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长河》 第1章 街坊议婚 公元前一三二年,岁次己酉。 卦曰:万物仰屈而起,犹缩收敛。 汉都长安城。 七月流火,暑月已尽。人们终于在天际看见了一痕新月——这意味着举国为太皇太后窦氏守丧的期限马上就要圆满了。 所谓“守丧”,大概源于远古一些偶然事件留下的故老相传。最初可能是某一次先民们众目睽睽地观察到的没了心跳没了呼吸的“死人”——他应该尸厥了或是其他假死症状的病人,在要被入土为安或被焚烧升天之前神奇地自然苏醒了——也可能是机缘巧合误打误撞被触发救活的。之后的子孙们想当然地都期望过世的亲人能创造类似的奇迹。为了在它回来的时候能及时接应解救,孝顺的就在墓园居住一段时间等待,逐渐形成传统。 这虽然都是最渺茫的概率,但万一呢?架不住人们对“复活”“长生”最热切又神秘的的愿望,终究就这样流传下来了。 这些奇怪的理念在现代人看来纯属“无稽之谈”,根本不值一哂,但在蒙昧时代口口相传的就是真理,极个别想批驳的,在当下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服众。然而每个人生下来一般要由父母怀抱两年,才能下地生活,加上在娘胎中的一年,拢共差不多有三年。“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这三年的怀抱之恩儿女是应该用守孝报答的。 有汉一代,皇室以孝立国,窦老太后生前更是懿德高风,万民爱戴,仙逝后自然哀荣无上。她的丧礼采用最高的礼制,下葬后整整三年举国上下偃乐息舞,清饮淡食,深深地表达着对她的祈祷与怀思。 红日初升,雄鸡一唱! 千万扇坊弄闾门次第咿呀咿呀地打开。 痞子李甲从一条里弄里挪了出来,在闾门前双手高举伸了个大懒腰,摆了摆歪着的脖子,再左右扭动腰身舒活了一通筋骨,打个爽爽的呵欠,最后砸巴几下嘴,用宽大的汉服袖子擦了擦脸。他看着面前的人群往城门汇集,也就拖着罗圈腿,抻长了脖颈,一步三摇地跟随着众人,沿石板路往前凑过去。 李甲边走边四面张望,发现城门口已经聚拢了十来个市民,他们在围观着墙上的一个告示。告示用的是锦帛——赏金不会低!这个时期文字的主要载体还是木简或者竹简,用的起锦缎丝绸的都是高门大户。门槛略低一些的中层人家现在会用灞桥那边产制的一种纸,虽然是烂树皮破渔网制作,但也贵。 所以衙门底层文员记录还是用简牍,如果有错讹,就用随身携带的刀刮掉,这样比用帛绢错了修改成本要低的低。又因为这些人深谙法律规则,一些骚操纵或无中生有或大事化小,往往能使案件乾坤陡转,加上文笔犀利用笔如刀,所以世人称为“刀笔吏”。前个月有件热闹事,一个叫东方朔的儒生,为了推销自己,用了三千片竹简给皇帝上书,两个人才扛得动,估计到现在皇帝还没读完呢。 李甲边嘴上“哎哎,哎哎,让让,让看看”地叫唤,边侧着身已经挤进人圈,歪着脖子凑近墙上的告示盯着看,可惜字儿认得他,他不认得字——压根就没能看懂! “嗨,说说,说说!知情通报是多少银子呢?”李甲也不图能挣到抓捕的悬红——那太危险了,有个通风报信的彩头就好。“咦……人头什么没给画上呢?”敢情这家伙以为是有钱人家贴的画影图形的通缉海报呢!李甲摸了摸告示的材质,又蹭了蹭,又大声嘟囔道:“夭寿啊,是上好的蜀锦呀!上面写的什么呢?” 旁边一个年有六十多的瘦削学究对他在耳边的大吼大叫大不感冒,不耐烦地斜睨了他一眼,拈着几根须,慢条斯理地开了腔:“是……有……人……要……结……婚……啦。” “可以结婚了?什么时候可以的?”李甲睁大不大的眼梭巡一圈,发现旁边确实还竖着个鹿角架,上方挂着一串串福袋,旁边一名公差抱着双臂,歪靠着墙打盹,脚边已经散落着一些莲子、花生、桂圆、枣子之类到瓜果。 李甲挤出人圈挪过去相了相鹿角架上的福袋,扯了一个下来,那公差翻眼看了下,又眯上眼继续打他的盹。 李甲从外面捏了捏福袋,再解开,从里面夹出个铜板,再往里面努力瞧了瞧,又把袋口朝下用力抖了抖,确认里面再没有一件其他的物事。他把玩下铜板,嘴一撇,发出一声嗤笑:“嘻,一个铜板?打发叫花子吗!” 他把铜钱放在拇指指甲上一弹,铜钱儿飞向鹿角架,碰触后哐当哐当掉落架子后边,那公差听到声响,翻了翻眼,又再闭上眼,继续专注补充自己好像永远补不足的睡眠。 老学究却俯下身细心循声查找那枚飞出去的铜钱,李甲凑过去问道:“说说,都谁结婚呢?”老学究已经附身伸长胳膊差不多够到那个铜钱,被扯着脖子还是慢腾腾地从牙缝里挤:“是……那……个……那……” 边上一个急性子的胖壮汉子受不了这老学究的慢慢吞吞,他把手背在身后,再半蹲下,又夸张地踱起方步,拿腔拿调扯起嗓子,却一本正经地板着脸说:“就是我啊!好,很好,哼哼,非常好!”这汉子的一定模仿的很像,一些地方夸张的还特有意思,引得周围市民们一阵哄笑,公差翻眼扫了一下下,居然嘴角也有了一丝笑意,但终于还是又闭上眼,继续补自个的觉。 李甲好奇了起来:“你说是田矮子?他要结婚?那谁家的闺女?算是又糟蹋了!” 瘦学究可找到铜板了,如获至宝地吹吹灰尘,又呶了一句:“别把铜板不当钱呃!才宽松了几天?有一文钱急死你个英雄汉的时候哩。” 那汉子个子其实甚高,但是过于粗壮让他看起来显矮。他挨着身子,斜着脑袋向上看着李甲,依然戏谑说道:“这次啊,可是男貌女才,说不上是天造地设,也是门当户对!” 李甲错愕了一下:“门当户对?男貌女才?”被激起兴趣,再次看向布告,但还是大字认得他,他不认得字:“是谁呢?想急死人不?” 瘦学究将铜板收入腰上褡裢中,收拾好了。这次虽然还是扯着公鸭嗓子,但居然说的不算太慢:“燕…王…府。” “燕王府?”李甲马上接着露出男人“你懂得”的那种猥琐狎笑:“哈哈,那是!那是!男貌女才!不只门当户对,简直天作之合,真他祖宗的天作之合!” “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开心的哄笑。 第2章 福袋攻势 傍晚,孤零的公差收拾起行头,在夕阳下拖着长长的身影回到宗室府,向宗正刘弃疾复命。宗正刘弃疾听着是不住地摇头叹气:“我们得去宫里一趟,交代个利索。”起身骑上老驴前往长乐宫。 长乐宫,坐北向南,周回二十余里,内有十四所宫殿,是在秦朝兴乐宫基础上修建起来的,汉高祖刘邦在位时居于此宫,高祖之后为太后居所。 此刻其前殿西面长信殿内宫灯熠熠,富丽堂皇。 现今太后姓王,正蹲坐席上,抚弄着手中的如意,身后宫女跪着打扇。宗正刘弃疾下首膝坐,门外那两个公差垂手听训。 王太后问道:“你说……福袋派出不到二成?” 刘弃疾:“唯。” 太后似乎是不敢相信,狐疑看向门口,两公差头赶紧不住地往下碓,表示事实如此。 王太后不由心里暗恨:“这些土鳖活该再被禁三年!穷日子过傻了?居然不懂的与皇家同光共荣……这就是种病,得治!”但话到嘴上说的却是:“百姓的生活好了呀,这眼界可都高了。”看刘宗正点头表示认同,又摇头表示那百姓不该如此,继续道:“不过武安侯的喜事一定是要办的风光、体面!”心底想要根治刁民的此等毛病,最好药引就是真金白银,就继续交代道:“明旦除了在京城四门,在丞相府,东市口,还有鸿胪寺也一并发放大福袋,利是把那铜板……换成银子,再加一些稀罕物件。还有,既然普天同庆,每人每天额外增加一次博拼机会。” 刘弃疾立身领命“诺!”之后犹豫一下,请示道:“不过……这支出?” 王太后心下似乎已有计较:“皇上会着大司农将这次费用拨付给宗正府。老刘家现在不差这丁点儿钱。”说着把如意往几上重重一放,“当年老刘家入关,全国不能凑足四匹同色的马给高祖拉车的啊!现如今可不同啦……”略微顿了一下,想着经过公公刘恒和丈夫景帝刘启四十多年的薄税劝农、与民休息,又恰逢盛世太平,河清海晏,现如今国库里的钱币已经堆成山,穿钱的线都腐朽了,太后继续说道:“钱呐,终究是要花的!用之于民,这是帮忙做好事嘛! 刘弃疾起身:“诺,老臣这就去办。”也不管这“帮忙做好事”到底是“花钱是好事”还是花国库的钱去办的婚事是“好事”。 王太后点了点头,看着刘弃疾退到门口,想起一事,又吩咐道:“下遭朝廷这边会拟一道喜宴诏令,着中常侍明旦一并昭示。” 刘弃疾与门口的俩公差拱手长揖告礼,之后转身而出。 次日。 又是清晨。 李甲起的有点小迟,当他再次睡眼惺忪地迈出闾门,依稀听到又有公差宣读着什么,之后发现身边的市民们不再拖拖拉拉,全都是一路小跑往前。当他踮起脚尖抻长脖子想要向远处瞄个究竟的时候,就被不耐烦的人群簇拥裹挟着流向大城门!他被冲刷到鹿角架前时,差点没能拉起险些被踩掉的鞋后跟。 周围市民的欢呼、惊叹声不时响起,两名公差手忙脚乱地维持秩序。有市民乙打开福袋,忽然大呼大叫:“啊啊啊,一匹绢,是一匹绢,我抽到了一匹绢!啊啊啊!”边叫着边跺着脚跳。周围就响起众人一片羡慕的啧啧声!这时期的一匹绢,足够普通四口人家半年花用了。 居然有这等好处?李甲也捋起大袖,抢向一个福袋,居然抽到一把勾镰——是个好东西,可惜不事农耕的他是用不上,转手就找下家卖了。第二次居然抽到一两盐,了不得呀!乐的他大脸冒油,心头都开了花。 李甲想多摸个福袋,猥猥琐琐贴着墙靠近,快碰到福袋时,被公差的身子堵住了,他伸出两个手指,意思是“每人二次。”李甲盯着公差身影晃悠,然后一直他身后,露出惊恐的表情,趁公差转头时机,出手如电……半途却“刷”地被另一只手钳住,勒的生疼,挣扎不得,只得讪笑着抬起头,就看到公差得意的肥脸。 这公差坏坏地眯眼看着李甲笑:“嘿嘿嘿,我盯你很久哦。”然后慢慢睁大眼睛,冷下了脸,甩下那只被紧扣的手,伸出个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意思很明白就是“别动歪脑筋!” 李甲因为脖子最忌别人说“歪”,但为了福袋,坚持谄媚地笑:“事不过三嘛!再来一……”却被后面涌上的市民不耐烦地推开,很快就被挤出人群。 只听着身旁经过的市民互相询问着交谈着:“田丞相大婚的福袋你今天抽了吗?抽到什么好货了吗?……快走快走!”另一人道:“听说还有在新王登基时才有的至尊福袋,还有和田玉饰,价值万钱耶!”李甲心头那是一个痒痒的,但看看眯眼蔑着自己的差人,只好悻悻作罢。 此时的王太后在数十名宫女的簇拥下来到高高的城楼上,俯瞰着下方熙来攘往蝇营狗苟的人群,雍容华贵的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的冷笑,随后转身离去。 在三天的福袋猛烈轰炸之后,丞相府的婚礼成功地成为公众的头条话题。街头巷尾都是市民们互相关心着邻居是不是抽到什么好东西,热烈谈论着的都是又有谁抽到了不得了的宝贝! 长安城终于好像沉浸在皆大欢喜普天同庆的氛围中了。 第3章 天作之合 又两日,庚戌。 金匮当值,吉。 宜嫁娶、祭祀、出行、交易、破土。 申未。 高天上流云。 未央宫雍门外,一骑怡怡然出现,在午后阳光投射崔巍宫墙的巨大阴影映衬下,显得非常渺小。 骑者缓缓走近,马上的儒生一袭青衫,年近五旬,浓浓书卷味中掩不住干练和英武之气。他是曾以大将军身份平定“七国之乱”,因功封“魏其侯”的前太子太傅、前丞相窦婴,字王孙。 现在的窦前大将军信马由缰,任着马蹄滴滴答答敲击石板路,身子随势而动,若有所思。 青石板的大路一直伸展向前,前方出现了一条大河——渭河。 这从远山岩缝中渗出的山泉,一点一滴聚成涓流,万千淙淙小溪终于汇出眼前这滔滔碧波。窦婴暗叹它从鸟鼠山上冲沟越壑下来,也曾经有着夹泥带沙的磅礴气势,但百转千回到了这八百里秦川,锐气已然尽失,只能静静流淌着灌溉万顷良田——只有在夏季暴雨之后,浊浪排空,决堤毁岸之际,才会现出它原本狰狞面目。 微风鼓动细浪拍打着岸崖,汩汩作响,清脆悦耳。但此时窦婴耳畔轰响的却是另一个声音:内侍宦者沿街牵声摆喉,尖声宣读诏书:“有命即集,天作之合!吉时庚戌酉正。武安侯田丞相蚡联姻燕王府翁主,诏召宗室及住京列侯、文武官员,前与同贺。\" 现在的窦婴正是奉诏往丞相府赴婚宴,他努力摇了摇头,似乎可以把那烦人的声音摇落一些。 夕照下,河水波光粼粼,岸边都是槐树,可惜此时花期已过。窦婴吃过那槐花,是真正的美味,不论是丰年还是歉年,捋上一把白白的槐花,和糙米放在一起蒸熟,那种香甜的味道可以传到整个街市坊间。 深呼吸江风送来的水汽混合着沁人心脾的微微草木清香,窦婴心怀略畅。抬眼遥望河对岸,那边是曾经无上繁华的秦宫,被一把大火焚毁后的遗址如今只剩黑黝黝的残垣断壁,巨大的烂尾工程萧瑟耸立在风中。窦婴不禁回头仰望未央宫那高耸入云、威严肃杀的围墙,嘴角露出一丝哂笑。 窦家的窦老太后曾经是帝国的实际掌权者,而窦婴也曾经是窦家风头最劲的后起之秀,当年因功封侯,拜大将军,还当上太子的老师,一时风光无俩。虽然后来换了太子,到新帝登基勇猛精进,窦婴仍受重用。奈何奉行黄老之术的老太后与小皇帝政见相左,硬是罢黜了一众支持皇上的儒士,要不然窦婴说不定还在丞相位上呢。 老太太登仙数年了,皇上熬到亲政,开始全面施展自己的抱负。窦婴回想几个月前皇上特意宣召自己进宫,在宣室殿上君臣彻夜长谈。皇上虚心请教行军布阵、兵种搭配、后勤保障等诸多兵家相争的细节。好在老窦早年亲历战阵,统领过全军,各项窍门成竹在胸,自然腹有经纶,又特意认真地讲解,小皇帝有时侧耳聆听,又有时翘臀半起倾向窦婴询问,不时点头认同。 两人越讨论兴致越高,越比划越投入,不知不觉地把几案上的竹简、陶杯都拿了下来,在席上当起了围墙、据点,论攻说守,君臣二人,入情忘倦,竟至夜色阑珊。未了,意犹未尽的皇上从坐席上爬起,窦婴也赶紧起来。 “月前上郡太守、渔阳太守奉诏回京,现在担任未央宫、长乐宫卫尉,随时予朕参谋,朕对胡人的情况清楚了许多。”年轻的皇帝说道,“昨天雁门尉使也到京城准备述职,所谓知己知彼,咱们了解的越多,朕就越有把握。” 皇帝所说的上郡太守,名李广,骁勇绝伦,尤其擅长骑射。而渔阳太守程不识,治军严谨有方,更是未尝败绩!现在两人王命急宣,窦婴隐隐约约感觉皇上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皇帝继续说:“以前呐,我以为你们不及我,但是今天,与军侯一席论,才知用兵之道,变化万千,是我不及你了!那李广不拘行伍,容易被敌人乘虚而入,程不识呢,又谨慎拘束,魏其侯啊,还有你族中若有贤良子弟,一定要推举为朕分忧啊。” 我国古代君王招揽选拔人才的方法,在春秋战国以“养士”进行,在秦朝以军功为选官依据。到了汉代,国家统一不再征战,为了适应统治需要,高祖刘邦首下求贤诏,要求郡国推荐具有治国才能的贤士大夫,开“察举制”先河。文帝时期定下“对策”和“等第”以求“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当今皇帝更是重视人才的选拔,各项规定相继推出,充实科目,统一标准,察举制度已然完备。 话说刘彻这真挚的不耻下问,殷殷切切的拜托,让窦婴感受到深深的知遇之恩!当听到皇帝“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军侯是军中翘楚,国之栋梁,要多做准备,随时再为朝廷贡献自己的才能!”拜托之辞让窦婴体内儒家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血已经抑制不住,再次猛烈沸腾! 如果大汉真要对匈奴有所动作,我窦王孙自当奋勇,不论封侯拜相,就为出一出汉人胸中那口自白登之围后七十多年来一直被匈奴人耻笑讹诈的恶气! 此时此刻,窦婴心中私底下有个更强烈的愿望,就是想证明一下自己,证明老窦家的辉煌不只有窦老太太,也不全靠着窦老太太!在小皇帝新政夭折过后了这么多年,家族笼罩着的老太后羽翼荫蔽逐渐消失之后,已现颓势。若能凭一己之力,中兴光大了老窦家,哼哼,不说让世人侧目相看,能让泉下的老姑妈不要再小看咱,也就不枉了! 其实窦家之前因为地产上的一些争议,和田家有过龌蹉,这一次丞相田蚡的大婚喜事,窦婴的兴致原本并不高,毕竟让失意落魄的人去面对别人得意快乐,还要强颜欢笑地捧场,还是很有点残忍的。 但经过与小皇帝的秉烛夜谈,作为曾统帅天下兵马的前任大将军,窦婴自然知道田蚡的位置有多少分量——后勤保障对军队是生死攸关的事。当年萧何没有韩信的攻城略地之赫赫战功,也没有张良的千里明见运筹帷幄,就管理着柴米油盐,他凭什么能位列“三杰”?就凭的是如果没有他的落实与保障,张良的决策只会是一纸空文,而在前线的韩信说不定要再受胯下之辱,当逃兵回头找漂母讨一口饭吃。 所以从长计议,借着太后这次的诏令,窦婴希望与田丞相修复些微关系。等到他日自己再掌重兵,旌麾所指,功名所在,一切又另当别论! 沿着渭河岸的驰道一直向东,在厨城门外分出一个岔道。 窦婴看看天色,感觉时间尚早,忽然想到一个好玩的人,略做思索,愉快地做了一个决定。嘴角又露出那一抹浅笑,自言自语道:“哈哈哈,有命即集,天作之合。” “和天作之合的朋友一起,再嚼蜡的事也会变的热闹!”窦婴拨转马头右拐,加鞭往前奔去。 第4章 窦灌情谊 岔道通往的是颍阴侯灌家,窦婴这里做的这个决定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灌家第一代封侯先祖灌婴,名也有个“婴”字。诸位看官可能发现过先秦特别是汉初,许多有记录的猛人叫“婴”。诸如赵世家程婴、陈涉大将葛婴、晏子晏婴、陈婴项婴灌婴窦婴夏侯婴、烈女传陶婴、艺文志韩婴、孺子帝刘婴……这孩子太苦了,之后叫这名的人就少了。还有齐刷刷叫“婴齐”的:晋大夫赵婴齐、鲁大夫公孙婴齐、楚公子芈婴齐、郑大夫罕婴齐、宋人乐婴齐、卫人孔婴齐,姬婴齐田婴齐焦婴齐鱼婴齐陈婴齐等等等等。 有说婴是“娃儿”之类的词,遵照“取贱名好养活“的古训,灌婴窦婴大概是可以翻译灌娃儿窦宝宝什么的,但奇怪的是往贱里叫的为什么都能名留青史。猥琐好发育的社会心理流传过去现在都是存在的,像司马相如名叫犬子,汉武帝刘彻名刘彘,彘是小猪,现在有戏称“刘野猪”的,在汉这时期是“大不敬”,要砍八九十次脑袋的。 再有说汉初崇黄老之道,《道德经》云:”含德之厚,比于赤子”、“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我魄未兆,若婴儿未孩。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蹊。为天下蹊,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等。婴是未经世间俗浊影响的新生儿,类似称呼赤子——斩白蛇的汉高祖刘邦就自称“赤帝之子”,汉初的人给自己新出生的儿子起名叫婴不奇怪,同样有问题的是,汉前的那些婴又不太说的通了。 又有《说文》记录:婴,颈饰也。从女賏。賏,其连也。所以婴字的本意是一种颈部装饰的玉器。众所周知,传统文化对玉器有很崇高的看法,庄重大气,君子的最高表现是”温润如玉”。这“婴”就类似“璎”,佩戴玉饰,小孩吉祥,进而成材成器。 那颈饰上刻的是什么可以辟邪祈福?又为什么会叫“婴”,有个说法说这是“九婴”——能喷水吐火的上古凶兽。《山海经》有所记载,它的叫声如婴儿啼哭,而经中所记会做婴儿哭声的,大多也是“是食人”。那佩戴镂刻有大凶物的玉饰来吓阻小一些的凶物,也是说的通的。 但这《山海经》按认知惯例属于无稽笑谈,诸君姑妄听之! 话说当年灌婴追随着刘邦起兵,骁勇善战,被任命为汉军点骑兵总统领。灌婴攻齐掠楚,参加过垓下决战,四面楚歌后更是猛追穷寇,逼得西楚霸王项羽在乌江自刎! 汉高祖建立汉中央政权后,灌婴凭借战功受封“颍阴侯”,授“车骑将军”衔,随后相继参加平定臧荼、韩王信、陈豨、英布反叛的每一场作战。到吕后去世,灌婴又因为拥立汉文帝上位有大功,被提升为太尉,最后担任丞相,可以说军政两途他都位极人臣。 灌婴在相位上老死了,皇室追谥他为“懿侯”,他的儿子灌阿继承了侯位,灌阿死去后儿子灌强继承了侯位。 四年前,灌强被判有罪,侯位中断了两年。刘彻亲政时,为了收聚人心,全面犒赏了一批老臣子,又封灌强的儿子灌贤为临汝侯,作为灌婴这系的继承人。 颍阴侯灌婴当年有一个家臣叫张孟,很受灌婴的欣赏,得到宠信,就认他做儿子,并赐姓灌,张孟从此改叫灌孟。 灌孟有个儿子叫灌夫,刚强直爽,在那场平息以吴国为首发动的“七国之乱”的反分裂战争中身先士卒,某一场战斗中甚至勇夺敌方的帅旗,立功甚大。那场战役中他身受重创十多处,侥幸不死,被时任皇帝汉景帝抚摸赞叹,任命为中郎将。 窦婴生性讲义气,喜欢结交朋友。当年窦家和他得势的时候,有很多人来依附,这些人就是通常说的“门客”。哪知道时移势易,随着当今皇上刘彻当年第一次新政被其时实际掌权的皇奶奶窦老太后挫败,窦婴因为支持皇上被自家姑妈罢了官,从此蹉跌不振。等到窦老太去世,窦家的子弟朝中无人,势力更是中落。 随后刘彻的母亲王娡王太后上位,她的弟弟田蚡这时候就开始蒸蒸日上,权势渐渐炙手可热。鲜明地两厢对比之下,很多门客就借故疏远了窦婴,转投亲附到田蚡的门下,还义愤填膺地表示从此不再与窦婴往来,大家路上遇见就当他是个陌生人。 甚至连一些原本非常要好的亲戚僚友,也统统改变了态度。要说这门客嘛,本就是在主人手下出谋划策,帮忙出出主意混口饭吃,运气好也能谋个出人头地。他们目的很明确——你有权有势我就来,你无权无势我自然就舍弃,投弃完全可以理解,也没什么好厚非的!但是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这巨大的反差,赤luo裸地放大着人情冷暖,让窦婴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个时候灌夫来了,落职将军灌夫,他一如往常地来看望窦婴! 灌夫是个刚猛的人,又立过大功,皇上刚登基那会儿被任命掌管皇室车马和出行安全的太仆。但是后来因为喝酒闹事,打死了个人,那人的家族还是硬茬子,一定要讨回个说法。刘彻还可怜灌夫忠直,忙把他外调到燕国去当诸侯国的相。 但最后灌夫又因为贪酒误事,终于被免了官职。不过灌夫虽然颍川老家家财丰厚,平时交游广阔,离开了门客宗族还倚官托势,鱼肉乡民。颍川人心底怨恨,编了个童谣传唱:\"颍水清,灌氏宁,颍水浊,灌氏族。\"灌夫免官后也不着急回去听这歌,就在京城混混日子,交游豪杰。 居家无事,就常到窦婴家欢聚。也许是同样经历过辉煌,再同样被罢了官,如今又同样是郁郁不得志,这对难兄难弟同病相怜,沆瀣相投……不对,算惺惺相惜,双方越走越近!所谓“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灌夫这个时候来交往,让深刻体会过世态炎凉,深深失意中的窦婴得到莫大的安慰! 其实窦婴和灌夫两人年龄相差很远,窦婴年长,四十有九,灌夫今年三十三,性子更是截然不同,但他们却彼此引以为知己,逐渐成了忘年至交。 此时窦婴心里想着,如果能邀得灌夫一起去赴宴,多少有个伴,在一群白眼狼中,自己也不至显得太过落寞孤单。 马儿没跑多远,拐过一个路口,就看到了灌家豪宅的朱漆大门。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亮的晃眼,门顶匾额上“颖阴侯府”四个金漆大字映着夕阳,更是闪闪发光。 近门处两排长凳,原本会有些勇悍的家丁或食客聚着散着,但这会儿都不见了。 胖胖的门房灌贵摇着蒲扇,在打盹,听得马蹄声响,抬眼发现是窦婴,忙起身问候:“问魏其侯爷安,那个…食过了吗。” 窦婴知道二三十年来无论灌家的门人食客依附的豪杰如何流水般变化,这灌贵却一直跟随着灌夫,趁下了马也赶紧给灌贵道了个安,再问道:“仲孺在吧?” 灌贵:“在!在!都在后面乐着。我这就去给你……” 灌贵很努力地作势要起身,但体型有点太过臃肿,窦婴忙止住了他:“不忙不忙,你歇着,我自己去就行。” 灌贵招呼个小厮过来,看他接下缰绳,把马拉到系马石,又躺下摇蒲扇。 窦婴就自行跨过门槛,转过萧墙,马上看到十来个儿郎围坐在院中场地周围,而场中两条精光的汉子,缠着一黑一白的兜裆布,在场中如斗鸡似地盯着对方不断转圈窥探。 第5章 蚩尤戏 他们正在比试着的活动叫“蚩尤戏”。 这种“蚩尤戏”源自远古人们一种祭奠的傩戏,人们头上戴着牛角帽,模仿凶神蚩尤的勇武,在战斗中用头角去抵犄敌人。到了秦始皇“收天下之兵,以铸金人十二”之后,没了刀枪,人与人之间的搏斗更多地倚赖徒手进行,蚩尤戏就成了训练技击能力的好方法。 到了汉代,它逐渐在宫廷中兴盛,汉文帝曾邀请来朝的胡人观看“角抵”,藉此表现汉人的勇武,逐渐地,民间也流行起这种运动。 这种训练方式在不断改良,随着搏击对抗性越来越剧烈,人们把碍事的角饰去掉,形式就跟现代的摔跤或者相扑差不多了。只是虽然没了“角”,但仍然叫“角抵”,逐渐地人们还把其他带有对抗性质的运动都叫做“角”,如角逐、口角、摔角等等。 窦婴看灌夫单披着件襜褕,袒胸坐在院角树下一块大石头上,左手护了个大酒葫芦,右手上一个黑陶碗,用来筛着酒喝,灌夫边喝边看场中两人的角斗。 窦婴待看到黑裤兜的两腿略蹲,身形下潜,同时将对方双手挤出空门,中门直进,知道就要分出胜负了。果然那人抓到对方裤裆布,一个后仰过胸摔,再顺势压上,锁住了对方脖颈。被锁者几经挣扎,也无法挣脱,只得擂地投降。 灌夫大喝一声彩:“好!好好好!哈哈哈……” 窦婴也鼓起掌走过去,众人转头这才注意到他,纷纷过来见礼问候。灌夫却趁窦婴被众人围住的间隙,赶紧藏好了那酒葫芦,再过来与窦婴碰了下拳:“老哥什么时候来了?”转身招呼手下,“小的们,你们今天伺候得魏其侯高兴,他肯露一手,包你们受益无穷!” 众人起哄捧场,一定要窦婴教个一招半式。 窦婴赶忙辞谢:“各位兄弟,改天改天!”又装着悄声对灌夫说,其实让大家都能听到:“今儿个,哥哥来请仲孺去吃酒的!” 灌夫大喜:“吃酒?好,今天饮个痛快!这个我可不太怕你!对了,请我……酒呢?” 窦婴将拇指往门外一侧:“跟我走,今儿咱哥俩去喝好酒!” 灌夫转转眼珠子,似乎明白了窦婴所指,摆起双手大嚷:“不去不去!要喝,咱哥俩今天就这儿,这儿喝个痛快。” 窦婴压低声音,貌似很内幕地对灌夫道:“听说田矮子这次有车师私贩来的葡萄酒!”轻轻撞了撞灌夫的肚子,继续引诱道:“你腹肚里的酒虫子是不是饥渴难耐了!嗯?” 灌夫不以为然道:“你饶了我吧,我就见不得那张柿饼脸,再说都是人酿的桃子酒,也没啥稀罕的……” 窦婴纠正说:“是葡萄!葡萄不是桃。听说西域也只有火州里才出。” 灌夫仍假装糊涂:“哈哈,什么火州,水州的,你整天论什么“白马不是马”,按我说啊,白马是马,葡萄就是桃,” “咱何必跟自己肚子过不去呢!”窦婴看灌夫这胡搅蛮缠,顾左右而言架势,不用点手段只怕还真不行!窦婴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是不敢去吧。我看你是真怕了那柿饼脸吧。” “你甭激将!”灌夫这粗人这次倒长了心眼,嘿嘿奸笑下,指指身边席子到:“这儿,咱哥俩今儿就这儿,喝个痛快!免得人家看着我们难受,哈哈哈。” 窦婴这会可不想轻易放弃:\"以前的事都过去啦,再说已经经过中人调解过了,想他那丞相肚里,也不至那么难受啦。” 灌夫之前得罪过田蚡,两家也结过梁子,觉得田家这个酒大可不必去喝:“他不难受,我难受!”但终究觉得自己太过强词夺理,转移话题,对手下大叫道:“来来来,弟兄们谁能在魏其侯手下撑三个回合,这……这锭银就是他的。”摸出一块碎银,重重镇在大石上。 众人垂涎银子,但看看窦婴,又自觉纷纷摇头。 灌夫见无人敢出战,赶紧自己跳进圈内:“来来来,魏其侯能把我……五回合撂出场,我就跟你走。” 窦婴假装捋起宽大汉服的袖子:“当真?看来不显点本事,你是不服气了。” 灌夫看窦婴很有把握的样子,赶紧改价:“等等……三,三回合!” 窦婴绕场踱了两步,灌夫警惕地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窦婴笑骂:“你这跟鲮鲤般躲着,不行不行。”看身上新衣沾着扬起的尘土,心疼地理了理衣服,“这衣裳是你嫂子新裁的,我可不想穿个脏衣去赴宴。” 灌夫知道窦婴一贯爱惜羽毛,看他心疼衣服,更是得意,一副你奈我何的嘴脸。窦婴好气又好笑,摇头表示放弃:“你这光躲着我还真不好逮着你,不过……你要在外头我倒容易把你弄进去。” 灌夫听言,大不以为然,从场子另一端退了出来,说到:“在外面你一样不行!” 窦婴哈哈笑,竖起两个指头:“该随我走了吧,二回合!” 灌夫:“还没交手呢,等我输了再说!你还没把我弄进圈。” 窦婴指着灌夫在圈外的脚:“我不是把你弄出来了吗?你输啦!” 众人错愕了一下,随后哄然大笑,对这意外的结果表示快乐。灌夫发现上当,马上跳回圈内,得意地向窦婴眨着眼挑衅。 窦婴却微笑不说话,竖起一个指头,看灌夫一脸懵逼,好整以暇说道:“现在我是不是一招又把你弄进圈了?” 灌夫醒悟过来,气愤窦婴使奸,也就耍起赖:“你这是耍诈,不算不算,要真功夫!” 窦婴嘴角又露出那一丝微笑:“我就知道你不认,不过这次你一样出来。” 灌夫听言,“喝”的一声,蹲低了马步,严阵以待:“说话的不算!” 窦婴盯着灌夫,忽然往场边闪去,脚尖一勾,一个拳大的石头到了手中。窦婴掂量着石头,那些儿郎们不明所以——难不成要用石头把灌夫砸晕不成? 窦婴慢慢举起手,手里的石头随势发出,方向并不是向着灌夫,而且旋转的厉害,平移却慢的出奇。 那小石头越过众人,大伙儿正不明所以,灌夫忽然双臂一振,襜褕从头顶倒翻,身子随着侧旋,襜褕就化柔为刚,拧成了一根长棍,向小石头点去,正是一招“束湿成棍”。 小石头已到了灌夫刚才坐着的巨石前头,眼看棍稍堪堪点到,石头却像被一只手操控着,忽然下坠。 灌夫一击不中,惨嚎一声:“别!”从场中贴地急掠抢出,扑向巨石之后。 第6章 猴儿酿 灌夫全力抢出,抱起酒葫芦一个侧滚。那小石头紧跟着落下,恰好砸中灌夫臀部。 灌夫先查看酒葫芦有没事后,这才发觉屁股很有点痛,嘶哑咧嘴地叫疼:“哎哟哟,你还真的砸!” 窦婴笑骂道:“别叫的那么惨,这‘迷途知返’的劲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不过你的手脚看着倒是变快了。” “我要慢一点点,这一葫芦宝贝就被你作践了!” 窦婴奇道:“什么宝贝?” 灌夫得意了:“你猜!包你想不到!” 窦婴笑道:“你都说我想不到,那还要我猜?” 灌夫就更嘚瑟了:“嘿嘿,可有难住你的了,你当然不会知道的了,这可是千年难得的好东西,好酒!” 窦婴装着好像听起了兴趣:“哦,千年难得?是轩辕氏留下的佳酿?那真是又老又难得了。” 灌夫对窦婴的不以为然大不高兴了:“呸呸呸,不是说时间长,是说这玩意平常人拿不到!” 窦婴却好整以暇,看着一点不着急:“你要说,就赶紧直说了吧,看你宝贝的不得了?不说的话我可还有事呢。” 灌夫提起酒葫芦,咧嘴道:“这是传说中的猴儿酿!花了我好多心思,还用上了一些……手段!”边说边用手比划个收罗的弧圈,“好不容易才从那个西南夷刚到京城来的憨憨蜀客手里弄到,绝对正宗!” 窦婴:“哦,是嘛?”打量了一番,伸手要道“我嗅嗅。” 灌夫把瓶口对着窦婴靠近:“你知道吗!这得通灵的猴儿,把那些多出来过冬的粮食藏到树洞里,待沤烂发酵,人们趁猴儿不在,盗了出来!再过滤蒸晒,酝酿成酒。”看窦婴扇了扇巴掌闻过酒味,生怕被多吸一口,赶紧把葫芦拿的远一些。 窦婴笑骂:“你这是越富越抠了?突然成了牛蜱虫呀,如今只进不出了!”灌夫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又把葫芦口贴近了些嘴上叨唠:“这酒成本可贵了,不但费事还不定能做得出来呢!” 窦婴又用力嗅了下,脸上就有了笑意,越嗅笑意越浓。灌夫在等着他的结论,却被他笑的心底发毛,但还是壮着胆期待地问道:“嘿嘿,大不一样吧!” 窦婴眯眼半天,耸了耸鼻子,又晃了圈脑袋,最后终于冒出了句:“还行,算是有点良心,是拿果子打碎发酵的。” 灌夫大是得意:“这不废话吗!猴儿自然拿的果子酿的酒,我的良心可不是孝敬你的。”又把酒葫芦掖着藏起,“怎样?我说老兄,不要太羡慕!”不过看着窦婴的神情,好像不是那么地陶醉,不觉止住了嘴。 “不是说你有良心。”窦婴哂笑着问道:“是不是一个带着毡帽的小胖老头,在明月楼后面的巷子里卖的?这酒是不是酸里带着点儿甜,甜里有点儿涩? 灌夫倒惊奇了,问道:“咦,你闻着都知道味啊!是喝过了?咋这么清楚!” 窦婴:“哈哈,昨天就有人来我这儿兜售了一整盎。因为买的多,你嫂子还软磨硬要着让老头子教了大致的酿造之术,再自己探究,味道还大差不差,回头给你整一坛子。” 灌夫纳闷:“不对啊!他说一年就只能……”估计想着卖酒那人的话确实大致是不太能相信的了,下面的话也就缩回肚子里。 窦婴一把拿过酒葫芦,重重摇晃了一下,轻抿一口,道:“他说你就信啊?咱不说猴子懂不懂酿得出,酿了能不能被人找到拿到,现在西南夷树都快伐没了,猴子恐怕被唐宁逮的没剩几只了,还猴儿酿,就算了吧。” 灌夫嚷一句“奸商啊……”喉咙里就像突然被塞了个果子,不说话了。 窦婴伸手去拉灌夫:“走走走,喝真正的好酒去。” 灌夫挣了下:“难受,想哭!跟他没话说!我底事要跟伊交掺……前天看着布告就不得劲。” 窦婴劝解道:“以前的事已经经过大家调解,想来可以不用太纠结,算是不打不相识嘛。要不让他怀疑咱还心底负气,那就留下隐恨了。”看灌夫不说话就假装着吓吓他:“这次不是我们要去,是太后诏令我们去的啦。” 灌夫这次倒不糊涂:“太后诏令的是宗室和在京当官的、封侯的,我现在是免职待办。嘿嘿,无官一身轻哦。”忽然又想起刚窦婴的话,笑骂道:“你不是说有事吗,快走快走!” 窦婴叹了口气:“多条路好过多堵墙!”看灌夫不以为然,压低了声音:“咳,仲孺啊,我感觉皇上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咱们最近可能跟匈奴有场大战!” 灌夫:“下棋啊,让他下呗。我们跟胡子不是和着亲吗?”啜了口酒,感觉确实没刚才那么地的好喝了,不觉兴致索然。“要说打仗啊,那跟皇上说算俺一个!” 窦婴:“自然有你的份儿!不过……你说当年淮阴侯打仗厉害吗?” 淮阴侯正是刘邦的大将韩信,刘家的天下,一半多是他打出来的。灌夫是清楚的:“当然,兵仙呗!我的偶像呐!突然提他干什么?” 窦婴循循善诱:“那你说,要是萧丞相不给淮阴侯军粮武备,或是故意给慢了,他还能仙起来?” 灌夫突然坏笑:“他可以再……”用手比划做了个钻入裤裆的动作,窦婴不觉也笑了。 窦婴接着说:“你想想,要是换你我在前线,那姓田的忽然来个‘没粮了’……” 灌夫撇嘴:“皇帝不差饿兵,没粮咱不挪窝啊!再说了,咱有了兵,还怕没地方抢粮?” 窦婴看这灌夫今天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招不成,再生一招!只好改打起感情牌:“是啊,你我现在都赋闲了,诶!太皇太后去了这些年,就你我二人兄弟,不离不弃。” 灌夫:“哼,老太太仙去,猢狲们都登鼻子上脸了,不给面子都不行啊。” 窦婴默然,老太太顶着风风雨雨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窦婴边琢磨着边说道:“咱们借着太后这个诏令的机会,修复下与田相的关系,日后当不至于太受其掣肘。你老哥在场面上得去,免得到时候成了饿死的将军。 这饿死的将军,在汉代可不是说说。周亚夫为国家平定内乱,最后成了皇权的阻碍,被活活饿死,提起不免令人唏嘘。 灌夫生性吃软不吃硬,就见不得这一套,笑骂道:“行行行,别整一副苦瓜脸!你不就想要我做个伴?肉山酒海,俺陪你行这一遭。” 窦婴大喜:“你这可是帮老哥的大忙!听说皇上最近新召集了几十个贤良,组成了个叫“内朝”的,我们去认识认识,看看都是何方高人。 灌夫道:“高人?除了老兄,长安城里还有谁算高人!”忽然想起件事,“你刚抛石头那个是什么招,可以把石头控制的那么慢,还会拐弯?教教兄弟我吧!” 窦婴:“话不能这样说,山外有山,长安城内不免藏龙卧虎。”至于“迷途知返”,心知没有儒家的内功支撑,灌夫就是学个三年也难小成。“我们现在去好吃好喝了,回头我教了你。”脑海里浮起田蚡那张丑陋而做作的圆饼脸,睚眦必报的小鸡肚肠,从心底暗叹了一口气。 灌夫倒过来安慰窦婴了,笑骂道:“叹什么气,走,鸟人今天是办喜事,我们去大吃大喝他一场,都是赚得,不喝白不喝。” 窦婴似乎也受感染,笑着说:“我看你啊,喝多少也是白喝!” “白喝谁不喝,哈哈哈……”灌夫扯过边上的袍子,汲上木屦,就往外走,临到院门回头对家奴们吆喝道:“弟兄们在家好好耍,回头咱们再整!”众人又是纷纷叫好。 窦婴兴致也高了起来,不过还是不忘叮嘱下灌夫:“喏,今儿人家大喜,我们就不闹它事哦。” 灌夫哈哈大笑:“我夹起尾巴还不行!”一边穿上袍子,一边对家奴们吼一嗓子:“小的们,待会大伙儿可要好好向魏其侯讨教,不能便宜了他!” 众人齐声应诺,窦婴把酒葫芦抛给一名家丁,追上灌夫的脚步,往外走去。 第7章 朱买臣 一条大道直通到盘踞在渭河边高地上的田家的大宅,平日里这条路上络绎不绝的是田家派出去各地收买名贵器物的人,而各个郡县奉送珍宝古玩、声色犬马的往里走的人同样数都数不清。 今天这路上不时掠过华丽的车辇或高头大马都是往里走,窦婴与灌夫也怡然前行。马背上的骑者瞟到这条路上竟然有两个走路的人,难掩脸上的鄙夷:摆明就是是去打秋风。 一辆宫车过来,开路的骑者看到这俩人还走的这么跋扈,高声吆喝让道。要不是担心着两人真是丞相的请亲戚,催促靠边,骑者不耐烦催促:“让开让开!” 灌夫哪曾受过一个下人胆敢对自己吆三喝四,猛瞪环眼,凛然生威。那九死余生的杀戮之气吓的对方一缩脖子,拉紧马头,斜退了两步,赶忙加鞭越过,身后传来灌夫哈哈大笑。 虽然再没有人对两人说什么,更没有人为他停留,但灌夫觉得每一骑经过,都好像有鄙夷的针锥刺着自己的脊梁,让自己觉得很不爽,非常不爽,幸好这时候,灌夫就注意到前方另一个人——另一个也是走着往田家去的人。 他叫朱买臣,会稽郡人。灌夫能认得这个人,因为对方曾经是个名人。 朱买臣爱好读书,但根本不懂的置产立业,所以四十岁仍然是个落魄儒生,只能靠砍柴卖掉换回粮食维持生计。难得的是娶到了一个老婆,但是不能养活她,所以他老婆也只得帮忙背着柴薪跟随朱买臣到市集。只是这朱买臣肩上挑着柴薪,口中却一直咿唔不绝地背诵诗文,人们在背后把他当作笑料传来传去。他的妻子很难堪,提醒朱买臣,可他反而越念越响,甚至如唱山歌一般。 朱妻思量如果一直这样忍饥受饿,终不是个头,还不如另谋生路,省得这样受苦,就向买臣请求离婚。朱买臣对她说:“你别看我现在是个穷鬼,我五十岁要大富大贵。现在我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你跟我吃苦已有二十多年,再等我几年,到时候我好好报答你的功劳。” 这预言太超前了,他妻子这样的寻常妇女是没办法理解的。女人忿恨地说:“我跟着你这么多年,苦楚是尝遍了,你是个读书人,弄到担柴为生,也应晓得读书无益,为什么至今不悟,像你这样的人,最后只能饿死在沟壑中,又怎么能够富贵呢?”大哭大闹下,朱买臣只好同意离婚,写下休书,交到前妻手里,女人也绝不留恋,出门自去。 后来朱买臣被介绍到会稽郡当一名差役,但富贵并不像想像中那样如探囊取物,但状况似乎有所改善。有一年年底,会稽郡的上计吏要汇报财赋统计,派了朱买臣押送辎重车来到帝都长安。在公车署里等待皇帝诏令的时候,却很久没有回音。朱买臣盘缠用尽,吃的用的也没有了,幸亏一起赴京的兵卒们轮流送给他一些吃的东西活命。 直到某一天,朱买臣凑巧遇到老乡庄助。 庄助深受汉皇上赏识,刘彻组织内朝,抗衡外朝,以皇权对抗相权。他向皇上推荐了朱买臣。汉武帝召见老朱谈《春秋》,解《楚辞》,听的高兴,也封朱买臣为中大夫,就是当顾问,在宫里侍奉,老朱算是解决了生存问题。 后来武帝想做件大事,大儒公孙弘却上疏进谏阻挠,皇上派朱买臣去跟公孙弘讲大道理,而老朱竟然使他服气。这样朱买臣连带着他的贫穷往事就出名了。不过出名过后,大家开心完了,在繁华的帝都也乏人问津了。只是老朱在这一次风光后,官运还是未能亨通,屡生波折,仍然只是在长安混口吃的。 灌夫快走了几步追上了他,就看着他似笑非笑:“中大夫最近可大富贵了?” 朱买臣曾经把这类问候当真心祝福,现在大概也知道大伙儿这样的“关心”后面的真正意图,他不想回答,又觉得不礼貌,所以还是答道:“托福。” 灌夫却粘上了:“老先生这是要去哪里?今天不去城门捡铜板了?” 朱买臣脚下加快,那灌夫涎着脸,却贴的紧,只好梗着脖子说:“你你你,我我我,我是奉太后诏……诏书,往贺武安侯大喜! 灌夫有一个别扭的毛病:对不合胃口的人,特别越是地位高,有势力的,他不但不会对他们表示尊敬,反而要想方设法去凌辱,这也让他仕途起起落落,时而起用时而丢官。这时听他说起田蚡,还用着敬称,更是恶作剧心起,故意高声问道:“奉诏啊!诏书呢?诏书在哪里啊!” 太后这道诏书广而告之,张贴城门之上。按老朱这分量,就是田府的请柬也不会有,更别说诏书。于是朱买臣就更尴尬了,转过脸不看灌夫,嗫嚅着:“再不赶……不赶紧就来不及了。” 灌夫忽然就哈哈大笑:“没事没事,白鹿原那,冷猪肉多着呐,随时都能赶得上一点哦!。” 白鹿原是汉文帝和他的母亲薄太后以及新葬的窦太后陵等皇家陵园所在。古人祭祖要用锅把祭肉煮熟,朱买臣当年看到这个小小的商机,就砍了柴去坟场卖。有一次遇上了一阵大雨,淋的他浑身湿透,瑟瑟发抖,没办法躲到墓碑下避雨。等到天晴,却又饿的眼冒金星,支撑不住。还好来了两个人祭墓,却是老朱离婚的老婆和新丈夫。前妻还不错,看到朱买臣又冷又饿,祭拜完毕,召唤他吃了一顿饱饭。不知怎的,这事后来竟传了出去。 朱买臣老脸挣的通红,青筋暴突,却:“读书人的事,蹭食能算…算讨吗?” 灌夫故意高声说道:“好啊,按你说是‘奉诏蹭食’!” 朱买臣怨毒地看着灌夫几秒,如果眼神能杀人,估计灌夫身上已经无数透明窟窿 窦婴想要制止灌夫,但终于没有出口。人生嘛,无非就是笑笑别人,再被别人笑笑,还能找别人开心总是件不坏的事。 灌夫再次纵声大笑几声后,黄昏下就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他又问朱买臣道:“我说老朱,听说你们几个读书人,组了个“内朝”,能攻城?能掠地?可顶什么用?” 朱买臣咬紧牙不再说什么,只管埋头前行。幸好,这时候他们已经临近田家大宅,看得到里面已经掌起了灯。不时传来鼓声、编钟声,喝彩声,红男绿女来往穿梭,忙忙碌碌,甚是喜庆。 灌夫见朱买臣不搭理自己,也觉索然无味,回头打趣窦婴。朱买臣这时赶上前方一个彳亍而行七八十岁的儒者,问候道:“次卿(公孙弘字)先生安。” 这老者正是公孙弘,现在快八十岁了,精神却还矫健。公孙弘二十多岁时与贾谊一起被汉文帝征召为博士,但文帝喜欢刑名学说,后来奉命出使匈奴,回来汇报工作,却让皇上听的很不爽,没办法就托词生病告老归乡,四十多岁开始转而研究《公羊传》。到武帝再次征召贤良文学诸士,菑川国又推举公孙弘,这时候他已经六十多岁,有点老了,而且经过他上次的教训,不太愿意入都。但没办法,家乡人一致怂恿,心底也半推半就,终于再作冯妇,又到了长安。 进京后公孙弘在太常府中对策——就是公务员考试,主考官先预评,看他语意近于死脑筋,评了个下第。但是考官按程序把试卷呈上,武帝偏偏特别鉴赏他的,提升为第一,随后召见,当面咨询,此时的公孙弘已经能预先揣摩皇上的心意,所说的话都是正中下怀,因此再次被任命为博士,现在在金马门听差。 公孙弘和蔼可亲职业微笑地答道:“不早咯不早咯,我这是笨鸟先飞啊。”边说着边看朱买臣身后两人。只是窦婴若有所思,灌夫则昂然经过,未曾搭理他。 朱买臣整整衣冠走进田家院门,又像没事的人一样——也许他真的被人怎么说都是习惯了。 而公孙弘却盯着窦灌两人的背脊,注视良久。 第8章 遛狗 田家的府邸富丽堂皇超过了所有贵族。 田蚡当上了丞相,把控朝纲,爵封武安侯。又是王太后的同母异父弟弟,而这姐还挺护娘家,稳稳的内援。算武帝的亲舅,又一贯比较会说话,武帝非常亲信他。每次上朝廷议事,他所说的大概率会被皇上采用。 向来小人的情性,失志便谄,得志便骄,田蚡到了这个地位,当然很快起了骄态,作福作威:营大厦,置良田,广纳姬妾,厚储珍宝,四方货赂,辇集门庭,端的是安富尊荣,一时无两。 他认为如今各诸侯王都老了,而皇上年纪小,又刚刚即位,自己是小皇帝的至亲,又恰好身为丞相,朝廷用人上自己自然应该严格“把关”了。 往往他所推举的人,有的一起家就是俸禄两千石的职位。他权力几乎超过了皇上,汉武帝有时就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貌似生气地说:“你要安排的人任用完了没?我也想委任几个!” 之前还有太皇太后窦氏因为看不惯田蚡,制衡着他。现在老人已经病逝,武安侯再没有丝毫阻碍。 田蚡既把持着朝纲,又有王太后作为内援,逐渐骄横跋扈,作福作威。他营大厦,置良田,广纳姬妾,厚储珍宝,四方货赂,辇集门庭,真正是安富尊荣,一时无两。据说有一次,田蚡甚至向皇上请求拨划考工室的官地供自己扩建私宅使用。惹的皇上大怒,当面斥责他“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的武库一起取走呢?”从那以后,他才收敛了一些。 此时田府前院里车马喧阗,宾客三五成群,高谈阔论,各类仆人佣人穿梭忙碌,说不尽的热闹。 田蚡长得有点不好恭维,却感觉自己有异常的尊贵威严,虽然全身披红带彩,意气洋洋又努力地表现着平易来接待宾客。这时候他正接待的是御史大夫韩安国。 这韩安国帮助梁孝王和汉政权化解了几次危机,深得汉景帝的信任,根据国家现状,提倡与匈奴和亲,稳定了汉朝北方。现在进入政权中枢的核心圈子,官至御史大夫。 韩安国最为人乐道的是“死灰复燃”。话说有次他因犯法被判罪,蒙县的狱吏田甲(小人物史书记录的不是实际名字,甲乙丙丁我国古代序数,类似现在文书中的田某、田某1)侮辱他,韩安国说:“你觉得灰烬难道就不会再次燃烧吗?”田甲说:“要是再燃烧我就撒一泡尿浇灭它。”过了不久,梁国内史的职位空缺,汉朝廷派使者任命韩安国为梁国内史,这内史掌王之八枋,以诏王治。一曰爵;二曰禄;三曰废;四曰置;五曰杀;六曰生;七曰予;八曰夺。虽然只是诸侯国的,但也是俸禄二千石级顶级的官员。 田甲吓得弃官逃跑了。韩安国说:“田甲不回来就任,我就要夷灭你的宗族。”田甲便脱衣露胸前去谢罪。韩安国笑着说:“你可以撒尿了!像你们这些人值得我惩办吗?”最后一笑而过,友好地放过他。 韩安国喜欢钱财,但他所推荐的都是廉洁的士人,比他自己高明,士人因此也对他很称道和仰慕。他为人有韬略,他的才智又足够迎合世俗,汉武帝也认为他是治国之才。 现在田蚡推让一番韩安国送上的礼物,两人正热烈商业互拍。田蚡看到窦灌进门,寻思:“这俩人同时到此,必是有所为而来。他窦家太皇太后再根深蒂固,已然作古。我新太后可也不是好惹的!那灌夫倘若口出不逊之言,我先问他不敬诏令,是甚么行径。” 哪知窦婴见到他时,一般的深深一揖,说道:“武安侯多日不见,越发清健了。” 田蚡只得作揖还礼,说道:“魏其侯,你也好啊。” 灌夫见着田蚡,居然没有怒容,笑嘻嘻说道:“武安侯什么时候抱个大胖小子!” 田蚡笑弯了眼,嘴里乐呵着:“应该应该。” 窦婴见两人虽心怀芥蒂,表面上还能假作殷勤,也就安心。田蚡心想再看看情况,如果当真翻了脸,也只好动手,谅两人也没多大的能耐! 寒暄数句,后面又有客人陆续到来。田蚡示意门下子弟招待两人,转身迎接公孙弘一行。 公孙弘:“丞相大喜,近来可是辛苦了。” 田蚡:“公孙先生好!皇上年纪小,又刚即位,咱们多活了些年纪,自然要多尽心尽力。” 公孙弘:“那是那是!” 田府的清客灌贤帮忙遛着田蚡爱犬黑虎,这时候恰好经过,那狗腰大腿粗,灌贤努力拉扯,又不敢太过用力拽坏了好狗,被带着踉踉跄跄走,实在是分不清是他遛狗,还是狗在遛他。田蚡看的高兴,点头表示嘉奖:“很好!很好!”只是不知道是说狗好,还是遛的好。 那狗似乎嗅到什么,不安低吼,忽然用力前冲,挣脱了锁链。灌贤控制不住,大狗直往公孙弘撞去。眼看老人家就要被顶个人仰马翻,灌贤吓的手足无措,张大嘴却紧张的叫不出声。 这时在公孙弘身后刚进院子的一名武官见形势不妙,上前一步,略微下蹲,一手圈住老头子,另一掌伸出向前轻轻一挡。公孙弘看着迅速靠近喷着腥气的巨大狗嘴歪向一边,才吓的“啊”的叫出声。 黑虎受阻,气愤难当,转头向那武官手掌闪电一口咬下。那武官却不缩手,一圈一转狗头斜扭咬在空处。那狗大惊,想抽身蓄力再次攻击,不料那人单掌一引,狗头竟然缩不回去,呲牙咧嘴,狗眼里流露出惊恐。 灌贤反应过来,赶紧赶上,把狗链子再次抓在手中,往侧里用力一拉。田蚡大声斥责他:“这么不小心?伤着黑虎就拿你的骨头接着!”吓的灌贤不住地哈腰:“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带着黑虎夹着尾巴赶紧离开。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轻呀出声。经这一下,公孙弘腿脚哆嗦,田蚡赶紧唤了两个小厮上来,扶住老人进屋去。 经过这么一阵混乱,这时刚刚单掌退狗的武官也顺序上来,朗声对田蚡祝贺道:“丞相大喜。”田蚡一直又想不起这是哪位,看他一脸黝黑,满身风尘,一袭驻外武官的穿着,在丝绸锦缎的宾客中格外扎眼,下意识地撇了下嘴。 这武官说完就肃立着,身姿很笔挺,但再没表示。田蚡不禁错愕一下,但错愕半分,很快就满脸堆欢:“很好,很好,稀客稀客,里边请。” 别人可能不知道黑虎的能耐和性情,他自己却是心知肚明,这黑虎来自羌地,寻常壮汉两三人都控不住它。此人单掌轻描淡写的就把黑虎扑咬的力道化于无形,何况黑虎第二次没达到目的之后,居然还会安静听话地避开,更是前所未见。 第9章 高朋满座 此时管家过来,对着田蚡一阵耳语,听的田蚡眉开眼笑:“哎哟,是宫里的协律都尉!居然亲身驾到?怎么敢当!”转头对公孙弘一阵抱歉:“你瞧我这劳碌命,杂事就是多,我失陪一下,去去就回。” 公孙弘已经恢复了和蔼从容,点头示意:“你忙,你忙!”公孙弘不忘再正正衣冠,然后随小厮进了厅堂。 窦婴已经移步大厅,向在门口收礼的司仪交上准备着的贺礼,就听司仪抑扬顿挫高声唱道:“魏其侯贺武安侯大喜,一万钱!里边请。” 轮到灌夫,他想假装什么没看见,直接进大厅,但司仪看着他,他也就盯着那司仪。 司仪点了点作为礼簿记录的竹简,表示提醒。不料灌夫似笑非笑地冒了一句:“我是奉诏来的,蹭蹭食的!” 司仪就好像看到了外星人,愣了好一会才继续问道:“爵位,官职?” 灌夫拍一下后脑,好像努力思想了一回:“爵位皇上还没给!官职嘛,以前给皇上备过车马。” 那司仪又看了一眼灌夫,看到灌夫也直直看着自己,知道是个准破落户,直接妥协,更加抑扬顿挫地唱礼:“故太仆仲孺,奉诏蹭食,里边请。” 边上记录的门客拿着刻刀悬在空中,以为自己听错了,司仪古井无波说道:“照录。”那门客暗暗失笑,但还是如实刻录。 朱买臣跟在后面,看灌夫免费过关,缩在汉服大袖里握着准备的礼金的手微微出汗,终于没有伸出:“我……我也是奉诏,奉诏祝贺。” 司仪不免黑线,怪事年年有,今天一次就出俩啊?简直不可理喻不可思议,有点哭笑不得,勉强唱礼:“中大夫朱翁子,奉诏贺喜,里边请!” 灌夫与窦婴快迈进大厅的时候,又听到司仪发抖的唱礼声:“雁门都尉易立,奉诏贺喜,里边请!” 田府大厅,帷帐器具,无不华丽。武安侯田蚡娶燕王刘嘉女儿的婚宴就设在这里。厅堂里已经点起了九盏九层琉璃灯,照得亮如白昼。 古人召开会议或者是举行酒宴,先放好个席子,席子放在哪里,你的座位就在哪里,这个叫做席位。主人在要坐的位置放上一块席子,就是“主席”,旁边的就是“列席”!能有“一席之地”表示你已经算是一号人物啦。 正对大门的是首席,如果主人坐了首席,那也就成了主席。如果主人觉得自己不够份量,那就是最尊贵客人的席位了。左边次席,右侧又次之,两侧次第前前后后地摆设了二百来个席位,中间腾出一大块场地。 汉代这时候写字虽然不像甲骨上那么麻烦,铁器也更锋利耐久,但也不是很容易,所以文言文都言简意赅,然而司马迁在《鸿门宴》中却不惜功夫写下“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等等,极尽其祥地写出每个人的座次?是因为这个时代座次的安排,体现是尊卑,是贵贱,更是主人对你的态度,是西楚霸王想要的整个鸿门宴的底旋律。 “礼”真是奇妙的东西,有时人们觉得它不值一个铜板,顶多算个问候语。闽中兴化人至今见面第一句往往“汝食未?”在食物匮乏的时代,是浓浓的关怀,全民吃饱撑着的时候,就只是没话找话了。而在一些时候,却是比脑袋更重要的事物——面子或利益! 古时座次尊卑有别,十分严格,官场更甚。官高为尊居上位,官低为卑处下位。秦汉时代古人尚右,以右为尊,“左迁”即表示贬官。大汉天朝素称“礼仪之邦”,“不学礼,无以立”,最早最普泛最重要的礼,可以说就是食礼,所以日常检验一个人修养的最好场合,没有比大型宴会合适的了。 现在前排席位安排的多是头面的人物,其他人的案几则按身份或辈分依次摆在这些人身后。宴饮还没开始,但宾客已基本到齐,大厅里众人招呼引见,一时喧声大作。 窦婴被侍者带到贵宾区角落席位,周围认识的几个人过来见礼,互相打过招呼。窦婴落席坐定,就发现地毯高贵绝伦,认的是当年黄头郎邓通府上之物!这玩意儿耐磨耐水还耐燃,邓通还富可敌国时通过旄牛道胡商购入,却舍不得用,不知道怎的竟流落到了丞相府中。 那边灌夫和朱买臣则被带到后排人群中,朱买臣故意拉后一步,远远地离开灌夫再在下首找个偏僻席位坐下。 灌夫后面看前面案几居然还只坐了一个人,就绕了过去,到前排坐了下来。 同席的宾客眼观鼻,鼻观心,以标准的军姿纹丝不动地坐着,灌夫认得他是长乐宫卫尉程不识,乐呵呵地打趣道:“程将军好啊!” 这程不识是和李广齐名的将军,世人包括现在的皇帝平常听到的多说李广的大名,特调入为未央宫卫尉。顺便了解一下另一个边郡太守程不识,发现李广勇猛,对匈奴有输有赢(其时恐匈,有输有赢已然难得),而程不识却从没有失败过!虽然进攻中规中矩,但防守上即使对上匈奴兵多上几倍,雁门关也是打的有来有回,从未向中枢告急!刘彻赶紧也把他召回京师,任命为长乐宫卫尉常加探讨。 程卫尉奉旨赴宴,一人无聊,此时正运转周天,神游太虚,听得有人跟他打招呼,大眼一翻,返回了人间,看一下对方,答了一声:“您也好!”,旋又老僧入定。 话不投机半句多!灌夫马上打消了继续找程不识说话的打算,再看其他人三五成群,谈笑风生,顿觉了无生趣——最絮叨好动与最寡言少语的人在一起,还真是挺折磨人的!酒菜又还没上来,但几上糕点零嘴,件件精美,灌夫乐得大快朵颐。 侍者引着颤巍巍的公孙弘就坐,公孙弘嘴角吊起,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灌夫不知为什么,看见这种笑容,浑身不自在。 “噗。”一片瓜子壳儿精准地落到公孙弘席前,公孙弘抬眼看灌夫。灌夫翻眼看天,一副不怕事儿姿势。公孙弘一笑而过,随即与身边宾客攀谈。 灌夫又讨了一个没趣,再看同席的程不识依然如枯木杵在那里,纹丝不动,立马打消了继续找他说话的打算,把消遣他的半句话吞回肚里。热脸贴上冷屁股,煎熬呐! 灌夫环观四顾,看其他人三三两两,有几个在谦让座次,又有几个谈笑风生,心里不点郁闷,在自家那是多么地痛快。酒菜啥还不上来!按灌夫现在的想法,就是只要有好酒什么都行,就不好的也将就了。好像大伙儿等待婚仪进行,明明只要有那一句“夫妻送入洞房”不就可以了,然后大家开吃!偏偏要惊动“天地鬼神,祖宗先人”,把新人弄得团团转,把宾客整得……很像那么回事才作罢。 可是还得等,田蚡还没出来,主席空着,给客人的首席上还空着,次席上坐上个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的汉子。灌夫看他脸色红润,皮肤很光滑,牙齿像少年人那样整齐,第三个席位却是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第10章 李少君 前文说过汉代以孝立国,皇室率先垂范。你看除了汉高帝,所有皇帝的谥号前都有一个“孝”字,从孝慧、孝文、孝景到之后的孝昭、孝宣、孝元……都意喻以孝治天下。 这时期朝廷和社会的敬老尊老制度已经相当完善:乡、县设有三老,享受免除徭役,年老致仕而有经验的乡间耆老叫五更,皇帝向三老五更示敬时,不仅亲自夹菜、端杯子,甚至要跪拜。朝廷定期给七十岁以上老人发放酒肉。老人进入官府不必趋俯,可以与官员平起平坐,可以自由行走在皇帝专用的驰道——年轻人那样做是要被砍头的。朝野都强调\"老有所终\",如果有谁胆敢虐待老人,将按《大汉律》遭受“弃市”严厉惩罚,就是砍了脑袋以后还不让收尸,拿来示众,以儆效尤。 现在那“年轻人”坐上了尊席,明显是僭越的行为,可是看那汉子淡定优雅,似乎很是理所当然。白发老人心下有气,故意提高声音,诘问那汉子:“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宾客的注意力纷纷被吸引过来,大厅里逐渐安静了下来。 那汉子见有人问话自己,拱手答道:“我叫李少君,阁下是……?” 书中暗表,这李少君据说师从先秦着名方士安期生,得到了炼长生不老丹的秘方。但那时他家里穷,买不起炼丹的金石原料,就对弟子们说:“我又老又穷,就是再卖力气地种田,也凑不上炼丹需要的买药钱。听说现在皇帝爱好道术,我想去朝见他,求天子和我一起炼丹,他一定会很愿意。” 李少君到了京城,由于他懂得祭神驱鬼,又擅用药物,很快得到汉武帝的极大礼遇。 他的方术能让人返老还童,长安城里的王公贵族们逐渐听说李少君能使人长生不死,都对他万分敬仰。把自己的财物给他以祈求长寿,所以李少君不耕种却丰衣足食,财物堆积如山,总是用不完。 白发老人打了个哈哈:“老夫张溟,老汉虚长九十有八,不知您先生……高寿?”这张溟常年浸淫学术研究,按现在说法就是个技术宅,对李神仙并不了解。如今他不知这李少君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就把话挑明了。 没想到李少君的回答有点让他气不打一处:“我嘛,到底是几岁了,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张溟不怒反笑,心想你还真会装:“阁下气色红润有光泽,该有……七十多吧?”张溟其实想说的是“五十”,然后看着李少君怎么回答。 李少君居然一副受之无愧的架势,安之若素:“哪里哪里!呵呵,那就七十吧,好像要长一些。张溟?想起来了,上一次看到你是……是你哥哥教你《商功》,用甘蔗打你巴掌吧,嗯……很快八十多年了啊。” 张溟忽然瞪大了眼:“你看见过我哥……教我商功?还见过我哥打我!” 商功,是《九章算术》的第五章,内容涉及土石工程、体积计算,给出了各种立体体积公式外,还有工程分配方法。《九章算术》是古代第一部史诗级数学专着,是当时世界上最简练有效的综合性应用数学。现在中学生所必学的“勾股定理”,就是该书第九章的内容。 张溟的哥哥张苍人称“四奇”丞相:才高、貌俊、位重、寿长。他高大魁梧,白皙润泽,是十分难得的美男子。他是荀子的学生,仕秦为御史,赶上了秦汉两朝交替的大时代,获罪归家时随刘邦起义,其后拥立刘恒、在汉文帝时期当了十五年的丞相。他年岁已经很大时因为嘴里没有了牙齿,请教了这位李少君,就让一些女人当他的奶妈,靠吃人奶度日,最后活到一百零四岁才去世。 他最重要的贡献是在中国科技史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编修律历,增补了《九章算术》,“定章程”使天下算术有章可循。张溟小时候跟随年长的大哥张苍学习,由于商功公式多,变化繁杂,屡学屡忘。有一次张溟忙中出错,结果算不出,恨铁不成钢的张苍气得顺手拿起案几上一根甘蔗就打,四节的甘蔗从中折断,痛的张溟眼泪四行齐流,却不敢出声。 从此“商功”成了张溟的梦魇!几十年前的一幕重现,深刻脑海的印记啊,张溟仿佛遇到鬼:“你……你……” 李少君:“呵呵,挨板子果然可以促进记忆啊。难怪先生们都喜欢用戒尺啊!对了,令兄可好?” 张溟已经完全被震着了,毕恭毕敬地乖乖答道:“家兄故去有十多年了,不知先生……先生仙居何处?我什么从来没……” 李少君:“我最近常在宫里,你自然是少见了。过去的时间有点快啊,当年你祖父带你哥哥到稷下荀卿门下学习,才六七岁啊……。” “少吹牛吧!”大家正听的神奇,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李少君的话,其他还在聊天的宾客也都留意过来了。 说话的人名叫董仲躬,此人担任朝议郎,为人刚强正直,经常嘲笑那些服丹药学道术的人。董季开曾经上书给汉武帝,认为人寿天定,衰老是正常的,不是学道术能长生不老的。 李少君望向董仲躬,知道有一类人,对修道有不同的看法,他们的性格就是这样,跟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的认识,也不以为忤。又见董仲躬身体消瘦,气血不足,呵呵笑道:“我们能坐一起也是缘分,给你个药方,对你有好处。” “听仔细了:用戊巳年间生长的草、当地出产的油脂、黄精的根和野兽的脂膏,秋天先枯死的根、春天百花的膏汁……”这时临近几席地宾客已经围过来倾听,李少君继续道:“在十二月上旬把这些药料合放在铜器中熬,让一个童子沐浴得洁净,让他看好火候,把熬好的膏再制成鸡蛋大的药丸……” 看众人掏出袖子里的圭片记录,李少君吞了口唾沫,缓了口气,继续道:“三只药丸一个疗程。吃一疗程,身子就会非常轻快,吃了三疗程,旧牙脱掉生出新牙,吃了五疗程以后,年岁增长了但腰不弯背不驼……” 董仲躬嗤之以鼻:“人寿长短,自由天意,企……”,话才出口就被聚精会神倾听默记打众人眼神杀憋了回去。数次想再出言批驳,都被其他人恶狠狠的挤一边“你别说话”压下去。幸好这时候他听到仿佛救命的仙乐:“恭请皇太后诏书。” 第11章 婚礼 丝竹声起,只见两个田家奴从侧门缓缓而来,到了主桌前,便面对面站立,一会再一对,再一会又一对。接着田蚡从内出现,新换大红礼袍映得一张油脸红光满面,矮胖的身段也俊俏了几分。双手捧着个锦帛,诚惶诚恐,后面又跟着六人,提着提炉,里面焚着香料,香气四溢,有阅历的知道是“龙涎”,不由多吸一大口气。 大家正不知道老田这要闹的是哪出,田蚡把锦帛恭恭敬敬的摆放在席位上。那样子窦婴怎么看都像在上供,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随即明白那是太后下的诏书,心下佩服这家伙脸这么粗,心倒是那么细——即使太后亲临,也只是个活人,抬高了田家地位就损了刘家身价,现如今把诏书摆在那里,那就是皇权所在,抬了田家,也抬了刘家。 现在诏书占了首席,那是摆明没有人能跟田蚡平起平坐。 司仪适时高声唱礼:“新人入堂。”表示一场汉式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听得门外砰砰两声竹节爆响,跟着鼓乐之声大作,田蚡返身从侧厢引着刘氏走出, 众人欢声道贺,田蚡更是容光焕发,喜笑颜开。 司仪再唱:“赞者入席。” 微胖的宗正刘弃疾稳步进场。话说这宗正一职,职责掌握皇族的名籍簿,分别他们的嫡庶身份,鉴定各人与皇帝在血缘上的亲疏关系,每年排出同姓诸侯王世谱。按汉代八议制的规定,这宗正掌的虽然是家法,但宗室亲贵有罪要先向宗正申述,宗正再上报皇帝,而后就可得到从轻处置。即使是同姓王犯法,宗正也可参与审理。管的是家法,却可以理的了国事,地位甚是微妙。 田蚡并不姓刘,是后族的人,仗着与当今太后的亲缘,与皇室有点瓜葛。刘氏虽然是皇族,却是嫁出的,所以太后要宗正主婚,摆明着要给田蚡搭台。现如今田蚡如日中天,刘弃疾也不细究,乐得送个顺水人情。 只见他坐入证婚席中,在新人进入正堂后,开始将酒倒入酒杯中,待得新人就位。 刘弃疾宣布:“沃盥。” 随在新郎身后的“御者”——相当现在的伴郎和跟从新娘的“媵女”——就是伴娘,不过这个时代的伴娘必须是生过儿子的全合人,他们分别为入席前的新娘、新郎浇水盥洗,不过也就是浸一浸,擦一擦,履行一个仪式。 刘弃疾:“对席。”这要求新人男西女东对席而坐,意指阴阳交会。 刘弃疾拉长了余音:“同牢。” 等候多时的侍者端上献牲。这“牢”本是羊圈,后来就指代祭祀或宴享时用的牲畜,其中牛羊豕各一曰“太牢”,羊豕各一曰“少牢”。两位新人先敬了天地,再同席而坐,同席而食,食同一“牢”的肉,表示夫妻合二为一,将携手共度一生。 刘弃疾:“天赐良缘。” 众宾客齐声:“好哇!”吓的心不在焉的灌夫一哆嗦。原来婚礼上每完成一个环节,赞礼人每喊一句吉祥语后,宾客亲友众人齐声跟着喊一声“好哇!”俗称喊四句。这习俗随着中原地区人民第一次大规模迁移“衣冠南渡”向外扩散,现在在南方一些比较闭塞的地区未被时代同化和涤荡,还保留着活化石般的风貌。 刘弃疾:“合卺。”就是新人喝交杯酒,田蚡夫妇随即交杯同饮。 刘弃疾:“同甘共苦。” 众宾客:“好哇。” 刘弃疾:“解缨结发。”新郎亲手将新娘发髻上的订婚信物红色的缨解下,高举在空中向众位来宾展示,这象征婚姻得到家族和众人的认可。随后新郎将“缨”系到腰间,表示已经将新娘娶进门,从此新娘是新郎家中人。新娘也把双方各一缕头发合搓在一起,放入锦囊,交由侍者收起。 刘弃疾:“永结同心。” 众宾客:“好哇。” 刘弃疾:“执手。”新郎新娘闭目、举手、行执手礼。侍者抛洒百合花瓣。 刘弃疾:“百年好合!” 众宾客:“好哇!” 刘弃疾:“交换信物。”新人把准备好的信物互相交换。 刘弃疾:“心心相印。” 众宾客:“好哇。” 刘弃疾:“共拜天地!”就是新人惯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夫妻对拜; 刘弃疾:“天长地久!” 众宾客照例:“好哇!” 刘弃疾:“受友人贺。” 众宾客:“早生贵子,家运绵长。” 刘弃疾:“贺尔婚姻,天作地合。父母顺意,亲朋共鉴。珍之惜之,终生与共。康哉!福哉!礼成!” 众人欢声雷动,田蚡接下来发表了一通新郎感言答谢宾客,大致意思是:“感谢朝廷大力支持,感谢领导栽培,也感谢各位赏光,在这个美好的夜晚,来见证我人生中难忘、激动和幸福的时刻。大家今晚一定吃好喝好,不醉不归,玩得痛快!” 司仪随后高声宣布:“开宴!”……今晚的饮宴正式开始。 一队队侍者鱼贯而出,山珍海味瞬息备列筵前,灌夫终于等到了这一刻,食指大动。 田府一队歌舞伎也适时进入中央场地,轻歌曼舞,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其实周礼中规定婚礼不举乐,不庆贺,重的是夫妇之义与结发之恩,并不认为婚姻是一件可以喧闹嘈杂的事,最初只用一双鹿皮表示祝愿,顺带作为聘礼。奈何规例赶不上变化,架不住有钱人多,有闲更想显摆的更多,逐渐攀比着形成一套聘金十万百万计的完整繁文缛节,到如今男婚女嫁,竟然成为新人们沉重的负担——小伙子要抱得美人归,搞不定丈母娘那是一切免谈。 随着侍者们大盘小碗拿上来,宾客们又是谦让了一下,猛然开动。且看人人动嘴,个个低头,犹如蝗蝻一般,把珍馐都送进五脏庙。这时刻虚礼完全免去了,表现出名门贵族的豪迈:仆人们端上的盘子一落桌上,镶银的筷子纷乱地下去,顷刻之间,一扫而空! 第12章 盘鼓舞 不多时,大厅上杯盘狼藉,筷子纵横!待得肚里有货,塞满的牙缝里喷出由衷的赞叹:“相府的大厨果然不同凡响!”“听说是御厨,不只相府的。”“菜式真是别出心裁。”“果然滋味大是出类拔萃!”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像朱买臣这样肚子连溪通海,饭量属于特大号的,其实也分不清滋味如何,只有继续踏踏实实,埋头苦干。而雁门都尉易立属于牡丹喂牛,食物只分两类,能吃的和不能吃的,也自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田蚡八面玲珑,看时机差不多,很合时宜地站了起来拱手做个四方揖:“大伙儿今儿真高兴,上酒,上好酒!”看客人们都静下来听他的下文,就继续说道:“今天皇上龙颜大悦,特意给敝府送来了一份好礼大礼,大家猜猜是什么?猜中了我罚……自饮三樽,猜不中大家一起干一杯。” 大家正想着皇上会给他什么东西,窃窃私语后又纷纷摇头,田蚡看大家相顾茫然无头绪,更是得意。“饮胜!”待大家都饮尽一杯酒,重重地拍了三下巴掌:“有请李都尉!” 就见进来两队家仆,在中间空出大块场地,再在场地中放下一面大鼓和七个大盘,并按位置排好后,退出。两队艳丽的舞女从两侧列队进入,再环绕着盘与鼓,各就其位,各司其职,最后则是一名头上戴冠,身着长袖舞衣舞者,和一个年约四十的干瘦宦者,就是协律都尉李延年,他擅长音律,负责管理皇宫的乐器,极得武帝宠幸,田蚡能请得他排演歌舞,自然是天大的面子。 舞者得到李延年示意,轻盈越上中间的大鼓。“咚,咚咚。”随着脚步腾踏纵跃,发出有节奏的鼓声。一时舞袖冠带飞扬,温婉柔美,一时又惊险刚劲,动作豪放。随着他的一个定型,观众宾客点头称许,以为绝佳。 李延年却只注视场中,开始快速调动伴奏伴舞人员。 鼓声急切。舞者再度起舞,从盘鼓上跃下,做高难度动作,回首睨顾盘鼓。 又有三个女子赤膊跣足,轻捷地腾空跳起上盘,双足弹跳连续不绝,象乱蝶在空中飞舞,象飞燕疾速飞集,像回雪舒缓自如,她们用足趾巧妙地蹈击大盘与舞者踢踏出粗犷浑厚的鼓声应和,节拍一点不凌乱,宴会的欢乐气氛达到了极致。 随着李延年的手定在空中,一曲舞罢,宾客却鸦雀无声。 过了良久,田蚡带头鼓掌,众人才醒悟过来,一起鼓掌。 领舞者躬身致谢,退下场来。经过田蚡身边时候说道:“武安侯大喜。” 田蚡凝神细看,惊喜道:“是……是王孙啊?哎呀呀,没想到是你啊,舞的太好了,太好了!” 原来这舞者名韩嫣,字王孙,家世显赫,罕见的才貌兼备。他自幼与刘彻一起学读书射箭,长大后更是经常同行同宿,不曾想还学的如此一项绝技。他的道贺,另具非凡意义! 韩嫣淡淡一笑:“太后美意,自当尽力!锦上添花,略尽微劳!” 田蚡:“公子过谦!来啊,伺候公子更衣。”就有侍者引领韩嫣入内。 田蚡对李延年就盘鼓舞赞赏有加,表示今生能观赏到如此精妙的舞蹈,实在有幸。李延年却似乎对吃喝兴致不高,略喝了点水,就告辞入内。田蚡想宦者自不可常理度之,也就不勉强。 其他人吵吵嚷嚷着帮清理场地,再次上酒上菜,又一轮欢乐走起! 灌夫大快朵颐,开怀畅饮,吃的像那传说中的饕餮。田蚡那边开始挨桌敬客,依次捧觞——就是现在的“打通关”:“大伙儿干了,今晚不醉不归!”各位被敬到的宾客都不敢大剌剌地受田蚡的礼,纷纷避席俯伏。 汉时的人席地而坐,正规的坐姿,是双膝跪席,臀部压在脚后跟。避席,就是离开跪坐之席起立,然后弯下腰来说“不敢当”。就比如现在宴会上人家对你敬酒你应该起立表示礼貌。 田蚡是太后的弟弟、皇帝的舅舅、当朝的宰相,红得发紫的大红人,况且大家都是冲着田蚡来喝酒的,再加上他是新郞官,所有人避席是很自然的。敬到灌夫,灌夫也只得随着大流,态度谦恭。 田蚡见大家都对自己这么敬服,大是得意。对管家示意:“上蒲萄酒。” 就有一众小厮珍而重之地提上几个铜卣,从中倒出绿色的佳酿,分别注入各人的觥觞中,一时大厅里充满酷烈芳香。 西幻有个潘多拉,传说她打开了魔盒,释放出的所有邪恶,贪婪、诽谤、嫉妒等等一切不好到人间以作为对人类获赠天火的惩罚。东方世界如果有潘多拉,估计该是杜康。他造出的魔盒就叫“酒”,“何以解忧”的温和下散发着奢侈、浪费、还能乱性的妖艳。 田蚡身边的御史大夫韩安国呡了一下,但觉清冽爽口,醍醐贯喉,不觉闭眼体味。田蚡看他陶醉,更是得意:“这酒啊,就是在西域,也只有车师王族能喝到。” 韩安国:“丞相手眼通天!想那蛮荒小王,怎比的上天朝丞相!”逗的田蚡不禁哈哈大笑。 宾客开始活络起来,人来人往串席,呼叫吆喝声四起。 须知大汉雄风,历来不拘细节!高祖刘邦当年在朝堂上与群臣饮宴,那些草莽喝的高兴,为了争功劳大小,大呼小叫,甚至拔出剑砍在廷柱上,这些风气现在还良好保留着。 刘邦还不喜欢读书人,如果有儒生带着帽子来觐见又不肯喝酒,就会把他们自视高贵无比的儒冠拿下,当众撒一泡尿,说“老子的天下是在马背上打出来的,哪里用得着什么《诗经》、《尚书》?” 喝!喝喝喝!喝酒一般是打通关、点兵点将、唱酒曲三部曲。现在各位座客开始挨次轮流“打通关”,举酒答酬田蚡!轮到窦婴来敬酒的时候,只有那些和窦婴有过交往的老朋友避席,其他人都膝席表表意思。 所谓“膝席”,是膝跪席上,但没有离开座位,就是原来“膝坐”基础上,屁股抬一抬,欠了欠身,说上“不敢当不敢当”,聊申敬意,比不得避席的谦恭,就相当现在人家敬酒时的“假装要站起来,但终究没站起来”。这说明这些客人们对窦婴不够尊重,因为很多人觉得这个人已经不得势了,没人把他太当回事儿啦。 窦婴自看在眼里,没说什么。但灌夫瞧在眼里,暗骂这一群座客势利眼,心里不痛快,憋下了一把火。想当年窦婴炙手可热、红极一时的时候,你田蚡算是什么?只是个郎官。你们想拍窦婴马屁都拍不上了。现在田蚡当了丞相,窦婴下台了,你们就这样?“看人头”的人渣。 灌夫酒意涌上,也起来敬酒。 第13章 酒酣话多 灌夫敬酒到了田蚡面前,田蚡也是欠了欠身,膝席相答,没有避席,而且嘴里说:\"不能满觞!不能满觞!\" 灌夫就偏要斟了个满杯,递给田蚡,忍不住调笑道:\"丞相现在是大贵人,这一杯咱就该干了。\" 田蚡不肯,勉强喝了一半,已经算很给面子了。灌夫不便再争,知道拗不过,也只好算了。大家知道敬酒时一饮而尽,叫“感情深,一口闷”!那么敬酒只喝了一点,显然就不是太给面子。灌夫这时就想乘着酒气,将田蚡当众也轻慢一番。但想着窦婴的交代,只是心底不住暗骂“竖子不足与饮”,回到自己席位。 他要敬同桌程不识。没想到程不识说:“老婆有交待,少喝酒,多吃菜!” 灌夫越看程不识越好玩,仿佛看到怪兽,打趣他说:“你还是将军呢!为将的应该都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但我们程大人是有原则的人,坚决执行命令,丢过来一句:“要喝你自己喝。”灌夫看程不识腰粗膀圆,现在还是长乐宫的侍卫长,估计打不过,就算了,但一句话噎得灌夫实在不爽。 灌夫再看四面,大家都已经喝的兴高采烈,忽然发现下首什么时候坐着个小武官单着。灌夫看他穿边防军服饰,知道是个刚从外地来——不欺负他欺负谁呢! 灌夫凑上前:“兄弟初次见面,喝一杯!”易立颔首示意,酒到杯干,看得灌夫心里暗地高兴——是只酒场菜鸟,有好戏看了。 “兄弟怎么称呼?” “在下雁门尉使易立。”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灌夫翘了个大拇指,不知道翘的是易立还是雁门关。这雁门关以“险”着称,是汉与匈奴交界的重要关隘,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建关,在这里大败林胡、楼烦蛮族的入侵,然后一代名将李牧奉命常驻于此,免除匈奴对赵国边民的袭扰,保一方安宁。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派遣大将蒙恬率兵三十万,从雁门出塞,“北击胡,悉收河南之地”,把匈奴赶到阴山以北。 “阁下是?” “我姓灌,灌酒的灌!”看易立把酒干了,灌夫随即给它满上,然后给自己还剩大半的杯子也满上,嘴上说着话转移注意:“雁门离这里好像挺远的吧!” 易立答道:“一千五百五十三里,都走官道要多一些路。” 灌夫瞬时黑线,差点石化……这遇上什么鬼,你这大兵有没多算少算?不过看他认真样子,估计也不会差太多:“一路辛苦。干!” 灌夫盯着易立喝完,又即满上,易立把灌夫的酒觥也摆过来,灌夫无奈把残酒喝完,满上。 灌夫:“那是难得回来,怎么来这里了。” 易立:“奉诏进京……奉诏蹭食。” 灌夫:“奉诏蹭食?奉诏进京?哈哈哈……你可知这次嫁的是哪家的闺女” 灌夫知道,汉庭自高祖白登被围脱困后,一直与匈奴和亲联姻以换取和平。每次换了皇帝都要嫁个“公主”去匈奴。不过真的公主谁愿意到大漠苦寒之地,常常是挑个失势的皇族家的女子,有时干脆就选个差不多的宫女,赐她个公主名号,然后两国照样是大舅子大妹夫的关系,这武官回京,大致是要安排沿途护送接应事宜,只是不知道这次哪个女人倒霉要去野蛮民族,不由问道。 “这次不是和亲!”军人的大嗓门,吓大家一跳,大家的目光都转了过来,像是看两个乡巴佬,又各自忙去。“唉,当今皇上雄才伟略呢。”他嘴上说着夸奖的话,却倍感意兴萧索。 灌夫暗想不是就不是,你瞎激动什么呢!忽然想起窦婴说的事:“皇上是在想下一盘很大的棋,打他娘的胡子,是吧!” 易立不由认真看了一眼灌夫:“先生也有这觉悟!” 灌夫不禁大乐:“咱也是行伍出来的人,有战打就是好事,人头就有军功。先恭喜兄弟!干!” 易立这次却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似乎意兴阑珊:“人头就是军功……别人的身家性命,就是进身军功?”终于还是又把一觥酒喝了。 “那是当然!”灌夫脱去身上衣服,显摆伤疤:“你看,这是我打吴王刘鼻子留下的,这个是咱夺旗被砍的,这个……哈哈,是跟窦甫喝酒打架留下的。”大笑声引的众人纷纷侧目。 易立却只看着,神情木然,灌夫大奇:“你受过几次伤?让兄弟我见识……见识。”伤疤就像是这些莽夫的军功章。 易立:“我没受过伤。” 灌夫:“打仗哪有不受伤的?你刀枪不入?不会你没上过阵?说说你杀过多少胡子?” 易立:“我不杀人,不过他们也杀不了人。” 灌夫:“不杀人怎么打胜仗?” 易立:“打了胜仗又如何?” 灌夫:“哈哈,你不想打胜仗,那你去胡子那一边,脑袋送我。尉使的脑袋好像值一些钱。话说,兄弟你什么时候回去?” “等皇上筹划的文书完备……”易立似乎并不乐意谈这个话题,反过来敬灌夫:“老兄要拿我脑袋也容易,不过你先喝完刚才的酒我再说!” 被易立盯着,灌夫勉强喝下这一大杯,摇晃了一下。灌夫就跟这武官喝酒,本要看看这“纯洁”尉史的笑话。本来这人喝酒,你敬他酒到杯干,你不动他也不找你,现在他反过来敬自己,跟这样的人喝酒,实在是跟自己过不去!看朱买臣大快朵颐死命啃肉,赶紧托词离开:“那边……我……我去跟老朋友打……打招呼。” 易立却早已低头,仍自顾自对付面前的食物,细嚼慢咽。 灌夫远远地向朱买臣招手:“大富大贵,你好啊!”脚下被个酒坛子绊着,一趔趄趴到朱买臣的案几上,翻起眼来就对到朱买臣惊愕看自己的眼。 两人对视一阵,不料朱买臣突然捂起肚子离席往外走,还顺带放了个臭屁证明一下。灌夫估摸着乡巴佬一下吃多了,肚子难受,不由哈哈大笑,终于觉得痛快了点。 宴饮喝的更加白热化了,有的人开始打破酒坛子,有的哼着小调,有的开始信口开河,有的却只把一句话反复说着又说着。 鼻子里嗅到杂有百样气息的气味不再难闻,耳畔杂有千种声音的叫嚷不再噪耳。谁也不再知道他吃什么,喝了什么。更多的劝酒干杯声,人们开始不是互相拥抱,便是暗地较劲,彼此斗嘴挑衅。 这时候灌夫就看到一个人过来,一个灌夫认为可以玩得很有趣的人! 第14章 软柿子 这人叫灌贤。 按辈分灌贤是灌夫的侄子,年龄却只比灌夫少两岁。他在长安街有个卖女人饰花、脂粉的店铺,可能因为职业的缘故,所以特别的细皮嫩肉,有点“二妞形”。灌夫认为他就是个软柿子。 灌贤从灌夫身边经过,灌夫脚步蹒跚,两人差点撞着。灌夫醉眼微醺,搡了搡灌贤肩膀:“小贤子,你……你着什么急啊。” 灌贤赶忙退到侧面,给灌夫让道:“烦劳叔叔见问,我找程将军。”灌夫不耐烦灌贤酸腐样子:“什么成将军败将军。哝……去去去”挥手示意,灌贤急忙离去。 回头看那雁门尉史仍自一丝不苟对付食物,灌夫长出一口气,打个饱嗝。暗自庆幸这外地佬不来“关照”自己,确实如此精美食物,前线哪里有得吃! 灌夫再看田蚡仍在刻意卖弄,众人不住的谄媚,不由狠狠地吐一口口水,再咽下一口口水,但总算还记着窦婴之前的交代,自个儿也喝的七七八八了,就拖动脚步要回自己的席位。 灌贤的女儿年前选秀进了长乐宫,现在来找程不识,是希望程侍卫长能对自己的女儿多多关照。灌贤着意奉迎,随着高帽子一顶顶送上,就是程不识这样的木头人也不自觉地飘飘然了。在最高等级的自我实现需求刺激下,老婆管理的威力暂时被屏蔽,居然被哄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灌夫看见灌贤竟然又在敬酒,这小子的斤两自己是太清楚了,不消两觥,他就会面红耳赤头重脚轻,随便都喝过他!灌夫就走过去,然后就发现:老程居然喝酒了! “将军?我以为真是,原来老程啊。我说老程辛苦啊,长乐宫的门沉不沉啊?你不是老婆不让喝酒嘛,这小子比你亲婆娘都亲了呢?”灌夫扶着两人肩膀,把脑袋探到两人之间:“呐,我敬……敬两位一杯。” 程不识喝酒被逮着,只好略表意思,并没有喝光。而灌贤这时候并没有在意,他满脑子关心着自家女儿的前途,他看程不识没喝完,自己也就没喝光。 看灌贤喝得“感情不深”,还又要继续和程不识说悄悄话,灌夫积累了一晚上的怨气,这回终于找到了出气筒。灌夫今晚很不爽,很想发飙,只是不好找别的人发,现在他瞄准这个灌家的后生晚辈软柿子——自家的晚辈总可以教训吧。 灌夫大声叱道:“你这个灌贤,平时说起程不识来都是不值一文钱,现在长辈我来敬酒,你跟小女人一样跟程不识咬着耳朵叽叽咕咕,没点礼貌。” 他这一通骂,灌贤没有吭气,因为灌夫的辈分比他高。程不识也没有吭气,因为灌夫敬酒他没喝,也没有避席,自知理亏,平时又被欺负惯,而且他秉性谨慎,不轻易跟人计较。 但是有一个人作出反应了,反应很快,还很犀利!因为斗嘴皮,钻空子,刀笔捭阖本就是他所擅长的。 这个人就是田蚡,刚才灌夫勉强他饮酒,已经勾起心底旧恨,觉的很不痛快了。现在听灌夫骂的灌贤,其实也是指桑骂槐,指着灌贤骂田蚡。这个时候灌贤不敢搭话,程不识没有吭声,田蚡自然就把话茬子接过来了:“我说姓灌的,你这话什么意思?程不识和李广是东宫和西宫的卫尉,你今天当众侮辱了程不识将军,让宫里卫戍的将军们面子往哪儿放啊?” 如果只说灌夫骂了灌贤,那没什么大不了的。灌贤一个小辈子弟,没什么文章可做。现在田蚡先拉出个程不识,又从程不识带出来李广,一下子把问题扩大了:程不识跟李广一个是皇帝寝宫的卫队长,一个是太后寝宫的卫队长,“打狗要看主人面”,这两个人能让你随便骂吗! 灌夫脸色有点青起来,田蚡接下这一茬,再这一激,于那灌夫正如火上加油,额上的一条青筋涨了出来,脸上连着太阳窝的几条筋,尽在那里抽动,坏笑道:“老子今天豁出去,管他们什么姓程的姓李的!我还想骂你呢!” 灌夫喝了几杯闷酒,一直觉得身体不痛快,现在放下顾虑,不觉离座张牙舞爪,舒动起筋骸。不一会儿活动完了,就对田蚡说道:\"嘿嘿,丞相以前不是很会跳舞,一起来吗?\"这是挑衅田蚡的意味了,田蚡假作没听到。 灌夫惹动酒兴,连问田蚡数句,看对方仍是不见不答。灌夫干脆移动酒觥位子,就到田蚡席上。 窦婴见灌夫语带蹊跷,不清不楚,怕他又要招灾惹祸,就要过去扶灌夫,边替灌夫对田蚡谢过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小子喝几口忘忧汤他就醉了,醉了醉了!”边把灌夫往外拖,想让他到外厢去休息休息。 没想到窦婴过来劝,却惹动灌夫心底怨气,更为他鸣不平!他趁着酒意厉声说道:“魏其侯掌权时,有些人还是个郎官,往来窦家,陪窦婴饮酒,一会儿跪一会儿起来,说跳舞就跳舞,对魏其侯的恭敬就好像是窦家的孙子一样。”灌夫模仿田蚡当年的样子,惟妙惟肖,大伙儿一看,就知道说的是谁。 宾客们是来喝喜酒的,一看这架势,都知道今天这事有麻烦了,这个酒可能比鸿门宴还要厉害了。怕事的顾不上看热闹,三十六计走为上,赶紧得各找借口,一个一个都溜了。 话说吵架从来不会有好话,而且更多的人骂人的话要骂痛处,怎么痛怎么刺,好名声的就毁名声,这揭到田蚡的痛处了,心底已然恼羞成怒。 但田蚡对灌夫在众人面前抖落自己以前低声下气的丑态却无动于衷,脸上竟然还有了笑容。有些人就这样,一般人认为耻辱的,对他来说是很正常的,这时宾客中有个人替田蚡说话。 “当年淮阴侯受胯下之辱,一样封侯拜将,立下不世功业!”这说话的人叫王温舒,年轻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后来当了小官,因为好杀暴虐,手段凌厉,能快速处理案件而得到升官,算是一名酷吏。 社会经过文景之治六七十年的恢复和发展,经济鼎盛,同时地方豪强势力也开始膨胀起来,为了打击这股势力,汉武帝开始重用一大批人,这些人以皇权做后盾,以冷酷嗜杀来抑制豪强地主的气焰,显着加强了皇权专制。但是这些酷吏自身并不都是什么好鸟,他们往往以酷掩贪,聚敛财富,王温舒就是这批人中的一个典型。 灌夫听有人“应战”,醉眼一翻,认的是田家的得力爪牙王温舒,心说你是什么东西我还不知道吗?我没找你就该烧高香,你倒惹起我来! 怕你我就不是“灌大炮”了!灌夫斜睨着王温舒说:“哟,你现在不做月黑风高的无本勾当了?这么殷勤当狗腿子,还不如多杀几个人升官更快。” 王温舒当官前做过杀人越货的没本生意,还干过盗墓的行当,听灌夫揭穿自己老底,露出他的白牙齿在干笑,心底已经把灌夫劈剖活剐千百次了。 他之前抢劫财物时就锤杀过人埋起来,现在无明火涌上,就待上去打爆灌夫的头,却发现手被一个人暗暗扯住了。 拉住他的竟然是田蚡,只见田蚡不屑地说:“说到升官啊,没我出头,有些人哪那么便宜就当上丞相!”却一直正眼都不看窦灌两人。 这话局外人不知道,但灌夫明白他说的是谁!当时田蚡的姐姐王夫人做了皇太后以后,田蚡就非常想独揽朝政做丞相,但他手下的门客籍福劝说道:“魏其侯显贵已经很久了,资历比你长,天下有才能的人一向归附他。现在您刚刚发迹,不能和魏其侯相比,就是皇上任命您做丞相,也一定要让给魏其侯。如果魏其侯当丞相,您一定会当太尉。太尉和丞相的等级是一样的,而且您还能得到一个让贤者的好名声”。武安侯就委婉地告诉他姐,王太后觉得有理,就暗示皇上,结果就是汉武帝新政任命魏其侯当丞相,武安侯当太尉。 其实窦婴是一个崇尚儒家学说的人,与武帝在治国观念上是一致的,刘彻为了有所作为也会重用窦婴。何况选丞相自然要选一个有才华的人,只是从汉朝从开始,就没有一套培养人才,选拔人才的制度。汉高祖当上皇帝到去世,八年中他不停地忙着平叛,忙大老婆吕后和戚夫人之间皇子相争的事,哪里顾得上培养人才选拔人才? 到惠帝继位,吕后搞了个人彘把他就吓成了半疯半傻的人,基本上不理朝政,也不可能去培养人才。吕后忙的是怎么杀刘姓的诸侯,再怎么封吕姓的王。再说吕后是一个没有什么文化修养的人,要她去培养人才、选拔人才,也是开玩笑。 到景帝想做点事,却又赶上七国之乱。祖宗和历史给武帝留下的遗产没有一个选拔和培养人才的机制。人才匮乏你叫汉武帝上哪儿去选人?他只能从他熟悉的人群中间去选,选来选去,一个是他祖母窦太后的侄子窦婴,一个是他母亲王太后的弟弟,他的舅舅田蚡。这样一个现实状况,也是造成窦婴能够担任丞相的重要原因。平心而论,本源并不是因为田蚡,但因为王太后说了句话,窦婴似乎就欠着田蚡天大的人情。 好好先生韩安国是田蚡提拔担任的御史大夫,但之前窦太后和窦长公主看重他的能力,曾经多加提拔,知道灌夫背后是窦婴,田窦势成水火,开始翻旧账,他赶紧和稀泥“话赶话没好话,大家少说一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呀!” 王温舒看灌夫对主子不尊不敬,田蚡已经不给灌夫好脸色,他对灌夫也是知根知底,一个没落侯门螟蛉子,一个兵痞子也许能吓到别人,但王温舒知道他外强中干,也就是个软柿子,自觉立功表现的机会来了,迈步上前,往灌夫背后一拳袭出。 第15章 骂座 但拳到半途,又被一条胳膊圈住。 这次不是田蚡,却是田府门客籍福。 籍福是个脾气随和、待人厚道的人,他曾经也是窦婴的门客。但是魏其侯当上丞相势焰冲天时,这籍福没有阿谀逢迎,也没有溜须拍马,反而是指出了窦婴性格中疾恶如仇太直接的缺点,将容易招致诋毁报复,窦婴不以为然,没有听进耳朵去,所以也不太喜欢他。 籍福后来没办法,也到田家去混饭吃。田蚡想占窦家的一块地,就派籍福到窦家,结果被在场的灌夫当做“势利小人”臭骂一通,事情没成。不过他并没有像一般的家奴下属那样,受了委屈就回去向主子添油加醋,挑拨领导以报私仇,而是好言劝说武安侯,说“魏其侯年纪大,忍耐一些时日,唾手可得的事没必要动干戈,甚至多费唇舌。”这样从中调和,最终使那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时籍福一只手缠住王温舒的胳膊,宽大的汉服袖子掩饰着,就像两人手拉手。“有得商量,万事有得商量嘛!“籍福另一只手虚挡他胸前,非常诚恳地劝告说:”戒嗔戒怒,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啊……啊!” 灌夫回头看王温舒想偷袭自己,现在他手臂已然受制,哪肯放过机会,一拳就往王温舒鼻子打去。籍福一看情况不对,另一条胳膊贴着灌夫打来的胳膊内侧上穿,再反压,也圈住灌夫手臂。 籍福暗暗使劲按灌夫的脖子,意思是说屋檐之下,低低头吧,低低头不就过去了吗!低声对灌夫:“丈夫能屈伸,对风撒尿泚一身,何苦来着?” 谁知道灌夫这个脖子硬,还把籍福一番好意全当驴肝肺,你是越按他越硬往上挺,死活不低头。灌夫奋力一挣,不能挣脱,大声斥责籍福:“你不用跟我装做老好人。” 两人被控,此时王温舒也恼羞成怒,两人齐声喝道:“你个老东西,到底帮哪边?”两人空出的另一只手捏紧拳头,同时往籍福胸腹口鼻招呼过去。 籍福知道和解已经不成了,只好双臂一振将两人弹开,借着反冲之力后跃狼狈躲开两个大拳头,场边正盯着蒲桃酒的东方朔一侧身子顶一下他,帮老头稳住了卸劲不及摇摇欲坠的身形。 籍福暗叹一口气:“哎呦呦。老骨头快被拆散啦。不行啦,不行啦!”也不知是说自己不行了,还是局面不行了,或是世风日下,一个个都莽得不行了。 东方朔好整以暇,安慰籍福道:“各有各缘法,我们还是边上那凉快去凉快。”顺手把手里的蒲萄酒喂进籍福口中。 籍福咽半口酒,缓了口气:“诶,挺不住了挺不住了,戾气大涨呀,再追加连我也要套牢了。”老头还是不太想放弃,人群里寻找窦婴,料想灌夫与窦婴要好,可能会听他的,思量怎样让他劝灌夫退让那么一步,却一时看不到。 东方朔却是一副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的德行:“愚蠢的人类啊,总喜欢互相伤害!”看籍福大摇其头叹气,就夹一筷菜堵住老头的嘴,“你说看看两只蚂蚁打架,也无伤大雅嘛!” 其实窦婴一直在注意着形势,他感觉到一张巨大的网压迫着,却又看不清危险在哪里。见灌夫露出本相,那网仿佛在一步步勒紧。待到灌夫出手,心里暗叫“要糟”,幸得籍福用缠丝手法控制住两人,事态不至于恶化,思量事情应当还有回旋余地。 窦婴知道灌夫为什么闹酒,是为了给自己争面子。他直觉不能再让灌夫说了,虽然自己不是怕田家的人,隐约觉得很有点不对。 现在场面尴尬,自己不能不出来救场!窦婴起身说道:“田贤弟,你丞相肚里能撑船,不要跟一个醉了酒胡言乱语的人计较。今天来的不都是朋友吗?这里几十位王侯将相,几百位宗室幕僚,一听到你大喜,满腔诚意的向你祝贺,有些还千里迢迢的从侯国赶来,总算够交情了吧?难道为了一个村野莽夫,坏了大家兴致。大家曾同朝为官的恩谊,这里百位同仁的交情,一并加将起来,还及不上仲孺一人?” 田蚡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老窦,你我都是读书人,当知道大丈夫有所不为。你这番良言相劝,田某甚是感激。姓灌的骂我怎样笑怎样,我也没太当一回事。”这些宾客对田蚡为人虽不以为然,这场面话说的也禁不住暗自赞叹。 窦婴听田蚡口气和缓,甚至意外,但也无暇多考量,他想拉上灌夫就走,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但是灌夫这个时候已经走不了了,因为田蚡又说了第二句话:“但今天这个婚宴是王太后的诏书特许办理的,是燕王公主的婚姻,他撒酒疯就是不给太后面子,是对太后的大不敬,这个却是万万不能的!” 这个是把事儿上纲上线,唱高调可论罪定罪的了。众人料想田蚡说了这话,一场风波已难避免。自己夹在中间,决不能置身事外,再说自己既来田府赴会,自是受人恩惠,或有求于人,想要袖手旁观,又哪里那么容易? 那些与燕王和田府交好的,更有些沉不住气的便去找兵刃工具,只待田蚡变色喝骂,众人白刃交加,顷刻间便要将那敢捋虎须的灌夫斩为肉酱。 但你别以为灌大炮是吓大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灌夫到此性子彻底发作,不能忍耐,环眼圆睁,厉声叫道:“今天就是砍头大劈,车裂洞胸我也不怕!” 窦婴急劝:“仲孺不可,从长计议!” 灌夫宛如没听到窦婴的说话,神色凛然,缓缓坐了下来,右手提起酒壶,斟了一杯,举杯就唇,慢慢喝了下去。与窦婴灌夫交好的客人看灌夫在这紧急关头居然仍能喝的下酒,那是胆色倒是一点不示弱,各人无不暗暗佩服,又偷偷捏着一把汗。 听田蚡祭出太后,灌夫也知道那是不能冲犯不能忤逆,但拿燕王府公主吓我,哼哼!灌夫一阵狂笑:“哈哈哈,一双破鞋子,你还当它是宝贝!她老子都穿过……” 原来燕王府内众人yin乱,历任燕王夺兄弟妻妾的事时有发生,甚至乱luan,极其变态,名声当时也是极不好的(说这个口味有点重了,只是《史记·荆燕世家》就这么记录)。灌夫杀人外放躲避风头时,被安排在燕国工作过,对一众丑事自是知根明底。 只见燕王府众人纷纷起立,怒形于色,但被世子刘定国制止:“我们且看看丞相府的能耐。”燕王府随行侍卫长阴奎阴沉的脸却并没异样,人家灌大炮说的还不就是实话? 有些事情,大家不说破,就隔一层纸,都可以当没发生。一旦捅破那层纸,局面可能就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了。就比如这事情最终的判决“禽兽行,乱人伦,逆天,当诛。上许之。定国自杀,国除为郡”,一个诸侯国就这么没,这是后话。 原先不怕事留下看热闹的宾客一听,都吃了一惊:这是宫阁隐讳的事情,且与皇室朝廷甚有相干,非礼勿听,非礼勿视,还是知道的少一点好。万一皇帝不高兴起,那可是吃不了的兜着走,就是没事情,惹得一身骚也划不来啊。各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一节,登时便都站了起来,此时不撤,更待何时。 田蚡终于变了脸色,一声令下:“拿下!” 第16章 大打出手 有军司马姚功、秦赏两个最近投到田蚡府上,现在他们意识到这是献媚的好机会,早已跃跃欲试。一听丞相下令,俩人打个眼色,高唱一声“诺”,从左右向灌夫包抄过来。其他人赶紧退后,大厅中间自然就围出了一个空场。 灌夫仰天打个哈哈:“打架吗?咱家怕过?”看俩个对手,一个眉清目秀。一个却是横眉竖眼。 灌夫看两人步法粗犷,六亲不认地中门大开,心底已有计较,挑逗道:“你小子上台去扮花旦,倒怪勾引人的,要打架可还不成!” 姚功喝道:“你天大胆子,到太岁头上动土?”“土”字刚出口,右手一拳已向灌夫脸上猛击过去。灌夫左手上翻,搭上了他的脉门,用力一拖,姚功站立不定,身子向板桌急冲,喀喇喇撞垮了一桌,连人带桌的摔倒。秦赏一声不吭,一脚向灌夫蹬去。灌夫展身侧滑进步,秦赏一脚踢空。灌夫双臂相翻,步到手到,重拳落击于其胸,秦赏吃力不住,后退坐倒。 这两人在田府门客之中虽然算不得是好手,却也不是脓包脚色,但两人作威作福惯了,料想灌夫不敢反抗,一招不慎,吃了大亏。王温舒见他们竟被灌夫一招之间便即放倒,可见对方颇为扎手,口中恐吓道:“尊驾乖乖束手就擒,我还可替你在中尉衙门求情一二?” 灌夫冷笑道:“中尉衙门?从来没去过!那是你吃屎还是什么的地头?”其实这中尉府主管京畿治安,指挥禁卫军部队,负责京师安全的高级军官,灌夫焉有不知。 王温舒纵身而上,嘴里喝道:“专逮落水狗的!”左掌虚晃,向灌夫眉心击出,不等招术使老,右拳已从左掌之底穿出,正是一招“叶底乾坤”。灌夫道:“盗墓贼倒还有两下子。”左掌格开,右手来抓王温舒肩头。王温舒右肩微沉,顺势拧身左手挥拳击出。 灌夫侧头避开,不料王温舒左拳突然张开,拳开变掌,一招“花开富贵”,拍的一声,打了灌夫一个耳光,田府众人暴出一阵叫好声。 灌夫大怒,势若疯虎,飞脚向王温舒横踢来,王温舒躲闪不及,只得双臂格挡。王温舒花拳绣腿与战阵中过来的灌夫相比,毕竟不能并论,整个人被扫的平飞出去。 那雁门尉史易立一直埋头苦吃,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就是发生了,他也没看到;就是看到了,一切也跟他没关系。但当王温舒被撞飞,整个人压向他时,眼看连碗带碟都要砸个稀烂,易立左掌吐出,再往回一吞,再一旋,化解了王温舒横撞过来的力道,就好像砸过来的不是一个大人,而是一根羽毛。这一招轻描淡写,却是大巧若拙,宾客席中传来几声“咦”,连清高似神仙的李少君,只顾着大快朵颐的东方朔看了也觉得的大有滋味了。 易立力道一卸,再把王温舒轻放一侧,王温舒晕头转向,摇晃了一下,终于扶着几案站稳。 王温舒被灌夫大力扫飞,正觉大丢脸面,看易立看这自己,也不管人家刚帮了自己,恶颜相向:“看什么看!” 哪知易立关心的根本不是他,答道:“粮食宝贵,节用为要。” 这时姚功将秦赏扶起,秦赏想破口大骂,不过胸口隐隐作痛,气势大不如前。这是看大家注意力都在易立和王温舒处,顺手抬起地下的一条几案断木,照灌夫的头上打去。 窦婴远远看见,急呼:“小心。”灌夫听到叫声,下意识转头侧身,木条重重打在肩上。灌夫虎吼一声,发拳如炮,腰胯扭转,加上惯性打在秦赏腹部,把他击的离地飞起,撞在后面跟上的姚功,两人又滚做一团。 灌夫一把撕掉衣服,肩膀新伤不住渗血,流过那些旧疤,甚是可怖。灌夫无暇顾及,弓身蓄劲,如一头被迫进窘境了的野兽,紧盯田府人众,伺机反噬。 窦婴见灌夫已然受伤,受了教训,还想事情能有所挽救,再次对田蚡高声求情喊道:“武安侯大人大量,还请得饶人处且饶人。”一直踞伏在田蚡一侧的田府管家杜屈不待田蚡开口,说道:“丞相府邸,岂容尔等撒野!”踏步上前,五指成爪向灌夫喉咙扣落。 灌夫武功大开大合,这田府管家“彼不动,己不动,后发制人”的打法专克灌夫拳路。杜屈只要把身子闪转到另外一个方位,甚至改变打击的距离,他的猛烈打击就会落空。最要命的是时间上相对容易预防和躲过去,对战中被对手了解了出击的征兆模式,在刚出击的时候对手也出击,并用个小的角度避开其攻击的路线,可以突破他的防线,甚至可以让他“自己送上门来挨打”。灌夫堪堪躲过对咽喉的攻击,胸口已然中招,血肉外翻,留下几个血口子。? 灌夫惨嚎:“啊……”劲力涣散,身后王温舒看有机可乘,抓起酒坛往灌夫头上抡去,杜屈更是得势不饶人,双指如勾,往灌夫双眼剜去。 窦婴知道灌夫为什么闹酒,是为了给自己面子,现在看着两人左右夹击,下的都是死手,不能不救灌夫,所以就在他们手指刚刚接触到灌夫时,窦婴出手了。 窦婴双手闪电抓向那两只手指,再往下一挫,同时一脚踹向王温舒手腕,王温舒手腕受阻,手中酒坛把捏不住,斜飞出去。“哐…………”砸中琉璃灯,水晶散落一地,汁液淋漓,一片狼藉。感受到致命危险的灌夫双拳亡命侧出,结结实实打在王温舒胸腹,伴随清脆骨折声,再次飞向雁门尉使易立。这次易立不再出手,只是赶紧端离桌面食物,王温舒呼啸着撞跨后面几个案几,一时不能动弹。 那灯乃淮南王所献,名贵异常,制作不易,持续碎裂和王温舒撞翻桌椅的巨大响声吓的胆不够大的几个又悄悄溜走。阴奎等高手却发现杜屈赖以伤人的两个手指已经被折断,心里知道这才是最难的——要抓的准,要抓的住,还要拗得断,窦婴出手快的出奇,大非寻常。东方朔嘴里塞了个鸡屁股,一边口齿不清说:“‘礼崩乐坏’能练到这个层次,也是难得的悟性了。”一边又倒了一觥酒给籍福。 窦婴兼修兵、儒之术,“礼崩乐坏”本是犬儒流的高级技能,但天赋所限,窦婴只能发挥一成的威力,但杜屈的爪功是彻底废了,难得得是他扑倒在地,左手握住被断了两个指头的右手,痛的额头冒出豆大汗珠,却硬是不吭声。 窦婴强势出击成了战斗中心,灌夫自然靠近,两人背靠背,就像回到当年的战阵,环视四周涌上的护卫,凛冽杀气油然而生。 两个军司马大人难兄难弟,互相搀扶起来,壮着胆向窦灌两人靠近,被窦婴一瞪,吓得趔趄后退,两腿互绊,又摔成一团。 其他想邀功请赏的人,见识窦婴如鬼魅出没的身法,还有杜屈重伤残疾,自然要重新考量,就是再想冒进,也要重新考量,是否拿自己小命开玩笑。 包围圈不觉在两人摔倒的处破开一个口子。那些和窦家有渊源或是两不相助的宾客,更是有意无意的挡住田府护卫,不过就是韩安国也不敢再出声和稀泥,暗揣这事今晚无法息事宁人,说不定闹出人命! 窦婴带着灌夫慢慢向大门移去,王温舒自讨没能耐留下两人,其他人就怕田蚡看到自己,都不往他那边看。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燕王府众人这几天与田府的护卫食客交往,虽然双方客客气气,却总想比较高低,下个小绊子什么的等着瞧对方得难看。阴奎默然站起,走向三人。 易立这时候好像已经酒饱饭足,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窦婴的凌厉杀气,慢慢地站起来。 随着他站起,易立好像变了个人,渊恃岳停,强大气场笼罩两人。窦婴神情凝重,瞳孔也慢慢收缩。灌夫神色痛苦,不觉“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众人却想着这雁门尉使刚接轻易接住王温舒,说不定有惊人技艺,现在灌夫已经受伤不轻,如果他能替丞相府扣下灌夫,那实是大功一件,平步青云,亦是指日可待。 程不识却了解这曾经的分管军事的部下,知道易立这边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易立后撤一步,窦灌两人顿觉压迫消弭。其他人不由觉得大是可惜,心想就这个边关小武官,显然是怕了前大将军,没眼力看到把灌夫拿下献给丞相的好处。 窦婴刚暗松一口气,却见阴奎已悄然立于身后一步之遥,陡然再次紧张。现在灌夫被雁门尉使逼停,看上去好像已经受伤了,确实是个下手好机会。众人有认得阴奎的,都想见识燕王府的能耐,不定暴发个惊喜。 阴奎果然出手了。 但却是突然向易立出手。 阴奎拳路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的捉摸不定,随着身形展开像是风一样快速转动,拳脚越来越快。易立的出手以最普通的招式,有时甚至没有招式,但却能化解阴奎的攻击。一时之间,大厅上鸦雀无声,连躲角落享受蒲萄酒籍福和东方朔也一时忘记喝,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窦婴无暇细看两人比试结果,拉着灌夫迅速消失在院门外。 第17章 绸缪 当年窦婴平定七国叛乱,汉景帝赏赐给他五千两黄金,窦婴自己没有拿一点儿回家,而是摆列在宫里穿堂里,让属下的小军官经过时自行酌量取用。后来窦婴向汉景帝推荐过那些武将贤士,多少跟他有着烟火情。就是田家现在的门客护卫,许多人都曾经在窦婴部下从过事。窦婴相信自己人气不会太差,虽然不会雪中送炭,但也不至于落井下石,这自己受困的时候他们还会出手吧? 何况而厅堂上的两个着急表现的军司马瘫在角落更是最直接的警示,一回合不到,就已重伤残疾,就是有想谄媚趋奉的人,也要要重新考量是否拿自己小命开玩笑。所以大厅一片混乱之后,窦婴与灌夫在院子中却没受到阻挡,转瞬消失在院门外,逃得远了。 大厅内两人缠斗在继续,阴奎攻的急,目力差的已经看的眼花缭乱,观战众人暗自揣度,如果对方这招攻的是自己,又该如何破解。雁门尉史却只守不攻,又轻描淡写化解一轮急攻,但眼睛看去就是阴奎破绽所在。阴奎往往不得不下意识地中途变招,回护自己。 神仙李少君难得对凡人打架表现关心,但过得一会,看阴奎着急进攻却技逊一筹,那武官是墨家的人没错了,占了底蕴绵厚的优势,但也都是墨守的寻找招式,并没能用出高级强力的招式,渐渐觉得无味,打了个大呵欠。 燕王世子刘定国对阴奎的实力略知一二,看阴奎主动攻击,出招比平时还快还狠,却始终奈何不了一个小武官,对方似乎存心戏弄,心底奇怪。现在窦婴和灌夫已经逃远,不能让自己的人一直“耍”下去,叫道:“阴先生且住,不必跟个兵汉计较。” 阴奎正尴尬如何停歇,听刘定国出声,正好给自己个台阶下,跳出圈子:“嘿嘿,世子大量,我就看不惯他放走那俩悖逆。” 易立道:“醉酒闹事,亦属平常;况且那人也得了教训,还请得饶人处且饶人。” 王温舒狠狠地说道:“不用你教别人怎么做!”转头对田蚡说“相父,他们这一去,就放虎归山了!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啊。” “好,很好,很好!”田蚡擦了擦脖子上汗,装着平淡地说道:“是我平时骄纵灌夫,反而让他得罪各位,扰了兴致,这次不能不稍加惩戒了! “我要让他们乖乖回来钻裤裆。“田蚡下意识的折叠着手中的汗巾,又嗅了嗅,泄露了心底的激动。 一时众人又是同声一阵谴责,田府送别宾客,倍觉失了脸面,暂先不表。 却说窦婴灌夫逃回灌家,少数几个门客家奴还在喝酒赌钱,看主人赤身带伤回来,倍觉惊讶,围来探视。 灌夫胸口鲜血淋漓,看着甚是恐怖。窦婴认真察看灌夫伤势,除了肩上挫伤较重,幸无大碍。 灌夫的父亲战死吴军中,为了报仇,他敢率十多名家奴驰入吴军杀敌。最后虽负重伤而归,但伤势好点后,仍请战杀敌。 灌夫大闹一场,大呼痛快,余勇可贾:“这点小伤算什么!”吆喝小厮拿来猴儿酒,不过喝着一口,很不是味道,又一口喷出。 窦婴无语,纠结。现在这里没有了令人窒息的闷热,没有了喧哗,也暂时没有了剑拔弩张,但安静又变成病态的刺激了。 吵架最激烈不过一分钟、而那一分钟你说出的话、做出来的事,是你用一百分钟甚至是一辈子都弥补不回来的。 田蚡最后的平静让窦婴感到危险,一种威压,但又不知道是怎样的危险--也许看不见的危险才真正可怕。 窦婴后悔不该强拉灌夫前去。他在房里转着圈子——他从不让人看见自己也有苦闷沮丧的时候,优雅自信可以造成人们对他的崇拜。 窦婴患得患失,请求灌夫顾全大局,从长计议。灌夫不以为然,感觉先前他醉酒打死过窦甫,闹出人命也没怎样。 窦婴:“小心为上,上次恰逢馆陶大长公主和找卫夫人麻烦,再加上皇上眷顾,得免刑责。 灌夫要做低头折节的事,在生闷气,也没这么窝囊过,欲待再辩,话到嘴边又咽下——魏其侯他毕竟考虑周全,也是为了自己。 窦婴很快整理出头绪,不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对灌夫道:“咱派人探听一下,弄清楚田府下一步的行动。”即有门客得令去办理。 窦婴想到灌贤与田蚡相熟,或可牵线搭桥,从中协调,灌夫大不以为然:“要那摇尾巴狗,来做什么,能有什么用?” 但还是派人对门去叫灌贤。灌贤已经装睡,但得灌夫邀请,还是披衣而来,看灌夫居然不加责骂,还颇客气,吓的受宠若惊。 窦婴道:“今晚丞相府中有些误会,闹的不愉快,贤弟你也在场,已经知道了的。” 灌贤就不自在了,赶紧托辞:“我本来喝多了,又惹二叔生气,就先回来了,后来的事就不清楚……。” “你还喝多?你能喝个毛狸!“灌夫现在没有一点好心情。 灌贤赔笑道:“人在屋檐下啊,小莲刚刚进长乐宫,二叔也是知道的,人生地不熟的,所以我想……”看灌夫脸色不对,就止住了下文。 窦婴圆场道:“为人父母,为子女着想是人之常情啦。不过今天请你来,不为这事。只是之前后续喝酒,你二叔和田丞相闹了点不愉快,想着你是一家人,和田丞相又熟,所以想劳烦你明天探听丞相口风,从中多多美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灌贤才知道窦灌两人有求于己,自信了许多:“能效微劳,定当尽力。不过……” 灌夫不耐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灌贤习惯性地陪个笑脸,却是对窦婴说话:“田丞相这人,魏其侯也是知道的,凡事应该还有得商量。再说出门在外,和气生财,人图的不就是一张面子。” 窦婴知道这田蚡爱钱爱玩爱面子,也当然知道他没说出来的话:“多谢贤侄提醒,还请贤侄从中多多斡旋。“让灌夫取过十万铢钱给灌贤,作为前期花用。灌夫想着竟然要靠这么一个小人帮忙说话,心里就一阵别扭。 灌贤受到魏其侯的重视,只觉身子一轻:“受君所托,尽力而为,只是……” 窦婴意恐有变,灌夫却先开口了:“什么?” 灌贤再陪个笑:“只是事情能不能成,还得由丞相自己决定。” 窦婴听灌贤这么说,觉得也是情理之中,为了让这灌贤踏实办事,料想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说道:“贤侄尽力去做,如果再有需要,尽管开口。只希望你竭力通融,消弭这场误会,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随后灌贤又说田蚡跟自己多么多么亲近,自己在田府又是有多么多么“爷们“,最后看灌夫渐不耐烦,收下钱财款款而去。看这他的背影,灌夫吐了一口浓痰:“这贱货……王孙你对他太客气了” 不久有探子来报:田蚡连夜进宫,估计是找他姐姐打报告去了。 窦婴听着,心里咯噔一下。灌夫也略觉事情有点棘手,抓起酒葫芦灌了一口,这次倒没再喷出。窦婴安慰道:“估计这事要皇上定夺了,我明天一早就进宫见皇上,争取皇上从中调和。没事的,办法总比困难多。”话说这么说,但没得皇帝确切口信之前,心里终究没底。 窦婴辞别回府,一路细思前情,计算事情尚未出格,皇帝当下还需要人才,结合之前就就帮过灌夫,料想应该可以放过,只是难免破财消灾。 回得府第,窦夫人看窦婴赴宴方得回来,出言询问,窦婴含糊其词。窦婴瞧着夫人给的茶杯,只是怔怔发呆,想着明日说辞,脸上已无半点喜庆之色。窦夫人不明所以,只是安排更衣就寝。窦婴盼着天明,只是“夜如何其?夜未央“,嘴角又露出那丝自嘲的微笑。 是啊,漫漫暗夜才刚刚开始呢。 第18章 罗网 其实进宫报个信,作为弟弟,还是新郎官,田蚡大可派个使者就可以。 但皇宫是皇室居住的地方,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什么人都可以出的,这就需要“宫籍”。 所谓宫籍,其实就是自由进出宫城的资格。窦婴原本也是有的,但因为不听话,被窦老太后“削籍”,也就是注销了。 其他人哪怕是王子公主,如果没有旨意或手续,侍卫是不会让他们进出宫殿的。田蚡虽然与太后是姐弟,但长乐宫卫尉程不识特别的不徇私情,特别是现在这个微妙时刻。初更人定,为了减少麻烦和环节,商议的又是机密,田蚡就亲自出马了。 汉长安城在渭水南岸,骊山北侧,宫殿建筑占全城面积三分之二,大都集中在南部地势较高的位置,显然是藉此突出皇权至上的观念。 当初一个叫嬴政的人扫平六合,完成华夏大一统,自称始皇帝。他在关中苦心经营的宫室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歌台暖响,春光融融! 后来有一个叫项羽的人,放了一把毁灭性的大火,连烧了三个月,让那华丽无双的建筑随着雄视一切的秦王朝在烈焰中化为袅袅青烟,再无迹可寻。 一切归零,只留下无尽的思考与慨叹!但到等不到江山易手刘氏。刘氏王朝的开国丞相萧何就指挥劳役在秦墟的边上开始营建皇室宫殿。 连高皇帝刘邦从外地平叛还京,抬眼见工程浩大,也不禁怒火中烧,质问萧何道:“现在天下战争不断,社会骚乱不安,连年苦战,成败还不能确定,为什么建筑像这样超标准的宫室呢?” 萧何老老实实回答:“正因为天下现在还没安定,所以更要尽快建好宫室。天子统帅四海,宫殿不壮丽就不能体现权威。就是现在不做,后世也得做。”刘邦听后就不说话了。 萧何的意图很明确:宫殿不仅仅是满足帝王居住、生活要求的,还是朝会的地方。就应该用严谨整饬的格局鲜明地反映这人间社会的新秩序,用宏大的规模凸显帝王的权威,用巍峨的气势强烈地威慑臣民!后世一些衙门穷尽豪华奢靡,也是深谙此道! 现在萧丞相的杰作已经完成,竣工后的宫殿占地七千余亩,殿台楼阁七十余座,辉煌壮丽不比秦宫稍差,寄托着“没有灾难,没有殃祸,没有尽头,延年永昌”的最美好愿望,“称乐万岁,或曰未央”定名未央宫。新建成的未央宫很快替代太后居住的长乐宫成为帝国的中心。 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田蚡经过未央宫,看还有一点黄晕的光,想那应该是小皇帝继续学秦始皇勤奋,每天一定看完几百斤的奏章吧。 边走边想,田蚡不觉已到长乐宫前。这长乐宫也是秦始皇留下来的,原来叫兴乐宫,面积不比未央宫小。汉朝刚建立时,就在这里办公,后来改为皇太后的居所。 现在入主长乐宫的正是皇帝的母亲,田蚡的姐姐王娡王太后。 因为是后宫,除非太后传召或者皇上传召,否则后宫唯一的男人只能是皇上,连守卫也只能在后宫的宫墙外巡逻,不得踏入宫墙半步。田蚡身份特殊,但也只能在前厅等待传唤。 田蚡看那宫灯通体鎏金、形似跪坐的宫女,神态恬静优雅,一改以往青铜器皿的神秘厚重。铜铸宫女一手执灯,另一手袖子好像在挡风,形成铜灯灯罩,袖内中空却是虹管,燃烧产生的灰尘可以通过宫女的右臂沉积于宫女体内,不会大量飘散到周围环境中,防止了空气污染。整个造型既舒展自如、轻巧华丽,既实用、又美观。 田蚡看灯座底部周边刻有“长信尚浴”的铭文,知此宫灯因曾放置于窦老太后的长信宫内而得名,现在到了王太后手里。田蚡想着找机会也要弄一批,这与淮南王孝敬的琉璃灯相比,虽不如它光鲜,但厚重奢华还耐用,最关键是宫里特供!。 正打着主意,王太后已经到来,看弟弟夤夜来访,知道一定有非常重要且紧急的事情发生。 读者可能奇怪:这太后姓王,丞相姓田,怎么还是亲姐弟呢? 原来王娡的母亲臧儿是当年项羽十八路诸侯王燕王臧荼的亲孙女。臧荼降汉后又造反,被刘邦平定,臧氏家族随之消失。 臧儿侥幸活了下来,但婚姻十分坎坷。第一任丈夫姓王名仲,臧儿和王仲生了三个孩子,男孩王信和两个女儿王娡和王儿姁, 臧儿占卜得知女儿有富贵命,就将她们都献入太子宫中,王娡为太子刘启生了四个儿子,可以看出其受宠程度。后来刘启登上帝位,她成了景帝的皇后。如今儿子刘彻继位,现在她就是太后了。 话说后来王仲病故,失去依靠的臧儿果断选择改嫁。嫁到长陵田家,又生了两个儿子——田蚡和田胜,田蚡就是现在这位权倾一时的宰相。 也许早年的苦难,会使得一个人更加敏感,更加看重\"自己人\",在京城权贵中更需要“抱团取暖”以换取安全感。 当田蚡叙述完事情经过,王太后想着:“老娘我还活着,你们就敢这样欺负我的弟弟;老娘要死了,我们田家人、我们王家人还不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吗?”不由切齿说道:“当年颍阴侯欺我外祖,这个账,也该还了!” 田蚡知道乃姐说的是灌婴攻藏荼一战,虽是各为其主,但确实是灌婴直接下的手:“我也想现在带兵去灭了灌家,但有颍阴侯的荫庇,不好下手,况且灌贼交游豪杰,不定哪里躲着,要是这次漏网,就不好抓了。” 王太后道:“不必脏了我们的手,明天你就告到皇帝那儿,让他处置得了。” 田蚡一点即通,明了这一石二鸟之计,借皇帝的手,不但可以答道除掉对方,还可以杀鸡儆猴立威,明确地告诉世人:动我田蚡,就是跟皇上做对! 王娡继续道:“小皇帝刚亲政,也需要拿一两个不听话的开刀。” 姐弟俩心照不宣,王太后计划借刀杀人,让田蚡:\"明天你就告他“蔑视朝廷”,违抗谕旨送他去朝廷。” 田蚡欣然应诺,但有说道:“我另有一个计较……” “但说无妨。” “颍阴侯灌家有杆御赐金枪,可以‘免死’,不知道有没这回事?” 封建时代皇帝对子民是生杀予夺,既然能让你死,自然也可以免你死。为了皇帝不在场时皇权的权威,就有了“尚方宝剑”“御赐金锏”“丹书铁券”之类的器物。有时这种东西还会代代相传,后任的皇帝为了祖宗的面子,大多会承认它的效能。 灌婴当年随刘邦出生入死,骁勇善战。平定藏荼叛乱救出刘邦的时候,所用武器铜戈杀到横刃磨突。战后刘邦特意动用国家力量,锻造一把宝戈送给灌婴,以示嘉奖,并传授三军,见戈如见高皇帝亲临。灌家子孙后来就把这戈供奉起来,称为\"圣戈\",作为灌家族权象征,要证明灌家的功劳,展示这把戈最好不过。 王太后狠声道:“灌婴这老贼用那金枪,不知杀死了多少藏家儿郎。我恨不得他断子绝孙。” 田蚡听姐姐说到祖辈的叛逆所为,骂的虽是灌婴,但他听命于刘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幸好王太后也意识到自己失仪,转移话题说道:“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那金枪只说行伍战阵之中能行令,可没说能保命。” 田蚡诺诺唯唯,王太后忽然想起一事,说道:“灌夫的父亲灌孟是螟蛉之子,东西说不定都没传到他手里!” 田蚡听王太后提起,一击掌:“对啊,灌家有个子弟,经常到我府上遛狗,他有个女儿进了宫,叫什么什么来着……”可怜灌贤全心全意,但人家连名字都没记住。 王太后点点头,说道:“那你让他打听打听,免得多生枝节。” 沉吟一下,对田蚡说道:“你说这灌夫,是不是脑袋有毛病?敢一个人来惹皇室和丞相?” 田蚡听话听音,自然明白姐姐所指:“他是跟魏其侯同来,只是那姓窦的倒是客气。” 王太后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太婆的遗泽还在,没有确切的把柄,现在还不着急动他。” 田蚡之前对窦婴做作恭敬,宴席上被灌夫当众撩起,那时候假装无所谓,现如今恶气横逆,恨不得让窦婴来舔自己脚趾头。 田蚡不自禁咬牙切齿道:\"窦家有人曾经杀人,应当判死罪;亏得我替他救活,上次向他讨数顷田地,却推三阻四,那么吝惜!现在这事,他要是再来饶舌,我也不稀罕他那区区田亩,看他灌夫能活到几时?\" 王太后听田蚡说起窦家恨事,勾起自己熬到窦老太婆去世的委屈,又熬满三年服丧,该我王太后说了算心想:哼哼,我就怕他不出头!谁挡我马头,我要让他怕,让他死,让他惶惶不可终日,让它在无边的黑暗中,在血的深渊里挣扎。 虽忌讳窦家实力,但料想早晚是块绊脚石,对田蚡道:“姓窦的可曾贪赃受贿?” 田蚡答道:“早之前查过了,没有。有时还会把赏赐分给下面收买人心。” 那就另一个方向下手:“可有不检点?” 就是查生活作风有没问题的意思。 田蚡:“伪君子倒检点的很,不曾灯红酒绿,连外室都没有。大庭广众也没有再妄议朝廷,批评时政的说辞。” “他肯低头赔礼就先算了,不吭声也暂时,但只要蹦跶,就一并拿掉,我就坐着这么个位置,也不是稻草人。多让人盯着他,鸡蛋再密也有缝,通天巨网,我就不信你能逃出生天!” 那边打算息事宁人,这边却打算要你的命,将你生吞活剥! 第19章 求情 窦婴一夜辗转,好不容易等到东方微明,一听到公鸡鸣叫就赶紧起床。又怕有所遗漏,再反思一遍细节,最后才悄悄出门,往皇宫赶去。 到皇城门前下了马,窦婴发现四处里悄无声息,宫中的各色人等都还没有起床,来的有点早了。门口也没有人站岗稽查、巡逻盘问,觉得很是奇怪,但自己身有急事,也没空细细思量,急急匆匆就往里赶。 这未央宫的占地面积据考证达七千余亩,是中国古代规模最大的一座皇宫,比现在的紫禁城还要大。皇城门到宫门间的广场如此巨大,就好像没有尽头。晨曦映衬下未央宫巍峨的轮廓,如庞大巨兽,要吞噬下逐渐靠近的窦婴小小的身影。 “称乐万岁,或曰未央”,没有苦难没有灾祸,持续没有尽头,多么美好的祝愿,但也仅仅是愿望。人总是要死的,即使有无上的权力,即使你有无边的智慧,即便所有人都不愿意她去死,就像我位高权重的太皇太后窦老太太啊, “来者何人,胆敢擅闯宫禁!”一声喝问,吓的沉思中的窦婴一激灵。 看着窦婴受惊,对方大概觉得很得意,发出一阵豪爽大笑,笑声在旷阔的广场震荡,在宫殿的间隙里穿梭。阴影里转出一人,窦婴认得正是未央宫卫尉李广。 李广身形高大,两个手臂长而粗,特别适合射箭。他英勇善战,景帝派他驻守与匈奴对抗的前线,立下赫赫战功,李广对部下也很谦虚和蔼,与窦婴比较说的来,如果在长安,就经常互访相聚。 “你不在前面设卡,倒躲这里吓我了。”窦婴惊魂甫定,看是相识好友,心怀略宽。 李广得意起来,说道:“我这叫‘诱敌深入’,不给敌人制造机会,它怎么会伸出头来挨打,哈哈!”似乎想起正事,问窦婴道:“魏其侯赶这么早,是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一些个人的小事,想来求见天子。”窦婴不愿多说,点到即止。 李广就叫过一名侍卫进内禀报,又开始打趣窦婴说:“我还以为你这么早是来蹭小皇帝早饭的。” 窦婴只能笑笑,李广却没发现他重重心事,继续说道:“昨天我手痒的忍不住偷偷跑去终南山狩猎,那里地形险阻,野味没打到几个,还迷了路。不过大谷小峪转啊转的,遇到乡下老农,核桃板栗倒买了不少,味道非常不错,等下你帮我带一些回去。” 窦婴勉强应和,心想那侍卫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回话。李广却又开始问这问那,道:“魏其侯啊,昨天田矮子喜宴,我没赶得上,好吃好喝,玩得可爽吧!” 窦婴尴尬不已,答道:“还行吧,就那样了。”李广甚觉奇怪,还想再问,此时侍卫已经回转,说皇上宣窦婴觐见,窦婴赶紧告辞入内。 窦婴认真行礼拜见过皇帝,皇帝刘彻刚刚梳洗完了,看窦婴进来,很是高兴,到招呼道:“魏其侯来的恰好,要不我还想去找你呢!” 窦婴不知皇上要找自己什么事,但自己今天有要事相求,只能唯唯诺诺。 武帝心情不错,看窦婴要开口说话,先止住他,说道:“让我猜猜什么事让魏其侯赶这么早进宫!” 窦婴无奈,只得静待武帝下文,只听皇上说道:“魏其侯凌晨进宫,一不为升官,二不为发财,只为亲朋好友排危解难,是也不是?” 窦婴有时会一根轴发神经,不为升官,不为发财,就为义气。之前因为太子刘荣被废的事情,与当时在位的汉景帝对着干,借口有病,任性着连皇帝的命令和请求都敢违抗,后来经不住诸位好友和门客的再三劝说,才终于答应出山,中流砥柱般守住了荥阳,再挥兵东南,力挽狂澜,叛乱平定。 窦婴现在听得皇帝这样说话,感激涕零,引为知己啊。也无暇细思皇上怎么消息就这么灵通了。 窦婴说明了原委,又陈说经过,请求刘彻放过灌夫,说道:\"灌夫这个错是喝多了酒,酒后失言啊,不值得杀。现在丞相因别的事要诬告致罪他。” 刘彻同意窦婴的看法,认为是小事,笑着说道:\"这灌蛮子是死要面子啊,不过对你这朋友也够义气。这样吧,今天武安侯定然告上朝会,我就当次和事佬,大事化小,大家都是亲戚嘛!以后大家还要同殿为臣,勠力同心。\" 窦婴听皇上的口气宽和,多有偏袒,心下大定,纳头便拜:“谢主隆恩!” 刘彻又想起一些关键,对窦婴说道:“朝会过后让仲孺私下与武安侯赔礼道歉,好好疏通,还有太后那边……太后通情达理,应该可以理解。”看窦婴头发蓬乱,随口问道:\"还没吃早饭吧?” 皇上想的周到,窦婴尴尬的无地自容,实话实说回答道:\"先前臣下担忧,吃不下啊。” 当时等级制度虽然逐步确立,但尚未达到森严非人的程度,窦婴谢过皇上恩典,就与皇帝同席而坐,心上的石头放下,终于吃得下饭了。 刘彻与窦婴边吃边聊:“魏其侯你看看天下英雄,可有统率大军的人才?” 这其实就是给窦婴推荐人才机会,窦婴认真思虑了一遍,回答道:“飞将军才气,无出其右,亲兵爱卒,当可一用。” 刘彻却不以为然,说道:“李卫尉猿臂善射,实在有点辜负他的才能,小规模作战或许可以,大阵势恐怕难以胜任啊。” 窦婴听皇上这么说,忐忑说道:“皇上觉得长乐卫尉程不识怎么样?” 刘彻又摇头说道:“不败将军他从未让匈奴人得逞,但自己也没有取得过重大的胜利,所谓‘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啊!” 窦婴暗暗称是,但要再想出比李广、程不识两人更优秀的,却一时也无从想起。 刘彻也略做感叹人才凋敝,当广开培养途径,最后突然神秘兮兮地对窦婴说:“不过天佑大汉,前些天我发现了一位天生将材,社稷之卫。” 窦婴听皇上说的高兴,随声问道:“不知道是哪位贤才,能让皇上这么赞赏?” 刘彻却卖起了关子:“嘿嘿,这一位也外戚里的人,过几天你就知道啦!” 窦婴将外戚中的子弟逐个过滤一遍,并没有才能识见可以超过李广程不识的人才,突然想起一个人,不觉热血沸腾:难道皇帝说的是自己——自己现在虽然没落,但窦家确实跟刘家是姻亲? 随后皇帝又讨论如何对付来去如风的蛮族骑兵,窦婴说或可以快制快,但是汉朝虽然从文景时期就开始注重,要求各家养马,但马匹的质量已然不高,拉磨拉车可以,冲锋陷阵的重任却担当不起。 窦婴又说现在大汉顶用的只有步兵,那我们可以严阵以待,等匈奴来了给他当头一棒,话刚出口,就又后悔——很明显地,小皇帝是要主动出击。 果然听得小皇帝说道:“这样我们还是被匈奴人牵着鼻子走,他们想打就打,想和就和。这两天我想着一个办法,我们布下一个口袋,把匈奴王引诱过来,让他知道汉家的手段!” 窦婴口中称善,但想匈奴单于又不是白痴,怎么会乖乖傻傻的来钻你的口袋?待用过早膳,等着朝会,窦婴心中安定,居然迷糊了一小会儿。 第20章 廷议 李广来叫醒他的时候,皇上已经去宣室殿了。窦婴赶到,只见公卿大臣,分站两侧,肃穆威严。 刘邦刚得天下那一阵子,对手下解衣推食,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爽了大叫,不爽大跳,拔剑击柱,摘帽撒尿的事常有。后来发现这样不行:自己出身于低级官吏,臣子却多是原来六国的贵族,要不就是跟他一样的无赖草莽,现在他们服自己,以后子孙还怎么制住这些人?然后就有儒生叔孙通制定了一套朝廷的仪式,刘邦当然很快地采纳,用光荣的奴性构建一种无形的牢狱,让朝臣无不震恐肃敬,再也不敢喧哗失礼。 窦婴看前晚在场的,除了李神仙、张溟等没有职位又身份特殊的,差不多也都到了,料想是皇上重视,特意召集来会议灌夫这件事。 窦婴近来赋闲在家,本不用上朝,田蚡看他居然在东廷出现,心里就知道是为了灌夫的事找小皇帝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敢不提前来,此刻才到。 按照惯例,皇帝让各位卿家有事奏上,无事退朝。 田蚡自然马上出班奏报,就是告状:“昨日田某奉诏举办婚宴,灌夫敢来骂座,明明是违诏不敬,应该劾奏论罪!”大帽子先砸下来,定一个调! 皇帝听他说完,道:“我们都想尽快了结这件事,但因为涉及皇室宗亲,所以我也不便专权独揽,擅做主张,今天趁大臣会集,大家都在,就顺便一起审议这个案子。昨天在场的都说说事情经过吧。” 众人或是说距离比较远,有些说离开的早,又有说当时喝和谁谁谁喝高了的,实在没太注意灌夫那边,对方也马上证明,是啊是啊,反正都不清楚啦,自然是田窦两人唱戏。 窦婴力保灌夫,大意说灌夫是立有大功的人,当年七国叛乱,他父亲为国战死,本可以按规定护送灵柩回后方,但灌夫没有这么做,而是希望斩取吴王的头,替父亲报仇。他召集了军中勇士几十个人,但真正等到走出营地大门,没有人敢再前进,只有两人和灌夫的十多个家将飞骑冲入吴军中,一直杀到吴军的将旗之下,杀死杀伤敌军几十人,直到不能再继续前进了,冲乱敌阵。等到又杀回汉军营地,灌夫身上受重创十多处,所带去的家将全都战死了。 幸好当时军中恰巧有医术高超的军医和合适的药材,他才得不死捡回一条命。但灌夫的创伤稍稍好转,又向将军请求说:\"我现在更加了解吴军营垒中路径曲折,请您让我再回去。\"连太尉周亚夫认为他勇敢而有义气,爱惜灌夫性命,坚决地阻止了他。 现在丞相是公报私仇,我们怎么能因为他酒后失态,小有过错,就杀了一个身先士卒,出生入死,立有大功的人! 田蚡这边就死咬灌夫蔑视诏令,而且他在颖阴一带是个豪强,平时交结江湖草莽,流氓地痞,鱼肉乡里,胡作非为,种种不良与黑社会老大没有什么区别。现在撒泼竟然撒到皇亲国戚头上,这样豪强按照政策是必须除掉的。并说灌夫老家当地老百姓对他们是恨之入骨,并唱了当地的儿歌为证\"颖水清,灌氏宁。颖水浊,灌氏族\"! 窦婴说田蚡存心积虑污蔑,但灌夫平时不做检点,把柄太多,竟然说不过,只得转到攻击田蚡身上,说他的不对:前些年黄河水泛滥决堤改道,河道以南十六郡遭遇严重水灾。因为田蚡的封地在旧河道以北,不受水灾威胁,收成看好,竟然力阻治理,只顾着自己骄奢贪恣。 田蚡当时说江河的决堤是天意,人们是不可以强行塞上,就是塞上了,也未必符合天意。后来又有一撮看风水算命数的方士跟着附和这种说法,使得武帝不再关注治理黄河的事,结果导致黄河的治水工作停顿达多年。 田蚡听了也不分辩,只说道:\"现在天下太平,安乐无事,我田蚡承蒙皇上宠爱,能够侍候在左右,所喜好的,不过声色犬马,田宅女人。我所用有的,是舞女巧匠这些,不像魏其侯、灌夫那样,日夜招聚天下豪杰壮士,与他们谋划天地,每天注意着未央长乐两宫,心里就想着哪一天天下有变,我也不知道窦婴到底想做什么!这一点上,我真的比不上魏其侯。”田蚡这么说,其实是暗示窦婴准备谋反了。 其实在武帝继位的第二年,淮南王进京的时候田蚡曾经与他有接触交往。淮南王是有篡位谋逆的野心,田蚡还不是丞相,就告诉他说,你是高祖皇帝刘邦的孙子,如果当今皇上万一有什么不测,只有你是最适合做接班人的,听的淮南王非常高兴,给了他大量的金银。 这件事情按照封建的律法是严重的行为,一旦抖落出来,这是谋逆罪。立谁为皇帝不是大臣们能商量的,而且当时汉武帝才十几岁,什么叫\"不测\"?灌夫知道这事后在上次两家纠纷中拿来要挟田蚡,田蚡才悻悻作罢。现在田蚡来一个恶人先告状,反而堵住了窦婴的嘴。 二人辩论这么久,皇上不希望公开场合听到班子内部反叛和分裂团结的越挖越多,就岔开话题,向朝臣问道:\"他们二人所说的,谁说的在理?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意见。” 大家都是老油条,假装低头思考不说话,皇上只好点名了:“御史大夫,你分管监察百官,说说你的看法!”刘彻知道韩安国与窦家有交情,又是个好好先生,自然不会对灌夫下重手。 御史大夫韩安国看皇上并没有表态,想要自己吃责任,就说道:\"魏其侯说灌夫的父亲为国而死,身上累积有军功,身先士卒,勇冠三军,是天下壮士。若不是有特别大的罪孽,仅仅因为争一杯酒,不值得就援引别的罪状把他杀了。魏其侯说的对。不过丞相说灌夫交结奸人,凌虐平民百姓,积累家资富厚,横行颍川,还欺凌皇族,这好像树枝比树干大,后果不是折断,就是分裂,不可不追究,丞相说的也对。应如何办理,皇上英明,还请陛下裁察。” 嘿嘿,好一个\"请陛下裁察\",汉武帝想通过廷议把球踢给大臣们,韩安国现在又把球踢回给汉武帝。汉武帝想利用朝臣,但是做大臣的有几个是傻瓜? 韩安国说完话退下,大家心里都说这大滑头,说了等于没说,却说得句句好像是道理,实在值得学习。主爵都尉汲黯心里暗骂“没骨头”,上前陈述。 这汲黯为人耿直,注重节操,与人相处不讲虚礼,喜欢直谏廷诤,常当面顶撞人,屡次触犯皇帝的面子,但皇帝理解他,被称为\"社稷之臣\"。汲黯很同情民众的疾苦,仗义行侠有一次河内郡失火,刘彻派他去视察,他路过正遭水灾的河南郡,见饥民饿死沟壑的不计其数,就假传圣旨开仓放粮,赈济贫民然后自己回去领罪。结果判个功过相抵,所以官当的上上下下。这次他就直说窦婴对了丞相错了,让窦婴是好生感动。 内史郑当时也发言,他也是想说窦婴是对的。不过郑当时生性怯懦,心里害怕田蚡的权势,说到后面语气游移,不敢坚执,只说水患是应该治理的,而且应该可以治理好的。 皇帝看朱买臣站在队列后面,似乎在打瞌睡,就叫他说说看看。不料朱买臣憋屈着不说话,被皇帝问的急了,他说:\"臣当时吃多了,去了茅厕,这个这个丞相是可以证明的……我当时还放了个臭屁。”敢情他还以为处于了解案情阶段…… 众人哄堂大笑,严肃的气氛也有所松动。田蚡瞪向朱买臣,如果不是朝堂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真冲过去扇朱买臣八九十个耳光了。 皇帝莞尔,想笑,却装着生气斥责:“真是什么屁话都能说!”再转向群臣说道“你们平日多说窦家长、田长短,今日到朝廷公论其是非,却局促的像刚上辕试驾的小马驹!这事要不是双方都是宗室外戚,一个狱吏就能处理了。我真想把你们一并都打一通屁股!”也不下结论,来一个不了了之。 其实汉武帝对灌夫印象不错,譬如淮阳是天下的一个很重要的交通枢纽,需要一个勇敢的人去镇守,他刚继位就任命灌夫去了。后来还把灌夫从淮阳太守的任上调到身边担任掌管自己的车马的太仆,也就是皇家车队的队长,这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才能担任的。灌夫酒后误伤了窦家子弟,更是包庇外放他去燕国任职。 何况武帝最近看田蚡日益骄横,心中已经厌恶他,但碍着王太后,还不能就罢免了他的相位。现在听了二人辩论,就知道是田蚡挟隙倾陷灌夫,其余各人都明知道田蚡心胸狭窄,但害怕他的权势,唯恐言语中得罪了他,所以都选择沉默。自己要是当着大众明着断他不是,怕田蚡面上有失风光,导致太后不痛快,所以假作含糊,不再穷究,就借着朱买臣批评几句,希望让他有所清醒,尽快结束了这件事的审议。 第21章 边事 武帝转移话题,说起正事:“今天我们讨论个事,希望众卿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各大臣听得可以摆脱田窦纷争,都长出了一口气。 只听皇帝继续说道:“自高祖以来,汉匈和亲,但他们反复无常。三年前,匈奴再次向汉求亲,大家说以和为贵,我们赠与匈奴大量的财物,开通边境关市。但他们次年就入侵上谷,杀掠吏民。直到骁骑将军李广屯兵云中,车骑将军程不识屯兵雁门,他们才收敛了点。前些天雁门尉使回京述职,自六月两位将军调任京城,匈奴人又屡次侵犯边境,众位卿家可有良策。” 御史大夫韩安国说道:“我们到长途奔袭,到千里之外的土地上作战,地利不属于自己,只怕难以取得胜利,就如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一样,臣主张与匈奴和亲。” 韩安国刚刚踢了个皮球给皇帝,被皇帝委婉批评,这时候主动发表意见,毕竟这是汉朝立国以来六七十年不变的政策,旧例不可破,料得不会有错。大多数朝臣纷纷附和韩安国。 武帝听着不高兴,斥责道:“十年前,匈奴入侵雁门,太守冯敬力战而死,他之前职位也是御史大夫!” 韩安国又碰到个钉子,只听皇帝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都想过安稳日子,可现在匈奴人正笑话这汉家无能呐!”不由背脊发汗。 众人不知道皇帝的确切意图,但也听出皇帝对匈奴人言语不善,唯恐一开口皇帝就派到自己,都三缄其口,静待下文。 果然听得皇帝继续说道:“前些天,雁门太守王恢托都尉捎来密信,我们要与匈奴做一次了断。” 窦婴听到这里,胸口气血翻腾,站出来说道:“县官!与匈奴战,某请战,愿为先锋。” 皇帝赞许微笑,道:“魏其侯勇气可嘉,届时自有重托。” 稍作停顿,又道:“大家听听前线来的尉使给大家介绍情况。” “匹夫之勇,好战引祸。县官,万万不可啊!”反对的人是汲黯,他推崇道家学说,认为治官理民,力求清静少事。汲黯很注重志气节操,自尊自重人尊重,武帝很是敬重他,不过汲黯是学都黄老,无为而治,与武帝志趣不同,并且说话多又刚又直,如果刘彻不是雄主,还真难以忍受。所以武帝虽然对汲黯倍加礼敬,但往往说的话都不怎么听都进,现在汲黯谏阻对战匈奴战略,武帝认为是他胆怯无能,更少难以入耳。 田蚡看汲黯骂窦婴,不由暗爽,眉目挑动,结果汲黯发现了,也不给他颜色一并开涮:“在其位不谋其政,还说自己是安乐丞相,喜好声色,成何体统!”用的恰是田蚡刚说的话,骂的他脸由粉转红最后憋成褐色。 武帝心下暗笑,圆场说刚那事过去了,这次朕招回雁门都尉进京,给百官介绍边防前线的情况,大家当场讨论讨论。都尉是秦汉时代重要的中高级武官,辅助太守主管军事(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掌皇帝所乘车辆的奉车都尉,掌副车之马者称驸马都尉,掌乐府的协律都尉等)。 门外响起一串“宣雁门尉使觐见”的传唤声,不一会等待在外的易立就进入大殿。 一直隐藏在众人身后的朱买臣突然说道:“这人昨晚在丞相家一直跟灌夫喝过很多酒,谈论了好久吗?他应该知道灌夫为什么撒泼发酒疯!” 武帝不知道朱买臣对灌夫取笑自己已经恨之入骨,看灌夫骂座的事就要不了了之,故意这样问了一问。只是以为这个迂腐的老儒生死脑筋,认死理,对易立说道:“易都尉你说说,你对灌夫骂座怎么看?” 窦婴听朱买臣又提起骂座的事,心里暗暗叫苦,此人言语一个不对,只怕灌夫难逃罪责。 只听易立说道:“昨晚喝酒那人?他喜欢发酒疯,吹牛损人乱说话!不过在前线兵营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弟兄们经常喝酒打架甚至动刀子的,但是匈奴一来,大家还是并肩上的兄弟。” 田蚡听了大是不爽,连带瞪了一眼朱买臣。众人听得一个小小外地武官侃侃而谈,无意中顶撞了位高权重的丞相,心底暗笑\"太幼稚了\"。 易立却不知道此中弯绕,继续说道:“所以巨子希望大家兼爱非攻,都能退让一步,化干戈为玉帛。”武帝听了暗自高兴,现在要的是众将的团结一致,即使帝王术要制衡至少表面要劲往一处使! 皇帝说道:“匈奴肆虐嗜血,反复无信,你跟大家说说前线情况。” 易立说道:“以前匈奴人出没无常,劫掠边民。最近我们摸清了他们偷袭的规律,做好防范。基本可以防守住了。” 武帝问道:“如果我军入胡地追击,结果会怎样?” 易立沉吟道:“我们马匹不行,耐力还可以但速度不够,明着一追一逃,只怕收益不大。” 武帝知道,虽然从文帝景帝开始,汉朝就注重养马事业,无奈品质所限,汉马力大耐劳,适于拉车拖货,却不擅长奔袭。想了想问道:“那我们诱敌深入,你觉得在哪里最好?” 易立接下来说的却让武帝很不高兴:“我们只要能制止敌人的侵犯就可以了,打仗不是为了多杀人啊。更不应以穷兵黩武为能事,侵犯异邦,不管什么战争,总是给人民带来灾难。” 武帝听得这话,大不对胃口,拂袖入内,朝会不欢而散。 田蚡垂头丧气,走出宫门,心想今日廷议,除自己与窦婴外,发言的那几个人,汲黯、郑当时都向着窦婴,韩安国模棱两可,皇上多半也是向着灌夫,顶多两不相帮。就是那个莽夫尉史,位卑言轻,也是个灭火的,思来想去,心中很是是愤懑。 恰好走到宫门外下马碑,看见了韩安国,急忙叫住,近前和他同车回去。田蚡坐在车中,对韩安国埋怨说:\"长孺理应帮我修理那掉毛的老秃毛,为什么首鼠(踌躇)两端?” 韩安国被批正暗自郁闷,又被责怪,沉默了很久,但仍然耐心辩解。对田蚡说道:\"阁下为什么不自己自尊自重一些?魏其侯说你的缺点,就该去了乌纱,连带印信交回给皇上,就说:‘我有幸让皇上信任,担任宰相,本来怕难以胜任,魏其侯所说的都对。’这样皇上一定对你的谦让高兴,极意挽留你。那窦婴必然羞愧难当。现在别人说你缺点,你也揭他的短,就好像泼妇骂街,又有什么好说的?” 田蚡听了这话,赶紧向韩安国道歉说:“兄弟你说的是,当时争得急躁糊涂,没能想到这办法。” 汉武帝这个朝廷辩论明面上好像就这样不了了之,这一回合,好像是窦婴胜了。 整个事情却还没完!窦婴跟田蚡他们两个之间,本来没有正面冲突,但在朝廷辩论的时候两人把脸皮彻底抓破了。田蚡一路暗暗思量,事已至此,如果不能杀了灌夫,肯定要被人耻笑。 第22章 绝食 窦婴回到灌府,告诉灌夫皇上的意思,灌夫也长出了一口气。但听说要设宴请田蚡吃饭,还要赔礼道歉,灌夫心里很不高兴,杀人不过头点地,不服就干,为什么要低头?但看窦婴这一番心意终是为了自己,还是答应了。 窦婴决定等灌贤回来请他牵线搭桥,做个说客,但久不见回话,灌夫倒乐的清净。 田蚡回到家,院子里看到灌贤时,就更不高兴了,但黑虎绕着腿撒欢蹭着,心情好了一些。 灌贤谄媚地凑过来,说道:“相爷,姓窦的和二……灌夫昨天求着向相爷说个情,想把事儿化小。”灌贤受人之托,倒也能忠人之事。 哼,想大事化小?我跟他们没完没了!田蚡刚想喷灌贤一脸难堪,突然想起姐姐王太后的吩咐。 田蚡就很亲切得拍着灌贤的肩说道:\"嘿嘿你小子身价倒高啦,不过你翻身的机会确实来了!” 灌贤就很不明白了,问道:\"不知丞相此话怎讲?” 田蚡更亲热地招呼灌贤,说道:\"你!是颍阴侯是宗子孙。灌夫呢?他爹不过是颍阴侯鱼目混珠的的螟蛉之子!这些年,他打着你灌家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倒也罢了,回去还对你吆三喝四!此可忍,孰不可忍?” 一句话,就把灌贤的兽血挑拨沸腾!不过捏紧的拳头很快就蔫了下来:\"不过他……毕竟是长辈,再说……他在老家势力深厚,再我也打不过他。” \"我们是斯文人,怎么说打打杀杀呢?\"田蚡摇了摇食指,\"我们只要动动脑子!” 但一时三刻,灌贤还是捉瞎的不明所以,田蚡看他实在不开窍,只好自己继续:\"我跟你直说吧,灌夫这次冒犯了太后,后果很严重,是要……!” 田蚡做势虚砍,却把灌贤吓着了:\"没……没那么严重吧?” \"差不多已经定了,明天就见分晓。\"田蚡一副胸有成算的样子,又故作神秘的对灌贤说道,\"你说,他被弃市后,灌家的财物就要抄没官家,你想想……多可惜。” 灌家在颍阴几十年经营,积蓄有多少灌贤也知道个七七八八。想着白花花的银子充公,就这么没了,还真可惜。 田蚡继续说道:“你再想想,窦老太嘚瑟那么多年,窦家家大业大,魏其侯手又宽,现在他有求于你,你说借用点金银财宝会少得了吗?”田蚡装着与灌贤更亲密,灌贤的骨头都酥软了。 田蚡不忘套问圣枪去向:“要是你们灌家的神枪也没入府库,那灌家的祖荫可就泯灭了。” 灌贤说道:“那枪乃是高皇帝取自没有燃尽的彗星陨石精华,花了十六年,反复磨炼成形,终于铸成了一柄神枪赐予颍阴侯。据说出枪时有如慧星划空,黑夜也会照亮如白昼,令敌防不胜防。灌婴凭借此枪威服诸路叛乱,成其不朽功业。因为杀性太重,担心引动天劫,颍阴侯灌婴晚年已经不再使用。” 田蚡就让他附耳过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这边田蚡羞怒交加,那边早有手下将事情报告了太后。 王太后平时也不怎么干涉政务,因这事跟弟弟有关,早已特意派了近侍在旁边留心探察,听到朝议当中群臣不选边,刘彻还多有袒护,得知廷议的结果,已是非常不高兴。等到田蚡再派人进宫一告知,女人不觉动了真怒。 太后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怎样生气呢?正用膳的太后气的不吃饭了!不管是气的不想吃还是气的不能吃,就是开始自己饿自己! 怎样个严重呢?太后的绝食抗议,至少刘彻怕的双脚发抖! 汉代皇室以孝立国,对父母的意见不可忽略,而且皇上带头讲孝道,大家熟知的二十四孝中就有汉文帝亲侍母病。这引导国民在敬佩之余,纷纷检视自己。 前文提过,汉代的皇帝的谥号,除了刘邦和刘秀两个人例外,前面都有一个“孝”字:孝惠、孝文、孝景、孝武、孝昭直到孝灵、孝献皇帝。刘彻要的落个不孝的名声,就失去统治天下的威望了。 刘彻赶紧地,进长乐宫探望老人家,亲自端着食盘,恳请太后吃饭。太后抓起面前的筷子往地上摔去,盯着皇帝儿子说道:\"现在我这老太婆还活着,他们就敢这样欺负我的弟弟,老太婆我要是咽气了,我们田家人,我们王家人还不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皇帝是没有态度的石头人木头人吗?今天皇帝主持辩论,竟然会没有结果!如果背着你,还有能相信的大臣吗?” 话说,这太后怎么就对皇上、朝臣可以这么不留颜面的斥责呢? 这在汉朝是有传统的。 第一代皇后吕雉跟随刘邦同甘苦、共患难,出生入死,是个女强人。吕后的儿子惠帝却很仁慈,说的直接些就是懦弱。吕后把情敌戚夫人砍去手脚,装在坛子里后,惠帝看了痛哭流涕,说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娘,我还怎么做皇帝呢!差不多吓傻了,此后朝政就由吕后说了算,这样成了一个太后干政的先例。 待到窦太后,这个传统继续发扬。 她的两个儿子景帝和梁王,梁王犯错得入朝请罪,又不好意思直接进宫,偷偷躲在姐姐长公主刘嫖家里。接人使者只看到梁王的车而找不到人,窦太后就找景帝哭,说:“皇帝杀了我的儿啊!”景帝是又害怕又担忧。后来得知梁王安然无恙,景帝赶紧赦免梁王的罪过。但梁王回封地不久就因病去世。窦太后整天哭泣,哭的很悲哀,而且拒绝吃饭,说:“皇帝还是杀了我的儿啊!” 看老娘那样,景帝也哀伤,还害怕,不知该怎么做才好,赶紧找长公主商议,决定把梁国分成五个诸侯国,分别封梁孝王的五个儿子为王,保证五个女儿都吃朝廷的空饷。这样后奏告给窦太后,老太后这才开心起来,还因为这个加了一餐。 窦太后除了管儿子,也管孙子。 孙子汉武帝刚刚登基的时候年纪还小,主持朝政的人是窦太后。国家的重大政治问题都必须通过她老人家。她老人家如果不愿意的话,你什么事情都做不成。赵绾、王臧就在她这里撞墙了。 窦太后生生扼阻了刘彻的建元新政,应当说对皇帝的打击是非常大的,但是刘彻很聪明,不敢有任何反应,因为刘彻这个时间跟窦太后来比,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跟祖母窦太后较量。 但是汉武帝知道自己有一个很大的优势,他年轻!只有十七岁的他有足够的时间来等待。所以他坦然地接受了窦太后的干预--窦太后终究不能万寿无疆! 历经文、景、武三朝的窦太后终于死了以后,就到这王太后了。王娡王太后媳妇熬成婆,获得更多机会开始影响朝政。 作为汉武帝的母亲,王太后当然也必须学学窦太后,继续管她这个儿子。 听老娘太后发飙,刘彻赶紧赔罪,说道:\"孩儿是想双方都是亲戚,所以大事化小。要不然也不是大事,明天一定要辨明是非,这让内廷做审理就能决断了。” 内廷是皇帝的信任的心腹之臣组成,是刘彻为了与丞相所带领外朝分权对峙,加强皇室中央集权而设置。他们不是朝廷的正式官员,也没有固定的官职,级别还低,但他们常代表皇帝发表意见,诘责官员,类似掌握神权和纪检的存在。 这时候太后赌气不肯进食,就是绝食了。皇帝承诺重新审理,内朝关键时刻就成了救火的。 刘彻明知太后袒护她外家的人,但自己现在必须依靠外戚的力量,所以不得不敷衍太后。要知道汉朝诸多藩王都有一点点当皇帝的意思,至少觉得自己是有资格当皇帝的,大家都是高祖的子孙嘛,凭什么你能当我不能当! 而外戚不姓刘,不管姓窦的,姓田的,就是没有资格做皇帝,你要是想做皇帝就是谋反,就是大逆不道!所以对皇帝来说外戚反而相对安全,皇帝往往会更多倚靠外戚而不是选择宗室。 皇帝想现在估计只有严惩灌夫,恐怕连窦婴都要受些罪,才能平得下太后这股气。 第23章 内府 刘彻赶紧召来郎中令石建,让他再次审理廷辩的事。 郎中令,是“内朝”的一种职位,皇帝左右亲近的高级官职。原来只负责守卫宫殿门户,逐渐地它的下属和执掌权限大大扩充,有负责议论的大夫,接受群臣奏事的谒者,供奉宫廷的诸郎,当然还有掌管宿卫警备的期门禁卫军。 内朝,当时称为“加官”。是武帝从民间直接拔擢地位低微的儒学之士作为侍从,是支持着汉武帝改革的智囊团。他们不是朝廷的正式官员,也没有固定的官职,可以理解为皇帝的“超级门客”。 他们来自民间,了解民情,对社会的弊端也比较了解;同时他们学识渊博,思想开明,积极进取,支持汉武帝加强中央集权。这一批人成为心腹,汉武帝常常同他们预先商量朝中大事,征询他们的意见。他们直接对皇帝负责,有时根据武帝的旨意,在朝廷上与大臣辩论,诘责朝臣,驳得朝廷大臣哑口无言。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与朝廷正式职官系统不同的内朝官系统。利用内朝与外朝对峙,并分夺外朝权力,这是汉武帝削弱相权的重要的权术。到后来外朝大臣中为皇帝所信任者,也以加戴“侍中”名号在内朝预闻政事,成为内朝官为荣。 石建,为人谨慎,大庭广众间,很少发话,但真有需要,他会在屏退左右后向皇帝痛切地说明,所以武帝知道他忠实可靠。 现在他得到授意,是要判灌夫违抗诏令。 只是这样去做,终究有失公允,难免有人出来说话。别人倒还好说,只怕那汲黯一个人。 汲黯是个不喜欢拐弯抹角,就直来直去。从刚开始的谒者,不久升了中大夫,到后来出任东海太守,治理一方。有一回他生了病,卧床了很久,但是东海郡居然照样非常安定。武帝听闻他的声名,就征召为主爵都尉,负责诸侯国各王及其子孙封爵夺爵等等事宜。 田蚡当丞相相,威赫无比,其他官员看见田蚡的车子都赶紧鞠躬,汲黯却不屑巴结,就是见面也就拱拱手,田蚡也拿他没办法。 武帝曾经谈论治理国家的大道理,说自己的目标是成为尧舜,汲黯竟然直言不讳:“陛下心里那么多私欲,表面上施行仁义,怎么能真正仿效唐尧虞舜!”一句话噎的武帝变色退朝,跟身边的人说道:\"汲黯真一个傻帽!\" 更好玩的是,其他朝臣看到武帝突然就退了朝,都说汲黯粗暴无礼,没想到汲黯大声说道:\"天子任命了公卿,难道是叫他来拍马屁么?当人臣子的,既然拿着皇上给的俸禄,就应该想着替皇帝尽点忠心,若只是爱惜自己和家人,那就要祸害朝廷了!\"说完平静镇定地离开。 这样的汲黯,让武帝又敬又怕,他可以蹲在厕所里跟卫青谈公事,却不敢不带好帽子见汲黯。有这么一个“又臭又硬”的石头在,要处理灌夫难免他不多嘴多舌。特别汲黯朝议还提过质疑,必须先不让他乱说话,所以……先把他调离吧。 石德想起,因为文帝景帝的一些特别恩准,结果老百姓很多人私铸钱币,对国家经济影响恶劣,这里面楚地尤其严重。汉武帝认为淮阳郡是通往楚地的交通要道,那就征召汲黯任他为淮阳郡太守。 没想到汲黯拜伏在地上说道:“我常这病那病的,体力难以胜任太守职位的烦劳。我就希望当个小小的中郎,出入宫禁之门,为您纠正过失,补救缺漏。这就是我的愿望。”不接圣旨,也不接官印,武帝差点要跟他翻脸,他才领命。 汲黯哭着对汉武帝说:“我是要被弃置在外郡,死后尸骨随便被扔到水沟山间,呜呜呜,只怕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汉武帝说:“是你看不上淮阳郡太守这个职位吗?过些时候我会召你回来的。只因淮阳地方官民关系紧张,我现在只好借助你的威望——说不定你还是躺在家中,就能治理好吧。” 话都说成这样,汲黯只得黯然赴任。 刘彻再细想,对灌夫表示同情的还有个郑当时,这人人缘好,一般不明确表示自己的是非主张,今天都说了话,难说就不会多生枝节。 刘彻想起廷辩时提到治理河水,恰好前些日子黄河又溃堤了。那为什么不利用这个机会,命令郑当时前往堵塞决口,解决水患呢? 所以田蚡以丞相职,调任郑当时视察黄河决口。 令郑当时惊讶的是要什么物资就拨给给什么物资,要多少民夫,就给多少民夫!真奇怪怎么突然可以这么好,这么重视治水了? 不过他请求给五天时间准备行装的时候,汉武帝就说道:“我听说‘郑庄远行,千里不带粮’,为什么还要请求准备行装的时间?”要求即刻启程! 郑当时想这不明着把我往外支吗?不过别担心,我会好好做好的。 汲黯和郑当时奉使出外稽查造假币和治水了,当然了,这两件事连太史公也只记录了结果,而不明白原因。 现在京城中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和皇室争论这个案件的了!武帝也是借清理这个事情,把内部团结,准备给对付匈奴清道。 灌家今天更冷清了许多,一些门客想念起了十年未见的亲人,亟需见上一面;有些家将突然犯了胃疼关节炎之类,急需找某郡某名医;有些小人物就不麻烦灌夫了,直接离开,走的时候帮忙着顺带带走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难道这就是树倒猢狲散的情境?灌夫想着,老子还没倒呢,老子怎么会倒呢!老子当年打死窦太后的族人不还一样逍遥快活着?灌夫百无聊赖,剩下的只有等待……等待难熬,温水煮青蛙的等待更是难熬,灌夫现在宁愿和十个敌人真刀真枪干上一场。 在蚩尤戏台中舒活几下筋骨,终究意兴阑珊,灌贤回来了,因为忙着打理街面脂粉铺很少回来。加上战国李悝变法开始就形成的“奖耕战,抑商贾”政策,虽然灌贤有些钱了,但是不能骑大马,不能屯徒弟,子孙不能被推举贤良当官,在灌家几乎都快忽略他这个人了。 灌贤脸上带着五个指痕,哭丧着脸见到了灌夫,灌夫哈哈笑上一阵:“我说二妞啊,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看灌夫幸灾乐祸,灌贤避让着扭身而去,灌夫起身追上叫道:“喂喂,别着急走,好了好了,我们说正事。” 灌贤止住脚步,但还是不说话,灌夫好说歹说,终于开了腔,显得更加委屈和悲恸的样子:\"田丞相好说话,已收了咱们送去的礼物。但是你知道的,另外有些人不肯干休,听说燕王那边也震怒,上奏皇上要……” 灌夫脸上横肉跳了跳,暗地心惊,七国乱后,各诸侯国势力虽然被削减了不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代名儒袁盎为景帝器重,但因为反对立梁王刘武为储君,遭到梁王忌恨,梁王派的了十几批刺客,终于还是被杀了。灌夫在燕王府呆过一段时间,知道那燕王虽耽于酒色,但手下亦有一批虎狼之士,真要找上门来,却也难以应付。 但嘴上还是强硬:\"要怎样?难道……还能诛灭我的全族吗? 灌贤马上表示惊讶,然后又慢慢地说:“二叔你真是个聪明人,不用等我说出来,自己都知道了啊!” 灌夫的神经逐渐绷紧,精神已然敏感,问道:“那还有谁?” 灌贤贴近灌夫耳边,就像怕被其他人听到,如蚊蚁般低声说道:\"田丞相的亲姊王太后亲临慰问,我斗胆跟太后说二叔你是酒后一时糊涂,她不依不饶,就扇了我一巴掌。\"灌贤指指脸上,灌夫见那殷红的指痕怵目惊心。 灌夫觉得气喘,哼道:“雌鸡要司晨了吗!她还想怎样!那鸡婆说什么了?” \"哎呦呦,二叔你这话可千万不能传出去啊。她说谁得罪了老田家,就要他不好过。\" 灌贤看着灌夫,又慢慢地说:\"有圣枪在,念在侯爷的苦劳,我们也算忠良之后,太后这关应该可以过的去。” “罢了罢了!”灌夫一阵心烦,仰天长叹,转身进的堂屋,拿起供奉的高祖赐予灌婴的长枪出来,慢慢的走回院中。灌贤看他手里一杆丈二镔铁长枪,枪尖的寒光让太阳也为之一冷,眼里露出攫取的光。 第24章 大不敬 传说中圣器有三类,第一类是创世或洪荒时期大德大能留下的先天至宝,如盘古开天斧、造化玉碟等。它们不仅具备强大的攻防属性,还可能拥有影响自然法则,甚至改变宇宙秩序的特殊力量。非天大机缘,凡人终生难得一见。 第二类是国家或诸子的伟人、圣人倾举国之力或毕生心血打造的后天灵宝,如夏禹铸就的九州鼎、儒家的春秋笔、共和的东风快递等等。这些圣器威能巨大,能一定程度改变国运人伦,轻易不予示人。 第三类或是一方诸侯企图逆天改命而铸造,如越王勾践剑;或是百年世家窥得某种力量想方设法捕捉禁锢永据己有,如沈家聚宝灵盆;或天命之人机缘巧合所得,如刘邦终南山所得的赤霄剑;或是修真有成之人毕生研磨幸有所得,如斩仙飞刀。这其中极少数的修成正果,但大多数威能有限,而且终将随时间洪流消磨殆尽,但在一方一域或一朝一代中仍有巨大作用。 而灌婴的枪是刘邦感知斩蛇带来的巨大裨益,指引麾下的得力干将往这个方向探索的产物。虽然是东施效颦举措,但精钢百炼,其利自现。它们之中佼佼者也能将圣贤之能具象化,大大地提振士气,鼓舞人心,在浊骨凡胎的世人以讹传讹,仿佛也是无所不能——当人们发现真相,又会倒推其他圣器,包括先天至宝也是虚无缥缈或欺世盗名。 灌夫现在顺着枪杆看枪尖,瞄着天空,感受枪上传来的澎湃力量,却没办法利用,大是后悔之前没好好修炼,终是少了圣契。像对灌贤说话,有似自言自语:“你别担心,当年灌强有罪,这枪传给了我,我现在还好着呢!如果我被判有罪,你说这枪会给你吗?现在京城里灌家子弟好像也就你了。” 看灌夫把枪尖对准自己,灌贤赶紧后移:“二叔你不要吓我。” 灌夫忽然面目狰狞,对灌贤狠狠说道:“你随我去杀了田蚡,这枪即刻就是你的!”但自己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其实灌婴当年儿子文弱,就将圣枪传给了义子灌孟。又担心子孙太过招摇,特意交代不可仗势——神器可以从皇帝获得,自然也可以从皇帝。刘邦给的是光环,也就只是光环,如果不拆穿,可以神秘而高大,大可扯虎皮拉大旗,求点实惠。拆穿了,其实没任何实质东西,徒招妒忌。 灌夫越想越郁闷,要杀要剐真刀真枪来吧,现在偏得缩头做人,而且还是被自己人逼着低头,逼着向个一贯看不起的小人低头!灌夫觉得头晕,也许真累了:“唉,也许该回颍川了。” 灌夫似乎对这珍爱之物还是充满眷恋之情,絮絮叨叨。灌贤心头窃喜,丞相妙计,师父高招,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又靠近了灌夫一些,嘴上说着:“是啊,一切太累了,把枪给我,放下了,好好歇一歇……” 灌夫却不把枪交给他,痴痴对着夕阳端详戈刃闪烁的寒芒,哝哝而\"攻齐扫楚,垓下决战,平藏荼,诛英布,这戈喝了多少人的血!只是还没喝过主人的血,今天该尝尝了!” 灌夫突然撕破上衣,倒转戈尖对着自己,看看自己胸口,又看看明晃晃的戈尖,再左手比划自己左胸,慢慢举起手中的戈,往胸口扎落。 门外如风卷进一个人,劈手抢下灌夫手里的枪,厉声叱道:\"你干什么!” 来的正是窦婴,他拜访完长安城里诸多故旧新贵,回到灌家,就看到灌夫欲吞刃自尽。 窦婴抚摸着伤痕累累的戈柄,看着灌夫,眼里满是责备,却有更多的温情。 \"我刚……唯有以死以谢。\"但灌夫也奇怪自己的决定,呆呆的缓不过劲来。 窦婴却先不管他,\"唿\"忽然把冰冷戈尖指向灌贤的喉咙:\"你拿了灌家的钱财,可曾替灌家说过一句好话?\"声音比刃尖还冷。 \"说……说了呀。\"在窦婴的逼视下,灌贤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不可听闻。 \"你脸上的水粉,也太次了吧。\"原来那些指痕并不是什么太后\"扇\"上去,而是描上去的。突然,窦婴皱了下鼻子,\"不对\"倒转戈柄,点在灌贤膝上,这二妞就跪了下去。 灌贤涂抹的水粉竟然是种烈性迷药,不知有多少良家妇女坏在这些水粉之下!难怪灌夫竟然心绪大变,不能自控,以至于自戕。 \"牲畜!\"灌夫一拳打去,正中灌贤胸口,灌贤面色转瞬苍白,捂着胸口,跌跌撞撞逃出院子。 灌夫正待要追,窦婴止住了他,\"这阴阳门的败类,不睬也罢。现在关键,听说太后要挟小皇帝,明天要在内朝重审昨晚的事,还需小心应付,早做准备。” 窦婴四下张望,没看下人影,说道:“刚进来就看到灌贵,看来要劳烦他去找一下籍福那老儿,疏通点门路,” 灌夫还没开口叫人,灌贵却从门口急急忙忙进来。 很快灌贵身后就出现了一队人马,窦婴认得带头的是期门中郎义纵。 这义纵少年时,曾伙同他人抢劫为盗。汉武帝即位后,他的姐姐是义姁,因医术高明,得幸于王太后,依赖这种关系,义纵被拜为中郎,担任汉武帝的侍从。 他担任长陵令时,辖区没有盗贼容身之地,现在武帝要扩大直辖军事力量,从侍中、常侍、武骑以及待诏陇西、北地的良家子中挑选能骑射的人才补充期门军,就任命义纵作为中郎将指挥。 灌夫看义纵架势,显然有备而来,欲待藏匿,已然来不及,若要反抗,知道这义纵颇有真才实学,恐怕讨不了好,况且他带来的八个卫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已经封死了几个出口。 窦婴制止灌夫的冲动,上前一步,质问道:“仲孺的事,今天廷议并没有结论,皇上也没有说要追究,现在义中郎为何来此?” 义纵朗声说道:“现在是皇上谕旨,着内朝重审此案,希望灌兄弟配合调查,把事情做一个了解。”看窦婴还要说话,义纵也上前了一步,低声道:“魏其侯不要让兄弟为难,皇上的态度你也是知道的并非真欲办罪,不过借此给太后个台阶下,平复太后的怒气。” 窦婴与灌夫合计,当场撕破脸动手,这义纵是兵家高手,内外兼修,还有兵马拱卫,必败无疑。而且看他也是奉命行事,并无恶意,不如先随他走一趟,不无回旋余地。 灌夫被带进都司空。现在原意救他的就窦婴。窦婴想,能救灌夫的,只有皇帝了。 话说田蚡命令那两名折断手指的骑卫带兵把灌夫抓获,一顿毒打后押送到传舍。 传舍,九卿属官囚禁审问犯人的居室里,两个不知姓名品级低微的小吏随便欺辱灌夫一番,之后把他反绑上双手,再用一个从屋顶垂下的大铁钩挂在他的下巴上,让他的双脚只有脚趾着地。灌夫只能尽量往后仰着头,下巴尖奇怪地成了整个人的最高点,下巴稍往下,嘴里、脖子上就乱七八糟的都是血。 居室之外,郎中令石建已经召集了一众侍中、常侍、散骑、给事中如严助,朱买臣,主父偃,赵周,公孙弘这些内朝人员,决议如何治罪灌夫。 皇帝已然亲临,不过他现在更担心着太后会不会再绝食,只想把这破事尽快了解。 石建开口说话,先定个调:“灌夫骂座的事,已经惊扰圣驾,让太后动怒。过程事实也都清楚了,我们不必拘泥求证。今天呢,我们就是要让他明白他犯了什么罪,应该受怎样的惩罚。” 看其他人都在思索酝酿,朱买臣就先抛砖引玉:“我认为他侮辱朝廷命官,还蔑视燕王郡主,当受廷杖!” 老乡严助也说道:“灌夫扰乱京城治安,蓄意破坏财物,实在不该,应赔偿他人损失。” 皇帝刘彻边上想着,这么些小打小闹,就是打灌夫八十一百廷杖,估计太后也消不了气,至于赔偿,对灌家更是小事。心里又想着把这灌夫放着去咬匈奴人,一定嗷嗷地凶,看来还得再寻良策,不觉打个呵欠。 公孙弘看皇帝起身想离开,开口说话了:“灌夫横行乡里,勾结奸猾,欺压百姓,现在又侵欺皇家亲戚,就好像树枝要比树干还大,现在不锯掉,最后可能连带树干也撕裂。” 这句话说的义正词严,从大局出发,完全为社稷着想。它实际上打动了汉武帝,成了此案的最后一根稻草! 汉武帝要加强朝廷的权力,就不能容忍地方豪强。豪强的存在对朝廷来说,除了它可能威胁到中央集权,还在于它造成百姓对朝廷的怨恨:官方要不能把黑恶势力除掉,老百姓既恨黑社会,他们也会抱怨朝廷。 尽管刘彻内心深处讨厌田蚡,不能坐视外戚集团的权力过大,但是也不能容忍窦婴和灌夫勾搭!如果你窦家外戚集团再和地方豪强勾结起来,那就非打击不可! 而公孙弘,在八面玲珑中,动动嘴皮子就杀人于无形,踏着同僚的鲜血,他开启了自己辉煌的仕途。 西汉用于记录官府文书的是竹简或木简,使用小刀刻字。这些嘴比刀子还锋利的人,后世把他们叫做刀笔吏,他们往往能使许多案件或无中生有,或大事化小,乾坤陡转,判若天渊! 于是内朝重审,形成一致决议:灌夫蔑视太后诏书,论\"大不敬\",斩首弃市。因族人横暴,族! 这\"大不敬\"有多大?不就是\"不够尊敬\"吗? 所谓大不敬罪,在中国古代指侵犯皇帝人身、权力及尊严的一种罪名。它是十刑之一,就是有\"大赦天下\"都不可以被赦免!这罪名可以砍一个人的头,还可株连九族——屠岸贾为所欲为,除掉执政的赵家的借口就是赵家当年曾经对国君不敬。 现在人常说\"天皇老子都不怕\",封建时代是坚决不敢的。你看戏文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一旦成了钦差大臣,他就成为权威的象征,就因为他代表皇帝,亵渎不得。 第25章 拒见 刘邦刚得天下那一阵子,与手下没大没小玩在一处,想什么时候见面就什么时候见,有事半夜三更随便挖,但后来发现这样不行:自己出身于低级官吏,臣子却多是原来六国的贵族,要不就是比自己还无赖的草莽,以后子孙还怎么制住这些人? 刘邦很快采纳儒生的办法用人的奴性来构建一种无形的牢狱,除了采纳叔孙通制定的朝廷仪式,让朝臣震恐肃敬,再也不敢喧哗失礼,又借助远古的巫术中对真名的禁忌,因循人们奴性的惯性,把封建社会特有的畸形儿——避讳制度重新捡起来,最终演化为维护统治的思想工具之一。刘邦颁布的礼仪规定对当代帝王及本朝历代皇帝之名进行避讳,如吕后名雉,大家遇到雉要统统改叫野鸡。皇帝驾崩时胆敢穿得花枝招展,直接咔嚓。 后来泛化到死去皇帝的宗庙陵寝不能说好与不好,在陵寝边喝酒唱歌不行,皇帝叫你过来你不过来不行,给皇帝造的车船不牢固不行,对着皇帝的座驾指指点点不行,皇帝不爱吃香菜御厨不小心放了不行,不小心泄露了皇帝的行踪不行,不小心走进皇帝居住和处理政务的宫殿不行,对皇帝使用过的器物处置不当也不行,至于什么叫处置不当,看拥有权力者的心情吧。 这些还只是有法律明文记载的,法外之刑就更是看皇帝个人素质了。上行下效地,当官的一边小心翼翼地对皇上避讳,另一边对下属对百姓又改换上一副盛气凌人面孔,让他人为自己避讳,最骄横的当属\"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只要说你“大不敬”,什么都可以往筐里装。 为了避讳,草民们小心翼翼,诚惶诚恐。他们创造了种种避讳方法:主要是用同义或同音字代替要避讳的字,改姓改名改官职改地名改年号改干支改物名。还有缺笔写别字,或留空不写,或用框框或**代替的,避讳制度使今天的阅读古文献造成诸多不便和混乱。更可悲的是因这衍生的官本位流毒,并没有随着封建社会的灭亡,反而有所光大。人为地制造出官位越高越神圣的奴性,以\"为尊者讳\"的紧箍咒紧紧钳住了人们的思想,给现代人的社会生活也造成了极大的戕害。 武帝点头微笑,很满意地退了朝,第二日就把公孙弘升为左内史。后来没多久,又越级提拔为御史大夫。当年与公孙弘一并入选的齐国人辕固,曾劝戒公孙弘“务正学以立言,毋曲学以阿世”,怎么也想不到公孙弘的智慧能那么好地掩饰自己的奸猾,用岸然道貌博取当权者的欢喜。于公孙弘辈,真正是“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 经过这一次审案,内朝获得王太后和皇帝的双方面支持!汉武帝的官制确立了中外朝。由大将军、大司马、侍中、常侍、给事中、诸吏等官组成的中朝,成为真正的决策机关;另一个是以丞相为首的外朝,逐渐由决策机关变成执行一般政务的机构! 未央宫前千步廊两侧,是九卿的办公衙门。 少府,相当于如今内务府,在它边角的一个小居室里,窦婴终于看到了灌夫。 借着火把的明灭光芒,窦婴看着帝国曾经的勇士被折磨的不成样子,感伤虎落平川,孤雁失群。灌夫却看得开了:“魏其侯,你给我一个痛快,强于被竖子侮辱!” 窦婴只能安慰:“说什么蠢话,仲孺你要勇敢,要坚持!事情还有转机。” 灌夫惨笑:“大不了就是挨一刀,只是这么多天来委屈求全,换的如此下场。不如当初舍得一身剐,揍它个痛快。” 窦婴心里另有计较,还是不愿意相信斡旋失败,心想如今灌夫身陷囹圄,现在能救他的也许只有自己了。窦婴坚信皇上只是一时被迷惑了,只要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皇帝一旦辨明忠奸,应当可以峰回路转。 窦婴知道时不我待,要想改变结果,只能争分夺秒,先见到皇帝。窦婴马上进宫求见皇帝,但宫门前的侍卫们坚持公事公办,按规定,定昏之后,一切人等不得进宫扰动圣驾!窦婴无奈,只得悻悻而归, 第二天一早,窦婴就出现在高不可攀的皇城前。 远远下马,窦婴发现青砖堆积的高高的城墙上头,增派了不少期门军卫,他们威风凛凛地挺身立在那里。宫门紧闭,两边的小耳门也站立着两列手握长矛的守卫,严密把守着帝国的心脏。 没有宫籍,没有手谕,没有引见,自然不可进入。侍卫们目视远方,木讷的无辜的脸让你想耍狠都无从下手。 窦婴欲待强闯,但想这终究不是办法,毕竟自己是有求于人,只有哀求。但软磨硬泡本不是窦婴的强项,唇焦舌燥之际,听到了点卯的鼓声。 官署衙门卯时开始办公事,查点人数时叫“点卯”。吏役听候点名叫“应卯”,点名册称为“卯册”。若需签到,则称为“画卯”。窦婴知道,故旧未央宫卫尉李广必然要来考勤巡视。 窦婴心急如焚,但偏偏事与愿违,从卯初到卯中,再到卯未,不见李广出现。窦婴想着这李广该不会又去终南山中狩猎迷途了呢? 幸好在卯时将尽的时候,李广终于远远地出现,窦婴仿佛看到了救星!像溺水的人一样,拼命抓住身边的稻草,哪怕什么也没…… 李广认真点完各色人头,也看到了窦婴,似乎想起什么事,略显尴尬,说道:“不好意思啊魏其侯,跟弟兄们在一起,高兴的没节制,板栗核桃都让这些兔崽子们吃光了。” 窦婴赶紧说没事没事,我还有更重要的求你帮个忙。说明了原委,李广也是犯难,但碍于两人情面,还是叫了个侍卫进宫内通报。 趁着闲暇,李广说自己估计是最后一次来点卯。大多差人应付差事,点卯后即走开,敷衍了事的做派就叫“点卯”。窦婴正想不通为什么会是“最后一次”,要离开的李广倒有点舍不得,对窦婴说道:“王孙啊,李某不日就要外调公干,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啊!” 窦婴却替李广高兴,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赢得生前身后名!心里暗度皇帝果然已经行动,想李广从上郡回来,这么快就再赴前线,自然身负重托,只不知那个雁门都尉皇上做何安排,他的一身墨家修为实在高深莫测。 李广走后,窦婴一人枯等。宫门每次被打开,窦婴就想一定是侍卫复命回来,甚至是皇帝亲自出来了,但一次次都不是。在门禁森严的宫里,如今就是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窦婴从来也没有像现在感到茕茕孑立。 待到日中,午时已到,又换上一批侍卫,形影相吊的窦婴感到一阵疲乏袭来。仿佛在没有出口的麻袋里盘旋的鸟儿,他知道这样下去不会有结果了,但该怎么做,却毫无头绪了。 可怜窦婴还是看不透关窍,终于抵不过刘彻这招如封似闭,无精打采地离开了皇宫,心里也不知道要上哪儿去,骑着马任由它沿长街走下去,希望一直走下去没有个完,事情就能一直拖着。 窦婴想不明白田蚡这样一个惯于投机钻营、阿谀奉承的小人,为什么世人又都喜欢这种人,现在连皇上也被蒙蔽了?窦婴不敢去想田蚡现在得志的样子,他想着灌夫身陷囹圄受苦,能救他的也许只有自己了。 窦婴不住告诉自己,不能放弃!心里发誓拯救灌夫,说什么东山再起,重整旗鼓,那也顾不得了。最坏最坏的境地,拼个鱼死网破,自己去身替灌夫! 窦婴正想的出神,冷不丁几个声音大叫:“哎哎,瞎了眼啦!”“干什么,干什么?”“找死啊你!”窦婴发现原来自己的马儿闯进了几个小痞子聚在街心戏耍蚩尤戏的圈子里。 窦婴心系灌夫死活,自个儿神不守舍的,只面无表情得看着他们,把他们看的心里发毛。 窦婴也懒的说话,拨马欲待前行。痞子李家看窦婴穿着惯常衣裳,虽然整洁,但精神萎靡,这么个读书人居然这么大胆,敢在自己这号称“长安八杰”的高手的地盘撒野,那还了得!他伸手就扯窦婴胸口,想着只先把窦婴拉下马,其他人就待一拥而上,好好教训教训这书呆子。 看李甲的右手毛手毛脚地抓到,窦婴左手出手如电,扣住他的拇指,再往外一翻,只听“噶喇”一声后,李洲发出一声长号,豆大的汗珠额头留下,再看他前臂,尺骨与桡骨已然错位。 这一下镇住了其他几个打算围上来动手的“大高手”,几人赶紧把李甲拖离窦婴,听李甲叫的瘆人,一时手足无措。 貌似头领的另一个痞子只好壮了壮胆喝道:\"你……你大胆!你知道我老大是谁吗?\"他叫的虽然响亮,却难免色厉内荏。 听着痞子们的吆喝,窦婴忽然想起一个人。 第26章 郭解 在一些地方,在官府之外,总会有另外一个拥有极不正常的超能量的人,他的嗅探无所不至,关系无孔不入,办事无所不能!有他照应,诸事逢凶化吉,各色人等避让三分。跑社会的人,跟着他,有面子,出了事他能摆平。小官员跟着他,可以接触到更高层,有升官的机会。 现在长安城中恰就有这么一号人物! 窦婴也不跟他计较,反倒笑了:\"我正要找你们的头呢。” 这一笑,痞子们反倒出乎意料:\"吓,你什么人啊?找我们老大什么事?” 窦婴再次依稀看到希望,想到了一条出路,心情稍好,过去抓住李洲的右臂,一拉一旋再一顶,把脱臼的关节接回,对几个人笑道:\"我是什么人你们不用管,也不用一惊一乍,我找郭大侠不是坏事。” 几个小混混将信将疑,又看他接回李洲的断臂,料来没有恶意,再说对方要出手,只怕自己这边几个人讨不了好,又听窦婴称自家老大为大侠,戒心大去,就带着窦婴往走下去。一路不时回头察看,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临近郭家大宅,周围就又有几个喽啰,嘴里叼着根草过来。众人慢下脚步,窦婴说道:“劳烦通报郭大侠,窦王孙拜会。”他说得客气,一个腿脚快的小弟赶紧跑去报信。 后来的几位走卒,不住打量窦婴和他的马,看这马神骏,敢情是想去卖个好价钱。窦婴也不以为意,抚摸一下马匹,再抬头四处查察,日头不觉已经偏西。 窦婴对这个郭解的传说听闻已久,但终究缘悭一面。 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没有不敢做的坏事,脾气暴烈,心狠手辣,三句话不合就跟人家动刀子。睚眦必报,不时成规模地在街头械斗,恣意杀人,一路腥风血雨过来。至于像铸造假币,挖人家祖坟的小事,更是家常便饭,不足为奇。 只不过郭解的运气一直很不错,每当被官府缉拿包围的时候,往往能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逃脱,有人开玩笑是他的外祖母在保佑。 郭解的外祖母是汉朝第一善相人许负,这里有必要说明关于许负的一些事: 秦王政二十六年,随着齐王田健不战而降,天下一统。始皇帝大喜,命令天下共同庆祝,诏令各地官吏,广泛征求神异祥瑞的事件上报朝廷。 很快就有临兆郡的郡守上报,说在临兆看到有高五丈,一步跨六尺的巨人,有十二个之多,都穿着与汉人不一样的夷狄衣服。秦始皇非常高兴,认为是喜瑞,接着颁布命令,集中天下的兵器,销毁了用来铸造十二个金属人,模拟在临兆郡出现的祥瑞之象。 临兆郡温城县令许望的妻子赵氏在这一年生下一个女儿,女娃儿出生时手中握这块玉块,玉上有八卦图隐约可见。此女出生仅仅百来天,就能说话,实在神异。始皇听说了这事,也认为是吉瑞之兆,赐给许望黄金百镒,让他好好地养女儿。许望为了表示对始皇帝的感激之情,他特为女儿取名为“莫负“。 得到至高无上的始皇帝御赐,这婴儿引来诸多热衷于看稀奇和凑热闹的人。莫负对前来看热闹的人有两种反应:对有些人大哭不止,对另一些人则绽露甜蜜笑容。起初人们并没有对这特别的留意,认为哭与笑,纯属襁褓中的婴儿本能的反应。 但是经过一些时日,人们发现凡是莫负对着大哭不止的人,过不了多久必然会厄运接踵而至,而莫负对着笑的人,则喜事连连。人们醒悟过来,这个女婴有一种天然的可为人看相本领。但也有人认为,这个女婴的哭声是诅咒之声,谁碰上了必然灾难临头。但不管怎样,许多人打消了前去看稀奇的念头,于是许府也就慢慢清静起来。 这女孩十二岁劝父亲投奔刘邦,并改名许负——意即有负始皇心意。到此女十八岁时刘邦果然即皇帝位,许负被封为鸣雌亭侯。 随后一次刘邦的选美中,她在落选女子中挑出了薄氏交给刘邦,说:“这个女人会生下天子。“刘邦对许负所说的话笃信不疑,将薄氏纳为妃。公元前一九五年刘邦病危,二十五岁的许负突然进见,要刘邦下密旨给许负,着她带薄妃和五皇子刘恒远离皇宫。 吕后病死后,吕氏诸人想要篡位,许负传旨周勃、陈平讨伐了吕氏。随后不久,因为母亲薄姬的善良仁弱,又没有家族势力,代王刘恒被大臣们推举为帝,是为汉文帝。文帝尊许负为国太,也就是认下了义母。 此外关于许负最着名的传说就是对周亚夫和邓通两人终将饿死的铁口直断。在她相面的时候,周亚夫正封侯拜相,贵重一时,邓通也受文帝宠信,赏赐无数。连汉文帝都不服气,甚至将蜀郡严道的铜山赐给邓通,就不信这样还会饿着他。允许他自行铸钱,邓通的名字一时几乎成为富有的代名词。但是谁又能料想得到,后来的事实竟让完全按许负所说的实现了! 许负的外孙郭解三十岁那年终于被名捕丙吉逮住,送入长安大牢,但次年就遇上新皇帝登基,大赦又放了出来。不过被释放后的郭解却脱胎换骨,仿佛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 有一件事最能说明郭解的这种变化:郭解有一个外甥在与狐朋狗友喝酒时,仗着舅舅的名头欺负人,明知对方酒量很浅却非得逼着对方不停地喝。对方再三推辞,推让中酒杯被碰掉了,酒洒了一地,外甥认为这人太不给自己面子,就非常夸张地倒满了一大海碗酒,要这朋友非喝下不可,算是对碰落酒杯的赔罪,不喝就要硬灌。 其他的人也跟着在起哄,说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郭大侠面子。那人还拒绝喝酒,要离开,外甥的跋扈惯了,拔出自己的剑,挡住朋友的去路,挑衅道:“想走就把这碗酒喝了,否则我的剑对你不客气!”没想到那人也不是吃素的,想着横竖都是死,今天偏就不喝你的酒!这样两人打了起来。郭大侠那外甥的剑术实在糟糕,没几个回合,就被不小心刺到了要害,呜呼哀哉了。 那人一想对方舅舅是郭解,惹不起啊,连夜逃亡了。郭解的姐姐找不到凶手,到郭解面前哭诉说:“你的名头这么响亮,现在人家杀了你的外甥,你一定要把凶手找出来。“为了进一步激怒郭解,他姐姐不埋葬儿子,就让他曝尸街头,意思是看看丢的是谁的脸,借此刺激郭解。 郭解知道自己那外甥不是什么好鸟,但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发布了江湖追杀令。杀人凶手自知无法继续躲藏,来向郭解自首,把事情向他说清楚,至于死活就听由天命了。 郭解听完前因后果,感慨地说:“你杀了我外甥还有勇气来见我,可见不是一般的人。今天听了你的讲述,知道这件事情不怪你。你请回吧。“ 郭解放走了凶手,他姐姐质问他:“你不替你外甥报仇了?“郭解说:“没有仇,怎么报?“回过头来亲自埋葬了外甥,同时告诫他的门下,不要像他的外甥那样无理取闹。 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后郭解一改之前的品行,时时检点自己,对人以德报怨,厚施薄望。 江湖上人人都说,出来混最要紧是讲道义。郭解就很讲道义,不仅一诺千金,而且处事公正,作为回报,县邑里的各色年轻人都来投奔他。 每一个大地方,每一个官场周围,都会有种人,他们有最高效的情报网,他们会代理最龌龊的交易。很多丑事别人不可能知道,但小偷却可以听到枕帷密事;每一个高官显贵都会有死对头,而天知地知的雇凶杀人他也有记录。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大佬也不是一夜就当上的,郭解的逐渐就成为这股另类势力的核心。 窦婴对郭解虽早有耳闻,但两人一个是贵族,常居庙堂,另一个是草莽,久处江湖,总难有交集。现在窦婴想着郭解也许会掌握一些田蚡或王太后致命的把柄,作为交易,或可救回灌夫一命。 过不多时,窦婴看一个短小精悍,貌不惊人的男子出来,料得是郭解了,见他身量不高,其貌不扬,却有一股勇悍之气。 第27章 板凳 话说郭解今天正比对几缸陶罐上的刻字,心中突现警兆,没法集中精神,正沉吟间,手下通报窦婴拜访。郭解对窦婴平定七国之乱亦多有好感,叹了一口气,出来迎接。 寒暄之中,郭解对窦婴尽快地阻止天下分裂,避免生灵涂炭表示钦佩和赞叹。窦婴想自己是替老刘家处理家务事,搏的是自家功名,又关生斗小民什么事了。 待到郭解把窦婴让入大厅,窦婴发现屋里堆放满各种竹简木简,甚至还有龟壳和一些有着大大小小刻着各类奇怪铭文的钟鼎。敢情这郭解是要熬龟胶炼神丹?还是要仿制铜器卖古董? 窦婴看着来来往往的仆人清客,虽然都各忙各的,但总觉得人多眼杂,请求借一步说话,郭解虽然疑惑,但还是避开众人,把窦婴带入内室。推让间窦婴一条小黄鱼就巧妙地进了郭解手里,郭解奇怪,直呼“王孙使不得使不得!” 内室架子上更多的书册图卷,有道不怕流氓有武功,就怕流氓有文化!窦婴心想,听说这郭解前些年一次大大变性,只是这转型也转的太厉害了吧! 郭解看窦婴惊讶的表情,反倒不好意思了:“这里有点乱……我在找回去的办法……这些书竖着排读着很不习惯,而且从右到左……还有很多字改的不认识,诶,以前没认真学……” 窦婴心里想难道字还有从左到右写的?哈哈,你一个大流氓能认得几个字?这里不就是你的家,还找不到回去的办法?看来不是念书的料就是不该念书,要不然就真念成呆子了。 一番推让,郭解终究没收下窦婴的“见面礼”,两人也在案几后坐下详谈。窦婴看郭解递过来的除了支踵还有膝枕,大大减轻了膝盖和腿部的压力,暗想这市井之徒还真就会享受。 郭解却拿出个板凳,不好意思地对窦婴笑笑:“我这腿之前受了点伤,不能……”窦婴也不是拘泥之人,何况等下还有求对方,赶紧道:“理解,理解!这不就是胡床吧?”郭解随口附和:“算是吧,就是这个矮一点小一点。” 这时候男人还穿襦裙,叫袴,两片裳相连,中间无裆,坐在板凳、椅子上,一些风光会一览无遗。窦婴看郭解坐上去两片下裳间居然缝了裤裆,再把两条腿并了,居然没那么不雅。 郭解看窦婴盯着自己猛看,也不奇怪,这时代的人第一次看他这么坐都惊异,窦婴算是动静小的了,不由拉过旁边另一个马扎,怂恿窦婴:“要不试试?” 试试就试试,看着又不会少块肉,窦婴接过椅子提臀小心翼翼坐上去,再慢慢伸长腿!这传说中不文明的“箕坐”,还真他……怪舒服的!这样刺激试了真会上瘾。 郭解看窦婴那隐忍的快感释放,却是老神在在——从这里出去的不都偷偷走家里打造一两把椅子享受享受?这人的生理结构,为什么要像蛇盘着坐呢?难道人是蛇族进化来的? 窦婴坐得舒服,却没忘了此行目的,现在有求于人,看郭解果然如传说中急公好义好说话,时间又紧迫,没功夫纠结于此,就直接说明来意。 郭解略做思索,说道:“我是搜索消息,但作用并不是你想的。那田蚡的恶行,你也不用探听,他做的坏事路人皆知,欺男霸女,卖点官售个爵,随便都是。只是他现在不以为耻,以之为荣,并不是他的七寸?。” 窦婴听他侃侃而谈,这“路人皆知”用词还真巧妙,发现郭解在勇悍之外,还真有点文化人的样子了,而且显得异常冷静,甚至有点落寞。 郭解继续说道:“至于王太后,往昔也没有什么大恶,这次受了弟弟的蛊惑,加上心胸狭窄,多加干涉,这个是过错但也不大。” 窦婴听郭解数落太后不对,大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感慨,但却不满足就这些,问道:“难得她们就没有瞒着世人做的,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吗?” 郭解思索片刻,慢慢说道:“王太后倒有一事瞒着世人,不过她现在是太后,已经不重要了。” 窦婴听的精神一振,赶紧请教,郭解拗他不过,就说了:“这王太后并不只有景帝一个夫君,而且她在民间还有个女儿。” 窦婴听完,但觉这事奇则奇了,只是现在刘恒已经死了,刘彻作为子女自然会维护父母。再说这个时代并没有从一而终的说法,女子二婚也是正常,为了提高生育率,有些还会三婚四婚。只是为什么太后要隐瞒还有个女儿?这事年代比较遥远,况且又没有确切证据,不提也罢,免得到头来反落个不利索。 窦婴乘兴而来,却没有需要的收获,正自烦苦,那郭解欲言又止,想了又想,终于开口:“我有几句话不中听的话……” 窦婴:“翁伯尽管说!” 郭解:“还是要告诉魏其侯你,这件事后续凶险,趁还能抽身,咱适可而止……” 窦婴听懂郭解言下之意是劝诫自己赶快放弃,好像还有性命之忧,不由仰头大笑:“哈哈哈,见面不如闻名啊!郭大侠说窦某是那种丢下朋友不管的人吗?” 郭解却听不出窦婴话里的不以为然,继续说道:“汉家寡恩义,二十年前有个叫晁错的,为汉家殚精竭虑,但最后八国起兵,刘氏丢卒保帅。那么大功劳一样说弃就弃。现在你要挡路,不懂低个头,又没有免死金牌,丹书铁券,怎么保的住灌夫呢?” 窦婴对郭解所说晁错一事,是经历过的,但于弃卒保帅的说法却觉冤枉了景帝,他只是看不穿敌人的用心罢了。心想郭解这样的豪杰怎么做起神棍的事?神神经经的!忽然想起不对:“你那时候在哪里?怎会知道此事?” 郭解道:“长安大牢,晁先生的孩子逃亡月氏保住性命。我送过去的。” 窦婴听郭解说起旧事,心下想起另一事,对郭解辞别说道:“日后窦某真有不测,那真要请郭大侠帮忙!”临走窦婴顺走一个板凳,箕坐真他……的爽!郭解却像习惯成自然。 一场本就非计划的碰面尴尬而散,窦婴着急赶回家。郭解看着窦婴远去的背影,神情易发落寞:“诶,宿命啊!谁也无法逃脱。” 窦夫人见窦婴回家,指挥仆人四处忙乱寻找,一副闷闷不乐败兴的样子,不知又犯哪门子犟,也不好多问。 待得窦夫人端上晚饭酒菜,可是窦婴却没心思动筷子,仍然坐在那里叹气,这时窦夫人也不得不询问缘由。 窦婴心有似乎努力思索点什么,问妻子道:“娘子,当年先皇有次来家里喝酒,临走御赐了一道诏令,你可有印象?” 窦夫人想起当年情景,倒是一清二楚,答道:“是有那么回事,是那个‘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 “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意思是说你将来遇到麻烦事不好处理,允许你随时直接打报告给皇帝我。这是景帝对窦婴的一个承诺,料来应该还处有效期,毕竟现在的皇上多少也得给自己父亲维护个面子嘛。 “对对对,你知道它放哪儿了?”窦婴得到确认,登时兴奋起来,眉飞眼笑地大声问道:“咱们现在得赶快找它出来。” 窦夫人脸上怔了怔,大是不解,问道:“咱们现在又不愁吃不愁穿,也没人来威胁咱们。找那劳什子做什么?你硬要找小皇帝做什么?”窦夫人想窦婴要有心思谋个一官半职,倒是奇了怪了。 不知窦婴想起什么,能否救得了灌夫性命? 第28章 夫妻争执 窦婴只好对妻子简单讲述了灌夫的现在状况,说他都是受田蚡陷害,心灰意冷都想吞枪自尽,现在灌夫身陷囹圄,只有自己能救他。 窦夫人心底暗恨灌夫好酒使性,而丈夫却把他当好至交,真是损友无益啊,说道:“那灌夫没缘由的去亲附田蚡,又没理由的去触忤田蚡,现在与丞相府结仇,真是自取其辱。” 窦婴的心更是失落,他知道是自己邀约灌夫去的,是自己害了灌夫,但事已至此,只盼望皇帝对灌夫仍有好感,遵从当日大事化小的约定,放灌夫一条生路。现如今要救灌夫却难以见到皇上一面,显然皇帝是被田蚡蒙蔽了,或受太后逼迫。窦婴相信只要能与皇上见上面,就能冲破他们给皇上的藩篱,事情就能解决了。 当郭解说到免死金牌,丹书铁券,窦婴想起自己的的确确也有一封先帝景帝给自己的遗诏,一份恰好可以让自己随时可以见到皇帝的诏书——而只要让自己见到皇帝,让他知道灌夫这事的来龙去脉,就一切好说。 窦夫人对丈夫不好过多数落什么,心想让你见到了皇帝又能怎样了?廷议都过来又再起波澜,自然是有人从中作梗,也知道窦婴不撞墙不死心的性子,细细想起,说道:“当年你让门丞收拾起来了。那段时间你和先帝闹别扭,说再怎么也不可能去动用它,后来老太太走了,应该是和宫里赏赐的物事放一块儿了。” 窦婴曾经在传位等大是大非面前对抗过姑妈窦太后,所以汉景帝相信窦婴是个可以信赖的大臣,在大是大非面前能站稳脚跟,立场坚定,能好好辅佐自己的皇儿。于是留给汉武帝重用!为了更进一步换取他的忠诚,有必要给一些赏赐——最好的赏赐莫过于信任。那么,怎么办? 赐给他一道诏书,让窦婴相信自己对他的信任就像刘邦信赖周勃一样“然安刘氏者,必勃也”,这是最好的办法!于是,某次酒酣耳热之时,这道诏书就应运而生了。汉景帝的潜台词是:“我都把这么一道诏书给你了,又怎么会不信任你?!我这么信任你,你还不给我儿子卖命?!” 窦婴得了妻子提示,恍然大悟,叫过仆役,去启封封存宫内物件的库房寻找。 窦夫人看窦婴终于吃得下饭,想着夫君是窦家最为贤能之人,先前不受姑姑窦太后这家族和帝国双料说话人的喜爱,现如今长安城表面还是一片平静,但私底下的汹涌暗流谁又能看清?窦老太后这艘权力的大船沉入水底,周围的水马上第一时间要补上去,就形成了一个危险的权力旋涡。三年服丧期满,各方势力都想着重新谋划势力范围,一场波诡云谲要人性命的摊牌洗牌在即。 窦夫人虽然不喜窦婴与灌夫混在一起,终究还是关心自家丈夫,还是提醒道:“眼前这长安城中卧虎藏龙,夫君应该如履薄冰,诸事慎重,小心为上。” 窦婴却不以为然,长安城中来来去去不就这么几个人,世家这边起起那边落落,好像是多了几个腐儒,又能成什么事?窦夫人却说不只小皇帝要扬名,太后与丞相也要立万,还有诸王势力、新近受重用的一众酷吏、内朝的老儒,就是新近进宫倍受皇上宠爱的卫家姑娘都不会是省油的灯。 窦婴被妻子千头万绪说得头皮发麻,就岔开话题:“我看小皇帝有大作为,估计不用多少日子就会对匈奴用兵。我窦婴做个马前卒,陷阵冲锋,为皇上排忧解难,不一定就输给他们,应当可分一杯羹吧“。 窦夫人心中终究担心自家夫君骨头太硬,不懂得转圈,而且性子太倔,容易犯拧。当初汉景帝立刘荣太子时派窦婴担任太子的太傅。三年后刘荣被废,窦婴多次为那不成才的学生争辩没有效果,就直接推说有病罢工了,隐居在蓝田县的南山下好几个月,许多宾客朋友都来劝说他,但都不能说服他回到京城。直到有个之前平叛中交往的朋友来访,对他说:“能使您富贵的是皇上,能使您成为朝廷臂膊的是太后。这个事即使皇上……你这是表明着要张扬皇帝的过失!假如皇上和太后都要加害于您,那您的妻子儿女都会一个不剩地被杀害。”窦婴才认清形势赶紧出山回朝,汉景帝倒也像过去一样对待他。 知夫莫若妻,窦夫人还是再规劝道:“你看灌夫得罪的是谁?灌将军得罪了丞相,就是得罪太后,现在王太后和田丞相是志在必得,我们何苦去冲马头。”王娡现在称制,她在宫里、全国的镇压、安抚行动,大都采用田蚡门下宾客的策略呢。 窦婴长长叹了一口气:“唉,难道我不知道吗?还是要往铁板上撞?所以我才想着到战场上杀敌立功,进个爵位更快。这次事情过了,我再也不管了。” 见窦婴铁了心立意欲救灌夫,窦夫人担心他也被连累受过,就谏阻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他们不会给别人机会的。这一次同时得罪了小人与女子,你救得了他吗?别把自己搅进去,不清不楚的。” 窦婴被夫人说的楞性大发,倔着脾气说道:“你也知道姓田的他是小人,我也看不起他,所以就更要救灌夫。”看妻子还要再说什么,窦婴提高音量道:“就是救不了他,即使连我都被连坐,最糟糕不就是被剥夺爵位吗?这个侯爵是我自己挣来的,我自己把它丢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能够眼睁睁看着灌夫死了,而我还苟且活在世界上,那是不可能的!” “这次我就较个真,我还真不信摆不平。”窦婴判断这件事最坏的结果是把爵位给丢了,窦夫人看他越是如此,越是放心不下。 夫妻正争执着,门外传来说话声,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蹦跳着进门,原来是窦婴的儿子窦扬放学回来了。 第29章 上表 窦婴中年得子,视若掌珠,取名窦扬,现在送在大辞赋家司马相如门下学习。这孩子黑白分明的眸子,让人觉得眼神更加清澈。窦扬问安之后,盯着父母,似乎看出两人间的相持。 窦婴被看的发怵,以攻为守问道:“今天都学了什么?要不要我考考你!……你小子衣服?” 窦扬赶紧回答道:“学了音律……娘,我肚子饿啦。” 儿子那点躲避父亲考问功课的小把戏,窦夫人自然清楚,看他脸满是汗渍,估计在学堂真的闹的够了。虽嫌弃肮脏,但洗洗还是可以要,作好作歹要让儿子吃饭,却发现窦婴衣服破了个大口子。刚要拷问,窦扬抢先躬身说那自己先去换了衣服,趁机去跑后院。 这孩子每天回来总围这窦婴问个不休,疯闹不休,今日却自行远遁,窦婴虽觉奇怪,但自己有烦心事,料想是怕被自己考察功课,也无心深究,小家伙不来聒噪,乐得清净。 不一会家人找出当年景帝留下的诏书,交给窦婴。夫妻俩想着当年先帝对窦婴的倚重,又想着这些年的重重变故,不免唏嘘。 这其中有一次梁王刘武入朝,窦太后特别疼这小儿子,哥哥景帝设家宴款待,窦婴也是座上宾。酒桌上大伙儿吃的喝的很高兴,景帝忽然表示死了以后要把皇位传予梁王,窦太后听到后那是相当的高兴。没想到这时候当表哥的窦婴马上出来纠正,慷慨陈说汉室天下父子相传的祖制,坚持打消了汉景帝的念头,结果家宴不欢而散。 他不知道汉景帝这话只是戏言,在强势的母亲窦太后面前,他不得已的好听话——只图哄老太太高兴。他做事有自己的一套标准,该怎么办的还是怎么办,杀伐果断,从不犹疑。只可叹窦婴太傻太天真,以为皇帝是酒后失言,又抱着自己判断是非的标准,成功地弥补了这个“失误”,当然也成功地让当家的窦太后对自己从“欢”到“憎”。 窦婴已经铁了心要进宫了,窦夫人也就不再劝说了,默默地收拾碗筷下去。 窦婴心中又怕家人前来谏阻,单个人躲到密室中,写成一份奏疏,表白灌夫的冤屈,只待明天进宫陈说。 闲下来想起郭解的话,窦婴虽然不以为然,但心中又存下芥蒂,想了想,还是叫请来两位门客商议。 窦婴能担任太子太傅、大将军,决不是莽撞之徒,现在冷静下来,反思妻子的话,自己失去爵位倒没什么,但窦家这条根要保下来。燕王府那个家将功力不错,不定还另有高人。 过不一刻,刑义和德生到来。这两人自二十年前投入窦婴门下,一直从未离去,但也没有抛头露面过,似乎也没替窦家做过什么事。但窦婴知道,这次要真有大变故,儿子非拜托这两位不可。 窦婴交代两人,一定保护好窦扬,若自己有什么意外,必要的时候向豪杰郭解寻求帮助。 中块头大的德生显的憨厚,瓮声瓮气问道:“侯爷为何不一起走?” 窦婴笑道:“这样说只是一个极小的可能。真要有事,对方的注意力就都在我这,一起走反倒谁都走不了。”心想我老窦家根深叶茂,要动也的想想。 短小精悍的刑义说道:“侯爷不是那种能扔下朋友的人。侯爷放心,我兄弟俩一定照看好少爷。” 窦婴拱手道谢,之后就多多拜托两位了。 窦夫人感到气氛凝重,还是劝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夫君凡事多想一下后步。” 窦婴嘴上答应,心想有了先帝遗诏这个宝贝,灌夫就可以免死了。看田矮子和燕王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拳脚上见功夫,不定就能让他讨了好处。 所谓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窦婴再查看下景帝遗诏及昨夜做作奏疏,已经收拾妥当,反而不着急了。窦婴草草睡下,就等明日一早,将先皇遗诏呈入,请求皇上再度召见扭转乾坤。 还是没睡安稳,第二天早起,计算着估计过去到未央宫差不多该是上朝时间就出门。临出门,看妻儿睡的正安稳,心头一阵温暖,又略微有点不是滋味,心里居然萌生两强烈的退隐之意,心想待这件事情完结,就好好培养孩子了,退居林下,安享天年。你刘家的天下,我窦某也不用太操心了,披肝沥胆和功名利禄一样,不是你想买我就卖。 很快,皇上就得到窦婴的上书,听说窦婴家里边有先帝的遗诏,这是大事情,不好再装聋作哑,赶紧着手处理。 有时候一件事,大家都知道是大好事,应该做事,也容易做,但就会很长时间地拖着不能解决。但只要上头高度重视,批个纸条下来,再“难办”的事儿就雷厉风行地解决。 田蚡听到窦婴居然有先帝的诏书,心里一咯噔,自己总不能明着反对先帝的旨意!但脑海里灵光一现,已经有了主意,说道:“先帝说窦婴这个人自视甚高,草率轻浮,怎么可能授他诏书,!” 窦婴因之前被窦太后削了名簿,七国叛军打上门来,景帝征召窦婴,但他就是称病,说不堪重任。虽然最后窦婴还是出马,但景帝对他就有了看法,确确实实在私下说过认为窦婴很难承担重任的评议。 偷瞄了一下沉思中的刘彻,发现他没有反对,其他人更是装聋作哑,田蚡恢复了许多机灵,说道:“皇上,只怕这里面有蹊跷。” 皇帝却不接他的话茬,只是传旨下去,派调阅上书的大行令王恢,例行公事前往石渠阁查验诏书存档。原来汉代的诏书制度,向例都是一式两份,一份发给受诏之人,另一份存上书房备案,类似现在的网上电子学历——我们的祖先两千多年前就发明了这种防伪防造假办法! 此时在宫城内未央宫殿北建有藏书的石室,由汉初第一代丞相萧何主持建造。渠水可适当降低阁内温度,也是消防的备用水源——我们的祖先两千年前就巧妙安排,一物多用。石渠阁是建筑的名字,行政单位上称为兰台,最早是楚国的台名,后面上面建了宫殿存放宋玉、景差等人的辞赋作品,延续到现在作为中央档案典籍库。石渠阁设有兰台令史主管兰台的档案工作,后世的班固在这个职位上做的太出色了,所以现在档案工作者都自称为“兰台人”。 兰台的典藏十分繁富,除了萧何收集的刘邦军进咸阳后秦朝的图籍档案,还包括有汉以来八十多年各皇帝的诏令、臣僚章奏、国家重要律令、地图和郡县计簿等,要在里面找一份有些年代的诏书副本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第30章 烂芝麻 话说窦婴这边持密诏见皇上,奏疏刚刚送上,另一边就有密报送到了王太后手中,并说皇上已经派人去查验存档了。 太后一听啥横里来这一岔,一听紧张了,心道:“老头轻佻,说不定还真留下这个那个诏书,难不成煮熟的鸭子也要飞了? 王太后心念电转,吩咐内侍宦官:你去皇上那边看看,让武安侯机灵着,告诉他有什么事老婆子在着。” 看着内侍小跑出去,王太后自言自语道:“老头子哟,嘴上说说也就罢了,不定真给了他什么把柄,看来老太婆我也该去上书房走走。”又做沉吟,又叫过一个宫女,派她去找自己妹妹,低头交代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然后自己夷夷然往未央宫而去。 上书房设在石渠阁,在未央宫的北边长乐宫的西面。大行令王恢逶迤来到石渠阁,交验印信,说明来意,递上窦婴的诏书,要求查验对应存档。太史令司马谈接过旧诏书查看,刚要着手,却听外面宣报有先帝王夫人驾到,一众人等赶紧恭候迎接。 这王夫人叫王儿姁,是皇后王娡的亲妹妹、汉武帝的亲姨母,当年与姐同入太子宫,都是汉景帝刘启的姬妾,后来封为夫人。这夫人来到石渠阁,众人自然好一阵忙乱,恭迎参见。 王儿姁却是说:“这都处暑了,天还真是热,我看这里清幽,贪恋凉爽,就顺路来看看大家!诸位卿家辛苦了!你们这整日也没见几个人来往,最是枯燥,大家都来吃几个闽越进贡的桂圆消暑啦……不要紧张,你瞧瞧,大家都有,大家都来。” 这桂圆也是这些年驿路畅通,马匹条件好了,能从闽越用锦缎包裹抑制了水果呼吸飞骑送抵长安,也亏的这东西耐储存,难得经关山万里到达了肉质还柔滑,味道算甜美,这些小吏却吃在嘴里,沁入心底,感觉整个世界都光亮了,差点连舌头都吞了进去。 “那个你要去忙什么,就是你……叫你呢,过来过来,你叫什么?干什么的?”王儿姁发现一个想开溜老头。 “夫人见问,本官司马谈,职任太史令,负责修史、历法……还有课试的职员以供任命。”被叫回头的瘦峭官员认真答道。此太史令,相传夏代就开始设立,负责编写史书,兼管国家典籍、天文历法、祭祀等,到了秦汉地位已经渐渐降低。 王儿姁左看右看,没话找话:“太史令……这里就是由你负责的吧?咦,这里怎么这么清凉呢?” 司马谈解说道:“这阁楼前凿有一个大池塘,蓄水备用,加上今天南风,所以会舒适一些。” 王儿姁故意东拉西扯:“这大池塘挺好的,长乐宫倒也可以凿一个。” 司马谈想这王夫人一念之下,不知就要花费多少库银,劳动多少民夫,说道:“这上书房是机要典籍所在,那个是为了防火救火使用,长乐宫是吉祥之地,可用不上它啊!” 王儿姁见其他人都忙着吃东西,这老头却坐立难安,看来还是着急去查验诏书,故意说道:“带我四处看看,你这里的防火防盗确实重要,各项措施可还周全?” 司马谈见问到自己职责,赶快回答:“夫人说的是,这藏书楼与宫里生活区分开,保持着一定的防火间距,长期来严格实行烟火禁入的制度;阁下以石砌成渠沟,用以从阁前水池盛水导水,所以叫石渠阁。” 熟悉的业务说起来自然头头是道:“这堵是防火墙,是不能燃烧的青石砌的实体墙,没有窗户。太后您看,这门与那门之间不直接相对,都是错开位置的,以免火仗风势。我们坚持全天十二个时辰值班制,并且在此基础上配专人进行巡逻!” 王儿姁越听越头大——这么多防范措施,还真不好下手,暗暗揣度那诏书副本会放在哪里?眼里看着架上的各类货色,问道:“这里怎么这么乱?有这么多竹简木板,还有毛皮,泥板,石刻。上面什么还有刻字啊,它们都写些什么?” 司马谈:“有劳夫人垂询,这是臣新近收集的资料,先秦以前重要的学术流派着作几乎都在这里了。” 王儿姁:“先秦以前?那些儒生不是说都被那嬴政烧光了吗?” 司马谈:“夫人所言极是,秦帝曾下令焚烧了除《秦纪》和医药、卜筮、种植之外的书册。但有一个博士淳于越冒死抄写一份,存于自家密室,他的子孙拼着命保存了下来。” 王儿姁看着那些碍手碍脚的破烂货:“这些东西能有什么用?” 司马谈说:“这里许多古籍兼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如果大汉文武并重、刑德兼用、秉公执法、强本节用,如能提炼一套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的灵活实用的统治策略,当可穷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 却说田蚡黏上皇上,刘彻对这个舅舅打心里并不喜欢,但还是假装热情得打招呼,只听田蚡说道:“魏其侯带了个先帝遗诏,皇上之前有听说过吗?” 刘彻实话实说,答道:“那倒没有。” 田蚡继续说道:“臣下也没听说过,先帝当年对魏其侯可不是特别的青眼相加。当年刘舍受罚,先帝当年都不任命窦婴担任丞相。” 西汉人非常注意观察天象,“科技”在当时算是世界领先的,但是条件所限,他们对一些现象还是不甚了了,要是出现流星、月食,就认为那是有人造了孽,惹恼了天神,将降下灾祸惩罚人类。 如果出现日食,人们普遍认为太阳象征皇帝,就认为是上天发出了警告!这时候皇帝就要做检讨,祈求上天息怒。渐渐地皇帝觉得总是写检讨有损皇家威严,就慢慢地改成让丞相当替罪羊,一旦出现日食,往往就会罢免丞相,意思说你做的不够好,若老天爷生气了,换一个。 景帝朝时发生过一次日食,丞相刘舍代替景帝受罚,被罢免了,这个时候窦婴本可以接任丞相,但汉景帝似乎就是假装没注意到他! 说这个刘彻暗暗不高兴了:你把窦婴说的这么不堪,我还任命他为丞相,那不是用人不当了吗?碍着田蚡是自己舅舅,不好揭破,只淡淡的说道:“魏其侯送来的确实是封诏书,我们等查验的结果吧。” 田蚡不怀好意地笑道:“皇上你看,都这么久都没回来,一定是没有吧……”刘彻被烦不过,也奇怪怎么许久不见动静。叫过近侍前往催促,速速禀报。 久候回音却一直没有动静的窦婴,原来的自信逐步被蚕食,不由想起郭解的话,隐隐预感事情有些不妥。 这一边司马谈说到自己业务,上了兴头,王太后听的头越来越大,越来越腻歪,只差打呵欠:“这么多有用的破烂,可怎么找?” 司马谈更是得意:“我把先秦诸子分门别类,计有阴阳、儒、墨、名、法、道六家,再建索引目录……”说到这里忽然记起,自己是有任务的,“太后感兴趣,臣本本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现在臣奉皇上的命令,得去找一样物件……” 王儿姁暗骂自己该死,没事提什么找东西,嘴上只好说道:“那你忙吧,我就看看。” 司马谈开始动手翻阅:“宫廷里的存档有两份,就是既存件,又存目,按目寻件,却也不难。” 王儿姁心里咯了一噔,她本来想直接毁了原件,来个死无对证,但现在看来还有一个登记册啊!“某年某月某日,上赐魏其侯,诏书一份,存在第几行,第几格”这个目录你删不掉啊! 司马谈找到记录窦婴的目录,王儿姁看到标签,灵机一动:“听说当年窦婴曾干涉废黜刘荣一案,可有这回事?” 司马谈手上正是当年的卷宗,既然王夫人查问,自然如实禀报,这恰是当年窦婴夹送刀笔,给刘荣串供,最后导致刘荣自杀的档案。 正说话时,近侍来催,说太后和皇上已经等的太久,很是生气,请赶快复命回话。司马谈心想怎么都惊动了太后,正犹豫是否继续查证,王夫人趁机说:“不能让皇上久等。那个……我们去水边看鱼就可以了。你做事好认真好努力,我记住你啦!”那近侍宦官催的急,司马谈只得随到宣室殿复命。 第31章 矫诏 刘彻发现太后来了的时候赶紧问候:“母后身体要紧,这等小事不敢烦劳你老人家。 王太后不去理下面的人:“听说有案子牵涉到老头子,我来就听听,看看还有没人讲道理。” 刘彻嘴上只得说:“有你老人家主持大局,那是最好不过。”皇上带头尊敬母亲,太后过问政事自然不过!况且这几乎是惯例,吕后称制、窦太后专权,就是当年在织布坊的小女人薄太后选太子妃的时候也插一手选一个娘家的女子。 恭送太后到帘后,恰好内侍带着人回禀,刘彻转向司马谈,淡淡问道:“可查到了?” 司马谈:“没……没找到,还……”他怎么能说因为被人请吃桂圆耽误了呢! 皇帝微一沉吟,又问道:“那可查到了些什么?” 司马谈心里一群野马奔腾,查到什么?能说查到废太子那些陈年烂芝麻来恶心现在这位吗? 田蚡看司马谈挣扎纠结还想说话,赶紧接过话头打断他:“皇上,臣说不会有吧,太皇太后、太后都说先帝不会给魏其侯这样的诏书,那就不会有,给诏书这么大的事还有她不知道的吗?还有大家能都不知道的吗?” 刘彻心里念头也是飞转,实在想不通!窦婴不可能去伪造这个诏书,又想是否先帝故意不存档,给你一份密诏,我又不存档,只要你一拿出来你就完蛋!这个景帝好像对窦婴也没有如此深仇大恨吧,要挖这么个坑来陷害他吧,会神机妙算料到窦婴要动用这个的诏书? 汉代是个非常重视印信的朝代,大家都认为诚信印信是神圣的,甚至到了认证件不认人的地步,谁又能想到,汉景帝就是一个喜欢开空头支票的人呢!你窦婴喜欢较真,家宴上阻止了他一次,填上一个坑,自己却掉进了另一个…… 老神在在的公孙弘看皇帝左顾右盼,显然是举棋不定,幽幽说道:“皇上,先帝有没有给魏其侯诏书臣等是不能清楚,但先帝说过‘难堪大用’,大家伙倒都有所耳闻。” 公孙弘说的是当时桃侯刘舍被免去丞相职务,窦太后多次推荐窦婴当丞相,汉景帝最后说:“太后难道认为我有所吝啬而不让魏其侯当丞相吗?魏其侯这个人骄傲自满,容易自我欣赏,做事草率轻浮,难以出任丞相,担当重任。”任用了建陵侯卫绾作丞相,终于没有任用窦婴。 田蚡听到这句助攻,顿时激动的差点扑过给这老阴货一个拥抱。王太后适时开腔道:“我说先帝怎么会乱给人这么重要的东西,而大家都不知道的呢!我倒也是听说了魏其侯当年欺瞒君上,做一些不合身份的勾当。”她这么一定调,大家都知道什么意思了,原来想说话的也都赶紧闭嘴了。 刘彻看田蚡得意的嘴脸,感到恶心,作为集权欲望很强的雄才大略的帝王,他早思考着除去外戚,不能够让它们再在自己的头上指手画脚!不过这田蚡虽然可恨,但只知道享乐,没胸怀天下的野心,就暂且容他。 碍于母亲的面子,刘彻已经决定牺牲灌夫,现在自己要除去豪强,你窦婴千不该万不该,竟然替草莽说话,为豪强出头,就让你受一番牢狱之苦。 有了这个合理化的理由,刘彻叹了口气,心想你有功于社稷,无功于皇帝。窦家的势力虽然随窦太后去世式微,但盘根错节,依然庞大,用田家制衡窦家,也是一个不错的开始吧! 皇帝宣布道:“将窦婴暂押大牢!明日由尚书、廷尉和御史大夫公断!” 刘彻退朝,就急往椒房殿卫夫人寝处赶去。 卫子夫是平阳公主家的歌女,当年武帝在霸上参加完除灾求福的礼仪回来,顺便到平阳公主家,公主让侍奉的美人们都出来见皇上,刘彻都不喜欢。饮宴之后歌女进来,武帝却一下子喜欢上卫子夫。 卫子夫得幸入宫,一年后生下一个女儿,让久无子嗣的武帝欣喜若狂,封为夫人。加上卫子夫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刘彻喜欢和她在一起,地位一天比一天上升。现在卫夫人又有身孕,刘彻心花怒放,自然一天比一天宠爱她。 现在刘彻听着身边的卫子夫弹琴,身心逐渐放松,不自觉地思索着朝堂上的事,像是问卫子夫,又像自言自语说道:“你说先帝专门为一位大臣写下密诏,这是为什么呢?朕还是头一次听说。” 卫子夫了解了事情大概,忖量着说道:“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刘彻奇道:“好事?有事父皇为什么不直接交待自己的儿子,私下托付给一位大臣,却一点招呼也不打?” 卫子夫字斟句酌的,却一语道破其中关窍:“难道……父皇是想让那窦婴做周勃,对包藏祸心的人加以制约,提前防范?” 当年周勃受刘邦临终重托,隐忍坚毅,最后奇兵突出,一举平定诸吕叛乱,力保刘氏社稷稳固,传为美谈。 刘彻听言,吃了一惊,卫子夫安慰道:“也许先帝是多虑,但一片好心意,冥冥之中在帮助陛下。” 刘彻仔细想想,感觉女人所言不无道理,说道:“我看太后今天略显紧张,只怕有所掩饰。” 卫子夫琢磨着,委婉地建议道:“那我们做孩子的,就尽一点孝心。” 刘彻解开了疑问,心怀畅快,起身道:“我去安排张汤先处置一下这事,对了,已经找到仲卿了。” 刘彻说的仲卿是卫子夫的弟弟卫青,卫子夫母亲卫媪当初与平阳侯家中做事的县吏郑季私通,生了卫青。后来卫媪生活艰苦,卫青被送到亲生父亲家里,但郑家的人没把卫青看成兄弟,郑季让卫青放羊,当成奴仆畜生一样虐待。 武帝宠爱卫子夫,自然就要把女人想念的家人好好福荫,找到郑家,却没找到卫青。原来卫青稍大一点后,不愿再受郑家的奴役,就想办法回到母亲身边。 卫子夫大喜,问丈夫道:“弟弟现在在哪里,他怎么样?” 刘彻心情好,要小小地吓一吓卫子夫:“哼哼,他居然敢当面批评起我了。” 卫子夫一听大为紧张,夫婿贵为天子,这事只怕不好办:“他怎么可以这么鲁莽,他以前没人教他读书认道理,还请陛下饶恕他!” 刘彻坏笑,说道:“哼,他不懂道理,他说起道理头头是道呢!”再看卫子夫吓的不轻,赶紧安慰,说道:“夫人不要紧张,你弟弟做了平阳公主的骑奴,负责养马。那天大家在平阳侯园囿狩猎,我射中了一匹最狡猾的马,大家纷纷夸我箭术精准,你那弟弟却抱着马大哭,说大汉没希望了,没希望了。” 卫子夫心更悬起来了,鼻尖出汗,哪里还能不紧张,卫青这不是骂皇帝一个人,是咒上国运了。还好听刘彻继续说道:“我就奇怪了,问他胡说什么。他倒义正词严地说‘匈奴人爱自己的马,爱自己的女人,而汉朝人一不爱自己马,拿马匹当靶子射着玩;二不心疼自己的女人,年年把公主送出去和亲,牺牲女人去换取和平,这是汉人打不过匈奴的关键’!” 卫子夫一颗心终于放下,但仍然说道:“是他不好,他就不该数落你。” 刘彻说道:“他很好啊,我原以为仲卿只是一个养马的,没想到还有那么多想法,都说到我心上了。大臣们能都像仲卿那样替我大汉着想,又有什么都说出来,就太好了。” 卫子夫看刘彻心情大是愉悦,就开玩笑着说:“他跟你那么臭味相投,那你怎么赏他!” 刘彻轻捏一下卫子夫的小鼻尖,笑道:“小狐狸,别担心,我安排好了,先让他在建章当差,过些时候,就到中朝做事。” 第32章 皇权 刘彻赶回前殿的时候,廷尉卿张汤已经接到密令,等待觐见。 这廷尉一职掌天下刑狱,每年全国各地断狱总数最后要汇总到廷尉,郡国疑难案件要报请廷尉判处。廷尉可以根据诏令逮捕﹑囚禁和审判有罪的王或大臣,有时还可驳正皇帝﹑三公所提出的判决意见。 这张汤办事严丝合缝,总能符合自己的心意。有时案件看着不大但让刘彻觉得闹心觉得危险,那么他就能霹雳雷霆斩草除根。有点案件刘彻想给点人情,不用他开口,甚至不用暗示,张汤就会轻予发落,而且案件的判决让人挑不出毛病,觉得就应该那样判。这么一把锋利的刀,还是非常顺手的好刀,这么件事武帝自然交给他。 那边田蚡跪在自己的姐姐面前磕头,说道“那可恶的窦婴已经送在都司空监狱,臣弟谢太后姐姐的隆恩!” 本想就逮住个野鸡,现在却有只孔雀来自投罗网,王太后王娡也觉得事情意外地顺利。既然窦婴入了罗网,为什么不一并拿下?王太后迟疑地说道:“族杀灌夫是我的意思,但今天重惩魏其侯,倒像是皇上自己的意思!” 田蚡一下子怔住了,回顾事情经过,皇上确实不为窦婴再说上一句话!得意之余,馋着脸对姐姐说:“彘儿这是要自掌乾坤,那我们来个顺水推舟,铲除了窦家三族!……不妨告他‘在狱怨望,肆口讪谤’,如何?” 王太后意兴索然,说道:“你看着办,你以后也要收敛着点,皇上并不像你们所说的那么稚拙!” 却说司马谈回到石渠阁,心底纠结,正要去在库内翻查档案,张汤带着皇帝口谕亲自前来调档办案。 张汤屏退众人,反推时间,按照目录指引,很快找出一卷函套,上书“十七年季春丁未诏示魏其侯”。 打开函套,里面却空空如也。 有目录,却没有对应的档案,是被先人一步拿走了?还是……张汤凝思半盏,沉稳稳将函套藏于袖中,没事人一般走出石室,回宫复命。 张汤前来未央宫,前殿里宫灯熠熠,刘彻正翻阅各地上奏的简牍。张汤报道:“有关先帝密诏魏其侯一事,臣已去尚书署查验了。寻到些一些物事,请陛下御览!” 张汤呈上函套,中常侍春陀接过递给皇上,刘彻将其打开。 殿内死寂地。 刘彻思忖着,半晌抬起头来,看了看张汤,张汤与刘彻目光一对,又低下头去。 刘彻冲左右一摆手,春陀招呼各色人等退下,最后自己也反身关门离开,大殿只剩下跪坐在地上的张汤一动不敢动。 刘彻的声音在空空的大殿内回响:“张汤,你起来。” 张汤起身:“臣在。” 刘彻:“在石渠阁尚书署中,你找到先帝遗诏了吗?” 既然皇帝命他再去石渠阁落实查证,张汤很快就给出了“判决”,落实到结果是:这道诏书景帝断不能有留档!假如窦婴忠心耿耿于皇儿刘彻,用不上这个遗诏。假如最后窦婴因血缘关系倒向窦太后,准备威胁皇儿的统治而最终拿出这道诏书,那么诏书没有存档就是伪诏!窦婴就会被冠以伪造诏书的大罪下狱,那些窦氏家族的党羽也会一并下狱,最终结局就是窦氏家族覆灭,皇儿的皇位安如泰山! 张汤一怔,随即答道:“没有。” 刘彻从案几上拿起函套,就着宫灯,付诸一炬。 刘彻:“既然尚书署查无实据,那就按规矩办吧!” 张汤:“诺。” 次日,三堂会审后。 廷尉张汤宣布:“魏其侯所言密诏,尚书档案中查无实据,显系捏造,矫诏当按“大不敬”罪论处,罪当弃市,并所有财产没入府库,族人流放河间实边。” 一直跪伏着听审的窦婴,抬眼看看会审诸人,再抬眼只看屋顶,可惜看不到天空,口中喃喃地:“也罢,千秋功罪,后人评说……”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这一闭眼,开启了武帝朝丞相的厄运:免职的免职,自杀的自杀,处死的处死。 刘彻叹了口气,心想你窦婴或许有功于社稷,但却无功于皇帝。 窦太后曾经压制自己好多年,现在窦太后死了,窦婴就是窦家的族长,代表着窦家的利益,窦家之前的羽翼势力早晚是个威胁,现在有这机会借力打力,让王家和窦家狗咬狗,借王家的势力干掉窦家的族长,他们窦家就不得不收敛了!况且这样把责任推向王家,既不得罪窦家的人,过后还能以此事市恩或为借口来攻击田氏王氏,从而大大地制约两大外戚家族的实力,真正摆脱外戚干政之势。一举多得,为什么不做呢? 当年窦太后把支持刘彻新政的御史大夫赵绾、郞中令王臧投入监狱的时候,汉武帝听之任之,已经表现了他的冷酷。现在这件事,汉武帝同样表现了他的自私,为了不得罪他娘,当朝太后,他想利用大臣,结果没有利用成,差点弄的里外不是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毕竟通向权力顶峰的道路,有鲜花,也会有鲜血的。 汉武帝决定杀窦婴,还有点个人恩怨,也被王太后有意无意间点燃了:窦婴曾经是太子刘荣的老师,那个时候刘彻还只是胶东王,窦婴曾经建议刘荣的母亲栗姬要和长公主刘嫖搞好关系,因为窦太后宠爱长公主,长公主说的话是有分量的。可是栗姬却十分傲慢,觉得自己要做皇后了,并不需要长公主的帮助。这让王夫人有了机会给刘彻和长公主的女儿陈阿娇联姻,长公主就在皇帝和窦太后面前说刘彻的好,说太子刘荣的不是,以至于最终被废黜——要是窦婴的策略得逞,哪还有刘彻现在做皇帝的份! 现在景帝的这个遗诏引发刘彻的屈辱感,你窦婴也许是个贤能的人,但窦太后死后,兵权全部集中到皇帝一人身上,朝廷中已经插进了自己的心腹,在政治上也没有后顾之忧,不需要你的辅佐了。再说那个诏书,会多么大的威力啊,“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不就是你说了算,甚至军队由你“便宜”控制! “白马之盟”后,以及异姓王或叛或削基本解决。现在诸侯王尾大不掉,依附于侯国的权贵逐渐做大。“七国之乱”后军功集团又再次抬头,景帝逼死其代表周亚夫,但附庸其上的豪强日渐目无法纪。 刘彻为了自己的政权,也为了一点点的私心面子,不管窦婴曾经对汉朝有过多大的贡献,也不管窦婴和自己的血缘关系,决心杀掉窦婴,免除后顾之忧外,亦可杀猴敬鸡,警告权贵豪强做大。 那个遗诏不但没有救了灌夫的命,自己还落了个伪造遗诏罪,窦婴脑里浮现着郭解落寞宿命的平静,他为什么预知自己有性命之忧?真的他也拥有像他祖母那样神奇的预测能力?窦婴有一刻居然忘记了自己的大麻烦,沉浸在“那也太神奇了”中。 另一个当事人司马谈被判决的结果惊呆,虽然自己回答的是实情,但不一定是真情,难道自己这个小人物就改变了历史的方向?可怜的小老头特意回去再查存档,发现确实没能没有,心中略安。但那遗诏确实有目录,终让自己耿耿于怀,所以他教育自己的儿子,做事一定要求真务实。 田蚡得到消息,等不及廷尉指定赴窦府抄家的期门尉义纵出发,喜滋滋的回到相府,调动兵士磨刀霍霍,那两个军司马姚功、秦赏更是咬牙切齿,决定大展身手,誓报前日之耻。 第33章 学堂 有故交将消息婉转转达到窦府,刑义德生听闻心知不妙,赶紧出发前往窦扬的学堂。 窦婴关切孩子成长,把窦扬托在大辞赋家司马相如门下学习。 这司马相如就是琴挑文君,连夜拐带私奔的那位。他让妻子抛头露面,当垆贳酒,终于逼的老丈人卓王孙分财周济,满载而归。到了蜀中又酒色沉迷,恬不知返。 还好他有点老本,刘彻看到他之前写的《子虚赋》非常喜欢,以为是古人之作,叹息不能与作者同时代。当得知作者还活着,惊喜之余马上召司马相如进京。相如乐得暂别文君,整装北上。在皇帝面前再惺惺作态,说《子虚赋》写的只是诸侯王打猎的事,算不了什么,请允许我再作一篇天子打猎的赋。于是当场据案构思,濡毫落纸,又赋就了数千字的《游猎赋》,武帝浏览一遍,觉得满纸琳琅,目不胜赏,叹为奇才,就把他聘任为郎官。 刑义和德生两人对这些并不太懂,德生曾看到窦婴对司马相如的赋大加赞赏,又听说写一些字就能受皇帝封官嘟哝道:“看起来很普通嘛,像这样的字,我一天不写十几个,也能弄出七八个来。” 刑义赶紧止住兄弟,低声说道:“听说如果一个读书人不会背司马相如的赋,就会被人传为笑话呢。有一位有身份的人,还用一千两黄金买他为自己写一篇赋。” 德生摇头,对这花大把金子买几个字的做法表示极大的不理解,说话间到了司马府上。 待得通报入内,不见司马相如,估计躲哪里码字赚金币了。教导学生的却是师娘卓文君。当时司马相如生起凉薄之心,她不哭不闹不上吊,用一首回文诗挽回将要脱轨的丈夫后也迁来长安。 她叮叮咚咚地弹着琴,德生也没听懂什么。等不到弹完,刑义咳嗽一声,说明来意,卓文君大奇,说道:“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找这孩子。” 刑义德生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暗呼糟糕,急问孩子在哪里,卓文君一指后院木门,德生已经冲去,刑义拱手作个揖道谢,赶紧跟上。 司马家后院颇大,院角一棵巨大的槐树。树下一人厉声斥骂,却是王温舒。 原来这小子存着花花肠子,在丞相府夜宴上受窦婴和灌夫的折辱,怀恨在心,早早刺探窦婴家小行踪,待听到窦婴被羁押都司空,今天一早就来找窦扬算账。 话说这窦扬聪明活泼,生性好动,窦婴中年得子,自是溺爱多于管束,他也不太肯好好读书,倒是跟门客学着一些粗浅功夫,喜欢拿着木刀竹剑与其它一些同学少年演习打仗。 前天大风把槐树上的鸟巢的一只雏鸟刮下,孩子们想把小鸟送回窝里,却因为太高,不太容易实现,因为这个窦扬点衣裳还被树枝拉破。小伙伴们再逗小鸟玩,发现小鸟脚爪已然摔伤,窦扬说德生叔叔会照料动物,就把小鸟偷偷带回家。幸好父母那天神思恍惚,居然没有细查追问,得以蒙混过关。 第二天看小鸟却不再吃谷物,连抓来的虫子也不去动,德生说它是想家想伙伴了,所以不开心啦,窦扬就想应该给它带一个伙伴。 今天一早,窦扬来到学堂,几个小伙伴一合计,就偷偷溜到后院,把书袋里的简牍一扔,窦扬带上书袋和好友韩说,顺着小伙伴搭的人梯一起上了树,拼着身体小巧,没有刮风,居然又从巢里成功掏到一只雏鸟。 两人兴高采烈,正待下树,王温舒从外闯进,逮着一个小伙伴问窦扬下落,待得发现窦扬在树上,厉声恐吓:“兔崽子,给我下来。”窦扬看他凶神恶煞,料来不是好事,躲树上回骂:“你什么东西?少爷说不下去,就不下去。” 王温舒一腔怒火,抓住树干就想上树,刚上去三尺,不料迎面挨了一枚弹丸,吃痛不过,惨嚎一声摔了下来。 射弹丸的是韩说,他是开国功臣韩王信的曾孙,弓高侯韩颓当的孙子,最重要的是,他是上大夫韩嫣的弟弟!而韩嫣和皇上刘彻,可是好的不要不要的哦! 王温舒自然知道,能到司马相如门下学习的,非富即贵,得罪不得。有了提防,左右闪躲,就待树上韩说弹丸用尽,做势再上,这窦扬还不手到擒来。 这弹弓用竹做成弓杆,内衬个牛角,弓弦用鹿脊筋丝,这箭术原是弓高侯的绝技,子嗣自小勤习。韩说这把弹弓,特意用了双弦,可以兜住弹丸。现在韩说所用弹丸只是泥丸,用粘土和胶捣匀,搓成圆球晒干而成。到以后就用铁的铜的,哥哥韩嫣更是夸张,用的是金丸!追逐韩嫣射出不要的金丸换钱换物,是长安许多贫穷人家的谋生手段。 两个小孩没舍得打鸟,所以爬上树掏,现在恰好用来打恶人。弹弓的用法与弓箭相仿。开弓时,顺步站立,一手握弓弣,一手开弦,弓须拉圆成前臂平举,上照鼻尖,下照脚尖;后手贴近同侧眼耳之间,发弹时须屏息。有一个泥丸打入王温舒吆喝的嘴中,散的满嘴是沙,他脸色铁青,咬紧牙找着机会上树。 眼看泥丸就要用完,好在树上槐子结了不少,窦扬采摘槐子做补充,还折了个树枝,居高临下戳敌人脸面,王温舒又碍着韩说,一时倒也安全。 刑义略做观察,已明所以,看王温舒又绕个方向,躲开韩说视线想再次上树。刑义一个垫步一脚踏上树干,居然就在树干上往上走,韩说吓得心底大呼“完了完了,来了个更厉害的。”正待装弹射他,邢义已晃过他面前枝桠,等到再细看,邢义探手已经抓住王温舒背心,把他贯在德生脚下。 王温舒看刑义身材瘦削,居然单手轻易就把自己抓起,刚想出口的脏话赶紧噎住。德生俯身着认真地上上下下打量他,看的王温舒撑着地往后缩,德生憨笑着抓起王温舒胸口衣服,把他一把举起,王温舒吓的双脚乱蹬,却没办法踢到对方。德生嘴一咧,手上一甩,把王温舒往外抛去,亏得王温舒反应不慢,抓住一根细槐枝,两条腿赶紧再盘上——他是终于上了树了,现在轮到他不愿下来了。 第34章 义纵 卓文君结束了调弦走来看究竟,她淡雅从容,目光中透露着岁月的沉静与智慧。她对王温舒说道:“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这好像是她能说出来最严厉的谴责了。 王温舒还待交代几句场面话,德生低哼一声,瞪起牛眼,王温舒吓得抬胳膊防守。邢义懒得对他多说,知道警告也是没用,他必然再找麻烦,又不能绑住他,就眼看王温舒狼狈而逃。 邢义等到窦扬下来些,高大的德生一把抱了下来,要再抱韩说,韩说警惕地不接受,窦扬赶紧道:“是家里的叔叔。”韩说才让抱下,下来后警惕地夹在窦扬和邢义间,就怕他又抓窦扬。 邢义恭敬对卓文君出示窦府信物,古人重信重诺,基本没冒充的,但邢义还是一丝不苟完成,心里却着急万分。既然王温舒对少主下手,那说明对方已经开始行动,此时只怕长安已经没有立足之地。 刑义知道事不宜迟,现在得尽快回去通知夫人,与卓文君简要说明需要紧急回府。邢义表示主公交代要向司马先生告假。卓文君道:”外子去了西南夷公干,事态紧急,我转告即可。 邢义就待带走窦扬。偏偏窦扬玩的畅快,赖着不愿意回家:“师娘……” 卓文君劝道:“小扬听话,跟叔叔回家,过几天就回来了。对了,你那变徵之声要多加练习,不要总嬉皮笑脸地唱,怎么可能唱得好!” 师娘卓文君教孩子音律,试想窦婴中年得了这么个聪明活泼的儿子,虽然不至溺爱,但也有不舍得严厉管教的通病,不肯好好读书,又没经历过什么,却又哪里能理解徵调变化中慷慨激昂悲壮之声? 看窦扬必须要走,临别韩说送上弹弓说道“路上有坏人抓你,你就打他。”窦扬知道这弹弓韩说都珍爱有加,想给东西换,看看左右大人,又说不出口。韩说不耐烦,装做小大人样子:“拿去拿去!呐,知道怎么用吧。” 窦扬接过弹弓,随邢义出门,临别回头和韩说说道:“我明天把白羽给你!” 三人出了司马相如家,德生正要从大路返回,刑义突然停下脚步。现在田蚡的爪牙敢对少主下手,只怕家里已经不安全了, 德生懒的动头脑,直接问道:“那怎么办?” 刑义说道:“主公早做安排,我们去窦太主家!”三人拐向西走。 没走几步,窦扬却拖着腿又不走了,刑义暗想,这孩子还真有点麻烦,德生已经问道:“少主,怎么啦。” 窦扬道:“我……我想我娘,她不知道有坏人来,是不是很危险?” 刑义想原来是这孩子难得一片孝心,说道:“夫人是大人啦,她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家里还有其他人帮忙,我们快走!” 窦扬嗯嗯哦哦迈步前行,可没走几步,却又慢下,刑义不觉皱眉:“又什么啦?” 窦扬吞吞吐吐地说道:“家里……还有只小鸟在……在箱笼里,要是没去放了它,它要饿死的……” 刑义心想,不就一只小鸟?嘴上却说道:“以后我给你抓十只。” 窦扬想法却不太一样,不是有十只鸟就可以弥补得了,只听他说道:“可是……我们没去放走它,它就死定了,它孤单单的好可怜,它也是一只生命……”说到最后,已经泫然欲泪了。 刑义大感头痛,再看德生,大个子也是乞求的眼神,再想刚才出来紧急,回去顺便多带些花用也好,只得决定:“我们速去速回。” 三人快接近窦府,远远的发现,门前已经罗列着两队兵士,带头的是期门军尉义纵。田蚡的两个喽啰军司马正神情激动地找他理论,义纵却好整以暇,立在大门中央,看着天空。 这义纵因为姐姐义妁医术高超,被王太后看重,连带把她弟弟提拔。这义纵依法办事,不避权贵,娴于杀戮,政绩优异,他是太后提拔上来的,却又甚得皇帝重用。 两个人带来的田府人马,被期门军堵在外围,秦赏对姚功一使眼色,就待强行入内,义纵鼻孔里哼了一下,说道:“本官奉旨捉拿人犯,现在铁壁合围,窦家仆人已经去通报,正等他们震慑于天威出来自首,你们俩是要去通风报信吗?”两人面面相觑,忌惮义纵的强横不敢再贸然往里闯。 刑义看前门已经被官军包围,偏生这义纵繁文缛节,礼数周全,又把相府的人马隔离在外,不知要唱那一出。 窦扬以为自家门庭,就待进去,刑义赶紧制住,窦扬却已人群中探了个头,已经引起有心人注意。田府来人中有人喊道:“那是人犯儿子,不可放过。”话音未落,义纵一马鞭子就到:“严防死守,不可中了别有用心之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时间紧迫,无暇细想,邢义赶紧把德生和窦扬带到偏僻处,交代德生照护好少主,自己绕到窦府后门,看通报的家人已经拖着脚步要去前院迎宾了,等不得通报,急往主宅赶去。 只见大厅上,窦夫人已经修饰的齐整,坦然准备赴狱。看到刑义,喜出望外,从壁龛机关里掏出一个铜匣,交给刑义,要他好生照料自己的儿子。刑义刚要劝窦夫人尽快一起逃遁,窦夫人止住他说话,示意刑义快走,刑义还想再说,门外传来踢踏脚步声,接着就听门房大声传达:“义将军有请!” 这时候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刑义带上铜匣,闪入内室,伏于屏风之后。心里已经盘算了七八个方案,但对方人多,只怕难以幸免。到时候被搜查发现,说不得先下手为强,杀他几人再说。 那义纵却客客气气,对着窦夫人举手加额,作一个揖礼:“期门军尉义纵,受皇上差遣,来贵府公干。” 窦夫人虽觉蹊跷,但人为刀俎,对方客客气气,自己也就平平和和地答礼:“义将军有礼,但说无妨。” 义纵拿出圣旨,尽量轻描淡写地念道:“魏其侯所言密诏,尚书档案中查无实据,显系捏造,按矫诏论处,罪当弃市,并所有财产没入府库,族人流放河间实边,钦此!” 窦夫人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听到这结果,也是一阵眩晕,但终究还是挺住。 义纵看窦夫人面色苍白,但一个女流居然经受住这样的打击没瘫软,对窦夫人更是客气:“魏其侯大德,铭于五内。换了今天这个情境,夫人和魏其侯都是我的座上宾啊。” 窦夫人不想多说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只不明白外子何时曾援手过尊驾?” 义纵道:“夫人可知当年‘苍鹰’郅都?” 这郅都当年捅出天大篓子,窦夫人自然听闻。 郅都也是不畏强权,实行厉法,在他治理的地方,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百姓触犯刑法都非常的少,犯法的多是那些有权有势的贵族和皇族子弟。郅都对于这些贵族一点都不留情面,铁腕缉捕,凶名远播,以致一些贵族都不敢正面看郅都,背后叫他为“苍鹰”。 郅都在担任中尉期间,处理故太子刘荣侵地案,导致太子在狱中自杀,由此得罪了窦太后,誓要为自己的长孙报仇索命。窦婴时任大将军,暗地把郅都调任到远离长安的雁门关,那知道郅都镇守雁门关时敢打善战,关外的匈奴军队见识郅都的凶名,不敢靠近雁门关百里之内,大家评价他“战克之将,国之爪牙”。这声名让窦太后得知郅都不但没死没罢官,还被重用,逼迫景帝派人将他抓回长安城,用汉律处死了他。可怜郅都死后,匈奴又重新开始对雁门关用兵。 义纵看窦夫人点头,继续说道:“那是家师。” 窦夫人心下了然,原来有这点烟火情缘,但还是淡然说道:“外子那也只是尽他的职责!”——窦婴哪里料到当年的一点善念,终换来妻子今日的尊严。 义纵正待开口再说,忽然门外一人气喘吁吁闯入,嘴中大喊:“快快快,封锁,封锁,窦婴儿子逃回来了。窦家的儿子,快……快抓住他,他一定回来了!” 厢房中刑义听出是王温舒的声音,不觉心跳加快,喷了口粗气,暗叫糟糕,赶紧收拾情绪,稳住气息。 义纵却像在听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一样,平淡地说道:“大呼小叫,你就不会懂点礼貌?现在我们在这里暂时还是客人,再说了,今天是我奉旨公干,还用不着你来大喊大叫。” 王温舒急怒攻心:“你,你你你……”但你了半天,自讨在义纵的十二路“鹰击毛挚”的分筋错骨下,估计一路都熬不住。诶,技不如人,处处受压啊,铁青着脸,只能留着等再找到软柿子出气。 义纵也不管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挤兑王温舒:“你担心什么?一个小孩子能跑去哪里!按说堂邑侯府孩子他姑姑那确实是个好去处,不过你家丞相智珠在握,早派我的老部下杜周在那守株待兔了,嘿嘿,小杜的手段可比你高明多了!” 屏风后刑义听的明白,这些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在窦婴的原有安排中,就是如果有危难时,让自己带窦扬去长公主刘嫖处暂避。心惊自己刚才气息稍微波动,竟然就被义纵发现了,幸好此人是友非敌,要不然今天只怕要讨不了好。 窦夫人整整衣装,反倒催促执行的钦差:“我们走吧,将军你也要尽快了决这个公事。” 义纵叹道:“夫人不要说笑,什么将军不将军,义某今天也就个当差的。”高声宣布带走人犯,逃逸人等上报廷尉,通缉海捕,同时封存窦府门户,财产留待明日清点,归入府库。 那姚功和秦赏看终于可以押走窦家一干人等,拿上锁链就往窦夫人脖子上套。 窦夫人厉声斥责道:“韩长儒尚可死灰复燃,你真认为我窦家就没有机会了吗?” 这话语带双关,说的是韩安国当年犯事被关狱中,狱卒欺辱他,韩安国说:“死灰独不复燃耶?”,那狱卒说你能复燃我就再撒泡尿浇灭它。但不久韩安国被释放并做了更大的官,那狱卒光着身子向韩安国求饶,韩安国并没报复他,哈哈笑着说你赶快撒泡尿试试。其实窦夫人是要让潜伏着的刑义明白,好生保护窦家少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王温舒看着博古架上的珍玩,吞一口唾沫,对义纵说道:“义……义中郎,你看……咱不能入宝山而空手归啊。” 义纵直接宣布:“大家都听好了,再说一次,窦家这些财物现在都是官家的,谁若异动,就是私吞朝廷财产,到时别怪我不客气,不要给我义纵找麻烦。”转身对窦夫人“请”。待其他人都出去,义纵轻咳一声,也走出厅外。 接着就是一阵细细碎碎声,估计是各处贴上封条。随后就是前院大门的开关声和钉上封条的乒乒乓乓。 刑义听得众人走远,扯下一块布帘,把窦夫人给的铜匣绑在背上,从里面打开木窗,轻轻巧巧地出去。看看四周一片寂静,天地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就这一会功夫,自己三人就已经成了逃亡的通缉犯了。 没时间伤春悲秋,幸好窦家环境再熟悉不过,绕廊穿房,窦家低矮的围墙自然难不住他,找个隐秘的所在,轻巧跃过。刑义找到隐蔽的两人,德生看兄长神情凝重,看来事情不是很顺利。 窦扬看刑义背着个像鸟笼子的物事,欢呼道:“小鸟带来了!” 刑义摇头:“情势危急,没机会。”窦扬不信,又问那布条里面包的什么?刑义解下铜匣让窦扬看了下,让德生把铜匣背在背上。 窦扬还在纠结,问道:“那你……把它放了吗。” 刑义又摇头,现在性命攸关,这小孩心性还只顾着一只鸟命,对德生说道:“堂邑侯府也不能去了,那边也有埋伏。” 德生“啊”的一声,他习惯于听命办事,窦婴之前指示过去找长公主刘嫖。现在不能去了,他也就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刑义忽然想起窦婴说过郭解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有预言,现在逐步应验,或许他可以给一些指点,最终做了决定:“走,找郭翁伯郭解去!” 第35章 渡口 三人择偏僻处,急急如漏网之鱼,潜行到郭家。 郭解已经准备好马车等着他们。众人见面,也免了寒暄,郭解介绍了车把式,正是当年护送晁家儿子逃亡月氏的郭源,他已从当年二十多的小伙,成了两鬓微白的小老头,脸上饱经风霜,两眼依然精神。 郭解道:“车上准备了些寒衣,北地苦寒,到那边再添置。这个兄弟块头……只能将就了。” 郭解看众人上车,转向郭源,问道:“路都记得吧。”郭源嘿嘿一笑:“记得咧!爷尽管放心。再说路在嘴下呢。”他的意思是不懂就问,总能问到正确的路。 郭解不再说话,拍拍他的肩膀,郭源驾车离开郭家。 车行路上,刑义开始查看郭解所备物资,一应俱全,还备了不少盘缠,不由大为感动。看几件给窦扬准备的衣服甚是宽大,突然想起一事,绕了个大圈,向南门出发。 挤到热闹的长安街上,路过裁衣坊,刑义相着窦扬的身材买了两套女孩衣裳。过脂粉铺又买了脂粉,这才继续上路。德生大是不解,这小娃是唇红齿白,但现在千里远行,用不着刻意准备这些吧。 街上热闹,窦扬探出头观望,被刑义一把按回去。车帘有点灰,扑在窦扬的脸,憋着气直扒拉,德生呵呵看着。 丞相府内,田蚡暴跳如雷,斥责着俩个军司马和王温舒,对义纵恨的咬牙切齿,最后说道:“明天查抄窦家的人选我会安排,你们一定要给我找出窦家的地契!我要让他们知道,只要是我想要的,没有逃的了的。”想了想又说道:“至于窦家那祸根,不能干等杜周的消息,长安城里各处多派眼线,好好的大活人,不会凭空就丢了,不信他能飞出我的手掌心。” 众人哄然应诺,正在这时,管家来报,有个人求见,像是个破落户。田蚡正没好心情,正待不见,管家说道:“他说的好像跟窦家那小子有关。” 田蚡疑惑问道:“这货什么东西?他知道什么?”管家道:“他不肯说,估计是想要……好处。”田蚡冷哼出声,一个小蝼蚁居然敢跟自己讨价还价,但还是听了管家建议,见一见那人。 来的是混在郭解手下的手下名下的痞子李甲,他在郭府附近,看三人来找郭解,上了郭家的马车。他来这里本来打算用消息要一些好处,还没开口就被田蚡阴沉如毒蛇地盯着看,赶紧都说了:“我看他们是往安门(南边)去,但听得他们话里好像提到可能会再去‘西面’”。 田蚡估计这时马车已经出城了,令手下全力南追,又看到李甲,心念电转,想起那一分可能,要想过河,不管往西往北,必须得经过西渭渡口,只要赶得快,应当来得及,对方是马车,又有小孩恐怕没那么利索。当即下令,派遣手下极乐四公子火速前往,务必快马加鞭,窦家三人如果往西往北,定当截住。众人应诺,分头行事。 分配妥当,田蚡看着李甲,得意狂笑:“哈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哈,天都帮着我,来人啊,赏!赏!你小子再机灵点,再有什么事尽管来报,只要消息值钱,本相重重有赏!”李甲掂量着田府管家送上的沉甸甸银子,身子却整个儿轻飘飘地,要是自己开口,怎么敢要这么多?有钱人出手就是不一样,李甲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长安周边水系复杂,有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条河流穿流盘旋,世称“八水绕长安”。出入长安有两个要道,一个是城东的灞桥,旅客往东往南,有“灞柳风雪”的美景;再一个是城西“西渭渡”,向西向北,通陇通蜀必经之地,有“秦中第一渡”之称。 “京华庸蜀三千里,送到咸阳见夕阳”,意思说从长安到渡口,要大半天的路途,送客送到这里,已经是夕阳了。渡口从来繁荣与离别并存,往来名利之客,络绎不绝。渡口往往日落而息,但架不住地理位置重要,常有紧急邮驿或有钱人星夜赶路,有时欸乃之声,经夜不息。 田蚡口中所说“极乐四公子”是田家的四个门客,叫做丘罪、佘鸾、蔡密、戚暴,知道他们的人都叫他们“极乐四凶”,称为酒醉、色乱、财迷、气暴,四人听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号称“极乐四侠酒色财气四公子”,洋洋得意。 现在四人快马赶到渡头,询问之下,却没有郭家马车过渡,大感放心,既然丞相有令,乐得开心,在渡口酒舍叫上好酒好菜,在店门口的大石头上,好吃好喝,大呼小叫。 那丘罪两觥酒下喉,看店家一只老母鸡过来啄食,抓起一根肉骨头砸去,那母鸡受吓,咯咯逃开,竟然没被砸中,看没动静,又逐渐靠近。丘罪提起马鞭子向它抽去,劲力到处,波的一声响,将那母鸡打的羽毛四散飞舞,四人齐声大笑。蔡密道:“大哥这一鞭,绝妙神奇,就是天上的大秃鹰也打下来了!” 母鸡被打,扇的尘土飞扬,一个正端着陶碗喝水的汉子转身避让,却是那雁门尉使易立。看他不再佩戴军盔,居然已被解职,但却仍穿着军服,估计是没得衣服更换,这身旧军装就送他了! 旁边有个等船的老人却对四人轻佻的举动不以为然,高声说道:“君子止乎礼,非礼勿动!” 大概是说这行为不合礼仪,不合适就不要做,戚暴听着笑骂:“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找事是不……咦,这不中大夫吗?” 数落四人的正是朱买臣,只听他说道:“老儿已不是中大夫了,受今上钦点,赴任会稽太守!你们认得老夫,自然也是官宦人家,不知……” 拳不打笑面人,戚暴看朱买臣一脸和蔼,没好气说道:“不知什么啊,不知是你太守官儿大还是我家丞相官儿大?” 朱买臣听他这么说,知道面前是丞相府的人,今天新官上任,刚想摆摆威风,伸张正气,只怕眼前这几位是惹不起的,就不说话了。原来此时东越国屡次叛乱,朱买臣认为可以用兵平定,朝廷在东南根基尚浅,皇帝就命他为会稽太守,节制东南军政,只是刚刚启程,白手起家,手下还没一兵一卒。 醉眼朦胧的丘罪突然问道:“太守啊,去会稽你不走灞……灞桥,你到这西……西渭渡了?” 朱买臣说道:“我是不惯车轿,想这买舟东下,免了劳顿,还可一览沿途风物。” 丘罪深以为然,端起一碗酒要喝,蔡密扒拉着面前的算盘,开口道:“在这里搭条顺风船,到桃花峪再换走陆路,可以省下……三两银子!” 朱买臣不说话了,高声唱道:“南山矸,白石烂,生不遭尧与舜禅。短布单衣适至骭,从昏饭牛薄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与随行的童仆去岸边寻找过往船只了。 蔡密几人大笑,就看到又一辆马车往渡口驶来,车前挂着两个气死风灯,上面正写着篆书“郭”字。 郭家的马车! “极乐四凶”霍然站起,虽然忌惮,但主子有命在前,仗着人多,成扇形包抄过去,一时剑拔弩张。 马车被阻,车上诸人居然端坐不起,看样子不给自己颜色,戚暴火气重,抢先发动,一掌向副座上的德生拍去,德生也不客气,翻手硬碰硬地对了一掌,戚暴体型上吃亏,不觉气血翻滚。 郭源勒住了车子,高声叫道:“这是郭爷的车子,送郭爷姐姐的女娃子回家去,几位爷可是认错人了?还请高抬贵手。” 得罪郭解可不是好玩的,曾经有一个读书人骂他,他不跟那人计较,没说什么。但是他的手下却不罢休,直到把那人杀了才了事。这车上要是有窦家那小子,一切还好说,要是弄错了,谁也不会闲得发疯去惹郭解! 蔡密扒拉着胸前的算盘,嘴上说道:“出门在外,和气生财!大家……”他看刑义从车厢里出来,大家注意力都在高大威猛的德生身上,这小子精打细算,装做若无其事,骈指向刑义腰间点去。 哪知刑义武功比德生更胜一筹,看蔡密点到,暗地运劲,腰间肌肉一紧,那两个手指仿佛戳到了铁板!蔡密欲待撒手,但刑义已经握住他的右掌。蔡密心下一惊,左手算盘向刑义腕间切去,刑义也只得放了他去。 两人瞬间拆了两招,外人看着,还以为两人见面亲热寒暄,蔡密向后跃开,说道:“郭大侠的手下,果然能人辈出。” 刑义也不动声色,拱手道:“好说好说。” 双方正盘算着怎样再探对方底细,只听到一阵马铃声,几骑军马奔到,却是负责京城治安巡逻的期门军骑,领先一人,正是义纵。 义纵到来,看渡前马车围着一伙人,拍马上前,喝道:“什么事?” 极乐四凶久在长安混,自然知道眼前这人娴于杀戮,特别他现在执掌宿卫,手下如虎贲兽,轻易不愿招惹,丘罪打个饱嗝,大声说道:“没事,没事。” 义纵面无表情,说道:“没事就好,你们最好不要闹事。” 佘鸾趁大家都注意着期门军士,突然闪入车厢,刑义欲待制止,已然不及。 佘鸾只见车内一个妇人,两个女娃儿,一个穿着大红花衣,唇红齿白,俨然是个美人胚子,另一个拥被而坐,被妇人抱着,脸色发红,估计生病了。佘鸾看坐着的娃娃皮肤粉嫩,伸手就往她脸颊捏去,吓的娃儿尖声高叫。德生从车厢前怒目而视,刑义悄然掩到,佘鸾哈哈一笑,赶紧撤下。 郭源不断对四人作揖,说道:“各位老爷是找郭爷的事吗?郭爷还有几辆这样的马车,几位是不是认错了?不知几位公子所为何事!” 戚暴没好气说道:“我们不敢找郭侠的麻烦,我们极乐四侠是极佩服郭大侠的……我们在找三个人!” 郭源就笑了,说道:“四位爷弄错了吧,我们是六个人啊。” 丘醉张开惺忪的醉眼,假装再数一遍,一二三四五六,嘟哝道:“是六个人,不是不是三个……不是四个,嗝!”眼中精光暗闪,借着一个趔趄,往车下瞄去,发现并没有藏人。 极乐四侠互相打个眼色,都觉得不是要截的人。此时渡船已到,这船块头已然不小。汉代造船技术已经达到很高水平,据说南越国有一种高十余丈,能载兵三千人的大型战船,巍峨威武,外观像楼房,所以叫楼船,它就像是会移动的水上堡垒。 等渡船上放下踏板,马车宽大,那板子就显小了点,德生下船观察,协助校正方向。丘醉看那车轮子就贴着踏板边缘险之又险通行,一个饱嗝打上,那一肚子坏水翻涌,脚下一个跌扑,对着踏板一勾一扫,手中铁酒杯直接甩飞,直往德生面门袭去,正是他平日里吹嘘得意的“形醉意不醉,意醉心不醉”。 踏板被勾移位,邢义船上拉紧马匹,无奈车辕活络,马车还是向河里倾斜,德生大惊,顾不上迎面而来的酒杯,双掌伸直往马车撑去。丘醉见状,一不做二不休,一个栽碑,把身体当做武器,往德生撞去。 德生只得准备横肘架住,忽然觉的头顶一片乌云飘来,一卷一舒把那酒杯带向空中。待得“乌云”飘过,却是那落魄武官。只见易立如苍鹰翱翔,往车篷一搭,力道恰到好处,校正了车子,又恰好把轮子拉回踏板,马匹齐相用力,车子终于安全上船。 易立借力再一个盘旋,从马车蓬顶落在船上,看着岸边丘罪和德生已经绞在一起。德生力大,底盘稳固,丘醉看马车无虞,而德生已经防备,不敢硬碰,也不拖延,顺势歪倒。丘罪倒头便睡,口角流涎,呼噜声起,如果没亲眼看到刚才几下电光火石的碰撞,一定认为那就是个烂醉如泥的乡下小老头。 蔡密自然做好做歹,上前扶起丘罪,尴尬一笑打圆场:“醉了,醉了!各位不好意思,我这兄弟二两忘忧汤就醉得扶不起,让大家笑话了。” 邢义不为己甚,也担心再多生波折,示意德生上船,再向易立长揖感谢。易立微笑回礼,随即又如大鸟腾空掠到岸上,似慢实快往北而去。 随后渡船也在船工的号子声中,离岸启程。 第36章 鹑觚城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马车在颠簸的道路上颤抖着渐行渐远。越往北,秋意越浓,马蹄声不断回荡在空旷的原野。 渡口多出来的搭车妇人和女娃已经下车,她们是左冯翊人氏,进城给在长安丈夫送寒衣,他从年初随家乡人进城在陶窑谋了营生,虽然托人捎了两次工钱回去,人可没得闲回去过。这次趁着秋收完的农闲,织了寒衣带孩子送过来,探望夫君的生计。孩子看到父亲兴高采烈,农家娃子虽然顽强,只是年纪太小,来的时候靠一口气撑着,回去的路上却走不动了,母女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发愁。 因为邢义让马车往南再绕了个大弯经过繁闹的西市最后从车马来往甚多的西直城门出来,邢义看到她们时,已是午后,看小娃可爱,不由多问了一下,恰好顺路,就邀请一起上路。秦妇看对方实诚,又带着孩子,不像坏人,孩子又实在走不动了,就搭上了车,没想到歪打正着,骗过田府派出的第一批爪牙。 出左冯翊后一路往北往西,风貌逐渐萧瑟。田府估计还在往南搜寻,北面没反应过来,并没有再派人追踪上来。但三个大人不敢松懈,星夜赶路,等到大家清晨进了鹑觚城,算来已经离长安三百多里路,此时人困马乏,还得找个车马店休整一番。 待进城探寻,大觉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当时秦始皇命令太子?扶苏和大将?蒙恬在此地筑城设县,在筑城时,进行觚爵祭天仪式时,一只鹑鸟飞升到觚上,被视为吉祥的象征。这里曾经是边贸重镇,但这些年匈奴势大,常有劫掠,如今这鹑觚城里,已经没有几户开门的人家,入目一片苍凉。 难得的是众人居然还能找到一家杂货铺,屋宇建筑倒是气势不凡,但是干瘦的店老板却没能拿出点可以吃的货物。这整个城里,估计顶多也就五六十个人,每天宰一头猪或者一只羊确实也太浪费了。 难得的是掌柜的搜肠刮肚思索一番,居然想起还有一块过年留下的肉干。但是取出的时候众人惊讶的瞪圆了眼,额头冒出冷汗:那肉就是放在风里吹干的木乃伊,除了油垢覆盖的地方,就是寸长的霉丝,要想吃它,估计用刀刮去它们,然后去河里浸泡一天两天再煮半天看能不能吃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把河里的小鱼小虾毒死。 郭源奇怪,问道:“这一路走来,坡上不少牛羊,为什么这里的人吃成这样?” 店掌柜嘿嘿笑:“那些牛羊,是百姓喂养的,可又有几只是百姓的!” 德生听的一头雾水,什么“是可又不是”的,问道:“这话怎么说?” 店掌柜倒是健谈:“看你们是过路的,有所不知。这些牛羊,十停里面,匈奴王要收去三停,来收税的使者要一停,地方保甲又要去一停,要遇到天灾疾患,捐税却一点不能少。” 窦扬听的不平:“他们不劳动,凭什么拿走别人养的牛羊!对了,使者来的时候我们把牛羊藏起来,他们就找不到了。”窦扬为自己想到好办法不无得意。 掌柜的也笑了:“小娃儿啊,话说说是可以,保甲一个月来点一次牲畜,只算你新增的,却不给你算病死的。诶,藏起来?要是被查到的就都是官老爷的,隐瞒不报还要受鞭刑!” 窦扬吐一吐舌头,没话说了,刑义看这店内破落情境,不由说道:“看你这店,糊口也难,还能开多久?” 店掌柜的被说中痛处,叹气道:“是啊,每况愈下啊。只是故土难离,这店祖上留下来,我那祖宗看准这里会是过往要道,开个小店,即使不能安富尊荣,也可以丰衣足食。听说起初那会儿确实不错,秦人向外收购铁器,贩卖牲畜织物,老祖宗没几年就建下了这么座大房子。只是后来秦王用了个叫卫鞅的官,他不喜欢经商的,渐渐各方断了来往,这路就荒下来了。到了我这一代,东边的皇帝连着也是重农抑商,看来我家老祖宗是看错风水了。诶,前些天又闹兵灾,差点没要了我这老命啊。” 刑义听他絮絮叨叨,起行算账,高兴的是因为汉匈联姻,每年都送一定量的絮缯酒食等给匈奴,汉的铢钱在这里居然能够通行,高兴不起来的是所带的铢钱并不能获得店老板的肯定,原因是汉朝地诸侯国各自铸钱,成色越来越不足,他坚决地抵触这种不太熟悉的硬通货! 所有的铜板不够支付这一扇干肉,看这店铺也没什么来往客人,估计掌柜的是三月做一单,一单吃三月。不过最后德生还是很高兴能用银子打消了店老板怀疑的眼光——尽管那块银子在长安可以买下整马车的美酒,不只是一扇腊肉、一坛酒加一个竹勺和一个陶碗。 掌柜的还一副爱买不买的模样,说要是用贝币就可以便宜,因为银子会被匈奴人征收走。众人不知道什么是贝币,等到掌柜的拿出来,刑义和德生不禁哑然失笑——掌柜手里拿着的,就是两枚贝壳。 这两枚贝壳确实晶莹剔透,估计经过不少人的爱惜抚摸。刑义心想,这贝壳坚固耐用,便于携带,天然的一枚一枚方便计数,在这熔金技术不发达的蛮荒之地,要用金银交易,还真不容易。这“贝”字的意义和“财”差不多,那么多与钱有关的字,象贷、贵、贫、贱、贸等等,都是以贝字作为偏旁,看来这贝壳用来做货币还真是天然独到。 德生和刑义对视一眼,那意思是:“早知道这样,我们带几麻袋贝壳来换金子!”心底却是想:“你当我们傻啊?几个贝壳就想蒙我的金子!”原来两人是吴越海滨人氏,却是见惯贝壳的。掌柜的又说道:“这里偶有各方商旅,大家没有统一货币,如果有西边的玉石也是可以的,因为可以抵税赋。” 拿货物换石头?玉的价值邢义是明白的,但自讨没有识玉的慧眼,还是免了。临出门,掌柜的压低声音告诉大家,再往西一定要小心匈奴人。德生不以为然:“匈奴人就能随便抢人是不?他们不也就是人吗?” 掌柜的示意他噤声:“匈奴人凶恶的很,听说他们喜欢用敌人的头盖骨喝酒,还会挖出俘虏的心,切成片当下酒菜。” 窦扬听的毛骨悚然,刑义问道:“他们经常来吗?” 掌柜的说道:“那倒不是,这里离匈奴王庭边远,他们经常就是秋天百草枯萎前来收走牛羊。” 众人离了小镇,没看到田家人再出现,估计长安道事情过了,大家心情放松,路上刑义德生想法子逮到一只野兔,郭源啃着烤兔肉时笑着说,我们吃的都是银子和贝壳啊。 又一日到了安定郡,这里稍微热闹,但也不过两条街面。一行人难得吃了顿热饭,睡个好觉,一块金子就变成几个贝壳了。 第二天清晨众人启程,前往之前郭源送晁氏嫡子避难的月氏部落所在,五十里的路,到日中的时候也就到了。 第37章 原上人家 长草没膝,眼前只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原,极目远望看不到人影。郭源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不过一些大树与巨石,却告诉着他依稀就是这里,眼前浮现当年月氏部族人来人往,欢歌笑语的情景。 月氏部落大概是羌人是一支,大约远在战国初期,就在沙洲(敦煌)、祁连一带游牧,后来建国。秦末汉初,月氏国势力强大,匈奴曾送质子于月氏。这里说的质子,是一个国家派往另一个不太信任但又需要临时联盟或互不侵犯的他国去做人质的,一般要有一定身份,比如王子、世子或某个世家贵族的人,往往不是当权者非常看重的甚至是可以拿来牺牲的,但这些人往往又在苛刻的环境下拼出生路,秦庄襄王、秦昭襄王、燕太子丹都曾经做过质子。 虽说月氏部因为畜牧会追逐水草而居住,但郭源看这里情境,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来这里——何况当年已经有一些月氏人已经定居下来了,现在只剩下残破的矮墙。 郭源让马车在一处断垣前停下,众人随刑义下车查看,那一堆堆长的特别茂盛的野草下,是一层厚厚的灰烬,偶尔还能见到的没烧尽的木料,踩上去已经腐朽不堪。 再往里,一路不时发现还没腐蚀完的破损盾牌和裂开车轮,仿佛一幅静止而惨烈的画卷。长风掠过,茅草飞舞,又仿佛还有激战的壮士在挥舞刀枪,虽是中午,也让人觉的毫无暖气,肃杀之气凛冽。 “周围有人居住”德生的鼻子特别好,胖子吃货总有这么个好处,他在劲风送来的气息中嗅到一缕热饭菜香味。刑义凝神细听,在呼啸的长风中也听到隐隐有牛羊叫声:“那个方向!” 众人大喜过望,往里探去,经过一段因腐朽散落的骨头堆——这应该是座京观,胜利者炫耀武功,聚集敌人尸体封土而成的高冢,被长时间雨打风吹而日渐垮塌。虽然时间久远,大家知道枯骨没有危险,又是大中午,众人还是几乎想掉头回去,但想想大几百里风餐露宿到这里,现在山谷里面可能有消息,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往前。 沿战场边沿山涧往前探,一段路后车子就不能前行,赶到杂树林里藏起来,众人继续往前。转过一个山口,就看到山坡上有牛群,再往前细看,林中还有羊的影子,果然有人烟!众人欢欣鼓舞,还发现了略可通行的小路,虽然长草没膝,继续前行,就看到谷底还真有一户人家,邢义止住众人,自己上前高声问询:“我等冒昧探访,主人可否一见!” 主人是个个子偏矮但结实的男子,众人进谷就被他发现了,起先也对众人充满了警惕,等到看到对方不是匈奴人,而且远远的就大声打招呼,看还带着个小孩,敌意大消,逐渐放下戒心。 郭源不知对方是月氏的朋友还是对手,只说二十年前送客人来过这里,问他可知道原来的月氏人去了哪里,还有这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主人看对方确实没有恶意,逐渐换成了难得有朋友来的那种喜悦,许是久没和人说话,经过初期的磕巴后逐渐通畅,话也说的多起来。 汉子得意地说道:“你们算是问对人了,这里的事儿我都知道!” 原来山前那地域确实是以前月氏人的驻地,周围都是月氏人的土地。当年月氏人兵强马壮,连匈奴人都要联结他们,派他们的王族子弟来当人质,以获得月氏人的信任和支持。 后来有一个匈奴质子被送来到这里,原来是太子,但他老子喜爱的小老婆给他生了个弟弟,他父亲也不喜欢他,甚至想惹怒月氏人把他杀了。月氏人看他没什么前途,根本不可能出人头地,更别说能继承单于位置,月氏上下就对他很不客气。 没想到那个质子找了个空子,偷偷潜回匈奴,训练了一队死士,找到个机会把他自己的单于老子宰了,当上匈奴单于,他叫冒顿。 新任单于对月氏虐待他的事耿耿于怀,认为必须以牙还牙,恰好需要立威建功,穷兵黩武发展,第二年就倾巢出兵,横扫月氏各部。月氏人疏于防范,失了先机,死伤近半,亏得月氏里也有人才,劝阻住全族人与匈奴人死拼的想法,组织突围向西撤退,居然保住了部族一条根脉。 自那场战争以后,这里随处是累累白骨,连风的呼啸也像鬼哭,大家叫这里鬼原,没人敢来。十多年前,山外生活困难的他冒险探入,发现土地肥沃,草木鲜美,就在这里居住了下来。 没想到在这里没有赋税,没有徭役,后来冒险出去抢了个女子洞房,因为丰衣足食,就稳定下来,这里真的成了自己的洞天福地,简直不要太舒服,汉子说到这里不无得意。 刑义寻思良久,问道:“请教尊驾,那些月氏人从这里撤出后,又去了哪里?” 那汉子对自己不是真的无所不知略有尴尬,很是抱歉地说道:“听说月氏在后来撤退到沙洲一带,这个……不算是这里的事儿了,这里的事我是真都知道。” 也许是这荒原太久没来客人,主人很是热情,给窦扬他们再次补充大量食物,邢义给他银子和钱币,他说之前见过人家用这个换东西,不过这里更多的是以物易物,现在也不会轻易出山,所以根本不需要。邢义想把佩剑赠送,对方从地窖里拿出大把的刀剑箭矢,仿佛他才是暴发户,虽然都是从古战场上收集来的,品质比邢义现在的这把逊色,但架不住量大。倒是德生教他一些烹饪和储存食物的方法,让主人大开眼界,送大家出来时还不尽感激。 物资还算丰厚,众人心下暂时无忧。但此去沙洲,千八百里,路途迢迢,索性沿途观赏景物,但见青山绿水,山河大好,暂缓焦虑。只是渐行渐远,每天早晚气温越来越冷。特别白天天气越晴好,夜晚越寒冷。三个大人皮糙肉厚,还能抵御寒冷,窦婴虽然和衣而卧,也是渐难消受。 一路的艰难逐渐让窦扬变得不再娇贵,晚上有时冷的睡不着,就白天趁着阳光暖和补一觉。德生驾驭马车,却始终坚忍,但体力日渐透支,已是疲惫尽显,邢义就在他睡觉之后牧马警戒,倒也还坚持的住。 第38章 死缠 这日车到嘉峪,这里是前朝秦帝国建制驻兵的最西端关口,因为地势险要,被称为河西咽喉,连陲锁钥。汉朝建立以来由于战争破坏,百废待兴,而且政权尚未巩固,平叛不断,对边境无暇顾及,加上“白登之围”大败,无力对匈奴用兵,这里逐渐被匈奴占据,现在是休屠王和昆邪王的领地。这两支部族虽然头顶匈奴王族称号,但并不被匈奴龙庭重视,加上人烟稀少,统治也宽松,但仍不时有王公大将率兵“入朝”收割,杀边民、抢畜产,破坏生产。 窦扬刚刚出逃时不知轻重,在扮成女孩时还大觉好玩,现在离家旬日,开始想念起父母,抽抽噎噎着说回去。刑义德生拙于言辞,无从劝慰,倒是郭源健谈,引导说现在长安危险,有一大群恶人要害死窦府全家上下,父亲正忙着对付,得等过后安全了就可以回去,现在不能去添乱。又挑一些之前旅途中的轶事奇闻说说,窦扬少年心性,外加旅途疲惫,吃些东西,昏昏睡去,然后睡醒看着日渐单调的景物,又闹一会,又再睡去。 这天傍晚,众人停车休憩,前途荒凉,遇上狼群就麻烦了,马匹也需要休息,养精蓄锐。 德生与郭源去把马放养时,窦扬早已经迫不及待下车舒活筋骨,刑义把窦夫人托付给自己的匣子交给窦扬。 窦扬打开铜匣查看,最上面是一把短剑。窦扬拿起短剑,轻轻拔出,只觉的冷气扑面,再看刃尖上凝结着的一点寒光仿佛不停的流动,刑义不禁赞道:“好刀。” 窦扬拿起短剑比划,寒光在夜色中留下一抹淡影,随手划出,在身边的树干上削下碗大一块。 刑义知道这把剑里窦夫人是寄托了多少的心意其中,也许此后这剑就是孩子对父母唯一的念想了。让窦扬把短剑贴身藏好,再看其余物事,却哑然失笑。 借着篝火,刑义发现短剑下压着的,居然是一叠长安城里的地契,上面写着某处房产几进,某处水田若干等等。刑义想着这些东西,一旦离了长安,没有任何价值,何苦千辛万苦带出?转念一想,定是窦夫人不愿让田蚡平白夺取,带走之后,或可保住一些族人租借的房产田地。 掀开契约的绢帛,再下一层,居然是半匣珠宝银饰,窦婴仗义疏财,并不喜搜刮囤积,看来这是窦夫人的嫁妆积蓄。 刑义让窦扬把东西收拾整理好,仍然包裹好,以便紧急情况下能背上就跑。郭源与德生牵着马匹回来,刑义让两人进车休息,德生坚决不答应。折了些细枝树叶,再收集些苇草,在火堆边铺了个草垫,陪刑义和衣而卧。 刑义看两匹马儿站着睡觉,虽然它们已经被人类驯化已久,但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睡觉。这是马匹远古的祖先在野外生活的习性——它们是豺狼虎豹的美味佳肴,又没有利爪尖牙,甚至不像牛羊那样可以用角与敌人斗争,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保持随时起跑的姿态,靠快速奔跑来逃避敌害。 豺狼虎豹白天隐蔽的灌木草丛或土岩洞穴中体息个够,夜间出来捕食,野马为了能及时而迅速地逃避敌害,即使在夜间也不敢高枕无忧地卧地而睡,只好站着打盹,时刻保持高度警惕,以防不测。刑义自叹不能像马一样站着睡觉,但这一路下去需要保持体能。 刑义从怀中取出一个牛皮袋子和两个铜环,把两个铜环往袋里左右一撑,居然是一个中空的枕头。当年行伍之中,弟兄们就枕着牛皮制的箭筒睡在地上,睡觉中一只耳朵贴着地面,能及早的听到从大地中传播过来的马蹄声。这些年安逸惯了,不料今日却要在这番邦野地里再作冯妇,胡思乱想中,竟有了困意,迷糊了过去。 突然,耳畔传来嘈杂蹄声,刑义蓦然惊醒,再听片刻,对方正是从东向这边而来,已在五六里之内。叫醒郭源德生,套上辕轭,即行赶路离开大路。 虽然不能判断是不是敌人,但此时时近三更,如此急赶,当有所为。况且不知对方人数多少,自己是否已经被刺探,周围是否已有埋伏,三十六策,先走为上。 略一耽搁,再加马车终究快不过骑乘,驰出三四里路,后面四骑已然接近,借着已经偏西的月光,高矮肥瘦,刑义认得正是渡口田府的四个爪牙。 极乐四凶看到目标,更是兴奋,不断发出呼哨,大声呵斥:“喂,窦家的瓜娃子,亏你们主子也算是个成名人物,这么不要脸,想一走了之吗?”郭源浑不理睬,尽力驱车前驰。 原来田府众多爪牙在长安城内搜索数日无果,原来判断窦家会往老家清河的中原方向也没有等到任何蛛丝马迹,被燕王府的人马一番取笑,震怒下田蚡又召来最后看到窦家公子的李甲细加盘问,再详细比对极乐四凶渡口上所见,终于判断往西北方向的马车正是所要追寻的目标。极乐四凶做先头部队出发,以求将功赎罪,一路紧追慢赶,多方探问,今天终于在这千里之外追上逃亡的马车。 刑义需把来敌全数引出,免得己在明而敌在暗,中了对方暗算,奔驰之际,也可察知敌方人数和武功强弱。认真听敌人呼喝气息,那个与德生对过掌的精精瘦瘦汉子颇为了得,看后面再无来人,心下大定,双方在渡口试探交手,揣度自己兄弟二人要击退这四人,不在话下。 极乐四凶纵骑疾奔,“气凶”戚暴已越过马车,悍不畏死地左右斜穿,迫使拉车的两匹马放慢脚步,只消片刻,身形高大的“酒凶”丘罪赶上,挥起手中长矛往车厢扎去,“嗤”地一声,车厢上立马洞穿了个透明窟窿。 郭源只得勒马停车,一等到停住,赶紧抱头蹲伏路边。戚暴与丘罪回马,与“财凶”蔡密,“色凶”佘鸾前后把马车围住。 江湖惯例,如有打劫、追杀,只要马夫抱头蹲伏,一概不杀。一是他们于事无关,只是挣口饭吃;二是事成之后,有时还要倚赖他们重赶车马,工钱一文不少;再说了,不杀车夫,也免得他们与雇主同仇敌忾,多生事端。 肥态可掬的蔡密掏出相府办案令牌,高声喊道:“奉命抓拿逃犯窦氏子,其他无关人等,速速离去!” 德生暗笑,这里天高皇帝远的,谁还认得你什么破令牌,不过扯虎皮拉大旗,虚张声势罢了!你说你去狩猎,对着猎物大喊“不许动”,它会听你的话等死吗? 矮小精瘦的佘鸾大是得意,冷笑道:“既然找到你们了,乖乖跟爷们回京里打官司去吧!” 丘罪捅穿车厢的巨大响声把窦扬惊醒,现在挪过身子,透过那个窟窿,恰好可以看到外面情景。只见刑义和德生前后护卫,与四个敌人对峙。看对方威风凛凛,己方两人一声不吭,心中害怕,悄悄掏出短剑,握在手里。 戚暴在渡口上领教过德生的霸王拳,真是非同小可,硬碰硬吃了亏。但他们极乐四凶是坏,又不是傻,略做总结已经想到对付之策。 德生的武艺,是从战阵搏杀中磨炼出的,靠的是力大招沉,现在戚暴不与他正面交锋,拳脚都落在空处。反倒戚暴在腾挪跳跃中,在德生身上占了便宜,幸好德生皮糙肉厚,也不以为意。 那一边另外三人已经围住刑义,此前四凶好生研究,决定由戚暴缠住德生,其他三人尽快解决了刑义,再一起把德生拿下。 丘罪正面抵敌,佘鸾一侧助攻,蔡密却不着急,他想只要丘罪和佘鸾先耗去对手大半气力,自己再行上场,便稳操胜券。 以丘罪的武功,怎能与刑义拆到十招以上?只因刑义不想结下死仇,可以说大家各为其主,像极乐四凶这些人只是贪图功名利禄,世间多了去,实是杀不胜杀,所以出手之中,颇加容让,只盼制得一人,让他们知道厉害,自会散去。 但很快刑义发现不对,加上佘鸾之后,两人一上一下,想他们多有配合,现在分工合作,实力已经大于两人实力之和,加上“财凶”甚是阴险,不断偷袭要害,加上他的奇门兵器铁算盘可攻可守,居然闹得束手束脚,渐落下风。 德生看三人围攻兄长,自己却被戚暴缠着不放,又不能伤到对方,心下烦闷,大吼一声,裹身上步,双手侧出,直撞戚暴。 戚暴识的厉害,不敢硬杠,贴着德生拳峰,疾步后退,“砰”的一声巨响,却是撞到了车厢,看德生余势未衰,只得双手齐出,绞住德生手腕,双方一时僵持。 窦扬看的明白,移步到戚暴背后,将短剑使劲向前送出,隔着车厢,插入他的后背。 只听戚暴大叫一声,松开双手,德生但觉手上一松,一拳生生击在戚暴下巴,数枚牙齿飞出后整个儿瘫软下去。 窦扬一刀扎出,对方的惨嚎吓得一颗心似要从口腔中跳了出来,退后一屁股坐倒。待听外面突然安静下来,赶紧上前拔下短剑。 蔡密看车厢里寒光一闪而末,不知另有高人。只见丘罪瞪视半晌,哀嚎一声,抡棍向德生扫去。德生只得后退闪避,蔡密赶紧与佘鸾抢上,两人托起戚暴,奔到马旁,佘鸾跃上马背,扶住戚暴,双腿力夹,纵马向东疾驰而去。 刑义眼见闹出了人命,对方非拚命不可,下手再不容情,疾步上前,一拳砸在丘罪胸口。蔡密算盘向刑义额角挥出,在丘罪一口鲜血喷出前拉他出围,大叫“燕王府的兄弟,还不动手!” 第39章 烂打 丘罪其实是虚张声势,燕王府众人自恃是给皇族当差,田蚡虽然是皇亲,终究是疏远了一层。加上丞相府里又混了眼高于顶的草莽朱安世,更是于是双方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话说阴奎带领刘定国等人只是远远地后面不紧不慢随着,一路好吃好喝,主打一个看热闹。阴奎不时出去探查一番,不至于跟丢了就可以。 这日临近北地郡,阴奎又出门打探消息,却不再往西,而是改道向北,不久之后,前方出现一道身影,正是那前雁门都尉易立。 易立生活突然失去了目标,一时失魂落魄就像没了舵又遇上龙卷风的船——自己耗费精力最多时间最长孜孜以求的兼爱非攻,却是皇上不屑一顾,雷霆动怒的罢了自己官职不说,还削了军籍。 易立感觉生命仿佛空空落落,前天听几个长安出来的汉人密谋追杀仇家,言语之间嚣张且无耻,分辨之下却是在渭河渡口暗算他人马车的凶徒,言语之间貌似还有小孩牵连其中,这事既然让自己碰上了,说什么也得管一管。 易立悄悄地跟随极乐四凶,看他们夤夜偷袭,却被对方提前侦知,猝不及防之下害赔了一人。临退时对方吼的一嗓子倒是提醒了自己,周围十里探查一遍,却并没有所谓”燕王府“的人马,不过更远地方确实有一队燕王府的人,但每天吃喝玩乐,并不是着急追杀仇家的样子。 细细嚼完一个大饼,喝完瓠壶里的水,易立终于决定渡河北上。毕竟生命中最精彩的,生死与共的弟兄都在雁门,自己现在虽然无名无分了,但明明知道战事随时要起来,而不去阻止,不去救人就是不对,对不起老师的教诲。 易立直觉得有股冷森森寒气钉着自己,今天比前数日更明显,不过对方隐藏得很巧妙,几次想揪出对方尾巴,但对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都没有成功。易立这么些年,久经战阵,见惯明枪暗箭,倒也不放心上,看看! 过得渭河,易立顺着驰道踯躅而行。这驰道是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于次年下令修筑的,它们以咸阳为中心的、通往全国各地,是我国历史上最早的“国道”。虽然嬴政的初衷是方便自己巡视天下和快速调动军队到指定位置,但改朝换代之后,这些驰道沟通南北,连横东西,实实在在地方便了百姓生活。 现在驰道两边是夹道数十步的竹林,金乌下坠,暮霭沉沉,易立看四下再无过往行旅,停住脚步,沉声喝道:“出来吧。” 一个人影影绰绰地在竹林边缘出现,他整个人包裹在飘飘荡荡的黑衣里,挂在一竿竹枝上,随着竹竿上下振荡,似乎风再大一点点,就可以把他刮走。 易立双目微阖,看着对方,然后心平气和地说道:“是你?”来的正是在田府婚宴上无端向自己出手的燕王府侍卫首领阴奎! 现在他整个人笼罩在薄雾中,只有两眼闪着幽光,森然说道:“墨矩在哪里?” 易立苦笑:“我也在找它!” 墨家当年与儒家并称“世之显学”,有镇家三宝:墨经、墨规、墨矩。其中“墨经”是墨家首任巨子墨翟和后续贤者能人修炼的心得,是墨家安命立世之本。“墨规”是墨家戒律的戒具象征,门内弟子犯错“违规”,则需面规思过,以求自新;,“墨矩”则是墨家巨子的信物,一把非金非玉,质地坚硬无比,通体黝黑的,长约尺余的矩尺! 相传伏羲与女娲交尾共同创造了人类时,伏羲执矩,女娲执规。规象征天,矩象征地,所谓天圆地方,这规矩意义非凡。 “留下包裹来!”阴奎飘上一步,左手呼的一掌,便往易立眼鼻扇到。这一掌已经神速如电,但掌到中途,右手拳更加迅捷的抢上,后发先至,直击易立心窝。这一拳在左掌假动作的掩眼干扰之下,更是隐蔽,招术诡异,实是罕见。此时阴奎不再遮掩,比在丞相府中出手已然快上不止一倍,拳脚夹带的劲风,刮到人的脸上都生疼。 但阴奎马上发现自己这一拳中千百斤的力气犹似泥牛入海,无影无踪,身子却被自己的余力带得趔趄半步。他一惊之下,怒气填膺,臂影晃动,发出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便似有十数条手臂,数十个拳头同时击出一般。 此时李少君、东方朔如果在场,也会觉的大有可观,不像在相府如童戏般的试探交手。但易立还是最平常的招式,后撤半步,不理对方虚招,左掌拍上阴奎右腕,一股雄浑无比的力道组成了一个旋涡,只带得阴奎在原地急转,如转陀螺,好容易使出“千斤坠”之力定住身形,却已满脸胀得通红,狼狈不堪。 阴奎狠声道:“你的墨玉功已经大成!” 易立却大摇其头:“我这萤烛之光,岂敢说大成。墨圣于行云流水中消弭暴戾,平和而让人乐意亲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啊……”一脸的仰慕。 这墨玉功是墨家内功心法,刚开始练时,身体发肤随功力提升渐渐变黑,直到漆黑如墨,再继续苦练,则逐渐变白,直到皮肤恢复温润如玉,光洁可爱,就好像脱胎换骨一番,全身已经更加坚致细腻。 这样一黑一白为一重,资质稍差的人,即使得到修炼的方法,穷其一生也难以修成一重。传闻这墨玉功练到第九重后,能内视身心,肉身随意所控,不老不死。而这易立年仅中年,却已经修炼到第七重, 阴奎此时调息完成,斥道:“别跟我扯,我只问你,包袱让不让看?” 易立仍是:“墨矩事关重大,不要说我没有,就是有也不容宵小染指!墨矩当年归属秦墨,你这武功是齐墨一脉,缘何觊觎?” 当年墨圣去世后,要求不厚葬不哭丧。之后禽滑厘继位,像墨子般地为天下而奔波劳苦,传墨道于天下,使得墨家光大发扬。为了墨家不固步自封,时刻进步,禽子把墨家分为三个支派,互相辩诘,互相促进。 接着禽滑厘身故,孟胜接任巨子,但孟胜为楚国阳城君守城,最后城破,墨家众精英自杀殉城,为信义而死!孟胜死前请田襄子代任巨子,结果后来众人不服,墨家三分为秦墨、齐墨、楚墨。 禽子的初衷与最后结果大相径庭:相里氏之墨入秦形成秦墨,相夫氏之墨入齐形成齐墨,邓陵子之墨入楚形成楚墨。 秦墨腹啡衔百姓受战乱苦久矣,只有天下一统,方能再无兵戈。当时秦人淳朴,六国鄙视之,以为蛮族,腹费≡窳俗钊跣〉那毓进行帮助。秦国以墨家之法治军故而强盛,最终统一天下。墨家在秦受最高礼遇,世人都知道秦朝尚黑色,却不知为何。 齐墨入齐,在国都临淄稷门附近的“稷下学宫”与诸子百家争鸣,其门下鲁仲连,人称“千里驹”在齐国被一心复仇的燕昭王和绝世名将乐毅打得只剩两座城池时,离间燕王,说服乐毅,最后推荐田单施行火牛阵,以一人之智,扭转祖国破灭之命运,实为侠中之圣! 楚墨是墨子晚年南游于楚地时所授,所以而思想也更成熟。当年秦王统一六国,收集天下的兵器,意味铸剑为犁,马放南山,天下再无纷争。秦墨首领腹?以墨家巨子令“墨矩”,征召天下墨家的能工巧匠入秦,协助秦始皇熔铸成十二个巨大的金人。但不知何故,即使能与儒家同为天下显学的墨家,一夜之间冰消瓦解,而只有极少数因病不能成行的墨家子弟遗留世间,但墨家精英全失,逐渐地烟消云散,再无踪迹。 阴奎听易立话中之意,已无回旋余地,只得揉身再上。只听得嗤嗤之声大盛,阴奎改拳掌为指,招式更是凌厉狠辣,催动浑厚内力,发出蚀骨寒气。 精于指功之人,武功绝对有独到之处,拳谚道“一寸长一寸强”,这指攻打击距离最远,比拳头可多出两寸,敌人拳头未到而指尖先至。而且指尖打击面积小,力道更集中,相比于器械,指功准确性好,更容易打准穴位。 现在阴奎指锋犹如利剑,配上精妙步法身法,就好像一个大青影在易立身边转动,内气荡漾,指影弥漫。不料易立墨家功夫精深,就如圆规中外围那脚如何腾挪变化,圆心的一脚只要稍做变化就能化解。 易立看阴奎明显敌不过自己,却死赖着不走,必有厉害后招。只把双掌在这团青影中划着一个个弧圈,心中无半点渣滓,拳到意到,意在拳先,每发一招,便似给阴奎缠上一条细丝,逐渐地像是积成了一团厚厚的丝绵,将阴奎的指力寒劲包裹起来。 时间越久阴奎心下越是惊恐,现在终于正视到自己和易立的差距,对方掌力如潮,如何抵挡?步法犹如鬼魅,又怎样破解!阴奎越打越怀疑,不只怀疑自己能力,也怀疑易立为何不下重手解决战斗?难道对方是大奸大恶之人,要窥尽自己技法变化?墨家与阴阳家在”明鬼“一途沉积匪浅,又各有专长,阴奎越想越对,不进反退跳出圈子愤愤道:”我有正事要办,不跟你瞎耗了。“几个腾挪,消失不见。 易立也没兴致追赶,等等!他说有”正事“要办,难不成和那极乐四恶真是一伙?这事既然被我知道了,那就叫你们害不得人。易立看看天色,辨清了方向,向西而去。 那郭源驾起马车沿大路逃命,也不再掩饰,就尽量往前拉开距离,如果敌人真有援军也不至于被包围。当然如果还只是极乐四凶,两人尽可周旋。 刑义让德生登上车轼观察,并没有发现追兵,但看沿途左右逐渐都是高山,最后几乎只中间留下一条通道,恰似一条走廊。 刑义和德生谈论着若是在这地方设关卡或是那地方埋伏,实在是绝佳的选择,探索着前行十数里,还真就看到前方横亘一个关卡,此时残月低垂,关门紧闭。 三个大人略做讨论,也不敢靠关卡太近,以免巡卒发现,再生事端,就将马车提前赶入一条偏僻岔路,待小丘挡住,大路行商看不见了,很快找个杂树林停稳。一时人困马乏,除了邢义到前方树上了望警戒,其他人尽快休息恢复。 第二天就起得迟了些,大家洗漱吃了干粮,邢义悄悄往回探路,发现并没有敌人跟上,才放心上路。此时已日上三竿,远远看关门已洞开多时,只是过往行商甚少,难见守关吏卒。 “等下过关,咱们入乡随俗,对方如有刁难,多婉转求情,不可意气用事。”正说话着,前面就有四个骑马的人拦在路中央,看他们穿着的服饰,应该是匈奴人。窦扬吸了一口冷气,想起鹑觚城掌柜压低嗓音的描述,不知道自己这么小的脑袋会不会也被匈奴人看上,砍了去当做酒觥,加上儿时听闻的匈奴人种种残暴,突然都具象化了。 刑义虽然不知道窦扬脑袋里想着什么。但看他吓得面色苍白,抚一下他的脑袋以示安慰,窦扬正担心脑袋,吓的一缩头躲过邢义的安抚,邢义一阵错愕,惹得对方一阵大笑。德生看对方四个人中,三个人腰粗膀圆,衬的那个体型正常的年轻人显“瘦”,但也甚是彪悍,踏前一步,从侧翼护住兄长。 其中一个匈奴人,块头比德生还要大上一号,骑在高头大马上,更少气势压人,他与那年轻人对视一眼,一招手,自己上前一步,挡在年轻人前,另两名侍卫成战斗队形散开,退到后排,抽出弓箭,每人瞄准一个,将窦扬三人紧紧围住。他们意思再明显不过,自己这边若稍有异动,就会被射个透明窟窿。 那年轻人开口问道:“这里是匈奴右地,你们几个汉人,不是行商,却一路向西,想要干什么?”居然说的一口汉人官话。 刑义尊敬回道:“我们此去沙洲,投奔亲戚,路过宝地。” 那年轻人说道:“七八年前也有个汉臣,一门心思想勾结月氏一起来对付匈奴,可惜现在已经在龙庭娶妻生子。呵呵你们打听沙洲,是不是贼心不改,想串通月氏贼人?” 刑义看对方虽然五大三粗甚是粗犷,一听沙洲就想到月氏,又由月氏就想到勾连串通往事,而且言下对这非常不友善,当下道:“刘家的那些破事,我们才懒得管,我们只是受主人之托完成自己的家务事,还请将军多加通融。”心底奇怪,这几个匈奴人看似官府中人,那为何不等在关卡上出手,反而跑出这么远一节路来这里截住自己这些人? 大汉看这个汉人居然对汉家皇室出言不逊,倒是出乎他们意料,汉人有个说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对皇帝很是顺从,这人如此搭话,看来和汉家官府没什么关联,那年轻的匈奴人说道:“检查下他们行李。” 前面那超大号骑士上前一步,刑义和德生也上前一步,把窦扬护在身后,后面那俩匈奴侍卫也把弓箭抬高,对准两位义士咽喉,气氛骤然紧张。 突然听到一个小孩声音高声喊道:“你们人多欺负人少,不公平!”正是窦扬。 看窦扬小小身子,粉嘟粉嘟的,却一副就不服气的样子,骑在马上的那个年轻人觉得还挺可喜,闻言一挑眉毛,“噢”了一声,对手下发一个指示,那超大号武士跳下马来,脱去外袍丢在马背上,露出短打装束。擂两下胸膛,那意思就是“嘿嘿,小崽子还知道公平,那有没人来公平单挑?” 刑义与德生略作估算,自己绝对力量远逊对方,现在又没撕破脸不能挖眼踢挡下狠手攻击要害,以免激怒对方,只能由德生出战,先稳住再随机应变,或有可为。 德生上前,双方交手。军营之中,这种临时的比试甚是常见,也最受将士欢迎,为首的年轻匈奴人也是喜闻乐见,其中一个匈奴人驾轻就熟,用马鞭的鞭炳绕这两人画下一个大圈,俨然一个蚩尤戏场。 甫一交手,德生发现对方不仅力大,身法一点也不呆板,身上腱子肉又硬又有弹性,而且特别善于使绊子,几次差点被摔出,仗着枪林箭雨中磨练出的预感,勉强应付。 突然这超大匈奴人卖一个破绽,引的德生出拳攻来,一手揪他胸前,一手抓他腰间,惊天动地一声巨吼:“起!”居然把德生庞大身躯整个人举起,旋转起来。 德生知道对手下一步就是把自己砸向地面,就是不死也伤,最少被扔出了圈子也是输了。说时迟,那时快,德生抓住对方衣领不放,大汉把他投出时,扯的对方脖子一低,把他的袄子整个儿扯出。就这么一个缓冲,等到落在大汉脚前,居然没有受伤,只是臂膊上的伤口却再次崩裂,鲜血直流。 德生看对方重又逼近,躺在地上也不爬起,一脚勾住大汉脚跟,另一脚往他膝盖踹去,只听“啊”的一声,大汉仰面摔倒。 德生所用这招,正是闽越“地功”中的绝招“鳄鱼剪”,那些南蛮子多个子矮小,和高大的北方大汉抵抗很是吃亏,就发挥自己矮小灵活的特点,发明出一套躺在地上的打斗方式,这招原本是主动倒地迷惑对手,诱敌入彀,再败中取胜。 德生身形高大,本不擅长,但见刑义练的多了,仓促间用上,居然建功!但对方四肢太过粗壮,并未受伤,滚身而起,压上德生,两人成死缠烂打之势,抓扯撑压,没了宗师模样,看的年轻人莞尔微笑,但又贴身搏斗,间不容发,拳拳到肉,甚是过瘾。 第40章 匈奴人 这匈奴大汉叫须卜涛,是左谷蠡王帐下乃至整个匈奴有数的勇士,马上马下,长刀短打样样熟练,不料一着不慎,被德生拉入最不擅长的地面战,一时尘土飞扬,难分胜负。 邢义却看的明白,这须卜涛身体素质、整体能力极高,从开始猝不及防被放倒在地全面被动下,挨了几次打,十几回合下来已逐渐适应地面缠斗,现在见招拆招。德生虽然先行一步知道地术那些招式方法,但并未专精,在须卜涛的反击下逐渐转攻为守,靠着敏捷直觉反应尚能支撑,而且匈奴人也束手束脚,一时奈何不了他。 窦扬看德生翻滚避让,已经不是刚开始的全力输出,甚至不是有攻有守,着急大喊:“德叔加油!德叔加油!小心!”年轻匈奴人看部下优势,一个粉嘟嘟的小孩着急跳脚,不禁莞尔。 大家注意力从地上两人转向跳脚的窦扬,那个瘦个护卫跨出一步,马鞭横拦窦扬,叱道:“小孩让开。” 那人跨出一步时,邢义也随着动起,他看清对方项庄舞剑,意不在窦扬,此时须卜涛左脚勾搭,只要控住德生一条腿,就可翻身而上,改变战局。德生手按对方肩颈,后腰发力,一腿后撤,只要躲过这一勾,仍可一战。那瘦高个看出关键,借着阻拦窦扬,一步跨出,恰好别住德生那腿。 “你敢!”邢义看他动作,已有准备,进身扬袖向他攻去,瘦高个出脚时也余光注意着邢义,左手一翻手里的弓,以强韧的弓弦向邢义袍秀割去,邢义若变化不及,就是把自己胳膊送上去割,那为首匈奴人看得得意,不由轻捻八字胡。 邢义自然知道厉害,脚尖用力点地,借力背向跃出,避开对方反击后,不是折回前冲,而是再次后跃,却是以背行靠近了为首的匈奴人,然后早有谋算,一跃翻上马背,从后面锁住了他。 这几下兔起鹘落,另一个侍卫还没反应过来,主人已经被控制。这时候须卜涛也锁住德生,翻身上去,压住他的肩胛骨,得意地扬起头,然后就看道——主子被控制了。“你敢!”须卜涛也不管德生了,站起向邢义迈一步。邢义一勒缰绳,胯下战马后撤一步,仍然保持着距离,沉声喝道:“站住。” 被控的匈奴人年轻人反而若无其事,面不改色地说道:“你能做什么?你就是把我杀了,你也逃不了,小孩更跑不了。”他的眼光独到,刚三下两下中就看出对方围绕的核心是窦扬。 刑义不为所动,胳膊用力锁紧,说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大路朝天,咱们各走一边,我们只是想走自己的路,找到沙洲的友人家,把孩子交托给他们,完成我们的使命罢了。”略一停顿,继续道:“过后就是请我们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我们还得考虑考虑……” 现在被刑义挟持的年轻人叫伊稚斜,匈奴首领军臣单于的弟弟,官封左谷蠡王。匈奴单于位有“兄终弟及”的传统,是“父死子继”的补充,所以他是第二顺位继承人,仅次单于太子于单。 这伊稚斜精明强干,剖析匈奴右翼浑邪王、休屠王的领地防备状况,担心汉军从右路突破,趁着秋猎加强巡视,顺带侦查边境情况。 伊稚斜表面满不在乎,心里早倒腾了七八个念头,看刑义并不激动,也就硬着头皮充淡定,说道:“你说你现在用刀威胁着我,如果我按你说的办,我以后不是很没面子,他们还会听我的吗? 刑义说道:“我们确实只是去走亲戚!” 伊稚斜自然顺着话意东拉西扯:“你那亲戚到底在哪里?” “沙洲。” “找什么人?” 刑义如实照答:“月氏。” 伊稚斜笑了,继续问道:“那你可知月氏人现在什么地方?” 刑义老实摇头。 伊稚斜冷笑道:“那月氏国翕侯们当年仗着国势强大,胆敢羞辱我冒顿单于,结果换来落得身败名裂,部族也成风中飘絮!” 刑义心想:完了,碰上了冤家对头,说不得只有一拼了!看着伊稚斜两个侍卫对着自己明晃晃的箭镞,手上不由又是下意识地一紧,把他顶在前面。 伊稚斜语气刻意放缓,说道:“不过现在你我都不用担心,月氏已经根本不是大匈奴的对手!七八年前,我们把他们从沙洲的他们头目的头盖骨都成了单于的酒瓢子!” 伊稚斜心想我先吓上一吓,就好牵着你的鼻子走,不过别把对方吓的跳墙,那就弄巧成拙了,倒像哄小孩似地说道:“只要你们不是针对匈奴国,你们就是我的客人。” 刑义涩然一笑:“你们就这么对待客人?” 伊稚斜笑道:“若是客人,会知道草原上游牧的子弟最是好客。每年不少汉人到北地生活。” 德生与匈奴大块头刚刚打成一团,双手现在还紧紧扯着,倒像是握着手。现在马背上刑义与伊稚斜两人也像是在拉起家常,也就松开了对方的手。 德生对那大块头翘了翘大拇指,必须承认,这家伙确实强,力量与灵活兼具。大块头哪想得到德生是以性命相搏,已经使出浑身解数,觉得这汉人竞技倒也不赖,伸手拉起德生,两人大有不打不相识之感!天下胖墩是一家,大块头何苦为难大块头是不! 这大块头须卜涛是族中武艺数一数二人物,虽然身材庞大,经过特殊训练,难得灵活异常。匈奴除了单于的挛鞮氏,阏氏一族兰氏部、呼延氏部族、须卜氏部族是国中三个望族。这其中呼延一族最强,须卜氏相对较弱,伊稚斜有意重用须卜氏以达制衡。 刑义也很干脆,马上放开伊稚斜,倒退一跃掠回窦扬身侧,说道:“我不敢威胁阁下,只是想让阁下听进我们的请求。” 两个侍卫赶紧靠拢,再次护住伊稚斜,横眉竖眼,大是威风凛凛!平时都是安保都是听须卜涛的安排,这次他陷入苦战,就出了乱子,心想如果再有差池,可能就不会那么走运了。 伊稚斜挪动一下身子,让自己觉得自然一些,清一下嗓子,说道:“你说你们几个汉人,在匈奴的地盘上四处探头探脑,人心难测,我可不得不防。”这是把刑义一行说成小偷小摸,或是斥候细作了。 刑义却不以为意,说道:“如果刚才我对阁下有所得罪,请您放了少主和我兄弟,我任凭处置。” 德生起初不知道兄长和对方在说什么,这句话却是听了个明白,立即表示坚决反对:“我留下,我笨。” 伊稚斜撇了撇嘴说道:“把你们俩都处置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再说了,我觉得你们汉人倒也不笨,有时候想的很多法子还聪明的很,何苦一定要想着找死?” 刑义苦笑道:“但是我现在就笨得想不出脱身办法。” 伊稚斜笑道:“说难也不难,只要让我们相信你不是奸细!” 第41章 价值 刑义心想这说了还不白说,谁脸上刻着”我是奸细“或“我不是奸细”:“我说不是,也算不得数吧?也得你能信!\"?心下笃定对方还不就是没事找茬,编借口来找麻烦,只是不知道他们这样做目的是什么。 郭源斜眼关注关卡方向,朝阳照去特别亮堂,能看道隐隐错错的有人登上高处,大概是发现了这边有什么情况,不时往这边了望,却许久没人过来——大概不是他们的职责范围就先不管了,但难保夜长梦多,等下再有匈奴人过来又多生枝节,心下暗暗着急。 伊稚斜却好整以暇,看三人衣裳单薄,也藏不下什么物事,马鞭一指窦扬紧护着的包袱,说道:“只要这里面不是汉庭的通牒文书印信,我就信。” 刑义和窦扬自然知道铜匣里装的是什么,哪有什么朝廷文书,对方只怕是找个藉辞查察自己有没值钱物事罢了,盒底窦夫人的饰品,虽说一时半刻配不上用场,但价值亦自不菲。 刑义看向窦扬,窦扬看了看这几天陪着自己出生入死的三位叔叔,一瞬间心里涌起难受,忘记了害怕。也没有从胸前解开包袱的布结,直接从肩上拉起包袱一头从头顶脱出,蹲下来放在平地。几个大人就看着窦扬动作,同时提防着对方可能有异动。 窦扬解开了结头,再舒展包裹的织布,露出铜匣。匈奴人精神一震,更是提防,须不涛错过身子,挡在伊稚斜身前。小箱子并没有上锁,也就个卡簧,窦扬用力一按,啪得一声,箱子展开,露出里面的绢帛文书,上面写满文字,外带还有印信朱砂! 几个匈奴人对视一眼,神情不无得意——还真有意外收获。须卜涛如获至宝,走去接过窦扬递来的两张文书,转交给伊稚斜,心想这次逮住两名细作,可以领到大笔赏金!却又不免有点失落,对方毕竟也是个不错的大块头,虽然比自己小上一号,抓去当放羊奴很是可惜。 伊稚斜看过,大为不信,让须不涛再拿两张,再看。须卜涛干脆把匣子里的文书都拿了过来,伊稚斜又翻过来上上下下仔细查看,实在没再看出其他端倪,自嘲地笑了笑,对刑义问道:“你们跑几万里路,就带着这个?干什么用?” 刑义井然答道:“我家女主人交代下来的。我也不知道。” 伊稚斜打量四个汉人,仿佛看到几个怪物,狐疑不定,再次确认:“你们,带着长安的地契,要去月氏?想到哪里买房子?他们可没几座房子让你买!哦……是要让他们去长安买你们打房子?炒房?”伊稚斜恍然大悟的样子。 须卜涛心想你这些地契也许很值钱,可是长安的地契不在长安,又有什么价值?再说了,买房子有什么好的,花老多钱,不如咱的毡房,也坚固耐用,防寒防雨,还携带方便,想去哪里就哪里,无论走到哪里,天与地都是我们的。 “不怕阁下笑话,只因我家主人恶了当朝太后和丞相,找了个因由,诬为“矫诏”,被拘在都司空,家眷一并下狱,亏得郭大侠预知祸端,提前准备,我家小主人才得以逃出生天。夫人让我们带这个出来,只是不想便宜了国舅老爷。“ 匈奴在汉庭也安排了细作线报,长安城里这么大动静,作为匈奴高层的伊稚斜自然获悉,心里已相信了大概。他对窦婴这前大将军还是有研究的,带兵打仗平叛还挺行,这些人是他儿子幕僚,现在又与汉庭有仇,将来多加利用也未尝……不可。” 伊稚斜整理着手里的帛书,漫不经心说道:“ ”矫诏”这可不是小罪呀,你们仇家可不想你家主人活啊!“把手里的东西给须不涛,示意还回给窦扬。 邢义怕窦扬伤心,说道:”今上还是信任我家主人的,只是碍于他母亲……过些时间她气消了就会大赦。“伊稚斜心底冷笑,这家仆还是不懂帝王心术,只不知窦婴是不是也这么认为?对了他刚才说有人能预知这件事,还提前做了准备,此人不可小觑!刚想开口询问,忽然一阵风来,飞沙走石,到了几人这里遇到崖壁,打起旋儿,形成了小龙卷风。窦扬赶忙掩按,卷风把覆盖底层的织锦扬起,露出下面黄橙橙的金子,白晃晃的珠子! 《春秋》有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三个匈奴部下眼中露出的攫取的光芒也是大盛,两人护住伊稚斜,手中的箭镞又瞄向刑义德生两人了。 两位义士暗暗捏紧拳头,上去护住窦扬,财帛动人心,对方若是要抢,只怕有得一场恶战!刑义心中不免暗悔,刚刚一时妇人之仁,没能趁早废了那个领头的。 剑拔弩张之际,只听到一个清越童声响起,正是被德生掩藏在身后的窦扬,只听他说道:“我们带这些珠饰细软,原也没什么用处;诸位大叔不必出手抢夺,失了风度!我们也想用这些物事与您们换一些东西。” “换什么?”须卜涛觉得不用强取豪夺,而可以公平交易免伤和气,大是高兴。刑义不知窦扬要换什么,心想这孩子又怎么知道这些珠宝金饰的价值,看这几个匈奴人,行伍出身,只怕差不多也是专做无本生意起家,身上又能有什么值钱物事? 只听窦扬说道:“我们就把这盒子里的珠子金子跟你们换些我们需要的吃的东西,还有……”话一出口,德生心想,完了,想是这孩子被饿昏了头,居然就知道吃。但看哥哥不说话,也就不说话。 伊稚斜却被吊起了兴趣:“哦,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有吃的?” 窦扬说道:“我爹说了,会打仗的人”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你们看样子走了很远的路,我想一定要带着食物。” 伊稚斜哈哈哈大笑:“这倒被你猜中了。”扭身从背后的马臀上解下一个牛皮袋子,说道:“那你就那么肯定我会跟你交换?” 窦扬却不理他这一套,对须卜涛三人道:“他是舍不得吃的,我们换吧。” 伊稚斜不怒反笑:“有意思,小家伙还会激将,你说说,你想怎样换?” 窦扬转回对伊稚斜说道:“这里面你们喜欢的全给你们,换你们一半的干粮,再换大块头叔叔一套保暖的衣物,可以吗?多换当然也可以。” 这一路德生衣物缺少,气温日渐寒冷,特别到了夜晚,只能苦苦支撑。看窦扬要舍财为自己换来衣物,心下感动,竟然红了眼圈,哽咽道:”少主……”,邢义心底也是一阵感慨,当年窦婴把汉景帝所赏赐给的黄金都摆列在走廊穿堂里,让属下的小军官经过时酌量取用自己一点儿也没有拿回家,自己当时虽为敌对阵营,但也是佩服有加!今日小主人疏财护仆,果然虎父无犬子。 伊稚斜心想那些珠宝买三四十头牛也够了,还是中原的牛价,我倒要看你这小孩是不是真舍得下:”你确定知道你娘亲给你留的东西和你要的吃的穿的配的上?“ 窦扬把铜匣子举起,朗声说道:“劳驾将军你能把那些没用的地契还回我做个纪念,这里面的其他东西就都是您们的了!”一边把铜匣举到须卜涛面前,说道:“这位大叔要多给一些衣物,您应该分的多一些。” 须卜涛看伊稚斜示意,收集好地契锦帛,接过铜匣,把东西倒在泥地里,再把锦帛塞回铜匣,送回窦扬后,用马鞭刷刷刷,把地上的珠宝分成四份,两个侍卫略看一看,各取走一份。 原来远古先民狩猎,不管力大力小,只要大家各尽所能,就各得一份,匈奴人性情悍纯,这个习俗得以保留下来了。 须卜涛示意伊稚斜取走自己的那份,伊稚斜却不以为意,让须卜涛自己先拿了,再把剩余的兜了给自己。伊稚斜把牛皮袋子扬手挥出,德生伸手接过。 匈奴人把牛肉煮熟,再晒干焙干,适当加盐,可以保存很长时间。一名军人有二升就可以吃三四个月。德生看伊稚斜的牛肉更是直接精心切成细条,装在熟牛肉做的袋内,那样既不怕潮湿,极度困顿的时候,袋子也可以应急充饥。 须卜涛刚想把牛肉干分一半到伊稚斜给的牛皮袋子里,想了想,把整个袋子给了德生,再从马上行囊里找出一套裘衣递了过去。那俩侍卫则分别往两个皮袋子里倒了一半咸牛肉。 窦扬看几个匈奴人分割完毕,不无遗憾,说道:“大家公平交易,买定离手,钱货两清啦。” 伊稚斜拨马上前,指着窦扬对刑义说道:“如果这孩子不能为我所用,我宁愿现在就灭了他。” 德生虽然心痛财物贱卖,但看伊稚斜这样说话,顾不上亏不亏了,说道:“将军说笑了,他不过……不过只是个孩子。” 伊稚斜对窦扬冷笑着说道:“你明知道反抗下去,胜算也不大,财物也保不住,倒乐得送个顺水人情,还能换得一些实惠。” 刑义终于开口了:“我想那只是将军您想多了……要是您觉得换的不合适,就换回来吧。” 伊稚斜哈哈哈大笑:“但愿是我想多了!此子该弃就弃,当机立断,就是枭雄之像。” 刑义也跟着打哈哈:“将军说笑了,他就是一个不懂财富价值的孩子!”德生也摸摸窦扬的脑袋嘿嘿笑道:“跟我一样,就知道吃,不过有得吃总是好的,你们说是不是?嘿嘿。” 伊稚斜不理德生打诨插科,沉吟道:“不满你们说,我乃匈奴左谷蠡王伊稚斜,本王帐下幕僚宾客多用汉人,两位武功高强,忠信克己,若能来助我一臂之力,小王定当重用。” 刑义不料对方有此一着,虽感荣幸,但还是答道:“多谢王爷垂青,只是鄙兄弟得主人恩惠,自当完成托付,复命与他。待此事了结,我们有缘再见。” 伊稚斜道:“如今匈奴土地横亘万里,兵强马壮,来我这将来坦途一片!那月氏国,前些年不知死活,攻击匈奴的属国乌孙,又被匈奴一顿收拾,如今躲在伊犁河谷中,朝不保夕,能成什么气候?” 刑义毅然道:“王爷应该知道,如果今天可以不完成主人的托付,明天一样也不能堪当您的信任。” 伊稚斜叹一口气:“你说得有道理,那两位速去速回!”转过去看这窦扬,道:“此子仗义疏财,决断果敢,前途无限,两位好生照料。” 刑义听言,只能唯唯称是,就怕应对稍有闪失,这些匈奴人就毁了那不知怎么看出来的“明日之星”! 伊稚斜把分得的窦家财物在手里掂了掂,盯着窦扬,说道:“你是不是想用这些财物就能挑动我们内讧,你也把我们瞧的轻了。”缓了一口气,心下明了激则易变,这孩子还得从长计议,把手中的荷包抛给刑义,转移话题继续说道:“那月氏国躲在热海边的伊丽水河谷,此去三千余里,你们可要想好了!“ ”多谢左王告知!只是受主之命,当竭尽所能,千里万里,说不得也得闯一趟。“邢义拜谢。 邢义的回答也在伊稚斜意料之中,他抚着八字须颔首,想起一事,不如好事做到底,从怀里掏出一枚黑木令牌赠予邢义,说道:”这是我左谷蠡府的令牌,可助你们匈奴境内通关各处城府 关隘,只要能听到单于鸣嘀的地方,就有效力。你们速去速回,事情办完就来大漠,我在龙城虚席以待。” 邢义双手接过令牌,再次表示感谢。此时汉匈之间虽然关系紧张,但在汉朝刻意隐忍和和亲对策下,还算斗而不破。这时候汉匈人才多有来来往往,大家也不奇怪。汉初政权初立,内部信任还没建立起来,官场纷争,一些人就投靠匈奴。再一部分是战争俘虏,白登之围后,虽然双方没有大型战争,但在边境还是你来我往,时有交锋,那些被俘的士兵将领只要选择投靠,都能保住性命,如果才能出众,还能受到重用,有几个翻来覆去几次在两边好吃好喝而且还能担任要职呢。 那两个匈奴侍卫恋恋难舍地也想把珠宝还给窦扬,这边窦扬坚决不肯接受,直到伊稚斜开口说那是他们财物交换应得的,两人才欢天喜地地收下了,离开的时候还回头给窦扬翘起大拇指——哈哈,有遇到送钱的大冤种,我也给他翘大拇指。 眼望着匈奴人呼啸而去,刑义要不是手里握着左谷蠡府的通关令牌,感觉一切不像是真实的。德生却不管那么多,对窦扬道:“那个匈奴什么王说的,是不是你想的?我刚看你脸都挣红了。” 邢义心下也奇怪,问窦扬道:“少主应该知道珠宝的价值远比皮衣和食物贵重,为什么会这样决定。“ 窦扬道:”金丸对于小鸟来说,价值还不如一粒麦粒。”看三个大人惊异地看着自己,赶快腼腆地补充道:“这不是我说的,是我好兄弟韩说说的,他听他哥哥这样说的。” 众人恍然,韩说的哥哥就是用金丸打鸟武帝宠臣韩嫣,他这么说倒是一点不奇怪。窦扬悻悻道:“可惜他们还是没有互相咬起来?” 德生奇怪:“他们怎么会互相咬?他们又不是狗啊!” 窦扬道:“我们先生家有几条狗,先生不在家的时候,它们要是原来安安静静的,我们就丢一个骨头进去,它们为了抢到更大更多的骨头,就互相咬的很凶……就是不知道匈奴人会那样均着分了。”德生听的暗暗撇嘴,小主人怎么可以拿狗比喻人,有时人怎么能比得上狗呢。 邢义却在规划着,照这匈奴王爷所说,月氏几年前又被攻击,迁徙到什么伊丽水去,而且一去又是三千余里,但有了新的目的地,就开始出发吧,这里过去沙洲,也就这一条通道,到那里做请教当地人或过往的行商。 现在兜里财物少了,倒落的轻松,有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路上德生问大哥道:“匈奴人也不是三头六臂啊,我觉得还挺……好玩的,为什么长安城里大家都说得跟妖魔一样?” 刑义一路闭目养神,听言叹了口气:“当年吴王不也对我们说晁错是个妖魔,干净祸国殃民的事吗?只要他是妖魔,大家都觉得杀他说天经地义,也就不奇怪了。” 第42章 朱安世 伊稚斜一行继续往东,他们此行是探查匈奴右地民情军情,他总觉得汉人自小皇帝亲政以来面貌大不同往常。而右谷蠡王又是只管玩乐不管事的主,伊稚斜顾忌汉人从这边下手,虽然汉军一直在东面五原、定襄、上谷、渔阳、右北平一带拉锯。伊稚斜这次过来先行探查,以图将来有备无患,到人家地盘上做这事又不方便招呼右谷蠡王手下,所以就自己一行四人沿路巡查,也亏得通关令牌在手,所到各处甚是通畅。 河西走廊地势险要,左右却不宽广,四人快马东进,次日到了嘉峪。正要找一家客栈住下,伊稚斜发现客栈前门口聚集了一群人,却是三个汉人带了个浑身是血,脸面严重变形的同伴要进店,店老板看对方死活不知,怕惹上晦气和麻烦,对方就是有汉庭通关文书、相府手令也是坚决不让进。仗着是地头蛇,招来一群泼皮,却也不怵对方。 一时纷纷扰扰,伊稚斜正要另找个去处,客栈里却懒洋洋地走出一个人,对三人说道:“自个儿窝囊可以,可别丢丞相府的脸!”声音不高却压着吵闹声让每个人听的清清楚楚,这手内功秀的相当到位。 这人二十出头,却留着鬓角,努力要给人成熟稳重的印象。自古行走江湖之人多是玄褐衣裳,此人却一袭白衣,确是骄矜。那么这是哪位?这样的大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书中暗表,原来窦婴矫诏入狱,查抄窦家的事已经过去三天,但是窦家的儿子还没缉捕归案。燕王府世子刘定国无心再交游京城里的达宦显贵,而且已经表示不耐烦,所以田蚡认为有必要和刘世子解释一下。 这天寒暄过后,宾主坐定,刘定国开口问道:“窦家那个遗逆可有消息?” 田蚡道:“据报贼子一路向北向西逃窜,昨天极乐那四个傻子在西渭渡截到他们,但是不认得人脸,让他侥幸逃脱了。” 刘定国话中有话地说道:“只可惜小王帐下阴先生日前外出,说去找一个朋友叙叙旧,到现在还没回来,要不然啊,就可以替丞相分忧,把事情早一点摆平了!” 田蚡对这大舅子这么跟自己说话感觉很有点不痛快,但的现在他远来是客,而且自己确实还没逮到人,心底也正烦着呢,但说到嘴上却是:“怎么敢劳动阴先生大驾,就指望他能操心好自己的事!窦家余逆这点小事丞相府还是有能力、有信心处理妥当的,这次他就没那么走运了!”他看阴奎在婚宴上虽然拳脚如风,但始终奈何不了那个边防小军官,估计也就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刘定国道:“哦?那小孩儿能耐还真不小,居然能从丞相府手下逍遥法外!”明着夸小孩,意思隐隐却是田府的人比小孩还略有不如。 田蚡尴尬,又不好和这大舅哥翻脸:“一时不察,据说是因为窦逆还有两个余党随从左右,还有……郭家的人也掺和了。” 刘定国:“哼哼,郭家?鸣雌亭侯的外孙?看来我燕王府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田蚡却笑道:“不着急,不着急,我今天请到了个贵客,他答应出手,定然手到擒来!”转头对家仆道:“去请朱大侠过来。” 不一会人就带到,原来这人姓朱名安世,号称“大侠”,汉代这时候所谓的侠,已经不是行侠仗义,更多的是“挟”,粗暴强悍,以力欺人,为人霸道,他们用暴力触犯律例,与未进长安大狱之前的郭解属同一类人。话说朱安世武功是挺好,但还好不到田蚡让如此趋承,田蚡殷勤讨好的是这年轻人背后的势力——朱家。 朱家原来是一个人的名字,秦末汉初山东的一名游侠,是真正的“侠”。他曾经藏匿、救活被各方通缉的豪杰百多人,事情过了不夸功,不望报。家里平常剩余的财物从来不丰厚,有多了就去施舍救贫,自己却衣服破旧,饮食简单,低调到不为人知。 让朱家名动天下的是他那次窝藏了钦犯季布并成功将他洗白。 季布在项羽手下的时候让刘邦吃尽苦头,西楚霸王败亡后,汉高祖悬赏千金捉拿他,下令有敢藏匿的人诛灭三族。季布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重信守诺,战争中各为其主,围困逼迫对方主将也属正常,但威权不跟你讲道理,季布走投无路。 此时朱家冒着灭族的危险把他收留下,然后又亲自到洛阳,找到刘邦的亲信滕公夏侯婴,陈说其中的利害关系,请求夏侯婴在刘邦面前帮说情。夏侯婴转述了朱家的话,刘邦大受震动,立即赦免季布并拜他为郎中。千金买骨,此举对国家消化当时存留的对抗力量影响极大,为政局迅速稳定,各地恢复正常生产生活铺开了道路,减少了大量隐患。 此后朱家后人繁衍壮大,人们就称这个家族“朱家”,而朱安世就是朱家的第四代嫡长孙。田蚡看中的正是他背后一呼百应的受过朱家恩惠的豪杰和派生的豪强势力。 朱安世并不在意客厅里的刘定国,毕竟是丞相亲自邀请的自己,其他人大可不必买账。而刘定国看他眼高于顶,认定对方是一介草莽,耻于为伍,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朱家什么时候给县官效劳了?”所以最后两人对田蚡提议合力擒拿窦家余孽都不感冒,于是各自分头行动,而田蚡也乐见双方明里暗里地较劲。 朱安世与极乐四凶一起出长安城,四人立功心切,而朱安世公子哥儿派头好整以暇,四人等的心烦,于是又各行其是。现在极乐四凶吃亏,走回头路,却在这里遇上了。 丘罪胸口中了刑义一拳,正自胸闷,兼得四弟生死未明,虽然知道此人不能得罪,但也顾不得自己不是对手,吼道:“小白脸有种去动真格,尽说什么风凉话!” 蔡密心里却另有计较,陪笑着说道:“大家都是为武安侯办事,不必伤了自家人和气。” 此前四人仗着老资格,对田蚡新接纳门下的朱安世多有刁难,虽然双方没有撕破脸,但也互相不给好脸色。现在田蚡不在,不用担心他脸面,而且对方又少了一人,朱安世自然不买他的账,还是视三人如草芥,说道:“也只有猪啊羊啊要成群结队,老虎狮子都是独来独往。” 丘罪脸色一变,就要发作,蔡密偷偷止住他,还是笑嘻嘻地跟朱安世说话:“有道‘一个好汉三个帮’,只要阳陵大侠你能合着我们一起,定能无往不利。” 拳不打笑面人,朱安世知道这四人虽然功底不怎么硬朗,但常在江湖混,人却机灵的很,现在被人轻易做掉一个,看那丘罪不是揉着胸口,看来伤的也不清,不知对方底细如何,待问上一问,也好知己知彼,也借坡下驴,说道:“难得你能这么聪明,你们跟我说说,他们几个什么人?到了哪里?也省得我麻烦去找。” 佘鸾背着戚暴,早已两脚发软,赶紧说道:“我们进去再说吧。”客栈老板一听这不知是死死活的血人要进门,与找来的泼皮们又鼓噪起来。 朱安世扫一眼佘鸾背上的人,撇嘴道:“我说你背着个死人瞎忙什么,你那同伴早死透了。” 三人试探戚暴气息脉搏,果然已经全没了。四人在田府多年酒肉朋友,现在戚暴居然就这么先走了,大感兔死狐悲。 朱安世不由皱眉,他隐隐已是这一行人的首领,对佘鸾吩咐道:“去找个福寿店,给他打点的清楚,再寻个义庄,待这里事情了解,再做计较。” 所谓义庄,就是有钱人捐钱或是捐地方提供一个灵柩或骨殖暂时统一摆放的场所,让那些客死他乡的先放着,等待他的家人运回本土去安葬,当然也有本地穷得无以为殓,也会暂时寄放其中,所以叫“义”。 三人正想亲自去办这些事,朱安世说你们人生地不熟,不如把钱委托老板,找熟悉的人去办了。那店老板看死人不用进屋,已经是谢天谢地,待听的可以代理红白喜事,更是欢天喜地,但嘴上还是说“这事难办难办”。 蔡密哪能不知道这些套路:“你难办,我就找能办了!”说的店老板赶紧接了单,蔡密交代好生伺候,心里已经暗自打算,嘿嘿,现在就是没能抓住窦家那小子领赏金,回去也分得一笔抚恤金。 众人看不成热闹,纷纷散去,几个腿脚快的,已经跟着店老板去找棺材了,今天葬人可挣钱,明天葬你知是谁? 第43章 意外的帮助 这一天午后,德生在前面副驾陪郭源闲聊,邢义在车内默默运功。忽然听得后面传来马蹄声响,远远的看见几匹快马席卷而来,赶紧操戈在手,招呼德生注意,必要时候找一个隐蔽的所在暂时避上一避。 待得几骑稍近,邢义依稀认出是那些匈奴人,心想他们去而复还,不知是福是祸——只怕他们言而无信,还是做好应对准备。 对方速度快过己方太多,逃无可逃,邢义招呼德生把马车靠着山崖停下,做了负隅顽抗的打算,免得四面受敌。不过片刻,四骑已经狂奔而至,追到邢义一行人,勒马长嘶停下,睡着的窦扬也被吵醒过来。 只听邢义高声问道:“诸位清健,不知王爷去而复返,所为何来?” 伊稚斜却催促道:“这里危险,边走边说。”邢义想不到什么事能让这一直淡定从容的匈奴王爷如此惶急,但还是听从建议,继续向前方沙洲前进。 原来匈奴四人与邢义他们分手后,往东去得嘉峪,遇到一队汉人,先是一加四,死了个,单独行动的那个武功甚高,一起去找地方把死的那个埋了。后来又来了一波人,在客栈中大呼小叫,飞扬跋扈。他们用汉话高谈阔论,却想不到旁边到匈奴人能听得懂。 伊稚斜听得其中一人是诸侯燕王到世子,带着手下众人要对一个乘马车出逃的窦家小孩下手。而他一个姓阴的手下却要大家先去对付一个军官,说抓小孩手到擒来,能抓到那个军官问出秘密非常要紧。 须卜涛既知他们要对窦扬不利,只怕是要图财害命,自己这边之前受人好处,自当为人消灾。何况这伙人一旦知道那些珠宝已经在自己手里,终究是个祸害。只是对方人多,且各带兵刃,在客栈中动手,只怕稍有闪失,伤到伊稚斜就不太好了。 与伊稚斜一合计,待到偏僻处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能除掉汉庭一个侯国的世子也是极好的。 燕王府众人吵吵嚷嚷了半天,达成决议,一路向西找来,要与什么丞相府的人汇合,沿路追踪窦家的人。 伊稚斜看他们行将外出,就先行出外埋伏,等到对方靠近,发动突然袭击,两个侍卫弓响箭到,射中对方两人,但伊稚斜射向那领头的箭却被那个姓阴的拍飞。 伊稚斜正自可惜,不料那姓阴的身手甚是了得,防守成功之后绝不停留地空中飞掠向四人杀到,直攻伊稚斜,亏得须卜涛冒死护主,拼着挨上一掌撞飞对方。仗着马快,加上两个骑射侍卫不断射箭干扰,终于逃出。 邢义看须卜涛胸口掌印宛然,看来所言非虚,对方有如此高手,自己这几人只怕凶多吉少。而听他们所说到军官,却不知会是哪路的英雄? 现在不知对方行止,但射杀他们两人只怕只能暂时阻上一会,只要他们与那丞相府到人马汇合,自然就会全速追上。伊稚斜提醒邢义多加留心,随即与须卜涛加鞭离去,到前方乐涫镇上动用权力调动些捕快衙役,来拘捕这一拨凶徒。 德生急赶马车往前,现如今我明敌暗,凡事束手束脚。看这马车,车厢后部已经被链子锤砸破,煞是醒目,待到前方村镇,买两套鞍具,到时混入客商行旅,掩藏行迹。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十多里路,敌人就在后面出现。十来匹马飞奔靠近,其中两匹马更是遥遥领先,马上的骑手一黑一白,就像两缕轻烟。不一刻就越到前头,马上骑者兜转马头,冷冷地看着四人的马车。 那黑衣人跃下坐骑,抽出一把三尺来长的长剑,曲步躬身。从他刚才的身手看,如果马匹再往前进几步的话,估计马腿就要被那明晃晃的刃尖削断。 德生力贯双臂,把两匹马拉的人立而起,强行刹住来车。逃脱已经来不及,躲藏也不可能,邢义观察地形,与德生把车赶到一处崖壁下,这样避免腹背受敌。 其他人很快跟上,邢义暗点人数,竟达九人之多,看来今天决然不能幸免了,只待厮杀开始,能杀一个够本,杀得两个就有得挣了!自己和兄弟这二十年本来就是赚来的,只可怜少主聪明伶俐,却也要殒命于此,老天真是瞎了眼。 但对方却颇有君子风度,两人一组四散分立,很快守住各方位,显然是要防止自己逃跑,更有两人到崖上。邢义心想何必多此一举,现在己方三人是煮熟的鸭子,还能飞的了吗? 这黑衣人正是阴奎,只见他揉身而上,长剑对着邢义劈来。邢义横戈击去,料想长剑份量轻飘,只要磕实,不怕它不飞出去,既然对方这么托大,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眼看两把兵器就要碰到,长剑却突然变了去向,沿着铜戈的长柄疾削而下,邢义再不撒手,四个手指就要废了。 邢义前把左手不得不放开,右手一挫一拉,戈吻向阴奎背上勾回,原也是败中求胜的佳作。阴奎却只嘿嘿冷笑,身子绝不停留,早从长戈下方穿过,到了德生跟前,挺剑就往德生腹部刺去,这是要以一敌二的架势了。 按照常理,德生要嘛格挡开对方武器,要不就得闪躲避让,不料德生不避不让,挥起棒槌,照着黑衣人就是一下,竟是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好在阴奎速度远胜于他,反应也不慢,身体后曲,棒槌擦着鼻尖扫过。 阴奎过于托大,差点吃了大亏,弹身而起,撤步后滑,让开邢义下啄的戈刃。看德生脚下生根,随即想通了缘由,原来这大块头看自己洗剑削指,自讨应变不及,而身后是小孩,一旦闪避,就把小孩送于剑下,所以狗急跳墙,孤注一掷拼个两败俱伤。 明白了这一层,也不跟他纠缠,挥剑反攻邢义,咻咻咻连着三剑,把他逼的连退几步。 所谓棋高一着,缚手缚脚,邢义虽然反应灵敏,但绝不三这对速度经过特殊训练的黑衣人的对手,几次差点就着了道儿,亏对德生在一侧不时援救,才换得个半斤八两的状况。 邢义看对方其他人却只是观战,有几个甚至连正眼都不看这边的情势,看他们四处张望的架势,倒像是在等人。邢义心下揣度,不知他们要等什么厉害角色,这些人一涌而上,早可以把自己乱刀分尸了,根本不用再多帮手!难道……是要用自己做饵,引诱匈奴左王来救,再一网打尽? 再看他们架势,果然就是一个包围圈。一念及此,邢义怒吼道:“不用猫捉老鼠!来来来,给个痛快!”一改腾挪闪避,全是进手招式。 奈何阴奎速度远胜于他,终究无法得手,但无所顾忌,只攻不守,却也把阴奎逼退数步。 蔡密看阴奎败退,邢义攻到自己面前,后背大空,大喝一声:“想死还不容易!”挥起铁算盘,向邢义后背直劈下去。 德生看兄长危急,悲吼一声,棒槌自下而上往算盘撩去。邢义听到德生吼声,更感背后劲风袭来,闪避已经来不及来,顺势附身趴下,只听身后“哐当”一声巨响,却是德生棒槌与铁算盘相撞,德生力大,把铁算盘击飞半空。 刘定国看耗时已久,这样下去难免夜长梦多,不如快刀斩乱麻,下令道:“留下小孩,其他的杀了!” 阴奎心下也早已烦躁,听得刘定国发来号令,返身一剑向德生手腕刺去。“着”,棒槌应声脱手,德生腕部随即喷出鲜血。邢义看兄弟受伤,双手紧握铜戈,人戈合一,旋转着往阴奎扎去。阴奎却往左侧上一步,让戈刃从腋下穿过,右臂一夹,左掌结结实实印在邢义右肋。只听一声“噶啦‘骨断,一口血沫从邢义口中喷出,只得松手后退。阴奎反手举戈,将铜戈当标枪向邢义当胸扎到,眼看就要多个透明窟窿。 “咻……啪”,之间天上掉下一物,正好砸在铜戈之上,掉到地上,又再次发出巨大到叮当声,接着就是摔下来到燕王府侍卫到哎哟声。 “兼爱非攻,天志明鬼!诸位,杀无辜者得不祥!”阴奎举头看着立在崖顶的易立,不知这家伙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掩袭到,人自然是他投下来到。 朱安世看易立已经出现,却在上方不下来,这时候再不杀了窦府的两个护卫,只怕要多生事端!举起链子锤,就照离着自己近的德生扫去。 易立见朱安世功力甚深,但速度却是慢了一点,低喝一声:“住手!”一个垫步踏上,已到了朱安世右肩旁边侧,右掌一划,向他右腋击去。朱安世急忙侧身,一招“反弹琵琶”,左掌护身,右手腕一旋,链锤反向易立砸到。易立身形一矮,让开锤锋,再一个推掌,掌风飒然,已沾对方前襟。易立心存厚道,而且知道朱氏先祖对师门有过大接济,也不忍使‘朱安世这样对才俊废于一旦,但盼他能自知惭愧,就此引退,这一掌使了一半力。 易立手下留情,这一掌蕴劲回力,去势便慢,朱安世明知对方一直容让,趁着易立手掌将缩未缩、门户洞开之际,突然左掌胼指趁势直上已,在他左乳下“期门”猛力一截。易立出于不意,无法闪避,竟中了毒手。 但他终究是墨家高手,虽伤不乱,封紧门户。朱安世得手不容情,哪肯让易立有喘息之机,“毒蛇摆头”、“缩马蹬踢”,厉害招术一招紧似一招。易立低哼一声,双掌一错,连连解去朱安世的随势进攻,稳步倒退,调神凝气。 刑义至此方知,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这个来救自己的人。阴奎眼见易立快要缓过气来,单掌一竖,已然转守为攻。转身连闪带跳,避了开去,附身滚翻,大叫:“上!” 燕王府侍卫早已等候多时,将一张巨网撒出,恰将易立罩住,众人再扯住两端,定住易立身形,阴奎一待罗网收紧,不再飘飘忽忽,一掌中宫直进,向易立胸口拍去。 第44章 墨攻 原来朱安世与燕王府众人汇合后,听阴奎讲述易立掌力了得,身法精巧,颇为忌惮。看到有人用罗网捕鸟,那网看似软柔,但飞鸟挣扎的气力都被卸掉,空荡荡不能落到实处,而且只要引易立进入圈套,再用罗网限住他的步法,再一拥而上,不信就解决不了他。 朱安世精心挑选,买了个坚韧异常的罗网,现在果然奏效!易立掌力如泥牛入海,无从受力,但却罩得住人,现在巨网两边各有四个燕王府侍卫拉扯,把易立困在其中。 易立自知穴位受阻,不敢发怒,对方高手环伺,且是有备而来,自己稍一急躁,今天难免命丧荒原。待要拉扯撕破,朱安世更是话也不打话,一挥链子锤攻来。 那链子锤名虽是锤,实是软鞭,不过鞭梢上多了一个小锤,除了鞭法中的击、扫、劈、缠之外,还夹着短棍的路子。链子锤不属十八般武器之内,极为阴柔难练,初学时稍有疏虞,不是拗劲掣肘,发不出招,便是被小锤反弹所伤,但练成了之后,招数却大反常规,虚虚实实,着实厉害。 易立见朱安世出手,当即凝神,展开墨家禹步,虽然头面双手被罩,身形被控,但仗着步法精妙,身法吞吐腾挪,接连避开几下杀着。佘鸾取出短剑,欲待加入战团浑水摸鱼。易立自然不敢以拳脚硬碰剑锋,却带动罗网反卷剑刃,只要割破一个口子,解开其他也就容易。 阴奎看出易立用意,喝阻佘鸾:“别被割破了罗网!”佘鸾“啊”的一声,跳了开去。阴奎双拳一错,呼呼有声,向易立后脑砸去。 易立弯着腰尚未站直,忽听得一个孩童的声音惊呼:“小心!”立即向前跨出一步,顺势一抖罗网,只见拳影闪动,阴奎被丝绳架住,砸不下去。若不是窦扬这一声呼叫,易立虽然未必能给这一拳砸中,但手忙脚乱,处境定然更为不利。向他偷袭的阴奎一击不中,已然远避。 当易立和敌人对战之际,窦扬缩在崖下,眼见众人围攻易立,但一时奈何他不得,心内恐惧之意渐渐消失。想起他明知凶险,仍出现保护自己,这番恩德,当真铭心刻骨,心中又感激,又焦虑,见易立受困,阴奎自后偷袭,当下出声示警。 德生右手已废,左手握棒槌向拉着网纲对燕王府侍卫扫去,自是想助易立脱困。蔡密见窦扬落单,怒道:“好啊,你这小鬼头,咱不来杀你,你却出声帮人。”身形一晃,挥起铁算盘便向窦扬头顶击落。 邢义远远看见,奈何身受重伤,只能冲着窦扬大喊:“快逃!”激怒之下,更是一口鲜血喷出! 德生看小主危急,但鞭长莫及,只能势若疯虎,劈向面前的敌人。那侍卫侧闪躲避,一脚踏空,脚下一个趔趄。 就得这么一缓,易立赢得时间,双臂发力,另一人亦被拉倒,蔡密算盘离窦扬头顶尚有半尺,易立纵身赶上,合身斜撞,将他硬生生地撞开,向旁飞出,喀喇一声,将一棵小树撞折。 窦扬虽逃过了蔡密一击,却已吓得面容失色,身子渐渐靠在崖壁。阴奎眼见转瞬便是生死关头,嗤的一指,点向易立喉下的“天突穴”,该处脆弱,一旦击中,连呼吸都困难。 “久仰“阴阳指’的名头,果然了得。”易立听他一指点出,挟着极轻微的嗤嗤声响,侧身避过,厉声问道:“你以阴阳门的武功,来向我索取墨家的功法。就算你打赢了我,有何脸面去见墨圣?” 朱安世可不管什么墨家家务事,看窦扬缩在角落,飞脚踢去。易立没办法,只得强行横移,一个斧刀脚截住。两边侍卫已经稳住阵脚,一起用力,又勒住易立,但易立也将窦扬护在身后。 那边邢义终于缓过一口气,看世子刘定国在边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众人性命相搏,迈步向他走去,还没走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外兼面目狰狞,把一个膏粱哥儿吓的大叫:“喂,你别过来啊!” 窦扬躲在易立身后,对方以一敌八,双手被勒的越来越收缩,身上传来的热气蒸腾,显然已经用尽所能。窦扬从袖子中取出短剑,向丝网划去! 窦扬力气很小,但好在短剑锋利,而且网绳紧绷,削断一条后,“嘣嘣嘣”响起,其余尽数断裂,一边的侍卫收力不住,成了倒地葫芦,向后滚去。 易立双臂一抖,终于脱困而出! 朱安世哪里能让易立缓过气来,刚刚起脚被易立封住,双掌突然放缓,连着划弧,一道一道柔和掌力虚飘飘拍出,正是朱家不传之密“三环套月”。 俗话说“刚则易折,柔则易曲”,拳无刚不立,无柔则难继,朱家拳术一直以刚猛示人,就能称雄一方,但传承百年,自然不是单靠刚猛就能实现的。易立但觉掌力虽柔,却后劲凌厉,不敢怠慢,回掌招架。两人内力相激,各自凝了凝神。 易立心道:“此人名门之后,最近声名鹊起,果然有些真材实料,倒是不可轻视!”吸一口气,第二掌便如排山倒海般击了过去。 此时易立临危出手,一改初时的随和忍让,拳脚间极端高效,那是战阵中从刀尖上、血泊里锤炼出来的最优方案!朱安世知道单凭一掌接他不住,双掌齐出,意欲挡他一掌。身旁阴奎喝道:“不要命了么?”将他往斜里一拉,避开了易立正面这一击。但易立的掌力已然汹涌而前的冲出,余波所及,只听得“砰”一声响,朱安世整个人斜飞了起来,重重撞在崖壁之上,只震得土石大片大片掉将下来。 易立也不去管他,对阴奎说道:“我墨家立于天地之间,守则变化莫测,攻则雷霆万钧!你又何必借阴阳先生的神通来弥补你进攻的不足?” 阴奎冷笑道:“墨守成规,能有什么攻势,我只问你,墨矩在哪里?” 易立冷然说到:“你连墨攻都不知道,还想觊觎墨矩所在?” 阴奎恼羞成怒,明知今天已然无所收获,但仗着人多,未必不能有点意外收获,鼓勇而上。其他燕王府侍卫想上去帮手,奈何水平差的太多,只能恐吓助威。 易立见招拆招,墨玉功有如烈日,阴阳门的魑魅魍魉荡然无存!阴奎的攻势,如奶油碰到滚烫的刀刃,瞬息冰消。 这时西边传来巨大嘈杂声,吆喝声,隐约几个声音高喊“抓汉狗!不要让他们跑了!”不一会大路拐角须卜涛当先冲出,挥舞着佩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丢了马匹。他不断回头招呼,半晌伊稚斜跑出转角,这王爷虽然也算精悍,但终究比专业冲锋陷阵的须卜涛慢一点。 两人看邢义一行无恙,伊稚斜双手据膝喘气,又回头催促人马。须卜涛凝神看场中打斗的两人,一个正是自己偷袭不成,差点被对方拿下的敌方高手,知道利害,远远喝骂阴奎引他分心,一边盯着众人不要。此时阴奎的攻防丝毫不比刚才慢,但居然对那个汉军的士官无可奈何,要不是经历过被阴奎追杀,他会以为阴奎是只雏鸟弱鸡。 易立知道游牧民族凶悍,首领领军打仗,如果只会大叫“冲啊冲啊”的,往往被部下看轻,没人会买你的账。而且突袭都是悄悄的干,如此大吼大叫的,只怕大多是虚张声势,不过看须卜涛针对都是阴奎,也就乐见其成,顺其自然。 阴奎听匈奴人再次出现,后面人声嘈杂,不知还有多少人来,那大块头嗓门大,手下功夫也不弱,只是对江湖打斗经验不足,被自己吓退。见朱安世已经爬起大叫道:“风紧,扯呼!”阴奎心下不甘,想着怎样也要捞点收获,看窦扬瞧的心醉神迷,忘乎所以,就边打边退,待到靠近了,突然向窦扬扑去,一拳往窦扬头上砸落。 此时距离又近,大家又想不到阴奎会突然向一个软弱伶仃的孩子出手!其他人惊惧的张开嘴却喊不出声。易立离的最近,喝道:“住手!”救人要紧,应激之下挥掌凌空拍出,内力疾吐,便如有一道无形的利刃,如巨斧劈在阴奎背心,正是墨家进攻招数“鬼斧神工”! 阴奎的身子应声旋转飘起,后背从中开裂,大口鲜血喷溅而出,随着身躯落地,阴奎的生命能量仿佛随着消逝——他终于感受到墨攻了! 墨家非攻,不是不会攻,只因有机缘见识墨攻的都被告诫:墨攻有伤天和! 易立怔怔站立那里,他大小数十战,见惯血肉横飞的场面,但从未有生命在自己手里终结。被邢义吓的远远躲着的刘定国看他呆立不动,一声令下,众侍卫中一人背起阴奎,与丞相府三人作鸟兽散,瞬间逃的无影无踪。 第45章 各奔前程 这时候拐弯后呐喊的匈奴人走了出来,刑义不由苦笑——就伊稚斜那两个侍卫和两个衙差,并无其他人。只是这些衙役平时吆喝百姓惯了,嗓门响亮,不料在这竟然配上用场,变着调门嘈嘈杂杂喊话,让阴奎、刘定国以为来了很多人! 刑义领着德生唱个四方揖拜谢帮忙各位,未了对易立更是感激不已,欲待表达,不料受伤非轻,差点一头栽倒,所幸德生一直在旁,赶快扶住坐下。 伊稚斜吩咐须卜涛救护两人,自己的心思全在易立身上,“一见钟情”的眼光紧随着他,学着汉人的礼数抱拳问道:“请教英雄尊姓大名?” 易立谦逊的很,还礼道:“不敢当,无名小卒……”忽然想起自己已经被开除了,算不上“卒子”了,就改口道:“敝人易立。” 须不涛忙完那边,回到伊稚斜身边,眼角瞥过易立,忽然愣住:”等等,等等,我看看。“换个角度,侧面看看,再从后背打量,伊稚斜不知道他看什么,也再次上下打量易立。易立一身汉军戎装,知道这两人没有恶意,也就笔挺地让他俩看着。 ”去年秋天,你可到过渔阳?“ ”去过。“ ”后来守城的是你?“ ”是。“ ”哈哈哈!厉害!厉害!厉害!“须卜涛 伊稚斜心下已经了然,原来去年秋天匈奴以二万骑兵入汉境攻扰,杀了辽西太守,又入 渔阳。匈奴人打败渔阳的守军,眼看就可以进城抢掠时,一骑忽至,滚汤浇雪般击破匈奴先头部队后,直接突袭中军帅帐,吓的匈奴军紧缩防守,终于减缓了对方脚步。来人见斩首之事不可为,又转身杀出军阵,无人能挡。随后此人发动渔阳群众自发守城,期间机变百出,破坏了匈奴人所带不多的攻城器械,再次打退匈奴人进攻。这更是激发了百姓激情,一直坚守等到汉军来援,匈奴人只得退走。 伊稚斜心下已有定论,打哈哈道:“匈汉两家昔日偶尔是对手,没想到今天咱们会在这里联手抗贼!” 易立却没感受他话里的热乎劲儿,还是实话实说:“之前我效力雁门,赶过去渔阳还迟了。近年匈奴游骑经常侵袭汉境,两国多有交锋,百姓兵卒多有死伤,看贵官气宇轩昂,定能通达上听,忱望阁下建言单于能多体恤百姓,多加约束部属,造福黎庶。 一句话噎的伊稚斜都快断气,这不当着和尚骂秃驴吗。雁门地处匈奴左地,正是自己辖下,匈奴苦寒,地力贫瘠,物产不如南方富庶,官兵多有去”打草谷“,虽然两国是和亲关系,但打完草谷献上好处,各级上峰也就睁眼闭眼。只得没话找话,转移话题问道:“那阁下还去雁门?” 易立苦笑道:“我已经不是汉军的士官了,被免职了!” 伊稚斜奇道:“阁下如此才俊……也会被免职?那不乱搞嘛?汉皇就不怕自毁长城啊!” 易立摇了摇头,无奈说道:“当今皇上不需要防守,不需要长城,除非……把长城作为进攻的补给站!” 伊稚斜心下一惊,如果汉军把长城作为进攻的基地,那匈奴人的活动区域将被大幅压缩,这人的思路太可怕了。但汉朝自高祖受困后,再不敢对匈奴言兵,量来也是小皇帝异想天开罢了。现在先笼络住此人再说:“那阁下今后做何打算?” 易立被问到纠结之处,双目凝望远方,却似乎看不到未来,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当年我易家举族迁移岭南,向往子墨子以天下无争为己任,我没有子墨子的口才止齐伐鲁,止楚攻宋。只能效法他裂裳裹足,这些年习惯了兵来将挡,按军令做事,现如今好像都是错的,还真不知道做什么了!”没来由地心事重重。 伊稚斜心头一震,想起一事:“汉家小皇帝当年刚刚即位,即派使者联结月氏国对抗我匈奴,只怕真不是说说而已。” 易立道:“但是那使者派出后,这么些年来音信全无!听说当年张骞出使,就在这雍州、凉州极窄之处,被匈奴骑兵围杀,只怕他早已经曝尸荒野来。” 伊稚斜眼睛一亮:“你认得张骞?” “有过数面之缘,他也个有抱负的汉子!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他壮志未酬……” 伊稚斜忽然就笑了,说道:“前有卢绾东胡卢王,现有国师中行先生,诸多汉人入仕龙庭,现在匈奴国朝中已有众多汉人担任大臣。 见易立并邢义众人不以为然,压低了声音对易立说了点什么:“不瞒你说……”。易立听言一惊非小,猛地摇头不信。 “那张骞在我匈奴极受礼遇,都已经娶妻生子了!”伊稚斜更是得意说道:“兄弟可以去单于庭看看他,不管漠南漠北,你们都是我伊稚斜的客人,我们都是朋友。” 此时德生已经敷上金疮药,包扎好伤口,而刑义也已经缓过一口气,虽然还是虚弱,但自可慢慢恢复,听伊稚斜说话,心下暗哼,原来你见人就拉呀!我还以为我多了不起……不过在这么个敬贤爱士的主公帐下,似乎也不坏。 伊稚斜注视着易立,缓缓说道:“您看这河西之地,联控西域,乃兵家必争的咽喉要道,现在又远离单于庭,只怕汉国君臣必得之而后快。” 易立淡然道:“江山本无常主,让老百姓过上安定幸福的日子,才是统治者的天职。” 伊稚斜接口道:“只是一个王国崛起,必然伴随着纷争。王侯一旦征战,攻城掠地,连年累月,百姓死难的只怕不可计数,这恐怕也说没有办法了。” 易立叹道:“人性如此,总觉得自己占有的不够多。”双目远眺天空,似乎能从苍茫云天中看出什么。 伊稚斜道:“如今汉国养精蓄锐,国主精壮;奈何匈奴国地广人稀,攻守之势易变,一切岂非宿命?”其实从高祖以和亲白登脱困到郅都、李广等戍边,匈奴对汉朝已从绝对优势转为互有攻防,只是匈奴人这时候还是更占主动一些。 易立说道:“墨圣说万物自有规律,但不是宿命的!” 伊稚斜笑道:“你以为人力可以胜天?” 易立正颜道:“人怎么可以胜天,只能是顺天而行!赖其力者得其生,不赖其力者不得其生。不管是匈奴侵边还是汉家进犯,只要兴兵动众,终究是不祥之道。” 伊稚斜笑道:“你若能说服一国之君,免起干戈,岂不美哉?” 易立略作思索,笑道:“我也想去看看张骞,看看他在匈奴的妻子孩子。” 邢义德生还是坚持完成使命,先找到月氏再做定夺。伊稚斜也不强求,让须卜涛赠了一面左谷蠡王腰牌给邢义,交代地方一路多加护佑,若有紧急还可调动军丁支援。易立见须卜涛安排缜密,与窦扬等别过,随匈奴人赴单于庭找张骞,看看昔日好友到底是死是活,真的是不是放弃抱负,在匈奴娶妻生子,乐享天伦。 众人分道扬镳,这一去,林寒涧肃,山高水长,再相见,不知又会是何年何日! 有令牌通行,邢义一行畅通无阻,这天进入沙洲,此地已是匈奴人聚居,习以为常,再无半点月氏痕迹,若非伊稚斜之前告知月氏西走伊丽水,只怕在此就要断了消息。 众人在城镇中略做休整,补充物资之余,看有个医馆,想寻些活血化瘀的伤药,那医者却掏出针、刀等锋利器械,一定要刺入人体排除积液脓血,未知对方深浅,邢义还是敬谢不敏,在对方耻笑胆小下狼狈逃出。 再休息一天,好在两人皮糙肉厚,恢复神速,自讨只要不全力运劲,当无大碍。这点伤,与当年乱军之中相比,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遂打点行装,再次启程。 第46章 穷途 继续前进,邢义德生受的伤逐渐恢复,虽然慢点,但多一点时日当能康复。大人们看着窦扬对易立武功甚是羡慕,吼吼哈嘿地照样子模仿,却仿得没皮没骨,一阵哈哈笑。邢义回想易立所说得话好像是墨家的人,听闻曾经是有一群人,自苦砥砺,急公好义,以天下公平为己任,死不旋踵,心下好生佩服。 德生学着赶车,逐渐地熟悉起来,但怕马匹吃不消,也不敢过于急进。一路西行,有时绿树阴森,有时却荒芜的一马平川,德生看着地平线,似乎已经快走到天的尽头了,但走到了,发现面前还是路,然后继续走下去。 不时有一些人烟密集所在,这里一些凶恶之徒,一些小偷小摸,但在邢义德生手下都讨不到好,邢义也适可而止,一路和谐。郭源开启路在嘴下模式,也有良善之人,热心之辈为众人指明道路。 这里遍布城国,据说有三十六国之多。城国有大有小,有些几万几十万人口,有的不到上千就几百,甚至有一个二三十户,百八十人的单桓国,在中原还不够一个大保长管的人多。 好在月氏国够大,伊丽河谷更是远近闻名,有热情的当地人热心介绍,从婼羌沿昆仑山北麓西行有楼兰、且末、于阗、莎车等国,称为 “南道诸国”;北面又有白山,匈奴人称为天山,自天山南麓西行,有焉耆、龟兹、疏勒等国,称为 “北道诸国”。到疏勒北上,都能到达热海。 南部的高山挡了风的去向,风基本上东西方向吹。最难受的是昼夜温差极大,很少考验人的体质,中午热的汗流浃背,晚上冷的快结霜。这寒冷是个大祸患,众人选择南道,南道稍微暖和,人烟也更多,途经的楼兰、且末、于阗都是大的国。 四人偶尔逮些野味补充,但野外也时常是举目荒芜,又不熟悉猎场,加上着急赶路,往往所获无多,通常只是些小型动物。就这样一路风餐露宿,谁能想到,一次轻松的去学堂接送个孩子的任务,居然要亡命天涯,要去传说中令人恐惧的匈奴人地域。 六七天过去,这天经过精绝国,这里是个比较小的城邦国家,商贾云集,繁华富庶,国王祭司的驻地却是在精绝河上游很偏僻的地方。这过去就是扜弥,然后过皮山、于阗、莎车就到疏勒,在那里转道北上,然后就该到了。 但是还没到然后,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他们在一处偏僻处被包围了。 包围的人除了极乐三恶、朱安世等老相识,还有个新面孔。他身形魁梧,宛如一座移动的小山。他头戴铜盔,盔上的尖刺在火光下闪烁着刺眼的黄光,身披厚重的金黄虎皮披风。贴身穿着金黄甲衣,——不知道是黄金还是黄铜,露出的双臂肌肉在古铜泛金的皮肤下血脉贲张,像是精铁铸就。手中紧握的战斧,斧刃宽阔,上面隐隐还能看见干涸的血迹,那是他过往战斗的勋章。 首任大阴阳先生邹衍得大机缘,见大能从天上来,从此”深观阴阳消息,而作迂怪之变“,对占星术,天文星辰有独到研究。其阴阳五行功和五运六气虚虚实实,阴阳矛盾变化莫测。 阴阳门广收门徒,由门内四个德高望重护法分区域管辖。其中有二十八精英弟子分散各地,对应二十八星宿打理门内事务,阴奎对应的就是奎木狼。 这些精英阴阳结对,阴奎配对的是阳亢,亢金龙,这位浑身金甲的猛人。与阴奎的阴森鬼魅不同,阳亢武功爆裂,性子更爆。 当阳亢收到传书,马上从中原星夜启程,过函谷关,到长安,见过奄奄一息的搭档,立即接管,让丘罪等人带路,朱安世携同前来报仇。 邢义知道这些人贼心不死,必然尾随前来,就好像沙漠里的豺狼,看到了食物,又怎么会轻易放弃?但不料对方人数之多,声势如此之大却始料未及。 郭源大呼”我滴乖乖“,当年吴王派遣杀手追杀晁家那孩子,差不多也就这么大,多好的孩子,懂事又文静呢。诶,为什么作恶作毒的恶棍可以终生骑马起伏,而好孩子却要受种种磨难。心下嘀咕,看敌方势大,不敢造次,赶紧按规矩伏地埋头,嘴里大叫:”我看不见你,你看不见我。 阳亢的眼神犹如苍狼一般锐利,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敌人,双目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就是他们。”蔡密一经指认,阳亢抡斧就劈,德生横戈上架,不料对方看似轻巧却势大力沉,德生双臂发麻,不觉退后一步缓冲后劲。阳亢咦了一声,这名不经传点仆从居然能顶得住自己一斧,催动内力,手中金斧带着罡风呼啸再劈。 邢义知道德生挡不住这一斧,斜步上前,一拳轰向阳亢,目的明确,利用寸短寸险,内围作战,克制对方的长兵器。 蔡密看邢义上前助力接下阳亢,大声胡哨:“要以多打少吗!爷多的是人!”抡起算盘切向邢义空门。德生刚缓过一口气,看蔡密偷袭,挥戈点去,恰好接住铁算盘,算珠一阵哗啦啦剧响。 佘鸾看德生全力救护邢义,自家中门大开,此时不偷,更待何时,猫到德生左侧,龙虎双爪疾出刺入德生胸膛,德生忍痛后撤,刺啦一声,须卜涛馈赠的衣服被撕开,连带扯下左边衣袖,在德生胸前左臂留下触目惊心的抓痕,血迹随之渗出。 阳亢看自己斧头还在外门,邢义已经贴身攻来,嘴角邪魅一笑,暗运阴阳门独门心法“阴阳交泰”,吞气开声,肋部如铁,再借助身上锁甲卸劲,硬接下邢义双拳。邢义双拳震麻,对方不为所动,知道要糟,但为时已晚,阳亢斧交左手,右拳贯下,击中邢义前胸。邢义闷哼一声,不住后退,撞到马车一阵巨响才止住身形,血气上涌,压制不住,“哇”地一口吐出。 场面一时大乱,乒乒乓乓作响,兼有大喝长呼,郭源不觉从草丛探头观望,恰好被朱安世瞧了个正着。这朱安世年轻气盛,却不管江湖规矩一链子锤向郭源挥去。郭源大惊,大叫逃出藏身之处,朱安世挥起链子锤就追。 丘罪看邢义靠着车厢慢慢坐倒,一个错步上前就待补刀。他的醉拳步法自成一派,闪躲飘忽,郭源自然不知,绕马车逃避朱安世追杀,却与丘罪撞了个满怀,就这么阻得慢上一慢,链子锤呼啸而至,正中后脑,当场打个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在窦扬一声惨呼“郭叔……”后,场面瞬间安静,朱安世看众人看着自己。这时候的世道大家都重信守诺,盗亦有道,什么东西都讲究个“师出有名”“合理合规”,两国交战都讲究个礼尚往来,大家先商量好了再开打。直到出了个“兵仙”,简简单单的“暗度陈仓”耍的世人团团转。朱安世被看得不耐烦道:“杀了就杀了,一个臭马夫死了也就死了。这荒郊野岭,又有谁管得着!” 确实没人管冷,除了眼前这些人,就远处一骑快速向这边奔来。自己和二弟是没有机会了,小主人也会被绑去长安,今天这里就是窦家的穷途末路,自己兄弟俩的葬身之处了。 那个骑马的路人卷起烟尘,在远处不觉得,越靠近越快是快,邢义看去,眼中光彩亮了一下,但旋又黯淡下来。一个过路行人又怎么会出手救人,即使求他带走小主人,敌人这么多,又怎能让自己如愿。 阳亢才不管朱安世的烂事,逼问邢义道:“说,打伤阴大人的那墨家狗贼去哪里了?” 邢义自是咬牙不说,看向德生,胸前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兀自不屈,却被蔡密制住,动弹不得。兄弟俩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死志。 窦扬看这些天来最亲密的几个叔叔,一个死于非命,一个重伤倒地,一个被制住,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你胡说,易叔叔不是狗东西。 阳亢不怒反笑,诓窦扬道:“你个小屁孩又哪里知道大人的事!” 邢义拼尽力气,低声道:“小扬不能说。” “嗯,知道呢,他这激将法我们在学堂都玩腻了,我就不说。” 朱安世火气起来,逼近德生,边比划边大吼道:“墨家的人都不是东西!你不说我砍了你叔的脑袋!” 这时那骑者已如风而至,远远地听到朱安世的嘶吼:“谁说墨家的人不是东西。” “你又是什么东西!” 这时快马已到跟前,骑手一勒缰绳,那马人立而起,但立马停住,不再向前半步,马上骑者平静说道:“我也不东西,我叫郭解。” 第47章 解围 郭解矮小精悍,身上只着一件轻便的皮甲,贴合他的身体,勾勒出他猿臂蜂腰的线条。 趁郭解说话,阳亢率先发动攻击,二话不说,不给对方机会。他如同一头狂奔的野牛,沉重的脚步让地面都为之颤抖,伴随着一声怒吼,他双手抡起战斧,高高地举过头顶,朝着郭解猛地劈了下去。这一斧之力仿佛能开山裂石,带起的风声呼啸而过,令人胆战心惊。 郭解却不慌不忙,他的双脚在地面上快速侧蹬,贴地滑动,上身不动,形如鬼魅般一闪,轻松地躲过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阳亢的战斧深深地嵌入了地面的泥地中,溅起一片碎石。郭解抓住这个机会,瞬间欺身而上。他的双剑化作两道寒光,如灵蛇出洞般刺向阳亢的咽喉和腹部。剑刃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阳亢察觉到危险,他迅速扭转身体,用厚实的熊皮披风裹住身体。郭解的剑刺进了披风,被坚韧的皮毛挡住,加上里层金黄的铜甲,未能伤到对方分毫。而阳亢趁着郭解攻击受阻的瞬间,占着身高优势,用肘部狠狠地回撞郭解的头部。郭解刺他不进的微一愣神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打得头晕目眩,踉跄着快速后退了几步,阳亢得势不饶人,挥斧平斩,誓把郭解拦腰切了。 郭解见斧削来,身体向后一仰,整个人几乎与地面平行。战斧带着风声从他的鼻尖掠过,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斧刃带来的寒意。就在战斧掠过的瞬间,郭解腰上用力,双脚猛蹬,整个人弹起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阳亢。在靠近阳亢的瞬间,他用左手的剑狠狠地刺向对方的腋窝,这是对方铠甲相对薄弱的地方,而右手的剑则横削阳亢的腿部。 太快了!阳亢拼着腿上金甲坚固,挨着一剑,收紧胳膊,兜回斧头防住向上往腋窝的一剑,不得已后撤了一步。阳亢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汗水从他背脊往下,凭速度在第二回合就从自己的压制下转守为攻,这在阳亢的对战中绝无仅有,即使门内护法的阴阳先生,也只能凭修为压制自己。 郭解紧了紧双剑,垫步跳了跳,准备下一轮更为猛烈的战斗。阳亢心里却早萌生了退意,收走阴奎的遗物,自然要做足报仇的面子,只要再继续多纠缠一刻,自己就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为了虚名送了性命,那是磨破里子,连自己的老本掉个精光,自然极不划算。 他的眼神开始四处游移,仿佛在择人而噬,其实观察着周围的形势。他虚晃一斧,看似砍人,然后顺势猛地转身,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树林深处逃去。他的身影如同一只受惊的野兔,瞬间消失在了茂密的树林之中。 留下的几位面面相觑,即使阴奎在此也料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这个看似勇猛的搭子比自己还贪生,自己也打不过易立,但好歹敢挑战啊。其实这里区别他不会知道,易立是仁厚兼爱之人,而阳亢面对的却是杀伐果断的死亡威胁——真的会死呀!郭解有侠义之名,但绝不是被虚名所困之人。 看似刚猛的阳亢也会在形势不利时露出奸猾的一面,为了生存而选择逃跑,这或许就是江湖的复杂与无常吧。 郭解墨家修为如此之高,两回合里逼退阳亢,而阳亢之前的威猛田府众人也是有目共睹,极乐三凶是市井油滑之人,对弱者他们会百般纠缠,在郭解一人一马到达之时已知道对方是强者,对强者,现在是敌对的强者他们知道时刻戒备,随时准备逃之夭夭,此时风一变向,瞬间屁颠屁颠开溜。 朱安世终究江湖经验差了一丢丢,反应过来想跑,但离德生太近,被德生扑上,一把死死缠住,任气急败坏的朱安世拳头乒乒砰砰砸在身上,也绝不放手。 见不能逃脱,朱安世却也光棍,既然跑不了就站着,笔挺地站着。族规里写着不能与墨家为敌,隐约先祖受过墨家巨子大恩惠,如果墨家弟子有难,能力所及里要给以帮助。但墨家绝迹了近百年,族里人早已经忘却,认为那只是族谱里的一行文字罢了。族里另有一种说法,口口相传传的很盛:朱家曾付出巨大代价帮助了墨家,和墨家已经两清,再无瓜葛了。 朱安世暗怪自己最近是流年不利,遇见鬼总撞到墨家的人,但嘴上仍强硬道:“我是朱家的人,只有朱家才能决定怎么处罚我!” 在这个时代,所谓皇权不下乡,宗族拥有强大的裁判权、惩罚权、调解仲裁权,而这些权力被习俗和朝廷认可或默许。族内成员违规或犯法,宗族可以惩处他,但外人要是“越权”惩罚了他,就是干涉他们的家事,整个反而要为他讨说法。 “杀了就杀了,一个臭恶人死了也就死了。这荒郊野岭,又有谁管得着!”郭解正奇怪窦扬小小孩子怎么会说出如此无法无天的话,窦扬补充道:“他杀郭叔叔的时候这么说的!” 郭解再看郭源,这小伙从自己过来到长安大狱跟随自己近二十年,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却是落得个这么凄惨结局,不禁不禁悲从中来,去它的“自洽原则”! 朱安世看郭解眼中凶光大盛,心悸嘶吼道:“你们墨家欠我家的,你不能杀我!” “朱家和墨家确实渊源匪浅,但你怎么就认为我是墨家的?” “你的武功很像!”朱安世看到机会,赶紧继续说道:“我听说墨家技击简单、直接、注重实用,” 最严谨的军警搏杀,最小的体能消耗,最短时间里最安静地解决战斗,倒成了墨家技击术,也好,以后就这个说法了。郭解古井不波:“哦,那我也是那么想的……你是自裁还是我动手?” 朱安世头皮发麻,嘴硬道:“我杀人该死,你杀死我不也是该死?你和我又有什么两样,不就是你的拳头大你有理。” “…… ”郭解在想怎样组织一下语言来批驳这个诡辩,逻辑思维一上来,理性决定了感性:“这就是朱家的家教?我会去问候朱二先生,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教育族内子弟的。” 看郭解要放朱安世走,邢义想出言阻止,却不知道如何说起,郭源是郭家的人,自己打不过朱安世,又不是郭解上司长辈,自己还受过他恩惠,也没有可以用以交换的条件……这一次放虎归山,只怕后患无穷。 “啊!”“啊!”沉思中的邢义被惊醒,第一声啊是窦扬看郭解要放朱安世离去,人小鬼大,掖着短剑绕到朱安世后背,一剑往他后腰扎去。奈何朱安世此刻高度紧张,而其实力不知高出窦扬多少,反手夺下匕首,一掌推出。 这一掌如果击实,万般皆休……但朱安世动,郭解也动了,朱安世快,郭解更快,空手夺刃,再分筋错骨,闪电般夺过朱安世刚夺过的短剑,同时一扭其腕,咔嚓,断了。但终究隔了些距离,朱安世掌风还是扫到了窦扬,孩子翻个跟头,半天爬不起来。 德生忍痛把窦扬抱起查看,所幸主要是胳膊,下巴一丢丢,就这一丢丢就让窦扬晕乎乎,德生抱紧孩子,心下说不出的温暖——对相处个把月的车夫尚是如此,如果自己有朝一日被欺辱,少主定然拼了命讨公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郭解一时心软,差点酿成大错,挥起短剑,寒光一闪,朱安世右掌齐腕而断,郭解封住朱安世的手少阴心经极泉、少冲、少阳三焦经关冲丝竹空和厥阴心包经的天池、中冲等穴,为他紧急止了血。 朱安世倒也硬气,咬牙撕破白裳,愣是一声不吭。郭解俨然道:“你回朱家宗祠,向你家管事的据实回禀你近日之事,他的处置我认。年后我会去鲁地,你若是想逃避又或虚言蒙混,那即使海角天涯,我会找到你。” 看朱安世蹒跚离去后,郭解查看邢义德生伤势,幸无性命之忧,但邢义的伤只怕难以痊愈。邢义却看得开,这么多年已经了赚来的,没什么大不了。 接下来郭解还是解释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原来郭解发现有个有事没事总到自己附近晃悠的不入流的手下李甲,突然很有钱,钱大把大把花出不带心疼,还自起炉灶养起小弟。暗地里了解,终于李甲第二次进丞相府,随后田府侦骑急出,郭解才知道这家伙把窦扬卖了。恰好自己有一件需要验证在于阗附近情报,因为偏远拖了很久,这次追着田府人马来看看,到时顺路去于阗一趟。 “那易立是墨家的人?”知道了一路易立给予的救助,而且知道他是墨家的人,郭解沉吟道。脑子里却闪过许多信息,墨家三分,当年有个大秘密,看来和岭南易家有关的。 当年墨家人员一夜消散,经典也随之湮灭,郭解这么多年收集了许多金石钟鼎,甚至刻了字的龟甲兽骨研究,从中获悉一些信息。有有心之人把墨经分散到各家着作隐藏流传,其中道藏最多郭解从中窥探许多不同寻常,奈何东鳞西爪,?不得要领。 窦扬问起父母消息,郭解告诉出来的时候窦婴和夫人还很安全,刘彻不太像想杀他,估计是现在抓着,应付太后,等事情过一段时间冷却了,再来个大赦糊弄过去,之前灌夫、郅都等都被皇帝这样救过。 窦扬得到安慰,心里安定些,就说那回去吧。郭解迟疑劝导,还是暂时不要,免生枝节。太后要是看到仇家儿子,难保不生闲气,说不定直接下旨咔嚓了窦婴。窦扬听着暗暗心惊,对权势逼人第一次有了切肤感受。 郭解再问邢义和德生两人的打算,既然回不去长安,路都走到这里了,前方再过去两个城国就是月氏领地。此番田府众人铩羽而归,再出来又是远隔万里,应该不至于再被围追堵截,于是决定继续赶赴伊丽水畔的月氏国,寻找二十年前流亡月氏的晁家独苗。 郭解另有要事在身,在路口与众人分别,往于阗而去。 第48章 羁旅 空中惨淡的愁云压迫着巍峨峥嵘的天山,高高的山巅挺拔的云杉漫山遍野。山风阵阵呼啸,松涛在旷野中荡漾回响。山麓下的伊丽水依然故我,自东向西静静地流淌。 大山的阴影,让人喘不过气来。还好此时一阵清晰嘀哒蹄声传来,打破了天地间的凝重,一辆的马车从东面沿着河谷疾驶而来,不华丽但够大气够结实。 车子风尘仆仆,应该是走过不少的路,拉车的马并不高大,但这种马耐力最是好。看得出是主人对马匹的照料有加,它们看起来状态还算精神。 路遥知马力,而疾风知劲草,莽原上那些形近枯槁却仍柔韧至极的白草,竟然被北风丝丝缕缕地扯下,再随着呼啸的风打着旋儿,忽高忽低的往东南飞去,观草也能知风疾。 马车碾过沟沟壑壑的路面,颠簸的厉害,却并不想稍微减慢。哐啷啷的响声伴随蹄声在寂寥的原野上方飘散,显然车中没有太多载重。车子驶近,已经可以看到车前檐挂着的两个气死风灯上面写着的篆文“郭”字。此时已过戌时,风灯却并未点上,只如酸秀才背古文般摇头晃脑,高高低低中一荡一甩。 驾车的虬髯大汉身子绷紧半蹲马步,几乎是离开了座位,这使得他并没有随着车子的节奏起伏,如一截铁砧钉在车辕上。在颠簸的厉害时候,汉子试图依靠身体的动作改变马车——他也许会是名武道高手,但显然不是太好的驭手。 汉子的衣服袖子只剩一边,宽大的汉服袖口因风飘扬,裸露出握缰绳的手青筋暴突,充满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前方。另一管袖子看样子已撕成布条,斜扎在胸肋之上,淡淡的血渍不时渗出,正是逃出生天的德生。 此时候已经到八月中,胡天变幻无常,雪花已经开始纷扬下落,这雪虽然还不至于“大如席”,但恐怕不是好兆头。飞絮般落在德生的额头说,又逐渐化为升腾的热气,星星点点新雪又附着在尚未化尽的残雪上,眉毛、粗硬络腮胡上次第白了。 南方的小土豆们很渴望很兴奋能看到真正的雪,但大雪对于穷人是要命的日子。他们希望冬天能来得迟些,最好永远不要来,可惜穷人的冬天总是偏偏来得特别早。 大雪天对羁旅天涯的人来说也是致命的,意志总在这一刻被摧毁。何苦如此的天气还出来奔波?拼死拼活图的不就是窝家里的时候活的舒坦一些吗——抿一口亲人递上一碗热热的汤,在明亮的灯下读书、热烘烘的被窝里睡懒觉。 但有些人注定是来完成使命的,片刻都不懈怠。德生只是专注前方的路,似乎已经没有思想——也许他从来就没有思想过,更何况现在他只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如快冻僵的脚趾,正失去剧痛的知觉,什么也不能想了。他所能做的,除了握紧手中的缰绳尽力驾驭好马车,貌似就应该把身子团一团,也许可以让身子暖一暖。 但他反而是尽力把身躯撑的再高那么一点点,似乎奢望能多挡住一丝半缕寒风,不让它们往身后一层布帘挡着的车厢里窜。如锥寒风却不让他如意,搜刮完他身上的丝毫热量后,呼啸着自腋下穿过,肆虐地灌入车厢。 德生仰头环视下夜幕中的苍穹,终于低声诅咒了句:“贼老天”,心生怨嗔,手随心动,手里的缰绳啪地落在马臀上,似乎要将可怜的马儿每分力气都榨出来。右边的马突然吃痛,一声长嘶,扯着马车往一侧倾斜。德生连忙双脚前蹬,身体左旋后坠,左手紧拉缰绳下挫,马车随即恢复正常。 “二弟,咳咳……”车厢后响起一阵嘶哑咳嗽。看来刚才的颠簸已经惊醒了车内人。“不要着急,就快到了!该到了……”说到后面逐渐微弱,不像安慰别人,更像是自言自语安慰自己。 “嗯。”德生用重重的鼻音回答了下,就紧抿着嘴不再发声了,眼睛又重新专注飘雪映亮的前路。他身后的布帘却掀开了一条缝,气流突变,车檐边咧咧作响柔软的丝绦,倒卷打在身上楞是生痛。接着探出的个脑袋,随着清瘦的脑袋探出的竟然还有几根白草。 邢义凝望前方,试图努力搜索到一些东西,但苍茫大地,只有身边的河水延伸到天际。脸上更是黯淡,心底不禁暗叹——近三十个昼夜,关山万里,已经找了三个地方,如果这里再找不到要找的人,不知道是身体先不能支撑,还是心智先没了坚持的勇气? 但是这些想法不能说出:弟弟看似孔武有力,却对他唯命是从,他是二弟的主心骨,也许这时候只剩下对兄长的近乎盲目的坚定信念才可以支撑着他。他自己明了虽然一路上已尽量运转生平所学疗伤,但也快是灯枯油尽了——那汉子的一拳太毒了。 但愿留存的能量可以支撑到最后一刻吧。据说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只不过问题常常是能不能坚持的到!邢义缩回后面车厢,车厢里堆放着很多白草——部分铺垫车厢毯子下保暖,部分扎捆堆放车厢前部挡风。 准备打坐疗伤,看了看脚边一个缩成一团静静不动,紧闭双眼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十来岁小孩,邢义俯身用额头碰触他的额头,无奈的摇了摇头,仿佛那样可以把烦恼晃掉。他缓缓地困难地吸口气,一时没有睡意,也不打算修炼了,缓缓地靠在身后的白草垛,看着车顶篷,就好像可以看到无穷远的天空,渐渐的出了神。 忽然,有股大力从背后车厢板推来,下一刻脚下的孩子又向自己滑来。邢义扶住车厢稳住身形,再次探出头观看,原来马车已经离开沿河大道,向南拐入岔路,德生拐弯处没控好,车子甩尾了。看到一棵巨大的云杉,刹那没了不适——对上了,那个逐水草放牧的汉子果然见多识广,而大伙正按之前打听到的路线挺进。 马车又前行几里,能看见远处的山峰脚下环抱着很大一个聚落,高高低低的房屋错落有致,小镇入口木头搭建的山门上写着“恰仑”。 马车进入小镇,逐渐吸引了路边零星村民的目光。前面三岔路口路中间有棵供行人遮荫的大树,路的侧边有间小屋,不高大的土坯房,虚掩的门缝中泄露出些黄晕的光。德生决定到那里停下。马车还没停稳,又有一些村民从更矮的地窝子里探出头察看——世事太平的时候,有些微动静总会引来观望。 德生下车再次向四周警惕地观望一番,没有异常,约束好马匹后,往小屋走去。进得屋里,有一半的房间在地底,是个地窝子,难怪旁边的房子那么矮。从墙边织满蛛网的货架看的出这里曾经是个杂货铺子,角落里土灶的灶膛里的火光映射着正做饭都主人的影子在墙壁上,忽明忽暗。 “啵啵……”德生磕了磕门木板,专注着烧火的店老板抬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大块头。“先生,请问……这里可有户姓晁的人家。” 显然这不是一个顾客,他想问什么?干干瘦瘦的店掌柜看来有点失望,应该是问路的,作为路口小店不时有人问路也是经常不过,只不过这一次店老板不太能听懂来人讲的是什么。 老头又塞了一块柴火到灶膛里,走近门口认真打量着眼前壮汉,德生又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店老板侧耳倾听,末了还是一脸不解,抱歉的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大汉无奈对店老板抱拳感谢告辞,店老头跟着出门,就看到了停在树下的马车,当然也就看到了马车前檐风灯上篆书着的“郭”字。 店掌柜忽然对正远去的大汉大叫,大汉错愕回头,不知老汉所云。老头招手示意大汉回来,手指着马车前的灯笼,又是一阵七扭八扭的比划。 大汉还是满头雾水,求助地扭头看向马车,靠在车上的瘦汉子却仿佛懂了些什么。他对大汉说道:“德生,他该是指点我们去一个地方,给他一个树枝在地上画出来”。 德生依言捡来一根木棍,恭敬的双手递给老头,店掌柜接过木棍,在泥地里画了个圈,又指了指大树。德生这次明白了,这圈代表的是这里。 店掌柜继续从圆圈画了一条线,又指了指三岔路中的一条,很明显,是说该沿那条路走下去。德生赶紧点头,表示明白。老头继续歪歪扭扭的划着道路,在一段路后出现一个分叉,店老板对其中的一条打叉,看来“此路不通”。 店掌柜继续画下去,下一个岔路口是左拐,再行一段路程,店老板画了个圈圈,用木棍用力点了几点,又用指了指灯笼,用另一手做出写字的样子,又指了指地上的圆圈。 这回德生看明白了,兴奋地回头对车上的瘦汉子大声叫唤:“哥,是个杂货铺,掌柜的说这附近有人会写汉字!”回头对店老头深深弯腰鞠躬感谢,转身准备登上车驾。 邢义忽然对他说:“看看,有驱寒、保暖的,买了来。”德生恍然,又返回店里,在演示寒冷、包裹、发抖之后,店掌柜的终于明白了点,挪出墙角的坛子,里面是发酵的奶酒——这东西确实是驱寒佳品。德生尝了一口,就有一股暖流从腹部涌起,顿觉精神不少,嘴角还留下淡淡的奶香。 结账的时候又有点问题,看来在这里还是流行以物易物的蛮荒之地——银子又不能直接吃喝,一块果脯都比一大串铜板更实在。最后倒是包裹里几根平时打到的野鸡尾羽解决了问题,那些因为漂亮被窦扬喜欢,这几天玩腻了,德生帮他留着都鸡毛,结果被店掌柜的一眼看中,那如获至宝得样子让德生发笑,难道他也有个喜欢鸡毛的大孙子?临走时候,德生随手想把几枚在这里根本不能通神的五铢钱送给店老板,老头子都不乐意要。 等德生回到马车,已经有几个无聊的村民聚拢,在打量着马车,再很专家地指指点点,看来吃瓜心理不分古今中外,于世皆然。德生笑笑,把奶酒放入车厢,攀着车轼上了车,调转马头往店掌柜指明的方向前进。 第二个岔口左拐,行不多远,一簇大气肃穆的院子座落在绿树浓阴中,檐下却只有一盏风灯,不太符合中原的习惯,不过却实实在在的是汉朝的样式,灯笼上描的是个“晁”字。 正是个“晁”字! 万里征程,关山无数,终于是尽头了?如果不是,是否还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汉朝的灯笼技术特殊。这里难得见到。难怪店老板看到了类似的灯笼,就准确地想起了晁家。“吁……”,德生在院落前勒停马车,马儿并不花力气嘶叫,两股白汽随鼻息喷出,衬着檐下晃晕的灯笼,氤氤氲氲。 柴门里一阵犬吠,然后“咿呀”门房打开一道缝,探出一个脑袋,往这边看过来。门缝忽然大开,门房老人竟然整个人蹦了出来,反吓的德生一愣,上前作揖:“请问……” 老人不管德生,只管上上下下打量马车,看了几遍忽然嘴唇发颤,身体筛糠,只得弯腰双手支撑在膝盖上,同时嘶吼大叫,:“少主!少主!来了,来了呀!长安的车!长安的!郭大侠的车!羁旅二十年,天可怜见啊……”到后面破音中竟然带着哭腔。 第49章 兽医 老人嚎了几声,突然想起应该告诉家人这个天大好消息,赶忙转身,趔趄消失在一道门前。德生讶然回头,哪有这样把客人晾门口就跑的?邢义微微颔首示意,稍安勿躁。德生从车厢后扶他下来邢义就靠着德生,慢慢转向院门,再打量周围。 邢义很快就看到老人往回小跑而来,边跑边念叨召唤着人,接着就有个七八岁的小孩出现,随老人招呼跑向院门。 “先生久等,恕罪则个,小老儿失态了!”老人不住声地道歉,已经控制好情绪,举手投足展现良好的素养,但眼角依然闪烁泪花,不能自已。 “贵府可是姓晁。” “是是是!各位快请进,少主马上就来。”随后晁过把院门开尽,让马车驶进院子。 当马车经过老人身边,他情不自禁地伸手,颤抖着想去触摸。德生经过老人时听到老人喃喃着:“二十年了,二十年了……” 进了院门,两人扫视院子,碎石砌成一人高的围墙,围着的偌大院子里散放着几个水槽,应该是给牲畜饮水用的。一些地方堆放着各种饲料干草——看来晁御史的儿子在这里以营畜牧为生啊。在院子的各个角落,种着众多花不像花、菜不像菜的植物,该是本地特有的果蔬吧。 这时候那个孩子已经跑过来了,七八岁光景,有点瘦削。快到陌生客人跟前又保持着距离观察两个来客,对着孔武有力的德生尤其好奇。他露出掉了两个门牙的狗窦大开微笑着问候打招呼,德生温和回礼,邢义也想笑一笑,但牵动伤处楞是笑变成龇牙咧嘴。 刚才老人进去过的房间的门此时再次打开,这次出来了个三四十岁的清瘦男子。他胡人衣着,汉人面相,只是嘴唇却很肥厚,红肿着微微上翻,按现在的说法就叫“香肠唇”!他表情还算镇定,衣服上却有大片水渍,随后又出现了提着水桶的,高大魁梧的女人,抱歉地朝两位客人笑笑。 邢义对着男子打量,奇怪他的一副尊容,但还是礼貌地作揖说道:“在下刑义,偕舍弟德生,自长安窦府来。阁下可是姓晁,智囊先生的公子?”邢义谨记窦婴的交代,不提晁错的朝廷身份。那男子点头,口齿不清的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叉鲁鲁……”又指了指自己嘴唇,大概是解释自己发音不清源自奇怪的嘴唇或是迟来的原因因为嘴唇受伤。很快发现大家听的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赶紧伸手把大家往身后屋子里让。 刑义向德生点头示意,德生放开搀扶哥哥的手,转身上马车抱下昏昏沉沉的孩子。晁家上下大感错愕,刑义介绍道:“窦家……公子。”竟是不能多说一个字。晁鲁图摸了一下孩子额头,也是不说话,他示意门口的壮硕女人,女人却秒懂他心意,赶紧放下手中水桶,有力地一把接过,把孩子抱进屋里。 众人走进屋子,就闻到了一股药香。刑义环视屋内,靠墙两个大架子,上面放着或干或鲜的青草药,地面各处瓶瓶罐罐,又有一个小炭炉,上面立着个三脚架,吊着个陶罐,浓郁的药味从陶罐里溢出。屋子中间有个几案,上面有几个陶碗,几束竹简,两把刀笔。 这是个医家!真是生病时天上掉下个医生,久旱逢甘霖——太及时,雨点落在香头上——太巧了,德生感谢上苍,决定再也不骂“贼老天”了。女人把窦扬抱到角落的矮榻前稍微停顿,晁家的孩子轻车熟路地挪开了上面的一些用品,女人再把孩子平躺轻轻放到矮榻上。甫一着床,窦扬脸色反而更苍白,似乎要呕吐,却吐不出什么,于是大家都看向那男主人。 只是男主人进来后,从案几上抽了一根尺把长的棍子笼到袖子里,看过孩子后就呆立着看大家忙活。看来他会是个不错的医生,对着气息奄奄的病人,依然可以成竹在胸保持淡定。或是他是个”不想错“的医生——你总能见到病人火急火燎,医生却没心没肺、慢条斯理的时候,毕竟别人的苦痛根本与感受不到,也与他无关。 也许只是因为习惯? 当德生想要再次开启詈骂模式的时候,男子终于掏出手,抽出刚放入袖子的那个短棍。那棍子原来是根中空的木管,他一只手紧捂着短管的一端,另一只手解开孩子衣服,把一端顶住孩子的胸部,同时把耳朵贴上另一端。刚才一直把短管放袖子里捂热,显然是担心太冷刺激了病人。 聪明的你当然知道这位晁先生是在进行“听诊”,只不过他用的是最原始的听诊器,外型太不专业了点。说起这棍子,还有一段小插曲。 有次部落里的贵女生病,面容憔悴,巫医咿咿呀呀施了三天三夜的法,没有效果,反而像是更严重了。翕侯终于找来这个不会法术却会用植物、石头治病的汉人,那是真的别无选择了,所谓“死马当活马医”。当时晁鲁图初步诊断后,提出要诊察心肺声音确认的方法。 原来晁鲁图多年行医中,发现听呼吸和心跳对病情诊断很有帮助,一般用耳贴近胸廓,体表湿淋淋脏兮兮的,紧贴着听音的滋味真不好受,但急人所急,也可以克服。如果病人是年轻的小姐,用这种方法显然不合适。 即使原始的月氏人不太看重男女之防,但作为看护牲畜的下等人是没资格碰触到圣洁尊贵的贵女,更别说贴着胸部来听诊——就是救命也不行。无奈之下,晁鲁图只能用了一些培本固元的药物,然后离开了翕侯的府邸。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沉思着,经过围场边的一处宅子,看到堆放着修理房子用的竹木材料,几个孩子在竹子堆上玩儿的起劲,翕侯侍卫长的孩子黑特正用一根棍子敲击一根长木料的一端。 黑特叫其它的孩子用耳朵贴在木料的另一端来听声音,他轻轻敲一敲,问一问“听到了吗?”“听到了听到了,就好像在耳边。”黑特突然重重的敲了一下,声音太响了,孩子们“啊”的惊叫,纷纷捂着耳朵找黑特算账,黑特哈哈大笑跑开了。 正在他们玩得兴高采烈的时候,晁鲁图路过这里,他被孩子们的玩耍吸引住了,停下脚步,仔细地看着孩子们的玩法。他站在那里看了许久,忽然心有所感,兴致勃勃地走了过去问:“孩子们,我们一起玩好不好!让我也来听听这声音行吗?”孩子们愉快地答应了。 他把耳朵贴着木料的一端,认真地听孩子们用木棍敲击木料的声音。“听到了吗?”“听到了,听到了!”晁鲁图若有所思,然后就被传来的巨响吓了一跳,孩子们就又哄笑着跑开了。 晁鲁图若有所思,灵机一闪,马上赶回家,找来一截木料,将一头放在三岁的孩子的心脏的部位,另一头贴在自己的耳朵上。但是听到的效果并不明显,按重一点把小家伙从挠痒痒般咯咯笑变成了呱呱哭。 这时候在旁边的仆人晁过提议说,中空的琴筒能够把声音放大。晁鲁图大喜,马上找来一截竹管,果然,孩子心脏跳动的声音连呼吸的轻微杂音都听得一清二楚。他高兴极了,告诉翕侯贵女的病情已经可以确诊,并且很快确定病因,开出对症的药方。 贵女的病情此后大见好转,晁鲁图回家后找人专门用硬木制作一根长一尺口径三分的空心木管——因为竹子材质较松传递弱了,而且中空的节打通后不均匀,让声音的传导变复杂引起失真。为了方便打孔,也为了方便携带,从中分为两段,再由大小口旋转连紧——这大概就是人类第一个听诊器,它已经与现在产科用来听胎儿心音的单耳式木制听诊器差不多了。 借助这根“神奇的木棍”晁鲁图医术大进,从兽医进化为翕侯的贵客,还和族里的祭司成为好友——能和上神沟通的祭司大人一般是不屑理睬寄居的外乡客。现在他细心掰开孩子的嘴巴,拿了根竹签板压下舌头察看舌苔。又把孩子的脚弯曲,按压了几下腹部,又用手垫在肚子上,叩击了几下。整个过程他是一言不发。未了终于又从香肠一般的嘴唇缝里困难地蹦出个字:“水”。 水!热水!灶炕后的竹筒里取出热水,医生用小木勺舀起,试过冷热,再把水送到孩子唇边,先润了润孩子的嘴唇,他果然有所感觉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的水珠。缓缓的把水喂下。 整个过程晁鲁图比一个母亲还温柔,还周到。而一杯热水下去效果也明显,孩子发抖的躯体也逐渐平稳下来。晁鲁图长身立起,对一直关切着孩子情况的邢义德生点头示意,表示一切还好。 忽然呼啦啦一阵大响,回头看时大个子德生竟然双眼紧闭,轰然坐倒碰倒了一个陶罐。而个子瘦小的刑义,软绵绵的直接瘫倒在他脚边,双目紧张地看向晁鲁图。 晁鲁图切向德生脉门,发现虽然虚弱,但仍有规律,大块头德生的体能适合爆发而不能持久,德生却坚持了太久,已经严重超支了,全凭意志支撑。原来德生听闻的孩子没事,支撑站立着的一口气一泄,一阵眩晕,不管不顾地直接坐倒,进入睡眠状态了。 刑义却并不知道弟弟的状况,想从晁鲁图脸上获得一些信息,可是晁鲁图的面上一直古井无波。当晁鲁图转向刑义切脉的时候,却吓了一跳。 脉象虚浮,气机紊乱!晁鲁图解开刑义衣衫,不禁动容,刑义左胸肋下竟然有一个淤青的掌印,深陷体内,常人受这样的伤,只怕没有一命归阴,也是动弹不得。晁鲁图赶紧从随身的鹿皮兜里拿出一个小管,打开封口,里面是各种大小长短不同的银针,从中抽出一根,往邢义期门穴刺进,护住他的心脉。 刑义仍用虚弱的眼神看着晁鲁图。“神兽医”又抽出一根银针,金口再开,含糊发声:“你弟没事。”刑义听懂或是从对方眼神中看懂了,安心地阖上眼的时候,晁鲁图的银针已经斜斜扎进了他的章门穴。 晁鲁图又从皮兜里挑选出一根一根银针…… 第50章 月氏晁家 窦扬昏昏沉沉中,或许是长时间在颠簸的马车上,现在睡到安稳的床中,却感觉床榻像船一样摇曳。身子一会儿觉得像进了冰窖,另一会儿似被火烤,无边的黑暗,如巨蟒包围着他的那个令人窒息的、蠕动不已的黑暗。 又有剧烈的亮光,好似耀眼的光线一般透出来的尖锐的刺激,在浑沌初凿的头脑里的幻觉,还有那深不可测的阴影中,痛苦,和幽灵,——使他莫名片妙的有巨大的脸正对着他,眼睛瞪着他,直透到他心里去……他没有气力叫喊,吓得不能动弹,睁着眼睛,张着嘴,只在喉咙里喘气。 又不知道睡了多久,好像是被喂着药,有时感觉一股甘霖从咽喉熨下,到了腹部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坦,有时气味又呛得难受。窦扬感觉不到自己在哪里,全身疲乏无力。闭着眼睛,感受着各种不知名的香味:甘草药香、茶叶的微苦、白糖的清冽、红糖的醇厚、生姜的辛辣,好像还有带须大葱头。 多可怕的梦境啊!窦扬终于能睁开眼睛,惊慌的眼珠儿在那儿乱转,就看到床头喂他喝药汤的女主人和善的脸庞。发现窦扬醒着,她把药碗靠在窦扬下巴,汤匙堵住贴着窦扬的嘴唇,又喂进一勺药汤,然后用饶舌的汉话命令:“喝完,再焐一身汗就好了。”语气的坚定与体格的魁梧相得益彰。窦扬在如钢铁般的母爱的呵护和药粥的熨帖下,逃无可逃。恍恍惚惚中,好像有铃声又有唱诵的歌声,那歌音浩淼悠远,铃声又把自己带回来,在摇摇曳曳中觉得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窦扬先把眼睛眯开一条缝,身边没有人。应该是中午,室外的光亮太强,室内光线有点暗,让他有不真实的感觉。他赶紧闭了闭眼睛,再睁开能看到室内的一些布置了。窦扬环顾四周,发现墙上挂着木刀,应该是个小孩子的房间,想翻动身子时候带动床头的木头风铃,叮叮作响。 屋里的响声带进一阵脚步声,窦扬又感觉到一个庞大的身影坐到炕头,额头被摸了摸,然后嘴唇就又碰触到木勺,接着是那股熟悉的暖流,里面还混着奶香。窦扬从身影的胳肢窝往外看到有个比自己小一点点的孩子,探头探脑地想多看自己,又不敢过分靠近打扰。 在令人放松的奶香中,一阵困乏再次袭来,等窦扬又一次醒来已经是昏黑,门缝映射火光。窦扬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出了一身臭汗,身体新陈代谢基本恢复。 借着壁炉闪进的火光,窦扬看清屋内的布置,房子有点小,陈设也很简陋,几乎都是木头的家具,一些必要的地方再铺垫一点毛毡,一个温暖的小窝。床头的风铃也是木头做的,吊绳下三角形的木头支架下面吊着长短不一的竹竿段子,最下面还有艳丽的羽毛装饰,其实是加大风的受力——这应该是一件父亲做给心爱孩子的精美礼物,原来应该在窗口或屋檐下,现在被将就用做警铃啦。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问候、谦让、问询还有惊叹声,窦扬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外面的情况。摸索着下地,脚落地的一瞬间居然打了个趔趄——太长时间躺着没下床,突然站立起来软绵绵的不着力。窦扬晃荡一下,又坐回床上,等缓过去后再试探地踩向地面,这次不再晃悠,他慢慢挪到门边,就看到了一幅热闹的画面。 今天有客人来访,现在的男主人,智囊晁错的儿子晁鲁正在接待——晁错的父亲自己的孙子起的名字,”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希望不要像他的父亲一根筋做事,看来古今祖辈对孙辈的要求都是更宽容的。晁鲁避难到月氏的时候,在名字后加了个”图“——”晁鲁图“在月氏语里说大石头,坚定无转移的磐石。 来访的是这个聚落治安官蓝特,也是负责翕侯安全的侍卫长,刚才的脚步声、问候声、谦让声正由此而来。他其实在邢义一行到达的那天,就夹杂在围观的人群中观察,后来晁家忙着救人,他就没有打扰。第二天几个客人都卧床,德生虽然醒了,但还很虚弱,客人不能外出,他先不过问。等到德生努力干饭,今天恢复了不少,傍晚能去院子透气,他就来了。 蓝特的态度始终温和而有礼,让人感受到他虽然在执行公务,但也尽量在不影响客人和主人心情的情况下进行。毕竟晁先生现在不但牲畜医的好,人也医得了——大珊蛮祭司宣布不再被神眷顾的病人,被晁先生拉回两个,一个是偶然,两个呢?虽然晁鲁图很谦虚地表示是天神怜悯众生,这个病人又曾经做过一件好事,让天神又赐予了他一次活着去做好事的机会。 都是吃五谷的人,谁还保证自己或家人不会有个头疼脑热、磕磕碰碰的呢?所以平时对医家要好一些嘛。在窦扬昏睡期间,部族里最年老的智者,珊蛮来过家里,用他最真挚淳朴的情感,加上丰富的经验和智慧,用古老方法为孩子祈福——正是窦扬迷迷糊糊中听到的唱诵,现在孩子果然转危为安了,生命的希望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延续。 而德生也并未隐瞒什么,详细地回答蓝特的问题,讲述了自己来自远方的哪个城市,此次是受主人之命带孩子来投靠多年未见的亲友,以及路上遇到的小麻烦让自己受伤,但现在问题都解决了。 大家静静地听着蓝特与德生的交流,直到蓝特完成了所需要的询问。这时候大家发现小窦扬的身影,晁妈妈抓小鸡般地把他搂进怀里,晁鲁图快速地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蓝特爱屋及乌,真诚对窦扬表示祝福,然后他再次向主人和客人表示感谢,并叮嘱大家要注意安全,如果有任何情况随时去联络他。 送走魁梧的蓝特,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窦扬身上。孩子原本活泼又有些好奇的神情变得略带一丝紧张。然后开始准备吃点东西,晁妈妈就直接夹抱着窦扬放入座位。 食物还没盛上,窦扬趁机看看屋内,虽然说外面像汉人那样有一圈土坯,但里面还是用长毛牛毛织成幕布做成黑色帐篷。帐篷的上方开有细长的出烟孔,下面有一个土炉子,冬天一天到晚都烧着兽粪,食物就在炉子上煮。帐篷下面不铺毛皮,也不铺毡子。 帐房内还放羊和牛的幼崽。在这种住房里,脏物很多,气味会很大,特别是在下雨潮湿的天气里,不用说有多难受。但窦扬的贵族式洁癖在这一个月的风餐露宿中已经瓦解冰消,全然不以为意——能活着就不容易了。这样的环境反而让人觉得安稳而有亲切感,就好像现在城里孩子到了乡下老家,会很自然地亲近自然。 大厅的家具和日常用品也如小屋里一样简朴,碗、羹匙、勺、水桶、水缸都是用木头做的——也有一些小的陶器罐子,都很粗糙也异常结实,不是结实耐用的东西也不适合游牧生活。晁妈妈已经把糜子粥熬好了,散发着独特的香气。这是先糜子火乎了,再把细砂子放在锅里加火烧成高温,然后把糜子放进去炒,炒时会发出很大的声音,最后拿出去用臼去皮,就成炒米,作为日常的食品,对病后恢复很有好处。 第51章 牛图腾 晁妈妈忙碌于为孩子寻找最鲜嫩、最有营养的食物,有时是清晨刚刚采集来的野果,那些果实饱满多汁,蕴含着大自然最纯粹的能量;有时是经过精心烤制的小块猎物肉,虽然简单质朴,但却充满了生命延续所需的养分。她会”耐心“地将食物喂到孩子嘴边,看着孩子一点点吃下,眼中满是期待与欣慰。 邢义已经苏醒,但还是被建议卧床。德生询问了刑义病况,表面上依旧坚强,但内心悲痛,好在他化悲痛为食量,然后再转化为力量! 一下子多了三口人,虽然生活空间可以拓展,但卧具不足。客房成了病房,德生晚上就在一起陪护。窦扬昏睡了三天,这几天晁鲁图的孩子晁昭就和父母住一起。德生把马车赶到院子角落,搭上个木梯子,马上也是一处暂时的遮雨避风所在。晁鲁图的孩子晁昭特别喜欢,差点就赖里面住了,窦扬却是住怕了。 窦扬是那天被朱安世扫中下巴,触动了晕筋,轻微脑气震荡,又舟车劳顿,一路摇晃,没有片刻平稳静卧,所以不久后恶心、呕吐。又加上天气转冷,受了风寒,触发热病。加上一路缺水少食,还有点水土不服,多管齐下,内外夹攻之下,以致到达晁家时小孩已经奄奄一息。 亏得晁鲁图对症下药,晁妈妈”强制“看护,也幸好窦扬身子骨尚好,终于是挺过来了。又过了两三天基本算康复,此时小孩天性开始发作,晁昭又给他讲了这里许多这里好玩的物事,就闹要出去玩。德生对孩子是没主意的,邢义清醒过来的时候就让德生打听一下周围情况,然后等待是否有人刺探或跟踪来。 晁鲁图忙着当兽医也忙当人医,天气变化总有不能适应的牲口和人类,忙完了晚上还会试药——众人刚到那天,他就是在试验一种配方,结果过于辛辣,把自己辣成了”香肠唇“。这天德生劈完院子里的柴火,晁妈妈说一整个冬天用的都够了,然后德生就向她了解村子和更远一些城镇里的情况。 晁妈妈说这里都是同宗同族,乡里乡亲,很多东西共有。前些年刚打了败仗,又远迁来这里筚路蓝缕,白手起家,那时候对外人很警惕,也拿不出东西给过路人。现在十多年过去,虽然对外人还是不慷慨,但还不至于欺生。孩子总要出去走走的,倒可以让晁昭陪着出门。 终于可以出门啰!但天气一天天更冷了,窦扬没有寒衣,保暖的衣服就拿晁昭显大的,窦扬 可以穿上,就是显小。鞋子没有合脚的,赶工也来不及,晁妈妈就在鞋口处缝上一圈兔毛,既美观又保暖。 窦扬出门就看到周围很多地窝子,它们选向南的山崖下或黄土坡向南的坡面上,然后向下倾斜朝北挖洞,房顶后半部是黄土层,前半部用树枝搭起棚架,上面压上黄土,这里的土疙瘩会冻得像钢筋水泥一样坚硬。天冷或夜间,在门口挂一张地毯挡风,天气好时或整个夏天,大门一般是洞开的。 在月氏的家庭里,妻子要做的事比丈夫繁琐得多,她们几乎把全部家务包下来,丈夫不在家,妻子还要看管牲畜,收集羊毛,而平时用羊毛纺线织布的复杂而繁重的劳动全由妻子承担,还要帮助丈夫收集兽粪,用以烧火。 而男人在家往往是在墙根晒太阳,一般都能说会道,喋喋不休。其实一个个都像懦夫,缺乏进取心,喜欢休闲取乐。在这里行走,经常能听到歌声悠扬,也可以看到舞姿翩翩,嬉笑打闹。 这大概就是母系氏族公社经历了全盛时期,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日渐加速,男子生产力在农业、畜牧业和手工业等主要的生产中逐渐占据主导的地位,但生产关系还未从母权制自然过渡为父权制。 他们想获得更多,但这些低觉悟的普通男人采用的方式是消极怠工,或直接罢工,只有部族面临生死决战的战争时候,他们才表现出一些血性。 也有勤快强壮的男性成员,比如蓝特等,但限于忠义,也不敢去突破规矩,不会反对上面的翕侯和祭司。而晁昭的舅舅就想尽量远地去放牧去狩猎,去拓展以获取更多的收获。他看到随着生产能力的发展,男子在生产上和家庭中的地位每天都加强和提高,母权制就要逐渐被父权制所代替——但是这不能和翕侯直说。 城镇的中心是一根高耸入云的木柱子,顶端固定着一个硕大的野牛头骨,窦扬往上看的时候帽子都掉地上了。 这个柱子是月氏人的精神象征,就是常说的图腾。原来的图腾柱更高更大,只是被匈奴人毁了,这个是后来再制作的替代品。 约四十年前,月氏人游牧于河西走廊西部张掖至敦煌一带,势力强大,是匈奴劲敌,连匈奴都要派质子以寻求和平。后来月氏内部分为休密、双靡、贵霜、肸顿、都密五部翕侯,以部落联盟形式分头发展,地盘快速扩张但凝聚力大不如前,晁鲁图所在的正是贵霜翕侯部。 三十年前,月氏看上边上一个小游牧部落乌孙的地盘,就进攻杀了他们的首领难兜靡,占了他们的土地,那时候难兜靡刚生了个儿子,乌孙的部众历尽艰辛逃奔到匈奴。 因为当时乌孙认匈奴做老大,而冒顿单于刚刚上位,为了立威,顺便把势力扩张到祁连山,其实也是为报当质子期间被月氏人轻视,第二年等到雪化就派右贤王出兵把月氏揍了一次。月氏牛脾气上来,也不认怂,咬牙西迁到沙洲附近,这次战争让月氏人口损失了二万多,但不至于伤筋动骨。后来乌孙的部族也逐渐回迁,两个部族游牧范围又逐渐交错。 又过了五六年,月氏基本恢复了元气,开始跃跃欲试要再修理乌孙人,这次是老上单于刚登基,为了致敬他老爹,直接平推了月氏,把月氏王杀了,还把她的脑壳拿来做做酒具。月氏的部众大部分再次西迁到伊丽水流域和热海(伊塞克湖)附近,也有一小部分残众散入了祁连山。 这一次的战争让月氏元气大伤,人口或死或离,直接腰斩二十万,王庭势微,凝聚力更弱。各部落如散养草原上吃草的牛群,没有被攻击到就悠闲地吃草,被攻击了才蛮力上来反抗,仗着体量大,倒也没什么吃过亏,这么些年逐渐恢复过来了。 就好像现在的图腾木柱小了一些,但一分为五,分布在五个翕侯部的中心。 晁昭说妈妈告诉他,这里有月氏神的灵魂,它能给大家力量。大家要保护图腾柱,要互相保护同一个图腾的同胞。但阿爹却黯然说要分辨清楚要保护的人是不是值得用生命去保护。妈妈就很生气,但过后又悲伤地说爸爸说的对。 窦扬奇怪问道:”就那一个木头,那么厉害呀?那神住里面吃什么?我在长安城里看到更大更高的呢。这么高高高……“窦扬的手伸到极限都比划不出想表达的极限,就换一个说法:”那木头上站一个人,下面看上去就像一只鸟。“ 晁昭大概还是想象不出那么高的情景,就老实地请教:”那人爬那么高,那要是要尿尿了怎么办?阿爹说不要把自己放到危险的地方呢。“ 窦扬是实在有点看不上晁昭这样老实葫芦,韩说就非常好,有什么事都是真上!那去找找看有没其他的好玩小伙伴吧。 第52章 珊蛮大人 窦扬对新伙伴不太满意,很多地方想去看看试试,他都不让去。至少自己坚决不冒险。连树也不爬,很惜命,乖孩子模样,一点不好玩。但现在这里只有这一个玩伴,还不算讨厌,会很认真地听自己吹牛。其实窦扬自己也被训导要知书达礼,只是觉得大人操心的太多了,何况只要不受伤不闯祸,大人也不知道嘛。 新地方还是有些稀奇,兜兜转转逛了一大圈,按晁昭的说法只是聚落的一小部分,看着快到中午,两人才回家,家里又有客人,来人罩在一袭黑色的长袍中。 因为有风雪帽,所以他没带月氏人出门惯带的尖顶带弯钩状圆帽,那长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上,宛如夜幕笼罩着他的身躯。长袍的袖口和领边镶着精致的银丝边饰,映照门口的光线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光芒,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暗示着他不凡的身份与地位。那些略显凌乱的探出衫帽的花白发丝,每一根都承载着古老的咒语和神秘的知识,岁月的刻刀已经在他的脸上雕琢出深深的痕迹,每一道皱纹都仿佛诉说着他历经的沧桑过往。 晁鲁图看孩子们进了院子,赶快叫了过来见礼,并为窦扬介绍了来客。这是部族里最智慧和仁慈的祭司珊蛮大人,并说他病好这么快,珊蛮大人在他昏迷期间向神的祈祷和深切的祝福功不可没。 此时不要说莽荒草原部落,就是发达的中原部分地方,神权还是高高在上的。而祭司承担与神的联络,这是祭司的主要职责,远古时代祭祀、祭祖、农事、畜牧活动中凡属大的典礼,都由他们主持。 祭司和他属下的巫师们下通过念咒、傩舞、祭拜等手段,上达人的祈愿,下达神的旨意,调动鬼神之力为人消灾致福,那些懂得巫术奥秘、行使巫术的巫师,是人与鬼神之间的中介者,被认为是鬼神在人间的使者。 在月氏人思想观念中,巫术是万能的。久旱不雨或雨水过多影响作物生长,是巫术在起作用;狩猎打不到猎物,捕鱼鱼情不好,家畜病死,瘟疫流行,是巫术在起作用;疾病、死亡、失败、厄运,也归咎于巫术作用。总之,自然界或社会中发生的一切吉利或不幸,都可用巫术的观念去解释。 万事可巫反过来提升了巫术地位,使巫术成为一种流传极久,对人们的生产、生活、心理影响极深的一种文化现象和民俗事象。在它们产生、流传、演变中,无不打上时代烙印。巫术的这种作用,决定了它在民间生活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巫师施行巫术就是在完成鬼神的使命,一切举动都是神秘又神圣的。 祭司和巫师们都相信超自然力的存在,但逐渐地祭司与巫师又相区别。祭司以信仰为目的,巫术却是对不可知力量进行积极的预知与控制和利用——即巫师扩展了副业,通神、占卜、医药,祈雨、怨咒等等等等,甚至一些巫师宣称她的巫术能解决自然界或社会中发生的一切。 在巫风弥漫的原始部族,月氏人相信万物有灵,因而天、地、日、月、星宿、水火都成为崇拜的对象。马、牛、羊、驼等牲畜都有其主宰的神。青草是象征生命之神。河边的树是神木。他们认为世间万物都由神灵支配,善神给人们带来幸福,恶神给人们带来灾难。人若死后,灵魂也不灭,所以祖先崇拜对月氏人也有很大影响。 珊蛮大人在十年前的大变故后继承了大师的衣钵,完成对神的感悟,进身祭司。他看到面对巨大的灾害,多神也显得无力,人们需要一种更强大、更统一的精神寄托来解释和应对这些危机。而翕侯为了强化自己的权力,也需要一种至高无上的精神权威支持。 珊蛮大人得到神的启示,认为牛神“沃斯”能为月氏带来庇护,抵御灾难。但久浸众灵信奉的人心还不太容易统一,也许从万物有灵向一神论需要漫长的过渡吧。 珊蛮大人对师傅的猝然离世而使巫医的传承断了倍感痛心。任何一个民族的蒙昧时代,医学终归是不发达的,医生与巫术纠缠在一起,分不清什么是医,什么是巫。能够治病救人的巫医在原始部落里往往就是酋长或领袖人物,地位是很高的。 巫医治病有用药物治病的,但主要是用巫术。治病巫术一般是请神或驱鬼,本质就是要跳神。跳神一般选择在晚间进行,事主请巫师“当身”吃饭,然后把供桌放在院门口,“当身”手执法器,一边念咒语,一边四处走动,伴之以击鼓、敲锣、摇铃、舞剑等动作。如果巫师的能力足够强,这样的仪式举行以后,事主家里就不再有恶精灵或邪鬼魂逗留,病人就痊愈了。 其实在没有先进医疗设备的情况下,一些人的身体疲劳、轻微的消化不良等症状可能被误诊为是被邪灵附身等超自然原因导致的疾病,经过巫师的驱邪仪式后,身体恢复正常,就会被认为是巫术的功劳。 但是随着依靠装神弄鬼糊口的巫医的日益增多,遇到真毛病的病例也多了,束手无策的巫医的地位日益下降——在古代中国尤其如此。这时候晁鲁来了,丘老汉收留的这个从外乡来避难的小伙子治疗牲畜是个好手。从开始的不识牡牝,到接触了两三个月,开始断断续续地摸索治疗,然后那些动物居然陆陆续续地病好了。 晁鲁无形中有点抢了巫医的专利生意,作为巫师的领头人,珊蛮收到了各种投诉。祭司大人该对晁鲁做点什么以解决矛盾,但是他是精明的、有大智慧的,在求证晁鲁确确实实医好了牛羊,他不但没有打压、驱赶晁鲁,还建议翕侯以牛神沃斯之名,接纳晁鲁成为部族的一员——他救治了诸多牛牛羊羊啦,晁鲁也改名晁鲁图。 后来偶尔的机会,晁鲁图居然还能救人!在上一代的祭司大人被匈奴人咔嚓后,继承衣钵但没有学到巫医精髓的珊蛮大人主动与晁鲁成了朋友。晁鲁图也不藏私,珊蛮凡有请教,都倾囊相授。但没有辩证基础,望闻问切的“望”之后,类似的症状又有不同的论治,实在是绕晕了头。 但这不影响珊蛮大人发现乐观的心态有助于病人身体的自我修复!有晁鲁图托底,珊蛮大人信心足了,而治疗的人信心足病人信心也足。病人信心足了,自我修复和积极心态更有利于康复。 总而言之,晁鲁图不只技术上,在认知上也为珊蛮带来了跨越式的发展——此时的汉文化史妥妥的世界先进水平!珊蛮甚至考虑有必要地可以提议培养晁鲁图成为自己的继承人。 这个善良的好奇心重的的小老头子今天又来晁鲁图家,因为前几天的那场雪,现在开始化雪反而冷了,有点入冬的韵味,珊蛮就直接坐到火盆旁。 因为晁鲁图,月氏人畜牧的动物死的少了,随着物质的丰富,月氏人逐渐把热情地接待客人看作是一种美德,当作一种光荣——如果自己都朝不保夕,一般人是很难再去周济其他人的。待客人坐定,女主人端上一碗馨香的奶茶,并摆上各种奶食品、炒米、手把羊肉等,就去忙自己的。 第53章 迷幻菌子 珊蛮大人像一只最狡猾的狐狸靠近晁鲁图,脸上堆满了不自然的热情笑容,双手探入怀中,再神神秘秘地,紧紧攥出一个布袋。 晁鲁图明显感觉到了不知名的危险,跳后一步,与瘦老头之间保持距离!立掌撑起阻止对方道:“等等,停!你那里面什么东西?” 老祭司老神在在,反问晁鲁图道:“你可记得上次在伊丽水北边那个总有雾气的山谷?那棵冷杉吗?咱们在下面腐叶里看到的那几朵艳丽的菌子吗?” “你把它们吃了?还是弄回来了?”晁鲁图明白了,估计老伙计这次是来试试那些野生蘑菇,上次被辛辣得烧的嘴巴肿了两天,这次来蘑菇不得直接躺两天?弄不好直接见太奶! “你这几天忙,我怕它们烂完了,就采来烘干了,磨成粉,制成药了,很神的。”那 “神药” 被老头子一丝不苟地捧在手中,另一只扯着药袋口子的手得意地扬了扬,仿佛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看看。” 然而,等小老头解开袋子,那药的包装就简陋至极了,只是一个黄澄澄的小竹节子,削了个木塞子塞上了事。上面当然不会有任何名称、规格、净含量、生产日期、配料表、生产者、保质期、贮存条件和使用说明……只有他自己知道里面是什么——估计过一阵子连自己也忘记了。 “你怎么就知道它可以做药?” 老头子的眼睛向四周瞟一遍,再次确定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他们后,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才压低声音,好像用一种故作神秘的口吻向老熟人传递着一个极……紧要的信息:“这药有着神奇的功效,是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宝贝。我上次尝……” “你要找死吖的!我不是说不明药物不要入口?你不要命了!”晁鲁图怒道,“你不知道药性,费那么大劲折腾什么呢?” 珊蛮大人当然知道晁鲁图是关心他,赶紧认错:“我牢记你的试药原则呢!我取它的时候,按你说的,先轻轻挤压了它几下,没毒汁没毒气出来。过一阵子皮肤没刺痛,也不灼烧的,我就再轻轻地舔了一下……”老头子不说了,一脸向往。 “怎么了?”晁鲁图不得不往回一步,拍了拍旖旎幻想中的小老头。 “会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仿佛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身体!”珊蛮大人一边比划着,一边口若悬河地讲述着这 “神药” 的神奇之处:“你还可以看到人,真真切切地看到,你原来想看又看不到的人。” 那夸张的表情和神秘的语气、好像停不下来,根本停不下来的样子。让晁鲁图不禁对他手中的 “神药” 产生了一丝好奇,但更多的是怀疑和警惕。 “这是和神沟通,通向神灵的神药!”珊蛮大人做出英明的论断:“回来后我烘干它后揭开炉子的时候,吸到了些微残留的仙气,我以为我又可以看到她,但是没有。”老头子吞了口口水,继续道:“但是我感觉我的视力明显增进,看东西特别鲜明,听力也变得敏锐,感觉身体轻巧如燕子,穿着这衣服像纱一样。” “我变得欢快而兴奋,感应到应该向沃斯表达我的赤诚,我跳了支傩舞,那是一种多么神秘的体验啊!”祭司大人沉湎在本职工作的成就中:“看到后的巫师没有不感叹的,原来不知道我可以跳的那么好,是她们生平仅见的完美!” “你跳了傩舞?那我倒是要看看!”晁鲁图实话实说,自从晋升祭司后,大庭广众下这一位总是威严肃穆,私下在一起又总是问这问那,一个问题没解决完又一个问题的。 小老头起开塞子,用长长的小指指甲挑出一点点粉末,感觉挑多了,放回去又怕犯了晁鲁图说的“药品取出后不能放回,以免污染原来整瓶的药”这个大忌,恬着脸再次问晁鲁图:“你确定不尝尝?不吃可惜了哦!” 恰在这个时候,两个小孩从外面回来,听到有吃的,窦扬就如在长安回家里那样喊:“我饿啦!我要吃!”晁昭也随后进门,眼巴巴先看看珊蛮大人,再看看自己父亲,俨然一副“我也要”的模样。 祭司大人吓的手一抖,一些粉末就掉在几面上,看两个娃娃站到面前,伸长了脖子,就坏坏地朝晁鲁图一笑,伸出细长而苍白,如同干枯的树枝瘦长且关节突出的手指,仿佛每一根手指都蕴含着神秘的魔力:“小朋友要试试哦。” 晁鲁图急了,想拿我的娃儿做试验,看我以后不给你下双倍的料!但人前可不能损了祭司大人的威望,只得赶走小娃娃:“玩的才知道回来啊,还知道吃,这里哪有吃的!去厨房,你娘亲做的饭都凉了……吃完去写几个字,都多少天没写了!” 虽然身处蛮荒草原,晁鲁图仍然坚持教孩子练字。晁昭练了,但身边其他小朋友也没有会写的,感觉是没用的。直到长安的这几个客人来了,一应对,相隔几千里没见过面居然认的一样字,真是神奇。德生叔叔只认得几个,邢义大叔认得多一些,而这个年龄最小的小哥哥居然认的最多,比自己还多!要加油了! 孩子们虽然不明白随和的晁鲁图为什么突然严厉了,再看看案几上确实没有可以吃的,大失所望。这些天光顾着窦扬生病,是真的没什么练字了,两人悻悻而去厨房找吃的。 祭司大人好生失望,死性不改地企图再劝晁鲁图:“要不,还是试试?” 晁鲁图自然坚决道:“不了!” 祭司感慨道:“之前我说谁能治好我的腰腿病痛,我就把祖传的长生丹秘方送给他。看来就是这药了呀!” 晁鲁图一笑。 珊蛮大人知道晁鲁图这一笑的意思,习惯性辩解道:“我炼不出来,不代表我没有嘛。” 晁鲁图指指自己仍然红肿,但已经基本能说话——虽然还有点漏风的嘴唇,意思就是我这嘴唇就是拜你找的新鲜玩意所赐,这次坚决不上当了。 小老头就嘟哝道:“你不信呀,我给你看看,多么个神奇的宝贝!”挑起小指,在鼻尖前长吸一口气。 然后祭司大人的植物神经就受到刺激,最先出现瞳孔扩大,然后面色潮红,脉搏加快,血压上升,体温升高。 朝鲁图见药效如此迅猛,感慨到:“我是服了你个老六!这家伙的药性极烈,你可千万要留神提防着点!” 老头子看着案几上撒落的干粉,实在不能忍受浪费,用指尖把它们粘起,放到嘴唇舔了一舔。 这一舔……很快小老头的结膜很快充血,流泪流涎,肢体震颤,反射增强及轻微的运动失调!珊蛮大人暗叫不好,眼前情景一转似乎落入无底深渊,毒蜘蛛在背上爬,自己的手变成熊掌,碰倒陶杯的跌落声犹如雷鸣。 晁鲁图眼看着珊蛮瞳孔开始缩小、视线迷蒙、肠胃蠕动加快——发出阵阵鼓鸣,说不定就要拉了。一搭他的脉搏,老头子的脉搏跳动缓慢无力,心律失常了。 晁鲁图赶紧大喊孩子他妈,等到晁妈妈听到再过来,就这么一会儿珊蛮大量流汗,想要呕吐,却呕不出东西。晁妈妈见了这阵势也是大惊,晁鲁图当机立断叫她去打桶水,顺带拿个碗。 这时候珊蛮的气管开始痉挛收缩,发出哮喘的声音,感觉正在受最大的折磨,十分恐惧害怕。晁鲁图一边舒缓他的气道,一边掰开他蜷缩的手指——这时候如果珊蛮休克,那就麻烦大了。 家里暂时没有其他人,晁鲁图只得急吼两个孩子。这字还没写几个呢,就被叫出来……一看这阵势也是慌了,好在晁鲁图临危不乱,让晁昭去拿盐,让窦扬掐珊蛮的人中。窦扬缩手缩脚掐上去,没动静,晁鲁图吼他重一点,窦扬一拇指下去,掐的皮都秃噜了,祭司大人疼的悠悠醒转。 这时候晁妈妈水已打来,还加了点炉子上的温水——这让小老头等下少受不少罪,趁老头清醒之间让张开嘴,但无力张开,晁鲁图只得捏开下巴,用木头汤匙别住嘴巴,然后开始灌肠! 还好祭司大人没有休克,要不然对已昏迷的病人强行向其口内灌水,可是会窒息的。晁昭的盐巴也拿到了,不心疼地往水里加,盐水可以更容易引发呕吐,来排除体内的毒素。 珊蛮大人人是瘦,但胃容量不小,咕噜咕噜灌了几大碗水,居然又不吐了。晁鲁图只得把手指伸进他的咽部,一扒拉,再扒拉。 “哕!” 催吐成功! 别急,反复多次! …… 三次催吐后,晁鲁图泡了稀的盐温水,让中毒的患者大人饮用,以补充体液的丢失。这病人裹紧晁妈妈刚搬来的毡子做好保温,看到晁鲁图又端来的一大碗水,不觉又打了个寒战。 “有寒战的病患应加盖毛毯保温!”让晁昭再去拿毯子的时候珊蛮一碗盐开水下肚,打了个嗝,有气无力道:“多了,喝太多了,今天一头牛都没我喝得多!” 晁鲁图触摸他的手,感觉在回温,又听到他熟悉的唠嗑——这次算是又救回来了。 祭司大人喘了口气,又叹了口气,悠悠说道:“我刚都看到老师来了。他的眼神深邃而锐利,还是闪烁着智慧与神秘的光芒……那双眼眸中透露出的坚定与自信,仿佛能看穿世间万物的本质,洞悉一切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 晁鲁图及时肯定,说道:“一定是他守护了你!” 珊蛮转而开心了:“我知道我比不上老师,但我会更加努力。”早逝的老师总是弟子心里无限高大不朽的偶像啊。好像想到什么,兴高采烈地对晁鲁图悄悄说道:“我的库存可又多一样了!我觉得这家伙比断肠草、马钱子还够劲!” “得了吧!别想那么多。”晁鲁图无奈,自从十多年前目睹师傅被匈奴人当场杀死的悲剧,珊蛮总觉得没有安全感,匈奴人还是要来害他。想着法子保护自己,包括藏在各个地方武器,还有毒药——虽然刚开始那些毒药有点弱,后来随着收集,逐渐得到加强,表面看上去很可怕了,但没什么快速的杀伤,杀手真要中了,当场估计会被当成笑料。 这次虽然遭了这么大罪,却弥补了这个见效慢点短板,也算是塞翁失马了。祭司大人得意地对晁鲁图低声道:“以后匈奴人要再偷袭咱,我就……‘砰!’”珊蛮突然高声,双手张开做抛洒状,实实地吓了晁鲁图一跳,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 缓过一段时间,祭司大人试试自己的腿脚,大概没什么问题了,就该回家去歇着了。临走难得真情流露再次感谢了晁妈妈。对孩子给了最真诚的祝福,然后双腿有点拖拉地出门了——晁鲁图要送他,但是被拒绝了,坚强睿智的祭司大人坚定地走了。 “土返其宅,水归其壑;昆虫勿作,草木归其泽。”空气中传来祭司那沧桑的歌谣。晁鲁图对孩子的安全教育却又多了一条:“严格的食品安全!来历不明的食物坚决不能入口!” 窦扬却一脸羡慕,问道:“那个叔公好厉害的样子,他能召唤来神灵吗?他刚才好像说招来了他的老师?他的老师厉害吗?” 晁鲁图绷着脸,严肃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第54章 贵女 邢义能起身了,从生死边缘再次挣扎着回来了。 邢义被移坐到窗户前,沐着斜照的阳光——这里的太阳比长安斜的更多。虽然为了不污染室内的空气,这屋里的柴火炕灶处理的相当巧妙,火力旺,又不冒烟,更没气味,但到了窗户前,精神还是一振。 在黑暗的深渊中徘徊许久,更觉光明的可贵!邢义看着院子里忙忙碌碌的三个人,想着日夜守护的身影,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对重生的喜悦,更是对对晁鲁图夫妇的无尽感激。 面前一碗酥油茶,暖暖的感觉。晁鲁图端来刚熬好的汤药,笑容和窗外初升的冬日暖阳一样。 “谢谢您们!” 晁鲁图笑得更灿烂了,也许是兽医的缘故,他与治疗对象并不擅长或是说习惯太多的交流——倒是和病人家属会说上几句。 “茶还没喝?那先不急服药。”晁鲁图看着面前真情流露的汉子,佩服他的顽强,但该有的注意事项还是得提醒一下:“要先垫下胃。这药用来打通淤积,药性比较冲!” “好好,我先喝了茶。”这茶类似早餐,邢义几口闷下,就要去端药碗,晁鲁图赶紧止住,让再缓缓。 邢义却自信的很,不就吃个药嘛。等不了多会,又去端药,晁鲁图只得提醒他:“慢点。”邢义点头,但已经一大口嗦了进去——慢腾腾小口小口的那是重病号和娘们儿的样子。 邢义只觉一股浓郁热流直冲天灵盖,赶紧闭紧嘴巴,免得一口喷出,然后脸就唰的挣红,感觉下一刻就会从耳朵往外冒气! 晁妈妈收拾完院子,背着农具回来,恰好看到邢义的样子,撒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邢义赶紧分小口把药汤咽下,然后掩饰地向晁鲁图尬笑。 晁鲁图不觉的有什么好笑,但理解地回应了一个咧嘴。晁妈妈却继续说话:“你们这些爷们啊,做事就没上过心,自己喝药孟浪,还直接给扬娃儿啃牛肉干!你们皮糙肉厚,铁齿铜牙的,让一个锦衣玉食的嫩娃娃怎么禁受的住?” 邢义更是无地自容,确实考虑多有不周全。前面着急逃命赶路,后面又受了重伤,无瑕他顾,也真是难为这孩子了。 看邢义更是受窘,晁妈妈又撒下一串豪爽的笑声继续去忙碌了。 这样的日子真好,邢义心想,却叹了口气! 这时候的“嫩娃娃”窦扬不知道自己还被关怀着,正和晁昭一起在小镇里瞎逛。他偷摸带出来韩说送的弹弓,和晁昭收集合适的小石子做弹丸,转头发现有一种干的野果子挺趁手,高兴了一下,两人采集了两大把。后面却玩不起来,这季节没什么飞鸟,但凡要找个显眼的目标露上一手,晁昭就说那是谁谁家的,不兴打他的。到了前面人多的村口,窦扬就把家伙收了起来。 这时候月氏的人们虽然初步有了私有财产的概念,但还是共同劳作,所有的收获都由大家共享。无论是狩猎获得的野味,还是采集到的果实,都平均分配给每一个成员——分回去怎样处理那由个人决定。在这样的生活模式下,人们之间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利益纷争,只有互帮互助和团结一心。 即使有了贫富分化,这里还有个每年一次的互偷节,用来再平衡财富的不平均。所以原始共产淳朴的民风如同清澈的溪流,流淌在人们的心中,他们无事可做时就蹲在家里休息着。战后迁徙到这里是比祁连山更富饶的牧区,不用担心物质的匮乏。 他们又在屋子前晒太阳,顺道检阅了经过的两个小孩——或者说两个小孩检阅了他们。快走到路尽头的时候,窦扬就听到了一阵小孩的欢呼声,回头看一下晁昭,这家伙这次终于不反对了,加紧脚步往前面找去。 月氏的孩子们自然没有繁重的学业压力,除了晁昭,其他人连字都不用学——传递消息就靠口耳相传。他们可以光着屁股在沙子上打滚嬉戏,也可以下池塘游泳,有时也打架,他们还能像猴子一样爬到桑树上摘桑葚吃。 现在初冬,玩法相对匮乏一些。再过一阵子,当大地被白雪覆盖,孩子们就可以打雪球,分成两队,在雪地里奔跑、躲避,互相投掷雪球。欢笑声、呼喊声在空气中回荡。大人也会来,既是玩乐,也算是给孩子们体能和狩猎技巧的训练。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快乐笑声的起源处:转角拐弯处,有一处大土坡,前些天下的不大不小的初雪,现在化的到处泥泞。一伙小朋友过来的时候,一个脚下打滑,哧溜下去,居然没受伤,还挺好玩!于是,其他人纷纷效仿,然后这里就成了网红打卡地。 窦扬和晁昭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堆小朋友上上下下,玩的不亦说乎。而坡顶上站立着女娃娃成功吸引了两人都注意。 她八九岁模样,看到有陌生人来,小小的身影站得笔直。微微扬起有点婴儿肥的小脸,让下巴表示着一丝骄傲,她努力地想要显得自己高贵。 她的身上披着由兽皮精心缝制而成的衣物,兽皮经过仔细的处理,柔软而富有质感。用一些彩色的羽毛或小巧的贝壳作为装饰,在阳光下闪烁着独特的光芒。脖子上挂着用兽牙和彩色石头串成的项链,每一颗兽牙都经过精心打磨,石头也是被挑选出最鲜艳、最美丽的。 大大咧咧窦扬的注意力全不在此,看到热闹就往上凑,看那女孩儿犹豫着想要滑却又放不下身份舍不得衣服,就排到前面那人身后。晁昭是跟了过来,扫了一眼众人,就注视着泥泞的坡面和泥猴子一样穿梭的小朋友,在犹豫要不要参与其中。 那女孩儿发现两个新来的小朋友居然都把她当做不存在的样子,心下郁闷,朝着一个一个殷勤给她遮阳的大男孩抛个眼色。那男孩心领神会,上前对着窦扬一指,喝道:“嗨!新来的小孩,你哪里来的?遇到贵女也不施礼也不问候?” 贵女,是月氏部族重点培养的一些小女孩,她们中的优秀者将成为巫师、祭司、翕侯,甚至成为月氏王! “你谁啊?”见过风浪,而且本就是学堂里“混世魔王”的窦扬才不怵他,虽然对方比自己高近一个头,墩墩实实的。 “我是黑特,我是贵女的首席的首席侍卫。”没想到这家伙还老老实实地报上名号。只因为贵女的首席侍卫太多,每个都是首席,所以他就给自己再加上一个首席。 第55章 比试比试? “哦。”窦扬看快轮到自己了,跃跃欲试,才没空理其他的。 黑特不认得窦扬,却认得晁昭,他爹老子可是严词警告自己不能欺负晁昭的。现在看窦扬不叼自己,又不知道深浅,他和晁昭一起来的,就问一问他:“他是谁啊?” 晁昭一板一眼,老实答道:“他是我阿爹在南方的亲戚。他是汉庭人。” “听说南方那边的人很脏。”贵女的一句话成功止住了正要往前滑滑梯的窦扬,回头道:“你说什么呢?” “我阿叔说的,他们一定很肮脏,否则的话,他们为什么要天天洗澡呢?”这南方来的小男孩有着一双明亮而倔强的眼眸,但小贵女毫不掩饰对他的不喜,眼神中尽是嫌弃:“我们都不用洗。” 窦扬滑梯也不滑了,转身走到贵女跟前,就有混合着牛奶烟熏腊肉的味道袭来,丝毫不惯着她的娇气:“你自己才臭。” 但贵女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味道”,所以也不认为窦扬是在骂她,而是认为这是窦扬恼羞成怒的反击。尊贵的小公主高高扬起下巴,神色间满是傲慢与不屑继续补刀:“我娘亲说汉人打不过匈奴。” “你们不也打不过?”窦扬一路过来,听的可都是月氏被匈奴打败的凄惨。 高高壮壮的黑特往前用胸膛逼住窦扬,低声挑衅道:“要不要比试比试!”他老爹蓝特管教的严,出门不能打架斗殴,但是草原尚武,可以切磋切磋,交流交流什么的。在屁股经过几次被他爹“拷验”的惨痛教训后,黑特也学聪明了,打算开打之前先声明“咱们就切磋切磋”“回家不许告诉家里人”之类。 窦扬还没做出决定,贵女就继续说道:“哼,你们不一样!你们打输了就送女人和东西,苟且偷安。”贵女因为用上了老师传授的知识更得意了:“我们从祖先开始,就是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切,不都是打败仗!”窦扬没话说,这个国际层面的事,超出他的认知了,转头悻悻地对晁昭说:“败兴,走啦,不玩了。” 晁昭“哦”的一声,这就不用操心会不会弄脏衣服了,他看贵女既想玩,又矜持的样子,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很可惜地说道:“我刚想到办法来玩呢,如果拿那边那个大芭蕉叶铺在下面坐上去,再滑下去,就不会弄脏衣服啦。” “好耶!还是晁昭有办法!”贵女对忠心耿耿但不灵光的黑特嗤之以鼻,但马上给了他光荣的任务,去采集大芭蕉叶。 谁还不是父母的宝贝呢?就你是含着钥匙出生的贵女,可以对周围的人颐指气使,仿佛整个世界都应围绕着她旋转,我还就不伺候了呢!窦扬紧握着手中的弹弓恣意奔跑,现在这才是陪他自由驰骋的伙伴。 弹弓作为模仿弓箭的存在,在这个时代,无论选材还是制作,都要比弓差一个档次。不过论起用场来,弹弓除了游乐,“正经”用途也不少,最初时就是民间农民用来驱赶群鸟保护庄稼的。 制作精良的弹弓,作战时还有“偷袭”效果。放在“神器”云集的封神时代里也常露脸,二郎神杨戬的杀手锏就是“打弹弓”。到西游前期与他杀得天昏地暗的孙悟空就被他的弹弓“打个蝤踵”。猖狂到家的九头虫,也被二郎神的弹弓打掉一个脑袋。 窦扬见过弹弓的各种花哨玩法,现在虽然照虎画猫展示的似是而非,不过已经让晁昭倍加羡慕。看小伙伴这样,窦扬自然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开始收徒弟啦。 晁昭刚接触这“野蛮”玩意,难免激动,握把的手都微微发抖,窦扬好不容易说通放松。接着就发现这位好伙伴太过“端正”,总要正对目标,然后一只胳膊伸直,另一只手回拉。结果就是总偏一边,弹射的力量也不够。 窦扬也说不清“操作细则”,就一遍遍示范“就这样、你看就这样、你再试试”,倒是晁昭最后发现了门道——弹弓是要正对目标,但人要侧身,才能拉稳、拉长。看来咱们的窦扬是天赋型选手,凡事我看了差不多就会了,就是会,但说不出原因,而晁昭只能算是反思积累型的,运动细胞不敏锐,只能靠不断练习,循序才能渐进。 终于能射的远了,接下来是准头,这个窦扬倒是和韩说有深入地探讨过,说起来头头是道。概括起来就是“延长线打法”,类似现在射击瞄准的“三点一线”,用角筋作为参照。 “你现在好比拿着一根直直的木棍,嗯嗯,这样,你用这根棍子指向目标,你在这头看……两个眼睛都睁开,目标就在你棍子的顶端……头稍微歪一点。” “啪!” “好耶!”成功命中目标,第一个“徒弟”终于教出师了,然后窦扬又教会晁昭举起单手击掌庆祝的姿势,晁昭觉得真是酷。 当晁昭要继续尝试的时候,来路拐角处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声,高亢入云,虽然变音严重,窦扬还是听的出是贵女的声音,不知道那边闹什么幺蛾子。然后回归一阵寂静,原来跃跃欲试的晁昭突然建议窦扬:“我们,我们回去吧。” 窦扬不以为然,不就一个娘们尖叫嘛,师母看到耗子也这样尖叫呢——耗子还是自己逮住的,又肥又大呢。窦扬忽然有点想师娘了,这时候传来带着哭腔的咆哮:“晁昭你给我等着!” 窦扬就不明所以了,好朋友晁昭正和自己,怎么就招惹到人了呢。疑惑地看向晁昭,晁昭犹豫了一下,然后就镇定下来,摇头表示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也不提要回去了。 很快远处就有一个身影快速地向两人这边跑过来!窦扬看的清正是那个原本高贵骄矜的女孩,此刻却狼狈不堪,身上沾满了污泥,原本精致的衣衫变得污浊不堪。她的眼神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气冲冲地朝着认定的始作俑者冲过去。 她的每一步步伐都仿佛在表达着她的愤怒,坚定而有力。她紧咬着嘴唇,那粉嫩的嘴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沾泥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却丝毫没有减弱她的气势。 晁昭虽然镇定了下来,但事到临头,看着气势汹汹的贵女,心中不禁还是有些害怕紧张。窦扬却哈哈大笑起来,引起女孩注意,但她只是横了他一眼,继续往前叉立晁昭面前,戟指对方,气不打一处来,却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开始算账。 这时候后面又传来了喊叫声,跟上来的是黑特,因为块头太大,跑远程上还不如贵女快速敏捷,耐力持久——贵女虽然娇贵,但培养的标准是族内最严格的。他边跑边喊:“兀那汉人,不要走,咱们比试……比试,呼呼。” 第56章 切磋切磋 原来贵女“偷听”了晁昭的主意,大觉有理,让黑特很快就弄来了大芭蕉叶,黑特还特别细心地给铺上两层。当贵女坐在芭蕉叶上,不沾纤尘地犹如仙子般从坡顶一滑而下,小伙伴们的眼都看直了——贵女就是贵女,多么高贵美丽还聪明。 但下一刻,临到坡底时,贵女终于发现问题:这叶子根本刹不住,直直地往底下的小泥沼滑去。在发出一声尖叫后,亏得反应及时,用尽师傅所教,以一个前空翻险之又险避免了脸刹,但起跳高度太低,落地是一屁股砸在泥泞的滑道上,然后双腿再重重地鞭在身前,终于以“屁刹”之姿化解了前冲之势。但速度太快,衣物经这一阵摩擦,加上泥浆,算是全毁了。 刚才有多嘚瑟,现在就有多悲惨! 开始有人窃窃私语,然后有小伙伴发出笑声,惊魂初定的贵女终于忍不住发出愤怒的咆哮! “哼,你出的好主意。” “什么主意啊?” “装糊涂!用芭蕉叶子滑滑梯。” “哦,我是自己那样想的。” “你害我!” “尊贵的贵女……这里面有误会!” “你就是故意的!你存心害我!” “我也没滑过滑滑梯对不对,我真没想到最后会这样。” “哼。”对哦,他好像没滑过,也许是真的不知道最后会怎样。 “脏都脏了,不如继续玩嘛。”晁昭发自肺腑诚恳地建议。 黑特:“对啊对啊!” “对你个头!”自己都快哭了,这家伙还帮对方,自己回去怎么跟娘亲说清——贵女毕竟只是个十岁的而且家教严厉的小姑娘。 “真的!我穿新鞋子刚开始走的很小心,总怕脏了,但要是真的脏了一点点,我就无所谓啦,然后随便踩。嘿嘿嘿。” 女孩听了黑特的话,更加生气了。她跺了跺脚,咬牙切齿。对晁昭大声说道:“玩?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还能玩吗?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这时候其他的玩伴陆陆续续跟上来了,看着贵女威风凛凛,纷纷支持:“赔她!赔她!” 窦扬看不下去,“交什么代呀,不就是打一架嘛。” 一听对方这么上道,黑特自然是眉开加眼笑:“就是就是,还是咱们这样简单嘛。”惯例地用肚子和胸抵住窦扬,“兄弟啊!别说俺欺负你哦!这可是你们自愿一起和我切磋的,回家不能告诉家里人。” “不说就不说!”然后是古今通用的仪式“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里的路面很宽敞,恰好就可以用来打一架。 黑特身材高大健壮,一划定场地,他的眼神坚定而锐利,仿佛一头小野牛般充满斗志。他双腿微微弯曲,稳稳地扎在地上,上身微微前倾,双手时刻准备着出击。 窦扬是见过蚩尤戏的,又见黑特大了自己一圈,硬碰硬地明显吃亏。他眼睛灵动地转动着,寻找着对手的破绽。他的身体像一只敏捷的猫,随时准备做出反应。 黑特见窦扬基本的起手姿势都不会,就知道准是一只大雏鸟。 黑特率先发动攻击,猛地向前冲去,他的意图很明显,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将对手压制,直到扑倒。 对直打猛冲的黑特,窦扬想到对付办法。他身子往右一晃,引得黑特向右,左脚却左前跨出半步,然后身子后仰环绕,避开——如果丘罪在场,一定惊呼:“这小子会我的“醉酒抛杯”!还学的有模有样。” 黑特发现眼前失去目标,心下一慌,窦扬已经一拳打向腹部。别看窦扬比自己矮小,但在同龄人里,已经算是高大,而且有着运动量很够的那种彪悍,这一拳要是被打实了,绝对不会好受。 黑特赶紧左手下压,挡下窦扬的拳头,此时右拳伸直在外,黑特也不收回,拧腰旋转,带动右臂如鞭子一般往窦扬后脑袭去——他用上他爹教的保命招法“斗转星移”。当年蓝特得异人传授了保命的三招武功,自己勤加练习,秘不示人,最近只教给了儿子。 窦扬本想用丘罪的步伐骗过黑特,再用朱安世的拳法偷袭黑特肋部,眼看就要成功,不料眼看着只会摔跤的对手居然还有反戈一击这么一手。后脑被击,好在自己本来就往前冲,再被扫的往前扑跌,堪堪卸了力道,但也一阵晃悠——如果后脑被打实,就没这么简单了。 黑特已经转过身来,窦扬才扭回来。黑特双手往窦扬肩膀抓去,如果抓实了,接下来就会是一个扫腿抱摔。窦扬不知道厉害,但总之不能让对方如愿,顺着对方的来向就往后倒,反正自己还没站稳,然后双脚一勾脚踝一踹膝盖,黑特也应声倒地——用的正是德生对付须卜涛的地躺功夫! 黑特被摔,仗着四肢粗大,并没有受伤。收腿力大前蹬,把窦扬踹出一段距离。然后黑特坐起再扑下,把窦扬压在身下——窦扬没能用出后续的控制技。 窦扬被压制,但还能挣扎,两人在地上翻滚着,尘土飞扬。他们的衣服被扯破了,脸上也有了一些擦伤,但战斗并没有停止,窦扬不愿意轻易认输,黑特一时也不能锁住滑溜不守规矩乱挣的对手。 晁昭想去救援,毕竟窦扬在这里只有自己一个朋友。贵女看晁昭去扒拉黑特的手,突然冲晁昭身后大喊“大叔。”手指晁昭的身后,像是看到谁来了。 晁昭一愣,心道:“有大人来就好了!”当即转头看去,却空无一人。正奇怪转回头,但觉眼前一黑,脑壳膨的一声,鼻头一阵剧痛,就地躺倒了。 待得反应回来,睁眼只见贵女因为得手笑吟吟的叉腰而立,说道:“窝囊废的,学武之人,讲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打你这一下,你怎么不防备?还学什么打架?” 晁昭道:“我……我……”想说我什么时候“学武”了呢,但只觉头痛欲裂,忽然鼻子下中湿腻腻的,睁不开来,鼻中闻到一股血腥味,才知适才已被这一拳打得鼻破血流。 贵女一摆架势,喝道:“有种的,快起身再打。”待到晁昭挣扎爬起,呼的一声,又是一腿踢向他肩头。晁昭“啊”的一声,吓得抱头下蹲,却恰好躲过。贵女叫道:“躲得好!”贵女再起腿横扫,掠他踝骨。 晁昭全靠本能,伸直双手想拒止,不懂闪避,下盘被踢,整个人向前倒去。贵女躲闪不及,晁昭双手按住她前胸,然后压着贵女轰然倒地,鼻血都甩到对方脸上。 旁边围观的小伙伴轰然起哄,晁昭不明所以,在贵女的推搡下,挣扎着爬起。身下的贵女一经爬起,就单膝跳起,猛戳他胸口。晁昭吓的后仰避让,不料贵女那腿翻了过来,砰的一声,重重鞭中了他右颊。 晁昭眼前金星乱冒,踉跄几步。贵女叫道:“你这淫贼,今天非得赶尽杀绝不可。”低腿猛力横扫,再一勾,晁昭再次扑地倒了。 第57章 启蒙 贵女痛打了晁昭一通,大大地出气了,冷静下来看晁昭血流满面,心里害怕,想结束两这闹剧——再打下去就要悲剧了。但晁昭不认输,其实他是被打蒙了,只凭一腔孤勇坚持,她也不知道怎么收场。 有怕事的小伙伴叫来大人,大人来了也是看热闹。他们也没有恶意,只是纯粹觉得打架很正常,草原上打架再正常不过了,有热闹为什么不看。不过两边都不是善茬,一边是翕侯的贵女,另一边是神医的孩子,还有个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舅舅。如果两边都拉开,万一哪边有理的觉得吃亏了呢? 其他人忌惮,但贵女家不养牛羊,才不害怕,更不操心,甚至都没这个概念。最后还是贵女的仆役发现小主人不见,找了过来,才分开了打的不可开交的四人。 晁昭和窦扬两人伤痕累累地回了家。晁鲁图出诊去了,不知道这次是看人还是看牲畜。晁妈妈看到俩孩子灰头灰脸,俩孩子已经想好了说法,掏鸟窝摔下来,撞上树杈伤的——其实就是说是打架她也觉得很正常,草原上的民族都是弱肉强食磨练出来的。 德生一直喜欢小晁昭,这孩子懂事善良勤快,看他鼻青脸肿又扭扭捏捏的,不像是撞的,偷偷询问。晁昭黯然回答道:“我们有约定 ,不能告诉家里人的。” 德生“哦”了一声,小孩子间总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秘密,这么大的孩子开始定义“真正的朋友”,然后又通过能不能遵守协议来确定是不是“朋友”,既然孩子要遵守诺言保密,那就这样了。 晒着歪歪太阳,品着油茶的邢义却好奇问道:“你说说,你们的约定是什么?这个总可以说吧。” 晁昭和窦扬对视了一下,都觉得这个好像不在“保密”的范围里,犹犹豫豫地说道:“不能把那件事告诉家里人。” “这不结了,德生叔又不是你的家人,我也不是呀。”邢义可不是糊弄的,忽悠他可也有一手。 “可……可是你们是窦大哥的家里人。” 邢义自然地摆事实讲道理:“那你看,小扬呢不是你,和你也不是‘家里人’的关系是吧。再说了,我们只是窦家的食客,顶多算私兵家将,可不是家里人。”继续“循循善诱”:“再说了,是你说给德生叔,不是小扬吧,德生叔和你就是客人,更不是家人啦。” 憨厚老实的德生居然领会了此中真意,补上一刀:“嗯,告诉德叔,不算告诉家里人。” 始料未及,还可以这么玩?不过好像很在理的样子!多年以后,晁昭再遇到狡猾地玩文字游戏的对手,就想起“忠厚木讷”的德生,也从此种下咬文嚼字的种子。 “那你们不能告诉阿爹阿娘。”在得到肯定得回答后,那委屈的缺口打开,情感的洪水一泻千里,两个孩子竹筒倒豆地把事情经过说完。难得的是,晁昭在被痛殴的过程中居然还能观察清楚周围的形势。 邢义惊讶窦扬的记忆能力和应变能力,看过就能记住,而且能用出来,用的还像模像样。刑义德生受窦婴的委托,保护小主周全,看窦扬如此天资,不如让他学一些粗浅把式,危急之时保命或许能够用得上。至于晁昭,只是恰好“旁听”,学到一些强身健体、随机应变的方法。 邢义知道自己的功夫之能算“精良”,当年忙于生计没有专注深入,也限于资质难有大突破。但这么多年见识下,对功夫也有超过“卓越”的见识,传授那些于世认可的通识,当不至于误人子弟。 邢义端正坐姿,严肃地对俩孩子说道:“我观察你们二人温和良善,都是忠良之后,可以学习一些粗浅武艺。” “习武先习德。武德,乃武术之灵魂。习武,非为逞强斗狠。当你们面对纷争,不可心存恶念,不可无端伤人,你二人可能做到。” 晁昭答道:“我阿爹说应先以礼相待,尽量化解纷争。”窦扬却应道:“本来不就该这样的吗?但是别人欺负我我可要打回去!”赤子之心,溢于言表。邢义闻言微微点头:“不错,武力不是制造祸端之利器,应是扞卫正义与尊严之手段。” 邢义也不想孩子现在从扎马步或内气感应什么的培基学起,那些留给孩子有机缘得遇名师,再有条理地开始学习。现在只能现炒现卖,姑且应付,权当启蒙。 邢义和德生认真分析了孩子们的两个对手,并做相应的应对方案。黑特的优势就在力大身沉,再者敢打敢冲。窦扬的应变足够快,只要不恋战,学会如何通过观察对手的动作和习惯来预测其下一步行动。再则磨练自己的力量,在合适的时机足可扭转乾坤。最后教了窦扬拿大顶,以训练手臂力量和协调能力,窦扬迫不及待地在院子里练开了。 贵女的功夫凌厉快速,有点像道家的,亏得年龄小,要是有道家玄功搭配,那就摧枯拉朽。晁昭要以胆为先,认识到自卫的重要性,不能被动地只防御。然后对方喜欢用腿,就用简单迅捷的动作进身,破坏她的起腿空间和打击距离,教会了晁昭垫步和滑步。最后建议可以先学挨打,打结实了就不怕,不怕了,就从容了…… 两个孩子点头知尾,晁鲁图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正兴趣盎然地揣摩打熬,看上去仍像顽童嬉戏,却不知已有种子在萌芽。晁鲁图对舞刀弄枪兴趣不大,甚至有点嫌弃武艺,认为好勇斗狠,不希望孩子像舅舅那样打打杀杀,但孩子喜欢锻炼,还是乐见其成。但邢义和德生自然也不会多嘴——把孩子教厉害了,打赢了不就结了吗! 作为医生,晁鲁图自然很快就看出晁昭的伤不是摔的。吃过晚饭,晁昭在沙盘旁练字,连平常一贯好动的窦扬,都有鼻子有眼地拿着树枝戳着沙子划,仿佛这样就能把什么秘密藏起来。 在草原上毛笔容易弄到,狼毫羊毫到处都是,但纸张难得,竹片是有,但刮竹片的铁器在这里可是宝贝。晁鲁图在灞桥见过制纸,草原上的莎草是很好的材料,但太工艺耗时久,所需人工也太过庞大。最主要大动干戈去做了,指定没销路,因为这里几乎没有人学识字写字,所以晁鲁图因陋就简,弄来四块木板固定在案几上,再填上沙子,就可以用树枝练习写字了。 晁鲁图看出孩子们脸上的不安,还是打破了沉默,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小昭,今天出去玩的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 小昭心头一紧,抬起头,犹豫了一下,然后结结巴巴地说:“挺好的,没……没什么特别的。” 晁妈妈从锅碗瓢盆堆里探出头来,关心地问:“对了,小昭,你不是说舅舅没在家,要跟蓝特叔学叼羊?过去看了吗?” 叼羊是月氏传统的“勇敢者的游戏”,它不只是一种竞技活动,还是大型集体相亲活动“姑娘追”上展示魅力的绝佳机会,是荣誉的象征。现在晁昭离能正式参赛还有八、九年,但绝大多数月氏的孩子都早早准备,一个是这活动能锻炼参与者各种能力,再一个也是希望到时候能充分展示能力,获得荣耀,赢得姑娘青睐。 晁昭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低下头,避开了父母探寻的目光:“哦,那个……其实我不想参加了。” 晁妈妈和晁鲁图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晁鲁图轻轻地说:“小昭,你之前不是说很期待这个活动吗?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晁昭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他低声说:“因为……因为我和朋友约定了,不能告诉家里人。” 晁妈妈皱起了眉头,虎起了脸:“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们?你和朋友之间的约定重要,但家人的关心也很重要。” 小昭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但是妈妈,如果我说了,就违背了我的诺言。” 晁鲁图叹了口气,他走到晁昭身边坐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昭,我知道你是个重视朋友的人。但是,你要明白,家人永远不会害你,我们只是想知道你在外面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我们一起解决它。” 晁妈妈也走过来,难得温柔地说:“是啊,小昭,你可以告诉阿爹发生了什么,我们会帮你一起解决的。” 晁昭看着父母关切的眼神,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其实……其实我在路上遇到了点麻烦,我不想让你们担心。” 晁妈妈和晁鲁图对视一眼,紧紧地抱住了小昭,然后把窦扬也拉过来抱住。在这么强大的温柔攻势下,俩个小屁孩只得乖乖说出事情经过。 晁鲁图首先对两人在危急的时候没有互相抛弃表示了肯定,然后说明虽然小昭好像违背了和朋友之间的“约定”,但这个约定本身就是对方一个为了不让别人知道真相的封口办法,让自己放弃寻求帮助,是很危险的陷阱,可能会有严重后果,但幸好我们现在做出了一个更重要的选择——信任和依靠家人! 第58章 丘就却 晁鲁图认为人通过吸纳新鲜空气,吐出废浊之气,实行导引之术,模仿熊直立肢体鸟伸展翅膀的动作来锻炼身体,加强新陈代谢而延年益寿是可以的。但学武艺能伤害别人,但不一定自己就能强大,而如果你是学医,可以帮助别人,让对方成了你的朋友,朋友来帮你,你会变得更强大。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的格心斑驳投影在大厅的地面上。晁鲁图换上一件封存已久的汉式灰色长袍,洗得发白。晁鲁图在这里是最有名望的“兽医”,但他在长安道时候,机缘巧合,得过最优秀的医师指导。 晁鲁图端坐桌旁,神情严肃而温和,正式的让晁昭不适应:“今天我代表师祖收你徒。入我医家门来,医术不仅仅是技术,更是一种对生命的敬畏。医者,能活人,亦可杀人,当慎之又慎。你可记住?” 晁昭点了点头:“记住了。”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一丝紧张。晁鲁图就继续说话:“今天要学习的是针灸的基础和基本功。” 基础?基本功?不一样吗?晁昭日常也见过父亲给人用针,不是就找个位置,捏着尾巴扎进去,再旋着出来吗? 晁鲁图却不着急说如何用针,先说针灸之前一定做好消毒。对于治疗环境要做好通风,有条件就点燃苍术,能对空气消毒,避开清除恶气,消弭灾沴,通常地用艾草也可驱邪避秽。 而从一个病人身上用过的针要用到下一个,一定要拿到陶锅用沸水中煮一刻钟以上,如果紧急,也要把针在火苗上来回灼烧三次。 晁鲁图取出针,晁昭看着那些细长的银针,心里既好奇又有些害怕。晁鲁图演示了一遍,问晁昭是否看明白了,得到肯定回答后,晁鲁图继续道:“针灸的第一步是找准穴位。”晁鲁图用手指轻轻按压晁昭手臂上的一个点,“这是曲池穴,位于肘横纹外侧端。你要记住,穴位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用手指去感受的。” 晁鲁图手指微微用力按压,让晁昭感受穴位的准确位置。晁昭闭上眼睛,用心去体会父亲手指下的微妙变化。 晁鲁图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尺长铜人,放在桌上。铜人上面刻着一条条线和一个个圆圈,晁鲁图介绍道:“这是……你师姑当年借来的针灸铜人,这上面的线是经脉,这些圆圈是穴位。你要熟记这些经脉穴位,能在自己身上确定它们的存在,但你初学,一定不要太过用力按压。” 晁昭初看那些穴位,密密麻麻,很是担心能不能记得住。很快就发现那些经脉都是从四肢末端连向躯体中心或头面,心里就安定了,花一段时间应该可以比较快记住。 晁鲁图又取出两卷帛书,晁昭看一卷最前面写着《足臂十一脉灸经》,晁鲁图轻抚帛面,说道:“这是你师祖传下的医书,记述这十一脉和各穴位的详情,以及一些病痛与穴位的对应。你要把它们背下来。”晁昭看这卷书像是铜人的使用说明,应该没问题。 另一卷上写《灵枢》,晁鲁图说道:据说此书起源于轩辕黄帝,代代相传,后又经历代医家增补,发展,创作,作者不是同一个,成书也不是在同一个年代,所以有些观点并不统一,但都是历代医家经验的总结,可以做重要参考,不能拘泥纠结,以实践的检验做标准。 晁鲁图又介绍了针具,分别镵针、圆针、鍉针、锋针、铍针、圆利针、毫针、长针和大针,共有九种。先学好毫针,至于其他各种针具的应用,那要等毫针熟练以后再学。 最后晁鲁图教授针灸基本手法,补、泻、平补平泻。“虚则补之,实则泻之”以取得人体本身的调节反应,是针灸的基本原理,现在晁昭不懂,但要了解。但持针,进针,注意角度与深度,留针、出针这些可以先学。 晁鲁图教晁钊先空手练习,紧并中指和食指,屈成钩形,以拇指屈置中指和食指之间,猛力扣握。然后再捻准备的丝线学习提插、捻转,推进,引退,最后在野果子上多加实践。至于弹刮摇搓震等手法,还需要时日,熟练后才能进行。 晁昭一旦沉浸其中,一整个早上都不出门。窦扬一个招式学会了就觉得没意思,终于还是来找晁昭一起玩。晁鲁图也说道:“去休息吧,今天学的够多,你要多练习巩固。其他一些内容,我先把它们记到书里面。” 窦扬说自己选择快速的变化来突破黑特防守,再用摔法干翻他。而晁钊刚学了人体结构到知识,就在窦扬身上开始试验,发现确实如书上记载,有些地方一掐,窦扬就半个人麻了。刚开始窦扬还说“这个好玩。”后面就坚决不让玩了…… 晁昭心想:“真巧妙啊!看不见的经脉真的存在,还能控制整个人。那要是能攻击……”这一刻,奠定了一个专攻要害的武艺流派基础。 下午的时候蓝特带黑特来道歉,黑特被他父亲揍的挺狠,说什么“双方自愿”都没用,不过揍过了小家伙就知道没事了。 蓝特无意透露贵女被关了禁闭禁足思过,这是变相地传达翕侯的道歉。晁鲁图知道其实自己只是靠医术获得大家都肯定,贵霜的高层诸人对晁昭的舅舅丘就却甚是忌惮,有大事件发生却又只能依赖他。而丘就却又是出名的护犊子,这是怕丘就却误会了。 晁妈妈虽然心疼孩子,但孩子的事过了也就过了,对方家长又这么诚恳,就默认了。晁鲁图与丘就却虽然很多时候不赞同对方观点,但都尊重对方的意见。 大人的谈话让窦扬对晁昭这个没见过面的舅舅大感兴趣,晁昭也喜欢谈论舅舅。原来他的舅舅非常勇武,做事情又公道,很受族人的喜爱和尊敬。开始翕侯很倚赖他,但后来他声望日渐高涨,就开始疏离了。 后来有消息传出来——估计是喜欢喝酒吹牛的丘老爷子说漏了嘴,说是丘就却在周岁庆生的时候,当时月氏还在祁连山,有一个南方人到部落里找“古董”,就是来收集一些时间久远的破烂。那人听到丘就却的名字,就多看了孩子几眼,然后祝贺丘老爷子,认为孩子将来成就非凡。 丘老爷子以为这人就是逢场作戏编一些好听的话,多骗一些好吃好喝的,就多拿出一些食物出来。细聊之下发现他不是那样的人, 再认真询问,才知道他是许负的外孙。许负是第一相士,因为相术还封了侯,这在月氏也是远近闻名——这种玄乎的事情总是以某种很玄乎的渠道传播的很远,而对方是许负的外孙,那就是没差了,更是款待郭解,最后就差称兄道弟。 在冒顿第一次扫荡月氏时,丘就却战前的预判都逐一应验。到第二次老上单于大规模侵袭月氏时,月氏王不听丘就却的建议,终于身死名消。而其他族人听从丘就却的安排,巧妙避过锋芒,得以保存势力。 此后丘就却必将是大人物的谣言就传的很盛,总督和的翕侯就把他负责的事务分解让其他人“帮忙”,逐渐的丘就却就没有具体可管理的事务了。舅舅却无所谓,说贵霜窝在这里太小了,继任的月氏王和总督也乐意看他“不务正业”四方闯荡。 后来,丘就却的一些“反骨”言论逐渐传出。他说绝对地平均是罪恶的根源,应该“按劳分配”,如果翕侯一天不干活,翕侯就一天不该有饭吃,气的翕侯浑身发抖。他还说男人在体力、脑子上都占优势,需要放权给男子,有更大的权利,才能承担更大的义务。 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让月氏高层更加忌惮。但丘就却又诚心为民,身边逐渐聚拢了一批人,只能让他的牧场有多远就开拓到多远。而丘就却走的更远,眼光也更远,外面几乎都是父系王权了,但他还是想温和地改变月氏。 阿娘说舅舅是谋划大事的,所以总是匆匆地去,又匆匆地回。这一天傍晚丘就却带着几骑风尘仆仆赶回,看望了父亲又来看看姐姐一家子,抱着晁昭亲了又亲。当得知窦扬是长安郭大侠派人送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多看几眼——二十年前郭解送来了这个姐夫,这次这个又会是什么呢?那个人一句话,自己这么多年为什么这么累地去走?但这些疑问困扰不住他,第二天一早,他们又急忙忙地出发。 不能和舅舅多呆一会是孩子的遗憾,好在下午时,货郎的牛车就游商到这里,虽然说这里基本自给自足,但也有以物易物的需要,而这些货郎根据地方的不同出产,再以自己的判断决定兑换的比例。有时也帮忙传递一些消息,一般都能传到,但消息什么时候能传到,那就做不得准了。 货郎一来,小孩们就最高兴了,货郎的牛车上,除了大人需要的盐,外面的铁制工具——这个一般要提前预定,还会有孩子们喜欢的甜果干、香香的坚果。 孩子们就拿来家里“闲置”的兽皮、羽毛,也会有一些平时捡到的不知道值不值钱的“宝石”,如果货郎要收,价格自然是货郎说了算,而小孩一般就换好吃的。货郎一般会让小孩自己抓,而晁昭一般不随便抓,货郎大爷对这个有点混血的礼貌而腼腆小孩很有好感,呵呵笑着抓一把放到小朋友的衣兜上。 这一次晁鲁图托货郎带一管针,针灸的针,铁的银的都可以。说了半天货郎才明白,说这东西稀罕,自己尽量去问,有就给捎上。如果过年前没有大雪封山,就会拼着再来一次。如果下了雪,就得等明年,晁鲁图知道这也做不得准,只能等,谁让这草原上炼不出铁器银器。 第59章 姑娘追 月氏的姑娘追活动,是部族提供的一场大型相亲活动,增加适龄男女青年展示、结识的机会,以期找到合适的婚姻对象,增加部族人丁。 会期往往持续一整天,有时会是两天。议程一般早上是叼羊大赛,各部的青年才俊充分展示自我。下午是重头戏姑娘追,男女配对,有中意对象的就找族老预先安排,对方如果没有心仪对象或郎情妾意那就安排上了。都没有心仪对象的就随机交错组合。晚上就是篝火盛会,拉歌跳舞,方便有意的男女进一步互相了解,促成好事——当然了解多一些也可以减少因一时冲动做的决定。 早上的叼羊比赛,是各路小伙出人头地,早早获得姑娘关注、好感的好机会。 草原的部落十分痛恨在草原上逞凶的恶狼,一旦捕获了狼,牧民们便将狼驮于马上奔跑,争相抢夺,表示庆贺。后来逐渐发展成了一项专门的娱乐活动,并由刁狼改为刁羊,有时为了方便也用一张羊皮代替,以最后夺到羊并放到指定地点者为胜。 叼羊有分队和不分队两种形式。不分队就是大家骑马争夺一只割去头的小羊,谁夺到羊,谁就为胜。叼到羊的人把羊扔到哪家,就表示给这家带来幸福吉祥,这家人宴请所有参加叼羊的骑手。祝愿吃到羊肉的人能除病消痛,交上好运。 分队的叼羊比赛一般按两组进行。一般是一个部落为一组,部落与部落之间进行争夺,获胜者为部落的光荣。每组先出一人,在角力过程中出场人数逐渐增多,最后谁把羊抢到手不再被别人抢去,扔到某一家指定的毡房里,谁就是胜利者。 这项运动争夺激烈,对抗性强,最是体现草原牧民勇猛豪放的性格,分组赛还需要排兵布阵,双方势均力敌时非常考验智慧,胜利者往往名利双收。 伴随叼羊比赛的,往往还有摔跤。窦扬初次见识,看的是兴致勃勃,手舞足蹈。 叼羊比赛开始前,如果一方为了显示自己有能力、有信心战胜对手,就会派人上场叫阵。摔跤手一般赤裸着上身,总要模仿猛虎捕猎,虎视眈眈的等对方上场,还会像公牛一样吼叫。对方没人上场那摔跤手还会抓起一把土撒开去,会由部落长老或者德高望重的人驮在马上绕场一周,以示炫耀。 有时也会是叼羊结束后,一方不服气或觉得还虐对方不够,进行的额外挑战。而对方一旦应战,摔跤比赛开始!两人互抓对方的腰带,躬身对顶,尽力拼搏,你推我搡,常常是扭成一团,谁也不让谁。只要把对手摔倒,让他背着地,你就胜了。 有时两边还会派出多人参加,年龄小的先摔,年岁大的、水平高的后上场。还有一种最富有月氏特色的“冤家”比赛,都把脚套在一个大口袋里,齐腰高,让人把袋口扎紧在腰上,比赛时,把对手弄倒就行。 这里的摔跤手还各有一助手。“助手”并不只是为了当拉拉队,他的任务是只要自家队员把对方摔倒,他就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冲进场里去,驮起队员,离开赛场。否则,人家爬起来,还会纠缠,那就不算得最后的胜利。这就叫“你不走开,我就跟你没完!” 摔跤比赛时,总有一个很有威望的长老当裁判。摔跤的结果不会改变叼羊比赛的胜负判定,但往往会影响士气。 下午的姑娘追,是整个活动的重头戏,许多月氏青年在这一游戏中产生爱情,最终结成伴侣。 按照规则男女青年交错组合,一男一女两人一组。活动开始了,二人骑马并辔走向指定地点。 去的时候,小伙子可以向姑娘表白,也可以逗趣、开各种玩笑,甚至可以亲吻、拥抱,按惯例怎么嘻闹逗趣都不为过,姑娘也不能生气,只能尽快跑到目的地。 而一旦到达指定地点以后,小伙子就得立即纵马急驰往回返,姑娘则在后面紧追不舍,追上后便用马鞭在小伙子的头上频频挥绕,甚至可以抽打,来报复小伙子刚才的调笑,回程中小伙子不能还手。 不过姑娘一般是不会真打的,即使不喜欢,特别是如果姑娘本来就喜欢小伙子,那她就会把马鞭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但如果在去的路上小伙子说了许多脏话或做了过分的动作,那姑娘就会毫不客气,挥鞭狠狠抽打。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可在草原上,月氏的姑娘追你的时候,你要隔层纱的话皮鞭子落到身上可要皮开肉绽的。 其他人都来观看,看相亲成功的,起哄祝贺。看被抽的狼狈不堪的,就哈哈笑。窦扬和晁昭看的似懂非懂,只觉得巍峨的雪山脚下,一对对身着最漂亮服饰的青年男女骑着矫健的骏马奔驰,追来追去,真是热闹。 晚上是篝火晚会,既是比赛后的庆祝,也给下午参加配对有意向的青年男女一次进一步互相了解机会。 当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轻轻地铺展在大地上,而那熊熊燃烧的火堆,则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照亮了整个晚会现场。 篝火在夜空中跳跃,火苗舞动,周围的树木和草皮仿佛也被这场盛宴感染,闪烁着黄晕的光芒。火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兴奋与期待,也将人们的心贴得更近。 宴会上,各种美食琳琅满目,这是俩个小伙伴最开心的时刻。烤得金黄的鹿肉、香气四溢的烤鱼、新鲜的蔬菜……每一口都是大自然的馈赠,每一口都让人充满了满足感。人们围坐在篝火旁,手中拿着美食,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随着鼓点的响起,人们的热情被彻底点燃。音乐和舞蹈具有月氏民族特色,他们手拉手,围着篝火跳起了舞蹈。舞蹈节奏欢快,脚步轻盈,歌曲悠长高亢,骨笛旋律优美,德生都止不住随着节拍摇摆起来。人们的笑声洒脱,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欢乐的气氛所感染。 有人即兴高歌,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内心的喜悦。浪漫与激情,唱不够、跳不够、玩不够、嗨不够。处处是火焰的世界、歌舞的海洋...... 第60章 抢婚 各部族会趁冬闲时段进行各种活动,在姑娘追之后,合适的对象就会模仿古代抢婚习俗。这阵子天气暖和,也是举办婚礼的好时机。 在资源匮乏的原始社会,尤其是女性,被视为部落的重要资源,氏族财产的一部分,家长或族长不愿意她被分流出去。所以男方为了获取资源,抢婚逐渐成了一种常见的婚姻习俗。 如果一个男原始人看中了某个女原始人时,就会用木棍把她打昏,然后背到他住的石洞里,这就是最早的“入洞房”。所以结婚的“婚“字就是一个女的被打昏了。 开始是真得互相抢,《周易·屯》爻辞:“屯如邅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乘马班如,泣血涟如。”是说一支似寇非寇的马队抢来不从的女子,被抢女子拼命呼喊,血泪汪汪。这里女性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部族与部族之间经常为争夺某一生存条件、某一猎获物而械斗。所获俘虏,男的予以杀害,女的则可用以满足性的需要。 有了这种诱惑,各家族之间经常发生以掠夺对方妇女为目的的战斗。于是抢夺妇女的事件屡有发生,甚至会演成各家族之间习惯性的报复。铁木真时期还盛行,一代天骄发妻被抢,自己后来也抢人,尽干抢婚的事。 抢着抢着,发现抢亲生育的孩子还有优势。现代的我们知道是因抢亲出现的不同家族的远缘结合,其后代远比血缘家族近亲繁殖的畸形婴儿优越。这个时代的人们不懂,但不代表他们不能总结出“男女同姓,其生不蕃”的认识。 于是开始到族外寻找更为美满的婚姻,从此抢亲变成自愿的结合。被”抢劫“的妇女在对方家族长期与人同居,也会逐渐适应新的两性生活。尤其生儿育女之后,她们与新的家族的关系,更是密不可分。现在”抢亲“实际上接近是一种演戏,通过虚张声势的抢亲仪式,展示女子身价的方式——不抢表示女的不抢手,没人要。 这次”抢婚“的各项议程早有约定。在这遥远而蛮荒的准原始时代清晨,天空如宝石湛蓝,大地广袤无垠,却也笼罩着一层莽荒而野性的迷雾。男方家在亲友中挑选精壮男子数人,由新郎的兄弟带领,赶上一头猪,抬一桶酒,多带绳索到女家去迎亲。 新娘是休密部的,到了对方营地,一些必要的侦查还是需要的。调皮的伴娘会把新娘藏起来,新娘的姐妹和至亲好友早就做好了储水准备。包括泼水、用和着芥末面的锅烟,趁迎亲者毫无准备时,涂到他们脸上。 有时候女方亲朋也会出一些难题。一般是”文比“,这时伴郎要骑在马上,与伴娘逗趣对歌,蠃了方能进门接新娘。有时,其中的伴郎会趁其不备,从马背上跃进毡房,并从众伴娘围攻下夺门而出,如果跑不出来,就会招来嘲讽,没脸见人,还要向伴娘送礼。 有时候是”武比“,对迎亲者施以棍棒之礼,或挥动双拳追打迎亲者等等。迎亲者不可还击,只可趁着混乱将其制服并用绳索捆绑,可绑于柱子上,或反绑手脚,再将手脚绑在一起,捆翻在地,使其不能反抗,以减少抢亲的阻力,同时乘着混乱之机冲进各个屋里,寻找新娘。 极少数的情况是两边都是尚武的,就会双方派代表角力,如果是跨部落,往往就会成为部族间变相较量。但即使是”武比“又比真正的武艺讲手强度和谐多了。而且男方多少要给女方一个面子,要”憾负“才是最好的效果。像这一次就是,对方赢了,开始嘚瑟吹牛:”你们除了蓝特,没有个能打的。“ 然后贵霜的人就看着他笑,包括帮忙抬猪的晁鲁图,吹牛的人马上想到自己发现口误,赶紧说:”丘就却不算,他老跑那么远,贵霜的事他说不管了。“ ”他管着呢管着呢,我是他亲叔公,他敢不管我吗?是不!“ ”也是,也是!“于是议程继续进行,女方其实早将新娘捆绑结实——以前在被抢时要先行表演挣扎反抗,再由男方及其助手,将她制服,捆绑停当,抢回家中,但这样一闹,通常会使新娘衣装散乱,容颜不整,有失大雅,所以,由女方家中先行绑好。 将新娘双手扭到背后,抹肩拢背,进行五花大绑,并特别用力于背后双腕处捆上几道。再将新娘的双腿并拢,将膝盖和脚踝处用力捆紧。接着,再用一绳将脚踝与大腿根部捆在一起,最后将新娘颈部与膝部捆在一起,这样,则算捆绑完成,像来时抬猪一样抬回。 接着女方家人发现新娘已被”抢“走,则会在后面追赶,并大声喊叫、追打、泼水等等,一直追到男方家中。男方家中早已排下宴席,双方亲友饮酒欢歌,用大块的肉大碗的酒把对方”打败“。 这中间会有一些特别寓意的活动,比如新娘总喜欢把鸡蛋偷放在衣裤中。当步入洞房时,故意跌倒,让鸡蛋掉出,以示自己会“生蛋”。妇女认为多吃鸡蛋可多生儿养女,人丁兴旺。 当然这些对小孩来说不重要,他们最喜欢的是随后的情节,露天烤肉,晁昭和窦扬也参与烤肉。远处还有篝火,吃饱了的孩子在草地上折腾。 当窦扬躺向一丛草堆的时候,晁昭很紧张地拉住他。原来窦扬要压下去的那堆草书”咬人草“,它茎上的螫毛可以用以杀伤来犯的敌人而保卫自己。其实从下往上顺毛捋它也还好,但是逆手抓或撞上即奇痛难忍,窦扬这一屁股压下去,估计得像晁鲁图的嘴唇那样肿个十来天。 窦扬自然不信邪,哪有个软绵绵的小草说的那么厉害,偏要去试。结果一捋下来,如蜂蛰般火辣辣的疼,龇牙咧嘴又嘴硬不喊疼,只一个劲发誓以后要铲光它们。结果又被晁昭堵回去——因为晁鲁图说别看它其貌不扬会扎人,但却是个宝,捣烂取汁敷伤处能快速治蛇咬伤,煎水洗还能医好老寒腿。 冬季越往北的地方,天亮得晚而黑得早,夕阳的余晖刚刚褪去,夜幕便悄然降临。大人们在篝火边闲聊,两个小孩终于找了处柔软的草丛,趴了下去,打两个滚,这样的日子不要太舒服。 草原的辽阔,让星空显得更浩瀚。 “快看,那颗星星好亮!”晁钊指着天空,窦扬顺着晁钊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像一颗璀璨的钻石镶嵌在夜幕中。 “那是紫微星。”窦扬知道这个,“我阿翁(父亲)说晚上有行军的时候就看这个指路,它总是在北方的。” ”哦!我还不知道,珊蛮大人说神人是从天上来的,他们住在天上吗?“ ”我也不知道。叔叔来了,咱们问他。“窦扬看到晁鲁图走了过来。 晁鲁图不惯那些人玩的花样,就出来找找孩子,顺便透透气。晁妈妈丘金娜也跟着出来,她觉得自己的夫君什么都好,就看不惯他总文绉绉,希望野蛮一点点。草原上男人爷不爷们很多时候就看你野不野蛮,而晁鲁图听了这个总是笑笑,晁妈妈想想又觉得还是就这样着好,那才是自己独特的丈夫。 晁鲁图对窦扬的问题认真想了想,看看两个仰着小脸注视着自己的孩子说道:”叔叔也不知道。叔叔如果看见过神人从天上来,我会告诉你们是这样的。可是我还没见过,但我不能跟你们说没有,也许它有,只是我没见过。“ 两个孩子听的似懂非懂,晁妈妈也是被绕的云里雾里,笑骂”就你弯弯绕绕多。“携着晁鲁图往前走,也许是婚礼的热闹唤醒往日的甜蜜,先去说个悄悄话。 没得到确切答案的俩孩子又趴回草丛,窦扬看着黑黢黢的河对岸,突然很向往,提议什么时候两人去那边看看。晁昭这个听话的乖孩子不出意外地又败他的兴:”我舅舅说现在不能去对岸的。“ ”你舅舅胆子真小。“ ”我舅舅胆子才不小,族老他们都说我舅舅’胆大包天‘呢。” “那他还不敢去对岸。” “舅舅敢去好多好多地方,他说对面有匈奴人。” “匈奴人才不可怕,我路上都遇到好几个呢。” “他们很可怕的,匈奴人会吃人,会吃小孩,他们把咱们老王的头盖拿去下酒喝了。”以讹传讹的传言在小孩子心里就这样具象化了。 窦扬不以为然:“我阿翁是大将军,他说他带兵就能打死匈奴人。” “蓝特叔叔说对岸有个妖怪,他有个飞出去砍人又飞回去的法宝。” “哇!那多好玩!咱们过去看看!” “珊蛮大人说河里有魔鬼的,专门等着抓小孩的,以前有几个就被抓走了,我认识的呢,妈妈也不让我到水里。” “我们找桥……这里没桥我们架一根木头过去,就不用到水里了。” “没有那么长长的木头。” “我们找瘦一点的河。” “……” 争论总是这样没有结果,又总有不断的话题争论着,吃饱喝足的孩子已经难抵睡意袭来,晁妈妈再来找孩子的时候,露水都快下来了。 第61章 二十年前 刑义在简陋却还算干净的榻上,又连着几天用药,这一天晁鲁图施针后,刑义只觉得一阵剧烈的疼痛便从他的胸腹传来,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突然,刑义猛地捂住嘴巴,数股暗红色的淤血从他指缝中喷涌而出。 鲜血溅落在地面和榻上,看刑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德生眼中满是惊恐,几乎要吓死过去。 但经历了这一番惊心动魄的吐血过程,邢义默默运功,呼吸居然变得顺畅起来,原本堵在胸口的那团块垒消散了不少——胸前掌印下的筋脉终于被打通。 在之后的日子里刑义按时服药、按量调养,身体一天比一天见好。终于,在这充满希望的一天,他感觉到一股暖流在自己的体内涌动,久违地沿着他的筋脉缓缓流淌——刑义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仿佛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对晁鲁图表达了深深的感激之情,他认为晁鲁图的医术高超,甚至不逊色于皇宫中的太医。那一次窦婴把他兄弟从死人堆里捞出,正是动用了太医才把他们救回。 其实秦汉的医疗水平高。秦始皇虽然笃信方士,妄图长生不老,但他对常规的医疗措施已很讲究,汉承秦制,《汉律》规定:“吏五日得一休沐,言休息以洗沐也。”专门放假给底层官吏回去搞好个人卫生! 更高一级的百官公卿中有“太常,属官太乐、太祝、太宰、太史、太卜、太医”,六令丞中有专门的太医令。而太医令丞有二个,之所以设二人,一个隶属太常,主管医疗的事;另一个隶属少府,则主管药材都事,算是最早的医药分离。其次还有女医、乳医,当然这时代还是属宫廷皇后专利。而“医待诏”、“本草待诏”,显然是从民间高明的医学家、药学家中被诏至京城皇室的预备官员。 晁鲁图则微笑着,说道:“您能康复就是我最大的欣慰,也是你命硬,我只是略尽绵力罢了。”“大恩不言谢!”两人相视一笑,这一刻,他们之间的情谊在这感激与欣慰中变得更加深厚。 这一天,邢义终于和晁鲁图说清窦扬此来长安城里发生的来龙去脉。晁鲁图感慨道:“这是今上要清除外戚,汉家真是为了自己皇位,什么都能牺牲。” 刑义惊讶地说道:“先生经历过什么?会发出如此振聋发聩的看法。” “阁下是驾着郭家马车来的,许多事情自然没有不可说。我是前朝御史大夫晁错的儿子晁图。”朝鲁图说道:”二十年前,和这孩子一样,我也是从长安逃出来的。“ 邢义感慨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来草原,倒磨练出一手好医术呀!” 晁鲁图看着邢义微微笑着说:“我这医术倒不是来这里学会的,是在长安学会的。” 邢义讶然。要知道当时中国由于儒家思想的影响,医生的社会地位同陶土木匠等相当,被认为是下贱的工作。作为御史大夫的儿子去学医,倒是奇怪了。 “是啊,先母也不让学。”晁鲁图悠然追思,不禁感慨:“是我自己偷偷去学的。” “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此时医生被视为社会底层的职业,是“贱工”,不被君子所尊重?,即使医术高明,也难以获得应有的尊重和地位。 其次,?古代医生,尤其是太医,面临着极高的职业风险。太医侍奉在帝王左右,治疗过程中容不得半点差错,一旦出现失误,轻则丢官,重则性命不保。这种高风险和压力?环境使得许多名医不愿意入宫,生怕因治疗失败而招致灾祸?。 此外,太医还需要应对内府官员的刁难和排挤,使得他们难以专心于医疗工作?。即使在宫廷中担任太医,他的地位也并不高,太医院是一个庞大的组织,太医们仍然面临着来自宫廷内部的职场斗争和排挤?。 晁鲁图回想自己的学医过程,显然是非常向往的,嘴角压不住地往上弯:忙碌喧嚣的早晨,药香四溢的午后,伴着医书静谧的夜晚,还有…… 邢义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晁鲁图长时间的不吭声让他,特别是晁妈妈好奇地靠了过来,不得不清咳一下把对方拉回现实,没话找话地问道:“那晁先生是怎样从长安来到这里的。” 仿佛从甘草堆里掉进黄连罐里,晁鲁图却把两个孩子都唤了过来,幽幽地对晁昭和孩他妈说道:“咱们家里的一些事情也该和你说道。过了今天,咱们家就割舍过去,面向未来。“ “我原来叫晁图,先父希望我”大展宏图“,我学医他倒没有反对,但我知道他有点失落。那时候他正忙着与先皇帝谋划削藩。” “我爷爷知道先父“峭直刻深”(严厉刚直苛刻不善交际),眼里容不下沙子,不能与同事和光同尘。他到京城痛骂先父坏人财路,会招来仇怨。但父亲坚持不削藩朝廷没尊严,国家不会安定。” “爷爷看劝说父亲没能有效果,说父亲为了刘家的家业千秋万代,却置自家于万劫不复。回家把我改名晁鲁,大概是希望我鲁钝一些,平安一世吧。然后留下遗言‘刘氏安,晁氏危’,就服毒自尽了。” “随后削藩推进,那吴楚贼王纠集七国发起叛乱,各方压力纷至沓来。有人买通长安游侠儿刺杀我父亲,郭大侠知悉后亲自到了寒舍,他武艺高强,如入无人之境,直达父亲书房。”邢义虽然知道晁错最终并非死于郭解手下,但一颗心也绷紧了,晁昭更是听大气不敢出。 “郭大侠在书房与父亲一席长谈,最后父亲送他出来,显然是双方都没有劝服对方。但父亲却对郭大侠青眼有加,他送人从没送过门前的三块石,那天居然送了很远很远。”晁鲁图回念神往,晁昭等人长出了一口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恨内贼袁盎竟然进谏斩杀我父以求苟安,又有陶青、陈嘉、张欧联名上书,弹劾先父,提议将晁错满门抄斩。可笑那皇帝居然决定牺牲肱骨以换取叛贼退兵。”晁鲁图切齿难平:“第二天那景帝派中尉陈嘉到家里,下诏骗父亲上朝议事。车马经过长安东市,中尉停了车,向先父宣读那诏书,就把他当场腰斩,可怜父亲当时还穿着朝服要去给朝廷办事呀。”门口的管家晁过听得是咬牙切齿,这些正是他后来到东市所见到的。 晁妈妈“啊”了一声,显然晁鲁图之前并未对她说过夫家的惨事。晁鲁图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继续说到:“亏得郭大侠早有预知事不可为,或许是父亲有所托付,他当时已准备好车马,到了家里,把我抓了就走。” “那时月氏还在祁连山下,郭大侠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只有月氏这样蛮荒之地可避开刘家通缉海捕,恰好他有个好友就在那里,就先把我送了过来。”晁妈妈知道丈夫说的是自己父亲,却不知道丈夫来家里之前也经历过家破人亡。 “亏得刘家没有赶尽杀绝,一路过来倒也平安。在丘家安顿下来后,郭大侠又把晁叔送来照料我。因为我会一点医术,救活了一些牲畜,在这里也算是暂时安顿了下来。” “可笑那景帝杀了我父,下了一道诏书,叫七国的诸侯退兵,对方却嗤之以鼻。有校尉邓公从前线回来,汇报那些诸侯叛乱早有预谋,‘清君侧’只是借口。看到七国不肯退兵,那皇帝知道自毁长城,为诸侯王报了仇,但却不承认。” “但我爹的死换来对方‘清君侧’的口号失去蛊惑人心的效力,随后绛侯、梁武王与你父亲魏其侯不到三个月就破贼定乱。”晁鲁图转头对窦扬说道,窦扬也觉得高兴,父亲帮忙叔叔打败了仇家。 “那以后不久,因为之前月氏打了附近的乌孙人,招来了匈奴人的报复,整个部落不得不西迁沙洲避祸。到了沙洲没几年,老上单于又来逞凶,部族为了保存有生力量,再次迁徙到这里。“ ”那个时候就却已经长大了,一直撮合我和拙荆的婚事。在村口的大石头前,我把自己按月氏的习惯改名晁鲁图,做一块永恒的岩石,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谢谢你们的照顾。“晁鲁图再次紧紧握住晁妈妈的手。 ”这么多年来,刘家对当年误杀先父,并无昭雪的诚意。“晁鲁图继续沉稳说着,晁过却心存幻想,嗫嚅道:”皇上不会错的,都是被其他大臣教唆坏了,有朝一日一定会给老爷昭雪平反的……” “从这次窦家的事看,他们还在杀人!其他人于他们的皇权,就只是棋子,就都是工具。”晁鲁图慨然道,然后把晁昭叫前一步:“今天在这里,为父让你知道,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晁昭好像懂,又好像不太懂,继续认真听晁鲁图说道:“你有个很棒的爷爷,他看问题很远很深刻,但是却被自己人害死了。当年过叔给你取名一个昭字,就是想看到你爷爷沉冤得雪的那一天。这么多年,我们在苦苦等待,期待长安来人,或行旅游商带来一丝好的消息,但都没有。” “我晁家不再奢望,我们不能活在过去,不活在祈求中,也不要活在仇恨中。从今往后,你改名‘晁钊’。”晁鲁图温和而坚定地注视着儿子:“钊,意味着磨练,勤勉.,也寓意着用勇气、精神鼓舞他人,为他人带来光明。” 是怎样的勇士啊,在自己经历苦难,在最黑暗中,却希望自己的孩子用光明照亮他人!邢义和德生再次拜服。 过些日子,邢义基本完全康复,和德生两人合计,决定回长安探听主公的情况。这一天取出窦夫人的盒子里须卜涛等还回的珠宝,要转赠给晁鲁图。晁鲁图是坚决不接受,表示粗茶淡饭还是养的起一个孩子的,而收下了就是趁人之危。 临走之前,晁鲁图摩挲取出那个身上刻满经络穴位的小小铜人,说自己听到师父已经作古,希望能帮忙寻找师父的女儿淳于提萦,把这个归还于她。事过二十多年,自然不免细细描绘对方的音容笑貌,宛在昨日,听得晁妈妈是暗暗咬牙。 晁妈妈狠狠剜了晁鲁图一眼:“没想到你还有相好的。”晁鲁图就尬笑:“这不最后还是你赢了嘛。”晁妈妈表示算你说的有道理。 邢义却推辞,表示自己还没确定能不能找到人,东西又太过贵重,而且意义非凡,不能随身带着流浪。不如合适的时候你和……丘金娜又紧张起来了,就怕这家伙把自家男人拐回长安,那里还有个大危险,正犹豫着要怎么劝阻一下下,晁鲁图却自己开口:“我是暂时离不开了,天气冷下来,很多牲畜都需要照顾,人也容易患病。” “我看这样吧,这东西留着给晁钊学习,等我找到了人,就带她来……”看到女主人的眼神,邢义适时地改变了说法:“我再回来取它送过去,怎样?” “也好,就先给晁钊留着。”把铜人给晁钊收好,交代道:“你可要刻苦钻研,将来把师公的医术发扬光大。” 晁鲁图不回去了,女主人担心的情绪就消失了,接着就发现老管家欲言又止。晁妈妈询问,晁过说想回去看看妹妹。她是哑巴,父母去世后,自己又换了地方,就断了音信。当年晁家族人照应他们,不知道这么些年过的还好吗。 大家就商议,老晁一起随邢义他们回去看看,无论结果怎样,来年来个消息。眼看天气逐渐变冷,邢义和德生决定换乘马匹,在大雪封山之前回到河西。晁过这些年在草原上,马术倒是练上去了,所以就决定把马车留下,既让小扬有个亲近的念想,也让它成为两个小孩躲猫猫的好地方。 第62章 互偷节 天空中再次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的,如同鹅毛一般。这一次的雪下得格外大,而且令人惊喜的是,居然有了积雪。 小孩子们之间之前闹了些不愉快,现在看起来似乎是和好了,只是彼此相处起来还是有些疙疙瘩瘩的,不像以前那样自然。贵女因为之前的事情被关了禁闭,不能出门和大家一起玩耍,现在就剩下其他的小伙伴们在雪地里嬉戏了。 晁钊站在雪地里,看着眼前的雪景,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贵女之前的方法是对的,只是我们在一些地方还没准备好呢。” 说完,他便开始行动起来。晁钊在周围挑选了几块较大而且形状较为规整的桦树皮,他想看看能不能改进一下之前的玩法。当他把树皮放在雪地上,试着站上去的时候,发现如果在下面用板垫一下,脚陷入雪中的程度会更浅。 晁钊的脑海中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想法,为了在滑行的最后阶段不被惯性翻出去,他决定试着站立在树皮上,等到速度降下来的时候,就跑几步来泄掉向前的冲劲。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很难保持平衡,一次次地摔倒在雪地里,雪花溅得他满身都是。但晁钊并没有丝毫放弃的念头,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 其他小伙伴们原本在各自玩着雪,突然看到晁钊在那边不断尝试奇怪的玩法,眼中顿时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他们纷纷围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晁钊。看着看着这新奇的玩法,小伙伴们也忍不住了,纷纷模仿起来。 有的小伙伴站不稳,窦扬灵机一动,找来了两个棍子作为辅助,没想到这样站在树皮上还挺稳的。更有趣的是,在滑行的最后关头,他们还能通过棍子改变方向,甚至可以拐弯呢。在平坦一些的雪地上快速移动时,借助两个棍子的推动,居然还能继续向前滑行。 虽然一开始,小伙伴们的动作都还十分生疏,不断地摔倒在雪地里,就像一个个小雪人似的,但他们都没有放弃,就像晁钊一样,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随着尝试的深入,晁钊找来了坚韧的藤条,将树皮更加牢固地捆绑在双脚上。玩法进化了,在大家充满期待的注视下,晁钊一次次地摔倒后又一次次顽强地站起来,他不断调整着树皮的位置和捆绑的方式,慢慢地,他逐渐掌握了平衡和滑行的技巧。 终于,晁钊成功了!他在雪地上越滑越远,速度也越来越快,就像一只在雪上飞翔的鸟儿。小伙伴们看到晁钊如此精彩的表现,不禁欢呼起来:“我们成功啦!”“我们要一起玩滑雪!” 大家兴奋地呼喊着,笑声在雪地上空回荡。晁钊高兴地对小伙伴们说:“等我们玩够了,得回去告诉贵女,是她发明了滑雪,这可太有趣啦!” 晁钊的发明虽然没有辱没神医和第一癫魔外甥的称号,但仍被大人们斥为旁门左道的无聊游戏。但古板的大人们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发明在人们不断地对其进行改进和完善后,将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巨大的改变。祭司珊蛮大人看小子们玩得兴高采烈,居然偷偷试了试,好在足够瘦,摔的并不严重。 雪下过又开始融化,气温就又降低了,珊蛮大人就来找晁鲁图,先是抱怨了风雪,然后痛恨他的老寒腿带来的诸多痛苦,讨论有没什么办法可以干掉它。晁鲁图说没办法,用生姜榨汁热敷应该可以缓解。然后晁鲁图神神秘秘地告诉了珊蛮大人一个秘密,据他在各处行医发现,养蜂的人都不怎么患老寒腿,如果说是喝蜂蜜的作用,但是养蜂人的同伴也会患这病,所以推测是被蜂蛰了的效果,至于敢不敢试试那就是珊蛮大人个人的事了。 勇敢的祭司大人自然表示没问题,只要可能有效他就敢试试,只是现在天冷了蜜蜂不好找,要等到明年花开。然后会把结果告诉晁鲁图一定帮他记起来——祭司大人发现文字的神奇,决定找个机会让总督推广推广,不过总督自己也不会,估计不会赞成。 最后离开的时候,因为门前的雪化了,路面有点泥泞,珊蛮大人报复性地从围墙脚边的药圃里踩过。晁鲁图叫上家里人一起把路清理再填土,晁钊觉得奇怪,这边家里人可都没往这边走,为什么要修呢? 晁鲁图告诉他这路虽然咱们用不上,但是修好了别人就容易通行,就不会往药圃里踩,方便别人其实也是方便自己,晁钊听的似懂非懂。 然后大家一起在药圃边扎上篱笆,既保护药圃,也为快到的互偷节做个准备——虽然篱笆只能防住嫌麻烦的人,但聊胜于无。 晁鲁图还发现有一处围墙有点松动歪扭,但没人攀爬用力踹踢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最近实在有点忙,等来春闲下来或大舅子回来了一起搞一搞吧。 黑特很想做个弹弓,详细向窦扬讨教要用到的材料,木材、牛角、牛筋、鱼肠……都能拿到。但是最重要的是弓弦,好的弓弦要用蚕丝、牛筋、鱼胶等材料反复加工提炼,黑特弄不来,找他爹做,不被打屁股才怪,所以他想到互偷节的时候,把窦扬那个“不告而借”过来。 喜欢或不喜欢地,互偷节照例来临了。 月氏每个新年后第一个月圆的前后三天里,日常所用如车马可以偷,不是必需的宝货都可以被人偷走,而且都不用受到处罚。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放偷日里人们不仅可以互相偷盗蔬菜瓜果和牛羊马匹,而且男子可以顺手偷个活生生的媳妇,女子愿留下就顺其自然。 这和月氏的社会经济状况相关,其实是变相允许女子自由定下婚约后选择“放偷日”跟随未来丈夫自行离家。因为母系氏族社会末期月氏男子的经济地位还不稳固,如果要娶媳妇则需在女方家里做两三年苦役,待有了孩子后才能交上 “彩礼”离开单过。太过波折的过程迫使男女双方相商,男子在“放偷日”偷走女子。长此以往,月氏族“互偷节”里偷媳妇的婚俗便渐渐形成。 大多数月氏人对“放偷日”期间的偷盗采取宽容的态度,在此期间物主只是严加戒备,以防失窃,如果失窃贵重物品也只是去想方设法取回。“互偷节”折射了原始共产制的影子,“放偷日”里的偷窃更多的也仅是嬉闹玩乐的一种方式。 在往年的互偷节里,祭司家里和晁家的比较特殊。祭司家里没人去,是因为珊蛮的毒药让一个偷的人大大地吃亏,最后求着拿解药。而晁鲁图是被偷了缝合针和剪刀,结果第二天没办法出诊,结果总督家的牛死了。 在月氏各部翕侯把持一部的军事权力,总督则是月氏王中央派遣到地方上的高级官员,管理一部的民生,有些还有自己的铸币权。这个事让总督很生气,然后就规定,祭司和神医家的东西不能偷,谁偷了下次生病了不让治。 但现在有新客人了,难免被偷。晁妈妈检验了房屋的防御系统,看看门窗户卫是否结实,找找院子里的树上、柴火垛里看看是不是藏了人,最后收拾好围墙边的长木头,以免靠在墙上爬进去。 黑特和踩在两个小伙伴都肩上,翻过有点摇晃的围墙,福崽发现有人,就待吠叫,就被黑特“嘘”地噤声了——黑特原本和福崽就熟,最近更是特意拉近关系。看福崽乖巧地趴下,黑特迅速地往房子院子角落的马车掩去,他早已经观察好了,窦扬就是把弹弓放在这车厢里的一个盒子中。 梦寐以求的弹弓啊,就快成功了!黑特掀开车厢门,一头往里冲,然后他就看到一团黑影扑面而来,赶紧抬起胳膊遮挡,就觉得手臂火辣辣地疼,下意识缩手,那团黑影扫到额角,又是一阵刺痛!黑特赶紧下蹲后滚,终于躲过一劫。 原来马车的车厢里被堆满了一团团的咬人草,临近车门的下方的那团还被拿走了,只要一打开车门,上面的咬人草团就劈头盖脸砸下来…… 黑特看到这布置就知道窦扬有了防备,今天是没机会拿到弹弓了。朝掌心啐了口口水,再互搓把它磨消,再在额头上摩一摩——大人说口水可以止住咬人草的痒,然后打开院门出去。 互偷节里偷不成东西也不怕主人为难,黑特出去的时候福崽还摇了摇尾巴想送,只是他看不到黑暗里两个小小的身影趴着苦苦憋笑。 第63章 钓鱼 年过了,孩子们又长大了一岁,大人们又老了一岁。 寒冬渐退,气温开始较为宜人,伊丽水畔阳光充足,天空总是湛蓝。这里降水相对较多,雨水滋润着草原,为万物生长提供了良好的条件。植物。休眠的野花被唤醒,色彩斑斓地盛开,红的、黄的、蓝的、紫的各种颜色,将草原装点得如诗如画。 食草动物如羊、牛、马尽情地啃食着鲜嫩的青草,冬眠和迁徙的动物也回来了。食肉动物则趁着猎物增多的机会,频繁出没,展开捕食活动。此时的草原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各种动物的求偶叫声和身影构成了一幅幅动态的画面。 牧民们开始忙碌,他们从清晨早早地赶着羊群和牛群到草原上放牧,让牲畜们尽情地吃草。一直到晚上他们还要挤奶、制作奶制品、剪羊毛……一直忙着。 孩子们也来帮忙,晁钊和窦扬的情谊更加淳厚,他们更多地互相了解各自之前生活的世界。窦扬偶尔会占占憨厚的晁钊的便宜,但结果好像晁钊总又不太吃亏。 某一天窦扬告诉晁钊相比这里用罗网网和棒子敲的粗暴,南方人有一种叫“钓鱼”的方式,钓鱼佬无所畏惧,不可阻挡,意志可以击穿顽石。晁钊觉得不能理解,那不是另一种守株待兔吗?鱼儿不知道危险吗?不过很期待每次下钩都带有期待的乐趣。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渴望如野草蔓生,不可遏止。 “想就去做!”秉承晁鲁图教导孩子的理念,两人就开始悄悄准备钓具,鱼竿是现成的竹子,鱼线用兽筋阴干用木槌敲打成丝状连接起来,都很快就准备好了,现在剩下鱼钩没着落。 两个小朋友寻找可以制作鱼钩的东西,草原上铁器稀少,也很贵重,青铜的这个时候两小孩也炼不出拿不到。最先想用分叉的树枝,太大太粗糙了,然后是听说磨制兽骨,俩人交替磨了两天,不见进展,还是放弃了。窦扬甚至都动了晁钊练习针灸的针上,难得见晁钊差点急脖子。最后还是晁钊从大人弯曲的猎弓上得到启发,挑选一根粗细适中质地坚韧的竹枝,将其一端削尖,然后用火烤炙压弯,最后再烤竹尖部位,使其变得更加坚硬和锋利。多次烤制终于做成了两个,虽然较为粗糙,但已经像模像样了。 两个小孩的小动作还是被妈妈发现了,晁妈妈也想看看俩小子能玩出什么花。当晁钊认为羊肉好吃,想用羊肉当饵的时候妈妈笑了说你不能给鱼的都是自己”想“的,最后从自家院子围墙外的药圃边挖来的蚯蚓,用陶罐装些泥养着。现在万事俱备,就等明天去伊丽水边钓鱼了,俩人晚上还激动的失眠了一会儿。 第二天天气很好,家里的狗一直叫个不停,看着烦躁不安,是埋怨小主人出去玩不带自己吗?晁妈妈不胜其烦,说:”你们把狗狗也带去吧,还有,别把衣服弄太湿了。“孩子们就怀揣着兴奋与期待,从家里出发,踏上了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河边钓鱼之旅。 阳光洒落,微风轻拂,看天空都格外漂亮,还发出少见的粉红的光。两个十来岁的男孩怀着满腔的热情和期待,他们提着家里的大竹篮子,预备装很多很多的鱼,肩膀上扛着简陋的钓鱼竿,那是两人挑选细长的竹竿自制而成的,鱼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微的银光,鱼钩虽小,却承载着他们满满的希望。 河边的胡杨随风轻摆,发出沙沙的声响。两人来到河边,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叹不已,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河水清澈见底,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弋,水草在水底轻轻摇曳,仿佛在向他们招手。 河边的细沙像天鹅绒一样柔软,但有粘土的地方一步一陷,拔腿很费劲,直接光脚走路倒是方便得多。很快两人一棵树荫下找到自认为合适的好窝,准备开始垂钓。 晁钊一边挂鱼饵,看那滑溜溜的蚯蚓在鱼钩上扭动着,觉得有些恶心又有些好笑,一边小紧张地对窦扬说:“这真能钓到鱼吗?鱼会不会不喜欢吃啊?” 窦扬则故作镇定地回答:“肯定能,我看大人都是这么弄的。” 挂好鱼饵后,他们学着大人的样子,用力把鱼钩甩向河中心。鱼线在空中划过一道不太优美的弧线,“噗通” 一声落入水中,溅起小小的水花。他们蹲在草丛中,紧紧地握着鱼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动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只有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和河水流动的潺潺声。 窦扬也没怎么学到家,等的心急,不时把鱼竿拿起看看。然后又心虚,觉的时间很长了,这里可能没鱼,就换个位置,闹着种种幺蛾子。 晁钊感觉鱼竿微微一沉,他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一边收线,一边兴奋地大喊:“有鱼!有鱼!”窦扬也紧张起来,凑回来在一旁不停地喊:“快拉!快拉!” 晁钊使出全身的力气,猛地往上一拉,只见鱼钩上挂着一条鲫鱼,在半空中挣扎着。那银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鱼不停地甩动着尾巴,溅起的水珠洒在两个男孩的脸上。 “我们钓到鱼啦!” 他们的欢呼声在河边回荡,那是属于他们童年的快乐音符,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随着河水一起流淌。 晁钊就掐着钓上来的小鱼,虽然只有四指宽,但难得的是人生第一条,他兴奋地喊道:“小扬,快看啊,我钓到鱼了!” 窦扬跑过来看,眼里闪烁着羡慕的光芒:”小钊真帅!你可老厉害了呀!我就说这样钓可以的嘛!怎么弄的?“ 晁钊也迷糊:”我没什么弄,我就等着,没敢动,鱼以为没人就吃啦。“ 窦扬不甘示弱,也去继续开钓。这次专心致志,一会耐不住就自我暗示:”要耐心,要专注,这里有鱼的……“引来晁钊一个白眼:”你再叨叨鱼都给你吓跑啦。“ 窦扬尬笑,强词夺理:”鱼又听不懂我们的话,我就随便说说。“晁钊是大无语。不过很快窦扬就不说话了,直到终于也钓起一条,换来两人又一阵欢呼——这些鱼开天辟地第一次遇到钓钩,还是傻傻蛮好钓的。 时间过得飞快,一个多时辰不知不觉中流逝,两人居然钓了大半篮子的鱼。当窦扬再次钓起一条鱼,就觉得没劲了——他学会了一件事,如果没新难度新玩法,很快就会觉得没意思。 窦扬看着河对岸,青青草原,一派生机盎然,极目远处,还有一线雪峰,按耐不住心中好奇:”我们去对面看看怎么样?“ ”舅舅说没跟他一起不要过河去。“ ”看上去也没什么呀。“窦扬对这一根筋的小伙伴也没办法:”舅舅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我也不知道啊,我阿爹说他是神龙,总’见首不见尾‘。“ ”这里都没桥,长安很多桥的……咱们去上面找找有没水浅的地方……“ ”那边有恶魔的。“ ”我们不去那边,我们去上面好地方。“ ”以后吧,我要钓鱼。“两个小孩有一搭没一拉地聊着,窦扬终究没拧过晁钊,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太想去,所以本身就没多少说服力。 ”钓鱼不好玩,太慢了。咦,你说你们这里是用棍子把鱼敲晕抓回家,我来试试。“窦扬就回头找大棍子,一时却找不到,发现岸边倒是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石头。窦扬搬起一个石头,找个鱼多的地方砸下去,但手法不过关,鱼早闪开了,他却嚷嚷:”这办法假的,砸不晕鱼的。“ ”可以的!“晁钊自然纠正,然后起来找石头,准备瞄一条鱼,把它砸晕了让窦扬见识个明白。两个小孩交替砸水,连小狗都兴奋的前奔后突。 当晁钊再一次把石头砸向水面的时候,感觉眼前红光一闪:”我刚好像看到红……“ 下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摔入水中。 原来,恰好此刻,发生了地震。 地动山摇中,原本温顺的河水,竟然打起旋涡,瞬间化为了恐怖的恶魔。晁钊仿佛被被“丢进了洗衣机”,四周的水如同一双双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他,将他往深处拖拽。 耳朵进入水中,鼓膜受压迫的轰响犹如雷鸣,让晁钊开始混乱。当冰冷的水从口鼻呛入,晁钊觉得几乎要窒息,气管像被灼烧。他极力想瞪大眼睛看清周围,视线却被水模糊。只能四肢本能地胡乱挥舞,试图抓住任何可以救命的东西,可周围只有无尽的水。 晁钊被卷入水中,窦扬一把没能抓住,就被卷离岸边。窦扬会点水,但这突然的旋涡让他无所适从,他拿起钓竿,跳入水中,抓着岸边的青草,想把竹竿送到晁钊挥舞的手中,但总失之交臂。 窦扬不轻易言弃,在用尽办法,晁钊只觉得身体在水中不断地下沉。感觉自己就像一片无助的树叶,被无情地卷入噩梦深渊,每下沉一分,恐惧就增加十分。混合着对死亡的恐惧,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四肢因为过度用力而逐渐酸痛、麻木,但他不敢停止挣扎,因为他知道,一旦停止,就会被这黑暗的水世界彻底吞噬。 地震过去了,狗狗停止了躁动,当它看到小主人落入水中,苦苦挣扎,勇敢地跳入水中游上去,叼上晁钊的衣领往回扒拉,窦扬看到希望,招呼福崽往自己这边游。当鱼竿堪堪能够到晁钊的时候,窦扬把它插入衣服中拼命打卷,然后往回扒拉,终于够到晁钊。 晁钊没有失去意识,但整个人都是懵的,处在极度恐惧中,窦扬也筋疲力竭,没办法托举他上岸,就护着晁钊,拉着岸边的水草喘气。福崽到了岸上也是干着急。 终于等到晁钊回过劲来,窦扬蹲下让他踩在自己肩膀上,把他往上顶,再推着他爬到岸上,然后找个结实的草丛自己拉着爬上来,瘫倒在地不想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被福崽的叫声惊醒,看天色已经不早,也该回去了。看两人身上都是泥,窦扬说去洗洗,晁钊现在对水边极度的恐惧,就是窦扬用水涮他的手,都心有余悸地发抖,窦扬只好作罢。 两个湿淋淋的孩子步履蹒跚地往家走。 快到家门的时候,窦扬听到一声耳熟的呵斥声,根据邢义教的方法,赶紧和晁钊躲起来,然后悄悄地掩着往家靠近。 第64章 巢覆 这地震有人说是地下有只喜欢睡觉的大牛,睡醒的时候打了个哆嗦。也有人说是大地曾经被神仙弄破,碎成几块后,块和块之间游移时互相碰撞产生的。也有人说是地下鬼怪的能量存在的太多到没地方藏,就要释放出来。总之这么一种自然现象,在当时是不被人们所理解的,是非常了不得的大事,在汉朝皇帝要下罪己诏求老天原谅。 两个孩子犹犹豫豫地往家走,钓竿丢了,装鱼的篮子因为用藤条栓着涵鱼倒是还在,鱼还有一小半,只是两人现在浑身湿透,估计晁妈妈的一通数落是少不了。 快到家门,两人对怎么应付阿娘统一口径,远远听到一阵生气的喝问声。窦扬听得耳熟,赶紧拉住晁钊,告诉他那些人很危险。然后像邢义教他的那样,两人隐蔽着往家里摸去探个究竟。 原来田府三人把任务搞砸,人没抓到自己这边还死了一个,不敢回去禀报。只得再次远远地尾随,跟踪搜寻以图有所转机,但又不敢太过靠近。而朱安世更是把断腕之仇怪到邢义诸人头上,加上自己断腕初愈,需要借三人之力,四人组成新的团伙,倒也相安无事。 朱安世等人游荡在广袤无垠的西域大地上,像是一片乌云,给这片祥和的土地蒙上了不祥的阴影。但物以类聚,每到一地也总能拉拢到一些当地人在他们不断怂恿和物质诱惑下狼狈为奸,为他们提供线报,一起做坏事。 前段时间,他们打听到邢义等人之前探访过“月氏”,猜测到月氏是他们可能都目的地,逐渐地沿路一边劫掠一边往月氏新地来。之后不久,四人在南疆发现郭解行踪,四人大胆北上寻找。 这天他们来到月氏的贵霜部,恰逢地震,天塌地陷之后各地屋宇门窗破坏严重。蔡密趁机到处抢夺东西,没人的地方不告而取,有人但受伤的拿了扬长而去。不菲的收获以致最后几个人都加入。有时即使村民人多在救灾,他们也趁火打劫,不发财白不发财。 这天他们走到一处偏僻所在,但房舍建造的相当不错,当是一户殷实人家。蔡密透过被震塌的围墙观察,发现主人在院子里忙碌修葺房子,女主人牛高马大,正打算放弃,然后他就发现了角落的马车!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蔡密一阵狂喜,大声呼叫同党。院子里的晁鲁图和丘金娜看突然冒出个矮胖子大呼小叫,好像还有同伙。 朱安世等人一拥而入到小院,一看角落的马车都明白了。一打眼色,各人迅速搜索一番,没有发现其他人。 众人回头围住正想质问的晁鲁图,朱安世冷酷地说:你说出和这马车一起来的小孩,还有两个一高一矮两个混蛋在哪里,就可以活! 晁妈妈看他们横冲直撞,踩坏了药圃,还踢翻晾晒的货架,生气:你们什么人,出去,这里没你们要找的人。他们回长安路。推搡往上凑到佘鸾。 晁鲁图心知要遭,让对方知道家里没其他人,家里没人只会让这伙人更加肆无忌惮。自己又不习惯说谎,无从抵赖,干脆闭口不说话。 朱安世用新装了个铁钩的“手”摸了摸下巴,兀自不信:“不可能,那人中了我一掌,必死无疑。” 晁妈妈可就骄傲了:“有我家男人出手,没有什么都有可能。” 晁鲁图:“完了,这憨婆娘是把什么牌都往外打,这么说不坐实了和对方对着干吗!赶快抱朴守拙呀!” 佘鸾努力地嗅着鼻子,似乎想嗅出空气里长安人的残存味道,嗅着嗅着,就往丘金娜身上靠去。 晁鲁图急火攻心,怒斥道:“无耻之尤,尔家无母无女乎?” 丘罪一晃身子,看像要撞向佘鸾,却中途拐了个向,一下到了晁鲁图面前,“唰”地扇了晁鲁图一巴掌,一颗后槽牙飞出,瞬间满口是血,丘罪桀桀怪笑:“什么之乎者也,老子给你个痛快……痛快。” 正不可开交之际,门外蹄声传来,出现三骑,骁勇异常。一人体格瘦峭,一个满脸络腮胡,魁梧。另一人猿臂蜂腰,弓箭手。看到院子中有人,貌似还在争执什么,就驻足观望。 朱安世回头想找这次同来的那个月氏人问话,看这三人是什么路数。却见那月氏人远远地不敢靠近这座院子,料想是在外放风,也无暇细想,蔡密只得上前交涉,吼道:“我等奉命办差,在这里解决私家事务,外人不要干涉。” 马上三人冷冷地看着他,既不说话,也不离开,甚至眼神都不互对一个,显然是磨合已久的狠角色——你一个汉人跑到这里办差?办差什么时候又成了处理你家家务事? 蔡密尴尬了一瞬,但计算着还是尽快处理院子里的事,回头向朱安世低声道:“点子有点硬,不过好像不想过问咱们的事。” 院子里佘鸾专找软肋下手,一摸晁妈妈臀部,啧啧赞叹:“我就喜欢这种好生养的,桀桀桀……”晁妈妈怒火中烧,挥臂狂砸,但哪里是油滑的佘鸾的对手。 佘鸾的淫笑声中,那络腮胡大汉咬牙切齿,脸色铁青地低声对同伴说道:“我要宰了他!”刚想出手,听得清瘦汉子咳嗽一声,大汉知道意思,只得勒住辔头,静观其变。 书中交代,这三人正是伊丽水北岸的乌孙人,领头的是乌孙太子,络腮胡大汉是他的右大将,而猿臂蜂腰的是炎侯赤风靡。乌孙人每每遇到大风雪或其他极端天气就会派出精锐巡查,一是救助本族受灾受困居民,二是救助路途中其他族的行旅客商,如果有愿意留下的,也收留下来。倘若是小孩,更是如本族子弟一样培养,以求迅速扩张人口。 这次地震,乌孙那边用的多数是游牧帐篷,损失不大。而月氏这边渐转农耕定居,屋舍坍塌不少,死难伤者难计其数。但太子可不是来管月氏人是死活——这些只是屡次毁坏他家园的人。他们几路人马,各自分头行动,只收留妇孺,特别喜欢孤儿。 朱安世暗暗皱眉,看来只有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只要不在外面的一马平川之地,不管在这院子房屋里,还是到了山林湖泊,自己都不怵那种骑兵。 晁鲁图看丘罪进来后眼睛就没停止过搜索,但凡有个瓶瓶罐罐,就要去细看一番,嗅探一下,意料他是个贪杯之徒,嗫嚅道:“我有美酒……就在……”引得丘罪倾耳细听,在伤势和弱不禁风模样的掩饰下,晁鲁图把一枚银针迅速插入醉鬼的致命穴位。 名医可以活白骨,也可以杀人于无形,别把医生不当屠夫……不对,别把医生不当做战士,杀人名医从此要扬名立万。 佘鸾看丘罪倒地身亡,佘鸾先是不信,以为他又在醉拳里创出什么古怪高招。但朱安世很快发现了蹊跷,暴起一顶一反拧,顷刻卸下晁鲁图胳膊,一撕袖子,把掉落下来的针筒踢起,腾空暴露漫天银光,晁鲁图才疼的忍不住一声闷哼,但表情肉眼可见地痛苦。 “不!”晁钊看母亲受辱,再看父亲受创,终于抑制不住,大喊一声,福崽也随即冲出,朝朱安世扑去。窦扬一把没能捂住,知道要糟,赶紧拉住懵懂往前冲的晁钊,叫道:“你在这里,我去引开他们。”冲出躲身都石头堆,往右边小树林跑去,边跑边冲着朱安世大骂:“没人性的畜牲,走狗,你家少爷就在这里。” 朱安世看到窦扬身影,一阵狂喜。他现在只担心小孩之后还有埋伏,赶紧向孩子身后观察一番,发现再无其他人,低喝道:“去抓住他。”蔡密刚和乌孙人交涉,就在门口,离的最近,自然就近就去捕捉窦扬。朱安世眼看福崽扑到,不慌不忙,后撤一步,福崽咬空,然后朱安世右手一扬,铁钩挂着福崽下颚把它甩出。福崽摔的极重,想要挣扎爬起,伤口汩汩流血,前脚一趴,再次摔倒,眼看不能活了。 当两个孩子一出现,太子眼睛一亮,扣马上前一步,另两人心意相通,各自移动,却是占据了最佳进攻位置。窦扬一跑开,晁钊就本能地哭喊跑向父母,而田府诸人只关注不断詈骂挑衅的窦扬,没人管他。 朱安世心狠手辣,不留余地,现在己方损了一人,对方多一个人就多一分麻烦。杀完福崽,顺手一掌拍落晁鲁图胸前,再不停留,以最快速度反向乌孙人冲去。 晁鲁图被一掌击在前胸,嘎啦声起,胸骨悉数断裂,满是污血的口里再次大口大口喷出。晁钊和晁母同时悲呼,晁钊在悲鸣声中,窒息般的恐惧再次袭来,翻江倒海般淹没。眼角迸裂,他努力看清眼前一切,怕错过一个细节。 晁妈妈把丈夫抱在怀里,泪眼婆娑,晁鲁图很想开个玩笑,但只说了个字:“野……”晁妈妈心意相通,知道丈夫要说什么,涕泪俱下:“爷,你很爷,呜……”晁鲁图不想妻子悲伤,转向晁钊,用尽最后的气力,断断续续道:“要……要保护好自己……要学好武……艺。” 晁鲁图溘然长逝,晁妈妈放下夫君,边叫“小钊快跑!”一边拿出拼命的气势,反扑撕咬,只想为孩子争取一点逃跑时间。只是这时候佘鸾已经收起淫心,严阵以待,一扇敲到太阳穴,晁妈妈瞬间萎靡,扑倒在地。 顷刻间,父母双亡。一阵狂风呼啸着席卷而过,吹得四周的荒草沙沙作响。晁钊颓然昏倒,今天的他,经历太多,身体和精神都大大超支了。 另一边,窦扬看有人向自己扑来,转身就逃,眼看就能进入旁边小树林了,脚下加快,由于紧张,脚下一绊,反而摔倒了个大跟斗。 乌孙太子看这两孩勇敢,有智谋,又有情义,表现出异常的智力和忍耐力,大是中意。“救孩子。”话出口时两腿早已一夹马腹,向斜前方窜出,同时手里的飞去飞来器也是斜斜挥出。 飞去飞来器,又名回旋镖,是自远古传下风靡千年魅力不减的狩猎工具。它在出手后,除了飞行还在不停自旋,利用两翼旋转带来的空气流速的不同,受不同的力能够改变方向。有经验的投手可以做到掷出后好像已经被你轻易闪避飞过头了,但它却拐弯回来直削你后脑勺。 朱安世如鬼魅般穿梭,链子锤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直扑太子。他从对方只言片语中直觉这个瘦峭汉子生带头的,擒贼擒王,而且看他扔出的怪武器全没准头,大抵是个银样镴枪头。 眼看太子就近在咫尺,朱安世忽然觉得后脑发凉,寒毛倒竖,心道“不好!”赶紧就地打滚,躲过脑后致命一刀。暗恨自己手腕新伤,终究是慢了对方一步,起身再看那奇门兵器又回到对方手里,无心纠缠。朱安世也是算得上半个枭雄人物,当断则断,一旦发现偷袭太子已不可为,马上更换目标,转向炎侯赤风靡卷去。 这赤风靡猿臂蜂腰,躲在后排疯狂输出,箭箭不离要害,如果要逃跑,这个家伙也是个大麻烦! 赤风靡射中佘鸾咽喉,抢了式靡的生意,正自得意,不料朱安世突然变向向自己杀来,弓箭的优势在外围远程狙击,现在失了先机,对面那人已到自己马腹,只得挥弓照头向他劈下。 那右大将式靡却管不上同伴的得意,也顾不上他身陷险境,当蔡密一经追向孩子,拔马便赶。式靡利用狼牙棒的重量和高居马上的力量优势,猛烈地砸向蔡密的算盘。蔡密那算盘克制诸多神兵利刃,唯独惧怕这种钝器。蔡密抵挡不住,最终被狼牙棒连算盘带脑袋砸得粉骨。 在远远处望风那个月氏人,原本追向窦扬,见形势不妙,试图逃跑。但右大将早已发现了他,纵马而上,照样一棒下去,那人登时销账,栽倒在黄沙中。 战斗就此结束。 右大将随后如叼羊一般,掠起地上的孩子,放在鞍前,拍拍肩膀以示安抚,然后得意洋洋地调转马头。接着他就发现炎侯躺在地上,而太子低垂着头,单膝跪在他身前,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原来朱安世到了赤风靡马下,铁手勾住马鞍,翻身就上了马背,链子锤一绕,就缠住对方脖子,然后拽着一起从马的另一侧滚下。 就这么被马匹挡了一挡,太子失去目标,等到策马绕前,看得朱安世骑坐炎侯身上,挥钩向赤风靡脖子挂落,太子肝胆俱裂,飞镖向朱安世削去。那朱安世已经拔起铁钩,看回旋镖到,赶紧侧身闪躲,但还是慢了一步,一片左耳被削的飞起,血肉横飞。朱安世就势侧滚,从围墙缺口处向院子外窜出,太子无瑕伤敌,滚身下马,直扑赤风靡,那朱安世几下起落,隐匿不见。 此战田府三人战死,朱安世被削去耳朵后逃逸。乌孙一人死难。 夕阳的余晖洒在战场上,映照出一片惨烈的景象。右大将打开赤风靡的行军囊,从里面默默取出赤风靡的睡袋——人在就是睡袋,人走了,就是殓尸袋。 马革裹尸,不外如是。 死者无惧,生者无悲。晁钊悠悠醒转,跟着窦扬给赤风靡磕头,像郭源那样,这是用生命守护帮助过自己和家人的人。 巢毁卵未破,希望还存在着。 第65章 兰花草 式靡帮着孩子就在院子里挖了个浅坑,太子显然不擅长做这个,但也一起帮忙——尸体不火化或掩埋了,被动物吃了是对逝者的不敬,万一的万一要是腐烂酿成时疫,那方圆几十里几百里地就危险了。 埋下晁父晁母,想想又把福崽放入,到那边也好多一个帮手,最后立了根长木——这是月氏的丧俗。再把几个汉人的尸首拖到外面,找了个深坑丢进去,压上一层石头,再盖上一层黄土,最后压上块大石,没有让他们暴尸于野,已经是最大的仁慈。式靡最后帮孩子们收拾了细软,两人携着孩子,护着炎侯的战马赶往约定的地点,与准备接应的相大禄汇合。 一辆庞大而略显笨重破旧的大牛车旁,阳光洒在车身,泛出一种古朴的光晕,仿佛承载着无数故事。留守的相大禄叔叔肥肥胖胖的,被暖和的太阳晒得直打盹,最后嫌弃靠着太累,直接躺平很妥当地睡上一觉。 十五岁模样的军须靡正悠闲地坐在牛车上,手中把玩着一根细长的草茎。军须靡不时伸长脖子张望,当远处出现人影,立刻站起身来准备。这次的那些身影逐渐靠近逐渐清晰——是父亲和叔叔的,他们的马上,好像还带着两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父亲和叔叔们有收获了啦。 军须靡的笑容总是那么灿烂,族老们都说能驱散一切阴霾。他准备张开双臂,用洪亮而温暖的声音:“欢迎加入我们的大家庭,大乌孙……”第一次远程出任务,这句话他已经在心里练了几遍。然后他就看到父亲和式靡叔叔都沉沉重重的脸, 适时醒来的相大禄明显感受到氛围的不同,指了指马背上的袋子,投去问询的目光。太子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军须靡愣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问道:“炎侯叔叔……真的吗?” 军须靡感到一阵心悸,心中虽然震惊不已,但他毕竟还年轻,无法真正体会到失去亲人的痛苦。生活在这样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十五岁的他对于战争以及死亡的概念并不陌生——但毕竟那种深刻的悲伤还未曾真正降临。 他看着父亲和叔叔忙碌地处理炎侯叔叔的后事,心中五味杂陈,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炎侯叔叔生前的模样。他知道,从此以后,家族中将少了一位疼爱他们的亲人,那个带着他射箭、总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炎侯叔叔。而他和大家一样,也需要学会去面对和接受这种残酷的现实。 相大禄是军须靡的叔叔,也是乌孙马场里兼职祭司,一番简短的祷告和引导灵魂仪式后,容不得悲伤,等大人们安顿好炎侯,招呼孩子上车,大家就出发。两个孩子的眼神中带着迷茫却还镇定,身上的衣服看着还行,但皱巴污浊不堪,显然是经历了许多苦难。 他们这一路,是最深入月氏的。在敌人的地盘,原来都选最偏僻的路走。但现在就挑平坦的大路走——以求让炎侯少受一些颠簸,只是将路过贵霜部的核心区域时,加强了警戒。但一路经过的,月氏人都忙着维修屋宇,或是忙着救人,也有有些着急赶路去探望亲人是否平安的,并没有对载满孩子的牛车多看一眼。 直到牛车驶出核心区,乌孙众人才放松下来。大人和孩子目光呆滞地,却有意无意看着那个不起眼的布袋,富贵与否,生命如草芥,旦夕祸福,又有什么。 前面是番馆区域,这里多有月氏的邦交国派驻使节的住所。有些繁荣,像于阗国,他们到处卖玉,富得流油;有些相对破落,而有点城国盖不起使馆,直接租个大一些的民房,而这里原来的居民住的地方往往被迁到更远的地方。再往前,就要彻底走出街区了。 大家都不说话,牛车走过一处偏僻地方,只有车轮滚过泥土的沙沙声。突然隐约听到一缕小女孩哭声。车上的众人虽然大家悲哀中,但出于同情和本能的好奇,还是决定去看看。 找到发声的地方,在一座挺大但明显败落的宅子前。大家讶然,却是个十来岁的瘦丁丁小男孩,正抱着一个老妇模样的人痛哭——老妇人的脑袋被掉下来横梁砸破。儿童未变声,显得尖细也是常见,而且大家情绪低落,难保听了个恍惚。 小孩哭的眼泪汪汪的模样让人不禁心生怜悯。肥肥胖胖的相大禄和蔼可亲,最有小孩缘,自然上去,温和地问道:“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有人来,小男孩止住哭,大眼睛警惕地打量着打量众人,哽咽道:“呜呜,我去外面……回来,嬷嬷就被压死了。” 相大禄听孩子的口音别扭,近听倒又像男孩子,顺口问道:”你们好像不是本地人呀。“ 小男孩哽咽道:“我们从远方来的。我是质子。” 相大禄微微一愣,随即露出恍然大悟:“哦,是大侄子呀……那你旁边的这位是你姑婆吗?” 小孩听到这话,眼眶又红了起来,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无助和悲伤。 “你还有别的亲人吗?”相大禄问道。 “有。”小孩似乎止住了抽泣。 “哦。”相大禄有点失望,看来这户人家的大人还没回来:“他们几时回来,你自己会做饭吧。”此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禄心想还是早点回去得了。 “他们住得很远,也不会来这里。”小男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落寞:“我会自己做饭。” “这天可怜见的。”相大禄不禁发出一声叹息,随口一声安慰,然而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小男孩的某个痛点,他哭的更厉害了。 “那个,你看我们那边有小伙伴,要不一起走?我们管饭。” 小男孩看向牛车上的小孩们,军须靡适时绽放出灿烂笑容——都说了他的笑容能驱散一切阴霾。晁钊也礼貌地摆了摆小手,表示打招呼。 温暖的互动让小孩有点心动,但犹豫着:“可是……” “没事没事,你家里人找来的时候,你就跟他一起回家。”相大禄很有人贩子潜质地忽悠。 小孩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可以打工来顶我的饭钱。” “好!”相大禄露出满意的笑容,太子和右大将也相视一笑,想不到这孩子这个年纪就懂得不白吃白喝,挺有骨气的,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那咱们走吧。“ ”等一等!“小男孩回头从窗台钻入宅子里,很快背了个小包裹,还端着一盆兰花草——养的一样瘦不伶仃,和这小孩倒是相得益彰。 一行人继续踏上了旅程,尽管前方依旧充满未知与挑战,但此刻他们心中多了一份温暖与希望。 第66章 马场 他们交换了姓名,男孩说自己叫阿迪,相互之间简单地问候,然后就是沉默。 三个孤儿显得有些拘谨,军须靡开始向他们介绍周围的环境和即将开始的生活。军须靡的热情很快让他们放松下来。 从月氏境内出来,沿河又走了一大段路,太子他们找到一处偏僻的宽广河面,这里人迹罕至,应该是之前已经打探好的。大人们下了马,一起手推肩扛着牛车,车轮在河底的泥沙中艰难地滚动。 一番拼搏,终于安全过了河。稍作休息后,大牛车在崎岖的山间土路上继续缓缓前行。孩子们都睡着了,除了车轮发出沉闷的滚动,就是偶尔嘣出的石子打在路边草丛的窸窣声,又很快消失在空旷寂寥的山谷中。 深夜,精疲力尽的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乌孙马场。 马场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很多人仍然在忙碌,当看到归来的队伍时,欢呼声顿时响彻整个马场——每个人都感慨万分,感谢着狼神的庇佑,让大家能够平安归来,那声音中充满了虔诚与敬畏,狼神真的在冥冥之中守护着他们。 突然一个焦急而忐忑的声音打破了这欢乐的氛围:“我家男人呢?”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声音的来源,原来是炎侯的妻子。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担忧,嘴唇微微颤抖着,脸色因为紧张不安而变得煞白。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看着她沉重地说:”他是战死的。“这句话像一块巨石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空气瞬间凝固了。 在乌孙的规矩中,战死的抚恤金与普通死亡相比有着天壤之别。战死者被视为英雄,是部落至高无上的荣耀,他们的身后之事会被格外重视,家人会得到更多的尊重和优待。然而,这份荣耀背后却是无尽的悲痛和思念,对于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妻子来说,这些冰冷的补偿又怎能弥补她心中的空缺? 当她看到袋子的时候,情绪瞬间崩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你还我的夫君……呜……他说了这次任务没危险的。“她的声音回荡在马场上空,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她挣扎着,世界在这一刻崩塌,再也无法回到那个有丈夫陪伴的日子。 太子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他低声说道:”是我的错。“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挽回已经发生的事实,但他仍然希望能够表达出自己的歉意。 终于有个德高望重的长者站了出来,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智慧和慈爱。他走到那位妇女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好了。瓦罐不离井沿碎,将军难免阵前亡。炎侯,你的丈夫!为了保护我们大家而牺牲,我们应该为他感到骄傲,而不是一味地沉浸在悲伤之中。” 战争是残酷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夜空中回荡。炎侯的妻子听到长者的话后,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瘫倒在地上,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星星,泪水夺眶而出。 太子临时安排下去,仓库里很快被铺上干草,成了大通铺,孩子们就暂时睡在这里。 马场里渐次恢复了平静,但每个人的心中都多了一份对生命的敬畏,对平安的渴望,希望狼神的庇佑能一直都在。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山谷中,阿迪、窦扬和晁钊次第醒来,马场里已经马嘶人起,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开始运转。 阿迪、窦扬和晁钊领了马场准备的早餐,两个窝窝还挺好吃的。三人暂时没人监管,也没有任务在身,就结伙在谷口围着原始风貌的马场外围走一圈。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回头看山脚下的这一排房子,这些房屋大多是木质的,屋顶上铺着厚厚的茅草,门敞开着,放着一些农具牧具,应该是临时库房。昨天他们安顿的地方更严实,是存放物资的仓库。 再往前走,就是一棵参天大树,繁茂的枝叶为这片土地带来了无尽的生机与活力。“好大的树啊!”窦扬抬头望着大树,忍不住赞叹道,这可比老师家后院的那棵大多了。 几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三个人围着参天大树走了一圈,能感受到它带来的荫凉和宁静。左一排马厩,也是木头做的,干净整洁,里面几匹马在悠闲地吃着草。从大清早听马嘶的声音来看,应该还有更多的马匹。 右边连绵出去是羊圈,最近的圈子里几十只羊在看到有人在看它们,停下吃草回看着窦扬三人,傻不愣登的样子。中间一排大棚屋,用竹子和茅草搭建的,应该是给牧民剪羊毛和休息的地方,现在正值换季,是剪羊毛的大好时机。 再往外一大片树林,一条弯弯绕绕的土路伴着一条小河往外延伸,正是昨天进来的路,路到谷口拐弯就再看不到前方路。 这里只是外围,里面更多毡房错落分布,真正的核心地带还隐藏在更深处。把守的大爷吼住他们——为了防疫要求,没彻底清理卫生之前不可以进。 第二天各路人马陆续回来,都在这里集中——本来他们这一路也会是在今天回来的,但因为突然的变故选择了连夜赶路。其他各路人马也有所收获,马场新增妇孺人口二十二口。 第67章 宿舍 人员汇聚集中完成后。为了保持全体成员的个人卫生,防止疫病、虱子、蜱虫等进入,按惯例要求新来的成员去山涧游泳洗澡。 儿童管理人员经靡站在营地中央,神色严肃地下达了指令:”所有人!所有人都必须参与,去山涧浴场确保自己彻底的清洁,洗完干干净净的再过去那边领衣服。“ 阿迪心事重重,眉头紧锁,心里嘀咕,这可咋办呢?这可咋办呢?拖拖拉拉地落在后头。 山涧浴场用粗壮的木桩和坚韧的藤条围出了一片安全区域,不会游泳的不能超过那条线。清澈的溪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大家陆陆续续兴高采烈地冲向水边,一个个像欢快的小鱼般跃入水中,水中嬉戏是一件惬意的事。 晁钊身上脏兮兮的,快到水边时眼中满是畏惧,裹足不前。 经靡看着直摇头,不禁露出嫌弃的神情。而且很不满,这影响的是他的工作。言语催促赶着去:那个小孩!窦扬回头看是晁钊,赶紧往回跑:那个大叔,我这兄弟昨天出了点意外…… 经靡作势挥起藤条赶窦扬:”你去洗好自己,是不是也想偷懒!“把藤条甩的啪啪响,吓的窦扬赶紧下水。经靡再把晁钊赶的快到水边,他哭喊着就是不下水——晁钊对水的恐惧让他脸色煞白,颤抖,呼吸急促,还没下水就有要窒息的感觉。 协助的右大将式靡在一旁看出了一些端倪,他多少知道晁钊这样子其中的一些缘由,悄悄走近,不动声色地对经靡说道:”这娃我带回来的,有点特殊,昨天他亲眼目睹了自己父母惨死,太可怜了。“ 强大的如右大将都觉得惨,那一定是真惨。可经靡也犯了难,这娃不清洗,脏一点事小,可万一,万一带了虱子责任在自己啊!但大将说过情了,不好挥藤条,就上手拉晁钊,道:我和你一起下水。 晁钊看着那晃动的水波,恐惧瞬间如潮水般将他淹没,接近晕厥的状态,嘶哑哭喊着死活不肯下水。管理感受到自己拉着的小手瞬间冰冷,心中有些动摇,喃喃自语道:“这好像不是装的啊。” 阿迪见着这边状况,自告奋勇地说:“我和他是一起来的,我去帮他打井水,保证把他洗得干干净净的!” 看着管理还有些犹豫,阿迪拍着胸脯再次诚恳保证:“我也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管理实在没别的办法,只好答应:“那好吧。”太子说过,孩子刚来,大规矩要有,其他的刚开始还需要多宽柔,才能容人。嗯,能保证清洁就可以了。 听说不用下水,满头冷汗几近虚脱的晁钊松了口气,不再嘶吼挣扎。 阿迪拖着软得像面条一样的晁钊离开,经过发衣服的地方时,还顺便把两人都衣服领了。 一旦离开水边后,晁钊神奇地恢复正常。 等到了井边,看晁钊又开始犹豫,阿迪猜他说心里有”鬼“,得帮他克服了畏水的念头。 ”你为什么那么怕水?“ ”水里有魔鬼。“ ”水里哪有魔鬼!那是大人骗小孩不要玩水的啦。“ ”真的有,我昨天掉河里,那鬼就掐着我喉咙……“ 明白了,阿迪确定眼前这家伙是掉水里被捞起来然后吓出后遗症:”你那是被呛着,你看你身上的汗不都是水吗?臭臭的水罢了。你先把手洗一下!你以前总洗过手吧。“ 晁钊犹犹豫豫到井边的石槽,感觉阿迪说的也有道理,把手靠近水槽,又缩回来,不放心地恳求阿迪道:”魔鬼拉我你要拉我回来。“ 阿迪无奈,拽住晁钊的衣服后摆:“好了,这样总可以吧。”晁钊稍微碰了一下水,发现没事,终于把手洗了。 阿迪赶紧鼓励:”你看成了吧。没事吧,我早就没拽你。“晁钊回头看,果然阿迪双手抱胸,早没拽着自己:”那刚要是有魔鬼拉我……“阿迪被噎的直翻白眼,井边洗菜洗衣服的大妈们看两个小孩的一言一语,看似稚嫩,却又挺合逻辑,不禁莞尔微笑。 ”我游泳可好了,我家旁边有一个好大好大的海子,阿嬷说了,恐惧是可以被克服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下去游?“ 阿迪心底是咬牙切齿,这小子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这旱鸭子没遇到水头脑啥就那么会想了呢?嘴硬道:”……那里那么多人洗,水都脏了,我才不洗。“往晁钊泼水,晁钊下意识地紧张,阿迪成功转移话题:”现在,马上,把衣服脱了,我打水给你冲。“ ”你这样,头往前面倾,鼻子朝下,水就不会进鼻孔……“一步一步地,晁钊终于敢让阿迪往他头上淋水,阿迪一边打水一边说:”你耳朵后面要洗干净。“ 看晁钊木木哒只搓正脸,阿迪火大,直接下手去搓他耳后。晁钊怕痒,吓的直闪,阿迪玩心一起,挠他胳肢窝,晁钊吓得夹紧胳膊边笑边躲边快哭。 大妈们微笑,看着俩小儿无猜嬉闹。 晁钊在井边被一群大妈围观,脸涨得通红,怪不好意思的:”在家里我都自己洗,你给我打水就可以了。“ 阿迪心里高兴,主动害羞的男孩就是好,赶紧找了个借口:”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弟弟太害羞了。刚刚不怕水了,我让自个儿洗个澡。“阿迪向洗衣的大妈借大盆子,大妈看着可爱的孩子,微笑答应,还关心地教他们:”你们去那个柴房,那里以前也有洗澡的地方,对了,你们淋水了可别被风吹,会着凉的。“ 阿迪再次谢过,把晁钊带到柴房,里面怪大的,柴火只堆里一角。之前应该也是住人的,只是现在条件好了,搬去别的地方了吧。 阿迪帮着给晁钊打水,晁钊洗完澡,把两天的污垢龌龊清理,出来整个清楚多了。 阿迪催道:”刚我给你打水,现在到你给我打水了。“ 晁钊木着脑袋,憨憨问道:”你不是游泳很好吗……“ 阿迪气的又想拧他,咬牙切齿地低吼:”都说了那里水脏。游泳是游泳,打水是打水,你别给我故意混淆!” ”哦。“ “那……还有,有人过来喊一声。“ ”……“ ”听到了没!“ ”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把水再次打满,阿迪趁机快速洗了个澡,长舒一口气,可把这麻烦搞定了。换上刚刚发的衣服——有点显大,不过阿迪可高兴了,大的衣服可以用长一些时间。 阿迪把晁钊带到管理员经靡面前时,满脸得意地说道:”你看,我弟给洗得可清秀了吧。“ 趣靡上下打量了晁钊一番,然后突然走上前,搓了搓晁钊耳后,发现没垢泥,再看看阿迪,撇撇嘴道:”算你们过关。“ 大家在分宿舍,其实其他人陆陆续续领个人物资,去集体宿舍住。 阿迪领着晁钊又找到趣靡,讨价还价道:”叔叔,我这弟弟怕鬼,晚上会哭,影响其他人。“ 晁钊奇怪:”我……我不“ 阿迪暗里掐他:”不,你就怕水里的魔鬼,别不承认!“ 阿迪扯起右大将的虎皮,套近乎:”要不,我和式靡大人说说。“ 趣靡皱眉,这孩子要是半夜哭闹,整个营地炸锅,倒也难办,问道:”那你有什么解决办法?“早上右大将确实给这娃说过人情,让开方便之门。也罢,再多一次。 ”那边有个柴房,那,之前也是住人,我弟先暂时住那边,等他不闹了再回来和大家一起住。“ ”暂时是可以,但你们要遵守住宿的规则。“ 阿迪:”是!遵命!我会管着我弟的。“说罢拉起不明所以的晁钊去领住宿物资。 趣靡看着两人离开,心里还挺喜欢这小鬼头的,要不然那个叫晁钊的,得让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第68章 童军 在孩子们初步安顿下来,一次夜宿的篝火旁,太子召集了部落中的长者和勇士,商讨未来的计划。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他们决定采取一个大胆而冒险的策略:把他们组建一支童军,培养新一代人才,通过严格的训练和教育,让他们具备应对未来挑战的能力,成为部落未来的希望。 这一次地震,各路人马偷偷进入敌人老巢收容了大大小小二十二名的儿童。其中十到十五岁合适的有十一个,还有一个九岁的,与马场原来的十九个适龄孩子一起,共三十一人。要让他们快速成长,最好的办法是组成童军。 “我们的孩子,是部落的未来。”太子坚定地说道,“他们虽然年幼,但有着无限的潜力和勇气。我们要在困境中培养他们,让他们成为我们未来的希望。” 会议最后,太子通气了一个小道消息:昆弥那边有好消息了,他已经和单于的国师搭上关系,借兵的事相信会有所突破。 乌孙被月氏两次突袭,部众星散,虽说名义上还有十多万,但大多只是名义上服从乌孙昆弥。实际上的核心只有太子携带这几家当年最忠诚的遗老,大家没有放弃希望,回到这故地经营这个大马场,隐姓埋名发展。这些年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食物短缺、恶劣的天气、疾病的困扰,月氏的刺探侵袭,以及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 而昆莫猎骄靡则在单于廷外交,上一次借单于登基立威借兵扫荡了月氏一次,奈何月氏得高人指点,全面西退,保存了大部分有生力量,仍是乌孙难以撼动的大山。这次之后,先王故交逐步退出权力圈子,加上这么多年国力衰败,关节凝滞,更难有进展。 现在匈奴国师愿意助力乌孙发展,实在是天大的好事,在场诸人异常激动,倍受鼓舞。要想在这乱世之中生存下去,就必须团结一心,共同面对挑战。 第二天早上,集合了马场高层和入选儿童,太子宣布成立童军。 军须靡挥舞苍狼的旗帜。全体起立,孩子们在领队的带领下,庄严地举起右手,宣读童军誓言: “我们的祖先,曾经在这片草原上自由地生活。我们不能忘记他们的教诲,不能忘记我们的根。我们要团结一致,共同面对未来的挑战。” “我以苍狼的名誉起誓,我将尽我所能做到诚实、勇敢、忠诚和乐于助人。” 领队为每个孩子戴上童军帽,象征着他们正式成为童军的一员。孩子们兴奋地互相打量着,一些孩子脸上洋溢着自豪和喜悦,另一些则懵懵懂懂,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太子:“希望你们不断成长,快快壮大,让大家有饭吃,吃好饭。”这一次,大家听懂了“有饭吃”,小小的身影站得笔直,眼神中燃烧着对生存的渴望, 教官宣布以后的训练内容:会有放哨、收集情报技巧,基础的战斗技能,野外生存能力和一定的团队合作意识。 基本框架搭好,他们承载着整个部落复兴的希望,准备在这血与火交织的草原上书写属于他们的传奇。 懵懵懂懂的晁钊和满不在乎的阿迪回到柴房。 因为分发的衣物按照统一的尺码,晁钊身材小,但也一样价码,所以衣服大了,松松垮垮显得极为滑稽。阿迪忍不住笑他,说可以一衣五用, 晁钊疑惑地看着阿迪,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阿迪解释道:“比如,你站着的时候,它可以当作一件宽松的衣服;当你坐下时,它可以作为坐垫;晚上睡觉时,它又能变成一床温暖的被子;甚至当你上桌吃饭,它还能充当抹布。” 晁钊一阵尴尬,小脸涨得通红。 阿迪却没有停止打趣:“那你就赶快长大,这样衣服就合身了……” 午后闷热,阿迪站在杂乱不堪的柴房中央,看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洒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映照出一片狼藉的景象:角落里堆积着破旧的杂物,蜘蛛网在房梁和墙壁之间纵横交错,仿佛是岁月留下的杂乱线条。不由眉头微皱,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一项”宏伟“的计划。 阿迪满怀热情地计划对接下来要居住的柴房进行一次彻头彻尾的大整理。 晁钊不要被支配,顽皮地抵抗:“不要。我可不想费那个劲。柴房整理了还是柴房。” 阿迪:“那你睡地上。” 晁钊带着几分倔强:“不,我不要,我去跟其他人一起。” 阿迪暴起:“不,你不想!“居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晁钊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看着阿迪那愤怒的眼神,知道自己无法逃避,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被迫加入一起整理队伍。 分工合作,一会把一些柴火搬到隔壁,又一会清扫灰尘时被呛得咳嗽连连,两人汗流浃背地忙碌了大半天天,终于将原本杂乱无章的柴房彻底整治干净。当夜幕降临,两人已经筋疲力尽,倒头便睡在了整洁的床铺上。 第二天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时,晁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意外地发现窗口摆放着一株郁郁葱葱的兰草。那翠绿的叶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生机勃勃的光芒,为整个房间增添了一抹宜人的绿意。 晁钊不禁嘟哝道:“这株草还挺好看的。” 第69章 训练 童军要进行训练的。 什么是训练啊? 大家很快就知道什么是训练! 在幽深的山间小平原里上,晨曦刚刚划破地平线,露珠还在在草尖上闪烁,乌孙马场的营地就开始苏醒了。 孩子们被召集到营地中央的空地上。他们穿着简单的作训皮衣和草鞋,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期待和紧张。太子等一众高层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俯视着这些年轻的生命,心中充满了希望和责任。 “孩子们,今天是你们成为勇士的第一步。”负责管理的趣靡粗犷的声音在晨风中回荡,“你们要学会战斗、狩猎、生存,成为我们部族的骄傲。” 具体的训练由部族久经战场的为之靡和武艺高强的念受靡担任。今天上课的是为之靡,他站在孩子们面前,神情严肃,目光如炬。他脸上一道深深的疤痕,那是匈奴人留下的印记,让孩子们充满敬畏。 “首先,我们学习的是体能训练。”念受靡大声说道,“在草原上生存,需要强健的体魄和顽强的意志。” 孩子们排成一列,开始绕着营地跑步。山谷中的清晨气温较低,念受靡不让快,但孩子们很快就跑得满头大汗。他们喘着粗气,但没有人停下脚步。 渐渐地,孩子们觉得平常很小的操场,这次居然这么漫长,好在不太久就停下来——这只是念受靡的开胃菜,热身而已。而这些孩子都是草原上奔跑出来的孩子,还受得住。 接下来,每人拿起一根准备好的木杆,散开队形。教官念受靡做了一次刺杀的示范,然后所有人就开始,“哼”“哈”地做重复做着这个动作。 这也太简单了吧,百十次的重复,孩子们终于感受到“力量”,手臂开始发抖,手心发烫,感觉皮都要磨掉。 好不容易熬完一组,稍事休息后,念受靡教官吹响集合的竹哨,让大家再散开队形,小朋友开始头有点大了。 这次比上一次上难度了,念受靡把队伍拉到太阳底下,对着太阳,哼哈哼哈。看着大家避开太阳,念受靡一声大吼:“这一次的敌人就是从东边来,它们不会因为你们对着太阳就不砍你们,不杀你们!”然后爆出丹田之力,大吼道:“冲啊!杀啊!” 小伙伴被吼的一激灵,条件反射地跟着大吼“冲啊!杀啊!”“冲啊!杀啊!” 终于又熬过一节,也到午饭时间。孩子们都饿了,这个年龄的孩子更是会吃,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好在基地准备充足,顶过了这一波冲击。 中午孩子们被要求午休,几个精力过剩的孩子很快就见识到了“教训”。 下午的课仍然是念受靡执教,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一早上的折腾后居然还是精神抖擞。惯例的跑圈开胃菜后,活动开基础,队伍被带到石场。 这里有矿工开凿出大大小小的石头,然后用牛车运到各个地方砌墙垒坡,或是建设沟渠、挡水墙,也建箭垛、了望塔,而这些石头集中出来再到牛车上,需要大量的人工。 “训练就是生活,生活就是训练。”念受靡的话简短但实用,因为搬运的石头数量算工钱,只不过现在是强制赚钱——搬不够任务不能收工。 “记住,力量不仅仅是肌肉,更是意志。”当精疲力尽的孩子听到这话,多少又鼓起勇气,毕竟任务量是念受靡和矿场工人等认真估算过的——能完成,但要努力地完成。 一天的训练在夕阳的余晖中结束。孩子们虽然疲惫不堪,躺在草地上,看着天边的晚霞,心中却充满了成就感和满足感。 同时内心里充满忐忑,明天的训练又是什么?还是这样的吗?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训练场上已经传来了阵阵喧闹声。今天是念受靡教练负责的基础训练课。 “小家伙们,今天我们来点不一样的。“念受靡很快把童军们分成两路纵队相对站立,在大树底下左右放了两牛奶桶,然后说明了规则。 念受靡发令后,每队第一人手持马鞭子迅速向大树跑去,绕过牛奶桶将马鞭子传递给自己组的待跑第一人,自己站到排尾。依次进行,以先跑完的队为胜?。跑的人尽心尽力,没轮到的兴奋加油,一时间,训练场上充满了欢声笑语,童军们的身影如同跳跃的精灵,马鞭子在空中摆出一道道急促的弧线。 接力游戏结束,不管赢了还是这次输的,大家都兴高采烈。纷纷围拢过来,期待着今天的训练内容。 念受靡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指着场边布置好的障碍赛道说道:“第一项,障碍赛跑。不过,这可不是普通的赛跑。”然后在障碍物之间随机放一些靶子,人在跑动过程中,必须用手中的石子击中这些标靶。记住,速度和准确性同样重要。 学员们面面相觑,这项训练不仅考验他们的速度和体能,还需要他们在高速移动中保持精准的判断和反应。 “开始!”念受靡一声令下,学员们纷纷冲入赛道。 赛道上,学员们飞奔而过,手中的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流光。有的学员身手敏捷,精准地命中了标靶;有的则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标靶没击中,反而差点被障碍物绊倒。 念受靡站在一旁,不时发出点评:“不错,速度很快,但准头差了点。”“这位学员,注意脚下,别光顾着看标靶。””咦,这个小子准头很好。“ 障碍赛跑结束后,念受靡不禁对小小个子的晁钊多看了几眼。 “接下来,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念受靡笑着说道。“这个游戏叫做‘夺旗大战’。你们分成两队,每队需要保护自己的旗帜,同时想办法夺取对方的旗帜。” 学员们立刻分成两队,开始商量战术。念受靡则在一旁观察,不时给出一些建议。 “记住,团队协作是关键。不要单打独斗,要利用地形和队友的掩护。”念受靡提醒道。 比赛开始,两队学员在场上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有的负责掩护,有的负责突袭,还有的负责防守旗帜。场上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念受靡在场边看着,不时点头:“很好,这个战术不错。”“注意防守,别让对方轻易得手。” 半天就这样在强烈的对抗中悄悄过去…… 下午,念受靡教练安排了一个耐力与意志力训练。他让学员们进行了一系列高强度的间歇性训练,比如铁牛耕地——现代俗称”俯卧撑“,可以提高上臂力量,练多了手臂可以这样,胸肌会这样鼓起来,念受靡演示了两个堪称完美的肌肉展示动作,看得小朋友们荷尔蒙爆表。 还有元宝和反元宝,前者又叫仰卧打腿。人从仰卧位开始,腰腹用力同时举起伸直手臂和腿部,用手拍击脚面,这个人侧面看去像一个大元宝,对训练腹部肌肉、腿部力量最是管用!而”反元宝“则反过来,人俯卧着,让同伴压住腿,上身尽量往上撅起,对训练腰部力量那是嘎嘎顶用。 在训练中,他不断鼓励学员们挑战自己的极限,同时也强调了休息和恢复的重要性。看着小朋友热火朝天地练,念受靡贼贼地笑,活像一个偷到了油的老鼠,还不忘不时煽风点火,加油打气! 第70章 伙伴 日复一日。 他们的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肌肉结实有力,眼神坚定而充满斗志。夕阳西下时,这些孩子们会疲惫但满脸喜悦地回到部落,他们知道,每一天的努力都将为未来的自己打下坚实的基础,为部族的繁荣和安宁贡献自己的力量。 除了身体上的锻炼,他们还会接受部落文化的熏陶和教育。长老们会向他们讲述部族的历史、传统和信仰,让他们明白自己肩负的责任和使命。 在这片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地方,孩子们的世界逐渐变得丰富多彩起来,他们开始有了更多的交流互动。这些孩子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各种各样的来历,性格也是千差万别,而他们所具备的技能更是各具特色,犹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各有各的璀璨。 军须靡就像一团炽热的火焰,热情开朗的性格使他总是能迅速地融入群体之中,并且常常以主人自居,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热情与好奇。他还有个特别的爱好,那就是喜欢开庄,每当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或者小比赛时,他总是兴致勃勃地组织起来,那股子积极劲儿仿佛永远都不会消散。 在这群孩子里,有像相大禄的儿子吉靡这样骑术精湛的。他骑在马背上的时候,身姿矫健,意气风发,仿佛与马融为一体,能自如地驾驭着马匹在草原上驰骋。无论是疾驰如风,还是跨越障碍,他都表现得游刃有余,那高超的骑术总是能引来其他孩子羡慕的目光。 窦扬则在格斗方面有着出色的表现。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断地刻苦磨练,曾经邢义所教授的格斗技巧在他的反复练习下,如今运用起来更是驾轻就熟。每次与伙伴们进行模拟格斗时,他总能巧妙地施展各种招式,或防御,或进攻,动作流畅而有力,展现出了强大的实力,也让他在伙伴们心中树立起了勇敢的形象。 阿迪人多的时候是个闷葫芦,想了半天才说:“我会做饭。” 然而他的话刚一出口,周围便响起了一阵哄笑,“我家里我阿娘才去做饭。” 这突如其来的反应让阿迪一阵尴尬,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说这个特长了,那副模样真是好笑。其实晁钊知道阿迪会武艺,身手还很不错,说不定窦扬都打不过他,只是他不喜欢出手。 翁归靡却与阿迪不同,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厨艺的热爱,大声地说道:“我的志向就是当一名好厨师。” 他没有雄心壮志,每次搬完石头,他总是安慰自己这样炒菜的劲可以变大了,颠勺的时候也会更加自如。而且翁归靡还特别喜欢动不动就和人打赌,无论是关于一些小事情的猜测,还是在比赛中的输赢预测,他总是乐此不疲,为大家的生活增添了许多别样的乐趣。 他还常常说:“爱吃东西的人,都是好人。因为他们拼命追求美食,没有时间去害人……” 他的话刚说完,大伙便异口同声地说道:“切…… 说的好像我们是坏人。” 而那个吉靡则调皮地回应道:“我会想干坏事,但并不影响我爱吃东西。” 吉靡人送外号小霸王,他喜欢冒充山大王:“通知一下啊,现在开始打劫了啊,有钱的赶紧出钱,没钱的赶紧借钱!”“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胆敢说个不,上前揪脑袋。死在荒郊外,管宰不管埋。送上望乡台,永远不回来。”??他觉得念出这些口头禅很酷。不过这位山大王挺义气,大多时候是自己的零食被小伙伴”求饶“地打劫光了。 轮到霄靡时,他有些沉郁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会什么,我会射箭吧,但没我爹射的好。” 不过,大家都纷纷夸赞他有点子、聪明。霄靡听后,却一本正经地说:“聪明的人从来不会认为自己聪明。” 这一句话让大家都陷入了沉思,随后便有人好奇地问道:“那你到底是聪明还是不聪明?” 霄靡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那神秘的笑容仿佛隐藏着无数的智慧与秘密,让其他孩子对他更加好奇和钦佩。 晁钊低声说道:“我阿爹会看病,看牛看羊也会看人。但是我不会。我阿娘也会做饭,但是我也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气的阿蒂娅横了他一眼,账自然是记下了。晁钊会医术,认穴位,帮助阿蒂娅改良攻击,使得更有效。但有时候阿蒂娅会说太残忍了,不过要抓晁钊试验的时候就暂时忘记残不残忍了。 拥有白人的面孔叫哈当,他被大家叫做孤狼,其实是个被教育的很坚毅和质朴的大男孩。他说:“我是跟着爷爷来的,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带着我四处奔波。我的爷爷是个打铁匠。我爷爷说我有最高贵的血统,但我觉得我家世代就是打铁匠,然后我不喜欢打铁,我喜欢动物。” 一旁的窦扬听到哈当的话,顿时大感兴趣,眼睛一亮问道:“咱们马场有铁匠铺?”军须靡说很早就有了呀。窦扬就说那可好玩了。大伙儿嗤之以鼻,那地方到处黑黢黢的,一抹一把灰,还整天叮叮当当吵死了。窦扬的脑海中却已经开始浮现出铁匠铺里铁锤敲打在铁块上,火星四溅,直到把它捶打到自己想要的形状。 教官们希望这些男孩子们不仅学会了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战士,还要培养了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团结协作的能力。希望他们的友谊在汗水和挑战中日益深厚,彼此之间的信任和默契也愈发牢固。 阿迪和晁钊的简陋柴房中生活下来,条件艰苦,但在这动荡的年代,至少有了个安身之处。阿迪晚上会帮晁钊挟好被子,当然晁钊不会知道。 阿迪经常发呆,但最关心的是那盆兰花。阿迪当然不会知道,晁钊的父亲会种各种各样的药材花草,当然也包括兰草。兰花并不喜欢阳光曝晒,所以当阳光照向兰花的时候,要及时移动。 这一天,晁钊问说兰草那么瘦,要不要施肥。阿迪说兰草要用饼肥水,还不能太浓。晁昭当然知道什么是饼肥水,就去作坊里弄来大豆的残渣弄饼肥,封在陶罐里,但是没密封好,结果整个房间酸臭了几天。晁钊说这样不好,用草木灰也可以,不过不要沾着叶子。 两人又时常相互恶作剧。阿迪掐他的时候,晁钊就威胁要抓了条菜青虫,放到兰花草上。阿迪气得小脸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开始跟晁钊怄气。晁钊反而又哄他,说出阿迪无意中对他的好。 “你知道吗?”晁钊继续说道,“每次当我遇到困难或者害怕的时候,你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保护我。虽然你总是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我知道那是你在掩饰自己的担心。” 这些恶作剧是他们之间独特的交流方式,是他们在困境中寻找快乐和希望的表现。 两个孩子通过这些小插曲更加珍惜彼此之间的友谊。懵懵懂懂中知道,在最不起眼的日常里,他们的友情也已悄然生根发芽无论未来会面临怎样的困难和挑战,只要他们携手并进、互相扶持,就一定能够勇敢地走下去。 第71章 分组 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让童军的体能有了很大的提升。 孩子们的能力出现了个性分化,需要合理化搭配,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比如军须靡防御很有一手,而相大禄的大儿子吉靡进攻力量大,但耐力只能及格;窦扬攻击方式多变,阿迪进退自如,打击高效;晁钊面对混乱的局面,也能很快判断出对方的意图,而相大禄的小儿子翁归靡面对怎样的局面都想,下一顿吃什么呢?怎样弄更好吃的! 为了让孩子们以后战术合作,让不同性格和能力的队员相互学习、取长补短,太子等人决定,先分两个小组磨合。两个教官,严格的为之靡教官注重纪律和规则,能够督促学员们不断进步,提升自我要求;而随性的念受靡教官则更加注重学员的个性发展和创新思维,为训练过程增添了不少轻松愉快的氛围。 现在他们各带十五人训练,这样无形中形成竞争。这种竞争不仅能提高训练的积极性,还能让队员们在这种环境中学会如何在压力下表现和成长。 训练场上,当宣布分组的时候童军们面面相觑,心中都充满了疑惑:“为什么要分组呢?”但分就分呗。 分组本来打算以甲乙乙甲地选择下去,但吉靡在教官还没开选之前就选念受靡教官,他受不了为之靡枯燥的训练方式。考虑他的风格和实力,最关键的是相大禄的意见,所以最后默认了。 于是军须靡就归到为之靡麾下,并当场成为而之后为之靡得选择并不是一味得看牛高马大,而是选择了阿迪。 阿迪来了,队长军须靡就建议把最小的第一天大哭特哭的晁钊拉过来,如果最后才挑到最小最弱的,他们会有被遗弃的感受。窦扬本来想去念受靡那边,但晁钊和阿迪都在另一边,只好硬着头皮加入。最后的胖子翁归靡动机不足,原来不计划分组,但他惦记着会做饭的阿迪,和为之靡教官讨价还价五折训练量后加入。。 另一边副队长小霸王吉靡自然是队长、炎侯的儿子霄靡等成员。看着晁钊等被严格古板的为之靡老师拉进组,小霸王等幸灾乐祸,跟着这糟老头,有你们苦受,还学不到什么东西,每天就刺刺刺。他们交头接耳,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晁钊他们在严格训练下的狼狈模样。一时充满了斗志,以后有机会好好教他们做人! 晁钊有些忐忑不安,心里知道,接下来的训练日子可不会轻松了。 很快就开始安排分组对抗,在各种实际场景中摸爬滚打,让他在实战中不断成长。孩子们也不负众望,大家凭借着自己的天赋迅速掌握了许多实战技巧,在短时间内就取得了显着的进步。 为之靡组的学员们需要在短时间内提高自己的纪律性和执行力。晁钊等人在训练中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但也在压力中快速成长。他们需要:严格执行教官的指令,提高自身的体能和技术水平,在团队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发挥每个人的优势。 念受靡的队员们则需要在灵活性和创新性上做文章。小霸王吉靡等人可能会在训练中感到轻松,但也保持警惕,以免过于放松而失去竞争力。他们在训练中积极创新,寻找新的战术和方法。充分发挥每个人的特长,形成合力。 某天训练完比较早的午后,在阳光斑驳光影中孤狼带着满心欢喜的窦扬,首次踏入那充满“烟火气息”的铁匠铺。窦扬的心中既好奇又有些许忐忑,刚一踏入铁匠铺,便听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仿佛是一场热烈的欢迎仪式。 孤狼的爷爷切力老人从忙碌的打铁工作中抬起头来。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犹如一朵盛开的雏菊。看到孤狼身边站着的窦扬,老人的眼神里满是欣慰与喜悦。在这之前,孤狼因为外貌,总是独来独往,像一匹孤独的野狼,如今能交上朋友,切力老人自然是非常开心。他放下手中的铁锤,大步走上前去,粗糙的大手亲切地拍了拍窦扬的肩膀,说道:“好孩子,欢迎你来咱们的铁匠铺啊!” 窦扬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回应着老人的热情。 自那以后,每到训练间隙,窦扬就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总是不由自主地来到铁匠铺。那炽热的炉火、飞溅的火星以及打铁时富有节奏感的声响,仿佛有一种独特的魔力,深深地吸引着他。只要他看到有能帮忙的活儿,不管是拉风箱、添柴火、递个工具,还是帮忙搬运一些打铁的原材料,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主动上手。他那积极的模样,就像是找到了最心爱的玩具的孩子,乐此不疲。 随着时间的推移,切力老人和负责烧火的黒贤老人也渐渐习惯了窦扬在铁匠铺里的存在。一开始,他们认为小孩子只是一时好奇不会坚持多久,还有些担心窦扬会被火星烫到或者被铁锤砸伤,但窦扬的机灵和勤劳让他们放下了心。渐渐地他们开始把窦扬当成了自己的得力下手。窦扬也越发熟练起来,在铁匠铺里穿梭自如,与两位老人配合得越来越默契。偶尔尝试着拿起锤子,跟着节奏敲打,虽然动作略显笨拙,但也算像模像样,每一次的敲打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快乐。 有时候,晁钊也会一同前来。他来铁匠铺的目的与窦扬不同,他的目光总是落在炉灶的下膛。只见他熟练地用小铲子从炉灶下膛里铲出一些草木灰,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这些草木灰是他用来给兰草做肥料的,对于他来说可是有点宝贝。 有时候平常的一天,也会发现有一些异样。比如今天他们像往常一样来到铁匠铺时,平日里总是在工作台上忙碌的切力老人不见踪影。正当他们四处张望,疑惑之际,从茅房的方向传来一阵 “虎啸龙吟” 般的声响。窦扬和晁钊对视一眼,心中明白了几分,原来是每天烤着火炉,切力老人患上便秘,正在茅房里正努力地解决着身体的不适,半天都没能出来。两人不禁相视一笑,这小小的插曲,也为他们在铁匠铺的时光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第72章 小霸王 霄靡站在角落里,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的母亲前些日子得到消息,他的父亲是因为救晁钊的母亲牺牲的,生气的时候就咒骂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霄靡虽然年纪不大,但他明白母亲的意思,心中开始盘算起来。赤风靡他总是强调效率和结果,不必太拘泥于形式和规则,有时采取一些特殊手段,在复杂多变的环境中寻找最有利的策略。这样的实用精神完美地灌输给儿子,他的目光在同伴中搜索,最后落在了小霸王吉靡身上。 小霸王吉靡好讲义气,生性好斗,容易被激怒,经常在童军中惹是生非,是个好人选。某个训练间隙,霄靡慢慢地走到小霸王身边,压低声音对他说:“你看那个晁钊,弱不禁风的样子,现在跟了个块头大的还看谁都了不起的样子。” “那个面条?好像他不怎么张扬啊。”面条是他们给晁钊起的绰号,瘦、遇到水就软的不行的意思。 “……晁钊那组虽然看起来弱,但军须靡把他们安排在一起,肯定有他的用意。” 小霸王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霄靡这么一说,他还真就看晁钊越看越不顺眼了:‘是得找个机会修理修理他。“ ”你听说了吗?他们那组的人都在背后说你坏话,说你不过是靠父亲的关系才当上队长的!“ “咱们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他一下,让他知道咱们的厉害。” 窦扬分在为之靡组,但经常窜班跑跑去听念受靡的课。无意中看着他两人对着晁钊背后指指点点,显是有所图谋,而小霸王对他也不隐瞒。“吉靡,霄靡,你们别听那些闲言碎语。晁钊他们不会说那种话的,我们都是队友,应该团结一致才对。”窦扬试图劝说小霸王和霄靡。 然而,他的好心并没有得到回应,霄靡和小霸王不仅不听他的劝告,反而觉得他是在多管闲事——如果霄靡知道汉人要抓的是窦扬才引发的后续那么多事,估计都恨不得要咬他一口了。 “窦扬,你少管闲事。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你还是顾好自己吧。”小霸王不领情地说道。 “是啊,窦扬,你这么护着晁钊,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霄靡也趁机挑拨。 窦扬心中也生气:”你们要和打要比无所谓,可以,但要光明正大地来,下阴手我就不客气。 “你还是省省吧。我们的事不用你管。”霄靡说道。 霄靡和吉靡深知晁钊是个聪明且谨慎的人,寻常的小把戏肯定骗不了他。于是,他们精心策划了一场看似 “意外” 的事件。 先一天夜里,他们先是在晁钊每日必经之路的一片草丛里,悄悄挖了一个坑,然后在上面巧妙地覆盖上一些树枝和树叶,伪装得与周围环境几乎一模一样。计算一下晁钊的身高,再在坑前的合适位置挖个浅坑,捂着鼻子在里面放入一些奇怪排泄物,然后照样伪装好。嘿嘿嘿,只要晁钊跌落坑里,往前一摔,就来个实打实的“狗吃屎”,即使绕开第一个,踩了第二个也是一脚屎。 他们中有狗腿提出可以在小路上拉一根细线,两边让同伙远远拉着。即使晁钊没有踩进坑里,只要一拉绊马索,原本松松垮垮的绳子绷直,也不怕他不倒,这样三保险下来,就是你晁钊再精似鬼,也不怕你不喝洗脚水。 第二天他们安排了几个小伙伴在不远处佯装进行一场激烈的模拟争斗,招呼了许多人来看“热闹”,热闹貌似是正在进行的争斗。表演的几个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既是为了等下吸引行路的晁钊的注意,也是要让更多的人现场见证晁钊跌的“狗吃屎”。 当晁钊像往常一样路过这片区域时,果然被不远处的喧闹声所吸引。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眼神朝着争斗的方向望去。就在他分心的瞬间,他的脚快要踏入那个隐藏的陷阱,最后一刻觉察到了异样。 感谢一直以来在训练中养成的敏锐观察力和谨慎态度,晁钊发现如果没风,树叶掉下来,在空中翻滚打旋,凹面向上的会多。而如果有风,凹面朝下的叶片更稳定,不易被再次吹动或翻滚?。 现在面前都两处落叶平均的有点反常,晁钊细心一看,就发现了端倪,然后就又发现了那根隐藏在草丛中的绳子,然后顺着绳子有发现了蹲着放哨的狗腿子,晁钊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有了应对之策。 他沿路边走到绳子旁,假装整理端下鞋子,然后突然扯起绳子转就跑。看着绳子的狗腿子发现绳子被夺,下意识地追上来,然后……然后就一脚踩进狗屎坑里,再往前摔个马趴扑进前一个坑里——还好反过来了。再抬起头,就看到晁钊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双手抱胸看着他。 霄靡一直斜眼关注这边的动静,看事情突然有两变化,戏也不演了,赶紧冲了过来,吉靡随后就到,被狗腿子脚上的狗屎熏的赶紧捂住鼻子。 见计谋失败,小霸王恼羞成怒,直接找晁钊单挑。“晁钊,敢不敢和我单挑?”小霸王挑衅道。 晁钊想说不,但结果肯定不让他如愿,吉靡一拳轰来。 一个月多的磨练,晁钊体能已经明显提升,他知道力量比不过对方,但是对方跑不过自己,耐力还差,并不和对方硬碰硬,绕场便跑。 小霸王追了一阵,已然气喘吁吁,想要不追,晁钊又停下转身张牙舞爪,这时候围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吉靡只能鼓起勇气,发力继续狂追,这样的结果到最后是上气不接下气,扶着操场中间的那棵大树直不起身。 “我赢了。”晁钊平静地说道。 ”又不是你打败的,你都不敢碰吉靡一下,怎么算你赢。“霄靡马上找到理由。“这次不算,等下我们再来。”小霸王马上附和着耍赖。 ”你是狗腿子!“ 霄靡闻言气不过,他看到旁边有一桶水,不假思索地拿起水桶,朝着晁钊泼了过去。晁钊毫无防备,水泼到他身上的那一刻,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水恐惧症发作了。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眼中充满了恐惧,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些可怕的溺水场景。 这时,早在围观,平时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的军须靡及时出现了。“霄靡,你太过分了!比赛就比赛,怎么能用水泼人呢?”他大声呵斥霄靡和小霸王,制止了他们的胡闹,凭借自己的威望,摆平了这场纷争。 可是,霄靡和小霸王他们并不甘心,他们心中却生出了另一个猜疑——认为晁钊能够识破圈套,肯定是窦扬泄露了消息。他们心中暗暗决定,要找机会对窦扬下手,以报这次失败之仇。 第73章 梦魇 晁钊被霄靡用水泼中后,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那冰冷的水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就像恶魔的利爪撕开了他内心深处对水的恐惧防线。 恐惧如汹涌的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如毒蛇紧紧缠绕,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眼中满是惊恐,仿佛置身于无尽的噩梦深渊。 “快住手!”军须靡见状,急忙上前制止。 “你干什么?”窦扬愤怒地质问霄靡。 ”哼,不就是一桶水。你们淋回来啊,我让你们淋三桶。“霄靡冷笑道。 晁钊已经听不见他们的争吵声,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直到阿迪赶来,快速擦去他身上的水渍,晁钊才勉强克服。“你太过分了!”阿迪难得愤怒地说道。 这天半夜,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声。 室内,晁钊在睡梦中被梦魇紧紧缠绕。梦里他的四周都是无边无际的水,他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他眉头紧锁,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身体不停地扭动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恐惧呓语。接着那些水劈头盖脸涌来,无情地将他吞噬,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让他在睡梦中也无法逃脱。 阿迪睡在晁钊附近,听到动静后立刻醒来。他看到晁钊痛苦扭曲却无法挣脱,这般模样自己也害怕,但又心疼不已。所以只有坚定!他轻轻地来到晁钊身边,“晁钊,醒醒!晁钊!”阿迪轻声呼唤,试图将晁钊从噩梦中唤醒。然而,晁钊并没有醒来,他的身体依然在不停地颤抖,呼吸依然急促。 牵起晁钊的手,感受到他手心的冰凉和微微颤抖。阿迪知道,此刻的晁钊最需要的就是安慰和支持,没有丝毫犹豫地将他紧紧抱住,就像母鸡护着小鸡一样,用自己的体温和力量为他筑起一道温暖的屏障。 他用温柔的声音在晁钊耳边轻声安抚着:“晁钊,别怕,那只是个梦,我在这儿呢,你已经安全了。” 他的声音如同温暖的春风,试图吹散晁钊心中恐惧的阴霾。她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着晁钊的后背,像是在哄一个受惊的婴儿。 晁钊感受到了阿迪的关怀和温暖,心中的恐惧逐渐减轻。他紧紧抱住阿迪,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阿迪轻轻拍打着晁钊的手背,用这种方式传递着力量和勇气。 在阿迪的细心照顾下,晁钊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阿迪轻轻地放下晁钊,让他平躺在床上。他为晁钊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静静地守护着他。在凌晨的静谧中,晁钊终于沉沉睡去,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惊恐的痕迹,但在阿迪的陪伴下,他暂时摆脱了梦魇的折磨。 阿迪看着熟睡中的晁钊,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夜晚对于晁钊来说是一次严峻的考验,是该想个办法改变一下。 第二天,阿迪像往常一样早早地起床,准备开始一天的训练。当他经过马场边缘,看伙房的帮厨们正在杀羊——为了保证营业,这里过一旬会有一次好吃的。 那只羊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开始拼命挣扎。它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四蹄不停地踢踏着地面,发出低沉的叫声。然而,牧人们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他们动作熟练,,配合默契,一个年长的牧人用膝盖顶住羊身,另一只手迅速而有力地抓住羊的脖子,将它牢牢固定住。另一个牧人则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刀…… 阿迪看着这一幕,心中感到一阵不忍,但他知道,这是草原生活的常态。在羊停止挣扎后,牧人们开始进行下一步工作——处理羊皮。 其中一个牧人在羊的后小腿上开一个小口,手法娴熟而利落。然后他拿出了一截细长的管子,熟练地将管子插入羊皮中,接着把嘴凑上去鼓动腮帮使劲往里吹气,腮帮子鼓得像个圆球,那模样有些滑稽。羊皮在气流的推动下,逐渐膨胀起来,直到羊全身都膨胀起来仿佛一只被吹起的气球。 这叫吹羊,可以让羊皮和肉分离,剥皮的时候更容易。如果是杀猪,吹起来就叫吹猪。谁要说可以把牛皮吹起来,那就是说大话了,因为牛皮很大,而且非常坚韧,根本吹不起来,所以\"吹牛\"就是说大话的代名词! “黄河边劳动人民缝革为囊”,充入空气,用来泅渡,因为不是缝合而成,气密性特别好。阿迪知道羊皮这样被吹起来后,掏空内脏的完整皮张,可以更好地保存,不容易腐烂。阿迪静静地看着牧人们忙碌,忽然想起一个办法:“我竟把它给忘了。” 霄靡与小霸王二人心中对窦扬存着深深的怀疑,他们认为一定是窦扬提前告诉晁钊他们要对付他所以晁钊才识破了他们的陷阱,坏了他们的好事。 这天二人带着满心的恼怒与猜疑,在偏僻处的窄路气势汹汹地拦住窦扬,窦扬自然明白,这是来找他麻烦了。 作为抛砖引玉,霄靡自然要先行挑衅,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在和窦扬擦身而过的时候,一肩往窦扬撞去——然后就是“你怎么撞我”的恶人先告状式霸凌。小霸王吉靡则在一旁摩拳擦掌,威慑着窦扬。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窦扬绝非是任人欺凌的软弱之辈。窦扬看对方撞来,突然如同一头猎豹,在霄靡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便如闪电般出手。 作为远程攻击的霄靡犯了一个严重错误,他在贴身肉搏中怎么可能是近战输出的窦扬的对手。一拳打在鼻子封了眼,再一拳就落在肚子,霄靡痛的本能地弯腰,窦扬膝盖适时地上冲,就好像霄靡用下巴去迎接他的膝盖。 窦扬的拳脚如疾风骤雨般落在霄靡身上,每一击都带着强大的力量与精准的角度。他可是见识过当世最强武艺的人,何况他还不笨,虽然现在还达不到阴奎的速度,易立的雄厚,郭解的精准凌厉——朱安世的巧变窦扬倒觉得没什么。 三下五除二,不到三秒,结束战斗! 看霄靡捂着下巴哆嗦,居然没晕过去——看来这家伙的嘴确实硬,窦扬冷冷地看向吉靡。 小霸王一旁看着这一幕,原本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他看着窦扬如此勇猛无畏,身形矫健,心中竟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慕强之情:“窦……窦兄厉……厉害!” “你要不要也试试!”这家伙居然叫我“哥”?窦扬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他早计算过了,对方人多,所以闪电处理掉一个弱的,既可以剪除爪牙,免得等下纠缠不清;也是立威震慑,压制吉靡气焰——吉靡是速度型对手,有点不好对付,但只要他心理有了障碍,速度就会自然慢下一拍。 “我……我们就是路过。”看窦扬没动静,指了指地上的霄靡:“我……我可以带走他吗?” 窦扬被他一声“哥”叫的还没落回地上:“随你便。” 看着要从身旁经过的霄靡眼中还有怨毒,窦扬提醒道:“我早跟你们说过,你们别和晁钊玩阴的。他说了从你们画蛇添足铺的树叶上发现你们的毒计的。你们那点小心思,他早看透了!” 然后窦扬又举起自己拳头,旋转着打量,然后对霄靡温柔地提醒:“你也别想对我使坏,我没有技巧,就是揍,一顿不行就再揍你一顿,你那些花花肠子对我一点都没用。” 霄靡在吉靡的搀扶下离开,身后传来窦扬嚣张的笑声:“晁钊的智慧,我的拳头,就是你使坏的梦魇!” 第74章 狼性 晁钊被泼后小脸惨白,身体不停地颤抖,眼中满是惊恐与委屈。这一幕被一直关注训练情况的教官为之靡看在眼里,他顿时眉头紧皱,自己的孩子受到这样的惊吓与伤害,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火。但是他不能对小辈出手,于是,他朝着对方教官念受靡走去,准备找他理论一番。 为之靡步伐坚定有力,每一步都带着他的愤怒与不满,身上那股威严的气势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他来到念受靡面前,眼神犀利地盯着对方,声音低沉且带着质问:“念受靡,你的娃儿有点太过了,怎么能这样对待一起长大的袍泽?” 念受靡却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笑容。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不过孩子们之间的玩闹,就是个小事罢了,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他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歉意,反而觉得为之靡有些小题大做。 为之靡一听,心中的怒火更旺了,他提高了声音:“这是玩闹吗?晁钊都被吓成什么样了!你作为教官,该好好管教你的部下的规矩。” 念受靡也不甘示弱,反驳道:“我训练就是要让孩子们释放潜能,这种小摩擦很正常,你不要这么死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情绪越来越激动,话不投机半句多,不一会儿就面红耳赤,火药味十足。 哼,竖子说不清理,看来今天得用草原的规矩——拳头说话了! 为之靡怒目圆睁,眼中闪烁着战斗的光芒。念受靡也毫不退缩,他冷笑一声:“来就来,怕你不成!” 说着,两人都摆开了架势,准备一较高下。 只见为之靡身形如山岳般沉稳,他肌肉紧绷,浑身散发着一种凌厉的气息,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而念受靡则身姿轻盈,他灵活地跳动着,眼神中透着狡黠,如同一只敏捷的狐狸。为之靡看着念受靡那灵活跳脱的样子,心中暗暗思忖:这只是日常的比试,不能下重手,更不能有一击必杀的念头,不然伤了对方可就不好了。而且这念受靡速度极快,一旦发现情况不对,他肯定会跑开,自己在速度上并没有优势,要是追不上他,这场比试就会陷入僵局。 何况太子无乐靡一直强调要团结,想到这里,为之靡心中一声叹息,他深知这场比试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他缓缓收下了架势,转身准备离开。正准备随时且战且退的念受靡没有料到为之靡会主动放弃,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的气势压倒了对方,他顿时沾沾自喜起来,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心中暗自窃喜:哼,看来这所谓的兵王也不过如此,还不是被我吓退了。 最近童军内部纠纷不断,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孩子们之间因为各种矛盾,争吵声、哭闹声此起彼伏,这些纠纷不仅影响了团队的凝聚力,也对日常训练和活动产生了不小的干扰,严重影响了营地的和谐氛围。 而两位教官之间也在暗中较劲,他们各自秉持着不同的训练理念,在训练方法、奖惩措施等方面都存在着明显的分歧。为之靡教官坚信只有通过高强度、高要求的训练,才能让童军们成为真正的勇士,他的训练如同狂风暴雨,严厉而苛刻;而随性的教官则认为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训练应该充满乐趣,让孩子们在快乐中成长,他的训练方式就像春日暖阳,轻松且自由。 两人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这种暗地里的竞争逐渐蔓延,使得整个童军队伍出现了分裂的迹象。面对这样的情况,太子等管理层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深知问题的严重性,经过深思熟虑后,作出了一系列调整安排。他们重新规划了训练内容,融合了两位教官训练方法中的优点,制定出一套更加科学合理的训练方案。 乌孙太子回想过去的漫长岁月里,这么多年辗转奔波,筚路蓝缕,凭借着坚定的信念与不懈的努力克服了重重困难。狼神一直激励鼓舞着自己和身边人,也让自己在面对困境时,能够保持冷静与坚定,太子深知,这种精神的传承与发扬对于个人和团队的发展都至关重要。 对于童军之间最近的纠纷,管理层也制定了详细的规则,强调团结互助的重要性,对违反规则的行为给予明确的惩罚。明确两位教官的职责分工,确保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内发挥专长,趣靡加强教官之间的沟通与合作,设立了一个调解小组,负责协调解决成员之间的矛盾和纠纷。 为了进一步凝聚团队士气,,太子无乐靡亲自进行了一次激情澎湃的狼性讲话。在讲话中,他站在高台上,眼神坚定而深邃,仿佛能看穿每一个孩子的内心。他用洪亮有力的声音说道:“我们是狼的后代,我们拥有狼的血脉,狼在面对困难时从不退缩,它们团结协作,为了生存而战斗。“ ”我们童军也应如此,我们要像狼一样,有坚韧不拔的意志,有相互配合的默契。内部的争斗只会让我们变得脆弱,只有团结起来,我们才能战胜一切敌人,成为真正的强者。” 太子的话语如同敲响的战鼓,震撼着每一个童军的心灵,孩子们眼中渐渐燃起了斗志的火焰。 只有团结一心,才能克服一切困难,实现共同的梦想。 最后,马场的管理层为童军们设立了一个近期的共同目标 —— 完成一次极具挑战性的野外生存考验。这个目标是全员完成,需要每一个童军都全力以赴,相互协作才能达成。无论是寻找食物、搭建住所还是应对各种突发的危险,都离不开团队的力量。 这个共同的目标能像一座灯塔,为童军们指引了前进的方向,让他们明白,只有摒弃前嫌,团结一致,才能向着目标奋勇前行,在这次考验中证明自己的价值,成为真正优秀的童军。 第75章 憋气功 阿迪意识到,晁钊的水恐惧症如果不及时克服,不仅会影响他的日常生活,还会在训练和比赛中成为他的致命弱点。为了帮助晁钊克服恐惧,阿迪决定像师傅教导自己那样,采取一系列循序渐进的措施。 让晁钊接触水,从最轻微的刺激开始,慢慢增加强度。和晁钊大致说了办法,晁钊也知道里面的利害关系。 这天阿迪把晁钊带到井边大水槽边上。阿迪知道,晁钊现在最需要的是安全感,“你放心了啦,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那,如果你感到害怕,就抓住我的手……哎啊了啦,你抓太紧了” “咱们之前已经克服了一点点的水,没问题是吧。”得到肯定得回答后,阿迪提议晁钊再接触一下水。晁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水面。他感到了一丝凉意,并没有感到恐惧。 “很好,小钊你做得很好。”阿迪鼓励道,“你试着把手放进去。你看,水很温暖,不会伤害你。”晁钊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将手放入水中。他感到水包围着自己的手。 “现在咱们试着洗洗脸。你看,水很舒服,不会伤害你。”阿迪鼓励道。晁钊学着阿迪慢慢地捧起水,轻轻地拍打在脸上。他感到水在脸上流淌,但并没有感到恐惧。 ”太好了!太好了!“阿迪比晁钊还高兴,然后掏出准备好的葫芦,葫芦底部被他打了很多细细的小孔,”现在咱们来模拟下雨,你不会受伤的。“ 阿迪把水装进葫芦,晁钊就看着水雾从葫芦中喷出,落在自己身上。他感到了一丝凉意,有阿迪在,并没有感到恐惧。 阿迪特意从不同的角度多淋一会晁钊,一边淋一边说道:”霄靡那坏蛋做的就是这样了,只是水一下子比较多罢了。“晁钊睁眼看着水雾,又闭眼感受,最后主动让阿迪加大水量,阿迪欣喜若狂,加大水量的同时尽量避开晁钊的口鼻。 等到晁钊充分感受了水,阿迪说:”接下来咱们来学憋气功,练好了咱们就再也不怕水。“ 阿迪详细把”玄武冥功“的要领和注意事项对晁钊说了一遍,这是墨家的入门功法,功法不难,难在坚持。所谓玄武,就是龟蛇,它代表北方,五行主水,代表冬天。冬天龟蛇会把自己的呼吸和其他生命体征压缩到极地,极限下就好像没有了呼吸一样,但是能够继续存活着。 乌龟在汉是祥瑞,所以练这个并没有任何的不敬和尴尬,晁钊欣然接受。选择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来,做一个深呼吸,再把它缓慢地吐出来,呼气完成以后,试着不呼吸。一开始只有数秒钟,但是当你不断地尝试,你就会注意到,逐渐地能够闭气更久。 晁钊捏着自己的鼻子,想以此坚持的更久一些,阿迪又好气又好笑,说这是揠苗助长呢。然后晁钊就认真地按功法来,直到基本能收放自如。阿迪又教他下一个步骤。 这个环节从静态中加入运动成分,如甩动胳膊、跑步、同时闭气,这样的锻炼方式不但能够改善心肺机能,而且能够增强肌肉的强度与韧性。阿迪总怕晁钊憋气过度,不断提醒要量力而行。 到晁钊基本掌握,而且能控制好分寸,阿迪教他”吞气法“,先静态地来,憋到快极限的时候,控制鼻子不呼吸,而是张大嘴巴猛吞一口气,再憋气,缓慢呼出,呼出中随时控制停止。 这一关晁钊费了一些周折,但终于慢慢熟练,从十秒到十五秒,到二十秒,然后一个循环一个循环地增加。阿迪看时机成熟,开始准备下一步。 在下一步之前,阿迪特意让晁钊把头扬起,再让他往自己鼻孔里滴几滴水,体会呛水的感受,以免没控制住惊慌失措,到时候反而加大了恐惧。 当晁钊掬了一点水,很小心地往自己鼻孔里送,送进去的一瞬间,仿佛尖锐的刀子刺入了鼻腔,强烈的灼烧和窒息感席卷而来,全身不由自主缠斗起来。阿迪紧紧握住他的手,然后晁钊一个喷嚏,随后自然地闭住呼吸,然后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阿迪。 喷嚏带出的口水鼻涕溅了阿迪一脸一身,但他顾不上擦,紧张地注视地晁钊。就怕他再脸色突变,自己已经很小心很小心,可不要功亏一篑。晁钊看着紧紧握住自己,满脸紧张关注的阿迪,也反手紧紧握住阿迪,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就是这个味道!“ ”什么味道?你吃了什么?你别吓我!“阿迪不明所以,不会水恐惧恐傻了?晁钊松开阿迪的手,说道:”我再试试!“ 晁钊再次掬水,这次特意多捧了些,然后仰头,往自己鼻孔里呼去,然后又是一阵强烈的咳嗽。咳嗽还没完的晁钊看着惊讶的阿迪,一把抱了过去,阿迪想把他推出去,终于没有用力,就张着两只手。 晁钊激动过后,平静下来,松开阿迪,认认真真地对他说道:”我抓住它了,魔鬼的味道,就是那天掉河里的感受!这该死的感受,我现在憋气能控制住它了。“再次想抓阿迪的手,被阿迪躲开了,嫌弃道:”干什么呀你!“晁钊不以为意,认认真真地说:”谢谢您!“ 一时心魔尽解! ”你就得意吧你!又哭又笑的。“阿迪喜笑颜开,灿若暖阳,又故意板着脸,说道:”还有一步,要不要练了?“ 接下来的训练就是在水中闭气,如果在寒冷的水下闭气更有挑战。但现在晁钊初学,阿迪只让他在水井边的水槽里尝试。现在晁钊完全不怕水了,就是鼻子进了水,也是抬起头想落水狗抖落身上的水一样抖一抖,抖的阿迪浑身都是,嫌弃的不得了,找了根藤条来加强执教权威。 然后上难度! 必须在水里屏住呼吸数到一百,不到时间抬头,脑袋上就会挨一鞭子子——阿迪知道怎样把人打疼还不打伤!阿迪要快速数完也就算了,晁钊还能撑住,可数着数着就数错了,好不容易熬到七十,接下来就成了五十一,晁钊想提意见,刚抬头趁机张大嘴巴拼命呼个吸,然后就又挨了揍。 我真是太难了! 然后就听到更恐怖的:”下次休沐咱们下水去试试。“ 第76章 拉练 晁钊现在心情如同那湛蓝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雄鹰一般大好,从今以后,自己不再是遇水就瘫的面条!那个曾经在水中瑟瑟发抖、狼狈不堪的自己已经成为过去——其实他离真正学会能在水中求生还远着呢,但是他不知道,所以才会这么得意。 计划中的长途拉练如期而至。这是一次对童军们全方位考验的活动,所有人都既兴奋又紧张。 第一次拉练的距离不算太过遥远,仅仅是四十里的路程,绕个大圈回来——若是普通的跑马,大约只需要半个时辰就能轻松跑完。而此次拉练的主角是童军们,他们不仅年龄尚小,还要负重前行,体力自然没办法和马匹相比——预计需要花费两个时辰才能完成。 虽然比赛并不分组,但童军们心中都十分清楚,彼此之间竞争的意味极为浓烈,都想在这次拉练中展现出自己的实力和风采。 趣靡站在众人面前,表情严肃而认真,大声地宣布着拉练的路线。此次路线设计得颇具挑战性,途中需要穿越茂密的森林、潺潺的河流以及广袤的草地。霄靡站在一旁,听到这个路线后,暗自得意起来,他扭头和吉靡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满是戏谑,心中想着:看面条晁钊怎么过!在他们眼中,晁钊曾经的弱点依然是个可以调侃的笑柄,却不知晁钊早已今非昔比。 两个教练认真负责地检查着孩子们的装备,仔细查看每一个细节,生怕有任何遗漏或者差错。检查完毕后,教练们还不忘面授机宜,将一些重要的技巧和注意事项传授给孩子们。 念受靡走到小霸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提醒道:“你身体素质较好,这是你的优势,但你容易冲动,在拉练过程中一定要控制好节奏。不要只想着争强好胜,要学会享受过程。”念受靡微笑着看着小霸王,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也给其他人以鼓励: “相信自己的能力,充分发挥你们的特长。” 翁归靡站在一旁,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对于是否参加这次拉练有些拿不定主意。晁钊看到后,走上前去动员他:“试试吧,这是一次难得的锻炼机会。” 阿迪也在一旁附和道:“听说那边有好吃的甜野果哦。” 听到有甜野果,翁归靡的眼睛微微一亮,有了一些心动,然后决定,参加!——为了吃,胖子的执行力绝对钢! 随着出发的命令下达,孩子们纷纷踏上了征程。军须靡受命在拉练过程中密切留意着队友的步伐节奏和身姿状态。他在队伍中来回巡视,目光如炬,一旦发现谁的动作不标准或者体力分配不合理,便会立刻指出,督促其改正。他深知,在这样的拉练中,任何一个小的失误都可能积累到影响到整个行程的顺利进行。 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两组队员们的实力逐渐在拉练过程中显现出来。之靡组的队员们体能充沛,这得益于他们平日里坚持不懈的体能训练。他们的基本功也十分扎实,每一个步伐、每一个动作都做得规范而有力。在比赛中,他们展现出了强大的团队协作能力,队员之间相互配合、相互支持,仿佛形成了一个紧密的整体。同时,他们坚韧的斗志也令人钦佩,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没有丝毫退缩的念头。 而念受靡组的队员们则个性鲜明,每一个队员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技能和特点。他们在拉练中充分发挥着自己的个性优势,有的擅长在复杂地形中快速穿梭,有的则有着超强的耐力和持久力。他们在比赛中展现出了惊人的创造力,面对各种困难和挑战,总能想出一些别出心裁的解决方法,同时,他们出色的个人能力也为整个团队增色不少。小霸王和霄靡凭借着自身的优势,在队伍中飞快地前进,成为了队伍中的先锋。 当队伍来到一个岔路口时,面临着路线的艰难选择。路线一,是一条较为平坦的道路,但绕行的距离很远;路线二,则需要翻山越岭,虽然距离近很多,但难度却大大增加。为之靡组在晁钊的坚持下,经过一番讨论后全员选择了平路。 晁钊给出了充分的理由:首先,负重爬山对于体能的损害将会翻倍,尤其是队中那些体重较重的同伴,原本就可能会在拉练中略微拉后腿,如果选择爬山,他们将会面临更大的困难,这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团队的进度;其二,山上云气缭绕,天气变幻莫测,不排除会有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一旦在爬山过程中遭遇暴雨、狂风或者浓雾等恶劣天气,将会给整个团队带来极大的危险。 而念受靡组的队员们则各自为政,有的队员认为翻山可以更快地到达终点,展现自己的实力,于是选择了路线二;有的队员则考虑到自身的体能和风险,选择了平路。这也导致了念受靡组在路线选择上出现了分歧,队伍开始有些分散。 随着拉练的深入,困难逐步加大。队员们需要克服重重困难,他们面临着体能的极限挑战,每迈出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军须靡此时不仅要关注队员们的状态,还主动承担起了运输车的角色,小伙伴驼不动的负重都往他身上挂。 心理上的巨大压力如影随形,他们不担心自己,而是担心无法坚持到最后,会拖累整个团队。军须靡就根据实际情况让队伍适时休息。有时候,当看到对方队伍从身边飞过,有些队员会着急起来,想要加快速度追赶。但经过团队的决议,大家决定不为所动,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行。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在不断地成长和学习。他们学会了在坚持与放弃之间做出正确的抉择,明白了什么时候应该咬牙坚持,什么时候可以适当调整;学会了团结与互助,当看到队友疲惫不堪时,会主动伸出援手,给予帮助和支持;也学会了如何面对失败与挫折,当遇到困难无法顺利解决时,不再灰心丧气,而是冷静地思考应对之策。 他们学会了如何在疲惫中寻找力量,在困难面前保持冷静,团队间的默契与信任也在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中悄然生根发芽。每一个队员都谨遵教练的教导,一步一个脚印,凭借着平日里练就的扎实体能和基本功,咬牙坚持着。哪怕汗水湿透了衣衫,也没有一个人轻言放弃。 军须靡在拉练过程中展现出了极高的团队精神,他不仅照顾着自己组内的队员,就连临时加入不算数的翁归靡以及对方队伍中崴了脚的落后尾巴,他也坚持带上。他深知,在这样的团队活动中,每一个人都是重要的一员,大家是一个整体,每个人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我们不仅要自己到达终点,还要帮助队友一起到达。 到了涉水路段,埋伏在一侧等待给晁钊制造麻烦的霄靡,发现军须靡组一直集体行动,在水深的地方,军须靡把小队员一个个驼过去。感到无机可乘的霄靡只好悻悻作罢。 走啊走啊,远远看到路边的一棵树上结满了野果,那些野果看上去色泽鲜艳,似乎很好吃。大家到树下扎营休息,一个个看着果子都跃跃欲试,晁钊却冷静地说还是不要去试。阿迪感到十分奇怪,因为在规则中并没有说不可以额外补充能量呀,为什么晁钊要反对? 翁归靡却禁不住诱惑,认为那一定就是阿迪说的甜果子,坚持要尝一尝。窦扬也跟着心动起来,军须靡见状,便让窦扬爬在自己的肩膀上摘下了两个野果。然后,当他们咬了一口后,就后悔没听晁钊的劝,这野果又酸又涩,太难吃了——按翁归靡的原话就是“这东西只配给猪吃!” 军须靡满脸疑惑地问晁钊:“你认识这种果子?” 晁钊微微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不认识。但我看它在大路边,还能有这么多果子,就知道了。如果好吃的话,肯定早就被过往的行人或者动物摘光了,怎么可能还留到现在。” 众人听了晁钊的话,心中都不禁对他的观察力和判断力佩服不已。 队员们在拉练过程中始终互相鼓励、互相支持,他们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拼搏。比赛异常激烈,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每一个队员都在为了自己的团队荣誉而战,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向前迈进。 终于,终点线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之中。两组的孩子们都鼓足了劲儿,开始最后的冲刺。为之靡组的孩子们在教练的激励下,爆发出了惊人的毅力,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步伐也越发稳健。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冲过终点线,为自己的团队赢得荣誉。 当最后一个孩子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整个组的孩子和教练都激动地欢呼起来,那欢呼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仿佛是对他们这段艰苦拉练历程的胜利宣告。翁归靡站在一旁,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道:“没有吃到甜野果。” 阿迪在一旁笑着说:“在那个山上,要不要回去找找?” 翁归靡那憨厚的模样,还真有几分想要回去寻找的意思,他的话引得众人大笑起来。 在这场拉练中,孩子们都收获了超越胜负的宝贵经验。他们不仅锻炼了体能和毅力,更学会了团队合作和个性发挥。最关键的是,他们深刻地理解了不让一个队友掉队的重要性。 对于每一个孩子来说,这场拉练都无疑是一段难忘且宝贵的经历。他们明白了成功并非易事,需要付出艰辛的努力和汗水;也懂得了失败并不可怕,只要勇敢面对、总结经验教训,就能在未来的道路上不断成长和进步。 第77章 蜂蜜 窦扬最近像是被一种神秘的魔力所吸引,深深地迷上了打铁这门技艺。一有空闲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地往那弥漫着烟火气息的铁匠铺里钻。 在那间略显狭小却又无比温暖的小屋里,火炉宛如一颗炽热的心脏,火焰熊熊燃烧着,不断地向外散发出热情的温度,仿佛能将一切都融化。 在窦扬看来,那跳跃的火苗好似灵动的精灵,在炉中肆意舞动。只要站在一旁,眼睛就会紧紧盯着铁匠手中的铁块,心中满是惊叹与憧憬。在他看来,那坚硬无比的铁块在铁匠的巧手下,就如同听话的泥团一般,可以随心所欲地被塑造成各种奇妙的造型,他享受着这种创造的过程,每一次敲打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满足。 铁匠铺里烧火的黒贤老人,他总是寡言少语,性格内敛而沉稳。对于窦扬这个喜欢围在火炉旁观看打铁铸造过程的小孩,他似乎视若无睹,只是自顾自地埋头于手中的活计,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无法干扰到他沉浸在打铁世界里的专注。 美中不足的是,孤狼的爷爷因为长时间身处火炉之畔,那干燥而且高温的环境犹如一个无情的蒸笼,一点点地将他身体里的水分抽干。这种状况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尤其是每一次排便都成了他心中难以言说的痛苦煎熬。 身体的不适使得他的脾气变得异常火爆,就像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每当窦扬和晁钊兴高采烈地前往打铁铺,如果恰逢孤狼爷爷正被便秘所折磨,他就会把心中的烦躁和不满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不管是窦扬还是晁钊,都会无辜地遭受他的数落。他会不停地抱怨这抱怨那,给谁都没有好脸色,总是三言两语就把他们毫不留情地怼走,让窦扬只能无奈地离开铁匠铺。 这一天,紧张而又充实的操练终于结束。大家或躺或卧着休息,有人抬头发现操场中央那棵古老而又粗壮的大树在树梢之间似乎隐藏着一个神秘的蜂巢,若隐若现。时不时会有几只勤劳的蜜蜂如同忙碌的小卫士一般,在蜂巢的洞口飞进飞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晁钊远远看那个蜂巢就像是一个正在不断扩建的城堡,变得越来越大,也越发引人注目。 晁钊无意间想起了阿爹曾经给他读过的一本珍贵医书,那医书中记载着许多奇妙的知识,其中就提到最好的药材往往就隐藏在日常的食材里。而蜂蜜,便是一种具有神奇功效的食材兼药材。记得书中记载着蜂蜜对于治疗便秘有着令人意想不到的神奇功效,这让晁钊心中一动,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窦扬听着晁钊的说法,起初是满脸的不信,他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怀疑。晁钊见状,不慌不忙地开始背诵起医书中的相关内容,他的声音清脆而又坚定,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医书的权威性。 不仅如此,晁钊还绘声绘色地说道,用蜜蜂蛰痛的部位甚至可以治疗老寒腿。窦扬听着晁钊的背诵和讲解,心中的怀疑渐渐消散,最终信了晁钊的话。 既然决定了要获取蜂蜜,两人便立刻开始着手准备。他们四处寻找材料,好不容易找来了两根长长的竹竿,然后在竹竿的前面精心制作了一个像钓鱼时使用的网兜一样的工具。为了能够安全地收集蜂巢,他们又找来一个兽皮袋,将其巧妙地套在网兜上,最后还在袋口下方系上了一根长长的拉绳。这样一来,一个简易却又实用的取蜂巢工具就制作完成了。 到了弄好装备的这天傍晚——他们选择这个时候行动是因为经过观察发现,此时蜜蜂的活动相对不那么活跃,成功的几率会更大一些。两人满怀期待地来到那棵大树下。抬头望去,那蜂巢高高地挂在树枝上,形状宛如一个巨大而又奇特的葫芦,不时有几只蜜蜂在蜂巢周围警惕地飞舞着,发出嗡嗡的声音,仿佛在警告着来者不要轻易靠近。 晁钊深知蜜蜂的习性,他在蜂巢下方熟练地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干艾草、干树叶、干草混合着一些湿草的材料。瞬间,一股浓烟缓缓升起,袅袅娜娜地向着蜂巢的方向飘去。这烟雾可是他们的秘密武器,因为蜜蜂遇到烟雾时,会本能地产生一种防御反应,它们会错误地认为蜂巢受到了火灾的严重威胁。 在这种情况下,蜜蜂会大量吸食蜂蜜,以准备随时逃离蜂巢。而由于腹部充满了蜂蜜,它们的行动会变得迟缓起来,并且攻击性也会大大降低,这样就方便人们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可以说是为所欲为了。 窦扬深吸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爬树。这棵树可比长安司马老师家的树要高大粗壮得多,树干上的树皮虽然粗糙,但却给了窦扬很好的着力点。他的双手紧紧地抱住树干,双脚用力地蹬着,每向上移动一点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他的额头上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但他的眼神心无旁骛,心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成功取下蜂巢。 粗糙的树皮摩挲着他的手掌,虽然有些疼痛,但却让他感到安心,因为他知道,如果是树皮光滑的树,那爬起来才真的是要命呢。 在晁钊紧张得心跳加速的注视下,窦扬终于艰难地爬到了蜂巢附近。此时,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汗水,那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滑落,滴落在树枝上。他强忍着内心的紧张与恐惧,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在周围飞舞的蜜蜂,然后缓缓地伸出手中的网兜。就在蜜蜂被烟雾驱散的那段时间,他迅速而又谨慎地用长竹竿将整个蜂巢兜住,然后拉紧结绳把袋口捂住。 再用另一个竹竿把蜂巢从树上轻轻地捅下,蜂巢下落拉紧再次结绳,然后网兜将其稳稳地罩住,蜂巢下落的时候几只漏网之蜂飞了出来,围着窦扬飞舞,窦扬牢记晁钊交代,屏住呼吸不敢拍击。 成功取下蜂巢,窦扬兴奋地拉一拉结绳,在袋口便麻利地打了个结,随后他将装着蜂巢的袋子从树上慢慢地吊着了下来。晁钊在下面早已做好了准备,他高高地举起双手,稳稳地接住了袋子。 窦扬慢慢地从树上爬了下来,当他的双脚终于落地的那一刻,两人都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欢呼起来。窦扬灿烂的笑容的脸上还带着满满的汗水。 两人带着胜利的果实兴高采烈地来到井边,打算开始处理蜜蜂。刚要忙碌的时候,阿迪寻了过来。当她看到晁钊居然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时,脸上立刻露出了不可思议和责备的神情,她严肃地批评道:“那蜜蜂蜇人是会出人命的!还有窦扬,你在树上的时候要是被蜜蜂蛰了掉下来怎么办?” 两个当事人被阿迪的批评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傻呵呵地笑着。不过,当他们静下心来想一想,刚才的情景确实是非常危险,如果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的后续处理仍然充满了危险,但那蜂蜜的巨大诱惑就像一块强大的磁石,深深地吸引着他们,让他们不愿意轻易放弃。晁钊小心翼翼地把装蜂巢的皮袋子放置在一个安全的架子上,窦扬则将袋口缓缓地浸入水槽中,然后慢慢地控制着松开袋口。随着袋口的松开,蜜蜂开始一只只地飞出来,但由于它们的翅膀在被水浸湿后,飞行能力会受到严重的影响,所以只能在原地挣扎。 阿迪虽然心中有些担忧,但看到两人如此执着,再看看好像确实不太危险,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帮忙把那些沾水的蜜蜂捞出,然后轻轻地抖落到草丛中,让它们再去自找活路。 就这样,他们耐心地等待着蜜蜂全部离去。终于,再没蜜蜂出来,窦扬看准时机,轻轻地翻转袋口,成功地取出了蜂巢。 晁钊接过蜂巢,用窦扬那锋利的短剑小心地切除顶部的蜡盖,然后将蜂蜜倒入一个用织布临时制作的过滤器中,经过过滤后,那金黄色的蜂蜜缓缓地流进了一个陶罐之中。 晁钊凭借着医书中的记载,精心地把水勾兑好,窦扬端着一碗蜂蜜水走过去孝敬切力老人。阿迪在一旁看着,心中一动,也让晁钊为黒贤老人调配了一碗然后端过去。黒贤老人看到阿迪端着蜂蜜水向自己走来,惊讶地说道:“我也有啊?”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笑容。 晁钊笑着回答道:“您每天也在烤火,估计也会有类似的困扰,这蜂蜜水对您可能会有帮助。” 黒贤老人接过蜂蜜水,轻轻地喝了一口,脸上立刻绽放出满足的笑容,说道:“蜂蜜水真好喝。”蜂蜜的香甜在空气中弥漫,窦扬和晁钊相视而笑,心中充满了嘚瑟。 孤狼爷爷在一旁看到这一幕,也微微点了点头,感慨地说道:“还是年轻人有办法,我们真是老了。”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对年轻人的赞赏和对自己年老体衰的无奈。 第78章 假颠不痴 翁归靡弄出半成品军粮。分肉干给窦扬吃,窦扬说太大了,有个匈奴人把肉干切成一条一条,容易吃了。翁归靡把牛肉干打烂,做成了肉松,更方便食用,携带,关键是,吃起来非常过瘾! 在他大快朵颐的时候,被太子看见,太子马上发现后面的军事价值,俗话说,打仗就是打后勤。关键时刻,军粮甚至能够决定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 我国古代军粮相对单一,从春秋战国到隋唐军粮基本由小米(粟)构成。这是因为小米对种植条件要求不高,而且可以长期储存。但草原上不同,粮食作物更少,而牛羊肉相对充足,而且含热量高。把一头牛杀掉后,掏出数百公斤的牛肉,再进行自然风干,变成十几公斤、二十几公斤的牛肉干,可以供一名骑兵吃几个月?。 行军中为了保密,不能轻易生火做饭,所以军粮除了要防潮防变质,还要保证在自然条件下能够随时可以食用。以前的肉干咬的咯牙,小胖子这么一折腾,士兵们食用就方便多了! 现在一番番的夸奖奖励 ,让胖子大受鼓舞。 这一天左大将劝诃靡回来了。他一直跟随猎骄靡在龙庭运作,也会乔装改扮去汉朝各处刺探消息。 这次他除了带来单于廷在国师的力主下,单于大致答应出兵扫清右路,乌孙可以乘机对月氏一雪前耻。现在就是人员和物资的统筹配比安排,估计在匈奴四部的扯皮中需要一些时间。太子等人听着就笑了,十多年都等下来、熬过来了,只要能成,也不怕他们再拖一年两年。 劝诃靡还带来南方的消息。汉朝的小皇帝动作频频,最近就做了个大动作,把国内的币制统一了。 西汉自建立以来,币制一直混乱,甚至允许私人铸币,导致货币规格质量都不一样。各区域间互相不认对方的钱,不利于流通,阻碍了经济发展?,统一铸造五铢钱,结束了这种由来已久的紊乱状况?。 而且地方政府掌握铸币权,威胁朝廷财权安全,小皇帝通过币制改革,将铸币权重新统一收归中央,加强了中央集权?。同时打击豪强通过控制铸币权垄断经济,促进社会公平?。加上皇帝还弄了个“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现在整个汉朝朝劲往一处使,各行各处都在迅猛发展,实在不得不防。 乌孙一直探索冶炼武器的技术,但进展不大。就想方设法从民间购买汉人的铁器,还有私盐。铁器在汉朝虽然被禁止卖给国外的人,但总有贪财的,所以汉朝地铜钱在草原上也可以流通。左大将劝诃靡掂量着手里的几个旧铜板,这些钱杂七杂八,有汉初建时承用秦钱制度,铸造的减重半两钱,也有减重改革后的榆荚半两——这些铜板可真太次了。还有前朝改的四铢钱三铢钱、郡国五铢、赤仄五铢琳琅满目,但这些以后对汉朝贸易要通通没用了。 劝诃靡和一众高层从毡房里出来,看到一群十来岁的小男孩正在训练。这些孩子精神抖擞,都是部族未来之星,太子搞的这个太好了。这时他们从散了操,从一众大员前经过,礼貌问候。劝诃靡哈哈大笑,把手里还荷包里的钱拿出来:”大家练的辛苦,过来拿钱,每人十个,去加个菜。“ 哇!大家纷纷上来,晁钊尽挑薄的小的榆荚半两拿。劝诃靡看他个子最小,提醒他:”那个买东西买的少。“”哦“晁钊”哦“了一下,继续挑小的拿。 ”这不会是个傻孩子?“劝诃靡纳闷着点时候,就有人告诉他这孩子之前看到水就害怕,被水淋了整个人就像发癫,只怕是个癫人。 然后劝诃靡就悄悄告诉另一个同僚:”这有个癫小孩,挺傻的,不信大家都来试试。“ 在场的就有人来试试。晁钊还真就只会拿小的薄的。 于是大家都都试一试,并且都确认了这个事。 很快”晁钊是个癫人,不认得钱“的说法就传的到处都是了。 时不时就有人来试。连为之靡都检测过,结果决定以后对这个弟子要好一些,要求松那么一点点。 阿迪听到后,打抱不平。 找到晁钊后很生气,大有意见,要他聪明一些:”你又不是真得认不得钱!“下次你给我拿大的。听懂了吗! 晁钊:”我拿大的多的就没人再试我了。“ 一语道破天机”你这鬼头。“阿迪没想到小丑居然另有其人。 阿蒂娅笑骂:”你心机比我还深啊。“边想边笑,”你说你收集这么多钱干什么用。“ ”我本来是要练飞镖的,所以选的小的薄的。可是有人来试,我就只好继续拿咯。“晁钊很无奈。 ”飞镖?“ ”你看过太子的回旋镖吧。“晁钊道,”我弄个简易版的。“ 第79章 腰舟 这天阿迪手脚麻利地打包了个包裹,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兴致勃勃地拉着晁钊朝着上游走去。他们沿着蜿蜒的河流前行,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又绕过几处陡峭的山壁,最终来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所在。 眼前出现了一座天然石潭,阳光洒在潭水之上,波光粼粼,宛如无数细碎的金子在水面跳动。整个石潭以全石做底,周围的石头在岁月的打磨下显得圆润而光滑。石潭长约二三十步,宽十来步的模样,对于初学游泳之人的训练场地而言,基本上算是足够了。 阿迪将包裹放在一旁,转头对晁钊说道:“今天就在这里教你学游泳。” 晁钊听闻,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学会游泳的强烈渴望,毕竟游泳是一项极为有用的技能。但曾经溺水的经历又让他心怀一朝被蛇咬的恐惧,内心十分犹豫。 不过,他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还是促使他决定要尝试一番。 在阿迪的指导下,晁钊先进行了简单的热身运动。他活动着自己的手腕脚腕,拉伸着腿部和腰部的肌肉,试图让身体放松下来。可即便如此,当他缓缓踏入水中时,内心的慌乱还是瞬间占据了上风。原本从岸上看着这潭水似乎只有到腰间的深度,可真一进去,却发现水一下子就到了胸口,那种身体失去部分掌控力的感觉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阿迪见状,暗怪自己怎么就忘了这茬,赶忙说道:“先别急,你先在水边,鼻子潜水复习一下玄武冥功,试着在水中调整呼吸,先适应一下。” 晁钊深吸一口气,按照阿迪的话把鼻子没入水中。在水下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回忆着玄武冥功的要诀,慢慢地调整着循环的节奏。 当他憋不住气浮出水面时,大口地吞一口空气,又把鼻子埋入水中。好在有之前修炼玄武冥功时的呼吸训练基础,这让他在水中适应呼吸的过程比常人要事半功倍。 晁钊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心中还是有些没底,忍不住说道:“我阿爹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这心里实在没底,你到底会不会游啊?” 阿迪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只是迅速地脱掉了外套,原来他的外套之下居然已经穿好了紧身水靠。 晁钊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衣服?” 阿迪得意地回答:“这是水靠,是用鱼皮做的,专门用来游泳的。” 说着,阿迪纵身一跃,跳入水中,他在水中游动起来,身姿轻盈而矫健,泳姿优美极了,如同一条灵动的鱼儿在水中穿梭。 晁钊看着阿迪的泳姿,不禁看直了眼睛,可他那嘴里却冒出来一句煞风景的话:“跟你一起游泳,那可就天天有鱼吃了。” 阿迪听了,白了他一眼,笑骂道:“完了,你被胖子传染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鱼。” 晁钊大呼冤枉:“我是说你游这么快啊,我看水里的鱼都跑不过你!被你抓了咱们烤着吃。” 阿迪知道不能再歪楼说吃鱼:“行了,看我这样游,当你老师可以了吧?” 晁钊连忙点头说道:“可以可以。” 然后晁钊居然盯着阿迪的胸前,好奇地喊道:“哇,你胸大肌这么快就练出来了。都没什么看到你做铁牛耕地。” 这要死的家伙!阿迪赶紧换话题,取出腰舟。这是一个大大的瓠瓜,它成熟的果实是个空壳浮囊,瓜藤被阿迪去了,换上了丝绳。 阿迪让这个简易腰舟在肩胛骨后位置吊着,示范使用腰舟辅助游泳。 晁钊看着那腰舟,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形象,不禁脱口而出:“我看就像跟屁虫。” 阿迪眉头微皱:“你跟他们都学粗俗了啦。” 晁钊摸不着头脑,一脸无辜:“奇怪,跟屁虫怎么就粗俗了。” 阿迪没有过多理会,给晁钊绑上跟屁虫,再仔细地调整好带子的长度,确保它既不会太松让浮囊移位,也不会太紧让晁钊觉得难受。 绑好之后,晁钊开始尝试基本的漂浮动作,阿迪在旁边给予指导。晁钊平躺在水面上,双手向前伸直,双脚轻轻打水。“跟屁虫”帮助晁钊保持漂浮状态,让他能够轻松地躺在水面上。阿迪鼓励道:“太棒了,你放松身体,感受水的浮力。” 看着晁钊已经能够较为自如地漂浮,阿迪心中知晓他已经克服了对水的恐惧,于是决定开始教他前进的方法。 阿迪示范了基本的蛙泳游泳姿势,晁钊这旱鸭子倒也看出来:“跟你刚才游的不一样。” 阿迪无奈:“这个轻松呀。关键时刻能保命。” 随后阿迪进行蛙泳的分解动作教学,踢腿收腿和手臂划水。先双腿弯曲,然后用力向后蹬直,再收回来。 在腿部动作熟练后,阿迪开始教晁钊手臂动作——蛙泳手。阿迪示范道:“双手向前伸直,然后向两侧划水,再收回来。”晁钊在水中慢慢练习,逐渐掌握了手臂动作。 阿迪组合起来:“你看,像这样,腿像这样上下摆动,然后用手轻轻地划水,就像在抚摸水面一样,人就起来了。” 晁钊模仿着阿迪的动作,一开始显得有些笨拙,手脚的动作不协调,溅起了不少水花。 “没关系,刚开始都是这样的,你做得已经很不错了。”阿迪一直耐心地鼓励他:“对了,你见过蛤蟆游泳吗?” 晁钊:“见过。” 阿迪:“那是游泳的祖师爷呢。” 晁钊听了,脑海中开始仔细地想象着青蛙的泳姿,慢慢地,他逐渐找到了一些感觉,手脚的配合也开始变得协调起来,虽然还不够熟练,但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 阿迪决定让他试着在 “跟屁虫” 的帮助下自己游动一下。她松开了晁钊的手,让他在原地试着划动。晁钊有些紧张,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过 “跟屁虫” 发挥了作用,它稳稳地把晁钊托在水面上。晁钊小心翼翼地划动着双手和双脚,发现自己真的可以在水面上移动了,虽然距离很短,但这小小的成功让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阿迪时刻观察晁钊的动作和表情,及时给予反馈和建议。晁钊也会向阿迪反映自己的感受和困惑,两人共同讨论并找到解决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阿迪每天都带着晁钊来到小池边,继续用 “跟屁虫” 辅助他练习。晁钊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对水的恐惧也在逐渐减少。他开始主动尝试一些新的动作,比如试着把头埋进水里,感受那种在水中的奇妙感觉。每次他取得一点进步,阿迪都会在旁边欢呼雀跃,给他加油打气。 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晁钊终于能够独立地在水中游泳一段距离了。然后发现,阿迪已经把他的大跟屁虫摘了,晁钊紧张大叫:“啊啊啊,我怎么回去!” 阿迪气定神闲:“你可以的,” 晁钊哭丧着脸:“不行啊。” 阿迪嗤之以鼻:“你就是心理上还没断奶。那你就等着吧,我先回去了。” 晁钊:“不行不行。” 阿迪回头:“是你不行还是我不行?” 晁钊赶紧投降:“行行行,你行我也行,我试试。” 晁钊终于在知道没有跟屁虫辅助下,成功游过一段距离!两人一起庆祝这个小小的胜利,晁钊感到非常自豪和开心:“话说,你当老师还怪可以的。” 阿迪也得意:“那你听不听老师的话。” 晁钊刚想说不听,看阿迪眼睛马上要瞪起,赶紧不吃眼前亏:“听!听!听!一直听,一辈子都听。” 阿迪和晁钊坐在石潭边,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和水流的清凉。两人相视一笑,心中充满了友谊和成就感。 晁钊:“这里练拳练飞镖倒是怪可以的。” “回去了。”阿迪提醒晁钊继续加强练习,巩固所学技巧。 晁钊满口答应,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不仅学会了一种新的技能,更重要的是战胜恐惧后的喜悦,以及敢于克服困难的意志。 第80章 真·抢婚 时光如悄然流淌的潺潺溪流,寒来暑往间,岁月的车轮悄无声息,又缓缓转过了一圈。 无论是英勇的武士,还是温婉的少女,都在时光的轻抚下长大了一岁。军须靡十六岁了,在这个年代里,算是加入入了成年人的行列。 军须靡的成年,对于马场来说,无疑是一件意义非凡的大事。他爹太子无乐靡对此格外上心,他深知,为军须靡谋一房合适的媳妇,不仅关乎军须靡个人的幸福与家族的延续,更与乌孙的未来息息相关。 太子开始在心中精心谋划起来。 太子的目光在春日的暖阳中开始四处寻觅。终于他的视线落在了匈奴呼揭部,那个位于百多里外的部落。印象中听闻过那里有一位部落女子,膀大腰圆,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而且女子的名声在当地颇受赞誉。 太子自然心想,若是能将这样一位女子迎娶回来,与军须靡结为连理,定能为家庭和乌孙昆莫传承带来新的生机与希望。然而太子的心中也并非毫无顾虑。乌孙与匈奴之间,向来有着复杂而微妙的关系。匈奴在这片土地上的势力强大,一直以来对乌孙都有着莫名的优越感。 那就……只能抢亲了! 但现在若是要从匈奴的部落中抢走一位女子,这无疑是一种挑衅,极有可能会导致与匈奴直接撕破脸。一旦如此,乌孙是否能够承受匈奴呼揭部的怒火与报复? 这是一个不得不慎重考虑的问题。 太子在营帐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内心陷入了深深的挣扎与沉思。他深知这一决定的重要性与危险性,每一步都像是在悬崖边行走,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但他的目光中又透着一股坚定与决绝,那是对乌孙未来的憧憬与期望,是对军须靡的关爱与责任。 最终,在经过无数次的权衡利弊之后,太子猛地停下了脚步,他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毅然决然地说道:“抢!匈奴人又能怎么样,有个好女人比什么都重要!” 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在营帐中回荡,仿佛是在向整个世界宣告他的决心。 作为好朋友的右大将在一旁听到太子做了最后的决定,拍了拍撕羊肉而沾满油腻的巴掌,用力地点了点头,鼓着腮帮说道:“就是,不打一场怎么知道,咱们又不是泥捏的。咱们乌孙的儿郎们个个英勇无畏,岂能因为害怕匈奴就退缩不前?”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乌孙的自信与对战斗的渴望。 太子听到右大将的回应,脸上露出了一丝坏笑,他调侃道:“别动不动打打杀杀,以后就是翁婿之国了。” 这句话看似轻松诙谐,却也透露出太子心中的另一番盘算。他希望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既能为军须靡抢到心仪的女子,又能在与匈奴的周旋中找到一种平衡,不至于让两国的关系彻底破裂,陷入无尽的战火与纷争之中。 按照抢婚的传统规矩,准新郎必须亲自踏上这充满挑战与危险的征程,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与勇气。而其他的族人可以帮忙,但只能协助,不得喧宾夺主。 在一个天色微明的早晨,抢婚的队伍出发了。他们骑着骏马,在广袤的草原上疾驰,马蹄扬起阵阵尘土。经过两个多时辰的飞奔,终于在中午时分抵达了目的地附近。 众人不敢有丝毫懈怠,迅速寻找隐蔽之处,将自己和马匹隐藏起来,然后开始短暂的休息。看看周围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调整着状态,为即将到来的行动养精蓄锐。 时间流逝,傍晚时分,抢婚行动即将正式拉开帷幕。 天空一片乌云涌上,如黑色潮水般翻滚涌动——春天孩子脸,说变就变,没说变也变!大家抬头看天,仿佛是上苍为这场抢婚之战特意营造的肃穆背景,又似乎在预示着一场血腥风暴的即将来临。 草原在这阴沉天色的笼罩下,宛如一片广袤无垠的原始战场,平日里的宁静祥和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残酷的生存法则在无情地主宰着一切。 抢婚的队伍中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乌孙族中勇士,身材魁梧,肌肉贲张,充满了力量感。他们的脸上涂抹着象征着战斗的油彩,那鲜艳的色彩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狰狞,仿佛是从地狱中走出的修罗,带着无尽的威慑力。身上穿着粗糙却坚韧的兽皮,那兽皮经过岁月的洗礼和无数次战斗的磨砺,散发着一种原始而野性的气息。 他们手中紧握着寒光闪闪的武器,有锋利无比的长矛,矛尖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有尖锐的骨刀,那骨刀的刀刃仿佛诉说着曾经猎杀猛兽的英勇事迹;还有沉重的狼牙棒,棒上的狼牙参差不齐,令人望而生畏。 为了增加抢婚成功的几率,无乐靡采用了声东击西的战术。 一部分人故意在部落的正面制造出较大的动静,吸引防守部落的注意力。不得不说,呼揭部的哨兵还是相当警觉的,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立刻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刹那间,原本忙着做晚饭的人们惊慌失措,四处逃散。妇女和孩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哭声震天,他们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在部落里狂奔,试图寻找安全的避难所。 而呼揭部的战士们则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他们迅速集结,试图抵挡这股侵略的力量。战士们骑着骏马,逐渐在草原上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他们的马匹也仿佛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中喷出阵阵粗气,马背上的战士们则眼神坚定,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严阵以待。 两支队伍即将相遇,一场残酷的混战眼看一触即发。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杀戮气息,双方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右大将却一挥手中的狼牙棒,出人意料地指挥部队掉头退去。呼揭部的战士们见此情形,以为敌人胆怯了,一部分人便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然而,他们的首领较为谨慎,及时阻止了众人的追击,心中暗自思忖:看他们退的有章有法,莫不是有什么圈套? 于是,他们只是在原地小心戒备,密切注视着敌人的动向。但右大将的这一退其实是虚晃一枪,当呼揭部的人马一停止追击,他便立刻回马杀来。呼揭部的人马无奈,也只得停住,转头应对,以免被偷袭。 这边好像在猫捉老鼠,进进退退。与此同时,另一路抢婚者则悄悄地绕到了部落的侧后方。他们小心翼翼地潜行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暴露行踪的细节。呼揭部的哨兵很警惕,但乌孙的勇士们经验更丰富,计划更周密。 终于,他们到达了目标 —— 那位部落里最美丽的姑娘的大帐篷前。姑娘正待在自己的家里,对外面的危险浑然不知。 抢婚者们如恶狼扑食般冲进帐篷,姑娘惊恐地尖叫起来,拼命挣扎,哭泣着呼喊救命。军须靡看到目标后,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迅速下马,如同一头勇猛的猎豹,在人群中穿梭自如。当他靠近姑娘时,像叼羊一样,一把将女人轻松扛起,然后出门迅速上马,调转马匹准备回程。 周围呼揭勇士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纷纷怒吼,那声音如雷鸣般在战场上回荡,奋力击退面前的敌人,试图去救艾拉。然而,军须靡已经将她拖上马背,在同伴的掩护下,迅速撤离。 在这混乱的战场上,他们不顾一切地砍杀着阻挡在面前的人。有的战士被敌人从马上砍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却仍顽强地试图爬起继续战斗;有的则在身中数刀后,鲜血染红了衣衫,却仍挥舞着武器,试图为同伴争取更多的时间。鲜血如泉涌般浸透了草原的每一寸土地,那刺鼻的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呼揭勇士望着远去的敌人,心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抢婚者们消失在草原的尽头。 准新娘被军须靡掳上马背,她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军须靡轻击她的脖颈,晕倒,是真”昏“了,也暂停了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身后的战斗很快结束,营地一片狼藉。男人们疲惫不堪,女人们哭泣不止。部落的人们开始收拾残局,清点人员和财产,也明白了对方只是来抢婚的,但艾拉被抢走的消息,让整个部落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在这样的时代,抢婚是一种残酷的现实,除非有足够的实力,否则无法夺回被抢走的女子,他们无力改变。自己也会去抢别的部落的女子,只是祝福艾拉能交上好运。 军须靡成功脱离了战场,带着他的新娘策马扬鞭,向着自己的营地疾驰而去。一路上,马蹄扬起的尘土在身后弥漫开来,仿佛是他们胜利的旗帜飘扬在半空。 当他们抵达营地时,整个营地瞬间沸腾起来。勇士们欢呼雀跃,纷纷忙碌起来,杀牛宰羊,准备盛大的庆祝仪式。那一头头肥壮的牛羊被熟练地宰杀,鲜血洒在地上,与泥土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原始而又充满生机的气息。新鲜的牛羊肉被架在熊熊燃烧的篝火上,火焰舔舐着肉块,发出滋滋的声响,油脂滴落在火中,溅起一朵朵明亮的火花。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欢声笑语回荡在营地的每一个角落,军须靡被高高地抛起接住再抛起。他的新娘被安置在他的身旁,在众人眼中,她此刻便是军须靡的战利品,是这场抢婚胜利的象征。 而太子深知,此次抢婚虽看似成功,但可能引发的后续麻烦随时可能笼罩乌孙。于是,他暗暗加强了各处的警戒。防御系统被激发起来,他们被派往营地四周更远的地方放哨,他们渺小的身影在草原的边际线上穿梭,警惕地注视着远方的动静,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坚定与无畏,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被抢来的新娘,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她深知自己无力反抗命运的安排,只能默默接受。同时,她又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被当作奴隶或普通的战利品,在部落间被多次转手,遭受更多的苦难。 匈奴和乌孙的生活习俗大体相同,这让她在这里的生活并未遭遇太多的不适,反而如鱼得水。她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节奏,也开始尝试融入这个新的部落。 这日,艾玛看到太子在营帐中忙碌,她心中一动,主动端起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缓缓走向太子。她身姿稳重,步伐却轻盈而优雅,虽身处困境,却仍不失高贵的气质。 太子看到艾玛主动前来奉茶,心中十分高兴。他看着艾玛,这女子不仅容貌美丽,而且聪慧懂事,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只要父亲猎骄靡一回来,他便要上报请求封艾玛为军须靡的左夫人。在太子看来,艾玛定能给乌孙与匈奴之间的关系带来新的可能。 第81章 公主 军须靡迎来了他人生中的重要时刻, 他结婚了。婚后的军须靡拥有了属于自己独立的毡房。 童军的小伙伴们对于结婚,心中满是好奇。一天,训练过后他们围在军须靡身边,其中一个小伙伴眼睛亮晶晶地问道:“军须靡,结婚好不好玩呀?” 小伙伴的脸上是真的天真无邪的笑容。 军须靡收到这个问题,微微抬起头看向树梢,眼神中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神情,然后莫测高深地笑了笑,却并未直接作答。 “是啊,是啊,好玩吗?” 军须靡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回味着婚后的种种经历,又似乎在思考着该如何向这些还不懂事的小伙伴们解释那种……复杂和美好。 “是不是像打仗一样,需要很多策略和计划?” “还是说,像我们训练一样,需要每天努力和坚持?” “要死了呀!”军须靡知道不能再被问下去,大吼一声:“训练!训练!” 就有纯洁的小伙伴似懂非懂地得出结论:“哦!军须靡队长是说‘结婚要死了呀’啊,像每天都训练一样,每天都要‘训练’。” 这天午后,天空中乌云密布,一场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那雨滴如同愤怒的箭矢般狠狠砸向地面,溅起一片片水花。 以严格治军着称的为之靡,也不得不展现出了他温情的一面,停止操练,让大家躲入大棚下避雨。 晁钊随着众人一同向大棚奔去,可就在这慌乱之中,他突然神色一变。他猛地想起早上出来的时候,阿迪的兰草还在窗台上。 转身就朝着住处的方向冲去,雨水瞬间将他淋了个透,远处的霄靡又觉得他发癫了。晁钊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头发也被雨水打得凌乱不堪,雨水不断地模糊他的视线,但他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减慢。 看到晁钊浑身湿漉漉地抱着那盆东倒西歪的兰草嘚瑟——但终究还是保住了,阿迪一时愣住了。他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心痛,那心痛是因为晁钊为了这盆草竟把自己弄成了这副狼狈模样,仿佛是看到晁钊在遭受风雨的折磨。 紧接着,阿迪的眼眶微微泛红,心中满是感动,因为他知道自己这盆兰草在晁钊心中的分量,是晁钊对他在意的体现。不过,阿迪看着晁钊显摆的模样,话到嘴边还是忍不住批评晁钊:“你怎么这么傻呀!刚学会不怕水了了不起呀?一盆草而已,怎么能让自己冒这么大的险呢?你……” 晁钊被阿迪责怪着,脸上还带着那副傻呵呵的笑容,阿迪下意识地防备:“你不会又在憋什么坏主意?” 这几天来,阿迪总是眉头微蹙,心头却犹如翻涌的海浪,暗自不停地盘算。晁钊这个讨厌的家伙,弄来什么蜂蜜,都是这大补蜂蜜害的,现在胸前的肌肉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蹭蹭蹭变大。原本宽大的衣物如今都变得合身的,再变化下去若是紧绷了那怕是遮掩不住了。 阿迪心里纠结万分,要不要告诉他?还是干脆先和他坦白了啦?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这家伙好像也不是太讨厌。 要强的阿迪在心底深处,对晁钊芳心暗许。她想起嬷嬷曾经说过的话:“遇良人,先成家。” 难道晁钊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良人吗?万一他……那我就只要他保守秘密! 阿迪决定找个机会和晁钊好好谈谈。 这天游完了泳。池子边,阿迪迎来了她人生中的重要时刻。 当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当她想要和晁钊说些什么,晁钊却还是那副吊儿郎当、不以为然的样子。 阿迪有些生气地说道:“我跟你说正事。” 晁钊赶紧坐端正,手放膝盖上,一副乖孩子模样。 阿迪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其实我是楼兰国的公主。” 晁钊听了,嗤笑一声:“切,你是公主,我还是驸马呢。” 阿迪顿时怒从心头起,伸出手捏住晁钊的耳朵:“你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收拾你!” 晁钊自然讨饶,接着阿迪开始向晁钊讲述楼兰国的情况:“楼兰国对月氏曾经是接壤邻邦,有联盟的需求,这关系到两国的存亡与发展。”阿迪的眼神变得温柔而又有些哀伤,轻声说道:“我是个女孩,我真名叫阿蒂娅。楼兰王没有王子,三年前,妹妹出生了,可又是个女孩。为了楼兰国的利益,父王只好把我女扮男装,当作质子送到月氏。” 说到这儿,阿蒂娅的眼眶微微湿润,她回忆起离开时的场景,“我走的时候,妹妹小小的,眼睛都还没睁开呢,就像个可爱的小团子。” 阿蒂娅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憧憬,继续说道:“我能遇见你,已经是很不可思议了。我的故乡很美,真的很美。那里有一个非常非常大的湖,我们叫它蒲昌海,我们都把它当作大海呢。在湖的旁边有一座山,嬷嬷就经常带我去山上玩耍。山上有棵大树,那棵大树就像是一个守护者。站在那里,可以将整个部落尽收眼底,还可以看到远方那无尽的美景,那是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阿蒂娅说到故乡,说到家人,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看向晁钊的眼神愈发温柔起来。可晁钊反倒有些不习惯了,他挠挠头,好兄弟一下变成了个女娃子,心里有点乱糟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柔情。 第82章 锁链 随着季节的更迭,天气逐渐转冷,那寒冷的气息仿佛如同一头无形的巨兽,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它冰冷的怀抱之中。 清晨时分,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让人连从温暖的被窝里起床都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啊! 如果一个女孩,在这样寒冷的冬天,仍然坚持每天按时起床,不迟到不请假。手冻僵了只在心里默默抱怨,用嘴呵两口气又能生龙活虎。脚冻麻了也不撒娇,只是跺跺脚复又笑靥如花。她的明媚温暖了寒冬,她的微笑是最动人的画面。这样的女孩……她一定没有男朋友。 那天与晁钊说明白后,阿蒂娅很多时候变“懒”了,因为很多“小事”当然要由公主的小弟代劳啦。 然而有的时候有些事情,阿蒂娅却有着坚定的信念和顽强的毅力!比如她强迫自己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每一天,她都一如既往地遵循着闻鸡起舞的生活节奏,毫不懈怠。在她的心中,武功的修炼是她生活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她渴望不断地提升自己,追求更高的武学境界。 不仅如此,阿蒂娅现在还理所当然地将这种对能力提升的热情和执着延伸到了晁钊身上,她义不容辞地督促晁钊练功。 这天清晨,阿蒂娅听到鸡叫后,便匆匆来到晁钊的床榻前,大声喊道:“鸡都叫了!” 那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晁钊在被窝里嘟囔着:“天还没大亮呢!” 他实在是舍不得那温暖的被窝,想要多贪恋一会儿这片刻的舒适。 阿蒂娅却不依不饶,她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户,指着天边说道:“你快起来看,启明星闪闪发光呢。”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鼓励,试图用这美丽的景象来打动晁钊。 阿蒂娅见晁钊还在犹豫,又换了一种语气说道:“我的体贴你知道,我的温柔你知道,玩的情义你也知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阿蒂娅的话语中既有调侃,又有一丝隐隐的威胁!类似后世的“劳资蜀道山!”的威力。不赶快起来,这暴风雨中的温暖港湾马上要迎来‘温暖港湾中的暴风雨’啦!” 啊!必须起来!现在不是贪恋温柔被窝的时候,晁钊的手忙脚乱让阿蒂娅不禁莞尔。阿蒂娅深知晁钊的潜力,她决定给晁钊吃小灶,先教他自己在楼兰所学的绝招。 当晁钊问起某一招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因时,阿蒂娅一时之间也不太能清晰地说出个所以然。她只是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和对晁钊的了解,认为这楼兰绝招非常适合学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练!” 在她的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信念,那就是只要刻苦学习,哪怕是在没有完全理解的情况下瞎练,只要付出努力,就一定可以在不断的训练中变得更厉害,这就是对的。 晁钊看着阿蒂娅那坚定的眼神,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最终还是被说服了。他明白,在如今这个充满挑战和不确定性的世界里,提升实力才是最紧要的事情。于是,他不再犹豫,毅然决然地跟着阿蒂娅来到了两人专属的练功场地。 不过有一点阿蒂娅做对了,提高实战的能力对练很重要。这天阿迪扭住晁钊胳膊,晁钊自然用出“斗转星移”——这招黑特用过,当时被窦扬用丘醉的醉拳逼的没办法,连攻带守反击所用,远处密林的黑暗中几不可闻的惊异“咦?” 从此在日常训练之余,晁钊也没有丝毫的放松,不可以摆烂了哦。他深知自己在武学的道路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需要不断地提升自己的各种技能,遇到朱安世那样的坏人,才能保护心爱的人。 他用找来的那些废弃的钱币,开始练习保命之技飞镖。他站在池子边,全神贯注地盯着远处的目标,手中的铜钱如同一次次飞射而出。 起初的总是偏离目标,但他并没有气馁,而是一次又一次地调整自己的姿势、力度和角度。随着不断地练习,他的飞镖技术逐渐娴熟起来,每一次投掷都更加精准有力。 同时,在练习飞镖的过程中,他坚持着“铁牛耕地”、“元宝”、“反元宝”的训练,同时腕力获得了巨大的进步,他的手腕变得更加灵活有力,能够轻松地控制各种武器,这让他在武学修炼的道路上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父亲晁鲁图曾经对他说过一个修行的故事,两个上山两个修行者分别住在相邻两座山上的洞府里,这两座山之间有一条河,两个修行者每天都会在同一时间下山去河边挑水,久而久之便成为了好朋友。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突然有一天左边这座山的修行者没有下山挑水,右边那座山的修行者心想:\"他大概睡过头了。\"因此也没太在意。哪知第二天,左边这座山的修行者还是没有下山挑水。七天过去了,右边那座山的修行者心想:\"我的朋友可能生病了,我要过去看望他,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等他看到老友之后,大吃一惊,因为他的老友正在洞里看书,一点儿也不像很多天没喝水的样子。他好奇地问:\"你已经七天没下山挑水了,难道你可以不用喝水吗?\"朋友带他走到洞旁边,指着一口井说:\"这五年来,我每天做完功课后都会抽空儿挖这口井,即使有时很忙,但能挖多少算多少。如今,终于让我挖出了水,我就不必再下山挑水去了,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看我喜欢的书了。 晁鲁图还给孩子讲过一个故事,有个老铁匠,他打的铁链牢固程度无人能及。可是他性格木讷,不善言辞,卖出的铁链销量寥寥,收入仅能勉强维持生计。 人家说他太老实,但他毫不在意,仍旧一丝不苟地把铁链打得结实精美。 有一次他打好了一条巨链,被装在一条大船上做了锚链。此后的许多年里,这条巨链一直安放在船上,从未有过用武之地。 有天晚上,海上狂风大作,风暴肆虐,海浪汹涌,随时都有可能把船冲到礁石上的危险。船上其它的锚链都放下了,但是一点也不管用——它们根本受不住风浪巨大的拉力,相继被挣断了。最后,大家想起了那条老铁匠打的锚链,把它抛下海去。全船几千的乘客和许多货物的安全,现在都维系在了这条铁链上。 这条铁链坚如磐石,宛如一只力大无穷的巨手,紧紧抓住了船,在狂虐的暴风雨中经历了考验,保住了全船千多人的生命。风浪过去,黎明到来,全船的人都为此热泪盈眶,欢腾不已…… 其实生活,人们很多时候都像那位老铁匠一样,常在一段时间里得不到别人的理解和认可。于是不能坚守自己的原则,不能用心对待自己的工作,甚至自暴自弃。这样下去,当机遇降临时,成功也必将与他们擦肩而过。 在人生道路漫长,我们每个人也都在努力打着一条“铁链”,它不是由铁铸造的,而是以自身的能力、学识和持久的努力为材料的。在某一个特定时候,它必然会派上用场。至于它在关键时刻是否牢固坚韧,就看你在平时是否扎扎实实地打好了每一锤。 生命像铁链,一环套着一环。我们现在能把握的,仅仅是其中的一个环节。这一环打好了,当它真正需要承受生命之重时,整条锁链才不会从这里崩溃。 第83章 管窥 阿蒂娅对于武功仅仅只是一知半解,嬷嬷去世后,只能按部就班地苦练。现在她想要教晁钊。她那略显生疏的讲解和示范,常常让晁钊感到十分紧张,他又是个喜欢刨根究底的,而阿蒂娅的不专业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此刻黒贤老人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阿蒂娅和晁钊的互动。他心中暗暗担忧阿蒂娅会因为急于追求结果而把晁钊的习武之路带偏。自己受了晁钊以及阿迪的诸多恩惠,心中一直对他们心怀感激,告诉他方法,但不告诉他说墨家基本功,他就不知道自己学的是墨家武功,对方不认为自己学的是墨家武功,那自己就不算外传墨家技艺了吧——就好像“理工男”总有理工男的自洽逻辑,黒贤说服了自己。 黒贤老人看着晁钊那迷茫又紧张的模样,缓缓开口说道:“无论多么复杂的动作,都可以把它分解为几个简单的动作来解决。这就如同搭建一座宏伟的帐篷,看似复杂无比,但若是将其拆解成一根根支架、一片片帆布的搭建步骤,就会变得清晰明了。”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着晁钊,继续说道:“拳势如水无定形,千姿百态随遇生。一点执着无是处,附形就影路路通。明白这一点,就会变得自信、积极,内心也会充实。因为当你面对复杂事物时,不再会感到无从下手,而是有了应对的方法和思路。” 晁钊听了黒贤老人的话,微微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眼中似有光芒闪烁,仿佛有所领悟。阿蒂娅在一旁,眼疾手快地送上马屁:“你老真是厉害。”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黒贤老人摆了摆手,脸上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接着说道:“若能体会到独立思考、作出决定进而付诸行动的乐趣,就能养成探索人生的必要习惯。” 说完,他亲自示范起来,只见他的身姿轻盈而矫健,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自然,仿佛与周围的天地融为一体。 示范过后,他袖手而立,静静地看着晁钊,让他自己去体会其中的精妙。晁钊沉浸其中,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黒贤老人的话语和示范动作,反复揣摩着其中的奥秘。 阿蒂娅看到晁钊如此投入,心中也很是高兴, 晁钊此时突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心中涌起一个疑问,他看着黒贤老人,问道:“你年纪这么大,为什么还可以这么灵巧?” 黒贤老人微微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追忆与敬仰,缓缓说道:“要练功!真正通晓武学真谛的老前辈,一定能将武功保持到很高的年龄。这是因为武学不仅仅是身体的锻炼,更是心灵与精神的修炼。真正的武学研修都有明显的延年益寿效果。它能让人体的气血通畅,精神饱满,从而抵御岁月的侵蚀。” 晁钊听了,心中好奇更盛,追问道:“你不算通晓的吗?” 黒贤老人故作生气地说道:“小伙子又伤人心了是不。” 他轻轻叹了口气,感叹道:“我当年志气不在这里。我年少时,心思被诸多事物所牵扯,所学太过驳杂难以专精。虽然涉猎广泛,但在武学一道上,终究未能达到那至高的境界。” 晁钊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继续问道:“那你见过真正专精的前辈吗?” 黒贤老人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过去的岁月。他缓缓追思道:“见过,怎么会没见过呢!巨子…… 就说那墨家的巨子,他的学识浩若烟海,而且每项都无比专精。他的武功造诣极高,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与智慧。他对武学的理解和掌控,绝非常人所能企及。我曾有幸目睹他的一次出手,那场面至今仍历历在目,他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在敌人之间穿梭自如,所到之处,敌人纷纷倒下,却又不伤其性命,这份精准与控制力,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我详细和你说明一下武艺的境界,我当年没有走这条路,但和同门一样,受训墨家基本功三年,你们可以做一个参照,循序渐进,切忌好高骛远,失了分寸。” “墨家看人之学艺,通常分十个等第,守拙、莽鲁、斗力、小巧、登堂、用智、入微、若愚、超凡、入圣。 守拙,就是肉鸡羔羊,受人欺凌时抱头龟缩,说的好听叫“守拙”。即使反抗,也是顾此失彼;莾鲁,以血气之勇,出手漫无准绳。常见为街头混混,他们在羊群当狼,但在狼的眼里也只是可悲的羔羊;斗力,知道了一些技击招式,却争强好胜,喜欢缠斗。但出手无序,无耐久力,多为凶狠亡命之徒。此三等不入我门! 第四小巧,此时算是受过训练,注重招式而忽视功力,见猎心喜。第五登堂,已经过完整训练,体能充足,技法全面。但拘泥于形势,见招拆招,谨小慎微,往往墨守陈规,该胜不胜。第六用智,精通一种技能,有一定气场。追求唯快不破,但不是真快。能根据场上形势应变,在细节上的疏漏可能导致失败。 这个水平通常认为武艺就是杀人之术,可悲可叹。 第七入微,一窍通百窍通,对各种技能有所涉猎,但精力所限,专精二三。能以巧制快,甚至能弃小博大。能在对战中学习对手。训练已不为战胜对手,而在磨砺提高自身。第八若愚,对技击诸多方法了然于胸,不劳神费思而灼热在目。由武入哲,技臻空灵,能随心采用最高效攻防技巧,后发先至,大智若愚。 第九超凡,以意识改变自身结构延年益寿,技击上趋于无的境界,守则变化莫测,让对手无从下手。攻则雷霆万钧,可不战而屈人之兵。此等人物,举世二三人而已。 第十曰入圣,平和而让人乐意亲近,于行云流水中消弭暴戾。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非大机缘大德大能,虽千年难出其一也。” 晁钊仔细聆听,从这提纲挈领的介绍中,仿佛管中窥豹,看到至高的一点映像。 黒贤老人叹气,这么多年没和人好好交流,开始黒贤说的有点磕巴,但逐渐连贯,毕竟当年是最灵巧的一批人。 “七十年啦。”黒贤想告诉他们一些往事,有些东西自己心里也憋的太苦了。眼看自己一天比一天衰老,有些事情需要传承下去。这么多年的隐忍躲藏,自己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眼前这俩孩子好像就还不错,让他们替自己等一个结果? 还是这事就不会有结果? 第84章 信使 清新的气息中,新的一天如期而至。 这一次没有启明星,但晁钊已经起床了。阿蒂娅抬头望了望天边那有些阴沉的云层,凭借经验,估计今天恐怕会下雨。 她记起那盆娇嫩的兰草,赶忙将它挪进屋内。在挪动兰草的时候,她不忘对着一旁的晁钊说道:“今天再下雨,你可别傻傻地再跑来跑去了。” 那语气中带着一丝佯装的嗔怒。 晁钊听了,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故意挺直了身子,装作一副严肃的模样回答道:“是!遵命!我肯定不跑。” 阿蒂娅看着他那副惫赖模样,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说道:“好!说好来!今天下刀子你也别跑。” “不跑!”晁钊几乎是视死如归,阿蒂娅不由温馨微笑。 日复一日、风雨无阻的艰苦训练如同既定的乐章,也如期而至。 为之靡的折磨也如期而至,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战士们的汗水滴落在草地上,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坚韧与执着。 然后,正在全神贯注训练队伍定型的为之靡教练,就突然“不如期”地被太子命人召唤前去临时开会——原来是要准备迎接从匈奴黄龙庭来的信使。众人都知道这必定关乎重大事务的交流,丝毫不敢懈怠。 不久之后,不如期的尊贵信使大摇大摆地来了。他那臃肿的身躯在行走时一摇一摆,活脱脱就像是一只趾高气昂的大鹅,每一步都仿佛带着一种莫名的傲慢,目中无人地扫视着四周。 信使的目光落在了场中正在定型训练的小孩身上,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不屑。他撇着嘴,用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大声说道:“哼,你们这马场,就这么点小兵,还真能成什么气候?” 这轻蔑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让在场的人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太子等人听着信使那副傲慢的言辞,心中暗自不爽,然而出于外交礼仪和大局考虑,他们强忍着怒火,没有发作。他们心里都清楚得很,马场真正的实力可不会如此轻易地暴露在他人眼前,那些隐藏起来的精锐兵力哪里会随便让这个信使看到?这可是马场在关键时刻的保命王牌。 紧接着,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信使开始扯着嗓子唱歌。那奇怪的曲调在毡房里飘荡,歌词里似乎隐藏着一些至关重要的情报。 这是因为匈奴没有文字,为了防止遗忘,便采用了这种唱歌的方法。信使们将情报编写成歌词,一遍又一遍地唱熟,如此一来,便不会轻易忘记。其实,还有一个极为关键的原因,那就是担心信使万一被敌人抓到。倘若带着写有情报的东西,那可就相当于直接把物证送到了敌人的手里,机密瞬间就会泄露,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虽说这唱歌传递情报的方法看起来原始又麻烦,但在这样的情境下,却也不得不承认它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有着独特的优势。随着信使的歌声,众人渐渐知晓了他带来的消息:乌孙的首领、太子的父亲、军须靡的爷爷猎骄靡很快就能从匈奴借到了兵力,即将归来,并且决定对月氏展开报复性攻击。 这一消息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众人心中激起了千层浪。太子心中先是一凛,随后看信使也顺眼多了,冷笑着想:“我大人大量,就先不跟你计较了。” 此刻,他的思绪已经飘向了即将到来的局势变化之中,思考着应对之策。 信使继续唱着歌,大意是要求做好侦查工作,同时积极囤积粮草,然后让信使深入了解这里的实际情况,以便将消息完整地带回匈奴。那信使将这歌唱得滚瓜烂熟,显然是经过了无数次的练习,倒也不会出现遗忘或者缺漏什么重要内容的情况。 等信使唱完,太子众人出于外交上的礼貌继续和他敷衍与周旋,不咸不淡地拍了他一个冷马屁,那话语中虽有夸赞,却也听不出多少真心实意,只是为了维持表面的和气,对这种傲慢无礼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自以为是…… 信使出了那温暖而又略显憋闷的毡房,此时,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水已经汇聚成一道道横流的小水洼,浑浊的泥水裹挟着落叶与泥沙肆意流淌。 信使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操场,只见操场中孤零零地一个人伫立在那里。信使不禁皱起眉头,满脸疑惑地大声问道:“这兵啥傻不愣登的?刚那么大的雨,还在那儿站着干嘛?” 显然,就刚刚阿蒂娅预期中的大雨如期而至了。大雨如注像是天空撕开了一道大口子汹涌而下,席卷了这片天地。众人一看教官不在场,想要躲雨的念头便如野草般疯长,一经小霸王触发便纷纷作鸟兽散,跑去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 然而晁钊却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更像一根木头,稳稳地扎根在原地。任凭风雨肆虐,他身姿挺拔而坚毅,对这狂风暴雨似乎毫无察觉。他的这种行为,在那些跑去躲雨的人眼中,无疑是极为怪异的,引来了他们的阵阵取笑,晁面条是不怕雨了,但还是不可理喻地在犯傻发癫。 就连一向和蔼可亲,阅历丰富的孤狼爷爷路过此地,看到晁钊在雨中的模样,也忍不住笑着劝说道:“孩子,别在这儿淋着了!你教练不在!”孤狼爷爷一直以来都对这些孩子们关怀备至,他始终强调孩子们要学会自我保护——何况晁钊照顾好了他的难言之隐! “别逗了,快去找个地方躲雨,去玩会儿吧。”在这样恶劣的天气条件下,切力老人是真心实意地不希望晁钊继续在雨中遭受风雨的侵袭。 信使可不会像切力老人那么温和,他用那傲慢的语气对着晁钊喊道:“喂!那个,别杵着,带我去逛逛!” 话语中带着一种高高在上、不容置疑的口吻——他生来就习惯了下面的人对他言听计从,也从不会考虑他人的感受与立场。 晁钊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等到信使催第二遍地时候,毫不犹豫地回应道:“你不是我的教官,我不能听你的命令。”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充满了力量与决心。 相大禄和其他一些人听到晁钊的回答,脸上顿时一阵尴尬,他们既为晁钊的大胆感到惊讶,又担心信使会因此而大发雷霆。而太子听到这话,心中却暗自得意,他们欣赏晁钊的这份坚守与果敢。为之靡听到晁钊的回应,则是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因为他深知自己平日里对晁钊的教导已经深入其心,让他懂得了纪律与忠诚的重要性。 信使听闻晁钊的话,心中微微一怔,不禁脱口而出:“咦?这家伙是谁带出来的兵?”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好奇与惊讶,似乎没有想到在这个小小的马场里,竟然会有如此有个性、坚守原则的小兵。 第85章 运筹 关于雨中不跑不动的打赌,以晁钊的被淋成落汤鸡和收获一地笑话而胜利圆满结束。 阿蒂娅自然知道背后的原因可不是别人以为的。她似笑非笑,“咬牙切齿”地悄悄对晁钊说:“你就逞能吧你!我看淋不死你!” 晁钊呵呵笑:“你别别拧我,我刚刚,就刚刚在雨中,我想到一个可以自动浇兰草都办法。” 阿蒂娅很想知道但表示了明显的拒绝:“不听不听,我才不听傻人折磨自己想出来的馊主意!”过一会儿又问晁钊:“什么办法?” 晁钊仿佛刚从另一个世界过来:“啊!什么什么办法?我好像忘了呀!”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并不会因为个人的发呆或不接受而稍有停滞! 这次信使的到来带来草原上的风云激荡,意味着将有重大的军事行动或政局变动,大人们外松内紧地行动起来。 首先太子派遣出最机敏的侦察者,他们或伪装成商人、或是流浪者,混入目标部落——原来还有扮成寻求庇护的,但没有月氏人不接纳,几乎成为不可能。这些人出去需要尽可能详细记录部落的营地布局,包括帐篷的分布规律、首领营帐的位置、仓库和马厩的地点等。如果了解到仓库位于部落营地的边缘且防守相对薄弱的区域,就是以后作为重点进攻目标,抢夺物资。 他们观察部落的防御设施,比如是栅栏的高度、厚度,是否有了望塔以及了望塔的分布和值守的规律。如果发现了望塔之间存在视野盲区,那么这个盲区就可能是潜入的最佳路线。 如果可能,记录部落成员的日常活动时间表。比如,他们何时起床、何时进行集体活动诸如祭祀、集会、狩猎队伍出发和返回的时间等等,以及何时休息。确定大部分成员都在熟睡或者外出狩猎的时间段,将是作为发动偷袭的最佳时机。 他们特别关注部落的巡逻队伍,包括巡逻人数、巡逻路线、换岗时间等信息。找出巡逻路线的交叉点或者巡逻间隙,以便悄无声息地潜入。 这些谍报探子流水般派出,在家里的人更不能闲着,开始准备各种物资。武器是最重要的,由于人数劣势,武器要注重轻便和高效。铁匠铺的炉子没有停息过,打磨锋利的短刀和矛头。打造完成的武器被妥善转移,铁匠铺里留着农具马具。还要准备足够的弓箭,部落里箭术精湛的成员被集中提前在隐蔽的地方练习,突袭时他们将是先声夺人,远距离杀伤对方重要目标的有生力量。 月氏人没有筑城的习惯,攻城武器先放一放,但武器、粮草是必备的。要准备足够的绳索,用于攀爬、捆绑以及做绊马索。也开始准备易燃的引火材料,干草、油脂——听游商说西边出现一种石脂水,一点就着,可惜附近找不到。这些到时候用于放火制造混乱或者破坏对方的重要设施,如果能够成功点燃对方的粮草仓库,就可以在对方部落中引起恐慌。 部落的成员包括非战斗的人员都被集中训练,特别是近身格斗技巧,关键时刻多保一命,就多一分胜率。由于人数少,每个战斗成员都必须具备以一当十的能力。训练内容包括如何迅速地躲避敌人的攻击并进行反击、提高成员的隐蔽和潜行能力。 在部落附近的森林或者山谷中模拟实战环境,让成员练习如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接近目标,包括如何利用地形、植被进行隐蔽,以及控制行动时发出的声音。 右大将式靡提出应该制定统一的作战指挥信号,以便一个队长牺牲后他的部下能快速融入其他部曲中作战。这些信号要适应不同情况,比如白天都特定手势,晚上就不太好用。晚上用鸟叫更方便,太子让他尽快整理出办法来。 然后就是每个任务队长的磨合,确保每个小组在执行任务时能够相互配合,如侦察组能够迅速反馈战场信息,攻击组发动攻击时,掩护组能够及时提供战力支援,物资抢夺组抢到东西后能守得住,运的走。 随着昆莫猎骄靡与匈奴的联盟逐渐成型,乌孙国的前期准备工作也进入了紧张而有序的阶段。整个国家的运筹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从军事到后勤,从外交到内政,每一个环节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只等昆莫猎骄靡带领匈奴人回归,就是行动的信号,就是这些详细计划付诸实施的时刻。 大人们忙碌起来,日以继夜地工作,协调各方资源,确保每一步都能精准到位。 童军们的训练强度随之加大了,他们是国家的未来和希望,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成长为能够保卫国家的战士。训练场上,他们挥汗如雨,学习着战斗技巧和战术知识,每个人都在为了即将到来的战斗做着准备。 人有百样,在紧张的准备中,也出现一些反对的声音。比如相大禄,他觉得现在这个状况其实蛮不错了,这一天和太子暗地里发生了一次小小的争执。 太子坚定地说道:”月氏人的危险不容忽视。“ 大禄却不以为然,他轻蔑地说:“那个笨牛有什么危险,我们不要听风就是雨,过于担心。” 太子试图警醒他:“它们平时看似安全,一旦被惹起火性子,就是不死不休的后果。” 大禄满不在乎,固执成见:“那我们不去惹它,不就没事了吗?”回答的简单而直接。 太子冷静地克制自己:“他们已经侵犯过我们两次,你忘了?我们不能心存侥幸。”太子心底透出一丝无奈,知道这样的争执没有结果,但决心更加坚定,他知道为了家国的安全和尊严,这一次,席卷草原的风暴必将刮起。 与此同时,烧火的黒贤老人主张以和为贵,认为草原这么大,容得下更多的人,大家应该互相爱护,不要打来打去。但他人微言轻,没人注意,更别说理睬他。 和他亲近的切力老人听了也是苦笑摇头,黒贤的话也许有一点点道理。但“力微休负重,言轻莫劝人”,劝得动架得有“千斤力在后”呢。在国家大义面前,个人的声音总是显得那么微弱,何况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中,很多时候不义的战争总是不可避免地被发起。 想想自己如今带着少主流浪在外,也算是“遭难莫寻亲”。切力老人无奈摇摇头,仿佛这样可以把烦恼甩去一些,如果月氏人没有被匈奴人全部就地歼灭,如果月氏再次西遁,如果……少主的机会说不定还真就来了——不过,现在怎么看这也只是水花镜月罢了。 第86章 忍辱 这天中午,童军侦查发现一群人气势汹汹的从山前谷口试探进入。 示警后迅速转移,马场剩下妇孺老人,就如平常马场。 月氏这个巡逻队伍由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组成,他们骑着高头大马,马蹄扬起的尘土在身后形成一片烟雾,向马场奔来。 月氏地震过后,因为地震失踪了一些人口。而且草原神医晁鲁图一家罹难,祭司大人难以相信,直到确认在他家院子里坟里是他们夫妻,而身上的伤与随后发现沟里新填的汉人所用的武器相符。 月氏人相信是这些之前作恶多端的汉人是杀害神医的凶手,然后又被路过的某人或几个人收拾了。没有找到晁钊,对方可能带走了神医的儿子,也可能已经被害在某个角落里了。 所以翕侯断断续续派出一些队伍出外打探,期待有个结果,即使没有结果,以后也对丘就却有个交代。 负责接待的是相大禄,他深知这次巡视可能会打草惊蛇,也可能给马场带来灭顶之灾。 相大禄带领着一群说老不老的手下恭敬地站在门口迎接,同时又有一大片大妈大娘来围观。他面带微笑,态度谦卑地向巡逻队伍的首领问安。 “将军,”相大禄乘经靡恭敬地说道,“我们马场一直以来都遵守贵方的规矩,从未有过任何越轨之举。“然后及时地悄悄地塞给首领一袋装满贝币的袋子。 巡逻队伍的首领看着眼前的财物,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他很快收敛了表情,接过布袋,然后那首领盯着相大禄,突然假装站立不稳朝相大禄撞去。 乘经靡本就不会武功,被他这么一撞,噔噔噔连退几步,要是没有后面的老头及时扶住,就得摔个仰八叉,众人是一阵大呼小叫,大妈们更是议论纷纷。 相大禄却像没这回事,依然语笑殷勤:”一点薄礼,聊表心意,还望将军笑纳。“首领冷冷地说道:“你们最好乖乖的,不要有任何不好的念头。否则,下次我们来的时候,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相大禄连连点头,表示一定会遵守贵方的要求。首领环视一圈,疑问道:“你们的年轻人呢?”相大禄早已准备好说辞:“他们几个给车师王送贡羊去了,这不路途遥远,过几天才能回来。” 这车师国最近几年风头强劲,听说背后站着匈奴,既然这些人和车师国有瓜葛,看在那袋好处的份上,就暂不为难他们了。 相大禄继续讨好,说马上安排手下准备各种美食佳肴,热情款待巡逻队伍。但那首领知道夜长梦多,现在手下严阵以待,一旦时间长了难免松懈,若是对方在饮食里做手脚,那更防不胜防。 “要不带两只羊走吧。将军回去也好说话!” 相大禄是如此地善解人意,巡逻队伍的首领让士兵带着三只肥羊,自己带着满意的笑容在相大禄”大人慢走“声中离开了马场。 相大禄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眼中燃烧着怒火。 此时此刻。 辽阔的草原深处,单于廷。 一座巨大的毡房,如同威严的堡垒,象征着草原霸主的无上权力。这里聚集了匈奴的贵族和勇士,他们以勇猛和骄傲着称。 猎骄靡,乌孙国的不再年轻的“年轻王子”,站在单于廷的大厅中,面对着匈奴贵族们的冷嘲热讽。 “猎骄靡,来,给我们跳个乌孙舞,让我们看看你们乌孙人的风采。” “哈哈哈!”有人肆意大笑,那笑声在空旷的殿堂内回荡。 在这片充满雄性荷尔蒙的土地上,并非所有人都能获得尊重和礼遇。他们嘲笑他的衣着,嘲笑他的语言,甚至嘲笑他的国家。 “听说你们连自己的牧场都守不住,还敢来向我们借兵?” 猎骄靡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屈辱,却保持着谦卑的姿态,压低的头颅让匈奴人看不见他眼神燃烧着的不屈火焰。他知道,为了他的子民,为了他的国家,他不能在这里失去控制——只有借到匈奴的兵力和军事物资的支持,亲爱的乌孙才能抵御月氏人的侵略,才有一线生机。 “援助?你的乌孙有何价值,值得我们出兵相助?”军臣单于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猎骄靡,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 单于发话,周围匈奴贵族们停止聒噪,但他们的傲慢的目光犹如利箭般纷纷射向场中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乌孙可为匈奴右臂!” 猎骄靡的双手紧紧握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按前天拜访时匈奴国师所暗示的方向,低声但坚定地回答——借东西不只是感情,还要看人家借出了能有什么收益,如果收益越大,借的就会越多。 在这些贵族中,只有匈奴国师,一个智慧而有远见的人,看到了乌孙在西域的战略价值。国师认为乌孙不仅是附庸,还可以是匈奴的盟友,是一个重要的缓冲区,能够保护匈奴免受西域其他国家的威胁,特别是应对那个刺头的月氏国。因此,他对猎骄靡以礼相待,甚至在私下里给予他一些建议和帮助。 匈奴国师的尊重和支持给了猎骄靡一丝安慰,让他有信心在先单于去世后向这任的单于再次发出借兵请求。现在国师就在单于身边,他那汉人特有的矮小身躯,在巨大的裘衣包裹里更显渺小,但他说的话,匈奴龙廷里没有人不当一回事。 匈奴的贵族们还想继续对猎骄靡进行无礼的嘲讽时,国师清咳一声,用他的影响力平息了场面,说道:“乌孙虽小,但其地理位置至关重要。“ 猎骄靡知道尽管前路艰难,但在这里,至少这一次他不是孤军奋战。国师的支持为他争取到了一些喘息的空间,也让其他贵族开始重新评估乌孙的价值。 ”猎骄靡王子不远千里而来,寻求援助,值得我们所有人的尊重。”国师继续发话,声音平稳而有力:“猎骄靡也是先单于和祖上冒顿单于看着长大起来的,勇毅坚忍,大家知根知底,不妨一试。” 国师的话让猎骄靡感到了一丝温暖,虽然现在自己已经是乌孙的昆莫,但过去几十年匈奴人都这么叫过来,倒也是一种莫名的亲切。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猎骄靡在国师的帮助下,开始与匈奴的军事将领和各方势力的当家们进行深入的交流。他详细介绍了乌孙的地理优势和潜在的军事合作机会,逐渐赢得了一些匈奴贵族的理解和支持。 最终,猎骄靡的努力没有白费。在国师的斡旋下,单于同意提供匈奴右地一部分兵力和军事物资给乌孙,帮助他们抵御抵御。 猎骄靡再次清点这份来之不易的援助,不日就要带着回到了自己的国家,他的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和对国师的感激。他知道,这一场斗争才刚刚开始,但他已经准备好了,为了乌孙的自由和独立,他将不惜一切代价。 第87章 武之道,食之道 晁钊站在空旷的小池边,阳光洒在他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上,映照出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他紧握手中的铜钱,眼神坚定地盯着对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 苦练飞镖绝技。那些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土地上,瞬间消失不见。 他深知,在这个充满挑战与竞争的世界里,若想脱颖而出,就必须拥有一技之长。而飞镖,就是他选择的道路。现在不太用阿蒂娅催促,他每天都会早早地来到这里,在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晨雾还弥漫在空气中的时候,就开始了一天的练习。从最基本的姿势练起,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身体微微前倾,手臂伸直,手中紧紧握着五铢钱。每一次投掷,他都全神贯注,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手中的铜板。 “把简单的练到极致,就是绝招。” 晁钊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着这句话。他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投掷的动作,一次又一次地调整着力度、角度和出手的速度。飞镖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它们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然后深深地扎入靶子。一开始,飞镖的落点参差不齐,但晁钊并没有气馁,他仔细观察着每一次投掷的结果,分析着其中的问题,然后努力改进。 随着练习的深入,晁钊开始思考如何让自己的飞镖绝技更上一层楼。他想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把铜钱换成银针。银针相较于铜钱,更加隐蔽,在光线较暗的环境中,几乎难以察觉。而且银针的尖锐程度更高,一旦命中目标,造成的伤害也会更大。 然而,这其中的难度也是不言而喻的。银针比铜钱要轻得多,这就意味着在投掷的时候,需要更加精准地控制力度和方向。稍微有一点偏差,银针就可能偏离目标。而且,由于银针体积小,在握住的时候也需要更高的技巧,否则很容易在投掷过程中滑落。但晁钊并没有被这些困难吓倒,他毅然决定尝试克服这些难题。 他开始寻找适合作为飞镖的银针,经过多方打听和寻找,终于想到可以父亲留下的用做针灸的银针。练习就用削细的竹签。晁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练习。他先是试着用不同的方法握住竹签,感受着它们在手中的平衡。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投掷,一开始,竹签总是无法准确地命中目标,要么力量不足,掉落在半路,要么方向偏差太大,远远地偏离了靶子。 晁钊没有放弃,他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动作,每一次失败都让他更加接近成功,成为他前进的动力。手指因为长时间的练习而磨出了老茧,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在无数次的尝试和失败后,他逐渐掌握了一些技巧,投出的竹签开始越来越接近目标,他也在这条艰难的道路上继续坚定地前行着。 玉不琢不成器,所以应该趁现在,尽量磨练自己唯有尝到艰辛的滋味,才能体会到人生真正的喜悦。武之道,在不断挑战自我。 在操场的大树下,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形成点点光影。训练一结束胖子翁归靡就匆匆来到窦扬身边一屁股坐下,带着满脸的好奇就迫不及待地”请教“汉地的美食。 前些天窦扬告诉他单单面食就有水煮蛋”汤饼“,蒸制的”蒸饼“,还有火烤的”炉饼“——亏得是窦扬生活在大将军府,见多识广,这时候说起来也算头头是道。还有那”天下之至美“的雕胡饭,馋得胖子不要不要的。 翁归靡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连比带划地说道:“窦扬,你知道吗?我听说汉地的人爱吃米,什么是米?还有米糕是怎样做的?” 米糕窦扬是吃过,但怎么做……窦扬也是三不知,被胖子问的一个头两个大,只好转移话题:“咱们这点烤全羊味道也很美啊。” 翁归靡对烤全羊却是无感,虽然乌孙马场创业艰难,但这些年猥琐发育,发展得很好,逢年过节或祭祀不缺吃的,何况他爹也是个老饕。翁归靡话锋一转,脸上露出神秘的表情:“你知道匈奴单于奖励有军功的骑士时,常常赐予什么吗?是一种叫冰火水的东西。” 窦扬一脸疑惑:“冰火水?这是什么?听起来很奇怪。” 翁归靡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我听说那冰火水可神奇了,看上去碰上去都是冷冰冰的,但是一旦喝下去,就感觉像有一团火在肚子里燃烧。” 窦扬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啊,我知道了,那应该是酒!我曾听家里叔叔们说过,酒就是这样的奇妙,入口凉,后劲足。”翁归靡拍了一下大腿:“对,就是酒!你知道吗?“ ”我娘曾经弄过好大好大一缸果子酿呢。那过程可有趣了,她把各种新鲜的果子收集起来,洗干净后,放入一个大缸里,再加入一些特殊的东西,密封起来。过了几天时间,打开缸的时候,那果香混合着酒香,弥漫了整个屋子。” 窦扬听着,不禁咽了咽口水,脑海中回味着那香甜的果子酿的味道。 “加的东西叫孽,米蘖,秫蘖。我爹说汉人送这些给单于也不送给昆莫。”翁归靡居然知道酒曲酵母,顺便把他老子又出卖了。窦扬好奇地问道:“那不同的谷物和孽,酿出来的酒味道也不一样吧?” 翁归靡点头道:“那应该是,每种酒都有它独特的味道。” 窦扬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知道醪糟吗?这也是一种用米做的美味,它可不光是好吃,我德生叔说干完重活累得不行,吃了一些醪糟,感觉身体都轻松了不少。“ 翁归靡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他似乎有了一个新想法:“这样啊!如果我们能发明一种类似的喝的,能帮助士兵恢复体力,还提升他们的战斗力,那是不是又会有大奖励呢?” 窦扬对此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这是个好主意。你创造出来好吃的,可要先让大伙儿尝鲜。” “没错,”翁归靡兴奋地说,“我们可以设立一个试饮点,让大家试着喝,看看效果如何。”……合着要拿大家做试验品呢。两人相视一笑,眼中充满了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士兵们喝着他们发明的饮品,大发神威地投入战斗! 第88章 猎骄靡 在山谷外那广袤无垠的草原边缘,负责刺探情报的童军的探子们如同敏锐的苍鹰,一刻不停地注视着远方的动静。这一日,他们在飞扬的尘土中发现了异常 —— 一队军马正朝着营地的方向疾驰而来。孩子们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掉转马头,朝着营地狂奔而去。他们的身影在草原上如离弦之箭,马蹄扬起的尘土在身后形成了长长的尾巴。 “报 ——” 随着一声高呼,探子们冲进了营地。太子和一众将领听闻消息,迅速聚集起来。他们深知,在这局势微妙的时刻,任何一支外来军马都可能带来重大的影响。太子神色凝重,他带领着众人走出营地,谨慎地朝着军马来临的方向驶去。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气势雄壮的队伍。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闪耀出一片耀眼的光芒。对方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那苍狼的旗号格外醒目,仿佛在向世人展示着他们的威严。队伍中的军马匹匹膘肥体壮,马背上的战士们身姿挺拔,神情坚毅,他们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武器紧握在手中,透着一股令人敬畏的气势。 太子和将领们没有轻举妄动,他们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这支队伍,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们仔细辨认着对方的旗号、服饰以及行军的姿态,试图从中获取更多的信息。在经过一番谨慎的观测和确认后,太子心中的疑虑逐渐消散,他知道,是他们等待的人来了。 随着队伍逐渐靠近,一个熟悉而又威严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 猎骄靡。这位曾经纵横草原的英雄,如今虽已快五十岁,但岁月并未消减他的风采。他的脸庞上刻画出了岁月的痕迹,那是无数次征战和历经风雨的见证。他的眼神依然犀利如鹰,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霸气。 太子看到父亲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他快步向前,单膝跪地,恭敬地拜见父亲:“父亲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那是压抑已久的思念和敬畏之情的流露。周围的将士们也纷纷行礼,一时间,气氛庄重而又充满温情。 当年大月氏向游牧于河西走廊的西部的乌孙发起攻击,昆莫难兜靡战死,乌孙国破家亡之时,王子猎骄靡还在襁褓中,遗臣傅父布就翎侯带他逃亡——傅父是古代保育、辅导贵族子女的老年男子的尊称,翎侯是他的官职。 躲过月氏追杀的布就翎侯将猎骄靡藏于草中,然后去寻找食物。找了很远才找到了一些吃的,返回草丛时,赫然看见一只母狼正给猎骄靡哺乳,不一会儿又见一只乌鸦口衔一块肉在猎骄靡旁边飞翔,布就翎侯认为这是神在佑助。 后来,他将猎骄靡交给匈奴单于,并将所见神乎其神地告诉了冒顿单于。匈奴人以狼为图腾,认为自己是狼的后代。听说猎骄靡在逃亡途中得到了母狼眷顾后,冒顿单于喜欢这个得到神灵眷顾的乌孙王子,决定要好好抚养他。并在猎骄靡快成年时扫荡了月氏,月氏被迫西迁,乌孙旧部慢慢回到故地发展。 冒顿单于死后,老上单于继续培养猎骄靡。转眼十几年过去了,猎骄靡长大了,担任了流亡匈奴的乌孙昆莫。然而月氏这时候恢复了元气,又攻击了乌孙人,这恰恰等于给刚登基不久的老上单于上眼药。 彼时的猎骄靡随同老上单于率军向月氏发起了进攻。在匈奴铁骑面前,月氏人经受不住攻击,损失惨重,月氏王被杀,老上单于将他的头盖骨制成恐怖的骷髅酒杯,以儆效尤。 月氏打不过匈奴,被匈奴从漠南草原一步步赶到西域伊犁河流域后,因西域各国实力较小,月氏是一个强国,反而获得了更大的生存空间,有了复兴的苗头。 月氏复兴对匈奴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匈奴的老上单于要想征服汉朝,首先要征服月氏,避免将来在战场上两面受敌。因此他当时乐意接受文景时期的和亲,跟月氏复兴有一定关系。 这一次,汉朝的小皇帝来势汹汹,自己如果能在西域扶植一个代理人,同时打击宿敌月氏,这正是老上单于处心积虑想干的事。他同意了猎骄靡的请求,现在不再把他当做金丝鸟豢养,打算将乌孙民众交给他统领,并且从匈奴右地借精兵三万,攻打月氏。 猎骄靡正站在马场的高地上,身姿挺拔,目光如炬。他俯视着眼前的一切,身上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和从容。 负责马场准备的官员们开始逐一汇报各项工作进展。 “马匹的饲养和训练情况良好,我们已经挑选出了最优秀的战马,每一个骑兵配额两匹,可保证轮换突袭。” “武器装备已经全部到位,弓箭、刀剑、盔甲等都已按需分发,确认无损。” 官员们详细汇报着各项工作的进展,猎骄靡认真听取着,不时点头:“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很周到。”严格的猎骄靡终于对太子无乐靡的各项准备表示淡淡的赞赏。 “乘经靡,你的粮草准备的怎么样。”猎骄靡突然对眯眼看树梢漏下的闪烁阳光发呆的相大禄。 “啊……哦……好像……应该……”相大禄一问三不知,模棱两可。 “粮草储备充足,足够我们支撑整个战斗过程。”无乐靡赶紧援救弟弟,为了保证战争的需要,他不得不多加查看过。 “如果战事拖延呢?”猎骄靡一针见血地指出相大禄的疏漏,“我们的时间不多,敌人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 “父王,我……我们已经尽力准备了,粮草的储备量是按照往年的经验来计算的。”相大禄终于反应过来。 “经验固然重要,更关键的是要考虑到各种可能的情况。不能寄希望于敌人看不见我们的弱点,我们必须自己先发现问题。” “相大禄,你回去重新评估粮草储备情况,确保万无一失。如果需要更多的人手和资源,及时向我汇报。” 猎骄靡的命令简洁而有力,相大禄急忙点头称是。 “其他人也要引以为戒,每一个环节都必须仔细检查,不能有丝毫疏漏。我们的未来就掌握在你们手中。” “父王,关于粮草,儿臣还有事禀报。”无乐靡适时呈报。 “说!”猎骄靡的心悬了起来,乘经靡的心也悬了起来。 “翁归靡,就是二弟的二儿子,他改良了军粮,让战士们使用更方便,保存更耐久,也更节省空间。”太子从怀里掏出准备的一小袋牛肉松,呈了上去。 猎骄靡捻了一点,感受肉松的含水量,最后放进一点嘴里品尝,又把太子手里的袋子接过来掂了掂份量,问道:”这个能食用多久。“ ”这个正常可以保证一个骑兵十天的使用。那种大的牛胃袋可以存储一个月的量,极端状况下,袋子也可以食用,可以多支撑三天。“ ”好!太好了!“猎骄靡龙颜大悦,他当然知道不用考虑补给下,三十天里骑兵能做多少事,而多出来的三天,转战中又可以多拯救多少儿郎性命。 大哥啊,亲哥啊!你可吓死我了,你虽然平时爱叨叨,但我发誓,我以后就听你的!相大禄心里诚心诚意地感谢了无乐靡太子,但是没心没肺的他能记住多久那就不太知道啦。 第89章 马镫 猎骄靡此次归来,带来一个令众人惊叹不已的宝贝——马镫,以及与之相伴的先进的马上作战技术。 马镫是一对挂在马鞍两边的脚踏,供骑马人在上马时和骑乘时用来踏脚的马具。马镫不仅是帮助人上马,更主要的是在骑行时支撑骑马者的双脚,以便解放双手,最大限度地发挥骑马的优势。 诸将听闻马镫的神奇功效,纷纷围拢过来。他们一个个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想要体验这新玩意儿带来的便利。只见为之靡走到马旁,将脚轻轻踏入马镫,借力一蹬,轻松地上了马。骑在马上后,他又试着在骑行过程中利用马镫调整姿势、发力。尝试过后,他的脸上绽放出满意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其他人也陆续尝试,都对马镫赞不绝口,难怪匈奴骑兵那么强。又由衷的高兴,现在自己也拥有了——马镫是如此的简单,却又具有重大的实战意义。马镫使战马更容易驾驭,使人与马连接为一体,把畜力应用在短兵相接之中。骑在马背上的人可以在飞驰的战马上靠双脚控制平衡,且骑且射,也可以在马背上左右大幅度摆动,完成冲、刺、劈、击的战斗动作。 相大禄乘经靡在一旁看着,心中有些神往,却又有点忐忑。他原本就对骑马有着深深的恐惧,那高大的马匹在他眼中就像是难以驯服的巨兽。但看到诸将很兴奋的样子,他也鼓起了勇气。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匹战马前,将马镫的绑带深深嵌入马镫的环扣中再和自己的腿反复绑紧,他心想这样应该就安全了吧。一旁童军的孩子们看到他这副紧张的模样,忍不住提醒道:“相大禄叔叔,你绑得这么紧,等会儿要是下马,可能解不开呢。” 相大禄却对孩子们的话嗤之以鼻,他现在有完全的信心克服对骑马的恐惧。 然而孩子们的担忧一语成谶,意外还是发生了。相大禄骑在马上没走多远,马镫可能是因为他过度紧张的动作,逐渐变得歪扭起来。他试图调整,但慌乱之中却失去了对马的控制。马匹受到惊吓,开始狂奔起来,而相大禄一只脚被歪掉的马镫死死卡住,整个人被马拖着在草原上狂奔。他的身体在草地上摩擦,衣服被划破,皮肤也被擦伤,满脸惊恐,口中呼喊着救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右大将式靡拍马如一道闪电般赶了过来。他身手敏捷,一把拉住了奔马的缰绳,再用力一拽,命令马匹减速,最终停了下来,周围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此时的相大禄已经吓得半死,脸色惨白如纸,眼神中还残留着惊恐。在众人帮助下他哆哆嗦嗦地从马镫中解脱出来,瘫倒在地上。缓过神来后,他对式靡充满了感激,声音颤抖地说道:“多亏了你啊,不然我这条命可就没了。” 右大将微笑着安慰他:”幸亏你马镫绑得紧,没有一下子摔下来。“ 这个插曲没有丝毫减缓马镫的推广和生产,切力师傅和黒贤老人加班加点,窦扬也时不时打下手帮忙。生产完成的马镫马上配发到一线,大家苦练猎骄靡带来的匈奴骑射技术。 猎骄靡根据太子无乐靡侦查到的情报信息,制定详细的袭击计划,包括进攻路线、备用路线、目标地点和撤退路线。主要路线要尽量避开对方的主要防御力量,选择在对方防御薄弱的环节,如靠近河流或者山谷等地形复杂的区域,借助自然环境的掩护潜入。备用路线则用于在主要路线被发现或者遭遇强烈抵抗时,能够及时调整进攻方向。 考虑进攻路线上的各种障碍,如河流、沼泽等,并提前准备好应对措施。例如,如果需要渡河,要准备简易的木筏或者绳索桥等工具。这里往伊丽水南岸有一处河滩又宽又浅还平整,牛车可以通过,更别说骑兵。另有一处水流比较湍急,但河面较窄如果架起桥梁也可快速通过。 详细的小组任务还处于保密,等待匈奴人到位后行动的前一天再分配给每个成员。攻击组要清楚自己的攻击目标,是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破坏重要设施;侦察组制造混乱等,机动掩护组要随时保持警惕,根据战场情况灵活调整任务。物资抢夺组要明确需要抢夺的目标物资,如粮食、武器、金银财宝等,规划好抢夺后的存放地点,暂不考虑向后运输路线。 详细的计划包括时间,每个行动环节所需的时间。例如,确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全体成员必须到达指定位置,开始发动攻击;规定物资抢夺组在多长时间内完成抢夺任务并撤离。 未虑胜先虑败,猎骄靡虽然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也相信匈奴人的实力,但万一的万一,要保留下乌孙的种子,寻找并确定一条或多条安全的撤退路线,最好是能够借助自然地形进行隐蔽的路线,如穿过茂密的森林、沿着山谷或者河流的撤离。 这些路线要提前进行侦察,确保没有被对方部落知晓,并且没有明显的障碍或者埋伏。在撤退路线上设置一些隐蔽的据点,如山洞等,用于在紧急情况下隐藏或者躲避追击。这些据点要储备一定的食物、水和医疗物资,以应对可能出现的长时间躲避情况,这些太子无乐靡带人悄悄地完成。 猎骄靡还要准备应对追击的策略。如果被对方部落发现并追击,要制定相应的反击或者干扰措施。例如,在撤退路线上安排少量的阻击人员,用弓箭或者预先设置的陷阱减缓对方追击的速度。安排掩护组在主力撤离后,继续阻击敌人多长时间等。考虑到可能出现受伤的情况,安排专人负责照顾伤员,准备简易的绑带和草药,在撤退过程中能够及时处理伤员的伤势,不至于因为伤员拖累整个部落的撤离速度。 计划尽量周详,但猎骄靡知道计划总有赶不上变化的时候,到时候一切还需随机应变。现在进行的除了提高部落成员的士气和战斗意志,还要确保他们在进行袭击时能够保持冷静和勇敢。 对袭击行动队伍中的优秀成员将进行颂扬,给予他们应得的荣誉和奖励,以激发他们或凭借着过人的勇气,在敌人的防线中冲锋陷阵,为队伍开辟道路;或运用自己的智慧,巧妙地化解了敌人的陷阱和攻击,为行动的成功立下汗马功劳。 奖赏该是什么呢?精心打造的武器?珍贵的皮毛?战马?女人?土地?都可以有!只要能确保成员们在行动中能够保持高昂的斗志和饱满的精神状态。 第90章 前夜 在那紧张的氛围中,一则讯息传来:匈奴人各路人马已经部署到位。进攻的时间定在两天后,众人的心揪了起来——这一天终于来了。乌孙人的任务是对付他们的老对手,一河之隔的贵霜部。 马场的中央广场上,庄重而神秘的占卜仪式正在紧张地筹备着。相大禄担任此次的祭司,他身着色彩斑斓、绣满神秘图案的长袍,头戴象征着神职的华丽头饰,手持刻满古老符文的法杖。然而,他那看似威严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丝紧张,因为他能感受到猎骄靡那如鹰般锐利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自己。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让他压力倍增,手中的法杖都微微有些颤抖。 仪式开始,相大禄神色凝重地站在祭坛前,口中念念有词,开始了第一次占卜。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占卜的结果。当结果显现的那一刻,众人的心都凉了半截,竟是 “不吉”。相大禄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他深知这个结果对于即将出征的战士们意味着什么。 相大禄知道不能就此放弃,他神情严肃,镇定语气,问趣靡道:”吉时可到了?“右大将很识趣地接过话头:”现在刚刚好到吉时。“ 乘经靡转向猎骄靡,禀报道:”儿臣刚试着占卜了一卦,现在吉时已到,为了得到神灵最准确的指示,我呈请开始。” 猎骄靡波澜不惊:“你确定?” 相大禄坚定地禀报:“神的指示至关重要,我们不能有任何疏忽。请相信我,重新占卜是为了确保我们能够真正理解神灵的意图。” 猎骄靡沉默片刻,点头道:“好!就依你所言,占卜。” 相大禄强装镇定,再次开始了占卜仪式。这一次,他更加专注,口中的咒语念得更加响亮,手中的动作也更加娴熟。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每一个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终于,占卜结果出来了,是 “大吉”。全场顿时一片欢呼,那欢呼声如雷鸣般在广场上回荡,战士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猎骄靡看着这个结果,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大声说道:“这个结果说明我们在前进的道路上或许会遇到重重障碍,但我们保证时间,最终的结果一定是成功的。这是神灵给予我们的启示,感谢神灵的庇佑!让我们做到最好!”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回响,让大家原本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紧接着,盛大的出征仪式正式开始。战士们身着战甲,头戴盔帽,手持武器,整齐地排列在广场上。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无畏,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部落的女人们为战士们送上了美酒,祝愿他们旗开得胜。孩子们则在一旁欢呼雀跃,为自己的父辈们加油打气。 部落中的智者和长者们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各自在行动前找到即将出征的后辈,为战士们祈福,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神灵保佑部落的勇士们平安归来,旗开得胜。这些古老而庄重的仪式,让战士们感受到了部落的关怀和期望,使他们在精神上得到了极大的慰藉。 大战即将来临,整个部落都被一种兴奋而紧张的氛围所笼罩。战士们穿梭于营帐之间,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战斗的渴望,手中紧握着武器,按长官的要求和之前所训练的不停地检查着每一个细节,仿佛那不是冰冷的兵器,而是他们即将并肩作战的伙伴。磨刀石与刀刃摩擦的声音,铠甲碰撞的叮当声,还有战士们低声交流作战计划的话语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独特的战前交响曲。 童军们簇拥着军须靡来到太子面前。他们半大不小,但眼神中却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坚定和无畏。童军们的代表向前一步,高声说道:“太子,我们请求参战!我们也想为部落出一份力,我们不怕危险!” 太子看着这些稚嫩却充满热情的脸庞,心中感动,但他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不会为了取金蛋杀掉我的母鸡!” 哈当的爷爷切力老人站在一边,听到太子的话表示十分赞同,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孩子呀,就是拿来爱护的嘛。 从童军身后经过的猎骄靡看着这一幕,知道太子爱惜羽毛,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他清咳一下,把孩子们和太子无乐靡都吸引过来,目光深邃地看着这些孩子,缓缓说道:“人总是要长大的,战争虽然残酷,但也是你们成长的磨刀石。你们需要在战斗中学会勇敢、学会担当。你们可以在后方为我们提供一些帮助,比如传递消息、照顾伤员之类的。” 猎骄靡的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实际上是出于对部落长远发展的考虑,他希望这些孩子能在战斗中得到锻炼,同时也能激发整个部落的战斗意志。 消息传开,大家都知道孩子们要出战了。切力老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他再次来到猎骄靡面前,诚恳地说道:“昆莫大人,我在部落中受到了主人的热情款待,一直无以为报。如今大战当前,我虽然老了,但还能出一点点力。“他是想上前线保护自己的孙子哈当,这是一位老人对孙子深深的爱,也是忠实仆人对小主人的责任。 猎骄靡看着切力老人,心中满是感动,但他还是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说道:“老伙计,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你不能去。你是我们部落武器打造的主要技术力量,你打造的武器是我们战士们的生命保障。如果失去了你,我们的武器供应就会出现问题,这对整个部落来说才是真正的危险。你在后方,一样是在为部落战斗!” 猎骄靡的话让切力老人陷入了沉思,猎骄靡以为他知道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那会知道对方关心的自己的孙子。 马场角落的铁匠铺,难得的宁静,阳光斑驳地洒在树下的石桌上。黒贤老人还是弱不禁风的样子,瘦骨嶙峋的身体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吹倒,脸上的皱纹如同沟壑般纵横交错,每一道都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他微微颤抖着,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历经世事的疲惫与无奈。 黒贤老人轻轻地摇了摇头,用那沙哑而低沉的声音说道:“打打杀杀总是不好的。” 他的话语在空气中缓缓飘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这是他从漫长人生中总结出的真理。 一旁的切力老人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他挺直了腰板,嘿嘿一笑,声音中带着几分豪迈道:“黒贤啊,人类总是要打打杀杀的,这是人性,也是生存的法则,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我们无法逃避。”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与黒贤老人的忧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黒贤老人轻轻叹了口气,望向远处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打人的不知道被打的痛啊。你看看那兔子,被狼追捕、被人类猎杀,它们是多么可怜。它们只是想好好地活着,却总是遭受这样的厄运。”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脑海中似乎浮现出兔子那惊恐无助的眼神。 切力老人哼了一声,反问道:“那狼被饿死就不可怜?它们也要生存!弱肉强食,这世界就是这样” 他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经历了多少苦,他们就没被可怜过。 黒贤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那就顺其自然吧。” 说完,他又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他再次感叹:“唉,可我还是觉得兔子可怜啊。”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兔子命运的同情,这种情感在他心中根深蒂固,无法轻易抹去。 切力老人看着黒贤老人那副模样,嘴角微微上扬,调侃道:“那你就把兔子藏起来啊。” 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嘎嘎笑了起来,“不过你要小心哦,要是狼吃不到兔子,说不定会把你也吃了,到时候你可就成了狼的盘中餐了。” 他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带着几分戏谑。 黒贤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唉,老咯,管不了那么多。我这老寒腿又开始痛了,真是折磨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揉着自己的腿,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也不知道晁钊那小子说的办法管不管用,要不要去抓几只蜜蜂来蜇一蜇。”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毕竟用蜜蜂蜇腿来缓解疼痛这种方法听起来有些冒险。 接到童军任务的晁钊在想要不要去通知黑特,想着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踱步到了马场营门,这里已经戒备森严了,没有手令的一律不得进出,晁钊摇摇头,也暗叹一声:“那就顺其自然吧。” 第91章 过河 夜色如墨,第一波先遣的百人队伍已经悄悄地出发了。他们沿着蜿蜒的小路前行, 不久,天空中下起的毛毛雨让带队的右大将式靡暗暗心焦。很快脚下的土地因为雨水而变得泥泞不堪,刚靠近伊丽水,就听到河水的呜咽声在夜空中回荡。 当他们来到河边时,发现原本平静温和的河流,在雨水的疯狂灌注下,水位急剧上升,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泥沙与树枝,汹涌奔腾,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似是在向这一队人示威,警告他们不要轻易冒险。 然而,这一队人并没有退缩,他们决定冒险过河。他们小心翼翼地踏入水中,冰冷的河水瞬间刺痛了他们的双脚。河水的冲击力让他们举步维艰,每前进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有人逞强过河,结果脚下一滑,就受了灭顶之灾。身边的同伴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回,闹个手忙脚乱。 大家很快围了过来,讨论解决的办法。根据之前侦查的结果,附近自然没有桥梁,也没有其他水位更浅的河滩。若搭建临时桥梁?树木可以就地取材,绳索也足够,但这里河面太宽,窄的河道水位更深,水流更急。制作筏子?将树干或树枝捆绑在一起,可以制作成筏子,一筏子人可以齐心协力划过去,但过去以后怎样回来继续运输? 雨势愈发猛烈,右大将眉头紧锁,不停地在江边踱步,如果大部队来了每个人都这样过河,代价和时间都不允许。 看着风中摇曳的树梢,忽然,式靡一个想法,再次把众人聚拢, 很快第一根腰粗的大木头被砍下,斫下一人多高的一截,再把一头削尖,作为一个超级大的木楔,五个人扛起,十个人扶住两侧扶住,淌着齐腰深的水,慢慢移动到河中,到达目的地后,四个人扶住木头,两个人扶住式靡,其他人协助着挡住水流,式靡奋起狼牙棒,把它深深打入河底,直到齐胸。 岸上的人早把绳索接长,一端牢牢固定在河岸边的大树上,另一端拉到这个大木桩,用个”气死牛“结紧紧绑上。第一个简易的桥桩形成。有了桩和大树间粗绳的辅助,紧抓着它通行安全多了,也大大省力。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第三……十步一个,木桩,不断往河里延伸。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先遣的人在河水中艰难地来来回回。他们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但他们的心中依然充满了坚定的信念。 经过三个时辰的努力,一座特殊的隐没在水面下的绳索桥终于搭建起来了。 先锋部队成功地渡过了河流。虽然他们的衣服已经湿透,身体也因为寒冷而颤抖,但他们回头看着隐没在水中的杰作,眼神中却闪烁着胜利的光芒。右大将留下两人接应后续部队,自己先行过河——他要确保对岸沿途没有敌军的埋伏。 当猎骄靡带领后续部队忧心忡忡地赶到河边时,看到这个佳作,不苟言笑的他由衷地微笑。 原本打算半夜偷袭的计划,现在部队过完河已经快半夜,行军过去就到凌晨了。不过计划不能轻易放弃,大雨阻挡了自己的脚步,但对方也会放松警惕,何况已经有小股部队先行埋伏过去了,弄不好就打草惊蛇了。 猎骄靡淋着雨抬头看天色,只有乌云,不由神色冷峻,低沉而有力地吩咐下去:“传令,全军适当提高行军速度。”此刻近处的雨声会很大程度掩饰掉远处的马蹄声,这天然的掩护算是因祸得福,天赐的良机万不可再错失。 众将士领命,队伍随即加快了前行的步伐,他们如暗夜中的幽灵一般,在风雨交加的草原上向着既定的目标坚定地挺进。 此时,月氏各聚落的在雨夜的子夜中,宛如一幅幅静谧的水墨画卷铺展在大地上。人们已经进入了梦乡,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只有巡逻的岗哨偶尔在雨中穿行。 宁静中孕育着血雨腥风的行动! 太子和手下早已经对这里熟门熟路,前期他们巧妙地提前进入,潜伏在月氏周边,多日耐心的侦查,摸清了月氏的岗哨。现在已经快到行动约定的时间,负责策应的右大将却迟迟未曾到来汇合。太子眉头紧皱,他知道右大将一贯准时,猜测是下雨耽误了他的行程,他可想不到右大将会因为搭桥方便后续部队过河耗费了更多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太子心中权衡再三,最终决定暂且按原计划行事,先抹掉岗哨,再抢夺些财物权当 “路费”,而后迅速撤离。 就在此时,一个黑影如鬼魅般悄然潜入月氏的聚落里。只见那人先是极为谨慎地进行了一番投石问路,试探周围是否有潜藏的危险。在确定暂无异常后,他便如狸猫般潜行到一个羊圈旁,随后轻轻将羊圈打开。 太子定睛一看,心中暗自思忖:“原来是个偷羊贼。” 他深知那个羊圈乃是贵霜翕侯侍卫蓝特家的,那蓝特为人甚是警觉,自己手下的人此前若不是有心算无心,险些就着了他的道。想到此处,太子不禁嘴角上扬,心中暗道:“偷得好!偷得妙!这小子胆子不小,且看这出好戏如何收场。” 再看那偷羊贼,身手看上去颇为敏捷矫健,只是身上却穿着一件极为宽大的罩袍,头上还戴着一顶大帽子,这般穿着在行动时难免有些碍手碍脚。太子都不禁为他心急起来。更让太子感到诧异的是,那偷羊贼把羊赶出羊圈后,居然弯腰抱起一只羊羔。太子心中暗自腹诽:“真是为他的智商捉急,那么多羊都赶走了,还差这一只羊羔吗?而且还不懂得捂嘴,若是羊羔叫出了声,可就惨了!” 果不其然,还没等羊羔叫出声来,羊圈旁灌木丛中一个身影如猎豹般暴喝而起。那偷羊贼却似早有预感,反应极为迅速,转头便如离弦之箭般狂奔而逃。蓝特手持弯刀,满脸怒容,毫不犹豫地提刀就追。 躲在暗处的太子看到这一幕,不禁暗叫侥幸:“看来这蓝特早有提防,幸亏自己刚才没有轻易出手,否则便掉进他的圈套了。” 他心中愈发谨慎起来,深知此次行动必须更加小心谋划,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等右大将到了再说。” 第92章 警示 蓝特的生活简单而有规律,每天的工作除了去翕侯府例行检查,就是照看他的羊群。但是这几天他遇到了一些非常奇怪的事情。 他发现自己的羊群似乎有些不安分。它们不仅跑得比平时更远,而且有几只羊竟然一直向西向南跑,这完全偏离了它们平时的活动范围。蓝特起初以为有人偷羊,但每次他都能在不远的地方找到它们,这让他又疑惑又担忧。 他开始留意羊群的行为,发现每次羊群跑远后,总会留下一些奇怪的线索,比如折断的树枝、不寻常的脚印,甚至是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动物毛发。这些线索虽然微弱,却足以让他找到羊群。这让蓝特感到困惑,他不知道这些线索是偶然的,还是有意为之。 昨天早上醒来,蓝特像往常一样去巡视羊群,羊群竟然跑得更远了。蓝特的心里充满了不安,但他凭借上次的经验,决定再次追踪。他穿过了茂密的树林,跨过了小溪,最终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找到了羊群。 这次他决定不再像往常那样简单地将羊群带回家。他把羊群往回赶,羊圈并没有特别地做什么手脚。只是自己早早地就隐藏在羊圈旁的灌木丛中,他身上的黑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那里是个绝佳的隐匿之处,茂密的枝叶将他的身形遮得严严实实,视野却非常开阔。 天上下起了雨,静默如礁石的蓝特感受着顺着脸庞下滑的雨水,在想那奇怪的偷羊贼会不会不再出现,还是会趁雨夜下手。正思量着,羊圈后就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鬼鬼祟祟,穿着深色宽大的罩袍,戴着宽边帽,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蓝特的心跳微微加速,但他依然保持冷静,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直到确定偷羊贼只有一个人,没有同伙! 只见那个身影慢慢走近羊群,然后开始驱赶引导它们向某个方向移动,最后居然抱起一只羊羔。蓝特再也按捺不住,他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大喝一声:“站住!”那个身影看似被吓了一跳,但反应极快,转身就跑。 蓝特如何能让他逃脱,提刀便追。那贼时快时慢,专往荒郊野岭偏僻处跑,有时倒像是怕蓝特跟丢了似的或不想追了,还要停下喘几口气。 蓝特不擅快速奔跑,但胜在耐力悠长,这样一跑一追,不断往西往南,不觉个把时辰过去。突然前方出现一个大湖,那人似乎被逼到了绝路,只得转过身来。蓝特定睛一看,惊讶地发现那个人竟然是一个他以为已经离开村子多年的老朋友。 “是你!”蓝特惊讶地叫道,他的心情复杂,既有惊喜也有疑惑。黑贤的突然出现,让这一切的谜团更加深不可测。他不明白黒贤为何要这么做,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蓝特知道眼前这人不会对自己有恶意,不会闲着无聊来捉弄他。 原来当年墨家一夜之间解散,器房的灵丞黒贤也无缘无故地就被驱赶出器房,还被要求能走多远走多远,尽量不要泄露墨家身份,也不要和同门联系。他之前纯粹地在墨家学习研究,只会摆弄机关消息,没有多少社会生活经验,只能到处流浪,饥一顿饱一顿。这年到了月氏,哪知道胡天说下雪就下雪,差点活活冻死。 那时候刚刚换牙的蓝特发现了他,央求父母救下黒贤。待到黒贤的伤好,月氏族人就以不养闲人,何况是外族的人,把黒贤驱逐出去。 此后黒贤灵丞一直在周围游荡,但也没离开蓝特家太远,也许这是第二个给他温暖的地方。他以各种野果果腹,也学着用所学制作机关捕鱼打猎,但终究不敢张扬。后来有时也会去农家临时地帮工,换口饭吃,就这样浑浑噩噩,仗着墨家内功护体,居然熬了下来。 等到蓝特十来岁,灵丞见他被人欺负,就教了他墨家的保命三招,没想到蓝特专注苦练,居然在月氏人里渐露头角。后来乌孙人招兵买马,灵丞表现的略懂铸造冶炼,在铁匠炉边谋了个烧火的差事,以墨家的黑为姓,以器房的宗旨”尚贤“的贤为名,算是终于稳定了下来。 现在猎骄靡回来,借助匈奴的力量,要消灭了月氏。黒贤作为器房”理工男“对墨家的”兼爱非攻“不像谋房、剑房那样奉为圭皋,而且在墨家时年岁尚小。又对月氏不关心他人的人有所介怀,所以对月氏的其他人死活也并不关心,他只关心蓝特的性命。他也不想坏了猎骄靡的事,就好像切力老人说的,一切顺其自然,除了蓝特。 黒贤几天来悄悄地离开了藏身之处,他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乌孙的巡逻队,向着月氏贵霜部的方向前进。到了月氏,又要避开月氏的巡逻队。黒贤把蓝特家的羊赶走,引他来追踪,再赶回。这次终于把羊群赶的远远的,蓝特根据自己留下的线索”找回“了失羊,又赶了回来,估计临时有什么事,急急先去。这些羊慢慢腾腾,自己恰好可以再往西赶一赶!不料一出现,就被埋伏在灌木丛丛中的蓝特逮个正着! 在大湖边,这里仿佛是草原的边际,空旷而略显寂静。蓝特的眼神中没有愤怒,满是疑惑,他紧紧地盯着灵丞黒贤,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对方的灵魂。灵丞站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他本就不擅长说谎,在蓝特如此灼灼的逼视下,内心的慌乱更是如潮水般汹涌,额头上居然渗出细密的汗珠。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嘴唇微启道出了实情:“他们会在今天进攻月氏。” 蓝特的眉头瞬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他提高了声音问道:“谁?” 那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带着一丝紧张与不安。 灵丞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乌孙人。” 蓝特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不屑与疑惑交织的神情,疑惑问道:“他们并不能打败我们,来找死吗?” 在蓝特的认知里,月氏有着强大的实力,乌孙人想要战胜他们似乎是天方夜谭。 灵丞的眼神闪躲了一下,他咬了咬牙,继续说道:“还有匈奴人…… 他们很多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害怕这些话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灾难。 蓝特微微眯起眼睛,他似乎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仍不甘心地问道:“所以?” 灵丞抬起头,目光中满是复杂的情感,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想你死。” 他的内心其实十分纠结,一方面不想看到蓝特陷入危险,可另一方面自己的行为却又像是在背叛。 蓝特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他愤怒地瞪大了眼睛,大声吼道:“啊!你这不是在救我,你是在帮敌人把我引开。” 他心中明白,如果自己真的被引开,那么月氏在面对乌孙人和匈奴人的联军时将会失去一份重要的助力,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立刻通知族人,让他们做好防御准备。”蓝特心念电转,迅速转身,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草原的尽头,只留下灵丞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愧疚与无奈。 蓝特找到最近的人家,半夜里也来不及告诉主人,找到他们家马厩,当了回偷马贼。蓝特选了匹算是不错的,毫不犹豫地急速上马,那尖锐的蹄声划破了草原的宁静。待主人起来查看,只见他远处飞马蹄扬起的尘土在,形成了一片白色的烟雾。 蓝特他的身姿挺拔而坚毅,眼神中透着坚定与决绝。缰绳在他手中紧握,他猛地一拍,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快上加快,驮着蓝特朝着月氏贵霜部的营地风驰电掣般地往回赶。 第93章 战阵 夜幕笼罩下的草原深处,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危险的气息。乌孙人如一群悄无声息的幽灵,缓缓地朝着月氏人的聚落逼近。利刃闪着寒光,却被刻意压低的身姿和深色的服饰所掩盖,只有脸上的决心和冷酷外露。 各个队伍就像精密运转的齿轮,按照各自预定好的任务,从不同的方向分散开来,逐渐接近目标。他们的脚步轻盈得如同踩在云朵之上,只有偶尔被夜风吹动的草丛发出的沙沙声,才会稍稍暴露他们的行踪。 童军中军须靡带着晁钊等一群少年被指派了放哨的任务,看着月氏与外界交通的一个路口。孩子们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眼神中透着紧张与专注,他们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到指定区域内巡逻,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动静。而另一边,霄靡等几个性格更为果敢的少年则自告奋勇地承担起了去仓库各处放火的重任。他们怀揣着引火之物,像敏捷的小豹子一样,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仓库的方向潜行而去。 猎骄靡站在队伍的前列,他身姿挺拔,犹如一座巍峨的山峰,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威严气息。他身旁的战士们个个摩拳擦掌,只等一声令下,便杀入月氏人的营地。 此时,在远方的道路上,蓝特正拼命地往回赶。他的脸庞因焦急而涨得通红,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他不顾一切地策马狂奔,沿路大声呼喊着,那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得很远很远。 猎骄靡察觉到了蓝特的意图,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杀意,转头低声对左大将说道:“杀了他。” 左大将闻言,迅速取下背上的弓箭,将箭搭在弓弦上,眯起眼睛瞄准了远处的蓝特。然而,此时距离实在太远,他的心中虽有把握射中目标,但也不敢贸然出手,只得耐心等待着蓝特再靠近一些。 就在这时,在月氏人的聚落里,黑特正待在屋内。他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似乎有呼喊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父亲的声音。他心中一惊,急忙推开木门,小心翼翼地探头查看。这一探头,正好被左大将捕捉到了身影。左大将心中一动,迅速更换了目标,将箭头对准了黑特。那箭头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仿佛死神的镰刀。 蓝特远远地看到黑特探出头来,他惊恐地大喊:“快躲!鸣锣!” 黑特听到父亲的呼喊,下意识地一躲,迅速低头。就在这一瞬间,左大将松开了弓弦,箭如一道闪电般射出,直直地朝着黑特飞去。黑特只觉耳边风声呼啸,那箭 “嗖” 的一声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深深地射中在他后方的木板上,箭尾还在不停地颤抖。左大将见一击未中,他迅速地再次搭箭拉弓,连珠般地朝着黑特射去。黑特此时已顾不上许多,他连滚带爬地拼命朝着地窝子的方向滚去,在箭雨中惊险地躲避着,每一次箭支擦身而过,都让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蓝特的呼喊声和马蹄声越来越近,猎骄靡缓缓地取下自己的弓箭,他的动作优雅而沉稳,仿佛在进行一场庄重的仪式。他将箭搭在弦上,然后用力拉满弓,那弓被拉成了一个完美的弧形。随着他松开弓弦,箭如流星般射出,带着尖锐的哨音划破夜空。这箭正是仿照冒顿单于的鸣嘀所制,也是此次乌孙人进攻月氏人的总号令。 蓝特听到那哨音,心中一惊,他深知这声音背后的含义。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凭借着多年的战斗经验和敏捷的身手,一个鞍里滚身,迅速躲到了马匹的一侧。猎骄靡射出的箭擦着马屁股飞过,深深地插入泥土之中,那马儿受了惊吓,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它的屁股已被箭擦伤,鲜血缓缓地渗了出来。但这匹马儿也因疼痛而激发了更强的野性,它驮着蓝特如一阵狂风般从猎骄靡前掠过。 黑特在这混乱中已经成功地敲响了大锣。那锣声在夜空中回荡,沉闷而响亮,在夜空中回荡。仿佛是沉睡的巨兽被唤醒时发出的怒吼。随着锣响,月氏人纷纷从睡梦中惊醒,他们迅速地拿起武器,开始行动起来。刹那间,各处都响起了喊杀声、武器碰撞声,一场激烈的鏖战就此展开。 乌孙人凭借着之前的精心部署和突然袭击,占了先机,而月氏人则在仓促应战中显得十分吃亏,他们在黑暗中努力地组织着防御抵抗,月氏人的勇猛和坚韧开始显现,与乌孙人展开了殊死的搏斗,试图扭转局势。 黑特也从地窝子中爬了出来,加入了战斗。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身手敏捷,勇敢无畏。到处是火光,一片火海。月氏人不知道敌人的数量,心里惶恐,但凭血脉里的悍勇,拼死抵抗。 寂静而又危机四伏的哨点里,几个孩子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远方。突然,放哨的孩子眼睛猛地睁大,只见十多骑如黑色的闪电般呼啸而过,马蹄扬起的尘土在空气中弥漫,马背上的骑士身姿矫健,势焰熏天,那震天的马蹄声仿佛是敲响的战鼓,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晁钊原本平静的心瞬间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因为在那疾驰而过的队伍中,他惊讶地发现对方领头的那个竟然是自己的舅舅。那熟悉的身影和独特的气质,即便在这混乱的瞬间,他也能一眼认出。 军须靡察觉到了晁钊的紧张,不禁好奇地问道:“什么啦?那是谁?” 他的眼神中带着疑惑,试图从他的反应中探寻出一些端倪。窦扬在一旁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敬畏与恐惧,说道:“不认识,但是太强了,太可怕了。”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然是被刚才那十多骑的强大气场给震慑住了。 晁钊听到军须靡的询问,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附和着窦扬说道:“是啊是啊,好厉害。” 可他的内心却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久久无法平静,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舅舅的身影以及可能会发生的种种可怕能。 阿迪皱了皱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有人来了,不是要报信?” 按照原来的计划,一旦看到对方部队出现,他们就要立刻回头报告趣靡队长或猎骄靡。然而此刻,对方来势如此迅猛,如狂风般直指交战的中心区域,他们若是现在过去报信,恐怕只能跟在后面吃土,根本无法及时赶到。 可是,如果不把这个情况报告书呈上去,那便是他们的失职。这让几个孩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内心无比纠结。 军须靡咬了咬牙,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说道:“好,我去报告。来不来得及另说。” 他深知此事的严重性,即便可能面临重重困难,他也愿意挺身而出。“可是…… 教官说咱们组要盯紧了这个路口。” 一个孩子小声地嘀咕着。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他们人手本就不多,很难分一半人去执行不同的任务。 经过短暂的商议,最终军须靡带着一半人,骑上战马,神色匆匆地赶回去向大人报告。他们的身影在飞扬的尘土中逐渐远去,只留下一串急促的马蹄声。窦扬则带领另一半人,继续坚守在原地蹲守。他们握紧手中的武器,眼睛死死地盯着路口,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晁钊望着军须靡离去的方向,犹豫了一下,随后咬了咬牙,尾随着军须靡往战区中心驶去。在这兵荒马乱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混乱与迷茫,人们在烟火与血雾中穿梭,谁也不知道谁要去哪里。 丘就却宛如一头勇猛无畏的雄狮,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势。他高高地举起手中的长槊,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座下战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在外层阻拦的念受靡突袭而来。 念受靡虽也有一身不俗的本领与技巧,然而在丘就却这般绝对力量的迅猛冲击之下,他心中一凛,根本来不及施展,只能仓促应对,急忙挥舞着手中的弯刀,一时间陷入了极度的被动,技巧被压制得难以发挥分毫。 眼瞅着念受靡即将陷入绝境,为之靡在这紧急关头抛弃了以往的嫌隙,毅然决然地挺起长枪号令身边士兵和自己一起加入战圈,试图以重步兵对抗丘就却救下念受靡。他深知,此刻若不放下过往恩怨,己方将会遭受不可弥补的惨重损失。 丘就却何等狡黠,他见为之靡前来救援,便故意卖了一个破绽,企图引为之靡上钩。但为之靡久经沙场,虽然勇猛,但并不鲁莽,反而心思缜密,他一眼便看穿了丘就却的诡计——你擅长的是速度,我就舍弃速度,稳打稳扎,丝毫没有被那虚假的破绽所迷惑,只是严阵以待,紧紧盯着丘就却的一举一动,准备应对他的下一轮攻击。 丘就却见前路被堵,心中迅速做出了判断,此时与之死磕硬碰并非明智之举!果断改变策略,率领手下开始迂回前行。他此次前来,心中惦记着月氏翕侯和贵女的安危,一心只想尽快找到并救走她们,并没有计划与乌孙人拼个鱼死网破。毕竟,在他心中,还有着更为重要的牵挂与使命。 当丘就却在迂回途中,下一个路口转角之时,突然发现了猎骄靡。他那久经沙场的锐利双眸瞬间锁定了猎骄靡,仅仅是一个眼神的交汇,他便马上判断出眼前高头大马上的人身份定然不一般。那独特的气质与气场,即便在这混乱的战场上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左大将在一旁时刻警惕着战场的局势,他同样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骑突袭而来的丘就却。这一次,未等猎骄靡下令,他出于本能与对危险的预感,果断搭弓引箭,一箭如流星般朝着丘就却迅速射去。那箭矢划破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逼丘就却而去。 晁钊一直紧张地关注着战况,当他看到那支利箭朝着舅舅飞去时,心中惊恐万分,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他那稚嫩的声音在战场上虽略显微弱,却饱含着无尽的担忧与恐惧。 舅舅丘就却听到那声熟悉的小外甥的呼叫声,心中猛地一震。他急忙环顾四周,却只见周围都是乌孙人的身影,并没有看到月氏小孩的踪迹,偶尔有几个小孩模样的,也都是乌孙装束。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甚至以为自己是因为思念过度而产生了幻听。自从地震之后,他心急如焚地赶回,却只看到姐姐和姐夫已经永远地离去,而小外甥也不见了踪影。如今在这战场上听到那声呼喊,他实在难以分辨是真是假,只当是自己思念所致的错觉。 晁钊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朝着舅舅飞去,满心以为舅舅就要命丧于此。然而,丘就却心中疑惑,他的战马实在是太快了,那是一匹久经训练、脚力非凡的良驹。就在左大将的箭即将射中丘就却的瞬间,他的战马如一阵疾风般向前突进了一个马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箭。 丘就却避开箭后,没有丝毫的停顿,顺势将目标对准了猎骄靡,挥舞着长槊发动了猛烈的攻击。猎骄靡身旁的左大将见状,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挡在了猎骄靡身前,举起手中长刀,奋力抵挡丘就却的攻击。长刀与长槊相交,溅起一片火星。 紧接着,丘就却的十八骑也迅速跟上,他们如一群恶狼般扑向猎骄靡。猎骄靡的卫士们见状,纷纷奋勇向前,试图阻挡住这一波凶猛的攻击。然而,丘就却的十八骑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他们配合默契,攻势凌厉,就像他手中的长槊——他是槊尖,十八骑如影随形,丘就却如臂使指,指哪打哪。这是丘就却在这么多年里,拜访各处豪杰,联络其中志同道合的精英,再千锤百炼而成。 特种作战的思想,丘就却认为是一种战略,而不只是战术。其实中华兵学当中历来存在这种思想,只是叫法不同而已。司马错的魏武卒,到铁鹰锐士、虎豹骑、北府兵、玄甲军、背嵬军、乃至第一支火器部队神机营。 猎骄靡的卫士们虽拼死抵抗,但在这强大的攻势下,防线还是逐渐被瓦解。猎骄靡见势不妙,他深知此刻敌方无所顾忌,锐不可当,硬拼只会让己方损失惨重。而且他也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此来似乎并不像是要与己方拼命,而是有所目标而来。于是,他当机立断,下令暂撤。他心中暗自盘算着,先让他们找到目标,待他们有所顾忌之时,再将其围杀,如此方能扭转战局,取得最终的胜利。 第94章 死而不僵 在弥漫着硝烟与火光的月氏部落中穿行,太子与右大将犹如两头勇猛无畏的猎豹,在混乱的局势中横行无忌。他们率领的战士,逐渐投入到沿途的厮杀中,如今只剩下老哥们两人,一路勇猛精进。 他们的眼神坚定而锐利,锁定了月氏祭司的府邸作为最终目标——只要能够控制或消灭了月氏的祭司,就能在心理上给月氏人以沉重打击,而祭司都是软柿子,容易拿捏的很。 当他们来到祭司家府邸门前时,周围被高大的树木和浓密的灌木丛包围,除了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隐隐约约地传入耳中,剩下一片死寂。那府邸在闪烁战火的映照下,反而显得阴森而神秘,仿佛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太子与右大将小心翼翼地靠近祭司府,每一步都谨慎万分,他们知道对方必定不会轻易就范,周围可能布满了致命的陷阱。太子率先轻轻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门轴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在空旷的府邸内回荡。 两人举着武器,警戒着缓缓踏入府邸。昏暗的光线中,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屋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和陈旧的气息。屋内似乎空无一人,太子和右大将对视一眼,心中都感到一丝隐约的不安。 就在他们打算继续深入府邸之时,突然,一阵轻微的机械转动声传来,珊蛮发动了提前布置好的机关设施。刹那间,两支利箭从墙壁上挂着的鹿角装饰的暗孔中如闪电般射出,太子反应迅速,一个贴墙侧身躲避,式靡稍后,但反应时间充足,用狼牙棒当盾牌将射来的利箭挡落。 蹑手蹑脚再往前,不知道哪里的机关又被触发,一些带有倒钩的绳索在空中飞舞,试图将他们缠住,太子匍匐在地,一番惊险的躲避之后,在这致命的机关阵中艰难前行,式靡不禁暗暗皱眉。 太子终于隔着一道丝帘发现了祭司的身影。令他惊讶的是,那只是一个看似普通的老头,瘦弱的身躯在宽大的祭司袍下显得更加单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中却透着一股狡黠与阴狠。他从袖中掏出一把弹弓,作势朝着太子发射。 这可难不倒太子,与对方相距不过一步之遥,还不是手到擒来!太子裹身向祭司冲去,只待穿过这道丝帘,就能发出飞去飞来器割下对方首级,等回旋镖飞回来就能收工回家了。祭司见太子冲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右大将见状,赶忙提醒太子:“殿下,小心有诈!” 然而太子无乐靡此时心中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和对敌人的轻蔑:“不过是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他一贯不信邪,朝着祭司猛冲过去,只要一举将其擒获,就比你的什么神神道道都强。太子与那丝帘甫一接触,丝帘上就被抖落一抹烟尘,仿佛太长时间没打扫的积尘。那些粉末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形成一片淡淡的烟雾。太子心下叫糟,躲避不及,已经吸入了不少粉末,瞬间,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扭曲起来。 原来那些是致幻蘑菇的粉末,珊蛮大人将它们吸附在稀疏的丝帘上,来一个守株待兔,今天终于见效。这邪恶的东西迅速在太子体内发作,他的身体摇摇欲坠,脚步也变得踉跄起来。珊蛮知道这些粉末的厉害,相信对方再难清醒前行一步。 尽管脚步已经不受控制,但太子在倒地昏迷前,凭借着最后一丝顽强的意志,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飞去飞来器朝着祭司掷出。那回旋镖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闪闪的弧线,带着太子的愤怒与不甘,朝着祭司呼啸而去。 正自得意的珊蛮大人躲闪不及,脖子被利器切中,发出一声惨叫后,伤口汩汩冒血,就只能干咧咧着嘴,发不出声音,接着软绵倒在地上。那带血的飞去飞来器”笃“地钉在后面的木墙上,却再也飞不回主人手里了。 右大将看到太子中毒倒地,心急如焚。他不顾太子身上可能还残留的毒粉,屏住呼吸,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双手紧紧抓住太子的脚踝,使出全身力气将太子拉出那片弥漫着毒雾的范围。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不停地从脸颊滑落,每拖行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 终于,右大将坚持到了祭司府邸的门口。此时,他也因为吸入了少量的毒粉,毒性开始发作,体力渐渐不支,双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危急时刻,乌孙后续的人马赶到了。为之靡见多识广,他一眼就看出了太子和右大将是中毒所致,急忙叫人拿来冷水,一桶桶冷水被泼在太子和右大将身上。 在冷水的刺激下,中毒较轻的右大将,先行清醒过来。他强忍着不适,努力睁开眼睛,感觉有微弱的光芒,发现自己好像在一个毡房里,看到身边伺候的似乎是自己人,心放下大半。他只觉头痛欲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受得要命,强忍着胸腔口鼻中热辣气息,想询问一下太子的消息,却发不出声。 好在看护的人很机灵,大概地就猜明白了他的心思,指指门外的一个毡房说“太子在那边”,式靡心下一宽,顶不住脑中昏沉,再次昏迷。 第95章 余悲 牛图腾柱再次轰然倒塌。 在那片饱经战火洗礼的广袤大地上,最为激烈、惊心动魄的战争终是落下了帷幕。但满目疮痍弥漫着浓烈血腥味的草原上,英勇的战士们却未曾停歇,他们士气高昂,如汹涌的潮水般追亡逐北,誓要将逃窜之敌彻底剿灭,让胜利的荣耀更加闪耀。 猎骄靡,这位在战场上指挥若定、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统帅,此刻终于得以停下那征战许久的脚步。他缓缓走进营帐,身躯显得疲惫而佝偻,然后轻轻地坐在了一个简陋的卧榻之前。在这里,他褪去了所有战场上的光环,不再是那个心怀雄图伟略、运筹帷幄的决策之人,也不再是那个以无畏着称的勇士。此刻的他,仅仅只是一个满心悲戚的父亲,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被死神阴影笼罩而无能为力的可怜父亲。 太子身中剧毒,却始终顽强地与那凶猛的毒性做着最后的抗争。他紧咬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试图凭借自己顽强的意志抵御毒性的侵袭。然而,那毒性实在是太过强烈,如汹涌的洪水般无情地在体内肆虐,他能让自己不发出哮喘的嘶吼声,却无法阻止毒药一点点侵蚀着自己的生机。 就在众人都以为太子即将被黑暗吞噬之际,看到父亲他那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焰。无乐靡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虚弱的身体,泪水夺眶而出,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期望,看着自己的父亲为自己悲伤,看到父亲眼中浓浓的“夫哀莫大于心死”。 太子不愿意父亲因为自己的死而从此沉沦,他挣扎着含泪向昆莫猎骄靡请求,希望能立自己的儿子作为王储——只要后继有人,父亲就会把注意力集中到培养自己的孙子身上,就不会轻易垮掉。 在匈奴的王位继承传统里,通常遵循的是兄终弟及的规则,要等一代兄弟都传承完毕,才会传至下一代。相大禄心中虽有诸多意见,但望着沉浸在悲痛深渊中的父亲,他又怎忍心在这个时候与一个即将逝去的人去争夺那至高无上的王位呢?那满腹的话语只能强咽回腹中,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昆莫猎骄靡看着儿子那充满祈求的眼神,心中满是怜爱与悲戚,毫不犹豫地当面答应——这是儿子最后的愿望,也是自己唯一能做的。随后,猎骄靡强忍着内心的剧痛,用略微颤抖的声音宣布立军须靡为岑陬。这岑陬乃是乌孙传说中的职位,虽无实际的军政大权,却有着极为崇高的地位,类似于王储的象征。 听到猎骄靡的宣布,太子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带着一丝欣慰与安详,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安心地离去。 军须靡听闻父亲的死讯,悲痛欲绝,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他回想起往昔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的教诲、陪伴与关爱,如今都化作了心中最深的伤痛。哪怕拥有十个岑陬的尊荣,也无法换回父亲哪怕一句责骂的话语。以往看着他人战死沙场,他虽会心生敬意与惋惜,却从未有过如此刻骨铭心的悲痛之感。而如今,当自己的父亲永远地倒在自己面前上,那无尽的哀伤如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哭得稀里哗啦,肝肠寸断。 大禄虽心有不甘,对军须靡成为岑陬一事颇有微词,但见军须靡刚刚经历丧父之痛,那哀伤的模样让他实在难以启齿。他暗自思忖,无妨,父亲猎骄靡如今身体尚还强壮,未来的日子还长,一切皆有变数,且待日后再做打算吧。 猎骄靡因过度的悲伤,身体已有些摇摇欲坠,侍从们赶忙上前将他小心翼翼地扶下去歇息。而右大将则默默转身,眼神中满是凝重,着手开始准备给太子起灵之事,他深知,必须要将太子的遗体运回祖地,择一良辰吉日,让太子得以安息,让这一场悲剧在庄重的仪式中渐渐落幕。 这一战对于确定匈奴贵族在西域的统治是具有决定意义的,老上派右贤王向西发动的一次大规模的进攻,结果夺取了伊犁河流域等地,迫使月氏大部分部众南迁到阿姆河。 在那宽阔的营帐之中,庆功宴正兴高采烈地进行着。 营帐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回荡在每一个角落。匈奴来的嘉宾称赞啊肥翁归靡做的菜,已经超过了宫中的厨子,非常的好吃,这让胜利的喜悦又多了几分浓郁的色彩。 宴席上,刚刚从战场上归来的勇士们,脸上带着胜利的荣光,他们的故事被人们争相传颂。每一个战士都像是一颗耀眼的星辰,在这庆功宴的夜空里闪烁着独特的光芒。 那些年轻的后生们用崇敬的目光看着他们,眼中满是向往与憧憬,因为在每一个男儿心底深处,都有着一个驰骋疆场、建功立业的热血梦想。他们幻想着自己身披战甲,手持利刃,在战场上纵横驰骋,那种威风凛凛、睥睨天下的感觉让他们热血沸腾。 甚至有时候,在某些私密的时刻,当他们与自己心爱的女人相处时,脑海中都会不自觉地浮现出战场上那种主宰一切的豪迈,仿佛此刻都像是在征服天下一般——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雄性幻想与壮志豪情的别样映射。 在这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之中,一些人注定始终无法高兴起来。那些失去了亲人的人们,脸上依旧笼罩着悲伤的阴霾。军须靡便是其中之一,他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眼神空洞而哀伤。 童军的伙伴们看到他这副模样,纷纷围了过来,他们稚嫩却真挚的话语试图安慰着军须靡:“老大你不要哭了啦,哭了你爹又哭不回来。” “你知道什么嘛,要哭一下才能表示悲伤的。” “你爹死了就知道痛了……” “我爹早死过了。” “……” 这些孩子们在经历了战争之后,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无情逼近,曾经那些被他们视为理所当然的平静日子,如今在他们心中变得无比珍贵。 随后便是庄重肃穆的祭祖祭天仪式,这一场胜利,也代表着乌孙和月氏间四十多年恩怨的落幕。 猎骄靡缓缓站起身来,他的目光坚定而深沉,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然后用洪亮而威严的声音告慰父亲难兜靡:“今日,我们终于为您和族人报了血海深仇!”他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仿佛带着那些逝去英灵的呐喊,也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深刻地感受到了这场胜利背后的沉重与意义。 乌孙人实行的是无棺土葬。当“埋体”被净身后,用白布缠裹,直体仰身,头北脚南放入墓穴——墓穴一般是先挖当一个直土坑。安放完毕,然后往直坑中填土,最后在墓上堆石成丘。坟的外形是长方形,周围建有坟墙,有门可出入,形似毡房。坟前立碑。死者去世周年时,会重修坟墓。普通人的坟墓用石块垒起,有钱的人会用土坯砌成圆形或方形墓冢。而有声望的死者,还在坟上用砖石砌起高塔——太子无乐靡坟上的塔垒了七层。 第96章 百废待兴 月氏人再次向西向南迁徙。随着战火的停息,乌孙国正式恢复运转,在昆莫猎骄靡的主持下,最紧要的各项治理事务被提上日程。 首先军事上加强与月氏边境的防御,防止月氏的反扑,利用军事胜利的势头,对周边小国展示其军事力量,以震慑潜在的敌人。巡逻队被组建起来,不仅是监视敌人的动向,还要及时发现和处理各地的突发事件。 内部对军队进行适当的休整和补充,受伤的士兵得到妥善的治疗和疗养,同时加强训练,以保持军队的战斗力。战争中损坏的武器装备进行修缮和补充,重新打造锋利的刀剑、坚固的盾牌,制造和储备更多的箭矢。 战争对这片土地的经济造成破坏,乌孙需要采取措施恢复和重建经济,比如鼓励农业生产、改善基础设施等。因为猎骄靡的狼神眷顾传说和匈奴的全力支持,使得原来分散出去的各个部落、家族纷纷宣布回归,重启的乌孙获得最大的稳定,也获得大量的兵源。 战争给乌孙的民众带来巨大的创伤,包括失去亲人、财产损失等。朝廷先为受灾民众提供一定的物资援助,分发粮食、衣物和简易住所搭建材料等。一定量的月氏人成为了乌孙的臣民,猎骄靡也采取措施促进民族融合,减少内部矛盾。 在战俘的处理上,乌孙朝廷内部还是出现了分歧,惯例这些人是要被杀了祭天或当做人殉,但猎骄靡似乎觉得那样并不“解恨”,这一天他下旨把战俘集中到一起。 猎骄靡站在一众战俘面前,他的身姿挺拔而威严,眼神中燃烧着愤怒与悲痛的火焰。他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每一个战俘,他们低着头,身上带着战败的耻辱和恐惧,他们说听说过匈奴单于用人头骨喝酒的残暴,即使是最桀骜的硬茬子,都知道这时候不要出挑。 而后声音如洪钟般响起,首先便是痛斥:“月氏狗贼们!你们、你们祖上五十年前的贪婪和残暴令人发指,你们的侵略让我乌孙遭受了巨大的伤痛,我们失去了无数英勇无畏的战士,他们本应在这片土地上守护家人、立业建功,却因你们而命丧黄泉。更可恶的是,你们让我失去我最亲爱的儿子,那是我族中最勇敢的战士!”猎骄靡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月氏的憎恨,也流露出对儿子的深深哀悼。 广场上的乌孙人民静静地听着,他们的眼神中既有对猎骄靡的同情,也有对月氏的愤怒。月氏的战俘们也静静地听着,成王败寇,亡国灭种在这个时代是再正常不过,他们有这个觉悟。 猎骄靡知道尽管心中充满了仇恨,但他必须为了乌孙的未来做出明智的决定。稍作停顿,深吸一口气,接着郑重地宣布:“今日起,我乌孙废除人祭。你们这些战俘,本应面临严厉的惩处,但我给你们一个机会,用你们的双手去劳作,去赎罪。只要你们努力,就可以获得宽恕。”啊……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猎骄靡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我们乌孙刚刚复国,百废待兴,有太多的土地等待开垦,有太多的家园需要重建,太需要劳动力了。我乌孙虽与月氏有血海深仇,但也并非残忍好杀之族,若你们能改过自新,为新的家园的建设贡献力量,日后重获新生,你们的妻子和儿女一样会获得自由。” 他的这一决定,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乌孙民众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士兵们听闻,纷纷点头,他们深知战士的不容易,也知道国家建设将面临的艰辛,对猎骄靡这一充满智慧与仁慈的决策表示赞同。百姓们亦在私下里议论着,夸赞猎骄靡的英明,认为他既惩罚了敌人,又为乌孙的长远发展考虑,此等胸怀与谋略,实乃乌孙之福。 而那些战俘们,原本满心绝望,以为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此刻听到猎骄靡的话,眼中也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他们默默松开握紧了的拳头又再次拧紧,决心在这陌生的土地上用汗水和努力,为自己和家人的未来拼搏。 若干年后,乌孙史官在《乌孙史》上写下“尊敬的昆莫啊!人的生命何其短暂,只有将名字刻在历史的车轮上,生命才会焕发出异彩啊,当您的名字代代相传,当您的事迹变成歌谣四处传诵,大王的英名,将与世界不朽。” 第97章 选拔赛 在乌孙复国不久后,匈奴的使者便抵达了乌孙王庭,带来了匈奴单于的祝贺。表面上,匈奴是来表达对乌孙复国的支持,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背后隐藏着匈奴的真正意图——他们希望乌孙乖乖听话,能够成为其附属国,甚至是西域只听从匈奴的号令的得力傀儡。 此次前来的匈奴使者名叫丘林湟,他出身于匈奴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族之一的丘林氏。猎骄靡在单于廷生活时与丘林湟有过交往,算是老相识,彼此之间也算有几分交情,正因如此,交流起来倒还算是和谐顺畅。 猎骄靡心中明白匈奴单于的算盘,他表面上对丘林湟自然热情相待,言语间却只是虚与委蛇:“多谢单于的关心,乌孙的复国离不开单于的全力支持啊。”丘林湟也深知此次出使的任务不仅仅是祝贺,更是来索取好处,并试探乌孙的态度,这些面的花样听听就可以了。 猎骄靡接着首先是不断地向他诉苦。猎骄靡面色凝重地说道:“丘林大人啊,您可知那月氏如今的状况?听说他们可不安分,他们征服了大夏,野心勃勃打算改建王朝。他们的势力虽然这一战中有所损耗,但仍不可小觑,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这般局势,实在是让人忧心忡忡,咱不得不防呀。” 匈奴钦差丘林湟听着猎骄靡的话,眉头渐渐皱起,心中暗忖这月氏之事确实棘手,如今月氏更是远离匈奴本土,即便离乌孙也有上千里,即便有心干预,也是鞭长莫及。当下便无奈地说道:“这月氏之事,且先放过,待日后再做计较。” 恰逢此时,不远处童军正在进行紧张地训练。那一群孩子虽年纪尚小,却个个精神抖擞,喊杀声震天。丘林湟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看这些娃子很不错嘛。” 猎骄靡心中一紧,他可不想让自己视为宝贝的童军被匈奴人惦记上,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这些娃太小了,还没行成年礼呢。他们不过是些孩子,尚未经过岁月的磨砺,力量与经验都还欠缺,不顶用。” 丘林湟好奇地问道:“成年礼?这是何意?” 猎骄靡脑子飞速运转,开始东拉西扯地解释道:“成年礼就是…… 乌孙的一个习俗,孩子到十…… 那个十六岁的时候,要举行一个隆重的仪式,便意味着从孩童过渡到成年时代。在这之前,他们还需在长辈的庇护下成长,学习各种生存技能与战斗本领,只有成年之后,才算是真正能为部落效力的勇士。” 丘林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还有这个说法。有意思。”对这个解释表示理解。 猎骄靡见话题被岔开,赶忙趁热打铁说道:“有意思的事情还很多,刚才说国外,现在乌孙境内,民众每天除了劳作睡觉,日子过得很没意思。我寻思着打算举行一次比武大会,您见多识广,又是这方面的大行家,可得给我个主意。” 丘林湟故作深沉地问道:“就为了‘有意思’?” 猎骄靡看对方上钩,心中暗笑,一本正经地诚恳说道:“当然不是,这比武大会实则是为龙庭、为单于挑出最好的人选。乌孙能有今日复国之成果,离不开龙庭与单于的庇佑,我乌孙自是要竭尽全力为匈奴效力,选出最优秀的勇士送往龙庭,以表我乌孙的忠心。” 丘林湟一听这还差不多嘛,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赞同地说道:“我想想该有哪些乐子…… 不对项目。咱们草原,赛马、射箭是少不了的,嗯摔跤也加上。这三项乃是草原男儿展现英勇的绝佳方式,定能在比武大会上赛出真正的勇士。” 猎骄靡连忙点头称赞:“太好了!我就知道大人有办法。” 猎骄靡接着热情地说道:“这边请,我有个孙子最近创新了个新菜式,咱们去看看。” 说罢,便引着丘林湟往营帐内走去。丘林湟一听有新菜式,顿时来了兴趣。猎骄靡心中暗笑,左大将这么多年,早把匈奴上得了台面的人都喜好摸了个底儿透。 丘林湟跟着猎骄靡来到厨房,猎骄靡满脸堆笑,热情地引着丘林湟走向那早已布置妥当的营帐。营帐中,浓郁的肉香四溢飘散,令人垂涎欲滴。只见营帐中央,一只色泽金黄、油亮诱人的烤全羊正架在煌煌的炭火之上,宛如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翁归靡正在忙碌地准备着。全羊要外部肉焦黄发脆,内部肉绵软鲜嫩,羊肉味清香扑鼻,颇为适口,别具一格。 猎骄靡一边走,一边说道:“丘林大人,今日定要好好尝尝我乌孙的独特风味。这烤全羊乃是我孙儿翁归靡亲手烹制,他在厨艺一道上颇有天赋,花费了不少心思。” 丘林湟的目光瞬间被那烤全羊吸引,眼中满是期待与好奇。两人缓缓走近,猎骄靡示意侍从拿来锋利的匕首,他亲自上前,手法娴熟地在烤全羊上轻轻划开一道口子,刹那间,“滋滋” 的声响传来,羊油顺着切口缓缓流出,滴落在炭火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火花,那升腾而起的烟雾中,香味愈发浓郁醇厚,仿佛将整个草原的气息都凝聚其中。 猎骄靡割下一块鲜嫩的羊肉,放在精致的盘子里,恭恭敬敬地递给丘林湟,说道:“大人,请先品尝这刚出炉的美味。” 丘林湟接过盘子,看着盘中那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光泽的羊肉,先是凑近闻了闻,那股混合着香料与羊肉本身鲜味的气息直钻鼻腔,让他不禁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随后,他轻轻咬下一口,羊肉的鲜嫩与外皮的酥脆在口中交融,香料的独特味道恰到好处地衬托出羊肉的鲜美,丰富的口感瞬间在舌尖上蔓延开来。丘林湟一边咀嚼,一边不住点头称赞:“妙啊!这烤全羊果然别具风味,外酥里嫩,香而不腻,翁归靡公子当真是厨艺精湛。” 猎骄靡见状,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大人喜欢就好。我乌孙虽地处偏远,但在美食上也有着自己的传承与创新,这烤全羊便是其中之一。” 此时,肥肥的翁归靡也走上前来,谦逊地说道:“大人谬赞了,晚辈只是略懂皮毛,能得大人赏识,实乃荣幸。” 丘林湟看着翁归靡,眼中带着几分赏识,说道:“公子年纪轻轻便有此等厨艺,日后定当不凡。这烤全羊不仅是一道美食,更是乌孙上下热情的体现,今日我是深切感受到了。” 众人围坐于烤全羊旁,一边继续品尝着美味的羊肉,一边畅谈着乌孙与匈奴的风土人情、往昔趣事,营帐中欢声笑语不断,其乐融融,丘林大人似乎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即将举办全民比武的消息发布,比赛项目赛马、射箭、摔跤,一时群情激动。虽说是要选拔人才,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大家都觉得要选的人才就是自己! 比武大会不只为?年轻人提供了展示和证明自己的平台,还促进了全民运动的开展,激发了大家参与比赛项目的热情,增进了人们彼此之间的了解和友谊。同时各地马匹培育、马具生产、弓箭交易都如火如荼举行。 翁归靡就想着,到大会举办的时候,弄一些什么好吃的去卖,可以大赚一笔呢。 第98章 特战小组 在那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之上,阳光洒落在翠绿的草地上。热海畔首届赛马射箭摔跤比武大会的会场彩旗飘扬,热闹非凡。四面八方的乌孙勇士们齐聚到这里。他们身着色彩斑斓的传统节日盛装,眼神中透露出兴奋与期待。人群中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和豪迈的呼喊声,整个会场沉浸在一片欢乐而又紧张的氛围之中。 赛马场上,骏马嘶鸣,骑手们英姿飒爽地骑在马背上,他们身姿矫健,与马匹融为一体。随着一声清脆的号角声响起,赛马比赛正式开始。骑手们挥动着马鞭,骏马如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出,马蹄扬起阵阵尘土。观众们的呐喊声、助威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有的骑手凭借着精湛的骑术和马匹的优良脚力,一路领先;而有的则在弯道处巧妙地超越对手,竞争异常激烈。 射箭场地那边,射手们神情专注,他们手持长弓,搭箭拉弦,目光紧紧锁定远处的靶心。随着口令下达,利箭呼啸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射中靶心。每一次射中目标,都会赢得周围观众的阵阵喝彩和掌声。那些技艺高超的射手,能够在快速奔跑中取箭、搭弓、射箭,且依然保持极高的命中率,让人不禁为之赞叹。 摔跤场上,一个个肌肉发达的勇士们两两相对,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眼神中充满了斗志。比赛开始后,双方迅速靠近,通过巧妙的走位和力量的抗衡,试图将对方摔倒在地。有的勇士采用灵活的技巧,躲避对手的攻击并伺机反击;有的则凭借强大的力量,直接与对手进行正面交锋。他们在赛场上翻滚、搏斗,汗水湿透了衣衫,每一个精彩的动作都引发观众们的欢呼与尖叫。 经过多日激烈的角逐,终于迎来了结果宣布的时刻。赛场中央,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缓缓走上高台,手中拿着象征着胜利的奖品和宣布结果的文书。他清了清嗓子,用洪亮的声音依次宣布各个项目的优胜者。当念到冠军的名字时,全场顿时沸腾起来,人们欢呼着、雀跃着,向胜利者投去崇敬的目光。胜利者们则面带自豪的笑容,走上高台领取属于他们的荣誉,他们的名字也将在乌孙的历史中留下光辉的一笔。 军须靡上了青年组,但仍然在摔跤里获得第三。少年组的比赛中,吉靡拿下骑术第一,乐的乘经靡有尾巴早翘到后脑勺了。霄靡拿下射箭的第二,让他孀居的母亲倍感自豪,要是他父亲还在的话,第一一定是没跑的。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晁钊居然拿了第三,让开庄的翁归靡赚的盆满钵满,看到晁钊就开心。 比武大会结束后的某一天,猎骄靡根据选拔的结果扩充了童军,右大将的儿子厚力靡也加入进来,不占名额,就跟着长见识。 猎骄靡站在高台上,目光坚定地望着台下的勇士们,宣布成立特战部队。他大声说道:“如今,我们乌孙虽然复国,但周边的局势依然严峻,有诸多潜在的威胁等待着我们。成立特战小组,就是为了应对这些复杂多变的危险,守护我们的家园,保卫我们的部落和亲人。” 特战小组的目标明确而又艰巨,从今以后,他们将成为乌孙的精英力量,能够在各种恶劣的环境和危险的情况下执行特殊任务。无论是深入敌境进行侦察、突袭敌人的重要据点,还是在部落遭受突然袭击时迅速做出反应,进行有效的反击和救援,特战部队都要能够出色地完成任务。他们将是乌孙的利剑,在黑暗中出鞘,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他们也是乌孙的盾牌,在危险来临时,坚定地守护在部落的前方。 在组织架构方面,特战部队设有队长一名,由经验丰富、智勇双全的勇士军须靡担任。队长负责整个小组的指挥与决策,制定作战计划和训练方案。总队之下分为多个战术小组,每个小组有若干名队员,分别擅长不同的技能,如有的擅长马术,能够在马背上进行各种战斗动作;有的擅长射箭,能够在远距离精准地射杀敌人;有的则擅长近身格斗,拥有超强的单兵作战能力。各个小队之间相互配合、协同作战,形成一个紧密的战斗整体。 军须靡突然上升到管理的位置,除了个人战力和魅力,其他的还真是捉襟见肘,好在他爷爷给他配套了两个指导,他们基本包揽了管理的日常事务,军须靡就边训练边跟学着。童军的升级带来的最直接的好处就是配给大大增加了——这是乌孙人在这次战争中发了笔小财,当然也和猎骄靡昆莫的重视息息相关。 为了打造这样一支精锐之师,特战小组很快开始了更严酷的训练。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照亮草原,队员们就已经在训练场上集合完毕。 他们首先是马术训练,队员们要在马背上完成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如倒立、转身射箭等,同时还要学会在高速奔跑中控制马匹,适应各种复杂的地形。射箭训练更是严格,队员们不仅要提高命中率,还要学会在不同的天气条件和移动状态下射箭。近身格斗训练则是两两一组,进行激烈的对抗练习,学习各种摔跤、擒拿和搏击技巧,不断提升自己的实战能力。 午后进行长跑训练,背负着沉重的行囊,在草原上奔跑数十里,锻炼耐力和体力。可恶的是跑慢了回去可能就没晚饭吃了。在训练过程中,如果懈怠就会受到或严厉或温和的惩罚,但队员们没有一个人抱怨,他们深知只有经过这样严酷的训练,才能成为真正的特战中坚,才能肩负起守护乌孙的重任。 夜晚,部分成员加班加点,磨练技巧或苦苦夯实自己的基本功。他们的口号是:“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但他们常常被为之靡教官驱赶着被强迫休息。 第99章 白灾 乌孙各部历经了这一番大动荡,有些在外波折四十多年的,如今也陆续正式回归。乌孙终于迎来了和平与统一的时刻,整个国家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和活力。猎骄靡,这位乌孙的真命昆莫,以其睿智与威望统领着整个部落。他深知在这个重要的转折点上,各部的团结与稳定离不开合理的治理架构,于是德高望重的淡搰靡在一次盛大的典礼上,被委以重任,正式任命为首席祭司。 此前,相大禄一直兼任祭司一职,可他本就擅长政务与后勤管理,对于祭司的神职事务实在是有些赶鸭子上架。如今得以卸任祭司之职,相大禄不禁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肩上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淡搰靡以其深厚的智慧和对天地万物敏锐洞察而着称。走马上任后,便全身心地投入到观察与研究之中。他每日早早起身,迎着朝阳,仔细观察着天空中云彩的形状、颜色与流动方向,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他会登上部落中最高的山丘,极目远眺,还会蹲下身来,耐心地查看地上的草木生长态势,用手轻轻触摸泥土,感受其湿度与温度的变化。 经过多日的潜心观测与思索,淡搰靡根据种种寻常迹象中的不寻常,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今年冬天将会有一场罕见的大雪灾降临。 然而,当他将这个预测告知了猎骄靡和乌孙的长老们,他们虽然对淡搰靡的判断表示尊重,但心中仍有疑虑——往年这个时候,初雪早的年份已开始飘落,但今年天气却依旧暖和得如同春日一般。 部落里的人们照常地放牧、劳作,欢声笑语回荡在草原之上。他们看着晴朗的天空和温暖的阳光,实在难以相信淡搰靡所说的雪灾即将来临这么一回事。于是,一些年轻气盛、缺乏经验的小伙子们开始在背后悄悄取笑淡搰靡,说他是不是老眼昏花,看错了征兆,甚至调侃他是不是想借着首席祭司的名头来故弄玄虚。 “淡搰靡大人是不是太紧张了?往年这个时候,天气还暖和得很呢。” “是啊,淡搰靡大人是不是年纪大了,开始胡思乱想了?” 大自然的变化总是让人猝不及防。这天清晨,当人们像往常一样在怀疑声中走出帐篷时,惊讶地发现天空中开始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起初,雪花如同轻柔的棉絮,缓缓地飘落,给草原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孩子们看到雪花,顿时欢呼雀跃起来,他们在雪地里欢快地奔跑着、嬉戏着接住雪花,或揉成团互相投掷着雪球,笑声响彻整个草原。 大人们也被孩子们的欢乐所感染,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雪灾?有的还加入到了玩雪的队伍之中,享受着这突如其来的雪景。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第二天雪下得越来越大,原本轻柔的雪花变得如同鹅毛一般纷纷扬扬,逐渐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呼啸的寒风也随之而起,吹得帐篷呼呼作响,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仅仅几个时辰,草原就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许多牲畜被埋在雪中,无法觅食。 第三天,一些偏远地区的部落首先发出了求助信号,他们的食物储备即将耗尽,帐篷也在积雪的重压下摇摇欲坠,人们面临着严寒与饥饿的双重威胁。猎骄靡得知情况后,迅速组织起了初步的救灾行动。他派遣了一批批勇敢的战士,带着粮食、帐篷和保暖衣物,分赴各个受灾地区。 这些战士们冒着严寒和风雪,艰难地在齐腰深的积雪中前行,他们用强壮的身躯开辟出一条道路,将救援物资送到受灾同胞的手中。同时,一些经验丰富的牧民也自发地组成了区域内的互助小组,他们帮助彼此挖掘被埋的牲畜,修缮受损的帐篷,尽最大努力减少损失。 雪灾的严重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早期例行公事的准备,虽然为乌孙人争取到了宝贵的缓冲时间,但现在开始显得微不足道。在这危急时刻,新成立的特战小组也紧急行动起来。军须靡,这位年轻而勇敢的战士,乌孙的未来领导者,毅然扛起了父亲的旗帜,带领着特战小组奔赴受灾最为严重的区域。 军须靡的眼神坚定而果敢,心中怀着对部落的忠诚与责任感。特战小组的成员们个个训练有素,他们在军须靡的带领下,如同一只只毛毛虫,在茫茫雪海之中顽强穿梭。他们攀爬陡峭的雪山,跨越结冰的河流,不顾自身安危,只为尽快到达目的地,拯救那些被困的同胞。 可是,这场雪灾的严重程度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随着时间的推移,积雪越来越深,许多道路被彻底封堵,救援物资的运输变得异常困难。一些地区的气温骤降到极低的程度,许多牲畜被冻死,人们也面临着冻伤和疾病的威胁。 救灾工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每前进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和代价。但乌孙的勇士们并没有放弃,他们的眼神中燃烧着坚定的信念,那是对家园的热爱,对同胞的责任。晁钊的医疗能力帮了大忙,用温暖的话语和坚强的行动给予病人活下去的希望。 他们在猎骄靡的鼓舞下,在淡搰靡的祈福声中,继续与雪灾进行着顽强的抗争,为了部落的生存与未来而努力拼搏。只要坚持下去,终有一天,这片土地会再次焕发生机,乌孙将会重建昔日的繁荣。 军须靡和他的队伍不畏艰险,他们在风雪中艰难前行,为被困的村民送去食物和温暖的衣物,帮助清理积雪,修复受损的房屋。他们的勇气和决心激励着每一个乌孙人。其他的队伍也陆陆续续地加入行动,他们以不屈的脊梁,撑起了乌孙的希望,在困境中砥砺前行。 第100章 豹子 这个冬季注定是漫长而严酷的,寒冷与绝望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狂风裹挟着暴雪无情地席卷着乌孙大地,天地间仿佛被一张巨大的白色幕布所笼罩,草原上的积雪深达数尺,道路被阻断。许多帐篷被积雪压垮,树木在积雪的重压下发出痛苦的 “嘎吱” 声,一些不堪重负的树枝纷纷折断。 乌孙的人们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击垮。各部族在灾难中更加团结,共同面对困难。由于之前有所准备,部落里储存了虽然不充裕,但将就足够的食物、燃料和保暖物资。当雪灾来临之际,部落的勇士们挺身而出,他们冒着严寒和风雪,修复被损坏的帐篷,挖掘被积雪掩埋的道路,寻找被雪困住的牲畜。妇女们则在帐篷里细心照料老人和孩子,用温暖的炉火和美味的食物为家人驱散寒冷。孩子们也乖巧懂事,他们帮忙搬运一些轻便的物品,为大人们分担力所能及的工作。 “我就说淡搰靡祭司的智慧和远见是得到过充分的验证的。” “昆莫的领导能力和决策力也是杠杠的。” “你以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呀!” “闭嘴,事实并不会因为你听错而有所改变!”至于是哪个“事实”,就靠说的和听的人的理解啦。 在淡搰靡的预言和猎骄靡的果断指挥下,在全体乌孙人的英勇努力下,这场可怕的雪灾似乎渐渐失去了它的威力,人们看到了熬过这场灾难的曙光。就在人们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新的麻烦却悄然降临。 在村子周围,人们意外地发现了豹子的脚印。这些脚印在洁白的雪地上显得格外醒目——这可不是一种好的预兆。原本这些豹子一直栖息在南山上,那里有着丰富的猎物资源,它们很少会涉足人类居住的区域。但这场雪灾似乎打破了这种平衡,饥饿迫使它们不得不冒险来到村子附近寻找食物。 乌孙人立刻警觉起来,开始采取防范措施。他们将牛羊都小心翼翼地圈起来,赶到安全的地方隐藏好,并安排专人看守,不让豹子有机可乘。孩子们也被叮嘱不要独自外出,以免遭遇危险。 阿迪对这只豹子充满了好奇,看着那些脚印,她认为这只豹子一定受了伤,因为有一只脚的脚印跨出的步子明显偏小。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怜悯之情,居然常常偷偷地躲在角落里观察豹子的踪迹。她心想这只豹子应该是饿慌了,才会冒险来到村子附近。 阿迪去准备了个羊后腿,根据她的观察和判断,她觉得豹子这次会经过一个地方。她把肉块放在地上,然后躲在一旁观察。过了一会儿,那只形销骨立的豹子果然出现了,阿迪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豹子。它小心翼翼地靠近肉块,警惕地四处张望,最后终于咬住肉块,却并不着急啃咬,转头就走,应该是到一个安全的所在了再解决。 阿迪看豹子咬着肉块远去,长出了一口气,居然还有点欢欣鼓舞。军须靡看到阿迪的样子,忍不住笑他:“你怎么可以去同情野兽呢?它可是会伤害我们的。” 在军须靡看来,豹子是危险的敌人,应该对其保持警惕和威慑,而不是同情。 “你看它咬了肉都不自己吃,也许它只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才不得不这样做。”阿迪却坚定地反驳道:“它也是生命啊!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它挨饿。” 在她的想象中,这是一只豹妈妈,它的家里还有饿着肚子的宝宝在等待它带食物回去。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纯真和善良,这种情感在心中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她连饭都吃不下——其实是她觉得该控制着减肥了。 周围的小伙伴们听到阿迪的话,都纷纷取笑他。他们觉得阿迪的想法太过天真了,竟然会去同情一只野兽。但阿迪并没有在意他们的取笑,她的心中依然牵挂着那只豹子。 第二天,村子里一切正常,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到了第三天,那只豹子又出现在了村子附近。晁钊看到阿迪对豹子的执着,被她泛滥的善良所打动,他把自己的大半只烤鸡拿出来递给阿迪,说:“你一并都拿去投喂给它吧,希望它能熬过这场雪。” 阿迪看了晁钊一眼,再接过烤鸡肉,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应该是觉得有人一起疯癫的感觉,挺好的! 阿迪小心翼翼地走向豹子出现的地方,她轻轻地将烧鸡和肉块放在地上,然后退到一旁。豹子慢慢地靠近,它的眼神中透露出警惕和饥饿。当它看到鸡肉和羊后腿块时,犹豫了一下,几下啃光了鸡肉,然后迅速地叼起羊腿,转身离开。在离开的时候,它似乎回头看了阿迪一眼,那眼神中仿佛带着一丝感激,最后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地之中。 豹子后来没有再出现。阿迪和晁钊都感到非常欣慰,他们相信豹子一定是找到了其他的食物来源。“也许,它已经回到了南山,回到了自己的家。”阿迪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豹子和它的宝宝能够平安度过这个冬天。 乌孙在灾难中重生,变得更加坚韧和团结。 尽管生活被重重困难所围困,可草原上的新年,依旧是人们心中无法割舍的期盼,宛如黑暗中闪烁的希望之星,坚定地在这片寒冷的大地上如期而至。 新年的筹备工作在艰难中缓缓拉开了帷幕。整个部落都弥漫着一种忙碌而又凝重的气息,人们深知,越在这种艰难的时刻,新年的仪式感越不能缺,因为不仅仅是对传统的坚守,更是对未来生活的一种祈福与激励。 “再困难,新年还是要过的。我们得好好准备,不能让这个冬天把我们打垮。” “是啊,新年新气象,我们得让祖先和神灵看到我们的决心和希望。” 人们穿上鲜艳的传统服饰,聚集在一起,共同准备庆祝新年的到来。像往年一样,依旧热闹非凡,因为相互扶持过,同舟共济过,人们更加珍惜彼此。 小小的孩子们不怕冷地在雪地里嬉笑玩耍,他们堆雪人、打雪仗,快乐的笑声回荡在整个草原。大人们和大一些的孩子则忙碌地准备着新年的美食,手把肉等香气扑鼻的菜肴摆满了桌子。 而现在乌孙一绝的烤全羊正在制作中,翁归靡忙得不亦乐乎。烤肉上的油脂缓缓滴落在下方的火焰里,溅起一朵朵小小的火花,让火势微微跳动。然而,烤肉的木炭和供暖的牛粪干快见底了。 这个时候外面的天气寒冷刺骨,寒风呼啸,刮在脸上不是一般的疼,大家都极不情愿冒着严寒出去拿燃料粪干。其实最关键的其实是,翁归靡的烤肉马上就要熟了,去取燃料回来晚了,这美味的烤肉估计就要被分光了哈。 晁钊一直是出了名的好说话,性格温和善良,总是不太懂得拒绝他人的请求。于是,众人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了他,去取燃料粪干的光荣任务看来理所当然地由他执行。肯定得,理由很冠冕堂皇:谁让你住的柴房离粪干库房近呢。 晁钊裹紧身上的皮袍,迎着那如刀割般的寒风,艰难地朝着柴房旁边的牛粪房走去。 第101章 新年快乐 晁钊的脚步在厚厚的积雪中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终于来到牛粪库房那扇略显破旧的门前时,轻轻推开门,一股混合着干草与牛粪气息的独特味道扑面而来。 草原上的人们,依靠世代传承的智慧,将牛粪精心收集起来,晒干后被堆积在专门的库房之中,作为重要的燃料以备不时之需。这些平日里毫不起眼的牛粪,在寒冷的季节里,成为了温暖与希望的象征。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的天气极度寒冷,部落里对牛粪干的消耗急剧增加,库房中的牛粪堆相比往日明显矮了许多。晁钊的目光扫视着四周,在库房内搜寻着合适的牛粪包,就在准备动手搬运的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在角落的牛粪山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颤动。 他定睛一看,昏暗的光线中,只见一个人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那里。身体紧紧地依靠着牛粪,以牛粪释放出的那一丝微弱能量来抵御寒冷。 那人身体被破旧的衣物勉强包裹着,早已辨不出原本的颜色,但勉强可以看出是匈奴人的服饰,但是从凌乱散落的头发,极度消瘦、毫无血色的脸庞看,却分明是个汉人的模样,怀里抱着一根一人多高的红竹子,上面有些牦牛毛,但好像脱落的差不多。 晁钊心中不禁一动,因为自己有着一半汉人血统,父亲是汉人,所以在看到这个汉人面孔的陌生人时,内心深处涌起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就在晁钊踏入库房的瞬间,由于开门的动静,那人从半昏迷中渐渐苏醒过来。此时,雪地反射的白光从晁钊身后的门口斜射进来,形成一片逆光,使得那人无法清晰地看清晁钊的面容,但从身形上可以看出是个半大不小的大男孩。 那人艰难地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虚弱却又努力保持镇定地说道:“不要紧张,我不是坏人。” 晁钊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脑海中飞速地思索着:这会是怎样一个奇特的人呢?有着汉人的长相,却穿着匈奴的装束,还抱着跟长竹竿,为何会在这冰天雪地的时节跑到伊丽水这里来? 那人稍作停顿后,见晁钊没有进一步动作,又接着说道:“谢谢。” 随后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积攒力量,“能否,不要告诉别人,或者少引起动静?” 晁钊依旧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过些时间……”那人刚想说什么,却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晁钊这才发现,这人好像是受伤了。他靠近仔细查看,果然看到那人的双腿脚踝上各有一处伤口,伤口处的鞋袜已经被鲜血浸透,又凝结成了黑红色的血痂。 晁钊没有过多犹豫,默默扛起一袋牛粪包转身离开库房,走的时候把门关上。 晁钊取回粪干时,翁归靡已经大功告成,大伙儿围着烤羊载歌载舞,可没人注意回来的晁钊。晁钊来到阿迪身边,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就往回走,阿迪一脸疑惑,但还是迅速跟了出来,满眼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晁钊简单地将情况说了一下,现在需要阿迪帮忙,一起把那人的伤口处理一下。阿迪听闻后,警惕地说道:“你要防备坏人啊。” 晁钊笑着回答:“我的大公主,你连野兽都不嫌弃,还提防一个人啊。” 阿迪白了他一眼,反驳道:“野兽一直是野兽,人很多时候不是人呢。” 晁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不过我看这个人像个人。” 阿迪不屑地说道:“你哪个眼睛看出来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跟着晁钊一起去帮忙了。 晁钊回房拿了小刀、剪刀、针线,又拿了些木炭。阿迪打来清水。两人回到库房,东西摆出,那人就明白两个小年轻要做什么。 阿迪心思细腻,她看伤者在处理完伤口后,一定会很虚弱,于是转身去营地中顺了一些好吃的过来,准备给病人吃。 两人小心翼翼地将那人从牛粪堆里扶了出来,安置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让他靠稳。阿迪帮助固定那人的腿,晁钊轻轻剪开那人伤口周围的衣物,开始仔细地清理伤口。 尽管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历,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他们选择了以人道和同情心对待他。在这个新年的前夕,他们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新年的意义——给自己、给身边人新的开始,新的希望。 在清理过程中,他们发现伤口的形状很奇特,像是被镣铐长时间磨开的——这很可能是一个囚犯,但却没有那种缺少阳光的惨白。 到缝针的时候,阿迪引燃木炭,晁钊让针在炭火上烧灼消毒。 在缝的时候,那人忍着剧痛,紧咬着牙关,硬是不发出一点声音,这让晁钊和阿迪不禁对他的坚韧暗暗钦佩。那人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到后面实在忍不住,晁钊扎一下,他就哼一声:“我叫张骞……我是大汉使节……奉命探访……不辱使命……百……百折不移!” 看来这家伙是个使者,好像是叫张骞?或是章迁?他手里放不下的竹竿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汉节”。 在这简陋且散发着些许异味的粪干库房之中,晁钊将对方的伤口缝好了,将污血与脏物仔细清理完毕,放下刀具,正微微松了口气,阿蒂娅也终于腾出手来擦擦一头的汗,抬起头微笑着对病汉说道:“今天除夕,祝你新年快乐。” 突然,库房门被撞开,一团黑影如同被激怒的猎豹,裹挟着一股旋风,从库房外猛地杀入。黑影的身形快若闪电,转瞬间便欺身而上,拳打脚踢,同时攻向两人,招式凌厉且刚猛,晁钊和阿迪不得不应战。 晁钊看清对方是个黑汉子,他的每一击都带着强大的力量与决然的气势。阿蒂娅蹲着刚要站起,重心不稳,对方的腿就扫到了,眼看避无可避。晁钊突然选择硬接堂邑父的攻击,整个人和身撞向对方。 晁钊的胸膛结结实实地挨了对方迅猛的一掌,但对方踢向阿蒂娅的攻势被化解。阿蒂娅反应过来,一拳捣向对方心窝,那人无暇继续攻击晁钊,沉肘自保,再一个空翻躲开阿蒂娅的撩阴腿,落在两人和汉子之间,看架势倒像是不怕背后的病人偷袭。 晁钊喉咙处涌起一股腥甜,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感到诧异,对方武功实在太高太快,难道是匈奴龙庭派来的杀手?与阿蒂娅对视一眼,两人严阵以待,就待缓缓靠拢互为倚靠,那人也一挫身就待再次发动攻击。 第102章 张骞 “不可!” 病汉子从咬牙闭目忍痛中反应过来,赶忙尽自己的大声喝止,他的声音因伤病沙哑而尽显虚弱,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来人听到病汉的喝声,身形立即顿住,眼中的杀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病汉的关切与疑惑。 病汉微微喘了口气,先打消了自己侍从的疑虑,再对两人开始介绍了来人:“这两位小友是友非敌!这位是我的侍从甘父,也被人称作堂邑父。“ 病汉轻轻咳嗽了几声,缓了缓,正了正破烂衣冠,对晁钊和阿蒂娅行了一礼,严肃地说道:“一直没有介绍自己,真是抱歉。我是一名汉使,叫张骞,奉大汉天子之命,出使寻访西域月氏。感谢两位对我的帮助。” 原来楚汉战争时期,冒顿单于乘机扩张势力,控制了汉庭东北部、北部和西部广大地区,建立起统一的奴隶主政权,逐步发展成强大的军事机器。十三年前,今上刘彻登基,意识到西域对匈奴的重要性——匈奴向各国征收繁重的赋税回血,还以西域作为军事上的据点和经济上的后盾,经常骚扰和掠夺中原居民。 在得知西迁的月氏有报匈奴世仇的意愿,但苦于无人相助。十一年前,张骞奉刘彻的命令,率领一百多人由长安出发,甘父做为向导,开始出使西域,想要和月氏国结盟,共同抗击匈奴。却没想到进入河西走廊,这一地区自从月氏人被迫西迁后,已经完全被匈奴人所控制,他们途中遭遇到匈奴骑兵主力,张骞被俘,押送到匈奴王庭见老大军臣单于。 军臣单于探知张骞的意图后很生气,说”你居然往我后院搞串通!我要是派人通过汉区去和南方的南越国勾搭,汉庭能不能让我如愿呢?“ 匈奴单于为软化、拉拢张骞,打消其出使月氏的念头,进行了种种威逼利诱,还让他娶了匈奴妻子,生了孩子。但均未达到目的,张骞还是“不辱君命”、“持汉节不失” 。始终没有忘记汉皇帝所交给自己的神圣使命,没有动摇身为汉朝通使月氏的意志和决心。 就这样在匈奴一直留居了十多年之久,前些日子匈奴监视渐有松弛,张骞趁匈奴人不备,带领着随从和向导甘父逃出了匈奴人的控制区。一路风餐露宿,千辛万苦,辗转找到了这里。 甘父为人极为谨慎,每次出去狩猎,都极为小心,从不去打扰附近村民,就是生怕留下丝毫痕迹,被匈奴人追踪到两人的踪迹。今日天气寒冷,张骞又身患重病,他见此处有个人迹罕至的粪干库房,便先将张骞安顿在此。 如今正值冬天,食物匮乏到了极点,他好不容易才掏到一窝冬眠的田鼠。他刚从外面匆匆归来,从库门缝隙瞧见晁钊正手持一把小刀,而阿蒂娅则按着张骞的腿,这场景在他眼中瞬间被解读为张骞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堂邑父没有丝毫犹豫先下手为强。 ”甘父见我被你们发现,以为我遭遇不测,心急之下才冲了进来。” 误会解除,堂邑父不住劲地比划,对打了晁钊一掌深感愧疚。然后又夸晁钊,张骞翻译了两人才知道是夸晁钊舍身救阿迪,以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好的结果,说的阿蒂娅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难受。 比划完甘父从他那总是随身带着的革囊里,掏出了还带着血水、已初步清理过的田鼠肉。阿迪看着那粉粉嫩嫩的田鼠肉,吓了一跳,眉头紧皱,满脸嫌弃地说道:“你们就吃这个?” 张骞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这个现在算不错的了。刚出来时,我们还能寻觅到鸟吃剩下的野果子充饥,有时抓到蚂蚱也会拿来果腹。甘父聪慧过人,还学会了捕鱼之术。只是如今冰天雪地,水面上冻,断了这一口粮,有时甚至不得不去抢夺松鼠藏起来的口粮。” 阿迪仍一脸嫌恶地看着那田鼠肉,指了指打来给病人的食物,说道:“你们吃那个,我帮你扔了。” 堂邑父连忙阻拦,迅速将田鼠肉收起,连比带划,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沧桑。张骞叹道:“他说今天有得吃,但是明天呢?后天又该如何?” 接下来的日子里,晁钊满脸无奈却又故作 “自愿” 地将取用粪干的任务揽到了自己身上——谁让自己住在库房旁呢,还不想让人轻易过来,而这活儿又脏又累又不太适合阿蒂娅做是吧。 而阿迪呢,这段时间像是被施了某种神奇的食量增长咒一般,每顿饭的食量都大得惊人,吃不完还要兜着走,将剩余的食物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带走。若是旁人问起,他便会大声嚷嚷说”你看你看,你没发现我最近都瘦了吗?“或是满不在乎地说要拿去喂豹子,末了还不忘坏笑着调侃一句:“要不要一起去?” 那模样看起来既嚣张又带着几分神秘。 张骞的身体在逐渐恢复,甘父这些天也出去打探消息,但限于沟通不便,还是不明所以然。这天,张骞直接找到晁钊,眼神中带着探究与急切,开口问道:“晁兄弟,这里是哪里?” 晁钊微微抬起头,目光越过张骞的肩头,望向库门外远方那片熟悉却又陌生的广袤土地,缓缓说道:“乌孙啊。” 张骞的脸上瞬间写满了惊愕与不解,他眉头紧皱,追问道:“这里…… 不是月氏吗?” 晁钊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在回忆那段波澜壮阔又充满血腥的过往,低声说道:“年前还是。但是猎骄靡昆莫带着他的族人,将月氏人彻底打败了,现在是乌孙了。” 张骞听闻此言,心中不禁掀起了一阵波澜——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在龙廷见过的猎骄靡那副苦苦哀求、四处奔走,一心只为复国的模样。那时的猎骄靡,眼中满是执着与渴望,虽身处困境却从未放弃过心中的信念。没想到,时光流转,命运的齿轮竟真的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转动,他真的将月氏人从这片土地上驱逐,渺茫到无以复加的复国志愿成功了! 张骞的内心愈发紧张起来,嘴唇微微噏合,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问道:“月氏人呢?都死了?” 晁钊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说道:“没有,很大一部分往西南方向逃生了。” 张骞听到这个消息,像是一个在黑暗中摸索许久终于看到一丝曙光的旅人,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在他心中,只要月氏王还存活于世,只要月氏的王庭没有被彻底摧毁,那么他所肩负的出使任务就仍有完成的希望,他心中那团为大汉联结西域的火焰就依然能够熊熊燃烧。 张骞从甘父的背囊里取出笔和砚,然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原来是兽皮细心包裹着的一张锦帛。张骞看晁钊在旁边,图个便利,让他帮忙取水,然后刚要开始自己磨墨,发现晁钊已经磨开了,才想起这个小医生的父亲是汉人。 张骞打开锦帛,没想到舒展开了非常大,上面布满圈圈线线,还有标注的文字,倒有点像自己的针灸铜人。晁钊疑惑道:“这是什么?” 张骞拿笔沾上磨好的墨,在锦帛上找到一个位置,把上面写着的“月氏”划了条线,然后写上“乌孙”,晁钊大概地就看明白了,那一条弯弯绕绕的就是伊丽水了——“哇,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呀。” 张骞听晁钊无师自通,居然看懂了自己画的舆图,不禁多看他一眼,心情好就多给他解释一下:这个叫舆图,舆呢是车,车的底盘,用来承载物体,而我这图上承载着山川、城镇、四方地物,所以就叫舆图。 “这个方法真好!你真厉害,想到这么个办法!这样出远门再也不怕迷路了。” 张骞被晁钊夸得老脸一红:“这个是方便,我就怕走过的地方多了忘记。还有,这舆图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先朝的始皇帝想出来的。” 晁钊:“这个姓始的人还真聪明。” 张骞:“……” 第103章 好朋友 晁钊的目光在眼前的张骞身上细细打量,从那略显消瘦却难掩英挺的身姿,到那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的不凡气度,心中暗自思忖:这个汉人,说是汉使,瞧这模样,十有八九是在汉庭里为官的。他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希望的光亮,脑海中浮现出好朋友窦扬那时不时发呆,东望长安,满是期待的神情——也许眼前这人能知晓长安城里窦扬父亲的消息呢? 这般想着,晁钊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开口问道:“你是汉庭里当官的吗?” 张骞微微一愣,随即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是。” 话音刚落,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补充道:“不过现在汉皇认不认我就不知道。”之前单于说汉皇知道自己在匈奴娶妻生子,大骂叛徒,自己虽未亲见,但以单于之尊说出的,十有八九该是真的。 晁钊听闻此言,并未多想其中深意。在他看来,眼前这人不过是因些磨难而显得狼狈了些,瘦了一些,脏了一点罢了。只要认真洗一洗,恢复一些往日的模样,皇帝怎么会认不出呢?于是,他也不再有什么顾虑,实话实说道:“我有个长安的好朋友,他姓窦,可以让他来见你吗?” 张骞的眼中立刻有了一丝波动,“窦家的?长安的?” 他轻声呢喃着。思绪瞬间被拉回到自己离开长安的那个时刻。建元二年,窦家是京城当之无愧的第一望族,太皇太后窦氏虽已年迈,但依旧精明强干,全盘掌控着朝中诸多事务。而其侄魏其侯窦婴更是如日中天,刚被当今圣上任命为丞相,可谓是风光无限,权倾朝野。 ”我很想见见你长安道朋友。“ 所以这天,晁钊带着满心好奇与期待的窦扬,悄悄地朝着这简陋的粪干库房走来。一路上,窦扬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着,既紧张又兴奋。他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象着即将见到的人的模样,会是怎样一位饱经风霜却又坚毅不拔的人物呢?又会带来怎样的消息? 当他们踏入库房,与张骞交谈起来后,才发现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 —— 张骞比窦扬更早离开长安。随着交流的深入,张骞很快认出了窦扬是窦婴的儿子。 窦扬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宝贝,兴奋地说道:“你叫张骞?我爸好像提过你。还有,上次易立叔叔和伊稚斜也说过你。” 张骞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认识易立,不禁脱口而出:“你认识易立啊?也认识伊稚斜?” 窦扬用力地点了点头,眉飞色舞地描绘起易立的相貌来:“嗯嗯,易立叔叔长得可精神了,浓眉大眼,身姿挺拔。他还救过我和邢义德生叔叔呢。” 张骞心中暗自惊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易立来看他时的情景。那天,易立一进门便劈头盖脸地说了一些要他投降、不要不知好歹的话,那话语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扎得张骞心中怒火中烧,把长安城中数次交往的好感焚烧至尽。 接着,易立又走到他身边,故意掂了掂他的脚镣,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再次耻笑他不知时变。张骞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涨得通红,大声喝令他快滚,那模样,只差一口唾沫啐到易立脸上。易立被他这般顶撞,也是气得不轻,临到门前,猛地一拍门柱,恶狠狠地说道:“你不识抬举,我要和你断交。” 可如今,张骞细细回顾当时的种种细节,心中突然恍然大悟。自己的脚镣分明是被易立看似无意的一番嫌弃、一番摆弄中动了手脚,这才得以裂开,自己再沿着口子,多加撬磨,虽然过程中磨破了脚踝,疼痛难忍但,终于破开。而且自那之后,匈奴人对自己的看守也逐步减少。这一切的背后,要说没有易立的作用,那是决然不可能的,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易立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呢? 对了,窦小哥说易立认识伊稚斜,那就……就说得通了。 窦扬只知道伊稚斜是匈奴的大官,张骞却是知道伊稚斜是谁!他是现在军臣单于的弟弟,如果按匈奴”兄终弟及“正常继承,他的排位比军臣单于的儿子於单还高。作为伊稚斜眼前的人,要做一些安排也是不无可能。 只是易立怎么就到了左谷蠡王府呢?难道就为了救我出来?还有那临走看似气急败坏、极端愤怒的一掌,原来是暗里已经震裂了门框门闩,就说出逃那天,那门怎么就那么容易摧枯拉朽般破开。 张骞的心中满是感慨与愧疚,他仰起头,望着那库房顶部破旧的木板,心中默默念道:“啊,朋友啊,我亲爱的朋友!我竟如此误会了你,实在是不应该啊。” 这些天下来,甘父看着晁钊不辞辛劳地,尽心尽力为张骞清理伤口、换药;阿迪想方设法寻找食物,恢复两人的营养,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对自己那天鲁莽打伤晁钊越来越愧疚。 晁钊是个豁达之人,自己没说什么,见面总微笑问候。但阿迪则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每次见面都冷眼相对,就不给他好脸色。 晁钊的宽容反而让他更加自责,甘父是粗人,但他心里明白,如果上次那掌打中的是阿迪,阿迪就好说话,但估计晁钊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了。 真是头疼啊,甘父是胡人,他以善射闻名,百步穿杨不在话下,却不擅长处理小女生小心眼这种事——以他神射的眼睛,不用一秒就发现阿迪女扮男装。 甘父发现晁钊努力练习射箭,练的算有模有样,但在瞄准上还是差了些火候,一看就是野路子。甘父心中一动,假装切磋,教给晁钊家族的射箭技巧。 连比带划地,从如何调整呼吸,如何瞄准目标,到如何在拉弓的瞬间保持身体的平衡和稳定。晁钊的箭术获得极大的提升,打开了系统培训的大门,有些自己摸索的似是而非的感悟也得到确认,同时触类旁通到更多东西。 晁钊对甘父的指导赞不绝口。甘父很自豪,那箭术可是他们族的镇族之宝呢,但也不能无脑吹,他表示自己家的箭术是“人之射”的极限,陇西李家有门箭术,才称得上是“神之射”,作为在箭术是有追求的人,有机会你可要去见识一下。 晁钊箭术进步神速,而且伤在自己调理下,逐渐见好了,阿迪怨气消散,这天终于对甘父笑了——表示原谅甘父啦。 甘父获得原谅也非常高兴,嘿嘿干笑,同时得到经验:原来要射中女孩子的原谅,就从她的好朋友身上下手,百发百中。 第104章 使命 张骞脚踝处的伤势在晁钊的悉心医治与阿迪的精心护理下,皮糙肉厚又营养充足,日渐康复。曾经因脚镣磨破而红肿溃烂的地方,如今已慢慢愈合,伤口处新生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色,脚踝关节也逐渐恢复了灵活,走起路来虽还有些微微的跛行,但已不再似之前那般痛苦难忍。 消息终究是隐瞒不住的,晁钊收留了个总拿着根竹拐杖的瘸子的事,终于传到了昆莫猎骄靡的耳中。这位如今在西域拥有赫赫贤名的王者,听闻张骞之事后,心中也涌起了强烈的好奇与探究之意,当即下令召见张骞。 尽管历经磨难,衣衫破旧——现在已经洗的很整洁了,与猎骄靡粗犷简易的大营帐倒是相得益彰。当张骞身姿挺拔踏入营帐时,步伐稳健,面容沉静,手握汉节,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 他按照汉庭礼制,不卑不亢地向猎骄靡行礼,眼神中透着坚定与睿智,应对猎骄靡的每一个问题都得体大方,不慌不忙。 “昆莫陛下,听闻您复国成功,实乃天大的喜事,张某在此衷心祝贺陛下重掌乌孙,再现辉煌。” 猎骄靡微微点头,目光在张骞身上打量了一番,随即关切地问道:“张使君,本昆莫听闻你此前历经诸多磨难,身体可曾大好了?” 张骞再次欠身行礼,回道:“多谢陛下挂怀,张某已渐趋康复,在这里特别感谢贵属下几位友人的照料下。” 猎骄靡走上去,好像是很快拉近了两人都距离,好奇地问道:使君这一路西来,经历定然颇为精彩,可否择一二道来?” 张骞神色平静,只是淡淡地回答:“陛下,那不过是些坎坷波折,不足为外人道也。张某只望能早日完成使命,不负大汉皇帝所托。” 猎骄靡见张骞不愿多谈,便也不再追问。张骞顿了顿,倒又开口道:“陛下,张某在乌孙这几日,深切感受到乌孙如今蒸蒸日上的气象。 “哦?此话怎讲!” “张某看到乌孙的民众,各个乐观友善,无论是放牧之人,还是操持手工技艺者,皆各司其职,毫无懈怠。军队将士们虽装备尚不算精良,然其精神面貌却积极上进,张某时常看到他们精心照料马匹,足见对马匹之爱护,须知战马乃是军队之利器,由此可见一斑。” “张某在这城中游走,并未见到乞讨流浪之人,老弱皆有所养,孩童亦有所育,此乃国家兴盛之象。”猎骄靡听闻,不禁大笑起来:“你这逛一圈就要把我的底子看透了。” 营帐中回荡着猎骄靡爽朗的笑声,气氛一时融洽而又微妙。 猎骄靡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汉人,试图从他的表情与言辞中探寻出更多的秘密。这一番交谈之后,猎骄靡心中对张骞不禁有了几分钦佩,他深知这样的人才若能留在乌孙,必能为乌孙的发展带来巨大的助力。 于是,猎骄靡试探着开口挽留道:“张使君,你看我乌孙之地,水草丰美,牛羊成群,你若留在此处,本昆莫必当重用,施展你的抱负,何必再去冒险寻找那月氏呢?” 张骞微微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沉声道:“昆莫陛下,承蒙您的厚爱,但我受大汉皇帝之命,此使命如同我心中之信仰,无论如何,我都要先找到月氏,完成陛下的嘱托。” 猎骄靡听了,心中虽有遗憾,但也被张骞的执着所打动。他转移话题,对汉朝的冶炼铸铁工艺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问道:“听闻汉朝的冶炼铸铁之术极为精湛,不知使君可否为我详细道来?” 张骞轻轻摇了摇头,坦言道:“陛下,在这一方面,我实乃门外汉。不过,若日后我有幸回到长安,我定会帮昆莫了解相关事宜。我观乌孙良马众多且健壮,而我大汉幅员辽阔,物产丰富,不妨两国互通有无,开展贸易往来,这对双方都将大有裨益。” 猎骄靡沉思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他决定给予张骞极大的帮助,以助力他完成使命。 很快,两匹精良的马匹被挑选出来,毛色光亮,身姿矫健,奔跑起来如风驰电掣一般。还有充足的干粮,被仔细地打包好,这些干粮足以支撑张骞和甘父在接下来漫长的旅途中很长一段时间不至于挨饿。 猎骄靡解说牛肉干袋的好处,即使内容物吃完,革囊还可以支撑三天,回想起那日太子给他解说时抑制不住激动的音容笑貌——只是儿子现在不在了。 张骞疑惑昆莫怎么突然就动了感情?动容问道:“昆莫恕罪,这个革囊……是有特别的故事吗?” 猎骄靡很快控制住感情:“使郡见笑!革囊都一样制式,我只是想起一个人罢了。” 此外,猎骄靡还亲自为张骞准备了通关文书,这文书上盖着乌孙的印信,将为张骞在西域各国的通行提供极大的便利。猎骄靡将这些物品一一交到张骞手中时,还不忘提醒道:“使君,你此去寻找月氏,途中可要小心。若让月氏人看到我乌孙给予你的这些帮助,可能会给你带来一些小麻烦。” 猎骄靡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开玩笑地说道:“本昆莫没有把你抓回送给单于廷,可是损失了一笔不小的财富呢,你这身价,应该可以换个好价钱。” 一旁的堂邑父听了,心中顿时紧张起来,他紧紧地握住腰间的刀柄,警惕地看着猎骄靡。而张骞却哈哈大笑起来,他朗声道:“昆莫陛下的眼光高远,岂会只看重那几十几百个金币的蝇头小利。” 猎骄靡也跟着大笑起来,笑声在营帐中回荡。笑罢,他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使君啊,你也知道,乌孙现在虽说是与匈奴王庭结盟,其实还是匈奴的附庸,我今日这般做法,若是被匈奴单于知晓,可算是资敌之举了。” 张骞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他明白猎骄靡的处境与无奈,也感激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给予自己如此多的支持。 临分别,张骞行礼:“今日与昆莫陛下会面,更能看出陛下领导有方,从容自若,政令通达,此乃陛下之能,亦是乌孙之福啊。”双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对未来的期许与希望。 终于,张骞再次踏上了完成使命的征程。 这一日,众人纷纷前来送别。晁钊站在人群之中,目光中带着不舍与欣慰。张骞走到晁钊面前,从怀中取出一块张家的令牌,郑重地递到晁钊手中,说道:“晁兄弟,此次若不是你,我张骞恐难有今日。这是我张家的令牌,若你日后到长安,有任何需要,尽管拿着这令牌去找张家的人帮忙。” 在汉朝,重信守诺的传统由来已久,令牌不仅仅是一块金属的或名贵木料的牌子,更是一种承诺,一种信任的象征。 然而,阿蒂娅却在一旁嗤之以鼻,她小声嘀咕道:“什么令牌,不过是空头人情罢了,还不如来点实在的。”不过想想现在的老张也拿不出什么“实在”,就歪头瞧着窦扬笑,窦扬的窦家牌牌不也只能放在盒子里——只有想家的时候,拿出来自个儿或者和晁钊一起看看。 众人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就是张骞也并未在意。 张骞与众人一一告别后,骑上骏马,带领着堂邑父,高举汉节,向着远方奔驰而去,他们的身影在晨曦中渐行渐远,只留下一路扬起的尘土,见证着他们坚定的信念与不屈的精神。 第105章 无中生有的马奶节 当第一缕春风悄然地轻柔拂过草原,枯黄的大地渐渐泛起绿意,春天迈着姗姗的步伐降临这片广袤的西域大地。 就在这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时节,匈奴的使者如一片阴云,再次飘临乌孙。使者趾高气扬地踏入猎骄靡的营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带来单于的命令:要求乌孙出兵,前往龙庭会盟。 所谓的会盟,看似是召集各方派遣精锐力量前去参与演练,以彰显匈奴的团结和强大声威。可对于乌孙这样一个刚刚兴起、根基尚浅的小国弱国而言,实则不过是借机让乌孙进贡财物,同时也是向乌孙炫耀匈奴的威武与权势,让乌孙知晓自己的从属地位。 猎骄靡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心中却早已盘算着如何应对这位不速之客,连连说道:“好说好说,一定一定。只是这不刚开春嘛,国内诸事繁杂,青壮们都忙着干活去了,活儿离不开人啊。” 使者一听,顿时脸色一沉,不悦地呵斥道:“忙?再忙有单于的事重要吗?” 旁边的祭司淡搰靡赶忙赔着笑脸解释:“大人您有所不知,这开春时节,正是牛羊发情的季节。如果不及时配种,就会错过时机。您想啊,若是牛犊羊羔数量减少,税收不就难以征收上来了。税收一旦难以上来,孝敬单于的贡品自然就少了,甚至连孝敬天使您的份量怕也不够丰厚了。” 淡搰靡一边说着话,一边自然而然地靠近了使者,一袋沉甸甸的金币便自然而然地悄悄滑到了使者的手中。使者不动声色地暗暗掂了掂金币的份量,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许,说道:“是是是,份量…… 生产固然是要搞,但昆莫也不要忘了单于的大事。” 猎骄靡见此情形,立刻收起刚绽放的喜笑颜开,极为认真地保证:“单于的事,那就是乌孙天大的事,我等一定不会忘,绝对不会。” 使者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问道:“呵呵,丘林湟大人说乌孙的节日众多,果真是这么回事吗?” 猎骄靡毫不犹豫地点头称是。 使者眼珠一转,追问道:“那今天是什么节日?” 猎骄靡心中一惊,但随即镇定下来,笑着回答:“今天没有节日,今天是专为天使 —— 天子的使者,您,接风洗尘的日子。” 使者假意谦逊道:“岂敢岂敢。” 猎骄靡接着说道:“再过几天呢,就是…… 马奶节。” 使者好奇地问:“马奶节?” 淡搰靡马上耐心地解释道:“对,到了马奶节,那便是家家户户都拿自家酿制的马奶酒来款待尊贵的客人,然后由客人们相互评鉴,最终评出谁家的马奶酒味道最为香醇可口。” 说罢,淡搰靡又笑着补充道:“今年的节日,天使您自然是最好的评委了。” 匈奴使者一听,眼中闪过一丝兴趣,笑着说道:“这么新奇,这几天一次的节日,我倒是真想试一试。”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如金纱般轻柔地洒在大地上,给这片土地染上了一层温暖而又朦胧的色彩,军须靡匆匆来到爷爷猎骄靡的营帐,脚步急切而又坚定。他听说有可以前往匈奴会盟的事情后,心中那股渴望冒险与历练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军须靡恭敬地站在猎骄靡面前,眼神中满是期待与热忱,说道:“爷爷,我要去匈奴会盟,我想我可以带领童军前往匈奴见识一番,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历练机会。” 坐在案几后的猎骄靡微微抬起头,深邃的目光在军须靡身上打量了一番,看到他那尚未完全褪去青涩的面容, 皱了下眉头,平淡地说道:“你还没长开,不许去。” 军须靡一听,心中有些不服气,他直了直腰板,挺了挺胸膛,说道:“爷爷,我都快当爸爸了。艾玛已经有了身孕。” 艾玛就是之前他爹和他一起抢来结婚的匈奴妇。 猎骄靡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心中对家族的延续感到高兴:“好小子,不错,不错。”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接着摇了摇头,拒绝了军须靡再次出征的请求。 军须靡着急地争辩道:“爷爷,我已经成年了,可以承担更多的责任了。” 猎骄靡看着他急切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以为这真是去好玩的?那不过是匈奴敲诈你爷爷的一个说法罢了。他们只是想借此机会让我们进贡,炫耀他们的权势,并非真的是什么平等的会盟。” 军须靡听了爷爷的话,顿时为之语结,他心中暗自感叹,大人的世界原来如此复杂,远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简单明了。他以为的去匈奴会盟是一次展示乌孙力量和勇气的机会,没想到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多的无奈和屈辱。 猎骄靡的思绪忽然飘回到之前哄丘林湟的情景,当时他曾说过的话:“成年礼?对,你要完成一个成年礼,才算成年。” 军须靡听到 “成年礼” 三个字,眼睛一亮,重新燃起了希望问道:“成年礼?” 猎骄靡看着他,缓缓说道:“你去南山打死一只猛兽或射下一只猛禽,就说明你可以和大人一样承当义务和享有权利了。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被视为成年。” 军须靡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壮志,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去试试。” 猎骄靡叮嘱道:“不能让大人帮忙。” 军须靡略一思索,说道:“那我们童军一起去。” 猎骄靡微微点头,说道:“随你便,不过你得想想,他们能帮上什么忙?”在南山之中,危险重重,猛兽猛禽都不是轻易能对付的,更多的必须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和智慧。 军须靡郑重点头,心中已经开始谋划起这次南山之行的计划,那股跃跃欲试的劲头仿佛要冲破胸膛。 第106章 天山上 军须靡站在营帐前,压制着兴奋,心里开始盘算着,此次出行该叫上谁一起?军须靡第一想到晁钊,若能叫上他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晁钊平日里见多识广,而且近来他在射箭技艺上的进步有目共睹,那日益精湛的箭术逐渐是他手中的一张王牌,那在山林间狩猎时必定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当军须靡向晁钊发出邀请时,正在训练射箭的晁钊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下来。可阿迪听到这个事后,却满心担忧。他可从小被教育的深知山林之中潜藏着无数的危险,一想到晁钊可能会遭遇不测,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 他还在绞尽脑汁想怎样阻拦一下,又不会让人觉得太突兀的时候,军须靡发话说:“你俩一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一起去吧。”军须靡觉得这阿迪虽然有时候别别扭扭的,但关键时刻看问题很准,带上也是个好帮手,顺便也让他放心晁钊。 阿迪加入了,军须靡想想,提议把窦扬也一起叫上。窦扬也是个有胆识、有能力的人,有他在,大家的安全便多了一份保障——有传说他一人几秒就把吉靡和霄靡两人干的服服帖帖。 而且他是晁钊之前最好的朋友——现在也很好,只是因为和阿迪住一起,更黏乎罢了。有好玩的窦扬自然一听就好好好,再听说去打猎,还可能是对方大动物,窦扬就想起了哈当。 “叫上白面狼吧,他好像能听懂动物的话。”白面狼是窦扬给哈当的专属昵称,有朋友就不再是“孤”的狼了,而且他皮肤特别白,连毛发都是白的,叫白面狼还有“白面郎君”的意味,是很帅气的意思,哈当自然非常乐意接受。 “好吧,加上他,不能再多了。” 军须靡喃喃自语道,若是人数再多些,这哪像是去进行一场个人的充满挑战与历练的狩猎,倒像是大部队去围山打猎那般轻松惬意了。 猎骄靡在得知军须靡这样的安排后,出于对众人安全的考虑,特意派了为之靡一同前往。名为监督,实则是要他全力保护众人的安危。猎骄靡还特意叮嘱道:“不要去找猛虎猎豹什么的,能射下个把野猪或豺狼就算过关了。” 为之靡是心直口快的,军须靡知道后,心中虽有一丝不甘,但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毕竟安全才是首要的。他不禁问自己爷爷道:“可以打狼吗?” 猎骄靡思索片刻后回答:“豺狼可以,狼不行。” 经过两天的计划,各人打点好自己的行装,准备好必需用品,带上简易帐篷,骑行到南山脚下,把马匹托付给山下农家,然后开始进山。 乌孙人所说的南山,就是现在天山山脉。此时正值天山的春末夏初,那景色宛如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在众人眼前徐徐展开。因为这里是距离海洋最远的山系,所以汇集了炎热与寒冷、干旱与湿润、荒凉与秀美、壮观与精致,地学、生物生态的多样性世所罕见。 如今随着季节的更替,这时候的动物们刚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身体还十分虚弱,行动也略显迟缓。这对于狩猎者来说,恰好是个绝佳的练手机会。 众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只见那随海拔高度变化而变化的景色美不胜收。在山脚下,溪水潺潺,溪流边上是大片大片郁郁葱葱的草地,嫩绿的草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欢快地舞蹈。草地上还点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它们相互交织在一起,散发出阵阵迷人的芬芳。 “这里真美!”阿迪忍不住赞叹。 随着海拔的升高,草地渐渐被茂密的树林所取代。高大的松树、柏树挺拔屹立,它们的枝叶相互交错,形成了一片天然的绿色屏障。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线,宛如仙境中的光路一般。 “啊!这里让人心旷神怡!” 在山地林间行进并非易事,为之靡深知这一点,他一边走,一边耐心地教导众人保持体能。他说道:“在这山林之中,每一步都要走得坚实有力,小心滑道、踩空。不能过于急躁,要合理分配自己的体力,在山地行进,最重要的是保持体力。” 众人都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头表示赞同。 师傅示范了如何利用地形和树木,保持身体的平衡和稳定。 为之靡又接着说:“而对于方向的把握,大家要时刻留意太阳的位置,它可是我们在这山林中的天然指路明灯。同时也要留意周围的地标,比如那棵形状奇特的大树,或是那块巨大的岩石,这些都可以帮助我们确定自己的位置,避免迷路。” “咦,那边有只鹰!” “太远了,望山跑死马!别看就这么远,过去得大半天。” “哦。” “那里地势开阔,植被茂密,应该是动物们经常出没的地方。” “注意风的方向,咱们往上风位找,这样可以减少动物闻到我们气味的可能。” 在为之靡的悉心教导下,众人信心满满地向着山林深处进发,去迎接即将到来的狩猎挑战。 第107章 熊出没 在那片高山草甸之上,阳光洒在嫩绿的草地上,泛起一片金色的光辉。微风轻拂,草儿随风摇曳,仿佛是一片绿色的海洋泛起层层波浪。就在众人沉浸在这如画的美景之中时,哈当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地上的一些痕迹,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大家小心,这里有熊的痕迹出现!” 哈当蹲下身子,仔细地察看着地上的脚印,那脚印又大又深,印在草根纵横的泥地上,仿佛是大地被巨兽践踏后留下的印记。 “这是棕熊。”哈当估测后,不禁惊讶地叫出了声:“这一只得有千把斤。” 他一边说着,一边警惕地四处张望着,好像生怕那只棕熊会突然从某个角落里窜出来。 军须靡听闻,却满脸怀疑,他不屑地说道:“你吹牛的吧,哪有那么重的熊。” 哈当不屑与他争辩,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来。窦扬走过军须靡身边,上前说道:“你看你两百斤的体重,才踩多深的脚印?” 军须靡听了,心中一动,他蹲下身子,认真地看了看熊脚印,又比了比自己的脚印——泥地相对容易留脚印,但如果有草根勾连,就很不容易被压出脚印,心中暗暗咋舌,这才意识到哈当所言非虚。 为之靡也走上前来,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后,对哈当的判断表示肯定:“估算的差不多,不过这一只会轻一点,因为这个草甸之前下过雨或雪水融化浸泡过,地稍微软了点,八百斤是少不了的。”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这时候棕熊刚从冬眠醒来,但饿的发疯,攻击力反而强。不过长时间没有进食,耐力不支,体质最虚。熬过一两波攻击后它就没劲了 —— 关键是你能不能熬过一波的攻击。这么大的熊。熊掌、厚厚的脂肪层盔甲和强大的咬合力,是它的三大法宝,一定要小心。” 众人听了,心中都涌起一股寒意,对这只棕熊充满了敬畏。 “这个棕熊来这里是挖开鼠洞,把那些脂肪丰厚、处于半睡眠状态的长尾巴老鼠吃掉,这样也好,草甸可以免受老鼠破坏遭殃。” 为之靡继续说道,“如果野兽太过凶猛,大人也自身难保。建议不要惹它们。所以就是经验,当大危险来临前,要及时后撤。” 很快,他带领大家寻找到安全的地方,开始露营,并开始准备去做饭。 然而,军须靡心中却另有想法,他着急完成任务,认为为之靡师傅太过谨慎了。他眼珠一转,心中涌起一个大胆的念头,他开始怂恿小伙伴们:“我们自己走。打到猎物让他知道厉害。” 小伙伴们听了,心中虽然有些害怕,但在军须靡的鼓动下,也都热血沸腾起来。 于是,大家悄悄溜了,踏上了一段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探险之旅。 他们一路前行,心中既兴奋又紧张,都忘记了路的远近。突然,哈当像发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叫了起来:“快看,那边有豹子窝!”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好不容易发现远远的一个树洞里有两只可爱的小雪豹,它们蜷缩在豹子窝里,身上的皮毛柔软而蓬松,就像两个毛茸茸的团子,模样甚是可爱。 可就在他们沉浸在这可爱的景象中时,哈当回头一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只见远处有一只巨大的成年棕熊正缓缓地朝这边走来。那棕熊身形庞大,若尽全力挥一掌,估计可以施加超过一吨的力量,轻轻松松就能将人的脊椎骨打断——就算骨头不碎,利爪也会造成严重的开放性伤口,非常致命。 哈当心中暗叫不好,他认出这应该就是之前在草甸上留下脚印的那只熊。 “快,大家躲到那棵最高大的树上,爬高一些,应该能避过棕熊的鼻子。” 哈当焦急地喊道。众人闻言,纷纷朝着那棵大树跑去,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树。棕熊慢慢地走了过来,它吐掉嘴里的老鼠尾巴,鼻子不停地在空气中嗅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突然,它朝着豹子窝的方向嗅去。 哈当突然低声说道:“那熊想吃了小豹子。” 阿迪心中一紧,他看着那两只无辜的小豹子,心中泛滥起怜悯之情。他突然对晁钊说:“救豹子。那两棵树。咱俩一人一棵,抛帽子。” 说罢,毫不犹豫地从树上滑了下来,晁钊略一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跟了过去。他们小心翼翼地抱起小豹子,转身准备回到树上,却惊恐地发现,他们的回头路已经被棕熊堵住了。 晁钊心中一沉,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他对阿迪说:“你先跑。我来引开熊。” 说着,他掏出刚从树上折下了一截松枝, 朝着棕熊侧面冲了过去,吸引棕熊注意,阿迪趁机悄悄跑开。 晁钊看准时机,用力将松枝打中了熊的鼻子。熊的鼻子较为脆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懵了。 棕熊被晁钊激怒了。晁钊抓紧迅速爬上了另一棵树,它就转身朝着晁钊所在的树追去。就在它快要追到晁钊树下的时候,阿迪在另一边突然大吼大叫起来,成功地把熊引了过来。等熊快到阿迪树下时,阿迪紧紧地躲在树枝后面,不敢吭声。晁钊见状,又在自己这边大吼大叫,挑衅着棕熊。 棕熊被这两人的挑衅弄得晕头转向,它在两棵树之间跑来跑去,显得十分愤怒。有几次它不想再跑了,晁钊发现只要把小豹子弄出声音,就能更有效地诱惑棕熊,毕竟这小豹子可是它快到嘴的食物。 在这样的折腾下,棕熊的体能开始有所下降,大树上的三人看的又紧张又好笑。终于那熊似乎也发现了不对,愤怒地咆哮起来。它不再理会晁钊和阿迪的挑衅,开始只撞击阿迪所在的树。哈当和晁钊见势不妙,纷纷拿出弓箭,朝着棕熊射去。然而,棕熊的皮又厚又滑,他们射出的箭大多都滑开了,只有几箭勉强拉开个口子,让熊吃痛,这反而更加激发了它的凶残。 阿迪躲的那棵树虽然挺大,但在棕熊的多次撞击下,也开始摇晃起来。哈当心中暗叫不好,他知道这棵树早晚会被撞倒。 就在大家心急如焚的时候,豹子妈妈回来了。它看到眼前的场景,奇怪地站在一旁观战。 众人看到豹子妈妈回来,心中更加紧张了。他们心想:“完了,这下被熊和豹子同时包围了。豹子还会爬树,这下刺激可大了。” 阿迪却突然发现了一些端倪,他觉得这个豹子似乎有些眼熟。很快他想起了这豹子的来历,原来这是她之前救助过的宝妈妈,她还曾给这豹子取名灰灰。 阿迪心中一动,叫一声“灰灰”,他举起手中的豹子,朝着豹子妈妈指指黑熊,意思是它要吃小豹。豹子妈妈似乎明白了阿迪的意思,它愤怒地咆哮起来,对熊宣战。 第108章 晕倒的和振奋的军须靡 棕熊与豹子妈妈瞬间扭打在一起,山野里满是猛兽的咆哮声。 现场砂石横飞,豹妈妈由于产后体虚,还没得到良好的营养补充,渐渐不敌棕熊。虽然它也抓伤了熊,但熊皮糙肉厚,它自己反而被棕熊扇飞了出去。豹妈妈不甘心,它再次低吼咆哮着,试图引开棕熊,可这次棕熊却不上当了。 棕熊继续撞击阿迪所在的树,晁钊心急如焚,他用衣服把小豹子包裹好,挂在树上,然后开始紧张地折松枝,把一头弄尖锐,制作临时的飞镖。他知道,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晁钊制作好几枚木头飞镖后,看棕熊没有要放弃的迹象,毅然下树,朝着棕熊冲了过去。他利用自己的敏捷,避开棕熊的攻击,然后用树枝攻击熊的软弱部分。终于,他发出一镖打中了熊的眼眶。棕熊吃痛,疯狂地追向晁钊。眼看就要追上,棕熊挥起熊掌拍下,这一掌若是拍实,晁钊不死也重伤。阿迪在树上看到这一幕,悲呼出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伺机已久的豹子突然扑了起来,抓向熊头。熊侧头躲过,豹爪在熊胸前后背留下两列伤口,成功地救下了晁钊。棕熊被豹子的攻击彻底激怒了,它全力一掌拍出,豹子妈妈被熊扇飞,重重地摔在地上,看来再不能起来。 晁钊趁机发出松枝镖,这次如此近距离,终于一发入魂,把熊刺成了熊瞎子。熊失去了视力,既痛又惊,熊掌胡乱挥舞着,晁钊节节败退。但此时的熊已经瞎了一只眼,失去了定位的能力。窦扬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他在树上折了根趁手木棍,滑下树,上前与熊游斗起来。窦扬身手灵活,那熊被耗到现在,耐力大减,速度慢了下来,他总是闪到熊受伤眼睛的那一面,让熊的攻击屡屡落空。 军须靡看到窦扬与熊的战斗,打的有来有回,以为有便宜可以捡,便想靠近捡个现成的。他挥舞着手中的刀,朝着熊冲了过去。然而,他却低估了熊的实力。熊一面眼睛虽然受伤,但正面仍然可以看清楚他的动作。熊正处于疯狂状态,它挥掌攻击军须靡,一掌就把他的刀子扇弯了。 军须靡心中大惊,他赶紧转身撤退。可慌乱之中,他被一块石头绊倒了。棕熊看到军须靡倒在地上,掉头地逼近他,伙伴们惊呼出口,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危急时刻,为之靡及时赶到了。他手持长矛,毫不犹豫地朝着熊的咽喉扎去。若是两人比武,这一枪对方就得被扎个通透,后仰身亡。但为之靡却忘记了熊的体重所带来的巨大惯性,熊皮又十分牢固。所以熊的脖颈虽然受伤,但却止不住前冲的势头,瞬间靠近了为之靡,张口一下咬住了为之靡的胳膊,再一甩头,为之靡的胳膊骨折,人如纸般飞起。 军须靡看到为之靡受伤,须发尽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他奋起神勇,挥舞着那把弯弯的刀,朝着熊的脑袋扎下,正中熊眼。 此时棕熊双眼尽瞎,它疯狂地拍击着周围的一切。军须靡抱着为之靡,从地上拼命滚开,逃开熊掌的扫荡范围。那熊一掌撞在山岩上,“嘎啦”一声骨折了,然后传来棕熊一阵瘆人的咆哮。 晁钊看准位置,站到崖边,高声呼喝,朝着熊的鼻子再次发射一截树枝。熊感知到晁钊的位置,全力冲撞过来。晁钊早已计算好一切,他身形一闪,熊由于失去了视力,收不住势头,冲下了断崖,终于被自己的体重摔死。 晁钊松了一口气,他顾不上休息,急忙跑到卫之靡身边。他用自己那粗糙的兽医包扎技术,开始救治为之靡。他让哈当折两个树枝,然后小心翼翼地捆绑固定住为之靡骨折的地方,避免再次移动受伤。接着,他开始清创,缝合他的伤口。 为之靡疼得身体打颤,但他却谈笑自若,他对军须靡说:“来来来,过来学包扎,现场教学多好的。” 军须靡硬着头皮走到边上观看,可看了几下后,他就不敢再看了。 他觉得四肢无力,脸色变得苍白,感到头晕目眩,一阵心慌,转头就吐,然后摔倒。 晁钊无奈,他还得分心救军须靡,但又发现军须靡虽然四肢厥冷,但其实没受多大的伤。最后大家都认为军须靡是劳累和惊吓过度导致的晕厥。 就在这时,豹子妈妈也奄奄一息了。阿迪把小豹子抱到豹妈妈身边,轻轻地抚慰着它。豹妈妈似乎感受到了阿迪的心意,它安心地去了。阿迪看着死去的豹妈妈,心中充满了悲伤。他抱起小豹子,心中暗暗决定,只好接任当豹妈妈了。 过了一会儿,军须靡也逐渐恢复了过来,意识变得清楚、面色由苍白转为红润、四肢由冷转温。 大家开始准备下山,大家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开始下山。他们的身体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下山后,到了村子里,他们雇了辆牛车,把棕熊和豹妈妈的尸体拉回了镇里,在那里简单处理后再转运回家。 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将成为他们心中永远难忘的回忆。 当那庞大的棕熊和雪白的豹子的尸体被缓缓抬进乌孙如今治所所在的阿里玛图城时,仿若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昆莫的孙子岑陬军须靡打下了一只千斤巨熊啊!你们可听说了?” “还有一只成年的雪豹呢。” “据说在那最为惊险的最后时刻,还是岑陬刺瞎了巨熊的眼睛,才救下了老迈的为之靡老师呢!” 一个满脸兴奋的年轻人眉飞色舞地向周围的人讲述着。众人听闻,皆露出钦佩与敬仰的神情,对军须靡的英勇事迹赞叹不已。 每一个细节都被夸大,每一个动作都被描绘得英勇无比。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人群中传开,很快便惊动了乌孙朝野上下,在那庞大硬朗的帐篷之中,猎骄靡也目瞪口呆,良久不能相信——一次两只猛兽? 他亲自来到广场,走进热情的人群之中,当看到被抬进来的巨熊和豹子,心中也是激动不已。 猎骄靡首先快步走向为之靡,他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激动。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拉住为之靡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他,关切地问道:“老伙计,你没事吧?我听说你受了伤。” 为之靡心中感激,但受伤的胳膊在猎骄靡的拉扯下,疼痛难忍,他暗地里疼得龇牙咧嘴,却又不敢表露出来。他的脸上满是惭愧之色,低下头说道:“多谢昆莫关心,我没事。只是老迈无用,差点误了昆莫的托付。” 随后,猎骄靡接着走到军须靡面前,目光中充满了赞赏和骄傲。拉着军须靡,两人一同登上高台。 高台之下,早已聚集了密密麻麻的民众,他们仰望着高台,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崇敬。当猎骄靡与军须靡祖孙出现在高台之上时,民众们像是被点燃的野火一般,迅速蔓延。 当猎骄靡高高举起军须靡的手臂时,他们更是振奋高呼“军须靡!军须靡!” 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整个城市瞬间被欢腾的氛围所笼罩。大街小巷里,人们奔走相告,欢呼声、惊叹声交织在一起。 军须靡站在高台上,振奋之余心中却有些不安。他几次想要开口说明这是与同伴们一起共同完成的壮举,并非自己一人之功。可是,他的话还未出口,便被民众们那热情澎湃的呼喊声与欢呼声所打断。 在这一刻,他成为了众人眼中的焦点,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其他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 在民众们的心中,又一位传奇的未来之星诞生了,他将激励着一代代的乌孙人勇往直前,追逐荣耀与梦想。 “你长大了。” 第109章 爱它就让它做自己 在特战小组之中,一场深刻而积极的氛围转变正悄然发生着。 军须靡凭借着神勇的光环和自身卓越的领导才能,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整个特战小组当之无愧的灵魂人物与绝对核心。——虽然都是由两位助理的操作,但他们都是活在影子里。 在军须靡的带领下,一种高度凝聚且充满斗志的崭新气象。特战小组开启了一系列高强度且极具针对性的野外生存训练。他们一头扎进了那广袤无垠、充满未知与挑战的荒野之中。无论是茂密幽深的丛林,还是崎岖险峻的山地,亦或是潮湿泥泞的沼泽,都成为了他们的训练场地。队员们在训练中学会了如何在资源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寻找干净的水源,辨别哪些野果可以食用,哪些植物含有毒素而绝不能触碰;掌握了如何巧妙地搭建简易却实用的庇护所,使其能够抵御狂风暴雨的侵袭;精通了怎样设置陷阱捕捉猎物,以获取珍贵的食物来源。 在共同面对困难和挑战的过程中,特战小组成员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在这一过程中,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真正做到了共甘共苦。没有一个人抱怨训练的艰苦,也没有一个人在困难面前退缩。每一名队员都积极地将自己在摸索过程中所积累的宝贵生存经验毫无保留地分享出来。 有的队员擅长追踪猎物的踪迹,便将自己总结出的观察技巧与判断方法传授给战友;有的队员对野外的药用植物颇有研究,于是详细地讲解各种植物的药用功效以及使用方式;还有的队员精通野外生火的技巧,从不同环境下的引火材料选择到生火的具体操作手法,有的搭建庇护所有独特心得,大家都一一耐心地分享。 在不断的积累与分享之中,特战小组的整体野外生存能力节节攀升,他们也逐渐成长为一支能够在任何恶劣环境下都具备强大生存能力与作战能力的精锐之师。 在这一段难忘的时光里,阿迪与两只小雪豹之间谱写了一段充满深情厚谊却又不得不面临分离,犹如生死诀别的难忘经历…… 两只小雪豹尚在懵懂无知的幼年期,还未曾领略过人类世界可能潜藏的危险,对于两脚兽所拥有的强大力量和潜在威胁毫无察觉。阿迪在柴房后的小树林的一个树洞里用树枝精心搭建了一个简易窝棚,再铺上厚厚的干草,营造出一个安静、隐蔽且温暖的小天地。 为了解决小雪豹的饮食问题,阿迪四处寻觅,幸运地为它们找到了一位狗奶妈。在动物的世界里,似乎真的是有奶便是娘——也幸好母豹之前已经带养了三四个月,要不然再小一些,再脆弱一点,真的很难养活。就这样,两只小雪豹算是初步暂时安顿了下来。阿迪看着它们可爱的模样,为它们分别取名为傲雪和君子。 哈当经常来看望,感慨地说道:“幸好有两只小雪豹互相陪伴,不然它们独自成长该多么孤独啊。”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在阿迪的悉心照料下,两只小雪豹茁壮成长,它们对阿迪越发亲昵,那黏人的模样就像乖巧的小猫。阿迪偶尔带着它们外出,那威风凛凛的模样引得旁人纷纷侧目,羊羔们远远瞧见,便被吓得四散躲开,仿佛能感知到那来自血脉深处的压制。 然而,阿迪也开始陷入了深深的困扰之中。她满心喜爱着这两个小家伙,却也深知不能将它们永远留在身边。 哈当见状,对阿迪说:“我们应该放它们回到它们原本该去的地方。” 阿迪心中明白这个道理,可一想到要与它们分离,心中就满是不舍。而且,在放养之前还需要对它们进行野化训练,要让它们学会各种生存技能,像独立采食、寻找合适的住所、躲避天敌等,这对于阿迪来说无疑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她无奈地叹息道:“这可怎么教!我都不知道它们的天敌是谁……” 幸运的是,为之靡师傅伸出了援手,帮忙联系了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户达来靡。 当阿迪一行人见到粗犷的达来靡时,他的第一句话就让阿迪心生不悦。达来靡信心满满地说道:“豹子嘛我最懂,要么训成狗,要么变成菜,各位……” 阿迪一听,转身就想走,晁钊急忙拽住她的后衣。为之靡赶忙尴尬地向阿迪解释:“不好意思,没说清楚。” 待说明来意后,达来靡展现出了他在雪豹方面的专业素养,他说道:“要教雪豹野性和狩猎技能,可以在野外放置一些活的小型猎物,如野兔、山鸡等,让幼崽自己去追逐和捕捉。” “而放归的地点最后要选在雪豹的原生栖息地,就比如南山的雪岭地区。咱们选呢要确保有足够的生存空间,不能有与其他强大的捕食者过度竞争的压力 —— 简单来说,就是得让它们在那里有的吃,又不会轻易被吃。” 达来靡还建议,雪豹的放归宜早不宜迟,因为雪豹对气味有着极为敏锐的辨别能力,一旦察觉到人类的气味,极有可能对小雪豹的生存产生不利影响。 阿迪听着,担忧地说道:“可是它们还那么小,什么都还没学会!山上又那么危险,还有那么大的狗熊。” 一说起狗熊,为之靡的胳膊不禁感到一哆嗦。 达来靡思索片刻后说道:“有个取巧的法子,我们可以去寻找正在哺乳的母豹,然后把小豹子放在周围,让母豹以为是自己的孩子而将它们收留下来。” 阿迪随即问道:“那豹子妈妈要是照顾不过来怎么办?” 达来靡回答道:“…… 那我们可以在远处给它们投放一些食物,帮它们渡过难关。” 阿迪听后,心中稍感宽慰,说道:“那多多拜托了。” 临别的时候达来靡建议逐渐减少与幼崽的直接接触。他向阿迪解释道:“过度的人类接触会使雪豹幼崽对人类产生依赖,失去对人类应有的警惕性。这不仅对它放归自然后的生存极为不利,而且万一以后有人类靠近,它要是想跟人类亲近……那可就大麻烦了。” 达来靡发动了他的同行以及经常进山的朋友帮忙留意。很快,便有了消息:就在南山的雪线附近,有一只母豹,刚带着崽,而且带的崽也比较少,只有两只 —— 雪豹一胎最多可达五个幼崽。 达来靡赶忙前往现场察看,发现小雪豹的月龄比那只母豹的幼崽稍小一些,母豹每年适合生育的时间本就有限。只是傲雪和君子在阿迪的精心喂养下,长得颇为胖乎了。 终于,放养的这一天来临了。阿迪的心中满是忐忑与不舍,由于担心母雪豹会在小雪豹身上嗅到人类气味,从而出现咬死或丢弃幼崽的情况,达来靡和阿迪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小雪豹的粪便、尿液涂抹在它们身上,以此来掩盖人类的气味。 当把它们放置到南山的高山草地上时,两个小家伙像是突然找到了熟悉的气息一般,兴奋地叫了几声。达来靡和阿迪赶紧撤离了现场,可他们发现小雪豹附近并没有出现母雪豹的身影。阿迪实在放心不下,又悄悄地给傲雪和君子投放了一些牛肉、羊肉碎。 后来,当他们再次返回查看时,发现小雪豹已经不见了踪迹。不过庆幸的是,周围并未发现血迹及尸体,由此他们判定小雪豹应该是被母豹带走了。 终于分别了!阿迪知道,这段相伴的经历,成为她生命中又一段珍贵而难忘的回忆。 军须靡怅然若失:“小豹子又找到妈妈了……” 窦扬看着这一切,也感慨地说:“真是看不出来,平时凶巴巴的阿迪,对待动物居然如此有爱心。” 第110章 催发!待发中…… 仲春时节,大地刚刚复苏,匈奴龙城的加急快骑却如同一股凛冽的倒春寒,打破了乌孙草原的宁静。 使者在马蹄扬起的尘土尚未落定,便扯着嗓子高喊:“昆莫大人,此次乌孙人务必启程,莫要再拖延!” 其言辞间满是焦急与不耐,那眼神犹如锐利的鹰隼,直勾勾地盯着猎骄靡。 猎骄靡赶忙上前,满脸堆笑地应道:“一定一定,单于的大恩大德,我乌孙是铭记于心,孝敬之物向来是尽心尽力筹备,只多不少啊。” 那献殷勤的笑容仿佛能将使者脸上的冰雪都融化了。 使者却冷哼一声,面色依然冷峻,义正词严地说道:“若不是如此,单于的鞭子怕是早抽到你等头上了。莫要以为单于的宽容是无尽的。” 猎骄靡忙不迭地应承,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那是那是。” 说着,他朝相大禄使了个眼色。相大禄心领神会,那双手熟练地在宽大的袖子里摸索了一番,眨眼间便滑出一袋沉甸甸的金币。那袋子在阳光下闪烁着熟悉的诱人光芒,在诉说着无尽的勾引。 使者见状,眉头微微一皱,高声道:“不要跟我来这套。这一次可不行。” 可那声音虽透着拒绝,眼神还是不自觉地往金币的方向瞟了一眼。而相大禄也似是早有预料,坚决地顺势将金币轻轻一送,那袋金币便悄无声息地滑进了使者的袖子里——这游戏大家都熟。 “一年又一年的,单于的耐心已所剩无几了!”使者貌似警告又像是提醒:“这次人要到!”嘟嘟哝哝地被相大禄接去洗尘了。 猎骄靡无奈地叹了口气,深知此事已无法再推脱,只得着手整队。 首要之事便是确定主将人选。 一时间,武将们个个热血沸腾,跃跃欲试,仿佛即将奔赴的不是一场未知的会盟,而是荣耀的战场,他们的眼中燃烧着炽热的斗志,摩拳擦掌,互不相让,渴望在这场会盟中崭露头角。 而相大禄却仿若置身事外,他的心思早已飘到了那美味的熏马肉上。他脑海中浮现出那色泽红润如晚霞的熏马肉,仿佛已经闻到了那扑鼻而来的诱人香气,那嚼劲十足的口感更是让他垂涎欲滴。他暗自寻思着,上一次老二说那熏马肉有瑕疵,重新精心腌制再来一坛,这第二坛到今日也应该可以开封了吧。正想得入神,却突然听到猎骄靡高声宣布:“此次主将由相大禄乘乐靡出任。” 相大禄犹如被雷击中,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 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满是惊讶。 猎骄靡肯定地点点头,不容置疑地说道:“没错,就是你。” 得到确认,相大禄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哀叹一声:“诶,不打仗多好啊。” 猎骄靡笑着宽慰道:“不要你打仗。你就带着小子们去长长见识,权当是一次历练。” 相大禄眼睛一亮,精神陡然一振:“啊!这是…… 宦游天下(公费旅游)啊。去去去,当然去!” 他那脸上的阴霾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接着便是确定参加人选。 特战小队是猎骄靡的意中之选。他们的生存训练刚刚结束,三十名勇士身姿矫健,生龙活虎。他们目光坚定,如今在军须靡带领下主动请缨,渴望在这次会盟中历练自己。猎骄靡自然准了。 然后要再挑选了五十名精锐之士,这些士兵必须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他们此次的主要任务是保护自己人,不过若真有需要与汉军作战之时,也需点卯应丁,对单于略表意思,有所交代——乌孙就这些家底,这是最能打的了。 听说可能要打仗,相大禄是吓得连代表团团长都想推回去。猎骄靡神情严肃地扫了一圈,右大将也神情严肃地接下这个任务。知道结果后神情严肃的匈奴使者才松了口气。 再加上马夫、伙夫、搬运工以及后勤保障等各色人等,一番忙碌之后,终于确定了三百人的队伍将代表乌孙参加会盟。 只是其他各项准备工作进展得极为缓慢,众人都是拖拖拉拉,仿佛对这即将到来的行程充满了不舍与畏惧。直至春天快结束的时候,一切才终于准备妥当,队伍可以出发了。 霄靡站在母亲面前,身姿挺拔,眼神中透着坚定与决绝。他紧握着拳头,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母亲,此次出行,我定要立功,振兴我家,让家族因我而荣耀。” 母亲望着他,儿子总是懂得如何安慰她,她轻轻抚摸着霄靡的脸庞,眼中满是慈爱与担忧。嘴唇微微颤抖,最后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尽在那无声之中。 孤狼哈当与爷爷相对而立,哈当的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期待,那是即将独立闯荡的喜悦。他的脚步轻快,仿佛已经看到了远方的广阔天地在向他招手。而爷爷则满脸不舍,他的目光中饱含着深情与牵挂,他拉着哈当的手,反复叮嘱:“孩子,要勇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多和窦扬晁钊一起,相互有个照应。” 哈当不住地点头,可那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向远方,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军须靡与祖父告别时,千言万语的祖父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按时吃饭。” 那简单的四个字,却似蕴含着无尽的关怀与牵挂,军须靡眼眶微微泛红,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相大禄与翁归靡父子则全然不同,他们的出发可谓是享乐排场。相大禄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华丽服饰,那服饰上的精美刺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身后跟着一群侍从,有的捧着美酒佳肴,有的拿着他喜欢摆弄的冬不拉,仿佛这不是一次远行,而是一场盛大的出游。 其实后勤队伍里的马车上,还有更多的伙计,翁归靡亦是满脸得意,他在马背上左顾右盼,与周围的人谈笑风生,那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在众人的欢送声中,乌孙的队伍缓缓启程,踏上了前往龙城会盟的旅程。 第111章 向东!向东! 从乌孙前往匈奴龙庭所在之处,其间相隔的路途约摸有三千余里。 猎骄靡精心谋划的行程是他打算让队伍每日行进八十里路。如此这般,便能在五月的时候如期赶赴龙城参加匈奴人的大祭祭典——正月在单于廷举行的春祭一般就只有匈奴人内部的二十四长举行的聚会,一般外人没办法参加。 二十四长是在单于以下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他们各人分的地盘不固定,会逐水草移徙,但大体上大差不差。而大祭祭典是匈奴人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时刻,届时,他们将虔诚地祭祖、祭天地、祭鬼神,以祈求神灵的庇佑与恩赐。 但是相大禄却另有盘算,在他看来,每天走个六十里就已算是颇为不易,堪称了不起的进度了。他生性较为散漫,不愿让这行军之旅过于仓促,只想悠然自得地领略沿途的风光。 队伍一路向东挺进。 草原部落的行军,自有一套独特的规矩,队伍远离视野不好的森林、峡谷。部落的勇士们骑着骏马,身姿矫健,他们排列有序,或在前探路,或在两侧护卫,中间则是驮着物资的马队或步行的族人。 一路行来,美景如画,令人目不暇接。辽阔的草原像一片绿色的海洋,微风拂过,草浪翻滚;湛蓝如宝石般的天空澄澈透明,洁白的云朵悠悠飘荡,仿佛触手可及;远处茂密的森林郁郁葱葱,那幽深之处仿佛隐藏着无数神秘的精灵;更远处高山之巅的积雪尚未化尽,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圣洁的光芒,与草原、蓝天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绝美的自然景致。 一旦选定扎营之地,众人便迅速行动起来。兵士们负责搭建帐篷,他们熟练地将牛皮帐篷展开,用坚韧的绳索固定在地上,再在帐篷内铺上厚厚的毡毯;厨子们忙着生火做饭,袅袅炊烟缓缓升起,给这荒野之地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大家在帐篷间嬉笑串门,他们的欢声笑语仿佛能驱散一路的疲惫与辛劳。 右大将安排士兵列阵警戒,检查武器装备和牲畜情况,根据地形调整部署结构,以增强防御。 在这漫漫旅途中,不时有各种传闻在队伍中悄然流传。 其中有消息说匈奴单于此次差点吃了大亏,竟是被南方人暗中算计,这对匈奴人来说简直不可忍受! 原来汉人派了个叫聂壹商人,见到单于说,他手下有数百人,能斩杀掉马邑县令,举城而降,牲畜财物可尽归匈奴,但匈奴一定要派大军前来接应,以防汉军。匈奴单于起初信以为真,认为有可图之利,便如往常那般集结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着南方的马邑进发。 单于也谨慎,派个使者随聂壹先入马邑,等斩杀马邑县令后进兵。聂壹随后返至马邑与县令密谋,杀死一名囚犯,割下首级悬挂在城门之上,伪装为县令头颅,欺骗匈奴使者。单于得到使者的报告后,率领大军向马邑方向进军。 单于满心以为此次又能满载而归,掠夺大量的财物与人口。然而,当他们渐渐靠近马邑城时,却发觉四周异常安静,发现牲畜遍野而无人放牧,也不见往日的商旅往来,只有那空旷的原野与隐隐透着诡异的城池。 单于心中起疑,派出探马四处侦查,攻下一个边防哨站——亭,刘邦发迹前就担任过亭长。抓住了一个新任的尉使,问出事情究竟。这才惊觉是中了汉人精心设下的圈套,设计诱骗匈奴单于进入马邑城,企图一举歼灭匈奴主力。 那马邑城中看似毫无防备,实则暗藏重兵,四周的山谷之中亦是伏兵重重。若不是单于警觉,及时下令退兵,匈奴大军恐将遭受灭顶之灾。 等到汉兵发现,发兵追赶但已经来不及了,匈奴人对这个事津津乐道,认为单于是因为得到了天神的庇佑,才得以逃脱险境。但对于单于来说,此事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这些年来,南方羊予取予求,每年送给匈奴大批棉絮、丝绸、粮食、酒等,以换取边境的安宁,现在他们居然敢倒反天罡! 此事之后,匈奴与汉朝之间的关系愈发紧张,犹如紧绷的弓弦,一触即发。也难怪匈奴单于这么生气,一定要乌孙礼到人到,一起壮大声威。在不断催促中,相大禄不得不提高了点行军速度。 向东再向东!这天,众人看远处草原之中一条弯曲的河流蜿蜒而过,宛如一条蓝绿色的闪光丝带盘旋镶嵌在大地之上。晁钊望着那河流,心中满是好奇——伊丽水可是一路向西的。他奇怪地思索着这河流为何会如此弯曲,为什么会有像环一样的岸,像蛇一样的水? 瞧,前方河面豁然开阔,原来是个三河交汇的奇妙之地。两条河流在此汇聚,稍远处再有一条,水流在这里相互交融,水面开阔,倒映着蓝色的天空,美不胜收。向导介绍说这一条叫伊德尔河,远处那条叫木伦河,汇合的那条大河叫薛灵哥河,南方人叫她娑陵水。 晁钊见状,赶忙从怀中掏出笔记,迅速地记录着眼前的景象与自己的所见所思。在这行军途中,他始终坚持像张骞那般绘制地图。他深知地图对于了解这片土地、对于未来的战略谋划有着无比重要的意义。每到一处,他都会仔细观察山川地势、河流走向、部落分布等,然后用笔墨将其一一描绘在纸上,那专注的神情仿佛世间唯有此事最为紧要。 小霸王却对此嗤之以鼻,他大笑着说道:“笨蛋才那样,我只需走一遍这山川河流,便能将一切牢记于心,何须如此麻烦涂涂画画。” 说罢,他拍了拍胸脯,满脸得意地扬长而去,只留下晁钊依旧沉浸在自己绘制地图的世界里,不为所动——他的宗旨一贯是:做自己的事,让笨蛋去说吧。 第112章 各方势力 匈奴的根据地,位于色楞格河流域上游河谷。色楞格河有支流鄂尔浑河等,鄂尔浑河又有支流图勒河。 这里是匈奴最核心最富饶的区域,就位于鄂尔浑河、图勒河的河谷当中,其中鄂尔浑河上游河谷有龙城,图勒河上游河谷有单于廷。龙城是单于的都城,单于廷是左贤王的首府,左贤王相当于王储,没有重大变故的话,一般是第一顺位王位继承人。 匈奴在漠北最初只有单于廷这一块地方,后来势力范围扩大,单于搬到了龙城,单于廷这个名称没有改,留给了左贤王。微风轻拂,草浪此起彼伏,似是在迎接一场盛大的集会。 五月的龙城热闹非凡,众多首领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他们骑着骏马,身姿矫健,马蹄扬起的尘土在阳光的映照下,如同一片朦胧的金雾。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龙城进发。 道贺与会盟的各方势力早早到场,除了匈奴坚昆、呼揭、浑邪、丁令各部;有乌桓、鲜卑、扶余、肃慎、沃等东南属国友邦;还有龟兹、焉耆、若羌、楼兰、精绝、且末、小宛、戎卢、弥、渠勒、皮山、西夜、蒲犁、依耐、莎车、疏勒、尉头、温宿、尉犁、姑墨、卑陆、乌贪訾、卑陆后国、单桓、蒲类、蒲类后国、西且弥、劫国、狐胡、山国、车师前国、车师后国、大宛、安息、康居、浩罕、坎巨提、乌弋山离……除了月氏,西域各国基本或多或少都派了人来。 冒顿单于在将月氏成功从河西走廊赶走后,就曾给汉文帝写了封信,说:“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力强,以灭夷月氏,尽斩杀降下定之。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已为匈奴。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北州以定。”再经过这七十年经营,西域基本是匈奴人的铁桶后院。 营帐如林立般迅速搭建起来,各类物资也被有条不紊地安置妥当。众人忙碌而又专注地为即将到来的祭祀仪式做着准备。 整个营地顿时热闹非凡却又秩序井然。首领们纷纷下马,他们身着华丽的服饰,皮袍上精致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腰间的佩剑彰显着他们的威严。 乌孙人的队伍姗姗来迟,在队伍经过楼兰的扎营地时,楼兰派来的领队代表尤还和右大将相识,打趣式靡:“你们乌孙人这来得也太迟了些,若是再晚些时日,我们可就要收工返程,不等你们喽。” 尤还身旁,静静站着一位十五来岁气质儒雅的年轻人,那便是楼兰送往匈奴的质子安归。安归生得面容清秀,此时正带着一脸和煦的笑意,眼神中透着客气与谦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文质彬彬的气息。他微微欠身,向着家乡来的队伍一一问候,礼数周全,举止优雅,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阿蒂娅有意避开他们。她知道安归狡猾得像狐狸,阴险得像蛇,又非常善于伪装。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心中藏着一段难以言说的往事。 楼兰王没有儿子,这一直是楼兰王室的一个心病。安归八九岁的时候曾经在一次宫廷聚会中对楼兰王妃说“你们没有儿子,以后你们家的一切都是我的。”他的话深深刺痛了王妃,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王叔格罗迦知晓此事后,大为震怒,他揪着安归,让他背负荆条去向楼兰王前请罪,希望能平息王妃的怒火,楼兰王以安归还小,“童言无忌”,将这一页轻描淡写揭过。 但阿蒂娅却清楚地知道,妈妈心中的伤痛从未真正消散,也让阿蒂娅对安归有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疏离与怨愤。 乌孙的队伍经过大宛的驻地,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他们那一排排矫健的战马。它们身形高大,肌肉线条分明,鬃毛随风飘动,四蹄有力地踏在地上,每一匹都散发着神骏非凡的气息。骑手们个个身姿挺拔,气势如虹,真可谓是人强马壮,好不威风。 当乌孙的队伍如长龙般缓缓经过大宛驻地的时候,突然,一个冷冽高亢而又带着几分傲慢的声音打破了平静:“你们无乐靡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发声之人那人站在大宛的队伍中,脸庞瘦削,鼻梁高挺,仿佛经过精心雕刻。他眼神深邃而幽暗,如鹰隼般锐利而冷漠,嘴角微微下垂,下巴线条紧绷,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绝与狠辣?。 相大禄认得他是大宛的王爷郁成王,无奈之下保持着应有的礼节,相大禄只得恭敬行礼回答道:“劳烦王爷挂念,家兄年前不幸殉国。” 队伍继续前行,眼看就要走出大宛驻地的时候,郁成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再次响起,似笑非笑问道:“喂,无乐靡呢?我的好友无乐靡死哪里去了?” 相大禄心中一紧,不禁感到奇怪,自己刚刚明明已经回答过他,怎么这才片刻工夫,他就像是全然忘记了一般?尽管心中疑惑,但相大禄仍不敢有丝毫怠慢,再次停下脚步,向郁成王回礼道:“有劳垂问,家兄已经亡故。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郁成王听闻,顿时发出一阵桀桀怪笑,那笑声在空旷的驻地中回荡,比他不笑的时候更让人感觉冰冷刺骨。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脸庞,就像是冬日里悬挂在屋檐下最坚硬的冰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寒意与恶意。“没事,我就喜欢听你说他死了。” 相大禄站在原地,只觉得无比尴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式靡在一旁听了,心中怒火中烧,双手紧紧握拳,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与大宛人大战一场。可他心中也明白,此时此地,对方人多势众且实力强大,若是贸然动手,己方必然讨不到好处。 于是,他强忍着心中的愤怒,暗暗在心中发誓,这笔账先记下,日后定要让郁成王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哈哈哈,没有无乐靡,你们一群土鸡瓦狗,老弱幼小,能顶什么用!”张狂地大笑起来,叫嚣的是有西域第一猛将之称的大宛将军其斯。 第113章 龙城大会 妇女们则在一旁忙碌地准备着祭祀用的美食和美酒。她们用最纯净的泉水清洗着谷物和水果,将其精心烹制,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物,是对祖先和神灵的供养。美酒在阳光下闪烁着琥珀色的光泽,醇厚的酒香飘散开来,引得众人不禁心生敬畏与期待。 一些首领亲自指挥着下属搬运祭祀所用的器具,那些精美的铜鼎、雕花的酒器以及象征着权力与祖先庇佑的图腾,都被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摆放于特定的位置。 还有的首领则带领着族人挑选最为健壮的牛羊,这些牛羊将作为献给祖先、天地、鬼神的祭品。他们仔细检查着牛羊的毛色与体态,确保每一只都完美无瑕,以表达对神灵最诚挚的敬意。 巫师们也没闲着,他们身着奇异的服饰,头戴插满羽毛与兽骨的头饰,在营地中穿梭。口中念念有词,或绘制神秘的符文,或用香草熏染祭祀的场地,试图沟通天地,为祭祀仪式营造出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氛围。 孩童们好奇地围在一旁,眼睛里闪烁着敬畏与期待的光芒,好奇而又敬畏地看着大人们的一举一动,他们幼小的心灵中,也深深种下敬畏的种子。 祭祀仪式正式开始的那一天,龙城内外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各个部落的单于和贵族们身着盛装,佩戴着象征权力和地位的饰物,齐聚在祭坛前。祭坛上,祭司们身着长袍,手持法器,神情庄重而肃穆。 龙城的祭祀仪式被视为一种神圣的象征。首先,祭司们点燃了祭坛上的香火,浓烈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象征着对祖先和神灵的敬意。接着,祭司们开始吟唱古老的祭文,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在诉说着匈奴民族悠久的历史和辉煌的过去。 在祭司们的引领下,单于在前,四角在后,二十四长依次跟随,向祖先和天地神灵献上祭品。牛羊被宰杀,鲜血洒在祭坛上,象征着生命的延续和力量的传承。祭品还包括各种谷物和水果,寓意着丰收和富足。 祭祀仪式的高潮部分是“祭天”。跟随单于站在祭坛前,仰望天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他们祈求天地神灵保佑匈奴部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保佑匈奴的勇士们在战场上无往不胜,保佑匈奴的子民们安居乐业、幸福安康。 场外的大人们也一脸肃穆,心中默默祈祷着祖先与神灵能够庇佑自己一族在未来的日子里繁荣昌盛,水草丰美。他们相信,通过这样的祭祀和庆典,部落将会迎来更加美好的明天。 龙城的祭祀仪式是匈奴民族一年一度的重要活动,具有深远的历史和象征意义,代表着匈奴民族的团结和力量,提升了单于们的威望和统治力。通过祭祀祖先和天地神灵,匈奴人表达了对过去的敬意和对未来的期望——不断提醒自己,祖先的荣耀和神灵的庇佑是他们生存和发展的基石。 祭祀仪式结束后,接下来是盛大的祈福和庆典活动。草原上的人们载歌载舞,欢声笑语响彻云霄。年轻的勇士们表演着传统的骑射技艺,展示了匈奴民族的勇武和豪迈。姑娘们则跳起了欢快的舞蹈,裙摆飞扬,舞姿优美,象征着生命的活力和美好。 天气渐渐变热,今天匈奴的管理层犹如群星汇聚,从草原的各个角落疾驰而来,齐聚于巍峨的王庭之中。他们身着华丽而又不失威严的服饰,皮袍上精致的纹路仿佛在诉说着匈奴往昔的赫赫战功,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与肃穆。 虔诚地祈愿,向着广袤的天地、神圣的祖先以及冥冥中的鬼神默默诉说着心中的期盼与敬意之后,众人皆知晓,更为重要的议事随即开启。 而今年这一次所要商议的事,似乎关系着匈奴一族的生死存亡与未来走向。 回想起去年六月,仿若一场噩梦的开端。汉人竟使出阴险狡诈的手段,主动挑起事端,巧言令色以巨大的利益诱骗单于前往马邑城,竟是妄图将匈奴主力一举坑杀于那片土地之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等阴谋诡计,实在是让匈奴上下义愤填膺。 这让原本因为之前和亲政策相对平和的局势瞬间风云变幻,充满了血腥与危机的气息。紧接着,那威名远扬、素有 “飞将军” 称谓的李广重返了前线。他的出现,如同草原上突然刮起的一阵凛冽寒风,让匈奴诸人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深深的敬畏之情。 李广之名,早已在多年的征战中如雷贯耳,他的箭术高超绝伦,能在百步之外取敌首级犹如探囊取物,他的军事谋略亦是深不可测,常常令匈奴军队在战场上陷入困境。他的每一次出击,都像是在匈奴人的心头笼罩上一层厚重的阴霾,使得众人不得不严阵以待,时刻警惕着他可能带来的致命一击。 然而,就在众人的目光皆聚焦于李广之时,一个此前名不见经传的汉人——将领卫青却如一颗横空出世的妖星,陡然闯入了匈奴与汉人的战局之中。初时,他在匈奴人的眼中,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甚至连李广声望的百分之一都难以企及。但谁能料到,此人在战场上的手段却极为狠辣决绝,下手之迅猛,行事之果断,比起李广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一次交锋,或许可算他侥幸得胜。匈奴人自是咽不下这口恶气,为了报复汉人那阴险的马邑之谋,匈奴于八月举兵入侵上谷之地。汉人见状,亦派出四路大军前来迎敌。可结果其中三路大军不是被匈奴军队打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便是在漫长的征战中一无所获、无功而返。唯有那卫青,率领着一万铁骑从上谷出征,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插入匈奴军队的心脏。在那场激烈的交战中,匈奴人遭受重创,被斩首俘虏者达数千人之多。而卫青也正是凭借着这些匈奴子弟的鲜血与性命,在汉人朝廷中得以封官加爵,获封关内侯,此等荣耀与耻辱并存的结果,让匈奴人对他的仇恨愈发刻骨铭心。 第二次交锋,单于精心布下天罗地网,势要将卫青及其麾下军队一网打尽。匈奴十多万大军如汹涌的潮水般将卫青的部队团团围住,那场面可谓是铺天盖地、气势磅礴,似乎胜利已然在握。然而,卫青却展现出了惊人的军事才能与果敢决断。他率领军队攻如猛虎下山,迅猛无比,打得匈奴军队措手不及;如今退如狡兔脱笼,迅速敏捷,在匈奴人的重重包围中撕开一道缺口,成功突围而去。匈奴十多万人马竟然未能将他那区区三万人的部队彻底剿灭,这一结果无疑让匈奴高层大为震惊,也让他们对卫青的忌惮之心愈发强烈。 到了今年春天,匈奴人再次挥师南下,突入渔阳之地。而那卫青又一次奉命统兵出征讨伐。他的行军路线犹如一条灵动的蛟龙,从云中之地一路直抵陇西。在这漫长的征战途中,他屡次击败匈奴军队,所到之处,匈奴军皆闻风丧胆。那白羊楼烦二王,本是匈奴中威名赫赫的将领,在与卫青的对战中却节节败退。 卫青不仅在战场上阵斩了数千匈奴士兵,更是截获牛羊百余万只,如此巨大的战果,让匈奴人痛心疾首。而最为严重的是,河套南地在他的猛烈攻击下尽数被占领,汉皇帝更是趁热打铁,就地成立了朔方郡,将这片原本属于匈奴的肥沃土地纳入了汉人版图,作为进一步进攻匈奴的前沿基地。 卫青凭借着这一次次对匈奴的战功,踏着无数匈奴将士的枯骨,一步步在汉人朝廷中平步青云,如今已然晋封为长平侯。他的名字,已然成为了匈奴人心头一块难以拔除的刺,眼中一抹挥之不去的恨。 他们深知,若不尽快找出办法诛杀此僚或收为己用,匈奴的百年基业必将在卫青的不断鲸吞蚕食般的攻击下摇摇欲坠,甚至有可能彻底崩塌。 第114章 中行说 “区区一个骑奴,一个私通生下的野种,何必畏惧成这样!” 一个尖刻而又充满轻蔑的声音如同一把冰冷的利刃,划破略显沉闷压抑。 说话的人正是匈奴的国师中行说。此时天气虽已日渐暖和,可中行说依旧紧紧包裹在重重的衿裘之中,仿佛那寒意早已深入骨髓,又或是他心中的阴霾让他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一种冷漠的疏离感。 他本是汉庭的宦者——现在人们更习惯称呼的 “太监”。他的身世和经历充满了戏剧性和悲剧色彩。 当年老上单于稽粥刚刚继位的时候,汉朝国内局势动荡不安,各路诸侯对帝位虎视眈眈。局势复杂而微妙,而国家的国力又尚未从之前长期的战争动荡中完全恢复过来,根本无力支撑起一场与匈奴旷日持久的战争。在这样的困境下,汉文帝无奈只能选择继续与匈奴和亲。他精心挑选了皇族女子去做老上单于的阏氏,而宦者燕国人中行说,被选定作为附属品,要一同被派去照顾和亲的翁主。 中行说听闻这个消息后,心中满是不愿。他深知此去匈奴,踏入那片陌生而又充满危险的草原,前途未卜。关键是那里是苦寒之地,对自己无疑是一场噩梦。于是,他苦苦哀求汉文帝收回成命,然而汉文帝心意已决,并未理会他的诉求,还是强行派遣了他。 中行说心中的怨恨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破了理智的堤坝。在汉廷之上,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直接高声喊道:“如果一定让我去,我将成为汉朝的祸患!” 那声音中充满了决绝与仇恨,在场之人无不惊愕。 中行说抵达匈奴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黑化,毅然投降了单于。 凭借着自己对汉朝的了解,他竭力劝说匈奴不要过度崇尚汉朝衣服食物的精美。他常常在匈奴众人面前,用犀利的言辞贬低汉朝的物品,同时极力抬高匈奴自身的食物、器械以及风俗,以此来增加匈奴人对本民族的自信心。 他不辞辛劳地教给匈奴人记数方法,一点点地开启了对草原的教化之旅。他对汉廷的仇恨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焰,从未熄灭,因而为匈奴做事可谓是尽心尽力,毫无保留。 老上单于看中了他的才能与忠诚,对他格外宠信,久而久之,他便成为了单于的重要谋臣,在匈奴的决策层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每当汉朝使臣怀着和平的期望前来,想要对匈奴开展外交活动时,中行说总是会以一种盛气凌人的姿态说道:“汉朝的使者你不要多说话,你只要想着落实汉朝输送给匈奴的缯絮米蘖,一定要保证数量充足,质量好就行了,其他的别哔哔。” 在他的影响下,匈奴与汉朝之间的外交关系愈发紧张。老上单于在给文帝回复的书信中,口气也变得极为傲慢,常常动不动就索要钱物金银。一旦汉朝这边稍有犹豫,不肯满足匈奴的要求,匈奴便会毫不犹豫地发出威胁:秋熟后大发兵马杀入汉境中自己拿——即便事先双方签订了条约,可在匈奴眼中,那不过是一纸空文,不定期发动侵略战争,不断地索取更多的利益。 时光流转,老上单于去世,如今是他的儿子军臣单于继位。中行说凭借着以往的功绩与影响力,又顺利地效力于军臣单于麾下,军臣单于对他敬重有加,拜他为国师。他的仇恨,得以在这历史的长河中继续翻腾出新的波涛。 现在中行说的话语如同一波波巨大的涟漪,在众人心中扩散开来,让他们觉得卫青并不那么神秘可怕。 他所言及的卫青私生子和出身骑奴两件事,的确皆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以这般真实却又极为刻薄的事实去贬低一个人,其威力犹如暗中射出的毒箭,虽无声却极具杀伤力——此刻关于卫青的情报少之又少,匈奴人难以从军事才能与战略部署等方面对其进行有效应对,人身攻击便成了中行说打击其威望的无奈之举——虽略显下作,却可以被视作一种 “策略”。 卫青的身世还真是一段充满苦涩与屈辱的传奇。他的母亲卫媪,本是平阳侯曹寿家的侍妾,在那侯府的深宅大院之中,她与平阳侯家中供事的县吏郑季暗生情愫,私通之下,卫青呱呱坠地。 卫青幼年时被送往父亲郑季家中,本以为能寻得一丝家庭的温暖与庇护,现实却如冰冷的寒霜将希望彻底冻结。郑季的正妻以及她所生的儿子们,视卫青如草芥,像对待最低贱的奴隶一般肆意驱使与欺凌。 卫青每天的任务便是在荒野中放养牲畜,无论烈日炎炎还是寒风凛冽。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们的嘲笑与打骂,如同噩梦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他。岁月流转,卫青渐渐长大成人,他因为懂养马,来到了平阳公主府中,成为了一名骑奴。 这骑奴的身份,意味着他要承担起诸多卑贱且辛苦的职责。平日里他需精心照料主人家的马匹,从喂食饮水到洗刷梳理,每一个环节都不敢有丝毫懈怠。而每当公主出行之时,他不得不以跪地或其他屈辱的方式,让公主踏着自己的身躯上马。 高高在上的公主的足底,让他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地位的卑微与命运的不公。然而,命运的转折终于在不经意间悄然降临。 卫青的姐姐卫子夫,凭借着出众的智慧与温婉的气质,被选入宫闱之中。或许是命运的眷顾,或许是冥冥中的缘分,卫子夫入宫后竟受到了当今天子的青睐。 天子的宠爱如同一束耀眼的光芒,不仅照亮了卫子夫的人生,也如同一缕曙光,洒在了卫青的身上。因着姐姐的缘故,卫青得以获得一个督造监理的职位。他以认真严谨的态度对待每一项任务,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 渐渐地,他的努力与才华开始被人赏识,他在仕途上一步一个脚印地稳步前行。如同破茧而出的蝴蝶,逐渐摆脱了过去的阴影,向着更为广阔的天空振翅高飞,最终成长为如今让匈奴人头疼不已一代名将。 第115章 一定要打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匈奴高层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 首先加强情报收集。派遣更多更精干的探子,深入汉境,收集卫青的详细情报,包括他的行军路线、兵力部署和作战习惯。 其次,联合其他匈奴部落和周边这些城国,组成联军,共同对抗汉军。如果可能,集中优势兵力,形成合力,一举消灭卫青的部队。 第三,设计诱使卫青深入匈奴腹地,利用地形优势和熟悉的环境,围歼汉军。或者派遣精锐部队,袭击汉军的补给线,破坏他们的后勤保障,使其无法持久作战。 最后是盘外招,在汉军内部或是在长安寻找突破口,策反一些对汉朝不满的将领或士兵,内外夹击,削弱卫青这支汉军的力量。 计划很快拟定,少见地没有推诿扯皮——高层们知道,这场战斗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匈奴的未来和生存。 单于最终拍板,决定立即实施,具体由左贤王负责。帐篷内,众人齐声应诺,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而充满斗志。 中行说却陷入厚重的衿裘中,陷入沉思,似乎刚才都讨论耗费了他太多精力。 军臣单于的大帐再次打开的时候,六人发现天已经暗下来了。广袤无垠的草原篝火星星点点,延伸到极远处,匈奴的营帐星罗棋布,盛况非常。 几人很快用过晚饭。除了国师中行说身体不允许,其他人继续下一场的讨论。 这次参加的人范围扩大了,除了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增加了呼揭、西嗕、坚昆、丁令各诸侯国,浑邪、休屠、日逐、楼烦、白羊各部和四大家族呼衍氏、须卜氏、兰氏和丘林氏的话事人,以及各军种的负责人。 众人坐定,单于缓缓扫视着台下齐聚的各部族首领和勇士们,他们的面容或严肃,或紧张,但都带着深深的敬畏与期待。单于微微抬起头,深吸一口气低沉有力的声音便在大帐中响起:“吾等匈奴儿郎,生于这片广袤无垠的草原,马背上的生活便是我们的宿命与荣耀。如今,汉人犯我边境,夺我牛羊,占我土地,欲将我们逼入绝境。” “那卫青小儿,一次次践踏我匈奴的尊严,让我族勇士的鲜血洒在我们的草原之上。我们岂能任人欺凌?”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握拳,激昂地说道:“所以,今日我在此郑重宣告,这场仗,我们一定要打!我们要让汉人知道,我们匈奴的铁骑绝非软弱可欺,我们的勇士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和无畏的勇气。” 众人听闻单于的话语,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后,一阵如雷般的呐喊声轰然响起:“愿随单于,浴血奋战!” 接着开始讨论作战的战略方案。左谷蠡王率先说:“我部骑兵可于前方设伏,利用草原的地形起伏与草丛隐蔽身形,待汉军进入包围圈,便从四面八方杀出,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左贤王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道:“不可,卫青此人极为谨慎,前部定有探马先锋,我等若只在前路设伏,恐被其察觉。我建议分兵三路,一路在正面佯装败退,引汉军深入;一路绕至汉军侧翼,待其主力被吸引,便从侧面冲击,打乱他们的阵型;还有一路,埋伏于汉军的退路之上,截断他们的后援与粮草运输,使其陷入绝境。” 军臣单于听后,微微颔首:“此计甚妙。卫青的军队装备精良,其弩箭射程远且威力大,我军在冲锋之时,须得想个办法,为骑兵争取冲锋的时间。” 一直沉默的射雕者首领扬哲万骑长站了出来,他的眼神犀利如鹰隼:“单于,我带领的射雕者队伍,可先行潜入汉军周边,射杀他们的了望哨,扰乱他们的军心。若有幸能射杀他们的指挥将领,汉军一旦失去指挥,便是一盘散沙,我匈奴铁骑便可长驱直入。” 军臣单于来回踱步,心中权衡着各个计划的利弊。良久,他大手一挥,下达命令:“左贤王,你率本部三万骑兵,在正面战场按计划行事,左谷蠡王率本部协助左贤王;右谷蠡王,你领两万骑兵迂回至汉军西面侧翼,时机一到,全力冲击;射雕者首领,你即刻挑选最精锐的射手,秘密潜入汉军营地附近,执行突袭任务。其余各部,严守营地,随时准备支援。右贤王要密切关注你那边的动静。” 在紧张的战前部署之后,匈奴的首领们聚集在中央大帐中,讨论的是更为细致的问题——各部和各家族出力的人员配比和物资份额。 这无疑是一场关乎着各方利益与责任的艰难博弈,真正触及各方核心利益的问题。营帐内的气氛随着讨论的深入愈发凝重。每个家族都希望自己的贡献与回报能够相匹配,甚至希望能够在战后获得更多的利益。 帐篷内,火光摇曳,烟雾缭绕。首领们围坐在毛毡上,他们的表情或严肃,或焦虑,或狡黠。每个家族的代表都在为自己的利益争辩,你一言我一语,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争论声此起彼伏。 有的家族试图推诿应负的责任,减少自己的出兵份额;有的家族则计较物资的分配,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补给;有的强调自家近期遭遇的种种困难,或是马匹不足,或是战士伤病尚未痊愈;一时间,营帐内仿佛变成了热闹非凡却又充满火药味的集市,各种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次战斗,我们部落已经派出了三千精锐骑兵,这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 “你们三千人算什么?我们家族已经派出了五千人,而且还要负责后勤补给。你们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利益,也要为整个匈奴的未来着想。” “你们提供的牛羊数量确实不少,但质量不行。我们家族提供了大量的优质马匹和武器,这些物资的价值远远超过你们的牛羊。” 军臣单于在一旁,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他知道,这些争论和计较必须尽快得到解决,否则匈奴的团结就会受到威胁。 “我们的敌人是强大的汉人,他们不会因为我们的内斗而手软。”军臣单于开口压住下面的争吵声:“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我们必须共同承担。” 经过漫长的讨论和激烈的争论,各方终于在压力和理智的驱使下达成妥协。人员配比和物资份额的问题得到了解决,虽然不是每个家族都完全满意,但在面对汉人强大的军事压力下,他们知道必须团结起来。 距离战场较近、实力较强的部落和家族,派出更多兵力。反之,可以适当减少兵力,但必须保证派出的是最精锐的战士。根据出兵人数和战斗力,承担相应的后勤补给任务。 当这份来之不易的协议最终敲定之时,众人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不经意间抬头望向帐外,才惊觉夜色已然深沉如墨。 大家走出帐篷外,星空璀璨,风却带着一丝寒意,远处草原勾勒出一片朦胧而又神秘的景象。四周寂静,偶尔传来的几声马嘶,打破了夜的宁静。 首领们陆续离开,他们的脸上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决心。他们知道,明天就是这一次战役的誓师大会,那将是一个展示匈奴勇气和决心的时刻。 第116章 鸣嘀 在这片广袤而又充满野性气息的土地上,军臣单于站在演武场中高高的土堆上。 从下往上看,军臣单于身姿挺拔,犹如一座巍峨的山峰。他的脸庞因激动而微微泛红,双眼闪烁着炽热的光芒,那是对战斗的渴望,对胜利的执着追求。 “匈奴的勇士们,我英勇的草原儿女们!” 军臣单于的声音如同雷鸣般在广场上空炸响:“我们,是草原的骄子,是马背上的王者!我们的祖先在这片土地上驰骋纵横!” 他的手臂有力地挥舞着,像是在指挥着千军万马。“然而,如今那可恶的汉人,却妄图侵犯我们的疆土,掠夺我们的财富,屠杀我们的牛羊,奴役我们的人民!他们以为我们匈奴人会畏惧,会退缩。” “你们说,我们会不会畏惧?” “不!不!不!” “我们会不会退缩?” “不!不!不!” 广场中央那根长木在末端长长长的藤条的拉扯下,被高高竖起,顶端倒挂着一面破破烂烂的汉军帅旗,在风中瑟瑟发抖,仿佛在向匈奴人展示着汉人曾经的 “战绩”,也成为了单于演示中最有力的 “罪证”,最窝囊的目标。 “匈奴的勇士们,是草原上最凶猛的狼,是天空中最矫健的鹰。他们自诩文明人,但他们已经退化成猪。今天起,我们要让汉人知道,匈奴的尊严不容侵犯,匈奴的勇士不可战胜!” 军臣单于引弓搭箭,一枚鸣嘀射向汉旗,“笃”地一声,把汉旗钉在木条上。 这一箭犹如一声令下,只见四周仪仗队伍的千万只鸣镝如雨点般齐射向天空。刹那间,天空被密密麻麻的鸣镝遮蔽,阳光都难以穿透。那尖锐刺耳的鸣叫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无比壮观而又震撼人心的场面。 这“鸣嘀”是匈奴第二代单于冒顿发明的。 冒顿原来是他爹头曼单于的太子,后来头曼单于所宠爱的小老婆又生了个小儿子,头曼单于就想杀了冒顿然后立小儿子做太子,于是就派冒顿到月氏去当人质。 冒顿刚到月氏,头曼马上急攻月氏——这就是个借刀杀人的安排,月氏和匈奴从此交恶。月氏人想杀了冒顿,冒顿偷了月氏的良马,骑着它逃回匈奴。 头曼单于认为他这次的表现还算勇猛,就命令他统领一万骑兵,事情不了了之,但有些刻痕已经留下。 冒顿制造了一种特殊的箭,在小小的箭头上钻有一条上下空气流通的小眼,射出去形成风哨,呜呜作响,起名叫“鸣嘀”,通俗地讲就是响箭。他训练他的部下射箭的时候下令说:“凡是我的鸣嘀所射的目标,如果谁不跟着我全力去射击它,格杀勿论。” 冒顿先去射猎鸟兽,随从中有人不去射鸣嘀所射的目标,冒顿就把他们杀了。不久,冒顿以鸣嘀射击自己的爱马,左右之人有不敢射击的,冒顿立即杀了他们。过了些日子,冒顿又用鸣嘀射击自己的心爱的妻子,跟随左右的人有感到恐惧的,不敢射击,冒顿又把他们杀了。 又过了些日子,冒顿出去打猎,用鸣嘀射击他爹头曼单于喜爱的一匹马,左右的人都跟着射。 这就是一次次试探,于是冒顿确定他左右的人都是可以为自己所用的人。 在匈奴无端射杀战马是犯法的,何况是单于的爱马。事后冒顿向父亲请罪,说自己最近酒色过度,箭法跑偏了不少。而此时,又有过半数的贵族替他求情,请单于念在王子无心之失,这事就这么算了。 冒顿这招烟雾弹成功麻痹了头曼,他只是对儿子笑呵呵地说了句\"注意身体,下次不要这样了。\"而贵族们的态度也让冒顿心头窃喜。 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排练结束,该来真的了。冒顿决定对自己老子下手了。 当年秋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匈奴贵族们按惯例再次举行了狩猎,这次的人来得比上次全,想必也是头曼和冒顿有意为之——前者想要借机把爱妻的儿子扶正,后者一心策划着惊天大谋杀。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就在头曼单于射出第一箭标志狩猎开始之时,冒顿的鸣镝已经向他飞去,头曼临死前终于搞清楚儿子的发明是怎么使用的了,但他已经变成了刺猬。 事发突然,就在贵族们的大脑都在短路的时候,冒顿已经闪电般地推进了下一步计划,又把他的后母及弟弟诛杀了——按照匈奴的传统,老王死后,继位者除了自己的亲生母后外其他阏氏都可以娶到自己门下,称为\"收继婚\",这是生存环境恶劣、女人宝贵的原始部落的特有习俗。 但冒顿不会蠢到给自己的最大政敌和仇人以喘息机会,也不会给不服从自己的大臣第二次机会,全部杀死,然后自立为单于,开启匈奴一个崭新的时代。 这鸣嘀从此成为匈奴的圣器,代表极度的服从与杀戮。 鸣镝声像是死神的呼啸,又像是胜利的号角,它唤醒了匈奴人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战斗本能。 “绝不屈服,绝不退缩。” “狼神庇佑!匈奴必胜!” 勇士们齐声呐喊,声震云霄。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坚定和决心,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已经看到了战场上汉军溃败的场景。 在一旁与会的其他城国代表们,目睹着这如虹的气势,心中暗暗心惊。相大禄看着那漫天飞舞的鸣镝,不禁联想到若是这恐怖的箭雨朝着自己或自己这七八十人射来,将会是怎样的一场灾难。 他们深知匈奴的强大与野蛮,在这强大的武力威慑面前,大家明白,唯有服从,才有可能在这碾压的军事优势前求得生存。 热血澎湃、气势磅礴的誓师大会终了,草原进入躁动之中。战马昂首嘶鸣,一面面绣着各式图腾的旌旗在劲风中猎猎作响,匈奴各部的队伍犹如汹涌的潮水退却,井然有序地陆续开拔。他们战马的铁蹄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震得大地微微颤抖,仿佛奏响一曲雄浑壮烈的战歌,向着那决定命运的前线奔腾而去。 第117章 东胡人 紧张忙碌、充满肃杀之气的氛围里,其他城国的人们也纷纷接到的任务,大多皆是协助搬运各类军备物资。众人虽来自不同的地域,身份有别、但在这强大的匈奴统治之下,皆不敢有丝毫懈怠,都在默默埋头苦干。 相大禄接到匈奴人的指示时,正鼓动腮帮,嘴角还沾着些许食物残渣——匈奴人的伙食还是挺不错的,只是比自家儿子整的差那么一点点。乌孙这些人被要求前往定襄郡的匈奴南大营,去找那里的左骨都侯报到,瞧瞧营地那边有什么需要乌孙人效力的。 相大禄能清晰地感受到匈奴人对乌孙的不屑与轻视,那眼神好似在说:蝼蚁!想想也是,乌孙此次派出了寥寥几十个兵丁,还拖家带口、老弱混杂的。可相大禄也深知,当下唯有忍辱负重,竭力完成父亲交付之事,在夹缝之中保个平安。 从单于廷至那预期中将被战火洗礼的前线雁门关,其间相隔足有一千五百里。其他的队伍如同一股股钢铁洪流,马蹄扬起的滚滚尘土给这天地间披上了一层朦胧的沙幕,相大禄嫌弃不已——沙子吸进嘴里很咯牙,还是等一等吧。 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之后,乌孙人的队伍与东胡人的队伍就机缘巧合地一前一后的态势,共同朝着那遥远而又充满血腥气息的目的地徐徐前行。 东胡是汉人的译音相近加意译的叫法——他们是在汉朝东北方向“胡”人。其实他们叫自己“通古”。 东胡曾经非常强大兴盛。冒顿当了单于那时候,听说他是杀父自立,东胡人决计敲诈些实惠,也算先礼后兵。就派使者对冒顿说,想得到冒顿的坐骑千里马,做一个试探。 冒顿问手下群臣,大臣们都说:“千里马是匈奴的宝马,不能给。”冒顿笑着说:“何必因一匹马而伤了邻国和气,还是给他吧!”于是就把千里马给了东胡。 东胡以为冒顿怕他,过了一段时间就再派使者对冒顿说:“我们王听说单于您的阏氏长得很漂亮,东胡大王想要你的阏氏!”。冒顿又询问左右之臣,左右大臣皆发怒说:“东胡没有道理,竟然想要阏氏,请出兵攻打他。”冒顿还是笑着说:“怎么可以和人家作邻国却吝惜一个女人呢?”于是就把自己喜爱的阏氏送给了东胡王。 东胡王愈来愈嚣张,认为冒顿软弱可欺,开始向西进犯侵扰。东胡与匈奴之间有一块南北狭长千里余的空地,没人居住,双方都只是在这空地的两边修起哨所。东胡派使者对冒顿说:“匈奴同我们交界的哨所以外的空地,你们匈奴不能去,我们想占有它。”冒顿征求群臣意见,群臣中有人说:“这是被丢弃的空地,给他们也可以,不给他们也可以。”这次冒顿不笑了,勃然大怒,说:“土地,是国家的根本,怎么能白白送给他们!” 冒顿这么说,马上师出有名,引起了族人的同仇敌忾。于是冒顿杀掉了那些说给东胡空地的人,趁机稳固统治。扩充军备,发兵突袭东胡,命令国内如有后退者就杀头。 东胡最初轻视匈奴,又屡次尝到甜头,战士很自负,疏于防御。等到冒顿领兵到来,一开战东胡就大溃败,东胡王也被直接消灭,匈奴俘虏了东胡的百姓,掠夺了所有牲畜财产。东胡人的一部分残部分别逃进乌桓山和鲜卑山苟活着,都以山名作族名,形成乌桓和鲜卑,仍受匈奴统治。匈奴单于每年都向东胡人征收牲畜、皮革,如果逾时不能交齐,就会没收他们的妻子孩子充做奴婢。 在漫长而又尘土飞扬的南行道路上,乌孙人的队伍与东胡人的队伍不期而遇,一路同行。起初,彼此之间只是默默赶路,气氛略显沉闷,但东胡人心中似乎藏着别样的心思,东胡人的带队的首领檀轲按捺不住,四处观望一番,但见草原辽阔,确定再没有第三方能听到自己说的话,驱马靠近乌孙人。 “相大禄,我们又见面了。”檀轲眼神中带着一丝狡黠,开始试探起乌孙人来,像是拉家常似地低声问道:“你们乌孙人这次被匈奴征发了多少牛羊财物?” 乘乐靡志不在此,有口无心答道:“不知道,反正挺有一些的吧。”——其实他就没认真对过账。也不关心多少,他爹让带多少,他就带多少,反正他自己吃用的不会少就可以了。 “如今匈奴的统治愈发严苛,我们东胡都在寻找机会挣脱其束缚,你们难道甘愿一直受其驱使?” “哦哦,形势比人强啊。不过单于倒没绑着我们呀。”相大禄对束缚的理解大概就是捆绑。 “你们乌孙人,难道就从未想过要反抗匈奴吗?”檀轲不知道对方是装傻还是真傻,直接挑明了话题。 相大禄心中微微一凛,他本就毫无反抗匈奴的意志,况且不久前才刚刚见识了匈奴那令人震撼的军力,深知反抗匈奴无异于以卵击石。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表情严肃地表示拒绝:“我们乌孙与匈奴之间,有着自己的相处之道,并无对抗之意。” 东胡人听后,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言语中带起了几分嘲讽:“哼,你们老大猎骄靡派你们这些人前来,瞧瞧这队伍,有你这么体态肥硕的,还都是些尚未长成的弱小之人,哪里像是来参与大事的,分明就没打算出力嘛。” 相大禄顿时觉得一阵尴尬,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他知道东胡使者的话虽然有些刻薄,但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赶忙解释道:“您有所不知,乌孙刚刚复国不久,经历了诸多磨难,如今正是小国寡民的艰难时期,能派出这样的队伍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实在是无奈之举。” 檀轲却并未就此罢休,话锋一转,又说道:“我们族内的祭司可是进行了占卜,卦象显示,这一战匈奴必定会输,你们乌孙不如早做打算,莫要错失良机啊。” 一旁的式靡听到这话,心中立刻警觉起来,他怀疑东胡人此番言论不过是又一次试探——是不是匈奴人指使的? 相大禄眉头微微一皱,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他轻咳一声,缓缓说道:“使者大人的美意,某心中自是知晓。只是乌孙如今刚刚复国,根基尚浅,犹如那新生的幼芽,经不得风雨的折腾。且我乌孙与匈奴之间,有着诸多复杂的过往纠葛,并非能如此轻易地做出抉择。” “我此次带领族人前来,不过是遵循我王的旨意,协助匈奴。”相大禄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周围,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倘若日后局势真如使者大人所言有了新的变化,乌孙也并非是那不知变通之人,只是当下,还需从长计议。” 檀轲听了相大禄的话,心中虽有些许不满,但也明白其难处,只得默默点头,说道:“相大禄既有此顾虑,那我等便且观后效。只是希望乌孙莫要错失大好良机。”说罢,勒马转身,缓缓回到自己的队伍之中。 马蹄扬起的尘土在空气中弥漫,两队人马又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一前一后。两支队伍虽然目标相同,但彼此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气氛微妙,彼此心中都多了几分思量。 乌孙人更加警惕着周围的动静,而东胡人似乎在盘算着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第118章 猎鹰 乌孙众人一路跋涉,终于辗转抵达了匈奴人的南大营。 相大禄依照指令前去报到,待一切手续完毕后,却并未接到其他的任务安排,仅仅被告知让他们在此地待命。 众人初来乍到,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于是在这几日里,将周边的区域逛了个遍。起初,那异域的风景着实让他们感到新鲜,可时间一长,也渐渐看腻了。他们时常眺望远方,只见远处高山的山头上仍残留着皑皑白雪,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阿迪正望着天空想着心事多时候,忽然注意到有一只苍鹰在天空中翱翔。那苍鹰身姿矫健,时而展开巨大的翅膀在高空盘旋,时而如利箭般直冲而下,不多时振翅高飞而上。可奇怪的是,没过一会儿它又再次迅猛地冲了下去。 “奇怪,这只鹰怎么一会儿冲下去,一会儿又上来?”阿迪自言自语道。 哈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思索片刻后说道:“那里应该是有人在训练鹰。” 在这广袤的草原之上,游牧民族为了更好地捕猎,常常会驯养苍鹰,让这些天空的王者帮忙捕捉狐狸和兔子等猎物。草原地广人稀,野狼众多,牧民们的牲畜时常面临被野狼袭击的危险,也会驯养苍鹰,让它们与牧民相互配合,共同抵御狼群的攻击,也是极为常见的做法。 苍鹰不仅飞行速度快如闪电,其杀伤力更是强大无比。它们那锋利的爪子犹如尖锐的钢钩,足足有寸半长,只需轻轻一抓,便能深深刺进猎物的皮肤;它们的嘴巴异常尖锐,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击之下就能刺进猎物的肌肉,甚至可以精准地啄破猎物的眼睛,实在是令人胆寒。 翁归靡见不得新鲜事,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我们过去看看。” 众人都闲得发慌,又都是喜欢热闹的,说走就走。哪知道 “望山跑死马” ,那看似近在咫尺的地方,实则距离颇为遥远。他们一路策马前行,马蹄扬起阵阵尘土。 终于,在一番跋涉之后,他们走到了近前。只见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叔站在斜坡那里,他的面容饱经风霜,那是长期日晒留下的痕迹,显然是一位经验丰富的驯鹰人。 此时,那只正被驯化的猎鹰刚刚捕获了一只猎物兔子,振翅飞回。它的身姿极为潇洒,稳稳地停在了驯鹰人特制的手套上。众人见此情景,不禁齐声夸赞道:“大叔你好帅。” 驯鹰人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随后奖励了苍鹰一块肉。这才认真观察眼前的这群人,都是十五岁左右的少年模样,看样子并非本地人。 众人得以近距离地观看这只苍鹰,这才发现它的翅展比远远看上去要大得多,足有三四尺宽。那锋利的爪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它一击之下,竟然已经刺穿了猎物兔子的脑袋,其杀伤力可见一斑,着实恐怖。 作为天空之王,鹰的力量普遍十分强悍,而苍鹰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若是野生的鹰,此刻想必会将捕获的猎物带回巢穴,然后悠然自得地拔毛啄食。 窦扬仔细观察着苍鹰,不禁惊叹道:“这鹰大腿都是粗壮的肌肉,爆发力十足。” 驯鹰人听了,自豪地说道:“它可以轻松把几十斤的猎物拽上天呢。” 阿迪却在一旁仔细端详着苍鹰,总觉得它有些不太正常。原来驯鹰人为了训练苍鹰,特意将鹰尾的羽毛缝了一些起来,如此一来,苍鹰便难以高飞。再用一根绳子拴住一只活兔,以此作为鹰叼食的活靶。将鹰放飞到空中后,便能引诱它向活兔俯冲,通过反复练习,从而提高它的敏捷、协调能力。 驯鹰人说经过一定时间的叼食训练后,会拆去鹰尾的缚线,再换用一根更长的绳子拴在鹰腿上。进一步训练它捕捉猎物的技能。驯鹰人就如同放风筝一般,能够牢牢地控制住它的飞行速度和范围。如此这般,经过长时间的训练,一只野性十足的鹰,最终就会变成一只听从主人使唤的猎鹰了。 军须靡看到这只苍鹰后,心中喜爱不已,便与驯鹰人攀谈起来,直言想要购买这只鹰,并且表示自己不差钱。 驯鹰人不禁多打量了军须靡几眼,只见他穿着不俗,气质不凡,所骑的坐骑更是神骏非凡。再看他身旁的其他几人,也都个个精神抖擞,心中暗自思忖:谁家有这么一群孩子,还真不简单。但他还是委婉地说道:“养鹰要看缘分。这个已经有主人了的。” 军须靡却是个自来熟的性格,连忙说道:“我很有缘分的。” 就在这时,翁归靡摸了摸肚子,说道:“走了这么远,肚子好饿。” 驯鹰人听了,说道:“前些天我叔刚得了个鹰,正熬着,就看你有没缘分。” 在古代,有很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养鹰,一些熬鹰人为了追逐利益,便会将苍鹰驯化,然后高价出售,这在当时是极为常见的现象。驯鹰人是个鬲昆人,被雇佣给匈奴贵族熬鹰,如今有人要买鹰,他心中自然高兴。 众人听闻,决定去探访驯鹰人的帐篷。 在骑马前往的路上,军须靡好奇地问道:“这鹰是哪里来的?” 驯鹰人简洁地回答道:“抓的。” 晁钊听了,不假思索地说道:“那我们也去抓。” 驯鹰人听了,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抓鹰哪有那么简单。驯鹰人要先仔细观察,选择一个有还没成年幼鹰的鹰窝,然后趁着成年苍鹰外出觅食的间隙,偷偷地偷走幼鹰——鹰妈鹰爸会一起育雏,如果它们回来时抓鹰的人还没撤离,它们会毫不客气地发起攻击,甚至能掀掉人的头皮盖。 未成年的幼鹰此时还没学会飞翔,野性也不大,并且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相对来说才有比较大的驯化可能。 阿迪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道:“我听他们叫‘射雕者’,听上去雕更厉害。” 驯鹰人在路上继续耐心地讲解道:“选择幼鹰?,仅限于苍鹰。草原上虽然有雕,但它们凶猛得很,人类根本消受不起。而苍鹰是真正意义上的猛禽,眼神锐利、善于飞翔,叫声洪亮、性甚机警,速度比雕快三倍,捕食的特点是狠、准、快。而且苍鹰还是一位偷袭高手,它们的飞行高度超过了大部分陆地动物的视线,隐蔽的能力非常强大,而且飞行动静极小,可以说是神出鬼没。” 军须靡听了,心中对苍鹰更是心痒难止。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驯鹰人所在之处,只见那里有几个大帐篷。前几天抓回来的幼鹰正在熬鹰之中,而且正处于关键时刻。大家都想去见识熬鹰的过程,驯鹰大叔带走进其中的一个帐篷。 熬鹰的过程并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不让鹰睡觉,持续地熬着它,从而让它屈服。 苍鹰生性高傲,意志力也极为顽强,简单的驯化根本无法让它们屈服。最好也是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使它持续处于疲惫困乏的状态,以此来摧毁它们的意志,消磨它们的野性,让它们感受到死亡的恐惧,最终才会乖乖屈服听话。 捕获幼鹰后,熬鹰师会先用绳索束缚其爪子,再用熟牛皮制成的眼罩覆盖遮住苍鹰的视线,这样它们就会暂时安静下来。 熬鹰师会将苍鹰放置在粗麻绳上,这时候正有一个年龄更大的老人,但又不是很老,应该就是熬鹰师傅了,他坐在小板凳上,并将清水和牛肉放在苍鹰面前。 站在麻绳上的苍鹰无法休息,熬鹰师不时地进行 “摇鹰” ,把昏昏欲睡的苍鹰吓醒,然后模仿各种野兽的嚎叫声,持续制造压力,使苍鹰逐渐失去斗志?。 其实熬鹰人并不是谁都能当的,只有意志力强大的人才有资格熬鹰。熬鹰师会与苍鹰进行一场意志力的较量 —— 不让苍鹰睡觉,熬鹰师同样不吃不喝,经受饥渴的折磨,这个过程通常持续三到七天。 当苍鹰的精神状态开始极度萎靡,变得可怜兮兮,野性一点一点地被消磨殆尽,性情逐渐平和?,开口食用人类给的食物时,就已经基本表示认输了。当苍鹰最后极度顺从,允许熬鹰师抚摸其头部,看人的眼神不再锐利时,这便标志着驯服过程的成功?。 众人这才明白,熬鹰只是驯鹰的第一步。熬好后的苍鹰,还要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才能成为猎鹰,因为这些苍鹰基本处于亚成年状态,羽毛都没有长齐,根本不会捕猎,所以需要专门的训练。 这时候训鹰人会带上那种特制的手套,让苍鹰站在手臂上。训鹰的过程和训狗很相似,最开始都需要食物诱导,让苍鹰学会适应主人的召唤。大家在草原上看到驯鹰人训练那只苍鹰时,就是在做这个步骤。 以后还会再进行一系列的狩猎训练,让苍鹰明白抓住猎物后要守在原地,并通过鸣叫通知主人。当然,每抓到一次猎物,主人就必须奖励猎鹰一块肉,从而提高彼此的默契度,这个过程大约在一到二年左右,其重要程度丝毫不逊于熬鹰。 军须靡听了,不禁咋舌道:“要这么久啊。” 驯鹰人说道:“苍鹰的捕猎技巧会越来越娴熟,对主人也会越来越忠诚,而且苍鹰的寿命可达五十,只要训出一只鹰就能用一辈子。” 第119章 向南向南 阿迪暗自思索起来,眉头微微皱起,脑瓜子里不知道想什么。片刻后,他不由提醒道:“那我们上前线了没时间训怎么办?”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军须靡一听,也觉得阿迪说得有道理。他本来对买鹰充满了期待,但听阿迪这么一说,顿时感觉头大如斗。他满心不舍这只苍鹰,于是转头问大叔道:“训鹰暂停一些时间,等我们回来了再继续,可以吗?”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希望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驯鹰大叔微微摇头,耐心地解释道:“各位原来是军爷!驯鹰最好是一气呵成,这鹰啊,和人一样,学习东西需要连贯着来。若是训练得断断续续,动物难以形成良好的习惯。等你再回来,它可能又得重头开始。有时候动物一旦在暂停的期间里养成别的习惯,就很难改回去了。” 驯鹰大叔可不想冒险,在他眼中,这些少年看着挺好说话,但他们身后必定有着一股势力。他暗自思忖,万一被这些娃后面的人抓去军营里驯鹰,到时候能不能拿到钱还不好说。而且如今外面传言南方人要打过来了,局势动荡不安,若是因此而丢了小命,那才真不划算了。 晁钊在一旁听着,看了看阿迪,又向大叔提出一个疑问:“我看它只吃新鲜的肉,喂他肉干可以吗?” 他的眼睛亮晶晶,人畜无害,似乎对这只苍鹰依旧充满好奇。 驯鹰人不禁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说道:“兄弟你说笑了。苍鹰啊,又不是秃鹫,它生性极为高傲,对食物极为挑剔,就是饿死也不吃腐肉,更别说是肉干了。” 哈当听闻,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饿死了倒真遗憾。”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仿佛已经看到那只苍鹰因为无人照料而饿死的凄惨场景。 窦扬听了,也微微点头,有感而发道:“是啊,我在师傅家抓了只受伤的鸟,想治好伤了放回鸟窝,逃出长安的时候也来不及回去放生。如今想想……诶!”虽然不至于黯然神伤,但总耿耿于怀,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愧疚,那只受伤的鸟始终是他心中的一个结。 驯鹰大叔见此情景,知道这笔买卖要做不成了,便笑着说道:“各位要是军务紧急,那倒真是没办法了。那个鹰也还没熬成,看来缘分真是只差一点点呐。” 言罢,他便打算送客了。 最终,鹰没买成。军须靡依旧恋恋不舍,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只苍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等咱们回乌孙了,再想办法。” 离开的时候,晁钊惯例像唠家常一样地向驯鹰人了解当地回营地的道路情况,看看有没可用的捷径。好像是想着偷懒,其实回去以后,晁钊会花更多的时间,把它们整理记入自己的舆图中。按晁钊的理解,这个熟不熟悉战时的道路交通对战局影响至关重要。 熟悉道路了,可以帮助军队更有效地进行兵力调动和物资运输,从而在战场上占据优势。此外有助于制定更有效的战略和战术——如果防御的时候,自己守住一个交通要道,以为万无一失,但如果还有条小路直达自己后方而不知道,或者以为敌人会不知道,那就可能是致命的。 同样的道理,如果是要堵截一队敌人,如果道路不熟悉,敌人就可能从秘道恰恰撤了,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归来后,接连几日,军须靡变得闷闷不乐。 他常常独自一人坐在营帐前看着天空,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苍鹰翱翔天际的雄姿,眼神中满是思慕与遗憾,心中的惆怅如同草原上的野草般疯长,难以消散。 还好,这时一道紧急命令传来,打破了这份沉闷。乌孙人接到新的命令,被要求即刻往前推进,前往雁门关前指定的前线大营驻扎,并且要承担起一个方向的警戒巡逻任务。 这意味着他们即将直面战争的紧张与危险,所有人都清楚,一场残酷的考验即将来临。 然而,就在队伍准备出发之际,意外却突然发生。相大禄在不经意间崴了脚。他的脚踝处迅速肿胀起来,比他第一次尝试马镫受的伤还要严重,每走一步都传来钻心的疼痛,看样子是难以继续前行了。 队伍的指挥权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式靡身上。相大禄强忍着疼痛,将式靡拉到身旁,神色凝重地千叮咛万嘱咐:“如今局势微妙,我们乌孙在这各方势力的夹缝中生存不易,一定要低调行事,切不可莽撞惹事,一切以保全自身和族人安危为重。” 式靡郑重点头,他深知其中利害关系,自然理解相大禄的担忧与嘱托:“相大禄大人,您放心休息吧。队伍由我来负责,我一定会把大家安全带回来。” 随后,队伍开始开拔。此次行军,为了提高速度与机动性,也要留下一些人照顾相大禄,式靡决定只让战斗人员和必要的后勤人员参与,他们匆忙地整理出物资,确保在行军途中不会出现物资短缺的情况。 一路上,气氛愈发紧张起来。听说南方汉人的部队有了动静,虽然还没有确切的交战消息传来,但空气中弥漫着的烽火和狼烟的意味已经越来越浓。战士们个个神情凝重,握紧手中的武器,眼神中决然,步伐坚定向前。 马蹄声哒哒作响,仿佛是战鼓的前奏,每一个人的心跳都随着马蹄声加速跳动。经过三天的艰难跋涉,队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只见前线军营中一片严肃紧张的景象,士兵们来来往往,行色匆匆,各种军备物资整齐地堆放着,营帐排列得井然有序。巡逻的士兵们身姿挺拔,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式靡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前去办理交接手续,领取号牌。 就在他忙碌之际,窦扬在人群中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让他瞬间一愣,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惊讶,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欣喜,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个身影上,脚步不自觉地朝着那个方向迈去。 第120章 田蚡之死 窦扬几乎不敢相信,映入他的眼帘的熟悉身影,竟是德生。窦扬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满是惊喜与意外。 德生也怎么想不到会在此处与窦扬重逢,也是一脸激动,眼眶微微泛红,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痕迹似乎也在这一刻因喜悦而舒展。 窦扬赶忙向式靡请假,言辞恳切。式靡见他这般急切,心中虽有些许疑惑,但还是准了假。 窦扬匆匆离去,不多时便与邢义见了面。久别重逢那一刻,他的心中满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仿佛时光倒流,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邢义仔细地端详着窦扬,目光中带着赞许,微笑着说道:“少主,许久不见,你可比以前壮实多了。” 窦扬微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邢义顿了顿,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缓缓说道:“主公的仇,我们报了。” 原来,窦婴当初听到尚书府弹劾他伪造诏书,心中明白事情已然朝着非常非常糟糕的方向发展。他深知自己陷入了巨大的困境,思来想去,竟打算假装得了疯病,以绝食自尽来结束这一切。 可命运弄人,后来窦婴又得知皇帝并没有批准对他处以死罪,于是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这一丝求生的欲望让他重新开始像往常一样正常地饮食。 然而田蚡为人阴险狡诈,他怎会轻易放过窦婴。他生怕窦婴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便在暗地里精心编造谣言,恶意诬陷窦婴在监狱中心怀怨恨,肆意地毁谤朝廷。 这恶毒的谣言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入宫中,很快便被皇帝知晓。那皇帝听闻后不禁勃然大怒,全然不顾窦婴可能的冤屈,当即下令将窦婴斩首,那一天正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除夕。 这些年长安没有传来讯息,窦扬在心中已大致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可当亲耳听到邢义的讲述时,他的双眼瞬间布满血丝,目眦尽裂,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心中的愤怒与悲痛如火山喷发般难以抑制。 这之后的第二年春天,田蚡就沉浸在志得意满的嚣张之中。他意气骄纵,每日里都过得十分快活。如果出门,他在朝堂之上与各位手下在一起,那神态极为傲慢,总是高高在上地指挥着别人,仿佛自己就是这天下的主宰;回到家中,面对新娶的夫人,面前摆上丰盛无比的食物,身边环绕着众多美貌的姬妾婢女仆从,尽享着荣华富贵。在当时,朝野上下,又有谁敢对他有丝毫的冒犯,动他一根毫毛? 但命运的齿轮仍在悄然转动。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某一天,意外突然降临。 夜幕笼罩下的相府,静谧中透着一丝诡异。决意为窦婴报仇的两人,邢义扮作窦婴,德生扮作灌夫,他们早早地躲在相府庭院中的树上,静静地等待着时机。待看到院子里只剩下田蚡一人时,两人如同鬼魅般从树上一跃而下,朝着田蚡便是一阵痛打。 昏暗的夜色之下,田蚡本就心中有愧,做贼心虚的他顿时先入为主,以为是窦婴和灌夫的鬼魂前来索命,趴地哭叫“我错了,我知道做啦!”邢义趁他慌乱的时候,手一扬,一枚断针精准地打入他的耳根发际。此时,田蚡的家人听到动静纷纷赶来,两人见势不妙,迅速撤退,消失在夜色之中。 田蚡的妻妾和仆从们看到这种情景,顿时吓得乱作一团,他们慌忙上前施救,一面又急忙派人去请医生前来诊治,一时间,整个相府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田蚡在昏迷了许久之后,才终于苏醒过来。 然而天道好轮回,他并未就此解脱,还要承受更多的苦头,才能走向死亡。此时的他,嘴巴和眼睛虽还能开闭,可身体却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无奈之下,家人只好将他抬到榻上,他躺在那里,日夜不停地呻吟着,口中只喊着浑身疼痛,似乎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有时他还会胡言乱语,不断地乞求宽恕,那满口求饶的话,哪里还有往日的威风。长安城中渐渐有谣言传了出来,这个事大家都替窦婴感到惋惜,他们都知道窦婴本没有犯死罪,却冤冤枉枉地被田蚡所算计,最终在渭河边丢了性命。至于灌夫,众人也觉得他不过是触忤了田蚡,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罪,却落得个被诛杀且家族被灭的下场,这难道不是奇冤吗?这两人的冤屈之气,在世间久久徘徊,无法得到伸张和洗刷,似乎只能以这种方式扑到田蚡身上,向他索命了。 田蚡家中虽然看不到有鬼魅的身影,但是他的家人也料想他是被鬼给作祟了,于是便请来了术士巫师,又是诵经又是做法,替他祈祷,可这一切终究是毫无效果。 听说后来皇上也亲自到他家探视田贼的病情。就连皇上也觉得田蚡的病十分奇异,特地派遣了一个高明的术士前去查看虚实——他看来很想知道田蚡是不是真得疯了。那术士回来后回报称有两个鬼魂作祟,轮流鞭打田蚡,一个是窦婴,一个是灌夫。皇帝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后,不禁对这个叹息不停,而王太后在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追悔莫及。 大约过了三五天,田蚡的病情愈发严重,全身青肿,七窍流血,最终还是死去了。众人都认为现在报应只落到田蚡他一个人的身上,也算是田氏一族还有些福分吧。 窦扬听到 “福分” 二字,心中对田家的恨意如熊熊烈火般燃烧,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田家再次千刀万剐。但他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再次向邢义与德生两位义士表达了深深的感谢。 接着,邢义又缓缓说起,在这边事情结束之后,他们两人回到月氏寻找窦扬的经过。窦扬听着,心中不禁思绪万千,算算时间,那个时候自己被接去马场中苦练,自然是错过了与他们的相遇。他的心中满是感动,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有人如此念想着自己。 邢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们两人在找不到少主窦扬之后,心中满是失落与沮丧,心灰意懒之下,想起曾经受过易立的恩情,而易立又被伊稚斜拉到了草原,于是他们便决定过来看看。没想到伊稚斜用人极为大胆,见他们有几分本事,便马上委以重任。他们见易立忙不过来,便留下来帮忙打打下手。 说完这些,邢义看着窦扬,关切地问道:“少主你今后有何打算?” 窦扬微微皱眉,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如今我即便回长安,怕也是做不了什么。” 邢义沉思片刻,建议道:“不妨先在乌孙发展,努力积攒实力,或是在乌孙博取了功名之后,再相机行事。常言道,日久他乡是故乡,只要适应了就好。” 窦扬听了,心中暗自思索,觉得邢义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禁微微点头。 第121章 雁门关 晨曦微露,新的一天拉开了帷幕。窦扬与晁钊二人依照既定的任务安排,身姿挺拔地跨坐于骏马之上,缓缓踏出营地,开启了出外巡逻之旅。 窦扬的的目光时不时地飘向晁钊,嘴唇微微颤动,欲言又止了数次后,终于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地对晁钊说道:“晁钊,我阿爹的仇报了!” 那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而他的眼神里,闪烁着的并非复仇后纯粹的畅快淋漓,更多的却是丝丝缕缕的愧疚。 晁钊只是淡淡地 “哦” 了一声,只是微微用力紧了紧手中马的缰绳。这些年的经历,让他见证了太多的生死离别,心境已变得颇为淡然。他的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一草一木,似乎要时刻保持着巡逻兵应有的高度警觉很重要,不能有丝毫懈怠。 窦扬似乎并未在意晁钊那平淡的反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与情绪之中,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杀害叔叔的凶手。我知道,他是朱家的人。” 他的表变得严肃而冷峻。想起晁鲁图曾不顾危险救了自己和邢义德生,却惨被追踪而来的田家奴无情杀死,尽管当时情况特殊,晁钊也从未提及此事,但这血海深仇,窦扬已然铭记于心,暗自决定一定要讨回公道。 窦婴被杀之事,窦扬未曾亲历,对他而言,更多的像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然而晁鲁图丘金娜对他的种种好,却依旧历历在目,仿若昨日之事。而晁鲁图被杀戮的那一幕幕血腥场景,更是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只要一提到凶手,心中的仇恨便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般炽热难灭。 “鲁地…… 有点远。” 晁钊信马由缰,眼神随意地望向极远处,仿若在喃喃自语,又似在与窦扬说话。 “嗯!” 窦扬重重地应了一声,语气中透着坚定与决然。 “咱们还…… 得加油。” 晁钊轻轻勒住马匹,两人随之驻足。他们的目光一同投向远方,那里巍峨耸立着一座雄浑沧桑的关隘。 那就是雁门关。 传说,因这里山太高,大雁南来飞往,只能从此关隘飞过,得名雁门。 这里峰峦叠嶂,山岩峭拔,峡壑阴森。始皇帝将雁门山、馒头山、草垛出连成一体,北拒塞外高原,南屏忻定盆地。素以关山雄固、军事要冲而名于世,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 雄关宛如一位饱经风霜的历史巨人,默默地矗立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之上,无声地见证了无数的兴衰荣辱。在悠悠岁月里,多少英雄豪杰在此挥洒热血,留下了他们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 而关隘和山石始终坚韧沉默,聆听着士兵的厮杀声,哀婉凄凉的琴声,商旅的马铃声,见证着风云际会和沧海桑田。一座雁门关,半部华夏史。 现在雁门在汉人掌控之下,成为了汉朝边疆防御体系中不可或缺的关键一环。对于匈奴人而言,往后尚有大片大片的缓冲地带。故而匈奴人只要占据周边的一些小关隘据点,便能虎视眈眈地望着这道难以逾越的雄伟屏障。而雁门关里的人,要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他们身后,就是家园。 沉默许久的晁钊忽然开口说道:“听说那边的头领是卫青?” 他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好奇,还有些许难以名状的希冀。 窦扬微微点头,应道:“好像是。匈奴那个病殃殃的国师看着嘴巴上瞧不起他,可我看他实则很怕卫青。” 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中行说那阴阳怪气的模样,以及每次提及卫青时,中行说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忌惮神情,心中便觉得此事颇为有趣,仿若发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晁钊听着窦扬说的话,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卫青……” 窦扬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晁钊缓缓抬起头,目光望向远方,陷入了回忆之中,缓缓说道:“那一次阿爹和我们说了阿爷的往事,从那以后,我就特别留心他的传说。无论是从走南闯北的货郎行商那里,还是从老月氏的老人那里,只要听到有关爷爷的只言片语,我都会仔细聆听,用心记忆,认真琢磨。上次左大将回来,我知道他经常去长安,就专门找他打听有关‘智囊’的事。” 窦扬好奇地追问:“他知道‘智囊’是你爷爷?” 晁钊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泛起一抹苦笑,说道:“他自然是不知道的,谁能想到一个月氏的孤儿会是汉朝御史大夫的孙子。他以为我只是好奇…… 不过,他还真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 窦扬急切地问道:“是什么?” 晁钊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黯淡,仿佛被那段痛苦的回忆所笼罩,他缓缓说道:“我阿爷的尸身是卫青收殓的。那时候我家三族都被下了大狱。虽然大街上并没有明确给阿爷宣判是什么样的罪名,但因为是中尉杀的人,百姓们都惧怕官府的威严,谁也不敢去收拾。而那中尉竟也像忘记了这么一件大事,任由我阿爷曝尸街头。” “百姓们虽然不敢出头,但都在暗中关注着。这么大的事,作为在长安的各方谍报人员,左大将自然也都紧紧盯着。就在这时候,卫青站了出来,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骑奴。当他费劲地搬动我爷爷尸身的时候,郭解也到了。” 窦扬听了,心中颇为感慨,他沉吟片刻后说道:“听说我爹当年举荐过的卫青。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其实窦婴应该没有真正举荐过卫青,虽然窦婴举荐过很多人,但窦婴一般喜欢 “高门大户” 的名人子弟,只是外界有着这样的传言。有些人发迹后,为了给自己贴上金,常说自己是谁谁举荐的,到最后连事主都忘记自己是不是推荐过。 晁钊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连忙说道:“你想死啊!别拉上我。你看看这周围,中间布满了多少明岗暗哨,就好像我们现在巡逻一样,只要下面或者对面、咱们这边有个人稍有异动,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窦扬却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说道:“咱们去逛逛,又不是投敌,咱们也没情报可以卖,怕什么。”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羁与洒脱,似乎并没有把这危险当回事。 晁钊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个砍你脑袋的时候你得和左骨都侯说,只是…… 你说了还得他能相信你。” 窦扬听了,不禁放声大笑:“哈哈哈,说的也是。” 那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巡逻区域久久回荡,暂时驱散了一些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气氛。 第122章 妖孽 窦扬与晁钊二人骑着马,马蹄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继续沿着蜿蜒的道路缓缓前行。微风轻轻拂过,撩动着他们的发丝与衣角。 路在脚下延伸,转过一座山头后,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微微一怔。只见前方不远处正聚集着一伙人——看上去是匈奴人。他们或站或立,正对着周围指指点点,似乎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窦扬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视,突然,他的视线定住了,其中一人的背影在他眼中显得甚是熟悉。他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地辨认着,那身形轮廓逐渐与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重合起来,终于,他确定无疑,那人正是易立。瞧这一群人的架势,看样子正从这里视察前线的情况。 窦扬转头对晁钊悄声说道:“那个就是救过我的易立叔叔。” 说罢,他轻轻拨转马头,双腿微微一夹马腹,马便向前小跑起来。他一边兴奋地朝着人群招手,一边扯着嗓子高呼:“易叔叔!” 这突如其来的呼喊声,让一群人纷纷转头注视过来。伊稚斜的手下护卫们脸上露出大是惊异的神情,看其服饰是个乌孙人,心中暗自思忖: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乌孙小子,如此冒冒失失。不过看他这样子像是与自家大人互相认识的人,心里便没那么紧张了。但出于职责所在,正常情况下也正要上前阻止。 窦扬此时也发现了伊稚斜也在一旁,他丝毫没有犹豫,朝着伊稚斜热情地问候道:“伊叔叔好!你也在啊!” 他并不知晓匈奴单于一族是挛鞮氏,便依照汉人的习惯叫了出来。 窦扬这一称呼出口,侍卫们顿时大为紧张,他们心中清楚,面前这位可是匈奴帝国的二号人物,现任单于的弟弟左贤王,身份尊贵无比,这小子怎么就给改了姓?汗…… 伊稚斜听到呼喊,先是恍惚了一下,随后居然也认出了窦扬,脸上露出一丝意外之色,说道:“是你!汉人小子。” 侍卫们暗暗庆幸,没想到这两人还真认识,还好刚才没有莽撞行事而对窦扬动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伊稚斜似是心情大好,不禁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今日,天下英雄皆为我所用。” 侍卫们听闻此言,更是汗流浃背,心中暗自腹诽:这小子居然…… 居然被称作 “英雄”!这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在另一头警戒的须卜涛听到这边的动静,也闻声赶了过来。他仔细端详了窦扬一番后,脸上露出笑容:“是你小子,可长高了。” 窦扬赶紧礼貌地问好:“须卜大叔好!” 须卜涛见窦扬这次准确地叫对了自己,心中大为高兴。 侍卫们见状,心中愈发紧张起来,好家伙,这小子连自己的顶头上司也认识,看来这来历还真不简单。 这时候晁钊也骑着马过来了,他静静地立在窦扬身旁。众人见他和窦扬一起过来,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同伴,也就不多加询问。 易立待众人打过招呼后,目光疑惑地看向窦扬。 窦扬赶紧说道:“我就是……就是你的那一招一直练得不太好。始终没你那个意思,我想,想向你请教。” 伊稚斜在一旁听到这话,心中暗自寻思:这家伙还跟易立学过武艺,倒是更不能小瞧了。 “哪一招?”这次连易立都有点懵了。 窦扬听到易立的话,立刻照葫芦画瓢,比划了起来。他所比划的正是那日易立危急时候救人心切,用出的超凡级墨攻的 “鬼斧神工”。 众人看着窦扬的比划,只觉得似是而非,而且窦扬演练的速度没有起来,他们更是不明就里。但易立却暗暗心惊,他发现这小子动作上学了七七八八,几个重要的细节居然也学的有模有样! 易立沉稳地问道:“你还在什么地方学过这一招?” 窦扬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没有啊,就见过你那次用过。所以…… 所以一直练不好。但我又特想学!” 窦扬一点也不以偷师为耻 —— 毕竟没人教他那些所谓的规矩,司马相如没那意识,为之靡也是有什么教什么,弟子愿意学更多更是大力支持。 易立心中暗暗叹道一声 “妖孽”,但还是如实说道:“这一招要以内功做基础,你现在还有所欠缺。还有,这一招重在‘意在行先’,你能理解吗?” “意在行先?” 窦扬低声嘟哝着,然后手就不由自主地跟着比划开了。 众人好奇地看着窦扬的举动,易立看窦扬又比了一次,刚想开口,窦扬停了下来,对易立说道:“我好像知道了,就是用这个打架的时候,要凶!” 易立点了点头,说道:“大概……算是的,意识要先导。” 众人心里暗笑,打架能不凶吗,然后…… 用意识打人吗?这两人,一个教得马虎,一个练得稀松,当街意念杀人?真是一对活宝。 窦扬囔囔着:“意识?” 看窦扬又要开始入魔,易立问道:“你现在谁手下做事。” “哦!” 窦扬回过神来,回答道:“我在式靡将军手下,今天和我兄弟出来巡逻。” 易立和伊稚斜对视了一眼,都觉得乌孙这个式靡还是挺靠谱的,这里是乌孙人警戒带的外围之地,他居然也派人过来巡视了 —— 只是派的人有点少,不过派多了目标也就大了。 “你们俩遇到汉军怎么办?”伊稚斜 “打得过就吃了他们,打不过就跑咯。”窦扬理所当然地回答——为之靡要求严格,但绝不是呆板的人,相大禄更是要求打都不要打,不过这个好像不能跟外人说。 伊稚斜只觉得一阵咯牙,这什么妖孽啊,居然没有为理想奋不顾身,战斗到底的信念。 不过再想想,人家是乌孙人,这小子还是个汉人,不那么“死忠”倒也不奇怪了。这时候的匈奴人虽然勇猛善战,但在文化和科技方面远不如中原汉人。匈奴向往中原的文化和技术,因此有时会通过俘虏、收买汉人来获取这些资源和技术。而汉人由于战败、官场内部的纷争和上位者的不信任投奔过来,匈奴对还会采取优待政策,主打促使更多人选择投降?。 大家主打一个各取所需,人才才是最重要的,当然,遇到顽冥不化的妖孽,那杀了……也就杀了。 第123章 和不?和! 两拨人分开后,伊稚斜与易立并辔而行,他转头望向易立,透出一丝好奇地低声问道:“左骨都侯,这孩子可真是可造之材呀?” 那语调中带着一丝探究与思索。 易立古井不波,脸上不知可否,有点无奈地微微一笑,回答道:“我也很想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可造之材。” 他心中对于窦扬的天赋与潜力,其实也有着自己的考量与疑惑。 原来左骨都侯是易立啊! 这伊稚斜还真是有着独特的用人之道,秉持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理念,给予了易立如此高的职位。 要知道,匈奴官制有着独特严格的限定,所能给予外族人的最高职位便是左骨都侯,其他重要官职都得由匈奴人担任,甚至限定在某个特定的氏族里。比如左右大都尉通常由单于一族子弟出任,这职位关乎着军事指挥的重要权力,需由单于信任之人担当;左右大当户是重要的辅臣,世代由兰氏的名族出任,兰氏在匈奴中有着深厚的底蕴与影响力;左右大且渠则被须卜氏垄断,须卜氏凭借着自身的势力与威望牢牢掌控着这一职位所带来的权力与资源。 换句话说,就是伊稚斜给了易立他能给的最大的官职。 易立就任以来,可谓是兢兢业业,他麾下的匈奴兵在他的精心训练与指挥下,面貌焕然一新。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能力,都有了显着的提升。两个月前,草原刚刚解冻的时候,大地还带着些许寒意与潮湿,就有一支汉人骑兵犹如幽灵般几次试图突入匈奴后防。他们来势汹汹,战术多变,但都被易立巧妙地防御回去。那支汉人骑兵甚是机警,在与易立部队接触之下,一旦发现无机可乘,便果断地弃之如履,迅速撤离战场,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中。 伊稚斜深知草原上的战争之道,突袭的一方总是占据着一定的优势,他们可以凭借着有心算无心的先手,打不过还能够随时全身而退。所以在他看来,防御能让对方无功而返,对于防守方而言,无疑就是一场大胜。 这支骑兵的战法引起了伊稚斜的关注,他发现其与卫青的大相径庭。根据传递回来的情报,汉军卫青以稳字见长,他的战术犹如沉稳的巨石,坚不可摧,一旦选择推进,也是无坚不摧。而如今搭配了另一个新任的雁门太守程不识,更是稳如泰山。程不识一生墨守成规成名,以稳安身立命,行事极为谨慎,在军事指挥上从不轻易冒险。 而这个神秘部队的打法倒像是 “飞将军” 李广,他们如同灵动的狡狐,有缝就钻,善于寻找敌军防线的漏洞并迅速发起攻击。情报显示李广和卫青并不调和,据说李广仗着自己的老资格以及出身名门,并不太把他名义上的出身低微的统帅卫青放在眼里。他心中或许怀着急切想要出来在战场上挣点功劳,捞点油水的念头,毕竟对于一位征战多年的将领来说,战功与荣耀便是他们所追求的目标,他的这种想法倒也可以理解。 伊稚斜去龙庭参加大祭期间,将漠南军政大权悉数托付给了易立。易立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将一切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无论是军队的调度、物资的分配还是边境的防御,他都安排得恰到好处。伊稚斜得知后,心中大是放心高兴,对易立也越发倚重起来。 而且易立还有一个让伊稚斜极为满意的优点,那就是他从不和匈奴人拉帮结派,不会卷入匈奴内部复杂的政治纷争之中,这让伊稚斜尽可放心地使用他,不用担心他会因权力争斗而对自己的统治产生威胁。 至于易立进攻乏力这一点,伊稚斜心中早有计较,他暗自想着,这不还有自己嘛。到时候,只要自己收回兵权,便可挥师南下,凭借着自己卓越的军事才能与匈奴铁骑的强大战斗力,定能在战场上取得辉煌的战绩。 这些日子,战争的阴云笼罩,局势犹如一张紧绷的弓弦,大家都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发,也许是双方首脑经过深思熟虑后下达的一个命令,也许只是前线一次偶然的擦枪走火,便能瞬间点燃这战争的导火线。 这一天,阳光洒在草原上,突然来了一位汉人使者。他声称是代表太守程不识而来,请求和议。 这消息让匈奴诸人都感到十分奇怪,他们心中充满了疑惑与警惕,但出于外交礼仪,还是决定会见这位汉使。 使者典型的儒生打扮,踏入营帐,神色略显紧张,但仍强作镇定地说道:“如果是汉家天子或是你们单于下令打,那咱们不得不打。问题是天子和单于没下令的这段时间,一直绷直大家都累是吧。” 他的声音在营帐中回荡,试图以一种委婉的方式表达和议的意愿。 右大都尉听闻此言,顿时横眉竖眼,他的声音犹如雷鸣,充满了愤怒与不屑大声吼道:“有什么好谈的!” 这本来是一个祈使句,意思是 “没什么好谈”,表达他坚决反对和议的态度。但使者是个好好先生,或者是真的听不懂他的潜台词,居然把它听成了疑问句,还实打实地回答道:“可以谈的很多,可以谈双方在一定时间内不进行大规模的军事冲突;可以谈双方划分势力范围互不侵犯;可以谈互市贸易等等,毕竟互通有无,大家发财才是硬道理,是吧。”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眼中闪烁着一丝期待。 右大都尉冷笑一声,心中暗自想着:原来是你们这些兵油子想捞好处,那倒可以想得通,据说北地的一块皮草,拿到长安去倒卖,价格能翻五十倍甚至更高。但他嘴上仍毫不留情地说道:“你们好大胆子,居然背着汉家皇帝和对手媾和!” 他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嘲讽与质疑。 使者微微一愣,随后问道:“大人能不能做主,如果大人做的了主,我这转头就走。” 这一句话顿时噎住了右大都尉,他心中恼怒,但又自知无法擅自决定,只好将目光投向左贤王 —— 军臣单于不在,这里他最大。 使者似乎察觉到了右大都尉的无奈,他接着说:“我可以等!我去那边等。你们可以慢慢讨论。” 说罢,使者便转身走向对面帐篷,留下一众匈奴高层在原地开始讨论,几个不在场的也赶忙派人去通知了。 右大都尉率先开口,语气依旧强硬:“有什么好谈的,就是干他们。” 他挥舞着手臂,仿佛已经看到了战场上胜利的曙光。 左骨都侯易立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他是真心实意认为和议有助民生。在他看来,战争只会带来破坏与死亡,若能通过和议换取一段时间的和平,对于匈奴百姓来说,也无疑是一件好事。他的观点也得到了一些匈奴贵族的附和,毕竟只要汉人不过来侵犯,他们就是这片土地上的既得利益者,可以继续享受着和平带来的安逸与富足。 伊稚斜心中暗自权衡着利弊,他想到右贤王协防的部队总是拖拖拉拉,如果能多一些时日开打也是好的,这样自己就不用顾前又顾后,还可以让右贤王多耗一些兵卒和粮草。而且对方程不识墨守成规成名,一生以稳安身,倒也不怕他在和议期间闹幺蛾子。 于是,他心中有了决定,那谈就谈吧,至少可以麻痹对方,让他们放松警惕。毕竟在匈奴人眼中,和议不过就是废纸一张 —— 只要匈奴人觉得有需要,或者时机合适,就会毫不犹豫地去抢夺汉人的土地与财富。在他们看来,汉人就如同短腿羊,怎么可能跑得过大骏马般的匈奴铁骑呢? 伊稚斜将和议的结果告诉了使者。 易立看着使者,开口问道:“什么时间?在哪里?” 他的语气平静而沉稳。 使者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回答:“临行匆忙,而且还不知道你们谈不谈,所以太守并未示下。” 易立和伊稚斜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理解,这使者这么说倒也算实诚。 易立略作思索,开口道:“五天之后,兔毛河口,河中沙洲。如何?” 他之所以选择兔毛河,是因为此河在雁门关外北面,正处于双方势力平衡中间,而河中的沙洲如果双方不集结大量部队渡河,双方首领相对安全,可以为和谈提供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 “地点没问题。但是……” 使者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但是!” 右大都尉再次横眉竖眼,他的耐心已经被消磨殆尽。 “但是,是但是在但是时间有点紧……” 汉使的绕口令般的话语绕得右大都尉有点晕,他只得继续听使者讲下去:“就是急促了点,你看我这明天回去,路上要一天,禀报上峰再一天,太守再召集商议一天,一天还不一定商议的出来,再准备……” “准备你个高帽子鬼。” 右大都尉听都头都大了,他那牛高马大的身躯猛地站起,作势要扑上去。他心中恼怒使者的啰嗦与推脱,只想用武力让他闭嘴。 使者吓的连咽几口口水,身体微微颤抖,但还是硬撑着说道:“我…… 我就一个传话的,大人何必为难我,多少得再多个十来天吧。啊!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更像哀求的倔强与恐惧。 右大都尉作势要砍,怒吼道:“不斩来使,我不斩你,我斩你个高帽子鬼。” 在匈奴人的眼中,汉人的冠饰比他们的毡帽要高一些,右大都尉借此来嘲讽使者。 伊稚斜静静地坐在一旁,并没有阻止右大都尉的举动,他深知谈判有时候就需要这样,一些人唱红脸,一些人唱白脸,这样才能在谈判中占据主动。但他还是适时地拍板:“好,就定十日之后,辰时,兔子河口河中沙洲。”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使者听到这个结果,急忙喊道:“啊…… 我是说再多十天,不是十天,不是,你听我说……” 他试图再次争取更多的时间,但最终还是在匈奴人的强硬态度下妥协了,时间就定在十天后。 匈奴人觉得汉人花花肠子多,时间长了说不定他们又多想出什么馊主意,所以坚决不能再让步。 第124章 布防 由于双方刚刚达成了初步的协议,尽管这协议细节还未最终落实敲定,空气中却已然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松弛气息。 士兵们紧绷的神经稍稍有了舒缓,双方都的巡逻队都暂时放慢了节奏。将领们的神情也不再如往昔那般凝重。然而,他们心底都清楚,战争的阴影并未彻底散去,该有的布防依旧不能有丝毫懈怠。 匈奴的高层们站在雁门关侧面那高耸入云的山上,极目远眺。只见汉军在关隘之下,也如往常一般进行着防御布置,只是那节奏相较于往日明显变得迟缓了许多。士兵们的动作不再像以往那般雷厉风行,队列的行进也少了几分往日的整齐划一,仿佛被这暂时的和平氛围所感染,连带着军事行动都变得有些慵懒。 突然,有探马如疾风般飞驰而来,带回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那边的李广似乎有所行动,他仅仅带着两个亲兵,大模大样地出了关。 这一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众人心中激起千层浪。李广这个名字在匈奴人中可谓是如雷贯耳,以勇猛善战和神出鬼没的战术闻名于世让匈奴人颇为忌惮。 但他这一次的行动却显得异常诡异,似乎更加坐实了李广和程不识之间不和的传闻,看来他们之间的积怨由来已久,并非空穴来风。 李广治军较为宽松,行军没有固定编制和行列阵势,驻扎时选择水草肥沃的地方,让士兵人人自便,也不在夜间派设巡更士兵敲打着刁斗为营盘警卫,军中指挥部的文书也一向简洁。而程不识则对军事编制严格整肃,队列和布阵安营极为讲究,夜里敲刁斗巡视,军中官佐为了处理文书要不停地忙到天亮,不许军队随意休息。这种截然不同的治军方式,使得二人在军事管理理念上存在较大分歧,容易产生矛盾。 汉武帝曾对李广和程不识进行考察。起初李广的职位稍高,但经过实际考察后,程不识的职务反而超过了李广,这表明汉武帝认为程不识的实际军事才能更胜一筹。这种对彼此军事才能的不同认知,可能导致二人之间产生不服气和隔阂,进而引发不和。 在汉朝实行的部曲兵制之下,伍长、什长带领着为数不多的士兵,若是悄悄去处理一些私事,或许可以不需要向上报备。但李广身为高级将领,他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以他这样的级别,一旦有所行动,按照常理,护卫至少要有几十人甚至上百人相随,而且要出关必定需要获得上级的批准,这是军事行动的基本准则,关乎着边境的安全与稳定。 然而此刻的李广却没有遵循这些规定——显然他没有获得批准,仅仅带着两名亲兵,便如此铤而走险地踏上了未知的征程。他的路线颇为奇特,沿着匈奴人的阵地边缘小心翼翼地前行,犹如一只机敏的狐狸在虎穴边缘试探。他那锐利的目光不停地在四周扫视,那些容易藏兵的旮旯角落、茂密的树林,他都特意前去探查一番,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存在危险或者隐藏着秘密的地方。 匈奴人看到李广这般行径,心中暗自揣测,认为他必定是想立功——或者想发财想疯了,才会如此不顾自身安危地冒险行事。但一想到李广之前在战场上所立下的赫赫威名,“飞将军”那些令人胆寒的战绩,他们心中又不禁泛起一丝畏惧。因此,尽管李广的行为如此大胆,一路狂飙而来,却居然没有匈奴人敢轻易上前阻拦。 大宛人听到这个事后,一窝蜂策马立跑上高地看热闹,大宛人目瞪口呆之后不禁嗤之以鼻。大宛的第一高手其斯将军对李广的这种行为表示不屑,在他看来,身为将领,应当遵循规则,以大局为重,而不是像李广这般肆意妄为,仅凭一己之念便贸然行动,全然不顾可能引发的后果。 郁成王又开始桀桀怪笑:“哈哈哈!匈奴人呢?匈奴人都死光了吗!”可惜身旁没有匈奴人,要是匈奴单于看到这一幕了,估计“上帝之鞭”的鞭梢就要落在舆图上大宛的所在。 其斯将军也认为匈奴真是没有人才,竟然让一个狂妄之徒招摇过市。他紧握着腰间的剑柄,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若李广真的越界,我也不介意亲自出手,让这位汉军名将见识一下大宛武者的厉害——当然更让匈奴人也顺便见识一下。” 就有随从马上摇旗呐喊:“将军,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拦截他?” 李广这出其不意的一招,仿若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地劈落在右大都尉的头上,令他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妥妥是雷的外焦里嫩。那尴尬的神色犹如潮水般迅速蔓延至整个面庞,恰似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要知道,这一片区域可是由他全权负责守卫,平日里他自认为布防得滴水不漏,有他的精心布防与巡逻,汉军绝不敢轻易涉足。然而,谁都未曾料到,李广的胆量竟大到如此令人咋舌的程度——仅仅带着两名亲兵,就敢在匈奴的阵地边缘肆意游走! 如入无人之境!这不仅是对匈奴防线的挑衅,更是对右大都尉个人的羞辱,是将他的手段和威严视若无物。右大都尉顿时的双眼圆睁,满是怒火,气急败坏地吼道:“呀呀呀!李广这家伙,胆大包天。活得不耐烦了!” 话音未落,他便迅速行动起来,心急火燎地开始点齐兵马。 一时间,马蹄声得得作响,尘土漫天飞扬,整个营地陷入一片忙碌与喧嚣之中。他满心想着要尽快将李广捉拿归案,以挽回自己受损的颜面和威望。 然而,李广就像是一位深谙兵法、灵动狡黠的将领,他施展出一招 “神龙摆尾” 般的精妙绝伦骑术,巧妙地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率着两名亲兵如疾风般穿梭,很快便成功地摆脱了匈奴人的追击,而后怡怡然地返回了雁门关内。 那悠然自得的背影,仿佛是对匈奴人的一种无声的嘲讽,更是让右大都尉气得暴跳如雷,却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远去,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徒呼奈何。 伊稚斜和易立目睹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变故后,二人立刻展开了紧急商议。伊稚斜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满脸的凝重与疑惑,他转头对易立说道:“汉人的胆子越来越大!李广这次行动,实在是太奇怪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解与忧虑,深知李广此举绝非一时冲动或鲁莽行事,其背后必定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或深意。 易立听着伊稚斜说话,微微低下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片刻之后,他缓缓抬起头,又缓缓说道:“李广这个人,向来以勇猛和冒险着称。他这次擅自出关,可能是想寻找战机,或许是想趁我们有所松懈之时,出其不意地发动攻击,为汉军谋取优势;又或者是想探查我们的虚实,以便为日后的大规模军事行动提供情报依据。毕竟,像他这样经验丰富的将领,不会轻易地做出毫无意义的冒险举动。” 伊稚斜认真地听着易立的分析,心中深以为然,不禁点了点头,说道:“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李广这个人,不按常理出招,他的每一个行动都可能隐藏着巨大的危机。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绝不能让他再次得逞。” 说罢,二人的眼神交汇。 紧接着,他们不动声色地开始调整布防。一道道指令如同一股股无声的流水,迅速在军队中传递开来。 士兵们在他们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行动着,有的在加固工事,有的在设置陷阱,有的在隐蔽处埋伏,加强了望。他们精心地布置好了一个天罗地网般的口袋阵,只等李广再次露头。 只要姓李的敢再出头,定让他插翅难逃——即消除这一潜在的巨大威胁,同时也为匈奴挽回点颜面。 第125章 抓太监 匈奴人颜面挽回的速度着实有点快得令人咋舌。 第二天中午时分,炽热的阳光高悬于天空,一位大宛士兵如疾风般飞骑归来。人尚在远处,便已开始叫嚷起来,那洪钟般的大嗓门打破了营地的宁静:“有多的衣服拿一套,其斯将军要给汉人的宦官换。” 众人听闻,不禁面面相觑,心中皆涌起同一个疑问:哪里来的汉人太监?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应该称“中贵人”或者是“给事黄门侍郎”,简称黄门。秦汉时皇帝宫门多油漆成黄色,所以称黄门,皇帝近侍之臣就待在那里等着传达诏令。为了叙述和接受的习惯,下文把中贵人、黄门、宦官都称为“太监”——真正让“宦官”与“太监”同义要等到明朝内廷设十二监,主官称太监,由阉人担任,而把所有宦官都称太监,则是清朝的事了。 此事说来话也不长,原是那其斯将军在这略显平静的日子里闲得有些无聊,今天一早便兴致勃勃地带领着一众大宛人向着西边进发去打猎。那西边本是右贤王协防之地,只是当下右贤王的人马还未完全到位,偌大的区域内人影寥寥,然而各种鸟兽却颇为繁多,实乃绝佳的狩猎去处。 他们踏入那片区域,狩猎尚未进行多久,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只见一队汉人缓缓而来。其斯将军起初以为是遭遇了战斗,可待仔细观察,却发现对方队伍中旌旗众多而刀剑稀少,这般情形甚是诡异。他当机立断,派了一名得力手下悄然绕到后方去探查一番,瞧瞧这些汉人后面是否设有埋伏。 那太监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选择偏僻角落前行,似是想尽量隐匿自己的行踪。监军御史则在一旁一本正经地替他大肆吹嘘:“复前出数十里,无敢拦者。” 那太监听得眉飞色舞,心中得意至极,渐渐放下了警惕,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去,不知不觉间就靠近了大宛人的包围圈。 有手下见形势有点不妙,赶忙上前劝说:“咱们是不是得赶快回去。” 然而那太监却仍想再卖弄一番威风,不肯罢休,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降临。 其斯将军冷眼旁观,看着那太监正自鸣得意。就在此时,前去探查的小兵匆匆归来禀报,说这伙汉人之后,再无汉军踪迹。其斯将军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一声令下,一众大宛兵如潮水般涌出,瞬间便将一众汉人团团包围。 保护汉人的裨将误以为是被匈奴人临时发现并撞上了,急忙指挥手下护送太监撤退,自己则拍马迎上,厉声吆喝起来,那架势仿佛身后还隐藏着千军万马,气势汹汹,甚是吓人。 可实际上,其斯将军早已经暗中盯上他们许久,对他们的情况早已查了个底儿掉。他心稳力沉,看着那汉将挥刀拼死杀来,不慌不忙,不招不架,不闪不避,只是猛地一槊刺出,走直线后发先至,那槊如闪电般直截对方咽喉。那汉将仿佛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往上撞去一般,瞬间被刺穿。其斯将军再轻轻一抖,便将汉将的身躯丢掷在那太监面前。 那汉将血沫四溅,喉咙里咕噜噜地往外冒血,一时间还未气绝,双眼圆睁,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挥舞了一下 —— 那本应是挥刀的后续动作,可此刻看起来却像是向那太监索命的模样。可怜那大好的汉家男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殒命于此。 而后,那太监被吓得魂飞魄散,裤子都湿透了。竟然一裤兜都是尿,甚至可能连屎都失禁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连马匹都不愿意驮载他,所以此刻才会有人回来拿套衣物给那太监换。 众人听闻此事,个个笑得前仰后合,难以自持。其实这是大宛人为了扩大此事的影响,故意如此大声嚷嚷,让更多的人听到。 那大宛人拿了一套衣服后,大家又嘻嘻哈哈地一同前往事发之地看热闹。 而在不远处,晁钊听到这些动静后心中警觉顿生,他微微侧身,对窦扬悄声说道:“那边一定有一条隐蔽的道路,可以不通过雁门关而进入汉境。” 话说且来交代一番这还没死的死太监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位太监李全肩负当今天子所托,带着犒赏前线三军的使命而来,而且让他跟李广学学怎样跟匈奴人鏖战游斗——然后再回去汇报给皇上,没办法,谁让李广太出名了。 这太监抵达营地之后,受到了热情的接待,毕竟前线将士外面拼死拼活,做的怎样还不是靠自己回去一番禀报。他整日里尽享着各种美味佳肴,被这军旅之中难得的安逸与尊崇冲昏了头脑。一时间,脑瓜子一发热,心中便萌生出一个极为荒唐的念头 —— 前往阵前显摆一番。在他那狭隘的认知里,如果监军御史能够 “如实” 将他在阵前的 “英勇事迹” 记录在册,那他可就立下军功了,也算是在李广这学到了“实绩”。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程不识,妄图让程不识出面,去与匈奴人商议求和之事。他想着,即便不能成功达成和议,只要能拖延上几日,他去阵前溜达的时候也会更加安全。 程不识呢,因受上峰指示,近期本就以拖延应对为主。看着这死太监提出的要求,只要不过于离谱,他思索一番后,觉得送个顺水人情也无妨。毕竟,阉人的心性多是阴险狡诈,不得不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顺着他的意或许还能少些麻烦。程不识又看匈奴人最近甚是约束自己,都没贸然入寇,不妨一试,所以就有了使者求和议的事。至于谈什么、能不能谈成,太监想又关我李某何事? 之后,这太监又将主意打到了李广身上,想让李广陪同他前往阵前。李广听闻,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直言道:“要去就你自己去,这阵前之地,随便哪里都可以逛得!” 那太监仍不死心,又让李广先去探查一下虚实。李广无奈之下,只得前去一探究竟——所以就又有了飞将军阵前溜达的一幕,却让死太监惊异地发现两军阵前,竟真的可以随便闲逛。 但为了更安全计,他还是选择从小路绕道过来,眼看监事御史就要大书特书,可命运弄人,任他如何算计,却怎么也料想不到,此番出行竟遭遇上了大宛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乱了他的如意算盘——现在他推向了未知的险途之中,不知道匈奴人会拿他怎么样,可恨那该死的李广,他大摇大摆怎么就不会夭寿? 第126章 救太监 李广在自己军帐之中,正自思索着近日的军务,忽然听闻太监被抓的消息,刹那间,他心中一沉,知晓大事不妙。 这会是个大麻烦! 太监虽然是个麻烦精,但他是天子的使者,如果出了事,大家难辞其咎,真是令人头秃。而如果能把他救回……李广那原本沉静如水的面容瞬间紧绷起来,眼神中透露出决然。当下不再有丝毫迟疑,立刻召集起自己的亲卫,一行人如离弦之箭般火速朝着事发之地赶去。 一路急如星火,马蹄扬起阵阵尘土,他们风驰电掣般地疾驰着,不多时便靠近了现场。远远看着一队大宛人嬉笑怒骂,李广一箭射出,一个大宛人应声落马。 只见李广一马当先,率领着亲卫如汹涌的潮水一般,猛地冲入大宛人的包围圈,那气势犹如猛虎下山,刀光剑影间,瞬间冲散了大宛人。其斯被打得措手不及,见对方势大,而且不知道后面是否还有强援,只得且战且退。 李广勒住缰绳,目光在混乱的人群中搜寻,很快便看到了那狼狈不堪的太监。只见那太监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瑟瑟发抖,脸上还带着惊恐未消的神情,往日的趾高气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李广看到这副模样,不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 太监察觉到李广的笑意,顿时怒目圆睁,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火。他觉得自己如今这副屈辱的模样,李广根本就不该看,这笑容在他看来就像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就在此时,远处那些拿衣服的人闹哄哄地朝着这边赶来,与其斯撤退的人马混合,一时间人声嘈杂,场面愈发混乱。 李广瞧了瞧太监身上的伤势,心中权衡一番后,果断地对太监说道:“你速速逃回营地。” 太监听闻,却满心不情愿,他想着自己如今这副模样,独自回去恐有危险,便想让李广陪着他一起逃。 李广心中其实另有盘算,除了实在不想和这个麻烦之人一起同行之外,他心底里还想着趁此机会去抓人立功。而且他深知,唯有自己留下来断后,才能阻止匈奴人肆无忌惮地追击,如此方能确保太监安全返回营地,也为己方争取更多的应对时间。 于是,李广神色镇定地说道:“我给你报仇去,我等下抓了那个领头的给你磕头。” 他本意不过是用这一句哄人的话先安抚住太监,让其赶紧离开。却怎料,命运的齿轮自此开始转动,这句不经意的话语,在日后竟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言罢,李广不再理会太监的反应,双腿一夹马腹,手中紧握武器,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般往前追去。 李广冲入敌阵,一时间仿若战神附体,他左冲右突,手中的兵器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血雾。大宛人和匈奴人在他的猛烈攻击下,节节败退,阵型大乱。他率领着手下的将士们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匈奴人纷纷狼狈败逃。 然而,此时的李广却被胜利的表象蒙蔽了双眼,他哪里知道匈奴人这是佯装打败,实则故意引他深入陷阱之中。 李广一路追击,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处前方。只见右大都尉正站在那里,口中不断地谩骂着,各种污言秽语传入李广耳中。李广本就性如烈火,此刻听闻这等辱骂,顿时怒发冲冠,双眼之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他大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可就在这冲动的一瞬间,李广的厄运悄然降临。他的战马前蹄突然踏入一个精心伪装的地坑之中,紧接着,战马一个踉跄,将李广甩落。还未等他起身,四周早已埋伏好的匈奴伏兵如鬼魅般涌出,一拥而上,将李广活生生地逮住。 李广被俘的消息很快传回汉军营地,全军上下无不震惊,雁门关门户紧闭。汉军远征大营里的卫青不得不启动应急预案,同时快马通知各营李广被俘消息,之前防御及作战计划适度调整——就怕李广扛不住。并让将军公孙敖,赵信,李息、张次公召开战时会议;苏建、李沮、公孙贺、李蔡另有公干,倒也不必全数出席。 李全得知李广为了给自己报仇而落入敌手,心中虽然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庆幸。他庆幸自己没有和李广一起走,否则现在被俘的就是自己了。 而这时候的李广,心里满是苦涩与无奈,自叹今日实在倒霉,怎会如此轻易地落入匈奴人的陷阱之中。 李广深知自己已深陷绝境,当下心生一计,决定装死,麻痹敌人,以求一线生机。 匈奴的将士们见李广从马背上跌落,半天都毫无动静,以为他重伤濒死,顿时个个欣喜若狂,那高兴劲儿简直没法用言语来形容。他们围拢过来,仔细一瞧,见李广气息奄奄,几近死亡,便七手八脚地将他放置在用绳子精心络成的吊床里。随后,挑选了两匹健壮的马匹,把李广稳稳地驮在上面,兴高采烈地朝着大营的方向行进,满心想着回去后定能好好地献功领赏。 “哈哈哈,李广也不过如此!”一个匈奴士兵得意洋洋地说道。 “是啊,看来我们这次立了大功了!”另一个士兵附和道。 “还是左骨都侯神机妙算啊!”又一个士兵饮水思源。 一路上,匈奴的将士们欢声笑语,情绪高昂,他们一路走,还一路扯着嗓子唱起了豪迈的战歌。而李广则躺在那吊床上,全身纹丝儿不动,紧闭双眼,面色惨白,那模样看上去就好像真的快要死去一般,毫无破绽。 就这样大约走了十多里地,李广悄悄地眯缝起眼睛,偷偷地瞅着旁边的情况。忽然,他的目光锁定了一个匈奴人,只见那人骑着一匹极为神骏的好马 —— 没错,他便是那右大都尉。李广心中瞬间有了计较,他暗暗凝聚起全身的力量,身体随着马匹的颠簸而轻轻摇晃,但他的耳朵却在敏锐地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个声响,等待着最佳时机。 一路无话,眼看着快到匈奴人营地,众人更是放松警惕,毫无防备。就在前面一个大坡,大家都慢了下来。当驮着李广的马比右大都尉高的时候,李广猛地使劲一挣扎,整个人如猎豹般敏捷地一跃而起,猛扑右大都尉,两人双双落马,李广压的右大都尉一声惨嚎。 早有准备的李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一下子跳上了右大都尉的那匹好马,迅速掉过马头,拼命朝着来路疾驰而去——就着前面的斜坡一下冲出一大截距离。 匈奴的将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待他们反应过来,有人去扶头领,其他人齐声呼喊着一起去追时,李广已经紧着顺势取过马鞍上匈奴人的的弓箭,然后毫不留情“回首望月”张弓搭箭,连着射死了两个反应快且追在最前面、妄图阻拦他的匈奴兵,其他人吓得放慢了速度。 只见李广在马背上,一面使劲地夹紧马肚子,口中不停地催促着马匹快跑,那马在他的驾驭下四蹄腾空,风驰电掣,已经如离弦之箭般跑到了远处的山前。 匈奴的将士们眼睁睁地瞧着李广越跑越远,身影逐渐消失在山林之中,右大都尉从地上爬起满心的不甘与愤怒。 虽然无奈地看着李广成功地逃走,但也不能干瞪着眼,右大都尉一边派人回去报告,一边整合自己现在的人马,再要了匹士兵的马,远远地跟着烟尘追去——只要李广进不了雁门关大门,一切就还有机会。 第127章 俘与被俘 匈奴大营之中,此刻正被另一则仿若惊雷般的消息所震惊,龙庭传来的急报,让整个大营的氛围瞬间凝重起来。 据悉,匈奴右地竟遭到不明汉军的突然袭击。在那场惨烈的战斗中,折兰王、卢侯王不幸被斩,休屠部虽奋力抵抗,最终却也只能败走。幸运的是,人员方面的损失尚不算太过惨重,然而,那尊具有特殊意义的祭天金人却被汉军抢走,这无疑是对匈奴的沉重打击。 说起这祭天金人的来历,那可追溯到久远的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 221 年)到现在近百年了。当时,“有长人见于临洮,故销兵器,铸而象之。”长人,就是非常非常高大的人。于是 秦始皇收缴天下兵器,聚集于咸阳,将其熔化后仿照“长人”,铸造了十二尊钟鐻金人,每一尊都重达千石,威严地放置在阿房宫中。 时光流转,公元前 206 年,项羽率领大军攻入咸阳,那一场大火,熊熊燃烧了整整三个月,将象征秦王朝奢靡的阿房宫化为灰烬。而那十二尊金人,也在这场浩劫中神秘消失。或许,它们在大火的肆虐下熔化变形,最终化为乌有。 但后来却有人发现,竟有人趁乱获取了其中一尊。其目的无从知晓,也许是妄图熔化了铸铜钱?总之,这尊金人被辗转投运到了当时还在祁连山下的月氏部落,并在那里藏匿起来。待到匈奴人第一次打击月氏后,休屠王一眼便看中了它的恢宏大气,将其抢走当作部落的祭天圣物,自此它便成为了休屠部极为珍视的宝物。 现在休屠王余部正怀着满腔的悲愤与不甘,全力追踪探查这尊祭天金人的下落,试图将其找回。 而浑邪部更是遭遇重创,被这仅仅万把人的汉军部队消灭了近一万八千人,就连浑邪部的太子也被汉人俘虏,且很快便失去了踪迹。浑邪部无奈之下,只能向左近部落发出请求,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全力探访太子的去向。 更为严峻的是,右贤王那边此刻几乎已无法协防即将到来的雁门大战的右翼。这意味着,一旦漠南战事爆发,左贤王部将不得不独自承担起所有的压力与责任。 高层将领们正围坐在一起,易立和左贤王听闻这些消息后,不禁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清晰地看到了深深的惊讶。半个月之前,他们曾亲自远远地探查雁门关后的汉军大营,当时就发现汉军人员有所减少。起初,他们满心以为这些汉军只是去后方运送粮草,并未过多在意。 怎料,这竟是汉军精心策划的金蝉脱壳之计!从时间上来推算,这个部队在短短半个月里竟然转战近两千里,一路踏破匈奴五王国,累计杀敌四万多人,这般惊人的战斗力和行动力实在是令人胆寒,仿若鬼魅一般恐怖。 但仔细思索一番后,他们又意识到不对。减去匈奴人传递消息所需的时间,汉军的行动速度应该更为迅捷。两人心中暗暗心惊,不禁暗自揣测,那这个神秘的部队现在究竟去哪里了呢? “他们现在在哪里?”易立皱着眉头问道。 “运送金人,扣押浑邪王太子,应该是去长安请功领赏了。”伊稚斜分析道。 “但为什么休屠部的人找不到他们?”易立反问。 两人陷入了沉思。他们意识到,这支汉军部队的行动路线和意图并不简单。 突然,他们似乎想到了什么。 “难怪程不识最近一直在拖延时间,原来是因为这边汉军空虚。”易立恍然大悟。 “但这支突袭部队的补给怎么解决?”伊稚斜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这一疑问极为棘手,“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要保障一万人的部队远程快速突袭,至少要两万人的后勤,这个突袭部队在如此漫长的转战过程中,其补给究竟是如何解决的呢? 易立和伊稚斜陷入了这一个的问题之中,如同迷雾一般,笼罩在他们心头,久久难以散去。 既然右贤王那边遭受重创几乎无法协防雁门大战的右翼,那么只能迅速调整战略,就要立足残酷现实作出应变。匈奴人即刻加强了对汉军的侦察和防御,开始死死地盯着汉军的一举一动。 那支神秘的突袭部队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匈奴人的视野中。这让匈奴人既感到无比困惑,又心生深深的忌惮。 与此同时寻找浑邪王太子的任务如同巨石,重重地压在了匈奴人的肩头,更压在心头。左贤王伊稚斜亲自下达命令,要求务必想尽一切办法找回浑邪王太子。此外,刚刚从匈奴人手中惊险逃逸的李广,也成为了他们重点搜寻的目标。 片刻间,各路侦骑如潮水般从匈奴大营中涌出,他们快马加鞭,向着四面八方疾驰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弥漫在草原之上,仿佛是一场大规模的风暴席卷而过。 在乌孙人的营地里,式靡神色凝重地站在众人面前,有条不紊地分配着任务。他目光坚定地扫视着每一个人,严肃地交代道:“此次任务极为艰巨,但我们必须去尝试。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若能找到被俘的浑邪王太子,或是抓住逃跑了的李广,那自然是大功一件。然而,切不可小觑对手,他们太过厉害,万不可盲目地与他们硬碰硬!一定要保全自身,相机行事。” 晁钊和窦扬听闻式靡的话语后,不禁对视一眼,他们从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与期待。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或许能让他们探寻到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晁钊回到自己的营帐后,立刻找到阿迪,一脸轻松地说道:“我想借机去看看窦扬一个汉朝的朋友,我们想去拜访一下,或许能从中获取一些有用的消息。” 阿迪知晓晁钊平日里行事稳重,且窦扬遇到了亲友之事他也略有耳闻,好像还有个叔叔挺厉害的。当下便没有丝毫怀疑,只是叮嘱道:“你此去务必速去速回,如今局势紧张,不可在外逗留太久。” 晁钊得到阿迪的应允后,迅速找到窦扬,只见窦扬早已收拾妥当,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两人相视一笑,随后一同来到营盘前,说明已经领到了任务,便毅然决然地迈出营地,踏上了这充满未知与挑战的碰运气探访之旅。 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或许是重重困难与危险,但为了心中的目标,他们愿意勇敢地去尝试。 第128章 射雕者 草原广袤无垠,而李广在拼命逃亡。 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现在,他遭遇了新的危机。远方出现的三个身影一直在后面追着他,他们是匈奴人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射雕者”。 这射雕者并非只是单纯的弓箭手,而是匈奴人一支经过特殊训练的特战精锐部队,他们以小组为单位作战,成员之间配合默契,各有所长。 这三人中一个擅长近战格斗,身手矫健,力量惊人;一个精于射箭,箭术高超,百发百中;还有一个则善于运用一只训练有素的猎鹰进行跟踪侦察,那猎鹰目光锐利,能在高空之中轻易发现猎物的踪迹,是他们追踪目标的得力助手。 李广心中一沉,深知若不将那只在空中盘旋的鹰弄下来,无论自己怎样逃窜,都决然无法摆脱这如影随形的追踪。 他迅速观察周围地形,放眼望去,前方恰好有一座石山,那石山怪石嶙峋,草木丛生,倒是一个绝佳的隐蔽之处。 李广当机立断,先将马缰绳松开,用力在马臀上猛抽一鞭,让马朝着远方狂奔而去,以此来制造假象,迷惑敌人——但迷惑不了猎鹰,而他自己则迅速地躲入石山的树林之中。 进入树林后,李广赶忙将斗篷翻过来,用那颜色与周围环境相近的一面遮住自己的身躯,试图让那扁毛畜牲难以辨认出自己的所在。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卧在林中茂密的草丛里,身体纹丝不动,因为他明白,在这空旷的草原与山林间,移动的目标就如同黑夜中的明灯,更容易被发现。 那猎鹰在空中不断地盘旋着,由于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它的飞行轨迹显得有些迷茫与慌乱。 然而那三个射雕者岂会轻易放弃。其中近战者是个急性子,眼见猎鹰久久未能发现李广的踪迹,便按捺不住地大声说道:“让鹰下降点找找,这样在空中太高,根本找不到人。” 可那驯鹰人却面露难色,连连摇头,他深知这猎鹰的习性与安危,不愿轻易冒险。 猎鹰又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依旧毫无所获。此时,另一个射雕者也加入了催促的行列,在两人的强烈要求下,驯鹰人无奈,只得指挥猎鹰缓缓下降。但他心中依旧存有警惕,始终让猎鹰徘徊在安全的弓箭射程之外,以防李广趁机放箭。 李广躲在草丛中,紧紧地盯着空中的猎鹰,仔细判断着它的高度与飞行路线。他心中暗自庆幸,这匈奴人的弓质量着实不错,若是寻常劣弓,根本难以施展他接下来的计划。 李广化用兵家史诗的“背水一战”一招,躺倒在地,缓缓地伸出脚,用力蹬着弓驸上,以此来辅助自己缓慢而又稳定地拉弓,他将弓拉到了最大的程度,弓弦紧绷,发出轻微的嗡嗡颤鸣声。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猎鹰每次出现的角度,耐心地等待着最佳时机。 终于,猎鹰再次盘旋着出现了。李广深吸一口气,静静地等待着,他就是一位最沉稳的猎手,在等待着猎物露出致命的破绽。当猎鹰飞过他头顶,背对他的瞬间,李广发动李家箭术“乾坤一箭”心法,引动天地之力,猛然一箭射出。他之所以选择这个角度,是因为若从正面射击,虽然猎鹰在靠近时猎人更容易捕捉目标,但同时也处于鹰眼的敏锐观察范围之内,很容易被猎鹰闪避,或者被其锋利的鹰爪、强劲的鹰翅拍开箭矢。 而从这个角度射击,猎鹰最不容易察觉,并且会将其最薄弱的腹部暴露出来,只是这需要射手拥有极其敏锐的时机把握能力,而这恰好是李广最为擅长的。只听 “嗖” 的一声,箭矢如闪电般划破天空,精准地射中了猎鹰,那猎鹰悲鸣着从空中坠落,看来李广终于可以摆脱这恼人的追踪了。 三个射雕者见猎鹰被射落,顿时气急败坏。那驯鹰人更是心疼不已,他对这只猎鹰感情深厚,心中实在舍不得,还心存一丝侥幸,妄图找回自己的猎鹰,于是鼓起勇气,向着李广所在的方向大步迈进。 李广躲在草丛中,透过草丛的缝隙观察着三人的一举一动。从他们三人行进步伐的节奏和习惯,李广迅速地在心中确定了作战方案。他深知,必须先解决掉那个近战者,否则一旦被其近身,自己受伤的可能性极大。 至于那个驯鹰人,从他之前絮絮叨叨地只顾着和同伴讨论猎鹰的下落,以及此刻一心只盯着地面草丛寻找猎鹰的模样,李广立刻判断出,没有了猎鹰的协助,他的战斗力极其有限,只会比 “莽鲁” 层级高一点点而已。 一切都按照李广预先的计算进行着。 当驯鹰人看到地上猎鹰的尸体时,不禁发出一声悲痛的悲鸣,那近战者不由痛斥李广孬种。 战斗正式打响! 只听一声轻轻的弦响,一支实打实的离弦之箭朝着那近战者的咽喉处射去,那箭矢深深地插入咽喉,尾羽还在微微颤抖,但人已经不能再骂李广了。 而那弓箭手不愧是射雕者里的精英,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听到弦响的瞬间,他来不及看清李广的位置,便凭借着多年的战斗经验,朝着弦响处偏左一点射出一箭——这便是传说中的盲狙,其难度极高,需要射手对声音和敌人位置有着极其精准的判断。射出一箭后,他自己身子一侧,迅速地往旁边的大石后面滚倒,然后倾耳细听,试图通过声音来判断李广的下一步动作。 射雕者射出的那一箭直往李广当胸射来,射箭的人对箭矢比普通人更有直觉,亏得李广眼疾手快,左臂猛地一挥,将手中的弓当作武器横扫过去,同时身体往左一倾,用尽全身力气躲避开这致命一击。虽然成功避过了要害,但箭矢还是擦过他的肩膀,深深地刺入肉中。 李广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但他强忍着剧痛,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他深知,在这生死对决的关键时刻,只要发出一丝动静,就等于将自己的性命拱手送给对方。 肩膀上的伤口不断地有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李广心中明白,不能在此处与对方长久地僵持耗下去。在极端情况下,两个极品弓箭手对峙,有时候甚至会耗上几个时辰,直到一方因体力不支或精神崩溃而无法承受。 李广悄悄地在身边摸索着,捡起一块石头,朝着自己身边两三尺外不远处砸去。之所以选择这个距离,是因为扔得太远容易骗不过对方,反而会暴露自己的位置。那射雕者听声辨位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听到石头落地的声音,毫不犹豫地一箭射出。就在他射出箭的同时,他又听到一声弦响,心中暗叫不好,知道自己要糟了。但此时已经为时已晚,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支箭矢插在自己的额头上,那箭矢的尾羽也仍在颤抖,随后,他的身体缓缓向后仰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此刻,李广身处这荒郊野外,没有任何医疗工具,又因时间紧迫并不着急处理伤口,于是他决定先不将箭矢拗断,免得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扩大伤口。他忍着疼痛,用牙齿和左手将肩膀上的衣物撕开成条,然后艰难地对伤口进行简单包扎固定,尽量避免牵扯触动箭矢。一番折腾后,他已是浑身大汗,这汗水一半是因为紧张而憋出的,一半则是伤口疼痛所致。 李广站起身来,看着那驯鹰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心中不禁微微摇头。他见这驯鹰人也是个性情中人,而李广一贯对这类重情重义之人比较欣赏,于是心生怜悯,决定放过他。 李广捂着受伤的肩膀,小心翼翼地不让其晃动,带着那支插在肩膀上的箭矢,缓缓地离开了这片战场,向着未知的远方走去。 第129章 李广脱困 “想就去做!” 晁钊与窦扬结伴同行,一路来到了那天大宛人抓捕汉人太监的事发之地。他们站在原地,稍作停顿,四面观察一番,便开始沿着那条隐蔽小路展开探访之旅。 二人凭借着在生存训练中所培养出的敏锐方位感,以及平日里记录舆图时总结的那些点滴方法,在这看似复杂多变的路径中艰难摸索前行。有时眼前仿佛已无路可走,四周皆是荆棘密布或是陡峭山壁,然而当他们转过一个毫不起眼的草垛之后,却又仿若柳暗花明一般,发现了新的通道。 就这样,他们在这蜿蜒曲折的小路上忽前忽后、弯弯绕绕地前行了四十多里路。随后,他们从一处山峦翻越而过,待站在山坡远眺时,远远地看到了下方有人,居然是李广正率领着百来人与匈奴的千把人对峙的场景——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自己这一路探寻,居然绕到了李广等人的背后。 且说李广的亲卫此前被埋伏的匈奴人冲的七零八落之后,有几名勇士拼死突出重围,一路奔回营地,赶忙招呼同伴前去救援。 李广平日里对待手下向来随和义气,消息传出,听闻他遭遇危险,立即就有几百人主动请命,想要出营营救。但由于汉军军纪严明,最终经过一番周折,只有百来人得以通融出营,踏上查找李广的征程。 这些人凭借着平日里与李广培养出的深厚默契,以及李广在沿途留下的些许蛛丝马迹,不断地向着李广的方向探寻靠近。而李广在出得那片山林不久后,便幸运地与这些属下成功会合。 此刻,他们的侧前方遭遇了大群的匈奴人部队。这些部队人员构成复杂,有东胡乌桓人、楼兰人、车师人等等,其中还夹杂着几个乌孙人。式靡也带着两名亲随在其中,但从他那远远观望、明显是在看热闹的姿态便能看出,他似乎并未全身心投入。 这些人皆是匈奴的附庸,匈奴正规军对他们本就有些轻视,他们此次结伙出来探寻一番,也不过是略尽心意,做做样子罢了——不过有好处也不介意捞上一点点。 晁钊和窦扬赶到此处发现自己绕到了李广等人的背后,从这个独特的角度观看双方对决,竟有一种坐山观虎斗的奇妙感觉,倒也别有一番趣味。他们小心翼翼地再靠近些,暗中观察着眼前的局势。 只见包围李广的那些人见到李广等人出现,还以为是前来诱敌的骑兵,个个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随后匆匆忙忙地沿着山势布下了防御阵势。 李广所率的百来个骑兵见此情形,心中也非常恐慌,第一反应便是想驱驰战马转身逃离。李广看到这种情况,赶忙镇定地说道:“我们现在已经离开大军几十里地,如果仅仅想凭这一百骑兵就这样逃跑,匈奴人只需在后面追射,我们瞬间便会被全部歼灭。但现在我们如果留下,匈奴人必定会以为我们是为大部队出来来诱敌的。这样一来,他们必然不敢轻易来袭击我们。” 说完这些,李广果断地命令骑兵道:“前进!” 众人虽心中忐忑,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驱使着战马缓缓前进,一直来到匈奴人阵前二里多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李广紧接着又下令:“都下马解鞍!” 他的骑兵们听闻此令,虽然照做,但不禁面露忧色,纷纷说道:“敌人如此之多,而且距离我们又很近,若是有紧急情况发生,我们该如何是好?” 李广耐心地解释道:“那些敌人本以为我们会逃跑,而现在我们都解鞍下马,就表示我们没有逃走的意思,这样就能使敌人更加坚信他们认为的‘我们是来诱敌的’错误判断。” 果不其然,匈奴兵见此情形,顿时议论纷纷,心中疑虑重重,一时间竟不敢轻易发起攻击。 就在此时,有一个骑着白马的匈奴将军 —— 实际上是个车师人,出阵前来督促吆喝他的兵卒,试图驱使他们向李广等人发起进攻。李广见情况有点不对头,迅速上马,与十多个骑兵如疾风般突然靠近,搭弓射箭,瞬间便将那白马将军射杀于马下。随后,他们又不慌不忙地返回到己方骑兵中间,下马解鞍,还命令士兵把马放开,众人或随便躺着,或随意卧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这时差不多黄昏了,天色渐暗,匈奴兵看着眼前这诡异的场景,始终觉得十分奇怪,心中虽有疑惑,但依旧不敢贸然出击。 再耗没多久,天快黑了,倦鸟开始归林。晁钊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他迅速砍下两根大树枝,然后将其牢牢地绑在马屁股后面。接着,他让窦扬爬到树上驱赶归巢的鸟,弹弓不要打鸟头,惊吓它们就可以了。窦扬依言而行,他到树上奋力挥动着手臂,惊起了大片大片的鸟。 式靡远远望见那边群鸟惊起,心中不禁暗自揣测:那边群鸟惊起,看来是有埋伏的人马。 晁钊则自己赶着那两匹马,拖着树枝在地上来回奔跑,一时间尘土飞扬,尽量地扬起了大量烟尘。 瘫坐在地上的李广看到后方远处烟尘扬起,心中暗自思忖:看这烟尘规模,来人数量定然不少。卫青向来行事严谨,不会做计划外的事,而那几个校尉又与自己不和,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前来救援。 就在这时,又听到有汉人大喊:“命令全军,加速突进。” 从这声音判断,应该是个当官的。紧接着,又有个汉人声音高声大喊:“全体都有,全速前进。” 窦扬放下捂在嘴边成喇叭状的手,不住地抚摸自己的喉咙,心中暗自庆幸:亏得爬这么高,要不声音也传不出那么远。 式靡听到这些声音,心中满是疑惑——这汉话怎么有点乌孙腔?随后,又听到有人大喊:“赶紧撤赶紧撤。” 这些匈奴的附属兵本就对眼前的局势心存疑虑,此刻听到这些喊声,还以为汉军真的有伏兵在旁边准备夜间袭击他们,顿时乱了阵脚,都纷纷领兵退去。 李广见状,心中暗叹侥幸。看匈奴人走远,他赶忙站起身来,带领众人开始回撤。 李广在拐角看到晁钊和窦扬二人,看到马尾巴上的树枝,明白了大概,心中好奇,开口问道:“你们会汉话,你们是汉人?” 窦扬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是汉人。” 晁钊则微微思索后说道:“我是半个。” 李广看着眼前这奇奇怪怪冒出的两人,人怎么有“半个”的?但虽满心疑惑,还是心怀感激地说了声 “多谢”。随后,他带着众人沿着边民盐铁走私的通道,一路小心翼翼地进入了雁门关。 至此,李广总算是成功逃脱了匈奴人的追捕。 清晨时分,李广历经波折,终于回到了大军驻地。 而大军主事各人此前由于不知李广身在何处,所以也并未派兵前去接应。 第130章 职业战士 汉军营帐之中,李广终于有机会接受疡医对自己箭伤的伤口进行处理。 疡医相当于外科医生吧,金疡即金刃所伤,既有战伤。汉代军医制度另有军医,负责专业诊疗,医吏从事医疗管理,而医卒则主要负责制药、配药、护理、助诊等杂务,算是基本完备了。 李广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微微前倾,一只手握住另一只长胳膊帮忙固定,因疼痛而微微皱眉,但眼神依旧坚定。李广天生身材高大,双臂修长,这得天独厚的身体条件赋予了他善射箭的天赋,在军中他的射术堪称一绝,威名远扬。 锯断了箭杆,一边处理伤口,李广另一边趁机把窦扬和晁钊这两个小孩哥叫到跟前问话,试图探探他们的虚实。窦扬率先表明身份,恭敬地叫了李广一声 “叔叔,我是扬哥儿”。李广听到这称呼,不禁微微一惊,心中满是诧异,随后仔细端详窦扬的面容,确认他竟是窦婴的儿子。李广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这是和钦犯的儿子打成一片了。不过呢,我倒是挺喜欢你的,哈哈……啊,滋滋……”原来是大笑牵动了伤口。 李广生性寡言,向来不与不合脾气的人多做交谈。他与窦婴有一点极为相似之处,那便是李广少年从军,在军中摸爬滚打前后长达四十年之久。他每次得到赏赐,都会毫不犹豫地立即分给部下,平日里饮食也与士兵们在一起,毫无架子。家中没有多余的财物,一生不谈购买产业的事情。或许正是因着这份淡泊名利与对士兵的厚待,他与窦婴颇为谈得来。 李广转而望向晁钊,问道:“你之前说自己是半个汉人,又是怎么回事?” 晁钊坦然回答道:“因为我是钦犯的孙子。” 李广惊讶地看看窦扬,又看看晁钊,心中暗自疑惑,怎么看这两人的年龄都不像父子,不禁脱口而出:“我说你们…… 不是吧。” 窦扬身处其中,不明就里,只看到李广一脸惊讶,也跟着看看李广,又看看晁钊,眼中满是迷茫。 晁钊倒是反应迅速,赶忙解释道:“飞将军误会了,我不是窦叔叔的孙子,我的爷爷叫晁错。” “晁错?” 李广心中暗自思索。他与晁错个人之间虽没什么交集,但晁错的《言兵事疏》力主对匈奴作战,这一举措大大提高了武将在朝中的地位。后来晁错又呈上了《守边劝农疏》、《募民实塞疏》,李广守边几十年,这些策略对他的军事行动有着诸多帮助,若说没有影响那是决然不可能的。 李广不禁感叹道:“智囊的孙子啊!不对啊!你家不是被诛三族了吗?” 晁钊神色黯然,低声说道:“我阿爹逃出来了。” 李广微微点头,又问道:“那你来汉营做什么?陈嘉、袁盎都不在了。”陈嘉是动刀的中尉,而袁盎是给景帝出主意杀晁错的。 晁钊恭敬地请求道:“李将军,我想请您把我引见给卫青。” 李广疑惑地问:“见他干什么?” 晁钊诚恳地回答:“他之前帮助过我家,我想代表先父去谢谢他。” 李广心中起疑,试探晁钊,想看看他是否是奸细或被其他人派来试探自己的。晁钊却坦然应对,神色平静,毫无慌张之色。李广仔细观察,却看不出任何破绽,但心中也并未就此完全相信。 李广沉吟犹豫起来,他其实不太想见卫青。想想他李广太守当了七个郡,未央宫卫尉也当过,还担任过骁骑将军,资历不可谓不深,大小战役没少参加,可就是始终不能封侯。而卫青后来居上,年纪轻轻便封了侯,这让李广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李广在军中与同僚相处时,要么就在地上画作战阵图,自个沉浸于军事谋略的探讨之中;要么就专门玩射箭的游戏,与众人比试射术,输了就罚喝酒。只是他射术太高超,众人明知道比不过,渐渐地也没人再与他比试。但李广带兵行军时,却尽显仁厚。遇到断粮缺水的困境,若是士兵没有全部喝到水,他便不近水边;士兵没有全部吃上饭,他绝不尝一口饭。他对待士兵宽厚不苛,士兵们因此都极为喜欢替他办事效力。可封侯的事情,士兵们虽对他敬重有加,却也说不上话,反而是同僚们的意见能起到一些作用。 李广射箭有自己的原则,看见了敌人,不到几十步之内,若估计射不中就绝不轻易放箭,而一旦开弓,必定要让敌人应弦倒地。或许也正因如此,他带兵作战时,多次太过靠近敌人被敌人围困,最后大多被朝廷判一个功过相抵。就连狩猎射猛兽时,也有几次被猛兽所伤。如今,李广太渴望封侯了,这份渴望在他心中如一团燃烧的火焰,从未熄灭。 他甚至因为一直不能封侯而请教过相面大师。当然,在当时并不叫算命相面相骨什么的,而是称为星象家。他和星象家王朔大师两人私下闲谈时,满心无奈与困惑地说道:“汉朝和匈奴开战以来,大大小小战役我没一次不参加,可各部队校尉以下军官,那些才能还不如中等人的,都因为攻打匈奴有军功几十人被封侯。我自认不比别人差,但却没有一点功劳用来得到封地,这是什么原因?难道是我的骨相不该封侯吗?还是本命如此呢?” 王朔大师听后,沉思片刻问道:“将军回想一下,曾有过悔恨的事吗?” 李广长叹一声,说道:“我任陇西太守时,羌人反叛,我诱骗他们投降,有八百多人。可我却用欺诈手段,在一天之内把他们杀光了。直到今天我最大的悔恨只有这件事。” 王朔缓缓说道:“能使人受祸的事,没有比杀死已投降的人更大的了,这也就是将军不能封侯的原因。” 李广听闻,心中暗自思忖,杀降不祥?他才不信,想那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国兵卒,还被封为 “武安君”,那可是天子之下仅次于诸侯的爵位——只是可惜了,最后自刎而死。 为了二三十年前的事?还不是当事人,千里迢迢来谢谢人家?李广是才不信呢:“我受伤了,现在需要休息。” 窦扬一听,可不依上前拽住李广胳膊:“不行啊,叔叔!我啊爹说你最有办法了……”李广被拽动伤口,疼的龇牙咧嘴,假装生气,斥道:“你李叔有办法还会被你扯成残废吗!” 窦扬才发现问题所在,尴尬松手。晁钊看着李广,从怀中掏出张骞给的令牌,说道:“其实我求见长平侯,还有一件机密的事情。” “咦!?张骞吗?” 李广看到那令牌,心中颇为熟悉。接着又犹豫着问:“是张家的事?” 这张骞曾经和李广共事过,当初他们两路分进合击,李广那路一万骑兵被左贤王伊稚斜四万骑包围,战斗极为惨烈,苦战许久仍不得脱身。只能依靠圆形阵进行防御,亏得李广亲自用家传宝弓大黄弩弓点杀敌人的副将,射死了几个,匈奴人的攻势才稍稍缓了下来。熬到天黑,匈奴人不想晚上多生枝节,就想等第二天天亮了再慢慢围杀。 第二天,双方继续奋力战斗,好在张骞的军队及时赶到,匈奴军队这才解围而去。只是汉军经此一役已疲乏不堪,无力去追击。这一战李广几乎全军覆没,只好收兵回去。张骞因耽误了预定的日期,按律当斩,实在该死,但他最终还是掏钱赎罪,被降为平民,一切从零重新开始。 后来张骞自告奋勇出使西域,可是自那之后,十多年音信皆无。有传说他被匈奴人抓了,但每次和亲的汉使问起,单于都说没这个人。汉庭这边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再提起。 晁钊见李广认的令牌,还一下猜出是张骞,也就假装多透露一点:“是的,是关于他出使月氏的事。” 李广惊讶地问道:“他是被匈奴人抓了吗?他还活着?” 晁钊肯定地回答:“是的。” 李广心中暗自估量,这俩孩子在匈奴那边不知怎地恰好遇到张骞,看来张骞是要让他们给汉营通风报信什么的,要不然令牌可不是轻易能给一个人的。 李广心中对晁钊的话信了大半,也许那张骞背后真的有什么重要的机密交代,站起身来,果断地说道:“随我走。” 第131章 卫青 名将的军营的防窥探措施一般非常严格,强如周亚夫的细柳营,连皇帝都不能轻易入内。何况是在有外来使者前来之时,更是慎之又慎,严之又严。 卫青的祁连营的布局犹如一座精密的迷宫,从营地的选址开始,便充分考量了隐蔽性与防御性。建于地势险要之处,四周高山环绕,仿若天然的屏障,营地内部,营帐的排列错落有致,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各区域之间以曲折的通道相连,通道两旁设有众多遮蔽物,既方便士兵日常行动,又能在有外人进入时,最大限度地阻碍其视线,使其难以窥探到军营的全貌。 岗哨的设置更是无处不在,明岗士兵身姿挺拔,手持兵器,威风凛凛地站在营地入口及关键要道,对进出之人进行初步的审视与盘查。而暗哨则如隐匿于黑暗中的幽灵,他们巧妙地藏身于营帐之后、树林之中,或是借助特殊的掩体,将自己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李广在前头引路,不多时便来到了卫青的祁连营前。尽管是李广亲自带路,且说明了来意,但军营的防御体系依旧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士兵们迅速对李广以及他身后的晁钊和窦扬进行了严格的初步检查。他们仔细地查看了众人的衣物,是否藏有可疑的物品或兵器,眼神在每个人的脸上来回扫视,试图从表情中探寻是否有异样。就连随行的马匹也未能幸免,被士兵们仔细地检查了马具与驮物。 确认没有问题后才被放行,晁钊和窦扬紧紧跟随着李广,目不斜视,心中虽有些许紧张,但仍努力保持着镇定。他们深知此刻正处于军营的严密监控之下,任何一个不当的举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广来到帐外求见,兵士赶忙入内通报。 李广对晁钊和窦扬二人轻声说道:“亏得你们老实,但凡你有点不轨,都不能走到这里。” 晁钊和窦扬闻言不禁心中纳闷,他们奇怪李广头都没转一下,怎么就知道自己老实了?这一路行来,他们自觉周围并未有何异常举动,心中满是疑惑。 其实,从他们稍微靠近军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纳入了军营的监控。除了那些明面上的岗哨,暗处更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一路上,那些帐篷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玄机。若有人稍有不慎,斜眼多看几眼那些看似普通的帐篷,便会被视作可疑人员。因为在这军营之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许多看似把守森严的地方,或许只是个普通仓库,而一个毫不起眼的帐篷,里面却可能另有洞天。李广的判断依据很简单 —— 这俩小子没有触发任何隐藏的警告机制,一路行来,行为举止皆未引起暗哨的警觉。 此时,帐中没有其他人,卫青似乎正趁着片刻闲暇,在查看各处传来的文书通报。李广自然不知,在他外出的这一天一夜多的时间里,卫青为了以防不测,处理了多少繁杂事务做了多少调整。就在不久之前,又是一批快骑从营中出发,向各方报送李广已经平安返回的消息。 片刻之后,兵士快步走出,恭敬地请他入内。 李广进入帐内,恭敬地行礼道:“见过大将军。” 卫青从简牍中抬起头,神色平静,只是淡淡地问候了一句:“过来了。” 卫青对李广的事情,作为主帅该知晓的其实都已心中有数,只是此刻他选择了假装不知。毕竟此次李广失误被擒,致使汉军陷入了颇为被动的局面。若此时前去慰问,只怕李广会心生误会,以为是来嘲笑他的。 李广直入主题,禀报道:“禀大将军,有俩小孩哥,是乌孙过来的,说是有重要的事一定要见您。我初步验证了,他们还算实诚。” 卫青听闻,微微挑眉,目光投向帐门口,说道:“哦?进来吧。” 李广见状,接着说道:“没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这也是军中惯例,若留在此处,万一听到不该听的机密之事,难免会让自己或别人陷入尴尬的境地。 两人进了大帐,晁钊上前一步,行礼道:“长平侯好!” 这就是威震大漠的卫青!一对狮眉慈眉善目,髭须浓密,而下巴的山羊胡让他看起来像文官多于武将。 卫青看向二人,抬手示意免礼,然后问道:“两位是……” 晁钊赶忙回答:“在下晁钊,这位是窦扬,我们从乌孙来。一个叫张骞的朋友托了口信给汉朝朝廷的人,我们想侯爷恰好可以。” 说罢,呈上张骞所给的令牌。 晁钊此举干脆利索,不拖泥带水,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简洁明了地说明,窦扬在一旁也绝不多话。卫青见此情形,对这二人的第一印象颇为不错。然而,卫青心中立刻涌起几个疑问。他暗自思忖,为何这二人不从乌孙直接前往长安,却要绕道如此之远来到幽州?再者,为何这口信是传给自己,而不是交给太守程大人或其他汉人?还有,张骞为何会选择这两个年轻人来传递如此重要的消息? 还未等听取口信的具体内容,卫青便毫不留情地接连抛出这三个尖锐的问题。他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目光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晁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他心中暗自决定,但凡对方的回答有一丝犹豫或漏洞,便立刻将其拿下。 晁钊心中早有准备,料到会被盘问,只是没想到卫青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这般不留情面地当场质问。他只得硬着头皮 “如实” 回答:“不能直接去长安是因为接到口信后,我们就被匈奴人裹挟着去了龙庭,参加他们的大祭,然后被指派押运军需到南大营。我们想过来,但苦于没有门路。这两天李将军大展神威,我们也被派出搜索,得有机会自由活动。恰好李将军遇险,我们助力了一把,一起逃出生天。我们就想侯爷您可以直达天听,而且不日就可以班师回朝,不像程太守需要王命急宣才能得以回京城。” 晁钊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卫青始终一言不发,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晁钊被盯得心中愈发紧张,只得继续说道:“因为事关多个国家,所以也不敢轻易转托他人。至于张君为什么选择我们俩,是因为我们医好了他的伤。” 卫青听到此处,目光下移,看着晁钊年轻的面容,明显露出怀疑之色,问道:“你是医者?” 晁钊连忙点头:“是的。我师承京城的仓公,寻常风寒咳症,金疮烫伤不在话下。张君是磨开匈奴人的脚镣时划伤了脚踝,又长时间逃亡得不到医治,加上风餐露宿,缺衣少食,才致病倒。” 卫青微微颔首,表示认可了他这个解释。晁钊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不敢懈怠,只得继续说道:“我医得张骞病好后,我们昆莫也挽留他,但他说受汉天子的嘱托,没有完成使命不敢一天安睡。昆莫给他马匹、补给还有通关文书,助他西去继续寻找月氏人。临行他嘱托我有机会转告汉家朝廷的人,说他还活着,正完成他身为汉使的使命,另外乌孙欲与汉庭交好。” 卫青静静地听他说完,心中明白,于外交之事,自己本不常参与,但如今这消息至关重要,需要转告皇上。他沉思片刻,看着两人,多问了一句:“这是你们昆莫说的还是张骞说的?” 窦扬上前回禀:“是昆莫送别张大人的时候他们在一起说的,他们说大汉需要乌孙的良马,而乌孙需要汉庭的盐铁和工匠,可以互通有无,互为犄角。” “这还真是个大事。” 卫青听完两人所言,心中已是了然。他深知张骞这是为大汉在西域谋到了一个潜在同盟。且不说距离远近,也不论这个国家强弱,只要有这么一个同盟存在,其意义便非同凡响。作为大军事家,卫青自是具备这样的战略眼光,瞬间便能洞察其中的价值。而马源,更是大汉的短板,这些年不遗余力地发展畜牧,略有收效,但与需求差距仍大。 正事说完,卫青却并未就此打住,他继续定定地看着晁钊,那目光犹如实质,看得晁钊心里直发毛。晁钊心中暗自纳闷,这不都说完了,难道他又哪里发现了纰漏?自己这些话里,虽有九真一假,但即使是那假话,也是确有其事,只是换了个因由罢了。 只听卫青缓缓问道:“你刚才说你师承仓公,你这辈子可去过长安?再说你这个年龄,出生时仓公已然作古,如何教得了你?” 晁钊听闻此言,心中却是一喜,原来卫大人自己想到了这一“破绽”,如此一来,倒省得自己再绞尽脑汁想办法另开话题了。 第132章 往事 “军侯见问,我的医术是先父教授的,而我父亲是仓公的学生,所以我应该算师承仓公。” 晁钊谦逊地微笑,从容答道。 “你姓晁…… 你父亲是仓公的学生!晁图是你什么人?” 卫青原本沉稳的声音,说到最后居然微微发颤,那语调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与期待,仿佛心中正压制一个巨大的波浪,急于得到答案。 “那是先父。不过他离开长安前,我阿祖把他改名‘晁鲁’,后来他就叫自己晁鲁图,在月氏语里,恰好是‘磐石’的意思。” 晁钊缓缓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那是对逝去亲人的缅怀。 “先父?你是说…… 晁兄去世了?” 卫青狮眉下的眼睛更眯起来了,声音也低沉了下去。 “是的。四年多前,在西域那场地震中罹难的。” 晁钊低下头,神情也愈发落寞。 “啊!” 卫青猛地发出一声惨呼,那声音在营帐中回荡,仿佛死的是他至亲至爱的兄弟一般。此刻的他与之前那稳重淡定、指挥若定的模样判若两人,整个人像是被巨大的悲痛所吞噬。“天不假年呀。” 他喃喃自语,声音中满是无奈与惋惜,眼神也瞬间黯淡了下来,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显然内心的悲痛无法自已。 “军侯…… 节哀啊。” 晁钊见卫青这样子,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可话一出口,他便瞬间愣住了,有一瞬间,他觉得世界仿佛颠倒了过来 —— 哪有死难者家属劝吊客节哀的道理?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与困惑。 “我看看,我看看!” 卫青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他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这可是恩人留在世上的血脉呀,他心中满是急切与激动。他快步走上前,双手有力地钳握着晁钊的双臂,上下仔细打量着,仿佛在寻找着晁图的影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有点像,有点像!” 其实,无数的岁月流转,卫青脑海里晁鲁图的形象已略有模糊,但此刻他先入为主,心中认定眼前的少年定与故人有着相似之处,自然觉得 “像”。 晁钊有一点混血的特征,肤色较寻常汉人略白了些,但长期夜以继日的训练又让他的皮肤被阳光染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在卫青这样的行家眼里,潜意识里便觉得这结实而坚韧的体魄便是好的,是能够担风雨、任大事的模样。 晁钊被卫青这般钳握着双臂上下打量,实在有些难为情,他微微低下头,嗫嚅着说道:“军侯,军侯可以给我讲一些爷爷的往事吗?” “这里没有军侯!这里只有你卫叔叔。” 卫青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而亲切,那眼神中满是慈爱,仿佛在看着自己的晚辈。 “时间太久远了,军侯忘记了的就不说啦。” 晁钊小声说道。 “忘记?怎么可能忘记!” 卫青微微抬起头,眼神中透着一丝悠远,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他缓缓说道:“两个影响自己最巨大的人,一个就是智囊晁错夫子。” 那是许久以前的一天,晁错做客平阳侯府。席间,众人因和亲政策、边境战事以及侯国坐大等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而那时的卫青,还只是个在马厩里忙碌的小马夫,姐姐卫子夫也仅仅是个歌姬。卫子夫给卫青送饭时,等他吃完的过程中告诉卫青,客厅里有个客人,被其他人阴阳怪气地怼得生气又不会骂人,只会生闷气,模样十分有趣。 卫青平日里在坊间也时常听到类似的争论,心中对这些事情也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听了姐姐的转述,他倒觉得自己与这位被怼的客人意见相近,他深知匈奴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然而,他也清楚,如果自己说出这样的看法,周围的人定会像嘲笑其他宾客那样耻笑他:你去打呀?匈奴人可残暴了,你的脑壳子单于不会拿来喝酒,只怕会拿来当虎子 —— 就是现代人叫夜壶的东西。 不过卫青有一点和这宾客的看法不一样,那就是汉军不能只靠防御,也要有骑兵,也要有马。在他放牧的过程中,他仔细观察到,如果天地广阔,力量再大但速度慢的一方永远打不过速度快的一方,就如同牛和狼的较量,除非速度快的一方死脑筋往上撞。 就在这时,晁错被气的愤然离席,口中高呼着 “竖子不足与谋!”,竟打算来马厩牵了马,不管不顾地回家算了。 在扶晁错即将上马的时候,卫青鼓起勇气安慰了老人一句:“大人的决策,虽然会有风波,但会让汉家变强,让社稷平安,百姓幸福,后代人一定会感谢你的。” 这一句话,如同在死水的湖面上投入了一颗大石头,瞬间激起千层浪。晁错听后激动不已,他心中满是感动,在万千人中,终于找到了一个真正懂他的知音。 晁错当即放弃了上马离去的念头,转身与卫青长谈起来。他们的话题除了边事、藩国,还涉及吏治等诸多方面。晁错也不管卫青是否真的能懂,其实在那一刻,懂不懂已不再重要,晁夫子只是渴望有一个倾诉的对象,而卫青恰好是个极为耐心且专注的听众! 卫青似懂非懂地听着,心中虽有诸多疑惑,但他依然认真地聆听着每一句话。最后,晁错鼓励他练武艺,这一番话卫青却是真真切切地听懂了。晁错语重心长地说:“广阔天地,好男儿会大有可为的。在赶羊放马的时候,你想想各处山河怎样排兵布阵。多想,多记,总会有闪光的时候。” 事后,平阳侯都觉得十分惊奇,他怎么也没想到,卫青居然能帮他留住了愤怒不已的客人。在那个时代,客人拂袖而去固然是对主家的不尊重,但对主家而言,这也是一种极为严重的打脸行为。平阳侯只是奇怪,当朝的智囊、御史大夫怎会与一个马夫谈得如此投机?难道他也会养马吗? 从那以后,卫青便开始用心地观察山川河流、沟壑森林,仔细地感知风向气候。在赶着羊群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不再只是想着如何让羊儿吃饱,而是思考着怎样调度这群 “士兵”。每当突发遇到狼群的时候,他都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思考应对之策,想着怎样用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就如同在战场上指挥作战一般。 卫青心底的另一个恩人是郭解。当这个长安最着名的游侠儿经过身边的时候,卫青的几个同父异母兄弟正围殴着他,边打边骂:“卫青你个小贼,叫你能!叫你能!你能就显得我们无能了吗!”听到“卫青”这个名字,郭解立住了脚步。 “你叫卫青?”郭解拉开了打的最凶的郑家老大。 “滚开!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啪!”回应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和郭解森寒的目光。 “我……我们这是家务事。”郑家老二还想用“清官难断家务事”来阻止对方。 “啊……”回应他的是郭解一脚把他踹飞——郭解从来不是“清官”,他是流氓,天字一号的大流氓!剩下的几个卫青的异母兄弟赶紧做鸟兽散。 郭解转向卫青的时候,和熙的笑容与刚刚的暴戾反差的让卫青感觉极度不真实,心想是郭解的牙齿特别白,白的直晃眼的原因吧。 郭家介绍了自己,好像是要安抚惊魂未定的卫青。然后确认了卫青的姓名和家世,不住地点着头。卫青不知道郭解要做什么,难道要自己跟着他去当泼皮、流氓?没听说当混混要这么认真查户籍的呀! 接下来的事情走向更让卫青始料未及,郭解居然不是让他当马仔,而且说连自己干这个都觉得是耻辱。卫青也婉拒了郭解要赠送的大量铢钱——拿了也保不住,会被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凶敌”抢光。 看到不要钱的小孩子卫青,郭解也很惊异,又是不住地点头。然后做出了一个简直让天地惊、鬼神泣的要求:郭解要求他一定要学文习字,要想方设法去学。郭解鼓励他无论过程多么艰苦困难,要始终坚持下去。 郭解还告诉他一句隽永的话:即使一时身在沟渠,也要仰望星空。也正是这一句话,最终打动了困苦中的卫青。 多亏了郭解,卫青如今才能看懂兵书,读懂文书。至于他的父母,除了生下他,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几乎未曾尽过责任,而皇上,只是需要一个能打仗的将领,而自己恰好具备这样的能力——当然这些可不能告诉眼前这俩小伙子。 再就是晁图。他不是恩人,而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当卫青找到晁错说想学文的时候,御史大夫先是一阵错愕,随后便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他让儿子来完成这个任务,晁图从手把手教卫青握笔开始学。那时的卫青家境贫寒,买不起毛笔,更买不起天价的纸帛,晁图灵机一动,想出了用砂子给他练字的法子。卫青至今难忘,当那沙盘制作完成时,晁图脸上洋溢着的比自己还要高兴的笑容。以至于现在自己面对军事沙盘,时不时地就会想起他。 卫青缓缓拿起沙盘边上的一根棍子 —— 应该是演示时用来指点的小棍子,他的眼神略显空洞,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手中无意识地在沙盘上描画着,那动作倒像是在练字。晁钊见状说道:“阿爹给我做了这样的沙盘练字,不过比这个小多了。” 卫青听到这句话,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像是突然断裂,他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卫青作为一个心思敏锐之人,他的感情并非不浓烈不澎湃,只是久在社会最低层挣扎,后来又身居高位,他不得不时刻控制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不轻易表露。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内心就没有了情感的波澜。如今,在这营帐之中,面对两个小辈,又是故人之后,他心中的警惕渐渐放松,长久以来压抑的真情这才如潮水般流露出来,他倍觉时光的沧桑与命运的无常。 “造物啊!你终是待我不薄,你让我遇上了晁家父子,也终于给他们留了一条血脉,现在又让我遇上他了。” 卫青心中暗自感叹,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 此时,晁钊请求卫青讲述爷爷的往事,卫青微微点头,开始细细说来。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岁月的痕迹。 晁钊静静地听着,随着卫青的讲述,他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爷爷的形象。他的心中满是感动与敬仰,眼泪不知不觉地滑落脸庞,泪流满面。他不禁在心中问道:为什么为他人抱薪者却冻毙于风雪之中?卫青所言的每一个故事,都如同在他心中树立起一座巍峨的丰碑,让他对爷爷有了更深的认识与敬意。 窦扬在一旁静静听着、看着这一幕,心中也颇有感触,他开口说道:“军侯大人,你果然和先父说的一样,平易近人,不患无威。” 卫青微微转头,看向窦扬,问道:“你的父亲是……” 窦扬恭敬地回答:“先父魏其侯。” 卫青听到这个答案,先是一愣,随后不禁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 那笑声中带着一丝欣慰与感慨,仿佛在这一瞬间,过往的种种回忆与情感都在这笑声中得到了释放。 那魏其侯窦婴虽然没有直接给予卫青实质性的帮助,但他却从未歧视过卫青。在卫青担任建章监期间,正是窦婴容许他旁观诸多军务操练,让他有机会学习了许多军事知识,这对卫青的成长与发展有着不可忽视的重要意义。 人的心底都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一旦被触碰,情感便如脱缰的野马,难以控制。此刻的卫青,心中便涌起一股想要喝酒的冲动,他觉得今日当浮一大白,以纪念不朽的记忆、难得的“重逢”与命运的安排。 第133章 霍去病 说的事情虽然有点令人感伤,但宾主促膝而谈,却是异常融洽,不知不觉间,太阳渐渐西沉,天色变得昏暗起来。 卫青挽留晁钊与窦扬留下用饭。军营中的饭菜虽说不上丰盛奢华,但相较于匈奴人的伙食,却显得可口了许多,对汉人的肠胃也更为适宜,而且分量十足,管够管饱。 用过晚餐后,考虑到夜晚行路不安全,通关手续也极为不便,卫青便安排他们留宿。“长者赐,不可辞”,晁钊和窦扬就在这歇息一晚,待明日再行出发。 卫青安排他们在营帐后面屏风后的行军床上将就一夜。后勤兵很快拿来了床品。此时正值初夏,白日里天气暖和宜人,然而夜晚仍透着丝丝凉意,毕竟这里地处北方,还是高原,一些高山上的积雪都尚未完全消融。 窦扬旅途劳顿,又或许是这顿饭吃得颇为惬意,此刻正吃得心满意足,毫无牵挂。他躺倒在床上,不一会儿便安然入睡,进入了梦乡。 而晁钊却因知道了爷爷的许多伟大之处,内心波澜起伏,心绪久久难以平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那行军床仅仅是一块简易的木板,而且还有些翘起,只要身体稍有动作,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晁钊生怕自己的动静会打扰到他人,不敢随意翻来覆去,只能僵硬地绷着身子,如此一来,愈发觉得难受,更是难以入睡。 夜深。 万籁俱寂之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一匹快马如疾风般极速奔来,径直闯入军营。其速度之快,竟让卫兵们都来不及通报。 很快马蹄声在卫青营帐前戛然而止。紧接着,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高声响起:“舅舅,我回来了。” 来人似乎极为厌恶等待通报的繁文缛节,在他心中,等待就意味着浪费宝贵的时间,虚耗生命,甚至可能贻误军机。 此时,卫青仍在营帐中处理着下午耽误了的军务,尚未休息。听到声音,他微微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去病回来了。” 原来,来人正是霍去病,他是卫青二姐卫少儿的大儿子。由于不是明媒正娶所生,所以霍去病自幼便跟随母亲生活。或许是因为相似的经历与血缘的纽带,他与舅舅卫青的关系格外亲近。 霍去病一进入营帐,便兴奋不已,滔滔不绝地说道:“我这一次出征,仅仅六天,六天便攻破了他们五个城国。不过,我并未掳掠牛羊财物,只是抓了个太子回来。”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自豪与兴奋的光芒,那模样就像是一个急于向长辈炫耀自己功绩的孩子。 卫青听闻,心中大喜,由衷地赞叹道:“干得漂亮。前天收到你的急报时,大家就已经高兴坏了,你此次真是……” 霍去病难得地谦虚了一回,连忙答道:“我这不熟门熟路嘛。” 他口中所说的 “熟门熟路”,实则是指三年前的壮举——那时年仅十八岁的他担任剽姚校尉,率领八百骑兵毅然深入匈奴大漠,在那片广袤无垠且充满不确定危险的土地上,他游刃有余,两度功冠全军,凭借卓越的战功得以封爵冠军侯。敢情他说的“熟门熟路”,是在敌人的老巢随便逛,真是一点也不谦虚。 “下一步我就从东边上,先去单于……” 霍去病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卫青见他如此,赶忙出言阻拦:“等等……” 霍去病却不以为然,急切地说道:“等什么等,兵贵神速,他们现在重兵压前,后防必然空虚……” 卫青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是说那个。” 就在这时,窦扬在沉睡中无意识地翻身,弄出了些许声音。 “有人!” 霍去病瞬间警觉起来,犹如一只敏锐的猎豹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刹那间,他浑身气场全开,那股强大的杀气弥漫开来,即便晁钊隔着屏风,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浸体的寒意。 霍去病身形一动,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屏风后的隔间,大有一举将潜在危险消除之势。 卫青见状,急忙施展一招 “十面埋伏”,兵家的顶级困敌之术,试图困住霍去病,阻止他的冲动。然而,霍去病的身手太过矫健,卫青的招式仅仅让他略微缓了一缓。只见他如游龙腾空般,两个起落,便已来到了隔间门口。好在此时,他终于听到了舅舅心急如焚的叫声,这才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晁钊在隔间内,心中暗自一惊,连忙蹬掉被子。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悄悄翻身,改为趴着的姿势,同时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装作熟睡的样子。他深知,正面朝上容易被人从脸上看出破绽,此刻唯有尽可能地伪装自己,才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霍去病站在隔间门口,回首看向舅舅,低声问道:“你藏的人?” 卫青微微点头,应道:“嗯!” 霍去病眉头一皱,心中疑窦丛生,脱口而出:“那舅妈……”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疑惑与调侃,似乎在猜测着什么。 卫青怕平白生了误会,想想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是去看看吧。” 霍去病带着满心的疑惑走进屏风后,当他看到床上躺着的两个小孩,而且还是男童时,心中更加困惑不解。他回头看向舅舅,那眼神仿佛在说又难以言说的事情:“你什么时候也好这一口了……” 卫青见他这副模样,知道误会更深了,赶忙做个解释,说道:“他们从乌孙来,算是公干。他们带来了张骞的消息,他还活着,正赶去月氏,还有,乌孙打算和咱们通商。” 然而,通不通商之事在霍去病眼中根本无足轻重,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晁钊和窦扬的身份所吸引。他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警惕:“乌孙?那不是汉人?” 卫青深知霍去病的性格,只要他心中有所疑虑,必定会追查到底。他赶忙说道:“不可,他们一个是我故人之子,另一个也是忠良之后。” “那是汉人咯?” 霍去病追问道。他心中清楚,舅舅卫青一向谨小慎微,平日里连门客都不养,能被他当作朋友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如此珍视“朋友”关系的,他怎会轻易与外邦人结交呢?不像自己此次出征,可谓是异彩纷呈,收获满满。但是…… 这朋友要是多了个 “故” 字,又是他儿子,那可就远了一层了。 “一个是,另一个…… 也是!” 卫青字斟句酌地回答道。他的回答让霍去病感到十分奇怪,心中暗自思忖:什么叫 “一个是另一个也是”?不就两个都是吗?真是浪费时间,舅舅这几天估计是忙晕了。 霍去病心中虽有疑惑,但也不再继续追问,而是转移话题,打个呵欠道:“我累了,得去补一觉。舅舅你也早点歇了。” “好。” 卫青见他不再纠结,心中自然松了一口气。这家伙难得体谅老舅一回,卫青心中满是欣慰。但他还是不放心,对着霍去病离去的背影说道:“你看他们在熟睡中,也不会听到什么。” 霍去病自顾自地走出营帐,也不知他是否听到了卫青的话。 第134章 命悬一线 原来这几天里,这个年轻的霍去病独当一面,率领着一万精兵,独自出征河西。这一场惊心动魄的传奇之旅中,他在短短的六天时间里,以惊人的速度飞速骑驰一千多里。他率领麾下的勇士们,如同不可阻挡的洪流,扫荡了五部的匈奴骑兵。他们的行动迅猛而果敢,所到之处匈奴骑兵纷纷溃败,望风而逃。紧接着,霍去病所率领的军队马不停蹄,仿若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直直地插入匈奴右贤王的腹地,在匈奴人的地盘上掀起了一股股巨大的波澜。 晁钊听闻霍去病的这些英勇事迹后,暗自钦佩不已,更是睡不着觉了。晁钊心中暗自思量,这样的本事,确实值得好好学习一番,可一想到对方乃是惊才绝艳之辈,天赋异禀且战功赫赫,又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学得会。他深知霍去病这样的决断和行动能力绝非寻常之人所能拥有——这需要无比的果敢、睿智以及对战场局势精准的洞察力。 听那霍去病口气不善,似乎暗藏祸心。虽说有卫青在,护着一时,可形势依旧微妙。晁钊心里做了决定,明天一早就得出发,离开此处,以免横生枝节,陷入不必要的麻烦与危险之中。 次日早晨,阳光刚刚洒在大地上,他们便开始辞行。晁钊与窦扬别过卫青,给的理由是早一些回去也免得匈奴人起疑心,从而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踏上了归程,一路上,晁钊神色紧张,不停地催促着快走。窦扬则一脸茫然,不明所以地问道:“为何如此匆忙?” 晁钊面色凝重,低声说道:“有个很强的人可能会来追杀我们。” 窦扬微微一怔,疑惑地问道:“可能?” 晁钊抬头远望,目光中透着一丝忧虑,说道:“现在是确定了。” 话音未落,窦扬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霍去病单人独马,宛如战神降临人间。他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手持银枪,整个人散发着肃杀之气,威风凛凛,如同战神降临,令人心生敬畏。 窦扬不禁脱口而出:“这谁啊?挺帅的。” 晁钊苦笑一声,应道:“简直帅的要命。” 窦扬此时也渐渐发现了不对劲,他敏锐地感受到了一股要命的威胁正朝着他们汹涌袭来。 晁钊当机立断,喊道:“分头跑,去山林。” 他心中清楚,分头跑至少可以保证一个人有机会逃脱,而往山林跑,则能够削弱霍去病马匹优良所带来的速度优势,利用山林的复杂地形来躲避追杀。 两人身影一动,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而霍去病也毫不迟疑,他的身姿仿若苍鹰般掠空而起,手中的梅花枪瞬间闪耀出幽寒光芒,枪尖似有寒星闪烁,隐隐散发着一股凌厉至极的气息,仿佛能洞穿世间万物。刹那间,霍去病舞动手中梅花枪,枪影翻飞,化作重重幻影,仿佛一瞬间,千枝万朵梅花绽放于虚空之中,每一朵梅花皆蕴含着无尽的杀意与凌厉的劲道,这些梅花幻影相互交织、缠绕,逐渐形成了一张巨大而神秘的网状光影,铺天盖地般朝着两人笼罩而去。 这正是兵家赫赫有名的 “天罗地网” 绝招。此招威力巨大,原本是用于对付人数众多的目标,如今用来对付晁钊和窦扬这两个小家伙,可谓是杀鸡用牛刀。或许是霍去病心存一丝卫青袒护之意,又或许是他并未将这两人视为真正的强敌,只见他只用了三成功力。即便如此,那威力也足以令人胆寒。 两人不用回头,已然能感受到那劲气如泰山压顶般当头罩下,所到之处,土石崩裂,草木皆摧。晁钊心中明白,以自己的实力,想要正面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他赶紧气贯后背,施展出玄冥神功护体,而后猛地伏地,试图避过这凌厉的锋芒。虽然他成功地避开了致命一击,但那强大的气流产生的吸力依旧将他牢牢牵制,使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恐怖的气劲在身边肆虐。 窦扬则凭借着自身的速度优势,眼看就要逃出那光影的笼罩范围。然而,霍去病何等敏锐,他略一调整手中银枪,璀璨的光芒如影随形,紧紧追随着窦扬。窦扬无奈之下,只得施展出自己的 “保命三招”,整个人向前滚翻而去,加上原本的速度,他连滚带爬,拼尽全力,终于泄掉了绝大部分劲气。虽然逃得异常狼狈,但好歹也算是躲过了这致命的一招。 两人刚从命悬一线的绝境中缓过一口气来,窦扬灰头土脸,满心愤怒与疑惑,回头质问:“喂,我说大叔,咱俩又不认识,为什么一见面就下死手啊。” 霍去病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说道:“不错,能躲过我一招的,我不会再出手。你们现在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准备。” 窦扬瞪大了眼睛,问道:“喂,一个时辰干什么?” 霍去病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缓缓说道:“逃命,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窦扬心中仍有疑虑,又问道:“你说话算不算数呀。” 霍去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会再出手,但我会派一个小弟弟和你们一起玩。” 窦扬撇了撇嘴,说道:“那你小弟找到我们再开始算时间吧。” 霍去病却不为所动,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半尺长的铜制圭表,说道:“已经过去五十秒了。” 这时汉朝标准的圭表通常是 “表高八尺”、“圭长一丈三尺,广一尺二寸”,只能固定于某地使用用来推算时间和节气。而霍去病的这一个 “缩小版” 圭表,恰好为原来的十分之一,是他动用工官的大匠精心定制的。这个小圭表可用于判断方向,通过测量日出和日落时表的影子变化来确定东西方向,行军打仗时便不怕迷路。还可以通过观察表影的角度变化来判断一天之内的时间。虽然计时并不精确,也并非革命性的技术革新,但胜在便利小巧,易于携带。也正是倚靠这一神器,霍去病在军事行动中能够更加精准迅捷地把握战机,制定战略。 窦扬看着那圭表,又想起被霍去病招式所毁的马匹,不禁喊道:“那你赔我们马!” 他们原来的两匹马已经被霍去病这 “人型绞肉机” 在刚才发动的人造风暴中双双毙命。 霍去病看了看圭表,面无表情地说道:“一分二十秒。” 晁钊和窦扬深知此时已无暇争辩,更不打话,转身就跑。他们深知,以对着这么冷酷的牛气,自己的性命此刻全系于能否在这一个时辰内成功逃脱。 霍去病转身回到自己营帐的时候,卫青已经来访。 卫青看着霍去病,问道:“你今天就在家里?” 霍去病整了整披风,那披风刚才在施展招式时被弄的有点皱了,答道:“对啊,刚出去走了走。就在家里,我哪里也不去。” 卫青微微点头,说道:“那我就放心。你刚回来,等下去大营和他们碰个面。对了,李全要怎么办?” 卫青心中清楚,对付太监这种棘手之事,还得交给自己这个外甥,毕竟他和皇上关系更特殊,不怕太监从中作梗。 霍去病眼神中古井不波,淡淡说道:“阉人真该死。打草惊蛇,差点坏我好事。” 下午,阳光洒在营帐之上,众将汇聚卫青中军帐中。 日常事务讨论过了,程不识再次开口,问道:“要不要取消和议?” 如今的汉军决策体系颇为特殊,卫青是名义上的统帅,节制三军,但霍去病却拥有完全的独立行动权。霍去病既能独当一面,又能围绕大兵团作战,考虑全局战略。 霍去病突然坏坏地邪笑起来,说道:“不用。我就当做一名侍卫,跟着你去看热闹。” 程不识一听,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摆手说道:“不不不,我当侍卫。” 霍去病却不以为然,说道:“我才懒得说那么多话。就你了。” 程不识无奈,只得说道:“那属下僭越了。” 霍去病突然转头对卫青说道:“我这次先跑回来,河西调回的兵明天能回,不如就藏在对岸,匈奴右贤王的兵来不了了。到时候……” 他的眼中闪烁着狡黠与睿智的光芒。 第135章 赵充国 晁钊与窦扬深知自己的处境,在霍去病那强大的压迫阴影之下,他们毫不犹豫地开始了逃亡之旅。 窦扬跑着跑着,突然停了下来,对晁钊说道:“对方肯定料定咱们会往西往北逃,那是回去匈奴的正常方向。咱们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往东往南绕个圈,先把他们的追踪方向搞乱。等他追不上了,咱们再瞅准时机拐向北边。” 晁钊闻言,觉得此计可行,便与窦扬一同朝着东边疾驰而去。 而另一边,霍去病派出了赵充国去执行追踪任务。 赵充国是霍去病这一次河西之战经过陇西郡发现的一个人才。他虽然才十三岁,但熟悉匈奴和氐羌的习性,待人处事很有勇略。 几次接触下来,霍去病很是满意,本来想直接封他当军司马,相当于个人秘书吧。军司马是大将军的属官,大将军直属的部队分五部,每部设校尉一人,军司马一人,校尉再没其他的副官。 但是众将说这娃历练还少,最重要的是才十三岁。霍去病就说甘罗十二还是丞相呢,你胡子一把职位也没我高,搞的下面的人不敢再多嘴。 不过霍去病也不为己甚,给了赵充国一个假司马。汉朝官名凡是加个“假”的,都是副贰的意思。假司马即司马的副贰。余类此者甚多,如假军侯,即军曲侯的副贰。 赵充国带着四个助手,踏上了追踪之路。 这四个助手皆是霍去病手下的精英之辈,作战经验丰富,能力超群。赵充国心中明白,以自己作为主导,这是霍去病给予他的一次宝贵的历练机会,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出色地完成任务,不辜负骠骑将军的信任。 赵充国对自己的追踪技巧和观察力有信心,但是追着追着,好像失去了踪迹。窦扬的声东击西策略很奏效,赵充国等人在错综复杂的山间中迷失了方向,追丢了目标。 “该死。”赵充国绝非等闲之辈,他很快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了当前的情况——对方的脚力肯定不会超过自己的骏马,现在一个时辰的路程早超过了,还没发现对方的踪迹,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对方根本没往这边逃!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赵充国心中暗骂自己:“想玩‘声东击西’?哼哼,没门!” 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力和果断的决策力,他迅速调整了追踪路线,凭借着马匹的优良脚力,绕到了前头,在一个三岔路口汇聚成的小镇口等待着——给窦扬晁钊来个“守株待兔”。 按照推算,如果不出意外,对方会在中午到达这里,赵充国就等待着窦扬和晁钊的出现,而四个精骑也不怀疑能不能等到,就静静地等着。 这里是雁门关往东去的一个聚落,在雁门关前的崇山峻岭之中,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交通要道。此处有一座庙,平日里香火旺盛,往来的旅人香客众多,为这荒僻之地增添了几分人气。 窦扬和晁钊一路狂奔,不知不觉便逃到了郅都庙附近。 这郅都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当年王娡暗中唆使大臣,向汉景帝请求册立栗姬为皇后,刺激得汉景帝大怒,将栗姬的儿子太子刘荣废为临江王。随后刘荣侵占宗庙之地修建宫室的事被告发,汉景帝召刘荣入朝,刘荣进长安后,被送进中尉府接受审问。 面对时任中尉郅都的严厉责讯,刘荣心里害怕极了,请求郅都给书写工具,要直接给他爹汉景帝写检讨书求宽恕,但郅都不给,就要他如实招供。不久后窦婴派人暗中给刘荣送去书写工具,刘荣写了谢罪信后自杀身亡。 窦太后得知长孙刘荣死讯后大发雷霆,心里深恨郅都执法严苛,不肯宽容刘荣,准备用严厉的刑法处置郅都。汉景帝赶紧任命郅都当雁门郡守,派遣使者持节去找他,让他不必到长安领旨,就直接赴雁门上任。然后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独立处理这里的政事,不必回京述职——就怕郅都被他娘窦太后抓住砍了。 郅都到雁门关之前,匈奴人连年派铁骑南侵,骚扰边境,导致边境数郡久不安宁。郅都抵达雁门郡后,加强边防,杀伐果断,匈奴骑兵捞不到好处,还不时损兵折将。当得知是郅都就任雁门太守,匈奴人敬佩郅都的节操威名,便全军后撤,远离了雁门。 郅都忠于职守,公正清廉,对内不畏强暴,敢于对抗豪强权贵;对外积极抵御外侮,使匈奴闻风丧胆。匈奴曾用木头刻成一个郅都样子的木偶,立做箭靶,命令匈奴骑兵训练骑射,匈奴骑兵们畏惧郅都,竟没有一个人能够射中。直到郅都死去时,匈奴一直没敢靠近雁门。 但后来雁门的事传到京城,窦太后得知儿子又重用了郅都,在她的干涉下,郅都还是被杀了。郅都死后不久,匈奴骑兵重新入侵雁门。 谁真正为百姓好,在当地百姓心中就会很怀念他。郅都的事迹被当地广为传颂,有人就塑了他的金身,建了这座用他名字命名的庙宇,逐渐成为了当地人心中的一处圣地。 “这里人这么多,我们先歇歇脚,顺便吃点东西。”窦扬说道。 就在窦扬和晁钊在郅都庙前稍作喘息,略做瞻仰时。赵充国和他的同伴如同鬼魅般出现,截住了他们的去路。赵充国看着眼前的两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高兴的笑容,心中暗自想着:马上就可以完成骠骑将军交代的任务了。骠骑将军此前交代要小心这两人,说他们有点滑头,但现在看来,这还不是手到擒来。 窦扬和晁钊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明显针对自己的人,窦扬警惕地问道:“你谁啊?” 他的目光扫向赵充国身后那四个骑兵,只见人和马都彪悍异常,心中不禁一凛,深知自己对付其中一个恐怕都极为困难。 赵充国微微拱手,好整以暇地说道:“不才赵充国,是骠骑将军座下的假司马。” 晁钊皱了皱眉头,问道:“骠骑将军是谁?” 赵充国老实地回答:“骠骑将军是霍将军。” “假司马是什么马?”晁钊也边装着糊涂,边四处打量着有没退路。 赵充国很实诚:“假司马不是马,你也别想跑。” 窦扬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想要激怒赵充国,好让晁钊从另一侧逃走。于是他开口损道:“那骠骑将军他可比你帅多了。你跟他在一起可丢他份了。” 然而,赵充国却并未被激怒,他神色平静,不为所动,似乎早已看穿了窦扬的诡计。 窦扬见激将法不成,又继续说道:“你挺有风度的呀!但有你这样对待客人的吗?怎么也得让我们吃饱了再比吧。” 他转头问赵充国的手下:“喂,你们吃过饭了吗?没见过他这样当老大的,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 那四个骑兵仿若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丝毫不为窦扬的话语所影响,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紧紧盯着窦扬和晁钊。 赵充国冷笑一声,揭穿了窦扬的计谋:“你别激将,也别想挑拨我这边的任何一个人。”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强大的自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晁钊接着窦扬的话说道:“你是没当家不知柴米贵。你想想,现在我们去吃,是我们自己掏钱,等下你们抓住我俩,我们再吃,钱就得你们付。” 赵充国略作思考,假装老成地说道:“不过呢!我还是乐意被激将,让你们吃顿饱饭。” 窦扬心中暗喜,想随便进了一家街边的食肆,打算先对付一下饥饿感再说。而晁钊则径直走进了小镇最大的那家铭雁酒楼,这家酒楼原本是一个废弃的驿站改造而成,而能拿到废弃驿站的人,总是特别有办法的人。 这酒楼虽然规模比不上长安城中的大酒楼,但在这小镇上也算是颇为气派。赵充国不敢掉以轻心,让三个骑兵堵住酒楼门口,自己则带着另一个助手围着饭店仔细查看了一番,确保没有其他出口后,也请四个手下一同吃饭,他们就坐在大门口,将出路堵得严严实实。 晁钊趁着吃饭的间隙,偷偷溜去后厨结账。他悄悄告诉店老板:“那边那几个大兵我认识,带头那个叫赵充国,人品很差,没带钱,打算吃霸王餐。你看他没准没吃完就要跑,一定要看好了。” 店老板听了晁钊的话,将信将疑。在他的印象中,卫青和程不识治军严明,士兵与地方交易向来循规蹈矩,秋毫无犯。但他也知道,难免会有个别大兵酒后失德,做出些不光彩的事,所以也不可不防。老板冷笑一声,心中想着:想吃霸王餐,也不看看这店是谁开的。再看那五个人,越看越觉得他们像贼。 就在赵充国等人吃到一半的时候,晁钊和窦扬瞅准时机,跳窗逃走了。 赵充国见状,心中顿时着急起来,他和手下们立刻起身,想要去追。然而,他们刚起身,就被老板叫来的几个地痞围了上来。 老板满脸横肉,恶狠狠地说道:“嘿嘿,赵充国!你想吃霸王餐是吧!我知道你人品不好。我打断你的腿,再送你去程大人那,看他怎么跟父老乡亲们一个交代!” 赵充国一脸茫然,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就这么“出名”了,而且还被人说成品德不好。 无奈之下,赵充国只得老老实实结完账,向老板证明自己人品并不是一直不好。等他出了店门,晁钊和窦扬早已跑得没了影子。 赵充国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心中气极反笑,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招,果然像骠骑将军说的,这两人很有意思。 他也知道,此刻不能气馁,必须集中精力,想方设法抓住这两个狡猾的家伙,完成骠骑将军交代的任务。 晁钊和窦扬如脱兔般从饭店的窗户一跃而出,趁赵充国被缠住,迅速逃离了那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两人一路狂奔,气喘吁吁,但头脑却始终保持着清醒,饭店老板只是缓兵之计。两人心里都清楚,以他们目前的实力,与赵充国及其手下正面交锋,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打是绝对打不过的。 此刻,摆在他们面前的唯一选择就是逃,但要想尽办法摆脱身后那如影随形的追兵,就有一个令他们极为头痛的问题,那就是对方的马匹太过精良。那些军马高大健壮,脚力非凡,奔跑起来速度极快,这让他们与追兵之间的距离始终难以拉开。 他们心中也曾闪过一个念头,去买马?可是在这蛮荒小镇,一时三刻还真不一定能买到合适的马匹。至于当偷马贼?虽然为之靡老师曾经说过事急从权,但他们内心深处还是有着自己的道德底线,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走上这条路。 就在他们焦头烂额,边跑边四处观望之时,晁钊和窦扬几乎同时想到,往没路的石头山上跑——和李广逃避猎鹰射雕者类似的选择。山上没有道路,有也是崎岖险峻,马匹难以快速行进,这样或许能够暂时摆脱追兵的追击,为自己争取一些喘息的时间。 另一边,赵充国终于摆脱了那些地痞的纠缠,带着四个骑手立刻沿着他们留下的踪迹紧追不舍。当他追到山脚下,看到两人往山上跳跃跑去的身影时,他略作思索,他对自己的追踪能力有着绝对的自信,果断弃马而上。 他心中清楚,军马身上都有烙印,没人敢私藏。即使马匹丢失,日后也能够找回,当下最重要的是抓住这两个狡猾的家伙。 晁窦两人狂奔,回头看到赵充国如此执着地追来,心中不禁暗自咒骂。他们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想个计策来应对。“分头跑?”不行,这里没有分叉巨大的道路,而到了大路,就又处于马匹威胁之下。 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决定先拉爆对方的体力,然后瞅准机会挑个弱的下手,或者抓那个最快、跟的最紧的合力下手,也许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 于是,他们在山上加快了脚步,利用地形的优势,在巨石和灌木丛之间穿梭跳跃,试图让身后的追兵疲于奔命。而赵充国和他的手下也不甘示弱,尽管山路难行,他们依然咬紧牙关,紧紧地跟在两人身后,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在这陡峭的石头山上就此展开。 第136章 太子们 明日,那场好像关乎汉匈两国边境局势走向的和议便要拉开帷幕了。 在匈奴这边,预计担当主议使一职的是左大当户?兰博。兰博出身于兰氏名族,长久以来,都是匈奴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辅臣。匈奴单于的外交事务,几乎世代皆由他们家族操持,其在外交领域的地位和影响力不言而喻。 匈奴人当中,众人各自怀揣着不同的心思。右大都尉满脸不屑,对于和汉人议和一事,他打心眼里不以为然,只觉得这是示弱的表现,根本毫无必要,谈不谈不都一样,想打草谷就打过去。 而伊稚斜呢,一直以来对汉人这一次的提议动机心存疑虑,他反复思量,却怎么也琢磨不透汉人究竟想从这次和议中获取什么。 到的中午,匈奴单于的儿子於单姗姗来迟。他身为军臣单于的儿子,在匈奴的地位颇高,通俗来讲,就是太子。然而,实际情况是,目前伊稚斜才是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微妙的局势让於单的内心多少有些不平衡。 於单一到,便摆起了各种架子,尽显威风,还将矛头指向伊稚斜,怪罪他贸然与汉人媾和,言语之间尽是指责与不满。伊稚斜心中自然不爽,在他看来,如今虽说还是军臣单于说了算,但也轮不到於单在这里指手画脚。 易立却是真心期望和议能够顺利进行,见他们这般争执不休,便开口说道:“既然已经与汉人约好了,若是失信于人,恐怕不妥。且先过去看看,至于能不能谈得拢,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有了易立的支持,於单顿时觉得没趣,脸色一沉,不欢而散,率先离开了。 或许是因为於单的反对,反而让伊稚斜改变了主意,他决定出席这次盟约会议。伊稚斜老于世故地说道:“此次前去,我正好可以趁机刺探前线的情报,实地看看汉军的气势面貌,对我们日后的战略部署也大有裨益。” 听他这么说,须卜涛坚决表示反对,他是出于对伊稚斜安全的考虑。须卜涛深知自己体型过于引人注目,一旦现身,汉人必定会察觉伊稚斜也在,届时极有可能遭到汉军的围攻。但伊稚斜却不以为意,声称自己假扮成小护卫,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如此一来,便能近距离观察汉将的特点,这对后期制定战略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兰博在一旁建议道:“让易立也一同去吧,他对军事颇为熟悉,而且还了解汉人,有他在,想必不会轻易被汉人讹诈。”易立听闻,尚在犹豫之中,须卜涛紧接着说道:“若易立能去,那我便放心了。”有了须卜涛的这番话,易立终于下定决心,之后一同前往和议之地。 独自离开的於单太子听说伊稚斜要去参会,心中暗自诅咒,巴不得他能死在议和会上,不过他也清楚,这种机会简直比挨雷劈还要渺茫。他甚至动了歪心思,想要派一队骑兵冒充汉人,将伊稚斜干掉,但一想到须卜涛的勇猛无敌,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与此同时,在汉军营地里,金日磾已经被秘密运送至此。而远征河西的众将领们已经分开了一个多月,如今再次相聚,卫青特意安排了一场营地聚餐,以增进彼此的情谊和默契。 卫青专门会见了金日磾。这金日磾本是休屠王的太子,命运弄人,他懵懵懂懂地就成了汉军的俘虏。不过,汉军对他倒还算客气,这些日子以来,金日磾深切地感受到了一个与匈奴完全不同的文明世界,内心对汉朝的先进文化颇为倾慕。 太监李全这些天一直被冷落,心有不甘,见着金日磾,便想摆摆谱,显示一下自己的威风。“喂,小子……” 结果霍去病毫不留情地怼他道:“你若是再敢啰嗦,我可不介意把你身上的零碎再多切下来一部分。” 霍去病如今在军中如日中天,他与皇上的亲密关系李全自然是心知肚明,再加上霍去病军纪严明、杀伐果断的恶名早已在外传扬,李全纵使满心怨恨,也只好忍气吞声。 霍去病热情地拉来一张席子,让金日磾与自己坐在一起,其他人见此情形,哪里还敢有丝毫的怠慢。 卫青仔细考虑了金日磾的安排,认为应当尽早尽快地将他送往长安。其一是为了表示对天子的尊重,其二是为了尽快决定河西地区的局势,以便后续的处理工作能够顺利开展,其三也是为了给金日磾一个明确的前景和归宿。 卫青看向金日磾,温和地问道:“你会做些什么呢?” 金日磾恭敬地回答:“我会养马。” 众人听闻此言,不由地都安静了下来,因为他们都知道,卫青小时候也曾被迫放羊放马,甚至还做过骑奴。然而卫青却好像没有想更多,就是字面意思地理解,平静地对金日磾说道:“如今这马可是极为重要的,会养马便不愁没有一口饭吃。” 既然要送走,霍去病随即交代后勤官,一路上务必照顾好金日磾。 后勤官忍不住感叹道:“这当了太子就是不一样啊,不管是敌国的,还是小国的,哪怕是被抓了俘虏,也能受到这般照顾。” 这事了结之后,自然而然地,众人的话题便转到了明天的和议上。有消息传来,匈奴那边派遣的是主持外交的右大当户兰博前来谈判,从这安排来看,匈奴人似乎也是抱着进可攻退可守的两可态度。 这边的程不识刚想开口说怎么也不能让骠骑将军当自己的侍卫,可眼神往霍去病那边一扫,便对上了霍去病那冰冷的目光,程不识心中一凛,深知自己若是再多说一句,霍去病真的有可能会毫不手软地把自己身上的某个部分切下来。 于是,程不识明智地选择了闭嘴,乖乖地开始着手准备会盟的事宜,毕竟谈还是要谈的,哪怕只是做做样子,探一探匈奴人的底牌也好。 第137章 逃出生天 晁钊和窦扬一路狂奔,就朝着那树影斑驳或者怪石嶙峋之处狼狈逃窜。 他们也时不时地打个埋伏,用石子弹弓就找追的急的落了单的人偷袭。这让汉人也只得结队一起行动,至少两个人一起行动,互相照应,避免被他俩偷袭得手。就这样追追停停,打打跑跑,两人彼此照应,以求在这险象环生的逃亡之路上能寻得一丝生机。 晁钊和窦扬像两只惊惶的野兔,有时一头扎进那茂密得几乎不透风的草丛之中,有时又不顾一切地趟过那冰冷刺骨的河流。他们拼尽全力,试图借此摆脱那如附骨之疽般的追踪。然而,无论他们如何绞尽脑汁、变换路线,那赵充国就好似有着超乎常人的追踪天赋,总能精准地找到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锲而不舍地追上来。 两人气喘吁吁,满心郁闷,心中不禁暗自咒骂:这家伙莫非是属狗的不成?怎地如此擅长追踪,简直像能嗅到他们的气息一般,甩都甩不掉。 一路逃亡至此,环顾四周,入眼之处,除了连绵起伏的山峦,还是山峦。晁钊凭借着平日里训练所培养出的方向感,心中暗自思量:如今往东跑已然难以逃脱这如影随形的追捕,倒不如往北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在那边能够遇上匈奴人,也好寻得一条生路。 两人抬眼望向那前方山顶上皑皑的积雪,心一横,决定朝着山上奔去。他们听闻南方人向来畏寒,想着若是跑到那山顶的冰雪世界之中,或许这些汉人会有所忌惮,不敢贸然追来。 可谁曾想,那些汉人追兵竟似丝毫不在意寒冷,因为一个个追得热气腾腾,哪里会冷!还是步伐丝毫不乱,紧紧咬在他们身后。 山上的积雪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清冷的光。晁钊和窦扬回头望去,只见那两行脚印在雪地上显得格外醒目,如同两条蜿蜒的罪证,昭示着他们的行踪。不过,好在汉人骑兵身上的铠甲佩剑等装备沉重无比,在这松软的积雪中陷入得更深,这使得他们的速度有所减缓。眼见着与敌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大,两人的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得意。 汉兵们见此情形,急忙向这次行动的长官赵充国申请脱掉那沉重的盔甲——正常是不让丢盔弃甲的。要知道,在平日里,他们身着这些装备日复一日地操练,早已习惯了其重量。但此刻,为了能够追上那两个狡猾的乌孙人,他们也顾不上许多了。 脱掉盔甲后的汉兵们顿时感觉身轻如燕,速度也明显提升了不少。随着距离的不断缩短,晁窦两人大惊失色,他们心中清楚,照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兵赶上。而这茫茫雪海之中,一片光秃秃白茫茫,连个可供拖延的障碍物都没有,这让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就在这一筹莫展之际,晁钊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他低声朝窦扬喊道:“回下面那片桦树林!” 说罢,两人转身朝着山下冲去。这一下,哗啦一声,借助山势,他们与追兵之间的距离又拉开了一些。 到了树林里,晁钊和窦扬一边拼命向前奔跑,一边眼疾手快地寻找着合适的树皮、坚韧的藤条以及趁手的木棍,准备拿它当拐棍。 而那四个汉兵因害怕贸然进入树林会遭到两人的偷袭,便小心翼翼地等同伴到齐了之后,才一起缓缓进入。就这么一耽搁,晁钊和窦扬又趁机逃出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这一次,由于四个汉兵脱掉了盔甲,在平地上的速度竟然略胜晁钊和窦扬一筹。但他们也因脱掉了防护装备,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待久了,身体开始出现了冻伤的痕迹。此刻,他们来到了相对暖和的树林里,那些被冻得麻木的部位,尤其是耳朵、手指和脚趾,渐渐恢复了知觉,又因为停顿了一小会,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又痒又疼的难受感觉。 赵充国远远望去,只见晁钊和窦扬两人各自抱了两块树皮,手中还拿着两根树枝当作拐杖,正拼尽全力朝着山上攀爬。赵充国和四个汉兵见状,咬着牙再次奋起直追。赵充国不过是个比晁钊还小两岁的大孩子,但他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和出色的体能,一路坚持到了现在,实在是令人钦佩。 窦扬和晁钊两人相互扶持,彼此鼓励,专挑那高峻陡峭的地方攀爬。赵充国看着他们的身影,心中反而不着急了。在他看来,这两人的行径无异于自寻死路,前方大概率是个悬崖或者陡峭得无法逾越的大陡坡,到那时,他们便插翅难逃了。 越往山上走,山风愈发凌厉,如刀子般刮过众人的脸庞。下面五个汉人由于脱掉了外套,浑身的汗水被这寒风一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寒意瞬间侵袭了全身。 因为是爬山,赵充国体重轻,反而比四个成年壮硕的士兵略有优势。赵充国抬头望去,只见那两个乌孙人已然到达了山顶,此刻正累得瘫坐在石头上,低着头大口喘息,似乎已经精疲力竭。 赵充国不断在心中给自己鼓劲:无论如何,一定要坚持住,再往上爬个二三十丈,就能将他们生擒活捉!只要扑倒其中一个,这次的任务就算是圆满完成了。而且,看这两人的样子,只要抓住一个,另一个想必也不会弃同伴于不顾,独自逃生。 赵充国突然感到一丝羡慕,他们能有一个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好朋友。二十丈,十五丈,十丈……胜利从未如此接近!赵充国在攀爬的过程中,脑袋因缺氧而有些昏昏沉沉,但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依旧在坚持着。八、七、六…… 当他距离两人不到五丈的距离时,他发现对方竟然缓缓站了起来。 赵充国满心疑惑,仔细一看,原来他们刚才坐在那里,竟是一直在努力地将手中拿着的树皮绑在脚上。赵充国心中暗自思忖:他们这是在搞什么名堂?这般做法,岂不是给自己绑了个大累赘,难道还想跑得更快不成? 就在赵充国和跟上来的汉兵满心狐疑之时,只见晁钊和窦扬两人已然站到了崖边,他们回首朝着赵充国挥了挥手,那个身材稍高一些的还俏皮地打趣道:“小兄弟,我会想你的。” 说罢,两人哧溜一声,顺着那陡峭的山坡飞速滑了下去。 赵充国见状,目眦尽裂,不顾一切地往前猛扑过去,然而却连两人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自己的身子反而因用力过猛而跌落,深深地陷入了山顶那厚厚的积雪之中。此时的他,已然精疲力竭,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爬出来。 等被汉兵们手忙脚乱地从积雪中挖出来时,赵充国望着那山下早已空无一人的雪地,心中的悲戚之情如汹涌的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又是委屈,又是疲惫,终于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在这空旷的山间回荡着,仿佛在诉说着他这一路的艰辛与无奈,诉说着失落与不甘。 第138章 白登再围 当清晨那缕柔和的阳光洒在营地之时,赵充国一脸疲惫却又神色坚定地跪在营门之前,将这一路追踪乌孙人的经过向霍去病如实禀报。 在他身旁,四个骑兵亦是瑟瑟发抖,那是长时间在冰天雪地中奔波受冻所致,他们的脸庞被寒风吹得通红,嘴唇也有些青紫,身上的衣物还残留着冰雪融化后的水渍,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霍去病听着赵充国的讲述,对于那两个让他们费尽周折的乌孙小鬼,心中可谓是好气又好笑。这两个小家伙,机灵得像两只狡黠的狐狸,竟把他手下这些训练有素的军士耍得团团转。 不过霍去病心中也明白,赵充国这一路锲而不舍地追踪着他们,绕了不少弯子耗了许多时间,想必那两个乌孙人此刻还没能顺利回到他们的营地,即便他们有心要给匈奴人报信,也来不及了。而霍去病自己眼下还有更为重要的军事事务亟待处理,实在没有过多的精力去继续追究此事。 赵充国和那几个骑士原本满心忐忑,以为此番回来必定会受到严厉的处罚,然而没想到竟逃过一劫,他们自是感恩戴德。其实从决策者的角度来看,临阵处罚将士乃是大忌,这不仅会影响军心士气,还可能在关键时刻引发不必要的混乱。况且,赵充国在这次的任务中的应对,大体上并无差错。 虽说刚与那两个乌孙人见面时,他有些“妇人之仁”,但毕竟自己下达的命令是“抓他们回来”,没有下死手倒也情有可原。再者,在饭店时,赵充国爱惜名声,没有做出过激的行为。霍去病仔细想想,觉得这也并非不可原谅之事,毕竟一个完全不顾及名声的手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捅出大娄子,也是极为危险的。 另一边,窦扬和晁钊历经千辛万苦,晌午时分,终于跌跌撞撞回到了乌孙人的营地。 他们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身上还带着些擦伤和瘀痕,整个人看起来狼狈至极。阿迪见到他们这副模样,不禁皱眉调侃道:“你说去找个故交,昨天一整天不见踪影,找到了吗?”“当然找到了!他叔可好了。”阿迪又问:“那你们怎么成这样了?”,窦扬和晁钊相视一笑。只说:“爽,太爽了。真的差点爽死了。”那笑容中既有历经艰险后的如释重负,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与自豪。 换好衣服后,他们便要去找式靡汇报情况。阿迪深知此次任务的危险性,坚决不允许晁钊再单独冒险。晁钊和窦扬指天发誓这回一定安全,但阿迪执意要跟着一同前去——能不能保证他安全是一回事,看不看得到是另一回事。 找到式靡后,两人并未将所有的细节和盘托出,只是隐晦地说对方并不想真心和谈,背后似乎还有后手,好像是要深入打后方。式靡听后,心中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暗自思忖:若是漠南被切断了,那自己这些人岂不是回不去了?形势变得有点严峻起来。 式靡心急如焚,脚步匆匆地赶忙去找伊稚斜。 当他赶到伊稚斜所在大帐时,却见眼前是一幅喧闹混乱的场景。一大堆人正围聚在一起,沉迷于喝酒赌钱的狂欢之中。那些赢了钱的人,满脸通红,兴奋地扯着嗓子唱歌,那歌声中满是肆意与痛快,仿佛完全沉浸在了纸醉金迷的氛围里,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浑然不觉。 留守的右大都尉看到式靡匆匆赶来,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撇了撇嘴说道:“他出发了,去和谈了。你也别在这儿瞎操心了,赶紧的,等他回来,咱们这酒局还得继续呢!” 那语气中满是催促,似乎在他眼里,和谈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过场,根本不值得如此大惊小怪,而眼前的享乐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窦扬在一旁急切地说道:“我们找易立叔叔。”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便引来了一阵哄堂大笑和不屑的嘲讽。“他也去跟汉人过家家了。哈哈哈!” 那笑声中充满了轻蔑与鄙夷,在他们的观念里,和谈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懦弱和幼稚的象征,是匈奴勇士所不齿的。 他们肆无忌惮地嘲笑伊稚斜和易立,大声地议论着,认为匈奴人若是想要什么,就应该凭借自己强大的武力去强行夺取,哪里需要和汉人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商量呢?这就好比凶猛的狼对着柔弱的羊说,让羊自己乖乖地送上门来给它吃,这在他们看来是多么荒谬可笑的事情。在他们的心中,和谈简直就是毫无用处的表现,只会让匈奴的威名受损,是对匈奴勇士尊严的一种亵渎。 无奈之下,式靡只好转而向留守的右大都尉说明情况,他的脸上满是焦虑与担忧,声音也因急切而微微颤抖:“汉军可能突袭匈奴人的后方,我们必须提前做好防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右大都尉却满脸不屑,对于式靡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仿佛他说的只是一个荒诞不经的笑话。 “你这些消息哪里听到的?” 右大都尉冷冷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怀疑和嘲讽。 窦扬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们听霍去病跟他舅舅卫青讨论的。”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顿时炸开了锅,一片哗然。“那你还能活着在这里?” 问话的是大宛人其斯,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怀疑,似乎无法相信有人能听到如此机密的情报,还能从霍去病的眼皮底下逃脱。 那些大宛人他们纷纷围拢过来,交头接耳,眼神中满是不信,郁成王满脸狐疑地盯着俩小孩,在他看来他们不像作伪:“这怎么可能?” 在他们的认知里,霍去病的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三年前,霍去病两度深入大漠,如入无人之境,仿佛那广袤的大漠就是他自家的后院一般,来去自如。他在战场上的勇猛和果敢,让他成为了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杀神,其斯认真研究过他的战力,怎么会让两个毛头小子听到他的秘密,而且还能如此轻易地逃脱呢? 窦扬和式靡将他们所听到的汉军作战计划告知众人,然而他们的话却遭到了众人的无情取笑和嘲讽。众人都认为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根本就是他们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编造出来的谎言,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们所说的一字一句。 “汉人要来打我们?他们敢来,我们就给他来个“白登再围”。这次可没有阏氏说好话了,哈哈哈!” 有人狂妄地大笑道,那笑声中充满了对汉人的轻视和对过往辉煌战绩的自信。 在匈奴人的记忆中,白登之围时他们是何等的风光无限。那时的汉人陷入了绝望与狼狈的境地,被匈奴的铁骑围困得动弹不得,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最后汉人靠买通阏氏,阏氏编造了一通神灵的旨意,冒顿单于才勉强打开包围圈的一角,让汉人得以逃脱。 其后,双方约定 “长城以北,引弓之国,受命单于;长城以内,冠带之室,朕亦制之。使万民耕织射猎衣食,父子无离,臣主相安,俱无暴逆。” 汉与匈奴约为兄弟,汉朝每年还不得不送给匈奴大批棉絮、丝绸、粮食、酒等物资,以换取暂时的和平。但即便如此,冒顿单于还曾对吕后有过极其侮辱性的举动,这些过往的历史事件如同深深的烙印一般,一直深刻地影响着他们如今对待汉人的心态,让他们从心底里轻视汉人,觉得汉人根本不足为惧。 因此,当式靡前来通报情况时,众人纷纷取笑他,毫不留情地说他被两个小孩子给蒙骗了,简直是愚蠢至极,是匈奴人的耻辱,完全没有将他的警告放在心上,继续沉浸在那虚无的狂欢与傲慢之中。 面对汉军可能的威胁,他们依旧沉浸在过去的荣耀中,盲目自大,对眼前的危机视而不见。?面对众人的嘲笑与不信任,式靡决定自行其是。他们迅速带上自家人马,这次将行李也一并带上,一副随时准备战斗、不准备再回来的模样。小霸王听闻要跟汉人干上,顿时兴奋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眼中闪烁着好战的光芒。 这里离会谈的兔子毛河心洲四十里的路程,好在他们有骏马代步,仅仅大半个时辰就赶到了兔子毛河岸边。 在岸边,他们找到了须卜涛,这才得知兰博已经带着俩“侍卫”伊稚斜和易立,坐着羊皮筏子前往和谈之地江心小岛了。 第139章 议不和 晨曦晒干露珠的时候,汉朝这一边,程不识便带着扮成侍卫的霍去病、公孙敖登上了那晃晃悠悠的竹筏,缓缓向着河心洲前行。竹筏在平静的河面上划出一道道涟漪,随着水流的波动而轻轻摇曳,三人的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坚毅。 公孙敖原本是汉武帝的骑郎,平日里肩负着皇帝出行时的护卫之责,乃是皇帝身边颇为信任的侍卫。他与卫青情谊深厚,曾经在卫青身处险境之时,挺身而出,救了卫青一命。也正因如此,他得到了皇帝的赏识与重用,这一次领兵随卫青在外征战。 当兰博三人也抵达河心洲后,这次匈奴与汉朝之间的小型谈判正式拉开帷幕。此次谈判的议题涉及诸多方面,诸如边境地区不得擅自动兵戈,双方需明确且划清各自的势力范围,同时还要建立起有效的沟通机制,以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和冲突等等。 然而,谈判伊始,双方代表便陷入了一场看似无休止的、毫无建设性的争论之中,你来我往的言辞空洞而乏味,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整个谈判过程显得拖沓而沉闷,仿佛陷入了一个僵局,难以找到突破的方向。 在谈判进行的过程中,霍去病凭借着他敏锐的观察力,悄然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细节。那匈奴的主议使兰博在做关键决定之时,竟然不时地看向身旁侍卫,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请示与依赖的意味,这细微的举动自然没有逃过霍去病那双锐利的眼睛。而程不识则表现得极为沉稳,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 霍去病心中一动,结合先前各种讯息,已然确定了那名侍卫的真实身份便是伊稚斜。在霍去病的心中,一个大胆而冒险的想法逐渐成形 —— 他希望能够趁机截杀伊稚斜,如此一来,便可减少日后战场上的一大劲敌,为朝廷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不动声色地寻找着机会,当伊稚斜下意识靠近两主议官打开的地图划定各自警戒区域时。“大胆!”说时迟那时快,霍去病瞅准时机,果断出手。他的身形如同一道黑里带红的旋风,迅猛地朝着伊稚斜扑去,手中的剑指闪烁着寒芒,直逼伊稚斜的咽喉。 变生肘腋,然而易立也有所防备,身形一闪,快速地挡在了伊稚斜的身前,错开双掌与霍去病的指峰瞬间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气劲四溅。 易立护住了伊稚斜,但霍去病既已发难,再不容情。他身形如鬼魅般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出现在易立身前,右拳裹挟着炽热的炎浪,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捣易立的面门。这一拳速度之快,力量之大,使得周围的空间都微微震荡,仿佛空气都被这股力量点燃,发出 “滋滋” 的声响。 易立却不慌不忙,双脚稳稳扎根于地面,双臂交叉于胸前,体内的灵力迅速流转,在身前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淡蓝色护盾。霍去病的拳头狠狠地砸在这护盾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犹如洪钟鸣响。那护盾虽被霍去病的强大力量冲击得泛起层层涟漪,但却顽强地坚守着,并未有丝毫破裂的迹象。 霍去病一击未得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紧接着左腿高高抬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易立的腹部横扫而去。这一腿犹如一条燃烧的火鞭,所到之处,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变形。 易立见状,迅速侧身闪避,同时右手探出,五指如龟掌,精准地勾住了霍去病的脚踝。他大喝一声,猛地一甩,企图将霍去病甩飞出去。霍去病却借力在空中一个翻身,另一只脚朝着易立的头部踢去,幻起一片森然腿林。 易立连忙松开手,向后跃出,双手在身前快速舞动,结出一个手印。刹那间,他的身体周围出现了一圈圈墨黑的旋转水流,这些水流相互交织,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将他紧紧护住。旋涡中散发着阵阵浓郁寒意,与霍去病的炽热气息相互抗衡,使得周围的温度变得忽冷忽热,极为怪异。 霍去病并未因此而退缩,他双手握拳,置于腰间,然后猛地向前推出,地面仿佛被犁过一般,如山的巨岩不断填入漩涡,正是“水来土掩”的以土克水策略。 “风、火、林、山,兵家四诀你居然修炼到如此精深。” “你的墨玉功也不赖!为何替匈奴人当爪牙!” “兼爱非攻,明鬼非命。匈奴,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 “呸!非我族类。”霍去病施展出他最为凌厉、最为锋利的进攻招式,每一指都带着凛冽的杀气,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撕裂开来。 易立深知霍去病的厉害,为了保护伊稚斜的安全,他毫不犹豫地与全力施为。刹那间,天空仿佛也感应到了这紧张的气氛,风云变色,原本晴朗的天空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易立则凭借着他扎实的功底和顽强的意志,稳稳地守住自己的防线,每一次抵挡都恰到好处,将霍去病的进攻一一化解。虽说进攻在一般情况下往往占据着优势,但易立的功力却更为深厚,他的防守犹如铜墙铁壁一般,让霍去病难以找到破绽。 公孙敖在一旁见状,心中焦急万分,担心霍去病的安危,也想加入这场激烈的战斗,助霍去病一臂之力,看准机会,一拳轰入。 易立却当机立断,施展出了墨家最为强大的进攻招式 —— 墨攻。刹那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所扭曲,黑色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向霍去病。霍去病心中一惊,但他毕竟已是身经百战的名将,不敢丝毫怠慢,唤起体内的神威,施展出兵家的 “金蝉脱壳” 之术,堪堪地躲过了易立这致命的一击。 经过这一番激烈的交锋,两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内伤,公孙敖则被远远震出。易立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一股腥味涌上喉咙,但他强忍着不让自己表露出来。而霍去病亦是如此,他的脸色微微发白,气息也有些紊乱,但同样咬紧牙关,硬撑着不让对手看出自己的伤势。 霍去病心中暗自思量,他深知即便此刻不顾一切地想要取易立的性命,拼个鱼死网破,但这样做对自己并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可能会让局势变得更加不可收拾,甚至危及到己方的安全。 最终,双方都意识到这场战斗再继续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于是各自收住了招式,开始交代一些场面话,试图缓解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谈判无果而终,随后,他们缓缓过河,回到了各自的岸上。此时,双方的众人早已在岸边等候接应,他们的脸上满是关切与担忧,看到自家的将领平安归来,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而,还未等匈奴众人喘匀气息,突然,探马急匆匆地赶来报告,称远处有大批兵马如潮水般杀将过来。 须卜涛听闻此言,脸色大变,不禁惊呼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多兵马?”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意识到情况危急。 当下也来不及多想,赶紧下令撤退,以躲避这突如其来的危机。 第140章 本能 沙沙沙,脚步声整齐肃杀! 这是从匈奴右地返回,埋伏在北岸的汉兵在列队逼近,不快,但无情而坚决。 冲在阵前强弩将军李沮身着重铠,在阳光下闪烁冰冷的光泽。他首先看到前方出现了敌人,灵力涌动下发动巨弩,大喝一声:“炎龙破!” 只见一条由熊熊火焰凝聚而成的巨大炎龙从弩机上腾空而起,张牙舞爪地朝着众人站立之处扑去,炎龙所过之处,地面草木被灼烧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黑痕。 易立眼神一凝,将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到墨玉旋涡之中。旋涡的转速越来越快,体积也越来越大,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幕。炎龙狠狠地撞击在水幕之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水花与火焰四处飞溅,如同一颗颗流星划过天际,弥漫了整个战场,能见度瞬间降低。 混乱中骑将军公孙贺纵骑接踵向乌孙人阵地压来,长枪一挥,快速地舞动,在空中勾勒出一道道复杂的战书符文,这些符文闪烁着土黄的光芒,逐渐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符文阵,符文阵中散发着强大的能量波动,如山压下,让式靡感到不寒而栗。 易立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在河心洲与只略逊一筹的霍去病鏖战,将低一层级的公孙敖震飞之后,又遭受李沮的轮番急攻,易立身体周围的墨玉旋涡已经有些残破,但依然在缓缓转动。散发着微弱的蓝光,显示出他顽强的防御意志。现在看到战符,不敢有丝毫懈怠,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调动体内剩余的灵力,控制气旋往上冲击,终于帮助乌孙人击破符阵,挡住这致命一击,但已没有余力。这次他又被五行压制,很是吃亏,而且对方从上往下轰击,又占尽了先机,让他应对更加艰难。 式靡心里暗暗震惊,汉人什么时候隐藏隐藏了这么多史诗级人物。式靡在一侧,见易立受困,挥起狼牙棒,穷尽所能,幻出万道棒影,挡下符阵散逸的能量。 伊稚斜站在战场的一侧,双眼紧紧地盯着正在苦战的易立,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急与担忧,易立是他最为得力的助手之一,此刻见易立被汉军诸将轮番攻击,陷入如此艰难的境地,他怎能不心急如焚?同时,心中也涌起一股深深的自责,若不是自己此次决策失误,易立又怎会独自承受这般沉重的压力?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仿佛这样就能将内心的焦虑缓解几分。 然而,战斗并未就此结束。游击将军苏建瞅准时机,长枪再次向易立发起攻击。他的攻击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瞄准了易立的防御破绽,让易立勉力应对。 苏建又杀了一个对冲,回马冷冷地看着易立,瞅准易立的防御破绽,准备发动致命一击。伊稚斜紧紧地盯着苏建的身影,心中默默计算着时机,迅速弯弓搭箭,松开了弓弦,一支利箭如闪电般飞驰而出,带着呼啸的风声,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直逼苏建而去。 苏建赶紧缩头低脑,伏低马背,避开要害,那羽箭在他铠甲上撞出一溜火花,但攻击节奏已被干扰。在这番接连不断的攻击下,体力早已不支,易立终于获得一丝喘息机会,但支撑不住这强大的压力,单膝跪地,大口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 汉军的攻势并未因此而减弱。冲过易立防线的汉军,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势不可挡地朝着伊稚斜的近卫团扑去。这些汉军士兵身着坚固的铠甲,手中的武器闪烁着寒光,他们的脸上带着冷峻的神情,口中呼喊着震天的口号,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伊稚斜的近卫团虽然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但在这如潮的汉军攻势下,也逐渐有些抵挡不住,防线开始出现了松动。 须卜涛见势不妙,奋起神威,手中的武器挥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阵凌厉的劲风,仿佛能够撕裂空气一般。他大声呼喝,鼓舞着身边的士兵,试图重新稳住防线。但无奈汉军人数众多,且攻势猛烈,深知此次局势对己方极为不利。擦一把顺着脸颊不断滑落的汗水,须卜涛当机立断,必须护送着伊稚斜迅速撤退。 随着须卜涛的一声令下,伊稚斜的近卫团开始有序地向后撤离。他们且战且退,试图在汉军的围追堵截下寻得一条生路。伊稚斜的脸上满是不甘与愤怒,但此刻也只能在须卜涛的保护下,狼狈地逃离战场。 汉兵们见匈奴人逃窜,立刻发出一阵震天的呐喊,如汹涌的潮水般追赶而去,式靡赶紧带着乌孙众人从一侧悄然撤退。晁钊回头时只见汉军轻车将军李蔡横冲直撞,一把把易立撞向河边沟渠。汉军也不管不顾,只管朝前掩杀,他们的眼中闪烁着胜利的渴望,手中的武器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胜利。 在这残酷的战争中,生命仿佛变得如草芥一般脆弱。战场上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大地,那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作呕。 行不多远,晁钊和窦扬站住脚步,他们的脸上满是担忧与焦急。他们想着被撞飞到沟渠中的易立,心中充满了不忍与牵挂。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跑到式靡面前,请求式靡允许他们不放弃易立这个战友。式靡看着他们坚定的眼神,沉默片刻后,最终默认了。善良是人的本能,何况,易立在之前的战斗中替乌孙人挡下了致命的一击,这份恩情他们不能不报。 阿迪和哈当也走了过来,他们与晁钊、窦扬一起,悄悄逆行,潜伏着避开后续零星的汉军,小心翼翼地悄悄摸回到兔子毛河边。 而易立此刻正躺在一条沟渠之中,他的身体伤痕累累,鲜血从伤口处不断渗出,染红了他的衣衫。但他的双眼紧闭,心中中却透露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他在不断地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一定要活下去!” 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他本能地运转起体内的玄冥神功,护住了自己的心脉,陷入类似假死的状态,试图在这绝境中修复自己,寻得一丝生机。 四人找到了受伤昏迷的易立后,晁钊快速地为他清理了伤口,但内伤暂时无能为力。他们仿照匈奴人曾经抓李广的方法,腾出两匹马,用绳索和树枝快速地制作成了一个简易的担架,然后轻轻地将易立放在上面。他们的动作轻柔而迅速,生怕再次弄疼易立。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们决定先回单于廷,希望在那里能够找到救治易立的办法,让他脱离生命危险。 在这充满硝烟与血腥的战场上,他们带着一丝希望,向着单于廷的方向缓缓前行,身影逐渐消失在远方…… 第141章 漠南开战 由于用了两匹马驮运受伤昏迷的易立,情况紧急,众人无奈之下,不得不采取权宜之策,两两共骑一匹马前行。 阿迪坐在晁钊的怀里,一时间,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从未与晁钊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微微仰头,便能感受到他的胸膛坚实而温暖,那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衣衫传入她的耳中,让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她的心中泛起层层涟漪,竟不由自主地希望能就这样一路走下去,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与亲近。 而晁钊却对阿迪内心的波澜懵然无知,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赶路和警惕周围的危险上,眼神专注地注视着前方蜿蜒的道路,丝毫没有察觉到阿迪的异样。 不知不觉间,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在了天际,天色已然昏黑。他们一路奔波,终于找到了乌孙人的队伍。然而,还未等众人松一口气,前方传来的消息却如同一记重锤,无情打断了阿迪心中那刚刚升起的旖旎幻想。 遍地的狼烟已然弥漫开来,全面战争狰狞的面容彻底撕破,残酷的生死较量正在这片土地上激烈上演。 原来,那天李广被俘失踪,这一突发状况吓得汉军惊慌失措。一时间汉军各营地都在手忙脚乱地调兵遣将,匈奴人知晓此事后,站在一旁哈哈大笑,无情地嘲讽汉军的狼狈。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卫青早已暗中做好了下一步的精密部署,不动声色地在匈奴人的眼皮底下完成了调兵行动,巧妙地占据了最为有利的出兵位置。 他任命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率领部队从右北平出击,这一手的目的在于威慑牵制左贤王的本部人马,使其不敢轻举妄动。而今日,卫青的军队更是出其不意地出塞百十里,如猛虎扑食般突袭包围了匈奴的南大营,打了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面对突如其来的,匈奴人瞪大眼睛惊呼:“汉人的马什么时候也这么快了!” 而远程奔袭河西又回来的将士们从娑陵水一侧发动的夹攻,更是让匈奴人大惊失色,原本的战略部署被彻底打乱,他们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困境,一时间阵脚大乱,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 大宛人倒是与最先到达的霍去病军正面激烈的对抗。大宛军为了军人的荣耀,全力以赴地投入战斗。霍去病之前与易立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中,已然受了暗伤,大受影响。大宛军其斯将军硬着头皮发起攻击,竟然和他打得有来有回,这让其斯心中狂喜,暗自觉得自己真的变强了。似乎能找到了霍去病的破绽,能够在这场战斗中为大宛军争得荣誉,但霍去病尽管受了伤,但眼力经验还在,其斯的每一次攻击都被他巧妙地化解,局势胶着。当其他汉军到达参战,其斯眼看已经没有取胜机会,不得不悻悻后退。 乌孙众人在这混乱的战局中,被汉军逼迫得逐渐往东路靠拢。阿迪等人则全心全意地照顾着受伤的易立,他们看着易立那昏迷不醒却又顽强不屈的模样,心中不禁感到奇怪,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他如此顽强地与伤痛抗争? “他一定有着尚未完成的心愿,才会在这生死边缘苦苦挣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终一致得出结论。 走着走着,晁钊突然惊觉,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意识到,这似乎是汉军的一场聚歼计划。对方似乎从西边正在拉网包围过来,故意引着他们往东走。 夜幕降临,大家临时宿营下来。 晁钊取出自制的舆图,那舆图上已经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地形和路线。他借着微弱的火光,仔细地端详着舆图,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应对之策。思索片刻后,他当机立断地向式靡报告说道:“汉军从西边拉网过来,是要我们往东往北,那边一定有什么在等着我们,咱们干脆提前再往东,避开他们的包围圈。” 军须靡听闻此言,不禁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条路?” 晁钊神色镇定地回答道:“我之前画舆图时推测过,这里应该是之前盐铁走私用的通道,虽然隐蔽难行,我们或许可以借此路摆脱困境。”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受伤的易立在这静谧的夜晚表现出了脆弱的一面,他的身体滚烫,显然是发烧了。晁钊凭借着自己所学的医术,迅速而有条不紊地对易立展开施救。他先用湿布擦拭易立的额头,试图为他降温,然后又仔细地检查易立的伤口,防止伤口感染恶化。 晁钊找来蒲公英、地丁、败酱草等捣烂外敷,然后按摩合谷、曲池、大椎等穴位,以疏风解表、清热退烧。又想按摩四肢肌肉,促进血液循环,缓解他身体疲劳与虚弱感,但易立虽然病中虚弱,肌肉仍弹性十足,居然无法按压。朝着只得选取足三里、关元、气海等穴位入手,温通经络,调和气血,增强机体的抵抗力,帮助易立退烧。 阿迪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晁钊忙碌的身影,又看看易立,心中感慨万千。她轻声说道:“多么坚强的人,也被病痛折磨成这样。” “我们一定要带他回家,让他好好养伤。” 在这战火纷飞的夜晚,他们的身影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坚定,守护着受伤的同伴,怀揣着对未来的一丝希望,继续在这充满危险的道路上前行,试图寻找那一丝生机与安宁…… 第142章 包围圈 在那广袤无垠、风沙肆虐的漠南战场上,局势恰似汹涌澎湃且变幻无常的大海,时而风平浪静,转瞬却又惊涛骇浪,正以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速度急剧发展着,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时刻紧紧地牵动着汉匈双方的命运之弦。 公孙敖豪情万丈地朝着代郡方向毅然进发,他的身后,是一群同样满怀壮志的将士们。他们身着战甲,手持利刃,迈着整齐而有力的步伐,踏入这片充满着硝烟与战火的土地,每一个人的心中都燃烧着建功立业的熊熊火焰。然而,命运却宛如一位冷酷无情的刽子手,对他们露出了狰狞的獠牙,狠狠地挥下了残忍的一刀。 当他们遭遇於单率领的匈奴兵时,毫无防备。刹那间,空气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所凝固。紧接着,一场激烈而残酷至极的战斗犹如火山喷发般瞬间爆发。匈奴兵们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地涌来,他们的攻势仿若狂风暴雨,凶猛而凌厉,每一次挥舞的兵器都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仿佛带着无尽的杀意与决绝,那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震碎。 公孙敖的军队尽管在最初的时刻展现出了顽强的抵抗意志,士兵们咬紧牙关,瞪大了双眼,手中的武器拼命地挥舞着,试图抵挡匈奴人的疯狂进攻。然而,在匈奴人那排山倒海般的强大攻势下,他们渐渐感到力不从心,防线如同脆弱的堤坝,开始出现了一道道裂痕,最终彻底崩溃。这场惨烈的战斗以汉军的惨痛失败而告终,七千余名鲜活的生命在这场战争中遭受了伤痛的折磨,他们的鲜血染红了这片干涸的土地。 公孙敖望着周围那一片狼藉的战场,看着受伤倒地的士兵们痛苦的呻吟,心中满是悲凉与绝望。他深知大势已去,再多的挣扎也只是徒劳,无奈之下,也只得率领着那些残兵败将,在这漫天的风沙中仓惶地逃离。他们那狼狈的身影在大漠的风沙中显得格外凄凉,仿佛是被命运遗弃的孤儿,此次战败无疑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狠狠地砸在了汉军的士气之上,让整个军队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与此同时,公孙贺的军队一路稳步进军,抵达了云中。一路上,他们的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却不见一个敌人的踪影。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却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让士兵们的心中逐渐弥漫起一股不安的情绪,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紧紧地揪住他们的心。 当听闻代郡和其他路的汉军兵败的噩耗传来,公孙贺的心中猛地一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深知,在这变幻莫测的战场上,一步走错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于是,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当机立断地立即下达了收兵回营的命令。幸运的是,这次出征总算没有损失一兵一卒,然而无功而返的结果却让他的心中充满了遗憾和不甘,仿佛一口苦涩的胆汁涌上心头,久久难以消散。 而在另一边,卫青则宛如一位英勇无畏的战神,率领着他的军队从谷出兵。他的军队宛如一支锐利无比的箭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接向着笼城匈奴南大营迅猛挺进。此时的匈奴南大营内,由于战略的失误,大部分兵力已被调往雁门,只留下了不过数千人驻守。卫青宛如一只敏锐的猎豹,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绝佳的战机,毫不犹豫地果断指挥汉军发起了进攻。 那匈奴的右大都尉,一直以来都自恃营地距离汉境遥远,仿若在自己的心中筑起了一道坚固的防线,认为汉军绝无可能长途跋涉、穿越茫茫大漠来进行奔袭。因此,在防守上他未做任何充分的准备,仿佛这片营地是一座永远不会被攻破的堡垒。就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甚至还沉醉在美酒的芬芳之中,完全放松了警惕,那微醺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汉军的不屑。 卫青却趁着这夜色的掩护,如同一只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指挥汉军发起了突然袭击。刹那间,匈奴营地内火光冲天,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整个夜空,喊杀声四起,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咆哮。匈奴兵们从睡梦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顿时乱作一团,他们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恐地看着周围如潮水般涌来的汉军,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仿佛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右大都尉在醉梦中被这喧闹的声音猛地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当看到眼前那混乱不堪的场景时,顿时大惊失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深知大势已去,在这慌乱之中,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 逃! 于是,他急忙冲回营帐,手忙脚乱地携着自己的爱妾,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率领着数百名精骑拼死突围,那慌乱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狼狈。他们不顾一切地冲破了汉军的包围圈,向着远方拼命逃窜,只留下那些被抛弃的士兵在绝望中苦苦挣扎,他们的呼喊声和求救声在夜空中回荡,却无人回应。 汉军如猛虎扑食般冲向匈奴营地,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决绝的光芒,手中的武器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匈奴兵顿时惊慌失措,他们四处逃窜,却发现无处可躲,被汉军驱杀得如同丧家之犬,四处奔散。在这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中,汉军凭借着勇猛无畏的精神和出色的战斗技巧,斩获了数百人,取得了一场虽小却意义重大的胜利。 卫青迅速将这一战绩上报,一时间,汉军士气大振,仿佛是久旱逢甘霖的庄稼,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与自豪,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在前方闪耀。 随着战事的逐步推进,汉军凭借着出色的战略布局和勇猛的战斗表现,逐渐占据了优势地位。他们宛如一群智慧超群的猎手,巧妙地布局,设下了一个又一个陷阱,把伊稚斜一行逐步逼入了精心设计的包围圈。 伊稚斜一路狼狈奔逃,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头发凌乱地在风中飞舞。当他经过原本应该由东胡人负责警戒的林胡地,却惊讶地发现这里一片死寂,东胡人不见踪影。这片原本应该有重兵把守的地带如今却空空如也,仿佛被战争的洪流无情地吞噬,只留下一片荒芜与凄凉。 伊稚斜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了,仿佛是一只被猎人追捕的猎物,已经陷入了绝境。无奈之下,他只能继续带着那些残兵败将,急急逃命,那慌乱的脚步在大漠上留下一串串杂乱无章的脚印,仿佛是他们命运的真实写照,每一个脚印都似乎在诉说着他们的悲惨与无奈。 此时,只要东边的李广部能够及时合围,那么汉军的包围圈便将彻底完成,伊稚斜等人将插翅难逃,成为汉军的瓮中之鳖。汉军步步紧逼,那巨大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一般,让伊稚斜和他的近卫队感到窒息,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伊稚斜和须卜涛望着周围不断逼近的汉军,心中充满了绝望,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仿佛是被黑暗完全笼罩,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但他们身为战士,骨子里的那股血性让他们强忍着恐惧,开始迅速布置防守事宜。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似乎已经陷入了绝境,未来的局势一片黑暗,悲观的情绪如同瘟疫一般在他们心中蔓延开来,侵蚀着他们的意志。 然而,作为骄傲的战士,他们心中也涌起了一股鱼死网破的悲壮觉悟。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大声呼喊着,指挥着剩下的士兵迅速结阵。士兵们紧紧地靠在一起,手中的武器紧紧握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与疯狂,那是对死亡的无畏,也是对尊严的扞卫。 他们准备与汉军展开最后的殊死搏斗,哪怕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在这战场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让汉军知道他们的勇猛与不屈,仿佛要用自己的鲜血书写一段悲壮的史诗。 第143章 误入歧途 狂风宛如一群发了狂的猛兽,张牙舞爪地呼啸着席卷而来,那凛冽的风声犹如鬼哭狼嚎般在耳边回荡,让人胆战心惊。滚滚沙尘好似汹涌澎湃的波涛,肆无忌惮地弥漫在天地之间,瞬间将整个世界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仿佛被一层密不透风的黄色纱幕所笼罩。 李广神情凝重地率领着部下在这风沙弥漫的恶劣环境中艰难地前行。狂风如同一双双无形的大手,用力地推搡着他们,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着。在这漫天风沙之中,视野变得模糊不清,几米之外的景物便已朦胧难辨,只能看到一些隐隐约约的轮廓在风沙中若隐若现。 士兵们个个低着头,紧紧地用衣袖遮挡着风沙,试图防止沙尘侵入口鼻,但即便如此,那些细小的沙粒依然如同狡猾的小虫子,无孔不入地钻入他们的脖颈和眼睛,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和瘙痒。沙砾如同密集的暗器,狠狠地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刺扎一般。他们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在这狂风沙暴中,他们的身影显得那么渺小而脆弱。 往常遇到这样恶劣的天气,军队出于对士兵安全和行军效率的考虑,通常会停止前进,寻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躲避风沙的侵袭。毕竟在这样的狂风沙暴中行军,不仅士兵们的体力会迅速消耗,疲惫不堪,而且极易迷失方向,陷入茫茫大漠之中,遭遇各种意想不到的危险,比如陷入流沙陷阱、遭遇沙暴漩涡或者迷失在毫无特征的沙丘之间,最终导致全军覆没。 但这一次情况却截然不同,上头传来了一道严令,措辞强硬而坚决,要求务必协同作战,抓捕一条 “大鱼”。李广接到这道命令时,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对卫青的命令本就不太感冒,在他看来,带兵在外,况且是在瞬息万变的前线,遭遇各种 “意外” 总是难免的。但此次任务却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据说只要能够成功抓住这条 “大鱼”,封侯拜相那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这道命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李广的心中激起了千层浪。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挣扎和犹豫,一方面深知此次任务的艰巨性和风险性,另一方面又难以割舍那封侯的诱人前景。 然而,李广手下的这些士兵平日里散漫惯了,他们早已习惯了李广那种相对悠闲、无拘无束的行军方式。在他们的观念里,行军打仗固然重要,但也不必时刻紧绷着神经。如今在这狂风肆虐的恶劣天气下,还要被不停地催促加快行军速度,去执行一项看似艰难无比的任务,心中自然是抱怨连连。他们的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觉得这样的行军实在是苦不堪言,仿佛是在遭受一场无尽的磨难。 李广看着手下士兵们那拖沓的步伐和满脸的不情愿,心中不禁有些气急败坏。他的脸颊微微泛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不断地在队伍中穿梭,大声地催促着手下的士兵们加快速度。他的声音在狂风中显得有些沙哑,但却充满了焦急和威严:“都给我快点!此次任务至关重要,关乎我军成败,谁要是敢懈怠,军法处置!” 那焦急的神情仿佛在诉说着此次任务的紧迫性和重要性,然而士兵们却只是敷衍地应和着,脚下的步伐并没有明显加快。 李广骑在马上,眉头紧锁,形成了一个深深的 “川” 字,心中暗自思忖着:“这次回去之后,是不是真的要像程不识那个木头一样,对这些手下进行严格的训练呢?虽说程不识的军队纪律严明,训练有素,每次出征都能保持良好的状态和秩序,但那样的方式会不会让士兵们失去了原有的活力和锐气呢?毕竟一支军队若是没有了生气,只是机械地执行命令,又怎能在战场上随机应变,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呢?” 他的心中满是矛盾和纠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和无奈,望着远方风沙弥漫的天际,仿佛在那无尽的沙尘中寻找着答案。 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风沙渐渐停歇,那呼啸的狂风声逐渐减弱,直至消失。天空终于放晴,温暖的阳光如同金色的纱幔,洒在这片广袤无垠的草原大漠上。然而,眼前的景物却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依旧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连绵起伏的沙丘,单调而乏味,仿佛是一幅永远不变的画卷,让人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和迷茫。 李广勒住缰绳,让马停下脚步,他缓缓地环顾四周,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和焦虑。他试图从周围的环境中找到一些熟悉的地标或者线索,但映入眼帘的只有那茫茫的草原和沙丘,没有任何能够指引方向的东西。他无奈地向手下的士兵询问此处的情况,然而士兵们也是一脸茫然,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李广的心中猛地一沉,他知道,他们迷路了,在这茫茫大漠中迷失了方向,就如同大海中的孤舟,失去了航行的坐标。李广不禁后悔起来,暗暗自责为何没有带上一个熟悉此地地形的向导,如今陷入这样的困境,这可如何是好?他的心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突然看到前面一只鹰在空中起起落落,时而盘旋高飞,时而俯冲而下。它刚引起了李广的注意,手下中有几个眼尖的士兵,这次他们倒是知道一些情况,连忙向李广报告说:“将军,看那只鹰,应该是个驯鹰人在附近,想必是本地人,咱们过去问问路吧。” 李广听后,觉得这或许是他们摆脱困境的唯一希望,便带着几个士兵一起朝着鹰落下的方向走去。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片草丛,踏脚下的草丛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荒芜。 他们走近一看,发现一个身影正在忙碌地训练着一只雏鹰。那个人穿着一件破旧的皮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岁月的沧桑痕迹。如果李广的记性足够好,如果他的心足够细,如果他自己上前仔细辨认,就会认出这个人正是之前追猎他时,被他反杀的射雕者小组中的驯鹰人乌吉。 然而,李广此刻心急如焚,满心只想着问路的事情,并未察觉到眼前之人的身份。他的眼神中只有焦急和期待,希望能从这个人的口中得到正确的方向。 这个射雕者驯鹰人乌吉再次买来一只鹰,正在这片偏僻的地方训练雏鹰。当他看到李广等人前来时,心中不禁一惊,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凭借着多年在草原上生活的经验,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请问,东戈壁怎么走?我们迷路了。” 士兵走上前,语气尽量平和地问道,尽管内心十分焦急,但他还是努力保持着礼貌,毕竟他们现在需要这个人的帮助。 待听到汉军士兵问路,乌吉心中暗自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这里是草原的深处,你们走错路了。” 他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声音有些沙哑,仿佛是被风沙磨砺过一般。 “那正确的路该怎么走?” 李广急切地问道,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和期待。 “东戈壁,你们要往东走,对,那边。” 乌吉故意指向了一个错误的方向,他的手指向了一片看似平坦但实际上却通向更加荒芜之地的沙丘,“就能回到正确的路。”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憨厚得让人难以怀疑。 李广等人丝毫没有察觉出异样,他们对普通路人乌吉的话深信不疑,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继续前行。他们的脚步匆忙而坚定,希望能尽快找到正确的道路,完成此次任务。 殊不知,他们已经被引入了歧途,离原本的目标越来越远,他们的命运在这一刻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前途未卜…… 第144章 邂逅 浩瀚广袤的大漠之中,乌孙人的队伍宛如一条沉默的长蛇,默默地在风沙中前行,他们的身影在这茫茫沙海之中显得格外渺小。但他们每一步都踏得坚定而有力,按照既定的路线,到前面往西北拐,再走上千多里,便能抵达单于廷。 想当初来的时候,路途虽然也不算短,但一路顺遂,一千五百里的行程走得轻松惬意,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阻碍。可如今这回去的路,却仿佛被重重阴霾所笼罩,困难重重。 式靡骑在马上,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量着,只要接了相大禄,大家就可以安然无恙地回到乌孙,回到那片熟悉的草原,与家人团聚。对于匈奴和汉朝之间这场激烈的交战,乌孙人心中清楚,自己的力量微薄,如同细胳膊细腿一般,根本无力去帮助任何一方,也没有资格去劝解这场纷争。他们唯一的愿望便是能够平安地在这乱世之中生存下去,不被战火所波及。 突然,负责断后了望的霄靡骑着快马疾驰而来,神色慌张地向式靡报告说后方出现了一大队汉军骑兵。众人闻言,纷纷转头望去,只见在这茫茫大漠的尽头,出现了一片黑影,在飞扬的沙尘中略显渺小,但仔细一看,那人数至少有大几千之众。 晁钊心中满是疑惑,他自认为一路以来已经十分小心谨慎,特意选择向东行进,就是为了避开汉军的锋芒,怎么也想不到在这里竟然会出现一支成建制的汉军。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安,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缰绳,思考着应对之策。 与此同时,汉军也发现了前方的乌孙人的队伍。他们迅速调整队形,呈扇形包围了上来。 待到走近一看,原来是迷路了的李广的部队。李广的副将赵食其悄悄地给他使了个眼色,那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意思。李广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在这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杀良冒功的事情时有发生,虽然眼前乌孙人的人数不多,但对于寸功未立的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份功劳。而且此刻回去若是一无所获,杀几个敌人也能勉强交差,堵住那些悠悠之口。 然而,当窦扬看清来人是李广时,立刻满脸堆笑,热情地打招呼,那 “叔叔” 叫得格外亲昵,仿佛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般。李广见状,不禁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牙齿,心中暗自想着,这啥都是熟人,还真不好下手。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和无奈,手中的兵器也微微垂下了一些。 李广翻身下马,走到受伤的易立身旁,仔细地查看他的伤势。易立此时已经换上了乌孙人的装束,面色苍白,气息微弱。李广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觉得有些熟悉,心中拼命地思索着,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心中暗自猜测,这人会不会是匈奴人的大官呢? 阿迪在一旁看到李广的神情,便开口说道:“他怎么会是匈奴人的大官呢?他这两天高烧不退,一直迷迷糊糊的,嘴里尽说些什么‘兼爱’‘非攻’之类的奇怪话语,还念叨着在雁门十年,汉匈生灵不能涂炭。” 李广一听,心中猛地一震,不禁喃喃自语道:“雁门十年?难道是他?” 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廷议时那个小小的雁门尉使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谈的场景,当时那人一脸正气,言辞恳切,句句都以天下百姓为己任,给李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怎么受伤了?” 李广心中暗自疑惑。他想起在田家婚宴上,易立不动声色却轻而易举地就震住了王温舒,又轻描淡写地化解了阴奎那凌厉的极速攻击,当时李广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明白,若是自己对上阴奎那种类型的高手,恐怕也没有那么轻松。 窦扬似乎看出了李广的心思,便接着说道:“听说他在河心洲和汉军的骠骑将军还有一个长脸汉将打过,双方都受了伤。” 李广一听,自然知道去河心洲的 “长脸” 汉将是谁,那公孙敖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平庸之辈,打架没什么真本事,只是仗着曾经救过卫青,便一直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卫青,倒是混了不少军功。一想到公孙敖吃瘪的样子,李广就忍不住暗暗高兴。他心中暗自想着,这人虽然伤成这样,但能让霍去病受伤,也算是天纵奇才了。“河心洲受伤成这样啊。不容易!” “不是的,” 阿迪在一旁补充道,“他过河回来的时候还挺好的,后来又连着被四个厉害的角色攻击,先是被火龙突袭,然后是符阵碾压,接着又遭受了近身攻击,最后还一个驾车冲撞,这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李广听阿迪这么一说,心中顿时明白了这四个人是谁。他心中不禁有些恼火,这一次霍去病悄悄带着他们去干了一票大的,却偏偏不带上自己。而如今自己却被支到这荒无人烟的东路,而他们又在西边大获全胜,这让李广的心中感到一阵不平衡。 “大叔你怎么在这里?” 那个姓晁的半个汉朝人不合时宜地开口问道,这一问正戳中了李广的痛处。 李广没好气地反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晁钊连忙解释道:“我们是怕和贵军有所误会,所以选择往这边走,我们是要到前面接我们的乘乐靡叔叔。” 李广听了他的话,心中暗自思索着,也罢,看这小子机灵,也许能知道路。于是他便开口问道:“这里到大戈壁还有多少路?” 晁钊回答道:“叔叔你要去大戈壁?那你可走反了。” 李广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叫道:“啊!” 晁钊接着说道:“这边过去是葡萄山,大戈壁在这边往西,大概有七八百里。” 李广满脸狐疑地看着他,再次问道:“你确定?” 晁钊用力地点了点头,肯定地说:“是的,到那边再稍微往北一点,就是大戈壁。” 李广听后,心中一阵懊恼,只觉得牙疼得厉害。他心中暗自计算着,这一天一夜马不停蹄地赶下来,不但没有靠近目标,反而离目标更远了三百多里。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心中的怒火也越烧越旺。 “天杀的驯鹰人!我真后悔只杀了他的鹰!” 李广终于恍然大悟,想起了问题的症结所在,那个看似淳朴老实的乡巴佬,竟然害得他们如此之惨,让他们在这大漠中迷失了方向,陷入了现在这个困境。 李广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乌孙人说道:“你们接了人赶快回去,这里危险,不是你们能掺和的。” 出于问出道路方向的友情,李广还是好心地赠送了一个忠告。 随后,汉军调转马头,一万骑兵浩浩荡荡地继续前行,马蹄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军威雄壮,那整齐的马蹄声仿佛是在这大漠中奏响的一曲战歌。 式靡望着汉军离去的背影,轻轻地擦了把冷汗,心中暗自庆幸,这一次总算是平安无事了。他知道,在这乱世之中,每一次的相遇和分别,都可能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唯有小心翼翼,才能在这战火纷飞的世界中寻得一丝生机。 第145章 武刚车 看汉军那浩浩荡荡的队伍渐行渐远,直至快消失在地平线上,窦扬却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心事重重的样子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阴霾所笼罩。 晁钊敏锐地察觉到了窦扬的异样,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你这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 窦扬沉默着,微微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才缓缓说道:“须卜涛叔叔对我一直都挺好的!” 晁钊立刻听出了窦扬的言外之意,问道:“怎么?你想救他们?”好兄弟都是这样直言不讳的。 一方面是友情和恩情,另一方面是现实和危险。窦扬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想就去做呗。”这是两人约定一起干“大事”的口头禅,晁钊看着窦扬,微微一笑,那阳光笑容中充满了鼓励与支持。窦扬看着晁钊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也回以一个会心的微笑。仿佛在这一瞬间,两人达成了一种默契,一种无需言语过多表达的默契。 此时,汉军已经在他们的前头远去,但两人也清楚地知道,他们的马匹经过这一路的奔波,已经疲惫不堪,急需休息。超过他们还是有办法的。但也需要赶紧行动,另外,即便追过了汉军,他们也没有足够的体力去应对可能出现的状况。 “好,去试试。” 窦扬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然。 两人和阿迪凑到一起,低声讨论着营救的计划。阿迪的脸上露出了不舍的神情,他紧紧地握着拳头,说道:“我也想一起去,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晁钊贴着阿迪耳边,轻声耐心地解释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这边易立也需要人照顾,况且我们这次只是去通风报信,人多了目标太大,反而不一定利索。” 阿迪虽然心中不情愿,但也明白晁钊说得有道理,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找到了式靡,将他们的想法和计划大概地告诉了他。式靡听完之后,沉吟良久,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深知,贸然去营救匈奴单于,无疑是将乌孙置于一个危险的境地。但从道义上来说,现在乌孙作为匈奴的附属国,在这场汉匈之战中本应有所态度,而须卜涛平日里与乌孙人也有过一些往来,如今见死不救,似乎也说不过去。 经过一番激烈的利弊权衡,式靡最终缓缓开口说道:“罢了,你们去吧。但一定要记住,能救则救,若是情况危急,千万不要勉强,一定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窦扬和晁钊郑重地点了点头,他们转身挑选了四匹最为强健耐操的战马——他们商量着在路上交换着骑乘,以保持最好的状态。为了保证马匹的体力,他们除了三天的干粮和一天水,只带了把轻便武器,一切为了让马儿能够跑得更远、更快。 准备就绪后,两人骑着马,向着汉军离去的方向疾驰而去。一路上,他们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敢停歇,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与汉军有关的踪迹。 追了许久,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汉军在前方扎营暂歇。他们没有生火,显然是人员快速用餐,让马匹短时休息,然后选择继续赶路。两人小心翼翼地远远绕开汉军的营地,朝着大戈壁的方向继续前行。 他们的心中充满了紧张与期待。等待他们的不知道将会是怎样的挑战和未知,但他们依然义无反顾地朝着目标前进,只为了那心中的一份执念和情义。 从河心洲谈判破裂以来,漠南的战火愈演愈烈。伊稚斜这段时间一直在竭尽全力地收拾各路残兵败将,同时整合着后方陆陆续续赶来的援军。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之前被汉军打得狼狈逃窜的右大都尉,居然也奇迹般地收拢了一万多人马。尽管他们此刻军心涣散,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攻,但毕竟是马背上的民族,在逃命方面还是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和能力,他们的队伍在混乱中依然保持着一定的机动性和灵活性,且战且退。 伊稚斜心中清楚得很,如今在这局势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在万分危急关头真正能够依靠的核心力量,真正具有强大战斗力的,唯有自己的近卫营那三千精锐之士。 长时间的奔波与战斗,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人和马都已经到了极限。走着走着,伊稚斜抬头望去,只见那太阳渐渐西沉,眼看就要下山了。无奈之下,须卜涛只得在周围寻找了一座小山作为倚靠,决定就地扎营,让士兵和马匹稍作休息,养精蓄锐,等待明天再继续前行,期望能在这绝境之中寻得一丝生机。 另一边的卫青在匈奴南大营经过一番精心部署后,派遣了各路人马按照既定的战略目标分头出击,而后自己则亲率中军八千人,宛如一把锐利的钢刀,挥兵直入,向着匈奴人逃窜的方向勇猛追击。他们马不停蹄地又往前赶了好几百里路,一路上风餐露宿,终于紧紧咬住了这一股匈奴人。 当卫青追上匈奴军队的时候,立刻展现出了一位卓越将领的冷静与果断。“稳”字当头,当下便有条不紊地指挥士兵扎住营盘,为了防止匈奴人的突袭,他下令在营地周围用武刚车进行四面环绕。 这种武刚车,车身长两丈,宽一丈四,周身用坚韧的牛皮和厚实的粗布紧密围绕,打造得格外坚固,堪称是战场上的神兵利器。它的用途十分广泛,既可以用来运送兵员,确保士兵能够迅速到达战场,又能装载粮草和武器装备,为前线士兵提供充足的后勤补给,保障战斗的持续进行,关键时刻还能当做作战营的外壁,为汉军提供坚实的防御屏障。 在作战的时候,武刚车上面设有一个可以灵活掀起的盖子,汉军的弓箭手们就可以从这个盖子处对外射击,形成强大的火力压制。毫不夸张地说,这武刚车就是两千年前版的坦克,在当时的战争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往往能够改变战场的局势。 卫青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营地的防御工作,一边仔细地分析着各路传来的情报。据消息称,西路的公孙敖似乎是遭遇了单于的主力部队,双方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交锋,公孙敖的军队吃了大亏,损失惨重。不过幸运的是,那支匈奴主力队伍好像在战略决策上出现了犹豫,并没有立刻挥师南下进行支援,这也让卫青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而,东路的李广却迟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按照之前的约定,此刻他们应该已经到达这里与主力会合。如果李广的部队能够按时抵达,那么以汉军一万八千人的兵力对阵对方一万五千人,再加上汉军装备精良的强弓利刃以及高昂的士气,要吃下这些匈奴人应该是一件相对轻松的事情。 但卫青深知,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对方有足够的时间去认真研究战场情况,从而找到应对之策。于是,在立定营地之后,他当机立断,立刻派遣了精骑五千人,向着匈奴营地主动出击,前去挑战,目的就是要让匈奴人疲于应对,始终处于紧张的战斗状态,没有精力去动其他的歪心思,弄出什么阴谋诡计。 匈奴人见汉军前来挑战,也不甘示弱,迅速分出一万骑兵前来接仗。那右大都尉望着汉军的阵营,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一定要在战场上杀出名堂来,为自己之前的战败洗刷耻辱,重新找回在匈奴军中的威望和地位。 就在这双方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之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自然似乎也在为这场残酷的战争增添几分神秘而紧张的氛围。突然,大风呼啸而起,狂风卷着沙石漫天飞舞,一时间,战场上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两军虽然已经摆好了对阵的架势,但在这恶劣的天气条件下,彼此甚至都无法看清对方的身影,只能凭借着喊杀声和直觉来判断敌人的方位。 卫青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天气变化带来的战机,他迅速乘势指挥大队人马,巧妙地分作两翼,如同两只展开的巨大翅膀,左右并进,向着匈奴大营发起了猛烈的包围攻势。 一时间,战场上喊杀声震天,汉军的士气高昂,他们在狂风中奋勇向前,试图一举将匈奴军队彻底包围歼灭。 而匈奴的左贤王伊稚斜此时尚在营中,外面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让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听着外面那汹涌澎湃的攻势,心中清楚地知道,自己和整个匈奴军队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机,这场战斗的胜负也许将直接关系到匈奴的未来命运。 第146章 夜遁逃 伊稚斜站在匈奴军营之中,望着远处那模糊不清的战场,心中一时犹如乱麻,毫无头绪,心里实在是没底。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和不安,心中暗自想着是否要退避,以保存实力,他日再战。然而,他的将士们正在前方奋勇杀敌,那震天的喊杀声,横飞的血肉仿佛是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将他束缚在此处,让他无法轻易做出退避的决定,无奈之下,也只好咬着牙坚持下去,期望能够在这混乱的战局中寻得一丝转机。 窦扬和晁钊一路快马加鞭,心急如焚地朝着匈奴军营赶来。当他们赶到时,天刚擦黑,暮色渐渐笼罩着大地。他们小心翼翼地从小山后悄悄潜入匈奴军营,试图避开汉军的眼线和匈奴的巡逻兵,为的就是能够将这紧急的军情尽快告知匈奴人,尽管他们知道这样做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风险,但他们依然义无反顾。 “什么人?胆敢擅闯军营!” 然而他们刚一进入军营,就被警惕的匈奴卫兵发现,并阻拦了下来。窦扬火急火燎,但仍强装镇定,大声说道:“我们有重要军情汇报,十万火急!” 卫兵们听后,不敢有丝毫懈怠,但也深知在这战场上,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致命的后果,于是便说需要核实他们的身份和情报的真实性。 窦扬在卫兵核实的过程中,急切地四处张望,终于发现了须卜涛的身影。他激动地喊道:“须叔叔!” 须卜涛听到喊声,转过头来,看到是窦扬和晁钊,心中也是一惊。在这紧急关头,他也没空去计较窦扬应该叫他 “须卜叔叔” 这样的细节了,连忙快步走过去接住他们,询问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怎么来了?” “须叔叔,我们遇到一大队汉军,正从东面来袭!” 窦扬和晁钊便急忙将他们在路上遇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须卜涛,说那一大队汉军有万把人,正马不停蹄从东面来袭,情况万分危急。须卜涛听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将两人引见给伊稚斜。 伊稚斜看着眼前这两个乌孙人,眼中充满了疑虑,冷冷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现在战场如此混乱,难保你们不是对方派来的细作,想要调虎离山。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警惕和不信任,毕竟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任何一点轻举妄动都可能踩进致命的陷阱,他不得不谨慎核实。 窦扬连忙解释道:“我们乌孙人势单力薄,式靡将军为了避开汉军,就带着我们往东走。我们在途中偶然遇到一个驯鹰人,他说汉军找他问路,他故意把汉人指向东边,但估计汉军终究会发现上当。” 伊稚斜一听,眉头紧皱,疑惑地问道:“驯鹰人?” 晁钊紧接着回答道:“上次李广只杀了他的鹰,没杀他的那个。” 须卜涛和伊稚斜对视一眼,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名字,异口同声地说道:“是乌吉。” 须卜涛转过头来,看着窦扬和晁钊,问道:“你们为什么跑过来?” 晁钊看了看窦扬,然后说道:“窦扬说须叔叔之前帮助过他,不忍心看你死。” 伊稚斜听后,心中暗暗叫苦,心想什么叫帮助过他,须卜不就没拿他家人东西嘛。但此刻他也无暇去计较这些,便转移话题问道:“你们怎么跑到汉军前头的?” 窦扬详细地说道:“我们多带了两匹马,在路上交替着骑,这样可以让马保持体力。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们在额尔古那里,看到汉军在暂歇休整,于是我们就绕过他们,抢先跑到前头来了。” 伊稚斜和须卜涛听后,心底暗暗计算了一下时间。如今白昼渐渐变长,从太阳落山到现在天色昏黑,他们马不停蹄地赶来,这个时间基本是对得上的,心中对他们的话再无怀疑。经过一番推算,他们意识到东边这支汉军,再过一两个时辰就会到来,到那时,匈奴军队将会陷入汉军的天罗地网之中,避无可避。 事不宜迟,整队后撤已经来不及了,伊稚斜当机立断,马上偷偷率领着他最核心的劲骑三百人,这些侍卫都是他最为信任和精锐的手下。同时,他命人将重要的东西用六个骡子驮着,做好了突围的准备。他们趁着夜色,从大帐后方悄悄地突围而出,然后直直地向西北方向逃遁而去,希望能够在汉军到来之前,逃离这个危险之地。 这时候,外面的匈奴兵仍然在与汉军奋力拼杀,双方杀得难解难分,喊杀声震耳欲聋。两下里激战了半夜,彼此俱有死伤,战场上一片混乱,鲜血染红了大地。 汉军左校在战斗中,幸运地捕得左贤王近卫士兵数人。经过一番严刑拷打和审问,终于问明了伊稚斜的所在。当得知伊稚斜天刚擦黑就已经逃离时,众人都大惊失色,当即禀知卫青。 卫青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立刻急发轻骑前去追赶。然而,伊稚斜等人已经抢先一步逃离,此时再去追赶,已是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之中。 李广经过一番艰难的跋涉,终于率军赶到战场时,匈奴兵已经四散逃跑,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战场和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息。 待到天明,卫青自率大军继续前进,或许是因为战事紧急,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他居然没有通报李广。卫青的大军急驰二百余里,才接到前骑归报,得知左贤王已经远去,无从擒获。 就在众人感到沮丧之时,探子又传来消息说前面寘颜山有一座赵信城,贮有大量积谷,尚未运走等等。这个赵信,原本是匈奴人,早年投靠了汉朝,在汉朝的军队中效力。然而,四年前他带兵作战时,被单于攻击,结果全军覆没。在走投无路之下,他又再次投靠了匈奴,还被匈奴单于封为自次王,受到了单于的重用。由于他熟悉汉军的情况,在投降匈奴后,给匈奴提了很多对抗汉军的建议,单于为了表彰他的功绩,同时也为了招揽更多的汉人来降,就把他的封地这个地方用他的名字命名。 卫青听后,略作思考,便决定径直到赵信城中。当他们到达城中时,果然发现有大量的积谷贮着,这些粮食正好可以接济兵马,让将士们饱餐一顿,补充体力。而对于那些实在带不走的粮食,汉军为了防止被匈奴再次利用,便放火烧掉,一时间,城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等到赵信城内的粮食全部吃完、烧完后,卫青才带领着将士们浩浩荡荡地逶迤而归,结束了这场充满波折和变数的征战,只留下那被战火洗礼过的战场,默默地诉说着这段惊心动魄的历史! 第147章 女儿身 冥冥中,靠着灵魂深处强大的生命力以及顽强不屈的钢铁意志,再加上晁钊精心的医治和阿迪无微不至的细心呵护,昏迷许久的易立终于从无尽黑暗中挣扎出来,缓缓苏醒。他和乌孙人一起,在式靡的带领下,一路历经艰辛,终于逃回了单于廷,与相大禄成功汇合。 此次出行,他们离开已近一个月,在这突然就变的非常漫长的时光里,相大禄的心始终被担忧充斥着,他满心懊悔,宁愿自己当时未曾摔坏脚,这样或许就能为大家多分担一些。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大家重逢时,尽管一个个都显得狼狈不堪,衣衫褴褛,满面尘土,但所有的人都奇迹般平安无事。众人见面后,便忙碌开来,在一番整顿下,重新安定了下来。 随后,虽然夜有点迟了,大家还是齐聚在宽敞的大帐之中商议要事,确定下一步的行止。 式靡神色凝重,率先打破沉默,提议撤回乌孙,而相大禄其实对此早有想法,二人的想法不谋而合。相大禄目光落在虚弱的易立身上,心中生出将他留下的念头——他并不知道易立做过什么。 阿迪听他这么说,立刻反对道:“他还十分虚弱,身边需要有人照料。” 可明显的是,这里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选,之前伊稚斜特意安排的侍从和侍女给易立,却都被他退回了。 众人一时陷入了困境,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帐内弥漫着沉重而压抑的气息。 就在大家陷入沉思的时候,万籁俱寂之际,突然,喊杀声四起! 原来就在这半夜时分,霍去病率领着汉军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袭来,又如同黑色风暴骤然爆发。 片刻间,左谷蠡王等人来不及反应,便被汉军生擒活捉。相大禄等乌孙人也被勒令走出大帐。相大禄心中惶恐,却仍强装镇定地上前套近乎道:“尊贵的将军,我们只是客人。” 然而,霍去病以及他手下那些威风凛凛的骑兵,都只是冷冷地站着,一言不发,眼神中仿佛在看一个白痴般不屑——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整齐划一,不发出一点额外声音的部队,确实有权这样看着别人! 紧接着,霍去病的军司马赵破奴猛地出手,手中的长刀闪着寒光,直直地朝着相大禄砍去!“躲……”形势瞬间危急,站在相大禄边上的阿迪见状,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用力推开了相大禄,可那锋利的刀锋还是无情地划破了阿迪的肩膀,一道长长的口子赫然出现,鲜血瞬间涌出,阿迪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军须靡见此情景,顿时怒火中烧,怒吼道:“你偷袭算什么好汉,有胆量就和我单挑。” 赵破奴心中暗自觉得在这激烈的战争中单挑实在是愚蠢至极的行为,可如今场面安静的出奇,众人都围在一旁看着,他难免感到有些尴尬。况且,身后的骠骑将军霍去病正一脸冷峻地注视着这里,让他更觉压力如山。 大帐外面死寂的落针可闻,大帐内易立听到外面阿迪的一声惨呼,对站在大帐门口的霄靡说道:“那个小伙子,扶我起来。” 霄靡本在后方躲着,心有不甘地瞧着热闹,被易立这么一叫,虽满心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抗,只好走上前去把易立扶起。 到了门口,易立只觉得腿脚发软,还有些微微颤抖,但他让霄靡扶着自己上了马。霄靡心中不禁纳闷,这病恹恹的人来凑什么热闹,莫不是不要命了? 易立艰难地骑到马背上,双手紧紧握住鞍桥,缓缓地走出人群。 霍去病瞬间警觉起来:“破奴回来。” 霍去病及时止住了正欲下场的赵破奴,同时周身散发出一股强大而又令人胆寒的气场。易立缓缓与霍去病正面相对。一时间,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仿佛一点即燃,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恰在此时,李敢远远地大声喊道:“报骠骑将军,我们抓到了单于的叔叔,还有我们发现了左贤王的金库,缴获了他们的战鼓和大麾。” 李敢,是李广的小儿子——李广前两个儿子李当户和李椒都先李广去世了,老三这个时候正以校尉的身份在霍去病麾下参战。他现在激动大喊的战鼓和大麾是一个军队的象征,在战争中重要性不言而喻,而金库的价值,众人更是心知肚明。 李敢看了看场内的情景,勒住缰绳,可他的马却被易立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霍去病心中权衡利弊,不愿在此过多地纠结。毕竟最锋利的手术刀,绝不是用来砍木头,甚至石头的,而自己这把最锋利的 “刀”,是用来直击匈奴要害的,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与这个人周旋。于是,他果断地带领着汉军撤离了。 相大禄望着汉军离去的背影,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不禁感叹,这个平日里病殃殃的汉子,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吓走了大名鼎鼎的霍去病,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 这边,松懈下来的易立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已是大汗淋漓,式靡赶忙上前扶住他。 而阿迪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军须靡焦急地说道:“我看看。” 阿迪却生气地吼道:“你晕血,你看什么看。你去照顾易大叔。” 哈当在一旁不知所措地问道:“怎么办?” 阿迪疼得牙关紧咬,说道:“小钊说大伤口要压着让它止血,我先按着它。嗯,他还说受伤部位要抬高。我这样躺。”艰难地调整了自己的姿势。 相大禄也在一旁焦急地呼喊着:“医生呢?医生呢?晁钊不在,啊,匈奴人的医生呢?他们不好也将就着用。什么,都被汉人抓走了!” 就在众人焦急万分之时,晁钊和窦扬匆匆往回赶。 他们远远地就看到前方浓烟滚滚,好似一条黑色的巨龙张牙舞爪地翻腾着,心中只盼着能够来得及。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让他们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晁钊目光急切地在混乱的人群中搜寻,很快就看到了受伤的阿迪,阿迪带着哭腔喊道:“晁钊,你个臭小子。你可回来了!”那声音中饱含着无尽的委屈、痛苦。 窦扬看阿迪一肩膀的血也惊呼道:“啊!阿迪受伤了!我看看!”说着,便要凑上前去查看阿迪的伤势。 晁钊此刻心急如焚,又气又急地说道:“你看什么看,阿迪她是个女娃子!” 啊!乌孙众人比看到霍去病还惊讶! 第148章 回家 在那混乱不堪的营地之中,众人还是很快清理出一个帐篷做医疗使用。 阿蒂娅那肩膀上的伤口,皮肉向外翻卷着,鲜血已经干涸凝结在伤口周围,呈现出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看起来着实吓人。不过好在赵破奴当时的目标并非阿蒂娅,只是仓促出手,所以这伤口虽然划得很长,但幸运的是并不太深。再加上阿蒂娅前期凭借着自己的机智和冷静,按照之前听过的方法进行了恰当的处理,尽管已经流了大量的鲜血,可如今也基本停住了流血,这也让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晁钊的脸上满是凝重与专注,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准备好的盐水,他轻轻地用干净的织布蘸取盐水,一点一点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和污垢,动作快速但是轻柔,生怕弄疼了阿蒂娅。清理完毕后,他又从随身携带的布袋中取出一排银针,那银针在日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接着,他将银针置于燃烧的火焰之上,火苗欢快地舔舐着银针,不一会儿,银针便被烧灼得通红,这是为了彻底消毒,防止伤口感染。等待银针冷却后,晁钊手法娴熟地将银针刺入阿蒂娅伤口周围的几个穴位,阿蒂娅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强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紧接着,晁钊又取出了缝针和桑白皮线。那缝针在他的指尖灵活地转动着,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专注,开始仔细地缝合伤口。阿蒂娅由于伤口失血较多,身体已经有些麻木,但或许是银针起到了一定的镇痛作用,她居然咬着牙,哼哼咦咦地挺了过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浸湿了她鬓角的发丝。 缝合完伤口后,晁钊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竹节瓶,瓶身被摩挲的异常光亮。这里面装着的是他根据父亲晁鲁图的笔记精心配置的伤药,这伤药可是由血竭、乳香、没药、红花、儿茶、麝香、朱砂等多种药材制成的。晁钊此前经过多次试验,深知这伤药对外伤止血以及跌扑损伤有着极为显着的疗效。 他轻轻地将伤药均匀地涂抹在阿蒂娅的伤口上,伤药呈现出鲜艳的红色,阿蒂娅看着伤口上那红红的药膏,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红红的,还怪好看的。” 晁钊终于处理好伤口,他抬起头,看着阿蒂娅,眼神中既有心疼又有责备,说道:“还好看?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可别为了救别人这么拼了,万一……砍高了或砍深了,可怎么办?” 阿蒂娅微微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小声说道:“哦,知道了…… 只是恰好啦,当时情况危急,我也没想那么多。” 晁钊一边收拾着器具,一边无奈地摇头,他心里清楚,阿蒂娅就是这样一个心地善良、心肠软的人,见不得别人有危险。 而阿蒂娅的心思此刻却已经飘到了别处,她微微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的神色,轻声说道:“现在他们都知道了……” 晁钊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在众人面前叫破她是女娃子这一件事,他不以为然地对阿蒂娅说:“知道就知道了,早晚都要知道的,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跟你讲个故事,你就安心了。” “以前有个人,欠了邻居的钱,第二天就到期限了,但他没钱还,夜里担心的睡不着觉。他妻子看他辗转反侧就问他什么了,那人只好跟他妻子坦白。他妻子听了说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就打开窗户对隔壁家大声说:‘诶,我家郎君说了,明天没钱还你们。’然后关上窗户说‘好了,现在咱们可以安心休息,轮到他们睡不着了。所以,你现在可以安心休息了。” 阿蒂娅格格笑:“你这婆娘还挺有办法。”笑的牵动伤口,疼的她呲着牙。 但愉快的心情有助于康复。 在这之后,乌孙人开始踏上了回家的旅程。打点好行装,他们选择从匈奴右地前行,这里刚刚被汉军扫荡过,四处一片萧索,但也正因如此,反而没有了战事的纷扰,相对平安了许多。 一路走来,尽管道路崎岖,困难重重,但大家相互扶持着,没有一个人有过放弃的念头。他们始终紧紧地团结在一起,不丢下任何一个同伴。 易立和阿蒂娅因为都受了伤的缘故,成了彼此的病友。阿蒂娅依旧穿着男装,那略显宽大的衣衫穿在她黑瘦的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不过,自从她的身份公开后,她仿佛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反而轻松自在了许多。 而军须靡、窦扬等人已经开始偷偷地拿晁钊和阿蒂娅开玩笑,晁钊每次听到这些玩笑话,都会红着脸说要等禀告阿蒂娅的父母了再决定。 在晁钊的心中,晁鲁图生前一直教导他婚娶之事要父母长辈见证,而自己的父亲因为没能做到这一点,这一直是他心中对晁妈妈的亏欠,所以他也希望自己能够遵循这一传统,一直对阿蒂娅待之以礼。 另一边,漠南的战况已经接近尾声。 伊稚斜星夜逃跑,卫青急令轻骑校尉郭成等率军向北追击。郭成等人追赶了数百里,见无法赶上,才返回。 卫青追到赵信城,饱餐一顿后再把城里剩余的粮食付之一炬,然后才开始怡怡然后撤。 这一战,汉军俘获匈奴部众男女一万五千人,匈奴小王十余人,牲畜数十百万,大获全胜。 李息、张次公统率的东路军也取得了胜利。 而匈奴龙庭中,中行说向军臣单于献策,将匈奴的人畜军队都向北迁移,诱使汉军深入,乘其远来极疲时,再给予打击。军臣单于看那汉军日益强大,就采纳了这个建议,下令左贤王伊稚斜撤离漠南地区。 匈奴人一边唱着忧伤的歌谣:“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一边向漠北迁徙——他们平常虽然逐水草而居,但从没有被迫离开这么远。 第149章 李广之死 话说那汉军在赵信城短暂停留了一日,卫青当即便下令班师回朝。待至全军井然有序地出城之后,军旗在风中烈烈作响,卫青目光冷峻,他心中下定了某种决心,大手一挥,命士兵们放起火来。 刹那间,熊熊烈火腾空而起,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城垣,滚滚浓烟直冲云霄,这座匈奴单于用来招徕汉将的城池,便在一片火光与喧嚣之中渐渐被焚毁,化为一片废墟,将所有的征战痕迹就此掩埋。 卫青带着部队一路跋涉,马蹄扬起阵阵尘土,终于回到了那片荒芜寂寥的大戈壁。此时大戈壁上,狂风呼啸,沙砾如暗器般抽打在将士们的面庞,天地间一片苍茫肃杀之气。前晚鏖战的痕迹还在,卫青沉吟良久,他才传令召见李广与赵食其前来。 卫青见到二人,面容凝重,眼中满是斥责之意,沉声道:“你二人逾限迟至,延误军机,按军法应当论罪!” 那声音在空旷的戈壁上回荡,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赵食其听闻,身形微微一颤,心中虽觉委屈,却深知军法如山,愣是未敢发出一声抗议,只是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然而李广本就满心不愿向东行军,一路上心绪不佳,此时又遭遇误导,陷入迂回迷路的困境,早已积满了怨气。如今自觉有罪无功,再难封侯,心中那股憋屈与愤懑如汹涌的潮水般在胸腔内翻涌,他气得须髯戟张,根根胡须仿佛都直立起来,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雄狮。可满腔的怒火却又无从发泄,只是紧咬着牙关,不发一语,那坚毅的面庞上写满了不甘与倔强。 但卫青肩负着向天子上书报告详细军情的重任,需要将此次出征的方方面面都如实禀报。于是,卫大将军派了长史带着充足的干粮和香醇的美酒前去送给李广,表示一番抚慰之意,实则是要顺便向李广和赵食其询问迷失道路的详细情况,以便能在呈给天子的奏书中有个周全的交代。 那监军长史太监李全,仗着天使身份,狐假虎威。平日里便以自己的特殊身份在军中作威作福,此次更是借机发难,想要刁难李广。将士们对他敢怒不敢言,但李广从不拍他马屁,他心中对李广早有不满。之前那次危难之际,李广救援的速度未达他的期望,他便怀恨在心,认定李广是故意要看他出丑。 “不识抬举!”此刻一有机会,这家伙自然要假公济私,一门心思地想要刁难李广,企图公报私仇。他深知李广的刚直性格,料想至少要让他破费钱财,方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于是,李全眯起那双狡黠的眼睛,冷冷地质问李广:“你上次说要让那匈奴人来给我道歉,人在哪里?” 李广没想到,当时就随口一句托词,这家伙居然耿耿于怀,跟这种鸟人,最好就是不说话:“哼。” 李全小人得志,自然要把权势用尽:“是你要跟我道歉吧?” 李广怒从胆边生:“你!你你你!” “什么你你你,我我我的!”李全随即脸色一寒,冷声说道:“姓李的,你老实交代,这么长时间里,你是否跑去通敌了?你手下还有哪些校尉跟着你一起干的?” 那语气中满是嘲讽与威逼,哼哼,若想求富贵,可都在这儿了!。 李广一听这话,顿时气得脸色涨红,怒目圆睁,他大声呵斥道:“校尉们没有罪,是我自己迷失道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现在亲自到大将军幕府去受审对质。” 言罢,他昂首阔步,大步流星地向着大将军幕府走去。李全看着李广远去的背影,心中虽然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扭曲的快感。 李广一路脊梁依旧挺直,那背影在风沙中显得格外坚毅,却又透着几分悲壮。到了大将军幕府前,李广越想越憋屈怄气,对着周围的将士大声喊道:“我李广,自少年起便投身军旅。入伍至今,与匈奴打过大小七十多仗,每一战都冲锋在前,从来有进无退!战场上的血雨腥风,我从未有过丝毫畏惧。可如今,跟随大将军出征同匈奴人交战,大将军却调我的部队去照那迂回绕远的路,偏又迷失道路,这难道不是天意弄人吗!况且我已六十多岁了,一生戎马,到如今难道还要再受那些刀笔吏的侮辱,乞怜求生?罢了罢了!李某今日便与诸君长别了!” 说至此,李广就决绝拔出佩刀,向颈一挥,那刀刃在微光下闪烁一下寒芒,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他高大的身影晃了几晃,便轰然倒毙地上。 周围的将士们目睹此景,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他们蜂拥而上,心急如焚地想要抢救,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李广生前对待手下宽厚随和,现在众人望着李广那已然没了要求的身躯,悲痛之情溢于言表,便即为李广举哀。一时间,哭声在风中回荡,为这片荒芜的戈壁增添了几分凄凉与哀伤。 很快,捷报送到长安,汉武帝喜出望外,等不及爱将还朝,就派出使者手捧大将军印信赶往军中,拜卫青为大将军,加封食邑八千七百户。其他将士都有奖赏,汉军所有将领统归卫青指挥——这个昔日的骑奴,在风云际会的战争中一跃成为汉军的最高统帅。 汉武帝甚至封卫青三个尚在襁褓的儿子为侯,分别封卫伉为宜春侯、卫不疑为阴安侯、卫登发干侯。卫青推辞,汉武帝坚决不准。 这一次,在陇西,汉军切断了匈奴右贤王与本部的联系,大破功城。活捉匈奴数千人,夺得牲畜百万计。一向东来东挡、西来西剿,被匈奴骑兵牵着鼻子疲于应付的汉军,在卫青的天才指挥下突然改弦更张,坚持敌击我东、我击敌西,出敌不意、以我为主,赢得了战役主动权。 另外,以霍去病为代表的“闪击战”战法,作战目的明确,择敌薄弱环节,大胆迂回,更是坚定了汉武帝的战略反攻决心,获得了具有政治、军事双重意义的实实在在的战果。 第150章 李敢之怒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大漠疆场之上,李敢作为一员猛将,在霍去病麾下奋勇拼杀,这一次夺取匈奴左贤王的战鼓、帅麾,立下赫赫战功,因而也获了封赏,由校尉升至郎中令。 这一日,他告假南下,怀揣着满心的喜悦,脚步轻快得如同踏云一般,急切地来到找寻自己的父亲李广,想着要将这荣耀时刻与父亲一同分享,让老人家也为他骄傲自豪。 可当他踏入李广营地,却惊觉气氛压抑得仿若乌云蔽日。寻至军帐,竟见父亲静静躺在那里,已然没了气息,已然自杀身亡。那停灵的军帐之中,白幡飘动,哀伤的气息扑面而来,李敢如遭五雷轰顶,脑袋“嗡”的一声,等待自己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噩耗,整个人都懵了。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双眼通红,像一只受伤后暴怒的猛兽,一把揪住李广的亲卫,声嘶力竭地问道:“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那亲卫面露难色,眼神闪躲,犹豫再三,终是隐晦地暗示,此事或许与李全脱不了干系。 李敢仿若被点燃的爆竹,瞬间炸了,转身就冲向李全营帐,那太监正摆弄着皇帝的赏赐,李敢怒目圆睁,大声喝问:“我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你给我说清楚!”李全初被勇悍的来者一吓,面色惨白,声音颤抖着辩解:“李……李将军是在大将军幕府上去世的,与我可没有半点关系啊!” 见李敢的怒气稍有缓和,他眼珠子一转,又赶忙提醒道:“李敢啊,你别忘了,我……我如今是天子的使者,凡事……可商量……你多掂量掂量。” 李敢冷哼一声,狠狠甩开李全,满心悲愤地朝着将军幕府大步而去。那幕府之中,卫青正端坐在案前,看样子在沉思着什么纠结的事,其他一些中层将领在下面私语交谈。李敢径直闯入,劈头盖脸地质问:“大将军,我父亲李广为何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卫青心中暗叹,他又何尝不痛惜李广的离去,刚就在想怎样通知李广家人,以及怎样上报能让朝廷有更好地抚恤。可这其中诸多隐情,实在难以直言。 卫青斟酌着词句,刚想要开口,却听李敢又吼道:“你倒是说话啊!”卫青只得无奈道:“我知道你这个时候很心急,但是请你先不要着急……” 然而李敢此时满心悲戚与怒火,哪里还听得进去,听卫青这好像都对但屁用没有的“废话文学”更是刺耳。 “你来的恰好……”卫青正头疼怎样通知李广家人,现在他儿子既然来了,这个事就不用伤脑筋了。但在李敢听来,这话就是莫大的嘲谑!人家死了爹,你说“恰好”?他暴躁地大吼一声,抡起拳头,裹挟着呼呼风声,朝着卫青的面门狠狠击去。 卫青虽然没有专攻武学,但毕竟久经沙场,反应敏捷,下意识侧身闪过。但事发太过突然,双方又非常靠近,卫青额头还是被李敢的拳锋扫到,瞬间肿起老高。 左右卫士见状,大惊失色,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拉开。帐下公孙敖更是心急如焚,他曾在生死关头救过卫青,此刻见卫青受伤,毫不犹豫地再次挺身而出,高声号令卫兵,就要当场格杀了李敢。 卫青抬手抚着额头,赶紧出声制止了他:“子华,且慢。” 一时间,帐中气氛紧绷而凝重,众人都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恰在此时,霍去病派来的使者匆匆入帐,高声通报:“骠骑将军即将进一步北上,部队已在整备。另外,霍将军请求大将军的策应。”原来,霍去病的部队自出征后便一直留在北方,一边休整养精蓄锐,一边伺机而动,寻找战机。 虽说卫青被任命为大将军,统领所有汉军,可大家都知道,那霍去病身份特殊,一来他是卫青的外甥,二来深受皇帝宠信,这其三,也是最为关键的,霍去病打起仗来确实勇猛非凡,总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所以他在军中威望也极高。 卫青看向李敢,神色平静,就好像刚刚的冲突从来没有发生过,轻声说道:“骠骑将军整队要出发了,你要不要……”李敢听闻此言,瞬间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自己刚刚冲动之下挥出的那一拳,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 汉律注重秩序,讲究等级制度,以下犯上轻则肉刑,如黥刑、劓刑等,这些刑罚只是旨在羞辱和惩罚。严重一点就是死刑,当然死法多样,如斩首、绞刑等。 如今大军在外,汉军军纪更是森严,别说是殴打上级的上级,哪怕是稍有抗命不遵之举,违命罪那都是可以被斩首示众的——诸君可以参照孙子练兵杀王妃的典故。遇到严苛的上级,在路上碰上了,下级不停下来站着低头躬身让上级先过去,就是忤逆。如今自己以下犯上,这弥天大罪,灭一族都算是轻的,搞不好三族都要沦为奴仆或被流放边疆。 李敢满心忐忑,猜不透卫青为什么这样就放自己走,他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他不敢再有丝毫耽搁,匆忙对着卫青行了一礼,而后倒退着退出营帐,转身找到马匹,如疾风般赶往自己的军营,整合部下,准备出发。 等到李敢离开以后,那公孙敖依旧忿忿不平。他对着卫青埋怨道:“大将军!他……这样的忤逆大罪,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卫青抬手打断了他,微微摇头,示意他莫要再提。 卫青独自坐在帐中,看着铜镜里额头肿起的大包,这模样,实在是有损大将军的威严形象。他心中苦笑,却也不气不恼,招来军医,用药悉心敷治,所幸伤势并无大碍,不过数日,就已经痊愈了。 而对于这一件军中小丑事,卫青一笑而过,并未向外人再吐露半个字,心想就任由它消散在岁月的尘埃之中吧。 第151章 奔袭 波澜壮阔的河西之战宛如一场惊天动地的雷霆风暴。战神临世的霍去病,如锋利的匕首,率领着精锐之师,风驰电掣般地相继向匈奴右侧的浑邪王、休屠王、呼揭王等势力发起猛攻。汉军的铁骑所过之处,震彻云霄的喊杀声中,匈奴营帐如摧枯拉朽般被踏平,右翼防线彻底崩溃,诸多部落纷纷投降。西汉王朝西部边疆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基本解除了来自西面的匈奴对西汉首都长安那如芒在背的威胁。 漠南之战同样具有划时代意义。大汉的中流砥柱卫青,亲率大军在广袤无垠的漠南草原上与匈奴展开殊死搏杀。在一场场惨烈的交锋后,汉军终于成功夺取了阴山地带,匈奴人望着那熟悉的山川易主,心中满是悲凉与绝望,他们从此丧失了进入中原地区最为便捷的地理通道,西汉王朝也凭借此役,在对匈战略格局上稳稳占据了主动权,为后续一系列打击匈奴的行动奠定了坚实根基。 卫青在营帐之中,灯火彻夜长明,他殚精竭虑地整理着关于霍去病在漠北军事行动的详细报告。那一笔一划,都倾注着他对这场战争的深刻洞察与殷切期望。这份报告呈递到汉武帝御前时,真可谓是瞌睡遇到枕头——此刻的皇帝日夜思索如何进一步打击匈奴、以保大汉江山永固。 天赐良机!汉武帝龙颜大悦,彼时的汉武帝,心中怀揣着最宏伟的蓝图,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他决计要利用这一契机,将匈奴彻底驱逐回漠北,让西汉王朝在大漠上建立起坚不可摧的战略优势。他甚至图谋逼迫匈奴进一步西迁,或令其部落土崩瓦解,从此再无力觊觎大汉疆土。 被卫青一把火烧了老巢的赵信,这个熟悉汉匈双方优劣的叛将,曾经替匈奴单于出谋划策。他笃定地认为,汉兵受限于后勤补给、大漠天险,决然不能度过茫茫大漠,更无法轻易地在广袤草原上长时间停留作战。汉武帝得知这一情报后,却仰天大笑,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毅然决然地决计利用赵信的这一错误判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组织一场惊世骇俗的远途奔袭。 让汉军将士们像那利刃出鞘,深入漠北的腹地,犁庭扫穴,寻歼匈奴主力,哪怕前方荆棘满途,也绝不退缩半步。这注定是一场被载入史册、惊天地泣鬼神的浩大战争。 汉武帝倾尽全国之力,遣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各率五万精锐骑兵,分东西两路,如双龙出海般向着漠北深处挺进。为保障远距离作战的补给问题,随军战马多达十四万匹,马蹄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仿佛一条奔腾的黄龙蜿蜒向远方;步兵及转运夫十万人,他们肩负着重任,推着满载粮草辎重的车辆,一步一个脚印地跟随着大军前行,哪怕路途艰险,也未曾有过丝毫怨言。这浩浩荡荡的大军,只为一个目标进发 —— 彻底解决匈奴这个危害大汉边境百年的祸患,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与此同时,汉武帝的雄才大略不止体现在军事征伐上。在外交战线,他同样运筹帷幄,派遣彭吴联结东边的濊貊,筑起一道坚实的防线,阻止匈奴向东发展,掐断其东进的触角;又积极谋求与西域诸国建立友好关系,派遣一批又一批能言善辩的使者,带着大汉的诚意与丰厚礼物,穿梭于西域各国之间,以切断匈奴右臂,让其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霍去病站在军阵之前,身姿挺拔如松,他目光如炬,望向远方,振臂高呼:“儿郎们,去饮马娑陵水!” 平静而中气昂扬的声音,如同战鼓擂动,瞬间点燃了将士们心中的热血。漠北之战,这场决定汉匈两国命运的终极对决,拉开了序幕,就此正式开启。 匈奴单于在王庭之中听闻汉军两路大军压境,顿时大惊失色。他深知汉军此次来势汹汹,绝非以往可比,只得匆忙下令转移辎重,率部远徙漠北深处,妄图凭借大漠的天然屏障,诱使汉军越过大漠,待其精疲力竭之时,再以逸待劳,给予汉军致命一击,将其彻底击灭于茫茫沙海之中。 汉军的铁骑踏入漠北大地,仿若一股飙风肆虐而起。马蹄踏处,沙尘漫天,匈奴的营帐被掀翻,牛羊受惊四处奔逃。 赵充国,这位坚毅的陇西小伙子,从之前的挫败中默默走出来,眼神中满是不屈与执着。他紧紧跟随着霍将军的步伐,如海绵吸水般汲取着战斗经验,观察着将领们的指挥之道,心中暗暗铭记,定要在这场大战中一雪前耻,为大汉立下不世之功。 匈奴人虽在战略上陷入被动,却也凭借着骨子里的剽悍与对家园的扞卫,偶尔组织起顽强反抗。他们仗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底蕴,在局部战场上也打出了几场胜仗,让汉军将士们不敢有丝毫轻敌。 就如苏建,他以校尉的身份,曾跟随那时还是车骑将军的卫青攻打匈奴,在往昔的战斗中,他冲锋陷阵,建立战功,一路从游击将军升为右将军,备受瞩目。然而在这次漠北决战中,命运却跟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他带着三千多骑兵,在茫茫草原上独遇匈奴单于的主力兵马数万。 一场惨烈无比的遭遇战就此爆发,交战一天多,汉军寡不敌众,伤亡惨重,军队即将全军覆没。副将贪生怕死,竟跑到匈奴单于那里投降,苏建的军队在这双重打击下全部损失殆尽。但他宁死不屈,只身一人拼尽全力,突破重重包围,逃回到卫青那里。 将军让部下全军覆没,按军法得砍头!但卫青彼时正忙于统筹全局,应对各方战事,实在不想当场处理他,只得将苏建暂时关押起来。又想苏建兵败是在外邦,所以派人火速送往汉武帝巡行所在之地,交由皇帝定夺。苏建后来得以散尽家财,出钱赎罪,幸而免除死罪,废为平民。但他并未一蹶不振,凭借着往日的威名与自身的才能,再后来又被起用担任代郡太守,继续为大汉戍守边疆,此乃后话。 反观匈奴方面,他们对西汉文景之治几十年经济发展所积累的雄厚财力,以及西汉骑兵部队在装备、训练、战术上的飞速发展和脱胎换骨的战略战术改变,严重估计不足。在战略上轻视西汉,各部之间又因争权夺利、地域差异等问题,没有很好地协调配合,各自为战,一盘散沙。所以,即便局部战场上偶有小胜,可这星点萤火之光,根本无法阻挡霍去病发飙的燎原之势。 霍去病在漠北战场上纵横驰骋,充分发挥骑兵的高速机动性与冲击力特长。他的战术变幻莫测,时而以正面的连续迅猛冲击,如怒涛拍岸,打得匈奴防线摇摇欲坠;时而配合两翼包抄,仿佛雄鹰展翅,将敌军紧紧围困;时而大范围迂回包围,恰似蛟龙出海,断敌后路,令匈奴人插翅难逃。在他的指挥下,汉军一路高歌猛进,所到之处,敌军无不望风披靡,摧垮敌军抵抗的气势如虹,让匈奴人真正见识到了大汉天兵的神威。 在漠北战场的深处,夜幕笼罩之下,神秘的雾气悄然弥漫,月光透过雾气洒下,仿若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纱。匈奴的巫师们在阵后念念有词,妄图借助神秘力量抵挡汉军,让这遥远而陌生的战场那看似静谧的景象之下,好像隐藏着诡异的无尽杀机。混合着呼啸的风声,仿若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 可霍去病却毫不畏惧,他坚信兵器碰撞时激发的奇异光芒必将破除一切虚妄,带着将士们向着胜利奋勇前行。 第152章 自立单于 随着冬日的寒风愈发凛冽,刺骨得如同刀刃一般呼啸着刮过广袤的草原。天气越来越冷了,匈奴人的日子也如同这逐渐冰封的大地,越来越不好过。 曾经在马背上纵横驰骋,一度把烽火烧到甘泉宫的枭雄军臣单于,也在岁月的侵蚀与局势的剧烈动荡中,于无尽的悲凉里永远闭上了双眼。他的离去,仿若一艘大船的沉没,其身后权力争夺的旋涡,让匈奴部落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与混乱。 久处匈奴权力核心中,觊觎着单于之位已久的伊稚斜,这一刻终于如愿以偿,登上了单于的宝座。 可是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刚上位不久的他,竟然离奇地失联了十多天。在这十多天里,匈奴各部谣言四起,人心惶惶,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压抑。 於单作为军臣单于的太子,心中暗自思忖着,伊稚斜上一次与汉军交锋时,差点就被汉军围杀得全军覆没,若不是乌孙人关键时刻通风报信,让他觅得生机逃脱,恐怕早就命丧黄泉。这一回失联了这么久,於单笃定地认为,伊稚斜一定是凶多吉少,回不来了。 权力不允许真空,何况现在这样的慌乱时刻,年轻气盛的於单当机立断,站在单于廷的高台上,昂首挺胸,面对匈奴各部的统领们,大声宣布自己为单于。他试图以这果敢之举,稳住匈奴动荡的局势。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众人都以为伊稚斜已成为历史的时候,他却宛如从地狱归来的幽灵,一路歪歪斜斜、狼狈不堪地回来了。 原来,伊稚斜这一次外出,遭遇了一股汉军的顽强阻击。那些汉军就像是发了疯的猛虎,完全不顾生死,一味地疯狂攻击,那打法,俨然是玉石俱焚的亡命之徒的模样。匈奴军中上上下下都惊愕不已,心中暗自揣测,对方这个将领必定是死了至亲之人,或是被上级捏着了把柄,才会如此癫狂。伊稚斜身经百战,按常理来说,面对这样的汉军,只要佯装败退,把对方引进早已设好的包围圈,然后一举包围,再吃掉他们,本应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他们必须时刻关注着战局,随时防备不被对方拽入泥潭。因为在这支汉军身后,还潜藏着一支更为可怕的 “猛虎”—— 霍去病。此人神出鬼没,没有人能确定他究竟在哪里,要去哪里,可也正因为这份不确定,如同鬼魅一般,萦绕在匈奴人心头,让他们胆战心惊,如芒在背。 无奈之下,伊稚斜看着汉军那寒光闪闪、明显优于匈奴人的军器,知道硬拼绝非上策,只得发挥匈奴人马快的优势,当机立断,绕道弓卢水,踏上这艰难的迂回之路。一路上,风雪交加,人马疲惫,他们在冰天雪地中艰难前行,足足多走了十多天,才终于回到单于廷。 这一场落败而归的经历,让野心勃勃的伊稚斜心中满是憋屈与不甘,可他那高傲的性子,怎会轻易低头认错,他不仅没有反思自身的战略失误,反而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外界。之前,他看不起哥哥军臣单于的软弱无能,现在,看着嫩得能掐出水的侄子於单,心中更是充满了蔑视。 矛盾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迅速生根发芽。 伊稚斜迅速召集了一直以来追随自己的心腹旧部,这些人都是在过往的征战与权力角逐中对他忠心耿耿的勇士。紧接着,伊稚斜利用自己多年积累的威望与人脉,暗中联络了一些摇摆不定的部落首领,向他们许下重诺。匈奴军中大多数都是好战分子,他们对军臣单于的和平政策本来就不满意,好战能打的伊稚斜挑头,他们更是高兴。 伊稚斜和於单这对叔侄,很快便翻脸相向,一场血腥的大战在所难免。 战场上,喊杀声震彻云霄,马蹄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伊稚斜让部分兵力佯装败退,吸引於单的主力部队追击,使其营地防守空虚;另一方面,他亲自率领精锐力量,绕道突袭於单的后方营地,打了於单一个措手不及。 伊稚斜的儿子乌维,为了帮父亲稳固地位,在战斗中毫不留情,瞅准机会,狠狠击伤了於单。於单见大势已去,强忍着伤痛,在亲信的拼死掩护下,奋力杀出一条血路,逃走了。 经过这一次战役,伊稚斜的野心愈发膨胀。他站在单于廷前,对着一众匈奴将士,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扯着嗓子叫嚣道:“我们匈奴勇士,定要彻底打服汉帝国,夺下汉人的肥沃土地,抢来他们堆积如山的财宝,杀光汉族的男人,抢夺汉族的美丽女人,从今往后,每一个匈奴人都要成为汉人的太上皇!” 那些狂妄的话语,随着寒风飘散在草原上空,仿佛是对汉朝的宣战书。没办法,在这困难的时刻,他必须画个大大大的饼才能聚拢人心,至于能不能实现,天知道。 而另一边,逃走的於单在养伤期间,静下心来合计利弊,越想越觉得屈居伊稚斜之下已经不只是一生的耻辱,还有性命之忧。他望着远方的汉境,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与其在这匈奴内部饱受欺凌,不如投奔汉朝,或许还能寻得一线生机。 于是,军臣单于的太子於单,毅然决然地逃入汉境,向汉朝投降。 汉朝方面考虑於单的身份特殊——单于太子的归顺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契机,既可以进一步招揽匈奴人才,也可以加剧匈奴内部的矛盾和冲突,就封他为涉安侯。 可命运并未放过这位落魄的王子,数月后,他伤势发作,在繁华的长安城中,带着满心的遗憾与不甘,悄然离世,为这一段匈奴内部的纷争画上了一个悲凉的句号。 第153章 封狼居胥 伊稚斜刚从权力争斗的旋涡中惊险胜出,重夺了单于之位,见汉朝收容了前去投降的於单,内心满是愤懑与怨恨。在他看来,於单的投降是对匈奴的背叛,汉朝这是对匈奴莫大的羞辱,是公然在他的权威上踩了一脚,让他在匈奴各部面前颜面尽失。 他将一腔怒火全都倾泻在了汉武帝身上,,复仇的火焰在他胸膛熊熊燃烧,他决意以此为借口,向汉朝发难。 伊稚斜迅速行动起来,凭借着单于的威望,在各部中集结了数万人马,磨刀霍霍,发兵攻入代郡等地大肆寇掠。一时间,代郡等地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哭喊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往日的安宁。匈奴的铁骑所到之处,房屋被焚毁,财物被抢夺,牛羊被驱赶,一片生灵涂炭之景。 然而,汉朝这边早有防备。身经百战的卫大将军得知匈奴来犯,冷静布局,设下引蛇出洞之计。他深知匈奴人的习性,故意示弱,佯装不敌,引得匈奴军队一步步深入。待时机成熟,卫青率领大军如猛虎出笼,直扑敌军。他深入大漠,采用了匈奴人最为擅长的奔袭战术,出其不意地疾驰七百里。匈奴人本以为汉军不敢深入大漠,更想不到他们竟能如此迅速地长途奔袭,顿时阵脚大乱。 尤其让匈奴人惊掉下巴的是,汉军用作营墙防御的武刚车,平日里看着笨重无比,此刻在汉军的驾驭下,居然风驰电掣般地跑了起来。在漆黑如墨的夜里,双方短兵相接,喊杀声震彻云霄。右谷蠡王部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下,根本无力招架,瞬间溃败,一万五千人稀里糊涂地就做了俘虏,被汉军押解着撤离战场,那沮丧的模样与来时的嚣张形成了鲜明对比。 与此同时,东路的霍去病同样攻势迅猛。他率领着精兵强将从代郡豪放出发,开启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征战之旅。为了打造一支能征善战、适应大漠作战的部队,霍去病大胆用人。他启用李广之子校尉李敢为大校,让其行裨将之事,掌控霍去病军中的汉军。李敢自幼在父辈的熏陶下,练就一身武艺,作战勇猛无畏,有了他的协助,汉军如虎添翼。 不仅如此,霍去病还展现出了非凡的魄力,大胆启用匈奴降将。之前在河西之战中加入的在匈奴长大的从骠侯赵破奴,对匈奴的地形、风俗了如指掌,被委以重任;还有直接任命匈奴的因淳王复陆支,楼专王伊即轩等人担任先锋,这些匈奴贵族在自己的土地上作战,熟悉每一处山川沟壑,能迅速找到敌军破绽。搭配匈奴人煇渠候仆多、匈奴人昌武侯赵安稽,他们组成的先锋部队在大沙漠地带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就连作为后备力量的路博德,也是匈奴部落王的族人,熟悉大漠环境,能随时为前线提供支援。 若说卫青率领的是一支根正苗红、纪律严明的 “全华班”,那霍去病这边简直就是一支别具特色的 “归化军团”。这支军团充分利用匈奴人与汉军的差异,主打一个 “夷胡相攻,无损汉兵” 的策略。匈奴降将们冲锋在前,利用自身优势寻找战机,而汉军则在后方压阵,给予支援,双方配合默契。如此一来,直接省去向导和补给的烦恼,行军作战更加高效快捷。 霍去病马不停蹄,继续挺进,大军一路风餐露宿,行军两千多里,跨越雄伟的越离侯山,渡过波涛汹涌的弓卢水,终于与匈奴左谷蠡王所部狭路相逢。霍去病见状,毫不犹豫,亲自率军猛攻。他一马当先,手中长枪挥舞得虎虎生风,麾下将士见主将如此英勇,个个热血沸腾,奋勇向前。匈奴人哪见过这般气势,顿时大败而逃。 此战堪称汉军的辉煌大胜,活捉了匈奴屯头王、韩王、伊稚斜叔祖等三人在内的一大批匈奴贵族,匈奴的将军、相国、当户、都尉等八十三人纷纷被俘,歼敌七万名,匈奴左臂几乎全军覆灭,元气大伤。 这一战的惨败,让远在后方的伊稚斜听闻消息后,吓得双腿发抖。他怎么也想不到,汉军竟如此勇猛,能深入大漠,将自家的大后方搅得天翻地覆。如今,连他一直视为根基的娑陵水两岸都成了汉军的 “旅游胜地”,被穿成了筛子。这地方对匈奴人来说意义非凡,它是匈奴人的祖地,也是他们最肥美的牧场,承载着匈奴的繁荣与希望。如今却满目疮痍,伊稚斜心疼得滴血。 可汉军的攻势并未停止,紧接着,霍去病率汉军乘胜追击,一路直逼狼居胥山。这座山在匈奴人心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山,是他们的精神寄托。然而,霍去病毫无顾忌,为了祭奠在这场大战中阵亡的将士,也为了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他在狼居胥山的主峰上,指挥将士们筑坛积土增山,举行盛大庄重的祭天封礼,向天地宣告汉军的赫赫战功。 随后,汉军又在姑衍山举行祭地禅礼,感恩大地的庇佑。最后,霍去病登临瀚海刻石记功,让这胜利的足迹永远镌刻在历史的长河中。 一切仪式完毕,霍去病又来到弓卢水畔劳军,犒赏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大军在欢呼声中凯旋还朝,所过之处,百姓夹道欢迎,传颂着他们的英雄事迹。 而在匈奴营地,此时却是一片阴霾。中行说已经风烛残年,卧病在床,新贵的第一谋士赵信为了挽回败局,绞尽脑汁,献出一条绝户计 —— 用病死的牲畜投入水源,以此来阻止汉军的脚步。 此计一出,匈奴内部顿时议论纷纷,有人强烈反对,毕竟匈奴人自己世代生活在草原上,水源一旦被污染,对他们自己也会造成致命影响,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但伊稚斜此时已被仇恨与绝望蒙蔽了双眼,他红着眼嘶吼道:“没有匈奴的草原,再美再好又有什么用!” 在他的坚持下,匈奴人只得无奈再退,一步三回头地退入大漠深处,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汉匈之间的恩怨情仇,还在这茫茫草原与大漠上继续书写着新的篇章。 第154章 李敢之死 大漠的风沙渐渐平息,汉军的旗帜在风中烈烈作响,浩浩荡荡的队伍带着胜利的余威,也藏着疲惫与沧桑班师回朝。脸上有归家的喜悦,更有对牺牲战友的缅怀,士兵们步伐坚定,向着长安进发。 长安城中,听闻汉军凯旋,百姓们奔走相告,欢呼声此起彼伏,大街小巷都弥漫着喜庆的气息。 未央宫内,武帝大悦,龙颜绽放出久违的笑意。他端坐于大殿之上,目光扫过朝堂群臣,高声宣布:“骠骑将军此次出征,战功赫赫,复增封去病食邑五千八百户,以彰其功!” 霍去病身着战甲,英姿飒爽,上前跪地谢恩,那冷峻的面容下难掩意气风发。 而卫青,这位同样为大汉立下汗马功劳的名将,这一次功劳比不上霍去病,所以没有得到额外的封赏。武帝却另有思量,特置“大司马”官职,令卫青与霍去病二人兼任。一时间,朝堂之上议论纷纷,这意味着帝国军权的新格局就此诞生,如今“大司马大将军” 卫青与 “大司马骠骑将军” 霍去病并立,“帝国双璧” 的称呼也悄然改变,承载着更多的责任与期许。 回首此番大战,汉朝大举两军,奔赴塞外。战场上,硝烟弥漫,喊杀声震天。汉军将士们奋勇拼杀,刀光剑影间,杀获胡虏,共计得九万多人。可这胜利的背后,亦是鲜血淋漓,汉军亦伤亡数万,鲜血染红了塞外的黄沙。战马嘶鸣,丧失马匹至十万有余,无数家庭因此破碎,男丁稀少,田园荒芜,功虽赫赫,却也难补战争带来的忧患,胜利的代价沉重得让人叹息。 在论功行赏之际,李敢也受封了。他凭借着战场上的英勇表现,加封关内侯,食邑二百户。这一封赏,仿佛圆了李广一生难以封侯的遗憾。李广那位征战一生、威名赫赫却命运坎坷的老将,至死未能封侯,如今其子李敢得偿所愿,众人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赵食其,因迷路失道延误战机,按律当斩,然后他掏钱赎罪,成为庶人。而李广已经身死沙场,中间又有卫青多方周旋,朝廷念及诸多因素,也就不再追究。可朝堂之下,暗流涌动,人心各异。 很快郊祭就要来了。 祭郊之礼,关乎国运民生。冬至之时,皇帝亲率百官,身着庄重礼服,祭天于南郊天坛,香烟袅袅,祷告上苍护佑大汉;夏至,赴北郊地坛祭地,感恩大地滋养万物;春分,于东郊日坛祭日,祈愿阳光普照,五谷丰登;秋分,在西郊月坛祭月,望月光柔和,护佑苍生。祭天仪式最为隆重,皇帝必须亲自前往,百官跟随其后,庄严肃穆,一步一叩首。其他祭祀,皇帝亲去或遇非常特殊的情况则派人代去,礼仪周全,不容有失。 卫青家中一片忙碌景象,与其他权贵府邸不同,卫青为人谦逊,没有养食客、帮闲,来往的皆是至亲故旧。这日,公孙敖与霍去病都来到卫青家里帮忙,为即将到来的春祭仪式做准备。庭院之中,众人各忙各的,布置着祭品、悬挂彩绸。 公孙敖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向霍去病轻声说起:“你手下那个李敢可真敢呀!”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扫向霍去病,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在他心中,自己的富贵系于卫青一身,如今李敢竟敢对卫青动手,那便是侵犯了他们这个集团的利益,此风断不可长,必须要以儆效尤。况且,卫青在军中威望极高,李敢此举,无疑是在挑战卫霍集团的威信和利益根基。 霍去病,身为卫青的外甥,二人自是休戚与共。他年纪轻轻便战功卓着,身为李敢的直接上司,要治李敢的罪名,那是名正言顺。听到公孙敖的话,霍去病微微挑眉,平日里不喜欢说话,更不会轻易泄露机密的他,对于自己看重的部下的八卦事,还是留了几分心思,轻声问道:“他怎么了?” 公孙敖嘴角勾起一抹看似随意的笑容,唠着家常般说道:“他连仲卿都敢打呀!而且一打就打脸呢。呵呵呵。” 仲卿,正是卫青的字,这话说出来,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丝紧张。 卫青在一旁听到,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转身,神色平静地说道:“子华不必再说。你去将这桃符挂上。” 他心中明白,此事若声张开来,以汉律的规矩,老李广仅剩的这一个儿子大抵也保不住了。他生性仁厚,想着自己受点委屈,把这事就此翻篇,也算行善积德。 霍去病目光冷峻,看向公孙敖,声音清冷:“怎么着?我管教的不好?” 公孙敖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讪讪地走了。霍去病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清楚,既然这小报告能打到自己这里,若不妥善处理,怕是迟早会打到廷尉、皇帝那里。 廷尉,作为西汉中央司法审判机关,负责审理重大疑难案件和皇帝交办的诏狱案件,如今的廷尉张汤,用法严峻,以皇帝意旨为治狱准绳,还常以春秋之义加以掩饰,一旦知晓此事,断然不会轻易放过。 春祭的钟声在长安城上空敲响,仪式拉开帷幕。皇帝身着龙袍,头戴冕旒,在众臣的簇拥下,缓缓走向祭坛。祭品丰盛,牛羊猪三牲俱全,还有各类果蔬谷物。祭司们口中念念有词,吟诵着古老的祭文,祈求神灵赐福。百官跪地,叩首行礼,场面宏大而庄重。 仪式过后,众人移驾甘泉宫狩猎。汉武帝骑在高头大马上,望着广袤的猎场,心中思绪万千。上次,扩建上林苑被大臣们阻止,他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大汉大胜,他想,这一次一定要把上林苑给扩了,也好让自己尽情游猎,彰显大汉国威。 霍去病却无暇顾及这些,他心中一直惦记着李敢之事。李敢伤了卫青,在旁人看来,就好似他霍去病在向卫青示威,可他本人绝无此意,正因如此,他生气,更不能容忍这种误解继续蔓延。他决定自己来解决此事,以免再生误会。 猎场边上,霍去病找到李敢,面色冷峻,声音低沉:“给你一次机会,比拳还是比箭?” 李敢一脸疑惑,李家世代善射,平日里找自己比箭术的不奇怪,这比拳的,倒真是不多见。他挠挠头,问道:“比拳?” 霍去病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嗯,像你打我舅舅那样!” 这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李敢心上,他的脸色瞬间煞白,心中暗叫不好,这个事终究是瞒不住了。可看着霍去病,他又明白,自家长官选择私下来解决,显然是给自己留了余地。他定了定神,抱拳说道:“大人垂怜李家上下,末将感激不尽,敢不敢不赴死,只是有一事相求。” 霍去病微微点头:“说。” 李敢眼眶微红,声音略带哽咽:“我爹年前去了,我大哥和二哥先我父亲而去,李家以‘射’传家,现在会李家箭术‘乾坤一箭’的只有我了。我不忍此术到我这里绝传,无颜见列祖。我大哥有遗腹子叫李陵,到了能拉弓试射的年龄。我恳请骠骑将军帮我把这个箭术传给他。” 霍去病惜言如金,只吐出一个字:“好。” 于是,李敢抖擞精神,演示了一遍 “乾坤一箭”。他刻意放慢了速度,一招一式尽显精妙,可霍去病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却依然从中看出隐藏的雷霆之力和后手的风云之变。 李敢演示完,静默片刻,抬头问道:“可以了吗?” 霍去病闭上眼睛,片刻后再次睁开:“可以了。” “那!我和将军比箭,请将军用这一招和我对射!我会全力施为。” 李敢说罢,拍马往前百步,回转马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自己的上司。 “开始吧!” 霍去病依然古井不波,解弓搭箭,正是 “乾坤一箭” 的起手式。李敢见状,不再多话,全速发挥,弓弦响动,杀意森森,两箭极速飞向对方。 刹那间,只听 “嗖” 的一声,霍去病的箭正中李敢眉心,而李敢的箭,却正中霍去病冠缨。 霍去病心头一震,拍马赶过去,看着李敢倒下的身躯,问道:“你故意射高?” 李敢躺在地上,鲜血从眉心涌出,眼前的人脸逐渐模糊,可心中却对这个妖孽的上司佩服不已。自己当初学这一招,耗费了一个月,才略有意思,而霍去病只看了一遍,就有八分精髓了,加上刚刚自己全力展示,他现在应该有九分了,再给小陵演示一遍就…… 想到这儿,他硬撑着说出两个字 “谢谢!” 就此撒手尘寰。 第155章 传箭 李敢因心中淤积的私怨,竟在冲动之下,打伤了大将军卫青。这一下,种下了恶的因,如今结出苦的果。 从个人角度讲,卫青于霍去病而言,既是舅舅,又有养育教导之恩,亲情深厚。汉朝又极尊崇孝道,在霍去病心中,亲人受辱,绝不能忍,毅然决定为亲复仇,以扞卫家族尊严。 从公义来讲,李敢身为军人,却目无法纪,竟敢殴打全军最高统帅,这般犯上作乱的行为,若不严惩,军威何在?律法何存?——何况卫青威望极高,深受将士们敬重。 霍去病深知其中利害,得知此事后当机立断,以私刑之名,惩处李敢。也让将士们明白,军中绝不容许此等悖逆之事,整肃军纪。 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去,有人将霍少在皇家园林射死李敢这事报知武帝。 武帝听闻后,略作沉思,却出人意料地选择偏袒霍去病。对外宣称,李敢是被鹿撞死的,并非霍去病所杀。 这时候的汉武帝,在位已久,权威日甚,朝堂之上专制霸道,众人畏惧其威,无人敢违逆圣意。于是,大家无奈地替李敢拔出箭镞,打算将其尸身抬还李敢家中,交予他的家人殓葬,便欲草草了事。 这边甘泉宫里因李敢之事闹哄哄一片,众人揣测圣意、议论纷纷之际,霍去病却已快马加鞭,奔赴李家。 李家的门房远远瞧见一人骑马而来,待看清面容,认出是自家三少爷李敢的顶头上司骠骑将军,赶忙迎上前去,恭敬说道:“骠骑将军请进。” 霍去病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神色冷峻,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你把李陵叫来,我有一些事要告诉他。” 此时,李陵正在后院苦练箭术,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满是汗水,衣衫早已湿透。听闻有人找自己,赶忙放下手中弓箭,一路小跑出来。见到霍去病,李陵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仰慕,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好。 霍去病注视着眼前这个八、九岁的少年,见他肤色黝黑,却透着健康活力,眼神明亮,笑容阳光,心中微微一动,缓声道:“我受你叔叔之托,来教你李家的‘乾坤一箭’,我只教一次,你可看好了。” 说罢,霍去病凝神静气,回想李敢今日所授,又结合最后与李敢实战时的体悟,依样施展起来。他身形矫健,动作行云流水,手中长弓挽动,弓弦嗡嗡作响,不自觉间沉浸其中。随着招式的展开,竟发现这一招式蕴含无穷精妙,其间更有诸多不同变化,令人称奇。 李陵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静静观摩。或许是李家箭术一脉相承,有着天然的触类旁通之妙,又或许是这孩子本就天赋异禀,拥有强大的射箭潜能,竟渐渐看出了其中门道。只见他时而微微点头,时而皱眉思索,显然已沉浸其中。 霍去病一套演示完毕,看向李陵,示意他演练一番。李陵小脸紧绷,略显稚嫩的双手拿起弓箭,依样施展。虽动作尚显青涩,力度也稍有不足,却已有章有法,招式间隐隐透着那股刚猛之意。 演练间,李陵有个动作总是施展不顺,手中长弓因个头尚小,挥舞起来略显笨拙,卡在一处难以绕过。霍去病见状,不禁哑然失笑,这才意识到李陵年纪尚幼,所用之弓对他而言过大了些。 霍去病看着李陵,越看越是心生欢喜。这孩子身上那股子野性桀骜,又不失教养的劲儿,让他想起了年少时的自己。略一思忖,他开口道:“作为礼物,我再送你一招梅花枪法,名为‘梅花七蕊’,此枪法精髓在于,即便身处绝境,没有机会,也要凭借自身智慧与果敢,创造机会克敌制胜。” 言罢,霍去病拿起一杆长枪,亲自示范起来。他身姿如龙,枪尖舞动,寒芒闪烁,朵朵枪花仿若盛开的梅花,美不胜收,又暗藏杀机。 李陵看得热血沸腾,待霍去病演示完,迫不及待地拿起枪,依葫芦画瓢地演练起来。他深知这枪法精妙无比,唯恐自己忘记,一招一式皆全神贯注,反复揣摩。李家众人听闻动静,纷纷赶来,见此情景,知晓事关重大,皆远远站着,不敢打扰。 正此时,霍去病的家仆匆匆赶来,神色焦急:“少爷,皇帝传你进宫。” 霍去病心中一沉,知晓此番进宫,怕是凶多吉少。如今刚杀了李敢,此事尚未平息,只怕进宫还有更烦心的事等着自己。况且,家中最近正在建造大司马府,诸多事务尚未料理妥当,烦不胜烦。 回想之前要出征在,家中母亲念及香火传承,先为自己娶了一房妾室。那妾室倒也争气,已为霍家生下个儿子,取名霍嬗。霍嬗生得清秀乖巧,惹人怜爱。可今日见了李陵这孩子,霍去病心底竟不由自主地更喜欢李陵这般野性桀骜又有教养的模样。 霍去病定了定神,转头对家仆吩咐道:“你让霍甫把我的行头带去骠骑营,莫要误了正事。还有,让家里人跟大姨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让她莫要牵挂。另外,让舅舅告诉皇上,听说那河西的浑邪王和休屠王,一会说要投降,一会又不听话,似有异动,怕是要闹什么幺蛾子,我要去探探究竟。” 言罢,霍去病翻身上马,也不回家,径直朝着军营方向飞驰而去,留下一道远去的背影,隐没在尘土之中。 第156章 再出河西 伊稚斜单于近日来心情格外烦闷,匈奴右地的局势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寝食难安。 他那双深陷在眼眶中的锐利双眸,此刻满是怒火,在大帐之中来回踱步,口中大骂着浑邪王和休屠王:“这两个废物!单于将右地托付给他们,他们都干了些什么?若再这般不思进取,不尽心竭力为匈奴大业着想,我定要将他俩抓起来,咔嚓了事,以儆效尤!”那愤怒的咆哮声,震得帐内的烛火都微微摇曳。 浑邪王和休屠王得知单于竟动了要处决他们的念头,顿感如坠冰窟。浑邪王心急如焚地在帐内踱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他猛然想起自己麾下有个部落的王叫伊即轩,如今在霍去病手下可是备受重用。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他赶忙修书一封,秘密联络伊即轩,言辞恳切地诉说着自己的苦衷:“我如今被单于王猜疑,深受胁迫,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寻思着归顺汉朝,还望兄弟在汉皇帝面前美言几句,救我等性命于水火。” 可没等他们下定决心,单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竟派来了监军。这下,浑邪王和休屠王又开始动摇起来,投降汉朝?这万一要是中了汉军的圈套,可就万劫不复了;不投降,回去面对单于的怒火,也是凶多吉少。两人内心挣扎不已,一时之间,投降之事便搁置了下来。 另一边,霍去病刚踏入骠骑营,汉武帝的旨意就紧随而至。一名传旨太监双手捧着虎符,毕恭毕敬地呈到霍去病面前,同时传达圣谕:“霍将军,陛下虽说您行事偶尔冲动,但念及您的忠心与勇猛,既往不咎。此次特命您带三万人马前去处理匈奴归降一事,陛下有交代,匈奴人人心难测,不得不防啊,您务必谨慎从事。若那匈奴人诚心归顺,便接引他们前来;若是诱兵之计,您当相机而行,万不可莽撞。” 霍去病迅速率军出发,马蹄扬起阵阵尘土还没落地,匈奴的探马早如最敏捷的飞燕,飞速将汉军前来的消息报知浑邪王。 浑邪王不敢有丝毫懈怠,一边立刻派使者快马加鞭和休屠王联络,告知汉军动态,一边传令各部在十日内做好战斗准备,兵发焉支山迎敌。休屠王接到浑邪王的密书,同样不敢耽搁,亲自带领诸将,集结全部人马,浩浩荡荡向焉支山而去。临行前,他暗中吩咐守营裨将,务必在随后将家丁、粮草、辎重安全押运至焉支山。 数日之后,焉支山边热闹非凡却又暗藏杀机,扎满了密密麻麻的兵营。霍去病的汉军在东边列阵,军旗猎猎作响,士兵们个个精神抖擞,严阵以待;浑邪、休屠二王的匈奴大军在西边盘踞,人喊马嘶,气势汹汹,双方遥遥相望,大战一触即发。 霍去病身披银甲,手持长枪,一马当先出阵,高声喊道:“听说你们要归降,为了迎接你们,皇帝派遣了你们的‘老朋友’我来了。”那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山谷。 浑邪王定睛一看,只见霍去病阵前竟然只带着不到一万的兵力,来“迎接”他们五万之众,顿时觉得颜面扫地,心中倍感耻辱。他气得面皮涨红,怒目圆睁,高声喝道:“汉皇就派你来?就带这些兵来?这是何意,莫不是小瞧我等!” 休屠王也在一旁附和,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低声问浑邪王着:“打一场试试?看看是汉军厉害,还是我们匈奴勇士勇猛!” 霍去病却面不改色,长枪一横,淡然回应:“还不够吗?”那镇定自若的模样,仿佛眼前的五万敌军不过是土鸡瓦狗。 休屠王见状,心中一虚,他与浑邪王对视一眼,犹豫片刻后说道:“等等,我们有点事再商量。” 霍去病微微仰头,看向天空,朗声道:“明日辰时,给你们时间考虑。”说罢,大手一挥,汉军有条不紊地收兵回营。 休屠王营中的大将赫连硕,可是单于的亲信,此次单于王特意派他相随,名为协助,实则是监视休屠王的一举一动。今日,赫连硕见两军在焉支山下对峙,却毫无打仗的紧张气氛,心中不免生疑。趁着夜色,他如鬼魅一般,悄悄潜入休屠王的营帐之后,隐身在阴影之中。此时,休屠王正与诸将在帐内商议着如何准备,等待浑邪王,一同投降汉军,每一个字都被赫连硕听得一清二楚。 赫连硕心中大惊,待诸将出帐后,他猛地抽出腰间长刀,一脚踹开营帐大门,二话不说,朝着毫无防备的休屠王一刀砍去。休屠王瞪大了双眼,至死都不敢相信会发生如此变故。赫连硕杀了休屠王后,大步出营,召集了自己的心腹部下,会合了单于派来的监军,然后登高振臂高呼:“我有单于密令,休屠王要投降汉朝,已被我诛杀。还有同谋降汉者,速速前来受死!”一时间,休屠王的营地陷入一片混乱。 第二天,辰时一到,两军再次对峙。霍去病敏锐地发现,休屠部的人马此刻不愿归降,还摆出了严整的战斗阵型。他剑眉一竖,毫无惧色,当即带了赵破奴、公孙贺、高不识、仆多四员得力战将,率领五千精锐士兵,如猛虎下山一般冲进敌军之中。霍去病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龙蛇舞动,所到之处,匈奴士兵纷纷倒下,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斩杀了八千人。 其他四万多匈奴士兵,原本还想着负隅顽抗,可看到霍去病在千军万马之间纵横驰骋,游刃有余,那以一敌十的勇猛气势,让他们心生畏惧。纵使他们人多势众,此刻却也抵挡不住汉军的攻势,军心大乱,纷纷丢盔弃甲,归降汉军。 正事办完,霍去病径直来到休屠部中军大帐。刚一进帐,便看见一位女子正搂着父亲休屠王的尸首,哭得肝肠寸断,那便是金日磾的姐姐金月秀。 霍去病怎么也没想到,与她久别重逢,竟是这般凄惨的情景。走上前去,轻声说道:“阿秀,莫要太过伤心,逝者已逝,还需节哀。我已交代下去,定会妥善处理好善后之事。” 金月秀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哽咽着问道:“弟弟呢?他如今怎样了?” 霍去病微微点头,安慰道:“他挺好的,在长安安然无恙,你放心便是。” 金月秀听闻,又是一阵悲从中来,懊悔地哭诉道:“要是我早和阿爹说明白就好了,他就不会与汉军为敌,也不会被贼人所乘,落得这样结果。” 霍去病长叹一声,看着眼前柔弱却又坚强的女子,说道:“休屠部以后就得你当家做主了。日磾一时三刻回不来,你要勇敢担起这份责任。” 第157章 酒泉 和阿秀在一起的时候,氛围总是带着几分温情与感慨。在经历了家国的变故后,阿秀多了几分坚韧与内敛。 霍去病与她相处,总会不时地提起弟弟金日磾。而每谈及此人,霍去病的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八九岁的李陵的模样。李陵小小年纪,却已展现出非凡的聪慧与果敢,让人见之难忘。 霍去病心底不禁泛起一丝遐想,暗自思忖:若是自己能有个这么出色的儿子或者弟弟,那该多好啊。 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一旁的老仆霍甫似乎看透了霍去病的心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略带调侃的笑意,轻声说道:“少爷,儿子现在就算您马上生,也不能一下子就长那么大呀。” 说罢,还朝霍去病扬了扬眉。 霍去病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你这话说得倒也在理,我这一时心急,倒是糊涂了。” 霍甫眼珠一转,凑近霍去病,神秘兮兮地低语道:“少爷,虽说儿子急不得,可好像可以有个弟弟。您看,这往后的日子还长,有个兄弟帮衬着,总归是好事。” 霍去病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地反问道:“我有弟弟?我怎从未听闻此事?” 霍甫挺直了腰板,一本正经地说道:“少爷,府里的一些事儿千头万绪,牵扯甚多,有些事儿还没来得及跟您细说。您只管放心,这家里的事儿我心里有数,我这就去安排安排,该让少爷知道的,定不会瞒着您。” 说罢,霍甫便匆匆离去,留下霍去病一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再说那浑邪王归汉一事,当真在大汉朝堂内外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这四万多匈奴人归降后,汉武帝为了展现大汉的宽厚包容,鼓励更多的匈奴人放下武器、归顺大汉,特意下旨安排他们的生活。不仅划拨了肥沃的土地供他们耕种安居,还送去了大量的粮食、牲畜,让他们衣食无忧。 一时间,这些归降的匈奴人生活条件竟比许多普通的大汉百姓还要优渥。如此大规模的物资调配,使得国库支出骤增,甚至一度出现了国库空虚的局面。 这一举动可惹恼了朝中以汲黯为首的一众大臣。汲黯为人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他听闻此事后,气得吹胡子瞪眼,朝堂之上便公然进谏:“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臣听闻如今那些匈奴降卒,过得比我大汉百姓还要滋润,这哪里是归降,分明是我们请了个祖宗回来供奉!从古至今,只见过归降之人成为奴仆,为我朝效力以赎前罪的,何时见过这般反过来优待他们,还让他们生活得以大幅提升的例子?长此以往,我大汉百姓该如何看待?国威又将置于何地?” 汲黯言辞恳切,句句直击要害,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 汉武帝本就因国事繁忙、诸多决策劳心费神,此刻听到汲黯这番毫不留情的谏言,龙颜大怒,猛地一拍龙椅,怒喝道:“汲黯,你给朕闭嘴!身为臣子,当注意修身养性,莫要在此胡言乱语,扰乱朝堂!” 尽管汉武帝如此斥责,但事后静下心来一想,也意识到不能对匈奴人太过优待,否则确实容易引发诸多问题。 于是,他权衡利弊之后,下旨将这些归降的匈奴人迁移到了边塞地区,进行集中管理。既给予他们一定的生存空间,让他们能够安居乐业,又能凭借边塞的军事力量对其加以管控,以防不测。这般种种细节,背后实则蕴含着复杂的考量和艰难的政策决策,既展示了大汉作为天朝上国的包容胸怀,又不动声色地保持了对匈奴的压制态势,可谓是用心良苦。 而霍去病呢,他对于朝堂之上这些弯弯绕绕的事儿,向来是不愿过多伤脑筋。在他看来,只要能把休屠部安置妥当,让这些归降之人真正融入大汉,不再生乱,那便足矣。 他也不着急班师回朝,皇帝和大姨问起,就回禀说如今休屠部浑邪部的诸事刚刚有了些眉目,虽说大局已定,但仍有不少琐碎之事需要处理,尚有匈奴诸多隐患需一一排查化解。 汉武帝收到奏报后,大骂霍去病不就是怕回去挨板子不自由。但他也知晓前线将士的不易,虽说心中盼着大军早日凯旋,也不便强行催促。无奈之下,只得派人前往犒劳。使者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前线营地时,还带来了一坛御酒。这御酒可是皇宫大内珍藏之物,香气四溢,光是闻上一闻,便觉心旷神怡。 霍去病接过御酒,心中满是感激。他本就不喜欢独享皇帝的赏赐,在他看来,这战场上的每一场胜利,都离不开众将士的浴血奋战,每一个军功章,都应当有他们的一份力。 可眼下这酒少人多,若是均分,每人所得不过寥寥几滴,实在难以尽兴。他低头沉思片刻,忽然灵机一动,让人先倒出满满一碗酒,神色庄重地来到营地中央,面向阵亡将士的方向,缓缓将酒洒在地上。刹那间,酒香弥漫在空气中,与营地的尘土气息混合在一起,别有一番肃穆之感。在场的将士们见状,纷纷摘下头盔,低头默哀,向那些为了大汉、为了胜利而献出生命的战友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这营地附近有一处泉水,平日里便是将士们取水饮用之处。因沙漠中特殊的地理环境,阳光映照之下,泉水泛起金黄之色,仿若被沙子映衬得金光闪闪,又因其珍贵无比,如同金子一般难得,这里此前便被将士们称为 “金泉”。霍去病望着那眼泉水,心中一动,他手提酒坛,大步走到泉边,将剩余的御酒尽数倒入泉中。刹那间,酒香四溢,弥漫在整个营地。霍去病振臂高呼:“众将士听令,今日皇帝赏赐御酒,我等共饮,以庆胜利,敬亡魂!” 说罢,他率先俯身,舀起一勺泉水饮下。众将士见状,欢呼雀跃,纷纷效仿,一时间,营地内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经此一事,这处泉水便被将士们正式命名为 “酒泉”,这个名字承载着胜利的喜悦、对逝者的缅怀以及皇帝的恩泽,随着岁月的流转,渐渐传扬开来。 河西地区从此纳入西汉王朝统治范围。这一年,汉武帝设立了武威郡和酒泉郡。十年后,汉王朝从酒泉郡和威武郡中分置张掖郡、敦煌郡,史称“河西四郡”。 就在众人沉浸在这短暂的欢乐之中时,老管家从长安匆匆赶回来了,走到霍去病身边,附耳低语道:“少爷,您一直挂念的弟弟的事,如今有眉目了。” 霍去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忙拉着老管家走到一旁,详细询问起来。 第158章 霍光 霍甫一路小跑着赶来,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还未到霍去病近前,便大声呼喊起来:“找到了找到了,少爷!在河东郡平阳县高堆村。” 那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仿佛完成了一项挺了不起的使命。 这霍仲孺的下落,说起来其实并不难寻,毕竟他与平阳侯府也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霍去病听闻此言,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忐忑,更多的则是对家人温暖的深深憧憬。自小,他一直是由母亲和舅舅家抚养长大。虽说母亲与舅家待他关怀备至,将他视如珍宝,给予了他成长所需的一切,可在霍去病心底,却始终觉得这亲情的拼图缺了一角。 从古代人的传统视角看,霍去病心里明白,自己严格来讲并不算是卫家的人,而是属于霍家血脉。他的母亲后来嫁给了陈掌,如此一来,便依照当时的家族归属规矩,不再是卫家的成员,转而成为了陈家的一员。在这朝堂之上,霍氏一门,若论声名显赫者,唯有霍去病一人独撑门面,个中孤独与压力,旁人又怎能全然知晓。 众人得知霍仲孺的消息后,便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寻亲之路。一路上,马蹄声声,众人边走边说着过往种种。霍去病静静听着,思绪却飘回到了多年前那些模糊的记忆片段之中。 他的生父霍仲孺,本是平阳县的一名小吏,当年在长安侍奉平阳侯时,机缘巧合之下,与平阳公主府的侍女卫少儿有了私情,而卫少儿也因此有了他。后来,霍仲孺任职期满,或许是出于对前程的考量,又或许是被世俗的偏见所绊,他留下霍甫照顾娘儿俩,自己则毅然决然地回到平阳县,重新娶妻生子,自此与卫少儿断了往来。 在那个时代,担任吏职之人,要么家境殷实,有着深厚的家底作为仕途的支撑,要么个人才华出众,能凭本事在官场闯出一片天。反观汉朝的婢女,身份地位极低,每日在主人家过着谨小慎微的日子,生存环境艰难困苦。霍仲孺面对这样悬殊的身份差距,不愿对卫少儿负责,而卫少儿一介弱女子,在那样的世道下,也只能无奈接受命运的安排。 只是谁都未曾料到,卫少儿的妹妹卫子夫会一朝得幸,被皇帝带入宫中。而且入宫后很快便有了身孕,生下了汉武帝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孩。自此,卫家凭借这层皇亲国戚的关系,声名大振,成为朝堂之上众人瞩目的新贵。 而霍去病,也在这风云变幻之中,凭借自身的勇猛与谋略,在沙场上闯出了赫赫威名,成为大汉的中流砥柱。 行至途中,众人远远望见前面有一条清澈的河流蜿蜒而过。那河水在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仿若一条银色的丝带镶嵌在大地之上。 向导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这是弱水,还顺口吟诵起《山海经》中的记载:“大禹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 不过,他顿了顿,又神秘地好像天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地补充道:“其实啊,这弱水也并非真如古籍所言流入流沙,它实则汇入了居延泽。” 众人听着这一番讲解,纷纷被这古老的传说与眼前的美景所吸引。 来到河边,霍去病便下令暂停休息。将士们纷纷卸下沉重的铠甲,一时间,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此刻,不光是身体上摆脱了铠甲的束缚,众人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似乎也松弛了下来,脸上洋溢着放松惬意的神情。霍去病只觉口渴难耐,不禁自嘲道:“昨晚那酒,喝得着实有点多了。” 说罢,他便大步迈向河边,准备俯身舀水而饮。 霍甫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阻拦:“少爷,万万不可!” 霍去病眉头一皱,面露不解,仍执意要喝。霍甫见状,神色愈发焦急,双手紧紧抓住霍去病的胳膊,坚决阻止道:“少爷,一定要‘饮汤’,您可别不当回事儿!” 这“汤“啊,就是热水,须得把水烧开才能饮用。从春秋起,古人就知道要喝热水。 霍甫一边说着,还一边絮絮叨叨起来:“少爷,您这口渴,可不一定只是昨晚酒喝多了的缘故。平日里您事务又多,身子骨可得多留意着点儿,万不可肆意妄为,要多加节制啊。” 霍去病被霍甫这一连串的念叨弄得有些无奈,只得连连点头应道:“是是是,老叔,我知道了。” 其实,在霍去病心中,对家人,哪怕像霍甫这般只是家中的长辈仆役,他总有护短、宽容的一面。面对霍甫的唠叨,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霍甫看着霍去病满不在乎的样子,仍不放心,又语重心长地补上一句:“少爷,您可千万记住了,温柔乡乃英雄冢,莫要累坏了身子。” 有时候夜夜征伐还真觉得比征战沙场还累呢,霍去病闻言,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老叔,不过您瞧,这弱水潺潺,我便学学古人,只取一瓢饮” 说罢,他脸上扬起一抹意气风发的笑容,那自信满满的模样,仿若世间万物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趁着霍甫转身去拿水壶的间隙,霍去病瞅准时机,还是偷偷弯下腰,捧起一捧河水,一饮而尽。待霍甫回来,他还调皮地眨眨眼,说道:“老叔,您也太教条了。您瞧这水,如此清澈见底,怎么就不可以喝呢?” 霍甫见状,无奈地摇摇头,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三天后,霍去病出征匈奴的归途中,就恰好地路过平阳。因着霍甫之前的一番联络安排,河东郡太守得知消息后,不敢有丝毫怠慢,早早地便率人出迎,将霍去病一行恭恭敬敬地迎至平阳侯国的传舍之中。太守深知霍去病此次寻亲的来意,赶忙派人快马加鞭请来霍仲孺。 不多时,霍仲孺便匆匆赶到。他抵达传舍后,先是在门外整理了一下衣衫,神色略显紧张,随后便恭敬地以标准的下属礼仪进入。只见他迈着小碎步,匆匆走向霍去病,到了近前,毫不犹豫地跪下行叩拜之礼,额头触地,身子微微颤抖,不敢抬头直视。 霍去病见状,心中五味杂陈,往昔的委屈、怨恨,在这一刻却莫名地消散了几分。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向着这位当年抛弃了自己的父亲下跪,眼中含泪,诚恳地说道:“霍去病早先不知道自己是大人之子,这么多年未能在您身前尽孝,实在是孩儿的过错。” 在汉朝,孝道乃是重中之重,上至皇帝,倡导以孝治天下,“孝廉” 制度更是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之一,取仕皆以 “孝” 为先。不孝之举,极易成为政敌攻击的把柄,霍去病深知其中利害。 霍仲孺听闻儿子这番真情流露,心中更是惭愧不已,他依旧趴在地上,连连叩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老臣承蒙将军的厚爱,今日得以父子相见,这都是天意啊。” 这一番父子相认的场景,让在场之人无不动容。事后,霍去病念及血脉亲情,并没有过多计较过往恩怨,反而为这位从未尽过一天父亲之责的霍仲孺慷慨置办田宅奴婢,只愿他后半生能衣食无忧。 在霍仲孺家中,霍去病还见到了霍光。彼时的霍光,年纪尚轻,却已初显稳重之态。他少言寡语,面色白皙,眉目清秀,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从容谨慎之气,那模样,活脱脱一个俊朗少年郎,与父亲霍仲孺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 也难怪,若不生得帅气,母亲卫少儿当年又怎会轻易看上。 霍去病瞧着霍光,心中暗自思量,这般稳重少言的性子,日后若加以栽培,必能成大器。况且,如今自己在朝堂之上,诸多事务繁忙,身边正缺个得力帮手,有个兄弟相互帮衬,总归是好事。 于是,霍去病下定决心,要将这位异母弟霍光带到长安栽培成材。想到此处,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不禁感叹道:“我霍去病从今以后,也算是有兄弟的支持了。”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一天忙碌下来,他甚至有些兴奋地晃了晃脑袋,笑道:“我这高兴的头都有点晕!” 众人望着霍去病,也都跟着笑了起来,那笑声回荡在传舍之中,仿佛驱散了过往所有的阴霾,预示着一段新的征程即将开启。 第159章 岁月静好 年前,相大禄与式靡肩负着重任,带领着乌孙众人,一路历经艰辛,终于平安地回到了家乡。那一刻,众人的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大家围着火堆,手拉手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团聚,每个人心中都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阿蒂娅受的伤很吓人,让大家担心,但其实不是很重。加上她的身体恢复能力着实令人惊叹——当然离不开晁钊一路上的悉心照料。还未到家,她的伤口就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行动也基本自如了,那股子活力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反观易立,却一直缠绵病榻,身体虚弱得很。晁钊看着他这般病情,也是头痛不已。现在回来到乌孙,满心都在思索要怎样安置他才好。就在这时,平日里一直默默无声、没什么存在感的黒贤老人,竟出人意料地主动站了出来,接手照料易立。这让众人都大为惊讶,而更奇怪的是,向来不习惯被人照顾的易立,在黒贤老人的悉心照料下,居然很快就适应了。 自乌孙人回到家园后,猎骄靡仍然关注着汉匈大战的消息,探马消息的回报从没断过。最终那场伊稚斜与汉朝毕其功于一役的战略大决战,震惊了四方,汉军最终以全面胜利而告终。 匈奴人曾经不可一世的威风荡然无存。如果说漠南之战后匈奴单于移王庭于漠北,还能勉强看作是一种战略转移,意图保存实力、伺机而动的话,那么,漠北之战后的 “漠南无王庭”,则实实在在地标志着匈奴势力大范围的退缩。 此后,双方暂时休战,烽火与狼烟都渐渐散去。但经过这次大决战,危害汉朝百余年的匈奴边患已基本得到解决,边境百姓们终于能过上相对安稳的日子,城镇乡村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乌孙也因局势变化得到了好处。最直接的体现便是,如今匈奴人的使者前来,猎骄靡他已经不用再悄悄塞金币了。虽然岁贡还是会照例上交,可送给单于个人的财物就少了许多。毕竟,曾经支持乌孙复国的军臣单于已经去世,如今的形势也已大不相同。 当然,猎骄靡心里也清楚,乌孙目前还不能和匈奴彻底撕破脸。匈奴虽说遭受重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要是惹毛了他们,以乌孙现有的实力,还是承受不起匈奴人的怒火,所以在外交上依旧保持着谨慎。 匈奴曾经占据的河西走廊现在归属于汉朝了,这一变化意义非凡。它打通了长安到焉耆国及中亚的商路,仿佛为东西方之间打开了一扇大门。从此,在从中原到中亚的沙漠与绿洲间的路上,汉朝的外交使节和贩卖丝绸、瓷器和香料、毛皮的商人开始沿着张骞的足迹,试探往来。现在他们只是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但相信从今往后,这里会愈发频繁。这条运送着丝绸的商路宛如一座桥梁,连接起了东西方不同的文化、物产,让彼此的世界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乌孙现在的治所在月氏之前的都城阿里玛图,这里地理位置对营商来说得天独厚,四通八达,恰好是商旅的聚散之地。每日里,来自各地的商队络绎不绝,带来了大量的利益与好处。相大禄分管经济,他整日在集市、商会间周旋,总是笑脸迎人,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可在生意场上,他却也有着自己的精明之处,雁过拔毛,不放过任何一个盈利的机会,毕竟要为乌孙的发展积累财富。 然而,猎骄靡站在阿里玛图的高处,望着这片繁华,心中却隐隐担忧。他深知这里做首都虽有商业之利,却无险可守,一旦遭遇外敌大规模入侵,很难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实在不是个长久的好选择。 晁钊和阿蒂娅如今住在同一个毡房里,这本该是个充满浪漫故事的开端。但众所周知,晁钊是个木头脑袋,整日只知道埋头钻研父亲留下的笔记学医、炼药,心心念念想着怎样才能治好易立的病。闲暇之余,他就苦练射箭、暗器技艺,提升自己的本领。 偶尔,他也会和阿蒂娅一起,骑马在草原上闲逛,任马儿自由驰骋。他们一同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感受着大自然的宁静与壮美,晁钊还会认真地在舆图上做上笔记,标记下这些美丽又独特的地方。 一路走来,晁钊和阿蒂娅看过最美的云霞,那如梦幻般绚丽的色彩将天空染得通红;他们也曾一起看过流星划过夜空,在那一瞬间,彼此许下心愿。他们还去过诡异的 “地狱之门”,那个大坑里永恒燃烧着不灭的火焰,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来自地底的怒吼,让人望而生畏。他们的足迹遍布草原、山川,见过无数奇异景观。 晁钊还亲眼目睹了汉朝移民实边带来的连锁效应。霍去病从匈奴人手里抢来金人后,汉武帝视若珍宝,郑重其事地将其供奉在甘泉宫里。然后在安顿好浑邪王和休屠王归降的人口后,汉朝开始按照晁错三十年前设定的策略,大刀阔斧地进行移民实边。 为了牢固控制河西这一战略要地,充实北方诸郡,进一步遏制匈奴南犯的可能,汉武帝这一次下了大决心,一次性就移民七十余万口。这些移民来到边境后,实行兵农结合的方式生活。青壮年男子农忙时耕种土地,收获粮食,保障自给自足;农闲时则组织起来进行军事训练,保卫家园。如此一来,既减轻了国家的兵饷负担,又保证了边境的安全,边境地区逐渐繁荣起来。 汉武帝审时度势,深知开发河西的重要性,除了设立郡县加强管辖,就是大量移民。由于采取了移民实边和屯田戍边的措施,汉代西北边境一带的经济文化得到了迅速发展。曾经荒芜的土地上,如今农田成片,村落相望;学堂里传来朗朗读书声,汉文化在这里生根发芽。 当时山东恰好水灾,百姓受灾严重,流离失所。朝廷先进行了一波救灾式移民,将受灾百姓迁往他处安置。移民的衣食供给完全由国家包干,一路上,从山东到关西,道路上满是迁移的队伍,车水马龙,冠盖相望,人数众多,颇为壮观。这既救助了受灾百姓,又为其他地区补充了劳动力。 再然后,朝廷又推行 “徙天下奸猾吏民于边” 的政策,这是一次惩罚性移民。将全国各地那些有罪的为非作歹、奸险狡猾的官吏和平民迁徙到边境地区,让他们在艰苦的环境中改过自新。 这些 “有办法” 的汉人到了边境,凭借着自己的心计和手段,竟也慢慢站稳了脚跟,还把匈奴人往西赶了赶,改变了边境的势力格局。 而被迫迁徙的匈奴人,迁徙靠近乌孙时,有些依旧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似乎还以为自己是当年那不可一世的草原霸主,就好像他们的首领伊稚斜,一直还想“从实力的地位”跟汉武帝讨价还价呢。 乌孙人看着他们,心中都明白,今日不同往昔,匈奴人早已风光不再,曾经如同凤凰般骄傲的他们,现在毛也快被汉人拔光了,很快只能在时代的浪潮中无奈漂泊。 第160章 张骞回朝 话说那出使十三年的张骞,在岁月的磨砺与风沙的洗礼下,历经无数艰险,这一年,终于带着满身的疲惫与沉甸甸的故事回到长安。 那一天张骞与猎骄靡等惜别后,便毅然决然地踏上新征程。出了乌孙就朝着神秘的大宛国前行。路途漫漫,他们穿越荒无人烟的戈壁,翻过森林密布的山岭,脚下的每一步都充满艰辛。 如今的大宛王叫毋寡,此人性格优柔寡断,耳根子极软。早年间,他便听闻东方汉朝那富庶得如同梦幻之地的传闻,心中满是向往,极度渴望能与汉朝通使往来,让大宛也能沾染那繁华的气息。然而,匈奴势力横亘其间,如同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使得他的愿望屡屡受挫,始终未能实现。 当汉使张骞意外到来时,毋寡的眼中瞬间燃起希望之火,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仿佛久旱逢甘霖。 张骞在贵山城的大宛王宫,向大宛国王毋寡详细说明了自己出使月氏的使命,言辞间满是执着与坚定。他讲述着沿途遭遇的种种困境,有狂风肆虐的沙漠绝境,有遭遇盗匪的惊心动魄,还有缺水少食的生死考验。每一个故事都听得毋寡心惊肉跳,又对张骞的勇气钦佩不已。 末了,张骞言辞恳切地希望大宛能派人相送,并许下承诺,若日后能顺利返回汉朝,一定奏明汉皇,送上丰厚的财物,重重酬谢大宛的恩情。 张骞的这一席话,让毋寡原本就心动的心更是泛起层层向往。恰好边上作陪的一位,是对汉族文化无比向往的贵族昧蔡,也在一旁极力敲边鼓,将汉朝的繁华昌盛、礼仪之邦的风范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 毋寡听得热血沸腾,当即满口答应了张骞的要求。他立刻吩咐下去,大摆宴席,热情款待张骞一行,席间珍馐美馔不断,歌舞升平。待众人酒足饭饱后,毋寡精心挑选了经验丰富的向导和精通多国语言的译员,护送张骞等人往西前往康居。康居王得知消息,也极为重视,迅速遣人接力,将他们一路往南送至大月氏刚落脚的大夏。 可谁能料到,这时候的大月氏人,他们现在占领的这片土地肥沃得流油,物产丰富得超乎想象,各种奇珍异果、金银矿产应有尽有。他们已然沉醉于新国土的安逸之中,而且此地距匈奴和乌孙甚远,外敌寇扰的危险仿若隔世,大大减少。当张骞满怀热忱地向他们提出联合攻击匈奴的建议时,大月氏人却面露犹豫之色,继而摇了摇头。他们顾虑重重,认为汉朝离月氏太过遥远,中间隔着千山万水,路途艰险。倘若联合攻击匈奴时遭遇危险,远水救不了近火,汉朝恐怕难以及时伸出援手相助。 月氏人一改初衷,对复仇之事再无兴趣,对联盟的态度更是冷淡。 张骞与忠诚的伙伴堂邑父在月氏逗留了整整一年多,期间,他们苦口婆心地劝说月氏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拜访了月氏的重臣丘就却,试图说服他让月氏人与汉朝联盟夹击匈奴。可任凭他们磨破嘴皮,月氏人的决心依旧如磐石般难以动摇。眼见希望渺茫,无奈之下,他们不得不收拾行囊,动身返国。 归途中,张骞凭借着多年积累的地理知识与敏锐的洞察力,为避开匈奴的势力范围,果断改变了行军路线。他精心规划,打算走昆仑山北麓的“南道”。过葱岭,到莎车,途径于阗、楼兰,再穿越先零羌人地区,而后归汉。 这本是一条精心谋划的归途,却不料世事难料,羌人彼时已沦为匈奴的附庸,对匈奴唯命是从。张骞等人刚踏入羌人领地,便再次被匈奴兵俘获,又被无情地扣留了一年多。 现在长安的皇帝听着面前都张骞云淡风轻说这个事,龙颜沉静如水,但心里将这笔账狠狠记下…… 好在去年,匈奴内部因争夺王位而陷入激烈内乱,伊稚斜和於单两派势力大打出手,斗得你死我活,匈奴上下一片混乱。张骞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绝佳时机,与堂邑父趁乱逃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逃回长安。 张骞出发时浩浩荡荡一百多人,怀揣着壮志豪情,誓言要为大汉建功立业。可归来时,却仅剩下自己和堂邑父二人。曾经年富力强的壮小伙,此刻已饱经沧桑,双鬓染霜,岁月在他们脸上刻下深深的沟壑,每一道皱纹都诉说着这一路的艰辛。 这一次出使,虽说未能达成同大月氏建立联盟以夹攻匈奴的初衷,但它所产生的实际影响和所起的历史作用,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成功。 遥想当年,秦始皇北却戎狄,倾举国之力筑起长城,只为护中原安宁,但其西界不过临洮。玉门之外那广阔无垠的西域,尚为中国政治文化势力所不及,仿若一片未知的神秘之境。而张骞第一次通使西域,宛如一把利剑,劈开了混沌,使中国的影响如同一道曙光,直达葱岭以西。自此,西域同内地的联系如同藤蔓般日益紧密,丝丝缠绕;而且中国同中亚、西亚,以至南欧的直接交往也如春笋破土,建立并逐渐密切起来,此诚之谓“凿空”,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通道。 张骞这一次出使西域,不仅仅是一次充满艰险的外交旅行,它更是一次卓有成效的科学考察。一路上,张骞对广阔的西域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实地调查研究,详细记录下每一处见闻。他不仅亲自走访了西域各国和中亚的乌孙、大宛、康居、大月氏和大夏诸国,亲眼目睹各国的风土人情、政治格局,还凭借着非凡的交际能力,初步了解到奄蔡、安息、条支、身毒等国的诸多情况。无论是各国的奇风异俗、独特物产,还是人口分布、城市布局、兵力强弱,他都是不厌其烦地详加记录。 如今,张骞归来,将其一路的见闻,向汉武帝作了详尽报告。在朝堂之上,他对葱岭东西、中亚、西亚,以至安息、身毒诸国的位置,描述得精准无误;对各国特产,如数家珍般一一列举;谈及人口、城市、兵力等关键信息,更是条理清晰,数据详实。这堪称是中国乃至世界上对于这些地区第一次最为详实可靠的记载,是后世研究上述地区和国家古地理和历史的最珍贵的资料——在司马迁《史记·大宛列传》中得以完整保存。 张骞出使西域,抗击匈奴不屈不挠,功勋卓着,汉武帝刘彻有感于他的博广瞻望之志,特取“博广瞻望”之意,封张骞为博望侯。朝堂之上,汉武帝对张骞这次出使西域的成果汇报,频频点头,极为满意。他深知,这些宝贵信息将为今后大汉的外交和军事行动指引方向。于是,又加封张骞为太中大夫。同时授堂邑父为“奉使君”,以表彰他们的赫赫功绩,让朝野皆知,英雄必受厚待。 当下,西域形势已然风云变幻。在失去河西走廊这一战略要地后,匈奴不得不向西北退却,却仍贼心不死,妄图依靠西域诸国的人力、物力,与西汉继续对抗,妄图卷土重来。张骞审时度势,提出极具战略眼光的“断匈奴右臂”的方案,通过联合西域诸国,特别是乌孙国,共同抗击匈奴,从侧翼入手,彻底瓦解匈奴势力。 汉武帝听闻此计,深以为然,当即陷入沉思,开始仔细斟酌考虑出使的人选。张骞见状,毫不犹豫,奋勇申请二次出使。他目光坚定,言辞恳切,向汉武帝表明自己的决心与信心:愿再次踏上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为大汉的安定繁荣披荆斩棘。 元狩四年,汉武帝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再任张骞为中郎将,委以重任。此次,张骞率领三百多名精心挑选的随员,携带的财物更是惊人,金币丝帛等堆积如山,价值数千巨万,牛羊成群,足有万头之多。这浩浩荡荡的队伍,肩负着重大使命,计划第二次出使西域。 此行目的明确,其一,招与匈奴有矛盾的乌孙东归故地,以切断匈奴右臂,让其首尾不能相顾;其二,宣扬大汉国威,凭借大汉的强盛实力与深厚文化底蕴,劝说西域诸国与汉联合,使之成为汉王朝忠心耿耿的外臣,共同抵御匈奴,开疆拓土。 出使前,张骞凭借着上次出使的见闻与敏锐的洞察力,向皇帝进言:西南有通路可到达西域。原来,之前张骞在大夏的时候,曾留意到当地有邛竹杖和蜀布售卖,颇为奇特。经询问,该国人告知是从身毒买来的。 这身毒,乃是天竺二字之转音。张骞好奇心起,多方查探得知,身毒在大夏东南,当地风俗与大夏有几分相似,尤为独特的是,那里的人民喜好乘象出战,威风凛凛,且国濒大川,水资源丰富。张骞凭借着丰富的地理知识与大胆的推理,大夏距离中国万二千里,猜测身毒又在大夏东南数千里,而此处有蜀物输入,想必一定离蜀地不远。当下,他向皇帝建言:如今咱们若要出使大夏,北行必然经过匈奴领地,危险重重,不如从蜀西进,较为妥当便捷,应当不至于遭遇意外阻碍,可保一路顺遂。 武帝听后,眼前一亮,欣然依议,当即下令,派遣唐蒙持节赶赴蜀地,至犍为郡,分遣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四路大军并出,分别一出駹,一出莋,一出邛,一出僰,全方位探访道路,力求打通这条西南通途,为大汉的外交与商贸开辟新航道。 第161章 同类相残 曾经在马背上纵横驰骋、威风八面的匈奴人在经历了一系列惨痛的挫败后,一些族人被迫拖家带口迁徙到乌孙附近。 猎骄靡作为乌孙的首领,心怀宽广,他深知匈奴与乌孙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渊源颇深。许多习俗就如同同一条河流分支而出的涓涓细流,彼此相似又相融。他满心期望双方能够和平共处,让这片草原重归安宁,再度响起悠扬的牧歌与欢快的笑声。 有些匈奴人骨子里自诩高贵,但刚刚抵达这片陌生又邻近乌孙的土地时,现实的困境却如同一记记沉重的耳光,扇醒了他们的傲慢。 他们深知自身处境艰难,行为颇为克制。每日里循规蹈矩地放牧、安营扎寨,尽量避免与乌孙人发生不必要的摩擦,仿佛是一群在暴风雨后寻求安宁港湾的疲惫旅人。 但广袤的草原上,有时候风云的变幻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九月的某一日,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如同草原上的惊雷,迅速传遍四方 —— 汉朝的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突然离世了。 汉朝皇帝对霍去病的死非常悲伤。他调来铁甲军,列成整齐肃穆的阵列,沿长安官道,一直蜿蜒排到茂陵东的霍去病墓。他还下令将霍去病的坟墓修成祁连山的模样,彰显他力克匈奴的奇功,让后人永远铭记他的英勇。 “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这位在战场上让匈奴人闻风丧胆的战神,一直以来都像是一座巍峨大山,不可逾越。沉甸甸地压在匈奴人的心头,令他们在诸多决策面前都畏首畏尾。 如果不是霍去病突然暴病身亡,汉武帝做事绝不拖泥带水,接下来就会全国动员准备扫荡漠北。卫青虽然年老体衰常年抱病,但卫家的锋芒已经太盛,汉武帝失去了可靠的统帅,只好按下汉匈战争的暂停键。 如今,伊稚斜成功甩掉“亡国之君”的帽子,匈奴人听闻霍去病英年早逝,心中那被压抑许久,仿若被封印的情绪瞬间如决堤的洪水般泛滥开来。他们觉得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终于搬走了,长久以来的憋屈与不甘开始在心底滋生、如同冬眠苏醒的毒蛇蠢蠢欲动。 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涌动。 乌孙东部这里偏安一隅,畜牧数量的急剧增加。一场看似微不足道却足以点燃火药桶的导火索悄然出现 —— 水源的争执。随着气候的变幻无常,草原上的水源愈发珍贵,匈奴人和乌孙人的牲畜都嗷嗷待哺,急需饮水。在一处公共水源地,双方的牧人因为牲畜的饮水先后顺序发生了激烈争吵,互不相让。 这本是可以协商解决的小摩擦,但在当下紧张的局势下,却被无限放大。 匈奴人率先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们觉得自己现在没必要再害怕谁了,不能再一直低头做小。 他们开始蓄意挑事,将矛头指向乌孙人。当晚他们成群结队地冲向乌孙人的营地,驱赶牲畜、抢夺财物,肆无忌惮地搞起乌孙人来。 而首当其冲遭受冲击的,是乌孙左大将麾下的人。他们的营帐被掀翻,物资被劫掠一空,众人在慌乱中四处奔逃。火盆倾倒,火苗乱窜,映照着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却又难以逃脱匈奴人的围追堵截。 左大将听闻自己的部众遭受如此欺凌,眼中瞬间燃起复仇的熊熊烈火。 左大将虽然长时间周旋在匈奴龙廷、单于廷,可以说是乌孙除了昆莫猎骄靡之外,和匈奴人接触最频繁的人。他无数次踏足匈奴人营帐,好像长袖善舞,见证和分享着匈奴人的强盛,但同时他也是受匈奴人气最多的人。这些年来,他和猎骄靡寄于匈奴人的篱下,而匈奴人他们摆出的高高在上姿态,满满的偏见,他又不得不仰人鼻息,“殊荣”背后隐藏着无尽的心酸和委屈。 当年为了乌孙的安稳,为了族人们能有片刻喘息之机,他委曲求全,甚至曲意逢迎。面对匈奴单于的无端指责,他只能低头认错,哪怕错不在己;遭遇匈奴将领的故意刁难,他也得笑脸相迎,吞下这口苦水。无数个日夜,他在匈奴的土地上孤独地承受着这一切。 现在,霍去病是死了,但匈奴人强大到不可战胜的神话已经破灭。而乌孙也是真正地在夹缝中站了起来,此消彼长下,乌孙人就要挺直脊梁,摆脱这数十年的屈辱。 他虽深知此时乌孙与匈奴间局势微妙敏感,但作为一军将领,又怎能咽下这口气。于是,暗暗传令下去,让手下的勇士们以牙还牙,绝不手软。 那些满腔怒火的乌孙壮汉,抄起寒光闪闪的武器,又如饿虎般扑向匈奴人,大开杀戒。然而,在混乱的打斗与疯狂的报复中,局势彻底失控。刀光剑影之下,无辜的人也惨遭屠戮,许多匈奴的普通牧民,他们手无寸铁,惊恐地瞪大双眼,还没来得及呼喊求饶,就被利刃划过咽喉。 妇女们紧紧抱着孩子,发出绝望的哭声,却依然无法阻挡厄运降临,被残忍地杀害;老人颤颤巍巍地举起干枯的手臂,在绝望中试图祈求怜悯,却被无情地推倒在地,鲜血染红了他们的白发;甚至连手无寸铁的小孩,都未能幸免。他们纯真的眼眸中满是恐惧,小小的身躯在混乱中倒下,生命之花就此凋零。 原本宁静祥和的草原瞬间被血腥与惨叫所笼罩,那场面惨不忍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燃烧营帐的焦糊味,令人作呕。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有乌孙人,更多是匈奴人,鲜血汇聚成一滩滩暗红色的血泊,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人间炼狱,不外如是。 冲突又在匈奴人的反抗下,规模在双方不断增派人手的过程中逐渐扩大,演变成一场灭绝式的灾难,给这片土地带来了深深的伤痛。 第162章 二次出使 大汉与匈奴之间的局势依旧紧张,为了能彻底断掉匈奴从西域获得的物资支持,汉武帝精心谋划,第二次派遣张骞出使西域。这一次张骞怀揣着一个重要的战略意图——招徕乌孙部落“东居故地”,期望能与乌孙携手并肩,共同抗击那屡屡侵扰大汉边境的匈奴铁骑。 肩负着皇命与家国重任的张骞,率领着使团,一路风餐露宿,终于踏上了乌孙的土地。 然而,命运仿佛总爱开玩笑,当张骞抵达乌孙之时,恰逢乌孙内部陷入了一场混乱争斗之中,有几个部落之间纷争不断,人心惶惶,对于张骞提出的东归建议,乌孙王猎骄靡实在无暇顾及,此番出使,终究未能达成劝说乌孙东归的目的。 猎骄靡与张骞的会谈,气氛凝重而微妙。猎骄靡心中有诸多顾虑,一方面,匈奴长期以来在西域的影响根深蒂固,部落中亲匈奴的势力时不时跳出来加以阻挠,使得他每一步决策都如履薄冰;另一方面,遥远的汉朝对乌孙而言,犹如雾里看花,虽听闻其强盛,可具体实力究竟如何,又能为乌孙带来怎样实实在在的好处,一切皆是未知。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让乌孙一下子与匈奴彻底决裂、对抗,无疑是天方夜谭。 彼时,乌孙已然西迁许久,在这片新的土地上扎根繁衍,内部积累的矛盾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思量再三,猎骄靡只能遗憾地谢绝了汉朝希望他们返回河西故地的提议。 不过,猎骄靡也深知与汉朝交好的重要性,于是答应加强双方之间的经贸往来。随着这一决策的敲定,往来于两国之间的商路彻底打通,为了促进贸易的繁荣,双方还默契地减少了通关税收,一时间,这条连接东西方的通道开始热闹非凡。 这条后来被世人称为“丝绸之路”的商路,意义非凡。它不仅仅是一条贸易的通道,更是文化、技术、思想交流融合的桥梁。沿着这条道路,东方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精美物品源源不断地运往西方,而西方的香料、珠宝、新奇的农作物等也纷纷传入中原大地,不同地域的人们开始相互认识、相互了解。 在与乌孙的会谈结束后,张骞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虽未完全达成使命,可也算有所收获。 他特意前去感谢一位在上一次出使过程中给予诸多帮助的友人——晁钊。张骞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一本珍贵的医书《五十二病方》。此书堪称古代医学的瑰宝,全书巧妙地分作五十二题,细细研读便会发现,它实质上涵盖了一百多种疾病的诊治之法,所涉及的治疗范围囊括了内科、外科、妇科、儿科、五官科等各个医学领域,无论是疑难杂症,还是常见疾病,书中都有着独到的见解与疗法。 晁钊接过医书,轻轻翻开,目光扫过那一页页古朴的文字,当看到书中记载的精妙手术疗法时,不禁眼前一亮,由衷地赞叹道:“这般巧妙的医术,实在是令人折服!”晁钊满怀感激地对张骞表达了谢意,两人相谈甚欢。 此时,恰好窦扬路过,张骞看到他,热情地上前询问:“窦扬兄弟,许久不见,不知你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窦扬挠挠头,憨笑着说:“我一直想炼一把好刀,可总不得要领。”张骞毫不犹豫地应道:“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帮你去打听打听。”窦扬摆摆手,笑道:“哈哈,多谢你一片好心,不过你对炼钢铸刀这事儿也不在行,再说我对长安熟得很,等日后有机会回去,我自己去问问便是。” 张骞脸上洋溢着自信且亲和的笑容,微微点头说道:“是啊是啊,往后乌孙与大汉那可就是实打实的兄弟之邦咯,这来来往往的,情谊定会愈发深厚。” 说罢,他眼神转向晁钊,目光中满是友善,拍了拍晁钊的肩膀,接着道:“晁兄弟,你在这草原之上,要是遇上啥难处,或是有什么心仪之物、急需之物,尽管跟我说!咱大汉地大物博,物产那叫一个丰富多样,应有尽有啊。” 张骞这一番话,看似随意闲聊,实则暗藏玄机,他心里门儿清,只要能让一个两个乌孙人真切感受到汉朝物品的精妙与实用,用不了多久,口口相传之下,三四五六个,乃至更多的人都会对大汉的物产心生向往,如此一来,彼此的心自然而然就贴近了,这对于两国交好可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晁钊微微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期许,又带着些许不确定,问道:“你还会再来?” 张骞神色一正,微微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甘与坚定,缓声道:“这一次出使,虽说取得了些许进展,和咱们乌孙也算是正式搭上线了,可毕竟我还没有圆满完成皇帝陛下交代的重任,照这般情形看,后续应当还会再来的。” 晁钊听了这话,嘴唇微微抿动,似是在斟酌什么,片刻后,迟疑地开口:“那…… 使者大人若是再来,可否帮我带一些智囊先生的着作?” “智囊?” 张骞不禁脱口而出,脸上满是惊讶之色,他着实未曾料到,在这偏远的蛮夷之地,眼前这个年轻后生居然会提及智囊先生。在他的印象里,像乌孙这样远离中原文化核心,能知晓并研究三十多年前的人物着作,实属罕见。 晁钊见张骞一脸疑惑,连忙点头确认:“是的,就是晁错晁夫子的着作。” “哦哦哦!” 张骞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心中暗忖:原来如此,看来这晁钊是仰慕同宗先人的丰神俊采,如此一来,倒也解释得通了。想到这儿,张骞脸上的惊讶瞬间转为欣然,爽朗笑道:“没问题,晁御史的书在大汉备受推崇,广为流传,寻来几本并非难事。待我下次出使,定当为你带来。 就这样东一拉西一扯地说着话,张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一正,问道:“对了,上次那位照顾我的阿迪兄弟呢?怎么许久不见他人影。” 晁钊神色微微一错愕,顿了顿,轻声说道:“阿迪兄弟……那个兄弟她挺好的。” 窦扬眉头微皱,疑惑道:“我听说她前几天去东边逛了一圈,回来后好像不太开心?这是怎么回事?” 张骞也跟着面露关切之色,问道:“不开心?发生什么事儿了?” 话音未落,翁归靡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阿蒂娅找我爷爷理论,我爷爷气得脸都红了!” 晁钊和窦扬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两人异口同声“啊!”地惊呼:顾不上客气,便急急忙忙地往外走——这丫头毛毛躁躁找一国之君理论,还惹他不高兴,有多少脑袋够砍的? 张骞看着两人紧张的模样,满心不解,赶忙问道:“阿蒂娅是谁?”晁钊和窦扬脚步不停,只是匆匆回头告诉他:“阿蒂娅就是阿迪。” 第163章 弱女子 前几日,阳光依旧普照着大地,可阿蒂娅的心中却被一片阴霾所笼罩。 当她满怀期待地和晁钊前往东边游览,本想着领略一番别样的景致,舒缓平日里的疲惫,却未曾料到,迎接她的竟是一场噩梦,一场灭绝人性的惨剧。 踏入那片土地,血腥与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横七竖八躺着的无辜百姓,小孩们蜷缩着小小的身躯,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与痛苦的神情,他们的生命之花尚未绽放,便已早早凋零;妇女们凌乱的发丝散落一旁,有的紧握着衣角,似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挣扎、求救;老人们布满皱纹的双手无力地伸展着,仿佛想要抓住那已然消逝的安全。阿蒂娅的眼眶瞬间盈满了泪水,内心被深深的悲愤填满。 更揪心的是,还有一些伤者在地上奄奄一息,微弱地呻吟着。阿蒂娅心急如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她不顾自己衣衫被鲜血沾染,竭尽全力地施救。她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翻出草药,小心翼翼地为伤者敷上,口中还不停地轻声安慰着。可伤者实在太多,一个又一个生命在她眼前逝去,任凭她如何努力,终究是救不完这如潮水般涌来的苦难。 两天两夜过去了,这片曾经充满生机的土地变得死寂沉沉,当最后一名重伤者离开人世,只剩下不休不眠的阿蒂娅孤独地伫立其间,身心俱疲。她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回到了阿里玛图。一路上,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些惨烈的画面,她满心期待着,回到家乡后,这件事能有一个妥善的处理,能还那些逝去的生命一个公道。 然而,现实却如一盆冷水,无情地浇灭了她心中的希望之火。事情发生后,却一直没有丝毫动静。原来,当地的有关部门在得知是左大将的人犯下这般滔天罪行后,畏惧其权势,便选择拖延着,不愿意处理。阿蒂娅心急如焚,她不愿看到凶手逍遥法外,于是亲自上门逼问。被问急了的地方官员,竟推诿道:“这事我们实在处理不了,您得去找朝廷的大且渠,他才有权力管这事。” 阿蒂娅马不停蹄地找到了大且渠,可大且渠却眉头紧皱,面露难色:“这事儿比较复杂,我权力有限,还是得找统筹政务的大禄吧……” 就这样,阿蒂娅像个无助的陀螺,被他们推来推去。 无奈之下,阿蒂娅想到了猎骄靡,他身为昆莫,一定能主持公道。她坚信,只要找到猎骄靡,这一切就应该可以得到解决。 其实,猎骄靡早就知道了这场屠杀事件。他心中何尝不明白,左大将的人这次做得太过出格,简直丧心病狂。可左大将多年来鞍前马后地跟随自己,历经无数风雨,没功劳也有苦劳啊。在情与理之间,猎骄靡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最终,他选择了和稀泥。 当阿蒂娅站在猎骄靡面前,悲愤地诉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以及四处碰壁的遭遇时,猎骄靡只是敷衍地说道:“有司会处理的,你别太着急。” 阿蒂娅瞪大了双眼,情绪激动地反驳:“我找过大且渠,找过相大禄,还找了长老议会,他们都在扯皮!根本没人真心为百姓做主!” 猎骄靡听着阿蒂娅的指责,只觉得自己的牙一阵阵地疼,心中暗暗埋怨:“这都些什么人呀,平日里口口声声说要为本昆莫分忧,关键时刻却一个都靠不住。” 可面子上,他仍要强撑着,又开口道:“那个…… 匈奴人也有错在先,这场冲突本就复杂。” 阿蒂娅一听,气得浑身发抖,她提高了音量:“但是怎能以暴制暴,还伤及这么多无辜百姓!他们手无寸铁,何罪之有?” 猎骄靡面露尴尬,仍试图辩解:“有时场面混乱,难免会有失误……” 阿蒂娅毫不留情地打断他:“那根本不是混乱失控,分明是事后有意为之的报复!我亲眼所见,他们怎样残忍地对待那些百姓,您怎能如此偏袒!” 猎骄靡被怼得哑口无言,沉默片刻后,他无奈地说道:“我等下让他们抓了肇事者给你出气,行了吧。” 阿蒂娅却根本不买账,她挺直了脊梁,目光坚定地直视猎骄靡:“我不是要出气,我只是为死难者讨一个公道!若今日之事就这样草草了事,那以后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昆莫,您一直以公平正义自诩,可如今这般作为,难道不是背离了有罪必罚、依法治国的初心吗?” 阿蒂娅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在空荡的大厅里久久回荡,如同一记记重锤,敲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良心。 猎骄靡平日里最看重自己公正的名声,此刻被阿蒂娅这般当众数落,顿觉颜面扫地,心中怒火中烧。如果他手中握着马鞭,一时冲动之下,现在就想扬起鞭子,好好教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子做人,让她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晁钊、窦扬、军须靡匆匆赶来。军须靡人未到,声先到:“阿那阿那别生气,阿迪她糊涂了。” ——阿那是他对爷爷的独特称呼。猎骄靡一听,心中更是窝火:“我能不生气吗?哼,你个小家伙拐弯抹角地骂我糊涂吧,我还能听不出来?阿迪她有糊涂吗?” 而张骞在赶来的路上,已然向旁人了解了大致情况。此刻,他认出阿蒂娅就是阿迪,见猎骄靡动怒,赶忙上前为阿蒂娅求情:“昆莫息怒,阿蒂娅姑娘也是出于一片赤诚之心,她为百姓发声,勇气可嘉,还望您看在她一片好心的份上,饶她这一回。” 猎骄靡见状,顿时尴尬不已,心中暗忖:这家伙居然能让汉使求情,这要是传出去,我这颜面何存?于是,他强压怒火,挤出一丝笑容:“小事小事,使者大人放宽心,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家务事。” 最终,在众人的关注下,猎骄靡不得不做出比较公正的裁决:带头作恶的人斩首示众,两个手段特别凶残的行凶者处以绞刑,参与者依据指认罪责,各自领受不同程度的杖责,并缴纳罚金赔偿罹难者遗属。而左大将因御下不严,被罚俸半年。 虽说罚俸对于左大将而言,经济损失不算太大,可这毕竟关乎声誉,日后在朝堂之上,难免会有人借此说事,影响其未来的发展。 但更重要的是,这一罚,向众人表明了一种态度:在乌孙,有过必罚,公正绝不缺席。 第164章 第三次出使 大汉王朝宛如一颗冉冉升起的璀璨星辰,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绽放出耀眼光芒。自伊稚斜被迫让出河西和漠南之地后,汉朝的实力正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 汉武帝瞅准这一绝佳时机,大刀阔斧地开启了一系列规模浩大的 “基建” 工程。在广袤的边疆土地上,一座座坚固的城池拔地而起,蜿蜒的官道驿道如同巨龙般向远方伸展,它们不仅是地理上的连接,更是大汉向外拓展的坚实脉络。 与此同时,大规模的人口迁徙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百姓们拖家带口,奔赴新的家园,在开垦后的草原上辛勤劳作,播下希望的种子,让荒芜之地渐渐焕发出勃勃生机。而在外交方面,汉武帝将目光投向了神秘遥远的西域,一场跨越千山万水的交流与融合就此拉开帷幕,整个朝堂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却又满是壮志豪情。 玉门阳关,这两座屹立于西北边陲的雄关,在能工巧匠们夜以继日的劳作下,这一年终于筑成。它们宛如大汉的坚实臂膀,牢牢地守护着国门,又似威严的巨人,俯瞰着往来的商旅驼队,见证着岁月的沧桑变迁。 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更是为大汉揭开了那神秘面纱的一角。他详细地记载下西域共三十六国的风土人情、地理物产、政治格局,每一个细节都被他用心记录,如同绘制了一幅绚丽多彩的西域画卷带回中原。 这数十个国家,之前大多被迫臣服于匈奴的铁骑之下,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现如今,随着大汉的威名远扬,它们纷纷与汉交往通商,开启了贸易的新篇章。 可这一举动,自然引起了匈奴的警觉与恼怒,屡次发兵在商路上拦截汉朝使者和商队,妄图阻断这新生的交流。汉王朝岂是轻易能被威胁之人?当即在酒泉、武威两郡之外,增置张掖、敦煌二郡,派遣得力官吏,设立戍边军队,日夜严阵以待,让匈奴不敢轻易来犯。 那些跟随张骞一同来到长安的乌孙使者,受到了汉朝极高规格的礼遇。汉朝特意安排他们尽情参观,从繁华热闹的长安街市,到庄严肃穆的宫殿朝堂,从技艺精湛的手工作坊,到兵强马壮的兵营校场,“因令窥汉,知其广大”,全方位地向他们展示着大汉的强盛国力。 这些使者怀揣着震撼与惊叹回到乌孙,向乌孙王昆莫绘声绘色地报告所见所闻,这一番描述,极大地增强了昆莫猎骄靡对汉王朝的信任。不久后,他再次派出使者奔赴长安,正式请求与汉和亲,表示愿得尚汉公主,结为昆弟之好。 张骞深知外交之路任重而道远,人才的储备至关重要。于是,他求贤若渴,张榜招募有志之士,将自己多年积累的出使经验倾囊相授,悉心培养成一批又一批优秀的外交人才。这些人才,日后如同璀璨繁星,照亮了大汉与西域诸国交流的天空。 时光流转,第三次出使的重任又落到了张骞肩上,此次目标依旧锁定乌孙。这一次,和亲之事终于尘埃落定,标志着两国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与之前和匈奴和亲时以宫女顶替公主不同,大汉展现出十足的诚意,表示这一次派出的将是具有正统皇室血统的公主,彰显着对乌孙的尊重与重视。 张骞带来了《晁错集卅一篇》,有《言太子知术数疏》《言兵事疏》《守边劝农疏》《复言募民徙塞下》《令民入粟受爵疏》《论贵粟疏》《举贤良对策》,还有《削藩策》等。而张骞送给阿蒂娅一对青鸟,色泽亮丽,体态轻盈,是具有神性的吉祥之物,据说它们是王母娘娘的信使,能够传递幸福佳音,阿蒂娅甚是喜爱。 随着乌孙实力的逐步壮大,匈奴见往日的恐吓已然失效,竟也厚着脸皮来套近乎。乌孙王猎骄靡心中权衡利弊,倒也乐见其成,在这两大势力之间巧妙周旋。 在乌孙国内,一场盛大的婚礼举行,小霸王吉靡迎娶了匈奴妇人,那热闹非凡的场面,丝竹管弦之声响彻云霄,宾客们欢声笑语,却也暗藏着各方势力的博弈与平衡的思量。 而在民间,越来越多的汉人踏上了这片西域的土地。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只要是有泉水流淌、适宜生存的地方,就会有汉人的身影。他们之中,大多是前来买马的商人。为了促进贸易往来,大汉朝廷特意宽限了过境条件,让商路更加畅通无阻,财富也随之滚滚而来。 张骞之后的汉使们,沿着他开辟的足迹,一路向西,勇敢地探索前行,甚至来到了遥远的伊朗境内,拜见了安息国国王。在那庄重的朝堂之上,汉朝使臣献上了华丽光洁、精美绝伦的丝绸,那细腻的质感、绚丽的色彩,瞬间让安息国王眼前一亮,满心欢喜。作为回赠,安息国王拿出了硕大无比的鸵鸟蛋和一个神秘奇幻的魔术表演团,敬献给汉朝皇帝。 这一刻,意义非凡,标志着连接东方的中国和西方的罗马帝国的丝绸之路正式建立,一条贯穿欧亚大陆的经济文化大动脉开始蓬勃跳动。 此后,大食商人的身影也频繁出现在这条商路上。他们操着不同的语言,带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穿梭于各个城市之间。每到一处关卡,总会为了过路费讨价还价,口中还振振有词地宣扬着 “免费赢天下” 的奇特理论,试图以最小的成本换取最大的利润。这些商人在互通有无的过程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他们深知,只要交易量足够大,哪怕利润微薄,最终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居然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和精明的商业头脑,说服了乌孙的大禄,为自己争取到了更多的商业便利。 在之后漫长的岁月中,不论在东方的华夏大地,还是在遥远的西方异域,张骞的名字都如同不朽的传奇,被人们深深牢记。他以非凡的勇气和智慧,使汉朝与西域各国建立了友好关系,让西域第一次与内地紧密联系成一体,为西域社会的进步注入了强大动力,也极大地丰富了中原的物质生活。 因张骞在西域威望极高,后来汉王朝所派遣的使者,多自称博望侯,以这种方式借助张骞的威信和名望,更容易取得各城国的信任。 然而时光无情,加上殚精竭虑,积劳成疾,一年多后,张骞这位伟大的开拓者逝世了。为了维护大汉在西域的威望,各位汉使心照不宣,都讳言张骞的死讯,对外只说自己是由张骞所派遣的副使,这也让张骞的影响力依旧如同灯塔,持续地照亮着大汉与西域交往的大道。 第165章 傩戏 在这片神秘广袤的土地上,淡搰靡宛如一位掌控着神秘力量的引路人,在他的悉心引领下,乌孙巫傩的预言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灵验之效。每当部落面临抉择,或是遭遇天灾人祸的困境,巫傩们总能依据古老的仪式与神秘的占卜,给出精准的预言,指引着族人避开灾祸,找寻生机。 而他们所展现出的这种超凡能力,赢得了乌孙决策层毫无保留的信赖与鼎力支持。决策层不仅在重大事务上参考巫傩的预言,还为他们提供了优渥的资源,让巫傩们得以潜心钻研、传承技艺,这无疑又极大地促进了巫傩的蓬勃发展,使其在乌孙的土地上深深扎根,枝繁叶茂。 春夏之交,阳光温柔地洒在大地之上,仿佛为这片土地注入了无限活力。各个地方的商旅沿着丝路如潮水般纷至沓来,他们驱赶着满载货物的驼队,驮着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精美织物以及异域香料,穿梭于乌孙的城镇集市之间。这些商旅带来的不仅仅是商品的交换,更是不同地域文化的碰撞与融合,为乌孙原本相对单一的经济注入了强劲动力,推动着乌孙向着繁荣昌盛大步迈进。 这个时期,乌孙王猎骄靡审时度势,施展着巧妙的政治智慧。一方面,他向强大的匈奴请求封号,以换取部落暂时的安稳与庇护,避免遭受匈奴铁骑的无端侵扰;另一方面,他敏锐地察觉到汉朝的崛起与雄厚实力,果断向汉朝称兄道弟,寻求更为广阔的发展机遇。匈奴与汉朝出于各自的战略考量,都慷慨地给予他诸多好处,猎骄靡就这样在两大势力之间,小心翼翼却又稳稳当当地维系着乌孙的平衡。 在猎骄靡在位的三十年漫长岁月里,乌孙与汉朝保持着一种默契而和谐的往来。每年,乌孙都会精选一批上等的马、牛、羊、驼作为贡品送往汉朝,这些牲畜膘肥体壮,代表着乌孙最诚挚的敬意;而汉朝也毫不吝啬,每年都会赏赐给乌孙大量珍贵的绢帛、香气四溢的茶叶、亮闪闪的银钱以及救命的良药等物品。这种互通有无的友好关系,不仅让双方避免了兵戎相见,还使得乌孙族的农牧业在和平的滋养下得到了飞跃式的发展。肥沃的草原上,牛羊成群,麦浪滚滚,乌孙人民慢慢过上了富足安稳的好日子。 眼见着风调雨顺,又是一个丰收年景,各方面形势一片大好,淡搰靡满心欢喜地提议计划举行一场盛大的春社庆典,期望通过虔诚的祈祷,向神灵祈愿来年更加丰收。 恰逢出使汉朝的使者也带着喜讯归来,告知众人汉朝愿意以公主和亲。宛如锦上添花一般,这一消息瞬间点燃了乌孙民众的热情,整个部落沉浸在喜悦之中。猎骄靡当即下令,对外宣布从月圆之日起,举国狂欢三天。并将狂欢的第二天定为假期正日,届时将在城中举行盛大庙会,与民同乐,共同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双重喜悦。 很快,庙会的日子如期而至。阳光刚刚洒进窗户,阿蒂娅还慵懒地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而晁钊却早已起身,他如同往常一样,迎着晨曦,按部就班地锻炼了一通,一招一式都尽显矫健与干练。等到阿蒂娅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地望向窗外,听到街头传来的阵阵喧闹声,瞬间来了精神,满心好奇地想要出去看看街上到底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阿蒂娅匆匆起身,拉上晁钊,又风风火火地跑去拉窦扬,想要结伴同行。可窦扬却一脸痴迷地摆弄着手中的锤子,头也不抬地说:“今天铁匠铺不开工,我正好可以尽情玩锤子,锻造些新玩意儿,就不去啦。” 阿蒂娅撅了撅嘴,虽有些扫兴,但也不愿放过这难得的热闹,便和晁钊以及其他伙伴们结伴出发了。 一群人涌上街头,瞬间被眼前的热闹景象所淹没。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五彩的旗帜迎风飘扬,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好像一曲欢乐的乐章。街边的摊位琳琅满目,摊主们扯着嗓子叫卖,竭力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有售卖各种神秘兮兮的神灵护身符的,据说佩戴之后便能驱邪避灾,引得不少人驻足挑选;还有号称包治百病的灵药,摊主信誓旦旦地吹嘘着药效,围观众人半信半疑,却也不乏有人掏钱尝试。 途中,众人听闻有一队游方的戏班子正在表演,而且据说那表演可 “精彩” 了,甚至还有些少儿不宜的内容,这般神秘兮兮的传言,瞬间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市民们纷纷趋之若鹜,朝着戏班子的方向涌去。晁钊一伙人也跟着人群一路往前,不多时,便来到了一个超级大的毡房跟前。这毡房高大宽敞,有点类似后世的马戏团表演场地,透着一股神秘而又令人期待的气息。 毡房门口,站着一个满脸麻子的大汉,他身着鲜艳夺目的表演服饰,活脱脱像个行走的招牌。只见他一只手粗壮有力地支着门框,扯着大嗓门吆喝着:“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啦!只要个头比我手低的,都可以免费进去;要是比我手高的,那就得付一枚五铢钱咯 ——” 他晃了晃手中的五铢钱,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如今,汉钱随着商贸往来逐渐通行西域,五铢钱也成了这集市上常见的交易货币。 翁归靡走上前去,下意识地抬手一比,发现自己的胳膊比那汉子的手稍微高了一点点,他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开始讨价还价:“大哥,您看我这就是个半大孩子,手头也没几个钱,您就行行好,稍微‘高抬贵手’一下呗。” 那汉子听了,眼睛骨碌碌地盯着翁归靡看,瞧着他肥嘟嘟的憨态可掬模样,心中一软,居然真的把手往上抬了抬,放行众人进去了。众人瞧着这汉子虽然外表凶神恶煞,可心地倒还善良,估摸着他这一上午也收不到几个铜板。 走进毡房,里面空间巨大,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中间搭着个简易舞台,周围用一圈圈木板支着点,权当是简易条凳,供观众们就坐。头顶上方留着的几处窗口,透进些许昏暗的光线,使得整个毡房内笼罩在一种阴暗、神秘的氛围之中。阿蒂娅刚一踏入,便被这混杂着汗味、潮湿气息的空气呛了一下,顿觉胸口发闷,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想要转身退出。 可就在这时,激昂的音乐轰然响起,那是鲜明的大宛调,带着浓郁的乡土风情,却又巧妙地融入了一些别出心裁的改编,瞬间抓住了众人的耳朵。阿蒂娅犹豫了一下,心想:“既然来了,那就看看吧。” 舞台上,率先登场的是傩舞表演。舞者们身着奇异服饰,头戴粗犷的木制面具,面具上夸张的五官与诡异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中更显狰狞。他们的舞姿刚劲有力,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蕴含着神秘力量,通过自我狞戾与异状变形后的姿态,营造出一种强烈的神秘感,仿佛真能震慑住那些作祟的疫鬼。与此同时,舞者们灵动的身形与节奏感十足的舞步,又给人带来独特的审美感受,既是娱神,兼具娱人功能,引得台下观众阵阵喝彩。 紧接着,便是开坛、开洞、闭坛等一系列神秘仪式。台上的巫傩们口中念念有词,仿佛是在与神灵沟通,诉说着部落里遭遇的一病两痛、三灾六难,虔诚地请求神灵庇护,并许下庄重的傩愿。他们既能引吭高歌,用嘹亮的嗓音传递对神灵的敬意,又能翩翩起舞,以优美的舞姿演绎着与神灵对话的场景。期间,一个傩舞师瞧见靠近舞台的小孩,故意做出吓人的鬼脸,吓得小孩哇哇大哭,随后又赶忙掏出一块果干,笑嘻嘻地哄着他,这般逗趣的举动,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唯有那个被吓的小女孩,泪眼汪汪地嘟囔着:“我怕怕。” 表演的尾声,是还愿环节。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的侏儒手捧着盘子,穿梭于观众席间,等待众人施舍。若是有人不给,他也不以为忤,反而假装气呼呼地朝你吹胡子瞪眼,再挥动手中的大扇子,佯装要把你扇走的样子,那滑稽的模样又惹起一阵哄堂大笑。 随着仪式结束,音乐陡然一变,变得更加抒情婉转,听起来仿若靡靡之音。紧接着,几位大美女袅袅婷婷地走上舞台,她们妆容娇艳,身着轻薄纱衣,一举一动都透着轻佻露骨。只见她们轻盈地抖着手帕,手帕在空中旋转飞帕,带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仿佛送出无尽的风情,空气中甚至弥漫着美女们若有若无的体香。台下观众看得目不转睛,纷纷惊叹:“哇,过瘾!这可比傩戏刺激多啦。” 傩戏的诡异神秘与这大宛美女表演的刺激香艳形成鲜明对比,让这个时代的观众们兴奋得哇哇大呼,直呼爽快。 待表演结束,大家意犹未尽地退出毡房,阿蒂娅却被里面闷热污浊的空气憋得大觉气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脸上还残留着对刚才表演的回味与些许不适。 第166章 病人 热闹非凡的庙会仿若一场盛大的烟火,绚烂过后,渐渐消散于时光之中。欢声笑语的人们带着庙会残留的喜悦与兴奋,精神抖擞地投身于下一步的生产生活。 草原上,牧民们吆喝着牛羊,跋涉到肥沃的水草,期待着新一季的丰收;工坊里,匠人们叮叮当当地忙碌着,打造着精美的器具;集市上,商人们整理着货物,准备开启新一轮的贸易……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仿佛美好的日子会一直这样延续下去。 然而平静的湖面之下,暗流却已经在悄然涌动。两天后,令人揪心的状况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第一例病患,是那个在庙会的傩戏表演时被吓得哭着喊 “怕怕” 的小女孩。起初小女孩只是发起了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家人一开始也并未太过惊慌,只以为是孩子在庙会上受了惊吓,过些时日自然就会好起来。 于是家人赶忙请来了巫医。巫医身着神秘的黑袍,在小女孩的床边念念有词,手中挥舞着各种奇异的法器,举行着古老的收惊仪式,试图驱散附在孩子身上的 “邪祟”。屋内烟雾缭绕,旁人都屏气敛息,满心期待着这场仪式能让小女孩恢复如初。 可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小女孩的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收惊仪式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泛起一丝希望的涟漪。 紧接着,更可怕的症状接踵而至。小女孩娇嫩的皮肤开始冒出星星点点的小丘疹,宛如春日里破土而出的草芽,却带着令人胆寒的狰狞。家人们开始心急如焚,再去找巫医。巫医淡定地说神明的指示还没到来,法术的护佑效果要到晚上就会呈现。 仅仅一天的工夫,这些小丘疹便迅速发展为环状小水疱,晶莹剔透却又暗藏凶险,仿佛是恶魔吹出的泡泡,很快就扩散到了她的周身。水疱破溃后,流出浑浊的液体,随后竟形成了如黑炭一般的结痂,那黑得发亮的痂皮逐渐增厚,周围的皮肤也开始肿胀、水肿,呈现出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 病情并未就此止步,宛如一头失控的猛兽,开始疯狂扩散。第二例、第三例…… 病患接连出现,可人们依旧沉浸在往日的安逸之中,并未真正引起重视。一些人满不在乎地轻视这场疫情,在他们看来,这不过就像是一阵吹过就散的风,无需大惊小怪,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于是他们照常劳作、照常赶集、照常聚会,仿佛周围新增的那些病患与己无关。 晁钊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凭借着自己平日里所学的医术,他毫不犹豫地投身到救治病众的行动之中。他日夜守在病患身边,仔细观察着病症的变化,小心翼翼地调配着草药,期望能从病魔手中夺回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尽管他竭尽全力,收效却甚微。无奈之下,他翻遍了父亲留下的医学笔记,那些泛黄的纸张承载着仓公的医术传承;他又翻开了张骞赠送的医书,希望能从古老的智慧中找到破解病魔的良方。可一行行文字看下来,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始终无法明确这可怕病症的根源究竟何在。 晁钊悄悄地找祭司大人汇报。身为乌孙祭司的淡搰靡,在目睹疫情初现端倪之时,内心充满了忧虑与挣扎。一方面,他深知疫情的可怕,一旦消息失控,恐慌定会如洪水猛兽般席卷整个部落;另一方面,他又担心毫无根据的谣言会让局面更加混乱不堪。权衡再三,他选择了封锁消息,严令任何人不得编造和传播关于这场突发事件的虚假消息,期望巫医们的作法能在悄无声息中将疫情扑灭,守护部落的安宁。 与此同时,疫情的肆虐愈发狰狞猖獗,耻笑着巫医们的无能。 一些人开始感觉浑身乏力,连平日里轻松提起的物件都变得无比沉重,紧接着便是止不住的咳嗽,每一声都仿佛要将肺腑咳出来;另一些人则呕吐、腹痛、腹泻不止,整个人迅速憔悴消瘦下去。 病患们身上的疮口颜色越发鲜红,犹如燃烧的炭火,中间还涌出白色的浆液,仿佛是恶魔的毒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若疮破白浆流出,但凡沾染之处,疮便会如藤蔓般迅速蔓延过去,无情地侵蚀着健康的肌体。 病情严重的,或是那些因误诊、误治的患者,身体迅速陷入全身败血的绝境,生命如同风中残烛,摇曳几下后,很快就会熄灭,被死神无情地带走。 祸不单行的是,这场灾难还开始波及动物。原本温顺的羊儿们率先出现症状,它们无精打采地趴在草地上,身上也长出了可怖的疮疹;紧接着,牛、马等牲畜也相继中招,田间少了耕牛的哞哞叫声,道路上没了骏马的奔腾身影,整个乌孙大地仿佛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随着病患与死亡人数的不断攀升,疫情彻底爆发。 而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一般,甚至更迅速在各部落中蔓延开来。一时之间,恐怖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人心惶惶。集市上,人们疯狂抢购着物资,粮食、生活用品…… 只要能想到的,都被一扫而空,大家都想着多囤些物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这未知的灾难中求得一丝安全感。 而巫医们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却因误诊陷入了更大的困境。 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很快他们就想出原因:神明是不会有错的,神的启示下来了,原因竟然是因为猎骄靡禁止了活祭,惹得天神发怒,所以降下这场灾祸,还扬言只有献上更多、更好的牺牲,才能平息天神的怒火。 面对这场前所未有的危机,猎骄靡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和挑战:一方面,他需要安抚民众,平息谣言,稳定社会秩序。另一方面,他需要找到有效的应对措施,控制疫情的蔓延。 猎骄靡深刻知道,这是一场关乎乌孙生死存亡的战斗。 第167章 献祭与封控 在疫情的阴霾如乌云般迅速笼罩乌孙大地之际,恐慌如同野草般在人们心底疯狂蔓延,各种荒诞不经的谣言也随之甚嚣尘上。 有人神色惊恐地传言道:“在那云雾缭绕的深山之中,生长着一种模样怪异至极的怪兽,名叫蜚。它的形体乍一看同寻常的牛颇为相似,可再一瞧,便能发现诸多诡异之处。它的头颅洁白如雪,却突兀地长着仅有的一只眼睛,幽深得仿若能洞悉世间一切灾祸;尾巴细长蜿蜒,好似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森。这蜚可是不折不扣的不祥之兽啊!倘若它从茂密的草丛中越过,原本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草木,刹那间就会枯萎发黄,生机全无。更为可怖的是,只要它一现身于世,天下必定瘟疫横行,生灵涂炭。” 这一番绘声绘色的描述,让听闻者无不胆战心惊,仿佛那怪兽随时都会从山林中呼啸而出,将灾难带到他们身边。 与此同时,又有另一种说法在人群中悄悄流传开来。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是蜮在暗中作祟啊!这蜮可是一种隐匿在水底深处、心怀恶意的怪物,它总是悄无声息地潜伏着,伺机而动。它的口中时刻含着细小却致命的沙粒,一旦发现有人靠近水边,或是有人的影子倒映在水面之上,便会猛地射出沙粒。被直接射中的人,皮肤上立刻就会长出令人痛不欲生的恶疮;即便是仅仅被射中影子的人,也会莫名地生病,浑身乏力、高烧不退,仿佛被恶魔诅咒了一般。” 这些怪兽与鬼蜮的传说被人们添油加醋地传颂着,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仿佛他们都曾亲身经历过一般,使得本就惶恐不安的民众愈发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晁钊在听闻这些离谱的谣言后,无奈苦笑。他把阿蒂娅给自己佩戴的香草囊里装上苍术艾叶,用纱巾保护口鼻,毅然决然地奔赴疫情最为严重的现场,不顾自身安危,深入病患聚集之地,出入病家出来后,用草尖捻揉探鼻,让自己打出喷嚏。就是这样,既没有发现“蜚”,也没有发现“蜮”。 晁钊凭借着所学的医术知识,他仔细观察着病患的症状、发病环境以及周边的一切蛛丝马迹。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意识到隔离病患是当下最为紧迫且传统有效的应对传染病方法。于是,他赶忙向部落首领们和民众大声疾呼,要求立刻对病患进行隔离,避免疫情进一步扩散。 然而,他的这一合理建议刚一提出,便遭到了诸多反对。一些固执己见的人振振有词地反驳道:“人多力量大,只有大家聚集在一起,才能对抗这来势汹汹的病魔。若是将病患单独隔离,岂不是让他们孤立无援,加速死亡?况且,我们从未听闻过这种做法,怎能轻易相信。” 在恐惧与无知的双重驱使下,晁钊的声音显得如此微弱,他的建议被无情地否定了。 与此同时,巫医们却在一旁上蹿下跳,大肆宣扬着他们所谓的 “解决之道”。他们煞有介事地宣称:“必须进行一次盛大的祭典,唯有将一名圣洁无瑕的处女作为珍贵的礼物,虔诚地献给令人生畏的病魔,方能平息它的怒火,让这场瘟疫早日结束。” 他们说得头头是道,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引得一些迷信的民众纷纷附和。 好在猎骄靡还算清醒,他深知这种残忍且荒谬的做法绝不可取,当即明令禁止了处女献祭这一行为。但为了安抚民众的恐慌情绪,他只得妥协,同意改为用一只洁白的白羊代替处女进行献祭。 很快,盛大的献祭仪式便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在部落中央的广场上,燃起了熊熊烈火,巫医们身着黑袍,手舞足蹈地围绕着祭台念念有词,民众们则围在四周,眼神中既有恐惧,又有期许。而猎骄靡却并未出现在仪式现场,他独自一人跪在帐篷前,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口中默默祈祷着狼神能够再一次显露出无边的神力,护佑乌孙大地,驱散这场可怕的瘟疫。 另一边,晁钊并未因建议被否而气馁,他始终坚信医家的力量。他四处奔走,收集草药,尝试着各种方法进行初步预防。他命人点燃苍术,让那刺鼻却具有消毒功效的烟雾弥漫在空气之中,期望能以此杀灭空气中潜藏的病菌,避开并清除那些致人患病的恶气;在一般的居所、街巷等地,他则让人用艾草熏烤,利用艾草独特的气味争取驱邪避秽,为周围的人营造相对安全的环境。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疫情确实取得了一定的控制效果,病患的增速有所减缓,一些轻症患者的症状也稍有好转。但令人沮丧的是,这终究没有特效,病魔依旧顽强地肆虐着,病情没过多久便又有所反复。 在不断的观察与摸索中,晁钊敏锐地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食草动物发病的数量似乎格外多。那些原本温顺的羊儿、壮硕的牛马,接二连三地倒下,身上出现的症状与传说中的 “蜚” 似乎有着某种诡异的相似之处,而食肉的猫并没有这种症状。而阿蒂娅在巡查时也惊讶地发觉水边的患病人数确实比较多,这让她不禁心生疑虑:难道真的是那神秘莫测的 “鬼蜮” 在暗中起作用? 尽管疫情形势严峻,晁钊却从未有过一丝退缩。他依然无私无畏地穿梭于病患之间,精心照料着每一个病人。他不顾病患身上散发的恶臭,不怕被感染的风险,耐心地为他们换药、喂药,给予他们温暖的安慰。 他的这份坚持与善良,渐渐感动了身边的特战部队成员以及其他有志之士,他们纷纷加入到照料病患、安抚民众的队伍中来,力所能及地给予民众人文关怀,让这黑暗的时刻透进了一丝人性的光辉。晁钊要求大家注意防护,不接触不明物体,还强调休息以养正气,“正气存内,邪不可干”,这些体质强健的年轻人得以幸免。 献祭过后的两天,众人满心期待的转机并未出现,疫情依旧不见好转。那个在庙会后率先发病的小女孩,在与病魔顽强抗争许久之后,终于还是无力回天,不治身亡。她的家人沉浸在悲痛之中,可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更为残酷的现实又接踵而至 —— 家中其他人也陆续出现了类似人传人的症状,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们淹没。 病因不明,如同悬在人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时无刻不在制造着恐慌。在这极度的恐惧之下,人们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各种荒诞的行为层出不穷。有人听信谣言,认为尸体盐渍不容易腐烂,便可以抵御病魔,于是一窝蜂地冲向集市,疯抢食盐,导致集市一片混乱,物价飞涨。 为了从根本上防止疫情扩散,晁钊再次向猎骄靡进言,建议实施封控制度。他详细地阐述了封控的必要性、具体的操作方法以及可能带来的成效。猎骄靡在犹豫再三后,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接受了晁钊的建议。 随后一系列封控制度的要求细则被迅速制定出来:限制人员流动,各个村落、部落之间设立关卡,严禁无关人员进出;对病患家庭进行全面隔离,定时配送生活物资;公共场所进行严格消毒…… 然而,这一制度在推行之初却遭遇了重重阻碍,不被民众理解。一些自私自利的人,为了一己私利,想尽办法谋求逃出疫区,他们或是偷偷翻越关卡,或是贿赂值守人员;而在疫区之外,那些记挂着家人的人,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进疫区,与亲人团聚。更有甚者,有人已经得病了,却因害怕被隔离,担心失去自由,选择隐瞒不报,照常混迹于人群之中,使得疫情防控的难度陡然增加。 第168章 希望 在这片乌孙大地上,疫病肆虐,仿若恶魔张开的无尽深渊,吞噬着生命与希望,百姓们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一些得病的患者,只能到寄死窑,在黑暗与孤独中等待死亡——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特别是蛮荒地区,老年人常被视为家庭的负担,尤其是那些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寄死窑是最后的归宿。 即便困难重重,犹如置身惊涛骇浪里的孤舟,晁钊等人依旧没有放弃。他们心中燃着炽热的火焰,深知在这至暗时刻,唯有坚守科学、人性与团结,才有可能在这场与瘟疫的残酷较量中,如在荆棘丛中觅得一丝曙光,为乌孙大地寻得一线生机。 此时,一队来自大食的商人,在远行的途中也不幸被困于此地。令人庆幸的是,他们十分配合当地的安排,没有丝毫的抵触与怨言。被困的日子里,生活物资愈发匮乏,饥饿如影随形,寒冷的夜晚也只能相互依偎取暖。 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乐观豁达,笑声时常从他们的营帐中传出。既然不能如往常一样到处奔波谋生计,他们便索性停下来侃大山,讲故事,在艰难岁月里寻得片刻的欢愉与慰藉。 人群之中,有个见多识广的商人,花白的胡子好像是智慧的象征。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却也赋予了他一肚子的奇闻轶事。在众人的簇拥下,他缓缓开口,说起早年西边布匿城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竟也出现过与如今类似的惨烈情况。 那个时候,战事很胶着,进攻的一方久久攻不下那座坚城,心中满是愤懑与急切。为了打破僵局,他们先是丧心病狂地将对方士兵的头颅砍下,狰狞的面容还带着未散尽的血污与恐惧,随后用投石机高高把它们抛上城墙。那一颗颗头颅滚落于城墙之上。起初只是为了示威,向城内守军彰显他们的残暴与决心,妄图以此击垮对方的心理防线。 可这还不够,紧接着,他们竟将垃圾污物、死者的尸体和腐肉、病死的动物一股脑地抛进城内。一时间,城内臭气熏天,疫病的阴霾悄然笼罩。苍蝇蚊虫嗡嗡乱飞,病菌在这腐臭之中疯狂滋生,疾病瘟疫如同幽灵一般开始在城中游走,无情地侵蚀着每一个生命。 结果,城内瘟疫开始大肆流行,那座城终究没能扛住这双重的打击,城中百姓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大街小巷充斥着痛苦的呻吟。最终,城不攻自破,空余一座死寂的废墟,见证着这场惨绝人寰的悲剧。 讲完这段沉重的往事,老商人微微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悲悯。未了,他神色凝重地说道:“瘟疫太可怕了,所以我支持严格控制疫情,而且必须尽早,一刻都不能耽搁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旁的乘经靡听着,不禁齿冷,面露惊惶之色,喃喃道:“这也太凶残了,怎会如此丧心病狂……” 翁归靡生性爱凑热闹,哪里有新奇事儿、热闹处就往哪里凑,此刻也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后来了,瘟疫怎么样了?停止了还是就这么一直肆虐下去了吗?” 老商人摇了摇头,接着说道:“瘟疫并未就此停下它的脚步,反而继续蔓延,像是被唤醒的恶魔,愈发猖獗,甚至反噬进攻一方。那战场之后,士兵们也开始成片倒下,不是死于刀枪,而是被疫病拖垮,后方也开始被波及。直到大马色出现了一位医者,他仿若神明降临,凭借着高超的医术与无畏的勇气,四处奔走救治,才终于止住了这场灾难。” 正忙碌地检查病患的晁钊原本紧锁的眉头瞬间松开,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急切地问道:“你说什么?有医生能治疗瘟疫?这可是真的?” 老商人郑重点头:“是的,千真万确,当年若不是那位医者,还不知要有多少人丧生。” 晁钊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又追问道:“那医生还会健在吗?”老商人犹豫了一下,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应该会吧,听说当时他很年轻。如果不出意外,以医者悬壶济世之心,想必会的。那两个国家打了近百年,可最后那场灭城之战大约是三十年前的事儿。” 晁钊心里已经如同算盘珠子一般噼里啪啦地盘算开了,他深知,这样能拯救苍生的医生,必定声名远扬,只要到了大马色,再多方打听,就不难找寻。他暗自估量,大马色到这里,路途遥远,大约六千里,可若安排快马轮换,骑手适当保证续航,马不停蹄地赶路,半个月应该能够到达,再加上返程的时间,预留些意外情况,大约一个月应当足够。 晁钊目光坚定,心中默念: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必须尽百分百的努力,绝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 啊,这位坚毅且睿智的年轻人,在这个瞬间,决心踏上那艰难的寻医之路,只为找到圣医,驱散疫病的阴霾,还民众以安宁。 第169章 轻别离 疫病的阴霾如铅云般沉甸甸地压在乌孙大地之上,每一刻的流逝都伴随着生命的凋零,形势万分危急。 晁钊心急如焚,深知时间紧迫,片刻都耽误不得,他一路疾行,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猎骄靡。此时的猎骄靡身处营帐之中,周围堆满了各种战报与疫情简报,他眉头紧锁,满脸疲惫,正为这双重困境焦头烂额。 晁钊匆匆步入营帐,来不及喘匀气息,便将打听到有能治疗瘟疫的圣医以及自己决心前往大马色寻医的计划一股脑地向猎骄靡和盘托出。 猎骄靡听后,内心陷入了激烈的挣扎。他深知此地此刻,晁钊是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诸多繁杂事务都需要他的智谋与决断,他一走,诸多难题恐会如雪崩般纷至沓来。可是,若不放手让晁钊去寻那可能是唯一彻底解决瘟疫的希望,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疫病无休止地吞噬着乌孙百姓的生命吗? 权衡再三,猎骄靡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支持晁钊这破釜沉舟的冒险之举,因为这或许是乌孙大地最后的生机。 得到猎骄靡的应允后,晁钊不敢有丝毫懈怠,赶忙把这里抗疫的大小事务,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地和淡搰靡做了交代——自从那场令人痛心的献祭失败后,淡搰靡便被晁钊在困境中展现出的坚毅与担当所折服,从此成为了晁钊最坚定的支持者和得力副手。他目光坚定地望着晁钊,重重地点头,接过这沉甸甸的责任,让晁钊放心离去。 另一边,猎骄靡也迅速行动起来,他深知此行路途遥远艰险,物资保障至关重要。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调集人手,穿梭于各个仓库与马厩之间,亲自挑选最为健壮、脚力最佳的马匹,又仔细核对一份份物资清单,确保干粮、饮水、药品、御寒衣物等一应俱全。 每一个环节他都严格把关,额头的汗珠混着尘土滚落,在他坚毅的面庞上留下一道道泥痕,可他浑然不觉,满心都是对晁钊此行的期望与担忧——这是他唯一分散注意力的办法,强迫自己忙起来,才不会去担心下一步怎么办。 就在众人紧锣密鼓筹备之时,消息不胫而走。切力的老人迈着蹒跚却又急切的步伐找了过来。他目光深邃,岁月的风霜在他脸上刻下了无数沟壑,却掩盖不住眼中的矍铄。切力老人微微颤抖着嗓音说道:“我小时候在西边生活过,那些蜿蜒曲折的道路就像刻在我心里一样,熟悉得很。这些年,我陆陆续续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了哈当,这孩子机灵,记性又好,有他跟着,多少能给晁钊当个半个向导,也让我这把老骨头为大家出份力。” 猎骄靡听闻,望向站在一旁跃跃欲试、眼神中透着兴奋与坚定的哈当,略一思索,心想这一路晁钊多个人照应总归是好的,便又连忙吩咐下去,着手再为哈当准备一份周全的出行装备。 诸事安排妥当,晁钊趁这短暂的空档,脚步匆匆地跑回去和阿蒂娅道别。阿蒂娅早已听闻消息,站在营帐外翘首以盼,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见到晁钊的瞬间,她眼眶微红,欲言又止。 晁钊见状,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故作轻松地说道:“就一个月啦,你别担心。等我把圣医带回来,驱散这疫病的阴霾,到时候咱们就能像从前一样,自由自在地出去玩。下次,咱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阿蒂娅微微咬着下唇,带着一丝嗔怪与委屈,轻声嘟囔道:“下次下次,每次都这么说,可你总是忙得不见人影。我是真想啊,下次咱们一定要走远一些,去看看外面不一样的世界。” 话语里,多少含着些对晁钊长久忙碌的抱怨。 晁钊心头一紧,满是愧疚,连忙应道:“好!咱们一定去远远远的地方,去看最美的风景,就咱们俩。” 阿蒂娅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破涕为笑,笑骂道:“我是说让你赶快走远一些,找到圣医赶紧回来,别让我成天提心吊胆的。” 晁钊立正,行了个俏皮的军礼,大声应道:“是!遵命。” 说罢,便要转身准备去往昆莫那里。 阿蒂娅说道:“要不你带一只青鸟去,有什么想说的就让它带回来!”阿蒂娅最近做了不少测试,发现把青鸟带到很远的地方,它们都懂得回来。 晁钊心里就为难了,自己这一路风餐露宿,居无定所,怎么能有空照顾好青鸟呢,但嘴上却是说:“它们一对儿在一起多好呢,拆开了不太好吧。我去跟昆莫请命道别啦。” “算你说的有道理!”阿蒂娅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提高了嗓音喊道:“记得早去早回呀!” 晁钊像是听到了她心底的其他呼唤,高高举起手臂,手腕在空中摇晃绕圈,那是他俩独有的暗号。他头也不回,却用行动告诉阿蒂娅:“好的!” 晁钊来到约定之地,与哈当顺利汇合。此时的哈当,背着简单却实用的行囊,一样带着三匹精神抖擞的骏马,脸上洋溢着激动与期待,就像即将踏上一场伟大冒险的勇士。 正在这时,翁归靡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大包特制干粮,笑着对晁钊说:“这可是我新研制的配方,营养足,还耐储存,你们路上带着,千万别饿着。” 晁钊眼眶微热,接过干粮,重重地拍了拍翁归靡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终于,万事俱备,晁钊翻身上马,缰绳一紧,对着众人高呼:“出发!” 马蹄声起,扬起一片尘土,他们向着希望奔去,踏上了这充满未知却又承载着无数生命期盼的寻医之路。 第170章 神秘客 风沙有点大,切力眯着眼看着哈当离开,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化作一个模糊的黑点,最终消失不见。切力心里暗暗高兴,念叨:少主啊,我把小主人送出疫区了,希望他平平安安,这次呀,也让他先回去看看。 切力口中的少主,是迦太基的少城主锡德。原来当年西庇阿接任了围攻迦太基的罗马军队司令官,面对迦太基坚固的城防与顽强的抵抗,发动瘟疫攻势,让疫病仿若狰狞的死神,挥舞着镰刀在迦太基的街巷中肆虐横行。无辜百姓纷纷倒下之后,罗马人发起总攻,攻破迦太基城后开始屠城。罗马血洗迦太基,挨房搜索,将所有居民找出杀死,人间炼狱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最后罗马人迦太基周围的田野被撒了盐,除了要抑制失控的瘟疫,还要妄图迦太基不能有任何生命生存,从此成为死寂之地。切力从地下水道带领哈当的父亲锡德逃到海边——迦太基的航海技术远超罗马人,这也是他们绝境逃生的唯一希望之光。从此两人开始茫茫逃亡路,向着未知的远方漂泊。 历经无数磨难,尝遍了人间冷暖。在条支塞琉古,他们终于遇到一丝曙光,被胜利者德米特里收留。但将军狄奥多特挟天子以令诸侯,他狡黠地利用幼小的安条克六世反对德米特里的统治。恰逢安息国帕提亚人入侵,狄奥多特瞅准这千载难逢的时机,悍然发动了叛乱。 而领导朱迪亚地区的约拿单·亚腓斯从德米特里阵营叛变,加入了狄奥多特这方。这个虚伪的背叛者约拿单随后击败德米特里二世的军队,并且率兵攻下许多效忠德米特里的城市,使得约拿单声威大振,这威胁到狄奥多特的地位。因此,狄奥多特又设计引诱约拿单到托勒迈斯一趟,骗说要把该城交给他。当约拿单一来,狄奥多特便把他抓住,不久就杀了。 狄奥多特的叛乱让前线德米特里失去重要支撑,在激烈的战斗中兵败,被安息人俘虏。而狄奥多特以为大权在握,杀了酒神安条克六世。 与德米特里结拜为兄弟的锡德看安条克六世如今被杀,他深知,若此时无人扛起大旗,这片土地将陷入更深的黑暗与混乱,就自称安条克七世,再次竖起大旗。锡德聚拢人心,很快征服了帝国境内的犹太人,同时力挽狂澜,继续与帕提亚进行战斗,为守护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拼尽全力。 但在随后与帕提亚人的一场战争中,锡德不幸战死。他的离去如同璀璨星辰的陨落,反叛势力开始反扑。切力受少夫人克利奥帕特拉的委托,带着年幼的哈当再次到库齐库斯避难。但杀手如影随形,切力干脆带着哈当远走东方。凭借在赫梯学到的冶炼手艺,在太子无乐靡手下谋了一份差事,算是初步稳定下来了。切力老人现在只愿哈当能远离战乱与疫病,在未来的日子里寻得属于自己的未来。 现在哈当与晁钊二人,肩负着乌孙父老的希望,骑着骏马沿着蜿蜒曲折的道路一路向西疾驰而去。 前路漫漫,恰似布满荆棘的险途,他们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与无畏的勇气,一路呼啸的狂风如利刃般刮过脸颊,卷起的沙石不断击打在身上,可二人的眼神却愈发坚定,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晁钊深知前行之路危机四伏,他提醒哈当,前方不远处有一片声名狼藉的流沙地带,那里仿若一片吞噬生命的死亡之域,稍有不慎,便会被无尽的流沙所吞没。凭借着此前的传闻与舆图勘探的经验,他打算绕道而行,避开这显而易见的危险。 当他们策马绕过一处沙丘时,远远望去,隐约瞧见似乎有个人影在流沙之中苦苦挣扎。那身影若隐若现,随着流沙的涌动而时沉时浮,显得极为无助。晁钊与哈当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满是担忧与犹豫,虽说救人意味着要直面这未知的风险,可二人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心一横,决定调转马头朝着那流沙之地奔去。 待靠近些,他们才看清,对方身着一袭黝黑发亮的铠甲,从头到脚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整个人看上去神秘莫测。那铠甲质地厚重,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想来正是因其沉重,陷入流沙之后才愈发难以脱身。 晁钊与哈当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贸然靠近,只能在距离流沙稍远的安全地带,开动脑筋,想方设法展开远距离救援。他们先是试图用绳索结成简易的套索,用力抛向那被困之人,可狂风数次将绳索吹偏,试了好几次都未能成功。接着,又搬来附近的一些枯木,想要搭建一条延伸至流沙中的 “桥梁”,但流沙的流动性太强,枯木刚一触及便被迅速吞没。 就在二人急得满头大汗之时,那个神秘客突然发出一阵奇怪的嗡嗡声,那声音仿若从幽深的谷底传来,透着几分诡异:“愚蠢的人类:你为什么不直接拉我?” 晁钊高声回应道:“我们身处疫病横行之地,身上可能携带脏东西,怕不小心传染给你!” 在这疫病肆虐的当口,人人自危,晁钊他们一路上都格外小心,生怕成为病菌的传播者。 神秘客闻言,仿若一台精密的扫描仪,上上下下将他们打量了一番,随后瓮声瓮气地表示不怕:“就那几个小菌影响不了我。” 事已至此,再无犹豫的余地。晁钊瞅准一处流沙相对稳定的边缘,毫不犹豫地趴倒在地,尽可能地增大身体与沙地的接触面积,防止自己也陷入流沙之中,像蛇一样贴着地面缓缓向流沙中心移动。哈当则迅速绕到晁钊身后,双手紧紧拉住他的双腿,为他提供稳固的支撑。 晁钊探出大半个身子,拼尽全力伸手去够那神秘客,指尖几次与神秘客的铠甲擦肩而过,手臂被流沙磨得生疼,他却咬牙坚持。在二人一番艰苦卓绝的努力下,终于,那神秘客的手被晁钊紧紧握住,紧接着,他们一点一点地将他从流沙的死亡旋涡中拽了出来。 待神秘客脱离险境,晁钊与哈当这才得以细细打量他。只见此人身材竟比一般人还小一些,厚重铠甲看不出材料,包裹着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从那严实的面罩后,传出依旧瓮声瓮气却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简单地表示了感谢。 随后,神秘客开口询问二人的去向。晁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直言不讳道:“我们要去西边的条支大马色,去寻找能拯救苍生的圣医。” 神秘客沉默片刻,声音毫无波澜地说道:“巧了,我也往西,看你们马多,可否送我一程?” 晁钊与哈当对视一眼,心中暗自思忖,既然已经救了此人,索性就救人救到底吧。好在出发前猎骄靡准备的马匹确实充裕,虽说此刻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飞到大马色,但念及救人一命,还是点头应允,捎上了这个神秘的家伙。 当晁钊伸手帮助这神秘的家伙上马的时候,神秘客仿若一只警觉的猎犬,翕动着鼻子,突然对着晁钊惊讶道:“你是墨家的人!你会墨家的内功。” 晁钊闻言,不禁一愣,满心疑惑他是如何看出来的,在自己的认知里,这玄冥神功虽说有些门道,可平日里也没觉着有何特别之处,便随口答道:“什么墨家笔家的,我未婚妻教我的,她们那边都练着呢。” 实际上,晁钊自己对这所谓的 “墨家内功” 也是一知半解。 神秘客听闻此言,又对着晁钊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一顿好瞧,那目光仿若能穿透晁钊的身体,瞧得晁钊瞬间一阵眩晕,满心的不自在,不禁奇怪问道:“什么了?你这般瞧我作甚?” 那神秘客仿若回过神来,淡淡地说了句:“没什么,走吧。” 便不再言语。 一路无话,三人策马前行。 当行至大宛与乌孙的边境时,远远地,晁钊他们便瞧见大宛人居然设了关卡,众多士兵手持兵器,神情冷峻,严防死守着东边的人来往。 晁钊勒住缰绳,眉头紧锁,心中暗自奇怪,这大宛人行动还真是迅速,眼下疫情还未传播到这里,他们竟如此快就筑起了防护封锁线,这般未雨绸缪,究竟是所为何事?莫不是他们知晓了什么内部消息,又或是另有隐情?带着满心的疑惑,晁钊等人的马蹄声在关卡前缓缓停下。 第171章 脚下的金矿 晁钊、哈当与那神秘客三人先后尽速而行,马蹄扬起的沙尘在身后形成一条黄龙。 行至大宛边境关卡处,几名大宛士兵如临大敌般迅速上前阻拦。他们身着厚重铠甲,手持锋利长枪,眼神冷峻,远远地喝问,口中呼喊着听不懂的语言,示意三人下马接受检查。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那一直沉默寡言的神秘客却突然有了动作。只见他微微抬起头,双眸之中仿若有幽光闪烁,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力量仿若涟漪般荡漾开来。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满脸警惕、气势汹汹的大宛人瞬间眼神变得空洞,肢体也变得僵硬,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任由神秘客操控。 晁钊和哈当见状,不禁瞪大了双眼,满脸皆是惊讶之色,嘴巴微张,半天合不拢。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神奇的场景,一时之间竟愣在了原地。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神秘客低喝一声,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晁钊与哈当这才回过神来,在神秘客的催促下,赶忙策马扬鞭,匆匆通过关卡。 一路疾驰,跑出老远后,二人勒住缰绳,远远回望。只见那些大宛人依旧站在原地,一个个茫然失措,眼神呆滞地发着呆,仿若木雕泥塑一般。晁钊和哈当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哈当咽了口唾沫,小声说道:“这自身难保的神秘人太厉害了,竟有这般手段,咱们往后可得小心着点儿。”晁钊微微点头,心中对这神秘客的身份愈发好奇,同时也多了几分忌惮,突然想起自己救他上来后的那一晃失神,只怕也是这人动了手脚。 就这样,有神秘客在旁,虽说行程因为偶尔的“小插曲”慢了一点点,但一路上确实少了许多麻烦。遇到一些意图寻衅滋事的盗匪,神秘客只需轻轻抬手,便能让他们晕头转向,落荒而逃;碰上盘查苛刻的哨卡,他略施手段,便能让守卫乖乖放行。 再往前行,一条宽阔的河流横亘在眼前,那便是药杀水。河水滔滔,波光粼粼,它发源于雄伟壮丽的天山,一路蜿蜒西流,仿若一条银色的丝带,流经肥沃富饶的图兰平原。那平原之上,麦浪翻滚,牛羊成群,药杀水就像一位无私的母亲,用自己的乳汁养育着这一方无数的生命。最终,它奔腾不息地注入浩瀚的雷翥海,也就是如今人们所说的咸海。 晁钊望着眼前的美景,不禁感叹:“如此肥沃的土地,难怪引得众人争抢。”哈当接话道:“听我爷爷说两百年前,马其顿人与波斯大流士还有当地的斯基泰部族在此惊心动魄地大战一场,为的就是争夺这片土地的控制权。”晁钊微微皱眉,遥想当年那场惨烈大战,又是战争啊,心中满是感慨。 此时,河边人声鼎沸,三人走近一看,原来是众多淘金客聚集于此。据说这附近发现了金矿,消息一经传出,仿若一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各地的冒险者、幻想一夜翻身的穷苦百姓蜂拥而至,都想来此碰碰运气。 人多了,需求自然就大,所以渡船的费用也跟着水涨船高。三人牵着六匹马,来到渡口,与船夫一番讨价还价后,还是咬咬牙支付了不菲的渡河费用。 上船之后,闲来无事,晁钊便与周围的淘金客攀谈起来。这一聊才发现,这些淘金客们大多满脸沧桑,衣衫褴褛,一看就是历经了无数艰辛。他们唉声叹气地抱怨着,能不能淘到金子不知道,反正渡河的船夫确实实实在在先淘到“金子”了,靠着这高昂的渡船费,赚得盆满钵满。 这脚下的河流,就是船夫的金矿。 渡过药杀水后,三人低调前行,路过了大宛的首都贵山城。远远望去,城中屋舍俨然,街道上行人渐多,一片热闹景象。不过,与他们之前听闻的阿里玛图相比,这里的繁华程度还是稍逊一筹。晁钊他们不敢过多停留,生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沿着街道边缘匆匆而过。 马不停蹄地赶了两天路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安息的东部首都锡斯坦。晁钊知道,安息国还有西部都城泰西封,这安息国乃是帕提亚人一百多年前建立的,历经岁月洗礼,如今已颇具规模,城内建筑风格独特,融合了多种文化元素,异域风情十足。 到了锡斯坦城外,神秘客却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对晁钊和哈当说道:“我要去亚兹德的圣城火神庙的寂静之塔寻访一些东西,那里对我来说至关重要。你们要不要一同前去?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亚兹德?哈当记得爷爷说那地方五百年前,曾经出现过一个祆人——在汉语里和‘仙’同音,那个时代还出现了周朝春秋的孔丘和迦毗罗卫国的悉达多。他也发展了许多信徒。祆教的人认为世界上存在着代表光明的善神和代表黑暗的恶神,而火是善神最早创造出来的儿子,带来“无限的光明”,因此在寺庙中都有圣火常年燃烧,神圣至极,拜火是他们的神圣职责。 晁钊低头沉思片刻,脑海中浮现出张骞那坚毅的面容,以及自己肩负的拯救乌孙百姓于瘟疫的沉重使命,他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有未完成的任务,不能陪你同去了。”神秘客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冷哼一声道:“那些普通人死了就死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留下来的才是精英,这世间本就是优胜劣汰。” 晁钊听着这冷酷无情的言论,心中暗自反感,再次想起张骞远涉西域的坚定决心,自己的使命感愈发强烈。他毫不退缩地直视神秘客的眼睛,再次表明态度。 最终,彼此志向不同,只能分道扬镳。神秘客绝尘而去,留下晁钊和哈当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伫立。 而后,二人整顿行囊,继续朝着大马色的方向前行,前路依旧充满未知,但他们的脚步从未停歇。 第172章 受膏大典 在这片土地上,塞琉古帝国与安息人之间纷争不断,局势波谲云诡,几度变化。 话说塞琉古帝国皇帝德米特里二世起先瞅准时机对安息人控制的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发动了反侵略战争。战争初期,他凭借着出其不意的战术以及将士们的奋勇拼杀,取得了一些振奋人心的小成果。 塞琉古帝国的将军狄奥多特?特里丰悍然发动叛乱,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塞琉古人陷入内乱泥沼。后方告急,让德米特里二世根本无法继续对安息采取有效的军事行动。而安息毕竟实力雄厚,很快调整战略展开反击,德米特里二世的军队最终不敌,他本人也不幸被俘,随后被押至希尔卡尼亚。令人意外的是,德米特里二世在那里并未遭受苛待,反而被帕提亚人奉为上宾,享受着颇为优厚的待遇。 国不可一日无君,德米特里二世被俘后,他的兄弟安条克七世登上皇位,成为塞琉古帝国新的掌舵人。为了稳固统治,安条克七世还迎娶了兄长德米特里二世的妻子克利奥帕特拉。紧接着,他将目光投向了国内的叛乱,凭借着卓越的军事才能,迅速击败了狄奥多特,平息了内乱。局势稍稳,安条克七世又马不停蹄地发兵进攻由安息控制的美索不达米亚。恰逢其时,安息安插在巴比伦尼亚的统治者在一场汹涌的民变当中惨遭杀害,紧接着,安息将领因达迪斯在大扎卜河沿岸也被安条克七世的军队打得节节败退。这一系列变故使得安条克七世得以再度征服巴比伦尼亚,并且一鼓作气攻占了苏萨。塞琉古帝国的军队气势如虹,进一步逼近米底亚,安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无奈之下只得向塞琉古帝国求和。 安条克七世面对求和的帕提亚人,态度强硬,提出了苛刻的条件:要么安息放弃其部分领土的控制权,要么进献大量钱财并释放被扣押的德米特里二世,否则坚决拒绝和谈。安息斟酌再三,最终选择释放了德米特里二世,并派人将他护送到条支,然而对于塞琉古帝国的其他要求,却予以坚决回绝。 安条克七世锡德并未就此罢休,他率领军队继续作战,却未曾料到,军队的长期驻扎耗尽了米底亚郊区的资源——像他爷爷汉尼拔转战高加索山那样,引发了当地人的强烈不满。在十年前的那个春季,当地人公然揭竿而起,反抗塞琉古帝国的统治。安条克七世急忙调遣军队试图镇压叛乱,可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安息瞅准时机,果断出兵,迅速肃清了该地区的敌军,还在混战中杀死了安条克七世。 这边安息人刚刚收复了西面的失地,还没来得及喘息,东面却又风云突变。原本在漠北草原生活的月氏人,被当时如日中天、独霸草原且不断向河西走廊渗透的游牧民族匈奴无情逐出,他们被迫踏上西迁之路,一路辗转来到伊犁河谷。可命运并未眷顾他们,四年前,又遭到乌孙人的驱逐,无奈之下,月氏人只能继续南下,进入大夏境内,取代了当地的塞克人。塞克人失去家园,被迫往西迁移,进而入侵了安息东北边疆地区。这一突发事件让正在全力征服美索不达米亚的安息皇帝米特里达梯一世不得不紧急回师希尔卡尼亚,以应对塞克人的威胁。 此前,为了对抗安条克七世,安息大总督弗拉特斯征召了一些塞克人入伍,编入军队。然而,由于战事变幻莫测,这支部队未能及时赶上参战。和塞琉古人的战争结束后,弗拉特斯竟以未参战为由,拒绝向这些塞克人发放军资。这一行为无疑点燃了塞克人的怒火,为后续的叛乱埋下了伏笔。 再说这安息皇帝米特里达梯一世,他有个独特的癖好,热衷于在帝国各地大兴土木,建立皇宫,以此宣示皇威。最初,他在番兜城 —— 也就是赫赫有名的赫卡通皮洛斯建立了安息的第一个首都。此后,他的脚步并未停歇,又相继在塞琉西亚、埃克巴坦那、泰西封等地留下了皇宫的宏伟建筑。如今,在新建立的城市密特拉达特克尔特(也就是人们熟知的尼萨),同样建起了一座奢华壮丽的皇宫。为了举行一场盛大的受膏大典,米特里达梯一世下令封锁全城去路,严禁闲杂人等过境,整座城市都沉浸在一片庄严肃穆之中。 可谁也没想到,正是那未发放的军饷,成了引发动荡的导火索。塞克人怒不可遏,决定前往城那边的弗拉特斯城堡里讨薪。这些塞克人大多性格豪爽,大嗓门,大大咧咧,做事全凭一股热血,头脑相对简单。 晁钊和哈当在一旁见状,都不禁暗自思忖:那安息人弗拉特斯怎么就如此糊涂,这些塞克人不过是求口饭吃,随便给些粮草估计就能轻易打发,可他却偏偏这般抠门,硬是一分不给。 晁钊和哈当此时也被卷入这场混乱之中,他们听闻可以找到往城的另一侧的通道,无奈之下,只得与偷渡者、叛军夹杂在一起前行。在艰难的跋涉过程中,大家同处困境,彼此扶持,竟也相处得颇为融洽。他们小心翼翼地在崎岖小路里偷偷转移,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尽快通过尼萨城。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绕了过来,可还没等他们松口气,却与被派来平叛的塞琉古人不期而遇。那些没拿到军饷的塞克大兵们,本就满腔怒火,此刻见了敌军,更是大呼小叫,纷纷拿起武器,做好了拼命的打算。 然而,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这些塞琉古人面对塞克人,竟突然倒戈相向。原来,他们本就与安息人积怨已久,对安息人心怀不满,此刻见有机可乘,自然不愿再为安息人卖命。两队人马瞬间化敌为友,汇合一处,开始商讨未来出路。他们一致认为,此地不宜久留,应当远离药杀水,前往南方的妫水(阿姆河)畔平原立足,毕竟人多力量大,在那里或许能寻得一片安宁之地。 哈当在这些塞琉古人中仔细打量,忽然发现了熟悉的徽志,心中一惊。他瞬间明白,这些人是锡德战死后不得不投降安息的,如今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先投降苟延残喘。就在众人商议之际,哈当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 克利奥帕特拉,切力爷爷提起过的,塞琉古人要去接她一起去南方,还有圣剑什么的!仿佛冥冥中有一股神秘的召唤,让他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一心想去一探究竟。 哈当赶忙找到晁钊,与他商讨此事。晁钊略作思索,觉得如今行程已经过半,自己一个人赶路应该也没问题。于是,哈当又留了一匹马给晁钊,便毅然决然地与那些塞琉古人一同踏上了寻找克利奥帕特拉的征程。 而晁钊则继续往西前行,向着未知的远方奔去。 第173章 意外的重逢 晁钊独自一人继续往西前行,脚步匆匆,心中既有对前路未知的忐忑,又有着一丝毅然决然的果敢。 走着走着,前方那弗拉特斯的城堡渐渐映入眼帘,在一片荒芜与肃杀的景象衬托下,显得格外巍峨却又透着几分冷峻。待他再靠近些,便听见喊杀声震天价响,抬眼望去,发现前方竟是两支军队正在激烈交战。一方是城堡的地头蛇,而另一方,晁钊居然认识——月氏人! 瞧那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刀光剑影闪烁,血光四溅。那弗拉特斯身为安息人的首领,甚是勇悍,身姿矫健如猎豹,在敌阵中左冲右突。也难怪,在这时候的中东地区,是一个极度不稳定且极为危险的社会,诸国并起,如同林立的荆棘,互相攻伐不断,烽烟几乎从未消散。在此等残酷环境下起家的帕提亚人,长期保持了中亚部落根深蒂固的军事传统,他们好战成性,将战争视为生存与荣耀的必由之路,每一个战士自幼便在马背上与刀枪间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非凡的本领,弗拉特斯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此刻,弗拉特斯正与一个身形仿若黑铁塔般的汉子对阵,两人的兵器碰撞在一起,火星四溅,每一次交锋都引得周围的士兵们发出阵阵惊呼。他们你来我往,打了几个回合后,弗拉特斯忽然眸光一闪,猛地拨转马头,像是后继无力,不敌而逃。那黑大个显然是个性情急躁之人,见敌人要跑,哪肯罢休,当下红了眼,挥刀就追,嘴里还怒吼着,誓要将弗拉特斯斩于刀下。 晁钊在一旁观战,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凭借着多年射术磨砺出的敏锐直觉,他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正急速逼近。就在弗拉特斯即将弯弓搭箭的瞬间,晁钊大喊:“趴下!” 这一声仿若洪钟,响彻战场。几乎与此同时,另一方里也有人大喊:“不能追!” 那人喊罢,心急如焚地拔马就冲,拼了命地前往救援,可无奈距离实在太远,明显来不及阻止悲剧的发生。 但谁也没想到,晁钊这一喊,竟真的改变了局势。原来,弗拉特斯这招是着名的帕提亚射术,又叫安息回马箭,是帕提亚人在战场上克敌制胜的绝招。弗拉特斯凭着这一招,不知让多少好汉饮恨弦下,多少英雄豪杰折戟沉沙。晁钊之前虽并未见识如此精妙绝伦且阴狠毒辣的射术,可他自己本就是个弓手,多年与弓箭相伴,靠着对同行的了解,在看到对方肩膀一沉,腰一拧,瞬间就判断出这是要顺势取弓出箭的架势,因而提前出声提醒,终于救了那黑大个一命。 此时,战场上的形势愈发混乱,救援的那个首领已经指挥着己方军队奋勇杀上,他如同一柄利刃,带领着士兵们撕开敌人的防线。安息人见势不妙,他们追求速度和攻击力,对盔甲防护很不讲究,甚至就穿着薄衫上阵。近距离作战根本顶不住,且战且退,最终退入了城堡,凭借着坚固的城防负隅顽抗。月氏人此次出征并未带攻城武器,强攻显然占不到便宜,无奈之下,也只能暂且后撤,保存实力。 晁钊趁着这短暂的休战间隙,仔细观察着月氏人的队伍,他惊奇地发现,如今的月氏人比起以前有了极大的改变,队伍排列整齐有序,行动间令行禁止,全然没了往昔那种仅凭强悍勇猛、各自为战的散漫模样。看来这些年,月氏人在不断的征战与磨砺中,已然成长蜕变。 正在晁钊暗自思忖之际,蓝特策马缓缓而来,他的目光直直地凝视着晁钊,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良久,他开口说道:“那一个雨夜,也是你救了我们吗?” 晁钊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轻声应道:“是我。” 一时间,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原来,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乌孙人趁着夜色突袭月氏的贵霜部,打了月氏人一个措手不及。当时,被调虎离山的蓝特心急如焚地回去支援,却被乌孙左大将劝诃靡死死缠住,脱身不得。紧接着,丘就却率领十八骑如鬼魅般突袭而来,转移了乌孙人的注意力。可乌孙人也并非等闲之辈,很快调整部署,丘就却虽成功救出贵霜翕侯和贵女突围而去,但还是有六个乌孙人瞅准机会,如恶狼般包围了蓝特父子。 就在一个乌孙人瞄准了黑特,张弓搭箭,眼看就要取人性命。也是在这千钧一发危急时刻,瞧瞧晁钊在暗处大喊一声 “趴下”,黑特下意识地伏低身子,那箭羽擦着他的头皮飞过,险之又险地躲过一劫。这期间,蓝特已经解决了一个敌人,见儿子脱险,更是红了眼,直接杀向第二个。黑特也反应过来,怒吼着杀向一个敌人。但乌孙人仗着人多势众,又悍不畏死,依旧死死围攻,不肯退后半步。 突然,一个穿着宽大罩袍,戴着宽边帽的身影如幽灵般悄悄出现,他脚步轻盈,仿若暗夜的行者,摸到一个乌孙人背后,手掌如利刃般一挥,精准地切在对方脖颈上,那乌孙人顿时软软瘫倒在地。这时,蓝特父子各自解决了对手,剩下两个乌孙人见己方人倒了大半,黑暗中又好似有着神秘帮手,心中怯意顿生,料知不敌,发一声喊便往暗处狼狈逃窜。 黑特杀得兴起,见敌人要跑,就想拔腿去追,却被灵丞一把拉住,劝说道:“翕侯和贵女已经被救,莫要冲动,再去白白增加伤亡。” 蓝特此时也冷静下来,他望向黑暗中晁钊隐藏的位置,拱手深深谢过,而后带着黑特,在夜色的掩护下突围而去。晁钊则悄悄回到他们放哨的点位,当时大家也只是奇怪他解手的时间有点久罢了,并未过多深究。 屈指一算,自那场地震后,晁钊已经离开月氏足足九年了!就连那个惊心动魄的雨夜,细细想来,也已经过去五年了,一时间,晁钊心中不禁有些感叹时光的飞逝,如白驹过隙,物是人非。 黑特此刻凝视着晁钊许久,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接着仿佛一道光划过脑海,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大叫道:“是你!阿爹,他是欺负贵女的晁昭!” 晁钊听闻,神色依旧平静,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轻声说道:“是我。” 黑特一时激动,张开双臂就想拥抱,晁钊却连忙制止,微微后退,解释道:“咱们碰一下肘吧,我身上可能有奇怪的东西,好像叫小菌,别传染给你了。” 如今的晁钊,历经岁月洗礼,已然变高变黑了许多,与往昔的模样有了不小的差别,就连蓝特这般熟悉他的人,居然都没有第一时间认出。 蓝特回过神来,既有重逢的喜悦,又有着岁月的感慨,不禁叹道:“想不到在这里遇到贤侄,别来可好!” “还行。” 黑特在一旁,赶忙将这些年月氏的变故告知晁钊,他说道:“现在贵霜势力独大,已经吞并了其他四位翕侯,在舅舅丘就却的带领下,月氏人更是一路高歌猛进,已然征服了大夏国,如今正与安息国接战。今天我们来,就是奉命做一次试探。” 蓝特听了晁钊还要继续赶路,心中满是不舍,出言挽留道:“贤侄,许久不见,不如留下来与我们叙叙旧,共商大计。” 晁钊却微微摇头,一脸坚定地说:“伯父,我还有求医救人的紧急使命,实在耽搁不得,待日后有机会,再聆听你的教诲。帮我问候舅舅好!” 说罢,双方互道珍重,拱手别过,晁钊转身,再次向着未知的前路飞马前行。 第174章 庸医 晁钊一路跋涉,风餐露宿,满身的风尘仿佛在诉说着他这一路的艰辛,终于抵达了大马色。 刚踏入这座城市,一股独特的异域风情扑面而来,街道两旁是极具特色的白色石屋,墙壁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穿梭于街巷间的人们,身着五彩斑斓的服饰,头巾随风飘动,尽显别样风姿。街边的集市热闹非凡,琳琅满目的商品摆满了摊位,香料的馥郁、蔬果的清香交织在一起——还有烤肉的香味,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然而,晁钊无暇过多欣赏这迷人的景致,他心中只有一个紧迫的任务 —— 打听到最好的医生。他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一边走,一边逢人便问,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期待:“请问,您有没有听说过能治疗瘟疫的医生?” 可得到的回应却一次次让他失望,众人皆是摇头,脸上带着茫然,甚至有人反问:“瘟疫?从未听过有谁能治这等恶疾啊。” 晁钊有点气馁,但还不至于沮丧。他脚步不停,想继续在城中寻觅,但失去目标,漫无目的。 走着走着,便来到了街心,那里矗立着一座绚丽夺目的玫瑰花坛,红的、粉的、白的玫瑰竞相绽放,娇艳欲滴,层层花瓣如丝绒般柔软,微风拂过,花香四溢。许多老人和孩子围聚在花坛周围,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与安宁,尽情地观赏着这美景,欢声笑语不断。 晁钊见状,快步走上前去,找了一位面容和善的老人攀谈起来:“老人家,您好啊!我想向您打听个事儿,您可还记得之前西边的城里闹过瘟疫吗?” 那老人倒是十分健谈,一听晁钊提及此事,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追忆的光芒,缓缓开口说道:“怎么不记得哟,当年那瘟疫闹得可凶啦,整个城市都被阴霾笼罩,人心惶惶啊!好多人家破人亡,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哭声……” “呵呵,我当时也才你这么大,整天被吓唬,我才不怕呢?”一个五十多的满脸胡子的老汉也加入进来。 “那是咱们命好,瘟疫还没传过来就被遏止了!”老人就瞧不起比他小的这家伙嘚瑟。 晁钊的心猛地一紧,赶紧接着追问道:“那您知道最后是谁阻止了瘟疫的蔓延?” 此言一出,原本热闹的交谈氛围瞬间冷场,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众人的脸上原本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眼神中还隐隐透着愤怒。 就在这时,旁边一位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搭话道:“依我看,那应该是阿曲尼斯。” 老太太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众人一听 “阿曲尼斯” 这个名字,顿时炸开了锅,纷纷面露鄙夷之色,你一言我一语地骂了起来:“哼,他就是个混账!庸医!要不是他,咱们也不至于遭那么大的罪!” “就是,他救了那该死的罗马人,害得咱们叙利亚人流了多少血!” 众人骂得兴起,连带对晁钊也没了好脸色,干脆不再理睬他,各自散去。 晁钊满心疑惑,拉住那位老太太,急切地问道:“老人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何大家如此痛恨这位阿曲尼斯?” 老太太环顾四周,见众人走远,才压低声音娓娓道来。 原来,多年前局势动荡不安,各方势力纷争不断。彼时塞琉古的领导人不知轻重,藏匿了罗马人通缉的迦太基人。这可捅了大篓子,要知道,在此之前,马其顿王国已然败于罗马之手,塞琉古的领导人安条克野心勃勃,妄图染指希腊,介入罗马人在希腊的地盘,结果被罗马人打得大败而归。这一回,条支人竟敢再次挑衅罗马权威,罗马人自是怒不可遏,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执政官提图斯当即提兵向东杀来。 提图斯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踏上征程,本以为能势如破竹,却没想到命运弄人。行军途中,他遭遇了严重的水土不服,身体上吐下泻极端虚弱,又不慎感染了风寒,病情日益加重。待到快到叙利亚的时候,已然一病不起,生命垂危,眼看就要命丧黄泉。 然而,提图斯又是幸运的。他的部下们四处奔走,焦急地寻找能救治主帅的神医。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最终找到了阿曲尼斯。阿曲尼斯不愧是医术精湛的医者,凭借着高超的医术和丰富的经验,很快就让提图斯缓过劲来,病情逐渐好转。 而阿曲尼斯救了的这个罗马人,为表感激,提图斯慷慨地赐予了他罗马人身份。 在随后爆发的战争中,提图斯指挥罗马军队怀着满腔怒火,对叙利亚的条支人实施了毁灭性打击,战火纷飞,硝烟弥漫,超过一万人的叙利亚人惨死于罗马人的屠刀之下,无数家庭支离破碎,百姓们失去了儿子、兄弟,家园沦为废墟。 “你说,大家能不恨救了提图斯的阿曲尼斯吗?” 老太太眼中含泪,声音微微颤抖。晁钊听着这悲惨的过往,心中五味杂陈,自己这一问,无疑是在叙利亚人的伤口上撒盐。 后来,这场战败让叙利亚人陷入了绝境。罗马人提出了类似之前对迦太基人的苛刻条款,欲将叙利亚彻底踩在脚下。安条克王虽有预见,提前安排迦太基人逃离,避免被罗马人抓到把柄,可终究还是无力回天。叙利亚人被迫签下了阿帕米亚和约,割让小亚细亚给罗马,这一和约进一步确认了罗马在希腊的霸权,更使罗马一跃成为地中海惟一的一等强国。 老太太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虽说大家都恨他,可我当年受过阿曲尼斯的一些恩情,心里一直记着。我不敢明着跟大伙争辩,怕招来更多责骂。” 说着,她凑近晁钊,悄声道:“我听说,他去了悬苑。” “悬苑?” 晁钊一脸疑惑。 “好像大家又叫它空中花园,是个很有名的地方。” 老太太解释道。 晁钊微微皱眉,脑海中飞速思索,突然,他眼睛一亮,想起前天经过的一个大食人的大都会报达城,印象中,好像听过在那旁边有这么个景致。 “您是说…… 东边?” 晁钊求证道。 “是的,孩子,它就在报达城南边。” 老太太肯定地回答。 晁钊听闻此言,顿觉柳暗花明,心中的喜悦如潮水般涌来,喜从天降。他激动地握住老太太的手,连声道谢:“多谢您,老人家!您可帮了大忙了!” 此刻,晁钊望着东方,心中默默盘算:这里到报达城大概一千五百里,虽说这两天多跑了些冤枉路,可如今有了确切信息,比什么都强。而且,等回去的时候,不也少跑两天嘛。 想到这儿,他重新振作精神,整理行囊,向着报达城的方向大步迈去,坚定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方。 第175章 难题 晁钊告别了大马士革的众人,怀揣着一丝希望,马不停蹄地朝着报达城赶去。 一路上,胯下的马匹早已疲惫不堪,口吐白沫,而他自己亦是满脸倦容,双眼布满血丝,身形也显得愈发佝偻。但每想到距离目标又近了一步,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劲儿,这股力量支撑着他,不顾身体的极度疲惫,继续扬鞭前行。 终于,报达城那雄伟的轮廓映入眼帘。晁钊望着眼前这座繁华的大都市,心中五味杂陈,来不及过多感慨,稍作休整后,便又依照老太太的指示,毫不犹豫地往南朝着神之门 —— 巴比伦进发。 巴比伦,这片充满神秘色彩与传奇故事的土地,承载着无数岁月的痕迹。传说在遥远的上古时代,颛顼帝在施行绝天地通的后,曾动念要在这里建立一座巴别塔。 彼时颛顼帝意图将人类联合起来,齐心协力兴建一座能够通往天庭的高塔。据说,那高塔随着地球的自转,只要修筑得足够高,人一旦抵达顶层,便能御空飞行,彻底摆脱大地的束缚,自由翱翔于天际之间,不再落地。 然而,这般宏伟的计划却触怒了天帝。天帝为了阻止人类的野心,施展神通,让人类说起了不同的语言。刹那间,原本齐心协力的人们彼此之间无法沟通,误解与纷争顿起,宏伟的建塔计划随之土崩瓦解,人类自此各散东西,走向不同的地域,开启了各自的发展轨迹。 后来,那座高塔又历经劫难,在一场惊心动魄的变故中被撞坏,一时间地动山摇,天崩地裂,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一般,给这片土地留下了深深的创伤。当然,这一切都源于古老的神话传说,虽历经岁月流转,却依旧在人们的口中代代相传,为巴比伦增添了一抹神秘而奇幻的色彩。 而悬苑,同样是一个令人神往的神话,一个关于爱情的美丽神话。当年新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二世,对他那患思乡病的王妃宠爱有加。王妃常常幽怨地诉说:“我的家乡山峦叠翠,花草丛生,处处是灵动的美景。可如今身处这一望无际的巴比伦平原,放眼望去,连个小山丘都难觅踪迹,我是多么渴望能再见到家乡的山岭和那蜿蜒曲折的盘山小道啊!” 尼布甲尼撒二世听闻王妃的哀愁,心疼不已,当即下令让工匠们按照米底山区的景色,在他的宫殿里精心打造一座别具匠心的层层叠叠的阶梯型花园。工匠们领命后,施展浑身解数,在花园中栽满了世间罕见的奇花异草,还别具一格地开辟了幽静的山间小道,小道之旁,潺潺流水叮咚作响,宛如山间清泉,灵动而悦耳。不仅如此,他们还在花园中央修建了一座巍峨耸立的城楼,宛如空中楼阁,巧夺天工的园林景色终于博得了王妃的欢心,让她在异国他乡也能重温家乡的美好。 只是,时光无情,这里曾经的美好在两百年前,被亚历山大大帝的继业者战争无情地摧毁。如今,只剩下庞大而荒芜的废墟,还有那荒废已久、杂草丛生的神庙,在风中默默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沧桑。 晁钊一路行来,望着眼前的残垣断壁,思绪却飘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阿蒂娅的面容,想起她曾笑语嫣然地说,她也喜欢爬到家乡那小河边上的山顶大树上,在那里,能够俯瞰整个楼兰城,将城中的烟火人间尽收眼底。 晁钊强忍着心中的感慨,打起精神,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多方打听阿曲尼斯的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遗迹边上的一个小村庄里,问到了这位 “圣医” 的行踪。 当晁钊初次见到阿曲尼斯时,着实吓了一跳。只见眼前之人身材矮小,其貌不扬,仔细端详,五官虽不算丑陋,却透着一股历经沧桑的疲惫之感。看模样,他应该只有五十多岁,可那满脸的皱纹、凌乱的须发以及浑浊的眼神,却让他看上去仿佛有六七十岁那般苍老。 此刻,他正醉得糊里糊涂,整个人趴在街边的臭水沟旁,一只手无力地耷拉在沟边,身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若是脑袋再低一点,恐怕就要溺毙在这污浊的水沟之中。 周围的村民们见晁钊一脸诧异,纷纷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给他介绍着这位古怪的医者:“这人呐,听说在家乡犯了大忌讳,迫不得已流浪到咱们这儿。他虽说会治一些病,可那治病的手段实在是粗暴得很呐!居然还敢打开病人的脑壳查病,这哪是一般人敢干的事儿啊!而且,他用药材也低廉得很,一点都不讲究,哪怕是装装样子,也得尊重一下顾客嘛。就因为这,有钱人都嫌弃他,根本不找他看病;穷人倒是想找他,可又没钱给他,找的次数多了,他自个儿反倒穷困潦倒咯。不过,咱村里也还有些好心人,不时接济接济他,要是哪家的病让他给治好了,还会请他吃顿好的,要不然,他早就饿死咯。” 晁钊听着村民们的讲述,心中暗暗叹气,看着眼前醉倒的阿曲尼斯,心想今日可不能让他就这么一直醉下去。于是,他费了好大的劲儿,又是呼喊,又是泼水,想方设法弄醒阿曲尼斯。 阿曲尼斯在半醉半醒之间,口中呢喃着:“医生救了坏人到底对不对…… 你说,你说……” 那声音微弱而迷茫,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困境,无法自拔。 晁钊见状,赶忙大声说道:“救人本就是医生的分内之事,至于审判坏人,那是廷尉的职责…… 或者,就交给天神去论断吧!” 阿曲尼斯听闻此言,原本浑浊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像是在黑暗中寻到了一丝曙光,迷茫的神情也有了些许松动。 晁钊看着他,似笑非笑地继续说道:“大不了,咱们要是实在看不惯,再送他去见天神便是。” 这话虽是玩笑,却也带着几分果决。 阿曲尼斯微微摇头,苦笑着回应:“他不应该去见天神,他该去见魔鬼……” 言语之间,满是对往事的耿耿于怀。 晁钊见时机差不多了,伸出手,用力拍了拍阿曲尼斯的肩膀,大声说道:“起来做事了!” 他深知,人一旦陷入消沉,胡思乱想只会让困境愈发难以挣脱,只有让他忙碌起来,投身于正事之中,那些看似无解的难题才会迎刃而解。 晁钊一边扶起阿曲尼斯,一边暗自寻思:看来猎骄靡给自己准备的这些诊金,这下可以省下一大笔了。虽说阿曲尼斯看起来落魄潦倒,但他相信,能被众人传颂为 “圣医”,必有其过人之处,只要能治好病,外在的表象又何须太过在意呢。 想到这儿,晁钊扶着阿曲尼斯,朝着村庄里走去,准备开启一段新的救治之旅。 第176章 疽病 阿曲尼斯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的阴霾也随之消散,仿佛心中那团纠结已久的乱麻终于被解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中重新焕发出坚定与释然的光芒,缓缓地打开了心结。 晁钊看着阿曲尼斯,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把阿曲尼斯拉起来,放在路边石上端坐,然后认真地说明来意。他的眼神中透着诚恳与期待,声音沉稳而有力,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曲尼斯。 阿曲尼斯仔细地听晁钊描述着病人的症状,疫病传播的规律,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他轻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初步判定这是疽病。因为食草动物的鼻子与泥土接触的机会最多,而且常常把草连根拔起来,很容易接触到或吸入土壤中的毒原子——他的师叔祖德谟克利特发明的名词。而这种病可以通过水源传播,所以沿着河流,这种病在河流两岸发病更多。 不得不说,眼前这人的观察非常仔细,看来也是深入疫区一线的。他的描述也恰到好处,简洁而明确,让阿曲尼斯能迅速地作出大致判断,他的表情严肃而专注,心中已经在思索着应对的方法。 “有没办法?” 关心则乱,晁钊焦急地问道,眼中满是担忧。 “当然有。我师祖就是从大瘟疫里走出来的。” 阿曲尼斯自信地回答道,眼神中透露出对师祖的崇敬与自豪。 “你师祖?” 晁钊好奇地追问。 “希波克拉底。” 阿曲尼斯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这四个字有着无穷的力量。 百多年前,雅典城陷入了一片黑暗与恐惧之中,一场可怕的雅典大瘟疫如恶魔般肆虐而来。一时间,大街小巷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许多人毫无预兆地突然发起高烧,身体如同置身于火炉之中,炽热难耐。紧接着,呕吐、腹泻接踵而至,身体仿佛被抽空了一般,虚弱无力。抽筋更是让人们痛苦不堪,四肢不受控制地扭曲着,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而最可怕的是,身上长满了脓疮,皮肤严重溃烂,脓血四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患病的人接二连三地死去,生命在这场瘟疫面前显得如此脆弱。没过几日,雅典城中便随处可见来不及掩埋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街头巷尾,仿佛是死神留下的残酷印记。对这种索命的疾病,人们避之唯恐不及,整个城市笼罩在绝望与无助的阴影之下。 但此时在希腊北边马其顿王国担任御医的希波克拉底,却毅然决然地决定冒着生命危险前往雅典救治。他一踏入雅典城,便立刻投入到紧张的抗疫工作中。他不顾自身安危,穿梭于大街小巷,深入到每一个病患家中,一面仔细地调查疫情,详细记录每一个病例的症状、发病时间和地点等信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一面努力探寻病因及解救方法,不断地思考、分析、尝试。 不久,他在调查中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全城只有一种人没有染上瘟疫,那就是每天和火打交道的铁匠。他们整天在火炉旁忙碌,却仿佛拥有神奇的免疫力,免受瘟疫的侵袭。希波克拉底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他由此设想,或许火可以防疫,于是他迅速组织人们在全城各处燃起了火堆。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雅典城的每一个角落,也给绝望中的人们带来了一丝希望。在希波克拉底的努力下,瘟疫终于得到了有效的控制,雅典城逐渐恢复了生机。 这医圣曾经怀着一颗赤诚之心发誓要认真治病,拯救每一个生命,却万万没想到在多年后的今天,自己的徒孙会被困在因为治病而被人打压孤立的困境之中。阿曲尼斯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慨,既有对师祖的敬佩,又有对自己当下处境的无奈。 “具体的情况还得见到到病人才能做最后判断,病人在哪里?” “阿里玛图。” “哪里?” “我从乌孙国来,距离这里大概……四千多里,往东往北。” “嘶……还真不是一般的远!” “是有点远,我还跑过头去大马色找了你一圈。” “大马色……”阿曲尼斯听到这个地方,就涌起许多回忆——感觉换个地方好像散散心也不错,关键还有病人可以治疗。 “管饭吗?” “管!管管管!感谢大医垂怜!太好了!我代表乌孙上下先谢过你!”晁钊行完礼,取下一个包裹,里面有猎骄靡的亲笔国书邀请函——当然,还有金灿灿的定金。 阿曲尼斯却不看一眼,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芒,说道:“听说东方也有一个名医,我师祖曾经想去拜访他,我也想去看看。” “东方的名医?” 晁钊好奇地问道,心中对这个让医圣向往的名字充满了期待。 “他叫哈孜巴义,据说具有丰富的临床经验,尤其重视药材,并富有实践精神。” 阿曲尼斯绘声绘色地介绍着,仿佛自己已经亲眼见到了这位名医的风采。 “他住在哪里?” 晁钊迫不及待地追问。 “住在于阗。” 阿曲尼斯回答道。 “那从乌孙往东就是了,不远了。” 晁钊轻松地说道,心中对即将开启的旅程充满了期待。 其实乌孙到于阗还有千八百里的路程,这并非是一段短距离的跋涉。不过比起现在回去的四千多里,确实相对而言 “不远” 了。这就像是在漫长的黑夜中看到了一丝曙光,给他们疲惫的心灵带来了些许慰藉。 阿曲尼斯的行装很简单,除了一些必备的衣物和医疗工具外,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他本就是个洒脱之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一旦决定了,便基本说走就走,毫不迟疑。 晁钊则细心地为阿曲尼斯补充了补给,他深知这一路的艰辛,不仅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水,还多给阿曲尼斯买了几套衣物,以备不时之需。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们踏上了往东返程的路途。 第177章 归途 一路上,晁钊和阿曲尼斯都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家乡。 然而,现实却并不如他们所愿。阿曲尼斯会骑马,但不适应长时间快速的骑行,而晁钊到现在,也快耗尽体能储备,就靠一股心气维持着。这各种因素使得他们无法加快速度,只能缓缓前行。 这种想更快,但却不能快起来的感觉,就像是陷入了一团黏稠的胶水之中,让人感到无比的粘滞和紧张。每一步都仿佛带着沉重的负担,每一刻的等待都让他们心急如焚,但又无可奈何。 不过这样也带来一个好处,晁钊在更多的休息下,迅速地恢复了一些精力。 再经过尼萨城的时候,这里在经历了一番动荡之后,终于恢复了开放。城中的人们在谈论着安息皇帝的愤怒,据说他对叛军破坏他的大典感到极为恼火,更让他气愤的是,叛军居然还勾结了塞琉古人,那些叛徒的行径简直就是养不熟的狼子野心,令人唾弃。而与此同时,北方的贵霜人却在蠢蠢欲动,他们的野心昭然若揭,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战争。安息皇帝不得不严阵以待,加强了边境的防御,整个地区都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气氛之中。 对于要往疫区去的晁钊和阿曲尼斯来说,安息人并没有过多盘问和刁难。但晁钊自个儿知道,前方的路途充满了未知和危险。但他没有退路,也不会退缩。 终于,他们来到了大宛人设置的检查站。这一次,没有了神秘客的帮助,他们无法像上次那样顺利地通过关卡。而且,周围的地形也不允许他们绕道而行,因为绕道要多走百多里,不仅会浪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且说不定那边也设立了关卡,到时候更是得不偿失。 由于乌孙那边对疫情的自我控制措施做得比较好,并没有给周边国家带来太多逃难人潮。近一个月来,这个检查站的人都过得十分悠闲,整天无所事事,昏昏欲睡。往日里热闹的关卡如今变得冷冷清清,来往的人少得可怜,他们打秋风的机会也彻底断了,一个个都显得无精打采。 晁钊看着眼前的情况,心中暗自盘算着,从大宛未卜先知设了检查站,他觉得这些人就不是什么好鸟。他决定不打草惊蛇,单枪匹马地干掉大宛的这个巡逻检查站的十多号人。 一场猎杀游戏开始。 只见他悄悄地潜伏到检查站附近的草丛中,像一只猎豹一样静静地等待着时机。他的眼神犀利而专注,手中紧紧握着武器,随时准备出击。当两个巡逻的大宛哨兵靠近时,晁钊迅速地从草丛中跃出,手中的暗器如流星般向敌人飞去,一闪而没。他的同伴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一扑而上的晁钊切中脖颈,和同伴一起瘫倒。 一个大宛兵在关卡前踱步,晁钊一箭过去,正中对方咽喉。大宛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敌在暗,己在明,只能纷纷慌乱地寻找掩护。而晁钊则趁机利用自己精湛的射击技巧,一箭一个,又精准地击中两个敌人。 但这也暴露了他的位置,大宛人开始组织反击,他们挥舞着武器向晁钊冲来。晁钊却不慌不忙,他灵活地穿梭在敌人之间,巧妙地躲避着攻击,同时寻找着敌人的破绽。他时而翻滚,时而跳跃,利用周围的环境作为掩护,与敌人展开了一场激烈的缠斗。 在战斗中,晁钊充分发挥了自己特战小队苦修的机变百出的战斗技巧,将敌人打得土崩瓦解。 一直以来温润如玉的晁钊突然暴走,如修罗出于炼狱,有点吓到阿曲尼斯,好在他也算是见惯生死的人,终于没有吓垮,不过也清楚了难怪晁钊会说出对坏人“大不了,再送它去见天神便是。” 大宛人很快发现自己的巡逻队遭遇了袭击,惊讶之后,暴跳如雷。他们迅速组织起力量,开始四处追击凶手。一时间,马蹄声响彻云霄,一队大宛人如狼似虎地朝着晁钊逃跑的方向追去。 晁钊深知自己不能恋战,他必须尽快摆脱敌人的追击,保护好阿曲尼斯。他让阿曲尼斯去前方小镇等他,如果逾期自己不能到,就去找小镇的大监——乌孙最基层的官员,或是直接去阿里玛图找猎骄靡。 然后晁钊自己独自一人吸引了大宛人的注意力。他一边跑,一边回头观察敌人的情况。当他看到敌人逐渐逼近时,他决定利用药杀水河边的有利地形来摆脱敌人。 一场大逃杀再次开锣。 晁钊沿着药杀水河边一边逃,一边巧妙地骚扰追兵。他时不时地射出几支冷箭,或者扔出几个暗器,让敌人不敢轻易靠近。 晁钊利用自己的速度和灵活性,施展起帕提亚战术,他像放风筝一样,与敌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逐个干掉敌人。他在河边的树林和草丛中穿梭自如,让敌人摸不着头脑。大宛人被晁钊的战术搞得晕头转向,一时间陷入了混乱之中。 就这样兜兜转转,杀杀停停,一大圈绕下来,大宛人又少了五个人,他们打死不知哪里惹到了这么个奸猾的杀神。晁钊的箭矢已经射光,眼看前方就是乌孙境了,就在晁钊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摆脱敌人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一支冷箭如闪电般向他射来,晁钊躲闪不及,肩胛骨中箭。好在他穿了软甲,箭并没有穿透他的身体,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剧痛。他咬着牙,强忍着疼痛,继续向前跑去。 由于受伤的位置在肩胛骨,晁钊自己根本够不到,也不敢再剧烈运动,生怕伤口恶化。他只能趴在马背上,慢慢地骑行。每一次颠簸都让他感到伤口传来一阵剧痛,但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逃到和阿曲尼斯约定的地方。 终于,晁钊历经千辛万苦,逃到了和阿曲尼斯约定的地方。阿曲尼斯看到晁钊的身影,忍不住笑他道:“你怎么这么慢呀,我都等你好久了。” 然而,当他看到晁钊背上都是血时,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但他并没有显得特别紧张,毕竟他是一名医生,见惯了各种伤病。他迅速地从自己的工具箱里拿出家伙,准备为晁钊处理伤口。 阿曲尼斯在处理伤口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一些近三尺的大草,草上结的果实好像蚕茧,茧中丝如细?。这种草叫白叠子,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棉花。阿曲尼斯心中一动,他觉得这种草的纤维柔软而有韧性,应该可以用来包扎伤口。于是,他便顺手摘了一些裂开的棉铃,取下柔软的纤维,拿过来为晁钊包扎伤口。 阿曲尼斯手法娴熟地为晁钊包扎着伤口,晁钊看不到他的手法,但以身试“法”,默默学习着这种新的包扎手法。他心中对阿曲尼斯的医术更加敬佩。 同时也对这种神奇的白叠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晁钊看着那白叠子,心中暗暗称奇。他觉得这种东西真是神奇,不仅柔软舒适,而且吸水性强,用来包扎伤口再合适不过了。他心中一动,决定带回一些棉花种子,说不定以后会有大用处。 前方就有乌孙人的聚落了。突然,一只青鸟从远处飞来,飞到晁钊跟前,盘旋着就落了下来。 阿曲尼斯惊喜地叫道:“咦?这小鸟认的你呀?” “是的,它是我一个好朋友一起养大的。” “这小家伙这么早就来迎接我们了!” 算算路程,不得还有四五百里。 然而,细心的晁钊却发现,小鸟的神情显得十分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是着急回家?你先回去告诉阿迪,就说我很快就回来了。” 晁钊边抚摸着青鸟边说道。 青鸟似乎听懂了晁钊的话,它回头看了看两人,叽叽喳喳地叫唤了一通,然后迅速地向远方飞去,几下就消失在了天际。 晁钊望着青鸟消失的方向,他恨不得自己也生出一对翅膀,立刻飞回家去,心中涌起浓浓的思念。 “我想我也想家了,这一趟路走的真是太远了。” 第178章 荡涤 远离了大宛人设在纳木干那壁垒森严的关卡,晁钊和阿曲尼斯皆是长舒了一口气。回首望去,刚刚那一番过关的波折,实在是惊险万分。 接下来紧接着,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向着钹汗山进发。钹汗山高耸入云,陡峭险峻,山路崎岖难行,每一步攀登都似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山风呼啸着刮过,如刀子般割在脸上,两人裹紧衣物,缓慢地沿着山路攀爬前进,脚下的石块时不时松动滚落,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历经艰辛,他们终于成功翻过了钹汗山,又一路奔波,终于再次看到人烟,抵达了乌孙边境小镇葛罗禄。 刚踏入小镇,便迎面遇上了猎骄靡派来专程等待他们的人。那些人个个精神抖擞,装备也精良,显然是早早就候在了此处。一见到晁钊和阿曲尼斯,为首的护卫立刻上前,恭敬地行礼后,表明了来意,派出快马报信,随后便护送着两人向着阿里玛图疾驰而去。 一路上,马蹄扬起阵阵尘土,护卫们紧紧簇拥着两人,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确保行程的安全。晁钊望着周围严阵以待的护卫,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心中暗自盘算着,此处到阿里玛图虽说还有六百里的路程,但眼下有了这可靠的护送队伍,安全已然有了保障,这后续的行程,至少不再是他需要忧心忡忡去应对的难题了。 细细算来,他们离开家乡前后已然二十九天了。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外面的世界风云变幻,好在令人欣慰的是,疫情虽说还无法彻底根治,但至少已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发展的态势较为缓慢,没有进一步大规模地肆虐蔓延,这多多少少给人们带来了些许希望的曙光。 阿曲尼斯抵达阿里玛图后,片刻都未曾停歇,立即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解当地情况与疫情的工作当中。他本就是个十足的工作狂人,对治病救人有着一种近乎执着的狂热。他不辞辛劳地穿梭于大街小巷,深入每一户患病的人家,仔细地询问患者的发病症状、患病时长,以及家族病史等诸多细节,还认真查看当地的水源、卫生环境等可能与疫病传播相关的因素。收集完详尽的信息后,他便果断地开始着手治疗。 阿曲尼斯治病的风格豪放不羁,与当地唱歌跳神的传统的医疗方式大相径庭,也和晁钊的药石针灸大是不同。他大胆地采用了用火的疗法。在处理病死的人和牲畜时,他态度坚决地不许再像以往那般掩埋,哪怕是深埋入土也不行,一律要求焚烧处理。他向众人耐心解释道,掩埋后的瘟疫所产生的疠气,就如同隐匿在暗处的恶魔,还会再次污染水源、侵蚀土地,进而悄无声息地再将病菌传播给动物、人类,引发新一轮的疫病爆发。 当地的百姓们听闻此言,虽面露惊愕之色,但鉴于阿曲尼斯医生那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还是半信半疑地照做了。谁也未曾料到,这一举措日后竟开启了当地火葬的习俗,成为了一种延续下去的传统。 患者腐烂的部位,阿曲尼斯就挥起他的细如柳叶的刀,大片大片地割下来烧掉。他还像汉人面衣那样——古人的口罩,用丝巾遮挡口鼻被视为一种对别人尊重的利益,他用白叠子冲入丝巾,像西边罗马人对付瘟疫弄出的“鸟嘴面罩”那样,防止自己被患者病畜传染。 晁钊在这段时间里,伤口也在慢慢愈合。起初,肩胛骨处那钻心的疼痛让他夜不能寐,每一次抬手、翻身都好似有千万根针在刺扎。但好在他身体素质过硬,又有阿曲尼斯猛药的照料,伤口逐渐结痂,新生的肉芽组织慢慢生长,疼痛感也日益减轻。待伤口基本愈合后,他便毫不犹豫地起身协助阿曲尼斯。他跟着阿曲尼斯学习,引导人们通常选用足三里、曲池等穴位进行刺激,以巧妙地调节气血流通,增强机体自身的抵抗力?,让身体能够更好地抵御疫病的侵袭。 同时,他还了解到有一些单方成药如梅花点舌丹、小金丹等,这些药物蕴含着神奇的力量,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的卓越功效,能在抗疫过程中发挥关键作用。 猎骄靡得知阿曲尼斯的治疗方案后,大力支持,迅速在当地发起了一场全民大扫除。他号令全城百姓,齐心协力荡涤病菌。在马厩、羊圈等牲畜饲养之地,大量地撒上生石灰,那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有效地杀灭了潜藏的病菌。日常用品则用醋细细消毒,街头巷尾都飘散着浓浓的醋味。苍术、艾叶也被大量收集起来,在各个角落烧起来,那袅袅青烟如同守护的屏障,驱散着疫病的阴霾。 不仅如此,有条件的人家还依照阿曲尼斯的建议使用药浴预防疫病,将各种具有药用功效的草药放入热水中,泡浴之后,浑身都透着一股清爽之感,仿佛为身体穿上了一层防护铠甲。淡搰靡更是积极响应,他亲自走上街头,号召大家锻炼身体,增强体质。就连平日里养尊处优、身形肥胖的翁归靡都没能逃过,被硬生生地抓着一同锻炼,那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模样,引得众人忍俊不禁。 在阿曲尼斯的悉心荡涤下,经过处理的土地仿佛被施了神奇的净化咒,不再爆发病例。而那些原本在病痛中苦苦挣扎的现有病人,在阿曲尼斯妙手回春的治疗和晁钊尽心尽力的辅助下,内外夹攻,病情逐渐好转,慢慢恢复了生机与活力。 众人这般忙碌了整整三天,一场大雨冲刷天地,让大家终于可以消停片刻了。身心俱疲的晁钊寻了一处安静的角落,静下心来。 然而,就在这片刻的宁静之中,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他这才惊觉,好像自回到阿里玛图后,一直就没有看到阿蒂娅的身影。那熟悉的面容、灵动的身姿,仿佛在这一刻从他的记忆中隐匿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晁钊的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不安。 第179章 寄死 晁钊的眼神中满是焦急与疑虑,他紧紧地盯着众人,那目光仿佛要穿透每个人的内心,越来越觉得有问题,声音也因情绪的激荡而微微颤抖,大声诘问道:“阿蒂娅在哪里?为什么我回来这么久都没见到她?”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闪躲,一时间竟无人作答。他们有的低头看着地面,假装在思索着什么;有的目光游移,望向远处,似乎想在那空旷之处寻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还有的相互交换着眼色,欲言又止,只是顾左右而言他,试图用这无声的默契避开这个尖锐的问题。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良久,窦扬和军须靡犹犹豫豫地挪动着脚步,慢慢地走到晁钊跟前。窦扬微微低着头,双手不安地互绞着,嘴唇嗫嚅了几下,却又没发出声音。军须靡则紧咬着下唇,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纠结之色。终于,在晁钊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逼视下,他们缓缓道出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在晁钊离开后,阿蒂娅看着疫病肆虐,百姓受苦,心中满是悲悯。她不顾自身安危,毅然决然地奔赴抗疫一线帮忙。那些日子里,她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整日忙碌于各个病患之间。她为患者送水送饭,帮忙照顾那些病重卧床、生活不能自理的人,还协助医护人员传递药品、器械,一刻都未曾停歇。 也许是太过劳累,身体的疲惫一点点侵蚀着她的抵抗力;或是在忙碌中不慎感染了风寒,那刺骨的寒意悄然潜入她的身体;也可能真的不幸感染了瘟疫,病魔的阴影悄然笼罩。阿蒂娅开始发起高烧,滚烫的额头仿佛能点燃周围的空气。 按照晁钊之前定的规矩,一旦出现发烧症状,就要被立刻隔离。这规矩本是为了防止疫病的进一步扩散,是在这艰难时局下无奈的选择。可当阿蒂娅面临这一情况时,大家却都犯了难。他们本来打算浑水摸鱼,心存侥幸地想着或许能瞒天过海,让阿蒂娅躲过这一劫。淡搰靡平日里与阿蒂娅交好,更是心疼她,也打算不声张此事,想着悄悄找个地方照顾她,让她慢慢康复。 但是,左大将却坚守原则,他一脸严肃,语气坚定地说道:“必须公事公办,制定规则的人如果不遵守规则,那规则也就没意义。” —— 这也是阿蒂娅在屠戮事件后质问猎骄靡的话,众人听闻,一时语塞。如今,这话如同回旋镖一般打了回来,在这规则的逼迫下,众人只能无奈地目送阿蒂娅前往寄死窑。 晁钊听闻此言,只觉脑袋 “嗡” 的一声,身形一晃,脚步踉跄地朝着山崖下奔去。一路上,他的心好似被千万根针狠狠刺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阿蒂娅的面容,那曾经灵动鲜活的模样与此刻未知的惨状交替闪现,让他心急如焚。 赶到活人罕至的寄死山崖附近,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凄凉景象,四周杂草丛生,灌木肆意生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仿佛也在为这悲惨之地哀叹。寄死窑所处的环境极为恶劣,这里本就是收纳那些被放弃希望的病人之所。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充斥着其他死者或待死者微弱的呻吟声,那声音如同鬼魅的低语,让人毛骨悚然。放眼望去,这里遍布寄死窑,一个个洞口如同张着大嘴的怪兽,阴森而恐怖。晁钊心急如焚,呐喊着:“阿蒂娅!阿蒂娅!”可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回声。这茫茫一大片,到底该去哪里找人啊? 就在晁钊近乎绝望之时,他的目光突然扫到前方有青鸟在盘旋,跟上往前,就看到崖壁上一抹熟悉的翠绿 —— 那是阿蒂娅平日里最喜爱的兰草。晁钊心中一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顺着崖壁急切地寻找,终于在崖壁下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找到了阿蒂娅。 眼前的阿蒂娅憔悴得不成人形,原本粉嫩的脸颊变得苍白如纸,毫无血色,深陷的眼眶下是浓重的黑眼圈,嘴唇干裂起皮,头发凌乱地散在脸颊两侧。她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虚弱地蜷缩在角落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原来,要强的阿蒂娅在得知自己要被隔离时,没有丝毫犹豫,自己拖着沉重的身体走进了这里。在这暗无天日的寄死窑中,她独自承受着病痛的折磨。病得昏昏沉沉的她,在无尽的黑暗和孤独中,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身体的难受让她辗转反侧,一次次陷入梦魇之中,那些可怕的幻影在她眼前不断闪现,让她惊恐万分。 大雨突然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灌进寄死窑,打湿了阿蒂娅单薄的衣衫,让她本就冰冷的身体更加寒冷。在这极度的寒冷中,阿蒂娅却突然感到一丝暖和,恍惚间,她想起了和父母曾经短暂相聚的温馨时光,那些美好的回忆如同点点星光,在黑暗中闪烁。但更多的,是和晁钊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他们一起漫步在草原,一起欢笑,一起憧憬着未来。“小钊,小钊。” 阿蒂娅呢喃着,那微弱的声音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呼唤。 “是我,我是小钊啊。” 晁钊听到这呼唤,再也忍不住,止不住地泪流满面。他一个箭步冲上前,轻轻地抱起冰冷的阿蒂娅,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可他自己,也许是在这寒风冷雨中奔波许久,也许是从心里往外冷,身体也冷得发抖,那怀抱竟也带着丝丝凉意。 赶上来的窦扬和军须靡看到这一幕,心中满是愧疚与不忍。他们迅速递上毛毯,晁钊小心翼翼地把阿蒂娅轻轻包好,仿佛在呵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晁钊的心中满是懊悔,想起自己被梦魇困扰的时候,阿蒂娅没日没夜地守着自己,陪着自己,给予他温暖与力量。而如今,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都忙着干什么糊涂事去了呢?在这空谷之中,只有那孤零零的幽兰在崖壁上陪着她,见证着她的苦难。 啊!或许是感受到了晁钊的回应,又或是感受到脸上滴落的冰冷的泪水,虚弱的阿蒂娅像是从黑暗的深渊中汲取了莫大的能量,挣扎着睁开双眼。天可怜见,终于让她再看到了小钊。看到晁钊泪流满面,阿蒂娅心中满是心疼,她用尽全身力气,反过来安慰晁钊:“我的小钊是做大事的,不哭。” 那声音虽然微弱,却如同一抹暖阳,温暖着晁钊的心。 晁钊弯腰背起阿蒂娅,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出这可怕的寄死窑。每走一步,他肩胛骨处的旧伤便如针般刺痛,仿佛有人在抽走他的脊梁,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他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在这风雨中负重前行。 这一刻,他就是阿蒂娅的所有,他要带她走出这片黑暗,走向生的曙光。 第180章 我愿意 关心则乱,进退失据的晁钊不能为阿蒂娅做更多。 阿曲尼斯神色凝重地走到阿蒂娅身旁,他的眼神中透着专业与专注,轻轻放下手中的药箱,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搭在她纤细而虚弱的手腕上,阿曲尼斯屏气敛息,仔细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跳动,仿佛在捕捉着生命最后的蛛丝马迹。许久之后,他又翻开阿蒂娅的眼皮,查看她黯淡无光的眼眸,接着将耳朵凑近她的胸口,聆听那虚弱无力的心跳声。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气敛息,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阿曲尼斯的一举一动上,期盼着他能带来一丝希望。 阿曲尼斯缓缓站起身来,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师祖医圣希波克拉底那句流传已久的名言:“药治不好的,要用铁,铁治不好的,要用火。” 在这科学尚不发达的年代,这句话无疑是先辈们历经无数生死、从无数次失败与成功中总结出的朴素经验。而现代的研究,也以一种令人惊叹的方式证实了其中的科学性:人体低烧温度达到一定程度时,人体免疫细胞能最大限度被激活,从而发挥出超乎想象的抗病能力。 遥想药物匮乏的远古年代,免疫力几乎主宰着人类的生老病死,那时的医者们,便是靠着这样代代相传的经验,与病魔顽强抗争。“假如有一种方法能让骨骼发热,那么我几乎可以治疗一切疾病。” 阿曲尼斯喃喃自语道,这是他师祖留下的狂言,可眼下的困境却让他眉头紧锁。四周寒意逼人,冷风如冰刀般灌进这狭小的空间,阿蒂娅冰冷地躺着,早已昏昏沉沉,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身体时不时地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陷入休克,彻底与这个世界告别。 阿蒂娅在混沌中挣扎着,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恢复了些许清醒。她的喉咙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人揪心不已。紧接着,一口带着鲜血的痰从她口中咳出,那刺目的红色在灰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狰狞,众人见状,心中皆是一紧。 阿曲尼斯缓缓转过头,看到露出询问神色的猎骄靡,眼中满是悲伤与无奈,轻轻地摇了摇头。这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如同千斤巨石,重重地砸在了众人的心上,一时间,绝望的氛围如同阴霾般迅速蔓延开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阿蒂娅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将目光投向晁钊,眼神中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与执着,她微弱却清晰地说道:“我要和你成亲。” 刹那间,晁钊的脑海中如闪电般划过曾经那些欢乐的画面:大家起哄军须靡抢婚时,那是多么的起劲和欢乐啊,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而如今,却与这悲伤的场景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晁钊望着阿蒂娅那满是期待的眼神,眼眶瞬间湿润,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哽咽着答应:“好,我娶你。” 部落的老人们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们交头接耳,纷纷议论着,在这绝境之中,或许 “冲喜” 真的能带来一线生机,能让阿蒂娅奇迹般地好转起来。 阿蒂娅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轻声说道:“箱子里我准备了一套礼服。” 说完,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再度乏力地闭上双眼,心悸、气短的症状愈发明显,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晁钊强忍着心中的悲痛,颤抖着双手在她的箱子里翻找,终于找到了那件礼服。他轻轻地将大红的礼服捧在手中,眼前仿佛浮现出阿蒂娅平日里无数次悄悄拿出礼服,对着镜子幻想着自己穿上这身华服,和他手牵手走进婚姻殿堂的美好模样。那时的她,眼中满是憧憬与幸福,而如今…… 晁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落在礼服上。 “绝不能让她带着遗憾走。” 晁钊暗暗发誓。一旁的好朋友们心领神会,迅速行动起来,开始布置新房。在这简陋的环境中,他们四处寻找着可用之物,用最快的速度打扫干净地面,铺上一层还算干净的毯子。墙上,一张大大的 “囍” 字成了唯一的装饰,那鲜艳的红色在这灰暗的世界里显得格外醒目,却又透着几分悲壮。 德高望重的祭司淡搰靡得知此事后,毫不犹豫地决定当证婚人,他匆匆赶来,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准备庄重地主持这场特殊的仪式。 当阿蒂娅又一次有了短暂的清醒,简单而庄严的婚礼抓紧进行。淡搰靡清了清嗓子,用他那沉稳而庄重的声音问道:“你愿意接纳晁钊做你的丈夫,无论在什么环境,都愿顺服他、爱惜他、尊重他、保护他,始终以真诚相待,忠诚守护这段婚姻吗?” 阿蒂娅用尽气力,努力睁开双眼,眼中闪烁着光芒,嘴角挂着一抹微笑,轻声说道:“我愿意。” 这三个字,如同春日里的第一缕暖阳,穿透阴霾,却又带着无尽的心酸与不舍。周围的人听到这坚定的回答,再也忍不住,纷纷泣不成声。 新婚之夜,红烛摇曳,烛泪缓缓滴落,仿佛也在为这对新人哭泣。晁钊轻轻地抱着阿蒂娅,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冰冷的身躯。阿蒂娅却一直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意识在现实与虚幻之间游离。 阿蒂娅在最后的清醒时刻,费力地睁开眼睛,眼神中透着一丝慌乱与眷恋,她缓缓地说道:“包包里有块碎片,是在我为被无辜被杀的人抗争的消息传出后,易立由黑贤推着找到我,珍而重之地交给我。他说这个碎片只有我才配得起保管它,交给我才放心。还说他万一走了,如果以后巨子有号令就帮交上去,你帮保管着……” 阿蒂娅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没想到现在自己突然这样了,说不定还熬不过易立。虽然看到了晁钊,现在完成了在寄死窑里心心念念的愿望,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心慌的要命。 阿蒂娅的眼中泛起泪花,那是对生命的不舍,对未来的遗憾。 “我要去见爹娘,阿娘最疼我,阿爹又希望我是男孩子。” 阿蒂娅的思绪仿佛飘回到了遥远的家乡,回到了父母的怀抱。 晁钊心疼得如刀绞一般,他不忍心打断她,强忍着泪水,哽咽着说道:“嗯,病好了我们就去见伯父伯母,我们去爬小河边上山顶的小树。” “呆子,还叫什么伯父……” 阿蒂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嗔怪,这微弱如羽毛的俏皮话,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晁钊的心上。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话,阿蒂娅又一次精疲力尽,逐渐陷入迷糊。她的嘴里不时发出梦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了。” 她的呼吸浅慢又逐渐加快加深,周而复始,像潮水涨落,每一次起伏都揪着晁钊的心。 晁钊垂泪,默默抱着她,泪水打湿了阿蒂娅的礼服和发丝。此刻,他感觉自己被洞穿的肩胛骨都没有现在这般心痛。他紧紧地抱着阿蒂娅,感受着她体温的下降,却无能为力,只能在心中绝望地请求:上天啊,为何如此残忍,为何要夺走我最爱的人…… 第181章 望故乡 晁钊宛如被抽走了灵魂,眼神空洞却又透着坚定。遵照阿蒂娅那最后的遗愿,他知道,自己此生最后的使命,便是要把阿蒂娅送回她心心念念的楼兰。 不多时,经验丰富的葬仪师傅匆匆赶来帮忙入殓。令人惊讶的是,阿曲尼斯身为医者,对制作木乃伊居然也有着深入的研究。他们这些常年与生死打交道的人,无比熟悉人体结构,深谙生命离去后的每一处细微变化。只见他们有条不紊地施展起神秘的“皂化”之术,凭借着世代相传的技艺与经验,将目标体内的脂肪通过一系列复杂而精细的步骤,转化为某种特殊的黏稠的“肥皂”物质。这神奇的物质,仿佛具有魔力一般,能使逝者的肌肤重新变得丰腴,面容也仿若生前那般容光焕发,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沉睡,而非永远地离去。 此刻的阿蒂娅,静静地躺在那里,中间分缝的黑色长发如瀑布般柔顺,发间戴着一顶装饰有鲜艳红色带子的尖顶毡帽,帽上错落有致地插着数支翎羽,那是她生前最为喜爱的装扮,如今也成了她往生路上最美的祝福。阿蒂娅那深邃的眼窝,此刻看去双目微合,楚楚动人的眼睫毛像一排幼松似的挺立着,仿若刚刚入睡一般,静谧而安详。她那漂亮的鼻梁高而窄,线条优美,微张的薄唇与露出的牙齿,透着如意而从容的神态,仿佛世间的纷扰都已与她无关。 晁钊痴痴地久久凝望着阿蒂娅那凝固而永恒的微笑,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周围的人看着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满是不忍,大家不得不暂时上前,轻轻地、却又带着几分决然地把他拉开。随后,葬仪师傅们用浸泡过松香的亚麻布,一层又一层地紧紧包裹住阿蒂娅的身躯,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对逝者的敬重。最后,再用洁白无瑕的白布,小心翼翼地缠绕,将她层层护住。 一切就绪后,众人合力将她装入由巨木破开精心打造的船型棺木之中。当紧紧捆扎的牛皮带,在用力拉扯下勒紧,发出沉闷的“嘎吱”声,那声音勒紧了心脏,仿佛是在诉说着离别的哀愁,又像是为阿蒂娅奏响的最后一曲挽歌。 次日,晁钊缓缓背起那承载着阿蒂娅的棺木,将它稳稳地放上娄架子,手中撑着一竿竹杖,竹杖的上方,绑着一块方形头巾,那醒目的头巾,是在向世人昭示着死者为女性,一路护送着她的亡魂踏上归途。 晁钊背着灵柩,向着楼兰一步步走去,一路上失魂落魄,如行尸走肉般辗转前行。两千多里的漫漫长路,他走得艰难而又决绝,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耗时二十多天,终于接近了那座令阿蒂娅魂牵梦绕的楼兰城。 楼兰虽为小国,却在丝路上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它的东部,有个宛如巨大的湖泊,叫蒲昌海,湖水波光粼粼,倒映着天空与周围的山峦,美不胜收,养育着楼兰人民。大湖往东,便是通往敦煌的要道。而这里向西北前行,可抵达焉耆、尉犁,西南方向则能去往若羌、且末。这里是丝路南北两道的分道口,是文化与商贸交流的汇聚地。每日车水马龙,商旅络绎不绝,见证着无数的繁华与故事。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楼兰城的城墙上,城门缓缓打开,像是张开怀抱迎接远方的来客。 晁钊背着棺木,一步步向着城门靠近,即将踏入这座充满向往与期盼的城市。然而,年轻而严谨的守门官却迅速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此时的晁钊,多日的奔波与悲痛让他形容憔悴,落魄的样子令人心生怜悯。但蓬头垢面,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又让人不得不提防。守门官见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警惕之色,听闻他是从西边乌孙来的,更是如临大敌,高声喊道:“保持距离!” 晁钊无奈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疲惫与诚恳,解释道:“那边疫情已经全面控制了,逐步恢复正常了。”可守门官却依旧半信半疑。 双方正吵吵嚷嚷、僵持不下之时,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城中出来。为首的一匹白色高头大马上,端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她身着白衣白裙,飘飘若仙,宛如从天而降的仙子。只是,她的眼睛却是白茫茫的一片——竟是个盲人。女孩轻声问旁边一个黑衣黑裙黑袍、骑着黑色大马的妇人:“师父,怎么啦?” 那妇人转过头,目光凌厉地看向城门官,问道:“千沙,什么一回事?” 被称作千沙的城门官立刻恭敬回话:“禀报祭司大人,这人从乌孙来,我们怀疑他是从疫区来的,所以正在盘查。” 那女祭司微微皱眉,轻声“哦”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前些天有消息传来,那边传来消息,确实有医圣的徒弟(这里是误传)把瘟疫清除了。公主要去为母后祈福,没什么特别的就让他们进去吧。” 守门官千沙闻言,连忙恭送公主和祭司一行离去。紧接着,城门处便有一大波人被放行,队伍缓缓向前移动。 轮到了晁钊,千沙的目光落在他背着的那略显庞大的独木船型棺木上,不禁脱口而出:“吖!你背着什么呀?要求打开检查!” 晁钊身子一僵,声音低沉而坚定地回道:“不能打开。这是棺木。” 千沙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又问道:“啊!装着谁啊!”话刚出口,他便后悔不迭,心想这死的谁又关自己什么事,自己又不会认得。 晁钊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缓缓说道:“这里是楼兰的公主。” 千沙一听,顿时恼羞成怒,要知道楼兰王只有一个公主,而且刚刚才过去,这小子居然敢信口胡诌,简直是胆大包天。他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就说你听到谁就是谁,你敢侮辱尊贵的月亮公主,就要你好看。”说着,便招呼士兵们迅速围上,手中的长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晁钊望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士兵,心中满是悲凉。他怎愿对阿蒂娅娘家的人动手,更何况,此刻的他,满心疲惫,早已没了争斗的闲心。他心中暗自感叹,这侯门还真是深似海,自己一个异乡的平头百姓,想要进入这座城,竟如此艰难,仿若登临无门。 恍惚间,他想起阿蒂娅曾经心心念念说起的小河,那里有楼兰王族的墓地,还有座可以俯瞰全城的小山,她说山顶还有一棵小树。晁钊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他心想,既然进不了城,那就送阿蒂娅去那里吧。“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阿蒂娅虽已离去,可她的思乡之情,却如同这山间的清风,萦绕不散。 “小河墓地在哪里?”晁钊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向千沙问出这个地方。千沙听闻,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将信将疑地打量了晁钊几眼,但还是抬手指明了方向。晁钊见状,默默地掉头离去,背影孤独而落寞。 不多时,晁钊来到了小河墓地。这里的沙山上,密密麻麻地矗立着数百根多棱形、圆形、浆形的胡杨木桩,那些木桩在岁月的侵蚀下,略显沧桑,却依旧挺立,仿佛在诉说着楼兰人的古老传说,它们是楼兰人的图腾,象征着生殖崇拜。而整个墓地,远远望去,就好像是插满筷子的馒头,独特而神秘,将人们带入一个充满原始宗教氛围的神秘世界。 河边的山包其实并不高,只是在这平坦的荒漠中显得颇为突兀。而山头的小树,在时光的滋养下,已然长成了参天大树,枝叶繁茂,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欢迎阿蒂娅的归来。 晁钊在大树边上,仔细地选了一处向阳之地,那里阳光温暖而柔和,仿若能驱散阿蒂娅往生路上的阴霾。他开始一锹一锹地堆土为坟,每一下都倾注了他对阿蒂娅的深情与思念。从这里,阿蒂娅可以望故乡,再看看周围,他又立上一根巨大的木柱,那木柱高耸入云,如同守护的卫士。晁钊轻轻地将棺木放下,让亲爱的阿蒂娅,在大地的怀抱中安然入睡吧。 忙完这一切,晁钊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虚脱地瘫倒在一旁。他眼神空洞地望着阿蒂娅的坟墓,仿若自己的灵魂也被封存进了这坟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