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王船》 第1章 船底人 暮秋刚过,文衡殿门口的大树却早早地落下了叶片,整个建筑物周围只留下光秃秃的一些枝干,莫名增添许多孤寂感。 由于年久未曾修理过,墙上的红漆早已斑驳不已,就连脚下踩着的青砖也有些湿滑。 “爸爸是在麓南河里走的,你最近两个月不要吃鱼鱼……” 流泪的女人啜泣着叮嘱年幼的孩子,教他跪倒在神像前的垫子上行礼,接着转头看向一旁递香烛的林此霄,微肿的眼皮里闪过些不信任,但很快又被无奈替代。 她深吸一口气,从脚旁拎起一袋纸叠成的供品,语气苦涩地继续道:“阿霄,这渔港公庙的大小事务都一直是你阿man管理的,现在他不在了,以后这各类仪式都得你来负责才行……” 被称作阿霄的年轻人嘴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目光在幼童和女人身上犹豫不止,片刻,终于表情坚毅地点点头。 说到要替丈夫举办“普度仪式”,女人就多唠叨了几句:“你别怪妗婆心狠,这村子早就该拆了,等签完拆迁协议,我就带着孩子回娘家。” 直到这时,林此霄那张冷俊的脸上才多了几分变化,他抿唇回道:“拆迁的事只是大家的猜测而已,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清楚,不过阿man死后,妗婆你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确实不容易,大家会顾及着这一点的。” 并未如愿听到满意的回答,妗婆还是有些急躁,她用手抚平微微起皱的衣角,脸上撑着笑意,招呼林此霄把东西放好,开始详细地与他讨论起文衡殿接下来的打算。 海港附近的几个村落要拆迁,这则消息听说是上头早已确定好的,只是具体怎么弄还在规划中。为此妗婆打算把公庙给好生整理一番,说不定在拆迁时能多换些好处。 林此霄轻轻地“嗯”了声勉强应下,思绪却忍不住飘向远处。 十五年前,阿爸去世后,是阿man在他耳旁唠叨不止。 真没想到,同样的场景会再次出现,但这回是由他来负责处理阿man的普度仪式,接下来要怎么做,林此霄还没有想明白。 他甚至想不清楚,在这座不到3.6平方公里的城中村拆除后,他能去何处?就算是自己能勉强融入,可阿妈呢,从蕉城老家到漳州的文衡殿,她几乎耗费所有力气,现在还能去适应那些快节奏的现代生活嘛…… 长河蜿蜒,对岸不远处便是那繁华都市,星星点点的灯火在蓝雾中闪烁,光芒刺目,仿若十里洋场中的繁华,既远又近,美得生疼。 好不容易送走妗婆,林此霄打算倚靠在栏杆处歇息片刻,只是手一搭上水泥柱子,连接处便产生了轻微地晃荡感。 危险的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几乎听不清的低喃。 “唔。”声音似小猫喃语,却如同警钟般在林此霄心中敲响。 他眉头微皱,目光快速穿过人群,一下子就瞥见河道上的几条火熏船正紧紧相依,水波上泛起轻微的涟漪,一团黑影漂浮停顿,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林此霄心头生疑,正要仔细看去,一道身影忽然从视线中掠过,迅速摘下身上的累赘,接着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周围的惊叹声此起彼伏,人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不安。 “快,救人呀!”有人高声呼喊。 “哎呀,不好了,好像是个小孩掉下去了。”另一个声音紧随其后,带着一丝颤抖。 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状态中,林此霄又瞥见有人向河中投掷了某物,靓丽的橙红色救生衣迅速被杂物掩盖,这叫他的心跳猛地加速起来。 “那小孩好像快淹死了。”拥挤的人群中,不知谁的声音带着绝望地说道。 周围的人群乱成一团,原先站在船旁的人立刻伸手去拿船桨,想要递给落水的人,但停靠在一起的火熏船和拥挤的人群,让整个救援变得异常困难。 就在这时,林此霄的目光锁定在一条长竹竿上。 他迅速上前,一把夺了过去,引得表演者惊呼不止:“哎唷,这可是三太子的火尖枪……” “救人要紧,我相信三太子会理解的。”林此霄的声音不容置疑。 三太子的表演者被噎了一下,不再多言。 他跟着林此霄来到岸边,双手撑在栏杆处,下一刻就察觉不对,眼神透出一些焦虑不安道:“怎么会这样,我们明明检查过栏杆的安全。” 林此霄可没有时间留意其他,他直接穿过围观的人群,径直来到小孩落水的地方,稍一用劲,竹竿的尾端就延伸到了水面的黑影处。 “快抓住栏杆,记住,千万别被那些彩带给缠着脚。” 多亏了他的提醒,大家才意识到,这河道里不仅是船只拥挤,水面上还浮着好些彩带和乱七八糟的纸片,上头印着显眼的招商广告,如狗皮膏药般黏手的厉害。 扮演者在一旁看得十分清楚,当下脸色沉得好似黑墨,压着嗓音道:“先救人,旁的待会儿再处理!” “咕噜咕噜。”两颗脑袋总算是从水里冒了出来。 最前面的是张白艳艳的脸,凌乱的长发纠缠成一团,像是无数条湿淋淋的水蛇,昏暗的灯光也掩盖不住眼眶下的青色。 她随手抹去脸上的水珠,然后弯曲着左胳膊将小孩捁住,另外一只手快速往前划动。竹竿与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然而,孩子受到惊吓,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状况就开始拼命挣扎。 原先好转的情况再次陷入危机状态中。 “别乱动!”林此霄咬紧牙关,喊出这话。 他就站在岸边的石阶处,水波晃荡,将周围人的身影完全映照,但下一刻,脆弱的躯体就被打碎成无数道裂痕,在那其间,林此霄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阿爸,他撑着船只摇摇晃晃,鱼虾的腥臭味道呛得人直流泪,忽然,一股不知名的惊天骇浪卷起那可怜无助的小帆船,只不过几个来回,就再无人影…… 第2章 枯木 当冰冷的海水再一次将脚背淹没,林此霄这才从回忆中抽出思绪。 只是还未来得及反应,水里泡着的人已经将小孩调转了个位置。 她及时地避开了两条肆意乱抓舞的胳膊,从其腋下穿过,暗自用了些劲地抓住肩部,彻底稳住两人身形。 一沉一浮之间,施救人几乎耗尽全部力气。 好在已经快到岸边,昏暗的灯光遮掩住异样的神色,林此霄默不作声地立刻将两人拉回岸上。 两团湿漉漉的影子很快将干燥的地面染透。 小孩身上黏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隐约能闻到一种腐植质味飘来。 他脸色惨白,瞳孔无神,状态十分恍惚,一只手下意识地紧抓着救命恩人衣角不肯松开,好像还没彻底缓过神来。 另外一人的情况没好上多少,她微垂脑袋狠狠吸了口凉气,脖子上,手臂上都留下了许多划痕,手肘处甚至还在往外渗血,显然刚才的救援并不轻松。 林此霄收回关切的目光,正想叫人帮忙把两人送去医院做个检查。 怎料刚一转身,就被两道人影冲开。 其中一人情绪失控地栽倒在地,锤着胸膛,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你们这是故意的!我的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这对夫妇来势汹汹,一个哭泣不止,一个红着眼睛寻找“罪魁祸首”,言辞中充满了对林此霄救人不及时的指责。 “我……” 莫名被冤枉的林此霄想要辩驳,却被堵了回去。 “看来大家说的没错,你们这些‘船底人’就是故意见死不救呢,幸好我儿子福大命大,要不然就真的如你们愿了。” 待骂骂咧咧几句之后,男人一把拽住林此霄的胳膊,嚷嚷着非得要他赔礼道歉不可。 刚才林此霄出手救人的场景,大家也都有目共睹,可没想到,现在愿意出来帮忙说话的人却寥寥无几。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休息片刻,已经恢复精力的陶斯言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支撑着身体站起来,然后看向被指责的那人。 人群之中的林此霄眼眸低垂,仿佛一潭死水不起波澜,他没有屈身去触碰那些散落一地的物件,只是静静地穿过喧闹,孤独的身影如同一道被遗忘的风景线。 周围的人群似乎在无声中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彷如躲避瘟疫一般纷纷让开,却又用充满憎恨与极度厌恶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射向林此霄,似乎要将他单薄的背影刺穿,留下一个无法愈合的空洞。 即便是素来胆大的陶斯言,在这一刻也不禁感到一丝寒意,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胳膊,那里竟然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思绪尚未理清,这对夫妇已经如同战胜后的猛兽开始发表获胜感言,他们的嚣张气焰在空气中弥漫,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看吧,他心虚了,连话都不敢说!”尖锐而刺耳的指责声,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切割着林此霄的尊严。 场面一度陷入了荒诞的沉默。 众人目光聚焦之下,林此霄独自一人坐在文衡殿门口的冰冷台阶上,影子被灯光拉得扭曲变形,如同门口的枯木,孤独中却又透着一股不屈的意味。 他的腰背虽然瘦弱,却像经过风雨洗礼的树干,固执地挺直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内心的抗争。 从陶斯言所在的角度望去,可以窥见林此霄侧脸的苍白,那是一种失去血色的寡淡,如同冬日里最冷清的天空。 雾气打湿了他的发丝,裤脚的水滴缓缓滑落,每一滴都反射着周围冷漠的目光,它们沿着他的脚踝蜿蜒而下,像是无声的泪珠,记录着这场不公的审判。 嘲讽和不加掩饰的恶意就像一座大山,可林此霄对此并不在意,他只是在眺望远方,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的仪式。 陶斯言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身上被水浸透的外套更是沉重极了。 很显然,事情不是像众人说的那样,身为“救人者”此时却变成了“害人者”,实在是荒唐至极…… “都别吵了。”一杆长枪挑破了怪异气氛。 三太子的扮演者先是诚恳地对陶斯言表达谢意,趁着收拾残局的功夫,又耐心地对夫妇劝说道:“你们也别太着急,先让孩子去医院做个检查。” 闽南最为着名的便是“游神”仪式,但身为游客的陶斯言在此时失去玩耍的兴致。她望了一眼前方,明明被人群包围,身影却显得格外孤寂的林此霄,脑子里满是疑问。 那对夫妇口中说的“船底人”,明面上是指生活在九龙江附近“习于水斗,便于用舟”的居民,但言语里的鄙视却是掩盖不住的。 对于当地居民而言,一条小小的连家船就是“船底人”的生计、居所、归处,他们是这江河海上实实在在的“水居之民”,常年都经历着飘摇无依的生活。 曾经的文衡殿香火旺盛,来往的信众络绎不绝,可那都是冲着老爷来的,又有多少人将目光放在了负责守护的林氏一族?更别说,这还是属于十五年前,林此霄阿爸还在时的荣光。 “走吧,先去处理伤口,等再晚些,我们这里还有不少热闹可以看呢。”兼职导游的当地人依姆突然出现,她爽朗的声音打断了陶斯言的沉思。 对方先是大力地拍打了下陶斯言的肩膀,好似在替她拍去晦气,又无奈叹气道:“那臭小子就是个闷葫芦,不过脑子还算灵活,你不用担心他什么的。” “噢,是嘛……”陶斯言若有所思,下一刻被手腕处的刺痛感吸引了去,几道新添的伤痕显得十分狰狞。 回想刚才的场景,大概是救人时剐蹭在了栏杆上吧。 虽然陶斯言自己觉得皮糙肉厚的没什么大碍,但依姆还是不放心地拉着她去到文衡殿里的偏殿清理伤口。 “这水里的微生物可多了,你既然是从国外留学回来,难道还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要是再化脓只怕得截肢才行。”依姆为了防止陶斯言任性而为,故意夸大了伤情。 陶斯言撇撇嘴,表示依姆说话太吓人。她偏着脑袋想了下,故作为难地皱起好看的眉头,“可我听说,这一般人是不让随意进出里殿的……” “没关系的,老爷们会理解的。”万一陶斯言有个什么好歹,她可赔不起,不过这话,依姆没敢说出口,毕竟旅游社那边还有一笔导游费没结清的。 有了依姆打包票,陶斯言瞬时笑开花,声音甜美地说道:“那就先谢谢依姆啦,正好我有件事情需要打听打听。” 没想到这人答应得如此快速,倒是让依姆不由地犯起嘀咕。 这个阿妹外表看上去单单纯纯,乖巧得惹人心疼,可仔细一瞧,那眼眸中隐约透出的狡黠感,尤其是眉宇之间的清冷孤傲,倒是跟记忆中的一个人有些相似。 第3章 莲荷与画像 两人穿过人群,向着文衡殿的另一侧走去。 从热闹非凡到骤然收声,叫人内心徒增了一份不安,但紧接着扑鼻而来的檀香味道,又安抚着陶斯言内心的慌乱。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这里是道观,不会有什么问题。 内殿里静悄悄的,与刚才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周围摆放着红色的绸带、天尺和马锣,华丽又繁琐。 然而,在角落里,一只破旧的长柄手鼓出现得有些突兀,鼓面上干涸的暗红色物质仿佛是由墙上油漆流淌下来造成,静静地诉说着过往的故事,让人不禁对即将到来的仪式充满了期待与敬畏。 “阿妹,你就在这等我吧。”依姆往前走几步,身影很快融入在了偏殿的昏暗中。 陶斯言看了眼与走廊连接的那片空旷的庭院,目光在四周游走不断。 不远处是几张红梨木做的供桌,上头摆放着金灿灿的神像,长年累月的香火供奉导致边缘处多了点黝黑,但浑身的威严之气丝毫不减。 两旁摆着一些鲜花点心,偶有莲荷清香飘进鼻尖,抬眼望去,一张腾龙画像几乎贴近面前,画中的龙吐出的烟雾缭绕,隐约勾勒出一艘华丽而精致的王船,滚烫的火焰紧紧环绕周边,烫金亮闪得让人无法忽视。海滩旁还立着数道身形被灯光拉扯得变形夸张的人影,众人高举火把,呈现怒相,似是在咆哮,又好似庆贺。 “这是送王船仪式?”陶斯言暗自惊叹。 她抚着相机外壳的手有些蠢蠢欲动,“根据文献记载,闽南一带的送王船仪式三四年才会举行一次,规模宏大,现在看来确实有点名堂……” 殿内转角处的柱子旁,不知何时多出了几道人影。 他们很快冲出来,围成一个圆圈,手里拿着刚才看见的长柄手鼓,口中吟唱的全是些听不太懂的方言,声音仿佛穿越时空,莫名有一种神秘的力量。 不多时,响彻天际的鼓声瞬时响起,那鼓声来得太急切了些,好似千军万马奔涌而来,热切的厮杀战斗场景就在眼前。 高昂的鼓点过后,又是深沉的低鸣。突如其来的震声让陶斯言的耳膜有些发疼。 她用手触碰下耳垂,不自觉地往后退去,却刚好与身后一人撞了个正着,一时不稳,向前扑去,面前供桌上的一大把香火差点就被掀翻了。 幸好来者反应迅速,赶紧上前扶住火炉的把手。 擦身而过的瞬间,一股长期浸染过药材的怪异味道急切地飘进了鼻尖,陶斯言不由得看向了来人,居然是刚才救人的林此霄! 她如同小鹿般水灵的眼睛里满是惊愕。 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到不妥,以为陶斯言是被刚才的架势给吓着了,忙站直身子,往后拉开了一些距离。 “没大碍吧?” “你没事吧……”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突如其来的默契倒是让人多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不知是殿里的香火太呛人,还是敲打的锣鼓太震耳,也或许是对面这个青年身上的药味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事情,陶斯言收起惊慌,迅速恢复成一幅不冷不热的态度。 “嘿,阿妹我回来了。” 去取药膏回来的依姆不好意思地抓了下脸,笑呵呵地跟陶斯言解释:“刚才遇到几个相识的信客多聊了几句,希望没耽误到什么……” 陶斯言刚摇头表示没大碍,下一刻,耳边的鼓声戛然而止。 几道身影注意到了陶斯言这个生面孔,纷纷怒气冲冲地上前质问:“不知道这里马上要举行仪式了吗?还不快走!” “难不成你们要惹老爷生气?!” 一连串的质问顿时让气氛变得紧张,身为兼职导游的依姆立即解释道:“阿妹只是跟我来偏殿拿些东西,我们这就要走了。” 殿里的依伯脸上怒气稍减,但质疑的目光仍旧锐利。 有人注意到陶斯言身上斜挂着的富士相机,语气中满是焦急:“她是来偷拍的!” 数道目光重新聚焦在陶斯言身上,空气中的紧张感愈发浓厚,让依姆都跟着有些喉头发紧,掌心多了层薄汗。 “不,我只是看到,这几座殿怕是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而且那供台上的画像应该是在记录‘送王船仪式’……” 陶斯言的寥寥几句,却如同触碰到了某种禁忌的红线,让在场的几位长者面色骤变。他们眉头紧蹙,脸上的表情仿佛被乌云笼罩,用一种带着责备和警告的粗哑声音斥责道:“不成不成,这些东西哪里是你能随便拍的,还不快删掉……” 依姆恍如犯下大错,她惨白着脸,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地对陶斯言劝说着:“阿妹,他们说得对,最好还是不要去拍老爷的照片。” 临海一带地方规矩森严,许多人都认为将老爷的照片存在相册里,任由手指在屏幕上指指点点是种不恭敬的行为。 “没事,你们可以随意检查。” 陶斯言否认后,直接将相机取下递给身旁人,她内心坦然,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在等待检验的过程中,还主动解释起来:“之前我陪家人旅游来过一回,现在是来还愿的。” 狭窄的屏幕上快速闪过几张古建筑的轮廓,照片中还附有她的肆意简评与速写,虽然笔触略显粗糙,却巧合地捕捉到了每个宫殿的精髓。 相册最后是张侧影,她站在人群中,目光穿透周围的喧嚣,静静地凝视着庙宇的一个小角落…… 眼看误会解除,依姆忙松了口气,“阿妹你莫害怕,大家也没有什么恶意。”她脸上重新露出和煦的笑容,补充道:“文衡殿里待会儿要打三坛哪吒鼓,他们就是在练习这个呢。” 这类涉及文化传承的项目,自然是得严肃认真对待。 可能是想起了往事,依姆带着些许遗憾地说道:“镇上会这些项目的老人走得差不多了,愿意留下来学习的后生越来越少,以后怕是更没人知晓……” 伤感的寒风裹挟着在场每个人,不由自主地,大家的情绪都变得沉重起来。 “听说这总堂附近都要拆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没有的事。”林此霄从众人身后走来,声音坚定而充满力量,他将手里的香火慎重地放置在供台上,随后深深一拜,神情无比虔诚。 这话好似一颗小石子被扔进了平静的水潭,激起不少涟漪。 有人对此信服,有人却表示不满,然后冷哼一声,带着几分质疑说道:“这种事情哪里能够说清楚,我看你就是故意拖延时间,好和妗婆她们悄悄签合约拿钱走人就是了。” 这样略带深意的话,让空间瞬间变得安静许多。 第4章 塔骨 林此霄微抬眸,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清冷如水,从外表看不出内心所想。 片刻后,他温声说道:“那些都只是无端的猜测,如果真的要拆,镇上会提前通知大家的,依伯们别担心,还是先完成今天的仪式吧。” “行,今天老爷们的事情最大,我就不与你这阿仔争执那么多,等明天一定要给我们个准信,不然我们大家绝对不会放过你!” 依伯们不服气地纠缠了一会儿,直到林此霄答应下来才肯罢休。 人群再度忙碌起来,偶尔传来的唱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惆怅情感,仿佛在诉说着对这片土地的深情与不舍。 陶斯言静静地立在角落,眼神偶尔落在那个正在精心整理供台的年轻人身上,和最开始的固执、莽撞不同,此刻他的动作细腻而专注,将荷花叶片一一叠放整齐,为了避免弄脏手,还特意用油纸包裹住根部。 当一切准备就绪,林此霄将这些曾经供奉在佛像前的荷花呈现在陶斯言面前,面容清俊的他,声音温和地说道:“这些荷花虽然不再新鲜,但香气依旧宜人,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拿去欣赏。” 他的目光又转向不远处的木凳,示意陶斯言可以在那里稍作休息。 依姆帮陶斯言涂抹好伤口后,称附近还有个游客需要她帮忙便匆匆离开…… 这几日正值海澄镇赶庙会,不管白天黑夜到处都是人声鼎沸,来附近村镇游玩的散客实在多得厉害,要是不去现场盯着,怕是会发生拥堵踩踏事件。 一想到陶斯言受伤后有些苍白的脸,依姆心里更是不安纠结,她总觉得这好像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游神仪式就要开始,陶斯言自然不能再继续待下去。 她本想向众人道别,迎面走去,只看到立着的几位塔骨神像,由樟木雕刻而成的头筒妆容精致,而竹篾做的骨架轻便灵巧,行走时两条胳膊一摇一晃好似嬉笑打闹。 不管男女老少,一众人都换上崭新亮丽的服饰,脸上涂抹着五彩斑斓的油彩,身影交错重叠,难以辨认。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拚啊!” 紧接着,锣鼓的喧嚣再次响起。 在打哪吒鼓之前,还得进行“借坛”仪式。 烟雾腾升,几个手持大旗的壮汉矫健地冲出,黑底的旗帜,表面用金线绣着殿宇的名字,边缘装饰着龙纹图样,看起来威风极了。 林此霄为众人之首,双手拢着一个亮红色的香炉,几缕青烟垂直而上,香火燃得正旺盛,右肩挎着的墨绿色流苏小包,上面绣满了繁复的图案,比划的动作铿锵有力,令人目不暇接。 游客们围聚在两旁,时不时传来几声喝彩,表演队伍的步伐逐渐放慢,“咚咚咚”——长柄手鼓的声音缓缓响起,人群中似乎又开始吟唱起那些古老的唱词:“圣驾巡游,保佑百姓,国泰民安,万世太平。” 原本晦涩难懂的念白,在表演者声调的加快和步伐的同步下,逐渐变得清晰而富有韵律,周围群众的情绪也随之高涨,整个场面充满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与激情。 哪吒鼓后,海澄镇的热闹暂时停歇,一众人再次聚集在文衡殿内。 不知何时,依姆又悄不作声地回到陶斯言身旁。 她面上多了份担忧,显然是出去凑热闹,听到了之前救人的那段故事,正打算好好地与当事人之一的陶斯言解释一二:“其实大家也不是故意对小林哥有偏见,只是……” 突然,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阵细碎、急促地脚步声,随着距离靠近,两道目光同时锁定门口,却看到一道瘦削、又带点熟悉的身影出现。 那人不与人说话,只是匆匆拐进另外一个庭院。 依姆微愣,自己的话也不知被听见多少。 她赶紧变换话题,看着陶斯言一半好奇,一半试探地问道:“阿妹,你说的那些关于‘艺术疗愈’,究竟是指的什么?难不成就是你天天拍摄的那些建筑物?” 这似乎有些超出依姆的认知了。 静静依靠在柱子前的陶斯言抿唇浅笑着,她看完哪吒鼓后似乎有些精力不够,就不太愿意在这件事上说太多。依姆识趣就没继续追问,只是叮嘱她夜晚逛庙会的人多,容易发生意外,叫她自个儿多加小心。 这话倒是提醒了陶斯言,她谢了依姆的好意,借着要去闲逛买点特产的由头,从文衡殿的一条小道往外走去。 不知不觉,居然回到了早先发生意外的地方。 光洁结实的柱子上缠绕着几根鲜艳的红绸带,原是为了庆祝庙会的热闹,可现在似乎是为了遮盖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是按照习惯,每次表演大家都会提前将附近的栏杆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才会开始仪式。 可是眼前的栏杆边缘却多了几道破坏的痕迹,看起来并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她回想起孩子落水时的情景和那些一同砸入水里的鱼,潜意识里觉得,这一切绝非偶然。 就在陶斯言暗自揣测时,一人急匆匆地经过。 他似乎有些焦躁不安,重重叹息声后,再次压着嗓音对电话那头说道:“这样的事决不能出现第二回,否则,可就说不清楚了。” 从背影来看,像是之前三太子的扮演者。 陶斯言疾步上前,白净的脸上没多余表情,但语气里透着几分关切地询问:“送去医院的小孩现在怎么样了?” 沈芝明刚从医院出来,忙碌一天整个人是又累又饿,脚下的步伐都有些不稳,直到被外头的冷风一吹,才觉得好受许多。 现在被这突然冒出的人影吓了一跳,他只能撑着有些僵硬的笑意,慌张地将手机熄了屏,眼神闪烁地问道:“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这样的态度,其中一定有古怪。 陶斯言那向来淡然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她双臂环抱,语气坚定地说:“说说看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5章 烧灰巷 沈芝明搓了搓手,多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但拗不过陶斯言那审视的目光,便只好松口说道:“那我说了,你可别向其他人说。” 他语气中带着无奈和愧疚继续说道:“其实那孩子也怪可怜的,前些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脑子也烧坏了。正好赶上庙会,他安公就建议来祈个福。” 家里大人也是犯了糊涂,非催着小孩一定要在拜拜后亲手放生几条鱼才算数,结果一个不留意就倒栽了下去…… “噢,原来是这样。”这结果跟陶斯言猜测得相差不大,她轻轻地摩挲着手腕处包扎好的伤口,若有所思道:“那他们为什么不肯出来道歉?” 不管怎样,这事总得要个说法吧。 “是是是,我这就安排。”沈芝明尴尬地咧开嘴角,表示已经叫人去处理这件事。 陶斯言对这反应不甚满意,干脆继续追问起来:“这事,林此霄知道吗?” 自称是大学生村官的沈芝明,此刻表情变得更加复杂,他几次都想开口,但很快又咽回去,最后才含糊道:“这个啊,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可能多待一段时间就能知道了。” 这模棱两可的话语,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嗐,别纠结这些了,我看你也是才来海澄镇不久,要不一起观看祈福仪式吧?” 沈芝明一改刚才的沮丧神情,灿烂的笑意慢慢爬上脸颊,他眼里亮晶晶的,带着些许期待地说道:“外省人不知道,我们这里的庙会除了拜拜之外,还能看到十里八村的人深夜祈福的场景呢!每个村子都会选人抬着轿子来往乡镇之间,那时烟花绚烂,香火爆竹燃放不断,场面壮观极了。” 陶斯言眨了眨眼,没答应也没拒绝,她对于刚才的事情还有些疑惑。 那个叫做林此霄的青年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坏人,为什么大家对他的态度那么恶劣,既然如此讨厌他,又何必让他继续守护文衡殿? 这个叫做海澄的小镇似乎有太多的疑团存在,陶斯言决定等晚上的祈福仪式后,一定要找机会弄清楚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夜幕渐垂,站在岸边眺望远方的陶斯言感觉到一阵阵凉风包裹着她,鼻尖不由自主地痒起来,随后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这样站着,小心感冒了。”沈芝明关切地说着,笑容中透露出淳朴的热情:“前面不远就是我家开的饭馆,要不然去喝点热饮暖暖身吧。” 经他介绍,陶斯言才知道这人毕业没多久就回到家乡搞建设,后来因为写材料的功底好,又被借调到民俗委员会负责一些民俗宣传的相关内容。 之前也是三太子的扮演者突然有事,他没法才硬着头皮顶上。 “你别说,现在的年轻人对我们闽南的宗族文化越来越感兴趣了。”沈芝明笑着说道,眼中闪烁着耀眼光芒,“我希望能通过我的努力,让更多人了解和传承闽南当地的文化。” 按照旧俗,只要赶上神诞日,或是遇到传统节日,人们就会把神像请出祠庙而游行于大街小巷。 首先出现的是穿着打扮十分精致的仪仗队,待他们敲响长鼓,各种耍杂戏的就会一同登场,围观的群众个个神情肃穆,手持香火膜拜。 大家之所以要“迎老爷”,主要还是希望保持神、人、社会的和谐,来自四面八方的香客也都希望能够借着这个机会来保佑家人平安。 这些举动多了几分警世的作用,又包含着阴阳理论操演、符号象征的意义。 常年待在国外的陶斯言也曾读过许多民俗文化类的书籍,她知晓宗教与信仰之间的渊源,也了解到《乡土中国》和《金翼》用了大片笔墨来描绘漳州居民在端午节龙舟竞渡和“迎老爷”的虔诚,但具体是怎样一幅热闹场景,她尚未亲眼见识过。 经过沈芝明这么一说,陶斯言内心深处的期待又再次燃起。 “今天晚上关圣帝老爷会从这里经过。” 沈芝明身为民俗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对游神环节很是熟悉,他依着脑海里的记忆。开始一一介绍起来:“先是从鹤阳村开始,一直往前走过两个村子就到我们海澄这里,如果没出错的话,这次文衡殿也会贡献一些表演。” “等所有的老爷都玩得差不多了,大家就该回到祠庙,待下一次的仪式才会再请德高望重之人投掷杯茭,选择吉日请老爷们出来游境。” 海澄镇上的建筑在修建初,按照了一定的习俗,沈芝明笑着在前面带路,顺势指着两旁由岩石堆砌而成的房屋解释道:“原先我们这里有不少造船、修船的作坊,等到这天都会挂着彩灯和鞭炮,热闹得不行,只可惜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缓慢往前行。 很快,就来到了沈芝明口中的烧灰巷,灯光下的灰白墙壁折射出独特的光芒,让人产生一种眩晕感。 好在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最夺人眼球的是柱子上贴着的版印画像,如鲜血般红艳的纸张,墨色浓烈、张扬,边缘处微微卷起,有种被烟熏火燎的既视感,处处都透出岁月的痕迹。 眼看陶斯言突然驻足观察起墙面,沈芝明便抬起右手用指甲的末端轻轻剐蹭一下,尘土掉落了些在手中,他解释道:“墙上的这些灰白色物质都是因为当地居民长期燃烧蚝壳所留下的,有时候还会加入其他草本植物一起,所产生的气味也就不那么难闻了。” 话音刚落,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依姆十分自来熟地从衣兜里掏出盒子开始派烟,然后用浑黄的眼珠好奇地打量着陶斯言和沈芝明,嘴里念叨了几句方言词。 由于语言不通,陶斯言只是笑着婉拒了她的好意,而沈芝明则是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然后笑着应和:“没事,张依姆就是热情而已,你不必太拘礼。” 打完招呼,沈芝明就操着一嘴方言与张依姆商量起晚上的菜式。 第6章 竖灯篙 可能是太靠近海边,饭馆里的空气一直弥漫着股咸味,耳畔似乎还能听到海浪声,隐约又能感受到一种凌冽的气息,从钢铁森林包围的城市,一下子来到了这还保留着原始风貌的海边小镇,感觉实在是奇特。 陶斯言随意找了个靠近窗边的角落坐下,开始收拾先前着急救人而弄乱的行装,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动相机按钮,屏幕上很快闪过几张景物照片,最后,停留在一张合影上。 a大艺术院内,几棵枝繁叶茂的木荷旁,一群青年活泼不已地拥挤在一起,照片最显眼的是中间那个气质清冷的长卷发女生,她穿着剪裁独特的白色连衣裙,一条浅灰围巾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微仰着下巴,嘴角缀着浅笑,模样桀骜不驯,也可以说是得意极了。 凭借一幅关于神像的古典绘画年少成名,顺利接收到国外心仪的艺术学院offer,距离期待的“艺术家”称号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但在铺天盖地的荣誉之后,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空虚。 至今还能记起,结业考试时,主考官问起那幅古典绘画对她的意义,陶斯言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才回答,“我觉得,那并非只是单纯的宗教信仰,而是在阐述沿海一带人民对于大海的征服欲望和永不服输的勇气。” “蓝色星球”里拥有丰富的海洋文化,它所构建出来的海洋王国更是隐藏了太多未曾被大众了解的宝藏。 作为一名“艺术疗愈师”,陶斯言不仅是想要表达自我,更是希望能用这个媒介将大众连接在一起,她从潜意识里觉得,远在海峡对岸的闽南“游神文化”和她崇尚的“艺术治疗”之间存在着跨文化的共通性,它们都在利用艺术和文化的力量来促进个体和社会的福祉。 但具体要怎么做,以及做些什么,陶斯言还不太清楚。 兴许是心血来潮,也可能是命运使然,她在回国探亲的途中,转头来到了这个曾经给她提供过灵感,却只在书本和电脑中见过的海边小镇。 酒足饭饱之后,陶斯言侧着身体,一边擦拭相机镜头,一边慢条斯理地问道:“说吧,到底要我帮什么忙?” 眼看小心思被戳穿,沈芝明倒是自来熟的“嘿嘿”一笑,忙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还得是你,比我们聪慧多了,什么都瞒不过去。” 陶斯言挑眉,然后轻哼一声,她怎么觉得这家伙是在给自己挖坑呢。 “哎呀,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小村镇在禁渔期间,主打就一个旅游项目。”沈芝明长叹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屏幕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然后露出几张模糊不清,构图混乱的图像说道:“本来是由我来负责拍摄宣传照的,可再好的手艺,碰上这样的器材也不行。” 这次海澄镇的祈福活动规模宏大,场景变化多端,有不少外地游客专门慕名而来,给重振当地旅游项目带来了不少希望,但如果后续不再继续做宣传扩大影响力的话,这种繁华就只会是昙花一现…… 若只是帮忙拍摄几张照片,自然不算难事,对自身摄影技术还算自信的陶斯言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但转头想起临走之前忘记带长焦镜头,这样一来,拍摄出来的画质肯定会有一些影响。 对此沈芝明倒不是太在意,他大手一挥,说道:“没事没事,你能帮忙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你看着来就行。” 虽然沈芝明口口声声说着随意就行,陶斯言并不打算敷衍了事。 海澄镇的民俗文化活动经费紧张,但大家对于打造老爷们的塑像却是丝毫不见含糊,那都是特意请工匠精心打造而成,服饰皆是描金绣银的绫罗绸缎,光是头上的发冠都耗费了不少心血。 于是陶斯言与沈芝明约定好,先回去取镜头,到时再来寻他。 镇上预订好的民宿距离文衡殿不过百来米,稍往前走些就能看到沿途有许多村民手握着一段段红绸子开始做“街顶”,打算按照不同的“境”将区域分割开来。 每个宗族在不同的路盘留下本境境名,两旁还特意挂着鲜红灯笼和一些小彩灯作为装饰。等走到巷子口,又看到数张供桌连接在一起,上头摆着各式鲜花和吃食,在耀眼的光芒中,众人欢喜雀跃的模样顿时映入眼前。几个穿着红色马甲的志愿者手忙脚乱地指挥人把一些表演用具往文衡殿搬运,经过陶斯言身旁,还忍不住好心地提醒道:“阿妹,拍照可以,千万不要凑得太近,不然马夫会拿着鞭子来驱赶的……” 那清澈单纯的眼神,一看便知道是当地的大学生。顺着所指方向看去,恰好与一个头戴面具的马夫对上视线,那人一手酒壶一手马鞭,到处打量,似乎正要冲过来。 陶斯言忙后退一步,表示自己已经撤回到了安全区域,眼看马夫露出恼怒神情,她只得赶紧在人群中寻找着沈芝明的身影。 两人刚碰面,就瞧见沈芝明正一脸无奈地按压着眉骨,压着焦急不安的情绪说道:“前面的轿子出了点小麻烦,不过很快就会处理好的……” 问题虽然不大,但祈福当天接二连三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叫人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一旁的陶斯言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端起相机对准了前方。 离得不远就是表演台,附近的柱子上全连接着各式的彩旗和彩灯,五颜六色绚烂极了,风一刮,附近的彩旗就搅和成一团,根本分不开来。 发现这一点的志愿者赶紧忙碌起来,只不过,队伍最后的一人佝偻着腰,模样有些鬼鬼祟祟,手里还抱着一团塑料袋包裹的事物。 等陶斯言放下相机,有些疑惑地再继续看去时,那道身影已经闪进角落直接消失不见了。 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大伙的情绪,前来参与游神队伍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快要站不下脚。 锣鼓声、鞭炮声此起彼伏,众人簇拥之下威风凛凛的“营老爷”正在走来,面前的两个高大矫健的马夫头戴彩色面具,身着黑色刺绣褂子,头上的冠镶着许多珠饰,背着一个同色绣字旗帜,一蹦一跳地往前行,显得格外活泼。 第7章 冠落 在漳州当地,供奉较多的有华光大帝、临水陈太后,其中最受关注、人气最旺的当属张世子,而这也是接下来陶斯言需要拍摄的对象。 据沈芝明所说,当地正打算将“游神文化”推广至各大平台,用新奇的民俗活动吸引更多的游客前来参与,同时带动漳州的经济繁荣以及旅游发展。 想法自然是不错的,不过实施起来可是有些困难。 光是为华光大世子拍摄照片的这会儿功夫,陶斯言就看到好几个不听劝告的人推开了阻挡的志愿者,甚至还有些悄悄在红绸上涂画不断,这架势可不像是在祈福,倒像是在街头随意嬉戏玩闹。 “砰”的一声响,无数条彩带从头顶炸开,形成一个接一个的五彩烟花。 这也意味着,“文游”之后的“武游”开始了。 各式“老爷”从祠堂请到“武轿”上,用着鲜红、柔软的绸布将其固定在神轿上,还未等到游客反应过来,轿夫们就彻底地撒开脚丫疯狂奔跑,顿时尘土混着沙石都奔腾起来,这等架势实在太热血沸腾了! 原先在一旁观看的陶斯言也怀揣着激动的心跟随人群跑回了神庙,一路上,挨家挨户都拿着彩灯挥舞了起来,还有的村民甚至会给游行队伍塞一些青橘和八宝粥之类的饮料。 神轿先是围着宗祠转悠了一圈儿,最后由德高望重之人从神坛上请下来。 鞭炮声过后,便是结束之时,但是当游行队伍回到供桌前,打算由民俗委员会的人说几句吉祥话,才发现那供桌上的东西似乎被人动过。 水瓶中摆放的鲜花低垂着脑袋,灯油浸湿了一大片桌布,不知道是香火燃烧还是其他物质的怪味若隐若现。 仓促,但行为又带着几分刻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宗祠内的气氛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老村长的质问如同晴天霹雳,划破了原本肃穆的宁静,他的声音中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和焦虑。 周围的人群面面相觑,眼神中流露出惊恐和不解,这场仪式年复一年地举行,从未出现过如此严重的失误,该不会是真的应了那老瞎子的话…… “我看应该是哪个倒霉小子不小心弄翻了油灯和香坛,为了掩饰错误才会……”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又一声惊呼划破了沉默:“天哪,张世子的冠怎么不见了……” 这句话宛如投入了一个震雷似的,整个宗祠全都沸腾起来。 “什么,那可是东家特意请人打造的啊!”一想起那昂贵的造价和匠人们耗费的心血,众人都觉得头疼极了,这要是弄丢了,该如何交差? “怎么了?”沈芝明龇牙咧嘴地从人群挤到了陶斯言身边,他打量四周,缩了缩脖子轻声询问:“我怎么感觉气氛有些古怪呢?” 难不成是族里的人知道他擅离职守了?一想起刚才的事,沈芝明有些心虚地摸了下还在冒虚汗的额头,又痛苦不堪地捂着肚子,都怪那盘野生蘑菇……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陶斯言面色凝重地说道:“听说是冠不见了。” 附近没有监控,大家都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这么胆大妄为敢在祠堂里生事,若东西真的丢了,都不知道该如何找起。 “什么?!”身为当地人的沈芝明哪里不知其中厉害,惨白的脸几乎接近透明,慌乱之中赶紧去找其他负责人。 混乱还未停歇,就见一人忿忿不平地将手里的木棍掷在地上,一半怨怪一半气愤地说道:“还能是谁,除了文衡殿的那群人,我实在是想不出谁会这样做。” 好似找到了突破口,剩下的人忙点头称是:“没错,肯定是他们怕我们抢了文衡殿的风头,毕竟谁不知道,以前都是文衡殿的人来负责仪式,只是在林振走后,他那个儿子林此霄根本担不起事,这才一日日地冷清下去。” 一个个情绪激动极了,非得闹着要去找文衡殿讨回“公道”,最后沈芝明实在是拗不过他们,只能叫人去通知林此霄这里的混乱情况。 没多时,一伙儿人再次聚集在一起,面对着宗祠前的“老爷们”,各个面色阴沉,手里的棍棒握得紧紧地,似乎在压抑着情绪。 不远处的火把光亮照在脸上,让林此霄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众人注视下,他缓慢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事跟我们文衡殿没有半点关系。” “怎么可能!” 有人不相信地怒斥道:“谁不知道文衡殿之前就监守自盗过,万一现在又把主意打在我们的头上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是啊,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可靠性,我看还是去找派出所的老刘来查个清楚,有些人啊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着说着,有人开始打电话摇人。 “这事真的跟文衡殿无关,至少,在离开文衡殿时,张世子的冠还安然无恙……”陶斯言带着一脸肃色地手举相机站了出来,从始至终,她跟游神队伍都待在一起,直到仪式结束也没有离开,之前拍摄的数张照片便是个很好的证明。 一天之内,两次被质问、怀疑的青年依旧保持沉默寡言,他的脸,像是一幅精心绘制的素描,线条简洁而有力,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淡淡的忧郁,情绪没太多起伏,好像众人的议论和恶言恶语都与他无关。 证据摆在面前,刚才责骂的人只能转移矛头,继续不服气地嘟囔道:“不是他,肯定就是那些‘船底人’了!” 这句话里满是对“船底人”的傲慢和不屑,让陶斯言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她看向沈芝明和林此霄,两人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附近村镇的人都是依海而生,近些年相关部门的改革政策,让许多人从临海搬迁到了别处,再也不用过着以前那种颠沛流离只能在海上生活的苦日子。 可即便如此,在这偏远地区依旧有着全家老小都挤在渔船生活的人,他们的大部分收入都是依靠着海洋,要是打捞上来的鱼多,日子就好过些,一旦遇上坏天气,便只能饿着肚子。 贫穷,有时候也会滋生出一些罪恶来。 第8章 破局之法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时,一个圆滚滚的身体十分勉强地从供桌下挤了出来,最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浑身颤抖地说道:“你们别怪林哥,我只是想帮忙添点香油,保佑家人平安,没想到……” 他咬着嘴唇,圆呼呼的胖手叠在一起,话语中充满了愧疚和恐惧,显然并没有想过自己的“好心”会引发如此大的麻烦。 面对小胖子的“自首”,众人没信半分。 有人撇嘴冷笑:“油灯事小,丢失的冠可是价值连城。” “那冠上的珠子少的上千,多的百万不止,这要是拿上一颗,一家老小的生活就不愁了。” 村民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话语里充满着怀疑和指责。 所有人的目光聚拢在一起,好似闪耀的灯泡,将小胖子的脸照得滚烫,他“蹭”地一下窜到林此霄的身旁,纠结地拧着他的衣袖,眼泪汪汪地辩解道:“不不不,这跟我没关系……”就算是再给他一个胆子也不敢去做这件事啊,除非他不想活了。 可村民哪里肯信,非要将小胖子扭送到派出所去问个究竟。 “啊!”小胖子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上的肉剧烈地抖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了呼噜噜的声响,好似坏了的风车在艰难运转。 围着他的村民忙往后退去一步,嘴唇发抖不安地询问道:“喂,春年,我就随便吓唬一下,你没事吧?” 沈芝明赶紧站出来安抚众人:“大家先冷静,我已经派人去查看周边的那些监控了,关于这冠,我相信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夜色渐深,祠内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小胖子还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不远处时常响起几声鞭炮、焰火声,更是衬得他凄惨极了。 陶斯言轻轻地走到他身边,一脚踢开不远处的碎石头,淡然开口:“别急,真相很快就会出现了。” “啊!”两行清泪“唰”地一下从春年圆润的脸上落下。 他顾不得理会胳膊上的擦伤,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摆出一副罚站的姿势,然后泪眼婆娑地解释道:“我真的没有拿……” “我又没说是你拿走的。”陶斯言像是被他的动作气笑了,忍不住捏了下眉心。 片刻后,她缓缓看向林此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道:“我说的没错吧?” 林此霄的目光与陶斯言交汇在一起,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海澄镇,文远社区办公室内。 众人都知道沈芝明心情不好,干脆就找了各种理由暂时离开,现在原地只剩下他一个人还趴在大屏幕前寻找线索。 几乎无人想过会有人敢在宗祠闹事,周边的监控最多就是装个样子罢了,屏幕中的录像实在是算不上清晰,看了半响,沈芝明只觉得脑袋都大了。 身为仪式负责人,游神环节出现失误,已经算是个大问题,更别说现在张世子的冠还丢了……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天明之后,无数族人堵在门口吵闹不休的模样。 在远离喧嚣后,整个区域里都透着一种怪异的安宁,只有不远处的文衡殿还偶尔传来铜鼓的敲击声,兴许是依伯们还在忙碌着。 “嗐!你这是干嘛呢?” 陶斯言从外头走来,一脸好奇地看向正凑在屏幕前的沈芝明。 只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不见,他这眼睛里多出许多红血丝,就连下巴上都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一下子从青春男大秒变邋遢宅男。 “没,没事,在看之前的视频。”沈芝明说话的声音有些飘忽,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监控画面之中。 他朝着两人招了招手,然后轻点鼠标将画面暂停,接着再继续放大。 五彩斑斓的焰火底下,无数道身影围拢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老爷”的身上,一个个虔诚不已地奉上祝福和心愿,唯有一人佝偻着腰背,整个人鬼鬼祟祟的往前窜去,最后隐藏在了柱子旁,只留下被路人胳膊遮挡住的半张脸。 陶斯言瞬间看出端倪,忙呼:“这个人,我曾见过!” 听闻此言,沈芝明和林此霄一下子就精神起来。 尤其是沈芝明,此刻也是有些呼吸急促,着急地说道:“我前前后后看过好几次录像,也没有看清楚这人到底是谁,甚至连男女都没有辨认出来……” 按道理来说,作为社区的工作人员,平时肯定会与不少人打交道,但他就是看不穿这个家伙伪装之下的面孔。 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一点,陶斯言面上不显慌乱道:“只怕这人是早有准备,我们现在弄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也正常,眼下就在附近找找线索吧。” 这倒是个好办法,但熬了一整夜的沈芝明实在有些撑不住了,眼皮上仿佛被涂了厚厚一层胶水,只能透过那一丝丝缝隙来窥见面前的事物。 “行了,这里就交给我们吧,你先去休息一会儿。” 陶斯言果断将沈芝明从椅子上拉出来,然后左手撑着脸,一本正经地对着视频查看起来。 “可是……”沈芝明身形有些扭捏,似乎还想挣扎。 一旁的林此霄抱着胳膊思索了下,附和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事关我们文衡殿的清白,我是一定要揪出幕后真凶的。” 瞧见林此霄眼里十分笃定的光彩,沈芝明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他蔫蔫地低下头,等走到门口处,又有些不死心地说道:“等天明之后,游客数量会急剧增多,我们得抓紧时间解决才行。” 实在不行,就只能去求助派出所的老刘了。 不过,所有人都觉得这事出在宗祠里,势必是族人所为,一旦闹开来,只怕大家脸上都难堪,沈芝明想着,要是能在天亮之前把东西找回来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人一走,陶斯言仿佛是回到了自家似的,背靠着椅子,指尖十分沉着地在键盘上敲动,画面便飞快地跳转,就好像是一场走马灯。 林此霄只觉得眼花缭乱,几乎都要看不过来了。 “这,会不会太快了。” 话说一半,林此霄就察觉不妥,他感觉身旁好像多出了一股寒气,干脆就保持着沉默,两人就这么快速地刷完了所有视频。 约莫半小时后。 陶斯言才终于拿手揉了揉眼睛,然后站起身往外走去,林此霄也不管不顾地赶紧跟上去,他有些惊讶,“你知道是谁了?” “……”陶斯言转身,静静地盯着林此霄眼睛看了几秒,随后移开视线,轻笑出声:“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为何不再继续查看一会儿? 林此霄装了一肚子的疑问,还没等他问出口,就瞧见陶斯言已经走到了院子里。 恰好赶上一抹阳光透过院墙照了进来,她整个人都被包围其中,虽然脸上有着淡淡的倦意,但白净透亮的肌肤,以及那精神饱满的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刚熬完夜的样子。 “欸,难得早起,我们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再说吧。” 她伸了个懒腰,似乎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很有自信。 第9章 黑鸢鸟 俩人从社区出来,不远处便是文衡殿。 清晨的凉风中,带着一丝松柏树木的气味,时常有不知名的鸟鸣声响起。 脚下踩着的石板缝隙中,偶尔会有遗留下的红纸皮,以及鞭炮燃放后的淡淡硝火味道,暖阳照耀在头顶,就仿佛为文衡殿面前的几座铜制塑像描上了一层光芒。 “这铜像让我想起了青羊宫的大青羊!” 走在前头的陶斯言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然后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它就在成都的青羊宫道观,门口摆着的两个铜制大青羊,脑袋和四肢都被信众摸得发光锃亮……” 据说,其中一只双角铜羊是清道光年间的成都市民所捐赠,而另外一只独角铜羊,则是出自雍正时期。 因着与道教创始人之一的老子有些渊源,故青羊宫也被誉为“川西第一道观”。 在道教文化中,羊有时被视为吉祥的象征,而铜羊则可能被赋予了驱邪避祟的意义,因此青羊宫道观里的铜像可不仅是一种简单的装饰,更是体现着道教文化中对神兽的崇拜。 “唔,这文衡殿里主要供奉的还是关圣帝君。”林此霄一夜未睡,现在也是强撑着精神为陶斯言介绍,“我们闽南人一向是‘以和为美’,而关帝爷也是正义与忠诚的代表。” 往年的文衡殿会举行一些关帝信俗仪式,而融合了闽南传统傩仪、戏曲与现代元素的歌仔戏“三出头”仪式舞蹈,通过音声舞律形态的舞蹈表达更是呈现出儒家以\"儒道之礼\"为核心的主要思想,以及追求圆融祥瑞的文化心理。 “‘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恐怕谁也没想到,原先的好事,居然一下子变成了灾难……” 大概是太过气恼,此时的林此霄总算是展现出一丝与平常不同的怨怪之意。 他微微抬眼,盯着层层树木之间的一只黑鸢。 黑褐色的头部,浑身羽毛又折射出一种深紫色光泽,遇到行人经过,便会扑腾着翅膀,发出悦耳的鸣叫,但同时,这种生物出现的地方似乎会带来不详。 原以为这只不过是在门口摆摊算命的老瞎子的一句牢骚话,没想到,现在隐隐有 变为现实的征兆。 难不成,真的需要去“拜拜”? 一想到这,林此霄又想到那半夜跌下麓南河里的小孩,便歇了这些心思。 “呵,那你也应该听说过‘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吧?” 陶斯言发出一声冷哼,似乎不愿在这些事情上纠结太多。 她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小摊贩。 在那摆着几个竹编的蒸笼,热气腾腾,仔细一看,原来里头装着的是炸五香,整体色泽金黄,外皮酥脆,内里馅料丰富,简直令人胃口大开。 相比较一脸闲适的陶斯言,此时此刻的林此霄正是乌云密布。 河畔刮起的凉风吹拂在他的脸上,稍微减轻了些疲倦,可尚未找寻到的真相,至今还困扰着众人。 离开之前,林此霄特意将监控截图存了一份在手机里,现在就趁着陶斯言与摊贩闲聊的时候,拿出来慢慢观看。 待一点点放大后,屏幕上便出现了无数个像素点,精心伪装后的面孔更是难以辨认。 这个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林此霄忍不住打量了圈周围,兴许,那个趁着夜深盗走张世子发冠的人就隐藏在了这些游客里,但,究竟是哪一个,他压根就找不到。 要不然就交给老刘去处理吧,虽然他行事有些老派,言语之中又有些啰嗦,但好歹是个专业人士,再怎么样,也比自己这个“闲杂人士”强上许多,更何况,这事原本就与文衡殿无关…… 想到这,林此霄的眉眼之中闪过一丝惆怅。 只是,内心悲伤的情绪还来不及蔓延,双手一下子就被两个热乎乎的烧肉粽给填满了,掰开外头深绿色的粽粑叶,糯香扑鼻的腊肉与糯米就映入眼前。 陶斯言对于身旁人的凝视似乎一无所知,她将手搭在额头处,微微眯眼看向天空,语气平和地说道:“今天天气还挺不错的,看来我们可以好好逛一下了。” 对于该如何探查线索,她似乎有自己的主意,简单与附近的几个摊贩打过交道后,就迈着欢快的步伐往前走去。 海澄小镇的游神仪式分为三天才结束。 在此之前,大部分游客都不会选择离开,而那个狡猾的小偷,肯定不仅仅只钟情于那一个张世子的发冠,尤其是知道压轴的几个老爷还会变换新的装扮再次出现……说不定现在他就在盘算着别的事物。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此霄额头上的汗水逐渐增多,眼里的疑惑也始终化解不开。 “等等,我们不能再继续兜圈子了。” 犹豫片刻,他还是决定将内心的话说出口。 “这样走下去也没多少意义,要不然还是将老刘叫来吧,这件事,我相信他们会处理好的……” 陶斯言挑了下眉,无情地将手机屏幕对准他。 上头显出几行大字:老刘病了,一切都靠你们了…… 沈芝明那家伙因为办事不力,不仅被上级领导狠狠批评一顿,现在还被困在主家无法脱身呢。 要说请其他援兵,海澄这个小镇,原先就没多少游客来玩,现如今为了举办好这次的游神活动,几乎将所有人手都安排在了照顾游客上面。 左邻右舍又都忙着去摆摊赚点辛苦钱,此刻实在是有些抽不开身。 林此霄不好回去找文衡殿的几个依伯,毕竟对方还在等着他回复公庙拆迁的事,这一件件,一桩桩的琐事,几乎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别急,这不是还有我呢。”一双手轻轻拍打了下他的肩膀,随后礼貌地收回。 陶斯言从包里掏出一叠纸,熟练地在上面勾画几下,两人之前经过的建筑物便很快出现在眼前,就连之前举办游神仪式的方位也清楚地标注出来。 “你这是?”林此霄稍显疑虑。 对此,陶斯言不着急回答,而是耐心地计算,片刻后,她直接用樱花牌的勾线笔,沿着宗祠的方向在几个建筑物之间勾出三角标记。 第10章 三角模型 “早在《犯罪心理学》中就有理论提到过,犯罪行为的发生往往与犯罪人、犯罪目标和时空条件三者之间的关系有关,也就是我们熟知的‘犯罪三角模型’理论。按照惯例,嫌疑人一般会选择自己家或者是比较熟悉的地方作为动手的方位,而文衡殿和宗祠,这两者之间的空间关系也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说到这里,陶斯言的神情严肃了几分,她双手环抱,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早就说过,这群盗贼是有备而来的。” 张世子的发冠,那只不过是人家的一个开胃菜,至于后续的“主菜”在何处,恐怕还得询问身为当地人的林此霄了。 这些犯罪心理学的专业理论知识,对于陶斯言而言并不算太复杂,毕竟她曾在学校选修过,但从小生长在渔村,每日接触的只不过是前来拜拜老爷的信众,再不济就是附近的乡民,哪里会像现在一样…… 这些复杂、繁琐的专业理论知识,不断地冲击着林此霄的头脑,他忽然清楚,面前站着的这个女生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天真烂漫,实际上做事缜密极了。 之前负责社区工作的沈芝明,之所以会愿意将寻找盗贼的任务拜托给她,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而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一种推脱责任…… 但同时,林此霄脑海中又闪过些不理解和莫名的感觉。 此时,他看向陶斯言,表情已然不像之前那样急躁,而是耐心请教着对方的意见。 最后,才心情复杂地说道:“请你相信我,我以人格担保,我们文衡殿的人是绝对做不出盗窃的事。” 至于,当时宗祠的人说的那些话,也只不过是个误会罢了。 对于林此霄的诚恳保证,陶斯言自有主张和安排,她微微点头,快速收回目光,接着继续研究刚才的画纸。 理论知识再过硬,若是落不到实处也是不行的。 相比较之前看过的刑侦记录,以及一些侦探小说和影视作品,现在所面对的盗窃案子,几乎让陶斯言的心跳都加快了许多。 早在去到社区办公室之前,她就表明了所学专业和过往的求学背景,同时受到了来自沈芝明的委托,或许对方只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 但对她而言,却是一个很大的突破。 这与陶斯言曾经在国外所尝试做的“艺术疗愈”不同,现在她需要去了解对方的“犯罪心理”,从而真正地从自身专业角度去帮助他人化解危机。 真没想到,“艺术疗愈”居然也能和“犯罪心理学”挂上钩。 陶斯言的潜意识告诉她,这次的发冠找回事件,更多的像是一些无解的谜团。 当日往来宗祠的族人太多,附近的监控画面又模糊不清,再加上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是文衡殿的人在捣乱,那么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又有几个人会去探究?更别说,现在还是由她一个外来者去负责处理…… 不,至少主家的人肯定是不会轻易饶过文衡殿的。 想到这,陶斯言莫名其妙地看了林此霄一眼。 …… 等到两人吃饱喝足,又闲逛一圈后,再次回到文衡殿外。 那些游客们早已如同潮水般汇聚成一团,每个人的鲜红布兜里都装着一大把香火,表情虔诚极了。 只是人一多,难免会起些纷争。 “让开让开,别碍事!” 一声声抱怨中,长满络腮胡子的壮汉直接用庞大的身躯挤开排在前面的游客,有人想要阻拦,他就故意弯曲着胳膊,向众人展示着结实的肌肉。 “咋地,想烧头香也得看自个有没有这个实力!”。 强大的力量面前,众人瞬时都安静下来。 壮汉则是心满意足地冷哼一声,似是故意挑衅地拿出几炷如小臂般粗的香,点燃的刹那间,烟雾逐渐升起,仿佛浑身都在接受着洗礼。 当地有个习俗,越早上香,就越有可能获得神明的青睐和更多的福气,为此有不少人特意早起赶来文衡殿里烧香。 只可惜,这次要被人抢先了。 就在众人叹息不止时,状况突发,一双手果断地将香烛放在香炉中,接着双手合十拜拜,她这一连串的动作不过几秒钟,就犹如一条顺滑的小鱼快速隐藏在人群里。 “嘁——”周围传开一片倒吸凉气的响动,皆是瞪大着眼睛,垫高脚想要看看究竟是谁这样不知死活。 “是谁干的!居然敢抢了我的风头。”壮汉回过神,牙齿磨得咔滋作响,他憋着怒火将剩余的香火往前一插,迈开步伐急急地追了上去。 站在台阶处帮忙维持秩序的依姆眼看不对,扯着嗓子道:“谁先谁后大家都是各凭运气,再则老爷们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只可惜,壮汉压根没把依姆的话放在心里,他只知道,必须赶紧找回面子来。 于是果断用粗壮的胳膊直接将人拦下,眼珠瞪大好似铜铃一般,用粗粝的嗓音质问道:“这头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你现在坏了我的好事,得赶紧赔钱!” 一看有热闹瞧,好事的游客逐渐围拢过来,聚拢在一起的香火让空气变得更加稀薄,氛围也越发严峻起来。 烟雾围绕中,陶斯言混在人群里垫着脚尖往前看去,她只瞧见了一张不耐烦的脸若隐若现。 只见那人轻蔑一笑,挺直了腰杆,带着几分不怕事地语气说道:“我可没钱!” “呵,没钱还敢来闹事。”壮汉怒极反笑,冷森森地扫了一圈四周,浑身的肌肉堆积成一块,好似结实无比的墙壁直接将原先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这下糟糕了,闹事者眼里闪过一丝惊慌,本来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这人居然会如此难缠。 不过他也没懊恼太久,略一抬眼,就发现了正在看热闹的陶斯言和她身边站着的林此霄,于是便干脆转变态度,微微低垂脑袋,然后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对,对不起……” “现在想要说和,早干嘛去了。” 壮汉没发现异常,环抱着胳膊忍不住讥讽了几句。 眼看对方还不依不饶,闹事者干脆梗着脖子,直接朝着林此霄所在位置大声嚷嚷起来:“林哥,快救我啊!” 这一声声呼叫,直接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林此霄身上。 他简直是如芒刺背,表情尴尬,又有些无奈。 第11章 一出好戏 “怎么,你俩认识?” 陶斯言的目光在身旁人身上游走,语气轻描淡写,却掩不住那一抹探究的锐利。 实在不怪她太过八卦,着实是因为这两人看上去压根就不像是一路人,尤其是在目前这微妙的情况下,一般人也不敢去招揽责任,更别说去表现出太多的关心吧。 “呵,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林家那小子。” 大汉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大手一伸,直截了当道:“既然他叫你一声林哥,那这个赔偿,怕不是你来给?” 两旁围拢的信众里有不少是本地人,对于几人之间的纠葛还是有些了解。 有人随口就附和道:“是啊,阿man还在的时候,就对卢阿仔不薄。现在他走了,这林此霄难道就对卢阿仔不管不顾了?这未免太无情无义了些,再怎么说,人家那边才是一家人……” 大家纷纷看向林此霄,似乎有些疑问,他怎么还不赶紧替众人口中的‘卢阿仔’赔礼道歉。 悉悉索索的声音四面八方传来,仿若无形的罩子将林此霄扣在原地,他不能走也不能拒绝,更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人群之中的林此霄好似矗立在汪洋之中的灯塔,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实在太过醒目了些。 他拘谨的脸上显出几分犹豫与不忍,耷拉在腿旁的指尖轻轻颤动了几下。 本来文衡殿的香火就不如往昔,若此事处理不好,恐怕更会招致非议…… 下一刻,林此霄似乎下了决心,准备迈步走向前方。 陶斯言却已不耐烦,看着当事人说道:“要我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也不用看在谁的面子上。” 她斜睨了林此霄一眼,闷声说道:“大家全都是冲着关帝爷的正直和忠义,特意起了个大早,诚心诚意地来这拜拜,,你要是因为旁人的几句闲言碎语,做事就失了公正,只怕大家心里都会有话说的……” 这番话点燃了众人的怒火,有年轻力壮的不甘心地赞同道:“对,这事也得给我们大家一个说法才行,要不然以后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抢占位置,那谁还会老老实实去排队啊!” 一时之间,原本只属于三人的纠纷顿时被拉扯成在场所有人的矛盾了。 偏偏陶斯言还不肯罢休,直接看向林此霄问道:“你说吧,这事该怎么解决好?” 自古以来,大伙儿都有个从众心理,便也顺着陶斯言的话,继续追问不断,那原本想要趁乱逃走的人也被断了后路。 一颗颗豆大的汗水从卢栖宏的额头掉落,他求助般看向林此霄,然后咬紧牙关,气愤不已道:“这就是一桩小事,大家何必这么上纲上线。” 眼看气氛不对劲,他赶紧辩解道:“这规矩不规矩,还不都是我们自个儿说了算嘛。” “不成不成,这文衡殿建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里还能这么随意糊弄大家,要是这样的话,以后我们就再不来这里拜拜了!” “是啊,这般不公正,只怕关帝爷也会生气。” 大伙儿的言语越发激烈,甚至隐隐有要动手的征兆。 但身为矛盾中央的陶斯言似乎一无所知,她嘴角含笑,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 这人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自阿爸和阿man去世后,林此霄以为,天底下再不会有困难是处理不好的了,可现在,面对着一张张怒气冲冲的脸,他却有口难辩。 能说什么呢,寄人篱下的生活不是那么好过的,就算现在负责管理文衡殿的人是自己,可要是处理不好这事,只怕妗婆那边也会有话说…… 想起阿man曾立下的规矩,彷徨、迷茫,以及一些些恼怒突然涌上林此霄的心头,可能就像陶斯言所说,这旧思想确实该变通一下了。 太阳底下站得久了,林此霄的太阳穴突突得发疼,他终于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一脸肃色地对面前的信众说道:“这事确实是卢栖宏做得不对,他该对阿叔阿姆们赔礼道个歉才是……” 这话仿若掀开了盖在卢栖宏脸上的遮羞布,他的脸瞬间涨红,过于恼怒,眉眼都跟着变得狰狞起来,此时也不管不顾道:“好啊!我叫你一声‘林哥’,你就真的把自己当回事了啊,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谁不知道你妗婆是我阿姐,要是我一个不高兴,你这文衡殿的管理员位置还不一定是谁来担呢!” 卢栖宏一时失言,所说的全部都是内心深处的话,周遭人看向林此霄的眼神忽然变得怜悯与同情,但更多的也是看好戏的状态。 “卢阿仔,你在胡说什么!文衡殿一直都是林家祖祖辈辈来守护着的,就连阿man之前都是暂代管理,这哪里还会有你什么事。” 一声声不满的抗议直接打断怪异的气氛。 只见熟知这段往事的依姆十分费力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她迅速走到陶斯言的身旁,低声皱眉说道:“怎么一会儿不见,你就闯出这么大的祸事……” 好歹之前林此霄还好心让陶斯言在殿里休息片刻,如今这人怎么专门往他心窝子插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了。 陶斯言面露无奈,她摊了下手,表示并非内心所愿。 自己作为一个外来人,哪里晓得这用来烧香拜拜的文衡殿,后头居然还牵扯了那么多的往事,要真是一个弄不好,只怕还真的会牵连到无辜之人。 于是,陶斯言便指了指不远处的铜像,对其余人说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明道理的人,到底谁是谁非,我相信大家都心里有数,现在也别在这干耗着了,该干嘛就干嘛去。” 人多势众,原本还要找麻烦的卢栖宏狠狠地瞪了林此霄和陶斯言一眼,转身离开殿内,在临走之前还没忘记薅了一把瓜果点心。 一旁的依姆叹气感慨道:“唉,这阿man一家怎么摊上了这样一个人,平时日攒下的福报怕是都要被他败光咯。” 言语之中的嘲笑,让陶斯言有些好奇,于是趁机问道:“他总是这样吗?” “唔,虽然说不上大奸大恶吧,但平日里在各家各户蹭吃蹭喝的也叫人有些厌烦,尤其是最近还赶上游神仪式,若是被外来的游客瞧见他这样胡闹,还以为我们都是这样的脾性。” 依姆似乎对卢栖宏早有怨气,现在便一股脑地全吐槽了出来。 陶斯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余光却飘向了林此霄,这个人怎么好似个闷葫芦,总是低垂着脑袋,情绪也不高。 若只是常年留在殿里不问世事也就罢了,可现在的情形,显然不那么乐观。 说不定一个不小心,那管理员的位置也会被弄掉了。 回想着卢栖宏临走时那阴恻恻的眼神,陶斯言第一次反思起自己的行为是否有些冲动了…… 但潜意识又告诉她,不能任由这人胡作非为。 第12章 漳州往事 众人四散离开,文衡殿回到了最初的安宁状态。 但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这份宁静是那么来之不易。 不知不觉间,头顶的太阳已躲在厚实的云层之间,空气中的燥热感减轻了许多,但眼前还是灰蒙蒙一片,或许是因为不远处香炉之中燃烧的雾气,也或许是刚才的争执导致的…… 被当众指责一顿后,林此霄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依姆对此有些担忧,忙做出一副要上前搀扶着他,“哎唷,我晓得这几日仪式繁忙,大伙儿都睡不好觉,可林哥你也别太拼命了……” 唠唠叨叨的一番话,叫一旁的陶斯言眼里闪过一丝狐疑。 之前那个卢栖宏是想要卖惨才故意叫着林此霄的名字,可现在依姆口口声声唤着“林哥”,这就有些差辈分了吧? 不过她以为是当地习俗,也没多想,转头跟上前去,笑意盈盈地对依姆说道:“既然如此,就让他先回去歇着,我们先四处逛逛吧。” “这……”依姆有些犹豫不决。 陶斯言似乎想到什么,赶紧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抽出几张鲜红钞票塞在她手掌心,一脸诚恳地拜托道:“我来这还没好好品尝过美食呢。” 才取出没多久,还崭新的纸张,握在掌心被汗水浸湿了边角,属于油墨的香气正慢慢散发出来,依姆口中拒绝的话,自然是说不出口了。 林此霄不太情愿就此回去,就赶忙摇头说道:“还有几处建筑,等走完,我再回去休息……” 强硬的态度,让人无法拒绝。 陶斯言往他身上扫了一眼,就同意下来。 几人再次围绕着海澄小镇转悠着,具体为什么,陶斯言不说,林此霄也沉默着,只有依姆偶尔会指着不远处的一些稀奇玩意儿介绍几句。 “其实海澄镇还有很多好吃好玩的,要是以后好好建设,说不定能有更多的游客来这里玩耍,到那时,我就在自家门口支个摊。” 依姆幻想着未来的辉煌、灿烂日子,脸上都多带着几分喜庆之色,“什么海里捞着的海鱼海虾,还有那蚌壳贝壳之类的,用水冲泡干净,再钻个眼,拿绳子系成一长溜就变成了挂在窗边的风铃。” “噢,对了,你知道怎么怎么编织捕梦网吗?” 依姆有些遗憾,又有些跃跃欲试地说道:“听说这东西卖得不错,但编织的方法有些复杂,我笨手笨脚的怕是弄不明白……” 陶斯言原本只是听个乐子,瞧依姆一副认了真的模样,当即表示自己可以教授方法。 “嘿嘿。”依姆憨笑几声,喜滋滋地应了下来。 对于她们之间的小互动,林此霄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他不免有些纳闷,这陶斯言有时候看着也挺聪明,难不成现在就看不出来,依姆只是在故意找理由留在她身边多蹭一些好处嘛,毕竟这出手阔绰的人,也不常见,尤其是陶斯言自来到海澄镇就一直在附近商铺里大买特买,就连半点讨价还价的架势都没,活脱脱就是一冤大头。 林此霄幽幽地呼出一口浊气,各家都有难处,更何况,陶斯言自个儿也乐在其中,他实在没有必要去戳穿真相。 最终,三人停顿在了一个民族服饰专卖店前。 这家门头是用了一整块实木板子做成,上头龙飞凤舞的几行大字,显得既严肃又不失风采,两旁挖了个大坑,里头种的是香樟树,上头缠绕着彩带,待天一暗下来,就跟着灯光忽闪忽闪的。 最为吸引人的是透明玻璃后挂着的刺绣图样,约莫两米,上头还缀着各色珠子,灯光一照过去,就闪耀着亮眼光芒。 嘿,真没想到,在这居然还能撞见宝贝! 一向喜欢收集美好、精致事物的陶斯言立即提步往里走去。 林此霄有些疑惑,赶紧跟上前,“难不成是有什么发现?” “没,只是觉得这图样有些眼熟。” 陶斯言思索了两三秒,有些惊讶,又有些期待地说道:“呀,这好像就是我在文衡殿里看到的那副送王船画像!” “好像确实有些相似。”依姆下意识就要凑近去看,甚至还伸出手,打算摩挲一下,看看这张刺绣布料如何。 只是,还没等她动手,一道身影迅速闪到了面前。 来者戴着黑框眼镜,嘴角上扬,形成一张有些夸张的笑容,不过眼里并未半点欣喜,几乎是公事公办的说道:“这可是我们花了高价收来的,要是各位喜欢,那我这就帮忙包起来吧……” “等等——”依姆及时叫住对方,暗自吐槽道:“这人怎么比我还贪财。” 店铺不算太大,她的声音几乎被听了个正着。 店主人并不生气,还是保持一副笑眯眯的夸张表情,他趁着去扶眼镜的空档,几下就将来人给扫描了个清楚,自然知道,这里面身价最高的应该就是面前这个留着棕色长卷发的女生。 当即就悄不作声地走到一旁,端起桌上原本替自己冲泡,却来不及享受的澳白,语气亲和地介绍道:“说起来也是有缘,当时也是那家人着急用钱,如若不然,这么好的刺绣作品,光是用钱可买不来……” 这类的营销手段,对于陶斯言并不算陌生,她笑了笑,婉拒了对方递过来的咖啡,然后指着不远处的一根富有特色的丝巾说道:“这里卖的都是闽南当地的纪念品吗?” “当然。”店主人本来还在为陶斯言拒绝他的好意而沮丧,现在一说到得意之物,就赶紧眉毛高高翘起,有些兴奋地说道:“您可以去打听打听,我这‘满堂坊’那可是海澄镇上数一数二的大店,换句话说,几乎每位游客在离开时都会来我这逛上一逛。” “嗯,自然是只能‘逛上一逛’了,毕竟这一件价钱换了别处都能买三件咯。” 正在好奇打量的依姆,在看清价钱牌后,赶紧收回手,彻底没了闲逛的心思。 要她说,这不是故意宰客嘛! 一而再再而三的吐槽,叫店主人的表情实在是有些绷不住。 他紧闭牙关压着怒火,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您几位到底是来买东西,还是来闹事的?” “别急啊。” 陶斯言笑了笑,然后走到存放丝巾的柜台处,有些遗憾地说道:“其实这花样很符合我的心意,只可惜……” “什么?”店主人好似察觉到什么,下意识用身体挡住了半边。 要不是顾忌着陶斯言手腕上的蒂芙尼蓝色手镯,和她那与生自来的松弛感与自信,只怕他现在早已将几人给轰了出去。 第13章 玻璃箱里的鱼 “嗡嗡嗡——” 角落处发出的手机震动声,缓和了下空气中剑拔弩张的紧张感,店主人高昂头颅,轻轻“哼”了一声,才走到角落处开始小声与电话那头的人沟通起来。 陶斯言脸上的笑容似有若无,好像并不在意差点被威胁的事情。 她转身,一眼就被靠近墙角的巨型玻璃箱给吸引了。 “老板,我们能看看吗?” “随便。”店主人正与人聊得热火朝天,随意摆摆手,也兴许是他看出陶斯言等人并非诚心来购买东西,表现出一副不愿再搭理人的模样。 这家店铺装修是比较复古的,就连货架都是实木打造,除去一些比较富有特色的纪念品之外,就是这玻璃箱里装着的观赏鱼比较惹眼,当然,还有那带着血丝,并不仔细精心打理的鱼尾。 暗色灯光下,一旁小巧的氧气机轰鸣作响,林此霄手心沁了些汗,就连喉头都跟着有些发紧,不知为何,他忽然开始紧张。 那种独特的噪音,伴随着步伐的靠近正在不断被放大,“噗嗤——”夹杂在水中的气泡慢慢扩散,最后形成一张矩形的网子,未曾及时清理的透明玻璃上生出不少海藻,衬得周遭全是绿油油一大片。 偶有五彩灯光扫过,眼前的事物也开始发生变化,那拖着长尾巴的金鱼骤然停顿在陶斯言的面前,它保持一动不动,只能看到瞳孔附上一层白霜,静静注视着外头的几人,有些面无表情地在原地待了会儿,才晃荡着转身离开。 从刚才到现在,林此霄都没怎么开口,他木着张脸站在了两人身后,话语少得可怜,说实话,那些被放置在玻璃箱中的鱼类,很难让人产生一种舒适感。 即便是有,那也是一种扭曲的,怪诞的美意。这种生活在汪洋之中的生物,唯有看到无边无际的海域才能产生一些欢愉吧,困在这无法周转的狭小玻璃箱子,浑身就好似被泡发了一般,林此霄只觉得浑身都难受极了,左手有些发麻,就好像是在平原醉氧了。 “我们走吧。” 快些离开这让人产生不适的地方。 林此霄的声音中带了些颤抖,他率先离开,陶斯言回身瞥一眼,没有阻止,最后还是依姆急冲冲地跟了出去。 “哎唷,林哥,咱们俩人就这么走了,那就留下小陶一个人啊?” 她频频回头,表情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这不仅仅是关系着那笔导游费用,最主要是那个叫做“满堂坊”的地方确实怪里怪气的。 “听说那地方实在有些邪门,一般人都不会去那……” 走了大概一百米的距离后,林此霄才感觉胸腔好受许多,此时听到依姆的话,就顿了下脚步,然后回头望向之前待过的店铺。 这家店早前在开业时,还特意邀请当地大宗族的长辈们前去剪彩,听说背后的负责人是个来自大城市里的上市公司老板,偶然一次旅游觉得海澄当地的风景好,才会愿意出资在这开家店铺。 总共三层楼高,几百平米的大小,楼下的店面用来做生意,上头则是专门供老板和他的家属们放松度假时居住…… 能有人愿意在这投资做生意,对乡民来说自然是件好事。 可原先做着生意的老板却是十分不乐意,自己一家做了许久的生意,哪能因为被人看中了店面就要搬离。 为了抗拒这事,他特意收拾着棉被直接在店面打起了地铺,甚至还拿了一桶粪水候在门口,要是谁敢来劝说,直接将大勺一挥,至于这结果嘛,当然是只能由当地的工作人员去处理。 具体是怎么解决的,大家并不是太清楚,林此霄也是偶然听得一个去文衡殿拜拜的老阿姆说起,那家店老板在离开时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眼泪汪汪,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 就为这曾引起不少的争论,但后来陆陆续续就不见人再说起这事。 林此霄心里也是不太喜欢谈论这些琐事,就摇了摇头,说道:“毕竟是正经人家做生意,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话虽如此,俩人还是老老实实地转身回去。 恰好就在门口遇到拎着大包小包的店主人,以及他身旁一脸悠闲的陶斯言。 “嚯,老板,你这是快把半个店都给推销走了吧?”依姆目瞪口呆,再一联想到陶斯言出手阔绰的表现,当即表示道:“打折,必须得打折!” 店主人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又碍于陶斯言刚消费完,他不好与人斗嘴,只能硬着头皮干巴巴地辩解:“我们店一向没这习惯。” “你……” 依姆还要再说,陶斯言倒是浑不在意地摆手,招呼着店主人把东西给放在地上。 “这么多,我们能带回去吗?”依姆再次泛起嘀咕。 “没事,这不是还有位大善人在嘛。” 陶斯言抬起头,正好与林此霄对上目光,于是干脆朝他笑了笑,好似暖阳般挥洒在心间,又好似被一只初生的小鹿欢快地在胸口蹦跶跳跃。 很难用具体的言语去形容这种状态,闷闷的,但又好像有些欣喜。 “好吧。”林此霄淡淡应下,紧接着手里就被塞了好几个袋子,里头拿纸盒**得非常紧密,表面封了张浅粉色的**纸,另外一个则是捆着翠绿的蝴蝶结,行走时,会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清香。 眼看林此霄怀抱里的东西越堆越多,马上就要将脸都给遮盖住时,依姆实在是有些不忍心了,忙说道:“要不我也帮忙拿一些吧?” “没关系的。”陶斯言替他拒绝了,然后看似好心地对林此霄关心道:“这点东西,应该不成问题吧?” 也对,不过就是十几个大小不一的购物袋而已,拿得动,怎么可能拿不动……林此霄不言语,默默将所有袋子扛了起来。 依姆有些惊讶,看向陶斯言眼神里多了丝钦佩,像林哥这样的,就需要一个人好好去磨磨他的性子,反正这家伙也是个闷葫芦,实在无趣极了。 “好好好,几位慢走不送,欢迎有空再来~” 店主人微微屈腰,十分愉快地送走三人,眼看人已走远,他的眼神忽然从先前的谄媚,一下子就变得冰冷,然后无情地从口袋里取出手机。 在无人留意的地方,他曾拍下几张照片。 仔细放大看,正好是陶斯言手上的配饰,以及一颗如墨色般的玉石。 “这么好的东西,就你一个小丫头,怕是有些压不住啊,还是让给懂行的吧……”店主人的笑容忽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第14章 贫穷是件隐私的事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仅体现在智商、学识、家境,更多地表现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它并非个人意愿,却残忍地呈现出来。 好比现在,这个一直赖在小摊面前的妇女,她手里拿着张奖券,一直嚷嚷不停歇:“你这老板做事实在不老实,我这就是一等奖,你怎么还耍赖啊!” 面对妇女的控诉,老板也有些无奈,解释道:“你这是二等奖,不是一等奖……” 吵闹的声音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原先路过的陶斯言也凑上前去,正好让林此霄在一旁的花坛处歇息。 “什么二等奖不二等奖的,你就是唬我呢!”妇女显然不肯应承,感觉指着手中的奖券信誓旦旦道:“这上头写得清清楚楚,哪里还有假?” 一时之间,店老板成了众矢之的,他有意想要拿过奖券再好好解释,可那妇女却不肯松手,“万一你把这奖券撕毁了咋整?” “是啊,可得小心谨慎一些才行。”有人附和,也有人表示反对,觉得妇女可能是在故意闹事,毕竟这出来摆摊的人诚信最为重要,要是失信于人,那还会有人愿意来…… 这下子该如何是好?店老板急得额头直冒汗水。 “要不拿给我来看看?” 陶斯言如同天籁般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脸上挂着笑容,让众人让开些位置,直接来到了妇女的面前,好心说道:“放心,大家都看着的,我也做不得假的。” 妇女将奖券紧紧拽在怀中,上下打量陶斯言,见她面容白净,穿着打扮虽然简单,但周身的气质却表现出不一般的状态,尤其是说话的口音也表示她并非当地人。 转头看了下那灰头土脸的店老板,妇女忽然对陶斯言生出许多信任,赶紧点头,然后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小心些,莫扯烂了。” “好。”陶斯言对这类的奖券不算太了解,晓得一般中奖的纸张上会直接印上数字的,她接过揉了几下的奖券,然后小心翼翼地摊平。 果然,上头是几个大字——贰等奖。 只看了一眼,陶斯言便已明了,估计是这妇女对繁体不太熟悉,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 既然如此,自然是不能让老板白白被冤枉。 解释一番后,妇女还是有些不肯相信,她好像受了些打击,一直唠叨着:“怎,怎么会呢?怎么会是贰等奖” “唉。”老板也是好心人,从摊上拿了属于贰等奖的奖励,还特意多拿了一些东西递给妇女,劝说道:“大姐,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周围人见无热闹可看,都纷纷往外走,可这样的架势却刺激到了妇女,她朝天大声喊了一声“啊”,紧接着就匍匐在地上开始痛哭不止。 呜咽的声音,叫依姆露出不忍心来。 她赶紧扯下外套,给这大姐披上,同样用温和的声音劝说道:“你先回去吧,家里的孩子应该也还在等着你呢。” “你不懂……”妇女话语里绝望的滋味,不用多言,众人也能感受到。 唯独陶斯言眼里露出几分冷静与审视,她看过那张奖券上承诺的奖项,自然知道妇女话语里未曾言明的遗憾。 只是,将对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一张奖券上,会不会太儿戏了? 大伙儿目光所到之处,都能发现这妇女的家境一定不太好,衣衫洗得发白,单薄得好似一张纸挂在身上,脚下趿拉着双凉拖,边缘处已经断裂开了一半,让人有些担忧会不会在半路就彻底失去作用。 如此贫穷的环境,哪里还能生出一丝赌博的想法,更别说是将时间精力都耗费在这路边摊贩,实在是难以理解…… 陶斯言想开口说几句,话语兜在嘴边却说不出去。 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站在高处去指责女人,因为她之所以能够拥有眼前这一切,很大的原因是来自父辈的帮助,以及小部分自身努力。 年少无忧无虑地生活,就算是心血来潮想要得到某个事物,也可以轻松获得,这也培养了陶斯言所谓的“松弛感”。 是这些人自己想变成这样狼狈,被所有人窥见内心的欲望的吗?不,只是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选择而已。 陶斯言不愿为这些“赌徒”说话,她只是单纯地反思自己,也反思贫穷的本质罢了。 往来的人群很多,有好事的人愿意驻足观看一会儿,也有不愿理会脚步匆忙的人,唯独依姆的情绪似乎受到影响,她重重叹息一口气,原是想自己将妇女扶起来,但发觉力气不够,只能向陶斯言投去求助的神情。 “先找个地方歇息下。” 这次依姆难得一见的大方,主动在附近的一个甜品店,给妇女买了杯糖水喝,又关切地与她说道:“大姐,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白来的好事,像我们,还是脚踏实地的好,不然只能是白白耽误时间了。” 刚才的闹剧,叫不少人看到,只怕很快又会变成海澄小镇的一个谈资。 妇女苍白的脸,在补充了些温糖水后,好歹好看了些,她面露苦涩地摇晃了下闹到,泪珠仿若被人扯掉的珍珠,一大颗一大颗地掉落在了杯子里。 “那张奖券不是我的。” 那还能是谁?要是白捡来的,能换来几样杂物便可以欣喜不停了,哪里还需要像现在这样如同受到重创一样,吓得大家都跟着一块儿担忧不停。 “那是我男人买的,这奖也是他告诉我的,要是拿不回去,这事怕是不会这么算了。”好不容易说明真相,妇女握着杯子的手都抖动得不行,眼泪再次流个不停歇,“贰等奖,哪里能够还得了债,家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就连孩子的口粮都没……” 绝望、迷茫,以及对未知的恐惧,直接笼罩在妇女的身上,一旁的陶斯言看在眼里,当即表示道:“你放心,吃的问题我们帮你解决。” 怀中抱着许多购物袋的林此霄也点了点头,一脸诚恳道:“这几日做仪式,家家户户都会有多出来的饮食,到时你去文衡殿拿点回家吧。” 妇女脸上立即露出感激之情,可下一刻,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表现得更为痛苦纠结,“不行,我不能去文衡殿!” 第15章 直面恐惧 女人的话如同一颗石子坠入水中,瞬间激起不少浪花。 依姆嘴唇翕动了下,还未问个清楚,就看到面前的人往前猛地一扑,险些将陶斯言给撞倒在地,幸好她及时抓住餐桌稳住身体,然而那闯祸的人压根不理会其余人的狐疑目光,自顾自地往外跑去,脚下的拖鞋也如同陶斯言担忧的那样丢了半只。 温暖的甜品店里,昏黄的灯光幽幽地照在那只遗落的拖鞋上,鞋面黑漆漆的不知是什么蹭在上头,加上周围人的嫌弃目光,让依姆的脸有些发烫,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她十分清楚,那些人在想些什么。 此刻自然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依姆匆匆捡起掉在桌旁的拖鞋,追赶在了妇女的身后。 追,还是不追,林此霄转头看向陶斯言,发现这人正慢条斯理地从购物袋里拿出一条丝巾,四条墨绿色的波浪将丝巾分割,中间一个抱着洋娃娃的金发小姑娘,看起来软萌乖巧。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人物形象,跟她倒是挺相似…… 陶斯言能感受到被注视,她抬起头来,脸上依旧是那一副礼貌的笑容。 两人目光再次对上,不过这回林此霄心里却突然有些气恼。 他不再像之前那般轻易挪开了视线,反而快步走上前,一脸认真地说道:“这‘迎老爷’是一项严肃的仪式,不能随意糊弄的。” 虽然之前陶斯言展现出来的能力不弱,看似掌握了不少信息,可对于寻找到盗窃者,作用实在甚微。 一眨眼快要天黑,要是再出现什么意外,只怕宗祠那边肯定会继续将罪责怪在文衡殿的人身上,无论文衡殿里的依姆依伯曾经说过多么难听的话,可那座公庙是用来供民众们进行拜拜的文化活动场所,眼下自然是不能任由它遭受到任何诽谤。 “你不该拿这事开玩笑。”林此霄语气有些加重,让陶斯言下意识地将搭在桌上的手指微微弯曲,然后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好似提醒,又好似警告。 她向来自信惯了,不曾觉得有什么事物能逃脱自己的眼睛,如今遇到个质疑的人,自然有些不高兴,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 不过好在两人并没有发生再争执。 “走吧。” 陶斯言率先走在前面,留下林此霄和身旁的一对购物袋面面相觑。 …… 天色逐渐暗下去,街边无数灯盏齐刷刷地亮起,一些铺子里也飘来不少美食香气,闻得人简直是胃口大开。 一整天都在街上瞎晃悠的陶斯言终于停下脚步。 她比比划划,好似在回忆什么,最后才嘴角微微勾起,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 “且等着吧。” 留下这么一句话后,陶斯言就嚷嚷着肚子饿了,需要去补充体力。 她自己挑选了家铺子,要了碗当地美食豆腐粉丝,特意在卤水之中加了份酱牛肉和炸鸭爪。 即便是隔着一道玻璃,也能感受到那份大快朵颐的美好。 “看我干什么,咱们这次可是来抓贼的……” 陶斯言冲不远处的林此霄摆了摆手,叫他重新混迹在人群之中,自己倒是格外惹眼得很。 根据犯罪心理学,嫌疑人很有可能再次回到案发地。 陶斯言对此深信不疑,但宗祠那边肯定还有很多人在蹲守着,要是有什么异常肯定马上就能发现,所以,她在仔细回忆过后,决定在这靠近马路的位置待着。 熟悉的红绸带正被系在各个柱子上,彩灯忽闪忽闪,空气里再次飘来火硝味道,一切都和之前没有差别……唯一,不同的是,那个跟随在志愿者身后,鬼鬼祟祟又不知所踪的人。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身旁桌子的客人也轮换了好几拨,就连碗里的豆腐粉丝都被搅得乱成一团,还是不见那人身影。 怎么会呢?不应该呀。 陶斯言略一思索,果断将手中的勺子扔在碗里,然后装出一副挑剔的模样吐槽道;“这什么吃的啊,真难吃,连我家厨师的半点手艺都赶不上!” 她站起身,拎着包袋就要往外走。 与此同时,就瞧见一道身影缓缓地跟随在了身后…… 夜色之中,每个行人都沉浸在欢快的音乐声里,压根没有留意到靠近巷子的位置,两个人的距离正在不断被拉近。 “呼,你想干嘛!?” 黑影迅速窜了过来,直接将陶斯言挡在了巷子口,一旁是家烤肉店,门口挂着的霓虹灯正不断闪烁,断线的喇叭里只有一些滋滋电流声传来。 终于……陶斯言内心轻蔑地笑了下,脸上却是装作受到惊吓般,赶紧往后退去,又捂住口袋,好像很害怕地说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黑影顿了下,这又不是在演电视剧,怎么忽然开始煽情了。 他赶紧假意地咳嗽几声,然后解释道:“莫慌莫慌,我是个街边算卦的,瞧小妹你面相好,所以特意来找你做个生意。” 话毕,这人还特意摆弄了下身上穿着的褂子,由于年久未曾清洗过,上头留下的污渍结成一块块的,看起来着实有些埋汰。 就连这人的头发也拿油抹了一团,全堆在脑袋顶上,但占地面积还是有些少,看上去就多了分滑稽。 收回打量的目光,陶斯言故作淡定地询问:“要算卦,我自个儿会去找前面的文衡殿去卜卦的……” “欸,难道你不知道,文衡殿才出了事,大家都在避着晦气呢。” 刚起了个话头,黑影就停住了,然后指了指旁边的花坛,“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们到那边说,毕竟这人多眼杂的。” 在烤肉店约莫五十米的距离,那边有一排柳树,周围还种了许多绿植,简直是花团锦簇,而且周边没有多少人留意,正好是个谈话的地方,可也处处充满危机。 察觉到面前人不自觉流露出的紧张情绪,黑影赶紧装出一副弱势群体的模样,然后指着自己有些跛的腿脚说道:“我就一跛子,能做什么事啊,其实也就是从‘满堂坊’的老板那听说,小姐你想收些好物件回去孝敬老人,这不,手里刚好有几样东西呢……” 这样直接将话讲开,陶斯言心中的担忧反而减轻不少。 第16章 老瞎子 一高一矮的影子就这么不断往前挪动,两旁街道的灯光也很快被甩在后头。 清风将柳枝条吹得哗哗作响,陶斯言也抱着胳膊,一脸挑剔地看向黑影,“既然你跟满堂坊的老板认识,那也该知道,一般的事物可入不了我的眼。” “是是是,您别着急呀。”黑影的身体好像确实不太好,走过来这么一段路,就咳嗽了不少声,现在脸也是被憋红了些,说话声音都带着虚弱。 花坛旁的吵闹动静确实减轻不少,不过光亮也同时变得黯淡,只剩下头顶的路灯能够勉强照明,加上这人一直在拖延时间,陶斯言心里就有些没底了。 “快些拿出来吧,本小姐还忙着去看篝火晚会呢!”她假装不耐烦地吐槽, 然后频频看向手表,好像真的很着急一样。 “好货不怕晚嘛。”黑影不慌不忙地从外套里掏出了个盒子,上头还缠绕了圈泡沫,应该是害怕物件被雨水淋或者是摔坏了。 陶斯言看似不经意地打量面前事物,实则悄悄地摸索起了口袋里的手机,但下一刻,却露出疑惑的神情。 “这是什么?” 黑影捂着胸口,表情有些痛心疾首,“这可是我家祖传的老参王,足足有几百年了……你瞧都还拿着红绳系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往外跑了。” 嗯,所以,自己等候半天的,看见的居然会是一个面粉捏成的人参? 陶斯言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当时在满堂坊的表现太过于傻白甜,所以才会被人这样戏弄。 “行了,这等好东西,您还是自个儿留着吧。”陶斯言自然不会说自己已经察觉出真相,只是打算转身离开就是了。 没先到,黑影却再次挡在了前头,然后十分熟练地从衣兜里再次摸出副黑框眼镜戴上,低沉声音说道:“小姐,我看你这头上乌云环绕,怕是会有倒霉的事情发生啊……” 如此专业的架势,好像当真能唬一下人了。 只可惜,陶斯言还有要紧事处理,她只是冷哼一声,摆手说道:“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黑影刚想反驳,我前不久还看到你和文衡殿里那个叫做林此霄的在一块儿呢,这不是找他有事才有怪了。 于是他不依不饶,坚持不懈地追在了陶斯言的身后,甚至都没留意,不远处还有个人在那等待着。 “怎么了?” 看到一脸无语,步伐急促又带着点烦躁的陶斯言,林此霄先是关心地问了声,然后赶紧将目光看向她的身后。 “老瞎子,你的摊位什么时候改在柳树下了。” “没,没事,我就随便逛逛而已……” 被称为老瞎子的黑影赶紧取下了墨镜,颇为心虚地笑了笑。 毕竟是跟人抢生意,现在还被正主发现,自然是得赶紧闪人才是。 此时黑影的腿脚没了问题,腰板也跟着挺直起来,这下子,他哪里还能看出刚才与陶斯言说话的虚弱。 “呵,好家伙,感情您这是在故意哄我呢?” 陶斯言脸色迅速沉下来,本来就自带清冷气质的她,在表现出愤怒之色时,更是让人有些难以靠近。 一旁的林此霄也趁机问道:“你这不去做生意,瞎晃悠什么?” 海澄小镇算不上太大,附近的乡民基本都是认识的,也是最近几年,当年兴起了一阵旅游风带动着经济,让不少旅客都来到这游玩。 文衡殿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再加上供奉着关帝爷,就有好些人在附近支了个摊位,戴着墨镜就开始装成居士来坑蒙拐骗了。 这黑影便是其中一个,前不久被人清退,不知道去了何处,现在居然又跑了回来。 看这架势,难不成是打算重操旧业? 被人盯着观察的黑影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说道:“我只是摆个摊卖点农副产品而已,何错之有?” 这倒也是,林此霄正想收回目光,旁边却飘来一句话,“他刚才可是狮子大开口,打算要五十万卖我支面粉人参……” “……”黑影只能道了声无奈,苦哈哈地承诺自己再也不敢蒙骗游客了。 “这事暂且不提,你得告诉我,那满堂坊的老板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陶斯言一下子就恢复了最开始的正经模样,她的气势很足,让人有些不敢反驳。 “这个嘛。” 黑影被她的眼神扫着,忽然还觉得有些紧张起来,这跟之前被林此霄训斥完全不同,毕竟这林此霄只会口头说上几句,随便求个绕事情也就算了。 但陶斯言可不一样,做事好像压根不留情面一样。 黑影有些担忧,要是自己不老实交代,她是不是就要将自己和衣兜里的那个“人参”一起交给派出所的老刘。 意识到这一点,他就悄不作声地将手放在口袋里,灵活地用指尖撬开封在人参外头的盖子,寻到细长的东西后,就赶紧猛地一个用劲。 声音细微,几乎不可察觉。 简直天衣无缝!黑影得意至极,丝毫没有留意到陶斯言已然将这一幕映入眼底。 她默默摇头,抬起胳膊,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腕上的钟表,然后轻声说道:“唉,我这可是最新产品,不仅能录音录像,还能放音乐呢。” 谁看了都得道一声,真是科技改变生活。 黑影脸色顿变,赶紧就要脚底抹油立即跑路。 怎料,身后伸来一双手,直接将他死死地揪着,压根儿反抗不了。 “喂,我说,你这小子,至于那么狠嘛,好歹我们也是多年的邻居,你想想,是谁无论寒暑都在门口陪伴着你的……” 黑影不甘心命运就此被掌握,一脸可怜地看向林此霄,“别的不说,你阿妈的药也快没了吧。” 他的言外之意,林此霄哪能不明白,手上的劲一下子就被抽空了。 黑影用着过来人的姿态,劝说起来:“你我认识那么多年,我也不瞒你,那药材价格昂贵,可是不好弄的,况且,有些人不是我们能得罪起的……” 他若有若无地瞟了陶斯言一眼,再度摇晃着脑袋。 “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大!” 这是黑影他在文衡殿门口,摆了接近十年摊位后得出的结论。 第17章 学术上的探讨 从古自今,这监守自盗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文衡殿里被爆出这样的事情,老瞎子也只是摸了胡须,颇为感慨地说道:“这份差事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下来的。”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整个公庙都受到不少质疑,有不少举办过仪式的主家也开始闹着要盘账,大家担忧,多年前的供奉是不是有遗漏,或是别的地方出现差错。 对于一个举行文化活动的地方而言,失去了信任,是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幸好,当时阿man及时站出来挡住所有流言蜚语,才能让文衡殿支撑到现在,未来究竟是怎样的变化,大家都不是太清楚…… 老瞎子能看出,面前的林此霄还太嫩了,他的实力不足以去管理好一个公庙,文衡殿是注定要更换主人的。 从思绪中缓过神,老瞎子再次语重心长道:“林阿仔,你好自为之吧。” “……”沉默,长久的沉默。 世上有很多事情是很难被遮掩的,比如贫穷和咳嗽…… 虽然已经尽力去改变眼前的事物,可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在告诉林此霄:收手吧,这件事情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能够应付得了的。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能够悄无声息地盗走珍贵发冠,却丝毫寻找不到踪迹,怎么会是寻常人。 可能那个满堂坊的老板会知道一些内情,可谁知道该怎么继续追查下去呢? 林此霄微抬头,眼眶微红地看着老瞎子跛着脚走远的身影,隐约明白了他话语里的意思。 虽说“人定胜天”,可平日里不是没有人找他算过命数,绝大多数是一些穷困人家,生活的重担将他们压得有些无法呼吸,只能用依靠着这些简单地话语来缓解内心的愁苦。 “都会好的。” 这是林此霄最为常说一句话,他自小生活在各个公庙之中,见惯了前来请愿之人,知道这些人只是想听句吉利话而已,对于他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那安慰人的话,现在却让林此霄深感怀疑,事情真的就会好起来吗? 一系列的琐事,让众人的心情起起伏伏,原本就心力交瘁的林此霄,在听到阿妈的事后,更是一下子陷入绝望之中。 那蛰伏海底深处的巨兽,终于开始露出爪牙,死死地缠绕在林此霄的脖颈上,他想要挣扎,却发现四肢僵硬如花岗石。 十几年前曾逃过的巨浪,终于再次覆盖在他的脸上、身上,无一处逃脱…… “你该不会真的相信了那老瞎子的话吧?” 一张脸挤过来,然后直接将怀中的购物袋继续扔给林此霄,语气淡然地说道:“那家伙就知道张嘴胡说罢了。” 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随便说几句话,就可以让林此霄露出这样忧伤,惆怅的表情, 陶斯言真觉得这家伙实在太好骗了些。 “老瞎子提到的那些症状,我在临床有看过类似的,在经济不太允许的情况下,或许可以考虑替代和补充疗法。” 被冰冻多时的僵硬土地,被扔了一根微弱的火柴,却慢慢唤醒了那春日的暖风,下一刻,整块区域都变得富有生机。 “你说真的吗?” 林此霄眼睛先是一亮,紧接着就是快速抿唇,表情中有些期待,又带着一些不自信。 对此,陶斯言则是大手一挥,说道:“看来你对我的专业还是有些不自信啊。” 她主动提出,可以帮忙去看看。 这叫林此霄脸上飘过一些不自在的红晕。 说实话,两人的关系也就处于多说了几句话,仅此而已,多余的事情全都不太了解,要不是因为要忙着解决文衡殿里的麻烦,他恐怕也不会愿意掺和进这些事情之中…… 脑袋里无数个想法冒出,让林此霄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陶斯言的问话。 “这又不是dating,你至于思考那么长时间吗?” 耳畔响起慵懒的声音,林此霄正要回答,陶斯言却做出噤声的手势,她抬手查看着时间,立即表示时候不早了,两人需要去社区与沈芝明会合。 林此霄不知在想些什么,此刻就轻轻“嗯”了声,抱着一堆东西跟随在后头。 今夜的游神仪式丝毫不比昨天逊色。 随着“咻咻”几声响,街旁有不少小孩将耳朵堵住,表现出紧张的情绪来。 陶斯言赶紧拉着林此霄往前快走几步,等避开那些即将燃放的烟火爆竹之后,才气鼓鼓地说道:“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也拿几个爆竹去吓唬一下他们。” 此时的她,就跟寻常路上看到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最多是娇憨了些。 走在路上,实在有些无聊,陶斯言又再次将话题转到了发冠身上。 “如果找不回来的话,宗祠的人会怎么解决?” 这是个敏感又尖锐的问题,实实在在地关系着文衡殿的名声,与众人对林此霄的信任。 该如何回答,林此霄早已考虑好了,他挺直腰杆,声音沉稳地说道:“自然是公事公办。” 陶斯言赶忙笑了笑,表示自己只是随便问问。 俩人虽然肩并肩地一同行走着,不过脑袋里都在思索着不一样的事物。 林此霄自然知道,有不少人都在怀疑他,可那又如何,难不成叫他将这无妄之灾给认下,那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不知不觉,俩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直到在到达社区办公室,见到正带着一兜子鱼虾的沈芝明,才终于缓解不少。 “你们俩怎么都一脸沮丧啊?” 陶斯言摇头,表示这件事有些超出自己能够处理的范围。 “恐怕还得让老刘出马才行了……” 她坚定不已地点点头,然后又带着些遗憾地解释道:“理论知识还是抵不过现实的复杂,或许,我就只适合去研究一些艺术方面的问题。” 之前做过的笔记,也全都被摊开放在面前的桌上,旁边还有一些彩打照片,全都是关于昨晚的游神活动记录。 如果不是这次突然冒出一桩盗窃案件,只怕陶斯言早就回民宿去处理她拍摄的照片和笔记了。 这个不大不小的海澄小镇,显然隐藏着不少事物,可层层掩埋,哪里是那么好挖掘的,至少,就连现在沈芝明和林此霄都不是那么容易信任她。 第18章 黎明前的黑暗 深绿色的手工笔记本被摊开,上头留下不少勾画了的痕迹,足以证明陶斯言这次的认真。 沈芝明不自在地拿手推了下眼镜,然后笑呵呵地说道:“他身体不适,还是再休养几天比较好。” “呵,是嘛。”陶斯言只是轻哼一声,独自拿起相机摆弄起来,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忽然对林此霄提起回文衡殿的事情。 沈芝明忙点头附和,转身对一旁的林此霄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好好好,你再陪着陶姑娘去附近逛逛,多品尝点美食也行。” 两个人的态度实在有些古怪,可林此霄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能闷着头继续跟在陶斯言身后。 一圈又是一圈,足足走到夜深人静。 昏黄的月亮独自悬挂在头顶,云层叠在一起,看不见太多星星,稍微抬手,能够感觉到微风在指尖缠绕的感觉,像是情侣之间缠绵,又像是亲属的依依不舍。 “走了一整天,难道你还没察觉出不对劲来?” 陶斯言重新倚靠在了一旁的木栅栏上,当然,在使劲之前,她还特意拿手晃悠几下,很好,很结实,不像之前那么容易断裂。 看来上次之后,沈芝明这家伙有再派人来修理过。 相比较陶斯言的轻松闲适,林此霄就忧愁许多,他难得叹息出声,学着陶斯言的模样,将胳膊放在柱子上轻轻撑着,语气很轻地说道:“有时候,太过聪慧不一定就是件好事,同时,愚钝也不一定就会酿成坏事。” 清冷月光照在林此霄脸上,让陶斯言有片刻的失神。 这人似乎带着点大智若愚的感觉,可做出来的事情,又让人感觉那么纯真…… 现在,就剩下静静等待这一项选择。 俩人很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说话,河渠旁的柳树枝条时不时被风吹起,就好像在跳圆舞曲,叮叮咚咚的脆响声一直在响不停歇,让陶斯言回想起沈芝明手中提着的那袋子鱼虾,居然还觉得有些想念的很。 这与冰箱里存放多时的海鲜不同,全是新鲜打捞出来的,随便拿去清蒸都是上好的美味。 忙碌这么久,直接回民宿未免太过可惜了,还是回去再找沈芝明蹭顿夜宵吧。 陶斯言告诉林此霄心中所想,俩人开始折返。 路上街头依旧闹腾的厉害,许多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歇,还有许多人甚至摊都不摆了,全挤成一团。 “走吧,我们也去看个热闹。” 陶斯言好似来了兴趣,直接叫林此霄往前凑。 哪知看热闹的人群比她情绪更为高涨,一个个叠在一起,连条缝都不剩下,这叫外头的陶斯言急得不行,额头上一滴汗水飞快滑落,她赶紧擦去,生怕会错过什么似的。 这样一副拼命的模样,叫林此霄看了有些不忍。 他原是想帮着陶斯言挤进去,可人实在是太多,几乎都贴在一起,哪里还有空地,尤其是陶斯言还拿出相机,打算将这热闹的场景给记录下来,简直是将难度再次加大了不少。 “我来吧。”第一次,林此霄主动提出帮忙。 陶斯言回身瞥他一眼,再踮着脚尖看了下前方的轰动,犹豫两秒,果断将相机交给林此霄,接着叮嘱道:“我已经调好参数,直接按拍摄键就行……” 这下子,“战地记者”的身份就正式转交给林此霄,而他也是一脸坚毅地点点头,毅然决然地混在人群之中。 人声鼎沸,各种议论声源源不断地传到待在花坛旁的陶斯言耳中。 “欸,真没想到啊,那满堂坊的老板会是这样的人!简直是人不可貌相……” “是啊,幸亏我嫌太贵,一直没有去逛过,不过那些来海澄小镇游玩的旅客可就惨了,听说之前还有个富家千金一口气买了近百万的东西,这下子可是亏惨了吧。” 说话的大爷满是感慨,又忍不住吐槽:“也是钱多,不然哪里还会被骗。” 围观的群众,你一言我一语地迅速将事情的经过给拼凑了出来。 原来,早在数月前,就已经有人在当地举报了某家店铺有坑人的嫌疑,但奈何一直寻找不到证据,纠缠了十几天却只能放弃。 气得当事人牙痒痒,最后干脆将这件事情发帖说明情况,希望大家能够避雷骗局。 今儿个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来了许多人,直接将店铺封了起来,就连老板都给带走了,当时还有客人被吓了一大跳,最后在有关人员解释清楚情况后才明白了真相。 事情已然明朗,被称为“傻白甜”富家千金的陶斯言本人却丝毫不见放松心情,而是继续待在暗处默默观察周边的一切。 她十分清楚,这只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主角还在后头。 果然,在等待了没几分钟后,就看到一个穿着红马甲的驼背男人十分着急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然后朝着一条巷子跑,他的身影实在眼熟极了,陶斯言一下子就认出,这便是之前她在游神期间见过的那人,同时,潜意识告诉她,这个驼背男人绝对有问题。 明白这一点后,陶斯言迅速抬起手腕,按下按键后就赶紧迈开步伐追在了那人身后。 “呼呼,那家伙跑得还真是快啊!” 一直没见停歇的陶斯言,在跟随驼背男人跑过两条街道后,最后停留在某栋建筑物前,破旧的环境,窗户上贴着一些废弃的纸张,看起来应该很长时间没有人往来经过,恐怕也是因为这样,才给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思索片刻后,陶斯言再次打量四周,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 没想到,一转身,刚好被一只健壮的胳膊抓了个正着,同时拎着的购物袋也散落一地,里头装着的饰品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歇。 “想活命,就给我老实点。” 感受到陶斯言有挣扎的想法,那双手的力气猛地收紧许多,勒得她呼吸都跟着变得急促起来,赶忙压着嗓子解释道:“我有钱,很多钱……” 闻听此言,那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人影嘲讽一笑,阴恻恻道:“那是自然,要不是为了你这条大鱼,也费不着让我出马啊!” 第19章 送子娘娘 风,轻轻刮过街边的一些落叶。 耳畔响起几声狞笑,那人声音粗粝地说道:“别想着耍什么花招了,这附近的人家早就已经搬走……” 如果不是早就已经勘测好了地方,他也不会有这样的自信去做事。 这一番话叫陶斯言有些后背发凉。 她拧着眉头,有些懊恼自己的行为太过冲动,可后悔是不能改变现状的,现在只能用余光打量四周情形,然后尬笑几声,拖延着时间。 “大哥,我这出门在外的,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说到这里,陶斯言又努力地将视线转向刚才掉落在地上的那些袋子,费力地说道:“只有那些饰品,说不定能换几个钱……” “算了吧,就是一堆破铜烂铁而已。”劫匪不屑一笑,紧紧地盯着陶斯言手腕上的配饰,有些心动,“听说这玩意儿能换辆车,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虽然心里早已有些猜测,但如今亲耳听到劫匪的话,陶斯言才总算是确定了对方的来路,当即就表现出财大气粗的模样。 “别说是一辆车,就算是房子都能买下来。” 劫匪为了活命,陶斯言自然是点点头,稍显遗憾地解释道:“不过这类贵重首饰,回收时都需要拿上凭证才行,喏,就是在我购物袋里……” “你放屁,到时我随便找家店铺回收不就行了。”劫匪压根不相信,甚至表情里还有些恼怒。 对此,陶斯言是一脸无奈地摇头,“这类名牌首饰的材质根本就不值钱,之所以价格高昂无非就是卖的品牌效应罢了,再则现在造假手段层出不穷,要是没有办法证明这东西是真的,你又如何能出手?” 这话说得一下子戳中了劫匪的心窝,他先是仔细瞧了瞧陶斯言的脸,见她面色如常,且从刚开始到现在都老实巴交,不像会唬人的样子。 此时就松了些戒备,然后催促道:“那好,你赶紧的。” 能够在这偏僻角落做出这等事,无非就是为了赚钱,劫匪也不想再生是非。 感觉脖子上的禁锢松了些后,陶斯言赶紧深呼吸几口气,直接走到掉落的包袋前,好像在翻找什么东西。 “你快点啊,别磨磨蹭蹭的……”劫匪有些不耐烦了起来,同时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这一晚上,他得手了许多次,这一下干完就彻底收手,回家享清福咯。 回想着刚才陶斯言的话,劫匪心里美滋滋的,到时拿了钱去市里买车买房都行,至于家里那个黄脸婆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免得一直拖后脚。 购物袋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实在是杂乱无章得很,想要找到一张购物凭证也不轻松,陶斯言一边小声嘟囔“欸,究竟在哪呢?”,一边悄悄摸索着什么东西。 “你该不会是在耍什么花招吧?!”忽然察觉不对的劫匪,一个健步走上前,就要拎着陶斯言的衣领,将她高高提起。 没想到,陶斯言不知何时手里多出一本厚字典,她咬紧牙关,狠狠朝着男人肩上砸去,几乎是同一时刻,那人就卸了所有的力气,不受控制地直直往下坠去。 好不容易挣脱出来,陶斯言赶紧站稳身形,头也不回地往前猛跑。 地上遗留了不少东西,她却根本不在意,毕竟与命相比,那都是一些身外之物。 “该死的!” 身后传来几声怒吼,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在这空荡荡的街道上显得有些可怕。 陶斯言初来乍到,对当地的路线并不是很清楚,她只能依靠着脑袋里仅存的一些回忆开始判断所处的位置。 “先右转,再往前跑上一段路,到时街上就会有开门营业的商家了。”陶斯言给自己加油鼓劲,一口气跑了近百米。 眼看就要到转角处,没想到,却刚好与两团影子狠狠撞上,最后跌坐在地上,捂着额头,发出“嘶嘶”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大晚上的瞎跑什么。”依姆被撞得往后退去几步,正想要开口抱怨,一看到是陶斯言,就马上上前扶她起来,然后关切地问候着:“没撞坏哪儿吧?” “你还好意思说呢,差点没吓死我。” 陶斯言后知后觉地往身后看一眼,就赶紧拉着依姆往有光亮,热闹的地方走。 “走走走,待会儿再跟你仔细说说……” 一行人好不容易到了一处商铺前,依姆给陶斯言买了瓶水,一脸好奇地看着她,问道:“不到两天时间,你可受好几次伤了。” 如此倒霉,难怪会想着去文衡殿拜拜…… “嗐,你快帮我看看,头顶是不是跟着团乌云呢,要不然,怎么一路上都不得安宁。”陶斯言接过水饮了一大口,随后就开始说起刚才的遭遇。 “那人应该是附近的地痞流氓,就光盯着你们这些外来的落单人。” 依姆听完事情经过,十分坚定地说道:“你放心,我陪你去找老刘他们,非得找出这人才行,不然还有其他人受伤就不好了。” 陶斯言十分赞同这事,她赶紧起身,打算去找沈芝明说个清楚。 没想到,一双单薄的手轻轻扯住了依姆的胳膊,声音中有些惧怕,又有些不安地唤了声“阿妹。” 陶斯言前进的步伐一下顿住,目光不自觉地在依姆和身旁人的身上打量了几秒钟,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 由于她刚才一直惦记着别的事情,自然精神恍惚了些,觉得那个小心翼翼地跟随在一旁的人是依姆的某个亲戚,说不定是女儿也没准。 尤其是眉宇之间过分的相似,差点还让陶斯言猜测这会不会是依姆的女儿。 之前也听她提过,家里人口多急需用钱,才会想着去多做几个兼职换点钱花,面前这个人的肚子,即便是裹了层外套也挡不住圆润的样子,想来离预产期应该没几天了,她叫着依姆阿妹,难不成是因为对方的辈分比较高? 当地人喜欢在称呼前加上个“阿”字,像之前那个年轻人,就直接被人称为卢阿仔,此时依姆和这人的关系,倒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第20章 祝福 “阿妹,时候不早了,我看,还是先回家吧。” 那人说话的时候,不自在地看了陶斯言一眼,带着几分小心地捂着肚子,看起来似乎担忧夜深天凉,会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利。 “哎哟喂,阿妈,你这说的哪里话。” 依姆不满地将她的阿妈给拉到了一旁的店铺坐下,然后一脸严肃道:“能来海澄玩的客人都是因为对我们的信任,现在突然出了这种事,哪里还敢随意敷衍,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不知道怎么议论海澄镇的村民呢。” “可是……我们不是还要去拜拜送子娘娘嘛。” 依姆的阿妈脸上忽然多了些羞涩,带着几分激动的语气说道:“你也知道,我这肚子可是求了很多次送子娘娘,终于如愿以偿的,现在,眼看着就要生了,那自然是得再去拜拜才行,这样,弟弟才会平安无事啊。” 之前依姆因为气恼变得有些涨红的脸,一下子就苍白了许多,她闭上眼,呼出一口浊气,似乎很是无奈地解释道:“阿妈,这会儿我实在是没空。” 她走进商铺内,跟店家老板说了几句话,匆忙走出来说道:“我已经拜托人来接你了,等处理完,我再去城隍庙里接你回去。” 稳重又带着些熟练的处理方法,让陶斯言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她不是傻子,哪里还不明白,先前是自己产生了许多误会,此时也说不出什么话,就慢慢地跟在依姆身后走着。 “走吧,我们快些去告诉老刘,让他去把那些坏人都给抓走!” 依姆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着话,好像这样就能将所有的难堪给抛在脑后,陶斯言能够感受得到,她的情绪是不太稳定的,就顺从地点了点头,没有主动戳破两人之间隔着的一张白纸。 或许,她们之间是有着相似性的,这也是陶斯言在旅行社挑选导游时一眼就选中了其貌不扬的依姆,虽然其他人都嫌弃她口才不好,看上去笨手笨脚,偶尔还喜欢偷懒,但眼神里透出的善意却是做不得假的。 陶斯言相信,能够拥有这样一双慈祥、和善眼睛的人,应该也坏不到哪里去。 事实上,她确实没有猜错,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她也错得十分离谱。 一路上经过不少人家,望着街道上无数系在大树上的红绸子,以及偶尔飘落的彩带,依姆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说话了。 “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欺骗你的。” 她微微耸着肩膀,看起来好像是在悲伤地哭泣,这让陶斯言产生了些许愧意,忙摇头表示道:“没事,不就是一个称呼嘛。” 当地人将年老者称为“依伯”和“依姆”,也是认错人的缘故,要不然陶斯言也绝对不能厚着脸皮,把一个同龄人当成长辈对待。 “但作为交换,你也得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才行。” 本就低垂的脑袋,在听到陶斯言并未计较时,终于慢慢抬了起来。 路边的灯光照在她面上,压根连一点水痕都没有,甚至眼角还有些忍耐不住的笑意,直到这时,陶斯言才恍然大悟过来。 她抱着胳膊,故意装作气恼的语气说道:“好啊你,居然还敢欺瞒我!你信不信,我这就打电话告诉旅行社去。” 这话恍如重拳,一下子将刚才还斗志昂扬的依姆再次击倒在台上,她焉了般声音弱弱地说道:“求你别告诉他们,要不然我就会被辞退了。” 要真是这样,家里八张嘴都得去喝西北风,阿妈期待万分的弟弟,恐怕也不会降生了,到那时,只怕会更加绝望…… 本只是吓唬一下而已,陶斯言没打算去这样做,她赶紧解释道:“你别多想,我随口说说而已。” 为了宽慰依姆,她再次转移话题道:“咱们以后还得继续打交道呢,你总得告诉我这事的前因后果吧?” 作为当事人,也是第一次在旅客面前说出真实姓名的依姆还有些紧张,她勉强地挤起笑脸,故意装作不在意地说道:“领娣,阿妈说,希望我能带领家里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光是听着,陶斯言都能想象得出,这个家庭对于儿子的期盼,而这个带着明显期望的名字,只怕也会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陶斯言想说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在她过去的生活里,总是能遇到不少美好的名字,这也代表了每个家庭对孩子的美好祝福。 “后来,去文衡殿拜拜时,林哥说这名字不好听,我就自己另外挑了个,叫做钟雨仙。” 她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好像这件事从未影响到自身的心情。 最后,拉着陶斯言一路小跑到了社区办公室。 屋里挤了不少人,每个人都在嚷嚷个不停歇,好似在吵架一样。 “麻烦让让啊。” 钟雨仙和陶斯言两人有些费力地推开人群,总算是瞧见了些屋里的状况,里头的人也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赶紧站起身来迎接她们。 “总算是来了啊。” 沈芝明抹去头上汗水,慌张不安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他立即对着屋里的一堆人说道:“好啦,大家就不要着急了,我待会儿就去派出所核对情况,只要有留下记录的,核实完毕后就会给出结果来……” 众人口中嘟囔了几句,还是有些情绪激动。 沈芝明担心耽误了时间,就赶紧拉着陶斯言往外挤去。 “你可不知道,自从听说老刘他们抓住了那些坑蒙拐骗的人,个个都来找我做登记呢,呢,一直忙到现在才算完……”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安地问道:“你没啥事吧?” 先前听到钟雨仙从电话那头提到过几句受伤的事情,现在看上去没啥大碍,沈芝明就担忧会不会留下内伤之类的。 “我没事,那咱们现在是去找老刘他们录口供吗?” 一直忙碌不断的陶斯言还觉得有些云里雾里,但她知道,自己的任务应该是顺利完成了,不然沈芝明不会这样轻松。 但忽然想起了什么,陶斯言又问道:“那个林此霄呢?难不成是回文衡殿躲懒去了?” “不是,他阿妈又发病了……” 沈芝明脸色着实不太好看,语气里也有些内疚:“怪我思考不周。” 第21章 弥赛亚情结 贫穷是否为万恶之源,亦或者是人类无能的一种表现? 当大众在探讨这个话题时,彼时的陶斯言正位于南半球的新西兰whitecliffs drive waiau pa,她和同学一起从botany出发,一路上整条街道都是盛开的樱花,阳光不算暖和,只在建筑物上留下几道浅浅的阴影。 稍一抬头,大伙儿还能看到远方的雪山,新西兰春季的空气中还带着些冷冽,却又给人一种舒适感,那时候,陶斯言在一个完全无人认识的地方,十分认真地去当一个废物。 雪山,草地以及波光粼粼的湖面,让陶斯言第一次思索,除去眼前所看到的这些美好事物之外,是否还存在意义? 在父母的照拂下,陶斯言的海外求学经历算不得艰难,她只有看到排着长队领取救济食物,衣衫褴褛的人群时,内心深处才莫名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 或许,她能用自身的一点微弱力量去改变这一切…… 隐藏在脑袋里的躁动,在这一瞬间到达顶峰。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陶斯言只能乖乖跟随在沈芝明的身后,一同前往当地派出所,在那还有一些棘手的事情,需要他们去处理。 …… 海澄派出所。 一群人聚在门口,每每看到人出来,就会开口询问:“事情办得咋样了?” 有人摇摇头,表情显得有些沮丧。 当他们看到沈芝明和陶斯言靠近时,才赶紧迎上去说:“听老刘说,那店铺里的东西都不能动,那我们的损失该怎么办?” 自从满堂坊的老板被执法人员带走询问之后,店里也被查封了,不少东西作为物证被带走了,但是一些带不走的大物件,比如货架和桌椅板凳之类的物件就被人给盯上了。 除去这些,还有即将到期的房租,这也是个问题。 “小沈啊,你平日里叫依伯那么亲热,现在可不能随便糊弄几句就是了,总得告诉我们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吧。” 说话的都是几张熟面孔,换句话说,基本都是看着沈芝明长大的,对于他的脾性还算了解,现在就围堵着他,想多挖掘出一些内幕消息。 沈芝明哪里看不出其中的坑,当即捏了捏眉心,一脸无奈地解释道:“这件事还在调查中呢,我也不知道内情。” 大家只顾着去堵沈芝明,直接将陶斯言给忽略在了一旁。 她倒是乐得轻松,直接瞅着一个缝隙就从人群中挤了出去,才走没几步,就听到转角处传来一些琐碎的声响,这让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你呀,脾气真勥,就跟你那死去的阿爸一样!” 责骂之人语气有些重,表现得恨铁不成钢:“阿霄,签字吧,妗婆她们不好来求你,那现在就只有我来做这个恶人了。” “……”回应他的除了空气便再无其他。 要不是因为恰好在转角处看到了林此霄的侧影,只怕还真以为那人在演一场独角戏。 事实上,林此霄自己也不知道该作何选择。 他知道,只要签字,那座小小的公庙即刻间就会被推土机夷为平地,往日生活的痕迹全被厚重的泥土砖石给掩盖,什么都不会剩下了。 林此霄从来没有一刻是那么渴望有人能够替他做出选择来,只可惜,那个他熟悉,自幼跟随着一起生活的人还躺在文衡殿的一个小房间里,能够帮助他的除了自身再无其他。 很多时候,林此霄都觉得自己是孤独,漂泊无语的,他这艘船只,永远都无法找到码头靠岸…… “好”字一直悬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林此霄还是选择了继续忍受一场痛骂。 对面的人显然是骂得累了,他背靠墙壁,直接摆摆手,表示林此霄是“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最后怒气冲冲地从陶斯言身边经过。 空气中的怒气一时半会儿很难消去,更何况,陶斯言并不觉得撞见别人尴尬、难堪的时候,还若无其事地出去是件好事。 于是,她也静静地立在一块玻璃板前,看着上头的宣传报告。 很显然,这个派出所的人手算不上多,好几个警官的脸色都有些疲倦,但眼神里却透着一种光彩,那是属于对理想的坚持和热爱。 “还没看够吗?” 一道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紧接着就感觉一种热气猛地贴近,陶斯言就这么被人抓着肩膀压在墙壁上,背后便是那块玻璃板,只是此刻,很难给她提供安全感。 “什么意思?”她有些怀疑,是不是熬夜太多才会听不懂别人话语里的意思,可事实上,陶斯言连面前之人为何表示愤怒都不太清楚。 “算了……” 林此霄一下子松开手,但身体却没有挪动半分,两个人很是靠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一个急促,一个趋于平缓。 她的眼睛是属于圆润中带点闪亮的,可能跟平日里会做些清洁护理有关,即便是凑近了看也无法找到一根红血丝,此刻因为疑惑,所以微偏着脑袋呈现出一种更为单纯的亲和力。 可林此霄就不一样了,那张清俊的脸上表情却是有些痛苦和懊恼不已,隐隐又有些怒火未曾彻底表现出来。 自己究竟是在气恼什么,明明这一切都不关别人的事情。 意识到这点后,林此霄的眼角攀上一层红晕,窗外阳光照射在瓷砖上,衬托得他的肌肤更是富有质感,下一刻,他开始为自己的莽撞而道歉。 “不好意思。” 见林此霄好像从失控的情绪中恢复过来,陶斯言下意识地摇晃了下脑袋,一边揉着刚才被撞疼的肩膀,一边解释道:“没关系,这种情况我之前在治疗中心经历过不少类似的……” 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好似直接点燃了火药的引线,林此霄内心那扇关闭的大门此时被狠狠推开,他再次抓着陶斯言,居高临下地用眼神紧紧追着陶斯言的眼睛不放,深棕色的瞳孔中正好可以映照出陶斯言的身影。 随着距离的贴近,她能看清自己惊愕的表情,以及面前人所流露出的一丝傲慢神情,她感到一种熟悉感传来,这难道就是她曾面对外人时所表现出来的神情吗? 那种被轻视、忽略的感觉,就这么不加掩饰地表现在一张俊秀的脸上。 换了平时,陶斯言一定会一副闲适地歪着脑袋慢慢观看,可现在,她的眼眶渐渐涌上一些泪花,内心深处有种自尊心十分受损的感觉。 这是陶斯言第一次感受到被霸凌了,还是这样一种糟糕的状态。 她挣扎着想要挣脱,可林此霄的胳膊十分有力,直接将她禁锢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然后面上冷淡,不见丝毫表情变化地说道:“我劝你还是尽快收起你的救世主情结吧,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得到‘拯救’的。” 陶斯言微微一怔,她作为艺术疗愈专业的毕业生,自然能懂得林此霄口中的“救世主情结”背后具体的含义,或许,也可以将它称为“弥赛亚情结”,这是一种心理状态,也是指对messiah的期待,即拯救者或救世主。 第22章 断指 在现代社会中,临床表现为当事人认为自己拥有拯救他人或改变世界的特殊使命,并为众人带来和平、正义和幸福。 从心理学视角来观测,所谓的弥赛亚情结则被认为是一种过度的助人动机。 这类个体常怀有一种深切的责任感,认为自身肩负着救赎众人或整个世界的重大责任,同时又深切地渴望着能为其他人带去幸福,并顺利帮助对方减轻痛苦。但这种心态并非总是积极的,因为它可能根源于一种想要操控他人的欲望,或是作为一种心理上的自我补偿机制,以掩盖个人在其他生活领域的失败和不足。 所以,其实林此霄是在指责自己患有“弥赛亚情结”? 如果说先前还在神情紧张,有些不知所措的话,那么现在的陶斯言就是表现得极度愤怒了,她乘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转了几道巴车,才终于到达海澄小镇。 尚未开始正式的度假之旅,莫名其妙地就被掺和进了发冠被盗的案子,差点被抢劫不说,现在又遭受别人的误会,简直是不可理喻…… 陶斯言眼睛一转,心里来了主意。 她猛地原地起跳,然后往前扑去,借着力道狠狠地撞在林此霄的额头处。 对方不曾想过陶斯言居然会这样做,直接被撞得脑门红了一大片,表情也是一下子就懵了。 “呵,你可别小瞧人。”陶斯言则是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习惯性抱着胳膊说道:“弟弟,看过几本书就敢胡乱给人下结论,难道不知道我才是持证上岗的嘛!” 如果说自己是那所谓的“弥赛亚情结”,那林此霄就是大大的“妄想症”,一个只会躲在安全区域,却不敢迈开步伐的胆小鬼。 “……”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凝视对方,慢慢消化着对方的吐槽。 约莫几分钟后,林此霄忽然轻笑出声,他抬手轻轻摸索着额头上的伤口,语气缓和地说道:“对不起。” 这声道歉来得太过突然,原本陶斯言还想再毒舌几句,可瞧着林此霄又露出那一副冷冷清清的可怜模样,突然内心的火气一下子就消了许多。 她撇撇嘴,表示自己大人有大量原谅林此霄了。 不过,两人之间的纠葛,陶斯言却不想就此打住,毕竟她还有别的打算呢…… 对于她内心的小算盘,一旁的林此霄看了个正着,却不想再戳穿了好不容易的安宁。 …… 海澄小镇沿海而生,附近有着大量海岛,岛上都驻守着不少官兵。 为了方便处理紧急事件,当地还特意打造了“海岛警务”系统。 一艘喷着“警用边防”的船只就在不远处,而这群忙碌的人也被称为“海岛上的‘守望者’,老刘就是其中一个。 每逢清晨,一抹淡淡的霞光划过天际,云层中缓缓冒出一轮红橙色的朝阳,几道绿色身影便会开始忙碌起来。 一个多月前,一艘陌生油船鬼鬼祟祟地出现在码头附近的海域之中,却不曾表现出想要停靠的打算,当天负责值班的工作人员老刘直接察觉到异样,赶紧叫着同伴一起驾驶快艇前往油船例行检查。 原以为是渔民出海打渔遭遇危机,哪知却让他们及时制止了一场犯罪行为。 那艘油船的舱内,存放了大量没有提前申报的货物,甚至还有些贵重珠宝首饰,这全是从国外走私而来的,…… 根据当时抓获的犯罪嫌疑人供述,他们还有一些帮手,但具体是何人,还正在彻查之中。 这件事情,只有少数人知晓,并非传得沸沸扬扬。 直到此时此刻,那条隐藏在海域深处的大鱼才总算是肯浮出水面…… “这次可真多亏了你。” 沈芝明还觉得有些后怕,下意识摸了下脖子,叹气说道:“下回,我绝对不会再叫人这样去冒险了。” 这等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去处理恐怕更为合适。 面对沈芝明的愧意,陶斯言压根没往心里去,她抬手撩了下被风吹乱的刘海,轻飘飘地说道:“这不算什么,之前我在新西兰的一家治疗中心见习,一个病人突然情绪失控,直接拿起一把餐刀硬生生将食指给切了下来。” 当时的情况很是混乱,围观的人群有些发出惊叹,有些吓得直接喊叫出声,而陶斯言则是强忍着不安拿起干净的手帕,像是在卷起一根火腿似的,把那根掉落的食指收好,然后劝说病患赶紧找大夫缝上。 没想到,病患抬起手,用残缺部位在惨白的墙面写下了一句话——\"we are very wealthy, yet also extremely poor.\" 鲜红滚烫的血液留在墙上,没一会儿就开始凝结,斑斑点点的棕红,看得实在让人心头不适。 “送给你了。”病患不再继续挣扎。 趁着被医生护士带走的瞬间,他还冲陶斯言露出笑容。 洁白的牙齿,粉色的牙龈,联想着先前病人的疯狂之举,陶斯言只觉得肚里有些难受,那是一种被食物狠狠填满,即将要从喉头涌出来的感受。 好在,最终她还是拼命忍住了,并顺利将那截儿断指交给了医生。 “你知道吗,当时我回去查找了很久的资料,想知道那人究竟是为什么要截断自己的手指,或许他只是单纯劝我不要暴饮暴食罢了……” 多年以来,在民俗文化中,“食指”隐藏的意义实在是太多了些,它不仅代表着身体的一部分,更是象征着人物的命运,欲望或是内心的某个秘密。 比如榛生在小说《食指》中写道:“爱情就是那遗失了的食指。” 小说结尾,女主角带着装有男友食指的玻璃小瓶来到海边,最后将其抛向海洋深处,她“泪流满面而又神清气爽”,最终,大家都是要开始新生活的,这一点没有任何改变…… 或许,这根食指,被病人看来,也是代表着某种仪式和信仰,他切掉食指,也就将内心的贪念、不甘都抛弃了。 沈芝明脚下的步伐逐渐变慢,他带着些疑惑地看陶斯言一眼,带着几分打趣地说道:“你这人可真怪。” 寻常女生,怎么会在刚到渔村的第一天就主动请缨去引出嫌疑人? 凭着这一点,沈芝明就得好好感激陶斯言。 第23章 妈祖调解室 赞扬对于陶斯言是件稀疏平常的事,她浅浅笑了下,对沈芝明说道:“这次帮你们这么大个忙,总得给点好处吧?” “那是自然的。” 沈芝明掰着手指,一五一十地讲述道:“证书什么的早就安排好了,说不定后头还会有记者来做个采访,至于奖金嘛,我想陶大小姐应该不会太在意的……” 没想到陶斯言一改先前豪爽模样,立即摇头说道:“苍蝇腿再小也是块肉,更何况那可是大家的一片心意,我怎么可能会拒绝。” 俩人说笑之间,已经来到派出所的调解室。 里头传来几声训斥,接着是一阵啜泣声。 声音莫名有些耳熟,陶斯言下意识往里看了眼,整个人有些惊讶。 那人靠墙蹲坐着,此时正畏畏缩缩地蜷成一个团子模样,脑袋埋得死死地,压根不在意周围多出来其他几个人。 “这人之前在一个小摊贩前磨蹭了很久,现在还打算再次闹事来着……” 沈芝明说起这话时,带了几分遗憾之色。 “嗯,我记得她。”陶斯言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便是之前那个认错了中奖字符,又着急忙慌离开的女人。 调解室内,墙上贴着醒目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可女人一直哭泣不止,还坚持自己未曾偷盗过东西,她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可怜,让陶斯言有些不忍心看下去。 “不是你还能有谁,那东西就只有你在惦记着……” 系着围兜的摊位老板急得满头是汗,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女人,骂道:“先前我见你一个女人孤苦无依的,可怜你没有追究什么,但你总不能一直来我这摊位上闹事吧,要是这样的话,那大家都别活了。” 眼看老板说话没了禁忌,一旁的执法人员赶紧制止了他,接着苦口婆心地劝说当事人:“你呀,还是尽快说明情况吧。” “我……”女人的态度似乎有些松动。 她终于缓缓转过身来,没想到,却是咬紧嘴唇,硬是摇头抗拒道:“没有,就是没有。” 这一下子,摊位老板彻底急了,他伸出手,指着另外一面墙上挂着的书法——立意、行善、大爱,瞪大眼睛说道:“你敢发誓没有,对着妈祖,你敢说实话吗?” 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再加上当地人都比较信奉“妈祖”,认为要是在妈祖面前撒谎的话,会得不到庇护。 现在这摊位老板的一番话,逼得女人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内心是有些挣扎,纠结的,可不知为何,就是不肯认错。 或许是害怕接下来的牢狱之灾吧。 “咱们走吧。”陶斯言忽然说道,她有些感慨,同时庆幸女人在摊位上拿走的东西价值都不会太高,最多是关上一段时间就放出来…… 本以为只是一场小事,没想到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从身旁经过,差点将陶斯言给撞到墙角去,她有些吃痛地捂住了肩膀。 “你没事吧?”来者担忧地看她一眼,陶斯言摇头表示没大碍,钟雨仙赶紧松了口气,紧接着从包里掏出许多东西。 她扯着嗓子对面前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喊道:“等等,那些东西,我都给帮忙找回来了……” 原本已成定局的事情,一下子有了些转机。 女人眼里的泪哗啦啦地流个不停歇,她挣扎着站起身,含糊不清地说道:“不,不行。” “都什么时候了,还是先顾着眼前的事情吧。”钟雨仙安慰了句女人。 对此,摊位老板却是一脸嫌弃地将她带来的东西翻来覆去地看了几下,然后继续扔在桌上,有些不满地吐槽:“这弄得乱七八糟的,哪能再继续售卖啊,再说她偷拿东西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把东西换回来也是改变不了的。” “能不能再商量商量?”钟雨仙咬咬牙,不忍心地看着低垂着脑袋一脸沮丧的女人, 替她求情般地解释起来:“你们不知道,她确实有些困难……” “家里有几张嘴都还在等着吃呢,尤其是前不久才生了孩子,身体还虚弱着,不能再这样折腾下去了。” 钟雨仙在说出这一番话时,脸上满是心疼。 一旁的陶斯言也是戳了下沈芝明的肩膀,小声询问:“这是真的吗?你们都不管管?” 感受到不少被注视的目光后,沈芝明脸上羞赫极了,他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回忆般地说道:“我好像有些记忆,不过,听说这家人家境挺不错的,前不久打渔还赚了一大笔钱,听说还在市里买上大平层了,不应该啊……” 众人听闻此言,看向钟雨仙的眼神有些疑惑。 “哼,就算是她夫家再有钱,那也不关她的事啊。” 钟雨仙似乎早就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了,一只手摆弄着桌上那些还沾着些泥土的玩具,一边轻声说道:“才出月子的人,要是真的有法子,至于这样没脸没皮吗?” 调解室内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摊位老板回想起当时第一次看到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好像就是盯着一个玩具娃娃不挪眼,直到夜深了收摊时,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没想到,当时的惦记,后来会演变成偷盗…… 可,事情闹成现在这样,实在是有些不好收场,摊位老板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好像在思索什么。 见此情形,钟雨仙也是狠狠心,从口袋里掏出被油纸包裹的一叠零钱,全都递到了摊位老板面前,“我也不知道那玩具娃娃卖什么价,只有这些钱了,你就收着,权当是我帮她赔礼道歉的。” 这堆零钱中有些边缘已经破损,一看就知道是存了些时间才凑成的。 “这……”摊位老板实在没想到钟雨仙会这样做。 见他犹豫不决没有接过这些钱,钟雨仙就拿手慢慢抚平,仔仔细细地放好,然后再次说道:“要是不够,我就再去想个办法,但不管怎样,希望你能原谅她。” 话说到这里,大家都看了那个病恹恹的女人一眼。 她自己好像也极其难受,指尖不动声色地狠狠地掐着手心。 “好吧。”最终,摊位老板还是答应了,愿意再好好商量一下调解的事情,至于那叠零钱他想了下,还给钟雨仙时说道:“大家讨口饭吃,都不容易。” 第24章 泪水,是绽放的烟花 闲杂人需要在外头的走廊等待,至于结果如何,只能听从执法人员的安排。 尽人事,听天命,钟雨仙觉得已经问心无愧了,她将头靠在墙上,眼神有些飘忽,好像在思索什么。 她感觉身旁有人接近,下意识想要离开一些距离。没想到是陶斯言,对方递过来一张手帕纸,轻声说道:“上次之后,你就去打探她的事了?” “嗯。”钟雨仙拿纸巾擦拭着手背上不小心沾上的泥土,声音有些忿忿不平地说道:“有时候,我觉得老天爷真不公平,那些人为什么可以理所应当地去做这些事!我实在是为宝珍感到不值……” 她咬牙切齿地骂了几声,然后才对陶斯言惋惜地说道:“沈哥说得没错,宝珍的夫家确实是在市里买了大房子,她老公还提了奔驰,与另外一个女人成双成对地出入各个商场,可是宝珍呢,就因为她一连生了好几个妹仔,她就只能被抛弃了。” 这种家长里短的琐事在派出所时常看到,偶有过路的会好奇地看钟雨仙和陶斯言一眼,然后就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要是不行就提出离婚吧,多少还能分得一些财产,总比现在好。”陶斯言一本正经地给出建议。 没想到沈芝明忽然加入了话题:“这怕是不行。” “为什么?”两张面孔齐刷刷地看向他,而陶斯言也是一脸不耐烦地指责道:“就宝珍夫家的那些糟心做法,不找他们麻烦就算是仁慈了,难不成你还要为他们说话。” 沈芝明赶紧叫了声冤枉,接着拿出手机来。 “我刚才去找同事帮忙打探了下消息,就是想帮忙调解一下宝珍和她夫家的关系,总不能让孤儿寡母的就这么在外飘着吧,哪知,人家压根就没领证……” 所以,离婚是压根不可能的事情。 陶斯言和钟雨仙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些震惊,最后才无奈说道:“真是个傻女人。” 其实婚姻对于面前的几人而言都是一件比较遥远的事情,但不影响她们清楚地知道,现在的宝珍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若是无人拉她一把,很可能会继续走向陌路…… “零几年的时候,我还小,总是跟着玩伴去隔壁家里看电视,上头正好在放一些普法栏目剧,那个大凉山的姑娘走出大山时,遇到不少诱惑,最后失手把自己丈夫给杀了。” 为着这事,小钟雨仙忐忑不安好几天,她觉得自己所在的偏远小渔村与那个所谓的“大凉山”没有什么两样,都一样的贫瘠,一样的落后。 即便没上过几天书,但从小热爱看电视,尤其是各种普法栏目剧的她,打从心里坚定着绝对不能违法乱纪的想法,这一点不仅被她深刻地记在内心,还打算科普给更多人知晓。 “唔,真没想到,咱们雨仙的觉悟还挺高。” 沈芝明颇为赞赏地点头,顺口说道:“那挺适合去考个岗位,跟我做个伴一起为人民服务。” “我学历不够。”钟雨仙想都没想,直接回绝。 “没事,高中起报……”沈芝明兴致勃勃,脑袋里已经想好,该如何安排钟雨仙跟随自己一起去施展内心的宏图大业。 “省省吧。”钟雨仙用一种看待怪物的样子盯着沈芝明,缓缓开口说道:“不好意思,我小学没毕业……” 虽然这时候笑出声来有些不好意思,但陶斯言实在没忍住,戳了下沈芝明,赶紧劝道:“你呀,还是别去烦人家了,雨仙可是我的专属导游,还得靠着她带我走遍闽南各地呢……” 送上门来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就算是刚知道自己还有这等任务的钟雨仙,现在也是一副赞同不已的态度。 “沈哥,能力才是决定一切的源头。” “行,我不与你们争论,反正我就一张嘴,怎么也辩不过你们的,更别说,你们之中还有个导游。” 眼看沈芝明吃瘪,俩人顿时笑成一团。 也是第一次,钟雨仙觉得自己和身旁这个高高在上的陶大小姐有了一丝亲切感。 或许,那会是友谊的第一步,这个念头刚闪过,就被钟雨仙给抛到了脑后。 她心中暗道:钟雨仙,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会有和这个身价过亿的大小姐成为朋友的想法,要是被别人知道,肯定会说你妄图攀高枝呢。 苦涩一瞬间就被压了下去,钟雨仙继续保持笑容,开始为自己的生意做起了规划。 “阿妹,你下次还是不要擅自行动了,免得大家为你担忧。” 一提到这事,她就狠狠瞪沈芝明一眼,打抱不平地说道:“若是简单记录个游神仪式也就算了,怎么还叫人去冒险。” 要不是陶斯言自个儿聪明,及时躲过一劫,这事还真的不好收场。 对此,沈芝明摸摸鼻子,心虚地点头称是:“对对对,我自个儿也正在检讨呢,下次再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忙催促道:“老刘那边应该在等着我们去了,稍晚一些还有个会议还需要你们出席呢。” 钟雨仙第一次接触这种“高级”活动,当即发问:“什么会议,就我身上这副穿着不会给咱们海澄镇丢脸了吧,要不我还是别去了。” “别走啊。”沈芝明一下子揪住了妄图溜走的钟雨仙,一向热情的脸上满是正直地解释道:“你和小陶都是我们海澄镇上的英雄。” 当时,钟雨仙带着陶斯言前去报案,两人提供了不少证据,才能顺利抓住那名劫匪,后来经过多方查证,这人果然与满堂坊的案子有关。 “看似不经意的事件,却巧合地将证据链完善了。” 沈芝明的一个亲戚跟老刘关系还算不错,自然十分清楚这其中的困难,不过现在案件已破,自然没必要再与其他人过多提起。 “这次的奖金还蛮丰富的,你呀就别推辞了。” 沈芝明笑嘻嘻地推着钟雨仙和陶斯言向约定好的地方出发,路上经过街道,商铺门口种植的桂花树隐隐有开放的架势,空气中都带着丝丝桂花香气。 陶斯言深呼吸一口气,觉得世界美好极了。 只是,下一刻,她脸上的笑容就瞬间收了回去。 “太好啦,林哥,你也是跟我们一起去领奖金的吗?” 看清不远处的那道身影后,钟雨仙就开心地朝对方挥了挥手,只是她怎么感觉身旁人的气息有些不稳,好像在忍耐什么似的。 还来不及多想,林此霄已经来到面前。 天气骤变,他在白体恤外头套了件墨绿色的格纹衬衫,黑色的长裤显得腿又细又长,长期待在屋内礼佛,身上沾染不少檀香味道。 抬手时,又有一丝药材味道飘来。 陶斯言看向林此霄的神情有些高傲,然后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这家伙,恐怕家人的病情再次加重了吧,不然身上的药味也不会重得压过了路边的桂花香…… 第25章 桥上的人 几人一起同行,沈芝明一直念叨个没完没了,也就钟雨仙还时常与他搭上几句话,另外两人则是静静地跟随在身后。 这次不像之前慌忙,陶斯言就按照习惯穿了身搭配好的套裙,她的颈上是一串澳白珍珠项链显得脖子格外纤细,此时腕上则是轻轻系着一条极细的绿松石,中间那颗雕刻成小熊模样的蜜蜡在阳光中透出微黄的光芒。 街道两旁的地砖有些被磕坏还来不及更换,陶斯言走在上头鞋子会发出“咯哒咯 哒”的清脆声音,好似在为几人伴奏,整个就是一幅美妙绝伦的画卷。 那些带着些陌生感的建筑物,经过多日以来的行走观察,现在已经变得眼熟起来,陶斯言能分辨出哪家的粉条煮得最好,而哪家的所谓咖啡店就是拿着冲泡咖啡粉来糊弄顾客而已……以前未曾留意过的小美好,也在一点点出现在眼前,或许这才是它原本的面貌。 很难相信,这座海澄小镇会发生那么多惊奇的事情。 就连在海外待了多时的陶斯言,一想到那个劫匪,也难免露出感慨神情。 “那些被骗的游客应该收到退款了吧?” 她向沈芝明发问,同时联想到自己去国外某地旅游时,看中了一款精致的娃娃,起初以为是当地特色,还特意花费巨款订购了好几种样式,没想到一回家,翻开背后的水洗标,上头清楚地写着“made in china”。 “一开始就来登记的那些人自然是退了,但后续恐怕就无能为力……” 毕竟那些人将盗取来的钱财全部都挥霍得差不多了,就连剩下的也不多,跟庞大的受骗群体相比,看得人着实有些揪心。 “老刘他们正在忙着这件事呢,听说还打算在附近的海岛上建立一个‘旅游服务队’,为的就是能够更好去处理游客们遇到的麻烦。” 听着沈芝明话语里的意思,海澄当地对于大力发展旅游行业是势在必得了。 陶斯言听在耳里,余光却瞟向一旁的林此霄。 如果当地要发展,那么势必会拆除一些老旧的建筑,有些不再具有“价值”的东西也会在时代的浪潮中被淘汰,这是一种必然性,陶斯言丝毫不会怀疑。 可,对于林此霄这类的传统手艺人以及公庙的守护者,遇到这事会乖乖地认命吗? 管他的呢,陶斯言忽然劝着自己: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别把手伸那么长,免得又招惹麻烦。 她回想起,当初在派出所的走廊里,林此霄那一副厌恶的模样,恐怕那时候他就已经表现出了一种不欢迎的姿态了。 只是最开始遮掩得很好,就连与他相熟的沈芝明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陶斯言有些好笑,难得发现别人的一种隐秘的想法,觉得还真是有趣极了。 “对了,阿妹,你待在闽南,难道就是为了找寻那些古老的画卷吗?” 钟雨仙对陶斯言的来历很是感兴趣。 从先前的聊天来看,这人虽然偶尔表现得有些挥霍,可也不是没有规划的人,尤其是帮她运送东西时,十分沉重的行囊都代表着陶斯言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难道我们也是属于你观测的对象?” 虽然钟雨仙有些八卦,但却实实在在问出了所有人都关心的事情。 对啊,难道自己也被归于‘可观测的一部分’了吗? 两旁的人竖直着耳朵,静静等待着陶斯言的回答。 “是,也不是。” 陶斯言没有去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她看向身旁人的眼神变得温润,十分具有条理地说出内心的想法:“对人的观测属于社会学的一种,而研究是最直观量化社会问题的一种方式……” 艺术疗愈常被认为一个跨学科领域,它很好地结合着艺术、心理学和医学等领域的知识,陶斯言深知想要更好地去了解治疗中心病患的痛苦与病症,则需要大量接触社会学的内容。 在社会叙事之中,偏远的农村存在不少这样的案例,比如那些无依无靠的老人和妇女,这样具有“双重他性”的群体具有极高的自杀率。 想要探寻她们内心的纠葛,恐怕得从实地出发才行。 为此,陶斯言从图书馆内找到了陈道明的《心理危机干预》《跨国灰姑娘》等,一系列的书籍仔细研究,而在遥远的海岸那边,让她深感震撼的《农民自杀研究》陪伴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凛冽的寒冬。 “公众的注意力本身就是一种稀缺资源,它虽然不能立即改变现实,但却会引发社会大众对此话题的反应,这便是‘社会学’的魅力所在。” 陶斯言目前要做的,就是结合所学知识,通过艺术活动来帮病患处理好情感、心理和社会问题。 这是一份庞大复杂的工作,且暂时未曾看到更多的收益。 要知道,就算是在发展之中的大城市,能够去接受陶斯言这个所谓“艺术疗愈”的治疗方案的人都是少数,她怎么能妄图在一个偏远的海澄去实现内心愿望。 这简直是太疯狂了一些! 钟雨仙看向陶斯言的眼神充满感叹和崇拜,而沈芝明则是一副遇到知音的模样,他眼巴巴地说道:“你说的,都是我的词啊!” 虽然两人的生活背景和求学经历完全不同,但内心所求和接下来的人生规划几乎一致,这叫长期坚守在基层的沈芝明感到一种蓬勃,富有生机的力量缓缓升起,他觉得自己身边终于可以有一个互相商量事的人了。 与两人不同的是,林此霄只是沉默着听完了陶斯言的发言,他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附和的打算。或许,在旁人看来,他就是一个老古董,就是处于深山之中,被封禁的存在。 可林此霄的潜意识告诉他,即便时代发展得再为迅速,可有些东西是值得被记录,被留存下来的,比如,海澄镇人民的妈祖信仰,以及游神文化……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幅挂在文衡殿内的送王船画像。 之前阿妈曾一针一线地将它绣好,却在林此霄的阿爸突发疾病时,为了换取一些微薄的收入将它出售给了某位远方的旅客,没想到,兜兜转转落到了满堂坊老板的手里。 当时第一眼,他就看到了挂在墙面上的那幅送王船刺绣作品。 曾几何时,想要存了钱就把它赎回去,可一年又一年,林此霄还是没有存够,他所有积蓄都用在了文衡殿的建设和阿妈的医药费里。 现在,那一幅刺绣作品被陶斯言购买了回去,也算是有个好去处…… 思绪飘回眼前,陶斯言继续讲述她内心的一些想法,寥寥几句可以窥见她远在海外生活的一些见闻,这像是一阵清新的风刮过众人的脸颊,带来些许新鲜血液。 “不过,海外的日子并非是一帆风顺的。” 陶斯言停顿了下,繁华城市内尚且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不是没有,甚至可以用绝大多数来形容…… 第26章 关注就是一种进步 犹记得刚到ny的那一天。 夜晚时分,建筑物周围散发着微弱光亮,刺骨的凉风伴随着点点雨丝刮在陶斯言的脸上,一群同学聚在一起去餐厅吃吃喝喝,很是热闹。 几杯酒水下肚,一位年老的专业课教授就红着鼻头,带着醉意摇晃着高脚杯说道:“你们别看ny这么大,可有钱人和没钱人的生活是大不相同的……” 这一点,陶斯言深感赞同。 她早年由于语言不通,先是读了一段时间的预科。 也是在那段时间里知道班里的一个同学,由于经不住纸醉金迷的诱惑一连刷爆了好几张卡,没办法只能向陶斯言求助。 她向来不喜欢招惹这些是非,自然是义正言辞的拒绝。 最后,陶斯言再也没有看到那名同学来预科班,听说他欠下了巨款,最后被遣送回国…… 再次听说那名同学的事情,已经是多年后。 原来他来自三线小县城,父母都是普通职工,耗费几乎大半生的积蓄就是想让儿子能去ny换取一个好前程,只可惜,他们的ny移民梦最后还是彻底破碎了,不仅如此,那些欠下的巨款更是难以偿还。 这也变相地证实了,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穷人生活地并无差别。 据新闻报道,“ny”有着接近四千万的贫困人口,他们长期依赖着超市里的各类速成品,以及非常高热量的汉堡,身体也如气球一样迅速发胀。 或许找份工作就能改变现状,这也是大部分人的想法,只可惜,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机会,毕竟连理发、修理指甲这些基础工作都需要去参与一年左右的专业培训才能换取一个工作资格证书,而大部分人是没有这个时间的。 关于“贫困”这个议题,是无法避免被提起的。 家境富裕的陶斯言,早在出生之际就已经赢在了起跑线,她甚至不必要努力,家里所留下的钱财就够她花上几辈子了…… 丰富广阔的人脉资源和人脉关系,是大众无法想象的程度,这一点即便陶斯言自己不强调,其他人也很忽视。 所以沈芝明听完她的话后,苦涩地笑了笑,虽然眼里依旧满是赞赏,但他已然明白,眼前的这个女生就像是干旱时从天而降的甘露,但绝不是那涓涓细流可以永伴身旁。 也罢,就算是陪着大小姐玩耍也不错,至少,她有一颗真诚的愿意给大众服务的心,即便是笨拙的存在。 快速理清思路的沈芝明从热血状态恢复过来,钟雨仙却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她隐隐感知到,陶斯言的一番话似乎在她的脑袋里勾勒出关于外界的一些线条,那个陌生的世界正在朝她缓缓打开大门,即便,她从未想过去接近。 大凉山的孩子能走出深山,那么她这个小渔村里长大的渔家女,是否也能够拥有这样的好运气,钟雨仙不敢说起心里的期待,她害怕收到异样的目光,更害怕同伴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就这样吧,好好努力完成工作,争取从兼职导游转正,等到成年之后,就再找几份工作,这样好叫家里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一想到这,那塌陷的内心世界又再次燃起一丝希望,终有一天,她会建造一栋属于自己的城堡。 几人的话题最终停止,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因为对面的卢栖宏。 这家伙远远看到了沈芝明等人,就刻意等在了马路旁,一凑近就丝毫不见遮掩地拿眼神上下扫描着林此霄他们,最后眯着眼睛看陶斯言。 “唷,这不是前两天那个勇斗歹徒的小陶姑娘吗?” 他话里喊得格外亲近,但眼神却并不友善。 这叫沈芝明也觉得不舒服极了,赶紧拿手挡住他,不耐烦地问道:“你不回家去,在街上闲逛什么,别到时候遇到讨债的又来麻烦我们帮你解决……” 关于卢栖宏的为人如何,几乎大街小巷的人都清楚得很,他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总是在各个村里流窜,然后干些摸鸡摸狗的事情。 也是多亏了他的姐姐,林此霄的妗婆嫁给了阿man,不然的话,肯定还会遭到更多的嫌弃。 这卢栖宏突然找上门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果然,下一刻,他就讪笑着:“我就一句话,说完就走。” 众人不置可否,卢栖宏则是走到了林此霄的面前,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劝说道:“胳膊哪能拧过大腿,你还是见好就收吧,太过贪心的结局往往是哪都落不到好处。” 一直沉浸在当个透明人的林此霄终于抬起了眼皮,他的睫毛很是浓密,随着眼睛的眨动时就好像是一只蝴蝶正翩翩起舞。 “我怎么选择,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话语冷淡得好似十二月的寒风,将卢栖宏脸上的笑容冻结在原地,他将手握成拳头,却始终没有敢朝着林此霄挥打过去。 话题一转,视线就落到了陶斯言身上。 对于这个外来客的背景身份,大家早就已经听说过,背后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她和沈芝明一行人的关系。 “难道你们以为陪着这个所谓的‘大小姐,就可以改变糟糕的现状了么。” 卢栖宏丝毫不遮掩内心的鄙视,他狞笑一声,恢复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冷森森地说道:“我只是想作为同乡劝你们一声,不要妄图去阻止时代前进的车轮,否则会被碾压得很惨……” 在他眼中,林此霄等人不过就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罢了。 与其苦苦挣扎,还不如像他一样早早地去联系拆迁的相关人员,要是能借机混得一份好差事,这辈子也就不愁吃喝了。 光是富人手里遗漏下的一点残渣,就够穷人生活很久了。 这个道理,为何其余人都不明白呢? 卢栖宏如同看待傻子一样,狠狠嘲笑着面前的这群同乡。 “呵,且等着吧,你们一定会很后悔现在的决定,只是再无后悔药可吃了。” 待到那时,恐怕只有他一人衣锦还乡。 第27章 网兜里的大鱼 “哗啦啦——” 一声声鞭炮声过后,众人的头上、衣服上沾满了鲜红的纸皮,随后就看到一支队伍井然有序地朝着陶斯言走来。 他们将一条鲜艳如血的绸带挂在她的脖子上,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感谢您的善意之举!” 道谢声后,摄影机后的那人又赶紧冒出半个脑袋,催促道:“大家快些站好,要正式拍合影了。” 于是你挤我,我挤你,大家全都站成一排。 中间是几个不认识的中年人,面容慈祥之中带着些威严,看沈芝明在拍照时十分小心谨慎的模样,应该是他的领导一类…… “嘿嘿,你瞧,沈哥这做事简直是滴水不漏。”钟雨仙小声吐槽了句,迅速站在人群边缘,陶斯言则是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林此霄。 没想过,这家伙居然会老实听话地来参加这次政府举办的表扬会。 或许,就像是沈芝明说的那样,为了一些微薄的奖金吧。 未曾为钱发过愁的大小姐陶斯言,自然是不太能体会那是怎样的感受,毕竟,她是个稍微感到不体面就会发狂、焦虑的人,哪能这样亏待自己…… 虽然两人就肩并肩地站立着,不过脑袋里的想法简直是天壤之别。 林此霄的目光一直显得很淡漠,可能这跟他从小的经历有关,作为文衡殿的守护人一员,哪里能随意嘻嘻哈哈地玩闹,就算是心里有十足开心的事情,外表上也只能表达出三四分。 那些多余的情绪是需要被克制的,这是阿man身体还算康健时说过的话。 阿爸去世后,作为舅舅的阿man就如同阿爸一样,细心教导了他该如何在文衡殿里生存,但该如何与街坊四邻以及和信众之间的交往接触,对于生性内敛的林此霄却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他有想过,是否要向阿妈询问一下? 身为女子,天生就自带对世人的怜爱,更何况,这世界的生命存在与女性息息相关,她应该能告诉林此霄该如何在这个复杂的世界自洽…… 脑袋中想过千万种选择,最终,林此霄还是决定独自处理这事。 在他的身后,是那种年迈的依姆依伯,她们多年以来就在文衡殿内生活,要是公庙被拆,那她们肯定是无法接受的。 “去试试吧,说不定那群领导能改变主意。” 听到摄影师说完“结束”后,一众人逐渐往外散去,这叫陶斯言想起毕业时的热闹场景,在欢快的氛围之后,反而还觉得有些不适应。 她待在原地愣神的功夫,就看到林此霄唤住一个穿着西装衬衫的中年人,两人简单聊过几句,那人便在助理的陪同下走了。 周围有人往来经过,那么热闹,可林此霄的身边却无一人。 他似乎留意到有人注视,就抬起了眼皮看过去,阳光淡淡地撒在他的发间,就好似描了一层金边,这叫林此霄的身上多了一些佛性。 这几乎是回答了某个帖子的问题,常伴神佛的人,脾性也会变得柔软吧? 就在陶斯言暗自琢磨时,那人已经转身离开,一下也没理会还待在原地的陶斯言。 “什么?这小子也太过分了!” 再一次被忽视的陶大小姐哪能忍下这口气,她急匆匆追上前去,想要理论一两句…… 一直待在角落默默观察这一切的钟雨仙抬手抓了下额头,有些不解地看向同样站在身旁,一脸姨母笑的沈芝明,“沈哥,咱们不跟着一起吗,万一陶姑娘走丢了怎么办?” “不会的,阿霄可是当地人,怎么可能不认识路。” 沈芝明脸上一派祥和,嘴角弯起的幅度叫钟雨仙觉得有些不对劲,当即又说道:“眼看快要天黑了,这孤男寡女待一起的……” “唔,难道你觉得阿霄会有这个胆子么?” 沈芝明突然说出口的话,叫两人都沉默了下。 似乎是觉得有些冒昧了,沈芝明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阿霄压力太大,需要有个人来替他承担一些。” 一直听得迷迷糊糊不太懂的钟雨仙此时好似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她连连点头称是道:“还是沈哥高瞻远瞩,知道林哥长相俊秀,要是真能被陶姑娘看中,那他以后就不愁吃喝了。” “……”沈芝明有些怀疑自我,难道他说的原话是这个意思? 他赶紧擦了下汗水,急忙补充道:“小陶之前跟我表达过对传统文化挺感兴趣,而且她的性格也比较活泼,至少不像阿霄一样总是沉闷不已,要是能让小陶带动阿霄一起活跃起来自然是再好不过,实在不行,也能让更多的人注意到咱们海澄镇的民俗文化。” 前一个来采风的人,坚持不过几天就觉得枯燥而匆匆离去,这些人,还未曾真正见识过海浪过后,雨过天晴的美丽场景。 沈芝明觉得自己看人挺准,他深深地觉得,陶斯言这人拥有着让人变得喜悦的能力,这是出身一个书香世家,家里拥有浓厚的艺术氛围,从小就浸泡在爱意里才能生长起来的健全人格。 海澄小镇的人鲜少能感受到这种鲜活的情绪,于公于私,沈芝明都希望能看到陶斯言在这里多停留一些时间,或许,他自己就像是看过的电影《一出好戏》,正在渴望从天而降的大鱼,能够解救困在孤岛之中的人群。 不过,这究竟是一场异想天开,还是确实可以实现的计划,都需要有人去推动才行。 沈芝明隐隐觉得,自己能抓住这难得的好机会,为海澄小镇打开旅游市场,将它介绍给全国知晓…… 到那时,他会亲自给来海澄的旅客一一介绍当地的文化。 幻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有多大,这也是沈芝明深感疑惑的地方。 他脑袋里还想着离开之前,上级领导说过的话:“对于文化遗产的保护,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群体的事……” 只有沈芝明一人去努力改善海澄小镇是不行的,他只能去联系更多人,让更多人加入自己的“不靠谱之船”,只有这样,船只才会越来越大,才会不畏惧那些吓人的风浪。 第28章 佛像与孩童 “如果有一天,你可以与神明对话,你会对他许下什么愿望?” “没有……” 这是村口的老瞎子故意拿话忽悠孩童时,从一个脸圆圆的男孩口中得到回答。 “人怎么没有欲望呢,小孩,你还是太年轻了些。” 老瞎子摸着下巴上的胡须,一副神在在地继续说道:“要是换了我,那肯定是想要数之不尽的宝藏,就我一个人知道,其他人都别想打听消息。” “可神明喜欢是不会喜欢不会分享的人,尤其是贪心之人。” 圆脸男孩眨巴着眼睛,假装扶了下眼镜,一脸毫无畏惧地说道:“可能正是因为您的贪念过重,才会导致现在的结果。” 老瞎子的手一顿,忙取下那黑框墨镜,怒吼道:“小胖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话毕,还有些不甘心地澄清起来,“我这是假的!” “嘿嘿,那你为什么要装作瞎子去糊弄游客,再这样,我就去叫沈哥来了……” 小胖子趴在老瞎子的摊位上,晃悠几下,那随意支起的摊子就有些撑不住他了,让老瞎子赶紧一把将他推开,不高兴地说道:“去去去,臭小子一边去。” “我叫春年,可不是臭小子!” 春年嘟着嘴辩驳,好似戳中了什么心思。 见他神叨叨地挡在摊子上,老瞎子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招惹了这样一个人,他无非就是混口饭吃罢了,何必要在这里消耗时间。 于是,老瞎子嘴一撇,把眼镜放回原处,打算收起摊位离开。 没想到,春年却不乐意了。 “不行,你得等到沈哥来才行。” 海澄小镇的人算不上太多,附近不少村子里的人都是趁着最近有游神活动来做点小生意,可偏偏有些人会打起歪主意来坑游客的钱,于是,作为民俗文化活动组织者之一的沈芝明就拜托着无事可做的春年,在街上闲逛时看到有不安好心的人就告知他一声。 春年早就想当个英雄了,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嘿,臭小子,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老瞎子把衣袖一拽,直接将所有行囊一键收起,压根不理会春年的纠缠。 在他迈着大步向前走去时,春年也丝毫不觉厌烦地跟在后头,他一直念叨着:“不行,你得等到沈哥来处理才行。” 前几天的发冠丢失案子闹得沸沸扬扬,虽然盗贼已经被抓住,可耐不住会有人学习模仿,万一再有人闹事,宗祠的人肯定又会怪罪在文衡殿身上。 一想起当时林此霄为自己担责,遭人唾骂的模样,春年就咬紧牙关,打定主意,绝对不叫任何人毁坏文衡殿的名声。 他时常觉得,就是这个经常在文衡殿门口摆摊的老瞎子给文衡殿招了骂名,只可惜,林哥的性子太软,对于这事总是采取批评教育的态度,只有将他给赶走,才能换来文衡殿的太平! “哎唷,小祖宗,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老瞎子带着一身家当,走了半天转头一看春年那小子居然还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心里也有些着急,就连忙说道:“你再跟着我,我就不客气啦。” 附近的商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哪有人理会这偏僻角落里的情况,要是老瞎子真的要做什么事,只怕其他人也赶不及阻止。 “你……”春年的瞳孔,因为惊吓不由自主地瞪大许多。 只一瞬间,他的脚步就停顿下来,那受惊过度,变得有些酸疼,发软的小腿也在暗自警告春年,这个老瞎子是真的会对自己动手的。 本来随意吓唬几句,没想到春年当真之后,老瞎子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很快又遮掩下去,故意板着一张脸说道:“别一口一个沈哥、林哥的,我待在文衡殿的时间可比你们几个都长……” 话说到一半,老瞎子的目光就被春年脖子间挂着的一点翠绿给吸引了目光。 “小子,你那脖子上挂的是碧玉还是翡翠?” 看到老瞎子慢慢朝着自己走来,春年一时弄不懂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当即就用手遮住脖子上的玉石,赶紧摇晃着脑袋说道:“我,我也不知道。” 他拔腿就跑,深怕一下子就被老瞎子给抓住了。 “欸,臭小子,怎么又跑了。” 老瞎子本来还想追上春年与他多说几句话,没想到,刚一起步,就撞见林此霄和陶斯言迎面走来,他就赶紧要跑路。 “你怎么连小孩都糊弄?”陶斯言回头看了一眼春年逃走的背影,对着老瞎子投去有些鄙视的眼神。 “冤枉啊,我可没有。” 老瞎子长叹一口气,着实觉得自己最近倒霉透顶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各种人,又阴差阳错地丢失许多生意,或许,就连他也该去拜拜,以此消灾避祸才是。 想到这,老瞎子就露出谄媚一笑,连忙指着行囊说道:“我这不是没找到好去处,正在发愁该去哪睡觉呢。” 头顶上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天阴沉得可怕,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加上老瞎子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着实很难让人拒绝他。 “好吧,你就暂且先住上一晚,等明天就要自己另外找个地方了。” 林此霄思索了片刻,答应下来。 一旁的陶斯言则是抱着胳膊,不冷不热地说道:“等明天,他肯定就会说自己腰酸背痛走不动道,又得在文衡殿里待上几天才行……” “切,我才不会那么不要脸。” 老瞎子嘁了一声,抱紧一身行囊,满是得意道:“听说明儿个就会有一群富豪来这,我随便给他们算上一卦都够吃上好久了,别说在你这文衡殿住上一晚,到时买下来都有可能的……” “是嘛,你别又是在糊弄我吧?” 陶斯言在心里盘算了下将文衡殿挂牌出售的价格,还是觉得这老瞎子是在胡说大道,海澄镇什么时候走大运了,一连来这么多“大人物”。 “哼,我说没说慌,恐怕林此霄心里最为清楚的。” 老瞎子将头一撇,不愿再和陶斯言说话,反正他只要得到了林此霄的应承,那今晚的住宿就没了问题…… 没一会儿功夫,老瞎子就嫌弃气氛太过沉闷,干脆逐渐加快步伐自己走在了前头。 盯着他的背影,陶斯言内心闪过许多个疑问。 走到街道旁的拐角处,刚好遇到红绿灯,这是之前为了更好地疏散交通,新安置的,在狭窄的道路上显得有些滑稽。 不过两个人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待。 直到,头顶上挥洒着一丝丝雨滴,冰冷的感觉让陶斯言打了个哆嗦。 “你没事吧?”林此霄罕见的关心问候,同时目光盯紧了她那纤细的脖子,脸上表情有片刻的僵硬,好像在思索什么,就连眉头都皱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松开了。 他的表情变化,陶斯言尽收眼底。 她十分得意地想到,管你什么人,哼,谁也抵不过本姑娘的魅力! 只是,一两秒钟,就感到脖子上痒痒的,而身旁人缓缓递过来一块小巧的方镜,边缘还是漆面做了装饰,很是精致。 “你这是做什么?”陶斯言有片刻不解,她瞥了眼镜子后,瞬间呼吸停滞一秒。 该死的,这什么破烂牌子,淋了点雨水后居然会掉色…… 此时的陶斯言脖子好似中毒了,一片青紫,这也难怪一向冷淡的林此霄会主动关心,这也太丢脸了!! 第29章 环保服务队 乌云聚集在头顶,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偶尔有人从身旁经过,全是着急忙慌地将头放在头上遮雨,同时一脸好奇地看向依旧站在路边等待红绿灯的两人。 “看样子这灯是彻底坏了。” 陶斯言面不改色地说出结论,手指灵巧地拉扯着脖子上的链子,只是没想到,那 链子缠绕在了一起,一时半会儿实在难以取下。 就在她的耐心即将消耗完毕时,林此霄再次看了过来,表情无辜地说道:“我帮你吧。” 看来只好这样了,陶斯言指挥林此霄将链子上的龙虾扣打开,珍珠饰品掉落在手心里的那一瞬间,就胡乱地塞进口袋里。 这样着急忙慌,哪里还能看到之前的淡定自若,林此霄眼眸中逐渐浮出一丝笑意,整个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看起来心情很是愉悦。 “你笑什么?” 陶斯言有些嘴硬地说道:“这种小事,大家经常会遇到的。” 第一次,她觉得这些所谓的品牌首饰有些让人恼火,价格高昂,但一旦沾了水就会让物主丢脸至极,这简直就是在割韭菜! “嗯……”林此霄低低地应了一声,脑子里却想起刚才看到陶斯言的那串珍珠项链,虽然他不懂女生的首饰,但长期生活在海边的人对于如何分辨珍珠,那肯定是手拿把掐的事,很显然,那条项链不仅是由黄铜制成,就连点缀的珠子都是用贝珠压制而成,光彩比较死板。 唯一的亮点就是款式复古独特,恐怕这也是陶斯言愿意花大价钱购买的缘故。 “如果我们海澄的珍珠,也能像这项链卖得那么好,大家也就不用发愁了。” 林此霄的感叹,传到陶斯言耳朵里,她十分认真地思索了下,然后说道:“请个明星帮忙打个广告做代言啥的,自然能成为畅销品……” 不过,那对于海澄小镇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两人向着文衡殿缓缓走去,正值夜晚下班,一路上看到街上的招牌闪着光亮,就好像是在绽开无数朵色彩艳丽的烟花。 但没多久,就看到下水道的排水口那堆积着各式各样的垃圾碎片,一旦雨水下得大些,那里肯定会因为排水不及时,最后形成一个水坑。 意识到这一点后,林此霄默默地找来一根树枝,将所有的垃圾都给整理到了另外一处台阶上,但放眼望去,街上还有不少地方遗留着被旅客扔下的零食**袋。 由于客流量大,只依靠负责打扫卫生的那个依姆来处理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林此霄赶紧让陶斯言回去休息,自己则是去找到沈芝明,打算跟他好好商量这事。 社区办公室内。 “你来得正巧,我还想去找你呢。” 沈芝明将保温杯放下,吐了口茶叶沫子,然后才继续解释道:“我也关注到这件事了,正好想向上级申请,能不能在咱们海澄组建一个‘环保服务队’,这样能更好地保护咱们海澄小镇的环境卫生,也能给住户们创建一个美好的家园。” 作为一个接受过外界新鲜事物的大学生村官,沈芝明希望更能够将外头良好的卫生习惯带到海澄来,从而让那些落后的思想得到解放。 可,他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恐怕这有点困难……” 一提到这件事情,领导就表现出为难的模样,然后长叹一口气道:“你也知道,发展海澄镇所需要做的实在是太多,我们抽不来那么多人,也没有那些资金去做这件事。” 已经安排依姆打扫卫生的前提下,再增派人手,而且是另外设置部门管理,只怕大伙儿都不会同意的。 “小沈啊,我知道你想让海澄镇能够跟大城市接轨,但也得考虑现实不是?” 这一通话说下来,沈芝明只能将剩余的话给咽了回去。 作为新人,能够去参与游神仪式已经是大伙儿看在同乡的面上给的优待,现在再继续折腾,只怕后续更加不好开展工作。 可,那满街的垃圾,依姆打扫到何时才能清理干净,更别说,现在这雨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再多待一些时间,只怕街上满是臭气了。 左思右想之后,沈芝明还是决定找到林此霄,在他看来,这件事唯有林此霄来处理是最为合适不过的。 “你看啊,那条街离文衡殿不算远,只要信众顺手将脚下的垃圾清扫干净,那么依姆就能轻松多了。” 原先林此霄来找沈芝明为得就是这事,见他既然有了主意,自然没再多说什么。 当他打算转身离开时,身后又传来一些声音。 “我听小陶说起,文衡殿里挂着的那幅《送王船》画像好像还值些钱……” 林此霄的步子一顿,他拧着眉头转身看向沈芝明,似乎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片刻后,才回复道:“那画算是文衡殿的镇殿之宝,绝不能动什么歪心思。” 眼看自己的意思被误解,沈芝明赶紧走上前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早在几天前,陶斯言就向沈芝明打探过,想要将那幅画像取下来仔细察看一下,乍一听,这要求有些过分,不过人家来这帮了不少忙,一口回绝似乎也不太好。 当下快速头脑风暴后,沈芝明给出了建议:“如果允许的话,我想让你这几日带着小陶在附近多转悠转悠,只有雨仙一个女生跟着,我也不太放心。” 毕竟是来采风的,万一在海澄出个什么事就不好了,更何况这样一来,恐怕陶斯言就不会一直惦记着要去察看那幅画像。 任务不算难,可做起来却有些别扭得很,尤其是林此霄想起卢栖宏的那一番话,他难为情地对沈芝明问起:“我们这样,会不会被人误会什么……” 误会大家是在刻意接近陶斯言这个傻白甜,希望能从她这个冤大头手里拿到好处……再不济,就是通过这个法子一步登天。 “噗嗤——”沈芝明直接笑出了声。 灯光下的林此霄眼睛被照得亮晶晶,表情有些呆萌,一看就很好糊弄。 沈芝明突然来了些兴趣,就故意咳嗽了几声,一本正经地说道:“没错,我正是这样考虑的。” “什么?”林此霄没想过会收到这样的回复,直接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拒绝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有些捷径是万万不能走的,一旦迷失自我,恐怕很难再找回…… 见他有些吓到,沈芝明赶紧恢复着之前的认真脸。 他拍打了下林此霄的肩膀,用一副好哥们儿的态度说道:“我知道大家都说小陶家境不错,希望能让她出手帮忙解决我们眼前的困境,可,正如你说的那样,她只是个无辜的旅客,能够拯救海澄镇,创造出属于未来的人只有我们自己。” 沈芝明心里十分清楚,这就是他从大城市回归到乡镇的意义所在。 一旁的林此霄了然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道:“流言蜚语能害死人,以后还是得小心谨慎一些才行。” 沈芝明难得用狐疑的眼神看他,故意说道:“清者自清,怕这些闲言碎语做什么,不过你说的没错,我会叮嘱大家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直到这时,林此霄才露出放心的神情。 第30章 夜间惊袭 夜深,早已回到民宿之中的陶斯言并没有多少睡意。 多次的辗转反侧之后,她翻身起床,在连衣裙外头随意拢着一件衬衫就跑到了文衡殿门外。 屋里不管何时都亮着一些油灯的光亮,隐隐有檀香味道传进鼻子里。 再走近些,就能看到水瓶里装着的姜花。 与白日里的威严不同,夜间的文衡殿处处充满着神秘感,之前看到的那些依姆依伯都已经入睡,恐怕大家也不会想到会有人闯进来。 陶斯言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打算随意看上一眼就离开。 只是,当她停留在大殿的一座巨像面前,不管是否承认,陶斯言都觉得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难怪中世纪的人会觉得那些装修华丽精致的教堂是所谓的“神迹”,如果陶斯言常年待在思想封闭的环境里,未曾读过一些书,恐怕也会陷入同样的恐慌之中。 一阵凉风从殿外一直席卷而来,让陶斯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木架子上一排排烛火都开始跳跃起来,就好像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不对,暴风雨早就下了,只是陶斯言一直没有察觉罢了。 她努力瞪大眼睛看向走廊,那里有些黑漆漆的,看不清有什么事物,风再次刮过,吹得上方挂着的风铃直晃悠。 这夜间实在太安静了些,好像除了自己的呼吸之外,就再无其他。 陶斯言有意往后退去几步,可身后就是大殿,里头还有着好几尊佛像,边缘地桌上还放着瓜果点心。 “兴许是哪家的野猫饿极了,想来吃点夜宵呢……” 陶斯言这样安慰自己,但出乎意料的是,走廊上逐渐传来脚步声,且越来越清楚和局促,就好似后头有什么东西正在紧追不放。 脑袋里瞬间闪过几个念头,她赶紧拿出手机对准前方就是“咔嚓咔嚓”。 闪光灯亮起,黑影最终停在原地。 风铃的急促响声也惊动了里殿的林此霄,他穿着布质拖鞋走出来,柔软的头发有些凌乱,此时左手拿着手电筒照过来,而右手则是轻轻将风铃扶好。 他用睡眼朦胧的眼睛看向待在桌子旁的陶斯言,有些好奇她夜晚不睡觉忽然跑到在这里做什么,而后者则是赶紧抱着相机,颤颤巍巍地伸出指头对准了走廊。 “那,好像有什么东西……” 说起这件事,陶斯言自己也有些心虚。 不为其他,主要是前不久她才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是绝对的无神论者,可现在事情紧急,也来不及思索太多了。 “……”林此霄有片刻的怀疑这人是不是在故意戏弄自己。 但看到陶斯言露出这一脸惶恐的模样,显然不是在演戏,再说刚才的走廊确实再次发出了些细微的声响,难道,真的有什么? 长期生活在海边,尤其是守着文衡殿,林此霄不可能没听过一些民间故事,但大多都是关于神佛的。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巨像,然后深呼吸一口气,打算前去那片没有灯光的走廊查看究竟。 看清他的举动后,陶斯言有些着急,赶紧跟上前去,有些不放心地低声说道:“要不再等等吧,至少等到天亮……” 或许,打个电话,将沈芝明叫来壮壮胆也行。 毕竟那家伙一看就是满身的正气,就算是有个什么,一定能将对方给吓退。 “不了吧。”林此霄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看到陶斯言还想再劝就解释道:“他这段时间估计才睡下没多久,我们还是别去惊扰他了。” 陶斯言只好作罢。随后就看到林此霄拿着手电筒一步步靠近那团黑影。 惊吓之中,陶斯言就顾不得其他,直接一把抓住了林此霄的胳膊想要将他给拉回到光亮之处。 可一挣扎,手电筒刚好与黑影对上,也就是这时,两人才看到走廊上的不是其他,而是一个光着脚只穿着单薄睡衣的小丫头。 林此霄也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春年的表妹,当即就要将她唤醒,没想到陶斯言却摇摇头表示不要吓到小姑娘。 她取下身上的衬衫外套,轻轻地拢在小丫头的身上,然后慢慢地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得好像是在保护什么易碎之物。 “打电话通知她家里人吧。”陶斯言轻声说道。 林此霄乖乖听话,走到一旁小声地与其家人说明事情经过。 折腾一晚上,两人还没来得及去休息,钟雨仙就来文衡殿里帮忙招待信众。 瞧见这一个个都挂着黑眼圈的样子,着实好奇极了。 “唉,别提了。”陶斯言摆了摆手,直接将昨晚发生的事情简单讲解了一遍,整张脸还觉得有些发怵。 “难道你就不害怕?”陶斯言看钟雨仙一眼,好似在谋划什么。 下一刻,她就刻意做了张鬼脸来吓唬人,只可惜,除了自己会黯然神伤之外,就再无其他人会感到惊慌失措,甚至隐隐还感到有些无聊。 “那倒不是……”对于这文衡殿里的奇闻异事,钟雨仙显然没有放在心里。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毕竟那所谓的‘艺术疗愈’离我们的生活实在是太远了,你要是说,米缸里长出一只接近半米高的大灰鼠,或是那个渔夫突然找寻到神秘小岛,再不济是看到了美人鱼,恐怕我们会更加惊讶的。” “不过,你当真打算用绘画的方式去安慰春年的妹妹吗?” 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十分好奇的事…… 感受到不少打量的目光,陶斯言一下子就端正了态度。 她认真地点点头,脸上满是对于接下来行动的期待,“不去试试,你们怎么知道不可以,更何况,我之前在艺术治疗中心早已展开过相似的治疗过程。” 陶斯言十分有自信,能够通过自己所学的专业知识去改善小丫头梦游的情况,或许还能知道一些关于文衡殿和林此霄的秘密。 这是昨晚她在接触林此霄时所察觉到的情况,恐怕其他人都不清楚,毕竟这小子实在藏得太深了…… 第31章 欲借东风凭势起 一场暴雨过后,整个小镇如同受到袭击一般,到处都是被风刮起的枝条和垃圾,混在小水坑里时常散发着恶臭味道。 街上已经有人开始零零散散地打扫卫生,不过作用甚微。 “看来沈哥之前提到的决定很是正确,必须要有更专业的清洗工具和人员来专门负责这事才行。” 钟雨仙一边领着陶斯言去寻找美食填饱肚子,一边看着歪倒了的门店招牌啧啧的感叹不断。 所有人心里都十分清楚,这件事在整个旅游环节中比较细微,却又关系重大。 如果一个地方到处都是散落的垃圾,没有清新的空气和花香,就算有再美的风景,只怕也很快会被遗忘的…… “我看过一些网红旅游地的发展状况及趋势报告,改善当地环境和挖掘人文艺术方面的潜能是得提上议程了,这一点沈芝明倒是挺有先见之明。” 陶斯言眼睛虽然盯着面前锅里咕噜噜,正冒着泡的汤粉,脑子里全是在想之前看过的一些文旅报告。 滚烫的面线糊中,掺杂了不少的蛤蜊和虾仁,一搅动就闻到属于面食的香气传进鼻子,出锅时再撒上一把葱花,简直美味极了。 不远处是个刚出来晃悠的小摊贩,上头用鲜红的字体写着“啾啾螺”,摊主将推车停在一个转角处,有客人付款,她就拿着勺子舀了些东西放在陶瓷缸子里,将酱油、辣椒之类的都放了点,合上盖子摇晃几下,最后放在了透明的一次性打包盒里。 “你想尝尝吗?” 钟雨仙一眼看穿陶斯言那有些跃跃欲试,却碍于面子不敢说出口的想法,于是主动起身去买了些回来。 看着她站立在风中与女摊主闲聊,微风轻轻刮起两人的衣角,细碎的发丝就这么在风中舞动,陶斯言觉得此刻的场景格外美好,她想起了夜晚时分准时亮起的路灯和夜归永远高悬头顶的圆月,那么令人心安理得地去享受这个难得的安逸。 大概是早点铺里的依姆看到陶斯言的身体有些单薄,好心地给原先的分量中再多增了一些,不过却成为了陶斯言的一个麻烦。 她看着眼前的面线糊,实在有些感慨,吃了好半天,为什么一点减少的变化都没有,甚至于还隐隐有超出原先的即视感。 难不成,是依姆在这碗里施加了什么魔法? 陶斯言一边用手撑着下巴,一边百无聊赖地拿起勺子又放下,在这种时候,忽然开始想念在泰国旅游时遇到的那家店,一连上十几个碗,里头的面只一口就吃完了。 感受到依姆好意的陶斯言不好甩手离开,迫切地希望有人能来解救自己。 好在,终于有人来了。 不过,来者不是彬彬有礼的白马王子,而是手拎一碗啾啾螺的钟雨仙,她十分热情地将透明碗打开,招呼着陶斯言。 “快尝尝吧,新鲜弄的,应该味道很香。” 这种所谓的啾啾螺,一颗颗的很小巧,用筷子有些难夹,钟雨仙干脆就递给了陶斯言一个勺子,将其放在嘴里,先是感受到各种调味料在嘴里蹦跶,然后很快就能吃到螺肉…… 陶斯言目光锁定在那早已处理好的螺尾,好似下了一番决心般,总算是学着钟雨仙的模样开动起来。 “怎么样,好吃吧?” 不一会儿的功夫,钟雨仙面前就已经满是螺壳,而对面坐着的陶斯言则是显得有些笨拙,她拿了张纸巾十分优雅地擦拭着手指上的汤水,一本正经地说道:“嗯,确实挺美味,不过这跟嗦石头好像也没有什么差别。” 之前她都是在高级餐厅里,享受着知名主厨特意烹饪的法国焗蜗牛,只需要轻轻拿着刀叉将仅有的几片肉放在嘴里咀嚼就好,哪里还需要这般麻烦。 “嗯,你别说,还真的有嗦石头这道菜呢。” 钟雨仙在陶斯言的惊奇目光之中放下螺丝,赶紧解释道:“有些海边做苦力的人家,想和朋友好好喝上一杯,家里又没有那么多的下酒菜,就拿这石头混着各式酱料和辣椒一起爆炒,过后慢慢嗦着石头上的调料味,没一会儿就将酒给喝完了。” 这样的故事,还真是挺有趣,陶斯言忽然觉得不能太过浪费粮食,只得硬着头皮 将剩余的面线糊全都喝完。 这也导致,两人去文衡殿的时候,她一路上都在扶着圆滚滚的肚子。 钟雨仙小声地偷笑两下,赶紧走到一旁说道:“下次,我得叫依姆减少些分量才行。” 陶斯言没说话,只是朝她翻了个白眼。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关系就好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一样胡乱开玩笑了。 钟雨仙觉得很是奇妙,甚至浑身都暖洋洋的。 直到在文衡殿的香炉前,看到一道身影时,她才收起咧着的大牙,想要带着陶斯言从另外一个小道进去。 这鬼鬼祟祟的模样,自然引得陶斯言有些不理解。 “难不成,那是你的仇家?”要不然至于表现出如此畏惧和担忧的神情? 钟雨仙难得保持沉默,她摇摇头,表示并不是这样,可叫她说个究竟也实在是说不上来。 如此犹犹豫豫,其中一定有问题。 陶斯言有意打探消息,就干脆摸着肚子故意装作不舒服地说道:“我这肚里撑得难受,可不想再走什么冤枉路。” “那好吧。”钟雨仙心疼地点点头,也确实懊恼自己不该这样随意糊弄陶斯言,她一边搀着陶斯言往前走,一边小声在耳边提醒道:“那是林哥的妗婆。” 对于当地称呼不是很清楚的陶斯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明白原来那位是林此霄的舅妈,于是就点点头问道:“她忽然来这做什么?” 文衡殿的管理权早已交给了林此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不过瞧着钟雨仙这担忧的模样,难不成是妗婆要来找林此霄的麻烦? 这几日陶斯言也不是白逛吃逛喝的,趁着买东西的空档,她可是向不少人打探了关于海澄小镇的事情,大家自然而然地提到了文衡殿这个地标建筑。 “哎唷,要我说,文衡殿交给林此霄这小子可算是彻底毁了……” 说话的是个缺了半颗牙齿的大爷,他一边摇晃着蒲扇,一边信誓旦旦地说道:“要是阿man还在,哪里还能让文衡殿这样败落下去。” 周围人也露出一副嫌弃不已的模样,好像林此霄在做一样不讨喜的事情。 第32章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让你走或者让你留,都是命运在保护你。” 这是某天夜里,阿妈看着远去的船只,对年幼的林此霄说过的话,他深深地记在了心里,虽然还听不太懂这富有哲学意味的话。 多年后,林此霄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 这似乎也是对如今的他,一个关乎未来的预示…… 林此霄将手搭在桌台,不远处的花瓶里还放着几株新鲜采摘下来的白色姜花,空气里是浅浅的馨香。 这种寡淡的颜色就好像是林此霄一样,很容易就被人遗忘了,不过,或许在很多年后的某个街道上,再次闻到这种特殊的味道,就会想起这个长年待在海边的少年。 或许是这几日刮着狂风,林此霄睡得不算好,脸色苍白的厉害。 面前的妗婆看到他这样,难免有些不忍心,当即说道:“沈芝明那小子来找过我,主要还是谈公庙拆迁的事。” 附近的连家船都得要“上岸”才行,渔民们为了摆脱“船底人”这个称呼,已经努力了太长的时间,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阿霄。”妗婆再次轻轻呼喊林此霄的小名,就如同之前迎接他和阿妈来到文衡殿里居住时那样。 文衡殿拆迁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林此霄心里清楚这一点,但他却不肯去承认,或是去猜想,眼前的这一些建筑群会在数日后就被夷为平地。 他的耳朵里开始轰鸣起来,仔细听着,似乎是推土机正在将一层层的厚土覆盖在倒塌的神佛之上,这对于从小生长在公庙之中的林此霄,是个巨大的打击。 虽然一直没有回话,但衬衫底下,轻轻颤动的身体却直接表现了林此霄内心的不太平,他刻意将自己的身影隐在花丛之中,好像这淡淡馨香能抚平受伤的躯体。 “合同,我已经签好了字。” 妗婆这样说道,然后从随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些资料放在佛像前的供桌。 最后,她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朝着前方摆了摆,似是在表达歉意,又像是对美好未来的期待。 一直站在门口,静悄悄地观察着的陶斯言和钟雨仙赶紧背过身去。 等着妗婆走远了,不会听着两人的议论声,钟雨仙才小声说道:“沈哥说,这座公庙要拆了……” 等到那时,大家都会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接下来都会在那里生活。 要是运气好,说不定钟雨仙还会在那找到一份不错的事情,再次开启新人生,可她潜意识里又觉得这事充满着不确定性。 “阿妈说,等搬到新住所之后,就找媒人给我说个好亲事,不然,女子等着等着就老了,再也找不到好亲事。” 虽然钟雨仙说这话的语气一直很平静,但陶斯言却从中听出一丝悲凉。 她问:“你会喜欢那样的人生吗?” “谈不上喜欢与不喜欢,海澄镇上的人只是在过生活而已……” 陶斯言轻轻地“噢”了声,而钟雨仙忽然露出一丝笑容,眼里满是期待地看向陶斯言,“如果能像你一样,自小在城镇里长大,我肯定就能给出正确的回答了。” 因为读书的机会少,所以她很难从一些只言片语中找寻到关于未来的线索,即便是现在,也是耗费了很多力气才能达成的。 “海澄镇上对于公庙还存着几分信任和畏惧,也正是这样,我让林哥告诉阿爸,说是让我在这帮忙,不然,可能我早就已经像宝珍一样了。” 那个未能生下儿子,一直被抛弃,最后精神出现错乱的宝珍,险些成了钟雨仙的未来。正因为这样,她的潜意识里不愿去思索这事,只愿等待着命运最终的降临。 陶斯言一直不曾说话,慢慢地耐心地听完钟雨仙的话,她往那殿里望了一眼,看到站在供桌前没挪动过的林此霄,产生一种悲哀感。 在这里,无论男女都会遇到属于自己的困境,像林此霄,则是被困在这栋建筑群里,他不敢失去,也不敢去冒险…… 或许,只要给海澄镇注入新的力量,就能改变这一切,这也是沈芝明一直强调的事情。 最近几年“文旅+”的形式近几年比较火热,如果海澄小镇能很好消化别人的构思,再加上当地的景点创意,一定能有个不错的效果。 只可惜,沈芝明只是个负责民俗文化的新人,想要做到彻底改善海澄小镇的环境,还需要联合更多部门一起才行。 陶斯言早早看穿这一点,但没有将话说出口,她知道,这未免太打击沈芝明他们的积极性了,海澄镇需要保留着这一点微弱的火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将那些糟糕的处境改变了。 “走吧,我们去社区办公室,我有个新想法需要跟大家商量。” 大概是脑中想着事情,陶斯言觉得肚子也不再难受了,而钟雨仙则是在她的指挥之下,将不少村民叫到了办公室内。 一众人全部都围拢在一起,其中也有林此霄。 …… 海澄镇,原名海澄县,背后是拦浪山,距离不远便是珠海机场,它就像是被人遗忘在海边的蚌壳,无人去撬开那坚硬的外壳,如何能发现浸泡在腥臭海水之中的“珍珠”? “总有一个人要去做这件事的,那个人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沈芝明脸上嬉皮笑脸,可大家都能看出他眼里的认真。 17年大学毕业时,他直接拎着铺盖卷踏上回村的大巴车,经过三蹦子的一路颠簸,总算是灰头土脸地回到了海澄。 在过去的记忆里,海澄一直是阴沉不变的,当狂风一来,那脆弱的雨伞根本起不了作用,只能顶着无数雨丝的鞭挞去上下学。 好不容易等到气候变缓和,可海澄的人也变得死气沉沉,失去了勇于去拼搏的积极向上心态,这是沈芝明最不想看到的。 当他面对着那滔天巨浪,即将被海水淹没的那瞬间,昏沉沉的脑子总算是有了个办法——需要要大刀阔斧地去改变!要将海澄小镇失去的活力寻找回来。 “我希望未来能让海澄的环境变美,人民的日子变幸福、钱包变鼓了。”这才是沈芝明认为实实在在该做到的“乡村振兴”。 一旁的陶斯言赞同不已地点点头,最后将目光看向沉默寡言的林此霄。 “要想改变海澄,恐怕那份合同就暂时不能签字了。” 第33章 合同与支票 一纸合同,就可以轻松地将人的命运改变。 有时候林此霄也曾叩问自己,如果个人注定会淹没在时代的潮浪之中,那么还需要努力做什么? 他想起,寒冬酷暑里,在秋叶和百花盛开的季节中,深夜拿着几根木棍拼命练习哪吒鼓,那些粗糙的木棍在岁月之中变得滑溜顺手,而他的身姿也越发轻巧灵活。 一张张的被绷紧的鼓面被敲动,就好似热情的心脏在跳动。 现如今,这颗心脏即将要面临没落…… 林此霄独自面对着眼前这一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其中的熟人沈芝明似乎也有着些不安,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但现在林此霄的眸中没有半点色彩的说道:“合同,已经签好了。” 这就是清晨一早,妗婆来找林此霄的目的。 “孩子需要上学,家里的老人得有个安身的地方,总之,这座公庙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到时候,大家来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拿走的吧。” 公庙本就是顺应闽南当地人民的信仰文化而产生的,自然而然地听从大众的意见,沈芝明对于林此霄的回答似乎并不是很意外。 他沉默了片刻,侧过身子将目光看向陶斯言,有种求助的感觉,又有些看不穿的意味。 对此,陶斯言早就心里有数,当时她和钟雨仙也听到了妗婆与林此霄的对话,两人的顾虑在她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压根不叫事! 带着一股子财大气粗的语气,她走到林此霄面前,大手一挥递上张支票。 “喏,拿去,权当是我借你的……”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打量林此霄的目光更加不纯良,这也难怪大伙儿会误会,就林此霄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穷小子,除了那张面孔生得比村里其他人好一些,身材也简简单单,不像其他壮汉一样块头壮得吓死人。 他如何能够去换取这一张价格昂贵的支票? 有些思想保守的老人已经不住地摇头,不成,难能养成这个风气! “咳咳咳,林家小子,男儿当自强啊。” “是啊,咱们绝对不要吃软饭……” 一声声的质疑,叫想要在一旁假装看不见的钟雨仙都露出一些冷汗来,她赶紧站出来,替林此霄挡住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同时大声指责道:“张依伯,你咋能说话那么难听,人家是凭本事吃饭的,哪像你,前几十年都一直赋闲在家,就靠着依姆去外头帮人打杂工。” 被钟雨仙这么一掀老底,那个叫做张依伯脸上又臊又急,抬起手里的拐棍就要去打她,被林此霄瞬间拿手挡住,他不能任由一个女生被欺负的,尤其是钟雨仙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 “够了,你们别再胡说八道了。” 林此霄第一次发火,导致大家都拿吃惊的眼神看着他。 压力一层层叠加,压得林此霄有些喘不过气,不过,他不再理会这些,而是低头看向手里的那张支票。 他忽然有些想笑,但很快又意识到时机不对。 这张支票,就这么轻易地将人的尊严买去…… “不用了。”支票重新递到了陶斯言的面前。 陶斯言双手环抱,微偏着脑袋看面前的这个少年,她的眼神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好奇。 这世界上,没有不爱钱的人,即便是她,也深刻地知道钱财的重要性。 在僵持的几秒钟里,钟雨仙走上前,再次将支票还给陶斯言,然后小声地在她耳旁提醒道:“阿妹,我想林哥是不知道该怎么取这张支票里的钱。” “……” 办公室不大,沈芝明自然听得十分清楚,他有些无语钟雨仙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下一刻,就赶紧打着圆场地说道:“既然字都签了,那大家就先散了吧。” 有人“嘁”了声沈芝明这群年轻人的异想天开,骂骂咧咧地推门离开。 陶斯言看在眼里,依旧是保持自我的说道:“这是你们的家乡,如果你们都不去爱护的话,又能期待谁去改变这一切呢?” 忽然被点名,钟雨仙感觉有些受伤。 她悄悄攀着陶斯言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家都有苦衷。” 有些人的苦难,是难以说出口的那种,而有些苦难,则是大家都未曾意识到的,甚至当事人都不曾觉得那就是苦难,只是习以为常地去面对和接受。 像陶斯言这般直接地撕开遮挡,未免太直接了一些,这也是之前钟雨仙对此感到忐忑不安的一点,尤其是现在,作为熟悉林此霄的人之一,钟雨仙觉得他内心肯定很受伤。 人走之后,办公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陶斯言倚靠在门框旁,看着墙角种植的一些花草,有几株沾着泥土被翻得乱七八糟失去了活力,就好似失神离去的那个人。 想到这,她忽然抬头看向沈芝明,轻声问道:“难道我真的做错了?” 彼时,同样的一张支票,对于海外的同学却是一种意外之喜,随后坦然地接受这种“爱意”的表达。 “或许,这跟我们当地的习俗有关吧。” 其实沈芝明更想说,这跟国人从小接受的教育有关,温良的性格导致大部分人都是内敛的,一旦遇到超出异样的热情,便会下意识地认为对方是否有带着别的想法。 简单的几句沟通,减轻了陶斯言内心的愧疚和失落。 她懵懵懂懂地点头,随后说道:“我知道啦,下次会小心注意的。” 沈芝明端着茶水的手一颤抖,差点撒到地上,他看不透,这个陶斯言到底想要做什么,于是好心提醒道:“游神活动已经结束了。” “嗯。”陶斯言敷衍地点点头,一边用细长的手指轻轻卷起绿植的纸条,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文衡殿拆掉的话,那幅《送王船》画作会落在何人之手?” “不知道呢。”沈芝明头疼得厉害,他最近一直在忙着统计各家各户对于拆迁之事的意见簿,至今还有些争议未曾解决,哪里还有心思去帮陶斯言去打探画像。 “那好吧,我只能自己去问林此霄了。” 陶斯言本来要离开,结果却忽然转身,然后伸出手。 沈芝明有些不理解地看她一眼。 陶斯言翻个白眼,一脸傲慢地说:“你这院里的绿植要枯了都没人打理,还不如给我带走呢。” 沈芝明只好帮着找了个纸箱,把那些散落在墙角的植物都给装了起来。 陶斯言拎着一袋子泥土和绿植,走了半天街就觉得太费手,于是干脆脚步一转,直接去了文衡殿。 她知道,那家伙肯定还在附近待着。 第34章 海岸边的夜谈 路上,听得几个依姆聚在一起,嘈杂的声响几乎压过那些商铺的宣传广告。 向来八卦的陶斯言忽然被一句话给吸引了去——那个背时的老爷子就这样跪在我面前,天天按着那酒喝,好像那个跟他发个标兵似的。 头顶上的桉树叶密密麻麻地叠在一起,只留下些斑点撒在地上。 说话的大概是个来海澄旅游的重庆嬢嬢,她嗓门很大,身旁跟随的几个嬢嬢也是将头发高高盘起,身上披着五颜六色的丝巾。几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自家老头的不是,说到最后,又以一句“后来我打了120,等救护车来人就没救了,等天一亮,就叫人裹着送去了殡仪馆。”为结尾。 嘻嘻哈哈的声音里,暗藏了片刻的失神。 陶斯言恍然大悟,原来,挚爱的离去可能是一生的潮湿,也可能是月夜下的一秒钟晃神。 很多时候,陶斯言觉得异地恋就是触碰不到的爱,无法感受到对方的拥抱和体温。 但直到最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真正好的爱情不该是这样患得患失,就算是相隔千里,也能感受到对方的陪伴。 那是一种十分踏实和心安的存在,不必要担心自己心血来潮的讯息会打扰到对方,也不用顾忌其他,只要自己愿意,就能得到确定的双向奔赴。她能在每次闭上眼睛的瞬间,回想起对方温柔的眼神,那一抹浅浅的笑意和馨香味道。 两人都在自个的生活里行走,偶尔向对方抛去沿途遇见的一些漂亮石头,就算是不常将爱意提在嘴边,却无人质疑这份感情的真伪。 从某种意义来看,人生也是个修罗场,要是能一直保持纯真不被世俗给蒙蔽了心灵也是件幸事。 耳畔忽然响起音乐声。 “还能多久才能进入你的心……” 男人低沉温和的嗓音在月夜里,显得并不突兀,反而多增了一份孤寂感。 莫名其妙,陶斯言想去找林此霄道个歉,这可能跟那张被拒绝的支票有关,也可能跟刚才听到的故事有关,总之,她的内心有些惶恐不安,这是一种极度的担忧。 一个无法与自我和解的人,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是陶斯言有些不敢去猜测的。 好在,没过多久,她见到了在海边栈道的林此霄。 他面对海边站立,身上的浅蓝色衬衫被风吹得呼呼作响,依稀还能听得左手上系着的铜铃铛发出清脆响声。 单薄的身影,分明透着一种倔强感,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去与大众抗衡吗? 陶斯言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但又稍微松了口气,至少现场没有比她想象的更为恐怖的事物出现。 “嗨。”一道轻轻的招呼声响起。 只见陶斯言拿指尖轻轻触了一下林此霄的肩膀,感受到同样一股冷风传来之后,她瑟缩了下脖子,好奇问道:“怎么不去附近的花园,难道是觉得蚊子多?” 也对,想象一下,两人在小花园里被蚊子咬得一脸包的模样,这实在是太不唯美了些。 还是在栈道上边好,说不定能看到荧光海,想到那亮蓝色的光亮,陶斯言忍不住偷笑起来,就像是秋季收获不少干果的小松鼠,心满意足地露出月牙般的眼睛。 她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避开林此霄的眼睛,对此,林此霄觉得很是无奈,为什么到哪儿都能遇见这个人,就好像是上天注定似的,她就是他的克星。 原先被咸湿的海风吹去的烦恼,再一次席卷而来。 林此霄终于肯转过身来,他静静地盯着陶斯言,眼神里还有着来不及收起的无奈和莫名的委屈,这叫陶斯言赶忙收起嬉笑表情,一脸正气地表示:“我是来给你送个信。” 薄薄的纸条,几乎被寒风给吹得湿透,幸好一路上都被陶斯言放在口袋里小心捂着,一拿出来,上头还带着一丝丝玫瑰与药香。 这让林此霄下意识地说道:“好香啊。” 对此,陶斯言毫不客气地表示:“当然,这都是我的体香。” “……”林此霄与她认识几天,稍微对陶斯言的性格有些了解,自然知道她肯定是在胡乱开玩笑呢,于是也不搭理,而是专心拆开眼前的信件查看。 其实这封信不长,甚至于就是随后从书本上撕下来写作的。 上头就简单地汇报了夜间的一些守夜安排,以及明日文衡殿要来祭拜的人员。 看到“妗婆”两字时,林此霄莫名有些难受,他有意忘却的阿man普度仪式终于要开始举行了,可为什么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在传统的观念里,像阿man这样毫无痛苦地离去,也算是少有的侥幸,就连阿妈那样脆弱的人,都在告诉林此霄不要太难过,大家应该去接受这件事实。 不曾看过信上内容的陶斯言,感受到周围情绪变化后,有些小心拘谨地捏了下耳垂,她艰难地咽下一口冰冷的唾沫,才终于开口说道:“其实,那张支票,只要去市里找家银行就能兑换了。” “……”林此霄忽然感觉内心深处的遗憾、失落全都一扫而空。 或许,他也该好好地与这人聊聊了。 至少让对方明白,自己并不是为了那虚无的支票纠结。 “我不是在烦恼这件事。” 林此霄最终还是决定坦诚布公地说道:“对于海澄而言,承担不了太多的变故,而你,则是其中最不安定的存在。” 一下子被戳中内心的陶斯言觉得很是受伤,自己满心为他人着想,这人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出这种伤人心的话。 “难道你觉得我是在故意捣乱吗?” 陶斯言脸上的笑容已经收敛了起来,她非常严肃地盯着林此霄,生怕错过对方任何一个微表情。 “不是。”林此霄觉得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 就像是在他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忽然从沈芝明口中得知文衡殿是第一个开始拆迁的建筑物,原本还以为有很多时间去想出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只可惜,时间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见林此霄沉默下来,陶斯言也不再纠结从他口中得到一个满意的回答。 寒风混着咸味的海水狠狠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溅出的水滴,让人分辨不清究竟是海水还是泪水。 最终,林此霄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听沈芝明说,你喜欢那幅《送王船》画像,等明天你就将它带走吧。” 本是随意的一句话,却给陶斯言带来了灵感。 她瞬间收起愁容,一脸欣喜地说道:“我知道该怎么拯救文衡殿了!” 第35章 烟熏狐狸玫瑰 很多人会忽视掉,人文艺术,“人”才是根本。 “那幅画作不仅具有很高的收藏价值,还在告诉世人,文衡殿的存在不仅是联系着乡民之间的情谊,更是一种民俗文化的象征!” 大家或许可以重现当时的盛大场景! 陶斯言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很多话语,一时激动过度不知道该用哪种合适的语言表达,她只能一次次地重复:\"the sea deity, reverence for life and nature.\" 陌生的词汇飞快地冲击着林此霄的脑海,他将手搭在额头处,慢慢翻译着陶斯言的话,片刻,展开一丝笑容的点头,“没错,海神的敬畏。” 怎么说呢,明明是两种语言,却在同一时刻达到了共鸣,甚至于林此霄觉得眼前这个刁蛮的陶斯言就如同传统的狮子猫,她总是懒洋洋地到处闯祸,但每次一看到她表现出无辜的神情时就会失去想要责备的想法,还会生起愧疚之意,一定是自己不够好,才会惹得她这样做。 这是林此霄当初在文衡殿,第一次见到陶斯言就产生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却无可奈何地被一次次追上,最终只能选择投降…… 或许,这就是他的命运吧,注定要在汪洋之中浮浮沉沉。 一番沟通,让陶斯言一扫之前的沮丧。 她抬手将沾着海水微卷的长发撩到耳后,注意力都被面前这些哗哗的海浪声吸引了过去,狡黠的眼神再次重现,好像一场恶作剧即将酝酿而出。 “哗啦——” 林此霄还来不及反应时,一个玻璃瓶子就从眼前闪过,由于速度太快,他只看到一点亮金色和烟熏感的玫瑰香气飘向鼻尖,接着“咚”的一声响,整片海域都被惊醒,但并未像陶斯言所想的那样呈现出一片荧光蓝色海洋。 海,依旧沉浸在漆黑之中,远远地能看到一个孤独的灯塔。 沉默,尴尬,各种情绪涌上心头,陶斯言似乎猜到了林此霄想说的话,迫不及待抢在他前面说道:“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些而已。” 林此霄抬眸,看着眼前的少女在海风之中,颇为狼狈地将拢着单薄的外衫,眼神却固执地盯着自己。 他那尘封已久的寒冰似的心,正在逐渐融化,只是本人还尚未察觉,只是浅浅地觉得,自己被海风吹得脑子都糊涂了。 居然会鬼使神差地说出:“我帮你捡回来吧。” 于是,在陶斯言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里,翻过栈道的栏杆,直直地向着几块礁石走去。 黑暗之中,两人的心都在随着海浪起伏不定。 尤其是陶斯言,她一把抓住了木栅栏,不顾形象地扯着嗓子喊道:“喂,林此霄,就算美色当前,你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性命啊!” “……”刚迈过一块礁石,忽然听得耳后传来这样的呼喊,林此霄觉得有些丢脸,他十分庆幸,此时除了自己和陶斯言之外就再无其他人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 陶斯言想都没想直接说道:“也就是一千多块而已,不值什么钱。”权当做是给大海的一个赠礼吧。 或许是玻璃瓶被扔下去时磕到了,空气之中的烟熏玫瑰香气在逐渐增浓,这也让鼻子比较灵敏的林此霄迅速找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也是正好潮还没有涨起来,否则就算是林此霄也有心无力了。 他伸长了手,一把将困在礁石凹陷处,只浸泡了些海水,还未曾彻底摔坏的香水瓶给捞了起来,轻轻摇晃上头的金属装饰,发现是只有着两个尖尖耳朵的小狐狸。 这让林此霄想起了陶斯言,这位迫切地想要逃离父母掌控的千金大小姐,外表乍一看是贵气又优雅,可内心隐藏着不少叛逆想法。 眼看东西顺利取回,陶斯言难免松了口气,赶紧上前搀扶着林此霄,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脚滑摔倒了海里。 两人重新回到栈道,那瓶潘海利根狐狸玫瑰香水就静静地躺在林此霄的手中,上边还沾了些细碎的沙子和藻类,上头的小狐狸也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林此霄十分体贴的说道:“唔,等清洗干净后再给你吧。” “好,谢谢你了。” 陶斯言干巴巴地回话,不知为何,她感觉有些难为情起来,就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可还未曾明白为什么。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才往文衡殿方向走。 本来林此霄好心打算送陶斯言一程,没想到她摆了摆手,表示夜晚天气寒冷,让林此霄赶紧回去休息,明日还有不少事情在等着处理。 “好吧。” 林此霄站立在原地,看着陶斯言向着一栋小楼走去,他很少有这样静静等待别人的机会,这一回,心情说不上愉悦还是别的…… 惦念真的是一种很深程度的爱。 林此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了文衡殿里最里侧的小房间,躲在一盏孤独的台灯下,慢慢地拿出手机在浏览器中检索那款烟熏玫瑰的名字。 之前拿手绢包裹过瓶身,现在还遗留着一种广藿香味道,紧接着是清新淡雅的茉莉和玫瑰,被风一吹,好像又多了一些药味,几种香气掺杂在一起层次变得格外丰富,正如它的名字——狐狸玫瑰,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只调皮的赤狐欢快地在玫瑰园里打转,它慵懒地仰躺,手上、身上沾满了玫瑰的碎片,清风微微一吹拂,心满意足地打起了哈欠。 舒适的气息,叫人流连忘返…… 林此霄小心翼翼地拿着工具来清理玻璃瓶身,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摆正。 浅紫色的盒子里,露出一瓶只剩三分之一的香水。 那是美人鱼掉下的一颗泪,又像是香火浸泡过后的雾紫色,或者是一滴墨水混进了汪洋之中,浅浅得让人有些心疼,偏生这股子玫瑰的香气是那么缠人,好像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破天荒地,他想要独占这样的美好。 毕竟,林此霄在这世间鲜少有喜爱之物,他不敢,也不能去这样做。就当是为自己自私一次吧…… 那天的夜里,林此霄睡得格外踏实和安宁,沉闷的海风里,隐约有着淡淡玫瑰香气,好像他也跟着一起进入了玫瑰园里,成为了一棵缄默的大树,缓慢地享受阳光的照耀。 第36章 蕉城旧房 唯一剩下的船只晃晃荡荡,里头昏黄的水将岸上的人影映照得并不清晰,这叫陶斯言产生片刻的恍惚,这艘破船能顺利地将她们带到蕉城吗? 这一点,还得从清晨时分的一场对话开始说起。 经历过一晚上的好眠,林此霄简直是容光焕发精神奕奕,而对其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陶斯言和钟雨仙,两个人脸上都带着浓浓倦意,尤其是陶斯言,白净的皮肤更是明显极了,好似熬了几个大夜来不及休养生息一般。 “你们俩,这是干吗去了?” “唉,一言难尽……”钟雨仙拿手捏了下鼻梁,想让脑袋变得清醒一些,但奈何作用不大,最后还是陶斯言递过来一只鼻通,猛地嗅到那股子薄荷香气才总算是好受许多。 “你还记得春年的妹妹吗,她又有些睡不着觉了。” 陶斯言在说起这话时,言语比较谨慎,免得招来旁人误会的眼神,不过林此霄之前有处理过类似的情况,当即就点点头,说道:“小孩子性子都比较躁动,白日里喜欢跑跳,晚上自然是不能安生的。” 他这话大概是用来安慰家属的,只捡了些简单的词汇来说明情况,在陶斯言看来,要是再不继续解决的话,会让症状越发严重。 “昨晚,阿妹就是让我带着她去找了春年一趟,毕竟是亲人,总归好说话一些。”钟雨仙回忆般地解释起来。 当时,她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接到陶斯言的电话,还觉得是自个儿在做梦呢,直到对方即将找上门来,她才赶紧翻身起床。 “我的大小姐啊,您又是想干吗?” 钟雨仙好不容易料理完家里的琐事,以为能睡个安稳觉,却没想到陶斯言一来就拉着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急匆匆地说道:“我好像又看到那小姑娘在街上晃悠了。” “真的吗?”钟雨仙愣了片刻,这么晚了,一个小姑娘在外面闲逛确实有些麻烦,尤其是春年妹妹还有点梦游的症状。 “我还能骗你不成。”陶斯言觉得有些无奈,她指了指帆布包里的一些辅助治疗用的工具,轻声说道:“这事耽搁久了不好。” 于是钟雨仙也不再追问什么,先是领着陶斯言去找到了春年。 随着沉重的木门被敲响,院子里果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待在门口的陶斯言心情稍微有些紧张,毕竟她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应该是有些奇怪和冒昧的,尤其是现在这个时间段,生怕别人会将她赶走。 这时,墙角的一个小洞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留给猫猫的门。” 钟雨仙扣着手上的倒刺,小声解释道:“我们这里还蛮喜欢猫的,好多户人家都有在修门户的时候,专门留个小洞。” 一般喜欢猫咪的人,心地应该也坏不到哪里去。 这下陶斯言稍微心安了许多。 没一会儿,木门被人从里打开了道缝隙,接着露出个圆滚滚的小脑袋来,大概也是才被吵醒,眼皮都还粘在一起呢。 春年揉了揉眼睛,对着眼前人问道:“有什么事吗?” 钟雨仙赶紧看陶斯言一眼,在其示意下才说道:“你家大人呢,我有些事情要商量……” 春年露出一些疑惑,余光却扫向站在一旁的陶斯言,赶紧展现出灿烂的笑容。 “我记得你,之前在宗祠里看到的漂亮姐姐。” 这下彻底勾起了春年的不愉快回忆,他瘪着嘴,缩回了半个脑袋,瓮声瓮气地问道:“该不是又有什么东西被盗了吧,我可一直都在家里待在,哪都没去……” 他吸了吸鼻子,说话的声音确实有些沉闷。 陶斯言赶紧摇头解释,“你别多想,我们只是想问问小雅的事情。” 小雅便是春年的表妹,最近家里忙着做生意,没时间照顾她,便让春年的阿妈一起带着。 没想到,小姑娘到了陌生的地方,就忽然开始梦游起来。 春年之前在钟雨仙送小雅回来时,就听到一些风声,现如今更是表现得好奇极了,他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听到才小声说道:“她该不会是冲撞了什么吧?” 一般人要是运势不好,去拜拜后还真的会有些倒霉。 这也是为什么最近春年家都避免让小雅到处乱跑的缘故。 可是,事情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得到好转。 陶斯言摇晃着脑袋,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地说道:“我的艺术疗愈不是在治疗疾病,而是在治疗人性。” 两道目光齐齐锁定在她的脸上,随后不解地说道:“那我们又能够做什么?” 这也是钟雨仙比较关注的事情。 虽然她也很想跟着陶斯言一起胡闹一整夜,可明日还有不少的活动在等待着她,一旦某个环节出现差错的话,那整个活动都会受到影响。 普渡仪式,对于整个闽南地区的人民都是意义重大的,这一点不用强调,钟雨仙也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我已经让小雅在房间里等待我们了。” 原来陶斯言这是先斩后奏呢,春年似懂非懂地往院里看了一眼,那微弱的光亮一直没有熄灭过,于是他点点头,拢着身上的外套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你们等我会儿,我去跟阿妈说一声。” 望着他欢快奔跑的身影,陶斯言莫名有些感慨,她说道:“看来春年和他阿妈关系一定很好吧。” “唔,我也说不上来。” 钟雨仙有些疲乏地打了个哈欠,一边伸懒腰一边解释道:“我们这的阿妹阿仔对阿妈的感情都很深厚,不过也有少部分人不是这样。” 说到这里,她的眼角泛起了雾气,不知是太困导致的,还是其他的缘故。 对于家里的情况,钟雨仙提得不是太多,她只有在争取充当兼职导游的时候会介绍一两句,有些人看到她沧桑、暗沉的肤色和干巴巴的皮肤,总会下意识地认为这位依姆一定是为了补贴子女才会出来劳作。 虽然性质差不多,但事实又相差很远。 陶斯言忽然有些失忆,她好像忘却自己有没有问过钟雨仙的年龄,对方总是“阿妹”地叫着,她也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样的称呼。 “你到底多大了?” 这次陶斯言没有再回避,而是看着钟雨仙的脸,直接问出了内心的疑惑。 “很多时候,你遇到事情都表现出一种十分熟练的状态,可对于沈芝明、林此霄和我的称呼,又有些不对劲。” 之前在社区办公室闲着无事做,陶斯言也八卦了下沈芝明的情况,自然知晓这人已经二十五岁,那由此可以判断钟雨仙的年龄其实并没有她表现得那么大。 陶斯言十分真诚地伸出手:“以后,直接叫我小言就好了。” “这……”钟雨仙的手微微颤抖,她感觉腿脚也有些发软,好似什么秘密被人戳穿了,可此时并不觉得尴尬难堪,兴许是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恶意吧。 两双手轻轻地握在一起,钟雨仙感觉好像是在触碰一堆雪花,生怕温度稍微高点对方就融化了,她赶紧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感慨地说道:“你的手,真软乎。” 第37章 古老传承 今夜乌云不多,能清晰地看到月亮孤傲地悬挂高处,周围一切都是那么清亮,身旁隐隐透出的玫瑰药香,更是让钟雨仙感到心安。 那种昏昏沉沉的睡意,在看到一扇有些沉重的木门时,一下子警醒起来。 狭小的走廊,墙面上的涂鸦,头顶摇摇晃晃的灯盏,莫名增加了许多恐怖感,说实话,要不是因为相信陶斯言的为人,只怕春年是不敢轻易到处乱跑的。 “她就在屋里呢。” 陶斯言十分自然地说出这番话,然后率先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一张薄薄的纱布,却好似间隔两个世界一般,外头的黑暗被温暖的光亮给驱赶,屋子中间铺着一张软呼呼的白色地毯,而不远处的木桌上则是摆着一个黑胶唱片机,舒缓、悦耳的声音就这么传到众人的耳中。 在这里,所有的急躁、不安通通都远离掉了,只留温暖舒适的感觉,别说小雅会觉得受用,就连钟雨仙都觉得心灵得到治愈。 原来,可以不用那么拼命地去证明什么,只要静静地待着,就可以获得安全感。 一滴泪在不经意间落下,钟雨仙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的位置,她的嘴角耷拉着,明明在尽力地收起悲伤情绪,却在感知到别人幸福的那一瞬间被击溃。 “小雅,你没事就好。” 春年恍若无知般地走到地毯前,看着小雅的表情依旧显得和善,可小雅却透出一种畏惧的感觉,她紧紧地抿唇,将手里的毛绒兔子的耳朵揪得乱糟糟,然后迅速站起身,以罚站的姿态面对着春年。 这一点奇怪的状态,自然引来身旁人的注意力。 陶斯言走上前,将手轻轻搭在小雅的肩头,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是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以直接跟我们说,阿姐一定会帮你解决的。” 钟雨仙回过神,脸上再次充斥着一种属于女性的关爱,那种温柔,是寻常难以看到的。 两人虽然在询问小雅,不过对春年也投去了关注的眼神,很显然,小雅之所以会变得紧张起来,跟她这个表哥离不开关系。 大概是春年察觉到了这点,脸上变得羞愧起来。 “我知道她为什么会在做梦时都想着要离开家里了……” 很多时候,梦境只是现实的一种折射,小雅看似只是在梦游,实则是在向外界寻求帮助,她在这个“新家”日子过得并不是很舒适。 春年长叹一口气,有些纠结,也有些痛苦地说道:“其实我也察觉到了小雅的不开心,只是,阿妈说这是正常现象,叫我别多管。” 过去的大半年时间里,小雅总是被诸多长辈吆五喝六地叫着去做杂事,一旦有个不顺心,便是阴阳怪气的训斥,偶尔被春年见着,他会帮着辩驳几句,可很多时候,他都是在外面街上闲逛,眼里是外界五颜六色的繁华,哪里还记得他这个小表妹正将头颅低垂,弯着腰肢做着并不属于她那个年龄段的活计。 很多阿妹在五六岁开始,就会帮着家里做家务。 看似闲散人士的陶斯言,入住漳州的几天时间内,可是了解到不少当地民俗文化,比如,她发现年长的依伯们对格外关注单身的阿妹,会主动询问她“有没有男朋友”,随之而来的便是“什么时候结婚……”“为什么还不生孩子?” 这一系列的追问简直是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仅如此,陶斯言还简单统计了下知道的已婚妇女,每日忙于家务活的时间已经大于两小时,可在旁人眼里,她们都是甩着两只手只等着吃饭的类型。 对于生活在闽南地区的女性,仿佛在成年之后,“婚姻”便成了一种格外紧迫的事情,一旦没有完成,那么你的人生就是格外失败的存在。 这一点,还表现在许多人得知陶斯言的来历时,更是意味深长地朝各自熟悉的人露出笑容,潜台词十分明显:你瞧,再有钱,没结婚就是一个败笔。 也就是因为这样,很多人都认定了陶斯言和林此霄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单纯的金钱关系…… “福气”和“圆满”,都是困在女性之间的巨大枷锁,为了达成所谓的目标,人变成了无知的傀儡。 陶斯言感叹这一点,也对敢于说“不”的钟雨仙表示钦佩。 有时候,事情之所以会失败,仅仅就是“担忧”和“害怕”而已,一旦勇敢地踏出步伐,就会发现,事情并不像想象般的困难。 “以后,我会尽量帮忙照顾着小雅,不会叫其他人再使唤着她做事了。” 春生懵懵懂懂地听着陶斯言和钟雨仙的对话,他觉得脑子里有一丝想法闪过,但还来不及捕捉,就看到眼前的两个人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并不是针对你,而是在感慨当地的宗族观念是根深蒂固的。” 就像春年会下意识地认为,如果小雅有什么问题的话,他作为家族的一员,是有责任去帮忙改善这一点,而其他人也会按照这样的观念去做事,即便是之前也是他们造就了这样的糟糕状况。 陶斯言好像渐渐明白,当地人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思想观念,也能知道远在海外的闽南人是如何通过血缘的联系,将宗族里的人全都聚拢在一起,这样的思想,自然是适合去外面拼搏奋斗的…… 另外,在文衡殿默默观察的时候,陶斯言还留意到,在“拜拜”的时候,那种隐隐的压迫感又会暂时远离,很难察觉到所谓“痛苦”的存在。 事实上,每次游神环节安排工作人员很多都是女性来担当,在某些岛内还有着供奉女性神,她们能够掌握着某些祭祀行为的主导权,也能完成管理家庭内外的全部事务。 “拜拜老爷”时,依姆们可以高昂着头颅,指挥着依伯们做事,周围人也见怪不怪,就连林此霄作为文衡殿的守护者,他从内心深处觉得,阿妈才是这世上最为牵挂的存在,若是没有女性,那世界便缺少了最为耀光的光芒。 第38章 平安海岛 陌生的话语,却深深震撼着春年。 他的手心开始冒汗,即便陶斯言和钟雨仙没有直接说出任何责怪的话,可那种难受的滋味叫人鼻子发酸,手脚都变得僵硬起来。 当一个人,忽然接触到某种和自己多年以来完全不同的思想观念时,他的反应有很多种,或是害怕,或是愤怒极了,想要叫嚷着把令他感到胆怯的事物通通摧毁,最后回到那个熟悉的环境里。 但春年不一样,他先是沉默了会儿,然后才倔强地抬起头,对陶斯言和钟雨仙说道:“我会证明给大家看的,我才不会是一直被保护的人。” “春年……”钟雨仙的眼里闪过些惊愕,但随后是重重地在对方肩头狠狠拍打一下,像是鼓励,又像是提醒,“可那样会很累的。” 只有亲自在这复杂的世界里拼搏、努力过的人,才能拥有发言权,钟雨仙则是其中一个,而陶斯言安静地点了点头。 她不曾喜欢通过自己的只言片语去改变什么,只是想让病患能够过得开心一点。 现在既然已经达到目的,那自然不用再去纠结什么。 离开这座小屋时,钟雨仙比小雅更为依依不舍,她一步三回头,很是依恋地说道:“要是天底下的阿妹都能拥有这样一个安全屋就好啦。” 不是在为自己争取利益,而是顾及着全世界的女性,这叫陶斯言忍不住露出笑容,她点点头,将手攀在钟雨仙还算结实的臂膀上,“外界也有很多好风景,不能因为胆怯就失去探索的欲望。” “安全屋”存在的意义,仅仅是在疲累时短暂停留,而不是让人一直蜷缩在原地当个蜗牛,这一点钟雨仙和陶斯言都十分清楚。 …… 忙忙碌碌一整夜,回去时,天刚刚擦亮,一颗启明星正散发着莹亮的光芒。 “小言,你对沈哥有多少了解?” 走在前头的陶斯言听到钟雨仙有些犹豫不决的话语,当下就直接说道:“看来你是有事要与我商量了?” 说起来,钟雨仙这人的性子也是藏不住事的,一旦被她知晓的秘密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闹得众人皆知,正因为这样,陶斯言察觉到这人赖在身旁还不回家休息,一定是内心藏着事呢。 果然,钟雨仙点了点头,有些局促地用脚尖碾着一颗石子,才缓缓说道:“虽然我觉得沈哥只是一片好意,不过,这事关乎海澄镇的未来,我不想随意对待。” 陶斯言微仰着下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说实在话,她这样不嬉笑玩闹时的样子,确实有些怪严肃的,甚至还叫人有些胆怯畏惧,难怪之前春年会紧张得不行。 钟雨仙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不安地抓了下脖子,说道:“我想说的是,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帮林哥?” 陶斯言闻言一愣,刚想告诉她,自己已经跟林此霄提过要从传统文化这块儿着手,只要能让上级部门意识到,文衡殿所具备的意义并不止眼前这一点就足够了。 就算是要改建,那也不该直接将文衡殿这座公庙给拆了。 没想到,钟雨仙比陶斯言更为直接地说道:“要不然,你就将林哥给娶了,正好解决了文衡殿的去向问题。” “……”陶斯言有想过这人会想出一些办法,只是没想到她说出的话语会这么令人震撼,同时很庆幸周边没有其他人听到。 她赶紧捂住了钟雨仙的嘴,低声叮嘱道:“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可别再说了。” “为什么?你不是很想要文衡殿吗?”钟雨仙有些不甘心的挣扎,似乎还想要好好地劝说陶斯言,“林哥人很好的,平时有事总是帮我们承担,一点麻烦都不会有。” 这一番言论,叫陶斯言有些无奈。 她往不远处看了一眼,直到闻到燃烧的檀木香气,才恢复了片刻的精神。 “我是对文衡殿感兴趣,不过是冲着大殿内的《送王船》画像,而不是林此霄……”不知为何,在说完这话时,陶斯言有种心虚的感觉,或许是前不久林此霄还替她在礁石旁捡回了香水瓶,不过一码归一码,哪能因为随意的几句话就将人的一生给决定了。 陶斯言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文衡殿的事,我会另外想办法,但林此霄这事可真不行。” “噢。”钟雨仙震惊得不行,她开始叹气,一边扒着不远处的绿植,一边默默吐槽:“唉,看来林哥这是彻底失恋了……” 喂,少女,不要逮着个词就乱用啊!!! 陶斯言觉得太阳穴有些生疼,此时也无意去纠正钟雨仙言语里的过错,而是叫着她赶紧回去休息。 但两人才走出没多远,就听得一声呼喊——“小陶,雨仙!” 陶斯言和钟雨仙同时转过身,看到沈芝明一副神清气爽的刚运动完的模样,简直是心如死灰。 “太好啦,我刚想去找你们呢。” 沈芝明脸上带着笑容,步伐一下子加快许多,当他走到面前,看到钟雨仙和陶斯言两个人都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时,才后知后觉地摸着脑门说道:“难道真是早起傻一天?” 我们这不是早起,而是压根没睡啊! 陶斯言努力平复心情,用手撑着昏昏欲睡的眼皮,有声无气地问道:“找我俩干啥?”总感觉会没有好事发生一样。 果然,沈芝明欣喜地拉着她的胳膊,一副总算是苦尽甘来的样子。 “你不是想知道更多关于《送王船》画作的故事吗,我终于打听到了。” 一说起这事,沈芝明也觉得十分不容易,就在他还想长篇大论时,陶斯言及时叫住了他,然后微微皱起眉头,用有些别扭的语气说道:“那咱们还需要叫上林此霄吗?” 刚刚还沉浸在林此霄失恋一事的钟雨仙顿时眼前一亮,怎料,身旁人早有察觉似的,一把揽着她的胳膊,有意无意地说道:“我是觉得,多带个人能安全些。” “嗯,你说的倒是没错,毕竟林此霄也是文衡殿的人,那人应该就不会像之前一样抗拒了……” 沈芝明摸着下巴,好像在揣摩什么事情。 这一点引得陶斯言有些好奇,赶忙追问道:“难道事情很难办?” 她本来以为,只要按照惯例,给一笔咨询费啥的,当地人应该会很乐意配合调查研究的,没想到沈芝明露出一丝尴尬的摇摇头,解释道:“这位朱依伯跟其他人有些不同,他的性子有些怪。” 简单的一个“怪”字,直接让陶斯言联想到了某些胡子拉碴的怪老头形象,她想了下,才说道:“那言语总是顺畅的,能顺利沟通吧?” “这个嘛。”沈芝明犹豫道:“不一定,我也说不好,只能看情况吧。” 这番回答,叫钟雨仙跟着起了疑心,忙追问道:“沈哥,你怎么找了个这样的人啊,要是啥都弄不好,那我们去了不是白白耽误时间。” “没办法,谁家人家本事高呢,就算脾气怪一点也没辙。” 沈芝明紧接着又说出一个让人震惊的话:“对了,朱依伯住在蕉城,正好是林此霄的老家。” 他在蕉城生活了数十载,帮忙带个路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不知道对方愿意与否…… 第39章 仁者心动 文衡殿内,清晨的一滴露水缓缓从屋檐上掉落,惊得院子里的水缸中的金鱼快速摆动了下尾巴,水面泛起一阵阵涟漪。 林此霄背身而立,好似在思索什么事情。 周围静悄悄的,就只有门口处的几人还互相推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这件事。 “还是沈哥你去吧。” 钟雨仙摆出一副“我很公平”的姿态,她指了下自己,又扫了一旁的陶斯言一眼,说道:“万一林哥有顾虑,也好劝说不是。” 这话硬生生地将沈芝明的“女士优先”给搪塞回去。 他只能叹一口气,踏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去到了林此霄的面前。 也不知道这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功夫,陶斯言就看到林此霄跟随着沈芝明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然的,令人察觉不了心情究竟如何。 沈芝明轻咳两声,提醒道:“待会儿我们在港口集合,大家快些收拾东西吧。” “什么?!难道我们还需要在那留宿吗?” 钟雨仙大概才醒过神,神情有些惆怅,待陶斯言询问,她才连连摇头,拒绝道:“不成,最多只能待上一宿我就得回家。” 关于她家里的情况,大家多少都有点了解。 沈芝明推了下眼睛,一副十分自信地说道:“没事,我叫人帮忙盯着呢,有事大家都会帮一把的。” 犹豫半天,钟雨仙才总算是答应了下来,不过神情依旧显得恍惚,心思也不知道飘到何处去了。 几人重新回去收拾了一番。 沈芝明一贯是做事妥帖,带了不少必备物品,就连晕船药都给拿着,而钟雨仙就抱着一个棕褐色的背包,边缘还放着塑料瓶子灌的温水,里头还有几片不知泡了多久的茶叶梗。 “嗐,我以为自己足够磨蹭了,没想到有人比我更甚……” 陶斯言抽出手抹了把额上的一些细碎汗水,然后将薄荷色的行李袋轻轻放在港口的一块石头上。她为了着急赶路,特意多跑了几步,现在脸上多了层红晕,加上皮肤比较白皙,阳光照耀下脸上毛茸茸的,看起来就好像是个可爱的水蜜桃。 钟雨仙一见她就露出笑容,原是想帮忙提行李袋,结果刚拿起来差点闪了腰,赶紧一脸痛苦地松了手,吐槽道:“我的天,你该不会是把文衡殿门口的青铜像给塞里了吧!” “哪有,人家就随便装了几件换洗衣物而已。” 陶斯言羞涩地遮住了脸,悄悄将露出来的木板一角给塞进袋子里。 海水不时冲刷到礁石上,溅起不少水花,这叫她忽然想起林此霄带走的那瓶香水,若是按照往日的习惯,自然是不用再去纠结什么,但奈何之前钟雨仙那大大咧咧的一番话,倒是叫陶斯言莫名有些心虚起来。 也罢,就怪自己思虑不周,害得林此霄被其他村民嘲笑,到时再另外寻个机会跟他好好道歉就是了。 正想着这事,就瞧见林此霄走了过来。 他先看陶斯言一眼,眼眸似那夜的海水,温柔之中暗藏着许多危机,下一刻,又熟练地帮着大家把东西放在船只的行李架上,动作行如流水。 望着这道背影,陶斯言心情有些复杂,她下意识地握紧手里的花束就要上船。 只是没有想到,不远处的船夫却呵斥道:“不成,赶紧拿下去!” 这一道粗粝的声音惊得周边的人纷纷看过来,一向是优雅惯了的陶斯言没有想过会在这环节出现差错,她赶紧往两旁看看,还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嗨哟,都是我的错。” 钟雨仙首先发现了异常,赶紧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沈芝明,然后来到陶斯言面前,一本正经地跟她解释道:“船上与陆地不同,有许多规矩。” 手里的花束和脖子上的丝巾,此时便成了碍眼的事物。 “为什么?”陶斯言有些不理解,低头看了下才买没多久的鲜花,这可是她特意预订的花束,本来是作为见面礼的存在,现在好像只能放在港口的石墩子上,等待后续的有缘人将它带走了。 “唔,这鲜花寓意不好……”钟雨仙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船夫,见他没有其他反应后,就赶紧拉着陶斯言上船,然后小声继续说道:“我们这里把鲜花和死亡联系在了一起,你这捧着一大把花上船,船夫肯定会担忧有无法预料的事情发生。” 幸好只是让陶斯言扔掉花束,而不是直接拒载,否则她们就只能另外寻一条船只了。 “是吗,那我这丝巾又是怎么回事?” 陶斯言轻轻触摸着脖子上作为装饰物的dior丝巾,黑白色的经典搭配,此时却成了一种隐患,要不,干脆将它取下来吧。 想到这,她立即就要动手,没想到有人速度更快一步地制止道:“别这样做。” 本以为又是一种责怪,没想到抬眸却望见一道温和的眼神。 林此霄大概是帮忙把东西都放好了,留意到这里的情况,才会特意过来说上一声,他指了下不远处的船头,缓声说道:“随意挥动丝巾,可能会让船对面的人以为我们这是在发什么信号呢。” 船只上的禁忌颇多,况且后头还有不少人在等待,于是陶斯言也就不再耽误时间,乖乖地跟在了林此霄的后面。 两人一起往里走,船只晃晃悠悠,叫人心神不定,隐约间在林此霄的身上也闻到了股药香,这让陶斯言忍不住想起他生病的阿妈。 这段时间林此霄不在文衡殿里照顾,只怕还得麻烦其他人了。 从漳州港口到蕉城码头,几个小时的路程,算不上远,但也留给人一些放空自我的机会。 无信号的短暂时间里,船只上已经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来到栏杆处,眺望着远处的海洋,今天气候不错,深蓝色的海水折射着一些光亮,就好像是一块巨大的玻璃碎片,其中,偶尔能看到几条鲸鱼从水中冒出头。 甲板上站着的孩童惊奇又欣喜地喊道:“是老兆!” 身后还有些中年人也是满含笑意的点头附和:“没错,是财神爷爷呢。” 虽然大家的称呼不同,但对于能看到鲸鱼都表示幸运,毕竟这也不是时常就能有的机会,尤其是这成群结队的鲸鱼…… 站在角落看了一眼海洋后,陶斯言就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她向钟雨仙表示想回休息室里待着。 钟雨仙本来想陪着她一起,但奈何外头的风景确实很美,更何况,还有好几个游客在向她询问关于旅游项目的事情,这一下子就有些抽不开身了。 “我没事,你先忙着处理手头上的事吧。” 陶斯言十分体贴地笑了笑,她知道,钟雨仙是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做生意的机会,现在要是弄丢了这些游客,肯定心里很难受。 “好吧,那我赶紧弄完待会儿就去找你。”钟雨仙勉强地点了点头,目送陶斯言推开了休息室的大门。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汪洋大海,很少还有人待在屋内的休息室。 船只行进得很平稳,陶斯言却有些烦闷的感觉,她觉得,可能是休息的时间少了,于是打算找个角落猫着。 没想到,才进来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虽然声音有刻意放缓,可陶斯言身体不适压根就没有睡着,此刻就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恰好与一双长腿对上。 高帮的板鞋,深蓝色的牛仔裤,再搭配上浅蓝色衬衫,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随后就看到林此霄缓缓蹲下来,他没有着急开口说话,可陶斯言却觉得他什么都说了,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对方。 浅色的瞳孔,在缓慢放大,最后慢慢恢复平静。 林此霄忽然抬手,轻轻地撩开陶斯言额前的一丝碎发,然后用手背感知对方的体温,陶斯言下意识想要挣开,肩膀却被另外一只手给按了下去。 力道不重,可显得暧昧极了,她的脸噌的一下红了许多。 幸好脸上的粉底够厚…… 意识到这点后,陶斯言装作不在意地呼出了口紧张的气息,她保持着睁眼看林此霄的状态,耐心等待着他的检测。 第40章 赠橘子味的花灯 “你还好吗?” 林此霄许久未说话,声音居然带着些许磁性,那是一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感觉,很陌生,却又莫名给人一种安全感。 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盯着了,可从没有一次那么令人觉得怪异。 陶斯言迅速回过神来,她勉强咳嗽几声,从椅子上坐直身体,等到气氛稍微不那么尴尬的时候,才回答道:“没事,可能是昨晚受了风,才会觉得有些难受。” “嗯。”林此霄简单地附和了声,直接将外套脱下递给了陶斯言。 他从随身带着的背包里拿出一个保暖杯,轻轻一拧,一股子清新的橘子味道就冲进鼻腔,那种难受的滋味也跟着一起减轻许多。 陶斯言脑子还是保持着不转动的状态,她就那么抱着外套,然后乖乖地将林此霄递过来的茶杯中的水喝了下去。 刚抿了一小口,陶斯言忽然抬头说道:“你做得没错,这个时候确实可以补充一些维生素。” 她眼睛亮晶晶的,脸又很小巧,仿佛一个巴掌就可以完全盖住。 林此霄止住想要将手放在她脸颊旁比画一下的想法,重新把保温杯放回原处,然后选择坐在陶斯言的身旁。 两人保持了片刻的静默,陶斯言就忍不住开始话痨起来。 “你包好像也不轻,都带了什么呀?” 林此霄想了下,干脆直接将背包取来,拉开外头的防盗扣后,就看到一个色彩艳丽的花灯出现在眼前,上头的色彩很是丰富,几乎全都是天然的矿物制成,这一下子极大地吸引着陶斯言的目光。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病恹恹,而是满眼惊奇地对林此霄说道:“你做的?” 很显然,这花灯的制作比较复杂,尤其是上头绘制的几幅画作,更是需要长久的训练才能达到,光是随意涂抹几下是很难拥有这样的技艺,不仅如此,花灯的每一面都很好地呈现出了闽南当地的传统建筑。 “枕三台、襟两河”属于唐宋时期的自然风貌,以及“以河为城、以桥为门”的筑城形制,还有那些明清时期的“九街十三巷”街道格局,都一五一十地清楚记录在了这盏花灯上面。 这等耗费心血的创作,很难相信是在短短的两天时间内完成。 “真厉害。” 陶斯言观摩完毕后,忍不住表达着感叹,同样作为一名艺术工作人员,她能感受到林此霄在完成这件事时的艰难。 “还好,要是朱依伯也能这样喜欢就好了。” 林此霄的言语里多少带着点担忧,或许这跟他与沈芝明之前在文衡殿门口的一番谈话有关,不过,为了避免增加陶斯言她们的心理压力,所以两个人都暂时没有说出口。 那盏小小的花灯,周围还沾染了些橘子的清香味道,令人越发觉得喜爱。 …… “啊,你这小子,又在胡闹什么!” 一声训斥过后,便传来了小孩的撕心裂肺的喊声,隐约还能闻到一股骚味传来,这实在是有些不美妙。 陶斯言一把掀开面前的外套,顺势塞到了林此霄的怀中,接着带着点抱怨地推开休息室大门。 外头的混乱显然有些超出陶斯言的想象。 无数个大汉围在一起,圆圈的中心却是一个哭哭啼啼的妇女以及漠不关心置身事外的丈夫。 “这是咋了?”陶斯言拉着正在往前挤的钟雨仙,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姿态说道:“该不会是哪个小孩不听话惹祸了?” 之前陶斯言去逛某个艺术馆时,有个熊孩子忽然伸手把面前的艺术品给撕了个口子,还以为自己很厉害。 正得意万分呢,不远处的工作人员当即就把刷卡机拿出来,吓得他赶紧哭天喊地的要找家长,这真真是好笑极了。 本来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钟雨仙点了点头,一脸不悦地吐槽道:“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孩没管好,一泡尿撒在了船头,这下,整个船都跟着要倒霉了。” 不是所有人都会像钟雨仙和陶斯言仅仅是看个热闹就完事,还有很多人是要去蕉城谈生意或是旅游的,现如今的一泡尿,害得众人都怨气连天,恨不得将那熊孩子给揍一顿,可他却高昂着脑袋,一脸得意道:“俺奶说了,这童子尿可金贵了,你们得了这便宜应该感到开心才是。” “……”众人的拳头再一次地捏紧。 没想到,这熊孩子还不满足,又从口袋里掏出来半截儿香蕉,那抹黄色刚已出现,惊得周边的船夫赶紧一杆子打了过去,“咚”的声,直接掉在了汪洋之中再也找不见踪影。 “哇哇哇。” 熊孩子先是一愣,随后扯着嗓子继续嚎叫起来。 原先一个劲赔罪的妇女也有些受不住了,赶忙变化个态度,询问着船夫:“难道连吃个东西都不成吗?” “难道是因为这熊孩子撒完尿没洗手?” 陶斯言随口吐槽了声,打算拉着钟雨仙往休息室走,她作为一个有修养的人,实在很难容忍自己继续与那些屎尿屁打交道。 钟雨仙撇了撇嘴,一边推开面前看好戏的游客,一边说道:“怎么会,我觉得可能是以前长辈们说船上不能带香蕉,免得有蜘蛛会从里头爬出来,一旦被咬伤,在这船上可没药医治。” 这样的禁忌,实在有些罕见,陶斯言抓了抓脑门,忽然开口问道:“那要是穿黄色衣服,或者是带着香蕉涂鸦还能上船吗?” “唔,尽管可以试试看。” 钟雨仙对此也说不上究竟。 两人闹了一会儿,她才愁容满面地说道:“本来出行就有些不利,这下更是糟糕极了。” 在闽南当地有许多禁忌之处,除了吃鱼不能翻身,先迈右脚上船,不能携带别针一类的金属物品,更是不能随意在船头上小便,因为船头往往被他们视为一艘船的灵魂所在,也就是“龙”,而船头顾名思义就是龙头或龙眼。 那熊孩子随意撒尿在船头,以及拿着香蕉到处乱窜的做法,已经被船上的人认为是不祥之兆。 “哼,有我这个幸运鹅在,才不会那么倒霉呢!” 陶斯言对此信心满满,压根不相信什么所谓的“星期五诅咒”。 其他几个本地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将担忧都给放回了心里。 唯独钟雨仙小心翼翼地走到林此霄身旁,两人帮着船夫重新把被弄乱的一些渔网给收拾好,免得“诅咒”的气息继续蔓延下去。 第41章 重命名的船只 带着咸味的海风轻抚脸颊,再加上船只遇上波浪时而晃悠一两下,使得人有些昏昏欲睡。 先前船头被弄脏的地方特意叫了几个水手,帮着提了些水,拿着墩布狠狠地冲洗一番,周围人虽然有些议论,但好歹没有再闹出差错。 陶斯言闲着没事干,呆在窗户旁看热闹,刚好身旁经过手上带着文身的壮汉,她眼前一亮,赶紧拉着钟雨仙问道:“这难道也是船上的规矩?” 跟周围宣传了很久旅行社游玩项目的钟雨仙好不容易有了个休息时间,自然显得有些懒懒散散,她先是点头,找林此霄要了几个柑橘在手里。 轻轻掰开,那清新,又带点酸味的橘子味道,让人忍不住开始流口水。 “是啊,船上的人都觉得鸡和猪能给人带来幸运,我们这里很多人都有类似的文身……” 说起这事,钟雨仙还觉得不好意思,羞涩一笑道:“我以前追赶潮流,也想去闻一个可爱的图样,只是刚一走到文身铺子门口,一见那漆黑的胳膊,再听到如此昂贵的价格就赶紧跑路了。” “嘿嘿,要是真有文身,那就考不了公啦。” 沈芝明忽然插嘴说道,同时捞起衣袖,十分自信地展示着肌肉并不明显的胳膊。 “自从上次扮演完三太子后,我就还想着再来一回,只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说到这里,他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陶斯言将林此霄给推了出去,故意打趣般地说道:“这不是还有林此霄嘛。” 只要文衡殿还在,以后绝对少不了游神仪式的。 想到这里,沈芝明眼里更是增加了几分信心,一定不能辜负大家的期望。 虽然船上没有什么信号,不过陶斯言还是带了个耳机用来听歌,里头正好播着《my sunshine》,男子舒缓的歌声,渐渐让众人浮躁的心情平静下来。 一闭上眼睛,好像就看到了南京大道的梧桐树,枯黄的叶子,白鸽随着音乐台的悠扬歌声而四处飞舞,转一圈只要13分14秒的摩天轮。 那个夏天再次重现,陶斯言莫名地叹息一口气,声音很轻,没多少人察觉到这一点。 不过,林此霄离她位置很近,神情复杂地抬眼看一下。 整个人就继续投入和沈芝明讨论接下来的安排,作为专业人士,他们需要拿出更为合理的说辞去劝说别人,至于陶斯言和钟雨仙,随意发挥就好了。 一路上,周围人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可快到蕉城码头反而安静许多。 有好几个人裹着纱巾的大妈扶着栏杆站好,将手放在眼皮上遮挡住炽热的阳光,有些迟疑地发问道:“啊呀,那是咋啦?!” “是啊,你们快看前面……” 七嘴八舌的动静引得甲板上其他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集中精力往前看去,有视力比较好的,正一脸惊奇地说道:“好像是有新船要下水。” 即便是隔了一段距离,可大家好像真的闻到了那股子庆贺的鞭炮燃放后的硝火味道,一个个喜滋滋地说道:“看来今天还是蛮幸运的嘛,还能免费看个表演。” 一般来说,新船入水都会请上许多人举行剪彩之类的活动,顺便再请一些媒体人来帮忙拍照写一些新闻报道之类的,可眼前的这艘船,总给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相比较其他人打算下船之后,去找这艘新船合影的架势,陶斯言就显得冷静许多。 她看了看上头的“丰收号”,总觉得这几个大字有种油漆未干的即视感。 两艘船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到达蕉城码头。 不过,远远地看到一道身影正向这里奔跑,他的步伐有些凌乱,好像是晚点的旅客即将赶不上船只了,于是扯着嗓子拼命大声喊叫起来:“等等啊!” 一路上,身上的行囊掉了不少在沙滩上,他也顾不得捡起,只是伸长手臂向着前方挥手。 随着“呼噜噜”的提醒声,船只正缓缓停下,边缘还散发着不少雾气,水手们拿起梯子,小心地架好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护送游客们下船。 经历几小时的漂流,总算是到岸边,陶斯言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才想起她那个薄荷色的行李袋还在行李架上没有带走,于是就赶紧往前走了几步,没想到,恰好与那个慌张的人撞了个正着。 对方顾不得与陶斯言道歉,直接从她身旁快速经过,目标就是那艘新入水的船只。 “真是没有礼貌!” 陶斯言觉得有些被撞疼了,正想抱怨一两句,没想到松开捂着的胳膊,才发现上头居然沾染了一些鲜红油漆,就好像一滴血泪掉在白净的棉布裙上。 “哎哟喂,小言,你没事吧。” 钟雨仙已经将自己的棕色背包整理好,然后又一只手拎起行李架上的薄荷色行李袋,正想去找陶斯言,哪知她呆呆地留在梯子旁,身边还有不少人在等待着呢。 “不好意思哈。”钟雨仙赶忙替她表达了歉意,拉着陶斯言走到了一旁的空地,这才疑惑地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眼看一双手在自己面前挥舞了几下,陶斯言回过神来,一脸无奈地将手摊开。 “啊!怎么会受伤?” 钟雨仙就好像是一只被踩着脖子的大鹅,扯着嗓子叫嚷了几句。 这动静引得后头的沈芝明和林此霄也赶紧赶了过来,颇为关心和担忧地询问着两人:“出什么事了……” “嗐,没啥问题,就只是一些油漆罢了。” 陶斯言想要习惯性地撩一下碎发,却因为手上的油漆只能作罢。 瞧见她这样,林此霄便好心提醒道:“离这不远就有洗漱的地方,我带你过去处理一下吧。” “嗯,好吧。”陶斯言幽幽地看了一眼不远处,之前那个撞了她还没有道歉的人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人群之中也并不明显。 “我们就在这等你们回来。”钟雨仙指了下行李,她和沈芝明特意选了个有路标的位置站着,免得待会儿人回来找不着。 蕉城码头的洗手间离地有些距离,陶斯言一边走着,一边有些烦躁地晃悠着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次将身上的衣服给弄脏了。 “没事,待会儿用冷水冲洗一下就好了。” 林此霄见她露出为难神情,就声音温和地劝了几句。 “嗯?听你这话里的意思,对这些事情很了解吗?”陶斯言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希望对方能多吐露一些,她隐隐感觉,到了蕉城之后,林此霄就像是打开了封禁一样,变得更为接近原先的他。 尽管陶斯言并不清楚最开始的林此霄是怎样的,但总觉得这样沉默寡言,一脸沮丧,保持低迷状态的人是绝对不能演奏出精彩绝伦的哪吒鼓呢! 回想起初相遇时,他身上带着的那一些惆怅和周围人的议论,或许,离开了漳州文衡殿的束缚,他才能是自己吧。 一路上,陶斯言想了很多事,也没有留意已经到了洗手间门口。 “太好啦,总算是到了。”她欢呼一声,直接将外衫脱下扔在洗手盆旁,然后自顾自地拎着行李袋进去更换衣服。 洗手盆里还有些未流尽的水滴,慢慢浸湿了那件沾染油漆的外衫,很快,奶油色的水盆上出现了几多鲜红的“蘑菇”,油漆味道也在若隐若现…… 第42章 掉落的香槟 洗手间门口人来人往。 有好几名女性在进出时都露出一些好奇目光,当然更多的是一种警惕与不安。 也是,什么人会一直待在女厕门口呢。 林此霄意识到不对,再次隔开了一段距离,而视线却是在注意刚才被陶斯言随手扔在洗手盆旁的外衫。 不管是什么材质,在沾了油漆后这么久还没有清理,恐怕后续也很难恢复之前的状态,更何况,对于陶斯言这样的富家小姐,只怕会更乐意再去购买一件新衣服吧。 那这件外衫,注定是要被舍弃的。 林此霄忽然觉得,自己坚守在原地的举动有些傻,可真要他转身离去,或是眼睁睁地看着陶斯言曾穿过且比较喜欢的外衫就这么被人抛到垃圾桶里,他又打心底里不乐意。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想法呢?林此霄想不明白。 就在他为此感到懊恼和闷闷不乐时,女厕传来一些脚步声。 单单听声音,就知道肯定是陶斯言出来了,因为恐怕只有她一个人会无论何时何地都穿着她那双半拖高跟鞋。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脱下高跟鞋的。” 这是陶斯言十分坚持的原则,即便是之前在沙滩上,差点陷了进去,还是这般固执…… 重新收拾了下的陶斯言心情很是不错,她还特意将头发拿皮筋分成两边扎成马尾,显得活泼青春极了,唯一有些不搭配的一点,就是脚下的鞋子。 或许是意识到了这一点,陶斯言还是决定转身回去换上包里另外一双小皮鞋。 “……”林此霄亲眼目睹她的去而又返,虽然没有出声阻止,可眼神里的委屈之意倒是越发浓重。 好不容易等到陶斯言出来,林此霄已经接受了很多注目礼。 “好啦,我们走吧。” 陶斯言大手一挥,打算走在最前头,只是身后的人还有些犹犹豫豫。 “怎么了?”她好奇问着,却留意到林此霄的目光盯着洗手盆旁边的外衫,于是恍然大悟地说道:“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 陶斯言将手里的东西塞给林此霄,十分熟练地将衣服捡回,在洗手盆里开始搓洗,她脸上带着笑意地说道:“别小看这衣服,还洗洗拿回去能给我家七月做件裙子呢。” 林此霄就静静地在一旁观看,目光很是温柔,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条忠实的中华田园犬。 这叫陶斯言内心有些想笑,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 或是因为对方一直默默地在外面帮忙守护着她的“财产”,也或是常常不开口说话,却一直很有安全感。总之,陶斯言觉得,自己好像对林此霄生起了一丝丝怜爱之情。 在她看来,怜爱应该是最高等级的享受,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边界感和支配感。 所谓“怜爱”,也就是指接收方还是施舍方,都在恰到好处地控制着温情距离,其中隐约带着点冷淡的漠视…… 就像是曾经出现在陶斯言脑海当中的形象一样,一只孤苦无依,经常流浪的小狗遇上了属于它的那只温暖的手,即便是两人还未签订正式的契约,她还未成为对方的主人,可双方都在享受着这种“怜爱”的滋味。 这简直叫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洗完后的外衫不方便放在行李袋中,陶斯言便求助般地看林此霄一眼,笑意盎然地说道:“拜托啦~” 于是,那件半干的衣服就只能被林此霄拎在手中。 好在他并不是很抗拒,而是抬高下巴,示意钟雨仙她们还在不远处等待。 两人加快些步伐,不过,身旁人却是朝着反方向快速奔跑起来,就好像是前方出现了某种吓人的事物。 具有敏锐洞察力的林此霄一把拉住了陶斯言的胳膊,避免她再一次被人给撞到,接着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心一些。” 此时的陶斯言也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紧张情绪,她乖巧地点点头,又不甘心地往前探去。 人群过后,一阵喧哗声传来,接着便是钟雨仙那破锣嗓子般的嘶吼声。 “林哥,你们在哪呢?” 大概是对方远远看到她们回来,却再次被人群给冲散了。 林此霄伸手挥舞示意了下,接着用手虚虚地搭在陶斯言肩膀处,替她挡开一些阻碍,两人艰难地往前靠近。 刚和钟雨仙会合,就瞧见她抬手擦着汗水,然后指着不远处吐槽道:“听说是有人在码头闹事,才会吓得大家到处乱窜。” “沈芝明呢?”陶斯言没有看到沈芝明的身影,觉得有些不太放心。 钟雨仙咧嘴一笑,十分八卦地说道:“没事,他在角落里守着行李呢,我是来接你们俩,顺便再看看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话虽如此,陶斯言觉得这人很大可能性就是想去凑个热闹而已。 “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问了一个船夫,说是我们下船时看到的那艘船好像有些纠纷没有处理好,现在才会闹成一团呢。” 短短的一会儿功夫,钟雨仙就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与附近的船夫打好关系,同时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不少信息。 “等等再走吧,我们再看会儿热闹。” 见钟雨仙这样坚持,陶斯言只好耐心地跟在了一旁。 两人透过人群中的缝隙,窥见前面不远处站了一圈人,最中间的便是之前与陶斯言撞了个正着的人,他龇牙咧嘴地被人架了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 “改名字是不行的,必须要用原名,否则海神肯定要生气……” 这样的话,钟雨仙似乎也不多见,她和陶斯言互相看对方一眼,最后还是向林此霄投去求助的目光。 “林哥,你曾经在蕉城待过几年,应该知道这人在说些什么吧?”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林此霄想起了些往事。 他沉默了片刻,才点点头,解释道:“当地人认为每艘船只都有被海神记录在账本上,如果轻易更改名字的话,自然会引得海神发怒……” 陶斯言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接着好奇说道:“那只要举办仪式,是不是就能平息怒火了?” 钟雨仙也想起下船时看到众人围拢在一起剪彩,顺便燃放鞭炮的场景,略带疑惑地问着林此霄:“难道这些不算仪式的一部分吗?” 这简直跟漳州的习惯,完全不一样的。 对于这一点,林此霄也不清楚具体的内容,他只是说道:“估计这艘船是从别处购买而来,原主人对此也有些意见,才会产生这样的纠纷吧。”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男人已经被松了绑,旁边还站着一个大家都熟悉的人。 “呀,这不是沈哥嘛,他不守着行李去凑什么热闹啊。” 钟雨仙惊讶了下,赶忙往前挤去。 眼看她又把自己忘在了脑后,陶斯言露出有些无奈的神情,幸好身旁跟着个林此霄,再次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往沈芝明所在的位置走。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芝明见到钟雨仙过来,没有着急与她打招呼,反而一脸关心地问候起那个被围住的男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十分纳闷。 “唉,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我劝你还是别去和他们斗气。” 沈芝明没理会其他人的目光,带着几分担忧地将男人扶到一旁坐着,然后才招呼着钟雨仙过来捡起男人掉落在沙滩上的行装。 仔细一瞧,居然是桶半干的油漆桶,以及一瓶香槟。 “嘿,这人还挺时髦的,与人斗嘴还带着红酒呢……”钟雨仙一边拎着东西往回走,一边小声吐槽。 没想到,那人居然一下子跑上前,抢过钟雨仙手里的油漆桶狠狠泼向那艘“新船”,接着又将香槟的塞子扒开,无数滴酒水全部挥洒了出去。 围观的众人,皆是震惊无比。 这人是疯了不成,得赶紧叫人将他带走关到疯人院去…… 第43章 一桶油漆一条命 船体燃烧时会产生一种叫做废烟气的物质, 围观的人皆是露出惊恐的神情,着实有些难以想象,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人敢如此肆意妄为! “朱依伯,你快回来!” 沈芝明下意识喊出的话,叫陶斯言纳闷地看钟雨仙一眼,问道:“他刚才在说什么?” “好像是朱依伯……” 钟雨仙掏了掏耳朵,自己也开始怀疑起人生来。 难道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人,就是大家想要寻找的,那个知道关于送王船画像的人?这也实在是太奇妙了些。 无数个念头闪现过脑海,最终陶斯言还是选择去帮助沈芝明将这人给劝说下来。 只是,朱依伯攀附在船只旁,那燃烧的地方眼看着越来越大,烟雾逐渐将他覆盖,他脸上熏的黑漆漆,却一点察觉都没有。 这叫陶斯言开始怀疑,这人究竟能否解答自己内心的疑惑。 “噗——” 一盆水不知何时直接从头顶浇下,直接将燃烧处给熄灭了,原先惶恐不安的人群终于恢复了些平静。 浑身淋得湿漉漉的男人瘫坐在地上,好像浑身力气都给抽走了,他不甘心地抬眼看向手里拿着一个塑胶桶的林此霄,强撑着身体想要好好与其争执一番,只可惜,力气实在是不够,最后硬生生地被人架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 所有人都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盯着他,仿佛在看笼中的野兽,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再次发狂。 忽然经历了如此惊险的一幕,开始剪彩的那些人也扑过来,狠狠地给朱依伯脸上来了一拳,最后拎着他的衣领憋着怒火的说道:“朱翔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是啊,买船的金额那都是提早给你说好了的,要是嫌不够也可以再商量,至于这样拼命吗?我们这一家老小都在船上,难道你是想要我们的命?!” 一声声如泣如诉的质问,周围人听得也忍不住开始落泪。 大家都是伴海而生,自然知晓渔船对于个人的重要性,更何况乡里乡亲,就算是有些矛盾,也不该这样胡作非为…… 众人指指点点,就连钟雨仙也叹气不止,念叨着:“朱依伯这下恐怕得去蹲几天才能好好地冷静一下了。” 大家都这样说,言语里有怨恨,也有觉得朱依伯活该。 可陶斯言的潜意识告诉她,这件事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朱依伯特意拎着油漆桶和香槟,难不成是真的想要“复仇”之后,再好好庆祝一番? 这种思想简直难以理解。 带着一丝疑惑,陶斯言穿过人群,再次来到被烧的船只旁,上头还有烟熏味道隐隐传出来,刺鼻的厉害。 就在这时,一条沾水的帕子递了过来。 陶斯言没着急接,而是看向来者,小鹿般的眼睛里充满疑惑与不解。 “难道你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林此霄低声“嗯”了声,两人几乎是同时往回看了一眼,才继续说道:“我小的时候听过一些传说,似乎跟这件事有点关系。” 具体为什么,他暂时说不上来,所以想来找找线索,至于朱依伯这人沉默寡言,又喝得醉醺醺,实在是难以沟通。 “走吧。”陶斯言接过那条帕子挡住口鼻,开始细心地检查船只上的一切,林此霄就在一旁小心跟着,时常说上一两句自己的见解。 当两人走到某台设备前,却感觉有些古怪,林此霄想伸手触碰,陶斯言叫住了他,直接将手帕递给他。 干净的帕子刚一接触台面就擦拭掉了一些未干的油漆,那密密麻麻的锈迹展现在了两人眼前,不仅如此,另外一台设备的边缘被敲了好几个小凹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陨石坑,凄美之中带着点怪诞感。 “呵,朱依伯刚才那般拼命地想要跑上船,就是为了做这件事吗?” 陶斯言有些哭笑不得。要是按照朱依伯的行为,可以直接被定为“寻事滋事”了,少说这几天都得在局子里吃饭、睡觉。 林此霄静默了会儿,才试探性地说道:“他,该不会是在替这艘船做仪式吧?”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他重新绕着船体检查起来,这次更为注重一些边缘,就正好看到墙面上还有刚涂画好的一些神兽图腾,光是看着,都能觉得威严极了。 这下子就连陶斯言都觉得惊叹。 她站在甲板上,远远地看着那个跌坐在椅子上,遭受众人议论责骂的男人,心中顿时生起一种悲凉,这难道不是另外一个“林此霄”吗? 同类之间是否会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林此霄还想不明白,他只是觉得,不该让真相就此被掩盖,大众有获知实情的知情权。 带着一股子不服气的想法,林此霄快速拿出手机“咔嚓”几声,在寻找到图腾的地方拍了几张照片,接着一把拉着陶斯言往船下走。 步伐急促,好似在担心赶不及了。 “欸,这就完事了?”陶斯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正想追问几句,恰好遇到一伙儿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当即就住口乖乖站在一旁。 附近的人十分识相地离开,原地留出不少空位。 阳光炽热,烘烤得人有些头顶冒冷汗,但码头时而吹着一阵风,又觉得有些凉嗖嗖。 来人对于朱依伯似乎有些相熟。 刚一见面就连忙哀嚎一声,吐槽道:“依伯啊,怎么又是你……” 听着语气,显然是早已打过几次交道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八卦这些的时候,陶斯言赶紧阻止众人将朱依伯给带走,有些急促地说道:“这件事,好像另有隐情。” 大家的眼神齐刷刷地聚集在陶斯言身上,她忙退后一步,将身旁的林此霄露出来,意思很明显,证据都在他那呢。 “他不是在故意捣乱,而是想通过自己的方式来祈祷平安而已。” 林此霄显然适应了众人打量的目光,十分自然地说出了这一番话。 天空传来“轰隆隆”几声巨响,狂风四起,无数雨丝打在脸上,就好像是老天爷都在为此感到怜悯。 四周时常响起倒吸凉气的动静,大家纳闷极了,难不成这人真的是一番好意? “怎么可能!” 现任船主将手握成拳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一个连家都不要的人,会主动来关心陌生人吗?这简直是太可笑了。” 说完,他还冷哼一声,怒视着林此霄:“别以为你随便说几句话,就能洗脱罪责了,今天,这人必须要给我好好赔礼道歉才行!” 所有人都能看出现任船主眼里的质疑和不甘心,于是很好奇,那个瘫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究竟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辩驳,而是任由身体缓缓下滑,最后整个人仰躺在沙滩上。 雨水逐渐大了,从先前的小雨丝逐渐在脸上汇合成小水凹,缓缓地从眼角处往外流淌,在那雾气弥漫里,朱依伯好似看到了多年前的家人。 他知道,自己说什么也解释不清楚,于是干脆就继续做一个合格的“哑巴”。 第44章 北门街城隍庙 酒精造成的眩晕感,在海风的吹拂下逐渐减轻,可雨却一直不见停歇,朱依伯倒在地上后很快就被人给带走了。 沈芝明一直跟随在他身旁,只是脸色显得并不是很好看。 这种情况下,陶斯言自然是不能再去添乱,她拉着钟雨仙开始盘算着晚上的住宿问题,而林此霄似乎还觉得有些不放心。 “我再去看看吧,说不定能帮得上什么忙……” 扔下这话后,林此霄就跟在了沈芝明的身后,不过没一会儿,他就转身跑回来,然后将一串钥匙交给了钟雨仙,耐心叮嘱她:“你们可以先去我家等着。” 沉甸甸的钥匙,上头挂着用透明鱼线编织而成的小猫,乖巧之中又带着些随性。 这跟林此霄的风格并不相搭配,看着倒是像某位女性的作品。 就在陶斯言暗自琢磨时,钟雨仙直接拉着她的胳膊,就要背着行李在雨中狂奔,才走没几步,就被陶斯言叫住了。 “欸,别急,我包里有雨伞。” 陶斯言计划得挺好,待会儿可以撑着伞慢慢等待出租车的到来,只是没有想到,当她慢悠悠地撑起一把碎花遮阳伞,一股狂风吹来,直接将其给掀翻了,幸好钟雨仙及时伸出援手帮忙扯了回来,否则只能剩下一个光杆了。 “没事,蕉城比不得漳州和福州,区域很小,再则林哥之前的住宅离这里也不远,我们走路就行。” 钟雨仙脸上被雨水打湿,脖子处也湿漉漉的,甚至还沾着一些不小心沾上的沙子,可她并不是太在意,反而十分关心陶斯言的行李袋都没有被打湿。 “没关系的。”陶斯言有些过意不去,打算拦下一辆车,没想到,车速快得差点看不过来,她只能拿出手机尝试能否手机预约。 只是没想到,现在所处的位置实在有些尴尬,周围的游客全都在等待,而且正赶上大雨,想要打车简直难上加难…… 就在陶斯言有些郁闷时,一辆三蹦子缓缓滑到面前,接着打开小巧的车窗说道:“阿妹,要去哪呢?” 玻璃窗后,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不过脸上充斥的灿烂笑容着实让人记忆深刻。 陶斯言愣了一下,而来人又是笑着从车上下来,十分主动地帮忙搬运行李。 “你们别跟我客气什么了,出门在外,大家都得互帮互助嘛。” 在看到两人还觉得有些担忧时,便赶紧解释道:“别担心,我是有营业执照的,而且你们的行李不算少,这雨一时半会儿可不会停……” 她说话客客气气的,看穿着打扮也是一副大学生的模样,不像是什么坑蒙拐骗的人,又给陶斯言她们看过所谓的证件,两人才让她把行李给放在了三蹦子里。 只是,这样一来,留给两人坐的空间就变得更为狭小了。 陶斯言紧紧拽着手里的碎花伞,在车门前有些犹豫。 “要不你先坐车走,我待会儿再过来……” 钟雨仙一下子就看穿陶斯言心里的担忧,主动说道。 没想到陶斯言却摇晃了下脑袋,表情尴尬地说道:“没事,这车能挤得下我们,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怎么说呢,该三蹦子实在是太小巧了些,光是该如何将自己塞进去,就足以让陶斯言觉得头疼了。 “唔,要不我先做个示范?” 钟雨仙十分善解人意地理解了陶斯言的尴尬,毕竟是海外留学回来的,家境富裕的她能够接受去坐这样的三蹦子,本就已经超出大家的意料。 好不容易搞定上车步骤,勉勉强强坐定后,陶斯言露出惊讶的声音,“你这车里居然还安了空调?” 抬头一看,一个十分小巧的空调正在缓缓往外呼着热气,原先被海风和雨水打湿的衣服也在被体温烘干,感觉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那是当然,我这‘豪车’怎么可能会没有空调。” 陶斯言“嘿嘿”一笑,不再说其他,她从随身带着的包袋里找出湿纸巾,慢悠悠地擦拭手机上的雨水,顺便还打算帮钟雨仙处理下脖子上弄脏的地方。 车上空余地方不算多,两人做起这事来就显得有些拥挤。 前面开车的陈瑜悄悄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们几眼,神情有些复杂,片刻后才终于闲话般地说道:“咳咳,你们二位是要去哪啊?听口音其中一位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嗯,是回老宅里办点事呢。” 钟雨仙率先大大咧咧地抢答,然后转头关心地对陶斯言说道:“待会儿你就撑伞,其他的留给我来做……” 如此贴心,简直是磕到了! 陈瑜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作为一个进步青年,她自然不会对任何感情表示出反对意见,尤其是面前的陶斯言外貌实在是太乖巧了,而另外一位虽然看上去年长许多,但做事妥帖,身上有一种刚做完活计就来哄人的长辈感,不得不说,这两者搭配在一起,实在是“天作之合”。 陶斯言心思自然比钟雨仙敏感许多,她也从一旁看到了陈瑜嘴角偷笑的模样,再联想到对方还曾询问两人是不是去城隍庙里拜拜姑婆,瞬时就猜出她肯定是误解了什么。 她想了想,假装抬手看手表,然后向钟雨仙问道:“也不知道林此霄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应该也快了吧,沈哥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除非是迫不得已。” 钟雨仙也摸着下巴琢磨了起来。 听完对话,陈瑜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当即就试探性地说道:“难道你们还有几个同伴吗?” 陶斯言心中窃喜,这人还真是像自己所猜的那样八卦,她自然是不会再去说什么,而是任由大大咧咧丝毫不怀疑有什么问题的中雨仙回答。 “是啊,我们四个人一起的……” 陈瑜顿时露出尴尬表情,脸上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她好像又听到心碎的动静。 一路上大家都无话可说,直到,前方出现了一连串的堵车事件,陈瑜才终于开口说道:“前面不远就是你们的目的地了,我恐怕只能送到这。” 陶斯言和钟雨仙依言下了车,在离开之前,陈瑜没忍住,叫陶斯言给她留了个联系方式,她说:“等下次你们想出去玩,可以让我开‘豪车’来接……” “好。”陶斯言忍俊不禁地点点头。 两人站在街道旁,目送这辆鲜红色的三蹦子离开。 林此霄的老宅就在北门街,往外走出一段距离就是城隍庙。 这里自然是要比寻常地方热闹许多,可游客们在走到某栋房子前,却是露出紧张不安的神情,然后急匆匆地往前跑去。 这样一幅生怕招惹了不该招惹的表情,实在叫陶斯言觉得有些好奇…… 第45章 巨大垃圾场 狼狈,是陶斯言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要是自己不帮着拿些东西的话,依靠钟雨仙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两人磨磨蹭蹭来到北门街的宅子前,那大铁门上满是锈迹,原先种在两旁的植被都枯得差不多了,轻轻一碰就折断成两截儿。 钟雨仙抽出一只手,十分勉强地拿钥匙打开着眼前的锁头。 可惜这锁头被彻底锈住,拧了老半天都没有其他反应,这叫她有些着急,手上多用了点劲,没想到,本就脆弱的钥匙彻底断裂。 看到手心里躺着的半截钥匙,钟雨仙是彻底没脾气了。 陶斯言忙笑着说道:“没事,几年没有使用过,这也正常……” 她往前走了些,仔细看了下锁头,既然无法用钥匙打开,便只能用些蛮力了。 稍微一抬脚,用了猛劲地揣着铁门,很快,锁头就一下子滚落在地上,甚至还将地砖砸了个小凹陷。 眼看陶斯言如此勇猛,钟雨仙也震惊得连连拍手,“小言,真是深藏不露啊!” “那是当然!”陶斯言得意地撅着嘴,表情实在是有些骄傲。 两个人搬着行李就要立即往前走去。 只是没有想到,之前看到的人群奔跑速度越来越快,而且一个个表情显得有些痛苦不堪,就好像在忍受着什么折磨一样。 陶斯言踮着脚尖看了眼,见没有发生异样,最后还是决定和钟雨仙先去解决住宿问题。 这座古宅实在有些昏暗的厉害。 由于天色有些暗沉,整个周围都像是被裹在了浓雾之中,不仅如此,许久未曾打理过的院子里到处长满了杂草,几乎快有半个人高了。 稍微往前走几步,就闻得一阵阵幽香传来。陶斯言往前一看,原来在靠近大门的边缘还有一棵桂花树呢,可能是许久没有淋过雨水,叶子卷曲了许多,可上头的淡黄色桂花却还在散发着香味。 陶斯言顿时产生了一些感慨,这些植物的生命还真是顽强的很。 依照林此霄之前所说的叮嘱,两个人先是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什么危险时,才打开里屋的门把行李放在了进去。 好些年没有居住过的房间,刚一走进去就扬起许多灰尘,屋里空气不流通,实在是闷得厉害,陶斯言叫着钟雨仙两个人先把行李放在了一个木架子上。 原先是想要好好打扫一下,但找了一圈屋里的清理工具都不能使用,于是钟雨仙提出可以在外面买一些扫把之类的工具过来。 走在台阶处,她忽然想起先前那些吵吵闹闹的人,有些好奇地开口说道:“小言,你说他们是在看什么呢?” 两个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回想起了陈瑜说过的话,距离北门街不远,便是城隍庙,说不定此刻他们正是想去逛集市呢。 一想到可以借此机会好好了解一下蕉城的民俗文化,陶斯言的眼神里便充满了光彩。 不过百来米的距离,两人很快就到了城隍庙附近,只是这里的人群并不如之前想象的那么多,而且越往前走越是有一种浓重的臭味散发出来,陶斯言下意识的看了看钟雨仙,觉得有些纳闷地开口说道:“难道这附近有人在卖什么臭豆腐之类的吗?味道实在有些刺鼻……” “嗯,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一般来说,附近卖糖人的会比较多。” 钟雨仙四处打量了一下,接着就看到一人晃晃悠悠的往前走去,他的手里还拎着好几袋垃圾呢。 就在她以为自己找到了事情真相的时候,又有好几个人拎着垃圾往她们身后的位置走来,而且连看都不看,直接把垃圾狠狠地砸在了一旁的角落。 很快,原先就不算干净的街道顿时涌起一股十分难闻的腥臭味道,或许是发酵了的鸡蛋壳,也或许是隔了夜的馊饭,总之所有的气味混在一起,简直让人难以承受。 钟雨仙赶紧伸手堵住了口鼻,她刚才险些将中午吃的那点饭都给吐出来。 此时也是十分艰难的说道:“这群人未免也太没有素质了吧,这附近可是古建筑了,怎么能在这里扔垃圾。陶斯言也同样表达着内心的不满和控诉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决定非得要找人好好问出个究竟来才行。 正巧又有一个拎着垃圾袋的老大爷,他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指着陶斯言说道:“哎呀,阿妹让开些,等一下垃圾砸着你们就不好了。” 陶斯言赶紧走上前去,脸上顿时涌起甜甜的笑意,然后故作乖巧地询问着大爷:“前面不就是城隍庙吗?怎么在这里随便扔垃圾,万一叫老爷们不高兴,那可就不好了。” 没想到大爷好像对此根本不搭理,他摆了摆手,以一种过来人的态度吐槽道:“哎呀阿妹,你就别多管闲事了,这东西在这都多少年了,哪管得过来。” 确实,正如大爷口中所说的那样。 两人在这停留的一会儿工夫已经来了好几户人家,大伙都是十分熟练的将垃圾扔在了墙角,很快那垃圾都已经堆不下了,浓稠的黑水直接向着几人脚下淌了过来。 钟雨仙十分嫌弃地拉着陶斯言往外走了几步,又拧着眉头说道:“在我们漳州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听着她言语里的嫌弃,大爷也撇了撇嘴,一声不吭地往外走了。 作为一个外来的旅客,两个人所能做的无非就是按一下投诉的按钮,除此之外好像还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本想要去城隍庙闲逛一会儿的陶斯言,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垃圾堆闹得心情有些不太愉快。不过两个人还是没放弃先前的念头,依旧忍着臭气,绕着城隍庙周围逛了一圈。 这个城隍庙算不得太大,不过里头确确实实也供着好几位老爷。 陶斯言忍不住向里头的守护人询问了一下附近的垃圾场的事情,对方也显然是早就饱受其害。此刻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悠悠地说道:“谁说不是呢,我们也想着赶紧把它处理一下呀,不过这附近的人员安排并不合理,所以这件事情就耽搁了。” 更何况蕉城附近经济并不发达,所有的楼房都是很多年以前修建的了,光是看一眼就能够知晓其中的窘迫,更别说让大家还花大价钱去修建一些景点。 可这环境卫生要是搞不好的话,无论建造再精美的房子,那也是白搭,陶斯言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虽然蕉城和漳州两地隔了点距离,不过目前所遇到的状况几乎一模一样。 眼看时候不早,陶斯言也不再到处闲逛,而是和钟雨仙一起在附近找了个铺子,打算买点清洗用具。 本来说好几人在外面暂住的,但是钟雨仙有些感慨地说道:“这处宅子是林哥和他阿妈阿爸一起住了很多年的,如果不是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只怕他也不会从蕉城背井离乡来到了漳州。” 早就对此事十分关注,却不知该如何提起的陶斯言好不容易遇到了合适的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她连忙向钟雨仙追问起这件事情,没想到钟雨仙露出为难表情,似乎不太敢向她透露多年前的事,“那件事几乎是我们的一个禁忌,要是跟你说了,说不定林哥会生我的气。这样吧,等什么时候他自个儿有空了,说不定就会主动跟你说起了呢……” 钟雨仙在说起这话时,还刻意地向陶斯言眨眨眼。 她的笑很淳朴自然,陶斯言盯着她看了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来什么其他的话,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然后才一脸平静地说道:“我在网上预约了一个家政服务,待会儿会跟着我们一块回去帮忙……” 钟雨仙瞪大眼睛,然后搓了搓手局促地问道:“难道你是觉得我手脚不够麻利吗?你放心吧,待会我会很快把屋子里的那些杂物给清扫干净的。”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陶斯言便摇头说道:“我们这次的目的是为了探寻宋王传的画像,而不是来这里做一个打扫卫生的人。” 在陶斯言看来,为了这些琐碎的事情,浪费了自己绝大多数的精力,实在有些不划算。 钟雨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可还是觉得有些心疼的说道:“这家政服务肯定不便宜吧,尤其是还要打扫这么大一个院子。” 一想起那白花花的钱,钟雨仙纠结得有些心疼。 若是换了自己来亲力亲为,那这些钱肯定就能够省下了……要是能够有多余的,也能够留给家里人。 陶斯言一眼便看穿她心中的想法,毫不留情地说道:“你就一个人,哪里能够完成打扫整个院子的任务,这些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做吧!” 第一次不用忍受繁重的家务活,钟雨仙仍然是觉得有些不自在的很,不过她知道这是陶斯言的想法,自然也不敢再违背什么,只能时时的跟随在一旁。 两人一同回到了林此霄的老宅。 这个老宅子显然承载了他不少的童年回忆,就连陶斯言和钟雨仙这样的外人也能够清楚地感知到。 陶斯言走到了柱子旁,用手轻轻触摸着上面的刻痕,脸上下意识带着笑意的说道:“你瞧,以前林此霄和他的阿妈阿爸生活一定很幸福吧。” 风,轻轻吹拂起外头的枝叶,藏在屋檐下的桂花树在多年后继续散发着清雅的香气。 第46章 乡土气息 确实如同陶斯言所说的那样,自从一踏入蕉城的土地,林此霄就感受到了多年前的那股子浓浓的乡土气息。 这种来自故乡的呼唤,让他觉得心里既欣喜又难受。一来是因为家人现在都不在蕉城,二来这个地方埋葬着他的阿爸,叫他心里着实有些难受极了。 不仅如此,回到蕉城也就意味着要和过往,以及那些熟悉的人打交道。 其实在刚刚看到之前的朱依伯时,他就已经辨认出来了这人的身份。在许多年以前,当时不过才10来岁的林此霄,偶然听到镇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哎,你听说了吗?那姓朱的一户人家家里出了些麻烦了,听说是他家的阿伯喝多了酒又要闹着出船,结果一家老小全都没了,唯独只剩下一个会水的他。” “你们说说呀,这人可真是够心狠的,明知道家里人都在船上,怎么还喝这么多的喝酒,简直是不要命……” 周围的邻居全部都在说着一些吐槽的话,丝毫没有顾及那姓朱的一户人家心中究竟是作何感受。当时的场景,林此霄现在还记得十分清楚。 那一艘几乎被撞毁的船只旁正好躺着几个人,他们齐刷刷的,就好像是被刚刚打捞上来的海鱼,完全失去了活力,周围人用一种怜悯,还有一种惋惜的态度围观着…… 那时林此霄的妈妈还没有病重到走不下地。 她走到了朱依伯的身旁,十分感慨的说道:“既然人都已经走了,你也别太伤心难过,还是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体吧。” 这显然只是作为邻居的一句关怀,可没想到朱依伯好似受了打击一般,直接瘫坐在地,然后用两只拳头狠狠地砸着自己的脑袋,好像这样就能够将当初喝下的那些酒水全部都给吐出来。 可已经造就的事实,哪里能够就这般轻易的磨灭掉,所有人都知道这事是朱依伯做得不对,他害了一家人。 从此以后,朱依伯变得疯疯癫癫的,听说那朱家的人还都是宗族里的族亲帮忙凑了些钱才安葬的,经这事之后,周围人也就不愿意再搭理他了,原先那些碰着之后会好心过问一两句关怀下的人,也在长年累月当中逐渐失去了联系。 说实在话,林此霄也没有想过朱依伯居然还活着…… 正所谓祸害遗千年,朱依伯究竟是个祸害还是什么,林此霄此时也很难断定。 “唉!” 一声长叹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此霄抬眼看过去发现,沈芝明正好扶着朱依伯缓缓地朝着他走了过来。 那人经过了几年的时光,模样其实并没有变化多少,可能跟他受了打击,对外界的感知力不够有关吧。 沈芝明依旧保持着他那一副碎碎念的状态,此时忍不住唠叨着:“哎呀,朱依伯你说你也真是的,既然是为了人家好的话,为什么当初在卖船的时候就不与人家说好了,你看看,这下惹得多少麻烦。” 被训斥的朱依伯就好像是一只淋了水的鹌鹑一样,紧紧地缩在了自己的羽毛底下,偶尔转动一下眼睛,告诉人家他正在听着这番话呢。 回想起过往,林此霄对他的态度显得也有些缓和,不过多余的情绪却收了起来,在他看来,一个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会落得现如今的下场那也是罪有应得。 “好了好了,你看天都黑了,大家都饿了一整天,得赶紧回去找点东西吃才行。” 沈芝明揉了揉早就已经饿扁的肚子,看着林此霄嚷嚷道:“你来帮我扶一下朱依伯,这么晚了,他一个人回去也不行,待会儿我们吃完东西再送他回去吧!” 就几句话的功夫,沈芝明就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几人要做的事情,更何况他们原先也是为了向朱依伯打听,关于送王船的事情才会来到蕉城。 “好。”林此霄应了一声,他走到了朱依伯的身旁,学着沈芝明之前的模样,用手将他的胳膊扶住。 当两个人的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朱依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眼里也闪过了惊愕,林此霄察觉到这一点就干脆低垂着脑袋,虽然两个人没有说话,不过他觉得这人可能也是认出了自己。 他有意想要抗拒,不过又念着沈芝明先前的劳累,于是干脆强打着精神继续走下去。 几人一路无言,直到回到了老宅。 还没进去,在门口就听得里头传来了许多动静,而且还不小呢。 沈芝明站在门口呆呆地看了一下屋里,又看了看林此霄,声音有些不安的说道:“难道是你许久没有回家,这座宅子就被收了回去?” 若是这房子都是由公家分配所得,那沈芝明这样说来倒也不置可否,可是这栋房子是林此霄的阿爸亲自搭建而成,哪里能够随意的让别人拿走。 林此霄摇摇头,率先走在前面,一下子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铁门。 随着“哐当”一声响,原本放在墙角旁的扫把也随之落了下来。 砸在地上的动静,惊得屋里的人赶紧冒出脑袋。 突然出现的几张陌生面孔,一脸欣喜的说道:“哎呀呀,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呀!” 林此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觉得非常震惊,也有些纳闷。 虽然他让钟雨仙带着陶斯言先到自家宅子等待,不过也没有想过她们会带着那么多的人到这。 “难道这是要打算开场惊喜派对吗?”沈芝明扶着朱依伯走到了门口处,同样对于院子里面的这些变化有些震撼。 原先地砖上的那些杂草以及院子里面那些藤蔓全部都被清理干净,就连那路灯上的灰尘也一扫而空。 整个宅子都透着一种清新的味道,当然这不是属于植物的,而是来源于陶斯言手里的空气清新剂。她脸上戴着一个口罩,手上拿着一瓶浅绿色的香氛正在向着四周挥洒着,见到有人来就赶紧说道:“你看看我厉害吧,这一会儿功夫就搞定了附近的虫蝇。” “是啊,林哥沈哥,咱们晚上就不用再担心住宿的问题了,而且小言还特意叫了外卖,咱们待会儿可以大吃一顿了。” 钟雨仙累了一整天,整个人也觉得有些疲乏,此时自然是想着好好的饱餐一顿。 哪里想到,林此霄的态度却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他先是呆呆地站在了院子里,然后打量了一下四周。 接着深呼吸一口气对着陶斯言说道:“没经过我的允许,你怎么能够这样做呢?!” 这一声质问,直接叫众人愣在了原地。 那些打扫卫生的人也看出他似乎有发火的迹象,一个个地赶紧拎着清理工具对陶斯言说道:“陶小姐,院子我们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就先离开了。” 陶斯言脸上也闪过了一丝不悦,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挥了挥手,对着那些工作人员说道:“好,到时钱会直接转给你们。” 对接完毕后,整个院子就只剩下了他们这几个人,不过那种难堪和尴尬的气氛依旧没有消去。 作为始作俑者之一的钟雨仙,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向来性情温和的林此霄会在这时落了陶斯言的面子,话语也显得有些沉重。 她还是习惯性地想要说几句解闷的话,好让大家轻松轻松,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呢,林此宵就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糟了,林哥肯定是觉得这座宅子之前有他阿爸生活过的痕迹,现如今全部都打扫干净了,他肯定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得很。” 钟雨仙干巴巴地说完,然后又求助般的看向了陶斯言。 “没事,不就是道歉嘛,我去跟他好好说说就是了。” 陶斯言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于是立刻安抚着钟雨仙,然后又对不远处的沈芝明说道:“你们两个人先进去休息一会儿吧,那些吃的也给你们准备好了。” 其他人察觉到怪异的气息,自然不敢多在院子里多待,大家赶紧点点头钻到屋里去避祸了。 等待周围安静下来,陶斯言稍微呼出一些浊气,她着实没有想过,会因为自己的一些行为伤害别人,尤其还几次三番地…… 第47章 桂花树下 月光浅浅地撒在头顶,明明当初那么温柔的感觉,此刻就好像是一撮盐浇在了伤口中,痛得林此霄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抿着嘴,静静地看着脚下的影子,情绪低落得像是沉入了水中,拥有着一种难以呼吸的窒息感。 在这个世界上,林此霄所拥有的东西并不算多,之前的文衡殿也是在勉强之中才接手的,好像在记忆里,只有那栋老宅还保留着他最天真快乐的时候,只可惜的是原先的那些美好回忆,正被人拿了橡皮一点点的擦拭干净了。 林此霄一直觉得自己患有某种强迫症,比如他并不愿意看到那些熟悉的事物被人给破坏,也不想让更多的人进入自己的世界,可现如今这一切他都是保不住的…… 莫名的林此霄的脑海里升起了一种十分羞愧的感觉,他很想去找回阿妈,想要和她好好的聊一聊关于接下来的道路该如何走,可是阿妈的身体并不算好,要是因为这事而让她的情绪再次崩溃的话,那简直是得不偿失。 究竟要怎么办呢? 林此霄不甘心地望向天空,下意识地伸手,好像这样就能将所有的月光独占,但最终还是不行,一抹月光从指缝之中缓缓流淌,最后化为彻底融进每块砖石里。 几次深呼吸,林此霄慢慢从那段伤心难过的情绪当中脱离了出来,同时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作为一个成年人,在遇到难题的时候,理应想着该独自去解决才对,而不是一味的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尤其是阿妈。 林此霄并不是所谓的妈宝男,他只是从潜意识里觉得阿妈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理解他的那个人,人总是希望从别人的身上得到认可和信赖的。 走走停停好一会儿,直到林此霄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城隍庙附近,一种十分难闻的气味快速且扭曲地冲进鼻腔,压根来不及拒绝。 这种味道他有些熟悉,那是来不及处理的鱼虾内脏腐烂后的怪味。 这也让林此霄觉得有些惊讶,在他看来,原先的蕉城是一座很美好的城市。 许多年以前,这里种植着许多的芭蕉,正因为如此才会得名蕉城,可现如今,由于没有得到很好的管理,这个历史文化丰富的城镇正在逐渐变得衰老,它的脸上也满是疮疤。 那种心痛的感觉再次袭来,林此霄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有刻意隐藏,只可惜那脚上的半跟拖鞋走起路来会发出“咯嗒咯嗒”的声响,并且隐隐感觉有一种熟悉的烟熏玫瑰气味传来。 果然,一转头就看到了陶斯言笑意盈盈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月光混着一旁的路灯造成视线的片刻模糊,这样惊心动魄的美好,好似所有的光亮都不及她的美好,林此霄有一瞬间,觉得呼吸都变得停滞。 他的脸上先是浮现一丝羞涩,但很快被一种莫名的气恼给覆盖,随后忍不住想:我还没有原谅你呢,你也没有跟我道歉…… 见到林此霄一直沉默着,陶斯言便立刻明白了过来,气鼓鼓地撇了撇嘴,好像也在与林此霄斗气似的,故意没有提到道歉的话,而是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城隍庙,有些语重心长的开口说道:“是有时候改变并不意味着死了,反而是另外一种新生。” 作为在海外接受着比较先进思想的陶斯言,她心中十分清楚,所有的事物都在进行着新旧更迭。 如果一味地沉浸在过往当中,那么只会越陷越深,会将自己带入到一种无法自拔的困境当中,文衡殿或许拥有着比较传统的思想文化,其中的美好信念与崇尚都是值得尊重以及传承的,可那并不意味着现在就不再需要改变,也并不意味着年轻一代就必须要一直苦苦守着那些东西。 “人应该懂得变通才对,否则就真是老古板了。”陶斯言在说起这话时还看了看林此霄一眼,也不知道她这话究竟是在说周围的这些居民还是在暗指林此霄。 “过去的蕉城不是这样的。”林此霄有些无力的反驳着这句话,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人哪有不变的,更别说这些事物了。 在若干年以后,又有多少人能够记得原先的那些美好呢? “唔,改变也并不意味着是件坏事,你瞧沈芝明,他们不是正在努力地想要将这些地方给变好吗?我相信,在他们的努力之下,这些传统建筑只会越来越吸引人。” 这一番争论让林此霄的心里稍微好受了许多,他突然觉得自己先前怪罪陶斯言的想法有些不妥当,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些愧疚,手脚都变得有些僵硬,不知道该放在何处。 “对,对不起。”他首先道歉,陶斯言点点头,然后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你愿意陪着我们大家一块来到蕉城,想必之前应该也做过一些功课吧?现在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地跟我讲一讲其中的故事。” 陶斯言十分高情商的将话题重新引到了送王船方向上,林此霄对于其中的究竟不太清楚,不过从小在海边长大,也算得上是耳濡目染了。 两个人静静地在桂花树旁呆着,那丝丝幽香时常传进鼻尖,这叫林此霄紧张不安的情绪逐渐得到了舒缓。 浅浅月光照耀之下,陶斯言的面孔显得越发的明媚,这也衬托着林此霄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被遮挡阳光的大树,或是那浸泡在潭水之中的泥石,总之内心是有些沉郁,不明亮的。 他忽然开口说道:“我之前不是刻意地想要和你争吵,只是不想被别人当成一个病患而已……” 陶斯言微微一愣,她对上林此霄那有些痛苦挣扎的眼神,才想起之前曾和林此霄在海边争执,那人曾说过陶斯言是有着自恋性格的人。 有些人会将吐槽的话永远记在心中,并时常拿出来折磨自己,而有些人在遭受吐槽时,被下意识地认为,那只是人生的一件小事罢了,并不值得时刻铭记心中。 恰好陶斯言就是后者,尽管当时会觉得有些郁闷,可后来想清楚后,内心一点恼火都没有。 她缓缓露出笑容,一脸平和地看着林此霄:“就算是想当救世主有什么不好呢?难道善良就是一种过错了嘛?” 对于这话林此霄不敢苟同,带着有些忧愁的眼睛看着陶斯言说道:“有时候善良也得分人,在充满竞争关系的环境当中,过分的善良也会给自身带来麻烦。” 陶斯言没有着急反驳他,而是在脑海当中飞快地闪过了之前林此霄帮助他人时的场景——无家可归的人可以去文衡殿暂住和喝上一碗热粥,也能容忍老瞎子等人在殿外讨生活,就算是他并不乐意看着文衡殿被拆除,也不忍心拒绝妗婆的提议…… 可这样,就代表着正确吗? 第48章 辩证思想 “善良有时候也会成为一种软弱的象征,想要在其中保持自我,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陶斯言曾一度认为林此霄常待在文衡殿里,似乎连性子都被磨没了。 可现如今看来他身上还是有着世俗的脾性,人哪有一直心平气和,丝毫没有脾气的,这样未免也太深不可测了一点。 陶斯言并不愿意和那些复杂的人物打交道,因为她见过了太多不真诚的人了……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绕过那条臭气熏天的巷子。 脚下的砖块逐渐变得干净起来,走动时,常常闻到身旁传来那股子熟悉的烟熏玫瑰的气味,这让林此霄下意识地摸着裤子口袋。 他看着前方,目不斜视地淡淡说道:“其实船上的规矩有时候也挺古板,经过这么多年的更替也应该发生一些改变了,好比如最开始船上是不允许有女性接近,现如今,不是照样有很多优秀的女性操控船只么。” 过去,某些人觉得老婆的“婆”字跟“破”一个音,这样称呼起来会破坏了整个船上的平衡,也或许是觉得船上环境不好,所以才会刻意地避免女性来到船上…… “常年在海上漂泊的人都知道,船上的东西是不能够随意借给别人的,尤其是设备那些,之前朱依伯会如此着急忙慌,肯定也是因为那新买了船只的人不懂得规矩,所以他也必须替人完成这件事情。” 等林此霄简单解释完朱依伯的事情之后,陶斯言忽然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抱着胳膊看他:“你们是怎么解决后续的事情?那家人应该不会轻易放朱依伯离开。” 先前在宅子里,陶斯言还特意留意了下朱依伯,看到他身上除了沾着几粒沙石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明显伤痕,若是没有大笔赔偿,恐怕那家人会恨不得直接冲上前去好好教训他一顿吧,再不济也得在局子里待几天。 即便是他出自好心,可也实实在在地破坏了别人的财产,一个闹不好,恐怕是人财两失。 被陶斯言那明亮的眼睛看着,林此霄实在是无法隐瞒下去。 “嗯,朱依伯没有多少积蓄,全是靠着街坊四邻和村委会的帮助才能够维持日常生活,为了能让他平安无事,只能是我和沈哥分别出一些钱了。” 林此霄没有告诉陶斯言,其实那笔赔偿款的大部分是他掏的,当他看到精神恍惚的朱依伯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张张皱巴巴的五块、十块,依稀想起了多年前的阿妈曾好心助人,他现在也只不过是在按照阿妈过去做过的事情去处理而已。 “那这张支票你就拿着吧,接下来还有不少事情有得花销呢,到时候就尽管从这支票当中扣取……” 陶斯言好像有些困了,忍不住打起哈欠,然后抬手揉了下被风吹得有些冰冷的脸颊,整个人的神情非常淡定自若,好像这对于她而言,不过就是随手的一个善举而已,虽然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 不过在林此霄看来,意义却是非凡的,他拿着支票呆呆的看陶斯言一眼,似乎有些看不穿这人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见林此霄一直低头看着手里的支票,半晌都没有反应,陶斯言便故意说着打趣的话:“难不成是这支票上的数额太多,让你有些震撼吗?” “那倒不是。”林此霄摇摇头,细长的手指干净利索地将支票塞到了口袋里,脸上再次恢复着淡然地说道:“要是按电视剧的剧情来说,收了钱之后总得要做点什么……” 不知为何,原本舒缓的声音,此刻却变得有些富有磁性起来,尤其是两个人站的位置实在有些巧妙,陶斯言的脚下恰好是一处凹陷,原本她和林此霄身高差的不算太多,可此时就好像落入了下风。 尤其是这家伙,说话不清不楚,让人觉得有些暧昧极了,尤其是那带着一丝侵略感的视线让陶斯言都变得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咳咳,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陶斯言脸上浮现红晕,同时故意装作一副有些恼怒的样子,对林此霄说道:“亏我还好心好意的对待你,没想到你这话却故意地拿我打趣呢!” 她作势就要大步往前走去,没想到,身旁的道路上恰好冲过来一辆车子,车顶上的巨大灯光照射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开车的人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么晚,还有人在路口闲逛。 她整个人吓得赶紧往后缩着,甚至还拿手遮住了眼睛,可车子却不见丝毫减速的迹象,车身“咣当”一下,控制不住速度眼看着就要撞上了陶斯言。 “啊!” 一声声惨叫过后,等那人睁开眼睛时,就看到林此霄正好揽着陶斯言站在一旁的路边,不远处的防护栏却是彻底报销了。 “呵呵,这下死定了……”陈瑜赶紧从车上跳了下来。 不过几米的距离后面,林此霄着急地抓着陶斯言检查起来,“你没事吧?” 一滴汗水,还来不及擦去,恰好滴在陶斯言的手腕处,滚烫又震撼,这种强烈的关心与担忧稍微减轻了些陶斯言险些遭遇车祸的慌乱感。 她微微摇晃脑袋,表示没事,随后扭头看向一旁被吓傻的车主人。 这场车祸,唯一的受害人就是道路的护栏,然后就是车上的大灯,它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挺住,直接彻底熄灭了。 陶斯言轻笑一声,抱着胳膊,一脸玩味地看着不远处的人。 “陈瑜真巧啊,没想到在这儿居然遇见了你。” 忽然被人直呼大名,陈瑜恍惚的神经可算是反应了过来,她连忙连滚带爬地赶到陶斯言面前,直接抓着两人的胳膊想要好好检查一下伤势。 “我们没事。”林此霄不着痕迹地轻轻挣脱开。 陈瑜有些不敢相信,她将目光看向陶斯言,见对方也无奈点头时,才连忙嚎啕大哭起来,“你们没事,我就惨了……” 陶斯言有些不解,还以为她在说那辆“豪车”受损严重,正想安慰,却一下瞥见陈瑜的手肘处有点剐蹭伤,于是果断从随身口袋里掏出枚创口贴贴上。。 “嗐,没什么大碍的,待会儿就好了。” 眼看着陶斯言摆出了先前那样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林此霄微皱眉头,表情显得有些纠结。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营救落水孩童,陶斯言也是这样敷衍,看来不管是对待自己还是别人,她都是这样一视同仁。 “难道国外的医疗水平如此落后吗?” 如若不然,怎么会让陶斯言养成如此的“陋习”。 陶斯言一时弄不懂,这人究竟是在真诚询问,还是有意讽刺,直到看着一脸疑惑的林此霄,她才故作轻松地回答道:“国外十分具有时间观念,到点就下班,只是一点小伤就去排队的话,太浪费时间了。” 事实上,虽然国外的医院不会到处充斥着消毒水味道,以及人山人海的拥挤感,但想要约到个好医生是件非常困难的事,若是真遇上重症患者,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第49章 孤岛上的灯盏 两道目光在半空交汇,陶斯言觉得林此霄的眼神有些复杂,甚至到了有些看不懂的程度。 她不自在地摸索着脖颈,然后下意识地催促着陈瑜:“走吧,我们再找个地方好好检查一下……” 陈瑜有些提心吊胆,整个人缩着脖子询问道:“那这些护栏该怎么办?” 惊慌过后,才终于有心思惦记起被撞坏的那些东西,瞧着这架势,肯定是要赔得倾家荡产了。 那种焦灼不安的情绪,即便是站在一旁的陶斯言和林此霄都清楚地感知到了。 两人互相看对方一眼,连忙先帮着把“豪车”给扶到一旁,又重新清点着被损坏的栏杆,叹气说道:“波形护栏板被撞坏了几块,估计几千块是跑不掉了。” 一种深深的绝望顿时包围着陈瑜,她眉头紧皱,似乎正在为了这些悲壮的东西而发愁。 感受到了这一点的时候,陶斯言连忙宽慰道:“没事,待会儿联系几个人来解决这件事情就行了。” 她原本想说,如果买了保险的话直接交给保险,可陈瑜却是一脸惨白地摇头说道:“这辆三蹦子是我回家时才买没多久的,至于保险过期了也还没来得及续上……” 没多长时间,几人就看见了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来到现场收拾东西,陈瑜作为肇事人,连忙低垂着脑袋,跟随着他们一起处理那些被撞坏的栏杆,至于她的那辆豪车,安安静静的呆在一旁,多少显得有些鼻青脸肿。 大概也是看着陈瑜一个人难以处理这样的事情,林此霄和陶斯言就在原地多等待了会儿,时而还说着几句宽慰的话语。 很快,那群穿着制服的人就交给了陈瑜一张处罚单,上头清楚地写着,她需要赔偿1万多。 “我,我身上的钱不够……” 陈瑜咬着嘴唇,表情显得格外的难看。 “如果早知道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之前的时候不遵守交通。规则呢?” 面对这样的质问,陈瑜的整张脸都蹭地一下红了起来,同时眼眶也有泪水在打转,她似乎不太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状况,整个人都显现出一种怯懦的感觉, 这一下子叫林此霄心生不忍,于是主动对着一旁的工作人员说道:“我这里还有几百块,至于其他的,可以分期付款吗?” “……” 从未考虑过分期付款的陶斯言,此时默默的站在了两人身后,她先是抱着胳膊将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最后才主动的站出来说道:“行了行了,别在那儿哭哭啼啼的了。不就是一件小事嘛。” 她大手一挥,直接将那张罚单给拿了过去,然后和工作人员开始交涉起来。 看着陶斯言和林此霄如此仗义的举动,陈瑜眼里顿时冒起了星星,颇为感激地连忙对着两人鞠了几躬,说道:“好,你们放心,这钱很快就还你们!” 陈瑜的想法很简单,反正这段时间她在家养病也没事可做,大可以趁着这些空闲的机会,去附近帮别人做点事情,以此换得报酬。 这样,应该很快就能够将陶斯言的钱给还上了。 车子撞在栏杆上,车头位置有一些刮蹭伤,现如今又被交警给拉到了交警队去。 此时的陈瑜就只能够一脸沮丧地往家走,她想起之前与陶斯言道别时的那番场景,顿时也觉得有些后怕的很。 如果不是恰好遇到了两个好心人的话,只怕现在还被困在那没办法离开。 “哎呀,下次可不能够这样冲动了。”陈瑜忍不住拍打了一下脑门,感受到疼痛后又连忙发出“嘶嘶”的声音。 她摸着脑袋上贴着的那个创可贴,脸上露着笑意地说道:“亏阿妈还叫我去打探一下这些人的状况,瞧这样子根本就不像是什么坏人嘛,大可以好好的跟他们解释解释,要不然还真的误解了别人……” 好不容易磨蹭到了家里面,陈瑜一下子把手里的塑料袋扔在沙发上,然后露出一脸沮丧且头痛的模样。 “哎哟喂,你这是从哪里弄的?浑身都是泥。” 阿妈掀开帘子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锅铲,上头沾着一些菜汁,看样子应该是在炒菜,听见动静才特意出来看个究竟。 一看到陈瑜弄得满脸是伤的样子,阿妈就赶紧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看了看,说道:“你该不会又是给人打架斗殴去了吧?我之前都跟你说过这事儿可闹不得……” “我没事,这都是小问题。” 陈瑜摆了摆手,努力的挣脱开妈妈的束缚,然后才站在客厅中间,大义凛然的开口说道:“至于你先前所说的打架的哦,那只不过是仗义执言罢了,总不能真的叫那些家伙把咱们这些好的环境都给破坏了吧!” 一想到那街道上到处乱丢的垃圾,陈瑜的脸就垮了下来,她实在弄不懂,为什么好好的城隍庙附近会变得这样臭气熏天。 虽然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着诚心诚意的祈祷,可实际上所做的行为却并非如此,那他们所信奉的那些老爷们,还是否能够让他们得偿所愿呢? 陈瑜对此觉得有些感慨。 …… 当风再一次刮起耳旁的头发,陶斯言才怅然若失地跟在林此霄的身后,两人缓缓地向着老宅的位置走去。 这一整天所发生的事情,简直比前几日所发生的事都还更为精彩,只是从中所看到的那些人背后的故事,却让人有些唏嘘不已。 “你说,朱依伯的精神有些不太稳定,现如今再去向他询问关于送王船的事,那他还能够回来回答得上来吗?” 对于这一点,林此霄心里也有些没谱,不过他想起朱依伯在家人去世这么多年都还能够强撑着身子活到现在,那他的心智肯定也还是比大家想象的更为坚定许多。 “这里暂且先让朱依伯歇一歇,等他的精神好了,我们再去拜访他吧。” 最后陶斯言说出了这样的话。 她身上所拥有的美好品德简直就像是一颗温润闪烁的明珠,十分吸引着众人想要努力的靠近,也像是一颗滚烫的火球,几乎将那些不堪以及黑暗的事物都给燃烧干净。 这样一个具有魅力的人,如何不吸引他人的注意?想到这一点,林此霄便也不再纠结于那偶然出现的怦然心动…… 第50章 少年心事 长久没有人居住的房屋,无论再怎么打扫还是会或者一种荒凉以及沉闷的感觉,原本对居住环境不算挑剔的陶斯言,勉强的和钟雨仙凑合了一晚上。 等到两人一醒来,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难得睡一场好觉的钟雨仙脸上闪过了一丝羞愧神情,她连忙翻身而起,急匆匆地说道:“哎呀,这会儿肯定晚了,说不定沈哥他们已经去找朱依伯问话去了,不行我得赶紧去找他们。” 慌乱的身影推门往外跑了没几步,又急匆匆地转过头,看着陶斯言说道:“没事,你可以慢慢来。” 见到她如此体贴,陶斯言忍不住露出笑容的点点头。 等到屋里只剩一个人的时候,才十分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接着打量起四周,由于昨晚时间比较晚了,两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查看这间屋子里的状况呢。 虽然特意请了保洁公司来帮忙,可有些缝隙处还是留下了一层薄薄的灰,这让陶斯言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距离不远处的桌子上面还摆放了一个小盒子,以及一些瓶瓶罐罐。 之前保洁可能担心是屋主人的贵重物品,所以并没有直接扔掉,只是帮忙把上面的灰尘擦去了。 对于这盒子里装的东西,陶斯言也觉得有些好奇,她起身,慢慢地将这盒子拿在手中轻轻掂了掂,然后打开了半条缝隙。 “哎呀,这东西不能碰,听说是林哥阿妈之前留在宅子里的……” 不知何时,钟雨仙回来了。 当她看到陶斯言碰到这东西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用手捂着嘴有些慌张地说道:“糟了糟了,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让外头的几个人都忍不住围了过来,沈芝明的手上还拎着一袋新鲜出炉的包子和几杯豆浆看起来应该是去帮忙买早餐的。 “发生什么事儿了。”他往嘴里塞了一个包子,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而林此霄的手里也拎着一碗滚烫的粥。 他很快就留意到了陶斯言手上的盒子,不过表情却不像钟雨仙那样慌乱。 “没事儿,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沈芝明把手里的东西全部都放在了一旁的餐桌上,然后也大大咧咧的说道:“是啊雨仙,咱们都是年轻一代的人,不必要气氛那些刻板的规矩。” 比钟雨仙年长几岁的沈芝明,自然也能够看得出来林此霄压根就没有生气的迹象,既然作为屋主人的他都没动怒,那其他人更别去掺和什么了。 于是他主动地招了招手,叫着钟雨仙赶紧吃早餐,然后帮忙和他一起把朱依伯送回家去。 一想到了先前那些避之不及的邻居,钟雨仙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颇为忌惮地说道:“咱们还有必要这样做吗?” “雨仙,你可是学坏了啊!” 沈芝明放下手里的豆浆,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正所谓人不可貌相,你可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先前是多么厉害呢。” 沈芝明作为知情人之一,他心里显然是装满了对朱依伯的敬佩,否则先前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他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总不能让他坏了规矩吧!” 钟雨仙的脑海里还记着朱依伯拎着油漆桶,还有点火烧船的样子,此时就忍不住嘟囔了一两句,最后才有些不情不愿地把早餐分了好几份,然后拎着其中一份去找朱依伯了。 陶斯言静静地待在屋子里,手里还拿着那个小巧的盒子。 由于刚才钟雨仙的一声惨叫,害得她十分不自在,尤其是林此霄一直都在门口,更是有些有些进退两难。 “交给我来处理吧。” 林此霄看穿了陶斯言的窘迫,十分体贴地劝说她去吃早餐,而自己则是拿着那小盒子来到了桂花树旁。 之前的那棵桂花树经过了雨水的冲刷,上头的灰尘减少了许多,慢慢的露出了原先的模样。 重新站立在台阶上,林此霄好像看见了当年那个小小的自己,那时的他也是这样顽皮,而阿妈总是会温柔地看着他和阿爸…… 手中的这个盒子,一按纽扣里面就出现了一个珍珠串成的项链,不过由于年代久了,全部都变得发黄。 恰好映照了“人老珠黄”这句话。 在当地有一个习俗说是将这些捕捞起来的珍珠,从中挑选起比较精致的,然后将其穿成串,放在屋子里面便可以保护家宅安宁。 带着这样的想法,林此霄的阿妈就特意从阿爸之前留下来的那些珍珠里面选出了这样一串,眼前的这个小盒子还是她和阿爸之前结婚时所留下来的…… 可是,这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以前那个幸福的家庭,依旧是支离破碎。 林此霄用大拇指十分不舍地摸了摸盒子的表面,然后又慢慢地将那层发黄的珍珠链子放在眼前。 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忽然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轻轻一拉扯。 无数颗珍珠如同水滴一样迅速散开,好几粒还掉在了泥土之中,就像是刚新生的春笋,又像是失去光彩的鱼目。 失去并不代表这就是坏事,说不定可以因此而换来新生! 这是之前陶斯言对林此霄说过的话,而这一点他现在也十分认可。 匆匆用过了早饭之后,众人就要将朱依伯送回他原先的住所。 走着走着,朱依伯突然停住脚步。 他看着林此霄,许久未曾睡好的眼睛,充满了红血丝,声音也带着一丝轻蔑地摇了摇头,说道:“想要造船,简直是异想天开。”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朱依伯一下子挣来了扶着他的沈芝明,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去。 这样一副惹人讨厌的姿态,实在让人有些气恼。 钟雨仙双手插着腰,有些怒气冲冲地说道:“嘿,这阿伯说话可真是过分得很,要不是依靠着我们几个现在他说不定还不待在局子里呢!” “是呀,这人怎么还这样。” 沈芝明显然也没想过,朱依伯居然会如此直接的说出了拒绝的话,这对于心思有些敏感的林此霄而言,显然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陶斯言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赶忙对他说道:“没事,我看这老人家肯定就是昨晚睡糊涂了,等他自个清醒清醒就好了……” 昨晚陶斯言和林此霄认真地聊过关于朱依伯的事儿,她觉得这个人的心性应该不至于这样狭隘。 果然,如同陶斯言所猜的一样,林此霄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里,他脸上露着笑容说道:“我瞧朱依伯说话的样子,好像身体已经好转许多了。” “呵,那是当然了,我听着他骂人的样子也是威风极了。” 钟雨仙忍不住吐槽一两句。 就在这时,她手机里突然传来了一些梵语的提示音,顿时将那些恼怒的情绪都给驱散开来。 “喂什么事儿呀?”钟雨仙接起电话,原先以为又是以往的那些宣传广告,亦或者是旅客们咨询信息的电话。 可没想到,那头的人却是急匆匆地大声说道:“雨仙,你快回来,宝珍不好了。” 这“不好”二字,顿时让人联想到了一些与死亡相关的字眼。 钟雨仙的手机价钱不高,说话还有些漏音,导致刚才的对话两旁站着的人也听得十分清楚。 陶斯言紧紧皱起眉头,带着一种关怀的说道:“宝珍到底怎么样了?” “没没说清楚,只说让我们赶紧回去一趟。”钟雨仙无措地捏紧手机,见此情形,沈芝明也赶紧拿着手机给相熟的人打了一趟电话。 短短的几秒钟之后,他的手臂有些颤抖地挂断了。 “宝珍,宝珍死了。” 第51章 死亡的定义 刹那间,整个环境都变得格外的安静,钟雨仙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沈芝明,下意识的重复着他刚才说的话,“宝珍,宝珍死了?” 一群20来岁的人如何去理解死亡这件事呢?恐怕也就只有其中的林此霄有些了解。 逝去的人无法在感受到世上的所有的欢乐,而那些还活在世间的人则是时常陷入到怀念的状态里。 可只要还有人记得她,那就已经足够了…… 陶斯言对此也觉得有些诧异,怎么会呢? 在数日以前,曾看到宝珍时,她虽然神情恍惚,不过在钟雨仙以及其他好心人的帮助之下,也有慢慢的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现如今怎么会突然就走了。 众人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带着一种十分失落的心情,再次踏上了回漳州的道路。 原先的几个小时,此时也变得格外的漫长。 一回去就瞧见了好几个依伯依姆,他们急忙迎上前用怨恨的语气吐槽起来:“小沈,你这是跑哪去了?先前来了不少人拿着合同说事儿,都说咱们违反了合同上面的要求,这下可是要赔大了!” “是呀,我瞧着那一个个的穿着西装革履,看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好人。” 有人在说话期间,时常拿眼神瞥着陶斯言,好像是在怀疑她是否跟这件事情有一些关联。 不过陶斯言并没有去理会这事儿,而是耐心地劝说着有些担忧的钟雨仙。 她轻轻拍打了一下钟雨仙的肩膀,就好像是在关爱自家妹妹一样,温柔地说道:“你别太紧张,这件事情肯定也没有那么简单,我们一会儿就去问问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嗯……”钟雨仙的精神有些涣散,眼角还挂着泪花一直没有擦去,曾几何时,她们都以为顺利的挽救了宝珍的命运,可哪里想到最终她还是走入到了陌路当中。 安抚好钟雨仙后,陶斯言让她先在文衡殿稍微休息一会儿,而自己则是重新将目光看向了不远处正在争执不下的那群人。 沈芝明和林此霄一回来便被那群依伯依姆给围住了,说是他们不给个说法的话,便不会轻易的离开。 可陶斯言听了半天却还觉得有些疑惑,她勉强地从中挤开了一道缝隙,有些疑惑不解地对着依伯依姆说道:“什么合同?先前不是叫你们暂时延缓签约的嘛,更何况我们这才去了没一两天,就算是想要想办法,也得让我们先缓缓吧!” 陶斯言不开口说话还好,现在一发言,所有人的怒火全部都重新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一个依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烟头狠狠地砸在地上,嘴里的唾沫和烟雾顿时喷了出来。 “亏你这阿妹还好意思说呢,都怪你先前所说的那一番话,害得我们几乎要倾家荡产没错。” “是呀是呀,我看这人肯定是故意的,想要来坑咱们,以后可千万不要再相信他的话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几下就将陶斯言和林此霄重新钉回在了耻辱柱子上,一旁的沈芝明脸色也显得有些沉重。 他赶紧伸手,将想要闹事的这群人给拦在了一旁,然后才说道:“这都是咱们海澄镇自个儿的事,大伙没必要把怒火都发在别的人身上。” “呵,我看你就是故意拉着这些人来哄骗着你的这群阿叔阿伯呢,早知道你这样不靠谱,先前我们大伙就绝对不会同意你的想法。” 众人狠狠地瞪着沈芝明,然后又不甘心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被塑料袋紧紧包裹起来的合同书,直接贴在了沈芝明的面前说道:“别的不说,你们之前让我们签字的时候,可是宝珍过的,说一定会让海澄镇的游客增多,我们以后也可以过上好日子,可现如今那投资商突然说要撤资,这下大家都得完蛋!” 陶斯言被这么莫名其妙地骂了一通,并没有生气,脸上反而还带着笑。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从人群当中挤了出去,有人以为他是忍受不住这样的痛骂,所以找理由跑路了,当即忍不住狠狠地啐了一口。 林此霄听在耳里,觉得有些不太高兴。 他反驳道:“依伯,这投资商撤资的事情咱们也并不确定,大家实在没有必要一直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赶紧找到他们再好好的询问一下究竟是出自什么原因。” 沈芝明仿佛被点醒了一样,他赶紧点点头说道:“没错,咱们得去问个究竟。” 说话间,他已经拿出手机重新联络起了知情人。 就在这时,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来来来,大伙别着急,先吃点东西,喝点东西消消火,待会儿咱们再好好商量嘛”。 众人齐刷刷地往回看去,才发现陶斯言并没有就此甩袖离开,反而是招呼着不远处商铺的店家送来了一些饮品。 这下子,气氛就不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 之前那位气呼呼的依伯,将头扭到一旁去,说道:“哼,这些冰冷的东西叫我们这些老骨头喝了肯定得犯病的。” 早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的陶斯言,此时也十分贴心的将一碗热汤递到了他的面前,她缓声对着众人解释道:“大家请别着急,我相信关于投资商撤资的这件事情里头肯定有什么原因……” 陶斯言正想继续说下去,林此霄却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用眼神示意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虽然两个人之间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太长,不过林此霄对于陶斯言的性格也有些了解,有些担忧她会因此而陷入到危机的状态里,也并不想让她再掺和到这棘手的困境之中。 可没想到陶斯言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假装没有看见他的暗示般的继续说道:“实在不行,到时我会另外再想办法来帮助大家的。” 此话一出,那些想要闹事的人一下歇了心思,他们看着手里的热汤,又抬眼看了看一脸诚恳的陶斯言和沈芝明。 终于停止了想要闹事的想法,接着又有些不太放心地说道:“小沈啊,要知道阿叔阿伯们这一辈子都把心思放在了这些公庙的事情。当中要是海澄镇真的没了,那咱们也就别活了……” 这样的话语深深地刺激着不远处的钟雨仙,虽说她一直没有表态的迹象,不过耳朵却还听着这些阿叔阿伯们的话,她看着这些人的眼神显得极其复杂,同时又觉得痛苦万分。 正是因为从小在海澄镇长大,所以钟雨仙比任何人都能希望把这个地方给建设好。 这样一来的话,那些只能够被迫留在家里的女性们,就可以因此像她一样得到更多工作的机会,也就不用再去忍受着家人的漠视以及责骂了。 失去话语权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可是很多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们就以为眼前所做出来的决定全都是因为出自于内心的,可事实上产生这个决定之前,她们的思维早就已经被人带走了,就连那些说出来的话,其中也混杂了许多旁的旧观点…… 钟雨仙对此稍有了解,却仍旧想不出来一个确切的解决办法,尤其是当她看到了陶斯言站在人群当中,努力的与那些人解释的时候,更是产生了一种想要伸出手来将她带离开,免得被同化的想法。 这样的海澄镇真的是她所希望的那个海澄镇吗?钟雨仙第一次觉得这个地方陌生极了。 第52章 糖果与小狗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的时间,直到陶斯言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疲惫不堪的时候,才终于让那些依伯依姆们停歇了吵闹的想法。 目送他们离开之后,陶斯言从台阶处找到了钟雨仙,她就那么低垂着脑袋,然后背靠在了文衡殿的一个柱子旁,手指轻轻地滑拿着地上的砖块,上头留下了一些涂抹后的痕迹。 “这样做真的值得吗?”这是钟雨仙第一次向着陶斯言发出这样的疑问,她抬起眼睛看着他四眼,眼神里既是迷茫又是觉得惋惜。 先前的那些人吵闹又贪婪的眼神,钟雨仙不是没有看见的,她觉得如果没有沈芝明和林此霄这些人的阻拦,说不定陶斯言这块大肥肉真的会被他们瓜分干净的…… 一个活生生的,站在眼前的宝藏,谁会不愿意惦记。 见到钟雨仙这样说起,陶斯言忍不住轻笑出声,她拉着钟雨仙的手轻轻帮忙擦拭掉了手上粘着的那些泥土,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我不是傻子,你以为我就是这么容易就被他们带着跑的吗?” 钟雨仙露出一副不理解的神态,而陶斯言则是继续慢慢的说道:“人的心总是贪婪不已的,而少部分人才能够保持这一颗真诚善良的心,但并不能够因此而失去了想要去改变环境的信心,只要我们能够保存本心,将较大环境维持在一个和平的状态里,这便是胜利!” 在过往旅居生活里,陶斯言也接触了许多乡村小镇的乡民,她知道在偏僻的地方里面,更加容易去滋生起一些堕落和不堪的想法,这是人性的弱点之一,是无法避免的状况,可这并不代表只是在这样的环境当中无法长出一朵善良的葵花来。 “像年轻一代都有着想要去迫切地改变周遭环境的愿望。如果无法提供一些助力,那么这种脆弱的想法很快就会夭折。” 对于陶斯言而言,她有能力去做这样的事,也乐于其参与其中。 听得迷迷糊糊的钟雨仙十分认真地看了看陶斯言,似乎是想从她的瞳孔之中查看出更多的信息,可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口气,幽幽地开口说道:“或许这边是我们的作为不同的地方吧。” 最开始所有人都是渴望能够远离这样糟糕的环境,将那些愚昧无知通通的踩在脚下,生怕一个不留意那些阴暗的事物会如同一条毒蛇一样重新攀附过来。 可这个生活在大城市之中的富家千金,却拥有着这样一颗真诚的心,这实在是叫钟雨仙觉得无限感慨。 “好了,你别在这里悲伤了。” 陶斯言主动说起了要去探望宝珍的事情。 原先稍微舒缓的心情又重新变得复杂惆怅起来,钟雨仙微微抬眼,将那些泪水重新咽了回去。 她声音有些闷闷的说道:“估计到时候肯定又是一场乱。” 几乎都能够想象得到,在宝珍去世之后,她家里的亲戚肯定也会立即去寻找她丈夫的麻烦,至于那些孩子着实可怜得很呢。 两人在离开之前,还去附近的婴幼儿用品区特意挑选了许多生活用品以及食物。 一直拎了好几个大袋子,手里都没空地了,本来陶斯言要结账时,钟雨仙却主动提出要帮忙:“这也就算是我对宝珍的一番心意吧。” 如此一来,陶斯言只好任由她去了。 宝珍的家离文衡店也算不得太远,两个人拎着东西走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看到一家铺子。 “听说是宝珍家里留下来的,后来有亲戚朋友在帮忙,这么多年了她也不好意思要回来,只能够自己在别的地方想办法赚点钱养活自己。” 听到这里,陶斯言隐隐生起一种不满,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吵闹声传来。 只瞧见一个手上带着文身的壮汉,十分不满地将手里的饭碗狠狠地砸在了水泥地上,接着又用手拎起一个小孩的衣领,满脸怒火地瞪着她问道:“我给你的那些钱,难道就是让你这样还会浪费的吗?” 面对一声比一声更为严厉的质问,小孩子吓得浑身发抖,却又有些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我没有乱花钱,只是想要让那些小动物能够填饱肚子,”,” “呵。”那人好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似的,冷笑几声,又用一种十分狠毒的眼神盯着眼前的小孩子说道:“我们不嫌你是个麻烦就算了,你还有心思去理会其他事情。” “张文,你这是做什么呢?赶紧把人给放下来!” 钟雨仙率先走上前去,大声的怒吼道,然后又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陶斯言,自个儿这个安慰起刚才被吓坏的那个小孩。 “糖果乖,没事的啊。” 她温和的声音让这个叫做糖果的小女孩收起了眼里的泪花,然后又有些胆怯地拉着衣角轻轻地说道:“大伯,大伯将我的小狗给抓走了……” 小女孩伸手指了一下不远处,那似乎是一个放杂物的位置,边缘还有一个快要散架的自行车。 “糖果,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这个叫做张文的男人下意识握紧的拳头,但是看到钟雨仙脸色变得沉重,以及她身旁站着的陶斯言时,这才连忙又放缓了语气解释起来。 “雨仙,你也知道小孩这么抵抗力差,那小猫小狗的哪里能够接近?再说了,要是一个弄不好,让小孩子被咬了的话,又该去找谁看病。” 这快要到冬季了,有些小猫小狗都喜欢在一些比较暖和的地方呆着。 先前糖果就是从杂物间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那黑白的斑点就好像是荔枝核似的,光是看着心里就觉得欢喜极了。 糖果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并不好,但她又不愿意看到小狗就这么活活饿死,干脆就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养着。 “没没有大伯,我没有拿家里的钱,而是用自己赚的……” 糖果脸上满是泪花,她十分不忍心地看向杂物间,似乎都已经能够想象得到那只小狗遭受了怎样的折磨与痛苦。 “行了,别在这里磨蹭了,赶紧把狗给我放出来吧,再就说我们现在来找你是为了宝珍的事,快告诉我宝珍到底怎么样了。” 钟雨仙的脾气比较急躁,一点都不想与眼前的这个张文过多计较。 “这个嘛。”张文心里有些不自在,大概是觉得钟雨仙还有陶斯言破坏了他的计划,可眼睛一转,看到两人手里拿着的东西,就乐呵呵的说道:“都在楼上了,待会儿我就把家人给你们叫出来好好的问问看吧,不过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这刚从派出所出来没多久。” 说到后来,张文变得有些遮遮掩掩,瞧他这样肯定又是打架斗殴去了。 对宝珍家里稍微有些了解的钟雨仙,此时也懒得去理会他,干脆就让人带着去2楼,仔细询问一下宝珍的事儿。 陶斯言待在一旁没有多言。 上楼梯的时候,糖果还追着张文念叨着:“大伯,你得把狗给我放出来呀,要不它会饿坏了的。” 本来压制的怒火再次冒了出来,张文伸出手直接给了糖果一巴掌,然后又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丢在地上,怒声说道:“真是个不懂眼色的小畜生伙,没看到我这会儿还忙着呢!” 糖果被骂了一通还有些难过,不过一看到钥匙就屁颠颠的走了,也来不及理会刚才挨打的那一巴掌。 由于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陶斯言和钟雨仙都有些意想不到,等反应过来,两人一起斥责道:“喂,难道你经常打糖果吗?打孩子可是犯法的!” “哎哟哟,这只不过是情急之下的举动而已,可别误会了我老实巴交的,哪里能够做出这样的事。” 张文在看到眼前人有发火气象时,连忙收了刚才那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转眼就变得唯唯诺诺,好像当真是一个无辜之人。 直到现在为止,陶斯言心里已经憋了一团火了,当即冷着一张脸叫张文赶紧带自己去看看宝珍的家人。 “是是是。”张文连忙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声,然后又随意般询问着陶斯言,“听说这位陶小姐是从大城市里来的,对吧?” 不等陶斯言回答,他又自顾自地继续念叨着:“我瞧着这穿衣打扮的模样,确实是要比我们海澄镇上的阿妹水灵许多。” 张文那上下打量的眼神实在有些让人不适,钟雨仙就赶紧用手里的袋子将两人给隔开了一些距离,然后催促着他别废话赶紧带路。 走上阶梯,就看到了楼道两旁堆放了一些脏兮兮的臭鞋子,边缘处还看到黏糊糊的不知名食物残渣,甚至隐约还有一些臭味传来。 陶斯言和钟雨仙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眼里满是嫌弃,这家人怎么这么埋汰得很? 第53章 具体的报酬 多重复杂情绪叠加在一起,让陶斯言和钟雨仙的脑袋都有些发疼。 “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一切只听我的安排。” 钟雨仙走在前面,有些不太放心的叮嘱着陶斯言。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一直出现了张文那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样,总觉得他在背后肯定还在惦记着其他的事情。 陶斯言点了点头,两人合计了一会儿才总算是推开了二楼的大门,门刚打开一道缝隙,就瞧见上头飞快的掉下一道黑影。 幸好陶斯言眼疾手快的及时躲拉扯着钟雨仙往后退去了几步,这才没有遭殃。 后头跟着的张文好像才刚刚看到这番场景,立即扯着嗓子嚷嚷起来:“你们这群家伙,难道不知道外头来的客人吗?一直待在这楼上在胡闹些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顿时吓得里头的人一个哆嗦,接着又有些疑惑不解的看向了钟雨仙和陶斯言。 尽管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其他人却是纷纷将视线盯着她们手里拿着的那几袋生活用品,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道:“这全都是些吃的吧!” “不是才刚刚来过劝过我们,怎么又来了?”另外一个人表现的有些不太满意,然后拉着那几个小孩,把他们关到了房间里。 这才转过身来,冷冷的盯着陶斯言和钟雨仙说道:“要是你们想来劝说的话,那就赶紧走吧,关于赔偿的事儿,我们家是一分都不会少的。” 陶斯言和钟雨仙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眼里充满了疑惑不解。 之前听沈芝明说起,宝珍还没来得及送往医院,在家里就已经没了,这会儿哪里来的什么赔偿不赔偿的?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误会不成…… 想到这一点,钟雨仙就赶紧走上前去,十分关心的说道:“你应该是宝珍的阿妈吧,这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呵,别在那里给我装疯卖傻的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医院肯定是想要故意耍赖不赔偿我们,所以才会这样推脱责任。” 宝珍的阿妈直接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然后翘着张腿,一副十分闲适的说道:“反正只要你们一天不把钱拿来,我家阿妹就一直呆在医院里,反正这些误工费、精神损失费都是需要你们负责的……” 陶斯言一直在一旁听的迷迷糊糊,恰好张文来想着打好关系,就忍不住向他打探起了消息。 张文对于这事似乎有些忌惮,他先是看了一下宝珍阿妈,见那边没有留意自己这里的情况,正在与钟雨仙说着话呢,才小心翼翼地将陶斯言叫到了窗台旁。 张文咧着一笑,露出那一口黄牙的说道:“还能是怎么一回事儿,宝珍还剩一口气儿的时候就被阿爸拉着板车给送到了镇上的医院,现如今人没了的话,那自然是得找他们赔钱才是。” 这么大个活人,又是个阿妹,这赔偿金可不能少! 张文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笑眯眯地看着陶斯言,几乎都快要挪不开眼睛了。 陶斯言假装没有留意到他那一副猥琐的模样,然后又假笑两声,继续打探道:“那具体的原因是什么?现在有个说法吗?” 这一点张文称自己不太了解,他还刻意地搓了搓手,然后主动提议道:“不过要是陶小姐你想要去医院看个究竟的话,待会儿我可以开车送你们一程,至于这报酬吗?我也不多要……”说完他就伸出两根粗短的指头,在空中挥舞了两下。 “两百?”陶斯言微微挑眉,而张文却是连忙摇头,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可不能够,得2000才行。” 眼看着陶斯言觉得有些嫌贵,张文赶紧补充道:“这可不是我故意的想要讹你吗?而是我待会儿还有不少要紧事需要做呢,别的不说,那文衡店还需要我帮着送几趟货品。要是你只要是你们耽误了时间,肯定得罚钱了,这一算计,你说这2000划算不划算?” 陶斯言撇了撇嘴,没着急回话,在她看来两百和两千压根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唯一觉得有些不满的是眼前张文猥琐的眼神和有些令人讨厌的话语。 “待会儿再说吧。”陶斯言随意的敷衍了一两句,然后重新将视线放在了钟雨仙和宝珍阿妈的身上。 听张文刚才的意思,宝珍的阿爸正在医院里,临走时还带了好多其他的亲戚壮胆,正因为如此现在家里就只剩下了宝珍的阿妈和几个孩子。 “这事我也不知怎么说,总之也怪宝珍命苦,留下的这一双儿女都还缺着钱呢。” 宝珍的阿妈假意地哭嚎了几声,抓起桌上不知放了多久的纸团,在脸上擦拭几下之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陶斯言和钟雨仙之前带来的那些生活用品上面。 见此,钟雨仙只能说道:“这些东西是我和陶斯言一起凑钱买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她的话只来得及说完一半,就看到宝珍的阿妈直接扑到了几个塑料袋前飞快地打开,而眼睛也几下就盘算出这些物品的价值。 做完这一切时,宝珍阿妈才有些不耐烦地撇嘴说道:“这天都快冷了,你们应该再多送几床棉被之类的,不对,应该送蚕丝被才对,毕竟这小孩子嘛都金贵着,那大棉被盖在身上着实有些笨重。” 钟雨仙在一旁听着,实在有些笑不出声。 毕竟她家境也不算富裕,现在买来的这些东西全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似乎看到了钟雨仙表情有些难看,宝珍的阿妈就一改先前的敷衍刻意的笑了笑,又摆手说道:“你和宝珍姐妹一场,能够有这份心思来看望她已经算是不容易的了。” 钟雨仙点了点头,此刻却不想要在这里久待,于是便找了个理由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处理,就拉着陶斯言往外走去。 没想到才刚走出两步,还没来得及到楼梯口,就看到宝珍阿妈急急地追上前来。 她脚下的拖鞋甚至还跑掉了一只,这会儿颇为尴尬地抓着额头,顶着那一张圆润又有些臃肿的面孔说道:“唉,这位陶小姐难得来一次,要不多待一些时间吧。” 陶斯言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拒绝。 “咳咳,那个我听说你家里是挺富裕的对吧?前段时间还在文衡店捐了不少钱,如今宝珍走了之后把这几个孩子全都没了着落,下顿饭都不知道在哪里吃……” 宝珍的阿妈眼睛锋利极了,一直紧盯着陶斯言不放,语气也显得十分急促,看着这架势大概是不肯轻易地让人离开了。 正犹豫不决时,先前关闭的大门被几个孩子给玩闹着打开了来,然后就看见好几个穿着单薄,脸上鼻涕眼泪糊成一团的小孩,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接近几人,宝珍的阿妈就有些不耐烦地伸手一推,然后眉眼都有些烦躁的说道:“我不是叫你们几个都在屋里呆着吗?出来做什么,难道又想吃鞭子了不成。” 她这话一出,其余的几个小孩都是瑟瑟发抖,这下也来不及理会身旁是否还有其他人在,大家迅速地往回跑去,然后再次将大门给封上…… 第54章 慈善大王 这一来一回,陶斯言算是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要是不捐点钱出来,只怕自己和钟雨仙还不能够离开了。 虽说先前有过不少慈善的举动,可这并不意味着陶斯言就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大鱼。 她脸上浮现出一抹商业的假笑,十分头痛地捏了捏眉心,故作为难的开口说道:“我也正想着这事呢,所以得回去好好规划规划才行。” 钟雨仙原先还担忧陶斯言会被狠宰一顿,如今一听她这话,两个人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当即就明白了过来,于是干脆笑着点点头。 “这……”宝珍的阿妈张了张嘴,还想要再劝说几句,不见到钱,她根本不肯轻易罢休。 钟雨仙立即替陶斯言打着马虎眼的说道:“人家陶小姐是什么人,做事都是有规划的一样就别在这里拖延时间了,还是赶紧让她回去好好的规划规划吧!” 说到这里,她又朝着宝珍阿妈刻意地眨了眨眼睛,这一下子宝珍阿妈还真以为钟雨仙是在替他们说话呢,于是脸上又乐呵呵地叫着张文帮忙送两人回去。 “欸,不用了,我们待会儿还有别的事儿呢。” 两个人推脱了一阵来到了楼下,正要离开,突然又听到了杂物间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响以及一些微弱的嚎叫。 “该不会是糖果养的那只小狗出什么事儿了吧?” 想到这一点,陶斯言和钟雨仙两个人就直接向着那个杂物间走去。 门口堆放的破烂自行车上布满了锈迹,而两旁还堆着好几个布袋,里面也是一些捡来的塑料瓶之类的东西。 联想着之前糖果说,她有尝试赚钱的想法,陶思言便猜测这可能便是她的收入来源…… “呜呜呜,小狗,你可千万不要死啊。” 小女孩有些伤心难过的声音很快就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钟雨仙率先翻开了那些笨重的杂物,才总算是看到了躲藏在屋子角落里面的糖果。 她的身旁堆放了好几件不用的衣服,边缘处还有一些污渍,来不及洗干净,先前所说的那只斑点小狗好像是生病似的,正痛苦地发出幽咽的声音。 糖果正沉浸在伤心难过当中,甚至都没来得及留意,身旁已经多了其他几个人。 “我求求你了,不要有事啊!” 糖果十分伤心难过地将手搭在了小狗的额头处,就好像是以往长辈关心小孩子那样对待他,只可惜小狗这会儿正痛苦着呢,根本不会回应她的关爱。 陶斯言主动走上前去,贴心地说道:“我之前也养过一些猫猫狗狗,对小动物还有些了解,你要是肯信任我的话,不如就让我帮忙看看究竟吧。” 好听的声音以及那一张和善的脸,顿时让糖果收起了悲伤的情绪,她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眼泪,然后点了点头。 得到了糖果的认可之后,陶斯言这才将目光看向了小狗,她发现小狗浑身有些发烫,而且眼睛一直紧闭着,身体微微抽搐。 从外表来看,这小狗应该也才出生没多久,之前为了能养活它,糖果还特意花了钱去买了牛奶回来。 这可是连她自个都舍不得喝的,对于小狗却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单单从外表来看,这小狗很有可能是得了细小之类的疾病,一个照顾不好很有可能就会拉肚子虚脱而亡。 这也算是比较常见的状况,之前陶斯言也有过处理那些情况的经验,当即转过头来对着两人说道:“没事,就是有点拉肚子,可能是着凉了的缘故,到时我帮忙买点药来,应该就会好转。” 听闻此言,糖果立即开心地欢呼起来。 “太好了!”她扑在了陶斯言的腿旁,然后仰头十分崇拜地看着她。 “这位陶姐姐可真漂亮,就好像妈祖一样会关心帮助我们呢。” 对于当地人而言,妈祖的意义十分重大,所有人都尊敬着她,而对于小孩子糖果而言,所有能够关心她的人都像是神明一样,浑身散发着光彩的。 小孩子抵抗力比较差,不能够在这环境里久待,于是陶斯言便主动叫着几人先出去,留着小狗在原地好好休息一会儿。 “你放心,待会儿稍晚一些我会把东西送过来的。”陶斯言知道糖果一直担忧着这只斑点小狗,所以主动承诺道。 糖果的精神显得有些不太稳定,她先是十分高兴,随后又有些沮丧地说道:“听说大姨身体不好,待在医院一直还没有回来,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 陶斯言和钟雨仙交换了个眼神,很显然,宝珍家里还没有把这个消息完全告诉几个小孩,年龄稍微大一点的糖果也还以为宝珍正在医院里抢救。 她缓缓地从口袋里面摸索出了一枚硬币,然后十分局促的说道:“这是小的时候阿妈给我留下来的,说是开了光随身带着能够保佑我,大姨的身体也有些不好,现在我想让你们帮忙把这枚硬币交给她,这样我想一定能够很快就身体康复了!” 小孩子的眼睛亮晶晶,握着硬币的手也暖乎乎,好像能够将其他的不愉快都给通通驱散开来。 一枚小小的硬币寄托着糖果的阿妈以及她对宝珍的祝福,可是现在宝珍已经没了,她们又如何能够帮得了这个忙呢? 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钟雨仙的心情显得格外的复杂,她无力地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站在了一旁。 陶斯言只是笑着点点头,然后又把那枚硬币还给了糖果。 “是不是因为你们嫌弃我脏,你放心,这枚硬币我可宝贵着呢,从来没有叫它跌到其他地方去过。” 糖果特意将手擦拭了一下,然后才将硬币递过来的,整个人的表情都显得格外的小心与谨慎,好像当真在害怕陶斯言和钟雨仙在嫌弃着她。 虽然小孩子年龄小,不过对于外界还是具有一定的感知能力的,糖果能够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叫做陶斯言的姐姐穿着打扮是比镇上其他的年轻女生要好看一些,但具体在哪儿却又说不上明白。 或许是浑身自带的一种清冷感,也有可能是他身上一直香香的。就好像是让人沉浸在了玫瑰园里,不舍得离开。 陶斯言赶紧摇头解释:“我只是觉得,这枚硬币是你阿妈留下来的,还是好好留着吧,至于宝珍的事,我想她会明白你的好心。 “那好吧。”糖果显然有些失落,不过也没有再纠结下去。 她呆呆地站在了杂物间旁,目送着陶斯言和钟雨仙离开,然后忍不住念叨着:“小狗,你可一定要好起来呀!” 第55章 偷走幸福的窃贼 “我的儿子死了,可你们凭什么好好地活着?!” 浓浓的醉意当中又散发出极度狠辣的眼神。 这叫才下了夜班的沈芝明微微愣神,下意识地松开了扶着那人的手,而那人也因此一下子摔到了一旁,原本想要起身,却又因为醉意直接撞在了墙角。 感到胳膊肘有些刺疼的男人,先前的怒火变得更甚,他直接扑上前来,然后揪着沈芝明的衣领。 “你说话呀,不就是因为心虚所以才这样做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留在这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图钱嘛!” 他一边说话,一边努力地从口袋里翻找,想要掏出钱来,但很可惜,左右口袋全部都空空如也,只留下了先前买彩票留下的票根。 散落一地的纸张很快就被那污水给浸泡,东一块西一块的,偏偏这男人还不死心一下子跪在地上,努力的伸手去抓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存在。 沈芝明原本不想要理会这些醉汉,可无奈眼前人是他的邻居陈立,只能叹息一口气缓缓走上前去。 他一边扶着来人的胳膊,一边轻声地劝说道:“陈伯,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阿满都已经去了,你也该走出来好好的生活才是,要不然家里人肯定会担忧的。” “切,不用你在那里假装好心。”陈立十分傲慢地发出几声冷笑。 他在沈芝明的搀扶之下缓缓站起身,却还是用着那一副吐槽的姿态说道:“像你们这些年轻人想的什么,我难道还不知道,无非就是想在拆迁计划当中浑水摸鱼好好的赚他个一百万……” 否则的话,一个在大城市读了大学回来的大学生又何必留在这样一个小地方蜗居,尤其是还做着一些旁人都不愿意做的苦差事,总不能说他是来免费做贡献的吧,这简直是太天真了! 醉汉打了个长长的酒嗝,最后吐出了后面的真心话,而沈芝明听得内心只想发笑。 赚钱哪里不是赚,何必从大城市回到家里这小渔村,尤其是还在大伙都不赞同的情况下。 不过吐槽归吐槽,沈芝明还是没忘记自己的本分,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拆迁又不是在做慈善,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可以随意许愿的……” 如果真的可以随意填写金额的话,那只怕过不了多久,这镇上的人一个个的都是百亿富翁了。 眼看着离家也没有几百米,沈芝明就打算先把这醉汉给扶回家再说。 可才没走几步路呢,这人就又忍不住折腾了起来,一会儿嚷嚷着头疼,一会儿又说自己喝得太多有点想吐,随后也不等沈芝明扶他就直接哇哇的吐了出来。 那浓烈的酒气以及一些发酵后的呕吐味道,熏得沈芝明差点也跟着一同吐了出来。 他僵着一张脸,努力平复着心情,然后又赶紧从口袋里面翻找起来。 还好,先前去参加某个培训时,刚好发了一袋湿纸擦手用的湿纸巾,以及一块小巧的毛巾。 沈芝明赶紧把这些东西取出来,递给了醉汉,然后又说道:“陈伯,你再坚持坚持,马上就到家了啊。” “呕……” 但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声的呕吐,而且臭味越发浓郁,让沈芝明也忍不住跟着在一旁哇哇的吐了出来。 那种熬夜之后的难受感,让他觉得心脏都跟着有些发疼。 直到将肚子里所有的食物都给吐得干净,胃都变得有些绞痛的时候,一旁的醉汉才稍微好转许多。 刚下过雨的道路显得有些湿滑,不远处的阳台上,刚刚被人晾上了新洗的衣服,水不住地往下滴答,听得人有些心烦意乱。 “哎呀,这是谁呀?怎么在这里吐得一塌糊涂。” 刚好从这小道上经过的人,没成想一下子踩在了那堆呕吐物上,整个人都表现出有些嫌弃的表情。 听到男人的声音,沈芝明也连忙抬眼看了过去,发现恰好是张文。 当即就说道:“宝珍的事情就究竟怎么样了?这会儿你阿爸不会还在医院里待着吧?” 之前已经组织人手帮忙调解了一下,不过双方对于调解的结果并不认可,觉得对方的责任更大一些。 宝珍家认定了这事都得赖给医院,非得要他们一笔巨额的赔偿款,而医院那边自然是不肯答应的,尤其是这事跟他们也没有多大的关联…… 本来还骂骂咧咧的男人,看到了面前站着的是沈芝明,这转换成一个态度。 他先是笑着点点头,故意套近乎地改口说道:“唉,亏我刚才看走眼了,没发现你呢。” 话音刚落,他又接着之前沈芝明的提问,表现出一副有些惆怅的模样。 “唉,不知道怎么说呢,我阿爸的身体你也是知道的,一直不太好,这年年月月都需要花钱……保证也是的,怎么不早些跟大伙说一声呢?要是告诉大家,说不定这场意外就能够及时避免了。” 张文表现出一副有些遗憾的神情,可是眉眼之中却并没有看见伤心难过,反而还觉得有些不太耐烦和急躁。 如果医院当真赔了他们那一笔巨款,只怕现在他早就拿了钱跑去。潇洒,又何必困在这么一个方寸之地,忍受着旁人的白眼。 见到张文这副阳奉阴违的样子,沈芝明也就不再多说,因为他知道,若是这群人真的像他所表现的那样关心宝珍的话,恐怕也就不会一直待在家里,而让宝珍一个人到处赚钱养活家庭的…… 将内心的那些鄙视通通抛到一旁,沈芝明这才终于对张文说道:“这事我劝你们还是三思而后行……” “嘿嘿。”张文摸着脑门傻笑了几声,仍然不在意刚才沈芝明的劝说。 余光扫到了在角落里面趴着呼呼大睡的人,这会儿张文也忍不住,一脸好奇的说道:“他怎么在这睡着,难道是因为赔偿的钱多了,所以连家都不想回了。” “哪里的事儿,你呀,别在那乱打听什么,赶紧跟我一块儿把人给扶回去吧!” 沈芝明及时打断了张文的好奇心,两人一前一后架着陈立就把他往家送。 只是,还没有走到家门口,听得对面又是一阵摔摔打打的动静,接着传来妇人哭嚎的声响,那尖厉的声音直接刺入到了耳膜当中。 沈芝明熬完了一整夜,头脑都不太清晰,就好像是一张大鼓照在了他的脑袋上,声音也听得模模糊糊,整个人都有了一种耳鸣的状态。 可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几乎快要将附近的几户人家都给吵醒了,隐约还听得几声犬吠。 “该死的破落户,早晚有一天我会将这里给铲平的!” “呵,你倒是好啊,得了钱就去潇洒了,留在我们这名字,几个都在家里喝白粥……” 女人哭诉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听起来并不觉得恐怖,倒是增加了一些让人同情的意味。 沈芝明微微摇晃脑袋,眼中增加了几分担忧与不安。 本来想去帮忙调解一下,可才走到门口,里头的动静突然又小了下去。 原地等待了片刻,居然隐隐传来了一些呼噜声,看来这家人又重归于好了。 踏着沉重的步伐,沈芝明回到了家里。 阿爸阿妈早就已经睡着了,桌上还留了一些饭菜,特意放在了保温壶里,刚掀开盖子闻到了一些香味,虽然已经凉透了,不过沈芝明还是拿着筷子夹着饭菜,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他年轻,体力又好,一些基层的工作大部分是由他去完成的,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也因此接触了好几户人家。 在漳州有不少家庭的男人都是以造船为生,而镇上最大的一家造船厂却日渐没落,听说过不了多久也要关闭了,到那时恐怕也有不少人要重新考虑一下工作的事。 一盏灯,再配上一杯温水,沈知明就这样敷衍地吃完了晚饭。 重新洗过澡后,浑身的那种疲惫感也减轻了不少,当代人总是喜欢在睡前逛一逛朋友圈,看一下现在时兴的热点是什么。 沈芝明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想到了之前陈立所说的那一番话,心里更是惆怅极了,有些人是注定没有未来的。 他打开手机,刚点进软件就看到许多条信息跳了出来,而新增好友列表也有几条动态。由于时间已晚,沈芝明就特意记下了这几个人的名字,打算等到明天早上再处理。 一整天没有刷过手机,朋友圈里的动态也是刷了许久才算结束,他看到之前大学的同学有在晒自己新买的房车,从背景来看都知道价格昂贵极了,有的跟女友一起出去旅游之类的。 总之大家都在晒着自己当下的幸福。 可沈芝明却觉得有些茫然,他下意识地点开了自己的头像,翻看着以前发过的一些动态。 才知道自己自从回到了漳州以后,很少再去与其他人互动了,往日的那届好友有一段时间的流逝当中,渐渐地远去。 虽然沈芝明有些忧伤,不过却也觉得那也在情理当中,毕竟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其实本质上就是价值的互换。 一个待在村镇的人如何能够给一线城市的人提供帮助,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可下一刻,沈芝明的脑海当中又升起了一种不服输的想法。 他心中想到,城市如何,乡村又如何?城市的那些高大建筑物很漂亮,可并不代表着说是村镇里面的这些古宅就不精美了。 那些美丽的风景在城里鲜少看到,而这些东西却在乡村处处可见…… 人的幸福不是通过攀比来凸显的,若是一味地在意别人的看法,那只会丧失掉自己对幸福的感知能力。 最擅长做调解工作的沈芝明,此刻也很快的对自己做了个心理疏导,他感觉心中畅快了许多,十分真诚地给好友的动态下点了个赞,然后评论道:“恭喜。” 做完这一切之后,沈芝明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 在那香甜的梦境里,他仿佛看到了漳州将以前的古建筑全部都保护了起来,大伙生活的其乐融融再也没有争执和烦恼。 那些失业的人可以就近工作,而不必再想着如何去外头讨生活,曾经的留守儿童也可以幸福地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了。 这便是身为公职人员的沈芝明,所想要做到的这一点。 第56章 狗肉店 深夜,窗户外头传来了沙沙的响声,好像又下了一场雨。 豆大的雨滴将树枝压得都有些喘不过气了,不过屋子里面的人却点着一盏温柔的台灯,做了一夜好梦。 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挥洒在文痕殿的塔尖时,沉闷的钟声被人敲响,站在台阶上,可以清楚地看见不远处的街道上有许多人好似蚂蚁一样快速地忙碌了起来。 他们站在了热气腾腾的锅炉旁,耐心地等待着美食的生成,每当吃到心满意足的食物,还时常点头点评一两句。 这样的生活虽说有些平静普通,却是让人实实在在地感知到幸福。 陶斯言起得很早,她先是站在了阳台处,观看着外头的风景,然后才慢悠悠地给花草浇水施肥。 简单洗漱之后,她去到了街上,想要找一下宠物店从中购买一些小狗能够吃的食物。 脑海当中回想起了糖果,那张委屈不已的面孔,她是一点也不敢耽误。 本来打算昨晚就去购买的,但问了一圈才知道这些人早早的就关门休息。 原先想打个电话也没有接通,只能够等着天亮之后再做决定了。 这也让陶斯言有些担忧,糖果该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守承诺的人吧? “不会的,你就放心好了,糖果那孩子天真烂漫,怎么可能会有别的坏心思?” 钟雨仙也被陶斯言叫了出来,不过脸上并没有觉得烦恼,反而还一脸满足的打了个哈欠。 自从她跟随着陶斯言做事之后,家里的收入就得到了稳定,再也不用像往日一样总是操心着需要去做一些兼职,才能够勉强维持生活。 听见这话,陶斯言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下一刻,她盯着钟雨仙那两条油光油亮的大辫子,也觉得有些纳闷的说道:“奇怪,你前几天好像一直将头发给束了起来,怎么现在反而留着了。” “难道是不好看吗?”钟雨仙神情有些紧张与不安手指紧紧地捏着两条辫子,指节都有些泛白。 “不是,挺好看的。” 原本陶斯言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钟雨仙会如此紧张,当即就摇了摇头,然后又将话题转到了其他的地方。 钟雨仙这才松了口气,同时有些不安地拿出手机,借着寻找信息的时候,悄悄拿屏幕看了看自己的脸颊,又低头用手细细地摸索着两条辫子,就好像是在抚摸珍贵的宝物一样。 那样子着实小心翼翼谨慎极了,站在一旁的陶斯言,也留意到了这一点,心里虽好奇,却也没有再过多追问。 她觉得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喜欢的事物,尽管别人可能不是太理解。 梳着两条长辫子的钟雨仙看起来就像是多年前的那些女学生们,脸上多赠了一丝文静,不再像之前那样急躁。 “喏,前面应该就有一家卖狗粮的,咱们可以去那儿问问看……”钟雨仙刚一抬手,陶斯言就发现她胳膊上留下了一块一块的痕迹,看上去就好像是鱼鳞一样。 再联想着之前钟雨仙脸色比较暗沉,皮肤要比寻常的同龄人苍老许多的状态,陶斯言就忍不住开口说道:“雨仙,你这皮肤……” 才刚刚开口说话,钟雨仙的情绪就有些绷不住了,她直接打断了陶斯言:“不过就是入秋之后没来得及擦油皮肤才这样干燥,没什么大碍走吧,再不过去可能糖果会念叨你了……” 她主动的往前走去,丝毫不顾及陶斯言还在后头。这样奇怪的状态,确实让人觉得有些纳闷和不对劲。 两个人停留在了卖狗粮的店铺门口,就看得那门头歪歪斜斜,好像下一刻就会自动倒下来似的。 “你确定真的就是这里吗?”陶斯言问得有些迟疑。 收敛起了情绪的钟雨仙好像又恢复到了最开始那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她爽朗的点点头,然后主动介绍道:“虽说我们这里猫猫狗狗挺多的,不过我们那都是每家每户自个养着,哪里有什么宠物店。” 现如今能够找到一个卖狗粮的店铺,已经算是不容易的,还难管什么新旧问题。 “……”陶斯言保持着静默,侧过身体恰好看到店铺的右边摆着一个废弃的木板,上头隐约写了些东西。 不过字迹有些潦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上头写的居然是贩卖狗肉之类的。 这一下子让陶斯言心脏猛地一跳,当即摇头说道:“你确定这家主人没有因为做别的什么兼职吗?” 就在两人还犹豫不决时,卷帘门突然被人从里面给打开了来,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就好像是在打雷似的,吵得人有些心惊胆战。 尤其是看到的那木牌上面写的东西,陶斯言这会儿眼里更是带了一分警惕,她拉着钟雨仙往后退去一步,然后目光紧紧地锁定着面前这个还穿着睡衣的胖女人。 陶斯言的鼻子很灵敏,一下子就闻到了这人身上除了淡淡的薄荷气味,还有某些血液的腥味,那是一种很淡的味道,一般人可能会直接被那股薄荷的味道给迷惑了。 “哟,这不是雨仙吗?你不去旅行社那边带游客,怎么跑到我这门口呆着,难道你家里又有别的麻烦事了?” 胖女人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好像才看到陶斯言似的,慢悠悠地收回那一副糟糕模样,带着一份优雅朝陶斯言笑了笑。 “这不是陶小姐吗?” 胖女人的视线在陶斯言和钟雨仙的身上来回打量,随后露出莞尔一笑。 她向着卷帘门里走去,同时好听的声音传来:“跟我来吧,这里肯定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屋子里面只开了一盏小巧的灯,最多5瓦的样子,而且附近堆满了一些杂物,有些拥挤不堪。 最主要的是里头隐隐传来的一种血腥,混合着食物的怪异味道,这顿时让人眉头一皱。 陶斯言勉强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心中也有些打鼓,当真要进去吗?她怎么觉得这里头着实有些危险…… 第57章 明文规定 霓虹灯下。 无数个招牌的影子开始晃动起来,让人感觉好像来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全身都被一种怪异的冷意包裹。 与此同时,不远处堆放着许多个架子,而这架子上面都分别或躺或睡,安置着一些小动物。 想起先前所猜想到的事情,陶斯言有些不忍心继续看下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遇到了某个被肢解的生物。 “够了!”她终于有些忍受不住,直接喊出了这话,然后站在原地不肯再往前挪动半步。 前头的人本来还一脸闲适地带路,如今一听这话就缓缓地停下了脚步,那双深邃的眼睛就这样看着她,里头充满了探究。 钟雨仙还有些懵懵懂懂,不明白陶斯言为什么会突然变得有些冷漠,当即就主动走过去,想要拉着她的胳膊询问个究竟 可陶斯言的动作显然比她更快一些,直接拽着钟雨仙往后退去了好几步,然后压着嗓音的说道:“我看这里可不像是什么正经地方,你看。地上还有一些血水呢。” 虽然有被刻意处理过,不过可能因为长久以来都是这样,所以血液已经流淌在了地缝当中,无法彻底清理干净了。 正因为如此,才会被陶斯言给发现了。 本来被陶斯言弄得有些发懵的钟雨仙一听这话就反应过来了,点点头说道:“这是在所难免的。” 大概是看到了陶斯言的脸色依旧显得格外的难看,钟雨仙就补充道:“这都是欣大姐所为,你不必害怕什么。” 一瞬间,陶斯言有一种想要把钟雨仙的脑袋打开,看看这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的想法。 这家伙就算单纯呆萌,可也不应该这样无知吧,要是这个人当真是一些喜欢残害小动物的人,那这会儿可是不能够和她们同流合污了。 “快走吧,我可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陶斯言一刻都不想要在原地停留,因为她知道某些地方确实会食用狗肉,可偏偏并没有相关规定来合理约束这些食材,所以若是想要开个狗肉铺,那就只能够是从不知名的地方盗取而来。 一想到那些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小狗小猫,陶斯言觉得内心就感到一阵刺痛,她实在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可以这般残忍。 “你们要走?”对面的胖女人是个聪慧的人,一眼就看出了陶斯言眼中的愤愤不平,以及那刻在骨子里面的厌恶,这叫她有了脸上闪过一丝逗弄的笑意。 陶斯言更是觉得有些恼怒,当即也不管不顾地点头,然后对着眼前人说道:“没错,我们是想要来这买些宠物吃的粮食,但现在就算你这有我也不会购买的……” “为什么?”欣大姐双手环抱,以一种好笑的姿态看着陶斯言,她那种眼神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顽皮的小妹妹似的。 这叫陶斯言心里有些不耐烦,她拉着钟雨仙的胳膊一边往外走,一边回答道:“因为你这就是一家狗肉铺,我才不会纵容这些人的存在。”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这是陶斯言十分坚定的信念,她绝对不会让这些可恶的人得逞! “欸,等等等等,是不是有哪些地方弄错了呀?” 钟雨仙被人拉着走了一通,这会儿还觉得有些头脑发懵。 她立即拉着陶斯言停在原地,然后急忙解释道:“这不是什么狗肉铺,欣大姐是个好心人,先前那块招牌应该也是个误会吧。” 陶斯言却对此并不愿相信,钟雨仙只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赵欣然,说道:“欣大姐,你就快快解释清楚吧,要不然这误会可实在太大了。” 本来是个好心人,现在差点被冤枉成偷狗的贼人,这谁受得了呀! 可偏偏赵欣然没有想要与人解释的想法,而是慢条斯理地走到了一旁,拿起桌上摆放的托盘。 上面是一瓶酒精,还有些白纱布,赵欣然拿起一个镊子,夹起一团小小的棉花,轻轻地用着碘伏走到一旁的笼子里开始做起了消毒工作。 瞧见这一幕时,陶斯言心里也闪过了许多疑惑不解,要知道那些可恶的盗狗贼一般都是凶神恶煞,而且对小动物都是不管不顾的。 因为他们的眼中只有利益,并没有任何关于人类的情感,可眼前的这个人做起事来自带一种温和的感觉,除却周遭的环境有些糟糕之外,好像还真的没有什么格外让人注意的地方。 就在陶斯言觉得有些纳闷的时候,钟雨仙也轻轻的解释起来。 “欣大姐先前可是帮助了不少的小动物,平常哪家哪户有什么问题去找她,她都能够帮忙解答呢。” 对于大伙而言,赵欣然是个善心人,即便知道这里的环境看上去有些邋里邋遢,却也掩盖不了她的内心是一个十分真诚温和的人。 这一段话说下来,让陶斯言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震惊,随后又觉得格外的羞愧。 “我……” 陶斯言抿了下嘴唇,然后十分真诚地对赵欣然说道:“先前是我说话太过分了,还希望你不要生气。” 一旁的钟雨仙也帮着在打圆场的解释起来:“这事也怪我,只顾着带她来到这儿买东西,还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误会。” 陶斯言一脸尴尬地催促:“好了好了,咱们也别多说别的,赶紧买点东西去找糖果吧,我相信她肯定等得都要有些不耐烦了。” 赵欣然似笑非笑,随手指了一下远处的墙角,说道:“东西都放在那儿的,你们需要什么就自个寻吧,我还要忙着处理这些小动物们。” 她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眼前这支小狗身上,在被车碾压过后,右腿已经断裂开来。 若是不及时将其截断,只怕命也保不住,而且现在还有伤口感染的可能性。赵欣然压根没有行的心思去留意其他。 “好好好,我们不打扰你了。” 钟雨仙十分爽快的答应了一声,然后轻车驾熟地来到了墙角,映入眼前的是一些堆放好了的肥料袋,上头还有两个偌大的猪头,陶斯言隐隐觉得赵欣然这人是否在暗指些什么,但很快又觉得这人应该不至于这般小孩子气。 “这么多东西咱们怎么找呀?”她轻轻的说道。 “嗯,要不你先站在这,让我来吧。”钟雨仙将衣袖捞了起来,然后快速打开着眼前的肥料袋子。 果不其然,其中几个里头装着的就是像小饼干式的狗粮,不过味道闻上去有些特殊,上头还有些湿乎乎的。 依靠在架子旁,正在帮小狗处理丧事的赵欣然听得塑料袋被打开了,就声音慵懒地说道:“那都是我专门调制的,吃了能够尽快恢复健康。” 两个人似懂非懂,然后赶紧找了另外一个工具帮忙装了一大袋子。 拎着这沉甸甸的狗粮,陶斯言又忍不住想要买点御寒的东西。 她呼出一口浊气,有些感叹地说道:“这周遭的海风刮得我脸都有些疼了,估计那只小狗肯定也会冻得瑟瑟发抖。” 主要的是陶斯言担心糖果会拿自己穿的衣服给那小狗裹着,这样一来她自己倒是没有外套穿了。 为了顺利解决这两件事,陶斯言干脆还拉着钟雨仙又去镇上的服装店重新购买了几件衣服,还特意地挑了几件小孩子比较喜欢的鲜艳颜色。 路上经过了一家母婴用品店,钟雨仙忍不住停顿了一下脚步。 陶斯言连忙说道:“你是在担心宝珍的那几个孩子吗?放心吧,我们之前送的那些东西已经足够用上一些时间了……” 钟雨仙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复杂,旁的话也没多说,两个人就赶快去到了宝珍家的铺子。 第58章 市集闹剧 原先的两层小楼,本来1楼是用来做点小生意的,可由于宝珍的事情,她家里的那些亲戚全部都堵在了医院。 现如今店面也不开了,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缝隙用来通行。 屋里面为了省电总是黑漆漆的,通道里头还有一种怪味传来,让人感觉好像置身在垃圾桶里。 对于环境比较敏感的陶斯言,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摸索出比较小巧的q香,然后快速地喷洒了几下。 在行走时,那么香气儿就溢了出来,这叫陶斯言觉得头脑都跟着清醒了许多。 钟雨仙也闻到了这股好闻的香味儿,脸上多了一抹笑意地说道:“这香水可真好闻,闻上去就好像是香甜的水果,有时候又觉得是软绵绵的……” 见到钟雨仙对这香水感兴趣,陶斯言十分爽朗地从外套口袋里面摸索出了几只小一些的香水,然后全都塞在了她的手里。 “啊,这这会不会不太好。”钟雨仙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本来她拿了陶斯言的导游费已经算是占了便宜,现在哪能还这样过分。 正想着要把东西还回去,陶斯言却一脸无所谓的说道:“没事,这些都是别人赠送的试香,就算你不拿着,过不了多久也会挥发了的。” 听到这里,钟雨仙这才连忙收下了这些小小的香水,不过巴掌大小的小玻璃瓶,里面却是满满当当的,看起来之前陶斯言应该没有怎么使用过。 轻轻一打开上头的盖子,就闻到一种扑鼻而来的柑橘味道,就好像是置身于一片柑橘林当中。 这让钟雨仙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她忽然想起了以前柑橘上市时,家里没日没夜的采摘柑橘,然后搬到市场里面去售卖,却并没有多少人购买,最终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腐烂掉…… 穷人是否能够拥有审美?这是一个具有争议的问题。 或许在他们长久的将脑袋埋下,辛苦地整理着那些果子;也或许是在打完鱼收网时,才能够有一些欣慰之感。 原本轻巧的q香,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 悲伤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但更多的还是喜悦,钟雨仙知道陶斯言本人是没有任何负面的看法,自个儿也是乐呵呵地将这些香水郑重的放在了口袋之中。 两个人拎着一大堆东西,原以为在2楼能够看到糖果,可呼喊了几声都没有看到人影,倒是宝珍的那几个孩子正在沙发旁争着遥控器,而电视上则是正在播放一些无聊的新闻。 左右望了一下,没有发现宝珍的阿妈,更是连糖果半个影子都没有看到,陶斯言好奇问道:“小孩,你姐姐呢?” “不知道。”几个孩子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所以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些玩具上,你推我,我推你,吵得不亦乐乎。 见此情形,两人只好从2楼离开,然后来到了杂物间。 门口挂着一个明晃晃的大锁,一下子斩断了两个人的希望。 “这家里怎么连一个大人都没有呀,还有糖果不是说好了要在这里等我们的,现在跑哪去了?” 钟雨仙也是四处张望了一下,主动地找到了附近的邻居,向他们打探起了情况。 一个眼睛有些看不清,似乎得了白内障的老人,这会儿一边抽着烟一边大声说道:“啊,糖果呀,张文好像将他给带走了,两个人今天可是吵得厉害。” “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吵架呀!”钟雨仙下意识地反问,而陶思言则是猜测可能是因为那只斑点小狗。 很显然,现在宝珍家里都在忙碌着去医院争夺赔偿款,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照顾家里的事儿,更别说现在糖果还非得要养一只小狗。 “我也不清楚,总之这会儿应该不在家,你们要不然去市场上找找看吧。” 老人又吐了一口烟,然后搬了个凳子坐在台阶旁,早已看不太清楚的眼睛,此刻却一直眺望着远方不肯挪开,那深邃的眼神里有她的过往,也有早早病故的丈夫以及不常见面的孩子。 一听到“市集”二字,陶斯言的脑袋里顿时警铃大作,她拉着钟雨仙的手,急忙催促道:“快,咱们快去市场上看看!” 两个人一路上不敢歇息,直接来到了镇上最大的市集。 由于时间不早了,原先赶集的那些人都散得差不多,只留下一些老人还在兜售着自家种的那些零散的菜式。 一看到钟雨仙和陶斯言过来,还热情地招呼着他们,可此刻陶斯言和钟雨仙都没有心思去购买这些菜,即便它们非常新鲜…… 市场的另外一个出口。 一个年轻男人正拉扯着另外一个十岁左右岁的小姑娘,两个人丝毫不肯退让一步,正争得面红耳赤呢。 “嘿,我说糖果你这个小阿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跟你说,这小狗必须得卖掉,如若不然你也别回去了。” 张文眼看着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自个脸上也没了光彩,就有些恼火地下了最后的通牒。 糖果的脸有些苍白,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想反驳张文的话:“你放心,这只小狗我会照顾着它,绝对不会麻烦到大家的。” “你才多大呀,谈什么照顾不照顾的,现在玩几天也就算了,等到时候还不是得把这烂摊子交给我们来收拾……” 张雯看向糖果的眼神里满是嫌弃,此时恨不得直接拎着她衣领将人给带走,可偏偏最后还围了那么多的人,他也没法直接把那小狗随意丢弃,只能够快速地在周围寻找着合适的主人。 这人着实眼尖的厉害,远远的就看到了,正在市场几个摊位前来回询问的陶斯言和钟雨仙。 赶紧就伸出手来朝着那头的人挥了挥,然后大声呼喊道:“是陶姑娘和雨仙嘛,我们在这儿呢,你们赶紧过来呀!” 听到了呼喊,陶斯言和钟雨仙也赶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张文直接从糖果的怀抱里把那只小狗给抢了过来,然后递到了陶斯言的面前。 刚刚从怀里搂出来的小狗,身上还有一种暖乎乎的气味。 此时它也瞪大了眼睛,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好像是想要表达友善,所以打算摇摇尾巴,却又因为被张文紧紧搂住就有些动弹不得。 “那,这小狗免费给你们了。” 张文脸上带着讨好般的笑意,然后又看了一眼糖果,继续推销着眼前的这只斑点小狗。 “别看这只狗身上脏兮兮的,它可是乖得很,昨天晚上可是一直没有叫唤过,现在你们带它回去肯定能够帮忙看家守院的,实在不行就养着当个宠物也好呀。” 陶斯言和钟雨仙有些弄不明白,这人怎么会突然这般好心,想要帮小狗找个好主人呢?看着他的眼神也觉得有些怀疑。 第59章 人与狗的命运 陶斯言并没有直接答应张文的请求,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糖果的身上。 按照常理,一个事物的来去,应该是由她的主人决定,可糖果年龄实在是太小,连照顾自己都很困难。 “我……”糖果看向陶斯言,表情有些不知所措,一直在那用扣着手指上的死皮,钟雨仙主动走上前揽住她的胳膊,忍不住替她劝说着众人:“这小动物又能吃喝多少呢?再说这小狗看上去多乖巧可爱呀,要是留在家里肯定也是喜庆得很。” 张文撇了撇嘴,眼里满是嘲讽之意,吐槽道:“雨仙你说的这样天花乱坠,怎么不自己带回家去了,否则就别在这里吹嘘了。” 听他这意思,显然是不乐意将小狗带走,两个人就这样僵持在原地。 糖果清楚这些人的想法,还有一些悲伤地蹲下去,她用手轻轻抚摸着斑点小狗的脑门,然后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说道:“点点,我很开心可以认识你,希望你以后能够找个好人家吧。” 糖果说起这话时神情显得有些恍惚,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眼角划过一滴泪水,哽咽地说道:“千万不要像我这样寄人篱下。” 好似在心里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糖果重新将小狗搂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一个个地递到了这些围观群众的面前,她努力垫着脚尖,抬眼十分真诚地看着众人,神情不像之前张文那般虚伪,而是十分认真的向众人介绍起了斑点小狗的来历。 “这只小狗,你别看它瘦瘦小小的,听说可以长得很大只了,我相信有它以后盗贼绝对不敢随意接近你们的宅院了,而且只要给他一点点的吃的,它就会心满意足……” 一番真诚宣传,自然引来了旁人的信任。 也有一些好事的人,忍不住从人群中挤出来,他们用手捏着点点的脸颊左看右看,就好像在挑剔着什么稀罕事物,又好像在故意逗弄着玩。 看见这一幕糖果的心里充满了期待,以为终于有人可以把点点带走了,可哪里想得到,那人却是直接站起来是有些遗憾的说道:“不成,我家里刚刚有了小孩,这些猫猫狗狗的肯定不能够养了,你还是再另外找个人吧。” 糖果有些失落,不过也没有纠结太长时间,她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另外一个人身上,可还没来得及过去询问,那人就直接摇头拒绝了。 这样一来,其他人更加不敢在去接受,这只有争议的斑点小狗,毕竟大伙都害怕会引来麻烦。 “点点真的很好,要不你们就可怜可怜它,收留它吧。” 糖果没有想过会遇到这样的阻碍,她下意识般求助地看向了张文,可是这个和她有着一丝血缘关系的男人,此刻直接将手摆了摆,催促着她快些把小狗扔掉,免得耽误了自己的正经事。 泪水不住地往下掉落,糖果十分不甘心踏着沉重步伐。 就在这一瞬间,陶斯言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她连忙看着眼前的张文说道:“别麻烦其他人了,还是我来养吧!” 钟雨仙眼里划过了一丝惊愕,刚才张文劝说半天,陶斯言却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肯定也是因为自己有些顾虑,现在怎么又突然答应了? 直到两个人抱着斑点小狗要离开的时候,钟雨仙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这一点。 她看了看手里拎着的这些大袋子,然后又有些疑惑地看着正抱着小狗的陶斯言,有些迟疑地发问:“你说,待会儿糖果回去之后会不会伤心难过呀?” “或许会,或许不会,我觉得糖果是个性格坚韧的人。再说了,这小狗跟着我可算是吃喝不愁了,难道你还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钟雨仙心想,也是这个道理,她连忙点点头赞同道:“好吧,但愿是我有些多余担忧了。” 两个人一路上吃吃喝喝到处晃悠了圈儿,才从文衡殿路过。 那老瞎子似乎看到了熟人一般,猛地冲着她们两人招了招手,一副十分热情的模样。 钟雨仙先看了一下陶斯言,见她没什么抵抗的情绪。 这才朝着老瞎子走过去,说道:“老瞎子,你这生意如何呀?” 老瞎子缩了缩脖子,眼里虽是装满了自信却还是透着一股沧桑感,尤其是他的那些摆摊的东西,好似被人刚刚砸过一样,留下了一地狼藉。 “咳咳咳,这都是小事,你放心吧,刚才已经叫了打扫卫生的老陈,待会就能收拾好了……” 老瞎子不在意擦了下脸上的尘土,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你们两个人刚好闲着无事,不如算上一卦吧,也顺便看看我这算得准不准。” 听见他又开始吹嘘自己曾经师承何处,又如何如何厉害时,陶斯言和钟雨仙相视而笑,这人该不会是因为说大话才会被人砸了摊子吧。 不过正好闲着无事可做,于是陶斯言便将其斑点小狗换了只手抱着,然后伸出右手爽朗的说道:“那你帮忙看看我这手相如何,或者瞧瞧我最近可否会遇到什么重要的事情,比如什么忌讳之类的。” 关于命运这些事都是天注定的,陶斯言先前在国外也知道一些星象之说,不过那都是闹着玩,从来都没有把它放在心里过。 不过,既然老瞎子这样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她内心也好奇极了。 一眨眼的功夫,老瞎子顿时把墨镜一取,恢复了一副比较专业的状态,脸上乐呵呵的说道:“陶小姐的命格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否则也不能够出生这样的家庭。”、 一瞬间,陶斯言的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她也没有阻止老瞎子接下来的话,而是十分耐心的继续听了下去。 “那你说说看吧,最近可有什么喜事?” 钟雨仙也眨眨眼睛,十分期待地看着老瞎子。 嘿,老瞎子这人平时看上去有些不太靠谱,不过一遇到自己专业上面的事情还是十分自信的,他重新将之前被推翻的摊位支撑了起来,拿出两张椅子叫钟雨仙和陶斯言乖乖坐好,然后又一本正经地查看着陶斯言右手上的那些纹路。 “喏,你看这就是生命线,而这条就是感情线了,真可谓是峰回路转呀。” 老瞎子看着陶斯言的眼神颇有深意,然后又假装摸了摸自己那并不存在的胡须,故作玄虚地说道:“我看小姐这段时间可谓是红鸾星动,应该有天大的喜事降临。” 这话说的陶斯言有些糊里糊涂,她飞快地在脑海里思索了很多种可能性,还没有想到个究竟。 老瞎子却是直接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钟雨仙,然后乐呵呵地向她讨要一个小红包。 “干嘛,我可没有说过也想要来算一卦的,更何况你还没有问过我的情况,哪里能够这样随意地讨要红包。” 钟雨仙想都没想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口袋。 本来赚钱辛苦得很,她才不会在这些地方花费财力。 老瞎子连忙收起了刚才那一个嬉皮笑脸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说道:“这算卦本就是泄露天机,更何况现在为了冲冲煞气,自然是得给我包个小红包,这样才能够帮你解决那些繁琐的事情。” 陶斯言一听这话连忙打断道:“你刚不是说她家里会有喜事,怎么突然又说要冲煞气,这前后实在矛盾,你该不会是在故意地哄骗着我们吧?” “是呀,要是敢故意哄骗我们,我就叫林哥叫你给赶出去……” 眼看陶斯言和钟雨仙两个人实在有些不相信,老瞎子也有些吹胡子瞪眼的说道:“我这全部都是说的实话,怎么可能会故意的骗你们,这样吧,反正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能够知道我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了,不过这样一来,到时你们可得给我包个大红包,以此谢罪!”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第60章 厨房里的浪漫主义 本来打算直接回家的钟雨仙,在听完老瞎子说的那一番话时,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她思索了片刻,连忙拉着陶斯言的胳膊说道:“走吧,我们去里殿拜一拜,要不我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如此一来,陶斯言也只得跟随在一旁。 她抱着斑点小狗,有些忧郁地低声说道:“希望老爷他们能够保佑这只小狗让它开开心心的长大,千万不要再出现其他的意外情况了。”这话好像是勾起了陶斯言内心的悲伤,让她的情绪显得有些低落。 之前钟雨仙就察觉到了陶斯言情绪的起伏,刚好趁着这机会就追问了起来。 两人看着远处缓缓升起的炊烟,内心的那种悲凉之感又显得加重了几分。 “唉,无非就是因为生老病死,若是世间没有疾病和死亡的话,那该多好呀!” 简单的几句话,就好像将在多年前陪伴自己从小长大的那些小猫小狗的过往都展现了出来,陶斯言也十分感慨,难道自己注定不能够去养这些小动物的吗? 如若不然,为什么每次爸妈或者朋友送的小动物,都会没多久就走了呢,一次次地看着那些喜欢的事物离开,着实是一件十分考验心理素质的事情。 想到这一点时,陶斯言看着斑点小狗的表情也显得有些微妙了起来,她下意识的摸了摸斑点小狗的脑门,有些不自在的说道:“点点,你说你的命呀,可真是够苦的,居然会遇到我这样的人。” 本来脱口而出的这句吐槽,却恰好被从香炉后经过的林此霄听了个清楚,对于陶斯言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慨,他显得格外诧异,当即主动走出来。 这周遭的气氛着实有些不太妙,压抑得让人连话都不敢多说,可林此霄还是忍不住轻声询问道:“怎么了?就这一会儿功夫,你们两个人怎么好像刚刚吵过架了一样,这样悲伤得厉害。” “哼,我怎么可能会和小言发生争执,你可不要挑拨是非。”钟雨仙将嘴巴嘟起,表现得有些闷闷不乐,而陶斯言也恢复了一副比较淡然的模样。 她出声解释道:“是呀,雨仙最喜欢带着我到处玩的,怎么可能会惹我不高兴……” “那你们两个人待在这里做什么?总不能是在这会儿突然想起来随便逛逛吧!”林此霄可不会觉得两人这般无聊。 看着就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平时钟雨仙总是会带着陶斯言去镇上最好的那家饭馆点些美食品尝,每次两个人点了一大堆,全都吃不完。 最后还是陶斯言叫着钟雨仙,或者是店里的服务员帮忙把这些没怎么品尝过的美食,通通分发给这个附近的老人,最后给他也送上一份来。 这样的豪爽行为自然是引来了旁人的注意力,不过对于那些议论陶斯言从来没有放在心里过,她总是这样肆意的做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眼看两个人也没有着急离开的样子,林此霄便主动邀约两人留在殿里吃饭。 “好啊,刚好可以尝尝大家的手艺,也能品尝一下当地最为地道的风味。” 陶斯言说话十分动听,哄的林此霄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只是一些家常小菜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太美味的东西,希望你们到时候吃了不嫌弃难吃就好了。” 陶斯言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居然会是林此霄亲自下厨,这份震惊,直到看到他来到厨房,腰间系着深蓝色围裙,在那里动手切着土豆丝时还觉得有些难以想象。 曾几何时,作为一个浪漫主义者的陶斯言,脑海当中曾出现过许多与少年乡相遇相知的浪漫场景,从来没有一次会是这样——在某个宫殿里,然后看着一个好看的美少年,在那拿着菜刀处理蔬菜,尤其是耳畔时常响起油锅里那噼里啪啦的动静,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鼻子里能闻到饭菜的香气,也能够嗅到柴火燃烧的那种味道,总之就好像是眼睛和肚子都得到了满足。 原先总是多话的人,此刻也不吵不闹,寻了个椅子坐着。她身上披着一个淡墨色的披巾,怀里抱着那只斑点小狗,看上去就好像是在小木屋度假的女主角,。 懒洋洋的姿态被林此霄的余光扫到,突然之间,他的内心升起了一种属于家的感觉,这让他觉得有些惊讶,同时陷入到了一种惶恐的状态里。 林此霄有一些懊恼的想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人家陶姑娘好心好意的来到镇上帮助了那么多人,也提供了不少解决办法,现在这样意图不轨,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忍不住默念了几句经文,这才叫心里那些多余的复杂情绪给压住了。 如果只是平常,林此霄会煮一道肉菜和一道素菜,顺带帮阿妈熬煮一些养身体的汤药。现在人一多,那菜式自然也得更为丰富多彩一些才行。 他停了手,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拭着手掌,拨通电话开始向那头的人说些什么,陶斯言半梦半醒之间,只听了点字词,很快地陷入到了睡眠当中。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直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呼喊,她才从梦里清醒了过来,林此霄急急忙忙推门往外走去,好像有点担心她的睡眠被人打扰了。 难道是来了什么客人吗?想起刚才那急促的脚步,陶斯言好奇地抱着斑点小狗往外走去,一出门正好遇到了春年,他提着一个小竹篓,里头装着一些新鲜的海鲜。 一见到陶斯言。便也热情地向她打着招呼:“陶小姐,我这家里刚好有些新鲜的海鲜给你送过来,待会儿可得好好品尝一下……” 陶斯言才刚睡醒,反应还有些不及时,一听这话只是点了点头,回答了个“好”字,春年送来的东西却并没有着急离开,开始在厨房里晃悠起来。 他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在了陶斯言怀抱里的这只斑点小狗身上,有些热情地挤过来在炉火旁说道:“这只小狗可真可爱呀,要是我能养一只就好了,只可惜家里管得严,而且我家里养了许多猫猫,不然家里肯定会吵上半天的。” 一想到家里的那几只调皮可爱的小猫,春年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有次一只小猫跳上了供桌,还差点被阿爸当成了菩萨拜拜,最后知道了真相,气得要打他,而阿妈却说,说不定是得到了菩萨的旨意,才敢这样大摇大摆地跳上供桌去享用那些美味呢。” 春年说这话,有些依依不舍地伸手摸摸斑点小狗的大脑袋,然后又用手握着它那软乎乎的大耳朵,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依依不舍。 看到他这样,陶斯言主动说道:“那以后你想来看它时,就来找我玩就好了。” “好呀,以后我一定经常来找陶小姐玩!”春年激动地站起身子,怎料,一个伸展双臂,恰好撞上不远处的火炉。 那炉子上头可是架着个铁锅,里头火烧得旺盛,这一下子可是不得了! “糟了糟了,春年你没事吧!” 陶斯言赶紧拉扯着他,开始检查伤势。 闻到了股子糊臭味道,斑点小狗也急得在四周转起圈圈来。 第61章 火烧古建筑 橙红色的焰火,飞快卷起了衣角,很快在原地就直接燃烧起来,阵阵烟雾从有些破旧的厨房飞快的钻了出去,呛得在外头观赏植物的人都觉得有些难受了。 钟雨仙大手一挥,直接将窗户给推开了半扇,然后拿起桌上的一张卡纸,一边快速地驱散着眼前的这些烟雾,一边急忙说道:“哎哟喂,你们两个人在这里闹什么呢?就一会儿功夫,不看着就闯祸了。” 陶斯言急忙催促道:“快别啰嗦了,赶紧看看春年怎么样了?” 两个人眼看着屋子里的雾气越来越多,逐渐遮住了视野时,心里也闪过一丝震惊与担忧,这火要是继续蔓延下去,那岂不是要把整个宫殿都给烧了。 陶斯言不敢耽搁,她把手里的斑点小狗交给了钟雨仙负责,而自个儿则是快速地拿起一旁的木桶,然后将里面剩下的一些汤水全部泼了上去,不仅如此,他还将目光看向了院子里的那口水缸。 “欸,林哥呢,刚才不是看到他还在这儿的吗?” 被呛了好几口烟的钟雨仙,跌跌撞撞地拉着春年走到了院子里,还来不及帮忙检查他的伤势,就有些惶恐不安地说道:“这下可惨了。” 若是这个宫殿真的被烧毁,先不说里头的这些古建筑物们遭到了巨大的损失,到时候万一惊扰到了林此霄的阿妈,恐怕老人家会不高兴的…… 一时之间,陶斯言的脑海里冒出了几分懊恼情绪。 那木桶是实木打造,本身就有些沉重,远远不比塑料桶轻巧,再往里灌了水之后更是重得都有些端不起来,陶思言脚下踩着的青砖沾上了水滴,变得有些湿滑,一个不小心脚一崴差点狠狠地摔倒了。 “你没事儿吧?”幸好有道身影及时飞奔过来。 他用着结实的胳膊,恰到好处地扶住了陶斯言的腰,又一脸关心地看着她。 陶斯言稍微站稳身体时,才看到来人是林此霄,顿时露出尴尬笑容,等反应过来急忙指着厨房说道:“我们不小心把锅炉给打翻了,里头的柴火点燃了木块。” 林此霄之所以离开,主要是想要找沈芝明来顺道吃个便饭,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了这样的情况,不过他也没有责怪陶斯言或者春年,而是先叮嘱钟雨仙将几人带到了安全地方,然后自个赶忙去拿来了一些救火的工具。 “哗啦啦——” 无数水滴直接灌了下去,将柴火浇了个透,冒着火光的地方顿时歇了下来,原地只留下大量的雾气,不知是烟雾还是水汽。 大伙都在院子里,不敢离开半步,生怕一个不小心,那火光便会死灰复燃。 “放心吧,没啥大碍的,顶多就是浪费几根木柴罢了。” 林此霄语气里十分轻松,好似在处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他额头上的汗水,以及微微发红的脸颊和胳膊,让人觉得事情并不容易处理。 果不其然,后续林此霄还是再次深入那黑漆漆的厨房,拿着一根火钳,将附近的柴火堆全部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大问题后,才重新拿着一把大锁将门给锁上。 “接下来,大家就暂时别进去了,等我明天叫人来处理一下吧。” 看到林此霄如此熟练处置火灾的样子,陶斯言稍微松了口气,然后趁着锁门的间隙,往屋里察看了一眼,她忽然发现,当烟火将厨房的柱子给燎了一遍后,有些角落和其他地方的涂料表现得不太一样,很显然是经过了一些专业处理的,看来这人之前早就有想过防火的问题…… 一阵忙碌过后,众人总算是救火成功。 看着几张被火熏的黑漆漆的脸颊,大家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而钟雨仙则是故意板着一张脸,对着春年说道:“你啊,下次可得小心一点,千万不要再犯这样的糊涂了。” 这也是幸好春年自己反应迅速,再加上有陶斯言及时帮忙推开了周边的那些木块,否则的话,这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呜呜呜,我知道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春年可怜巴巴的低下了头,他悄悄的用手擦着脸上的灰尘,然后发起了有些疼痛的“嘶嘶”声。 陶斯言本来就有些放心不下,一直在悄悄地观察着他的动静,此时就连忙走上前去问道:“是不是被烫到了?刚好我那里还有一些治烫伤的……” 话音刚落,林此霄送上了一盆清水,又拿着毛巾叫众人好好地清理一下身上的这些黑色的灰尘,然后主动递了一只药膏。 这药膏大概是用古法炮制而成,深棕色的外壳,轻轻一扭开上面的盖子就闻得一阵薄荷香气传了出来,隐隐约约又有一种花草的芬香。 见到陶斯言眨着大眼睛,表现得十分好奇,林此霄就主动说道:“这是我阿妈亲手制作的,应该能有点作用。 阿妈出生于中医世家,对一些疑难杂症都很有了解,更别说是一些跌打损伤和烫伤。只可惜,因为阿爸早早的病故,心灵上受到了打击,这才会一直病重倒在床榻上没办法料理自己。 林此霄眼眸当中闪过了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淡然地把这些药膏分给了几个人,然后又主动地来到了春年身旁,帮他处理着那些被烫伤的皮肤。 “哎呀,怎么突然烫了这么大一个水泡,看着可真吓人。” 钟雨仙洗完脸后回来看到春年胳膊上面的伤口,差点感同身受的她,顿时有些龇牙咧嘴,春年自个儿也觉得有些悲伤,就低垂着脑袋,两只脚也磨蹭着脚下的青苔,表现的心事重重的模样。 “放心吧,这伤口很快就好了。” 陶斯言轻声安慰,春年却摇晃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不是觉得伤口难受,而是担忧阿妈看到会紧张的,到那时家里人肯定也会跟着一同伤心难过。” 回忆起过去的场景,春年叹气不止地说道:“上一回,我骑自行车不小心摔伤了脚,阿妈吓得直接拿着锤子把那自行车全都给砸了个粉碎。” 钟雨仙在一旁默默地听完了全程,颇为担忧地看了一下身后的这栋建筑物,似乎是在紧张春年的阿妈是否真的会像他所说的那样凶神恶煞,万一到时真的拿着一把锤子跑来把文衡殿给拆了,岂不是要出大乱子。 “没事,我相信你阿妈应该不会这么兴师动众的。” 钟雨仙不是什么花言巧语的人,只能干巴巴地安慰着他。 春年的脸皱得像是一张刚从洗衣机里捞出来的毛巾被,潮湿之中还带着几分潮气,又像是被寒风吹拂、暴雨打击后的稻谷,腰杆直愣愣地立着,表情却十分僵硬。 不知为何,陶斯言第一次感到阵阵寒意袭来…… 第62章 不为人知的事 “轰隆隆——” 天空忽然划过一丝闪电,看起来是要下雨的架势,可狂风吹拂了半晌,都不见半颗雨滴落下,钟雨仙便站在门口,唤着几人去用餐。 “来来来,大伙儿可别嫌弃,这都是我刚去隔壁的餐馆叫厨房专门做的,味道应该是还不错呢。” 沈芝明原本打着来蹭饭的主意,可没想到,刚一到门口,就被通知文衡殿的厨房着火的消息,最后只能调转方向去了隔壁。 “哎呀,这次沈哥可真是破费了!”陶斯言脸上带笑地哄着沈芝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几人下意识地盯着主座,似乎在等待未来的贵客。 林此霄微抿嘴唇,解释道:“你们先吃吧,我已经给阿妈留了饭菜……” 简单几句话,就让大家心情变得沉重几分。 那个人,是林此霄唯一的亲人了,可身体一日日地垮下去,现在就连一同用餐都是件困难的事情。 为了避免林此霄情绪低落,几人刻意说着打趣的话,坐在右边的陶斯言时而用余光看着他,清亮的眼眸之中满是探究,但很快就被眼前香喷喷的饭菜给掩盖住了。 很奇怪,有些人不仅外貌生得好,就连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惹人注意。 好比现在,陶斯言正一脸优雅地慢慢用筷子将鱼块分好,而身旁的钟雨仙正在龇牙咧嘴地伸手掰着大闸蟹,没多时,两人居然互相交换了食物,简直亲近得不行。 沈芝明在一旁喝着小酒,看得正热闹,而春年则是一脸忧心忡忡,担心回家会被阿妈询问伤势来源,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不如化悲愤为力量,狠狠地吃它个几大碗。 很快,桌上就堆满了一些鱼虾的残骸,饭菜的香气也充斥着整个饭桌,屋里的气氛温馨极了。 众人似乎都没有留意,林此霄是什么时候下了饭桌。 绕过用餐地,再走过一段走廊,便会看到一小栋建筑物出现在面前。 与前面那些古老建筑物不同,这座小楼是近几年才新建的,里头的事物都是他亲手打造而成,当时耗费了林此霄不少心血,手上磨出许多茧子,看着破皮流血的地方好了又坏,坏了又好转,如此反复一整个夏夜。 当他劳累数十个小时,最终仰躺在沙堆上,身旁是一些树干和瓦片时,林此霄反而觉得内心无比充实,至少,他不必去面对那些世俗的困难,只是在单纯地与自己较劲罢了。 推开眼前的大门,屋里传来一些舒缓的檀香味道。 一阵清风刮来,将窗台上挂着的风铃吹得叮当作响,让待在角落里的人忍不住发出了声惊呼:“阿霄,你怎么不去和朋友一起呢?” “没事,他们在外面玩得挺开心的。” 林此霄轻笑着端来一根板凳,坐在阿妈面前,翻看她刚才放在桌上的一本古籍,上头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人有些眼花缭乱。 可阿妈不这样觉得,无论天晴下雨,她总是要拿着古籍研究好一会儿。 “那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智慧,不能轻易舍弃……” 林此霄原先只是认为阿妈年龄大了,太古板,后来经历了不少事情,才恍然觉得这话说得没错,曾经困扰他的那些烦心事,总是能在其中找寻到解决办法。 “听说厨房着火了,没什么大碍吧?”林阿妈拿着细针在脑袋上轻轻挠了下,开始在棉布上做着刺绣,语气里有些担忧地说道:“这老房子,确实容易走水。” “嗯,没什么大问题,我都解决了。” 林此霄笑了笑,帮忙在一旁理线,那些凌乱的棉线,很快就被分为了几缕,然后又盘在一团好让阿妈方便拿取。 他做起这事十分顺手,好似做过无数回。 为此,林阿妈嘴角浮现出浓浓笑意,眼里满是爱意地说道:“你呀,简直比小阿妈还贴心呢。” “阿妈可别取笑我了。”林此霄习以为常地回应,然后寻找着布帕,开始擦拭着附近的桌椅,他知道阿妈洁净惯了,有半点脏污都会觉得不舒服,现在有时间就多帮她干点家务活,免得她劳累。 一轮明月缓缓上升,看着那黄灿灿的月亮,陶斯言有过片刻的失神。 不知为何,她感到内心有些受伤,即便是看不到任何的伤口,但她总觉得那里面肯定是一片废墟了。 “唉!”不知是第几次叹息,她一路晃悠着,绕过老院子,又看到一个长长的走廊。忽然之间,开始对那头的事物产生极度的好奇心。 “说不定,那边就是个世外桃源。” 脸上多了一抹红晕,脑袋有些晕乎乎的陶斯言,意识坚定地朝着前方走去,她恍恍惚惚听得有风铃声传来,也能闻到水塘旁生长的植被的清香,甚至还有一种十分特殊的土腥味。 再往前走上一段路,大片大片的杂草就出现在眼前。 “哼,怎么回事!” 陶斯言有些不甘心被这群植被拦住去路,就翻过栏杆,打算从杂草中找出一条可行之路,怎料,刚下了点雨水的泥地实在有些滑,而她喝了酒,走路也不稳当,歪着身子就一下子坠了下去。 “help,我坠机!” 一声呼喊穿透了窗户,径直传进林此霄的耳朵。 他先是愣了一秒钟,还不等林阿妈反应过来,就看见这人一溜烟地冲了出去。 喊声很快就消失不见,路旁只留下安静的路灯,时而会有虫鸣声传来,好像之前的那声呼叫只不过是林此霄的一个错觉。 可他却并不这样认为,林此霄听得很清楚,那就是陶斯言的声音,毕竟那声音他已经听过很多回了,甚至在梦境之中也曾出现,那人温温柔柔,就好似天上的一轮皎洁月亮,那么高洁可贵。 “陶斯言!” 林此霄第一次这样大声地喊出陶斯言的名字,他感觉胸膛里的那颗心脏跳动得厉害,手脚都有些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那是一种濒临死亡之前的急迫感。 好在,不远处的杂草堆忽然晃动了几下。 “咕噜噜——” 一脚踩滑的陶斯言,手疾眼快地抓住了身旁的杂草,迅速地将身体攀在上面,尽量减少与泥潭接触的面积,鼻腔里隐隐闻得见一丝臭味,估摸着是一些小动物在这去世了。 内心感到深深绝望的她,猛地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呼喊,惊吓之余顿时燃起求生动力,当即就喊道:“救命啊,我被困在泥潭里了。” 第63章 破泥潭 墨色的天空中飞快划过一道流星,不远处的房屋里也还发着光亮。 那一声呼喊直接将陷入惊慌的林此霄给唤醒了,他努力的让自己的脑袋保持着清醒,快速打开手电筒观察了周围有可能的地方。 小屋的附近被收拾的很是清爽,不太可能会出现危险,这让林此霄一下子想到了那条长长的走廊,恰好有一个小的泥潭。 原先是想要把它扩大,然后再往里放上几条鱼虾做个观景的地方。 可由于这几日一直有些忙碌的很,再加上拆迁的事一直没有彻底的定下来,因此林此霄心里也有些拿不准。 毕竟文衡店的收入大多都是依靠着信众们的捐赠。若是随意地浪费掉,只怕会伤了他人的心。 林此霄拿着手机快速地往前奔跑,一个猛的跳跃就翻过了先前的栏杆。果不其然,在一团茂密的杂草后面看到了陶斯言颇为尴尬地将手撑着土地,脸上是一抹红的诡异的颜色,就连眼神都变得有些莫名其妙起来。 看了一下周遭环境,林此霄直接伸出了手轻声说道:“快上来吧,别待在里面太久了。” 听着他语气里如此平静,丝毫没有关心自己的样子时,陶斯言顿时也来了脾气。 她故意磨蹭在原地,用着另外一只手,揪着那些杂草吐槽道:“你看你们这宫殿里做事可真不仔细,要是换了其他人肯定会狠狠的讹上你们一笔的……“” “可我们这里是早在不远处,就设置了警告牌让闲人免进的,而且要是没猜错的话,你肯定是从栏杆那翻出来的,有多重的警告还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可实在怪不得我们了。” 这话说得实在有理,陶斯言答不上来,不过内心还是有些不服气,继续梗着脖子说道:“不管怎么样,反正是你们一个宫殿做事不对。” 眼看着她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好像神志都有些不太清楚了,周围除了一些泥土的土腥味,还能够闻得见酒香,估摸着是先前离开后他们这群人又喝了点酒水,所以才会闹成现在这样。 眼看着陶斯言待在泥潭旁半天,都不肯上来,林此霄也就不再与她废话什么。直接一把抓住了陶斯言的胳膊,猛地一下将她从泥潭给拉到了岸上。 得到了解脱后,陶斯言嘴里还是嘟嘟囔囔,不过都是一些酒话,听也听不太清楚。 “呼呼,好冷啊。”陶斯言忍不住跺了跺脚,然后又努力地拉扯着身上的衣服。 只是她刚才掉在了泥潭旁,那些泥土粘在了衣服上,黑漆漆的一大片,看着着实有些不太赏心悦目。 眼看着陶斯言露出这样一副嫌弃不已的样子,林此霄想起了阿妈的小屋,主动提议让她先在那冲洗一下手上的泥土。 “行。”陶斯言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下来,然后在林此霄的指引下看到了小屋的影子。 被外头的冷风一吹,她的脑子已经清醒了一大半,此时此刻居然还有心思评判起眼前这个小屋修建得着实有些粗糙,若是按照陶斯言的审美,那肯定是得再继续扩大几倍,然后附近都得种上喜欢的花花草草。 一顿评判之后,陶斯言又点点头感慨说道:“不过能够看得出来,这附近都是花了些心思准备的……” 林此霄看着她一个人在那里念叨。着实有些想笑,又怕她一个不小心,然后再跌倒,就赶紧伸手扶着进屋。 才到门口,忽然听到窗台上的风铃被吹响,这动静惊得陶斯言下意识握住了林此霄的手。 那种警惕的感觉就好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小鹿一样,林此霄赶紧解释起来:“别害怕,那只不过是风铃声而已。” 陶斯言懵懵懂懂地点头,然后又叫嚷着得赶紧去洗漱,林此霄给她指明了位置,又特意放好了热水才离开。 刚出了洗漱间,就听见阿妈轻轻唤着林此霄的名字,偶尔还有东西掉落在地上。 林此霄赶紧赶过去,发现书桌旁有支笔滚落到了一旁,林阿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都怪阿妈老糊涂了,眼花看不清……” 停顿后,又好奇地往窗外望了几眼。 “阿霄,刚才是什么动静?” 林此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在,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一边帮忙捡起掉落的东西,一边对阿妈解释道:“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喝了点酒,不小心跌在了泥潭,这会儿正要处理身上的泥土呢” “啊呀,那没有摔坏吧?”阿妈表现得十分关心,丝毫没有责怪林此霄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就把人给带了过来。 “我这儿还有些外套和洗漱用品都是没来得及穿过的,你拿过去问问看,你那朋友还需要用到不……” 林阿妈抬了下下巴,指着不远处的衣柜,林此霄愣了一下,乖乖答应下来。 褐色的柜子打开后,露出收拾得非常整洁的服饰和一些生活用品,上头还有淡淡桂花香气。 林阿妈一直生活得比较简朴,每到逢年过节,林此霄都会主动的买上一些东西,好让她心里高兴,她平时舍不得用,都会全部堆在了这个柜子里,偶尔有时间会拿出来慢慢的观看。 “嗯,这些就差不多够了……”林此霄按照阿妈的叮嘱,选了几件颜色比较年轻的衣服,然后又拿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去到了洗漱间门口。 里头灯还亮着,一盏温暖的黄色的光亮的灯,门却开着半扇。 为了避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林此霄隔着很远就故意发出脚步声,好叫里头的人听到。 “陶小姐,我给你拿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来,还有你的那件外套沾了泥水,要是不嫌弃,就先穿着我阿妈的外套吧。” 等待了半天,里头也没发出别的动静,这让林此霄的心里有些不安,难不成又出什么事了吗? 他突然想起陶斯言喝了些酒,万一这会儿酒精上头,再呛了水可就有些不太妙了。 一刹那,林此霄的脑海当中闪过了几张父亲那张苍白的脸,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好像过去的那种阴霾重新笼罩在了头上。 “陶小姐!”重新呼喊了几声,始终没有回应时,林此霄这才向前一步把门打开,却发现陶斯言此时正跌坐在地上,脑袋却是朝着马桶的方向趴着。 整个模样显得不太雅观,哪里还看得出来先前一直叫嚷着的大小姐的气势。 眼看着陶斯言除了有些头晕之外,没有其他的问题时,林此霄才总算是放下心来。 第64章 皎洁月色 夜已深,外头的月亮高高地悬在天上,月光却并不像先前那般柔和,反而明晃晃地照在了屋檐上。 平时两个人的相处,大多都是在庙宇,而且身旁都跟着其他几个人,鲜少有这样静静的坐着闲聊的时候,更别说像现在一样。 突然之间,林此霄觉得自己的心弦好像被人拨动了一下,他觉得有些陌生感,同时也有着一种期待,那似乎是对未来新生活的一种美好的向往,可又像是蜡烛燃尽后的一种悲凉感。 这决定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谁也说不准,林此霄觉得现在的自己实在矛盾极了,他能够感觉得到,此时的陶斯言之所以会让所有人都对她产生一种喜爱之情,无非是因为她出生富贵,而且性情活泼大方。 那是一种天生自带的,对于美好事物的期待和向往,能拥有这样的情绪,反而是正常现象,若是没有,反而才是对美好的一种反叛。 常年待在文衡殿的林此霄,常常待在老爷身旁,他就像是供桌上面的一个蜡烛或是一捧鲜花,也像是教堂里的那明晃晃的琉璃窗,耐心地听着那些往来的信众,或是真诚或是直接地倾诉着自己的苦难和烦恼。 大部分人的困扰都有着相似之处,而解决方法也非常简单,无非就是将自己置身于另一个人的视角,去观察这个世界,去观察这段关系。 这样或许能够做出一个适当的判断。 可是再为理智的人,都会遇到属于他的劫难。 睡熟之后的陶斯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只属于婴儿般的纯真,这与她的年龄无关,即便大家都不曾询问过,却也能够感知得到,这人从小到大应该都没有受过太多的折磨,物质来源于生活的痛苦。 有时林此霄会想,若是早早的像妗婆所说的那样,签了字顺利拿到了属于他们的一百万,那么阿妈接下来的治疗费用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可是远离了这里,那些烦恼和痛苦就真的消失不见了吗? 林此霄倒也觉得未必,曾几何时,他远远的看着那些高楼,一栋一栋地新修建起,却是好像无数个棺材一样竖立着,里头埋葬了无数人的青春和血泪。 或许那里头的人也有拥有着幸福和快乐的,可是林此霄和阿妈却无法感受得到,唯有留在这座宫殿当中,他才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感。 原先纠结的困扰的东西,好像就这短短的一瞬间就得到了解答,尤其是在陶斯言那安静的睡颜下,更是衬托着林此霄眼眸里的深沉与复杂。 他不必非要盼望着旁人的拯救,而是可以利用自身的力量去改变这糟糕的境况,光是喊着口号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唯有脚踏实地的去完成。 那个朱依伯,似乎也是这样独自面对各种非议,在某个瞬间,林此霄觉得自己和他也曾是同样的一种性格…… 思索万千的时候,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接着就看到钟雨仙脸上带着笑意的走上前来。 她主动打招呼,“时候也不早了,林哥你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吧。”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陶斯言,再次露出一抹笑意地说道:“这家伙可真是睡得够沉的呀!” 随意的一句打趣话,却好像惊醒了在睡梦当中的陶斯言,她翻了个身子,好似做了什么噩梦一样眉头紧皱着,然后嘴里又开始念叨起来。 钟雨仙赶紧看一下林此霄,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小言该不会也有梦游症吧?” 两个人没敢离开半步,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陶斯言叽里呱啦地又说了些什么,然后才又沉沉地睡去。 第2天一早,太阳高高悬挂在头顶,照在房檐看上去就好像是覆盖了一层雪花,耀眼得厉害。 “小言,赶紧来吃早饭了,别再睡懒觉了啊。” 眼看着快要到中午,钟雨仙在门口叫喊了几声。 听到动静的陶斯言,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关于昨天的记忆也有些不太清楚。 直到看到了身旁的房屋构造,跟记忆当中的有些不太一样时,才连忙喊道:“这是哪里,昨天怎么回事?” 外头忙碌的人见她醒了过来,赶紧就推开门进来说道:“亏你还好意思说呢,昨天说着想去外头吹吹风,没想到一下子跌在了泥潭里,幸好林哥把你给救了上来…… 陶斯言听着听着,又将注意力放在了身上的衣服,年老中透着青春的颜色,着实有些不和谐,她眉头微微皱起说道:“难道这衣服也是他帮忙换的?” 这会不会太冒昧了…… 瞧见陶斯言这样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钟雨仙连忙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故意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了?难道不可以吗?” 还没等到陶斯言回答,外头又闪来一道,接着就看到林此霄急忙过来解释道:“你可别听雨仙胡说,这外套什么都是她帮忙换的,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见林此霄说得一脸诚恳,有些着急,好像生怕被自己误会了,陶斯言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是太在意。 如此一来,林此霄才总算是松了口气。而钟雨仙也是笑着坐在了陶斯言的身旁。 “虽然这衣服是我帮你换的,不过可是林哥亲自把你从烂泥潭也背到了客房来的呢,你可得好好感谢一下我们才行。” “那是自然的,到时一定好好地请你吃一顿大餐!” 陶斯言抬眼看了一下林此霄,见他继续忙碌起了其他事情,并没有留意自己这里时,内心稍微有些失落,不过还是继续洋溢着灿烂笑容与钟雨仙继续打闹了起来。 两个人嘻嘻哈哈了好一会儿,陶斯言好像才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对着钟雨仙说道:“我这实在太倒霉了一些,看来得找老乡子好好的算一卦才行。” 忙碌在自己的事情当中的林此霄一听这话,也看着陶斯言,似乎是在疑惑,她什么时候也开始相信老瞎子的话了。 “嘿嘿,我就知道你肯定在想这件事。” 钟雨仙献宝似的从口袋里面摸索出了一个平安符,指着上头的符号说道:“这是我一大早特意让老瞎子帮忙做的,他让你贴身带着,可千万不要再沾了些水。” 陶斯言似懂非懂,拿着这平安符是左看右看心里觉得挺高兴的。 等到吃完了中饭,陶斯言又让钟雨仙领着她在附近闲逛起来。 重新恢复了安静的文衡店,却并不像先前那般自在,尤其是林此霄总觉得好像缺失了什么东西一样。 他拿着鸡毛掸子去清扫书架上面的那些灰尘时,才后知后觉般地想了起来。 “糟糕,那斑点小狗好像被她们给忘记了。” 果不其然,当林此霄重新找了回去时,才发现那斑点小狗正躺在一个花盆后面晒着太阳,那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简直像极了陶斯言。 这小狗实在乖巧极了,压根不怕生。一听到了有陌生人接近的声音时,只是抬起了眼皮看了一眼,然后又舒展着四肢,让每个毛发都接受着太阳光的照耀。 不知为何,林此霄格外喜爱眼前的这只斑点小狗。 他抬手轻轻地把粘在小狗耳朵上面的灰尘擦拭掉,然后才拿出手机给钟雨仙发去了信息。 那两人刚意识到了这件事,急急忙忙地又赶回到了文衡殿。 一到院子里,就发现了斑点小狗正和林紫霄玩得热闹,那一副开心的模样,根本就不像先前那般郁郁寡欢。 陶斯言下意识地问道:“看来你很喜欢这只小狗嘛。” “嗯,说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吧,只是觉得跟他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林此霄转过头来看着陶斯言,在他的手里还拿着刚刚切好的火腿肠,上头沾着一些清水和热气,看起来应该是刚刚才煮过的模样。 陶斯言顿时灵光一闪直接说道:“那不说就让这只小狗陪着你玩吧,你放心,这一个小狗的衣食住行我都全权负责。” 林此霄没有着急拒绝,只是有些疑惑,陶斯言先前答应接受这只小狗,为何要这会儿又要将它留在文衡店里,其中肯定有些缘故。 对此,陶斯言也摊了摊手,无奈地解释道:“实不相瞒,我身上可是有个宠物魔咒,每次养的这些小猫小狗通通都不能够坚持太长的时间。”” 她的言外之意很是明显,大家自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只斑点小狗出事,于是林此霄就答应了收养的请求。 “不过就是多一张嘴吃饭罢了,没什么的。” 没想到陶斯言还是十分坚持要亲自负责点点的衣食住行,“你别看着它只是一只小狗,吃起东西来可是吓人得很,而且我既然说了要对它负责,那就不能够随意的糊弄,否则就是有些对不住糖果了。” 钟雨仙听到这,才连忙对着陶斯言催促道:“咱们下午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医院嘛,估计现在时候也差不多了。” 听到钟雨仙和陶斯言要去医院打听关于宝珍的事儿,林此霄的神情显得有些复杂。 他几次三番都想要开口说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说让两个人等待片刻,等把点点安置好,然后就跟着她们一块去医院。 第65章 梧桐树下 乡镇上的医院,医疗资源自然是不像其他大地方那样好,尤其是门口挤了许多摆摊的人,时而还能听得外头传来几声商贩的叫卖。 陶斯言在门口打量了下,还没来得及看到宝珍的阿爸,就听到了,终于现在不远处执着一群人突然叫嚷了起来。 “阿伯在那呢……” 众人赶紧看去,才发现不远处,一群人围着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人,手上还拿了一根板凳,样子也显得比较凶神恶煞。 “哎,大家别着急呀,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随便动手。” 不知是谁说了这一句话,然后就很快被推到了后方,那劝阻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眼看着局面有些控制不住。 钟雨仙赶紧叫着陶斯言躲在了一个柱子后头,有些胆战心惊的说道:“真没想到,宝珍这阿爸脾气可真够大的。” 陶斯言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在她看来,选择在这里闹事,简直是愚蠢至极,尤其是众人都知晓,医院不负任何的责任。 只见另外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医生从一个窗口跑了出来,急急忙忙地阻拦道:“欸,这位病患,有话好好说呀!” “谁跟你好好说呀,我家阿妹就死在了这,你们却这样推三阻四的,简直是草菅人命。” “是呀,宝珍阿妹走得太可怜了,如今你们得好好给我们一笔赔偿钱才行!” 一听这话,那门诊部的医生一个个地都变得为难起来。 就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时,外头突然传来了警笛声,原先闹事的人就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似的,全都呆愣在了原地。 宝珍的阿爸,却还不肯轻易罢休,直接用手钳住了穿制服的医生,恶狠狠地盯着他眼睛说道:“咱们今儿个就把话给说清楚,这100万你给还是不给!” 衣领被狠狠揪住之后,医生的呼吸也显得有些急促起来。 可他还是保持着冷静的说道:“这件事情跟医院没有关系,还请您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了。” 这话仿佛点燃了宝珍阿爸心里的怒火,他咬咬牙,一下子拿着板凳,就要朝着医生扎了下去。 幸好在这一瞬间,林此霄及时冲上前去,一把拦住了他。 “阿叔,家里还有孩子,您可不能够这么冲动呀!” 眼看着差点闹出大事儿来,陶斯言和钟雨仙都觉得有些后怕。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就看到了穿着浅蓝色制服的老刘跑了过来。 大概是刚刚得知这消息,他的额头上还带着一些细汗。 此时也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宝珍阿爸的身上。 一见到了老面孔,宝珍阿爸就用一种熟络的姿态说道:“唉,老刘你可算是来了,赶紧给我们主持公道呀。” 说道“公道”二字,所有在场的护士医生一个个表情都显得有些微妙。 “大家别在这里纠缠,赶紧跟我们一同回到局里去处理。” 老刘叫着其他几个同事帮忙疏散了下人群,见到林此霄在原地就连忙说道:“你也跟着我们一块过去做个笔录吧。” 林此霄微愣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哪知这会儿突然走过来一位医生对着他轻声提醒道:“小林,阿姨的药快吃没了吧,这会儿你可得记得带着她来复诊才是。” “嗯嗯。”林此霄点了点头。 陶斯言和钟雨仙则是目送着他们离开,回想起刚才那一幅惊心动魄的场景,两个人的表情都觉得有些劫后余生。 正要离开时,先前好心帮忙的医生忍不住叹息了一口气,然后幽幽地开口说道:“现如今呀,好心做事得多多考虑一下才行,要不然还真的给自己惹来了天大的麻烦了。” 听他话语里的意思,显然是知道内情的。 于是陶斯言便好奇地向他打探了一下:“医生,您知道宝珍究竟是怎么没的吗?” 这事儿一直困扰着医院有些时间了,至今都还没有个结论,好几个医生护士都受到了影响。 如今一听到有人追问这事,都露出了有些忌惮的神情。 陶斯言一看他们表情就立刻明白了过来,于是笑了笑,温和地解释道:“放心吧,我没什么恶意,只是和宝珍认识一场,想要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罢了。” 瞧她面色比较柔和,根本不像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 那个医生便也放松了,警惕般地点点头,然后邀请着两人来到了一处房间。 由于有人闹事的缘故,再加上又是乡镇上,好些病患都早早地去市里看病问诊,现在医院里也不剩几个人了。 趁着无人关注的时候,医生就给陶斯言和钟雨仙分别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才缓缓的说道:“这事说来也怪可怜的,当时那女孩送过来的时候身体都已经有些僵硬了,我们也是抱着好心才想看看,哪知刚一检查就晓得,原来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 “本想着赶紧把这孩子取出来,好留下一条性命,可是家属根本不同意,这样一折腾那肚里的孩子,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一说起这事,医生的脸上也充满了惋惜之情。 宝珍不过才20来岁,肚子里的孩子眼看着也要足月…… “什么?!” 钟雨仙对此显得格外的震惊。 她瞪大了眼睛,连手里的热茶都来不及喝下,急忙对着医生说道:“宝珍不是才刚生完孩子没多久吗?怎么会又有了?这该不会是哪里弄错了吧?” 医生撇了钟雨仙一眼,说道:“虽然我们只是乡镇上的医生,可总不能连着最基础的判断都没有吧?” 这倒也是,医生怎么可能会与自己开这种玩笑呢…… 好像是受到了打击似的,钟雨仙一边揪着两条麻花辫,一边摇头说道:“宝珍的命,可真苦呀!” 这类的话好像听过许多遍了,包括钟雨仙脸上的惋惜之情也似曾相识,陶斯言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表情却是有些麻木,她有心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两个人在踏出医院大门时,脚步都格外的沉重。 “宝珍她男人可真是够浑蛋的!” 憋了老半天,钟雨仙说出这样的话。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好像在发着怒火,可是周围哪有她的目标所在,最后只能又重新放了下去,然后无奈说道:“我早就劝过宝珍的,让她不要把希望放在那个男人的身上,还是得自个坚强起来才行……”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不远处的梧桐树叶子被秋风吹得变黄了许多,偶尔有风经过,就哗哗地往下落着,陶斯言捡起一片落叶,用指尖轻轻地在上头划拉了几行,留下了一些浅浅的痕迹。 “是啊,所有人都能够明白这一点就好了。” 那天回去之后,陶斯言将自个关在了房间里,不吃不喝地待了好久。 她从行李箱里收拾出了一个画板,拿着画笔快速地挥舞着,许多颜料叠加在了一起,呈现出了一个露着浅笑的温婉女子,那人站在了梧桐树旁,手里正好抱着之前看到的玩具娃娃。 在宝珍神志不清的那段时间里,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儿时,这才对着那商贩摊子上面的玩偶恋恋不舍。 原先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宝珍打算带回去给她小孩子的,可从来没有想过,或许,在她的心里也还保留着一个对童年的向往…… 第66章 如何见世面 清晨的寒气,包裹着整个文衡殿。 远处的松柏上头也有一层薄薄的寒霜,就好像是在不知觉当中下了一场雨或是雪,整个周围都变得有些湿漉漉的。 可当阳光出现的那一刹那,所有的阴霾全都消失不见,最后只留下了温柔的感觉。 所有人都不知道林此霄是何时回到文衡店的,只晓得在经过了他和老刘的努力,宝珍的阿爸总算是歇了想要闹事的想法,最终灰溜溜地离开了。 最后听说医院里面的人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还是给了一些赔偿。 那应该是那群医生们当年的年终奖了吧,想起当时那衣着单薄,身形瘦削的几个医生护士,陶斯言有些感慨地叹息了一口气。 她来到了文衡殿,想要找点点玩,没想到一推门进去就只看到了钟雨仙拿了把剪子在修剪着几丛花草。 不过由于她的技术并不是太在行,将这些枝干剪得歪歪扭扭就好像是被狗啃了似的,看上去格外的搞笑。 钟雨仙自己也察觉出了不太对劲,就赶紧将剪刀扔到了一旁,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瞧她这般幼稚,陶斯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说你呀。找个什么别的事儿不做,非得要在这里修剪花草……” “嘿嘿,这不是想着帮林哥多减轻一些压力吗?他现在一直忙着。招待那些香客们都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钟雨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又用手扶着自己的两个长辫子说道:“他们刚好就在前面不远,要不咱们也跟过去看个热闹吧,听说来的还是几个外国人瞧着那金灿灿的头发可真是够洋气的!” 听到这里,陶斯言挑了下眉头,漫不经心地说道:“噢,是吗?” 钟雨仙好像没听出陶斯言话语里的醋味,此时还傻愣愣地点头,然后高兴地说道:“没错,我就好像是看到了一个洋娃娃站在面前一样,简直精致极了。” 陶斯言冷哼一声,让钟雨仙赶紧带着自己去看个究竟, 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而里头也传来了林此霄讲解的声音。 他的声音一直是比较具有少年感的那种,这跟沈志明那种富有磁性的声音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陶斯言敛下眉头,嘴角微微浮现出了一抹笑意,她悄悄的跟在了后头,然后慢慢地观赏起来了宫殿里的那些画像。 “我们这里主要供奉的是观圣帝老爷,其次是三太子……” 林此霄一路上带着香客看过了好几个老爷,然后最终停留在了送王船画像上。 经过了陶斯言的鉴定以及提醒之后,外头特意的安放了一个透明玻璃框,这样既能让人看得见里头的情形,又不至于会弄脏或者是损伤了它。 “这简直是个完美的艺术品……”其中有一人忍不住赞叹起来,然后好像想要上前查看个究竟。 可另外一人却是直接将墨镜取了下来,盯着看了看,然后摇头嫌弃地说道:“呵,现在这些宫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瞧居然敢把这明晃晃的赝品摆在这里,生怕谁看不出来这是个假的……” 此话一出,整个队伍的人都将视线看向了他们。 有好事者急忙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人家文衡殿可是附近有名的公庙,哪里是你说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人。” “嘿,你们别不信呀!”那人也好像是来了脾气般的回应道:“我也是从名校毕业的珠宝鉴定师,这些赝品哪里能够逃出我的眼睛。” “一个珠宝鉴定师跑来鉴定画像,这简直就是在胡闹嘛。” 钟雨仙原本以为自己的小声吐槽,却没想过宫殿具有将声音放大的作用,这下其他人都听到了她的议论。 一个个的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来。 “嘿,大家别不信我曾在一个亲戚的家里看到过,所以你这东西肯定是假的!,” 那些人在听到这话时,纷纷收敛了笑意,然后看着林此霄说道:“啊,若是这样,那这幅画当真是假的吧。” “毕竟顾少爷可是赫赫有名的珠宝收藏家,他的亲戚那肯定也是有名的,人家怎么可能会收藏一个样品。” “是啊,这画像既然是假的,那就得赶紧将它取下来,放在这里简直是开玩笑呢!” 有人打算直接把画像取下来,可忽略了自己的身高,当下就赶紧打量四周,想要找个凳子垫在脚下。 没想到陶斯言却是从人群当中穿了过来,说道:“这画像的真假,哪里是你们这两句话就能够判断的了?” 作为一名专业的鉴定师,都得仔仔细细查看好一会儿,有时还得借助火烧水洗,以及放大镜显微镜的帮助,才能够定下结论。 眼前的这群人只不过听着别人的胡说八道,就直接断定这画像是赝品,这简直是太侮辱人了一些。 “各位,这画像是某位香客捐赠的,他的心意我们一直铭记在心。至于各位所探讨的真假,我想,心诚则灵。” 林此霄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原本想要平息众人抱怨的解释,可没想到这好像是彻底的让这群人打开了话匣子,在这个安静的宫殿里肆无忌惮地控诉起来。 只见有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此霄,假笑几声说道:“这位林小哥是一直待在这店里从没出去过吗?恐怕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如何的。” “你拿着一个假的赝品,还当做宝的在这里对我们炫耀,殊不知,这样的东西只怕卖废品,别人都不乐意接受。” 没想到之前的温和回答,却被这群人当做了软弱,毫不客气地打压起了他来。 受到攻击的林此霄,只能微微皱起眉头。 陶斯言眼里已经闪过了一丝不悦,但压着没有发作起来,可眼前的这群人好似没察觉到她的怒火,依旧自顾自的嚷嚷起来。 “要我说这群乡下人就是没见识得很,哪里懂得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的呀!”有人摇了摇头,颇为感慨地说道。 “是呀,只怕这里九年义务都没有完成。” 一个整天忧心忡忡,只顾着忙碌于生存的人,哪还会有心思去观察身旁好的事物…… 所有人都抱有同样的想法,在没有经过认定就直接将林此霄推向了对立面,简直太过于鲁莽了。 听见这话,陶斯言顿时冷笑一声说道:“真不好意思,可能得让你们失望了。” 就在众人都觉得有些疑惑不解时,陶斯言拿出手机,然后快速地翻找了几下,从中调出了一张照片。 那恰好是某个拍卖的收藏证书,她指着上面的标志一字一句的说道:“诸位可看清楚了,这幅画像就是当年拍卖的赠品,上面的痕迹是做不得假的。” “呵,你说是就是,谁会相信……” 有人不服输地反驳,而陶斯言则是继续指着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像说道:“如果不信的话,不妨看看右下角的一个标记吧。” 就在众人还觉得有些犹豫不决的时候,钟雨仙自告奋勇,她急忙找来了一个板凳,小心翼翼地将那画像给取了下来。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果然找到了之前陶斯言所说的那个标记,钟雨仙随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瞧,陶小姐说的是真的,不知道是谁才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人……” 第67章 语言艺术 原先十分热闹的宫殿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先前那个一直夸耀不断的顾少爷,本来还在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滋味,现在被钟雨仙一顿吐槽,直接就露出了不太高兴的神情。 他板着脸,然后故意嚷嚷起来。 “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赶紧给我说清楚,否则这事可是没完了!” 那人似乎笃定了像钟雨仙这类的小人物,是很难拥有和他抗衡的能力,整个人表情显得傲慢极了,压根没有把这里的人放在眼里。 其余人皆是露出了一副偷笑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等待一场好戏的开演。 像是这类趋炎附势以及那耀武扬威的人,陶斯言见过不少,可是如此低智商的却还是有些少见。 本来陶斯言还打算好声好气地与这人说话,哪里想得到他居然这样不给人留情面,于是干脆撕破了最后的伪装脸上,不带一点笑意地说道。 “这位姓顾的先生,我们这里是庙宇,不是你家,有什么脾气就回家处理,别在这里碍着大家了。” 这样大胆的话,简直让众人震惊无比。 原先跟着这位顾少爷来的那几个路人也纷纷往后退却一步,然后假装在观赏着墙上的画像,生怕一不小心把自己也牵连了进去。 “好,你居然敢这样对待我,难道你不知道我父亲是谁?” 姓顾的人微微眯着眼睛,整个人的样子显得格外的阴沉,尤其是打量陶斯言的状态,更是把自己衬托得无比猥琐。 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继续耍帅般地说道:“哼,要是你现在肯给我乖乖赔礼道歉,那我就大发慈悲,不与你们计较什么,否则的话我一定找人把你们这寺庙都给推平了!” 一听这话,其他围观的人皆是露出了一副震撼的表情,同时又有些羡慕地说道:“早就知道顾少爷家是财大气粗,要买下这座公庙,简直是易如反掌。” 同时又装作有些遗憾地对着陶斯言和林此霄劝说起来:“唉,你们几个年轻人,别逞强了,赶紧给顾少爷赔礼道歉吧,说不定他心情一好就直接饶了你们。” 若是换了其他时候,陶斯言不一定会主动的去招惹是非,可偏偏眼前人如此。蛮横不讲理。 于是她主动地走上前去,脸上继续洋溢着先前那些灿烂的笑容,然后好像很震惊地眨着小鹿般的眼睛,水灵灵地说道:“真的吗?” 姓顾的人以为陶斯言是被那些人的吹捧给吓唬住了,才会这样好声好气地与自己商量起来,内心顿时一阵狂喜。 可他脸上却还要假装淡定的仰着头,一副傲慢的说道:“我能理解,像你们这种人,平日里只怕也没见识过什么好东西,现如今能够得到这样的宝贝,就算是赝品,也应该偷着乐才对,哪还能到处炫耀。” 陶斯言露出一副“您说的都对”的姿态,然后又指了一下不远处,那些有些老旧的花坛以及老爷们的塑像,略显遗憾地叹息了一口气。 “是,我们这些穷人哪里能够有机会见识到其他的新鲜事物呀,也就像是你们这些大城市里来的,才晓得那么多的事儿吧。” 一阵吹捧之后,陶斯言话题一转:“我想,像顾少爷这般有钱的人,应该平日里做了许多的善事才对,否则也不可能会出现在这了。” 姓顾的人眼看着陶斯言是彻底服软了,先前被她一阵吹捧,心里正得意极了。 此时没有留意到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直接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我们的家族那可是远近有名的慈善家,平时见了乞丐都得要送他点儿钱花,免得他在那忍饥挨饿……” 周围顿时传来一阵惊呼,许多人感慨道:“这姓顾的人可真是有钱,简直羡慕死我了!” “是呀,而且人家还心善得很呢,听说做了不少的慈善,真是长得又帅气,人又厉害!” 无数的吹捧声中,姓顾的这人仿佛飘至云间,丝毫没留意脚下踩着的台阶是否稳当。 眼看时机已成熟,陶斯就立即露出十分欣喜的模样,赶紧说道:“啊,要是这样那太好了,正好这文衡殿前不久把厨房给烧了,这一屋子的男女老少都没了吃喝的地儿,只能够到外头挤着用餐……” 她停顿了一下,带着几分感叹的语气说道:“眼看着就要入冬,这么冷的天气还在这外头蹲着,真是看得人有些于心不忍呀!” 围着两旁的人在听完陶斯言那惟妙惟肖的模仿时,顿时流露出了有些同情的眼神。 一个五六十岁的嬢嬢从兜里掏出了钱包,然后取了几张钞票递给了陶斯言,她一边抹着眼角的泪花,一边说道:“哎呀,我眼皮子浅,可是见不得人在这里悲伤难过,更何况阿妹你看着乖巧听话极了,我想你应该不至于欺骗我们才对。” “这钱,你就拿着给大伙买点好吃的吧,其余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周围都是一群普通人,本来也是因为好奇才来这文衡殿凑个热闹,如今就算他们愿意慷慨解囊,可想要重新修建一个具有规模的厨房,还是显得有些杯水车薪。 尤其是陶斯言,似乎还有别的打算。 就在众人觉得有些为难的时候,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说了声,“哎呀顾公子不是在这嘛,他家是远近有名的慈善家,现如今肯定也会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的没错,不如就让顾公子来做这个好人吧,我想他肯定不会拒绝。” 此话一出,姓顾的人脸色都是显得难看极了。 他赶紧说道:“啊,可是……” 只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呢,陶斯言又眨着小鹿般水灵的眼睛,一副期待的看着他说道:“真没想到,顾公子居然这般大方,既然如此那文衡店的人,可得好好的谢谢你才对!” 眼看着如此漂亮的一个姑娘,如此崇拜地看着自己,姓顾的也实在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可他又不敢如此轻易地答应下来,就梗着脖子站在原地。 瞧他这样,陶斯言眼睛一转身,当即就招了招手,然后叫着外头打扫卫生的那些依伯依姆。 “大伙可别忙活了,快点来好好感谢一下人家顾少爷吧,他可是为咱们捐了一个厨房了,以后大伙吃的每顿饭都得要感激人家才是!” 果不其然,一听到这话原先还在忙碌的人群,一个个脸上顿时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全都围在了顾少爷的身旁,向着他说一些道谢的话语。 这样一来,那姓顾的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够硬着头皮点点头说道:“没事没事,这都是小事儿,对于我们家族而言简直不值一提。” 眼看着他应承下来,陶斯言立即对着人群当中的钟雨仙眨了眨眼,那人也心领神会般的不知在何处掏出了一个pos机,开始招呼着姓顾的人办理捐赠手续来了。 眼看着那边的人忙活不断,陶斯言露着笑意地走到角落处。 “怎么了?难道是觉得我太过于世俗了吗?”陶斯言脸上带着笑意的看着林此霄。 这人从刚才被攻击时就很少开口反驳什么,那副样子简直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让人格外的心疼,陶斯言与他的想法不同,坚定地认为如果受到欺负应该是得想想办法找回来,而不是一味地去承受着那些莫须有的伤害。 听到陶斯言的问话,林此霄赶紧摇了摇头,然后眼里充满了赞赏的说道:“不,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文衡殿,更何况在这公庙里与人发生争执,其实对于老爷也是不敬的。” 陶斯言能够用这样平和的方法,来处理这件冲突简直算得上是完美了,换了其他人可不一定能够这般妥善…… 在那一瞬间,林此霄从陶斯言身上感受到了非常强的安全感,就好像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当中突然出现一艘船,他可以躲在其中,不必担心其他危险…… 见林此霄不再继续说话,陶斯言还以为他是受到了先前那些人人的打击,就下意识地安慰起来。 “其实所谓的“见世面”,并非只是去看到那些繁华的东西,更多的是知道一些新鲜事物罢了,居住在城市当中的人,来到乡下看到那些植被也并不一定全都认识……” 在陶斯言看来,每个人都有“长见识”的时候,实在没有必要去嘲笑任何人,更何况先前姓顾的,只不过是仗着家里有几两碎银,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欺负他人。 “嗯,谢谢。”林此霄露出浅笑来。 陶斯言顿时松了口气,然后翻找了一下身旁的托特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件薄衫。 “喏,我已经将它清洗干净了,这会儿可得好好谢谢你,先前好心帮我从泥潭里给救了出来。” 一想起当时的窘迫模样,陶斯言就觉得格外的尴尬,还好,除了林此霄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人看到。 几人忙碌了一会儿,总算是将这群前来拜访的香客给送走了。 钟雨仙忍不住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她拿起蒲扇在身旁扇了几下,一边吹着凉风一边说道:“欸,要是能够再多些游客来,文衡殿肯定就不会被拆掉了。” 本来只是一句感慨,却提醒到了陶斯言。 她本来一直盯着手机在刷着朋友圈动态,一听这话就连忙收了起来,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若是大家最近有空,不妨就找个时间去探望一下朱依伯吧,刚好我还有些事需要向他问个清楚。” 上次匆匆一别,并没有打探到太多的信息,如今陶斯言所构思的那些画作根本无法铺展开来,她想,自己或许是得去寻找新的灵感了。 对此,钟雨仙自然不会拒绝,她将目光锁定在了林此霄的身上,然后饶有兴趣地问道:“那林哥呢?这次林哥也要跟着我们一块去吗?” “我再想想吧……”林此霄提出需要再多一些时间来安排文衡殿里的事。 众人都知道整个文衡殿的负责人,只剩下了他一个,那些依伯依姆都说着自己年龄太大,只想着赶紧将这宫殿拆了,换些钱用来养老。 若是林此霄想要坚持留下的话,恐怕得付出不少的精力以及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卷才行,可现如今,机会实在有些渺茫…… 第68章 挚友变仇人 昨夜刚下过雨,街道被冲刷得格外干净。 偶尔能够闻得见一些桂花的香气儿,林此霄有些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忧和纠结着什么。 文衡殿的状况实在有些不妙,而身旁的这些朋友们在帮忙想着办法,自己也得做出一些举动来才行。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啤酒瓶炸裂开来的动静,随后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儿。 “阿伯,你你怎么在这儿呀?” 看到熟悉的面孔直接瘫坐在地上,胳膊却是被那啤酒瓶的碎片划出一个大的口子,伤痕就这样直接摊开在面前,鲜艳的血液简直快要把整片地都给染透了。 “快,咱们快去医院包扎一下吧!”林此霄将t恤撕扯了一大截,然后帮忙把伤口给捂住。 “谁要你的可怜!”那人想都没想,直接把林此霄给推到了一旁去,然后骂骂咧咧的说道:“那姓沈的小子跑哪去了?我还有事儿要找他问个清楚呢。” “阿伯,你还是赶紧把伤口包扎一下,免得有麻烦……” 林此霄就算不是学医的,也看得出来眼前的陈立脸色煞白,一看就是失血过多的症状,脚步也疲软得厉害,身体晃晃悠悠,险些直接晕厥过去。 不过这人脾气实在有些暴躁的厉害,旁人压根劝说不动,就在林此霄打算直接将他给送到医院时,这人还不肯答应,非说要沈芝明也在一旁陪着才行。 在这附近居住的人哪个不晓得沈芝明还有陈立的儿子关系十分要好,两个家庭几乎也算得上是挚友。 “阿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这件事情发生的,而且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应该也要看开一点才是。” 林此霄一边轻声地劝说着陈立,一边帮忙把他留在不远处的那些行李给捡了起来,跟着几个好心人一同把他送到了医院。 这几日总是在医院往来,好几个医生护士都对林此霄印象深刻,一见到他就赶紧走上前催促道:“不是说好了要来复诊的吗?今儿个侯医生可是在门诊部等待了很久,你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 听见这话,林此霄的眼眸当中闪过了一丝愧疚以及犹豫。 片刻后,才赶紧点了点头附和道:“这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还希望您不要生气,关于我阿妈的病……明天我一定带着他来复诊。” 直到林此霄信誓旦旦的做出了保证,那名医生才转身离开。 门诊的缴费处,刚好还亮着一块牌子,不过上头的字却是有些模糊不清,林此霄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又重新往回走。 哪知刚到门口,就听得钟雨仙吃惊的喊道:“林哥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与谁闹了什么矛盾吧?怎么流了那么多的血呀!” 那人本来在扫地呢,一听到了这样的动静,就赶紧扔了扫把,急急忙忙的跑上前来。 一张白净的脸上充满了惊慌失措。 林此霄愣了一下,赶紧摇头解释起来:“这不是我的……” 他把之前遇到了陈立,以及好心把他送到医院的事情原原本本给复述了一遍,然后走到了一旁的水井那打了一层清水,一边清洗着身上的那些污渍一边说道:“陈伯的执念太深,想要化解,实在有些困难重重。” 看着陈立那有些偏执的样子,林此霄也有些担心,若是叫他和沈芝明再度碰面,说不定还会令他受伤。 “待会儿得去告诉沈芝明一声,这几日可得小心谨慎一些才行。” 听见这话,钟雨仙脸上多了一份不安。 她点了点头,迅速往外跑去。 看着钟雨仙急匆匆的背影,陶斯言忽然抱着胳膊,转头对着林此霄说道:“快把你这衣服给换下来吧。闻到这血腥味道,可真是叫人有些不舒服。” 林此霄呆呆地点了点头,他抬眼看了一下外头有些昏暗的天空,好奇地问道:“这会儿你该回去了吧?” “怎么?难道是害怕招待我吃晚饭,放心吧,我这胃口小可用不到太多粮食。”陶斯言故意的说着这种阴阳怪气的话,似乎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眼看着她有了一些误解之意,林此霄赶紧摇头说道:“不,我只是担心外头天黑了,你一个人走在路上不安全。” 陶斯言微微偏头看着眼前人,她心中想着,估摸这家伙肯定是看到了陈立那有些过激的行为,才会突然这般担忧吧。 于是她刻意地说道:“好啊,那你就送我回家吧……” 之前定的那家民宿,离文衡店不过百来米远,也就几分钟的路程。 平时陶斯言总是独来独往惯了,要不然就是拉着钟雨仙跟着她一起到处吃吃喝喝的。 如今专门叫着林此霄跟在一起,她反而还觉得有些不自在,或许是因为先前在他面前丢了脸吧! 经过几家铺子,陶斯言就摆了摆手说道:“好了,眼看着就没几步路了,你赶紧回去吧。” 林此霄微张着嘴巴,好像还想说几句叮嘱的话,但陶斯言已然没了耐心,直接迈着欢快的步伐往前走去。 看着她那一副潇洒自在的样子,想必是早已熟知了文衡殿到民宿的道路,于是林此霄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虽然已经到了秋天,可是陶斯言却没有像其余人一样包裹得严严实实,而是穿了一条吊带裙,上头是一些水墨画,而外面则是搭了一条羊毛披肩,整个人充满了贵气。 林此霄的脑海里回想起,陶斯言十分正气的替自己出头的场景,他忍不住微微低下头去,嘴角露出了偷笑的表情。 在不知不觉当中,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好像有亲近许多,而这也刚好映照了先前陶斯言所说,她是想要留在这片地区与大家做朋友,以及将真善美的传递给所有人。 说实在话,林此霄不止一次地认为,这种想法太过于天真和乐观,只有实实在在的与周围人打过交道之后才知道,这一切想要实施是多么的困难…… 可现在的他,却觉得若是能够在某些人的心中留下一个美好的种子,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尽管那人的未来充满荆棘和迷茫…… 第69章 楼中恶人 林此霄原先是打算转头回去。 不过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摸了一下大衣口袋,那里头恰好还装着点东西——陶斯言曾遗留过的某个东西。 想到了这一点,林此霄的眼角都带着笑意,她这个人虽然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实际上十分细心,困扰着文衡殿的许多问题,在她的谈笑之间就化为了云烟。 不得不说,陶言斯言就好像是一个幸运儿,事实上也如她曾经所说的那样,把许多的美好都带给了众人。 随着距离的拉近,林此霄多了一份不安感。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尤其是先前看到的那栋民宿,虽然依旧是一副比较安静的状态,此刻却安静的过了头,原先在附近遛弯的人也不见踪迹。 难道是因为才下过雨,大家都担心会不小心跌倒才会造成现在这样吗? 林此霄摇摇头没多想,他正想要联系陶斯言,猛地一下终于察觉到了那份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留下陶斯言任何的联系方式,甚至不太清楚这人究竟是住在了哪一层,虽然小楼就矗立在眼前,可林此霄却有些茫然无措。 “滴答滴答……” 不知是哪家的空调水管坏了,污水从楼道口一直流到了巷子里,周围有蚊虫飞过的痕迹,却迟迟没有人能清理。 林此霄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自从上次陶斯言给沈芝明提过意见之后,这附近的街道全部都是另外再找人帮忙做了清洁的。 不仅如此,沈芝明还跟负责这块儿的工作人员特意打过招呼,叫他们一定要有服务意识,这样才能够让来这里旅游的游客感到舒心。 可之后进行的一些安排,与大家预想的并不一样。 想起陶斯言的身份,林此霄顿时产生了一些羞愧的神情,她理应享受更好的对待…… 抬头往上看去,小楼上面亮着几盏灯,有些来不及更换,装修比较老旧,而有些则是明亮的如同白昼一般。 其中一个靠右的房间,里头还闪着彩灯,以及听的一些悦耳的音乐声。 这让林此霄判断,陶斯言肯定就住在这这个位置,于是他主动的踏上了台阶。 从幸福到危险,两者之间有可能仅仅是隔着一张门缝的距离。 想起进门时看到那十分慌张不已的身影,陶斯言几乎没有思索迅速的往屋里跑去,可没想到,那人也反应迅速居然直直地撞了进来。 “呵,听说你是从大城市里来的人,就是你们这些才会害得我儿子没了性命……” 那人骂骂咧咧的,身上的酒气浓重得几乎快要让人窒息,陶斯言在他进屋的那一瞬间已经躲到了卫生间里,然后拿着所有的东西堵在了门口。 “手机,对,得赶紧拨打电话报警才行!”陶斯言摸索着身上的口袋,下一秒却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情绪,刚才太过着急,随身携带的托特包不小心掉在了客厅里。 果然,下一秒钟,那人就好像是察觉到了这一点,用脚将包给踹到了旁边,一边狠狠的踩踏着陶斯言遗落的手机,一边狞笑着说道:“凭什么你们可以享受这样的荣华富贵!” 陶斯言有些无语,她第一次感觉到太有钱也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心里充满了恐慌,可现在情况危急,容不得片刻地掉以轻心,为了安抚外面那人的情绪,她说道:“你稍微冷静一下,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慢慢商量……” 陶斯言连忙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 可外头的人似乎并不这样觉得,他张大嘴喊出了一些含糊不清的话,然后红着眼睛撕心裂肺般地说道:“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陶斯言保持着沉默,从刚才这人所表现出来的状态以及沟通的情况来看,这个人的神智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门反锁之后,再加上又堵了一些其他的动物,稍微给陶斯言带来了一些安全感,她努力地凑到了卫生间那狭小的窗户旁,妄图通过这细小的缝隙求救。 可是,这窗户的外头卡了一些杂物,只打开了不到半个巴掌的距离。 陶斯言只能硬着头皮扯着嗓子,大声地喊了几声救命,她忍不住在心里祈祷,希望能够有个人来帮帮自己。 “关圣帝老爷呀,赶紧来个人吧!” 外头的人已然没了再啰嗦的打算,他一把掀翻了桌上摆放的那些精致的装饰品,玻璃球碎掉之后,里头带着亮片的液体也全都流淌在了地毯上面。 整个屋子,从毛茸茸洁净无比,再到现在把脏兮兮充满了恶臭味道,简直是惨不忍睹,相比较这些,这个人身上所携带着的那种恐怖气息更是充斥着整个房间。 如此暴力的行为,恶毒的咒骂以及那缓缓接近的步伐,这一切都深深地揪着陶斯言的心,她实在不明白,为何是自己? 难道是这段时间的惹眼行为惹来了小镇上的人的关注,才会引来现如今的灾难吗? 听着那人言语当中的话,好像又有一些隐情,可面对这样的一个疯子,陶斯言哪还能说得出辩解的话,她的嘴唇有些发抖,手也不自觉的紧紧抓住了洗浴的喷头。 或许是打算等到那人砸开了玻璃,然后狠狠的砸在男人身上,可是这水压太小,仅仅只能够洗去脸上的灰尘,此外没有别的杀伤力,甚至还不如洗漱台上的一个牙刷。 陶斯言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她咬紧牙关,将能够够到的武器通通都握紧在手中。 “来吧!” 反正事已至此,还不如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抱着这样的想法,陶斯言就想要打开洗漱间的大门,可就在接近门把手的那一瞬间,外头好像又传来了一些动静,接着是一阵推拉的响声。 “喂,陈伯,你清醒一下啊!” 当熟悉的声音传来时,陶斯言的眼眶突然流下了一行热泪,她知道自己得救了,甚至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与此同时,内心也产生了一种极度后怕的恐慌。 万一这人不是林此霄,而是那家伙不知从哪里拿来的录音机故意记录的,或是通过某种技术手段完成的……总之无数个念头出现在了陶斯言的脑海里,让她不敢轻易的做出决定来。 再等等吧。 就这样大概几分钟以后,外头好像又来了几个人,吵闹了一阵之后,屋子恢复了一些宁静,门口好像多了一道身影。 看见那道影子的瞬间,陶斯言。内心又有一些激动与不安,手指也不住地颤动着。 这是来源于内心深处的害怕与畏惧。 外头的人好像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害怕,而是用着温和的声音轻快的说道:“只是一个酒鬼不小心走错了地方,你别担心,赶紧出来吧。” 温柔的声音好似能抚平一切的创伤。 第70章 正义的另一面 “所见诸佛,皆由自心。”这是出自华严经当中的一句话,意思是佛陀告诉我们一切佛,皆来自心里。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别人有着许多过错的人,实际上从来也没有反省过自己的行为。 当被穿着制服的老刘狠狠地压到了派出所的那一瞬间,陈立好像才醒了酒。 他用手摸着有些发疼的脑门,一脸怀疑人生地说道:“奇怪,我不是在家吗?怎么突然来到这儿了,你们你们把我带到这儿来干嘛?” 眼看着陈立好像恢复清醒了,老刘狠狠地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不满地说道:“亏你还好意思说,先前的事,如今全不记得了吗?” “我没做什么事啊……”陈立表现得有些不太耐烦,然后七歪八扭地倒在了椅子上,看样子并不把老刘的话给放在眼里。 见此情形,老刘更是气得不轻,赶紧上前把几张照片拿了出来。 “你这个看看,这全都是你做的好事,不经过别人的允许擅自闯进去,而且把人小姑娘吓得都快哭了,这就是你所说的没做什么事?” 原先一副十分轻松自在的陈立,现如今却好像是慌了神一样赶紧端正着坐姿,有些颤颤巍巍地拿起照片说道:“什么。我怎么记得这只不过是一场梦。” 老刘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指着照片上被破坏的水晶球以及那些弄脏毁坏的饰品说道:“这事儿可没那么简单,你得好好反省自个的行为……” 陈立彻底说不出话了,低垂着脑袋。看上去情绪有些低落。 另外一边。 自从外头的动静没了之后,陶斯言总算是壮着胆子打开了洗手间的大门。 透过一条小小的缝隙。 她看见,林此霄正站在对面,有大概一米的距离。 这给了陶斯言强烈的安全感,同时也稍微放松了一些警惕。 “先前那个人呢,闹得这么厉害,总不能就这样走了吧?” 陶斯言在说起这话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气愤,如果不是因为有林此霄恰好来到这里的话,那恐怕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好 “嗯,老刘已经将他带走了。” 林此霄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个毛毯递给了陶斯言,而陶斯言也乖乖地披在了身上,神情稍微显得有些沮丧。 为了哄她开心,也为了避免再想起那些伤心难过的情形,他轻轻地说道:“正好文衡殿还有不少空房间,雨仙平时也在那玩耍,不如你也留在那和我阿妈做个伴。” 大概是为了防止加重这种危机感,林此霄在谈论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语气显得比较平静,并没有刻意加重陶斯言的恐惧心理。 陶斯言没有开口说话,就只是点头,而林此霄只好无奈地帮她收拾起了行李,至于客厅里被砸坏的那些东西,恐怕就得让他自个去清点一下,然后再索要赔偿了。 “那个人究竟是谁?听他说,好像是某些人害了他的儿子,所以说他才会这样情绪激动……” 就在林此霄在那收拾东西的时候,陶斯言突然披着毯子出现了,她依靠在门口,眨着有些疑惑不解的眼睛,好奇说道:“你是这附近的居民,应该对这个人比较了解才对吧?” 当时虽然格外的惊恐,不过陶斯言还是清楚的听到了,林此霄曾叫那人陈伯,想来应该两人是认识的,当时还劝说那人主动去自首,免得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不过那人似乎并没有把林此霄的话给放在心里,甚至于两个人还互相推搡了一阵,而客厅里的那些杂物就是因为这样才被毁坏了。 陶斯言看着林此霄的外套,胳膊上面也沾染了一些血迹。 她那好看的眉毛拧在了一起,然后还不等林此霄回答,就直接上前一步快速卷起了他的衣袖。 “你这是做什么?”林此霄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挣脱,却没有甩开陶斯言的手,而是任由她这样霸占着自己的胳膊,而他则是有些别扭地微微转头。 果不其然,就如同陶斯言之前猜想的那样,林此霄的胳膊上面留下了许多道抓挠的伤痕,伤势比较重,要是不好赶紧处理,可能会留下疤痕。 “为什么不早些说呢……” 陶斯言眼里闪过了一丝心疼,然后直接转身在客厅的抽屉里,寻找起了什么东西。 瞧瞧她这般慌张,林此霄就赶紧摇头解释道:“只是一些小问题而已,没什么大碍的,倒是你这会儿不伤心难过了吧?” 听到了林此霄话语里的小心与谨慎。陶斯言低垂眼眸,有些无奈地叹气说道:“只是有些受到惊吓,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了。” 两个人重新坐在沙发上,陶斯言拿着棉签沾着碘伏帮忙处理伤口,而林此霄则是时而皱一下眉头,显得有些为难。 倒不是因为伤痛,而是他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几乎都能够闻得到对面人身上的玫瑰香气,以及那种若有若无的体温感。 这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哼,现在知道疼了吧?” 之前为何这般胆大,不如直接找几个大汉把那个醉汉给带走,反而自己先跑了过来,这也太莽撞了…… 听到这话,林此霄想都没想,直接说道:“我担心你会出什么事儿,何况这附近也没有个保安,要是我不赶紧上来看看究竟,只怕……” 剩下的话,林此霄不敢继续说下去了,他顿时换了一张笑脸,然后站起身帮忙提着陶斯言的行李,说道:“走吧,咱们先到文衡殿去。” 相比较先前钟雨仙的热心邀请,此时的林此霄却是有了点自己的小心思。 他在安排陶斯言入住的时候,刻意帮忙选了一些与自己相近一些的位置,而那个房间也是整个店内最大最舒适的房间。 屋子两旁都种了许多的绿植,为了避免有蚊虫的烦扰,林此霄回去之后还仔仔细细地喷洒了一些药水,同时做好了清洁工作。 熏香充斥着整个房间,将那种难受的滋味驱散了不少,陶斯言坐在这张重新铺好的床榻,还觉得有些迷迷瞪瞪,她脑海中不时回想起听到的那道粗鲁的声音,以及蛮横无理的训斥声。 说实在话,在过去这么多年里,从小出生富贵,没有经历过太多苦难的陶斯言,哪里有过被人这样对待,恐怕只有没人在的时候,她才能表现出一丝难过的情绪。 只是悲伤还没来得及维持太长时间,就被外头的一些长的动静给打断了。 只见钟雨仙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门口,有些着急地拍打着窗户。 “快,快出来!” 这动静好像屋子里藏了什么神秘事物。一样,惊得陶氏言顿时弹跳而起,急急忙忙的打开了门。 “发生什么事儿了?” 来人急的不行,脑门上全是汗水,一见到了陶斯言就赶紧拽着她的胳膊,一边往前跑动着一边解释道:“哎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外头围了许多人说是非得要找你呢,好几个人在那又哭又闹的,我可不能够让这些人来伤害你……” 陶斯言跟着跑了几步,没一会儿就反应了过来,当即说道:“那肯定是因为先前有人闹事儿,所以才会来找我的吧,你去问问看林此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钟雨仙在原地突然来了个急刹,说道:“嗐,我还以为他们是想要来找你麻烦。” 钟雨仙脑子比较简单,想法也并不复杂,她还以为是之前那姓顾的人反应了过来,这会儿找了几个人想要把之前捐赠的钱财给要回去呢,也担心他们会对幕后主使陶斯言做出不利的行为,才吓得这样胆战心惊。 可如今一听陶斯言这话,好像对此有些了解,于是一脸好奇的说道:“就一会儿功夫不见,你从哪招惹到了这些人……” “嘿,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这可不是我主动招惹他们的,而是他们来求我……” 回想着之前那件事,陶斯言心里就有些不耐烦,可现在她得忍着这种烦躁感去见一见这群人。 毕竟这事儿总得要面对的…… 果然,走到大店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一群男女老少齐刷刷地将目光扫了过来。 为首的妇人大概五六十的模样,脸上布满了皱纹,眼角也有些红肿,一看就是被海风吹多了的样子。 妇人拿着如同萝卜一样发肿的手擦了一下眼泪,有些哽咽的请求着:“这位陶阿妹,这件事情只是一场误会,你能不能够去帮忙说个情……”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她赶紧摸索着身上的几个口袋,从中凑了一叠钱,有些胆战心惊的来到陶斯言面前说道:“只要你愿意答应帮忙,无论什么要求我们都答应。” 其余人也在身后不断的附和道:“这陈立可是家里的唯一的顶梁柱了,要是没了他的话,那这家也就毁了毁了……” “你们得怪他自个醉酒误事,才会弄出这样的麻烦呢!” 本怀着一颗恻隐之心的陶斯言,在听到了那些人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来时顿时来了火气,有些不客气的指责起来。 “求求你了。”妇人还是不甘心就这样被打发走,于是扑通一下跪倒在了陶斯言的面前。 看着年龄比自己大的人,居然还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陶斯言简直是欲哭无泪。 “这件事情不是我一两句话就能够下了结论的,你们得去问老刘,他才是最清楚这事的前因后果以及做出最后决定的人。” 想了片刻之后,陶斯言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第71章 谁的过错? 一个晴天霹雳,直接将人狠狠地钉在了原地,妇人的眼眶更是冒出无数的泪花,她的手止不住颤抖,浑身都表现出了一种格外抗拒的感觉,更有一种浓浓的绝望。 看到这一幕时,陶斯言格外的遗憾,她能感觉得到眼前的这个妇人并不像之前那些人表现的那么凶狠,她只是希望能够通过这样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可是,过错是由别人犯下的,而不应该由她来处理,至少陶斯言也得亲耳听到那个人的道歉才行。 “大家先冷静一些,现在情况还并不明确,你们与其在这里苦苦纠缠,还不如去派出所看看那边的反应究竟如何……”林此霄走上前来,刻意地站在了陶斯言的前面,一下子就替她挡住了那些或是厌恶或是痛恨的眼神。 对于先前的事情,两个人都没有着急告诉其余人,而钟雨仙也觉得有些迷迷糊糊地摸着后脑勺问道:“我怎么好像也是听不明白,他们应该说的不仅仅是指文衡殿的事?” 陶斯言轻轻点头,然后又有一些疲惫不堪的说道:“我想先去休息一会儿。” 钟雨仙和林此霄自然是想着赶紧把人给打发走了,可没有想到,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接着就看到沈芝明也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 可能是才从某个相熟的人那听到了一些风声,此时他的表情显得格外紧张地说道:“小陶,你没事吧?” “没事……” 眼看陶斯言平安无事地站在眼前,外表除了有些疲惫之外,便再没其他的问题时,沈芝明稍微放松了一口气,可随后觉得有些愧疚地说道:“老刘说让你赶紧过去一趟,这事儿得问问具体的情况才行,不能只听那人的一面之词。” 去派出所做笔录是件十分繁琐的事儿,之前林此霄和沈芝明他们都在那儿耗费了不少的时间。 看到陶斯言如此疲累,却还要跟着一块儿去到派出所,林此霄的眼神里充满了心疼,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急匆匆的跑了回去。 等到钟雨仙和陶斯言再看到他时,手里就多了一些东西。 “先吃点儿吧,待会儿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呢。” 陶斯言微微抬头看着眼前人,他的脸上依旧是那一副比较温和的笑容,可眼眶里却又流露出了大量的担忧。 陶斯言挑了一下眉头,将心中的不愉快通通都甩到了脑后。 重新振作的她,接过了林此霄递来的糕点,似乎有些嫌弃地撇嘴说道:“这些东西都太甜了,吃了肯定会发胖的。” 话虽如此,陶斯言却还是把糕点往嘴里放去。 “事情紧急,你就先凑合一下吧。” 钟雨仙似乎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那点小小的情愫,反而是抱着胳膊学着之前陶斯言那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说道:“我看待会儿那些人肯定又要跑来闹事,得多找几个人拦着他们才行。” 对于从小生长在海澄镇的钟雨仙和林此霄都清楚得很,当地宗族意识十分深厚,想要轻易的改变他们的想法,简直不可能,尤其是又遇到了这样的状况……” 在没有见到老刘之前,陶斯言还觉得有些担忧。 可一碰面,老刘就直接的对她说道:“你放心,这事儿我们一定会查个清楚!” 陶斯言顿时宽了心,然后在钟雨仙的陪伴下将先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个清楚。 由于附近没有什么监控,所以只能够依照几个人的口供来判断先前所发生的那些事情,还好陈立在恢复了亲情之后,整个人都老实了起来。 他缩着脖子,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只淋了雨的那鸵鸟一样蜷缩在了椅子旁,形象看上去有些难堪,尤其是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更是让他觉得把整张脸都给丢尽了。 陶斯言就站在原地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扭头对钟雨仙说道:“我们走吧,我相信老刘他们会妥善处理这事的。” 钟雨仙乖乖地跟随在了陶斯言的身旁,刚走没几步,她又觉得好奇,于是轻声询问道:“这事该怎么办呢?” 一般来说,这个酒后打人的事情应该是按照寻事滋事来处罚,再严重一些可能就变为刑事案件了。 可若是获得了当事人的原谅以及得到谅解书之类,或许会减轻许多。 陶斯言想起了之前看到林此霄胳膊上的那些伤痕,即便不用翻看当时的监控都能够知道,两个人先前肯定是经过了激烈的搏斗。 林此霄并没有多说什么,可陶斯言似乎并不愿意就这么轻松地把这件事情给揭过去。 “你会觉得我太过于心狠了吗?毕竟今天那么多人来恳求我,却没有答应和解……” 陶斯言脸上带着笑意的看着钟雨仙,似乎有些好奇她的想法。 面对着眼前这个乖巧的女生,钟雨仙却是摸了摸他的脸,颇为心疼的说道:“不,我只是有些后怕,幸好有林哥及时的赶过去了。” 同样身为女子,钟雨仙自然了解,当面对着那样一个形象恐怖,语言粗鲁动作暴力的人,内心是怎样感到恐慌的。 她说:“应该是那些犯了错的人感到愧疚,而不是用同情的眼神去看待他们,我们应该坚定自己的想法才对。” 即便那个人曾经看着钟雨仙他们长大,而且平日里还多次打过照面,可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够因为他的过往而否认了他的错误。 陶斯言看着钟雨仙,忽然笑出了声,语气有些沉重地感慨道:“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只怕以后就少了许多纠纷。” 钟雨仙露出疑惑神情,还没来得及多想,不远处冒出一团人影,紧接着有人伸手快速地投掷了某个物体。 随着“啪嗒”一声响,那玩意儿狠狠地砸在了钟雨仙和陶斯言的脚下。 一股腥臭味道顿时弥漫开来,两人赶紧往后退去。 “天啦,你们是疯了吗?”钟雨仙拉着陶斯言,赶紧向另外一个出口走去。 她们的身后还跟着几道人影,快速地将手里的那些臭鸡蛋全部扔了出去,之后才急急忙忙地往外跑,不过先前的那一番动静已经吸引到了老刘的注意力,于是又开始了一阵训斥。 这一整天连续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陶斯言只觉得脑袋都大了,等她回到文衡殿时,是又累又饿。 傍晚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寒意,不远处的那些人家也正在烹煮着饭菜,偶尔能够闻到好闻的香气儿,不过也有少数人还在原地等待。 “哎呀,糟糕,之前林哥跟我说过让我去帮忙照顾一下林阿妈,结果我通通都给忘在脑后了。” 钟雨仙本来还扬着一张笑脸,跟陶斯言分享那群闹事的家伙得到惩罚的趣事,可说着说着,她就变得有些着急了起来。 当即也顾不得许多,钟雨仙赶紧往殿外跑去,一边跑一边说道:“小言,你就留在这里我去隔壁的饭馆里买些饭菜来,待会儿咱们几个人就在这里用饭吧。” 陶斯言原本是想着跟一起去帮个忙的,可钟雨仙说什么也不肯,非得让她在原地好时休息一下。 看到钟雨仙如此坚持,陶斯言也就不再劝说了。 她先是回到了林此霄特意安排的那间房间,不过屋子太大,反而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等走到了院子里,看到点点正好在那捕着一只小蝴蝶,然后在花坛旁玩得正开心呢。 这样一副逗趣的样子,顿时让陶斯言心里的悲伤减轻了许多,她从屋子里取了画板,快速画了个素描。 如此美好的事物,直接让人恢复了活力。 第72章 父母之爱 直到肚子都饿得咕咕叫时,钟雨仙还没有回来。 两个人似乎心有灵犀般,就在陶斯言想发一条信息去问个究竟,钟雨仙已经主动解释起来:“今天游客较多,店里有些忙不过来,恐怕还要晚些才能吃上热饭……” 陶斯言知道钟雨仙是个热心肠的,现在肯定还在饭店里帮忙。 她笑着将手机放回了口袋,才想起林阿妈那边一整天都没人过去问候一声,现在肯定也觉得有些无聊。 陶斯言看了看手上的画板,脑海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反正闲着无事,不如干脆将画板折叠好,然后去看望一下林阿妈。 秉承着中国的优良传统,陶斯言在去往小楼的途中还特意回去在屋里取了一件饰品,她精心地**了一下,打算作为一个见面礼。 那是一条项链,珍珠做的吊坠,如同一颗鹌鹑蛋大小,上头精心雕刻了一个小太阳,而太阳的痕迹则是用金丝构成,挂在脖子上面显得格外的精致,光是看着就足够美丽。 带着见面礼,一路上绕过了几个走廊,终于来到了小楼,一想起先前那有些尴尬的场景,陶斯言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门似乎没锁,露出小的缝隙,而窗户也是开了半扇,当风一吹过,风铃就哗哗地响着,就好像是在演奏一首舞曲一样,让人忍不住翩翩起舞。 很奇怪,虽然这个小楼格外的偏僻,周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人家在,可是一踏入这里就好像是到了另外一个桃花源,心情都跟着变得愉悦起来。 “你好。” 陶斯言屈指在木门上敲动了几下,然后唤醒着里头的人,她首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林阿妈,我是陶斯言,与林此霄是最近认识的朋友,现在想要来找你聊聊天,不知道你是否有时间呢?” 陶斯言一直都是性格比较活泼的那一种类型,与人打起交道来轻车驾熟,并不会觉得奇怪。 先前听过林此霄简单介绍过关于自家父母的事,此时就耐心的在门口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约莫一两分钟之后,里头才传来了细微的笑声。 “原来是陶阿妹啊……你进来吧。” 对方显然并不觉得陶斯言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当,热情地招呼着她进来。 陶斯言应了一声,抬手推开了木门。 光线跟着她的举动一同挥洒进来,也清楚地照亮了屋里的情形。 只瞧见小屋被收拾得格外整洁,还放着好几个熏香,那淡淡的薰衣草味道,更是将先前的不愉快以及焦虑通通都给冲刷了干净。 再往里走一些,能够看得见,屋子被一些布条给遮挡住了,处于一种半透明的状态。 隐隐约约的,最多只能够看得见角落里摆着一张躺椅和一个木床,上头正躺着一个人。 她好像十分努力地想要撑着身体坐直,可下一刻又重重地跌了下去,幸好早上铺了许多棉被,才没有受伤。 听到这动静时,陶斯言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而那人则是赶紧制止道:“不,我没事……” 陶斯言直接停了脚步,她知道,有些生病的人心思是始终敏感的,她们并不愿意被其他的陌生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既然对方表示这个没事,从陶斯言所处的位置看来,她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异样,也就干脆歇了想要上前帮忙的想法。 “林阿妈,谢谢你先前让出你的洗漱间,要不然我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呢。” 说起先前的那件囧事,陶斯言脸上也多了一些不好意思,她笑着把手里的东西给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帘子旁,刚好处于对方伸手就能够够到的位置。 “这是我给您的见面礼,不值什么钱,只是我的一个心意罢了。” 帘子后面的人显然也没想过陶斯言说话如此直接,而且相处起来也比较痛快,并不像其余人那样有着弯弯道道的想法。 她也跟着笑了笑,接下了这份礼物。 “阿霄的脾气有些沉闷,平日里与他交往接触的人也比较少,如今有你们这群好友,我真的替他感到高兴……” 说到这里,林阿妈自己也觉得有些内疚。 她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只怕他能够获得更多的幸福吧。” 身为父母总是希望孩子能够拥有这天底下最美好的事物,当然也包括追求幸福的权利。 可如今,林阿妈确实成了林此霄的一个拖累。 虽然林此霄总是在你妈妈面前表现得比较乐观,可是当他偶然的一个叹气以及走神,都能够让林阿妈察觉到他那沉默的外表下还有着一颗敏感的心。 如果他父亲不那么早就走了,或许林此霄就能够获得更多的关爱吧。 听到了林阿妈突然说出了那么多的真心话,陶斯言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一个人的过往造就了一个人的三观,正是因为你一直在背后默默地支持他,所以他才能够像现在这样热心助人,有着良好的品格。” 陶斯言主动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地给林阿妈介绍了一下。 林阿妈表现得有些震惊,她努力地在床上挣扎了一下,好像是想要通过帘子来看清楚陶斯言的状况。 “我没事儿,林阿妈你放心吧,只是那个人可能要受到一些惩罚了。” 感觉到林妈妈有些激动时,陶斯言就主动宽慰着她,可是最后又觉得有些担忧。 在传统的思想观念里,作为熟人自然是得多容忍,更何况海澄镇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是亲戚,指不定哪一个亲属就是认识的。 现在弄得这样不开心,只怕以后陶斯言在这海城小镇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的吧? 虽说陶斯言并不畏惧那些流言蜚语,可也不想走到一个地方就遭受到恶意对待。 大概也是察觉到了陶斯言语气里的担忧,林安妈主动说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想你可以考虑去附近的海岛上散散心,刚好我家阿霄也需要去学点东西……” “嗯?” 陶斯言有一些好奇和纳闷,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过林此霄说起这事? 除此之外,连沈芝明和钟雨仙都没有察觉呢。 不过,林此霄这人好像确实有些奇奇怪怪的,这段时间总是待在屋子里,时而又走到那幅送王船画像旁,好像在研究着什么。 “我听阿霄说,你是为了那幅送王船画像才会来到我们这文衡殿的,既然如此,那你应该也知晓这幅画像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林阿妈好像回忆起了往事一样,声音都跟着年轻了许多,好像重新变回了那个少女时期的她。 “对于整个闽南,送王船的意义都是十分重大的,只可惜这是20年前的作品了。” 多年以前,送王船仪式是十分壮观的,那时家家户户都乐于参与这样的仪式,为了能够当选主家,还差点打得头破血流了。 后来在村长的建议之下,大伙才决定抽签来选择谁是主家,当年的林家可是第一名,主要负责王船的打造。 “当年,阿霄的阿爸太过年轻,有些心高气傲,实在低估了那艘王船打造的辛苦,做起事来也有些急躁……” 提到了自家丈夫,林阿妈的语气就变得沉稳了许多,她沉默两秒,才又紧接着说道:“事故发生以后,所有人都在痛骂着林家的人,觉得是林家坏了这样的福气。” 原来的天之骄子却变成了过街老鼠,所有人都在唾骂着他们,她们也只能够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生活着,如果不是文衡殿能收留着她们,现如今还不知道会沦落到哪里去。 一想到了这一点,林阿妈的心就觉得被深深地揪着,她不想要让自己的儿子也承受着这样大的压力,可潜意识却在告诉她,上一代人未完成的使命,始终会落在下一代的身上。 或许,只有及时地完成这个命题,命运才不会重复的出现…… 可现在的林此霄能够承担这样的重担吗? 林阿妈心中有些说不准,可她觉得孩子大了始终是要成长的,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林此霄就能够顺利的完成这件事情。 父母总是对自己的孩子寄予了极大的厚望,即便那是一个有些渺茫的梦…… 第73章 她的名字 当夜色逐渐变得浓郁,繁星重新布满天空时,陶斯言重新回到了院子。 不远处飘来饭菜的香气,想来应该是钟雨仙回来了。 “各位,赶紧来吃点东西吧,要不然可就凉透了……” 钟雨仙搓了搓脸颊,直接嚷嚷道:“也不知道这风是怎么回事,一直呼呼地吹着,整张脸都变得有些发疼。” “怎么一下子降温这么厉害,以后你可得多穿一些才行。”陶斯言说着关心的话,然后拽着钟雨仙坐下。 自个从包里寻了一块小巧的铁盒子,将它慢慢拧开,用指尖蘸取了一些膏体轻轻地敷在了钟雨仙脸上。 那是一种淡淡的苹果香气,光是闻着就叫人觉得香甜极了。 钟雨仙一边等待着脸上这膏体的凝结,一边小声的说道:“小言,你身上可真好闻,每次总是香香的……” 见钟雨仙好像对这个香气比较感兴趣,陶斯言直接将手里的这些膏体送给了她。 “拿着吧,我那还有好多呢,每个香味都有,到时候再给你带其他几个看看喜欢不喜欢。” 两个女生在那里嘻嘻哈哈闹了一阵,好像先前的不愉快通通都消失不见了。 这时,林此霄也走了过来。 他先是看了看陶斯言,表现得有些不自在。 这样的情绪让钟雨仙觉得有些奇怪,当即就说道:“林哥,这几日你没什么其他的事儿吧,要不然咱们再去蕉城一趟,刚好,我也得给我的一个依姆送点东西过去……” 林此霄闻言点了点头,钟雨仙就赶紧去吃着东西,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咳咳,下午时我闲着无聊,就去林阿妈那儿住了一会儿,她看上去挺善谈的……” 为了避免尴尬,陶斯言主动地将话题转移到了林阿妈的身上,她好像对此产生了一些好奇般的追问起来。 “我看到屋子里面摆放了许多的医学书籍,想来,她当时也一定是个赫赫有名的医生吧,只是不知道究竟姓甚名谁呢?” 在当地,女性的称呼直接被依姆或者是阿妈给代替,许多人都不曾知晓当事人究竟叫什么名字。 现如今陶斯言并不乐意,直接给林此霄的阿妈冠上“林阿妈”这三个字,而是更想要知道她自己的真实名字。 “杜榕,她是杜家最小的一个女儿,从小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而且天之聪慧。自幼跟着阿伯学习各种医学知识。” 后来18岁时顺利的考到了某个医学院,在回家探亲的路上恰好与造船厂的员工一见钟情,而这也是他们之间爱情萌芽的开始。 “或许,当年阿妈顺利的留在了城里,也就不必要遭受这样的痛苦……” 林子笑露出了一些苦笑。 他眼中满是同情与愧疚,甚至隐隐觉得,如果当初没有自己,是否父母就不会那么草率地结婚,阿妈也就能够拥有着更多的选择了。 可是,事情始终是不如人愿的。 陶斯言脸上依旧带着一些浅笑地看着林此霄,手搭在宽厚的肩膀上轻轻的拍打了好几下,就好像是在给他鼓舞一般。 “杜女士可从来没觉得你是她的拖累,不仅如此,还觉得能够有你这样的孩子作为亲人,她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爱究竟是什么。” 回想着当时在小木屋和杜榕的那一番谈话,陶斯言觉得格外受到鼓舞。曾几何时,她觉得在这样一片愚昧无知的土壤中,很少能够看到理性的存在。 可是杜榕却是很好的保持着内心的真诚,恐怕也就是这样才能够养出林此霄这样的儿子吧。 看着陶斯言这亮晶晶的眼睛,林此霄知道她肯定不会欺瞒自己,于是脸上再次恢复了比较轻松的神情。 等众人都吃完了饭,一同在院子里歇息的时候。 点点忽然跑上前来,将爪子搭在陶斯言的膝盖处,长着嘴巴,笑得格外兴奋,好像是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关注。 瞧着点点一直在这里撒娇的模样,陶斯言就大手一挥,干脆直接将它给抱了起来。 “欸,这小家伙最近长胖了一些,看着这肚子可是圆滚滚的。” 点点似乎听懂了陶斯言说的话,此时就发出了呜呜的响声,好像是在表达不满。 钟雨仙连忙在一旁附和道:“人家点点还小呢,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呀就别说它胖了。” 这样温馨的场景,实在有些罕见,林此霄站在一棵树木旁,他看似好像在摸索着上头刚刚定下来的一块木牌,但实际上眼神却始终飘向了陶斯言和钟雨仙。 阿妈曾说过,世界上很难遇到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也很难找到两棵一样的树木。 林此霄对此十分赞同,可现如今他却觉得或许这两个树叶并不相同,却有幸共同经历了一段历险。 在某些时刻,他们的感触是一模一样的,如此一来,或许在灵魂上也能够得到一些契合。 闲聊一会儿之后,两个女生同时看向了林此。 钟雨仙则是表现得一本正经的说道:“林哥,这几日我和小言几乎把海城镇上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走遍了,她还专门做了一个小册子,你看看这上头的标注是否是正确的……” 话音刚落,就有一双手递过来了一个小册子。 这册子大概一个巴掌大小,牛皮的外壳上面还有一条绿色的绑带,仔仔细细地将它捆着,握在手里沉甸甸。 林此霄没有着急回应,而是先翻开了其中一页。 在漳州生活了多年,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格外的熟悉,可是当看到了陶斯言把这些建筑物分门别类的规划好,然后再标注上自己对上以上建筑的看法时,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尤其是靠近某个古建筑物旁遗留的一些垃圾问题,简直是让人触目惊心。 “首先是得养成一个良好的卫生习惯,这样才能够让人觉得舒适……” 本来有点小洁癖的陶斯言,在这里生活一些时间,也变得有些无可奈何了起来。 “这个问题,沈哥那边肯定会帮忙处理的,尤其是他现在还被任命负责民俗文化相关的内容,这下子咱们有什么事情直接跟他沟通就是了。” 在听到了沈芝明有升官的迹象时,陶斯言忍不住露出浅笑说道:“那这家伙肯定是高兴坏了吧!” 几个人都说着祝贺的话,没有一个有嫉妒的模样,众人都知道沈芝明为了完成工作上面的任务,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按时回家过。 前两日甚至忙得胃病都发作了。 “是啊,沈哥也说以后可以放心大胆的来帮助文衡殿。” 钟雨仙刻意地将话题引到了这上头来,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林此霄,然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林哥,我听小言说,咱们可以尝试复原一下之前的送王船,这样游客们肯定会非常感兴趣,然后顺理成章地留下来了。” 钟雨仙自己也有私心,如果游客能够增多一些,那她的收入肯定也能够大幅度的上涨,家里的条件就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困难。 不仅是这样,众人也想要看看陶斯言口中所说的那送王船,究竟是怎样的宏大,现在年轻一代的人很难再去想象,过去20年时所经历过的那些场景。 这样的话语,让林此霄下意识的想起了阿爸,那艘船只在大海上浮浮沉沉,最终还是被巨浪给淹没了。 他扫了一下四周,看着几双期待不已的眼神,此时实在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更何况在林此霄的心里也隐隐有着一些期待,属于是那种不服输不愿意低头的骨气。 “好,那咱们明日一早就出发!” 林此霄第一次如此直接的说出了想法,平日里的他总是会先倾听着旁人的看法,以此来决定自个的心意。 这也就造就了他会给别人留下一些沉默寡言,以及软弱的性格,但事实上他并非如此…… 在陶斯言看来,林此霄就像是一艘漂泊在海上的孤船,它的外壳看上去好像有些腐朽,上面甚至沾满了一些海上的微生物,可只要拿着清水冲刷干净,它便会恢复着原来的那般模样,重新再次踏上征程。 这艘被掩盖了锋芒的船只,总算在此时有了振作起来的信心。 第74章 蹭了张船票 望北街153号。 往前迈过几棵大榕树,就能够看到一个小小的院子。 院门口没有上锁,而其中一扇门早已摇摇欲坠,两旁的植物枯萎得差不多了,好像一阵狂风过来就可以轻易地将这建筑物给摧毁,但它还是坚强地留在了原地。 院子中间的那棵桂花树,则是好像一个安静的守卫一样,默默地保护着整个庄园。 临走之时,林此霄和陶斯言站在了码头上,看着那些游客心中也觉得有些感慨。 自从游神仪式结束以后,游客大幅度地往下跌,最后街上只有少数的一两个了。 原先打算做生意来养家糊口的人,一个个脸上都挂着苦相,门口都摆放了许多的背篓,里头装着一些贝壳制品,老板则是一边忙着做手工,一边与其他人打着招呼。 生活在海边的人,是很难重新再回到城市当中的,他们天生就对海洋有着的一种亲切感。 若是远离了海洋,怕每日的饭菜都有些吃不香了。 肩负重任的沈芝明此时也跟随在了一旁,他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背包,边缘处有一些破损,然后匆匆忙忙地拿着针线给缝补好了。 看上去有些潦草,也有些搞笑。 不过这人还是十分严肃认真地对着其余人叮嘱道:“咱们这回可算是去拜师学艺的,你们俩一个个都精神着点,千万不要惹了麻烦。” 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特意的看了看陶斯言,似乎对这人有些不太放心。 作为差点被点名的人,陶斯言则是十分懒散的打了个哈欠。 她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哎呀,什么拜师学艺不就是去采风吗?这样的事情我今天已经做过好多回呢。” 按照以前的惯例,自然是由相关的工作人员去帮忙联系被采访者,同时承诺给他们一笔好处。 这样一来,当事人就能够停下手里的工作,暂时投入被采访的状态里,这样与自己与其他人都有好处的事儿,陶斯言相信,应该不会有人拒绝才对。 可没有想到,当他们下船的那一刻,事情就好像和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了。 沈芝明颇是哭笑不得,他连忙解释道:“朱依伯的脾气可大着呢,他造船好几十年了,也算得上是个老师傅,手底下的学徒多得很,现如今,还有好几个在镇上开了造船厂和修理铺子……” 按理来说这样赫赫有名的老师傅,应该是比较让人尊重的才对,可是其余人提到他时表情都显得格外复杂,甚至有些藏不住事儿的,还流露出了有些不耐烦的模样。 “行了行了,别跟我们打听这些,你有事儿就直接找他去吧,跟我们这些乡里乡亲的可没有什么关系。” 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老伯,本来以为可以向他打探一下关于朱依伯的事儿,可这人压根不愿意听呢,直接拿起手里的旱烟往脚下磕了磕说道:“我不是本地人,我什么都不清楚。” 见他操着一口东北话,十分流利地与其他人开始唠起嗑来,陶斯言只好暂时放弃了向他打探消息的想法。 几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重新回到了之前的老宅子。 这一回,林此霄不像先前那般抗拒了。 尤其是在看到了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上尘土减少许多,脸上更是露出了一丝感激的笑意。 陶斯言看见他笑了的模样,连忙哼了一声,然后直接进了屋去,见到如此傲娇的表情,其他人也露出哈哈大笑的表情。 尤其是钟雨仙,她直接走到了林此霄的身边,然后摇头无奈道:“哎呀,林哥你就别惹小言了,人家之前做了那么多的好事,以后我看你该怎么还呢?” 沈芝明在一旁故意坏笑着上下打量着林此霄,然后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嗯,其实也不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的,我看人家小陶可是十分满意着呢……” 身为同性的沈芝明,在看到了林此霄那十分结实的肌肉时,也难免会露出一些羡慕之情。 曾经在上大学时,沈芝明也十分热衷于锻炼。 可后来工作越来越忙,他的那八块腹肌逐渐融合成了一团,这下也不好意思再特意展现了,免得丢人现眼…… 重新将行李给放好后,陶斯言找到了钟雨仙,向她说道:“你不是说要给你某个亲戚带东西的吗?现在咱们就赶紧去完成这份工作吧。” 陶斯言知道,平日里钟雨仙会做一些兼职,或者是顺带帮人送取一些食物。 反正也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她就没有多问。 可现在到了蕉城,大伙都是人生地不熟的状态,让钟雨仙一个小姑娘到处乱跑,还是挺不安全的,陶斯言就想跟着他一块儿把东西送完了,再忙活自己的事情。 一直躲在房间角落里收拾东西的钟雨仙,听到这话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索着其中一个包裹,然后才从中拎出了一只乖巧的小猫。 这只猫大概才生下来没多长时间,脑袋圆溜溜的,看上去有些胆小。 刚被钟雨仙提着脖子拎出来,就一直在那喵喵喵地叫着,听到这声音并不觉得厌烦,反而还有趣极了。 “哎呀,你这小猫是从哪里来的,该不会是从赵欣然那得来的吧?” 陶斯言用手指轻轻地摸着小猫的鼻子,见鼻头湿润,并没有太过于干燥,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嗯。”钟雨仙应了一声,然后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其实就是她让我帮忙把东西送过来的,待会儿她就会来这儿接她了吧。” 听到这里,陶斯言有些不明白, 当即问道:“她既然也来到了蕉城的话,那为何不亲自把这小猫带着,反而交给你?” 要知道钟雨仙这人大大咧咧的,这么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小吗?万一一个弄不好很有可能就会被弄丢了。 “这个嘛……”钟雨仙实在无奈了,只好吐露了真相, “还不是因为欣姐说咱们这行李少,所以让咱们带着,而她行李多也懒得出这一份超重的价钱。” 按照船只上的规定,每位旅客所携带的行李的重量都有个约束,很显然,赵欣然是在心疼着那来之不易的金钱,才想着占这么个便宜呢。 陶斯言并不是太在意这些小事儿。 她摆了摆手,只是有些疑惑。 赵欣然不是在海澄镇上挺有名的嘛,那附近就只有她这样一个宠物店,大大小小的事儿都由她来解决。 按道理来说,生意应该挺不错的,怎么不花些小钱把那屋子重新给装修一下,不仅小动物们会觉得欣喜,就连自个住着也轻松许多吧。 具体的情况,钟雨仙并不是太过于清楚,她只是晓得赵欣然一直抠抠搜搜的,家里用的那些衣服也基本是来源于别人的馈赠,不仅如此,平时还都喜欢去各个地方蹭吃蹭喝。 这一回也是刚巧遇到了陶斯言,否则的话,她还不知道该找谁把这小猫带过来呢…… 想起先前救治的那些小动物,陶斯言对这个赵欣然也是充满了好奇,她总觉得在这片土地里的生活的女性们一个个都极具魅力,而且每个人的背后,好像也蕴含了一个个的人生道理。 作为一个艺术研究者,也是从业者的陶斯言而言,她对此具有格外敏锐的察觉。 第75章 贵妇与猫 按照约定,赵欣然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赶过来。 可雾气逐渐消散,周围却不见太多人影。 “你放心吧,她从来不会迟到的。”钟雨仙与赵欣然相识已久,对此也表现得信誓旦旦。 她抱着小猫直接在门口等了起来,此时外头的风刮得人的脸有些冰冷,而不远处的商铺里也飘散着烟雾,好像是在煮着什么热汤一样。 蕉城与漳州相比显得更为狭窄许多,就像是一个浓缩起来的小镇,全部的文明都集中在了一块,尤其是以林此霄的老宅子为中心,往前便是城隍庙,再往后则是一条商业街。 继续走下去,能看到几个零散的景点,这些所谓的景点已经是很多年前设立的了,没有太多专业的工作人员管理显得比较无趣。 周围的这些树木,在狂风暴雨的侵袭之下落下了许多的残骸,可现如今没有得到及时的清理,反而是混在了砖瓦之间,逐渐散发着一些类似于土壤和绿植的腥臭味道。 这种味道让人想起了去寺庙礼佛,经过了那些台阶时的感受,既有一份庄重,又带着一些轻快。 与当时宠物店见面时的场景不同,此时的赵欣然正好坐在一辆三蹦子里,端着手一副贵妇的模样。 她懒懒散散地从车上下来,头上戴着一顶礼帽,然后微仰着头对着眼前人说道:“你们来得正好,快把小猫给我,这会儿人家客人还在等着呢。” 瞧这人打扮得如此认真,陶斯言忍不住说道:“看来这只小猫的主人应该是个富贵人家呀!” 赵欣然笑道:“有你这个大小姐在,我看其实人家就不必称什么富贵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原先躲在三蹦子里的陈瑜有些忍不住了,故意露出半边脸来说道:“好久不见啊。” 上次匆匆一别,还来不及和陈瑜说起离开的事,现如今再见面,陶斯言也觉得很是欣喜,她热情地挥了挥手,主动地说道:“太巧了,不过你怎么没回学校啊!” 如今万一开学…… 陈瑜抬手将车门打开了半扇,然后又将腿伸了出来,那上头还缠绕着一些石膏,行动起来似乎有些不太方便。 想来应该是先前车祸所留下来的一些后遗症。 虽然陈瑜当时被撞懵了,并不觉得有什么损伤,可后来才发现这脚实在有些难受。 送医院检查之后,陈瑜只得在家休息一些时间。 陶斯言和钟雨仙两个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她们,着实有些难以置信,一个不会开车,一个腿脚打着石膏,两人是如何开着这辆三蹦子,然后来到这里的。 “好了好了,别在这里闲聊了,我的顾客还在等着呢。” 赵欣然直接从钟雨仙的怀里把那只小猫抱了过去,然后又接过了陶斯言递上来的一些猫粮之类的东西。 收拾妥当后,她身手敏捷地钻回到了三蹦子里。 从窗户里露出脸来,热情地招呼道:“我老家也是在这的,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儿就尽管来找我们……” 眼看几人都是相熟的,陈瑜就直接承认了她和赵欣然之间有着亲属关系,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 “她可是我的表妹呢。” 眼看着两个人的年龄似乎有些差距,对方是一副疑惑不解的眼神,陈瑜就赶紧解释道:“这都得怪辈分了。” 原先搂在怀里那热乎乎的小猫一下子被人带走了,钟雨仙还觉得有些失落,就好像是有人拿着勺子将她的心给挖了一大块似的,实在有些笑不出来。 陶斯言好心宽慰道:“没事儿,咱们以后也可以再养一只小猫的。” 没想到钟雨仙摇了摇头,眼神里多了一些惆怅地说道:“这怕是不行了,我家里的条件实在有些不允许呀!” 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耗费了大量的力气,哪里还有心思去处理其他…… 就好比先前的糖果,即便她愿意从自己每日的口粮当中省下一些钱来给点点买吃的,可是她没有一间独立的房间,自然也没有拥有独立自主的能力。 即便她有着那样一颗关爱小动物的心,也无法拥有自己的宠物。 “其实宠物也就相当于我们的亲人一样,不可能让它受到太多的委屈,与其让它跟着我受苦,还不如从来没有拥有过呢……” 说起这话时的钟雨仙表情惆怅极了,眼神也变得复杂。 单单从她的外表实在看不出来,她也不过20来岁,可能只有那两条长长的马尾辫,才表现出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一颗少女心。 两个女生在这儿聊着小猫,而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则是翻着一些资料线索,看起来好像是在准备着接下来的行程。 “据我所知,朱依伯所学到的这项船舱封闭技艺是具有非常深厚的价值,如果能够顺利学得,那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为送王船申遗了……” 沈芝明在说起这话时,眼睛格外的发光发亮,好像正燃着熊熊烈火,几乎将周围的一片阻碍都给燃烧干净。 瞧见他这般热血沸腾,陶斯言也主动的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笑容地拍手,赞同道:“沈哥说的没错,海澄镇上的环境还得将这些传统文化保护起来才行。” 陶斯言知道海澄镇上的那些赞同拆迁的人,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热爱这些传统文化了,他们只是在被迫地接受着这样一个结果而已,要想让他们自个儿也跟着一块站起来,就得要做出一个表率来才行。 现如今的文衡殿,以及原先被其人不放在心里的林此霄,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沈芝明自然也知晓,塑造一个典型会对接下来的工作有着天大的帮助,他自然而然地为这群年轻人付出自己的心血和时间。 “未来我相信海城镇一定可以变得更加美好的,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够修建一条快速的通道,只要十几分钟就可以去到附近的岛上了。” 沈芝明并不像他外表所看上去的那么不靠谱,反而是脚踏实地的研究了大量的文献资料,他对整个海城镇都格外的了解,也顺带观察了附近的几个海岛。 原先那些海岛上面条件比较艰苦,并没有什么人居住,可是后来当地政府陆陆续续地驻扎了一些人员在上头,日子就逐渐变得好受了许多,可是由于交通不便,运输物资也变得有些困难重重。 尤其是在医疗方面也存在着一些缺陷。 对于当地人而言,不必害怕那些莫须有的谣言,更为害怕实际的困难,比如夜间孩子突发高烧以及孕妇难产之类的紧急事件。 第76章 这是我们的责任 “这是我们身为一个工作人员必须要去解决的事,也是无法推脱的责任……” 看到了沈芝明第一次如此真诚地向所有人坦露自己的内心,以及表现出对信仰的热爱时,众人都有些泪目,尤其是钟雨仙,这个个子小巧的女生,着实受到深深的震撼。 她下意识地感慨:“沈哥,你是在大学里才学到了这些知识和精神的吗?” “嗯,可光是学会一些理论知识,却无法和实践结合起来的话,那也是无用的。” 作为当地文化民俗方面的工作人员,沈芝明清楚地了解在当地有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习俗,它们并不一定都是有用的,却在某一些方面表现出了当地人的一些精神状况。 “其实每一次去文衡殿里拜拜,也相当于在尊重自己的内心和完善接下来对人生的规划而已,若只是许下心愿却无半颗真诚之心,也没有付出实践动力的话,那所许下的心愿也只不过是风中的灰尘,很快就会消失殆尽。” 如此富有哲理的话,深刻地吸引着钟雨仙,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满是期望。 这一下子让沈芝明往后退去了半步,似乎是开着玩笑,又好像是有些认真地提醒道:“大道理谁都会讲,但是怎么做却是至关重要……你呀,可千万不要因为男生的几句话就随意地付出真心。” 在闽南当地许多人的感情都是被家里人撮合的,沈芝明先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不过还有他心性坚定,再加上平日里工作繁忙。 尤其是他总是念叨着想要升官发财,家里人实在有些劝说不动,后来便也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钟雨仙就有些不太一样了,她作为家里稍大一些的孩子,主要承担着家里的重担,也是,幸好自己及时的寻了个事情做,如若不然现在肯定也会像宝珍一样。 一想到了宝珍的事,沈芝明就格外内疚,他觉得这是自己的失责,本来海澄镇上能够有能力以及学过相关知识的人并不算太多。 既然他沈芝明是其中的一员,也应承担起更大的责任。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挽救宝珍的性命,现如今沈芝明再也不愿意看到更多的无辜之人跌入苦海之中。 他看着钟雨仙,用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劝说道:“当你足够了解自己的时候,才能够知道接下来到底想要什么……” 钟雨仙大概是觉得似懂非懂,手指一直揪着两条麻花辫,看起来内心还是有些纠结,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看着他们两个人的互动,陶斯言觉得有趣极了。 曾几何时,她在某些电视剧或许电影上面看到过一些历史的片段,有些人意气风发地许下承诺,却又在风雨之中背叛了自己的信仰,那些人可谓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可是在他们许下承诺的那一瞬间,却又是在闪着光亮…… 人呀,总是复杂多变,想要一直保持着最开始那份真挚的心,简直是困难重重。 陶斯言不想掺和进任何人的因果关系,原先她在世界各地,看过许多的穷困人家,可就好像是过路人一般匆匆离去。 可当她接近了林此霄,走到了文衡殿里,认识了这么一群人之后,才突然意识到,她早就已经深陷于其中,实在难以抽身了。 这让陶斯言实在有些说不清楚,自己该怎么拒绝。 不过她知道,事以至此,唯有仰头大步往前走,绝无低头往后退的道理,陶斯言从来就不是什么失败者,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蜗牛一样,宁愿背着自己的小房子继续往前走,也永远不会停留在原地。 夜间的风又刮了起来,好像在织成一张巨网,把蕉城的这些人和事物全都裹在了其中,然后在天上狠狠地晃动不停,直叫人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脑袋变得晕晕乎乎时才肯歇下来。 次日一早。 陶斯言推开门,只看到外头的那些树木的叶子全都散落干净,其中一颗甚至被直接掀翻了,露出了那些不堪的根部。 这让她想起了之前在诊所被拔掉的那颗智齿,同样的姿态,上面也沾着大量的血液,鲜血淋漓,好像又产生了酸痛感。 简单地收拾了一会儿,才到外头去买了些早点。 一路上,能够看得其他附近的居民都拿着扫把在那儿打扫着卫生,大家对于现在这个状况好像早就见惯不怪。 当地人对于小猫小狗都比较喜爱,有些人家还专门留了一个小小的门缝,以供它们进出。 也有些人性情暴躁,不太喜欢这类的小动物。 往前走了百米的距离,才看到一家卖早点的。 本来陶斯言想叫他随便拿些东西带回去,可身旁突然跑过来了一群小孩,然后手里拿着断掉的树枝正在那里戳着什么东西。 空气中隐隐约约还闻得见一些血腥味道。 “你们在干嘛?”陶斯言下意识地追问。 本是一些好奇,可没想到那几个孩子好像有些不服输地瞪着眼睛拿起木枝对准陶斯言,反驳道:“要你管!” 这样的凶神恶煞,倒是让陶斯言有些吃惊。 她皱了皱眉,伸手按住一个小孩的肩头,将他挪了些位置。可没想到其余人又重新叠在了一起,好像在刻意遮挡着什么东西。 陶斯言看他们几眼,干脆站在原地直接踮着脚尖,透过那细小的缝隙,看到一个瑟瑟发抖的身体。 它就这么蜷缩成了一团,好像是一个糯米团子,不小心掉到了草木灰之间,粘得脏兮兮的,手和脚的位置上也像是被那木枝戳了好几个血洞,此刻潺潺地往外流着鲜血。 想来刚才闻到的血腥味道,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陶斯言第一次有了想要发火的征兆,她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忍着不满对眼前人说道:“你们为什么要对这小动物动手,它这么弱小,不曾伤害过你们……” “呵,只不过是一只小猫而已,你又何必在这里多管闲事。” 有人气呼呼的抗议。 也有人拉着旁人,往外走去:“好了好了我们不玩就是了,我们去另外一个地方吧。” 为首的那名孩子看上去也是有10来岁了,早已到了懂事的时候,可他却不像春年那样善良,反而眼里闪着一些狡猾的光芒,时而飘过一抹狠辣。 有时候,从一个孩子身上能够看得出来家庭的教育情况,眼看着他的父母在不远处,并没有表现出想要训斥责怪的想法,反而还颇为赞赏的点点头,夸着他胆量增大以及敢于和陶斯言这样的成年人做斗争时,陶斯言只觉得这简直是无药可救。 “姑娘,你要的早点都打包好了。” 早餐铺的老板喊了一声,然后指了指不远处放好的泡沫箱子。 那里头满满当当的装了许多个包子。 本来陶斯言饿了一晚上,正是胃口大开的时候,可现如今她却有些吃不下了,只能麻木的付了钱。 双手端着泡沫箱子正要离开时,却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个小家伙。 此时的它已经拖着有些残缺的身体,往一个草丛爬去,道路边缘还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周围人都嫌弃它,一看见它便也拼命的驱赶,而它好像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就独自的将身体团成一团,好像默默的在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陶斯言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泡沫箱重新放在了木桌上,然后对着老板说道:“您这儿有没有什么手套之类的,或者,再多给我一个箱子吧。” 第77章 三次缘分 老板呆愣了一下,见陶斯言好像并不是在故意开玩笑。 这才随意地指了一下靠近角落的位置,那儿确实堆放着好几个纸箱,墙面上还有好些凝结的油迹,显得有些凌乱不堪。 陶斯言并不在意这些,干脆利落地向他道谢,直接将透明袋子往手上一套,好去把这小动物放在纸箱里。 就在她想要动手的那一瞬间,老板忽然开口说道:“姑娘,这附近的小猫小狗可多着呢,你就一个人能管得过来吗?” 也是,这些流浪在外野蛮生长的小动物,自然是不会有人替他们做着节育工作,也不会将善心放在它们身上。 就算是陶斯言肯为它们付出精力,将它们收养,但等到下一个春天的来临又会有无数的小猫诞生,以及那隐藏起来的恶意,都是无法被彻底的根除。 “能救一个是一个吧,我总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跟我一样。” 陶斯言略带深意的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然后在老板的注视之下走到了草丛旁,她轻轻的捧起这个小家伙将它放在了纸箱里。 这只不过是一个小的善举,它看似无法改变任何事情,却又真真切切地挽救一条生命。 直到此时此刻,陶斯言好像才明白,先前赵欣然眼神当中所透露出来的那抹冷淡,以及语气当中的无奈。 当时她在看到了这些小动物失去了庇护所,在角落里苦苦挣扎的时候,心里肯定也有些心疼的吧。 “嗨,太巧了,陶斯言,怎么在这里看到了你呀!” 一个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动静。 陶斯言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人不是别人,恰好是之前见过面的陈瑜。 她好像才刚刚睡醒没多长时间,看到陶斯言出现在这里还觉得格外的诧异,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的抓起手旁的帽子,飞快的戴在了头上。 瞧着她这小心思,陶斯言一下子就露出了笑容来,很显然先前大伙都有过不乐意洗头,却羞于见到相识的人的窘迫。 “怎么起得这么早呀?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像我这样的大小姐是需要等待着其他人帮忙的对吗?”陶斯言故意这样说道,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 陈瑜以为她生气了,当即就赶紧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我只是没有想过你还会回到蕉城……” 当初陈瑜在出了车祸之后,心里一直格外的愧疚。 她总是盼着能够有机会偿还陶斯言的恩情,等好不容易存了一些钱,想要去找陶斯言时,却发现那屋子早就已经人去楼空。 现今终于盼到陶斯言回来,心里肯定高兴的不得了。 可陈瑜却还有些要面子的保持着淡定自若,然后用一副比较轻松的语气说道:“这早点铺子是我阿爸的,你先前帮了我,我们现在怎么还能收你的钱呢。”说完她一瘸一拐地想要把那些零钱通通还给陶斯言。 陶斯言看了看陈瑜有些不太方便还打着石膏的腿脚,然后又看了她的手,直接摇头说道:“一码归一码,这早点我就拿走了,不过,以后你还是可以来找我玩。” 感觉有些失落的陈瑜,在听见这话时立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从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她知道陶斯言是个比较有爱心的人,此时就跟在了一旁,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你想把它带回家吗?” 陶斯言一下子想起了点点,她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够随意的做出决定来,片刻后,才摇了摇头,“我会帮它找到一个好的医生,让她给最好的治疗。” 这话让陈瑜脸上露出了笑容来。 其实在这附近,总是有着许多的小动物,或许他们也知道自家早点铺子的老板不轻易地驱赶,并且偶尔还能获得的一些食物,可它们想要获得一个稳定的“家”,根本就不容易困。 陈瑜答应了陶斯言的请求,在一旁帮忙看着这个可怜的小家伙,而她则是决定先回去送早点,顺便告诉其他几个人接下来的安排。 只是才往前走了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动静。 那声音大得吓人,差点以为是快要下雨打雷,也让人有些担心是不是哪些地方发生了爆炸事件。 幸好,当陶斯言回过头来,看见的只是地上掉落了一堆糕点罢了。 “还在那里呆着干嘛啊?赶紧把东西捡回来呀!” 店铺老板的声音突然传进耳朵,陶斯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中想到,这人该不会就是要把这东西回收了吧? “阿爸,你别生气,是我不好……” 被骂的陈瑜,微微佝偻着腰,然后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由于他腿脚不太方便,经过狭小的摊位旁时,胳膊又不小心将一个刚刚煎好的油饼给弄到了地上。 这一下子更是惹怒了卖早点的老板,他举着手里的筷子狠狠的砸在了陈瑜的脑袋上,上头还混合了一些油脂和面糊,甩在脸上又疼又难受。 不仅如此,尤其是周边还有好多来买东西的客人,在看到这一幕时,纷纷露出了讥笑的表情。 这让陈瑜面上红了一大片,她低垂着脑袋,努力地想要去捡起地上的东西,只是腿脚不便,整个人看上去是那么狼狈不堪。 好在,一双手轻轻地将她胳膊扶住。 陈瑜抬眼看去,发现是陶斯言。 她连忙露出一些笑容,可对方却及时的打断了,用一副比较认真的样子说道:“在不快乐的时候,你没必要对着所有人露出笑容来……” 陈瑜有些吃惊,这或许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不必须讨好其他人,只要关注于自己的内心就好了。 掉落在地上的糕点有被踩踏过的痕迹,再加上先前下过一些雨,地上还有些积水,两者混合在一起,简直都要看不出来先前是哪些事物。 眼看着陶斯言想要来帮忙,陈瑜就赶紧拒绝道:“没事,我拿扫把来把它打扫干净就是了。” 听见这话,陶斯言赶紧往回看了一眼,见到那商铺老板好像并没有在说别的话,便知道先前的那些训斥,也只是一番气话而已。 于是她点了点头,在陈瑜的指挥下找到了扫把。 两个人快速地清扫了干净。 原地恢复着整洁,那些围观的人眼看着没了好戏,自然而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的腿呀,还得休养几个月才行……” 一提到这件事情,陈瑜就显得有些情绪低落,她冲着陶斯言尴尬地笑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带着他往屋里走去。 店铺老板往这看了一眼,倒也没有训斥,只是依旧操着那大嗓门招呼着顾客。 第78章 金苍绣 外头熙熙攘攘的,屋子里头也并不安宁。 隔壁好像在进行新装修,吵得人有些头晕脑涨。 为了能让陶斯言听见自己的话,陈瑜只能够加大了声音的对她说道:“你别见怪,我阿爸就是这样子,其实他也没有太大的恶意。” 或许是在生活的折磨之下,他的脾气,就这样一日一日地增加了。 之前陈瑜在放假期间还能够开着小三轮帮忙,去附近送点货物或者当个代步工具,可现如今,整个家里就只剩下了阿爸一个人赚钱,日子也实在有些困难重重。 整个小楼外面是用来当做商铺做些早点卖,而里头则是拿着几个大布块分割成了两个区域,一边是用来居住的,而另外一边则是堆放着许多的货物,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的隐私可言,更别说可以在这里学习。 匆匆打了那么几眼,陶斯言就飞快地敛下眼皮。 就算再为贫穷的人也需要自己的隐私感,也有他的自尊,是不必要把这些东西全部都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我家实在有些狭小,你可千万不要见怪。” 陈瑜终于带着陶斯言来到了她的床铺旁,那是一个小小的角落,边缘是几个纸箱堆积成的墙壁,再往前走便是洗漱的地方。 由于常年没有阳光照进来,整个地方都显得有些潮湿以及隐隐的霉臭味道。 光是待了一会儿,陶斯言就觉得鼻腔里满是霉味。 她着实有些难以想象,陈瑜究竟是如何在这里居住下去的,更别说还在这里顺利的考上了大学。 那一秒钟,陶斯言看着陈瑜的眼神里满是敬佩之意。 陈瑜好像没有察觉似的,从一堆衣服当中快速地翻转出了一个小巧的包裹,那像是专门用来隐藏比较珍贵的事物,上头还带着精致的绣花,一看就知道是极其热爱生活的人。 陈瑜飞快地翻开了那个小包袋,非常认真仔细地从中取出了一叠皱巴巴的钱。 当事人努力地将其抚平,然后才抬起脸笑意盈盈地看着陶斯言说道:“这是我先前做兼职攒下来的,嗯,也不算太多,甚至于完全无法还清你给的那些钱……” 即便这些钱很少,可是陈瑜却不想继续亏欠着陶斯言,想把这些钱还给她。 一时之间,陶斯言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她说:“我们是朋友,没必要这样做。” 那些钱陈瑜完全可以自己留着,然后用来改善家庭环境也不错,毕竟长期待在这种发霉的地方,身体肯定会有些不适的。 可陈瑜眼神却十分认真的说道:“不行,我阿爸阿妈跟我说过,我们不能随便的向人家借钱,而且要信守承诺你放心,虽然这些钱还差上一部分,但我这几日肯定会在想别的办法把钱还上的。” 望着眼前这一堆钱,陶斯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的脑海当中突然想起,刚才在洗漱间的窗户旁有一个帘子,看起来应该是专门用来挡风的。 此时脑海当中也有个主意,于是伸手把钱推了回去。 陈瑜还以为他不肯收下,就有些着急地说道:“你得收下呀,要不然我们该如何做朋友呢?” 在陈瑜看来,两个人若是朋友的话,就应该保持着良性的交往规则,而不是一味地向他索求,自己却不付出任何的代价。 看到了陈瑜眼里的着急,陶斯言赶紧解释起来:“这些钱对我来说作用不大,你也知道我来到闽南为的是寻求一些比较有特色的事物。” 她站起身来到洗漱间的窗户旁,脸上满是赞赏的说道:“我瞧着这东西就挺不错的……” 金色与红色的搭配,格外的耀眼富贵,中间明黄色的丝绸上绣着白莲,其中一朵金色的莲花占据了布料的三分之一,两旁则是粉黛莲花显得格外的对称,一圈圈蓝白色的波浪样式,将其围绕起来,最为靠近边缘的是深蓝色的彩虹图样。 整体的搭配清雅脱俗,只可惜被放置在了厕所旁。 “这个嘛,它只是一块被废弃的布料。” 陈瑜脸上满是不解,她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又小声的说道:“先前阿妈绣了好几幅作品。只可惜其他人都说料子不好,而且绣线也比较低廉,压了好几个价,最后妈妈生气就放在了这里。” 陶斯言最近一直跟着钟雨仙到处走访,她自然了解眼前这幅图样便是金苍绣法制作而成,或许也可以称之为盘金绣、金葱绣。 这是一种南泉州特有的刺绣技艺,绣娘会在布料上用着金丝绣出非常精致的纹样,这与唐时的蹙金绣格外相似。 据说起源于宋元时期,而到了明清时,泉州当地的戏曲文化格外兴盛,因此,有关戏服的绣制需求日益增加,整个刺绣行业彻底达到了鼎盛状态。 要说其中最为有名的便是道光年间,承天巷内的德春堂这间绣铺,不仅在当地非常有名,所制作的绣品更是流传到了闽台东南亚各个地区。 在听到了陶斯言说对金苍秀格外了解时。 陈瑜顿时眼前一亮,她热情地拉着陶斯言的手介绍道:“过去的几年时间里,我们拜老爷都是让阿妈负责庙宇和道场的绣品,前不久一个有名的老爷的佛服也是由她亲手绣制……” 说到这里时,陈瑜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遗憾。 她继续说道:“当时鞭炮声里,我亲眼看到众人抬着老爷们向前走去,那身上的佛服金碧辉煌,可真好看呀!” “既然如此喜欢的话,或许你也可以继承她的刺绣手艺。”陶斯言一本正经地提出了建议。 她知道闽南当地的金苍绣是用绣线拼接各种花纹图案,然后再将其固定在布料以上,以此显示出高花。 曾经有不少学者认为唐时的蹙金绣,只出现在一些文献资料当中,而在现实是不存在的。 可后来,挖掘出更多有用的史料之后,众人才发现原来这项技艺被闽南当地人给继承了下来。 它的形式格外丰富,色彩艳丽,具有很强的立体感,这也算得上是民间刺绣艺术的活化石了。 “其实我也挺喜欢这些事物的,只可惜我所学的专业并不是这个。”陈瑜脸上有些遗憾。 整个房子并不算太过于隔音,两个人在屋里的对话,外头的人听得是一清二楚。 原本在收拾着抽屉的男人,这会儿狠狠地将小抽屉扔在了角落,然后有些不高兴地躺在了椅子上。 竹椅应该也有些年份了,上头全是被汗浸过之后的包浆,显得颜色格外深。 一躺上去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得人有些毛骨悚然。 对于那些容易失去的美好事物,陶斯言总是格外关注。 现如今看到陈瑜有想要了解金苍绣的心思,却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终止了这样的想法,心中觉得十分惋惜。 她在脑海当中思索了一下,然后提高了声音,好像是在跟陈瑜说话,又好像是刻意的告知身旁的其他人。 “其实现代科技进步的时候,也有许多人在怀念着过去的那些美好事物呢,像这些传统的技艺是值得流传下去的……” 第79章 年轻人的憧憬 漆黑的屋子里,偶尔有灯光闪过。外头虽是天光大亮,不过屋里却还保持着昏暗的状态。 躺椅上的男人将脚高高地翘起,摆出一副非常不屑的姿态。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陈瑜,我叫你去读书可不是在这里胡作非为的,更何况只有留在大都市里才能够赚到更多的钱。如果非得要留在这个小地方的话,又何必花费那么多的钱让你去读书,要不,我看这学也不必去上了。” 陈瑜被训斥的脸上是红一阵的白一阵,她的右手下意识地抓紧了那幅绣品,眼眶里浮出了一些泪水。 这时一双手温柔地搭在她的手背,轻轻拍打了两下,然后继续说道:“嗯,你阿爸说的也没错,毕竟学习也是为了赚钱嘛。” 陶斯言话音一转,继续说道:“其实你们可能不了解这个金苍绣这么精美,完全可以再运用到其他的行业呢,比如一些婚庆和寿宴,都可以采用金苍绣品作为装饰。” 陶斯言简单地跟陈瑜讲解了一下,之前参加的一次艺术活动,上面看到了有服装设计相关的人,也采用了类似的技艺,当时那幅作品被拍卖出了很高的价钱,而其中的手艺却比较粗糙,完全比不上现在的金苍绣。 “把传统技艺推广出去,或许比单纯赚一份工资,更有意义一些呢。” 陈瑜呆愣了片刻,然后眨着眼睛看着陶斯言,有些难以置信的感觉。 “呵,你们这些人呀,总是会说一些好听的话,但是借口并没有像你们所想的那么简单……” 陈渝的阿爸做生意也有好些年了,他自然知道想要打造一个品牌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尤其是眼前的这两个人看上去实在太过于年轻了一些。 这简直就是在异想天开嘛! 看到了陈瑜的阿爸一直在向自己泼冷水,陶斯言脸上的笑意从来没有更改过。 她虽然赞同地点了点头,可言语里却并没有丝毫退让。 “您说得没错,这确实是值得思索的问题,不过,我看陈瑜先前在学校期间接触到过大量的非遗项目,现在让她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陈瑜对这个金苍绣本就十分感兴趣,如今在陶斯言的劝说之下恢复了信心。 当即点了点头,对着她的阿爸说道:“对呀,我在家这段时间也没办法出去拉活,还不如就好好研究一下这个金苍绣呢,再说阿妈先前还留下了一些绣线,不用也是浪费了。” 看到两个人态度如此坚决,陈瑜的阿爸实在说不出什么劝阻的话,他只能厌烦不已地摆了摆手,又嘟嘟囔囔起来:“算了,随你们去吧,反正等你们碰了一鼻子灰就知道厉害了。” 第一次尝试到成功的滋味,陈瑜感觉到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她激动地看着陶斯言说道:“太好了,接下来咱们可以好好的研究这个金苍绣了。” 陶斯言没有着急回应,她只是温柔地笑着点点头,说道:“你阿爸说的没错,这其中可是困难重重,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说不定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都得要耗在这上面。” 不仅如此,甚至接下来可能是颗粒无收,但也有可能顺利地将金苍绣给推广到其他的省份,或许可以让它走向世界也没准…… 未来,是件漫长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一下子下了结论。 陶斯言只是希望能够将这些可能性一一点亮,或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这些小的火光就能够形成一盏耀眼的灯。 街上行人已经开始走动了,有些捕了鱼的人家正好抬着几个扁担和水箱,想要去市场上将那些鱼给换成钱,以此谋得生计。 经过了几个档口,陶斯言时而往里打量一两下,好像在观察着什么。 看到她露出这样一副新奇的模样来,陈瑜脸上带着笑意,下意识地轻声说道:“真羡慕你……” 本来盯着一条怪鱼,看得正热闹的陶斯言,一听到这话,干脆转身看着陈瑜说道:“没事,以后你也会变得有钱起来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瑜轻轻摇晃着脑袋,然后好像很感慨的说道:“我只是有些羡慕你,家庭氛围肯定很不错吧,如若不然怎么可能会有胆量,直接去和父母做斗争呢?” 一回想到先前和阿爸争执的场景,陈瑜其实还是有些后怕不已的,因为在她看来阿爸负责管理家里所有的事物,一旦违背了他的想法,很有可能会被直接赶出家门。 不仅如此,甚至还可能会被打骂一顿。 这对于当地人而言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换了其他人,肯定也会说是陈瑜自己的责任,而不会责怪阿爸…… 她打心底羡慕着陶斯言,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有底气可以表达出厌恶,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倾诉内心的喜悦。 陶斯言眨巴着眼睛看陈瑜,好像在思索她刚才所说的那一番话,片刻之后,却是伸出手来在她的肩膀轻轻拍打了一下,好像是在安慰她似的。 “每个人所感受到的爱意并不相同,其实你阿爸也并非那么古板,否则的话又怎么可能会供你上学,有机会去接触外界的事物。” 陈瑜心道:这倒也是, 于是她便也赶紧笑着点点头。 两个人趁着时间还早,干脆在市集中溜达了一圈,陈瑜一边拄着拐棍,一边热情地向陶斯言介绍着海产品。 “喏,你们这么早在这做什么?” 不远处传来一道声响,然后就能闻到一股子消毒水味道在附近流转。 陶斯言对这味道十分熟悉,不用回头便知道肯定是赵欣然,一瞬间,她的脸上带着笑意的说道:“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之前抱着小猫去了哪?” 之前赵欣然穿着那一身贵妇装,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要去某个地方参加晚会之类的,否则也不必要打扮得如此精致。 听见了陶斯言的打趣,赵欣然冲她翻了个白眼,直接将手里的小竹篓在两人面前晃悠了一两下,有些懒洋洋地说道:“你见过哪家贵妇还会在街上买菜呀?不都是会叫仆人帮忙送到家里去嘛。” 陶斯言发出“嘿嘿”的笑声,又说了几句闲话。 看着她们两个人在这里有说有笑的,陈瑜倒是显得格外的沉默,总觉得好像有些畏惧眼前的人。 第80章 被大家族排斥 清晨的雾气驱散了一些不愉快。 “你们就在这逛着吧,有空来我家吃饭……” 赵欣然显然心情不错,主动对陶斯言发出邀约。 可目光扫到了陈瑜,却有意地移开,根本不像之前那样热情。 陈瑜自个儿也明白什么,并未追究。 这种古怪的气氛,让陶斯言有些纳闷,这两人之前还同乘一辆三蹦子,说亲近也亲近,可现在,怎么连半句话都不愿意多说了。 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矛盾? 她趁着赵欣然在那里挑选东西的时候,转头对陈瑜询问了起来。 “怎么不打声招呼呀,你们不是亲人吗?” “是亲人,可是也有许长时间没有往来了。”一提到这件事情,陈瑜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先前赵欣然的事儿,整个家族都将她视为不祥的人,不仅如此,还觉得她带坏了家里的小孩,所以都禁止其他人跟她接近,免得被传递了不好的思想。 听到这个话,陶斯言立即想起了那个同样被排斥的人——林此霄。 他们都是非常具有个性的人,但同时也因为这样被他们的大家族给排斥了。 虽然这个原因并不一定都是两人的过错,可处于一个十分看重宗族效应的地区,遭到排斥的结果,往往也象征着他们无法从家族里获得更多的资源和帮助。 一个年轻的男性尚且会被那样残忍对待,陶斯言有些无法想象眼前这个脸蛋圆乎乎,看上去有些可爱的女性究竟是以怎样坚强的心态来面对着那些刁难的。 大概是陶斯言的目光太过于炽热了一些,赵欣然从一个瓜果摊旁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依旧是那一种懒洋洋的姿态,好像从未把任何事情放在心里。 可了解她的过往之后,陶斯言才觉得这人恐怕也是因为面临了太多的失败,所以才会表现出这样的状态。 这也可以说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办法,她对此表示理解,同时也十分庆幸赵欣然能够摆脱掉那些落后的思想,拥有着完全独立的自主的能力。 闲逛了一圈之后,原本双手空荡荡的陶斯言,没一会儿功夫身后就跟了好几个店主,而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手上还拎着几个黑色的袋子,里头装的全都是一些新鲜的鱼虾。 “望北街153号,送到那就行了。” 陶斯言淡定自若地报出了地址,然后目送着几个三轮车充电前离开。 对当地人而言,这种车子可能会更方便一些,至少走街串巷时不会遭遇堵车的危机。 在这的短短几天,陶斯言就已经看到了许多辆了。 这让她也有些蠢蠢欲动…… …… “梆梆梆——” 清脆地敲打着竹竿的声响,唤醒了原先有些昏昏欲睡的人群,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院子里已经堆放了一大堆黑色塑料袋。 其中独属于海鲜的腥味,几乎穿透所有的玻璃。 当众人彻底清醒过来的那一瞬间,只看到陶斯言正抱着胳膊,露出一副“我十分厉害”的样子。 她站在了院子里,然后手拿喇叭喊着其他人。 “喂,你们这群懒家伙,赶紧起床呀,待会儿咱们还有的是要忙活呢……” 这样大声的呼喊让钟雨仙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她歪着个脑袋靠在门框旁,眼皮时而眨着两下,但更多的是想要重新回去睡大觉。 “你们昨天干嘛去了?怎么半点精神都没有。” 面对着陶斯言的发问,其余几个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面露愧疚。 沈芝明抬手看着手表说道:“小陶,这才六七点钟,外头全是雾气……” 大概是昨天大伙都有些认床,睡得并不是很踏实,更何况几个人为了接下来的事情探讨了许久,直到深夜才入睡。 这么早清醒,哪里有什么精神气,更别说像陶斯言这样精神抖擞。 这也让几个人有些佩服陶斯言的体力,难怪这人可以随意地穿梭各个地区,原来体质就占了一部分。 “是啊!”钟雨仙用手抚着脑门,有些晕乎乎地说道:“我看,我肯定是有些感冒了。” 平日里总是最为坚强的她,居然开始说起了辛苦。 陶斯言连忙走上前,一边将手搭在她额头帮忙测量体温,一边提醒道:“桌上是我买的早点,你们可以慢慢吃,到时候我们在朱依伯家碰面。” 沈芝明依言拿了杯豆浆,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觉得脑子稍微恢复了清醒,才后知后觉地询问道:“那你呢?” “是啊,难道你还有别的安排……” 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陶斯言还真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没错,你们快些吃吧,我得赶紧走了。” 着急离去的陶斯言,这下就匆忙地拎着帆布托特包走了,经过她身旁,隐约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 这让刚在院子里洗漱完的林此霄有些纳闷。 他盯着那道身影看了片刻,才缓缓往屋里走。 今天几人的任务并不算是轻松,尤其是他,首先是得去朱依伯家拜访,取得他的同意之后,才能继续去蕉城的几家造船厂。 否则,很难说他们会不会被人拒绝…… 一想到那些人脸上可能会出现一些淡漠,或者是嘲讽的笑意,林此霄心中就好似吞下无数块寒冰似的,那股子凉气直接从小腹窜到头顶,几乎将人全部冻结起来。 可为了文衡殿,他只能去做这件事。 好在,雾气过后,天空中逐渐挥洒下一丝丝灿烂的阳光,将笼罩在林此霄头上的阴霾吹散许多。 匆匆用过早饭,林此霄和钟雨仙一行人开始向着朱依伯所在的位置出发。 老宅所在的望平街,算得上是蕉城比较繁华的地带,再往东边看去,正好是火车站,不过那早已被搁置许久,商铺都不剩什么,附近的居民也仅剩四五户。 其中一个便是朱依伯。 听说,他是个极其固执的人,当初劝说搬家的工作人员来了一波又一波,可他始终是不肯答应。 最后憋得没办法,朱依伯居然直接站在了阳台上。 其他人吓得不轻,以为他又犯起了糊涂,可没想到朱依伯脸上充满嘲讽地说道:“哼,我的脑子可清楚着呢!” “说了不搬就是不搬,你们要是再来我家,我就直接跳下去……” 瞧着朱依伯那脸上的桀骜不驯以及严肃状态,怎么也不像是在与人开玩笑,大伙儿心逐渐沉下去,看来是真的拿他没办法了。 反正搬迁一事还遥遥无期,他既然不愿意,众人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顺利取得胜利的朱依伯,脸上却无太多的喜悦。 站在高处的他,将蕉城的大半个光景都看在眼里,一边是欣欣向荣,经济发展的西部,一边是日渐衰老,走向没落的东部。 两者的差距就好似幼童与老者,一个承接未来,一个展望过去。 第81章 红砖厂 绕过热闹的街市,几个红砖楼房突然出现在眼前。 最明显的便是墙上的涂鸦,彰显了不少人的嘻哈态度。 这也为死气沉沉的街道,增添着一份独属于年轻人的活力。 楼层之间,还挂着一个沉重的铁制招牌,好几处都被雨水淋透生出各种锈迹,油漆也掉落不少。 不过依稀还能辨认出来,那是“蕉城糖厂”几个大字。 作为当地人,林此霄自然十分清楚,眼前的这栋四层小楼,修建于上个世纪60年代,承载了无数漳州人的美好回忆。 不远处,鲜红的小亭子,边缘满是青苔和枯萎的枝条,不再是记忆里的郁郁葱葱, 再往前走上一些距离,就是上籣花园,那时林此霄与一众小伙伴最喜欢去隔壁的秀珍小卖部买上一瓶汽水,幸福地度过一整天。 再次路过这里,荒凉几乎覆盖全部建筑,静谧的感觉让人心生寒意,那是一种被时代淘汰,再无法恢复以前的孤寂。 尽管早就在心里有了准备,可是当亲眼看到这一幕时,林此霄还是觉得内心有些郁郁寡欢,难受极了。 或许,曾经的那种独属于青春的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 就在林此霄感到非常伤心难过的时候。 身旁一人凑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两个甜筒,刚拆开没多久,上头还浮着一层雾气。 林此霄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牙齿都跟着有些酸疼。 可当事人似乎并不觉得,还喜滋滋地说道:“没想到这甜筒可真便宜……” …… 福船,身为中国四大名船之一。 当年曾跟随郑和下西洋,也曾抗倭,它是属于福建和浙江一些沿海地带特有的古代海船类型。 整个船体上部平稳如秤,下部锋利如刃,船首较为尖细,而船尾更为宽阔,整体的线条流畅,且外观设计精美。 众人从沈芝明的口中得知,朱依伯所擅长的“水密隔舱”技术,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失传,除他之外便再无其他人了解。 若想学得这项技艺,只有拜他为师这一条道路可行。 可一想起那个人脸上的冰冷,以及十分淡漠的待人态度,众人的心就忍不住揪了起来。 这样一个有些固执的人如何能够打动他的心呢? 前去拜访时,沈芝明还有林此霄都在脑海当中演练过许多遍了,他们知道像朱依伯这类的手艺人肯定是比较注重形式的,两个人特意的准备了一项拜师礼,甚至免得落了人口舌,还专门请教了一下附近村子的工作人员,与他们也询问了几句。 不过当时大家对于朱依伯的情况有些避之不谈,好像并不愿意掺和进这件事情。 临行之前,其中一名工作人员脸上带着关切的笑意说道:“兄弟,你们俩也别太乐观了,尽力就好。” 沈芝明追问为什么,那人摆手说着,等他们到了的地方或许就知道原因。 见到这人如此遮遮掩掩,沈芝明反而还来了兴趣。 行走在路上,看到两旁的花朵有掉落的痕迹时,林此霄下意识地捡起几朵,然后放在手心里, 瞧见这一幕,钟雨仙和沈芝明都觉得有些疑惑,当即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当事人好像也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咳嗽两声,假装镇定地说道:“没事,只是感慨时间的流逝……” 他的语气很轻,好像自己做的就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可钟雨仙却并不这样觉得,她主动地凑上前去盯着林此霄的脸看了看,直到对方脸上浮出一些红晕来,才肯罢休。 “林哥,我怎么觉得,这一幕好像在哪看到过似的。她故意地这样问道。 沈芝明这个人哪里还不明白这番话里的意思,当时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跟着附和起来:“是呀,看来是小陶在咱们这里待的时间长了,连带着其他的人都跟着一块学着她的做事态度。” 寻常的人总是忙碌于眼前的事物,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观察周围的这些花花草草。 恐怕也只有陶斯言那个闲人才会有闲心拿着一个本子,认真收纳那些捡起的掉落花朵,然后将它们给烘干,再制成一个个的吊坠放在包上作为装饰品吧。 “咳咳,其实我觉得这是个挺不错的主意,至少可以让我们很好地感知四季变化。” 林此霄特意的解释了一两句,身旁的人却是露出了一副“不必再解释,我都懂得”的表情。 眼看着实在解释不清楚了,林此霄只好打消这个主意,继续往前走,不过那朵小花却被他放在了口袋里,还特意的拿了张纸包裹起来。 林此霄还记得陶斯言曾经说过,每次的旅途当中所看到的那些花朵都具有一定的意义,那么现在她未曾看到的花,也会有人愿意帮她保存下来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总算是来到了朱依伯所在的地方。 这姑且称之为一个家吧,毕竟周边全部都是已经搬迁的居民,唯有这一处还亮着灯光。 最开始大家还想着该如何和朱依伯套近乎,没想到这人刚好在楼下散步。 一瞥见有人过来,朱依便也冷哼一声,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似的。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习惯于和人打招呼的沈芝明主动走上前去。 他热情地对着朱依伯说道:“依伯,我们来看望你了,你还记得吗?先前我们都见过面的。” 没想到这份热情根本就没有得到回应。 朱依伯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他们,随后毫不客气地说道:“哼,你们是想要来劝说我搬家嘛,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可能搬走的!” 朱依伯虽然说话语气比较轻,可是态度却十分不满。 当年他为了响应号召,从原先比较偏远的村庄一直来到了这里, 以为能凭借着自己的好手艺,顺利地让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现如今呢,那些沉痛的回忆,深深地刺痛着朱依伯的心。 他放下手里的工具,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去。 其余人跟在后头,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原先以为只要跟朱依伯认真商量,他肯定就能够同意了,可现在这人丝毫没有打算让几人进入,反而直接将门给彻底的反锁住。 望着这扇大铁门,钟雨仙露出为难的表情来,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地说道:“该不会还得要咱们求他吧?” 沈芝明刚想说,这方法倒也可以,只是他有些担心依着朱依伯那有些暴躁的脾气,只怕求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用的。 所有人都回想起先前那工作人员的模样,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 估计之前肯定也有很多人在这吃过闭门羹,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即便如此,其余人怎么可能放弃…… 钟雨仙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摸出手机来,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小言,你快过来一趟吧,这会儿我们可得需要你来帮忙呢。” 第82章 一人做事一人当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陶斯言一直神神秘秘的。 原先是她总闹着要来朱依伯家,最近却好像被其他的事情给绊住了脚,甚至还有些忙活不过来。 几次三番的拜访都吃了闭门羹。 最后众人只能够将希望放在了陶斯言的身上。 蕉城算不上太大,从东到西,最多也就大半个小时。 当陶斯言拿着一个甜筒吃得正开心时,看见的却是几张愁容满面的状态。 她脸上带着笑意地与众人打着招呼。 “你们别浪费功夫了,刚才我买了不少的东西,你们都先来吃点吧,免得待会儿没力气和朱依伯作斗争。” 听到他这话,沈芝明笑出声,有些无奈地摇头说道:“这都深秋了,你怎么还敢吃这么凉的。” “哼,我这可是铁胃,没关系的。” 陶斯言打了个马虎眼,然后又将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了钟雨仙,自己却是转身看着林此霄说道:“朱依伯这几天可否有跟你们说过什么话吗?” 以陶斯言与人打交道的情况来看,朱依伯这人十分固执,那肯定不能用常规的办法来对待他,现在只能够从他的弱处下手。 所有人都知道,他最为在乎的便是他的家人。 若是之前,便可请朱依伯的家人帮忙劝几句,可现在他家人早就已经离开,至于其他的民居都已搬走…… 就连那些相识的人都好像很忌讳他,根本不愿意掺和进这件事,就算打进电话去询问,也都匆匆忙忙地挂断了。 这样一来的话,几个人简直不知如何开口说起这事。 直到一人的出现,彻底地打破了这样的沉默。 陶斯言随意的在楼下寻找两圈,直接摸起一块石头,瞄准了某个方向,毫不客气地往上抛去。 那块石头圆润极了,被抛出去的力量也恰好砸在了某块玻璃上面,随后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这一剧烈的动静,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的刺耳,惊得所有人都露出害怕的神情来。 钟雨仙倒是没忍住,拍着手掌大声叫好:“太棒了!” 沈芝明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安地说道:“雨仙,你可别跟着凑热闹了。”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事确实不太光彩,就立刻缩着脖子对陶斯言说道:“砸了玻璃,待会儿朱依伯肯定会骂咱们的,你先跑吧,有什么事我来扛。” 见她这样义气,陶斯言自然不能直接离开,她笑着说道:“正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理应要负全责的。” 陶斯言信誓旦旦,钟雨仙也表现得格外感动。 可是当朱依伯推开那半扇完好的窗户,瞪着双眼,怒气冲冲地对着楼下的人训斥时,陶斯言却是非常干脆地将身旁的人给推了出去,然后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朱依伯,你可不能够饶过了他,非得要让他留在这帮你多做些活计,这样才能弥补你那扇窗户的价钱!” 本来朱依伯还骂骂咧咧十分不高兴,听到了这话,反而还露出一抹笑意,他揣着手,斜眼说道:“你这阿妹倒是脑子灵活得很,砸碎我的玻璃直接赔钱就行了,为什么非得让他留在这里!” “嘿嘿。”眼看着对方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之后,陶斯言并不觉得有什么羞愧。 她搓了搓手,一副淡定自若的姿态的说道:“这还不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你造船技艺的高超,作为咱们年轻一代的自然是想着有机会能来瞻仰一两下也是好的呀。” 对于这类拍马屁的话,朱依伯年轻时没听没少听过,可随着年龄的增加,愿意他搭理他这样一个糟老头子的人越来越少。 直到发生那件事情之后,朱依伯所听到的全都是一些骂声,还哪来的这些尊重的话。 一时之间,他看着陶斯言脸上带笑的表情,内心觉得格外的感慨,本来陶斯言就生的白白净净,特别乖巧。 一瞧着她那张面孔,朱依伯心里的怒火通通都消失不见了。 没了火气的他,此时也不愿意再和众人纠缠下去,就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别在那站着碍眼了。” 说完他就转身往里走去,还顺道关上了那扇窗户。 “糟糕,朱依伯不会是生咱们的气了吧?” 钟雨仙十分遗憾地叹息一口气。正想说到底要怎么办才好时,扭头就看到陶斯言已经决定上楼去了。 她这大步流星的样子,好像已经胸有成竹了。 林此霄没多言,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她的身后,就好像一个忠实的仆人,又好像一棵让人安心的大树。 …… 果然,到了门口,原先紧闭的大门此时打开了半边。 就好像是在欢迎着众人的到来似的。 看到这一幕的钟雨仙连忙竖起大拇指,对着陶斯言赞扬的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这人脑瓜子就是灵活得很。 要是换了她,还不一定要想到什么时候呢。 面对着夸赞,陶斯言只是笑了笑,她知道朱依伯并没有太过于刁难大家,而真正的困难恐怕还在后头呢。 想到这一点时,她忍不住瞥了一眼林此霄,作为这次的主人公,他和沈芝明恐怕就得要受点苦头了。 听到外头的动静后,朱依伯连忙训斥道:“都还愣着干嘛?不是说要进来帮我干活的吗?” 几个年轻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然后笑着往屋里走去。 刚进入客厅就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地堆放着一些纸张,而且上头都是画着各式各样的图样。 林此霄脚旁正好放着一幅,他微微侧过身体,看了一下发现正好是在写着送王船的步骤。 沈芝明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他悄悄的和林此霄交换了一下眼神,虽然朱依伯表现得好像并没有太关注他们,可实际上是已经主动的在绘制王传的步骤图了。 这是否也意味着,他们劝说成功的可能性增加了许多? 两个人心里还在盘算着该如何说起这件事情,朱依伯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毛笔,然后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知道你们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可是我这手艺也并不是谁都能够学到的。” 他的视线在眼前的几个人身上来回打量,钟雨仙和陶斯言十分默契地往后退了一步。她们只是作为陪衬的存在,而真正的主角是其他两个人…… 看到这一幕时,朱依伯却是发出一声冷笑,然后又将目光看向了面前的这堆图纸。 看到他露出这样的反应,沈芝明有些不理解,试探性地说道:“朱依伯,之前给您的资料你应该也看过了吧?” 对于沈芝明而言,如果朱依伯心里还有什么顾虑的话,可以完全提出来,然后众人商量着解决的。 怕就怕朱依伯心里存着事儿,却丝毫不肯与他们这群年轻人沟通。 尤其是现在手头上的资料很少,而上头的压力巨大。 如果在这段时间里无法尽快的决定下来,只怕其他的村民肯定会无法接受…… 就一盏茶的功夫,在沈芝明的脑海里出现了许多个念头。 他有意想要说一些好听的话,哄一哄朱依伯,可潜意识告诉他,朱依伯性格比较古板,对于那些所谓的甜言蜜语也并不一定能够完全接受。 若是一个弄不好,还很有可能会惹得他生气。 偏偏身旁的林鸱此霄,也不是个擅长与人打交道的。 这下子,沈芝明只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陶斯言。 没想到这人直接将头一转,抱着胳膊开始和钟雨仙闲聊了起来,好像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眼里似的。 事情变化太快,沈芝明逐渐变得焦躁不安了起来。 第83章 是英雄,也是失败者 在朱依伯的注视之下,沈芝明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最后他实在忍受不住,一脸无奈地对朱依伯再次询问道:“依伯,您就别拿我们开玩笑了,赶紧说说吧,我还需要做些什么?” 这话一出,其他几个人下意识地看向沈芝明,难免有些紧张与不安。 陶斯言没忍住叹息了一口气,虽然这个人擅长与其他人打交道,脑子也还算灵活,可唯一的缺陷就是有些沉不住气。 朱依伯的性格本来大家都有些揣摩不定,依照这段时间陶斯言对他的了解来看,这人应该不太喜欢这个类型的弟子。 正想着呢,朱依伯就开口说话了。 “既然你们是想要来拜师学艺的,那总得说说看你们的想法……” 突如其来的提问,有点儿毕业答辩的意味了,陶斯言和钟雨仙互相看一眼对方,然后默默地找了个位置坐着。 一个人悄悄的打开了口袋里面的小纸条,好像是在帮忙寻找一些回答,而另外一人却是脸上带着笑意的看着林此霄和沈芝明。 在陶斯言看来,这并不算什么太过复杂的事,如果一个人想要完成一件事情,却对此没有半点的计划或者了解,那这件事情达成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一些。 就算是将自己置于朱依伯的位置上,恐怕也不会轻易答应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出去,尤其是在不清楚对方的为人的情况下。 拜师学艺并非都是一帆风顺的,吃点苦头,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这也算是给林此霄他们一个小小的磨炼吧…… 陶斯言早就把朱依伯心里的那些想法给琢磨得一清二楚,此时就呈现出一副比较轻松自在的姿态,在那端详着几个人。 朱依伯的余光看到了陶斯言所表现出来的这番状态,不免多瞥了她几眼,这个小丫头片子倒是懂事乖巧的厉害,眼里那副狡黠的感觉,有点像是多年前离开的阿妹。 回忆起过往,朱依伯脸上难免多了一些惆怅。可他很快就摇晃着脑袋,将那些不愉快的心情给甩在了脑后。 毕竟现在事情的重点,应该是集中在沈芝明和林此霄的身上,对于这两个年轻人,朱依伯也早早地收到了一些工作人员的要求,至于他们所说,文衡殿那边似乎有意地想要重建送王船的美好。 一个早被列入了拆迁计划当中的公庙,突发奇想要做这种事,似乎让人有些意想不到呀,朱依伯的目光当中闪烁着感动。 可最后他还是没忍住,直接指出了沈芝明话语当中的不妥当。 “造船是造船,扶贫是扶贫,两者可不能够混为一谈。” 朱依伯觉得眼前的沈芝明似乎太过于冲动了一些,他或许觉得将这艘福船建造出来之后,村里的人就会心生希望。 可那只是一艘船而已,哪里能够带来这般强大的力量? “我只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能帮你们的实在太少,若你们想要依靠着我的手艺,创造一艘福船,难度实在太大……” “不,我相信可以做到的。” 林此霄回答这话时,眼眸当中一直闪着光亮,他就好像是在倾诉着自己的理想与愿望一样。 从他的身上能够感觉得到这个人内心是十分强大的存在。 虽然朱依伯常常给众人泼着冷水。 可此时此刻他却多了一分不忍心,装作无意般地询问道:“那你知道福船的建造需要用到那些东西吗?知道水密隔舱福船制造技艺吗?知道那大海上的风,一旦吹拂起来时可是会害死人的……” 一声声的叩问让沈芝明的脸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他知道朱依伯所提到的这些事,足以让年轻一代都心生胆寒。 风平浪静的海洋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可一但到了暴风雨当中,足以掀翻一切。 尤其是在场的人当中,也有好些人都是依靠着大海生存,而林此霄的父亲更是在一场暴风雨当中没了性命。 林此霄的阿爸的确是个英雄,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也是一个失败者,他败给了那场暴风雨…… 尤其是还给林此霄带来了一种深深的绝望,这是逝去的人无法知晓也无法挽回的。 一瞬间,钟雨仙还有沈芝明的脸上都带上了一些悲痛。 或多或少在他们的亲属当中都有过被海洋恐吓的时刻,只有少数人没有经历过,而偏偏陶斯言就是这样的存在。 她扬着一张灿烂的笑容,主动站出来说道:“没事,就算是完成最后一场仪式吧!” 时代的脚步无法被阻止,众人的努力也只是杯水车薪。 可是对于当代人而言,能够完成一件小的事也是不容易的。 即便它会耗费众人大量的精力,可是只要看到那艘福船顺利地来到海面,焰火将它点燃的那一刻就已经足够了,那种欣喜是旁人无法体会得到的…… “朱依伯,就请您给我们这次机会吧。” 林此霄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眼神十分真诚地看着朱依伯,然后说出了自己对水密隔舱福船制造技艺的一些看法。 “这项设计通过舱壁将船舱分隔成多个独立的空间,这样一来,即便船只在航行中不幸受损导致舱室进水,水也能被有效隔离在受损舱室,保证其他舱室的干燥,从而确保船只不会沉没。” 按照常理来说,经过朱依伯改良后的福船应该是可以增强船只航海时的安全性。 可偏偏救助了那么多人的他,却是失去了自己的亲人。 不得不说,这也算得上是造化弄人了吧。 经过了一番纠缠,直到众人都觉得有些精疲力尽时。 朱依伯才终于发话了,他走到了阳台处,从那窗台旁可以看得见汪洋大海。 淡蓝色的海域象征着美好的希望的同时,也是一种未知的挑战。 朱依伯缓缓转过身,看着林此霄说道:“口头上说说谁不会,总得要付出一些实际的代价吧?”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不太明白朱依伯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此霄还是保持着那一副目光坚定的状态,他从未有一颗像是这样一般坚定着自己的信念。 曾经有过的一些动摇通通消失不见,好像只有完成自己许下的承诺才行。 见到他这样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态,朱依伯只是冷哼了一声,他率先往外走去,丝毫不顾及身后的其他人。 “天哪,怎么又要下楼了?早知道这样的话,刚才我就在楼下呆着等你们好了……” 钟雨仙从进屋的那一刻一直提着一口气呢。 众人始终不知道朱依伯的想法究竟是怎样的,面上也不能够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情绪,可现在朱依伯这样爱答不理,她原先仅有的那些耐心也快要消失殆尽了。 就在这时,陶斯言走过来轻轻拍打了一下她的手背,跟以前一样温柔的说道:“你呀,就少说两句吧,这会儿可是关键时刻。” 钟雨仙顿时收起那些抱怨的念头,可又还觉得有些疑惑不解的询问道:“小言,朱依伯究竟想要做什么?” 若是换了之前,众人想要拜师的话,就老老实实的奉上一碗热茶。 再不济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磕上几个响头,喊声一声师父,这样就好了。 可朱依伯却并不这样觉得,他所做的这些好像是在刻意刁难,好像又是在认真挑选。 这叫钟雨仙实在有些弄不明白他的真实想法。 第84章 同频之人 到了楼下,再往前走上一段距离便是海滩。 或许是因为这里太过荒凉,游客并不算太多。 踩在这一些软绵绵的沙滩上,众人的心也跟着海水一样起起伏伏。 钟雨仙拉着陶斯言的胳膊,有些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他该不会是要林哥下水吧,这么冷的天,万一要是得了伤风感冒,可就有些不太好了。” 众人都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林此霄。 这人自己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反而老老实实地跟在了朱依伯的身后。 只瞧见朱依伯不知从哪块木板后头找出了一只船桨,随手抛在了林启潇的面前,颇为冷淡的说道:“去吧,让我看看你的诚意究竟有多少。” 船桨被海水浸泡过,这会儿又在地上沾了许多的沙土,看上去脏兮兮的。 陶斯言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紧接着就看到了林此霄往前一步将船桨拿在手里。 他脱去了身上的外套,然后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去…… 冰冷的海水,浸泡在其中的却是一颗滚烫的心脏。 那个吵闹着一定要完成心愿的人,脸色已经变得有些惨白。 可他还在咬牙坚持着,被水泡得久了肌肤逐渐开始浮肿,从最开始的酥酥麻麻到刺疼无比,最后才彻底僵硬…… 林此霄能感觉得到,撑着船桨的手臂早已失去了知觉,只剩下本能在苦苦坚持。 他心里十分清楚,这是对朱依伯的一次考验,如果无法顺利完成,只怕后续也再难以获得朱依伯的信任。 这是势在必得,只能咬牙坚持的事情。 “服气了吗?”朱依伯拿着渔网,看似在修补,实则一直在暗自观察眼前人的反应,他大力地揉了下被风吹得皱巴巴的脸庞,从最开始的不屑,到现在逐渐被打动。 可那个高高举着船桨的人,丝毫没有回到岸边的打算,寒风吹拂不断,海水也常常拍打过来,可他就好像是一块坚硬的磐石,始终没有动弹半步。 一时之间,朱依伯有些不知,是在惩罚对方,还是在折磨自己。 那道瘦削的背影,让他回想起多年前的自己,孤苦无依地在这蕉城拼搏,用着全身力气去改变命运,可结果呢,原先幸福的家庭,却被他一人亲手破坏…… “阿仔,回来吧。” 朱依伯说完这话,就转身往家走去。 岸边站着焦急等待的人群,还有些不理解这话里的意思, 陶斯言却是瞬间明白了过来,她赶紧朝前面跑去,一边挥着手,一边喊道:“林此霄,朱依伯是答应收你为徒了!” 这海水是又咸又冷,刚沾上鞋子和衣裙,就让陶斯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不敢想,林此霄可是在这里足足泡了一下午。 剩余几人也跟在后面,所有人的脸上满是担忧。 “林哥,咱们快回去吧。”钟雨仙扯着嗓子喊道,先前她在陶斯言的提醒下,还特意去买了一条毛毯,只等着林此霄回到岸边就递过去。 现在,事情显然比他们预计的更快一些。 朱依伯毕竟不是那样心狠的人。 他眉头皱了一下,然后装作一副不在意的姿态,冲着前方喊道:“行了,赶紧上岸吧,叫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是在有意的虐待你们呢。” 扔下这句话后,他又自顾自地往前走去,背影孤寂中又有些执拗。 看见朱依伯这个样子,钟雨仙实在有些不太耐烦了,她气鼓鼓地说道:“我们是来学习的,又不是请求他做别的事,为什么对我们这般恶劣……” 以前不是没有过类似的经历。 好比之前林此霄学习哪咤鼓,那些依伯虽然看上去不好惹,也不会这样的折磨人呀! 这个朱依伯该不会是因为家人的缘故,才会对其他人这么凶神恶煞的吧? 一时之间,钟雨仙着实对众人接下来的遭遇有些忐忑不安了起来。 与她相反,陶斯言脸上虽有些担忧,可并没有觉得朱依伯的做法有什么不妥的。 要是一个人十分轻松的就愿意将自己的毕生所学传递出去的话,而且还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实在会让人有些怀疑,他的行为是不是还隐藏了某种陷阱? 与其在那里忧心忡忡的,还不如像朱依伯这般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更何况在陶斯言看来,不经历了这些磨难,十分轻易得到的东西也不会被人珍惜。 朱依伯只是在维护他自己的一份尊严而已。 从海滩再到朱依伯家,再回到望北街。 路途虽说不算遥远,每个人心中的想法却发生了许多的改变。 从最开始的信心满满。再到现在的忧心忡忡,钟雨仙觉得心里实在有些不好受。 直到众人看见了不远处挂着无数个小彩灯的推车。 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现在已经快要天黑。 众人忙碌了一整天,唯一吃过的东西还是早上那些糕点,肚子实在饿的咕咕叫了。 于是陶斯言大手一挥,十分豪爽地说道:“这次我请客,大家赶紧去拿自己想吃的吧!” 钟雨仙顿时欢呼一声叫着沈芝明去挑选起食物。 两个人嬉戏打闹,好像将先前的不愉快都一扫而空。 风吹过脸庞,有股清雅的玫瑰香气,或许是在海边待的时间太长,陶斯言的眼皮下有抹淡淡的倦意。 被一旁的林此霄看在眼中,内心的愧疚多增了几分。 他轻声说道:“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做的……” 或许是为了文衡殿,也或许是为了那些依伯依姆,总之,林此霄觉得,不该让旁人跟着自己一块儿受罪。 事实上,他今天并不觉得有什么苦。 身旁有好几个朋友在,无论是什么,都能熬过去的…… 陶斯言缓缓转过身,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跟随着动作摇晃了下,优雅中又有些俏皮。 这个女生,活在了家人的宠爱之中,天性乐观的她,常常对别人投入善意。 先前认识的几个人,或多或少都有感受到她的关心。 可在林此霄看来,她那抹笑意当中或许还隐藏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伤心难过,即便是被隐藏得很好,却被他给察觉,可能是不知觉的一次失神,也可能是习惯性的温柔笑容。 人会下意识地与同类靠近,这大概是林此霄会第一时间向陶斯言投去目光的原因,而陶斯言也感受到同频率的人存在,才这样肆无忌惮。 很难说明,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林此霄忽然对自己心生怜悯,这是未曾出现过的,在他生活的二十多年里,唯有阿妈这样对待过他。 可那又是不一样的感情。 爱,是否就是这样?愿意让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来参与自己的生活。 爱的本质是否就是同情呢? 第85章 独立个体 思索的片刻,却仿佛过去了很多年。 冷风里,树叶渐渐掉落,陶斯言抬手将不小心落在林此霄肩头的榕树叶捡起,依旧是笑意盈盈。 “你在想什么?” 随意地搭话,语气却透着一丝紧张。 林此霄摇头,忽然摸索着口袋,然后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叠纸。 将其放在手心,展开后,是一些被烘干的花朵。 颜色有些淡了,但凑近些还是能闻到香味。 “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少女心。”陶斯言刻意打趣了一两句,用两根指尖捻起那脆弱的花朵。 先是端详了下,才掰开手机壳,将其塞了进去。 她一直都有着这样的习惯,透明的手机壳后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比如某张证件照,或者是一些花花草草。 “刚好合适。” 做完这一切后,陶斯言冲着林此霄眨了眨眼。 两人的脾气好像再次变得相似起来,让人几乎忘却了曾在海边发生的争执。 一瞬间,林此霄后知后觉地发现,爱,可能是尊重,也可能是把人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会去尊重对方的小情绪和不完美。 但往往很多人都不曾学会爱,更别说表达爱。 在这方面,林此霄是个新手,他暗自地观察周围人,发现他们似乎也是这样…… 几个人刚回到门口。 陶斯言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好几下。 本来十分轻松的表情在看到了短信后,就立即有些神情紧张了起来。 “我还有些事儿,你们先回去吧,待会儿再回来……” 匆忙地扔下了这样一句话之后,陶斯言直接往外跑去。 她的步伐有些匆忙。根本没有留意身后几个人那十分关心的眼神。 钟雨仙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愣了一秒钟,然后直接跟在了后头。 只留下了两个人男生面面相觑。 “罢了,我们先进去吧,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沈芝明劳累了一天,整个人都格外的疲惫,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心情去理会其他,更何况他个子高,刚才恰好一站在那个陶斯言的身旁。 分明瞧这是一个粉色头像的人给他发来的信息。 林此霄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踏着沉重的步伐向着屋内走去。 院子里有不少落叶,沾了水之后看上去有些黏糊糊,不太美观。 林此霄歇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忙活了,洗洗刷刷的,好像做了很多次,十分熟练。 看到他这样精神充沛的模样,沈芝明也不由得感慨,还是年轻好呀! 随着时间的流逝。 外头的风越刮越大,隐隐有将外面的花草都给吹倒的架势。 这一下子让人不由得担心那两个离开的人了。 林此霄低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有些烦躁地翻看着眼前的这堆资料,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是得认真准备接下来的学习资料,免得到时候朱依伯追问题回答不上来。 可现在因为陶斯言还有钟雨仙迟迟没有回来,他心里实在有些不安的厉害,本来在一旁完成工作的沈芝明逐渐被传染了这种焦虑的气氛。 他无奈地放下了手里的笔,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打个电话去问问雨仙,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吧……” 听见这种话,林此霄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而沈芝明则是无奈地拿出了手机来。 “嘟嘟嘟——” 连续响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的反应,这让沈芝明微微皱起了眉头来。留意到身旁人的情绪有些不稳定,他就假装轻松地说道:“没事,可能是雨仙没有留意或者不小心把手机调成了震动,我这就打个电话给小陶吧。”说完这话,就快速的翻着出了陶斯言的电话。 林此霄刚好站在了他的身旁,盯着那串数字,有微微的失神。 这一回电话打过去倒是没有拒绝,很快被人给接通了。 只是那头的人似乎正忙或者什么事情,情绪也跟着有些激动了起来。 “哎呀沈哥,现在小言没空,要不然你待会儿再打过来吧。” 接听电话的不是陶斯言,而是钟雨仙。 或许是因为太过于着急,整个人说话就显得有些含糊不清,一点也不像最开始所看到时那样的爽快。 熟悉她的沈芝明,顿时觉得更加莫名其妙了起来。 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声不吭地往外跑也就算了,如今怎么连话都说不清了? 就这短短的一会儿功夫,那头的情况似乎变得更加危急,时而能听得一些哭喊的动静。 两个人的心都跟着有些不安,当即反问道:“你们在哪呢?” “我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在某个巷子那吧。”钟雨仙刚想要开口说话时,眼前却突然一黑。 这让原本就有些怕黑的她一下子大声喊叫了出来:“完了,怎么忽然停电了!” 声音震得沈芝明耳朵都有些发懵。 他赶紧深呼吸了一口气,接着追问着对方的地址:“雨仙你别慌,先说清楚……” 外头的风雨再次变得猛烈了起来,周围附近也看不到太多的光亮,就连沈芝明他们这里好像也受到了牵连,灯光全都熄灭了。 看来应该是某个电箱出现了问题,才会导致这次的停电。 兴许是沈芝明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让人觉得有些惧怕,再加上钟雨仙好像未曾看到过他这样生气,一时之间有些不明白,这怒火是对着这个还是为着其他,整个人就显得更为犹豫不决。 听到了那头隐隐透露出来的啜泣声,林此霄赶紧安慰了几句,同样也在追问着具体的地址。 钟雨仙好像恢复了一些清醒,忙擦拭了把眼泪,哽咽地回答道:“是北大街,往前一个胡同口就是了……” 作为当地人的林启霄,自然清楚她所说的地方在哪儿,稍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十分疑惑不解:“你们两人去那做什么,那儿不是养殖场吗?” “是啊,这不是有猪难产,我们过去帮个忙嘛。” 钟雨仙有些不满地嘟囔了几句,然后赶紧催促道:“你们俩可别闲着了,赶紧过来吧。” 等到电话挂断之后,沈芝明和林此霄互相看了一眼对方,整个人有些哭笑不得。 这两个人呀,还以为她们是去逛附近的集市了,怎么一个没留意,就跑到这养殖场去了,还说着要替猪接生。 这简直太过于胆大妄为了! 光是在脑海当中想一想陶斯言和钟雨仙两个人在养殖场,被吓得的哇乱叫的场景,林此霄都觉得有些好笑。 原先他心中也是不明白,这陶斯言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想着要去各个地方查看,尤其是还是这种比较混乱的场景。 难道她就不害怕会出什么危险吗? 可随后陶斯言所说的一番话,快速地解开了他内心的疑惑。 “如果因为害怕危险就不去做这件事情的话,你可能会失去见识很多风景的机会。” 当时,陶斯言微微抬头看着前方,目光显得十分坚定不移。 这种状态和她平日里的嘻嘻哈哈的状态是完全不一样的,让人觉得格外的着迷,也就是那短短的一瞬间,林此霄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得不说,陶斯言这个人是拥有着许多先进的思想,而她恍如画像当中的神明,非常热心地帮着众人化解一次一次的心结。 也再一次的触动了林此霄的心弦。 当时电话那头传来的警告声,好像重新出现在耳旁一般:“糟糕,怎么又被她给吸引了去?” 第86章 冒雨给猪接生 风狠狠地刮着,外头那并不结实的墙也在渗着雨水。 眼看着就要倒塌,再加上现在突然停了电,众人顿时陷入到了有些惶恐不安的状态里,甚至还有一些在哀嚎不断。 听到了这些人的抱怨声,陶斯言只觉得有些头疼得很,在那一瞬间,她有些后悔,为什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 明明可以在忙碌完毕之后就好好地待在屋里,洗个热水澡,然后开始研究明天要做的事情,亦或者随便看会电视节目也可以…… 可既然已经来到了这儿,那多余的抱怨也是没用的,很快从沮丧中恢复过来的陶斯言,很快就重新振作了起来, 她放缓呼吸,十分果断地对着钟雨仙说道:“不就是停电吗?没什么大碍的,更何况就是外面的墙倒了,这里头也还安全着呢,大伙千万不要害怕。” 简单的几句话,很快就安抚了大家的心。 原先闹哄哄的场所稍微恢复了一些秩序,黑暗里另外一道清朗的声音也跟着附和道:“没错,我刚才已经打电话给道路施工人员,让他们去检查一下附近的电箱了,供电局那边也说电路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恐怕也就是半个小时的功夫就能够恢复供电了。” 这个人说话比较有条理,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陷入到寒冷的状态,甚至还趁着混乱之中给供电局打去了电话。 这也让陶斯言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 所有身上带着手机的人快速地打开了手电筒的模式,然后聚集在了一起。 这时,陶斯言才看到先前说话的是一个戴着帽子的年轻人。 “别担心,马上就来了,如果实在觉得害怕的话,可以先在这待着,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吧。” 他面上表现得比较淡定自若,说起话来也比较客气。 不过陶斯言却并没有同意采用他的建议。 她摇了摇头,然后指了一下不远处,说道:“如果你们真的忙活得过来的,只怕赵欣然也不会叫我们过来帮忙的。” 顺着手电筒的位置看过去,才发现,在一个饲养槽的旁边还有着一个比较忙碌的身影。 即便是停电后她也没有歇着,而是快速地将手里的食物分发了下去,额头上冒出了许多的汗水,没一会儿功夫,外套都快要打湿了。 不仅如此,接下来众人还有个十分艰难的任务。 “是啊,你就别跟她客气什么了,我们这几个女生可是坚强得很,这会儿帮个忙应该不成问题……” 说到这里,赵欣然还特意的看了看陶斯言,挑了一下眉头,好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那是当然,我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 陶斯言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只是她没有想到,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事情似乎比她想象的更为艰难许多。 首先是面临的一些恶臭味道,接着就听到了母猪因为难产而发出的呼噜噜的声响,以及浑身颤抖的场景。 “依姆说,已经快要两天了,这要是还下不来,只怕都得毁了……” 之前那个戴着帽子的男生跟随在了一旁,然后手里正在调配着什么东西一样,看上去也是一副比较经验丰富的模样。 赵欣然也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幸好我这会儿来得及时,这下你们就放心好了。” 她往外看了一眼,发现依姆还在窗户旁那儿着急地看着,甚至好几次都想要闯进来,幸好有钟雨仙一些在旁边帮忙拦着。 “依姆,你放心回去休息,到时我会还你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猪的……当然母猪也不会有任何事情。” 赵欣然说起话显得格外自信,尤其是她那眉宇之间所透露出来的,感觉更是让人下意识的产生了信任。 依姆虽然有些焦虑,不过也知道自个留在这只会耽误了其他人,反而还有些不好。 她点了点头,说了几句感激的话,然后被钟雨仙送到外头去。 此时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你就先帮我们照着光亮吧,待会儿用得着你的地方我会叫你的。” 赵欣然此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她特意戴上了手套,然后还穿上了一个防护罩,整个模样就好像是一个即将上战场的战士,也像是一个步入手术台的医生。 就连那个年轻人也表现出了一副比较谨慎的状态。 从小生活在大城市的陶斯言,哪里有机会看得见这样的场景。 她自然是十分欣喜地屏住了呼吸,然后看着两个人一步步接近了那只难产的母猪。 “先把它侧躺着,不然不好动手……” 赵欣然首先做出了判断,那个戴帽子的年轻人也跟着一块忙活了起来。 两个人虽然也是才认识没多久,不过配合起来却是默契极了,就好像认识了很多年一样。 呆在一旁的陶瓷也被分配了不少任务,时而被两个人叫着拿取一些工具,要不然就是帮忙拿着纱布擦拭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三个人就这样配合默契地完成着手头的工作,一直忙活了好几个时辰。 当手机传来低电量提醒的时候,最后一头小猪他总算是被接收完毕。 “好了,你们可以出去休息会儿,待会儿我会再叫其他人来处理这里的情况……” 赵欣然说完这话,陶斯言好像感觉绷在脑袋里的那个弦也松了下来,整个人都觉得疲惫不堪,尤其是她的胳膊。 这一晚上尽是帮忙举着电筒,此刻一松懈下来,简直是酸疼得不行。 一直在外头等候的钟雨仙听到了里头的动静,连忙小心地打开了门缝,然后热情地迎上前来。 她看到了陶斯言和赵欣然都露出十分疲惫不堪的表情,顿时说道:“这电停的可真不是时候,这么晚了还没有修好呢。” 听到了朋友的关心,陶斯言感觉疲累好像消失了许多。 本来还想和赵欣然说几句话的,不过看到对方脸上同样有着浓浓的倦意,陶斯言便也主动提出先回去休息,到时再碰面。 赵欣然微微点头,然后送着两人来到了门口。 才终于开口说道:“陶斯言,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 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显然不像其他人说的那样难以接触,甚至比很多人都强上许多。 第87章 古物之美 “哼,欣姐怎么就知道夸小言,难道在你看来,我就不厉害了吗?” 一想到昨天晚上忍着害怕,依旧坚守在养殖场的情形,钟雨仙顿时有些愤愤不平了。 欣姐这人怎么还厚此薄彼呀! 瞧见她这样气鼓鼓的,赵欣然还当真摸着下巴,一看十分认真地评价道:“唔,我怎么记得好像某个人昨天晚上悄悄溜走了一会儿呢。” 突然被说中了心事,钟雨仙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脸上一红,她赶紧辩解道:这不是实在太过于疲惫,才跟着依姆悄悄的休息了一会儿,更何况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我就赶紧回来了呀!” 赵欣然这会儿实在累得很,可没心思再和任何人斗嘴,她摆了摆手,非常干脆地转头往回走。 这样一副潇洒的背影,陶斯言又想起了先前她那一副淡定自若地帮忙抢救小猪的场景。 不得不说,这人确实是有些好手艺的。 就在两个人还愣在门口的时候,钟雨仙有些着急地催促起来:“小言,咱们快走吧,要不然沈哥和林哥他们肯定要等急了。” “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陶斯言下意识地反问。 可能是忙碌了一晚上之后,整个人的脑袋都变得有些昏昏沉沉的,一时还没想明白钟雨仙在说些什么。 “他们两个人这会儿不应该在家里休息吗?” 毕竟待会儿还得要去朱依伯家里报到,万一惹得他不愉快,今天肯定得有好果子吃了。 “欸,这个嘛。” 眼看着实在是瞒不过了,钟雨仙才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不是他们两个人比较担心咱们的状况吗?再加上昨天晚上刚好停电,我也实在有些害怕,万一这边发生什么状况可就不太好了。” “所以你就打电话通知了他们来?” 陶斯言忽然抱着胳膊,然后歪头看着钟雨仙,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气氛有些微妙,钟雨仙担心陶斯言在生自己的气。 她赶紧摇头,急急忙忙地解释道:“不,不是我主动打电话的,是沈哥他说放心不下才想问个究竟……不过我昨天在他们到来之后也确实说了好一会儿,可他们都不听我的话,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钟雨仙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 陶斯言觉得格外的无奈,只能长叹一口气,然后催促着赶紧去和另外两人碰面。 没想到,刚一走出养殖场的大门就看到了站在街口的两个人。 可能是等待的时间有些长了,两人在那儿闲聊着什么,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沈芝明一个人在那里说话,林此霄则是随机地附和一两句。 看到他们出来两人赶紧迎上前。 陶斯言颇为愧疚地说道:“早知道你们会这样担心,我就应该主动跟你们说上一声的。” 沈芝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摇头说道:“没事,反正这附近的电路也不是太过于稳定,偶尔会停电之类的,现在找人帮忙彻底排查一下,反而更加安全呢。” “是啊,再说现在外面空气也挺好的,出来呼吸一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此霄也说自己只是出来散散步的,并没有像陶斯言所想的那样复杂。 眼看着两个人都如此贴心,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陶斯言表现得比较感动。 不过那也仅仅只持续了一秒钟罢了。 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就赶紧催促着众人。 “好了好了,赶紧回去休息吧,等到天一亮咱们就得出发去忙活了。” 眼看着陶斯言重新恢复到了先前的状态,沈芝明和林此霄才稍微放松了一口气。 这时,沈芝明想起之前钟雨仙在电话里说的事儿,就刻意地打趣道:“你说你这堂堂的大小姐,什么事情不去做,为何偏偏要去帮小猪接生啊?这样的大场面就连我们平常都少见得很……” 林此霄悄悄的看了一下陶斯言的脸色,可能是忙碌的时间有些长,就显得有些苍白。 幸好,那眼眸还是显得十分的明亮,丝毫没有被刚才沈芝明所说的话给打击到。 “嘿嘿,就是因为不容易见到,所以我才会想去凑个热闹呀,更何况这次去我还得到了一些好消息……” 陶斯言煞有其事地掰着手指头的说道:“你们可不知道,我在附近绕了一圈之后才发现许多老人家里有着一些比较古老的物件,而其中的一些花样也是我寻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的呢。” 一听这话,钟雨仙忽然停顿了下脚步,脸上多了几分诧异地说道:“小言,你该不会是指的依姆之前放在地上踩过无数遍的脚垫吧?” 陶斯言点了点头,一副理直气壮地说道:“怎么了?我们平时寻找这些古老的玩意儿,从什么地方挖掘出来的都有,别说这只是一幅地毯而已,只要将它清洗干净,就能够看到原先的光彩了。” 更重要的是,陶斯言只是想要看到上面的图样,然后再用自己的画笔绘制下来。 这只是一个记录的方式而已,至于先前究竟是在哪里发现的,似乎也没了那么重要。 见这人十分自信的说出了这样的话来,钟雨仙倒是少了一些想要与她争辩的念头。 毕竟自己只是担忧陶斯言,有些接受不了那养殖场有些臭烘烘的气味,可如今见对方脸上没有丝毫嫌弃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并不在意这些。 “好啦,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几个人边说边笑,总算是回到了望北街的院里。 不过之前的电线好像受到了一些影响,直到此时还没有恢复正常。 林此霄十分贴心的将一个手电筒找了出来,递给陶斯言,说道:“先将就着用着吧,等明天天亮了之后,我们会再去找供电局查看究竟。” 听到这话,陶斯言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去到洗漱间重新清洗了一番,这才踏着步伐回到了屋里。 几个人也分别关上了房门。 屋子恢复了一些安静,可是过了没几分钟,外头再次刮起了狂风,这风比上一次更猛烈一些,甚至有将窗台上的小摆件都给吹倒了。 那哗啦啦的声响,简直就像是在耳边一般,吵得人实在有些睡得不安宁。 忙活了一整天都来不及休息,陶斯言觉得格外的疲累,两个眼皮就好像粘上了似的,有些分不开。 为了节约一些电,她只开了一会儿手电筒,此时把手电筒扔在了床头柜的位置。 外头的窗户关得还算严实,可是由于年份有些久了,边缘还是有些缝隙,时常有风刮进来。 外头的唰唰响声让她的眉头紧皱着,好像是陷入到了噩梦的状态里。 “呜呜呜——” 风不断地呼啸,是一个孩童在哭泣,又好似在抱怨。 外头的花盆不断地被打碎掉,惊醒了在梦境当中的人。 当陶斯言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一滴泪水从她的眼眶滑落,而枕头也被打湿了一大半。 那一瞬间她并没有着急起来,而是就这样躺着,再次瞪眼看着那黑漆漆的天花板。 那里就好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可以将所有的忧愁全部都扔进去,只是那些忧愁并没有就此远离,反而好像无穷无尽的海水,正在将她淹没。 那短暂的时间里,陶斯言好像回忆起了曾经塞在记忆深处的那些不堪画面。 抑郁症发作时,她就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体,非常生硬地将食物塞进嘴里。 出生就很幸福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悲伤? 在短短的三个半月,她体重暴涨。 眼睁睁地看着白净的肌肤上出现一条条好似蚯蚓一般的裂痕,就好像是在望北街上看到的某棵树木,那便是她的年轮…… 第88章 叩问真心 这一晚所有人都睡得并不踏实,除了沈芝明。 当闹铃准时响起时,他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然后十分热情的张开双臂。 开始迎接美好的一天。 “今天我可是要问问看朱依伯,看他还有什么方法来拒绝我呢……” 回想起昨天所翻看的那些资料,沈芝明就显得信心满满。 在他看来,自身的实力并不差,再加上有着一些好口才,肯定是要比其他人更为靠谱一些的。 如果朱依伯不肯信任自己的话,那肯定是他吃亏。 对此钟雨仙表示支持,满脸坚定的走到沈芝明的身旁,一副十分信任的对他说道:“那是当然,谁不知道沈哥可是附近赫赫有名的人。” 他之前帮人做了那么多的好事,现如今想要达成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呀! 沈芝明连忙抬手,在钟雨仙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整个人有些无奈的说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更何况人家朱依伯,跟咱们也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缘分,就算人家不肯教,那也是人家的自由,我们可不能够因此而责怪他什么……”” 别看沈芝明面上好像表现的有些愤愤不平,但实际这心里还是清楚得很。 加上自己,这几个年轻人,虽然口头上说着要去保护传统文化。 可实际上能够达成的力量还十分微弱,尤其是在众人信任那些比较传统的宗族时,更是会将其进行对比。 宗族的那些力量十分强大,哪里是眼前人能够轻易撼动得了的。 沈芝明压根就没有产生过想要完全将其替代的想法,他只是觉得或许在其中加入一些新鲜力量也未尝不可。 早晨的风实在清新不已,一下子就将人内心的浑浊和惆怅全都吹跑了。 就在沈芝明洗漱完毕,准备在院子里锻炼一下时, 突然看见了陶斯言拎着一个小篓子,然后鬼鬼祟祟地往外走。 这人可能是觉得这会儿时间还早,周围人没有太多人留意到,哪知沈芝明恰好跟在了一旁。 一棵大树刚好将身影笼罩了。 “欸……”沈芝明轻轻地唤了一声,只可惜前头的人走的时间有些快,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奇怪了这人,昨天许久没睡,怎么不待在家里赖床了,反而还这么早跑出去。” 一时之间,沈芝明的脑海里也也出现了许多个念头, 他实在忍不住好奇,决定悄悄地跟在陶斯言的脚步,前去看看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毕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万一被人哄骗了,那可就有些不太好了。” 带着一种强烈的使命感,沈芝明信心满满地跟随在了身后。 怎料,刚踏出没几步,身后也传来了一些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回头去。 只瞧见林此霄直接将手搭在了他的肩头,然后瞪着一双清亮的眼睛问道:“难道是朱依伯叫咱们过去了吗?” 先前明明与朱依伯约定好了,两人得要下午才去的。 毕竟朱依伯这个人总是喜欢酗酒,每每喝了酒都得要睡到日上三竿,甚至还得等到太阳都落山时才会起床呢。 遇到这种时候,再去找他那是什么都说不通的。 与其双方互相折磨,还不如还两人一个安宁…… 于是既然都约定好,下午的时候再去拜访。 可看着沈芝明这样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林此霄也想不明白他究竟在做些什么,尤其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还在屋里的陶斯言居然又消失不见…… 望着这双大眼睛,沈芝明有些偷笑的说道:“我这不是担心小陶,她这样单纯可爱,万一她被那个小子给吸引,你之后不是得打光棍了?! 被人这么一打趣,林此霄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却还强装着镇定的说道:“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人家小陶做什么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沈芝明被这么一说也并不觉得气恼。 他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表现得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此说来,那倒是我们有些自作多情了。” 听得这话里有话的样子,林此霄没忍住捏了下眉心。 他颇为无奈地问道:“都这会儿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说尴尬也尴尬,说亲近也亲近。 如果不是陶斯言的到来,只怕这两个人可能还会一直保持着那一副比较客气的模样,哪还会像现在一样嬉戏打闹。 想到这里,沈芝明自个也觉得真是一场缘分。 他爽朗地笑了笑,十分认真的看着林此霄说道:“我知道你为了守护文衡殿,花费了不少的精力,现如今有不少人都能够帮得上忙,你呀,以后就别把担子往自个身上揽了。” 眼前的青年十分沉稳,看上去并不像其余人说话时那般不着调,也并不像那些人一样轻视着林此霄。 这一下子让林此霄内心也更为感动。 见他点头后,沈芝明这才心满意足地露出来笑容。 不过,下一刻,他整个人好像才察觉一般,赶紧拍了下脑门说道:“哎呀,怎么光顾着和你聊天都忘了正事了。” 这人鬼鬼祟祟地打量着四周,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你在找陶斯言吗?我想,她可能是在寻找一些比较古老的事物吧,毕竟这些东西都是值得被记录下来的……” 林此霄说话的语气很轻,显然对此并没有像沈芝明那般着急。 不过言语当中还是会透露着一丝关心。 “我担忧的正是这件事呢,正所谓财不外露,你也知道一个女生这样到处乱跑,多少还是有些危险的,。” 本来沈芝明让钟雨仙寸步不离地跟着陶斯言,正是担忧她一个人在这村里到处闲逛,很有可能会遇到一些不怀好意的人。 “你的意思是?” 林此霄表现得有些惊讶。 沈芝明微微扶额,颇为无奈地说道:“看来你们是在这文衡殿里待的时间太长,都快忘记外头的凶险了。” 在他的提醒之下,林此霄一下子回想起当时陶斯言所遇到的那名劫匪,脸上顿时多了几分不安。 他一把拉着沈芝明的胳膊,有些着急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还愣着干嘛,赶紧去找她吧。” “你也别太担忧,我猜,她肯定是去找赵欣然了。” 一提到赵欣然的名字,林此霄稍微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这人的名声那可是响当当的,好些人都有些畏惧她那一副有些冷淡的性子,唯独陶斯言与赵欣然的关系还算不错。 “我知道赵欣然的家在哪儿,你跟我来吧。” 林此霄主动的在前面带路,沈芝明也屁颠颠地跟了上去。 第89章 胆怯的喜欢 两个人绕了好几条巷子。 眼看着越走越偏僻,沈芝明挠着脑门有些疑惑地问道:“这赵欣然为何住得这么远?” 听旁人说起,赵欣然的家里还挺有钱的,她也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店里的生意一直都还挺不错。 除了照顾那一些猫猫狗狗之外,应该存了不少钱吧。 可是平日里的生活总是简单极了,如此也叫人有些纳闷儿,她这钱究竟去了哪儿? 听到了沈芝明那有些唠叨的话语时,林此霄笑着摇头劝道:“还是别打探那么多消息了,这可是别人的私事。” 沈芝明反应过来,赶紧尴尬地笑了笑。 他解释道:“我可没动别的心思,只是单纯为这事有些担忧。” 沈芝明在回村之后,对于村里一些年轻人的信息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 在他看来,像赵欣然这样会一些医术的人,自然是重点关注的对象。 可惜赵欣然的性格太过于孤僻了,说起话来也丝毫不肯饶人。 原先对她还有些好感的人,在经过了一些冷言冷语的对待之后,也渐渐地失去了探索的想法。 恐怕也就只有一些家里养着小宠物的人,才会主动地到她那儿去吧。 “这不是咱们的小镇要发展,自然得关注一下这些有能干的人嘛。” 沈芝明的眼神里亮着光彩,看样子又在盘算着什么东西, 瞧他这样,林此霄也不好说别的话,只能附和地点了点头。 从望北街绕过去,大概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沈芝明从最开始的叽叽喳喳,到后来的无聊极了,一路上,他拉着林此霄问东问西,几乎都快要把他童年的事情全都挖掘出来。 直到快要接近赵欣然家的时候。 他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小陶姑娘是个不错的人,你要是对她有好感,可以尝试着接触接触,可要是没其他的想法,那就把心给我放端正了。” 这话乍一听,还以为是陶斯言的家里人在对着自己训话呢。 林此霄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来,他看着眼前人十分认真的点点头说道:“我们大家都是朋友,你放心吧,我没旁的想法……” 话虽如此,可林此霄的脑海当中,突然想到了在海岸边闻到的那股烟熏玫瑰味道,以及手掌心里的湿润感。 他想,那颗太长时间没有跳动的心脏,终于有人触动了,可始终也分辨不清楚,这究竟是一种错觉还是其他…… 或许是因为寻找不到别的出路,所以才会把这种善意当成喜欢吧? 年轻人最大的忧愁,应该不仅仅只是眼前的这些情感,还应该考虑一下其他,比如村民们接下来的生存问题,还有关于文衡殿未来。 无数的重压担在了林此霄的肩上,让他不敢,也不能够表达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噢,是吗?”两个人站的距离比较近,沈芝明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观察着林此霄脸上的一举一动。 林此霄仿佛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干脆就这样坦然地迎接着审视。 就在这时,一道清丽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两个人之间就有些怪异的气氛。 “你们俩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循着声音回头看去,发现是一张略显惊奇的脸。 她穿着一个粉色的小衫外套,扣子是珍珠做成的,棕色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正随着风到处飘扬,围墙旁种植了许多花草植被,此时隐隐传来一阵蔷薇花香。 如此美好的场景,实在叫人难以挪开眼。 两个男生脸上都带着浅笑。 陶斯言则是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把玩的过程里,眼神中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索。 “你们可别说,只是偶然来到这儿?” 两个人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她就已经及时地打断了他们。 沈芝明摸着脑门嘿嘿一笑,连忙将身旁的林此霄推了出去,然后义正言辞地说道:“嗐,还不是因为人家小林担忧你嘛,这不我们就在附近寻找了起来,哪知正好在这里碰到了你。” 陶斯言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漫不经心的将目光看向了林此霄,她那蓝色的眼影很少看到人涂抹,非常张扬的颜色,却并不觉得古怪。 兴许是因为路上的那一番谈话让林此霄心里多了点涟漪,此时更是觉得心虚极了。 他立刻转移着话题,主动的和站在一旁的赵欣然打起了招呼:“咳咳,赵姐你还记得我吧?” 牵着一条小狗到处溜达的人,突然停了下脚步,继续用那一副审视目光看着眼前人。 才终于哦了一声说道:“是你啊……” 赵欣然的目光在看到林此霄的那一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她走到了陶斯言的身旁,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故意开口说道:“他家可穷了,你可千万考虑好了。” 面对着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趣,陶斯言实在汗颜极了,赶紧求饶地说道:“好了,你们可别在这里笑话我了。” 闹归闹,赵欣然可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 她细心地带着那小狗溜达了一圈,之后赶紧将小狗带回去好生照料着。 忙碌的过程里,还给另外一些小动物调配食物,不仅如此,接下来她还有好几台手术需要完成,可惜身旁也没跟着几个得心应手的人,只能把陶斯言叫过来当个助手。 “欣姐,要不然我们也留下来帮忙吧……” 即便赵欣然的态度不算好,可两个男生丝毫不见怪,反而还主动帮她把一个厚重的毯子折叠好,然后又去收拾散落的猫粮。 这样的一副低姿态,让赵欣然的脸上有些不自在,她挪开视线,说道:“一般的小型动物搬运起来倒不嫌麻烦,可体型稍微重一点,我们就不行了。” 尤其是那些被麻醉之后的动物,更是沉重得不得了,平时赵欣然连拖动一下都得气喘吁吁,更别说将它们放倒在那个手术台上了。 虽然是免费的劳动力,可两人并未拒绝,反而一口答应了下来。 赵欣然害怕他们后悔,就赶紧给两个人安排起了工作:“咱们可先说好了啊,这回你们帮我可没有任何的工资,最多待会儿留下来吃个中饭……” 当然,那中饭的规格肯定也不高,甚至于还得亲自动手,这养殖场里可没有吃现成这一说。 听到赵欣然这样一说,沈芝明眼睛一转,十分灵活地附和道:“我知道欣姐平日里做得最多的就是一些慈善,既然是做好事,那我们自然是得帮忙才行,哪能还贪图什么钱财呀!” 赵欣然笑骂一句油嘴滑舌,之后就继续忙碌着手头上的事,而陶斯言目光坚定地跟随在一旁。 其中一人戴着口罩十分坚定地拿着针筒,而另外一个人也同样将目光锁定在这只被晕倒过去的宠物身上。 “看来之前小陶在国外跟这动物还有些渊源,不然她怎么会一直想着来这养殖场?” 沈芝明忙碌中多唠叨了一句,随后赶紧跟着林此霄一块儿清理起了动物的排泄物,以及将多余的残渣给分门别类的放置好。 听赵欣然说,有些动物粪便是可以用来堆肥的,外头的围墙种植的花草那般茂盛,跟这也有一定关系。 虽然是污物,经过了时间的改造,却成了一种保护花草的肥料。 这简直太棒了。 第90章 不同的慈善理念 几块巨石堆积成了猪圈,边缘有一些水痕留下。 不管怎么堵塞鼻子,那股子臭味始终不见减少。 在这养殖场待着的时间长了,沈芝明觉得浑身上下可能都被熏臭,自己都露出一副想要干呕的样子。 “再忍忍吧……” 林此霄好心安慰了一句,拎着手里的大盆就往前走去。 旁边是一些养兔子的架子,全是用细长的铁丝围了起来,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口子用来投喂食物。 水源似乎没有看到,听说是害怕兔子喝得太多会拉肚子…… 在胡思乱想之际,沈芝明一下子留意到不对劲的地方。 有好些小动物渐渐恢复了些清醒,看到来的人不是熟面孔时,就忍不住发出了几声嚎叫。 “喂,我说,他们该不会待会儿挣脱起来咬我们吧?” 沈芝明顿时变得有些瑟瑟发抖。 他一把拽住了林此霄,然后躲在了身后,整个人表现得有些担惊受怕。 另外一边忙活手术的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听到这里的混乱,倒是林此霄好心的宽慰了几句。 “别担忧,我看它们都是富有灵性的,既然如此,那应该也能够察觉得到我们是来帮助它们,而不是想要伤害它们……”的 尽管如此,沈芝明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这一路走过来,他时常打量笼子的两旁,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这些小动物给袭击了。 与他的小心谨慎不同,林此霄倒是情绪平稳,他十分熟练地将手里的食物分别发给了眼前的这些动物,有时遇到比较可爱的,还动手摸了摸它们的小脑袋。 那些小动物好像感觉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嚎叫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这稍微让沈芝明安静了一会儿,他一边看着那趴在水盆旁喝水的小狗,一边颇为感慨的说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以前最想做的就是当个动物管理员,拿着长长的勺子,给每个动物喂得饱饱……” 林此霄有些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 脑海里,顿时回想起了沈芝明曾经在自己忙活不过来的时候,帮忙分发八宝粥的场景,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忍俊不禁。 这家伙,真是语出惊人啊! 就在两个人说笑时,那头的人总算是停止了手术。 “唉,这家伙可真是不省心的很,下次应该不敢再乱吃别人投喂的食物了吧。” 赵欣然一下子扯掉了脸上的口罩,露出了满头大汗的脸。 一双手突然伸过来,然后十分轻柔地帮她擦拭着汗水。 这样一幅十分和谐的场景,让沈芝明下意识地摸出了手机。 随着“咔嚓”一声响,照片很快被记录了下来,只是闪光灯过后,迎来的却是两张并不满意的面孔。 “小沈同志呀,我们这样狼狈不堪,脑袋上全是汗水,拍下来可并不好看吧?” 赵欣然脸上还带着笑容,不过眼神当中却透露着一种不好惹的感觉,声音也显得格外的严厉。 这让沈芝明有些瑟瑟发抖,糟糕,怎么又惹祸了。 他强撑着笑意,赶紧解释道:“不,我只是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美好,更何况你们这家养殖场应该也有些年份没有好好经营的吧?” 被人说中心事,赵欣然也不见慌乱,她微微点头,示意沈芝明继续说下去。 “既然如此,咱们是不是应该可以写一下相关的报道,虽然是要做慈善,可也不能够闷着脑袋,至少也得让周边的人知晓你们的善意吧?” 沈芝明虽然对赵欣然所经营的这家养殖场并不是太过于清楚,可先前在海城镇的时候,多多少少听过她的一些故事。 这个人总是拿着自己的钱去补贴着周边的这些人家,就连那些小动物每次治疗的费用,通通都没有收取过。 如果只是一时的心善,那倒还可以承受,可偏偏这么多年以来,她都是这样默默坚持着的。 如此一来,即便是拥有着金山银山,那也都有用光的一天呀。 “你这简直是胡闹,我这养殖场可没有必要这样兴师动众!” 赵欣然不等沈芝明说完,整个人都变得气恼极了。 她瞪大眼,开始下起了逐客令:“别说了,这里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你们呀,呆在这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这一下子,气氛都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沈芝明赶紧对着林此霄眨眨眼,示意他站出来说几句话。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就催促道:“听说朱依伯那边也是需要人手的,以后干脆就别来我这了。” 这样直接的拒绝,实在是叫人有些不好意思再劝说下去。 赵欣然显然和沈芝明的个人慈善理念并不相同,她觉得可以用自身的力量去改变着身边的事物,并不一定强求所有人都加入到自己的步伐当中,更何况,将自己做慈善的过程记录下来,然后宣之于众,那简直是一种作秀的举动。 她赵欣然一辈子没有做过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需要…… 感受到身旁人有隐隐的不满和发火的迹象,陶斯言主动走上前去,帮着打圆场地说道:“哎呀,你们两个人也别着急,我想,沈芝明他只是一番好意而已。” 陶斯言并没有着急否认两个人的想法,而是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欣姐,其实我觉得沈芝明说的没错,至少咱们要想把这养殖场好好弄起来的话,就得要规模化的经营才行,否则那只是一盘散沙……” 最为主要的是,赵欣然本人是用真心实意的心去对待的这些动物们的,她所做的行为必定是好事而不是坏事,既然是那做一些宣传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兴许会有一些好心人也愿意给这个善良的人投一些钱,好帮助她渡过难关。 没想到赵欣然对此显得格外的抗拒,她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要我说,你们还是太过年轻了一些,总是在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要是像她一样,天天忙碌不断,连吃饭喝水都是凑合一口,只怕根本来不及去思考那些不实际的事情。 这或许就是几个人之间的差距吧。 赵欣然隐隐有些不满,尤其是对着沈芝明,觉得他简直是玷污了自己的信仰。 第91章 她的猫 “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减轻些压力……” 沈芝明轻描淡写的建议,仿佛点燃了困在赵欣然内心多时的怒火。 她冷冷地看着沈芝明,没再多言,而是直接随手将口罩往外一丢,气冲冲地往前走。 盯着那有些急促的背影,陶斯言抱着胳膊,颇为无奈地叹息了一口气,然后歪着脑袋对沈芝明悠悠的说道:“你不该这样着急,至少现在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眼前的这个突发情况,是沈芝明和林此霄都没有想过的。 两张脸都多了些紧张与不安。 相比较沈芝明的手足无措,林此霄倒是迅速恢复了平静。 他主动提议道:“赵姐平时喜欢什么,咱们就买些什么去给她道个歉吧。” 毕竟别人从未想过要贪图什么,几个人刚才那样一说,指不定会让人多想了。 沈芝明下意识地点头,可还是觉得有些委屈地解释起来。 “我也是站在朋友的角度,实在在一旁看得她太辛苦了些,才想着提几个建议的呢,更何况小陶刚才不也同意了我的看法……” 对于沈芝明投过来的求助目光,陶斯言不可能忽视。 “嗯,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咱们做事还是得讲究一个办法呀。” 说话的人忽然叹了一口气,好像十分感慨地说道:“小沈同志,你这情商恐怕还得多练习一下,不然想要升职的话可能会有些困难了。” 好像做到点拨似的,沈芝明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赶紧凑到了陶斯言身旁。 两个人开始讨论起了该如何做慈善,以及人员管理的办法,根本没有把身旁的林此霄放在眼里。 幸好林此霄早就习以为常,他笑了笑,自顾自地溜达到了一个小猫的旁边。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这只小猫已经瘦得皮包骨了,不过眼睛却还发着亮。 “喵呜~”虚弱的声音好像是在表达着友善,林此案霄就再次伸手摸了摸这颗毛茸茸的脑袋,趴在地上的小猫感受到了来自人类的善意,整个身体就团成了圆,然后努力地拿脑袋蹭着他的手。 暖乎乎的感觉,让人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 这下子林此霄可算是明白,为什么先前糖果看到点点流浪在外时,会想着主动要将它给带回家了。 毕竟谁会舍得这么一个可爱的生物,在外面遭受风吹雨淋…… 大自然可真是奇妙。 陶斯言和沈芝明说着话,余光却扫到了林此霄和小猫玩得正开心的样子。 那少年的白衬衫被风吹得扬起一些,露出白净的肌肤,让她整个人有片刻的失神。 沈芝明看到这一幕后,顿时有些憋笑。 他咳嗽两声,故意打击道:“你呀,可别多想了,人家对你可没有半点意思。” 这可不是沈芝明在故意编排,人家林此霄就是这样说的,不过,是真是假就得等陶斯言自己去判断了。 陶斯言瞪他一眼,冷嘲热讽地说道:“我劝你还是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吧,毕竟咱们可忙得很,哪有时间去考虑那些儿女情长的事。” 她平生最为厌烦的便是这类的八卦,脸上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 意识到自己太失礼后,沈芝明赶紧道了歉。 “没事,以后别再犯就行……” 毕竟是朋友,更何况陶斯言知道沈芝明只是在开个玩笑而已,也留不再继续追究下去。 看到陶斯言表现得这般认真,沈芝明倒也来了兴趣。 他小心翼翼地反问道:“小陶,你这般排斥,难不成是家里已经有了一位?” 按照之前看过的影视剧来看,像是陶斯言这类的大家庭,一般都是早早地安排了另外一个合适的伴侣,而且更多的偏向于家族联姻吧,怎么可能会任由她自个挑选…… 不过陶斯言在家里是极为受宠爱的那一种。 兴许,她拥有着选择的自由也说不准…… 无数个念头同时出现,沈芝明看着陶斯言的眼神实在有些好奇极了。 不得不说,这也是让众人都觉得疑惑的问题,毕竟陶斯言这段时间一直待在海澄镇,未曾看到过她与家里的联系,难道她的父母就不为此担忧吗? 还有,陶斯言会在这停留多久…… 对于沈芝明那一副探究的目光,陶斯言并不觉得厌烦。 她转过身,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观察着手上的美甲,用比较淡然的语气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所要做的事情,他们也无法阻止……” 从之前的相处来看,陶斯言是一个比较热衷于冒险的人,如果将她放在一个平静的地方,对方肯定会觉得十分无聊的,这也是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逃走的原因之一。 “好了,不说我了。”陶斯言摇了摇头,重新将话题转到了赵欣然的身上。 她摸着下巴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你说欣姐这样排斥做宣传,这里面该不会有什么隐情吧?” “或许吧,毕竟我们和她关系也就一般,之前发生的事儿都是道听途说,我也说不上来个究竟。”沈芝明十分坦然地说明了自己所了解的一些情况。 他毕竟从学校回到海澄镇,也不过大半年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能够重新和村里的人搞好关系,以及掌握少数村民的信息,已经算是不容易的了。 听到这里,陶斯言也白他一眼,说道:“你呀,这资料查得还是不够多呢,以后可得好好努力才行。” 沈芝明丝毫不客气地回应道:“那你怎么不去管教林此霄,他作为文衡殿现在的负责人,理应由他出来担当这一切的,更何况,朱依伯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两个人在这争执了一会儿,直到这时,才想到了下午要去朱依伯那儿报到的事。 两张脸都惨白了几分,这才是尊难惹的“老爷”。 当即就对着不远处的林此霄喊道:“快,咱们赶紧走吧。” 三个人急匆匆地往外走去,刚好遇到了养殖场的依姆,她佝偻着腰,几乎只有半个人高,瞳孔里满是白色的粘稠物,仿佛都快看不清外头的事物。 脸色看上去有些沧桑,不过力气却大得很。 一个人就可以抬起一个大铁盆的饲料,而且里头还掺和了其他的东西。 依姆看到三人这匆匆忙忙离开的样子,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一问才知道究竟,这下脸上也带着笑意的说道:“你们也别太担忧,那个人就是面冷心热,只要和他多接触,我想他是能够好好教你们的。” 三人原本要离开的步伐,在听到了依姆这一句话后,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陶斯言一脸疑惑地走上前,试探地对依姆问道:“你难道知道朱依伯的事儿?” 依姆当即放下了手里的铁盆,拍着胸脯保证道:“哪能不知道呀,想当初我们几个家里也都是有着往来的,更何况当年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蕉城又有几个人不晓得?” 听到这里,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大家心里十分清楚,她所说的那事肯定就是指朱依伯家里人。 这多少涉及别人的家事,自然不好再过多追问。 陶斯言只是简单地询问了一下朱依伯的喜好问题,避免下一次会招惹到他的不满,毕竟是要和朱依伯长期打交道的,自然得多关注一些,而且事情肯定会事半功倍…… 第92章 理想的光照亮现实 “你们这群年轻人,倒是心肠好诶。” 依姆咧嘴笑了下,露出仅剩的几颗牙齿,眼里闪着柔和的光芒。 她放下了铁盆,将手在围着的布裙上擦拭了下。 或许是太长时间没有与其他人说过话,此时一开口就有些止不住了,更何况,她对于刚才陶斯言所说的话题比较感兴趣。 “那你能给我们讲讲吗?”陶斯言笑着问道。 她这乖巧的模样,任何长辈看了都会喜欢得不行,依姆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就掰着手指头慢慢说道:“朱翔安他这人呀,总是喜欢喝酒,你们先去买上几斤,然后再带一些甜果子,尤其是那种甜得发腻的,他最为喜欢吃了,以后看你们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陶斯言赶紧摸出手机,翻出备忘录一一地将这些东西全都记了下来。 他们向依姆道了谢,急匆匆地往前走去,却没留意在离开的时候,赵欣然也从自个的办公室内走了出来,那间小小的屋子便是她暂时居住的地方,也是负责整理知道的地方。 屋子的最角落还放着几个木架,上头全是一些宠物的病历。 这么多年以来,赵欣然总是用自己那微薄的收入来补贴着整个养殖场。 就如之前沈芝明所说的那样,这钱总有一天会花光的,现如今她的账上已经不足四位数,可是养殖场以及漳州的宠物店内还有着许多的小动物在等待着治疗。 该如何是好呢? “大小姐,先前他们说的也挺有道理的,要不然你考虑考虑吧?” 依姆主动地走到了赵欣然的旁边,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却只有慈祥和关心。 毕竟是自小跟在了赵欣然的身边,对她的性格格外的了解,哪里还看不出来她现在正在为什么发愁,于是就摸索着身上的口袋,然后取出了一个小小的,被塑料包裹的东西。 “那,这里是我的一些心意,你就先拿着用吧。” 看清楚了眼前的事物时,赵欣然顿时脸色一变,当即摇头拒绝道:“依姆,你自个的养老钱都没有的,我哪里能够拿你的钱?” 当年也是赵欣然看到了依姆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家里,根本没有人照顾,逐渐失去了生活的信心。 这才特意的将他带到了养殖场,让她帮忙照顾着这些宠物,顺带也可以有份事情做。 可是,这一切好像有些支持不下去了。 关于赵欣然的窘迫,依姆看在眼中,心里也为此发急。 “你呀,就别跟我客气什么了,咱们之间哪还需要这样……”依姆还是把钱塞到了赵欣然的手里。 看着眼前人笑着的面孔,以及她手上已经开了好几道口子的肌肤。 赵欣然只觉得心里无力极了,如果自己能够多赚一些钱就好了,多少可以改善这养殖场的环境,为这些小动物们带来更好的治疗,甚至于依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地帮忙,能好好地安享晚年了…… 在短短的一瞬间里,赵欣然忽然想到了陶斯言和沈芝明的提议。 如果让旁人帮忙,自己肯定会轻松许多的吧! 原本坚定的信念突然发生了一些松动,可下一刻赵欣然又觉得格外的为难。 因为在她看来,如果让一些人插手的话,那自己肯定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充满自信地去解决问题了,而是得听任他人的安排,这样对于一个自由的人而言,是觉得十分难受的事儿。 可如果为了这所谓的自由,而让周围的人跟着一起遭罪的话,这也不是赵欣然所想的结果。 许多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不断地碰撞,让赵欣然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焦虑不安,她只能踏着沉重的脚步,在狭小的屋里一遍遍地来回走动。 直到快要夜幕降临的时候,她才终于下了决定。 “好,不就是做个宣传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是做慈善,要是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这份事业肯定也能够做得更为成功……” 看着养殖场外头那些星星点点的灯光,以及偶尔响起的喇叭声,赵欣然只觉得心里松快了许多。 她忽然觉得先前的担忧是有些多余的。 陶斯言并非一个蠢笨的人,她都看好的项目,其中一定是有值得投资的可能性。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时候,赵欣然也觉得愧疚极了,同时为了自己那有些火爆的脾气觉得发愁。 “唉,你说你要是能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也不必去伤害着其他人。” 赵欣然正要推门往外走,可突然胃疼起来。 她下意识地蹲在地上,用手捂住肚子,好像这样就可以减轻一些疼痛感,只是额头上的冷汗,以及胃部不断收缩的痛感,让她快要呕吐出来。 这种感觉实在有些奇妙得很,明明痛得不行却是想吐,把五脏六腑都吐了个干净才行…… 快,来个人拯救一下她吧!无论是谁都行。 赵欣然内心实在是有些绝望,她想,或许不该那么着急推开朋友的友谊之手,现在真是后悔莫及了。 十分强烈的疼痛,使得她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一闪而过的黑色大门,却好似激起无数痛苦的回忆。 那个几乎耗尽半条性命,才能摆脱的噩梦,为何会再一次出现? 赵欣然低垂着脑袋,跌坐在墙旁,她闭上眼睛,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落,抬手狠狠擦去之后,却丝毫不见减轻。 远处,能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飘来,可那是别人家的,在她这个狭小的屋子,除了来自养殖场的恶臭还剩什么? 说不清那是委屈还是绝望,赵欣然张了张口,可能是想说话,但喉咙干得不行,言语也变得格外困难。 算了,就这样吧…… 赵欣然这样想到,反正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过,只要耐心等上几个小时,就会好了,或许是深夜,也或许是在明天早晨。但总归是都会过去的,就像是过去的无数个无依无靠的夜晚。 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一个家庭并不期待孩子的降生,那为何还要生下她? 这个问题应该是无法等到答案了。 在多年前,赵欣然就选择了和家族决裂,那个她称为母亲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话,可她并不怨恨这一点,只是为那个吃人的深宅感到绝望…… 第93章 无人是救世主 “滴答滴答——” 不知是何处的水管发出了些细微的声响。 直接将昏睡过去的赵欣然惊醒。 她摇晃了下脑袋,只觉得还昏沉得厉害,实在说不出话来,她能够隐约看到前方有人接近,内心顿时燃起一种强烈的求救想法。 “拜托,快救救我吧。” 内心的想法还没来得说出口,那人就迅速地走上前来,动作迅速却轻柔的一下子扶住了赵欣然的胳膊,“你没事吧?” 陶斯言整个人的表情都显得格外的担忧,跟随在她身后的还有其他几个人同样带着些许不安,一众人突然遇到了这样的情况,还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唔……”赵欣然将手放在了额头上,面上闪过一丝挣扎,可手却没松开半分,这也直接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作为朋友,互帮互助都是应该的,如果不需要被麻烦,那还叫什么朋友。 只是现在的她们,算是朋友吗? “快别愣着了,帮个忙吧。”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不适,陶斯言迅速地叫着身旁两个人帮忙将赵欣然扶到了屋子里面。 随着“啪”的一声响,灯光被林此霄打开。 整个屋子的构造彻底的展现在了几个人的面前,养殖场旁边的这个小屋子,再往里走便是赵欣然的房间,最开始大家还以为只放一些生活用品而已。 没想到里头还装着许多的照片,贴得密密麻麻到处都是。 刚一进去的那一瞬间,还让陶斯言有过片刻的失神,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似的,但她即便再喜欢摄影,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狂热。 “喝点热水,缓缓吧。” 之前在疗养院有过短暂照顾病人的经历,陶斯言十分自然地走到了一旁安慰起赵欣然。 那杯子是她从一旁的桌上拿的,原先应该并不经常使用,里头装了厚厚的一层灰。 清洗过后倒了些热水,赵欣然接过拿着暖手,脸上逐渐恢复了一丝生气。 她故意对陶斯言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回家的嘛,怎么突然又过来了?” 昨晚大家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按照常理,陶斯言应该会在家呆上一整天,没想到,这人一晚没睡还这样神采奕奕,压根就不像是熬夜的模样。 尤其是那张水灵灵的白净面孔,简直是让人嫉妒极了。 陶斯言只是笑了笑,然后将目光看向了身旁的两个男生,原先一直沉默着没开口说话的人,好似触电一般,神情僵硬地赶紧将手里拎着的袋子放在桌上。 沈芝明用手悄悄揪着衣角边缘处的毛球,表现得十分愧疚地说道:“欣姐,之前是我们说话太冒失,还希望你不要见怪才是……” 赵欣然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热水,脸色红润许多,不过嘴唇还有些泛着白。她深呼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似乎还在想他们究竟是要来做些什么呢? 不过这人本来就没多大的耐心,没一会儿功夫就摆着手说道:“行了,我这儿也没什么事,你们也还是赶紧回去吧。” 说到这里,她好像才回忆起来什么事,变换了态度,以一种看好戏的姿态说道:“对了,听说你们是要去找朱依伯的,他老人家可不好对付呢!” 对此颇有同感的沈芝明和林此霄好似遇到了知音,两人不由得点了点头,从脸上的挣扎可以看得出来,这几日他们在朱依伯那也是屡屡受挫。 “呵,要我说你们也是白折腾……” 赵欣然感觉胃部稍微好了一些之后,就忍不住开始唠叨起来。 “人家在这生活得好好的,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人打扰,现如今你们一来,他原先的那些事情又会被再次提起,你说你们这不是在往人伤口上撒盐吗?” 感受到了赵欣然语气里的冷嘲热讽,沈芝明这暴脾气可是有些忍耐不住了。 他当即站了出来,反驳道:“欣姐,这话可不是这么说呢,要知道我们几个人不也是为了海城镇能够发展得好,才想着做出一些努力的嘛,更何况仅凭着一两句话就否决了我们的付出,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一些。” 林此霄难得一见的点头附和起来:“沈芝明说的没错,就如同欣姐你想要帮助那些小动物一样,我们也想让镇上的村民都过上好日子。” 他们的这一番话让赵欣然有些惊讶,看着他们两个人好像在盯着什么新奇的事物一样。 这样直接的打量目光,让两个男生心里有些不自在。 沈芝明也摸着后脑勺,硬着头皮问道:“怎么了,难道我们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这便是他们内心所想,自然也不会过多的考虑,干脆直接说了出来。更何况先前在与陶斯言讨论的时候,她并没有反驳,那么沈芝明自然而然觉得这件事情便是正确的…… 足足盯了半分钟,赵欣然才收回了打量的目光,重新坐回在沙发上。 “没什么,反正这事是你们这个决定的,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好像恢复到了最开始认识的一副十分冷淡的样子,丝毫没有把其他人的歉意给放在心上。 眼看着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陶斯言主动走上前来,她拿着墙上的一张照片笑着问道:“欣姐,这应该是你先前去救助动物时所拍摄的照片吧,既然如此,要不然就借我几张,刚好我们也可以……” “可以什么?是让你拿去做个宣传么?”赵欣然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她和陶斯言的目光就这样交汇。 一时之间,让人还弄不清楚她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陶斯言脸上没见任何的惧怕,而是神情温柔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指着照片上的那几只小猫说道:“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是有限的,更何况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和门口的依姆聊过几句,她也十分赞同我的想法。” 赵欣然一下子想起了外头的那些寒风,以及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心里好像缺失了一块似的,变得空落落的。 整个人有片刻的失神。 最开始她是有意想要反驳,可最终又想起了那股钻心的疼痛,若不是有朋友相助,现在肯定还在墙角趴着…… 一个人的力量确实太过于弱小,与其苦苦挣扎,还不如就依照陶斯言所说的那样,把事情交给各位专业的人士。 “嗯,你说的没错。” 简单的一句话却代表了赵欣然的态度。 看来她是同意了自己的想法,陶斯言忍不住呼出了一口作气。 原先的担忧一扫而空,她欣喜不已地扑上前,然后将两条胳膊搭在了赵欣然的肩头,表情和善的说道:“太好啦,欣姐,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同意我的想法呢!” 看到她这笑意盈盈的模样,赵欣然内心的纠结顿时一扫而空,她弯了弯唇,露出一抹不可察觉的笑容。 就在空气稍微变得松缓的时候,外头的窗户那突然闪过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是依姆吗?!” 问话并没有得到回答。 赵欣然立即推开眼前的陶斯言,然后迅速地站起身,她的目光显得比较坚定,神情也有些紧张。 其他人也跟着一块往外看去…… 第94章 连家船上岸 外头院子的灯并没有太亮,众人只能够看得清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飞快地窜过去,耳旁还有一些悉悉索索的响声,就好像是有只老鼠正藏在了阴暗角落里。 忽然回想起了之前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大伙的心情都跟着提了起来,沈芝明默默的走到了角落,而林此霄则是顺势拿起了扫把。 走在前面的赵欣然摸索出了手机,一下子打开手电筒,似乎是想要通过这种方法看清外面的事物。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然后刻意地放慢脚步往外挪动。 “吱呀吱呀——” 好像是风不小心吹落了窗台旁放置的塑料袋,然后落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发出了细碎的响声。 这让大家原本绷着的那根弦越发紧了起来。 “谁,谁在那儿呢?” 恢复了一些体力的赵欣然,此时神采奕奕地往前走去,她好像根本就不惧怕那些隐藏在黑暗当中的危险。 身后的其余人在看到了这一幕时,内心闪过了一丝担忧。 为了避免发生危险,他们也不甘落后迅速地跟随在一旁,手里的灯罩聚集在一起,原先隐藏在角落里的那个人也露出了半张面孔。 她的头发沾了些灰尘,脸上看上去有些狼狈不堪,此时也是尴尬的笑了笑,露出一张哭笑不得的表情。 “怎么会是你?!” 赵欣然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然后直接往身后的屋子走去,她的背影在灯光的照耀之下,显得格外的雄伟,根本不像先前那般弱小。 这样的态度对于刚才被发现的这个人实在有些打击,她怯懦地往前挪动了一些步伐,然后才小声地对身旁的是说道:“我们毕竟是亲戚关系,现如今你独自在这,我不是担忧你,所以想要来看一看嘛。” 自从发现了这人的真实想法之后,陶斯言也松了口气。 她走上前去对着眼前人摇了摇头,说道:“陈瑜,你呀,还是别在这添乱了,这会儿欣姐的心情可不太好。”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陈瑜的脸上多了些惊讶。 本来还想继续追问,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了好几双疑惑不解的眼睛。 她没有想到除了陶斯言之外,身边还站着好几个男生呢,这一个个的表情好像也有受到惊吓,陈瑜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对着大家道了声歉。 沈芝明摆了摆手,关心地说道:“你呀,还是别在这呆着,赶紧出来吧。” 刚才还唠叨个没完没了的陈瑜,怎么也没想过原来赵欣然这屋里还有那么多客人在呢,整个人都觉得格外的惊慌失措。 她一下没留神,直接踩到了某个小动物的饭碗,边缘还散落了好几颗猫粮,水也弄洒了一地。 一想到自己又招惹了麻烦,陈瑜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她慌手慌脚地把碗放好,低头赶紧走到了陶斯言的身边,求助地说道:“你快想想办法帮帮我吧。” 一连串的事情让陶斯言都觉得有些头痛的厉害,干脆将这个艰难的任务交给了沈芝明。 毕竟他是个富有“道歉经验”的人士…… 好不容易将这个烫手山雨交出去之后,陶斯言倒是乐得自在地站在了一旁,偶尔回过头看一眼那几个争执不下的人影。 面前的墙壁上贴着许多黑白照片,从专业的角度来看,眼前的这些照片在摄影方面并没有太多的技术可言,甚至很多时候都存在着大量的噪点。可是偏偏里头的画面却是十分美好的存在。 尤其是眼前的这张,赵欣然正抱着一只大鹅笑得格外灿烂,清亮的眼神里看不到太多的忧愁和不安。 这和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精神贫困的状态,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人总是向往着这样一种比较悠闲舒适的生活,这也难怪赵欣然会下意识地跑到蕉城来。 不过听说她和她的家族关系并不算要好。 现如今一个人待在这,她是否想要回家看看呢? 大概是身为同龄人,陶斯言下意识的想起了自己的事,整个人的情绪也有片刻的压抑。 临近深秋,太阳光照的时间越来越少。 那种压在心头的抑郁情绪也时常流露出来…… “你是在为欣姐的事担忧吗?”身旁一道好听的少年声音传了过来。 陶斯言回过身看向来者,然后微微摇头。 她内心十分清楚,眼前的赵欣然内心是比自己更为强大的存在,或许会有一些事情困扰着她,可也不会停留太长。 相比较赵欣然的事,海澄小镇这边可能更值得关注了。 趁着沈芝明在帮陈瑜求情的时候,陶斯言也将林此霄拉到了一旁,小声的与他讨论了起来。 “我听沈哥说起,上头好像又下了文件,那些连家船停在海滨公园实在有碍城市的景观,所以决定要将它迁走……” 在说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陶斯言的语气也充满了遗憾。 曾经,她在钟雨仙的带领下,远远地看到了那些连接在一起的船只就好像是一个小小的月牙一样停在了海上,显得格外的悠闲。 本来让人感到放松的事物,却好像变成了一个拖累一样,尤其是在城市飞速发展的时候,这种连家船的存在更是个麻烦。 “是啊,只怕依伯依姆们肯定又会纠结不断了。” 这件事情大伙都还没来得及知晓,才可以保持着眼前的风平浪静,可一旦把这消息透露出去,只怕原先压住的那些混乱,肯定又会再次冒出来…… 等到那时,再想让众人信任恐怕实在难以做到了。 “连家船上岸”,这个项目是当地势在必得的,可并非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 陶斯言面色轻松,她看着林紫霄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在附近找到一个更为合适的停泊地,这样一来的话,既可以满足连家船在那停留的需求,也可以照顾着上头对于城市景观搭建的一个想法……” 每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思考的内容自然也不一样。 若是站在陶斯言的角度来看,自然是希望眼前的海澄镇能够多设置一些有趣的旅游地点,这样对于接下来到来的游客们是有着不少好处的,而当地的村民肯定会因此而收益。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可能就要委屈一下那些连家船的拥有者们了。 在说起这话的同时,陶斯言一直在悄悄地观察着林此霄的情绪,她似乎是想要知道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嗯,你说的没错,有些东西确实是需要改变的,而有些东西则是需要传承下来。” 林此霄低垂着眼眸,脸上比较平静,看不出来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可话语里却隐隐有些不太乐意。 这叫陶斯言有些气恼,直接一拳头砸在了他的肩头,眼神好像是在警告,又好像是在发着怒火般的说道:“呵,说来说去,你的回复就是这个吗?这实在太无趣了。” 林此霄有些发懵,一时弄不明白陶斯言想表达什么。 他挺直着腰,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了原地。 昏黄灯光照在大树旁,窗外的阴影将他的表情盖住了一大半,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足以让人觉得有种倔强的美好。 偏偏两人还在吵架,陶斯言只能暗自将美景尽收眼底…… 她想,有些事确实是值得保留的。 第95章 多面体 林此霄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陶斯言,他的眼神很温柔,再仔细看去,好像又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光彩。 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陶斯言好像是被一撮羽毛,轻轻拂过脸颊,让她有些头皮发麻。 不得不说,这个人一旦固执起来,谁也无法劝说得动他。 对着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陶斯言实在是没了脾气,只能无奈地叹气说道:“这几日你就好好的跟着朱依伯学习技术吧,我暂时就不去他那了……” 林此霄下意识的想追问为什么,结果刚一张口就看到了陶斯言那一副气冲冲的模样。 虽然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生气,但林此霄明白此时不好再继续惹她,干脆就变换了话题。 “那这几天就让雨仙带着你在蕉城好好的逛一逛吧,不过也别去的太远,尤其是那海边,这几日可能会下雨,你们出行记得带上雨伞……” 这一副唠唠叨叨的模样让陶斯言想起了家人,恍惚间,她开始发起了神,头顶的淡黄色光芒照在了脸上,让她的表情透着一种脆弱和倔强。 不知为何,这让林此霄内心有一种即将失去什么东西的感觉,他变得有些惶恐不安。 当即伸出一只手,猛地拽住了陶斯言的手腕,轻轻摇晃了一下,语气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陶斯言微抬头,看见的是一双不安的瞳孔,眉头也皱得紧紧的,好像刚才发生了什么让他格外害怕的事情一样。 “反正这几日也忙碌了许久,刚好又是个周末,不如大家稍微放松一天吧?”林此霄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陶斯言有些纳闷,这人怎么忽然想开了? 刚巧,屋里的人正好在叫着两个人过去帮忙,她也没有多想,就呆呆地点了下头。 棕色的发丝,随着风的吹拂,就好像是顺滑的海带一样,不知为何,林此霄突然想起了那海中的美人鱼,同样的不可直视。 下一刻,他的目光开始有些躲闪。 如此心虚不已的模样,好在并没有被陶斯言发现,她一门心思地急匆匆地往屋里走,可能是在担心屋里的人会发生争执。 只是,等两人重新推门走进去,就看到陈瑜和赵欣然正好坐在了沙发旁,双方面色比较平静,看不出来有争执的迹象。 于是陶斯言便将目光看向了沈芝明。 “你们讨论出个究竟了吗?”她暗戳戳地掐了一下沈芝明的胳膊,然后小声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丝毫没有留意到在不远处有一道目光,一下子变得有些失落了起来。 沈芝明好巧不巧看到这一幕,他嘴角微微一笑,然后故意重重点头,说道:“反正我是没辙了,还是得让你这个调节专家来帮忙才行。” 陶斯言皱了下眉头,将目光看向了沙发上的两个人,眼神有些疑惑不解。 从刚开始进房间,她们就一直不开口说话。 这一时半会儿,陶斯言还不知该如何开始话题,干脆就说道:“明天大家都有空嘛,要不然咱们一同去聚餐吧?” 或许是为了化解眼前的尴尬,沈芝明也掏出手机翻着天气预报,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哎,这天气好像还不错呀,刚巧我也给自个放个假,好好的在这附近溜达溜达。” 陈瑜脑子还算灵活,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当即附和道:“那好,等明天一早在我家门口碰面吧!”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主动提出可以在家里多带一些早点以及饮料。 “呵,这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娱乐项目,像我这个年纪的人还是适合在家呆着。” 看样子赵欣然对这次的野餐兴趣并不算太大,尤其是考虑到陈瑜也要同去,她根本就不想要参与进来。 如此直接的嫌弃,让陈瑜的脸顿时垮了下来,然后求助般的看着陶斯言:“拜托,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真是服了你了,陶斯言无奈地吐槽一声。 她走上前说道,:“欣姐,你不是说想要救助小动物吗?之前有不少流浪猫在那聚集,我看我们这会儿可以正好趁这次机会去看个究竟,万一它们有哪些需要帮忙的也能够及时治疗。” 如此一番话,总算是吸引到了赵欣然的目光。 “那好吧。”她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在送三个人往外走的过程当中,赵欣然却忍不住提醒道:“回去之后可千万不要跟其他人提到我,或者是这养殖场的事儿,否则的话肯定会给你们带来不少麻烦。” “……”陶斯言下意识地想要追问,忽然瞥见她脸上的那么淡淡的忧愁,瞬时明白了过来。 这蕉城,赵家的势力根深蒂固,“不孝女”赵欣然回来还不前去拜访家里的长辈,而是悄悄的躲在了这个养殖场,那些老顽固势必会发火的。 本来几个人来到这里拜师学艺都有些人生地不熟,万一因此而招惹到了其他人,那肯定会有不少的隐患。 在没有把事情处理弄清楚之前,陶斯言可不想为自己和朋友增加麻烦,于是她也乖巧地点了点头。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陶斯言总觉得眼前的蕉城充满了迷雾,就连路上的灯盏都不如漳州那般明亮…… 尤其是在文衡殿闻到的那股淡淡的檀香味道,能够轻松地抚平内心的那种焦躁不安。 原先的担忧也被削减许多,可是在这蕉城好像有着源源不断的麻烦,这让陶斯言为此觉得有些头疼的厉害。 早就知晓旅程是不会太平的,如果一帆风顺的话,那反而才是不正常的事,可这一直风波不断,着实也让人心力交瘁。 陶斯言的步伐不住地往前走,头顶的灯光也忽闪忽闪的,这好像是在为此伴奏似的。 身后跟着的两个人,也不时哼着曲调。 “嘿,感觉小陶你一直都挺快乐的……” 沈芝明突然开口说话,这让身旁的几个人都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或许,一个精神力比较强大的人,整个生活都会是比较平和的吧。” 陶斯言依旧是在笑,可林此霄却看得出来,她面上有了些勉强。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劝说自己,还是在陈述事实。 “如果一个人能够找到主体性,相信自己是一个拥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的人,那么生活自然会越来越精彩。” 沈芝明对此也颇为赞同。 他看着陶斯言的眼神越发欣赏,隐隐有淹没她的迹象,可,对方似乎并不察觉。 她微微抬手,好像在抵挡头顶刺眼的光芒,让大半张脸都被阴影遮盖,如此才不被发现面上真实的情绪。 其实自从来到了海澄镇之后,她的脑海里时常回想起过去的事情。 这是她怎么也无法释怀的……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陶斯言才仰起头,脸上带着笑意地说道:“走吧,我们一起去度个假。” 或许,等到那个时候,众人才会知晓她的另外一面。 可是到了那个时候,大家还会对她像之前那样宽容吗?又或者是彻底地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陶斯言的心里充满了纠结与不安,可她知道若是想要真正的成为朋友的话,那应该是要坦诚地去面对这些人,至少也得将先前的一些误会给解开…… 屋外的风似乎有了一些停止的迹象,可是天色却还一直阴沉着,就好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时的那种昏暗,空气逐渐的变得稀薄起来…… 即便如此,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如同6年前种下的一颗种子,终有一天它会长大发芽…… 第96章 叼着白菜的猪 上饶,山野艺术馆内。 临近中午,但晨雾未消,仍旧浓重地笼罩着四周,使得一切显得影影绰绰,难以捉摸。 一群突然而至的访客,让这个隐藏在偏僻山脚的艺术馆变得热闹起来。 “嘿呀,诸位可是来对了地方,我这山野艺术馆可是附近赫赫有名的必打卡点,只是嘛,收费会稍微贵上那么一点……” 馆主名叫周财,是个地道北京人,自称三十出头,可外表却多了几分沧桑感。他自吹自擂地说了一大通,时不时将目光瞥向一旁的陶斯言,眼神里透出了对金钱的渴望。 虽然这个女生一直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之中,可周身的冷清气质,身上deuter的登山包,脚下踩着marmot深褐色高帮登山靴,再加上脖子上挂着尼康z6ii,以及几乎和男生齐平的身高,着实让人很难忽略她的存在。 “没事,你看着安排就是。” 陶斯言对于钱财并不是太看重,目光被另外一处地方吸引了去。 “欸,这是?”她眼尖地看到门口花坛旁堆积着一些石块,好看的眉头轻轻拧起。 周财一个上前迅速挡住,脸上的肉堆积在一块儿,挤出笑容与面前人搭讪道:“就是一堆破石头而已,也没啥好看的。” “我瞧着你们这身装扮,应该是来附近考察的吧?” “嗯,就是随便看看……” 陶斯言微微颔首,表情冷淡,并不愿意透露太多。 周财了然一笑,有钱人嘛,多少有点傲娇,不过只要能有钱赚,再难缠的客人都得给人服务好咯! 他熟络地招呼着大伙儿继续往里走去。 宽敞的展厅中,柔和的灯光照耀下来,显得格外安静、优雅。 行至角落,周边没有太多布置,只有一堆泥土混合着些杂草,甚至还有半截早已干枯的木枝斜靠着墙壁。 这样莫名其妙的设计,自然引得队伍里的几个人小声议论起来。 “艺术,什么是艺术,这就是艺术!” “我就说,大家还是得走出校园,才更能亲近自然,更能理解艺术的真谛!” 七嘴八舌中,周财露出微妙笑容,接着“啪”的一下按下了手里的装置。 一卷画布缓缓垂下,薄纱环绕四周,仿佛是在为此伴舞。 众人头顶天花板的位置降下一个投影仪,灯光逐渐收拢,最后集中在了墙壁上。 伴随着胶卷的“吱拉”声,一段黑白画面映入眼前。 一人一鹤,身影孤寂地站立在芦苇荡里。 白鹤羽毛光洁,姿态优雅,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高飞。另外一个主角,身形格外瘦削,单薄得好似一阵风都能将他刮走。 最后,画面终结在了一片沼泽地。 “在芦苇坡旁,小河流淌,你可曾听过她的故事……” 婉转、悲凉的歌声恰到好处地出现,这让陶斯言有些晃神。 多年前,她曾听过一个关于鹤的故事,只是结局让人有些唏嘘不已。 “喏,您要不要看看这些宣传手册?” 周财兴致勃勃地将一叠海报递到陶斯言的面前,语气骄傲地说道:“这里山清水秀,极其适合住宿、旅游,正好赶上我这艺术馆要扩建,要是沈姑娘觉得不错,不如在这占个股份,将来肯定能大赚一笔!” 山野艺术馆的一草一木都是由他亲自动手设计而成,前期投入不小,耗尽全部积蓄不说,甚至还借了些贷款。 现在来附近旅游的人数逐渐减少,周财的资金链就出了些问题。 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好不容易来个有钱人,他自然是想着抓紧一切机会来宣传推广山野艺术馆。 “不用了,我对做生意不感兴趣。”陶斯言礼貌回应。 周财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他很快调整了情绪,试图说服陶斯言:“艺术是无价的,您的投资将是对艺术的巨大贡献。” 陶斯言一本正经道:“能来这到访的人简直屈指可数……” 地理位置偏僻、人流量少就算了,展品也不够吸引人。 要想让收入增加,有更多的游客到来,除非是另辟蹊径。 气氛瞬时变得尴尬,陶斯言也意识到这点,就缓声说道:“这个记录片拍摄角度还挺独特……” 她要是没记错,之前应该有看过类似的。 周财表情稍显沮丧,有些勉强说道“是啊,我原先还想着跟那人要个联系方式,只可惜转眼间他就消失不见了。” 陶斯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对方又主动介绍道:“每当春秋之际,刚下完雨的三清山云海会逐渐变得浓厚,鹤群也变得活泼。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看到阳光折射形成的一片金色海洋。” 周财脸上浮现一丝向往:“要是能将那只鹤留下来,我的艺术馆肯定也会宾客如云……” 鹤引财,也能带来好运,诸如此类的民间传闻陶斯言时常听到。她不反驳什么,只是幽幽说道:“鹤天生敏感,要想跟它亲近,肯定得花费不少精力。” 周财也不恼,面色自然地继续聊起三清山来。 这刚好涉及到了沈芝明所学的地质学专业,对于三清山的金色云海,他倒是有几分了解。 三清山地貌特殊,有着许多花岗岩峰林和山谷,这次前去实地勘察,说不定还能有些新发现。 众人要是能够找到一些活化石,更是意外之喜…… 带着十分的欣喜,沈芝明抢先答应了下来,不过随后他赶紧看了一下陶斯言的脸色,毕竟这次的出游主要还是以他为首,自然得小心谨慎一些。 察觉到了众人的紧张与不安,陶斯言便挥了挥手,让他们自己去安排了起来。 自己则是站在了门框旁。 她的右手正触摸着一道小的裂痕,莫名的熟悉让人感觉好像来过了无数次,可记忆中又从未出现过。 这让陶斯言尤其恍惚…… 不远处周财正好让人帮忙把木制的座椅都给重新清理了一下,他格外的欣喜,或许是认为这次的生意可以收获满满,自己终于可以摆脱掉眼前的困境呢。 可这样的场景,让陶斯言想起曾经在某个出游的过程中,偶然经过了一个屠宰场。 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正好牵着一头猪向着屠宰场走去,记忆里,那头猪嘴里叼着一颗白菜,走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掉到了地上,它赶紧停下捡起来,走了没几步,又掉了下去。 陶斯言心中想到:这头猪是否知道自己接下来所要面对的结局? 停顿观察的片刻时间里,她只发现那头猪走起路来活泼极了,耳朵随着步伐开始摇晃,甚至于连那颗白菜也舍不得吃,只想留着以后…… 第97章 两个队伍 酒足饭饱后,一群人站在山野艺术馆门口。 陶斯言斜靠着木门,手里揪着几枝枯萎了一半的花朵。 他抬头看了一下手表,然后又对着眼前的钟雨仙耐心叮嘱道:“待会儿直接沿着来时的路,往前走上几百米就能看到房子,我给民宿老板说过,他会提前来接应你们的。” “小言,我们都走了,就你一个人留在这会不会不安全。”钟雨仙显然有些紧张过度,她带着几分警惕地看向周财。 这个家伙刚才就一直拉着陶斯言问东问西的,说不定就是他提出这个建议的! 周财为自己喊冤:“我可什么事情都没做啊。” 同队的一个男生走上前,他将一个探照灯塞给小姑娘,然后催促道:“咱们快走吧,小陶的野外生存经验可比我们强多了,更何况现在时间还早呢,你就别担心太多啦!” “好吧。”小姑娘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看向陶斯言。 眼看她笑着点头时,才终于松口道:“好吧,那小言你自己多加小心。” 陶斯言冲队友们挥了挥手,目送他们离开之后,她才去屋里收拾背包。 为了方便行走,大伙都是简装上阵,陶斯言也不例外,只是还多出了一些用来测量地质的仪器,以及野外记录本,等着回去后,再编写更为详细的野外调查报告。 手电、gps、罗盘、放大镜,还有一个尼康z6ii,专门用来记录一些地质细节 一切都检查完毕后,陶斯言直接将帽子往脑袋一扣,带着背包往外走。 约莫一米七四的个头,身型实在有些高挑,再加上眉眼之间的淡然,整个人潇洒、恣意极了,哪里还看得出来之前的脆弱和单薄。 …… 上山的道路共有南北两条。 陶斯言查看了下手里的地图,辨认出自己在北山公路和南麓公路中间的位置,无论从哪边出发都行,于是她随意选了一条继续前进。 走了一段路后,忽然听得轰隆一声震响,像是闷雷炸开,又像是什么电子仪器坏掉,隐约闻到一股糊味。 陶斯言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下意识地摸了摸兜里的东西——多功能刀具和求生哨。 山野艺术馆为图安静,特意选了个偏僻位置,从那走出来接近一个小时,居然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这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陶斯言不敢在原地多停留,迈开步伐往前赶路。 她查过资料,知道距离这里不远就是玉清村的地盘,到时便可以请当地人作为向导帮忙带路进山了。 计划十分美好,但现实却叫人有些吃惊。 陶斯言刚踏进这个古村落时,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村落的景象,远比她想象中的要荒凉得多。 破旧的房屋,仿佛是岁月遗忘的角落,墙壁斑驳,瓦片残缺,有的屋顶甚至已经坍塌,露出了苍凉的天际线。 崎岖的小路,歪歪斜斜地通向不知名的地方,透着一种深深的恐惧。 原以为会看到的村民,好像也失去了踪影。 这种荒无人烟的既视感,着实让陶斯言有些怀疑是否来错了地方。 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试图在这片废墟中寻找一丝生命的迹象。然而,除了偶尔传来的鸟鸣,这里仿佛是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城市,一切都静止了。 “呼呼呼——” 也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因为之前听到的响声,让陶斯言产生了强烈的不安感,她紧皱眉头,继续探索着眼前的村落。 往前走了约莫五十米,渐渐地看到周围的房屋稍微多了些生气。 一户人家的门口湿漉漉的,角落处种了木荷,半圆形的叶片之间隐藏着淡红色的小花,稍微粗点的枝干上还系着根红色的毛线,估计是用来祈福之类的。 地上还残留着一丝热气,这也表示附近确实还有人居住。 陶斯言松了口气,忙对着屋里的人打起了招呼。 …… “细妹子,你找个地方坐着休息会儿吧。” 屋里的人似乎行走有些不便,半边身子都靠在木凳上,一条薄得没剩多少棉花的被单刚好裹着腿脚,一条胳膊孤零零地待在旁边。 一眼望去,屋里残存的凳子所剩无几,最后陶斯言只能找了条同样十分脆弱,甚至快要散架的木凳坐下。 由于个子太高,双脚就只能艰难地叠在一起。 不过她不是太在意这些,而是直接问道:“婆婆,其他人去哪了?” 要想顺利进山,向导是肯定省不了的,但目前看来,这里简直荒凉极了。 早知如此,或许该考虑一下周财的提议,再不济也该跟着沈芝明他们一起回到民宿,等休整一晚上再来爬这山。 忽然想起临行之前,林此霄那有些惆怅的眼神,陶斯言顿时觉得有些内疚,或许自己应该保持着像之前那样的态度。 可是在远离了那片海洋之后,她整个人就好像是换了一个模样。 “这,兴许才是真正的我吧……” 陶斯言不再过多纠结,重新将目光看向眼前人。 坐在木凳上的老婆婆先是咳嗽了几声,然后嘶哑着嗓子说道:“都出去打工了,不打工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她努力地抬起那条枯瘦的胳膊,指着斑驳墙上贴着的一张贴着小红花的奖状,慢慢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来。 “你看还是要多读书啊,读了书才能走更远的地方,见识更多的东西。” 莫名熟悉的语气让陶斯言想起了家乡的外婆,当初她也是这么亲切地拉着陶斯言的手,让她好好学习。 幸好不负老人家的信任,求学之路陶斯言一直走得很稳当,甚至可以说得上舒适至极。 这次的野外实地勘测,恰好也是她送给自己的一份礼物…… 听老婆婆说起,再过没多久会有种植油茶的人要上山做检查,到时人多,陶斯言跟着一起会安全许多。 “嗯,好。” 望着那双有些浑浊,却十分诚恳的眼睛,陶斯言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等候的过程中,她站在后屋的位置,往山上眺望而去。 三清山不仅山清水秀,地貌奇特,就连居住在这的居民也自带一些仙风道骨的感觉,说起话充满着哲理,与道家学说有一定的相似性。 只是地方偏僻,贫瘠的环境中,有不少人选择了出走。 玉清村的房屋依靠着山脉建造,顺着那条崎岖小道往山上走,可以看到沿途的一些人家,居住的房屋全是木头制成,白色的墙面,乌黑的瓦檐,在绿水青山之间格外显眼。 某个民宿却还吵闹不停。 “喂,我说你们两个,刚才为什么拦住我,万一小言有什么危险的话怎么办?!” 才刚刚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钟雨仙就直接大声的质问起来。 她嗓音比较大,再加上特意的增加了音量,剩余的人通通都看了过来。 一看到这情况,沈芝明就立即走上前去。 他好像是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摸索出了几块糖果,脸上带着笑意的安慰道:“哎呀,你就别太多虑了,小陶在外的经验可是丰富至极,至少比你好上许多。” 虽说如此,钟雨仙却还是不肯罢休。 她立即走到了林此霄的身边,然后急匆匆的催促道:“算了,还是让林哥你去帮忙找找小言吧。” 毕竟这天快黑了,陶斯言一个人在外头,这怎么得了。 留意到了钟雨仙眼中的焦虑,林此霄停下整理行囊的手,他缓缓说道:“既然她不肯让我们跟随着一同前往,那势必是有自己的理由的,你呀就好好的在这呆着,等明天一早咱们就去和她碰面……” 看到两个人都这样说,钟雨仙实在是没了脾气,只能够闷闷不乐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收拾好的行李,她肚子里装满了疑惑不解。 明明是一同出游,可为何现在被分成了两个队伍? 尤其是那个人还自个提前一步离开,这简直就是在开玩笑嘛! 第98章 惊魂山茶树 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照耀在了眼前的油茶田上,每片叶子都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微风吹过,油茶树的叶子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同时伴随着一阵奇异的鸣叫声。 陶斯言骤然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心里多了丝疑惑。 先前一起上山的那些村民在不知不觉间没了踪迹,周围除了大片的油茶树就再无其他…… 一股诡异、莫名其妙的恐慌再次涌上心头。 陶斯言想都没想,直接将相机往脖子上一挂,迅速迈开步伐往前走。 油茶田实在太大了,绕了老半天似乎还没有走出去。 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迷路? 可没一会儿不远处又传来了一些怪异的鸟叫声,好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 在这样茂密的林子里面,是否存在着野兽,这让陶斯言心里有些不安了起来。 再一联想到刚才听到的剧烈爆炸声,她更是有些心烦意乱…… “我都说了,这破地方压根就没什么好玩的!你非不听,这下好了吧,可真是闯了大祸……” 一阵吵闹抱怨声忽然从远处传来,打破了静谧的环境,但在陶斯言看来,却宛如天籁之音。 她小心翼翼地从油茶树绕过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声音的主人也慢慢出现在了眼前。 几棵油茶树被掀翻在地,边缘洒着许多的花瓣,旁边站着一对小情侣,从外表来看应该刚上大学没多久,原本稚嫩的面孔此刻却显得有些怒气冲冲。 其中一人弯腰捡拾地上的杂物,然后心虚不已地低声说道:“反正没人看到,咱们快走吧。” 另外一人本来还有些不开心,犹豫片刻后,最终赞同了这个决定。 “咔嚓——” 不留意间,陶斯言一脚踩下去,那堆被阳光晒得干脆的落叶很快就碎成了渣。 同时也叫对方发现了她的存在,似乎还受到了惊吓。 “啊!救命啊!”碎掉的石块“咕噜噜”开始滚落,枝丫断裂的响声十分明显,呼救的声音中多少有些绝望。 不好,该不会是有落石导致游客受伤,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若无人搭救,只怕会延误了伤势。 陶斯言急忙追上前去,想去一探究竟。 “扑扑——” 等她走到近前,人已经被一大片枝丫遮盖住了,压根看不见踪迹,但怪异的响声一直不见停歇。 陶斯言侧耳详听片刻,才猛然发觉是某个小动物翅膀扑腾的动静。 原先还一头雾水的人,眼里充满了惊愕。 有些陡的山坡上,一大堆泥土和树叶混合成一团隐约露出一个熟悉的影子,边缘还有几根撕扯成条的布料。 眼下情况着实不太妙,白净的羽毛上印着几道褐色的泥痕,双翅无力地耸立,身体以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被折了起来,逐渐失去控制般地忽然栽倒在地。 那居然是只鹤,而且还受伤了! 它可怜巴巴地趴在原地,眼角有些湿润,不知是泪水还是山茶树上的雨水。 这类的珍稀动物可不常见,现在又受了伤,得赶紧救它! 意识到这点,陶斯言赶紧扔下背包,迅速展开救援。 只是,有人比她动作更快一步! “哎,你别动,这可是我们先看到的!” 扯着嗓子说话的是一对情侣,眼里充满了威胁之意,而且还将手高高举着,有种如果陶斯言胆敢比他们抢先一步,就立马要动手的架势。 瞧到这一幕,陶斯言微微眯眼,似乎是正在打量着他们。 原来这两人压根儿就没走,只是打算找地方下去捡起这只鹤,距离较近的那人,手里甚至还拿着一根不知从何处捡到的木棍戳了戳白鹤,害得它又瑟缩着往角落躲得更深了一些。。 “哼。”陶斯言有些无语地瞧了一眼他们所在的位置。 这两人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下脚步,才发现踩着的泥土松软得厉害,刚一动弹,就哗哗地往下掉落。 不管是针对鹤还是人,都实在是太危险了些…… “你们这样不安全,先上来再说吧。”陶斯言好心提醒。 “不劳你操心,我们没事。”情侣显然不吃这套,反而伸长了脖子向前探去,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对金钱的欲望,丝毫就没有留意周边的环境是多么的危险,甚至也没有考虑过后果。 忽然被呛,陶斯言也不恼怒,她冷哼一声,一边松开背包翻找绳索,一边说道:“谁管你们呀,我只是担心那只白鹤……” 一百多斤的人压下去,那只鹤哪还能站得起来。 环顾四周,全是一些油茶树,这显然是不足以负担陶斯言的重量,最后她的目光集中在了一块岩石上。 比画了下大小后,陶斯言迅速取出岩石塞,在合适位置卡好,系上绳套就开始试探性往下滑去。 她的动作十分的果断,好像之前就演示过了无数次。 眼看情况不对劲,情侣中的一人也忙催促道:“欸,你真是废物,就不能快些嘛!这到手的好处眼看着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被自家女友这么一通吐槽,那男生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忙吐槽道:“没看到那家伙也在忙活着吗?!你放心,她肯定没有我厉害……” 男生侧着身子,略略打量一下自己与白鹤的距离,再斜眼看向陶斯言。 对方步伐十分稳健,丝毫不见慌乱,一看就知道是长期锻炼的人,而自己……要是再不抓紧时间,只怕真的会被笑话了。 男生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踏着一些碎渣就想去够白鹤的脖子。 本来就受到惊吓的鹤发出一声“吱”,惊恐地往后退缩了几分,原本抓它的手一下子落了空,只带走了几根白色的羽毛。 男生急得出了一头的汗水,整张脸都通红起来,瞳孔放大,咬牙切齿地怒声说道:“你快给我过来呀!” 这可不仅仅关乎于金钱,还关乎他的颜面!! 空旷的森林里充斥着一声声的怒吼。 就这么一吓唬,那鹤惊得扑腾起翅膀,泥土也哗哗往下掉落,尘土呛得人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本来就不稳的身形,现在更是岌岌可危起来。 坡上站着的陶斯言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盯着那逐渐变大的缝隙,高声疾呼道:“喂,你别管它了,赶紧上来吧!” 就算这动物再为珍稀,可也抵不过人命。 第99章 养鹤人 本来陶斯言是一番好意,在男生耳中却多了些嘲讽的意味。 不行,来都来了,哪里能轻易放弃! 咬紧牙关后,他开始再次发力,只是这一回情况变得越发糟糕。 脚下的泥土宛如刚出锅的蛋糕松软极了,才一踩上去就开始迅速坍塌,周围仅剩的一些杂草便成了救命的绳索,但很可惜,才刚一拽就毫不客气地断成了两截。 “救,救命啊!” 徐亮的眼里满是绝望,这下好了,鹤没了,他也要没了。 他满是害怕地闭上眼睛,恐惧猛烈地袭来,浓浓的绝望将徐亮紧紧包裹在其中。 只是等待两秒后,想象当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反而耳畔响起女友夏莉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废物,还不快些抓住绳子!” 果然,再仔细看去,就发现一个绳索被系成圆圈扔在了面前,而徐亮刚好落在了一堆杂草上,离受伤的鹤只一步之遥。 高贵典雅的鹤轻轻地拍打了下翅膀,尽管身上的伤痛显而易见,但身姿依旧保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不过再仔细看去,它盯着男生的时候表情似乎有些鄙视之意。 也是,正常人哪会做出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好好好。”徐亮连连点头,忙将绳索往腰上一套,急冲冲催促道:“快将我拉上去……” 话只说了半句,徐亮就愣住了,救人的怎么会是她?! 陶斯言攀着山坡,缓缓下降到了男生的身旁,还以为他在想着关于白鹤的事,只能耐着性子说道:“你先上去,鹤我来救。” 心里清楚自己技不如人后,徐亮也不好意思争辩,抓着那绳索独自往上爬去,偶尔还能听得上方传来他和女友的几句斗嘴声。 送走麻烦之后,陶斯言终于有时间来好好观察白鹤的状况。 由于男生的莽撞行为,导致白鹤现在不太信任陌生人,一旦靠近就发出惊恐的鸣叫声,下方是个更深、更陡的坡,要是它继续跌落下去,只怕受伤会更加严重。 不愿看到这个场景出现的陶斯言,只得另想他法。 连滚带爬,总算是顺利爬上去了,男生呼出一口浊气,擦着冷汗庆幸般地说道:“幸好刚才我机灵,不然可就惨了。” 他从一旁的油茶树里找到藏起来的背包,然后催促道:“趁着那人没上来,咱们赶紧走吧。” 女友夏莉不安地往山坡下看了看,问道:“那她怎么办?” 男生抓了下额头,着急忙慌地说道:“附近肯定还有人的,现在不走,待会儿别人追问我们的责任可就惨了。” 这倒也是,夏莉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两人收拾着东西,迅速离开了现场。 —— “喂,上面那两位还在吗?麻烦丢点东西下来。” 白鹤在山坡下待得时间长,现在肯定饿了,陶斯言最终还是决定用食物来吸引白鹤的注意力,可喊了半天都没人回应。 随着气温的下降,周围也多了一层寒意和雾气。 她将手搭在额头处,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一片空荡,先前的两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算了,反正也没想过你们能帮上忙。” 陶斯言吐槽了一声,然后淡定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打算检查一下绳套。 只是没想到,手刚一轻轻触碰,整条绳索就直接被拉扯下来。 幸好她眼疾手快及时收住力量,不然恐怕自己受伤不说,那白鹤又会受到惊扰…… 糟糕,看来只能再想想其他办法了。 幸好他之前有看过许多心理学相关的书籍,即便落入眼前,有些糟糕的状况也丝毫不见慌乱,而是十分认真地开始思索现在的状况。 有些尴尬的是,她的体力尚且足够,但脚下的泥土过分软塌,只能依靠着一块岩石借力。 原先的缝隙处已经有些松动了,再继续攀爬很有可能就会像刚才那个男生一样直接摔下去。 天黑后雾气会逐渐增多,在不认识路的情况下到处有可能会直接迷路,情况肯定会更危急。 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就在陶斯言纠结不已的时候,困在坡下的白鹤宛如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它扑腾着翅膀,然后发出“啾啾”的响声。 这动静闹得实在是有些大,陶斯言不明所以,忙解释道:“你别怕,我没什么恶意……” 但白鹤显然没有要与她沟通的打算,战战巍巍地站起来,弯着脖子将羽毛上的杂草和泥土大致清理了下,然后飞速扬起双翅,模样潇洒自在极了。 “嗐,原来你自己能飞上来啊!” 惊讶和欣喜的语气还来不及收回,陶斯言就看到白鹤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淡然、自在的架势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受伤的迹象。 白白耽误了一番功夫的陶斯言沉默了片刻,转而开始考虑着该如何爬上去。 只是,本就不好的状况越发糟糕起来。 原先还算是晴朗的天空一下子多了许多乌云,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空气都跟着变得稀薄,不仅如此,就连天色也暗得吓人,周围全是雾蒙蒙一片。 眼看天色突变,陶斯言只能硬着头皮慢慢挪动身体,她能感觉所有的肌肉都变得紧绷起来,尤其是眼睛进了些汗水,视物都变得十分困难。 周围没有其他人,再继续耗下去的结果可想而知。 正在思索该如何摆脱困境时,一道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你没受伤吧?” 陶斯言微微眯眼,看到头顶上方出现了个身影,他的面容温和,一双眼睛深邃而明亮,宛如一潭沉寂的湖水,透露出一种超然物外的宁静,但眉宇间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坚毅,似乎曾在岁月之中遭遇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没事。” 陶斯言摇晃了下脑袋,扬了下之前掉落的绳索,解释道:“岩石的缝隙变大,现在只能让你帮忙拉我上去了。” “好,你别担心,我马上找绳子来救你。” 来人轻声安慰,如同清泉般清澈的声音,瞬时抚平了陶斯言内心的一丝不安和慌乱。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了一些麻布搓成的绳索,几下就将陶斯言给拉到了平地上。 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以及皂香。 陶斯言微抬眼眸,悄悄观察了起来。 来人的头发被束成一个简单的道髻,几缕不听话的发丝随风轻轻飘扬,给人一种随性而又不羁的感觉。身上穿着一个深蓝色的外衫,洗得十分干净,但衣袖处却留下了些磨损的痕迹。 这人看似瘦弱,但力量却并不差,刚才的一番举动并没有让他流汗,还是保持着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在整理绳索的时候,可以看到白净的指尖有细小的划痕。 陶斯言觉得似曾相识,猜想应该是跟她一样使用某种仪器之后不小心留下的…… 第100章 暴雨预警 “我叫贺奚,就住在附近……”男生温温柔柔地说着,嘴角一直缀着笑意。 这样温润如玉般的性子,叫人忍不住信任于他。 陶斯言呆愣了一秒,然后重重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难怪这个人在听到了呼救声,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贺奚低头看了一眼白鹤,先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带着几分担忧的语气说道:“让你费心了,这个小家伙实在有些调皮。” 从这人的语气和举止行为能够看得出来,应该是与白鹤相识已久。 至少,白鹤乖巧地站在了一旁,并不像是之前那么焦虑不已。 两颗眼珠子就这么圆润地瞪着,眼神里满是好奇。 从他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质,看得并不像什么坏人。 陶斯言干脆地说道:“我和朋友约好了的,现在得赶紧走了。” 否则等到明日一早,时间肯定有些来不及,毕竟那几个家伙可是说好了要乘坐缆车的,而自己则是得靠着步行,若不早点赶过去,哪里还能够和他们碰上面。 了解到陶斯言的想法后,贺奚显然并不赞成。 “你独自上山怕是有些不安全,更何况,现在天快黑了。” 一到夜间,三清山里会出现许多觅食的小动物,蚊虫也会急剧增加,路上行走恐怕不太不方便。 一个成年男子在这夜里都会有些心惊胆战,更别说像陶斯言这类的弱女子。 对此,陶斯言似乎早有打算,“放心吧,我会在天黑之前到达的。” 一个常年混迹野外的人,对于自身的实力还是有自信的,尤其是那隐藏在冲锋衣下若有若无的结实肌肉,以及跟贺奚差不多高的个头。 见她如此执着非得要去三清观,贺奚眼里多了丝疑惑,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周围的雾气渐渐蔓延开来,气温比起中午时下降了许多,好在陶斯言穿着冲锋衣,没受到什么寒风的侵袭。 不过在绕过一圈又一圈绿油油的油茶树时,还是会叫人心里有些不安。 之前那两个家伙仓皇离开的脚印仍是保留在原地,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块完整的拼图遭到了破坏。 似有若无的鸣叫再次出现,让人联想到了那个养鹤的少年。 对于这人的身份,陶斯言存了份好奇,不过并没有追问太多。 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山中的那块大岩石。 据沈芝明说起,这块岩石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了,岁月在它的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从古至今,有不少伟人来到这,或许还站在它之上留下豪言壮语。 正在思索时,身后传来细微响动,接着就看到贺奚赶了过来。 陶斯言忙露出笑容,调侃道:“那只鹤呢,该不会是又跑了吧?” 贺奚有些窘迫地摇了摇头,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刚好我也是有些事需要去三清观一趟,要不然就一道结伴走吧。” 说完也不等陶斯言回应,独自走在前面。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有些单薄,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轻盈而不失挺拔。尽管肩膀不似那些壮硕的男子那般宽阔,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蕴含其中。 陶斯言那棕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些,看起来似乎在思索什么。 前方带路的贺奚一直保持匀速前行,既让陶斯言可以跟上,两人又不至于太靠近。 这样恰到好处的距离,让陶斯言多了些安全感。 两人一路前行,途中偶尔看到些花草植被,陶斯言就停顿几秒,拿手里的相机拍摄记录,然后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接着赶路。 直到她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怎么是你!” 那人显然也认出了陶斯言,尖叫了一声。 “要不是你故意吓唬我们,我们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原先还活蹦乱跳的男生,不知为何一下子变得病恹恹。 现在正躺在一个担架上面,抬着他的是几个穿着橙色马甲的人,隐约看到印刷着‘公益改造’几个大字,而他的女朋友夏莉满是怒气地瞪着陶斯言,冲男友说道:“你刚不是在说医药费嘛,喏,付钱的人来了!” “噢?”陶斯言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指责吓到,用带着几分探究的眼神打量了面前的几个人,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确定吗?” 在看到对方恬不知耻的点头后,陶斯言的脸一下沉下去。 自己虽说是有钱,可也不是这样白白的当了冤大头。 尤其是这两个人本就有些令人讨厌,现如今还顺了他们的心意的话,那岂不是太白痴了一些。 陶斯言故意拿起相机摆弄了下,慢条斯理地说道:“唉,幸好没有摔坏,不然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徐亮瞬间慌了神,眼神变得躲闪起来,糟糕,怎么忘记这回事了。 要是被人知道之前的事,岂不是就惨了。 眼看计划失败,他也只能装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开始“哎哟哎哟”地大叫起来。 一旁的夏莉缓过神,有些提心吊胆地说道:“好啦好啦,我看你之前也不是故意的,暂且就放你一马吧!” 可能为了避免尴尬,也或许担心陶斯言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徐亮着急忙慌地催着公益改造小队赶紧离开。 几个壮汉迅速地将担架抬起,再次动身往下山的道走去。 在经过贺奚身边时,有个长相清秀的女生十分利落地将戴着的帽子取下,一边擦着汗水,一边热情地说道:“贺哥,那我们就先下山了,你需要的修补材料等明天我再帮忙带上来。” “好,安雯,你们路上小心注意……” 两人熟络地打了声招呼,想来之前应该就认识了。 直到这时,这对情侣好像才看到贺奚的存在。 两人的目光在他和陶斯言身上来回打量,随后好似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冷哼一声说道:“我说呢,原来人家背后有靠山,难怪敢在这三清山横行霸道……” 陶斯言压根儿没把对方的挑衅放在眼里,微微抬眼看向他们,淡然开口道:“小朋友,没证据的话可别乱说啊!” 这样轻描淡写的样子,气得男生差点要从担架上冲下来,但刚一动弹他就疼得缩了回去,夏莉赶紧拍打着他的胸口轻声宽慰道:“咱们别跟她计较,等到了山下再说。” 眼看一行人即将分道扬镳,可天空不作美,“轰隆”一声震得众人都有些耳鸣。 紧接着,一场暴雨突然而至,直接将所有人都淋成落汤鸡。 原先站在树旁的人吓得赶紧跑出几步,带着后怕地看了一眼天空急忙喊道:“快别愣着了,赶紧找地方躲雨。” 距离这里不远就是贺奚的住所,他想都没想直接领着人就要往回走。 一群人跌跌撞撞地跟在后头,陶斯言一手放在头顶挡雨,一手捏着地图,眼里有些不甘心,还有几百米就可以到三清观了,只可惜这雨实在是太大了些。 带路的人都走了,陶斯言不敢再继续冒险,她只能长叹一口气,追上了大部队的步伐。 隐约瞥见人影跟上的贺奚缓了口气,嘴角缓缓缀着浅笑,眼里的温柔更甚…… 第101章 野外生存 不远处层峦叠嶂,雾气朦胧,让人看不太清周遭的事物。 好不容易跑到了住所,大伙儿急急忙忙地拍打着身上的雨珠,脸上满是焦急与不安。 “你们听,这震雷可真响,好似谁在渡劫似的……”陶斯言故意说道。 这话一出,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原先的紧张不安也被冲淡了不少。 “欸,你别说,这三清山有那么多的修行之人,说不定人家就是有真本事呢。” 说到这里,安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贺奚的位置,然后才继续说道:“比如贺哥的师傅,那可是附近赫赫有名的大师!” 一时之间,大家都在说着吹嘘的话。 贺奚好似没有察觉般,独自进屋去帮忙煮起了热茶,又拿了些干净的帕子让大家擦拭雨水。 这样细腻、体贴的样子,引得安雯忍不住悄悄多瞧了几眼。 也不知道像贺哥这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好像从来没有见他提过这些事,难不成是打算像张道长一样修行吗? 这个可能性刚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安雯就赶紧摇晃起脑袋来。 不行不行,贺哥这样好看的人哪能随意亵渎…… “你怎么了?” 一道声音飘了过来,惊得安雯顿时回过神来。 陶斯言看着她脸上那一抹还未消去的红晕,露出了然的笑容,忽然开口问道:“你们是在什么地方遇到那对情侣的?” 原来只是来打探消息,安雯松了口气,她回忆了下,同样笑着回答:“就在那个大拐角处呢,我看那个男生应该是脚踝崴到了,也不是太严重。” 陶斯言挑了下眉,跟她的猜测差不多。 由于经常待在野外,陶斯言受伤的次数不算少,自然懂得一些基础的救治方法,先前一看那个男生就知道这人是在故意夸大了伤势。 屋外的雨一直持续不断,压根就没有停下的架势,不仅如此,那轰鸣的雷声更是让人心头猛地一跳。 “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我可不想在这样的破屋里睡觉。” 夏莉扫了一眼有些狭窄的屋内,老式的床榻旁摆放着几件破旧的家具,它们的存在让这个小小的空间显得更加拥挤。 本就有些抓狂的她,在听到脚下踩着的木板发出的“嘎吱”声更是气恼极了。 她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然后恶狠狠地看着男友责怪道:“你说你也是的,干嘛非得要和那个疯女人较劲,这下好了吧,我也得跟着一起受罪!” 原先十分心疼医药费的男人,此刻却是眼睛一转。 他笑着一把将女友搂紧耐心劝说起来:“别着急,其实待在这里也挺好的,至少住宿和吃喝都不用花钱了,再说还有那么多人都在伺候我们不好嘛?” 徐亮笑得十分狡黠,眼里满是算计。 那个叫做贺奚的人一看就是个好对付的,随便说几句好听话,他肯定就不会计较什么了,至于其他人压根用不着担忧。 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夏莉口中的疯女人——陶斯言,这人可不好糊弄。 徐亮正谋划着该如何处理这事,毕竟几人待在同一屋檐下,难免不会产生纠纷。 焦头烂额时,忽然与一道目光对上了,吓得他浑身一抖。 “你,你想要干嘛?!” 徐亮莫名紧张起来,尤其是看到陶斯言嘴角冷笑一脸不屑时,更是害怕地直咽口水。 这样一副怂样,简直是不够看的。 “喏,刚才贺奚给你们煮了一些热汤。” 陶斯言随手一指,根本不在意对方是否有看到,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开始检查背包里的东西。 可能是陶斯言身上自带的冷意太过明显,徐亮和夏莉都不敢再去招惹她,只能默默寻了个角落喝起了热汤。 手电、探测仪,这些都还在…… 陶斯言放缓了心情,但下一刻手就摸了个空。 她的脖子处空荡荡的,原先该挂在那的相机早已不知掉落在了何处。 难不成是在救人时掉的?不,那时应该还在,陶斯言清楚地记得自己将它取下,用来吓唬那对情侣来着。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惋惜和心疼。 看来是在暴雨期间着急离开,不小心遗漏了。 现在雨水下得那么猛,再加上夜间危险,只能等着明天一早再去捡回了,也不知道到时还能使用不。 想起还未导出的一些珍贵资料,陶斯言的情绪骤然变得失落起来。 “怎么了?” 正往灶膛里塞着木材的贺奚,侧身看着将饭碗端回来的安雯,眼里露出了一丝疑惑。 “唉,陶姑娘说心情不好,不太想吃东西。” 安雯将碗放好,屋里的烟雾呛得她咳嗽了几声,用手揩去眼角熏出的泪花,皱着眉头说道:“我看这厨房怕是比贺哥的年龄都大些,要不我叫人来帮忙修修吧。” 这烟囱时好时坏真是够闹心的,也是贺奚脾气好,才能坚持那么长时间。 “没事,我都习惯了,还是别麻烦你们了。” 贺奚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让安雯继续把煮好的食物分给其他人。 待厨房空下来时,他走到灶台旁,然后将刚才被陶斯言拒绝的粥放在了火炉上温着,没过多久,门口传来了些细碎的脚步声,并不像之前那般轻快,似乎隐藏着些惆怅的情绪。 “回来啦?待会儿洗漱完就好好休息吧,等明天一早我再送你们下山……” “嗯,多谢了。” 声音有些闷,显然不符合安雯那有些跳脱的性格。 贺奚回头看去,才发现是陶斯言抱着胳膊走进来,她左右打量了一圈儿,漫不经心地问道:“还有什么吃的吗?” 随之而来的是肚子发出的“咕咕”声。 显然下午的探险让陶斯言消耗了大量的体力,现在早就饿得不行了。 贺奚了然地点点头,也没问陶斯言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指了一下不远处的火炉,示意那边还给她留了一碗热汤。 “刚才听安雯说起要重新修建厨房的事,我看这厨房挺复古的,顶上的几根梁材质也不错,表面还刻了一些图样吧?” 陶斯言拿勺子轻轻搅动着热汤,好奇地打量头顶,屋里的灯光实在太昏暗了,眼睛都有些发疼了还没有看出个究竟来。 最后她淡淡地给出评价:屋子确实是该重新装修一下了。 贺奚浅笑一声,对此不置可否。 第102章 修葺坟墓 火炉滚烫,里头的光亮照在两人脸上,衬得血色红润不少。 有些漏风的屋子,时而飘来一缕檀香味道,这叫陶斯言想起了某个人。 尤其是面前的青年,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噢,对了,附近的工作人员大概什么时候上班?” 吃得心满意足的陶斯言终于想起了自己来这的另一个目标。 她略带遗憾地说道:“刚才发现我的相机不知道掉在哪里了,希望这雨能早些停,不然我可不知道它会不会被泥土覆盖住。” 要真是这样,找到之后的修复工作肯定也是困难重重。 贺奚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自责,收拾东西的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 “没事,就只是个相机而已,等明天捡回来就好了。” 陶斯言轻轻扬起嘴角,一抹温和的笑容在脸上绽放,轻声道了句“早点休息”,便转身悄然离开厨房。 随着陶斯言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外,贺奚这才缓缓地、无声地释放了那口自陶斯言出现以来便一直压抑着的气息。 他独自坐在火炉前,摇曳的火光脸上跳跃不停,内心也波动不止,从先前陶斯言的表现来看,那个相机对她应该十分重要吧。 静默了一会儿后,很快,他去到角落里寻找着什么,十分坚决且果断地打开房门向外走去。 “滴答——” 电子音的提醒一下让陶斯言从沙发上腾地一下清醒过来,手机顺势从怀中滚落,最后屏幕彻底归于黑暗,很显然,刚才是因为缺少电量发出了最后的哀嚎。 她眨了眨眼,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睡梦中,但很快就意识到必须要找个地方充电才行。 这座道观并不像是一些大型建筑修建十分豪华,而是有些古朴,经过了岁月和风雨的侵蚀,那墙壁上留下了大量沧桑痕迹。 不仅如此,窗户和木门都有着不小的缝隙,即便是拿了布条和泥土塞在里面都不抵事。 寒风始终往里刮着,吹得人心头有些烦躁。 抬眼打量四周,其他人都去了另外一间屋子休息,可能是屋里太狭窄,安雯便跟她一样待在不远处的竹椅上蜷缩着休息,单薄的外套被紧紧地裹在身上,但依旧不够,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 陶斯言不假思索,直接将手旁的薄毯子缓缓地盖在她的身上。 屋外的风雨一直不见停歇,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呼啦啦——” 原本塞在缝隙中的纸张被风高高吹起,在半空中盘旋了一阵后,跌落在地上,随后滚了一圈落在陶斯言面前,上头沾了些沙土,被雨水打湿的地方隐约能够看到是一些油墨印记。 好心将其捡起来后,陶斯言才有些后知后觉,一直不见贺奚的踪迹。 作为这座道观目前的负责人,他应该不会轻易离开,更何况,这暴雨之下,大家也举步维艰得很…… 话虽如此,陶斯言心里始终有些放心不下。 她去了侧边的厨房,想去看下贺奚是否在那,结果屋里一片空荡。 “这屋里没多少热气,就连灶台的温度也不高,应该离开一些时间了。” 确定这一点后,陶斯言迅速回去叫醒了安雯。 “贺奚不见了!” 本来还有些起床气的安雯瞬间急了起来,一边叫醒其他人,一边对陶斯言说道:“无缘无故,他突然出门作甚,刚下过雨的道路湿滑得厉害,这要是出事了可怎么办!” “你应该有贺奚的联系方式吧?” 一道声音打断了安雯的慌张,她微微抬眼看向对面站着的陶斯言,赶紧点了点头,但又有些迟疑地说道:“有是有,但贺哥不一定带着手机。” 仿佛是为了印证安雯的猜测,当拨通之后,电话铃声却从一处沙发的缝隙传来,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随后安雯果然在那找到了一个黑色手机。 她的脸色实在难看极了,不安地说道:“他,到底要做什么,该不是……” “先出去看看情况再说吧。” 陶斯言及时止住了安雯的忧伤情绪,叫上大家拿好装备好一起帮忙找人。 对于睡梦中被吵醒的这件事,小情侣显然有些不满。 斜靠在沙发上的夏莉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又不是小孩子,干嘛还做出这种白痴的事情,更何况就连傻子都知道下雨天不能随便出去的吧。” “你有胆再说一遍!” 安雯红着眼,咬牙切齿道:“你们懂什么,贺哥应该是担心雨水太大,把坟冲塌了。” 声音渐渐小下去,但悲伤情绪却再也掩盖不住。 刚才还有些抱怨的人再次冷哼一声,就自顾自地睡觉去了。 在一旁收拾东西的陶斯言默默地听完两人的对话,颇为感慨,一把烈火固然能够将躯体燃成灰烬,但烧不尽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思念。 能够收留一个孤儿,独自将其抚养长大,又受到乡里乡亲的爱戴,这个张道长一定是个很不错的人吧。 作为他唯一的传人,贺奚会冒雨出去修葺坟墓,似乎也情有可原。 整理好情绪后,陶斯言走到安雯的面前说道:“外面雨太大了,你就留在这里吧,说不定贺奚待会儿就会回来。” 安雯显然不会答应,她紧咬嘴唇,摇头说道:“不行!我之前跟着贺哥去拜祭过张道长,知道具体位置在哪,我不去的话,你们肯定无处找去。” 更何况,陶斯言一个陌生人都愿意帮忙,她要是还躲在屋里,未免太过分了。 “那好吧。”陶斯言不多劝,带了些工具就打算出发。 几人刚推开门,残忍的风雨直接狠狠地拍打在身上,好似遭受了一顿暴击,这冰冷的感觉直接将剩下的睡意都给憋了回去。 安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丝,主动在前面带路。 “你们跟我来,我知道从哪走距离最近……”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眼前的枯枝,有些忐忑不安,内心隐隐有些预料,却也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毕竟认识的时间长了,安雯哪还能不知道贺奚的想法。 那个清心寡欲的人,遇到了陶斯言这类性情活泼充满了生机的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若换了其他人,安雯可能还会阻止一两句,可偏偏这个人待人和善,从未有过其他的过错。 既是如此,自己又怎么能…… 安雯握紧的手又松开了来,她想,干脆就顺其自然吧,如果真的没法阻止,那她也会真心祝福的…… 第103章 救援人员 远处的天阴沉沉,压抑得十分厉害,好似能将所有的光亮都吞噬干净。 陶斯言独自行走在前,身旁只有数道昏黄的灯光洒在地上。 空气中,那湿漉漉、沉闷的感觉实在叫人难受的厉害。 一众人边走边喊,声音断断续续,很快就被雨水给压得几乎消失不见。 山中道路蜿蜒曲折,走了半晌,就连陶斯言都觉得要丧失方向感的时候,前面的安雯忽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到了快到了!” 大家顿时被唤醒了,内心振奋万分,赶紧迈开步伐追随在了安雯的身后。 瞧着安雯那着急赶路不顾自身安危的样子,陶斯言在后头好心提醒道:“小心些。” 雨水将泥土泡发,踩在上头粘糊糊,没一会儿大家的脚步就变得格外沉重,几次都差点跌倒。 幸好,安雯口中的地方要到了。 只是陶斯言粗粗一眼扫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身影。 “贺哥,你在哪啊?” 安雯大声喊道,暴风雨狠狠地击打在脸上,所有人的皮肤都变得冰冷麻木起来,视野十分受限,但大家都没有放弃,拿出手电筒,将所有的光亮集中在黑色的区域里。 模模糊糊中,一道背影似乎就在眼前,只是很快就栽倒了下去。 “是贺奚!” 不仅是陶斯言看到了这一幕,正在到处寻找的安雯也及时反应过来。 她赶紧往前跑去,哪知脚下的藤蔓一下子勾住了鞋子,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倒。 眼看着离泥潭就一步之遥,身后的陶斯言一把将她抱住,轻声安慰着:“你别着急,我们马上就能到了。” 鞋底的泥越叠越厚,就连安雯都被迫长高了快十公分。 大家行走十分困难,都还在咬牙苦苦坚持着。 随着脚步慢慢靠近,陶斯言终于看到了那个人。 他重新从泥水中爬起来,然后默默地在墓碑前忙碌不断,脚边是一些碎石头和泥土,衣服早已打湿透了,脸惨白得几乎可以反光,血水顺着指尖不住地往下滴落。 “我们先回去吧。” 陶斯言有些担忧地将雨伞罩在了贺奚的头上,还没多问上几句,那人再次晕厥。 跟上次不同,这回有一双温暖的手及时地将他扶住,安雯也忍不住冲上前来催促道:“好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找了那么长时间,大家的体力早已不支,就连那几个十分强壮的大汉都累得气喘吁吁,他们长时间举着手电,胳膊酸疼得不行,根本无法再承担贺奚的重量。 “要不让我来扶他吧。” 眼看大家露出为难表情,陶斯言主动解释道:“我经常锻炼,体力还算不错。” 安雯看了一眼不中用的队友,再看向一脸淡然的陶斯言,最终无奈点头说道:“那好吧,真是麻烦陶姑娘了。” “没事,我之前去野外勘测的时候,偶尔还需要搬运一些大石头呢!” 陶斯言轻轻一掂,发觉贺奚的身体单薄极了,架着的胳膊在她手中好似随意一折就能弄断了,害得她赶紧多了份小心地把人扛着往回走。 一行人不敢耽搁,迅速赶回道观里。 经历一晚的折腾,外头的风雨逐渐小了些,但屋里的议论声始终不见停歇。 “欸,你说,这要是咱们不去的话,那小贺岂不是就……” 那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安雯便沉着一张脸走过来。 她恶狠狠地看着自家队友,骂道:“再胡说,小心我告诉队长” 其他人赶紧将头转向一旁,不再多言。 —— “呲呲——” 兴许是线路老化,也可能是受到暴雨的影响,头顶的白炽灯闪了几下就迅速熄灭了。 外屋的一群人短暂地发出几声惊呼,紧接着听到安雯叫人修理的动静。 陶斯言不慌不忙地从背包里掏出应急的手电用来照明,可能是噪音刺激,她看到躺在床上的人指尖动弹了一下。 安雯赶紧挤开其余人,有些着急地扑在床旁问道:“贺哥你怎么样了?” 剩下的人也担忧地围了过去,狭小的屋里都快站不下了。 陶斯言见贺奚面色稍微好转了些,就悄然退到了屋外。 “没,没事。” 贺奚起先有些迷糊,等看到熟悉的事物和面孔时才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没事就好,你之前可真是吓死我了。” 安雯有些后怕地拍了下胸口,连忙对贺奚说起了之前救援他的事情,顺势还提到了陶斯言。 “陶姑娘力气大得很,而且对野外生存很了解,多亏她提醒,我们才没受伤……” 要不是她,自己肯定会摔得鼻青脸肿了。 “是嘛。” 贺奚有些发愣,趁着大家没留意的时候,悄悄捞起衣袖看了眼胳膊,果然,一片青青紫紫的痕迹,难怪会有些发疼……看来这陶斯言确实是有些力气的。 “你们忙了一晚,肯定也累了,趁着天还没亮再去歇歇吧。” 好不容易将大伙儿给劝走,贺奚没有再继续休息,而是拖着有些沉的身体去到外间。 侧边的厨房里飘来一阵阵烟雾,不过很快就消散了。 “咳咳咳。” 里头的咳嗽声有些小,好像是被有意压着的。 等到贺奚进去时,就只看到一片狼藉,地上湿漉漉,几块碎瓷片滚落在木柴之中,而制造这一切的人似乎还没有什么察觉,正皱眉一脸费解地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我只是不想麻烦安雯。” 那丫头曾说过要替贺奚重新砌一个厨房,先前被他拒绝了,现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陶斯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不过面对吐槽她也不恼怒,而是指了指不远处的水壶和脚下的木柴,一派平和地说道:“我是想烧点热水……” “木柴受了潮,怕是有些难燃。” 贺奚长期在山中生活,生活经验自然十分丰富,他在柴堆中寻找了些干燥的稻草,将之前潮湿的那些木柴退出来,最后拿出火柴轻轻地点燃。 这模样缓慢且优雅,看起来好像在进行艺术表演一样。 陶斯言抱着胳膊,视线一直聚集在贺奚身上,柴火的光亮忽闪忽闪,让人越发捉摸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相机,是你找回来的吗?” 坐在火炉前,手里拿着木柴的人身影变得僵硬、沉默,气氛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我……”贺奚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木柴,丝毫不顾及上面可能生出的倒刺,动作还未维持几秒,就看到陶斯言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停在了贺奚的面前。 两人的距离不断缩减,几乎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陶斯言似乎没有察觉,压着些怒火说道:“不值钱的东西,扔了就扔了,你又何必费那些功夫去捡回来。” 她平生最讨厌人做蠢事,更别说贺奚还险些因此丢了性命! 第104章 道生万物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陶斯言也没有发现异常。 直到扶着贺奚回来的途中,她想要换只手支撑时,才察觉到身旁人的外套口袋不太对劲,随后出现的一根熟悉的背带,让她终于确定下来——丢失的相机就在这。 这个人不仅仅是去为逝去的师傅修坟,还救了她的相机。 “没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贺奚微微低头,受伤的手拿着木柴有些颤抖,同样压抑着情绪说道:“路上听你说过,这相机是家人送的,更何况里面还有很多珍贵的照片。” “可那毕竟是死物。” 陶斯言摇头叹气,她从来不觉得一个没有灵魂的东西会比活生生的人重要。 即便这个人与她相识的时间不长。 贺奚坐在木凳上,看着高高在上的陶斯言,带着几分执拗地语气说道:“世间万物都具有自己的灵魂,即便那只是一个相机。” “在老庄思想中,万物都是“道”的体现,也都蕴含着一种天然的灵性或“灵魂”。即便是人造物品如相机,也是自然界元素的重新组合。 在通过人类的智慧和技艺被创造出来的过程中,相机也被赋予了一种特殊的“德”,可以被视为具有一种象征性的灵魂。” 更何况,贺奚所习之道家学说,提倡顺应和维护自然的和谐秩序。 “《道德经》中也曾提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你帮助白鹤脱身而不顾自己的安危,如今我帮你找回相机,不也是符合‘无为’原则嘛。” 这一通关于哲学的争辩,着实让陶斯言太阳穴有些发疼,她只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险些被误以为是有些不耐烦,差点让贺奚又要继续科普。 陶斯言赶紧打住了他,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帮我捡回相机,我很感激,但你实在没必要这样冒险。” 贺奚眼眸低垂,眼中很快蕴起一团水雾,似乎有无尽的委屈在心头涌动。他的唇角微微颤动,却终究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转身,默默地弯腰拾起散落的木柴。 原先包扎的地方被这么一挣扎,很快就渗出一些鲜血来,但被衣袖遮住了一大半,导致身旁人根本没有任何察觉。 …… 屋子安静极了,仿佛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以及火柴燃烧的声音。 陶斯言心里生起了些愧疚,浑身不自在,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 为了弥补刚才的过错,她主动转移着话题。 “对了,那座坟,我帮着重新加固了下,以后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坍塌了。” 陶斯言手里拿着木材,看似在摆弄那些柴火,实则在想着该如何和他沟通。 原先低垂的脑袋忽然一下子抬起,贺奚的眼神里闪过一些惊讶、感激,有些过分激动的他说话甚至有些结巴起来,“谢谢,我弄了很久都不行……” 陶斯言连忙抿唇笑道:“我查看了下,是附近的植被破坏了泥土,而且你堆积的那些石头也并不结实,其实主要还是材质问题。” 这似乎触及到了贺奚的知识盲区。 他眉眼之间染上了几分惆怅,身形更是显得单薄:“可那墓碑都是我拜托人精挑细选的,并不是随意搬过去的。” “嗯,确实是这样。” 陶斯言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说道:“岩石跟岩石偶有相似,一时半会儿看走眼也情有可原,但如果是专业人士来建造的话,着实有些不应该。”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陶斯言就直接拿出手机翻找出笔记。 上头记录了好几种不同种类的石头样本,每张照片都清晰地记录着岩石的名字。 “你看,这是花岗岩。”陶斯言指着一块带有斑点的石头说,“它的质地非常坚硬,耐候性好,是修坟的理想材料。还有这个是大理石,虽然它比较容易被酸性物质侵蚀,但如果经过特殊处理,也可以作为修坟的石材。” 贺奚认真地听着,眼神也由先前的惊讶变得敬佩。 他没有想到,这些看似普通的石头,竟然有着如此多的学问和讲究。 “还有这种青石,”陶斯言继续介绍,“它的质地细腻,颜色沉稳,给人一种庄重肃穆的感觉,非常适合用来修建纪念性的建筑。” 陶斯言十分有自信,她的记忆力还是不错,尤其是之前沈芝明还夸夸其谈的讲了很大一段话,虽说当时大家都在嘲笑他吹牛,可是其中的知识点却并没有差错。 因此,自己绝对不可能认错岩石的材质。 如今看来,那只能证明之前为贺奚修建坟墓的人,显然是在故意糊弄他。 “糟糕,那我得赶紧告诉虚空道长才行!” 贺奚立即将手里的木材塞进火炉里,有些着急地说道:“你有所不知,那些修建的工人同样也帮三清观做了些修补工作,近日暴雨不断,只怕虚空道长那边也会出些麻烦……” 联想到之前在山中听到的一些巨响,陶斯言不免同样担忧起来。 “这事可不能随意糊弄过去,你还是赶紧告诉他们一声吧。” 贺奚点点头,赶紧拨出了电话,只是还未等到接通,厨房大门便被蛮力给推开了来,接着就看到安雯苍白着张脸冲过来,一把拉着贺奚就要往外走。 “大事不妙啊,那个叫徐亮的好像要不行了。” 胳膊上突如其来的痛感让贺奚皱了下眉,他顾不得其他,赶紧追问究竟:“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斯言走上前来,同样表现的有些疑惑不解:“徐亮的脚踝只是扭伤而已,后来也及时上了药,再怎么也不该……”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不过贺奚也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都或多或少对一些简单伤病有些了解,如果徐亮的伤当真那么严重的话,他们再怎么样也会尽快的把他给送下山去,不至于会耽搁到现在。 “我也不太清楚。” 听到两个人都表现的如此关心时,安雯咽下一口唾沫,她慌张地咬着嘴唇解释道:“本来他们在另外一个房间休息得好好地,忽然就听到夏莉的尖叫声。” 几个人担心出事就进去看了眼,结果徐亮倒在床上,现在恐怕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一口气说完来龙去脉后,安雯气都快喘不上来。 或许是因为陶斯言在救援过程中表现出的冷静机智让她十分信服,此刻就紧紧地抓住陶斯言的胳膊追问道:“我们该怎么办啊,他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一想到这里即将多出一具尸体,她简直吓得魂不守舍,希望能够尽快的把这个人给救好了。 第105章 寻求救兵 三人不敢耽搁时间,迅速赶去徐亮休息的屋子。 刚迈过门槛时,还能听到夏莉那鬼哭狼嚎的声音以及几个大汉的安慰声。 “你别担心,山下就有医院,我们已经联系好了。” “是啊,马上就可以下山。” 夏莉哭得眼眶发红,鼻头肿了一些。 她一边哭嚎,一边大声咒骂道:“都怪那该死的陶斯言,要不是因为她,哪里会有这回事!” 尤其是一回想到了当初在树林里看到她的那番场景,此时心里也更是怨恨极了。 凭什么这个家伙可以长得这么漂亮,穿着打扮都洋气极了,凭什么到了这个地方,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围绕着她转,自己却是只能够孤零零的守着徐亮…… 如果说之前需要对自己好,可以赢得周围人的关注,甚至还有羡慕之意。 可现在落得这番狼狈不堪,简直是让人气得牙痒痒。 “妹子,可别生气了,咱们现在就要紧的是赶紧把人给抬下去。” 有人主动打破了这样的尴尬局面,然后耐心的劝说起来。 “是呀,你瞧这人脸都快白了,要是再不赶紧医治肯定后果不敢想象……” 不少人都对此表示格外的赞同。 没想到这一番好意,倒是换来了夏莉的抱怨。 她冷哼了一声,故意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们在这装什么好心,我就是想着趁着这次机会好好的捞上一笔嘛。” 这群人身上穿着的那些红马甲上头虽然写着“公益”两个字,实则做的却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 若是当真是为人好,哪还会像现在这样…… 突然之间无数的委屈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夏莉觉得自己觉得冤枉极了,她就不该听信了徐亮的话,头脑发热一下子来到了这样一个光秃秃的山上。然后又遭受着这些人的冷酷对待! 大汉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有些疑惑和尴尬。 这小姑娘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开始发起了疯。 尤其是她这话里行间的意思更是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给阴阳了一遍,最开始还有些好心想要劝说几句的人们,此时也恍然大悟般的往后退去了几步,看起来压根不想要再参与进这件事情。 夏莉一看到这样,整个人更是崩溃极了。 眼看这情况有些无法收场。 陶斯言出来化解了这样的僵局。 “不必理会她的意见,赶紧拿担架抬人下山吧。” 一番冷静指挥之下,救援小组的安雯恢复了些理智,她赶紧让队友准备东西要把人给抬走。 陶斯言趁机在床榻旁查看了下徐亮的状态。 掀开了外面的帘子。 可以看到,一张有些惨白的脸,眼眶有些凹陷,嘴唇也泛着白。 将手放在嘴唇旁能够感受到的呼吸实在微弱极了,尤其是身上也格外的冰凉,就好像是在冰水里浸泡了很长一段时间。 观察到这一幕的时候,陶斯言顿时心中一沉。 没想到,这徐亮确实像安雯说的那样糟糕,简直是气若悬丝…… 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想起刚才夏莉的咒骂肯定不是凭空而来的,只是对自己的厌恶,简直是快要溢出来了。 陶斯言立即起身,用十分严肃的眼神看着她。 言辞犀利地追问道:“刚才我们出去找人,当时就只有你俩在这,你肯定知道原因!”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夏莉,有些探究,也有一些是看好戏的状态。 毕竟刚才的那一些风波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的,在这暴雨连天的时候,更是希望能够尽快的找到真相。 瞧见了众人的脸色都如此的严厉,最开始还在打算撒泼打滚的人也稍微歇了口气。 她的表情也由刚才的愤怒变得怨怪起来。 片刻后,夏莉才抹着眼泪,幽幽地说道:“还不都怪你!” 原来当时夏莉喝了一碗热汤还觉得有些不够,就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填饱肚子。 结果刚到门口,她就听到陶斯言和贺奚在商量什么事情。 声音断断续续听的并不是太过于清楚,她也是费了好些功夫才终于明白了过来。 “要不是你说那木梁价值连城,我们哪里会有胆子去观摩,更别说还失足掉下来了……” 夏莉通红着眼,然后咬紧牙关狠狠的说道。 这一通指责倒是叫所有人明白了真相。 安雯嫌弃地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有些无语地说道:“就一根破木头也能被你们惦记上……” “你再胡说大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早就已经气得不轻的夏莉,哪里还能够允许这样冷嘲热讽的声音出现。 她扯着嗓子,伸长手就要抓挠安雯的脸。 安雯并非是个吃素的,怎么可能允许被别人欺负,尤其是先前还囤了一肚子的火气,早就想要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个有些傲慢无知的人。 “自己犯了错却想要推到别人身上,你们这俩人可真是郎才女貌,般配的很!” “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斗嘴。 这位人看的也莫名其妙极了着实,不明白怎么一会儿功夫不见两个人就打了起来,抬着担架的人停在门口,有些着急的往里说道:“不行,雨势太大,这下山的道路都是湿漉漉的,万一一脚踩了个空就得落在悬崖底下,这危险的事儿我们可不能够做……” “你说什么……”夏莉缓缓松开手,年轻的脸上充满了惊慌失措。 她好像才明白过来,现如今遭遇的状况是如何的危机,也突然察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荒唐。 整个人表现的后悔莫及,然后下意识的看向眼前人,求助般的说道:“刚才是我做的有些不太对,还麻烦你们千万不要与我见怪才是,求求你们赶紧下山去吧。” 那几个队伍里面的工作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纠结与挣扎。 大伙都是凡夫俗子,这哪里能够与自然做斗争。 尤其是外头还打着雷。 病患的情况虽然危急,加上他的女友是个不好对付的,万一这路上出了些事故,只怕家属肯定会不依不饶的,到那时不仅自个要受伤,还有可能会牵连到家里人…… 一想到有可能面临的巨额的赔偿,原先还想要好心帮忙的人此时也生了退意。 一个个的都待在了角落,丝毫不肯出声打破这样的寂静。 “滴答滴答”声不断加重,外头的树叶也被吹得哗哗作响。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原来,在不知何时起,屋顶上的瓦片好像被风吹的落下,随后在院里碎成了两半。 这好像就预示着某个人接下来的命运。 想到这一点时,夏莉整张脸都惨白极了。 她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整个人都格外的惊慌失措,哪里还看得出来最开始的嚣张跋扈…… 第106章 白昼 “滋——” 不知何处忽然狠狠坠下一块石头,激起水坑里的水花再次发出清脆的响声。 惊得屋里的人连忙翻身而起。 仿佛是做了一场噩梦,她的脑袋上满是冷汗,此时还沉浸在了恐怖的画面中。 那有些令人害怕的梦境,实在叫人久久不能够恢复清醒。 或许是因为梦做的实在太过于真实了一些。 赵欣然好几次都用手紧紧的捏住了手心,直到疼痛传来,她才发现,原来手心已被掐得鲜血淋漓, 可即便如此,也丝毫不能够减轻内心半点的痛苦。 随着啪的一声响,赵欣然起身点亮了台灯。 她抬手擦着冷汗,脑袋里却还是开始想起了关于之前陶斯言所说的事儿。 “毕竟你们是一家人,怎么能够有着这样大的仇恨? 这一点赵欣然这个也没办法给出一个具体的回答。 要怎么说呢?虽然自己和陈瑜关系比较一般,可这已经是她所能够做出的更最大的努力了。 毕竟,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要在与过去的人打交道,甚至于恨不得早些脱离与他们的联系。 “为什么明明很早以前就已经忘掉的是为什么又重新出现……”说着这话的赵欣然眼眶有些发红,眼角的泪水不住的往下掉落,她怎么也没有想过,在梦境里,居然又再次出现了那个人的面孔——身材虽然有些瘦弱,甚至可以用得上单薄二字来形容。可是偏偏所做出来的行为却是让人那么恐惧,甚至于用得上害怕来形容,赵欣然恨不得早期脱离了她的视线。 到底什么是爱吗? 活了近30年的赵欣然,至今还想不太明白。 原先她以为关爱就是时时刻刻的询问着,可是当拳脚狠狠的砸在身上,身体变得格外疼痛不已,甚至于想要跪地求饶的时候。 那一瞬间,赵欣然实在无法感受到爱意的存在。 有时候赵欣然觉得愚昧一些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不必要被眼前的事情给惊醒了。 即便她好像察觉到了眼前的事物是不太公平的,可是却无法去改变这一切,甚至于无法挣脱掉身后的大家族。 不行,她得从这里逃离出去。 或许是在挨了无数次打之后,赵欣然终于有了这样的想法! 于是乎在某个放学的夜晚,她终于悄悄的取出存了好几年的存款,就这样骑着自行车,远离了那个让人格外惧怕的地方。 那夜的风实在有些自由,甚至有些自由过了头。狂啸的风好像下一刻就会将她给吹倒,可是骑着自行车努力向前奔跑的赵欣然,哪里还会留意售后的那些建筑物,满心期待着前方的光明。 经历了一夜的奋斗,她终于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港口,在那儿,只能看得见几艘船只停在海面上。 鼻子里能够闻得到一些属于海水的咸味,这一回赵欣然再也不必像以前那样胆小谨慎,她将车子扔到一旁,幸福的踏上了这远行的帆船。 “阿妹,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好奇的船夫上下打量了一下赵欣然,实在弄不明白这人怎么会这么早就这坐船了。 陌生人的目光,着实让人有些谨慎小心。 赵欣然师傅的将外套裹得更为严实许多,然后脑袋低垂,故意将声音放得沙哑的说道:“去探亲,家里人生了疾病,我得赶紧去看望他。” 匆匆忙忙的交代了一声之后,她就把手里的钱塞到了船夫的手里,然后坐在了船的角落,看上去就好像是在为什么事情伤心难过一样。 船夫哦了一声,好像之前已经看过了许多家庭不幸的一面。 他收了钱,然后径直的往前走去,不过片刻之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猛的一个回头。 那道眼神让赵欣然感觉有些不自在。 她捏紧了手心,甚至已经做好了想要反抗的举动。 可船夫并没有做出多余的举动,只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你家里人知道这事儿吗?怎么身旁没有个大人跟着呀?” 赵欣然顿时心中一松,她摇了摇头继续侧过身子坐着,并不愿意搭理其他人。 瞧见了这一幕时,船夫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默默的开始忙活起来。 随着一声哨子响,船只渐渐地离开了海港,开始往远方前行。 当帆船扬起的那一瞬间,赵欣然眼眶边划过了许多泪珠。 她很快的擦拭掉,免得被其他人看到这一幕。 事实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船夫也多次的打量,以为赵欣然还在为着家里的事情伤心难过,这才没有过多的打扰。 那紧绷的精神,等来到了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时,就松懈了许多,不过没有到达目的地,赵欣然依旧咬紧牙关,苦苦的支撑着。 那时的交通并不像现在这般发达,从蕉城到漳州,至少还得多上一个多小时呢,这一个晚上她睡得迷迷糊糊,好几次都被那海风给吹的冻醒了。 直到天光大亮,不远处的霞光挥洒在身上的那一瞬间,赵欣然这才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那一刻,她不必在理会周边人的目光了,十分痛快的哭出声。 “哭吧哭吧,家里人没了也不是什么小事儿,等哭了这阵以后就好了。”好心的船夫以为她正在为着家里的事情伤心难过,整个人的眼里都充满了怜悯。 其他同床的人,看到这一幕时也纷纷投来关心的目光。 无人知晓,赵欣然其实是在为自己而感到高兴,未来,他终于不会再忍受着那些暴力的言语以及冷漠的注视,她可以开开心心的做自己。 那个宅子,看上去格外的豪华和宽敞,实则是个吃人的地方。 她的阿妈,性格实在是太过于软弱了一些。 或许当年刚刚来到宅子的那一刻,阿妈也是想过想要抗争的,可原先内心的那些倔强和不甘,通通都被那些黑暗给压制住了,最终她从一个挺着腰杆做事的人一下子变得矮小了起来。 就算是这样整天的挨骂,也从未换来一天的安宁时刻,不仅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她更无法守住孩子…… 过去的一幕幕,好像放映灯一样,在眼前飞快的闪过。 当船只靠岸的那一刻,赵欣然站起身第一个跳了下去,当她的脚踏在了漳州的土地上,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来自这里的美好。 真棒,以后她终于不用在忍气吞声了! 第107章 故乡的海 一眨眼的功夫,时间已经过去了十来年。 当年那个十分脆弱的赵欣然,早就已经改换了性格,她勇敢地做了自己不必担忧其他人的目光。 尽管他们有时候会表现出格外的好奇和厌恶,却也始终不敢在她的面前多说什么,甚至有时候为了求得赵欣然帮忙,还主动的和她搭话。 赵欣然看到这一幕时,只觉得心里好笑极了,可脸上却还是保持着不屑或是冷淡的样子,然后说道:“好,你们放在这就行。” 略懂一些医术的她,自然而然的会帮忙把这些小动物给治疗好,恐怕也就是在那一刻,赵欣然才觉得自己是一个十分善良的人。 在漳州人人都可以做自己,可是在这海澄小镇却多了一些拘束。 在一次游神仪式上,赵欣然看到了刚刚回村的沈芝明,那时候的他眼里充满了对于改造海澄小镇的希望和热血总,是拿着喇叭嚷嚷着让大家跟着他一起把环境改变得更加美好。 可是这毕竟是一个大工程,光凭着他那几声怒吼,又岂能够让所有人都一同忙活起来。 于是乎这个年轻人便将目光转向了赵欣然。 “呵,想都别想。” 赵欣然十分直接的拒绝了沈芝明的请求,他依靠在门框旁,然后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在想些什么,这钱我是没有的,而且这利我也不会出,你呀,还是去找其他人吧。” 吃了闭门羹的沈芝明,脸上不见任何的怨怪之情,他依旧笑嘻嘻的看着赵欣然,说道:“欣姐,咱们俩别把话说这么早了,以后说不定你会回心转意的。” 这类的话,赵欣然早就听过无数遍了,她对此并不信任,此时只是冲着沈芝明翻了个白眼,接着回到了屋子里面。 那个宠物店便是她在漳州拼搏了十来年的结果,也是赵欣然唯一的落脚处,所以听说要拆迁的那一瞬间,她的内心是有过许多的惶恐不安的。 这是真的吗?难道这个地方真的要被拆走了吗? 在赵欣然的心里,并不觉得拆除那些公庙有什么不妥当,毕竟那都是一些古老的建筑物,长期没有得到修葺的话,房梁和瓦片都很有可能会有掉落的危险。 当村民大会召开的那一刻,赵欣然是投了赞同票的,可紧接着又有更多的反对意见出现。 “不成不成,为了那一点拆迁款就将自家的公庙给拆了,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呀!” “是啊,这可是我们为所剩不多的文化娱乐场所,你们这样做,根本就没有把我们这些阿公放在眼里!” 白发苍苍的阿公住着拐棍,冲上前接着就要扇沈芝明的巴掌。 当时的场景实在太过混乱了一些,沈芝明狼狈不堪的躲避着,然后另外一只手还要尽力的拿着喇叭,为自己先前的精心策划做宣传。 这样一幅热闹的场景,看的得人实在有些啼笑皆非,赵欣然就好像是一个游客一样,静静的将这些事物给记录下来。 她心中想到:不管是做什么,只要不把自己那家唯一的宠物店给拆走就好,但这个愿望很快就落空了…… “什么,为什么连我的这家店也要被拆走?” 赵欣然所处的位置十分的偏僻,周边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建筑物,更别说有什么古老的宝物。 这些人为何还会这般坚持要拆迁? 赵欣然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当收到这则通知的那一刻,她急匆匆的找到了沈芝明。 办公室内,沈芝明正被一群人堵在了墙角两旁站满了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份通知书,全都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原本内心充满了恐慌与不安的赵欣然,这下子稍微松了口气,他知道即便是自己不去找沈芝明,其余人家也肯定不会轻易答应的,与其自己当这个恶人,还不如将其他人给推出去。 后来的事情果然如同赵欣然内心所想的那样,拆迁计划推迟了,什么时候再次启动也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时间。 原以为沈芝明很快就会放弃,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悄悄的带来了另外一个人。 “你好,我是陶斯言,你叫我小陶就行了。” 这个脸上带着笑意,浑身充满着阳光的女士,一下子闯入到了赵欣然的生活里面。 这一瞬间,赵欣然是有些疑惑和害怕的,她为这种完全和自己不一样的人有些担忧,是怕一个不留意这个人就会打破自己维持了很久的平和,可脸上却还强撑着笑容。 先等等吧,不能够就这样自乱阵脚,得先打探清楚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赵欣然表面不动声色,很快给自己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她明白,自己得取得这群人的信任才行。 噩梦所带来的惊恐,随着灯光的点亮,很快被驱逐了一些,原先那种致命的窒息感也逐渐减少。 在那一瞬间,赵欣然好像为了内心的一种愧疚,而感到不安起来。 窗户外,窗外的一些枝条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忽然之间,门突然被敲响了。 紧接着便传来了一道,有些着急的嘟囔声。 “欣姐,你没事吧?” 那声音让赵欣然心里有些不悦,但还是强忍着厌烦问道:“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事儿吗?” 对方原先比较紧张与不安,在听到了赵欣然的回答之后,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没事……”陈瑜小声回答着,她搓了搓手,希望赵欣然能把门打开。 “你难道不知道,大晚上的让人把门打开真是够讨厌的吗?” 赵欣然依旧像之前那般毒蛇的吐槽着陈瑜,只是下一刻,就看到了陈瑜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了许多,整个人也冻得脸色发白,嘴里呼出许多的寒气。 深山里的夜晚是十分难熬的,尤其是下了一场暴雨之后温度更是骤然下降。 “你这是?”赵欣然难得收回了嫌弃的目光,流露出了一丝关心。 陈瑜自个也觉得不好意思的,尴尬笑两声说道:“这不是出来的太着急,忘了带一些厚衣服了,哪里想得到这温度降的那么快……” 她还在啰嗦不断,赵欣然却压根没听呢,直接走到了一旁,从角落里拎着行李箱掏出了一件厚外套,毫不客气的扔到了陈瑜的面前。 “拿着吧。免得到时候旁人都说我太过心狠,对自己的亲戚有这样不管不顾的。” 陈瑜更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说她的辈分比赵欣然大一些,可是这年龄始终是个遗憾,尤其是在面对生活的时候,更是经验不足…… 但,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人,会不会不太好? 第108章 无人在意 屋内昏黄的灯,与外头院子里的路灯相比较而言,是显得有些微弱的。 可在照亮的那一瞬间,好像将整个屋子的温度都给提高了许多。 陈瑜那浑身刺骨的寒意,在遇到了那暖乎乎的厚外套的瞬间,直接被驱赶了。 她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匆匆忙忙的把外套穿在了身上。 “欣姐,真是多谢你了。” 她学着陶斯言的语气撒娇起来,尽管赵欣然依旧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不过好歹没再把他给赶走,而是端起桌上的保温杯,从里面倒了些热水递给了陈瑜。 “说起来,陶斯言为何要跟咱们分开走啊?” 当初大家决定一同出游的时候,常年待在了海边的陈瑜和钟雨仙一门心思只想着远离海洋。于是乎众人的目光便锁定在了高山,原先以为这次能够遇见一些与众不同的美景。 没想到才刚落地没多久,天空就突然下起了雨。这一下就是一整天,甚至于接下来的行程都受到了影响,不仅仅是这样,对野外生存比较了解的陶斯言此时也好像变得换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都神神秘秘的。 一行人中有人发现了这一点,而有些则是继续当做呆头鹅。 好比眼前的陈瑜,她一脸懵的抬头看着赵欣然问道:“出发前咱们不是研究好了吗?既然有南北两条道都可以到达目的地,那咱们现在分为两组,岂不是可以更好的观赏风景?” 赵欣然没好气的说道:“你可真是个傻白甜呀。” 陶斯言摆明了是装着许多的心思的,就连一向比较多话的钟雨仙都难得没有去打扰她,这显然是出自于沈芝明,还有林此霄的默许了。 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赵欣然的眼里也充满了探究,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场游戏开始变得好玩了起来。 或许正如自己一样,眼前的这一群人每个都戴上了面具,只是站在面具之下究竟还隐藏了怎样的性格就是个未知数了。 不过依着赵欣然在这世上混迹多年的经验来看,陶斯言并没有对众人的恶意,只是活得很拧巴,或许连她自个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眼看着赵欣然又开始卖起了关子,陈瑜显得有些唯唯诺诺。 她依靠在了墙旁,手不住的搭在了自己的膝盖处,眉头也紧皱了起来,看着这架势,好像是在为着什么事情而烦恼。 赵欣然多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已经给了你一件外套了?怎么还不赶紧回去……” 民宿是由陶斯言早早定下的,每个人一间,宽敞的很实在,没有必要再和其他人蜗居在一块,可这陈瑜现在好像待在这待习惯了似的,老半天也没有提出要离开的想法。 最后赵欣然没办法,只得下了驱客令。 “唔,没事。”陈瑜好像被人发现了心事一样,脸上多了更尴尬。他迅速的站起身,紧接着就要往外走去。 随着“砰”一声响,她的腿狠狠的撞在了桌子旁。 这么大的享受,让赵欣然也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迅速的走上前,一下子拽住了陈瑜的肩膀,然后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说是之前的腿伤犯了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陈瑜曾经出过车祸,恐怕这腿上的伤还没来得及好完全。 现如今遇到了雨天肯定会有些不舒服的地方。 “其实也没什么大碍的。”剧烈的疼痛让陈瑜有些龇牙咧嘴。 可她还是强撑着精神,并不愿意为了自己的情况而打扰到了眼前人。 “行了行了你啊,别跟我在这里废话连天的了,赶紧的乖乖坐好,我帮你处理一下这伤口吧。” 此时的赵欣然已然不像先前那般抗拒他人,整个人都变得和善了许多。 在这样关心的问候之下,陈瑜实在说不出来想要离开的话语,她只能够呆呆的呆在原地,然后任由赵欣然帮忙给腿上敷着暖宝宝。 遭受寒冷而变得疼痛的腿脚一下子得到了舒缓,最开始的那一种不适感也减轻许多。 再次感受到来自家人的关爱,陈瑜心情变得格外的复杂,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某一天可以和赵欣然这样和平相处。 那一瞬间,陈瑜好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下意识的问道:“欣姐,你还会回家吗?” 当提到关于家的探讨时,赵欣然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冰冷起来。 屋子里面的氛围,突然变得格外的尴尬。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一样。 呆头鹅陈瑜总算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挠着脑袋说道:“之前小陶还有雨仙都说我们两个人长得格外的相似,最开始我还并不觉得,后来发觉还真有点像呢。” 或许是为了打破这样尴尬的局面,陈瑜还真的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然后一张张的翻着那些照片。 本来是一番好意,没有想到赵欣然在看到了这些照片的瞬间,呼吸都变得格外的急促。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赵欣然在突然之间说出的话,一下子打断了陈瑜的欣喜,最开始他还十分小心谨慎的想要向赵欣然透露出自己的一些关心,随后却发现这人脸色实在冷淡的厉害。 “欣姐,是不是我又做错什么事儿了?” 直到此时,陈瑜才终于醒悟。 她赶紧站起身,像是犯错似的低垂着脑袋,语气有些哽咽的说道:“”我以前听家里人说过很多关于你的坏话,可我觉得你不像是那样的人。” 毕竟一个心肠坏的人怎么可能会免费救助小动物。 那个一直口口声声说着要着高价医疗费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主动地提出过想要得到某种报酬。 偏偏这样的行为在其他人眼里看起来就好像是在作秀一样,赵欣然总是遭受着各种各样的辱骂和诽谤,她从来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一两句。这叫陈瑜看得心里十分不忍,尤其是年近30的她依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呆着。 “”欣姐回家吧,我想家里人会乐意看到你回去的……” 陈瑜满是期待的看向眼前人,同时又很担忧,会听到不想要得到的回答。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好像是在进行博弈一般,陈瑜丝毫不肯眨动眼睛,生怕一个不留意自己就败北了。 第109章 夜间民宿 看似简单的话语,却能够直接的深入人心,而有些话语却冷淡的像块寒冰一样刺痛人的心灵。 不得不说眼前的这个傻丫头所说的话,简直让赵欣然觉得好笑至极。 她冷冷的勾起了唇角,说道:“我的家在漳州,而不是蕉城。” 那个小小的办公室是赵欣然的家,也是她唯一的依靠,而蕉城的大宅子却并不属于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贴上了标签的,她没有资格也不愿意去参与进去。 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啼叫,某个小动物正在抖动着翅膀,大声的告诉熟睡的那些人时间的流逝。 陈瑜的脸色微变,好像察觉到了赵欣然的逐客之意,赶紧伸手拉着门框,久久不肯离开。 “欣姐,听说你阿妈的病情有些不太好,难道你不想要回去看他最后一眼吗?” 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陈瑜的语气也显得格外的遗憾。 在记忆里,赵欣然的阿妈是一个身体孱弱的人,她总是依靠在门框旁,手里还拿着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陈瑜偶然看到过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一张小脸显得格外的惆怅,并不像普通小孩子一样的欢乐活泼,正因为有着成人的张沧桑和苦涩,所以才会叫陈瑜这般记忆深刻。 “呵,你这还是管好自个儿的事儿,赶紧回屋去吧。” 赵欣然没好气的说了声,随后从口袋里面摸索出一个暖宝宝直接扔到陈瑜手里。 上头还带着一些暖意,就好似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外表看着格外的冰冷,但除去了**之后仍是能够感觉得到一颗炙热的真诚之心。 陈瑜懵懵懂懂,却察觉出了眼前的人并不像外表所表现的那样抗拒。 “欣姐。您还是考虑考虑吧,这会儿时候也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最后陈瑜说出了这样的话。 她一瘸一拐的往隔壁走去,最后身影逐渐融入黑暗…… 站在门框旁,能够感受得到寒风一阵阵地刮了进来,可赵欣然却始终没有关闭大门。 她侧着身子靠在门框旁,抬眼看向前方。 院子外头隐隐约约看得见一些光线,偶尔还有一些怪鸟发出鸣叫,这对于常年生活在海边的人是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她总觉得以前的事物十分的梦幻,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赵欣然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答应陶斯言这群小孩子的要求一同来到了这么一个地方,尤其是这附近的山脉陡峭极了,哪有人会在这上面费心思,更别说还在这里开设了民宿。 不得不说,陶斯言这个人确实是有几把刷子。 赵欣然从口袋里面摸索出了一支烟,放在唇边。 她想起了陶斯言在离开之前所说的那一番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为何那人十分坚定,一定要让众人把队伍分成了两个。 自己独自前行,而剩余的人则是留在了民宿。 一来,陶斯言想要再次体验那种登山的快乐,而另外一个恐怕也是为了给自己和陈瑜留出一些讨论的时间。 当人离开了熟悉的环境时,肯定会心生胆怯和不安,而这个时候恰好就是破冰的时候。 虽然明白了陶斯言的用意,可赵欣然还有些想不明白,那对于沈芝明和林此霄这两个年轻人而言,眼前的这座山脉究竟有什么作用呢? 暂时未想明白的事儿,赵欣然也并不乐意继续纠结,她知道总有一天,陶斯言会主动的把事情讲明白。 深深的雾气始终笼罩在了民宿周围,而屋子角落,一盏灯光却始终没有停止。 手机里正悠悠地放着歌,好像是在念诵着什么经文,又好像是情人之间的低喃。 “唉——” 一声长叹之后,林此霄无力的将耳机扔在了一旁,他看向眼前的册子,眼神却显得格外的飘渺,显然心思并没有在这上头。 尤其是在深夜,他却还没有睡着,不仅仅是因为周围缺失了他感到安心的那股檀香,更为重要的是另外一个人。 她没有选择跟随着队伍一起,而是独自前行。 “三清观,当真这般吸引人吗?否则的话,她为何会再次登上了这座山脉……” 林此霄实在有些费解,同时深深的怨恨着自己,为何当初不提出直接跟着那人一同前行,这样至少可以看到她安然无恙的样子。 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呆在屋里,为了她的安危而发愁。 不仅仅是赵欣然在疑惑着这件事情,剩余的其他几个人对此都有些不解。 可大家在潜意识里相信着陶斯言,觉得她之所以能够做出这样的安排来,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于似乎便下意识的把这个疑惑藏在了心底,并没有直接讲明白,那么自然而然的其他几个人都分别住在了眼前的这个民宿里。 深夜太过于寒冷,周围都形成雾气,眼前的窗户同样如此,根本看不清楚外头的一些事物,不过由于门窗并不是太过于隔音,林此霄听到陈瑜和赵欣然的对话。 对于二人的关系究竟如何?其余人也是看在眼里的。 要是,让赵欣然重新回到那个大家族,这简直是有些难以做到…… 为了避免脑子再继续糊涂下去,也为了能够让自己尽快的静下心来。林此霄拿出了手机,上头还正好播放着之前在蕉城向朱依伯学习造船技艺的画面。 两个人光着膀子十分卖力地将那些木头用**制成想要的造型,有时因为太过于卖力,没有留意动作的规范,好几次都将手上划拉出了一个口子。 鲜血滴在泛黄的木头上,空气当中隐隐能够闻得到一些血腥味道,换了其他人肯定会觉得格外的难以接受。 偏偏两个人都是沉默寡言的那一种类型,受伤之后直接拿着绷带或者纱布裹起就是很快就会投入到训练当中,根本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在原地叫唤不断。 其中一回,钟雨仙不小心撞见了这一幕,整个人好似受到了格外大的惊吓。 她连忙“啊”的一声叫道:“林哥,你的手受伤了。” 然后整个人吓得有些慌了神,急急忙忙的从口袋里掏着什么。最后还是在陶斯言的建议之下,才取来创可贴帮忙把伤口给贴好了。 第110章 学艺先做人 白净的肌肤上,裂开了一道伤痕,口子算不得太大,林此霄甚至都没有放在心里。 可两个女生前来探班却是看的心惊肉跳。 尤其是发现了脚下踩着的这些木块越来越多,朱依伯的态度仍旧没有好转时,更是觉得有些头疼的厉害。 “他该不会是故意用着这样的方法来折磨林哥吧?” 钟雨仙用手遮住了眼睛,好像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了。 “要是这样,咱们可不能够如他的心意。” 听到了钟雨仙的建议后,陶斯言思索了片刻。 虽说眼里也多了一分不忍,可她还是这样说道:“拜师学艺总是有些辛苦的,不过我相信以后你们能够得到好的回报。” 当时朱依伯正好坐在一条长长的板凳上,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正削着一根木块,大概是想要在上头雕刻出一些花样来,所以角度显得十分的刁钻。 可偏偏人家手艺好的很,压根没有受伤的迹象,甚至于速度也格外的快,这一看就是多年的老师傅,而不像眼前的林此霄只是个刚入门的新手。 承认自己实力不行,倒也不是个难题,林此霄不愿再追究下去,而是继续埋头。拿着木块研究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时,朱依伯只是冷哼了一声。 他斜眼看着陶斯言,有些不冷不热的说道:“你这阿妹说话倒是轻巧,让你自个来做肯定就会受不了了。” 他以为像陶斯言这脾气肯定会忍受不住,甚至于还会不顾颜面的破口大骂起来。 毕竟这样的冷嘲热讽,又有几个少年能够经受得住。 没想到对方倒是笑着点点头,然后理所应当的回答道:“那是当然,我至少不是当木匠的,而是用来画东西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言论,陶斯言还一本正经的从随身带着的背包里拿出了一本册子。 上头恰好记录了先前两个人在那忙碌的身影。 虽说只是速写,不过寥寥几笔就已勾勒出了他们的神态,这般的相似,哪里还能够挑得出毛病? 于是朱依伯就歇了想要争执的想法。 学习多年艺术疗愈,陶斯言可不仅仅只是个花架子,她所绘制的画格外的吸引人,每次观赏总是能够让人感觉内心的安宁。 曾经一幅《空山清雨》,钟雨仙远远的看一眼,就被深深的折服了。 她赶紧感慨地说道:“你们都说之前殿里的那幅《送王船》画得好,可我也没看出这到底比小言的话好上哪里。要我说呀,干脆让她帮忙画上一幅,咱们挂在店里,等有香客来访就跟他们好好的炫耀炫耀!” 大概是真的想要这样做,钟雨仙后来甚至去找到了林此霄,向他,提出了这个请求。 “这个嘛……” 林此霄看似有些为难,不过眼神却是直接放在了不远处的墙上。 他似乎也开始想象着,这殿内挂着陶斯言绘制的那些神明的画像的模样了。 确实,如同钟雨仙口中所说,这人所采用的颜料还有技艺都是比较贴近古典,并不像一些现代创作的画作,处处都可以看到先锋感。 “我想他如果想要这样做的话,应该会主动的来与我沟通才是……” 林此霄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钟雨仙嘟嘟囔囔,看起来好像还是有些不死心。 “那好,那我把小言叫过来,让她给你说” 直到两个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林此霄才无奈的笑了下。 陶思言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她手上拿着画笔,勾勒着眼前的画作,同时语气冷淡地说道:“你放心,我只是随便画画,这些画作没有自己的灵魂,是不能够画在这些墙上的。” 听到了这个回答的时候,林此霄有些意外,他主动走上前,好奇问道:“为什么?” 一般的画家在进行绘画的过程当中,早就已经倾注了自己的大部分心血,那么自然而然的笔下的人物也带着画家的一些精力。 如果说是完全没有一丝灵魂,那可实在有些古怪了。 尤其是眼前的这些绘画,钟雨仙看来是十分完美的,尤其是他们的身形,更是活灵活现,好像下一刻就会从纸上脱离出来。 这样的场景既有些怪诞,却也有着许多的美感。 正如之前,陶斯言一直强调的艺术疗愈。 钟雨仙这段时间天天待在她的身边,原先的焦急与不安都被扶平了许多,不过在钟雨仙看来,这或许是跟自己拥有着十分稳定的工资有关。 在她想到出神时,一旁的陶斯言已经主动的将那张画了半边画上的纸,从木架之上扯了下来,毫不客气地撕成了粉碎。 纸片纷纷落在地上,被风一吹,又刮到了院子里的水盆中很快就湿润了一大片,里头的颜料也融在了水里。 小狗点点不知道主人为何情绪一下子变得有些失控,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它刻意的靠了过来,然后用脑袋蹭着陶斯言的腿脚好似在安慰她什么。 看到这一幕时,身旁的两个人都觉得震惊极了。 尤其是钟雨仙,她哀嚎一声赶紧扑上前,一边捡起掉落的纸张,一边想要把它们从碎片的状态凑凑完整。 可由于许多纸都掉在了水里,就算是打捞起来,那上头的画像也早就融成了一团,哪里还能够分得清楚究竟。 “小言,这么好的画作就这样毁掉了,实在是太可惜了吧!” 钟雨仙想起之前在街角所看到的那些字画店里头的画作,压根比不上陶斯言的半点儿,可那些游客们却也买得十分热闹。 如果能把陶斯言的画作挂在那,肯定也能够赢得不少的关注。 偏偏眼前人并没有这类的想法,反而还蛮是遗憾地摇晃着脑袋说道:“就如我所说的那样这些画像没有灵魂,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 图有好看的外表却是没有一个灵魂所在,即便再为好看,那都不是陶斯言想要的…… 说完这话时,陶斯言还特意瞥了一眼林此霄。 对于她的意有所指,林此霄哪里还不明白,此时也微微低垂眼眸。 他的鼻梁很高,原先的冷白皮在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不再接受太阳暴晒之后逐渐变得白净了起来,更是衬托着整个人的气质都格外的清雅。 一眼望过去就好像是某个修行之人,倒不像是能够建造船只的工匠了。 正如陶斯言所说的那样,他总是凭借着周围人的驱使或者是建议完成事情,却从来没有真真正正的把自己的心思投入进去。 那个不断被弄伤的手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突然一下子被揭穿了内心的挣扎,林此霄好像被人掀开了遮羞布一样,脸上觉得臊的慌。 但幸好,他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 自那天以后,朱依伯训斥的声音逐渐减少,而赞扬的眼神倒是多了起来。 第111章 双城故事 一夜的暴雨之后,天空逐渐变得晴朗了起来,甚至隐隐能够看得见远处的一抹霞光。 这对于饱受寒意折磨的人而言,简直算得上是一种救赎。 “呼~” 钟雨仙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然后急急忙忙的掀开被单。 还没来得及洗漱完毕,就看到了周财正候在了院子里,他好像是想要说着什么话,不过由于时间还早,为了避免其他人被打扰,他也足够压力嗓音的在那与人交流。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钟雨仙主动的询问。 而周财好似看到了救星一样赶紧迎上前去,十分热情地扬着笑脸的说道:“哎哟,可算是找到你了,我之前不是跟你们提过关于投资的事嘛,现如今那个姑娘没找到,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跟你们继续交流沟通……” 面对突如其来的询问,钟雨仙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看到她脸上的犹豫,周财还以为这人是在质疑自己的本领,当即就拍着胸口保证道:“”你放心,我这地段那可是最好的,而且你先前也看着的,往来的人都得往我那儿经过,所以这生意嘛肯定是少不了的,你们要是不相信他可以陪着我在那等上一整天这下肯定就能够看出个究竟来了……” 说的这般天花乱坠,要是不知情的人,肯定会上当受骗。 直到此时此刻,钟雨仙才终于明白了过来,可同时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她赶紧解释道:“您呀,关于这投资的问题还是去问问别人吧,至少我是不行的。” 周财听得迷迷糊糊,仍是有些不死心追问为什么。 钟雨仙有些无奈,她总不能够直接的告诉别人自己是个穷光蛋,口袋里只剩下了临走之前带走的那几个钢蹦,而这钢板还是从桌上摸的,自己是谁的,她也说不上来。 “不成,你们先前分明跟我约定好了,现在我也特意赶了过来,总不可能就这样将我打发了吧?” 兴许看到了钟雨仙对此的态度显得比较冷漠,周财干脆就打定主意,找个位置坐着想要继续耗下去。 眼看对方表现出这样一副耍无赖的模样,钟雨仙也来了脾气,当即就抱着胳膊有些不满的控诉。 “你赶紧离开呀,我们跟你可没有什么关系,先前的那些话也只不过是你自问自答罢了,与我们有什么相关……” 可周财打定了主意要耍赖皮,哪能就此离开。 于是乎,两个人就在原地争执了起来。 睡得迷迷糊糊的陈瑜,推开了眼前的窗户,只露出半个脑袋来对着外头的人喊道:“喂,你们几个人不要大清早的在这吵架呀!” 钟雨仙赶紧喊道:“你快来看看呀,这家伙谁赖在这不走呢……待会儿咱们还有别的事儿,可不能够在他这耽误时间。” 这一嗓子过后,果然听到了几道脚步声。 沈芝明和林此霄原先就在不远处呢,这下一听到了钟雨仙的话就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周财对此觉得有些心虚,赶紧缩了下脖子强撑着说道:“你们先前那位姓陶的呢,她之前不是答应我说要讨论一下投资的事儿,现在怎么自己当起了缩头乌龟。” 原先还以为这周财是个好脾气的商人,现如今看来不过就是个贪图利益的商贩罢了。 林此霄并不是太喜欢这类人,尤其是他满口谎言,如今一大早又扰了旁人的安宁。 他自然而然的想找几个理由将这人给打发走了。 “可是……” 眼看着好几个人都围在了眼前,周财心里有了一些畏惧,可还是不愿看着到手的鸭子就这样丢失。 “那我走可以,那你们总得给我那位桃姑娘的联系方式吧,再不济也得交个定金才行!” 眼看着他言之凿凿,好像当真陶斯言与他做了什么约定,钟雨仙实在忍受不住了,赶紧上前拉着他的胳膊就要把他推到门外去,同时口中也愤愤不已的说道:“你这人可真讨厌!” 周财自然不肯就这样被撵走,原先的笑意顿时一扫而空,握着拳头就要冲上前来。 沈芝明和林此霄立即挡在前头,分别握住了他的手。 沈芝明脸上带着笑意的劝导:“你呀,还是赶紧走吧!” 虽说大伙都在笑,不过神情却显得格外的微妙。 直到这时,周财才发现赵欣然一行人都围了过来,相比较几个年轻人的好商量,他这个经常与其他人打交道的,可就不那么好对付了。 “你不是说小桃给你留了画的吗?那你总得拿出证据来吧,在在这里胡乱下去,我可得报警了。” 大概是为了增加可信度,赵欣然果然把手机拿了出来。 一看情况不如自己想的那么乐观,原先想要来混个好处的周财讪笑一声,颇为尴尬不已的解释起来。 “我,我就是看到你们在这附近反正闲着没事,所以来给你们逗趣罢了。” 出门留下几句话后,周财就迫不及待的往前跑去。 看着他这架势,好像后头还有什么人在追赶着他呢。 “唉,这个人可真是的,钟雨仙实在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这么无耻。” “哼,像他这样的人可多得很,你要是做生意的话,然后可有的忙活。” 赵欣然吐槽了几句,就叫着众人赶紧收拾东西。 一听说要上山,原先有些无精打彩的钟雨仙总算是活了过来。 她赶紧欢呼道:“太好了,这下我们可以去找小陶了,另外我也想要看看他口中所说的这些山脉究竟有多么好看。” 不管是那些白洁的云彩,还是金光闪闪的夕阳,以及那高级典雅的白鹤,都是钟雨仙格外期待的。 毕竟生长在海边,对于这些树林都是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尤其是陶斯言非得将他们几人带到了这里来,其中的用意实在叫人有些猜不透彻。 相比较钟雨仙的随意洒脱,另外一边的沈芝明和林此霄就显得小心谨慎了些,两个人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探讨着。 “听说另外一条道下了暴雨,正好被雨水冲塌了。” 沈芝明在说这话时还表现得有些担忧不已。 毕竟这暴雨连天的,想要上山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大家都有些人生地不熟,这一路走过去说不定还会遇到许多像周财那样的骗子。 同时他的心里也有些隐隐的担忧,如今几个人在一块都有遇到麻烦的时候,更别说陶斯言自己一个人前往。 收拾东西的林此霄忽然停了下来,他从口袋里面摸索出手机快速的摆弄了几下,然后才将屏幕对准了沈芝明说道。 “我刚才用手机查了一下,距离不远处就是玉清村,要不然咱们也从那儿出发吧!这也算是咱们的一个缘分……” 沈芝明愣了一下,随后爽朗点头说道:“还是你细心,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按照你所说的路线走吧。” 因此,接下来的规划就重新交到了林此霄的手里。 他看着眼前的地图,神奇显得有些恍惚,怎么说呢,就好像有一种跟随在某个人身后行走的即视感。 尤其是一想到今天几个人要行走的路线,便是昨夜陶斯言行走的那条路线,心中更是觉得有些激动不已。 曾几何时,林此霄也有想过,当年在海外求学的陶斯言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和处理那些繁琐的事情。 由于未曾经历过这些,即便是在幻想,也显得格外的苍白。 现如今就有些不太一样了,就好像是有人在冥冥之中带领着他重新踏上了那一条路…… 也阴差阳错的,他开始理解那个总是带着笑意,眉宇之间却有一抹若有若无忧愁的人。 第112章 流浪的间隙里生存 崇尚传统技艺的林此霄,始终认为电子版的地图比不得手绘,他十分熟练地从背包中取出白纸,飞快的拿着彩笔挥舞。 没一会儿工夫,他就已经将之前所查出来的那条路线图全都记录下来,还分门别类的规划出了何时该歇息,何时该加快脚步出发。 这次出行,大家都收拾的比较简便。 加上在民宿多带着的几样物资,也不过几个包裹而已。 沈芝明和林此霄两个年轻人把大部分的重物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剩余一些零食就交给了钟雨仙,没想到钟雨仙对这些并不是太感兴趣,而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赵欣然那边。 兴许是比这群人多活了几年,赵欣然的肚子里装满了许多墨水,尤其是那一个个的小故事更是精彩绝顶。 “欣姐你再说一个吧,刚才我可听的不太过瘾……” 钟雨仙还在缠着赵欣然,让她帮忙讲解一些附近比较好玩的地方。 从她这一副十分单纯无知的面孔,可以看得出来,只怕这人在临行之前并没有做太多的功课,一门心思只想着依赖着其他人。 这和钟雨仙平日里表现的小心谨慎,实在有些不一样。 “雨仙,你就让欣姐稍微休息一会儿吧,这吵了一上午了,只怕他的脑袋都有些疼了……” 实在看不下去的沈芝明,连忙帮忙解围起来,同时又无奈地摇头,看来钟雨仙显然是把赵欣然当成了自家姐妹折腾。 否则再怎么样也得要给她客气一两下。 “人家哪有这样……”本来还觉得有些不安的钟雨仙,立即回头看了一下赵欣然的态度。 眼看对方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并没有表现得格外抗拒时,就立即伸手握住了赵欣然胳膊,然后又扭头刻意的对着沈芝明说道:“哼,欣姐都没说什么,你就别多管闲事了。” “算了算了,我是劝不动你的。” 自讨没趣的沈芝明立即举手投降。 看见前面几个人在那吵吵闹闹玩的不亦乐乎。 走在后头的陈瑜脸上难免流露出了有些沮丧的神情,同样都是朋友,为什么欣姐对她就有些见外…… 如果说昨天晚上,她还以为两个人可以就此化解恩怨,从此以后开开心心的往来,甚至于背后的家族也能够消除误解,再也不必像以前一样那样逃避。 可一觉醒来之后,赵欣然依旧板着一张脸,对待陈瑜甚至于还变得比之前更为冷淡许多。 这让陈瑜有些怀疑,昨晚是否只是她的一场梦。 毕竟哪有人能够做到前后态度,如此不相同…… 兴许是因为内心太过于惆怅了,就连带着那并没有好完全的腿也跟着有些发疼,陈瑜有些懊恼,说不定她就不该这般冲动行事,老老实实的呆在蕉城,说不定还能够借此赚到一些零花钱。 想到了那遥遥无期的欠款,陈瑜更是悲痛欲绝,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再去面对陶斯言呢? 情绪低迷的气氛,让林此霄稍微放缓了一些脚步。 两个人刚好并肩而行。 林此霄好心想要帮她拿一些东西,没想到陈瑜摇了摇头,一脸倔强的说道:“没事儿,这点儿东西我顺路就带上去了,用不着你帮忙。” 眼看着陈瑜如此傲娇的语气,林此霄觉得有些好笑。 他点点头,然后才说道:“其实你也没有必要非得劝欣姐回去,毕竟在漳州,她反而能够拥有更多的自由。 这自由究竟是什么呢?难道就是孤家寡人的一个人待在那吗?陈瑜那张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了疑惑不解,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着自由,却又被困在了那样一张小的屋子里无法逃离。 听到这话,林此霄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许多。 他思索了一会儿,才终于对着眼前人说道:“”关于挚友的理解每个人都不一样的,或许在你看来是希望能够帮在大的宅子里开开心心的生活,可对于欣姐而言,她只想陪着她的那些小动物……” 陈瑜忽然说不出话来,她低下眼眸好像是在思索刚才林此霄所说的这一番话,片刻后,有些固执的追问道:“那你和小陶,你们的自由是什么?” 这话好像刺中了林此霄的内心。 是啊,他究竟是想要追求怎样的自由呢…… 这个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答,就连林此霄也无法看清自己的内心。 幸好前面很快传来了呼唤,及时的化解了眼前的尴尬。 两个人匆匆忙忙赶过去,才发现不远处居然是一处村庄,只是这村庄和大家所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寒风刮起落叶,显得村庄更为孤寂许多。 尤其是村口的道路有些泥泞,行走在上头更是让每个人都有些狼狈不堪。 看到这一幕时,钟雨仙顿时哀嚎一声有些无奈的说道:“天哪,亏咱们还想要进这村里好好的体验一下,哪里想到这村子居然如此的荒凉,你们说村民该不会早就已经搬走了吧?” 一想到原先定好的休息时间就要作废时,陈瑜脸上也多了一份勉强,同时左手下意识地摸着膝盖。 昨夜的雨让她的腿伤再犯,一个暖宝宝显然是抵挡不了外头的寒意,更无法治疗内心的失落。 沈芝明也抬起手看着腕表,说道:“”没关系,反正时间还有一会儿,咱们在附近找个干净的地方休息一下,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再继续向上走吧。” 这一路走来算不得太艰难,不过道路确实越发崎岖不平了。 这对于陈瑜也是一个挑战,大家也都或多或少,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没事,我还能坚持。”陈瑜咬咬牙说出了这样的话,随后自己一个人拎着包裹找了个大石头坐着。 其他几个人自然也没有闲着,心情还算不错的赵欣然,居然有胆子往村子里走,看样子是想要去探索一下里头的情况。 瞧见这一幕,林此霄有些不太放心,赶紧说道:“欣姐,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吧。” 赵欣然回头看他一眼,似乎并不觉得害怕。 “放心吧,要真有危险的话,就你一个人也抵挡不了的。” 她故意开着玩笑,同时捡起路旁掉落的一个登山杖,然后才带着笑意说道:“小子,你们的功课看来做的并不到位呀。” 这份神秘的笑意让林此霄的心里顿时警铃大作,他下意识的往后退去一步,表现的有些不安。 第113章 一场试炼 周周顿时弥漫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赵欣然故意歪着脑袋看着林此霄,好像是在吓唬他,但随后又紧接着说道:“放心,在来之前我特意给陶斯言打过电话,她说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有人家……” 听说这玉清村整体改造的非常不错,许多农户家里都有布置民宿,而且由村委会出面组织着人帮忙修建了岩石体验馆。 不少游客都会被这眼前的荒凉给吓到,但再往前走,便是一个桃花源。 最开始赵欣然还对此表现的颇为不屑。 直到站在村口,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那一种荒凉时,才终于对陶斯言的口中所说的话有些信服。 这个玉清村布置得实在有些奇特,这跟海澄镇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体验,难怪这家伙会叫着所有人来这里游玩。 不,这不像是一种旅游,倒像是一场规模宏大的剧本杀,不过组织发起人是她陶斯言,自己则是作为dm的存在。 主要负责时常给这些玩家们提点一两句,当事件无法推进的时候,再主动站出来引领众人往前行。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于怪异,可又让人无法拒绝…… “什么?” 林此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愕,但随后被浓浓的失落给盖过。 他想不明白,既然陶斯言联系了赵欣然的话,为何不曾给自己发个消息? 身旁站着的人似乎并没留意到他的失落,继续随口说道:“听说这附近的民宿办的挺不错的,别看这外头破破烂烂的,但其实里头装修的还挺舒适,先前不跟小沈他们说只是想要磨练一下他们罢了,毕竟这年轻人还是得多动弹才叫好……” 赵欣然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村落,好像是在观察什么东西。 没过一会儿,她就带着笑意地指着前方的一栋建筑物催促道:“那边应该就是商店了,咱们赶紧过去买点东西吧。” 眼看着赵欣然这一副轻车驾驶的模样,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她来这里旅游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对于她的好心态,林此霄也只得表示佩服不已。 “我想小陶将咱们带到这来,估计也是想要借用这次难得的机会,让咱们好好体会一下,看看其他的村子是如何进行改造的……” 两人在商店稍微休息了一会儿,赵欣然还特意让老板帮忙泡了一桶泡面,大吃特吃一顿之后,她才总算是恢复了不少体力。 这会儿就用食指轻轻敲着玻璃桌面。一边叫着让老板帮忙再打包几盒饭菜,一边与林此霄说笑着。 “噢,我也有这样考虑,过不过每个地区的特色并不相同,一味地追求模仿,只怕并不能够完全的展现出我们当地的美好。” 林此霄十分认真的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在他的脑海里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道道,一门心思只想着能够尽量地保留住文衡殿以及那些连家船。 可是他一个人能够做到的事儿实在太少,就算加上周边的这几个年轻人又能够改变什么呢? “呵,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连点冲劲都没有,难怪小陶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磨练你们……” 赵欣然不屑的笑了声,然后拿起早已打包好的零食袋,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递给了老板。 不过她并没有自己拎着,反而转手递给了林此霄,这副架势简直就是学了陶斯言那一副无赖的模样。 幸好林此霄并没有在意什么,而是追着她之前的话继续问道:“欣姐,我不太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明他已经十分尽力的去跟着朱依伯学习,只要能够学得这项技艺的话,那就能够重现当时送王船的美好场景,应该就不必再遭受搬迁的折磨了吧?” 这一连的问话,让赵欣然以一种看待傻子的眼神盯着他。 “小朋友,我不是你的老师,最多比你大上几岁而已,关于你所提出来的这些疑问,我并不能够给你什么回答,而且你也别想从任何人的口中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被人这么一训斥,林此霄脸有些泛白,不过他也知道,赵欣然所说的话没有任何的过错,于是便十分谦虚的点了点头。 眼看他还有救,赵欣然这才懒懒散散的继续说道:“在我比你还小的时候,就已经主动的想要去追求自由以及努力的去获得自己喜欢的事物了,而不至于像你一样,总是被人推着走。” 其实赵欣然的内心并不太喜欢这种优柔寡断的人,至少,她不愿意和这种人有太多的往来。 这种性格说好听一些,交流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但实则是毫无追求,根本无法实现自我的价值。 “人活一世,总得有所求。” 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力以及美貌。 只要内心所想,那便努力的去做,这就是赵欣然所信奉的理念,而这一点也恰好是陶斯言认可的。 当自身的价值观遭受到了猛烈的冲击时,林此霄的眼里装满了惊讶。他觉得这种话格外的熟悉。 稍一思索,便也直接说道:“欣姐,这应该是陶斯言让你说的吧?” 即便是被戳穿了窗户纸,赵欣然脸上也没有丝毫的羞愧之意。 她坦然地迎接着眼前人的打量,笑着说道:“这番道理,我也是年近三十,才总算明白了过来。 小陶她能够有这样的思想,不仅源于她读了许多的书,还跟她常年在外行走有关……这个人并不像她外表所表现的那么简单,我看你呀,可不是她的对手。” 如果赵欣然前一句算是劝诫的话,那么后一句简直就是在故意打趣林此霄了。 他顿时红了脸,就好像是被家里的长辈发现了什么心事一样。 整个人多了一份羞涩的说道:“欣姐,还是别跟我开什么玩笑了。”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这可是小陶亲自承认的话。”赵欣然弹了一下烟灰,整个人的脸都变得舒展起来。 此时的她就好像是一个大姐姐一样,宽解着眼前人。 “其实从你的身上,隐约能看到我以前的影子,我曾经总以为需要被别人安排着往前走,但事实上,已经拥有着改变一切的能力,到底想怎么做,都是你自己决定的。” 这番苦口婆心,林此霄哪里还听不明白。 他点点头,双手下意识的握紧塑料袋子。 尽管被人这样指着鼻头责问,是一件十分难堪的事情,可一旦把这当做是对自己的一种磨练,那便是可以轻松跨越过去。 第114章 背叛者 “走吧,未来的路还长呢……” 眼看着话已经说透,赵欣然就不再浪费时间。 她十分爽快的走在了前方,好像将浑身的责任全都已经卸下,身影显得格外的轻松愉快。 原地只留下了林此霄一个人还呆呆的站在了柜台旁。 刚才的那袋零食就在他的手里,他却并没有着急拿起脑袋里反而开始想起了陶斯言。 从刚才的对话可以看得出来,陶斯言是有意的安排大家来进行这次的出游,同时也希望自己能够从中得到一些启发。 林此霄下意识的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这不仅仅是因为被这一堆重物给压的,更多的是一种羞愧和不甘心。 不管年龄大小,总归是有一些自己的自尊心的,尤其是对于他这样一个年轻的男性而言。 可林此霄内心十分清楚,不管是陶斯言还是赵欣然,两个人都对海城小镇有着期待,而他是其中非常关键的一个环节。 如果能够借此机会做出一番事业的话,那么其余的商户肯定也能够纷纷响应,说不定到家就不必再考虑“上岸”一事。 这并非是不可以做到的,至少,目前的这几个人都在为着这件事情共同努力,即便是自己心里再多担忧也不该表现出来。 林此霄的脑海里忽然回想着刚才赵欣然所说的那一番话:“你的父亲,当年肯定也不会像现在的你这般胆怯……” 是呀,即便父亲被其他人说成是被海洋打败的懦夫,可他也是自己心里永远的英雄…… 原先对于海洋的那种畏惧感,从消失的失踪只不过维持了几秒钟,随后又被一种义无反顾的勇敢给淹没,这一次给林此霄所带来的能量已经足以让他应付接下来的危机。 走在这乡间小道,林此霄并不觉得纠结了。 他感觉浑身充满着力量,并且深切的渴望因此而做出一些改变来。 行走的途中,他时常打量四周,像是在记录什么东西一样,原先带着的画册,此时成了一个很好的工具。 …… 相比较他们这里的风平浪静,另外一边的陶斯言则是要焦头烂额了。 安静的医院里,满是消毒水的气味。 时而有护士迈着焦急的步伐向前走过,同时又走来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喊着:“谁是徐亮的家属,这有几份责任书需要签个字……” 听到这话时,原本跌坐在椅子上的夏莉好像打了鸡血似的,一下子冲到了陶斯言的面前,一边拉着她的衣服,一边恶狠狠的说道:“医生,找她,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眼里闪过了一丝疑惑,“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不是……”夏莉弄不太清楚,这个医生为什么一直在这里纠结些莫名其妙的事儿。 她十分着急的说道:“哎呀,到底要花多少钱?你赶紧向她讨要,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眼看着夏莉一下子就要置身事外了,身旁的安雯可是不太乐意,赶紧帮忙解释道:“医生,你可别听他在这胡说八道呢。” 她赶紧跟医生解释一下,自己和陶斯言只是好心帮忙送人到这儿来至于究竟要怎么医治,需要花多少钱,这些都是需要跟徐亮家属沟通的…… 直到此时此刻,夏莉好像才感觉到了害怕似的,连忙摇了摇头,掉下几行泪水说道:“不行,你们可别找我,我没法付钱。” 这样一副胆怯的模样,哪里看得出来先前的嚣张跋扈。 陶斯言语气轻缓的开口说道:“你老老实实把之前的事跟医生说一遍,还有这事儿只能够有你签,我们其他人可是签不了的。”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也不为赞同的点头,同时把手里的纸张递到了夏莉的面前。 这一下子夏莉实在憋不住,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一边控诉着自己的委屈,一边又开始咒骂不断。 这样让人头疼的一幕,让安雯都觉得十分无奈了。 她赶紧拉着陶斯言走到一旁,说道:“好了,事情到此结束咱们可以回去了,反正这里有医生帮忙照顾着,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即便如此,陶斯言还有些不太放心,特意问过医生,这才转身离开。 两人刚一出院门,她就收到了赵欣然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她语气显得格外的轻松愉悦,就好像是刚刚完成了什么要紧事一样。 “喂,这次我帮你这么大的忙,以后你可得多给我一笔投资才行……” 同样是张口要钱,只是对方显得不像夏莉那般无耻,最为主要的是,陶瓷言知道赵欣然会把手里的这些钱通通都用到实处,而不像另外一个人不可靠。 “好,那你说说看吧,事情究竟如何了。” 陶斯言语气轻松的答应下来,十分耐心地倾听着赵欣然的汇报。 没想到这一次的试炼,几个人都没有反对,反而老老实实的答应了下来,于是她便也主动提议众人到山上集合。 “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我可得坐缆车才行,至于其他几个人嘛,就让他们老老实实的爬山好了。” “当然,待会儿有个公益救助小组会开车上去,我就坐这辆车。” 赵欣然和陶斯言十分默契地笑出了声。 真没想到两个人年龄有些差距,做事的态度却是如此的相同。 挂断电话之后,陶斯言就想在停车场等着安雯出来。 毕竟她算是知晓其中经过的知情人,自然是得跟医生好好交代一番才行,本以为等待不了太长时间。 没想到,却有突发事件出现。 当一缕微风突然刮起,身后传来凉意的那一刻,陶斯言顿时感到不妙,她迅速往右一闪。 果然,身后一道黑影狠狠的扑过来,同时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水果刀。 在那一瞬间,陶斯言甚至敏锐的闻到了苹果的香气。 但也就是那一刻,他也感受到了皮肤备着锋利的刀片划开以及浓重的血腥味道。 “啊!你干嘛?” 陶斯言迅速的把眼前人往外一推,用手捂住了胳膊,整个人的表情都显得格外的警惕。 原先的乖巧,一扫而空,然后迅速的伸手按住了眼前的人,一把拍掉了她手里的水果刀,接着狠狠的踢到了一旁。 如此果断麻利的举动顿时引来了一旁安雯的惊讶,她才从另外一个通道走出来,哪里想到直接看到了这样惊险的一幕。 安雯整个人都格外的着急,连忙扯着嗓子喊道:“医生护士救命啊!” “好了好了,你别急,赶紧找保安吧……”很显然,陶斯言并不愿意就此结束,而是希望能够让这个夏莉得到惩罚。 第115章 耳熟的名字 “该死的,凭什么你可以这样活着!” 一双猩红的瞳孔就这样直接瞪着她,夏莉的眼神里没有片刻的后悔,只有浓浓的恨意。 “如果当时早些对你动手,就怕你现在就跟徐亮一样得躺在病床上了吧……哈哈哈哈哈。” 不断的狂笑声中,陶斯言却听出了一些不对劲。 她当即皱起眉头问道:“我们萍水相逢认识不过一晚,你为何对我这般怨恨,总不能说是怪我夺去了你的风头吧?” 这只不过是些虚名,怎么可能值得动刀子,更别说接下来夏莉还有可能会为了这一点付出牢狱之灾的代价。 如果夏莉当真这样做,只怕太过愚蠢不堪。 没想到眼前人还当真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样。 “呵,不管在学校还是家里所有人都是只围着我转的,凭什么到了这里,你们这群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从小生活衣食无忧的人,哪里能够理解得到这种被忽视的感觉。 夏莉怨恨的眼神,一直紧紧的锁定着陶斯言,就算是穿着制服的人将她给塞到了车里时,她也丝毫没有放弃这一点。 “你没事吧?” 或许是感觉到了陶斯言表现出的一些紧张,安雯好心地拍打了一下她的肩膀,本来是想让她回过神来。 没想到,陶斯言好像受到了格外大的惊吓一样,额头上冒出了许多的冷汗。 “快找个医生来帮你包扎一下吧,免得留下伤疤就不好了。” 安雯和钟雨仙的性子有些相似,除了脾气大,整个人还有些大大咧咧,此时才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急急忙忙的扶着陶斯言去找大夫帮忙包扎一下伤口,自个也表现得有些愤恨即事的说道:“要我说,当初咱们就不该去搭理这事儿,你瞧现如今自个也受伤了……” “这种事,谁能够想到呢?” 陶斯言苦笑了一声,有些不忍心的别过脸去,并不是太过乐意看到医生帮忙包扎的场景,毕竟那鲜血淋淋的样子实在让人有些龇牙咧嘴。 安雯赶紧对着医生叮嘱道:“医生,麻烦你帮他包扎的好看一些,可千万不要留了伤疤,要不然的话就不好了。” 她这着急忙慌的催促,让护士抬眼看她们一眼,安抚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可安雯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继续啰嗦不断:“她可是个千金大小姐,万一这伤口留下了疤痕,可是会影响他继承百万家产的……” “噗——” 包扎伤口的护士被她的说法给逗笑了,脸上带着笑意的对陶斯言说道:“那我可得小心谨慎一些才是。” 对此,陶斯言只觉得格外无奈。 不过这么一弄,她的紧张倒是消去了不少。 等好不容易包扎完毕,再坐着车子回到山上,天色又再次暗了下去,这一整天的忙碌让陶斯言有些精疲力尽,整个脸都比平日里苍白了几分,嘴唇也毫无血色。 眼看着快要到达目的地,她赶紧拿出小镜子开始补起了妆。 安雯瞥了一眼,后视镜笑着说道:“这些擦脸油可真香……” 忙活完毕之后的陶斯言,直接从化妆包里掏出一支护手霜。 “喏,你喜欢的话就送你一只吧,反正我那还多着……” 同样的话再次出现,不过这一回显得要比上一次对待钟雨仙更为随意几分。 安雯喜滋滋地接过护手霜,可又觉得有些遗憾的说道:“我们这平日里跑来跑去的,皮肤自然是有些粗糙的很,这管护手霜只怕是撑不了多久。” 听到这话,陶斯言一脸好奇的追问道:“平时这种事儿好像是男性做的比较多,你一个人开着车子上上下下的,就不怕会遇到危险吗?尤其是最近又是雨季万一遇到滑坡或者是轮胎出了问题需要更换,只怕就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安雯脸上露出笑意,然后拍着胸脯说道:“你呀就放心好了,我这车里有千斤顶,轮胎什么的不在话下,更何况就算遇到了山体滑坡,哪里还需要分什么性别,不都是一样的危险嘛。” 陶斯言一听也是个这个道理,就一同笑了起来。 两个人一路上看到不少的植物,有些还结了果子,安雯遇到就停下车帮忙摘了几个,然后随手扔给了陶斯言。 “喏,这个果子是可以清热解毒的,平时贺哥喜欢种植这些,只可惜前段时间一直下着大雨,将土壤给冲得松软了,这些藤条只怕活不了太长时间……” 一说到这件事情,安雯的神情就显得格外的沮丧,不像先前那般活泼好动。 尤其是回想着昨晚贺希一个人去到了墓前,在雨中守护着墓碑的场景,眼神里更是惆怅极了。 “你说这些人可真够可恶的,为什么会想着欺骗他呀?!” 对于这个问题,陶斯言无法给出一个结论。 她只能安慰着安雯:“在这个世界上有好人自然是有外人的,不过我相信始终是好人占多数,不然的话咱们也不能够有缘相见呀?” “这倒也是。”安雯顿时被陶斯言的话给哄得开心了起来。 她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又拜托道:“我听贺哥说你对这些石头比较了解,要不然就请你帮忙再多走上一趟吧……” 听着安雯的意思,大概是想让陶斯言趁着上山的途中,帮忙把那些糟糕的石头都一一辨认出来。 这样下次,她也能够尽快的将其更换,免得再次酿成危险。 没想到陶斯言摇了摇头,然后解释道:“其实我所学的专业并不涉及这些东西,也就是我之前爱到野外探险才会有一些了解,如果你们想要知道更多的恐怕得问一问我的朋友呢。” 在听到了沈芝明的名字时,安雯一下子踩住了刹车,脸上多了一份惊叹。 “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她努力的在脑海当中回想着关于这个名字。 可始终也想不清楚,最终只能够无奈的叹息说道:“能否请他帮忙呢?要不然等到下一个雨季就遭了。” 陶斯言只能够十分庆幸,现在沈芝明他们如约的到达了山上,否则又得要折腾一番了。 越往山上走,周围的雾气就越深,好像此时已经来到了云雾之间,再也不像之前一样停留在俗尘。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陶斯言总算明白,只有这样充满灵气的地方,才能够养出像贺奚一样仙气飘飘的人。 第116章 缆车事故 行至半山腰时,陶斯言能够远远地看到缆车的线就搭设在不远处。 那一个个小的方盒子,就这样飞快的从身旁经过。 事实上陶斯言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太感兴趣,她总觉得这类的设备实在有些危险,不过时常有工作人员帮忙检修,应当是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陶斯言有些无聊的开始在车窗上画着符号。 没想到突然不远处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响,就好像是什么东西坏掉了似的,这让头皮发麻,然后赶紧看向前方。 果然,如同她所猜测的那样,缆车的挂钩好像失灵了一样,整个缆车不受控制的飞快往下坠去。 “啊——” 周围立即传开了撕心裂肺的喊叫。 接二连三的遇到了这种事情,着实让人心头不安宁的很,安雯赶紧踩下了刹车,然后安抚着身旁的陶斯言。 “没事没事啊,这几日一直下着暴雨,车上应该也没什么游客的……” 话说如此,不过她自个心里也没个数,时常悄悄的看着手机屏幕,身边一个不小心就有无数通电话打进来。 好在这会儿始终没有动静,安雯稍微松了口气。 斜靠在车窗旁的陶斯言手脚有些无力,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有这种悲痛的感觉,尤其是想到这可能会是自己的朋友。 赶紧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摸着手机想要拨打电话,只是由于太过紧张,手不住的颤抖,始终按不下那个按钮。 最后还是安雯看不过去了,好心帮忙点了一下屏幕,电话才总算是顺利拨通出去。 “喂……” 嘟嘟几声响后,那头传来了赵欣然的声音,对方显然有些烦躁不已,一听到陶斯言的声音才总算是稍微恢复了冷静。 “你这会儿到哪儿了呢?我还在半山腰呆着呢。” 赵欣然有些不满的抱怨了一两句,然后才说着自己好像在这附近的道路上迷路了,绕了老半天都没有找到售票处。 看来她这次是没办法去乘坐这辆缆车了。 听到这话时,陶斯言整个人才彻底的松了口气。 她不由得感慨道:“欣姐你呀,就偷着乐吧,刚才我可是亲眼看到一辆缆车的挂钩松了……” 原先抱怨不断的人在听到这话的那一瞬间,立即停止了唠叨。 片刻之后,才声音沉重的说道:“那没什么人出事儿吧?” “不太清楚呢……” 距离有些远,陶斯言刚才手上的位置也只能够看的车辆掉下去,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可能还得请专门的人来帮忙查看才行。 在他打电话的过程当中,另外一边的安雯也及时的通知了相关人员。 看着她在那忙碌不断,陶斯言也不好去打断他,只能够耐心的对着赵欣然说道:“你把具体的位置发给我吧。” 缆车是没办法乘坐的了,再加上附近也没有什么车辆,赵欣然显然是不想自己独自一人攀岩上去,自然是得赶紧过去接他一同前往三清观。 赵欣然听完了陶斯言的建议,沉默了一秒钟之后。 “实在不行,咱们可不可以放弃,再不济你们去山上,我在山下找个地方等你们,反正我看那附近好像还有个星辰酒店效果还挺不错。” 一想到接下来可以泡温泉,赵欣然反而还喜滋滋的。 没想到陶斯言直接否决了这个建议,然后义正言辞的说道:“不行,咱们是一同来到这了就得待在一块才行你一个人单独在外,肯定会让大家担忧的。” 赵欣然刚想反驳,你自己不才做了这样的事吗? 可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对方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眼看陶斯言如此果断,她只能够闷闷不乐的翻出手机,然后按下了位置共享。 两个人的距离算不得太远,开车没一会儿功夫就到。 安雯才处理完事情,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的疲惫。好像短短的一瞬间老了几岁一样。 她擦拭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然后苦笑着对陶斯言说道:“幸好没什么大事,不过已经让人把他们送到医院去了。” 这接二连三遇到这样的事情,着实让人有些怀疑,是不是这附近有些不对劲。 当陶斯言说出这样的话时,安雯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啊。”陶斯言脸上带着笑容,随后又说道:“刚好不是要装修一下厨房吗?我看你们就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拜一拜吧。这样也免得会倒霉……” 本来安雯还想要继续反驳的,转眼一想,这话好像说的挺有道理,于是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车辆开了一会儿之后,她才说道:“不过这件事情还是得去问一下贺哥才行,而且你的那些朋友到来肯定也得重新安排住所。” 这自然是不成问题的,陶斯言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下来。 当看到了赵欣然的那一刻,这人还正好将面前的这些植物都给收集了起来,然后搓了一条麻绳,将它们给捆在一起。 整个人看上去不像是前来游玩的游客,倒像是住在深山当中的樵夫,现在只差一把弓箭,她就能够去打猎了。 这样快速的熟悉了眼前的环境,着实让人有些佩服不已。 陶斯言看着赵欣然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欣赏。 “好了,累了一天了,咱们赶紧上山吧,到地方后我可得好好的大吃一顿才行!” 赵欣然让人把车厢打开,然后把自己找到的这些植物通通都塞到里头,这才对着安雯做起了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赵欣然,一个宠物店老板。” “也是个宠物医生……”陶斯言好心补充道。 安雯对于这类的人总是充满钦佩,她脸上带着笑意点了点头,然后邀请赵欣然上车。 三个人听着音乐很快来到了山上。 自从下过一阵雨后,路上不少石块都被冲塌了。 为了安全着想,贺奚还赶紧拿着工具帮忙把这些东西都给清理了一番,如此他才算是放心。 当车门刚打开的那一瞬间,钟雨仙就连滚带爬的扑了过来。 她看着二人,有些情绪激动的说道:“太好了,先前听到说缆车出事,我可真是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你们两个人出了什么事呢!” 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了陶斯言痛苦的叫声。 吓得钟雨仙赶紧往后退去一步,整个人有些手足无措,然后颤颤巍巍的说道:“小言,你没事吧?” 原先在在台阶处看着她们的沈知明和林此霄听到不对劲,立即走上前来十分关心的说道:“是不是伤到哪里了?咱们赶紧去医院吧!”说着就要打开车门。 如此慌张的架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两个人刚从那缆车上下来呢。 第117章 隐约的醋意 一时之间,众人都有些激动不已。 好在陶斯言及时的叫住了他们:“哎,等等你们别慌呀!” 钟雨仙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然后有些着急的说道:“你说你平时任性也就算了,现如今这样大的事,哪能还能任由你胡闹……” “是啊,不管怎么样,先去医院做个检查,确定你没事我们其他人才好放心。” 沈芝明在说起这话时,整个人的表情都显得有些不忍,内心也觉得有些自责的厉害。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对自己是一场历练。 可从来也没有想过陶斯言真的会遇到危险,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之前说什么都不会提前离开的。 悲伤的情绪,彻底蔓延开来。 直到安雯刚停好车。有些纳闷的看着几人。 “哇,你们这一个个的都堵在院子里做什么?” 见她来的正好,陶斯言便干脆让安雯跟他们说明一下情况。 了解完起因经过后,安雯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她赶紧摇头说明了一下先前的状况,同时又有一些不放心的叮嘱着众人。 “你们别看这会儿雨稍微停了,可是在这山里气温变化特别大,再加上又快要到了晚上,你们就这么下山,实在太危险了,再不济等到明天再走吧!” 多番了解后,彻彻底确认陶斯言没事时,那些哭哭啼啼的人才总算是停止了问候。 大家在安雯的指挥之下开始把行李都赶紧收拾好,同时也帮着贺奚去整理那些被暴雨冲塌的围墙。 这时,一道身影悄悄的来到了林此霄的身边。 她用指头戳了戳眼前的人,然后歪着脑袋好奇问道:“发生这样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来关心我一两句” 回头看见陶斯言的林此霄,眼里闪过一丝喜悦。 可他却还是故意保持着淡定的说道:“你们的对话我也听着了,你应该是没什么大事的,更何况刚才那边那么多的人关心她,哪里还轮得着自己呀……” 林此霄没有留意到,自己此时说出来的话是带着一些醋味的。 陶斯言点了点头,然后又故意拍着胸口表现得有些受到惊吓的模样,“唉,你可不知道当时我们距离那缆车也没多远,我可是眼睁睁的看着它从那上空掉下去了。” 可能是这番动作比较大,而且表情显得比较夸张,还真的一下子唬住了林此霄。 他赶紧收起来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眼里满是担忧与紧张地问道:“要不然先回去休息一下,刚好我已经把房间给收拾好了。 之前送徐亮下山时,陶斯言还以为自己得在山下待上一晚才会上来,所以就直接把最开始住的那些床被都给清洗了一遍,哪里想得到,如今又上山来了…… 这上头并没有洗衣机之类的工具,全都是依靠手工。 还没有靠近,许多都能够闻得到林此霄身上传来的淡淡肥皂香气,由此可见,他之前待在这里并非是一点事情都没做,而是十分贴心的帮同伴把住宿给收拾好了。 想到这里,陶斯言就问道:“”贺奚呢?你来这肯定也跟他碰过面了吧?” 本来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仿佛打翻了醋坛子。 林此霄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然后继续把视线放在了面前的行李上。他看似在折叠眼前的衣物,但心思却并非在这上头。 “嗯,见过了……” 不得不说这人确实是有着几分清新脱俗的,尤其是那一张脸更是令人印象深刻,这也难怪陶斯言一回来就忍不住开始追问起他的事情。 林此霄的碎碎念,陶斯言似乎并未察觉,还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也蛮佩服他的,在这身上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这个道路,如果不是我们这一群人前来,恐怕他还会独自待着……” 回程的路上,安雯跟陶斯言讲解了一下关于贺奚的事。 在她的心目当中,贺奚是比较孤独的类型,并不善于言谈,有什么事情就独自闷在了心里。 原先想要关心贺奚的那些人,也因为不懂他而被排斥在外,这叫安雯心里着实无奈极了。 安雯一边开着车,一边用诚恳的语气对陶斯言说道:“平日里难得遇到像你这样性格的人咱们又如此谈得来,要不你们就在这里多待上两天吧……” 陶斯言心中清楚,安雯之所以会提出这个请求来,一是为了让她能够去帮忙检查一下附近的岩石,二来也是能够缓解一下贺奚那有些孤僻的性格。 “这人嘛,毕竟是群居动物,一个人总是闷在屋里太长时间,我担心他真的会生病的。” 瞧着安雯话里行间都十分关心贺希的模样,陶斯言便笑着打趣:“这不是还有你吗?你常往这附近走,跟他的关系也十分不错,我想有你的帮忙,可能会事半功倍。” 安雯那有些泛黑的皮肤上,顿时闪过一丝羞涩。 她故意扬着声音说道:“我跟贺哥可是一同长大的伙伴,关心他那也是十分正常的事儿,我们之间可没有其他的事,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 “哦,是吗?”陶斯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开始研究起了手里的画册。 这画册就跟随她漂洋过海,经历了许多的波折,还记录了他看过的许多风景。 外头是牛皮打造而成,里头的纸张是尼泊尔手工制作的,显得格外的结实。 绘画的颜料还是陶斯言专门拜托采矿师,特意取来的矿石亲自研磨而成,每当提笔绘画时,在陶斯言的脑海当中总会出现那些美妙绝伦的事物的身影,好像她就能够通过这样的方法将它们彻底的保留下来…… 正因为出于对这种美好事物的渴望,陶斯言才会急切的希望看到那艘福船的制造,只可惜进展实在有些太慢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当中闪过了一丝遗憾,同时也隐隐有些不安。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首先第一个是真诚。 如果说当初一开始的,她就以另外一张面孔去和大家相识,那么所结识的朋友是否也是变了性质? 这个问题,实在难以选择回答,就连陶斯言自己暂且弄不明白究竟,她只能将这想法给抛在脑后,希望以后能够拥有结果…… 第118章 跨过那座山海 车辆不断的往前行,沿途可以看到许多油茶树。 头顶的乌云被狂风吹散许多,远处依稀看得几重山脉。上头似乎还有些人家居住,不过并不常常下山,衣食住行全都依靠着自家种植的粮食,偶尔遇到想要购买的生活用品,就会拜托安雯帮忙送上去。 “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不像是救助队的小组长,倒像是乡村守护人。” 对于自己的这个新身份,安雯表现的格外喜欢。 她总是脸上带着笑意,十分自豪的说道:“这附近村庄的许多年轻人为了生计,都远离了家乡和那些家里的老人腿脚不方便,实在无法离开这座大山,就只能够拜托着像我们这类的人去帮忙问候一声。” 许多时候,那些老人都把安雯当成了自家的小孩一样问候。 记得有一回,由于天色太晚,那位婆婆还甚至挽留安雯留宿一天。 “这些人对我们可是十分放心的,一点也不害怕我们是有意的想要去贪图他们的钱财,毕竟在这村子里面真发生了点什么事也说不清楚,毕竟周边都没什么监控。” 对于安雯的胆大,赵欣然也觉得格外佩服。 她下意识的说道:“这危险都是同等的,难道你就不害怕他们是故意这般做,然后好教你囚禁在那?” 过去多少新闻都报道了类似的情况,如果不是当地人,哪还能这般胆大妄为。 安雯顿时也恢复了一副比较严肃的模样,然后语气沉重的叮嘱道:“这是当然,每次遇到游客,我也会提醒他们千万不能够随便的相信了旁人的话,一定要小心谨慎一些,不过你放心,我们这附近的村子全都是由村委会统一安排,沿途都留了人手遇到危险直接在手机上面报告一下位置,到那时就会有专门的人来救援……” 可能是为了展示家乡的好处,安雯十分干脆的拿出手机。 她将其丢给了副驾驶的陶斯言说道:“你可以看看上面的平台,里头全是我们早就已经设置好的项目,遇到感兴趣的,你们可以直接在上面购票。 比如缆车以及酒店,还有玩耍的农家乐通通都有安排,而且价格明细十分清楚直接,肯定不会让你们上当受骗的……” 根据安雯介绍,当地对旅游项目格外看重,为了防止有人故意宰客还专门制定了奖罚规矩。 每个月能够按时完成自己任务,没有游客投诉的话,还能够获得不少的奖金,正因为如此,现在大家都比较守规矩,绝对不敢轻易的和游客作对。 “唔,那如果遇到一个刁钻刻薄的游客,岂不是店主自个吃亏了?” 好比现在的赵欣然一直喋喋不休的追问,她脾气也算不得太好,反手一个投诉的话,商家又该如何来解决这一点。 “这个呀,我们当时肯定也已经想好了的。” 安雯笑意盈盈的说道:“除了针对游客的设立,我们也还有一系列对商家的保护,这都是双方同时进行的,绝对不会有任何的不公平……” “嗯,你们这项目开发的道确实是挺不错的,只可惜游客好像比较少呀。” 这一路走来,在附近只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油茶树。偶尔还能够看到几个工人的身影,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嗐,你们不知道这上山的道路有许多条呢,除了最出名的南北两个大的方向上山之外,还有许多小道,沿途都特意的安排了玩耍项目。 虽说这几天暴雨,有几条道路塌了荒,可许多游客都在预定着后续的项目呢……” 事实上,安雯并没有吹牛,在陶斯言拿着手机查看她口中所说的那几个软件时,信息栏当中就闪过了好几条预定消息。 看样子,安雯家里应该也有经营类似的民宿,并且生意也比较火热。 “这些油茶树除了榨油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作用” 见陶斯言对此比较感兴趣,安雯便好心解释:“这是一个外地的老板特意投资种植的,听说这全都已经被人提早预定了,平日里也并不让人靠近。” 先前的那些游客,恐怕也是仗着无人看管这里,才敢大着胆子跑了进去。 提到这事,陶斯言便向她追问徐亮和夏莉的事。 原本安雯并不想提起这话,免得让陶斯言心里难受,自己好不容易做了善事,却被人这样恶意对待,简直让好心人寒心呀! 她笑了笑,故作轻松的说道:“那肯定是要当地的警方去处理呀,你放心我跟他们表达过你的想法,绝对不会轻易饶恕了她……” 这暂且算是一个教训吧,免得那人后来还会做出更为疯狂的事。 “嗯……” 陶斯言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手指下意识的摸着刚被包扎好的位置,伤势还隐隐作痛。 “咳咳,该不会真的像我之前在医院里说的那样,有了这伤疤之后会影响你继承家里的位置吧?” 安雯突发奇想再次说出这话来,顿时引得陶斯言哈哈大笑:“你呀,就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开你的车吧!” 一直缩在后头的赵欣然,恰到好处的插话道:“我有些好奇,像你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救援队的队长,以你这小体格能完成这样的任务吗?” 不是赵欣然看扁了安雯,着实是因为她个头确实算不上高大,甚至连平日里总是扮乖巧的陶斯言都要比对方高过大半个脑袋。 这要是在野外遇到了危险,还真的说不好是别人营救她,还是她去救援别人。 安雯通过后视镜看了下赵欣然,见她的眼神里没有看到半点恶意。于是就带着笑意说道:“你可别把我看轻了,平日里那医院里的护士,一个个的年轻,瘦弱的很,可是遇到了病患时,哪能够推三阻四不都是凭借着一股信念去完成事情?” “也是,这倒是我目光狭隘了。”赵欣然十分坦率的说道。 在之前的小渔村里,妇女们所能够从事的项目较少,陈瑜的阿妈之前会金苍绣,而且手艺还十分不错。 可惜,她们并不能够以此作为职业,那些美妙的作品最后变成了搭在厕所外头的布帘,如果不是因为陶斯言到了漳州发现这一点,只怕就连陈瑜自己都并不清楚这件事情。 最为让人感叹的是,陈瑜的父亲已经算是当地比较开明的了。 他愿意出钱让陈瑜去外头读书,接受更多的知识熏陶。 那剩余的其他人究竟是做何想的?实在让人有些猜不透彻。 一回想到这件事情,赵欣然的心里就满是疼痛,但同时有些庆幸,幸好在陈瑜这一代已经有了不少觉醒的女性。 她们开始察觉到自己所处的时代已经翻天覆地的改变,不会像以前一样只能够被迫的留在家里,只能进行着义务的劳动,没有丝毫的价值体现,而这一切甚至于还会被称为吃干饭,白白的占了便宜。 她们占了 第119章 仰望星空的猿人 未来,如果有机会的话,赵欣然想将渔村里的那些依姆们拉到一辆车上,带她们来到这些地方好好的体验一下。 原先大家忽视的家务劳动以及脸上常年挂着的笑意,在这里通通都可以换为钱。 只有真的实现了经济上的平衡之后,依姆们才能够彻底的挺直腰杆,不必再像先前一样依赖着旁人的救助,那么沈芝明他们的扶贫工作也就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在这一瞬间,赵欣然彻底的明白了陶斯言的真实用意,同时她看向陶斯言的眼神也跟着有些复杂起来。 这个女生的确是聪明的厉害,既然如此,那她是否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的赵欣然,在车停稳之后,第一时间找了个洗漱的地方。 当冰冷的水彻底的覆盖在脸上时,内心的那一些紧张不安才终于得到了舒缓。 抬头看着眼前的镜子,赵欣然的面孔显得有些狰狞,就好像是被人抓住了某个把柄似的,充满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人为了钱,当真是能够做出出卖良心的事? 望着眼前有些迷糊的镜子,赵欣然好像看到了那个并不平静的海面,船只摇摇晃晃,原先是承载着理想,可惜如今却装着满满的恶意。 当船只抵达岸边的那一刻,是否会将这些负面情绪通通都给遗留下去,还是说彻底的摧毁在汪洋之中,眼前这个选择权就落在了作为船长的赵欣然手里。 “在数万年以前,一个猿人抬头仰望着天空,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整个人类的文明正在往前迈进……” 钟雨仙不知何时手里突然多出一本书来。 她念叨了几句,然后又充满疑惑的看向陶斯言:“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好像有些弄不太明白。” 看似直接说明却又隐含了其他的意义,现在的钟雨仙不明白也是情有可原。 陶斯言笑了笑,从她的手里拿过那本书,翻开了几页,然后才说道:“或许这只是一种对大自然的悲悯吧……” 书本的插图恰好定格在夕阳中,一只猿人坐在了岩石旁,他的目光看向前方,睫毛格外的细长浓密,眼神亮的惊人,盯着他,突然感觉到一种站在上帝视角凝望世界本源的感觉,那沧桑的眼神,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永恒。 “噢,原来你们在看《地球脉动》啊。”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接着就看到贺奚手上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茶具,空气当中隐隐传来清新的茶香味道。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托盘摆放在桌上,然后热情地招呼着众人来品尝。 “这可是今年的新茶,你们可算是有口福了。”安雯笑着打趣了几句。然后快速将眼前的茶水饮下,独自跑到窗边打量起外头的事物。 相比较她的活泼好动,身旁其他几个人就显得拘谨了许多,尤其是钟雨仙时常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贺奚。 不知为何,她总能从眼前人身上感受到一种安宁的感觉,这和钟雨仙平日里所见识到的人有些不太一样。 突然,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正在和沈芝明小声商讨事情的林此霄。 整个人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震惊的合不拢嘴了。 大概是察觉到身旁人的异样举动,陶斯言挪过去一些位置,然后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钟雨仙摆了摆手,好像刻意的想要把这种尴尬情况化解,可由于她的动作和嗓音都有些夸张,反而引得周围人的关注。 “”这么好的茶水,我也得来尝尝。” 沈芝明十分热情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整料刚一坐,上去那椅子脚就发出了咔嚓的吹响。 陶斯言感觉不对,正想叫他起身,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随着“轰隆”一声响,沈芝明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下跌去,差点摔了个人仰马翻。 幸好沈芝明及时反应过来,才没有别的损伤。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毫不在意的说道:“没事,不就是摔了一跤嘛,不过这椅子确实有些年份了,如果有时间我可以帮你们把它修一修。” 这种事情显然林此霄更为擅长许多,他默默点头,打算拎着那把坏掉的椅子在角落里面修理。 没想到贺奚满脸歉意地拒绝道:“真不好意思,这椅子是我没检查好,你先放在那吧,我稍晚一些会把它修好的。” 毕竟这是远方而来的客人,怎么能够去麻烦他们,贺奚心里有些愧疚。 或许是看到了他那有些低落的情绪,陶斯言主动提议,待会儿大家吃完饭可以来次夜谈会,顺便进行一次文化交流。 “好啊,其实我早就想要去闽南那边看一看了,只可惜总是在这深山里待着,平时那些婆婆都需要让我帮忙,我这也实在抽不开身。” 安雯在说起这话时,隐隐有些期待,她通过闲聊知道陶斯言是一个精力旺盛的人,更何况听说她去过好几个国家,见过了许多的风景,再加上她比较擅长交流,今晚的夜谈会肯定会非常热闹呢! 对此钟雨仙也是懵懵懂懂的点头,她潜意识里明白,反正这次的主角不是这个自然不会拒绝。 既然大部分人都表示赞同,那其他几个男生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趁着几人忙活饭菜的时候,赶紧把屋子里的这些家具都给检查修理了一遍。 “不过,听说这道观不是挺热闹的,怎么好像除了我们这几个人之外,就没有其他游客了?” 不仅仅是这样,甚至钟雨仙觉得眼前的这个道观好像还没有文衡殿那般大,处处都透着一种荒凉的感觉,实在和广告宣传的模样不太符合。 钟雨仙说的比较隐晦,埋头清理蔬果的安雯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因为你们所说的三清观还在上头呢,这只是贺哥师傅留下来的道观,现在由贺哥帮忙管理……” 如此相似的遭遇,让钟雨仙更是笃定了内心的想法。 她一脸幽怨地盯着陶斯言,好像在无声的控诉着什么。 对于这道视线,陶斯言实在无法假装没看见了。 趁着整理蔬菜的功夫,拉着她悄悄走到墙角说道:“行了,我给你道歉好吧,是我不该抛下你们自己独自上山,不过,你给我别摆出这副模样了。” 这简直是让人毛骨悚然…… 听闻此言,钟雨仙干脆也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她嘟着嘴似乎有些埋怨的说道:“小言,你是不是在去漳州之前就先来到了这里?” 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的陶斯言赶紧摇头表示道:“我只是听过一些新闻上的宣传,看着海报还挺吸引人的,这里可是道教的发源之地,我早就想要来看看究竟了。” 不仅是这样,陶斯言心里还装着另外一个想法。 不过此时才不会跟钟雨仙说的那般清楚,就算是朋友,那也得保留一份神秘感才行……否则,这份友谊不一定能长久的维持下去。 第120章 交换秘密 “噢。” 钟雨仙故意拖长了音,然后盯着陶斯言出神,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时而还撇嘴苦笑。 空气顿时显得有些凝固,而不远处正站在火炉旁点着柴火的赵欣然也恰到好处的往这看了一眼,眼中装着笑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钟雨仙跟他说了些什么,总之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在陶斯言眼皮底下传递着信息。 这种忽然被人排斥在外的感觉着实有些不太舒服,陶斯言就赶紧催促道:“你们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嘿嘿。”钟雨仙忽然扔下了手里的木棍,赶紧把小凳子搬到了陶斯言的身边。 她为了防止被其他人偷听到,甚至还小心翼翼的打量四周,确定无人经过时,才敢壮着胆子问着陶斯言。 “咱们认识也有一些时间,关系还算不错呀,就跟我说个实话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兴许是为了更好的八卦,赵欣然将手里的勺子扔的棒棒作响,好像是在刻意的掩盖住几人谈话的声音,免得被外头的那几个年轻男生听着。 一瞬间无数道视线全部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陶斯言还觉得有些怪不自在的。 她咳嗽两声,然后才翻着画册,从夹缝里取出了一张照片。 圆珠笔勾画了一栋有些老旧的建筑物,旁边还站着一个清俊的少年,他侧着身体,令人看不太清楚五官长相,不过从周身的气质看得出来是个比较倔强的人,附近还有一些花,他的表情似乎显得有些忧伤,大概是在纪念什么。 陶斯言下意识的用手轻轻抚摸着这张。 “这是我多年以前所绘制的一幅画,只可惜随着旅行不知道被丢到何处去了,幸好在相册里翻找到了这样一张照片,然后将它给打印了出来……” 钟雨仙露出疑惑的神情,她一时还弄不明白,这件事情和刚才两人探讨的问题究竟有什么关联。 倒是一旁的赵欣然很快反应过来,说道:“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们,林此霄和刚刚才认识的这个贺奚都比较符合这个设定吧?” 陶斯言好似找到了知音一样,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意。 可她不曾知晓,就在刚刚给出回答的那一瞬间,外头的林此霄他们也恰好听到了这动静,原先是想要来帮忙的,可没想到却得到了这样一个回答。 该如何说呢?就好像是有些人在设计老爷的塑像时,早就已经打好了框架,至于该用何等物质做填充,就随意发挥了。 对于一些手头不太宽裕的人,或许会采用这样的方式,可有些人注重精神上面的追求,那自然是觉得整个人都崩溃极了。 沈之明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身旁的两个人,神情有着说不出来的落寞。 作为和林此霄相识已久的同伴,他哪里还看不出来眼前的人正强打着精神来接受这个消息,于是便下意识的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像深圳在表达着安慰。 贺奚则是有些不太一样了,他毕竟是个才相认的人,此时正好饶有兴趣的要看着屋里的人,好像对于他们口中所说的这件事情有点见解。 外头发生的事物,钟雨仙没有察觉,此时还在笑着探讨刚才陶斯言所说的那一番话:“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两个人的人生经历都有着过分的相似,甚至上在性格方面也都如此?” 正所谓万千世界何其不有?尽管钟雨仙十分难以接受,在这世界上存在着两片十分相似的树叶,可她现在却不得不感慨陶斯言的经历实在有些奇特。 “唔,事实上啊,不像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么冷静,至少他在雕刻那些木头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比较富有激情的,而且风格也比较鲜明。” 原先安雯只是这一旁帮忙打个下手,后来看到了赵欣然和钟雨仙正忙活着听八卦,于是便也好心的让她们在一旁玩儿,自己忙活着准备晚饭。 没想到,刚把一道菜给收拾好,就听到了这样的评价。 对于钟雨仙口中所说的林此霄,安雯不了解,可她对于自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贺奚却是十分清楚。 她赶紧将手上的油污擦在了围裙上,然后迅速掏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十分激动的对着众人介绍起来。 “你们看,这是贺哥的一些木雕作品,风格是十分明显的,光是看一眼就能够记得了。” 不仅如此,其他人就算是做的跟贺奚同样的类型,也绝对没有他的手艺那么细腻,这大概源于贺奚本身就是一个比较温和的人,所以每件木雕的眼里也都能够折射出他的一些灵魂所在。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脸上充满了震惊。 就连陶斯言也感叹不已的说道:“真没想到,贺奚居然也会木雕……” 这实在不怪几人觉得惊奇,毕竟几个人来这旅游,之前也是在朱依伯那儿学习了一段时间的。 于是乎,钟雨仙就吵着闹着想让他们好好的比赛一番。 “喂,你这可就有些不太地道了吧,毕竟他们才刚刚爬完山,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现在突然说要比赛,不是故意欺负人吗?” “哎呀,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嘛,更何况这也不算是正式的比赛,只是互相切磋一下手艺而已。” “大家要是不乐意,那咱们干脆就换其他的活动好了……” 钟雨仙脑子一转,看着赵欣然说道:“不如咱们就来讲真话游戏,谁要是被抽中了,就得说一个自己的秘密。” 周围都是来自天南地北的人,先前也从来不了解,突然因为一场暴雨聚集在了这,讲述一段过去的故事,实在是太过于美妙了些。 “不得不说,雨仙的提议十分有道理,我看待会儿吃完饭后我们就可以正式进行这项活动了。” 既然几个人都没有意见,那这项活动便被保留了下来。 夜深人静,周围没太多灯光,唯独院子里还燃着一堆篝火。 一起年轻人就这样围坐了起来,偶尔能够听得一些虫子的名叫,这衬托着讲故事的氛围更加浓烈。 陶斯言首先拿出一个玻璃瓶,然后转悠了一圈,当瓶子停下来时,那个人就得像之前所说的一样,讲出自己的秘密。 “嗐,这有什么呀。” 当瓶子落在眼前时,钟雨仙毫不在意地摇晃着脑袋。 她伸出手掌,掰着手指头说道:“我的年龄,就是个很大的秘密。” 那些不知情的外地旅客都心善,觉得钟雨仙年龄大了,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出来讨生活不容易,每次给导游费都会多给一些钱,再不济也会给些便宜的物资。 那可都是白来的好东西! 如果只是一个误会就能有这么方便的事,那谁也不会生气的…… 当着这么多人,直接说出心里最大的秘密,钟雨仙脸上依旧是带着笑意。 可陶斯言想起了偶然经过一条巷道时。 钟雨仙慌张地压低帽檐,躲闪的眼神以及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少年…… 或许,那个时候的她,在被年长许多的人叫做依姆的时候,内心还是闪过一丝遗憾吧。 第121章 崖山上的小苔花 在场所有人或多或少表现得有些沉默。 钟雨仙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但只维持了几秒,很快又重新融入了平静。 她的眼眸当中映照着不远处的火堆,那旺盛的火苗好像正在将内心的那些希望燃烧干净。 喜不喜欢有什么意义呢,只要能帮家里还清账,弟妹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就好了。 如果有钱了,我希望阿妈的病可以早些好,我们能搬进不再漏雨刮风的屋子,再也不用吃那些腥臭的食物了,其实那一点也不好吃…… “曾有人说过,苦难将我推到悬崖边缘,那我就坐下来,看看悬崖下的流岚雾霭,顺便再吟唱一首喜欢的歌曲……” 那个时候,钟雨仙就决定了,无论如何都要笑着面对生活。 其实,生活并非全部都是苦难的。 有时候,她看到玉兰树抽出枝条,那淡淡的馨香足以叫人心生欢愉。 海风、波浪也都是可爱的,死亡,可能也不是件坏事,我想,那些逝去的亲人也会乐意张开双臂来拥抱我吧。 若是一个人打定了主意要去死,你有什么办法去阻止呢? 陶斯言的眼眶中涌起泪花,她下意识地握紧手机,指尖泛白,最后将手背也掐出了鲜红的弯月。 脑袋里忽然响起那首淡淡的小红花歌曲。 曾经做了那么多努力的她,好像也无法将眼前人拯救…… 陶斯言常常觉得,有些人是比自己更为勇敢一些的,比如现在,她能用什么立场去劝说呢,明明那些得失都被眼前人考虑得十分清楚。 病痛实在太折磨人,若是能以一种保存尊严的方式逝去,未免不是件坏事。 可生命本就珍贵无比…… 无数个念头出现在陶斯言的脑海,最后的最后,她只能脸上带泪笑着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能快乐。” 对方也笑着点点头, “送你一朵小红花……” 选择死亡的人不一定都是伤心难过的,活下来的人肯定也并不轻松。 直到回到山下,见到其他人,陶斯言都还说不准之前的决定究竟是错还是对。 同样的高山,同样的云雾,同样的松柏。 眼前的这一切像极了几年前曾经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人就这样毫无顾忌的纵深一跃,崖底太深了,深得根本看不到底,陶斯言十分胆怯,她不敢再往前看去,整个人吓得浑身发抖。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作为唯一的见证者,一定要给出一个交代来才行!” 一群人涌了上来,一个个的吵得面红耳赤,神情十分夸张,原先他们是想要让陶斯言给出个交代,可后来发现只有沉默。 陶斯言又能说出怎样的话呢?她看着眼前的这群人,实在不知如何表达。 如果这些人当真像他们口中所说那么关心他的话,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病患内心纠结的痛苦;如果在这世上当真还有那个人惦记的东西,她又怎么可能会这样义无反顾! 十来岁的少年能够明白的事物,眼前的这群成年人却丝毫不懂得,他们茫然地看着陶斯言,那猩红的眼睛好像还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 当穿着制服的人把陶斯言护送到了另外一辆车子上时,这群人还是喋喋不休争执,依旧没有停下。 曾经深埋在脑海当中的事物,在这次的会谈当中重新涌了出来,陶斯言,微微转过身,希望用黑暗掩盖住内心的波动。 可一双手始终没有放松过一下。 这让一直悄悄观察她的林此霄有些不安。 趁着音乐声响起的那一刻,他与沈芝明交换了位置,特意将一杯温开水递了过去。 “你没事吧?” 自打来到了山里,两个人就不怎么说话,现如今听到了林此霄的问话时,陶斯言还觉得有些陌生。 她微微摇头,大概是想要表达自己没什么大碍,可是心情沉重得甚至连话都不想说了。 就在这时,篝火对面的安雯突然叫着陶斯言:“你不是说想要和我共舞一曲吗?现在正是时候,来吧,咱们一起……” 突如其来的邀约,并没有让陶斯言感到欣喜,她下意识的咬紧牙关,眼角溢出一滴泪水。 安雯好像察觉不对,正想要上前查看情况。 林此霄抢先一步,他用背挡住安雯好奇的目光,然后快速伸手替她擦拭掉泪水,虽然有些慌张,却还是感受到了他那颗笨拙和温柔的心。 原先伤心难过的人,猛地一个抬头看着他,似乎在惊讶为何会突然做出这样亲近的动作。 毕竟林此霄一直表现得格外回避,仔细回想一下,两个人好像很难有像现在这样温馨的时刻。 还在诧异的时候,其他几个人已经走到了身边。 大概是几杯酒水下了肚,钟雨仙开始变得醉醺醺,她抬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的陈瑜,然后又拉着身边赵欣然的胳膊说道:“我真想不明白,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时间那么短暂,又何必要争吵,就这样好好的待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一连串的质问,让赵欣然的脸上多了一丝不悦。 “我想你应该是喝醉了,赶紧回去休息吧。”说着就要把她往屋里带。 没想到,自从先前说明了内心的想法之后,钟雨仙好似打开了话匣子似的。 她往后退去一步,避开了赵欣然拉扯的动作,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这群人说道:“明明有那么好的时机,你们却不珍惜,非得要等到事情无法挽回时,才去后悔吗?” 这话简直是说中了陶斯言心事,她的眼眶满是泪水,就连林此霄都无法帮忙遮挡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最开始那么坚强的人,居然会在这个环节当中哭得十分崩溃。 “叮”手机铃声响起,陶斯言打开屏幕一看,发现是几条短信,还有一通未接电话。 盯着上头的文字,她久久不能够回过神来。 其他人也看着情况不太对劲,不敢再多说什么话,免得刺激了这两人,都默默的回到了原处。 “哎呀,大家高兴点儿啊,毕竟我们是出来玩的又不是去讨债……” 性情活泼的沈芝明再次把气氛热了起来,然后他主动推了一把身旁的林此霄,让他赶紧去安慰着陶斯言。 两人缓缓往院子的一侧走。 一场暴雨过后把天空清洗的格外的干净,头顶上没有太多的云彩遮挡,月光毫不遮掩地挥洒下来。 大哭过后,陶斯言的眼眶仍旧有些发红。 她忽然停下脚步,走在前方的人也顿住步伐,正要开口询问,没想到陶斯言直接一下子扑了过来。 滚烫,温柔的胸膛,将她内心的不安通通驱赶,只剩余一些淡淡的惆怅。 对方显然没有想过陶斯言会这样做,整个人先是僵硬极了,两条胳膊就这样抬起,直到感觉实在受不了时,才稍微落下了些距离。 两个人既陌生,又熟悉极了。 他同样能感受来自对面的温度,整张脸都红透了,原先的怀疑一扫而空。 林此霄心想,这也不知道是谁在安慰谁呢…… 第122章 谁不是宝物 一场接着一场暴雨。 沉闷的天气,足以让人心力交瘁,原先的理智也在逐渐崩塌…… 当彻底清醒过来,陶斯言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她的脸有些红,却还是假装并不在意地松开了手,隔开了点距离。 对面的人有所察觉,似乎顿了一两秒,然后才语气温和地询问:“你没事吧?” 陶斯言抬眼看向这人,平静地问道:“你和其他人,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林此霄的笑容僵住,尴尬中透着紧张地回答:“哪里不一样了?”大家不都是普通人嘛,如果非得要给个回答,或许是他单亲家庭出身,又比寻常人沉默寡言一些。 这或许就是他的不足之处,可真要说什么自卑者的逞强,那也有些严重了…… 林此霄的心有些忐忑。 “嗐,你别紧张。”陶斯言微微一笑,偏着脑袋,故意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我只是疑惑,你怎么不跟着他们一起叫我名字,而是直呼其名。” 据她了解,一般这样做的后果,往往意味着有事发生,好比家长训斥小孩子前的呼唤。 林此霄虽然有些迟钝,可也不是没有读过书的人,至少,他不该在这件事上失礼。 这样的问题,不算太严肃,却也是陶斯言在意的点,同时让林此霄直视着内心。 面前站着的人,同样是个心思细腻的,如果他有半点的谎言和欺骗,只怕会就此失去对方的信任。 于是,林此霄就老老实实地回答着:“好听,然后又很亲切……” 这一瞬间,陶斯言真想把眼前人的脑袋打开,看看里头究竟装着什么东西。 这个人,说话未免太老实了一些,而且无趣极了。 “噢,那你平时和伯母也是这样相处?” 林此霄再次重重点头,他想起陪伴在阿妈身边,帮她点起栀子味道的熏香,翻看一些古籍的场景——温馨又自在。 这类的家庭氛围,是其他人很难想象的。 妈宝男吗?好像不是,至少,林此霄是觉得自己拿主意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的想法只是参考。 不过,阿妈和阿爸的品行,确实深刻地影响着林此霄,让他不至于走上歪路。 远处隐隐飘来一些烟雾,呛得赵欣然忍不住咳嗽几声。 “怎么回事?”她不悦地皱起眉头。 这座小破屋附近,难不成还有其他人旅客?否则哪来的火苗…… 这话一出,贺奚顿时脸色一沉,赶紧起身往外走去。 “诶,别急,等等我啊!” 刚巧安雯将喝醉了的钟雨仙送回屋里休息,一出来就看到着急离开的贺奚,立刻伸手拦住他,有些慌张地说道:“叫上大家一起吧。” 安雯的眼神有些不安,她想起之前的一次冲突,那时,刚好遇上些脾气暴躁的旅客,个个人高马大,哪里是斯文的贺奚能对付得了的。 想到这里,安雯瞬间转头对不远处的林此霄招呼。 “我们一起去看看情况吧。” 眼看烟雾越来越浓,周围的树木都被笼罩起来,陶斯言有些担忧,会不会是有人烧山? 显然林此霄也是这样认为,他点点头,一同跟随在贺奚身后。 烟味是从后门传来的。 绕过小道,看到巨石边缘流淌着浑浊的污水,最角落还生长着青苔。 越往前走,缝隙就越狭小。 直到看不到任何异样,众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奇怪,之前的烟雾呢? 想起刚才在路上发现的污水痕迹,陶斯言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岩石,果不其然,她发现了一些碎石滑落下来,边缘处有被踩踏的脚印。 这个位置很特殊,岩石的高度,刚好和木屋的屋檐接近,若是身手敏捷的,甚至可以待在上头,以至于可以看清屋内的事物。 一想到这点,陶斯言心里充满了愤怒。 不过,此刻还不能发作。 她忽然开口说道:“反正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先回去休息吧……” 话毕,还伸出手臂,做出伸懒腰的姿态。 其他人纷纷看过来,以为是陶斯言累了,还贴心地关心起来。 陶斯言勾唇一笑,先是点头附和,不过反应却跟言语并不相同。 她直接拿出手机敲打出一行字,一瞬间,大家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好啊,那我们走吧。” 安雯快速反应过来,作出回答。 几个人看起来是在往外撤,实则是拐了个弯,身影逐渐隐藏在黑暗之中。 “滴答滴答——” 水声在耳膜中响得不行,尤其是心脏,跳动的速度快的周财以为下一刻就会从嘴里跳出。 尤其是陶斯言抬头看去的那一眼,吓得他赶紧捂住了嘴巴,几乎不敢再发出任何动静。 幸好,那些人并没有发现别的异样,只是闲逛了一圈就走了。 趴在原地,等待了会儿,直到没有动静时,周财才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下手脚。 这岩石太冰冷了,只接近了一会儿,就感觉寒气从四面八方地钻进骨子里。 尤其是嘴唇,都被冻紫了。 周财有些怨怪的想,都怪那个贺奚,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也算是半个邻居,他再怎么样也不该联合其他人来赶走自己…… 一提起这事,周财就忍不住吐槽起来。 “等我发达了,非得把你这破庙改成厕所!” 到时就让这贺奚去看守着厕所大门,来一个香客就道一声好,看他还高傲自大什么! 周财越想越兴奋,差点直接笑出声。 就在他捂嘴偷笑时,余光却瞥见一道黑影,吓得他还以为是山中的熊瞎子,腿脚哆嗦得不行,差点直接从岩石上摔下来。 “嘿嘿,你这家伙,居然这么胆大啊!” 安雯脸上带着笑容,手上却一个使劲,直接将周财按在原地,疼得他嗷嗷乱叫起来。 “女侠,别急,听我解释啊。” 周财委委屈屈,表示自己是来谈合作的事,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谈合作你走正门不行吗?非得从后山过来,而且刚才的烟雾是怎么回事?!” 安雯丝毫没有听信,再次给了周财胳膊一巴掌,心里鄙视极了。 这个商人,一看就不老实,要是信了他的话,肯定会上当受骗的。 “哪来的什么烟雾,只是我在抽烟而已。” 周财被骂得有着不满,挣扎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的皱巴巴的纸盒。 鲜红的外壳,泡了些水,渗出一些昏黄的水。 那股子烟臭味,让人有些反胃。 “撒谎,只是抽烟哪来那么浓重的烟?” 眼看着安雯还不相信,周财干脆将眼神看向陶斯言,一脸讨好地与她打招呼。 “嗨,小美女,我们的合作,你还感兴趣不?” 兴许是谈及正事,他的表情严肃了几分。 “我听说,这附近都要进行整改,以后肯定会赚很多钱,你现在加盟进来,正是好时候……” 相比较他的夸夸其谈,一旁的贺奚表情显得有些暗淡。 “你要是不信,不妨问问这位贺道长吧。” 周财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直接将矛头指向了他。 目光聚集在一起。 贺奚才点头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同意的。” 整改是肯定需要的,可这不代表着大伙儿就要乖乖妥协,更何况,周财所提到的事情,显然是有意激化矛盾。 贺奚不是傻子,哪能随意给人指使。 温和的脸上多了一丝愠色,然后说道:“行了,先把他带下来吧……” 第123章 她对谁都这样 重回小木屋,周财脸上多了份谨慎。 不过,在看到一群“文明人”,除了安雯偶尔会说几句抱怨话之外,其他人的态度都不是很急切。 这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可趁之机。 周财当即就张口说道:“要不再考虑考虑吧……” 反正他的文艺馆也快开不下去了,干脆搞点其他副业得了。 眼看周财自称经验丰富,想要指导贺奚作出选择,林此霄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他还没来得及张口,身旁的人已经轻飘飘地说道:“不必了。” 陶斯言站了出来,她浑身散发出来的强势气势不容反驳,这叫周财呆愣在原地,很是不甘心地说道:“你们会后悔的……” 被驱赶的周财频频回头,以为心善的贺奚会劝说几句,可他一直沉默在原地,始终没有开口。 送走晦气后,安雯显然松了口气。 “呼,这家伙,可真讨厌的!” 吐槽完毕后,她大手一挥,说道:“没事,贺哥,厨房漏水的问题,我会替你修补好的。” 说到这里,安雯还冲着陶斯言眨了眨眼,一副很是感激的模样。 很显然,这事跟陶斯言离不开关系。 她总是这样,愿意给很多人提供帮助,就好像曾经的自己。 林此霄觉得心脏好像受到了重击。 脑子里一片混乱,耳朵也逐渐模糊不清,远处的水滴声隐隐约约,好像是雨水从屋檐上冲刷下来,落在水坑炸开一些烟花。 在经历了无数冷漠之后,可能会期待一个人,愿意俯身倾听内心的恐惧与痛苦,能用那一份善意填平疼痛的凹陷,可,那是属于大家的,自己所能拥有的只不过是一小部分。 林此霄莫名耳朵有些发热,他为之前的唐突而羞愧,也觉得想独占“幸福”的想法实在不可思议。 众人闲聊了几句,各自回了屋。 一路上,贺奚小声地与陶斯言讨论着木屋的问题,临了,他才露出一些笑意,意有所指说道:“你这样,不怕他会吃醋?” 这番话直接得让陶斯言有些吃惊,她莞尔一笑,故意表现得不太理解这话。 贺奚有些无奈地摇头,轻轻诉说道:“可能你没有留意,他的视线,曾经停留了很多次。” 经过漏雨的屋檐,林此霄会下意识地看向陶斯言,而陶斯言也丝毫不与他客气什么,每次吃饭都会指示他帮忙分发碗筷。 林此霄偶尔说话,陶斯言看似不在意,但每次都会给予反应,或者点评几句。 若是不知情的人,以为她是在故意怼人。 那种感觉,贺奚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他知道,先前的师傅曾经也这样对待过他。 只有特别亲近,或者是关心的人,才会如此反应。 更何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磁场,现在的两个人,貌似很是和谐…… 聪明人之间说话,向来都是点到为止。 陶斯言微挑眉,笑意蔓延,还是那样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表情。 “或许吧,不过,我跟你只不过是一场合作,不是吗?” 贺奚只能笑着点头。 他常年待在深山,偶有下山礼佛或是探险的队伍经过,大家都只是萍水相逢,只是一个普通的过客而已,可眼前人却让贺奚生出一些探索的想法。 不过,时间实在不凑巧。 对方显然是有自己的打算,更何况,还有另外几个人在虎视眈眈。 要是没看错的话,那个叫做沈芝明,看待陶斯言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关心。 对话结束后,陶斯言回到了门口。 还未推开,就闻到了一股子高粱米酒香,混着那淡淡的檀香。 看清来者,她眼里飘过一些惊讶。 “你不是滴酒不沾吗?” 难道先前在文衡殿,只是在刻意推辞? 面对质问,林此霄觉得有些莫名的怨气,他皱眉摇头,抿唇说道:“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陶斯言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只是自己太先入为主了。 对方身形有些不稳,脚步也有些飘浮,她有些无奈扶住林此霄,轻声细语地说道:“你可能真的醉了。” 原先的悲伤情绪,在一件件一桩桩的琐事中消磨,她甚至都来不及感慨,就得投身于忙碌。 也不知道这趟看山之旅,是否太过冲动。 这一个个的,被长久压抑的情绪都流露出来,她几乎快要招架不住…… 林此霄努力地挣扎了下,然后斜靠在门框旁,他细长,骨节分明的手,下意识地摸索着门上木刻的纹路。 “我没醉。” 这类的话语,常见于一些喝醉之人身上。 陶斯言表情无奈,实在无心和他过多纠缠,就干脆拽着林此霄的胳膊,打算将他架回房间。 只是,当指尖刚一触碰肌肤,就莫名其妙地不想挪开来。 “嗯?”眼里满是醉意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他没有挣开,甚至还有意在享受着这样的氛围。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停在原地。 陶斯言瞪着眼睛看他,明晃晃的,丝毫不见遮掩。 这样的时刻,非常罕见。 林此霄心跳不再像之前一样平静,先是有些担忧,后来则是处之若泰。 就好像认识了很多年一般,可以清楚地明白对方此刻的想法,林此霄知道,对方反而比自己更紧张几分,显然,她是察觉到了什么。 理性始终没有抵挡住感性的召唤。 陶斯言的指尖有些不安分,她的心也在蠢蠢欲动。 那搭在一起的手,开始发烫,就好像是春风吹拂过枯草,陶斯言的指尖,触碰到林此霄的手腕。 原先平滑的肌肤,莫名多出一些伤痕。 这似乎不太对劲? 陶斯言抬眸,清亮的眼睛里,装着心疼和探究。 曾经在科室待过的她,哪里还看不出,这显然是含有隐情…… “没事。” 林此霄侧过身体,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臂。 就在这时,一双手及时地阻止着他。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下次不要再做了。” 陶斯言脸上带着笑意,拽过他的手臂,视线顺着胳膊往下滑动,最后落在腕上。 微微凹凸的骨节,镶着几点暗红的不规则圆型。 粗略一瞥,以为是香火烫伤,可仔细查看,才知是咬伤。 从位置和伤痕的新旧程度来看,这显然不止一次了。 也是临近冬季,大家都裹着外套,这才掩盖住了。 “你不害怕?”林此霄下意识地反问,被院子里的风一吹,他脸上的红晕减少许多,可表情还是纠结的。 谁会在有好感的人面前承认自己的脆弱,尤其是这样的环境里。 林此霄眼眶逐渐湿润。 可他还是强撑着,咬着嘴唇,打算将这委屈全部消化干净。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这样可一点都不酷。” 陶斯言无奈叹气,她怎么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幼稚园的老师,正在循循善诱地教导眼前的“小朋友”。 那双温柔带着暖意的手,重新抓住了手腕,指尖一边摩挲着伤痕,一边语气轻松地说道:“别做无意识接受者。” 这个说法,让林此霄有些惊奇。 从未有一个人这样对待他,即便那个人会如此地对待每一个人。 可谁说,被阳光照耀的人,就不是在承受一种偏爱呢。 林此霄抗拒的心理,一下子得到了释然。 他眼神柔和,就这样静静地望着陶斯言,对方显然还未意识到什么,只是想尽力地抚平伤痕。 就好像是在抚摸一只受伤的小熊。 它受伤,害怕,因此渴望找到依靠,而自己则是完全拥有这样的能力。陶斯言心想,我完全没有理由去拒绝这一切。 如果单从内心深处来探讨的话,她甚至渴望着,能够长久地保持这样的关系。 虽然身体上的摧残很难恢复正常,可心灵是能够被净化的,两个性格并不相同,人生遭遇也不一样的人,在这短短一瞬间,居然有着同样的感触。 林此霄感觉喉头有些发紧,他想,自己还是收回手臂为妙…… 第124章 昭昭云端月 不知何时,月亮悄悄悬挂在高处。 林中的松柏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隐约听得几声虫子的鸣叫声。 随着温度骤降,陶斯言的脸颊被风吹得微微发红,她的皮肤层很薄,需要精心地涂抹着一些护肤品,否则就会长满红色的“蜘蛛网”。 “好了,你该回去了。” 她声线很是清澈,及时打断这有些过分暧昧的气氛。 没想到这人倒是多了份小孩子脾气,一直不肯离开,那眼眶泛红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陶斯言实在是招架不住,只能举手投降。 两人依靠在门框旁,静静地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风铃声。 原先的纠结慢慢弥漫开,最后,林此霄终于鼓起勇气追问道:“这是你的‘研究课题’吗?” 那对众人的关爱,是否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他甚至不敢去看陶斯言的眼睛,而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看似在聆听,实则脑子有些发神,好像闪过无数个相处的片段。 不得不说,陶斯言的“实验”非常成功,她让接触过的所有人都将她视为“神明”,深切地渴望能够留守在其身旁…… “嗯?”陶斯言好似很惊讶。 她可不曾像林此霄一样醉酒,脑子清醒极了。 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这人肯定是偶然听到自己和贺奚的对话,才会产生这一系列的误会吧。 陶斯言弯唇一笑,用手揪着院子里的一片垂吊的树枝,慢条斯理地说道:“没错,我确实说过,希望能够以‘人’为研究对象。” 可那并不代表着她就是带着不好的想法去接触大家。 至少,陶斯言曾实实在在地改变着众人的生活。 “嗨呀,你们这群人,什么时候才能改变一下思想呢。”再不济也不能看到两个异性在一起,潜意识里就会觉得一定能产生各种火花吧? 陶斯言说话直接,看起来和最开始表现的状态不一样。 可偏偏两个模样都让人在意。 林此霄似懂非懂地点头,眼眸亮晶晶地。 陶斯言不知想起什么事情,开始往前靠近,距离的收缩,让面前人忽然开始紧张起来,呼吸都跟着急促。 “你,你想做什么……” 话语刚说出口,林此霄脸上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这怎么像是某个浪荡子开始调戏良家女子的前兆,偏偏,陶斯言好像还真的有这样的念头。 她将一只手搭在林此霄的肩头,轻轻地捏了下那结实的肌肉。 “唔,好好学习吧,不要太抗拒书本上的知识。” 很多时候,大家都会觉得只要实践水平过关,那么理论知识就算稍微弱一点也没有关系,陶斯言却并不这样认为。 实践和理论,应该相互配合才对! 这也是她为何常常游走于各处,希望能够从现实生活中寻找到案例,从而提高自己对于艺术疗愈的理解能力。“有些知识,确实枯燥极了。” 她说话时,多了些头疼的感觉,显然是回忆起并不友好的场景。 这也是陶斯言第一次讲述起自己对于专业的畏惧。 “事实上,我第一次接触这个专业的时候,还觉得很是质疑……” 是啊,怎么会有人愿意去相信这么玄的理论,尤其是还觉得安安静静地待在那画上一幅画作就可以让心情平复? 联系着曾在疗养院里看过的一些案例,陶斯言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很多奇妙的事物,或许大家并不能一下明白过来,只有在现实生活当中接触到,才会对此产生深刻理解。 “你们也不必觉得我是烂好心,或是带着别的目的去帮助人,我只是在体验生活而已……”陶斯言语气很轻,十分直观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忽然飘来一阵风,将她身上的玫瑰香气吹向林此霄。 他脑子迷迷糊糊,却也明白了眼前人的话语,就干脆站在原地慢慢倾听。 说起陶斯言的家庭,她其实记不太清了。 看似和谐,温馨,但莫名地让人想要远离,那个大家族,就好似一张厚实的蜘蛛网,会将路过的小动物都给狠狠捕获,最后紧紧缠绕,直到失去最后一刻的呼吸。 一个从小渴望自由的人,是无法长久在那个“家族”里生活的。 所以,她很小就选择了留学。 在家人一通通担忧话语里,陶斯言踏上了“流浪之旅”,她去了很多个国家,富贵、发达的;贫穷、落后的,都有经过,与一张张面孔对视里,她窥见了人类生活的奥秘,为了生存,大家都在那么努力。 或许,是因为家境富裕,不必要为了三餐而忙碌,陶斯言自认是无法真正地去理解那些人,所以她只能一次次地“经历”,去体验更多人的生活。 最后会收获什么,陶斯言自己也说不上来。 可能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惨的莫过于会得到一场骂名。 “做戏”,“伪君子”,这些标签,十分鲜明地贴在她的身上,可惜那始终保持挺直的脊梁,从未因此而弯曲半分…… 一场故事讲述完毕,远处的云彩已经慢慢变得透白。 再往前看去,一抹浅浅的霞光正在蠢蠢欲动,周围的清风吹拂在脸上显得格外温和,多日的暴雨总算是得到了舒缓。 “快去休息吧。”陶斯言好看的小鹿眼弯成月牙状。 林此霄莫名地点头,好似当真将她的话给听了进去,乖乖地转身往屋里走。 站在原地,抱着胳膊观察其背影的陶斯言,神情有些微妙,甚至,她都有些弄不懂自己的心意了。 这一夜的交谈,兴许也是一场“艺术疗愈”,只是究竟是谁在治愈谁呢? 叹息几声后,陶斯言才拿出手机来。 点开信息栏,一下子跳出了很多条陌生人的问候,从言语和内容来看,应该是在祝贺她即将到来的生日。 这样无趣的事情,除了那个人之外,只怕没有其他了。 原先的恶心感再次涌了上来。 陶斯言抿唇,将其归结于熬夜的后遗症,她将被风吹得冰冷的手放在脸颊上,将那些不安的躁动得到了舒缓。 该来的,怎么也逃避不了。 更何况,陶斯言才不是遇到困境就要逃避的人,她微抬眸,远处晨曦的光芒正好笼罩在身上,好似镀了一层浅浅的亮光。 整个人闪耀着光芒,简直让人无法挪开眼睛…… 第125章 告别不必是悲伤 破旧的窗户框边缘,有着细密的纹路,就好似某个古老的图样。 一个戴着厚实手套的人将其取了下来,然后开始端详。 “咳咳,这附近的建筑可都是老物件了,要是直接将其扔掉的话,会不会太浪费了……” 阳光下,穿着牛仔背带裤,扎着高马尾青春洋溢的安雯,此时却有些不安地皱起眉头来。 若是按照原先计划,等到天晴,她就会开着货车,将水泥砖石都给带上山里,将那老旧的地方都给涂抹好。 可现在看来,只怕需要请一些专业人士来完成这件事才行。 “我也笨手笨脚的,万一弄坏可就不好了。” 刚睡醒的钟雨仙,赶紧摇头婉拒了。 最后,安雯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陶斯言。 不知为何,这一夜过去,她身上多了一种领导者的气质,那曾经被刻意隐藏的强势气息全部释放而出。 一对上视线,安雯就觉得内心紧张不已。 “没事,等我来吧。” 建筑物的主人,贺奚拖着沉重的步伐,从里屋走出来。 还没说上几句话,安雯就赶紧扔下手里的砖石,一把薅下手套,拧着眉头,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贺哥,你这不是还生着病吗,要是再继续劳累,只怕得去山下住院才行……” 提到住院二字,贺奚原先的抗拒就减轻许多,看来,他对此事颇为忌惮。 咳嗽几声后,他才不安地说道:“可,除了我之外,还有什么人能懂得辨别呢?” 这话说得安雯都跟着变得表情惆怅。 “没关系,我可以帮忙的。” 林此霄刚提完水回来,手腕处有些发红,不过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 听到声音,陶斯言往后看了一眼,恰好,与其对上视线,她假装并不在意地挪开,然后才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是啊,这么多人呢,总会想出办法的。” 在几人的多番劝说下,贺奚才被安雯送回屋里休息。 不过,他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加上咳嗽了许久,万一伤了肺叶就不好了。 “唉,谁叫贺哥小时候在医院里受了惊吓,一直都对那穿着白大褂的人有些畏惧,每回生病都靠硬抗,实在不行,才叫着我帮忙带些物资上来。” 毕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安雯对贺奚的过去还算是了解,说起来就有些没完没了。 罢了,还一脸期盼地看向众人,“要是你们有办法的话,干脆劝着他下山做个全身检查吧,这样我才好放心。” 大概为了表达诚心,安雯直接将钱包掏了出来,信心满满地说自己刚发工资不久,足以支撑检查的费用。 看到这个淳朴、可爱的女生,众人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表示会尽力帮忙的。 “走吧,我们先检查一下这附近的古建筑……” 林此霄走到陶斯言面前说道。 周围人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或许是想不明白,这人什么时候会这般主动了。 陶斯言无所谓地摊手,然后转头对一旁的钟雨仙说道:“那你们帮忙准备午餐吧……” 钟雨仙自然是一口应下,不过很大可能性,还是得依靠着陈瑜的手艺。 “松茸炖鸡、香煎扇贝肉……算了,厨房里有什么食材就吃什么吧。”她懒洋洋 地说着话,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止。 众人分工合作,打算在下一个雨夜之前,将一切都收拾妥当。 森林之中,踩在脚下的青苔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雾水,鼻子里满是松柏的独特清香,混着寒意,让人产生一种十分孤寂的既视感。 可前面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陶斯言静静地盯着他的背影,用视线缓慢勾勒着边缘,就如同在大自然作画一般。 “其实,我知道你的意思。” 林此霄突然开口,打断了陶斯言的思绪。 他缓缓转过身,十分熟练地拿出白手套戴上,长袖与手套的交接处,隐隐露出伤痕,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明显。 或许是昨夜的交谈,让林此霄反而对陶斯言不再像之前那样抗拒。 说起话来,也变得轻松许多。 “嘿嘿,那我们是不是就能成为朋友了?”陶斯言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她的眼神很是温柔,好像下一刻就会沦陷进去。 林此霄呼吸有片刻的停滞,他重重地点头,琥珀色的眼眸里同样装着笑意。 “当然,我们一直都是朋友……” “呼。”陶斯言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她下意识地抬手,拿着指尖摩挲着一旁的树干,有点类似于刻板动作了。 这叫林此霄有些不放心地多看了几眼。 深藏内心的关心话语,多次犹豫之后,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指向不远处的建筑,说道:“我先去检查一下木梁上的雕刻吧。” 这算是林此霄在专业领域擅长的事情,一旦上手,就不再将心思放在其他地方,看上去表情严肃又认真。 陶斯言乖乖地站在一旁,她先是看了下那些被风雨浸湿的树干,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抄本,摘取了几片树叶,将其压实,直到汁液将纸张染成暗色,才总算是松开手来。 眉宇之间的不安和紧张,逐渐被微风吹拂开来。 那头的林此霄正在慢慢检查,这些建筑物堆放了不少老物件,有些是贺奚的师傅从别处收集而来,有些是原先就存有的,经历了无数岁月的变更。 未曾好好照顾的它们,就好像是困在林中小屋的贺奚,身体一日日地孱弱下去,或许,在某一个艳阳天里,就会化为尘埃消散。 这并不是大家愿意看到的结果。 难怪陶斯言会叫着众人来到这,林此霄心中满是感动,他知道,陶斯言的所作所为,将真正地改变着贺奚与这群古物的未来。 观察许久后,林此霄有些身形不稳的站了起来。 酸疼不已的腰,让他的眼里飘过一丝痛苦,可在陶斯言面前,他不愿再流露出那些负面的情绪,于是就只是说道:“这些东西都需要好好清理,然后再进行修补工作,如果贸贸然地动手,只怕会产生损伤。” 这一点,陶斯言自然是理解的。 她点点头,表示稍晚一些,会去咨询相关的专业人士。 “嗯……”林此霄有些不自在地挪动着步伐,左手却悄悄地搭在后腰处。 瞧见这一幕,陶斯言就问道:“怎么了,是腰疼吗?” 她的动作,显然比言语更快一步,直接伸手在林此霄的腰背上按摩了几下。 这一瞬间,林此霄僵在原地,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涌上脸,红彤彤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摆在何处,他担心会被看穿内心所想,于是就假装淡定地眺望远处。 没曾想,一转头,就瞧见躲在建筑物旁松柏后面的赵欣然等人。 “糟了,她们该不会对陶斯言产生什么误会吧……” 林此霄眼眸里多了些担忧。 第126章 莺飞草长 白色雾气弥漫开来的瞬间,掩盖住了众人内心的震惊,以及小小的雀跃。 钟雨仙忽然背过身去,一下子将还在松柏旁探头探脑的几个人拽了回去,语气里有些犹豫地说道:“这该不会是我的错觉吧?” 她拿手狠狠擦拭着眼眶,好像这样就能从梦幻之中脱离。 可刚才那一幕实在叫人永生难忘。 尤其是两人之间的互动,太美好了,这简直就是只出现在小说或是影视剧当中的场景,可偏偏是那么鲜活,生动,着实让人无法不相信,她们之间一定是心意相通的吧…… 短短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出现在众人的脑海。 相比较钟雨仙的欣喜若狂,角落里站着的沈芝明眉眼之中却染着一丝忧愁,他垂下眼,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 “其实,我觉得这未必是一件好事。”他摸索出一包烟,没有点燃,只是轻轻地刮着上头的卷纸,好似回忆般地说道:“只是因为小陶长期表现出来的善意,让我们都沉浸在了其中,却忘记了,终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 这件事情,是毋庸置疑的。 钟雨仙脸上的笑意瞬间收回,从而变得忧心忡忡。 是啊,她一个从小在渔村长大的人,哪里会对那片土地不了解,看似美好、 平静的海面,时常隐藏着危险,谁也说不清,下一刻是不是狂风暴雨,或许,就在明天,这艘小船就会被风浪冲塌,最后粉身碎骨。 它们错了吗?太冒险了吗? 不,钟雨仙觉得未必,也许,只是因为它们太过于脆弱,一个弱小如蝼蚁,哪里还能去探讨未来…… 不知觉间,她的眼角有些泛红,可眼泪始终没有落下。 内心好像隐藏着一只蠢蠢欲动的小鹿,想要急切地寻找出路,可是,哪里才是它的未来? 就在这时,一双温和的眼神闯进钟雨仙的眼眸。 “喂,这是件喜事,你们得表现得喜悦一些才行。”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赵悦然,她挑眉,大概是对于刚才沈芝明的言语并不赞同,随意地撩了一下长卷发,直接说道:“我最讨厌的便是还没有遭遇困难,就率先退缩的人。” 尤其是那些口口声声说着“我是为你好”,接着狠狠转身离开的,看似贴心,实则懦夫行为,哪有人会没有遭受未知的困难,可始终会有人选择正面迎接,最后用平静的心态去接受命运的安排。 不管怎么样,人类是不该被那些困难打败的。 风浪会出现,恶鱼会狠狠撞击船体,可这并不代表着我们就不能继续加固船只,拿起武器去反击,提早说出退缩的话,简直就是个蠢货! 那一脸嫌弃的表情,叫沈芝明有些脸红,他抬手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两声,好像在表达歉意般地摊手,重新将香烟塞回口袋。 “哇,欣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钟雨仙一改之前的沮丧,拍着手掌说道:“没错,谁说咱们的海澄镇就不能发展起来呢!我相信,它未来会变得很美好的。” 到那时,一定会有更多像是陶斯言这样的好心人来到这游玩。 两个女生所表现出来的乐观心情,直接感染着沈芝明,他也跟着笑起来,只是内心还有更多的担忧没有讲出来。 事实上,林此霄所要面对的压力,只怕不会是那么简单。 这叫沈芝明想起自己未完成的初恋,惊鸿一瞥,便胜过人间无数…… 他曾走过那条路,艰难得让人不想再回忆,说起来是满满心酸,如何释怀呢,沈芝明不太清楚,早在踏上回程路上的那一天,他就直接按下了删除键,这是一种永不回头的决心,也是他的诀别书。 好好建设故乡,好好生活吧,不仅是为了自己。 乡间的风,是那么清澈,没有太多城市汽车尾气,偶有寥寥炊烟,这种感觉属于难得。 一行人走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欢歌笑语。 陶斯言忍不住抬起头,眺望着远处,密林之中,有着一块块,被分割好的梯田,那边是属于另外一个茶园老板的地界。 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一系列荒唐事,陶斯言就有些想笑。 她简直爱死了这种不被定义的人生。 磨磨蹭蹭,总算是回到了木屋,外头的院墙显然有过修补的痕迹,非常小心谨慎,能够看出其用心程度。 “安雯,是专家们上山了吗?” 陶斯言觉得疑惑地摸出手机,打算看看是不是错过了电话,为何她一点消息都没有接收到。 没曾想,安雯正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脸上是黑漆漆的,显然有被木柴燃烧出来的烟雾熏过,眼睛也有些睁不开地频频眨动。 她抬起胳膊,用拐角处的衣服擦着眼泪,纳闷地开口:“哪来什么专家啊,要是有,我肯定第一个去迎接了。” 那是怎么回事?不仅是陶斯言不理解,就连身后跟着去捡柴火的钟雨仙等人也赶紧打量起四周,颇是感慨地评价:“难不成是遇到了善心的海螺姑娘?” 可这是深山,不是海澄小镇啊,就算如此,这“海螺姑娘”手艺也太巧妙了些。 林此霄放下背包,戴上棉质手套,十分小心地拿出放大镜观察刚才被修补好的木梁,原来的缺口处,被很谨慎地拿取材料填充,这显然是学习过年后的熟练手艺,并非是个新人所为。 观察片刻,林此霄心里已然有了结论。 他缓缓站起身,正好与陶斯言对上视线,两个人的表情有些复杂,尤其是陶斯言,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时有些湿漉漉的,好似受到感触。 艺术对于人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原先是该牵扯到艺术史,或是历史人文书籍,不该是这样轻飘飘就给出定论的,可陶斯言却觉得,那本是该和人类本身的社会生活息息相关的,它与人的情绪息息相关,是个表达的方式,通过这个窗口,我们可以窥见一个人的本质,亦或者,可以窥见一个民族的脊梁…… “快去将贺奚扶进来吧。” 陶斯言微微侧过身体,借着打哈欠的假动作,拿取着手帕纸擦拭着眼角,这样总是为了细枝末节的小事而感动的她,着实让本人都觉得陌生极了。 “什么?!你是说,这是贺哥做的,可他不是在屋里休息吗?” 更何况,他还在生着病呢,哪里能去做这种精细、又耗费大量体力的工作。 安雯举着沾着灰尘的手套,急冲冲地往外冲。 只可惜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没有贺奚的身影,他究竟能去哪呢? 所有人都赶紧放下手头的事情,跟着安雯到处寻找了起来。 一个久病的人,身体就如同身体如同那耗费了一大半的油灯,光亮一点点的暗了下去…… 第127章 喊鹤人 “都怪我,如果我当时能够早先发现贺哥的异常,就不会闹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说起这话时,安雯的表情显得格外的懊恼。 她抬起拳头重重地拍打在自己的胳膊上,好像这样就能够减轻一些内心的痛苦。 “你不要做傻事,更何况这错不在你。”陶斯言轻声安慰着她。 “怎么能不怪我呢?你们都出去了,这附近只剩下了我,我就该好好的守着他的……” 一大颗一大颗的泪珠就这样往下砸着,安雯那一向坚强的心,此刻也变得格外的脆弱,让人看得心里着实有些不忍。 “没关系,会找到他的。” 陶斯言当即作出决定:“安雯,你对贺奚最为了解,既然如此,那赶紧把他常去了几个地方,都带着我们找上一圈,这上面的燃料看上去没有干透,想来他离开也没多长时间。” 陶斯言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坚定,一下子安抚住了慌乱的人群。 几人分头行动,可事情却不如大家所想的那么简单。 “他到底去哪儿呢?贺哥,你难道是想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了吗?”安雯再次崩溃起来。 她朝着天空大声喊了几声,好像这样才能够让心里感到一些安慰。 只可惜无人回应这番问话,就连期待已久的贺奚也没再出现。 陶斯言捏了捏眉心,脑海当中飞快的想着之前和贺奚认识时的场景。 一瞬间,她的脑海当中蹦出一个想法,于是急忙找到了安雯,然后抓着她的肩膀询问道:“别慌,还有个地方咱们没去呢。” “是哪里?”安雯赶紧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花,表情显得格外的激动。 陶斯言从口袋里摸索出纸巾,一边帮她擦着眼泪,一边轻声说道:“唉,你别那么着急呀,难道忘了他不是还养着一只鹤吗?” 这话仿佛唤醒了众人的理智。 安雯这下也稍微恢复了一些清醒,点头附和:“对,没错,那咱们就再去找找看吧。” 钟雨仙走上前来好心的扶住了安雯,沈芝明则是顺手将口袋里面的一些糕点拿出,然后掰了好几块。 看样子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法来将隐藏起来的鹤引出。 “真是个笨蛋,就这样怎么可能达到目的。” 赵欣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表情显得无语极了。 “那你说吧,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几个人在原地吵吵闹闹,实在有些闹腾的很。 安雯急在心里,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这时,林此霄慢慢的走到了一旁,他随手摘下了一片树叶,那叶片显得非常厚实,擦去上头的灰尘,然后慢慢的放在了唇边。 几乎在那一瞬间悠扬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山谷。 “这样能行吗?”虽说同样是质疑,不过这次的赵欣然就不像上次那般抗拒的很了。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潜意识里觉得鹤应该是比较有灵性的,能够感知得到,我们正在寻找着他们呢。” 林此霄放下了手里的叶片,表情同样显得有些不太自信。 不过一旁的陶斯言却说道:“没关系,反正这也是一个寻找的办法,你可以大胆的尝试。” 有了她的安慰,林此霄果然比先前胆大许多,他重新将叶片放在唇旁,悠扬的声音再此出现。 众人也翘首以盼,希望能够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安雯忐忑不安的握紧拳头,咬紧牙关,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过去,老人们常说这鹤是富有灵性的动物,那它会带着贺哥去哪儿呢? 该不会是瞧见了贺奚的痛苦,所以想要通过这样的方法带他远离城市吧。 在那短短的一会儿功夫里,安雯的心中是纠结万分,它并不乐意看到那样的结果,只希望能够将贺奚长久地留在身旁。 “雨仙,你先前说的话是对的。” 安雯有些伤感的擦拭着眼泪,同时挤出一抹笑意,对着身旁的钟雨仙说道:“以前我总觉得还有很长的时间,不必要着急的去表达着自己,更别说将内心的想法倾诉出来……可如今看来,时间实在宝贵极了,稍有不留意的时候,它就直接消失掉。” “那些我们在意的事物就应该好好的去珍惜,而不是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痛苦。” 这话谁没有听过呢,只可惜当年轻时总是不以为然,甚至还觉得格外的啰嗦,可只有当事实摆在眼前,惨痛的经历降临的那一瞬间,才会意识到,这些经验通通都是以后悔代价的…… 安静的环境里,安雯静静的说着话,其他人脸上也或多或少表现出一些沮丧。 尽管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所有人几乎都认定了贺奚是一个好人,一个好人怎么能够走得这样莫名其妙,他应该是要被其他人记住他的成果…… 一想到了院子里那些修补好的事物,安雯的心里更是纠结不已。 不仅仅是她感到了难过,就连陶斯言内心也感触颇深。 作为感知力较强的人,哪里还想象不出,当时拖着病体,一个人静静的待在院里,十分耐心地将那些古老的物件堆放好,然后又依依不舍的与其道别时的场景。 “别伤心了,我相信贺奚还在等着我们去找到他呢。” 陶斯言故意用这样比较轻松的语气安慰着大家,而林此霄也一直坚持吹奏声响,同时跟随大家在附近寻找。 所有人心里都有些没底,尤其是当夜色越来越黑,即将快要彻底失去光亮。 在这深山里,如果什么御寒工具都没携带,那也就意味着死亡…… 头顶的光亮逐渐消失不见。 随着“咔嚓”一声响,沈芝明已经拿起了打火机,点燃了一个简易的自制火把,由于大伙出来的匆忙,没有带上手电筒,就连手机里的电量也在逐渐下降。 “嘟嘟……” 电话那头始终拨打不了,安雯不再像先前那般急躁不已,她只是紧紧的握着手机,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林此霄有些疲惫不堪,可他始终没有放弃过。 沈芝明走在了后头,他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小心的注意着别让其他的蚊虫叮咬着众人,一行人就这样一直坚持。 突然,在安静的环境里响起了一声鹤鸣。 几乎是在一瞬间,所有人全部都抬起头,然后期盼地看向了前方。 在那里依旧是一片漆黑,不过众人眼神里却充满着光彩。 “太好了,你听这肯定是他们在给咱们信号呢,咱们赶紧过去吧!” 安雯几乎想都没想直接往前冲去,不过忙碌许久体力有些不支,下一刻就跌倒了下去,同时还十分倒霉的扭到了左脚。 整个人疼的呲牙咧嘴,这叫安雯心里懊恼极了,只能够赶紧挣扎的爬起来。 腿上的疼痛无法掩盖住安雯内心的关心,她咬紧牙关,继续往前走了几步,速度慢的惊人。 见此情形,陶斯言赶紧说道:“要不然你们在这里等待片刻,我和林此霄去看看情况……” 本来寻找了许久,大家也是累极了,如今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也能够及时的补充体力。 “好,放心,我会在这里照顾看着不会出什么事儿的,不过你们俩可得小心一些,遇到危险就及时的大声呼喊我们,我们就在这里等待着……” 钟雨仙点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听从安排,绝对不会冲动行事,一旁的沈芝明也表示会在这里帮助众人。 “走吧。” 交代完毕后,陶斯言跟随着林此霄往前走去。 剩余的其他人就这样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神里同样装着许多的担忧。 越往前走,里头就越发热闹了起来,并不像先前所感受到的那么安静。 这兴许是因为一些藏在山里的小动物,终于可以出来觅食了。 偶尔经过的树丛里能够听得见一些咔嚓咔嚓进食的动静,或是一些开心的鸣叫,这让陶斯言心里有过一些紧张。 先前大家所听到的鹤鸣,该不会就是这些怪虫子发出来的吧? 要是这样安雯岂不就是白高兴一场了,同时她也为贺奚而感到担忧,一个重病的人身体还没有得到及时的修养。 现如今又遭遇着这样的状况,那岂不是…… 陶斯言摇了摇脑袋,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她只能够期盼着贺奚不会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她们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合作伙伴,更是希望能够保持着长久的友谊,更何况像贺奚这一样远离城市的人心思单纯,内心又格外的善良,实在太少见了,应该把这样的思想传递给更多的人知晓才对…… 陶斯言的焦虑不安逐渐传染到了身旁的林此霄。 这人也是言语坚定地看向前方,同时对陶斯言说道:“放心吧,他不会有事儿的,我相信这个人是拥有着和我们一样坚韧的心理,他绝对不会就这样,浪费自己的生命……” 没错,就是浪费,因为在林此霄看来,即便是重病缠身的贺奚,依旧会笑对着人生,他会用尽自己剩余所有的时间去完成那些未完成的事。 尤其是得守护着已经逝去的师傅留下来的那些古老建筑,更何况前不久他还说好了要跟林此霄一同学习那些木雕,把这项手艺传承下去。 可如今还没来得及完成这一切,贺奚怎么可能会离开,更别说这样懦弱的离开…… “我相信他肯定就在前面等着我们,咱们快走吧!” 林此霄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抹洁白的身影,可转瞬即逝,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第128章 并不致命的陷阱 月夜里,天空始终呈现出雾蓝色。 周围的温度逐渐上升,贺奚刚一张口,嘴里就呼出一些热气,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目光温和地看向了怀里的白鹤。 兴许是许久没有禁食过,此时的两个人都感到饥肠辘辘,尤其是身上还带着病,身体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的他,整个身形都显得有些瘦小,被寒风这么一吹,更是冻得瑟瑟发抖。 幸好两个人在这山林里兜兜转转,总算是寻到了一处落脚点,否则此时还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唉,都怪我走得太急……” 贺奚轻轻地叹息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因为着急寻找着白鹤,现在他应该还待在那屋子里和那一群朋友讲述着关于木雕的事儿。 不过现在看到白鹤无事发生,贺奚心里的担忧也稍微减轻了许多。 “没关系,我相信他们肯定会来找到咱们的。” 贺奚满怀希望的打量着四周,同时又紧紧地抱着白鹤,希望能够给它传递更多的温暖。 拥有灵性的白鹤,同样能够感受得到主人的温暖,它瞪着明亮的眼睛,就这么静静窝在贺奚的身旁,翅膀上还沾着许多的尘土,看样子应该是在某个飞翔的过程当中不小心摔落导致。 正因如此,贺奚从口袋里摸索出了一张手帕,轻柔的帮它把伤口重新清理了一下,然后安抚道:“放心,等回去我会帮你治疗好的。” 别看他平日里对自己的事情不太理会,可是身旁这些小动物一旦受到了损伤,贺奚便着急的不得了,就如同赵欣然一样,他们都是天生对待这些小动物十分友好的人。 忽然一阵狂风吹了过来,那刺骨的寒风顿时紧紧的附在了骨髓当中,让贺奚的胳膊都生起了一层寒冰。 他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单薄的身体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整个人都疼痛得蜷缩成了一团,表情根本不像之前那般淡然。 原先窝在怀里的白鹤,也一下子跌落在了地上,它也顾不得其他,此时赶紧扑通着翅膀,然后发出鸣叫,好像是在呼唤着其他人,以此能够帮得自己的主人…… 远方,隐隐约约传来了嚎叫,这跟先前的悠扬婉转的声音有些不太一样,更像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哀鸣。 寂静的夜空里突然出现这样的响声,着实让人内心有些纠结。 “不好,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耳聪目明的陶斯言一听到这动静,赶紧迈开步伐往前走去,林此霄跟随在一旁,急忙伸开手臂帮忙把那些碍事的枝条通通都给拨到了一旁去,免得会划伤了她。 两个人就这么急急忙忙的往前赶,生怕会错过了什么事情。 幸好很快两个人就来到了刚才听到声音的地方。 无数干枯的树枝堆叠在了一起,曾经留下了燃烧过的痕迹,而且边缘还特意拿着石块堆积成了圆圈,以免火花会溅到了其他的地方。 很显然,这是有在丛林当中生活的经验的人留下来的。 “奇怪怎么没有看到人影呢?”陶斯言伸长脖子向着四周打量了一圈,眼眸当中满是焦急不已。 她十分坚定,之前贺奚肯定就在这附近,可现在为何没有看到他?该不会这个人是故意的在躲藏着,免得被其他人给寻找到…… 一时之间,陶斯言的心情变得格外的复杂,尤其是在联想到了安雯那十分担忧的眼神。 她曾经向安雯承诺过,会把贺奚平安的带回家去,所以此时怎么能够轻易放弃…… 林此霄从地上找了一根木枝,用着这根木枝轻轻的拍打了一下附近的树木,因此发出些声响,一来是提醒着待在附近的贺奚,二来也是希望能够将一些小动物给吓走,免得会突然冲出来惊吓到了陶斯言。 “糟糕,这手电筒的电量快没了。” 光亮忽闪忽闪,看起来有些电量不足,周围一下子变得暗淡的起来,两个人甚至只能够依靠着头顶的那一丝丝光亮。 幸好此时,天空中乌云算不得太多,而月亮也悄悄地露出了半张脸颊。 这雾气蒙蒙当中,温度实在有些下降的厉害,寒冷得让陶斯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搓了下胳膊,有些不安地说道:“前面那儿好像有个土坑……” 一直在悄悄观察着陶斯言动静的林此霄,此时自然感觉到了她身体有些不适,直接将外套脱了下来,然后递了过去,“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究竟吧。” 话音刚落,林此霄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备用电池,连带着先前那个有些灯光微弱的手电筒,一同递给了陶斯言。 陶斯言有些发愣,当即摇头拒绝起来:“不行,这夜间实在有些寒冷。” 她原先是穿了一件抗风的外套,却也能够感觉得到那股凉气儿从四面大八方袭来,尤其是指尖和脚踝都冻得有些僵硬。 幸好刚才两个人一直在这附近走动多少增加了一些热量,要是时间再长一些,只怕会冻得失去知觉。 在这样的环境当中,陶斯言又如何能够收下林此霄的外套,只为了增加自己的舒适感呢,这简直是太过分了些! 兴许是她脸上所表现出来的表情太过严肃,林此霄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涩,同时用右手指了下自己的胳膊说道:“你放心,我里面还穿了一件贴身的衣服,不会叫自己冻着的,更何况那地方有些小小,穿着外套怕是有些难以钻进去……” 陶斯言听着他说的话,这才赶紧打量起了刚才林此霄口中所说的土坑。 的确,再往前走些就可以看清楚,原来那土坑旁还露着许多的叶子,枯叶将洞口遮盖了一大半只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如果不是林此霄及时看到,只怕陶斯言还真的会错过了。 “贺奚,会在这里面吗?” 陶斯言有些不敢相信的询问,林此霄在提出这个建议前也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这时他拿出刚才捡到的木枝,将边缘的那些枯叶都给归拢到了一团,然后说道:“一般来说叶片沾了些露水便会很快的腐烂……这些叶子应该是才被风吹落没多久的,不仅干燥,其中还混合了一些白色的羽毛,我想这肯定就是之前发出动静的那只白鹤。” 两人的心里稍微有了些数,不过更是觉得纠结不已,能够让那只气定神闲的白鹤发出如此凄厉的惨叫,想必是因为其主人或则自身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那咱们快去寻找吧,我怕时候晚了,安雯她们会不放心……” 林此霄是想让陶斯言在一旁等待,不过陶斯言说什么也不肯待在原地,愣是要跟随在一旁,免得他一个人会出现危险。 尤其是眼前的这个土坑,看起来边缘显得格外的光滑,似乎是有被刻意的打磨过的痕迹。 如此想来,应该是某些生活在森林当中的猎人做出来的一个陷阱,为的就是能够收获更多的野兽,只可惜现在很有可能误伤到了同类。 想到这,陶斯言眉宇之间的紧张更甚。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说道:“刚才那羽毛当中还看到了一些鲜血,他们该不会受伤了吧?” “应该不会,这土坑看上去还挺古怪的,显得格外的细长,并不像以前那样危险,应该只是单纯的将野兽困在原地。” 在打算下去检查时,林此霄捡了根长长的木枝往下探去,顺便把那叶片全部都清理了一下,因此发现下头根本就没有什么捕兽器,也没有像是碎石渣或是尖锐的竹块打造而成的武器。 这个洞穴显然是作为其他的用处。 “唉,不管怎么样,贺奚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咱们再仔细找找,肯定能找到他的。” 不知不觉间,周围的寒气更深,在说话时陶斯言的眼前已经多了一层白雾,再加上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即便更换了一块备用电池,可手电筒的光亮依旧微弱极了。 为了省电,陶斯言只能把光亮调得更小一些,希望能够再坚持一会儿。 灯光下,两道影子逐渐堆积在一团,稍远些看上去,着实让人觉得有些胆战心惊。 “呼……” 似乎有人在耳旁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这样古怪的动静叫陶斯言心里有些不安。她赶紧伸手拽住了林此霄的手腕,然后目光紧紧的锁定在了前方。 在那居然多了些光亮,同时灯光晃来晃去,就好像是有人在刻意的发出求救信号。 “太好了,这肯定就是贺奚他们。”两人眼里闪过欣喜急急忙忙跑上前去。 先前的那个土坑,原以为能顺利找到贺奚,哪里知道里头除了一堆枯枝烂叶便再无其他,为此两个人还多耗费了一些精力,才勉强从那土坑当中爬出。 幸好这次没有再叫两人失望。 几根枯枝旁正好叠着一个人影,他仰倒在地,身上的衣物有些凌乱,边缘还沾着许多的泥土和枯叶,而那只白鹤则是伸长了翅膀扑腾着地上的手机。 这一幕着实让人震惊不已,就连陶斯言也没忍住的说道:“刚才该不会是这只白鹤向我们发出了求救信号吧?它是如何学会打开那手机里的手电筒呢?” “兴许像其他人所说的一样,它是充满着灵性的吧。”林此霄赶紧将手电筒递给了陶斯言,上前把贺奚扶了起来。 两个人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眼看没其他的大伤,只是身体寒冷得像个从冰水当中捞出来的冰块一样。 刚一触碰,冻得林此霄都忍不住发出了“嘶嘶”声。 “快,我们赶紧把他送到医院去吧。” 陶斯言估算了一下距离,觉得现在还是尽快把他送往山下比较好,毕竟山上没有其他的医疗环境,更何况两个人在这山里走了许久,就连她自个都觉得有些不适。 这还是得在山下好好休养一些时间才行。 “好。”林此霄没多言语,听着陶斯言所说的话,迅速地沿着他们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两个人对于这山里并不了解,现在只有去找到安雯由她开车将几人送下山才最为稳妥,否则很有可能会导致另外一场事故的发生。 刚把贺奚背在身上,林此霄就有些为难的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些树木太过相似。 在没有提前做下标记的情况下,实在很难发现究竟有什么区别,尤其是头顶上的乌云再次将月亮掩盖了大半,依靠着这么微弱的灯光,如何能够寻找得到正确的道路? 瞧见了林此霄的为难,陶斯言立即说道:“没事儿,你就跟着我吧,我将回去的路记得清清楚楚呢。” 她十分自信地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保证起来。 林此霄看着她的笑意,只是点了点头,沉默不语地跟随在了身后。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一个人背着贺奚,一个人抱着那只白鹤,重新踏上了归途。 别说这只白鹤果真是充满着灵性,大概是看到了熟悉的人出现,它那疲惫不堪的身体,总算是服了软似的跌倒在一旁,陶斯言顺势将其抱住之后更是依靠着她,沉沉的睡了过去。 “真好,多亏了这之后,要不然咱们怎么能够找到贺奚……” 听着陶斯言的感慨,林此霄眼神有些复杂,片刻后才悠悠的说道:“或许也是因为贺奚与它感情深厚,才会主动去营救它。” 先前在检查那个土坑时,林此霄就已然发现了异常,那个洞穴显然不是为了控制大型动物的,更像是专门为了这只白鹤而设置。 尤其是坑里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武器,大概是为了防止白鹤受伤,免得失去了它最为珍贵的价值。 这类盗猎的状况,林此霄以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的,可当它们实实在在地发生在眼前时,才觉得格外气愤。 他握紧拳头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将那股怨恨给咽了回去,然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们绝对不要放过这群人,这些家伙一定要得到惩罚才可以!” 话虽如此,可是想要找到那群挖下土坑故意想要抓住这只白鹤的人,哪有那么简单,尤其是在这附近又没有监控,更没有目击证人…… 原本一脸忧愁的陶斯言,忽然,脑海当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根据之前安雯所说,能够知道贺奚养着白鹤的人算不得太多,尤其是贺奚所在的位置与道观实在有些偏远,一般人总是会习惯性的去一家更大的道馆寻求庇护,着实不必要将心思放在这么一个小的地方。 因此能够知道这几件事情的人,实在罕见不已。 不知为何,陶斯言的脑海当中出现了先前看过的那对情侣的身影。 “不对呀,之前安雯明明跟我说过,那个夏莉现在应该还待在拘留所,毕竟做出这等故意伤害他人的事儿,警方怎么可能轻易地将他给放走……” 除非,是她的男朋友。 一想到了那个过分傲慢自大的男人,陶斯言的眼里满是不屑和鄙视。 若真是如此,那他们两个人可真是够可恶的! 一个人想着故意伤害自己,而另外一个在伤好了之后居然死性不改,故意的设下了这样的陷阱,想要将那只白鹤给抓走。 不过目前仅仅只是陶斯言的一个猜测而已,她暂时还没有找到具体的证据,来证明这件事情就是先前那个人所为。 第129章 雪花,牛角包 风吹梧桐,叶片纷纷往下掉落,原先的绿意在这一瞬间突然一下子变得金黄,最后归于暗淡。 窗外,晨起的雾将其笼罩,陶斯言抬手小心的擦拭着上头的白雾,同时绘出一个小巧的图样,只是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传来时,立刻擦拭干净,然后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贺奚,他好些了吗?” 问话的不是别人,正好是忙碌了一晚上的钟雨仙等人。 自从顺利找到了贺奚之后,几个人不敢多耽搁时间,安雯驾着车辆迅速地将其送到山下的一个医院时,众人心里还觉得有些不太放心,最后还是在陶斯言的劝说下,干脆在附近的旅馆开了几个房间暂时休息了一会儿。 这一晚上大家的心情跌宕起伏,连觉都睡不好,一早上起来,每个人的眼皮底下都一片青。 尤其是安雯,眼眶里满是红血丝,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似的,说话的声音也觉得格外的嘶哑,好似大哭了一场。 “好啦好啦,你别太担心了,贺奚不过就是受了些风寒冻着了而已,只要好好治疗,多休养一些时间就行了。”陶斯言轻轻拍打着安雯的后背,给足了安慰。 安雯稍微抬起头,表现得格外内疚。 “关于你昨天所说的事儿,我回去之后好好的思索了一阵,能够知道这件事情的人确实不算太多,搜救小组的人都是我关系比较要好的,更何况他们与贺奚也认识许久,再怎么样也不会动了这种心思……” 作为土生土长的同乡,安雯还是能够对此做出保证来的。 这一点陶斯言也没怀疑,在她看来,如果那群人当真是对白鹤动了别的心思,那只鹤哪能活到现在,唯一嫌疑最深的便是那个叫做徐亮的男人。 此时他躲在暗处,而众人在明处,着实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发起下一次的袭击。 尤其是这个人的女友,因为陶斯言的缘故,现在进了拘留所,他这心里肯定是充满着报复的心态的,想要及时的制止这一切,恐怕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由于现在事情实在太多,陶斯言并不愿再多给同伴增加心理负担,于是便笑了笑,打算将这事暂时隐瞒。 “好了,别在这门口呆着,现在他应该清醒了,你们可以进去问候一下。”陶斯言抬手查看着手表上的时间,然后催促不停。 等到两个人进去之后,自个儿赶紧向着四周寻找林此霄的身影。 别看昨天大伙都在着急着寻找贺奚,好像都遗忘了对林此霄的关注,陶斯言心里却还记挂着这件事情。 昨天晚上那风实在寒冷极了,就连陶斯言现在都还能够回忆得起,那种冰冷难受的滋味,昨日也是喝了好几口温热的水,她才觉得好受许多。 要是时间待的长些,只怕肺部都得受到影响…… 在这样的情况下,林此霄还将外套递给了自己,陶斯言心里装满了说不清的感动,同时也觉得有些愧疚。 打量四周,许久还没找到那人的身影,陶斯言干脆就随手抓住了一个过路的医生,向他询问起了这件事。 那人思索了片刻,才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一间病房说道:“病患就在那儿休息,你要看望他,恐怕得等会儿……” “什么?”陶斯言的眼里装满了震惊。 昨晚两个人一同把贺奚送到医院来,然后陶斯言就寸步不离一直守着,免得出现其他的意外,哪曾想,林此霄此时也跟贺奚一样躺在了病床上。 “可是,昨晚他不是说回到酒店休息了吗?”陶斯言似乎还有些难以置信,她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上面正好是之前林子潇发来的短信,这上头确确实实说着对方已经去休息了。 “唔,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状况,只知道病患现在得在医院多休养一些时间,否则很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医生的话让陶斯言瞬间变得紧张不已,赶紧伸手拽着他的衣袖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难道是昨夜受了风寒的缘故。” 可听着医生的话里,好像林此霄的病症似乎要比动了许久的贺奚更为严重了。 年轻的医生看到陶斯言从刚才的平静一下子如此激动,还被吓了一大跳。 他赶紧抽出手,然后扶了一下眼镜框,语气缓和的说道:“这是或许跟病人之前常年过度劳累有关吧,而且思虑过多,才会造成这样的状况。” 听到医生的话里行间的意思,大概是想让陶斯言更多的关注一下林此霄的精神,兴许是因为他太过于在意别人的想法,所以总是过度的内耗。 “可是平日里他总是沉闷着,没有过多的说出自己心里隐藏的那些事,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又如何能够知晓他的真实想法呢……” 陶斯言难免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 说实在话,虽说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两个人的关系比起先前显得稍微亲近了许多,可这也仅仅只是处于一个不冷不热的状态。 就连林此霄的妈妈都无法了解他真实的想法,其他的人又如何能够知晓。 一瞬间,陶斯言的脑海里闪过想要去向沈芝明或者钟雨仙询问,可偏偏知道这两个人跟林此霄的关系并不比自己好上许多,甚至于先前还带着一层淡淡的隔阂。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到来,从而稀释了这种古怪的感觉的话,只怕其他几个人还处于一种比较冷漠的状态。 陶斯言自然是不能说出任何责怪的话,毕竟这正好是人与人相处当中最为安全妥当的状态。 “这个嘛,我也爱莫能助,只有你们作为朋友的多加关注一些了。”医生留下这样一番话后,转身离开。 陶斯言盯着白色的身影,忍不住重重地呼出了一口热气,然后有些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手指。 医生所说的话,她又何尝不清楚呢? 毕竟自己也曾是关注着心理健康方面的问题,并且希望能够给更多人带来帮助,在暂时弄不明白林此霄究竟是在为着何等事情发愁时,陶斯言只能够继续假装不知情,然后跟他和平相处。 重新收拾好了心情之后,陶斯言一改先前的愁容满面,脸上多了一些笑意的轻轻推开房门。 就如同医生所说的那样,病床上的人并没有清醒过来,他就这样静静的躺在床榻上,脸上有些苍白,兴许是昨天受了些风寒,脸颊上又多了一层红晕。 太长时间没有喝水,嘴唇也干得不行。 看到这一幕后,陶斯言内心顿时闪过的一丝心疼。 她赶紧从随身带的包里找到了化妆袋,从中取出了一些棉签,然后在不远处的饮水机接了些温热的水。 就这么十分轻柔的,一点一点的帮他缓解口渴的感觉。 时间流逝的飞快,在陶斯言忍不住打起哈欠的时候,身旁人才总算是发出了一些挣扎的动静。 她赶紧将手里的杂志扔到一旁,急急忙忙站起来说道:“太好了,你终于醒啦。” 一直沉浸在睡梦当中的林此霄,好像还没有从那噩梦当中清醒过来似的,就这么呆呆的坐在了原地,然后用那有些迷茫的眼神看着陶斯言。 陶斯言也没有着急打断,只是帮着他把放在饭盒当中的饭菜给拿了过来,然后又把桌子给调整好。 “你呀,赶紧来把这些东西吃了吧,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 碎碎念并没有让林此霄感到厌烦,反而觉得温馨极了,曾几何时他也有在脑海当中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只可惜那通通都是出现在梦境里的,又如何能够在现实当中发生。 因为一场生病,就可以满足自己的心愿,这似乎来的太过于轻巧了一些。 要是陶斯言得知了林此霄此时心中的想法,只怕会忍不住骂他一顿吧。 饭菜是钟雨仙和赵欣然帮忙准备好的,在病房外等待了一会儿,眼看着林此霄还没有清醒过来的征兆时,只得暂时回去休息了,陶斯言也说自己会帮忙在这里一直守着,其他人待在这反而会成了一个麻烦。 看着眼前温热的饭菜,林此霄十分感动,可他向来是有些沉默寡言的。 此时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心情,只能够尽量的将这些饭菜通通都吃了下去。 “嗝~”心满意足的林此霄,颇为头疼的揉着有些过分圆润的肚子,他觉得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吃得这么饱过。 瞧见了这一幕之后,陶斯言觉得有些好笑。她接着之前的杂志打算继续翻看,没想到,林此霄此时却提出了另外一件事。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所看到的那个土坑吗?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说话的语气很轻,不过表情却显得户外的严肃。 “噢,原来你也觉得这件事情不对劲呀!”陶斯言并没有想要隐瞒他的想法,此时干脆将椅子搬到了林此霄的对面,和他一起讨论了起来。 陶斯言用手支撑着脸颊,然后询问着:“你觉得这会是谁想要害他呢?” 很显然,这件事情是有所预谋的,否则那个土坑也不是这一时之间就挖掘而出。 由于当时太过于漆黑,再加上两个人都着急去寻找贺奚,免得他受了伤害,根本来不及去打量太多细节化的东西。 如今想要找到确切的线索,恐怕就只有再回去仔细观察一下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两个人赶紧交换了视线,而林此霄也是立即掀开了被单想要站起来。 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之后,陶斯言眼里有些不安和紧张,她下意识地说道:“要不然你再好好的休息一会儿吧,其他的事情我会去处理的。” 听到这话,林此霄愣了一秒钟,好像是觉得有些不理解地反问:“我的身体已经好了,是可以跟着你一起去帮忙的,难道你不信任我?”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陶斯言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只能够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不,我只是觉得你昨晚受了风寒,现在应该是待在那好好休息才对,更何况不是还有雨仙吗?我可以叫着她一起跟我检查那个土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个想法刚一提出,林此霄就直接摇头否决了。 “这密林当中还隐藏着许多的危险呢,就你们两个女孩子在那,我可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眼看着林此霄的态度如此坚决,陶斯言实在也劝说不动,只能够被迫点头同意了下来。 不过现在的时候太晚了,陶斯言决定等到明日一早,再拉着林此霄好好的去检查一下。 本来陶斯言还想要在病床旁继续守着他,没想到林此霄说自己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非得让她自个回酒店好好休息。 “那好吧,那明日一早我们在山下碰面。” 陶斯言和林此霄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这才依依不舍的往回走。 2楼的窗台旁,林此霄侧着身体站在角落,就这么看着陶斯言的背影,指尖忍不住在玻璃窗上滑动了一下,好像是在勾勒着她的身影,原先比较愁容满面的脸上多了一些笑意。 在他看不着的地方,陶斯言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 说实在话,自从她听到了那名年轻医生对林此霄的诊断,心里就有些放心不下了。 一个人的内心究竟可以装着多少的痛苦?同时又如何能够让自己不在这痛苦当中沉沦…… 关于这个问题,陶斯言自己都无法给出一个具体的回答,同时她也弄不明白为什么眼看着生活有所好转时,林此霄的精神状态却是一点点的变得糟糕起来。 她想起先前自己几次三番的试探,或许在那个时候,对方的情绪就已经有所变化,只是因为陶斯言和沈芝明都太过于忙碌,压根没有留意到这细微的变化…… “唉,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我多多少少也有些不讲道理,现如今只能够尽力的去弥补这一切了。” 当生出这样的念头之后,陶斯言忽然明白了什么,然后猛地一下顿住了脚步。 她将手放在脸颊处,好像是在有意的遮挡着滚烫的感觉。 “这难不成就是——萨尔茨堡的树枝?” 短短的一瞬间,陶斯言突然想起了司汤达的着作,这是否就是它的“结晶”? 有时候,当人们陷入到了某种感情当中,会不自觉的给对方原先的样子增添许多主观的美好的幻想,就如同盐在枯树枝上的结晶一样,让人看不清楚树枝原先的模样。 刚冒出这样的念头,下一刻陶斯言又表示否决,怎么会呢?两人认识也并不是太长,而且并没有过多的深入交流过,对于对方的一些想法始终并不明确…… 这个念头简直太过于荒唐了些。 陶斯言拍打一下滚烫的脸颊,好像这样就可以让心情放松下来。 路上看到了,街道的拐角处正好站着一个老婆婆,她的面前放着几个色彩斑驳的水桶,当中插着几枝花。 那花零零散散的,并没有太多人留意,有些人只是匆匆一瞥就直接离开,压根没有留意隐藏在几枝绿叶当中的鲜花。 抬头看去,那拐角处还藏着一个小小的面包房。 面包房的外形显然是特意的修建的,呈现出一个半圆的状态,门口放着一个亮闪闪的马灯,边缘处堆积着一层薄薄的亮片。 门头上写着一连串的英文字母,看起来是在介绍着今日的特色餐饮。 想起门口的漂亮花束,陶斯言忽然想要简单的去放松一下心情,她要点上一杯暖呼呼的热可可,将先前那些不该有的想法都冲淡一些才行。 走近了一些才发现这个面包房实在太过于迷你了一些。 招牌上清楚地写着:这是由真正的法国人做的牛角面包,上头还歪歪斜斜地写着店主人的中文名字。 墙面上绘制了一些糕点的图样,这是给那些并不认识英文的人所提供的方便。 陶斯言打量了一下四周,听着耳旁轻松的音乐,原先的躁动成为减轻了许多。 店主人是一个染着鲜红长卷发的年轻女性,他系着围裙,肤色很白净,耳朵上挂着闪亮的耳钉,刚一看到有人接近就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hellody.” “hi, please bring me a cup of hot cocoa and a croissant...” 陶斯言语气轻松,她随手将刚才新购买的鲜花放在了木桌上,然后侧耳倾听着那舒缓的音乐。 真没想到,在这山脚下居然还有着这样一个独特的地方,恐怕也是因为在这山林里灵气汇聚的缘故。 似乎感受到了陶斯言那心事重重的样子,店主人还多赠送了一份小甜点,然后与她说了几句闲话。 店家表达着这个异族他乡曾经受到的一些阻碍,同时又满怀期待的能够让更多的人品尝着自己的手艺。 “yes, that''s a good idea.。” 陶斯言挑眉,在饮下这杯热可可的时候,她能够感觉得到对方的用心。 店主人很是受用,可下一刻表情有些惆怅不已,她说:“unfortunately, few people know this.” 或许再过不了多久这个店铺就要关闭了,毕竟在缺少人流量的情况下,积蓄不多的店家着实很难承受这样昂贵的房租。 陶斯言表情显得略微有些惊讶,虽然早就知道之前这些店铺能够经营下来,大多都是依靠着周边人的帮忙以及一些香客的往来,可现在发现店家居然连继续发展下去都是一件艰难的事。 “i sincerely invite you to kaicheng, which is a beautiful town, where you will find more diners who like you.” 思索了片刻之后,陶斯言最终给出了这样的建议,她十分期待的看着眼前人,希望对方能够认真思考一下。 “oh, what a surprise.” 店主表情夸张的笑了笑,下一刻,她点头说自己会好好的询一下家里人的意见。 陶斯言自然知道对方的疑虑,于是干脆将自己在海澄小镇的经历都介绍了一下,她还拿出手机将之前拍摄的那些照片一张张的展现在对方的面前。 如果只是简单的听出一两句话,店主就直接作出决定来,那简直太疯狂了些…… 相反,如果对方能够愿意静静的听从她的介绍,那才符合常理。 “well, this really is a unique town.”店主表情显得严肃了几分,她咧开嘴,继续说道:“if there is a chance, i will consider going.” “sincerely wele your arrival.”陶斯言也笑了起来。 推开门,往外走去时外头的寒风刮得呼呼作响,再加上屋檐上面特意打造的那层薄薄的亮片,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开始下起了雪花。 在这样温柔的情况下,陶斯言突然有些想念待在病房里的林此霄。 她想,如果对方也能够看到这一幕就好了,尤其是刚才的那杯热可可,简直太暖心了…… 第130章 再探松柏林 月亮高高悬挂于空中,又是一夜无眠。 陶斯言重新收拾好了心情,静静地站在山下的公路旁等待。 不远处的松柏林正好将她半个身影都笼罩了起来,整个人的样子显得格外的美好,微风轻轻吹拂着陶斯言的一头秀发,露出十分坚毅的表情。 兴许是想着接下来所要完成的事情,陶斯言的心情并不觉得轻松。 尤其是还不知晓那隐藏在背后的人究竟是谁的情况下,谁也不可能放松警惕的。 为了安全着想,陶斯言甚至于还多做了一些安排。 正所谓凡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与这些狡猾多端的盗猎者,更是要做足了十足的准备。 想到这一点时,她的手下意识地触碰着自己的背包,边缘处显得并不简单,一看就装了不少的东西。 “还好,我差一点就迟到了。” 突如其来的声响,及时地打断了陶斯言的思绪。 抬眼看过去,林此霄恰好就站在了对面。 正好有车从马路上经过,两个人就耐心地等待着车流,目光交汇。 最后,林此霄才缓缓的来到了面前。 再次见到了林此霄的那一瞬间,她感觉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吧,不过具体哪里表现得不一样,暂时还不太明白。 此时,林此霄的脸上也带着笑意地说道:“我刚才问过安雯,她们还需要守着贺奚,所以可能就只有咱们了……” 陶斯言微微点头,看来对这件事情并不意外,同时她的眼神好像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像是笼罩了一层雾气一般,让人看不透内心究竟在做何想法。 意识到这一点,林此霄就刻意露出更为灿烂的笑容,然后指着不远处的天空说道:“你瞧,经过了之前的一些暴雨之后,总算是看到了明媚的阳光。” 陶斯言只是看了看,就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她忍不住提醒道:“你的身体真的无大碍了吗?咱们接下来要做的可得小心谨慎一些。” 仿佛是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觉两个人接下来的行动,所以他们表面上在谈笑风生,实则一直小心留意打量四周,生怕一个不留意就会遭到袭击。 “嗯,放心吧,我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林此霄坦然地迎接着陶斯言打量的目光,同时也信心满满地踏上了公路。 没了安雯的帮忙,此时想要快速上山,就只得借助救援小组的车辆。 幸好开车的人是个十分善良的大叔,他嘴里叼着根烟,笑呵呵的对着两人说道:“唉,我听安雯说过你们好像要在这里多待一些时间对吧,听说那附近的茶园里可找到了一些好东西……是不是因为这所以才来了那么多的人。” 原本只是一句打趣的话,没想到却引来了陶斯言的关注。 她表面装作十分淡定,实则已经悄悄地拿出了手机,好像想要记录什么东西。 “大叔,你刚才所说的茶园在哪呢?该不会是我们先前看到的那个地方吧。” 这一路上几个人沿着山路一直往前行,两旁有过许多的茶园偶尔还能够看到几个工人在那里忙碌不停,每个人的身影都显得那样沧桑。 兴许是因为太过于劳累的缘故,每次看到有人经过,连头都不抬,只是一门心思地沉浸在自己的工作当中,哪里能够看得见先前大叔口中所说的欣喜。 “嗐,就这几个破茶园,哪里能够寻得到什么宝贝。” 大叔放缓了一些速度,然后将车窗下降一些。 “你们瞧,那上头的茶叶早就被人采摘了个干净,剩余的那些只是随便收割,然后卖给一些茶贩子罢了……” 大叔十分随意地将烟头从窗户旁扔了出去,上头还闪着点火光,陶斯言脸上立即流露出了有些不安的神情。 “您口中所说的茶园就在何处?反正现在时候还早,要不然咱们去看个热闹吧。” 一旁的林此霄在察觉到了陶斯言有意想要去探查情况的时候,就立即跟着她一样赞同的点点头,说道:“是呀,反正时候还早……” “这可不行。” 大叔想都没想,直接否决了两个人的想法。 他脸上带着一些厌烦地吐槽道:“那茶园离这儿还有些距离呢,要是去那我的工作岂不是就得耽误了,更何况安雯不是跟我交代了,只要把你们送到目的地就行,至于别的事儿,我可是爱莫能助了。” 那话才刚一说出口,就瞧见陶斯言已经从口袋里面掏出了几张鲜红的票子。 大叔立即变了脸色,开始眉开眼笑地点点头,然后故作深沉地说道:“不过你们两个年轻人单独在这里呆着着实有些危险,若是想要去看个热闹也不是不可以……” 如此前后不一致的话语,再加上他态度变化之快,让林此霄露出有些震撼的表情,但片刻后就赶紧将这神情收敛了许多。 他只是待在一旁看着陶斯言说话,很显然这个人比自己拥有更多与人打交道的经验,更何况对付这些人,陶斯言也有自己的心得体验。 “嘿嘿。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买东西,要不这瓶水就当做是大叔卖给我们的了。” 陶斯言露出了一副十分口渴的表情,然后直接捡起放在车把手旁的一瓶矿泉水,不过并没有打开盖子,只是笑着看向了大叔。 那大叔哪里还不明白她的用意,此时也笑着点点头,好像十分善解人意的说道:“你这小丫头可真是够淘气的,好了,既然想看热闹,那我待会儿把你们送到那吧!” 顺利完成任务后,大叔也是迫不及待地踩下油门。 尾气顿时弥漫开来,呛得人有些不自在,陶斯言将头撇向一旁,然后眺望着远处的茶园。 听大叔说这茶园附近没了上山的道路,只能够沿着最开始修建的那条小道慢慢前行。 在出发之前,林此霄为了以防万一,还特意向安雯要了份地图,这地图是由她亲自手绘,不过上头的标记并不算太过于清晰。 “喏,这应该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了,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就是之前的那片林子,不过土坑很有可能现在已经遭到了一些破坏,毕竟那个家伙也不是傻子……” 陶斯言站在了林此霄身旁,十分认真的查看着他手里的这份地图,同时语气里也显现的有些紧张与不安。 人是很难与大自然抗衡的,尤其是眼前的这片茶园太过于宽广了些,再加上不远处的那些密林更是衬托着两个人如同蝼蚁一般脆弱不已。 很难想象当时临近天黑,贺奚居然还有胆子一个人前去寻找白鹤。恐怕也就只有过命般的交情,才有可能去做出这样的事儿了。 不知为何,陶斯言看了一眼身旁的林此霄,好像在想象着他在遇到这类事情时,会如何做出选择。 同伴的担忧同样感染到了林此霄,他忽然从口袋里面摸出了指南针,好像是在寻找着正确的方向。 “那边好像有些动静,要不然咱们过去看看情况吧。” 陶斯言指着不远处,她的眼神十分清亮,看上去并不像是在进行一场探险,倒像是去研究某些风土人情一般轻松不已,甚至于还拿出了一袋巧克力慢慢地啃着。 与她的闲适不同,林此霄反倒比先前更为谨慎了许多,他瞪着眼睛打量了一圈,好像是在寻找着危险的矛头。 只可惜,周围静悄悄的,压根看不得其他人的踪迹,两个人只能够沿着大叔所说的地方走过去。 与先前的大道不同,这些人工挖掘出来的小路仅仅只是为了方便采茶的工作人员通行,并不是适合游玩的,行走起来有些艰难,尤其是为了避免背包被两旁的树枝挂着,陶斯言干脆用手将它抱在了怀里。 不过这样一来,这人的胳膊也难免被扎到。 “哎哟,这些东西为什么不能够把它修剪得更整洁一些呢?明明之前不是说好了要把这里打造成一个旅游胜地的嘛,就是这般不小心我看难怪会没有多少游客……” 时间一长,陶四斯言难免会多了些抱怨,即便如此,她还是保持着一副十分小心翼翼的行走模样,避免伤害到这附近的植被。 瞧见她这样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林此霄忍不住露出偷笑的表情,然后率先走在了前头,打算用自己的身体阻挡着那些枝条好让陶斯言可以快速通过这些地方。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确实有效,后来陶斯言再也没了抱怨声,而是十分愉快的哼着小曲儿,跟随在了后头。 经过了一个大的茶园,之后就看到了几个急急忙忙向前奔跑的身影,后头还跟了一连串掉落的叶片,尤其是枝条都被扯得乱七八糟,更是表现得慌张极了。 “怎么回事?那两个人不是工作人员吗?为什么就是这般毛手毛脚,若是被他们的老板看到肯定要扣工资。” 陶斯言率先发问,然后抬起眼皮有些疑惑地打量四周。 林此霄则是皱起了眉头,对陶斯言询问道:“你先前所说的那两个人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这话让陶斯言愣了几秒,然后迅速地回想着先前发生过的事。她的记忆力也算不算太差,再加上本身对于之前的事有些忌惮,此时经过了林此霄的提醒,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赶紧说道:“糟糕,该不会真的是那些盗猎者吧!” 陶斯言口中所说的人便是徐亮,他作为夏莉的男友,很有可能去而又返,此时只是想着能够在这片茶园寻找到更多有关于白鹤的踪迹。 “奇怪,平日里也没有看到有那么多人的身影,现如今我们刚一到山下去,他怎么就突然冒了出来……”陶斯言挠了一下脑门,露出了有些费解的神情。 在此之前,她曾经悄悄观察过四周附近,并没有其他外人经过的痕迹,甚至于还在车上主动地询问了一下大叔,从他的口里也没有得到太多的线索。 山下有一个玉清村,里面住着许多的老人,如果这些家伙当真是借住在那,大家应该也能够听得一些风声,可偏偏一点动静都没有。 如此说来,这群人便是通过另外的上山渠道来到了茶园。 陶斯言飞快的在脑海里想着南北两条上山的通道,心里也觉得十分的纳闷。 “这可是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做的。这群人如何胆大包天敢做出这样的行为,我看他们可真是觉得自己太自由了些。” 林此霄同样不赞成这群人的做法,表情显得有些嫌弃。 在他看来,一个人好手好脚地生活着,明明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换取报酬,从而获得幸福的生活,再不济也能够养活自己,又何必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儿…… 与他们这群人形成天差地别的差距的贺奚和赵欣然,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高风亮节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能够多一些像贺奚或者是赵欣然这样的人,我看这些小动物就不必再担心会遭受到伤害了吧。” 陶斯言难免想起之前在校园里呆着时所喂养的那些流浪猫狗,这些小猫小狗外表虽然并不如那些精心培育的宠物乖巧,可是好心的学生们并没有因此而嫌弃。 她们反而主动地省下一些口粮,让小动物能够填饱肚子,一些学校也是充满了善心,会在夏季主动存放一些凉水,供那些小动物解渴。 而到雪花落满地上的那一刻,校园里也总是会出现许多御寒的毯子和纸箱,流浪猫狗可以呆在里头度过一个个的寒冬。 正是因为一代接着一代人的努力,校园里对于动物的看法都一直比较和善,并不会出现太过激的举止行为。 如果这些人当真像那些盗猎者一样凶狠的话,那些小动物哪里还有未来…… 陶斯言的眼神里已然充满了愤怒之情。 她们这次来除了要找到贺奚突然离开的真相,更是想要寻找到那偷偷挖掘土坑,试图想要将白鹤带走的证据。 一个人做了错事总不可能就这样的顺利掩盖,总得要找寻到线索从而让他付出代价来才行! 两个人的眼神里满是正义,然后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身后的密林是显得那么深不可测,可是两人都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 终于,两个人看到了那道身影,对方显然没有想过自己即便是逃了许久,还是被堵住了。 徐亮整张脸上都充满了担忧地求饶道:“哎哟,我的姑奶奶耶,刚才不是跟你们说过很多遍了吗?我那只是无心之举。又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呀就放我一马吧!” 或许是看到了陶斯言脸上的平静,徐亮还当真以为自己又可以像当时一样顺利的蒙混过关,而不遭受到任何的惩罚,所以言语当中满是轻松,外表的慌张只是他的一个伪装罢了。 经过了两次的相处,陶斯言哪里还不明白这个人的本性就是个无赖,此时怎么可能随意听信他所说的话。 陶斯言当即皱起了眉头,义正言辞地说道:“不行,你不能够就这样随意离开。” 林此霄悄悄地从口袋里面摸索出了防身的工具,然后加重的语气的重复道:“徐亮,你得跟我们回去,好好交代先前究竟是如何想要去陷害贺奚和他的那只鹤的……” 此话一出,徐亮的眼里满是挑衅。 他摊了摊手,手一脸无所畏惧的说道:“喂,这附近可没什么监控,有没有如何能够证明得了那土坑是我挖掘的,更何况你们也没有人实实在在的看见了确实是我所为,这只不过是你们的一派胡言…… 他当真是无所畏惧,好像是真的不担心陶斯言和林此霄掌握,任何证据。 如此一来,那个土坑里的线索肯定是被他给摧毁干净了…… 意识到了这一点,陶斯言难免有些懊恼。 昨晚该多拍摄几张照片,以此保存线索的,只可惜现在手里的相册只有几张模糊不清的影片,想要作为证据,恐怕有些困难了。 即便如此,陶斯言脸上还是表现出了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然后又装着十分有自信的说道:“哼,这些你就别管了,反正我们能够找到这儿来,肯定已然掌握了证据,你呀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尽快跟我们回去,说不定还能够饶你一马。” 徐亮忍不住往后退去了几步,脸上确实多了几分担忧。 可他还是十分嘴硬地说道:“若是你有证据,只怕早就派了警方的人来抓我,又何必在这里和我浪费口舌……” 陶斯言和林此霄没想过这个人居然还懂点儿法律,此时就快速地在脑海里想着应对之策。 哪曾想对面的人一眼就看穿了他们两个人的停顿是为何缘故,此时就忍不住夸张地露出笑容,然后又迅速收敛笑意表现的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就是你,之前害得小莉进了拘留所,现在都还没放出来呢,这会儿你该是时候让你尝尝这个滋味了。” 他这样一把话说得有些让人糊里糊涂的,陶斯言显然并没有太在意,正打算继续开口。 对面站着的徐亮居然直接从口袋里面摸出了手机,然后快速拨通了电话号码,显得十分迫切地呼喊道:“喂,警官,这里有人盗猎呀,你们快些来阻止他们,我这会儿要支撑不住了!” 一瞬间,林此霄和陶斯言的额头上满是冷汗。 这家伙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第131章 辩解与自白 或许是对面人的目光太过于炽热了,导致徐亮的笑容有些尴尬。 “呵,待会儿你们就会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了,我倒是想要看看你们该如何跟警方的人解释。” 徐亮依旧保持着那样一副傲慢的姿态,好像当真可以让陶斯言或者林此霄受到惩罚一般,只是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姿态是有些怯懦的,甚至隐隐隐藏着害怕。 这一点很好地被陶斯言察觉,于是她就干脆抱着胳膊,用一副懒洋洋的姿态表达着不满。 “难道是前面的一次重病,让你的脑子也跟着不灵便了吗?你以为仅凭着你这一两句话,别的人就会相信了你的胡言乱语,这未免也太天真了一些。” 在说起这话时,陶斯言还夸张地拿出了手机,假装按了好几下,然后刻意地说道:“喂,警官们这里也有许多人想要闹事儿呢,你赶紧来把他们给抓走呀!” 陶斯言脸上那一副取笑的模样,简直深深地刺痛了徐亮的心。 他顿时收敛起笑意,牙齿咬得紧紧的,眼中充满了恨意。 虽说先前对于一些饰品并不算太过了解,不过光从陶斯言的穿着来看也知道,肯定是价值不菲的。 就是这些可恶的有钱人,总是用一副高姿态来面对着自己,偏偏还没有任何的办法去处理他们,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方法,哪里还能够轻易的放过! 联想着曾经被羞辱的场景,以及那些积压已久的怨念,在这一瞬间通通涌上脸,徐亮冷笑几声说道:“反正我不管,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们被那些人给带走。” 陶斯言丝毫不在意这些,而林此霄有些紧张的看她一眼,然后挡在了前头,同时低声说道:“这家伙如此自信,想来肯定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咱们要不要也另外再想想办法?” 如果是要动粗,那林此霄自然有法子可以抵抗。 可偏偏徐亮这个家伙想着借用别人的力量,而且如此不择手段,简直是个无赖! “你别太担心,这家伙简直是没有脑子,怎么可能仅凭着三言两语就定了咱们的罪,更何况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你放心,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陶斯言的话音刚落,对面的人好似才明白了什么,他狞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弹簧刀。 锋利的刀刃折射出一抹冷光,让陶斯言也呼吸收敛了几分,她拧起眉头问道:“你想做什么?” 林此霄顿时伸出手臂挡在了陶斯言的面前,眼神十分复杂地看着对方。 “喂,你不要冲动,如果说先前只是假装报警,可现在要真是动手,只怕你也得蹲到拘留所里去。” 徐亮撇了林此霄一眼,似乎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茫然,而是拿着弹簧刀伸着手臂轻轻的滑了下去。 锋利的刀刃,触碰上脆弱的皮肤,立即皮开肉绽鲜血,开始往下掉落,一滴一滴直接溅湿了脚下踩着的青草。 安静的森林里,众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受伤之后,徐亮也觉得有些疼痛,整个脸都变得苍白,可他还是带着笑意,然后得意扬扬地对陶斯言说道:“怎么样?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这简直是个疯子,用伤害自己的方法去惩罚别人,简直不可理喻。 像如此冲动的人,陶斯言先前只在一些精神病院里看过,她知道像是这类的人,千万不能够再次去刺激他了,否则很有可能会加重危害程度。 陶斯言立即收起先前的那一副冷硬态度,从而放缓了声音小声的说道:“好好好,算是我错了行吧,你这会儿也先别乱动,他乖乖地在这等着救援队员过来……” 原来在不知觉的时候,陶斯言已经及时的按下了救援的按钮,她手上的那枚手机并非普通的,而是专门设立了卫星定位,其中一个按钮更是直接连接着山下的医院信号。 得知这里情况有变,山下早已组织了人手及时赶过来,现如今众人只要在原地耐心等待即可,而不至于再做出别的举动。 万万没想到的是,徐亮此时表情更为狰狞,他好似受了惊吓一样甩着胳膊,从而导致那些鲜血流动得更快。 “什么?你们居然还通知了其他的人,怎么会呢,不行,你们必须呆在原地,警官会来将你们抓走,你们伤害了我必须要去坐牢才行!” 进入癫狂当中的徐亮说起话来也颠三倒四,实在叫人不太明白他的话语,不过林此霄和陶斯言都明白,此时的他是个十分危险之人,万万不能够再冲动行事。 两个人只能够步步退缩,没成想徐亮觉得是逮住了他们的弱点,干脆握紧了弹簧刀,继续向前行。 “哼,你们先前不是那么十分得意扬扬吗?现在怎么害怕了?尤其是你你这个疯婆子,空有一张好看的疲劳,却也只是个没有头脑的家伙……” 一番怒骂狠狠地砸在了陶斯言的脑袋上,她的脸色也显得有些僵硬,不过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实在可笑极了。 难道眼前的这个人以为随便骂上几句,好似就会让陶斯言受辱,实则根本就没有被对方放在眼里。 徐亮最开始仗着年轻一直硬抗着,好在他的凝血功能确实还算不错,胳膊上面的血液流动速度逐渐减缓。 这人拿着弹簧刀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事情,目光逐渐涣散起来。 “想我苦读十几年,原以为毕业以后就能够拥有更好的工作,可这一年来投了无数份简历,却通通没有回应,唯一的还只是个助理,而这工资确实压根没有见到影子……” 一想到顶头上司那一副死鱼脸,冰冷无比的怒骂,再加上刻意克扣的工资,徐亮更是气愤极了。 他一只手握紧拳头,好像不要命似的砸着身旁的树木。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可以享受着这样优越的环境,如此丰富的物质以及良好的家庭氛围,偏偏我却不可以,就连最爱我的夏莉也被你这家伙狠狠伤害了,最后只能够关押在了看守所里。” 按照现如今的行情,一旦进了那局子里,出来之后哪里还有工作可言,这下子家庭的重担通通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徐亮简直气急了,恨不得冲上前去狠狠地扎上几刀,可他的身体又有些孱弱,加上大量流失的血液,整个人身上几乎被染透。 如此癫狂,带着歇斯底里的狮吼,让陶斯言和林此霄都格外震撼,两个人脸上有些麻木,实在不知该如何劝说对方。 “其实豪门的生活也并非像你所想的那么简单,至少我可不承认我的家里人像你所说的一样,手段残忍。” 片刻后,陶斯言缓缓地抬起眼皮,眼里多了一些不忍。 “像你这类的年轻人,我曾在父亲的公司里看到很多,每次我以为我会劝说他,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可是岗位始终是稀少的,很多人注定不能够留下来……” 这究竟是陶斯言父亲一个人的过错吗?陶斯言并不这样认为。她觉得兴许这与社会的构建有关。 在社会大步向前迈进的同时,也有许多人在充当着燃料,可是这些燃料并非是完全没有知觉的那一种。他们有血有肉,有着自我的思想,尤其是现如今的这些燃料,他们还接受过一些高等教育,拥有着对未来的美好期望。 在如此的状况之下,他们哪里还能够心甘情愿地去充当燃料…… 如此相比较而言,陶斯言只觉得自己格外的幸运,而不曾觉得拥有财富是一件过错,她并不曾在这群人面前过多的展现出傲慢的那一面,因为她知道自己只是占了一个好的运气,若只单单讨论努力程度,可能还比不上其他人。 这个话题实在太过于沉重的一些,并非是眼前人能够轻易解决得了的,三个年轻人就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林此霄无奈的长叹一口气,打算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了纱布要给徐亮包扎一下伤口。 “等等,我,我不需要这些!” 徐亮咬紧了牙关,整张脸绷得紧紧的,还是一个受到了伤害的仓鼠,正在维持着自己唯一的尊严和那橡果子。 “你这伤,再不包扎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其他……”林此霄先前也帮过一些偶然受伤的人,他知道眼前这人的脸色苍白得好似一张白纸,再继续耗费时间,只怕性命都会有影响。 “呵,别在那里冠冕堂皇地说着一些伤心话了,谁不知道我刚刚才要威胁你们,你们居然还这么好心对待我,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徐亮依旧握着手里的那把弹簧刀,眼神却变得格外的忧伤。 他左右打量着陶斯言和林此霄,似乎并不明白这两个人的脑瓜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尤其是在一想到自己那985的高学历却无法得到一个满意的报酬,内心的惆怅几乎要溢出来了。 也好,就这样葬身于在这片林子里,夜夜听着虫鸣声,感受着星星照耀在身上的滋味,总好过再次进入那个钢铁森林去厮杀的好…… 他是个败者,无法在这方面获得成就感,恐怕也就只能够蜷缩在这一个小小的天地里,去储存一个接着一个的橡果子。 一滴并不清澈的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浸湿了徐亮的脸颊,他又很快地抬手擦拭掉鲜血,混着泪水让人有些视线模糊。 纵使内心有无数个劝说的想法,可奈何性格的内向,林此霄实在说不出太多的话语。 他思索了一下,干巴巴地解释道:“其实你说的这些事情,我完全能够理解。”当然,林此霄口中所说的这些事是指求职无门,出生卑微,无法获取到更多的财富。 先前引以为傲的高学历当跨出大学门槛的那一刻,最终会被现实狠狠拍打,最终变成一抹尘埃。 有时候,虽然拥有聪明的脑瓜子,却如果无法将其变现的话,那整个人也实在很难在现实社会中存活。 陶斯言行走过许多国家,也在很多个城市里面待过,她结识了一些人也从他们的身上获取到了一些信息,深刻地了解到有些人太过于执着,无法从眼前的事物当中获取到快乐。 这也导致他们的精神格外的紧绷,很有可能就这样走向了陌路。 眼前的徐亮似乎又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尽管这人前不久还用恶意的态度对待着自己,可此时的林此霄和陶斯言却还想着将他挽救。 “放下手里的刀吧,咱们好好谈一谈,兴许我有办法可以帮你……”陶斯言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同时又提醒起来:“徐亮,你难道忘了你还有个女朋友呢?她还在拘留所里,说不定只要获得我的谅解,就能够让她提早离开局子。” 如同漆黑的夜里点亮了一盏明亮的灯,唤醒了那漂泊在海面上的游人,原先暗淡的脸色一下子鲜活起来。 徐亮有些不安地咽了口唾沫,然后搓着手,显得十分局促不安地说道:“这这是真的吗?” 陶斯言以一种看待傻子的眼神盯着他,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其实我有时候也很想不明白,你们为何没有经过商量就会直接选用一种最为激烈的方法来处理事情的,这实在不应该。” 尤其是当陶斯言才从徐亮口中得知他毕业的母校,此时更是觉得有些讽刺。 她摇摇头,一脸严肃地说道:“或许你也问过了前因后果才来寻找我们,再加上曾对白鹤打过别的主意,因此你必须得对我们做出保证来。” 事实上很多人在做错事之后,依旧会重蹈覆辙,因为一个人的思想是最难改变的。 陶斯言曾有个傲慢自大的室友,曾以为所有人都应该忍让着他,或许在他的眼里,所有人都是有着过错的,唯独他一人单纯极了,因此每当有人想要表达出劝说他的想法都会受到无数的抨击和打压。 这也导致了剩余的人再不敢说出正确的话,因而他的行为越发的孤僻,直到最后愿意和他相处的人所剩无几。 有的也只是想要待在他身边获取了一些利益的人,而那些人通通都是见色忘义、见异思迁: 与其留一群这种人在身边,还不如真诚地去交往一个不错的朋友。 这也是为什么陶斯言总是独来独往,显得格外孤独的原因之一。 她想自己所拥有的事物已经足够多了,一个人是无法拥有更多的幸福的,否则就会太过于贪心,到那时,曾经拥有的美好事物也有可能会被收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先前所得想要帮助我们只不过是推托之词?”徐亮总算是愿意让林此霄帮忙包扎一下手臂,可是在得知陶斯言并没有直接放过夏莉时,表情再度显得纠结。 “唔,我那只不过是提自己一个想法而已,至于究竟要怎么说我。相信我们的警官会比我更为擅长一些。” 陶斯言抬起手,在耳旁打了个响指。 与此同时,周边突然涌出了一群穿着制服的人,一个个脸上充满了警惕。 这一瞬间,徐亮从刚才的不安一下子变得愤怒极了。 他狞笑几声,然后开始咬牙切齿:“好好好,你们居然又骗我。” “这可谈不上是什么欺骗,只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更何况你用你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我们,这难道不叫强人所难吗?!” 此时的陶斯言哪里还看得见先前的平易近人,整张脸都充满了不满,然后冷冷地说道:“实话告诉你,我最讨厌的就是像你们这种人,口头上说着不满,却无法脚踏实地的去改变的人。” 事情就算艰难,可总归是要去做的,更何况,像徐亮这类的人所遭受的压力并不在少数…… 陶斯言曾经认识了一个家庭非常艰苦的人,她的丈夫,他的儿子都患有遗传性的基因病,在20来岁就已无法行走。 身为小学教师的她只能够咬牙坚持生活,岁月一点点的流逝,他亲手送走了自己的父母送走了自己的丈夫接着是自己的儿子。直到老年时他依旧笑对着人生并没有因为那些苦难而被打倒…… “苦难不应该来作为比较,可我觉得你们这样将怨恨发泄在他人身上,同时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应该遭到惩罚才对。以后好好地反省自己,若是有机会可以再重新出发……” 林此霄对此也觉得有些无奈,虽说对徐亮的经历有些同情,但内心又在告诉他,这种人必须要接受惩罚,否则很有可能将内心的欲望不断放大,最终会导致更多人受到伤害。 “以后,我哪有什么以后呀!” 如果说当年心高气傲的徐亮,以为从985大学毕业之后,能够用自己的学历换了一个高职位以及高薪水,可他一旦踏入拘留所,整个未来都会被摧毁! “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先脚踏实地,从最基础的事情做起吧。”陶斯言最终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同时又觉得为难地捏了捏眉心,然后递出了一张名片。 “是我们家分公司的一个经理,以后想要找个实习工作,可以去问问他,不过先说好薪水不多,而且事情肯定也不简单。” 暴怒的人顿时受到了安抚,此时就如同一只淋了雨的麻雀,着实抬不起头来。 红彤彤的眼睛变得湿润,脸上的表情也格外的不自在,最开始的那些怨恨,被这山林当中的风吹散了许多。 解不开的仇恨,一下子得到了释然,再次抬起眼,徐亮已经不像先前那般易怒,反而换上了一副轻松的姿态。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刻意羞辱我?算了我会尽快的找个事情做的……以后也再不会叫夏莉生气。” 此时的他看上去就和刚出校园时没太大的差别,兴许,这也是他最开始想要呈现出来的状态,只是因为在岁月和现实的双重打击之下,整个人逐渐没了以前的光彩。 “嗯,随你吧,反正这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陶斯言毫不在意对方表现的抗拒,直接将那张名片随意塞到了口袋里。好像先前的行为,当真是她一时兴起罢了。 第132章 重逢是一种复活 “或许上帝曾借用了各种途径,使人变得孤独,好让我们可以从容地走向自己。” 这是出自《德米安》,由赫尔曼黑塞创作的一句话。 林此霄静静的待在一旁。 当周围人再次散开,柏树林恢复着先前的宁静。而此时的陶斯言也轻松地哼着曲调,好像先前那受到威胁的并非是她,而是其他人。 不得不说,一个人所呈现出来的状态实在是太多变了,每个人所接触到的都或许是不同…… 林此霄跟在了陶斯言的身后。 犹豫片刻,才终于开口询问:“你难道就不担心他只是在刻意伪装吗?万一等到下一次他又会毫不客气地张开獠牙来伤害你呢?” 或许是两个人所处的境况格外的相似,林此霄几乎能够想象得到这个人在深夜时,所表现出来的那一种惆怅与怨恨。 深刻地怨恨这个世界,怨恨着身边的所有人——为何这个世界就不能够善待着他们。 负面的情绪并非是不可以提起的,就像是现在,林此霄并不愿意继续伪装,他想自己是可以跟陶斯言去谈论这些问题的。 即便两个人几乎是站在了两个对立面,可他觉得对面应该是能够理解自己的为难以及那些不安与谨慎。 那小心打量的目光没有让陶斯言觉得胆怯,她依旧以一种十分平衡的姿态迎接着。 “他愿意接受也好不愿意接受也好,都是他自己的生活态度,与我没有任何的关系,更何况有些人之所以会走上不归之路,并非自己的主观意愿,我们所能够做的仅仅是拉他一把,而不是再刻意增加压力。” 说实在话,陶斯言也并不觉得自己先前的举止行为一定都是正确的,很多时候,她觉得太过有钱也成为了一种过错。 她这个有钱人的身份,很多时候早已被人抗拒在外,不得不说,这些人哪里还会真心实意的去接受她的建议,更多的是渴望从陶斯言的身上获取更多的利益吧! 即便是好处,也是与人交善的一个手段而已。 陶斯言的眼眸当中闪过了无数个想法,她最终还是绽开了灿烂的笑容,然后轻轻拍打着林此霄的手臂说道:“走吧,前面还有不少路在等着我们呢。” 林此霄觉得心跳逐渐加快,好像受到了什么感触似的。 他犹豫了几秒,脸微微红地说道:“我和贺奚都曾是你的研究课题之一,那现在呢……”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总是简单的,在与陶斯言接触的点点滴滴当中,林此霄早已明白她之所以会做出一些举动,都是为了让人受到更多的感触。 而贺奚似乎就是站在镜子对面的他,两个人拥有着十分相似的人生经历,可是面对世界,却有着不同的态度。 那个人身上流淌着永不服输的血液,而自己却时常在面对的事件当中呈现出退缩。 他们好像一样,好像又有些不太一样。 陶斯言并没有着急回应这番问话,而是笑意盈盈看着林此霄。 那双手轻柔地伸向了他的手腕,然后抬起,用指尖搭在了腕上,慢慢感受着那跳动的脉搏,同时指腹也触碰到了曾经凹凸的地方。 隐藏着许多秘密,且并不愿意暴露在人前的林此霄脑海里一瞬间有过退缩,他想要挣脱开来。 可陶斯言似乎并不愿意就这样放弃,直接固执地牵着他的手腕,两个人的眼神也在交汇,好似在博弈。 最后还是林此霄选择了退让,他十分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呼出了一口气,耳旁能够听到一些鸟的鸣叫,鼻子里有着悠悠的泥土的土腥气以及松柏的那一种独特的寒意。 在这样的环境当中,静静的与身旁地人待在原地,那一刻钟里,林此霄觉得整个人和精神都受到了净化。 他想如果能够继续待在这里就好了。 这样在这空间里就只剩下了他,还有陶斯言两个人。 只可惜,这样的想法并没有坚持太长时间,忽然不远处的草丛旁突然窜出一条人影,然后迫不及待的喊道:“喂,你们两个人赶紧的,待会掉队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向来有些大大咧咧的钟雨仙,自然没有感受到两个人那短暂的心动,此时还觉得莫名其妙的挠了挠脑门,然后吐槽起来。 “你们看,天上的云彩可是有些压抑的很,我想过不了多久就得又下一阵雨了吧,咱们可得赶紧回去把院子里的那些东西都收起来,要不然贺奚肯定会心疼的……” 这位贺道长一心疼,那安雯肯定也会更加难受,那时恐怕整个气氛都会逐渐压抑起来,饭肯定也吃不香了。 钟雨仙一边揉着饥肠辘辘的肚子,一边小声的吐槽,同时偶尔会回头看一看身后的两个人。 事实上如同钟雨仙所猜测的那样。 傍晚时,天空就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落在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宛如多年以前陶斯言在舞会时所听到的乐曲一般。 她想起了多年前,和同学一起穿着各式的舞裙,然后优雅地起舞,那个时候,陶斯言也未曾想过自己会漂洋过海来到了家乡的山林与海洋。 同时见识过许多个自然风光之后,陶斯言也逐渐明白,其实各个地方的风景都是有限的,无限的魅力则是来源于生活在那的当地人,而人类才是她研究的最终课题。 四周无人时,陶斯言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本画册,然后取出一只褐色钢笔。 随着沙沙的响声,白净的纸张上,逐渐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两旁是无边无际的松柏,而那个人的手腕处还流淌着一些鲜红的丝线,好似人的血液静静浮动。 作画时的形象总是有些抽象,而并非是完全地复刻了现实,而这也恰好呈现出了陶斯言内心最为真诚的想法。 抬眼看向窗外,陶斯言抬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然后又再次用指尖滑动着玻璃窗。 外头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大概是为了方便人行走,免得会摔跤,贺奚还特意的在门口的走廊里铺上了几层垫子。 最开始到达这个木屋时,它是显得有些古老破旧,缺少了一些人情味。当人逐渐涌进来时,整栋建筑物好像也呼吸得更为频繁,从那苍老的模样,一下子年轻许多。 陶斯言觉得有些东西当真是富有灵性的,那些遗落在故居当中的物件很长一段时间不接触就会失去了光彩,可常常佩戴或者经常使用的话反而会保持活力。 在这三年里待的时间长了,总是会让人下意识的想起了自己的故乡,不仅是陶斯言这样想,连林此霄和钟雨仙都有了这样的期待。 梦境当中,那艘小帆船浮浮沉沉始终不得安宁,永远在期待着什么时候可以停靠在彼岸。 …… 清晨的一抹阳光叩开了陶斯言的房门,她慵懒地伸展着胳膊,然后站在一处高高的台阶上眺望着远处的云彩。 确实,如同之前贺奚曾提到的那样,白鹤总是伴随着云彩飞跃,身形显得格外的高雅。 “是时候该离开了。” 吃完午饭之后,陶斯言做出了这样的总结。 她脸上笑意从未消失,可是眉眼里又永远带着忧愁,熟悉她的人知道这个人心情肯定也是忐忑不安的。 对于未来的那些困难从未有过胆怯,可是往往未知也意味着挑战,也要为此耗费大量的精力,一遍遍地去认识那些人,又一遍遍地分离开来,这是让陶斯言觉得十分无奈的事。 “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见的。” 安雯笑着回应,她的身旁还站着已经稍微修养了一段时间的贺奚,他的脸色不再像先前那般苍白,身体也硬朗了许多。 两个人一同站在了山路旁,然后挥了挥手。 与好友道别着实有些悲伤难过,可钟雨仙悲痛太过,整个人的眼眶都红透了,她扑倒在赵欣然旁边呜呜大哭了起来。 “以后咱们把海澄小镇改造好了,就把她们接过来,让她们也看看咱们的大海,我想安雯肯定会高兴的!” 说话的这片刻功夫里,众人好似又闻到了属于海洋的那种独特的海鲜味以及闷热的感觉。 故乡就是这样,当停留在她的怀抱里的时候,总会觉得有些烦躁厌恶,可当远离了她时,又会觉得莫名的惆怅…… 第133章 月城 明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经过朝廷批准设置了海澄县,在第5年又建造了海澄城隍庙。 每逢农历9月至10月,城隍庙就会举行盛大的仪式,古庙定然会张灯结彩装扮一新,而信众们也纷纷手持香火,纷至沓来。 虽说是顺利地回到海澄镇,可钟雨仙心情还觉得有些闷闷不乐,兴许是之前所呈现出来的那些美好的场景,让她整个人都觉得有些依依不舍。 看着五彩斑斓的云彩以及绿油油的松柏,格外清新的空气,这一切都是完全和这海洋不同的色彩。 “好了,你别在那发呆了,赶紧来帮忙吧,这次的庙会活动也是难得一见,咱们可不能够丢了脸面。” 为了能够增加文旅方面的宣传效果,沈芝明特意的叫着几个工作人员拿着相机打算好好的记录下这一切,同时自己也忙活了几天做出了一番安排,为的就是能够正式地给众人介绍一下海澄镇的几座古庙。 瞧着前方忙碌不断的身影,钟雨仙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林此霄,然后轻声询问道:“林哥,沈哥这样做难道你就不生气?” 毕竟先前大家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宣传文衡殿的身上,可现如今他一下子推出了城隍庙来。 瞧着这架势,似乎接下来的几场仪式都得在城隍庙里进行,那这样一来,文横殿岂不是就会受到了冷落? 只怕以后前去文衡殿的信客肯定也会越发减少…… 这实在让人有些纳闷,沈芝明究竟在作何安排?难不成是回程路上,林哥林此霄跟沈哥吵架了没有让大家知道吗?否则他怎么会突然一下子改变了态度? 钟雨仙瞪大着眼,露出了一副十分不理解的神情,估计是她这几日一直沉浸在悲伤难过,并没有太留意周遭事物的变化,否则怎么可能到这紧要关头上才察觉到不妥当。 “好了,你别在那胡思乱想了这事沈芝明自有安排,我们只管听他的就是……” 说完这话之后,林此霄就淡定自若地忙活起了手头上的工作。 前一段时间离开海澄镇,他还欠下了许多的任务没有完成,为了避免手艺生疏,这几日林此霄都忙碌复习之前朱依伯留下来的那些功课——雕刻各种木头。 现在再要继续耽搁下去,等到时朱依伯询问,只怕又会遭到一番责骂。 钟雨仙只好闷闷地看向了身旁的陶斯言,一半好奇一半试探地询问道:“小言,你怎么不跟着他们一块去看看呀?先前不是对这些事很好奇吗?” 听闻此言,陶斯言慢悠悠的掀开眼皮看了看钟雨仙,接着摇头说道:“现在距离庙会正式开始,还有一些时间,咏不必那般着急的,更何况现在去肯定又会被拉走一块去帮忙。” 陶斯言可不乐意再去给人添堵,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时,再去凑个热闹吧。 “唔,那好吧。”钟雨仙闷闷地说道。 她也不知究竟在盘算着什么,眼看四周没有自己的事儿之后就鬼鬼祟祟地往外走去。 离开之前还特意的叮嘱陶斯言,万一沈芝明找过来就帮忙说,她有些事情可能要晚些再过来一趟了。 钟雨仙那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一看就有心事。 陶斯言观察了一下,见她没有想要表达的想法,就干脆的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 暂时松了一口气的钟雨仙,此时就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外走去。 经过城隍庙时,可以看得几尊神像在那摆放,上头都盖着鲜红的布条,免得被惊扰了老爷们。 再往外看去,还有几块古老的石碑上头雕刻着一些介绍城隍庙来历的碑文。由于年岁太长,上头的文字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不过这也是当地最为看重的象征,平日里并不能够让太多人随意靠近。 钟雨仙远远地打量了一两眼,然后就转身往外走。 兴许是最近镇上来了不少的新人,这一回出门,一下子遇到了好几个向她打探城隍庙位置的游客,看着他们那一脸好奇的模样,好像是来参加仪式活动的。 钟雨仙心里暗自感慨,这沈哥还当真厉害,先前就说会通过网络媒体来吸引更多的游客,现在果然成真了。 绕过几个巷子,周围显得越发偏僻,吵闹声也很快地被甩在了脑后。 旁边种着一棵大树,以及房屋矮小的地方,就是钟雨仙的家。 有些时间没有回来,刚一踏入那块水泥地上,她还觉得心头有些发怵。 门口的台阶上面的青苔,有些日子没有清理,边缘还遗漏着剩饭剩菜的痕迹,味道也并不好闻。 钟雨仙打量了一下四周,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头顶上方就“噌”地出现一道黑影,吓得她赶紧往一旁躲了过去。 与此同时,那东西滚落在地上,发出了啪的清脆响声。 直到这时,钟雨仙才看清那是发了霉的西红柿,外层生长着绿色的霉菌。此时从高空坠落,顿时四分五裂,散发着一种浓郁的番茄以及淡淡的霉臭味道。 “呵,你不是一直待在那文衡殿嘛,那才是你的家,这会儿回来做什么?”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钟雨仙的妈妈。 只不过一段时间没见面,她说起话来依旧和记忆里一样的阴阳怪气。 尤其是周围没有其他陌生人,只剩下了钟雨仙和她时,言语里更是刻薄极了。 “亏我还以为我这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就要跟着别的男的跑呢,再怎么样也得给我一笔彩礼钱才行呢,哪能让他这般如愿以偿的……”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钟雨仙迫不及待地打断:“阿妈,你不要这样胡说了,我只是去文衡殿帮个忙而已,更何况林哥的品行端正,根本不像你所说的那样不堪…… 宛如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钟雨仙的阿妈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用那一副冷冷的面孔盯着她说道:“在这附近,谁不知道他家里发生的那点破事,家里穷得叮当响,镇上又有几个人家愿意和他往来,也就只有你这个死脑筋,才会巴巴地送上门去。” 钟雨仙阿妈说话愈发的难听,让她有些闷闷不乐,当即就反抗道:“阿妈,你别忘了人家当时还帮过咱们,先前家里的孩子生病那一回不是他帮忙垫付的医药费,如果没有人家的好心,我看阿妹肯定会被烧坏了脑子。” 一说起这事,钟雨仙阿妈顿时变了脸色,连先前的平和都假装不下去了,她快速地将手里的脸盆从2楼直接砸了下去,骂骂咧咧地说道:“也就你这个丧门星才会把厄运带给家里,要不是你多管闲事儿,阿妹早就病好了。” 或者是因为太过于愤怒,也可能是着急想要表达内心的怨恨,钟雨仙妈妈说起话来有些颠三倒四,不过言语里的埋怨却十分清楚的传达出来,尤其是那双眼之间的恨意,更是让人有些胆战心惊。 钟雨仙有些自嘲地想了想,幸好没有让陶斯言跟在一旁,否则她肯定会受不了的。 即便是朋友,也很难愿意让对方看到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 还在恍惚中,阿妈已经从楼上走了下来,接着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 最后甚至还抬起手,狠狠地朝着眼前的人打了下去。 长期劳作的人,巴掌厚实得像一堵墙,一掌过去简直让人难以承受。 钟雨仙的身体晃悠了一两下,好像对此有些习以为常。不过疼痛却是真实存在的,她的脸火辣辣的疼,耳膜有片刻的轰鸣,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行了,别人都乱给我摆出一副死人样了,既然回来了就给我老实在家呆着,等明个我会叫依伯给你说门亲,老老实实的过个日子不好吗?非得要跟那些浑人一样,在那儿抛头露面,你呀怕是没听说周围人传的那些糟心话,我都替你感到丢脸……” 钟雨仙的阿妈用手撑着腰,似乎骂得累了,就再次抬手在她的脑门上拍打了几下,更为嘲讽的说道:“真是块烂木头,只盼着你到了夫家以后能够好生听着他们的话,多开枝散叶,这才是你的本分,千万不要学着那珍珠还是宝珍的,光是个死脑筋,人没了之后那孩子可是全都给别人了,自己娘家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此类的话,生长在渔村的钟雨仙哪里还听得少了。 原先想要忍气吞声的她,从阿妈口中听到关于宝珍的事情后,实在忍受不下去了。 当即抬起头来,用那一份十分坚定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阿妈你也是女人,你怎么能够用这样恶毒的话去说你的同类呢?更何况,我并不是像你口中所说的一样在外胡作非为,我是在正儿八经地赚钱。” 钟雨仙突然抬手,一下子从阿妈身上将一个链子扯了下来,冷笑一声,说道:“你看,这难道不是我帮你买的,阿妈的记忆可真差,连这都能够忘记……” 面对钟雨仙的控诉,阿妈还是受到了惊吓,她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眼里闪过了惶恐。 只是没过两秒,整个人又恢复了最开始的盛气凌人,然后又是一巴掌狠狠的朝着钟雨仙打去,同时怒声骂道:“嘿,你这人还学会顶嘴了,我告诉你钟阿娣,这都是你应该做的!” 哪家的阿姐不为着弟妹着想,哪能够像钟雨仙一样自私自利极了,做事总是贪图享乐,完全不顾家里人的死活。 原本就觉得十分痛苦压抑的钟雨仙在听到了那个早已埋藏在自己深处里的名字时,眼泪也忍不住的喷发出来。 “我是钟雨仙,不叫钟阿娣!” 她整只胳膊都僵硬极了,指尖却是忍不住的在那发着抖,同时语气显得格外的伤心难过。 “古人云,虎毒不食子,作为阿妈,你怎么能够这样凶狠地对待我……” 如果说先前的情绪一直被压抑着的话,那现在的钟雨仙着实想要倾诉个明白。 她深呼吸一口气,压着内心的难过,慢慢说道:“宝珍的死是个遗憾的事,你以后别再提起了,还有我也绝对不会像她一样,甘愿去承受着这样的命运,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钟雨仙转身就走,压根没有想要得到什么回答, 对于她的表现,钟雨仙的阿妈十分诧异,然后不甘心地扑上前一把拽住了钟雨仙的胳膊,纠缠不已地说道:“不行你得留下我跟阿伯都说好了,明日就是定亲的日子,正好趁着城隍庙办仪式,今儿个你得留下来才行!” 两个人的力气,不相上下,此时就在原地推拉了起来,模样着实有些滑稽,最后还是钟雨仙实在不耐烦极了,连忙伸手推了一下阿妈。 哪知对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一样,赶紧跌坐在地上,然后伸手捂着肚子开始哭天喊地。 原先两旁还住着几户人家,如今一听到哭喊声,一个个的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好似在看着热闹。 “阿娣,你就是胡闹惯了,现如今连阿妈的话都不听了是吧?”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了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脸色看上去红润极了,身体也比较强健。 他拎着手里的棍棒就朝着钟雨仙砸了过来,嘴里也骂骂咧咧的,看起来好像是十分不耐烦钟雨仙的表现。 原先跌坐在地上的人,好似看到了救星一样连忙扯着嗓子喊道:“哎呦喂,阿伯你总算是来了,这会儿我可得等你帮忙主持个公道呀,你瞧瞧这个人可真是胆大包天,现如今连老人的话都不愿意听了。” 一声声的训斥,一声声的控诉,好似无数个罪责全都安在了钟雨仙的身上,让她的头都变得有些昏昏沉沉。 有时候,钟雨仙也觉得有些恍惚,难不成自己真的像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不堪吗? 可事实上,钟雨仙未曾在陶斯言或者是林此霄那边遭受到如此痛骂的言语,更别说像现在这些人一样打打杀杀的。 “你就听你阿妈的话留下来吧,以后才能有好日子过,否则就等着跟那些人一样当个流浪人,永远过个安生日子。”白发苍苍的老伯很快地拍板决定,说自己家里还有个大龄的单身,就等着让钟雨仙快一些过去帮忙操持家务事呢! “哎呀,以后阿娣可是有好日子过了,这么大个家庭通通都是由她当家做主,不仅如此,对方家里还有好几个阿姐,这一回遇到了难事儿就可以向她们帮忙寻个意见。” 围观的人在听到了这白发老人所说的话后,表情显得有些复杂,她们眼里闪过了些触动,可最终还是抬手鼓起掌来,同时向着钟雨仙的阿妈表示祝贺。 “这下阿娣可是有好日子过了。” 这算是祝福吗?简直就是恶毒的诅咒呀,钟雨仙难以接受地闭上了眼睛。 她觉得眼睛有些发疼,不知是因为先前怀念好友痛哭一顿造成,还是不愿再接受眼前的现实导致的。 眼看自己的目标达成,周围的人也羡慕极了,钟雨仙的阿妈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来, 她抬手摸着肚皮,有些感慨地说道:“再过些日子,你的阿弟就要出生了,到那时你可得包上一个大礼包,庇护他成长才行。” 这类的话,钟雨仙不知听过了多少回。 她想起先前的那些阿妹,以及阿妈高高耸起的肚皮,简直说不出来任何的话语。 虽然穿着厚实的外套,不过寒风还是止不住地从缝隙里钻去,让她的身体僵硬得好似一块木头一样。 此时钟雨仙正在被许多人推着向屋里走去,那个两层小楼看似是个庇护所,实际上简直是个竖着的棺木。 今日以后,她便再也没了自由。 一瞬间,原先的怒骂声纷纷转变为了祝贺,谁也说不准,钟雨仙究竟是作何想法,而钟玉仙的阿妈则是喜气洋洋地向着众人表示,她曾向老瞎子问过,这一胎肯定是个阿弟。 “你看,这肚子可是圆润饱满,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此类的祝贺话语一直持续不断的出现,周围人的眼里都闪着一些光彩,钟雨仙有些弄不明白,他们究竟是在为接下来的庙会感到惊喜,还是说当真是在表示祝贺。 如同困在罐子里的沙丁鱼一样,钟雨仙觉得周围的呼吸逐渐薄弱起来,手和脚像是被束缚在了一团,根本无法挣脱开来。 “神啊,救救我吧……” 不知是内心祈祷了多少回,此时,终于听得一声清朗的声音出现,接着就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少女脸上的不满几乎快要溢了出来,但也只是转瞬即逝。此时刻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好像才刚刚看到了这里的混乱场景,有些不太理解地发问:“现在这么热闹是在做什么?难道早就知道待会儿要去文衡殿用晚饭了吗?” 她的话顿时提醒到了周围人。 有人拍着脑门,露出一脸遗憾的说道:“哎呀呀,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这会儿大家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可以出发了。” 钟雨仙的阿妈有些疑惑,她看着周围的人离开的背影,然后一脸不满地瞪着钟雨仙和陶斯言,一脸怒容地指责:“你们两个人究竟在搞什么?” 那个吵吵闹闹的老大爷,眼看大伙都回家了,脸上也多了一分焦急地说道:“哎呀,我家还有个大盆,待会儿去吃东西可得把它带上才行,要不然肯定会被其他人给刮分干净的!” 在当地,每次做完仪式剩余的那些供奉品就会被其他人给瓜分了,据说吃完这些东西就能够收获老爷们的祝福。 去得晚了,说不定还会遭到老爷们的排斥,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懒惰的…… 陶斯言若有所思地盯着这位年老的人,脸上的笑意也所剩无几。 她缓缓地转过头,对钟雨仙的阿妈点头说道:“是啊,可不能去迟了呢,要不然这样我先带着雨仙过去帮忙占个位置,您身体不方便,待会儿叫人给你带一些东西回来就是了……” 趁着周围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陶斯言已经迫不及待地抓着钟雨仙的手急匆匆地往前跑去,道路两旁时常有风拂过脸颊,那种温柔的感觉实在叫人心里痒痒的。 钟雨仙微微侧过脸颊,打量着眼前的陶斯言。 她几次都想要张口说话,可惜又有些隐隐的害怕,似乎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着刚才的那一幅场景,也不敢去猜测。 那个原先应该待在文衡殿的陶斯言,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口,虽然当时的她确实宛如英雄一般拯救了自己…… “咳咳咳,好了,我们先歇一歇吧。” 跑了一段路程之后,陶斯言顿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紧张万分。 她瞥了一眼周围,确定无人留意时,才赶紧一本正经地对着钟雨仙说道:“你可真够呆的,只听着别人说话,难道这个就不敢反抗一下?” 如果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将她给带走,接下来还不知会遭遇怎样的事。 尤其是一想到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用着那样猥琐和恶毒的眼神盯着钟雨仙,简直就好像是在打量一个即将出售的货物一般。 这种滋味如何叫人能够承受得了?光是想一想,陶斯言几乎都要恶心的将之前吃下的饭菜都给吐了出来。 她伸手抓住了钟雨仙的胳膊,十分着急的说道:“绝对不可以随便答应他们的请求,即便那是你的家人也不可以!” 第134章 城隍庙会 第一次感受到陶斯言如此直接且坚决的命令,钟雨仙还觉得有些发愣。 她呆呆地看着陶斯言,脸上根本不像先前那般狡猾,此时好像是回归到了多年以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她。 见对方没有反应,陶斯言就赶紧抓着钟雨仙的肩膀狠狠地晃悠了两下,同时说道:“你可别随便被他们所说的话给忽悠了过去,如果不想要重复那样的苦难,最好坚决地与过去斩断,如此才能够走向光明的未来。” 陶斯言并不觉得自己所说的话有什么不妥当,因为她看过了太多的苦难,知道想要从苦难当中脱身,是必须要付出100%的努力,再加上一些坚持才行。 否则即便短暂远离,也会被那随之而来的恶意给吞噬。 此时的陶斯言眼神坚定,表情坚毅,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神明,没错,除去带给大家心灵上的安慰,她还真真切切地给人带来了希望。 这一瞬间,原本精神紧绷的钟雨仙稍微松懈了一口气。 她点点头,同时反手握住了陶斯言的手臂说道:“放心吧,我才不会任由他们决定我的未来呢。” 有了她的这一番保证之后,陶斯言脸色也变得缓和许多, 她脸上再次洋溢着先前的笑意,幽幽地说道:“你呀,也是运气好,刚才碰到了我,否则可就糟糕了,以后可得好好地报答我才行。” “哼,你之前不是说过我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哪能向我索取报酬。”钟雨仙一下子也变得灵活了起来,丝毫不上当。 见她如此说话,陶斯言也假装生气似的,皱起眉头,“你可不知道,先前有个女生也是像你这样单纯无知,后来被家里人给哄了回去,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转身就成了三个孩子的妈。” 事实上,陶斯言并不觉得生育有什么值得唾弃的,她只是对此有一些惋惜,因为那并非是那个女生自己真实的想法。 曾几何时,那人也向着众人倾诉过内心的郁闷以及烦恼。 初次听闻这件事,陶斯言有意想要去探听究竟,却得知那女生的家里条件实在有些不太好。 原先她还有个姐姐,只可惜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将其带走,留下了个年幼的孩子……为了挽留孩子的父亲,女生只能够选择和自己的姐夫在一起。两人来年便生了个孩子…… 不得不说,这简直就像是个恐怖片一样,陶斯言当时也觉得头皮发麻,一个还尸骨未寒,一个已经十月怀胎。 得知此消息时,那家人的想法究竟如何?也不知道,那个最开始就遗留下来的孩子会该如何看待这件事…… 陶斯言的话让钟雨仙陷入到了沉思的状态里,同时也小心翼翼地将手握成拳头,好似在忍耐着什么。 “世界上当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难道不是一个故事?” 话才刚说出口,钟雨仙就自己进行了反驳。 她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说道:“怎么可能没有这种情况发生呢?毕竟我家里的事情也是糊涂成一片,就连我也不知该如何去解决。” 两个人慢慢地溜达在街上,看着那风将叶片卷起,好似在翩翩起舞一样,不远处的几个商铺门口已经挂上了彩色的铃铛,在风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让两个人的心情稍微好受许多。 “好了,别不愉快了。” 陶斯言忽然伸出手捏了捏钟雨仙的脸颊,脸上充满着慈祥的笑意,现在的她看不出最开始那一副英勇的样子,变得柔软极了。 “唔,其实我一直有话想要跟你说。” 钟雨仙扭扭捏捏,整个人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太自在。 这个模样让陶斯言觉得好奇极了,当即凑近了几步,歪头询问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反正这儿也没其他人。” “那个,林哥最近好像心情还不错,这是不是跟你有关?”钟雨仙眨着眼睛,十分疑惑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在他看来,自己和林此霄认识的时间并不算短,以前文衡殿举行活动时,她常常去帮忙,可是林此霄总是沉浸在忙碌当中,并不会与外界有太多的交流。 可自从陶斯言到来之后,大家好像一下子地打开了心扉,愿意和她说出心里话。 其实当时钟雨仙内心有些疑惑不解,难道他们就不害怕,被陶斯言知道了自己的心里事之后会遭到嘲笑吗? 就宛如刚才的她,其实更多的是难堪。 钟雨仙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充满心机,她的真实想法很直观地被陶斯言发觉,既然她已经问出口,那这会儿陶斯言也不肯随意地糊弄她。 “这可能跟我的外表有关吧?” 陶斯言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事实上,这也似乎是一个结论。 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她常常用着这样一张单纯的外表,获得了许多人的关注与好感,毕竟一张乖巧的面孔怎么可能会让人生气、怀疑以及畏惧。 不过这也似乎是陶斯言的一个弱点,如果无法表现出十分强硬的态度时,对方很有可能会表现出轻视与忽略。 幸好她的个头足够高,即便是搭配上那样一张柔和的脸颊,也没有任何的异样感,反而还增加了一种白月光的即视感。 这和陶斯言的身份也相得益彰,一个从小出生富贵的富家小姐自然是会刁蛮任性一些,如果她总是用着一副讨好的语气与人说话,反而还会让人有些不自在呢。 钟雨仙盯着陶斯言看了看,然后释然地笑了笑。 她不再继续纠结,而是赶紧拉着陶斯言及时地赶回了文衡殿。 还没有走到门口,就看到大殿前堆满了想要来拿走贡品的人,这一个个的全挤成了一团,几乎都快要站不下脚了呢。 眼看着现场一片混乱,陶斯言和钟雨仙赶紧在一旁维持着秩序,“依伯依姆们别着急呀,东西都多的是……” “是啊,大家都有份儿,待会儿我会按照人数来分发给大家的,大家不必太过于着急。”陶斯言喊完这话之后,就赶紧穿过一旁的小道,直接来到了文衡殿里面。 她和钟雨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着实为刚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真奇怪,这些人怎么不去城隍庙里?明明那边更为热闹一些…… 一会儿还未得到解答,忽然看到了一个有些佝偻着的身影。 那人身上穿着浅绿色的褂子,脖子上面还戴了粉色的玛瑙,中间镶着一颗翠绿的玉石,整个人的模样显得格外的富有气质,尤其是她的肌肤更是呈现出雪白的状态,一看就知道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的晒过太阳。 两个人还愣了一秒钟,然后看到了林此霄急急忙忙的走过来搀扶住了那人,眉眼中充满着紧张与不安。 “阿妈,我不是说过了吗?今天我会好好的主持这次的仪式,绝对不会出现任何的差错,您还是在一旁歇着吧。” 他迅速地接过了阿妈手里的香火,然后恭敬地放在了香炉当中。 先前滚烫的热气让阿妈的手上多了一团红色的痕迹,一看就被烫伤了,林此霄的眼里有一些心疼,几乎都快说不出话了。 瞧见这一幕,陶斯言赶紧低头翻找着手袋,很快从中取出一个小的圆盒子,撬开了半边外壳,然后急急忙忙的放在了林此霄的面前。 对于突如其来的两个人,林此霄并不觉得诧异。 他低头不语,接过药膏轻轻地擦在了阿妈的手背上,感受到清凉的气息传来,杜榕女士抿唇笑了笑,声音温和地说道:“是小言来了吧?” 陶斯言同样笑着点点头,上前扶住了杜榕的胳膊,好似宽慰般的说道:“你放心吧,今天人可是多得很,好些人都拿了脸盆来,打算多装一些贡品回去,分给家里人享用。” “是啊,这次大家都喜气洋洋的,压根不像去年一样挣得个头破血流。”钟雨仙突然发话,本是想要缓解一下气氛,可没想到杜榕脸上反而增添了一些忧愁。 她叹息了一口气,言语里有些落寞地说道:“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够维持多长时间,听说镇上的几家船厂都有受到约谈。估计过不了多久也得要搬走了吧。” 直言一出,立即引得身旁几个年轻人的诧异。 陶斯言当即说道:“什么,怎么会呢?镇上还有那么多人都依靠着打鱼为生,要是船厂搬迁,那其他人怎么办?” 直至此时此刻,那漂泊的船只还有些需要去维修呢,一旦远离了这个海澄小镇,那么再想要有这样方便的设备,就得耗费大量的精力运输了。 “这都是政府的安排,别的消息我也不清楚,不过你们可以去问问小沈,听说也是由他们几个人来负责处理这件事情……”杜榕说完这话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整个人的表情都表现得有些不适,不过手却轻轻地抚平着身上衣服的皱褶,生怕会将其不小心损坏了。 “阿妈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风挺大的,要是感冒可就不好了。”林此霄将杜榕扶到了一旁的偏殿里休息,在那还特意点上了熏香,可以让她的精神不像之前那般紧绷。 当滚烫的热水倒进茶壶,周围多了一抹浅浅的茶香味道。 陶斯言漫不经心的抬眼看着林此霄说道:“要是伯母说的是真的,那咱们可得抓紧时间才行呢。” 按照几个人之前的安排,首先得要为这项造船技艺申请一份非遗报告,可是偏偏林此霄现在的进度实在有些缓慢不已。 只怕还没有等到那一天的到来,镇上的造船厂以及海滨港口都得要被搬走了。 一想到了这件事情,钟雨仙脸上也满是落寞。 她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有些淡淡地说道:“早知道这样,那咱们之前的努力岂不是就得浪费了……” 陶斯言瞥她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水,浅浅地饮了一口,“其实我们也不必要这样悲伤,至少在没有明确的命令下来之前,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这样吧,咱们待会儿去问问沈芝明,他那肯定有相关消息……” 不说这件事情还好,一提到这里钟雨仙就忍不住嘟着嘴闷闷不乐地说道:“哎呀,他这人可是忙碌得很。 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了办公室里,也不知道究竟在忙活着什么,我们都有好些时间没见过他了,我看呀,他就是想要迫切地升职而已!” 这一阵吐槽还没来得及得到回应,突然瞧见沈芝明从外头走了进来。 想着刚才还在说人坏话,没想到一下子见到了本人,钟雨仙脸上有些尴尬,吓得赶紧躲到了陶斯言的身后,假装没有看到沈芝明一样。 沈芝明瞪了她一眼,有些得意扬扬地说道:“没错,我就是想要升官发财,难道这个愿望不朴实无华吗?” 陶斯言笑了笑,然后主动的对他打起了招呼。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现如今赶来,肯定是要交代什么事儿吧?” 毕竟这人一直忙碌于筹备城隍庙那边的仪式,此时正是热闹非凡,哪有心思留意到文衡殿里的情况。 “嗯,确实是有点事情。” 沈芝明先是冲着陶斯言和钟雨仙点了点头,然后一下子将目光看向了林此霄。 原先平静的脸上,一下子洋溢着谄媚的笑容。 接着故意的套着近乎的说道:“此霄,我听说你先前主持了不少活动,现如今文衡殿里也不像其他日子那么繁忙,要不然这会儿就跟我一同去帮个忙,撑撑场子吧。” 这样突如起来的话,一下子让钟雨仙跳了出来,直接指着他的鼻头说道:“喂沈哥,你未免也太过分了一些吧!” 这镇上做仪式不在文衡殿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想要把林哥借走,他要是离开了,那文衡殿里待会儿该如何主持活动呢? 看到了钟雨仙表现得如此气愤不已。 沈芝明赶紧解释起来:“这可不是我不乐意,确实是镇上的其他几个大家族表示反对。” 一提到这件事情,他就觉得忧愁无比,耷拉着脸,然后无力的说道:“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过的那几个家族吗?平日里做仪式都是由他们提供资金赞助,既是如此,那总得听听主家说的话吧,总不能仅凭着自己的一厢情愿来安排。” 听闻此言,陶斯言就抱着胳膊,脸上有些疑惑地说道:“若是如此,那是否只要我们投入的赞助够多,就可以让其他人改变心意了?” 之前大家还以为,这类的仪式活动只能够由宗族里的人出面处理。 可听着沈芝明这话,其中大有水分。 “这个嘛,也不是说不可以。”沈芝明好似明白了陶斯言的意思,顿时眼前一亮。 他颇为欣喜地点点头,然后又试探性地说道:“如果小陶你对这次的仪式感兴趣的话,那我也可以帮忙从中撮合撮合,说不定事情就有转机了。” 一瞬间其他几个人都将视线看向了陶斯言,而林此霄则是走上前小声提醒:“你可别冲动行事呀,这次的活动耗费巨大,其中得花不少钱呢,尤其你只是一个外来者,想要劝说得动那几个大家族的人,恐怕实在困难重重。” 并非是林此霄刻意地去泼冷水,实在是他主持了好几个仪式活动之后,后来才知道,这场仪式究竟有着怎样的麻烦。 他自然是不想让陶斯言参与进去,也不想要为了这些事情麻烦到对方。 没想到陶斯言好似做足了充足的准备一样,信心满满地说道:“没关系,只是一些钱而已,更何况我也想让你帮忙主持这次的活动,看看当主家究竟是怎样的愉快心情……” 一想到这次的仪式活动可以随意地发挥。 钟雨仙就欣喜不已地拍着手掌,说道:“好,那咱们就这样决定了,待会儿跟其他人好好的商量商量,我想,应该没有人会拒绝才对。” 这次总算是可以扬眉吐气啦! 相比较他们的欣喜若狂,林此霄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他不安地看着陶斯言,没想到这人反而是冲他宽慰地笑了笑:“没事,一切有我呢。” 第135章 技艺比赛 月城,便是以前的海澄小镇。 很多时候,沈芝明都想要回到过去那种繁华的时代,只可惜,这一切都很难实现…… 尤其是现在,看着挤在城隍庙前几乎要叠在一起,压根就呼吸不过来的一群人,内心更是郁郁寡欢极了。 “好啦,大家都别着急,仪式很快就可以开始了。” 话音刚落,依伯依姆们好似看到了救星,直接上前围住沈芝明,有些担忧地说道:“这人来人往的,该不会坏了咱们的好事吧?” 要知道往年可没有那么多人前来观摩庙会仪式,镇上大多都是一群老人家,可随着宣传增大,周边的几个村子纷纷开展特色旅游,连带着海澄小镇都变得热闹非凡,可对于一些喜欢安静的依伯们而言,这并非是件喜事,反而增加许多烦恼。 这不,一个拄着拐棍,家在城隍庙附近的徐依伯就不太乐意地冷哼一声,他将手里的棍子高高举起,看似在舒展身体,实则是在借机将身旁人赶走。 周围人一看这架势,纷纷往后退去好几步,用着一副十分忌惮的眼神看着他。 “咳咳,我说,这老爷子没事吧,怎么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咱们可不要随意靠近,万一他突然发起疯来可就不好了。” 扎着双马尾,穿着浅粉色外套的女大学生,悄悄地拉扯身旁好友的胳膊,小声地附和道:“没错,不就是个庙会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哪里还会愿意去冒这个风险。 听到人群里的议论声后,不少游客都动了要离开的心思,纷纷从前往回挤,这一下子连带着之前上香的人也犹犹豫豫。 走吧,手里还拿着新买的香火,可留下来,身旁的这些依伯依姆表情实在是不算友好……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离开了一大波人。 见此情形,沈芝明急了,赶紧解释道:“大家别着急走啊,后面还有不少仪式呢。” 为了挽留住游客,他只能硬着头皮将林此霄推了出去。 “大家看,这可是我们镇上有名的哪吒鼓的传承者,那鼓声可谓是震撼人心,如同雷霆万钧。”沈芝明的声音在人群中回荡,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自豪和期待。 众人瞩目之中,林此霄走了出来。 他脸上微微泛红,似乎还有些紧张,这可能是跟沈芝明之前的过度吹嘘有关。 这个人,说起话来,简直是没完没了,要不是林此霄及时的阻止,还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惊天骇俗的事情。 就在林此霄表示无奈时,染着夸张黄色头发的青年冷哼一声,斜眼看着沈芝明和林此霄说道:“不就是个宣传的噱头呀,神气什么……” 这种轻蔑的感觉,让沈芝明有些不满,不过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地迎上前,解释道: “这位同志,说话还是要注意一些呢,毕竟这也是国家认证的非遗项目,绝对不会是随随便便就能学习得了的。” “呵,真是可笑。”黄毛青年好似听到了什么逗趣事,直接扯着嘴角冷冷地说道:“你当我真是没有见识的人吗?” 他毫不客气地指着林此霄说道:“就他,身材看上去那么单薄,哪里会是经常锻炼的人……” 别以为谁都长期待在家里不出门,作为传承人,至少得满身肌肉才行,而且,看着林此霄这白白净净的模样,一看就没有怎么在太阳底下待过,难不成这哪吒鼓都在室内训练不成? 黄毛青年的白眼几乎都要掩盖不住了,大概是嫌弃的意味太明显,有人帮忙说话道:“哎唷,小伙子火气别那么大嘛,人家这样做肯定是有理由的。” 一时之间,许多目光再次聚集在了林此霄的身上。 那种审视、责问的意味,逐渐编织成细网,慢慢向外延伸,最后落在了林此霄的脚下,好似要将他紧紧束缚,最后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怎么了?既然是官方认证的人,居然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一声声的质问,直接叩击着林此霄的心灵。 在那一瞬间,他很想要转身离开,可身后还站着一个沈芝明,这人的脾气一直很好,现如今为了能够哄得这群人的开心,势必不会轻易取消仪式,可偏偏,现在的林此霄并不愿意就这样直接承认对方的话语——没错,他确实是有段时间没有好好联系哪吒鼓了。 自从结识了朱依伯以后,林此霄的一门心思全都扑在了造船技艺上,哪里还能记得起这哪吒鼓。 大概是感受到林此霄脸上流露出的沮丧神情,黄毛青年更是得意扬扬,他拉扯着其他游客,大声嚷嚷道:“快叫他们赔钱!否则就是故意欺骗我们……” 这种无耻的要求,简直是从未见识过。 沈芝明气得脸都青了,正想要开口解释,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步站出去。 那人高昂着头颅,表情傲慢地说道:“喂,你想无理取闹也得看看场所吧,这里可是城隍庙,哪里容你在这里撒泼……” 声音果断,直接将黄毛青年的吐槽怼了回去。 “你!”黄毛青年刚想生气,哪知抬眼看见的是一张白净、傲娇的脸,隐藏在棕色头发下的耳环,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一看就贵气极了。 他一下子就收敛了怒火,转而有些谄媚地笑了笑,“不知道这位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呀,难不成也是这次仪式的负责人?” 陶斯言简单地摇了下头,然后挑眉看着这人,似乎好奇他究竟想要玩什么把戏。 “呼,那就没有必要掺和这件事了呀。”黄毛青年表现出一副十分体贴的表情,然后故意叹气说道:“你可不知道,这海澄镇的民俗文化搞得简直糟糕极了,尤其是他们,简直就是故意地在欺骗我们这群可怜无辜的消费者!” 黄毛青年义正言辞,好似沈芝明他们真的做了极其可恶的事情,后面来的游客,不太了解倩前因后果,一听这话,纷纷响应起来,非得要眼前的人给个说法才行! 刹那间,林此霄好像看到了多年以前,那些人也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唾骂着阿妈和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事情,却不得不为此而付出代价…… 那种屈辱感深深地折磨着林此霄,让他此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一双手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肩头,好像正在表达着安慰,眼神里也满是温柔。 陶斯言率先走出去,她站在高台之上根本不在意那些打量的目光,而是十分不屑地说道:“你们都没有看过,怎么能够表示怀疑?” 黄毛青年脸有些发烫,好像是被人戳中了心思一般,居然产生了一种跃跃欲试的想法。反正这附近也没有认识的人,就算是输了也不丢脸,再说,万一赢得美人的欢心,那不就赚大发了。 想到这一点,原先的那一点顾虑直接被甩到九霄云外去了。 在众人交头接耳之中,黄毛青年敢于争取第一,直接伸长手,喜滋滋地表示道:“不就是敲几下鼓面嘛,谁不会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为之震撼,沈芝明悄悄靠近林此霄,然后低声细语地说道:“你待会儿,好好展示一下,免得这群人看低了咱们的哪吒鼓……” 原先两个人也是为了避免被其他游客误会,才会想着解释一两下的,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轻视,若是不给他个教训,只怕后续还会继续闹个没完没了。 “不过,也别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毕竟我们只是想着要宣扬一下民族文化嘛。” 沈芝明匆匆交代两句,就转身往后走去。 开玩笑,当初林此霄在游神活动中的表现是众人皆知,即便是其他人对他再怎么忽视,可那一身本领是怎么也剥夺不了的,如今,这个黄毛青年如此胆大妄为,就姑且拿他练下手好啦…… 沈芝明嘴角隐藏着笑意,慢慢退缩到了人群里,不仔细观察,只怕还发现不了他的身影。 不远处,搂着一只白猫的钟雨仙,额头上滑落了几颗汗珠。 眼前的场景着实让人有些热血沸腾啊,要不是她得替陶斯言抱着这只刚抢救过来的小猫,现在肯定是伸长了胳膊,要为林哥鼓掌叫好了。 说来也是奇怪,两人在经过街道旁,不知怎么,就听到了墙壁的缝隙里传来几声细微的呼喊,要不是陶斯言及时的发觉,这只可怜的小猫就要在那里度过难捱的冬季了。 看着怀里那冻得瑟瑟发抖的白猫,钟雨仙更是感慨极了,这样脆弱的生命,幸亏是遇到了陶斯言这样的好心人。 就在这时,另外一边的比赛已经正式展开。 黄毛青年溜达到了陶斯言的面前,故意用手撩着额前的碎发,踩着尖头皮靴,一副很是得意地劝说道:“小妹妹,也不知道你和这个人究竟是怎样的关系,现在哥哥跟你说,还是早些放弃的好,免得之后下不来台,在这哇哇大哭呢!” 随着话音刚落,黄毛青年还刻意瞪了林此霄几眼,好像很是不满对方的淡定自若,这叫他总有些不安,该不会是这人在扮猪吃老虎吧? 以前也常看过一些言情电视剧,自己该不会是块垫脚石,目的就是为了突出对方的帅气……脑海里才出现这样的想法,黄毛青年就很快自信满满地否决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先是照了照长满痘痘的脸颊,又毫不在意地弹去指甲里的灰尘,很是无奈地感慨:“哥依旧是帅气极了。”至于垫脚石什么的,只怕会是对面的林此霄。 一想到自己即将在众人面前赢得胜利,顺利获得美人的倾心,再然后就…… 正浮想联翩呢,一声号令及时中断了黄毛青年的思绪。 “快别愣着了,赶紧上台去吧。”钟雨仙搂着白猫站在一旁催促,脸上多了一丝不耐烦,这个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在别人举行仪式时闹事,简直不可理喻极了。 偏偏周围还有那么多的游客,现在还真的只能通过这样的方法去叫他住嘴了。 钟雨仙走到林此霄的身旁,给他鼓劲:“林哥,加油!我们都很相信你!” 本来是早就练习过很多遍的事物,就算是闲置了一段时间,可当手指再次触碰到那两支鼓槌,手感便彻底回归。 林此霄想要向众人证明,凡事不能只看重外表,而忽视了内在。 就像那黄毛青年所说的一样,即便他看上去那般文弱,可内心是充满着激情的,况且,这一身的本事,也绝不是看着好玩的呢。 一声鼓响,惊得众人瞪大眼睛,尤其是之前还在呵斥、嘲讽林此霄的黄毛青年,顿时变换脸色,好像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当第二声鼓响,他吓得甚至要伸手捂住了耳朵,瞳孔里满是惊愕。 怎么回事,这个人居然没有骗人,他真的会敲哪吒鼓!!! 台下的人也震惊万分,一个个赶紧拉着熟悉的人开始叫嚷起来,“这难道就是哪吒鼓吗?未免太激励人心了。” 本来大家以为只不过是简简单单地敲击几下,没想到,居然能表演出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既视感,甚至于眼前还出现了两军交战时的激烈场景,这简直是太奇妙了。 沈芝明十分心满意足地欣赏着一切,同时,还悄悄走到角落,与一个拿着摄影机的人小声说道:“都记录下来了吗?” 对方本来还沉浸在这响亮的鼓声,直到沈芝明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这时才反应过来,然后笑着比了个“ok”,随后一脸疑惑不解地询问道:“沈哥,为什么你刚才不出面帮忙解释,而是任由林哥遭受质疑?” 是啊,这只怕是当时在场其他熟悉林此霄和沈芝明的工作人员,内心深处的想法,有些还会以为,是不是之前林此霄和沈芝明真的闹了什么不可开交的矛盾,否则,怎么会故意在这种大场面中让林此霄下不来台,再不济也该帮他说上几句话解解围。 这样闷在一旁,一声不吭的形象,着实不太符合沈芝明之前的表现。 “唉,你这就不懂了吧。” 沈芝明故作深沉地抬手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跟身旁人解析起来。 “现在的人啊,都喜欢看一些热闹,你要是按照常规的表演,只怕没一会儿功夫,这人就全走散了,哪里还有我们发挥的空间,这不,多增加几个栏目,游客们也感觉新奇,说不定还能扩大影响力呢!” 他朝一旁努了努嘴,不远处,确实有好几个好事的游客,正拿着手机拍摄不断,表情也时而产生变化。 “那,这个黄毛是你刻意安排的?”那人好奇询问。 沈芝明赶紧摆摆头,说道:“怎么可能,我一身正气,怎么可能与那些混混待在一起,只不过是他自己刚好撞了上来,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最开始,沈芝明也觉得有些内疚,毕竟是一场炒作,总是要给人一些好处才行,正想要与人好好商量这件事,哪知这个黄毛青年居然对着陶斯言说着一些不三不四的话,眼神也猥琐极了。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沈芝明便拍板决定了,就拿他动手吧!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向更多人介绍一下林此霄。 一个好苗子,可不能就这么被埋藏在小小的渔村里,姑且就算是身为朋友的他,为林此霄做出的一点点贡献吧。 否则,依照林此霄那慢吞吞的性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给遗忘了…… 第136章 i see you 深秋的寒风阵阵,刮得人脸生疼,尤其是临近海边,周围的风都带着一股子咸味,好似浸泡在盐罐子里,隐隐透着种腥臭味道。 钟雨仙努力按住怀抱里的白猫,踮着脚尖环顾四周,似乎是想要看清楚,究竟是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只可惜,每张面孔都那么熟悉和陌生,且大伙儿都长久待在海边,兴许每个人身上都是这样一股子咸臭味。 片刻的恍惚,很快就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惊醒。 “喂,你们太欺负人了吧!” 黄毛青年瞪大着眼睛,十分不甘心地看着眼前的鼓槌,然后抓耳挠腮地吐槽起来:“谁家鼓槌的重量会是这样,该不会是你们为了防止失败,就故意搞鬼吧?” 带着浓浓的质疑,黄毛青年很快闪身来到林此霄和陶斯言的面前。 他腆着一张脸,毫不客气地说道:“咱们交换一下,这样才公平!” 沈芝明在台下看得有些好笑,如果只是简单更换一下鼓槌就可以表现得像林此霄那般好,只怕早就有人这样做了…… 很可惜,黄毛青年显然觉得是鼓槌出现问题,并非是自己技不如人。 陶斯言有些不耐烦,对于此事是爱答不理。 倒是林此霄将鼓槌递过去,带着些关心的叮嘱:“小心些,就算不行也别勉强。” 本是一句好心提醒,哪知黄毛青年还以为林此霄是故意地在美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当即就变换脸色,恶狠狠地瞪着他吼道:“我知道,不用你在那假惺惺的,管好你自己就成!” 见黄毛青年如此不领情,钟雨仙赶紧劝着林此霄:“林哥,咱们别管他,我倒想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万众瞩目之下,黄毛青年缓缓走上台,他接过林此霄手里的鼓槌,正想咧嘴一笑,顺势展现一些所谓的“男子气概”,哪知,手里的重量着实有些超出他的想象,整个人一个倾斜,差一点跌倒。幸好身旁的林此霄及时扶了一把,黄毛青年勉强站稳,咬着后槽牙低声询问道:“小子,你是不是故意使坏?”这个新换的鼓槌,简直比上一个更重许多,尤其是把手处,居然还缠绕了好些布条,看似美观许多,实则增加了不少的重量。 这不是用来为节日增添喜气,活生生就是在折磨人吗? 黄毛青年压根不相信这是林此霄平时训练和表演时所用的鼓槌,坚持还要再继续换成别的。 这样一折腾,其他人都有些不耐烦了,连声嚷嚷道:“你到底要不要表演啊,不行就赶紧放弃好了,免得耽误大家的时间。” 林此霄也一脸无奈地解释:“这就是寻常的鼓槌。” 他低头不舍地看向那边缘飘扬的红绸带,就是这把鼓槌,曾跟随在身旁,一起经过了春秋冬夏,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要学习造船技艺,肯定时常与它一起在殿内出现…… “好吧。”最终黄毛青年还是苦着脸接受了这个结果。 站在台中间,面前是张大鼓,鼓身雕刻精细,线条流畅,仿佛哪吒的神韵跃然其上,让人联想到那位传说中的英勇少年。鼓面紧绷而光滑,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如同哪吒的风火轮般炽热而充满活力。整个鼓体不仅外形漂亮,更因其壮观的视觉效果,成为了庆典和仪式中不可或缺的焦点,每一次敲击都似乎在讲述着哪吒的传奇故事。 不过,这也仅仅是针对于刚才林此霄表演时大家所产生的惊叹感。 此时的黄毛青年信心满满,丝毫没有想过接下来会遭遇的尴尬场景。 罢了,不过就是随意地敲几下鼓嘛,又不是什么高难度动作。 带着这样的想法,黄毛青年微笑示意众人,属于他的表演即将开始。 “咚——” 一声鼓响,只是声音实在是太轻了,总给人一种蚊虫轻轻在耳畔煽动翅膀的感觉,这让钟雨仙都忍不住抬手挠了下耳朵,然后紧紧地搂住小猫,走到陶斯言身旁说道:“你说这人可真奇怪,至于这么想不开,要在这个要紧的关头上去丢人现眼嘛?” 实在是叫人难以理解啊…… 不仅是她们两个人这样想,就连台下的人也牢骚不断。 “这种水平,何必还要去献丑,简直是侮辱了人家的传统。” 如果说先前大家对于黄毛青年还带着一丝期待的话,现在根本不愿意停留下去,这蚊子叫声,若是不仔细听,压根就没察觉,与其在这白白浪费时间,还不如去附近逛逛,看点新鲜事物。 就在这时,沈芝明已经叫着几个熟悉的商贩,开始主动吆喝起来。 “走过路过,别错过啊!这是我们当地比较有名的美食——辇宝饼。” 这是一种用绿豆做的糕点,每个海澄小镇长大的孩子都有吃过,不过这类的食物都不能贪多,否则很有可能会肚子难受。 听着耳旁的唏嘘,黄毛青年脸色逐渐难堪,他无力地抬起头,看了一下身旁不远处站着的林此霄,一时之间还闹不清楚,这人究竟是在看好戏,还是打算来帮忙。 手腕因为失去力气,缓缓下降,最后,在牛皮绷成的鼓面上敲打一下,发出最后的哀鸣。 黄毛青年脸色惨白,不像之前狂傲,声音有些嘶哑的求助道:“我真是错了,不该胡说八道,这东西简直不是人能玩得转的。” 想他拼了老命,几乎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却只能勉强做到敲响而已,若是要达到林此霄的之前表现出来的震撼人心,岂不是得更为使劲? 带着深深的疑惑,黄毛青年十分诚恳地请教着林此霄,“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别说他,就连靠近前排的几个游客,纷纷瞪着好奇的目光,同样兴奋地点头询问:“是啊,难不成是真的需要锻炼很多年吗?” 可单单从外表来看,林此霄确实是不如其余人那般强壮,至少,穿着外套的他,是怎么也看不出来是个手艺人,更像是只会待在实验室里做研究的理科生。 这一点,林此霄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接过了刚才黄毛青年还回来的鼓槌,轻轻敲打了下鼓面,发出一些带着节奏感的鸣声,然后缓缓开口道:“我只知道,用心去做就行。” “啊?就只有这样吗?” 台下的人显然是有些不买账的。开始交头接耳,用着更为疑惑不解的眼神观察林此霄,这叫他有些局促不安,和表演时所呈现出来的自信完全不同,这时,一个自称是新闻媒体人的女青年,率先举手发问:“早就听说沿海一带的渔村有在进行改革,甚至于周边的一些乡镇都在进行拆迁,到时海澄小镇还能保持像现在一样的古朴风貌吗?还是说会有更多的变化?” 瞧着对方眼里满满的自信,很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下子叫沈芝明有些不安,他只是想要借着城隍庙做活动,以此吸引更多的游客前来游玩,顺势带动周边经济,可这位新闻媒体人的问话,实在是不宜在此时出现,至少她应该是来向自己发问,不该去刻意刁难林此霄。 想到这一点,沈芝明就想着赶紧往前挤去,哪知,本是贪图方便,才混在人群之间,现如今倒是成了阻碍,每往前走一步,就会听到吐槽的声音:“挤什么挤!没看过热闹啊!” 如此的艰难,身旁的工作人员只得将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拿了出来,解释道:“我们正常工作而已,大家都好好排队吧。” 在他们忙活不断,找机会站在台上的时候,陶斯言已经站在了林此霄的身旁,用着温和的目光看着他,好像是在鼓励,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这件事情,对于她而言,甚至对于沈芝明都不是件难事,随便选些客套话,说几句这件事也就暂时过去了,毕竟,这不是官方组织的发布会,实际上林此霄也没有必要跟所有人解释清楚。 但他就是这样真诚地站在台上,通过这个视角,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台下所有人的目光,不管是好奇、惊讶,亦或是厌恶和不解,统统都能尽收眼底。 原先的紧张与不安,在联想到身旁一直有人陪伴时,全都一扫而空。 林此霄知道,不管何时,他都有依靠…… 清了清嗓子,林此霄朗声说道:“你的问题,也正是所有海澄小镇的村民关心的事情,是啊,如果这个小镇全都拆迁了,我们又该去向何处呢?” 杜蓉女士的小木屋会被拆掉,周边种植的花草会被夷为平地,原先的古老小楼,上头的钟表会成为一个历史,不再能继续听到敲响的动静,房屋周围的沟渠会被扩大,引进更多的海水,海澄小镇会联合周边其他小镇,修建大型工厂,成立一家公司,人人都能开商店,可,属于原先的风貌就不再了,海澄小镇彻底“成长”了…… 不得不说,在那短短一瞬间,台下的人从林此霄的讲述里感受到了属于海澄小镇的那一股子独特的海风,是轻松、愉悦的。 如果海澄小镇变得和其他小镇一模一样,失去原始的,带有历史感的事物,那么,还会有游客兴致勃勃地前来采风、游玩吗? 这不仅是久久困扰着林此霄的问题,也成为了沈芝明和同事们抗争的理由。 半个月前。 镇政府办公室内,一盆绿萝长势茂盛,绿油油的模样实在是叫人心生欢喜,只可惜,很快,一杯带着茶香的汤水全数落下,浇在叶片上还冒着热气。 沈芝明看得心惊胆战,这难不成是对自己的下马威? 还未曾想明白,外头又走来几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年轻人,每个人都拎着公文包,里头是一叠厚厚的资料。 即便是所剩不多,可还是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郑书记,正一脸和蔼接见着这群人,和他们一直讨论许久。见此情形,沈芝明也实在无法开口打断,只能硬着头皮,站在窗台旁,时而看看绿萝,时而观察一下外头偶尔飞过的鸟儿。 嘿,别说,自从温度下降之后,这出现的小动物倒是越来越少了,上一回见到钟雨仙和陶斯言,她们俩都悄悄在包袋里装了些吃食,每次遇到鸽子或是小猫什么的,都会展开布帕,从中取出一些放在砖石上,静静地看着小动物进食。 这样的画面,实在是美好极了。 再想想眼前的状况,沈芝明无声地在内心叹气,就算是他一个人努力,又能改变多少人的想法呢? 可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再去试一试的…… 木制的大门关了开,开了关,始终没有停歇过,直到屋里的议论声渐渐放缓,耳旁的嘈杂不再,他才总算是回了头。 “一直紧盯着窗外,我还以为你都忘记来这的目的了。” 郑书记再次端起桌上的保温杯,狠饮了一大口,再慢悠悠地吐出一些茶叶梗,随意地找了个纸巾垫着,然后才抬眼看向沈芝明,不过并未多言,应该是在等待沈芝明说明来意。 瞧着那杯浓茶,几乎只剩三分之一的水,沈芝明赶紧热情地迎上前,帮着把保温杯拿到饮水机前,一边接水,一边谄媚地笑了笑:“书记这是在打趣我呢,难道没事就不能来您这讨杯茶水喝了?” 接好后,沈芝明老老实实地搓着手,站在桌角。 郑书记“啧啧”感慨两声,才拍打了下桌面,厉声斥责道:“别在那绕圈子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这拆迁改造,全是为了海澄小镇的经济发展,总不能为了你所谓的民风民俗,就让全镇人都饿着肚子吧?” 面对着这样的一番呵斥,沈芝明实在是难以承受,他赶紧摆摆手,忙解释道:“书记您别生气,我只是想小小地提个意见而已,可从来没有质疑您的想法。” 毕竟是镇上的领导班子共同商讨出来的结果,哪里是随便一两个就能改变的事实,更何况,这个项目现在已经在进行之中,根本就没有中止的可能性。 除非,是拥有着一些不得不停止的理由……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沈芝明稍微缓和了下内心的紧张。 他继续脸上挂着笑意地看向郑书记,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掏出来一叠打印出来的资料,最上头是几张照片,粗略一看,全是关于海澄小镇的建筑物。 “怎么?难不成是想着要我夸奖你拍摄技术水平好,要给你颁个奖不成?”郑书记渐渐没了耐心,颇为头疼地捏着眉心说道:“小沈啊,你也是读过大学,肚子里装着许多墨水的,正因为这样,我才会想着让你帮忙处理小镇上的事情。” “我对你,是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现如今,你怎么还犯起了糊涂。” 这一声声诚恳的话语,让沈芝明脸上有些羞愧,他自然知晓,依着自己的资历,哪能让郑书记这样苦口婆心地劝说,无非是希望他未来的前程能走得顺当一些,可仅仅只注重短期的经济发展,却忽略长久的收益,也确实存在问题。 沈芝明只能快速拿起照片,将其放置在郑书记面前,讲解道:“书记,这都是我的朋友亲自走街串巷去拍摄的,别看它们普普通通,但查找资料后才发现是具有许多研究价值的,听说,还有很多专家学者都有兴趣来观摩学习呢……” “所以,这拆除的事,能不能稍微缓一缓,至少,等那些专家学者都来了现场,经过他们确认后,我们也才好处理那些古老建筑物不是?” 沈芝明眨了眨眼,努力地劝说着眼前人,他脑子里回想着离开时陶斯言的叮嘱,赶紧将那些所谓的专家学者的身份解释了一下,罢了,还特意强调一下:“人家那都是国内外研究都十分抢手的热门教授,能将他们请来,肯定能获得不少关注。” “呵,是啊,这自然是好事一件。”郑书记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慢悠悠地饮着茶水,沈芝明刚想提醒他刚接的热水,不过对方似乎并不在意,甚至一口气喝了一大半,沈芝明只好将话咽了回去。 他以为,郑书记这态度是默认了这事,正想转身去联系相关人员,好早些处理完这事,免得再生事端。 没想到,却被人叫住了。 “等等,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就是那个叫做陶斯言的阿妹,听说是个外乡人,最近蛮多人都在议论这事呢。”郑书记的眼镜片折射着一丝光线,言语里别有深意地说道。 第137章 雾锁重楼,月隐渡口 办公室里的空气短暂地停滞一秒钟。 沈芝明带着一丝不理解的语气,询问道:“书记,难道这有什么不妥当吗?” 犹记得当初,众人得知陶斯言的身份,脸上满是欣喜,一门心思认定了,这人是个具有福气的,肯定能够给海澄小镇带来希望。 可如今,这态度怎么一下子发生了改变? 就在沈芝明有些弄不明白的时候,郑书记已经从桌子后面走了出来,脸色显得有些严肃地说道:“唉,这段时间小沈你一直忙前忙后的,我们大家都是看在眼里,可是,即便如此,我也该好好劝你几句,有些事情还是得小心谨慎一些,千万不要着了别人的圈套……” 一通话听下来,沈芝明脸上的疑惑根本没有减少,即便是思想活络的他,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那以后,我尽量注意一些影响。” 虽然不知道郑书记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但显然现在不是与其争辩的时候。 郑书记见沈芝明露出一副十分老实听话的模样,当即就伸出手,搭在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训诫道:“你还年轻,做事缺了考虑我能理解。毕竟这专家学者们都不是那么容易能请来的,要陶斯言当真能做到,咱们暂时听一听她的意见也未曾不可,只不过,我的话你可得记牢了——你是咱们海澄镇费了心思培养出来的人才,千万要端正思想才行,切莫跟随着那些小资乱了心思。” 如果说先前还有些云里雾里闹不清楚事情的真相,那么此时沈芝明哪里还不晓得,肯定是最近陶斯言出手太过大方,惹了不少人关注,现在居然还告状到了郑书记这边,简直是太无理取闹了些。 短短的一瞬间,沈芝明后背有些发凉,明明身边认识的这群人都是一些点头之交,平日里看着大多都是互相问候一声就是了,哪里还会有人将这事放在心里…… 幸好,郑书记似乎并没有打算继续追究下去,他摆了摆手,叫沈芝明自个儿安排下去,反正现在负责民俗文化那一块儿的人就只剩下他了,只要不闯祸,随意怎么折腾。 即便如此,沈芝明还是不敢造次,赶紧笑着答应下来。 直到走出房间,来到楼下的院子里,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风,才总算是清醒了几分。 村里常有人说,他沈芝明能言善道,又擅长观察人心,最能讨得各路人马的欢心,而这样的外向性格,自然是最为适合从政。 可自从考取了这个公务员的位置后,沈芝明就一天没有睡过踏实觉。在那睡梦里,他总是能梦见各种群众找上门来,寻求帮助,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手足无措呆愣在原地的场景。 若是换了大学时期,打个哈哈拒绝就是了,可现在,他成了别人期望的对象,自然得面面俱到,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才行。 脚下的步伐并没有轻松许多,反而越发沉重。 就在沈芝明站在原地磨磨蹭蹭,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身旁走来一群刚下班的同事,他们拎着公文包,神情同样有些沮丧和憔悴,看来,这段时间大家为了拆迁一事,都耗费了不少精力。 “芝明,快别愣着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人好心提醒他夜晚风大,小心着凉感冒了。 沈芝明勉强露出笑容,朝他们挥手表示没大碍。 人群慢慢向前走,其中一人却是凑到了沈芝明的面前,好奇说道:“沈哥,怎么愁眉苦脸的,难不成是挨批评了?” 听见声音有些熟悉,沈芝明就拉着他走到没被树荫遮盖的光亮处。 路灯下,清楚地照出两人的影子,单单从远处看去,身形好像差不多,但仔细一瞧,又变化巨大。 “春年?怎么是你?!” 沈芝明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才赶紧绕着随春年走了一圈,啧啧感慨道:“你这小子,不过十天半载地没见面,居然一下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着实不怪沈芝明的反应如此巨大,着实是因为随春年在前不久还是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墩,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如同竹枝抽条,变得纤细极了,尤其是如同刀锋般锋利的下颌角,简直是吓死人。 “怎么弄得,一下子瘦那么多……” 在惊讶过后,便是一阵心疼,沈芝明哪里不知道随春年性子软,虽然平时有些顽皮,可也从未做过坏事,突然暴瘦成这样,肯定是原因的。 至少,不会是突发奇想那么简单。 被眼前人紧紧地盯着,随春年有些神情扭捏,脚尖摩擦着水泥地,好似在思索什么事情,见他这样,沈芝明就没有再继续催促,而是耐心地等待着。 反正他一个单身汉,也不着急回家。 “唉,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随春年总算是愿意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跟以前相比,显得清澈许多,不似之前黏糊糊,就好像是正式步入青春期的少年一样,带着种薄荷的冷清,语气也格外喜悦。 “之前见林哥表演,许多人为他鼓掌叫好,当时我就想,要是以后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说完这话,随春年脸微微红了起来,然后带着些祈求的语气拜托着沈芝明,“沈哥,反正过不了多久就是城隍庙会,你就给我安排份事情做吧!” 如果说先前是因为身体笨重,无法胜任一些灵活程度较高的工作,但是现在自己已经减肥成功,还能有什么问题呢? 事情显然没有随春年想的那样简单。 沈芝明颇为头疼的看着面前这个变化巨大的少年,带着份笑意地劝说道:“你别着急呀,之后还有不少机会呢,等来年的游神仪式,我一定给你安排份露脸的差事。” 想起游神时,家家户户鞭炮锣鼓一同响彻大街小巷的场景,两个人都有些热血沸腾,可随春年还觉得有些失落,他皱着清秀的小脸,闷闷不乐道:“那好吧。” “你呀,别想太多,好好回去休息,等身体彻底养好了,就能做更多事情了。”沈芝明脱口而出的关心,反而引来随春年的不满,他往后退去一步,避开沈芝明想要触碰肩膀的手,然后有些赌气地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该怎么照顾好自己的。” 扔下这句话,随春年就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小声地嘟囔着走了。 背影被路灯拉扯得有些变形,似乎就像是那颗缝缝补补的心脏,实在是很难经受住太多的打击。 尽管随春年说自己身体已无大碍,但周围人似乎并不这样觉得,毕竟,他从小身体就有些孱弱,为了养好这唯一的“独苗苗”,随家阿妈费了半生的心血,要真有个好歹,谁也无法担起这个责任。 回想着刚才被批评的那些话语,沈芝明只求能尽快处理好那些专家学者的事情。 他从外套兜里摸出手机,才刚一解锁,就看到某人分享了自己的微博动态,火树银花之间,隐隐露出半间屋子,那尖端处,是一轮高高悬挂的弯月,格外的透亮,即便是在焰火里,也丝毫没有被掩盖其风华。 自古以来,无数文人墨客,一见到这皎皎月光就会为之心动,甚至还舞文弄墨,作出不少流传百世的好文章来,今天,沈芝明内心那颗被压抑的心,也有些蠢蠢欲动。 他抬手,哈了些热气,将有些僵硬的手变得暖和许多,紧接着快速在键盘上敲动几下,很快,上头便出现了一行诗句——雾锁重楼,月隐渡口。 朦胧的月夜里,雾气缭绕,不远处的楼台有些若隐若现,抬眼看去,那渡口也几乎看不真切了……仅仅两句,就深刻地表达了沈芝明内心的迷茫与失落。 “叮——” 一声清脆响声,直接将陶斯言从迷糊的状态里唤醒。她仰躺在沙发上,脸上涂抹着一层白色面膜,偏偏眼眶和下巴却是黑乎乎的,一眼看过去,着实有些滑稽。 第一次看到如此居家状态的陶斯言,钟雨仙还有些发愣,她怀里抱着那只捡回来的白猫,身后刮着不少寒风,吹得耳畔的发丝也轻轻飘拂不断。 “咳咳,这沈芝明是失恋了,还是事业不顺,怎么突然惆怅起来……” 陶斯言吐槽完,朝钟雨仙招招手,叫她赶紧进屋里来坐着。那人待在门口,似乎有些犹豫不决,“这小猫不是太听话,费了好些力气才抓着。” 正因为这样,钟雨仙还险些一头栽倒在泥潭里,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才没有危险,只是脚下踩着的鞋子就有些弄脏了。 本就有些发黄的帆布鞋,边缘处沾着一圈黑褐色的物质,明明拿纸巾擦拭了一遍,却还是显得脏乎乎,钟雨仙低头时,正好看到屋里铺设的一层白色地毯,跟之前相比,更为白净许多,应该是之前送去专门的干洗店清洁过。 这要是不知死活地踩上去,肯定会留下一连串的黑印子,别说有可能遭到陶斯言的厌恶,就连钟雨仙自己都做不出来如此过分的事情。 她笑了笑,低声细语地说道:“不用,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这猫欣姐已经帮忙治疗了一下,估计再休养段时间就没有大碍了。” 陶斯言本来是在盯着手机,听见这话,就麻溜地从沙发上翻身而起,赶紧来到门口处,扯着钟雨仙的胳膊就往里走,经过柜子旁,还贴心地拿出一双浅色的拖鞋,正好解决了她的担忧。 “时间也不早了,你总不会告诉我,这会儿还要赶回家里吧?”陶斯言一边拿着湿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泥膜,一边温声说道:“不如你就留下来陪陪我,刚好说说闲话也不错。” 确实,就像是陶斯言说的那样,若是现在回家,只怕阿妈她们肯定早就睡觉了,一番惊扰肯定会引来麻烦,指不定还会连累到周边的邻居。 钟雨仙要是赶去文衡殿勉强凑合一晚上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外头的风刮得呼呼作响,听得人有些心惊胆战,瞧着这架势,恐怕会下一场暴雨。 眼前的房间,布置得倒是温馨极了,柔和的黄色光线,洁白、散发着浅浅香味的沙发,一个温柔的女性朋友就在面前,哪里能让人拒绝得了…… 钟雨仙呆呆地将白猫换了只手抱着,然后快速地换下鞋子,用脚尖将那双沾着泥土的鞋,很快就塞到了角落的暗处。 这才缓缓跟随在了陶斯言的身后,从而看到让她震惊无比的场景。 原来,这屋子,不知何时,居然被直接打通了。从两室一厅的套房,直接换成了一间卧室,而隔壁的房间也变成了她的储物柜和工作室。 一排排的衣架上挂着许多衣服,春夏秋冬,样样齐全,不仅如此,头顶的灯正散发着耀眼的光泽,好似水晶般莹润,两旁是特意贴好的碎花墙纸,轻轻一触碰,是接近于布料的质感,家具倒没有更换太多,只是上头的丝绸变成了毛绒绒的毯子,一整个铺在上头,雍容华贵极了。 这样的奢侈,简直让人挪不开眼睛。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钟雨仙自从进屋后,就没有合上嘴巴,一直十分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事物,怀抱里的白猫被她束缚着老是想要跳下去,只可惜,钟雨仙不肯放手,她有些担心,这只白猫万一不小心伸出爪子将那些昂贵的裙子刮破,岂不是会闹得不愉快…… 正忐忑不安时,陶斯言主动伸出手来,从她怀里接过这只白猫,将其放在地上,随意地说道:“你先逛着,我去洗个脸,待会儿再细说。” 屋里开着一些暖气,不比外头寒冷,只待了会儿,钟雨仙的额头上就冒了些汗水,她蹑手蹑脚地扯了下衣领,热烘烘的气息顿时涌了出来。 与此同时,身上还伴随着一种难闻的汗臭味道,惊得钟雨仙赶紧住手,然后不安地打量了下洗漱间里的位置。 门只微微合着,并未关严实,挥洒出来的光线,将那人衬托得有些发黄,不过这样正好中和了陶斯言本就白皙不已的肌肤,免得过于惨白了些。 高挑的身影,正对着墙上的梳妆镜仔细地将脸上的水滴给擦拭干净,随后又从台上的抽屉里拿出几样护肤品,一一涂抹在眼角和脸颊的位置。 钟雨仙看得有些入迷,就连身上的热气越来越重都没察觉。 “喵呜~”白猫心满意足地躺在了陶斯言曾待过的位置,四仰八叉地伸出手脚,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钟雨仙,钟雨仙感受到了视线,冲它做了个鬼脸,笑道:“你这小家伙,可真是会找地方……” 趁着陶斯言还在洗漱间里忙活,钟雨仙赶紧将外套脱了下来,有些过于努力地想要将皱巴巴的衬衫衣角抚平,只是,在忙手忙脚中,不小心撞到了柜子,上头摆放的花瓶咕噜一下就翻了下来,里头的水撒了一地,幸好有地毯接着,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不过这也造成地毯湿了一大片,原先毛绒绒的地方,变得粘成一团,皱巴巴的。 钟雨仙赶紧伏下去,本想拿外套擦拭,但担心太脏,反而会将白色地毯给污染,于是只能从桌上纸盒里拿了些纸巾使劲按下去,同时留意吹风机的位置,想要快速弥补自己的过错。 “在做什么呢?” 不知何时,陶斯言已经出来了,身旁还浮着一些热气,脸上依旧敷着一张黑色的面膜,为周身的气质,增加了一种鬼魅感。 钟雨仙被吓了一大跳,顿时站起身,将手里的纸团捏得紧紧地,水滴止不住地往下掉落,再度溅到了地毯上,引得她顿时红了眼,有些哽咽地解释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陶斯言看了看那一团糟的地毯,再看着可怜巴巴的钟雨仙,将手搭在面膜上,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语气平常地说道:“不就是打翻了水嘛,明天找人处理下就是了。” “你不骂我?”钟雨仙有些忐忑不安地抬起眼皮看陶斯言,似乎弄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这张地毯,一看就不便宜,要是拿去清洁,肯定要花些钱吧。 “嗐,你快别瞎紧张了,时候不早啦,赶紧去洗漱吧。” 陶斯言压根没有再继续纠结下去,直接拉着钟雨仙的隔壁,来到了其中一个柜子前,她翻找了一阵,取出一套浅色的睡衣,衣袖处还镶着两根丝带,轻轻一缠绕就变成了蝴蝶结,简直可爱极了。 “唔,这是我之前闲逛时购买的,后来嫌太幼稚就一直放在柜子里,你可别嫌弃啊,就凑合穿下吧。”陶斯言从一堆衣服里找到许多东西,然后一股脑地塞给钟雨仙,领着她来到洗漱间旁,快速按下墙上的几个智能按钮,雾气顿时消散许多。 “温度是我刚才调试过的,直接拧开水龙头就可以,至于其他的,你可以慢慢尝试……”陶斯言笑着一一介绍,钟雨仙已经有些接受不了,只能紧紧地拽紧怀里的布袋,里头是刚才陶斯言给的换衣衣物,她担心会弄脏就特意地拿了个袋子装起来,打算挂在门口。 只是被陶斯言这样盯着,她着实有些手足无措,简直不知道该迈开那条腿好,见此情形,陶斯言十分体贴地笑了下,将几瓶洗漱用品放在大理石制成的台面上,轻声提醒:“这里还有护发素,粉色是樱花香味、紫色是薰衣草,你可以挑选喜欢的。” 做完这一些,她才缓缓转身回到了客厅里。 两人之间稍微隔了一段距离,待在洗漱间里的钟雨仙只能听到脚步声离开的动静,她赶紧将门反锁好,然后才定睛观察眼前的环境。 两旁的瓷砖是白色长方形,一块块地衔接在一起,越靠近地板越深,墙上还做了几个架子,刚好是可以挂放衣物的程度,这叫钟雨仙的脸有些发烫,她想,幸好刚才没有直接开口,否则肯定又要闹笑话了。 架子的其中一格躺着枚鲨鱼夹,还有浴帽,应该是为了防止头发被打湿,不过忙碌了一整天,钟雨仙还是想着要好好清洗一下头发,免得脏了别人家的枕头。 扭开水龙头,温水缓缓流淌,原先的紧张瞬间得到释放,暖洋洋的灯光下,香气肆意地飘散,偌大的镜面也被覆盖了一层层雾气…… 直到洗漱间里传来一阵音乐声,紧接着便是手忙脚乱的动静,陶斯言才稍微放下心,然后询问道:“没事吧?” “没,没事……” 刚回应完,钟雨仙就立即将手上的洗发水给狠狠涂抹在了头上,同时有些后怕地想到:这洗个澡,水龙头居然还能发出响声,简直是奇了怪啦。 好不容易忙活完,钟雨仙总算是回到了客厅,她脚下的拖鞋沾了点水,一走动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动静,惊得倒在沙发上的白猫也掀开眼皮,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 不知为何,钟雨仙变得拘谨极了,她不安地捏着衣角,指尖都泛着白,时而吞着口水,紧张的模样,让陶斯言都快看不下去了。 “快别傻站着了,赶紧坐着歇会儿。”这时的陶斯言已经撕掉了脸上的面膜,正盯着面前的电视追剧,她拍了拍身旁剩余的位置说道:“你喜欢看什么?电影还是综艺……” 反正才缴纳完费用,无论看什么都可以呢! 钟雨仙不自在地挪动了步子,半边身子挨着沙发,正打算悄无声息地坐下,没想到,沙发的柔软程度超出预料,整个人都往后倒去,吓得那只白猫赶紧扑腾地往后挪去很远,露出一副生怕被压倒的表情。 “哎呀,雨仙你这是怎么了?之前可不像是这样啊。” 陶斯言颇为头疼地转过身,一脸认真地看着钟雨仙说道:“我们可是朋友,你可以把这里当成是你的家,没必要那么拘谨。” 虽然事实上,这只不过是陶斯言暂住的地方,但经过了精心的装扮后,她还是十分愿意将这层楼称为“家”。 钟雨仙被头顶的灯光照着,表情缓和许多,她咬着唇角,好似发愁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回到海澄,就感觉不像之前那般自在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钟雨仙自己都有些发愁的很,要是再继续这样纠结,只怕会引来陶斯言的不适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钟雨仙小心翼翼地观察起陶斯言的表情,没想到,对方只是看她一眼,就随意地倒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一边调台一边幽幽地说道:“兴许之前是在大家都不熟悉的地方,你就乐意敞开心扉与人交往了。”一旦回归到自小生长的海澄小镇,之前的束缚感就会再次冒了出来。 “说实在话,我可没觉得有什么值得提心吊胆的地方。”陶斯言歪着脑袋,将遥控器递给了钟雨仙,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然后才继续说道:“你之所以会紧张,无非就是知道我的身份,内心猜测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价格昂贵,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可若是不了解的话,你也只会以为那就是块普通的毯子。” 就如同挂在陈瑜家厕所门口的布帘子,上面的刺绣虽然是十分珍贵的金苍绣,可不知情的人,哪会知晓这一点,更别说担心弄脏它了。 “物品的价值都是由人定义的,而你的价值,远比这些事物珍贵……” 陶斯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出来的话语却沉甸甸,让钟雨仙的心不再像之前那样彷徨与不安。 第138章 雨滴,风刮过窗沿 “滴答滴答。” 洗漱间里传来些水滴的声响,惊得钟雨仙直接从刚才那震撼的状态里清醒过来,她脸一红,赶忙慌张地说道:“可能是我刚才没有把水龙头关严实……” 话毕,钟雨仙就急急忙忙地跑向里间,内心实在是忐忑不安极了。 一口气打开了屋里的灯,果然,水龙头与淋浴头的连接处正在往外渗着水,一大颗一大颗地往下掉落,地面已经打湿了一大片。 “唉……”钟雨仙拿起毛巾擦干地上的水渍,接着将手搭在水管上,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自己平日里喜欢与小言嘻嘻哈哈的,心里多少还是有数的,毕竟人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即便是在海澄小镇住了些时间,可也不是随意能够得罪的,所以,做朋友什么的,指定是一句笑言罢了,要当真了的话,才是闹笑话。 正想着这事,钟雨仙却隐隐察觉不对劲,按道理来说,这水龙头的螺丝松了,拧紧一些就好,可现在转了老半天水滴丝毫没有减轻,甚至于还有越来越厉害的架势。 外头的人似乎听得一些动静,便开口问道:“要我进来帮忙吗?” “我再试试吧。”钟雨仙喊完,就赶紧将擦地的那块毛巾按在水管上,打算在柜子里找个扳手,可一打开柜门,整个人都傻了,怎么这里头全是一些瓶瓶罐罐,压根连扳手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最后,水流的速度实在是有些止不住了,钟雨仙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水龙头好像有点坏了,咱们得找个扳手来。” 随着“嘎吱”一声响,陶斯言已经走了进来,她将毛巾掀开看了下,接着将牙刷从洗漱杯里取出,用另外一根毛巾将其包裹,然后旋转了一圈,眼看有点作用,就再继续动手,一圈一圈,水滴逐渐减轻。 这叫钟雨仙顿时流露出惊叹的表情,她用手捂住脸,赞赏地说道:“哇,小言,没想到,你居然还会修理水管……”尤其是在没有扳手的情况下,还能急中生智,简直是太棒啦! 陶斯言刚想转身说“没事”,怎料,耳旁传来“嘎嘎”的脆响,她赶紧就站起身,拉着钟雨仙往后退去,挂在水龙头上的毛巾顿时被庞大的水流冲开,水流像是不要钱地往外涌去,就这一会儿功夫,俩人脸上身上都被打湿了许多。 “咳咳咳,看来,这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吧。” 陶斯言拉着钟雨仙往外走,顺手还从厨房取来一个垃圾桶装着水,只可惜,有些杯水车薪。 “好吧,那我赶紧去打个电话,叫人来修理一下。” 对于这种事情,钟雨仙似乎更为擅长一些,赶紧拿出手机翻看着电话簿,只可惜,对方好半天才接通,一听说只是修个水管,顿时就变得推三阻四起来。 “哎唷,阿妹,不是我不愿意去,你看上次去你们家,连带着附近好几户人家都想要我帮忙修理……”忙活了大半天,最后只收了点‘辛苦费’,连本钱都没有收回,那一张欠条哪里能够做得数,现如今,维修人员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对此,钟雨仙显然有些诧异,赶紧压低声音询问道:“怎么会呢,我不是早早地将修理费用交给了阿妈,难道她没有交给你?” “你们家里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被钟雨仙称为阿哥的男人打了个哈欠,继续推托道:“反正时候不早了,要不等明天一早,我再来看看情况。” “喂——”话还没有说完,对方已经挂断了。 钟雨仙的脸色不太好看,她沮丧着盯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变得泛白,站在一旁的陶斯言拿了两条毛巾,一条搭在脖子上,一条递给了钟雨仙。 “你别担心,我待会儿去看看总闸在哪,只要关闭就好了。” 对于陶斯言的好心宽慰,钟雨仙实在有些愧疚,她用手拧着毛巾,表情难堪地说道:“今晚来这借宿,本来就有些打扰你,没想到,现在害得你连觉都睡不好了。”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赶路回去,再怎么样也不该这样…… “没事。”陶斯言一边琢磨着总闸的位置,一边温柔地安慰道:“这又不是你故意弄坏的,谁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 听到这话,钟雨仙稍微松了口气,她打开手机的电筒,跟着陶斯言检查起了厨房的下水道位置,一般来说,水龙头的总闸就在附近了。 可两人看来看去,都只发现了燃气通道,根本就没有什么总闸。 这难不成是在其他地方? 那一瞬间,陶斯言直接看向了大门的方向,要是没有猜错,估计这个房屋的总闸是安放在了走道里,要想关闭水流,就只能出去一趟了。 不过,想着外头黑漆漆的样子,钟雨仙难免有些紧张与不安。 尤其是外头的风刮得有些大,吹得消防柜的柜门咔咔作响,简直增加了不少恐怖气氛,可她也不愿意看着陶斯言一个人去忙活,就壮着胆子待在了身旁。 陶斯言看出钟雨仙的胆怯,主动说道:“你就留在门口吧,我去看看情况。” 反正这层楼都被全部打通,除了他们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可是……”钟雨仙还是不太放心,当即就要出门,身后却飞快窜出一道身影,惊得她赶紧一个猛扑过去,才及时地逮住那个家伙。 “喂,我们现在忙得很,你可不要再继续添乱了。”被拎着后脖子的白猫,实在不甘心地喵喵叫了好几声,然后努力地想要挣脱开来。 “好啦,你们就回去等我吧,反正只是关闭一下闸头,又不是什么大事。”扔下这句话后,陶斯言就举着手电筒往外走去,这栋小楼不算太豪华,走道也非常狭窄,每个房间都是比较小巧的那种,无法安置太大的家具,应该是早年间单位上分配的住房。现如今被陶斯言租住后,花了些心思改造里间,外头倒是没有太大的改变。 走道的两旁是大大的窗户,边缘是栏杆,约莫在腰部,稍微往外斜靠,就能感受到摇摇欲坠的感觉,实在有些不安全,陶斯言左右打量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就直接给当初租房时的中介发去消息问候情。 即便是晚上,对方也没有休息,很快弹来一张照片,上面清楚地标记了总闸的位置,并贴心询问是否需要过来帮忙处理。 只是一些小事,陶斯言觉得没有必要在这深夜,尤其是刮风下雨的时候去麻烦人,当即就表示“不必了”。回复完消息后,她赶紧跟着照片上的位置找了过去。 原来就在消防柜旁边,一排排管道和闸头就在眼前,陶斯言按照中介所说的那样,先是试探性地拧了一下,没想到,这劲有些不足,根本就挪动不了半点。 “雨仙——” 话刚在嘴边,就被陶斯言给咽了回去,算了,这人胆子比自己还小,还是让她留家里好了,至少那有些充足的光线。 想到这里,陶斯言非常无奈地拿手电筒照了下头顶,非常怀疑上一次更换灯盏的人有些不太靠谱,否则刚换上没多久,怎么又坏了…… 吐槽归吐槽,事还是要继续干下去的。 陶斯言随手将手电筒塞在口袋里,只露出一截来,这样虽然解放了双手,不过光亮就减少了一大半,她不太在意地用双手握紧开关,只等着一个用劲就将阀门关上。 随着身体的倾斜,下一刻,兜里的手电筒就不受控制地往外一偏,咕噜噜地溜到了楼梯口处,这一下子可糟了。 陶斯言皱了下眉头,感受到周围的气氛顿时变得怪异起来。 尤其是外头的寒风,吹得呼呼作响,甚至让人产生一种幻觉,好似有人在低语一般……陶斯言不安地摸索着身上的口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机被扔在沙发上忘记带走了,这下只能是去捡起掉落的手电筒,否则只能陷入这黑漆漆的环境里。 勉强咽下一口唾沫,陶斯言安慰着自己,没事,不就是灯坏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之前有比这件事更为恐怖万分的场景,她都经历过,哪里还能害怕眼前的事物。 那时有个旧友是医院的护士,勤勤恳恳地忙碌于工作之中,手底下的病患却时常与她开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有次还吓得她魂不守舍,差点就递了辞职书。 一想到这事,陶斯言就觉得无奈极了,反正在过往的日子,大家都或多或少经历过“胆战心惊”的故事。 脑子里想着事情,心情就不再像是之前那般紧张不已了。 “踏踏踏……”一些脚步声逐渐响起,不远处的窗户被一阵狂风给吹开,空气里满是属于树叶的干枯味道,这是属于深秋的标记,不仅如此,陶斯言隐隐感受到一种土腥味,又有种湿漉漉的滋味,总叫人心头压抑极了。 这该不会是雨势加大了吧,难怪之前维修水管的人不肯上门,非得等到明天才行。 陶斯言之前在钟雨仙拨打电话时,听了个模模糊糊,倒也没有再继续纠结下去,反正只要顺利关闭阀门,就可以安心等待了。 恍惚间,陶斯言已然摸索到了楼梯间的位置,正好离那个手电筒不过半米的距离,阴冷的光亮就直直地照在墙面,一瞬间,陶斯言还有些紧张。 她赶紧上前,一下子就将那手电筒抓在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回赶。 哪知,可能是久未使用,那手电筒在这时居然一下子熄灭了! “啊!!!” 一连串的尖叫声骤然响起,面前忽然闪过一道身影,然后就被那人紧紧地拽住了手腕,陶斯言刚想挣扎,就闻到浅浅的松柏香气,以及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道,原先惊慌的心一下子稳定下来。 “妈啊,吓死个人了!”一个刚下班回来的阿婶赶紧掀开身上的雨披,一只手拿着电筒照亮眼前的两人,一只手急急忙忙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来。 瞧着她慌张的模样,陶斯言善解人意地说道:“您应该是走错楼层了……” “啊?”阿婶拿手电筒扫了一下四周,果然没有看到熟悉的鞋架子摆在门口,整张脸都觉得不好意思极了,看来是楼道里的灯坏了之后,一下子认错了家门。 她急忙说道:“不好意思了哈,扰了你们年轻人的兴致。”,手速极快地拎起雨披,直接“噔噔噔”地往楼下走去,没一会儿功夫,从缝隙里看的楼下果然亮了一些灯光,接着便是急切的关门声。 直到此时此刻,陶斯言才一脸无奈地看向眼前的人。 虽然没有说话,可眼里却装着许多疑惑不解,对方大概有所察觉,可没有半步的退让,两个人就固执地站在原地,然后紧盯着对方。 “好了好了,算我认输了。”陶斯言叹了口气,颇为头疼地说道:“你不在家待着,突然跑这来做什么?” “是雨仙叫我来的……” 林此霄说话语气很轻,带着些关心的语气,眼神却紧紧地看着陶斯言,好似在看什么珍稀的事物,不过并未让人觉得冒犯,只是有些莫名其妙而已。 “你,算了,先进去再说吧。”陶斯言可不想再继续站在楼梯口,免得又会被人误会什么,她拉着林此霄来到消防栓旁的阀门处,重新检查了下确定没有问题时,才回了家。 屋内,灯火通明,温和的明黄色,一下子驱赶了不少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刚才的那一个小插曲,着实将陶斯言给吓了一跳,她整个人的后背都有些打湿,只是碍于身旁还有人在,就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是端着杯子直往嘴里灌水。 倒是钟雨仙,一脸诧异地看着脸上、身上还沾着雨丝的林此霄,顿时有些愧疚地解释道:“林哥,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雨太大,你就不会来了,所以就……” 最开始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内心实在是放心不下,想着文衡殿距离这里只不过百来米,若是抓紧时间,没一会儿就赶过来了,就给林此霄发去信息叫他来帮个忙,哪知道,才做完这一切,钟雨仙就觉得不太妥当。 本来以为撤回消息就行了,哪里想到这人压根就没有睡着,自然也就看到了那条求助的短信。 “没事,以后有问题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的,这样更方便一些。”林此霄笑了下,不太在意地拿纸巾擦拭着衣服上的水珠。 或许是外头的雨水太大,即便是撑着雨伞,依旧是没有什么作用。 屋子内部的温度较高,很快,林此霄的周围逐渐蒸腾起一丝雾气,他关切地看了眼陶斯言,为着之前的莽撞道歉:“我不是故意吓唬你的。” 镇上的人有时会太过热情,一旦知晓深更半夜的还有人去找陶斯言,可能会有些微词,即便那个人是自己,林此霄也不愿意让人产生误会。 当时就刻意地放缓了脚步,正要走到陶斯言所在的楼层,哪里想到对方却被漆黑的夜色给吓了一大跳,后来还惊动了楼下的邻居,只怕今晚又是个不眠夜了…… 正想着这事,陶斯言摆了摆手,随后将一条干净的毛巾扔给林此霄。 “行了,别说废话了,先擦干净头发吧。” 她重新从厨房里接了两杯温水,放在两人面前的方桌上,然后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这样的行为,让钟雨仙好奇地抱着白猫凑上前说道:“不是已经把阀门关上了嘛,接下来只要等待明天修理人员上门就好……” “没事,我记得好像搬进来之前有一套替换的材料,应该就扔在这附近了。”陶斯言行动迅速,没一会儿就找出一大包被塑料袋封严实的水龙头。 这时,便会格外庆幸没有及时丢掉这些琐碎的杂物了。 她一手拎着这些东西,另外一只手将扳手高高举起,这架势哪里看得出来最开始那娇蛮任性的状态,不像是个艺术从业者,倒像是充满力量感的机械工人。 林此霄看着这道背影,觉得莫名充满了安全感。 正是因为对方时常在这些小细节上表现出十分可靠的行为,才深深地吸引着林此霄,他想,其实女性的魅力,并非只有在装扮一新,穿着华丽服饰时才能展现,即便是现在,只站在洗漱间的门口,穿着素净,甚至手里还拿着一个偌大的扳手,却足以让人心动不已。 林此霄嘴角隐藏着笑意,快速跟随在后头,时而在陶斯言的指挥下,帮她递上螺丝钉之类的小物件,最开始钟雨仙还想来帮忙,可瞧着他们这格外和谐的状态,就干脆抱着白猫在客厅里看起了电视剧。 她想:反正小言是有能力去处理这些事的,我还是乖乖地做个废柴好了。 几分钟过去,一个不算新的水龙头被更换上去,林此霄的手心放着一个折断成两半的螺丝,他对陶斯言解释道:“这些东西都会有使用寿命的,现在换上免得之后再麻烦了……” “嗯,现在我去把阀门打开。”陶斯言转身就要走,没想到,林此霄却提前一步,他来到门口,嘴角含笑地说道:“还是我去吧,正好把窗户都给关严实一些。” 看来刚才路过窗户旁,林此霄也瞧见了地上的混乱,要是两人都不去理会,只怕等明天保洁一上来,肯定会多加一笔清洁费用。 本就是举手之劳,林此霄自然不会忽视这一点。 “好吧。”陶斯言没有拒绝,她目送林此霄来到了门口处,屋内的光线挥洒在了走道上,不像之前那般昏暗,为了增加光亮程度,甚至还掏出了手机用来照明。 也就是这个时候,陶斯言才看到屏幕上弹出许多条未接电话,都是来源于不远处的那个人,大概是因为她始终没有接听,再加上雨仙的提醒,林此霄才会冒雨前来查看情况。 这实在是叫人感动极了,陶斯言微微低垂眼眸,似乎在隐藏内心复杂的情绪。 片刻后,才缓缓抬起眼来。 灯光扫过的角落处,林此霄正抬手打算将窗户给关好,不过由于风有些大,这个动作就显得有些费劲。 突然,一个不妙的想法出现在陶斯言的脑海里,她才想起,刚才经过栏杆处,那摇摇晃晃的感觉,这要是换了个人高马大的人倚靠上去,肯定会出事! “等等——” 陶斯言喊了一声,着急不已地抓住了林此霄的胳膊,直接就将他带到了怀抱里,这急切的模样,简直跟平日里完全不同。 不过,倒是像极了之前在三清山的状态。 “你,在担心我?”林此霄犹豫了下,才终于说出口。 “这不废话嘛。”陶斯言指了下身旁的栏杆,提醒道:“你瞧,这哪能靠上去……” “噢。”林此霄看上去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就振作起来,直接换了个姿势,将窗户全部关严实了,两人才往回走。 这一路上,灯光忽闪忽闪,不过陶斯言不再像之前那般紧张不已,反而还兴致勃勃地说道:“你呀,干脆就住下来吧。” “啊?!”林此霄浑身僵硬起来,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陶斯言环抱着胳膊,挑了下眉头,故意凑近几分,问道:“难道你不愿意……” “这,这个嘛。”林此霄有些结巴,甚至额头上还冒了不少汗水。他紧张地捏紧手,才终于壮着胆子拒绝道:“我还是回文衡殿吧,距离不远的。” 瞧他紧张成这样,陶斯言实在是忍不住笑意了,赶紧解释道:“没事,这层楼都被我包下来了,你可以随便挑个地方休息的,实在不行,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凑合一晚也行。” 反正室内有暖气,而且沙发可以折叠,也足够柔软,绝不会苛待了他的。 “噢噢,好吧。”林此霄顿时反应过来,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他急忙加快了些脚步,并有些懊恼,性子实在是不够沉稳…… 第139章 扶贫与补助金 次日一早,钟雨仙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她眼眸里有些警惕地看了眼四周,才骤然放松一口气地重新躺回了枕头上。 那软绵绵的感觉,着实令人有些不舍,这也是多年以来,钟雨仙非常难得一见不受打扰的时刻。 窗户关得非常严实,隔音也不错,根本就听不见外头嘈杂的声音,只能看到玻璃窗后,那深蓝色的天空与零星几盏灯光。看来时间还早,至少,昨晚提前定下的闹钟还未响起。 回忆起昨日的事,她实在睡不下去了,赶紧摸出手机来。 点开通讯记录,其中一条便是修理小哥的,昨晚对方的态度并不是太好,钟雨仙了解,对方肯定是觉得这事是有些吃力不讨好,才会频频拒绝。 可,钟雨仙也不想这样的。如果能够好好地处理事情,谁会愿意去这样低三下四地求人? 一直熬了老半天,直到闹钟响起,钟雨仙果断按掉,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昨晚她选了靠近角落的客房睡下,旁边就是书房,里头装了好几排书架,各式各样的书籍都有,粗略一看,居然还有些是刺绣笔记。 “小言,难道你也想要学习金苍绣?”钟雨仙一边掀开书页,一边询问,十分认真地摸索着上头的图样,不过看上去和在蕉城陈瑜家里看到的样式不太相似,针法更为粗狂许多,尤其是丝线,用得也不一样。 “没有,只是为了更好地了解刺绣而已,更何况,这些刺绣品实在精美极了,简直就是个艺术品……”当时的陶斯言在说起这话时,眼里满是惊叹和欣赏。 她从事艺术疗愈工作时间不算太短,在欣赏各类艺术品的过程里,也缓缓将内心的不愉快都释放出去,正因如此,她才觉得内心好受许多。 钟雨仙似懂非懂,内心觉得,相比较这些玄之又玄的事物,更重要的是先填饱肚子。 夜间入睡时,陶斯言特意提前在屋里点了点熏香,一走进去,就闻到了淡淡的薰衣草香气,让钟雨仙表情都跟着缓和许多,床旁还摆着一个浅黄色的奖杯形状装饰品,边缘处装饰着一圈水晶,在灯光的折射下发出耀眼的光亮。 钟雨仙忍不住伸手触碰了下,却直接将其唤醒。 “滴滴滴~”清脆的响声,伴随着悠扬的钢琴曲,好似在哄着钟雨仙入睡。 盯了许久之后,钟雨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她对陶斯言笑着说道:“真好。” 作为一个成年人,能够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不必要忍受与其他人挤在一起,简直是难得的享受。 “快休息吧,明天还有得忙……”陶斯言眨了眨眼,她记得文衡殿还有一批游客要来参观,作为导游的钟雨仙,只怕会有不少“收获”了。 对此,钟雨仙却忽然变得感慨起来:“小言,你之前的家人也是这样照顾你的嘛?” 比如像现在一样地帮忙掖好被子,免得着凉。 就算是寻常人家很普通的事情,自己都未曾感受过…… 昏黄的灯光下,陶斯言就站在钟雨仙的床旁,光线只照亮了她的侧脸,导致看不太真切脸上的表情,不过她说话语气很轻,好似在开解钟雨仙:“没有,我家里人都挺忙的,平时家里就只有两个保姆和司机在。” 她们每日只需要负责照顾陶斯言的衣食住行,其余的便有心无力了,到后来,陶斯言早早地出国读书,身边的人越发稀少,干脆就自力更生起来。 不过,这也只是相对而言的,有时候,陶斯言觉得自己比其他人更为娇气许多,比如一些常人能够想明白的事物,她却觉得格外费解…… “啊?”钟雨仙显然没有想过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一时之间,还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尴尬地笑了下,非常麻利地缩到了被单下,陶斯言无奈地帮忙关灯,随后走了出去。 暖意袭来,钟雨仙裹紧了被子,那轻飘飘的感觉就像是躺在了云朵之间,丝毫没有以前的笨重感,一想到家里那床不知何时弹好的棉花被,她就敛下了眼皮,以后一定要买床这样的蚕丝被,好让阿妹们都可以体验体验…… “叮——”桌上的手机准时发出一声提醒。 原先待在沙发上的人影抬起胳膊,十分熟练地将屏幕熄灭,接着开始伸展身躯,同时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只是,下一刻就被眼前的人吓得赶紧缩成一团,有些诧异地说道:“雨仙,你怎么来这么早?!” 大概是太震惊了,沈芝明甚至还重新摸出手机来,直到看到上面显示的6:34分,才一脸 两道目光撞上的那一瞬间,钟雨仙有些心虚地找话题道:“我这不是想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嗯?”刚睡醒的沈芝明显然有些意外,他瞥了一眼窗外还未彻底大亮的天空,然后绕着钟雨仙走了一圈,才关心地说道:“是不是和家里人吵架了?” 平时钟雨仙可不像是这么着急的人,现在简直就像是在躲避什么事物一般,实在是叫沈芝明疑惑极了。 钟雨仙苦笑一声,说道:“这可说来话长了。” 见她表情为难,沈芝明也没有再逼问下去,而是热情地拉着钟雨仙一起往外走,在院里简单洗漱了下,就直接走到对街的早点铺子。 这时的天空像是被倒入了许多清水,将墨色给稀释了不少,蓝幽幽的颜色,屋檐旁有树木的枝条伸展着,看起来就像是颗掺了杂质,并不纯净的蓝宝石,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沈芝明轻车熟路地叫着依姆煮了碗汤面,还特意加了点臊子进去,他从桌上的竹筒里拿着几根筷子,一边分发一边宽解道:“你也别多虑,这几日仪式活动多,游客们都图个新奇,出手也都大方得很,多多与她们互动,总归是能赚一些钱的。” 虽然都是一些辛苦钱,但总好过以前的颗粒无收。 钟雨仙垂下眼眸,慢慢地拿手挑着筷子上的倒刺,表情哀愁极了,“就算是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凑够还债的钱……” 昨晚装修的工人说话并不好听,幸好没有被其他人听到这事,否则这脸面都要没了。 一想到这事,钟雨仙就连汤面都有些吃不下去了。 “原来你在为这事发愁啊。”沈芝明表情严峻地点点头,他想了下,试探性地说道:“要不然考虑一下我说的补助,虽然不算多,可好歹能满足阿妹们填饱肚子的需求,这样你也能减轻一些压力。” 作为村里熟悉的人,沈芝明对于钟雨仙家里的情况还有些了解,听说之前扶贫的干部还特意去她家里一趟,为的就是解决衣食住行的问题,只是钟雨仙脾气傲,一口否决了。 事情拖到现在,大家都渐渐遗忘了这件事。 “你说,这一家七口,除了你一个人赚钱养活家里人,连个劳动力都没有,这日子该如何过下去呢?”沈芝明没有埋怨的意思,有的是心疼。 同样出生渔村,接受了些教育,沈芝明怎么可能不知道赚钱的辛苦和艰难,一个女生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很容易就走了歪路,或者是染上一些不良习气,最后逐渐迷失自我……可雨仙并不是这样的人,她热情积极,非常想要改变自身的状况,正因为对于自身的认可,才不愿意伸手接受旁人太多的帮助。 或许,在多年前,她曾认为扶贫干部提出的“补助”,有刺疼那本就脆弱的心脏,可事实上,家里确实非常需要用到这笔钱。 “雨仙,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之前的建议,找个稳定一些的工作。”沈芝明语重心长地劝说着,眼里满是关心。 他毕竟年长几岁,对于生活就多了些阅历。 钟雨仙看似为难,实则也有心动,是啊,就像沈哥说的那样,只要去填申请表,十有八九就可能领到一笔救助金,到时就能马上把欠的维修费还上,这样家里人也就可以挺直腰杆做事,不必要像自己现在一样,得找个地方避着人才行。 “沈哥,那领救助金的,是不是必须要像电视上播放的一样……”一群人穿得衣衫褴褛,脸上手上都脏兮兮,甚至于还有些精神疾病,再不济,也都是无儿无女失去自理能力的老人。 意识到这一点,钟雨仙就紧紧地拽紧了右边的口袋,在那里,还放着前几日她刚从旅行社得到的报酬,足足有几大百。这也刚好是一次补助金的钱。 “嗯,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不过凡事总有个特殊嘛。”沈芝明才说完这话,依姆又好心送来了份凉拌菜,他赶紧咧开嘴笑了下,然后才继续对钟雨仙解释道:“你家孩子确实有些多,阿妹们都在上着学,虽然是义务教育阶段,吃饭是没有什么问题,可女孩子嘛,总归是喜欢一些新奇事物的,拿来买些喜欢的小物件也行。” 事实上,现在国家发展迅速,对于扶贫工作的指导也有不少改进,像是钟雨仙家里的情况与其他人不同,首先是得认定为低保户,确定吃饭住宿没问题了,然后再加以帮扶寻找工作的事。 只要自身能多加努力,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不过,这也得一家人心齐才是,要是只一门心思地生孩子,全然不顾现实情况,亦或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钟雨仙一人身上,她肯定会被压力给淹没……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人总归是要成长的,你要相信,阿妹们是有着自己的思想,能够凭借自身努力换口饭吃的。”沈芝明意味深长地看向钟雨仙,他毕竟是个外人,就算不忍心看钟雨仙继续辛苦下去,除了说几句话提点一下,能做的事也很少。 “嗯,沈哥,谢谢你了。” 良久之后,钟雨仙才给出答复,这也算是她的一个态度了。 沈芝明脸上恢复了笑容,催着钟雨仙赶紧把汤面吃完,免得凉掉了,甚至后来还主动让依姆给两人都加了个鸡腿。 “你啊,也为自己考虑考虑,不到二十的年龄,老是唉声叹息的对身体不好。” 沈芝明唠唠叨叨地讲述自己对于健康的理解,他饭量大,没一会儿功夫就吃了个干净,而对面的人显得斯文许多。 散步至街头,看到有几家铺子刚开张,门口还挂着鲜红的鞭炮,不过还未点燃,应该是需要等到正午时分了。不远处还立着几把麦子做成的花束,大概是取个谐音“大卖”的意思。 钟雨仙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有些不理解地询问:“马上就要拆迁,怎么想着这个时候营业?”难道是一群不懂政策的人所做的事情?这岂不是要亏惨了。 “呵,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沈芝明摇了摇头,表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尤其是看到对面站在一个熟悉的人影时,更是直接拉着钟雨仙的胳膊就要转身离开,没想到,那人早就发现了两人的踪迹,干脆抬起胳膊朝着沈芝明打起了招呼:“沈哥,来坐坐啊……” 对方如此热情,要是就这样走了,只怕还会被人说了闲话。 沈芝明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假装露出一副才发现卢栖宏的样子,然后指着眼前的几个铺子说道:“这是你开的?” 别说沈芝明觉得诧异了,就连钟雨仙都忍不住感慨地说道:“哇,这铺子可不算便宜,就算是租金都够你吃一壶了……” 关于卢栖宏的为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前不久这人还专门跑到了文衡殿去找林此霄讨要拆迁的费用,现如今这么快就开起了铺子,着实让人有些疑惑,他这游手好闲的人,究竟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钱。 大概是察觉到了面前的质疑神情,卢栖宏毫不在意地咧开嘴,喜滋滋地说道:“也是我运气好,去省城的路上正好遇到个受伤的老者,将他送往医院后,家属为了报答我就给了我这么一笔感谢费。” “是吗?”沈芝明拧起了眉头,他怎么觉得这件事情听上去那么不靠谱呢,尤其是卢栖宏性格有些古怪,平时又爱招惹是非,这种热心助人的事情,实在是很难想象到会与他挂上钩。 “好啦好啦,你们也别纠结太多,刚好赶上我们新开业,就赶紧进来看看,顺便帮我捧个场子……”卢栖宏快速略过“投资的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这个话题,转而开始介绍起店铺里的商品,他随手从货架上拿起一个棕色的娃娃,笑着说道:“雨仙,这个娃娃跟你蛮相似的,就送给你好啦!” 棕色的布娃娃正好扎着两条辫子,脸上挂着一些橙色的腮红,嘴巴涂得红彤彤,看起来并不是很讨喜,更别说会有女孩子会喜欢了。 钟雨仙一下子就变得为难起来,正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的时候,余光扫到不远处的街边有道熟悉的影子一闪而过,她顿时欣喜起来,赶紧将这个棕色的娃娃塞了回去,急急忙忙地往外跑,同时说道:“心意我领了,这娃娃还是留给你自己欣赏吧!” 随着距离的拉近,钟雨仙却缓缓停下脚步。 不知为何,她觉得远处的那个人表情有些哀伤,就好似丢了魂一样,在街上慢慢行走。 人很多时候都是言不由衷,始终被命运推着走的,某天某个时刻开始,陶斯言觉得,隐隐有股子力量推着她往前行,一路上遇到很多新鲜事物以及一些错误的选择。不管是相遇还是离别,都有一种命运轨迹的清晰感。 正因如此,她对待事物一贯都是淡淡的,钟雨仙曾以为,这是身份与地位造就的,事实上,这来源于陶斯言早就领悟的思想…… 第140章 月夜里,黄昏下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可能跟昨夜下过一场暴雨有关,道路上满是被风吹落的树叶,偶有看到负责清洁工作的依姆依伯拉着沉重的推车,将扫帚挥舞得不停歇。 犹豫了片刻时间,钟雨仙才走到了陶斯言的面前,轻声说道:“怎么不多睡会儿呢?” 平时这人总是会习惯性赖一会儿觉,现在早早起床,该不会是因为家里住进了其他人吧? 意识到这一点后,钟雨仙赶紧指着不远处的摊位说道:“那边的粥还算不错,我们可以过去尝尝,等吃完早饭,我就收拾东西顺便把那只白猫给送走……” 话音刚落,陶斯言缓缓转过身,她穿着一个浅棕色的斗篷外套,头上是一顶浅灰色的贝雷帽,脖子上挂着方格的围巾,听说是叫什么巴宝莉的,名字乍一听,还以为是某些小卡片或者是动漫名字。 陶斯言悄悄扯开一点衣袖,正好露出一个圆滚滚的白色脑袋,柔软的毛发还散着热气,就好似才被人惊扰了睡意,白猫有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用着如同玻璃珠般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钟雨仙。 她忽然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很显然,要是白猫跟着小言,自然会比跟着其他人拥有更多的幸福,比如现在,又有多少人会愿意这样亲切地将它给搂在怀里。 “这只猫不是什么品种猫,加上现在天冷了起来,一旦放出去,肯定会出问题……”陶斯言略显遗憾地说道,“我之前也有养过一只类似的小猫,只可惜,它太顽皮了,在某个冬夜里自个儿悄悄地翻窗离开,等到次日一早连个身影都没有发现。” “可能它只是单纯地渴望自由吧。”钟雨仙干巴巴地安慰起来,事实上,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跟这些孤苦无依的小动物没有太大的差别,虽说家里还有人在,但能够交心的却没有多少。 说起要离开的事,陶斯言好奇地歪着脑袋,一边用手轻轻摩挲着白猫的胡须,一边轻声询问道:“好好的,干嘛要离开呢,难不成我那屋子不如你的心意?”要是这样,再请个设计师去重新布置也不错…… 钟雨仙苦涩地笑了下,连连摆摆手拒绝道:“那呢啊,这简直是我这辈子住过最舒适的地方了。” 先前的三清山旅行,一路上颠簸不断,虽是见识了不少风景人情,可住宿方面还是各位简单,丝毫谈不上享受二字,尤其是后来在贺奚所在的小道观里,房屋建筑全是多年以前修建而成,随意拿出的桌椅板凳都有上百年的历史,实在是跟“时髦”和“新潮”搭不上边。 不过,陶斯言的屋子就有些不太一样了。趁着外出的那些时间,她特意让沈芝明帮忙在省城请了一个设计师回来,将屋里屋外都给收拾了一遍。听说,负责给家里打扫卫生的阿姐们可是忙活了好久,直到深夜才拎着小水桶和背着清理工具离开。 “那,肯定能赚不少钱吧?”这是首先出现在钟雨仙脑海里的问题,别怪她世俗,着实因为村里村外,很少有人能够需要保洁上门工作,再加上陶斯言出手向来大方,大家都希望能趁此机会大赚一笔呢! 当时,阿姐们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表示并不算太多,而陶斯言自己也说只是按照市场价来的,钟雨仙觉得有些疑惑,可也不好再继续询问下去。 直到后来,她从沈芝明那边得知,原来有些年龄稍大一些的阿姐,前去打扫卫生时,总是会突然冒出几句教训人的话,看起来好像是一番好心,实则有些过度关注别人的私事了。 陶斯言并不是很喜欢这类人,就刻意保持着冷淡。 没想到,对方似乎还真的把她当成了软柿子。 某天,刚洗漱完的陶斯言顺手从梳妆台上拿起擦脸的面霜,还未拧开盖子,就看到边缘有溢出的痕迹,这实在是跟平常她的行为处事有些不符合,不过她当时也没有多想,就继续将盖子掀开了一半,哪知里头的面霜只剩了不到三分之一。 “才开启没多久的,她简直是拿我当傻子呢。”陶斯言将这事告知给了沈芝明,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然后随手从包里取出一瓶面霜。 黑金色的外壳,看起来好像水晶一般,隐约闪着光亮,握在手里还有些莹润,虽然只打开了一条小的缝隙,可清雅的香气已然漂浮在空气里,不过这香味并不是太闷,闻着并不难受,反而还觉得心情都因此而舒畅起来。 沈芝明脸色有些愧疚,赶紧去接了杯热茶,老老实实地说道:“你别介意,有些人是这样的,放心,之后我会好好挑选人手,帮你把把关,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 看着眼前人如此信誓旦旦,陶斯言不好再说什么,她只是点了点头,就要转身离开。 沈芝明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当即赶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指着手掌心里放着的那瓶面霜说道;“这东西肯定是不能再使用了,这样吧,我出面,再给你新买上一瓶……” 他可不仅仅只是口头上说说,直接摸出手机,对着掌心的面霜“咔咔”地拍了好几张照片,打算在某家大型购物平台上重新下单,哪知,跳出来的产品却根本就跟面前的这个面霜根本不一样,一时之间,沈芝明也觉得格外纳闷,连忙挠头说道:“这,究竟叫什么牌子啊,我怎么看了好几家护肤品店都没有找到呢?” 不仅没有找到,后来还看到好几家疑似三无产品店铺挂着相似的链接,沈芝明知道陶斯言的身份,自然不会是这些。 陶斯言有些好笑,抬手戳了戳他手里的那瓶面霜的盖子,轻声细语地说道:“这上面不是标着商标吗?” “可那不全是英语,我可看不太明白……”沈芝明十分坦率地表示,自从在学校毕业之后,他就很少接触英语材料,更别说先前的考试也是低分飘过的。 “这倒是我的过错了。”陶斯言打趣完毕后,将那瓶面霜还给沈芝明,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的肤质比较敏感,其他的产品很容易就发炎,长痘,所以干脆让实验室帮忙调配了一系列的护肤品。” 其实除了面霜之外,还有很多产品,价格都十分高昂,一小瓶就已经五位数以上,每次拆封后就需要尽快使用,不然就会失去效果。 “算了,你把这面霜给那人吧,否则浪费了……” 说起这事,陶斯言难免露出头疼的神情,钱倒是小事,可屋里的那堆护肤品肯定是不能随意使用了,说不定就被人添加了些什么进去。就算是现在叫人赶紧运送过来,只怕也得几天时间。在此期间,难道她就只能依靠着清水洗脸? 这未免太为难人了一些…… 一脸惆怅的陶斯言,抱着白猫就在街上溜达,而屋里的情况则是交给了林此霄帮忙盯着,反正只是检修一下水管,顶多一个小时就可以顺利解决。 听完前因后果,钟雨仙有些感慨:“那么贵的东西,就这样扔了,实在可惜。” 陶斯言瞥钟雨仙一眼,故意说道:“没事,正好沈芝明说要替我报销呢!” “那他岂不是得好几年都得节衣缩食了。”钟雨仙惋惜地摇晃着脑袋,然后啧啧感慨几声,“这下他应该知道该如何给那些阿姐们安排工作以及制定规矩了……” 就算是朋友,但一旦犯下错误,钟雨仙也没有要替对方开脱的想法,反而主动关心起陶斯言来,“这入秋后,风刮得脸实在是有些疼,要没有了那些护肤品,只怕皮肤会受不了。” 陶斯言也在发愁这事,总不能够随意地去买些东西来应付,免得到时肌肤状态会更糟糕起来…… 两人吃完早餐,快要走到文衡殿时,钟雨仙才后知后觉地说道:“对了,林哥的阿妈是学中医的,肯定知道不少古法的美容术。” “啊?”陶斯言眨了眨小鹿般清亮的双眼,好像是在考虑这件事的可靠性。 钟雨仙赶紧伸手揽着她的胳膊,十分亲近地解释起来,“她家里是这方面的专家,只是后来生了林哥后,身体逐渐弱下去,才慢慢减少这些开方子的举动。” 听她介绍,原来杜蓉女士年轻时各位在意容貌,自己研发了不少美容养颜的妙方,附近的阿姐阿妹关系不错的都想着要去讨一张来,不过杜蓉女士不擅长社交,后来又嫁到了蕉城,最后大家才逐渐遗忘了这件事情。 绕过几层台阶,陶斯言才发问道:“听起来都是上一辈的事了,你一个年轻小姑娘从哪里知道那么多内情的。” 昨晚,两人都有些睡不着,最后还是钟雨仙主动拉着陶斯言,赖在床旁,一同说了许久,不过大多数都是钟雨仙在倾诉,而陶斯言则是用手撑着脑袋听。 从前五十年,说到了后五十年,钟雨仙显然毫无睡意,最后甚至变得热血沸腾起来,她满脸坚定,兴致勃勃地说道:“小时候,有个卖豆腐的阿姐从我家屋外经过,都说我家里能出‘女官’呢!” “你确定没有听错话,兴许那人是说女光棍呢?”陶斯言难得一见地耍起了贫嘴,然后故意盯着钟雨仙的眼睛,像是在看她的反应。 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恼怒,而是笑意盈盈地拉着陶斯言的胳膊,直接仰头倒在了她的身旁,语气平和地说道:“就算是这样也不错啊,为什么一定是要结婚才算好呢?” 随着年岁渐长,身旁确实多了不少催婚的声音,要是换了其他还在上大学的女生,可能就会晚几年,不过,最后大家都是要面临相同的困境——结婚生子,最后困在方寸之地里,浑身沾满油烟,就像是一朵清晨沾着雨露的芙蓉,逐渐枯萎从树上掉落,化为棕褐色的肥料,或许有些有价值的还能供给下一朵芙蓉的盛开,但往往很多是无法看到这一幕的,也可能,在其中经受许多寻常无法忍受的痛苦…… 不管怎么样,那都是钟雨仙不会考虑的事情。 她仰躺在舒适的枕头上,此时却眨巴了下眼睛,一滴浑浊地泪水迅速滑落,慢慢浸在了棉质的枕套上,留下了一小片阴影。 嗯,这肯定是头顶的灯光太刺眼了!钟雨仙这样想到。 陶斯言静静地躺在一旁,没有着急开口说话,不远处的床头柜上还燃着一支熏香,为了避免闷气,两人还将窗户开了一小条缝隙,冷飕飕的滋味,及时将屋里的郁郁寡欢给吹散不少。 “唔,或许,那只是大家希望你能找到幸福……” 在很多时候,结婚只是幸福的代言词,才会被人常常提起,不过现实世界里,日子肯定是不能一帆风顺的,在通往幸福快乐的通道里,总会发生各式各样的意外,这都是很难避免的。 陶斯言的父母属于相敬如宾的类型,从出生到长大都很少看到双方争执的场景,见面时也总是客客气气,兴许这样才养成了陶斯言独立、有些寡淡的性格。 可她自身认为,内心是充满着激情的,只是不能时常表达出来,更不能展现在脸上,否则就会被人认为是个癫狂之人。 安分守己就代表着良好吗?陶斯言可不这样认为,否则也不会常常做出一些“叛逆”的事情。 “可能是吧。”钟雨仙在脑海里回想了下,身旁的一些亲戚朋友也并不一定都是所谓的坏人,仅仅只是因为知识水平不够,说起话来容易让人误会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忽然翻个身,说道:“那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一起去看看糖果吧。” 就是那个收养了点点的小女孩,她也是宝珍的亲人。 听邻居说起,自从张文她们一家灰溜溜地从医院离开之后,就很少到处露面了,近期在做些什么,也是一个未知数。 那样一个乖巧的小女孩,是否能够拥有照顾自己的能力,陶斯言难免有些发愁。 陶斯言侧着身子,用柔和的眼神看向钟雨仙,淡淡的光线洒在脸上,好似蒙上了层细纱,模糊了五官,只留下了红润的嘴唇。 她穿着棉质长袖睡衣,上面是卡通**小熊的形象,逗趣之中又格外贴心,就像是钟雨仙时常表现出来的性格,即便是口头上说着喜欢偷懒,可每次一遇到事情,她总是冲到最前头,即便是自己吃亏,也想着能让事情获得大圆满。 如此的“讨好”性格,究竟怎样养成? 可能是在每次的争执时,阿妈常说,“你是阿姐,就该多多让着阿妹们……”“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你可得好好工作才行,家里都得靠你了。” 就算是不努力也没有关系,反正以后都是要嫁人的。 不买房子也可以,以后嫁人之后就有家了…… 这类的话语,钟雨仙不知听过多少遍了。月夜里、黄昏下,她常常坐在礁石上,看着海风轻轻吹拂着不远处的船帆,听着海浪声,想象着未来的某一天,也许她也能够像一些阿哥阿伯一样,拥有属于自己的一艘小船,晃晃悠悠地去闯荡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那个从蕉城一路逃亡,最终在海澄小镇落脚的赵欣然,缩在甲板上,望着头顶那白惨惨的月亮,内心是否也是有过一丝忐忑不安与惶恐的。即便还未遇到困难和陷阱,就是那一种对于未知的害怕心理就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内心。 钟雨仙一直觉得自己单单是拥有了一具躯体,实际上,内心就怎样的,她自己都有些弄不明白,更别提还会有人主动想去接近和了解她。 那个被层层灰尘笼罩的肌肤,即便是拿了清水洗净之后,也布满着生活的折磨,这无关年龄,只是单纯地呈现出现实的痕迹。 “日子会好起来的。” 这是钟雨仙入睡之前留下的一句话。 她可能没有想过,即便是这样小的愿望,未来也很难以实现…… 站在半山腰眺望群山的风景,肯定是和顶峰不太一样的,林此霄从未觉得自己是个聪慧的人,很多时候,他都是依靠着大量的练习与汗水,才换来一些少得可怜的认可。 每次仪式过后,热闹的人群会消失殆尽,每个人都回归到了原始的状态,各家都点燃了一盏灯,希望来年受到老爷们的庇护。 文衡殿自然是不会例外的。 林此霄会学着阿man在时的样子,一一将油灯点燃,供桌上还增加了新鲜的花束和水果,有些暂时寻不着去处的旅客,会找上门来蹭上一碗热粥和暖和的住宿。 究竟什么才是善良,他觉得很难界定,只能是尽量地去做着事情,避免遭人诟病。 虽然回到海澄,林此霄顺利地接管了文衡殿,可杜蓉女士身子虚弱得像是即将熄灭的灯盏,为了让她身体好转,林此霄没少想法,最后只能跪在深红色的垫子上,双眼含泪地看着眼前的神明,祈求着能让杜蓉女士少些痛苦。 就算是将其转移到他的身上也是可以的,因为,他是杜蓉女士唯一的儿子。 无人知晓,那一夜,林此霄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态跪到天蒙蒙亮,不远处响起钟声,他才步履蹒跚地扶着墙壁往屋里走去。 自那以后,林此霄的膝盖就留了些后遗症,每逢天气阴沉,就会隐隐作痛,不过,他从未将这件事情告知给其他人知道,如果老爷们当真听到了祈求,那么,这便是他应该承受的代价…… 时间流转,杜蓉女士的身体确实渐渐好转,为了讨她欢心,林此霄常往后面的小院跑,甚至还多种植了一些鲜花绿树,只为让人心情愉悦一些。 直到,看到了她,以及接触到了造船技艺。 所有生活在渔村的孩子,无论男女老少都对渔船和出海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怀,每户人家的墙面上都挂着一些渔网和竹篓,这便是沿海一带的习惯。 自从知道朱依伯手艺高超之后,林此霄便想方设法地从他那学习着造船技艺,即使吃了不少的苦头,可还是甘之若素。 这一天,林此霄还是按照往常一样,打算联系朱依伯,汇报着最近的学习,可没想到,接通电话的并非是他,而是一个有些陌生的男人。 对方显然有些结巴,说起话来吞吞吐吐,老半天都没有得到关键的线索,最后,才终于呼喊道:“医院,朱依伯出事了……” 第141章 海风的呼喊 一声震雷响起,惊得林此霄手指变得僵硬,声音也同时沙哑无比,缓了一秒后,才赶紧回应道:“哪家医院,我这就买船票过来……” 嘟嘟几声,电话那头很快就挂断。 林此霄很是失落地垂下手臂,脑海里出现不久以前和朱依伯碰面的场景,他的头发永远都是乱糟糟的,喝了酒后,脸和脖子都红成一大片,说话也模糊不清,但对于修建福船一事却很是仔细,常常拿着一根用来画图的木尺,毫不客气地敲打在林此霄的脑袋上或是胳膊。 “这样笨手笨脚,何时才能学会造船?” 朱依伯手里还抓着酒瓶子,喝了一大口之后,浓郁的酒香顿时充斥着整间屋子,这叫林此霄微微皱眉,他不是太喜欢饮酒和抽烟,主要是因为这两种事物都会麻痹人的神经,会导致思维都受到限制。 可眼前人似乎并不这样认为,朱依伯一连灌了好几口,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他忽然伸出手,一下子搭在了林此霄的肩膀,顺势夺过对方手里的**,颇为感慨地说道:“其实我原来是不想答应收徒的……”毕竟几十年都这样过去了,要真是贪图那点“酒钱”,何必要这样辛苦。 只是,年龄渐长,身边的人离世许多年了,没有一个能够讲话的人,有时候,从晌午睡了大半宿,猛地清醒过来,屋里空荡荡的,难免会想起以前的人。 “我呀,可真是有些怕了。”朱依伯半是说笑,半是认真地看向林此霄,好像是在透过眼前的这张脸,看到多年以前的自己。 曾经的他,也是这样意气风发,丝毫没有半点的服从之意,无论是何人,都无法改变朱翔安的想法,他势必是要做出一艘最厉害的船只,足够叫十里八村都知道自己的实力。 事实上,朱翔安确实是做到了这一点,可因为这,他永远的失去了最爱的人。 一滴浑浊的泪水,如同掉入了滚烫的热锅,经过皮肤处就很快蒸发了,朱翔安皱着眉头,假意咳嗽,实际上悄悄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红头绳。 “这是我家后留下的,一场大火过后,将什么东西都烧得干干净净,后来的人只找到了这个。” 当初一看到这跟红头绳,朱翔安就哭得站不直身体,拿手狠狠地打着脸颊,好像这样就能够让疼痛稍微减轻了些内疚。 当初成亲时,朱翔安还是一个愣头青,虽是有些好手艺,可奈何心高气傲,再加上脾气算不上好,与旁人的人际关系处得不行,家里的长辈都是没怎么读过书,身体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 整个家里都只有他一个人能担住事,为了结婚,朱翔安想着多帮人做些事,换点钱好去买些娉金送到女方家里。 那个时候,只要是结婚家家户户都是要先纳征,也就是俗称的“过大礼”。这个仪式,一般都是在婚前的一个月或者两周进行。依照规矩,男家女方会共同商议好条件,到了时间后,就会将娉礼送到女方家里,同行的还得有个两位女性(也必须都是全福之人)连带着说亲的媒人,娉金,礼金及大批**精美的礼品去到女方家中。 女方家里则是需要备上一些电器、红皮箱、红塑料桶。这红塑料桶必须用3尺3的红布包裹,意为新娘的马桶,桶内要放上红枣、花生、莲子、桂圆、瓜子,寓意早生贵子。 朱翔安家里清贫,能准备的东西较少,只能硬着头发去赚钱,没想到,新娘子是个极其善良的人,一听这个情况就大手一挥免了许多规矩…… 结婚那天,鞭炮声响得人心跳不止,整个手心都在冒着汗水,穿着鲜红衣裙的新娘子,简直拥有天仙般的容颜,不仅如此,性格也和善极了,对待周围来讨喜糖的孩子十分大方地给出了个红袋子,里头全是各式各样的糖果。剩下的那根捆袋子的丝带,就被她自个留着,用来扎头发,鲜红的颜色,确实将人衬得肌肤白净。 一个节俭,持家的女人,自打进了朱家的门,她将朱翔安的父母照顾得十分不错,并且鼓励朱翔安去追求自己的造船梦,家里的大小事务都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就算是那一场大火燃烧起来的前一个小时,她都还在操持着家务活,准备等到傍晚好好犒劳一下在外辛苦的丈夫。 “你说,我是不是个不折不扣的罪人?” 二十年后的朱翔安脸上的狂妄不再,只有痛彻心扉的难受,他认为,独自苟活不是一种幸运,倒像是一场折磨,每时每刻,他都无比惦念着记忆里温柔的妻子,以及还未来得及孝敬的父母。 头顶的灯盏被风吹得晃悠了几下,看着眼前的林此霄,朱翔安下意识地伸出手,重重地拍打了下他的肩膀,说道:“年轻人,有梦就要坚持,莫要等到时间不在才去后悔……” 林此霄微微一怔。原以为朱依伯是喝多酒,才会新生感慨,可瞧着如今的模样,倒像是有心劝说。这叫他不好再回避什么,干脆就点了点头,然后取下了棉质手套,乖乖地站在原地,听从着来自过来人的训诫。 “那个伶牙俐齿的阿妹,我瞧着是个善良的人,有钱的人是多,可没钱的人更多,你也不必要去为着这事自卑,我们是手艺人,靠着一身本领吃饭,不至于比其他人低半个脑袋……”他的表现,朱翔安很是受用,一连串地说出了内心憋闷已久的话。 这叫林此霄更是哭笑不得,他赶紧解释起来:“依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陶斯言只是单纯的朋友情谊。” “就算是朋友,也不代表着不能邀朋友了。” 朱翔安随手将酒瓶放在了一旁的桌上,余光扫到了一堆纸张,脸上多了一抹笑意,就故意打趣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夜里睡不着一直待在这里做什么,不就是学着那些城里人写点情书什么的嘛。我是老了,可也不傻,你小子,每次叫那阿妹都只称呼全名,其他人就多了几个字,这难道就不算是特殊了?” 被一下子戳中心事,林此霄实在是说不出辩解的话来,只能赶忙打开抽屉一下子将那堆纸张全扫了进去,根本来不及看清里面究竟是些什么。 “朱依伯,您就别打趣我了,我来这,是为了向您学习造船的手艺,只等着有一天能造出属于自己的船只……” 一想到那一天,林此霄就满是期待,整个眼睛都在发着亮光。 “船是要造的,可人也别错过了,否则就会像我遗憾终生。” 朱翔安扔下这句劝告,就拎着空酒瓶出去了,说是要在附近的依伯家里闲聊几句,让林此霄不必要等他回来。 人一走,屋里的浑浊气息少了不少,林此霄将门窗打开了一些,一边透气,一边摸索出刚才被扔进抽屉里的纸张。 其实朱依伯只说中了一半,他确实对陶斯言有些不太一样,可那是否就是所谓的男女之情,林此霄有些无法确定,甚至还觉得有些难堪。 原本作为朋友,大家还能好好地相处,可一旦是变为恋人、甚至以后还要结婚的话,实在是有些难为情,这种逾越的想法,林此霄不敢有…… 深呼吸好几口气后,他才将一张照片从建筑类的书籍从抽出来细细端详。 照片是用陶斯言的拍立得拍摄的,颜色呈现出复古的蓝灰色,脸颊却白净的很,边缘处泛着黑灰色调,站在中间位置的她微微侧脸,表情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一双小鹿般水灵、清亮的眼睛,此时却呈现出挑衅的感觉,简直是跟三清山所看到的她很是相似。 从照片背后的马克笔印记来看,应该是三年前所拍摄的,那个时候的她也常常跑到各个国家,各个地区去体验风土人情,是属于和这里不一样的风景。 那个时候的他,在做些什么呢? 虽然时间算不上太远,可林此霄却觉得有些记忆模糊,在吃不饱饭的岁月里,周围人自然算不上太在乎学历,而林此霄一门心思只想着能够帮扶家里人,照顾着唯一的阿妈,干脆在填报志愿时选择了一个离家不远的学校。 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来学一门手艺和技术的,林此霄平时生活就在文衡殿里,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哪吒鼓,他觉得这似乎和自己的性格很是相似,看着老实听话的外表下,实际上却拥有一颗想要推翻一切的想法。 可那始终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直到,林此霄站在了毕业典礼的高台之上,看着台下的学弟学妹和一众老师,他都没有勇气将内心的想法全部都吐露出来,最后,他仅仅获得了一张毕业证书…… 前去学习造船技艺的这段时间里,林此霄是一直住在了朱依伯家里的,这里的位置离大海算不得太远,偶尔还能听得海浪的声响,挂在窗户旁还有着一些风铃,风一吹,就哗啦啦作响。 这应该算是沿海一带人民的习惯,吃过扇贝和贝壳一类都会被用来清洗干净,然后拿着各式的绳索编织好,有时审美不错,手艺好的还会串上一些花花绿绿的珠子拿去售卖。 以前阿妈也会这样,总是接了许多的手工活,打算用来作为家用,他的零花钱,也全是这一些鱼虾和贝壳组成,很多时候,林此霄都在想,要是能多赚一些钱就好了,可很多时候,这样的想法都会遭到阿妈的反驳:“钱再多,没有爱也不行。” 是啊,阿妈是因为爱意才会嫁给了阿爸,也是因为疼爱子女,才会愿意在方寸大小的地方里守着一家人,可这种做法当真就是正确的嘛? 还能记得当年上学期间,不少同学的家里情况都不太相似,除了很多作为家庭主妇的存在,也有不少女性是选择在外拼搏工作,她们并没有因为放弃了事业就不是“母亲”,不是“妻子”,思想上的开明,反而让家庭氛围更为和谐。 兴许这跟其丈夫也有一定的关系。 在林此霄的记忆里,父亲是有些遥远的,虽然他时常都惦念着对方,并深深地崇拜着对方,可内心里还有一些不服气和畏惧,他认为,阿妈应该是可以自由地决定未来的,不应该被禁锢在原地,她可以运用那些所学的中医知识,为更多人带来建康,而不是只是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一边吹着海风一边拿着针线,穿着一颗又一颗的贝壳。 这究竟是幸福吗?林此霄觉得很是矛盾,他亲眼见识到了阿爸和阿妈感情和睦,从未发生过争执,并未像周边人家遭遇各种纷争和婆媳矛盾。但即便是如此,林此霄还是打心底地心疼阿妈。一个好好的医生,就怎么在结婚后,变为了只为丈夫和孩子洗手作羹汤的妇女,这样未免太折磨人了一些。 林此霄不敢将内心话告知阿妈,他觉得,阿妈很有可能会误解了他的意思,毕竟他从未有过厌恶的念头,只想着能够将家庭的责任多承担一些,尤其是在阿爸离开以后,家里就剩下他们是对方的唯一依靠了。 若是一个男人,连承担责任的勇气都没有,那简直是不应该…… 海风将林此霄的脸吹得有些冰冷,原先的热血沸腾也得到了缓解,他慢慢地将手机的外壳给拿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将照片塞了进去,做完这一切之后,还觉得有些心虚地往外看了看,似乎是在害怕有什么人会看到这一幕。 林此霄又如何不知晓朱依伯所说的话是正确的,但究竟要如何做才能两全,这是他暂时还没有想出结论的事,未来的事就交给未来吧,他始终觉得,只有时间才会给出正确的答案,若是一味的强求,只会得到糟糕的回答…… 翻开手里的建筑书籍,上头是用着马克笔写下的备注: “王爷”这一称号,也被称作“代天巡狩”,它代表着一种崇高与敬畏的态度。这个称呼并不是指特定的个人,而是象征着一个近乎神圣的集体。 是啊,造船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需要全部人的努力。 林此霄觉得,自己的路还很长,也很艰难…… 文衡殿内部,一群游客正在钟雨仙的带领下慢慢参观眼前的一些图像,每次走到老爷塑像前,还会停顿一小会儿,众人就拿着香火开始行礼。 “你们有养过牙膏吗?” 陶斯言忽然发问,身旁的众人表情有些微妙,而林此霄却是眼前一亮,这么多年以来,很难遇到一个“志同道合”之人。 她似乎还没有察觉,继续开始介绍起来。 “你们不觉得,水池里掉了一块药膏,你会看到水流不断地冲刷这个牙膏,就有一种人生冲浪的感觉,非常的正能量。” “接着牙膏宝宝在今天诞生了~”钟雨仙也在一旁帮忙附和道,表情很是兴奋。 每天早晨起来,两个人就给它浇浇水,然后牙膏宝宝也在跟众人说着加油…… 第142章 第三天的诅咒 “呵,你们可真逗。”一道男声突然出现,接着有些略显轻佻地说道:“就这样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也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众人顿时回头看去,才发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新开业没多久的卢栖宏。 此时的他穿着一件皮夹克,头发抹了发油,梳得油光锃亮,脚下踩着的皮鞋却沾着一些细微的泥点子,以及里头的衬衫领子也没来得及拿出来,这看上去风光无限的人,实则满是破绽。 陶斯言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转身,指着不远处的几幅画作介绍道:“想来大家都对闽南当地的文化十分感兴趣吧,这上面刚好提到了这一点。” 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果然瞧见了一个穿着衬衫的男人,背对镜头,目视前方,稍微远些便是一艘正在燃烧的王船,熊熊火焰,将天空和海洋都映照得通红,好似整张画作都连带着变得滚烫,可那画里的人,不见丝毫的畏惧,而是十分坦然地迎接着这一切。 送走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悲痛,送走所有的不甘心,将那些不可见光的瘟疫疾病通通都埋葬在深海之下…… 作画之人笔法之巧妙,所用的颜料也绝非寻常,光是远远看着,就足以感受其震撼,周围人有些沉默,似乎是被眼前的事物给深深迷住。 可唯独有一人表示着不满。 兴许是没见到人回应和搭理他,卢栖宏硬生生地挤开面前的几个游客,站在玻璃板前,假模假样地看了几眼,然后大言不惭地说道:“这画,水平实在是太低了。” “什么?!”钟雨仙首先表示反对,她瞪着一双杏眼,本想要直接发火,但奈何身旁还有好些游客在,不能因为这件小事而耽误了旅行社的名声,于是只能咬牙切齿地低声问道:“别在这胡言乱语,你这家伙哪里懂得什么绘画。” 没想到,卢栖宏冲钟雨仙翻了个白眼,径直从口袋里翻出钱包,取出一张名片,烫金的文字,十分直接地显示其身份——xxx艺术馆馆主。 “哈?你没搞错吧,你可是连小学都没毕业,英文字母有多少个都数不清呢……”钟雨仙和卢栖宏曾是同班同学,哪里还不知道他究竟有几斤几两,这时,自然是毫不客气地开始拆台。 卢栖宏被指出这一点后,脸上不见丝毫的遮掩,反而十分自豪地挺直腰杆说道:“没错,我确实没文化,可谁叫我有艺术天赋呢,偏偏就有不少大师愿意收我为徒,然后顺便开一家艺术馆,那不是简简单单的小事。” 话毕,卢栖宏还特意朝着陶斯言眨眨眼,与其攀着交情地说道:“若是要认真论起来,我和小陶姑娘还算是同行。” 陶斯言礼貌般地笑了下,若有所思道:“是嘛,那有空了还真的想要去拜访一下你的艺术馆呢。” 上一次去艺术馆,还是在三清山,那个叫做周财的北方男人,打着山野艺术馆的招牌一直有意拉取更多的投资,也不知道,这卢栖宏是否也是抱有这样的念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当真把陶斯言的那句客套话当成了赞扬,一直洋洋洒洒地讲述了很多关于对艺术的理解。 “唉,其实啊,那所谓的西方艺术史都是假的,唯有我们当地的文化才是最先进,最潮流的……”卢栖宏将一只手放在胸前,一只手背在后头,摆出一副“教授”的模样,正在和那群游客开始上课。 瞧着他这样兴奋不已的模样,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导游了。 钟雨仙难得偷懒一下,就悄悄叫来在院子里玩耍的点点,两个人绕着那个铜制的塑像转圈圈,时而发出几道笑声,没想到,引来卢栖宏的不满了,他撇嘴吐槽道:“雨仙啊,你也不是个小孩子了,怎么就不知道注意一下形象呢。” 为了转移矛盾点,他还特意指出身旁的几个游客,继续说道:“就算是你不害怕丢脸,可其他人看了心里也会觉得厌烦的。” 钟雨仙顿时被说得有些尴尬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在哪里好。 见此情形,陶斯言和林此霄主动走出来,替她打抱不平地抗议起来:“卢栖宏,这里是文衡殿,又不是你的什么破艺术馆,要耍威风就回家去,这里可没人会惯着你!” 卢栖宏顿时脸色一变,伸出手,指着林此霄的鼻头,阴阳怪气地说道:“好啊,难怪村里人都说你们是遇到了个会下金蛋的大鹅,现在自然是不敢随意得罪了。” 如此难听的话语,引得钟雨仙直接将拳头拽紧,猛地冲上前来,一下子就拎着卢栖宏的衣领,瞪眼吼道:“你说什么!” 林此霄一张脸沉得跟锅底差不多黑,他也严厉训斥道:“就凭你刚才那几句话,我们完全可以去告你诽谤!” 其余游客纷纷用着好奇和八卦的眼神打量着陶斯言和林此霄,好像两人当真是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关系一般,这种感觉着实让人难受极了。 林此霄当即表态:“大家别听这人胡说八道,陶斯言是村里请来帮忙作画的画师,不是像卢栖宏口中所说的那样不堪,这人就是在恶意诽谤呢!” 就在林此霄想要继续解释时,陶斯言却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走到了卢栖宏的面前,直接对上视线,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说,你家遇上这样的‘好事’,你会不心动吗?” “这,这个嘛。”卢栖宏虽然被钟雨仙拽着脖子,形象有些狼狈不已,可此时见陶斯言并没有着急发火,反而是低声细语地与他对话,还当真以为眼前人是看中了自身的“优秀品质”。 整个人就突然得意起来,仰着下巴,十分自豪地说道:“哼,那肯定是要接受啊,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有我这样的英俊潇洒……” 钟雨仙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这两人究竟在说什么,怎么感觉驴头不对马嘴呀! “呵,你这人脸皮还真是够厚的。”陶斯言毫不客气地讽刺道。 她望了一眼身旁的众人,压根没有把那些探究的目光放在心里,而是慢条斯理地说道:“很多时候,大家之所以抗拒这所谓的‘特权’,实际上是因为那个人并非是自己罢了。” 好比刚才的卢栖宏,之所以会揪着这件事去打趣林此霄,不就是因为陶斯言这个城里的“大小姐”没有看中他的艺术馆,反而来了这样一个即将被拆除的古建筑。 若是将其位置对换,只怕卢栖宏会笑得合不拢嘴,又何必在这里说些闲言碎语,这一切只是因为受益人不是他罢了。 陶斯言将这一切看得十分清楚。 周围顿时安静极了,好像还真的被刚才的话语给镇住了,只剩下了外头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偶尔经过的车马铃声。 直到沈芝明走到内殿,众人才恍然大悟般清醒过来,而钟雨仙则是赶紧将人领着去了不远处的饭馆就餐。 待到人群散去,屋里只剩余几人时,卢栖宏才不情不愿地表示道:“哼,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些闲钱才敢这样嚣张嘛,若是没有父辈的照拂,你还哪有现在的风光。” 卢栖宏或许以为,这种冷嘲热讽的话会叫陶斯言觉得羞愧,可她只是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院里的植被,显然压根就没有放在心里。 “有钱又不是我的错。”若是这样,她还真的想要一错到底呢! “你!哼,简直是不可理喻!”卢栖宏气得不轻,直接走到了沈芝明的面前,忽然摸出了钱包,从中取出身份证,满脸怨恨地说道:“沈哥,我要实名举报,这个人炫富!” 这类的行为,简直是侮辱了海澄小镇的良好作风,必须要严厉禁止,最好要将她直接赶出去,再也不要回来才行…… “额,这个嘛。”沈芝明有些无语的扶额,他实在想不明白,眼前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小卢啊,你要知道,咱们最近的一笔投资都是小陶带来的,若是没有她,外面修建道路的施工队伍就会停下,之后的安排都会受到影响。” 眼看实在是无法调解了,沈芝明只能将实话说了出来:“事实上,负责咱们这次拆迁事宜的,也是她们家里的产业。” 这一通话说下来,不仅仅是卢栖宏表现得格外震撼,就连林此霄也轻轻地拧起了眉头。 “她,居然还负责咱们村子里的拆迁?”卢栖宏满脸不信任,下意识地说道:“沈哥,你该不会是为了将她留下来,才故意这样说的吧?” 毕竟这种事,若是不去细究的话,那谁也不知道呢。 沈芝明看起来有些生气,连忙大力地拍打了下卢栖宏,呵斥道:“你小子,别疑神疑鬼的,这一切都是有公告的,只是你们都不爱看政府发布的新闻才不晓得……” 说完这话,沈芝明还悄悄打量了下陶斯言的脸色,见她没有太多的反应,就赶紧解释道:“小陶,你也别怪我,这件事总是要告诉大家的,我也瞒不了太久。” “没事。”陶斯言微微点头,只是捏着绿植的手稍微用了点力。 大概感受到了身旁人的焦虑不安,点点就赶紧扑过来,柔软的毛发,又带着一些体温,确实很好地缓解了不适。 卢栖宏一张脸,是红了白,白了红,最后临走前,特意将步伐停到了林此霄的面前,阴恻恻地说道:“我早就说过,像她们这类的有钱人,都是没有什么感情的,要是不早些醒悟过来,最后失望的只有你。” “快走吧!别在这碍事了。”沈芝明走上前,拎着卢栖宏的脖子,连拖带拽地将他带到了殿外,隐隐还能传来几声两人的争执声,好在没一会儿功夫就停下来。 屋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是这一回,林此霄不再是像以前,会主动来找陶斯言说几句闲话,他慢慢走到香炉前,拿着香火,十分虔诚地行了个礼。 就这一秒钟,林此霄的心里闪过了很多个念头。 他忽然想起,在陶斯言来小镇的第三天,卢栖宏这混小子就找上门来了,不过其余人都忙于准备游神活动,只有他一人因为被排斥在外,只能待在文衡殿里…… “你以为,真的遇到了个财神爷了吗?”卢栖宏刚一进门,就毫不客气地拿着桌上的供果开始狼吞虎咽起来,脸上不见丝毫的敬畏。 林此霄呵斥了一声,将他拖拽到院子里,才冷着一张脸,问道:“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怪他如此小心谨慎,着实是因为卢栖宏这人向来是不靠谱得很,经常在附近几个村里混迹,谁也说不好在做着怎样的浑事,难免会担心了一些。 卢栖宏呵呵了两声,故意绕着圈子地说道:“林此霄,你不是聪明人吗,怎么现在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弄不懂?”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就快离开这里!”林此霄已然没了要与他继续纠缠的想法,而是直接拿着放在墙角的鼓槌,开始练习起了哪吒鼓,他手上的动作很是麻利,压根看不见任何的焦躁,恐怕只有这个时刻,林此霄的心灵才是最为自由不过的。 眼看机会难得,卢栖宏只能巴巴地赶上去,一边跟随林此霄的步伐走,一边劝说道:“我刚才去了一趟沈哥的办公室。” “平白无故的,你去哪干嘛?”林此霄压根没有正眼瞧他一眼,只是随意地回应道,心里还在惦记着想要将哪吒鼓诠释得更好一些,如此才能获得更多人的关注。 与他的淡然不同,卢栖宏变得有些心虚,支支吾吾的说道:“唉,还不就是想去找沈哥借点钱花嘛,不过,这都不是要紧事。” 他一改刚才的垂头丧气,忽然变得神神秘秘,先是打量了一圈周围,眼看确实没人时,才立即凑近了林此霄低声说道:“你不是也对那个姓陶的阿妹感兴趣嘛,刚好,我从沈哥那得知了她的身份。” 卢栖宏歪着嘴角,笑得张狂极了,将两只手都伸了出来,信誓旦旦地说道:“沈哥说她可是个财主,钱多得十根手指头都比不清,只要将她伺候好了,以后海澄镇肯定就能发展得比其他的村子好,这不,好几个工作人员都在办公室里商讨这件事呢,甚至连隔壁村都在打探这事……” 林此霄停下手,冷峻的脸上多了些怀疑,目不转睛地看着卢栖宏说道:“你这话,可别说给其他人听。” “嗐,我自然是晓得的,这样的好事,当然得便宜自家兄弟才行。”卢栖宏忽然开始感慨起来,“想我穷困潦倒半生,总算是遇到了这样一件大好事,等之后飞黄腾达了,就找个机会提拔了林哥你,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少不了你的汤。” 在卢栖宏看来,林此霄也跟自己一样,都是跟阿man带着一些亲戚关系,以后日子好过了些,自然得多做些善事才行。 没想到,林此霄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他将鼓槌放在卢栖宏的面前,步步紧逼道:“我可没有与你开玩笑,这种事情,千万不能瞎说,否则的话,我可对你不客气……” 林此霄很少在外人面前红脸,更别说像现在一样,表现出如此的凶狠之意。 站在供桌前夸夸其谈,以为自己终于要发达的卢栖宏顿时流露出惊恐之意,赶忙往后退去几步,又惊慌失措地抓起身旁的花瓶,有些心惊胆战地说道:“好啊,你小子,我还以为你当真是清心寡欲,什么想法都没有呢,哪里晓得居然也想要和我争一争……” 林此霄有些头疼,刚想反驳自己从未有过这些想法,但担心卢栖宏会在外面胡说八道,就干脆认下这事,然后一脸冷淡地说道:“就算是这样又如何?!” “你,你简直是欺人太甚!” 卢栖宏一张脸变得扭曲起来,气得他直接将手里握着的花瓶朝着林此霄扔去,一边唾骂一边诅咒道:“林此霄,你给我等着,我一定叫你付出代价!” 骂骂咧咧一阵后,卢栖宏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收起怨恨的表情,有些笑里藏刀地说道:“你以为,攀附上一个有钱人,就能马上飞黄腾达了嘛,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这类的有钱人最会骗人了,尤其是像陶斯言这样的漂亮女人,肯定会将你骗得痛心疾首、痛彻心扉,到时可别怪阿弟我没有提早告诉你一声了。” 扔下这样一些类似于诅咒的话语后,卢栖宏十分潇洒地离开了文衡殿。 第143章 病人的梦境 “叮咚——”陶斯言怀里抱着小狗点点,俩人正低头看着水缸里养的红鲤鱼,一条长长的尾巴飘逸极了,慵懒的模样,简直跟某人没有太大的差距。 “小言,那件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钟雨仙主动地凑了过来,一边用手摸着点点毛绒绒的脑袋,一边试探性地询问。 她本来也在犹豫,该不该说出这件事,可林哥和沈哥都是男生,自然是不好再来多打听,唯有自己和欣姐,跟陶斯言的关系还算不错,要是连她都选择性地忽视这件事情,哪里还会有人敢来追问? 陶斯言琥珀色的眼眸眨了眨,她好像很是疑惑,钟雨仙为何会在一早上就跑来文衡殿问起这件事,当即笑着打趣:“估计为了这件事,你昨晚都有些睡不好吧。” 钟雨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来昨晚的辗转反侧是被陶斯言发觉了,她忙点头附和,然后继续追着之前的事情问道:“现在外面说什么的人都有,我也实在是好奇极了,才想要问个清楚。” 两人毕竟是认识一段时间了,再加上平日里的关系还算是不错,陶斯言不想隐瞒什么,就抱着点点重新回到了饭桌前。桌上放着一壶热茶,她倒了两杯出来,然后看着钟雨仙,语重心长地说道:“雨仙,你觉得我怎么样?” “啊?”钟雨仙自然是有些被问懵了。 片刻后,才犹豫不决地吐露着内心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多亏了这段时间陶斯言愿意伸出援手,否则她不仅是没有了生活费用,就连那住宿的地点都没有…… 别看着周围邻居好像还有着几个人,但是若是真的要去开口,想要借住一段时间只怕也是有些不妥当的,谁家都有个难处,钟雨仙也实在是张不开口。 “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相信你的。”最终,钟雨仙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瞧着她这样坚定不移的眼神,陶斯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刻意表现得有些发愁,幽幽地说道:“就算是你这样想,其他人可不这样认为,至少,你林哥他们就会觉得我是有意地想要搞破坏,才会这样处心积虑……” “额,这个嘛。”钟雨仙挠了挠头,她不敢说,其实昨天从卢栖宏以及沈芝明那里得知了陶斯言的身份之后,心里是有过一些埋怨的,但很快,钟雨仙就想明白了过来,不管她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只要知道陶斯言本性善良,绝对不会做出害人一事就行。 “你可真是够信任我的,难道就不害怕我会像卢栖宏一样,是个毫无感情的人,会对你们使出各种手段,以此来为自己谋利?”陶斯言脸上依旧在笑,不过笑容怎么也不达眼底,看着倒是有些渗人起来。 钟雨仙摇摇头,忙上前抓住她的手,即便是感受到冰冷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想要收回的打算,反而还用着仅剩的热气温暖着对方。 “我觉得,你不像是那种人。” 在钟雨仙的心里,早就知道陶斯言不像外在看上去那么单纯,她知道,如果当真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得的无知之人,肯定会被“社会”这个复杂的地方啃咬得连尸骨都不剩下。要想当一个善心人,就得要比那些狡猾、邪恶之人更为狡猾许多才行,这样才能有多余的精力去帮助其他人。 虽然钟雨仙看不懂那些所谓的施工地图,但她心里清楚,若是能够挽救那些贫穷的家庭,就算是麻烦一些,也得要咬牙坚持才行。 更何况,既然陶斯言本人愿意来到这座偏僻的小镇亲自考察,那么也证明了对方不像是其他随意做出决定的人,至少,她愿意去尊重曾经生活在这片区域的人群。 “呵,你呀,可别说着那些好听的话,就算是这样,该拆迁的地方是绝对不会改变的,这是我们企业早就和书记商量好的事情。” 决策重大,哪里会是某个人随意就能改变得了的,就算是她,也得三思而行…… 陶斯言就这样抱着点点,静静地听完了钟雨仙的发言,最后,露出欣慰的笑容。 “唉,难怪沈芝明一直劝说着你去考个编制,我瞧着倒是不错,可以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呢。” 面对着陶斯言的打趣,钟雨仙不算白净的脸上顿时飘过一丝红,她假装生气地冷哼一声,赶紧劝着陶斯言:“你呀,别在这傻坐着了,赶紧去找林哥,好好地跟他说清楚这件事吧,毕竟以后还要打交道呢,总不能就这样再不往来了吧?” “哼哼,为什么是我去找他,而不是他来找我,雨仙,未免也太偏袒你林哥了吧?”陶斯言难得一见地开始和钟雨仙磨蹭起来,这副样子,实在是叫人有些头疼。 钟雨仙只得说出实情:“也不知道是昨天吹了冷风还是怎的,林哥身体实在是不舒服,就连原先定好的接待游客都被推迟了一天……” 要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钟雨仙也不会这样去勉强陶斯言,她再次拜托道:“小言,要不然你就去帮忙看看吧……” “好吧。”陶斯言只能是答应了下来。 难怪日上三竿了,还没有看到太多的人来文衡殿,原来是主人家生病了。 他生了什么病?应该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之类的吧,要是真的很严重了,钟雨仙他们应该会直接将人给送到医院治疗了,也不至于在这里和自己浪费时间。 虽是这样想着,但陶斯言还是有些担忧,手心里都开始冒着汗水。 点点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就发出“呜呜”的声响,好像是在表达安慰,陶斯言顿时眼前一亮,就摸着点点的小脑袋,然后轻声说道:“刚好,咱们一起去看看你的主人吧。” 虽然林此霄在文衡殿里收养了点点,不过平日里还是钟雨仙和陶斯言与其互动的时间更多一些,自然能感受到对方抗拒的想法。 于是陶斯言便笑着说道:“小家伙,难不成是嫌弃那人太过啰嗦了吗,也是,这人跟乡邻关系不算好,与小动物倒是有说不完的话呢。” 嘴里念叨不停,但脚下的步子却逐渐加快,很快,两人就到了林此霄所在的偏殿房间,这里位置不像外间那么向阳,看上去实在是沉闷极了。 难怪林此霄会这样闷着,看来跟住宿的环境也有些关系。 陶斯言一边小声议论,一边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整个表情都有些感慨。 “你怎么来了。”忽然,距离不远处的窗户被打开了一道缝隙。 陶斯言顿时一震,赶紧收敛起刚才那一副游手好闲的状态,脸上挂着温和笑意地解释道:“听雨仙说,你身体好像不舒服……” 经过窗户的缝隙,可以看到林此霄的半张脸都隐在黑暗里,屋里黑黢黢的,没有丝毫的光亮透出,他大概是才喝了汤药,脑子昏昏沉沉的,没有回复太多的话,后来还干脆就将胳膊放在窗台上,脑袋则是趴在那。 这样一幅画面,着实让陶斯言有些尴尬起来,她不知道现在是该走还是留下来…… 思索了片刻,她才缓缓走上前,然后将点点轻轻地放在了一旁。 就如同她预想的一样,点点果然懂得主人的心意,直接毫不客气地从胳膊肘的缝隙处钻进去,然后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林此霄的脸,感受到温热后,林此霄缓缓睁开了眼睛。 与他面对面站着的正是陶斯言。 “那个,天冷,待在这会着凉的……”陶斯言干巴巴地说着话,打算劝说林此霄回屋里待着,没想到,对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准确来说,是盯着她鲜艳的唇。 很奇怪,当人陷入到昏沉时,反而会勾起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林此霄觉得耳旁有人在说话,甚至他也能感知到对方是陶斯言,但整个人都有些不受控制。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人身上浅浅的烟熏玫瑰香气更是让人沉浸不已。 直到,两张脸都快贴在一起。 转瞬即逝的触感,叫陶斯言都难免吓了一跳,她瞪着眼,呆呆地看着眼前人,却没有着急推开,而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好似被雷劈了一道,僵在了原地。 陶斯言没说话,抿了下唇,接着用一副揣摩、玩味的眼神看向林此霄。 这样叫林此霄更是臊得慌,赶紧咽下一口唾沫,匆匆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噢。”陶斯言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恍惚,好像还在回忆刚才那个吻。 这让林此霄羞得不敢抬起头,拧着眉头,有些纠结得厉害。 见此情形,陶斯言顿时大手一挥,表示不要太在意,“你生病发烧了,脑子会变得糊涂,这我能理解……”刚才两人贴在一起时,她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脸滚烫不已,要是再这样下去,只怕脑袋都要烧冒烟了。 这样一来,倒是让林此霄显得太拘谨了些,他靠在窗台上,旁边还有个点点正“汪汪”地叫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控诉着刚才的状况。 察觉到这一点后,林此霄心情也沉重极了。 见他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犹豫表情,陶斯言也来了兴趣般地询问:“这该不会是你的初吻吧?” “不是……”林此霄一改刚才的僵硬,脸色变得正常了许多,然后冷淡地推开眼前人,缓缓往屋里走。 “对不起。”陶斯言后知后觉地表达着歉意,她补充道:“我可没别的意思。” 只是贴贴而已,又不是其他,至于生这样大的火气嘛,更何况,不是你自己贴上来的,又不是我主动……陶斯言觉得纳闷,这人的心情简直就像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了。 走在前面的人,在听到陶斯言的道歉后,推门的手顿了一下,心里有些矛盾,是自己的错,她怎么反而还道歉了。 林此霄彻底地放弃了挣扎,用几不可闻地沙哑声音解释道:“我,以为是个梦。” 在梦里,就可以这样胡作非为了吗? 陶斯言歪着脑袋,实在有些想不明白,最后只能啧啧感慨了几声。 林此霄只能继续保证道:“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虽然他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好似做出了十分难以接受的事情,心里也忍不住的难过,就连言语都变得哽噎起来。 站在门前的人一直用后背对着陶斯言,好像不太愿意被看清脸上的表情,这叫陶斯言有些揣摩不准对方的意思,她只能干巴巴地扣着指尖的水钻,轻声说道:“你别紧张,其实我也没抗拒你的意思……”最多,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平日里总是有些冷淡的人,突然一下子亲了过来,任谁都会觉得震惊吧。 “好啦好啦,大家都是朋友,亲一亲没关系的。”陶斯言故作大方地走上前,想要劝说着林此霄回屋休息,别说他是个病人,就算正常人在走廊里吹着冷风都会冻得瑟瑟发抖呢。 “……”林此霄缓缓转过身,鼻尖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眼眶也湿润起来。 这样一副模样,简直跟被谁欺负了一样。 让陶斯言赶紧抓着他的手,一边想要替他擦拭眼泪,一边着急地解释道:“我姑且比你大上一岁,知晓的事情也多一些,你不懂没关系,以后就理解了。” 话音刚落,陶斯言便懊恼地想要抬手锤打一下脑袋,真是昏头了,说的都是什么胡话啊! 见她忽然皱眉,林此霄忙伸手阻止了她,摇摇头,说道:“没事。” 这哪里会是没事的架势,陶斯言担心林此霄会继续跟自己生气,赶紧堆着笑容地哄道:“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那仅仅只是一个吻而已。 林此霄这样告诉自己,然后深呼吸一口气,想要告诉陶斯言,他只是因为生病才会这样情绪起伏不定,并非是有意而为。 没想到,陶斯言却是直接伸出手,一下子揽住了林此霄的后背,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贴近,故意靠在他肩头,垫着脚尖,缓慢地说道:“以后只要这样就好,你懂了吗?” “……”呼出的热气,慢慢环绕着两人。 而林此霄的瞳孔一下子瞪大了许多,直到这时,他才感受到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在受到刺激时,会以怎样的速度猛地跳跃起来。 听门口算命的老瞎子说,每个人心脏跳动的次数都是有限制的,现如今跳动的速度如此之外,应该寿命也跟着急速减少吧,但很奇怪,向来惜命的林此霄居然不舍地推开面前的人,甚至逐渐沉沦下去……他想,世界上再也没有两颗心脏如此地靠近了。 直到分开,陶斯言才十分熟练地帮忙擦拭着林此霄的唇角,然后将点点塞到了他的怀里,这样的举动,叫林此霄有些惆怅。 刚才的事情,难道让你一点留念都没有…… “好啦,别在那独自忧伤了,这种事,应该要学会享受才对。”陶斯言意有所指地说道,她脸上带着甜甜笑容,好像刚才身上的烟熏玫瑰香气也浸染到了自己的身上,林此霄顿时低下头去,免得被人发现脸上的窃喜。 探望完毕,刚走到前厅,就看到钟雨仙拎着一大袋子的食物。 她将各式餐盒放在一旁的方桌上,一边收拾,一边对陶斯言招呼道:“我想着林哥生病了没法做吃的,就去街对面的餐馆做了些病号饭,喏,这些是专门给你准备的,味道应该不错。” “嗯。”陶斯言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然后开始拆着外卖盒。 瞧她这样闷着不说话,钟雨仙赶紧凑过来,一脸狐疑地盯着脸打量了好几秒钟,才发问道:“只不过一会儿没见,你的脸怎么红了?” “这个嘛。”陶斯言停顿了下,赶忙用手背贴着脸颊,小声解释道:“可能是被风吹的,好啦,你快去给林此霄送吃的吧,他肯定还在等着呢。” “你怎么知道他在等着,难道,你已经去探望了?”不知怎地,钟雨仙的脑子总算是变得灵活了起来。 “哎唷,我的姑奶奶,你快去吧,不然饭菜都凉了。”陶斯言赶忙推开钟雨仙,低头吃着饭菜,看起来着实有些心虚。 钟雨仙撇撇嘴,表示道:“哼,算了,我待会儿去问林哥就是了。” 她带着餐盒进了里殿,而陶斯言这才松了口气地抬起头,刚想擦一下冷汗,却发现额头有些发烫。 糟糕,该不会是因为刚才的事,结果被传染了感冒了吧! 第144章 核心竞争力 街道上,铺满了一地金黄的银杏,恰好是深秋的颜色。 一个男人低头走着,步伐沉重,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怨恨和不满。寒风中,他的呼吸凝成白雾,却吹不散他心中的怒火。 作为一个在城市角落,苦苦挣扎的人。今天,卢栖宏又尝到了失败的滋味,那些究竟、痛苦宛如落叶一样,通通堆积在心头。他只顾着去低头赶路,那高高竖起的衣领并不是为了去挡风,而是为了掩藏脸上的表情,不让旁人看见他的脆弱和愤怒。 “咔滋”街灯骤然亮起,黄昏的光在落叶上投下斑驳的影,卢栖宏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映照着内心的孤独。前方的小巷黑漆漆,他有些恍惚,这条路究竟是通向何方,但他知道,他只能继续往前走,即使是前路未知,即使路上会寒风刺骨…… “哼,不就是一个看古寺的臭小子,有什么了不起的。”骂骂咧咧的话语还未说完,卢栖宏迎面就撞上了拎着酒瓶的吴伯,当即就吓了一跳似的往后退去几步,一边吐槽一边拍打着外套,好似担忧被什么东西给沾染了晦气。 “你这小子,这么晚了不回家,到处乱窜什么呢?”吴伯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盯着卢栖宏,片刻后,又赶紧教训道:“可别再想着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了……” “哎呀,吴伯,你在说什么呢。”卢栖宏气得不轻,当即反驳起来:“我现在可是艺术馆的馆主,开了好几家铺子。” 吴伯听不太懂什么所谓的“艺术馆”,连连摆手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喜欢折腾,等哪天把你阿妈的养老钱都给折腾完,就老实了。” 卢栖宏咬牙道:“时候晚了,您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真是个老不死的,天天喝酒,怎么不早些将命给喝没了,尽管些闲事……卢栖宏心里骂了一通,接着就要转身往巷角走去,差一点还撞到了其他人。 “欸,你小子,别着急走啊,我还有事跟你说。”吴伯跌跌撞撞赶上去,却一下子呕了出来,顿时巷子里满是呕吐的酸臭味,他赶紧抬手用衣袖擦着嘴巴,说道:“听说村上要搞个比赛,你要是去参赛,肯定能大赚一笔!” 短短的一句话,直接将快要没影的人给唤了回来。 卢栖宏猛地一个转身,笑得几乎合不拢嘴,上前搀扶着吴伯的胳膊,丝毫不见嫌弃之意地拉着他找了个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 还未走出门口,吴伯就撇嘴摇头嚷嚷道:“不行,我要两瓶好的白酒!” 真是的,都喝成这副模样了,居然还想着这事…… 卢栖宏抱怨归抱怨,还是老老实实地买了吴伯想要的东西,随后将其递给他,问道:“好了,现在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您就说吧,那个比赛究竟是什么呀?” 说实在的,卢栖宏近期也没有少跟人走动往来,可压根就没有听说过这些信息,这叫他有些怀疑,吴伯该不会是故意地散播消息,用来换酒喝吧? 狐疑的眼神,止不住地往吴伯身上扫去。 对方没有察觉似的,一门心思都落在了两瓶红星白酒身上,掀去其中一瓶盖子狠狠灌上一口后,才瘫软到地上,擦拭着脸上的鼻涕眼泪:“唉,你别不信,我那可是亲耳听到的……” 当时沈芝明臭小子拎着公文包,同样都是小巷子里,打算回家休息,不过很快就被同事拦住,俩人可是谈论了好一阵公务,要不是他喝多酒着急出来撒尿,哪里还能听到这要紧事。 “真的吗?那咱爷俩该如何准备这事呢?”卢栖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现在已经开始摩拳擦掌,眼里燃着熊熊火焰。 一想到可以借此机会,赢得大赛,获得丰厚奖金,卢栖宏激动都站不住脚了。 吴伯无奈地叹气说道:“听说是要比赛一门手艺,虽然老头子我还能勉强去参赛,不过这手和一双眼睛实在是不听使唤了,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为了表示诚心,吴伯特意告诉了卢栖宏距离此处不远的一家造船厂。 “那家的手艺精湛,你好好地去学上一些时间,然后再找几个熟人运作一番,入选初赛是不成问题的,至于后头的事情,那就各凭本事了。” 听闻此言,卢栖宏好像身上长了虱子一样,浑身都不自在起来,颇为扭捏地说道:“吴伯,你还不知道我有几斤几两啊,就算是临时突击几天,哪里能跟别人正儿八经的手艺人比较,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他就是一个小混混而已,每日混口饭,帮人看个门店就算了,这类事情太烧脑和费精力,还是留给其他人吧…… 卢栖宏悄悄往后退去一步,大概是想着找个时机就溜走了。 没想到,吴伯忽然一改刚才糊涂的模样,变得亢奋极了,他直接将手里未喝完的那瓶白酒砸向地面,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引得便利店的老板都频频看过来。 卢栖宏赶紧低头认错,老实交代道:“吴伯,我实在没有那份本事,不然你还是找其他人吧。” “……”吴伯用着浑黄的眼珠看着卢栖宏,忽然一下笑出了声来,“要不是因为我阿仔走得早,哪里还需要用得着你这混小子。” 这都多少年的事了,怎么还要继续提起,更何况这人就算是再厉害,那不也化为白骨多时,总不能是为了这个比赛从墓里爬出来吧。 卢栖宏有些懊恼,自己就不该与这醉鬼浪费时间,又白瞎了两瓶白酒。 想到这,他就动了别的心思,缓缓往吴伯那挪动了下步伐,打算将另外一瓶没有开启的白酒拿回去,说不定还能找老板退一些钱。 正要动手,吴伯却跌跌撞撞站起身来,一下子将白酒夹在胳肢窝里,一摇三晃地往前走,同时念叨着:“人在做,天在看,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做的事,现在就老老实实地听我的话,否则的话……” 打嗝的声响逐渐替代了这番话,直到最后,卢栖宏才听到吴伯说道:“别怕,有我帮你呢,之后一定可以顺利解决那些人的。” 是啊,即便是自己手艺不行,可若是一同参赛的各个人员都或多或少地出了事故,等比赛结束时唯有一人站在台上,那么冠军不是他还能给谁? 卢栖宏恍然大悟,顿时又抬手敲打了一下脑袋,懊恼反应太慢,差点就错过了这样一个绝佳的赚钱机会。 树影绰绰,遮挡着男人的一大半身形,原先被光亮照着的地方也逐渐沦陷…… 宗祠内。 一群人围拢在一起,不远处的香炉中正燃着檀香,味道使人沉迷。 林此霄站在台阶上,快速清点完毕到达的人数,才对着身旁的沈芝明点点头,两个人互相交换个眼神,心情都有些紧张。 “咳咳,这件事情大家可以好好地回去商量一下,不必要马上给出回答,等之后想要报名的可以来联系我或者阿霄……” 沈芝明迅速将举行手艺比赛的策划,给众人都讲述了一遍,接着就称自己还有要紧事,急匆匆地离开了。 瞧他这样,钟雨仙表示不理解地询问:“沈哥这是怎么了?” 简直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根本不敢在宗祠里久待,这跟他平时雷厉风行的架势压根不符合。 “或许是跟这些依伯们有关系吧。”林此霄有些忍不住笑意,没想到,沈芝明会在这件事上犯难,毕竟都是乡里乡亲,宗祠里很多人都是看着沈芝明长大的,要是真的开口拜托几句,沈芝明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尤其是人数众多,压根连还嘴的余地都没有,与其在原地等着,还不如尽快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相比较而言,本身不是在这生长的林此霄,反而多了一层庇护,尤其是还有不少长辈嫌弃着他阿爸早亡一事,觉得会沾染晦气,看了几眼后就转身走了,他也庆幸获得了清闲。 “原来如此。”听完这番解释,钟雨仙算是明白了过来,随后却多了疑问,“那小言呢,平时总喜欢去凑个热闹,现在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本来还想着去文衡殿寻找她,结果又扑了个空。 “唔,这个嘛。”林此霄脸很快红了起来,赶紧遮掩地说道:“应该是在家里休息,最近风大,吹得人头疼脑热也是正常的事。” 钟雨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也没说这事不正常啊,怎么林哥忽然变得如此多言多语了,简直就像是跟沈芝明变换了性格一样。 “好吧,那我去看望一下她。”钟雨仙转身就走,林此霄也不想待在原地,就说两人一同前往。 小楼上,灯火通明,外卖和快递盒子摆了一地,有些甚至都已经堆到了门外的走道上,幸好,这层都是属于陶斯言的地盘。 “哇,小言,你这是将快递驿站都搬回家了吗?” 钟雨仙和林此霄侧着身子,打算从快递盒子的海洋里穿过,两人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客厅,没想到,却看到更为壮观的场景。 只见好几块巨型拼图正徐徐升起,眼看着就要彻底成型。 作为当事人的陶斯言丝毫不觉得此番举动有多么让人震撼,而是十分自然地让两人找个位置坐下,同时对钟雨仙反驳道:“这才哪跟哪啊,后面还有很多东西呢。” “……”钟雨仙感慨了没几秒钟,就迅速投入帮忙拆快递的行列里。 与她同来的林此霄倒是显得拘谨许多,而陶斯言帮忙去厨房准备了两杯热茶端出去,才好奇问道:“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按照惯例,现在不应该是去陪伴那些游客吗? “沈芝明已经跟上级领导提出,针对抢救工作小组的建议了。”最近大家忙碌的重点就从旅游,转到了挖掘传统文化身上,不仅如此,为了更好地做出文化宣传,沈芝明甚至太提出,可以举办一场手艺比赛。 林此霄脸上带着笑意地继续讲解:“若是能够获得冠军,福州当地的媒体都会做出报道,还会有许多奖励呢……” “是啊,所以,我在想咱们几个人是不是要去凑个热闹呢?”钟雨仙从快递堆里抬起头,满是期待地说道:“这次的奖金是三万块,要是咱们一起,正好可以平分了。” 一想到即将会有一万块到手,钟雨仙开心地差点仰头倒下去。 “你呀,别高兴得那么早。”陶斯言拿纸巾擦拭着鼻尖,声音有些闷地说道:“前些日子我到处走访,看到不少厉害的依姆依伯们,现在要是跟她们竞赛,你确定能够拥有这样的实力吗?” 不是陶斯言瞧不起人,着实因为她和钟雨仙认识的时间长了,知道对方究竟有几斤几两,若是去凑个热闹自然是不错,可要是当真去争夺冠军的宝座,那肯定得好好准备一番的…… “我觉得,要是陈瑜的阿妈能来参赛,说不定还有些希望。” 听闻这话,钟雨仙和林此霄神情有些微妙,赶紧解释道:“这类的比赛以前也有举办过,不过,能来参加的基本都是依伯和阿叔阿哥们,像是咱们这类的年轻阿妹们实在是少的可怜。”正因为如此,钟雨仙才会觉得,自己只要参赛就有不少夺奖的希望。 “什么?”陶斯言难得露出震撼的表情,下意识地追问道:“难道是有什么忌讳吗?” 话刚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不对劲,要真是有忌讳,那钟雨仙哪里还敢这样直接和着急地让自己一同参赛,可要是没有问题,那其他依姆和阿妹们为何会避之不及? 许多的疑问,都堆积在了陶斯言的脑袋里。 她皱着眉头,一抬头,就恰好撞见了林此霄关切的目光,同时还有对方递过来的热水。 “哼,现在知道献殷勤了,我之所以感冒,还不都是拜你所赐。”她小声地吐槽了句,然后又赶紧转换目光,与钟雨仙讨论起刚才的事情。 林此霄的耳朵开始发烫,手指不自在地在沙发的坐垫上画着圆圈。虽然早已猜测陶斯言的突然感冒会与自己沾点关系,可亲耳从她口中听到这件事,心情还是有些不太一样。 那她会觉得厌恶这件事吗? 林此霄脑子乱乱的,压根没有心思去理会身旁钟雨仙究竟在说些什么,他的眼前,好像又出现了当时的场景,微凉的唇角,呼出的热气,以及温柔的眼神,怎么看,那都是带着感情的…… 那颗心脏,自打那一天之后,就记住了彼此相依的感觉。 林此霄顿时变得羞愧,他真是不应该,总是惦记着那件事,甚至于内心还隐隐期待陶斯言口中所说的“下一次……” “什么?!你不是在跟我开什么玩笑话吧?” 陶斯言显然有些无语了。 最开始,她还以为是出于规则的限制,依姆和阿妹们只能被迫地选择旁观,可现在才从钟雨仙的口中得知,原来,大家之所以会这样做,只是因为担心“太过出众”。 “这样,很有可能会盖过了阿叔和依伯们的风头和光彩……”钟雨仙很是小心地吐出这样的字眼,同时还悄悄地打量了下林此霄的脸色。 这人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同样感慨地点头说道:“雨仙说的没错,就连我去劝说过很多次阿妈,她都不愿……”这事显然让林此霄有些遗憾。 “这些想法让你很是难以理解吧?”钟雨仙苦笑道。 陶斯言思索了下,摇头说道:“不,她们之所以会这样认为,一定是来自于长辈们多年的规训,即便是不合理,但只要流传的时间长了,不合理也会变得合理。” 唯有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方能看透事物的本质,勇于去追求,那本该是自己的荣耀。 “她们不敢去争,不敢去抢,担心会被家里的男性们吐槽力量大,身体壮,丝毫没有女子的‘模样’,最后只能是柔弱的,等待被人拯救的形象,如此,才会受到来自身边的‘夸赞’。” 陶斯言很是无奈地摇头,从其中一个保鲜盒里取出一叠**好的牛排,语气轻缓地说道:“他们告诉女性,肉、奶制品吃多了不好,但事实上,大量的食用反而可以增强免疫力,让身体逐渐恢复到正常水平。” 很多时候,女性的身体都是处于一种‘亏损’的状态。 这样,哪里还能去竞争,敢去反抗…… 第145章 大山的女儿 薄雾渐起,周围的事物全都笼罩在其中,隐隐能看到远方的几盏灯火亮起,但更多的是一片沉寂。 陶斯言最近醒得有些早,这或许跟沈芝明说起要举办的比赛有关,自从得知了钟雨仙的计划后,她也在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叫更多的依姆和阿妹们参与进去。 为了这事,她早早地来到了沈芝明所在的办公楼,还未靠近,就瞧见里头已然亮起灯,一阵叮叮当当,才终于停歇下来,这样的日子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陶斯言想起求学期间,在校时忙碌的状态,这个老旧的小渔村,至今还保留着很多过去的习惯,即便是注入了年轻的血液,还是无法驱使得了这副年迈的身躯。 “你怎么来了?”沈芝明拎着水壶,刚要出去打点热水回来,与陶斯言撞了个正着,就笑着将她迎进屋里。 陶斯言没有着急回应,而是盯着办公室里还未来得及收起的行军床,拧着眉头,略带担忧地说道:“昨晚又没有回家?” 天天这样熬夜,就算是个年轻小伙子,那也受不住啊…… 尤其是沈芝明眼皮下的黑眼圈堆积得格外重,一看就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他自己无奈地叹息口气,然后抬手遮挡住嘴角,一边打哈欠一边说道:“没办法啊,你也知道,最近村里事情忙得不行呢,就我这么一个年轻人在这撑着。” 陶斯言心知沈芝明说的都是实话,前几个月是暑假,赶上一些回村的学生们还可以叫着来帮一些简单的忙,现在上学的上学,工作的工作,人手就有些不够用了。 “要不然招个临时工吧?”这样也算是变相地给村民增加了工作岗位。 对于陶斯言的提议,沈芝明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道:“若是村里的游客多,镇上资金充足,那么临时招几个人帮帮忙是不错的,可现入冬之后,大家都嫌冷,道路湿滑不方便行走,游客也都去了可以看雪的东北地区,亦或者是热带地区避寒,哪会有人考虑来这……” 陶斯言没说话,依旧是皱起眉头。 沈芝明帮忙倒了些热茶,然后开着热风,驱散着屋里的一些寒气,说道:“正好,大家可以在这段时间参加手艺比赛,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嗯,我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事。”陶斯言总算是将来意说明,最后还觉得不太放心地叮嘱,“这件事,恐怕还是得由你们村委会的人出面劝说才行,要是被别人知道是我大力宣传,只怕还以为我是也别有用心,有利可图呢。” “嗐呀,那都是一些不知情的人在胡说,你可别往心里去。”沈芝明哪还不能知道陶斯言在说起当时在文衡殿所遭遇的批评,当即就露出愧疚的表情,解释道:“这事说来也怨我,都怪我没有管住嘴巴。” 陶斯言扭头看了看沈芝明,好像是在确认这人是否真心实意地在表达歉意,接着才摆摆手表示无所谓。 “好了,你记得去联系那些依姆,我就先走一步了。” 沈芝明出于礼貌,打算起身送人离开,没曾想,刚一站起来,脑袋就变得晕乎乎,眼前也是漆黑一片,好似被笼罩在了黑屋里,实在是感知不到周围的动静。 “沈芝明,你没事吧?!”陶斯言赶紧上前扶了一把,让他在椅子上坐好,然后把刚才的热水倒了杯放在面前。 一连缓了好一会儿,沈芝明才觉得好受许多,他深呼吸一口气,任由陶斯言帮忙捏着手背和虎口的位置。 “你说你,可真是的,那么拼命做什么,要是身体真有个好歹,那你阿妈肯定会伤心难过的……”陶斯言虽然嘴里满是抱怨,可语气很是担忧。 这话叫沈芝明想起了那个早早失去儿子的陈立,于是干脆挣扎着来到了窗户旁,将其打开一扇,门口种植了几颗大树,叶片在入秋后就已掉落得差不多,现如今,地上只留下了不少灰尘。 忽然,一个穿着橙色马甲的人,正拎着水桶走到花坛旁,手里还握着一张帕子,半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角落的尘土。 陶斯言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人便是陈立,她马上看着沈芝明说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人可没少说你的坏话,现在在同一个单位楼工作,难道不害怕会遭到‘暗杀’?” 那人眼里曾遗留的恨意,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去的,尤其是那些失去孩子的人,在看到孩子的同学可以茁壮成长,获得成就时,心里的怨怪更是会成倍增长…… 沈芝明摇摇头,解释道:“陈伯只是暂时被仇恨遮蔽了双眼,才会做出那些事情。” 只要是人,难免会犯错,只要能改过自新就好。 见沈芝明态度如此坚决,陶斯言便不再多言,清洁工的工资最多就是糊口而已,想要赚更多钱,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打量了会儿,才缓缓收回目光。 “明天,我要和林此霄一起去找朱依伯。” 这事说来也怪,本来林此霄是打算直接买船票去看望朱翔安的,正在收拾行李,忽然又收到回电,说只是一场误会而已,让林此霄好好在海澄镇照顾家人,不必要着急回去。 林此霄有些放心不下,可朱翔安脾气不算好,骂骂咧咧地好一阵子,直到他说不去蕉城时,才肯罢休。 “好,那我明天陪你们一起,正好,把举办活动的消息告诉陈瑜她们……”沈芝明笑着将手里的茶杯放下。 陶斯言还是有些不安地盯着他的脸,琢磨了几秒钟,才终于说道:“我看,那份申遗报告就我来帮忙写吧,这样你也能多些时间去做其他事情。” 沈芝明有些惊讶,他没有着急否决,而是真的有去仔细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为此还专门走到了办公桌前,将一些文件收好后,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半透明的文件袋。 那里面鼓鼓囊囊,看似装了好些东西,实在有些沉重。 “你过来。”沈芝明轻轻抬起手,向陶斯言示意靠近,他的眼神柔和,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与平日那种急促紧张的神情截然不同。这道目光中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温柔,仿佛冬日里的一缕暖阳,温暖而和煦,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看来,这份文件袋对于他而言很是重要。 陶斯言走上前,沈芝明也已经将其打开,从里面去取出了几张拼接的报纸,以及一叠照片。最后是一个黑色的笔记本,中间夹着支失去盖子的钢笔,笔尖有磨损的痕迹,一看就是使用了很多年。 一张证件照,就这样直接出现在眼前。 陶斯言察觉气氛不对劲,就试探性地询问:“这,难道是你喜欢的人?” “是,也不是。”沈芝明露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十分诚恳地说道:“她是我们所有年轻人应该学习和喜欢的对象。” 这番话,让陶斯言觉得云里雾里,只能继续听着沈芝明讲述关于这个女生的故事。 “她真的很优秀,是时代楷模,这也是我格外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原来,这个扎着马尾辫,穿着鲜红马甲,站在田间对镜头莞尔一笑的人叫做黄文秀。 她来自于广西壮族,是当地的宣传部干部,自打16年硕士研究生毕业以后,自愿回到百色革命老区工作,并主动请缨到贫困村担任驻村第一书记。 “我们都是党员,但只有她无论在哪,都始终牢记党的嘱托,把群众的安危冷暖装在心间,推动实施了多项工程项目,并带领群众发展多种产业,为村民脱贫致富倾注了全部心血和汗水。” 陶斯言深受感触,不由得想到:如此厉害,又怀有慈悲心肠的人物,真想与她见上一面! “既然如此,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向她取取经,我想,有她的帮助,肯定能让海澄变得更好。” 相比较陶斯言的激动不已,沈芝明变得哽噎起来,片刻后,才缓缓说道:“她,已经因公殉职了。” 一场突发山洪,带走了年轻的生命,所有人都为之悲痛不已。当时的沈芝明得知此事,更是伤心的茶饭不思,这位人民的好儿女,他的好前辈,就这么离开了…… “没关系,是党培养了你们,以后扎根基层,好好为人民做贡献也算是回报了国家。”陶斯言好心安慰道,她的目光也被剩余的几篇报道吸引。 正如沈芝明所讲述的那样,百色当地人民对于黄文秀倍感想念,这样一位优秀的女性,值得被更多人记住。 “沈哥,我来写份专题报告,好好给大家宣传宣传,叫那些还在犹犹豫豫的依姆和阿妹们都来看看,女性的力量很强大,只要愿意去做,就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这本就是陶斯言来找沈芝明讨论的最终目的,她自然是义不容辞。 “小陶,‘从新手到熟门熟路’,可不算容易,这一路上会很艰辛的……”沈芝明说话还有些保留,眼里也满是关心。 他知道,自己也算是‘既得利益者’的一份子,成为走出小渔村的一员,但背后,却隐藏着无数个女性的帮助。 “没关系,就算再艰难,也得有人去做。”好比黄文秀,没有被城市里的繁华给吸引,而是选择回到了基层,她真正地做到了‘为人民服务’这四个字。 “如果有机会,我们去见一见她吧。” 离开之前,陶斯言这样说道,她想给黄文秀姐姐带上一束鲜花,告诉她,后来还有很多很多跟她一样优秀的女性,大家正在逐渐学会成长起来。她的精神感染到了很多人,拯救了那些在黑暗里彷徨不安的人,即便暂时没有看到光明,但我们可以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 对于参赛,每户人家都有自己的盘算。 钟雨仙刚到家门口,就被一众人给围在中间,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吵得她根本连半个字都没有听清楚。 “哎呀,你们一个个地说,别挤在一起,简直吵死人啦!” 直到看到钟雨仙有发火的迹象,七大姑八大姨才稍微停歇了争吵的架势,其中一个穿着金黄色的皮草大衣,毛茸茸的领子直接将短粗的脖子完全覆盖,似乎为了保暖,肩膀上特意叠加了几层薄纱的披风,颜色跳脱,花纹也格外夸张。 大衣下,是一条针织紧身裙,原先不太友好的肌肉线条,就这样直接展现出来,每次说话,她都会抬高了手,露出指尖几枚硕大的金戒指,不仅如此,手腕处还挂着一溜儿沉甸甸的金手链,随着动作,那些饰品会发出“哒哒”清脆的撞击声,仿佛在宣告着她的财富。 这位依姆,脸上的妆容同样浓重,眼影是比海洋更为深沉的靛蓝,口红又像是初生的红日一般,鲜艳得几乎要跳出脸庞,与她那夸张的装扮相得益彰,整个人透出一种“暴发户”般的张扬气息。 “咳咳,雨仙啊,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听话呢!” “是啊,一天到晚都不着家,也不知道是跑到哪里去玩了,这么大个人,一点也不贴心家里的事,等哪时候嫁出去了,被公婆和丈夫嫌弃,才知道其中的厉害……” 这番训诫的话,钟雨仙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了,为了一个莫须有,压根不存在的“婆家”,她的这群依姆们,就可以拿各种话语来约束着她,即便她从未想过去结婚,去嫁入另外一个家庭。 “雨仙,可别哭丧着一张脸了,今天,大家来找你,可都是有要紧事呢。”钟雨仙的阿妈急急忙忙拉着她走到一旁,脸上还堆着笑意,生怕被其他人误解了一般。 钟雨仙对此实在是有些不耐烦,这群人,就跟闻到了饭菜味道的苍蝇一样让人头疼极了,每次口口声声说着亲戚之情谊,可家里遇上麻烦的事情,大家都是跑得远远的,生怕被沾上晦气。 现如今之所以找上门来,还不是因为有利可图。 眼看钟雨仙露出一副不屑且鄙视的眼神,钟雨仙的阿妈一下子抽出放在台面上的水瓢,狠狠地敲打了下去,一边训话一边悄悄拿眼神看着外头的人群,然后小声说道:“你别以为吃了几天别人家的饭菜就变得与众不同了,你要知道,你是我肚里爬出来的,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仔!” 恶狠狠的眼神,再留意到有外人接近时,却转瞬即逝,速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那只不过是个错觉。 可事实上,这类的情况不算少,幼年时期,钟雨仙就经历了很多次像现在一样的场景。 她的阿妈,会为了讨得别人的欢心,一次次的拿各种话语贬低自己,会说出童年糗事去获得别人的笑脸,即便这完全没有任何的利益可图。 钟雨仙很想告诉她,即便是这样去讨好,别人还是不会尊重一点的,因为她们家很穷,穷到逐渐失去了尊严,穷到没有了未来。 一个失去利用价值,完全不会给人带来好处的人,为何会突然获得别人的关注,啊,原来是因为她生育了个孩子,她的女儿,会变成一个很好利用的工具,那群人也再次拥有了个好笑的玩偶…… 无数个心酸的夜晚,组成了现在这个沉默的钟雨仙。 她看着一个个打扮精致的人出现在眼前,然后热络地拉着她粗糙的手,明显掩盖不住的嫌弃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看似诚恳和贴心的话语:“雨仙,你也老大不小了,得为自己谋条生路才是。” 第146章 当恐惧来临时 “是啊,我婆家有个侄子,听说人还不错,你可以考虑考虑……”穿着夸张的依姆假笑了两声,看到钟雨仙没有回应,只能急切地表达着内心的打算:“镇上都说你和那个搞宣传工作的沈芝明关系还算不错,这次的手艺比赛也是由他来负责,这样,你去叫他来,我们一家人吃个饭,也好好讨论下冠军的事情。” “没错没错,大家都是亲戚,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我想雨仙你肯定不会让依伯和阿哥们失望的吧?” 一群人围拢在一起,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那背后的男人们,钟雨仙突然有些想笑,脸上却很难挤出笑容。 最后,她推开人群,一边往外走,一边冷淡地说道:“按照规定,参赛者是不能和评委交往过密的,所以,你们的愿望怕是得落空了。” “什么?”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表现得格外诧异。 有人迅速赶上去,一下子就拉住了她的胳膊,态度强硬得不行。 “你这什么意思啊?” “是啊,什么规定不规定,那还不就是沈芝明的一句话,你作为他的阿妹,难道连这点便利都不给?真是难为你每日巴巴地陪着他了……” 这番阴阳怪气的言论,顿时让钟雨仙暴跳如雷,她脸沉得跟锅底一般,咬牙切齿地说道:“别再这胡说八道了!” 说话的人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主动往前凑来,还一脸怪笑地说道:“怎么?难不成还敢动手打人不成?!” 周围人顿时哄笑成一片,就连钟雨仙的阿妈看到这个情形也只是跟着一起打哈哈,丝毫没有想要为女儿说句话的打算。 打人自然是不能打人的,钟雨仙就算是再怎么糊涂,心里也知道,一旦开始动手,自己就从有理变成无理了。 可,这里毕竟是自己家,想要赶人离开,哪里需要什么复杂的手段。 想到这里,钟雨仙顿时抓起摆在院子一角的扫把,狠狠朝着地上的灰尘挥去,那呛人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甚至眼前都变得有些模糊。 “喂,钟阿娣,你是疯了不成!”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再起,不过这一回语气显然要比之前更为猛烈许多,有些人甚至要嚷嚷着把钟雨仙给送到精神病院去。 “为什么要道歉,我在自家扫个地难不成还有问题了?” 钟雨仙显然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认输,转身抓起院子里浇花用的水管,在这还刮着寒风的天,硬生生地将其打开,好心提醒道:“各位,再不让开我可要洗刷地板了!” 有人不信邪,冰冷的雨滴果然如约而至,一众人淋得就像是落汤鸡,在原地又跳又骂。 一阵愤恨声里,钟雨仙却终于露出了笑容来。 “你!你简直目无尊长,还不快给我滚,这个家里何时是由你当家做主了,更别说还有你说话的份……”钟雨仙的阿妈实在羞愧于自家女儿所表现出来的彪悍模样,一边打骂,一边将扫把夺了回来,做完这一切,赶紧又低头哈腰地向周围人表示歉意。 其他人的辱骂,钟雨仙可以不理会,但眼前人是生她的阿妈。 “阿妈,这个家,难道我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吗?”她环顾四周,台阶上摆着一个小巧的塑料小马,那是她之前给阿妹买的,院里的墙壁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格外脆弱,为了防止伤人,钟雨仙赚钱的第一件事及时换新,家里的灯还是最老旧的,用着一根绳索控制开关,直到她后来联系人,将屋里屋外都给收拾了一遍…… 这个家里,处处可以看到她留下的痕迹,现在阿妈却完全否认了。 “就你给的那点钱,连养活你自己都困难呢,别说什么养家糊口了。”钟雨仙阿妈的话,直接打破了她剩余的幻想。 其他人更是露出嘲讽的笑容,好似在看好戏一样指指点点。 钟雨仙最终还是转身走了,离开之前,她回屋里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行李,不过,还是被人叫住了。 “你这包里,没装什么值钱的东西吧?”怀疑的眼神,狠狠地刺疼了钟雨仙的心,她强忍着眼泪,直接将其打开,露出的是之前陶斯言送的一些小礼品。 “真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滚了就别再给我回来了……” 一声声怒骂声里,钟雨仙从水泥地走到了柏油大马路上,身旁是一两辆飞驰而过的车子,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得远远的,而是生起一种邪恶的想法——要是被撞到了,肯定能赔很多钱吧,这样自己也不算白活了。 可随后,她生起一种极大的悲凉,不过二十来岁的性命,能换来几个钱呢?况且就算是这样,这笔钱会落到谁的手里,是言语凶狠的阿妈,还是那个常年不在家的阿爸? 很多时候,钟雨仙都无法从家庭中感到温暖,即便是亲人,她们却好似生存在一个狭小的圈里,为了活命,只能被迫露出獠牙,去争夺为数不多的资源。 只有忍让,退缩,才算是一个“好姐姐”。这是钟雨仙曾经从阿妈那学来的“人生格言”,可现在,她从陶斯言的身上看到了无畏和为自己而活,人应该是自由和勇敢的,就算是流浪街头,也好过待在那个“家里”。 就在钟雨仙还为了刚才的事情伤心难过时,不远处,已经有几个中年人慢慢地靠了过来,他们交头接耳,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情,直到最后,才终于推过来一个个子不高,右腿还有跛,说话不算利落的男人。 “阿妹,是不是找不着家了,要不然,去我家里凑合一晚上吧?” “是啊,反正我们家都离这不算远,大家乡里乡亲的,肯定不会害了你。” 说话的几人,表情看上去有些微妙,甚至边说还边打量着钟雨仙,就像是在端详一件货物。 “滚开!”钟雨仙心里揣着火气,压根不想搭理任何人,尤其是现在,这几个人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思。 她迅速抓紧背包,就直接往前迈着步伐,没行到,这几个人还是死性不改,连带着那个跛子,急匆匆地跟上前,劝说道:“你别看他他相貌不好,可心里善良着呢,等你嫁过去,再生两个胖小子,这日子肯定就能过得火红起来。” “没错,他家人也简单,只有个公婆在,随便弄点饭照料着就行!” 这些人开始掰着手指头,细数起所谓的“好条件”——一辆八十年代生产的自行车,一台飘着雪花的黑白电视,以及四处都漏风的家。 “这样一入夏可凉快了,都不用开空调呢。” 钟雨仙气极反笑,刚想质问他们,若是觉得条件那么好,为何不把阿姐阿妹嫁过去!话到嘴边,却意识到不对劲,他们做的恶心事,何必要牵扯到其他女生,于是便咧嘴一笑道:“是啊,这么好,你们怎么不去?!” 反正都是一群光棍汉,待在谁家不是过日子! 面前的人愣了一秒,随后整张脸都变得铁青,恶狠狠地骂道:“真是个给脸不要脸的,说什么浑话呢!” “呵。”钟雨仙冷哼一声,不愿意和这群人多纠缠。 没想到,他们好似打定主意了要将钟雨仙带回去,趁着四周无人留意,干脆就上前分别架着她的胳膊,用着蛮劲地拖拽着她。 “喂,你们要干嘛!”钟雨仙拼命地挣脱着,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就算是干惯了粗活的自己,在跟这群蛮人抗衡时,依旧是使不上劲来,尤其是对方一门心思只为将人带走,根本不会有怜香惜玉的想法。 “啪嗒——” 一声脆响,包里的东西被拉扯开来,玻璃碎了一地,藏在水晶球里的亮片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钟雨仙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一脚踢开它,同时叫嚷起来:“里面是黄金!” 这一声,顿时让刚才那几个人变得兴奋极了,有人要去捡起,却被身旁人拦住,两人开始争执起来,刚才还束缚着钟雨仙的人,也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钟雨仙见此情形,赶紧拽紧拳头,狠狠往那人的脸上一砸,直接将那人撞得眼前一黑,就连鼻血都哗哗直流。 做完这件事,她就赶紧抓起掉落在脚旁的背包,来不及找其他物件,只是拼命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摸索手机迅速给陶斯言发去信息和定位。 由于时间紧迫,她直接在短信里发送了一个求助符号。 “这是sos?” 陶斯言感受到手机提示音后,慵懒地关掉了音响的音乐,看清内容后,赶紧翻身而起,一边往外走,一边将信息里的定位给林此霄和沈芝明都分别发了一份。 很快,电话就被人拨通了。 “你别担心,我有个认识的人就在附近,我已经让她帮忙去找雨仙了。”林此霄停顿了下,再继续补充道:“放心,依姆是个不错的人,家风也比较好。” 听见这话,陶斯言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并未闲着,和林此霄约定好了见面的地方,两人一起赶了过去。 入冬后,树叶都掉了差不多,只余下一些枝干还张牙舞爪的,不远处的几个建筑物已然荒废,周边没有什么人家,再要走上几百米,才有可能遇到一两户亮着灯的。 一踏入这里,陶斯言自然而然地变得紧张起来,或许是联想到刚才雨仙的事情,她下意识地说道:“这种事,发生的多吗?” 林此霄沉默着,接着转身说道:“曾经有过,现在发生着,以后会灭绝的!” 只要,年轻一代断绝这样的念头…… 可,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陶斯言手心都在冒着汗水,她向来胆大极了,可在这种事上,难免会生出一阵阵寒意。 “对了,我得赶紧通知派出所的刘叔,他们得知道这件事情,说不定,还能挽救更多的人。”陶斯言迅速摸出手机,直接将前因后果通通讲述了一遍,发送前,才抬头看着林此霄问道:“我这样做,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林此霄摇摇头,表示道:“没事,刘伯是个好人。” 对此,陶斯言还是存了一份别的心思,将这件事还转发了一份给邮箱那头的好友,站在一旁的林此霄有留意到这一点,却没有着急点破。 两人一直往前走,很快来到了收留雨仙的依姆家,还未敲开门,就能听到里头的哭泣声,惊得陶斯言赶紧拍打着大门,同时喊道:“雨仙,别害怕,我来啦!” 或许是这动静有些大,让隔壁住的人都将门打开了道缝隙,打算看个热闹。 屋里也是迅速传来脚步声。 “别急,雨仙就在里面呢。”林此霄轻轻拍着陶斯言的后背,好似在安抚一只即将炸毛的猎豹。 等待门开以后,出来的是个慈眉善目的卷发老婆婆,带着个金边眼镜,指甲涂着浅粉甲油,一看就知道是个干净利索的人。 事实上,她确实将家里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除了沙发的一角,钟雨仙面前的桌子上除了堆放着一些水果点心,还有大量捏成团的纸巾。 “雨仙,你没事吧?”陶斯言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她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也在内心里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做出过激的行为,免得增加雨仙的心理负担。 可是一看到雨仙脸上还未消去的巴掌印,以及哭得肿起来的眼睛,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想要发火,这群人,简直是过分! 与朋友相见,钟雨仙的恐惧和害怕减少许多,可手还是有些发抖地抓着陶斯言,接着狠狠地扑进她和林此霄的怀里,三个人顿时抱成一团。 “没事,雨仙,那些人会受到惩罚的。”林此霄故作轻松地说道,同时用手轻轻拍打着雨仙的后背,就如同年少时照顾她那样。 在到来之前,林此霄就叫着沈芝明去联系相关的工作人员了,一定要彻底查清楚这件事,绝对不能因此而伤了女性的心和坏了海澄镇的好民风! “哎唷,也是这阿妹命好,要不然啊,我都不敢想……”说话的依姆也带着一丝胆寒,然后走到房间里的一张供桌前,开始对着上面的神明开始祈祷。 这样的举动,让陶斯言心情复杂极了,什么时候,女性的安全就只能寄托在这上面了…… “彻查!必须上上下下都要查个清楚!” 当沈芝明将这件事情上报给郑书记的时候,对方显然有些气急,连忙拍打着桌面,厉声呵斥道:“真是昏了头,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是啊,估计是以为法不责众吧。”沈芝明言语里也有些咬牙切齿,当初他知道这件事,气得恨不得直接给那群人几巴掌,真是活糊涂了,居然敢打这群年轻阿妹的主意。 别说年轻的阿妹,就算是任何一个女性都不行,这可是原则问题! 沈芝明保证会全程盯着处理这件事,郑书记的气才消了许多,接着开始追问起关于举办手艺比赛的项目。 “你去贴张告示,告诉各个村里的人,这次比赛,全程透明公开,绝对不会包庇谁,要鼓励大家都来参与,要永争先锋,绝对不能因为一点困难就退缩了。” “若是有问题,就来找我,这办公室的大门,一直都为大家敞开着……” 待到郑书记一口气将内心话都说完,沈芝明才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建议:“那些依姆和阿妹都有自己的顾虑,我们应该想个法子,好叫大家参与进来。” “你的意思是?”郑书记突然也来了兴趣。 沈芝明露出神秘笑容,拍着胸口保证道:“您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啦!” 第147章 我们都可以 天刚擦黑,街上的行人就逐渐减少起来,只有几家店铺还点着灯光。 门口摆着的几张用来歇脚的桌椅全部都被占满了,一群依伯和阿公们正叽叽喳喳,好似树枝上的麻雀,吵得人脑袋都大了。 “小沈啊,我觉得你这次做事,简直是太过分了,为什么参加这个比赛必须要有女性才可以报名?!” “是啊,这太不合理了,万一她们扯后腿怎么办?” 有个阿公正拿着烟斗狠狠敲打着桌面,言语里满是不屑和嫌弃,“就我家那个老婆子,笨手笨脚的,连做顿饭都难吃的要命,哪里还能来参加比赛……” “没错,这些女人都是在家带孩子的人,你们非要这样规定,实在很难叫人相信没安好心。” 沈芝明耐心倾听来自四周的指责,待大家都将内心的疑惑都吐露出来时,他才脸上带笑,一脸和善地解释起来:“大家放心,我们特意为此请来了专门的评委组,针对每家参赛者都给出了建议,至于有些无法照顾家庭的,也有工作人员帮忙处理。” 根据沈芝明所说,等比赛那几日,街上的宾馆会腾出不少房间用来给参赛者休息,为了方便那些带着小孩的依姆和阿姐阿妹们,还在当地的学校组织人手,到时孩子们可以留在那里学习功课,等一切结束后,再让家长接回去。 “哼,看来你们是早就已经打定非得要那群女人参赛了!”阿公气得吹胡子瞪眼。 沈芝明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幕,转而开始给大家发放报名表。 有人忽然动了其他心思,“是不是没有报名表,就没法参加了?” 沈芝明脸上保持笑容:“这都是一人一份呢。” 那人当即打了个哈哈,就悄悄把报名表揉成一团,接着要转身离开。 其余人也纷纷学着这样,沈芝明瞧见之后,并未阻止,而是朝着不远处招了招手。 大家正疑惑他的举动,没想到,一张用来遮挡寒风和暴雨的油纸布掀开之后,露出了就在隔壁铺子待着的人。 橙黄色的灯光下,雨丝里,一个个女性突然站起身来,她们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迈着欢快的步伐,身上全是满满的安全感,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的恶意。 也就是这一瞬间,沈芝明深深地被打动了,他想,陶斯言说得没错,女性身上永远都隐藏着非常强大,足以改变一切的力量。 这叫他下意识地想起了沿海一带都十分信服的妈祖——林默,那个为了解救他人,献出了生命的“海神娘娘”。 每逢妈祖诞辰日,当地渔民就会举动海祭仪式,一些信众,不管男女老幼都会面朝大海,向海神妈祖跪拜,祈求海上出行平安和捕捞丰足。 有些人总是说着虔诚的祝福语,可在面对身旁的阿妈、妻子和女儿时,就像是变了一个性格似的,板着脸趾高气扬地指使着她们,眼里丝毫看不见对方的辛苦与付出。 这是沈芝明感到十分厌恶的事情,虽然,曾经的他也有想过,是否可以走“捷径”。 只要攀上陶斯言的高枝,哪怕是别人施舍的一星半点,都足以叫这个贫穷的家庭改善生活,但很快,沈芝明便意识到,这种想法是极其愚蠢的。 因为他在葬送自己的思想,埋没了多年苦读的精神。 要是人人都这样,世界真的会乱套的,那样,哪来公平可言,这也是为什么郑书记会如此支持沈芝明的决定,只要大家还在,就要尽可能地为大赛保持公平公正。 这段时期,有不少人都找上门来,沈芝明最开始还能打着哈哈绕过去,后来求情的人多了,干脆就躲在了政府大楼里,连家都不敢回。 一切,都是为了几日后的手艺大赛! 这不仅是牵连到海澄小镇的未来,也在为接下来送王船仪式做准备。 “喏,这次的报名表少得可怜,你们手里的这几张还是我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大家千万不要弄丢了。”钟雨仙伸出手帮忙发放着报名表,同时小心地叮嘱着众人。 陶斯言在旁边细细端详着这群妇女的表情,看到有人表示开心,有人虽然露出笑脸,可眉宇里却显着一些忧心忡忡。 即便是有人愿意帮忙承担现实里的责任,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忧虑,不是这一两句话就可以劝说得动的。 为此,陶斯言站起身,看着众人大声说道:“这次的手艺大赛,是为了向省里证明,我们的海澄小镇是具有保留价值的,大家一定要竭尽全力才行。” 她主动提出,等到比赛结束,每个参赛的选手都会获得礼品。 这话一出,几个依姆就凑在一起,开始找陶斯言和钟雨仙商量起来,“雨仙,这个礼品,我家阿仔也能有份吗?” “没错呢,就只有咱们几个女人家有,男人家却什么都没有,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钟雨仙顿时皱起了眉头,赶忙说道:“这个礼品是人家小言自己准备的,又不是大赛专属,哪能来提什么要求和条件。” 依姆们被说了一通,脸上满是羞愧和歉意,不过这并非只是针对于眼前人,更多的是对于家里的男性,自己不管能否拿到名次,只要参赛就能有个礼品,可其他男性呢,却还要去拼命才行…… 大概是早就已经猜到了依姆们的反应,陶斯言脸上没有太过诧异,而是慢条斯理地拿出相机,轻轻触碰屏幕,原先储存在上面的内容很快就播放起来。 “她们只会做饭洗衣,就连个孩子都带不明白,哪里能够来参加手艺大赛,小沈,你这不是叫其他村里的人来笑话咱们吗?” “没错,要是非得举办,我看干脆就干脆改成比美大赛好了!” 一众男人笑得嘻嘻哈哈,言语里满是鄙视之意。 一段视频很快播放完毕,刚才还吵吵闹闹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下来,钟雨仙似乎都能听到不远处街上的雨滴声,她无奈地叹息了口气,说道:“尊重是自己争取来的,不是来自别人施舍。” 曾经,出现了很多像宝珍那样,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他说的话只有听从的份,尽管那并非是正确,现如今已经有了机会去改变,若是还像以前那般,简直是愚蠢至极! 钟雨仙满怀期待地看着眼前人,可是,能够给予回应的人很少,且大部分都是一些年轻的阿妹。 有些依姆和阿姐则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起来,自家男人说的那些话太过于习以为常,根本就没有让她们觉得不满,甚至还主动对陶斯言说道:“你这阿妹可真是会记仇,下次,大家哪里敢跟你说些玩笑话……” 陶斯言瞥了一眼,只是慢慢地饮着杯子里的茶水,周围还有好些年轻的阿妹,虽然没有机会继续升学,却还存着心思,想要好好赚钱改变生活环境的,尤其是见到陶斯言这一身打扮光鲜亮丽的样子,更是激发了内心的兴奋。 “小陶姑娘,听别人说,你家里很有钱对吧,都可以买下我们整个小镇了……”一个女生怯生生地开口,眼里满是紧张与不安,她捏紧了刚才钟雨仙帮忙端来的一杯茶,还是有些担忧地说道:“既然这样,那能不能多给我一些钱。” 突如其来的话语,叫剩余的人都惊呆了。 有些依姆和阿姐嫌天冷,都早早地回家暖和去了,也就留下了几个小姑娘还在嘻嘻哈哈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看起来,对这件事都很感兴趣,打算找个时间好好聊聊。 “啊?”钟雨仙首先反应过来,赶紧和陶斯言交换了一下眼色,帮她回应道:“大家都是一视同仁的,你这样,实在是有些为难我们了……” 大家都知道陶斯言出手阔绰,可这样直接向她要钱的,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周围站着的几个阿妹却并没有用看好戏的状态面对,反而主动走上前,轻轻地抓着刚才说话的女生的手,给予了她一些温暖。 “雨仙,你也别怪阿花,她是家里日子过得苦,要不然也不会这样做。” “我听说,她阿妈生病了大半年,一直没钱医治,老瞎子去看过一回,说是得赶紧准备身后事了……” 几个年龄不大的女生,说起这事,有些泪眼婆娑,每个人都带着一些期许和恳求地看着陶斯言,而当事人觉得感动极了,咬紧嘴唇,哽噎地说道:“我知道这件事不好,如果您愿意帮忙伸出援手的话,我会努力争取在手艺比赛中获得好名次的。” 大概是为了打动陶斯言,其他几个女生连忙求情起来,一个个高声说道:“对,我曾经帮阿公做过很多剪纸,还有染布,我们都可以做到的呢!” 原先大家的情绪不算高,现如今好似被点燃的炮仗全都炸了起来,陶斯言没忍住笑意地点点头,好像在思索什么事情。 钟雨仙在一旁看着颇为感慨,不得不说,这群女孩子真勇敢! “这样吧,我的目标也不算高,只要能进前三,我就答应你的请求,不仅给你一笔奖金,还免费帮你把阿妈治好。” 这话刚一说出口,在场的所有女孩都欢呼出声:“太好啦!” “你们就不害怕,无法完成这个任务?”钟雨仙没有泼冷水的意思,只是不想看到她们盲目自信,反而丢失了机会。 “没事,我相信,只要我们能团结一心,所有事情都可以做到的。”女生们都在笑,好像对接下来的事情很有信心。 “叮叮咚——” 不远处的山上,传来的敲钟的声音,这也意味着该是回家休息的时候了。 钟雨仙手里拎着一大堆**袋,本来陶斯言还想帮忙拿上一两个,没想到,她摇了摇头,态度强硬地说道:“不用了,你这感冒还没好呢。” 不说这事还好,一提起,陶斯言就想起了关于和林此霄的事情。 这个人,好像跟以前有了很大的差距,虽然每个人都会长大,可一个人是如何从活泼开朗,变成现在这副沉默寡言,总是忧心忡忡,没有太多自信的样子呢? 这一点,陶斯言实在是有些费解。 停在门口处,陶斯言将门打开,屋内的温暖灯光完全地挥洒在两人身上,钟雨仙只流露出一秒钟的羡慕之情,随后就迅速地将手里的**袋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 陶斯言倚靠在门框旁,用玩味的眼神看着她问道:“怎么不进来,难道是想我正式下个帖子,邀请你来?” “没,没有,我哪敢啊。”钟雨仙赶紧摆头,然后十分沮丧地呼出一口浊气,她苦笑着对陶斯言说道:“其实,我也可以去文衡殿凑合一下的。” 之前为了方便,林此霄有为陶斯言收拾了一间屋子,就算是后来她搬回来了,也没有忘记时常打扫,现在借住一下,他应该不会拒绝才对。 “算了吧,你可别想瞒我,是不是又跟家里人吵架了?”陶斯言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浅色拖鞋,自己更换好后,就往客厅走,同时也没有忘记叮嘱道:“记得把门反锁下,不然我担心又会有走错楼层的人出现……” 钟雨仙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地点头,然后拎着那一大袋子东西走到了客厅里,她瞧见桌上被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果和点心,有些是不常看见的品种,模样也稀奇古怪。 “喏,我家里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听说我在这住着,就派人给送了不少东西,我一个人也吃不完,等明天收拾一些给沈哥和林此霄他们也送去一些吧。” 钟雨仙手里被陶斯言塞了一大把草莓,这种草莓外观看上去很漂亮,果形整齐似圆锥形,色泽鲜艳光亮。果心几乎是完全的白色,果肉则是淡淡粉红色,肉质细腻如同奶油。 刚一入口,钟雨仙就露出惊喜的表情:“这味道,跟以前吃过的完全不一样呢。” “这是章姬草莓,跟普通的确实有些差距,听说福冈县耗时了六年才研究开发出的「甘王草莓」品种。” 光是听陶斯言说起,钟雨仙就能感受到,手里这一大把草莓肯定价格昂贵了,她忍不住说道:“小言,我们为什么不是这会儿就赶紧把东西拿过去给沈哥和林哥呢?” 如果是她,肯定在收到东西的第一时刻就开始准备了。 陶斯言用指节分明的手指捏起几颗鲜艳的佐藤锦樱桃,她没有着急放在嘴里,而是故作认真地把玩着,才慢悠悠地说道:“‘分享’,应该是你已经‘拥有’了,存有多余的情况下,才会做出的行为。” 这叫钟雨仙有些触动。她想起多年前,自己省吃俭用,压根舍不得买东西,却时常给家人带一些好吃的回去。就连这草莓的滋味,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品尝过了。唯一的记忆,便是酸,是酸得流口水的那一种…… “好啦,就安心在这待着吧,反正有那么多房间,你随便挑一间就是。”陶斯言吃完水果,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望着她回到房间的背影,钟雨仙觉得四周不再像以前那样的空荡荡,反而多了一份暖意。 此时不算晚,钟雨仙壮着胆子一连吃了好个草莓,直到打嗝都是香甜味道时,才停住嘴巴。 她可以看到,在厨房里,还堆放了很多个水果箱,上头是一些不认识的外文,应该也是从国外运送而来的。 “小言的家人对她可真好……” 如果我的家人也能这样就好了,钟雨仙在入睡前,忍不住做起了这样的梦,在梦里,阿妈不像现在这样总是皱着眉眼看她,而是弯着腰,将她背在身上,左手拿着麻布口袋,右手是一个烧火钳。 脚下所经过的道路上,会看到很多被人家丢掉不要的垃圾,也就是在这里面,阿妈总能淘到一些新奇好玩的物件。比如一些亮晶晶的“钻石”,亦或者是缺了个腿的凳子,只要去砍条木柴将其修好,便又可以恢复使用了。 家里的米面不够用,掺和一些糠也能填饱肚子。 在自己撑起这个家庭时,时常照顾着家里人的不是阿爸,而是那个总是脸上带着笑容的阿妈。 阿妈叫什么名字呢?钟雨仙有些记忆模糊起来,或许,自从生下了自己后,大家就习惯性地将她称为“钟阿娣”的阿妈。 “钟阿娣”这个名字又是谁起的呢,哦,原来是那个隐藏在里屋,始终没有露过面的阿公。 那阿婆有来阻止过吗? 钟雨仙开始挠头,觉得脑袋都变得疼痛起来,为何以前从未留意过这些事情,她甚至觉得,自己痛恨了很多年的对象都错了…… 第148章 裂缝中的栈桥 林此霄站在栈桥上,闽南的清晨还带着点儿凉意。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远处的海面,那里有几艘船只正缓缓地驶来,船上的灯光在晨雾中闪烁,像是遥远的星辰。这些繁忙的船只让他想起了阿爸——林振,那个在海上度过了大半辈子的男人,那个在他心中早早逝去的身影。 海风带着咸味,吹过林此霄的脸颊,仿佛带来了父亲的气息,让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也许是父亲的归来,也许是那些逝去的时光。他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惆怅,一丝期待,仿佛在这片海域上,他能找到与父亲相连的线索,哪怕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独自站在这想什么呢?” 一道清脆的铃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浅浅的烟熏玫瑰的气味很快扑过来,这种肆无忌惮的直接入侵,让林此霄有了片刻的失神。 “怎么,你在害怕我?”说话的人显然是存心想要来打趣一两声,此时还刻意站在了林此霄的身旁,与他一同看着太阳穿过薄雾,慢慢从橙红色,最后变为耀眼的金色。 陶斯言眨了眨眼睛,长时间盯着云层,几乎都快要掉下眼泪,身旁人还以为她是伤心难过了,赶紧表示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我也不知道该要怎么表达情感,或许是我太木讷了……”林此霄微微低头,嘴唇也抿着,表情看起来比之前好受许多。 “哼,你们男生总是这样哄人吗?”陶斯言显然是不愿意相信这样的说辞,她向来是敢爱敢恨的,对于感情丝毫不见遮掩,一旦遇上喜欢的人,便会将这事公之于众。 她是个藏不住事的,内心的喜欢,所有人都能知道,可偏偏,林此霄从未正式地回应过。 “为什么?”陶斯言有些疑惑地看他一眼。两个人认识的时间长了,不像之前那样生分,有些话,她也不愿意一直藏在心里,尤其是难得遇上这样好的时机,要是错过,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林此霄纠结万分,大概是思索了很久,才终于是给出了回答。 他缓缓转过身,与陶斯言面对面地站立着,然后看着对方的眼神,十分认真且真诚地说道:“你并非是在喜欢我……” 兴许那只是见到了新鲜事物,才会产生好奇、想要了解的想法,也可能是觉得自己拥有着改变一切的能力,用着拯救者的想法来接触他,就好像小狗点点,这对于陶斯言而言,挽救一条小狗的性命和一个家庭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这也是他们之间大不一样的地方,林此霄无法做到像陶斯言那样的“博爱”,他的内心实在是狭隘极了,只能包容身边的人,也只想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陶斯言没说话,阳光折射在她琥珀色的眼珠中,看上去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像极了童话之中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女王。 “你可真是够无聊的——”陶斯言缓了片刻,终于吐出这样的话语,她歪头,用漫不经心低语气说道:“在此之前,你说过很多类似的话,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解释了。” “我才不是什么救世主,所有的善心背后都有被标注价格,有些人得付出辛勤劳动来获取,而有些人则是需要付出其他……这样大家都会觉得很公平。” 很难想象,林此霄居然还在纠结这些问题。 陶斯言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她脚下的小皮鞋鞋跟踩着栈桥上发出“咯哒咯嗒”的清脆声音,惊得林此霄赶紧提醒道:“小心!” 原来,在距离不远处的木板有损伤,还来不及更换的,周围没有多少人前来,林此霄都快要忘记这件事了。 哪知,陶斯言一下子就踩了个正着,半边身体一下子就沉下去,脚尖卡在缝隙里拔不出来,脚踝也因此被磨得有些疼。 “阿言,你没事吧?”林此霄满是愧疚地跑上前,一把扶住了陶斯言,本想将她的脚给拔出来。没想到这木块虽然泡了水可还坚固着,周围一圈板子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十分难以处理。 陶斯言皱着眉头,虽然没有开口抱怨,但应该是有些难受的。 尤其是两人刚刚还说了那样的话,她也不愿跟林此霄靠得太近,整个人都被海风吹得瑟瑟发抖,只能勉强歪着身体,将力量全都寄托在一旁的栏杆上。 时间一久,她的脸白得近乎透明,棕色的长卷发被栏杆外飞溅的海水给打湿了一些,一缕缕地贴在一起,样子比以前狼狈不少,可依旧是美得惊心动魄。 最后林此霄看不过下去了,他将外套取下放在地上,说道:“你先在这坐会儿,我去拿工具来……” 陶斯言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然后就迅速收回,故意说道:“那不行,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林此霄万万没有想到,陶斯言会在这种时候闹起了小脾气,他只能轻声哄道:“你放心,我马上就回来。” 陶斯言勉强地点了下头,随后就看到林此霄飞快地往岸上跑去,少年因为身体瘦削,整个背影看上去是有些单薄的,可此时却给人带来了不少安全感。 事实上,陶斯言从未怀疑过对方会抛弃自己离开了,毕竟不管是外貌还是金钱,她都占有,更何况,从小在纸醉金迷的情况下成长的人,哪里还看不出,那个人根本就言不由衷,他的那颗心,只怕早就蠢蠢欲动了,唯独一张嘴,却还强撑着…… 回忆起当初相见的场景,陶斯言忍不住低声笑了下,这个人,何时才能知道她的身份,不是从大洋彼岸归来的留子,也不是那个千金小姐陶斯言。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此霄觉得整颗心脏都在砰砰地跳动个不停歇,还来不及休息多喘口气,他赶紧在不远处的店铺那借来了扳手之类的工具,急急忙忙的就跑了回去。 随着距离拉近,林此霄发现陶斯言正背靠着栏杆,手里还拎着那件外套,边缘正滴着水。 一感受到有人接近,陶斯言就迫不及待地说道:“真是的,要早知道会这样,说什么我都得给你买件皮衣才行!” 原来,那件外套垫在地下后,很快就被打湿了,差点害得陶斯言变得更为狼狈不堪,此时她有些气嘟嘟地将外套还给林此霄,催促道:“还不快些帮我出来,刚才接到沈哥电话,我们得赶紧去他办公室一趟呢……” 林此霄忙让陶斯言放轻松些,自己拿着扳手,将最开始的裂缝给弄开了些,再上前扶着她的手,轻声细语地说道:“好了,你试试看能出来不?” “不行,我刚才在这站的脚都僵了,根本抬不起来。”陶斯言面露尴尬,看起来也有些难为情,她尝试着动弹了下,差点整个身体都栽倒,这叫林此霄赶紧让她保持平衡,自己则是蹲下去,用手抓着那脚踝处慢慢地往外拉扯着。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奇妙,尤其是陶斯言,好像变得有些恼怒,但又在忍着没有发作起来。 直到彻底摆脱掉那糟糕的缝隙,她才气鼓鼓地拖着步伐往前走。 林此霄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好好地就生气了,他不敢多言,只能跟随在一旁,直到两人都快走到岸边了,陶斯言才猛地一个转身说道:“你得赢得这次的手艺比赛才行!” “为什么……”这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就被林此霄咽了回去,他不忍心看到陶斯言失落的眼神,干脆就点点头,作保证道:“我会努力的。” 他犹豫了下,伸手拦住了想要强撑着回去的陶斯言,“要不然还是我背你吧。”附近都是沙子,走起路来松松软软的,加上陶斯言刚才受了些凉,腿脚都是僵的。 “那我可就不客气啦!”陶斯言莞尔一笑,眼中的光芒如同深海的珍珠,柔和而神秘。 林此霄耳朵泛红,脸上还强装着淡定地点点头,他半蹲着,等待陶斯言的动作,很快,两人就朝着前方的道路走去。 这一路上,两个人忽然变得沉默起来,只能够感受到对方浅浅的呼吸声,陶斯言稍微靠近了些,想要省些力气,没想到,前面的人忽然就将身体绷直了许多,声音也闪过一丝颤抖和结巴地说道:“你,没事吧?” “没啊。”陶斯言觉得莫名其妙的,她幽幽地叹息一口气,故意说道:“喂,你不是练了很久的哪吒鼓嘛,难道现在连这点重量都承受不住了?” “不,不是……”林此霄额上多了些汗水,他只是从未想过,可以和陶斯言这样相处。 稍微平复了些心情之后,林此霄就带着陶斯言慢慢走着,耳旁隐隐能听到一些海浪的声响,不远处的马路上,还有几只贪食的鸽子时而飞到两人脚下,只可惜,没有人携带食物,它们便失望地展开双臂一下子飞入天际。 大概是刚才的事情让陶斯言有些累了,她趴在林此霄的后背,带着浓浓倦意地说道:“其实你也可以多多考虑一下自己,若是喜欢的人就去争取,要是百年之后,等到白发苍苍,迎面走来的却不是你最爱的人,你肯定会后悔莫及……” 这话让林此霄愣了下,他眼眸里满是遗憾和失落,而身后的人似乎没有感受到这一点,即便有些絮叨地说道:“我喜欢住干净、漂亮,还整洁的大房子,希望能每天都可以看到漂亮的花朵……我有很多的钱,现在只需要有“爱”就好了。” 林此霄不知为何,略低着头,露出了一抹浅笑来。 这个人,也不晓得是真的在说梦话,还是故意点醒自己呢,不过,她的话确实在理,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若是幸运不必要为了三餐而忙碌,那么只需要追寻想要的事物就行。 只是,林此霄唯一想不明白的一点就是,世上有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是自己,他的外貌不够俊美,身材不似阿叔们强壮,甚至常人都有的家,他也没有,只是跟着阿妈相依为命。 “没关系,以后,房子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此霄这样鼓舞着自己,听说这次的手艺大赛不仅关系着省里对海澄的看法,还关系着后续的拆迁问题,距离文衡殿不远的滨江公园,那一带已经有不少村民在开始搬迁工作,大家虽是有些抱怨连天,可也没有多加阻拦。 大家只是希望,能够让搬走的那些人都能获得属于自己的一套房,当地人都讲究一个落叶归根,不管在外漂泊多久,最终还是要回归家乡的,那一套房子,也是他们的一个依靠。 …… 两人一直走到街上,隐隐能感受着身旁传来那一些打量和审视的眼神,林此霄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不想让人误解了陶斯言。 刚巧,路过一家卖鞋的店铺,于是他便停下来。 后背的人睡得有些熟,唤了好几声才叫醒,陶斯言揉了揉眼睛,声音里带着些嘶哑地说道:“到了吗?” “还没呢,不过也就一个街道的事了。”林此霄笑着将她扶稳,用眼神示意了下身旁的商铺,贴心地解释道:“你要去参加会议,我不会拦着,但至少要穿双舒服一些的鞋子吧?” “哼,你送我吗?”陶斯言故意装傻问道。本来她也没想过从对方那得到什么好处,可林此霄却一脸真诚地点点头,又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事也怪我,没及时告诉你一声……” 陶斯言“噢”了一声,却忽然伸手从随身携带的托特包里开始掏着东西,很快,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很快就出现在了林此霄的眼前,让他有些诧异地说道:“难道你平时出行都是这样的吗?” 脚下穿一双鞋,包里还得装着一双? “当然,总得做好万全准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面对什么大场合呢!”陶斯言笑着将包递给林此霄,自己扶着墙,十分麻利地换下小皮鞋,然后快速将高跟鞋踩在脚下。 浑身的气场,正随着身高而骤然升起,林此霄学着她曾经的模样,双手环抱,嘴角含着浅笑说道:“很好看。” 陶斯言微微弯腰,然后十分优雅地捏着裙边,说道:“谢谢。” 两人正说笑着,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哇哇大哭的动静。 由于声音实在有些吵闹,好几家店铺的老板都走了出来,打算看个热闹呢。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可眼尖的陶斯言一下子就认出来,那是糖果,这个小女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委屈,边跑边哭,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吵吵闹闹的,压根没听清在说什么。 “我去看看情况……”陶斯言一下子就迈开步伐,那架势哪里有受伤的迹象,帮忙拿包的林此霄不敢耽搁时间,急匆匆地跟在一起,同时忍不住说道:“估计是为了小狗点点的事。” 第149章 她和他 荒废的建筑物旁,残留着几块碎片,上面还附着一些毛发,脏兮兮地看不太清究竟是什么动物留下。 稍抬头,能看到灰白的墙面上留下飞溅的棕色痕迹,一点点往前挪动,最后停留在一个类似于洞穴的地方,两旁是断裂了半截的承重墙,几件东拼西凑而来的衣服变成了身下垫着的“棉被”,一个头发凝成一团,浑身脏兮兮的人正低头打着瞌睡。 距离不到半米,木柴燃烧着,只剩半个把手的铜锅里还烧着什么汤汁,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来。 “这,难道是……”陶斯言有些艰难地说出话,她忍着不安地看向林此霄,“我们得尽快找到糖果才行!” 这件事情,对于她而言肯定是打击巨大,说不定现在就躲在哪里伤心难过呢。 林此霄略显警惕地打量四周,想叫陶斯言不要太过冒进,没想到,这时,恰好前面多出一道黑影。 虽然没有下雨,他的脑袋上却戴着一顶毡帽,身上还披着一件由棉被改造而成的大衣,里面似乎没有装着棉絮,穿堂风一起,那件棉服就迅速地鼓了起来。 虽然模样略显夸张和滑稽,但在这样的环境里,林此霄实在是笑不出声来,他赶紧将陶斯言拉到身后,急冲冲地说道:“估计是哪家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不小心跑出来了。” 这类病人失去了自我意识,无论做出什么来,都不会受到惩罚,要是与其硬碰硬,实在是不划算。 陶斯言显然也是十分赞同这个想法。 两人迅速就要往回退去,可没有想到,另外一个身影从拐角处窜了出来,举起一个正在燃烧的木柴,就要与那人搏斗! 这架势简直是叫人心惊胆战。 “好像是糖果?”林此霄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他赶紧往前走了几步,呼喊道:“糖果,你别怕,我们来了。” 对方显然没有搭理的想法,虽然手里的柴火熄灭了,她还是鼓足勇气,用着全身力气地狠狠教训着那个人! “都怪你!居然敢把点点给拐走了……”虽然是在训斥着眼前人,可糖果自己却是泪流满面,要是她能够早些知道这件事情,肯定就不会让这个如愿了。 陶斯言在一旁看了心里蛮不是滋味,她当初答应了糖果,会给小狗点点一个好去处,可现在,事情演变成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地方。 “对不起。”她轻声说道,接着快速冲向两人。 那个穿着棉服的人显然已经陷入了癫狂的状态里,他狠狠地推开糖果,瞪着猩红的眼睛,飞快抢过对方手里的木柴扔在脚下。 最后,却是直接将目光转向了那个正在燃烧的铜锅。 “不好!”林此霄意识到不对劲,赶紧用力推开了眼前的人,然后用着身躯挡住了男人泼洒过来的汤汁。 滚烫的热气顿时弥漫开来,尤其是里头的事物更是让人心生呕吐的感觉,陶斯言“啊”地叫出声,赶紧查看身旁人的伤势,而那个穿着棉服的男人却是做贼心虚般想要逃走。 “没事,我已经通知沈哥他们了……”陶斯言迅速叫住了还要挣扎起身的林此霄,眼里泛着泪光,哽咽地说道:“你说你,为什么非得自己凑上前来。” “我只是有些担心你,你们。”林此霄倒吸了一口凉气,强撑着笑意地说道,那汁水确实是烧开了许久,不过幸好也是今天天凉,两人都多穿了几件衣服,才没有造成更大的损伤。 即便如此,浑身的味道,也实在是难受极了。 林此霄被陶斯言扶着站了起来,然后看向糖果,有些愧疚地说道:“对不起……” 尤其是陶斯言,此时已经是有些忍不住泪水了,她抿着嘴唇,用指尖狠狠地掐着掌心,才缓缓说道:“是我没有照顾好点点。” 谁也没有想过,原先待在文衡殿的小家伙,居然会变成现在这样,陶斯言实在是不敢去想这件事情,她心里实在是难受极了,神情都变得恍惚。 看到这一幕,林此霄不愿意让她再继续伤心难过,同时也轻声安慰着糖果:“这里不是太安全,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呆愣在原地的糖果,却一下子甩开了林此霄的手臂,用着怨恨的眼神说道:“为什么你们大人总是这样,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直接说,为什么要抛弃呢……” 林此霄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几句,可糖果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就好像一条灵活的小鱼,很快就消失在了眼前。 本想前去追赶的林此霄,又惦记着身旁人的安全,只能硬生生地停下步伐。 “糖果说的没有错,这事全都怪我。”陶斯言沮丧极了,她低垂着脑袋,第一次不加遮掩地表现出悲伤的一面。 片刻后,她赶紧催促着林此霄去附近找地方处理伤口。 不过林此霄称自己没有大碍,打算随便买点药膏涂抹就是了,不再愿意去医院做检查。 陶斯言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陪着他买了些烫伤药,最后又跟着一起回到了文衡殿,直到已经到达林此霄的房间门口,她都没有要离开的想法。 林此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忙解释道:“我可能需要去清洗一下……”他以为说出这句话,陶斯言就会主动离开了,没想到,对方只是点点头,让他赶紧去,自己倒是顺手推开了大门,走进去在木椅上坐了下来,那状态显示是没有从刚才那件事上回过神来。 林此霄无奈地叹息一口气,转身去了不远处的洗漱间,毕竟这身上的味道着实不好受,尤其是想到了来源于何物…… 一连清洗了快一个小时,林此霄才终于推开了洗漱间的大门。 憋在屋里的雾气飘了许多出来,让他的身影多了些孤寂,脚下的拖鞋沾水后,踩在木板上会发出“滋滋”声,为此林此霄便放缓了些步伐。 等他回去时,屋里已经不见了人影。 估计是回去休息了吧,林此霄低垂眼眸,粗略扫了一圈后便关上了房间门,然后坐在了之前陶斯言待过的椅子上。 大概是为了方便擦药,他直接将衣物都给褪下了大半,入目只剩一片白净,屋里没有额外再点灯,只依靠着桌上的一盏台灯的光亮用来照明。 林此霄缓缓低头,看着身上的红色痕迹,正要拧开烫伤药的盖子,耳旁却传来一声惊呼,导致他赶紧抓起身旁衣物将身上给遮了大半,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你怎么还在这……” “我一直没有离开过啊。”陶斯言用手抓了下鼻子,勉强挪开了点视线,不过,想起刚才看到的事物,她就赶紧往前迈着步伐,一下子就窜到了林此霄的面前,吓得他呼吸都变得停滞了几秒。 “刚才,那是什么?!”陶斯言有些着急地说道。 林此霄顿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由于刚才陶斯言出现得太快,他压根来不及将衣物穿好,现在也只是勉强遮盖着而已,至于对方在追问着什么,林此霄一时有些拿不准了。 他轻咳一声,脸上有些红地解释道:“没什么。” 刚想叫陶斯言离开,没想到这人却直接伸出手,轻轻地用指尖撩开衣物,露出被遮挡的部分,白净的肤色里一大片绯红,直接刺疼了她的眼睛。 此时陶斯言变得泪眼汪汪,心疼地说道:“你该早些告诉我的。”她立即拉着林此霄的手,就要往外走。 林此霄赶紧制止,红着一张脸说道:“不,不用了。” 听到这,陶斯言才意识到什么,赶紧转过身,催促道:“放心,我不看,你快把衣服穿好。” “我,我不太想去医院。”林此霄用手拢了下衣服,只留下了伤口的地方,他用手旋开烫伤膏的盖子,一边擦拭,一边解释道:“里面的消毒水味道不好闻。”而且,里面随时都会有病人逝去,他不想再去接触死亡的气息了。 陶斯言的鼻子很灵敏,一下子就闻到了淡淡的药膏味道,身后人没再继续说话后,她干脆壮着胆子转过身来。 于是,便也重新看到了那一幅让她心疼不已的场景。 “既然不去医院,那就让我帮你擦吧……”陶斯言大概猜到了林此霄会拒绝,就赶紧将药膏抢在了手里。 这样坚决的态度,实在是不好叫人拒绝。 更何况,林此霄现在心里也激动得不行,没有太多想要将人赶走的想法,于是他便微红着脸,轻轻应了一声。 得到允许后,陶斯言便用指尖挑开了搭在上面的布料,看清了如同泪珠般自上而下挥洒的伤痕,那一点点的红,搭配上雪一样莹润的肌肤,令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雪中红梅。 银装素裹的世界里,红梅以其独特的风姿傲然挺立。它不惧严寒,不屈冰雪,以一抹鲜红点缀着冬日的苍白。那抹绯红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娇艳欲滴,仿佛是大自然赋予冬日的宝物。 如此的坚韧与美丽,不仅让人赞叹,更让人心动不已,陶斯言有些呼吸急促地抬起头,目光却不经意间与林此霄撞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林此霄的眼眸从温和变得深邃,如同星辰般闪烁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光芒,这让陶斯言的心跳在胸腔里急速跳动,脑海中迅速地回忆起与眼前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的每一个微笑,每一句话语,都像是最温柔的魔法,轻轻拨动陶斯言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弦。 她感到脸颊不由自主地染上了淡淡的红晕,那是心动的痕迹。在这个瞬间,她知道,她的世界因为他而变得不同,她的心,已经不可救药地为他所牵动。 “你……”林此霄刚开口说话,就感觉面前一黑,紧接着便是某个物体接触着他的嘴唇,和之前的温和不同,这次显然急切了许多,且带着一种强烈的入侵感。 他下意识地接住了对方单薄的身躯,将其紧紧地搂抱在怀中,从刚开始生疏的齿唇相碰,到后来的慢慢熟练,好似,那便是另外一个自己。 谁也不清楚,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直到茶壶里的水彻底凉透了,窗户里的月光挥洒在地板上,陶斯言才缓缓挪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臂,略显歉意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林此霄接话道,他没有着急推开面前斜坐着的人,而是伸手轻轻与其十指相扣,如此的胆大肆意,跟之前可是完全不同。 陶斯言愣了下,好似才明白什么,瞬时笑了起来,窝在林此霄的脖颈处,用着撒娇的语气说道:“好啊你,原来之前的清冷矜贵,都是在唬我呢。” “没,没有。”林此霄觉得脸很烫,他十分庆幸现在屋里的灯光不是太亮,没有叫人看到自己的窘迫,可陶斯言显然有些察觉,她连忙弹跳起身,略带惊讶地瞪着小鹿般水亮的眼睛。 两个人默默地不说话,直到好一会儿,陶斯言才尴尬地说道:“我来帮你擦药……” 这烫伤并不像林此霄说的那般轻松,估计得养好些日子才能好了,陶斯言一边用指尖擦药,一边回想着刚才是否有动作太大,不小心压到这边伤痕。 正走神时,被林此霄一下子按住了手背,陶斯言不解抬头,在他有些无奈的暗示下,才察觉到离禁忌处已经不远,她赶紧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忙抽回手。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陶斯言摇摇头,说道:“算了吧,我怕你不太方便……” 留意到对方的一语双关,林此霄有些宠溺地笑了下,解释道:“没事,我换身衣服就是了。” “那好吧。”陶斯言摊手说道,示意林此霄快些,她独自走到了窗户旁,可以看到外头正高高悬挂着一轮弯月,好似个镰刀似的,那洁白的月光,让她忍不住想起刚才的情形。 很显然,那个人不是个木头,他也有着自己的情感,刚才也十分的主动,陶斯言将冰冰凉的手背贴在泛红的脸颊处,有些不解地想到,可他之前为何会表现得有些抗拒呢,难道还有什么让他担忧的事情? 对于陶斯言而言,若是喜欢一个人,便要珍惜在一起的时刻,她现在只希望着手艺大赛能够快些进行,这样林此霄一定能够借此机会展现自己的实力! 自己则是可以好好观摩那些精美的事物,以此绘出最好的画册。 相比较这里的一派祥和,另外一间屋里却是闹得鸡飞狗跳,丝毫不得安宁。 “不行!这件事我绝对是不同意的。”陈瑜的阿爸想都没想,直接拍板决定道:“你一个好好的大学生,不去城里待着实习,现在跑去凑什么热闹!” 大概是见到丈夫的脸色不太好看,陈瑜的阿妈就轻轻地拉扯了下陈瑜的胳膊,好心劝说起来:“是啊,你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该是时候回学校了。” “难不成,你不想读这书了?!”陈瑜的阿爸用着这种方式来威胁陈瑜,原以为她会退缩,然后老老实实地收拾东西赶紧走人。 没想到陈瑜却是迎接着两位长辈的压迫眼神,十分坦然地说道:“我已经跟辅导员说清楚了情况,她支持我去参赛,还说要是拿了名次就给我加学分呢!” 想起周围人的支持,陈瑜心里没有半点的惧怕,尤其是沈芝明他们还托人将报名表给送了过来,这更加增加了陈瑜一定要去夺个名次的强烈愿望。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真是读书读傻了……” 陈瑜的阿爸怒极反笑,忽然一下子转过身,将桌上能砸的东西全都扔在了地上,阿妈则是痛苦地捂着耳朵,压根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了。 这个家,又要不得安生了…… 第150章 当记忆开始遗忘 凌晨,白雾笼罩港口,看不清远处的灯火,只能隐隐听得一些歌声、笑声。 陶斯言有些懵懵懂懂,想要从这诡异的气氛里挣脱出来,可身体沉重得不行,她变成了某只被重物压着的猴子,再也无法摆脱掉隐形的“五指山”。 这种憋闷的感觉,使得她猛地一下从床上清醒过来,面前却站着好几个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若即若离的疏离感,尤其是眼前的钟雨仙和林此霄,陶斯言下意识地伸手,结果两人都十分默契地往后退去一步。 落空之后,陶斯言不解地看向他们,为甚么要这样?他们不是朋友吗? 大概是猜出了陶斯言内心所想,林此霄不耐烦地皱着眉头说道:“我恨你!如果不是你,大家也不必要颠沛流离重新寻找家园……” “是啊,如果这一切都没有改变就好了。”身旁的钟雨仙同样表达着内心的厌恶之情,她毫不客气地从桌上拎起陶斯言的手包,狠狠地砸了过去,同时催促道:“海澄镇从来都不欢迎你,你还是赶紧滚吧!” 一声声的厉声斥责,让陶斯言内心感到疼痛极了,她不明白,自己为甚么会换来这样的对待,尤其是林此霄,他们不是关系已经缓和了一些,现在怎么好似仇人一样了? 最后,陶斯言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沈芝明,作为当地的村干部,他一定能帮忙说几句公道话。 只是对方的眼神依旧是有些严厉和冰冷…… “呼——” 原来是一场梦,突然惊醒的陶斯言有些呆呆地坐在床旁,她的后背和脖颈处全是粘稠的汗水,尤其是那种心悸的感觉,更是让人有些后怕不已。 回想起卢栖宏的那一番话,她忽然有些后悔,或许是时候坦白自己来这的目的了,尤其是在大赛即将来临,众人都兴致勃勃的情况下。 还在思索之际,外头传来一声轻轻的敲门声。 “小言,你醒了吗?” 是雨仙的声音,陶斯言起身打开房门,对方正一脸紧张地看过来,然后端上了杯温水,关心地说道:“我刚才起夜,看到你房门的灯还开着,估计你应该没有睡着呢。” 陶斯言还想着之前发生的梦,实在是有些笑不出来,只能快速接过了水杯。 “是感冒了吗?”钟雨仙一瞧陶斯言那满头大汗的模样,赶紧劝说她回去休息着,接着又宽慰道:“你也不必要太紧张这次的比赛,大家都帮忙盯着的,出不了什么岔子。” 这段时间以来,众人都在摩拳擦掌,只等着要好好地参加这次活动,每次还未正式天亮,就能听得一些依伯依姆们晨起锻炼身体的声音。 咿咿呀呀的,虽然有些吵闹,却一下子让海澄镇活跃了不少。 为了布置好场所,沈芝明那边也在组织人手,将会场都给整理了许久,周边多出了一些摆摊的小贩,就连老瞎子这段时间都忙碌得脚不沾地。 据他说,这段时间,所有人都是满心欢喜的。 “嗯……”陶斯言依旧是有些心不在焉,见到这样,钟雨仙便提出等白日里去文衡殿烧炷香,这样说不定她就会好起来了。 没过多久,外头便亮堂起来,钟雨仙叫着陶斯言一起,两人先是在附近用了早饭,才去文衡殿。 走到门口,老瞎子忽然拦住了她们,先是假意地盯着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才摸着胡须,故作玄虚地问候道:“这位陶姑娘是不是近期噩梦不断?甚至于每日都被吓醒?” 陶斯言抱着胳膊,饶有兴趣地说道:“老前辈,咱们都是熟人了,您可别想着忽悠我啊。” 出门前,她特意看了下镜子,脸上确实憔悴不少,尤其是黑眼圈,几乎快要掉在脸颊处了,这模样谁都知道她肯定是没怎么睡好觉的。 “姑娘别不信啊。”老瞎子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干脆就捏着指尖开始掐算起来,“你是不是在纠结某件事情,且最近与家人之间的关系也不太好?” 忽然被说中心事,陶斯言顿时脸色一变,而钟雨仙也不安地追问道:“小言,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这几日,钟雨仙确实看到她忧心忡忡,好几次都在晃神,原以为去文衡殿烧炷香一切都能好转起来,可没想到老瞎子却是直接劝说陶斯言离开。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姑娘一直逃避,是无法化解这件事的。”最后,老瞎子甚至都没有要钱,自己主动离开了。 瞧着他的背影,陶斯言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真没想到,老瞎子推算得还挺准,要是早些拿出真本事来,估计能比现在日子过得滋润许多吧。 “小言,你真的要离开吗?”钟雨仙忐忑不安地问道,她好像才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瞧你的状态确实不太好,如果想家的话,回去一趟也行。” 陶斯言看着她的脸,忽然说道:“那我要是一去不回呢?” 不远处走来的人,听到这话,神情多了一丝惆怅,紧接着却是快步迎上前,一脸认真地说道:“我们都尊重你的选择。” 茶饭不思的陶斯言,脸上挂满了憔悴,这跟之前开心活泼的她完全不同了,如果硬要将人留下来,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只是,你要不要跟林哥说一声?”钟雨仙说完,还特意看了一下沈芝明的态度,见他也是赞同的态度,就补充道:“听说他这几日可是忙得不行……” 陶斯言想了下,回答道:“等我们去探望完朱依伯,再讨论这个问题吧。” 入冬以后,行船的人逐渐减少,最后甚至只能看到一两只孤船漂泊在海面上,那沉寂的感觉,更是增加了些别离的惆怅。 一路上,几个人都鲜少说话,原先热闹的环境,变得冷冷清清。 钟雨仙轻咳一声,向着身旁的林此霄问道:“朱依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林此霄握着手机,心情有些忐忑,自从上次与朱翔安联系之后,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本想早些过去问个究竟,可始终没个空闲…… “没事,到了就知道的。”沈芝明好心宽慰,对于还有些失魂落魄的陶斯言表示担忧。 这个人,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一直盯着手机,好像想要拨打电话,但迟迟没有动手,直到手指都被冷风吹得红透,才依依不舍地收了回去。 几人心事重重,才刚落地,就赶紧赶往了朱翔安所住的地方。 可敲了老半天的门,都不见回应,电话那头居然也是没有反应。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林此霄不解地皱起眉头,而沈芝明则是迅速地联系着认识的人,想要帮忙查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没在家吗?可能是到哪溜达去了吧,我们也不太清楚……”电话那头的人说起这件事还有些心有余悸,上次去帮忙送点生活物资,可是被朱翔安直接拿着扫把撵出去的,他自称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 “好吧,谢谢啦。”沈芝明挂断电话,对着愁容满面的几人说道:“兴许就像他说的一样,只是出门闲逛了,我们再等等吧。” 现在也只能是这样了。 没想到,这一等便是大半天,直到暮色将近,朱翔安都还没有回来,大家的心情因此都变得急躁了些。 刚巧,有个楼上的邻居下班回来,一瞧见楼梯里站着好几道人影还吓了一跳,问清原因后,才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听说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现在正关在了院里修养着呢。” “什么?!”大家都震惊极了,没想到朱依伯居然会被精神病院的人给带走了。 林此霄迅速地回想着之前听到那个结巴的来电,心里懊恼极了,若是当初他能早些知道这件事,肯定就赶紧赶过来了。 蕉城是个老城区了,原先建好的疗养院,经过了风雨的侵蚀,早已变得斑驳不已,尤其是门口的招牌也有些模糊不清,幸好有邻居的帮忙,几人才能顺利地找到地方。 “我记得小时候,偶然来过一次。”林此霄抬眼打量着四周的一切,感到陌生中又有些熟悉,他还记得,外头的栏杆那,曾趴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妇女,她咿咿呀呀地说着话,单从外表来看,就已经有些不对劲了,可靠近后,却在向林此霄发出求助。 “我不是疯子,是他们!是他们疯了……”妇女的话,没有太多的逻辑,一会儿说自己是被困于此的,一会儿自称是当地有名的医生和教师。 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只剩一颗眼珠的布娃娃,虽然浑身脏兮兮的,不过这娃娃却干净得很,甚至离近些还能闻到肥皂的清新味道。 后来听周围人议论,这个女人是家里的阿妹生病走了,一时承受不住才会失心疯。不过,阿妈当时却忿忿不平地表示道:“这事得怪她老公和那一家子人!” 原来,自打阿妹生病后,一家人都在抱怨是她没有看管好孩子,直到下了葬,埋怨声一直没有停歇,甚至越演越烈。 “后来还动了手,要不然有好心的依姆帮忙拦着,这人就要没了……”即便如此,后来她还是得了失心疯。 长年累月的自责,再加上身边人的怨怪和咒骂,一个好好的人,就这样变成了疯子。 从林此霄口中听完这故事,陶斯言的表情有些微妙,她紧紧抓着手机,好似在想什么事情。 直到前方的人在呼喊,才回过神来跟上了步伐。 不管是在何处,失去了家人庇护和子女照顾的老人,处境都不会太好,尤其是得病之后,那残忍的病痛会逐渐腐蚀掉原先健壮的身体。 起初,朱翔安只是觉得偶尔会有些头晕、恶心想吐,他以为只是酒喝得太多,并没有放在心里,可后来才琢磨出不对劲来,他的言行举止有些超出预料,甚至很多时候,他都忘却了曾经做过的事情。 “不可能,我什么时候跟你们订购了这个产品的,你们这些骗子,别瞎说了!”挂断电话后,朱翔安还有些骂骂咧咧,以为是遇到了不良商贩,直到他在桌上的便签纸上看到了一行字——记忆恢复神器。 原来,那些人说的是真的,他确实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记忆出现错误,才会病急乱投医地预订很多产品,可后来将这一切都给遗忘了…… 不仅仅是他自己,就连周围邻居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最后,印着精神病院标志的救护车上下来了一些人,将朱翔安给带走了,他的家里空荡荡,除了他一人之外,便是很多很多的木头。 无人留意的角落里,朱翔安的嘴角却浮现出了一抹笑意,甚至于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遗忘,也就代表着过去那些无论好坏的事物都会被消除掉,那么曾经藏在梦魇深处的噩梦,总算是要迎来解脱了。 当林此霄和沈芝明去向住院医生打探消息时,钟雨仙和陶斯言正站在花园里,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太多的声响,估计是医生为了防止出意外,早早地就叫人回屋去休息了。 “小言,你说,这会不会是朱依伯太自责,才会变成这样?”钟雨仙犹豫半天,才说出自己的猜测。 “或许吧,这样他心里应该能好受许多。”陶斯言转身,轻轻地拍着钟雨仙的手背,事实上,她自己也不太确定,这种遗忘了过去,当真能称为“好事”吗? 两人正说着话,前面的草丛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原以为是小猫或是小狗,没想到却突然窜出来一道黑影,吓得钟雨仙赶紧拉着陶斯言往外跑。 “等等!好像有些眼熟。”陶斯言看了一眼,及时地叫住了要离开的钟雨仙,“是朱依伯。” 屋内,温暖的灯光照耀在身上,冰冷的寒气也被身上的毛毯给驱赶了许多,朱翔安的手里正捧着一碗鸡汤喝得十分沉醉,压根没有心思搭理其他人。 “难道朱依伯已经连我们都给忘掉了吗?” 钟雨仙有些不忍心地看着眼前人,再次从一个大塑料袋里找出许多好吃的放在桌上,她的神情很是惆怅,丝毫不见之前的恼怒。 要是早知道朱依伯会变成现在这样,那么大家才不会与他生气见怪,更别说,给他添麻烦了。 “都怪我不好……”林此霄懊恼极了,他眼眶很快就红了起来,可不愿意叫人看到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就干脆强忍着。 “放心吧,我已经把这件事通知了相关单位,她们以后会安排工作人员时常来探望着。”沈芝明帮忙查了一下,朱依伯前不久被评为了贫困户,住院后会有一些相关保障。 “话虽如此,可他一个人这样过着日子,哪里会好受。”钟雨仙以前为了赚钱,曾去医院做了一段时间的护工,天天见识着世间的人情冷暖,她实在是难以承受那种亲人分别的痛苦。 “难不成将他带到海澄去?可这样一来谁来照顾?”沈芝明有些犯难,家家户户都不富裕,也没有多余的好心来做这件事情。 尤其是现在,海澄镇正在举办手艺大赛,就连他都忙得不行,更别说其他人。 “还是再想想吧……”沈芝明刚说出口,没想到林此霄却主动提出来可以帮忙照看。 “小林,你别冲动啊,这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出保证的,你得与家里人商量好才行。”沈芝明劝说起来。 大家都能理解,之前朱依伯有传授林此霄有关于造船的技艺,也是他的师父,现如今遇上这事,谁都不愿意看到,可要将他接回家,那便是意味着要照看他到老,后续的几十年,都是一件责任重大的事。 林此霄不过才二十出头,哪里能担得起这个担子? 第151章 无法言说的爱 “林哥,你真的决定好了吗?”钟雨仙再次阻止道。 一屋子的人,除了林此霄之外都略显担忧,而他本人却是微微点头,从不远处的热水房里打了水来,拿着帕子帮朱依伯慢慢擦拭着手和脸颊。 可能是知道他不是坏人,朱依伯并没有太过于挣扎,就静静地盯着眼前人。 “唉,算了……” 沈芝明摇摇头,重新将目光看向四周。 多年以前修建的屋子自然不像现在的新,墙壁附近生了许多裂痕,隐隐有水迹落下,显得周围是一片锈迹斑斑。 原先摆在窗台上的植被太长时间没有浇水,泥土都干结成一团,上头的叶片枯萎,还不知是死是活。 回想着先前陶斯言带走的那些植物,沈芝明自然而然地看向她,“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安……” 兴许是为了后面遥遥无期的治疗,也可能是出于对手艺大赛的考量,总之,现在大家都得忙得脚不沾地了。 “放心,等明天一早,我就开车送你去机场。”沈芝明收起那一副沮丧的神情,表现得活泼不少,可那眉眼之中的焦虑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嗯。”陶斯言轻轻应了一声,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人生课题,除非紧要关头,否则她也不愿意去掺和太多,尤其是在林此霄自己都坚定不已的情况下,哪里还能再去阻止。 夜里,天空忽然下起了一阵雨,雨声淅淅沥沥,好似在哭诉着什么,又好似在表达着喜悦。 原先的桂花树,早已被风刮得所剩无几,只留下一些叶片。 陶斯言就倚靠在门窗旁,眼神有些彷徨。 自打回家以后,她的手机便再无响动,尤其是那个专门建立的“友谊群”,一下子就被按下了静音键。 有时候,陶斯言还在想,是不是几个人重新转换了阵地,只是将她一个人排除在外了。 猜忌、多疑,这些负面的情绪会在时间的流逝里慢慢生长起来。 “难道,就这么短短的几天时间,大家都将我给忘了?” 陶斯言实在猜不透,正忧心忡忡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家里的静姨端来了一个托盘,上面摆着精致的水果点心,还有她最爱的可可杯,正装着暖乎乎的热牛奶。 “静姨~”见到熟悉的人,陶斯言身上的纠结减少许多。 从小便跟随在身边的人,哪里还看不出她的忧愁,静姨嘴角缀着笑容地说道:“小姐,我猜,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回闽南呢?” 如此的直接话语,叫陶斯言跟着笑起来,问道:“难道就这么明显?” 静姨点点头,从一旁的柜子里找出了小盒子,取出了指缘油,一边帮忙涂抹,一边轻声说道:“小姐你虽然是回家了,可心思却落在了那边,你瞧,这手指都不像以前保养得精细了。” 换了以前,陶斯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美容店里做着一些皮肤清洁,或是水光针之类的基础护理,现如今,虽然依旧是充满魅力,可仔细瞧着又多了几分属于田园的粗粝。 “嗯……”陶斯言耐心地等待着静姨做完这一切,才缓缓开口道:“偏远的小镇,自然是比不上城市方便。” “那你为何还想再去?”静姨有些弄不明白,轻轻皱眉地看向陶斯言,她用着过来人的语气劝说道:“小姐,你心思聪慧,很多事情应该是能够看明白,世上的人,大多都是贪婪的,谁能保证他们就全部都是无辜的?” 这一番话,若是之前的陶斯言可能还会着急辩驳几句,可她的脑海当中,已经出现了钟雨仙离家时的惊险遭遇,若不是她自己脑子灵活,及时规避了风险,在那样的环境里,何时能够等来救赎…… 当罪恶发生时,当时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是无辜的。这是陶斯言坚信的一句话,所以,她强烈地要求,一定要从重处理那些人,非得叫他们知道随意地拐走他人,是要付出惨痛代价才行。 “小姐,我知道你心善,可是,家里已经无法承受再次失去你的代价了……”静姨说起这话,难免有些伤心难过,她的眼中含着泪水,鼻尖都跟着红了起来。 “夫人临产时,身边少了照顾的人,老爷就特意将我请了过来,那时候,我从襁褓中就照看着你,一直到后来……要是没有发生那件事,夫人身子骨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脆弱了。” 失而复得,是多么幸运的事情,静姨很难想象,要是陶家再一次失去陶斯言,会是怎样的糟糕局面。 “你不再是小孩子了,这个家,需要有人来承担起重任。”最后,静姨伸手,充满爱意地抚摸着陶斯言的脑袋,就像是多年前一样,愿意在背后默默地照顾着她。 陶斯言有些沉默,她低下头叹息了一口气,回应道:“我知道,静姨你放心吧,这次回来我就是想好好守着家里的产业,绝对不会让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人给夺了去!” 大概是看到了陶斯言脸上重新展现出斗志来,静姨才稍微松了口气,却又无奈地擦拭着眼泪,如果老爷不避着夫人在外面乱来,现如今哪里会闹出这等丢脸的事情。 尤其是现在,居然还要为了所谓的继承权打起官司来,一想到陶斯言即将面对和父亲在外的私生子闹得不可开交,静姨内心就充满了纠结与心疼,那个一直被保护得好好的她,却要去承受这艰难的一切…… 墨色的环境里,总是会使人产生一种忧愁和悲凉。 与远在上海的陶斯言不同,此时的林此霄正集中精力地去研究着面前的一堆书籍,昏黄的灯光下,一叠厚厚的笔记上勾勾画画,足以看出当事人的用功。 这都是他白日里拜托沈芝明从各大图书馆找来的,有些历史太过悠久,再加上保存不当,页数和墨迹都有或多或少的损伤。 整个复原步骤,就出现了一些差错,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是一些不懂行的,要是随意地糊弄一下,说不定也能过关,可林此霄不是那种会偷奸耍滑的人,自然不肯轻易罢休。 与其说,他是在与面前的这些古籍较劲,更不如说,是在与自己较劲。 一旦闲下来,他的脑海里就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人,虽然早已离开,可记忆却鲜活极了。 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滋味,无论是何时何地,都在深切地想念一个人,她的一言一行,都重现在脑海里,有些事情,甚至是林此霄自己都未曾发现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一下子扔下铅笔,从书桌的柜子里翻找出了一堆盒子,其中还缠绕着鲜红的绸缎,好似血液般热情地流淌。 轻轻将其取出后,林此霄温柔地从中拿出一个玻璃瓶,上面的鹿角盖子已经被摔断,可瓶身依旧散发着浅浅的烟熏玫瑰味。 林此霄的指尖有些颤抖地触碰那快要蒸发的液体,好像也隐喻着,两人的缘分即将断了。 他早就有想过,只是没有猜到,在陶斯言离开的时间里,自己会是那么的难熬……已经好些天了,林此霄都无法安睡,他总是躺在床上,然后瞪大着眼睛,想念着与陶斯言相处的点点滴滴,也忍不住擦拭着眼角的泪珠。 少年莫名其妙的傲娇与不自在,让他不知道该去如何表达内心的欢愉与痛苦,只能像只小兽,躲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默默舔舐着伤口。 从提出离开,到再无联系,不过就短暂的一天时间,那天事情实在是太多,简直让林此霄有些招架不住,他甚至忙碌到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伤心还是难过的。 只是静静地在文衡殿前,等待着那人已经搭乘飞机离开的消息。 钟雨仙曾表示不理解,人都要走了,为什么还这样固执地不去见面,哪怕是去送一程也好。 “林哥,你也太心狠了,咱们可是朋友,就算你不喜欢小言,也不该表现得如此明显。”钟雨仙有些气鼓鼓,实在是为了陶斯言这个好姐妹而打抱不平。 “人家之前可是帮了咱们不少忙,总不能说现在一切都步入正轨了,你就过河拆桥吧,亏得之前沈哥还想要撮合你和小言,幸好没有这样做……” 钟雨仙碎碎念不止,压根就没有留意到林此霄的脸越发的苍白下去,这几日,他睡眠质量不高,总是连饭菜都吃不下,但在外人眼里,他总是沉默着,似乎和以前那不爱说话的模样没有太大的差距。 沈芝明偶尔会来文衡殿,约着钟雨仙一起去附近听听会议课程,可能还存着一份想要让她去升学的考量。 一切好像都恢复到了陶斯言没有来过的平静生活,就连林此霄有时候都会疑惑,那是否只是自己太过于寂寞和孤独,才会产生的一个幻觉。 直到,他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 就像是有人拿着铜铃,狠狠地在耳旁敲动着,直到整颗心脏都跟随一起震动不停歇,甚至于连神智都一同模糊起来。 “各位,最近过得还好吗?” 一则消息很快弹出,不过不是发给林此霄的,而是群内消息,大家都能看得见。 当事人显然没有想过,就几秒钟的时间,收到的回复是那么热情和急切。 “小言!!你怎么回事,居然这么长时间才冒泡?!”钟雨仙配图一张气鼓鼓的小猫,恨不得直接冲进手机屏幕的那一端去好好教训一下陶斯言。 “哎呀,人家是回家处理要紧事呢,又不是只顾着玩……”陶斯言快速敲打完这一行字,接着下意识地往上滑动了几下,希望能找出那个人的身影。 可是,整个群里,除了刚开始沈芝明、陈瑜发了一条欢迎回家的表情图后,就说正在开会,匆匆下线了。 现在这个时间,难道就只有钟雨仙这人无事可做吗? 陶斯言一边回复消息,一边点开了群内头像,她可以看到,那个蓝色海洋的头像,似乎从加入这个交流群就从未开口说话过,甚至于,林此霄连她的好友账号都没有。 这合理吗?陶斯言有些想不明白。 今天,她做了一件十分勇敢的事情,足以可以震撼身边的人,即便可能会受到责骂,不过,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 思绪有些复杂的陶斯言,正想关闭聊天框,本来她只是想要报个平安,顺便问候一些朋友,没想到钟雨仙却变成了唠叨的化身,一直持续不断地叮嘱许久,才依依不舍地道了离别。 “叮咚——” 消息音提示,有人想要添加陶斯言的好友。 是他!陶斯言有些惊讶,手指甚至都微微出汗了,难不成是家里的暖气开得太大,才会这样心跳加快吗? 第一次有些紧张不已的陶斯言,并未第一时间通过,而是迅速地跑向房间里躲着,就好像是在避免被什么人察觉了一样。 “咳咳。”陶斯言深呼吸一口气,这才不紧不慢地点开了那人的消息框。 她想要趁着这个时间,去看看林此霄之前的动态,没想到,朋友圈里非常简洁,甚至于可以说是有些无趣极了。 “就几张当地的宣传广告,以及文旅的推文,难不成是沈芝明之前的杰作?”陶斯言快速翻看着,同时内心有些纳闷,这该不会是沈芝明的小号吧?怎么一点林此霄的风格都看不到…… 还未想明白,手机“嘟嘟”震动两下,是有人发来了消息。 “你好。” 如此的一板一眼,简直是跟记忆里的林此霄没什么差别,这也叫陶斯言第一时间就确认了,眼前的这个账号确确实实就是林此霄的。 “什么事?”她发完后,又觉得懊恼,是不是应该加上一些可爱的表情包,这样免得对方误解,自己会是一个冷冰冰的人。 可之前线下接触过,他应该不会被这话给吓到了吧? 一时之间,陶斯言脑子变得有些乱,她刚想要找补一下,没想到,对方很快发来四个字“我想你了。”同时还细心地发来一个小爱心的可爱兔子图片。 陶斯言微微眯眼,盯着那句话看了几秒钟,然后果断按下语音键。 那头的人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慌手慌脚地想要按断,结果却误接了,紧接着就听到陶斯言温声说道:“钟雨仙,你别以为披着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 “……”被抓了个正着的钟雨仙差一点将手机一并给扔出去,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赶紧一下子挂断,接着快速回复道:“我不是钟雨仙。” “什么?”你别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傻好吗? 陶斯言深呼吸了一口气,先前的紧张不安一扫而空,接着就干脆地摆烂道:“那你说说看,找我想干吗?” 是啊,林哥能找小言做什么?钟雨仙顿时犯起了难,她只是晓得最近林此霄心情不太愉快,身形都变得瘦削不少,才想着帮忙推他一把。 思考了一会儿后,钟雨仙还是决定按照先前的策略,快速翻找出自己珍藏多时的图片,十分热情地发送了出去。 “这下,我想小言肯定会喜欢的,到时候林哥也不会伤心难过了。”想到这一点,钟雨仙就乐得合不拢嘴。 哪知,身后却传来有些惊慌失措的声音:“你拿我手机做什么?” 还未来得及回应,就感受手机已经被夺走了,随后就看到林此霄慌张地点开屏幕。 只见聊天框内,很快弹出一系列的动漫表情图,无一例外都是在比着爱心。 数量之多,小小的屏幕都快盛不下去了。 “林,林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哈……” 隐隐感觉不妙的钟雨仙顿时使出脚底抹油这一招,趁着对方还未回应,就赶紧转身逃走。 唯独只剩下林此霄一个人还在原地。 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场景?说不是他,可这又是他的手机,他的账号。 第152章 大珠小珠落玉盘 陶斯言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修长的指尖敲打着屏幕,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些笑容来。 这个人,现在肯定是紧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吧? 屋子里静悄悄,她也没有着急去打破这样的沉寂,直到,手机再次亮起来,对方很显然已经恢复了平静,用淡然的语气开始寒暄。 “刚才是雨仙不小心发的……” 陶斯言对于这番解释,没有太在意,她快速回了个“嗯”。 那头的人反复摸索着手机壳的边缘,好似很纠结,按理说,解释清楚后,就该放下手机了,可他却有些依依不舍。 “最近过得怎么样?”他最后还是决定用陶斯言之前打招呼的话来问候回去。 “不怎么样。”陶斯言颇为忧愁地敲下这几个字。 这个时候,要是能陪伴在她身边就好了…… 忽然之间,林此霄的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可随后却嘲讽地想到,你什么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去做这件事? 他没着急回应,手指轻轻地描着她的头像,那是在新西兰的春季所拍摄的照片,蓝紫色的花朵开得十分茂盛,陶斯言留着浅棕色的卷发,对着镜头露出浅笑。她的服饰特别具有艺术性和来源于田园的既视感,听说,这种被称之为“森女系”。 那用毛线编织的包袋和柔软的棉布制成的服饰,确实能够减轻城市所带来的压力以及沉闷。 她是那么无忧无虑,现在却被迫卷入了一场纷争里,林此霄觉得胸口像是被人挖去一团,疼得他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曾经所遭受过的不平与咒骂,是那么的不堪与难以承受,林此霄不敢去想,要是陶斯言会遇见这一切,该如何去处理。 应该有个人去帮她解决这一切的…… 那被埋藏在心底的执拗,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发,林此霄忽然就下定了决心,他回复道:“好好照顾自己。” 一瞬间,陶斯言有些遗憾,她实在是笑不出来,只能勉强回答:“好。” 联系中断后,陶斯言背靠着柔软的沙发,脚下并未穿鞋,屋里的暖气足够让她感到舒适,周围弥漫着喜欢的玫瑰香气,那是一种青春洋溢的氛围。 可此时的她,脸上却多了一份凝重。因为明日,便会迎接比今天更为严格的考验,而去应付这一切的人,只能是她自己。 想到这,陶斯言迅速叫来了静姨。 “妈妈的病,好些了吗?”她轻声询问,但有些不敢去看静姨的眼睛,整个人的情绪也有些不安。 “已经安排了专业的专家团队诊治,听说这两日有些起色了。”静姨懂得陶斯言的担忧,并未强迫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为人子女,却没有办法守在病床前,我这样,是不是很不孝。”陶斯言苦涩地挤出一抹笑意。 一想到曾经遭受过的恐吓与威胁,她就深深地感到畏惧,并不乐意与那人住在一起,免得勾起难受的回忆。 “唔,夫人也不想这样的,或许,等到她病好了,就一切都会好转的……”静姨说着这话,脸上也满是难受。自从陶斯言因为调皮捣蛋,不小心走丢再次被找回时,夫人和老爷的感情就彻底地崩塌了,一个总是喜怒无常,爱用各种冰冷的话语去刺疼对方,另外一个则是选择了流连于各个女人之间。 这究竟是谁的过错呢,静姨说不上来,她只怪命运太过于波折,总是让人无法安稳地度过这一生…… 透过窗户,陶斯言可以看到外面的车水马龙,耳旁是一些悠扬舒缓的俄文歌曲,听完后心情总算是没有那么难受了。 不远处,便是东方明珠塔,蓝紫色的光芒照耀不停,附近一直有很多游客徘徊,她们高举着手,拿着相机拍摄下一张张笑颜。 虽然只是匆匆路过,并非这个城市的主人,可就是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却收获了比很多人都未曾拥有过的幸福。 上海的弄堂很多,外头看上去光鲜亮丽的洋房,实则是由无数个家庭构成,看上去鳞次栉比,挤挤挨挨,灯光微弱。由于是早年修建的,里头的设备并不完善,许多人共同挤着一个厕所和淋浴房。 有些弄堂的路面布着裂纹,阴沟溢水,水上浮着鱼鳞片和老菜叶,还有灶间的油烟气,显得有些脏兮兮,不整洁,卫生条件较差。 就连那木板都是脆弱不堪,阳光很难从那阳台上晾晒的层层叠叠的衣物里穿透进来,更别说达到治愈的效果。 但这仅仅是只有自己才能知晓的不堪,外人眼中,这座城市永远都是鲜活、充满生机与未来的。 静姨是不折不扣的当地人,她说,如果不是为了家里的小囡囡,也舍不得出来给人做工,而这一忙活,便是二十来年。 陶斯言回忆到这,嘴角缀着笑意,她从窗旁收回目光,手里漫无目的地刷着动态。 一瞬间,被一则帖子给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篇关于湖南省江永县宣传女书的报道,上面还有几张合照,其中额前一缕白发的少女形象格外吸引人,陶斯言仔细往下看去,才知道,原来她叫做倪狮,是女书的非遗传承人。 “女书,好像之前上次在某本书上看过简单的介绍,没想到,这个女生居然一直在宣传女书文化呢。” 根据这篇文章介绍,倪狮曾经亲自带领团队,将女书带到了国外去与更多人做交流,她还免费开设了很多讲座,希望可以让更多人来了解女书,甚至在湖南当地还设置了“中国女书村”。 这种先进的女性意识和女性主义,深深地吸引着陶斯言。 她总觉得,自己有时是否太过圣母了,这样随意就将善意赠予出去,反而会惹来麻烦的吧。 有时候也会思考,是否是因为失权,才会格外渴望得到爱意,但很快,陶斯言就否决了这样的想法。她从出生开始,便拥有了大部分都无法拥有的财富、地位,正因为知晓这一点,才会慷慨地将一部分利益赠予他人,拥有的足够多,才会不畏惧失去…… 那么对于林此霄而言呢,他又是代表着什么?陶斯言在观看着手机里的一些女书作品时,内心也在叩问自己,只是单纯的男女之情吗? 陶斯言至今还能回忆起,那怦然心动的感觉。 有些人,对于初恋的态度,总是有些与众不同的,而她自然也不会例外,即便是相隔多年,远在大洋彼岸,即便是再也没有过任何的交集,她的内心,还是铭记着当时的场景,以及当时那个清俊的少年。 人这一生,很难遇到一个心理与生理都格外喜欢的对象。 林此霄,便是那样一个让陶斯言无法忘怀的人。 可现在,陶斯言不能将这话给说出口,她觉得内心充满酸涩,那种难受的滋味就像是被寒风吹得久了,从额头到鼻子全部都是冰冷的…… 那样有钱的她,居然会喜欢上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就连陶斯言都觉得奇妙极了,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庆幸,正是拥有足够的金钱,才有底气去抵抗那些未知的风险。 夜间的风呼啸不止,从福州南到上海虹桥,需要6个多小时,临时买票,早已无处没了选择的余地。 林此霄只能看着“无座”的显示,果断地踏上了去程。 跟当年从蕉城跟随阿妈离开的场景不同,这时的他热血沸腾,脑子里满是期待与忐忑,这是出于对某人的关心与担忧,才会做出的举动。 随着时间流逝,车上的旅人大多陷入到了睡眠之中,而林此霄则是倚靠在车厢连接处,距离不远便是厕所的位置,总是能听到哗啦啦的声响,惊得人脑子乱糟糟,思绪都无法连接在一起。 轰隆隆的声音里,林此霄想起了阿妈,在漫花之中,她总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年幼时的他并非是那样的古板、沉默,而是像春年一样的顽皮,喜欢到处乱跑,去造船厂附近捡各种小的废料。 阿爸离开之前,日子总是要好过一些。 脑子里将自己的前半生都过了一遍后,林此霄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从未向陶斯言提过即将来到上海的事情,这是否太过于冒失了,甚至于,会不会让人为难? 她该如何来对待自己这个从远方而来的“朋友”呢,林此霄突然后悔自己在这种时候来给陶斯言添乱了,可他一想到对方在电话那头言语哽噎的模样,心里就止不住的难受,林此霄想告诉陶斯言,他非常后悔,没有回应那些心意的表达,甚至于直到此时此刻,才觉得自己是爱她的…… 晨曦微现,白色的云雾里,一颗启明星隐藏在其中。 远方,一艘艘船只在河面上航行,上面还冒着热气呢,周围的岸上还站着早起的游客,大家希望能拍摄下如咸蛋黄般明亮的初阳。 可见,云层渐渐拢聚在一起,颜色也从白净变得昏沉,像是一滴墨水不小心晕染了进去。 也不知是谁说了声“好像快下雨了”。 大家也纷纷往回赶,深怕被倾盆大雨给砸了个正着,唯独陶斯言还有些发愣地站在观景台上,她将手搭在冰冷的栏杆上,以此让脑袋变得更为清醒。 其实,这几日太过不安和害怕,她根本就无法顺利入睡,可为了能让静姨不必要太担忧,只能一次次喝下对方递来的温牛奶。 距离东方明珠塔几百米的地方,便是她待会儿要去的事务所,届时,将由对方负责去应付那些难缠的官司,也会陪伴她走上法庭…… 为何如此亲近的人,会逐渐走向天平的两端? 陶斯言不太明白,甚至也不想要去追究了,她觉得,可能是因为性别不同,思考的问题也不一样,她和妈妈都可以接受事业的稳固,但父亲不一样,他想要家庭事业双双美满,一旦有不如意的地方,便会毫不客气地转身离开。 那个曾经的美好家园,就成了一个噩梦,唯一的女儿,也将成为拖累。 “还未进行司法鉴定的私生子,是否能夺得我父亲的继承权?” 这是陶斯言首先表示疑惑的地方,她有些担忧,生病之后的妈妈,是否会被人抢走公司的股份。 “这一点,还是得看具体的证据才行。”穿着考究的女律师十分富有经验地开始给陶斯言讲述关于此类案件的处理方法,同为女性,她又表达着一些宽慰,“放心,我会让团队尽快帮忙收集资料的。” “公平,公正。”这是女律师最常强调的话语。 陶斯言将所知道的内情统统吐出,最后,她深深地拜托道:“请你们一定要帮我把属于陶家的一切都给要回来。” 至于,那个被她称之为“父亲”的人,之后会如何唾骂她,都不再是陶斯言要考虑的事情了,她只知道,妈妈为此而生了重病,家里的一切都得依靠着她来处理。 等走出律师事务所,陶斯言仿佛耗尽了电量的玩偶,眼眸也没了太多的神采。当她接到来自林此霄的电话时,正在观景台附近的一处花坛那坐着,身旁陌生面孔的游客去了又来,来了又去,简直是没有停歇。 “雪糕好吃吗?”林此霄的声音从身后出现。 陶斯言有些懒洋洋地伸手拍打了下身旁的座椅,而林此霄也乖乖地坐下,跟着她一起看着眼前的东方明珠塔,以及水上的游船。 昏暗的天空,好像时刻会下雨一样。 “你不问我为什么来上海了?”林此霄发问,接着转身看着这个令人辗转反侧都无法入眠的人,显然,对方近期也没有怎么睡好,白净的肌肤让黑眼圈更是明显,简直像极了国宝。 陶斯言一口将剩余的雪糕塞进嘴里,然后拿出手机来,上面显示钟雨仙前不久给发来了一则信息,大概是叫她好好照看着林此霄。 对此,林此霄有些结巴起来,赶紧解释道:“不是这样,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虽然从未来过上海,可林此霄已经率先查好了攻略,带上了一些积蓄,绝对不会给陶斯言带来太多的困扰。 他有意想要再说,可陶斯言却没了这个心思,而是直接拎着手提包站起身,然后往前迈着步伐。 这,难道是不愿意自己的到来吗?所以连半句话都不愿意再听下去,而是选择这样直接离开。 林此霄有些难堪地用指尖掐着手背,原先高傲的心灵,有过一丝裂痕,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早该知道的,她不会喜欢上这样的自己…… “还愣着干嘛,赶紧走啊。”面前忽然响起陶斯言的催促声,紧接着便是抓起他的手臂,一边拉着往前走,一边念叨不断:“没看到在下雨了吗?” 当林此霄呆呆地伸出手,才察觉到,不知何时头顶的乌云中开始掉下一颗颗“小珍珠”。 原先想带着林此霄去吃些东西再说,不过瞥见对方那一脸憔悴的模样,陶斯言只能无奈地捏了下眉心,说道:“从福州到上海,只怕时间不短吧?” 站了一路的林此霄却摇摇头,表示打了个盹,就到地方了。 “那我们先回家再说吧。”她主动邀请林此霄,却没有过多提起关于家人的事情,林此霄自然也不会多问。 当车子缓缓驶过一个喷泉,最后绕进一个花园里时,林此霄顿时有些惊讶,表示这跟电视里看过的一模一样。 “是啊,只有这样漂亮的地方,才能养出我这样充满魅力的人。”陶斯言这样表示道。 本就是一句打趣的话,没想到林此霄当真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确实是这样……” 他看着在雨滴之中,一个穿着清雅的中年女性正撑着一把伞走过来,帮忙打开车门后,有些好奇地笑着问道:“你就是小林?” 第153章 猛虎与兔子 “一开始不熟练也没关系,我们会给你时间进行专业的培训。” 钟雨仙温柔地说出这一番话,她身旁围着询问的一些阿妹们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 根据指示牌,大家分别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赛组。 她们之间并没有所谓的恶意竞争和故意谩骂,反而是十分认真地在帮忙做着解释与宣传,有些年龄稍大一些的依姆,也是一脸慈爱地看着阿妹们,就好像望着多年前,站着阳光下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自己。 钟雨仙看到眼前这一幕内心有些触动,或许以前,她们是竹片,是布料,但现在,可以变成飞得高高的风筝…… “根据比赛规则,我们会首先挑选出一些优秀的参赛者,届时再从其中产生冠亚军。”沈芝明一边巡视,一边小声地叮嘱着穿着鲜红马甲的工作人员。 恰好与钟雨仙撞上视线,两人便走到了角落里说起了悄悄话。 “雨仙,这小林是怎么一回事,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沈芝明有些疑惑地抓了下额头,趁着无人留意的时候,又赶紧说道:“该不会是和小陶闹不愉快了吧。” “我也不太清楚呢。”钟雨仙摇头,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太过纠结,而沈芝明只能好心提醒道:“那你也得催催小林,马上初赛就要结束了。” 要是赶不回来,就要错过参与这次的手艺比赛。 钟雨仙自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当即就答应下来,她看着沈芝明离开的背影,正想回到自己的临时岗位上,没曾想,迎面就撞进了一人怀中。 由于体格较为强壮,甚至差点将他给撞翻了,害得那人有些不悦地捂住鼻子,怨怪地说道:“雨仙,你怎么做事毛手毛脚的,也不知道是谁叫你来帮忙监督比赛的……” 钟雨仙认出来者是卢栖宏后,顿时双手叉腰,斜着眼问道:“怎么?你要是有意见就去找村委会啊!” “哼。”卢栖宏晓得现在村里忙得不行,能找到钟雨仙帮忙已经算是万幸,他们哪里还会主动赶人,更何况,自己现在还有更为要紧的事情呢…… 意识到这一点后,卢栖宏脸上顿时堆起笑意,他搓了搓手,很是亲热地说道:“刚才是我说话语气有些冲撞了你,你可别介意。” “行了,你有话快说!”钟雨仙十分灵活地将手里的资料卷了起来,同时打消了卢栖宏想要偷看的想法。 对方尴尬一笑,赶紧做出了想要邀约一同吃晚餐。 “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虽然你在你家待着,我在我家玩,可我们好歹也是有着朋友之谊,你总不能拒绝吧?” 在钟雨仙还未反应过来时,卢栖宏已经快速从口袋里塞了一张小卡片,接着冲她摆了摆手,直接离开了比赛现场。 向周围知情人询问了下,才晓得,这人已经顺利通过了初赛,且成绩还算不错。 “居然也是比赛木雕技术?”钟雨仙有些难以置信地擦拭了下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报名表,可事实上,资料上十分清楚地记录着关于卢栖宏的信息。 “大学文凭,民间木雕手艺传承人,从业三年以上,曾参与各类国家级大赛……”这简直是在唬人嘛! 钟雨仙有些无奈至极,当即将那张报名表给要了过来,打算趁着晚饭的功夫去找卢栖宏去问个明白。 当夕阳的光芒挥洒在钟雨仙脸上的那刻,初赛总算是进行了三分之一,剩余的选手大多还有着一些琐事牵绊,需要等到后面几天才能赶来。 将赛场清点完毕,确定没有遗漏后,钟雨仙如约来到了卢栖宏所在的艺术馆。 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用来招待客人的桌上摆着清新的鲜花,桌上还用滚水泡着热茶,第一遍的茶汤冲在茶宠上,顿时变了颜色,显得格外鲜活。 看完卢栖宏的举动后,钟雨仙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说道:“你找我来,肯定不只是为了吃饭吧?” 卢栖宏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赞赏,先是笑着表示钟雨仙近期的表现确实格外惹眼,跟以前那个小阿妹简直是两个人了,紧接着又露出头疼不已的神情。 “雨仙,你也知道,大家为了赢得比赛,都付出了不少的辛苦和努力,你看,我的手可是伤痕累累啊。” 他将茶杯放在钟雨仙的面前,随后摊开手,将其展示指尖和手背上的划痕,很显然,这都是才留下不久的,甚至可以看到那鲜红的血痕以及摩擦留下的薄茧。 “嗯,辛苦只是暂时的,等以后就好了……”钟雨仙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从一旁的包里拿出报名表。 在那一瞬间,卢栖宏的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就露出笑容。 他一边招呼着人快速上菜,一边故作疑惑地询问:“难道是哪里填错了?” 钟雨仙没有再绕圈子,而是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的信息有很大的问题……” 既然沈哥将资料审核这样的大事交给了自己,那就不能随意糊弄过去,尤其是针对眼前的人,说不定他在盘算着什么坏主意呢。 “从业经验和传承人的身份有问题,你得拿出证据来证明这一点,否则,初赛资格会被取消。” 眼看钟雨仙如此不留情面地指出这一点,卢栖宏脸色有些难堪,不过他没有着急发火,而是同样点了点头,挤出一些笑意地附和道:“是,我确实有将简历美化一些,但这不是人之常情嘛。” “不对,你之所以将那些信息填写上去,无非就是想着能够多加一些分数,给评委留下个好印象。” 这对于其他普通的参赛者简直是不公平! “要真论起来,陈瑜的阿妈还格外擅长金苍绣呢,人家接近二十年的经验,哪里是你能比得上呢?”钟雨仙皮笑肉不笑地留下这句话,然后又提醒道:“现在去联系沈哥改正,还能有机会继续参赛,可要是死性不改,那就别怪我没有提醒了。” 卢栖宏顿时站起身,想要再说几句,没想到钟雨仙直接将他之前给的那张卡片取出来,露出里头隐藏的纯金打造的饰品,颇为冷淡地说道:“我穷归穷,但也是个有骨气的人,知道什么东西该收,什么不该收。” “你!”卢栖宏脸气得涨红起来,他握紧拳头,似乎想要朝着钟雨仙来上一拳,但又忍了下去,有些不情不愿地质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同样是从小在村里一起长大的,钟雨仙和沈芝明可以很快地就和其他人成为朋友,但是对于自己却一直是不冷不热,就好像很是嫌弃一样,这实在叫卢栖宏想不明白。 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无权无势的缘故,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赚钱的本事,能拥有这样一个店铺,可钟雨仙她们却还是避之不及,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深深的绝望和愤怒让卢栖宏的脸都变得扭曲起来,望着眼前人,钟雨仙只是淡然地表示道:“你错了,我们大家都一样贫穷,不存在谁瞧不起谁,唯一的差别是,林哥和沈哥都是善良的人,愿意为大家着想和带领更多的人走出困境。” “可你呢,你在做什么?” 对于这样的反问,卢栖宏有些恼怒,当即表示道:“村上每次举办活动,我都认真响应了,难道这还不够吗?” “……”钟雨仙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说得足够多了,既然对方不明白,也实在是没有必要再继续纠结下去。 她推开玻璃门,踏出了这块区域,外头刚巧刮来一阵凉风,激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说实话,不仅仅是卢栖宏表示疑惑,就连钟雨仙有时候都很纳闷,自己何德何能,怎么会遇上那么好的一群人。 先是林哥,后来又遇到了沈哥和小言…… “钟雨仙?”一声轻声呼唤,打断了思绪。 抬头后,钟雨仙才看清眼前人是个穿着灰色卫衣的男生,他撑着伞,或许是见到雨下得有些大了,便多偏向了钟雨仙这边,然后有些疑惑和关心地问候道:“是在为比赛的事而发愁吗?” 忙碌多时,钟雨仙几乎快要将他给遗忘了,也就是那个曾经在街头看到便脸红心跳,不敢多看几眼的人。 此刻她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朝对方点了点头:“嗯” 男生盯着她看了一秒钟,很快就收回视线,绽开笑容来说道:“大家都说你变了,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 他像是在回忆般的,有些纠结开口:“还记得吗?以前我每次想跟你打招呼,你总是一下子就跑开了,就像是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现在这样不好吗?”钟雨仙不着痕迹地将身体往外挪开了些距离,身旁人有所察觉,立刻笑着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最后他干脆将伞留给了钟雨仙,爽朗地朝她摆手说道:“很高兴能看到你开心地生活,希望你以后越来越好。” 与之前不同的是,男生反而红着脸率先跑开了。 直到此时此刻,钟雨仙才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雨伞,她不傻,自然能感受到对方传递的好感,但原先空缺的内心,已经被友情给逐渐填满了,她不再像以前患得患失,自然可以轻松地应付着眼前的事情…… 当一通电话打来时,林此霄正有些头晕脑涨地坐在沙发上。 不远处是陶斯言在与静姨说着什么话,由于脑袋有些昏,他并不能听得太清楚,只能隐约感受到那位的态度从刚开始的欣喜,变得有些抗拒,甚至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紧接着,就看到陶斯言端着一个托盘走出来,上面是一碗刚煮好的姜汤,而旁边是热乎乎的帕子。 “你呀,估计就是吹了点风,才会这样难受。”她笑着扶林此霄坐好,然后将姜汤递到了唇旁。 这是林此霄第一次被除了阿妈之外的人这样照顾,顿时有些不安起来,心情也格外紧张。 勉强喝了好几口后,他才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有意想要来打扰,只是因为太担心陶斯言了,可这样的话,说出去会有多少人相信呢? 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好不容易攀上了高枝,自然是不肯轻易松开手。不用别人议论,林此霄自己都能想象得出,他们的想法。 同时很懊恼,自己给陶斯言带来了麻烦,于是赶忙说道:“我会尽快离开的。” 陶斯言深深地看他一眼,脱口而出道:“多住几日吧,反正房间多得很。” 此类的话,她曾经对钟雨仙说过,可现在换成林此霄,倒是有了一种别样的滋味。 “小姐,您明天还有要紧事呢,我已经给小林安排好了住宿的地方,推开窗就能看到东方明珠呢,我想他会满意的。”静姨脸上带着笑意地走出来,然后看着林此霄说道:“不仅如此,我还帮忙联系了一个导游,这几日都由他们来照顾你的衣食住行,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听到这,陶斯言顿时站起身,微皱眉头说道:“静姨,他就在这,哪也不去。” “言言。”静姨加重了些语气地提醒道:“咱们家里没有什么长辈在,小林一个男孩子,住着始终是有些不方便的。” 这番言外之意,顿时也叫林此霄明白了过来,他赶紧点头,赞同道:“是啊,我还是出去住吧。” 话音刚落,林此霄就要挣扎着起身,没想到,陶斯言直接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阻止道:“没事,你安心住着吧。” 静姨还想再说几句,陶斯言转身说道:“静姨,阿霄不是什么外人,他是我喜欢的人。” “唉。”静姨心疼地叹息了一口气,然后将视线看向林此霄,缓缓开口问道:“真的吗?” 这审视的眼神,好像要是林此霄一旦有二心就会直接叫人将他给赶出去。 林此霄的脑子“轰”的一下,虽然之前陶斯言总是在沈芝明和钟雨仙面前说一些逗趣的话,甚至就在他面前也有过类似的话语,但两人之间始终是蒙着一层窗户纸的,现在要将其揭开来,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哼,我看小林似乎不是这样想呢。”静姨走上前,拉着陶斯言的胳膊,轻声在她耳旁劝说道:“言言,你呀,就听我一句劝吧……” 作为过来人的静姨自然能够理解陶斯言的情窦初开,虽然有些迟,但来的迅速和凶猛,简直是叫人招架不住。 现如今,她得保持清醒,以便做出更好的判断,以免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打什么歪主意。 也不怪静姨会多想,毕竟陶斯言家里现在的状况实在是乱成一片了,连个能做主的长辈都没有…… 看着静姨那一脸担忧的神情,以及陶斯言十分坚定的眼神,向来喜欢逃避的林此霄在那一瞬间就站了起来,他主动向静姨表达了不提前打招呼就来拜访的歉意,然后才将视线看向陶斯言。 “对不起,我不是太擅长向人表白,可我觉得,你对于我而言同样是特别的,就像是很早以前就已经认识了……” 说出这番话,已经耗费了林此霄很大精力。 他原本就有些不舒服,此时更是体力不支,直接一头栽倒了下去,幸好身旁便是沙发,而陶斯言也是略显惊慌地伸出手拽住了林此霄的胳膊,两人一同倒在沙发上。 也就是那一刻,林此霄看到了她脖颈处的浅浅伤痕。 电光火石里,曾经封闭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快速地闪过,而林此霄也是头疼极了,难受得甚至几乎快要晕厥。 这样的状态,让陶斯言吓了一跳,迅速叫着静姨去找家庭医生来帮忙看看究竟…… 第154章 钉子户 文衡殿是一座有着上百年历史的老建筑,外墙上的鲜红涂料早已剥落,露出了斑驳的青砖。窗户上的玻璃也不再透亮,而是被岁月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黄色。每当风吹过,那些摇摇欲坠的窗户就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附在耳旁低语。 年仅十三岁的林此霄穿上了一件厚重的外套,准备出门。门厅里的灯光昏暗,只有供桌上的几盏油灯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随着步伐的加快,脚步声也很快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每一步都似乎在提醒他,此时已经是要开门迎接香客的时候。 刚推开大门,林此霄立刻被一股浓雾扑面袭来,雾气冰冷而湿润,它们像是有生命一般,缠绕在他的发梢,渗透进薄薄的外套,甚至试图侵入他的灵魂。 直到,一声急促的叫唤打断了这一切。 “阿man呢,快把他叫出来,我们有要紧事需要跟他商量……” 几个强壮的男人脸上满是汗水,手上脚上都沾着泥土,看起来好像刚刚进行了一场搏斗一般,模样着实有些可疑。 意识到这一点后,林此霄就皱着眉头回复道:“他出海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那些人一听这话,简直是慌了神似的,叽叽喳喳地说着:“糟糕,那咱们该如何是好?” “没错,这人给绑来了,现在他自个儿倒是跑了个没影。” 话才说完半句,就有人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打住了话题,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对林此霄叮嘱道:“阿弟,等阿man回来以后,你就跟他说上一声,就说我们哥几个都还在原先的地方等着他呢。” 林此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送着几人离开,其中还有个不甘心的,频频回头看向了他,甚至比划出了个凶狠的表情。 联想着这群人身上的泥点,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林此霄顿时察觉不对劲,赶紧小心翼翼地跟随在了身后。 早晨雾气重,再加上天寒地冻地,根本没有多少人在街上走。 先前遇到的那几个怪人去到了一家店铺,一连要了好几坛酒水,直把自己喝得醉醺醺时,才终于晃着脚步往回赶。 湿漉漉的泥地,似乎永无止境般继续往前蔓延,直到人烟越发稀少,周围的环境格外荒芜,再也看不到任何人影时,这群人就停住脚步。 他们十分小心谨慎地往后打量了好几眼,似乎是在警惕什么。 “我说,怎么老是感觉脖子处凉嗖嗖的,就像是被人盯着一样……”说话的人显然比较敏锐,还顺手检查了下周边的草丛,生怕当真会出现意外状况。 “哎呀老三,你就不要畏手畏脚了,这连个毛都看不见,哪还能有人。”身旁的人揽住了他的胳膊,随后打个酒嗝,熏得周围人全部往后退去几步,大家说说笑笑,好像刚才的事情只不过就是个错觉一样。 而林此霄则是小心翼翼地藏在了一棵大树旁,十分谨慎地屏住了呼吸,免得被人发现踪迹。 很奇怪,这群人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 起先,林此霄还以为他们是那些恶意捕猎的人,身上才会带着血腥味道,以及格外害怕被人察觉,可是随着距离的接近,林此霄才发现,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那隐藏在密林之间,远离闹市的木屋里,很快就传来一声声的刺耳的叫喊与低声咒骂,隐隐约约的哭泣声,简直化为了林此霄的噩梦。 “这,这些人是人拐子?”第一时间,林此霄就苍白着脸要下山去找更多的人来,可还未来得及跑远,就听到了脚步声传来,他吓得赶紧躲在了一些干枯的木枝后面。 “呵,你这小阿妹胆子可真大啊!居然敢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跑,看来是真的不想活了。”说话的是人脸上带着一个巨大的伤痕,表情也格外的狰狞。他的胳膊上缠绕着一圈绳索,此时正十分不满地将跌在泥地里的小姑娘给拽了起来,接着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扑腾”一声,小姑娘重重摔倒,脸上,身上满是泥水,白净的绣花裙瞬间变得皱巴巴,颜色也格外难看。 “还不老实交代,还有没有其他逃跑的人?!”男人厉声训斥,而小姑娘则是趴在地上,十分固执地抬高下巴,表情很是傲娇地说道:“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很是清冷,并没有像一般人直接给吓到,反而还梗着脖子,表示自己才不会害怕这些事情。 “真是个不要命的!”男人抬起一脚,狠狠地踹了过来,那力道直接让小姑娘再次摔倒,由于跟枯木枝比较接近,胳膊上也被很快划出一道血痕来。 闻到血腥味的男人不仅没有收敛脸上的恶意,反而更是兴奋不已地表示道:“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没有害怕的事物呢,原来也担心这白净的脸会受到伤害啊。” 小姑娘正想从枯木枝旁爬起来,她脸上的泥水顺着下颌角快速往下坠去,但随后,眼眸里闪过一丝惊愕,她很快就遮掩住,然后淡然地表示自己再也不敢了。 “现在认错可晚了……”男人冷森森地扔下这句话,然后走上前,伸出手来一把拽住了小姑娘的长发,将她拖拽着往前走。 那架势,压根没有把她当人看! 那一瞬间,林此霄的心从纠结,害怕,变成了极度的愤怒,这群人!简直是太过分了…… 回想着刚才的场景,他十分坚信,自己已经被那个小姑娘给发现了,但她并没有出卖自己,反而是沉默着任由那个男人将她带走。 林此霄不敢去想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趁着四周无人,他迅速起身,然后抓起一个趁手的粗木头,急匆匆的身后一下子敲在了那人的脑后。 由于力气较大,直接将人给打晕了过去。 “我,他,这难道……”林此霄有些发懵,刚才是因为脑子发热,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可现在,才意识到危机。 这时,一双带着寒气的手猛地抓起林此霄的手,不由分说的就带着他往一个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解释道:“没关系,他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听见这话,林此霄稍微松了口气,但他也表示疑惑地询问道:“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姑且算是旅游吧。”小姑娘似乎不愿在这件事上过多久纠结,她带着林此霄东拐西拐,很快就绕开了追寻而来的男人。 同一时刻,林此霄也远远地看到了下山的道路。正想要往那边走,没想到小姑娘却一脸紧张地说道:“不行!” “为什么?”林此霄连忙指着远处的一栋建筑物,着急地说道:“那边就是文衡殿,只要去那就安全了。” “文衡殿吗?”小姑娘似乎还有些紧张与不安,她往回看了看,又盯着林此霄所说的宫殿看了几秒,这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两人正想继续赶路,却没想到好几个男人一同围拢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武器,模样凶神恶煞,简直像极了夜煞。 不仅是林此霄感到惧怕,那小姑娘也多了一分胆寒,她深深地皱着眉头,声音里带着胆怯地说道:“你骗我,你们都想骗我!” “不是这样的。”林此霄咬紧牙关,忽然一把将小姑娘向着另外的方向推,他着急地说道:“往前一段距离就是派出所,到那就彻底安全了。” 小姑娘不是个矫情的人,直接提步就跑,可跑了一段路才往回喊道:“那你呢?” 那些人显然不是善茬,眼看着林此霄放走了陶斯言,一个个都生气极了,直接拿着棍棒开始往他身上招呼。 就算是成年人都很难承受这样的打击,可偏偏身材瘦削的林此霄却咬牙挺了过来,他身上满是被殴打的青紫痕迹,脸上也肿了一大片。 甚至嘴角都流出了一些鲜血,可他还是高声喊道:“别回头,快跑!” 因为他的拼命阻止,小姑娘总算是及时地赶到了山下。 几乎是同一时刻,原先躲在密林后的一个人影走了出来,他阴沉着脸,叫停了其他动手的人。 “阿man,难道就这样将那小姑娘给放走了?”有人不甘心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接着狠狠地拿脚在林此霄身上踏了好几下,骂道:“都怪这臭小子!” 听见这话,阿man沉默了片刻,才出声说道:“算了,他毕竟是我侄子,是我阿姐的孩子。” “哼,不就是个死了老公的寡妇嘛,有什么好忌惮的。”那人嘴里骂骂咧咧了几句,然后又问道:“那咱们怎么办,现在这样子也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吧。” 阿man从随身的卡包里取出了一叠钱,叮嘱道:“人我带走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你们先去外地避避风声。” 虽然有些不情愿,可大家心里都清楚,一旦那小姑娘下山,这事肯定就没完没了,于是便只能点头同意下来。 临走之前,有人故意打趣道:“阿man,我看这小子八字够硬,你最好还是将他给赶走,说不定什么时候连你也会受到牵连……” 其他人顿时笑作一团,看来,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林此霄曾经被骂丧门星,怨怪他克死了阿爸的事情。 “快走吧。”阿man没有接话,而是催促众人离开。 站在港口,可以看到远处的白鸽自由飞翔,那样无忧无虑。 带着咸味的海风阵阵,一切都美好极了,当然,阿man的心里却是充满着不安,但他很快就收拾好一切,重新以一副十分神圣、严厉的状态回到了文衡殿。 …… 一间小小的屋子,就这样牵动着整个家庭的心。 无数道人影围在一起,模样着急,有些甚至都快哭了起来,她们纷纷伸出手来,紧紧地抓着沈芝明的胳膊。在那一瞬间,黑影好像变成了从深海里爬出的八爪鱼,它来到甲板上,将沈芝明逼得无处可去。 “呼!”噩梦惊醒后,沈芝明的后背湿了一大片,他的睡意全无,只能硬着头皮重新回到了书桌前。 点亮台灯后,可以清楚地看清上面的文件,根据资料记载,在海滨公园附近的房屋都会拆掉,可现在,他遇到了极大的阻碍。 有人不愿答应迁走,宁愿顶着一个“钉子户”的名号,也要保留住家里的一切。 “唉,也不知道小林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沈芝明有些焦躁地抓了把头发,本想等天亮后再去打扰,但实在是忍受不住,只能快速地编辑了一段文字发送给了林此霄。 “叮咚——” 一声清脆的提醒音,直接将两人都给吵醒。 林此霄先是花了两秒钟来反应自己现在究竟在何处,大概是看到他着实有些难为情,一旁帮忙拿手机的陶斯言好心提醒道:“这是在我家,你突然晕倒了……” “唔,谢谢。”林此霄已经想起了在静姨面前说的那一番话,整个人都变得别扭起来,直到,他看到了沈芝明发来的信息。 “有村民不愿意搬走,沈哥希望我尽快回去一趟,好劝说他们,顺便完成初赛内容。” 陶斯言听完之后,点头附和道:“那肯定该回去一趟,正好,我还有份报告需要交给沈哥呢。” 说到这,她脸上还带着一些欣喜说道:“我仔细看过了相关的政策,送王船的仪式是非常符合要求的。” 要是能够成功申遗,那么作为传承人的林此霄便可以更好地弘扬传统文化,也可以自信给更多人介绍福船的制造技艺了。 短短的一瞬间,陶斯言的脑海里想了很多事情。 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林此霄却是迅速站起身,有些冷淡地说道:“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你什么意思?”陶斯言还有些发懵,她下意识地说道:“我可以叫人帮忙安排好交通工具,不会麻烦到大家的,更不会耽误你的比赛。” “不是这个。”林此霄垂下眼眸,他怎么会觉得陶斯言是个拖累呢,只是会有别的担忧…… “静姨不是说你家里人生病了嘛,这段时间就好好地待在家里吧,至于海澄镇,那本来就是该我们去操心的事。” 林此霄将身上的空调被取下,认真叠好,然后再看着陶斯言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陶斯言的眼眶里蓄着许多的泪水,几乎都快要砸下来,可她立即就抬手擦去,然后固执地伸出手,将林此霄拦住,有些哽咽地质问道:“这肯定不是你的真心话。” “我……”林此霄微张开唇,下一刻,就感受到一阵熟悉的清风扑进怀中,他的鼻尖满是那香甜的玫瑰香气,甚至只要轻轻一触碰就能与其相拥。 可他却咬紧牙关,硬生生地隔开了一些距离。 “陶姑娘,请你自重。”林此霄移开视线,不想看到陶斯言那十分受伤的模样,他的手有些发抖,此时却紧紧地掐着手心,只有强烈的疼痛感,才能稍微减轻一些内心的酸涩。 “呵,你现在倒是清高极了,也不知道是谁昨天一直抓着我的手叫着‘阿言’……”陶斯言有意讥讽几句,却怎么也说不出更为凶狠的话语。 在林此霄甩袖离开后,她呆呆地抬手轻触嘴唇,刚才两个人相隔极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她也能察觉,林此霄是带着爱意而来。 可为什么就这一个短短的夜里,他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难不成是与那钉子户有关系?亦或者是关于陶斯言在之前撰写的申遗报告…… 第155章 再无可能 雾蓝色的天空,泛着一两颗耀眼的繁星,周围的几户人家都点着灯火,有时还传来几声敲打,像是在与人较劲一般。 钟雨仙手拿电筒,在附近扫了一眼,确定没有什么问题时,才恭恭敬敬地来到了香炉前。 正想点燃油灯的一瞬间,忽然瞧见角落里站着一个人。 吓得钟雨仙赶紧说道:“是谁?!” 声音刚落,就感觉这人似乎有些眼熟,尤其是那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 “雨仙,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那人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有些憔悴的脸,发丝上还带着一丝夜间的雨露和阵阵寒气。 “林哥,你回来啦!”钟雨仙没有考虑太多,赶紧跑上前帮忙提着行李,然后有些兴奋的发问:“有见到小言吗?上海好玩不……” 这一连串的发问,简直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林此霄嘴角带着笑意地点点头,说道:“挺好的。” 他有意岔开话题,便主动问起了关于阿妈和朱翔安,以及村子里的其他人。 “我突然离开,阿妈没有说什么吧?” 一想到这件事,林此霄还会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不是那样不孝顺的人,可在面对喜欢的人时,总是会有些不受控制。 “没有。”钟雨仙似乎看穿了什么,当即拍着胸口保证道:“只要有我在,哪里还能有人欺负了她。” 林此霄松了口气,跟随钟雨仙将背包放回了屋子里。 原本是想趁着天未大亮,好好地休息一下,可一旦合上眼,就是陶斯言那一副十分悲伤的模样。 林此霄从未见过她露出那样伤感的样子,即便是面对再艰难的事情,都能轻松应付过去的,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眼泪逐渐汇聚,很快就将枕巾给打湿透了,侧身躺着的人显然没有打算擦拭,而是静静地感受着寒意从窗户里钻进来,仿佛这样就可以减轻一些愧疚感。 是他林此霄对不住别人,以后也没有什么脸面去找她了…… 虽然早就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可真的要这样做时,林此霄还是十分的不舍,他紧紧抓着手机,眼睛一直盯着眼前的照片。 片刻后,才深呼吸一口气,立即按下了删除键。 动作快得自己都快要察觉不到,好像这样就不会被悲伤击倒,可事实上,那一瞬间,林此霄就十分后悔了。 他知道,只要自己愿意说几句软话,陶斯言一定能会愿意原谅的,可是他不能…… 罢了,两人的缘分应该就此打住了。 林此霄深呼吸一口气,将内心的不舍给压在了内心深处,眼泪再次把视线遮挡,他仿佛再次回到了在上海的那一夜。 彻夜常亮的霓虹灯,车水马龙永不停歇的热闹街道,以及那高耸入云的大楼,像是一块巨大的玻璃板,林此霄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摊在了滚烫的铁板上好好地煎煮了一番。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和陶斯言相处了,如果说先前还带着一丝懵懵懂懂,觉得爱意大过于一切,可现在,林此霄深刻地理解到了两人之间相差着一条巨大的银河。 陶斯言或许会有些冲动,可自己得保持理智。 重新做好心理建设后的林此霄感到一阵浓浓的倦意袭来,在彻底合上眼的那一瞬间,他还在忏悔自己的行为。 …… 自从回到海澄小镇后,林此霄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从以前的沉默寡言,逐渐变得愿意与人接触,甚至还主动地承担起了组长的职责。 “诶,你说,这难道是被小陶给好好改造了一番?” 否则的话,很难想象,林此霄是怎么一下子就想通,愿意接受这样的差事。 钟雨仙听见沈芝明的这番评价,略显担忧地摇摇头,说道:“我倒是觉得以前的林哥好,现在总感觉有些陌生,而且还有些害怕呢。” 大概是听见了两人的议论声,林此霄便走过来,对钟雨仙询问起了关于比赛的事情。 “按照初赛的结果来看,明天只剩下八组进入复赛……” 钟雨仙不敢糊弄,老老实实地翻出了文件夹,然后给林此霄讲解了一遍,最后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马上就是复赛了,小言怎么还没有回来?” “是啊,她之前一手促成这事,总不能就这样撒手走了吧。”沈芝明也在附和道。 本来是一句笑言,没想到林此霄顿时脸色一变,而沈芝明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当即找补道:“要不然我去问问她的意见?” “随便。”林此霄扔下了这一句话,直接转身离开。 剩下的两个人有些莫名其妙,钟雨仙小声地猜测道:“难不成是小言和林哥吵架了,要不然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至于吧。”沈芝明并不这样认为,他也算是与很多人打过交道了,自然知晓众人的性格,而林此霄和陶斯言虽然平时会斗嘴,可一看就不是会吵架的人。 再说了,大家都是体面人,哪能把事情弄得这样僵硬…… “你呀,赶紧去找小陶问问情况,我也去找小林打探消息。”最后,沈芝明还是决定分头行动比较好。 钟雨仙似懂非懂地点头,正想要回文衡殿,没想到,街边有好几个人正堵着什么人,一众人的表情实在是有些猥琐。 “喂!干嘛呢!?”钟雨仙想都没想,直接挤了过去。 原先吓得差点哭出来的人,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顿时眼前一亮,赶紧就伸手抓住了钟雨仙的衣袖,像是害怕会被抛弃一样。 “你们几个人,在这做什么呢?” 面对钟雨仙的发问,躲在人群里的卢栖宏有些不情不愿地咳嗽了声,干巴巴地解释道:“不就是想认识一下,做个朋友而已,我哪里知道她会吓成这样……” 钟雨仙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人家不乐意,你们赶紧走吧。” 其他人全都看向了卢栖宏,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而卢栖宏也故作大方地摆摆手,说道:“行吧,那我们下次再见。” 顺利将这群人打发走后,钟雨仙赶紧看向被堵的两个人,关心道:“没事吧?” 蜷缩在角落的春年,有些瑟瑟发抖地抱着胳膊,好像很是胆怯地说道:“刚才,可是吓死我了,还以为又要挨一顿打呢!” 钟雨仙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真傻,难道不知道还手吗?” 身为男生却让女生挡在前面,自己倒是躲在角落里,这简直是太胆小了吧。 感受到钟雨仙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春年默默地站起身,小声辩驳道:“对面那么多人,我们就两个人,我这不是害怕嘛……” 算了算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钟雨仙没再继续纠结,反而一脸赞赏地看向刚才那个站在前面抗争的女生,她热情地打着招呼:“我叫雨仙,之前怎么没有看到过你啊?” 女生腼腆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而春年则是帮忙解释道:“她家就在海滨公园那,以前不爱出门玩,现在住在了我家隔壁,所以阿妈就让我带着一起熟悉下道路……” 当初为了方便改造,好几户人家都选择在亲戚家暂住一段时间,等到房屋建设好了,再重新搬回去。 现在看来,春年他们家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那好,有空了来文衡殿玩,我和林哥常常待在那地……” 钟雨仙交代完,又叮嘱两人天色晚了早点回家去,免得会再次遇到麻烦。 “放心吧,我不会再逃跑了。”春年做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钟雨仙对此有些怀疑,却也没有直接戳穿。 挥手告别两人,钟雨仙总算是回到了小楼。 自从陶斯言离开之后,这层楼便只剩下她一人居住,空荡荡的,显得格外的清冷。 回想着之前沈芝明的叮嘱,钟雨仙赶紧给陶斯言拨去视频电话,对方好像才忙碌完,脸上带着几分倦意。 “小言,你还好吧?” 有些日子没有闲聊,刚一开口,陶斯言就感觉到钟雨仙的局促不安。 她捏了下眉心,带着手机重新回到了厨房,一边从冰箱里拿吃的,一边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怎么?有事找我。” “唔,算是吧。”钟雨仙有些为难地抓了下额头,有些语出惊人地说道:“你是不是把林哥给甩了,要不然他这段时间怎么一直怪怪的……” “噢,怎么怪了?”陶斯言拿了盘冰好的草莓,假装不在意地放在唇边,实则正集中精神听着钟雨仙的回答。 但对方显然有些不在线,她挠挠头,表示说不上来,然后又问起了陶斯言是否要回海澄小镇。 “小言,你知道吗?沈哥已经将申遗报告递交上去了,听说郑书记很是支持咱们的行动,我想你的画册应该也能很快就完成了!” 看着屏幕那头,钟雨仙亮晶晶的眼睛,陶斯言也变得欣喜起来,但很快黯然神伤地说道:“我暂时不回去了。” 钟雨仙立刻就要追问为什么,可她一看到陶斯言有些疲倦的眼睛,就转换成了关心的话语。 “没事,你在家好好地养着身体,等以后有空了我就来找你玩。” 对于钟雨仙的变化,陶斯言有些惊奇,当即打趣道:“你不是想要多存点钱,好早些买自己的房子吗?” 当初的家,其实并非是属于钟雨仙的,她知道,只有自己拥有一个空间,才能真正地换来自由。 “哼哼,人都是会成长的嘛,我现在觉得,到处走一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或许,当初大家都没有想过,居然能有机会从小渔村接触到茂密的森林,还能见识到更多的城市风景。 “谢谢你,小言。”钟雨仙发自内心地道出感谢。 陶斯言立即温柔地笑着说道:“应该感谢你自己才对。” 如果当初那么容易就被半山腰的困难给打败了,那么就再也无法感受到山顶的绝佳风光呢。 第二天一早,钟雨仙就跟着林此霄一起去到了比赛现场。 这次的复赛和初赛不同,要求更为严格,而且需要参赛人员做出更为复杂的样式来才行。 就算是陈瑜所学习的金苍绣,也得交出一幅花样精美的图样。 大家屏息以待,全都耐心地等待着比赛开始的哨声。 沈芝明站在一个台上,打量了一圈后,果断按下了计时器,按照规定,要是谁在比赛时间内未曾完成作品的话,也算是自动弃赛了。 一众人全都低下头忙碌着手头上的工作,唯独林此霄有些不在状态似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有挪动脚步。 看到这一幕时,钟雨仙顿时有些疑惑了,她赶紧走到沈芝明身旁轻声询问道:“林哥这是怎么了?” 林此霄跟随朱依伯学习了一段时间,已经掌握了一定的技艺,完全今天的比赛内容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难道有什么意外? 就在众人都露出纳闷神情时,林此霄直接伸手捂住了小腹,然后轻微地摇晃着脑袋,好像是想让自己变得更为清醒。 “糟糕,这段时间林哥一直没怎么休息好,该不会是突然犯病了吧?” 不仅是钟雨仙这样认为,就连沈芝明脸上也挂满了担忧。 “可现场比赛已经开始,是无法叫停了,除非,他愿意放弃比赛……” 这是说什么也不能的,像林此霄这样固执的人,哪能容忍自己退出比赛。 他强撑着身体走到了木块前,取出布套里的工具,开始小心地雕琢起来,那细小的木头渣很快就飞舞在半空里,像是在周围下了一场雪。 刚巧有风吹过,将林此霄内心的燥热感带走了一些,他咬紧牙关,将内心的杂念全都驱赶到一旁,此时就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木块。 “一定,一定要坚持下来。”这是在出发前,林此霄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他不知为何,一下子就想到了陶斯言,虽然很想让对方亲眼见识到这一幕,可林此霄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这是他一手造就的…… 带着极强的愧意,林此霄慢慢雕琢着木块,那十分坚硬的木头在他的手里,好像逐渐拥有了生命力,面容也跟着柔软了起来。 尤其是那一双瞳孔,简直像极了某个人。 从摄影机里,远远地看到这一幕,钟雨仙和沈芝明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唉,这两人也不知道是在闹什么脾气呢! 时间快速流逝,当夕阳西下,斜阳的光亮照耀在林此霄身上时,今日的比赛已经要到尾声。 有些参赛选手早早完成,就干脆在一旁的地上吃着点心瓜果,一边补充体力,一边观赏着其他选手的比赛。 林此霄已经保持盘腿坐立的姿势很久了,大概是七八个钟头,他都一直低头看着木雕,手里的工具飞快地挪动,十分仔细地修饰着它。 完美,一定要很完美。 林此霄十分固执地坚持着,直到,沈芝明开始敲响倒计时的锣声,他才终于停下手,然后举手示意结束。 放眼望过去,唯有他和卢栖宏还在原地,其余人都以一种看好戏的姿态盯着两人。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卢栖宏大概是跟林此霄杠上了。 在比赛的哨声正式吹响后,大家全都站在了台下,等待着专业的评委给出结果。 “为了比赛的公平公正,这一回,我们是全程都录像的,大家要是有任何的小动作,都会被记录下来……” 沈芝明脸上带着笑意地宣布,不过语气却十分严厉,有些人不自在地低下头,而有些人则是信心满满。 钟雨仙作为工作人员之一,在比赛结束后,就快速地来到了林此霄身旁,十分贴心地将保温杯递给了他,“喏,林哥。” 林此霄垂下眼眸,伸手接过去后没有着急喝水,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沈芝明身上,因为即将要宣布这次入围的选手了。 身旁其他人的情绪也变得格外高涨。 只因为,陶斯言曾经承诺过,只要进了前三名的依姆和阿妹都可以获得她的一份奖励,为此,所有人都在努力练习,现在总算是到了揭晓的时刻。 第156章 车祸受伤 “这次比赛,顺利入选的是……”宣布消息的主持人刻意卖着关子。 本想引得大家更多的关注。 没曾想,众人已经有些不满起来。 “快说啊!我还得回家打麻将呢。”一个白发苍苍的依伯,敲着烟斗,表情十分不屑。 钟雨仙十分紧张地看着林此霄,见他脸色苍白,好似下一秒钟就会直接晕厥过去,当即悄悄地拿着手机打算联系在比赛场外的急救人员们。 “没错,就是我们面前的这几位。”主持人盯着压力,向着众人招手,然后开始念诵着手卡上的招商广告。 对于那些信息,众人自然是不感兴趣,现场剩下的人顿时发出一声声惊呼,有些表现得格外喜悦,而有些则是长叹一口气,顺手拿着桌上的一些工具,权当做这次比赛的小奖励了。 唯有卢栖宏十分不满,他阴沉着一张脸,穿过人群直接就来到了主持人的面前,一下子夺下话筒,趁着所有人都没走时,大声控诉道:“这根本就不公平!” “什么?”钟雨仙微微眯眼,似乎是在思考卢栖宏为何会做出这样的行动,而沈芝明则是迅速地来到了卢栖宏的身旁,着急询问着缘由。 卢栖宏一把推开了他,带着怒气地捏着话筒继续说道:“这个比赛,有人作弊……” 彷如在平静的水面上扔下一把石子,周围惊起一阵阵涟漪。 大家行走的步伐全都停歇下来,然后纷纷盯着钟雨仙和沈芝明,大概是希望两人给出一个交代来。 原先的专家评委已经被送到了车上,此时自然是不能再去麻烦人家,沈芝明迅速站了出去,十分淡然地宣布道:“大家别急,要是有异议的话,我们可以慢慢讨论。” 卢栖宏压根不想在台下处理这事,他将矛头直接指向了那有些疲累和难受的林此霄,脸上带着一丝雀跃的说道:“有人作弊了,自然是得寻找机会摧毁证据。” 大家的目光一瞬间全都集中在了林此霄的身上,鄙视、怀疑和不满,负面情绪通通叠在身上,压得人难受极了。 可林此霄还是保持着腰肢挺直的状态,他内心十分清楚,在比赛的过程里全程遵守规则,绝对没有做出任何的作弊行为。 “就算是要冤枉人,也得拿出证据来吧?”钟雨仙替林此霄打抱不平起来,她伸手指向摄影机,辩驳道:“凡是参赛选手,所有的一切行为都有被记录下来,你要是不相信,大家可以重新翻看一遍……” 卢栖宏想了下,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呵,为了公平起见,我们也得重新看一遍你的比赛记录……”钟雨仙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不过眼里却满是冰冷。 卢栖宏好似受到了惊吓,当即摇头表示道:“这也太麻烦了吧。” 本就十分难受的林此霄,此时终于是有些忍受不住身体一歪,差点直接撞到了桌子。 瞧见这一幕后,钟雨仙就催促着沈芝明:“沈哥,要是没有什么其他问题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好不容易顺利结束比赛,哪知遇到了这样的状态,沈芝明也觉得格外头疼,他扶着额头,看了下卢栖宏,见他吞吞吐吐实在是找不到什么理由了,就干脆宣布结果。 “好,大家可以先回去了,一切都按照评委的结论。” 钟雨仙松了口气,赶紧上前扶着林此霄往外走去,一路上,众人眼神复杂地盯着两人,虽然留意到了这些打量的目光,可钟雨仙压根没有在意。 一出赛场,就有急救人员来帮忙把林此霄带到了一旁去做检查,而老瞎子也是拿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 “难不成是算命算出问题来,所以被人把腿打折了?”她有些疑惑地看着老瞎子,实在是有些看不懂对方又是在搞什么花样。 “嗐,你这阿妹在胡说八道什么。”老瞎子有些气恼地跺跺脚,表示自己的腿脚压根没有任何问题。 钟雨仙似懂非懂,忙追问道:“那你这是做什么?” 老瞎子故作玄虚地摸着下巴上的假胡子,透过墨镜斜眼看着钟雨仙,慢悠悠地说道:“实不相瞒,我刚闲来无事就卜了一卦,哪知算出有血光之灾,就特意来告诉你们一声……” “血光之灾?”钟雨仙深呼吸一口气,忍住想要吐槽的念头,无奈地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老人家还是别给我添乱了好嘛?” 她提步就要往外走,老瞎子赶紧跟在后头,有些啰嗦地念叨起来:“唉,阿妹你别不信啊,最近这几日灵气足,我算得可准了。” 吵闹时,忽然听得前方传来一声“砰”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了一起。 紧接着就传来了围观群众的惊呼:“糟糕!出车祸了!” 这一声喊声,让钟雨仙后背有些发寒,刚巧老瞎子也是猛地一下拉着她的胳膊,额头上冒出几滴冷汗来:“难不成真的应验了?” 来不及回应他的话,钟雨仙直接推开人群急匆匆地去查看究竟,而老瞎子吓得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不会的,应该不会有问题。”钟雨仙拍着胸口,想着老瞎子在文衡殿待了许多年,平日里总是油嘴滑舌说几句吉祥话哄哄游客而已,他哪里会算什么命啊! 可,当她看到眼前的水泥地上流淌着一潭血水时,整个人好像被重拳击打了一般,脑子都不转悠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钟雨仙忽然呆愣了一秒钟,然后迅速抓起身旁的一个人追问道:“是谁受伤了?” 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正想抱怨,可见钟雨仙表情吓人,当即就收起剩下的话,老实交代道:“听说是个年轻人,已经送医院去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钟雨仙松开了拎着衣领,眼眶都有些湿润,她吸了下鼻子,不愿意被其他人看到伤心难过的一面。 医院内。 枯木围成的小花园里,正围着好几个人,表情显得有些凝重与紧张。 尤其是为首的两个人,慌张中带着一丝关心地向着穿白大褂的大夫询问道:“张医生,他没事吧?” 戴着口罩的张医生显然有些无奈极了,他努力从人群中挤出一丝呼吸空气的缝隙,然后才拿起手里的ct片子缓缓解释道:“病人刚做了检查,疑似骨折,估计得住一段时间院才行。” “啊,那还有别的危险吗?”钟雨仙着急地抓着张医生的胳膊,似乎还在为了后续的事情而担忧。 “没事,病人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做完手术多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交代几句后,张医生及时地离开了。 剩下一群人还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这算是工伤吗?”一个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向沈芝明询问道。 “嗯,要是没法报销的话,就先从我工资卡里扣吧。”沈芝明叫其他人先回去,只留下了自己和钟雨仙帮忙照顾。 两人来到走廊,想起刚才张医生说的话,钟雨仙有些不安地说道:“那之后的比赛,林哥还能继续参加吗?” “或许吧。”沈芝明颇为头疼地捏着眉头,心情显然不太好受。 一个手艺比赛,牵扯着许多个家庭的利益,也因此变得复杂极了,现在林此霄突然受伤,肯定不会是那么简单……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芝明直接推开了病房的大门。 没想到,首先见到的是陶斯言,她正坐在窗户旁,冬日的暖阳挥洒在身上,衬托得整个人既温柔又美好。 可那一瞬间,沈芝明多了一分不忍心,大概是不愿意将她给牵扯到复杂的事件里,尤其是在陶斯言刚刚处理完家里的纷争,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才对。 “沈哥,你别生气,是我发消息给小陶的。”钟雨仙十分实诚地认下了过错,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些水果来,一边拿小刀削着苹果,一边解释道:“当时你还在开会,我一个人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于是,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陶斯言,这个十分令人感到踏实的人。 事实上,对方在收到消息后的第一瞬间就安抚了钟雨仙的情绪,然后一步步地叮嘱着她去完成了办理入院手续之类的琐事。 “唉!”沈芝明张了张口,可能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长叹。 他们这群人,都是自己摸索着成长的,确实很难想到会主动向长辈之类的求助。 而陶斯言和其他人不一样,大概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拥有着解决世界上大部分琐事的能力,自然会下意识地向对方抛去求助的信号。 幸好,陶斯言并不觉得厌烦。 她脸上带着笑容,放下手里的书籍,语重心长地说道:“没事,其实我很开心雨仙能这样做,毕竟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嗯……”沈芝明垂下眼眸,然后抬手看了下时间,才着急地说道:“我还得去处理其他事情,就先走了。” 他推门离开时,还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林此霄,低声叮嘱道:“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们两个了。” 陶斯言笑了笑,表示没关系,钟雨仙则是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了她的身边,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了陶斯言,然后轻声询问道:“你觉得,这件事会不会和卢栖宏有关系?”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陶斯言并没有着急反驳,而是希望听听原因。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一个感觉而已。”钟雨仙惆怅极了,她用手撑着下巴,回忆般地解释道:“前几天,卢栖宏又来找了我,希望能在复赛中帮帮忙……” 若是正经比赛,哪里还需要帮什么忙,他无非就是想打别的主意呢,当时钟雨仙便直接回绝了。 没想到,这次他压根不死心,还在赛后举报林此霄有作弊的嫌疑,虽然后续并没查出什么问题。 “为了三万块,就要牵扯进命案之中,这未免也太冒险了吧?”陶斯言实在是难以理解这样的想法。 钟雨仙无奈地摇摇头,解释道:“小言,这三万块钱看似不多,但是也是一个普通人不吃不喝一年才能存下来的。” 陶斯言顿时就说不出话来,她的思维里,人命总是要比这些身外之物更为紧要一些,可当真金白银摆在眼前,似乎会有人为此而心动呢? “有查过监控吗?”她问。 钟雨仙摇头,表示当时大家都散了,只有寥寥几个人还在场外闲聊,大家都没有留意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连她自己都只听见了声巨响。 “叮咚——” 手机震动了下,钟雨仙拿出手机来,查看后脸上依旧有些不安。 “听沈哥说,是个刚拿到驾照的新手,刚才主动跟他提出赔偿的事情……” 就算是这样,钟雨仙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 “算了,你也别纠结,先回去休息吧。”陶斯言轻声安慰道,然后承诺这段时间会帮忙在这守着林此霄地。 “好吧,那晚上我来替你……”钟雨仙还有些事情要去确认一下,她点了点头,将带着的水果全部都放好后,才依依不舍地走到门口。 大概没几步路后,钟雨仙着急忙慌地返回来,低声询问道:“小言,你要是对林哥没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拒绝他。” “哈?”陶斯言觉得有些好笑,当即摆摆手,表示不用钟雨仙太担忧这件事情。 钟雨仙抓了下后脑勺,难不成是自己误解了什么,可是这两人一直怪怪的,显然是有些不对劲。 …… 送走钟雨仙后,陶斯言并非起身,而是继续坐在了窗户旁。 壶里还剩了一些热水,当茶叶杯里倒入滚水之后,那绿色的叶片好似蝴蝶一般翩翩飞舞,像极了此时的陶斯言,她那一颗心始终有些放心不下。 缓了几秒钟后,陶斯言才开口说道:“好些时候没吃东西了,我待会儿帮你带一些回来吧。” 病床上的人,眼角一滴泪水飞快掉落在枕巾上,渐渐地,脸颊处都变得湿润起来。 房间静悄悄的。就在林此霄以为她走了的时候,一双手轻轻用指腹擦拭掉了泪水,然后用极其淡然的语气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喜欢吃什么呢?” 刚才的那滴泪,好像被两个人刻意给忽略掉了。 原先闭着眼睛的人,缓缓睁开了眼,映入眼前的便是陶斯言的脸,她忽然低下头,左手轻轻摸着林此霄的脸颊,右手则是撑在了床沿,避免自己的重量压着他。 如此的贴心与仔细,倒是让林此霄有些意想不到。 “这个时候还不专心吗?”陶斯言往后退了些,稍微空出了点缝隙,圆润的眼睛伴随着笑意逐渐变成了狭长的眼型,这让她一下子从乖巧可爱的样子变换成了御姐型的风格,尤其是说话时那种慵懒和自信,简直把一切的事物都掌握其中。 林此霄顿时有些恼怒,他总觉得,自己才是林中懵懂无知的小鹿,眼前的陶斯言则是成熟老练的猎人,手持弓弩,十分自信地站在高处,可以随意地眺望这远方的风景以及俯视脚下的猎物。 从内心深处流露出来的不服输,叫林此霄变得有些跃跃欲试,他的手忽然从被单里伸出,一下子就按住了陶斯言的手背,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较着劲,好像当真是要今天分出一个输赢来。 只可惜,事情似乎跟他们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啊,你们……”门外经过一个护士,正拿着病历本好像是要来询问什么,一看到这架势,赶紧出声阻止道:“病人还骨折呢,不能进行激烈运动!” “咳咳咳。”陶斯言赶紧松开手,然后坐直了身体,她取出带着阵阵清香的手帕,一边擦拭唇角,一边说道:“是嘛,我怎么没感觉到……” 第157章 拖着一具鱼骨头 月夜朦胧,偶尔听得几声动物发出的怪叫声。 钟雨仙猛然从梦中惊醒,抬眼看了下窗外,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居然已经天黑。 “不好!”她急忙起身,赶紧跑向了厨房。 慌里慌张地将煲汤的锅盖打开后,里头的棒子骨已经被炖得软烂极了,那喷香的味道,让钟雨仙都有些嘴馋起来。 她找了个保温壶装了一大半后,才随便糊弄地吃了顿晚饭。 小楼附近住着好几户人家,吃完饭后,有些依姆和依伯选择在附近散散步,冬夜的凉风吹在脸上变得有些酥酥麻麻。 钟雨仙抬手捂了下脸颊,就急忙往前走。 恰好身旁路过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手里还拿着相机之类的物件,对着不远处的“爱心树”拍摄个没完没了。 其中一人还主动地靠近钟雨仙,顺势抬起手上的镜头,看起来是想要针对本地人做个关于福州旅游的简单介绍。 要是换了平时,钟雨仙一定会发挥优势,好好帮忙做个宣传,只可惜,今天实在是有些抽不开身。 她赶紧摆摆手,直接拎着保温壶往前大步走去…… 住院大楼附近都静悄悄的,好像一下子陷入到了沉寂之中,钟雨仙也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 这家县医院,算是附近不错的了,正因为这样,有些受伤严重的病患也被拉来抢救。 这一路走来,钟雨仙在门口听到了不少琐碎的抱怨声。 兴许是临近年关,大家都心生倦意,对于交通规则方面不再像之前那般在意。 这一晚上前来住院的人,居然高达三、五人。 钟雨仙颇是感慨地走到林此霄所在的病房前,这一下子就从门口的玻璃窗里看到屋子站了不少人,都是一群年轻的男性,留着五颜六色的头发,身上的外套十分宽松,而裤子则是收脚的,加上身材属于比较瘦小的类型,看起来就像是一堆圆规聚在了一起。 “是卢栖宏,他来这里做什么?” 顺着钟雨仙的视线可以看到卢栖宏正站在病床前,身旁跟着的几个人手里都拎着一些**精美的瓜果点心,其中还有比较昂贵的榴莲和车厘子。 鲜红的颜色,像极了当时透过皮肤流出的血液…… 那一瞬间,陶斯言有片刻的反胃,她挑了下眉,对着卢栖宏问道:“你这架势,还真是叫人不清楚究竟是来赔礼道歉,还是找麻烦呢?” 她假笑了几声,扶着林此霄坐直了身体,不得不说,一下子被这么多人围着,心情确实会有些紧张不安。 大概留意到了陶斯言的慌乱情绪,林此霄轻轻地抓着她的手,拍了下手背,然后脸上带着笑意地说道:“没关系。” 这是医院,众人的一举一动都是被监控盯着的。 卢栖宏那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带着这么多人来,肯定不仅仅只是为了赔礼道歉…… 果然,就像是林此霄所猜测的那样。 卢栖宏先是叫手下的人带来了一个身材圆润的胖子,一下子压在了他的肩头,强迫着低头认错不说,还一脸凶狠地训斥道:“难道你不知道,林哥的厉害吗?居然敢招惹他。” “对,对不起,是我错了。”那个胖子害怕的浑身颤抖起来,表情格外的紧张,之前他一直低着头,直到现在,陶斯言才看清楚这人脸上满是青紫痕迹,就连脖子处都留下了一道道的血痕。 若是再仔细一些,便可以瞧见胖子身上的浮肿,并非是正常现象,倒像是受了某些折磨才会变成这样。 这群人,究竟想要做什么?那短短的一瞬间,陶斯言的后背已经渗出了汗水来,虽然内心紧张万分,不过她脸上的表情还是淡然的,就像是早就已经见识了许多遍似的。 “行了,这些东西我们都用不着,再则说,关于交通事故的责任认定书,自然是由交警同志去帮忙处理。” 卢栖宏收起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先是伸手摸了下打了摩丝的短发,又吸着鼻子闷声说道:“小陶姑娘,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讨论这件事呢。” 他一个眼神过去,刚才的胖子就扑腾一下跪在地上,趁着众人还来不及阻止十分响亮地磕了好几个响头,涕泪横流地哭诉道:“林哥,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妈和刚出生的阿仔需要赡养呢,要是被抓进去了,她们可就没有活路了。” 哭泣声不止,陶斯言也缓缓握紧了拳头,她看向卢栖宏的眼神随之变得复杂,真没想到,这人居然会想到用这样的方法来逼迫林此霄选择私下了结。 这次的交通事故附近都没有监控,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只有凭着林此霄和当事人的一张嘴,若是深究下去,只怕会牵扯到卢栖宏身上…… “哼,要真是害怕,当初就不该逃逸啊!”她不咸不淡地回应着。 “小陶姑娘,你这样说话可就有些没意思了。”卢栖宏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不过眼神从挑衅变得凶狠无比,甚至有种浓浓的杀气传来。 这叫陶斯言有些不理解,短短几日未见,他怎么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你们走吧。”林此霄给出了回答。 眼看着他如此油盐不进,卢栖宏身旁的那几个打手顿时开始活动着手脚,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留意到这一点后,陶斯言和站在门口的钟雨仙已然握紧手机,一旦事情不对劲,就会立即呼救救援。 但是,事情的变化显然有些超出两人的预料。 卢栖宏摊了摊手,表示尊重林此霄的想法,然后就示意打手们拎着刚才那个胖子的衣领,直接将他给硬生生地拖出了门口。 “这,不会出事吧?”陶斯言是第一次遇见如此直接的状况,还有些不知所措。 林此霄显然是有过不少经验,他摇摇头,解释道:“你别怕,卢栖宏虽然手段残忍,可这毕竟是法治社会,他不敢闹出人命来。” 不过皮肉之苦,那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若是换了以前,林此霄说不定还会愿意点头选择妥协,可现如今,他也明白了过来,若是要以损失自身利益的情况下来换取大家的“好评”,那他宁愿选择拒绝。 陶斯言盯着林此霄看了会儿,忽然一下子笑出声。 “怎么?”林此霄有些不解。 陶斯言赶紧摇头,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没什么,我只是以为你会觉得我太不近人情了一些,没想到……” 现在两人算是“志同道合”了,姑且是一路的人了吧? 陶斯言微微发愣,不知为何,一下子又想起了林此霄在自家别墅里所说的那一番话,她的情绪稍显复杂,就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似的。 “阿霄,你,还会抛下我一个人走吗?” 这次,陶斯言没有让林此霄逃避掉,她干脆就伸手一下子捂住了他的脸颊,强迫着对方紧盯着自己的眼睛。 众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源泉,要是内心有波动,通过眼神便能感知。此时的林此霄就安安静静地回看着陶斯言,他就像是尊纯净、清澈的水晶石,完完全全地将陶斯言内心的欲望、不甘,全都映照了出来。 这一瞬间,倒是陶斯言产生了一种想要后退的想法,但对方显然不愿意放过,而是抬手轻轻揽着腰肢,用一个温和而带着浅浅清茶香气的吻来解答这一切。 爱人的吻,足以抚平那些躁动不安的心灵。 只是这一个简单的举动,陶斯言便得知了林此霄的想法,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动作是有些笨拙的,甚至还隐隐有些颤抖,就像是在艺术家终于遇见了梦寐以求的缪斯。 “哈?”默默站在门口观察着这一切的钟雨仙忽然变得龇牙咧嘴起来,发出一声怪叫后,她有些心虚地躲在了旁边的楼梯间。 一想起刚才的场景,钟雨仙就赶紧抬手给脸扇着风,内心变得不自在极了。 “小言和林哥,他们怎么……” 虽然说早就知道恋爱之中的年轻男女会做一些亲密的事情,可真真切切地见到了熟悉的人这样做,还是有些难为情呢。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等钟雨仙敲响大门时,屋里已经恢复了平静。 “雨仙,你来啦。”陶斯言脸上还带着一些红润,想来是因为刚和林此霄互通完心意,心情着实不错,甚至在帮忙收拾东西时,还哼着一首小调。 “嗯,我带了些骨头汤,你们快尝尝吧。”钟雨仙急忙将保温杯打开了来,有些不敢去看陶斯言的眼睛。 当她放下杯子时,抬眼之间又与林此霄对上了视线,整张脸都变得有些僵硬,也不管两人有没有察觉不对劲,她急忙就说需要去一趟护士站询问事情。 “奇怪,她是怎么了,一下子变得扭扭捏捏的。”陶斯言有些摸不着头脑,帮忙把钟雨仙带来的骨头汤端给了林此霄,有些担忧地说道:“我觉得卢栖宏不像是会轻易放过这事的人,估计回去后还会想其他的主意呢!” “嗯。”林此霄点头,他用勺子轻轻搅动碗里的汤汁,内心还在想着其他事情。 见他表情淡然,陶斯言便提议道:“等你稍好一些我们就出院去上海,那边的医疗水平更高,绝对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林此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连忙解释起来:“赵医生的医术挺不错的,他也说了我的伤不算太严重,过段时间就好了。” 他隐下眼眸,内心还有自己的打算没有着急说出口,要是真的去到了上海,那这次的手艺比赛该以何种方式结束呢? 虽然林此霄有时会犹豫不决,但在这件事情上面,他并不打算选择放弃,尤其是这还关系着他与陶斯言的约定。 “你放心,我一定会顺利赢得这次的比赛!”林此霄没敢说,他希望能拿下这次的三万奖金,给陶斯言买上一件喜欢的礼物。 以前总是陶斯言十分大方无私地赠予众人所期望的事物,但她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却从来没有告诉给大家。 若是她想要研究那些古籍中的送王船仪式,那林此霄就陪着她一起去追寻;要是她只想要获得单纯的爱情,林此霄便欣喜地展开手臂,去迎接真诚的爱意,也乐意花费上一生的光阴去证实这个诺言。 爱,是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林此霄自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能够回忆起,是陶斯言首先站在众人面前,一次次地替他阻挡住那些恶意的咒骂与议论;也是她牵着林此霄的手,十分勇敢地站在了礁石上,感受着海风和海浪拍打在身上。 曾经的自卑和悲痛,就像是个无形的重担狠狠地压在了林此霄的身上,他只能保持麻木的姿态去迎接,可陶斯言的到来告诉他,即便生活并非一帆风顺,若是能用坚强的心态去面对,便可以迎来雨后灿烂光芒。 某部影视剧里曾讲述,政法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何以琛有着如同小太阳般美好的赵默笙,而他则是愿意陪伴在像是春风般和熙的陶斯言身边,就算会遭受很多非议和唾骂,他也无怨无悔,只因为他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了。 模模糊糊里,好像再次看到了阿爸的那片海以及他那被烈日晒得发红的肌肤。 林振不算是个合格的阿爸,他未能亲眼见识过孩子长大的模样。可林此霄怎么也生不起怨怪的心,只是一次次的深夜留下一些悲痛的泪水,身为在海边生长的人,哪里能不明白深海的凶险,可为了一家老小的生机,只能是一次次地去冒险。 有些人能凭着一副血肉之躯,战胜了那汪洋大海和凶猛的鲨鱼,然后拖着一具鱼骨头沉重地来到岸边。 荣誉的光环照耀在身上,可在面对湛蓝色的大海时,他们就是一个普通人,会受伤,会死亡。 林此霄很难将内心的惧怕倾诉给别人,他该如何说呢,自己并不算是一个合格的海洋人,甚至于,有时还会对那片海洋产生害怕和畏惧的心态。 可林此霄又比更多人都深爱着海洋,只因为海洋深处还埋葬着他的阿爸。 “去参赛吧,我相信你能获得最后的冠军。”陶斯言稍微松开了些与林此霄拥抱的胳膊,然后趴在他肩头轻声说道。 此时相互对视的两人,脸上满是对对方的欣赏和赞扬。 一个人身上最值得夸耀的部分,便是那颗勇于去探索、去冒险的心,陶斯言很开心,能够见识到林此霄这充满野心的时刻。 她忽然就笑了起来,在那短暂的时间里,居然看到了躲在玻璃窗后的钟雨仙,对方显然也有些惊讶和手足无措,最后选择默默地推开了大门。 “小言,我……”钟雨仙尴尬地扣着手指,她实在是说不出其他解释的话语,整个人都愣在原地,似乎是打算接受来自于林此霄和陶斯言的训斥。 陶斯言一见她这模样,赶忙走上前,轻轻扶着她的肩膀一同不在不远处的空病床上坐着,然后轻声询问道:“你是觉得这样不好吗?” “不是。”钟雨仙十分果断地摇摇头,怎么会呢,陶斯言和林此霄都是好朋友,能够看到他们获得幸福,自然是开心极了,哪里还会觉得不好。 “嗐。”陶斯言松了口气,笑着解释道:“会感到失落是正常现象的,我以前有见过类似的例子。” 她十分简单地讲述了下缘由。 听完之后,钟雨仙顿时恍然大悟,赶忙说道:“原来如此。” 看来她只是单纯害怕,三个人的友谊会因此变成两个人的游戏,自己会出局罢了…… 第158章 海葬 嫩黄的迎春花悄悄露出可爱脸颊时,春季如约而至。 经历了寒冬,大家的心情都有些郁郁寡欢,直到瞧见鲜红绸缎重新挂满了街道,一阵欢愉的气氛才纷纷涌上心间。 “这次,可再也不能出现差错了。”说话的是沈芝明,他正端着热水杯暖手,眼神里满是坚毅。 谁能想到一则举报信,就这样被送到了省里,为此,许多人都接受着调查,幸好大家都问心无愧才能顺利结束这个荒唐的事件。 究竟是何人所为?沈芝明回想了下身旁的人,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 这件事对于大家有什么好处呢,原先预计在年终结束的手艺比赛,就这样硬生生地延期了…… 钟雨仙从小楼回到老家。 沾了水的地面显得湿漉漉,人一过去就多了份拘谨,而她的阿妈正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处,时而会抬头看一下外头的风景。 她的肚子高高地鼓起,只能斜靠在墙角来换取一些舒适,腿脚也像是水亮的萝卜肿得不行,可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怨怪,倒像是在期待着礼物的到来。 这段日子,钟雨仙被沈芝明催着看了不少的书籍,她晓得,有些人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甚至于连觉得“幸福”就是可耻和不堪的。 她们在感受到别人关心的那一瞬间,首先涌上心头的是退避和推开,自己怎么能获得这样的“好事”呢,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问题的吧? 忐忑、不安,以及隐隐露出的羞愧神情,曾经数次出现在阿妈的脸上,曾经的钟雨仙觉得,很多人就像旧时那不开智的小动物,看似拥有人类的外表,却也只是懵懵懂懂地在学习模仿罢了。 “阿妈。”钟雨仙轻轻唤了一声。 那坐在台阶上的女人猛地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惊喜,她捂着肚子就想要起身迎接,可这一动弹,就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满是痛苦地拧着眉头惊呼道:“我,我的肚子!” 钟雨仙赶忙跑过去扶着她,关心地问道:“阿妈,你没事吧?” 一股热流顺着腿间缓缓流下,阿妈的脸更是变得紫红起来,她伸长手紧紧地抓着钟雨仙的胳膊,呼喊道:“快,你阿弟要出生了。” “啊!”钟雨仙脸上满是震惊,她甚至都来不及去思考,这生产的时间是否准确,就直接将手上的礼包放在了窗台旁,然后迅速拨打急救电话。 一路上,救护车“呼啦啦”的响声,就像是拉开了与死亡赛跑的信号,阿妈的脸上满是汗水,她憋红了一张脸,十分急切地四处乱挥着手,钟雨仙就伴随在身旁,赶紧伸手回握住了她的手。 “阿妈,你会没事的。”她这样安慰着。 阿妈躺在担架上,此时却来不及为自己的性命而担忧,倒是拿一只手捂住肚子,然后依依不舍地说道:“雨仙啊,这可是你的阿弟,你一定要保住她。” 即便是在昏厥,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阿妈还是说着这样的话,她的心里,那个未出生的孩子才是最为紧要的。 “……”钟雨仙没再说话,眼神从刚开始的担忧逐渐淡然了许多,她抬头告诉医生,希望对方无论如何都保住大人,至于孩子,那只是个未出生的胚胎,若是没有缘分,那就算了。 急救室内的灯光始终亮着,钟雨仙呆呆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她曾看到有不少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无人搭理她,她也就没说话。 直到看到远处的走廊上出现几道熟悉的身影,原先压抑的情绪,才终于彻底崩溃。 “小言,我差点就没有阿妈了!”她扑倒在陶斯言的怀抱里,像是在寻求什么安慰。 陶斯言抬手拍打着钟雨仙的后背,用温和的声音劝说着:“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林此霄往急救室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大门被推开,一些人走出来,戴着口罩只能看到双眼充满着疲累。 “医生,病人怎么样了?”三人赶紧迎上去追问,而对方则是轻轻摇头,然后将视线聚集在钟雨仙的身上,急忙说道:“你就是病人家属吧,快进去,病人还有些话想跟你说。” 钟雨仙脑子突然“轰”得一下变得格外僵硬,身体不受控制地跟随在医生的身后,她根本来不及思考事情的起因经过,只是一直回想着刚才医生的话,“病人快不行了。” 怎么会呢?明明在救护车上,阿妈还在与自己说着话,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钟雨仙很难去接受这样的结论,她想,或许是医生看错了。 可当她来到了手术台前,浓重的血腥味道始终漂浮在空中,躺在上面的人身形很是瘦小,尤其是一张脸,简直像是变换了个人似的,失去了原先的光彩。 “阿妈。”钟雨仙张了张嘴,发出很是轻微的声响。 昏昏沉沉的人像是有所察觉,忽然就睁开了眼,如同刚上岸的鱼,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呼吸到更多的氧气,她涨红着脸,瞳孔被猩红的血丝覆盖,那模样简直可怕极了。 钟雨仙却是不忍心地伸出手,轻轻触碰着她的脸颊,用口袋里的纸张慢慢帮她清理着污渍。 “阿妈,雨仙……”在生命的最终时刻,钟雨仙的阿妈始终呼喊着内心深处牵绊最深的两人,一个是带给她生命的人,一个是她生命的延续。 一颗颗泪水从钟雨仙脸上滑落,然后砸在了阿妈的手背上,她有所感应般,眼神变得清亮许多。 缓了一秒钟,阿妈叫着钟雨仙的名字,她嘴角挂着浅浅笑容,然后抚摸着钟雨仙的手背,露出心疼的表情。 “我的女儿啊,你不是钟阿娣,而是钟雨仙。” “是阿妈,阿妈对不起你……” “对不起!”这三个字是钟雨仙阿妈一直重复的字词,她的脑海里回想起出嫁时的欣喜,以及为人父母的忐忑不安,那个躺在襁褓中的小小的阿妹,现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可她从未好好地瞧上一眼,满心都是在惦记着肚里那个始终未出生的“阿弟”。 “阿妈没关系的。”钟雨仙摇晃着脑袋,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狠狠地挥洒而下,滚烫的泪珠像极了炭火,烫得人不适。 “雨仙,以后好好地活,只为自己而活。”阿妈的声音已经颤抖得不行,她极度痛苦的时刻却挣扎着想要做些什么,钟雨仙不敢耽搁,赶忙扶着她坐了起来。 没想到,阿妈却是抬着手,整理了下发丝,她努力勾起唇角,然后笑着说道:“向晴,这是阿妈的名字,你别忘记了……” 最后的时刻,向晴缓缓对着钟雨仙说了以后下葬的禁忌和安排,她不想看着女儿遭受难堪以及被那些老古板刁难。 待钟雨仙出来时,她眼睛肿得不成样子了。 陶斯言和林此霄都是一副十分担忧地迎上前,关心地说道:“雨仙,你没事吧?” 关于后续的安排,自然是得需要用上一大笔钱,陶斯言主动提出,可以出手帮忙,没想到,钟雨仙摇摇头,表示阿妈说过想要留在海里。 这话深深地震撼着林此霄,他藏在衣袖下的手有些颤抖,那深海是那么辽阔无边,压根就见不到底,也不清楚究竟会存在什么凶险的事物。 光是想想都会叫人绝望极了,可钟雨仙阿妈居然会想着让自己长久地伴随着大海,或许在她的心里,海洋从来都不是一个恐惧的事物,反而温柔地陪伴着整个卑微、谨慎的少女时期…… 向晴的葬礼就在几日后。 当陶斯言到达时,周围并没有什么人,钟雨仙独自抱着一个小小的瓷罐,她眉眼都是哀伤,此时却挤出一抹笑意地说道:“小言,我们会完成送王船仪式的,对吗?” 赶在原先的海澄小镇还未彻底的消亡前,做到这一切…… 陶斯言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已然知晓其中的复杂和棘手,可她并没有拒绝钟雨仙的请求,而是点点头,说了声“好”。 按照遗嘱,向晴的骨灰会永远保留在海洋里,她可以时刻感受着清洌的海风以及周边飞舞着的洁白海鸥,再也不必要困于那一个小小的屋子。 仪式算不上太复杂,就在两人打算动手时,沈芝明突然急急忙忙到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解释道:“雨仙,按照规定,我们得统一申报后才能进行海葬……” 身着易服的钟雨仙脸色有些苍白,手指紧紧捏着白瓷罐,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见此情形,陶斯言赶紧说道:“没事,沈哥会帮忙处理这事的。” 沈芝明点点头,说道:“刚好村镇附近还有其他老人意外走了,到时可以一起举行海葬仪式。” 钟雨仙无声地叹息了一口气。 等重新回到文衡殿,林此霄也刚好忙活完,看到地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东西,钟雨仙有些感动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说道:“谢谢你们。” “嗐,大家都是朋友,何必这么客气。”陶斯言摆摆手,主动关心起了钟雨仙的家人们。 人一走,家里的重担就再次落在了钟雨仙的身上,她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却好似父母一般承受着各种压力。 “我会安排好一切的。”钟雨仙似乎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纠结,她笑了笑,表示自己太累了需要去休息。 陶斯言只能让她回到了小楼。 “我们得加快时间了!” 沈芝明突然开口说道,他从随身带着的文件袋里取出了几张申请表,表情很是严肃地看向了陶斯言和林此霄。 “现在雨仙家里出事,只剩下我们几个人了……” 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墙角却窜出一道身影,对方显然是早就在暗处偷听了许久。 “沈哥,我也能参加吗?”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似乎很是惊讶。 尤其是沈芝明,此时更是直接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拉到了身旁帮忙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很是无奈地说道:“这造船又不是过家家,哪里能随意糊弄,再则说,你不需要去上学吗?” “……”被训了一顿的春年有些不自在地挪动了下脚步,悄悄来到陶斯言和林此霄的身旁,然后解释道:“这不是放假嘛,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帮忙做些事情。” 听旁人说,春年家里拆迁以后,日子就逐渐好过了起来,原先还说着要去造船厂帮忙做事的,可现在周边的厂子都搬迁走了,留下那一个个空旷的壳子。 这样的情况下,春年也觉得无聊极了。 “沈哥,你就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吧,这样以后还能多学些传统手艺呢。”春年言辞诚恳,且承诺自己绝对不会轻易地放弃,一定老老实实听从安排。 “呵,你这小子。”沈芝明故意板着一张脸,然后说道:“这又不是什么清闲事,光是整天忙碌不说,兴许还得不到支持。” 不仅如此,周围人也不一定会表示支持。 对于这一点,沈芝明和林此霄是非常感同身受的,他们不愿意看到春年也被牵扯进来。 哪知这人挺直了腰,十分自豪地说道:“我知道,送王船仪式可是一件大好事,目的是为了驱赶疾病呢。” 说着说着,春年忽然开始抹起了眼泪,有些哽咽地说道:“我阿妈的身体忽然不太好了,现在该换我去守护她才对。” 沈芝明变得沉默起来,他作为大赛的负责人之一,自然是十分了解各家各户的情况,这几日确实有不少人家都生着病,村里的士气不高,甚至还有人说这个手艺大赛是没有办法坚持办下去了。 陶斯言去各家走访了一遍,认为除了天气寒冷的原因之外,还跟拆迁一事有关联。 “大家的心都系在了这里,尤其是那些老人,一旦说要离开,简直是一种折磨。” 对于这一点,沈芝明是心知肚明,却无法去改变。 “好。”沈芝明忽然重重地拍打了下春年的肩膀,当初的那个小小少年,居然在过一个冬季后就长得和他差不多高,脸上也满是坚定,丝毫看不出退缩与害怕。 自从拍板决定后,大家就一直忙得脚不沾地。 沈芝明和陶斯言主要是负责研究关于古籍中对送王船仪式的记载,而林此霄则是一直在练习造船技艺。 事实上,如果朱翔安还能保持清醒的话,那他一定能进步得更快一些,可现在这个被他称为“师傅”的人脑子算不得太清楚,总是一个人坐在了凉亭里。远处就是拆了一半的海滨公园,那些古老的建筑,跟蕉城的房子很是相似,可现在也所剩无几。 朱翔安对于自己的身份记不起来,他偶尔会抓住一个过路人就追问不断,在他的脑海里,自己仿佛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只是,经过玻璃窗前,照射出来的却是一张带着皱纹,仿佛受到了无数风霜折磨的面孔,这叫人如何能够接受得了呢? 有时,在午夜梦回之际,朱翔安想起了曾经逝去的亲人,他记起了一切,却唯独忘却了自己,痛苦仿佛是蚀骨之毒,将整个人都折磨得不成模样。 只短短半个月,朱翔安就变得骨瘦如柴,不仅是他,就连林此霄也跟着一起受罪,可他从未有过任何的怨言。 “林哥,要不然请个人来帮忙照顾着朱依伯吧,你还要忙着参加比赛,这样身体哪里受得了?”钟雨仙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她主动提议可以帮忙寻找个认识的人,绝对不会亏待了朱依伯。 “没事,我能坚持的。”林此霄摇摇头,他本就瘦削的肩膀更是单薄极了。 一旁的陶斯言心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但又很快地收回了手。 “这样始终不是件事,我们得带朱依伯去上海接受治疗才行!”她直接拿出手机拨打了一连串的电话。 很快,那头就给出了结果,说是可以马上安排病房住院。 “这样对你,对朱依伯都好,我相信,他也不愿意一直这样糊涂着过日子呢。”陶斯言轻声劝说着,她实在是不忍心看着林此霄这样辛苦。 第159章 冠军予你 照顾病人,不仅是身体上遭罪,更是心灵上的折磨。 林此霄是个好人,他主动承担起了并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可在夜深人静,耳畔响起阵阵嘶吼、狂啸,就像是无数根细针扎在了脑袋上,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胆战心惊。 失去了理智的人会做出一些连自己也无法理解事情,他们本能地去宣泄着情绪,即便那是不符合常理的行为。 某天,林此霄看到了朱翔安眼神里闪过一丝悲哀,可仅仅只存在了一秒,很快就被莫名的愤怒感代替,仿佛眼前人并非自己的徒弟,倒像是个仇恨的人。 墙上的时钟飞快旋转,很快,就到了复赛开始的那一天。 重新举办比赛,这是所有人都期待的,除了一些年老的走不动道路的人,几乎全部年轻人都汇聚到了会场。 一些护栏及时地将围观者拦在了外间,通过缝隙可以看到,参赛者都是一副十分欣喜的模样,就算是无法获得最终比赛的冠军,也能获得由陶斯言给出的奖励。 “咳咳,我想这次的规则大家都十分清楚了吧?”沈芝明扫了一眼台下的众人,最后将目光放在了与林此霄只不过相隔两米之远的卢栖宏身上。 他脸上带着职业笑容,说道:“如果大家有异议的话,可以在赛场上举手示意……” 卢栖宏哪里还不明白沈芝明这话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当即就露出一口白牙,好像很惊讶地说道:“我相信大家都是清白做事的人家,应该是不会作弊的,对吧?” 他将话题抛给了林此霄,可惜对方并未给予回应,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木块上面。 按照规则,这次,他需要重新构思一个新的木雕形象,但必须要延续上一次的创作理念,那么这次的主题该是什么呢? 林此霄的脑海里,汇聚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很难想象,短短的几个月,大家便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痛苦,尤其是雨仙,她再也不会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了。 不仅如此,林此霄还想到了陶斯言,她的家庭似乎一直很是隐秘,即便关系再为要好,提到的次数也是少之又少。 既然如此,林此霄也就没有再追问过,他理解陶斯言的内心,每个人都需要保留一些秘密…… 在进行创作时,思绪繁多的林此霄偶有停下。 眼前的木块像极了他的人生,先是被无情的刀具狠狠削去了狂妄、自傲,最后又用一个个小的器具来雕刻出清晰的线条,也让他一步步地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人生总是充满变化的,就像现在,林此霄着实没有想到,陪伴许久的雕刻刀居然会在那一瞬间崩断,尖厉的刀片直接划破了手臂,留下了细长的血痕。 一滴滴的鲜血留在木头上,好似为其染上了色彩般,更像是无形的绳索紧紧地束缚住了林此霄的脖颈,那一刻,他有些手足无措,或许是长时期失眠的缘故,就连脑袋都跟着变得笨拙起来。 “怎么回事?”一直注意着林此霄反应的陶斯言立即去找到了钟雨仙,赶紧跟她沟通起了这个情况。 旁边一直候着的医护人员匆忙上前去帮忙包扎伤口,至于身旁的其他几个参赛者也趁机歇息了片刻。 卢栖宏抱着胳膊,学着之前陶斯言十分傲慢的语气说道:“哟,这么容易就受伤了,我看还是别来参加什么比赛,直接回家养病去吧。” 其他人哈哈大笑几声,然后将目光锁定在了还未正式完成的木雕上,颇是感慨地说道:“比赛时间已然过半,但这小子却连个形状都未雕刻好,更别说什么细节了。” 众人估计,这次的比赛冠军应该是归卢栖宏了。 不仅是其他人这样想,就连卢栖宏本人也是十分得意地歪着脑袋,对着身旁的助手说道:“快,给德宏轩打个电话,我今晚要开庆功宴,到时父老乡亲都可以去参与……” 听见这话的钟雨仙顿时气得握紧拳头,然后说道:“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可恶了!”居然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陶斯言皱眉,像是才发现什么似的,对一旁的钟雨仙问道:“你们这次比赛是团队一起,还是个人?” “这个倒没有明文规定。”钟雨仙抓了下额头,解释道:“你也知道,大家基本上都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大型比赛,况且展示的手艺也并不相同。” 有些大型一点的可能需要三五人帮忙才行,而有些则是主打一个精致细节,像陈瑜一个人就可以应付,那么无论是团队还是个人,都只需要填写一个报名项目就好了。 听完这话,陶斯言立即问道:“那我现在可以去帮阿霄吗?” “这个嘛。”钟雨仙有些为难,她叹息一口气说道:“就算是团队,也得在初赛时就填写了报名信息才行。” 这样中途加入的话,着实对其他人不公平。 没想到,这时沈芝明忽然走上前来,默默地递上了一张报名信息表格,上头清楚地记载了关于她的简单介绍。 最为擅长的那一栏,写着艺术疗愈和绘画。 这也恰好是陶斯言所得意的事物。 “谁帮我报名的?”不仅是陶斯言惊讶,就连钟雨仙也是一头雾水地说道:“怎么会呢……” 当初陶斯言一个人孤单地离开,大家都以为她会选择留在上海陪伴着阿妈,压根没想过还会回来。 “是小林,他说你一定会回来的。”沈芝明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看着陶斯言的眼神就像是对待邻家妹妹一样。 他把表格往陶斯言手里一塞,然后轻轻推了一把,催促道:“快去吧,他会开心的。” 陶斯言现在心情着实复杂极了,尤其是感觉手里的纸张比巨石更为沉重,那个沉默寡言的人,居然会想到这一点。 “好,等着我们赢得冠军吧!”她忽然转头,对着钟雨仙和沈芝明绽开了笑容,然后拿着那张报名表格兴奋地冲进了比赛现场。 原先站在门口的志愿者正想将她拦住,陶斯言顺势将报名表交上去,然后说道:“我是阿霄的助手。” 志愿者是沈芝明的同事,对于文衡殿所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此时就好心提醒道:“陶小姐,你的绘画技艺也很不错呢,作为助手的话,可能就无法将自己的名字印在冠军杯上了。” 那只是属于主角的光辉和荣耀。 陶斯言压根想都没想,脸上挂着自信笑容地说道:“没关系,我只要知道你是我人生的冠军就好了。” 那热情洋溢的笑容,让志愿者都觉得很受感染,她点点头,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重回赛场,却不是为了自己,陶斯言微微勾起唇角,她想,或许林此霄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内心,知道她就是格外享受这种拯救他人的滋味。 踏着自信、轻快的步伐,陶斯言来到了林此霄的身旁。 “你来啦。”林此霄说话语气淡然,大概是早就猜测到了这一点,他指了下不远处的小箱子,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我的工具坏掉了……” 那是之前朱依伯在未生病之前赠送的,算是拜师的礼物,林此霄很是珍惜,他曾以为可以凭借着这些工具顺利拿下冠军的奖杯,可惜,事不如人意。 “没事。”陶斯言笑了笑,从身后悄悄拿出了一个裹好的布袋,然后故作轻松地解释道:“我在上海时,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刚好遇到了一个店铺,里头摆了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就随便挑了一些……” 林此霄抬起刚被包扎好的手,轻轻接过来,将其展开后发现这是一套很精美的雕刻刀,配合他自己携带的一些工具,足以应付眼前的比赛了。 “应该能用上吧?”陶斯言略显紧张地发问。 林此霄脸上带着笑容,他看向陶斯言的眼神很是温柔,就像是看着某种珍稀的宝物,然后说道:“嗯,我们会赢得比赛的。” 不远处的卢栖宏有些不满,但奈何规则就摆在那,他忙得上蹿下跳,依旧是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 “怎么办,老板,真没想到弄坏了他的工具,还能坚持参加比赛……”说话的人是卢栖宏身边的助手,他的身份并不简单,看似笨手笨脚的,但几乎整个比赛作品都由他一手打造,而卢栖宏最多就是抱着胳膊在一旁点评几句,然后再假模假样地动手摆弄几下。 “哼,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卢栖宏气得一把将墨镜摔在地上,砸了个四分五裂,然后忍着怒火地说道:“尽快完成比赛,否则后面的钱我可不会结账的。” 一说到“钱”字,助手顿时就焉了,赶紧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木头前开始摆弄不断,只是他一直在担忧着扣工资的事情,心思也有些不稳,一个不小心直接将木头的手臂给弄断了。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助手赶紧把胶水弄了一团,然后直接将断裂的痕迹修补个大概。 做完这一切时,助手才发现卢栖宏一门心思只顾着去盯着林此霄那边,压根就没有留意到这里的混乱。 于是,便也安心地继续开始雕刻。 “糟糕,这里染了一些血液……”林此霄无奈地皱了下眉,轻轻用手抚摸着被染红的地方。 若只是一个小红点也就算了,可这血液是以水滴的趋势迅速地往下划去,哪一处全是这样,哪里还能挽救得过来。 正在头脑风暴时,身旁的陶斯言则是主动提议道:“没事,我会帮你把它变成一些装饰物。” 林此霄盯着陶斯言的眼睛,两人交换着信任,然后继续忙活了起来。 按照原先的创作理念,是打算塑造一个神明的形象,可渐渐地,那神明却变得充满慈爱与怜惜,那一瞬间,陶斯言仿佛是看到了无数个妇女的形象。 “这……”她微愣,然后问道:“是杜蓉女士吗?” 林此霄看着陶斯言,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温柔的光芒,缓缓说道:“是,也不是,她是属于所有人的阿妈……” 陶斯言内心震了一下,她居然下意识地转过头,盯着那木雕有些出神,是啊,就像是林此霄所说的一样,那温柔又带着浓浓爱意的眼神,只有在母亲的身上才能看到。 如同深潭一样,陶斯言差点就此沉溺进去,她不舍地收回目光,感慨地说道:“我相信雨仙也会喜欢这个作品的。” 身为木雕塑像,卢栖宏的作品几乎同出一辙。 他一边观察着林此霄的动作,一边催促着助手:“快,赶紧修改,必须要跟他一模一样!” 这世上哪有一模一样的事物,更别说,这种纯手工打造而成的,助手内心满是抱怨和不满,可碍于还有一笔尾款没有收到,只能硬着头皮将眼前的木雕改了一遍又一遍。 “吁~” 一声清脆的哨声及时中止了比赛。 与先前的自信满满不同,有人开始抱怨起来时间太短,压根来不及完成这次的“宏伟巨作”,还有人则是直接向陶斯言打探起关于奖品的问题。 “咳咳!大家静一静,现在只需要耐心等待专家们的评审就好。”沈芝明清了清嗓子特意将评委请出,对每个参赛选手的作品进行一一点评。 “这位陈瑜选手的绣品虽然手法有些稚嫩,不过创意却是很好呢。”专家一边点头一边露出满意的笑容。 陈瑜获得了夸奖,脸红得不行,当即就开心地说道:“太好啦,我的学分有保障啦!” 如此一副清澈的大学生模样,简直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摄像机的镜头很快集中在了林此霄这边,而木雕作品先是被他和陶斯言挡在了身后,然后缓缓挪开位置。 那一道柔和、慈祥的眼神,让在场的所有人产生了一些震撼,尤其是微微往前伸出手臂的样子,更是让人联想起了幼儿时期,母亲那温暖的怀抱。 这原本没有灵魂的事物,经过了爱意的浇灌,一下子就鲜活了起来。 “林此霄,你的创作理念是什么?”问话的是个女评审,她声音隐隐有些颤抖,甚至眼眶都有些湿润起来。 “每个人对于生命的感触都是由阿妈带来的,这很平常,但并不普通,我姑且把它称之为‘伟大’。就像是爱,首先是阿妈教会了我,我才能将它传递给更多人,爱意如此,自尊自强也是如此……” “呵,照你这样说,那岂不就是滥爱了。”卢栖宏很是不屑地冷笑着,假意好心地对陶斯言说道:“小陶姑娘,你可听见了这话,以后千万要把他给看好了,否则什么时候人就没影了……” 一众人嘻嘻哈哈,压根没有将这番话听在耳朵里。 台上的女评委深深地皱起眉头,她赶紧打断了卢栖宏的话语,十分严肃地说道:“这位选手,请尊重赛场规则。” 卢栖宏悻悻地站回了原处,盯着林此霄的眼神更是阴狠。 “这就是我想要传达的感受。” 林此霄很是满意地看向自己的作品,然后忽然伸手主动牵起身旁陶斯言的手,向着身旁的众人说道:“既然作为团队赛,那么身为团队的众人应该都是该获得鼓励的,她们并不应该被抹去存在的痕迹。” 这话顿时让其他参赛者脸上有些难看,其中一个依旧不服气地嚷嚷道:“不就是一个名字嘛,有没有不也一样。” “既然依伯如此大方,那我相信只写依姆的名字,你应该是不会拒绝吧?”陶斯言笑眯眯地询问。 第160章 夏日,烟花和你 “这,这怎么可能,简直是不合道理啊!”台下的依伯想都没想直接摆手拒绝,隐隐有种怒气未曾发作。 不过他身边的依姆此时却是得到了启发似的,忙点头附和道:“小林说得没错,我们参赛了,就算是助手,那也应该有个名字才对!” 组团前来参赛的依姆们纷纷响应起来,这叫周围人顿时脸色一变,不再像之前保持退让的态度,而是主动跳出来,用手指着林此霄和陶斯言的鼻头斥责道:“没有天理,简直是败坏了风气!” 这一声声的责骂,像是给依姆和阿妹们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她们皆是皱眉站出来,对那些发问的依伯们反问道:“阿伯,说话要讲良心的啊。” 是谁每日除了要完成规定的训练任务,还在负责一家老小的衣食住行,海澄小镇的依姆们除了没有出海打渔之外,其余事情都处理得漂漂亮亮的,那是前来游玩的旅客们都公认的事实。 一番争论,叫台上的沈芝明无奈地叹息一口气,赶忙拿着话筒制止道:“好了好了,这一点确实是主办方出现失误了,我会监督大家把奖杯重新给印制一批……” 确认完毕后,在场的女性们都欢呼起来。 陶斯言趁机靠近林此霄说道:“我看,这次的冠军非你莫属了。” 不仅是她这样认为,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那一个名为“阿妈”的木雕,实在是太打动人心了。 林此霄浅浅笑着,语气里装着欣喜,但眼神却有些失神,他说:“不过,即便是这样,我其实更希望她能成为‘自己’。” 在家是“女儿”,出嫁是“妻子”,生下孩子的那一天就是“阿妈”,可“自己”却是很难做到的…… 随着“砰”的一声响,天空中绽放出无数道彩色的线条,同时还有大量的金粉掉落,一颗颗就像是耀眼的星星。 陶斯言微微抬头,下意识地伸出手,就在那一刻,林此霄忽然将手握住,随后展开露出其中一条漂亮的银手镯。 如同小鱼般顺滑、流畅的曲线,加上雕刻的手艺不错,更是显得格外精致。 “等我以后存着钱,再跟你换一个黄金制成的手镯。”林此霄腼腆地笑了笑,他显得不太好意思,尤其是身旁还有人察觉到了这一幕之后开始起哄。 陶斯言微微挑眉,故作为难地说道:“你不是说过,无功不受禄嘛?” “我。”林此霄有些着急,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来解释自己的行为,可陶斯言的表情有些难以琢磨,他以为是不喜欢,就抿唇说道:“没事,我只是想送你个饰品而已。” 对于陶斯言这类出身富裕的大小姐,曾见识过不少精美的饰物,可没有一条是由林此霄亲手打造的,对于眼前这根好像小鱼一样的银手镯,她十分喜欢。 “唔,那我就收下咯。”陶斯言忽然伸出手,她看着有些呆愣的林此霄,催促道:“怎么,难道不需要帮我带上吗?” 在那一瞬间,林此霄好像又回到了初见陶斯言时的样子,她依旧是带着一些任性和刁蛮,说话也挑剔极了,傲慢的姿态压根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帮了众人许多忙,甚至也教会了林此霄什么是“爱”与“成长”。 “好啦,比赛都结束多久了,你们就不要在原地腻歪了好吗?”钟雨仙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一开口说话就显得有些怨怪,眼神也直往陶斯言瞅着。 “小言,你这次可算是辛苦了。”她捧着一个镀金的奖杯,兴奋地说道:“沉甸甸的诶,也不知道这玩意能值多少钱……” “唉!”沈芝明走过来,长叹一口气,露出稍显轻松的姿态。 自从比赛结束以后,他就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身体都松快极了,当即就发出邀请,一定要让林此霄和陶斯言她们一起去家里吃顿饭。 “这,会不会太麻烦依姆了?”陶斯言还有些迟疑,不过钟雨仙倒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她回忆般地解释道:“依姆做饭可好吃了,小时候我也时常被她拿些吃的填填肚子……” 沈芝明也说自己在比赛后就给家人打去了电话,现在估计都快把饭菜准备好了。 陶斯言和林此霄看对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异口同声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赛场附近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由于离得不是太远,众人都没有坐车,而是沿着海边慢慢散着步。 自从开始搬迁以后,这周围的一些建筑材料都会有专人来看守着,否则一眨眼的功夫就会丢失不见。 起先沈芝明收到了大量的控诉,就全是关于这一点的。 “要是日子还能过得去,那还会有人去做这种事呢?”沈芝明摆摆头,顺势摸索着护栏上的一些雕花,像是在思索什么事一样。 他从基层来,又扎根在基层,整日与依姆依伯打交道,知道很多人嘴上不饶人,但心里却还存着善心,所争论的每一点都是为了子孙后代,很少是顾着自己的。 “县医院的张医生,你们还记得吧?”他忽然开口说道,然后又指了一下不远处已经被拆了一大半的三层小楼,言语里满是感慨:“张医生家里算是我们海澄小镇生活不错的,依姆好不容易将张医生拉扯大,还顺利地让他读书成了一名医生。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可以再继续照顾着小孙孙,可现在,家被拆了,她的愿望就落了空。” “不是说已经在修建一些回迁楼了吗?以后可以住单元楼,生活还是差不了多少的。”钟雨仙家里环境糟糕,身旁的姊妹多,压根就没有多少生活的空间,她知道一旦开始拆迁,会被分配到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心里自然是开心的。 “听说以后到处都是电梯房,楼下就是便利店和快递站,做事都方便极了。”钟雨仙特意去查过相关政策,知道以后规划,脸上还带着一些憧憬。 与她相比较,陶斯言和沈芝明倒是显得心事重重。 “你说得没错,但这只是针对年轻人可以更好地去找到工作,对于生活在这的依姆们而言,从此以后,熟悉的街景不再,就连‘家’也没有了。” 陶斯言十分清楚,那单元楼虽然方便,可也会造就许多的生疏,与这时家家户户都认识的状况不同,几乎大家很少打过照面。 “是啊,好些依姆都来找我商量过这件事。”沈芝明说他已经跟上级汇报过,是否可以考虑将这新旧两个城区的规划给分开进行,旧城进行修缮和维护,而新城则是可以发展得更为新颖和现代化。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陶斯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晓得,沈芝明这次特意将众人带到了张医生的老家前,肯定是为了劝说自己呢。 “你放心,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的……”自从戳破了窗户纸后,陶斯言便没有对自己的身份过多遮掩。 她确实是除了前来记录一些古老的事物之外,还需要监督和走访当地的拆迁事宜。正因为如此,才会对海澄小镇和其他几个城区有了更深的体会。 “屋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人的存在,城市才会变得充满生机。”陶斯言向着不远处看去,在那栋三层小楼旁,还放着一个木质的椅子,她可以想象得出,当初的依姆是如何坐在上面乘凉,然后看着身旁的孙孙们到处嬉戏打闹呢。 海风轻轻拂过脸颊,那种独属于春时的盎然生机,正在被夏季的燥热感逐渐取代。 或许是在庆祝搬迁,好几户人家都在房屋外头摆起了酒席,一桶桶烟花就这样被放置在一块,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子就这样拿着火机一下子就点燃了来。 “轰”地一声巨响,所有的烟花在同一时刻绽放出最为灿烂的一幕,而那些家长们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刚开始还训斥了小子一两声,后来大家都停下手开始欣赏起眼前极其美好的场景。 五彩斑斓的颜色,像极了打翻了颜料盘一样,一颗颗璀璨的星光伴随着夕阳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双手,悄悄地穿过人群,在衣袖里握着林此霄的手,两个人富有默契地露出浅浅笑意,陶斯言的那双琥珀色眼眸变得格外温柔,她觉得在此时此刻已经拥有了十分难得寻找的“幸福”。 “爱意”和“人”都是具有流动性的,我们无法去知道未来是如何的,但可以清楚地感知到,此时此刻,眼前的人是真切地爱着自己。 绚烂的烟火,夏季穿着浅蓝色衬衫的少年们,简直美好极了。 这一幕,被躲在棕榈树后的人影看了之后更是恨得牙痒痒,他阴沉着一张脸,十分用力地将手机砸向眼前的助手,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后,才睁眼说道:“去把那个叫做春年的小子给带来。” 助手捂着微微发红的额头,却说不出什么埋怨的话,谁叫他收了好处费,结果错失了冠军的奖杯,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回报卢栖宏了。 …… 金碧辉煌的屋子里,到处装饰着各种绿植,这不像是家首饰店,倒像是专门做花草植物生意的。 不远处的办公桌旁,就是卢栖宏和他的几个手下。 春年在助手的带领下,哆嗦着身体,一步一挪地结巴开口:“卢哥,你,你找我做什么?” 原先他是不愿意来的,怎料那助手居然说是林此霄他们也在,春年只好松了口,哪知一到门口就感觉不对劲了。 “我什么都干不好,你还是让我回家去吧……”他抢先在卢栖宏开口前,主动说道,样子显得很是诚恳。 “呵,你这小子。”卢栖宏略显惊讶,他眼里很是不屑地说道:“看来跟着林此霄那家伙确实能学不少东西啊,你这蠢货居然也学聪明了。” 无辜被骂了一顿的春年脸上多了一丝愤怒,他抬起头,直视着卢栖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说我可以,别扯到林哥身上。” 卢栖宏顿时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春年,有些气急败坏地质问道:“那姓林的小子究竟是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之前大家不是很唾弃他吗,怎么一下子就转性了?!” 不仅是卢栖宏如此疑惑,就连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小混混同样十分不理解,大家都是一无所有,怎么林此霄忽然一下子就收获了朋友和声望,这也太不公平了些! “还能因为什么,人家在外面帮忙做事的时候,你们不是一直在偷懒耍滑嘛。”春年小声地嘀咕着。 “你说什么!?”卢栖宏脸色一变,直接叫人将春年给拎了起来。 原是想着好好恐吓他一下,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像是条顺滑的泥鳅,十分难以抓到,在屋里绕着那些绿植跑来跑去,让卢栖宏惊得不行赶忙喊道:“喂!小子,我这花瓶可贵得很,你敢砸了就要你好看!” 这样追了一通,春年也累得气喘吁吁,他无奈说道:“卢哥,我啥也不知道,你就让我走吧。” 转眼间,春年就逃窜到了大门口。 只可惜,玻璃门好像被锁住了似的,压根就推不开,而卢栖宏则是慢慢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型的遥控器,轻轻一按,那门锁比大铁门还结实呢。 眼看出逃无望,春年干脆就坐在地上开始摆烂,反正他十分清楚,卢栖宏这人除了找人揍他一顿也不能再做出更为恶劣的事情了。 “你别紧张,我只是希望你帮个小忙而已,并不复杂。”卢栖宏忽然变得好商量起来,还主动叫人把春年扶到了椅子上做好,给他端上热茶和一些好吃的。 “只要你愿意答应,我会给你一笔丰厚的奖励,到时你拿着钱,直接搬走就是了,再也不用去搭理林此霄那一伙人……” 春年听得云里雾里,一脸怀疑地问道:“违法乱纪的事,我可不做。” “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把奖杯拿回来而已。” 事到如今,卢栖宏也不再遮掩了,他拿出雪茄,一边让人帮忙剪去尾巴,一边轻声说道:“那是属于我卢栖宏的,不能被任何人抢走。” 当初,林此霄他们从蕉城回来,就直接夺走了阿man和阿姐的关心,所有人都以为文衡殿会交给自己负责,哪里想到在阿man走后,这一切居然归属于林此霄这个“外来者”。 “这都是他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呢,区区一个奖杯算什么。” 听完卢栖宏的话语,春年更是不理解了,他嘟着嘴,念叨着:“你已经拥有这么多手下和眼前这个漂亮的房子,为什么还要去惦记着文衡殿?” 若是当真喜欢文衡殿的话,为什么在它面临拆迁时,没有主动站出来阻止,而是现在一切都恢复平静时才来争抢? 春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自然是不会答应这一点。 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从兜里取出阿妈给做的手帕,一点点擦拭掉手上不小心沾的灰尘,十分郑重其事地说道:“阿妈跟我说过,绝对不要做坏人,所以你的忙,我不会帮……” 卢栖宏瞪着眼睛,许久没有说话,那眼神,让春年都感觉有些瘆得慌,尤其是身旁还站着好几个壮汉,再加上门又被锁上了,要是发生什么也不一定来得及叫救援。 就在春年内心忐忑不安,几乎在考虑该如何安排“身后事”时,眼前的卢栖宏却忽然闭上眼,十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你是说我可以走了?!”春年格外震惊地喊道。 第161章 海洋专题会 直到大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春年还觉得有些意想不到。 他不懂,卢栖宏想尽办法地将自己抓来,肯定不只是为了恐吓几句,可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春年也不傻,自然是赶紧脚底抹油地溜了。 眼看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眼前,助手有些不理解的开口:“老板,就这样让他走了?” 费了那么大的劲,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仰躺在椅子上的卢栖宏有些悲凉地挤出一丝笑意,幽幽地说道:“他跟我不同,他有个好阿妈,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助手默默低下头,不再过多追问…… 自从结束了比赛后,家家户户都闲了下来,依姆们都获得了不少陶斯言赠送的小礼品,不算贵重,却让她们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自豪感——那是自己通过公平竞争赢来的。 有些思想古板的依伯阿叔心里有些不痛苦,这几日见到陶斯言和林此霄就止不住地叹气,要不然就把脸转向一旁,不爱搭理两人。 “不好意思,害得你也受到了牵连……”陶斯言嘴里说着抱歉,可手上却招呼着饭馆里的依姆帮忙煮上了海鲜面,脸色喜庆的很,压根就不像是受到打击的模样。 林此霄学着她往日那傲娇的状态,说道:“讨厌我的人那么多,也不差这几个人了。” 陶斯言跟着笑起来,正好依姆大手一挥,将两份海鲜面给端到了面前,林此霄有一瞬间觉得眼前便是很幸福了,可内心又充满着忧伤,她本可以享受着更多的美好。 眼前的这个小饭馆,着实有些委屈了陶斯言。 意识到这一点后,林此霄面不改色地将自己碗里的海鲜全都夹给了陶斯言,在对方表示疑惑时,轻声说道:“我在海边长大,这些东西都快吃腻了。” 聪慧如陶斯言,哪里还不知道林此霄在想些什么。 接受别人的好意,有时候也是一种智慧,她笑着点头,毫不客气地拿着筷子品尝起来,身旁的林此霄也缓缓露出笑容。 隔着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外头烈日炎炎,好些人的脑袋上都顶着一头汗水,行走的步伐也随之加快。 唯独在马路对面还站着两个人,正在那拉拉扯扯,好像纠结着什么东西。 由于跟路口有些接近,碍于他们两个人在那站立着,好些人都没有办法正常行驶了。 外头一直“嘟嘟嘟”的响个不停歇。 “哎唷,这又是咋个回事嘛!”老板随口抱怨了一声,就回到了灶台前继续忙碌起来。 陶斯言也看到了那两个拉扯不清的人当中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长得人高马大,而她对面则是一个个头不高,甚至还有些罗锅的中年人,正手舞足蹈,似乎在比划着什么。 刚好吃得差不多了,陶斯言便建议去看看情况。 等两人到达马路对面时,外头围着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只听见附近的吵闹声,几乎都快要盖过两人的争执。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陶斯言好奇发问,她跟林此霄从外头挤到了前面去,发现外国女人正无奈地挥着手,然后又比划着什么。 那个中年人身旁就是一条扁担,还有两个竹篓里放着满满当当的海鲜,模样看似不错,个头巨大且颜色鲜艳。 但经常品尝和购买海鲜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病死的,千万不能购买,否则食用后很有可能直接被感染细菌。 “you deceived me, you are dishonest.“外国女人很是伤心地捂着胸口,有些声泪涕下,尤其是身旁还围着许多看好戏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为她解围。 异国他乡,又是在偏远小镇,她只感觉到十分悲凉。 “i''m sorry, madam, there might be some misunderstanding...“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周围人的议论。 外国女人回头看去,发现是个棕色头发的少女,她染着樱桃红的嘴唇,笑起来表情很甜美,眼神和神情都十分淡定自若。 “that''s great, you can understand me.“外国女人很是欣喜若狂,她赶紧上前,站在陶斯言身旁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安全感,然后就伸手指着那个有些罗锅的中年人:“he deceived me, there is a big problem with these seafood.“ 面对外国女人的质疑和愤怒,罗锅中年人压根就听不懂,他只是一脸无所谓地摆手,说道:“快些让她走,别坏了我的生意。” 听完前因后果的陶斯言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估计这个无良商贩故意用着病死的海鲜去坑骗这些外国人呢,现在被人发现了就找上门来了。 “不管是哪国人,你也不能这样胡乱做生意啊。” 她义正言辞地说道,然后又伸手,向罗锅中年人索要外国女人购买海鲜所付出的钱。 “哼,卖出去的东西,哪里有再送回来的道理,再则说,我这东西没有毛病,你给我哪里凉快待哪去吧!” 罗锅中年人扔下这番话,就一把推开陶斯言,打算挑着扁担要往前走,这架势压根就没有把刚才的训斥放在眼里。 “等等。”忽然,林此霄出声叫住了他,然后指了下竹篓里的那些海鲜,“你说,你这龙虾和螃蟹都是刚从海里捕捞上来的?” “都说了,我家世代都是捕鱼为生的,哪里还会骗你们!”罗锅中年人眼睛转得飞快,一看就知道不老实呢。 林此霄冷哼一声,直接对身旁围观的群众说道:“大家来评评理,这海鲜究竟是好还是坏?!” 一众人看好戏不嫌热闹,纷纷凑上前,果然发现了不少端倪。 “吴老二,你还是给人把钱退了吧,别影响了我们海澄小镇的名声。” “是啊,做生意不能这样耍滑头啊。” 一声声的呵斥声里,这个被叫做吴老二的罗锅中年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狠狠地看向林此霄和陶斯言,居然有了一些想要动手的想法。 哪知,林此霄比他动作更快一步地制止了,直接用手压住了他的扁担,整个人的身姿都格外挺拔。 “呵,无良商家,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钱交出来吧!”陶斯言迅速地拨打了派出所的电话。 很快一行人就被老刘带回了派出所,待了解完事情的经过,那无良商贩被狠狠教训了一顿,还被罚款了,之前的购买海鲜费用也退还给了外国女人。 临走时,对方一直鞠躬道谢,很是感激陶斯言的见义勇为和正义出手。 “你以前也是这样吗?”林此霄和陶斯言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忽然问出这样的话语,显然对陶斯言的过往很感兴趣。 通过以前的事情来看,陶斯言确实是个热心肠的人,愿意出手帮助他人也不是件坏事。 “出手之前,首先得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林此霄关心地说道,他有些担忧,若是今天自己没有跟随着一起的话,是不是陶斯言就会受伤了。 “没关系,我跑得可快了,一般人追不上我的。”陶斯言意有所指,然后主动拉着林此霄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好像都在向对方传递暖意。 “嗯。”林此霄回应了一声,然后松开手,一下子抱住了陶斯言,他缓缓收紧距离,两个人就这么贴着对方,感受着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 爱人拥抱着实让人依依不舍,林此霄伸手,轻轻抚摸着陶斯言的脑袋,就像是在爱惜着最珍贵的宝物。 若是太喜欢的话,确实会产生一种想要狠狠将对方揉进身体的冲动,幸好,他还保持着一些理智。 待街灯忽然亮起时,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来。 陶斯言脸上带着笑意,看得林此霄都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有些结巴地询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没事,见你生得好看呗。”陶斯言故意这样说话,然后装出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拿手在他的胸口画着圆圈。 “别闹了。”林此霄的眼神暗沉了下,声音也变得嘶哑许多,他抓着陶斯言那有些不安分的手,忽然凑上前,在她的耳畔说道:“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哼,真的吗?”陶斯言还是不相信。 她正想抽回手,没想到眼前人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充满着侵略感和征服欲望。 距离缓缓缩近,陶斯言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熟悉的兰花香气,不过此时的他看上去倒是少了几分君子气息,更多了份洒脱和肆意。 唇齿相交,像极了海边的游船,晃晃悠悠,似乎永无靠岸的那一天…… 自打入夏后,炎热的感觉早已替代了春的凉爽。 尤其是钟雨仙,更是整日嚷嚷着一定要早些赚钱买辆二手车,好早些过上有车一族的生活,不必要每日都和陈瑜争抢着那辆三轮车。 “唉,我这三个轮子的,是比不上人家四个车轮的哈。”陈瑜对此很是不理解,当即表示要和钟雨仙闹绝交。 两人吵吵闹闹,好不热闹。 “你们呀,别在那闲着了,咱们这回的海洋专题展馆可是得花些心思准备才行,否则到时被游客们不满再投诉就糟糕了。” 沈芝明在一旁忙得不可开交,这时正指挥着其他的工作人员都在布置着展馆,一见到钟雨仙和陈瑜,立刻脸上带着笑容地说道:“天气实在是炎热,你们在外面待着也确实不太好。” “嗯?”陈瑜和钟雨仙当即交换了下眼神,沈哥怎么突然转性子了,平日里总是说两人是来历练的不是来享福的嘛。 自打陈瑜前来帮忙做个免费的实习生后,每日都是跟着沈芝明开各种会议,跑到各处去走访。 这一路上,两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回想起当初两个依姆为了争夺田地旁的一颗野鸭蛋,而吵得不可开交的样子,陈瑜只觉得头都大了。 为此,他们还专门找到了赵欣然的宠物店,希望她能公平断案。 “咳咳。”沈芝明眼神有些躲闪,他将资料收好,然后板着一张脸,故作严肃地说道:“年轻人嘛,多做些事情总是好的,这样以后才能有升职的机会。” 陈瑜默默低下头,心想:“沈哥,你这饼画得也太大了,我实在是背不动啊!” 不仅是她这样想,就连钟雨仙也是一脸忧愁地表示道:“你也不看看我们俩都忙成什么样了,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去读你所说的成人高校啊。” “唉,单位上一直都很支持你们去报自考来提升学历和进修的,现在好不容易去报了名,你们可别轻易放弃。” 沈芝明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然后大手一挥,叫人送来了一堆复习资料,并好心提醒道:“十月份就是国考,你们最好抓紧时间复习哈。” “啊?!”陈瑜和钟雨仙简直是有苦难言。 相比较她们这里的忙碌不断,陶斯言和林此霄也并不见多轻松。 自从朱依伯被送往上海去治疗后,文衡殿稍微恢复了一些宁静,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少时间。 也不知道是哪位来旅游的客人,在社交媒体上说在文衡殿求签许愿格外灵验,没多久功夫,就有一大堆人前来游玩。 林此霄这段时间里光是每日的讲解,耗费的时间和精力都不少,压根没有多余的功夫去做其他事情。 他只能趁着休息时间,再去打磨自己的作品。 先前朱翔安还未失去理智前,已经有传授给林此霄一些水密隔舱技艺,但具体要怎么做,他还尚未掌握。 这一切都只能等着朱翔安神智稍微清晰一些时,才能去询问了。 夜晚时分,凉爽的海风吹过耳畔,那种烦闷的燥热感瞬时被带走许多,远处,还有不少游客正围绕着海边玩耍,好些富有浪漫精神的少年们正手捧鲜红玫瑰,一点点地用相机把这美好的一幕给记录下来。 林此霄侧着身体眺望海边的风景,身旁忽然响起“咔嚓”的声音,他回身一看,原来是陶斯言。 手拿拍立得的她正一脸俏皮地甩了甩手里的相纸,指着正在渐渐成型的照片说道:“呀,这人可真帅!” 林此霄勾起唇角,也附和道:“是啊,这里的风景也很美。” 大概是为了响应他的话,后方传来一声声惊呼。原来,那橙红色的夕阳,再搭配上蓝色的大海,以及自由翱翔的白鸥确实美得像是一副画。 想到这里,林此霄便好奇发问:“这几日,见你一直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两个人都是比较有边界感的类型,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陶斯言不愿意说出的事情,林此霄就不会再过多追问。 可现在,陶斯言好像是刚办完什么事情似的,整个人都一下子放松了许多,这跟她先前精神紧绷的状态实在是有不同,自然是让林此霄感到疑惑与好奇。 “没什么,只是刚好处理完家里的事情。”陶斯言说得十分轻描淡写,但林此霄却并不觉得能闹上法院的会是什么轻松、愉快的事。 他伸手,轻轻将陶斯言被风吹乱的发丝给重新放在了耳旁,眼里满是怜爱地说道:“辛苦你了。” 陶斯言向来坚强惯了,对此事也并不是太在意,她只是有些担心林此霄对于家人的理解,当下便问道:“你会觉得我是个心冷的人吗?” 主动跟家人分开,甚至于还为了分割家产,与父亲和他的情人在法院争辩,那一幕幕简直让人不想再回忆了。 陶斯言的眼眶有些湿润,她缓缓转过身,不想叫林此霄看到自己如此难堪的状态,林此霄则是与她并肩站立着,并未强迫陶斯言看着自己,而是缓缓讲述起过去的事情。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我非常畏惧水,无论是干净的清水,还是辽阔的海洋,那咸味让我觉得头皮发麻……”好像是无形中有双手,紧紧束缚着脖颈,让人无法喘过气。 正因为如此,林此霄很难去想象阿爸的死亡,以及向晴女士选择长眠于海洋的决定,他有时候在想,这未免太疯狂了一些。 可现在,因为对海洋的了解在逐渐增加,那种畏惧就像是黎明前的黑暗,已经感知到一些曙光的存在了。 “不仅如此,我小时候跟阿妈从蕉城来到了海澄小镇,因为胆怯不敢与人多言,总是保持沉默,就常常被人叫做‘哑巴’。没了阿爸后,又被人猜测是不是私生子,各种难听的话都有出现……” 陶斯言眨了眨眼,好像第一次听到林此霄如此坦然地说出内心的隐秘。 她忽然开口说道:“明天,等海洋专题会结束后,我们就一起去海族馆吧。” 想看看那些漂亮的鱼类,顺便再和林此霄拍下一张与海洋的合影,那是只属于两个人都知道的秘密…… 第162章 深蓝之下 深海的蓝是分很多种的。 晴朗时,天空与海面几乎只有一线之隔,稍一伸手就能触碰,但一旦遇到暴雨电闪雷鸣时,那天便阴沉得吓人,海洋化为了深渊巨口,仿佛永远无法挣脱掉这样的束缚。 拥有深海恐惧症的人是很难接受长久的与海洋对视,甚至连脑海中出现这类的想象画面都会遭受不住。 第一次知道林此霄畏惧水,是在小的时候。 那个时期的陶斯言显然没有像现在这般活跃,她是个早产儿,从小被家里人宠溺着长大,即便是与父母不亲,可周围的长辈都明里暗里地告诉她,她会是陶家未来的接班人,任何与危险的事情都不能去触碰,只因为她的性命很值钱。 陶家究竟多有钱,陶斯言自个儿也算不清楚,她只知道,那些钱足够让自己十辈子都衣食无忧。 可金钱的背后是极度的空虚,艺术和文学,变成了疗愈陶斯言的一个工具,她去参加了很多知名艺术家和作家的座谈会,与她们一起讨论理想与未来。 但,这样的日子逐渐就变得无趣起来。 直到十来岁时,她看到一个作家写作的诗集,里面讲:“深海就是麦穗,鱼类则是一颗颗麦芽……” 打渔的人成了收割庄稼的农民,事实上,两者似乎并未有太大的区别,可陶斯言从中感受到了一种热血沸腾的冒险意味。 征服,去经历那些未知的挑战,便成了陶斯言最想做的事情。 为此,她特意哄着家人,打算去当地的文衡殿求个平安,尽管家里人表示不理解,可还是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这反而险些造成陶斯言的受伤。 当初,陶斯言跌跌撞撞地从山下跑下来,那座深山便被彻底的封锁,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余人并不晓得,只是知道曾有一个富家千金险些被拐走…… “呵,那个时候,你肯定也没有想过,困于泥潭里的人居然有一天能去征服大海吧?” 陶斯言伸手轻轻触碰着面前的一幅画像,然后屈指在对方额头处谈了个脑瓜崩,紧接着自己又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现代社会,很多人都会有情绪方面的疾病。有时候,陶斯言觉得自己也该去做个全面的检查了,当她在海澄小镇待着时,心情总是很放松,原先隐藏在内心的不耐烦也会被稀释不少。 既然如此,那在此开展自己的事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借着去走访的借口,陶斯言一路上悄悄地研究了下各处发展的不足,打算和沈芝明一块儿在乡村振兴这个课题里顺利完成目标,将附近几个乡镇都改造成更为适合旅游的胜地。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可陶斯言觉得,只要能顺利完成送王船仪式,那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那个被众人寄托了无数希望的人,本身似乎还并不知晓这许多的安排,他只是沉默着进行一次又一次的修改。 还未废弃的船厂不分昼夜都点燃着灯光,里面会充斥着一种专属于木头的香气,里面的工人会拿着各种工具来制作威风凛凛的福船。 在宁德、福州和霞浦三地,渔船如织,各地商人络绎不绝地前来购买海鱼。这里的夜晚灯火辉煌,交易声不断,直到数日后才渐渐结束。 可,这仅仅是多年以前的风光。 要想重现往日的盛况,不是林此霄一人能做到的,但他知道,此时就像是在深海里点燃一盏灯,总会有人观察和注意到这一点的。 于是,每日他就会在废弃的船厂,借着那些遗留下来的工具完场自己的练习。由于数次的打磨,林此霄的手并不会像寻常人那样光滑,而是带着一层层的薄茧。 有时候,陶斯言会十分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大拇指的指腹会下意识地抚摸那些磨出茧的地方。 “再坚持坚持吧。”她这样说道。 两个人都十分清楚,如果要进行技术相关的工作,这些事情都是在所难免的,而这也都是在林此霄的承受范围之内。 想要制作一艘福船,首先要制作一个竹扎骨架,再糊以绫罗绸缎,所需要用的木材大部分都是杉木,有时候还会制作一些纸制的福船,放在一旁祈福。 为了这个共同的目标,几乎所有人都在努力。 原先还有不少看好戏的人,总是说着各种的风凉话,但看到那福船渐渐出现了轮廓时,脸色跟着变化许多。 大家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林此霄他们正在慢慢将其变成现实。 “呼——” 结束完海洋专题会后,陶斯言站在了鲜红绸带后,悄悄地拿出镜子开始给自己补妆。 她没有想过,这一折腾便是一整天,几乎都快要错过海洋馆的营业时间了。 幸好,这专题会议所在的地方与跟林此霄约定好的海洋馆算不上太远。 说是海洋馆,其实也就是商家打造的一个噱头而已,自然是比不上繁华都市专门打造的娱乐场所好玩,不过,这里的鱼类是充满欢乐的,并不像其他地方死气沉沉。 这也算是两人的第一次正式约会,陶斯言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她想,一般约会,都是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吧,可今天要参加专题会议,陶斯言穿得稍微正式了几分,幸好脚下踩着的高跟鞋给她了一些心理安慰。 就算是这样,镜子里出现的还是一张好看的面孔。 双眸充满神采,脸颊处微微泛红,大概是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陶斯言后背有些热,干脆就将外套脱下放在胳膊肘上。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身旁的钟雨仙说着话,心思好像早已飘到了不远处的海洋馆。 钟雨仙嘴角含笑,故意靠近几分问道:“呀,小言今天怎么好像换了香水了?” “哼哼,你这鼻子可真灵啊!”陶斯言并未否认,而是从包里拿出了一支风之恋香水,就像是夏日的海风拂过脸颊,隐隐藏着淡淡的柠檬香味。 瓶身很是小巧,像是一个被弯曲了的长方形,颜色也是属于海洋的淡淡蓝色,表面还带着一种光泽感,看上去可好看了。 一瞬间,钟雨仙就眼前一亮,忙说道:“这真漂亮啊!” 陶斯言微微点头,这一回,她不像以往那般大方,而是有些羞涩地说道:“雨仙,不好意思,等下次我再给你带其他的……” 钟雨仙压根没有在意,她摆摆手,表示道:“嗨呀,我知道,这肯定是给林哥的礼物吧?” “嗯……”陶斯言微微挑眉,这个家伙猜得可真准啊! 没多久,姗姗来迟的沈芝明和林此霄两人略带歉意地说道:“唉,都怪那群老古板,一直拉着我说了许久的话,害得太阳都快下山了。” 钟雨仙立即就走上前,赶紧拉着沈芝明的胳膊,小声蛐蛐道:“没看到人家两个人是要去约会嘛,咱们就别去打扰人家了。” “啊,我还想着待会儿一起去吃点东西呢。”沈芝明显得有些失落,然后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显得十分依依不舍。 “行了,别唠叨了,我陪你去吃吧。”钟雨仙连拖带拽,压根就没有给沈芝明留下反应的时间。 她回过头,对着陶斯言挥了挥手,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笑着说道:“那我们就先走一步啦!” 当原地只留下陶斯言和林此霄两个人时,才察觉空气中有着淡淡的尴尬气息。 恰好,周围的喇叭里正好播放着蓝心羽的《请跟我跳一支舞》,那淡淡忧伤的情绪,简直将气氛烘托到极致。 陶斯言走上前,十分熟练地将外套交给了林此霄,而林此霄也是顺手就揽在了怀里,然后说道:“我们走吧。” 两个人心里都惦记着事情,耳畔响着女声轻轻的哼唱,让心情更是有些紧张。 “你!” “那个……” 再次的异口同声,陶斯言和林此霄都忽然笑了起来。 “算了,你想说什么?”笑了一小会儿,陶斯言嘴角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她歪头看着林此霄,眼眸里满是温柔。 林此霄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了,他从未想过,第一次正式约会,会是这样的紧张与不安,明明之前已经认识和接触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可现在就好像是才见面没多久,简直是既熟悉又陌生。 “我想说,要不然找个地方歇歇吧。”他主动提议道,然后有些紧张地看向陶斯言的脚踝。 陶斯言有些不理解地跟着他的视线往下挪动,问道:“可我们不是要去海洋馆吗?” “没错。”林此霄露出关心的表情,继续解释道:“还要走上一段路,我担心你的脚会不舒服……” 他记得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阿妈都很少穿这类的高跟鞋,以前问过她,她说脚会很累,更喜欢柔软的,鞋面是手工刺绣的那一种。 “噢。”陶斯言似懂非懂,她很快就揽住了林此霄的胳膊,一本正经地说道:“没关系,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这都很正常,而且……” 陶斯言故意拖长了音,林此霄好奇问道:“而且什么?” “难道我脚累了,你不知道背着我吗?”她故意这样说着,并认真观察着林此霄的反应。 “当然可以。”林此霄还以为是其他什么,正全神贯注地听着,哪知只是这般的简单,他认真地点点头,回应道:“下次我会帮你准备一双舒适一点的布鞋在包里。” 陶斯言以为只是一句笑言,就点了点头,她催促着林此霄赶紧往海洋馆赶去,免得关门了。 不过短短的几百米,两人很快就到达了。 哪知,门口却挂着一张a4纸,上面用黑笔写道:“周一开门,周末不营业。” “……”紧赶慢赶的,哪里想得到商家压根就没有营业,陶斯言简直是要气笑了。 林此霄立即表示歉意:“是我思考不周,该早些问清楚的。” 没想到,陶斯言干脆直接拿出手机,打算给店家留下的号码打个电话去。 “这,会不会不太好?”林此霄还有些迟疑,陶斯言已然按下了拨通键,那头的人大概正在享受着与家人团聚的快乐,忽然接到电话本来还十分埋怨。 直到,陶斯言大手一挥,说是要包下这个海洋馆。 “什么?!”商家仿佛十分吃惊,当即追问道:“您是说真的还是假的?”他内心实在是怀疑,该不会是有人喝多了酒来闹事的吧。 可陶斯言的话语,听上去是那样的吸引人,根本就不像是弄虚作假的样子。 “快些拿着钥匙来开门吧。”陶斯言挂断了电话。 她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安抚着林此霄:“放心吧,就几分钟的功夫……” 林此霄站在原地,脸上多了一些忐忑,他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隐隐用力地握着一样东西,直到开始有些变形,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来。 大概两三分钟后,就听见轰隆隆一声声巨响,紧接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嘴里叼着根烟,踩着摩托车一下子漂移到了两人面前。 那浓浓烟雾,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哪里着火了呢。 “咳咳咳。”中年男人如泥鳅一样顺滑地从车上下来,啥话都没说,直接就拿着钥匙将大门给打开了来,然后才笑眯眯地对着陶斯言摆了摆手说道:“陶小姐,玩得愉快哈。” “嗯。”陶斯言微微抬起下巴,勉强地点点头。 那人也十分识趣地收起悄悄打量的目光,然后在走到林此霄身旁时,小声笑着说道:“小伙子,运气真好。” 那言外之意,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林此霄垂下眼眸,一丝沮丧一闪而过,他跟随在陶斯言的身后,两人慢慢走进了这个“海洋馆”。 陶斯言似乎有所察觉到他的低落情绪,却并未表示什么,只是一脸淡然地走在前面,随着她的步伐加快,林此霄甚至有些追不上她,只能小声提醒:“阿言走慢些,当心崴脚了……” 前面的人含糊不清地回答了句,在转过一个拐角处后,却直接就消失不见了。 那一瞬间,林此霄简直是吓得心猛跳起来,他脑海里出现着各种怪诞传说,然后就赶紧呼喊着陶斯言的名字,生怕一个没留意,她就直接被躲在暗处的人拐跑了。 直到,头顶散发着浅浅的光线,一些绸带如月光般挥洒在指尖,林此霄才缓缓停下步伐。 那个消失不见的人,就站在了月光里,像是被温柔包裹了似的,压根让林此霄挪不开眼睛。 特意打造的灯光效果,旁边就是玻璃水缸,再加上附近游来游去的鱼类,现在两个人似乎来到了海底宫殿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陶斯言这个美人鱼,外表并不凶狠。 “你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林此霄丝毫不掩盖自己的不安,他走到陶斯言的面前,帮她把刘海给整理了下,然后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在这一刻,林此霄很想将口袋里的东西取出来,可他还有些迟疑。 “喏,这是给你的。”陶斯言比他更快一步,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礼盒,外表是手工纸**的,上面还带着绿色的丝带。 她用眼神示意林此霄动手,表情显得神神秘秘。 第163章 无论贫穷与富贵 只见林此霄轻轻一扯,一个隐藏的小雪花胸针就落在了手心里,那闪亮的钻石,在灯光下就像是在发光似的,边缘六角都镶着无数颗碎钻,像是沉落海底仰望着头顶的阳光一般。 纸盒里,是一瓶浅蓝色的香水。 “它叫风之恋,我当时一闻到这味道,就觉得和你很适配……”陶斯言话音刚落,就看到林此霄缓缓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纸盒,光看着**,她便一眼认出那是宝格丽的碧蓝。 “这是,一款男士香水?”陶斯言微挑眉,脸上没有太多的抗拒,反而还笑嘻嘻地接过去。 打开盖子的那一刻,可以闻到雪松和琥珀的香气,以及隐隐传来的海洋气息,这类的香水更偏向于中性,不仅仅只是一些男士使用。 陶斯言惯常喜欢用一些烟熏玫瑰的淡香水,与她的甜美的外表比较搭配,没想到,林此霄第一次送她香水就是一款完全没有试用过的。 真是让人有些惊喜。 “我也不太懂香水,只是闻到后,觉得和你给人的感觉很像。”林此霄耐心解释起来。 他从这种香气中感受到一种清爽、干练的气息,就像是陶斯言,在无辜,单纯的外表之下,内心还隐藏着独属于少年的青春、活力。 “我很喜欢,谢谢侬。”陶斯言好像想起什么,忽然将之前打算送给林此霄的香水拿了起来,轻声问道:“小林同学这个礼物可是有些亏了……” 一个高田贤三的风之恋,一个是宝格丽的深蓝,价格相差了近十倍,又是第一次正式约会,心思敏感的人,难免会觉得难以接受。 林此霄知道陶斯言是个直爽的人,不太会遮遮掩掩,她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口了,这也刚好缓和了他的谨慎犹豫。 “没有。”林此霄这样回答,陶斯言又指出礼盒的外**有些发皱,显然送来时实在纠结了好一会儿。 被说中心事,林此霄才抬眸,眼里泛着些闪闪泪光,眼神也变得深邃。 其实他这段时间受了很多的苦,这种苦难不是由生活带来,而是自身寻求的,可无论再苦、再难,林此霄总是想着,一定要证明自身的价值,以及给陶斯言创造一个不错的生活环境。 可事实上,无论他怎么努力,能给予的东西不足陶斯言本身所拥有的千万分之一,她家境富裕,所接触的人脉、资源都不是现在的林此霄能比得上的。 在这种情况下,换了谁都会心生敏感和自卑的吧,哪怕是心性坚定的林此霄。 “噢,原来是这样。”陶斯言早就猜到了这一点,她缓缓放下手里的礼盒,然后顺势在身后的看台处坐下。 “因为有钱,所以你畏惧喜欢我,觉得我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大概都是成年人了,对于谈论金钱和阶级方面的话题,陶斯言从来都没有忌讳,她也不愿意另外一半对此会有些胆怯。 世界是属于勇敢者的,若是只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势必会失去观看外界美好事物的机会。 陶斯言不是个胆小鬼,自然不会爱上一个怯懦无比的人。 她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你和我接触时,觉得我怎么样?” 除了有时候会刁蛮,任性了一些之外,不也就是个普通人,大家都是食五谷杂粮长大的,没什么不同。 “我说的爱,是接受对方的全部,你却因为畏惧我背后的金钱和权势就产生退缩的心思,这难道就是你的态度吗?” 林此霄静静地站在原地,去接受来自陶斯言的倾诉,很显然对方并没有像一般情侣发生争执时的大吵大闹,可就是这种淡然的讲述,反而更显得事情更加的严峻。 “对不起。”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陶斯言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她并不认为,这个时候说抱歉就是个很好的解决办法,至少,对方得做出一些行动来才行。 “价值的多少,是由人来界定的,只要你喜欢,那便是无价之宝,可若是不喜欢,即便它再为昂贵,那也不过是个累赘……” 陶斯言本身不愿意与太多人强调关于阶层的问题,她认为这会深深地打击一个人探索世界的欲望,若是过早地产生“我不行”“我不可以”,诸如此类的想法,那这个人注定会失败,然后平庸地度过这一生。 林此霄内心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接受失去陶斯言的结果。 既然如此,还不如就好好面对这一切好了。 陶斯言见他脸上缓和许多,便知道自己的心理疗愈起了作用,此时也松了口气。 其实,她自己也有些害怕,林此霄会在这时选择松手。 在过往的经验里,很多异性都争先恐后地想要获得陶斯言的关注,要不然就是借机从她那谋取一些利益,每个人的脸上都装着理所应当和贪婪。 可林此霄却不太一样,他总是强迫着自己,去完成更多的事情,去努力地填补与陶斯言之间的差距,即便他们似乎已经隔了一个银河…… 若是在内心种下了一个多疑的种子,那么在生活里遇到事情时,它就会像是遇见阳光和甘露一般,飞快地生根发芽。 陶斯言不想和林此霄闹得不可开交,她认为这是可以调和的矛盾,于是便拉着他的手,十分温和地说道:“我相信,吸引我们的最根本原因是来源自内心,既然如此,那外在的优渥条件,应该是我的长处,你不应该去排斥它。” 林此霄望着眼前的陶斯言,他回想着过去的二十年里因为贫穷所承受的一些苦难,此时有些想笑。 “我知道你很想告诉我去忽视掉那些,可就算是苦难和不堪,都是我实实在在亲身经历过得,再怎么不好,那也是我曾走过的道路。” 现在的林此霄大概已经能和自己和解了。 他微微抬眼,打量着这座海洋馆,记得离开之前,中年男人那一副十分欣喜的表情,甚至就连嘴里叼着的香烟掉了都没有察觉。 陶斯言出手大方,所给的钱足够让他们一家过上一段不错的日子了,至少,不用整日去提心吊胆担忧接下的生活该如何去准备。 两个人说完真心话,林此霄十分认真地将陶斯言给的风之恋打开,轻轻喷洒了下在空气里,那附近满是柠檬、薄荷的淡淡香味。 “确实,价值是由人来定义的。” 林此霄很是赞同这一句话,他想,那困扰内心许久的难题,终于有了一丝解开的征兆。 从海洋馆出来,沿途可以看到很多出来散步的人,他们走走停停,模样很是闲适。 头顶的月光始终是温柔的,就像是多年前,阿爸牵着阿妈,身后的他慢慢跟随着的那样。 直到此时此刻,林此霄才知道,原来真正被爱的时候,只想说谢谢。 谢谢你爱我。谢谢你带我来看,被爱的世界好漂亮。只想说废话,说我好喜欢你好想你我好想见你,你也会想见我吗?你在干什么,你有在想我吗? 我今天吃了好吃的饭,好幸福。 我爱你,我爱你,谢谢你来爱我。 …… 温馨的暖色灯光下,几个年轻人正围着一个火锅,正吃得热闹,热气腾腾,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欸,你们说现在小言和林哥在做些什么呢?”陈瑜刚忙完手头上的工作,一收到钟雨仙的约饭就立刻赶了过来,只是没想到,对面还坐着一个沈芝明。 大概是见到了顶头上司,陈瑜现在还有些紧张,只能随便地寻找着话题。 钟雨仙捧着身旁的苹果汁喝了一大口,才啧啧感慨道:“人家感情好得很,咱们就别瞎操心了。” 春年在一旁只顾着吃东西,压根没有在意这个话题。 “是啊,还是想想该怎么处理接下来的工作吧。”大概是见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沈芝明就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些资料,打算一一分发。 春年瞪大了眼睛,一时有些吃惊:“沈哥,我是小孩,我也要学吗?” “咱们基础教育都普及多少年了,别说你是小孩了,就算是在阿妈的肚子里也得做好胎教才行……” 见到沈芝明说的这样一本正经,春年只好恹恹地拿过一份资料,却学着自己看不太懂的东西。 “你们呀,别嫌我烦,人家小陶现在愿意出手帮忙,可以后呢,这镇子是咱们生活的地方,如果咱们都不多费些心思,又有谁会愿意来将它变得更好?” “再说了,现在乡村振兴是块儿硬骨头,只有咱们联合在一起,才能将它啃下来!” 沈芝明一直叫着陈瑜和钟雨仙她们参与进来的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觉得人才是可以通过培养造就的,原先不懂的事情,只要上手之后就会理解了。 “噢,原来如此。”陈瑜似懂非懂,然后老老实实地将资料给放在了包里,她汇报了下最近的学习情况,然后又不好意思地表示想请几天假回蕉城。 “离毕业不还有几个月吗,这么早就要回学校了?”钟雨仙终于填饱了肚子,此时就只捧着苹果汁慢慢喝着,本来沈芝明在一旁还想劝说几句,不过瞧着她兴致不错,怕打扰就只好咽了回去。 “不是回学校,而是回家订婚呢。”陈瑜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她摆了摆手,解释道:“我本来也不想这么快就结婚的,但时机成熟,再说家里人也愿意,索性就先定下来吧。” “啊!”钟雨仙和沈芝明以及春年齐刷刷地看向她,都十分纳闷地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从来没有说过……” 别的小情侣总是喜欢赖在一起,要不然就一直煲着电话粥聊个没完没了的,可陈瑜表现得十分闲适,整日就知道追剧或者是和钟雨仙嘻嘻哈哈的,哪里会像是个有对象的人,更别说现在居然要请假回去订婚。 “这可不是一个小事,你确定考虑清楚了吗?”作为老大哥的沈芝明十分谨慎地询问,他作为男性,自然知道定亲以后所要承担的压力和责任,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样的意识。 尤其是陈瑜眼看着就要毕业,正面临着择业的问题,这个时候去订婚,实在是有些冲动了。 陈瑜显然也有自己的考量,她点点头,先是十分认真的谢过了沈芝明的提醒,然后才解释道:“我和他家都是认识已久的邻居,再加上学历相当,眼界也差不多,有话题能够聊得上来。” “如果遇上喜欢的人,想要在一起,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陈瑜都想好了,现在只是订婚而已,等找到工作一切都已经稳定下来,她和对象的感情也到了结婚时,才会去领证的。 眼看陈瑜已经将婚姻大事考虑得如此周全,沈芝明也不由得点点头,赞赏地说道:“你有这样的勇气,我应该敬你一杯。” 或许是因为受过感情的伤,也或许是见识到很多人都没有办法收获到一段美好的感情,大家会下意识认为“结婚”就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但其实它本身是带有一定的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 此时的陈瑜深深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挑战,她认为自己是能够去处理好这些生活中的琐事。 “放心吧,我阿爸现在改变了主意,愿意让阿妈重新做金苍绣了,这样以后生意也会越来越好的。” “嗯嗯,小瑜,我祝你幸福。”钟雨仙有些绷不住眼泪,十分激动地说道,她手里的苹果汁好像变成了酒水一般,将两人都熏得醉意连天,最后还抱着一起痛哭起来。 在这个世上,能寻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真难! 幸好,陈瑜遇到了…… 她哭着哭着,忽然抬起头,看向一旁的沈芝明以及怀抱里的钟雨仙,带着一种祝福般的语气说道:“你们也老大不小了,遇到合适的人,或许也可以尝试谈段恋爱。” 有些人会觉得谈恋爱就意味着结婚,但其实,那只是一种磨合而已,能够在这段时间里很好地去了解对方的品行和生活习性以及对未来的规划,这都是朋友的身份无法做到的事情,需要亲身去体验。 虽然年龄上,陈瑜比不上钟雨仙和沈芝明,但感情里她更为通透一些,此时就语重心长地说道:“总是在原地等待多没有意思,沈哥你不也常说,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嘛。” “是啊,你说的没错。”沈芝明若有所思,然而身旁的春年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嚷嚷着要回家找阿妈。 他虽然个头有所增长,但心智并没有成熟多少,沈芝明只能笑了笑,赶忙去结清了账单。 回程路上,沈芝明开着车子晃晃悠悠地往家赶,这一程本是比较轻松的,但哪知前方出现了车祸,一堵就是老半天。 “咕咕咕——”安静的车厢内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春年一脸疑惑地发问:“刚不是才吃完东西嘛,怎么又饿了?” 他一脸单纯地寻找着声源处,坐在前面右边驾驶的人主动说道:“我刚才只顾着喝苹果汁,没怎么吃饱饭,所以肚子就响起来了。” 话音刚落,钟雨仙就催促着沈芝明:“要不,在附近找个地方歇一下吧。” 看她语气有些着急,陈瑜好心帮腔道:“是啊,沈哥,前面好像就有一家超市,要不然去买点东西好了。” 这一声提醒,及时让沈芝明回过神来,他简单“嗯”了一声,一脚油门直接转了个拐角停好车子。 正要开门离去,钟雨仙快速往他手里塞了一堆东西,然后脸不改色地说道:“我跟你一起去买点东西吧。” 沈芝明微楞,没拒绝,两人赶忙大步往前走。 第164章 懵懂的少女心 车就停在拐角,不远处的马路边还有几个人聚集在一起,像是在商议什么,又像是在发生争执,最后还差一点打了起来。 春年就坐在车内,隔着一道模糊的玻璃,隐隐看得有些不安。 趁着一人忽然瞥过来时,他赶紧坐直了身体,假装没有发现对面的混乱。 “沈哥怎么还不回来啊?”春年小声地念叨着,不仅是他情绪变得紧张,就连本来在打着瞌睡的陈瑜也感觉到了外面不怀好意的视线,两个人顿时抱作一团,变得有些瑟瑟发抖。 路旁有好几家商铺,钟雨仙先是停在了一家便利店门口,她叫老板去找了几样零食,然后转身催促着身旁的沈芝明:“快去吧!” 沈芝明一脸尴尬地点头,没多言。 无事可做的钟雨仙趁机打量起了眼前的便利店,曾经,她想过存下一笔钱,叫着阿妈把家里的门面收拾一下,做点小生意也不错,总比以前那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强。 可现在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钟雨仙想起关系不算亲密的几个阿妹,心情复杂极了,或许是常年得不到家人的关爱,大家对于亲情的理解很是单薄,她们或许也很难理解,为什么一直默默付出的人,忽然一下子就转变了性格…… “唉,可能将她们置身于我的位置上,就能明白了。”钟雨仙忍不住这样想到,但她有些不忍,那样的日子未免太难过了些,若不是有颗强壮的心脏,哪里能承受得住。 就在钟雨仙有些黯然神伤时,身旁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还一不小心撞着她,并未停下道歉,反而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在马路边看到红灯也没有停止,甚至被一辆呼啸而过的电动车给撞了个正着。 那辆电动车显然是刚去完菜市场回来,菜篓子里满是新鲜的蔬果,这一下子全都飞了出去,干净的地面上被弄得湿漉漉的,还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柴油味道。 “你们没事吧?!”钟雨仙离得比较近,自然是抢先跑过去帮忙将人给扶了起来。 “哎唷,那个倒霉蛋这么不着眼,红灯也跟着瞎跑!”骂骂咧咧的依姆,一直拿手揉着腰,看样子也是有些惊魂未定。 是啊,这马路上还有好些大货车经过,要是再撞得远一些,两个人都有可能被卷了进去。 钟雨仙扶她站好后,就立即看向刚才那个闯红灯的人,大概是感知到了自己犯错,他就紧紧地低下头去,压根看不清脸长什么样,只能感受到浑身都是比较紧张的状态。 明明是夏季,他却裹着一个长的黑色风衣,头上戴着的鸭舌帽边缘处已经被磨破了许多,隐隐散发着不知名的恶臭味道。 难不成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钟雨仙见这人老半天都没有回答,自然是下意识地这样认为。 就在她帮忙拨打了急救电话和通知交警到达现场时,那个黑风衣男人却一下子变得紧张兮兮,他好几次都想要往外跑,吓得钟雨仙赶紧阻止道:“你别怕,交警会送你去医院做个检查的……” “呜呜呜——”黑风衣男人并不说话,他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声音,像是失去了舌头一般。 钟雨仙一脸狐疑地盯着他看,正想开口时,对方却一下子猛扑过来,当锋利的刀刃出现在眼前的一瞬间,她吓得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而后连周围人的动作都跟着一起变得缓慢。 最后,钟雨仙只能是看到身旁多出一只胳膊,及时地将那歹徒给推开,然后急忙拉着她往后退去了好几步。 “雨仙,你没什么大碍吧?”沈芝明有些气喘吁吁,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水,就连腿也止不住地发着抖。 得到了提醒,钟雨仙才回过神来,她连忙摇头,然后一脸关心地盯着沈芝明的腿,问候道:“你受伤了?” 刚才那刀刃,难不成是划伤了他…… 钟雨仙赶紧就要拉着沈芝明去包扎伤口,没想到他自己却一脸尴尬地摇摇头,解释道:“不是,是刚才蹲得太久,有些腿麻了。” 要不是担忧着钟雨仙的安危,他现在已经会选择在原地休息一下的,沈芝明感慨地伸手敲打着有些麻木的腿。 “那你赶紧找地方歇着。”钟雨仙说完这话,就抬头看向了刚才的马路,之前的急救车已经到来,但是只剩下了那个骑电动车的依姆,另外一个黑风衣男人却是不见踪迹。 回想起差点受伤的场景,钟雨仙后知后觉地发问:“沈哥,那个人该不会是什么逃犯吧,要不然为什么害怕被警察看到?” “应该是吧。”沈芝明为刚才的惊险捏了把汗,就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去面对着那个藏着利器的逃犯,幸好对方只是吓唬一下,并未有其他的举动,要不然很有可能会受伤了。 “说起来,他的身上好像还藏着什么东西……”钟雨仙一边回想,一边往前走,打算去给交通同志解释一下刚才发现的事情。 沈芝明原地跺了跺脚,觉得差不多了就追上去,十分赞同地附和道:“是柴油,我闻着味道了。” 话音刚落,沈芝明自己都觉得有些疑惑,难不成这人是从哪家加油站盗取的嘛,否则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 两人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给解释了一遍,直到夜深了才终于往回走。 等到他们回到车前,发现里头的人已经睡了过去。 刚一打开车门,惊得两个人都忽然弹跳起来,表现得十分紧张与不安。 钟雨仙笑了笑,打趣道:“就你们这个警觉性,若是有小偷的话,只怕早就将东西偷走了呢。” 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换来春年和陈瑜两人十分赞同的点点头,然后又神神秘秘地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巷子口。 “你们不知道,刚才我和陈瑜姐有看到好几个人鬼鬼祟祟地搬着东西往里走呢,瞧着不像是在办正经事。” 当时两人在这车上可是一声都不敢吭,生怕外面的人发现了里头的动静,然后来撬开门灭口呢。 “哈?”钟雨仙赶紧和沈芝明交换了下眼神,两人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壮着胆子往那边挪动了几步。 从沈芝明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春年所说的巷子口,那附近并没有多少人居住,零星几盏灯亮着,连接着马路的小道上亮晶晶的,就像是什么挥洒在了上头。 “那是水吗?”钟雨仙就站在沈芝明身旁,踮着脚看了一会儿,然后猜测道:“听陈瑜的描述说不定是什么装修团队呢。” 最近几户人家有在准备拆迁,可能是特意找人来帮忙搬运一些东西吧,那地上兴许就是工人流下的汗水或者是汽水。 认真盯着观察了好一会儿的沈芝明摇摇头,说道:“不对,那应该是柴油。” “什么?”钟雨仙显然有些吃惊,她笑着说道:“怎么到处都有柴油,沈哥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毕竟柴油也算是种资源,寻常人没事做也不会将它弄得到处都是的,更别说那条小道上弄得到处都是,会十分影响交通。 “没错,就是柴油了。” 沈芝明一本正经地对钟雨仙解释道:“油和水的蒸发速度和滑性不同,一般来说,水在常温下会较快蒸发,尤其是在炎热的天气里,而柴油是一种石油产品,其蒸发速度远低于水,尤其是在低温条件下,柴油几乎不会蒸发。” 正因为这样,即便是隔了好几个小时回来,沈芝明和钟雨仙依旧可以看到这湿漉漉的小道,尤其是上面覆盖的油膜也是只有柴油才能形成,若是单纯的清水是不会那么持久的。 “啊!那咱们赶紧去报警吧!”钟雨仙想都没想,迅速给派出所的同志告知了这里的情况,同时还小心翼翼地提醒他们需要注意安全,毕竟听陈瑜说起,往里去的人可不在少数。 电话那头的人赶紧叮嘱他们帮忙在一旁守着,千万不要暴露了行踪,钟雨仙一口答应下来。 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她甚至还觉得自己就好像是电影里神秘的侦探一般,于是便微微骄傲地昂着头。 沈芝明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好笑,他伸手拉着钟雨仙的手腕,打算叫她一起躲在花坛后面,用那些茂密的树丛来遮挡住身形,免得被建筑里的人察觉到异常。 没想到,刚一触碰到肌肤,沈芝明就好像是被触电了一样,整个人都有些呆愣,钟雨仙依依不舍地回过头,一脸疑惑地问道:“怎么啦?” 她声音很轻,两人为了避免被发现,靠的距离也远超过平时,此时能够感觉得到从钟雨仙身上传递过来的温热气息,沈芝明的心一下子就乱了起来,脸也变得有些热。 他迅速撇开头,将视线眺望远方,才沉声说道:“没什么。” 钟雨仙“噢”了一声,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很快,街道上就闪过几道光亮,然后一群人迅速下车,紧接着钟雨仙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等到处理完这件事以后,几个人精疲力竭地回到了海澄小镇。 炎炎夏季,大家都有些睡不着觉,再加上游客来得比较多就干脆摆着摊子做一些小生意,好些地方都布置得十分温馨。 沈芝明先是将春生送到了家门口,老老实实地向其家人表示不会再晚归,没想到,春年的阿妈虽然身体不舒服,但仍是强撑着笑容地说道:“没关系,我知道小沈你是个好人,春年跟你一起,以后能够学得一些东西也够他生活了。” 沈芝明有些羞愧,他只是尽量地把当地的年轻人笼络在一起,希望能让他们发挥出自身的实力来回馈社会,没想到,在其他人眼里,自己居然也是在做好事。 “好,我会好好看着春年的。”沈芝明认真地回应了春年的阿妈,才终于如释重负地回到了车内。 忙碌了一整天,陈瑜已经是有些撑不住了,两个眼皮就像是被胶水粘住一般,钟雨仙便提议让她先到小楼去歇息一晚,这个时间再回宿舍,只怕会吵着其他人。 “太好啦!”陈瑜欢呼一声,急忙迈着步子就往楼上跑,随着“噔噔噔”几声响,楼层的灯光也亮了起来。 钟雨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也忍不住浮出一抹笑意。 “这个人总是急吼吼的,希望正式工作以后,能够沉稳一些吧。”沈芝明跟着笑起来,然后顺势将话题转到了眼前的钟雨仙身上,他有些谨慎地发问:“雨仙,明年你就可以申请毕业了吧?” 钟雨仙愣了下,呆呆地点头,她仍是有些不理解地问道:“沈哥,你还是希望我考回海澄吗?” 关于沈芝明的想法,基本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毕竟海澄小镇基本上都是一些年龄较大的依伯依姆留守,要不然就是一些外来的商家,希望能够在这里做点小生意,很多年轻人要么是选择在大城市拼搏,要不然就是早早的结婚生子。 能够在身旁帮忙,且对海澄小镇怀抱着一种真诚之心的人,十分稀少,更别说像现在陈瑜和钟雨仙愿意用低薪资去做许多琐事。 如果两人选择离开,那么沈芝明只能恢复到以前无人可用,只能去拜托陶斯言帮忙的地步。 想到这里,钟雨仙便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沈芝明的问题,作为一个不常出远门的人,自然是希望去大城市见识一下的。 “你别紧张,只是朋友之间的闲聊而已。” 沈芝明微笑着,本来想像往常一样拍拍肩膀以作安慰,但不知怎地,他忽然就收回手,然后放在口袋里继续说道:“有了学历,也就有了更多的选择,其实你的英语能力不错,要是再精进一些,说不定还能申请出国去做个翻译呢。” “是嘛。”钟雨仙抿唇,表情并不像沈芝明那般放松。 距离百来米的商铺从原先的饭店改成了小酒馆,每日都会放着一些轻松的纯音乐,虽然平时很少有人能够听懂,此时的钟雨仙却有了一些共鸣。 她忽然抬起头,眼眶有些湿润地看向沈芝明说道:“沈哥,我,我有些害怕……” 那是一种很无助,很不知所措的感觉。 钟雨仙现在看似已经拥有了很多东西,实则却是在一点点的失去,原先熟悉的家园不在,阿妈也离开了,剩下的亲人里完全没了可以交流倾诉的人。 很多时候,钟雨仙都觉得,沈芝明交代的很多工作和学习任务其实也是一种安抚,至少她不必再去回想着那些困扰的事情,并且可以通过做兼职来为减轻负担。 沈芝明有些愧意,他垂下眼眸,很难向钟雨仙说明其实他自身也带了一些私心,才会将对方捆绑在身旁的。 “没事,以后会好的。”看到钟雨仙流眼泪的瞬间,沈芝明就有些慌了神,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能言善谈,而是干巴巴地安慰道:“待会儿回去背几个单词就好了。” 钟雨仙眼泪汪汪,觉得十分委屈地说道:“沈哥,你也太狠心了吧。” 自己都哭成什么样了,他居然还能说出这样冷酷无情的话! “我……”沈芝明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决定将手从口袋里伸了出来,轻轻地拍打了两下钟雨仙的肩膀。 就像是给她信心般地说道:“放心大胆地做出选择吧,我,我和小陶她们都是你坚实的后盾。” 钟雨仙不满地嘟着嘴说道:“我知道了,沈哥。” 她本来是想抬头说话,没想到刚好撞见一道关心的眼神,随后那人又有些紧张地躲闪开来。 一瞬间,钟雨仙好像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