渐渐清醒过来。 她下意识想起身,环在腰间的手却猛然收紧。 “啊……”谢妙仪惊呼一声,又重新被拉回男人胸膛上趴着。 她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挂在萧昀身上。 由于软塌太挤的缘故,几乎是半趴半抱,大半身子都压在他身上。 昨天晚上,他俩应该就是以这样别扭的姿势睡了一夜。 也幸亏萧昀身体好,要换个弱不禁风的,恐怕早被她压个半死了。 身体好…… 谢妙仪不由自主想起昨晚的情形,悄悄红了脸。 感受着身下坚实的肌肉,又悄悄伸出手在萧昀身上摸了几把。 别说,常年带兵的人就是不一样,这身体是真的好。浑身硬邦邦的,硌的都有点难受了。 尤其是…… 咦,什么位置?感觉怎么跟别的地方不一样? 先捏捏,摸摸,再捏捏,再摸摸…… “嘶……”萧昀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猛然睁开眼,沙哑着嗓子咬牙切齿:“你往哪摸呢?” 第310章 王爷最好了,妙妙喜欢你 谢妙仪茫然:“就……往那啊。” 萧昀又吸一口凉气,突然翻身暴起狠狠将她按在榻上。 黑眸充血,犹如一头刚刚睡醒的饿狼:“谢妙仪,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谢妙仪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羞怯地红着脸:“我确实欠收拾,不过王爷收拾我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哄哄我?” 萧昀:“……” 谢妙仪含羞带怯,悄悄偷看他一眼:“王爷,您就答应我嘛!人家都让你睡了,您就帮帮我的好姐妹嘛。” “……”在这个时候提这些事,她是懂扫兴的。 “王爷……您就答应人家嘛?人家为了青菀的事吃不下睡不着,郁结在心,都影响给您生世子了。看见我郁郁寡欢,您肯定也会心疼的。我心疼王爷您,不想看到您为我心疼,所以您就答应了好不好……”谢妙仪扭着身子,娇声在他怀里撒娇。 小姑娘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无辜又娇气。 相识这么多年,萧昀从来没见过她这副小儿女的情态,当场心软的一塌糊涂。 可想到她不怀好意,又忍不住冷着脸:“哼。” “王爷,求求您了。”谢妙仪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胸口:“王爷最好了,王爷对妙妙最好了。之前王爷忙于朝政,妙妙被人欺负,都是青菀护住我。她那么好,求王爷帮帮她好不好?” “哼。”萧昀表面上一派冷硬,实际上,已经忍不住悄悄握紧拳头。 该死的,妙妙怎么突然这么娇气了? 从前的她虽然温柔亲和,却是外柔内刚,性子执拗,向来很有自己的主意。 有很多时候,他都巴不得她能多依赖依赖自己。 如今终于如愿以偿,萧昀是真的有点心动。 好想立刻答应她,好想看她开心的样子,也好想看她满眼崇拜感谢自己。 可是绝对不行,他要的不是这一次,是往后余生,是一辈子。 好不容易谢妙仪有所求,绝对要趁机多索取点利息,不能就这么轻易让她得逞。 “王爷,是妙妙伺候的不好吗?”谢妙仪突然咬唇,眼底浮现出点点泪光。 “不是……”萧昀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肠瞬间又软了。 “又不是什么朝廷大事,就这么点小事王爷都不肯答应我,肯定是不爱我了。”谢妙仪说着,落下两滴清泪。 再加上她柔弱的模样,瞬间有了梨花带雨的即视感。 萧昀:“我没有啊……” 谢妙仪泫然欲泣咬着红唇,楚楚可怜起身:“既然如此,那我也没脸再待下去。都是我的错,是我伺候的不好,惹王爷心烦了。” 萧昀急忙搂住她:“你没错,是我错了。” 谢妙仪倔强背过身去不理他:“哼,王爷刚才刚刚得到我就不珍惜,以后还指不定怎么样呢。放开我,我要回侯府。与其等着被王爷抛弃,还不如回去守着周帷那个活死人。最起码,他不会再抛弃我。” “……别闹。” “那好吧。”谢妙仪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身子慢慢往下滑:“王爷不可能会有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伺候好王爷,王爷才会嫌弃我。” 萧昀眉心一跳:“……你想干嘛?” 谢妙仪趴在他身上扬起无辜的笑脸:“想吹好枕头风,自然要先将王爷伺候好。” “……”就在萧昀愣神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了。 他难耐地闭上眼:“谢妙仪,你折腾死我算了。” 谢妙仪含糊不清哼唧:“美人计嘛,自然要让王爷欲罢不能,然后对我言听计从。” 萧昀:“……” 半个时辰后,两人都累得昏昏欲睡。 谢妙仪趴在萧昀胸膛上,几乎连手指都懒得动,嘴里却还在含糊嘟囔:“王爷,我伺候的如何?你满意吗?那魏珩欺负我,欺负我的好姐妹青菀。如果你满意的话,心疼我的话,求王爷替她做主。” 萧昀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无可奈何:“你这美人计没什么诚意。” 谢妙仪悠悠叹口气,强撑着直起身子你又想往下滑:“好吧……” 萧昀惊恐掐住她的腰:“你又来?” 谢妙仪红着眼圈娇气地抿唇:“都说了我是来向王爷使美人计的,王爷把我睡了那么多次,却还是不肯听我的枕头风。就说明王爷是喜欢我的美人计的,只是还没伺候到位而已。” “你……”这都什么歪理。 “王爷,让妙妙好好伺候你……”谢妙仪已经开始故技重施。 “够了,谢妙仪,你个妖精,我迟早被你折腾死。”萧昀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抱进怀中紧紧抱住:“别闹了,我答应你行了吧?” 谢妙仪在他怀中扬起苍白的小脸,眸中湿润一片,腮上还挂着泪痕,怯生生试探:“真的?” 萧昀哪受得了放在心尖尖上多年的女子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忍不住叹气:“真的,但是你不准再闹了。” 谢妙仪立刻露出大大的笑脸,环住他的脖子吧唧一口亲上去:“谢谢王爷,王爷最好了,妙妙喜欢你。” 萧昀被哄得五迷三道,心神荡漾之下手一挥:“玄青,拿本王手令到禁卫营去,调一千禁卫军整装待命。高福,立即进宫向陛下求一道明旨,就说本王要帮叶青菀和离。要她毫发无损,带着所有嫁妆离开成国公府。” 玄青和高福不知从哪冒出来,齐齐在门外应了一声:“遵命。” 谢妙仪突然有些疑惑,怀疑地看向萧昀:“王爷,你怎么这么干脆?” 萧昀享受着美人在怀,把玩着她的头发:“干脆不好吗?” 谢妙仪蹙眉:“……不是,可你这也太干脆了,我总觉得……这是你提前计划好的。” 萧昀面不改色:“你感觉错了。” 谢妙仪越发狐疑:“我是不是上当了?” “没有,错觉。” “等等……我身边一直有你的暗卫,所以其实你早就知道,那位所谓的先生是叶青菀?” “……是。” “萧昀你监视我?”谢妙仪危险眯起眼。 “我没有……那六名暗卫只是保护你的安危,等闲并不会靠近。那日是因为魏珩凑巧出现,他们担心你有危险,所以才会监听你们说话。”萧昀非但不生气,还挺高兴的实话实说。 妙妙对他直呼其名,还使小性子,那就说明已经将他当做自己的男人,而不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谢妙仪又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冷哼道:“最好没有。我说过的,我谢妙仪是我自己。我永远不会属于任何人,也不想活在任何人的监视之下。” 萧昀赶紧搂住她轻哄:“是是是,你永远是你自己,没有人会监视你。这些年我要是命人监视你的话,还能不知道你与周帷已经彻底离心?” 谢妙仪重新笑起来,抱着他的脖子撒娇:“谢王爷恩典,王爷对妙妙最好了,妙妙最喜欢王爷了。” 萧昀目光突然暗了暗,低下头凑到她耳边:“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谢妙仪一派天真眨眨眼,凑到他唇上轻轻啄一口:“是这样吗?” 萧昀摇摇头,不由分说倾身压上去:“连美人计都不会使吗?来,本王教你……” 第311章 叶青菀和离 书房中再次春光旖旎。 萧昀和谢妙仪又是一阵胡闹,将平日里处理国家大事的地方弄得乱七八糟。 待两人胡闹完,又在瑶华院沐浴更衣吃完午膳,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谢妙仪催他:“王爷你快去嘛。我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等你回来。” 萧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吩咐侍女:“取件披风过来,再拿一顶帷帽。” 谢妙仪离开的这些时日,瑶华院里一切如常。 侍女们日日打扫整理,和她之前暂住时没什么分别。 就连窗口的架子上,都还插着几枝新折的梅花。 内廷司那边也不敢怠慢摄政王的宠妻,每到制新衣的时候,有摄政王一份,就有谢夫人一份。 屋内的一应陈设,包括床帐被褥在内,也会随着季节而更换。 高福倒也请示过萧昀,他只说一切照旧,那自然只能一切照旧。 就连府里很多不知情的人,也都以为谢夫人依旧住在瑶华院里,只是生性喜静不爱露面而已。还有几家的夫人跃跃欲试往府里送帖子,试图跟她搭上关系。 是以谢妙仪这次虽然来的突然,但柜子里全都是按照她尺寸裁好的新衣。 眼看着马上就要开春了,春装前两日刚刚送来。 她身上如今穿的,就是一套华丽的早春衣裙。 侍女很有眼色,特地挑了件很相配的月白色绣玉兰花披风,又挑出一顶帷帽恭恭敬敬捧上前:“请夫人更衣。” 萧昀拿起披风亲自帮谢妙仪披上,又拿起帷帽帮她系好。 最后牵起她的手:“走,带你看出好戏。” 谢妙仪似有所感,但还是问他:“魏珩的好戏?” 萧昀道:“自然是你想看的好戏。” 两人一路来到王府门口,谢妙仪才发现果然已经有一千禁卫军整装待发。 个个站姿如松,神色肃穆。 不愧是守卫皇城的禁军,果然非同凡响。 玄青牵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候在一旁,萧昀直接翻身上马,向谢妙仪伸出手:“会骑马吗?” “当然会。”谢妙仪毫不犹豫握住他的手,借力翻身上马坐到他身前。 “出发,去成国公府。”萧昀双手牵住缰绳将谢妙仪整个圈在怀中,一声令下,所有禁卫军齐刷刷跟上。 谢妙仪不算娇小,在萧昀面前,是真的显得有点娇小。 小小的一只,就这么被圈在身前。 看着气势汹汹的禁卫军,她突然有点心虚:“我这枕头风是不是吹过了?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查抄成国公府。” 萧昀云淡风轻道:“我以国士待她,希望她能以国士报我。” 谢妙仪瞬间明白了。 萧昀是真的很看重叶青菀。 这一出是他早就策划好的,只不过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 今日,正好时机已到。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到成国公府,萧昀毫不客气冷声命令:“将成国公府给本王围了,没有本王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来。” “是。”一声气势十足的应声后,禁卫军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四散开来。 片刻功夫,整个成国公府就被围的水泄不通。 有门房上来询问情况,被禁卫军直接拿下。 还有个管家模样的人搞不清状况嚣张跋扈辱骂萧昀,差点被禁卫军当场削掉脑袋。 闹这么大阵仗,自然也在第一时间传到魏珩耳中。 魏珩连官服都来不及换,就冷着一张脸匆匆忙忙走了出来。 见萧昀四平八稳骑在马上,身前还搂着个娇弱的小娘子,越发脸色铁青:“安王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成国公府究竟犯了哪门子王法,需要您摆出一副抄家灭族的架势来?” 萧昀都懒得拿正眼看他,视线轻蔑地从他身上扫过:“蠢货。” 魏珩攥紧拳头,不情不愿行礼:“还请王爷明示,我魏家究竟犯了哪门子王法?” 萧昀接过玄青手里的圣旨扔到他面前:“陛下有旨。” 身边所有人都急忙跪下,魏珩只好也跟着跪下,然后才狐疑的伸手捡起那道圣旨。 当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和离?” 萧昀都懒得跟他废话:“玄青,你带一队禁军,亲自将本王的表妹,德宗皇帝的亲赠外孙女,清宁县主接出来。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魏珩腾一下从地上站起身挡在门口:“摄政王你别欺人太甚,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 萧昀倒也不恼,抬手一挥:“兄弟们告诉他,清宁县主与本王有什么相干。” 禁卫军们立刻齐声道:“王爷嫡亲的表妹,德宗亲生的曾外孙女,宗室血脉,清宁县主。” 萧昀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问他:“听清楚了吗?魏大人。” 魏珩一张脸黑如锅底,几乎咬牙切齿:“出嫁从夫,菀菀已经是我的妻子。就算王爷您是她的娘家人,我与她之间的事,也不劳您操心。” 萧昀挥挥手:“魏大人抗旨不尊,拿下。” 话音刚落,已经有四名禁军上前将他按倒在地。 “萧昀你有病吧……”魏珩终于忍无可忍骂人。 “魏大人,抗旨不遵视为谋逆。如果连这点道理都不懂,那你这个吏部尚书也不用做了。”萧昀好整以瑕俯下身,皮笑肉不笑俯瞰着他:“谋逆大罪,抄家灭族也是使得的。” “萧昀你敢。” “本王敢不敢,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你……” 萧昀云淡风轻:“卢氏百年氏族枝繁叶茂,不也一夜之间就没了吗?你成国公府与卢氏又有何区别?” 魏珩被他气的眼前一黑:“我魏氏可是当今皇上的外家,是魏太后的娘家。” 萧昀连眼都不眨一下:“本王有兵权。” 魏珩:“你……你……拥兵自重,是要做乱臣贼子吗?” “本王什么时候没有拥兵自重?本王又什么时候不是乱臣贼子了?” “……” 萧昀从随从手中接过自己的红缨枪,用一块雪白的绢布漫不经心擦拭着枪头:“在本王面前抗旨不尊都有什么样的下场魏大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本王给你三个数的时间。你自己选,是要抗旨谋逆,还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一、二……” 第312章 终究是留不住 “你……你……萧昀你……” “三……滚开。”数完三个数后,萧昀突然变脸,一枪将他挑飞数丈远:“本王奉旨替县主和离,你再敢阻拦,格杀勿论。玄青,还不快将本王的表妹接出来。” 玄青这回不再有任何犹豫,带着一队禁军浩浩荡荡杀进成国公府。 魏珩气得双眼通红,却终究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抗旨不尊,只能紧紧咬着牙捏紧拳头。 不多时,叶青菀就被两个贴身丫鬟搀扶着,一脸迷茫从府内走出来。 “菀菀……”魏珩下意识想去拉她。 “魏珩,又想抗旨吗?”萧昀红缨枪一横挡住他的去路。 几名禁军也迅速冲过去,拔刀挡在他面前。 叶青菀终于看清眼前的情形,却更加迷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昀眉毛一挑:“听说这魏珩负心薄幸,违背你们当年成婚时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在外头养外室生庶子。如今还让外室庶子进府,大肆办一个庶子的满月宴。宠妾灭妻,羞辱皇家县主。本王这个做表兄的,岂能坐视不理?陛下又岂能容忍他嫡亲的表姨母受这种奇耻大辱,特地下旨让你与魏珩和离。” 叶青菀急忙跪下:“谢王爷恩典,谢皇上恩典。” 这种事情满京城都是,从没听说摄政王和陛下会插手管上一管。 如今发生在她身上,还真有点玄幻。 但无论如何,只要能和离就是好的。 以后的事情,可以慢慢再谈。 “菀菀,你真的要跟他走吗?”魏珩急了:“安王素来与我不对付,他帮你和离,肯定不安好心,你千万别上他的当。” 萧昀:“上不上当不要紧,要紧的是,圣旨已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魏珩:“……” 叶青菀这阵子是真的被折腾的太累了,已经完全不想再跟他多做纠缠:“魏珩,既然陛下已经明旨,那就这样吧。从此以后,你我一别两宽。” 软轿已经备好,有人掀开帘子恭敬道:“请县主上轿。” 眼看着叶青菀真的打算走过去,魏珩眼中一直酝酿的风暴蓦地炸开,他眼眶猩红,不管不顾往前冲:“菀菀,你别丢下我。求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我这就去杀了徐芸儿,去杀了那孽种,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叶青菀脚步一顿,不可思议的转头看过去。 “菀菀,菀菀,你相信我,这次我一定能做到……”魏珩还以为她心软了,急切表明自己的立场。只可惜被禁军拦住,无法立刻冲到她面前。 谁知叶青菀突然面色一沉,快步走上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脸上:“魏珩,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 啪的一声—— 魏珩被打的偏过头去,嘴角也渗出丝丝血迹。 “呵呵……呵呵……菀菀你打我,就说明你还是爱我的,有爱才有恨……”魏珩反而笑起来,像是刚刚得到了糖果的孩童。 叶青菀却只觉得毛骨悚然,满眼失望的一步步往后退:“魏珩啊魏珩,你永远都是这样。都是别人的错,你自己永远也不会错。你明明知道我介意徐芸儿,之前却一再心软怜惜她。可等你意识到她真的会伤害到我,这种伤害真的会让你永远失去我,你又突然翻脸不认人,对她下那样的毒手。你也知道我介意那个孩子,之前却一直逼我认下他的存在。如今发现我真的忍不了,即将要永远的离开你。你也可以翻脸无情,让他从成国公府的宝贝金孙变成孽种。 魏珩,你真的是什么都想要。想要徐芸儿的温柔乡,想要孩子,也想要我。为了能留下他们,你一直在逼迫我。发现逼不了我,又把气撒到他们身上去。所以从头至尾,你都没有错是吗?你都完美隐身是吗?你不知道我告诉你,我真正受不了的不是徐芸儿和那个孩子,是你啊。是你的反复无常既要又要,是你的阴狠歹毒、翻脸无情。 如今你爱我,所以你选择伤害别人。那如果哪一天你不爱了呢?我和徐芸儿又有什么区别?或许你还会记着我害过徐芸儿的仇,我的下场还不如她。魏珩,你实在太可怕了。我也错了,当年,我就不该爱你,更不该拉你一把,不该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不配见到阳光,就只配待在阴沟里阴暗爬行……”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是失望到极致的歇斯底里,也是害怕到极致的崩溃呐喊。 魏珩这个人,真的是个典型的封建权臣,心机深沉,阴险毒辣。 叶青菀真的待不下去了,在他身边,一天也待不下去。 “啊……”魏珩也被吓到了,茫然地跌坐在地。 “魏珩,嫁妆我稍后会派人过来处理。你身为人臣,应当知道什么是君命不可为。既然是陛下让我们和离,那你最好遵守,也不要再纠缠我。谢谢你爱我,但是我们三观不合,你这种爱太窒息了,我受不了,也不想再受。”叶青菀没有再看他一眼,斩钉截铁的说着,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远。 最后坐进轿中,放下帘子,彻底将视线隔绝,再也看不见对方。 她和魏珩,仿佛从此是两个世界的人。 萧昀一挑眉,红缨枪在手中打了个转:“这才是我皇室女的气度。魏珩宠妾灭妻,背信弃义,兄弟们,跟本王一起接县主回家。” 禁卫军们立刻齐声呐喊,呼声震天:“恭迎县主回家,恭迎县主回家。魏珩宠妾灭妻,背信弃义,恭迎县主回家。” 魏珩察觉出不对,冷静地起身质问:“萧昀,这究竟是为何?” 他为何要管这档子闲事?为何还要闹出这么大阵仗? 大盛开国一百多年,宗室女多了去了。 菀菀确实是德宗的亲曾外孙女,在皇室中还有些地位,但也还没到萧昀会亲自替她出头的地步。 这件事情,很不对劲。 萧昀已经带着谢妙仪打马离去,连头都没回,只留给他一句话:“国士之才,当然要以国士之礼待之。” 魏珩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摇摇欲坠站不稳。 他终究……是留不住她了。 第313章 萧昀,我答应你了 叶青菀就这样在禁军护送下,浩浩荡荡离开成国公府。 不出一个时辰的时间,半个京城都传遍了。 因为魏珩宠妾灭妻,成国公府苛待皇家县主,皇上下旨,摄政王亲临,亲自接回了清宁县主。 出嫁的宗室女众多,也不乏有混账的会故意苛待,宠妾灭妻。 此消息一出,有过这种行为的人家都吓得瑟瑟发抖。 魏珩是魏太后的亲弟弟,皇上的亲舅舅,都被他这么打脸,换个稍微普通点的人家,只怕要被血洗一遍。 听说有个郡马仗着郡主性子懦弱又是孤女,竟然在妾室的怂恿下,将郡主杖责三十大板,至今还在床上躺着起不来。 郡马听到这消息当场吓疯,带着全家老小跪在郡主院子里磕头求饶…… 当然,叶青菀暂时并不知道此事。 她只是怀着一肚子疑惑,被接到了摄政王府。 从轿子里走出来时,正好看见萧昀翻身下马。 紧接着,他又伸出手搂住那女子的腰,熟练将人抱下来放在身前。 叶青菀忍不住多看两眼。 其实早在成国公府门口,她就发现摄政王马上坐了个遮得严严实实的女子。 因为她一直没出声,叶青菀并不知道摄政王为何要带上她,更不知道她究竟是谁。 只是心里隐隐猜测,这位看起来纤弱的美人,应该就是摄政王府的谢夫人。 摄政王宠她还真是宠得过分,竟连这种场合都带上她。 看来必须要跟她打好关系。 想跟摄政王谈条件,这位谢夫人或许还能帮得上忙。 “满意了吗?”那边摄政王并未注意到叶青菀的视线,只是搂着谢妙仪的腰挑眉问她。 “多谢王爷,王爷最好了。”谢妙仪俏皮行个礼。 萧昀俯身凑到她耳边:“所以本王的报酬,你打算什么时候给?” 谢妙仪下意识抱紧自己:“还没够啊?” 萧昀指尖轻轻在她腰侧摩擦,意味深长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谢妙仪突然踮起脚尖,隔着纱帘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语笑嫣然:“萧昀,我答应你了。但是,这跟青菀无关,跟报酬无关。是我谢妙仪自己,心甘情愿的。” 萧昀又愣了半晌,才不敢置信地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谢妙仪笑靥如花:“我想好了,我想跟你在一起。昨天晚上我之所以一直不肯答应,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因为青菀才被迫答应的。不想让你觉得,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 如今事情已经结束了,你就当昨天晚上是一场美人计,但今日,是我谢妙仪心甘情愿的。和青菀无关,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所以我愿意,愿意与你在一起,愿意将往后余生一辈子都交到你手里。萧昀,你和周帷真的很不一样,和魏珩也不一样。所以这一把,我赌了。输了也没关系,因为那个人是你。” 萧昀彻底愣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趁他愣神之际,谢妙仪已经转过身:“我现在先带表妹回内院安置,待会儿再去找你。” 他们二人说的是悄悄话,众人又不敢靠近,压根听不见都说了些什么。 只能隐约看见两人亲密无间,黏黏糊糊两相情好。 叶青菀自然也没听见。 见谢妙仪向她走来,她很识趣的行礼:“表嫂。” 谢妙仪伸手挑开帷帽露出一张明艳的脸:“是我。” 叶青菀当场石化: ━━∑( ̄□ ̄*|||━━ 谢妙仪也知道这事儿相当离谱,而且难以启齿。 只能将她带回瑶华院,从头开始讲起。 半个时辰后,叶青菀依旧目光呆滞,沉浸在天方夜谭中没有回过神:“所以,其实你就是摄政王府的谢夫人本人。上次摄政王将你带回王府,是因为他以为你怀了他的孩子,所以才会那么紧张。离谱的是,一开始的时候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是你自己……” 谢妙仪默默点头。 叶青菀再也绷不住了,忍不住脱口而出:“都说了路边的男人不能随便捡,轻则挖心挖肾……现在改挖子宫和抽血了,重则国破家亡。怎么你随手捡一个,就能捡到这种纯爱战神天花板?你到底是怎么pua他的?他堂堂一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还是一个无所顾忌的疯子。竟然没有跟你玩巧取豪夺疯批强制爱,默默守护这么多年,还为爱甘心做外室。这种极品恋爱脑,僵尸来了都得摇摇头骂两句晦气。” 她说话总是奇奇怪怪的,谢妙仪不大听得懂。 但大概明白她的意思,沉默一会轻声道:“大约是因为当年我不愿意,还以死相逼。阿昀他一言九鼎,守信重诺。既然是他亲口答应的,自然会遵守。” 叶青菀也跟着沉默片刻,抬手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容易啊,真的不容易。我发现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有一个特别明显的通病,女人如衣服。哪怕是正妻,也不可能得到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尊重。我相信魏珩是真的很爱我,但是他从来不顾我的意愿,一厢情愿要将我保护在他羽翼之下,根本就没有将我跟她放在平等的地位上。因为他从骨子里认为,男尊女卑的时代,这样就是正确的,这是为我好。 忠勇侯府的小侯爷再文韬武略,誉满京都,他表面上或许会尊重自己的妻子,实际上,妻子这个东西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标配。在他眼里,可能连人都不是。无论谁是他的妻子,他们都能相敬如宾,也仅限于相敬如宾。 可是摄政王能信守承诺这么多年,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想为难你,还要在背后默默守护你。知道你有难处,为了能待在你身边,宁可屈身做外室。妙妙,别的我不好说什么。但摄政王的所作所为,至少说明他拿你当个人看。” 第314章 改嫁?挺好的 谢妙仪轻轻笑出声,眼底一片温柔:“是啊,阿昀一直拿我当人看。他其实也想巧取豪夺,还有你说的什么疯批强制爱。可是因为我不愿意,他就真的作罢了。前前后后那么多年,一直隐忍克制的想成全我所求。 后来,他也看穿了我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温柔善良,反而满腹算计,自私狠毒,还贪慕荣华富贵。 可是,他还是觉得我很好,暗中出手帮我教训那些欺负我的人,成全了我的自私狠毒。还一点一点为我铺路,成全我的满腹算计,成全我的贪慕荣华富贵。我知道他不是一时兴起,是真的拿我当个人看,也是真的想一直陪在我身边。无论我想做什么事,哪怕是错的,他都愿意跟我一起承担。” 看她这副模样,叶青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要与周帷和离……呸,什么和离不和离的?那狗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还给你下毒,谋害你兄长想吃你谢家绝户,将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我表哥可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想要收拾周帷让你全身而退,至少有一百种方法。挺好的,以后有摄政王护着你,那些从前欺负你的人,绝对不敢再说三道四。” 谢妙仪还真有些诧异:“我还以为,经历过你与魏珩那些事,你会劝我想清楚。毕竟摄政王权倾朝野,我以后要想脱身可不容易。” 叶青菀懒懒靠在榻上,剥开一个蜜橘递给她一半,头也不抬地道:“每个人所求都不一样,我适应不了深宅贵妇的生活,并不代表你适应不了。” 还是那句话,每个人的出身的环境不一样,所求也不一样。 虽然是好闺蜜,她也没资格指手画脚,强求谢妙仪一定要接受她的三观和思想。 之前她打算去父留子继承周府的爵位家业做个有钱寡妇,叶青菀支持她。 如果想改嫁摄政王,她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谢妙仪毕竟是生长于这个时代的女子。 她温婉、贤良、三从四德,可以将妻子当成一份职业。不求两心相许,只求相敬如宾。 也不求男人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妾室通房随便娶,只要不妨碍到她。 所以在长庆侯府这些年,她能里里外外操持的井井有条。 就算看不上她的人,也要夸她一句持家有道,贤良淑德。 如果不是遇上狼心狗肺的周家人,只要能遇上个正常人,就算是成国公府这样的人家,魏珩这样的疯子,她都能得到对方的尊重,都能把日子过好。 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而言,能嫁给摄政王这样权倾朝野的男人,那真的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叶青菀也看得出来,谢妙仪是真的爱上摄政王了,并且已经下定决心做出选择。 既然是对谢妙仪而言最好的归宿,又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尊重、祝福。 “菀菀,谢谢你。”谢妙仪突然伸手抱着她。 “我也该谢谢你。过去那么多年,所有人都贬低我,瞧不起我,只有你一直尊重我,陪在我身边。”这些年叶青菀一个朋友都没有,如果不是有谢妙仪在,她会更难熬。 谢妙仪将她抱得很紧:“是你告诉我,这世间还有另外一番天地。世上的女子,也不一定只有一种活法。所以我才会有勇气试图挣脱长庆侯府的牢笼,才会有胆量冒天下之大不韪为自己搏一条活路。” 叶青菀其实听不大懂,但还是笑着拍拍她的背:“也是你让我知道,像你这样从小被灌输三从四德的女子都能有勇气去反抗,有勇气去走一条不一样的路,那我就更不应该坐以待毙。所以才会下定决心要再次反抗,要跟魏珩和离。如果说我给了你不一样想法的话,那其实你也给我指了一条明路。” “所幸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说起这个,谢妙仪的心情有些复杂,忍不住眼圈微红。 前世,她和叶青菀势单力薄。 直到她被周家人害死,她还在成国公府的泥潭里苦苦挣扎。 这一世,因为有心理准备,叶青菀虽然痛苦,但并没有像前世那般直接崩溃,陷入深深的纠结中。 就算心里再难过,她也能给自己找事情做,积极面对,从未放弃。 也因为有萧昀的存在,叶青菀终于顺利跟魏珩和离。 终于跳出那四方的天地,可以有广阔的未来。 叶青菀听出她的哭腔,故意开玩笑:“还要多谢你家王爷救我。妙妙不愧是美人,美人计果然很好用。” 谢妙仪有些不好意思,破涕为笑:“你放心吧,我跟王爷已经说好。他会帮你和离,还会拿回你全部的嫁妆。不需要你为他效力,也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 叶青菀慢慢收起脸上的笑意:“所以,这个代价终究是你来付对吗?” 谢妙仪有点尴尬,下意识拢了拢领口,含糊其词:“就……也也没什么,没你想的那么严重。王爷是个很好的人,他没有为难我。” 叶青菀狐疑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斑驳的红痕映入眼帘。 她好歹已经成婚那么多年,魏珩平日里也是没轻没重的。 这样的红痕代表着什么,叶青菀自然也心知肚明。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握草……这是来了多少次啊?” 谢妙仪脑子一抽,下意识回答:“也就五六次……” “咳……”正在吃橘子叶青菀被呛到了,笑得停不下来:“摄政王不愧是行伍出身,身体是真好啊。” “叶青菀,你还笑……”谢妙仪瞪着她,忍不住伸手揉腰:“我都快被他折腾死了。” 叶青菀强忍着笑意,赶紧凑上去帮她揉肩:“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捞我。我错了,我不该笑的。” 谢妙仪心安理得享受着她的伺候,又怕她内疚,继续言辞闪烁:“也没你想的那么痛苦,都老夫老妻的,他那人就这样……平常没事求他他也这样乱来……半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作者的话:终于和离成功了,不容易啊。没有想到吧,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和离。合法的合规的,而且任何人都不能反抗。王爷在坑柿子的这件事情上向来是老谋深算,我嘲笑他三分钟,哈哈哈。所以姐妹们,方不方便给个五星好评?】 第315章 离,必须离 “你家王爷很小的时候就被赵贵妃陷害,丢到冷宫自生自灭。后来先皇养了他几年,还没到成婚的年纪,就又给他丢边关戍边去了。这几年好不容易大权在握,他又无心女色。你就说吧,他上哪见女人去?可不就是半辈子没见过女人吗?” “我就知道……怪不得这么饥渴,一天天折腾个没完。” “切,说的好像你不饥渴一样?重金求子的事都做出来了,你这精神状态真的是超绝。” “那能怎么办呢?饥不饥渴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不能在长庆侯府的狼窝里坐以待毙。” “不是我说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告诉我,还想自己一个人扛?你扛得住吗你?” “我并非是不信任你,只是你过得也不容易。而且有些仇,终究需要自己去报。” “哎……你呀。”叶青菀无奈叹口气,突然眼珠子一转笑得促狭:“话说回来,你要是从一开始就求我帮你和离,那岂不是耽误了你和表哥的大好姻缘?给我说说呗,摄政王饥渴起来都什么样。” 谢妙仪嗔怪她一眼:“别瞎打听。” 叶青菀用肩膀碰碰她,继续揶揄:“说嘛,我还挺好奇的。摄政王这么多年不近女色,满京城早就众说纷纭。有说他在战场上伤了身子不能人道的,还有人说他常年混迹行伍不爱红妆爱好男色。啧啧啧,没想到啊,私底下竟是这种人。我就知道,曹魏虽亡,曹贼永不灭……” 谢妙仪听得一知半解,红着脸瞪她:“这种事有什么好打听的?你和魏珩什么样,我跟他不就什么样喽?” “那不一样,魏珩是文臣,在这种事情上怎么能跟武将相提并论?” “就那样啊……” “说说嘛,说说嘛,摄政王和其他男人有没有什么不一样?还有啊,你到底是怎么说动他帮我的?刚刚我在门口看他那个样子,啧啧,简直了,被你迷得鬼迷日眼的,像喝了假酒一样。” “就这样这样啊……” 谢妙仪实在架不住叶青菀软磨硬泡,附在她耳边一阵嘀咕。 话还没说完,两人就笑作一团。 谢妙仪忍不住使劲捶她:“别笑啊,这有什么好笑的。男人嘛,不都喜欢这样。” 叶青菀被她闹的不行:“别害羞嘛,作为交换,我也说说我的事情。魏珩嘛,他不爱那样,他就爱看我哭,我越哭他越兴奋……” 提起魏珩,本该是件很沉重的事情。 但因为是这种事情,两人再次促狭的笑作一团。 笑完了,还偷偷摸摸讨论该如何在这种事情上拿捏男人。 比如摄政王那种出身行伍的男人,自以为英雄盖世,就吃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那一套。 魏珩嘛,反正离都离了,提起来晦气…… 等笑够了,闹够了,叶青菀的情绪也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谢妙仪递给她一盏刚煮好的甜奶茶,状似不经意随口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叶青菀身形一顿,随即长叹一声:“能有什么打算?还是先和离吧。只有彻底离了,才能断掉所有人的念想……” 别看她是个县主,在这个时代的所有人眼里,她根本就没有自立的资格。 为这点小事与魏珩闹和离,那更是一场笑话。 就算是她的娘家人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站在她这边,只会骂她小题大做不懂事。 还会亲自将她送回成国公府,求魏家人网开一面。 魏珩更是个疯子,吃过一次亏之后,肯定会变本加厉。 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叶青菀心里根本没底,但囚禁y肯定是基本操作。 只有把和离这件事彻底做实,断了所有人的念想,他们才有可能会放过她。 谢妙仪不解:“圣旨已下,不是已经算离了吗?” 叶青菀摇摇头:“圣旨是一回事,还有法律程序要走呢。首先,婚书肯定必须得拿回来销毁……” 大盛已经开国近两百年,律法已经很完善了,也有很完整的户婚制度。 并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随便一纸休书就可以休妻。也不像演的那样,男女双方私下签订一份婚书就能作数。 正头娘子成婚的时候要三书六礼,其中婚书非常重要。 双方交换庚帖过后,男方请见证人拟定好婚书,还要送到官府加盖印鉴。 然后拿着加盖过印鉴的婚书,才能正式到女方家里下聘定下婚事,名正言顺成婚。 婚书一式两份。 其中一份留在家中,另外一份则需要送到官府登记造册。随婚书还要附带别纸,记录男女双方的户籍、父母宗庙、以及家庭情况。女方的嫁妆单子,也一并存放在一起。 一方面方便做户籍管理,减少骗婚和良家女子被拐卖。 另一方面,也是一份凭证。 将来如果有什么纠纷,可以到官府去查阅存档。 如果真闹到要和离的情况,必须拿着和离书到官府找出这些存档文书,该销毁的销毁,该划掉的划掉。 婚书和嫁妆单子则由小夫妻俩拿回,婚书当然是和家里的那份一并销毁。讲究点的人教,还会用锋利的匕首从中间划开,寓意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至于嫁妆,无论是女方全部带走还是要留下一部分,都以在官府过了明路,盖上印鉴的嫁妆单子为准。 除此之外,和离书也需要官方盖章才能生效,还要顺便做个户籍变更。 只有完全做完这一切,才算是彻底和离成功。 外地嫁过来的女子,才能凭借加盖过印鉴的和离书拿到路引。 叶青菀现在的情况只是下了圣旨而已,其他的事情还一样没做呢。 在彻底坐实之前,叶家和魏珩肯定还心存侥幸。 没准这会儿,她那郡主娘亲已经和魏珩一块进宫求陛下收回成命去了。 只有彻底走完程序拿回嫁妆,彻底斩断她和魏珩之间的关系,他们或许才会认清现实。 这些事情谢妙仪自然是知道的。 只不过她一直以为,君命不可违。 圣旨已下,那这些程序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叶青菀的顾虑也有道理,谢妙仪点点头:“也对,既然离肯定要离干净。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你就暂且在摄政王府住下,免得有人为难你。正好侯府里最近没什么事,我也留下陪你住几天。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跟我开口,我只要哭一哭撒撒娇,萧昀他魂都没了。” 叶青菀咂舌:“看不出啊,你还有这本事呢。” 谢妙仪红着脸:“都是跟赵素兰学的。只要他喜欢我,就一定吃我这一套。” 叶青菀突然想到什么,渐渐收敛起脸上的笑容。 谢妙仪正准备将话题岔开,她突然开口道:“妙妙,我想见见摄政王。” 第316章 你想换什么? 谢妙仪隐约察觉到她的心思,沉默片刻:“相信我,这次我一定可以救你的,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叶青菀摇头:“第一,我没有勉强。第二,人总要靠自己的。这次能靠你,那往后呢?我才二十三岁,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总不能往后一辈子,都靠你挡在我前面。有些事情,终归需要我自己去解决。” 谢妙仪早就明白了,真正能拯救自己的,到最后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 叶青菀能想明白,并且真的立起来,她为她高兴:“好,我带你去见他。可是,你也不要为难自己。你说过的,有权有势,就是为了给姐妹撑腰的。以后日子还很长,你不必急于一时。” 谢妙仪毕竟是人尽皆知的宠妾,她想见摄政王,自然会有人带她过去。 可等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并不是平常见客的花厅,而是书房重地。 谢妙仪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些什么。 叶青菀也忍不住笑出来:“你看,他在等我呢。” 从来没听说过谁家接见表妹在书房的,尤其是摄政王这样有权有势的权臣。 在书房重地见她,明显是见幕僚的规格。 谢妙仪无奈叹气:“好吧我承认,我总感觉在我主动找上他之前,他就已经计划好了。不过还是那句话,只要我开口,他不会为难你的,所以你也别为难你自己。摄政王嘛,还是很好哄的。” 叶青菀笑了笑:“你在外面等我吧,我想与他单独谈谈。” 谢妙仪自然没什么意见。 纵使一个是她喜欢的男人,一个是她最好的闺中密友,也有很多事情是她插不上手的。 她干脆让人上了一壶热茶,坐在院子里慢慢等。 叶青菀推门进去时,摄政王正负手背对着她,静静站在一幅舆图前。 这是一幅大盛疆土的舆图,他目光所及之处,是整个天下。 叶青菀走上前,站在旁边跟他一起看:“这图绘的已经很不错了,但如果让我来绘的话,能更好。” 萧昀没有回头,只是问她:“和妙妙聊完了?” 叶青菀并不惊讶:“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你。之所以直接把我扔给妙仪,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就是给我们单独说话的空间。然后,再坐等我自投罗网主动送上门来。” 萧昀没有否认:“本王赌你会来。” 叶青菀挑眉:“可是我听说你之所以愿意助我和离,是因为妙妙使了美人计。怎么?堂堂摄政王打算翻脸不认账?” 萧昀终于侧目看她一眼,淡淡道:“之前妙妙曾写信与你说过详情,你应该知道,本王对你很感兴趣。本王也知道,叶姑娘胸有丘壑,心怀天下。答应助你和离,固然是经不住妙妙软磨硬泡。但是,本王也赌你一定会来。不一定是今日来,但终归会来的。” “如果我不来呢?” “那本王只好亲自登门去求你。” “我头一回知道,王爷您竟然是这么风趣的人。” “礼贤下士嘛,不丢人。本王最近正在改制舆图,之前听妙妙说起你所学很感兴趣。本想等着你因为和离的事亲自求上门来,没想到妙妙实在太磨人,我拿她没办法。不过你所谓的地理学,本王确实挺感兴趣的。既然答应了她,本王会遵守承诺不在和离的事情上为难你。但本王没答应就此作罢,更没答应,不会用别的手段逼你为本王做事。” 这番话说的还算坦诚,叶青菀煞有介事点点头:“确实,你们这样的权臣嘛,都是老谋深算的。所以呢?你打算怎么为难我?” 萧昀反问:“如今是本王想要的东西在你手里。不是本王想如何,而是你想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叶青菀也不再绕弯子。 她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份用绢帛绘制的舆图放到他面前。 萧昀起初没什么表情,但当他将舆图展开,看清上面的沟沟壑、山川河流,还有密密麻麻的线条以及各种标注时,那张万年冷漠的脸上,竟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惊艳。 幽深的黑眸闪闪发光,仿佛跳动着熊熊烈焰的火苗。 看他这副表情,叶青菀就知道自己成功了,她伸手指给他看:“这叫等高线,主要用于表示地面的高度和形状,可以帮助了解地形的起伏和地貌特征。还可以判断地貌的平面位置、测量地面高程,并且能够显示局部地貌的细节……” “你看这个点,据我观察,每年雨季的时候,这条河一定会涨水,旱季的时候,有时候连河床都会干掉。经过这么多年测量,我已经测出平均水位线。为了安全起见,这个点用朱砂做了标记……还有这个点,也很容易受季节变化的影响,骑兵和辎重根本走不了,我也特地用朱砂做了警示。反正所有用朱砂点的位置,都表示预警,随时有可能因为外部环境的变化影响行军。” “再你看这几条线,我特地把颜色调成蓝色画的……怎么调稍后教你,这个颜色代表的是水。有可能是河流,也有可能是雪山。这些地方用孔雀石绿色画,代表的是大片植被。看见这些棕色没,我特地用赭石调的颜料。” “通过这些棕色的地方,可以完整呈现出地貌要素。结合等高线来看,就能清晰看出地势的高低变化,棕褐色越深表示地势越高……我也知道这些颜料价值太高,不适合广泛使用。但是重要的军事地图,还是可以这么画的。而且就算没有这些颜料,也可以尝试用墨色的深浅来表示……” 军用地图着实有点复杂,换个人来听可能完全听不懂。 但萧昀领兵多年,一下子就完全听懂了。 他强压住颤抖的手深深吸口气:“你想用这张图换什么?” 第317章 妙妙有你这个朋友,是她的福气 叶青菀纠正他:“不是这张图,是这门学科。” 这其实是半张京城内外的军事地图。 她刚穿过来那一年,不甘心就此嫁人生子,天真的想学以致用,想证明女子也能自立。 在各种途径都走不通之后,叶青菀无意中在父亲的书房发现几张军用舆图。 至少在她看来,这些舆图进步空间很大。 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叶青菀打算画一张惊艳的舆图,想为自己争取一个不嫁人自立的机会。 可惜,父母兄长们根本不支持,还骂她抛头露面不成体统。 叶青菀只能趁在外瞎混时偷偷测绘,趁出游踏青时勘探地形,然后再回家记录整理。 跟魏珩成婚后,他倒是知道她在做这事儿,还利用成国公府的势力帮她做。 但很明显,他根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只当是哄老婆开心。 被迫当上豪门贵妇的叶青菀终日琐事缠身,也没了开始的劲头。只是权当个爱好,有兴致有空闲的时候就去收集一下数据,然后画几笔。 断断续续整整七年,只画出从北门起始的半张图。 她本打算等画完了就交给魏珩,或许能在朝中派上用场。 没成想才画到一半,就闹成现在这样。 今日摄政王派人上门接她,叶青菀立刻想到摄政王想招揽她的事,也隐约知道他想要什么,在出门前特地将这张地图带上。 果然派上用场了。 萧昀是真的很激动。 立刻顺着她的话改口:“你想用这门学科换什么?” 叶青菀也没跟他客气:“妙妙跟我说,她是用美人计枕头风让你帮我和离的,不需要我付出任何代价。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什么都不用付出的话,那她肯定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所以我想用这门学科,换我能跟魏珩和离,彻底一刀两断,带着嫁妆,毫发无损走出成国公府。你还要保护我的安危,只要有你萧昀在一日,就绝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我,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任何事情。哪怕是魏珩、哪怕是叶家人,也不行。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交易,与妙妙无关。也是你帮我和离的代价,我自己来付。” 萧昀听她一口气说完,轻轻叹了声:“妙妙有你这个朋友,是她的福气。” 叶青菀正色道:“有妙妙这样的朋友,也是我的福气。王爷您看到了,我叶青菀虽然是个女子,但我也苦读诗书十几年,师从名师大儒。我这身本事说不上多惊世骇俗,那也是有点作用的。妙妙是个温柔贤良的好姑娘,应该被善待。周帷已经伤害过她一次,既然你又争又抢将她骗到手,如果你再伤害她,那你不妨猜猜,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萧昀笑出声,真的对她刮目相看:“果然是有大才的奇女子,当真是与众不同。” 叶青菀抬手制止:“可别,我可不敢狂妄自大引人注目,真把自己当什么天命之女,你就当我是个普通人。王爷也不必探问我的师门来历,总之是个秘密。你要想派人去查尽管去,能查得到算你本事。反正会这门学科的,这世上应该只我一人。” 话说到这份上,萧昀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好,本王不查,也不会为难叶姑娘。就按我们之前所说的,你用这门学科换你与魏珩和离。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可以暂且在王府住下,有妙妙陪着你。等成功和离后,再做别的打算。” “好,那作为交换,如果兵部那边对这图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来问我。如果,你们不嫌弃我是女子的话。” “为什么要嫌弃?” “为什么不嫌弃?” 萧昀平静道:“就算将这天下所有的须眉男儿召集起来,也画不出这份舆图。满朝文武的男儿士大夫,也没有谁真正记挂着金河的河道,渭城的地震,平天谷的地形和产量极高的粮食。就算你问我,我也实在想不出你比他们差在哪。” 叶青菀大脑都宕机了,见鬼了似的看着他:“女子不得干政。” 萧昀:“都是士大夫们争权夺利的借口罢了。如果真的是铁律,那魏太后早被本王一根白绫勒死了。” 叶青菀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所以,你觉得我没问题?” 萧昀莫名其妙:“你能有什么问题?” “我……我一介女子,竟然对朝政指手画脚。” “这世上所有的规矩,都是从无到有的。现行所有的朝政,也都是慢慢一点一点完善。有问题就指出来,这有什么问题吗?跟你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可是她父亲不是这么说的,魏珩也不是这么说的。 萧昀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只是淡淡道:“本王自幼在冷宫长大,十七岁离京戍边。边城多孤弱,没那么多规矩。草原风霜多,也没那么多礼法。对本王来说,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如果边城女子个个都像京都的女子这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只要是对朝廷有利的,对天下百姓有利的,谁提出来很重要吗?男女就更不重要了。要是因心存偏见错失利国利民的良策,这才是真正的祸国殃民。” 叶青菀惊讶的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果……如果当年我能早点遇到你,或许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了。” 萧昀依旧神色淡漠:“人生百味,皆是修行。你要是不经历这些,或许就不会有这么深的感悟。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你年方二十三岁。魏珩二十三岁时才刚刚入仕,就连如今的崔丞相,二十三岁时也还是一介白身,三十方入仕。你自己也觉得你身为女子就低人一等?同样是二十三岁,因为你是女子,就比旁人差?” 第318章 本王终于可以拥有名分了吧? 叶青菀更懵了,忍不住喃喃自语:“怪不得你会喜欢上妙妙,怪不得,能陪她做重金求子这种事。” 萧昀道:“我跟妙妙说过的,三贞九烈固然可歌可叹,但也要分情况。周帷那样的人不值得,她值得更好的,更值得好好活着。以她当时的处境,她没有别的办法。” 叶青菀笑出声:“你俩还真是同一种人,一样的离经叛道。” “经是人写的,道也是走出来的。在我这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经,也没有真正的道,能走得通就行了。” 叶青菀又傻了,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的同时,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萧昀刚刚说过的话,反复在她脑海中回响,振聋发聩。 “是啊,经是人写的,道也是走出来的。凭什么我来到这个世界,就要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困死?既然是不合理的,就应该改掉他。哪怕无力改变这个世界,至少可以改变我们自己……” 叶青菀浑身都颤抖起来,晦暗的眼底渐渐清明,随后爆发出巨大的光亮。 亮得吓人,她一把抓住萧昀的肩膀:“摄政王表哥,只要你能让我堂堂正正活在这个世上,让我不再成为异端邪说,我就倾尽所有的帮你。用我毕生所学,利国利民。哪怕我们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是我们可以改变自己的想法,改变自己的处境不是吗? 你说的对,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去tmd封建礼教,去tmd女子不得干政。如果我的想法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能救很多人,却因为偏见而错失,才是真正的祸国殃民。我从来就没有错过,错的是那些带有偏见的人,他们才应该遗臭万年遭人唾骂。” 萧昀眸中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随手一挥:“壬五,壬九,出来。” 话音刚落,窗户被推开。 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和一名家丁打扮的男子翻身进屋跪下:“王爷。” 萧昀指向叶青菀:“从此以后,本王的表妹清宁县主就是你们的主子。无论她去哪,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安全。” 两名暗卫应声退下,叶青菀还是懵的。 萧昀又拿出一枚令牌递给她:“这是本王府上的信物,以后无论你走到哪,只要拿着这枚令牌就自然有人听你差遣。就算是戍边的边军,也可调动一二。” 叶青菀目瞪口呆:“这么重要的信物你竟然放心交给我?就不怕我将它交给魏珩,以此来陷害你吗?” 萧昀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欠本王一次。日后如果本王有所求,你自然该还本王一次。” 叶青菀心情复杂:“所以,你跟魏珩说,国士之才,当然要以国士之礼待之。不是为了气他,是真的这么想?” 萧昀挑眉:“是为了气他,但也确实这么想。如果你真有国士之才,本王当然要以国士之礼相待。” 叶青菀长叹:“这该怎么形容呢?以前我总觉得自己这一身本事很了不起,肯定能做出一番成就。可是他们每个人都告诉我,女子就应该待在后宅相夫教子。如今蹉跎到连我自己都放弃了,你却告诉我说,我有国士之才。” “那你觉得你有吗?” “有没有不知道,但我一定知道一些你们不知道的,并且有用的东西。我还知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很多东西我都是纸上谈兵。我刚出师门还没来得及做出点成就,就穿……就……就被迫嫁给了魏珩,很多东西我根本没实践过,都是照本宣科。” 萧昀是真心实意的笑了:“就凭这份舆图,本王相信你有这个本事。” 叶青菀更心塞:“其实我早就发现现存的舆图有很进步空间,经过研究,前两年我还曾经画过一幅图让魏珩拿到工部去,看看能不能以那张图为例进行改制。虽然是普通的民用地图没有这张军用地图这么精细,但地貌地形的表现肯定比现有舆图更精准。可是后来就没什么消息了,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用得上。” 萧昀什么都没说,直接叫来高福将事情交代清楚:“到工部尚书府上传本王旨意,给本王查。要是查不清楚来龙去脉,他这个工部尚书也不用当了。” 叶青菀再次目瞪口呆:“王爷您和外面传说的一点也不一样,和我平日里看到的也不一样。” 萧昀忍不住骄傲:“那是因为你是魏珩的夫人,对本王一直有偏见。妙妙就没有,她一直知道本王是什么样的人,也很欣赏本王。” 叶青菀不想跟他谈这个话题:“马上就不是了。当务之急,王爷还是先帮我和离吧……” 跟魏珩和离,不是件简单的事。 各种复杂的法律程序,还有出嫁时的十里红妆,都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处理。 叶青菀最近还培育出很多种苗,也需要一并拿回来。 还有叶家那边,肯定有很多意见。 魏珩和成国公府以及魏太后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桩桩件件都需要处理干净,才算是彻底和离。 萧昀既然答应帮叶青菀和离,这些问题他自然会去处理。 只是有些细节,她需要额外交代。 两人细细谈了一阵,该交代的都交代的差不多了,叶青菀起身告辞。 临行前,萧昀突然从桌上拿起一只盒子递给她。 叶青菀狐疑的接过打开一看,发现盒子里装的是厚厚几本书册,还有各种图纸。 “这是?” “金河的河道工程图,新修的和之前的工程图都有,你可以对比一下。还有当年平天谷之战时本王用的地图,听妙妙说你很感兴趣。渭城也确实如你所料,发生过几次规模不小的地龙翻身。但事情有点复杂,工部那边还在查。” 叶青菀无语:“……表哥,我这还没离呢。你给我安排这么多活,是想累死我吗?” 萧昀淡淡道:“不是安排给你的活,是听说你感兴趣,送给你的见面礼,你可以随意处置。怎么?清宁县主这样的奇女子,也喜欢绫罗绸缎,金银首饰?” 叶青菀才不跟他客气:“你也知道我才二十三岁,正是青春貌美的时候。不喜欢绫罗绸缎,金银首饰,我是脑子有毛病吗?你少pua我,想让我死心塌地给你当幕僚,就得拿出诚意来。别给我画大饼,我这些年吃的饼已经够多了。钱多事少离家近,位高权重责任轻。工资福利给到位,上班请假看心情,再给我点尊重,我能给你干到死。” “……你这爱好,还真是普华无实。” “我本身就是一个很朴实无华的人。拽两句酸诗,你还真当我是什么心性高洁的名士。” “在此之前,本王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你以为错了,我可没有那种觉悟。我只知道你要是能让我在这个世上好好活着,福利给到位,再好好尊重我,我就能给你干到死。” “在本王府上,表妹尽管放心。”跟痛快人说话萧昀也痛快。 “那就多谢表哥了。”叶青菀挑挑眉,开门准备离去。 “可否劳烦表妹替我将你表嫂叫进来,我有话跟她说。” “可以……” 叶青菀正好也累了,出门后跟谢妙仪一阵嘀咕,自己先行离去。 谢妙仪则直接进了书房。 刚关上门,就被一只大手拉过去,整个人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萧昀抱起她坐在自己腿上,幽深的目光带着几分强硬:“妙妙,现在你可以给本王个名分了吧?” 第319章 可是我在乎你 谢妙仪微微一愣,随即笑着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好啊,给就给啰。” 萧昀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谢妙仪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萧昀,我谢妙仪想嫁给你,与你做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陪你一起去面对。就像这么多年以来,你默默守护在我身边一样。像这段日子以来,你陪着我离经叛道,陪着我面对一切一样。无论将来如何,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你……”萧昀眼睛瞪得更大。 “我跟你说真的,阿昀,我答应你了。我愿意赌这一把,愿意将我谢妙仪往后的人生都交到你手里。赌输了也没关系,因为那个人是你。”谢妙仪再次一字一顿,郑重其事。 “我……我不是不相信……我只是不敢相信。我……我知道周帷伤害过你,魏珩也伤害过叶青菀,所以你害怕……我都明白的……”萧昀一时心绪纷乱,高兴得几乎语无伦次。 “可是我很开心啊。”谢妙仪伸手捧住他的脸,与他四目相对:“阿昀,自从我知道周家人想谋害我全家吃绝户之后,我没有一刻真正松快过。我很恨,也很怕。我恨周家人狼心狗肺,怕他们先下手为强害我全家。可是知道你的身份之后,我突然就不怕了。因为我心里很清楚,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都在我身后默默守护着我。只要有你在,就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我。” “对不起……”萧昀抓住她的手,满眼歉意:“我不知道周家人是这么对你的……” “嘘,别说对不起。”谢妙仪嫩葱般的手指轻轻点在他唇上:“就因为这样,我反而相信你真的爱我……” 自从赵素兰回来之后,周帷装都懒得装了。 不过他们之间的争执分歧,大多发生在闺房之内。 萧昀不知道,反而说明他虽然往她身边安插了眼线,但更多的是保护她的安危,并没有时时刻刻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因为当年的承诺,因为她过得还不错,他是真的打算放手成全。 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宁愿委屈自己,将这份爱意压在心底默默守护,也不愿让她为难,也要成全她所愿。 如果这都不是真爱,那什么才是真爱? 萧昀默了默,轻叹一声:“妙妙,我真的何德何能啊,能遇上你。” 谢妙仪笑着摇摇头:“是我何德何能。” 萧昀张了张嘴,攥紧她的手腕,发誓般保证:“妙妙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绝对不会像周帷那样,更不会像魏珩那样。” 谢妙仪莞尔:“我相信。因为有你在,我突然有了依靠。因为有你在,我们谢家也突然有了依靠。虽然我很怕再赌输一次,但有你在的感觉真的很不错。所以阿昀,我答应你了。如果你不嫌弃我二嫁之身的话,那么我也愿意嫁你为妻。” “什么二嫁之身,你明明就是……是我的……呵……呵呵……妙妙……”一贯冷漠的萧昀几乎喜极而泣,激动得语无伦次。 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干脆一把抱住谢妙仪。 “那就请萧公子早日向我父母提亲求娶吧。”谢妙仪也笑着抱住他。 当年她嫁给周帷,完全就是被世俗名节所裹挟,被父母所逼迫。 得知他打算到谢家提亲时,谢妙仪只觉得心都凉了半截。 在开始议亲的前半程,她不是在家哭闹就是准备离家出走。 临上花轿前一晚,还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到天亮。 完全就没有任何少女怀春的甜蜜,更不抱任何幻想。 可是这一次,谢妙仪反而隐隐生出几分期待。 她真的能顺利嫁给萧昀吗?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会是什么样子? “娶,一定娶。”萧昀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妙妙,青菀和离,需要到宗政司去取回所有文书。反正取一份是取,取两份也是取,不如顺便将你和周帷成婚时所立的文书取回来?” 普通平民男女成婚时,需要到当地官府登记造册。 有爵之家和宗室成婚时,则需要报给宗政司。 所以谢妙仪的婚书存档和叶青菀的一样,都在宗政司。 反正迟早要取的,谢妙仪没什么意见:“那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周帷?” 萧昀搂着她大手一挥:“你高兴就好,和离,休夫,丧夫,都可以。” 这个问题,谢妙仪已经思考过了:“既然决定要与你在一起,侯府能不能落到我手中已经没那么重要了。我不需要孩子来继承侯府的家业,用来做幌子的周帷随时都可以死。想杀他倒也容易,甚至都不需要你动手,我可以直接捂死他。但日后你我二人成婚,只怕外头会有流言蜚语说,王爷您为了强夺人妻杀害勋贵。” 萧昀根本不在乎:“本王已经是乱臣贼子,多一项罪名又何妨?” 谢妙仪反而激动起来:“可是我在乎。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让你为了名正言顺娶我,再背上一项莫须有的骂名。” “只要你开心,我不在乎。” “不,我在乎,你也在乎。” 之前在梅林别院时,萧昀曾经被人骂而心绪不佳。 由此可见,他其实并不喜欢被人骂,也不喜欢背负骂名。 只是事情已经做了,而且身处这个位置,就只能任由世人唾骂。 其实萧昀想娶她,也有无数种方法。 比如编个假身份什么的。 可是他还是想让她堂堂正正活着,一直在给她铺路。 萧昀待她千般好,她自然也要为他着想。 他之前做过的事、担的骂名谢妙仪暂时还没法帮他洗刷,但她绝不能眼睁睁因为看着他为了自己再背上一项。 萧昀突然笑笑:“你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谢妙仪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阿昀,这么多年都是你在保护我。从今以后,我也想保护你。反正周帷已经废了,就让他多活几天也无妨。况且他勾结逆党包庇赵素兰和肃王的一双儿女,他完了,长庆侯府也完了。还不如就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做,做得堂堂正正,就算日后有人想骂你也挑不出错……” 第320章 敞开心扉 她深思熟虑的主意自然很不错。 萧昀想了想,倒也没什么意见:“周家凭着尚公主得的爵位,这么多年尸位素餐,好日子也该过够了。待抓到赵素兰的把柄,这帮人也该好好审审。” 谢妙仪其实有点期待:“那现在抓到了吗?” 说起这事,萧昀忍不住蹙眉:“并未,暗卫今早来报,赵素兰虽然多有怨愤,也曾偷偷去看过周鸿两回,但暂时并未有其他的举动。” “有没有可能……是你想多了?”根据前世的经验,谢妙仪真不太相信赵素兰是肃王的马前卒。 “不知道,我只是一直觉得……以赵素兰的出身和身份,说她千方百计回京就是为了联合周帷侵占谢氏的家财,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我也曾见过赵氏其他充为罪奴的女眷,赵氏百年清名,骨气还是有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谢妙仪也不好妄下定论。 或许前世赵素兰并不是没有勾结肃王,只是没有暴露而已。 如果她跟肃王真的没什么,那为何又要打着‘超度周帷恩人’的旗号让她充当冤大头替他做法事超度? 而且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仅仅是谢妙仪赵素兰以及周帷之间的恩怨。 牵扯到逆党,牵扯到国家大事。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深宅妇人,即使重活一世,也没有插嘴的资格。 谢妙仪只能拍拍萧昀的手安慰他:“没关系,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赵素兰当年沦为罪奴时,就能勾得周帷为她一掷千金。发现怀上肃王的孩子后,又能在那种形式下搭上江南士族被送到他身边。过得不好,还能立即调头回来找周帷这个冤大头,怂恿他杀妻吃绝户,还想把两个孩子记在我的名下,名正言顺即得到侯府的尊贵,又得到我谢氏万贯家财。她一向既要又要贪得无厌,从来就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 一直没有行动,只怕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或者说没有被逼到绝境。赵素兰一向无利不起早,如果她真心甘情愿为肃王效力,那就只能说明对她肯定有莫大好处,肃王的亲生儿子周鸿会是她最重要的一枚筹码。等处理完青菀的事我就回侯府去来个釜底抽薪,看她急不急……” 剩下的话就算她不说,萧昀也能猜出来。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达成共识。 萧昀心满意足抱着谢妙仪:“妙妙真是我的贤内助。” 谢妙仪的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阿昀,你信我吗?” “自然是信的。” “那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有什么事你说。” 谢妙仪深深吸口气,最终还是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给他听:“雍国国君老迈昏庸,又好大喜功,这些年来一直频频在我大盛边境挑事。当年被你率军打回去之后,表面上两国和谈定下盟约十年不战,但那皇帝一直怀恨在心,还故意庇护肃王,企图用他挑起我大盛朝堂纷争。肃王也是个人才,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反客为主,挑唆老皇帝撕毁盟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今年立冬前后,雍国会突然偷袭新凉城。并且在短短七日内,就重新夺回了边境三城,我大盛的驻北边军损失惨重……”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七日内就能夺回边境三城?”萧昀立刻抓住重点。 新凉城原是雍国的地界,当年那一战因为雍国人屠城残杀大盛平民百姓,他杀红了眼不惜一切代价攻城掠地,一口气夺下雍国三座城池。 从那以后,大盛国土向外扩张数百里。原先的凉城也被改名为新凉城,成为两国新的交界处。 萧昀知道这三座城池中的百姓依旧有异心,也在积极治理。 但他统帅驻北边军多年,很了解他们的实力。 以雍国如今的兵力,完全不可能在七日内就夺回三城。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当中肯定有问题。 “呃……我自然有可靠的消息来源,不一定百分之百准确,但是大致上应该是这么回事。”谢妙仪当然不能说这是前世之事,只能含糊其词。 “嗯,你接着说。”萧昀并未刨根问底。 “我知道的也不多,大概就这么多了……”前世雍军突然反扑时,谢妙仪中毒已深,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再加上要操持侯府,照顾两个孩子,还要为赵素兰鞍前马后,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内宅,对外面的事情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 可是自从重生后,她还是想找个机会将这件事告诉一个能做主的人。 那一战毕竟关系到数万边关百姓的生死,也关系到将士们的生死。 既然知道有这么回事,还是想尽力避免。 按照谢妙仪原本的打算,本来想找个机会编个瞎话把功劳按给经常走南闯北的谢承泽,然后借着叶青菀的关系将此事告诉魏珩。 如今与摄政王有了这层关系,反倒简单多了。 凡是她知道的,她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昀也不再打岔,就这么静静听着。 “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大约在冬至前后,也就是在天气最冷的时候,雍国人可能会烧我军粮草。你知道的,凉城之所以叫凉城,那是因为真的很荒凉,物资筹措很困难。粮草突然被烧,又缺医少药的,将士们大冬天的吃不饱还容易生病。就算不生病,身上也会长冻疮。反正这么一搞,我军损失惨重。”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只能就近筹措粮草。但是朝中有人使绊子,筹措的特别慢。那么多驻北军每日要吃喝,每拖上一日都是要死人的……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你一定要注意。其实这些只是我的推测,战事不一定在冬日,也不一定烧粮草。可是,肃王在雍国上窜下跳是肯定的……” 萧昀耐心听她说完,原本眉头越皱越紧。 突然不知想到什么,他嘲讽勾唇:“原来如此。” 【各位尊贵的读者姐妹们,我今天不是忘了更,是因为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去看医生我跟医生说我最近睡眠差。然后医生就给我开了药,吃完就直接睡着了!我也没想到真有效果, ̄□ ̄||姐妹们放心追,以后还是会准时更新的。】 第321章 重生金手指 谢妙仪不明所以:“什么原来如此?” 萧昀眼眸微眯:“如果雍国能在短短七日内夺回边境三城只有一种可能性,有内鬼,而且很有可能是拿到了边境布防图。也正因如此,雍国才敢反攻。这或许,就是肃王上窜下跳的资本。” 谢妙仪还是不明白:“肃王不是早在六年前就已经被你赶出大盛了吗?他就算是亲王之尊也是逆贼,也不大可能拿到我大盛的边境布防图吧。” 萧昀搂着她的细腰,笑得阴狠而残忍:“所以啊,筹措粮草时才会有人使绊子。” 谢妙仪瞬间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 萧昀赶紧收起脸上的笑容,拍拍她的腰:“你还知道些什么?” 谢妙仪还知道雍国皇室正在搞党争:“我还知道雍国皇帝快不行了,他不喜元后所出的皇长子,宠爱刘贵妃所出的幼子。但是刘贵妃的幼子今年才七岁,所以她他迟迟不肯立太子。诸皇子都蠢蠢欲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最终的赢家应该是四皇子。” 这个人萧昀知道:“四皇子?就是那个当过质子的四皇子?” “没错就是他,你别看他总是笑眯眯的,一副好脾气任由别人欺负的样子,实际上最是阴毒,而且很会讨女人欢心。诸皇子斗得两败俱伤,结果他靠着岳家后来居上了……” 萧昀若有所思:“这些……都是谢承泽从外头带回来的消息?” 谢妙仪:“……算是吧。” 他俩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抛开重生的怪力乱神,这个解释是最合理的。 “还有呢,你还知道些什么?” “没有了。”还知道一些鸡毛蒜皮的,但值得堂堂摄政王郑重以待的,也就这么多了。 萧昀点点头没有再追问:“如果消息属实的话,朝廷自会封赏谢承泽。” 谢妙仪要的还真不是这个:“能帮上你就好,封赏不封赏的都不重要……” “王爷,陛下和太后娘娘召您进宫。”两人正说着,有小太监在外头禀报。 萧昀一听就知道麻烦来了,放开谢妙仪拉起她的手嘱咐:“我先进宫一趟,魏太后十有八九要留晚膳,今晚不能陪你了。表妹刚刚和离心情不大好,正好你多陪陪她。另外,如今这种形势,暂时还是让她住在王府更安全。你是本王的王妃,这些事就交给你来安排了。其余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本王在。” 摄政王都这么说了,谢妙仪自然是不担心的,更不急着回长庆侯府。 叶青菀既是她的闺中密友又是摄政王未来的幕僚,肯定也不能怠慢。 按照谢妙的意思,原本是想让叶青菀陪自己住在瑶华院。 她心情不好,自己能陪她说说话。 但叶青菀坚决反对。 用她的话说:“摄政王半辈子没见过女人,正在兴头上呢。万一他突然要过来,我在旁边看着多尴尬啊。我才刚刚和离,你就放过我吧,可别叫我在旁边听活春宫。” 谢妙仪羞红了脸倒也觉得有道理,只好在瑶华院不远处给她重新安排个院子,又指派一干人等伺候。 她在王府里忙前忙后时,萧昀已经进了寿安宫。 萧琅也在。 还摆了满桌子膳食,邀他一起用膳。 萧昀知道魏太后有话要说,干脆顺她的意。 吃到一半时,她终于状似不经意提起正事。 正如萧昀所料,叶青菀前脚离开成国公府,魏珩后脚就进宫找魏太后告状。 魏太后虽然不喜欢叶青菀,但更不喜欢这种行为。 她的好儿子,竟然瞒着她下圣旨让她娘家弟弟和离。 更过分的是,摄政王竟然带禁卫军直接围住成国公府,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抄家灭族呢。 魏太后不敢直接对萧昀发火,就把气撒在萧琅身上,对着他阴阳怪气。 萧昀也不惯着她,告诉她一个很扎心的事实,魏珩背信弃义,欺辱皇家县主。如果不和离,皇室颜面何存?而且天子圣旨已下,绝对没有收回的道理。 她就是再不满意,也只能忍一忍。 要是胸口实在闷得慌,那就少吃两顿消消气。 萧琅向来跟萧昀一条心,也早就从萧昀口中得知叶青菀师承世外高人,如果能招揽她做幕僚对朝廷大有裨益的真实情况,自然也不肯示弱。 叔侄俩一唱一和,把魏太后气的脸色发青。 饭没吃几口,差点被气晕过去。 最后,踉踉跄跄被宫女扶走…… 等萧昀回到摄政王府后天色已晚,高福已经准备好洗澡水,屁颠屁颠凑上去:“王爷,夫人难得在府中,今晚是否留宿瑶华院?” 萧昀站在原地任由他伺候更衣:“她竟没跟本王的表妹私房夜话?” 高福如实禀报:“夫人说县主最近身子不爽,睡得不安稳,特地吩咐厨房给她熬安神汤。两人用完晚膳后确实凑在一起说了会话,不过县主很快就困了,这会应该已经睡下。” 萧昀‘嗯’一声不置可否。 “那……是否要到瑶华院留宿?”高福小心翼翼又问一次。 萧昀沉默半晌,突然高声道:“玄青,去将胡大夫请来。” 高福不明所以:“王爷身子不适?” 萧昀淡淡瞥他一眼。 高福赶紧闭上嘴巴,恭敬垂首。 一个时辰后,胡大夫满头大汗提着药箱被拎到王府跪在萧昀面前:“不知王爷有哪里不适?” 萧昀默了默,沉痛开口:“本王怀疑……本王中毒了。” 摄政王中毒非同小可。 胡大夫哪敢怠慢,急忙放下药箱凑上前去搭脉。 片刻后,他满眼震惊,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王爷……王爷您……您……” 第322章 王爷,您这是纵欲过度啊 萧昀还没急,高福先急了:“王爷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要是治不好王爷,立刻拉出去砍头。” 胡大夫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很难以启齿的开口:“王爷是否腰膝酸软,精神萎靡?畏寒怕冷?” 萧昀颔首:“嗯……还有点头晕眼花,脚步虚浮。” 高福:“????” 好像哪里不太对。 胡大夫的神情越发一言难尽,忍无可忍道:“王爷……您这是肾亏……不是,是纵欲过度啊。” 高福:┌(。Д。)┐ “……”萧昀面无表情,似乎也不是很意外:“那还废什么话?赶紧给本王治。” 胡大夫的脸色比便秘还难看:“王爷……老朽冒昧的问一句,您……一夜几次?” 萧昀终于有那么一丝尴尬:“……六七次吧。” “每次多久?” “……最少半个时辰。” 胡大夫无语望苍天:“王爷身强力壮,本不该……肾亏。但是您一夜六七次,每次最少半个时辰,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啊。” 萧昀懊恼:本王能怎么办?王妃急于怀世子。” “……”胡大夫干巴巴张嘴:“要不……老朽给王妃开些清心降火的药?” 萧昀凉飕飕的目光落到他脸上。 胡大夫立刻改口:“老朽这就给王爷开药方,您按我这方子吃,三天之内保准见效。” 萧昀拿了药方,顺手递给高福。 高福拿着那张轻飘飘的药方,整个胳膊都在抖。 天杀的,造孽啊,他家原本好端端的王爷,身强体壮的王爷,竟然……竟然……被折腾成这样。 那谢夫人看起来温婉柔弱,没想到私底下竟然是这种人。 早知道如此,昨天晚上就不应该让她进府。 他刚刚竟然还主动询问王爷要不要到瑶华院留宿,那不是把王爷朝死里逼吗? 高福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拿着药方屁颠屁颠去抓药。 萧昀突然叫住他,顿了顿才艰难开口:“此事……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能让夫人知晓,更不能传到外头去。” 高福很有默契的和胡大夫对望一眼,两人含泪点头。 堂堂摄政王,倒贴做外室就算了,还将自己给搞肾亏。 这事要是传出去,他们小命休矣。 半个时辰后,萧昀终于喝完药躺到床上。 过两日就要开春了,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他却总觉得冷得慌,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知道妙妙现在在干嘛? 她身上又香又软,抱在怀里还很暖和。 不知不觉都抱习惯了,突然一个人睡,还真有些空虚寂寞冷。 真想立刻到瑶华院去将她抱在怀里睡。 不过…… 哎,妙妙哪里都好,就是太娇气太磨人。 如果她再像昨天晚上那样折腾,他是真的有点吃不消啊。 哎,算了,还是好好歇一晚上吧,一夜六七次实在是遭不住。 果然年纪大了,看来从明天起,每日得加练半个时辰…… 瑶华院里已经熄灯。 四处静悄悄的。 已经更衣散发躺在床上的谢妙仪突然坐起身撩开帘子,悄悄问半夏:“半夏,王爷来没?” 半夏偷偷摸摸关上门,蹑手蹑脚走到床前:“长乐刚刚出去打探过了,王爷好像已经睡下了。您别担心,他不会来的。” 谢妙仪长长舒出一口气,心有余悸拍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 别看她昨天晚上像个妖精似的勾着萧昀,实际上,早就吃不消了。 只是为了捞出叶青菀,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用美人计讨好他。 她身体本来就不大好,一夜六七次根本遭不住。第二天还能爬得起来,谢妙仪都佩服自己。 她这会还腰酸背痛呢,两条腿像棉花似的。 不行,万一萧昀心血来潮又要来,拒绝他也不太好。 明天必须找个机会溜出府,找个大夫开点药调理调理……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为摄政王调理纵欲过度忙碌到半夜的胡大夫一开门,就看见谢妙仪头戴帷帽伪装成陌生人:“大夫,我这两日腰膝酸软,精神萎靡,畏寒怕冷,您给我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大夫:“……” 他都已经退出太医院了,就不能放过他吗? 谢妙仪还在看病时,萧昀已经在宫里处理公务。 介于摄政王昨日严肃过问,今天一大早,工部尚书就前来禀报:“回王爷,魏大人两年前确实给过我们工部的高侍郎一份舆图,当时魏大人说,那是他附上一位幕僚所画,让我们工部看看能不能用得上。但不巧当日天降大雨,高侍郎只匆匆看一眼就收起来了。当时他觉得那舆图画的很是详尽,打算回去之后慢慢看。回到家时才发现,那图已经被大雨浸湿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萧昀冷冷坐在书桌后:“然后呢?” 工部尚书擦擦额上的冷汗:“高侍郎当时隐约看出那舆图与众不同,但……他刚被魏大人训斥过,实在不敢找他再要一份。又想着左右不过一份舆图而已,就算有些不同又能不同到哪里去。再加上魏大人事后没有再过问,于是……于是……他便将此事搁置到一边没再提过。” “蠢货。”话音刚落,一本奏折迎面砸到他脸上:“连舆图好坏都看不出来,朝廷要你们这帮酒囊饭带何用?传本王令,即日起,高侍郎革职留用。” 工部尚书不敢躲,额角瞬间被砸青了一块,但他不敢说话。 反倒是同样被叫过来的魏珩微微皱眉:“此事确实是高侍郎失职,也是臣疏忽。但此事毕竟不是什么大罪,革职留用是否太过严苛?” “你以为你能比他好到哪里去?都是蠢货。”萧昀是真的怒急,再次反手一本奏折砸他脸上。 魏珩也不敢躲,只能一声不吭受着。 兵部尚书有些看不过去,主动拱手道:“王爷,究竟是什么样的舆图值得您发这么大火?” 萧昀冷哼一声,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叶青菀新制的舆图在桌上摊开,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看。” 兵部尚书满腹疑惑凑上前。 看第一眼的时候,他反而更加疑惑。 颜色和线条这么复杂的舆图他还是第一次见。 可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如调色盘般精彩。 从疑惑到不解,从不解到逐渐明朗,紧接着,就是巨大的惊喜。 如获至宝。 最后,兵部尚书深深吸口气,很真诚的建议:“王爷,别革职留用了,直接让他滚回家种地吧……不,此等尸位素餐,祸国殃民的官员,应当当庭杖毙以儆效尤。” 第323章 你行吗?你完全不行 “????” “????” 魏珩和工部尚书越发疑惑不解,但也隐隐察觉到什么。 当看清那张舆图后,两人同样倒吸一口凉气。 有了这舆图,地形、天气、兵力部署,几乎所有用兵需要注意的因素全都一目了然。 就算是个文臣,也能轻而易举担任主帅。 比现如今军中用的舆图强十倍不止。 怪不得摄政王发这么大火。 说实话,他们也想发火。 工部尚书也很真诚的建议:“杖毙未免太过苛刻,不如就革职吧,永不录用。有这样的爹,儿子也聪明不到哪里去。高家三代,不许入仕。” 魏珩皱了皱眉:“我记得……那张图不是这样的。” 当时叶青菀画的那张舆图确实很好,比现有的舆图要清晰很多,但也仅限于此。 要说能发挥多大作用也不至于。 萧昀冷笑:“那是普通舆图,这是行军图,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否则,就不是革职留用这么简单了。” 工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同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要是那高侍郎连这种水平的行军图都不放在心上,那丢的简直是整个朝廷的脸。这要传出去,外人会以为他们这些官员都是酒囊饭袋。 “王爷,这张图是给我们兵部的吧?是给我们兵部的吧?是吧?”兵部尚书回过神来,顾不得自己几十岁的人,舔着一张老脸凑上去。 “拿去,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到本王府上去找本王新招的幕僚。”行军图自然是给兵部的。 “臣这就拿回去好好研究……”兵部尚书一刻也不想等,揣起图转身就跑,生怕有人跟他抢。 工部尚书也很尴尬,急着回去收拾自己的下属。 一转眼的功夫,英华殿内就只剩下萧昀和魏珩二人。 萧昀停下批折子的动作,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看向魏珩:“魏大人,本王真是高估你了。没想到高侍郎蠢,你跟他一样蠢。” 魏珩脸色发白,捏紧拳头低声道:“是臣疏忽,一直以为是菀菀小女子闲来胡闹,见工部这边迟迟没消息,便把这事给忘了。” “那那张行军图呢?魏大人,你出生世家,不会连那样的图都看不懂吧?” “我……” 他们刚成亲时,菀菀就在画那张图。 还曾憧憬的描述过,说自己想画一张什么样的行军图。 魏珩也找人帮她测量过,还教她用过毛笔,为她寻找过各种珍稀颜料。 只不过当时还是草图,看起来乱七八糟的。 再加上她不大会用毛笔,也不习惯用绢帛作画,墨汁经常糊成一团。 在魏珩看来,就是一幅乱七八糟线条交织,标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标志,还有大片大片污渍的草图,他实在是看的头大。 最近几个月,听说叶青菀已经开始誊抄了。 但魏珩的公务实在太过繁忙,她也很少像前些年那样喜欢围绕在他身边叽叽喳喳,有什么不懂的都来磨他烦他。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那张乱七八糟的草图誊抄之后是那样的。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他不会不重视。 萧昀见他无话可说,再次冷笑:“青菀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她成日在你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利国利民的事你看不见,倒是有闲工夫养外室,生庶子,宠妾灭妻。” 魏珩心累:“王爷,您应该明白,以臣的身份,并非是臣一定要有个孩子,而是魏家需要一个继承人。而我父母膝下,如今只剩我一个嫡子。” 萧昀不想跟他扯那些儿女情长的废话:“魏珩,你虽然愿意将青菀画的地图交给工部,但其实并未真正放在心上。只是因为你爱她,所以你想宠她,愿意哄着她开心而已。你根本就没有拿她当回事,也不相信她能做成什么事。你知道她问本王什么吗?她问问本王,女子也可以吗?” 魏珩张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昀嘲讽勾唇:“青菀还跟本王说,她想堂堂正正活在这世上,不想成为异端邪说。她想用她毕生所学,利国利民。哪怕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是可以改变自己的想法,改变自己的处境。 她从来没有错过,错的是那些带着偏见的人。只要本王善待她,尊重她,她愿意干到死。魏珩,这些话她从来没跟你说过吧?你猜她为什么愿意在本王面前说?” 魏珩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萧昀继续戳他心窝:“叶青菀还说了,每个人都说她是错的,都说她该在后宅相夫教子。可是,谁若以国士待她,她能以国士报之。” 魏珩痛苦闭上眼:“王爷究竟想说什么?” “比起待在后宅做你魏珩的夫人,被逼着相夫教子,被京都所有人嘲笑生不出孩子还被外室和庶子蹬鼻子上脸,她更愿意用她毕生所学利国利民。你们夫妻这么多年,你从来就不懂她。” 魏珩惨笑:“我怎么能不懂呢?菀菀与众不同,心地善良,一直向往外面的世界,想做很多利国利民的好事。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可是她一个女子,能做什么?” 萧昀:“她能画前人不曾画出的行军舆图。” 魏4珩:“……” “还能治理金河水患,能预测地龙翻身,能帮本王复盘平天谷之战……听说她还认识很多外邦异种并且精通农事,立志要培育出亩产几千斤的粮食。” “……” “你行吗?” “……” “你不行,你魏家全族加一块都不行。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她不能跟你比。但论做实事,你不如她。” 魏珩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收敛好情绪,又恢复成平日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王爷不妨有话直说。” 萧昀好整以暇看着他:“做你魏珩的妻子,她只是个生不出孩子的正妻,丈夫宠妾灭妻,被外室和庶子蹬鼻子上脸。做本王的幕僚,她是国士之才。随手一副舆图,就能让满朝文武拍案叫绝。魏大人,对她自己而言,对朝廷而言,对天下百姓而言,你觉得她该如何选择?” 第324章 惊,摄政王和魏珩竟是那种关系 魏珩彻底沉默不语。 萧昀一字一顿:“叶先生能以国士报国,本王和陛下自当以国士待之。你们之间情情爱爱宠妾灭妻的风月事本王不感兴趣,但谁敢对本王的幕僚不敬,休怪本王翻脸无情,休怪陛下翻脸无情。” 魏珩无奈:“她终究是我的妻。我没想害她,从头至尾,我都只想保护她,想好好跟她在一起。” “那是你的事情,本王的幕僚不想。” “王爷,这终究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 “在嫁给你之前,她首先是本王的表妹。” “……” “魏珩,夫妻这么多年,你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她,也从来没有给过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当年你承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是你背信弃义在先,又任由外室庶子欺辱到她头上,她想与你和离天经地义。 大丈夫一言九鼎、落子无悔,既然是你自己先做出的选择,那你就只能自己受着。咱们认识那么多年,别让本王看不起你。况且,你也没有真正了解她,给不了她真正想要的。魏珩,放手吧。” 魏珩一阵恍惚:“看来王爷是真的很重视她,以国士待之不是空话。” 他俩在朝堂上争斗多年,说是你死我活也不为过。 萧昀平日里张口不是训斥就是喊打喊杀,可是如今,他竟然好言相劝的与他交心。 只为让他心甘情愿与叶青菀和离。 萧昀没有否认,斩钉截铁道:“她值得。做本王的幕僚也好,让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也好,她那样的人走出内宅为国为民,比做你魏珩的夫人更有价值,也是她自己想要的价值。” 魏珩沉默良久,突然自嘲一笑:“是啊,我能给她什么呢?我一个关在笼子里的人,就算给她再多的荣华富贵,也只能将她和我一起关在笼子里。我知道她与众不同,有无数奇思妙想,还想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她也向往自由,不喜欢后宅,更不喜欢给谁做夫人……可是,她走了我怎么办呢?冷冰冰的金笼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萧昀也跟着默了默,突然叹口气用眼神示意他坐下:“魏珩,你还记得我们年少时说过的话吗?” 魏珩默默坐下后,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昀站起身走到窗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文华殿:“你往先生书箱里藏蛇那件事你总该记得吧?要不是我替你认下,成国公能扒掉你一层皮。” 魏珩立刻反唇相讥:“王老头又臭又硬最是难搞,你被罚抄书的时候如果不是我替你抄,你堂堂亲王,也免不了要被罚手板。” 萧昀淡淡瞥他一眼:“王老头?人前一口一个恩师,人后王老头?” 魏珩恼羞成怒:“你清高你了不起,当年用毛笔往王老头脸上画乌龟的是谁啊?如果不是我帮你作伪证,你以为王老头能饶得了你?” 萧昀咂舌:“有的人手无缚鸡之力连弓都拉不开,被罚扎马步三个时辰。要不是我给你背回去,你就晒死在演武场上了。” 魏珩:“呵呵……我魏家百年世家,礼、乐、射、御、书、数有什么是我不会的?我又不上战场,拉不开几十斤的弓有什么奇怪的?不像你,从小一身的蛮力,打不过还会用牙齿撕咬。先皇说你是小狼崽子,还真是半点没说错。” “嗯,记性不错。所以魏大人,你应该还记得我们年少时说过的话吧?” “……” 萧昀好心提醒:“就是我离京去军中的前一夜,你提着酒到我府上,喝上头以后跟我说的那些话。” 魏珩又沉默了。 萧昀嘲讽一笑:“所以你记得,只是已经不想记得了。十几年过去,终究是物是人非。我们年少时许下的承诺,也都成了屁话。” 魏珩:“……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都已经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还满嘴粗俗。” 萧昀:“你清高,所以你背信弃义。” “……”魏珩闭了闭眼:“我没有,我也记得我们年少时的约定。这么多年,难道我没有在履行吗?” “魏珩,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真的有认真在履行我们年少时许下的承诺?尽心尽力辅佐琅儿,让天下太平,海清河晏,你真的做到了问心无愧吗?” 世人皆知,摄政王萧昀与外戚魏珩向来水火不容,明里暗里斗的你死我活。 可实际上,他们二人年少时曾是同窗。 萧昀的生母玉妃因为得过几年宠,赵贵妃一直怀恨在心。 设计玉妃小产用所谓的坐胎药害死她后,又勾结钦天监,拿萧昀天生异瞳说他是灾星,将他撵到冷宫自生自灭。 仁宗皇帝到了驾崩那天,都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个灾星幼子。 直到先皇登基后半年,萧昀饿的不行跑出冷宫,直勾勾盯着先皇桌上的糕点。 先皇仁善,竟也不问他的身份就将糕点赏给了他,还给他一壶热茶喝。 碰巧在这个时候有刺客来袭,萧昀奋不顾身挡在先皇面前,发狠死死咬着那刺客的脖子不放。 咬到鲜血直流,咬死对方,说是要报一饭之恩。 先皇震撼于他敏捷的身手和忠心,在弄清萧昀的身份后,不但给他封王,还将他接到身边亲自教导。 魏珩是皇后的亲弟弟,当时正在宫里给某位王爷做伴读。 先皇自幼体弱多病,成婚多年膝下无子。 魏皇后闲来无事帮着照看萧昀,自然也会顺便照看自家亲弟弟。 很顺理成章的,两人成为好朋友。 萧昀自生自灭多年启蒙太晚,功课做的不怎么样,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魏珩帮他遮掩。 魏珩敏感多思身体不好,在武先生的课上,也离不开萧昀的帮助。 萧昀十七岁那年,先皇终于有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那时候肃王还在,赵家还在,赵贵妃也还在,他们一直虎视眈眈在等,等体弱多病的先皇无嗣而终。 萧琅的出生几乎打破了所有人的幻想,也让朝堂的局势更加紧张。 先皇为了能与世家抗衡,将自己培养多年的狼崽子萧昀送到边关历练,掌军权。 又让同样培养多年的小皇子的亲舅舅魏珩科举入仕,连带着整个魏家一起逐渐进入朝堂权力中心。 一个骁勇善战却永无继位可能的亲叔叔,一个阴狠毒辣又势单力薄的亲舅舅,是先皇为自己儿子精心培养的两大辅臣。 在萧昀启程去边关前夜,他将两人召到御书房实话实说。 二人也当着他的面发誓,一定会尽心尽力辅佐萧琅,诛灭逆党,肃清朝堂。让大盛江山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萧昀和魏珩也知道他们其实就是颗棋子,但年轻气盛的他们有理想、有抱负。 趁着半醉半醒间立下誓言,要鞠躬尽瘁报先皇的知遇之恩,要用毕生所学让天下太平…… 第325章 物是人非 可惜五年后先皇驾崩时,早就物是人非了。 萧昀手握重兵,魏珩党羽无数。 萧昀看不惯魏珩结党营私,满肚子阴谋诡计。 魏珩看不惯萧昀拥兵自重,横行霸道无所顾忌。 几乎是从他俩一个变成摄政王,一个成为国舅爷那天开始,就成了你死我活的政敌。 私下再没有交过心,更没有再提起年少时的约定。 纵使知道他俩曾经是同窗的老太傅,也只知道这二人如今水火不容,全然忘记当初两人狼狈为奸的时候…… 魏珩这次沉默了很久很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久。 最后,他轻声开口:“不曾做到,问心有愧。” 萧昀又问他:“那你觉得我做到了吗?” 魏珩难得在他面前点头:“你做到了,做得很好。可是阿昀,我跟你不一样。你原本就出生皇室,而且因为异族血统永无继位的可能。当年进献你母亲的那个小部落,也早就灭亡了。除了琅儿和太后之外,你在这世上无牵无挂,已经位极人臣当然可以无欲无求。可是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世家大族唯一的嫡子……” 萧昀默了默:“这么多年,你还是放不下你兄长的死。” 魏珩痛苦闭上眼:“不敢忘,不能忘。当年他明明可以活的,却将活下来的机会让给了我。他是我们魏家最惊才绝艳的世子,被父母族人寄予厚望。也是我阿姐最倚重的亲弟弟,是先皇最看好的肱骨之臣。可是,他却将活下来的机会让给了我……” 先皇是元后所出的嫡长子,被立为太子是很顺理成章的事。 但仁宗皇帝宠爱赵贵妃,连带着对肃王也另眼相看。 再加上先皇自幼体弱多病,后院女人不少却一直没有孩子,连怀孕的都没有。 种种因素之下,仁宗皇帝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就在肃王一党以为自己已经一脚迈进东宫的大门时,当时的太子妃魏氏竟然怀孕了。 经太医诊断,还是个健康的男胎。 仁宗皇帝并不昏庸,也明白宠妾灭妻是祸乱的根源。既然太子能传承后嗣,他立刻就歇了废太子的念头,还特地敲打赵贵妃母子。 赵氏一族当时正如日中天,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 在多次谋害太子和太子妃未果后,竟然将主意打到太子妃娘家人身上。 当时的世子是魏珩兄长,正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他喜欢到京郊跑马打猎,经常会带着年幼的魏珩一起去。 那日刺客杀出来时,以魏世子的身手本来是能逃出生天的。但是年幼的魏珩受到惊吓从马上摔下来,魏世子为了救他只能回头。 眼看实在支撑不住,干脆让自己的马带魏珩先走,自己则留下来断后。 老马识途,魏珩保住了一条性命,魏世子却…… 太子妃知道此事后果然当场大出血,五个月的男胎没保住。 从那时起,魏珩不止欠了自己的兄长一条命,也欠父母一个儿子,欠魏家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还欠自己的姐姐一个能撑腰的弟弟,欠未来的皇帝外甥能辅助他的舅舅…… 他欠的债,实在太多太多了。 可惜他没有兄长那么优秀,不像他那样年少早慧惊才绝艳。 所以,他就只能拼命的逼自己,逼自己活成兄长那样,你自己去承担起属于兄长的责任…… 每每提起这件事,萧昀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他只能轻声说:“其实,你做的已经够好了。我身份特殊又是个粗人,很多事情不方便做也做不好。朝堂上能有如今的局面,你功不可没。” 魏珩摇摇头:“如果兄长还在的话,他肯定会比我做的更好。不会让阿姐伤心,不会让外甥讨厌,不会让父母失望。他性子疏狂,与你也会更加投契。” 萧昀:“……你兄长与我是一辈吗?有什么好投契的?” 魏珩:“长姐比他还大一岁呢,你当年与她不也挺好的。” 萧昀都无语了:“那叫抚养,不叫挺好,被你说的好像我跟自己嫂子有什么一样。” 魏珩忍不住低低笑出声:“当年确实挺好的,她对你比对我这个亲弟弟都要好。当然,你对我也很好。你说我们几人之间,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步田地?” 萧昀冷哼:“你们姐弟心里没点数吗?你们魏家结党营私,祸乱朝纲,如果不是念着她当年抚养过我的恩情,你以为她还能在寿安宫里好好坐着?” 魏珩叹气:“那能怎么办呢?我魏家也是百年世家,门阀复杂。我要是不结党营私,那就只能被孤立。要是连魏家都被孤立了,阿姐和琅儿怎么办?你一个人又怎么办?我知道你有兵权,但大盛开国百年,其中有很多弯弯绕绕并不是杀人就能解决的。想要天下太平百姓有好日子过,很多东西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互相妥协。” “你还好意思提天下太平,提天下百姓?你纵容手底下的人中饱私囊的时候怎么不想一想天下百姓?” “水至清则无鱼,尤其这池水本来就是浑的。” “是吗?十年过去,你魏大人仍有报国之心?仍想管天下百姓的死活?” “……你能不能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坏?” “嗯,我相信你。”萧昀煞有介事道:“魏大人一言九鼎,既然当着本王的面答应要与青菀和离那就一定会做到。” “????这是两码事。” 萧昀斜睨他一眼:“这就是一码事。叶青菀有大才,她就应该为国效力,为咱们年少时的理想,为这天下百姓出一份力。而不是被你困在后院,天天遭人欺辱。” 魏珩几乎跳脚:“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魏珩你扪心自问,如果那个人不是叶青菀,而是另外一个普通的名士,你会因为你的喜爱而将他困在后院只会依附于你吗?” “老子没有断袖之癖,菀菀她不一样,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承认以前是我疏忽了,既然知道她有大才,以后我肯定能让她学以致用,为朝廷出力。” 萧昀嘲笑他:“魏珩,与青菀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她也时常当着你的面画图培育种苗,你难道就真的没看出她与众不同?” 第326章 我也有喜欢的姑娘 魏珩语塞:“我……” “说到底,你看不起她。因为她是个女子,因为她是你的妻子,你不觉得她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我了解你,你并非刚愎自用之辈。但凡这些事情换成一个男子来做,你都一定会认真想一想。但凡那幅图不是青菀画的,哪怕是路边随便一个穷书生画的,既然进献于你,你也会多看两眼。那幅图最终的下场,也就不会沦落到被雨水打湿。” 魏珩再次哑口无言。 萧昀满眼失望摇摇头:“但凡你能让她看到一点希望,她都不至于蹉跎七年。但凡你能真的拿她当个人看,她也不会问我,她是个女子可以吗?你还不明白吗?她已经被你琢磨的连心气儿都快没了。如果你再逼她的话,只会彻底毁掉她。” 魏珩有一瞬间的迷茫:“我对她不好吗?” “好啊,可是就像你说的,你欠的债实在太多了。你为了还那些债,到最后都只能委屈她。而且你从小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也从来不相信一个女子真的能做成什么事。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实你打心眼里轻视她。” “……” “魏珩,于公,青菀有大才,让她走出内宅去实现自己的抱负,才是对朝廷对天下百姓最有利的选择。于私,你俩不是一路人。你给不了她想要的,她也给不了你想要的。你放过她吧,就当为了我们年少时的理想,为了我们对先皇的承诺。”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如果没有她……在魏家暗无天日的日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 萧昀转过身,走上前拍拍他的肩:“其实我也有喜欢的姑娘,很喜欢很喜欢。这世上所有人都讨厌我,就连你和魏太后,如今也与我反目成仇。你们恨我佣兵自重,恨我心狠手辣。只有那个姑娘,始终相信我敬重我。每当我最落魄时,她都会出现在我面前。纵使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她也会义无反顾对我伸出援手。于我而言,她就是天上的月亮。只要能看见她,无论她做什么,我都开心。” 魏珩倒也不惊讶:“就是之前你接进府的那个宠妾谢氏吧?怪不得敢让璃儿下跪,果然是被你捧在心尖尖上的人。” 萧昀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有些惆怅:“我喜欢的那个姑娘,她已经成婚多年了。” 魏珩这次真惊讶了:“……强夺人妻?这就是你从来不肯让她见人的理由?” 萧昀继续抒情:“虽然我当年真的很喜欢她,也曾想过让她悔婚另嫁。可是,她不愿。她更喜欢她的未婚夫,喜欢她父母安排的婚事。所以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去打扰过她。她想让她丈夫升官,我也能给他升官。她想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她开心,我就开心。只要她过得好,只要她开心,能不能真正得到她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她现在还是别人夫人?那宠妾……不会是你找的替身吧?” “你非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 魏珩正是被他勾起年少情谊的时候,立刻出馊主意:“你是怕她恨你所以不敢下手?要不这样……你告诉我是谁家夫人,我找个机会将她夫君抄家下狱,逼着她亲自去求你。满朝文武都知道我俩不对付,她绝对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萧昀气得狠狠一拍桌子:“我的意思是,真正爱一个人,就要成全她。” 魏珩摆摆手:“那不行,我不像你这么大度,喜欢一个人就要得到她,没有菀菀我会死的。” “你……” “别说了,也别拿咱们年少时的情谊,拿咱们当年做过的承诺别逼我。我什么都可以让,唯独菀菀不可以。就算圣旨已下,我也不会善罢甘休,更不会承认。”魏珩不想再跟他说下去:“如果王爷没什么事的话,臣先行告退。” 萧昀额角跳了跳,重新叫住他:“你不会真以为本王有那个闲心要与你追忆当年吧?” 魏珩:“嗯,果然是别有用心的。” 萧昀冷冷瞥他一眼:“无论如何,我在这朝中最信得过的只有你。你魏珩无论如何结党营私,也不会有谋反之心,更不会勾结肃王,通敌叛国。” 魏珩一下子警觉起来:“什么意思?” 萧昀的眉眼一寸一寸变冷:“本王刚刚得到消息,军中可能有细作,朝中也有。他们通敌叛国,与肃王有关。咱们钓了多年的大鱼,可能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 等魏珩忙完回到成国公府,天都已经快黑了。 他不由得在心中抱怨萧昀。 这个人也真是的,这么多年不搭理他,今天一开口,就说这么多推心置腹的废话,事后还给他安排那么多事情做,害他根本抽不开身去管别的。 魏珩原本还打算等今日忙完,就去求求魏太后,再敲打敲打叶家人。 反正无论如何,就算萧昀搬出年少时的情谊,搬出当初他们年少时的理想,他也绝对不会退让。 他承认自己是阴沟里的老鼠。 所以,菀菀是他的太阳,是他唯一能拥有的光亮。 就算萧昀拿着圣旨逼迫,魏珩也绝对不会与叶青菀和离。 他们婚书还在呢,青菀的嫁妆也还在。 只要这些东西还在,他再好好求求魏太后,逼一逼叶家人,肯定会有回旋的余地…… 魏珩一肚子火气在门口下轿,正好看见几辆满满当当的马车离开。 他下意识蹙眉:“那是怎么回事?内廷司的人打秋风还敢打到成国公府来?” 门房小心翼翼回道:“不是打秋风,是……是……搬嫁妆,清宁县主的嫁妆。” 魏珩脸色一变,急忙回到正院打开书房的暗格。 果不其然,他与叶青菀成婚时的婚书已经不见了。 魏珩顿时眼眶通红,拔出挂在墙上的宝剑狠狠一剑劈下:“萧昀,你连声东击西都使出来了,果然是好样的,我跟你没完……” 第327章 士为知己者死 摄政王府里,晚膳刚刚摆上桌。 叶青菀亲自下的厨,吃火锅:“来来来,先把牛肉烫上,全都烫上。还有毛肚,一起全烫上。我跟你们说,我想这口好久了,可惜本朝禁止杀牛。王府不愧是王府,想要什么说一声都能找来……唉唉唉……别捞别捞,那是我的,我的……表哥不是我说你,你堂堂摄政王,怎么好意思跟我抢毛肚吃?没吃过毛肚啊?” 萧昀一本正经将烫好的毛肚放进谢妙仪碗里:“挺好吃的,让妙妙先尝尝。” 叶青菀忍不住发飙:“我不是人啊?这毛肚是我一大早起来就命人去找的。外头没有,还是从宫里拿回来的。我还一口没吃上呢,你俩就给我全炫光了。我这才刚离呢,不带这么欺负单身狗的。” 谢妙仪强忍着笑,赶紧给她烫一筷子新鲜毛肚:“好了好了,你俩别吵架,我给你烫,全都给你。” 萧昀立刻淡淡瞥她一眼:“那我呢?” “我也给你烫,都有。” “妙妙,表哥估计都没吃过老火锅烫毛肚,根本欣赏不来此等美味。你给他烫干嘛?都给我呀。” “就因为我没吃过,所以才要多吃点。你都吃腻了,那就少吃点。” “唉,你这就过分了,这锅底是我亲手熬的,酱料是我自己调的,就连毛肚都是我让人从宫里找来的,你都吃了算怎么回事?” “本王一向霸道,你忍忍。” “表哥你太过分了。” “表妹你不过分……” “啊……萧昀你个王八蛋……” 两人正吵着,高福满脸堆笑走进来,恭恭敬敬呈上一封和离书:“回王爷,按您的吩咐,宗政司的人今天一早就派人去了叶、魏两府,请两家族老出面,又找出县主和魏大人当年成婚的婚书,由两家族老旁观,宗政令文亲王做见证,已经销毁婚书并重新拟定了和离书。和离书也已经经由宗政司核定盖印,还有文亲王的私人印鉴作保。其中一份已经在宗政司存档,另一份县主您收好。” 叶青菀捧在手里看了又看,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这婚终于是离了。这段糟心的婚姻,真是差点困死我了。不提了,不提了,好不容易重获自由,今天一定要多吃点庆祝庆祝。” 萧昀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嫁妆呢?” 高福眉开眼笑:“回王爷,同样是今日一大早,陛下身边的小路子公公就奉皇上口谕,带着内廷司的人到成国公府去清点嫁妆。这会已经清点完毕,就存放在清宁县主府中。都贴上了内廷司的封条,除了县主本人,谁敢动都是忤逆犯上的大罪。” 叶青菀自己都有点懵:“县主府?” 萧昀瞥她一眼解释道:“你是宗室血脉本来就有封诰,今日上朝前,本王特地用那份行军图向陛下为你要来一座县主府。你的县主府原本是荣王长女出嫁后的郡主府,前些年被抄之后一直荒废着。内廷司会去修缮打理,你什么都不用管。等修缮好,自然会有人告诉你。 另外,依礼制,县主府可以有私兵三十人。正好本王有几个兄弟都是当年跟随本王上过战场的,如今有的受了伤,有的年纪大,也有的要照顾父母妻小所以解甲归田。本王已经让人去安排了,过几日就安插到你府上做护卫。以后就是你的私兵,该怎么用他们你自己看着办。” 叶青菀惊得目瞪口呆:“用郡主府给我做府邸,不会逾制吗?还养私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只有有爵位的萧姓宗室才有私兵规制吧?我一个外姓的县主,这合理吗?” 萧昀理所当然道:“陛下钦赐,没有什么逾制不逾制的。另外,你勘探地形,测绘丈量,挖土掘地,到外头查看河道,收集良种,培育异种,哪样不需要人手?与其什么都有求于人,不如你自己培植一批可用的心腹。” 叶青菀越发震惊:“怪不得都说士为知己者死,给的实在太多了。” 萧昀施施然喝茶:“本王说了,只要你有那个能耐,本王和陛下愿以国士待之。” 叶青菀一拍桌子:“原来做幕僚比做贵妇人爽多了。” 萧昀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真的能以国士报之,会给的更多。” 叶青菀大喜:“干,干到死。表哥我跟你说,我知道两种高产耐旱的粮食,再贫瘠的旱地、沙地都能成活,亩产能有好几千斤。那东西有可能叫土豆,也有可能也叫马铃薯,还有可能叫什么番土豆番薯蜜薯的玩意儿。有可能是从番邦西域来,也有可能从海外来。我回头就给你画个图,你赶紧派人去找。只要能找到其中一种,就能养活很多人。 我还知道一种提高水稻产量的方法,但具体怎么操作还要做大量的实验,回头你找几个农科圣手到我府上去学……给这么多奖金连私兵都有,不尽快做出点成绩来,我都觉得这奖金烫手。怪不得士为知己者死,给这么多,不死都不好意思……” 是个知好歹的姑娘。 萧昀的心情肉眼可见愉悦起来,亲自烫一筷子毛肚放进她碗里:“来,表妹多吃点。” 叶青菀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我要是待在内宅做贵夫人,只怕一辈子也混不到堂堂摄政王给我涮毛肚吃。我宣布,从今天起,表哥你就是我的知己。只要福利给到位,我也可以士为知己者死。” 萧昀满意的点点头,挥手让高福退下。 高福却踌躇片刻,面有难色道:“王爷……县主这边的事确实都办完了,但……夫人的婚书存档没找到。” 萧昀忍不住蹙眉:“什么叫没找到?” 【这里给姐妹们仔细解释一下,菀菀和萧昀的关系并不远啊,他们的父母是嫡亲的堂兄妹。也就是说,菀菀的曾外祖父和萧昀的曾祖父是同一个人。只是因为青菀的母亲外嫁,看起来显得比较远。还在三代之内,是一门正经亲戚呢。不过皇室人口太多,彼此之间平常也没什么来往就是了。】 第328章 婚书不见了 萧昀忍不住蹙眉:“什么叫没找到?” 与魏珩同窗多年,他实在太了解他的为人,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叶青菀。 所以今日进宫前,就将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 他自己在宫里拉着魏珩闲聊叙旧,还故意搬出细作的事让他去忙的焦头烂额。 趁他分身乏术收不到消息,再让宗政司和内廷司兵分两路,同时去处理和离和嫁妆的事情。顺带着,再从宗政司将谢妙仪的婚书存档带回来。 现在竟然告诉他,没找到??? 宗室、有爵之家和平民百姓的婚嫁事宜之所以要分开管理,就是因为宗室和有爵之家的婚嫁错综复杂,所以管理的也更为严格。 每一桩婚事,每一份婚书,每一份宗族谱系,甚至是嫁妆上面,都有可能涉及到国家大事。 事后若是想要追究,也有据可依。 比如德宗朝时就有一位三品大员通敌卖国,还将敌国所赠的一件稀世珍宝塞进女儿的嫁妆中。结果被当时的宗政令发现,最终牵连出一连串的细作。 就算不是谢妙仪的文书存档,好端端的文书突然就找不到也是件大事。 高福小心翼翼道:“回王爷,宗政司已经将那年成婚的文书存档都找遍了,确实没有找到长庆侯府夫人的婚书。” “去京兆府问过了吗?” “问过了。京兆府的人说,长庆侯是侯爵,不归京兆府管。而且他们很确定,长庆侯的婚事压根就没经过京兆府,此事确实与他们无关。” “文皇叔怎么说?”宗政令向来由皇室中有头有脸的宗亲担任,现任宗政令是德高望重的文亲王。 “回王爷,文亲王发了好大的火,正拿着登记册子要彻查府库里所有的文书存档呢。至于谢夫人婚书存档的事儿,文亲王也正在彻查。” “可查出什么?” “呃……就连在登记的册子上,也并没有登记长庆侯和谢夫人的婚事。” 谢妙仪听得直皱眉头:“不对啊,我记得当年周帷到我家求亲时肯定是手持婚书的。而且婚书上面肯定有宗政司的印鉴,我还在亲手按过手印呢。既然已经盖过印鉴,就算找不到文书存档,也应该要登记造册的,怎么都没有呢?” 如果没有盖过印的婚书,就不能算是明媒正娶,良家女子很容易被人骗婚做妾做外室。 她父兄也是有些见识的,如果婚书有问题的话,根本就不可能会同意许嫁。 找不到文书存档也就罢了,连登记造册的痕迹都找不到实在可疑。 高福:“文亲王也是这么说的,正在从上到下彻查。等有了消息,会立即送到王府来。” 萧昀的脸色越发难看,幽蓝的眸色宛如寒潭:“去告诉文亲王,宗政司是家事更是国事。连堂堂侯爵的婚书都能丢,他这个宗政令还真是尽职尽责。本王只给他三天的时间,如果查不清楚的话休怪本王翻脸。” 高福已经很久没看见自家王爷的眸子变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赶紧赶紧退下。 与此同时,一双柔软温暖的手轻轻握住萧昀的手。 萧昀下意识抬眸,正好对上谢妙仪含笑的目光:“没事的,出了纰漏彻查就是。连侯爵的婚书都能丢,就说明宗政司早就有问题了。能借着我的事情牵扯出来及时发现尽快处理,其实也是件好事。” 她生得极为明艳,笑起来时灿烂明媚。 眉目间又带着几分柔和,不徐不疾,恬淡安静。 身上仿佛有种魔力,只要看上一眼,所有的阴霾似乎就能一扫而空。 再上一眼,再纷乱的思绪也能渐渐平复下来。 像一汪春水,温柔和平,却能容纳万物。 萧昀满肚子火气一下子就消掉一半,又在她温婉的笑容和轻柔的嗓音中消掉另一半:“好,听你的。” 叶青菀在旁边看的目瞪狗呆:“这特么的也可以?” 传说摄政王的眸子每次变成幽蓝色的时候,就是他极为暴怒的时候。 别说旁人,就是魏珩也要挨他打。 哪怕是魏太后,也要老老实实低头认错。 结果,谢妙仪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对着他笑一笑。 他立刻就能收敛起脾气。 说句难听的,训狗都没这么听话。 偏偏萧昀自己还乐在其中,反手握紧谢妙仪的手挑衅扬眉:“你有意见?” 叶青菀赶紧低下头将烫好的毛肚往自己嘴里塞,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没有意见,一点意见都没有。” 见萧昀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她又悄悄朝谢妙仪竖起大拇指,用口型说:“牛-哔。” 怪不得谢妙仪敢信誓旦旦的说,她只要哭一哭闹一闹,摄政王魂都没了。 这还没哭没闹呢,只是对他笑一声,摸摸他的手,他整个人就飘的找不着百。 要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那还得了? 美人计的威力恐怖如斯。 谢妙仪被她逗得不好意思,没好气瞪她一眼。 没成想叶青菀胸膛一挺竟然哼起歌,边哼边涮毛肚。时不时来上一口小酒,悠哉又惬意。再将裹满酱汁的食材塞进嘴里,她简直舒服得眯起眼。 像一只吃饱喝足,晒太阳的猫咪。 萧昀忍不住从头到脚狐疑打量她一眼,低声问谢妙仪:“不是说她抑郁了吗?” 据暗卫回报,叶青菀已经抑郁的很严重。 最近几日,到了连饭都吃不下,看到食物就想呕吐的程度。 他原本还想着暂时不刺激她,让她在府里清清静静和谢妙仪待几天,就请太医院最好的国手来给她看诊。 最起码先把病给治好。 如今看她吃香喝辣,悠哉悠哉哼着歌都摇头晃脑了,哪里像是抑郁的样子? 谢妙仪也没想到她会好这么快:“……之前确实是抑郁了,但是……郁结在心则肝气不舒,肝气犯胃,就会恶心呕吐不想吃东西。大约是终于和离了她心情好,胃口自然也就好了。稍后我给她把把脉,如果没事的话就不用请大夫吃药了,毕竟是药三分毒。” 萧昀深以为然:“魏珩从小就不会养东西,无论养什么,最后都会养死掉。幸亏离得早,否则……还真是我大盛一大遗憾。” “啦啦啦啦……”叶青菀哼着歌,大口大口吃着火锅,好像根本没听见他们的话。 谢妙仪也很识趣的岔开话题,继续劝萧昀别生气。 看在谢妙仪的份上,他还真不生气了。 不过,依旧要求宗政司三天之内查清事情的前因后果。 如果查不清,让宗政令自己看着办。 其实谢妙仪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婚书究竟去哪儿了,可惜她插不上手,只能静待消息。 没成想,宗政司的交代没等到,倒是先等到了另一个人——魏珩。 第329章 看魏珩笑话 第二日傍晚忙完公务后,魏珩就找到摄政王府,并指名求见叶青菀。 叶青菀没有见他,只是让贴身侍女将烧得只剩一个角的婚书转交给他。 一式两份的婚书,已经在宗政司当着两家族老和宗政令的面一刀两断,最后还被扔进火盆烧毁,只剩下这么一角。 就如同他们七年的婚姻。 到头来什么都不剩。 魏珩当然不肯善罢甘休,闹着要强闯,但摄政王府的府兵们也不是吃素的。 他身边的侍卫再忠心耿耿也不敢擅闯摄政王府,于是,他就只能在门口站着。 一副不见到叶青菀绝不善罢甘休的架势。 叶青菀也铁了心不肯见他。 两人就这么耗上了。 魏珩毕竟是个文臣,而且身体也不大好。 再加上近日天冷,后半夜时,他终于支撑不住晕过去。 叶青菀听说后只是沉默了一阵:“别管他。魏大人老谋深算,惯会用这种苦肉计。我要是搭理他,他只会得寸进尺。不搭理他,他知道这招没用自然也就老实了。” 果不其然,魏珩第二日又来了。 脸色比昨日更不好。 没站一会儿就头晕眼花,被贴身的侍卫们强行带走。 第三天傍晚的时候,病恹恹的魏珩没等到叶青菀,倒是正好撞见兵部尚书上门。 兵部尚书是个寒门出身的中年文臣,行事并不如世家子弟那般克己复礼,甚至有点嘴贱。 他打眼一瞧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并且立刻上前看笑话:“这不是魏大人吗?听说因为宠妾灭妻,为一个外室刻薄皇家县主,被御赐和离了?别说我大盛开国一百多年,就是纵观古往今来,被御赐和离的国舅爷也不多见。在本朝啊,你是第一个。” 魏珩与他在朝堂上原本就不对付。 再加上他如今有点发烧,头昏脑胀的,更加不想搭理。 兵部尚书继续嘲笑他:“老弟啊,不是我说你,你魏家再如日中天,毕竟君为臣纲。外面的女人再好,县主也是皇家血脉,是仁宗的表外甥女。宗政令文亲王,也是人家表舅呢。你连宠妻灭妻的事都做出来了,你不离谁离?都闹到摄政王面前了,你说你得多过分?要不是看着太后娘娘的面子,恐怕就不是和离而是直接休夫了……哈哈……魏大人啊,你也是一代名臣,你要是被自家夫人给休了,那可就真成笑话……不是……那也是茶余饭后的美谈……” 魏珩依旧不吭声,兵部尚书挤眉弄眼:“老弟啊,那庶子的满月宴还办吗?我连贺礼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喝你魏大人长子的满月酒呢。” 魏珩终于忍无可忍:“你很闲吗?” 兵部尚书反唇相讥:“论清闲,我哪比得过魏大人?政务如此繁忙,不在内阁多处理几件国家大事,倒有闲心到夫人娘家门外儿女情长。” “我看杜大人比我清闲多了,竟有闲心管起我的闲事来。前几日我路过西市时见几位妇人聚在墙根底下看邻里热闹,嘴巴一张便嚼舌头根子。杜大人这么清闲,应当与她们几位很投契。” 这是骂他粗鄙长舌妇的意思。 兵部尚书也不生气,反而掂了掂手中的锦盒:“你是蠢货我又不是……不好意思,我这人性子直。你看不上那位叶先生所绘的舆图白白耽误几年是你……眼力不行,至少在我们兵部看来,那行军图画的真好,所有东西一目了然。可惜太复杂了,有几处我实在看不懂。这不,特地备了厚礼上门向叶先生讨教。” 魏珩的神色瞬间有些古怪:“叶先生?” 兵部尚书抚摸着自己手中的厚礼:“听王爷说,那位先生师从奇门,学了一门叫什么地理的学科,对山川河流、行军打仗、挖河修路、甚至地龙翻身和什么地该种什么粮食,都有独特的见解。区区行军图,只是冰山一角。我和兵部的几位同僚在家凑了好几天的钱,又求到闻太傅府上说明情况,终于求得这一本《闻氏山河志》原版。我对别的不感兴趣,对那副行军图和什么军事地理学挺感兴趣的。要是能见到他的话,定得好好讨教一番。” 魏珩的神色更加古怪,甚至有些一言难尽:“闻太傅竟然舍得给?” 闻家是游商出身,有开国之功。 从太祖皇帝开始,闻氏族人经常代大盛出使列国。 《闻氏山河志》是闻太公晚年所撰,包括他早年游商,中年跟随太祖南征北战,晚年出使的经历,主要以山川地理为主。 后来,闻氏子孙每到一个地方就添减一二,经过多年完善,终成《闻氏山河志》。 这种奇书,自然要献给朝廷,不过都是抄录版。 真正的原版闻家一直好好收藏,谁要都不给。 兵部尚书:“我把行军图给闻太傅看了。” 魏珩很好奇:“然后呢?” 兵部尚书:“闻太傅说宝剑赠英雄。” “……就凭那幅行军图?” “那当然不是。” “???” “是就凭他能画出那幅行军图。” “……” 魏珩并非蠢人,一下子哑口无言。 是啊,那只是区区一幅图而已。对战局肯定是有很大帮助的,但要说仅凭那幅图就能对战事造成多颠覆性的影响也不至于。 可是,能画出那幅图,就意味着画图之人除了精研地形地貌之外,对天象,土壤,气候、水流都有很深的了解。 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不为过。 而且通过这幅图,说明她肯定掌握着更先进的测量方法、更精准的绘图手法、更复杂的数术计算和更高明的布局。 那当然是一幅很好的行军舆图,但又不仅仅是一份舆图。 是绘图之人广博的见识和前所未见的高深知识。 从摄政王到闻太傅,最看中的明显是这一点。 一张图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绘图的那个人。 “你继续装情圣吧,我还要求见叶先生。”该嘲笑的都嘲笑完了,兵部尚书也不想跟他浪费时间,递上拜帖表明来意。 片刻后有小厮出来传话,说叶先生有请。 兵部尚书穿的是常服。 在进门之前,他下意识低头整理衣衫,还掸了掸袖子上的灰,最后又扶正发冠,生怕有什么失礼之处。 魏珩看着他周正的动作,肃穆的神情,张了张嘴,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330章 高人风范 他能说什么呢? 难道要说所谓的叶先生,其实就是他魏珩的妻子,是那个离经叛道被满京都嘲笑,还生不出孩子的叶青菀? 就算是,那又如何? 就凭她能画出那幅图,就凭她见识广博,有什么不可以吗? 直到这一刻,魏珩才真正意识到,他眼里的叶青菀和别人眼里的叶青菀,是真的不一样。 在他眼里,叶青菀只是个女人,只是他的妻子,是一个善良温暖率真,需要被他保护的小太阳。 可是在别人眼里,叶青菀是当世大才。位高权重的兵部尚书登门拜访都要整理衣冠,做足礼贤下士的姿态。 或许萧昀说的没错,他是真的不太了解她,不尊重她,从来没问过她究竟想要什么。 也是真的,快要失去她了。 “噗……” 魏珩越想胸口越闷得慌,最后狠狠呕出一口血晕过去。 随从们见状,立即熟练的将人接住带回国公府医治。 摄政王府中,谢妙仪正在替叶青菀梳妆打扮。 事情要从一炷香之前说起。 她俩原本正在用晚膳,吃的是石板烤肉配奶茶。 蘸料还是叶青菀亲自调配的,据说特地加了很多从胡人手上买来的香料。 刚把新鲜的牛肉烤好裹上蘸料,突然有侍女急匆匆递上拜帖:“兵部尚书杜大人求见叶先生。” 所谓达者为先,一听这个称呼,就知道对方想求见的并不是什么县主,而是摄政王府的幕僚。 叶青菀当场就有点慌:“我、我、我……我突然有点慌。兵部尚书以前倒也见过,按礼法他还要向我行礼呢。但是,这种肱骨之臣姿态放这么低来向我请教还是头一回。我要是说错话,那岂不是很尴尬?要是教错东西,那岂不是误国误民?” 谢妙仪温柔拍拍她的手:“没关系的,王爷不是说了吗?他对你之前的行军舆图很感兴趣。他有什么不懂的请教,你实话实说尽力而为便是。说错什么也不要紧,他堂堂一个兵部尚书,肯定会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你俩正好可以一块探讨一下找出更好的解决之道,总比一直错着要强。况且,尚书大人为官多年自有分寸,还不至于因为你几句话就误国误民……” 在她耐心的安抚下,叶青菀渐渐平复下来。 毕竟是第一次正式以幕僚的身份见朝臣,谢妙仪又给她好好打扮了一番。 不必珠光宝气,但一定要出尘脱俗。 世人不可能人人都做到慧眼如炬,先敬罗衣后敬人是常态。 叶青菀又是个年轻女子,要想压得住,第一眼给人的印象就不能错。 浓妆艳抹,穿金戴银,只会让人潜意识将她当做个女子来看待,而不是一个真正的幕僚。 所以谢妙仪特地让她穿了一身飘逸的青色罗裙,头发也只是简单挽个发髻,插上一支碧玉簪,配一对碧玉耳坠。 一眼看上去果然飘飘若仙,还真有几分名士风流的味道。 叶青菀还是有点害怕,紧张地抓着谢妙仪的手不放:“妙妙,头一回以幕僚的身份对外,还是兵部尚书这样的重臣,我真的有点怕。” 谢妙仪也不想她出纰漏,只能折中道:“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在院子里见客,我躲在屋子里陪着你。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就叫一声,我立刻出来。” 叶青菀松了一口气:“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谢妙仪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又道:“我记得王府里应该种有松柏和竹子,你速速去摘些嫩松针和嫩竹叶回来。半夏,县主院子里就有梅花,你赶紧去摘些清洗干净。你,去备炉煮茶。还有你,速速到库房去领一只青玉香炉,再领些沉水香在院子里点上……对……县主现在用的这只铜庐不要,换玉的,实在没有青玉的话白玉也行。总之,一定要雅……” 于是,当兵部尚书被领进叶青菀的院子时,就看到正开得火红的腊梅树下坐着一位青衣女子。 清新素雅,微风吹起她衣袂飘飘,仿佛随时会乘风归去。 在她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只红泥小火炉,炉上的茶壶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散发出淡淡的梅花香,又混合着青松和翠竹的清新。 岁寒三友煮茶,不愧是名士,果然雅致。 但眼前的人…… 怎么会是位女子? “这位便是清宁县主,也是大人您口中的叶先生。”正在疑惑之际,带路的侍女开口道。 兵部尚书当场僵在原地。 叶青菀施施然斟两盏热茶,将其中一盏放到面前的空位上,不徐不疾淡声道:“想不到第一个找上门来的,竟然是杜尚书。” 兵部尚书疑惑:“县主知道会有人找上门了?” 叶青菀的目光慢慢移到他身上,挑眉一笑:“那幅行军舆图好用吗?” “好用。” “那尚书大人可有什么想问的?” “自然是有的。” “既然好用又有疑,找上门来有什么奇怪的?” “……” 兵部尚书突然觉得手中的《闻氏山河志》有点烫手,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不送吧,本来就是为她准备的。 送出去吧,对方毕竟是个女子。 只要传出去,闻太傅第一个不答应。 叶青菀见他半晌不出声,示意他坐:“坐吧,尝尝我新煮的茶。” 兵部尚书没有坐,反而开口道:“杜某之前也是见过县主的,县主如今和之前不大一样。” 叶青菀悠哉悠哉品茶:“人嘛,总是会变的。” 兵部尚书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好把话题岔开说正事:“那幅图……真是县主画的?” “不明显吗?” “可……县主是个女子。” “女子不能画图吗?不能拜名师学地理吗?” “……” 兵部尚书再次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犹豫再三,他还是拱手行礼,言辞古怪:“县主身为女子,以后还是好好待在内宅相夫教子绣花吧,这种军国大事就不要掺和了。如今天色已晚,你我孤男寡女实在不方便共处一室,免得坏了县主名节,在下告辞。” 叶青菀瞬间有点着急,忍不住脱口而出:“等比例换算了解清楚了吗?” “……” “等高线研究透了吗?” “……” “知道什么叫可爆破点吗?炸药不够的情况下该如何天然爆破要不要了解一下?知道每个符号代表什么意思吗?空间坐标了解一下呗?其实我还选修了物理学,学的还算不错。要不咱们结合地理学和目前的冷兵器战争环境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推动整体改革的可行性方案?” 兵部尚书本来还有点犹豫,听到最后,他毫不犹豫转身行礼:“请县主赐教。” 叶青菀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请坐。” 她不是个专业的老师,却是个不错的学生。 上学时,课本知识学的挺扎实。 虽然没有很热爱自己的专业,但是穿过来这些年,一直试图凭自己所长在这个时代立足。所以,这几年她其实借着魏珩的权势了解到很多相关的专业知识,并跟这个时代的天文学家,地理学家们有过交流。 对这个时代的这些知识,也有着深入的了解。 她可以融会贯通相互结合,一点一点说给兵部尚书听。 这是头一回有这样的肱骨之臣专业人士愿意听她说,叶青菀说的很认真,而且大有炫技的意思,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兵部尚书越听越入神,时不时出声探讨几句。 渐渐从最开始的冷淡疏离,到最后的口若悬河,恨不得能将每一个字都刻在脑海里。 正说到关键处时,屋内突然传出谢妙仪温温柔柔的声音:“县主,天已经黑了,您与尚书大人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尽快送客避嫌吧。” 第331章 那她算什么? 叶青菀:“……” 兵部尚书:“……” 谢妙仪又道:“况且,您待会儿还要做刺绣呢。这才是正事,万万耽误不得。” 男女大防他无话可说,说到刺绣,兵部尚书可就不乐意了:“哪里来的丫鬟?放肆。区区刺绣,哪能有军国大事重要?” 谢妙仪微微一笑:“尚书大人言重了,我家县主是女子,相夫教子做刺绣才是她的本分。军国大事,天下百姓,自有您这样的肱骨之臣在,何须我家县主越俎代庖?要是传出去,那不知情的该说我大盛满朝男儿士大夫都是酒囊饭袋了。尚书大人还是请回吧,免得玷污了您的清名。” 兵部尚书:“……” 这话就差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既然方才瞧不起叶青菀是女子,那就让她回内宅绣花去。既然他自诩男儿大丈夫,那军国大事就自己搞定。搞不定?一群酒囊饭袋的玩意儿。 这是为叶青菀出头呢。 区区一个丫鬟奴婢绝对不敢这么放肆,也说不出这种话来。 这又是在摄政王府,所以屋中的女子,十有八九是摄政王府的女眷。 兵部尚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五分羞愧,五分懊恼,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叶青菀也反应过来,立刻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抬手送客:“言之有理,我乃是女子,相夫教子绣花,生儿育女下厨才是本分。以后这种军国大事,尚书大人还是去找别人吧。” 兵部尚书脸更红了,羞愧地行个礼匆匆告退。 眼看着人走远,叶青菀忍不住担忧:“这么羞辱他,会不会太过了?” 谢妙仪从屋中走出面不改色:“我只不过是将他说过的话原封还回去,如果这对他而言是羞辱的话,那对你而言是什么?” 叶青菀啧啧称奇:“以前你可没这么硬气,向来都是以退为进,以和为贵。” 谢妙仪昂着下巴:“我受点委屈没什么,但是你不行。你的名声原本就不好,如今还是和离之身,肯定会有很多闲言碎语。如果有求于你都还能羞辱你的话,那你如何在京城立足?如何在男人堆里立足?” 叶青菀自然是感动的,她心中五味杂陈:“其实经过这么多事,我已经不是很在意这些了。你还没入王府无名无份,不要为我得罪人。” 谢妙仪摇摇头,坚定地告诉她:“你必须在意。凭你是摄政王亲自礼贤下士招揽回来的幕僚,凭你一幅舆图能让兵部尚书亲自登门。凭你的学识是天下独一份,你就必须在意。因为你是个女子,天生就被男人看不起。如果从一开始就把姿态放低,就会有不长眼的看轻你,欺负你。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因为你是女子,在他们眼里天生已经是弱者。要想不被欺负,就必须强势高傲。” 叶青菀渐渐明白过来:“没错,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看轻我,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会抱着挑剔贬低的心态。所以除了过硬的知识,我也确实需要将姿态端起来。” 谢妙仪意味深长笑道:“放心,他还会来的。比没听见更难受的,是听了一半。比听了一半更难受的,是断在最精彩的地方。” 叶青菀与她相视一笑:“明白了,从此刻起,我就是名士叶青菀,而不是和离过的清宁县主。” 谢妙仪:“回头我让人摘些梅花、竹叶、松针,再你调制一味岁寒三友茶备着。好不好喝不要紧,要紧的是格调。你如今是名士,格调从一开始就要抬起来……我记得之前赵素兰曾让周帷给她买过很多东西,有前朝古砚,还有名琴名画,主打的就是一个清新脱俗。过几日我回侯府找找,一并给你送来。另外,排场也要端起来,普通的丫鬟侍女,只能跟在普通的高门贵女身边。名士身边跟的,也必须是出尘脱俗的仙子。” “这个我懂,魏晋风流,飘飘欲仙嘛,马上安排。” “我记得你名下没有成衣铺子,你要是有合适的款式,把图画出来,明日我就安排人去做……” “这会不会装太过了?” “像赵素兰那样没钱又没学识才叫装,像你这样有学识有大才的人,叫装门面。” 叶青菀被她逗笑:“想不到啊,你年纪轻轻,竟然深谙流量密码营销之道。” 谢妙仪不解:“什么密码?” “就是经营好名声,吸引人眼球。” “哦,这个我会。我家做生意,有时候也会被竞争对手恶意败坏名声。来,我再给你出个主意……” “你好坏呀,哈哈……” “你也不差啊……嘻嘻……” 姐妹俩一阵耳语,忍不住笑作一团。 正说着,有侍女来报:“夫人,王爷让您到书房去一趟。” 今日已经是给宗政司的三天期限最后一天,谢妙仪隐约猜到,应该是她婚书存档的那件事。 她其实也挺急的,转身就往书房去。 萧昀刚从外头回来,身上还穿着朝服。 蟒袍玉带,威武英挺。 他一招手,谢妙仪就很识趣坐到他腿上。 萧昀熟练顺势揽住她的腰:“既然已经查明白,那就当着夫人的面把事情说清楚。” 负责回话的高福头埋得低低的,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回王爷,宗政司的人说……长庆侯周帷和江州谢氏,压根就没有正式成过亲。谢氏并未以妾室身份在官府过明路,也算不得妾室。她又是良家女子并未卖身侯府,当然也不能算作是通房。” 谢妙仪脑子里轰隆一下,如遭雷击:“那我算什么?” 高福:“按我朝律例,男方正式到女方家提亲前,是需要将婚书拿到官府核查盖印鉴的。周帷和夫人的婚书根本就没有经过宗政司核验盖印,连未婚夫妻也算不得,只能算……寄居在侯府的外人。” 萧昀也如遭雷击:“外人?” 高福赶忙解释:“不过宗政司上上下下很多人都知道长庆侯已成婚,他这是骗婚诱拐良家女子。按我朝律例,聘礼不需要返还,但需要将嫁妆尽数返还。骗婚者本人,还需受杖刑一百,生死不论。” 谢妙仪整个人都懵了:“骗、骗婚?” 第332章 都是算计 高福‘扑通’一声跪下,将宗政司的调查结果一股脑说出来:“回王爷,当年长庆侯与夫人成婚前,确实曾请族老们做见证写好婚书,打算拿到宗政司去核查盖印。碰巧那天宗政司在处理一件大案,只能先让他到后衙喝茶。负责引路的是一位张姓书吏,据他所说,长庆侯刚去的时候,是说过要拿婚书核查盖印。但是到外头上了一趟茅房之后,突然就问他,嫁妆单子是不是必须封存入档……” 萧昀一下子抓住重点:“宗政司那天处理的是什么案子?” 高福:“是福隆县主。” ‘啪’的一声—— 萧昀掌中的茶盏一点一点龟裂,他幽深的黑眸,也一点一点变成湛蓝的颜色。 很漂亮的颜色,宛如深海。 却冷如寒冰,仿佛正在酝酿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 “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怒极反笑,几乎咬牙切齿。 “福隆县主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谢妙仪不解。 “福隆县主是宗室中一位郡王的女儿,早些年,被父母十里红妆许给一位寒门进士。有郡王的提拔,那进士很快官至四品。反倒是县主的父母相继过世,唯一的弟弟也身染重疾过世。一门郡王府,最终只剩下福隆县主一个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进士守寡的表妹带着儿子入府。 紧接着,身怀有孕的县主难产而亡。 本来倒也不是多稀奇的事儿,但碰巧有一日,另一位宗室女与那所谓的表妹在胭脂铺发生了点冲突。 宗室女一眼就认出,那表妹身上的首饰有好几样逾越礼制,只有皇室宗亲才能用。怀疑她偷盗已故县主的嫁妆,直接告到宗政司。 宗政司一半行使的是国法,另一半则是皇家家法。 宗政令既是官,也是皇族萧氏的族长。 当时的宗政令也是文亲王,出了名的暴脾气嫉恶如仇还护短。 他岂能容许县主被这样欺辱?立刻派人前去调查。 最后发现,那女子既是表妹也是外室,儿子是外室私生子。 县主更不是难产而亡,而是被那对狗男女买通稳婆活生生耗死,一尸两命。 其实当年那进士与表妹早有私情,为了往上爬才故意勾搭县主。 眼看着郡王府没落,县主又留下一个女儿可以继承嫁妆,便露出真面目接回表妹和外室子,设计将县主害死,堂而皇之将嫁妆据为己有。 那表妹没什么见识不知轻重,所有好东西一股脑往自己房里搬。 她那一身的首饰,不起眼处还有内廷司的徽记呢,非御赐和皇室宗亲不得随便使用。 吃绝户的见过,明目张胆吃到皇家来的头一回见。 宗政令兼族长文亲王当场大发雷霆,根本就没有经过官府,直接命人将那进士一家十几口拖到宗政司活活打死。 其中包括那进士本人,外室母子俩,以及他的老娘,三个姐姐,两个妹妹,弟弟弟媳,还有个所谓的姨母,以及几个丫鬟婆子。 据说这些人全都参与了谋害县主性命,也都从中得到好处。 死的时候也是真惨,哀嚎了足足几个时辰,宗政司的公堂几乎都被鲜血染红。 毕竟是个四品官,而且一口气十几条人命。 这事在当时闹得很大,文亲王也被御史们轮番参奏。 还是萧昀出面直接又抄掉那进士家,将所有嫁妆发还给县主留下的幼女,让她改姓萧回郡王府居住,御史们看出摄政王的意思,此事才最终告一段落。 谢妙仪原本就心思细腻,一下子想通事情的关键:“我明白了。周帷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与那进士半斤八两。所以亲眼目睹过进士一家的惨状后,他害怕了。” 高福叹口气:“他怎么想的不得而知,但根据宗政司调查,应该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当时,周帷问那张姓书吏,嫁妆单子是不是必须得入档? 那书吏告诉他,当然是必须的。 就像福隆县主这件事,如果不是有嫁妆单子在,还不知道要被那进士的老娘和几个姐妹搜刮多少去。要不是有嫁妆单子在,宗政司更不会那么快就发现嫁妆被瓜分,发现那家人想吃绝户的端倪。 据张姓书吏回忆,当时周帷听完这些话脸色很不好,推说东西落家里了,就匆匆落荒而逃。 谢妙仪眉头皱的死死的:“那他娶我时的婚书哪来的?上面明明有官府的印鉴,而且还是宗政司的印鉴。这事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按理说,周帷是京城人士,应该是京兆府的印鉴。 就因为是宗政司的印鉴,我父兄还特地多问了几句,事后还特地去拜访过一位致仕回家的老翰林。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家才知道原来京城有爵之家婚娶,是由宗政司统一管理。” 高福:“……婚书上的印鉴究竟哪里来的,宗政司的人还没查出来。但宗政司查出,那件事过后,周帷曾经找过宗政司的其他官员,是一位四品李姓司丞。他想请李司丞帮忙,事后偷偷将他婚书存档中的嫁妆单子销毁……” 据李姓司丞供述,文书遗失是常有的事。若换在平时,做也就做了。尤其长庆侯府只是个破落侯府,娶的还是商户女,一般很少有人会注意到。 恰好当时文亲王为福隆县主的事大发雷霆,下令重整府库。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必须有据可依。于是,就算周帷以重金相诱,李姓司丞也没敢那么做。只说先等等看,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再帮他想想办法。 周帷没有再多说什么,还给了三百两银子的封口费。 后来,李姓司丞听说长庆侯娶妻了。 但具体他的婚书由谁核查,又是谁给他登记造册的,那就不知道了。 宗政司事务繁杂,不可能桩桩件件都有宗政令亲自经手。 婚书核查不是多严苛的事,随便一个书吏都能做。 知道长庆侯已经娶妻的人不少,但谁也没有深究过,这件事究竟是由谁经手的。 直到摄政王府的人亲自到宗政司去调取存档,上上下下的官员一合计,才发现不仅找不到,是根本就没有。 从头至尾,就没有人给周帷的婚书盖过印鉴,更不曾登记造册。 换而言之,按本朝律法,周帷压根就没有正式娶过亲。 第333章 一场天大的笑话 “呵……呵呵……那我算什么?呵呵……那我这么多年,究竟算什么?”谢妙仪都听笑了,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呵呵……这么多年,我谢妙仪究竟算什么?我谢家的十里红妆,又算什么?我父母、兄长、小妹、奶哥一家子,那么多条命,究竟算什么东西?呵呵……呵呵……” 她越笑越大声,眼泪也越来越汹涌。 “这么多年以来,我管理内宅,伺候夫君,侍奉婆母,教养小姑。外头的人情往来,族中的鸡毛蒜皮。京城好大呀,长庆侯府夹在中间,上至王府,下至七品芝麻官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我一介商户女要受着别人的白眼,倒贴着嫁妆银子捧着珍宝,陪着笑脸去帮他铺路。” “周氏族中几百口人,老至瘫痪在床的耄耋老翁,幼至刚刚出生的婴儿。尖酸刻薄的妯娌们,各怀鬼胎的族人们,哪一样不是我在打理?长庆侯府名正言顺的老太太,在我进侯府的第二天起就将管家钥匙交到我手里。从此,我为那个家呕心沥血,操劳到死。” 妙仪疯狂大笑起来,双眼猩红。 满眼泪水犹如血泪,一滴滴落在地上。 “什么都不算啊,为了侯夫人这个虚名,我赔上了自己的一生,赔上了自己的嫁妆,赔上了我父母兄长的性命。结果现在告诉我,我不但不是侯夫人,连个通房丫头都算不上。我谢妙仪,和周帷、和长庆侯府,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哈哈哈……那我算什么?我这么多年的付出,十里红妆的嫁妆,那么多条性命,究竟算什么……哈哈哈……哈哈……” 谢妙仪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越抖越厉害,越笑越疯狂:“所以从一开始,周帷就已经打定主意要侵占我所有的嫁妆。哪怕吃不成绝户,也不会给我任何活路。没了嫁妆单子,他又是侯爵。我娘家一介商户,根本说不清。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放过我。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我敲骨吸髓啃得连渣都不剩……” 前世,他确实做到了。 而且做的特别好。 拿着她谢妙仪的嫁妆保住了侯府的爵位,又拿着她的嫁妆在官场上平步青云。 他的老母,日日人参何首乌,穿金戴银山珍海味,比诰命的夫人都尊贵体面。 他的妹妹,靠着她笼络人心的本事高嫁郡王府,又理所当然的将她的嫁妆充作自己的嫁妆。成了众人眼中最尊贵的侯门千金,尊贵的郡王妃。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白月光赵素兰,喝着上百两银子一两的茶叶,穿着几百两银子一匹的绸缎,每月开销着谢妙仪挣回来的数万两银子,人淡如菊的视金钱如粪土,出尘脱俗的与他琴瑟和鸣。 他的两个孩子也被她记在名下,有她捧着大把钱找名师财悉心教导,小小年纪,就已经名满京城。 最后,周帷又害死谢氏全家,活埋谢妙仪,名正言顺拿到谢氏所有的家财。 谢妙仪连带着整个谢家,被物尽其用,啃得连渣都不剩。 而造成这一切的因由,不过是因为她谢妙仪嫁了个男人而已。不过是因为她遵循世俗礼法对女子的规矩,老老实实出嫁从夫而已。 怎么就沦落到那样的地步了呢? 更可笑的是,现在告诉她,她从来就没有嫁过人。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骗局,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啊…… “就算没有赵素兰挑唆,周帷也不可能会放过我的。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我谢妙仪既然进了周家门,那就只能任由他拿捏。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长庆侯府里。就算是死,也要成为他的垫脚石。哈哈……哈哈……你看看,要拿捏一个女子就是如此简单……” 她成婚的这四年究竟算什么? 前世整整八年又算什么? 太可笑了,实在太可笑了。 前世将她困到死的婚姻,竟然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竟然根本就不存在。 谢妙仪哪里是什么长庆侯夫人?她就没有嫁过人。 一个从来没有圆房,清清白白的姑娘,就因为一个男人的一场求娶戏码,就被困在牢笼中,倒贴着钱财呕心沥血操劳致死。 最后,还搭上娘家全族。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这种事情更荒谬的? 太荒谬了,实在是太荒谬了。 “他甚至都不需要真正将我娶进门,只需要做个样子办一场婚宴,就能让我呕心沥血被他拿捏致死,为他周帷操劳致死……哈哈……怪不得他一直不愿圆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实在太可笑了,到头来我连个名分都没有啊……呵呵……” 谢妙仪前俯后仰的笑着,眼泪大滴大滴滚落。 每一滴泪里,都是前世今生的辛酸。 许是泪水太酸涩,笑到最后,她终于笑不出来了,将整张脸埋进膝盖里,捂着脸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 萧昀将她抱起靠在自己胸膛上:“没事的,有我在。” 谢妙仪就这么任由他抱着,泪水滚滚滑落:“呵呵……我究竟算什么?被深宅大院困住的那些年,我谢妙仪究竟算什么东西?” 萧昀轻轻拍着她的背:“周帷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不是你的错。” “呵呵……如果我没有错的话,那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戏弄?还要付出那么惨痛的代价?” “你没有错,真正有罪的是周帷。所以,该受到惩罚的自然也是他。”言外之意,周帷一定会不得好死。 谢妙仪明白他的意思,也哭够了,渐渐冷静下来,开始复盘很多重要的细节:“奇怪,周帷承袭爵位被推举为家主,我是宗妇,名字肯定是要上族谱,而且必定很靠前。周氏族老们虽然有些私心,但还是很重礼法的。如果没有婚书,我的名字绝对不可能写上去。如果没写的话,族老们翻看族谱的时候难难道就没有发现吗?” 第334章 吃绝户嘛,谁不会啊? 萧昀也有此疑问。 他二话不说叫来玄青:“去将周氏的族谱给本王取来。” 摄政王府直接派人过去,不说缘由,只说要取周氏族谱。 族老们哪里敢阻拦?立即战战兢兢双手奉上。 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就将族谱带回来。 萧昀翻开一看,果然在最显眼的地方找到周帷的名字。 而与他并列的,赫然是[谢妙仪]三个字。 谢妙仪更加不解:“他究竟是怎么把我的名字写上去的?” “不对……”萧昀突然眯了眯眼,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名字。 片刻后,他突然伸手蘸了蘸茶水沿那三个字涂抹一圈。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原本平整的纸张沾水之后竟然开始出现褶皱。 萧昀轻轻揭开,[赵素兰]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谢妙仪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怎么回事?” 萧昀冷笑:“这是世家大族内流传的其中一种密函写法,上下两层。上面这一层是障眼法,下面那一层才是真正要传递的消息。周帷他可真有出息,学了这种手法,不用来为国效力,倒是用在了这种事情上。” 谢妙仪哑然:“……也就是说,在族谱上,谢妙仪只是障眼法,赵素兰才是周帷真正的妻。” 萧昀不屑:“无媒无聘,算什么真正的妻?偷鸡摸狗的勾当,不过是周帷自己骗自己罢了,从周氏族老到宗政司,没有人会承认。” “呵呵……”谢妙仪忍不住又笑了:“真爱啊,果然是真爱。就算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也要让赵素兰的名字与他一起写在族谱上。不过我始终想不明白,那婚书究竟是哪里来的?为了安全起见,离开江州前我兄长特意嘱咐,等到了京城,一定要找个可靠的人拿我的嫁妆单子到宗政司去入档过明路。这事是我奶哥孙源亲自去办的,我不相信他会背叛我,其中肯定有问题。” “问问不就知道了。” “问孙源?” “问周帷。他才是谋划了一切的那个人,只要问问他,就一切都清楚了。” “可是……周帷已经中风了。”只会躺在床上阿巴阿巴流口水,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 “刑部有个大夫,会一门祖传的金针,能让将死之人即刻回魂。” “这么神呢?” 萧昀解释道:“也没有那么神。其实就是最大限度透支人的元气,原本还能苟延残喘活三天,几针下去,就能清醒的活一个时辰。换而言之,就是将三天的精气神在一个时辰之内透支殆尽。周帷正值壮年只是中风又没死,应该还能活几年。几针下去,清醒几日不成问题。而且他勾结逆党是要案,刑部势必得撬开他的嘴。就算本王不说,他们也会这么做的。” 谢妙仪是真的对周帷恨之入骨。 也是真的恨不得立即冲回长庆侯府去问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如果让他现在死,外面肯定会有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 萧昀身上的污名已经够多了,她真的不想他再多一项谋杀侯爵,强夺人妻的罪名。 况且,周帷的报应才刚刚开始呢。 就这么死,还只能是太便宜他了。 谢妙仪深深吸口气,眼神恶毒:“能不能让他多活一阵?透支他的元气让他看起来病情好转,但是不能即刻就死。最好半死不活的,拖个一年半载。总之,不能连累你的名声,更不能让他死的太痛快。” 既然是谢妙仪开口,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周帷正值壮年,如果只需要半死不活勉强能站起来勉强能开口说话的话,再活个一年半载应该不成问题。” 谢妙仪笑得比恶鬼还狰狞:“那就好……他不是想把孩子寄到我的名下,吃我谢家绝户吗?不是想让我替他养孩子,养外室,还要让我谢家家破人亡吗?凭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不就是敲骨吸髓物尽其用,吃绝户还要赶尽杀绝嘛,谁不会啊……没有跟他成过婚,没有借他之名的子嗣,照样吃……” “你有主意?” “咱们这样这样……这样……再这样……” 反正萧昀已经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知道她谋杀周帷全家的歹毒。 事已至此她也懒得再遮掩,附在她耳边一阵嘀咕。 萧昀琢磨片刻觉得言之有理,当即命玄青到刑部去传话,命那大夫明日一早就到长庆侯府去看诊。 务必要保证长庆侯能尽快开口说话,最好能起床走动。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病情要有所好转。 至于内里嘛…… 能再活个一年半载就差不多了。 一切安排妥当后,谢妙仪强撑起来的那口气突然就散了,软绵绵瘫在萧昀怀里,双眼无神的盯着屋顶。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 他父亲侠肝义胆,从马匪手里救下快要被砍死的周帷,难道做错了吗? 见他身受重伤还将他带回府中养伤,是什么天大的罪过吗? 她自己被周帷设计毁了清白,就算再不愿意还是嫁了,婚后恪守本分,半步都不敢行差踏错。 到头来,竟落得那么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更可笑的是,根本就没有嫁过人,没有嫁过人啊…… “别怕,我在。”萧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搂着她,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 一时间,书房内寂静无声。 高福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存在,壮着胆子小心翼翼问了一句:“王爷,文亲王差人来问,长庆侯周帷骗婚,还涉嫌伪造官印,要不要立即缉拿归案?说是杖责一百,但是死是活,也是王爷您一句话的事。” 萧昀挥挥手让他退下:“你去告诉皇叔,就说周帷如今与三王叛乱的逆党有牵扯,让他将此事暂且按下,免得打草惊蛇。” 高福应下蹑手蹑脚退出,还贴心关上门,不许任何人打扰。 萧昀又无声地安抚了谢妙仪一会儿,忍不住叹口气:“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谢妙仪依旧浑身颤抖,抖得很厉害。 但她却灿烂的笑了起来,笑中带泪:“呵……呵呵……不哭,哭够了,不想再哭。我哭了这么多年,早就该轮到别人哭才公平。” 第335章 再不给个名分,那本王真的要闹了 谢妙仪的眼泪,早在前世就已经快流干了。 在知道兄长被乱刀砍死的那天,在知道父母毒发身亡的那天,在知道柔弱的小妹,竟被一群流民拖进巷子侮辱而亡的那一天。她都流了很多很多的眼泪,流到双眼充血,流出来的几乎是血泪。 所以当后来知道周帷处心积虑的算计,知道赵素兰和两个孩子的真实身份时,谢妙仪就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重生后,她也再没有为这些人这些事流过泪。 刚刚那会儿,谢妙仪是真的实在绷不住。 上辈子她之所以会沦落到那样的境地,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她被世俗礼法所裹挟。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哪怕没有什么情情爱爱,相敬如宾还是应该有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害死了自己,也害得父母手足死无全尸。 周帷用一桩婚事困她致死,用一桩婚事逼得她家破人亡。如今骤然得知,连这桩婚事都是假的,假到压根不存在,谢妙仪是真的绷不住。 想哭,可是更想笑,又哭又笑。 太悲哀了,也实在太荒谬了。 一份婚书还不及二两重,轻飘飘的一份绢帛,就困住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哪怕这张婚书是假的,也足以让一个女子被敲骨吸髓。 周帷敢明目张胆这么做,不就是吃准了谢妙仪逃不出去吗? 不就是吃准了,仅凭一张假造的婚书,就能困她一生吗? 太悲哀了,太荒谬了。 荒谬到……连哭的必要都没有。 萧昀:“嗯,确实该轮到别人哭了。所以妙妙,我到底什么时候能有个名分?” 话题转变的太生硬了,谢妙仪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萧昀一本正经正色道:“既然你与周帷的婚事做不得数,那你就是云英未嫁之身。之前你说,女子不方便纳妾,名分的事情以后再说。如今你未嫁,我未娶,我一个好人家的公子无名无份跟了你这么久,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谢妙仪忍不住心尖儿一颤,直接就不抖了,反而小脸通红:“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处理完周帷的事我就嫁你。”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萧昀没有说话,反而握住别在她发间的玉簪轻轻一抽。 原本盘得整整齐齐的长发徐徐散开,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落在腰间。 大盛朝的规矩,妇人挽发,豆蔻少女长发及腰。 谢妙仪生得貌美,杨柳细腰,远山眉黛,如娇花照水。 纵使不是刚及笄的少女,依旧嫩得能掐出水来。 头发这么一散,活脱脱就是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目之间都是他们当年初见时的影子。 萧昀一时看的有些痴迷,抬起手轻轻抚着她的脸:“从前有周帷在,我终究只是个无名无份的外室。现在就不一样了,纵使是外室,也是你身边唯一的男人。” 谢妙仪失笑:“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萧昀正色道:“当然有区别,若你已有家室,我一个外室不好逼的太紧。但你尚未成婚那就不一样了,我一个好人家的公子,被你哄着无缘无份跟了你这么久,你总该尽快给我个交代?” “……咱俩到底谁哄谁啊?不是你处心积虑不惜牺牲色相凑上来的吗?”别以为事情已经过去,谢妙仪就会忘记他在文殊庙故意给其他穷书生使绊子,还特地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练枪色诱的事。 “我这个人一向贤良大度,从前我体谅你是周夫人,愿意给你时间将家里的男人处理干净。可如今你是谢姑娘,你哄着我跟了你这么久。为了伺候好你,我把腰都给闪了,还倒贴上不少银钱。你扪心自问,要是不尽快给我个名分,你心里能过意得去吗?” “……” “你给不给?我可是好人家的公子。如果你始乱终弃的话,那我就只能让我萧家族老出面,向你叶家要个说法。” 谢妙仪哭笑不得:“你对名分就这么执着吗?我既然答应你要嫁给你就不会反悔,等一切处理妥当,你尽管到我家提亲就是。” 萧昀突然红了眼圈,双手一把握住他的肩膀:“当年就因为我忙于整顿朝纲晚了一个多月,就让那周帷乘虚而入。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另嫁他人,眼睁睁看着你们夫妻恩爱。又眼睁睁看着他们全家用这桩婚事欺你、骗你、害你。如果不是你察觉到他们的意图,用重金求子的方式反击。如果不是因为你信任长乐让我知道了你的计划,你重金求子的那个人不是我。以周家人的狠毒,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谢妙仪:“我……” 萧昀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神态逐渐癫狂:“就因为当年的一念之差,我差点永远失去你。就因为当年错过你一次,我差点永远错过你。谢姑娘,其实这世上的事,大多数都是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弥补,也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重新来过。就算我步步为营,能重新遇到你,能重新有机会求娶你,也是我萧昀今生最大的幸事。所以这一次,我真的不想再等。 整整四年,我每日做梦都想得到你。这一次,是你主动招惹到我头上,又哄着我无名无份跟了你这么久。为了哄你开心,我倒贴银钱,腰现在还疼着。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闹得人尽皆知。你谢妙仪哄骗良家男子做外室,还始乱终弃不想负责。你别忘了,我可是有功名的人。我萧氏族长文亲王,也是世人皆知的护短……” 第336章 他不娶,本王必须娶 谢妙仪:“……好的,给名分,马上就给。” 答应的实在太痛快了。 萧昀一肚子话,反而卡在了嗓子眼里:“……” 谢妙仪笑着搂住他的脖颈:“怎么?不给你名分你闹,给你名分你还想闹?” 萧昀狐疑:“??你不是这么爽快的人。” 谢妙仪好整以瑕窝在他的怀里:“以前不爽快,那是因为身在狼窝里,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可如今有你在,我有什么好怕的?” 她顿了顿叹口气:“况且你说的对,很多时候错过一次,就会错过一辈子。一念之差,就会永远失去。人生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弥补,也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重来。既然有机会,那肯定要抓住。阿昀,我已经错过了你一次,所以这一次,我也不想再错过了。” 还真让萧昀猜中了,她前世就是因为没有及时发现周家人的歹毒,最终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也让他苦等半辈子,最后只等到她的死讯。 如今谢妙仪大仇已经报的差不多,谢家人和叶青菀也都很好。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也是时候为自己活一次,是时候补偿一下萧昀对她的两世深情了。 如果他真的那么在意名分,谢妙仪当然可以给,现在就给。 萧昀半信半疑:“真的?” 谢妙仪点头,语气比珍珠还真:“真的。我娘家远在江州,你要提亲的话现在就可以去。等提亲的人抵达江州时,我和周帷之间的事应该也解决干净了,我们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成婚。如果你实在很急的话,我明日就去见我兄长和义兄,也算是将我们的事告知家中长辈。” “提亲先不急,还是先把另一件事给做了吧。” 萧昀放开谢妙仪站起身,在架子上翻翻找找,最后找出一幅暗红色的绢帛在书桌上摊开。 又亲自动手研好墨,对谢妙仪招招手:“过来。” 谢妙仪刚走过去,就被萧昀按着坐到他平日里办公用的椅子上,手里还被塞了支墨汁的狼毫笔。 在她不解的目光里,萧昀弯下腰握住她的手,贴在她耳边低声道:“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来,我们一起写。” 这是婚书的写法。 谢妙仪渐渐反应过来,猛然抬头去看他。 不曾想两人挨得实在太近,她这么一转头,柔软的双唇正好贴到萧昀脸上。 谢妙仪:“……” 萧昀面不改色握紧她的手:“想与本王亲热有的是机会,本王定会如你所愿,不必急于一时。乖,先把婚书给写了。” 谢妙仪的脸皮本来就不算太厚。 听他这么一说,再次双颊绯红,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昀似乎完全察觉不到她的窘迫,依旧贴得很紧,低声哄她:“乖,写完了随你亲。” 谢妙仪知道他故意逗自己,满脸懊恼:“哪有外室像你这样逼名分的?都没有禀明父母长辈,上来就写婚书。” 萧昀继续面不改色:“那是因为其他外室不像本王这么能干。” 谢妙仪听出他话里有话,又羞又恼满脸通红:“你还要不要脸了?堂堂摄政王倒贴做外室还……还口无遮拦。你能干,所以把腰给闪了?你厉害,所以我这么久都没怀上?我要真只拿你当个外室,你这种外室,早就该被几两碎银打发走了。” 萧昀认真想了想,煞有介事道:“你与周帷从未成婚,一直都是谢姑娘。我与你在一起,确实不能算是外室。在你们江州,婚前相好的男子如何称呼来着?相好的?” “……好了,你别再说了。”谢妙仪越发羞恼,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就是想要名分吗?给你就是了。” 反正她与萧昀已经厮混大半年,比起那些个只剩相敬如宾的夫妻,他俩的关系比人家成婚五六年的还亲密。 虽然这一切来源于误会,都是周帷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造成的。 可是,能做的不能做的他们全都已经做过了,还真不差这封婚书。 萧昀生怕谢妙仪反悔,立即握着她的手开始写:“来,咱们一起写,你以后想赖也赖不掉。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两人的双手就这么交叠在一起,他的大手握着她的小手,一笔一画,一字一顿,落笔成书。 写完后,萧昀率先在自己的名字处按上手印。 又拉起谢妙仪的手,让她也按上手印。 大盛的婚书虽然要送到官府核查盖印才能算是真正的婚书,才会受官府管辖。 但民间私下缔结的婚书也是有一定作用的。 寻常议亲,为了女子的名节着想,一般是男方先拟好婚书拿到官府核查,盖上印鉴后再送到女方家求亲。 只有女方同意这门婚事,才会让未出阁的女子在婚书按手印。 不过也有的人家情况特殊,会提前写好婚书,让男女双方都按上手印。 至少在民间而言,婚约这就算是定下了。若是日后反悔,定会招来诸多流言蜚语。 一份没有官府印鉴的婚事不能证明双方已经成婚,却能证明双方私下已经定过亲,算是未婚夫妻。 但凡要点脸,都必须承认这门婚事。 过去这些年,萧昀做梦都没想到他竟然还能跟谢妙仪终成眷属。而且,她还是以谢姑娘的身份。 他小心翼翼吹干墨迹,又小心翼翼避开烛火将婚书收好,然后马不停蹄叫来高福:“立即将这份婚书送到宗政司,让皇叔跟本王盖上印。另外,皇叔是萧氏族长,也请他盖个私印做见证。告诉皇叔,此事有些复杂,让他暂且不要对外声张,私下里悄悄准备着就是……再顺便再进宫一趟,请皇上也替本王做个见证。记住了,私印和玉玺缺一不可。本王是真心求娶,礼数上不可缺失。” “……”这到底是婚书还是圣旨啊? 当年周帷立婚书时也请了族长做见证,她谢家请的是那位致仕回乡的老翰林,其实也还算正规。 如今这么一比,倒显得赝品果然是赝品,草率到不行。 等做完这一切,萧昀又叫来玄青:“本王听说内廷司八品供奉郎谢承泽刚在京中置办下宅子,你立即到他府上将人请来,就说是商议本王和王妃的婚事。另外,再到文殊庙一趟,将王妃的义兄林怀瑾也请来。” 第337章 十年主母,归来仍是少女 眼看着玄青真的打算领命而去,谢妙仪实在忍无可忍:“我既然答应嫁你,也写下了婚书,你还担心我会跑吗?都已经酉时了,有哪家这个时辰议亲的?” 萧昀严肃道:“万一你又跑了怎么办?必须请官府做见证,请我萧家族人做见证。你父母族人不在京中,那就让你两位兄长做见证。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才不会像周帷那么蠢,一个屋檐下那么多年,都没与你正式成婚。” 谢妙仪哭笑不得:“那也没有这样的呀?这大晚上的,文亲王肯定早就回府了。这个时候到宗政司,只怕连人都找不到。” “既然是本王府上的事儿,会有人去请他。” “宫门也快落锁了,这个时候进宫不妥。” “军国大事,耽误不得。所以本王代掌朝政,进宫从来不分时辰。去年东海告急,本王是三更天进宫的。” “东海告急是军情,我们这是私事。万一传出去,旁人又该说你拥兵自重,目无君王了。” “本王在战场上拼杀那么多年,全身旧伤数十,九死一生执掌几十万大军,就是为了拥兵自重,为了让满朝文武闭嘴听我的。”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呢?”谢妙仪忍无可忍,忍不住吼他:“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我行我素的发疯偏执,在朝中的名声才会那么差。民间才会对你闻风丧胆,给你取活阎王的诨名。” “王妃你吼我?”萧昀神色古怪。 “……我没有。”谢妙仪有点尴尬。 “你没这么吼过周帷吧?因为你真心将我当成自己的夫君,所以才敢吼我。”妙妙向来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有真性情。 “!!!” 用叶青菀的话说,重度恋爱脑,没救了。 谢妙仪又气又好笑,耐着性子安抚了一番,又出卖色相哄了一番,萧昀终于同意议亲的事明日再说。也可以暂时不进宫找萧琅,但婚书必须立即拿到文王府去盖印,还要登记造册,绝对绝对不能出现周帷那样的情况。 谢妙仪都无语了,她和周帷的这么多年之所以会变成笑话,之所以会平白蹉跎,那是因为周帷压根就没想娶她,是因为周帷从一开始就心怀不轨。 怎么到萧昀眼里,好像就成了只要慢一步,到手的老婆就会飞走一样? 不过同床共枕这么久,谢妙仪也知道这位摄政王有的时候就是不大正常,癫狂偏执,状若疯魔,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 据说他疯起来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敢干,一枪捅死人血溅五步都是轻的。 她拗不过他,盖印登记造册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干脆遂了他的意。 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谢妙仪赶紧找个借口开溜:“你应该还有公务要处理吧?我就不打扰你了,菀菀那边找我还有事。” 萧昀向来很热衷那种事。 尤其那日她一身少女装扮,他多年夙愿得偿,简直像是饿了几天几夜的饿狼,将她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如今突然发现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成过婚,都是他心目中的白月光,萧昀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腰疼,浑身都疼,还偷偷喝着药呢。 遭不住,真的遭不住。 “那我送你。”萧昀从善如流站起身。 “不用,有长乐保护。”谢妙仪下意识抱紧自己,拔高音量。 “……放心吧,在正式成婚之前,本王不会再对你怎么样。” “???这么客气?” 萧昀不知想到什么,耳尖竟然可疑地红了:“你我虽说已经定下婚事,但终究尚未成婚。” 谢妙仪都无语了:“王爷如今才说这些,会不会太晚了点?” 萧昀一本正经道:“不晚。从前你重金求子,当我是外室,自然要如你所愿。如今是本王求娶谢姑娘,岂能婚前失礼?” 谢妙仪哑然失笑:“……好像也行吧。” 萧昀这个人啊,看起来无所顾忌,癫狂偏执。 但只要涉及到她,必定会三思而后行。甚至是小心翼翼的仔细斟酌,生怕会伤到她。 就好像她谢妙仪是什么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都怕磕着碰着。 这辈子能遇上这样一个人,无论他是什么人,都足矣。 也就是在这一刻,谢妙仪突然觉得,周帷也算歪打正着做了件好事。 虽然蹉跎了那么多年,但兜兜转转后,萧昀终究娶到了他心爱的谢姑娘。 而谢妙仪,也终于等到了那个真正值得托付终身,值得与她夫妻一体的人。 吱呀一声—— 萧昀推开了门。 初春的夜风迎面扑来,吹起谢妙仪披散的长发。 如同她及笈那年,与小姐妹们抽花签饮酒玩闹到深夜迎面吹来的风。 是暖的,也是软的。 仿佛少女的心事,明媚灿烂,春光正好。 谢妙仪任由长发飘散,闭上眼睛深深吸口气:“这样散着头发,我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回到未出阁的时候。那时候真开心啊,母亲宠着,父亲疼着,兄长纵着。不需要侍奉婆母,不需要教导小姑,不需要伺候丈夫,更不需要抚养孩子。家里的长辈族人们,也都宠着我哄着我。江州人人皆道,谢大小姐骄纵傲气,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也是江州鼎鼎有名的明珠。” 前世今生将近十年时光,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媳,将她大好的年华都蹉跎在了长庆侯府看似不起眼的鸡毛蒜皮里。将曾经明媚灿烂的少女,蹉跎成了麻木迟钝的深闺妇人。 就连谢妙仪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可以有重来的机会。 虽然周帷用心险恶,但她蹉跎多年归来仍是少女,好像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从此以后,她将彻底摆脱长庆侯府,彻底摆脱过去的暗无天日。 她还是谢姑娘啊,也只是谢姑娘。 萧昀提着灯站在她身侧,抬头看向院子里已经开始打花苞的白玉兰树:“已经开春了,往后,都会是春暖花开的日子。” 谢妙仪轻轻握住他的手,侧目含笑:“是啊,已经开春了。往后,我们一去看这世间春暖花开。” 萧昀也侧过头,定定望着她。 四目相对间,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也只有自己的影子。 许久许久之后,他说:“好,一起看……春暖花开。”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338章 谢姑娘是自由的 第二日一早,谢妙仪难得睡到大中午才起床。 梳头侍女像往常一样,打算为她梳一个雍容华贵的发式。 但谢妙仪当场拒绝:“如今京中未婚女子实行什么样的发式?” 那是王府的梳头侍女,那是从宫里出来的。 她面不改色将十几种发髻一一道来:“春柳髻娇俏灵动,是如今闺阁小姐们最爱的发式。丝绦髻华丽娇美,高门贵女们也很钟爱。有一种簪花髻,发式都是其次,主要是簪上新鲜的花朵,很是清新娇嫩……” 谢妙仪一个都不喜欢:“梳个简单点的,既要娇俏灵动,又要清新娇嫩。我看院子里白玉兰含苞待放,顺便给我簪上一枝。” 梳头侍女:“……是。” 等谢妙仪梳好头发,长乐和半夏已经从外头铺子里取回几身未婚女子穿的衣裳。 昨晚回到瑶华院后,她就忍不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她们二人说了。 主仆三人凑在一起,将周帷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今日一大早两人就出府去了成衣铺子,势要谢妙仪立即恢复青春年少。 于是半个时辰后,她一身少女装扮,温柔婉约地出现在叶青菀面前。 古代女子,从发髻上就可以分辨出已婚未婚。 叶青菀吓了一跳:“你怎么穿成这样?不会也离了吧?” 半夏忍不住咬牙切齿:“周帷那个乌龟王八蛋,黑心烂肺的狗东西,他就没打算要娶。” 长乐握紧手中的宝剑,恨不得能一剑砍死他:“周帷那个杀千刀的绿毛龟,狗娘养的王八羔子,我家小姐从头到尾就没嫁过。” 叶青菀:“?????” 一炷香后,得知前因后果的叶青菀:“@#¥%*&……%¥##¥%……&……” 都是一些陌生的词汇,具体谢妙仪也听不太懂,反正就知道骂的挺脏。 叶青菀连续骂了半个时辰不带停,中间还喝了三盏茶润润喉。 谢妙仪:“……” 叶青菀抑不抑郁不知道,反正谁要是这样被她骂半个时辰,肯定要抑郁。 骂完之后,叶青菀又喝了盏茶才问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谢妙仪闭上眼睛仰起头,深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我什么都想办。” “……什么叫什么都想办?” “周帷如今牵扯进逆党案,早就已经完了,我想怎么办都可以。不过这个人对我来说,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感觉我又活过来了,又回到了豆蔻年华。我想去骑马打猎、想去踏青、打马球、投壶、放风筝。还想邀三五好友一起,行酒令、抽花签、打叶子牌、掷骰子、斗蛐蛐……” 从小被宠着长大的谢妙仪,在少女时其实并不像如今这样沉稳娴静。 她也喜欢玩乐,喜欢吃吃喝喝。 谢家又是商贾人家,她偶尔会跟随父兄出去跑商,见过些世面。再加上谢承泽那个人交友满天下,什么三教九流都能结交,什么三教九流的玩意儿都能玩。 谢妙仪从小跟在他身边,耳濡目染也学了几样瞎混的勾当。 比如她年少的时候,就经常和小姐妹们整夜不睡,在房里摆上果碟和热酒,玩一晚上的抽花签行酒令。有时候也会打叶子牌,斗蛐蛐,将月例银子输个精光。 骑马打球投壶放风筝更是日常项目,只要季节合适,就算没有人邀请,谢妙仪也能邀请别人自己组局。 江州人人都道她是谢家的掌上明珠,她也确实是掌上明珠。 明媚肆意。 可是自从嫁给周帷后,她整日都在学着做侯门主母。 生怕自己那些三教九流的玩法遭周家人嫌弃,遭其他达官显贵耻笑,谢妙仪连碰都不敢再碰。 年少时的爱好,就像她这个人一样,一点一点尘封在了长庆侯府暗无天日的深宅大院里,一点一点消磨在了其实并不漫长的岁月里。 如今谢妙仪突然发现,原来她根本就没有成过亲,也从来不曾是名正言顺的侯夫人。 时至今日,她依旧是谢姑娘。 头顶上没有孝道必须大于天的婆母,没有必须以夫为天的夫君,没有必须为母则刚的两个孩子。 更没有长庆侯府的庭院深深,没有族人们日复一日的礼法规训。 谢妙仪是自由的。 自由的谢姑娘,可以自由的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自由的去玩去闹,去骑马踏青,去喝酒打叶子牌。 与其说谢妙仪想做这些事,倒不如说,她一直都在怀念当年的自己,怀念当年的自由自在。 如今好不容易冲破束缚,当然要去痛痛快快疯玩一番。 她想找回当年的自己,想找回当年的自由自在。 叶青菀也来了兴致:“看不出来啊,你竟然这么会玩。不过我也好久没有出去玩了,那就一起去吧。正好这就是天气不错,一起到京郊骑马如何?等回来的时候,顺便在路上找家酒楼用饭。如果没有玩够,晚上可以接着打叶子牌。” 谢妙仪:“我倒是想去,但王爷今日约了我两位兄长过府来商谈婚事。等明日吧,今日准备准备,明日咱们就出去玩儿。” “???谁的婚事?” “当然是我跟他的。” “……这不还没离吗?” “……我都没成过婚,离什么离?” “……周帷他娘当年生他的时候,肯定是把孩子扔了把胎盘养大,才会养出这么傻逼的东西。我看他是大脑没发育好,小脑也裹了小脚。小时候他娘带他逛街,别人都要问一句这猴多钱买的?他长庆侯府就算没买不起镜子总有尿吧?也不撒泡尿照照他那个样子,一边想拿你嫁妆银子填补亏空,一边又看不起你商户女的身份,连个正经名分都不愿给。就他那个做美梦的样子,就算没有糖尿病,往他脸上泼桶尿都怕他甜到……” 一说起这事儿,叶青菀再次满肚子火。 见过臭不要脸的,没见过这种脸皮能防核弹的。 裹尸袋都没他能装的。 “……” 这……大概……可能……也许……似乎……叶青菀她,应该是不抑郁了吧? 抑郁的人,绝对不可能一口气骂这么多话还不带喘气的。 叶青菀还没骂完呢,外头有侍女来报:“夫人,您娘家两位兄长来了,高总管请您立即到前厅去。” 第339章 摄政王他非要个名分 谢承泽和林怀瑾是同时被接到摄政王府的。 两人在门口刚好碰上。 谢承泽已经从谢妙仪口中得知萧昀的身份,而林怀瑾绝顶聪明,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猜出来。 如今同时被接到王府,人都心知肚明肯定跟谢妙仪有关。 否则,以他们的身份,这辈子都挨不着摄政王府的门楣。 两人下了马车先是相顾无言,随即相视苦笑。 其余的话不必多说,都已心中有数。 王府礼数周到,大总管高福端着一张笑脸亲自出来迎接:“两位公子今日登门,咱们王府可真是蓬荜生辉啊。我家王爷公务繁忙,一早进宫还没有回来,失礼之处还请两位公子见谅。” 谢承泽和林怀瑾哪里敢有什么意见:“不敢不敢,王爷请自便,等等就是。” 高福笑呵呵将人从正门迎入:“谢姑娘在王府一切都好,两位公子可以与她先叙叙旧。待王爷回来,再来招呼二位。” 摄政王府的正门,非位高权重不开。 林怀瑾一个趔趄绊在门槛上差点摔倒。 谢承泽眼疾手快扶住他,低声嘱咐:“小心点,头一回登门,别失了妙妙娘家人的礼数。” 林怀瑾哆哆嗦嗦挤出一个笑容:“大哥,我腿软。” 谢承泽不动声色扫一眼凶神恶煞的护卫们,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其实我也软,你扶着我点。” “可是大哥,我快走不动道了。你知道的,我一直住庙里,伙食不好,腿软。” “我也快走不动道了。你知道的,我最近刚在内廷司挂职,忙的脚不沾地,腿更软。” “……撑住啊大哥,妙仪以后还要在王府立足呢。咱们身为娘家人,千万不能丢脸。” “对,这位公公明显将我们当上宾对待。如果我所料没错的话,此次让你我二人登门,摄政王应该是有求于人。别紧张,放轻松,有求于人的是他不是我们。” “话是这么说,但堂堂摄政王能求我们什么?总不至于是被妙仪一脚踹下床,想请娘家人来说说情吧?” “……也不是不可能……” 谢承泽和林怀瑾就这样在忐忑不安中被高福领着穿过前院,又被请进正厅奉茶。 怀着忐忑的心情刚喝了半盏茶,就听高福笑道:“两位公子,谢姑娘来了。” 二人不约而同抬起头,就见谢妙仪一身清丽的少女装扮,飘散着头发袅袅婷婷走进来。 林怀瑾脑子一抽脱口而出:“你怎么这副打扮?摄政王不会是想休了你,让我们来接你回家吧?” 谢承泽也呆愣住了,但他说的是:“你这是离了还是守寡了?周帷什么时候死的?我这个大舅哥上多少丧仪合适?” 谢妙仪: ̄□ ̄|| 谢妙仪只好又费了一番口舌,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林怀瑾之前就已经猜到萧昀和萧琅的身份,但并不代表他能猜出谢妙仪的身份。 因摄政王人尽皆知的未娶妻,所以他一直以为她是妾室,连侧妃名分都没有的那种妾室。 所以之前在文殊庙遇见时,他才会说等他来日出人头地,如果谢妙仪愿意的话,要帮她和离。 骤然得知她是长庆侯夫人,是有夫之妇,林怀瑾其实是不赞同的,还想反驳几句。 但越听越沉默,听到后面,瞬间勃然大怒:“做贼心虚不敢将嫁妆单子存档,这足以说明周帷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将妙仪磋磨死霸占嫁妆。既然从一开始就是谋财害命的勾当,那你肯定逃不掉走不了,更别提和离。你做的很对,以你当时的处境,重金求子反向吃绝户,是你唯一的活路。” 谢妙仪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我做出这种事情,你会对我心有芥蒂。” 林怀瑾:“……义妹,请你不要侮辱我的脑子。我只是穷,不是蠢。我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不是肠子和脑子装反的迂腐蠢货。” 谢妙仪:“……” 谢承泽:“……” 林怀瑾:“看什么看?他都谋财害命了,你不会以为我还要劝你以德报怨,用爱感化吧?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如果人人都以德报怨的话,那受伤的岂不是永远都是我这样的好人?得利的永远都是像周帷那样的坏人。周帷自己谋财害命在先,被反杀只能说明他又蠢又坏,都是自找的。像我这样只谋财不害命,为了谋财还可以卖艺又卖身的人,压根就不会与旁人结怨。” 谢妙仪:“……” 林怀瑾:“都说了别看了。不是你的问题,是周帷的问题。像你二哥我这样的人,如果有位温柔体贴貌美如花的女子十里红妆嫁与我,出钱又出力,我必须给她全家磕几个。别说明媒正娶,就算入赘也没问题。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跟她姓。吃软饭就要有吃软饭的觉悟,什么都想要,只会显得他贪得无厌阴险歹毒。” 谢妙仪轻轻笑出声:“是啊,他贪得无厌,阴险歹毒。所幸,世上人有二哥这样的人,有阿昀那样的。” 林怀瑾吓得一身鸡皮疙瘩:“煽情的话就别说了,说吧,找我们来什么事?” 谢妙仪:“议亲。” 谢承泽:“谁的亲?” 林怀瑾:“……你不会是想把周帷卖出去配阴婚吧?这个主意好啊,给他找个三五百斤的悍妇,让他在下面也好好体验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吃软饭。娘的,挥霍着谢家的钱财还不想承认自己吃软饭,连谋财害命的勾当都想出来了。” 谢承泽:“给他配三五个断袖也行,最好是死于花柳的那种。他不是喜欢吃软饭吗?这个绝对够软,让他吃个够。” 谢妙仪: Σ( ° △ °|||)︴ 她终于知道这两人为何能一见如故了,脑子都不大正常。 为了避免他们越想越歪,谢妙仪只好赶紧将事情解释清楚。 谢承泽听完之后恍然大悟,又有些生气:“周帷还没把你骗够啊?你们之间乱七八糟的事还没解释清楚呢,就敢跟摄政王签婚书。” 林怀瑾则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虽然是周帷骗婚在先,但你若是要与摄政王成婚,多多少少还是会有损你们的名声。必须仔细合计合计将周帷钉在耻辱柱上,你和王爷以后才能高枕无忧。” 谢妙仪也是这么想的,有些无奈道:“周帷牵扯进逆党案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等处理清楚,我自然不会让他好过。到时候如果有需要的地方,还请两位兄长出手相助。眼下当务之急,是摄政王非要个名分。” 第340章 你们家谢姑娘哄我做外室 林怀瑾:“???” 谢妙仪扶额:“他说我诱骗良家男子,如果我不给,就要请他们萧家族老,宗政令文亲王出面到我们家去闹,所以两位兄长……哄哄他吧。” 谢承泽和林怀瑾先生面面相觑,随即一脸猪肝色欲言又止。 最后,林怀瑾抓住事情的重点:“这事儿吧……归根究底还是周帷搞出来的。如果不是他非要谋财害命,也不会逼得你重金求子。要不……追根溯源,如果王爷非要个名分的话,让他去找周帷?” 谢承泽:“虽然但是吧……他是良家男子,你也是良家女子。事情闹成现在这样,都是周帷坑的,找他要个说法没毛病。” 谢妙仪心虚:“可是……是我自己将他养做外室的。” 谢承泽:“呵呵……外室嘛,很正常,这京城里哪个公子哥不养外室的。咱谢家有钱,你养几个外室很正常。要是每个外室都要名分,那岂不是乱套了?” 谢妙仪:“……其实,我也没有不愿意。我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名分嘛,给就给呗。” 谢承泽和林怀瑾的目光瞬间变得意味深长,异口同声拖长尾音:“哦~~~~~” 谢妙仪听出他们话里的调侃,也顾不得女子矜持,厚着脸皮道:“这门婚事我答应了,请两位兄长替我做个见证。” 其实萧昀为她所做的一切,他们二人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 能为一个‘有夫之妇’做到这个地步,可见摄政王是真的上心了。 既然谢妙仪自己也愿意,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哎,前一个糟心的才刚离……呃……都没成过婚,也不能算离。 反正上一个糟心的还没摆脱干净呢,又整出一个来。 谢妙仪看起来温柔娴静,实际上是个狠人啊。 午后没多久,摄政王匆匆忙忙从宫里回来。 他还没来得及更衣,一身朝服。蟒袍玉带紫金冠,威仪赫赫。 “……” “……” 谢承泽和林怀瑾又腿软了,下意识想站起身行礼。 尤其是看见萧昀阴沉的脸色后,差点一个踉跄跪下。 没成想,他先一步落座,冷着脸直勾勾直视二人:“谢公子、林公子,你家未出阁的小姐谢妙仪假装有夫之妇重金求子,诱骗本王做她外室。这么长时间以来,一共就给过本王几百两银子,连个孩子都不为本王怀。本王出身清白,还有官职在身,你们是不是该给本王个交代。” “……” “……” 正厅中一阵诡异的沉默。 谢承泽憋了半天,干巴巴憋出一句话:“确实……太小气了,以王爷您这样的人才,最起码得给几千两才够。” 林怀瑾忍不住插嘴:“贵了,一千两绰绰有余。” 谢妙仪:“……” 萧昀还是面无表情:“这事你们到底想如何交代?如果本王不满意的话,那就只能请本王的皇叔文亲王出面,让你们谢家给个说法。” 谢承泽咳嗽一声摆出家主的架势:“那王爷想如何?” 林怀瑾:“我家的姑娘年轻貌美,青春正盛,有点风花雪月的是很正常,王爷你就不要小题大做了。” 谢承泽:“就是,要是每个外室都上门要名分,那我谢家岂不是乱套了?” 萧昀露出一个笃定的笑容:“本王可能已经有孩子了。” 谢承泽:“……王爷能生?” 萧昀:“……在妙妙的肚子里。” 谢妙仪下意识低头摸摸平坦的腹部。 她月事才刚过,肯定不可能怀上。 但萧昀很笃定:“谢公子,林公子,这事你们到底想怎么办?” 谢妙仪小声接话:“反正婚书都签了,这就名分……给就给吧。” 林怀瑾:“也没问题,不过……外室进府,只能做偏房吧?” 萧昀:“林怀瑾。” 林怀瑾摊手:“王爷求娶就求娶,姿态放低一点就成了嘛,干嘛还要摆出一副逼宫的架势?” 谢承泽:“就是啊……高嫁低娶,王爷,求亲呢……姿态还是要放低一点。” 萧昀忍无可忍一掌拍在桌上:“嫁不嫁?” 谢承泽:“……正妃还是侧妃?” “当然是正妃,明媒正娶,入皇家玉牒的正妃。” “请问王爷今年多大年岁?如今府上姬妾几人?有没有赵素兰那样的白月光朱砂痣?是否有庶子庶女?可有养过外室?我谢家女过门后,是否能当家作主?王爷俸禄多少,产业多少?我谢家女的嫁妆可否全权自行处置……” 摄政王对谢妙仪的情谊自然没得说,但婚嫁之事,不是单凭情谊就可以的。 况且,二人身份悬殊,要是真出点什么事,连个能替她撑腰的人都没有。 还有那周帷谋财害命在先,这么快就找下一个,谢承泽是真的放心不下。 他也不管萧昀脸色如何,厚着脸皮把该问的全都问了一遍。 其实萧昀也知道他的顾虑,为了能让他放心,难得耐着性子一一回答。 “府上没有姬妾,有个白月光朱砂痣就是妙妙。没有庶子庶女,没养过外室,做过外室。妙妙过门后,她要是愿意自然由她打理王府。要是不愿意,有总管高福和内廷司。至于俸禄和产业嘛,本王乃一品亲王,产业自然不少……” “还不知王爷的生辰是?” “……庚寅年生。” “哦,二十有八,将近而立之年,比妙妙大八岁呢。” “……就……稍微大了那么一点。” “都快大一轮了。” “你会不会算数啊?” “不会……” 平心而论,谢承泽是真的不想让谢妙仪攀萧昀这根高枝。 无论从哪方面看,他俩都并不般配。 奈何摄政王铁了心要娶,谢妙仪似乎也下定决心要嫁。 当年姓周的横插一脚,害他二人白白耽误蹉跎这么些年,兜兜转转还能在一起,是真的不容易。 最终,谢承泽被萧昀说服,也自己说服了自己,不情不愿点头答应:“那……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吧。你们的婚事,我兄弟二人算是勉强答应了。回头我会修书一封送回江州跟父母通个气,让家里准备着。至于二老答不答应,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话是这么说,但当朝摄政王求娶,哪有谢家拒绝的份? 谢妙仪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向谢承泽行个礼:“这么多年,多谢兄长爱护。” 也向林怀瑾行了个礼:“也多谢二哥照顾。” 至此,谢妙仪和萧昀的婚事也算过了明路,就这么定下了。 林怀瑾是个谨慎人:“妙仪曾经被周帷骗婚,传出去毕竟不好听。依我之见,求亲的事不必着急。我还是希望她能给清清白白出嫁,王爷能清清白白求娶,不落任何人话柄。以后府上有了世子和郡主,也能清清白白抬起头做人。” 其实谢妙仪一直是这么想的:“二哥言之有理,既然已经定下婚约,连婚书都立下了,王爷还怕我跑了不成?求娶的事不如先缓一缓,等彻底解决掉眼前的杂事,再张罗迎亲的事宜不迟。” 谢承泽赶紧表示:“我也会努力往上升一升,争取让妹妹有个好出身。” 林怀瑾:“从今日起,我头悬梁锥刺股,争取进士及第为妙仪锦上添花。” 萧昀什么都没有说,默默从袖子里取出一幅明黄色卷轴在桌上摊开:“稍微等等倒也可以,不过两位舅兄最好先看看这个。” 第341章 悔婚要诛九族 一看那耀眼的颜色,谢承泽和林怀瑾就下意识站起身想下跪。 那分明是圣旨的颜色。 但听他这么一说,又只好凑过去看。 看完之后,谢承泽脸色古怪:“这到底是圣旨还是婚书?” 说是圣旨吧,写的竟然是婚书,貌似还是谢妙仪的字迹。 说是婚书吧,连玉玺都盖上了,外头竟然还套了一层圣旨的封皮儿。 萧昀昂首挺胸:“是婚书,也是圣旨。” 就算是文亲王,也不敢耽误他的事。 今日一大早进宫,文亲王亲自将盖好印鉴的婚书交给他,还旁敲侧击打听了这位江州谢氏是哪家贵女。 萧昀只是让他准备着他随时可能会大婚,还让他暂且保密,其余的并没有多说。 早朝结束后,他又迫不及待将婚书拿到萧琅面前,请他盖印做个见证。 萧琅得知谢妙仪被骗婚后当场勃然大怒,差点下令将长庆侯府九族给诛了。 还是萧昀一顿毒打,才让他打消这种恐怖的念头。 但萧琅生怕他和谢妙仪谁反悔,不止立刻盖上玉玺和自己的私印,还撒泼打滚非要将婚书的封皮换成圣旨。 用他的话说,这样就谁都赖不掉了。 更不可能像之前那样,突然从半路杀出个周帷来。 就算再冒出这么个人也没关系,蓄意抗旨以谋反罪论处,诛九族。 反正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阻止皇叔惧内……呃,不是,是休想阻止皇叔被自家王妃训的跟孙子一样……也不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阻止有个婶婶在皇叔面前给他撑……呃……还是不对……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就算先帝复活,也不能阻止皇叔大婚。要是皇叔继续像以前那么凶,而且谁也管不住,最倒霉的明明是他好不好?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他更需要一个温柔贤良的婶婶。 “那王爷的意思是……”头一回见这个格式的婚书,谢承泽简直有些不知所措。 “舅兄不必紧张。文亲王和陛下都是本王家里人,本王与谢姑娘定亲,由他们做个见证是应该的。不过嘛,在我皇族萧氏,家事即是国事。两位舅兄日后如果想反悔的话那就是抗旨,是诛九族的大罪。” 谢承泽:“……” 林怀瑾:“……” 谢妙仪也很无语:“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疑神疑鬼的?不是都已经答应你了吗?” 萧昀严肃道:“现在是答应了,万一以后反悔了呢?” 谢妙仪简直哭笑不得:“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反悔?” “好端端的,我当年也没想到,我只不过是先回京城将事情处理妥当。还来不及去提亲,就听说你已经在出嫁的路上。” “……” “本王也希望你能清清白白嫁我,先将周帷的事情处理干净自然没问题。但是,两位舅兄必须知道。若是以后敢反悔形同抗旨不遵。” 当年就因为一念之差,他差点永远失去谢妙仪。 就因为错过了一次,差点错过了一辈子。 萧昀是真的不想再等,也不敢再赌。必须把这个事情做成板上钉钉,他才能勉强放心。 这次不只是谢妙仪,谢承泽和林怀瑾也忍不住对望一眼,满脸无奈。 这摄政王吧,平常看着挺正常的。 一旦遇上谢妙仪的事,他就不正常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最起码,他是真的将谢妙仪放在心上。 经过这个小插曲,四人算是初步达成共识。 谢承泽立即写信回江州,将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父母,谢妙仪赶紧修书一封安抚父母。 她和萧昀的婚约就算是过了明路,彻底定下了。 只待处理完周帷的事情后就可以着手筹备大婚。 按他们之前的计划,刑部那位金针大夫在当天便以御医的身份入了长庆侯府。 又在第二日特地传信向摄政王请示:长庆侯痰迷心窍、经脉淤堵,如果要保他一年半载命的话就不能下狠手,需要慢慢调理。最起码需要个十天半月的时间,他才能勉强站起来开口说话。开口说话以后嘛,也就真的只能再活个一年半载。请示王爷,这病究竟要怎么治? 萧昀大手一挥:“就这么治。” 大夫心中有数,再上门的时候,毫不留情哐哐几针扎下去。 王爷只要求表面上好转,压根不管内里死活,那就好办多了。 就这样几日过后,周帷的病情竟然真的有所好转。 不流口水了,也不再阿巴阿巴了,能勉强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赵素兰依旧伺候在他的病床边,看着他的病情一日一日好转,她的脸色也一日比一日难看。 说到底,周帷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她难辞其咎。 而且在侍疾的日子里,她对他非打即骂百般虐待,他早就怀恨在心。 如果他真的能好起来,肯定不会放过她。 可惜整个侯府都是谢妙仪的人,要想从周帷身边调离根本不可能。 唯一的活路,似乎就只有偷偷逃出侯府。 但赵素兰心里也很清楚,如今世道艰难,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个六七岁的孩子,离开侯府只怕根本活不下去。 一时之间,她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想跑又不敢跑,没有勇气跑。不跑吧,又怕周帷发难。 盯梢暗卫很快发现赵素兰的异样,并汇报到萧昀。 萧昀只是淡淡道:“随她。故意放松守卫,她要是真的想跑就让她跑。愿意带着周鸿一起跑,就让他们母子二人一起跑。不必跟得太近打草惊蛇,但一定要盯紧。一旦发现她跟什么人接触,立刻秘密拿下。” 松涛馆的管事嬷嬷也发现异常,赶紧报给孙嫂子。 孙嫂子已经知道谢妙仪在摄政王府暂住,又赶紧差人报给谢妙仪。 谢妙仪还是那套说辞:“她想跑就跑呗,还是跟之前一样。她要真有那个胆量跑,不必看得太严实。至于后面的事情,就与你们无关了。” 第342章 她要努力生长 与此同时,谢妙仪也没有闲着。 安排好周帷的事情之后,就继续安心住在王府,成日和叶青菀一起疯玩。 今日骑马打球,明日喝酒打牌。 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出去放风筝。 萧昀见妙仪玩的开心,还特地在园子里给她搭了架秋千。 二人狼狈为奸,有时候出去骑马疯跑一整天,晚上还要到酒楼吃上一顿才肯回家。 有时候整夜玩叶子牌,还被叶青菀撺掇着配上烧烤和奶茶。 就这么发泄似的疯玩了一通,谢妙仪好像真的渐渐找回了年少时的感觉,前世今生十年暗无天日的阴霾,好像也在渐渐散去。 有时候她自己都会恍惚,就好像她仍旧十几岁的谢妙仪,好像她从来没有嫁过人。 叶青菀更是玩疯了,哪里还有半点抑郁的模样? 期间,叶家人倒也曾经登门拜访过。 一开始,是她几位嫂嫂想请她回去。最后,她的母亲昌平郡主亲自登门。 可是,叶青菀通通没有见。 因为她太清楚了,她娘家的人只会告诉她这个世道女子以夫为天,忍忍也就过去了。 无论发生了什么,她不忍,就是她的错。 如果她现在回去,十有八九会被叶家人逼着去找魏珩复合。 到头来,好像又成了她叶青菀一个人的错。 她绝对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 反正县主府已经在修了,等修好之后,她会直接住过去。 当然,叶青菀也并不是要跟他们断绝关系。 她只是要让他们明白,她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和离。也希望时间能冲淡一切,叶家人最终能接受并尊重她的决定。 时间啊,真的是个好东西。 无论是魏珩还是叶家人,如今不肯善罢甘休,不过是因为心有不甘,依旧觉得有挽回的余地。 可是这一次,叶青菀不想再随波逐流,不想再被逼无奈。 七年前她已经妥协过一次,最终差点失去自我,被困死在等级森严的深宅大院里。 如今好不容易重获新生,她要痛定思痛吸取教训。 哪怕身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哪怕封建礼教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也要努力的生长,努力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 叶青菀知道自己是有些学识的,但谢妙仪说的对,想要在男人堆里立足,姿态必须端起来。 于是,她还抽空按照前世记忆设计了几身仙气飘飘的衣服送到谢妙仪铺子里去做。 广袖飘逸的魏晋风流,对这个时代的文人雅士们而言,还是有一定格调的。 这日傍晚,谢妙仪和叶青菀从铺子里看衣裳回来,正坐在马车里叽叽喳喳谈论款式,负责驾车的长乐突然小声道:“小姐,县主,魏大人和兵部尚书又来了,正搁门口站着呢。是直接过去,还是从后门走?” 二人对望一眼,斩钉截铁同时开口:“走后门。” 一炷香后,叶青菀身边的侍女出来通报:“魏大人,您还是请回吧。县主今日不想见您,以后也不想见。” 兵部尚书经常在朝堂上被魏珩针锋相对。 好不容易又看到他的笑话岂能错过? 当即上前嘲笑:“魏大人,你那外室庶子自都满月很久了吧?满月宴还办不办了?再拖下去,都快成百日宴了。区区一个外室庶子没名没分的,办个满月宴正正名就差不多了。要是太过高调,你让以后的正室嫡子脸往哪搁呀?” 魏珩已经病了好几日,再加上公务繁忙。整个人惨白着脸,宛若被抽干了精气神。 他依旧默默站在原地,根本懒得搭理他。 兵部尚书继续火上浇油:“对不起,我忘了,你已经被休了……不是,你已经没正室夫人了。老弟啊不是我说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这既不修身又不齐家的,何以治国平天下?你看看你,今儿个一大早在内阁跟我拍桌子吵架,这会儿还要跑到前妻娘家门口站着,就是铁打的人也没这么多精力啊。我知道你后悔,不过装装样子就算了。要真把自个折腾个半死,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魏珩忍无可忍:“与你有什么相干?” 兵部尚书再次整理了一下衣冠,幸灾乐祸道:“咱俩一块来的,县主要是见了你,可不就没工夫见我了吗?如今她不见你,自然是要见我。” 然后下一秒,就听侍女恭恭敬敬道:“尚书大人请见谅,我家县主近日正打算绣一幅百子千孙图,最起码得一年半载的功夫。这一年半载之内,怕是没空为大人解惑了。不过我家县主说了,满朝须眉士大夫,个个都是饱学之士,军国大事,自然有能人为大人您解惑。在后宅安心绣花才是她的本分,她就不出来越俎代庖,丢人现眼了。” 话说的倒是客气,但无异于是指着他的鼻子骂。 兵部尚书一下子涨红了脸。 魏珩皱了皱眉,目光凉凉:“你欺负她了?” 兵部尚书:“……我没有。” “菀菀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必定是你上次看不起她是个女子,言辞之间多有贬低。” 兵部尚书:“她本来就是个女子。” 魏珩勃然大怒:“你竟敢轻视她?她与世间普通女子能一样吗?” 兵部尚书反唇相讥:“你现在才知道?晚了。她与你成婚七载,你早干嘛去了?” 魏珩也不甘示弱:“我好歹知道我错了,知道从前是我轻视了她。不像你,既有求于人要轻视她。” 兵部尚书下意识将《闻氏山河志》藏到袖子里,恼羞成怒一挥袖子转身离去:“我杜某人男子汉大丈夫?何须有求于一小女子?倒是你魏大人,堂堂肱骨之臣国舅爷,被人给休了还日日纠缠,才真是丢尽了你们成国公府的颜面。” 魏珩根本不搭理他,眼神暗了暗,继续在门口站着。 一直站到深夜,才默默转身离开。 昏黄的灯笼在清清冷冷的街道上映出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瑶华院里,叶青菀正和谢妙仪坐在罗汉床上玩翻花绳。 听完暗卫的汇报,她有些担心:“已经两次了,我拒绝兵部尚书已经两次了,他不会不来了吧?” 谢妙仪头也不抬:“有可能。毕竟你是个女子,他就算敬服你的学识,也打心眼里不大看得起你。” “……那怎么办?” “你觉得呢?” 叶青菀想了想,眼珠子一转:“那不如……饥饿营销?” 谢妙仪:“??饥饿什么?” 叶青菀神秘一笑:“魏珩和兵部尚书今日不是在门口为了谁能见到我吵起来了吗?只有二人相争未免太过单调,也显得我叶先生门庭冷落。” 谢妙仪早有此意,只不过是想听听她的意见罢了。 其实叶青菀素来就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只不过是一点一点被困住了。 如今,她总算又找回了自己。 谢妙仪欣慰舒出一口气:“排场也摆的差不多了,那就……饥饿起来吧。” 第343章 一面难求 于是,又过了几日。 当魏珩再次登门想求见叶青菀时,就发现门口乌泱泱站了一大群人,大部分他还都认识。 一个个穿戴整齐,身后的随从手中都捧着厚礼。 工部侍郎:“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分流而治,排沙清淤……这治水理念有点意思,今日必得向叶先生好好讨教一番。” 兵仗局提督:“就你那点事鸡毛蒜皮的小事先放放,兵器才是国之重器……不行,不能给你看。反正要是能造出来,必定是国之重器。你说这叶先生也是的,画图怎么能把最关键的部分省略掉?我昨晚琢磨了一夜连觉都没睡,刚处理完公务就赶过来了。” 闻太傅吹胡子瞪眼,焦躁地背着手走来走去:“到底是什么呢?那阙词的下半阙到底是什么呢?这么好的词,为什么就不能一次写完?年轻人啊,做事就是不牢靠。” 钦天监监正:“x到底应该是多少来着?不对不对……既然已经知道a应该等于9,是单数,那x就不可能是这个数……闻太傅,您见多识广,可知这个算式该如何解?线性代数又是什么?这图您能看得懂吗?” 闻太傅:“……看不懂,闻所未闻。” 最后赶到的兵部尚书:“……我已经来三趟了,让我先进。” 闻太傅:“……听说你小子是拿着老夫家的《闻氏山河志》才入了摄政王府的门?哦,还没送出去?那你还给老夫。” 魏珩:“……” 兵部尚书为了转移话题,二话不说幸灾乐祸去针对他:“魏大人怎么又来了?我等都是有公务讨教,不知魏大人你想找叶先生讨教些什么?” 魏珩本来就病着,这会精神更恍惚了:“你们……都是来找菀菀讨教的?” 兵部尚书赶紧纠正他:“要称叶先生。” 魏珩:“你上次不是说不过区区一小女子吗?” 兵部尚书毫不犹豫扇了自己一巴掌:“我收回。” “……” “看什么看?没见过自打嘴巴啊?”摄政王送到兵仗局的军械图他已经看过了,别的不说,要是能把大炮造出来,自打十个嘴巴都行。 魏珩正在怀疑人生,王府的大门突然再次被打开。 两名侍女一身青衣,衣袂飘飘走出来。 其中一名仕女手中捧着一只碧色琉璃瓶,瓶中装满精心打造的银叶签:“各位大人,我家先生也是肉体凡胎,精力有限,恐怕不能一一为各位大人解惑。如果各位大人不嫌弃的话,先生每三日会接待一人。为了公平起见,请各位抽签决定。凡抽中红签者可入内拜见先生,先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朝廷众臣,想求见一介布衣还得抽签? 而且,每三日只抽一人。 恕他们直言,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还从来没有被这般冷落过。 一时间,场面突然安静下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颇有些相顾无言的意味。 在一阵诡异的沉默中,魏珩突然冲上前,猝不及防一把夺过琉璃瓶。 “魏大人,您这就不厚道了。”兵仗局提督武将出身是个粗人,最烦他这样磨磨唧唧的奸臣外戚,毫不客气伸手过去薅。 “老夫也来凑个热闹。”闻太傅倒不是为自己抢。 来之前,他抓心挠肝想知道那阙词的下半阙。来之后,他才知道这些官员们讨教的多半都是朝廷大计,已经暂且按下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只是从他们聊天里,他觉得还是兵事比较重要,魏珩一介弄权文臣成抢什么抢? “魏大人,儿女情长你就不要来凑热闹了。”兵部尚书一向是个阴阳怪气的狠人,直接釜底抽薪抓住琉璃瓶不放。 四人你推我搡之间,哗啦一声,琉璃瓶应声而碎,银叶签落地四散。 魏珩和兵仗局提督反应最快,立刻弯腰去抢。 兵部尚书和闻太傅也不甘示弱。 其他人见状,干脆一拥而上,都顺手从地上捡了根银叶签。 魏珩带的随从最多,抢到的银叶签也最多。 他将银叶签全部收拢仔细查看,果然在其中一枚银叶的顶端发现一点小小的朱砂红。 魏珩的眼眶当场就红了,他急忙举起银叶签:“今日,我中签。” 谁知那侍女冷若冰霜:“一人一签,不得多抽,不得代抽,唯中签者本人可入内拜见先生。魏大人见谅,您没听清楚规则就动手,坏了先生的规矩。一月之内,不得再参与抽签。” 魏珩:“……” 侍女无视他的脸色,又端出一只琉璃瓶:“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想求见先生,还请遵守她的规矩。” 在这人才济济的京城之内,这位叶先生谱摆得确实够大的。 若换作往常,这些肱骨之臣有可能不会搭理她。 但是,她是摄政王的幕僚。经她手中流出的东西,他们也确实很感兴趣。 众人沉默了一阵,兵部尚书率先拉下老脸:“让本官来。”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上前抽签。 然而抽到最后,竟是那不起眼的钦天监监正中签。 本来嘛,叶先生手中流出的东西就已经够吸引人了。 眼看着那监正喜滋滋被请进去,他们心里更不是滋味。 尤其是兵部尚书。 前几日明明只有他一个人,他想问什么随便问。 就因为说错话态度不端正,从今以后,都得跟其他人一起抢个能求见的机会。 如今刚刚见识到所谓的地理学、物理学,连大炮演示图都看了,让他就此作罢,他实在是不甘心。 那钦天监监正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是他先进去? 兵部尚书一肚子火,人虽然离开了,却留了个小厮探听情况。 其他人有样学样。 当天一直到入夜后,钦天监监正才离开摄政王府。 紧接着,所有人都收到消息。 据说,那见监正出来时人已经快疯了,高兴的手舞足蹈,嘴里一直念叨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这个问题还可以这么解。我就说嘛……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问题,都可以用算术来计算……高等数学,我一定要学会高等数学……数列、极限、微积分、空间解析几何与线性代数……空间、几何、线性代数,这才是真正的算术……” 一直在门口站到入夜,亲眼目睹他疯疯癫癫的魏珩沉默了很久,突然问身边的人:“什么是微积分?” 第344章 死瘫子还敢挑三拣四? 随从:“……没听说过。” 魏珩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缓缓抬头看向巍峨的摄政王府,看向叶青菀所在的院落。 其实,他也不知道。 他们成婚那么多年,他倒也曾听叶青菀提过,说是研究地理离不开算术知识。 但算术一道何其精妙,魏珩愿意哄她,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叶青菀对算术一道,肯定有着独特的见解。 这么多年了,他好像是真的不了解她,也是真的从未了解过。 魏珩疲倦地闭了闭眼:“走吧,回去吧。” 随从小心翼翼问:“那明日还来吗?” 魏珩:“……还来。” 就算叶青菀再如何博学多才,耀眼夺目,他也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与她一别两宽。 这一次,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所以,他一定要见到叶青菀。 一定要告诉她,以前是他错了,从此以后,他一定会尊重她,爱护她,支持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让她受委屈,更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将她困在深宅内院成为一个没用的人。 魏珩一向是个很执拗的人,尤其是在叶青菀的事情上。 纵使亲眼目睹如今的叶青菀门庭若市,也知道她是真的不想再见自己,依旧日日登门。 于是,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拜访叶先生的人越来越多。 就算不是抽签的日子,也有人携厚礼登门,或是直接送礼。 有的单纯是为了刷存在感,也有的会附上书信,只求一个问题的答案。 所有厚礼叶青菀一律不收,但关于问题的答案,倒是会知无不言。 所幸目前知道她的人不多,书信也没有那么多,她完全可以处理的过来。 而且叶青菀穿到古代八年,前七年一直被男尊女卑,被世俗礼法压得死死的。 如今突然变成人人尊崇的叶先生,她整个人都仿佛活过来了,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用自己所学改变这个时代。 谢妙仪见她每日不是开开心心的吃吃喝喝玩乐,就是精神抖擞的为各路官员出谋划策,隐约觉得她彻底活过来了。 前世那个沉默忧郁,一点一点萎靡下去,最后彻底被成国公府、被这个时代磨平心气的叶青菀也渐渐消失了。 消失在前世,也消失在今生。 今生的叶青菀,终究是挣出了泥潭,在两千年的思想碰撞中,渐渐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未来的路可能会很难走,但是,这是她心甘情愿自己想走的路。 哪怕最终的结果没有那么完美没有那么舒适,最起码,她曾经肆意盛开,神采飞扬的为自己活过。 在此期间,刑部那大夫打着御医的名头,日出入长庆侯府。 在他的整诊下,周帷的病情肉眼可见好转,赵素兰也越来越焦虑。 据盯梢的人说,她有好几次故意到处转悠,看样子是想摸清门房换人的时辰。 也曾三更半夜在各角门处游荡,可是不知为何,一直犹犹豫豫没有动作。 就这么犹豫了大半个月,天气也越来越暖和。 这日早上,周帷扎完针后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已经是正午。 负责贴身伺候的赵素兰和往常一样,黑着脸不情不愿伺候他用午膳。 也跟往常一样没什么耐心,舀起一勺滚烫的热粥就往周帷嘴里塞。 “唔……”他被烫得受不了,下意识将口中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你个死瘫子还敢挑三拣四?”赵素兰一下子火了,反手两个耳光抽在周帷脸上。 抽完之后犹不解气,又抓起他的头发,恶狠狠将那碗热粥往他口中灌:“没用的死瘫子,废物,老娘肯伺候你你就烧高香吧。要不是谢妙仪那个贱人突然发疯,请了御医日日上门替你看诊,老娘让你三天饿九顿。” “唔唔唔……”滚烫的粥水就这么全都糊到周帷脸上,嘴里实在吞不下,就顺着鼻子流出来。 半张脸瞬间被烫的通红,又被堵住气道完全喘不上气来。 周帷整个人几乎憋的窒息,下意识扭动着身体想挣扎。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有身体勉强能动。 可是呼吸不过来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憋在嗓子眼里的那股气,好像突然流到了四肢百骸。 他手指突然动了动,慢慢抬起手来,慢慢抓住赵素兰的手。 脑袋也渐渐清明,已经毫无知觉很久的脖子也突然有了点力气,转了转眼珠,周帷的视线最终直勾勾定格在赵素兰脸上。 “喝……你给我喝……喝下去……”赵素兰一无所觉,依旧紧紧捏着他的下颚,发疯似地将已经空掉的碗往他嘴里塞。 她如今已经完全毁容,反复溃烂的伤口依旧没有完全结痂,有些地方还在红肿流脓。 再加上她披头散发,神色癫狂凶狠,简直就是个肮脏低贱的泼妇。 周帷一阵恍惚,愣愣盯着她。 自从马上风后他一直病着,人一直浑浑噩噩。 虽然早就看穿赵素兰的真面目,但好像从来没有用清醒的脑袋仔细打量过她。 也不知为何,今日他突然觉得,他年少时的白月光是真的不在了。 在赵素兰身上,他已经完全看不到半点当年的影子。 能看到的,只是狰狞低俗丑陋不堪的模样。 “吃……老娘让你吃……吃死你个废物瘫子……”一肚子火的赵素兰还在发疯,用力过猛之下,直接又磕掉周帷一颗牙。 顿时血流如注,血水顺着他口鼻流出来。 “贱人……滚开……我要杀了你……”周帷彻底清醒过来,怒从心中起,下意识挥出一巴掌。 他其实没抱什么希望,只是下意识想在心里发泄。 然而下一秒,一个巴掌真的结结实实打在赵素兰脸上。 枯瘦如柴的赵素兰躲闪不及,竟直接被扇倒在地。 她先是勃然大怒,随即一愣,惊恐地抬头看向周帷:“你……你……” 第345章 你这招没用了 周帷也愣住了。 愣愣看着自己的手,完全不敢相信。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缓缓笑出声:“哈哈哈……好了……好了……我竟然好唔……唔能说话,能动了……” 口齿依旧不太清晰,也依旧在流口水。 但是,已经能勉强说出完整的句子。 周帷又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能动之后,迫不及待的下床。 结果刚踩到地上,就狠狠摔了一跤。 尝试四五次之后,他终于发现自己只有半边身子能动,而且还在发抖不太灵活。 另外半边则依旧没什么知觉,和之前一样麻木的像是死人。 纵使如此,周帷还是忍不住又笑了。 比起之前活死人的模样,能勉强说话,勉强站起来走动,已经是天大的意外之喜。 “不愧是唔医……赏……本呵要粽赏……” 赵素兰则刷的变了脸色,下意识站起身就想跑。 周帷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动作,气急败坏对伺候的其他下人们命令:“你们……还不快给本侯拦住这个贱人……” 下人们其实也被他的突然康复吓到了,一时之间根本不敢违抗命令,立即将赵素兰押倒在地。 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周帷非但没有半分从前的怜香惜玉,反而拖着半边麻木的身子一瘸一拐上前,使出全身力气,一脚踹在她脸上:“贱人……亏本侯对你这么好,你竟然……竟然敢给本侯下药,害本侯沦为废人……还敢日日虐待本侯,瞧不起本侯……你一个罪奴,要是没有本侯,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嘴巴依旧是歪的,吐字模糊,断断续续说话时口水直流。 鼻歪嘴斜,脖子也伸不直,比低劣的猴戏还猥琐难堪。 赵素兰更瞧不起他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口口水喷在他脸上:“我呸。我堂堂赵氏嫡女,高门闺秀。如果不是你个没用的东西,我根本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你害苦我,害苦我一双儿女。要不是谢妙仪那个贱人盯得紧,我早就掐死你了。” 这还是在他清醒的情况下,第一次听到这么难听的话。 周帷气得跳脚,颤巍巍抬起抖的像羊癫疯的手,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又歪着嘴巴斜着眼,嘴里跟含了个核似的含含糊糊怒骂:“贱人闭嘴,少在本侯面前摆你千金小姐的谱……信不信本侯打断你的手脚,将你卖进最下等的妓院里千人骑万人压?你不是自诩清高吗?本侯倒要看看,沦落成这世上最低贱的女人,你还怎么清高得起来?” “呵……我自命清高?那你又是什么东西?既想要谢妙仪的银子,想让她为你打理中馈侍奉老母,伺候外室和孩子,又嫌弃她商户女的身份,处处贬低她瞧不起她还想杀了她。周帷,你是个什么东西?妓女好歹明公正道卖身,你连最下贱的妓女都不如。”赵素兰反唇相讥。 自从周帷中风后,他们之间就已经算是彻底闹翻了。 再加上这段时日以来的虐待,他肯定对她恨之入骨。 更何况她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人早就彻底毁了。与其卑躬屈膝,不如闹个痛快。 她可是伺候过肃王的女人,这半年以来待在这个废物身边曲意逢迎,赵素兰早就受够了,时时刻刻都想让他撒泡尿照照自己。 “住嘴,你住嘴……”周帷恼羞成怒,红着眼一把薅住她的头发嘶吼:“是你……都是因为你……谢妙仪她贤良淑德又家财丰厚,无论我想要什么,她都会任劳任怨。不像你,只会对我贬低羞辱。哪怕我冷嘲热讽朝她发火,她也依旧温柔善良。不像你,一有不顺心就撒泼打滚。她也很干净,哪怕我随便捡一样下人不要的首饰送给她也会很开心。你呢?你嘴上说着人淡如菊,嫌弃金银俗气。实际上挥金如土,花钱如流水…… 你根本比不上她,你连妙仪的一根脚趾头都不如……我明明已经被她感动了,我曾经真心想跟她好好过日子。就连我存的私房钱和下属孝敬的铺子,我都已经交给她打理。我原本一直计划,这次南下归来升官之后,就跟她要个孩子,好好过日子……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贱人突然回来……你贬低我,贬低她,挑唆我看不起她……我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都是你,是你挑唆的……” 赵素兰挣脱不开干脆就这么任由他薅,满脸嘲讽:“谢妙仪对你那么好,那你为什么还要嫌弃她贬低她?我对你这么不好,你为什么还要像条狗一样跟在我身后摇尾乞怜?周帷啊周帷,你果然是破落寒酸出身,草鸡瓦狗之流,生来就是犯贱的玩意儿。” “住口……你住口……”周帷比谁都清楚她说的就是事实,双眼猩红,流着口水嘶吼:“你闭嘴,不要再说了……都是你,都是你撺掇的。是你这个贱人天天摆出一副清高孤傲的姿态,故意吊着我,让我心猿意马。都是你……是你害了我,害我家破人亡……害我沦落到如今这幅境地……都愣着干什么?将这个贱人拖下去,打断手脚,发卖到最低贱的窑子里去。告诉老鸨子,我侯府倒贴钱,定要她生不如死。” “周帷别忘了,我是鸿儿的生母。”趁下人们面面相觑,赵素兰高傲扬起下巴,轻蔑地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眼:“你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早就不能传宗接代了。鸿儿是你唯一的子嗣,是侯府未来的继承人。将来你死了,还要指望他摔盆扛幡。他的母亲是最下贱的娼妓,那他是什么?你是什么?” 周帷突然沉默。 赵素兰还来不及得意,就见他咬牙切齿:“还愣着干什么?拖下去。” 他毕竟是名正言顺的长庆侯,下人们不敢再违抗,迅速上前按住赵素兰往外拖。 这回换赵素兰愣住了。 她满眼不可置信:“你……你竟然真的敢……” 周帷冷笑:“本侯有什么不敢的?赵素兰……原来在过去那些年里,你就是这么拿捏本侯的是吗?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自视为天边明月……让本侯仰望你,求而不得,对你心猿意马。可惜啊,你这招已经没用了。” 第346章 赵素兰你去死吧 赵素兰哑然,随即理直气壮:“那又如何?我是你唯一子嗣的生母。” 周帷根本不吃这套:“母亲和族长都曾经告诉过本侯,大夫说了,本侯依旧子嗣有望。” “……” “况且妙仪那么善良,没有你,他一定会将鸿儿收在膝下好好教养。听说我大舅哥前些日子已经授了内廷司的官职,鸿儿跟着她,一定会有大出息。” 赵素兰都听笑了:“你不会不知道谢妙仪都做了些什么吧?还做美梦呢?” 周帷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满脸狰狞:“还不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的挑唆……我才会鬼迷心窍想害她。她自知已经沦为弃子又别无他法,为了自保……所以才做出这些事。都是因为你,都是你个贱人挑唆的……只要你死了,谢氏一定会原谅我的……” 他越说越兴奋,扭曲的脸上满满都是做美梦的期待:“对、对,都是你的错……我乃堂堂长庆侯,她一介商户女能嫁入侯府改换门庭,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么多年,她明明一直任劳任怨,想做好这个侯夫人……想做好我周帷的妻子……她做这些事情,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断了她的生路……她才不得已为之……只要你死了,她一定会像从前那样对我…… 她会找最好的大夫治好我的病,会重新给我谋求官职,会好好孝顺我母亲。凭着她和摄政王府以及成国公府的……关系,我们长庆侯府一定会重新成为新贵。鸿儿……我的儿子……有那样一个娘亲一定会成才的,没准还能娶位郡主重振侯府……只要你死了……只要你死了,我就什么都有了……” 说到最后,周帷双眼亮得诡异,脸上的表情也很诡异。 双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就像是陷进了深深的梦境里,迷幻得令人头皮发麻。 “死了……只要你死了,谢氏一定会高高兴兴重新做回她的侯夫人。只要有她在,我什么都会有的……” 他诡异的狞笑着,一步一步靠近惊恐的赵素兰,伸出颤巍巍的手,想去掐她的脖子。 奈何胳膊颤抖的厉害,刚刚一阵爆发后又脱了力,半天都没能捏住她的颈间。 赵素兰也从一开始的惊恐,渐渐满脸嘲讽:“来啊,有本事你掐死我呀?我赵素兰就在这里,你手指头伸得直吗?连丧家之犬都不如的废物,竟然还做谢妙仪重新为你当牛做马的美梦?实话告诉你吧周帷,我赵素兰就是看不起你。从来没有看得起,如今更看不起。在我眼里,你就是条狗。连根骨头都不用给,我随便招招手,就能跪在我脚下替我舔鞋的狗。” “你……你……你……”周帷一口气上不来,浑身抖得更厉害。奈何行动不便,想打她打不到。想骂她,又鼻歪眼斜流着口水,怒极攻心之下根本说不出话来。 “不但是条狗,还是又蠢又贱又坏的狗。谢妙仪对你那么好,这些年掏心掏肺出钱出力。我只不过随便说几句好话,你竟然就真的杀妻吃绝户……呵呵……哈哈……三年掏心掏肺,十里红妆,竟还抵不过我几滴眼泪?” 赵素兰疯狂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果然是贱命一条,天生的下贱坯子。老天爷追着你喂饭,你竟反手甩他两巴掌。哈哈……周帷啊周帷,我从来没拿正眼瞧过你,还侮辱你鞭打你,你倒是对我死心塌地,为我不惜杀妻。 如今知道谢妙仪才是你唯一的活路,又反过来将责任推到我身上。你如今想杀我讨好谢妙仪,和当初谋划杀妻讨好我有什么区别……哈哈……周帷啊周帷……你又蠢又坏又犯贱,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我告诉你,谢妙仪恨极了你,她不会原谅你的,更不可能再为你当牛作马,绝对不可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啊……闭嘴,贱人你你闭嘴……”周帷被戳中心思涨得满脸通红,疯狂的怒吼着想冲上前掐死她。 奈何行动不便连路都走不稳,一着急竟直挺挺栽倒在地。 赵素兰继续嘲笑:“我当年都那么对你了,鞭打你辱骂你从没用正眼看过你,还指使人嘲笑你戏弄你,你竟然还对我死心塌地,为我杀妻。你何止是犯贱,是连狗都不如。谢妙仪虽然出身低微,但她是个正常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就算你杀了我,她也不会再任你吸血利用。你完了,就算杀了我,你这辈子也完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她出身低贱……我堂堂侯爷肯要她,她一定会感恩戴德……之前是走投无路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事,只要你死了,她一定会重新做回侯夫人……她是个女人,只是个女人……要是没有我,她就是寡妇,该如何立足?她……区区一个女人,根本就离不开男人的庇护……他们谢家除了几个臭钱还有什么?她做了那么多错事,我肯重新接纳她她就应该感恩戴德,怎么可能会拒绝?不会的……不会的……你说谎……”周帷趴在地上蠕动着半边身子想爬起来,可惜实在使不上力,只能哽着脖子嘶吼。 再加上他一身的屎尿味,像极了在茅坑里蠕动的蛆虫。 “你去死吧……你去死……只要你死了,往日的一切肯定的一笔勾销。我可是堂堂长庆侯,谢妙仪她凭什么不回到我身边?只要我愿意让她做回侯夫人,愿意给她个孩子让她以后有个依靠,她凭什么不感激我?凭什么不像从前那样好好伺候我……” 周帷是真的想爬起来去掐死赵素兰,奈何他如何努力都爬不起来。 最后干脆气急败坏怒吼:“都愣着干什么?都是死人吗?本侯刚刚的话没听见?还不快将这贱人拖出去,打断手脚送到窑子里。多给些钱,告诉老鸨子,以后要让这贱人生不如死……” “不,周帷,你敢……我可是堂堂赵氏嫡女,你岂敢这么对我……我还是鸿儿生母,是你膝下唯一子嗣的亲生母亲,你这么对我,就不怕洪儿往后恨你吗……”眼看着他来真的,赵素兰彻底慌了。 “还不快拖走。”周帷不想再跟她废话。 下人们也不再犹豫,堵住赵素兰的嘴将人拖走。 周帷渐渐平复下来找回些力气又挣扎了好几次,口水流了一地就是爬不起来,反倒把自己给折腾失禁,一股温热混合着尿骚味流他一身。 他再次涨红脸,恼羞成怒:“还不快扶本侯起来。” 下人们这才不情不愿将人扶起,又不情不愿给他换了身衣服。 周帷奇迹般的没有苛责怒骂,换完衣服后一瘸一拐拖着半边麻木的身子就打算往外走。 原先还磨磨蹭蹭的下人们突然像是活过来了,嗖一声全部排成一列死死挡住他的去路。 管事嬷嬷皮笑肉不笑:“侯爷,您打算上哪去?” 第347章 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 周帷心里咯噔一下,强自镇定:“本侯……打算出去看看夫人。” 管事嬷嬷继续皮笑肉不笑,直接架住他的胳膊:“侯爷有病在身,还是在屋内静养为宜。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侯爷扶到床上躺下?” 根本不给周帷说话的机会,几个身强力壮的丫鬟迅速上前,不由分说将他拖回床上按着躺下。 周帷闭了闭眼:“好,本侯好好静养不出去。你们去告诉夫人,本侯想见她。” 他这阵子只是中风瘫痪,脑子却是清醒的。 自然知道身边的心腹早已被换个精光,而这些新来的,多多少少都跟他有点仇。 这管事嬷嬷的女儿从前就是他房里的丫鬟,还被他宠幸过。 与赵素兰立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后,便随手将她赏给了自己的几个亲随。 几个亲随没轻没重,没过几天就把人弄死了。 还有脸上有疤的那个丫鬟,因生得漂亮,他一时没把持住。 不过他当时心心念着赵素兰,又怕偷偷宠幸丫鬟引起谢妙仪的怀疑。干脆让人用烧红的烙铁毁去她的容貌,送到后厨做杂活。 这些人来到他身边后,虽然不敢像赵素兰那样明目张胆虐待他。 却像是聋了哑了一般只会在旁边看着,对赵素兰的所作所为也视若无睹。 就算如今他已经好起来,刚刚也差点指使不动。 很显然,这些人的出现不是巧合,而是谢妙仪精心安排的。 他们的所作所为,自然也是谢妙仪默认的。 不过…… 周帷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从前他被赵素兰迷惑,只觉得谢妙仪出身低贱,哪哪都不好,只配替他当牛做马。 直到这一阵子躺在床上,他才终于认清现实。 其实他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谢妙仪给的。 如果没有谢妙仪,他周帷将一无所有。 而且他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就算休掉谢妙仪,杀了谢妙仪,也绝对不会再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十里红妆嫁给他。更别提像谢妙仪之前那样,出钱出力,掏心掏肺做他的贤内助。 最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根本就没有成过亲,一旦休妻或和离,就会暴露他从头到尾骗婚的事实。 而谢妙仪背靠成国公府和摄政王府,此事一旦捅出去,他就彻底完了。 直接谋杀一了百了倒是个好主意,可惜,以两人今时今日的地位,周帷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做不到了。 将过去的一切一笔勾销与谢妙仪和解,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们之前是闹得很难堪,闹得双方差点家破人亡。 但是,谢妙仪最终还是请了大夫替他医治。 如果真想要他的命,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这足以说明,她对他还是有几分情意的。也意识到了,这个世道,女子再有钱再有依靠,没有男人撑腰就是不行。 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更何况谢妙仪从前对他那么死心塌地,只要他愿意一笔勾销,从今以后好好待她,她没有不回头的道理? 一个出身低微的商户女,就算有两门靠山,这也是她最好的选择。 周帷有信心,他和谢妙仪一定可以回到从前…… 另一边,赵素兰被拖出松涛馆后,跟周帷有血海深仇的管事嬷嬷根本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去做,而是第一时间上报给孙嫂子。 周帷病情好转,能下床能说话是件大事,孙嫂子也不敢耽搁,立即派人到摄政王府给谢妙仪传信。 尤管家也没闲着,立即召集自己的心腹以及谢妙仪从外头带进府的护卫们将松涛馆团团围住。 只要夫人有需要,随时可以让周帷悄无声息‘病逝’。 谢妙仪得到消息后,反而长长舒一口气:“赵素兰之前一直想走又下定不了决心,估计就是对周帷依旧心存幻想。总想着他就算好起来,依然会像从前那样任由她拿捏。如今两人彻底撕破脸皮,周帷对周鸿也不像之前那样在乎,她是真的已经被逼入了绝境。周帷那边严加看管即可,反倒是赵素兰那边,必须趁此机会将她逼得走投无路……连命都快没了,我就不信她还能为了所谓的大计按兵不动……” 是长乐亲自回去传的话,孙嫂子不敢怠慢,当即命人将赵素兰仔细搜身。 眼看着搜不出任何值钱的物件,干脆又扒走她身上的衣服和鞋子,才将她扔进柴房关起来。 没过多久,周鸿也被扔了进去。 赵素兰原本正双眼无神地缩在柴火堆里,见儿子被扔进来,急忙爬过去抱起他。 原本壮的像小牛犊的儿子,此刻竟只剩轻飘飘的一把骨头。 身上的衣服也比之前更破烂更单薄,鞋子不见踪影,脏兮兮的双手双脚就这么暴露在倒春寒中。 大约是刚刚挨过板子,屁股还在往外渗血,小脸也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赵素兰用手一摸,才发现他浑身滚烫。 她吓坏了,使劲拍打周鸿的脸试图叫醒他。 可无论她怎么叫,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 赵素兰吓得浑身颤抖起来,试探着了将手伸到他鼻子下面。 一探才发现,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快要不行了。 赵素兰当场崩溃:“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要我的命还不够吗?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尤管家,我就不信你不知道,鸿儿是侯爷唯一的亲生儿子。你敢这么对他,就不怕侯爷要你的命吗?” 尤管家居高临下站在门外,皮笑肉不笑:“慧娘姑娘说笑了,我们侯府的世子,侯爷的亲生儿子,只能从侯夫人肚子里生出来。我们侯府倒也不是不知感恩,故意苛待侯爷救命恩人的遗孤。可惜啊,这小崽子天生残暴不仁。族老们有心管教他,他却恩将仇报差点闹出人命。 如今整个侯府,也只有夫人心善肯好好教导他。他之前差点残杀一位路过的小公子,夫人罚他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惜鸿少爷恶贯满盈,连老天都看不过去,这才刚刚罚完板子人就不行了。慧娘姑娘好歹抚养他一场,就好好道个别吧。老奴已经置办好草席,等鸿少爷一咽气,就草席一裹扔到江里喂鱼。” 【姐妹们,周瘫子只是病情好转不是痊愈,大舌头,歪嘴流口水,说话基本上是含糊不清的。我尝试过写的时候用准确的吐字不清口音,但我怕姐妹们看起来比较别扭,还是决定用正确的字。周瘫子现在的状态,肯定是属于半脑瘫。】 第348章 赵素兰,你就慢慢死吧 这话说的已经相当直白。 周鸿残暴不仁,已经得罪上上下下所有的人。 就连族老们,也不会再管他。 周鸿死定了。 赵素兰更加崩溃,紧紧抱着手中的儿子跪着爬到尤管家面前:“尤管家……之前的事是鸿儿错了……是我错了……求您行行好,给他找个大夫吧。只要他能好起来。我们母子二人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只要您能救我儿子……您想要什么我都给您……” 尤管家毫不客气一脚踹开她:“慧娘姑娘言重了,老奴不过是一个奴才。老奴和孙子的命,如何能与您和鸿少爷这样的贵人相提并论?更不敢要您二位当牛做马。您二位就慢慢死吧,老奴告退。” “尤管家……”赵素兰不甘心地哭喊着扑上前。 回应她的,只有‘砰’一声被关上的柴房门。 紧接着,听到尤管家森冷的声音:“等周鸿一咽气,就用破草席一裹,扔到江里喂鱼。再打断这贱人手脚,扔到最下等的妓院里去。侯爷可吩咐了,不图钱,只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谁要是敢为几个钱阳奉阴违,休怪我不客气。” 赵素兰倒吸一口凉气,愣愣跌坐在地。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意识到,从前那个任由她拿捏的周帷,是真的已经不存在了。 周帷是真的想要她的命,也是真的不会再管周鸿死活。 而这侯府如今真正能作主的谢妙仪,早就已经在等这一天。 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就绝对不可能再给他们母子二人活路。 继续留在长庆侯府,他们母子都只有死路一条。 周鸿之前虽然一直被苛待,吃不饱穿不暖,还时常被人欺负。 好歹有口饭吃,有衣服穿,还有大院子可以住。哪怕是欺辱,也不敢真正伤他性命。 他们母子之前被肃王的人追杀又身无分文时,只能啃草根、喝脏水,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粒粮食。睡破庙,住窑洞,连双草鞋都穿不上。 就连出去乞讨,也因为是生面孔经常被其他乞丐围堵殴打。她和娇娇还因为是女子,好几次差点被欺负。 比起与周帷重逢前暗无天日的日子,在侯府日子再难过,好歹能有条活路。 况且,周鸿是周帷膝下唯一的血脉。 只要熬一熬,或许他会有出头之日,她也会有出头之日…… 正是抱着这样的信念,赵素兰才明知谢妙仪不安好心,也依旧不愿离开侯府。 也在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得罪了周帷,他还有可能好起来的情况下,依旧犹犹豫豫,多次动过要离开的念头,却又在权衡利弊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妥协。 赵素兰总觉得,谢妙仪身份低微,肯定前怕狼后怕虎,不敢真要他们母子的命。没准到最后因为膝下一直无子,为了能坐稳侯夫人的位置,还是会迫不得已过继周鸿。像从前扶持周帷那样,出钱出力好好扶持他。 也总觉得,周帷天生犯贱,就算她那样对他,在他好起来之后,只要她好好哄一哄,他又能像条狗一样追在她身后。 如今,周帷竟真敢将她卖入青楼。 谢妙仪那个贱人,也敢真的对周鸿下死手。 长庆侯府这地方,是绝对不能再待下去了…… 于是当晚天黑后,赵素兰砸开了柴房的门。 又根据之前已经摸清的状况,趁南边角门处的看门小厮换班的空档,抱着奄奄一息的周鸿逃出了长庆侯府。 她并没有注意到,六道隐藏在暗处的身影,悄悄跟了上去。 不出一炷香,消息就传到了摄政王府。 萧昀面无表情将纸条扔进香炉烧个干净:“立即从暗卫处加派人手,一旦发现赵素兰与人接触,立即秘密缉拿审讯。若涉及到朝中重臣或皇亲国戚则暂时布控,但如果发现有潜逃的嫌疑,同样立即缉拿归案。” 这一晚,摄政王府暗卫处所有人几乎都没有合眼。 第二天一大早正好没有大朝会,萧昀甚至没有进宫,一直在等赵素兰那边的消息。 趁这个空档,日理万机的摄政王难得有时间陪谢妙仪用早膳。 两人正吃到一半,玄青匆匆在外头求见。 原本这种公事,该到书房去说。 不过赵素兰的事情谢妙仪也参与其中,萧昀只是挥退一干无关紧要的侍女,让玄青进来回话。 玄青一进门,就有些面有难色。 萧昀瞥他一眼:“有话就说。” 玄青:“……赵素兰昨晚离开长庆侯府后无头苍蝇似的在街上乱窜,见到车轿就跪,求人救救他的儿子。” 萧昀挑眉:“这种接头方式倒是新鲜。” 玄青:“……问题是,压根就没有人理她……” 赵素兰如今已经毁容,而且浑身都是周帷的屎尿味。披头散发的,简直是又脏又疯。 离她稍微近一点,都怕染上什么脏病。 那些个乘车坐轿的达官贵人,光是闻她那身味都倒胃口。 她跪了一路磕破头,嘴上说什么愿意做牛做马,根本没人搭理她。 赵素兰眼见这招行不通,干脆一路找药铺医馆。 当时已经快过酉时,医馆药铺几乎都关上了门。 她这副半疯半癫的样子,又身无分文,里头的人一看根本不搭理她。 赵素兰故技重施,往门口一跪就哭的梨花带雨,说什么宁可架上药生尘,但愿世间无疾苦。医者仁心,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病死,他们之后午夜梦回,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谢妙仪听到此处都无语了:“然后呢?” 玄青道:“原本有一家医馆的大夫都已经起床点灯打算开门,听她这么一说,又把灯给灭了。” 第349章 向周帷讨债 谢妙仪是个商人,很快就明白其中的关键。 赵素兰一开口就是高高在上的指责,人能治好不一定有什么好处,要是治不好,就凭她颠倒黑白的口舌,还指不定会惹上什么麻烦呢? 对于这种人,当然只能离远点。 玄青又道:“……那周鸿也是命硬,就这么奔波了一夜竟然还没断气。今日一大早,赵素兰干脆带着孩子跪在路边乞讨,看样子是想讨些银钱为周鸿治病。” 原来赵大小姐再高高在上,也终究是肉体凡胎,做不到餐风饮露就能活。 再视金钱如粪土,也不能只靠人淡如菊在世上立足。 实在被逼入绝境,为粪土折腰也是可以的。 谢妙仪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想笑又笑不出来:“有人给吗?” 玄青:“本来是有的。一位路过的大娘看她实在可怜,一口气给了七文钱。结果,赵素兰破口大骂,说七文钱能干什么,连医馆的门都进不了。于是大娘一生气将钱给抢回来了,在旁边摊子买了半斤五花肉。” 谢妙仪忍不住扯唇:“果然是视金钱如粪土,七文钱,在这天子脚下都够买半斤五花肉了,在我们江州能买整整一斤,她竟不放在眼里。” “后来又有人给了一文,赵素兰更生气。说看他一副书生打扮,没想到对钱财这么在意,丝毫没有文人风骨。就为了几个臭钱,竟然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去死。” “……” “赵素兰骂人不算还想动手去抢,被那书生狠狠打了一顿。后来她又蹲了一个时辰,再没人给过她一分钱。” “那她现在在哪里?” 玄青还来不及回答,长乐急匆匆走进来回报:“小姐,孙嫂子刚刚派人过来传信,说是慧娘抱着孩子又回侯府去了。她直接往府门前一跪,哭哭啼啼说是她怀里的孩子是周帷亲生儿子,求小姐您给他们母子一条活路。孙嫂子怕她惹麻烦,已经将人拿住关了起来,请小姐您发落。” 谢妙仪瞬间明白,赵素兰这是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这么一闹,就算是为了面子,周氏族人也不可能不管。 或许,周帷也会心软,给周鸿一条活路。 她还故意提及到谢妙仪,就是为了告诉所有人,当家主母容不下他们母子,要逼死他们,求族老给他们主持公道。 其实事情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府里众人包括族老们,早就心照不宣地知道了周鸿的‘真实身份’。 如果他们真的在意侯爷的亲生孩子有意认回去,就不会等到今天。 赵素兰之前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并没有闹。 如今之所以闹成这样,只怕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打算死马当活马医。 可是…… 谢妙仪下意识看向玄青:“肃王和赵家当年如日中天,连长庆侯府这样的破落侯府都挨不上边,能与他们扯上关系的家族必定非富即贵。赵素兰都被逼到这种境地了,难道就真的不打算去找当年的肃王余孽吗?” 萧昀突然叹口气:“或许不是不找,是根本就没有。” 谢妙仪:“????” 萧昀顺手给她剥了个鸡蛋,才解释道:“你还记得元宵节那日抓到的刺客吗?” 谢妙仪自然是记得的:“嗯,与肃王有关?” 萧昀道:“据其中一名刺客交代,肃王好色,身边女人从来没有断过,孩子也不少。大概在一年前,他的新宠刚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后来没多久,就听说那儿子死了。好像是他另外一个儿子出于嫉妒,竟活生生将那刚出生的婴儿掐死。紧接着,就听说肃王身边的一个侍妾带着两个大约五六岁的孩子出逃了。肃王盛怒派人追捕,还曾说出生死不论的话来……” 谢妙仪惊得目瞪口呆:“是周鸿,是他掐死了那个婴儿。赵素兰为了保住他也为了自保,所以才选择带着一双儿女离开?” “那刺客当时也被派出去追捕,据说那侍妾很聪明,临走前又卷走大笔钱财。用那笔钱财,从追兵手中买下了他们母子三人的命。后来那个母子三人一路乞讨回到盛国,据查还跟朝中一位权贵扯上关系。肃王怕节外生枝暴露行踪,此事便不了了之。” “呵呵……原来如此。”谢妙仪忍不住想笑:“原来是走投无路想避祸,又不想过苦日子,所以才拿周帷当冤大头。可笑周帷竟真以为赵素兰对她念念不忘,不惜为她杀妻,杀我谢氏满门。只为了能保护他们母子三人,为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可真够干净的。” 萧昀知道她难过,轻轻握住她的手:“都过去了。” 谢妙仪粲然一笑:“是啊,都过去了。我只不过是寄居在周府而已,他和别人的恩怨情仇,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昀握紧她的手告诉她:“其实,雍国的探子也传回过类似的消息。很有可能真的是因为周鸿杀人,母子三人在雍国实在待不下去才回到大盛,处心积虑待在周帷身边寻求庇护。” 谢妙仪还真有些惊讶:“那你为何还要一直盯着赵素兰?” 萧昀道:“我能查到的消息,未必就是真的,很有可能是肃王故意让我查到的……” 赵素兰或许不是肃王安插在京中的探子,或许也没他想的那么重要。 但她跟肃王本身就是表兄妹,从小情谊深厚。又跟随他流亡多年,还为他生下两个孩子,萧昀不相信她什么都不知道。 万一是阳谋障眼法,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过是找几个暗卫盯着她,再迟几日收网,并不是多大的事儿。 所以纵使知道可能判断错误,他也想试试放长线钓大鱼。 没有钓到,倒也在情理之中。 谢妙仪点头表示理解:“那王爷打算如何?” 萧昀意味深长道:“这段时日委屈你了,周帷和赵素兰对你坏事做尽,你也是时候向他们讨个公道。” 谢妙仪不知突然想到什么,莞尔一笑:“是啊,人总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既然赵素兰喜欢闹,那就将计就计让她闹吧。闹到京城人尽皆知,闹到我清白无辜,闹到周帷抄家问斩。王爷刚正不阿,到时候,还请为民女做主。” 第350章 摄政王一怒 这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 萧昀立刻领悟到她的意思:“乖,待在府里好好看戏,本王要先进宫一趟。待我从宫里回来,就带你去向周帷讨债。” 谢妙仪笑了笑,转头对长乐吩咐:“去告诉孙嫂子,让她将人放出去,任由赵素兰在府门口闹。要是有人想息事宁人,无论是谁,哪怕是族长,也给我客客气气请走。赵素兰要是想走也不许走,逼她留下继续闹。我就是要这位赵大小姐闹得人尽皆知,将她和周帷之间那点龌龊事全部宣扬出去……” 萧昀在宫里待到下午才回来。 时辰已经不早。 他干脆不耽搁时间,直接在门口等,让人去将谢妙仪请出来。 谢妙仪走到门口才发现,数百禁卫军整装披甲,横眉怒目,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萧昀连衣服都没换,蟒袍玉带紫金冠,正端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这架势,说是抄家灭族也不为过。 “上来,本王带你去向周帷讨债。”萧昀听见谢妙仪的脚步声,倏然睁开眼朝她伸出手。 谢妙仪已经猜出他究竟想做什么,粲然一笑任由他牵住:“那就多谢王爷了。” 随着车轮滚动的声音,数百禁卫军浩浩荡荡穿街而过。 附近又都是达官显贵的府邸,刚刚从衙门回来的朝臣们看着这副阵仗,个个头皮发麻额冒冷汗,不约而同在心里有一个共识—— 又有人要倒霉了,而且是倒大霉。 “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竟然还敢犯摄政王忌讳。看这架势,只怕不止抄家这么简单。” “看这阵仗,我们刑部又有得忙啰。这次不知道斩多少人?还好,最近不是秋后问斩的时节,侩子手可以忙得过来。要凌迟和五马分尸也行,人手足够。” “摄政王都好几年没亲自出面抄家了,这次亲自出面,难不成是朝中仍有三王余孽?” 官员们人人自危,小心翼翼凑在一块猜测的同时,也不忘赶紧将消息传递出去。 没过多久,权贵、宗室、朝臣们纷纷收到消息。 自从当年萧昀带兵回京平叛,自封摄政王后,隔三差五就要闹这么一回。 这六年来,不知多少权贵被抄家灭族。 原本最近两年,摄政王已经收敛了很多。 可是看今日这架势,他肯定是又怒了。 最近得罪过摄政王的官员更是瑟瑟发抖,生怕一不小心抄的就是自己。 尤其那位宠妾灭妻的郡马,因有叶青菀和魏珩的例子在前,他严重怀疑这局是冲他来的。再次绑了自己的小妾,带着全家老小跪在郡主院门口痛哭流涕。 萧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故意带着禁卫军招摇过市。 等消息都已经传遍半个京都,才终于来到长庆侯府门口。 远远的,坐在马车里的谢妙仪就听见赵素兰哭天抹泪的哭诉声:“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妾的错,您要杀要剐妾绝无怨言。只求您行行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鸿儿是侯爷亲生骨肉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吧。妾求求您了夫人,求求您了……” 她顺手挑开帘子,果然见赵素兰一身破烂,披头散发跪在府门外的大街上。 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周鸿,整个人哭的撕心裂肺。 门房小厮不为所动,只拦着不让她往里闯。 旁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那孩子一直昏睡着,脸色也白的吓人,像是已经不行了。哎,这长庆侯府的人可真狠心,连个孩子都容不下。” “可不是嘛,听这女子的意思,这孩子竟然还是长庆侯的亲生骨肉。” “听说长庆侯府接二连三出事,如今是侯夫人当家。外人都说侯夫人贤良淑德,没想到竟如此歹毒。容不下妾室也就罢了,庶子都病成这样了还将人赶出来。侯府高门大户的,请个大夫不过顺手的事儿……” 赵素兰已经哭了整整几个时辰,足以将事情说清楚。 围观的百姓们见他们孤儿寡母可怜,又见侯府不近人情。虽不敢大声说话,却忍不住小声打抱不平。 这正是赵素兰想要的。 可如今计谋得逞她完全笑不出来,依旧哭得撕心裂肺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夫人,是妾身错了,是妾身不自量力的妄想。可是稚,子无辜,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您救救他,我愿意立即死在您面前。求您看在如今侯爷重病在身,鸿儿是他膝下唯一子嗣的份上给他找个大夫吧……” 谢妙仪依旧坐在马车里,就这么冷冷看着,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打了两世的交道,赵素兰是什么样的人她实在太清楚了。 不就是眼看着‘恩人遗孤’的幌子实在打不下去,周帷也不打算再管他们母子,干脆步步紧逼。 把一切抬到明面上来,逼迫侯府救人,逼迫侯府承认周鸿的身份。 并不是一步多高明的棋,赵素兰连这种伎俩都用出来了,只怕是真的已经走投无路。 打算拼死一搏,想置之死地而后生。 或许,她一开始的感觉就是对的。 赵素兰回到周帷身边,真的只是为了吃绝户。 萧昀的神色也有些复杂,许久之后才不敢置信地问:“这是赵素兰?” 谢妙仪红唇轻扯:“你觉得呢?” “……果真是物是人非。” 萧昀被接出冷宫时,赵家哪怕已经走下坡路,也依旧是钟鸣鼎食之家。 赵素兰身为赵家嫡出大小姐,清冷孤傲,高高在上,谁都看不起。 就连几位皇家郡主,也要避其锋芒。 他去年也在机缘巧合下见过赵家另外一位小姐,虽说已经沦落到给一位七品武官做妾,但也是不卑不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世家风骨犹在。 也正因如此,萧昀一直不敢相信赵素兰委身给她看不上的周帷做妾,还陷害主母想吃绝户,跟丫鬟出身的姨娘争风吃醋,真的只是因为单纯贪图荣华富贵。 如今看来,真的是他高估了赵素兰。 谢妙仪倒觉得,一切刚刚好。 前世今生的仇怨,也终于可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她转头问萧昀:“所以王爷,我现在可以动手了吗?” 第351章 肃王这么没用的吗? 萧昀微微颔首:“去吧。” 谢妙仪等这一天很久了。 立即搭上长乐的手走下马车,直接穿过人群走到赵素兰面前。 周围围观的百姓不少,几乎将赵素兰严严实实围在中间。 再加上她只顾着哭,压根没注意到大批的禁卫军。 反倒是谢妙仪刚刚走近,赵素兰就立刻认了出来。 抱着周鸿膝行上前,哭哭啼啼拽住她的裙摆:“夫人,妾身知道您最是贤良大度,是京城里人人称赞的主母。妾身自知有错,罪该万死,您想怎么对我都可以。可是稚子无辜,鸿儿还这么小,又是侯爷唯一的子嗣。您嫁到侯府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侯爷依旧与您相敬如宾,老夫人也对您视如己出。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侯爷和老夫人的份上,留下他一条贱命吧。我日后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一定好好报答您的恩情。” 谢妙仪还没说话呢,看热闹的百姓们再次为赵素兰抱不平。 “我说这母子俩怎么好端端的被赶出来,原来是侯夫人善妒。” “这么多年无所出,婆母和夫君还待她这样好,她竟然连个庶子都容不下,不止善度还歹毒。” “我看这孩子病的都快死了,没准就是侯夫人下的毒手。自己不能生,养个庶子在膝下将来不也是一重依靠吗?真是个拎不清的……” 赵素兰听着众人小声的议论纷纷,忍不住得意勾唇。 她最终选择回到长庆侯府来闹,除了真的走投无路之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谢妙仪如今确实掌控了侯府没错,但这京都天子脚下,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商户女,还不至于能一手遮天。 从前她能在府里虐待他们母子俩,主要还是因为他们身份尴尬。 一旦在大庭广众之下坐实周鸿的周帷唯一亲生儿子的身份,谢妙仪身为主母,反而不好在短期内明目张胆对他下毒手。 况且,如今周帷已经渐渐康复。 他现在这副模样,说是能传宗接代,实际上究竟能不能谁也不知道。 周帷自己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就算再恨她,也不会真不管自己唯一的儿子。 只要把周鸿重病的消息传到他面前,他不会坐视不理。 见面三分情,她再借着周鸿的病哭一哭,装装可怜,他肯定会心软。 届时,他们母子俩依旧可以留在侯府。 她再想办法彻底绝了周帷传宗接代的念头,周帷就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至于谢妙仪…… 长庆侯府终究姓周。 从前她能为所欲为,是因为府里没有主事的人。 如今周帷已经渐渐好起来,她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而在周帷彻底掌控侯府之前,因为周鸿的身份如今闹得人尽皆知,都知道她是妒妇。周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肯定难辞其咎。当然,周帷也不会放任他随意伤害自己亲生的儿子。 赵素兰信心满满,只要挺过今天就好了。 只要能逼谢妙仪将他们母子俩接进府救治,只要能重新见到周帷,她有信心,她一定能重新掌控周帷,夺走谢妙仪的一切…… “夫人,妾知道是鸿儿顽劣,所以您才打他一百板子。您是主母,如何责打他妾身都不敢有任何怨言。只求夫人行行好,留他一条贱命吧。求求您了,求求夫人饶他一条贱命……” 赵素兰成竹在胸,但戏还得继续演。 她抱着奄奄一息的周鸿跪在谢妙仪面前,不一会就磕得头破血流,抽抽嗒嗒哭的人心疼:“妾身知道侯爷宠爱妾身,惹夫人您不痛快。妾身知道错了,也毁了容貌,从今以后,再也不敢勾引侯爷。周家几代单传,侯爷如今又那个样子,鸿儿是他唯一的子嗣,也是侯府唯一的香火。求夫人看在侯爷这些年为您不纳妾不养通房的份上,看在老夫人对您视如己出,从来不立规矩不要您伺候,还让您当家作主的份上,您就留鸿儿一条贱命,给侯府留条根吧……” 嘴上说着求饶的话,字字句句,却都在指责谢妙仪心狠善妒。 围观的百姓们不知情,听到一百板子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一百板子,壮年男子也能直接被打死,何况是一个小孩? 再加上赵素兰实在哭得凄惨,不知情的众人越发义愤填膺,对着谢妙仪指指点点。 赵素兰惯会这样的伎俩。 就连这些素不相识的百姓,也能被挑唆为她冲锋陷阵。 谢妙仪早就习惯了,她依旧无动于衷站在原地,只是轻飘飘问了一声:“你确定周鸿姓周?” 赵素兰愣怔了一瞬。 只以为谢妙仪想反咬一口不承认周鸿的身份,越发哭的柔柔弱弱:“夫人明鉴,鸿儿自然是侯爷的亲生骨肉,如果夫人不信的话可以将侯爷叫出来当面对质。也可以请族老们打开祠堂,当众滴血验亲。” 谢妙仪微微挑眉:“周鸿不是周帷恩人遗孤吗?滴的哪门子血,验的哪门子亲?” 赵素兰柔柔弱弱咬着唇:“夫人,当年妾委身侯爷时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此次带着孩子回来,也曾与侯爷滴血验亲。只是侯爷爱重夫人您,不想让夫人您难过,所以才谎称是恩人遗孤。我与侯爷在一起,已经是他与您成亲之前的事,您千万别怪他。” 谢妙仪平静的告诉她:“我家是做香料生意的,而且刚刚被选为内廷司香料供应。” 赵素兰不解:“???” 谢妙仪:“香药不分家,滴血验亲的伎俩,我八岁就会了。” 赵素兰脸色微变,随即嘤嘤哭泣起来:“我敢对天发誓,当年委身侯爷时我清清白白。我知道您容不下我,容不下这孩子。可是,你不能这样污蔑我的清白。我也是世家女子,自有风骨,名节大过天。您这么污蔑我,是要我去死吗?” 谢妙仪震惊:“你姐夫肃王这么没用的吗?都让你怀上孩子了,你竟然还是清白之身?” 第352章 你们赵家这么乱的吗? 赵素兰瞳孔一缩,猛地抬起头:“你……” 谢妙仪居高临下与她对视:“赵素兰,你们赵家的风骨,就是趁表姐怀孕勾引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姐夫怀上他的孩子,然后再‘清清白白’委身于周帷,事后又谎称是他的孩子,还装模作样做一场所谓的滴血认亲赖给他?我认识的其他世家女可不这样,你们赵家这么乱的吗?” 赵素兰倒吸一口凉气,直接被吓得跌坐在地上:“你……你在说什么?我……我……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你……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的姐姐姐夫,明明是鸿儿的亲生父母,也是在当年那场洪灾中舍身救下侯爷的人。他们对侯爷有再造之恩,你岂可随口污蔑?夫人,我知道你看不惯鸿儿,可他是侯爷救命恩人唯一的遗孤,难道你真忍心眼睁睁看他去死吗?” 谢妙仪都听笑了:“赵素兰,你要不要仔细想想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刚刚还与侯爷滴血验亲,怎么这一扭脸,周鸿又成了你姐姐姐夫亲生的孩子?你这是假话说太多,连自己都错乱了。”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真实身份骤然被揭穿,赵素兰是真的被吓到错乱。回过神后,她继续期期艾艾哭诉:“夫人,妾身就算没什么见识,也知道那赵氏乃是逆党。妾身知道您容不下这孩子,可您也不能红口白牙胡乱污蔑。我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传出去该如何做人?要是让官府知道,保不齐还会抓错人,岂不是给衙门添麻烦吗?” “你这么看不起摄政王的吗?”谢妙仪苦恼地回头看向萧昀:“王爷,难道朝中都是些酒囊饭袋吗?抓逆党竟然还会抓错人?” 赵素兰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对上萧昀那张阴郁狠厉的脸。 一个个整装披甲的禁卫军,也映入了她眼帘。 赵素兰瞳孔再次一缩,就很快反应过来,直接往地上一躺撒泼打滚:“苍天啊,还有没有天理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朝法度严明,竟然有人嘴一张就污蔑我为逆党。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实在是没活路了……” 赵素兰这个人在明面上已经是个死人,再加上她如今毁容,就算是从前的故人也认不出来。 摄政王无凭无据,只要她抵死不认,或许就能有几分活路。 谢妙仪冷眼看着她闹,淡淡的问她:“你猜当初你给周帷下药害他马上风时,我为何一再提及要送你去官府?” 赵素兰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原来谢妙仪早在当时就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知道她不敢去见官,所以才故意一再提及逼她妥协。 那个时候她是怕的,毕竟那张脸还在。 可如今她已经彻底毁容,也是真的有恃无恐。 对谢妙仪的话视若无睹,继续撒泼打滚:“还有没有天理了?侯夫人自己生不出孩子,又善妒心狠见不得我们娘俩好,就勾结摄政王栽赃陷害,非说我是什么逆党。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孤儿寡母是真没有活路了……” 哭诉到一半,赵素兰猛然噤声。 因为玄青的刀尖已经抵到她嘴里,压在她舌头上。 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割下她的舌头。 萧昀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牵着谢妙仪的手直接走进侯府:“送到刑部,用重刑,生死不论,务必让她将知道的一切都吐出来。” “唔……” 赵素兰还在挣扎,企图博得围观人群的同情,给摄政王扣上一个残害百姓的罪名,逼他不敢轻举妄动。 可一抬头才发现,之前围在一起看热闹的百姓早已被禁卫军驱散。 面对凶神恶煞的禁卫军,面对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刀,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生怕跑慢一步就丢点性命。哪里还有闲心看热闹?哪里还有闲心敢议论摄政王? 她也终于反应过来,手握重兵的摄政王就算是抄家灭族,也不需要有切实的证据,更何况是捉拿她区区一个妇人。 赵素兰脸色灰败,彻底颓败地跌坐在地上。 原来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她屡试不爽的借刀杀人,根本连发挥的余地都没有。 赵素兰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栽了,再也没有人会为她冲锋陷阵。 可是…… 谢妙仪为什么会是一副姑娘家的打扮? 摄政王为什么要牵她的手? 匆匆赶来的周氏族老们压根没注意到谢妙仪和摄政王,同样连站都站不稳,脸色比赵素兰还难看。 嘴里不约而同喃喃自语的一句话:“完了,我们周家彻底完了……” 与此同时,周帷还不知道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甚至不知道赵素兰已经带着周鸿逃走,更不知道母子俩在外头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侯府门外大闹。 因为整个侯府被谢妙仪把持得严严实实,一群凶神恶煞跟他有仇的下人看着,他甚至走不出松涛馆。 别说谢妙仪,周帷闹了一整天,连尤管家都见不到。 再加上今日已经下午,前几天给他看病的御医却一直没有来。 他还做着能完全康复的美梦,又担心谢妙仪突然变卦对他下毒手,拖着半边麻木的身子,焦躁地在房内走来走去转圈圈:“再去问问,御医到底什么时候来?” 被他害死女儿的老嬷嬷坐在旁边缝衣服,抬头看他一眼,低下头又继续缝。 周帷:“夫人呢?本侯要见夫人,你们这些刁奴到底通报了没有?” 被他强暴又毁容的丫鬟自顾打手里的络子,好像是个聋子。 周帷暴怒:“你们这些刁奴竟敢这么对我,信不信本侯将你们都发卖出去?” 所有人:“……” 没听见,听不见。 “你们都聋了吗?”周帷气得拿起桌上的茶杯,颤巍巍往地上摔。 众人还是无动于衷,任由他摔得满地狼藉。 周帷实在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几乎崩溃地怒吼:“都是死人吗?御医呢?本侯要御医。夫人呢?谢氏她什么时候来见本侯?我要喝水,给本侯倒水……” “夫人。”他气刚撒到一半,下人们突然站起身恭恭敬敬行礼。 周帷拖着麻木的身子慢慢转过身,果然看见谢妙仪款款而来。 一身碧青色长裙,柔软纤细。 莲步轻移间裙摆荡漾,温婉清澈如江南春日里的碧波。 周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谢妙仪,眼底立刻燃起浓浓的期待,脸上也不自觉露出讨好的神情,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迎上前:“妙仪,你终于肯见我了。” 第353章 毒妇谢妙仪 奈何腿脚不便,这一着急,直接‘吧嗒’一声摔倒在地。 下人们全都视若无睹,行礼告退。 周帷的脸瞬时涨成猪肝色,讨好的笑着蠕动四肢,想努力站起来。 可惜无论怎么挣扎,就是使不上力气。 谢妙仪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冷眼看着,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周帷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无济于事,终于恼羞成怒指着她怒骂:“谢妙仪,你是死人吗?都不知道扶我……” “你在跟谁说话呢?”谢妙仪毫不犹豫,一脚踹在他脸上。 “啊,贱人你敢这样对我……”周帷从来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谢妙仪敢做出这种事,下意识骂出声。 然而还没骂完,嘴巴上又挨了一脚。 他尝到了血腥味。 谢妙仪直接踹掉他一颗牙,血流如注。 “唔……”周帷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捂着嘴巴,看她的目光终于带上几分恐惧。 因为他头一次清晰的意识到,谢妙仪这个卑贱的商户女,这个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四年的女人,好像是真的变了。 不再任由他予取予求,不再任由他拿捏。 也就是说,她突然找御医替他诊治,或许并不是回心转意想跟他重归于好,而是已经有了更周密的打算。 “这种粗活让下人做就行,小心脚疼。”紧接着,周帷听见了一道陌生的男音。 低低的嗓音清冷醇厚,光是听这道声音,就能想象出他脸上的表情是何等温柔缱绻。 “谁?谁……谁在说话?”周帷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慌乱抬起头。 果不其然,谢妙仪正被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拉着坐到椅子上。 那男子气定神闲率先坐下,然后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谢妙仪也顺势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都窝进他怀中。 姿态亲密旁若无人,简直伤风败俗至极。 “谢妙仪你……你竟敢……谁?这个奸夫是谁……”周帷顿时目眦欲裂,恨不得能立即爬起来捅死二人。 可惜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挥舞着半边手脚,拖着笨重的身子在地上蠕动。 像极了发烂发臭的蛆虫。 谢妙仪就这么心安理得坐在萧昀腿上,皮笑肉不笑:“奸夫?你在说谁?你自己吗?” 周帷双眼猩红,挪动着身子拼命往他们面前爬:“贱人……本侯要杀了你,还要杀了这个奸夫……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背叛我……你区区一个商户女,失了名节没人要的贱货……当年如果不是你倒贴着求我娶你,像你这种失了名节的贱货,就只能一条白绫勒死……你非但不感激我,还敢在外头找奸夫……你怎么敢的……谢妙仪……你一个女人……怎么敢背着我在外头找男人……” 他这副模样,还真是像极了前世她病入膏肓时,骤然得知他和赵素兰奸情的情形。 那时候的谢妙仪绝望、无助、彷徨、不敢置信,仿佛天都塌了。 周帷却小心翼翼护着赵素兰,满眼厌恶冷漠,字字句句都是对她的贬低控诉。 如今风水轮流转,两人的处境完全颠倒。谢妙仪自然也不会放过他,笑盈盈在萧昀脸上吧唧亲一口才回他:“当年我为何会失了名节,你心里就没点数吗?” 周帷身子一僵,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妙仪再次粲然一笑:“怪不得赵素兰要给你下绝嗣药将你变成太监,敢做不敢当,你算什么男人?” “你……” “我就不一样了,我谢妙仪敢作敢当。实话告诉你吧,你赈灾归来的那天晚上,我与你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只不过给你下了点药,让你在梦中欲仙欲死了一回而已。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吗?因为我要生个孩子充做你的孩子,继承侯府爵位,名正言顺得到侯府全部家财。我要将你侯府所有的一切,都收入囊中。” “毒妇,你这个毒妇……”周帷只觉晴天霹雳,整个人都懵了。 他早就知道谢妙仪不是个好惹的,却始终自信的觉得她离开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 没想到从一开始,她竟然就在打这种主意。 区区一个女人,竟然还想吃夫家绝户? 她究竟是怎么敢的? 这世上吃绝户的事情不少,但向来都是男人吃女人。 谢妙仪一个女人,她究竟是怎么敢的? “谢妙仪……你……你怎么敢的?果然是低贱的商户女……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你,贤良淑德才是女子的本分吗?你怎么敢的啊……你难道就不怕世人唾骂,难道就不怕身败名裂,被人浸猪笼吗?你做出这种事情来,你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你未来的孩子吗?谢家出了你这种毒妇,你简直把他们的脸……” “闭嘴。”谢妙仪突然暴怒,抄起手边的果碟直接砸过去。 周帷行动不便躲闪不开,随着一声惨叫,额头上血流如注。 谢妙仪犹不解气,拎起裙子上去就是两脚:“你拿自己的野种冒充恩人遗孤逼我过继收养,诓我呕心沥血将他们抚养长大。还想杀我谢氏全家,吃我谢家绝户。你周帷能做的事情,我谢妙仪为什么做不得?” 眼看着自己的算计早已彻底暴露,周帷又怕又慌,理直气壮狡辩:“女子出嫁从夫……以夫为天,你谢家的东西不就是我的东西吗?我儿子不就是你的亲生儿子吗?让他继承你谢家的家财,天经地义。你凭什么不愿意……凭什么还敢反抗?你一个女人……凭什么与我相提并论……” “凭你根本不行。” “……” “哦,忘了告诉你。赵素兰之前一直给你下的其实并非是催情药,而是绝嗣药,此药天长日久服用就会变成太监。你难道就没有发现,自从赵素兰回来之后,你就渐渐不行了吗?” “……”周帷的脸顿时阴沉得骇人。 谢妙仪‘啧’了一声,居高临下打量着他:“我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女子,你这种没根的东西不男不女,连个人都算不上。我愿意将自己的孩子记在你名下替周家传承香火,你全族都应该对我感恩戴德,就算给我三跪九叩也不为过。让他继承你周家的爵位,继承侯府的家业,更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凭什么不愿意?凭什么还敢反抗?你一个不男不女的阉人,凭什么与我相提并论呢?” 第354章 毒妇,毒妇 她一口一个不男不女,一口一个没根的东西,周帷气的浑身颤抖。 抬起胳膊指着谢妙仪,流着口水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你竟敢……竟敢这样羞辱我……” 谢妙仪冷笑:“这话难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是男人,所以你比我高贵,可以理直气壮谋害我全家,吃我谢家绝户。如今你已经不男不女,没根的东西,连人都不算的阉人。我一个正儿八经的女子,谋害你全家,吃你周家绝户又有什么不对?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的主意吗?在你眼里,不都是天经地义的吗?” “你……你……”周帷做梦都没想到,他说出去的话,做过的事,会以这种形式扎回到自己身上。 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妙仪慢慢蹲下身子,皮笑肉不笑:“周帷啊周帷,我对你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仗着自己男人的身份,勾结水匪想谋杀我兄长,谋害我全家。如今你变成不男不女没根儿的东西,我身为比你高贵的女子,也只是找人假扮山匪劫走周芙的钱财,任由她被卖进青楼自生自灭而已。至于你的老母亲,也是好吃好喝供着,用大补之物让她阳虚火旺。再将周芙的下场告诉她,刺激到她气血上涌中风而已……” “毒妇……毒妇……”周帷隐约猜出周芙和周老夫人是她下的毒手,但如今亲耳听见还是气血上涌,一张脸越涨越红。 眼中也爆出恐怖的红血丝,整个人仿佛随时会爆体而亡。 “你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也敢与我叫嚣?”谢妙仪突然变脸,反手就是一巴掌:“在你这种不男不女的玩意儿面前,我可是高贵的女子。你凭什么不愿意?凭什么还想反抗?” “女子就应该三从四德,出嫁从夫。就算我变成太监,你也是我的妻,你必须听我的。” 周帷被扇得脑子里嗡嗡的,眼中逐渐浮现出癫狂:“一日为妻,终身下贱……就算不是你自己生不出,总之你没孩子,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让他们继承你的嫁妆,继承你娘家的财产有什么不对?你竟然就敢有样学样……也想图谋我侯府的家业……谢妙仪……你真的是疯了……世上的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到底是怎么敢的……怎么敢做出这种事……你一定会遭报应的,如此不知廉耻,你一定会世人唾弃,遗臭万年……” 谢妙仪嘲讽勾唇:“我既是你妻,那婚书何在?” 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狠狠将周帷浇了个透心凉。 他原本有些混乱的脑子骤然清醒,一个激灵抬眸看向谢妙仪:“你……” 谢妙仪也不跟他废话,拔下头上的金簪划过他的眼眶:“想清楚了再说,要是想不清楚,那我就只能替你醒醒脑。啧……脸这么大,该从哪里下手比较好呢?事先戳爆眼睛呢还是先割鼻子呢?” “贱人你敢……啊……” 周帷的污言秽语还没叫嚣完,就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 因为谢妙仪手中的金簪,已经毫不留情扎穿了他的眼睛。 面对喷涌而出的鲜血,她面不改色:“周帷,你猜一猜,究竟是扎进去疼还是拔出来疼?” 周帷已经痛得近乎晕厥,像条死狗一样在地上抽搐。 萧昀面无表情端起手边早已凉掉的茶水泼到他脸上:“妙妙说话你没听见吗?” 冰冷的凉水让周帷找回几分理智,也让他再次深刻的意识到,谢妙仪真的是疯了。 而且极度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不敢再叫嚣,抽搐着断断续续回答:“没……没有婚书,我……我烧了。” 谢妙仪握住插在周帷眼睛里的簪子,一副他敢不回答就立刻拔出来的架势:“宗政司那边说了,你根本就没有拿你我的婚书到宗政司去核查盖印。李姓司丞,张姓书吏也已经招供。所以,你拿到我家提亲的婚书,让我记名入族谱的婚书,究竟是从哪来的?想清楚再回答,我要是心情不好手一抖拔出这簪子,血只怕会立即喷出来。要是再一抖直接扎穿你的脑袋,脑浆子流出来可不好看。” 她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周帷心里的那点侥幸终于荡然无存,心知肚明自己骗婚的事肯定是暴露了。 又生怕她真的对自己下毒手,哆哆嗦嗦说了实话:“是……是……是是我伪造的……” 当年跟谢家定下婚事后,他立即回京找族老们写下婚书。 一开始,他也是真心实意想将两人的婚书拿到宗政司过明路明媒正娶的。 碰巧那天,正好遇上文亲王正在审福隆县主的案子。 周帷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求娶谢妙仪就是为了她的嫁妆,不由得对号入座,心虚不已。 后来经人介绍,他又找到李姓司丞,希望能在存档中去除嫁妆单子。 和谢妙仪所知的一样,碰巧福隆县主的案子刚审理完毕,文亲王正在气头上,整个宗政司没有人敢触这种霉头。 刑部那边又催得紧,逼着侯府交罚罪银。 周帷被逼的实在没有办法,干脆在外头找了个造假的匠人伪造宗政司印鉴,做一份假的婚书拿到谢家提亲。 宗政司原本就是管理皇室宗亲和有爵之家的衙门,就算是寒门出身的高官也很难接触到宗政司的印鉴。 他拿着伪造的婚书到谢家提亲时,就连那位老翰林都没看出端倪。 “那嫁妆单子呢?我问过孙源,是他亲自将嫁妆单子送到宗政司,亲眼看着人登基造册,又将其中一份盖上宗政司的印鉴交还给他,为什么宗政司的人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谢妙仪之前已经隐约想过这种可能性,并没有太惊讶。 但嫁妆单子的事,她至今没想通。 第355章 你确定他们是你的孩子? “我俩的婚事根本就没有经过宗政司核查,要是你的嫁妆单子拿到衙门去登记,我骗婚的事就会露馅。文亲王刚正不阿,肯定不会放过我。所以我早就买通一位吴书吏,让他帮着做做样子……而且当时,我特地让我身边的亲随陪孙源一起去。孙源初来乍到又出身商贾之家,不是很懂其中的弯弯绕绕。眼看着吴书吏登记造册,还将其中一份嫁妆单子盖印重新交还给他,自然不疑有他……吴书吏已近花甲,前年就过世了,自然就成了一桩悬案……” “那族谱呢?” “什么族谱?”周帷还想狡辩。 “族谱上是赵素兰的名字。”谢妙仪毫不留情戳穿。 周帷张张嘴,忍着疼痛颓然垂下肩膀:“在我心里,只有赵素兰才配做我的妻子。之所以娶你,全是你谢家威逼利诱……” 谢妙仪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到底是我谢家人威逼利诱,还是你见财起意,故意挑在我父亲过寿那一日放火毁我名节。然后又装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模样,逼我父兄不停的加嫁妆,一直到你满意为止,才装出勉为其难的模样,勉强愿意委身娶我?” 周帷是真的吃足了苦头,缩缩脖子不敢再狡辩:“我……我当时南下,原本就是为了筹钱……后来被你父亲所救,见你家虽是商家,却家财万贯。当时我就想,如果能得到你家的资助肯定能保住爵位。 原本,我是想以勋贵的身份跟你父兄谈一笔交易……结果,又正好撞见你刚从洛城回来……你父兄待你如珠似宝,我还听见你家的下人嚼舌根,说是等你出嫁时,怕是要掏空大半个家底,何止十里红妆……” 于是,他立即起了贪念改变策略。 耐心蛰伏几天后,碰巧是谢父的大寿。 他趁着谢妙仪回房更衣,寿宴又最热闹时放了一把火,亲自冲进火场里将她抱出来。 让江州所有有头有脸的乡绅都亲眼目睹,谢妙仪众目睽睽之下被她毁掉清白。 接下来的一切,水到渠成。 他以此要挟,讹诈了整整三十万两银子的嫁妆。 谢妙仪笑出声:“当时刑部定的罚罪银是六十万两,区区三十万两,你如何能善罢甘休?” 周帷嗫嚅:“我知道过犹不及,要的再多,你家不一定凑得出来。你父兄那么疼你,要是真看出我实在不想娶,或许一不做二不休就不嫁了……反正你人都嫁了,到时候东窗事发,你父兄肯定不会不管你……要是实在凑不出钱来,三十万两银子的嫁妆,也够我周家东山再起……” “呵呵……呵呵……”谢妙仪忍不住笑了,笑得心酸,笑得嘲讽。 她父兄商海沉浮多年,家里的生意还都没有干净到哪里去,自然也不是平庸无能之辈。 在讨价还价的过程中,肯定已经看出他心怀不轨,可是还是逼着她嫁了。 这其中固然有让她攀高枝的心思,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她名节已毁,他们种种考量之下只能做出对她最有利的选择。 名节,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害了谢妙仪一生,也害得谢家家破人亡。 而周帷,就因为他是个男子,就可以始终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就算知道他是始作俑者,知道他图谋不轨,也还得捧着大笔的嫁妆低声下气求他。 名节两个字真的好轻,轻到只是两个字。 又真的好重,重到可以轻而易举压弯谢妙仪的脊梁,压垮她浑身的骨头。 也可以轻而易举的,重重压在这世间无数无辜女子的身上。压得她们暗无天日喘不过气来,压得她们即使粉身碎骨,也只配成为供养他人的肥料。 “我周家是皇室血脉……高门大户,自然应该娶个名门贵女。况且,我心仪赵素兰已久,你区区一个商户你如何能配得上我……所以在开祠堂记名那天,我……我悄悄在族谱上做了手脚……至于那份伪造的婚书,我怕事后被人查出来,开完祠堂后就悄悄给烧了……”周帷被谢妙仪笑的毛骨悚然,生怕他一个发疯就捅死自己,忙不迭接着往下说。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打定主意要吃我谢家绝户,根本没有想过要给我留活路。”谢妙仪依旧在笑,眼角却缓缓流下两行清泪。 她双眼猩红,宛如血泪。 这么多年了,周帷头一回心虚:“不是的,一开始我确实想拿你的嫁妆贴补侯府,但从来没想过要害你,也没想过要害谢家。你父兄经商有道,那可是只会下蛋的金鸡。我周帷再蠢,也没想过杀鸡取卵。我也是真心想待你好的……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可是每次看见你,我总会想起我和赵素兰之间的承诺。我自知我违背承诺对不起她,也知道你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姑娘,所以越发不敢见你,不敢靠近你……” 谢妙仪笑得更大声:“原来你什么都知道。知道你自己的卑劣,知道自己的贪婪。你故意对我冷言冷语,也只是想通过贬低我,让你自己心里好受些。” 周帷闭了闭眼:“我后悔了,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后悔了,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去年南下之前,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等这一趟回来之后就彻底放下赵素兰。跟你好好过日子,再生几个孩子……我是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从此与你相敬如宾……就连受贿的事我都告诉你了,还将赃物全都交给你打理……还有好不容易存下的梯己钱,也早就一点没留全都交给了你。 可是……我遇见了赵素兰母子……我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混在灾民堆里,眼巴巴捧着个破碗抢稀粥喝……都是因为我,他们母子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我是个男人,就必须肩负起我男人的责任……” 萧昀冷不丁开口:“你肩负起责任的方式就是谋杀正妻全家,拿她家的钱财养你的外室和孩子?” 周帷喃喃自语,又开始神志不清:“……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兰儿啊……是天边的月亮,高高在上,我不能让她跟我一起过苦日子……他们是我的孩子,亲生的骨肉啊……父亲不成器,我从小被人践踏,我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重蹈我的覆辙……我要让他们从小锦衣玉食,过人上人的日子……” 谢妙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确定周鸿和周娇是你的孩子?” 第356章 他是接盘侠 周帷斩钉截铁道:“当然是。他们曾当着我的面,与我滴血验亲。” 就连萧昀都被他蠢到了:“蠢货,滴血验亲根本做不得准。就算是亲生父子,血也不一定相融。哪怕不是亲生父子,也有可能会相融。而且往水中加东西,也可以让血一定相融或是一定不相融。” 周帷自然听出弦外之音,脸色刷一下变得很难看:“这不可能。” 萧昀:“还记得赵素兰给你的坐胎药吗?世家大族,总有自己的手段。” 周帷有点慌,喃喃自语:“不可能的……这不可能……兰儿不可能会骗我……” 谢妙仪嗤之以鼻:“你猜赵素兰为什么要给你下绝嗣药将你变成不男不女的东西?又为什么要在周娇死后给你下催情药?” 周帷原本也是聪明人,经她这么一提醒,脸色越发难看。 刚刚进府时,赵素兰确实有些抗拒他的碰触。 直到后来周娇死后,才又一反常态主动爬上他的床。 难道,难道…… 谢妙仪好心提醒他:“那是因为赵素兰担心你有别的孩子,她的孩子就不能名正言顺继承侯府。所以才给你下药,让你变成太监。后来周娇出事,她怕周鸿也出事,所以才会缠着你再生一个孩子。” 周帷已经心乱如麻,却始终不敢承认:“不可能……不可能……” 萧昀薄唇微勾:“周鸿小小年纪喜欢虐杀猫狗,此等残暴不仁的性子,是不是很眼熟?” 周帷身子一僵,如遭雷击。 谢妙仪继续扎他心窝:“从赵素兰做你外室的时间算,周鸿和周娇被你带回来时应该不足五岁。可你看周鸿那副牛高马大,周娇伶牙俐齿的样子,说是六七岁也不为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赵素兰做你外室时,应该最少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以她的为人,或许都没允许你近她的身,就顺利地将孩子栽赃到你的头上。” 周帷呼吸又是一窒,突然想起很多旧事。 当年赵素兰被他养做外室后,哭哭啼啼说他眠花宿柳上青楼,还有通房丫头伺候,脏得慌,不愿让他近身。 那时候他对赵素兰真稀罕,立即回家将所有通房打发走,还立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约定。 当天晚上赵素兰很高兴,亲自给他斟酒。 再然后,他就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赵素兰已经穿好衣服为他煮好醒酒汤。 除此之外,他们俩没再亲近过。 因为没过多久,赵素兰就留下一封信说是不想拖累他,从此下落不明…… 仔细想想,当时的赵素兰确实比平日里圆润。 而且也再也没穿过束腰长裙,反而总是穿着宽松的衣裳病歪歪躺在床上。 周帷虽没见过妇人怀胎却听说过,赵素兰那副模样,确实很可疑。 周鸿和周娇的个头确实也不太对劲,尤其是周鸿那副残暴的性子,简直像极了当年的肃王。 而京中人尽皆知,赵素兰和肃王早就不清不楚。 甚至有流言蜚语传出,二人曾被肃王妃捉奸在床…… 不想则已,周帷一旦细想,立即发现很多诡异之处。 周鸿那张狰狞残暴的脸,也越看越像肃王。尤其是那扁大的鼻头,不像赵素兰,更不像他,与肃王倒是如出一辙…… “噗……”周帷越想越气血上涌,最后实在忍不住,猛地喷出一口血。 他被骗了,他被赵素兰骗了。 周鸿和周娇,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 那个贱人带他们回来,还给他下绝嗣药,分明就是为了吃他周家绝户。 怪不得当初赵素兰一开口,就给他出了个吃绝户的主意。 原来,是她自己想吃绝户。 想要周家的爵位,又想要谢家的富贵。 他机关算尽,没想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颗棋子。 还是颗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棋子,在赵素兰眼里,或许连人都算不上……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不是我的孩子……他们不是我的孩子……就为了那两个野种,我谋害贤良淑德的妻子,连累老母,连累妹妹,自己也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结果,他们竟然不是我的孩子……” 周帷越想越可笑,也真的疯狂大笑起来。 完好的那只眼睛猩红吓人,泪水哗啦啦往下流。 萧昀还是面无表情,开口问他:“赵家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女眷就算没有砍头问斩,也绝对不可能放任自流。你猜本王当年为何会允许有人替她们赎身,而且并未降人流放出去,而是直接充入京郊劳牢城营?” 本王? 趴在地上的周帷惊恐地扭过头,一眼就看见正前方端坐的萧昀。 蟒袍玉带,气宇轩昂。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一股温热液体不受控制力从股间流出:“你……你……摄摄摄政王?” 刚刚他实在神思混乱,摄政王手中又抱着谢妙仪,他没看清他身上的蟒袍,也没太看清他的模样。 如今仔细一看,此人不是摄政王又是谁? 闻到难闻的尿骚味,谢妙仪立刻用帕子捂住口鼻急忙后退。 萧昀顺势一揽搂住她的细腰将人拉到腿上抱着,温柔安抚:“其实你不必亲自来的,这种不男不女的东西,本王将他抄家凌迟给你出气便是。” 谢妙仪叹口气:“有些事情,我想亲自要个答案,亲自做个了结。” 周帷欺她骗她,将她敲骨吸髓,让她家破人亡,死不瞑目。 前世虽然也搞清楚了很多真相,但那毕竟是周帷等人属于胜利者的炫耀,不是真正的答案。 所以这一回,谢妙仪想亲自要个答案。 给前世的自己一个交代,也给今生的这段孽缘做个了结。 摄政王眉目温柔:“好,我陪着你。想知道什么你尽管问,他要是敢嘴硬,刑部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开口。” 谢妙仪嫣然一笑:“那就多谢王爷了。” 两人的亲密如若旁人,哪怕是只剩一只眼睛,也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周帷再次倒吸一口凉气,满眼不敢置信:“你们……你们……” 第357章 跳梁小丑 萧昀心安理得搂着谢妙仪的细腰,随手把玩着她垂落在肩膀上的长发:“本王赏赐的翡翠玉冠戴起来如何?听说周大人你很喜欢,还特地做了几身绿色的衣裳相配。” “噗……”周帷再次怒急攻心喷出一口血。 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不甘心地死死瞪着搂在谢妙仪腰上那只手。 原来他当时的感觉没错,谢妙仪这个贱人,竟然真的勾搭上了摄政王。 摄政王赏赐他什么翡翠玉冠、琉璃杯,全是翠绿的颜色,明显就是故意嘲讽他。 接到赏赐之前,谢妙仪好像刚从文殊庙祈福回府,脖子上还有些青青紫紫的痕迹。 周帷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她区区一个商低贱的商户女,整个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可能有胆子偷人。 如今看来,她不仅偷人,而且偷的还是摄政王。 摄政王还在事后故意赏赐他翡翠玉冠,嘲讽他做了绿毛龟。 谢妙仪杀人诛心,故意温温柔柔叹道:“王爷的赏赐,长庆侯自然喜欢。慧娘姑娘也很喜欢看他戴绿帽子,还特地给他做了几身绿色的衣裳。也对,两个孩子都是别人的种,确实够绿的。慧娘姑娘不愧是能做肃王侍妾的人,果然温柔体贴,在这种事情上都能投侯爷所好。” “你……你……你……”周帷被气得气血上涌,瞪着仅剩的一只眼珠‘你’了半天,浑身抽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谢妙仪说的是事实。 赵素兰那个贱人,自己将野种栽赃到他头上,竟然还敢借着这件事嘲讽他。 在她心里,他就是个替别人养孩子的乌龟王八蛋,就是个愚不可及的蠢货。 她甚至,根本没有拿他当人看。 “哈哈……哈哈……” 周帷忍不住笑出声,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他喜欢了赵素兰整整十年。 在他心里,她一直是天边的月亮,枝头的白梅。可望不可即,遥不可攀。 可是赵素兰啊,从来就没有拿他当人看。 哪怕他已经为她做出杀妻吃绝户的事,她依旧可以心安理得的嘲讽他,贬低他。 他看不起出身低贱的谢妙仪,赵素兰又何曾看得起他过? 好荒谬,真的是太荒谬了。 他用一纸假婚书欺骗了谢妙仪整整四年,自己又何尝不是被赵素兰蒙骗多年? 周帷一直以为,这么多年是他拿捏谢妙仪。可仔细想想,他又何尝不是被赵素兰拿捏多年? 他心安理得耽误谢妙仪的同时,其实也是在耽误自己。 如果,如果当年他没有心有不甘故意骗婚,没有心安理得的耽误谢妙仪。 哪怕他能多存一分良心,或许事情都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谢妙仪看着他如丧家之犬般的狼狈模样,心里激不起丝毫波澜,反而微笑着问他:“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哭什么?这些年,你不是一直恨我占了赵素兰正妻的位置对我恨之入骨,不是一直盼望着她能回到你身边吗? 如今她不但回到你身边,还给你带回两个孩子。我也如你所愿,并非是你真正的妻,不会占据她正妻的位置。你已经得偿所愿了,为什么还要哭?为什么不笑?你是天生不爱笑吗??” “呵呵……呵呵……”周帷真的笑了。 不过,是苦笑,是自嘲的笑。 “这就对了,你得偿所愿,应该笑才对。”谢妙仪也跟着笑:“不过,你总是在外头说你家夫人跟摄政王的宠妾谢夫人是同宗姐妹,这就不对了。我谢家人丁凋零,我只有一个亲妹妹婉仪,绝对不可能有赵素兰那样的姐妹。得偿所愿的周侯爷,以后可千万不能在外头乱说。” “咳……咳……”周帷再次被刺激得五内翻腾,趴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边咳还边吐血:“你……你……你就是谢夫人???” 谢妙仪疑惑道:“赵素兰是肃王的侍妾,你都能将她带回府金屋藏娇做个通房等扶正。我为何不能一边做侯夫人,一边做摄政王宠妾?” 萧昀纠正她:“不是宠妾,是未过门的妻子,未来的王妃。还有,你这个侯夫人是假的,你俩实际上并无任何关系。” 谢妙仪:“哦对,是未过门的妻子。我之所以会做这个侯夫人,也是你使手段欺骗在先。你和赵素兰的蝇营狗苟,我和阿昀……我们是光明正大的,有何不可?” “哈哈……”周帷笑的更大声,泪水也像决了堤的洪水,混合着血水一滴一滴滚落在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就说嘛,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原来,所谓的谢夫人竟然一直都是谢妙仪本人。 他自以为跟赵素兰瞒天过海的时候,谢妙仪和摄政王也在暗度陈仓。 他一直觉得自己掌握了一切,到头来,发现自己才是那个跳梁小丑。 谢妙仪继续故作疑惑:“我只不过做了你先做的事情罢了,你哭什么?况且,这不是你心心念念求来的吗?当年赵家谋反本该诛九族,女眷却只是充入京郊牢城营,还允许赎买。这分明就是引蛇出洞之计,谁要是在那个时候还敢去趟赵家的浑水,几乎是自投罗网。 侯爷您情深义重不畏强权,宁可变卖产业也要赎出赵素兰。如今我这个出身低贱的商户女也不会再占据你正妻的位置,你们可以双宿双飞,你可以如愿以偿,你为什么还要哭?” 萧昀忍不住看她一眼:“这事我好像没跟你说过?” 谢妙仪摊手:“连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何须明言?” “呵呵……呵呵……”周帷梗着脖子,笑得比哭还难看:“所以你的意思是……正是因为我赎买赵素兰,才会连累侯府被问罪夺爵?” 萧昀挑眉:“不然呢?你真以为本王闲的慌,非要去翻十几年前的旧案?” 这是周帷从来没想过的角度:“……那为何只针对我长庆侯府?” 第358章 求求你,原谅我 谢妙仪都听不下去了,直接告诉他:“因为你蠢啊。赵家是诛九族的大罪,其他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只有你宁可变卖家产都要凑上去,还将赵素兰安置在外面养起来。你该庆幸你侯府破落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赵家和肃王从来看不上。但凡跟逆党有任何牵扯,只怕你周氏全族坟头上的草比你还高了。” “不可能……不可能……赵素兰明明说……当时争相赎她的人很多。她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选择跟我走……”周帷喃喃自语试图否定。 “她要不这么说,如何彰显她赵氏女的高贵?你不就吃这一套吗?” 萧昀也漫不经心开口:“话不能这么说,当时赵素兰用偷藏的首饰买通看守,给十几个权贵男子都送过求救信。听说,连信的内容都一模一样。除了周帷之外,也去了两三个人。不过,他们都只是到牢城营中去一偿夙愿的,事后并未有任何牵扯。” 周帷再次激动起来:“什么叫一偿夙愿?” 萧昀挑眉:“你说呢?” 谢妙仪也小小震惊:“赵素兰当时不都已经怀孕了吗?” 萧昀不甚在意:“不清楚。本王只是听说有几个纨绔子弟到牢城营去给看守塞银子,想跟赵素兰单独呆一会儿。确定他们并未有互相勾结的意图,更不打算赎人之后,本王并未太在意。具体发生了些什么,本王没那个闲心知道。就连周家,区区一破落侯府,本王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后来一一清算余孽时,顺手添了一笔而已。” “呵……”谢妙仪下意识看向周帷,忍不住笑了一声。 是嘲讽,也是自嘲。 真的好讽刺啊,这所有的一切,分明都是周帷自己造成的。 可所有的后果,竟然都由她来承担。 周帷也懵了,整个人都是傻的。 这些年,他一直心怀怨怼,一直觉得为了爵位迎娶出身低微的谢妙仪是耻辱。只有高高在上冰清玉洁的赵素兰,才配做他的正妻。 如今却告诉他,他侯府之所以会被清算,全都是因为赵素兰。 如果当年他没有去趟赵家的浑水,长庆侯府根本就不可能有此一劫。 他不用下江南去筹钱,不会遇上山匪打劫被谢父所救,更不可能会与谢妙仪成婚。 他的母亲、妹妹,以及他自己,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副田地。 所有的一切,都是赵素兰造成的。 而他心目中冰清玉洁的赵素兰,其实早就已经跟肃王勾搭成奸,还怀上他的孩子。 并且在劳城营的时候,也曾跟其他权贵子弟不清不楚。 她勾搭了很多很多人,送出很多信。 所有人都拎得清,最多尝尝鲜。唯独他周帷欣喜若狂,不惜变卖祖宗留下的产业也要将她赎出。 锦衣玉食供着她,还要忍受她的冷嘲热讽贬低羞辱。 那所谓的唯一一次亲近,恐怕也是赵素兰为了给肚子里的孩子找个冤大头做的一场戏。 实际上,他们俩可能什么都没发生…… “呵……呵呵……”周帷都被自己蠢笑了:“我还以为我真的在她心里与众不同,原来……只有我最蠢……呵呵……怪不得后来我多次上书请求荫封,一直没给我放个实缺,原来……我竟成了逆党……毁了,毁了……就是因为赵素兰……所有的一切全毁了……” 萧昀冷冷道:“你该庆幸你命不该绝,竟抢先本王一步娶到妙妙。你也该庆幸妙妙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为了保住你侯府的爵位,为了给你求个官职,不惜低三下四处处求人。若不是本王见不得她受苦,你真以为整整六十万两银子的罚罪银能减去九成?你真以为凭你文不成武不就的品行,真的能放实缺实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原来如此……”周帷一瞬间像是被抽干了全身力气,像摊烂泥似的瘫软在地上又哭又笑。 “我后来的平步青云,也是王爷看在妙仪的面子上吧……呵呵……都是她给的,原来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谢妙仪给的……” “是本王给的,也是魏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魏珩为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自己心里清楚。”谢妙仪既然要求个明白,萧昀自然也要让周帷做个明白鬼。 “你总是明里暗里让我去找叶青菀与魏珩搭上关系,我跟你说我与叶青菀是真心相交,不图她什么。你便对我冷嘲热讽,说我不懂经营。可你别忘了,青菀也是真心拿我当朋友的。我不跟她提并不代表她不跟魏珩提,更不代表魏珩心里没数。就凭你的能力,年年吏部考核都是甲上,你以为是怎么来的?”谢妙仪也告诉他一个事实。 “啊……啊……”周帷实在是撑不住了,梗着脖子发出野兽般的悲鸣,声声泣血:“我错了,我错了……妙妙……我真的错了。是我贪心不足,既想要你的钱财,要你替我打理好一切,又想要心中挚爱,想与赵素兰花前月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行行好,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真的知道错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绝对不会再去赎赵素兰,也绝对不会再伪造婚书打你嫁妆的主意……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好好的……与你生儿育女……求求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谢妙仪收敛起脸上的神色,慢慢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字一顿:“你不是知道错了,你也不是真的后悔了,你只是输了而已。如果你真的如愿以偿踩着我的尸骨平步青云,如愿以偿娶到赵素兰,娇妻爱子在面前。你只会嘲笑我蠢,嫌弃我低贱,嫌弃我为什么不早点死。” “不……不是的……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周帷被戳中心思,慌乱地狡辩。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急切伸出手想抓住谢妙仪的裙摆。 但他半边身子完全动不了,根本碰不到她。 只能使劲蠕动身子,一点一点挪动着往她脚下爬,嘴里不住的哀求:“妙仪……求求你……原谅我……只要你愿意像以前那样待我,过去的一切我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我也不会介意你跟王爷之间的事……只要我们能回到过去,回到我们刚成婚的时候……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妙仪……妙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也后悔了,我早就后悔了……求求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第359章 绝户反向吃 谢妙仪就这么站在他面前,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她周身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温柔如水的女子,在此刻像极了真正的九天仙子,柔和、高洁、沉静。 仿佛只要碰一碰她身上的光就能被温暖,就能得到救赎。 但近乎脱力的周帷无论如何努力往前爬,始终碰不到她分毫。 越碰不到,他越是着急。 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急切的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妙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后悔了,真的很后悔,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然而,站在光影里的谢妙仪内心毫无波澜,平静的告诉他:“人生如棋,落子无悔。这是你自己心心念念求来的,那你便自己受着。你可以后悔,但是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前世,她也曾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谢家家破人亡,身边忠心耿耿的下人死的死走的走。 她的身子也在日复一日的坐胎药中一点一点被掏空,最后缠绵病榻连爬都爬不起来。丧家之犬一般的模样,比如今的周帷好不了多少。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已然高官厚禄的周帷带着珠光宝气的赵素兰出现在她的面前。 嘲讽她,贬低她,他们看她的目光,真的就像是看粪坑里的蛆虫,就好像她的什么恶心的脏东西。 就好像只要看上一眼,她谢妙仪这个人就会玷 污了他们的矜贵优雅。 如今风水轮流转。 囚笼一般的院子从锦绣院变成松涛馆。 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也从她谢妙仪变成周帷。 前世,是周帷带着赵素兰洋洋得意到她面前炫耀。 今生,变成她带着萧昀到他面前讨债。 一切都好像颠倒了过来,又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前世欠下的累累血债,终于在这一刻真正血债血偿。 周帷眼里的光彻底熄灭,像条丧家之犬般趴在地上喃喃自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谢妙仪没有再看他一眼,决绝转身走出去。 这几日天已经放晴,此刻晚霞正好。昏黄的阳光洒在院子里,看起来暖洋洋的。 向来庭院深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长庆侯府,似乎也一扫之前的阴霾,在阳光灿烂中渐渐温暖起来。 院子里的海棠花不知何时也悄然盛开,迎着阳光娇艳繁盛。 跟在她身后的萧昀突然说了一句:“花开了。” 谢妙仪唇角的笑容渐渐扩大,明媚灿烂:“是啊,花开了。春暖,自然会花开。” 接下来的事情,就显得简单多了。 既然赵素兰母子的身份被揭穿,那将他们带进京的周帷自然也是逆党。 萧昀一声令下,禁卫军立即冲进府,捉拿周帷母子的同时,长庆侯府也被彻底查抄。 跟他关系密切的,与赵素兰有过往来的,也都全部一同捉拿。 因族谱上白纸黑字写着赵素兰的名字,周氏族老们难辞其咎,一并被拿到刑部审问。 不过因为谢妙仪的关系,尤管家和一干下人们并未被发卖。 只是封存了所有值钱的财物,还允许他们继续住在侯府打理琐事。 其他族人们也因牵扯不深,暂时并未被捉拿。 但因赵素兰在侯府门口闹得人尽皆知,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前因后果。 周家族人们自然将周帷骂的狗血淋头,官员们也纷纷摇头,感叹堂堂一侯府,从此算是废了。 这长庆侯也是脑子被狗给啃了,自己前途大好,非要去趟赵家的浑水。 就连民间也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第二日一早,宗政令文亲王就在朝堂上奏:周帷勾结逆党,原本是要攀扯亲友的。宗政司查证时,发现他从来没有成过婚。人尽皆知他迎娶了江南商户女谢氏,可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明公正道婚书,也并未登记在册。 而且,经查证,写在周家族谱上的周帷之妻乃是赵素兰。也就是说,谢氏女与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这些年来,顶多算是借住在侯府。如果非要说他们之间有点什么关系,那也是她被周帷骗婚。所以周帷勾结逆党一案,不该牵涉谢氏一族。周帷骗婚,也该按律惩处。 小皇帝大手一挥,本来想立即将周帷千刀万剐,还是萧昀拦住他,表示此案还需详查。 只是那谢氏女着实冤枉,当年十里红妆嫁到周府,平白蹉跎这么多年,还被周家骗走许多钱财。 小皇帝更生气,当场下旨:削去周家爵位,立即抄家。查抄到的家产先归还给被骗婚的谢氏女,填补她这么多年被骗走的嫁妆。若有剩余,则没入国库。若有不足,就将周帷及其亲眷充为奴籍供谢氏女驱使以抵债。 这本来就是谢妙仪出的主意。 是她在查明一切真相,得知自己与周帷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又有摄政王撑腰的情况下,为了名正言顺吃周家绝户想出的主意。 萧昀已经与她达成共识,自然没什么意见。 魏珩倒是想有意见。 问题是按大盛律法,骗婚者本身就应该返还对方所有嫁妆或聘礼,还要受杖刑,生死不论。 于是,他刚反对了几句,与谢妙仪关系不错的王御史就开始搬出国法如山,好一通长篇大论。 魏珩说不过他,又怕此事传到叶青菀耳朵里叶青菀更讨厌他,只得默默闭嘴。 既然小皇帝同意,摄政王同意,魏珩也同意,就连御史言官们也支持,其他人就算不同意也不敢吭声。 不过周帷勾结逆党是重案,侯府内很可能藏有罪证。 须得刑部抄家搜查完毕,确认一切都没问题,谢妙仪才能接收周家的家产。 为避免节外生枝,萧琅还装模作样写了道圣旨,派人大张旗鼓到侯府去宣旨。 又故意在大门外敲锣打鼓,让所有人都到门口来接旨。也让左邻右舍,让往来的行人都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待宣旨的人走后,谢妙仪将圣旨握在手中,转头看向身后气派的朱门,终于露出这四年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从此以后,这朱门绣户就是我的了。” 第360章 路是自己走的 临时被叫回来一同接旨的谢承泽感慨万千:“周帷心心念念想吃我谢家绝户,没想到到头来,反倒是他周家一无所有。还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谢妙仪挑眉:“确实是因果循环,但也是我孤注一掷的拼死挣扎。” 这世间或许有因果,可如果什么都等着因果报应,那未免太晚了。 是她重生一世后不甘心、不认命,不再被世俗礼教所束缚。 是她看透世俗后离经叛道,孤注一掷,做足了世人口中的毒妇、泼妇、荡妇,方才艰难地挣扎出一条出路。 什么女子应当贞顺贤淑,日后自有福报,都是些骗人的鬼话。 在这个世上,能救自己的,唯有自己而已。 谢承泽愣怔了一瞬,同样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朱门府邸:“你是真的长大了,也终于凭自己,挣扎出了一条出路。” 谢妙仪从容一笑:“也是我们谢家的出路。这一切都是用来抵扣嫁妆的,我也并未真正出嫁。所以从今以后,这就是谢府,是我们新的家。” 谢承泽与她相视一笑:“看来我要更努力些早日升官,争取早日将父母和小妹接到京城来。” 内廷司供奉虽然是个虚衔,内廷香料供应的生意却是实打实的。 这也就意味着,谢承泽无需再像以前那样四处跑商,也不能像之前那样留在江州照看各处的生意。 除了有些重要的货需要他自己去走,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出面安排以外,他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需要留在京城跟内廷司打交道。 承上启下,调配货物,协调各处的关系。 再加上妙仪将来会嫁入摄政王府,他有朝一日势必也会真正走上仕途。如今府邸也有了,还是皇上钦赐。谢家举家搬迁到京城,是迟早的事。 谢承泽尽快升迁,谢家也能尽快在京城站稳脚跟。 谢妙仪笑笑:“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雍国的事……这或许是个机会。好好办差给我做依靠,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这么多年侯府欠我的账我都记着呢,一定会一笔一笔算清楚。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被骗婚,定要连本带利讨回。” 谢承泽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接将孙源叫到跟前:“去账上支些银子,让全京城的说书先生从今日起,都好好讲讲周帷和赵素兰之间的恩怨情仇。顺便再提上一嘴,被骗婚的谢氏女如何如何清白无辜,如何如何惨绝人寰……” 女子遇上这种糟心事,原本讲究一个家丑不可外扬。 默默远离这场风波,甚至是改名换姓,重新做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如今妙仪跟摄政王已经定下婚事,而且还是以真实身份明公正道的定下。 周帷骗婚固然是他有罪,世人却未必会因此对她宽容。 为了将来能更好的在京中立足,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妙仪清白无辜。 流言蜚语,有时候也是能左右人心的。 谢妙仪正有此意,自然不会阻止。 处理完侯府的事情之后,兄妹俩收拾收拾各回各家。 谢承泽有公务在身,还是住在新买的小院里比较方便。 而谢妙仪,则再次住回摄政王府。 倒不是她多贪图荣华富贵迫不及待要住进去,而是叶青菀还在王府。 叶青菀的抑郁刚刚有所好转,有她陪着会更好。 也正如谢妙仪所料,叶家人依旧没消停,隔三差五上门求见。 魏珩公务繁忙不能再天天来,但每到抽签的日子一定会出现。 可惜他运气不好,从来没被抽中过。 叶青菀也铁了心要跟他们抗争到底,就算是昌平郡主亲自登门她也不肯相见。 用她的话说:“母亲送来的信我都看过了,说来说去还是女子以夫为天那套。我好不容易才脱离那个泥潭,绝对不可能再回头陷进去。我叶青菀可以穷困潦倒,可以一无所有,甚至可以去死,就是不可以再回头。如果明知故犯的回头,背叛了你都先不说了,我首先就背叛了我自己。如果连自我都没有了,那我跟傀儡有什么区别?是死是活又有什么意义?” 另一边,谢家千金砸下去,没过几天,京城都流传着周帷和赵素兰的传说。 所有人都知道,前长庆侯当年因为勾结逆党差点被夺爵。为了保住爵位,南下江州故意精心设计一位富商千金,骗取巨额嫁妆保住爵位。 在整整三年里,明明是他自己不男不女天阉无能,还非要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不收通房,不纳妾,让所有人都夸他洁身自好。 为了掩盖他无能的事实,周家人还故意推那无辜谢氏女下水,勾结大夫给她安个不能生的罪名。 周帷堂堂一个侯爵,这些年身边一直干干净净,原本就是一桩奇事。 此流言一出,众人立即相信了一半。 但有人就问了:“既然前长庆侯是天阉,为何赵氏女说自己的孽种是他的孩子他也就信了?” 说书先生:“当然是因为他蠢啊。实际上,周帷散尽家财,连爵位都差点没了,也没挨到赵氏女一根手指头……” 有看客倒吸一口凉气:“也就是说,前长庆侯打着恩人遗孤的名义想让那些谢氏女收养两个野种,其实是明晃晃吃自家绝户?”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然也。前长庆侯又蠢又坏,害人者终害己也……” 全京城的说书先生们只是将事实编做评书,无非为了谢妙仪的清白特地加了一条周帷乃是天阉,就已经听得人青筋爆裂,想要打死这无耻小人。 有的说书先生们一看人潮爆满,有利可图,干脆开始胡编乱造。 有人说周帷其实知道两个孩子的真实身份,纯粹就是喜欢他人之妾,也喜欢戴绿帽子而已。 也有人说周帷其实并非天阉,而是因为断袖对女子无能,所以才会捏着鼻子认下野种。 又有人说,周帷其实喜好男色。因年少时强迫同窗,同窗不从在沟中下毒,他才从此与阉人无异。 到最后,已经传成:周帷就是喜欢男色,而且喜欢多个强壮的男子一起。某次玩的太过火,一不小心折断那物从此无根…… 第361章 人生如戏 谢妙仪听着日渐离谱的谣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前世今生那么多年,周帷给她泼过无数脏水。 如今泼回去,不过是他应得的。 况且,她最近很忙。 虽说将长庆侯府所有的产业发还给她抵扣嫁妆,是她仗着摄政王的权势,吃周家绝户的一种方式,过场还是要走的。 谢妙仪忙着在案子审理完毕之前将这些年花在周家人身上的账目全都理清楚,到时候才好跟户部对接,名正言顺拿回属于自己的银子。 另一方面,科考在即,萧昀打算给文殊庙的穷举子们都准备一份上好的笔墨纸砚。 他怕谢妙仪劳累,原本这事儿是交给高福去办的。谢妙仪无意中正好撞见,觉得不如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除了笔墨纸砚之外,最好再给他们准备些衣物和吃食。 最近虽然已经开春了,天气依旧很冷。 这么多年寒窗苦读,朝堂上也急需说得上话的寒门子弟,要是因为这种小事科考失利,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萧昀觉得谢妙仪考虑周到,问她要不要帮着打点一二。 她本身就做惯这些事,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谢妙仪打点好一切后还没来得及命人送到文殊庙,林怀瑾已经不请自来。 一落座,他就迫不及待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你和周帷的事我都听说了,我一介布衣帮不上你什么忙,只能做点这种闲事。” 谢妙仪狐疑地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出折子戏。 大概意思是说:江南某富商家有位小姐,名唤谢明珠。温柔善良,钟毓灵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管家理事不在话下。孝敬父母,友爱手足,对下人宽容,对外人也和善。因略通医术,还经常在外赠医施药救济贫苦。简直宛如仙子下凡,是江南一带鼎鼎有名的大家闺秀。但这位谢小姐,却有一桩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才刚刚看了个开头,谢妙仪就看出这出戏的主角是自己。又看到难言之隐这一段,疑惑抬起头。 “这叫故弄玄虚,你继续往下看。”林怀瑾施施然喝茶。 谢妙仪只好继续往下看,原来,这难言之隐说的是:谢小姐出生那日,有位须发皆白,身背七宝葫芦,手持苦竹杖的坡脚老道到谢府讨水喝。谢家仁善,不但给他水喝还给饭吃。又因小姐出生,按当地习俗请他吃红鸡蛋。 那老道吃饱喝足,临行前突然疯疯癫癫的说:“谢家行善积德,谢家女生来显贵。可惜小人作祟,命中有一大劫。若想破掉此劫,须在家中留到双十年华方能出嫁。” 谢父还想细问,谁知一眨眼的功夫,那老道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家人大惊,半信半疑之下,为这位谢小姐取名明珠。 随着她一日一日长大,果然钟毓灵秀,根本不像普通商贾之家养出来的女儿。 但父母始终对那位老道的话心存忌惮,一直冰清玉洁将她养在深闺。 无数达官显贵几乎踏破门槛,也未能见到她一面,更别提定下婚事。 然而就在谢明珠十六岁这年,谢老爷九死一生从山匪手中救下一位来自京城的周公子,还好心将他带回府中养伤。 不曾想,竟然引狼入室。 原来,周公子因风流浪荡惹上一桩官司,急需大量银钱。 无意中听谢家仆从说起明珠小姐金贵,便打起她的主意,设计将人娶到手。 可怜的谢小姐一无所知,一如既往温柔善良,孝敬父母,教养小姑,帮扶夫君,四年时间进贴进去整整数十万两银子。 而那周公子因早年风流浪荡,又被所谓的心上人白月光算计,早已不能人道。 夫妻俩除了拜堂时匆匆见过一面之外,就连新婚之夜,也是谢小姐独守空房。 但周家人为了掩盖事实,一家子联合起来对她非打即骂,日日苛待折磨。 那黑心肝的婆母嘴上念着阿弥陀佛,实际上给她三升陈麦,就硬逼着要她磨出百斗精面来。 给她三尺粗布,非要她做出十件锦衣。 更离谱的是,周公子从来没进过她的院子,竟硬逼着她一定要生出个孩子来。怕她发现端倪,又故意推她落水买通大夫,硬说她伤了身子不能生。 可怜的谢小姐,连周公子长什么样都没瞧清楚,就背上无数莫须有的罪名…… “倒也没有这么夸张……”谢妙仪自己都看的目瞪口呆,干巴巴解释。 “越夸张越深入人心,到时候找个演技好的老旦在台上尖酸刻薄,保证看客们看得牙痒痒……” “好像也有点道理……” 谢妙仪继续往下看。 其实后面的事情,说得还是她与周帷和赵素兰以及周家人之间的恩怨情仇。 与评书版不同的是,评书版着重突出周帷的狠毒无耻,但这一出折子戏,重点还是放在谢妙仪身上。 着重突出她的温柔善良,深明大义,秀外慧中,孝顺贤德。 还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从多个角度衬托她钟灵毓秀,心性高洁。 也幸好明珠小姐确实是天生的命格贵重,纵使她一直温柔善良逆来顺受,德容言功无可挑剔,更没有一丝怨怼,周帷还是在她二十岁这一年自作自受,连带着作恶多端的赵小姐和周家人一起都恶有恶报。 又因圣上英明,谢小姐终于得以正名恢复清白的自由身。 被周公子算计的这些年,她也算是明珠蒙尘。 如今拭去尘埃,终于可以大放异彩。 所以这出戏的名字叫——《明珠记》。 谢妙仪看完整出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这……不争不抢,生性高洁,这说的不是赵素兰吗?我怎么感觉这像是骂人的话?” 林怀瑾已经计划好:“这你就不懂了,这叫立人设。如今这个世道,大家还是喜欢贤良淑德的女子。所以你必须贤良,比所有人都要贤良,才能博得一个好名声。一旦你有了好名声,哪怕是表面上的。只要大家都在表面上认可,就算有人有意见也不敢明目张胆说出来讨嫌。 等将来你和王爷的婚事定下,我再写一出《还君明珠》,就说圣上也夸你贤良,夸你冰清玉洁。这世道对女子苛刻,哪怕你跟周帷的婚事根本不存在,你俩也根本不熟,同样会有脑子裹小脚的说你不干净。但是圣上金口玉言,谁敢胡说八道就是忤逆。他们喜欢背地里说就让他们随便说去,要是敢舞到你面前来,那不好意思,忤逆圣上,大不敬的罪名了解一下。” 第362章 她不算干净 啪啪啪—— 谢妙仪还来不及发表意见,突然响起鼓掌的声音。 紧接着,萧昀从外头走进来:“果然是一出好戏,本王喜欢。” 他刚从宫里回来,依旧是那身熟悉的朝服,蟒袍玉带,威严不可侵犯。 “王……王爷……”林怀瑾下意识站起身想要行礼,行到一半似乎又想起自己的身份。 突然下巴一抬,昂首挺胸一副教训的模样:“妹夫啊,不是我这个做舅兄的说你。你们王府这都什么待客之道?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这个主人怎么着也该亲自接待才是。就算有公务在身,也该派人到衙门说一声。你看你,自家人见面还穿一身朝服。我要是不行礼吧,与理不合。要是行礼吧,外人该说王妃娘家低微,就连王爷您自个都瞧不起。以后让我教妹子如何在府中立足,如何在京中立足?” 萧昀认真思索片刻,默默颔首:“本王下次注意。” 林怀瑾反而吓得一哆嗦:“王、王爷您认真的?” 萧昀奇道:“难道不该认真吗?” 林怀瑾恍然大悟,心有余悸拍拍自己的胸脯:“懂了懂了,妻管严、怕老婆嘛。” “噗……”谢妙仪忍不住笑出声又不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笑,赶紧悄悄别过头去憋住,但完全没有要帮萧昀说话的意思。 因为林怀瑾说的很有道理。 有些事情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外人却不一定清楚。 依本朝礼制,若遇身穿官服者,下位者须得行礼。 就算是她的父母在这里,看见蟒袍玉带的萧昀,也要行跪拜之礼。 他的身份摆在这里,谢妙仪倒也不至于介意,她父母应该也不介意。 可是,如果林怀瑾要为她出头,萧昀又愿意的话,她当然也不会阻止。 她出身实在太低了,和萧昀之间始终有一道鸿沟。 日后她嫁入王府,他们之间会有很多枝叶末节需要磨合。 谢妙仪当然会尽量迁就萧昀,但如果萧昀愿意迁就她她也很乐意接受。 他们本身就是两情相悦,并非是那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了相敬如宾什么都没有的夫妻,在有些事情上不必太矫情。 萧昀被林怀瑾调侃也不生气,面不改色坐下:“你这出好戏本王喜欢,回去之后好好读书。若能科举及第,本王自不会亏待你。” 林怀瑾摆摆手:“那倒不必。这出戏不是送给王爷您的,而是送给我的义妹谢妙仪。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那林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算了,我都这么说了,王爷肯定是让我但说无妨。那我可就直说了,我知王爷手握重兵,素来无所顾忌。但我还是希望,小妹能名正言顺,清清白白嫁入王府。将来有世子和小郡主,也能清清白白做人。因周帷闹那一出,流言蜚语肯定是会有的。但至少在明面上,必须让所有人都闭上嘴。” 萧昀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林怀瑾道:“在下知道王爷您等了小妹许多年,着急成婚。咱们之前也说过,要先解决掉周帷的问题,才能干干净净谈婚论嫁。如今周帷的问题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但依我之见,谈婚论嫁仍需一个好时机。” 谢妙仪闻言也收起脸上的笑容,轻轻叹口气:“那以兄长之见该如何?” 林怀瑾的顾虑,何尝不是她的顾虑。 最近这段日子,谢妙仪偶尔也会深思这件事。 虽然她和周帷的婚事从礼法上来说都做不得数,但在这个名节大过天的时代,周帷只是自导自演了一出火中救人,她就已经算是失去了清白。 那么嫁入周家整整四年,与周帷同处一个屋檐下,无论怎么看都算不得干干净净。 也不会因为林怀瑾两出折子戏,就真能抹去这四年的时光,就能将她彻底洗干净让人无话可说。 林怀瑾手指轻轻敲着案几,若有所思道:“其实只要皇上说你清白,外人就不敢随意置喙。再将《明珠记》传扬出去,多多少少是有点用的。只不过王爷身份贵重,他要是执意娶你做正妃,宗室和朝堂肯定颇有微词。王爷位高权重,他当然可以一意孤行。可是如果真的一意孤行,非议自然也会少不了。那换而言之,如果连宗室和朝堂都没有微词,是不是非议就会少很多?你以后也能堂堂正正抬起头做人。” 其实谢妙仪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 可惜她出身太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听兄长这么说,是已经有主意了吗?” 林怀瑾微微一笑:“那坡脚老道不是说了吗?义妹的命格贵不可言,天生就该配凤子龙孙。周帷不自量力,可不就遭报应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一点谢妙仪也想到了:“愿闻其详。” 林怀瑾:“这就是我说的要找个好机会。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必须找个合适的时机才能一击即中,不知王爷有什么建议?以王爷您的身份手段,要弄出点神迹应该不难。” 萧昀喝着茶,云淡风轻道:“如今本王手握重兵,就算本王说她是天生凤命,也无人敢反驳。但皇权之下,不需要那么多天命之人。就算有天命,那也只能出现在真龙天子身边。” 林怀瑾的主意当然好。 可惜,后患无穷。 哪天他失势,这种所谓的天命,对他们所有人而言都会是灭顶之灾。 历朝历代,没有哪个皇帝喜欢除了自己以外的天命所归。 “嘶……”林怀瑾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哑口无言。 “……”谢妙仪也默默闭上嘴巴。 萧昀思忖半晌,皱紧的眉头渐渐松开:“不过,《明珠记》确实是出好戏。” 第363章 世上怎会有你这般无耻之人? 林怀瑾立刻听出弦外之音:“王爷有别的法子?” “眼下确实有个不错的机会。”萧昀下意识看向谢妙仪:“就是要委屈你稍微再等上一等。” 谢妙仪被他逗笑:“周帷的事情都还没解决干净呢,我父母那边也还没有回信。反正我不着急,王爷您要是着急的话,就自己想办法呗。” 萧昀突然站起身走上前,握住她的手郑重承诺:“妙妙你放心,本王一定会让你干干净净嫁与本王。也一定会让我们将来的孩子,清清白白抬起头做人。” 谢妙仪微微一愣,笑着摇摇头:“其实,我已经不在意这些了。经历过虎狼窝里的九死一生,如今我只想好好活着,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萧昀神色认真:“重要。我不在意外人如何唾骂我,但不能让你跟着我一块挨骂。” 前些年的时候,他只想得到谢妙仪,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 可是现在,他还想让她好好的。 就像她不愿他受人唾骂一样,他也要她以后能堂堂正正抬起头做人。 谢妙仪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突然就笑了:“好,我们一起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咳……”被无视的林怀瑾有点尴尬:“这么说王爷确实有别的法子?不如说出来听听?” 萧昀凉凉瞥他一眼:“还是等你科举及第再说吧,你一介草民,本王有什么可与你说的?” 林怀瑾无所谓道:“我这次一定榜上有名。” “这么自信?” “王爷对自己的眼光这么没自信?你不是早在文殊庙的时候就看好我了吗?况且,您还想用我新科进士的身份抬一抬我义妹的出身呢,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落榜的。” “你之前不是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不会结党营私吗?” “无论云公子您什么身份,既然肯纡尊降贵资助穷举子,总不可能是为了结交一帮两面三刀阿谀奉承的小人吧?我要是连点骨气都没有,您会看得上我吗?” “……” 林怀瑾很实诚的说:“云萧倒过来就是萧昀,其实当时我就大概猜出您的身份,也知道您是想从寒门中选出有才之人对抗世家,慢慢改变如今朝中世家裙带关系结党营私的现状。我要真是个一心钻营的小人,绝对不可能入您的眼。” 萧昀:“……那又如何?本王真正要取的是有才之人,不结党营私,更不会插手科举。你想让本王网开一面?做梦。” 林怀瑾摊手:“我知道王爷不会结党营私,但王爷忠君报国。元宵节那日,您既然引圣上与我见面,还让我们单独相处……恕在下直言,在下应当是已经通过考验了。而且,皇上对在下的感官,应该也是不错的。既然王爷和陛下都对在下另眼相看,那我林某人必然有过人之处,又正好是王爷和皇上都需要的……所以我再大胆猜一猜,今年的考题,或许也会是在下所擅长的……” 萧昀:“……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林怀瑾正色:“既然已经身在局中,早已身不由己。我这个人素来坦荡,实话实说,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萧昀都无语了:“你最好遵守你当时的承诺,否则的话……” 林怀瑾抢答:“就将吃下去的每一粒米都吐出来,吐不出来,就割肉偿还。” “滚。”萧昀简直不想再看到他。 “好勒,这出戏你们记得排啊,我得先回文殊庙温书去了。”林怀瑾从善如流转头就走。 萧昀一看他不着调的做派就来气:“林怀瑾,揣测圣意是死罪。别以为你早早看透一切,若是榜上无名,你便是一颗废棋,对本王来说毫无价值。天下有才的寒门举子多得是,本王想抬高王妃的出身,手段也多得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根本不值得本王多看一眼。” 林怀瑾:“我知道天下之大,比我有才的肯定大有人在。但是,他们不一定如我坦荡真诚。比我有才,又如我这般坦荡真诚者,未必如果圆滑。您能不能看在我勉强还算个玩意儿的份上,多给我一个眼神?只会蝇营狗苟之辈,就算有再大的能耐,王爷您也不乐意用吧?那迂腐的书呆子就算文章再锦绣,未必能为国为民干实事。看在我勉强能算是个玩意儿的份上,王爷您多给我一个眼神如何?要是这次落榜,您顺手捞我一把?” 萧昀快被他气笑了:“世上怎么会有你这般无耻之人?” 林怀瑾:“无耻之人自有无耻之人的好处。正人君子不敢做的事,我敢。满朝士大夫要脸,我不要。” “……”萧昀再次无语,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只能冷冷道:“本王身边不需要废物。你最好还是回去好好温书,争取榜上有名。否则,你在本王这里并没有任何价值。” “王爷您就放心吧,我对我自己的才华很有自信,也不会因为有王爷您撑腰就为所欲为。我这个人吧,比较谨慎。关乎一辈子前途的科考,肯定会做足万全准备。要是真让王爷您捞我。日后被翻出来,对我而言就是万劫不复的灭顶之灾。只有每一步都走的堂堂正正,我才能堂堂正正做官做人。” 萧昀相信他说的是实话,脸色总算有所好转:“你最好说到做到,王妃给你准备了些东西,顺便让人给你一道送过去。” 眼看着他们总算说完正事,谢妙仪也终于可以插话:“既然来都来了,兄长吃了饭再走。” 林怀瑾立刻喜笑颜开:“那我就不客气了。虽然谢兄额外给我安排了饭菜,但最近天冷,总是吃不好。” 谢妙仪无奈:“之前让你下山来住,你又不肯。” 考虑到科考在即,林怀瑾身体又不好,谢承泽曾让他搬到自己家里暂住。 但林怀瑾拒绝了,说是那一片人多嘈杂,影响他读书。 谢承泽又想到可以在城郊清静地方给他租个小院,他还是拒绝了。 用林怀瑾的话说:这京城再没有比文殊庙更清静的地方。而且他已经住惯了,骤然换地方,可能还会水土不服。 林怀瑾不在意的摆摆手:“我就这么一说,实际上,还是文殊庙更适合读书。” 既然他执意如此,谢妙仪也不好强求。 招待他用完饭,又让高福备车,带上提前准备好的东西,安安稳稳给他送回去。 送走林怀瑾后,花厅中只剩下谢妙仪和萧昀两人。 她还真有些好奇:“王爷究竟想了什么好法子?竟然还不能提前说。” 第364章 一席之地 萧昀随口道:“没什么。现在还不确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谢妙仪若有所思。 自从彻底说开后,萧昀待她一向坦诚。 只要是能说的,从来不瞒她。 如今涉及到他俩的婚事竟然都并未直言,其中肯定有缘故。 不知为何,谢妙仪突然有些心绪不宁。 但摄政王位高权重,往来皆是朝堂大事,都说了不能说,她也不会自讨没趣的打破砂锅问到底。 两人用完饭后,萧昀亲自送谢妙仪回去。 开春了日头渐长,这会儿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长乐和半夏打着灯笼,两人就这样就着朦胧的天色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谢承泽在内廷司如何?可有遇到什么麻烦?” “太后娘娘亲自下的旨意,能有什么麻烦?况且我兄长仗义疏财喜欢交朋友,最近还结交了不少好友。” “悠着点,内廷司都是宦官。结交宦官,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放心吧,兄长心里有数。他最近结交的,都是些官宦子弟。之前过年的时,我不是带他到各家拜访过吗?当时那些个官宦子弟,其实不是很看得上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如今人家不但看得上他,还经常带他出入酒宴。一来二去,结交的人可不就越来越多了吗?” “嗯,这确实是谢承泽的长处……” 不知不觉之间,两人已经走到瑶华院门口。 萧昀替谢妙仪拢拢身上的衣服:“进去吧,最近忙着准备科考的事你也累坏了,早些休息。” 高福看他依依不舍的模样,立即心领神会:“王爷今晚是要留宿吗?奴才这就去准备。” 萧昀没好气瞪他一眼:“就你话多,不留宿。” 高福缩缩脖子不再吭声。 待萧昀转身离开,他又暗戳戳凑上前:“王爷……那……需不需要奴才去准备准备,待会传谢姑娘到书房去伺候?” 萧昀目光凉凉:“你也知道她是谢姑娘。本王最近公务繁忙,收起你那点小心思。” 高福满眼震惊的同时,在心里暗暗咂舌。 明明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那小眼神恨不得将谢姑娘生吞活剥,竟然能忍住独守空房。 看来王爷是真的很喜欢谢姑娘。 为了她好,竟然宁愿委屈自己…… 谢妙仪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轻轻勾唇。 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都是这么过的。 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偶尔也会有亲密之举。 但萧昀还真说到做到,从未在她院子里留宿。 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如狼似虎,兴致上来便不管不顾抱她上床。 撇开他们之前的特殊关系,倒还真像一对正儿八经的未婚夫妻。 发乎情,止乎礼。 其实现在才来守礼,谢妙仪觉得有点多余。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正是因为萧昀珍视她,所以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他从小多磨难,没有机会被先生好好教导。 后来又去边关历练,一身草莽之气。 虽是皇室贵胄,和这京中的王孙公子完全不一样。再加上这些年手握重兵,随心所欲惯了,做起事情来说好听点是随心所欲,说难听点是一身匪气。 从前因为喜欢她,就理所当然的想占有她。 可是随着两人羁绊越来越深,萧昀开始磕磕绊绊尝试着真正去喜欢一个人。 最开始的时候,他愿意听取她的意见,愿意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后来,也愿意从叶青菀和魏珩身上吸取经验,愿意听林怀瑾那看似不着调实则很有道理的胡说八道。很努力的,学着喜欢她。 不是情欲,不是占有。 萧昀是真的喜欢,是发自内心的,将谢妙仪视若珍宝…… 谢妙仪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院内,因吃多了积食,正准备将账册拿出来再理理,叶青菀突然来访。 “今天内廷司的人来传旨,说是我的县主府已经修葺完毕。正好明天天气不错,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吧。我其实不懂管家里事,你帮我斟酌斟酌,需要添置些什么……” 谢妙仪已经知道这件事,还想着等明日一早就去找她商量。 如今叶青菀主动找上门来,当然是没什么问题。 于是第二日午后,两人直接去了县主府。 因原先是郡主府规制,离摄政王府其实并不远,只隔了三条街的位置。 整座府邸不算太大,但雕梁画栋,修得极为雅致。 一看就是女子的府邸。 训练有素的府兵们已经早早等候多时:“恭迎县主。” 叶青菀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喃喃自语:“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士为知己者死……不是用嘴说说,而是真金白银,权势富贵。” 谢妙仪笑而不语,陪着她进府四处仔细查看。 内廷司做事自然是稳妥的,又是摄政王和皇上亲自下令,没有人敢怠慢。 从房屋到布置,处处仔细妥贴,完全挑不出任何错来。 硬要说有什么不太周到的地方,那就是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是新种上的,一时半会儿还没长起来。 不过没关系,已经开春了,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 用不了多久,园子里的小树苗就会抽条发枝,慢慢长成参天大树。根基尚不稳的各种花花草草,也终会真正的开花结果,春意盎然。 叶青菀当然很满意这样的布置,当即兴奋地摩拳擦掌:“一切都布置的差不多了,我是不是应该办一场开府宴?这么多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真正落地生根。哪怕不靠别人,不嫁人,我也可以过好自己的日子,可以在这世上立足。如今,我终于做到了。我要让我父母兄嫂们知道,我成功了。也要让魏珩知道,就算离了他,我也可以过得好。这世道再如何艰难,我也终究挣出了一席之地……” 第365章 明珠蒙尘 叶青菀的开府宴最终定在二月中旬。 她自知身份尴尬,不知该如何发请帖,只好请教谢妙仪。 谢妙仪给她出主意:“首先,肯定要请你想请的。然后,就只请登门拜访过你的。你想让你在意的人知道你过得很好,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至于那些登门拜访过的,都有心结交你。其余的,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不必太在意。” 叶青菀深觉有理频频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那酒宴的事……你知道的,国公府一直是国公夫人当家。这么多年,她也没让我管过事。我郡主娘亲教过我管家理事,我倒也不是不会,就是没做过,怕做不好。” 谢妙仪笑着安慰她:“每个人都各有长短,会管家理事的多了去了,但如你一般能为朝廷效力的可不多见。更何况,你乃名士,你的开府宴岂能跟普通人的开府宴一般庸俗?” 叶青菀恍然大悟,当即琢磨出味儿来:“明白了。普通的宴席多没意思?名士的宴席必须与众不同。曲水流觞,正好开春了,咱们来一场应景的曲水流觞……我得想办法弄一些干冰出来,到时候,让大家开开眼界……” 她花样向来多,谢妙仪很放心:“你只管出主意就行,其他的……交给我来就好。” 叶青菀当即感动的贴到她身上:“美女姐姐贴贴……” 谢妙仪笑着推开她:“我帮你操办酒宴,你也得帮我个忙才行。” 叶青菀歪头:“?” 谢妙仪取出一本册子推到她面前:“你听说过……《明珠记》吗?” 叶青菀名下产业众多,就连畅音楼也是她的产业。 因每次排的新戏都很有意思,又有很多新鲜玩意儿。如今的畅音楼,已经是全京城头一号的戏园子。 畅音楼的戏班子,自然也是全京城数一数二。 如今最当红的名伶,就是畅音楼的当家花旦水云儿。 几天之后,几个月没有新戏的水云儿再次登台,楚楚可怜唱了一出《明珠记》。 谢明珠的温婉大方、贤良淑德、冰清玉洁,被她演绎的入木三分。 也果真如林怀瑾所说,扮演周母的老旦尖酸刻薄,伪善的嘴脸表现的淋漓尽致。 周公子当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顶着一副油头粉面的皮囊,却是个阴险歹毒的衣冠禽兽。 母子俩伙同赵小姐狼狈为奸,贪婪刻薄歹毒,越发衬得那谢小姐好不可怜。 听说刚演第一场,就有人入戏太深持刀上台,差点当场闹出人命。 演出第二天,某位可怜的贵夫人感同身受,当场打赏那被欺负的凄凄惨惨的谢小姐一大锭金元宝。 演出第三天,某位老封君泪流满面,事后非要收那‘谢小姐’做干女儿…… 就连谢妙仪听说后都表示震惊:“入戏这么深呢?” 叶青菀正忙着看兵部送来的舆图,随口道:“怎么可能?都是我找的群众演员。” 谢妙仪:“……什么演员?” 叶青菀随手在舆图上添了几笔,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这画的都是个啥呀?这画图的肯定是个文科生,而且完全没有数学基础……哦你说群众演员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有这些奇闻异事的加持,那出戏一定会更加广为流传。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谢小姐多么的清白无辜……” 其实无论哪个时代,很多人都是随波逐流,人云亦云。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异类,哪怕有别的想法也不敢说出来。 周帷骗婚的事刚出时,确实有很多人在背后说谢妙仪的闲话。 在他们眼中,这桩婚事不作数又怎么样? 谢妙仪毕竟孤身一人与周帷一个屋檐下生活那么多年,突然没名没份的,就相当于是个外室,还不如当初直接成婚呢。 后来听说两人没有圆房,依旧有很多人是这样的看法。 有没有圆房谁知道呢? 就算真的没有,在男方家住这么久,也绝对算不上清白干净。 说到底,连二嫁妇都不如,就是个被玩剩下的女人。 可随着《明珠记》一出,渐渐有人开始同情谢妙仪。 因为从头至尾,她都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 从未有任何行差踏错。 给她安上很多莫须有的罪名,实在是不应该。 更有心思活络的通过那所谓老道看出其中端倪,就算心中仍然不屑,嘴上也不敢说出来。 万一……万一这是真的呢? 万一谢妙仪将来真的攀上高枝,此时嚼她舌根终归不好。 随着《明珠记》上演一段时日,周家人丑恶的嘴脸当然人尽皆知。同情谢妙仪,帮她说话的也不在少数。 谢妙仪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更珍惜当下,不太在意外头的流言蜚语。 无论外人说什么,对她影响都不大。 她依旧安安稳稳待在摄政王府里,忙着替叶青菀筹备宴席的同时,也没忘记梳理这些年的账目。 到了进考场的前一天,又亲自打点好一应物品给林怀瑾送过去。 就在林怀瑾忙着科考的时候,也终于到了叶青菀开府宴的日子。 一共发出去六十几份帖子,到场的却远远不止六十几人。 有不少人连她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甚至不知道她是县主,稀里糊涂的就提了礼物登门拜访。 经过这段时日的历练,叶青菀也沉稳不少,而且装高人越来越得心应手。 她没有亲自迎客,也并未将待客的地点放在常规的地方。 而是在后山竹林中摆上垫席,一炉清香,一盏清茶以待客。 还毫不客气地从摄政王府中搬走很多冰块,一番人工操作后,周围竟然薄雾袅袅。 迎着阳光,还隐约能看见彩虹。 几只仙鹤悠然地在烟雾丛中散步,姿态优美娴雅。 乍看上去,简直不似在人间。 “不愧是声名遐迩的叶先生,果然风雅至极。” “何止风雅,没闻见烟味,却能凭空造出烟雾和彩虹,怪不得都说她学识渊博。” “听说这位先生最精通的是地理学,天文地理皆为自然。能造出这样的景象,倒也不足为奇……” 宾客们全都叹为观止,对叶青菀的学识又有了新的认识。 也有头一回登门的压根没搞清楚状况,发现这位叶先生竟然是个女子,公然出面亲自待客后颇有微词…… 第366章 她不会再回头 叶青菀也不惯着他,一个眼神,她的亲兵立即上前将人轰走。 而且记录下名字,永远不往来。 其他人见状,就算心里瞧不上她,也不好在当场发作。 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开始按捺不住当场向叶青菀讨教。 叶青菀虽姿态孤傲,倒也有问必答。 因在场人数众多,每个人问的问题都不一样。 得益于她前世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得益于现代地理学文理双修,得益于她两岁就开始看动画片,更得益于她曾经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叶青菀什么都听过见过,基本上都能对答如流。 天文地理,医卜星相,诗词歌赋,军械火器乃至各种奇淫技巧。以及世界之大,西域海外各国奇闻异事。就算不精通,她多多少少也知道点皮毛。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叶青菀他哥和他爹拿着请帖,一肚子火气赶到时,竹林中已经高朋满座。 一群高官显贵们难得安静下来,井然有序与她探讨各种问题。 还有那定力稍差的,已经悄悄摸出笔和手札打算记录下来。 父子几人有点懵。 她哥:“她这算是女子干政吧?” 她爹:“不算吧?那太医院院首问的分明是医药相关的问题。” “可是兵仗局提督跟她说的是军械。” “钦天监讨教的是算术……” “治水之道总算干政吧?” “……她怎么什么都懂?” “之前总听她说什么寒窗苦读二十年,难道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她另有名师指点?” “……好像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但女子干政就是不对,更何况,她如今是和离之妇,如此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不行,我今天非得将她带回去严加管教,免得在外头丢人现眼……” “你要把谁带回去?”叶青菀他爹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咬牙切齿的声音:“你们父女之间的恩怨我管不着,但是我告诉你,谁要是耽误了兵部改制,我把他头拧下来当球踢。” 叶青菀他爹也是武将,深知兵部尚书脾气火爆:“你改制就改制,与我何干?” 兵部尚书面色几乎狰狞:“没有叶先生,我上哪改制去?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必须把火炮造出来。你要是敢耽误我的好事,我就把你狗头拧下来当炮弹打。” “何谓火炮?”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除了火炮之外,我们兵部还有很多问题要向叶先生请教。等高线和图标还没研究明白呢,你就想在这捣乱是吧?” “……我没有。” “起开,别挡本官的道。”兵部尚书一胳膊肘推开他,一秒变脸,笑的像朵花一样拎着礼物上前拱手:“叶先生,我来迟了。听过先生精研地理学,此乃《闻氏山河志》原版孤本,还请先生笑纳。” 叶青菀她哥:“……还要把她带回去吗?” 他爹还来不及说话,又被人推了一把。 只见德高望重的闻太傅吹胡子瞪眼,急急忙忙奔上前:“小子无耻,分明是我闻氏的传家之宝,你倒是会做顺水人情。所以叶先生……那阙词的下半阙到底是什么?老夫召集门生填词数十遍,始终差了点意思。” 叶青菀他哥和他爹:“……” 父子几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最后他大哥实在忍不住了:“……要不咱们也去听听?我最近正好遇到点事,不知小妹能不能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 她三哥也面露尴尬:“小妹之前曾与我说过治水之策,我觉得挺有道理的,要不……再听听?” 叶青菀她爹:“……那就……一块听听?” 魏珩匆匆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最近朝中出了件大事,再加上正在科考期间,他实在是分身乏术。 今日为了能参加这场开府宴,他已经暂时放下大半公务。 可匆匆忙忙赶到,还是晚了一步。 他本来以为,叶青菀身为女子实在不宜太过抛头露面。 之前与朝臣们单独会面相谈也就算了,今日这种场合应该要避嫌才是。 于是魏珩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进门就要求见她。 引路的下人也没有拒绝,直接将他带了过来。 在路上的时候,魏珩还暗暗猜测,既然肯见他,是不是态度已经有所软化。 等来到竹林之后才发现,叶青菀早已高朋满座。 就连一直叫嚣着要将她带回去好好管教的叶父,都偷偷摸摸坐到了席间。 叶青菀一袭青衣飘渺如仙侃侃而谈:“关于这扫把星,我确实有一定的见解。天象之说,或许真的恰有其事。但依我之见,扫把星乃不祥之说却不尽然。宇宙浩瀚,繁星无数。其实每一颗星子,都有其运动的轨迹和规律。扫把星是因为星体巨大,且运动周期短,我等凡夫俗子可以肉眼所见,因而才广为人知……” 魏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叶青菀,从容淡定,胸有成竹,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最重要的是,她眼里是有光的。 哪怕只是薄施脂粉,一身素衣,整个人依旧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她的声音有条不紊、铿锵有力,她说出来的话见解独到,听得人欲罢不能。 只要她一开口,哪怕是原本面露不屑的人,都会不知不觉被吸引。 从最初的惊异,到最后的彻底入神。 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全都听得如痴如醉。 在这一刻,叶青菀的存在超越了世俗,超越了男女大防。 她就是真正的智者,真正的名士。 是世间最耀眼夺目的存在,哪怕看不上她是女子,也不得不折服于她的学识。 魏珩在旁边看着,越看越神思恍惚,越看越不敢上前。 这和他认识的叶青菀根本不一样。 他所知道的叶青菀,善良,温暖,有些急躁冲动,像个能温暖人心的小太阳,又像是只叽叽喳喳的百灵鸟。是个很好的姑娘,却也只是个姑娘。 可是眼前这个女子,气度从容,学识渊博,举手投足皆不俗。 魏珩终于明白摄政王为何要大动干戈。 也终于明白他为何会说:国士之才,当以国士待之。 同时,他也终于清晰地认识到,叶青菀是真的不会再回头了…… 第367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咳……”魏珩只觉得胸口一痛,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世子。”随从急忙上前扶他。 “她不会回头了,真的不会再回头了……” 魏珩推开随从的手,几乎是狼狈地落荒而逃。 如果说从前他依旧抱着一丝希望的话,那今日这一幕,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妄想。 因为他猛然发现,叶青菀之前说的是实话。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其实从来不是徐芸儿和那个庶子。 而是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三观不合,根本不是一路人。 他甚至从来不了解叶青菀,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只会自以为是的用华服美食,用荣华富贵,一厢情愿的去对她好。 可实际上,这从来就不是叶青菀想要的。 在后宅做个贵夫人,还要因生不出孩子遭人诟病,对她而言更是莫大的羞辱折磨。 她满腹学识,有志报国。 站在阳光下,站在所有人面前一展所长,才是她真正向往的生活。 所以当年初遇时,叶青菀才会女扮男装到外头经商开酒楼,还总是借着酒楼老板的身份去了解外面的广阔天地。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注定不是一个安于内宅的女子。 被夫君养外室生庶子伤透心的女子,可能会因为夫君的忏悔而回头,也可能会权衡利弊后不得已回头。 可是,曾经被折断翅膀的苍鹰恢复羽翼后,绝对不会再怀念被折断羽翼拴上锁链关在笼子里的生活。 她只会飞得更高更远,天高海阔任遨游…… “呵呵……她不会原谅我了……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魏珩忍不住笑出声,又呕出一口血:“呵呵……这一次,她不会再听任何人的话……她不会原谅我……更不会再回头……她只会飞得更远,远到我连碰都碰不到……” 笑着笑着,他泪流满面喃喃自语:“原来,我们真的从来不曾是一路人……我从来都不知道,女子还有这般活法……原来,她眼里的光从未熄灭。只是这些年来……被成国公府一点一点磋磨没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在最无助的时候遇到那束光,却又要我眼睁睁看着她从我眼前离开……为什么……这般好的女子既然能让我遇上,为什么不能永远属于我?为什么不能……” “世子……”随从想去扶他。 “滚开……为什么我这一生,都要活在兄长的阴影下?活在别人的期望里?为什么,我不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我这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在争取别人想要的……为什么偏偏我自己想要的?半点都留不住……” 魏珩几乎疯魔,猩红着眼跌跌撞撞往外跑。 心心念念这么久的见面机会,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在站到叶青菀面前,甚至不敢面对她。 因为他知道,他已经彻底的失败了。 从今以后,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或许这一辈子,往后余生,天上地下,他们之间也不会再有别的交集。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噗……” 魏珩的情绪彻底失控,极度哀恸之下再次狠狠吐出一口血。 晕过去之前,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叶青菀的场景。 那个时候,她是女扮男装的翩翩少年郎。 在几个书生争的面红耳赤的时候她出现了,自信从容,意气风发。 简单三言两语,就让在场众人无不信服。 哪怕当时魏珩自视甚高,也在第一眼就被她吸引。 当时他想的是—— 又是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不知是哪家子弟?日后长成,也定是个人物。 魏珩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似真似幻间,他仿佛看见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与今日侃侃而谈的叶青菀渐渐重合。 哦,原来真正的叶青菀是这样的。 一直都是这样的。 只是七载时光,日渐位高权重的魏大人,渐渐忘记了她当初的模样而已…… 魏珩在县主府吐血晕倒被抬走的事第一时间传到谢妙仪耳中。 因为,叶青菀什么都会一点,就是对管家理事不太擅长。 再加上今日是她的主场,她必须要一鸣惊人,以她最擅长的才华直接镇住所有人。 压根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 所以这场开府宴,由谢妙仪替她操持。 从食材的准备到器皿陈设,再到安排坐席,接待宾客,都由谢妙仪一手操持。 宴席上出这种事情不算什么好事,而且麻烦很多。 但出事的人是魏珩,他的随从们很自知之明直接将人抬走。所以,就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谢妙仪还是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叹口气:“他是真的爱极了青菀……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魏珩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他对叶青菀,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可惜就像叶青菀所说的,他们三观不合,生来就不是一路人。 从前能勉强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叶青菀一直在忍,被这个时代逼着不得不忍。 前世能一直在一起,也是因为叶青菀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出路。又被这个时代逼着,被魏家的权势压着,打落牙往肚子里咽。 如今她终于忍无可忍,他们之间立刻分崩离析,走上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可是,他们也是真的爱过。 走到如今这一步,还真是令人唏嘘…… 唏嘘归唏嘘,谢妙仪并没有时间想太多,因为她还得忙着安排酒宴。 这一次的酒宴和以往都不同,叶青菀想了个曲水流觞的新花样。 桌子、餐具都是她提前画好图样找匠人赶制出来的,在青松翠竹之间流水涓涓,烟雾袅袅,一道道精致的菜肴盛在琉璃盏中,又放入木制托盘漂浮在水面上。 既有巧思又风雅,光是看着都赏心悦目。 但一旦出错,那就闹笑话了。 所以谢妙仪干脆全程盯着,势必要将场面给叶青菀撑住。 另外,在这个时代毕竟男女有别。 叶青菀自己特立独行,也要顾及其他女眷的名声,总不好叫大家男女同席。 所以女眷和男宾的宴席自然是分开的,而且隔得很远。 叶青菀孤身一人,她在外头抛头露面,谢妙仪自然要帮她招待好女眷。 不过她的名声一向不好,女眷们还真不爱跟她来往,就连昌平郡主和她几个嫂嫂都没来,一共就堪堪凑出一桌。 魏璃倒是在其中。 谢妙仪跟她们都不熟,一番客套的招待后,又忙着去查看各处的事宜,生怕出一点纰漏。 好在她料理家事多年,应付这种小场面还算轻松。 听下人汇报,宾客们从来没见过这种风雅,都很满意,也算是宾主尽欢。 酒宴接近尾声时天已擦黑,谢妙仪正在园子里安排烛火事宜,突然听见有人道:“谢公子,这边请。” 第368章 魏姑娘,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谢公子? 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急忙回头循声望去。 这一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谢承泽显然是有些喝醉了,连走起路来都脚步虚浮。 偏偏还有一名美貌的丫鬟提着灯笼,搀着他急匆匆往僻静处走去。 谢妙仪嫁到京都这些年,参加过的宴会不在少数,也见识过各式各样的手段。 眼下这个情况,明显不太正常。 “阿兄,阿兄……”她赶紧出声想要叫住谢承泽。 但谢承泽没听见,还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游廊尽头。 谢妙仪越发觉得不太对劲,匆匆对眼前的丫鬟婆子们交代了几句,就立刻提着灯笼追上去。 穿过抄手游廊,就是一处僻静的花园。 园中小桥流水,假山林立。 再加上天已擦黑,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真切。 谢妙仪找了半晌,愣是没看见人影。 她都快怀疑谢承泽是不是让人给算计到床上去了,正准备跟长乐和半夏分头去找,突然听见一处假山后传出委屈的啜泣声:“谢承泽,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为什么我派人约了你那么多次,你都不肯见我一面?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也一封都不回?” 谢妙仪愣怔了一瞬。 这是……魏璃的声音? 她隐隐约约猜出什么,放缓脚步悄悄靠过去。 透过假山缝隙,果然在隐蔽的假山后看见谢承泽和魏璃的身影。 魏璃手里打着灯笼,隐隐约约的光亮照出了她脸上的泪痕。 原本面红耳赤的谢承泽似乎突然酒醒了一大半,急忙退后几步与她拉开距离,无奈叹口气:“魏姑娘,听说……你与忠勇侯府正在议亲。” 魏璃听到这件事就心烦:“那是我父母兄长的意思,不是我自己的意思。” 谢承泽轻声道:“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魏璃向前逼近一步:“你少跟我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那为什么妙仪姐姐可以跟摄政王私下来往??连《明珠记》都出来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的婚事大概已经定了吧?妙仪姐姐和摄政王,什么时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谢家人吗?妙仪姐姐可以跟摄政王私定终身,为什么你跟我不可以?” 谢承泽被她逼得连连后退,无奈道:“魏姑娘,舍妹那是逼不得已。况且,我一介草民,岂敢辱没了您?” 魏璃终于停下脚步:“你不是一介草民,你如今是内廷司八品供奉,大小也算有个官职在身。” 谢承泽苦笑:“不过是个虚衔。况且,内廷司随便一个内侍,品阶都比我高。” 魏璃很有信心:“你如今已经知道摄政王的身份了吧?他既然要名正言顺迎娶妙仪姐姐,就不会任由你一辈子都只是个八品供奉。你见多识广又聪明,有上进心,假以时日,一定会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谢承泽默了默:“那你为何不直接选择一户权贵人家?偏要陪我一块吃苦?” 魏璃气红了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明明知道的,我喜欢你,只喜欢你。忠勇侯府的小侯爷再好也不是我喜欢的人。我魏璃再尊贵,他喜欢的人也不是我。以前我觉得,世家联姻都是如此。裙带关系,利益共同。别人可以这样,我也可以,并且该这样。 可是,如今我发现妙仪姐姐可以和摄政王私定终身。世俗礼法又如何?媒妁之言又如何?他们依旧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嫂嫂……不……青菀姐姐如今虽然与我阿兄和离,但至少她曾经拥有过。而且,她最终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了自己想要的。 她们可以和离,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可以凭自己顶门立户,为什么我就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去嫁给一个我不喜欢也不喜欢我的人?为什么她们都可以随心所欲,我就必须要守在条条框框里? 谢承泽,我魏璃一辈子循规蹈矩,听从父母之命。唯独这一回,我想喜欢你,我想自己选。” 她的一番话,说得赤诚而热烈。 谢承泽几乎招架不住,狼狈转过身不敢看她:“魏姑娘,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魏璃理直气壮道:“都喜欢。就连你故意躲着我、避着我、拒绝我,我也喜欢。因为我知道,你之所以躲着我,避着我,是因为你是个好人,是个正人君子。” 魏家现在如日中天,她是成国公府唯一的嫡女。 她的婚事,不知道被多少人家惦记着。 尤其对门第低的人家而言,娶到她,几乎可以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是,哪怕她跟谢承泽孤男寡女在山洞里过了一夜,哪怕两人之间早已有无数次肌肤接触算不得清白,谢家愣是一个字都没提。 谢承泽也不像是没有上进心的人,对仕途明明很热衷。她这根现成的高枝摆在眼前,却从来没有任何攀附的意思。 他们俩从前发生的那些事,只要泄露出去一星半点,他就有可能会娶到成国公府的掌上明珠。 她这阵子的那些邀约,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只要被人捉到孤男寡女,又有摄政王撑腰,她不嫁也得嫁。 还有那些白纸黑字的书信,那真真是私通的确实证据。 魏璃真的是赌上了自己的清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去跟谢承泽来往。 结果,他愣是纹丝不动,只字不提。 魏璃当然也怨他不解风情,可他越是如此,她越是放不下。 因为谢承泽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她相信哪怕他将来不喜欢她了,也不会亏待她,更不会伤害她。 比起只因利益结合的小侯爷,比起那些个心思深沉的权贵子弟。魏璃更愿意选择一个自己喜欢,并且很好的人。 谢承泽闻言愣了愣:“可是魏姑娘,你受得了吗?你生来便是公府千金,金尊玉贵。根本不知道人间疾苦,不知道寻常人家的日子该怎么过,也不知道世人生来便分三六九等。我谢家门第低微,处处遭人贬低轻视。 我谢承泽风里来雨里去,一介草莽。你想想,三五载后再相见,你的闺中姐妹们都是名门仕宦家的贵夫人。唯独你,一介商人妇,或是末流小吏之妻。原本该坐首席的高门贵女,却沦落到连末席陪坐的资格都没有。这样的日子,你真的受得了吗?” 第369章 我不喜欢你 “我……”魏璃突然被问住了。 “旁人的孩子生来尊贵,有名师大儒教导,可入国子监读书。蒙家中祖辈庇荫,也可入军营历练。无论想要什么,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唯独你的孩子,末流小吏之子。名师大儒不屑登门,家中又无祖辈庇荫。生来便低人一等,以后每走一步,也比权贵之家的孩子更艰难。”谢承泽转过身,反客为主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我……”魏璃越发哑口无言,被逼的节节败退。 谢承泽也忍不住激动起来,提高音量厉声道:“魏姑娘,就算你受得了,你的孩子能受得了吗?他会不会怨恨你,明明是高门贵女,却要如此自甘堕落?就算他不怨你,你忍心吗?忍心因你一念之差,让自己的孩子生来就比别人更艰难吗?男子尚可建功立业,若是女儿,没有良好的出身,以后也只能低嫁。就算是高嫁,也没有娘家人能为她撑腰。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嫁给我这种人,那你这辈子就毁了,全毁了。” 魏璃一路被逼到角落里,整个人都是懵的:“我……我不知道。” 谢承泽依旧步步紧逼:“那你知道什么?” 魏璃被逼出眼泪,语无伦次:“我知道…我知道…其实……这样的话妙仪姐姐曾经说过,我以为……我是受得了的……不是……我曾经以为我受不了,所以我一直在犹豫,也任由母亲继续以忠勇侯家来往……可是当我亲眼看见青菀姐姐可以勇敢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看见她可以不畏世俗流言蜚语……我又觉得……又觉得……我能受得了……比起往后一辈子都随波逐流,按照世人眼中的标准去活着,我……我也想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想跟妙仪姐姐和青菀姐姐一样……可以有滋有味的去活……” “所以,你真的想自甘堕落?” “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自甘堕落……摄政王答应过我,你一定会大有前程……更何况,他还想用我身后的魏家来给妙仪姐姐做最后的后路……他一定会让你配得上我的……” 这是谢承泽没有想到的:“你什么意思?” 魏璃实话实说道:“字面上的意思……摄政王手握重兵,现在看起来风光无限,但物极必反。像他这样会威胁到皇权的权臣,自古以来有几个能善终的?可是朝廷局势也需要平衡,就算将来陛下亲政,也不可能一并将我魏家和摄政王连根拔起。 我们魏家和他之间,最起码是能保住其中一方的。况且长姐还年轻,只要有她在一天,就一定能保我魏氏一日平安……摄政王对妙仪姐姐当真情深意重,我魏璃这个人,就是他为妙仪姐姐,为你们谢家,留下的最后一重保障……” 谢承泽沉默了很久:“明知是棋子,为何还要以身入局?” 魏璃苦笑:“我们世家女子,又有谁不是棋子?包括我长姐魏太后在内。而且,这是我自己愿意的。谢承泽,无论你喜不喜欢我……我就是喜欢你。你越是无视我,拒绝我,我就越是喜欢。” 谢承泽又是一阵沉默:“……魏姑娘,你是天之骄女。或许,只是因为没有得到,所以不甘心罢了。” 魏璃叹气:“你看,你明明知道我能成为你谢家的护身符,依旧在拒绝我。你不是无情无义,你是太有情有义。你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肯定需要我。可是你宁愿放弃摆在眼前的机会,也不想坑我害我。谢承泽啊谢承泽,你这个样子,让我如何放得下?” 谢承泽狼狈地转过头不敢看她:“魏姑娘,你也不必太高看我。只是我家小妹曾受人坑害,差点耽误一生,我不想也去害人,不想变成周帷那样的人。我一介草莽,如何能跟世家子弟相提并论?世家子弟自幼有名师教导,仁义礼信,比起我这样的人来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承蒙错爱,但是,我不配。” 魏璃眼中蒙上一层雾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都已经不知廉耻,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要拒绝我吗?如果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为何不敢看我?” 谢承泽一狠心转过头,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既然你非要问个明白,那我就说个明白。我对你,确实没有任何感觉。而且我家门第低微,我父母年迈粗鄙,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妹妹。二妹如今声名狼藉,小妹天真憨傻。你这样的金枝玉叶,能容得下他们吗?就算能容得下,又是否能照顾得好他们?我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我自知配不上你,你也做不好我谢承泽的妻子。 我今日来此就是要与你说清楚,如今你已经在议亲,从今以后,不要再做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就算你再如何纠缠,我对你也没有任何感觉。魏姑娘,请自重。” 这话可谓说的极重。 魏璃再也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花终于滚出眼眶。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吧嗒吧嗒往下落。 “好……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我从今以后也不会再死缠烂打。我魏璃生来高贵,也不是非你不可……”她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狼狈又决然地转身跑开。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谢承泽才慢慢转过头看向她消失的地方,愣愣盯着看了很久。 谢妙仪从暗处走出,轻轻叹口气:“既然魏姑娘对你有情有义,你又何必如此绝情?从前你拒绝她我能理解,以成国公府的门户,要想让我们谢家消失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但如今有摄政王撑腰,他又有意撮合你二人,如果你也有意的话……” 第370章 权臣能有什么好下场? 谢承泽不知道她听见多少,收回视线淡淡道:“她这样的小姑娘我见多了。自幼养在深闺天真烂漫,不知人间疾苦,也不知人心险恶。一出英雄救美,便不管不顾芳心暗许。日后吃了亏受了苦,后悔也晚了。她年纪尚小,我不能眼睁睁看她走错路。” “呵……”谢妙仪轻笑一声:“你能说出这番话,就证明她没有看错人。” 谢承泽怅然苦笑:“我只是一阶小吏,就算有摄政王提拔,我们谢家草莽寒门根基浅薄,也够不着成国公府的门楣。贫贱夫妻百事哀,花前月下的时候千好万好。一旦真正过起日子来,她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三六九等。 如今她说她受得了,可事到临头就不一定了。一时佳话,一世怨偶,何必呢?我向来有自知之明,更何况,周帷一出算计差点毁你一生。我实在不想因为同样的事情,再去毁另一个女子一生。” 谢妙仪知道兄长一向很有自己的主意。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一声轻叹。 谢承泽也不想在背后过多议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随口岔开话题:“从前我总是不放心将你交给摄政王,如今知道他为你谋算到这个地步,我再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萧昀连后路都为她谋划好,也是谢妙仪没有想到的。 她的眉眼渐渐柔和下来,眼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我也没想到。但是,王爷会做这样的安排倒也无可厚非。他身份尴尬,如今看起来确实位高权重,花团锦簇。可惜皇权之上,容不得太多掣肘。日后琅儿长大亲政,未必会容得下他。君心难测,或许只有连根拔除他才能安心。” 谢承泽呆滞了一瞬:“这些你早就想到了?” 谢妙仪叹气:“当初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赌,也有这方面的顾虑。自古以来,权臣能有几人得善终?况且在很多人眼里,他简直就是个乱臣贼子。” “那你还……” “不是你说的吗?富贵险中求。”谢妙仪无奈笑笑:“而且,我是真的喜欢他。”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只要大仇得报,那其他的都无所谓。 最顾虑的,一直都是家里人。 后来谢承泽说富贵险中求,谢妙仪突然也就释然了。 以她谢家的门楣,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关系,一辈子也攀不上摄政王的高枝。 既然想求这改换门庭的富贵,那肯定是要冒点风险的。 商人投机,没什么可纠结的。 谢承泽安慰她:“既然咱们已经达成共识,那就无需再多说。” 谢妙仪笑笑:“我之前是真的不知道他竟然还特地给我们谢家留了条后路,虽然你不领他的情,但我必须要领啊。” “你想如何?” “不想如何。我只想陪着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直陪在他身边。”谢妙仪不自觉勾起嘴角:“你不知道吧?他其实是个很孤单的人。哪怕是最差的境地,只要有我陪着,他就没那么孤单了。” 谢承泽失笑:“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他。” 谢妙仪也跟着笑:“那是当然。遇上萧昀,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兄妹俩年少时经常一块打理生意,早就培养出旁人没有的默契。 谢承泽隐约猜到她的想法,故作轻松一摊手:“既然你打定主意要一直陪着他,我们谢家自然也要陪着你。我不识好歹没能领他的情,那便在别处居安思危,慢慢先做好准备。万一将来真发生什么变故,也还有一条退路可以走。” 谢妙仪与他相视一笑:“正有此意。” 谢承泽无奈:“你先别笑,爹娘还没同意你们的婚事呢。” 谢妙仪笑着眨眨眼:“算算日子,爹娘应该已经收到咱们的书信。再过几日,也该有回信了。” 谢承泽点点头:“说起来,我正好有桩事要与你商量。婉仪今年已经年满十六,母亲去年就开始替她相看合适的人家。原本江州通判家有意,但……如今我大小也算有官身,你又是王妃之尊,她的婚事……恐怕要从长计议。” 想起天真烂漫的小妹,谢妙仪不禁勾唇:“放心吧,我已经在信中跟爹娘说了。小妹的婚事先等一等,等我名正言顺与王爷大婚,等你再往上升一升,我自然会替她操持……” 兄妹俩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回到园子里。 谢妙仪还有事情要忙,嘱咐长乐亲自将谢承泽送回宴席上交给他的亲随,她自己则先返回女眷那边去招待客人。 在谢妙仪的操持下,叶青菀的开府宴办得得热热闹闹,而且别开生面。 没过多久,曲水流觞宴就在文人雅士和权贵之间流传开来。 叶青菀在竹林与众人闲谈时侃侃而谈,除了简单的诗词歌赋、医卜星相之外,连儒释道都涉及。 只要有人敢问,叶青菀就敢答。 虽然很多东西闻所未闻,但多半是有道理的。 一场招待宾客的闲谈,愣是变成了坐而论道。而且不拘一格,有问必有答。 也正因如此,叶青菀的这场开府宴竟成为一时美谈。 又因她在竹林提出的很多学说渐渐被证实,甚至改变了后世某些事物的发展。 所以这一场宴会,被世人称之为—— 竹林雅叙。 是一场鼎鼎有名的盛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目前的影响是,随着这场宴会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叶青菀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杂学也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有不少人在暗处悄悄打听,什么时候再办一场这样的宴席?究竟要什么样的身份,才能获得与她坐而论道的机会? 开府宴只有一场,错过了当然不可能再赶上。 但叶青菀每三日抽签见一人的规矩依旧在延续,只不过是从摄政王府换到了县主府而已。 在摄政王府时,门槛太高,很多人就算蠢蠢欲动也不敢登门。 换了县主府以后,无形中的压迫感少了很多,登门拜访的人自然也就更多了。 再加上最近正好是春耕的季节,经过户部层层选拔,送了几位农科圣手到叶青菀府上研究探讨提高粮食产量的方法。 她深知民以食为天,也顾不得装名士。 挽起袖子脱掉绣鞋亲自在府中开辟出一大片试验田地,铺上不同的土壤开始做实验。 她学的是地理学并非农科,对农业其实不是特别熟。 也幸亏她学的是地理学,流氓一样的大数据经常给她推荐各种与地理相关的知识。 在一环扣一环的关联下,导致叶青菀经常刷到很多关于农业的视频。 将那些知识再结合土壤、气候,结合她从小到大接受过的现代知识,做出来终归是不会太差的。 虽然每天灰头土脸,但叶青菀真的很开心。 整个人干劲十足,吃麻麻香,倒头就睡。 厌食、恶心、失眠?不存在的。 焦躁、抑郁、掉头发?更不存在。 每天一睁眼,就有各路人马拎着礼物等候在门口,只求见叶先生一面。 连带着名下的铺子也人满为患,天天挣得盆满钵满。 还有摄政王时不时嘘寒问暖,送钱送物送关怀。 就连她自己都觉得—— 有钱有势有地位,我有什么好抑郁的? 愁今天的钱花不完吗? 眼看着叶青菀越来越好,并且忙得脚不沾地。谢妙仪彻底放下心的同时,终于可以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除了偶尔帮着谢承泽打点外面的关系之外,最重要的,当然是赶紧理清账目。 在此期间,谢妙仪也终于收到了父母的回信…… 第371章 卖身抵债 谢父谢母这些年年纪渐渐大了。 再加上女儿远嫁京城,整整四年没有再见过一面,心里总是日夜牵挂着她。 而且,就算是谢妙仪报喜不报忧,她多年无子,谢家人也早就看出端倪。 谢父谢母也渐渐后悔当年碍于世俗,非逼着她嫁给周帷。 后来得知周家人狼心狗肺差点害死女儿,更是悔不当初。 骤然得知谢妙仪跟摄政王的事,他们是震惊的,也很惶恐不安。 不过从字里行间,夫妻俩都看出经此一事,她是真的长大了,也知道该如何为自己打算。 所以这一次,他们决定放手。 让谢妙仪自己选。 上一回因为他们的强迫,耽误了她的青春少艾。 这一次,就让她自己选吧。 只是有一点,如果以后受了委屈千万别再忍着。 哪怕谢家在摄政王面前人微言轻,也一定会想办法护着她…… 谢妙仪看完回信,忍不住红了眼眶。 整整两世,她的家人永远坚定地站在她身后。 哪怕他们逼她做过错误的选择,归根结底也是因为疼她爱她。 也幸好她有机会重来一次,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他们惨死的命运。 长乐心疼她:“小姐是想家了吧?如果不方便回去的话,不如让王爷出面将二老接到京城来?” 谢妙仪放下手中的信笺叹口气:“恐怕还得缓一缓。” 眼下京中事务繁多,她肯定是走不了的。 让父母进京也不现实。 因为谢家刚接下内廷司香料供应的生意,谢承泽要留在京中上下打点,家中的生意当然只能由父母来打理。以后谢氏香料就是贡品,但凡出点纰漏,都是掉脑袋的罪过。 这桩生意又来的太突然,家里的香坊虽然能应对得来,很多细节肯定要重新斟酌再斟酌。短期内她父母都得亲自盯着,从采购原料到运输入京,半点不敢掉以轻心。 小妹婉仪这些年也开始学着打理家中生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势必也要留在家中助父母一臂之力。 恐怕得忙过了这阵,他们一家才会有团圆的机会…… 所幸除了远在江州的亲人们,谢妙仪在京中结的干亲林怀瑾也很不错。 科考结束后,他先是倒头睡了三天三夜。 然后去文殊庙后山大笔一挥,用鲜红的朱砂画出三幅画。 除了那幅《冬雪梅》之外,另有《映春山》《夏日升》《秋叶红》三幅。 果然如他当初所言,凑成了一幅四季美景。 单看是一幅画,拼凑在一起又是另外一幅。 谢妙仪啧啧称奇:“阿兄的画技可谓鬼斧神工,将来必是一代丹青圣手。” 林怀瑾又顺手拿出一幅金刚怒目:“混口饭吃而已。你这些年被小人算计流年不利,再来幅金刚怒目图避避邪。” 谢妙仪由衷感叹:“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又过了几天,周帷勾结逆党的案子终于有了结果。 据萧昀所说,刑部对赵素兰用尽手段,她什么都招了个一干二净,就是不承认自己是肃王细作。 原本奄奄一息的周鸿也被救回一条命,在酷刑之下,将知道的全都吐了出来。 母子俩的供词完全一致,唯独一点,不承认自己是肃王的细作。 倒是很痛快的承认,他们之所以会回到大盛,完全是因为周鸿掐死肃王新宠刚生的儿子,肃王下令要他偿命。赵素兰逼不得已,才带着一双儿女逃离雍国回大盛找人接盘。 为了活命,母子俩也很痛快的出卖肃王。只要是他们知道的,全都吐个干净。 很多信息和探子传回的差不多,应该是真的。 至于周帷—— 被抬进刑部后,重伤之下先昏迷了好几天。 好医好药吊着,才勉强捡回一条狗命。 大概是真的被赵素兰和周鸿伤透了心,刑部的人又特地带他去听那母子俩都是如何贬低他厌恶他的,连刑都没上,就主动交代了这些年来所有的前因后果。 痴呆的周老太太当然也未能幸免。 可惜她是真的神志不清,嘴里说的都是些疯言疯语。 言语之间提及最多的,竟然是谢妙仪。 当然,也什么都没问出来。 周氏的族人们就更冤枉了,他们连赵素兰的身份都不知道,更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何莫名其妙被写进了族谱。 长庆侯府当然也被禁卫军仔细搜查过,倒也搜出几件于逾制的物品。仔细一问才知道,都是当年那位公主传下来的,按理周家倒也可以拥有…… 整件案子审理下来,总体来说不算多大事儿。 不过赵素兰身份特殊,又跟肃王有牵扯,周鸿还是他亲生儿子,绝对能算得上逆党家眷,最起码也要终身监禁。 周帷勾结逆党,削爵罢官肯定是要的,再加上骗婚的事儿,最起码也是杖责一百,流放三千里。 但因为谢妙仪不想轻易放过他们,对外的说法就变成—— 摄政王仁厚,念及周鸿也算皇室血脉,特地对他们母子网开一面。 周帷有病在身,也网开一面。削去爵位,免除一切封诰贬为庶民,其子孙永世不得科考。且他既已纳赵素兰为通房,还将肃王之子改姓周,特将母子二人赐予他为妾为子。 从此以后,望他们一家三口带着老母好生过活。 至于无辜受牵连的周氏族人,干脆全都无罪释放。 满朝皆知摄政王残暴狠戾,发生这样的事情,很多人都以为周帷死定了。 没想到,他竟然会网开一面。 一时之间,不少人都在背后悄悄议论这位摄政王终于转性了。 最终判决出来那天,户部也将周家的家产清点完毕。 谢妙仪将这些年被周家骗走的嫁妆整理成账册递上去,户部一核算,哦豁,就算将周家的家产全部抵扣,也还差九千八百两银子。 那就只能按照陛下之前的金口玉言,用周帷一家四口抵债了…… 第372章 一家子就该团团圆圆 周帷中风还瞎了一只眼,又残又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没有任何一技之长,最多能抵五两银子。 周老夫人就更不行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脑子糊涂终日痴呆。又半生养尊处优,连桶水都拎不动,二两银子不能更多了。 赵素兰倒是没什么病,只是毁容而已,做粗活不打紧。再加上她还有一手刺绣功夫,勉强能值个十两银子。 枯瘦如柴的周鸿也是个病秧子,能不能养得活都不知道,最多能给二两。 本来周帷还有个妾室玉竹,不过她原本就是谢家的人,卖身契还在谢妙仪手上,不能抵债。 一家子林零总总一算,堪堪凑出十九两银子。 剩下的九千七百七十一两,可以找周氏族中讨要。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周帷无论如何是周氏族人。侯府被抄没是一回事,周氏宗族又没被抄。 周氏旁支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 就算日子过的拮据,也还是咬咬牙想凑齐这笔钱。 可惜家底太薄,东拼西凑也只勉强凑出一千两,又拖七拐八弯的关系见了谢妙仪一面,想请她宽限一段时间。 平心而论,周氏族人们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虽然打着各自的小算盘,在大局上倒也还算有底线。 这四年来,他们拿了谢妙仪不少好处,也都心中有数,平辈的捧着她哄着她,长辈们对她也还算客气。 对于周帷和赵素兰搅和在一起,他们也颇有微词,而且不止一次教训过他们母子。 谢妙仪对他们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怨,再加上账目她其实是做了手脚的—— 周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又曾经是天子近臣公主后裔,还是有点家底的。 只不过有很多御赐之物不能变卖,田产铺子出钱慢又不会打理,一家子还挥霍无度,所以才会经常入不敷出。若要论家产,倒还有些东西。 杂七杂八算下来,能抵扣掉谢妙仪这些年为周家花出去的银子还有得多。 只是吃绝户嘛,肯定要吃干净,所以她在做账目时还算上了高额利息。 所以就算没有那九千多两,谢妙仪也已经将花出去的银子全部收回。 她念着族人们这些年对她的关照,并未赶尽杀绝,一千两银子只收了五百两,剩下的让他们拿回去好生过日子。其余的八千多两终究也不是他们欠的,就算要讨也该找周帷去讨。 周氏族老们感动的热泪盈眶,连连赞叹谢姑娘仁义。 出门前,族长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我就说嘛……娶妻娶贤……这世上,再没有比谢姑娘更贤惠的女子了……糊涂啊,周帷糊涂啊……我周家几辈子行善积德,才让他娶到如此贤惠的妻子。可惜,老天爷追着喂饭,他都鬼迷心窍不张嘴……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 其他族人受了无妄之灾,同样对周帷怀恨在心。 没过两天,谢妙仪就听说周氏族中开了祠堂,直接将周帷移出族谱,逐出周家。 死老太婆教子无方,同样被移出族谱。 赵素兰母子本身就身份尴尬,连户籍都没有。 如今有周帷母子俩陪着,一家人终于整整齐齐,团团圆圆的彻底成为罪奴。 有摄政王撑腰,户部办事的效率很快。 谢妙仪这边又有谢承泽和林怀瑾帮忙,仅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将周家的家产交接完毕。 长庆侯府的匾额被摘下,尤管家也在谢妙仪的授意下,将与周帷母子走得近的下人们全都发卖出去,重新从外头采买身家清白的回来调教。 听说,周老夫人原先的贴身嬷嬷钱婆子年纪大,受了这种刺激直接一命呜呼。 谢妙仪没什么表情,只是让尤管家赏她家人几两银子厚葬。 至此,周氏长庆侯府,终于彻底改头换面成为谢府。 因这几日忙着交接,里里外外一大堆事情要处理,谢妙仪早在几日前就已经搬了回来。 在她的劝说下,谢承泽和林怀瑾也一并住进了新府邸。 不知不觉就到春闱放榜那一日。 谢妙仪虽然早知道林怀瑾才高八斗,心中还是免不了会担忧。 一大早起来,就亲自到周老夫人的小佛堂去烧了一炉香。 回到锦绣院后才听说,林怀瑾昨夜和谢承泽秉烛夜谈喝多了,这会睡得正死,完全叫不起来。 所幸谢承泽酒量好,刚刚已经出门看榜去了。 谢妙仪就好笑又无奈,对报信的尤管家吩咐道:“多派几个人过去,一旦有消息立即回来禀报。” 尤管家办事向来妥帖:“小姐放心,奴才已经派人过去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带来林公子高中的好消息。” 谢妙仪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又让小丫头给他上了盏茶才施施然开口:“这些日子以来辛苦你了。” 尤管家忙起身行礼:“不辛苦,小姐对小人有大恩,这些都是小人应该做的。” 谢妙仪再次让他坐下才进入正题:“当初我承诺过你,如果哪日我能在这府上当家作主,必定让你们祖孙团圆。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周鸿和赵素兰再也不能欺负你们祖孙。正好如今已经开春水路好走,如果你想孙子的话,我可以命人将他护送回京。” 尤管家本身算不得什么好人,也曾帮着周帷母子算计过她的嫁妆。 但她能反吃绝户成功,他确实出了很多力。 谢妙仪念着他的好处,自然也愿意兑现当初的承诺。 谁知尤管家斟酌片刻,身子躬得更低:“多谢小姐恩典,可是……茂哥如今跟着老翰林读书,学问做得很好。同窗们都知道他是小姐您娘家的侄儿,待他也很友善。老奴想再求小姐一个恩典,请小姐开恩,允许茂哥继续在江州读书。” 谢妙仪面色凝重:“你可要想好了。你年纪已经不小了,茂哥儿是你唯一的亲人,你难道就不想有儿孙承欢膝下共叙天伦?念书的事你不用担心,侯府虽然没了,周氏族学还在,授课先生也都是名师。如今周家欠着我人情,只要说茂哥是我娘家侄儿,让他进族学念书应该没什么问题。另外,我也会到官府去过明路让茂哥恢复自由身,绝不让他低人一等。” 第373章 妙仪,你为什么不孝顺了? 尤管家感动的老泪纵横,当场跪下磕头:“小姐对老奴的大恩大德,老奴永世不敢忘记。只是请小姐明鉴,茂哥儿毕竟是奴才出身,入京中的学堂难免会受人欺负。如今他在江州一切都好,请小姐开开恩,容他再多念几年。” 谢妙仪明白他的意思,让孙嫂子将人扶起来无奈道:“尤管家,不是我容不得茂哥。只是你年纪大了,最大的愿望不就是祖孙团圆吗?将茂哥留在江州念书,倒是像是我故意让你们骨肉分离一样。” 从前她确实有挟持人质的意思。 不过,如今已经时过境迁了,也该论功行赏。 尤管家擦擦眼泪:“老奴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见不见的没那么重要。只要他好好的,我就算入了土也能闭上眼。听说那老翰林很器重他,有意收为记名弟子。回到京城,恐怕就没这种好机会了。求小姐恩典,多收容他几年。”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谢妙仪也不便勉强。 更何况,有茂哥儿在手上,尤管家就绝对不敢生出异心。 她叹口气,顺水推舟应下:“既然如此,你放心,既然他如今是我娘家的远房侄儿,那以后也是。最近刚刚并府诸事繁杂,等以后闲下来,你就到江州去看看他吧。就算不接回来,也不能让你们真的骨肉分离。对了,茂哥的身契应该还在府里。回头我让人找出来给你,你自己拿到官府去除奴籍,免得以后参加科考麻烦……” 尤管家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两人正说着,半夏急急忙忙跑进来禀报,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小姐……小姐……林……林公子他中榜了。” 林怀瑾前世就是鼎鼎有名的探花郎,风头之盛直接盖过了头名状元。 谢妙仪对他本来就很有信心。 再加上有萧昀和萧琅赏识,他就算想落榜也难。 对于这个结果,她早已心中有数。 但真正摆到明面上来,谢妙仪还是很开心。 立即到门口去放鞭炮,再大肆撒钱撒糖。 没有任何忌讳,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住在这条街上的都是达官显贵,谢家一介商户,只在内廷司有个八品供奉的虚衔,住在这里本来就很尴尬。 如今林怀瑾中榜,正是个对外树立名望的好机会。 虽然林怀瑾只是她义兄,跟谢家其实没什么正经关系。 但……他住在谢家是事实。 他中榜,对谢家肯定也是有益的。 左邻右舍见状,也会高看这新立的谢府几分。 科举中榜可是大事儿,谢妙仪出手又大方,路过的行人都赶紧过来凑热闹,左邻右舍也纷纷派人前来道贺。 她正一一应对着,几名官差突然闯入人群。 围观的百姓们都吓了一跳,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谢妙仪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领头那官差便满脸堆笑上前:“谢府公子中榜,真是可喜可贺,恭喜谢小姐。我等冒昧打扰,是将您家的四名罪奴给您送过来。”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几张纸契:“这是他们的卖身契,请您核查。” 谢妙仪站在台阶上抬眼望去,果然在人群中看见周帷母子和赵素兰母子。 四人全都披头散发,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囚服。 双手被锁链捆住,比乞丐还狼狈。 尤其周帷之前被她用金簪扎伤一只眼,虽然簪子已经被取出还保住一条小命,但眼睛到底还是瞎了。 睁不开眼不说,眼窝处一道狰狞的伤疤还在流脓。 实在是太恶心,太难看了。 谢妙仪看得阵阵反胃,笑着跟官差寒暄了几句,又让尤管家赶紧给赏钱。 领完赏钱后,官差们解开四人身上的锁链,凶神恶煞恶狠狠警告:“从今以后,你们四个就是谢家的罪奴。若是敢生出别的心思,就算打死也是活该。” 四人似乎都受了很多折磨,这会依旧精神恍惚,麻木地点头应是。 直到官差转身离去后,周帷才如梦初醒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谢家不是商户吗?低贱商户,就该永远被踩在脚底下……怎么可能科举及第?怎么可能有人中榜……” 周老夫人则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想起一个讨好的笑脸就往谢妙仪跟前凑:“我的儿,为娘终于见到你了……他们都虐待我老婆子。打我骂我还用刑,喝的是脏水,吃的是馊饭……” 可惜谢妙仪被左右仆婢保护的严严实实,她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只能委屈得像个孩子:“我的儿,从前你一向对我孝顺,晨昏定省,左右侍奉,衣食住行无一不精……最近为什么突然不管我了?” 谢妙仪居高临下站在台阶上俯视她,面无表情:“我出身低微,配不上侯府门楣。从今以后,自然有高贵的赵大小姐好好伺候您。有赵大小姐这样的儿媳,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痴呆的周老夫人面露茫然:“是啊……谢氏出身低微,根本配不上我侯府门楣……她就应该去死,给我儿腾地方……能娶到赵大小姐,是我们周家的福气……可是……为什么我会不高兴呢? 燕窝……妙仪啊……我每日都要吃一碗燕窝的,为何这么久都没给我送来?还有……春日里我喜欢新鲜的鸽子汤……汤呢?都开春了,正是赏花的好时间,宝钿坊应该要上新样式了吧?谢氏……你还不快给我送来……” 谢妙仪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向尤管家使个眼色。 尤管家立即一巴掌扇她脸上:“放肆,区区罪奴竟敢攀扯我家小姐。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四个罪奴带到后院。以后不许出现在小姐面前,免得碍了她的眼。” 家丁们立刻上前将四人押住往角门处拖。 心智已然不全的周老夫人受到惊吓,突然崩溃的大吵大闹:“你们这些刁奴竟敢欺主……我让我儿媳妇收拾你们……我儿媳妇是江南富商之女,家财万贯……她温婉贤良,谦恭孝顺,待我比亲生母亲还好……她要是知道你们这么欺负我,一定将你们这些刁奴通通发卖……我的儿,妙仪……妙仪……救我……妙仪……我要妙仪,我要我的妙仪……” 家丁们被她撒泼打滚吵得心烦,又见谢妙仪没有任何反应,干脆直接堵住她的嘴。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瘦巴巴的周鸿突然挣脱拽住他胳膊的家丁,直愣愣冲向谢妙仪。 第374章 母亲我错了 然而刚走两步,就被家丁们重新抓住按在地上。 周鸿挣扎着抬起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谢妙仪:“娘亲,我是鸿儿啊。” 原本不甚在意的谢妙仪心里咯噔一下,猛然转眸看去,果然看见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是一双看起来还算温润的眼睛,带着几分孩童的天真,又带着几分对血缘至亲的孺慕。 无论怎么看,都与六七岁时凶狠残暴的周鸿判若两人。 倒像是多年以后,在她教导下读书识字明理,学文练武习艺,在无数名师大儒的教导下,日复一日才磨砺熏陶出来的目光,也是侯门世子应有的气度。 也就是说,他除了是今生六七岁的周鸿之外,还是前世十几岁的周鸿。 他不知什么时候也重生了,拥有了前世的记忆。 “娘亲,你也回来了对不对?我知道您肯定回来了……娘亲,我错了。从前是我不懂事,受我阿娘和……不……您才是我娘亲。从前是我年幼无知,被赵素兰那个贱……被赵素兰和周帷蛊惑,所以才看不起您商户女的身份,才会怨恨您拆散我们一家四口……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周鸿见谢妙仪盯着他看,脸上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 谢妙仪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继续盯着他。 周鸿被看得心底发毛,但还是继续讨好:“娘亲……我们母子那么多年,难道您都忘了吗?夫子教过鸿儿,生恩不及养恩大。娘亲您对我悉心教导,恩重如山,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我真的知道错了,这次我一定会好好听您的话绝不忤逆,好好读书练武,等将来有出息就为您请封诰命,让您做风风光光的太夫人……求娘亲再给我一次机会……” 谢妙仪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那你倒说说看,你错在哪儿了?” “我错在听从赵素兰和周帷挑唆,拿您当仇人看待。错在您逼我读书练武,我却当您是故意苛责虐待。错在您对我严加管教打我板子分明是想让我修身立德好好做人,我却看不起您出生低贱胆小怕事……” 周鸿说着渐渐激动起来想往她面前爬。 被两个家丁按住后,他仍旧不甘心地扯着嗓子嘶吼:“娘亲,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原来您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都是希望我能有出息,希望我能修身立德好好做人……是我辜负了您的一片苦心……我会改的,一定会改的……求求您……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还做您的儿子吧……” 谢妙仪突然笑了,不咸不淡道:“你是皇室血脉长庆侯府高门贵女赵素兰的儿子,我若是认你为子,岂不是占了你娘的位置,让你们一家同处一个屋檐下却不能相认?” 这是周鸿前世亲口说出来的话。 如今被还回去,他瞬间有些慌乱:“不是的……我不要做罪奴赵素兰的儿子,更不要做周帷的儿子……我只想做您的儿子。” 谢妙仪挑眉:“凭什么?凭什么你想做,我就要收?” 周鸿忍不住激动起来:“娘亲你相信我……我真的会好好读书,好好练武,将来成为您的依靠,给您挣个诰命回来。” 谢妙仪又是一笑:“你父母俱全,我可不想做霸占你母亲位置,害你们一家同处一个屋檐下却不能相认的罪人。” 周鸿更加慌乱,泪流满面在地上砰砰磕头:“娘亲……这次是我自愿的,我愿意做您的儿子。求求您……求求你们收下我吧……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不必正式过继,只做养子也行……我知道您心里有气,要打要骂随您高兴。只要您还认我这个儿子,只要您还愿意管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谢妙仪内心毫无波澜,面无表情道:“你不是总怨我拆散你们一家四口,怨我占了你娘正室的位置吗?如今你娘和周帷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们一家整整齐齐团圆,连周老夫人也在跟前,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 “你对我恨之入骨,心心念念不就是求个母子相认,一家团聚?如今我成全你,你哭什么?” “……” “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为什么不笑?是天生不爱笑吗?” “娘亲,我……” “闭嘴,娘亲是你叫的吗?要叫小姐,叫主人。”尤管家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看出谢妙仪已经耐心耗尽,再次上前一巴掌抽过去:“你个刁奴下次再敢胡说八道毁我家小姐清誉,我打烂你的嘴。” 所有的新仇旧恨,全都在这一巴掌里。 周鸿顿时被抽得满嘴是血,鼻血也跟着流出来。 谢妙仪厌恶地用帕子捂住口鼻退后两步,装模作样叹口气:“如今你有父有母,还有个祖母,我巴巴将你过继在名下实在说不过去。既然你一心期盼着一家团聚,那以后就好生团圆,在父母膝下尽孝吧。” 周鸿还想说点什么,但家丁们已经堵住他的嘴,强行将人拖走。 回锦绣院的路上,孙嫂子忍不住开口:“周鸿肯定是失心疯了,小姐您心善放过他,恐怕后患无穷。” 谢妙仪笑笑:“主要是想看狗咬狗。没关系的,我自有安排。” 恢复前世记忆的周鸿毕竟比这一辈子多吃几年饭,而且常年读书习武,肯定比如今六七岁的孩子更难缠。逼急了他,狗急跳墙也是可能的。 可是,他当初心心念念要一家团聚。为了能替自己母亲抢回正室夫人的位置,和周娇一起怂恿周老夫人将她活埋。如今好不容易才得偿所愿就让他去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所以谢妙仪才会模棱两可的说,他有父有母不方便过继。 其实周鸿自己也听得出来,这是挑拨离间的话。 问题是—— 周鸿本性自私自利,尤其前世他被谢妙仪精心教养,早就过惯了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日子。 如今突然沦为罪奴,他肯定受不了。 再加上他生性残忍暴戾,稍有不如意便会对身边人拳打脚踢。 如今沦落到这个境地,肯定已经对赵素兰和周帷诸多怨言。 日后同处一个屋檐下,动手打骂绝对少不了。 再加上谢妙仪模棱两可的挑唆,他十有八九会抱着一丝爬出泥潭的希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一家子狼心狗肺的玩意儿狗咬狗。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回到锦绣院后,还是立即命人去请尤管家。 没成想尤管家还没来,玉竹已经抢先一步跪到她面前:“求小姐开恩。” 第375章 前世的血债,尽数讨回 自从被抬为姨娘后,玉竹整日花枝招展。 如今却脱去了华丽的衣裳首饰,素面朝天,一副丫鬟打扮。 谢妙仪淡定喝茶,不冷不热道:“有什么事吗?” 玉竹赶紧‘砰砰’磕头:“奴婢自幼在您身边长大,您对奴婢恩重如山。小姐您明鉴,奴婢绝对不敢有二心。当初您被周家人陷害以为自己不能生,所以才将奴婢给周帷做妾。如今小姐洗清污名,奴婢也不愿再与那腌臜东西扯上关系。求小姐念在奴婢一片忠心的份上,让奴婢继续回到您身边为奴为婢伺候您。” 谢妙仪放下茶盏轻轻叹口气:“玉竹啊,你不是早就跟周帷情投意合了吗?虽然我对你恩重如山,但你们是真爱啊。为了讨好他,你不是一直在向他传递我锦绣院中的消息吗?当初我前脚让你去打探他在外头有没有私生子,你后脚便将消息传进他耳中。我看你如此情深义重才成全你,如今你这又是做什么?” 玉竹脸色一白,直接吓得跌坐在地上。 自从侯府出事后,她渐渐察觉出不对来。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更是很多事情已经心中有数。 谢妙仪心狠手辣,玉竹实在怕极了她事后清算自己,所以才想着主动投诚。 没想到…… 事情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 谢妙仪也不装了,开门见山道:“玉竹啊,做人不能太贪心。我知道你瞧不上外头的穷书生,更瞧不上满身铜臭的商贾人家,一心要给周帷做妾。我分明已经成全你了,你为何又要反悔?弄得好像当初是我逼你一样。 为什么你们总是这个样子?得不到的时候,恨我多管闲事。我成全了你们,又怨我不近人情。无论我做什么,在你们心里都是错的。无论我做什么,你们都不满足。” 玉竹死死咬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妙仪轻笑一声:“其实,我能有什么错呢?不过是你们既要又要罢了。你们也并非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而是无论怎么选都不满足。吃锅望盆,既要又要,想将所有的一切都收入囊中。可是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眼看着尤管家已经在外头等候,她不甚在意摆摆手:“念着多年主仆情谊,我已经成全了你和周帷。既然是你主动选择离开我身边去攀附他,也断没有再回来的道理。不过你说的对,你是周帷的妾,不是我谢家的妾。如今这里已经是谢府,你以妾的身份待在府里确实不合适。回头让人给你收拾收拾,你还是回周帷身边去吧。你们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同甘共苦。” “小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是周帷……都是周帷勾引我的……看在我为你做过那么多事情的份上,您就饶过奴婢吧……”玉竹如梦初醒,吓得嚎啕大哭。 边磕头边求饶。 周帷现在已经是罪奴,她可不想也做罪奴。 “放肆,你是周帷的妾,能为我做过什么?”谢妙仪勃然大怒:“来人,拖出去。剥去她身上的衣服首饰,押去跟罪奴周帷关在一处。顺便把翠竹居里的东西收拾收拾,登记造册重新归入库房。” 玉竹是谢家的奴婢,抄家时没有抄到她头上。 不过,当初给出去的那些好东西谢妙仪肯定是要收回的。 前世的血债,她必须尽数讨回,一笔也不能放过。 “小姐,求求您……” “快走快走,拖出去……” 几个嬷嬷生怕招谢妙仪晦气,赶紧堵住玉竹的嘴将她拖走。 谢妙仪抬头看向孙嫂子,云淡风轻随口嘱咐:“既然府上从今以后再没王姨娘,那翠竹居伺候的人也要重新安排去除。春燕是从江州陪嫁过来的,爹娘哥嫂都在江州,还有一门青梅竹马的婚事。我看她年岁也到了,回头你给她备份嫁妆,让孙源安排送她回江州去吧。” 孙嫂子心领神会转身去安排,尤管家逮着这个空档躬身进屋汇报:“小姐,四名罪奴已经暂时关在后院马厩。该如何安置,请小姐示下。” 谢妙仪早就想好了,云淡风轻道:“我谢家的奴仆都是清白出身,周家五口既然是最低贱的罪奴,那就给他们安排最低贱的去处吧。” 尤管家几乎肉眼可见的笑起来:“既然如此,就让赵婆子和周瘫子负责倒夜香。那周鸿年纪小没力气,周老婆子痴傻,别的活计肯定做不了,刷恭桶倒是正合适……至于那王姨娘……不,王婆子……就安排到各处去清扫茅房?” 不愧是尤管家。 谢妙仪很满意:“你看着办就好。只一点,那周鸿好像得了失心疯,非说自己是我儿子。况且他生性残暴,一定要看好,免得他做出什么肮脏事来。” “小姐放心。”尤管家比谁都积极,乐颠乐颠就想转身去安排。 “等等……”谢妙仪叫住他:“我谢家从不苛待下人,别总叫他们吃残羹剩饭,每顿都要有荤腥。变着花样做,别叫他们吃腻了。” “???”尤管家不解。 谢妙仪从容一笑:“每两日给一顿饭就够了,而且,只给两人份。至于他们五个人该怎么分,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尤管家恍然大悟:“哦……明白。既然如此,他们一家五口给一条被子也够了。” 谢妙仪端起茶盏,轻轻吹散浮沫:“当然是够了。不过我们谢家的奴仆都出身清白,别叫他们到下人房去住,免得出什么事端。” 尤管家:“奴才已经安排他们住在后院马厩。” 他做事,谢妙仪一向很放心。 他跟周家人的仇恨,谢妙仪更放心:“你看着办就好。” 安排好周家人,林怀瑾终于睡醒,谢承泽也看榜回来。 兄妹三人当即商定,要办一场热热闹闹的酒宴。 首先,林怀瑾的同窗肯定要请。 其次,就是谢承泽的同僚和最近结交的朋友们。 最后,是谢妙仪这些年在京都结交下来的人脉。 虽然长庆侯府已经不复存在,她也已经从侯夫人变回低贱的商户女。不过这个世上也并非人人都是拜高踩低之辈,依旧有几位官夫人愿意与她来往。 这些日子以来,好几位夫人都曾派人来探望。 办这场宴席,一来宣告林怀瑾高中。 二来也算是谢家的开府宴。 不过林怀瑾这个人比较谨慎,并且很有自信,主动提出等殿试后定下名次再办。 其实谢妙仪也是这个意思,只不过需要先准备起来。 接下来几日,谢府依旧很忙碌。 毕竟是重新入住,有很多地方都需要重新修缮整理,连规矩都需要重新定。 分了差事的周家五口人,也正式开始干各自的活…… 第376章 我重生了,重生在最惨的时候 最初的时候,他们也想偷懒。 反正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 但尤管家要派了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盯着,谁要是敢偷懒,立即一鞭子抽下去。 一家老小被打怕了,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干活。 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就算好好干活也得不到善待。 首先,四大一小竟然只有一床被子。 如今已经是三月份,天气还算暖和。可他们睡在四面漏风的马厩里,没有被子几乎能冻死人。 于是乎,五人为了抢那床被子几乎大打出手。 周老太太痴呆,周帷半偏瘫还瞎了一只眼,很快就被身强力壮的玉竹和赵素兰母子踹开。 周帷头磕在马槽里,半天都没爬起来。 赵素兰母子之前在尤管家手下遭了大罪,又刚从天牢里放出来,这会同样没什么力气,根本抢不过一直好吃好喝的玉竹。 周鸿故技重施用牙齿咬她,差点被玉竹一巴掌打掉牙。 最后母子俩只能灰溜溜躲到一边干草堆里,任由玉竹一个人大摇大摆霸占一整床被子。 其次,压根不给他们饭吃。 自从入府那天晚上吃过一顿残羹剩饭之后,就一直没人给他们送饭吃。 期间,一家五口因为饿的受不了只能不停往肚子里灌凉水。 周老太太养尊处优半辈子又变成痴呆,饿极了什么都敢吃。 有一天半夜周帷被冻醒,竟然发现自己的老娘捡起热腾腾的马粪往嘴里塞。 “母亲,这不能吃……不能吃啊……”周帷半边身子行动不便,连滚带爬爬过去打掉她手里的东西。 可惜周老太太已经吃了几口。 最后苦着脸将嘴里的马粪吐出来:“呸呸呸……这都什么东西?又臭又苦的。” 周帷对周老太太还是有几分孝心的:“母亲,不能吃。先去睡吧,睡着就不饿了。” 周老太太一时有几分茫然:“我都饿了,怎么没人给我送吃的?妙仪呢?我的好儿媳哪去了?” 周帷心中苦涩:“母亲,以后别再说这种话。让看守听见,又要拿鞭子抽你了。” 周老太太更加茫然,焦急的四处张望:“妙仪……妙仪我的儿去哪了?为娘冷啊,为娘饿啊……快去把我的好儿媳找来,让她给我煨火腿肘子吃,还要放些新鲜的春笋……谁把我的蚕丝被拿走了?这可是我家妙仪特地为我寻来的,轻薄又保暖,宫里的娘娘都没有呢……妙仪……妙仪……” 周帷再也绷不住,埋头失声痛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贪心不知足,害了自己,也害了母亲和芙儿……” 睡在角落干草堆里的周鸿被吵醒,像头暴怒的狮子般从地上窜起来,冲上前对他拳打脚踢:“大半夜的嚎什么?再嚎我打死你……你个没用的东西,当初在江南时,信誓旦旦说要让我们母子三人过上好日子。结果呢?让老子跟着你一起睡马厩……如果不是你没用,我现在已经是母亲名正言顺的孩子,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不在话下,都怪你,都怪你……” 周鸿如今已经被病痛折磨得枯瘦如柴,手上根本没什么力气。 但周帷偏瘫还瞎了一只眼,依旧没什么还手之力。 反倒是被吵醒的赵素兰一巴掌扇在周鸿脸上:“你叫谁母亲呢?周鸿你是不是忘了,是谁十月怀胎生的你?” 周鸿转身一口咬住她的手腕,恶狠狠怒道:“那又怎么样?母亲才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好,实际上你为我做过什么?我在侯府的衣食住行,吃穿用度,全都是母亲在操持,花得也都是母亲的钱……她还低声下气为我请来名师,我书读的不好,她就让我练武。字写的不好,就让我学棋……夏天给我打扇,冬天给我添衣……你呢?你就只会人淡如菊,瞧不起她身份地位。” 前几日在谢府门口时,赵素兰和周帷母子都被家丁拖走,并没有瞧见周鸿跪地忏悔那一出,当然更没有人告诉他们。 如今骤然听见这种话,赵素兰仿佛见鬼:“你在说什么混话?你哪里又冒出一个母亲来?” 周鸿双眼赤红:“不是你们自己将我记到谢妙仪名下的吗?她就是我名正言顺的母亲。” 赵素兰:“???她不是不愿意吗?你这样上赶着像什么话?” 周鸿狠狠推开她:“还不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总端着一副人淡如菊的死样子,骗我仇恨她,害死她,所以周府才会被摄政王灭门,我一觉醒来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你们有本事拿捏她,倒是一直拿捏住啊……赵素兰你自诩世家大族出身,结果连个商户女都拿捏不住……还有周帷,你个没用的东西……你有本事骗她,倒是骗一辈子啊……为什么上一世能让她呕心沥血为我出钱出力,这一世却不可以……废物,两个没用的废物……” 已经水火不容的赵素兰和周帷难得很有默契的对望了一眼。 什么被摄政王府灭门?什么害他一觉醒来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为什么周鸿说的话,他们一个字也听不懂? “听不懂是吧?我他娘的也不想懂……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已经是侯府世子,是名师大儒的关门弟子……一觉醒来,却沦落到这个地步……”周鸿比他俩更抓狂。 上辈子他明明已经什么都有了,而且还害死了谢妙仪,如愿以偿为他母亲争取到正室夫人的地位,如愿以偿一家团聚。 结果,摄政王突然发疯,一人一枪直接屠了长庆侯府。 周鸿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身份已经暴露,并且被关进在天牢中。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渐渐意识到—— 赵素兰和周帷就是两个废物,连他们自己都趴在谢妙仪身上吸血而活,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第377章 后悔?知错?不,他就是个疯子而已 前世他之所以会那般顺风顺水,小小年纪就什么都有,全是谢妙仪的功劳。 哪怕她重打他板子,都是为了他好,教他修身立德。 赵素兰和周帷口口声声说谢妙仪低贱,只会教他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可是在她悉心的教导下,他小小年纪就风度翩翩,走到哪里都是人人夸赞。 反观这辈子没有被记在谢妙仪名下,自诩书香门第的赵素兰只会成日里端着架子假清高,端着架子告诉他他身份高贵。 实际上,全是张嘴一说的空话,从来没有真正教过他什么,管过他什么。 更不曾像谢妙仪那样,捧着银子低三下四去求人,只为替他请封世子,替他请名师教导。 拥有十一岁记忆的周鸿见过世面读过书,很多道理都懂。 只是前世被赵素兰和周帷洗脑,一心怨恨谢妙仪。 如今重来一世,再对比两世的处境,一下子就明白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赵素兰有些慌:“鸿儿,你别吓我。” 周鸿不耐烦甩开她的手:“滚开,别碰我。我重生了,重生懂吗?比你们这些蠢货多活了一世。上一世,我是我娘的儿子。她对我视如己出,呕心沥血为我铺平道路。要不是你们贪心不足非要害死她,她也不会重生成全你们,我更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鸿儿……你到底在说什么?”每个字赵素兰都认识,连在一起她完全听不懂。 “滚开,你不配叫我的名字。我娘是尊贵的侯夫人,是家财万贯的谢家女,我舅舅刚考中进士,我姨母清宁县主。你一个无名无份的侍妾,还是个低贱的罪奴,有什么资格做我的母亲?”自从恢复前世记忆后,周鸿看到她就烦。 “鸿儿你……”赵素兰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喃喃自语:“莫不是打击太大,失心疯了吧?” 什么前世今生?还重生? 这种怪力乱神在话本子上看看可以,要当了真,那简直就是蠢。 “呵呵……呵呵……”旁边的周帷突然笑出声,满脸讽刺:“原来就连这个小野种,也知道只有记到谢妙仪名下才有好日子过。知道你所有的一切,都是谢妙仪给的……都失心疯了,还惦记着要给谢妙仪做养子……哈哈……哈哈……” “还好意思说?”周鸿对他也是一肚子火,冲上前就是一个大嘴巴子:“上辈子你不是很能拿捏谢妙仪的吗?为什么这辈子拿捏不住?为什么不能像前世一样,让她将我记在名下抚养?” “谢氏是我夫人,你个野种算什么东西?”周帷也不会任由他欺负,立刻反手扇回去。 他半边身子行动不便,但这么近的距离,还是可以一巴掌扇在周鸿脸上:“不识好歹的野种……当初是你娘那个贱人诓骗于我,硬说你是我亲生儿子。我看你个小杂种面黄肌瘦快要饿死了,才动了恻隐之心,打算将你记在谢氏名下……没有我周帷,你个杂种算什么东西?她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你胡说……我娘说了,我聪明伶俐,根骨极佳……是个能文能武的好苗子……要不是因为喜欢我,她根本不可能在我身上花费那么多精力……就算没有你,娘亲也会喜欢我的……”周鸿像是被戳到痛处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一脚将周帷踹翻在地。 “呸,你个罪人血脉,不干不净的杂种……要是没有老子,你连站在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还想让她喜欢你……”周帷被踹倒在地,嘴上依旧不甘示弱。 “不会的,不会的……娘亲最喜欢我。都是你,都是你贪心不足惹恼了她……她对你那么好,辛辛苦苦操持侯府,你们母子俩竟然还杀了她,杀了她全家……她是生你的气了,所以才不收养我……我知道错了,我都已经知道错了……母子没有隔夜仇,只要你死了……他一定会原谅我的,一定会……”周鸿红着眼眶疯狂踹他脑袋,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底也一片癫狂。 他是长庆侯府高高在上的世子,还是江南富商之女捧在手心的儿子。 有钱有权,谁不夸他一句命好? 如今就因为这个没用的男人,他什么都没有了。 不行,他必须找回本来就属于他的一切。 虽然谢妙仪如今已经不是侯夫人,但她真的很喜欢自己。上一世,日复一日为他呕心沥血。那么多年的母子亲情,不可能说断就断。 她如今不收养他,都是因为他成了周帷和赵素兰的儿子。 只要他像上一世一样,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没准母亲就会心软,就会重新收养他…… 这一刻,周鸿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打死他,打死周帷。 反正这种没用的东西,给他父王的提鞋都不配。 更何况,这个世上他谁都离得了,唯独离不了谢妙仪。 只要能回到她身边,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任何代价…… “小杂种,谁允许你动我儿的……”痴痴呆呆的周老夫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狠狠捡起一块石头砸在周鸿脑袋上。 周鸿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 “啊,鸿儿……”赵素兰尖叫一声,跑过去与她厮打在一处。 周老夫人招架不住,下意识喃喃自语:“妙仪……妙仪……你在哪啊?为娘饿啊,为娘冷啊……这个贱人她欺负为娘……妙仪……妙仪……求求你,你回来吧……” 周帷被周鸿暴打了一顿,正头晕眼花根本站不起来。 见此情形再次绷不住,将脸埋进掌心失声痛哭。 错了,错了,全错了。 不该是这样的。 他明明拥有世间最贤惠温婉的妻子,不该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周家五口有家丁看守,大半夜的闹成这样,自然要汇报给谢妙仪知道。 谢妙仪已经见怪不怪,只是淡淡提了一嘴:“周帷那个蠢货和赵素兰算计着要将周鸿记在我的名下,我没上当,周鸿倒是当真了。眼看算计不成,竟得了失心疯……罢了,多少是条人命。到外头给他抓几副药,再传令下去,不许任何人跟他说话,免得好好的人也被传染……我谢府这么多人,总不能被疯子祸害。谁要是染上疯病,那就只能送到麻风堂自生自灭了……” 第378章 她终于得到她想要的 恢复记忆的周鸿,多多少少是个隐患。 不过正因为他恢复了记忆,如今的日子对他而言更是生不如死。 前世,谢妙仪在他手下也是这般生不如死。 她向来是个小心眼的人,直接弄死岂不便宜他了? 当初她受过的苦,必须让周鸿十倍还回来才算公平。 况且,他的存在对其他人而言绝对是种折磨。 为了防止有人听他疯言疯语出去乱传,干脆先给他扣上个失心疯的帽子,也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他。 没有人听见他的疯言疯语,自然就不会出去乱说。 至于周家其他人—— 活着都费劲,更别想着能跨出后院一步。 尤管家动作很快,第二日就从外头抓了药熬好给周鸿喝。 可惜周鸿福薄命贱,喝药还能把嘴给烫到。 听说烫得满嘴燎泡舌头肿胀,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谢妙仪得知后只是淡淡感慨一句:“一家团聚就是不一样,在亲生父母身边,男孩儿也变娇气了。果然有爹妈的孩子是个宝,这样的日子,周鸿应该很喜欢。我还真希望他能多活几日,和出身高贵的父母待在一块,好好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尤管家对周家人的处境有了更清晰的定位:“小姐心善。” 明白了,之所以让他们活着,只是为了让他们活受罪而已。 只要没整死,想怎么干都行。 当日下午,谢妙仪又听说厨房终于给周家人送吃的。 五人已经整整两天没进食,还要干那么多脏活累活,早就饥肠辘辘。 看见一整只烧鸡和白面馒头,个个都像是见了骨头的恶狗,不管不顾扑上去争抢。 周帷母子中过风行动不便,赵素兰和周鸿在长期折磨下骨瘦如柴没什么力气,玉竹又只有一个人。 三方正好势均力敌。 一时之间,竟能有来有回战个平手。 一顿饭还没吃完,五个人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不过也是饿极了,清新脱俗的赵素兰也顾不得自己高贵的身份。就连被周帷踩过一脚的馒头,都捡起来就往自己嘴里塞,还不忘给周鸿塞一口。 其结果就是,满嘴燎泡的周鸿差点痛死,恼羞成怒之下对着她一阵拳打脚踢。 终于如愿以偿团圆的一家子你方唱罢我登场,区区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兵荒马乱…… 后面的事情,谢妙仪就没再关注了。 尤管家的亲生儿子来旺因周帷而死,留下唯一的孙子也差点被他们害死。他对这一家子的仇恨,比她少点也不多。 在他手底下讨生活,他们绝对会比死还痛苦。 虽然这种痛苦,远远比不上谢妙仪前世被活埋的痛,比不上谢承泽被乱刀砍死的痛,更比不上小妹被活生生糟蹋死的十分之一。但天长日久这么绝望地熬着,他们前世欠下的血债总能慢慢还清。 谢妙仪又在府里忙碌了一阵,杂七杂八的事情终于慢慢理清。 很快就到殿试那日,和前世一样,在会试中原本就名列前茅的林怀瑾口若悬河。 才华横溢却不迂腐,满腹经纶又见解独到,一出场直接光芒万丈,力压了所有人。 就连魏珩都很看好他。 但古板守旧的崔丞相认为,此子油腔滑调,大有离经叛道之嫌。 看在他有真才实学的份上,可以给个中等偏上的名次,但绝对不能入三甲。 小皇帝当场甩脸色给他看,说什么也要钦点林怀瑾为状元。 最后众人一番讨论,认为林怀瑾确实有轻浮之嫌。再加上此人也确实生得一副好相貌,还是钦点为探花比较妥当。 于是,林怀瑾和前世一样,再一次被钦点为探花郎。 第二日,他就直接越过状元郎,抢先一步被授予正六品翰林院编撰一职。 因每日与小皇帝接触,三日后,又加封太学博士,专门教授小皇帝杂学。 据知情人士透露,林探花趁小皇帝闲暇时带他上房揭瓦下河摸鱼。又不仅是揭瓦摸鱼,而是在玩乐中引经据典。小皇帝不止感兴趣玩的开心,而且不知不觉间全记住了。 比起吹胡子瞪眼的老师们,小皇帝当然更喜欢由他教授。 于是求到摄政王跟前,非要加授林怀瑾太学博士。 关键摄政王同意了,魏珩和太后也没有意见。 小皇帝如今的几位老师原本是有意见的,但是,耍嘴皮子功夫他们骂不过林怀瑾,只好灰溜溜地骂一句:“竖子无耻。” 林怀瑾:“谢谢夸奖!” 反正谢妙仪还没来得及替他办庆功宴,他就已经混成了小皇帝的老师。 大概是因为有过一起看花灯的情谊,比前世足足早了半年。 但无论如何,刚入翰林院三天就得了皇帝青睐,最关键的是,还能让摄政王和魏珩都没什么意见,林怀瑾也是个人才。 和前世一样,一时间风头无两。 尤其是有适婚待嫁女子的人家最为热衷。 又听说他乃是前长庆侯夫人谢氏的义兄,无父无母也并未有长辈在跟前。目前暂时借住在谢府中,一切事宜也都是谢妙仪这个义妹在帮着操持。 于是乎,那些个有意结亲的人家只好走谢妙仪的路子。 正好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各种宴席的帖子纷沓而至。 谢妙仪跟林怀瑾谈过这个问题,林怀瑾表示他还年轻,而且他准备走寒门孤臣的路线。 暂时不想结亲,更不想跟盘根错节的大世家们扯上关系。 谢妙仪心中有数,宴席照样参加,一旦涉及到林怀瑾的婚事,立刻闭嘴不接茬。 事后又趁着林怀瑾的风头广撒请帖,一则庆贺他高中,二则谢氏开门立府,让大家认认门。 谢妙仪从前教好的夫人们大多都很给面子,叶青菀是肯定会来的,户部刘侍郎夫人,御史家王夫人,还有闻太傅家的小姐等人也纷纷捧场。 不知叶青菀回娘家说了些什么,昌平郡主大约是感激她陪伴自己女儿渡过低谷的恩情,竟然也带着几个儿媳来了。 听说叶青菀他爹在门口不情不愿,不想跟这样的小吏门户来往。 昌平郡主一个瞪眼,他进门的速度比谁都快。 为了自己贤良淑德的好名声,谢妙仪还特地邀请了周氏族人。 族长带着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前来赴宴,在席间说尽她的好话。 另外,谢承泽交友广阔,他最近结交的朋友们也不少,其中几位新科进士都是他在文殊庙认识的,跟内廷司的很多管事也有来往。要不是宦官不得私自结交外臣,怕是小皇帝最信任的路公公也得来捧场。 再加上林怀瑾的同窗同僚们,一场开府宴可谓办的热热闹闹。 更令人意外的是,从来不与朝臣来往的摄政王竟然亲自到场。 魏家那边,魏珩大约是知道叶青菀一定会来,竟然也跟着摄政王一起来了。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的谢府虽然是八品小吏的门第,但这场宴席的排场,远超当初的长庆侯府。 这京中的大小官员也深刻意识到,这三兄妹都不是省油的灯。 而且,谢家如今是八品小吏的门第,将来可就不一定了。 有摄政王和魏家一同捧场,这兄弟俩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怪不得入翰林院三天就被破格提拔为天子之师,人家上面有人,而且诡异地是两个人。 再看谢承泽和林怀瑾均是玉树临风、神采飞扬之辈,结亲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林怀瑾暂时不想结亲没关系,还有谢承泽呢。 凭他的谈吐长相,八品小吏也没关系…… 林怀瑾和谢承泽那边,让他们自己应付,但女眷这边,还是得谢妙仪出去陪笑脸。 一天下来,她脸都笑僵了,喉咙也说干了。 幸亏她在侯府当家作主多年,跟手底下的人已经培养出默契,需要她亲自交代的事宜倒也不是很多,倒也能游刃有余应付。 好不容易结束酒宴送走所有宾客,谢承泽站在门口长长舒出一口气:“折腾一天,总算是结束了。” 谢妙仪露出由衷的笑容:“没想到王爷和魏珩这么捧场,有这两尊大佛在,从今以后,我谢府在京中是彻底立住了。就算你如今官职不高,也绝对没有人敢轻视咱家。” 谢承泽很有自知之明:“王爷是看在你的份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你撑腰。我再次收回之前说过的话,王爷对你绝对是真心的。” 谢妙仪征愣了一瞬,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又温婉一笑:“是啊,绝对是真心的。如今我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也是时候投桃报李,让他得到他想要的。” 第379章 我想陪在你身边 萧昀最近公务繁忙。 一方面是因为科考乃国之大事,他多多少少要分出些精力去盯着。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谢妙仪的提醒,他和魏珩一查之下发现了很多蛛丝马迹。 再加上每日有那么多军国大事要处理,是真的忙到晕头转向。 这日萧昀从西山大营巡查回到王府,天都已经黑了。 按照往常的习惯,他必须先回房一趟卸下盔甲,再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的尘土臭汗,才会随便扒几口饭填饱肚子。 今日也不例外。 萧昀回到房中后,见平日里伺候他更衣的小太监没有立即迎上来帮忙。 他也不生气,干脆自己动手卸甲。 在军中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能自己动手的尽量自己动手,并不强求事事要人伺候。 卸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人自身后走来,接过了他手里的活。 最开始的时候还算顺当,萧昀身上的甲胄一片一片被卸下。 卸到最后一片的时候,大概是一时找不到扣带在哪,折腾半天也没解开。 萧昀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不耐烦挥挥手示意那人退下:“找高总管给你重新安排份差事。” 连甲胄都不会卸,实在不适合做贴身伺候的活。 但那人似乎没有听见,身后久久没有动静。 “本王说话你没听见吗?滚……”萧昀更加不耐烦,自己动手卸下最后一片甲胄后冷冷转身。 当看清站在身后的人影后,话音戛然而止,半个‘滚’字卡在了嗓子眼里。 谢妙仪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一袭素雅的青绿色长裙,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 淡淡梅花香萦绕在鼻尖,是谢妙仪惯用熏香的味道。萧昀一时看得有些失神,仿佛回到当年初见时。 他心中泛起一丝涟漪,脱口而出:“妙妙,你怎么来了?” 谢妙仪莞尔一笑,柔声道:“知道你今日回来得晚,特意备好了热水,你快去沐浴更衣吧。” 她上前一步,自然地接过萧昀手中的头盔,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手背,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 萧昀心中瞬间泛起一股异样的战栗,完全生不出任何拒绝的心思。一瞬间仿佛失了智,恍恍惚惚的走进里间。 氤氲的水汽中夹杂着淡淡的檀香,是他喜欢的味道。洗澡的热水已经备好,水面上还飘着片片花瓣。 萧昀当然不会辜负谢妙仪的好意,直接脱了衣服泡进热水中。 他是个武将,每每到军营去难免要操练一番。 今日折腾了一天,难免浑身酸痛。 热水浸透皮肤,紧绷的肌肉也渐渐舒展开。 正闭目享受着难得的惬意,一双柔软而温暖的手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指尖轻柔地按压着,力道适中,恰到好处地缓解了他肩颈的酸痛。 萧昀睁开眼,看到谢妙仪正站在他身后,温柔地为他按摩。 他有些惊讶,又有些尴尬:“妙仪,你怎么……” 谢妙仪柔声道:“看你今日如此疲惫,帮你放松一下。” 她指尖在他紧绷的肌肉上游走,时而轻柔地按揉,时而有力地揉捏,顺着经络缓缓地推拿,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舒服些了吗?”她轻声问道。 萧昀舒服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感受着谢妙仪的温柔。 他平日里皮糙肉厚也没人管,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刻。 “嗯。”他低声应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好多了。” 谢妙仪的手法越发娴熟,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他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连日来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待他更衣出来,谢妙仪已经摆好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全是萧昀平日里爱吃的。 热气腾腾的菜肴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让他的肚子也忍不住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谢妙仪为他盛了一色泽金黄的鸡汤,柔声道:“饿坏了吧?先喝碗鸡汤暖暖肚子。我特地放了些药材,有益气补血的功效。你最近这么累,应该好好补补。” 鲜美的鸡汤混合着淡淡的药香味,光闻着就令人食欲大动。 萧昀晕乎乎接过汤一饮而尽,没成想喝太快,竟然呛到了:“咳……咳……” 谢妙仪又好笑又无奈,赶紧掏出帕子帮他擦嘴:“这么大的人了,我们喝个汤还会呛到?” 萧昀俊美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可疑的红晕:“妙妙,你今天……是怎么了?” 谢妙仪笑而不语,为他夹了一块他最喜欢的红烧肘子:“尝尝这肘子怎么样?之前在梅林别院时见你喜欢吃,我特地找厨子学的。炖了整整一个时辰,刚好酥烂软糯。” 她笑得很温柔,也很灿烂。 萧昀脑袋再次晕乎乎的,将夹进自己碗里的菜全部吃光。 谢妙仪唇边的笑容再次加深:“王爷喜欢就好,以后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一声,我在家里给你做。等你忙完回来,就有热腾腾的饭菜可以吃。” 萧昀张了张嘴:“妙妙,我不需要你伺候我。我想与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喜欢你。府上有那么多厨子,那么多下人,不需要你做这些事。” 谢妙仪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知道,可是,我想为你做。旁人妻子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 “你……”萧昀并不是很明白她的意图。 “从今以后,就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 “阿昀,其实……我不大知道该如何做人妻子。在长庆侯府这么多年,周帷从来不领我的情,也从不与我亲近。与其说他骗婚骗我为妻,不如说是骗我做个管家。我爹是赘婿,家里都是我娘当家,他们也不大像是普通的夫妻。” 谢妙仪轻轻握住萧昀放在桌面上的手,与他四目相对:“可是……我心疼你。心疼你六亲缘薄,在这世间无牵无挂,走到哪里都是孑然一身。就算是痛了伤了不开心了,也没有人一起分担。就算是冷了饿了累了,也无人在意理会。所以,从今以后我想陪在你身边。” 第380章 萧昀,我想做你的妻 “妙妙……” “我不像青菀那般博学多才,国家大事我什么都不懂。可是我还是想陪着你,你伤了痛了的时候,我帮你疗伤。你不开心了,我们就一起出去散心。你冷了我给你做衣服,你饿了我给你做饭吃,你要是累了……我就给你捏肩捶背。你处理朝堂政务我不懂,但是我可以在旁边帮你磨墨添灯油,夏日里给你打扇,冬日里帮你烧暖炉,你要是饿了,我就给你做宵夜……” 萧昀沉默半晌:“你不必如此。我喜欢你,只是因为我喜欢,而不是你需要为我做什么。府上有那么多人可以伺候我,不需要你做这些劳心劳力的琐事。” 谢妙仪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他:“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之前我有求于你,好像显得我是碍于形势才与你在一起一样。如今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可是,我还是想陪在你身边。阿昀,我知道你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看似什么都有了。实际上,你自幼丧母又不得父亲喜爱,还不得赵贵妃待见,说是自幼失怙也不为过。在冷宫的那些年,你一直都是一个人。 先皇看似对你很不错,但他抚养你对你好,应该是有条件的。他给你的封号是安王,其他的意思我不知道。但我猜,一定有一层意思是安分守己的安。他之所以愿意抚养你栽培你,是因为你忠勇孤苦又是异族血脉。可以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却因血脉出身,永远无法真正威胁到他的皇权。” 萧昀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谢妙仪继续道:“我曾听人说过,当年太后娘娘对你也很不错。当年她膝下无子,整个后宫就你一个未成年皇子,她几乎是将你当半个儿子养。可终究不是亲儿子,这些年,她还是防着你怨着你,你们之间也物是人非。 琅儿……如今看来,他最依赖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可是你我都明白,随着他年纪渐长,他身边会有自己的亲信,也会有自己喜欢的人,还会有自己的儿女。不必三宫六院儿女成群,只需要待他大婚后,有了更贴心更亲近的人,他对你这个皇叔恐怕就没有那么依赖信任了。” 萧昀无言以对,只是长叹一声:“生在帝王家,亲生父子尚且相残,更何况我区区一个叔父。” 谢妙仪握紧他的手:“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向来只会唯我独尊。等他日后尝过权力的滋味,只怕还会怨恨你这个皇叔处处掣肘。纵观古往今来几千年,像你这样的权臣,没有几个得善终。” 萧昀苦笑:“你还真是不避讳。就凭你这句话,便是挑拨本王与陛下之间的关系,足以诛九族。” 谢妙仪轻轻摇头,清凌凌的目光依旧盯着他:“你这个人啊,看起来不近人情冷冰冰的,实际上,心思比谁都细腻。这些年你明目张胆到处得罪人,一部分是你本身嫉恶如仇天性如此,另一部分,难道不是故意做给世人看,做给小皇帝看的吗?虽然你位高权重,在朝中却并无任何党羽,是个实实在在的孤臣。你其实一直知道自己的处境,一直在给自己留退路。” 萧昀叹气:“我这样的乱臣贼子,就算再安分守己,也难有善终的下场。” 谢妙仪突然笑了笑:“所以啊,外人看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花团锦簇,位极人臣,好像什么都有了。可是在我眼里,你什么都没有。丧母、丧父、丧兄,和琅儿之间看似亲近,也不过是如今你有利用价值罢了。天家无父子,更不会有叔侄。” “那你还愿意赌吗?把赌注押在我这样一个原本就一无所有的人身上。” “我想赌个更大的。”谢妙仪笑弯了眼:“反正日子总得要过下去,除了我自己陪着你之外,我还想让你有个家。我也不说什么让你把我家当做你家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所以,我想给你生几个孩子。最好能儿女双全,日后再让他们娶妻招赘,咱俩一起儿孙绕膝。” “儿孙绕膝……”萧昀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依偎在他身旁,甜甜地叫他「爹爹」。 这个画面,让他原本就因谢妙仪而悸动的心,又泛起一丝涟漪。 “你说的,可是真的?”萧昀哑着嗓子问,目光灼灼地盯着谢妙仪。 谢妙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反手扣住他的手,十指交缠,语气坚定:“阿昀,从前都是你站在我身后默默陪着我。从今以后,我也想陪着你,做你的妻。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想陪在你身边,力所能及的与你相伴。哪怕……哪怕将来真的没什么好下场,黄泉路上,我也想与你相伴。这一次,不是交易,不是报答。因为我喜欢你,非你不可,想与你共度余生。所以,我就是想陪着你……” “傻子。”萧昀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谢妙仪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身子僵硬了一瞬。 随即放松下来,轻轻地环住他的腰:“不止傻,我还疯呢。人这一辈子,总要轰轰烈烈傻一回疯一回,就像……你对我一样。” 萧昀的心,被她这句话彻底融化了。 他低头,吻上她的额头,温柔而缱绻。 谢妙仪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温柔,双手环抱住他的脖颈回应。 萧昀的吻渐渐加深,从额头滑落到她的脸颊,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越吻越急不可耐,仿佛要将两人融为一体。谢妙仪的呼吸逐渐急促,心跳如擂鼓般。却又舍不得躲开,怯怯回应着他的热情…… 砰砰砰—— 眼看着即将要失控,骤然响起急切的敲门声。 玄青在门外心急如焚:“王爷,边关八百里加急。” 谢妙仪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第381章 本王要娶妻 萧昀也身子僵了僵,转身打开门。 从玄青手中接过火漆封口的战报打开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他的脸色也忍不住凝重起来。 谢妙你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拿了件披风轻轻搭在他肩上:“夜里风大,小心受凉。去忙吧,家里的事我会照顾好。” 萧昀喉结动了动,很坦白的道:“果然如你所料,雍国大举进犯。” 谢妙仪又是一惊:“怎么会这么快?” 前世雍国突然进犯,是十月底的事。 如今明明才四月份。 萧昀倒显得很淡定,任由她为自己系上披风:“没什么,大约是狗急跳墙吧。” 谢妙仪顿时悟了。 看来当初她跟萧昀说的那些话他全都听进去了,并且做了部署。 雍国人或是肃王急跳墙,所以大大提前了进犯大盛边境的时间。 既然如此,萧昀肯定是早有防备。 那是不是就不会像上一世一样连丢三座城池,最后又苦战几个月才终于收复失地打退雍国人? 但谢妙仪也知道以他的身份不方便过问,干脆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还是萧昀主动解释:“别担心,因为你的消息,驻北军早有防备。粮草没有被烧,新凉城也没有丢。只是雍国人来的太突然,而且是大举进犯。新凉城守军不足又被突袭,处境有些艰难。幸好援军及时赶到,城已经守住了,百姓无一人死伤……这都是你们兄妹的功劳,等此事过后,本王一定论功行赏。” “那就好……”谢妙仪长长舒出一口气:“我并不求什么赏赐,只要能帮得上忙就好。” 她固然是个利益至上的商人,但某种程度上也信因果报应。 能有机会重来一次弥补遗憾,对她而言是上天的恩赐。 所以,谢妙仪也想积点德。 想用自己的未卜先知做更多的好事,救更多的人。 萧昀突然捧住她的脸,狠狠亲了一口:“帮上了,帮上了很大的忙。我萧昀的女人,果然不同凡响。” 谢妙仪俏脸一红推他一把:“别油腔滑调的,快进宫去吧,朝中的几位重臣肯定已经在等你。” “嗯,我的女人,果然识大体……”萧昀再次捧住她的脸狠狠亲一口,然后才转身大步走进夜色中。 “……”这还没去军营呢,就开始撒疯了。 谢妙仪又无奈又好笑,拢了拢袖子直接往厨房去。 虽然事情没有前世那么严重,但敌国来犯可不是件小事。 萧昀这一去有的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他这去军营巡查了一天,估计连口热饭都没吃上。 所以谢妙仪决定,立刻到厨房去包些小馄饨,再重新炖一只老母鸡。 等他精疲力尽饥肠辘辘的回到王府时,就可以给他煮最喜欢的鸡汤小馄饨,暖身又暖肚子…… 也果然不出谢妙仪所料,萧昀进宫后没多久,六部重臣们也陆续赶到。 就连昏昏欲睡的小皇帝,也从被子里被拖出来坐镇。 众人商议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时,终于定下了应对之策。 简而言之一句话—— 打,朝死里打。 但雍国此次是大举进犯,据探子回报,足有三十万大军。 驻守新凉城边境的只有二十万人,要想打赢这场仗,并且让雍国短期内无力再进犯,必须要一个能稳定军心,又经验老道的统帅。 之前统领驻北军的王老将军父子已经战死,家里只剩几个半大孩子,连战场都还没上过。 选来选去,只有曾经接任王老将军统率驻北军多年,又曾经把雍国打得落花流水的摄政王最合适。 最重要的一点,摄政王如今还是三军统帅。 能调动大盛所有兵力的兵符被他牢牢把持在手中,无论御史言官们怎么骂他都不肯交。 如果由他亲自率军出征,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他可以不通过任何人,直接从附近的武备营调兵…… 在种种权衡之下,所有人一致认为,此战必须由摄政王亲征。 萧昀也正有此意。 于是在早朝时,小皇帝当庭宣布:这次雍国进犯,由摄政王亲征。 其实也不是所有朝臣都一条心,也有人想趁机施压,逼萧昀交出兵符。 但萧昀和六年前一样还是那句话:领兵打仗可以,要兵符?来人,将这个妖言惑众的老匹夫拖出去杖毙。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当年那个冷厉残暴的摄政王好像又回来了,朝臣们纷纷闭上了嘴巴。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摄政王话锋一转,施施然道:“此次雍国来势汹汹,战场上刀剑无眼。本王要是一不留神落下隐疾或是身死殉国,那岂不是从此绝后?当初本王的父皇和皇兄在世时,时常叮嘱本王早日娶妻,为我萧氏传宗接代。本王不能对不起父皇和皇兄,不能做不忠不孝之人。” 立刻有朝臣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知王爷可有合适的人选?” 萧昀面无表情:“诸位应当知晓,父皇在位时钦天监就曾经说过,本王异瞳是灾星临世……” “那分明是赵氏妖妃勾结钦天监妖言惑众。”有朝臣替他说话。 “确实妖言惑众,但其中也有一分真假。先皇为了替本王洗清污名,曾在暗地里找高人为本王批过命。那高人曾说世间异瞳异发异肤者众多。不过是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音而已。只是本王确实命带孤寡,克妻克子克岳家。哪位女子要是嫁与本王,必定命丧黄泉,家破人亡。” “……”朝臣们集体沉默。 摄政王突然说要娶妻,不少人已经在心里开始打小算盘。 就连魏珩,都开始在心中默数魏家未出阁的适龄女子。 他不喜欢魏璃,换个人也行啊。 如今听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乖乖闭上了嘴巴。 并非是所有人都信了这怪力乱神。 而是这帮老狐狸心里都明白,摄政王不会莫名其妙说这种话,既然说出来,那绝对是有目的的。他就差明着说,谁敢把女儿嫁给本王,本王就让他命丧黄泉,家破人亡了。 这浑水不趟也罢。 “皇叔劳苦功高,岂能让您就此绝后?更不能让您辜负父兄期望,教父皇和皇爷爷在地下不能瞑目。既然那高人能算出皇叔的命格,可有破解之法?”在尴尬的气氛里,小皇帝淡定开口。 第382章 萧昀和谢妙仪,天定姻缘 “有。”萧昀气定神闲说出破解之法:“那位高人曾留下一纸生辰八字,并直言道,本王与此女子天作之合,宿世因缘。如果是能娶她为妻,不但能化解本王命中所带的灾厄,于国运也是大有裨益。” “生辰八字何在?”小皇帝说着,命内侍呈上纸笔。 萧昀仔细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生辰八字:“当年先皇驾崩前曾留下密旨,要本王务必迎娶此生辰八字的女子为妻。化解命中灾厄,为萧氏开枝散叶。” 小皇帝大手一挥:“户部尚书,立即派人去查。就算将我大盛国翻个底朝天,也不能让皇叔无后,更要完成父皇遗愿。” 户部尚书都无语了:“回皇上,我朝户籍登记入册,向来只记某年某月某日,并未精确到时辰。如今仅凭一个生辰八字,若要一一排查,恐怕会劳民伤财。况且前线战况紧急,在王爷出征前,怕是很难查出来。” 萧昀淡淡瞥他一眼:“连个人都查不到,你这个户部尚书是干嘛吃的?本王将近而立之年,绝对不能无后上战场。” 小皇帝:“就是……朕还没个弟弟妹妹呢。皇叔要是无后,朕以后如何向皇爷爷交代,如何向父皇交代?”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他们也不知道啊。 更不知道向来独来独往,只知道处理政务,对女色毫无兴趣的摄政王为何会突然要娶妻。 更过分的是,竟然还卡在这个节骨眼上。 看他这意思,分明就是不给他娶个王妃,他就坚决不上战场。 这跟耍无赖有什么区别? “我不管,反正你们必须得想办法给皇叔找到这位姑娘,最起码得给皇叔留个后。”小皇帝继续耍赖,让内侍将生辰八字展示给众臣看。 他们还真不知道摄政王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纷纷眯起眼仔细看。 最后又接二连三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翰林院修撰兼太学博士林怀瑾也跟着看了半天,最后突然一拍大腿:“哎呀,巧了,这不是微臣小妹的生辰八字吗?” 唰的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 林怀瑾面不改色心不跳出列:“启奏陛下,此乃微臣义妹谢氏女的生辰八字。其兄谢承泽,乃内廷是八品供奉郎。” 小皇帝忙问:“谢氏女可曾婚配?” 林怀瑾的表情比珍珠还真:“启奏陛下,义妹出生时曾有一坡脚老道为其批命,说她命格贵重,但命中有一大劫。需双十年华后成婚才能避免此劫,一生顺遂。义父义母爱女心切,义妹如今刚过双十年华,尚未来得及婚配。” 萧昀皱眉:“坡脚老道?难道是两百年前青山观观主松鹤道长?” 其实今日这一出是突然发生的,事先并未跟林怀瑾通气。 他之所以会主动站出来接话,纯粹是猜出摄政王和小皇帝的心思。 因为摄政王之前就说过,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向谢妙仪提亲。 而这个时机,与一介白丁说是没有用的。 当时林怀瑾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明白了。 因为摄政王想在朝堂上光明正大提起此事,只有站上朝堂,才有资格参与这件事。 如今摄政王问出这种话,林怀瑾更加确定自己猜对了,气定神闲道:“回王爷,微臣不知,义父义母也不知。只是当年义妹出生那日,有一坡脚老道上门讨水喝。谢家好菜好饭招待,所以那老道便多嘴一句。他究竟是什么人,无人知晓。” “那老道可是须发皆白,左脚微跛,常用一根苦竹杖,身背一只七宝葫芦?”萧昀再次开口。 “微臣隐约听义兄说过,好像是这么回事。” 萧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当年皇兄为本王找的高人,便是两百年前青山观观主松鹤道长。看来给本王批命的高人,与跟谢氏女拼命的道长竟然是同一人。” 林怀瑾也恍然大悟:“那看来是天定的缘分。” 魏珩早就看出这两人在玩什么猫腻,最后忍无可忍:“松鹤道长要活到现在都快三百岁了吧?” 前朝末年,有位道长行侠仗义,悬壶济世,很受世人尊崇。 再加上他精通卜算,被很多穷苦百姓奉为半仙,当时几乎所有的起义军都想招揽他。 可惜此人闲云野鹤,行踪飘忽,谁也找不到。 据说太祖皇帝有一回兵败被敌军追赶,前面江水湍急,后面追兵来势汹汹。 眼看着穷途末路,正是那松鹤道长突然出现一拂尘挥退江水,太祖皇帝才能成功渡江卷土重来。 太祖皇帝平定天下后,曾想请松鹤道长出任国师。 但此人淡泊名利,宫中小住三日,留下一纸谏言后飘忽而去。 这些年,民间一直传言他还活着,也曾经有不少人声称见过他的踪迹。 可身为成国公府的世子,魏珩比谁都清楚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传言。 确实有这么一位济世救民的道长,不过,也是肉体凡胎而已。 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萧昀轻飘飘睨他一眼:“当时本王年幼,只知道先皇曾找松鹤道长为本王批命,别的一概不知。魏大人要是有疑问,可以亲自下去问先皇。” “……”魏珩被噎了一下,哑口无言。 “王爷,如果微臣没有记错的话,林大人义妹谢氏女,应当就是被前长庆侯骗婚的那位姑娘。”与谢家有来往的王御史第一个察觉到不对。 “难道谢家还有第二个待字闺中的女子?可是……如果说被坡脚老道批命的话,应该就是那位曾经的长庆侯夫人。”户部刘侍郎已经听到了外头的传言。 林怀瑾面不改色纠正:“两位大人慎言,我家义妹与罪奴周帷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被他用假文书蒙骗,为侯府管事三年而已。您说是吧,文亲王?” 第383章 撒泼打滚娶老婆 文亲王的脸色比便秘还难看:“……是。罪奴周帷,伪造婚书,伪造内廷司印鉴。” 林怀瑾又看向刑部尚书:“下官听说,就连在周氏的族谱上也未曾有我义妹的名字?” 刑部尚书:“在周氏族谱上,长庆侯夫人是赵素兰。” 林怀瑾还是不满意,又看向礼部尚书:“李大人掌管天下礼法,不知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礼部尚书:“……论礼论法,谢氏确实都不能算是周帷之妻,只能算是……客居周府。” 林怀瑾长长舒出一口气:“启奏陛下,三位大人的话足以证明微臣所言不虚。微臣义妹只是被周帷蒙骗,客居长庆侯府替他管家三年,还没给工钱。实际上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臣妹至今待字闺中。” 小皇帝立刻接话:“既然如此,那朕就遵从父皇遗命,将谢氏女许给安王为正妃。待择日完婚后,再行出征。” “谢氏女毕竟嫁过人,而且谢家门第低微,怕是配不上安王殿下了……”有朝臣不太赞同。 萧昀:“这话你跟先皇说去。” 林怀瑾:“礼部尚书,文亲王,他在质疑你们。” 所有人:“……” 能堂堂正正站到朝堂上来,没有谁会是傻子。 哪怕一开始搞不清状况,如今也渐渐回过味来。 什么克妻克子?什么松鹤道人道士批命? 连先皇遗命都整出来了。 实际上,不就是摄政王想迎娶曾经嫁过人,还门第低微的谢氏女为正妃吗? 谢氏女当初可是前长庆侯明媒正娶的夫人啊。 摄政王这简直就是……就是…… 反正很不像话。 还伪造无效婚书未入族谱,说得那谢氏女好像很清白似的。实际上究竟怎么回事,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要不是京中很多人都见过赵素兰,确定她就是赵氏余孽肃王侍妾,那周鸿也长得跟肃王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们几乎都要怀疑所谓周帷勾结逆党窝藏逃犯,不过是摄政为了强夺人妻,设计演一出戏除掉他而已。 反正吧,摄政王的算盘珠子都快崩他们脸上了。 偏偏众臣还无话可说。 谢氏女门第低微,但家中大小有个官职,还是新科探花的义妹。 就算是参加选秀,也是够资格的。 谢氏女本人吧,嫁过人成过婚一身的瑕疵,按理说根本不配嫁入皇家,连做个侍妾都不配。 问题是,从礼法上来讲又没什么问题。 礼部尚书和文亲王都闭了嘴,他们还能说什么? 更何况,那谢氏女好像也并非一无是处。 摄政王拥兵自重,牢牢握着兵符不肯移交给任何人。 要不是因为他身上流着异族之血难以服众,在京中又并无外家支持,只怕就算他造了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些年,越是忠心耿耿,越是想天下太平百姓能安居乐业的官员,越担心摄政王突然娶个名门世家的嫡女做正妃,再生个血统纯正的嫡长子。 如此一来,就算他自己坐不上那个位置,也可以扶持自己的孩子。 到时候改朝换代朝堂动荡,对谁都没有好处。 所以这些年,关于摄政王的婚事,朝臣们其实个个胆战心惊。 都跟魏太后一样,都生怕他哪日突然野心膨胀非要娶个世家大族的嫡女。 如今得知摄政王竟然想娶个出身低微还二婚的女子,众臣觉得不太妥当的同时,也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既然是内廷司供奉郎的官职,那就说明这谢家是商户,而且无人科举入仕。 他娶这样一个二嫁的女子为正妃,算是彻底断绝了他与世家之血融合的可能性,也彻底断绝了他谋朝篡位唯一的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有几分摄政王若娶此女为妃,于国运大有裨益的意思。 怪不得小皇帝与他一唱一和演这出戏给众人看,怪不得,一向爱与他唱反调的魏珩竟然闭口不言…… 萧昀执掌朝政多年,自然也明白这些精于算计的老狐狸们心中都在想些什么。 也正因如此,他早知道没有人会激烈反对他迎娶谢妙仪为正妃。 不过是他和小皇帝搭台唱戏,林怀瑾捧哏,朝臣们看戏,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但是,这就足够了。 朝堂上的博弈是一回事,天下人看见的又是另一回事。 表面上是一回事,私底下又是另一回事。 他把事情做到这种程度,国之大义、先皇遗命、当今皇上赐婚,桩桩件件加在一起,足以让谢妙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嫁给他。 当然会有人在背地里说闲话,可至少在表面上,没有人敢有任何异议。 谁要是敢当面胡说八道还闹得人尽皆知,那就是非议先皇,藐视今上,大不敬之罪。如果非要追究的话,诛个九族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背地里……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议论? 相信以妙仪的心性,她也不会在意这些无所谓的东西。 “既然是松鹤道人批命,先皇赐婚,自然是天作之合,陛下圣明。”在一片沉默里,魏珩第一个开口捧场。 “陛下圣明……”其他人也回过神来,齐声山呼。 摄政王娶个门第低微的女子做正妃,很好,非常好。 别说二嫁,只要对大家有利,娶个十嫁也没问题。 反正又不是他们娶媳妇,就算被嘲笑也不是笑他们。 只是这事来的太突然,兵部尚书难免担忧:“军情如火,片刻耽搁不得,王爷若想成婚后再行出征,只怕是等不得。” 礼部尚书也有意见:“王爷迎娶正妃,诸事繁杂。就算从现在开始准备,至少也需要半年的时间。前线军情紧急,可否先定下婚约,待王爷凯旋之日再行大婚之礼。” 萧昀:“本王已经看过前线战报,也不是那么急。” 林怀瑾:“王爷为国征战多年,遵从先皇遗命想在出征前留个后有什么问题?” 萧昀:“父皇和皇兄均留下遗命,希望本王能成婚开枝散叶,本王绝不能做那不忠不孝之人。” 言下之意—— 正在出征之前,本王一定要成婚娶妻。 什么时候将王妃娶到手入了洞房,什么时候再出征。 就这德性,跟撒泼打滚要娶老婆的无赖有什么区别? 魏珩委婉劝他:“……成婚是大事,女方也需要做准备。” 林怀瑾:“不需要。我义妹原本就是入京待嫁可惜没嫁成,所有嫁妆都是现成的。” 文亲王:“……说的好像男方家不用准备一样。” 萧昀奇怪地看他一眼:“皇叔你还没准备好?先皇在世时,就曾让你替本王操持婚事,所有的东西应该都是现成的。文亲王,你这是失职啊还是不忠?” 第384章 成婚,立刻成婚 文亲王咬牙切齿:“……先皇遗命,我岂敢不遵?都准备好了,已经准备好了……” 当初刚查清周帷骗婚的事,萧昀就拿了一份他与江州谢氏的婚书到宗政司核查,还要求萧氏族老们盖印作见证。 文亲王当时就知道他已有心上人,并且准备大婚。 但萧昀似乎并未打算公开,也不肯说那江州谢氏是何人,只是要他悄悄准备着。 萧昀执掌朝堂多年,做事自有考量。 所以文亲王不敢对外声张,按照他的吩咐悄悄做好了他要大婚的准备。 也通知了内廷司那边,让他们开始准备亲王大婚的一应器物。 又碍于萧昀和正经嫂子魏太后目前水火不容,还特地让自家老王妃去了尚服局好几趟,帮着确认婚服的式样、花色等。 本以为他至少会娶一位家世过得去的名门贵女,直到今日文亲王才知晓,那江州谢氏竟然就是被周帷骗婚的女子。 但为了皇家的面子,他又不好直说萧昀早看上了人家有夫之妇,只能黑着脸承认是先皇的意思。 萧昀满意地甩了甩袖子看向群臣:“既然如此,那就先容本王大婚留个后再行出征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人想再触他霉头。 安王萧昀遵从先皇遗命迎娶内廷司八品供奉郎谢承泽之妹的事儿,就这么定了。 按照萧琅的意思,必须立刻到谢府去传圣旨,免得中间横生枝节。 但萧昀表示,既然军情紧急,那不如让钦天监先看好良辰吉日。传旨的时候,直接就将大婚的日期给定下。 此事关乎边关战事,钦天监也不敢怠慢。 拿着萧昀和谢妙仪的生辰八字仔细推演了一番,最终确定了最近的一个吉日—— 四月十二。 也就是七天后。 文亲王拿到吉日后眼前一黑差点昏倒。 萧昀及时扶住他,难得通情达理:“皇叔不必着急,一切从简也无妨。要是还没做好准备,所有东西都可以从民间采购现成的。只需内廷司稍加修改,大致上符合皇家规制即可。” 文亲王:“……你个小瘪犊子说成婚就成婚,愣是不管你老叔我的死活……” 萧昀:“皇叔撑住,你可以的。” 文亲王:“……” 萧昀只想娶老婆,确实是不管别人死活,定下吉日后,立刻马不停蹄拟好圣旨,让人到谢府去传旨。 谢妙仪最近都忙着立府的事情,好不容易闲下来一日,便应了户部刘侍郎夫人的约,打算跟她一起到法华寺烧香祈福。 结果人还没出门呢,宫里的圣旨先一步到了。 前来宣旨的,竟然还是小皇帝身边最得力的路公公。 发现是赐婚的旨意后,谢妙仪本身就已经够惊讶的。 待搞清楚大婚的日时,她简直两眼一黑。 如今边关军情紧急,摄政王不是应该军务繁忙忙于国家大事吗?突然要成婚是什么鬼? 更离谱的是,婚期竟然就定在七日后。 就算是寻常百姓家娶妻,成婚也是要摆几桌的,最起码得提前一两个月准备。 权贵之家就更麻烦了,哪怕是办一场简单的寿宴,也要提前几个月准备。 只有七日的时间,根本来不及。 但谢妙仪也渐渐明白过来,萧昀之前所谓的好时机,恐怕就是这个时机。 正是因为涉及军情,而且其中可能会有变动,所以当初她追问时,他并未明言。 她跟周帷之间的那段纠葛说出去确实不太光彩,平日里贸然提出要娶她为正妃难免遭人非议。 只有在这种军情紧急的时候,所有人才不得不妥协。 萧昀为了能名正言顺迎娶她做正妃,确实是机关算尽了。 他如此为她筹谋,谢妙仪真的不能不领情,只得强打起精神:“尤管家,立即召集所有管事到内院。接下来几日,还要劳烦你多辛苦……” 尤管家脸都快笑烂了:“不辛苦不辛苦,小姐放心,老奴一定竭尽全力。” 成婚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当然就是女方的嫁妆。 正好谢妙仪的嫁妆才刚刚清点归置过,所有东西都是现成的。 就算有少的,也早已拿周家的家产填补上。 库房里那些物件全部成箱装在一起,大部分都堆的整整齐齐。 只要扎上红绸,就可以立即往外抬。 其次,宴席也很重要。吃什么都是其次,最要紧人情往来不能出错。 谢家也还要在京都立足,在席面上也不能丢人现眼…… 幸好谢妙仪这几年管家理事,这种事情已经做得轻车熟路。 既然自己家实在做不了,那就请外头的人做。 只要给钱,还怕做的不体面吗? 各处的布置也很重要,谢家头一回办这样的正宴,还是嫁入皇家,处处都要精细…… 所有的事情突然挤在一起,谢妙仪真的是着急上火,嘴角当场就起了几个燎泡。 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一直在安排各种事宜。 一直到掌灯时分,林怀瑾和谢承泽终于回来了。 林怀瑾没个正形,一开口就开玩笑:“王妃娘娘这是怎么了?马上就要大喜,怎么还苦着一张脸?” 谢妙仪都快急死了:“哪有人就给七天时间筹备婚事的?更何况是嫁入皇家?” 谢承泽已经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想好应对之策:“放心吧,我已经想过了。既然事发突然咱家来不及准备,那就一切从外头采买现成的。我手底下几个得用的人,暂时也会放下手里的事,帮着咱们一起筹备婚事。另外,你名下有那么多铺子,拼拼凑凑也就够了。边关战事紧急王爷出征在即,都知道这桩婚事不同以往,不会有人斤斤计较的。” 林怀瑾:“如果有人斤斤计较,我就朝死里参他。” 谢妙仪哭笑不得:“那行吧,七天就七天。有你俩帮着我,应该也能忙得过来……” 话虽如此,她还是又忙了一个晚上。 直到夜深人静才勉强喝了几口汤,还要抽出时间,坐在灯下给父母写信。 这桩婚事涉及到边关军情,肯定是一刻也等不得。 想等父母进京看着她出嫁那是不可能了,但女儿出嫁,总得告知父母一声。 谢妙仪刚写了几行字,一双手突然从身后伸过来,轻轻帮她捏肩。 力度有些重,对于忙碌一整天的人来说还是挺舒适的。 “嗯,对,就是那里,轻点轻点……”谢妙仪以为是半夏,一边指挥一边继续写。 等写完之后她又吹干墨迹叠好信笺,才转身递给身后的人:“把信封好送到我兄长院子里,他肯定也要写信回江州,正好一并送……” 谢妙仪话说到一半,猛然顿住了。 因为她发现站在身后的并不是半夏,而是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第385章 所谓相濡以沫,不就是如此吗? 谢妙仪突然脸一红,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敢看他:“你……你怎么来了?” 萧昀故意逗她:“从今以后,你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我为何不能来?” 谢妙仪越发双颊发烫,吞吞吐吐道:“按我们老家的规矩,成婚前新婚夫妇是不能见面的。” 萧昀煞有介事道:“只是大婚前几日不能见面,如今离大婚的日子还早着呢。” 说起这事谢妙仪就愁:“哪里早了?我就没见过哪家办婚事这么匆忙。” 萧昀:“现在不就见到了?” 谢妙仪:“……” 萧昀突然叹口气拉起她的手:“妙妙,你之前不是说想做我名正言顺的妻子吗?我也想名正言顺娶你过门。这场战事是最好的机会,但军情紧急,只能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谢妙仪仰起头看着他,眼底溢满笑意:“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知道吗?这场婚事,是你精心设计才求来的。如今这个局面,已经是你能为我争取到的最好的局面。这辈子能遇到你,能被你喜欢,是我谢妙仪最大的福气。 你原本可以只娶我做侧妃,可以娶一个清清白白的高门贵女做正妃,但是你从来没有动过那种念头。反而一直默默为我筹谋,让我一步一步有资格站在你身边,让我一步一步不再被人轻视。我的夫君敬我爱我疼我,我已经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人了” “终究还是太草率了些,我原想给你十里红妆,让你风风光光嫁我为妻……” “这些都不重要。”谢妙仪打断萧昀的话,认真盯着他的眼睛:“阿昀,我谢妙仪想嫁的是你这个人。你是天潢贵胄也好,匹夫草莽也好。只要是你这个人就行,也非你不可。我承认我贪慕虚荣,可是在你面前,如果非要选一样的话,我只要你这个人。我已经得到我最想要的,嫁给了我最喜欢的男子。其他的东西对我来说,都没有那么重要。” “妙妙……”萧昀还想说点什么。 “嘘,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谢妙仪手指轻轻按在他唇上,温柔却坚定:“阿昀,还是那句话,我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弱女子,不懂军国大事,不懂天下大势。但是我永远相信一点,你绝对不会害我。无论你做什么,都会考虑我的感受。这次也好,往后也好。想做什么你就放手去做,你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我不一定能帮得上你什么忙。但是,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站在你身后。” 萧昀忙的晕头转向依旧抽空来见她,就是为了把事情解释清楚。 他不想让谢妙仪有什么误会。 希望她能欢欢喜喜嫁给自己。 如今听谢妙仪这么说,萧昀什么都没有再解释。 只是轻轻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仿佛谢妙仪是什么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只要轻轻一松手,她就会被人抢走。 许久之后,他才轻声开口:“好,你我之间,已不必再多言。” 谢妙仪闭上双眼环住萧昀的腰,温柔地将脑袋靠在他胸膛上:“如今军情紧急,我知道你最近肯定公务繁忙。你安心去忙吧,我会在家里备好嫁妆,试好嫁衣,筹备好婚事。然后等到婚礼那日,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嫁给你。阿昀,这一次,我们绝对不会再错过了。” 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恬淡。 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能让萧昀躁动的心绪立即平静下来。 整整忙碌了一天一夜没睡觉的摄政王,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下来。 他闭上眼长长舒出一口气:“好,这一次,我们绝对不会再错过。” 两人就这么紧紧抱在一起。 屋内灯火跳跃,隐隐约约映出两道缠绵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谢妙仪仰起头,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眼下的乌青:“如今边关军情紧急,累坏了吧?你先歇会儿吧,我到厨房给你做点吃的。现在包小馄饨肯定来不及,今日正好煨了火腿鸡汤,我给你煮碗面吧。” “嗯……” 自从边关战报传入京中,萧昀再没合过眼,更没心思用膳。 外人看他威仪赫赫宛如定海神针,实际上,他已经头昏脑胀又累又饿。 如今难得松懈片刻,萧昀并未矫情,伸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直接身子一歪躺到软榻上。 沁人心脾的梅花香立刻萦绕在鼻尖,是谢妙仪身上的味道。 一直精神紧绷的萧昀肩膀一松,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直到谢妙仪煮好面端回来,他才猛然惊醒。 “别动,就坐那吃吧。”谢妙仪往他面前搬了张小桌子,让萧昀就坐在榻上吃。 趁他吃面的时间,她纤细的手指轻手轻脚按在他太阳穴上,不轻不重揉捏。 眼看着萧昀吃完满满一大碗汤面,谢妙仪打开香匣子,取出一只香囊递给他:“这是我自己配的香囊,提神醒脑,也可以缓解头痛。但是终究治标不治本,闲下来的时候,你还是要多休息。如果你实在难受的紧就到我这儿来,我给你做饭吃,再给你按按。” 萧昀忍不住笑出声:“怪不得都说先成家后立业,原来男人有个家是这样的。” 谢妙仪又从匣子中取出一盒药膏,用指尖蘸取少许,轻轻涂抹在他不知何时被刮出一道血痕的手背上:“别人家什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这里,我会替你打理好内宅的一切。只要你回家了,我也一定会照顾好你。只要有我在,无论你在外头发生了什么,回家之后都可以好好睡一觉。如果哪日真的走上绝路也没关系,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努力为你留出一条后路。” 萧昀没有推辞,而是舒服的闭上了眼睛:“你总说我默默为你谋划好一切,让你可以堂堂正正走到我身边来。实际上,你也在努力靠近我,迁就我。” 谢妙仪垂着眸子,浅浅笑起来:“夫妻之间不就应该这样吗?我不懂朝政什么都帮不了你,就只能好好照顾你,替你管理好内宅,让你无后顾之忧。你公务繁忙不能时时陪在我身边,不能替我分担家中的这些琐事,也不能替我分担以后的生育之苦。 但是,你会竭尽所能替我铺平道路,提携我的家人,让我能堂堂正正做人。谁要是欺负我,也会第一时间保护我。同甘共苦,齐心协力,所谓相濡以沫,不就是如此吗?” 明媚的笑容在她脸上荡漾开,比春花更灿烂。 萧昀就这么看着,渐渐恍了神,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386章 婚事 在谢妙仪的精心照顾下,萧昀确实睡了个好觉。 虽然只睡了两三个时辰,但睡得很沉,比往日精神抖擞。 在兵部忙碌了一上午,他特地趁进宫的时候,顺道去了一趟昌平郡主府。 在众人恭敬的神色中,萧昀开门见山:“姑母,相信你已经知道了,本王急着娶妻,就是为了在出征前留个后。王妃娘家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州,又无亲近之人可以帮着操持婚事。两个兄长都尚未成婚,还是粗枝大叶的男人,做不来这些事,一切只能由她亲自操办。短短七日的时间,王妃只怕是连合眼的功夫都没有。她要是累坏了身子虚,又如何能尽快替本王开枝散叶?本王早就听闻姑母持家有道,从明日起,王妃出嫁的事宜就劳烦姑母全权安排。” 昌平郡主:“……” 昌平郡主出身尊贵,本来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主。 出嫁后立即当家,将夫家管理的井井有条。 上至祖母老太太,下至妯娌庶子庶女,就没有谁敢在她面前造次。 她管家的本事,确实在京中排得上号。 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去帮谢妙仪操办婚事。 可摄政王既然拿她当个正经长辈开了口,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又念及自己的掌上明珠叶青菀之前被魏珩折磨的奄奄一息时,是摄政王出面帮忙和离,其中多半是谢妙仪的功劳,也只能答应下来。 昌平郡主说干就干,也知道这事很难干,当即召集了自己的三个儿媳妇,四个妯娌,五个侄女,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谢府。 谢妙仪一看这阵仗,整个人都是懵的。 雷厉风行的昌平郡主也不跟她绕弯子,直言不讳:“你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在摄政王出征之前为他留个后。别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自有我们替你打理。这女人啊,心情也很重要。你看我,一口气生了三子一女,就是因为日子过得舒心。来,把管事的叫出来听差。你回房好好歇着,要是实在无聊,就到畅音楼听戏去……” 昌平郡主什么人? 敢当面甩太后他娘成国公夫人面子,说她府上家教有问题的奇女子。 她之前因为叶青菀的事,经常到成国公府去闹,魏太后都得给她这个皇姑姑赔不是。 昌平郡主一发话,谢妙仪根本就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稀里糊涂被送回了锦绣院,直接按到床上去躺着。 没过多久,太医院院首急匆匆登门,说是给她请平安脉。 实际从他的话中可以判断的出来,这位太医只是想确认她如今的身子是否适宜怀孕。 萧昀出征在即,其实谢妙仪也想尽快给他生个孩子,自然知无不言很配合。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谢妙仪年轻身子康健,之前有些郁结也消散的差不多了,正是最适宜怀孕的时候。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好,便是操劳过度。 还是要注意休息。 太医大概是将这话转告给了昌平郡主,一转眼的功夫,就有人给她送补汤来。 汤还没喝完呢,又有医女来帮她按摩放松,说是要让她好好睡一觉,好好养身子。 谢妙仪哭笑不得的同时,也稍稍放下心。 昌平郡主如此面面俱到,又有那么多人帮忙,操办一场婚礼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 看来,她确实不用再操心任何事。 也正如谢妙仪所料,昌平郡主雷厉风行,又手眼通天,内廷司都可以随便使唤,自己一个人已经能把事情办得井井有条。 再加上她那出身高门大户的三个儿媳妇,四个妯娌和五个被精心培养的侄女,大家齐心协力,做事情的速度简直惊人。一眨眼的功夫,好像就什么都已经准备妥当。 又过了一日,叶青菀才姗姗来迟进府看谢妙仪,她有点懊恼:“最近一直忙着实验田的事,那稻种杂交眼看快成功了,又总有人缠着我问东问西的,一直到现在才抽出时间来替你添妆,你不会生气吧?” 谢妙仪笑着拍拍她的手:“你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国家大事,那才是正事,我这边全仰仗昌平郡主相助,一切都很好。” 叶青菀从天生丫鬟手里接过三只锦盒放到她面前:“你和王爷的事我之前就已经知道,那些冠冕堂皇的吉祥话就不说了。我给你准备了三间铺子,一个田庄,还有一座宅子,另有银票五千两,金票一千两,还有金条一盒,珠宝一盒……” 谢妙仪吓了一跳:“这么多?” 叶青菀按住她的手:“你先听我说,我知道你不缺钱,你娘家也正在一步一步往上走。而且你嫁入王府,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摄政王那么爱你,也舍不得委屈你。但是我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不是所有的事有美好的开头,就一定会有美好的结局…… 任何时候,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任何时候,钱也都是好东西。铺子、田庄、宅子都在我的名下,以后也不必去过户。我不是舍不得给你,而是因为我是皇室血脉还是个女子,又无夫家拖累。这辈子只要不参与造反,无人可以撼动我的地位。 放在我的名下,就算是你被抄家,这些东西也不至于被抄。你可以有个落脚之处,也有一份安身立命的营生。银票金票贴身藏着,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万一不方便到钱庄去取钱,金条珠宝都可以变卖以备不时之需……” 谢妙仪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菀菀,你变了。” 第387章 大婚前夕 若换做以前,她不会考虑那么多,也想不到那么多。 叶青菀拍拍手边的锦盒:“人都是会变的。再说了,这段时间我经常与摄政王和当朝的肱骨之臣们谈论朝政,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收获的。人啊,果然只有站的高,才能看得更远。换个新的环境,是真的会有不同的见解。” 谢妙仪忍不住笑出声,拉起她的手叹口气:“看见你如今这个样子,我也就彻底放心了。” 前世她被困在内宅,眼里就只有内宅那点事。 日复一日内耗,不但将大好年华蹉跎,自己也浑浑噩噩。 这一世,她不但靠自己顶门立户,就连眼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前世那个枯萎腐烂的叶青菀,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她有如今这份心气见识,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谢妙仪都相信她可以从容应对。 接下来几天,谢妙仪依旧在安心待嫁。 府里的一切事宜,也依旧由昌平郡主操持。 她每日需要做的,就是早晚各请一次平安脉,然后好吃好喝好好休养。 但凡有不懂事的敢惹谢妙仪生气,昌平郡主第一个饶不了他。 听说有几个内廷司的小太监嚼舌根,说她二嫁之身不清白,狐媚会勾人之类的闲话,碰巧被昌平郡主听见。 这位郡主二话没说将人打个半死,又让大太监领回去交给魏太后处置。 连魏太后的面子都敢驳,上上下下一时之间胆战心惊,都怕惹恼了这位手段雷霆的郡主。 在此期间,文亲王妃和几位王妃来过一次,带来内廷司新缝制的嫁衣让谢妙仪试穿。 内廷司的手艺绝对是整个大盛数一数二的,就算是临时赶制,自然也是精美绝伦。 那鲜艳的正红色嫁衣穿在谢妙仪身上,不多不少刚刚好。 原本是件好事,偏偏某位王妃突然阴阳怪气开口:“挺合身的,不知道谢小姐你上次成婚时,嫁衣是不是也这么合身?不愧是被松鹤道长批过命的人,果然是命好。不明不白住在周府那么多年,竟然还能风风光光出嫁。就是不知道,到底还能不能为摄政王开枝散叶。毕竟你在周府那么多年,也没生下个一儿半女……” 啪啪—— 这位王妃话音刚落,突然被昌平郡主身边的女官扇了两嘴巴。 她刚想发作,就听昌平郡主冷笑:“我萧家是皇族,也是正经人家。手足之间兄友弟恭,妯娌之间互敬互爱,谁教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编排未来弟媳?皇上和礼部定论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疑? 回头我倒要到宗庙去好好问问列祖列宗,你这样的长舌妇,如何能入我萧氏的门?你厉害,有本事你到摄政王面前去说,到陛下面前去说,到先皇面前去说。我告诉你,你要是惹妙仪不高兴,耽误她为我们萧家开枝散叶,我就请家法收拾你。” 文亲王妃赶紧安抚:“姐姐消消气,小辈不懂事回头慢慢教就是,别气坏了身子。” 其他几位王妃也赶紧赔笑脸:“姑母息怒。” 昌平郡主可是先皇嫡亲的堂姑母,身份比起诸位大长公主来,也只是稍微逊色半分。 又因辈分摆在这,这些个王妃们从来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那被打的王妃捂着脸,不情不愿低下头。 此事过后,宗室中人也不敢太过造次。就算要嚼舌根,也都是偷偷摸摸嚼,生怕昌平郡主找上门去。 但谢妙仪毕竟身份特殊,其实和二嫁差不多。 位高权重的摄政王不知被多少高门闺秀惦记,最后竟然就娶了这么一个女人,肯定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 有人说:谢氏二嫁之身,之前成婚四年也没个孩子,竟然还指望他在摄政王出征之前给他留个后,这不是扯淡吗?哼,这不干不净的女人根本配不上摄政王,更何况,她还有毛病。没准啊,就是因为不干不净所以才得病不能生,才会被周家人嫌弃。 又有人说:什么二嫁之身?朝廷都说了,谢姑娘与那姓周的没有任何关系,纯粹就是被蒙骗借住在周府替他打理家事。而且那姓周的分明就是个断袖,还是下面那个,他们之间能发生什么?谢姑娘要是真的能生下一男半女,那才是真的不对劲……孤陋寡闻,太孤陋寡闻了。与周帷有过首尾的男人至少七个,不是门房就是马夫,个个身强力壮。就连周氏宗族也默认还丢不起脸将他除名,竟然还有人认为他能对那谢姑娘做什么。 还有人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也太巧合了。谢姑娘刚刚恢复自由身,摄政王就急需传宗接代。这事咋那么不正常?不会是摄政王看上有夫之妇,所以仗着权势栽赃陷害吧? 立刻有人反驳他:年轻了不是?那姓周的小爷我认识,年轻时就是个犯贱的玩意儿,天天捧赵素兰臭脚。当年他偷偷赎人的事,在世家中都传遍了。据钻过赵氏女被窝的纨绔子弟说,当初在牢城营时,那赵氏女确实大着肚子。后来她姓周的重金赎回去当外室,所有人都在背地里嘲笑他往自个头上戴绿帽,只有他自己还沾沾自喜。这与刑部的判决完全一致,分明就是他色令智昏上赶着给逆党当爹。再说了,你们没见过赵大小姐的风姿,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仔细看看还是能认得出来的。不用怀疑,摄政王没冤枉他,纯粹是那姓周的犯贱,为一个女人闹到家破人亡。 除了这些半真半假的猜测,还有人联想到了谢夫人身上。 摄政王府之前就有一位很得宠的宠妾姓谢,听说与现在的谢氏王妃还是同宗姐妹,两个人来往密切。 于是就有人猜测:不会从那个时候起,摄政王就已经看上这位谢姑娘了吧?长庆侯府的遭遇,还真是值得细品。而且最近都没怎么听到那位谢夫人的消息,摄政王……也搞替身文学? 主要是谢妙仪之前和周帷的事情闹得实在太凶,而且成婚四年仍是待嫁之身过于离谱。 如今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嫁入摄政王府,自然越发引起众人的好奇。 无论是勋贵还是平民百姓,全都津津乐道看热闹,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到了第三天,很多不好的声音都消失了。 就连茶楼的说书先生,也开始讲起赫赫有名的松鹤道长。 然后话锋一转,说起谢家行善积德,松鹤道长现身渡谢氏女躲过一劫。摄政王保家卫国功在社稷,松鹤道长不忍他孤苦一生,特来撮合这对天赐良缘…… 至于那些捕风捉影,还造谣谢妙仪不干不净有脏病的人,正在京兆府大牢里挨打。 相信日后出去了,也绝对不敢再造谣生事…… 第388章 明媒正娶的安王妃 流言蜚语都没有传进谢妙仪耳朵的机会,就在萧昀的雷霆手腕下化为乌有。 很快就到了四月十二,大婚这一日。 谢府的宴席在昌平郡主主持下操办的热热闹闹,完全不输任何名门仕宦之家。 外头的宾客自有林怀瑾和谢承泽接待。 这两人都是自来熟,不管认不认识都能聊上两句。 尤其是谢承泽,再多聊上几句,基本上就开始称兄道弟。 谢妙仪则一大清早就被叶青菀从床上摇醒:“起来了,起来了,快起来,今天你成婚。替你上妆的姑姑已经在外头等候,梳头的老王妃也已经在路上。你再不起来,就赶不上趟了……” 谢妙仪猛地从床上清醒。 叶青菀已经开始大惊小怪:“你昨晚干嘛去了?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谢妙仪:“……昨晚半宿没睡着,有点紧张。” “……你跟摄政王在一起都快一年了吧?老夫老妻,早就睡熟了,还有什么好紧张的?” “成婚和养外室毕竟不一样。养外是可以随心所欲,但成婚……”上回成亲的时候,谢妙仪是在连日奔波后,浑浑噩噩从驿站出嫁。 对周帷也没有任何期待,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可这一回,她满怀期待。 期待着自己未来的夫君,期待着婚后的生活,甚至开始期待他们的孩子。 越想越紧张,最后一夜胡思乱想,根本就没睡好。 “都老夫老妻了,还紧张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根本没见过他呢……赶紧到厨房去煮几个整鸡蛋,剥了壳包上棉布给我拿过来。就你这黑眼圈,待会儿你家王爷见了,还以为你被人给打了呢……”叶青菀嘴上吐槽着,却不忘指挥丫鬟替她更衣,再想办法帮她去除黑眼圈。 谢妙仪忍不住失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紧张?” 叶青菀:“……能不紧张吗?你上回遇人不淑,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当然希望你能尽善尽美,做这世上最漂亮的嫁娘。” 谢妙仪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虽然我父母小妹都不在身边,但是有你陪着我,我就不会觉得孤单。这么些年,也只有你陪着我。无论我是谁,是何种境地,你都一直陪在我身边。我能有今日,都是因为有你。菀菀,如果说世间真有救赎的话,你真的救了我。” 大大咧咧的叶青菀难得叹口气,郑重道:“就算真有救赎,咱俩也是相互的。如果没有你,我只怕还在成国公府的泥潭中苦苦挣扎。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咱俩互相依靠互相帮助,去其糟粕取其精华,都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挣扎出了一条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都可以好好的活着。这就够了,足够了。” 谢妙仪握紧她的手,使劲点头:“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未来有可能还会遇到困难,但是没关系,只要我们不放弃,处处都会有活路。我们一定会好好的,往后都会好好的。” 姐妹俩说完体己话没多久,就到了谢妙仪梳妆更衣的时间。 宫里的梳妆姑姑鱼贯而入,替她上妆梳头。 等梳到最后,再有德高望重又福禄俱全的文亲王妃象征性的帮着梳上一梳,这头便是梳完了。 叶青菀生怕谢妙仪肚子饿,竟然还特地备下一整桌席面打算先吃点点点肚子。 闺房这边主仆几人刚吃上,摄政王的迎亲队伍已到。 谢家虽然门第低微,而且谢妙仪父母都不在身边,但她两个兄长可都不是吃素的。 才高八斗的新科探花林怀瑾往门口一站,文斗就没有人能斗得过他。 如果想强闯的话,常年走南闯北的谢承泽也略懂点拳脚功夫。 如此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摄政王才终于进了谢家的门。 紧接着,谢妙仪也被请出闺房拜别兄长,再有两位兄长亲自送她出门上花轿。 谢妙仪全程躲在红盖头上任人摆布,还真有几分心跳如擂鼓。 尤其是她隐约听见萧昀与人交谈的声音。 就算用听的也能听得出来,他今日大约是真的很高兴。难得没有摆着一张臭脸,对众人的贺喜一一回应。 随着钦天监的人一声吉时已到,早已准备好的爆竹在地上噼里啪啦炸开。 上万响的爆竹噼里啪啦,一声声接连不断。 在伴随着吹吹打打的声音,整条街道都跟着喜庆起来。 后院马厩里,正清扫马粪的周帷一惊:“什么声音?”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此时,有家丁推门进来,顺手将几块染的红彤彤的喜饼扔到地上:“今日小姐出嫁,郡主娘娘格外开恩,给所有人都分发了喜饼。每人一块都不准抢,谁抢就打死谁。” 所有人全都一拥而上,各自抢了一块就往嘴里塞。 周帷吃的太快还差点被噎到,伸长脖子咳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解地问出声:“小姐?这府上哪来的小姐?” 家丁嘲笑地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他下半身处:“当然是我们谢小姐,今天可是我家小姐与摄政王的大婚之日。我家小姐当初差点就嫁给你了,可惜你就是个不男不女的东西,福薄命贱,硬生生将好福气都给糟蹋没了。” “她嫁给了摄政王?”周帷猛地一惊,完全不敢置信。 谢妙仪跟摄政王不清不楚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他竟然会明媒正娶。 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不然呢?难不成要嫁你这个骗婚骗嫁妆吃软饭,不男不女没根的东西吗?”家丁满脸鄙夷。 “侍……侍妾?”周帷抱着一丝希望不确定的问。 家丁更是火冒三丈,一脚踹在他胸口:“没见识的下贱东西,竟敢用污言秽语诅咒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是正妃,是先皇遗命,今上赐婚,明媒正娶的安王正妃。” 第389章 死了,都死了 周帷狼狈地摔到地上,越发不敢置信:“正妃?她一个商户女二嫁妇,摄政王凭什么娶她做正妃?” 周老夫人也很迷茫:“什么正妃?儿啊,妙妙不是咱家媳妇吗?我的儿媳妇,我的好儿媳……” 她浑浊的眼神逐渐错乱,神神叨叨喃喃自语:“自从妙仪嫁到咱家,出钱出力,从没让我们母子三再吃过一天苦受过一天罪……她怎么能是王妃呢?她怎么能嫁给摄政王呢?儿啊……你快去……去跟摄政王说,那是咱家媳妇,快去将妙仪领回来……我找不到芙儿了……让她去给我找……为娘冷啊,为娘饿啊,妙仪……妙仪……我知道是你错了,我也错了……我们去求她,跪着求她……求她回来……” 周老夫人终究神志不清,越说越激动,竟真想往外头跑。 家丁毫不客气抓住她的头发往旁边一甩:“你个老东西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小姐在的时候你们一家子虐待她欺负她,现在后悔,晚了。” 周帷也几乎如梦初醒,慌乱地拖着半边身子想往外头去:“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谢妙仪是我的夫人……她绝对不可能嫁给别人,绝对不可能……她那么温柔善良,对我那么好,只要我求求她……她一定会原谅我,一定会跟我重归于好的……” “呵,现在知道她好,早干嘛去了?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家丁被这母子俩吵的心烦,干脆抓起一把干马粪堵住他们的嘴,骂骂咧咧转身离去。 周鸿嘴被烫伤说不出话来,直到这会才能勉强张开嘴巴,同样是宛若晴天霹雳:“母亲她成婚了,她改嫁了……她嫁给了摄政王,就会有自己的孩子。那我怎么办?谁给我请夫子读书练武?谁管我衣食住行?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周帷好不容易吐出嘴里的马粪,忍不住嘲笑:“一个乱臣贼子和一个不知廉耻的罪奴生下来的野种……如果不是看在我的份上,你连给谢妙仪提鞋都不配,竟还敢做这种春秋大梦。” “你才是野种,我鸿儿是肃王之子,是天潢贵胄……还不是你们母子没用,你要是能拿捏得住谢妙仪,或许如今我儿真的已经被她记在膝下精心教养,等我儿有出息,我也可以脱离苦海……没用的东西,口口声声说给我们母子三人好日子过,结果,让我们沦落到这个地步……”赵素兰同样憋了一肚子火,转身抓起马粪就往他嘴里塞。 “你个破烂货还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玩过,都玩烂了,还好意思装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把野种栽赃到我的头上……如果不是被你个贱货蒙蔽,我根本不会骗婚,更不会想要谋害谢氏全族吃绝户……如今我一定官运亨通,富贵双全,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周帷也不甘示弱,努力抬起能动的那半边身子去打她。 “对对对,都是因为你的破烂货把野种栽赃到我儿头上,我才会猪油蒙了心帮着毒害妙仪……都是你害的……”周老夫人好像找回了几分神志,冲上前帮周帷一起厮打赵素兰。 周鸿当然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赵素兰吃亏,像头小牛犊子似的直接用头撞。 四人都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而且又病又伤,根本没什么力气。 不过因为场面混乱,还是瞬间就扭打在一起。 周帷母子毕竟中过风行动不便,很快就落了下风。 周老太太被踹到旁边,周帷则被赵素兰按倒在地上,掐着脖子狠狠扇巴掌:“就算我是破烂货,你还不是像条狗一样凑上来?我是贱人,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你说的没错,当初我确实给很多权贵子弟送过信。其他人都不上钩,只有你像条见了骨头的狗一样巴巴凑上来,也只有你蠢得像条狗一样,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哈哈……鸿儿都这么高了,我说他是你的孩子,你竟然就信了,还要为了我们母子谋杀正妻…… 我告诉你周帷,就算没有我赵素兰。就冲你这么犯贱,永远吃锅忘盆,既要又要,永远在奢望你得不到的东西,你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也不是我害你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是你犯贱、愚蠢、贪心、狂妄,是你一无是处,害死你妹妹,连累你老母。你就是条狗,就是条只会永远无能狂怒的狗……” 赵素兰对他又打又骂,眼神逐渐癫狂,仿佛失智了一般。 然而污言秽语正骂到兴头上,她突然身子一僵,猛然瞪大眼睛。 赵素兰下意识缓缓垂下眼,不出意外地看到胸口处被插上了一把匕首。 殷红的鲜血,正慢慢渗透破烂的囚服。 “住嘴……你住嘴……都是你害的,我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周帷仅剩的一只眼睛通红,狰狞中又带着几分癫狂。 “我周帷堂堂皇室后裔,生来就是人中龙凤,绝对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凭什么?为了你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凭什么还要看不起我,凭什么还要这样侮辱我……啊……去死吧……赵素兰,你去死吧……” 他猛然拔出匕首,又狠狠捅进赵素兰心脏。 一刀接一刀,一刀比一刀更狠。 温热的鲜血沾满了他的双手,浸湿了他的衣裳。 周帷整个人宛如失控的野兽,哪怕看着赵素兰咽了气,依旧疯狂的继续捅:“去死吧,赵素兰你去死吧……” “啊……阿娘……”直到他连捅了几十刀,周鸿才回过神来,尖叫着扑上前。 周帷猛然抬起头,笑得狰狞又残忍:“我周帷这一生最大的错,便是将你这个野种认做我的亲生儿子。如今,终于要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周鸿心中一惊下意识就想跑,然而,锋利的匕首已经捅进了他的肚子。 趁他吃痛失去力气,周帷拔出匕首,又捅一刀。 一刀接一刀,同样饱含恨意的几十刀。 直到彻底没了力气,才血淋淋瘫坐在地上。 被扔到旁边的周鸿大睁着眼睛,目光逐渐涣散,身体还时不时抽搐几下。 他听着外头吹吹打打的喜乐声,盯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想起前世八岁那年,也是在这样一个晴朗的天气,谢妙仪带着她和小妹在府里放风筝。 那风筝是谢妙仪亲手画的,画技很好,五彩斑斓。 飞得很高,仿佛海阔天空都可以任它遨游。 如果,前世他没有被赵素兰和周帷挑唆对谢妙仪恨之入骨,没有任由老太婆将她活埋。 如果他能投桃报李,对谢妙仪好一点。哪怕不拿她当亲生母亲看待,看在养育之恩的份上好好护着她。 那摄政王是不是就不会屠周府满门?他也不会重来一世。 就算重来一世,母亲那么温柔善良的人,肯定也会念着前世的母子亲情依旧好好待他。 如果…… 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母亲,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周鸿喃喃自语,目光越来越涣散,最终彻底咽下最后一口气。 但一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天空。 死不瞑目。 他终究是悔青了肠子。 可惜,世上没那么多如果。就算人生可以重来,也依旧有因果报应。 “大喜的日子闹什么……”正在外头吃酒的两个家丁听见动静,急急忙忙冲进来。 一看眼前的情形,当场傻了眼。 第390章 你终于是我的了 周帷好像也傻了,迷茫地抬起头:“你们见到我的妻子了吗?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可惜我不珍惜,将她给弄丢了……丢了……弄丢了……呵呵……丢了啊……” 两个家丁越发脸色大变,立即转身去喊人来帮忙。 与此同时,赶紧将这边的情况告诉尤管家。 赵素兰和周鸿毕竟身份特殊,周帷也曾经是个侯爵,恰巧又是在谢妙仪和摄政王大婚当日出的事,尤管家也不敢怠慢,急忙将正在招呼宾客的谢承泽叫到一旁说明情况。 谢承泽得知后院发生的事情后思索片刻,眸中闪过一抹精光:“既然周帷喜欢说,那就让他到大街上去说。切记不可惊扰宾客,让他从后门走。找几个信得过的人跟着,若是他依旧重复那句疯话,那就任由他说去。若是改口说些大不敬的话,或是有伤人意图,立即堵住嘴扭送到京兆府。” 尤管家有些迟疑:“可是……今日是小姐大婚之日,周帷到外头乱说,会不会败坏小姐的名声?” 谢承泽无奈:“事情闹成这样哪里还有什么名声?也不差今日这桩。最重要的是必须得让天下人知道,错全在周帷身上,与摄政王夫妇无关。王爷王妃更不曾有什么私相授受,强夺有夫之妇的勾当。今日也是周帷发疯杀人,与我谢府无关……” 谢府后院死两个罪奴,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完全不可能影响到摄政王大婚。 迎亲的队伍延绵不绝,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几乎响彻整个京城。 街道上挤满看热闹抢赏钱的百姓,在混乱的人群中,一个披头散发又脏又臭的乞丐拖着半边不能动的身子,疯疯癫癫追着花轿跑,嘴里喃喃自语:“我的,这一切本该是我的……” 后来摔了一跤实在追不上,他只能迷茫地闻着鞭炮尚未散去的硫磺味,浑浑噩噩在街上游荡,逢人便抓住他的胳膊求助:“你见到我的妻子了吗?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可惜我不珍惜,将她给弄丢了……丢了……弄丢了……” 另一边,谢妙仪在摄政王府下轿后,自然就到了行婚礼的环节。 萧昀父母高堂都已经不在世,原本只要对着牌位虚拜就可以。 然而,小皇帝早早就穿戴整齐等候在堂上。 他也是头一回做证婚人,头一回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有此等权威,一直呲着个大牙傻乐,还非要念个三千字的证婚词。 十里红妆明媒正娶的排场,还有皇帝亲自证婚,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摄政王的心意,也彻底压下了所有不好的声音。 这是御赐的婚姻,谁敢在背后嚼舌根,往小了说是造谣侮辱皇室。 往大了说,那就是对皇上不满,心怀怨恨。 不敬之罪可大可小,想怎么判都行。 礼成之后,谢妙仪自然立即被送回新房休息。 从来不会有笑脸的摄政王难得有个好脸色,还亲自出面招呼宾客。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真的很高兴。 啧,平常真看不出来,凶神恶煞的摄政王,竟然真的会对娶妻这件事情如此热衷,还这么开心。 那谢氏女必定很得他喜欢,必定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等一切接近尾声,萧昀终于可以回房去见谢妙仪。 行完所有礼之后,新房内终于只剩下夫妻二人 当挑起盖头那一刻,萧昀看见谢妙仪娇艳的容颜,他还是忍不住又愣怔了一瞬,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这个女子终于是他的了。 从今以后,只属于他,完完全全属于他。 萧昀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胀满了整个胸膛。 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倾身向前,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妙妙,你终于是我的了。” 谢妙仪羞红了脸,低垂着眼帘,不敢直视他灼热的目光。 萧昀握住她的手,入手的柔腻让他心神都荡漾了。 他定了定心神,帮她卸下沉重的凤冠。 才再度牵起谢妙仪的手,一同走到桌边坐下:“饿坏了吧,我让人给你准备了吃的。” 谢妙仪这才发现,新房内竟然准备了满满一桌席面,还都是她爱吃的菜。 “这些都是给我准备的?”谢妙仪有点懵,下意识眨眨眼。 “你应该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吧。”萧昀说着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片水晶肘子。 “嗝……”谢妙仪一看这东西,忍不住打个饱嗝。 萧昀一愣:“吃过了?” 谢妙仪原本就微红的双颊更红了,扭扭捏捏解释:“青菀说她成婚时最大的感受就是肚子饿,从早上喝过一盏燕窝之后,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滴水未进,整个人饿的头晕眼花。所以在临上轿前,特地准备好一桌席面先让我吃饱……刚刚你没回来的时候,她还从外头端了一盘水晶肘子回来让我垫肚子。” 所以这会儿又看见水晶肘子,她确实是吃不下了。 萧昀忍不住笑,边笑边摇头:“果然是个奇人。” 谢妙仪被笑的不好意思,有些懊恼地推他一把:“你笑什么?谁说的大婚之日就不能吃席?” 萧昀赶紧收敛起笑容:“自然是能吃的,不过……你这么迫不及待吃饱,难道是也想像叶青菀一样,待会儿连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 都是老夫老妻,谢妙仪一下子就领悟到他话中的意思。 也因为是老夫老妻,她干脆厚着脸皮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在你出征之前,希望我给你留个后?我要是在事后还有力气吃东西,那岂不是说明你不够卖力?王爷您做事一向周全,既然想留个后,又如何会不卖力?” “言之有理,那本王可要卖力一点,绝对不能辜负了王妃的信任……”萧昀突然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步步走向那张鲜艳夺目的婚床。 红烛摇曳,映照着满室旖旎。 谢妙仪本以为萧昀那句「卖力」只是玩笑话,毕竟两人早已熟悉彼此。 可当他真正将她压在身下时,她才明白,今晚的萧昀,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他眼中的火焰几乎要将她吞噬,每个吻都带着侵略性,却又小心翼翼,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谢妙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 “妙妙。”萧昀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我终于等到你了。” 谢妙仪心头一颤,她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从相识到相爱,再到如今的洞房花烛。 他们经历了太多波折,甚至在很长时间里,彼此都以为此生不会再有什么结果。 而现在,他们历经磨难,终于真正在一起了。 “我也是。”谢妙仪嗓音清颤,紧紧地抱着他,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身体…… 后来发生的事很混乱,谢妙仪渐渐意识不清。 她迷迷糊糊睡过去,又迷迷糊糊清醒。 在恍惚的烛光下,谢妙仪隐约看见萧昀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沓字据之类的东西在整理。 她打着哈欠艰难地坐起身,揉揉眼睛问他:“你在干嘛呢?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觉?” 萧昀直接拿起面前的锦盒走到床边塞进她怀里:“给你的。” “不会是王府的房契地契吧?”谢妙仪狐疑地拿起来看。 他之前做外室时就信誓旦旦的保证过,绝对不会像周家人那样算计她,会将自己所有的家产都交给她打理。 看着看着,谢妙仪突然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原本迷糊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大半:“这……这是什么?” 萧昀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没错,这些都是朝中官员的把柄。上至崔丞相,下至京兆尹。文官、武将、世家、寒门,包括皇室宗亲,我能抓到的所有把柄都在这里头了。” 谢妙仪的手更抖了,颤巍巍拿起一封信:“这……这这这是什么?” 萧昀:“皇兄过世后不久,魏太后那情郎表兄写给她的情诗。” 谢妙仪又拿起另一封信:“……那这又是什么?” 萧昀道:“可以是魏太后拒绝表兄的回信,也可以是她私通情郎背叛先皇的证据,还可以是萧琅并非皇家血脉的铁证。” 第391章 坦诚相待 谢妙仪只觉得眼前一黑:“你……你……你到底想干嘛?” 萧昀轻轻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抚:“别担心,我从未有过不臣之心,琅儿也确实是我皇兄血脉。收集这些把柄,只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就像你说的,我如今看着位高权重花团锦簇。实际上,早已是众矢之的。 琅儿如今需要我,可将来等他亲政以后,我这个指手画脚的皇叔,恐怕就会显得太多余了。从前我孤身一人,就算诛我九族又能如何?可现在我有了你,就不能再任由旁人拿捏。无论是朝中众臣,还是皇帝,我都必须做好应对之策。” 谢妙仪紧紧抱住越发烫手的锦盒:“我明白了,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收好这些东西的。” 萧昀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我真的有什么意外,这些东西可以保你一世无忧。谁敢欺负你,你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至于具体该怎么做,我相信你自有成算。” 谢妙仪喉头发紧,胸腔中酸涩的难受。 她张了张嘴,突然红了眼圈,恶狠狠推他一把厉声怒道:“萧昀我告诉你,你要真有什么意外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更不可能为你守节做个有名无实的寡妇王妃。我会立刻改嫁,嫁个比你好十倍的男人。还要养十个外室,每一个都长得像你又不是你,让你在地底下都不得安生,被你的政敌们嘲笑。” 萧昀猛地将她拉入自己怀中紧紧抱住,低沉的嗓音微哑:“好了,别哭。你夫君我骁勇善战,而且有你之前提供的消息,此战不过是请君入瓮,你不必太担心。我将这些东西交给你,是因为我信任你。哪怕魏太后曾经抚养过我,琅儿看起来与我叔侄情深,我依旧谁也信不过。可是,我相信你。我相信在这个世上,只有你不会害我,也相信只有你愿意与我同进同退。万一……万一我真的有什么意外,这也是我唯一能保护你的方式。” 谢妙仪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她狠狠抹一把泪水:“我才不要你保护。我谢妙仪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当初我敢勾引你重金求子。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就敢勾引别人保住自己。” “好好好,我错了,你别哭。”萧昀又无奈又心疼。 “你就是错了,错在跟我说这种废话。”谢妙仪努力擦干止不住往外涌的泪水:“我说过的,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无论你是什么样的境地。你可以把这些东西交给我,但是我不希望他们成为保护我的方式。我更希望,我可以用这些东西,更加坚定的站在你身后。” 萧昀轻轻叹口气:“好,那你收好它。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意外,那就用它们一起保住我们夫妻俩。” 谢妙仪纠正他:“应该是一家三口。太医说了,我这几日正适合受孕。你刚刚那么卖力,没准我已经怀上了。” 萧昀扑哧一笑:“看来我待会儿应该更加卖力点,努力让夫人满意。” 谢妙仪白他一眼:“少油腔滑调的,说正事就好好说。” 萧昀收起笑容,从锦盒中抽出一个信封:“除了长乐之外,你身边还有另外六名暗卫保护。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他们就是你的人。这是他们的身份来历,该如何让他们忠心耿耿为你所用,你自己看着办。我相信这对你而言,并不是件难事。” 谢妙仪郑重点头:“放心。” 萧昀站起身,从书桌暗格里取出一枚令牌放到她面前:“我是一品亲王,府上有府兵三百。从今以后,归你调遣。另外……我从未有不臣之心,也不想让小皇帝忌惮,所以并未组建自己的亲卫。但是,摄政王府上其实还有一个暗卫营,同样有暗卫三百。平日里混在府兵中出入,专门替我探查消息,做些……咳……不大能见人的事儿……其中六名精锐如今负责贴身保护你,剩下的混在府兵中,一并归你调遣……我不在京都这段时日,他们依旧会随时向我传递京中的消息,一切就交由你来掌管……” 玄铁令牌同样烫手,但谢妙仪依旧握得紧紧的:“有我在,你放心。” 萧昀握住她的手:“妙妙,相信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我觊觎你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才得偿所愿,绝对舍不得死。只是咱们夫妻一体,你是我的妻,是我最信任的人。如今我出征在即,当然要将家里的事情全都交给你安排。另外,我府上的产业也会全都交给你打理……只不过我好歹是个皇子,身份特殊产业众多,还涉及到宗政司和内廷司,我要是跟你一样一样算,只怕是算个三天三夜也算不完。高福会打点好一切,等你闲下来的时候再慢慢算。” 谢妙仪终于破涕为笑:“用这种事哄我开心,说的好像我冲你家产来的一样。” 萧昀正色道:“无论你怎么想,当初我答应过你的,会将所有的家产都交给你。本王可不是周帷那等吃软饭的家伙,既然娶了王妃回来,就该锦衣玉食好好娇养着。” 谢妙仪收好锦盒和令牌,两条藕臂熟练地攀上他的脖颈:“你什么都想到了,怎么就没想到我孤身一人留在京城可能会很寂寞呢?” 萧昀挑眉:“你可别跟我说,你想随我一起去前线。” 谢妙仪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有个孩子陪我,我就不寂寞了。王爷,咱们只有这一晚上的机会,你可要卖力点哦。” 谢妙仪话音刚落,就被狠狠压到床上。 萧昀这个人嘛,一身草莽之气的武将,在床上也是这么回事,没轻没重的。 红烛摇曳,帐暖香浓。 一夜旖旎,谢妙仪被折腾的够呛。 等她在刺眼的光亮中睁开眼睛时,一眼就看见萧昀正坐在床边,单手托腮就这么望着她。 谢妙仪哼唧了几声,既迷茫又不解:“你怎么还没走?” 第392章 摄政王掀桌 “走去哪?” “去边关啊。” 前几日街头巷尾就已经传遍,摄政王急着娶妻就是为了在出征前留个后。 前线军情紧急,所以在新婚的次日,他就会立即前往边关稳定军心。 谢妙仪知道萧昀舍不得她受离别之苦,还以为他会趁自己睡着悄悄离开呢。 “再陪你半日,晚上再走。”萧昀将她从被子里抱出来:“先起吧,我陪你进宫向太后请安。” 谢妙仪这才反应过来,新婚夫妇成婚次日需要向父母长辈请安。 萧昀父母双亡,又曾被魏太后抚养过几年,自然应该去向她请安。 她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急急忙忙下床更衣:“你怎么不早叫醒我?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去请安肯定晚了。” 萧昀面不改色道:“昨晚累坏了,看你睡得那么熟,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正好侍女们听见里头的动静,捧着干净的衣服和热水一贯而入。 谢妙仪回头瞪他一眼:“别胡说八道。” 萧昀不甚在意:“没关系,趁你睡着的时候,本王顺道处理了一些公务。待会儿陪你进宫请安,顺便用完午膳再回来。太后肯定是要留饭的,去太早也是浪费时间。” 话是这么说,新妇请安去太晚终究不成体统。 谢妙仪在侍女的伺候下迅速穿好衣裳,又重新梳回妇人发髻。 与之前不同的是,更加雍容华贵。 梳妆完毕,两人乘坐马车前往皇宫。 谢妙仪一路上都有些忐忑,因为这是她前世今生两辈子头一回进宫。 主要是长庆侯府实在太落魄了,家中男丁又不成器,早就已经被排挤出权力中心。 就算宫中有什么宴席,也轮不到这样的破落侯府。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谢妙仪还真没见过太多世面。 马车越是往皇宫走,她就越紧张。 不停地整理衣服头发,生怕出岔子闹笑话。 萧昀看出她的紧张,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担心,太后那个人嘴硬心软。看起来好像很厉害,实际上心软,耳根子也软。” 谢妙仪轻声道:“就是因为心软,耳根子软,才容易被娘家人牵着走吧。” 萧昀‘嗯’了一声:“实际上她心肠不坏,也不喜欢做杀人不见血的事。哪怕不喜欢你,也不会在背后害你。这一点上,倒是和魏珩截然不同。” 听他这么说,谢妙仪稍稍放心。 魏太后一直想撮合萧昀和魏璃,如今被她横插一脚,她心中肯定不痛快。 要是直接当面为难,大不了见招拆招。 就怕她在背后耍阴招,真的是防不胜防。 只要不耍阴私手段,谢妙仪相信自己能应付的来。 夫妇二人抵达寿安宫,魏太后早已等候多时。她今日穿着一身绛紫色凤袍,头戴凤冠,显得雍容华贵。 谢妙仪眼眸半垂不敢直视她,温温柔柔和萧昀一起向她行礼问安。 毕竟是做过多年侯夫人,也算进退有度,不卑不亢。 魏太后高坐凤座,脸上的表情始终不咸不淡。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对谢妙仪并不满意。 萧昀似是很疑惑,开门见山的问她:“太后娘娘当年也算抚养过臣弟几年,长嫂如母,您这些年最希望的不就是臣弟娶妻生子吗?怎么如今臣弟娶亲,您好像很不满意的样子?” 魏太后只好强行挤出一抹笑容:“十一弟想多了,谢氏是你亲自挑中的人,哀家怎么会不满意呢?只是眼下你出征在即哀家实在忧心,最近都没睡好。” 萧昀敷衍行礼:“那就多谢太后娘娘挂念了,臣弟很好。如今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魏太后笑得很尴尬,赶紧转移话题让宫女将赏赐拿出来。 无外乎是些金银首饰玉佩之类的,都是不咸不淡的赏赐。 说不上不好,但也都是些很常规的东西。 谢妙仪谢恩收下,说了几句场面话缓解尴尬。 魏太后对着萧昀那是强颜欢笑,对着她还是老样子,不冷不热,似乎不是很看得上眼。 很快就到午膳时间,魏太后不是很热情的留他们小夫妻用午膳。 但萧昀一反常态,竟然直接答应下来。 因为没有提前做准备,所以也并未分餐,而是直接在一张桌子上吃顿家宴。 萧昀怕谢妙仪拘谨,主动扶着她坐下。 她隐约觉得不太妥当,又想到摄政王与魏太后政见不合,明里暗里常有较量,要是直接驳他面子,岂不平白落了下风?干脆直接装傻充愣,老老实实跟着坐下。 萧昀又给她夹菜:“来,尝尝这个……” “谢王爷……” 谢妙仪继续装傻,但也敬着魏太后是长辈又是国后,先等着宫女先替她布膳,眼看着她开始用膳之后才拿起筷子。 都还没来得及吃,魏太后突然脸一沉,‘啪’一声将手中的筷子摔在桌上:“还有没有点规矩?新妇进门,不在旁边伺候长辈便罢了,哪有一坐下就开始动筷的?你们谢家这样教女,长庆侯府也是这样教儿媳的吗?” “太后娘娘息怒,是臣妾不懂规矩,谢娘娘教导,臣妾从今以后必定铭记在心。”谢妙仪立即反应过来,跪地认错。 “哼,你倒乖觉。成婚第一日,不伺候长辈,还让夫君给你夹菜。如此没有教养,长此以往难免恃宠而骄丢摄政王的颜面。算了,哀家也不怪你。你小门小户出身,之前嫁的也是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没什么教养,以后慢慢教就是。” 魏太后的脸色慢慢缓和:“哀家是一国之母,又是安王的嫂子,有责任好好教你。正好安王出征在即,你一个人留在府中难免寂寞。不如就住到宫里来,正好好好学学规矩。” “……”这就有点不太妥当了。 谢妙仪自然不愿意,可是面对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又不能贸然说出拒绝的话。 就在她思索对策时,萧昀的手突然握住桌沿,狠狠用力一掀:“既然太后娘娘没胃口,那就干脆谁也别吃了。” 第393章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砰—— 一声巨响,桌子上的碗碟顺势滑落,满桌子的珍馐美味顿时一片狼藉。 魏太后吓得脸色都白了,指着萧昀手指颤抖:“你……你竟敢……” 萧昀却像没事人一样:“太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弟的王妃确实不懂规矩,冲撞了太后娘娘,是臣弟管教不严。既然是臣弟的错,不如太后娘娘干脆将臣弟也一并留在寿安宫。等臣弟什么时候学会规矩,太后娘娘什么时候满意,再放我夫妇二人离开。” 魏太后被他这番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你……萧昀你……” 她原本想借题发挥,将谢妙仪留在宫中,一来可以敲打敲打萧昀,二来也可以好好「教导」一下谢妙仪出一出心头那口恶气。 可没想到萧昀竟然如此不给她面子,直接当着众人的面驳了她! 谁都知道他出征在即,说这种话,分明就是故意威胁她。 “你!你这是……”魏太后指着萧昀,气得浑身发抖。 萧昀却不再理会她,而是弯腰扶起谢妙仪:“地上凉,先起来。仁宗和先皇都曾留下遗命,让你尽快替本王开枝散叶。你要是伤了身子,本王如何向父皇和皇兄交代?不忠不孝不悌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这话分明是在说魏太后。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谢妙仪却并未顺着他的话说,而是再次向魏太后磕头行礼:“是臣妾失礼,太后娘娘是一国之母,也是臣妾的嫂子,教导臣妾规矩是天经地义的事。父皇和皇兄若是在的话,一定也会让娘娘好生教导臣妾。天恩浩荡,手足之情,是臣妾的荣幸,也是臣妾的福分。” 魏太后一愣。 谢妙仪一介商户女出身,又嫁入长庆侯府那么多年,还能将萧昀勾的五迷三道为她做那么多荒唐事。她一直以为,必定是个魅惑男人的狐媚子。 着实没想到,竟然能说出如此通情达理的话来。 萧昀的火气也弱了几分,冷冷道:“依本王看,这不是教规矩,而是挟持人质吧。本王出征在外,太后娘娘怕本王拥兵自重,故意将本王的妻儿挟持在宫中。” 魏太后一惊:“哀家没有这个意思。” 她纯粹就是看不惯谢妙仪。 这样一个二嫁的商户女,凭什么能越过魏璃得到萧昀的青睐? 谢妙仪也忙打圆场:“王爷多虑了。臣妾出身低微,确实不懂规矩。太后娘娘愿意教导臣妾,是臣妾的荣幸。况且娘娘母家小妹魏四姑娘,与臣妾本就是闺中密友,与臣妾很是投契。恕臣妾斗胆,娘娘也能算是臣妾的嫂嫂。臣妾与魏四姑娘投契,与太后娘娘必定也很投契。王爷出征在外,臣妾能有幸留在宫中与太后娘娘作伴,是臣妾的福分。” 萧昀冷笑:“那还真是多谢太后娘娘好意,可惜,娘娘一番好意,看在别人眼中怕是要生出误会。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您想要挟持本王的妻儿在宫中为质。” “哀家没有这个意思……” “有没有不重要,重要的是外人如何看待。本王为国征战九死一生,太后娘娘竟挟持本王妻儿为人质。只要是传出去,只怕会寒了天下人的心。传到军中,也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萧昀根本不给魏太后说话的机会,非常敷衍的行了个礼:“军中将士都是些粗人,没读过几本书,也不懂那么多道理。若是让他们知道本王在军中九死一生,本王新婚的妻子却在宫中‘学规矩’,只怕会曲解了太后娘娘一片好心。如果他们非要随本王进宫看看太后娘娘是否像传言中那般刻薄寡恩,看看本王的妻子是否安好。只怕本王凭一己之力,也拦不住那几十万边军入京。到时候,还请太后娘娘见谅。” 魏太后的脸色顿时煞白。 萧昀气定神闲继续道:“本王自然明白太后娘娘是一国之母,不会趁将士们出征在外九死一生时,故意刻薄寡恩苛待他们家中的父母妻儿。如果真做出这种事,只怕是受奸佞小人蛊惑。我大盛的将士都是忠勇之辈,如果真发生这种事,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随本王清君侧除奸佞,忠君报国,保护自己的父母妻儿。” 他这话就差指着魏太后的鼻子说—— 你要是敢趁我出征时苛待我妻,休怪我领兵回京清君侧。 而且,还师出有名。 魏太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萧昀哆嗦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她身后的太监宫女们也吓得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就在整个寿安宫气氛诡异到极点时,谢妙仪突然轻轻皱眉,柔声劝道:“王爷,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更何况,太后娘娘还曾对您有抚育之恩。她是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一时之间有些误会,解释清楚就好。如果外头有人挑唆,您应该将那心怀不轨之辈直接乱棍打死才是。 哪家臣妇不该受一国之母教诲?哪家新妇不受长辈教导?哪家做弟媳的,不该跟着嫂嫂学规矩?太后娘娘与王爷既是君臣也是家人,她是心疼王爷您,担心臣妾不懂规矩丢了您的颜面。也是抬举臣妾,才肯亲自教导臣妾,让臣妾进宫与她做个伴。既是皇恩浩荡,又是手足之情,臣妾感激不尽,哪有什么苛待之处?您可别听外人胡说八道,误会了太后娘娘的一片好意。” 劝完萧昀,她又转而向魏太后磕头,恭敬谦卑:“王爷是您养大的孩子,您最知道他的脾气。有口无心直性子,一时情急便失了分寸,请娘娘恕罪。” 第394章 这叫人情世故 谢妙仪这番话,可谓是给了魏太后一个大大的台阶。 从前她跟萧昀发生争执的时候,多半都是她被气个半死,萧昀也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曾经情同母子的两个人经常闹得脸红脖子粗,魏太后也从来占不到什么便宜。 谢妙仪竟然没有恃宠而骄,反而主动示弱给她个台阶下,魏太后的脸色终于好了两分,疲倦地摆摆手:“倒也没哀家想的那般不识大体。既然如此,那这规矩就不必学了。回去吧,小夫妻俩好好道个别,哀家就不在你们跟前讨嫌了。” “原来太后也知道自己讨嫌啊。”萧昀丝毫不领她的情。 “王爷……”谢妙仪拼命给他使眼色。 “太后娘娘,您既然是一国之母,就应该以天下为先。您最好别做出将士征战在外抛头颅洒热血,您这个一国之母在宫中享尽荣华富贵,却苛待他们父母妻儿的事情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就算本王不会听人挑唆,是非黑白也自在人心。就算臣弟想拦,也恐怕拦不住。” 萧昀放完狠话,直接拉起谢妙仪大步走出寿安宫,头也不回地出了皇城。 回去的路上,萧昀明显不高兴:“她摆明了故意为难你,你又何须为她说话?” “我看出来了。”谢妙仪轻声说。 “什么?” “我看出来了,你今天特地带我进宫请安还留下用膳,并不是真的想带我向太后请安。而是算准了她一定会发难,你再趁机借题发挥,警告她在你出征期间不得为难我,你是怕我被人欺负。” “那你还帮着她?” 谢妙仪轻轻握住萧昀的手,狡黠一笑:“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不是挺好的吗?你当面打她一巴掌,我就给她个甜枣。既让她忌惮王爷您不敢轻举妄动,也不至于颜面尽失做出铤而走险的举动。毕竟是天子之母,既然不能直接……永绝后患,就必须得给她几分颜面。你横行霸道已经让她很憋屈了,憋久了容易憋成仇。一肚子的火气,总得让她有个地方撒,有个台阶下。 更何况,你不是说了吗?太后娘娘是嘴硬心软。她要真的想搓磨我又何须当面发作?还不如等你出京抵达边关之后,你鞭长莫及,她既是长嫂又是太后,想怎么罚我都不为过。既然当面发难,摆明就是做给你看的。虽然不知道究竟图什么,但……确实是嘴硬心软。你跟她硬来,让她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我跟她来软的,给她顺顺气。软硬兼施,既让她知道你我不好惹,又消掉她心里那口气。岂不是两全其美,对大家都好?” 其实萧昀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不忍心她刚与自己成婚,就要遭受这种刁难。 他无奈叹口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我答应过会保护你的,不想让你受任何一点委屈。” 谢妙仪安抚地帮他揉胸口:“这不委屈,叫人情世故。就算你要做孤臣,咱们毕竟也是活在红尘俗世里,人情世故是不可避免的,哪里就能真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萧昀:“本王在战场上拼杀,就是为了让他们闭嘴。” 谢妙仪哭笑不得:“你从前孤家寡人,九族也不会成为你的拖累,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可是如今你成婚了,有我这个妻子,以后还会有孩子,左右逢源总好过四面树敌。过刚易折,强极则辱。刚柔并济,张弛有度,才是长久之道。我和孩子日后还要做人呢,总不能每次到外头去都让你来解围,或是每次都以权势压人。只要稍微退一步就能和和气气,又何必一定要闹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萧昀默了默:“王妃读书多,王妃说了算。” 谢妙仪笑着捶了他几下:“这都什么跟什么……只是我实在不明白,太后娘娘今日何苦要如此?无缘无故当面发作,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萧昀无奈道:“你见过这世上有几对婆媳从一开始便和和气气的?” “啊???” “当年我被皇兄接出冷宫时还年少,无法单独开府,皇嫂身为后宫之主当然要肩负起照顾我的职责。再加上皇兄当时膝下无子,她很喜欢孩子,不知不觉中就将很大一部分精力都花在了我身上。直到皇嫂怀有身孕之前,都是拿我当半个儿子看待的……” 当时朝中有传言,都说先皇自己不能延绵后嗣,又不想便宜虎视眈眈的肃王等人,所以打算养萧昀做皇太弟。 魏太后自己没孩子的时候两人相安无事,她一旦有自己的孩子,可不就开始忌惮起来。 可是多年朝夕相处,两人之间也是有几分母子之情的。 再加上魏太后本来就嘴硬心软耳根子软,儿子登基之后经常拎不清,很容易受人挑唆,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 但追根究底,萧昀也是她着长大的。 所以很多时候她很奇怪。 一方面忌惮他,算计他。另一方面又心疼他,想对他好。 “其实身为太后,我娶你对她而言有百利而无遗憾。她要是真的聪明,真的老谋深算,就应该好好待你。她与你为难,大约是因为我不愿听从她的安排与魏璃联姻,她觉得自小养大的孩子忤逆不听话,不敢对我发难,就将气撒到你身上。另一方面,也是真的觉得你出身低微配不上我……” 谢妙仪万万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么复杂,不禁有几分唏嘘:“既然如此,那真的是长嫂如母,你不该对她说那么重的话。” 萧昀无奈揉揉发痛的太阳穴:“不是我要对她说那么重的话,是她之前多年无子一直受人诟病,如今儿子登基终于扬眉吐气,总想指手画脚。而且她出身世家大族,身后的关系本来就错综复杂。加上她耳根子软,很容易受人挑唆。如今世家把持朝政结党营私,经过我和皇兄那么多年的努力,寒门子弟才终于占上朝堂有一席之地。她要是再搅和进来,会让皇上左右为难。她指手画脚的次数多了,我自然也没了耐性好声好气与她周旋……” 第395章 他已经离开了 谢妙仪由衷感慨:“太后娘娘也不容易。” 先皇体弱难以承嗣,她做太子妃时随时担心被废,做皇后时又有肃王等人虎视眈眈。 如今好不容易熬到太后,她亲手养大的两个孩子还都与她离了心。 萧昀沉默半晌:“你总是这么善良,能体谅每个人的难处。你放心,魏太后是什么样的人我心中有数,也一直感念她的养育之恩。虽然我对她总是不假辞色,但从没想过害她。要换做是别人,早在当年勤王拥立陛下时,我就一根白绫勒死她永绝后患了。她养我小,无论将来如何,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会保她一世荣华富贵。” 谢妙仪抬手轻轻抚摸他紧皱的眉头:“其实……你还是很在乎太后的吧?你也不想与她走到今日这一步。” 萧昀无奈:“天家无父子,也无母子。政见不合,各有立场。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没办法。” 谢妙仪突然话锋一转:“如果我说我得空的时候想进宫陪陪她,你会同意吗?” 萧昀又是一阵沉默:“你不必委屈自己。我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是为了让你替我在女眷中周旋。” 谢妙仪摇头:“没什么好委屈的。你只是要做孤臣而已,又不是要真的找个深山老林隐居起来从此独来独往。人只要活在世上,就绝对会不可避免的要沾染世俗。身为你的妻子,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无论如何,太后娘娘终究是天子生母,真到了关键时刻,她为你说一句话,胜过旁人磨破嘴皮。你们之间原先也是有情分在的,与其就这么僵持着,还不如我从中周旋一二。” 萧昀长叹一声,伸手将她紧紧揽在怀中。 谢妙仪也柔顺地依偎在他怀里,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温情。 大约是昨天晚上实在太累了,窝在宽厚温暖的怀抱中,她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直到马车在摄政王府门口停下,谢妙仪依旧没醒过来。 萧昀干脆直接将她抱回卧房放到床上,又命长乐点上安神香。 确定谢妙仪彻底睡熟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他坐在床边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额间,决然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大步转身离开。 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在安神香的作用下,谢妙仪睡得又深又沉。 等她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花了好半晌搞清楚眼前的状况,谢妙仪悚然一惊:“王爷呢?” 长乐立即很识趣的上前跪下:“王妃恕罪,王爷已经启程前往边关去了。” 谢妙仪又气又急翻身下床:“为何不叫醒我?” 半夏知道她是想亲自送王爷离京,无奈道:“都已经出发好几个时辰了,王爷只带一队精兵轻装简行,这话只怕已经行至百里开外了。” 谢妙仪顿时就泄了气:“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这一觉睡得这么沉,还没有人叫醒她。 看来是萧昀不想让她送,不想让她刚刚新婚就承受离别之苦,特地点了安神香让她睡过去。 孙嫂子正好带着小丫头进来摆饭,忙上前劝道:“小姐……王妃您不必太过忧心,王爷久经沙场又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谢妙仪并没有被孙嫂子安慰道,依旧一点胃口都没有:“但愿吧,但愿王爷真的能吉人天相。” 其实上一世,摄政王是打赢了这场仗的。 而且上一世的情形,比这一世严峻的多。 雍国是突然偷袭,大盛将士们死伤惨重。寒冬腊月冰天雪地的军需粮草都不足,还有人在当中使绊子。 在那种情况下,萧昀都能大胜而归,这一世有谢妙仪提前预知,已经成功避开了最开始的惨烈。以萧昀的谨慎,应该还在其他地方做了部署。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同样能打赢这场仗,而且是大胜。 可和前世不一样的是,如今领兵出征的是她的枕边人,是她刚刚新婚的夫君。 战场上刀剑无眼,就算提前预知结局,有十足的把握,谢妙仪还是忍不住担心。 还是在半夏等人的劝诫下,才勉强用了几口晚膳。 因白日里睡多了,谢妙仪一时半会儿实在睡不着,心里又空落落的,干脆打发人到清宁县主府去请叶青菀过来说话。 两家横隔了三条街,来回一趟不到半个时辰。 没成想人没请来,倒带回来一封信。 谢妙仪打开一看,竟然还是一封告别信—— 叶青菀在信上只说她随摄政王去边关了,这是她和摄政王反复商议的结果,并非是自作主张。之前之所以没有告诉她,是因为不想破坏她新婚的好心情。也不想让她刚刚新婚,就面临最亲密的夫婿和闺中密友一起离别的伤感。叶青菀还说,她会照顾好自己,让谢妙仪安心等她凯旋而归。 “哎……”谢妙仪心中有些惆怅,倒也没有太意外。 叶青菀生长于几千年后,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这些年,一直被困在成国公府。 如今有机会,自然要出去看看。 更何况马上就是梅雨季,边关地形复杂天气多变,她是真的很能帮得上忙。 就是她终究是个女子,在军中多有不便。而且条件艰苦,肯定比不得京城锦衣玉食。 不过既然是叶青菀自己做下的决定,谢妙仪当然也支持。 她思忖片刻后将书信放到火上烧掉,转头对贴身伺候的人吩咐道:“半个月后我要给县主回信,记得提醒我。” 又过了一日,赵素兰和周鸿的死讯终于传到了谢妙仪耳中。 是孙源亲自来报的信。 他家两口子原就是陪谢妙仪从江州嫁到京城的,如今从侯府改嫁到王府,自然也要跟着。 “那两人身份特殊,两位公子不敢随意处置,昨日已经报到官府。官府的意思是,既然已经是谢家罪奴,就交由谢家全权做主。大公子让我来问问王妃,该如何安排他们的身后事。” 第396章 丧尽天良的人不配重生 谢妙仪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思索半晌后才终于开口:“既然赵素兰和周鸿一向自诩出身高贵,那身后事自然也应该体体面面。这样吧,你到库房去取三千两银子,到法华寺为佛祖塑一座金身。再把赵素兰母子的骨灰装坛,镇压在金身底下。” 孙源都惊呆了:“王……王妃……有必要这样吗?” 谢妙仪严肃点头:“很有必要。既然事情已经做了,我好人做到底。去把周芙、周娇的尸身一并找回来,焚烧装坛后一起‘供奉’在佛像底下。记得留三个位置,等将来周帷母子和玉竹驾鹤之后,让他们整整齐齐一家团圆。” 世人都道怪力乱神是子虚乌有,可谢妙仪自己就是重生之人,周鸿和周芙明显也有前世记忆。 万一周家人也像她一样有机会重生在一切开始前,那她岂不是很危险? 谢妙仪曾听旁人说过,神佛有灵,亡者是不能进入寺庙的。 要是从一开始就被供奉在里头超度,也不能再出来。 干脆就让他们一家子整整齐齐镇压在庙里,运气好的话,就让晨钟暮鼓诵经声超度他们往生极乐。 若他们罪孽深重不配往生,就镇压在那也挺好。 孙源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又将周帷在大街上发疯的事说了一遍:“他就那么浑身是血,披头散发又脏又臭,拖着半边不能动的身子在街上胡言乱语了半天。最后还是大公子下令,将他扭送到京兆府。京兆府那边说,按律杀人该偿命。但周帷和死者都是谢府的罪奴,该如何判决,还请王妃示下。” 谢妙仪认真想了想:“周帷杀人偿命,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他现在又伤又病,让狱卒仔细着点别弄死了。我还想让他多活一阵,好向世人昭示王爷的无辜呢。” “奴才明白。” 孙源麻利应下后,又说了其余两人的情况。 周老太婆原本就痴痴呆呆,发生这种事情之后更呆了,总是神神叨叨念叨着谢妙仪的名字。 玉竹也被吓傻,畏畏缩缩不敢再说话。 目前两人就这么待在马厩里,倒也相安无事。 谢妙仪已经不是很关心:“那就这样吧,吩咐尤管家看紧,以后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就不必再来回禀了。” 孙源点头称是,又汇报了几桩外头铺子上的事儿,才取出一封信来递给她:“这是大公子的贴身随从刚刚送来的,请王妃过目。” 谢妙仪打开一看,人都气笑了。 谢承泽在信上说,他必须出去走一趟货,归期未定。 她之前曾提过一桩生意,他早就就已经联络旧友暗中悄悄置办货物。如今出货的时机已到。趁着为内廷司办差的功夫,顺便将那批货出手…… 谢妙仪之前说过的生意,不就是与雍国这场战事? 她原先还想着,或许可以通过这场生意,为谢家谋得一个皇商的身份。 谢承泽如今虽有个内廷司的职位,到底不是正经皇商,更不是正经官职。 如果能倚仗之前的准备为战事出力,从而赢得入仕的资格,确实是个很好的机会。 他要是开口明说,谢妙仪当然不会不愿意,还会亲自跟萧昀提这件事。 结果,竟趁她大婚不告而别。 其实谢妙仪也知道,谢承泽之前之所以不说,大概是跟叶青菀一样,不想影响她成婚的好心情。以他的谨慎,多半也提前跟萧昀通过气。 也就是说,在她欢欢喜喜筹备婚事时,他们三……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个林怀瑾,他们四个人,早就在背地里谋划好了一切。 谢妙仪成完婚扭头一看,新婚夫君没了,闺中密友没了,兄长也没了。 谢妙仪:(??へ??╬) 为战事出力毕竟是正经事,她实在没有立场生气,只能默默在心里祈祷他们平安。 顺便又给孙源加了一百两银子,让他到法华寺去的时候顺便多添些香油钱,求菩萨保佑她的至亲挚爱挚友平安,也保佑所有的将士们平安。 到了出嫁第三天的时候,正好是十五。 按规矩,也是皇室宗亲及命妇可以进宫请安的日子。谢妙仪有意缓和萧昀和魏太后之间的关系,一大早就进宫求见。 结果等了一个时辰,魏太后才派人出来说她今日身子不适,不见任何人。 这是谢妙仪早料到的结果。 她心中毫无波澜,恭恭敬敬告退。 在离开前,还特地在寿安宫外磕头请安。 礼数做得很足! 从宫里出来,谢妙仪直接回了谢府。 新嫁女三朝回门,今天也是她回门的日子。 因谢承泽不在家,是目前还借住在谢府的林怀瑾操办了一切。 原本办的妥妥贴贴,偏偏有人要在背后嚼舌头根,说谢妙仪这个王妃都是表面光鲜。 才刚成婚一日,新婚夫君就随军出征,搞不好下半辈子都要守寡。 这话不知怎么传到林怀瑾耳朵里,第二天就将那长舌妇家里在朝为官的男人给参了。 如今雍国来犯,摄政王领兵在外,嚼这种舌根,说好听点是诅咒摄政王,说难听点便是诅咒大盛战败,也会让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寒了心。 别说小皇帝,魏珩头一个大发雷霆,凡是牵涉其中的该杖责杖责,该罢官罢官。 经此一事后,满京权贵皆知小皇帝和魏珩都护着谢妙仪,她那义兄林怀瑾更是个撒泼打滚的无赖。 一张嘴满口仁义道德国家大义的歪理,三个御史加一块都不一定说得过他。 被他盯上就跟粘上狗皮膏药似的,非要扯下一层皮不可。 哪怕很多人依然在私底下看不上谢妙仪,也投鼠忌器不敢再说她是非。 只是依旧有人很好奇,那摄政王府的宠妾谢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摄政王不近女色多年,前些日子突然接了个宠妾入府,宠的跟眼珠子似的。听说啊,还特地跑到宫里向魏太后替她讨吃食。 如今正妃谢氏入门,倒是不曾再听见那宠妾的消息。 先有宠妻谢氏,再有正妃谢氏,听起来咋那么不正常呢? 谢妙仪也知道这事很诡异,于是特地挑了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命王府护卫大张旗鼓护着一名帷帽遮面的女子离府出京。 对外的说法是,反正王爷出征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与其让那谢氏就这么守着,倒不如放她回家去与亲人团聚重新找个好人家。当然,这肯定是王爷的意思。 摄政王正妃谢氏最是贤良淑德,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容不下妾室的事情来。 是摄政王疼宠妾室,怕耽误了她,所以才忍痛出此下策。 不管大家信不信,也不管外人怎么说,反正这事终于有个结果。 摄政王府的宠妾谢氏,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从此消失。 不过是个无名无份从未在人前露过面的妾,在王府已有正妃的情况下,根本不值得多费功夫关注。 用不了多久,盛宠一时的摄政王府谢夫人就会被所有人彻底遗忘。 不知不觉,萧昀离京已半月。 谢妙仪算着日子,特地给魏珩写了封信。 信上只说了一件事—— 叶青菀已随军出征,常伴摄政王左右。 第397章 做王妃的自我修养 前世,朝中有人在粮草军需上动手脚。 谢妙仪至今都不知道这件事跟魏珩有没有关系。 但她必须让他知道,叶青菀现在与萧昀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要是给萧昀使绊子,叶青菀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一定会有十分的作用,可是好不容易抓到能让魏珩的软肋,当然要物尽其用。 反正就算真的没用,萧昀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如今他们已经离京半月,一路轻装疾行都快到边境了,魏珩就是想去追也晚了。 等到了月初初一的时候,同样是宗室命妇可以进宫请安的日子。 谢妙仪再次宫求见魏太后。 魏太后还是不肯见她。 谢妙仪做足为人臣妇的姿态,依旧在寿安宫外恭恭敬敬向她磕头请安。 又过了一阵,天气渐渐热起来,周帷的判决也下来了。 也不知道当中发生了什么,这判决的结果还真让谢妙仪有些意外。 刑部念他是公主后裔,赵素兰和周鸿又是逆党,竟然没有判他斩立决,只判了个终身监禁。 谢妙仪扳着手指头算了算,周帷先前被刑部那大夫强行施针吊起一口气,身体早就被掏空了,原本就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 最近又被接二连三折腾,就算判斩立决,估计也活不到秋后问斩。 判个终身监禁倒也挺好的。 前世她被装在棺材里活埋,一点一点被憋死。始作俑者周帷今生被监禁在天牢,日复一日等死,还真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在此期间,谢妙仪也没闲着。 她如今嫁到王府做正妃,自然有义务打理好王府的一切。 大总管高福也是个聪明人,三朝回门后,立即交出府中的所有产业和各处对牌钥匙。 既然萧昀信得过他,谢妙仪自然也信得过,依旧将一部分事情交给他打理,自己只管最要紧的部分。 另外,除了孙源夫妇之外,谢妙仪还从娘家带了四五个外院管事和掌事嬷嬷陪嫁过来。 有他们帮衬着,很快就将府内的事情理清。 倒是在接管外头的铺子时,有不知轻重的掌柜看谢妙仪出身低微还想糊弄她。 结果就是,被她手底下的管事们一通收拾查出诸多见不得人的事,打断腿丢了出去。 内廷司和宗政司那边人人都知道谢妙仪娘家义兄是个泼皮无赖刺头儿,又有昌平郡主给她撑腰,反而没人敢为难…… 除了要管好家里的事,外头的应酬也不轻松。 首先,之前原本就跟谢妙仪有交情的夫人们如今来往的更殷勤。一方面自然是喜欢她的为人,另一方面,也因为她身份水涨船高。 其次,摄政王身为如今宗室中最有权势的亲王,满京都的权贵谁敢不给面子? 无论谁家有点什么事,总是要到王府下帖子的。 从前萧昀不喜欢应付这些,又打定主意要做孤臣,基本上都是爱搭不理。 如今有谢妙仪在,她虽然不想替萧昀惹出个结党营私的麻烦,基本礼数肯定还是要有的。 凡是关系亲近的人家或是长辈,只要来请,谢妙仪必定做的体体面面。 只不过就算人亲自去了,也都是客气疏离,礼数周到,绝不表现出任何交好的意思。 林怀瑾的婚事依旧被各府盯着,就连昌平郡主,都曾受人之托旁敲侧击…… 同时肩负着谢府和王府内宅主事之职,谢妙仪这个王妃当的是真的不轻松。 好在王府不像长庆侯府那般又穷又抠,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人有人,还有高福这个打理王府多年的大总管在,真的能帮她分担掉很多事情。 到六月暑热蝉鸣的时候,谢妙仪已经是摄政王府说一不二的王妃,也是京都高门大户们都要陪笑脸的贵妇。 眼看着日子渐渐安稳下来,她又开始愁另一件事。 半夏自幼跟在她身边,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她的婚事自然该由些妙仪操心。 倒不是谢妙仪非要急着要将她嫁出去,而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大多数终归是要成亲的。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底气,有本事像叶青菀那样特立独行自己顶能力户。 而且,半夏并不是个多聪明多要强的女子,跟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女子一样,也会少女怀春。 她早就已到出嫁的年纪,只是被周家的事情耽搁了整整一年。 如今谢妙仪已是王妃之尊,半夏是她半个妹妹,身价也水涨船高,当然想给她挑个更好的。 趁某日午后纳凉吃西瓜的时候,谢妙仪主动说起了这件事:“我之前答应过你,会给你找个好归宿,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 正在吃西瓜的半夏脸一红,吞吞吐吐道:“奴婢不想嫁人,只想一辈子陪在王妃身边。” 看她这副模样,谢妙仪就知道她其实是有意的,笑着打趣:“只是要给你找个好归宿而已,又不是要将你撵出去。等你成婚之后,照样可以回到我身边。不过,我可不想让你做一辈子奴婢。最好是给你找个有官职有前程的正经人家,你好好做你的官夫人去。” 半夏脸更红:“全……全凭王妃安排。” 谢妙仪心中更加有数:“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也是大姑娘了,有没有看得上眼的?如果有的话,不管是谁,你只管告诉我。” 长乐刚好吃完手中的西瓜,警惕地提醒一句:“我可警告你,别把主意打到王爷身上。王爷可不像周帷朝三暮四,你要敢学玉竹忘恩背主,咱们连姐妹都没得做,王爷也头一个饶不了你。” 半夏一脸无语:“妾乃贱婢,妾通买卖。我放着正头娘子不做非要做妾,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小姐给芍药姐姐和桂枝姐姐找的人家可好了。芍药姐姐现在是秀才娘子,听说她的夫婿过两年也要进京赶考。桂枝姐姐现在是女掌柜,好多伙计听她使唤。” 谢妙仪趁机问她:“那你是想做秀才娘子将来做官夫人,还是想做个女掌柜?” 半夏连连摆手:“读书人心眼多,表面上看着斯斯文文,实际一肚子坏水,就跟那周帷一样。女掌柜……我不像桂枝姐姐那么聪明厉害,王妃要是让我去做个女掌柜,不出三天铺子就得关门。” 谢妙仪被她逗笑:“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半夏支支吾吾半天,终于吞吞吐吐道:“想要个长得好看的,最好不要有太多心眼。如果……如果能略有薄产,再有个官职在身那就更好了……” 第398章 魏太后刁难 长乐恍然大悟:“你直接说想要我哥那样的不就行了吗?” 谢妙仪也有些惊讶:“你看上玄青了?” 半夏当场黑脸:“没看上。太凶了,我害怕,我喜欢脾气好的。” 长乐:“……” 谢妙仪噗嗤笑出声:“好吧,大概知道了,我会让人给你留意着。” 按照半夏的要求,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摄政王手底下那些个出身寒门的七八品小武官。 家底薄、无倚仗,与半夏倒也还算相配。 家中人口也不会太复杂,她这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能应付得来。 再多陪送些嫁妆,还有谢妙仪夫妇看顾提携,小夫妻俩的日子应该能过得红红火火。 不过,像这样的小武官愿意娶半夏这样奴婢出身的女子,多半都是冲着高攀王府来的。 要真能好好待她倒也无所谓,就怕又来个周帷这种既要又要的。 谢妙的其实有点愁,决定等萧昀得胜归来后,好好与他说道说道这件事。 另一方面,她也不忘吩咐孙嫂子到外头找几个媒婆说了半夏的情况,又说了她的要求,先慢慢相看着。 毕竟婚嫁这种事缘分很重要,一旦缘分到了,其他的好像都没那么重要。 安排好半夏的事,谢妙仪又去问长乐:“长乐你呢?有没有心上人?” 长乐很迷惑:“暗卫也可以嫁人吗?” 谢妙仪:“如今我才是你的主子,我说可以就可以。” “哦,那我没有心上人,也不想嫁人。” “为何?” “……就是不想。” “……” 谢妙仪的本意是希望长乐能过得好,并不是要随便指个人将她嫁出去。 既然长乐自己不愿意,确实没有强人所难的必要。 谢妙仪只能告诉她:“你忠心耿耿陪在我身边那么久,如今我也算是熬过来了。我身边的人,也逐渐有了好归宿,我只是希望你也能好好的。不愿嫁人没关系,如果有一天你有别的打算或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如你所愿。” 长乐自然是感激不尽。 不过成婚这事儿,她确实完全没有兴趣。 自幼被卖到王府做暗卫,长乐似乎早就失去了正常生活的能力,相夫教子更是天方夜谭。 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攒下足够多的银子,再买座大宅子。整天什么事情都不用做,有人伺候着躺在家里吃吃喝喝。 谢妙仪:“……也行。我已经让人给你和半夏准备好嫁妆,其中就包括宅子和银子。如果你哪日想离开王府的话就告诉我,有这些东西傍身,就算日后不成婚也能多一份倚仗。” 接下来几日,孙嫂子陆续从外头拿了几幅画像回来给半夏相看。 基本都是末流小武官,也有在各王公府上当差的侍卫。 可惜半夏跟谢妙仪一样,第一反应都看脸。 这些小五官一个个五大三粗还黢黑,她一个也没看上。 谢妙仪:“……” 武官不都长这样吗?就连她家王爷也没白净斯文到哪里去。 不知不觉就到六月十五,萧昀出征两月有余。 谢妙仪依旧和之前一样,一大清早起来就按品级装扮好,进宫向太后娘娘请安。 她本以为这一次和前几次一样,魏太后依旧不会见她。 没成想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以后,竟有人出来请她进去:“太后传摄政王妃觐见。” 谢妙仪敛衽施礼,低眉顺眼地跟在宫人身后进了寿安宫。 魏太后和之前一样高坐凤位,却是撑着头靠在一边。双眼微阖,似是睡着了。 谢妙仪赶紧屏息静气地站到旁边,不敢出声打扰。 整个寿安宫里静悄悄的,仿佛针落可闻。 一动不动站了小半个时辰,谢妙仪的腿渐渐有些酸。 可太后未醒,她依旧只能安安静静地低眉敛目,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外头日头渐盛,殿内也渐渐燥热起来。 谢妙仪两腿开始打颤,浑身也忍不住难受起来。 魏太后似是察觉到她的不适,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将目光落到她身上,不咸不淡道:“摄政王妃来了怎么也不叫醒哀家?” “太后娘娘恕罪……您近来为前线战事祈福已经好几日不曾安寝,奴婢是看您难得小憩片刻,这才自作主张不敢打扰。怠慢摄政王妃都是奴婢的罪过,请娘娘责罚。”她身边的大宫女立刻跪下请罪。 魏太后依旧不冷不热:“糊涂东西,摄政王在前线为国征战。哀家身为一国之母,理应照顾好王妃。今日的事若是传出去,知道的是哀家年纪大精力不济,不知道的,还以为哀家故意苛待摄政王妃,苛待边关将士们家中妻儿。来人,将这糊涂东西拖出去乱棍打死。” “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太后娘娘饶命……”那宫女大惊失色,吓得急忙磕头求饶。 “糊涂东西,你还有脸求饶?跟在哀家身边这么多年,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若是让外人知道摄政王妃在哀家宫里受了委屈,你让外人如何看待哀家。拖出去,即刻杖毙……” 谢妙仪看着这一幕,突然就想起当初在畅音楼时,魏珩也是这般以退为进,把徐芸儿推给叶青菀的。 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行事手段竟一模一样。 她有点想笑又不能笑,只能顺着魏太后的心意上前一步,福身行礼:“娘娘为国祈福日夜操劳,确实应该好好保重身子。今日是臣妾贸然来访惊扰了太后,请太后恕罪。这位姑姑也是心疼太后的身子,所以才犯下此等无心之失。您如今身子不好,身边需要有个贴心的人伺候。臣妾斗胆求太后网开一面,给这位姑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太后拧着眉又训斥了几句,才轻拿轻放道:“摄政王妃果然是个懂事的,今日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过这奴婢一条贱命。” 谢妙仪与那宫女自然只能磕头谢恩。 魏太后若无其事从另一名宫女手中接过自己的爱宠,一下一下抚摸着金丝猫柔软的皮毛,漫不经心道:“摄政王妃有心了,每逢初一十五都进宫来向哀家请安。只是哀家身子不好,一直没留王妃说话,倒是怠慢了。” 谢妙仪恭敬垂首:“太后言重,能向娘娘请安,是臣妾的荣幸。” 魏太后突然叹气:“难得你有这份心。摄政王离京两月有余,你在府中还习惯吗?可有人欺负你?” 看似是好意的话,却让谢妙仪心中警铃大作,谨慎回答:“谢太后娘娘关心,臣妾一切都好。” 魏太后继续叹气:“毕竟是哀家养大的孩子,自从他离京后,哀家也是日日挂念,日日抄经祈福。希望菩萨能看在哀家一片诚心的份上,保佑此战大捷,保佑摄政王早日平安归来。” 谢妙仪隐约猜到她的目的,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太后娘娘一片诚心,菩萨一定会保佑娘娘,保佑大盛,保佑王爷的。” 魏太后放下手中的金丝猫,语气带着一丝倦怠:“可惜哀家近日为摄政王祈福,夜夜不得安寝,心力交瘁。今日身体不适怕是抄不了了,也不知道菩萨会不会怪罪。” 第399章 太后娘娘真是好大的威风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妙仪自然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恭敬垂首温声道:“太后娘娘对王爷的厚爱,臣妾代王爷谢过娘娘。只是娘娘凤体要紧,若是因抄经累坏了身子,臣妾夫妇二人万死难赎。臣妾虽愚钝,也想以娘娘为表率尽一份绵薄之力。若是太后娘娘不嫌弃的话,可否恩准臣妾代娘娘抄经祈福?” 她此次进宫,原本就是为了缓和萧昀和魏太后之间的关系。也知道她针对自己,就是心里憋了口气。 那么势必要让她将这口气出掉,才会有心平气和说话的机会。 如果这位太后娘娘出气的方式就是让她抄佛经的话,谢妙仪觉得没什么问题。 比起京都内宅里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手段,这算是很温和的。 但是…… 至于该怎么抄嘛,就是她自己说了算了 。 魏太后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乖巧柔顺,惊讶的同时故作为难:“这如何使得?如果让人瞧见了,还以为哀家故意苛刻你。” 谢妙仪柔声道:“臣妾一介内宅妇人无知蠢笨,难得太后娘娘不嫌弃,能为娘娘您分忧是臣妾的福分,何来苛刻一说?” 魏太后「推辞」再三,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既然王妃一片好心,哀家也不好再推辞。只是王妃也要注意身体,切莫太过劳累。来人,带摄政王妃去佛堂。” 谢妙仪行礼告退,被宫人带到了旁边的小佛堂。 佛堂内供奉着好几尊菩萨,香烟缭绕,檀香阵阵。 魏太后惯用的笔墨纸砚早已备好,皆是上品。 谢妙仪仔细挑了半天,最终不动声色从厚厚一大摞经书中挑出其中一本比较特殊的,跪坐在蒲团上开始抄。 她心无旁骛,笔走龙蛇,一个个娟秀的小楷跃然纸上。 抄写经书本是枯燥乏味之事,但她却格外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不知不觉就到了午膳时间,小佛堂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沙沙的笔墨声。 倒是魏太后自己坐不住了,问贴身宫女:“摄政王妃可有什么动静?” 宫女:“回娘娘,王妃正在认真抄经。” “没别的?” “回娘娘,王妃进佛堂之后就开始抄经,连口茶水都未曾喝过。” 魏太后冷笑:“还是个能忍的。哀家倒要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又过了两个时辰,佛堂里还是没动静。 魏太后又问宫女:“摄政王妃可曾要过吃喝?” 宫女:“不曾,王妃依然在抄经。” 魏太后突然有点恨铁不成钢:“摄政王那般护着她,她竟还这般能忍,果然是个厉害的。” 宫女不敢吭声。 反倒是她自己默了默,沉着脸不情不愿道:“给她送壶热茶,送几样好克化的点心,再换个松软的蒲团。让她吃完歇会儿再抄,她要真在哀家宫里有个好歹,哀家反倒成恶人了。” 谢妙仪还真没想到魏太后竟然会来这一出。 看着那壶热气腾腾的热茶和几样松软的点心,她无奈勾了勾唇。 萧昀说的很对,这位太后娘娘就是嘴硬心软。 看起来是铁了心的要搓磨她,实际上,又变着法的让她休息,还给她送吃喝。 从这件事情上也看得出,魏太后的气应该已经出了一半。 谢妙仪干脆趁热打铁,随便吃了几口之后拿起笔继续抄。 不知不觉日薄西山,寿安宫里灯火辉煌。 魏太后的晚膳也摆上了桌。 她没什么胃口,下意识看向佛堂的方向:“摄政王妃抄的如何?” 宫女恭恭敬敬道:“第一卷已经抄完了,正在抄第二卷。” 魏太后:“???她抄的什么经?” “《妙法莲华经》。” “???谁给她挑的经书?” “她自己挑的。” 太后娘娘只说让摄政王妃抄经,没说抄什么经。 宫人们不敢自作主张,只能让她自己挑。 “好你个谢氏……”魏太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将手中的茶盏砸在桌上,几乎咬牙切齿:“去请摄政王妃过来用膳。” 这些年她逐渐信佛,小佛堂内有不少佛经。 有很多祈福的佛经都只有几千字,谢妙仪偏要挑一本将近七万字的《妙法莲华经》来抄,怪不得一直抄到现在。 别说今天抄不完,她就是不吃不喝抄个三天三夜也抄不完。 原本让谢氏抄经,纯粹就是因为不喜欢她,想让她吃些苦头。 她挑这么一本经书来抄,摆明了反将她一军。 这要是传出去,就等同于告诉世人,魏太后欺辱刁难摄政王妃。 摄政王在前线浴血奋战,他的新婚妻子却被魏太后扣在宫中不吃不喝‘抄经祈福’。 任谁听了,只怕都会觉得是她魏琼欺人太甚。 没想到这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心机竟如此深沉。 小佛堂里,谢妙仪听闻魏太后召见,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 跟着宫女回到正殿,魏太后正正襟危坐。 谢妙仪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魏太后这才开口,不冷不热道:“摄政王妃好大的本事,替哀家抄经祈福,竟挑了本最厚的。怎么,这是想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哀家苛待你?” 谢妙仪低眉顺眼,既无委屈也不敢顶撞,只是谦卑柔顺地磕头请罪:“王爷和将士们在边境刀剑无眼,臣妾在府中也是日日忧心。如今有幸能替太后抄经祈福,只想尽量多尽一份绵薄之力,希望菩萨保佑王爷和将士们能平安归来。此事是臣妾愚笨思虑不周,请娘娘责罚。” “行了行了。”她如此谦卑恭谨反而衬得她像个恶人,魏太后心中烦躁:“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先陪哀家用膳。免得传出去,外头的人还以为哀家故意磋磨你。” 眼看着她站起身,谢妙仪赶紧上前搀扶。 魏太后顿了顿,倒也没有拒绝。 两人来到正殿,谢妙仪扶着她坐下,自己却没有任何要落座的意思。 魏太后皱了皱眉:“你也坐吧。” 谢妙仪忙恭敬垂眸:“谢娘娘恩典,但臣妾年轻不懂事,正是学规矩的时候。斗胆再求个恩典,请娘娘恩准臣妾旁边伺候。” 这是魏太后之前的说辞,当时萧昀没给她台阶下,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如今,谢妙仪重新把这个台阶递出去。 魏太后略感意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再勉强。 谢妙仪便垂手立在一旁,亲自布菜添汤,举止恭顺得体,丝毫不见半分逾矩。 在宫女魏太后的示意下,她盛了一碗汤双手奉上:“娘娘请用。” 魏太后接过汤盏,淡淡道:“哀家听闻,你出身江南?” “回娘娘,臣妾是江州人士。”谢妙仪垂眸,语气恭敬。 魏太后用了几口,便放下汤匙,似是不经意地问道:“摄政王待你可好?” 谢妙仪闻言,神色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柔声道:“王爷待臣妾极好。” 魏太后看着她,目光意味深长:“哀家听闻,当初你还住在长庆侯府时便与摄政王相识?你二人很是投契,私下常有往来?虽是先皇遗命,陛下赐婚,到底有旧时的情谊在,果然是与众不同。”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谢妙仪垂下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却依旧保持着恭顺的姿态,低声回道:“王爷忧国忧民,时常微服出访,资助贫寒举子。臣妾义兄今科探花林怀瑾曾受王爷恩典。机缘巧合之下,臣妾也有幸与王爷有过几面之缘。”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魏太后心中的怒火再次被勾起:“果然是个伶牙俐齿的可人儿,怪不得能勾得摄政王魂都没了。既然摄政王妃如此懂事又有心学规矩,那就留在宫里好好学学,顺便替哀家抄经祈福。” 话音刚落,突然听见殿外一声冷笑:“太后娘娘真是好大的威风。” 第400章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后? 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少年大步踏入殿内,正是当今圣上萧琅。 魏太后微微蹙眉:“皇上怎么来了?” 萧琅径直走到谢妙仪身边,语气关切:“婶婶受委屈了。” 谢妙仪赶紧行礼:“臣妾拜见陛下。” 萧琅示意她免礼,冷冷看向魏太后:“母后,皇叔为守我大盛疆土征战在外。您却将他的王妃留在宫中学规矩。逼她抄一整天的佛经粒米未进,还让她伺候您进膳。这要是传出去,知道的说母后您重规矩。不知道的,只怕要说母后您心胸狭隘,为一己好恶磋磨边关将士家中的妻儿。您这么做,也不怕寒了天下百姓的心,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他这话可谓说的极重。 魏太后不由的沉下脸:“皇上,慎言,哀家乃是你的亲生母亲,一国之母。” 萧琅气得狠狠踹了一脚面前的桌子:“魏太后,原来你还知道你是朕的亲生母亲,是一国之母。做出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情来,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朕这个皇帝?这个又有何颜面面对天下人,面对边关将士?” 他力气太小,想学萧昀掀桌没掀成。 反倒是放在桌沿边的碗碟受到震动,全都噼里啪啦碎在地上。 魏太后气的浑身发抖:“皇帝,谁教你这么对哀家说话的?” 眼看着事态即将失控,谢妙仪连忙上前一步跪在萧琅面前:“皇上,你误会了,太后娘娘从来不曾为难臣妾。今日是臣妾主动进宫请安,也是臣妾主动提出想为王爷和边关将士们抄经祈福。只是臣妾素日不信佛,家中并未供奉佛堂。太后娘娘念臣妾一片诚心,所以才让臣妾在佛堂抄经。” 萧琅刚刚在门口亲耳听见魏太后发难,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信:“正经抄经祈福,哪有将人关在佛堂里从早抄到晚还粒米未进的?” 谢妙仪解释道:“陛下,自从王爷离京后,臣妾日夜忧心。可是我一介弱质女流,实在是什么也做不了。今日承蒙太后娘娘垂怜有机会为王爷抄经祈福,是臣妾贪心,所以才特地从经书中挑选了晦涩难懂的《妙法莲华经》。臣妾本想着,想让菩萨看到我的诚心,谁知竟引的陛下误会。都是臣妾的错,求陛下明鉴。” 萧琅依旧火气很大:“就算是这样,也不能不让人吃饭。关了整整一天好不容易把人放出来,还让你站在旁边伺候。难道要让天下百姓都知道,我大盛将士征战在外,魏太后这个一国之母,就是这么对待他们家中妻子的?” 谢妙仪哭笑不得:“皇上这是从哪听来的流言蜚语?太后娘娘午后特地派人给臣妾送容易入口的点心,又怎么会故意不给饭吃?娘娘还怕臣妾累着,连蒲团都特地换上松软的。只是最近天热,臣妾实在没什么胃口,也懒得动弹而已。” 萧琅上前一步将谢妙仪扶起,语气冰冷:“婶婶不必替她求情!她今日如此对你,明日便会如此对其他人!朕身为皇帝,绝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今日之事,朕定要为婶婶,也为天下所有将士的家人讨个公道!” 宫里都传遍了,魏太后故意磋磨摄政王妃。 只怕这会都已经传到宫外,已经闹得朝野人尽皆知。 他这个皇帝要是不表个态,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魏太后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怒火再次被挑起,指着萧琅手指颤抖:“哀家可是你母亲!这么跟哀家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后,还有没有人伦规矩?” 萧琅毫不退让,直视魏太后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朕敬您是母后,但您今日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心寒!朕身为皇帝,要以天下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岂能徇私枉法!朕身为人子自然是管不了你,但是列祖列宗在上,还请母后到祖宗面前好好学学如何做好这个一国之母。” 这竟是要罚她跪太庙的意思。 她活生生在宫里熬了二十多年才有今日的地位,竟然还要受此奇耻大辱。 魏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忍无可忍颤抖着抬起手,扬起巴掌,用尽全身力气便要朝着萧琅的脸扇下去。 “皇上!”谢妙仪惊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扑到萧琅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一巴掌。 啪—— 的一声脆响,谢妙仪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现五个清晰的指印。 又被这股力道推倒在地,碰巧摔到碎裂的瓷片上。 掌心被划破,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第401章 母子嫌隙 萧琅见状,目眦欲裂,立刻吩咐左右:“传太医!” 谢妙仪痛得脸都白了,赶紧拉住萧琅的衣袖低声道:“皇上,不可。臣妾……臣妾并无大碍,只是皮外伤而已,不必惊动太医。” 萧琅自小没怎么见过血,人都吓傻了:“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是小伤?不行,必须传太医!” 谢妙仪忍着痛,用力摇头:“皇上,真的不必。若是传了太医,旁人知道臣妾在太后宫中受伤,还以为太后娘娘苛待臣妾。万一再传出皇上为了臣妾和太后娘娘失和,反倒是臣妾之过了。臣妾只是皮外伤,但此事关系到皇家颜面,还请皇上三思。” 她越是这么说,萧琅越火大:“母后,婶婶这般恭顺贤良的人到底哪得罪您了?您要这般磋磨她?” “你……你……皇帝这是要为了一个臣妇忤逆哀家?”魏太后指着萧琅,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又如何?”萧琅越说越气,红着眼睛嘶吼:“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儿子,只有你们魏家。你自己扪心自问,你多久没有问过我冷不冷,饿不饿,累不累?每次来向你请安,你不是骂就是罚。不是训诫就是斥责,总是说我这做的不好,那做的不好。说我忤逆不孝,对魏家人不好……我告诉你,婶婶虽然不是我的母亲,但是她对我比你对我好多了。” “你……你说什么?”魏太后满眼不可置信。 “你,魏太后,你们魏家,满朝文武,还有太学的那些老头子,包括皇叔在内,你们就会没日没夜的逼我读书练武,逼我学着处理政务,逼我要做一个好皇帝。稍微有哪里不如你们的意,你们就骂我,罚我,还贬低我……朕是皇帝,谁允许你们这么欺负朕的?” “皇上,别说了。”实在是越说越不像话,谢妙仪赶紧上去拉他。 萧琅正在气头上根本不听劝,恶狠狠吼道:“朕堂堂天子,前日不过是肚子饿多吃了一只鸡腿和半碗饭,就要挨你一顿责骂……昨日不过是天热晚上睡不安,午睡时多睡了一炷香,又被你一顿训斥。在你眼里,朕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魏太后被逼问的脸色发白,摇摇欲坠几乎站不稳。 萧琅还在闭着眼睛疯狂咆哮:“你们啊……根本就没有拿朕当人,也不管朕死活。只有婶婶……只有她告诉皇叔,孩子好动是天性,适当玩乐并不是什么大错。只有她……费尽心思收集各种小玩意儿让朕开心。也只有她,听说朕从树上摔下来受伤,满京城去找百年老参给朕治病……就连朕流落在外又冷又饿时,你依旧满脑子都是向朕讨要官职,只有婶婶将我带回去给我衣服穿,给我饭吃,陪我在雪地里玩……我都听到了,她还想收养我……只有她,只有她拿我当人看……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她才是我的母亲。” 魏太后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谢妙仪心中暗道不好,顾不得自己满手的血急忙冲上前扶住她:“太后娘娘,您没事吧?” 刚刚站稳,就听萧琅冷笑:“又来这套。魏太后,您这招还要用到什么时候去?动不动就说是生朕时落下的病根,您这病真聪明,每次发作竟然还会挑时候。” “陛下……”谢妙仪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厉声打断他:“您不能这么对太后娘娘说话,她是您的亲生母亲。” 萧琅倔强别开脸:“天下有她这样的母亲吗?” 谢妙仪突然满眼失望:“只有像太后娘娘这样的,才是一个真正的母亲。早知道您这么不识好歹,当初我就不应该收留你,更不应该给你衣服穿,给你饭吃。” 这回轮到萧琅震惊:“婶婶……你说什么?” 谢妙仪痛苦的闭上眼:“陛下,你年纪也不小了。读了这么多圣贤书,难道就不明白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难道就不明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或许你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很讨厌自己的父母管东管西,可是你不能这样曲解她。 我一介女流什么都不懂,所以就只能任由你玩,给你点吃喝。可是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你三岁的时候,我任由你玩乐,给你吃喝没什么问题。若是长此以往呢?如果是到你二十岁三十岁的时候,都任由你玩乐,不让你读书练武,不教你务正业,更不教你做个好皇帝,那你成什么了?” 萧琅一呆,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谢妙仪苦笑,两行清泪缓缓滑落:“为什么总是这么荒谬?对孩子严加管束,呕心沥血日夜操劳的母亲反倒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反倒是不相干的人给点小恩小惠,说几句好话,竟成了世上最好的母亲。琅儿,你今年十一岁了。从你怀上那天开始,太后娘娘就在为你操心。整整十二年,几千个日夜。她为你所付出的一切,别说是我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世上任何人都比不上。” 萧琅依旧呆呆的。 魏太后却已经忍不住,红着眼眶转过头不想看他。 谢妙仪深深吸口气,半蹲下身子摸摸萧琅的头:“琅儿,女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就相当于鬼门关走一圈。这世上很多女子,生下孩子后都会落下病根。受不得刺激时常头晕眼前发黑都是轻的,我的母亲只要吹了冷风,必定头痛欲裂。最痛的时候,她甚至忍不住往墙上撞。 常言道慈母多败啊,必定是有道理才能在世上流传千年。惯子如杀子,越是希望自己孩子成才的父母,对孩子越是严厉。更何况你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太后娘娘才会对你更严厉。你年纪还小,有些东西不明白没关系。等你以后长大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明白父母的一片苦心。 但是琅儿,无论如何你都不能那样想。太后娘娘才是生你养你,与你血脉相连的亲生母子。或许她有很多所作所为都是你不理解的,也有很多是你不喜欢的。但是,我永远没资格与她相提并论。这世上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与你的亲生母亲相提并论。你总说她心里只有娘家人,将心比心,如果你的孩子指责你,心里只有你的父母,你会怎么想?琅儿,你母亲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不能因为她是你的母亲,她就不是她自己。” 第402章 稳赚不赔的买卖 萧琅愣愣地听着,心中那股邪火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只剩下茫然和无措。 魏太后依旧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萧琅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从小就跟母后不亲,可如今看到她这般脆弱的模样,心里也隐隐有些后悔。 谢妙仪趁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琅儿,太后娘娘身子不好,你快去安慰安慰她。” 萧琅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妙仪见他这副呆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自己起身走到魏太后身边,柔声道:“太后娘娘,陛下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魏太后终是没忍住落下泪来:“你说哀家是不是很失败?哀家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他却宁愿认你这个外人做母亲!” 这样的痛苦,谢妙仪曾在周鸿身上尝过。 也跟着红了眼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太后娘娘,您千万别这么想。陛下只是一时气话,您在他心中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魏太后眼眶通红:“他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哀家何尝不想对他好?可他是皇帝,哀家不能……” 谢妙仪轻轻拍了拍魏太后的手背:“臣妾虽然还没有做过母亲,也知道您是为了陛下好,陛下长大后一定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萧琅站在一旁,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心里五味杂陈,既愧疚又委屈。 “母后……”他嗫嚅着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魏太后听到他的声音,身子微微一僵,却没有回头。 萧琅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到魏太后面前,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儿臣……错了。” 魏太后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缓缓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手停在了半空中。 “琅儿,你……” “母后,儿臣以后再也不会说那些混账话了。”萧琅打断她,语气坚定。 魏太后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一把将萧琅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琅儿,我的儿……” 萧琅僵硬地站在那里,感受着母后温暖的怀抱,心中百感交集。 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母后的后背,就像小时候母后哄他睡觉时那样。 谢妙仪站在一旁,看着这母子俩相拥而泣的画面,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悄悄地退到殿外,将空间留给他们。 没有人让她离开,她不敢出宫。 半个时辰后,萧琅终于红着眼圈从寿安宫出来。 见谢妙仪站廊下,他嗫嚅着走上前:“婶婶,朕知道错了,你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皇叔。” 谢妙仪失笑,伸出一根小拇指:“绝对不说,拉勾。” 萧琅瞬间开心起来:“拉钩。” 谢妙仪无奈笑笑,叹口气道:“琅儿,刚刚吓到你了吧?” 萧琅摇摇头:“没有吓到……朕只是……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妙仪后知后觉有些心疼:“对不起,婶婶不该对你说那么重的话。” 萧琅有点委屈:“确实蛮重的。不过,朕知道婶婶都是为了朕好。如果婶婶有私心的话,大可挑拨我和母后之间的母子关系,你自己从中得利。” 谢妙仪无奈:“你这孩子明明什么都懂。跟你母后一样,都是嘴硬心软。” 萧琅抿着唇不说话。 谢妙仪轻轻拍拍他的肩:“琅儿对不起,刚刚是婶婶太冲动,我知道此事并非是你的错。你也是个人,你也会累的。太后娘娘太过严厉,你也会受不了。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劝劝太后娘娘。你也大了,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做母亲的就算再舍不得,也应该试着放开手,让孩子自己去长大。” 萧琅静默片刻,‘嗯’了一声后突然问她:“婶婶,母后真的没有刁难你吗?” 谢妙仪一愣,随即笑开:“自然是有的,可是娘娘嘴硬心软。” 萧琅嘟囔:“还是太过分了。” 谢妙仪笑道:“你知道你皇叔怎么说的吗?他说……自古婆媳妯娌哪有一开始就和和气气的?” 萧琅茫然:“啊?婆媳妯娌?” 谢妙仪笑而不语:“明日让林博士讲给你听,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远比你想象中要复杂,都是家事,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说起严重,萧琅想到她手上的伤:“婶婶你的手……” 谢妙仪举起已经包扎好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故作轻松:“已经上过药了,没事的,不必担心。今日发生的事你也不必担心,外头若有流言蜚语,我自会去解释。” 萧琅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很认真地道:“婶婶今日为朕流了那么多血,朕必定铭记在心。” 谢妙仪温柔地注视着萧琅,目光突然有些复杂:“我知道琅儿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皇帝,必定会知恩图报。如果世上有一人,在你最艰难最脆弱时以血肉之躯供养你长达一年之久,最后又为了让你活下来,不惜九死一生差点丢掉性命。待你脱困后,你可愿报答她?” 萧琅使劲点头:“以血肉供养,就如同朕的再生父母,朕必定厚待,最起码也要给他封侯。” “如果有朝一日他一不小心做了你不喜欢的事情,你会原谅他吗?” “当然。救命之恩,这点度量朕还是有的。” “世上已经有那么一个人,以血肉之躯供养陛下整整十个月之久,又九死一生才将陛下生下来,悉心教导整整十年。听说六年前三王叛乱时,也是她紧紧将陛下抱在怀中。我相信当时如果有刀剑想伤害陛下,她应该也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挡在陛下身前。” 萧琅一下子就沉默了。 谢妙仪突然蹲下身子,伸手将他揽入怀中:“琅儿,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如今渐渐大了,也会有自己的好恶。可是,你的母后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会有自己的想法。你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心胸广阔。有的时候,或许可以尝试着对你的母后宽容一些。” 萧琅沉默良久,谢妙仪能感觉到他小小的身子在自己怀里微微颤抖。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如同哄孩子一般:“没关系的,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有误会说开就好……如果陛下不嫌弃的话,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你要是实在累了,我向你皇叔和太后娘娘求求情,让你好好休息一下。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我帮你一起解决。如果有人欺负你的话……嗯……婶婶可能真的帮不上忙,那就只能有道理让我义兄骂死他,没道理的话……就让你皇叔揍他。” 萧琅忍不住笑出声:“对,骂死他,揍死他。” 谢妙仪继续轻拍他的背,温柔而有节奏:“琅儿,你是皇帝,但你也有家人。有母亲、有叔叔、有舅舅,还有婶婶。如果哪日实在太累也没关系的,可以停下来好好歇一歇。” 谢妙仪感觉到萧琅小小的身子在她怀里颤抖得更厉害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他,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他闷闷的声音:“好。” 谢妙仪没有再说什么,嘴角却飞快的弯了弯。 从他当初稀里糊涂跟着她回长庆侯府,又眼巴巴赖着不想走,谢妙仪就知道这孩子缺爱。 再加上他今日歇斯底里的表现,她就知道,他一定会吃这套。 给皇帝扮演‘慈母’的角色,大概率会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只是,魏太后那边…… 还得再加把劲。 第403章 一拳打在棉花上 好声好气哄着萧琅离开后,谢妙仪并未出宫,而是依旧在殿外等候太后召见。 也果然如她所料,没过多久,就有宫女来请她进去。 谢妙仪低眉顺眼跟着进了寝殿,才发现殿内烛火很暗。 魏太后已经卸了钗环,正病恹恹躺在床上。 见到谢妙仪的第一句话,她说:“谢氏,你究竟给他们叔侄俩都灌了什么迷魂汤?” 谢妙仪一声不吭,直接默默跪下请罪。 魏太后半倚在床头,凤目微眯:“你还真是有本事,能让皇帝和摄政王都对你言听计从。” 谢妙仪依旧不辩解,只轻轻叩首:“臣妾惶恐,请太后娘娘恕罪。” 魏太后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寝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灯花噼里啪啦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魏太后突然泄了气,疲惫地闭上眼:“哀家是不是很失败?从小养大的两个孩子都对哀家有诸多不满,反倒是对你这个不相干的外人百般维护。” 谢妙仪也默了默,才轻声开口:“都说前世的冤家,今生的父子。母子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 魏太后睁开眼,眼神复杂地望着谢妙仪,带着一丝自嘲:“冤家?哀家自问对他们掏心掏肺,从未有过半分苛待,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谢妙仪终于抬起头,轻声道:“正是因为太后娘娘一片慈母心肠,所以才会有今日的误会。” 魏太后嘲讽:“听你的意思,反倒成了哀家的错?” 谢妙仪苦笑:“臣妾从前曾听闻,有一继室夫人最是贤良淑德。对先夫人留下的孩子视如己出,春困秋乏夏暑冬寒,她便护着继子不必读书。继子小小年纪吃喝嫖赌倒卖家中御赐之物,她便帮着遮掩还私下补贴银钱供他玩乐。继子刚满十二时,就往他房中放了七八个娇艳美貌的丫头。 四五年下来等继子腻了屋里的丫头在外头眠花宿柳,还未娶正妻就要纳青楼女子为妾。那夫人又拿出自己的嫁妆银子替那女子赎身,风风光光抬进门。家中主君稍微管上几句,夫人便抱着继子哭天抹泪,一片慈母心肠。在继子心里,世上再没有比她更慈爱的母亲。 可就是这样一个慈母,对待自己亲生的孩子却格外刻薄。自启蒙起,习武读书一日不许落下,从来都是三更灯火五更鸡。吃喝嫖赌一律不许沾,别说眠花宿柳,就连略长的娇艳些的丫头都不往他屋里放。后来议亲,也是特地给他挑了一位门当户对端庄守礼的大家闺秀。太后娘娘觉得,这继母真正疼爱的究竟是继子还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魏太后怔了怔,像是第一次认识谢妙仪般,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谢妙仪神色平静,坦然承受着太后的审视:“娘娘,正是因为您一片慈母心肠,才会恨铁不成钢,才会严加管教。陛下年纪还小,才会误解您的一片苦心。父子胜过冤家,其实也是如此。爱之深,才责之切。父母爱子,才会为之计深远。” 魏太后冷哼:“听你的意思,反倒是皇上不识抬举了。” 谢妙仪再次叩首请罪:“臣妾不敢。只是皇上毕竟还小,不能完全体会娘娘您的一片苦心。况且,为人父母原本就不容易。管教太严,孩子不懂事难免心有怨怼。太过放纵,玉不琢如何能成器?可是该如何宽严有度,自古以来都是个难题。” 魏太后突然勃然大怒:“放肆,你这是在指责哀家一味严苛?哀家如何教养皇上,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谢妙仪叩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语气平静无波:“臣妾不敢。” 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魏太后目光锋利如刀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颓然垂下肩膀:“为人父母,哪有容易的?更何况是做天子之母。” 谢妙仪没有说话,直接膝行到床边直接轻轻握住她的手:“娘娘且宽心,孩子之所以要读书明理修身立德,就是因为不懂事。等陛下再大些,自然就能明白娘娘的一片苦心。” 魏太后并未推开她,反而喃喃自语:“哀家是不是也有不对的地方?” 谢妙仪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像哄孩子般轻声道:“娘娘一片慈母之心自然没有错,只是方式方法或许有些不妥当。皇上还小,又课业政务繁忙不能理解娘娘的苦心。一时之间闹脾气也属人之常情,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魏太后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口气:“哀家这些年,或许真的太过严苛了。孩子嘛,终归是不懂事的,哪怕他是皇帝。” 谢妙仪轻声道:“即使是天子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更何况陛下早慧,远非常人可比。” 魏太后沉默了许久:“你说的……或许有些道理。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能有此见识。” 谢妙仪叹气:“臣妾愚笨,小时候也总是惹父母生气。后来啊……臣妾曾照顾过两个孩子一阵,真心实意为他们好,反倒是落下诸多埋怨。远远不如旁人平日里不闻不问,偶尔轻飘飘的小恩小惠。真的是自己养了孩子,才知道父母不容易。” 这话真是说到魏太后心里去了,她长叹:“是啊,哀家也是有了孩子,才知道父母不容易。” 谢妙仪安慰她:“做父母的,哪里会真舍得生孩子的气?为人子女的,也不会真怨恨自己的父母。就算小时候不懂事,长大自然就好了。做君臣父子难,做母子也不容易,做天家母子更不容易。哎,怪不得古人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好一个不是冤家不聚头……”魏太后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你说的那两个孩子,是赵素兰从雍国带回的肃王之子吧?” “太后娘娘英明。”这是明摆着的事,谢妙仪痛快承认。 魏太后不知想到什么,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你与摄政王……私下来往很久了吧?” 第404章 这样的女子谁能不喜欢? 谢妙仪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摄政王府谢夫人的事之前闹得沸沸扬扬,萧昀之前还曾为她向宫里要过贡品,这位太后娘娘必定早就心中有数。 况且两人之间把话说到这份上也算是推心置腹,她继续模棱两可狡辩反而容易惹人嫌。 魏太后恍惚了一阵,突然苦笑:“怪不得当初璃儿推你落水,他竟跑到哀家宫里发了好大一通火。哀家当时还以为,他是想到自己的生母玉妃物伤其类,原来……也幸亏当时你只来了葵水,要真是一不小心小产,就他那个疯癫偏执的性子,只怕真要一枪捅了璃儿。” 谢妙仪道:“不会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在王爷心里,娘娘是他最敬重的人。” 魏太后的笑容又苦涩几分:“敬重?你也看到了,他都当着你的面跑到哀家宫里来掀桌,根本没把哀家放在眼里,哪里还有敬重可言?” 谢妙仪沉默片刻:“太后娘娘心中是否很疑惑,为何臣妾知道您不待见臣妾,却依旧要到您跟前讨嫌?” “确实挺疑惑。”她甚至想过,这个女人可能不安好心。 “是王爷让臣妾来的。”谢妙仪轻声说。 “什么?” “王爷说,您也不容易。从太子妃到皇后,从皇后到太后。这么多年了,您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您看着什么都有,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很孤单,也很寂寞。让臣妾有空的时候,多陪您说说话。” 魏太后猛然抬起头:“这是萧昀说的?” 谢妙仪直直迎着她的目光:“王爷说,您是什么样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您这个人啊,最是嘴硬心软。表面上对臣妾不假辞色,实际上没有任何坏心。臣妾出身低微,您觉得臣妾配不上他,所以才会故意为难。说到底,都是因为在乎他。” “他真这么说?” “回去的路上,在马车里说的。王爷还说,当年他被接出冷宫时尚且年幼,还不能独自开府。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是您和先皇抚养他长大。您对他而言,既是长嫂也是半个母亲。你养他小,无论将来如何,只要有他在一日,就一定会奉你为长辈。臣妾是王爷的妻子,自然也应该像儿媳孝顺母亲那样,好好侍奉娘娘您。他临走前曾交代臣妾,得空就进宫来,陪您说说话,与您一道做个伴。” 魏太后满眼不可置信:“他护你跟眼珠子似的,竟舍得让你在哀家跟前受刁难?” 谢妙仪笃定道:“王爷说,娘娘您就是一时不痛快撒撒气而已。实际上,没有任何坏心。有您照看臣妾,他反而放心。” 魏太后愣怔半晌,突然转过头去,掩面低低啜泣起来。 谢妙仪静静地坐在一旁,没有出声安慰,只递过去一方帕子。 魏太后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哽咽道:“他……他竟还记得这些。” 谢妙仪垂眸,语气平和:“王爷感念太后娘娘的恩情,从未忘记。” 她顿了顿,又道:“王爷还说,自从先皇故去后,陛下与您不亲近,您与他之间也生了诸多误会,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臣妾既然已经进门,应该多到您跟前侍奉才是。” 魏太后哭得更凶了,肩膀一耸一耸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谢妙仪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王爷是您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年幼时被赵氏所害,一直在冷宫自生自灭。多年下来性子冷漠,不善言辞,看起来最是不近人情。可是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也明白太后娘娘您对他的大恩大德,明白您这么多年的苦楚。” 魏太后泪如雨下:“哀家还以为,他对哀家只有怨恨,恨不得一根白绫勒死哀家。” 谢妙仪缓缓摇头:“王爷说,当年娘娘和先皇一直膝下无子,朝中便多了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以至于娘娘对他心怀芥蒂。但是他心里明白,这么多年的骨肉之情做不得假,娘娘心里终归是疼他的。当年他在战场上拼杀时,心里每日想的,都是要早日建功立业好辅佐陛下,让娘娘安享荣华富贵,以天下奉养。生育之恩,断指可报。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他这一辈子都会奉娘娘为尊长。臣妾既然已经嫁他为妻,也要好好侍奉孝顺娘娘。” 魏太后自嘲笑了笑:“他这些年一直对哀家冷言冷语甩脸色,如今娶了妻,倒突然孝顺起来了。” “不敢欺瞒娘娘,王爷是个粗人,前些年确实一时糊涂,对娘娘有所误解。可是这些年年岁渐长,尤其是认识臣妾以后,他也渐渐明白世间女子不易,明白娘娘不易。哎,要不怎么说,世上的人都是养儿方知父母恩呢?王爷曾亲眼见过周家人磋磨臣妾,自然也就明白娘娘这些年受过的苦。” 这番半真半假的话着实有些僭越,听起来反而是掏心窝子的实话。 魏太后对她算算是彻底刮目相看:“哀家一直都知道,你从前还是周家妇时就跟摄政王私相授受,便以为你是个狐媚惑主的红颜祸水。如今看来,倒是错怪你了。如此善解人意明事理,怪不得摄政王喜欢你,皇帝也喜欢你。无论今日你这番话是真是假,至少哀家听得顺耳。罢了……既然不是那等以色事人的狐媚子,之前的事也是你遇人不淑,哀家就不跟你计较了,你与摄政王……以后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这女子说话总是轻轻柔柔,不徐不疾。 润物细无声,偏偏又有几分道理,听得人心头熨帖,想讨厌都讨厌不起来。 这样一个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女子,别说摄政王和皇帝喜欢,她也喜欢。 谢妙仪只是不卑不亢垂下眼:“谢太后不嫌弃臣妾蠢笨。” 魏太后叹气:“你怎么会蠢笨呢?如果你都算蠢笨的话,那这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哀家也不想追究你特地挑出那本《妙法莲华经》来抄究竟存的什么心思,只盼着以后你能做好贤良淑德的安王妃。哀家真是老了,你们自己的事情就自己做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第405章 冰释前嫌 其实谢妙仪就是故意的。 故意挑那本抄个三天三夜也抄不完的经书,故意让所有人都知道,太后将她留在寿安宫抄经。 因为只有用这种方式将事情闹大,闹到皇帝面前,闹到朝臣耳中,太后以后才不好随意对她发难。 虽然是她主动凑上去想让太后和萧昀化干戈为玉帛,但谁也不知道太后究竟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她胸中的那口气要出多久。 为了少受点罪,谢妙仪也只能耍点小心机。 如今被点破,她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主动将功补过:“谢娘娘教诲,是臣妾没见识思虑不周。娘娘放心,臣妾明日就派人到法华寺去为佛祖塑一座金身。让京城所有人都知道,臣妾真的是一心向佛为王爷祈福,与太后娘娘无关。如果娘娘不嫌弃臣妾粗笨的话,臣妾日后经常进宫来陪娘娘说说话。外人见臣妾与娘娘君臣和睦,妯娌融洽,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自破。” 魏太后实在没法确定她究竟是不是故意的,更没法拒绝她的好意:“你果然是个懂事的,除了家世略差些,倒也配得上摄政王。” 谢妙仪轻声道:“或许……臣妾出身低微,反而是件好事。” 魏太后一楞:“这话也是摄政王说的?” 谢妙仪默认。 魏太后长叹一声:“果然是天家无父子,更无母子啊。在他心里?哀家究竟是个什么人?所有人都以为,哀家想撮合摄政王与魏璃,是为了给娘家添一份助力,也是为了断绝他与世家联姻的机会。可实际上,手心手背都是肉……” 谢妙仪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猛然抬头。 在场的宫女太监都是心腹,魏太后也没有藏着掖着,继续叹道:“摄政王……多好听的名头,可惜啊,自古以来没几个能善终的。尤其咱们这位陛下早慧,心思深着呢。他如今羽翼未封就看不惯为他卖命的外家,等他日后羽翼丰满,恐怕也容不得指手画脚的皇叔。魏家毕竟是哀家的外家,只要哀家活着一天,他总是要给哀家这个亲生母亲几分薄面的,他也不可能真的将文臣武将同时剪除干净……我……是真的想保护他啊……” 谢妙仪突然就明白了。 魏太后之所以极力撮合萧昀和魏璃的婚事,是真的想用魏家,用自己来保护他。 同时,也想用萧昀保护魏家。 再用他们的联姻,保护萧琅。 虽然有厚有薄,但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很努力的想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好身边在乎的人。 谢妙仪再一次真切的体会到,这位太后表面风光,实际上是真的不容易。 她握紧魏太后的手,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娘娘对王爷的好,臣妾夫妇一定铭记在心。如果娘娘不嫌弃臣妾愚笨的话,还请允许臣妾多进宫陪陪娘娘。” 魏太后露出欣慰的微笑:“你确实是个好孩子。哀家这辈子没福气,快三十岁才有皇上这么一个儿子。本以为还要过几年才能享到做婆婆的福,没想到,倒是提前享了做长嫂的福。”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家常,气氛更加融洽。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不早,谢妙仪忙起身告辞。 本来留宿宫中也没什么,看她今日刚在寿安宫抄经一日,再留宿宫中难免遭人非议。 在宫门关闭前半个时辰,谢妙仪终于顺利出了宫。 回摄政王府的路上,半夏很心疼她手上的伤:“流那么多血我看着都心疼,要是伤到筋骨,以后可怎么办啊。” 谢妙仪安抚她:“放心吧,绝对不可能伤到筋骨,就是皮外伤而已,大不了留条疤。” 半夏想哭:“有没有伤到筋骨又不是您说了算的,回头必须得找个大夫好好看看,免得落下病根。就算没有伤到筋骨,您一个娇贵的姑娘,留疤也不好看啊。” 谢妙仪垂下眼睑轻声道:“留疤好啊,挺好的……” 往后只要看到这条疤,萧琅就会想起他年少时被母后苛责,曾经有个人义无反顾挡在他面前。 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还伤到手,流了很多很多血,还留下一条疤。 也会想到,在他没有人爱的童年里,是那个人送他小玩意儿,陪他过小年。 安慰他,开解他,在他最孤单时陪伴他。 或许没多少愧疚,不念多少情分。 但帝王的愧疚和情分,总是格外值钱的。 这一条疤痕,当然也很值钱。 当然谢妙仪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摔倒的时候明明可以避开碎瓷片,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将手掌放了上去。还特地避开重要经络,深深划伤了手上肉最厚的位置。 流血不少,伤疤够深。 或许将来有一天,她能用这条把换自己一世荣华富贵,换儿女的前程,换萧昀的半条命。 萧琅乖巧懂事,对她一片孺慕之情,谢妙仪自然是喜欢他的。 可这孩子过分早慧,那些孺慕之情中究竟有几分是他自己的真心实意心意,又有几分是做给摄政王看的,那可就难说了。 前世她抚养周鸿、周娇整整五年,依旧没落下半点好,谢妙仪已经不相信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屁话。 这一世,她依旧可以做好一个慈母。 只不过,再也不会像前世那般毫无保留的默默付出不求回报…… 第二日一大早,宫里的赏赐就送到摄政王府,说是嘉奖谢妙仪为边关将士抄经祈福。 谢妙仪感恩戴德的同时,还特地让人到法华寺另起一座佛殿,为佛祖塑金身。 大张旗鼓告诉所有人,她这个出身小门小户的无知妇人因为担心摄政王,是真的打算求神拜佛。 在寿安宫抄经的事也是她自己主动的,太后不曾为难她,她们之间更没有任何嫌隙。 摄政王妃态度摆在这里,外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了,真相更不重要。 她自己都不介意,旁人要想越俎代庖替她介意好像不是很妥当。 魏太后苛待摄政王妃的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为了表示她们君臣妯娌之间和睦,没过两天,魏太后又传谢妙仪进宫陪她赏花。 这个时节荷花开的正盛。 二人在御花园泛舟赏花喝茶,魏太后知道谢妙仪是江州人士,还特地命人给她做了几道江南小点心。 吃到一半的时候,萧琅闻讯匆匆赶来想凑热闹。 魏太后眼睛一瞪就想训他,谢妙仪忙笑着打圆场:“最近暑热容易犯困,皇上出来吹吹风也好,免得待会儿在课堂上打瞌睡。” 这话可算说到萧琅心里去了,他赶紧附和:“没错没错,婶婶说的有道理。文华殿里实在太闷热了,朕困的不行。这风一吹啊,突然就不困了。” 嘴上说着,萧琅手上也没闲着,已经偷偷摸摸摸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 魏太后立即皱眉:“皇帝。” 第406章 军中有变 萧琅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将糕点藏到身后。 太后对他的衣食住行有严格要求,要求他按时辰吃东西,每个时辰能吃的还不一样。 这个时辰不是吃点心的时候。 谢妙仪见状忙向太后使眼色,嘴上笑吟吟道:“皇上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太后娘娘方才正跟臣妾说呢,最近暑热陛下胃口不佳,这个时辰该饿了。知道您爱吃甜的,特地命御膳房做了些您爱吃的糕点,正打算送过去呢。” 魏太后想起萧琅前些日子的歇斯底里,无奈叹口气,严厉的神色缓和了几分:“都是些清淡的江南小点,你尝尝喜不喜欢?要是喜欢的话,哀家改日再做。” 小皇帝眼睛瞪得圆圆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疯狂点头:“谢母后,儿臣很喜欢。母后心里果然是有儿臣的,还知道儿臣喜欢吃甜食。” 魏太后下意识看谢妙仪一眼。 其实她不大知道。 因为身为一国之君,她从来不允许他有任何偏爱。 可以想到他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又有些于心不忍,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皇儿喜欢就好。” “喜欢的,很喜欢,就是母后明日能不能多做点?”萧琅动作很优雅,但吃东西的速度很快。 如风卷残云般,一眨眼的功夫就吃得干干净净,竟然还意犹未尽。 “……”魏太后的脸又黑了,堂堂一个皇帝,成何体统。 谢妙仪生怕这两人又吵起来,温婉一笑摇摇头:“不可以噢,甜的吃多了容易坏牙,容易肚子疼。” 萧琅立即垮下肩膀:“啊,这也不行啊。” 谢妙仪想了想,哄他:“太后娘娘方才还跟臣妾说呢,陛下贪嘴,有好吃的零嘴便不肯好好吃饭。如果陛下每日都好好吃饭的话,她便每日都给你送些点心。但是,每日只能送一样。除非陛下在课业上表现好,才会有额外的奖励。” 萧琅神色更哀怨:“朕没有不好好吃饭,每日只准吃两碗饭,实在吃不饱。” 谢妙仪无奈地看向魏太后。 其实每日两碗饭倒也算不多不少,问题是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长个的时候,他每日又要读书练武处理政务,吃不饱也是人之常情。 魏太后立即会意,温声道:“哀家稍后会请太医给你看看,如果不积食的话,可以允许你多吃,吃饱为止。” 谢妙仪在旁边帮腔:“可是皇上,如果您贪嘴积食,那每日的点心可就没有啰。” 萧琅终于重新高兴起来:“嗯嗯,谢谢母后,谢谢婶婶。” 魏太后实在难得见他这么好心情,从宫女手中接过扇子心疼地帮他扇:“看你满脸通红,这个天上课很辛苦吧。” 萧琅放下手中的茶盏:“不辛苦不辛苦,林先生的课最有意思了,他刚刚带朕看猫狗打架来着。” “林博士上课就带你做这些事?” “对啊。母后,你别小看这些猫猫狗狗,其中门道多着呢。那狸花猫看着小小一只面黄肌瘦的,朕还以为它一定会打输。谁知道狸花猫聪明着呢,竟仗着自己体型小动作快抢占先机,一爪子差点将那狗给挠瞎了。又仗着自己灵巧,打不过就往树上爬,时不时偷袭一爪子。那老黄狗看着膘肥体壮,实际上被挠得满脸血……” 萧琅显然看得很兴奋,滔滔不绝边说边比划:“先生说,这就叫以己之长,攻其之短,也叫因地制宜,随机应变。那么大一只老黄狗,那么小一只狸花猫。他俩要是硬碰硬,那狸花猫还不够老黄狗一口咬的……” 魏太后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林博士是个有才的。” 萧琅与有荣焉:“林先生上课最有意思,前日课上我问他什么是婆媳妯娌,他就跟朕讲他家邻居婆媳妯娌打架的事,可好玩儿了……林先生祖籍在宁州那边,听说那边盛产水稻和小麦,就是朕平日里吃的米饭和馒头。林先生说,刚丰收的水稻和麦子金灿灿的很漂亮,而且煮出来很软糯香甜。正好清宁县主留下的实验田过几天就丰收了,林先生说,他也没见过亩产千斤的稻谷。在正式收割之前,他可以带朕去偷几穗来尝尝啥味儿……” “……”魏太后无语的看向谢妙仪。 “……”谢妙仪也很无语,但只是无奈笑笑,示意她多包涵包涵。 身为一国之君,当然应该关注农事,最起码要知道天下百姓都吃些什么,不同的州府都能种些什么。 这些东西枯燥乏味,若是让那些个老学究们一本正经说给小皇帝听,他只怕得天天打瞌睡。 这么大的男孩子正是皮的时候,什么偷鸡摸狗的事都想试试。一说带他偷粮食,他可不就兴奋起来了?只需要再加以引导,不知不觉中该学的全学了。 魏太后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叹口气,无奈地继续帮萧琅扇凉。 萧琅见平日里严厉的母后没有训斥他,说得更来劲:“林先生还说了,米糕和麦饼好吃,黄米糕也很好吃。蒸的时候放上几颗红枣,那叫一个又香又甜。可惜宁州不产黄米,这种东西多生长于北方,耐旱耐寒,是块地就能长,每年能养活很多人呢……你们听说过黄鼠狼精的故事吗?据说前朝的时候,北方有个村子叫秀水村,每年冬天的时候,就会有一只黄鼠狼精到村子里……” “皇上。”正说得起劲,他的贴身太监小路子突然急匆匆上前禀报:“魏大人在御书房等您。” “让他等着!“萧琅不耐烦挥挥手,被打断故事的他显然有些不高兴。 “可是出了什么事?”魏太后看出小路子神色不对,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小路子支支吾吾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北境军中……发现了疫病,死伤……已达数千人……” 谢妙仪倒吸一口凉气,顿时眼前一黑。 前世虽然粮草不济,有很多将士都被冻伤,但从来就没有疫病一说。 哪怕她只是个内宅妇人,也知道疫病有多可怕。 无论是什么样的疫病,都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所到之处死伤无数。 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屠城烧尸。 若是军中发生疫病,损兵折将已成定局。 这一战还能赢吗? 就算能赢,军中将士会死伤多少? 萧昀……他身为统帅,必然身处前线,危险更大。万一……万一他也染上了疫病…… 谢妙仪越想越心惊,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开始模糊旋转。 她努力摇摇头想要清醒过来,却控制不住地越来越晕。 迷迷糊糊间,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彻底陷入黑暗…… 第407章 有孕 昏昏沉沉中,谢妙仪感觉有人在轻轻拍打她的脸颊,耳边传来嘈杂的说话声。 她努力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蒙了一层薄纱,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妙仪,你醒了?”魏太后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妙仪费力地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得厉害,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魏太后见状,连忙吩咐宫女倒来温水。 温水顺着喉咙缓缓流下,谢妙仪感觉舒服了一些,意识也逐渐清醒过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锦被。 “我……我怎么了?”她虚弱地问道。 “你受刺激晕倒了。”魏太后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太医说,你……你已有两个多月身孕。” “什么?”谢妙仪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两个多月的身孕?她竟然……她竟然怀孕?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却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一时间,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惊喜,有担忧,更多的是茫然。 她和萧昀的缘分,原本就是始于重金求子。 过去大半年,她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就是怀不上。 要不是大夫信誓旦旦说她没有问题,谢妙仪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生了。 后来,她已经渐渐放平心态,打算顺其自然。 新婚夜那夜,她嘴上说着要为萧昀传宗接代早点生个孩子,实际上都是为了哄他安心,从来没想过真的能怀上。 所以上个月月事量很少,谢妙仪还以为是婚前那阵子天天喝调理身子的补药,反而把月事调理的不正常了。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怀上了。 她和萧昀期盼了大半年的孩子,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她的腹中。 “已经有两个多月,应当是新婚那夜怀上的。”魏太后见谢妙仪发呆,轻声提醒。 “嗯……唔唔……”热泪从眼眶中涌出,谢妙仪哽咽着,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魏太后见状,拿出帕子替她擦干眼泪:“如今你怀着身孕,更要保重身体,切莫再大悲大喜。” 谢妙仪使劲点头,却控制不住的喜极而泣:“我有孩子了……我和王爷……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 虽然她如今已经名正言顺拿到周家的家产,再也不需要一定要生个儿子吃他家绝户。 可是这个孩子,依旧是她心心念念才盼来的。 前世今生两辈子,她一直都被人诟病不能生,一直都想要自己的孩子。 萧昀孤家寡人半辈子,其实也很期待她有孕。 如今,他们都如愿以偿了。 魏太后也很欣慰:“看到他娶妻生子,哀家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你只管好好养胎,别的什么都不用想。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哀家,哀家一定饶不了他。” “疫病……”说起这事儿,谢妙仪就忍不住激动起来:“娘娘,军中的情况现在如何?王爷没事吧?清宁县主没事吧?” “你先别动。”魏太后急忙按住她:“后宫不得干政,但哀家刚刚已经派人去打探过了。最近暑热多雨,军中确实发生了疫病,很多将士发高热拉肚子。不过你不必太担心,既然消息已经传回京中,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拿出一个章程来。摄政王带兵多年很有经验,必然也会尽快从周边的州府征集药材,调集良医。你现在有孕在身,千万别胡思乱想。” “我怎么能不想呢……”疫病是会要人命的,谢妙仪最爱的人,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兄长,全都在军中。 但凡谁有个三长两短,都是要她半条命啊。 “好了好了,你先歇会儿。太医说你胎象还算稳固,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娘娘,臣妾求求你,如果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告诉臣妾。”谢妙仪哪里能安心歇下。 “你先歇着别动,哀家再派人出去打听……”魏太后实在拗不过她,只好再将贴身太监派出去。 直到一个时辰后才回来,说是内阁那边已经拿出章程。 和魏太后说的一样,立即命户部从周边各州府征集药材,调集良医,一定要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疫病。 魏珩和崔丞相还特地强调,其他粮草军需也不可马虎。 谁敢从中作梗,不论身份贵贱一律格杀勿论。 谢妙仪稍稍松了一口气,却始终无法彻底安心。 在这种国家大事上,明面上当然要大义凛然,哪怕门生故旧遍地的崔丞相,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说要在这种事情上拖后腿。 可是前世,依旧有人在粮草军需上做手脚。 她曾隐约听说,就因为棉衣药材迟迟跟不上,所以才导致很多将士冻病冻伤乃至冻死。 后来还是户部尚书大发雷霆,小皇帝纵容心腹林怀瑾带着几个寒门子弟像疯狗一样逮谁咬谁,咬出了一连串的人,才总算将军需粮草送到军中,摄政王才能绝地翻盘大盛而归。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原本是翰林院编撰的林怀瑾被调任到了户部,并且开始兼任太学博士,迈出了他寒门重臣的第一步。 这些事情之所以会被传到谢妙仪耳朵里,那是因为林探花实在是出类拔萃,少年风流,被高门贵女们津津乐道。 至于当中具体发生了些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后来隐约听说,摄政王回京途中顺道砍了西北总督,还砍了十几个大小官员。 回到京城后,又是一波清算。 这些人中有文臣、有武将、有寒门、有世家,甚至牵扯到崔丞相的堂弟。 由于太过混乱,谢妙仪一个内宅妇人,实在很难判断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在她之前已经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知了萧昀,他应该早就做好准备。 而且这一世只是疫病,粮草并未被烧,情况比前世好太多了。 谢妙仪在心中安慰了自己一番,终于渐渐镇定下来,提出想要赶紧回王府去。 魏太后本来想留她在宫中安胎,见她急着回去也不好阻拦,只能特地指派了个太医照看。 谢妙仪并不敢完全信任太后和小皇帝,委婉拒绝了她的好意。 好在魏太后也没有坚持,只是赏赐了很多补品让她回去好好歇着。 回到摄政王府之后,天已经黑了。 谢妙仪关好瑶华院的门,只留下长乐和半夏:“自从王爷离京后,每隔半月就会给我写一封信。算算日子,这两日应该有信传回。你注意留意暗卫营那边,有王爷的信立即给我送来。” 第408章 王爷也染病了 半夏不敢耽搁,转身推门出去。 片刻后,真的喜滋滋拿了一封信回来:“王妃您真是料事如神,王爷的信下午刚到,暗卫营那边正准备给你送来呢。” 谢妙仪赶紧接过信拆开,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看到最后,又长长舒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半夏不解:“什么原来如此?” 谢妙仪顺手将信放在烛火上烧干净,愁容满面:“北境天气炎热,最近又正好是雨季,大概是吃到不干净的东西又喝生水,军中确实出现了疫病。王爷久在京中一时之间有些水土不服,也病倒了。” 长乐迷惑:“王爷的身体什么时候这么不好了?他驻守北境那么多年,竟然还会水土不服?” 谢妙仪面不改色叹气:“都是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半夏着急:“那该怎么办?” “其实此次疫病不算严重,就是上吐下泻加高热,只要及时服药是能治愈的,只是……军中储备药材不足,这病又来势汹汹,药材已经消耗见底了。再加上附近的州府也都出现了大规模的病症,根本征集不到药材……不过不用担心,王爷正在征集药材,朝廷也拿出了章程。” 听到这么说,两个丫头都松了一口气。 谢妙仪又让半夏铺纸磨墨,亲手写了一封信交给长乐:“送到成国公府交给魏珩。” 她至今也不能确定魏珩究竟在这件事情中扮演什么角色,但随手写封信过去威胁威胁还是可以的。 反正就一句话,叶青菀现在正在北境军中。 要是粮草不济,她肯定也要跟着挨饿。 若是药材跟不上,她肯定也要跟着受罪。 北境原本就缺衣少食天气不好,她一个弱女子又饿又病,还有没有命活着回到京城就不知道了。 谢妙仪知道这信写的全是儿女情长,用男女之间那点事来掺和军政大事,简直是小家子气的妇人之见。 但没办法,全京城谁都知道她谢妙仪出身普通商贾之家,原本就是个很小家子气的无知妇人。 等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安心的躺到床上,打算找个大夫来给自己瞧瞧。 谢妙仪很重视这一胎,生怕出半点纰漏。 为了安全起见,她立即叫人去请高福,问他王爷可有信得过的大夫。 高福得知她有孕后激动的红光满面,随即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贵妃娘娘唉,您在天上听到了吗?王妃娘娘怀孕了,咱们王爷有后了。用不了多久,孩子就会满地跑。贵妃娘娘啊,王爷终于娶亲生子了,老奴总算不辜负您的嘱托……” 长乐:“……别嚎了,快去请大夫。” 说到请大夫,高福的首选当然是胡大夫。 王爷之前曾让他照顾谢妙仪,又提拔过他在太医院的儿子,胡家父子也算是暗中投效了摄政王。 这胡大夫医术高明,还曾照顾过太后娘娘的胎。 由他照看,那是最好不过。 半个时辰后,胡大夫被请到了摄政王府。 他三天两头被摄政王府的暗卫提溜都已经习惯了,从善如流提着小药箱进门:“请王妃安。” 谢妙仪半靠在床头似笑非笑:“胡大夫的眼神这次终于好使了。” 之前在梅林别院时,她还真以为胡大夫没认出她来。 直到后来才渐渐想明白,这哪里是没认出来,是碍于摄政王的权势不敢吭声。 胡大夫尴尬一笑:“老夫年事已高……年纪大,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欲盖弥彰的味道不要太明显。 但谢妙仪也没有计较:“胡大夫还是过来给我把把脉吧。” 胡大夫哪里敢推辞,赶紧上前把脉。 把完之后整个人都震惊了,一张老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颤巍巍开口:“王妃……王妃……混淆皇家血脉,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老夫年事已高,医术不精,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谢妙仪疑惑:“什么混淆皇家血脉?” 胡大夫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妃娘娘,您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草民……草民……您要是想打胎的话,还是找别人吧。” 长乐忍不住推他一把:“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王爷出征两月有余,我家王妃怀有两个月的身孕有什么不对吗?” “啊?”这回轮到胡大夫不解:“既然是王爷的孩子,为何要在大半夜的偷偷摸摸请老夫过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白天的时候我家王妃并不知道她怀孕了。” “早说嘛……”胡大夫心有余悸拍拍胸口:“王爷和王妃每回看诊都偷偷摸摸,还非得要有点什么事,老夫实在是……不得不多想。” 尤其那摄政王还三天两头肾亏,又听说王妃娘娘急着怀孩子。 王爷都出征那么久了,她又正好怀孕,他可不就胡思乱想? 谢妙仪哭笑不得:“胡大夫,咱们都这么熟了,我明人不说暗话。我之前被坐胎药伤过身子你是知道的,一直以来我的身子也是由你调理。如今我怀了身子,也交由你来照看。只要能保证我母子平安,我和王爷绝对不会亏待你。” 好不容易才退出太医院的胡大夫: Σ( ° △ °|||)︴ 罢了,这个活他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为了儿子的前程,也只能好好替摄政王妃安胎。 胡大夫再次诊了谢妙仪的脉,确定她的身子早就调理过来了,怀上孩子很正常。 而且因为母体康健,孩子也很康健。 只是,她还是有些郁结在心。 以后为了孩子好,千万不可大喜大悲。 和太医一样的说法,那应该就没错了。 谢妙仪彻底放下心来。 第二日一早,孙嫂子也得知她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当即大惊失色,忙命侍女们给她换个软和的靠垫。 又赶紧撤掉熏香,端走所有有气味的花草。 屋里的陈设也要换一轮,全都要换成柔软舒适的。 门外的鹅卵石,院子里的台阶,包括房上的瓦片,出门用的车轿,全都要重新修整,并且还要定期检查,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动手脚。 还有谢妙仪平常穿戴的衣服鞋袜,香囊簪子,乃至胭脂水粉,也要全部请大夫一一验过,就怕那心肠歹毒的往这些贴身穿戴里混伤胎儿的东西。 吃的喝的就要更精细了,孙嫂子直接和胡大夫亲自商议,又亲自写了单子通知厨房管事,任何寒凉伤胎的东西从此不准再进厨房。 要是敢出现在王妃的膳食里,直接按谋害皇室血脉论处乱棍打死…… 阵仗之大,几乎闹得鸡犬不宁。 不知道的还以为摄政王府是龙潭虎穴,一屋子女人争斗不休呢。 实际上…… 就谢妙仪一个人。 还是当家理事的正妃,谁敢谋害她? 谁知高福比孙嫂子还紧张,该换的一定要换,该防的一定要防。 就连谢妙仪在院子里走一圈他都得让八个侍女跟着,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摔一跤。 她自己配了一味助眠安神的香料,高福都要请三个大夫轮流验过。 谢妙仪:“……” 那是她自己配的香料,自己配的。 谢妙仪哭笑不得,却也一一领受了他们的好意。 毕竟萧昀身份特殊,府里没乱七八糟的妾室侧妃要害她,外头可就不一定了。 为了安全起见,谢妙仪还特地传令下去,头三个月要静养,此事不许随便往外乱传。 不过这么大的喜事,很有必要回娘家报个喜。 林怀瑾闻讯后,第二天就带着尤管家大包小包登门。 高福异常敏感,脸上笑得像朵花似的,却毫不客气请大夫过来查看这些礼品。 尤管家:“……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同样是王妃的心腹管家,而且跟她的时间比你长多了。” 高福:“那也得查。” 新旧两个管家正在较劲时,谢妙仪已经将林怀瑾领进书房。 上完茶水后她打发走所有人,又让长乐和半夏亲自在外头守门。 林怀瑾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出事了:“发生什么事了?” 谢妙仪也收起脸上的笑容:“军中疫病的事兄长都听说了吧?” 林怀瑾的神色顿时凝重:“听说了,你想让我如何?” 谢妙仪:“你既是王爷的门生又是他舅兄,板上钉钉的摄政王一党。在这种时候,肯定是要站出来的,不过嘛该怎么站也是门学问……” 第409章 王妃难做 兄妹俩在书房内说完悄悄话之后,林怀瑾连家都没回直接进宫。 往小皇帝面前一跪,就直接要求参与这次军需调度。 用他的话说,谢妙仪怀孕之后疑神疑鬼不放心,非要他亲自参与。 可是这个时候的林怀瑾刚进翰林院三个月,小皇帝对他也还没那么信任,根本不会同意这种无理要求。 他求了半天见没用,第二日在早朝上直接疯了,真的是逮谁咬谁,撒泼打滚的要参与这件事。 问题是以他的资历和出身,再加上他这种疯疯癫癫的做派,根本就没有人会同意。 要不是小皇帝非要保他,他殿前失仪该被罢官。 眼看这条路子走不通,林怀瑾又从谢妙仪那拿了不少银子,三天两头就去‘拜访’与此事有关的官员,希望能打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他原本就泼皮无赖,在朝中压根没交好的官员。 人家不肯见他,他就撒泼打滚,非要探听点消息。 还要塞点银子,求人家一定要尽心尽力。 谢妙仪也没有闲着。 身子稍微好一点,就赶紧到户部刘侍郎家里去拜访。 她与刘夫人交好,求刘夫人帮着说说情,让刘侍郎一定要尽心尽力。 等王爷得胜归来,不会亏待他。又求刘夫人,如果有什么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谢妙仪又带着厚礼陆续拜访了好几位夫人,都是希望他们家里的男人们能在此事上费心。 其中刘夫人家毕竟是多年交情,刘侍郎当着他的面就修书一封给自己在西北一带做官的弟弟,请他帮忙筹措打点…… 除了在朝中走动,谢妙仪又从私库里拿出一万两银子,让孙源四处采买药材送往北境救急。还特地进宫求魏太后,请御医开了方子配最好的药,说是给摄政王个人的。 也就是说,摄政王也染上了疫病。 这么多药材的事情谢妙仪一个女流之辈当然不好调度,林怀瑾难免要在其中周旋。 这么闹了一通,所有人都知道这兄妹俩上赶着求人。 也变相知道军中形势一定很严峻。 如果有心人稍微打听的话,就会知道摄政王也染上了疫病。 总之一句话:摄政王在边关大事不妙啊。 谢妙仪心中忧虑,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出席某位国公太夫人的寿宴时,连眼圈都是红的,看样子刚刚哭过。 而且整个人弱不禁风,似乎已经很久没好好吃过饭。 又过了一个多月,朝中传出消息。当地州府也发生了疫病,药材筹措实在困难,只能从其他地方筹措采买。 问题是驻北军二十万,所需药材数量巨大,只从一个地方采买根本不够。 再加上今年多雨山路难行,有一批药材还没运到军中就被水给淹了。也有遇上山体滑坡的,连人带药材一块埋里边。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西北地区的黄连完全供不应求。 而治疗那疫病,黄连是最重要的一味药材。 其他药材筹措已经够困难的了,再加上市面上黄连数量稀少,自从事情发生后,驻北军一直处于缺医少药的状态。 兵部尚书着急上火,听说一怒之下直接将户部尚书暴打一顿。 问题是揍也没用啊,今年西北地区的黄连就是稀缺。又正好是这个季节,从其他地方筹措采买是需要时间的。 谢妙仪比他们都着急,可惜她能做的除了私下筹措些药材送往军中,也就只有四处求人了。 她出身寒微,唯一靠的上的义兄林怀瑾也毫无根基。 兄妹俩放下身段四处求人,不少人都在背地里看笑话。 做了摄政王妃又怎么样?小门小户出身,既无倚仗又无人脉,一旦失去摄政王这个靠山,就只能放下身段到处低声下气去奔走,五品小官家的夫人都没她这么卑微。 要是换个高门贵女,家族庞大,叔伯兄弟舅舅表兄的,都能为她在朝中奔走。 摄政王此次出征诸事不利,搞不好都是被这个商户女给拖累的。 他要是有外家帮衬,又怎么可能被处处掣肘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谢妙仪不管别人怎么说,只做好自己该做的。 但也确实如他们所说,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林怀瑾。 反正全京城都知道他们是兄妹,她也不避讳,隔三差五回娘家,兄妹俩躲在书房嘀嘀咕咕。 为了能顺利将私下采买的药材运到军中,谢妙仪甚至还找到了之前跟自己有很多来往的江南商会。 这日,兄妹俩送走商会的人又嘀咕了一阵,谢妙仪也起身打算回王府。 林怀瑾亲自送他出门,正好在院子里撞上着急忙慌的尤管家。 长乐已经眼疾手快闪身挡到谢妙仪面前,没好气呵斥:“尤管家,你也是老人了,怎么还毛手毛脚的?冲撞了王妃的胎可怎么得了?” 尤管家忙跪下请罪:“王妃恕罪。” 谢妙仪知道他并非是沉不住气的人,总觉得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瞧你急成这样。” 尤管家支支吾吾。 谢妙仪秀眉一挑:“怎么?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林怀瑾也怕谢妙仪误会他鸠占鹊巢收买尤管家,没好气道:“王妃问你话呢。” 尤管家只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那周老婆子快不行了,要是让她死在家里,难免晦气冲撞了王妃。但……那老婆子并非是普通的奴才,奴才正想向林公子请示,这事该如何是好。” 谢妙仪还没来得及说话,长乐再次呵斥:“是挺晦气的,这种晦气的事情就不用到王妃面前来回禀了,直接挪出府去。” “等等……”谢妙仪叫住准备离开的尤管家:“我想亲自去看看她。” 林怀瑾第一个反对:“这怎么能行呢?你还怀着身孕,万一冲撞到终归不好。” 谢妙仪摇摇头:“没关系,我与她也算婆媳四年。如今她要走了,我便送她一程又何妨?” 第410章 好像出事了 前世,周老太婆慈眉善目站在她床前,念着阿弥陀佛送了她最后一程。 如今既然赶上了,谢妙仪也想送她最后一程。 她做人向来公平,机会摆在眼前,也想体会一下亲自送走仇人的快乐。 眼看她态度坚决拗不过,众人只好陪着她去。 周老夫人这一阵子一直住在后院马厩,正是七月盛夏,马厩里的味儿实在不太好闻。 也幸亏谢妙仪这胎不怎么害喜,不然的话只怕早就已经吐了。 尤管家将她带到周老夫人面前,解释道:“自从赵素兰和周鸿死后,周帷被京兆府收押,这马厩就只住了周老太婆和王婆子两个人。按您之前的吩咐,依旧是每两日给一顿饭,只不过减成了一个人的量。王婆子到底身强力壮,周老婆子年老体衰还痴呆根本抢不过她。大约是从来没吃饱过,前几日突然就不行了……” “饭……饭……饿……我饿……”原本一动不动的周老夫人听见动静,微弱的呼喊着,翻个身朝这边看过来。 马厩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但谢妙仪还是一眼看清她的模样。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周老太婆原本就斑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整个人枯瘦如柴,眼窝深陷,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腐朽的味道。 “妙仪……妙仪……”周老太婆似乎认出了她,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一口生锈的破风箱。 谢妙仪居高临下看着她,嫣红的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周老夫人,好久不见啊。” 周老太婆似乎听懂了,眼珠子转了转,费力抬起枯枝般的手向她伸来:“妙仪……妙仪……救我……救我……” 长乐立即挡到谢妙仪面前。 谢妙仪摆摆手示意她让开,依旧站在原地微笑看着周老夫人:“这一次,是我赢了。” “妙仪……妙仪……”周老夫人反复叫着她的名字,浑浊的目光里满是迷茫和不解:“我堂堂长庆侯府太夫人……怎么……怎么……就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费力伸着的手缓缓垂下。 整个人失神地躺在干草堆里,目光已经失去焦距,眼神涣散地喃喃自语:“记得那年我生辰,妙仪特地请了京城第一名厨。席开三十六桌,桌桌三十六道菜……” “还有那年的春日宴,我的芙儿穿着最时兴的衣裳,戴着最漂亮的首饰,真真是艳压群芳。” “帷儿……我的帷儿正式授官的那一日,那一身藏青色的官服可真威风啊,真威风啊……就算是公主也娶得……” “我显赫一时的长庆侯府,怎么就沦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究竟是怎么……沦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谢妙仪就这么站在远处静静看着。 看着周老夫人渐渐失去力气,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涣散。 最后,她终于告诉她答案:“因为你贪婪,什么都想要。既想要我谢家的钱财,想要我谢妙仪为你家做牛做马。又想要你儿子娶个高门贵女,你脸上有光,也能帮你周家平步青云。什么都想要的人,最终只会一无所有。” “妙仪……妙仪……”周老夫人气息渐弱,嘴里却依旧喊着她的名字。 “这辈子,我们两清了。唯愿来世,你最好不要再遇上我。如果再遇上的话,我依旧会送你去死。”谢妙仪已经如愿以偿看见她的惨状,出掉了心底最后的那口恶气。 决绝地留下一句话,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周老夫人痴痴看她的背影,眼里的光渐渐熄灭,眼角也渗出一滴浑浊的泪水。 其实,她的脑子依旧是糊涂的,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可是她依稀记得,眼前这个女子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将她当做亲生母亲奉养伺候。 就连她亲生的儿女都没这么孝顺。 她也依稀记得,有她在身边的时候,她的日子过得多么的快活啊。 真正的富贵荣华,颐养天年。 可是,都没了,这一切,全都没了。 妙仪说,是因为她贪心不足。 什么都想要的人,最终只会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 回到摄政王府没多久,尤管家就派人前去报信,说周老婆子没了。 临死之前,嘴里依旧喊着谢妙仪的名字。 谢妙仪正坐在窗边看书,听罢放下手中的书看向窗外。 天边夕阳正好,晚霞似火。 她不由自主抚上已经开始微微隆起的腹部,轻轻笑出声:“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啊,你瞧,这碍眼的、恶心的脏东西,全都清理干净了。以后你出生,这世上便再也没人能欺负我们了。” 谢妙仪抚着肚子里的孩子,心中一片宁静。 周老太婆的死,像一块沉疴终于被剔除,让她浑身轻松。 她甚至觉得腹中的胎儿也感受到了她的愉悦,轻微地踢蹬了一下。 接下来的日子还是老样子,北境地处偏僻,药材短缺的事并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得了的。 虽说朝廷已经决定从南方调配,但征集药材,运输都需要时间。 好在摄政王威名在外,听说各州府的大小官员也不敢太过敷衍。 虽然药材从来就没充足过,也一直源源不断的在供应。 只可惜在药材短缺的情况下,终归是还未开战就损兵折将。 据最新传回的消息,目前已经病死三千多人,还有万余人处于感染状态。 彼时,谢妙仪已经怀孕五个月。 再加上她格外纤瘦,已经开始腰酸背痛怀得艰难,晚上也开始难以入睡。 这天半夜,原本就半梦半醒的谢妙仪隐隐约约好像听见马蹄声。 她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来:“半夏,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睡在小塌上守夜的半夏迷迷糊糊睁开眼:“啊?什么声音?没听见啊。” 长乐也听见动静急忙推开门进来:“王妃怎么了?” 谢妙仪道:“我好像听见马蹄声,你到外头去看看是不是出事了。” 长乐隐隐约约好像也听见了,抱着宝剑转身出去。 过了半个时辰才重新回到瑶华院,灌了两杯水下肚后上气不接下气回禀道:“回王妃,确实是马蹄声,边关八百里急报。” 谢妙仪忙问:“是输是赢?战况如何?王爷和青菀可安好?” 长乐道:“急报直接进了宫门,宫中暂时还未有消息传出。不过,兵部尚书、崔相和魏珩都已经连夜入宫。” 谢妙仪隐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继续打探,一旦有消息立即来报。” 第411章 摄政王薨了 半夏见她脸色憔悴,忙安慰道:“估计得明日一早才会有消息,您还是先睡会儿吧。王爷和县主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话虽这么说,前世萧昀确实也打赢了这场仗。 但重新躺下后,谢妙仪就再也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立刻起身翘首以盼。 不知道为什么,宫里将消息瞒得死死的,摄政王府的暗卫什么都打探不出来。 一直到早朝过后,终于有消息传出—— 此战大捷,摄政王不日就会启程回京。 据说萧昀刚到边境的时候,军中的形势确实很严峻。 边境三城原本就属于雍国,才打下来没几年。城中人心不稳,遍地都是细作。 再加上天气炎热雨水多又爆发了疫病,严重缺医少药。 从附近州府征调良医药材也一直拖拖拉拉,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一直拖延。 药材好不容易运到军中,又因为黄连大量缺货,药效大大减弱。 到了八月份的时候,定北军中已病死几千人,染病者多达上万。 最要命的是,粮草也开始供应不上。 形势一片艰难。 雍国仗着自己兵强马壮,不停出兵骚扰,定北军又病又饿又疲劳,几乎已经到了人心惶惶的地步。 很多盛国百姓生怕城池再丢,已经开始拖家带口弃城逃难。 在这种形势不容乐观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以为摄政王先安内后攘外,最起码也要先解决疫病和粮草的问题。 可偏偏就是在这种时候,在十日前,他突然率军出城主动出击。 又佯装战败,引敌军一路追击。 同时,还用三股兵力同时偷袭。 本来在人数悬殊的局势下,就算是在敌人麻痹的情况下突然偷袭也应该占不到什么便宜。 偏偏就在他们出击后不久突然天降暴雨,直接浇灭了雍国人手上的火把。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发现,雍国的兵力早就被打散了。 再加上暴雨倾盆连路都看不清,已经没有办法再互相支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盛掏出了防水炸药包。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长乐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仿佛亲眼目睹了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雍军被炸得人仰马翻,哭爹喊娘,咱们的防水炸药包,那叫一个厉害!” 谢妙仪听得心惊肉跳,虽然知道萧昀会赢,但过程如此惨烈还是让她后怕不已。 还有那什么防水炸药包,以前没听说过,但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她紧紧攥着帕子,指尖都泛白了:“那王爷和……县主呢?他们可还好?” “王爷和县主均安然无恙,等安排好一切就会启程回京。这场仗真正的主力是驻守北境的边军,王爷离京时只带了一队精锐先锋军。回京时同样是轻装简行,一旦启程回京很快的。最多再过一个月的时间,王爷就能回到京中。” “那就好,那就好……”谢妙仪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恭喜王爷凯旋而归,恭喜王妃,王爷马上就要回来了。” 在旁边伺候的下人们听闻喜讯,也全都笑容满面,纷纷跪下向她贺喜。 “赏,阖府上下每人赏三个月的月钱。”谢妙仪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一直紧绷的神经也彻底放松下来。 随后,她又立刻吩咐下去:“王爷凯旋,府中上下必须焕然一新。嫂子,天马上又要凉了。到厨房去挑几匹柔软舒适的料子,我想亲手给王爷做几身衣服。再去库房挑些珍贵的药材,给王爷补补身子。县主喜欢吃火锅,待会儿我列张单子,你到外头去找找看,有她喜欢吃的全都预备好……” 她一边吩咐,一边在心中盘算着,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庭院的花草树木都要修整一番,房间也要重新布置。 萧昀那个人其实很怕孤独,他二人刚成亲他就离京去了边关,又经历了那么多的困难。 好不容易大胜而归,谢妙仪想让他第一时间就感受到家里的温暖。 想让他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回来他就有家,家中都有妻儿在等他…… 摄政王凯旋的消息传回京中,先前那些笑话谢妙仪和林怀瑾出身低微像跳梁小丑的人突然又没了声音,反倒是上赶着巴结的人不少。 谢妙仪以自己有孕身子重不方便见客为由,能推的几乎全推了。 一心一意在府中调理好自己的身子,养好肚子里的孩子。 她最近实在有点太瘦了,已经五个多月的肚子都不是很明显。 必须尽快养胖一点,免得萧昀在外九死一生,回家还要担心她和孩子。 在此期间,谢妙仪听说此次之所以一直药材短缺,那是因为朝中有人使绊子。 就连那黄连,也是被有心人恶意囤积。 如今战事大捷,也到了清算的时候。 谢妙仪并没有太意外。 果然和前世一样,还是有人使绊子。 听林怀瑾说,兵部、户部两位尚书难得不吵架,口径一致对外必定要严查此事。 魏珩和崔丞相倒是有意见,觉得他们小题大做,想轻拿轻放。 兵部尚书当朝撸起袖子揪住魏珩的衣领破口大骂:“老子的兵在前线为国出生入死,就一定要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有药医治。这种冠冕堂皇的屁话你别说给我听,有本事你到前线说给那些艰苦戍边的将士们听,看他们会不会打死你。你在京城里高床软枕锦衣玉食的,感染个风寒十几个御医伺候着,有什么资格说这种屁话?你魏珩要是能到边军中呆满三个月还能说这种话,老子敬你是条汉子。” 后来的场面据说很混乱,反正是打起来了。 户部尚书是个读书人动口不动手,所以只趁劝架的功夫,偷偷踹了魏珩好几脚。 最后的结果就是:以魏珩和崔丞相为首的世家根本吵不过这群臭流氓,再加上小皇帝一口咬定一定要严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当然,这些朝堂纷争谢妙你插不上手。 而且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按照前世记忆将涉案人员的名单交给了萧昀。 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回京后自然会亲自处理。 身为一个内宅妇人,谢妙仪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养胎,打理好家中的一切等自己的夫君回来。 不知不觉又过了半个月,京中已经开始刮起秋风。 谢妙仪特地命人种在瑶华院缸中的荷花也尽数凋谢,她近日燥得慌想吃新鲜的莲子。好不容易摘到一朵莲蓬,才发现莲子也干的差不多了,口感实在是涩嘴。 她叹口气将莲蓬放到旁边,正准备让人到厨房去给她炖一碗润肺的汤水,突然看见长乐在门口鬼鬼祟祟。 见谢妙仪看她,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转身想躲。 谢妙仪觉得不太对劲,急忙叫住她:“长乐,怎么了。” 长乐见躲不掉,只能磨磨蹭蹭走进院。 谢妙仪这才发现她一脸惨白,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可以说长乐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的脸色从来就没有这么难看过。 谢妙仪越发觉得不对劲,不由自主有些着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长乐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你不说是吧?那我亲自到外头去问。”主仆这么多年,谢妙仪实在太了解她了。 当即确定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扭头就往外走。 “王妃……”长乐见实在瞒不下去,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哭喊出声:“王爷……薨了。” 第412章 萧昀你好狠 “薨……薨了?”谢妙仪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 半夏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惊呼道:“王妃!” 谢妙仪死死地抓住半夏的手,指节泛白,声音颤抖得厉害:“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长乐伏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重复着:“王爷……王爷……刚到北境没多久,王爷就染上疫病。当时军中缺医少药,将士们都人心惶惶。王爷为了稳定军心证明疫病并不会死人,一直拖着不肯用药。您千里迢迢从京中送去的那些药,也都被他分发给了将士们。 就这么耗了几个月,再加上那夜疲于拼命,又在大雨中染上风寒。此战虽然大胜,但王爷第三天就病倒了,一直高烧不退。边境缺医少药,他还是强撑着病体安排好一切才于七天前启程回京。没成想他的身体早就被掏空了,又连日奔波赶路,王爷终于支撑不住。于三日前,薨逝于芜州境内……” 谢妙仪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腹中一阵绞痛,眼前发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王妃!”半夏和长乐同时惊呼,连忙将谢妙仪扶到床上。 她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窒息。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明明前世萧昀打赢了这场仗,凯旋而归,为什么这一世却…… 腹中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谢妙仪忍不住闷哼出声。 “王妃,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半夏吓得六神无主。 长乐也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妙仪紧紧地抓住床单,指甲深深地陷进布料里,痛苦地呻吟着。 “快!快去请大夫!”半夏对着门外大喊。 很快,胡大夫匆匆赶来,为谢妙仪诊脉。 “王妃这是动了胎气,情况危急,必须尽快保胎。”胡大夫脸色凝重地说道。 “保胎?保什么胎!”谢妙仪突然睁开眼睛,眼神空洞,声音嘶哑:“孩子……我的孩子……“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半夏和长乐死死地按住。 “王妃,您冷静点,您现在不能乱动!”半夏哭着劝道。 谢妙仪却像是听不见似的,依旧挣扎着,口中喃喃自语:“萧昀……萧昀……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萧昀就这么死了……”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谢妙仪的悲伤和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将她彻底淹没。 “他答应过我,会平安回来的,他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起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他怎么可以食言?他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他怎么可以……” 她不顾一切地挣扎着,哭喊着,直到精疲力竭,昏死过去。 谢妙仪的消息,是由暗卫传回来的。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军中的消息也传到朝中。 谢妙仪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一天后。 所有人都知道,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薨了。 摄政王手握虎符,权掌三军。 就连防卫皇宫的禁卫军,都是他的人。 拱卫京师的八大营,也以他马首是瞻。 摄政王薨逝,对谢妙仪而言是家事,她失去了丈夫,她的孩子失去了父亲。 但对大多数人而言,是国事。 如今皇帝年幼,朝中势力错综复杂。 文臣、武将、世家、寒门、外戚,宗室,正是因为有手握重兵的摄政王弹压,彼此之间才能一直相安无事,年幼的小皇帝才能稳坐朝堂。 如今他一死,就意味着整个朝堂上的局势都要重新洗牌。 结果究竟会怎么样,不到尘埃落定前谁也说不准。 这种大清洗无异于改朝换代,要是一个不小心,就是抄家灭族的祸端。 当然,最头疼的要数小皇帝。 可是,年幼的他好像什么都插不上手,只能顶着一双哭红的眼睛,茫然地坐在龙椅上,看着一帮大臣们吵来吵去。 能为他说话的几个寒门子弟,譬如林怀瑾之流,因为官职低微,此刻连进殿的资格都没有。 整个朝堂,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谢妙仪再次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腹中一阵阵坠痛。 守在一旁的半夏见她醒来,连忙扑到床边,哽咽道:“王妃,您可算醒了!吓死奴婢了!” 谢妙仪无力地抬起手,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孩子……还好吗?” 半夏连忙点头,泪眼婆娑:“很好,王妃,胡大夫说,孩子没事,只是您动了胎气,需要好好静养。” “萧昀……”谢妙仪喃喃自语,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半夏不敢再提摄政王,只一个劲儿地劝慰:“王妃,您别伤心了,您要保重身子啊,为了小王爷……” 谢妙仪擦擦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长乐,到暗卫营去问问,王爷临终前可曾留下什么话?或是他启程回京前,可曾给我写过信?” 长乐‘扑通’一声跪下:“奴婢…奴婢之前已经问过了,暗卫营的人说……王爷启程前一直高烧不退,在回京的路上突然昏迷,并未……并未……留下只词片语。” 谢妙仪不死心:“那他启程回京前可曾给我写过信。” 长乐摇头:“不曾……大约是想着马上就要回来了…… “呵呵……呵呵……”谢妙仪缓缓笑出声,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真是好狠的心啊……连句话都不留给我……他费尽心机将我从周帷手里抢过来,却没能好好待我……萧昀……你真的好狠啊……你竟然……竟然……竟然连句话都不给我留……你好狠啊……” 她哭的撕心裂肺,声声泣血。 在房内伺候的下人们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全都低声哭起来。 谢妙仪反而勃然大怒:“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就算王爷没了又怎么样,我还活着呢……只要有我在一日,摄政王府就在,不需要你们哭丧。” 下人们吓得战战兢兢跪下,谁也不敢再出声。 谢妙仪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泪水:“高福呢?出这么大事,高公公死哪去了?” 第413章 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屋内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出声。 最后还是胆小大的胆子道:“回王妃……高公公……在前头布置灵堂呢。” “谁让他布置灵堂的?好大的狗胆,他这是诅咒王爷……”谢妙仪再次激动起来。 “王妃您息怒,宫里的圣旨已经下来了。说是王爷的灵柩已经在回京的路上,派了内庭司的人来帮着操办丧事……” “闭嘴……”谢妙仪抬手一巴掌扇在半夏脸上,崩溃地尖叫:“滚出去,让他们滚出去。阿昀不会死的……他一定不会死的……什么灵堂,他家才死人呢……让他们滚出去……” “王妃您别这样,圣命不可违啊。”半夏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冲上前紧紧抱住她。 “我就违了怎么样?滚出去,让他们全都滚出去。肯定是消息有误……王爷肯定没死,谁也不准在我家里布置灵堂…………”谢妙仪依旧很激动,像个披头散发的疯子。 “我就知道,他们巴不得阿昀去死……用得着的时候,他是皇叔摄政王……用不着的时候,他就是乱臣贼子……一定是有人害他,一定是有人害他……” “王妃你别说了,宫里的人还在呢……”半夏拼命想捂她的嘴。 “给王妃请安。”尴尬的小路子终于找到机会出声:“皇上和太后娘娘知道王妃必定悲痛欲绝,特地派奴才来探望您……皇上说了,您一定要保重身子,腹中的小世子要紧。等他得空,就亲自来探望您。等您的孩子出生,如果是个男孩,就立即承袭王爷的爵位。是女孩也不要紧,日后招婿入赘,延续摄政王血脉……虽然王爷薨逝,但您永远是他的婶婶,他会好好照顾您的,也会照顾好以后的弟弟妹妹……” 小路子说着,示意太监们呈上手中的奇珍异宝:“这些东西都是皇上和太后赏的,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 谢妙仪连看都没多看一眼,挥手直接掀翻他们捧在手中的宝盒。 赏赐的珍奇珠宝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不稀罕这些!拿走!都给我拿走!”她泪流满面,嘶哑着嗓子指着满地的珍宝厉声喝道:“我要他活着!我要我的萧昀!这些冷冰冰的东西,能换回他的命吗?” “王妃息怒,这可是皇上和太后的赏赐,您不可失礼……”半夏吓得三魂七魄飞了一半,强忍着泪水劝她。 “息怒?你让我如何息怒!”谢妙仪猛地站起身,指着宫门的方向,悲愤交加:“我夫君尸骨未寒,他们却只顾着争权夺利,送来这些无用的东西敷衍我!当我谢妙仪是什么东西?真以为就凭这点小恩小惠,就能让我闭上嘴?”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悲痛和愤怒,眼神却愈发凌厉:“我夫君征战沙场多年,绝不会死的那么容易。如今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军中药材短缺。 连我一介妇人都知道,军需万万耽误不得。救人命的药材,为何会一直短缺?最重要的一味黄连,为何会被大量囤积?分明是有人故意的,朝中有人不想摄政王打赢这场仗。他害的不只是我的夫君,是害这大盛皇朝,是祸国殃民。” 小路子脸都吓白了:“王妃娘娘,妇人不得干政,您慎言啊。” 谢妙仪冷笑:“我夫君都没了我还慎什么言?你回去告诉皇上和太后,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需要,我只要我的夫君。就算他真的死了,我也一定要为他讨个公道。别说用这些小恩小惠,就算把金山银山搬到我面前来,也休想堵住我的嘴。此事如果不给我一个交代的话,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眼看着她已经失去理智根本说不通,小路子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惨白着脸匆匆回宫复命。 宫里的人走后不久,高福也终于忙完前头的事,颤颤巍巍出现在瑶华院:“王妃,王爷的灵堂……灵堂……已经布置好了,您到前头给王爷上炷香吧。让肚子里的小世子,也给王爷上炷香。” 向来笑呵呵的高公公此刻已经完全笑不出来,原本就白的头发好像也更白了。 腰背也弯了下去,红肿着双眼满脸的憔悴。 一夕之间,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岁。 “滚啊……”谢妙仪根本不想领他的情,抄起手边的烛台就砸过去:“王爷不可能会死的,绝对不可能……你们都在骗我,骗我的……谁再敢诅咒王爷,即刻拖出去杖毙……” 高福再也绷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妃,您节哀。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小世子着想,这可是王爷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其他人也急忙跪下:“求王妃保重。” 看着高公公身上的白色孝服,谢妙仪先是一愣,随即茫然。 很久很久之后,她终于彻底失去力气软软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半夏见这情形,红着眼将高福拉到一边:“王妃一时半会儿根本接受不了王爷的死,暂时先别刺激她了。让她先静一静,外头的事就先由您老看着办。” 谢妙仪明显已经崩溃,连皇上和太后她都敢骂,其他人跟她确实讲不通。 高福只能抹抹眼泪,佝偻着身子继续去忙外头的事。 谢妙仪又哭了一会儿,被侍女们扶到床上重新躺下。 半夏将人打发走,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小姐,您可千万要节哀呀。事情已经发生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您的身子,还有您肚子里的孩子。” 谢妙仪似是哭累了,流着泪喃喃自语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会就这么死了,一定是有人害他……是魏珩……一定是他。他们俩在朝堂上一直不对付,如今王爷没了,从此就是他一手遮天……而且他魏家党羽无数,故意延误军需,延误药材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一定是魏珩害了他……” 半夏自己也泣不成声:“小姐,无凭无据的事情您可不能乱说。现在王爷已经没了,没人给您撑腰,千万不能轻易得罪魏家。况且,这是朝堂上的事,就算怀疑又如何?你一介弱质女流,根本插不上手。” 谢妙仪眼中突然闪烁出奇异的光芒:“弱质女流又如何?这世上的事,向来都是刚柔并济才能长久。人人都欺我谢妙仪出身低微,欺我娘家无人可以仗。但是他们忘了,我也是个人……都给我来硬的是吧,那我就来软的……反正王爷没了,我谢妙仪贱命一条。我就不信了,他们已经谋害了王爷,还真敢拿我怎么样不成……” 半夏心里咯噔一下:“王妃……您……你究竟想干嘛?” 谢妙仪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目光无比坚定:“以柔克刚,来软的……” 第414章 不给个说法,我就跪死在这里 翌日清晨,天空阴沉沉的。云层低垂,浓重的阴霾笼罩在整个京城上空。 谢妙仪披头散发,一身缟素乘车往皇宫去。 但她并未进宫,而是在满朝文武上朝走的奉天门门口下车。 手捧萧昀的灵位,一声不吭直接跪下。 她不哭不闹,就这么安静的跪着。 乌黑的发丝凌乱地披散在肩头,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苍白的嘴唇。 缟素的孝服更衬得她身形单薄,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来往的大小官员看到这一幕神色各异,有人脚步匆匆,似是唯恐避之不及。 有人驻足观望,眼中带着看好戏的神情。 也有人低声议论,指指点点,却无人敢上前劝慰一句。 “安王妃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还能哪一出?王爷尸骨未寒,她这是逼满朝文武给她个公道呢。” “公道?她一个妇道人家,拿什么讨公道?不过是博同情罢了。” 谢妙仪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挺直腰板,紧紧抱着怀里的灵牌。 等早朝结束后,满朝文武鱼贯而出。 渐渐升高的日头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整个人更显憔悴。 官员们见状,纷纷忍不住放慢脚步,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也终于有人敬畏摄政王为国捐躯,可怜谢妙仪孤儿寡母,好心上前劝慰。 “王妃,节哀顺变。您还怀着孩子呢,还是先保重自己要紧,有什么事情可以稍后再说。” “王妃,跪在这里究竟想干什么?不妨说与老夫听听,老夫或许能帮得上忙。” “人死不能复生,王妃还是节哀吧。您放心,皇上圣明,一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的……” 谢妙仪仿佛没听见,依旧跪得笔直,一动不动。 仿佛一棵傲然挺立的松柏,任凭风吹雨打,也绝不低头。 大有一副:【不听不听,我什么都不听。不给我个说法,我就跪死在这里】的架势。 魏珩是最后出来的,一身绯色官袍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魏大人,您看这……”有人可怜谢妙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开口。 魏珩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并未作答,径直往前走去。 “魏大人,安王妃如此这般,您看是否要……”另一个官员壮着胆子上前一步。 “本官看到了。”魏珩语气冰冷,打断了他的话,“安王妃丧夫之痛,情有可原。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此堵在宫门前,成何体统?” 说罢,他不再理会众人,抬脚便要跨过谢妙仪。 就在这时,谢妙仪却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却清晰:“魏大人,王爷尸骨未寒,您就这么急着走吗?” 魏珩脚步一顿,缓缓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安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妙仪缓缓抬起头,露出被凌乱发丝遮掩的苍白面容,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直勾勾盯着他:“王爷生前与大人政见不合,如今王爷蹊跷离世,难道大人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她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 周围的官员都倒吸一口凉气,纷纷看向魏珩。 魏珩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微微弯腰,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安王妃,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王爷是在军中染疫病而亡,何来交代一说?莫非王妃是怀疑,王爷的死另有隐情?” 谢妙仪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顿:“王爷究竟为何会染病,又为何会久久得不到医治,相信魏大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周围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集中在魏珩身上。 魏珩直起身子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王妃这话真是有趣,本官如何清楚?本官又不在军中。倒是王妃,王爷尸骨未寒,就这般污蔑朝廷命官,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谢妙仪冷笑:“魏大人说得轻巧,王爷戎马一生,从未生过病。偏偏这次出征就染了疫病,还因缺医少药一直得不到救治,最后连封信都送不回来。魏大人,你觉得这正常吗? 魏珩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安王妃,你这是在质疑本官?质疑朝廷调度军需不利?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谢妙仪毫不退缩,直视着他:“我没有质疑谁,只是想为亡夫讨个公道!怎么,你心虚?” 她说着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这副隐忍坚强的模样,让周围不少官员都动了恻隐之心。 魏珩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安王妃,你若真想为王爷讨公道,就该好好在家中抚养遗腹子,而不是在这里胡搅蛮缠。你这样,只会让王爷蒙羞。” 谢妙仪丝毫不惧,反而挺直了腰板,声音铿锵有力:“人都死了,要名声还有什么用?我只想为王爷讨个公道。” 她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让魏珩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声道:“安王妃,本官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再胡闹!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他便拂袖而去,不再理会谢妙仪。 “不许走。”谢妙仪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魏珩的衣袖,声嘶力竭地质问:“魏珩,你给我说清楚,王爷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敢不敢对天发誓,你没有从中作梗。” 魏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甩开她。 却没想到谢妙仪力气出奇地大,竟是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袖不放。 “你放肆!”魏珩怒喝一声,用力一甩,谢妙仪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你才放肆,你一个臣子,竟然也敢推本王妃。不忠不义的东西,王爷就是你害的。”她稳住身形,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魏珩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宫门前显得格外刺耳。 周围的官员都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魏珩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猛地转过身咬牙切齿地怒骂:“泼妇。” 说罢也不想再纠缠,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谢妙仪不甘心,踉跄着追上去,再次拉住他的衣袖:“你站住!你不能走!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魏珩怒不可遏,反手狠狠一甩。 谢妙仪被甩的退后好几步,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紧接着,殷红的鲜血缓缓从她身下渗出…… 第415章 我想看烟花 周围顿时乱作一团,有官员惊呼出声。有官员想上前搀扶谢妙仪又不方便,还有官员指着魏珩怒斥。 魏珩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两个侍女慌忙跑过来,手忙脚乱地将谢妙仪抬了起来,鲜血顺着她们的指缝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王妃!王妃!”半夏哭喊着扑到谢妙仪身边,泪如雨下,“您怎么样了?您坚持住啊!” 谢妙仪脸色苍白如纸,紧紧抓着半夏的手:“孩子……我的孩子……” 半夏哭得泣不成声,哽咽着说道:“王妃,您别说话了,奴婢这就带您去找太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谢妙仪被抬上马车,着急忙慌回了摄政王府。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有人义愤填膺,也有人冷眼旁观。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庄严肃穆的宫门前,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谢妙仪被抬回摄政王府,胡大夫已经在等候。 没过多久,瑶华院里就传出半夏着急忙慌的哭喊声:“王妃大出血,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王妃昏迷了……快,别管孩子了,先救大人要紧。” “什么血脉不血脉的,连王妃都快保不住了,保住孩子有什么用。救王妃,救王妃……” 在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中,热水一盆一盆端进房中,血水一盆一盆端出来。 直至傍晚时,一切终于结束了。 整个瑶华院里,都是呜呜咽咽的哭声。 胡大夫一脸死寂,连走路都是摇摇欲坠。 摄政王的遗腹子,王妃腹中的孩子,终究是没保住。 没过多久,消息传遍整个京都。 所有人都知道了,摄政王的死可能跟魏珩有关。 王妃捧着摄政王的灵位跪在宫门口想讨个公道,却被魏珩推倒小产。 摄政王为国捐躯,可惜,不但死的不明不白,连唯一的遗腹子都没保住。 成国公府里,魏珩收到消息之后沉默了很久,最终满脸不屑:“一个泼妇而已,与本官什么相干?来人,本官听说翰林院修撰、太学博士林怀瑾最近在朝中很是活跃,经常死缠烂打与很多官员私下都有往来。立即将他革职查办,看看他究竟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皇宫里,小皇帝气的哇哇大哭,将寝宫的摆件砸了一地:“他们害死皇叔还不满足,还要害他未出世的孩子。我当初答应过皇叔的,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定会保护好婶婶和弟弟妹妹们。如今朕连他的遗腹子都没保住,朕有何颜面面对皇叔,有何颜面面对婶婶。魏珩……魏家……朕要杀了他……朕迟早杀了他全家,诛他九族……” 正好来到寝宫外面的魏太后脸色一白,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知道小皇帝一直怀疑萧昀的死另有隐情,也怀疑是魏家人所为。 还想重用林怀瑾彻查此事。 要不是他并无实权没人肯听他的,这会只怕已经开始清算魏家。 如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萧琅对魏家的仇恨肯定更深。 魏太后本想直接教训他一顿,但想到眼前形势不对只能压下怒火,强行挤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发生什么事了?皇帝哪来这么大火气?” 小皇帝立刻收起怒气,红着眼眶哽咽道:“母后,朕心疼皇叔,他连个后都没留下……朕想去看看婶婶,去安王府看看她。” 魏太后心中一凛。 萧琅对萧昀的感情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厚,如今谢妙仪小产,无疑是火上浇油,更加剧了萧琅对魏家的恨意。 她必须想办法安抚住萧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面上却不动声色,强作镇定道:“也好,哀家也正有此意。皇帝节哀,你皇叔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你如此伤心。” 说罢,魏太后便和小皇帝一同前往安王府。 一路上,萧琅都沉默不语,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魏太后几次想开口,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抵达安王府,只见府门紧闭,气氛凝重。 府内哭声隐隐传来,更添了几分凄凉。 魏太后和小皇帝在宫人的引领下进了王府,径直来到谢妙仪的卧房。 谢妙仪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半夏跪在床边,哭得双眼红肿。 见到小皇帝和太后驾到,连忙磕头行礼。 二人示意她不必多礼,床上的谢妙仪听见动静缓缓睁开眼,急忙挣扎的要起身行礼:“皇上和娘娘怎么来了?是臣妾失礼,请皇上和娘娘恕罪……” 小皇帝萧琅快步走到床边哽咽:“婶婶,您不必多礼,是朕不好,没有保护好您和弟弟……” 谢妙仪虚弱地摇摇头,泪水无声地滑落:“不怪皇上,是臣妾福薄,没能保住孩子……” 小皇帝萧琅眼眶更红了:“婶婶,您要保重身体,皇叔…皇叔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 谢妙仪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她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魏太后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自盘算。 谢妙仪小产,对魏家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萧琅对魏家的恨意更深了,她必须想办法弥补。 “妙仪啊……”魏太后仔细斟酌语句:“哀家也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自然知道你心里的苦。可朝堂大事,不是咱们女人该插手的。延误军需的事皇上已经在彻查,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千万不可听人挑唆,无凭无据便将矛头指向魏珩。” 小皇帝紧紧握了握拳头,却强行挤出一抹笑:“母后说的对,此次是婶婶冲动了,也是朕冲动了。婶婶放心,朕一定会彻查给你和皇叔一个交代。在查清楚之前,婶婶你还是保重身子要紧。” 魏太后叹口气,轻轻拉起谢妙仪的手:“孩子的事……确实是魏珩的不是,哀家代他向你赔不是。等你身子好一些,让他登门向你道歉,要打要骂随你处置。不过如今朝中局势复杂,昀儿已经没了,全靠魏珩撑着。就当是为了皇上,求你原谅他这一回。” 萧琅一听魏太后这避重就轻的和稀泥之语,怒火中烧。 可他年纪尚幼,并无实权。 只能强忍着怒气,装作懵懂的样子说道:“母后说的是,婶婶要以身体为重,等婶婶身体好了,朕一定给婶婶和皇叔一个交代。” 谢妙仪心里也明白,魏太后这哪是来探病的,分明就是逼她吃下这个哑巴亏。 她艰难地扯出一抹苦笑,声音沙哑道:“臣妾谢娘娘关心,臣妾省得……” 见她这个样子,魏太后反而生出几分愧疚,泪水夺眶而出:“妙仪,哀家知道是我们魏家对不住你。你放心吧,虽然孩子没了,但你永远是安王妃。从宗室中过继也好,从你娘家过继也使得,哀家一定不会让安王断了香火,也一定会保你一世尊荣。” 萧琅急忙保证:“只要是婶婶的孩子,就是朕的弟弟妹妹,朕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也会好好照顾婶婶。婶婶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在枕头上,谢妙仪失神地盯着屋顶看了半晌,喃喃开口:“我想看烟花。” 萧琅不解:“烟花?” 谢妙仪的泪水突然决堤,泣不成声:“你皇叔答应过我,待他凯旋归来,补我一场盛大的婚礼。为我放一晚上的烟花,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终于喜结连理。如今他回不来了,可我还是想……看一场盛大的烟花。如果可以的话,请皇上和娘娘允臣妾寻几个匠人入府,为臣妾制作烟花全了安王的遗愿。” 第416章 阖府缟素 烟花并不是多稀罕的东西,魏太后一口答应:“既然是安王遗愿,皇帝自然会成全。你只管放心去做,绝对没人敢说什么。” “还有……臣妾……想吃糖……” “吃糖?” “王爷曾答应过我,一辈子永远不会再让我吃苦。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去做,我只要吃糖就好了,如今王爷没了,世上再没给我买糖吃的那个人……好苦啊,这日子实在太苦了。臣妾想吃糖……吃许许多多的糖……多吃些糖,或许就没那么苦了……” 魏太后几乎不敢面对她,背过身却泪如雨下:“好,” 谢妙仪终于笑了,边笑边流泪:“谢陛下和娘娘成全……” 魏太后实在见不得她这副样子,直接起身落荒而逃:“你先调理好身子,其他的以后再说。若是缺什么,只管派人跟哀家说一声。” 她并不知道萧昀的死跟魏珩究竟有没有关系,但就算有关系也没办法。 魏家是她的娘家,小皇帝也离不开魏家支持。 她更知道谢妙仪流产,归根结底还是魏珩造成的。 可是,她也没法给他公道。 魏太后自己也是年纪轻轻就守寡,萧昀又是她看着长大,谢妙仪也是个好姑娘。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希望能查清真相给他们夫妻俩一个交代。 可惜,她是魏太后。 在父母亲族、江山社稷和亲生儿子面前,她也只能舍弃那个从小养大的孩子和他的妻子。 所以她心虚,心虚到不敢再面对谢妙仪。 趁此机会,萧琅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婶婶放心,朕也怀疑此事有蹊跷,一定会为皇叔讨个公道。就算如今朕什么都做不了,将来总有一天,也一定会揪出害皇叔的人为他报仇。” 在谢妙仪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重新挤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大步跟出去:“母后,等等我。” 这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来的快,去的也快。 等一切归于平静后,谢妙仪又重新呆呆地盯着屋顶,整个人仿佛失了神智。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又勉强打起精神喃喃道:“我要看烟花,王爷答应过我的。会给我一场最盛大的婚礼,让我看一场世间最美的烟火。去告诉孙源,将全城的烟花匠人都找来。待王爷灵柩归来时,我要完成他的遗愿,给我们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放一场最盛大的烟火。 我还要吃糖,要吃很多很多的糖。把附近百里内最好的制糖匠人给我请回来,制不出世上最甜最雪白的糖就拖出去砍头……皇上和太后答应我的,他们答应我的……我认命,我不闹了,但是……我要看烟火,我要吃糖……我还想吃糖饼,那年元宵节,王爷买给我的糖饼真的好甜啊……我要吃糖饼,我要面粉,要好多好多面粉……告诉孙源。做的隐蔽些,不要太引人注目……有人盯上也不怕,这是皇上和太后补偿给我的……” 谢妙仪的精神明显是恍惚的,但难得有想要的东西。 谁也不敢阻拦。 第二日一大早,宫里的赏赐就下来了。 有数不清的烟花,还有各式各样最甜的糖。 但是谢妙仪说不够,她还要更多。 除了烟花和糖,她还要匠人。 要匠人们到府里来直接做,做很多很多的烟花和糖。 满京城都知道她先是失去丈夫,又失去肚子里几个月大的孩子,受的刺激不可谓不大。 做出这种疯疯癫癫的举动,倒也没人太在意。 安排好这一切之后,谢妙仪终于接受了萧昀病亡的消息,没有再闹着不准布置灵堂。 几乎是一夜之间,摄政王府满府缟素。 就连门口的灯笼,都换成了一盏又一盏的白灯笼。 朝中也传出确切消息,因要保摄政王遗体,需得一路更换冰块。 眼下刚刚入秋,各地去年存下的冰正好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需得花费人力物力调运。 再加上棺木运送麻烦,摄政王的灵柩最快也要四十天左右才能回到京中。 消息传到谢妙仪跟前,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人寻上好的木材又制作了一副小棺木,将那个流掉的孩子好生收殓,一并安置在萧昀的灵堂内。 萧昀的棺木已经准备好,父子俩的棺木并排,一大一小,静静的躺在灵堂中央。 摄政王再不好,那也曾经权倾朝野,是当今天子最敬重的叔父。 灵堂布置好以后,陆续有人前来祭奠。 最开始的时候,还能看见谢妙仪呆呆坐在灵堂上烧纸,整个人仿佛被抽去生机。 没过几天,她义兄林怀瑾结党营私被罢官下狱的消息传到她面前。 谢妙仪当场晕死过去,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 大夫说,她的身子已经完全垮了,再也经不起任何一点折腾,最起码得卧床静养几个月。 从那天开始,谢妙仪再也没有出现在灵堂上。 但是她并未善罢甘休,基本上每隔一日,就写一封信到成国公府去对魏珩破口大骂。 魏珩最初当然是生气的。 被骂的次数多了,他连气都懒得气,更懒得打开她的书信:“一介无知刁妇,不必放在心上。” 魏璃听说此事后,特地上门想安慰谢妙仪。 但是谢妙仪没见她。 她之前交好的夫人们也陆续登门,都被管家以‘王妃需要静养为由’打发走了,谁也没见到她的面。 在轰轰烈烈闹过一场之后,泼妇一样的摄政王妃好像突然销声匿迹。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九月中旬的时候,下了几场秋雨,天气越发的冷起来。 谢妙仪原本就病得奄奄一息,哪受得住这种寒气? 瑶华院里早早用上炭火,烧得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 谢妙仪斜靠在软榻上,身上搭着毯子,闲来无事就在炭火上烤橘子吃。 也不知是嘴里没味还是今年的贡品不够好,她总觉得吃起来淡淡的。 没甜味,更没酸味。 一个都没吃完谢妙仪就不想再吃了,对半夏招招手:“这橘子没味,越吃越难受,去给我倒杯奶茶喝。” 罐子里的奶茶在炭火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半夏起身倒了一盏端到她面前打趣道:“吃什么都没味,王妃越发的娇气了。” 谢妙仪叹气,接过她手里的奶茶:“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越发没胃口了。” 半夏转身帮她盖好身上的毯子:“等明年开春就好了。” “但愿吧……”谢妙仪喝了一口,随口道:“王爷的灵柩还有多久入京?” “快了,再有十来天,怎么着也该到了。” “还有十来天啊……” 谢妙仪叹着气正准备再喝一口,外头突然响起急促的拍门声,暗卫焦急的声音隔着门板清晰地传入她耳中:“王妃不好了,西山大营兵变了。” 第417章 拨乱反正,匡扶社稷 谢妙仪手一抖,‘啪’的一声,手中滚烫的奶茶直接摔在地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暗卫的声音再次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颤抖:“西山大营……兵变了!打着拨乱反正,匡扶社稷的旗号,正朝着京城杀来!” 谢妙仪踉跄一步,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 西山大营一共有五个营组成,兵力足足有六万人,是防卫京师的重要军力。 这五个营成分复杂,有很大一部分是摄政王当年从北京带回的亲兵,还有先帝留下的亲兵。 不少武将家的权贵子弟,也都在军中历练。五个营的统领中有摄政王的人,也有世家,寒门武将。 不过这些年来在摄政王铁血手腕下,这些兵向来只听他号令。 如今他出事,出征时又带走一支精锐前锋。 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谁能调动得了他们? “拨乱反正,匡扶社稷?领头者是谁?”谢妙仪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肃王。” “?????谁??” “肃王。据其他暗卫传来的消息,领头者是当年三王叛乱的逆党,萧昭。对外的说法是,先皇体弱多病,当今皇上并不是先皇的子嗣,而是魏太后和魏家混淆皇室血脉。并且先皇留下遗诏,兄终弟及,让肃王继位。是魏家反咬一口先下手为强,又蒙蔽摄政王,窃取了萧氏皇朝。摄政王这次染病而亡也是被魏氏所害。所以,肃王起兵讨伐窃国贼魏氏为,拨乱反正、匡扶社稷,为摄政王报仇……” “原来如此……”谢妙仪一点都不惊讶,反而有种诡异的平静:“追随他的都是些什么人?” “大营中也发生了内讧,似乎分成了三派。情况混乱,咱们的人不敢靠太近,太详细的情况还未确定。但追随肃王的为首者,乃是忠勇侯父子。” 这是谢妙仪万万没想到的:“忠勇侯?先帝的外家?” “不错,正是他们父子。” “……” 忠勇侯府也是世代功勋,家中的男丁几乎都领过兵打过仗,功劳赫赫。 先帝的生母,仁宗的原配皇后就是出自他们家,现忠勇侯还是先皇帝嫡亲的表弟。 因着这一层关系,先皇很信任忠勇侯府,连带着萧昀也信任他们家。 曾在军中军功赫赫的小侯爷,如今正是京都守军先锋营的统领。老侯爷的职务在兵部,但在军中也有很高威望。 除了摄政王之外,这父子俩可以说是在西山大营威望最高的人,怪不得能煽动叛乱。 谢妙仪深深吸口气:“再探,再报……另外立即传令下去,看好家中所有门户。若有不明身份者胆敢强闯,不问对错格杀勿论。” 暗卫刚刚领命而去没多久,又有一名暗卫前来禀报:“王妃,以先锋营为首的叛军已经攻破城门了,这会正杀往皇宫,正与禁卫军交战。另有一股叛军正分散攻入各个重臣府邸,崔丞相、文亲王、户部尚书等都已落入叛军手中……正被挟持着往皇宫去……” 谢妙仪倒吸一口凉气。 肃王这是想一步到位啊。 有这些重臣及他们的家眷在手,攻入皇宫后,他就可以直接杀掉小皇帝,威逼他们拥立他继位。 一旦重臣们承认了他,他就可以名正言顺行使皇权,名正言顺调动更多兵力。 待明日一早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怕早就大局已定。 平叛的反倒成了叛军,反对他的也成了乱臣贼子。 真的是速战速决,打的一手好算盘。 这种国家大事,谢妙仪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她踌躇之际,另有一名暗卫出现在院子里:“王妃……王妃……有一队叛军冲着咱们王府来的,已经杀到前院正门外了,目测共有千余人……” 谢妙仪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杀意,大步往外走去:“终于来了……传令下去,所有暗卫换上府兵的衣服,所有出入口都必须要有人把守,任何人不得出入。凡是想强闯者,无论是谁格杀勿论。再让所有青壮到偏院将本王妃之前准备的烟花和面粉搬出来,九成放在正门口,剩下一成分散到各个出入口……” 半夏看她雷厉风行的模样吓得魂都快没了:“王妃您小心点,您还大着肚子呢,这要是摔上一跤还得了?” 谢妙仪腹中的孩子已经六个多月大了,就算她再纤细瘦弱,肚子隆起也很明显。 就连走起路来,都不像之前那么方便。 但谢妙仪丝毫不受影响,只让半夏和孙嫂子一左一右扶好她:“没关系,既然是冲我来的,躲起来也无济于事……敢到我家里来撒野,必须好好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前院时,院子里早已灯火通明。 府兵们整装披甲严阵以待,家丁们举着火把正往外搬东西。 高福在旁边心急如焚:“唉唉唉……那个谁,说你呢……火把离远点……小心给整炸咯……唉哟这位军爷,你这火把火星子溅的厉害,再离远些……都小心些,可千万不能碰到火……” 眼看着院子里已经堆起一堆烟花,谢妙仪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半截。 而门外的人早已没了耐性,将门拍的震天响:“开门,皇上和太后请王妃进宫。再不开门,就以谋逆罪论处。” 透过高高的院墙,隐约可以看见外头火光冲天。 看样子来的人确实不少。 谢妙仪朝府兵统领使了个眼色,统领点点头,又朝手下的府兵们使个眼色,十几名府兵立即顺着早已摆好的梯子爬上墙头。 也就是在这时,外头的人马开始撞门。 “安王府不遵圣令,形同谋逆,立即将安王妃拿下,其他人胆敢阻拦格杀勿论……” 一听这话,谢妙仪就明白了。 叛军想抓她,目的恐怕和抓其他重臣是一样的。 此次叛乱原本就打着为摄政王报仇的旗号,有很多人之所以被蛊惑,恐怕正是因为对摄政王忠心耿耿。 谢妙仪身为他的遗孀,要是站在他们那边,会更有说服力。 说是女子不得干政,内宅妇人一无是处。 这种时候,她反倒有点作用了。 咯吱咯吱咯吱—— 也不知叛军究竟使用了什么军械撞门,不过几下的功夫,王府大门竟开始有松动的迹象。 谢妙仪的心不可避免地跳动了一下,毫不犹豫下令:“动手。” 第418章 这才是她想看的烟花 早已准备好的府兵们将面粉一袋袋传递到埋伏在墙头的同伴手中。 随着一声令下,雪白的面粉如同暴雪般倾泻而出,瞬间将王府大门外染成一片白色。 “什么东西?是石灰吗?快闭眼……” “呸,不是,是面粉……” “面粉?呵……果然是无知妇人,面粉有什么用……” 外头的叛军们一阵兵荒马乱,骂骂咧咧过后,更加疯狂地撞击着王府大门。 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纷飞,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了。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门栓已经开始断裂,门板也有松动的迹象。 眼看着就要破门而入,府兵们却依旧井然有序地将一捆捆烟花传递到墙头,再接二连三抛出去。 众人的动作都很小心,生怕一不小心落在地上引发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 砰的一声—— 门栓落地,王府的门被撞开。 “放!”谢妙仪也顾不得其他,一声令下,无数火把被抛向空中。 火星子点燃了‘烟花’的引线,同时也点燃了弥漫在空中的粉尘。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夜空,并非烟花冲天而起,而是巨大的火球和气浪,瞬间将王府正门吞噬。 坚固的朱漆大门被炸得龟裂,门外的叛军更是血肉横飞,惨叫声响彻云霄。 呛人的面粉四处飞扬,混合着浓烟和硝烟的味道,遮天蔽日,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惨叫声、怒骂声、咳嗽声交织在一起。 王府大门外,原本整齐的队伍瞬间变成了一片炼狱。 谢妙仪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这惨烈的景象,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杀意。 这才是她真正想看的‘烟花’。 加了白砂糖的‘烟花’。 只需要小小一捆,就可以炸得人血肉横飞。 就算是数千余人的精锐又如何?几十捆下去再加上浓浓的粉尘,足以让他们全军覆没。 “王妃,接下来怎么办?”高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他虽然知道王妃准备了‘烟花’,却没想到威力如此巨大。 谢妙仪冷声道:“继续,把剩下的炸药都用上,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高福领命而去,谢妙仪则扶着肚子,缓缓走到旁边的台阶上坐下。 半夏和长乐在她身后紧张地护着她,她们虽然也见过王妃狠辣的手段,但今日这场面,还是让她们心惊胆战。 “王妃,您没事吧?”半夏关切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谢妙仪摇摇头:“我没事,只是这味道有些刺鼻。” 她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外面的动静,不安地踢了她一脚。 谢妙仪轻轻抚摸着肚子,眼神冰冷而坚定:“别怕,娘会保护你的,谁也伤害不了你。” 砰砰砰—— 随着一袋袋面粉和一捆捆烟花被扔出去,爆炸声混合着惨叫声不绝于耳。 鲜红的火光照在谢妙仪脸上,她一张绝美的容颜却格外平静。 去死吧,都去死吧。 既然敢杀到她家里,既然敢伤害她的人,通通去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硝烟渐渐散去,露出了满目疮痍的景象。 王府大门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原本气势汹汹的叛军,如今只剩下残肢断臂和满地的鲜血。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令人作呕。 谢妙仪冷冷一笑,高声道:“弓箭手准备!射杀所有还在喘气的!” 嗖嗖嗖—— 无数箭矢从王府院墙上射出,精准地射向那些还在苟延残喘的叛军。 惨叫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比刚才更加微弱,也更加绝望。 谢妙仪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弓箭停止了飞射,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有火堆噼啪作响,和偶尔几声垂死者的呻吟,在夜空中回荡。谢妙仪缓缓站起身,腹中的胎儿似乎也安静了下来。 “王妃,都清理干净了。”府兵统领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脸上沾满了血污,看起来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谢妙仪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到王府大门前。曾经庄严的大门如今已成一片废墟,地上堆满了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微微皱眉,用丝帕捂住鼻子,眼神冰冷地扫过眼前的景象。 “王妃,这些尸体……”统领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把火烧了。”谢妙仪语气淡漠,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是。”统领立刻领命而去,指挥着王府的侍卫们开始清理战场。 谢妙仪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废墟般的王府大门口,默默看着他们清理。 清理到一半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这动静实在太大了,几乎所有人都能清晰地听见,所有人也都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与此同时,一名暗卫从空中落下跪在谢妙仪面前:“王妃,不好了。又有一批人马杀过来了,人数众多,恐怕比先前更多!” 谢妙仪眼眸一凛,没有丝毫慌乱,沉着地问道:“目测多少人?” 暗卫:“目测不下三千人!” 三千人。 谢妙仪心中一沉,面粉已经用尽,如今王府的防御力量也大不如前。 但她并未流露出丝毫惧色,反而露出一抹冷笑:“哼,看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传令下去,将所有剩余的炸药都搬出来,再让人去后院搬生石灰来。” “王妃!您先撤吧!这里太危险了。”长乐觉得她不能继续在前面待下去了。 “既然肃王铁了心要抓到我,躲是没有用的。况且大批府兵都集中在这里,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保护王妃。”长乐见说不动她,干脆一声令下。 负责保护谢妙仪的六个暗卫见状,直接结成人墙守护在她周围。 谢妙仪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让开,对府兵们道:“如今大门已经被损毁,只能先下手为强。生石灰弓箭手准备,炸药准备。一旦发现来者不善,立即动手。” 兵们迅速行动起来,搬运炸药和生石灰,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谢妙仪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她腹中的胎儿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轻轻踢了她一下。 谢妙仪抬手抚摸着隆起的腹部,眼神温柔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冰冷。 马蹄声越来越近,大地都仿佛在震颤。 谢妙仪眯起眼睛,看向远方。 尘土飞扬中,一队人马逐渐出现在视野里,黑压压的一片,气势汹汹。 第419章 科技改变战争 为首一人身穿黑色铠甲,骑着一匹高头大马。 在夜色的掩映下,他整个人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完全看不清面容。 但那身肃杀的气势,让谢妙仪头皮发麻。她不由的攥紧手指,手心里全是汗。今晚是生是死,恐怕就在此一战了。 嗖嗖嗖—— 身后突然响起弩箭的声音,尖锐的破空声划破夜的寂静。 一支箭矢擦着谢妙仪的鼻尖飞过去,直接射向挡在她身前的长乐。 “小心!”谢妙仪吓得心跳漏了一拍,失声惊呼。 幸亏长乐反应迅速,闪身躲避的同时,直接拔剑换了个方向挡到谢妙仪面前,剑光一闪,将后续射来的几支弩箭尽数挡下。 谢妙仪这才看清,不知何时,院子里竟多了十几个统一着装的黑衣人。 从装束上来看,应该是死士。 他们像幽灵般出现,个个身手矫健,下手狠辣,招招致命。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她就悟了。 肃王这是双管齐下,明着派叛军围府,暗地里又派死士来偷袭。她守住了正门,却没防住这些从暗处摸进来的老鼠。 也对,肃王当年勾结世家卷走大笔钱财。不能在雍国的地界上明目张胆养私兵,那就只能偷偷摸摸养死士。 怪不得那些重臣们很快就被抓住,看来也是这些死士的功劳。 就在谢妙仪暗自琢磨的时候,十几名死士已经跟暗卫们打起来,府兵们也围上来帮忙。 谢妙仪暗骂一声,挺着个大肚子在混乱的场面里被长乐护着节节败退,心中焦急万分。 这些死士武功高强又不要命,再加上院子狭小,场面混乱,不方便用弩箭,更不方便用炸药和石灰,一时之间还真奈何不了他们。 其中一名死士不知道从哪里看出端倪,竟然舍弃了纠缠的暗卫,提刀直奔半夏而去。 “半夏。”长乐平时与半夏形影不离,感情甚好,下意识地就转身去护她。 就是这个空档,一把锋利的刀突破重重障碍伸到谢妙仪面前,眼看着就要架到她脖子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枪自身后破空而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接洞穿了那名死士的心脏。 “噗嗤——”死士闷哼一声,颓然倒地。 溅起的血滴落在谢妙仪的脸颊上,温热而腥甜。 谢妙仪惊魂未定地转过头,昏暗的火光映照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棱角分明,眉宇间带着久经沙场的冷峻。 却在看向她时,瞬间柔和下来。 萧昀!!! 他一身黑甲宛如天神降临,大步流星地走来。 身后的夜幕中,旌旗猎猎作响。 他带来的精兵强将一拥而上,瞬间将剩下的几个死士淹没在人潮中。 脱离危险的谢妙仪再也忍不住,飞奔过去一头扎进萧昀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身体。 “你……怎么回来了?“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置信。 萧昀紧紧地搂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头,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当然是回来救本王的王妃。” 谢妙仪吸吸鼻子,努力将眼泪憋回去:“我说过的,我不需要你来救。就算你没来,我也可以应付一切。” “是,我的王妃最厉害。就算没有我,你也应付得来……”萧昀想起府外那没有一个活口的满地尸体,既欣慰又后怕,胳膊不由自主用力想抱紧她。 “轻点,小心孩子。”谢妙仪突然抗拒的推了他一把。 萧昀不敢置信的缓缓低下头,才发现在厚厚的披风之下,竟然是已经显怀的孕肚。 “你……你……”他忍不住瞪大眼睛,颤抖着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腹部:“他……他……他竟然还在?” 谢妙仪强忍泪意:“当然还在。这小崽子越大越不听话,最近折腾的我够呛。” 萧昀的眼眶瞬间红了:“你……你为何不告诉我他还在?我还以为……还以为……” 谢妙仪忍不住有些委屈:“那你‘染疫病而亡’之前有告诉我一声吗?你能骗我,为何我不能骗你?” “我……我错了……”萧昀激动的语无伦次,想抱她又不敢抱,干脆紧紧握住她的手。 “轻点,你捏痛我了……” 萧昀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松开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又蹲下身,将耳朵贴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他……他现在也在动吗?” 谢妙仪好笑地推了推他的脑袋:“当然在动,这小崽子一刻都消停不了。” 萧昀抬起头,眼眶依旧泛红,却带着小心翼翼的笑意。 他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谢妙仪的肚子,感受到里面轻微的胎动,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僵在了原地。 谢妙仪看着他这副呆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吓傻了?久经沙场的大将军王,怎么连个小娃娃都怕?” 萧昀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谢妙仪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妙仪,他还在……他竟然还在……你没事……孩子也没事……” 谢妙仪冷哼:“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一声不吭就‘染疫病而亡’时,怎么不想想我和孩子要怎么活?” 萧昀脸色顿时变了,将谢妙仪搂进怀里:“是我错了,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跟你说清楚,再也不会让你和孩子担惊受怕了。” 谢妙仪一听这话,委屈的泪水更是夺眶而出:“我知道你担心我给你拖后腿,可是结果如何?我拖你后腿了吗?”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这些肉麻的话放着以后再说,你要引蛇出洞,这回应该全引出来了。快去抓吧,要是再磨磨蹭蹭,等肃王拿到玉玺又收服了群臣,你可就成乱党了。” 谢妙仪生气归生气,轻重缓急她还是分得清的。 萧昀突然轻笑一声:“收服不了,肃王一共派出三路叛军挟持重臣们进宫拥立他登基。其中两路都已被本王剿灭,这最后一路嘛……被本王的王妃全军覆没。” 谢妙仪:“……果然是科技改变战争。” 萧昀一把捧起她的脸重重亲了一口,毫不犹豫转过身:“等我回来。” 谢妙仪依依不舍地追到门口:“我等你。” 萧昀已经翻身上马:“兄弟们,随本王进宫平叛,建功立业在此一举。” “进宫平叛,建功立业……”将士们也激动起来,全都高声呼喊。 “我就不去了吧。”就在气氛正严肃时,人群中默默站出一人。 第420章 青菀归来 谢妙仪定睛一看,竟然是叶青菀。 她还来不及细想,萧昀已经下令:“众府兵听令,务必保护好王妃和县主。其余人等,随本王进宫。” 随着萧昀一声令下,马蹄声响起,尘土飞扬,训练有素的精兵悍将们眨眼就消失在街道上,气势汹汹杀向皇宫的方向。 谢妙仪这才反应过来,三步并做两步急忙上前握住叶青菀的手:“你……你终于回来了。” 叶青菀急忙安抚她:“你还怀着身子呢,千万不能大喜大悲。你也辛苦一晚上了,先进去歇歇,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谢妙仪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激动得语无伦次:“你……瘦了……还黑了……都……都没以前好看了……你……” 说到最后她实在说不下去了,干脆踮起脚尖一把抱住她。 叶青菀也笑起来,小心翼翼回抱住她的腰:“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两人在门口一阵又哭又笑,最后还是叶青菀担心谢妙仪的身子,好说歹说,总算将她劝回了内院。 下人们一阵忙碌,谢妙仪换了干净的衣服被安置在软榻上躺着,身上还搭了一条毛绒的毯子保暖。 叶青菀坐在她旁边,就着一碗米饭和几道小菜吃的狼吞虎咽。 谢妙仪在旁边看着,眼圈又红了:“慢慢吃,不够还有。” 青菀从前虽然不适应高门大户的规矩,最起码的礼节还是有的,吃东西从来不会这个样子。 如今一进门就要吃饭,还是这副吃相,想来这半年真是吃足了苦头。 叶青菀连连摆手,边吃边安慰她:“你别哭啊。在军中确实吃的比较粗糙,但也不至于真的饿肚子。只是最近几日潜伏在京郊周边的山上,不方便生火做饭都是啃干粮,确实给我饿坏了……没关系没关系,吃两顿就补回来了……” 谢妙仪的眼泪越发汹涌:“你都瘦了,还黑了。好好一个贵女,偏要去军中吃这种苦。” 叶青菀骄傲挺起胸膛:“我那不是吃苦,是实现人生价值。要是没有我观察地形判断天气,没有我指导制造的防水炸药包,此战根本不可能赢得这么快,赢得这么彻底。如果说摄政王是战神的话,那我就是军神,军师之神。” 谢妙仪心疼地让半夏倒一杯奶茶给她:“我知道。在得知突然天降大雨困住雍军,我军又用防水炸药包炸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都是你的功劳。” 叶青菀正好吃太急呛到,赶紧喝口奶茶润润喉,客观道:“也不完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那夜会天降大雨,也是摄政王和各位将军们一同判断的结果。只是我的存在,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而已。至于防水炸药包,是……确实是我提供的配方和思路,不过谢承泽才是真正居功至伟。” 谢妙仪终于听见自己兄长的消息,心跳漏了一拍:“我兄长他……” 叶青菀道:“你真以为一车一车往军中运送的是药材?那是硫磺硝石铁屑木炭还有蔗糖……都是制作炸药包的原材料。” 谢妙仪隐隐察觉到不对:“不是说军中有疫病吗?” “是有啊,但是……我是谁啊?做过三年志愿者,有丰富的防疫经验。区区普通痢疾,能奈何得了我吗?早在刚刚发现的时候,我就已经做隔离消毒处理,最终染病者不足千人……” 摄政王之所以对外宣称军中有大量将士染病,一方面是他早就知道朝中有人与肃王勾结,与雍国勾结,借着筹措药材的机会抓出内奸。 反正谁在当中阻挠,肯定跟内奸有关系,到时候直接抓就是。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麻痹雍军将领,造成大盛兵弱可欺的假象。 最重要的,是以运送药材之名,一车一车的往军中运送制作炸药包的原材料。 至于是如何将药材偷偷换成硫磺硝石木炭还没人发现,这就不得不提谢承泽偷天换日的本事了。 他到了边境之后,特地蓄起一把大胡子,说着一口雍国北方话,带领手底下的掌柜们在边境一带做生意。 最开始是做香料、粮食和布匹生意,后来爆发疫病,就开始投机取巧做药材生意。 再后来说马上要过年了,打算偷偷建个炮房造些烟花爆竹运回雍国去卖。 为了做生意,还花大量金钱买通两国附近的官府。 大盛这边以为他是盛国人,雍国那边以为他是雍国人,两边都没太注意他,也不怎么提防他。 他就在这中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捧着大把的钱财游刃有余。 估计到现在为止,两边依旧以为他就是个普通商人。 谢承泽最大的本事,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能让所有人都以为他说的是真的。 再加上钱财的加持,很容易让人跟他推心置腹。 他能做出这些事情来谢妙仪还真不意外,只是有些担心:“我兄长现在何处?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叶青菀赶紧拍拍她的背安慰:“不用担心,我们打着护送摄政王灵柩回京的名头,实际上装的全是炸药包。你兄长负责运送调度,这会……应该正领着人运送炸药包支援友军……”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远处轰隆一声。 脚下的地面也抖了三抖。 谢妙仪吓得一激灵。 叶青菀倒是很淡定:“那是皇宫的方向……放心,炸药包这么一响,就说明王爷已经打进宫去了。西山大营有一半是他的人,禁卫军也都是他的人。再有他从边境带回的精兵悍将,很快就能稳住局势。” 谢妙仪赶紧喝口茶压压惊,轻轻抚了抚隆起的腹部:“没事没事,是父王在保护我们。” 叶青菀视线忍不住于到她的孕肚上,有些难以启齿:“魏珩特地给我写信,说……他不是故意害你的孩子,只是被你纠缠得不耐烦下意识推了一下而已?” 谢妙仪面不改色:“他当然不是故意的,也确实是我撒泼纠缠在先。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赖给他。” 第421章 古代的大家闺秀,真的恐怖如斯 叶青菀:“……” 谢妙仪解释道:“所有人都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摄政王的遗孤,也是我下半辈子的倚仗,是我的命根子。如果我为了讨个公道连孩子都没了,那岂不是更加证实了摄政王染疫病身亡?也可以从侧面证实,摄政王和魏珩是真的不合已久。” “???当时定下假死的计划时,我还说要给你写封信,免得你担心。但是王爷说,你很坚强,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只有连你这个做妻子的都相信他已经染病身亡,外人才会真正相信。所以,那会你应该是不知情的才对。怎么就能想出这招,还把孩子的事情栽赃到魏珩头上?” “你们都没给我写信。” “什么?” “从他给我写信说他染上疫病开始,我就知道你们在做戏。既然大家都在演,不知道有多少人还在暗中盯着我的反应,那我自然也要演给他们看。” “???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妙仪叹口气:“阿昀这个人啊,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实际上心很细,也很在乎我的感受。他写给我的信里,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如果他真的染上疫病,绝对不可能特地写封信告诉我……所以他给我写那封信的目的,明显是为了让我做出反应给外人看……” 再加上她之前就已经跟萧昀说过很多前世的事,他当时就断定,朝中有内奸。 前世之所以一直粮草不继,也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 谢妙仪收到信后,很快就判断出,因为这一世防卫得当粮草并没有被烧,所以萧昀十有八九是想用军中的疫病来引蛇出洞钓出内奸。 所以她才会四处筹集药材,又和林怀瑾一起拉下脸四处去求人,做尽了一个无知妇人所能做的事。 变相帮着证实军中确实有疫病,摄政王确实也染上病。 叶青菀还是不明白:“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摄政王一定不会染病身亡啊。我们知道朝中众人都盯着你的反应,特地没事先告知你。” 谢妙仪摊手:“就因为你们都没给我写信……” 除了萧昀之外,叶青菀和谢承泽都在军中。 他们应该都知道她怀有身孕,是最艰难的时候。 如果萧昀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叶青菀和谢承泽一定会第一时间写信安慰她,也一定会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她个明白。 还有萧昀本人…… 他做事一向稳妥,如果真的察觉到情况不对不可能会无动于衷。 肯定会提前做好安排,绝对不会让谢妙仪母子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没提前做好交代,也没留下只词片语。 种种迹象再结合之前用疫病引蛇出洞的情形来看,谢妙仪立刻判断出,这是他们所有人联手做的一场戏。 她当时也不太确定魏珩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但结合前世他与摄政王后来还联手整顿朝纲的结果来看,他俩大概率是一伙的。 而且军需药材一案是魏珩在查,很有可能是里应外合,他十有八九是知情的。 谢妙仪知道这场假死局肯定有人会盯着她,她的反应很重要。 军需药材短缺她都闹出那么大动静,如果摄政王染疫病而亡她反而没什么反应,那岂不是平白惹人怀疑? 于是,干谢妙仪一不做二不休,抱着牌位往宫门口一跪,又提前准备好血包,把流产的事情赖在魏珩头上。 如果他真的是敌,那她为了给摄政王讨回公道连孩子都没有了,更加令人信服。 是友也没关系,还是那句话,如果摄政王真的没死,他的遗孀何必折腾成这样? 当然,敢这么泼妇一样的折腾,谢妙仪还考虑到一个重要的因素。 所有人都知道她小门小户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当然是小门小户没什么见识的做派。 情绪失控之下一犯蠢,孩子都蠢没了。 这很符合所有人的想象,也很合理。 谢妙仪也不怕魏珩真的对她下重手。 一来魏珩既然是自己人,就不会下重手。就算不是自己人,摄政王为国捐躯尸骨未寒,他不会蠢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众矢之的。 二来她当时月份刚好不大不小,大夫也说胎相特别稳。还有长乐在旁边看着,一旦她真的要摔倒,自然有人过去扶。 所以,这口黑锅当然就理所当然的扣给魏珩。 叶青菀cpu都烧干了,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你全程靠推测,就能把事情做成这样?” 谢妙仪无奈道:“那倒也没有。我小产的消息传出后,王爷大约是怕我了无生趣做傻事,特地派信得过的人给我送信告知他假死的消息,还说了大概的计划让我早做准备。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当时我已经提前猜到京中大概率会有一场兵变,特地买了很多硫磺硝石木炭,又请了很多匠人入府正在制作炸药……嗯……加白砂糖的那种。” 叶青菀差点崩溃:“你不会被人给穿了吧?” 谢妙仪:“穿什么?” “……你是怎么想到制作炸药的?还想到加白砂糖?” “这不是你说的吗?之前你不是跟王爷说过,现如今火药的威力不够大。你打算调整比例,再提炼出白砂糖加进去。打起仗来往敌人堆里扔一个,以一敌十不在话下,这就叫科技改变战争……” 之前她陪叶青菀养病的时候,叶青菀为了证明自己很有用,偶尔会去找萧昀出谋划策。 某一次她曾经提过,火药绝对是当前世界上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但目前的用法还不成熟,她有更成熟的用法。 更复杂的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调整目前的配方,再加入白砂糖增加威力。 当时,谢妙仪正在旁边帮忙添灯磨墨,默默将他们说的话都记在心里。 后来她得知防水炸药包横空出世的时候,就隐约猜到他们应该是成功了。 为了应对接下来的兵变,假借想看烟花之名,采购了大量的硝石硫磺木炭,还招了很多匠人入府。 喜欢吃糖当然也是假的,她只是想根据叶青菀之前说过的话提炼出白砂糖加进去而已。 叶青菀惊得目瞪口呆:“你光靠听的就敢实践,也不怕将王府给炸了。” “你以为我要那么多匠人是干嘛用的?又不是我自己去造。” “那……万一不成功……你既然都猜到有可能会兵变,还敢把希望放在炸药上面?还提炼白糖?是动动嘴就能提炼的吗?” “没有啊,你不是还跟王爷说过粉尘爆炸吗?我还买了百来袋面粉。就算炸药炸不起来,烟花往粉尘堆里一炸,大概率应该也能伤人吧?况且,不是成功了吗?” “……” “都不成功也没关系,我在后院准备了大量生石灰和火油,总有一样是能行的。” 叶青菀忍不住打个寒战:“古代的大家闺秀,恐怖如斯。” 谢妙仪笑笑:“那是因为你学识渊博,没有你的话,我也造不出炸药,更不懂什么粉尘爆炸。你叶青菀,才是这个世上最与众不同的女子。” 叶青菀没有反驳,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许久之后,她缓缓吐出一句话:“这次随军出征,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果然啊,科技才是人类的第一生产力。地理学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是现代科技可以。” 谢妙仪额头上冒出一个问号:“?” 就在此时,有暗卫在外头禀报:“王妃,王爷已经率军攻入皇城,以肃王为首的叛军已被一举拿下。” 谢妙仪先是一愣,随即扭头看向窗外。 晨曦微露,天光已然泛白。 她轻柔抚摸着腹中的孩子,缓缓笑道:“天……真的快亮了。” 第422章 尘埃落定,论功行赏 这一晚,注定是不太平的一晚。 也会是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晚。 摄政王手底下都是精兵悍将,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攻入皇宫与禁卫军会合。 此次兵变打的旗号原本就是匡扶社稷,为摄政王报仇。 如今摄政王压根没死,就算轮也轮不到肃王一个逆贼匡扶社稷,更遑论为摄政王报仇。 几乎是摄政王露面的第一时间,就有很多不明真相的将士放下武器。 逆党败局已定。 摄政王也没有客气,将所有为首者全部拿下,追随者只要肯放下武器,全都既往不咎。 在肃王的谩骂声中,他又从魏太后怀里抱出瑟瑟发抖的小皇帝告诉所有人,他确实是先皇血脉,也是唯一的血脉,如今名副其实的一国之君,天下之主。 只要有他萧昀在一日,萧琅就是正统帝王。 想要质疑他的身世,先从他尸体上踏过去。 此时的萧昀一身黑甲,红缨银枪染血,宛如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煞神。 又像是一根定海神针,只要有他在,朝局便稳如磐石。 以肃王为首的逆党像斗败的公鸡,全都颓然垂下脑袋跌坐在地。 与他里应外合的魏珩也终于带人赶到:“全部押入刑部大牢严刑拷打,务必要让他们开口,供出所有党羽。” 话虽这么说,但魏珩和萧昀都知道,经此一役,肃王在朝中残留的所有势力应该都已经被连根拔起。 包括隐藏最深的忠勇侯府。 肃王之患,从此去除。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天已经亮了。 萧昀站在城楼上,远远看着手底下的兵士们收拾残局。 刚处置完逆党的魏珩一身绯红官服不声不响走上城楼,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抬眼眺望,没头没脑说了句:“如今……总算干净了吧。” 萧昀‘嗯’了一声:“这朝堂,从今以后总算是干净了。” 魏珩双手负在身后:“世人只道你摄政王勇猛无双,却不知你智谋也是一绝啊。肃王在雍国待的好好的,愣是被你逼得没有容身之处。只能铤而走险,回到盛国联合旧部谋反。” 萧昀斜他一眼:“你也不差。我给你演一出疫病药材短缺,你就能顺藤摸瓜查出众多肃王党羽,又暗地里逼得他们走投无路,不得不铤而走险参与谋反。” “还是你厉害,肃王原是雍国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你倒好,联合四皇子将他变成废棋。让他在雍国没有立足之地,只能回来放手一搏。” “多亏了谢家的消息。”如果不是谢妙仪告诉他,雍国有可能在一夜之内攻下三座城池,他就不会想到军中有内奸,而且是位高权重的内奸。 更不会一路查下来,直接查到忠勇侯头上。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有人计划在粮草上动手脚,萧昀也没想到朝中还隐藏着那么多为肃王卖命的党羽。 自然也就不会将计就计,设下军需药材的陷阱,让魏珩在朝中顺藤摸瓜将人揪出。 这是他们俩早就定下的计划。 当初叶青菀被带回摄政王府后,萧昀找魏珩推心置腹追忆当年,一方面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叶青菀和离,另一方面也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计划与他里应外合肃清朝纲。 魏珩现在听见谢妙仪的名字就头疼:“您那王妃确实厉害,不过我再说一遍,她小产的事与我无关。我就那么轻轻一推,她竟然就摔倒小产了。” “当然无关,她自己摔倒栽赃给你而已。因为只有她闹成那样,连孩子都没了,外人才会相信本王真的病死了。” “……这家子果然都是人才,在药材一案中,林怀瑾也功不可没。” 萧昀意味深长道:“那你这个吏部尚书得给他升职。” 魏珩唉声叹气:“此次兵变牵扯出的多是世家,多多少少要连坐。如此一来,肯定会空出很多重要的位置。林怀瑾是个人才,难得你和陛下也看重他,自然得重用。” 萧昀道:“有没有后悔?从此以后,世家必定元气大伤。” 魏珩摇头:“不后悔。任何事情都是物极必反,再任由世家继续坐大,迟早会招来滔天祸端。如今退一步也好,所有人都能喘口气。这天下毕竟是所有人的天下,所有人都好才是真的好。” 萧昀突然笑了笑:“魏珩,你真的是个聪明人。” “前朝不就亡于世家专权欺男霸女,百姓民不聊生吗?大盛开国将近两百年。世家逐渐坐大,再这样下去,马上就要步前朝后尘了。更何况,肃王离开那么多年还能召集旧部叛乱,不就是世家盘根错节的恶果吗?太过枝繁叶茂,把天都遮住了,好好修剪修剪也是件好事。” “魏珩,你做到了。肃清朝堂,让天下太平,海清河晏。” “萧昀,你也做到了。肃清朝堂,让天下太平,海清河晏。”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场叛乱虽然很快平息,但后面的事情却持续了很久。 因为从军需药材一案开始,涉及到很多人,也涉及到很多世家。 和前世一样,就连魏珩的几个侄子,和崔丞相的一个堂弟都跟此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也正因为如此,有很多朝臣依旧主张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但一向政见不合的摄政王和魏珩竟统一口径一致对外,一口咬定要严查。 所有牵扯其中的人,无论什么身份,不管官职大小,全都下狱查办。 家中的人说事不知情却未必不知情,该革职革职,该下狱下狱。 像忠勇侯府那般直接参与叛乱的,肯定是要抄家砍头的。 就算是看在先皇的情面上,也只能留十岁以下男丁和妇孺们一条命。 先皇的外家都判的这么重,其他人自然也轻不了。 尤其是逆贼肃王萧昭,恨他的人不少,一番操作下来,直接判了个凌迟处死。 这些年所有追随他的人,也都是斩首示众。 他的家眷如今还在雍国,摄政王干脆借着这场大胜与雍国谈条件。 其中一个条件,就是要将肃王的家眷全部送回盛国。 雍国没有立即答应,但已无力再战,和谈的使团已经在路上…… 第423章 一眼万年,终得圆满(大结局) 处置完叛党,就是论功行赏。 摄政王大胜在前,平叛在后,是最大的功臣。 介于他已封无可封,小皇帝干脆下旨,让萧昀和谢妙仪的后代可世袭爵位。 按大盛律法,如无额外加封的情况下,都是降级袭爵。 亲王的儿子只能降级袭郡王位,郡王的儿子再降一级为郡公,以此类推。 有了额外的加封,萧昀和谢妙仪的子孙永远是亲王爵,家中的女孩也永远是郡主。 在这件事上,小皇帝特地留了个心眼,特别注明,必须是萧昀和谢妙仪的后代。 也就是说,如果将来由萧昀其他的孩子继承王位,那就降级袭爵。 所以这道圣旨既是对萧昀的嘉奖,也是对新妙仪的嘉奖。 魏珩功劳没萧昀大,而且都是他分内之事,无外乎只能赏赐些金银财宝,再上几个头衔。 此次北境一战除了摄政王之外,功劳最大的要数叶青菀。 她勘探地形观测天象绘制军事地形图,又制造出防水炸药包,对此次大胜会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她是个女子,没有官职可封。 于是,叶青菀被破格封为郡主,和她的母亲昌平郡主一样,年俸五千两,还有大量的田地农庄。 为了保护她的安全,特许她按郡王规制,可蓄府兵一百。 没想到这个时候,兵部尚书不干了:“清宁郡主如此大才,在深闺难免屈才。微臣提议,可特例允许郡主在兵部行走。” 户部尚书头一个反对:“一个女子,天天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兵部尚书刚要骂他迂腐,就听户部尚书一本正经道:“应该来我们户部才对。郡主年初与几位农科圣手共同培育的稻谷虽然没有达到之前说的亩产千斤,但相较于之前也翻了一倍。民以食为天,这事儿才是万万耽搁不得。请陛下允许郡主在户部行走,并允许她在任何人面前官高一级,包括臣。” “你是疯了吧?”工部尚书怒目圆睁:“培植种粮哪里是一朝一夕的事?今年金河又泛滥了,治水才是重中之重。陛下,郡主应该到我们工部,并允许她在任何人面前官高一级。最重要的是,她的俸禄怎么着也应该与臣齐平。” 礼部:“……臣觉得,有很多礼制需要请郡主指点……” 其他人:“滚。” 魏珩看众人抢得脸红脖子粗,心思也活络起来:“陛下,吏治才是国之根本。臣恳请陛下允许郡主在吏部行走,与臣一道整顿吏治。” 其他人:“……你也滚。不要以为你是外戚我们就不敢骂你。” 皇帝:“……” 摄政王:“……” 他们抢来抢去的,实在抢不出个结果来。 而且这种事情,必须得叶青菀本人同意才行。 在几乎打了一架之后,众人最终同意结伴去拜访叶青菀。 本来魏珩也想参加,结果在门口被拦下了。 其他人不但不帮他说话,还幸灾乐祸让他赶紧滚,免得惹怒郡主他们谁都进不去。 在叶青菀面前吵了半个时辰以后,她终于做出决定。 军事是一个国家稳定的根本因素,所以,她首先愿意协助兵部绘制行军图,改制军械。 民以食为天,百姓们吃饱也很重要。她当然也愿意在户部行走,努力研究土壤,想办法提高各种粮食产量。 这个时代的百姓种田看天吃饭,所以水利工程也很重要。工部的忙,她很愿意帮。 其他的诗词歌赋礼制什么的,只能先放放。 可是她只有一个人也实在忙不过来,那就只能轮班。 把一个月三十天分成三个周期,初一初二在兵部,初三休息,初四初五在户部,初六休息,初七初八在工部,初九初十休息。 她休息的时候,依旧遵循着每三天可抽签一次的原则。 任何人抽到,都可以进府向她请教。 如此雨露均沾,谁也挑不出错来,那就只能同意。 除了叶青菀之外,谢承泽运送物资功劳也不小。 他先前是内廷司八品供奉郎,连个正经职位都不算。 这次论功行赏,直接被提拔入都察院,担任监察御史一职。 谢妙仪对此表示很不解:“???我兄长生性圆滑,这个职位怕是不合适。” 萧昀告诉他:“看出来了,舅兄圆滑,擅长与人打交道。但是论为官谋略,还是差了点。他那样的人,并不适合在朝中勾心斗角。反倒适合放个外任,与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我打算先让他在督察院历练一阵子,就任命他为巡盐御史。刚打完仗国库没钱,希望他能将盐税完完整整的收上来。” 谢妙仪懂了。 盐税是朝庭重要的税收之一,但就因为富的流油,其中弯弯绕绕也很多。 想把盐税收上来,除了手腕够硬,人情世故也很重要。 而且这个职位虽然官职不高,却有直接上奏君前的特权,基本上都是皇帝的心腹。 如今皇帝年幼萧昀摄政,这个职位也可以说是摄政王的心腹。 让谢承泽去做,倒也挺合适。 至于林怀瑾…… 别看他吊儿郎当不着调,上窜下跳像疯狗一样。 可是在魏珩顺藤摸瓜抓朝中的肃王旧部时,他出了不少力气。 之所以会被下狱,一方面是配合谢妙仪做给外人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下手太狠动作太快。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为了坐实魏珩和摄政王不和,干脆借着谢妙仪小产的事,‘公报私仇’将他下狱。 而且这个人很特殊。 他是皇帝的心腹,又是摄政王的亲戚,魏珩也不讨厌他。 所以在科举入仕半年后,这位探花郎就官升一级,从翰林院从六品修撰升为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同时依旧兼任太学博士教皇帝读书。 又过了一个月,十月底的时候,雍国使团终于进京。 谢承泽因为人圆滑事故,还曾跟雍国打过交道,被安排参与和谈。 在小皇帝的坚持下,林怀瑾也参与了此事。 和前世一样,雍国使团最初的时候还想拿乔,结果被林怀瑾派人套麻袋一顿暴打。 假装收了贿赂的谢承泽又从中周旋,连哄带骗终于让雍国同意正式签下国书割让三座城池,并承诺在三个月内将肃王的家眷及其留在雍国境内的党羽全部押送回大盛。 林怀瑾因在其中出力不少,赏赐官邸一座。 他终于搬出谢府,正式开门立户。 就在林怀瑾开府宴的那一天,周帷在牢里受尽折磨而亡。 谢妙仪生怕又出什么变故,特地让谢承泽和孙源一起去认人收尸。 又过了几天,疯疯癫癫的玉竹在打扫茅房时一头栽倒,就这么在天寒地冻下冻了一夜。 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早已气绝身亡。 前世她百般凌虐谢妙仪时,也是这样的冬天。 真的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谢妙仪听闻后沉默了很久,最终淡淡道:“一并烧了吧。一家子整整齐齐,我为佛祖塑的金身终于可以完工了。” 前世伤害过她的那些人,终于整整齐齐一家团圆。 终于可以整整齐齐被镇压在佛像底下,永世不得超生。 前世的一切,也都终于可以烟消云散。 谢妙仪有时候想起来,都恍惚觉得那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而已。 到了正月中下旬,天气逐渐暖起来。 谢妙仪足月生下一子。 还未来得及取名,宫里的小皇帝就亲自下旨,将刚出生的小婴孩册立为安王世子,世袭亲王爵。 刚从昏迷中清醒的谢妙仪躺在床上,看着逗弄孩子的萧昀,由衷轻笑出声:“我这一生所求,终于都得到了。我谢妙仪此生最大的圆满,便是遇上你。” 萧昀闻声,微微侧目望向她。 初春的暖阳在他眸中镀上一层柔光,潋滟生辉。 眼中唯她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 番外(一)一家团圆 谢妙仪生产后身子骨弱,每日里除了必要的走动,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休养。 刚刚开春萧昀公务繁忙,但只要一有空,就会寸步不离陪着他们母子俩。 一个月下来,谢妙仪竟养得珠圆玉润。 小崽子也很是乖巧,不哭不闹。 饿了就吃,吃饱就睡,养得白白胖胖。 临近出月子时,魏璃前来探望。 谢妙仪早已跟她冰释前嫌,但也说不上多深的交情。 唯一值得这位大小姐跑一趟的,只怕也只有谢承泽这个人。 她还以为,又是来打探谢承泽消息的。 没成想,魏璃竟然是来辞行的。 “没想到忠勇侯府身为先帝的外家,竟然早就暗中投效了肃王。我之前跟小侯爷议过亲还差点交换庚帖,如今他们家成了叛党,那小侯爷还是为首者,我的身份可不就尴尬起来了吗? 最近春日里各家宴席多,帖子难免要下到成国公府。我若是不去,总有人在背后笑话我。若是去了,就当着我的面笑话我……实在是烦的很,我也懒得应付。所以特地求了父母和兄长,打算回滨州老家去住一阵子。 如今我摊上这档子事,在京城里怕是很难找到好夫家。如果在滨州有合适的人家,也许我就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回京城……我平日里虽然小姐妹众多,但出了这档子事,都在背地里笑话我……可我知道你不会,你不是这种人……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咱们好歹相识一场,有过同生共死的情谊,特地来跟你告别……你和摄政王很般配,祝你俩琴瑟和鸣,恩爱白头……” 魏璃这桩事情,确实挺尴尬的。 自从那回叶青菀的开府宴上与谢承泽说开后,她似乎真的认命了。 在摄政王出征后不久,谢妙仪还听说忠勇侯府已经张罗着送庚帖。 最后闹成这样,世人难免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出去避避风头散散心也好。 成日里被人在背后议论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谢妙仪叹口气,握住她的手:“两家议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与小侯爷面都没见过几次,他家参与叛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因为世人对女子格外苛刻,还有那拎不清的非要做帮凶,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你出去散散心也好,但不必妄自菲薄。而且京城那么大,每日都有新鲜事。等过一阵子,这事也就过去了,等到时候你再回来就是。只要有太后娘娘在一日,你身为她嫡亲的幼妹,就一定是这京城最尊贵的明珠,没有人敢对你怎么样。” 魏璃委屈地红了眼眶:“我就知道我没交错你这个朋友,只有你,只有你说这不是我的错。” 谢妙仪轻轻拍着她的背:“当然不是你的错。乱世拿红颜祸水说事便罢了,你这只是与他议亲而已,连话都没说上两句。他家参与叛乱,怎么就成了你的错?世人拎不清是他们愚昧无知,你这般聪明伶俐的人,又何必将愚人的蠢话放在心上?” 魏璃缓缓流下两行清泪,喃喃自语道:“我真是羡慕你啊……总是能想的这么通透,你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教出你这般女儿?做你家的儿媳妇,应该也会很幸福吧……” 这话谢妙仪没法接。 男女之间的事,谢承泽自己不愿意,谁说了也不算。 魏璃也知道自己失态了,赶紧让丫鬟拿了礼物送给他们母子。 又略坐了会,便红着眼圈落荒而逃。 到了掌灯时分,萧昀终于忙完公务从外头回来。 夫妻俩一起用晚膳时,他特地提起:“我今日给舅兄派了外差,再过几日就得离京赴任,孩子的百日酒他是喝不上了。还有几日的时间,你们兄妹俩好好告个别。” 既然是朝廷公务谢妙仪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只是她有些好奇:“你给他派的什么差事?” 萧昀道:“去年天灾人祸,边境也不太平,国库早已入不敷出,可是各地的盐税一直拖延。我前几日刚到户部查过,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滨州去年的盐税,竟然只收上来四成……我打算派舅兄任巡盐御史,到滨州去查盐税。他虽然官职不高,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本王舅兄,总是要给他几分薄面的……” “滨州?” “嗯,滨州,怎么了?” “我记得成国公府魏家祖籍就是滨州。” “好像是吧。” 谢妙仪满脸狐疑:“魏璃白日里才跟我说,她打算回滨州待一段日子,你不会是特地挑这个时候派我阿兄到滨州去吧?” 盛国产盐的地方不少,滨州只能算其中一处而已。 在这个时候派他去滨州,实在是很可疑。 萧昀没有否认:“本王曾经答应过魏璃,会让谢承泽配得起她。” 谢妙仪:“……虽然魏姑娘对我阿兄有意思,我阿兄对位姑娘也并不是全然无意,可惜我们两家门第悬殊。而且男女之间的事,我们做外人的最好还是别插手。” 萧昀面不改色:“本王并未插手,也并未强行撮合他们二人。只是按照当初本王与魏璃的约定,让谢承泽将来能够配得上她而已。至于他们之间究竟会如何,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是好是坏,是福是祸,都与本王无关。” “……” 谢妙仪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觉得好像很有道理。 他只是按照当初的约定提拔谢承泽而已,给他派差事也只不过是朝廷需要。 他们二人之间未来究竟会如何,关键还得看他们自己。 这么一想,谢妙仪也没理由强行干涉朝廷官员任命,只能顺其自然。 这可是个肥差,而且很有实权,很多封疆大吏都是从巡盐御史开始的。 谢承泽当然没有任何意见。 还要反过来劝谢妙仪,好男儿志在四方,摄政王是看得起他才会给他派这个差事,让她千万别多想。 谢妙仪没什么好多想的,叹口气帮他打点行装。 小崽子满月的第三天,是谢承泽离京的日子。 谢妙仪抱着孩子去送他,依依不舍的红了眼圈。 萧昀最见不得她哭,回王府的马车上,心疼地将她搂在怀中:“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等年底舅兄回京述职,你们兄妹自然又可以团聚。” 谢妙仪双眸含泪,委屈地吸吸鼻子:“嫁到京中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有回过江州。好不容易与阿兄团聚了一阵,他又要出京办差,我……我有点想家了。” 萧昀轻笑出声:“怎么?你眼里只有阿兄,没有父母妹妹吗?” 谢妙仪含泪抬眸:“你什么意思?” 萧昀轻抚着谢妙仪的头发:“本王知道你想念亲人,在派舅兄出京之前,就已经派了人到江州去接你父母和妹妹进京来参加孩子的百日宴。如今应该已经启程出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与家人团聚。” 谢妙仪先是一怔,而后唇角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阿昀,谢谢你。还有,我爱你!” 她眼波流转,眸中似有星光点点,比春日暖阳更灿烂几分。 和煦的春风轻轻拂动着车帘,帘外桃花灼灼,春色正好! 番外(二)魏珩x叶青菀(1) 自从和离后,魏珩和叶青菀再也没有见过面。 最初是因为有萧昀护着,叶青菀也不肯见他。 后来她去了边境,一去就是大半年。 紧接着,又发生了叛乱。 等魏珩腾出手来想去见叶青菀的时候,那场叛乱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他接二连三到郡主府去递帖子,但每一次都被原封退回。 被逼无奈下,魏珩干脆到衙门去找。 于是,当叶青菀出现在兵部的时候,他就追到兵部。 叶青菀出现在户部的时候,他就追到户部。 叶青菀出现在工部的时候,他干脆提前蹲守。 结果就是…… 兵部尚书是个暴脾气的武夫,竟伙同兵仗局提督找借口狠狠将他揍了一顿。 户部尚书是个文弱书生,但他最会阴阳怪气,说起话来句句诛心。 工部尚书为人圆滑不敢跟他对着干,干脆让人关门,假装不在。 只有一点,他们出奇的一致。 那就是想尽办法拦着他,绝对不让他靠近叶青菀半步。 他和叶青菀那点事,早就闹得人尽皆知。 几位尚书一方面担心他破坏叶青菀的心情耽误他们的正事,另一方面也担心叶青菀被他哄回去继续相夫教子从此退出朝堂。 兵部尚书:“大炮大炮,老子要大炮。谁敢阻止老子造出大炮,老子就把他头拧下来当球踢。外戚?不知道啊,我一介武夫没文化,打就打咯。” 户部尚书:“民以食为天,粮食粮食,提高粮食产量刻不容缓。魏大人啊不是老夫说你,你魏家的香火多重要啊。您不在家陪着那千娇百媚的外室,不忙着给唯一的儿子办周岁宴,跑到户部瞎凑什么热闹?” 工部尚书:“治水啊,治水,我要科学治水,物理爆破,还有水泥配方……魏大人的长公子也快周岁了吧?不知取的什么名?光宗还是耀祖?来人,给耀祖少爷备一份周岁礼……” 能在朝中做到尚书这个位置的,谁也不是省油的灯。 谁不是位高权重? 就算魏珩是皇帝的舅舅,几位尚书联合起来也根本不怕他。 反正他就这么追在叶青菀后面跑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机会跟她搭上话。 主要是,人家看的严。 就怕跟他一接触,叶青菀就直接被拐跑。 尤其是兵仗局那帮粗人,每次叶青菀出现,一帮武将出身的大老粗个个全副武装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 直到初雪那日,叶青菀从户部出来,一眼就看见魏珩站在外头。 一身玄色狐裘,撑着一把伞,就这么静静站在雪中看着她。 叶青菀没说什么,但马车从他身旁经过时,她淡淡说了句:“我明日休沐,如果想见我的话就到郡主府来吧。不过我早上要睡懒觉,下午要会客,大概要申时以后才会有空。” 魏珩愣了愣,眼底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第二日午时过后,他就到清宁郡主府递了拜帖。 但碰巧林怀瑾抽中了叶青菀的签,而且他又是个话痨。 两人一聊聊到天擦黑,魏珩才终于又见到了叶青菀。 还是在后院的竹林中。 只不过这一回,从屋外换到了屋内。 茅草竹屋中烧着火红的炭盆,红泥小火炉上温着美酒,完全冲淡了初雪的寒意。 “请坐。” 叶青菀见他进门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还主动给他倒了一盏酒。 魏珩依言跪坐到她对面的垫子上,才发现是暖的。 地面是暖的,垫子也是暖的。 叶青菀还是不说话,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盏,自顾自喝。 魏珩抿了抿唇,只好也跟着喝。 喝完之后,屋内重新归于平静。 只有窗外雪落无声。 叶青菀干脆转过头,默默看着洋洋洒洒的雪花落下。 魏珩实在憋不住了,轻声开口:“我……徐芸儿已经被送回老家了,我给她置办了宅子、产业,还给她准备了一份嫁妆。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另外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如果不愿意,也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 “还有那个孩子,我将他记在了我早逝的兄长名下。他仍是魏家金尊玉贵的长孙,也可以是成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 叶青菀突然笑笑:“所以呢?魏大人特地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魏珩摇摇头:“之前你说的很对,并不是杀了他们,过去的一切都可以烟消云散。我自己犯的错误,也不该让别人来承担。我承认我错了,所以我好好安置了他们,尽力去弥补。我也知道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抱歉的话多说无益。有的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有的人存在过就是存在过。我只是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希望我能有幸用往后余生,去弥补之前对你造成的伤害。” 叶青菀莞尔:“安置好外室,为外室子谋到最好的出路,为父母完成了传宗接代的责任,终于想起我来了?我清宁郡主是什么很贱的人吗?需要等着你施舍?” “过去的我出生于世家,受家族最好的供养扶持,没有资格说走就走。愧对父母,愧对长姐,也没有资格随心所欲。我承认过去是我太贪心了,我总是什么都想要。也总是理所当然的认为,你们双方最终都会为我妥协。只要维持表面的太平,得到我想要的,其他的我根本不敢去深究,也不愿去深究。后来我才明白,叶青菀永远是叶青菀,绝对不可能会妥协。 所以从今以后,我不要你妥协了。我已经完成了对家族的责任,不用再背负那么多。往后余生,都只属于你。我承认我从前确实给不了你想要的,可是从今以后,我可以。你说的也确实很对,我首先完成了属于自己的责任才能来找你。在我心里,你确实是排在我的家族父母之后。不过那是以前,我如今完成了对家族父母的责任。从今以后,亏欠最多的就是你。”魏珩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清冷的眸中真诚而坦荡。 叶青菀笑着别过头看向窗外:“难得你终于肯说真话。” 魏珩眼里燃起一丝希冀:“所以菀菀,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叶青菀回过头,斩钉截铁道:“不愿意。” 魏珩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喝那杯茶?”叶青菀反问他。 番外(二)魏珩x叶青菀(2) “什么茶?” “我相信你与徐芸儿第一次是个意外,全都是因为她在茶水中下药,所以你才会神志不清。但是魏珩,我想问问你,你为何要喝那杯茶?” “我……” 叶青菀无奈笑出声:“魏珩,你们魏家位高权重又是众矢之的,尤其是在你兄长亡故后,你的戒心一直都很重。你从来不会轻易允许任何人靠近,更不会随便乱喝旁人斟的茶。还记得咱们刚成婚那会儿吗?我让我的陪嫁丫头给你煮了一盏甜汤,因为她是生面孔,你从头到尾一口没动。后来知道她是我信任的陪嫁丫头,才肯喝她奉的茶。” 魏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我……” 叶青菀把玩着手中的酒盏,云淡风轻侧目笑看着他:“其实你对徐芸儿……早就动心了。正是因为动心,所以才会于心不忍将她安置在外面。正是因为动心,所以那晚才会去见她所谓最后一面。也正是因为动心,最终才会喝下那杯茶。让我来猜猜看,或许在你还没有接过那杯茶之前……嗯……甚至是在你踏进那个小院之前,你就已经知道了徐芸儿的打算?” 魏珩的脸上血色褪尽。 叶青菀知道自己猜对了,轻轻叹一声:“原来真相……真的比想象中更伤人啊。” 魏珩惨白着脸,喉咙中像堵了团棉花,想开口却完全说不出话来。 叶青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无奈叹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不如我再接着往下猜一猜?你母亲这些年往你身边塞了多少人,徐芸儿是最后一个。她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找来这么一个人,所以我猜啊,芸儿姑娘应该就是你喜欢的那个类型。 虽然你想遵守与我之间的承诺,暗地里背着我将她送走,可实际上,你已经动心了。所以她被人挟持要挟你的时候,你义无反顾的去救她。魏珩啊,咱们夫妻这么多年,你既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也不是轻易受人要挟的人,更不是随随便便会去冒险的人。别说是你母亲家一个不相干的远方亲戚,就算是魏璃被人掳走,你也要权衡一番谋定后动。从你选择去救她的那一刻开始,你其实就已经向自己妥协了。 当时你告诉你自己,你不想背叛我,都是被别人逼的,你只是不忍心看一个无辜的弱女子因你受累。后来将她安置,你又告诉你自己。你没有背叛我也不是养外室,只是想弥补她……” “别……别说了……”魏珩嘴唇哆嗦,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为什么不说呢?”叶青菀歪了歪头,似是感叹:“夫妻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就算芸儿姑娘因你受过,你也不会第一时间就全心全意信任她。你可能有想过,这会不会是一场美人计加苦肉计?就是为了将她安插在你身边,必要时给你致命一击。所以啊,你不可能不往她身边安插人。更何况,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置办的。就算你没有这样的心思,她的一举一动也自然会有人报给你知道。徐芸儿给你下的药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吧?鬼鬼祟祟在外头买药,你的人会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会不告诉你?” “别说了……”魏珩彻底慌乱起来,直接打翻了手边的酒盏。 叶青菀有点无语,也有点伤心:“好吧,我又猜对了。所以你口口声声说他离开前别无所求想见你一面,然后趁机在茶水里下药。实际上却是,你知道她不想走,还准备好男欢女爱的药,但你还是去见了她最后一面。你当时或许在想啊,她买那个药不一定是下给你的。她为你受了那么多的罪,人都要走了,去见她一面又何妨。 当那盏茶水端到你面前的时候,以你的警惕,应该也能从她脸上看出蛛丝马迹。可是你又想啊,就算喝了又能怎么样呢?她一个弱女子全心全意爱慕着你,都要离开了,还抛下廉耻做出这种事,你实在不忍心辜负她的一片深情……” “菀菀,别说了。”魏珩痛苦闭上眼。 “既然你敢做,就不要怕别人说。”叶青菀出奇的平静:“你当时应该也想到过我的,你在想啊……这满京城的权贵子弟有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这么多年,你对我已经够好的了。等事情结束后,你就送走徐芸儿。就算我知道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你只是被她下药而已,只是一次而已。 如果她能有孕……你也不会亏待我,会把孩子抱回去给我养。这样一来,你算是完成了家族的责任,也可以守着我们之间的承诺。就一次而已,就这么一次……应该没什么关系的……于情于理,无论怎么看,我应该都会原谅你的…… 我叶青菀啊,说好听点是天真善良,说难听点就是愚蠢圣母心。徐芸儿都这么可怜了,你也这么可怜了,稚子无辜更可怜……我这么蠢这么善良的人,一定会好好待那个孩子,没准还会原谅徐芸儿让她留在你身边……都是我自己同意的,你没有违背我们之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都是我自己同意的,你可以享尽齐人之福…… 你看啊,其实你一直都在权衡利弊。我承认你不想失去我,但是你也想要美妾,想要个孩子传宗接代。从一开始,你就已经打定主意觉得我一定会妥协。后来你们之间的事情被我撞破,你又吃准我心软,在我面前装腔作势。如果我没有看穿,那或许我真的就被迫接受了。然后这些事情成为我一辈子的心结,让我陷入永无休止的内耗中。可惜啊,我看穿了。这样一来,你就显得有点尴尬了。你费尽心机的狡辩,企图在我面前粉饰太平。实际上,演技拙劣,像个滑稽的跳梁小丑。” “噗……”字字诛心,直戳肺管子。 魏珩只觉胸口一痛,直接呕出一口血。 “来,擦擦。”叶青菀好心递给他一方素白绣帕,无奈道:“这么激动干嘛啊?我又没说怪你。你一个世家公子,生来所接受的教育就是应该妻妾成群,美婢环绕。为了能迁就我,这么多年你已经很努力了。人非圣贤,面对数不清的诱惑,一时之间头脑发热,抱着侥幸的心理放纵一回也很正常。” 魏珩艰难抬起头:“那你是原谅我了吗?” 叶青菀理所当然道:“当然没有。” “……” “我这是跟你就事论事。我承认你真的爱我,知道你从来没想过要背叛我,也明白你真的已经很努力想要遵守我们之间的承诺……” 叶青菀叹气:“对不起啊,现在想想,可能真的是我要求太高了吧。我希望你能忠诚,能做一个好丈夫。可是从一开始我就忘了,我们对忠诚的定义或许都不一样,对好丈夫的定义也不一样。我所谓的忠诚,那是从身到心的从一而终。但是你所谓的忠诚,是只有我一个妻子。外头的女人何止不能算是你的妻妾,在你眼里她们就不是人。我所谓的好丈夫,需要全心全意的疼爱我信任我保护我。可是我忘了,你是世家未来的顶梁柱,是国舅爷,是肱骨之臣。” 魏珩使劲摇头,艰涩地哀求:“不,不是这样的……我愿意改,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真的愿意改,我一定会改的……” 叶青菀失笑:“你改什么?就像我不能轻易改掉我的三观和习惯一样,你也不能。而且,我坚持我自己的三观和理念,却要你改掉你的三观和理念来迁就我,对你也不公平。” “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我真的相信你从来没想过要背叛我,只是你看见你身边的人都三妻四妾美女环绕,你偶尔也会心动。面对长辈的施压父母的指责,你也没法做到心如止水。魏珩,至少在我这里,你这些行为也算不上什么大错。归根究底,还是我们三观不同。” “我……” “道不同,不相为谋。” 和从前的歇斯底里相比,如今的叶青菀平静的可怕。 她用最淡然的语气,平静的阐述事实。 也正因如此,在叶青菀面前,魏珩头一次毛骨悚然。 他刻骨铭心的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子是真的变了,而且也是真的放下了。 因为放下了,因为什么都不在乎了,所以才能心平气和。 也才会有了今日的相见。 “魏大人,你今日是怎么进来的?”叶青菀不管他怎么想,顺手替他换了一只酒盏,又斟满热酒。 像个周到的主人,也像个淡泊的名士。 就是不像个女人,更不像他的妻子。 魏珩哑着嗓子:“我……送了拜帖,门房让我进来的。” 叶青菀突然粲然一笑:“如今你来见我,也要送拜帖了。” 魏珩微怔。 “从叶氏女到叶青菀,我用了八年的时间。我三岁启蒙,十几年寒窗苦读,才有如今这番学识。也就是说,在拥有姓名这条路上,我走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我几乎穷尽半生,都在摆脱成为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过去我是叶氏,是魏夫人,唯独不是我自己。如今,我终于拥有姓名,我是叶青菀。往后余生,我都只想做叶青菀,有名有姓的叶青菀。所以魏大人,抱歉,不能再跟你回去。与你夫妻七年,我从未后悔。只是从今以后,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叶青菀举起酒盏敬他:“余生漫漫,不必同行。以后若相见,魏大人还是按规矩称我一声郡主吧。” 番外(三)魏珩x叶青菀(3) 魏珩已经不记得他究竟是如何离开郡主府的。 他只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和叶青菀之间,真的彻底结束了。 原不原谅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无论如何,她绝对不可能再回头。 从那天开始,魏珩没有再自不量力的去打扰过叶青菀。 反倒是成国公夫人不忍心自家的儿子郁郁寡欢,曾多次上门求见。 但叶青菀还是那句话,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所有人都应该向前看。 她已经有新的路可以走,希望魏珩也能放下。 渐渐的,国公夫人也不再来了。 叶青菀和魏珩,仿佛真的渐行渐远,再也没有了任何关系。 可是随着叶青菀在朝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他俩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又有了另一层关系—— 政治盟友。 叶青菀有很多奇思妙想,但实施起来的时候,并不是每一次都那么顺利。 魏珩有时候也会反对,不过大多数时候是支持的。 倒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摄政王的影响下,叶青菀的理念从简单的【科技才是人类的第一生产力】,逐渐涉及到了时代变革。 在世家把持朝堂的封建制度下,变革二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要不是摄政王手握重兵,叶青菀早已和他一起被保守派们挫骨扬灰。 魏珩站在世家的立场,一开始也是反对的。 后来在摄政王和叶青菀的轮番洗脑下,渐渐也开始妥协。 于是,他就变成了以摄政王和叶青菀为首的改革派和以世家为首的守旧派之间的纽带,在双方之间奔走调停,平衡各方利益关系。 不过魏珩是个明白人,他心里其实更支持摄政王和叶青菀。 于是,政治盟友的关系就这么诞生了。 在此后数年的时间里,他们之间一直维持着这样微妙的关系。 叶青菀也利用自己所学,帮助摄政王和魏珩改革各种制度,用科技提高生产力。 在摄政王和谢妙仪长子满周岁那年,防水炸药包已经在边境大量投入使用。 又过了两年,在户部尚书和兵仗局提督激进的努力下,火炮横空出世。 第六年的时候,由叶青菀牵头研究的高产稻谷终于开始向民间推广。 第七年的时候,在摄政王和魏珩重金悬赏下,有商人从海外带回一根红薯藤,并在次年试种成功。 到了第十年,已经有上千门火炮投入军中使用,大盛的粮食产量也在逐年提高,红薯也开始大量推广种植。 叶青菀根据自己所学,编纂了一本《种植手册》,专门针对气候、土壤、雨水的不同,详细分析了什么样的情况应该种什么样的作物,应该如何种植,也有各式各样突发情况的应对之策。 已经亲政的萧琅下令,此书必须和黄历一起分发到各地里正手中,由里正念给农户们听。 也就是在这一年,粮食丰收,就算遇到灾害的地方,粮食依旧没有减产。 当然,其中也有这些年各地不断科学治水防洪的功劳。 也就是在这一年,叶青菀突然觉得京城待腻了,想到外头去走走。 正好金河连年灾害始终不能杜绝,小皇帝干脆改封她为金河郡主。 于是,叶青菀成为本朝第一个有封地,还可以养府兵的异姓郡主。 此后,金河郡主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治水中。 恰好颇受皇帝忌惮的魏珩放了外任,金河也在其治下。 二人齐心协力,用了三年的时间,充满科技感的河道工程横空出世。 第五年的时候,金河中上游连下半个月暴雨,途经流域却毫发无伤。 金河郡主一举成名,各地纷纷上书请郡主治水。 已经二十六岁的萧琅询问叶青菀的意思,叶青菀深思熟虑后,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她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而已,只是有幸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她在现代的经年所学,都已经在日复一日渐渐教授给了这个时代的人。 就拿火药的运用来说吧,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试验,兵仗局的匠人们所知道的技术早已经远远超过她。 她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可教的。 而且她只有一个人,人力终究是有限的。 如果每个地方都请她去治水,她累死也干不完。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于是叶青菀决定回到京都,开班收徒。 八股文章她教不了,那就教数理化吧。 数理化嘛,现代科技的基础。 皇帝听说此事后,直接让她到国子监授课。 但叶青菀拒绝了,她想开办自己的学堂。 除了某几个老顽固,大多数人都是支持的。 虽说八股文章科举入仕,才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出路。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通过读书出人头地。 更何况叶青菀的功绩大家有目共睹,她这些年所受的封赏一百个男儿加在一起也比不上。 本朝异姓不得封王,叶青菀虽然是个女子,可她如今的地位已经与郡王无异。 再加上萧琅从小耳濡目染,还学会了什么【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自亲政后都很看重这些奇巧淫技,也很看重匠人,封赏逐年都在提高。 兵仗局的一位匠人因制造火炮有功,还得了个五品神威将军的封赏,正妻和老母也均有诰命。听内部人说,他最近又研究出一样新玩意儿,已经秘密运往边境。 要是能再立新功的话,差不多就得封个四品爵位。再往后,封伯封侯不是不可能。 家中子侄要是能从叶青菀身上学到点东西,日后未必没有机会光宗耀祖。 但是后来,朝臣们又不支持。 因为叶青菀提出,打算收女弟子。 在她的学堂里,男女平等。 男子上的课,女子一样上。 而且向皇上进言,希望日后衙门招匠人时能不分男女,以技艺为先。 朝臣们一时间骂声一片,萧琅也犯了难。 虽然叶青菀的功绩有目共睹,可是在他们心里,叶青菀是叶青菀,其他女子是其他女子。 叶青菀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她不能被划归在天下女子的行列。 魏珩此时跟小皇帝的关系已经缓和很多,调任回京担任内阁首辅。 但是,他这次并没有支持她。 再加上自从萧琅十八岁大婚亲政,摄政王萧昀便自请撤去摄政王头衔。又辅佐他两年后,这位朝堂上曾经的定海神针,干脆利落地带着王妃谢妙仪和一双儿女去往北境驻守。 从此远离朝局。 朝堂上的事,他也不再过问。 叶青菀一个人,突然有点孤掌难鸣的感觉。 她很难过。 好在恰逢太后过寿,安王萧昀携王妃和一双儿女回京贺寿。 叶青菀终于又见到了已经分别整整三年的好姐妹谢妙仪…… 番外(三)稷下学宫(1) 当年那场叛乱结束后,谢妙仪和萧昀又在京中待了十年。 五年前,二十一岁的萧琅已经是一个很有威仪的帝王。 随着自己为人父,他和魏家以及魏珩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很多,也开始信赖这位亲舅舅。 倒是萧昀,因为手握重兵,闲言碎语听多了,这位帝王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想法。 虽然表面上依旧没什么变化,很多东西终归是不一样了。 萧昀从来就不贪恋权势,骨子里也是个洒脱的人。 朝局稳定后,干脆卸下摄政王的头衔自请戍边。 这五年来,他们夫妇二人和一双儿女都在北境驻守。 萧昀练兵,谢妙仪学会了雍国话,借着做生意的名头打探消息。 五年的时间,边境线又外扩了几百里。 三年前他父亲生了一场大病,谢妙仪倒也带着萧昀和孩子回京小住过半年。 不过这三年来,刚刚登基的雍国新皇野心勃勃,仗打的越来越厉害。 边境不稳,自然也就无暇再回京探亲。 回到京都安顿好后,谢妙仪一家四口先去了一趟谢府。 父母已经年迈,如今的谢府是谢承泽当家。 而如今的谢承泽,已经官至江南河道总督。 他能升的这么快,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是萧昀的舅兄,又娶了魏珩之妹魏璃。 但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他政绩卓着。 这些年朝堂上大力改革,边境战事不断,正是用钱的时候。 从担任巡盐御史开始,他所到之处恨不得雁过拔毛。 所有的贪官污吏和奸商都被他耍的团团转,最后只能乖乖掏钱。 关键他只要钱,不要命。 后来大家都知道,花钱能买命,也就自觉多了。 当然,他收上来的钱全都上缴了国库。 战事、治水、迁丁、科举改制、新种粮推广,造船、军械、骑兵,样样都需要钱。 也正因如此,最能挣钱的谢承泽不到四十岁,就已经官至正二品。 魏璃因为当年那场婚事很尴尬,与谢承泽成婚后并没有留在京中,而是跟着他一直在任上。 说是接父母进京养老,到头来,只有谢父和谢母常住谢府。 好在谢婉仪由太后做媒,嫁给了顺郡王为正妃。 就是前世周芙千般不满、万般抱怨的顺郡王。 谢婉仪这个人吧,是家中幼女,又从小跟着谢承泽瞎混,一点也不贤良淑德,也不想嫁高门大户。 来到京城后,她一门心思就对吃的感兴趣。 还专吃什么烧鸡烤鸭酱肘子,长得珠圆玉润有力气,还因跟着谢承泽混过,一身的江湖豪气。 顺郡王是个文弱书生,某次遭友人戏弄时被谢婉仪所救。 谢婉仪只当他是个落魄书生,嘴上说请他吃饭,结果当着他的面自个吃了一只烧鸡一只脆皮烤鸭。最后抹抹嘴,将几个前来报复的公子哥一顿暴打,说是给他报仇。 顺郡王当时就上头了:(?▽?) 后来两人又阴差阳错来往过几次,他更上头。 最后由太妃出面求到魏太后跟前,促成了这段姻缘。 当然,谢婉仪本人也觉得顺郡王挺好的。 有点笨笨的,敦厚老实,待人真诚,逗他两下还会脸红。 虽然长相平平,但教养极好,礼数周到,看起来也是个翩翩公子嘛。 谢婉仪:?(? ???w??? ?)? 成婚后,太妃宽厚,几位郡主护短。谢婉仪又是个左右逢源的人,长着一张无辜的小圆脸,小嘴跟抹了蜜一样甜。 一家子老小,被她哄的找不着北。 顺郡王还是和前世一样相貌平平,而且为人有点温吞,但却是个知冷知热的人。 他在内廷司领着一份掌管钱物的差事,属于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很实惠。 而且有娇妻爱子在侧,一家子和和美美,顺郡王并没有像前世那样在外头找解语花,一心只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太妃和几位郡主多多少少都吃过妾室的苦,再加上婉仪有儿有女,王府后继有人,她们也不愿做这个恶人。 但凡外头有人说婉仪善妒,郡主们的脸色都不会太好看。 魏璃嫁给谢承泽自然也很好。 只是谢家门第终究低了一点,谢承泽又长期在外任,魏璃跟着奔波肯定是要吃些苦头的。 不知不觉中,这京中过得最好的,依旧是顺郡王妃。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这本身就是个顶好的人家。 前世周芙百般嫌弃,这一世婉仪却很知足。与顺郡王恩爱,孝敬太妃,与郡主们姑嫂和睦。 但魏璃已经不羡慕她了。 因为谢承泽待她,比顺郡王待谢婉仪还要好。而且还很开明,她要是想做什么离经叛道的事,他只有帮着遮掩的份。 谢父谢母也不是生事的人,生怕自家的门第委屈了这位贵女,平日里宠着她,敬着她,有什么好东西头一个想着她。 两位小姑平常虽然平日里不怎么见得到面,隔三差五就给她写信送钱送东西,有什么好的都想着她和孩子,生怕她在外头吃苦受罪。 这样的日子,比起谢婉仪也丝毫不差。 魏璃很知足。 至于说外任辛苦,她反而觉得,比起京城的繁华,外头的自由自在也很好。 真的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 魏璃和谢婉仪毕竟是生于这个时代的女子,她们最终的选择都是相夫教子。 但十五年后的叶青菀依旧是一个人,也是大名鼎鼎的金河郡主,还是叶先生。 萧琅的皇后不止一次提起,想让她教皇子们读书。 不过她都拒绝了。 谢妙仪也是此次回京后,才知道叶青菀竟然有了自己办学的想法。 她甚至连学堂名字都取好了—— 稷下学宫。 说什么这是她那个世界最早的社会科学院,百家争鸣起源于此。 她一生所学,多多少少与这座最早的学宫能扯上点关系。 特以此为名,纪念致敬那个世界所有的大家们。感谢他们留下的文化传承,最后传承到她手上。 一开始的时候,朝臣们当然是支持的。 因为她想收女弟子,并且提出想要同工同酬,不以性别出身论高低,要以真本事的人才,遭到了群臣们的反对。 也是整个朝堂对叶青菀反对最激烈的一次。 连魏珩都没站在他这边。 叶青菀很苦恼,但她还是很想做成这件事。 听说安王夫妇回京后,特地火急火燎上门拜访,向自己的好闺蜜求助。 谢妙仪听后,若有所思道:“不以出身论高低这个我懂,就是之前你和我家阿昀提倡的进一步改革科举,以真才实学、以为官济民之道为硬性标准,筛选出最合适的人才。弱化世家的影响力,真正往以民为重的方向去靠拢。之前的新政不是顺利实施了吗?就算当时有反对的,如今也都没了声音。 也就是说,其实朝臣们最反对的并不是不以出生论高低,而是不以男女论高低。或者说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他们已经习惯了寒门子弟也可以跟权贵世家争个高低。那不如就将这一步棋拆成两步来走,第一步,先走不以出身论高地。” 叶青菀似有所悟:“你的意思是……” 谢妙仪告诉她:“我记得你曾经用过一个词,温水煮青蛙。你和王爷之前用十几年的时间,已经让权贵世家们不知不觉中已经接受不以出身论高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为何不能再用十几年的时间,来让他们接受不以男女论高低,谁说女子不如男?” 叶青菀更感兴趣了:“愿闻其详。” “菀菀啊,我知道你一腔赤诚,因为自己曾因女儿身受尽搓磨,所以一腔热血想为天下女子争条出路。不过男尊女卑几千年,不是你说改就改的。你一时热血上头,非要在自己的学宫里男女平等。年轻女子与男子同窗上课,同朝为官。对男子而言,传出去是红袖添香,佳人作伴的美谈。与女子而言,恐怕就是不知廉耻,抛头露面,清白不保的贬损。 这世间女子,并非个个都如你一般能被世人高看一眼。更不是个个都像你一样出身高贵是皇室血脉,就算议论也不敢太过分。你的想法当然是好的,只是也别忘了这世道如此,不能一下子就断了她们所有的后路,更应该保护好她们……” 做了整整十五年的安王妃,谢妙仪这些年也渐渐威望日盛。 无论是在京都还是在边境,都是鼎鼎有名的主事夫人。 因为人和善,有很多人求到她面前,她也经常帮人断官司。 想法也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有大局观。 叶青菀知道她已有主意:“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谢妙仪狡黠一笑:“依我之见,当然是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然后在温水煮青蛙。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都已经做成了,就跟当年面对你一样,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番外(三)稷下学宫(2) 首先第一步,当然是要将高低贵贱和男女分成两件事。 让朝臣们先接受不以出身论高低,无形中推动新一轮的改革。 然后,再提出稷下学宫也想收女弟子。 但是,要先退一步。告诉世人,他们和男弟子的课是有区别的。 而且男女严格分开,别说同窗上课,连面都见不到。 主要也是教授些琴棋书画管家理事算账的本领,再请几位鼎鼎有名的贵夫人出面授课。 比如,昌平郡主,安王妃谢妙仪,都督夫人魏璃,顺郡王妃谢婉仪。 如果可以的话,找几位公主来撑腰。 从各方面开阔这些女子的眼界,拓宽他们的见闻。 然后再从这些人当中,筛选出有心气、有胆识、有谋略的,然后开始单独教授数理化,和男弟子那边上一样的课,学一样的东西。 当然这并不是歧视女弟子。 而是生在这个时代,很多女子的思想都是根深蒂固的。 很多时候对自己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和规划。 上学嘛,也只是随波逐流。 真的要她们来搞数理化搞科学,可能也坚持不了几天,硬逼着学,对她们而言反而是一种负担。 不如教些安身立命的本事,让她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相夫教子。 因为在女弟子这方面,学工的管理更像是一个女德班。 所以,不仅不会影响她们议亲,在稷下学宫上过女学,或许还能成为锦上添花的经历,无数好人家都抢着要。 叶青菀有点糊涂:“我也没有那么多精力能教那么多人,所以我是打算要做入学考核的。只有有一定天赋,并且有心气、有谋略、有胆识的才能被挑中。直接在入学考试时,将那些只想混学历相夫教子的直接筛选出去不就行了?” 谢妙仪摇头:“菀菀,你这门学说太过新奇。就算能通过入学考试的,也不是人人都能按照你想的那样坚持下来。她们生长于这个时代,不要指望你教上几年,所有人就能变成你所期望的那个样子。也因为你这门学说太过前无古人,你要给她们退缩的机会,给她们留反悔的余地。刚柔并济,宽严有度,才是长久之道。” 叶青菀长长吐出一口气:“还是你思虑周全。你说的对,我自己离经叛道被世人唾骂无所谓。但她们还要活,还要立足。这个世道,是能逼死人的。我确实应该给她们留一个反悔的机会,留一条能回头的后路。” 谢妙仪笑着颔首:“菀菀,一直生活在黑暗里的人要是有幸窥见天光,她是能记一辈子的。她们或许坚持不下来,或许会退缩反悔,但一定不会辜负你所教。她们开拓了眼界,在很多事情上就没那么容易妥协,没那么容易受人摆布了。连他们自己都不一定能意识得到,可是她们身边的人,尤其是她们的子女,或多或少都会耳濡目染,渐渐生出不一样的想法。” 叶青菀的眼睛渐渐亮起来:“我明白了,这便是希望的火种。或许有一天,这颗火种会破土而出,生根发芽,最终照亮整个世界。洒下火种越多,她们抱团取暖,破土而出的希望也就更大。” 谢妙仪拉过她的手,郑重的告诉她:“每每改朝换代才是改换门庭的最好时机,这些年天下太平,朝局稳定。所以你一定要慢慢来,别着急。就像你说的,撒下火种。等时机到了,或许就会破土而出。在天时地利的加持下,也就会有照亮整个世界的机会。” 叶青菀使劲点头:“然后呢?那些不退缩的女孩子,接下来该怎么做?” 谢妙仪道:“不是说以学识论高低吗?那就论啊。你不是说科技才是人类的第一生产力吗?那就让他们搞科技啊。等学的差不多了,你可以选一样国之利器,让男弟子和女弟子一起搞。万一男弟子那边迟迟不能突破,女弟子这边却有很大进展,你就直接上报朝廷。是要面子还是要实惠,让他们自己选。” “卧槽,牛啊。”叶青菀目瞪口呆:“你这是把难题又抛了回去。可是,万一他们死要面子该怎么办?” “不会的,因为你已经开了先河。”如果没有叶青菀,老顽固们可能死要面子。 但叶青菀这个女子让他们知道,死要面子屁用没有。重用女子,却可以利国利民。 任何事情万事开头难,她已经开了一个很好的头。 再加上这件事情本身就比较复杂。 忠臣们自然希望利国利民,脑子一热也就同意了。 皇帝肯定也希望提高国力,好用就行,男女其实妨碍不着他。 至于奸臣的想法…… 不重要。 既然都是奸臣了,收拾掉就行。 叶青菀突然有点恍惚:“先河啊……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开创了先河,创造了历史……” 对于叶青菀想办学,朝臣们本来就是支持的。 很多人还生怕她突然就死脑筋不愿意办了呢。 如今她肯退一步,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悄悄松下一口气。 由国库出资,工部亲自动手。几个月后,稷下学宫横空出世。 叶青菀也像谢妙仪教的那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表面上看起来,稷下学宫的女子学院更像是贵妇培训班。实际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不为人知的考核。 三年后,安王世子到了议亲的年纪。 安王妃谢妙仪回京,在稷下学宫女子学院做了授课先生,专门教管家算账理事,也会讲很多外头的见闻。 还从军中带来几位武婢,教这些弱女子习武强身健体。 就是在这一年,学宫的一位女弟子出嫁后遇人不淑,安王妃亲自出面为她做主。 从此以后,越来越多的人求她做主。 安王妃跟太后姑嫂和睦,又曾在小皇帝幼年时照顾过他,身份贵重。 不知不觉中,庇护了很多受尽磋磨的女子。 稷下学宫女子学院,也渐渐多出另一个名头。 实在走投无路的话,就到稷下学宫试试吧。 也就是在这一年,叶青菀突发奇想开始组织弟子们研发青霉素。 女子心总是比较细的,不出半年的时间,就有突破性进展。 也正如谢妙仪预料的那样,在实惠和面子之间,在这个夫权父权皇权的世道里,那些老顽固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实惠。 主要是吧…… 青霉素能救命啊。 命都快没了,制药大夫是男是女很重要吗? 尤其是在太子坠马重伤命悬一线,最后却被一针青霉素治好之后。 已经人到中年的萧琅终于拍板,至少在医学这件事情上,可以不分男女。 很多事情一旦开了口子,那后面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稷下学宫成立第十年的时候,稷下学宫的弟子们已经在大盛的各个领域里,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也因为各方面生产力的大幅度提高,又有萧昀父子俩的骁勇善战,隔壁雍国只剩半壁江山。 在这些年里,叶青菀和魏珩始终保持着很微妙的关系。 说是政治盟友,又不全然是政治盟友。 说是朋友,好像也没那么肤浅。 有的时候,会因为很多问题吵的脸红脖子粗。 算来算去,应该说是…… 同事关系吧。 值得一提的是,魏珩后来并没有再娶妻,也并未纳妾。 他心心念念求来的那个孩子前几年一直不肯见人,直到五岁的时候,才终于确定是个痴儿。 叶青菀唏嘘了很久,跟谢妙仪念叨:“徐芸儿是他母亲那边的亲戚,满打满算也就四五代。近亲结婚,生出这样的孩子不奇怪。他但凡事先跟我通个气,我一定会告诉他近亲结婚的危害。可惜了,自作聪明。” 谢妙仪默默记在心里。 并打定主意,以后自己的孩子结亲绝对不能找近亲。而且,血缘越远越好。 成国公夫人为这件事几乎哭瞎眼。 求着魏珩娶亲。 可是魏珩不为所动,也不肯再纳妾。 最后,不得已过继了魏璃和谢承泽的次子记在他名下,承袭国公府的爵位。 他还想跟谢妙仪的长女结亲,被萧昀提着长枪轰了出去:“近亲结婚的苦,你自己还没吃够吗?让你多读书,你偏要去喂猪,滚。” 稷下学宫成立的第十六年,叶青菀病入膏肓。 此时,她已经因功勋卓着,被破格封为辅国公主,位同亲王。 在一片哭声中,她终于走完了自己传奇的一生。 从叶氏女,到魏夫人,再到郡主、公主,先生,她这三十多年的路走得很艰难,却也波澜壮阔。 因为她一生未婚膝下无嗣,安王妃谢妙仪让自己的子孙为她披麻戴孝送终。 可是在灵柩前,谢妙仪才发现根本没有必要。 叶青菀门下弟子三千,为她披麻戴孝者不计其数。 在她下葬后不久,弟子们自发在学宫门口为她雕像立传。 从此入稷下学宫者,必须先拜先师叶青菀。 她是个女子,但是她有名有姓,叫叶青菀。 她一生未再嫁,却有无数青年才俊奉她为神女仙子。 她未有子嗣,死后却有无数人上香供奉。 世人都说女子相夫教子才是正道,无嗣便无人送终烧纸。 可是离经叛道的叶青菀,不婚不嗣不贤良,依旧万人敬仰! 稷下学宫的新一任祭酒,是叶青菀和谢妙仪早就定好的。 乃是萧琅的第八位公主,自小跟随叶青菀读书,舞刀弄枪,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从此以后,稷下学宫的每一任祭酒都是宗室女。 就算不是公主,最起码也必须是个有权有势的郡主。 这世道女子艰难,好在皇权终归是大于夫权父权的。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用自己的血脉出身做倚仗,护住这一隅之地。 很多很多年以后,已经彻底吞并了雍国和草原的大盛不出意外的出了一位昏君,有天下大乱的趋势。 彼时的学宫祭酒朝阳公主趁乱而起,以学宫为依托,终于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女帝。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叶青菀和谢妙仪多年前种下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慢慢生根发芽! 番外(四)这个时代,阳光灿烂! 叶青菀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回到了现代。 听身边的医护人员说,那场泥石流让她昏迷了三天三夜,但生命体征一直都是平稳的。 一起进山去做地形勘探的同学和老师们也都顺利获救,只是受了一些轻微的皮外伤。 叶青菀一阵恍惚,甚至开始怀疑在大盛那三十多年,不过是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而已。 没过多久,叶家人都接到她已经苏醒的消息,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 叶妈妈本来就守在医院,进门就抱着她痛哭:“你昏迷这么多天,吓死妈妈了。我就说吧,地质勘探那工作多辛苦,根本就不适合女孩子做。辞职,辞职,立刻辞职。以后你在家里做小公主就好了,爸爸妈妈有钱,能养得起你。” 旁边的大嫂无奈道:“妈,您不是总说谁谁家的女儿只会吃喝玩乐啃老还乱来,不希望小妹也变成这样吗?小妹有目标愿意努力是好事。不过地质勘探这工作确实太辛苦了,也不适合女孩。依我看啊,不如考研读博吧。毕业后可以当老师,做学术。也算是个正经体面的工作,还没那么辛苦危险。” 叶爸爸眼睛一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你看看,非要去搞什么地质研究,这次差点把命都给搞丢了。不读了,不读了,回头我就让我那些老兄弟们给女儿介绍个好对象。资产十亿以下的不要,再给她多陪嫁些股份,以后就在家里安安心心做个阔太太。” 三嫂完全不认同:“爸,都什么年代了?女孩子多读书怎么了?你以为阔太太好做呀?要是自己没能力只会靠别人,迟早被人抛弃。别的不说,就说您那好儿子,如果不是看在我能帮他管理公司的份上,恐怕早被小秘书勾走了。” 三哥悻悻然摸鼻子:“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提她干嘛?” 三嫂翻白眼:“你敢做,还怕别人提吗?小妹,你别听他们的,大清都亡了,做娇妻还有什么前途?想做什么就大胆的去做,不要给自己留遗憾。更何况,你记住了,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你能依靠的永远只有你自己。现在这个社会,女孩子也可以拥有自我生存的能力,又何必自己束缚住自己的手脚?” 二嫂是个女明星,说话娇滴滴的:“可是地质勘探确实太辛苦了,而且小妹……好像也不是读书的料。长得这么漂亮,靠颜值吃饭完全没有问题。正好我有部新剧马上就要开机了,有个角色还挺适合小妹的……实在不行还可以做网红。三弟妹说的对,都这个年代了,女人也不能只靠男人。不过无论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是份正经工作,能养的活自己就好。” 二哥:“咱家又不缺钱,又不是养不起,没必要这样吧?” 大嫂温婉道:“老三你误会了,我们几个做嫂子的并不是容不下小妹,非要逼着她出去找工作。只是小妹从小就很努力,不是那种娇滴滴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她要是愿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总不能拦着吧?” 叶爸爸心疼:“那是以前。现在她书也读了,苦也吃了,年纪也差不多了。我对她没有别的要求,也不是那种嫌贫爱富卖女儿的人。只希望她能随便找个普通家庭,家里有个几十亿就差不多了。只要婆家对她好,咱家再帮扶着一点,她只需要在家享清福买买买就好了。” 三嫂:“您总不能让她靠一辈子吧?” 叶爸爸:“所以要给她找个好男人啊。小时候靠爸爸,长大以后靠老公,后半辈子靠孩子。” 叶妈妈:“……好像也行,我就这么过来的。” 大嫂:“都别争了,就算不做现在这份工作,小妹以后要做什么也是她自己说了算。结婚嫁人做阔太太也好,继续读书升学做学者也好,进娱乐圈做女明星女主播也没关系。都什么年代了,没有人规定女孩子必须要做什么,必须不能做什么。只要她开心她愿意,都可以的。” “呵……” 叶青菀突然笑出声,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这个时代真好啊。 虽然依旧有阴暗面,依旧有诸多困难。 但身为年轻女子,她依旧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底下。 她可以读书升学,可以做研究,做老师,也可以抛头露面做女明星,女主播,女网红。 甚至可以做个平凡人,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学厨艺、烘焙。然后开餐饮店,或是做美食博主。 哪天心血来潮,也可以买张机票满世界的转悠。 可以去北极看极光,南极看企鹅,海上坐游轮。 天下之大,处处都去得。 更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子,就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要是突然厌倦了这种一个人的生活,也可以选择结婚,生孩子。 可以找个门当户对的有钱人家做阔太太,也可以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过普通的小日子。 可以选择婚后做个全职主妇,可以选择做职业女性。 就算取中间值,只想做份兼职,也完全没有问题。 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在不伤害到别人的前提下,选择任何想要的生活方式。 这一刻,叶青菀深深的感受到,她是个人啊! 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在大盛那个封建时代,她穷极一生拼了命,才终于可以挺起胸膛做人。 可是在这个美好的时代里,就算她叶青菀只是个还在上学的小姑娘,也可以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可以挺起胸膛,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 当然肯定也会有很多不好的声音,不过大多数都是正常人。 没有夫权,父权,皇权,没有人用锁链捆住她的手脚,扼住她的喉咙。 就算身为女性,就算是个平民百姓,她也可以自由的在阳光下生长,自由的呼吸新鲜空气。 “回来了真好啊……” 叶青菀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是阳光的味道,是自由自在的味道。 没有封建王朝的腐朽,没有无形的压迫。 这个时代,就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她的噩梦彻底结束了。 从今以后的每一天,都是鲜花盛开的日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小妹没事吧?”就在病房中几人争论不休时,大哥匆匆忙忙推门进来。 “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给你公司打电话了,他们说你今天根本就没去公司。说,去哪鬼混了?”大嫂毫不客气,直接拎起他的耳朵。 “疼疼疼……老婆冤枉啊,我哪里敢去鬼混?魏家那位植物人好几年的太子爷突然醒过来了,我不得去巴结巴结呀?这一个上午都在医院呢,哪有时间出去鬼混?”大哥根本不敢反抗。 叶爸爸抓到重点:“不是昏迷三年多了吗?怎么说醒就醒?情况如何?还正常吗?” 叶大哥:“相当不正常,很可能是疯了。魏家已经在召集全球的精神病专家,正打算会诊呢。” “疯了?” “听照顾他的护士说,这位太子爷一醒来就说自己是什么大盛首辅成国公。” 叶青菀猛然抬起头:“这位太子爷叫什么?” 叶大哥:“魏珩。” 叶青菀:“……” 叶大哥揉揉通红的耳朵继续道:“其实我估计就是睡迷糊了做噩梦,一时没清醒过来,没过一会儿就好了。不过又开始神神叨叨念叨着说什么他在梦中得仙人指点,如果想让他的病彻底好起来的话,必须得冲喜。还给了个生辰八字,让魏家去给他找那个姑娘……都什么年代了,谁家还用生辰八字啊。” 叶妈妈好奇:“都睡了三四年了还能准确的说出某个生辰八字,确实有些玄乎。” 叶大哥:“确实挺玄乎的,更玄乎的是,我仔细算了一下。除了年份对不上,出生日期完全跟咱家小妹一样嘛。” 七八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叶青菀。 叶青菀:“……” 在一片诡异的沉默里,助理在外头敲门:“董事长,魏家那位老爷子听说您的掌上明珠刚刚死里逃生,特地带了魏少来探望!” 叶青菀:“……” 【姐妹们,叶青菀的番外就写到这里啦!后面的故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但是,叶青菀已经穿回现代。没有人会再逼着她一定要结婚生子,也没有人会逼着她一定要做什么,一定不能做什么。头上没有皇权、夫权、父权三座大山,也没有人会扼住她的脖子,捆住她的手脚。她已经是个人了,是个独立的个体。无论怎么选择,都是她心甘情愿的。我能做的,也只有祝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