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与君再相识!》 第1章 她便是死,也该死在他手上才对! 冬日,悬崖之上,狂风肆虐,漫天飞雪。 宋晚一身红色嫁衣,立在悬崖边缘,大红的裙摆被寒风吹的猎猎作响。 一把锋利的刀刃,正抵在她细长的脖颈处。 身后挟持着她的反王周驰,正带着几分绝望的朝前方的大队人马,高声喊道。 “云峥!你想好了,这可是你的妻,还是宋家女。” “宋易是狗皇帝心腹,又素来爱女如命!” “若这次狗皇帝中毒不死,你今日下令杀了他的女儿,宋易是不会放过你的,你也将背负一世杀妻恶名!” 周驰说着有些激动的退后几步,直到离那悬崖不到一步的位置,甚至能听到碎石脱落的声音。 那锋利的刀刃也随着他的动作,离宋晚的脖颈又近了一些,有鲜红的血液溢出。 一滴,两滴。 落在雪地之上。 如同一朵朵妖异的花。 只是任凭周驰如何歇斯底里,那一身银色铠甲,端坐于马上的怀王世子——云峥,却依旧毫无所动。 清朗俊逸的眉眼带着几分凌厉。 “周驰,你在我与晚儿的婚宴之上大开杀戒,杀害陛下仅有的两位皇子在先,串通内宫之人毒害陛下在后。” “如今陛下生死未明,你以为……你还有活路吗?” “我云峥便是背负杀妻恶名,一世遭人非议,也绝不放虎归山,让你有东山再起之日,祸害我天齐江山,无辜百姓。” 云峥说着,终于将视线移到了周驰身前的宋晚身上,而后,那眼底似乎划过了一丝挣扎,却很快消弭于无形。 大业将成,已无退路。 今生,便当他……欠她的吧。 宋晚的嘴被破布堵住,无法言语,只用那双清冷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云峥。 但即便此时他看向她的目光,同从前一般无二,宋晚却依旧只觉眼前的这个人……陌生的叫她害怕。 然后,她便清楚的看到他利落的弯弓,搭箭! 一道闪着寒光的箭羽即刻势如破竹,朝她心口的方向射来! 贯穿了她的身躯。 带着她和身后满眼不可置信的定北王,齐齐跌入了身后的悬崖之中…… 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身体的失重感一同朝宋晚袭来。 宋晚只觉整个人的意识都逐渐涣散了起来。 五年。 从及笄之年初见云峥的“见色起意”。 到经过她的一番死缠烂打,终于与这位上京贵女趋之若鹜的怀王世子定下亲事。 再到怀王妃去世,她等着他度过三年孝期。 整整五年。 她终于如愿以偿的嫁给了他! 哪知她的新婚之夜,却成了一场人间炼狱。 她也被反贼当做人质掳走,一路逃亡至此……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切都是反贼定北王一手筹谋,为夺帝位,怀王府则成了驱逐反贼,平定叛乱的英雄。 但被绑走的这些日子,她却渐渐觉出了不对…… 而直到那时她才突然发现。 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云峥,了解怀王府…… …… 大红的裙裾很快消失在悬崖边缘。 可也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一个身着黑金相间大氅,面部被一张鬼面遮掩,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的男子。 如同一尊从地狱中走来的杀神,骑着烈马疾驰而来。 他看着那一抹红快速的消失在眼前,淡漠的瞳孔急剧的收缩了一瞬。 仿佛万千星光在眼中泯灭。 宋晚她……死了? 她怎么可以死? 整整五年。 为了能堂堂正正回到上京,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手持利刃,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才终于走到了今日,他甚至想过再见面,要如何折辱她……以消心头之恨! 可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她便是死。 也该死在他的手上才对! 仿佛身上的所有力气被抽离,一口腥甜忽然自君九宸的口中奔涌而上。 他死死的将那股腥甜咽了下去,勒住马绳。 朝一旁的侍从道。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2章 奸相之女重生 宋晚死了。 被等了五年的新婚夫婿亲手射杀在悬崖之上。 再睁眼,她成了宁远侯府的长媳江晚乔,脑中不属于她的记忆也随之奔涌而来。 看着镜中那即便脖间带着深深淤痕,面容憔悴,却依旧不掩倾城之姿的女子。 饶是宋晚面上表现的再镇定,却依旧抑制不住狂跳的心。 这张脸,很美。 却不是属于她的…… 足足呆愣了半个时辰后,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才渐渐浮现在宋晚的脑海。 她这是…… 借尸还魂了? “江氏,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 一道夹杂着怒意的男声忽然自门口响起,打乱了宋晚的思绪。 紧接着,一阵争执声便传了过来。 “姑爷,姑爷!您不能进去!” “滚开!” “姑爷,小姐受了伤,好不容易醒来,如今已经歇下了,您真的不能进去。” “我说了,滚开!这侯府几时轮到你们这些下人做主了!”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面容还算俊逸,却一身戾气的男子,出现在了宋晚的视线当中。 他几步跨到屋中,仿佛没有看到宋晚脖子上那骇人的瘀痕。 只横眉冷竖的看着她,厉声道。 “江晚乔,太后懿旨已下,你却在家中寻死,是想逼死嘉和吗?” “你知不知道她去漠北和亲的这三年,有多么不易!” “沈家满门忠烈,如今只余她孤身一人,不过一个平妻之位罢了,你一个商户之女,莫非还委屈你了不成?” 宋晚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根据脑中的记忆很快认出了他。 宁远侯府嫡子,裴清言。 原身江晚乔那成亲不过一月,便匆匆扔下她随父出征,三年未归的便宜夫君。 三年来,江晚乔代他尽孝,操持侯府。 谁知三年后,就当她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夫君带着军功得胜归来时。 夫君却带回了那个三年前去和亲的小青梅…… 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裴清言,宋晚忽然有些自嘲的轻笑了一声。 上天还真是待她“不薄”! 让她死在一个狗男人手中还不够,如今重活一回,竟又让她碰上另一个狗男人! 这种事,还非得凑个“好事成双”? 裴清言听得这一声笑,心中怒气却是更甚。 “江晚乔,你笑什么,嘉和觉着对不住你,在屋中哭红了眼,伤心的险些晕了过去,你竟还有脸在这笑?” “我就知道,你这自尽是假,想借此逼走她才是真。” “果真是商户之女,惯会使这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卑劣手段!” 宋晚听着裴清言张口闭口的“商户之女”,只觉刺耳的紧。 而她。 向来是心中有三分的不痛快,便要让人还回来七分的。 没有急着反驳裴清言的话,宋晚忽然自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疾不徐的走到裴清言面前。 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开口道。 “一百万两。” 清脆而婉转的声音,如银珠落玉盘。 裴清言却没有丝毫动容,只极为不耐烦的皱了皱眉。 “什么一百万两!现在是我在问你话!” 宋晚却不理会他的气急败坏,只定定的看着他,依旧是不急不缓的语气。 “看来裴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也好,既然将军忘了,那我便好心提醒你一下。” “当初你父亲丢了军饷,是他带着你,亲自求到我们这“卑劣”的商户之家。” “是我父亲花了整整一百万两,助你们重新筹措军饷,才让先帝从轻发落,免了你宁远侯府抄家灭族之罪。” “这三年来,也是我这个“卑劣”的商贾之女替你养活侯府,才让你与你父亲毫无后顾之忧的上战场,换来如今这份军功。” 宋晚说着将手指移到裴清言的胸口处戳了戳,一双美目熠熠生辉,仿若有万千光辉流转。 “裴将军如今一朝得势,便一口一个商户之女,还同我论什么德行,怎么……这过河拆桥,得鱼忘筌,便是你口中所谓的德行?” 裴清言感受着胸前传来的异样。 看着眼前忽然变的能言善辩的女子,有瞬间的呆愣。 他的印象中,江氏虽美,却美的毫无灵魂…… 可如今……… 第3章 还清了 察觉自己竟然在为江晚乔这个妒妇失神,裴清言有些难堪的退后一步。 “胡说八道!我侯府有自己的产业,你不过是帮忙打理罢了,这本就是你该做的。” “况且不过几间铺子的事,即便没有你,我母亲、祖母,再不济妹妹也能撑起来,你怎好意思拿着这点小事在此居功自傲!” “至于那一百万两,你江家当初是帮了我宁远侯府,可我也给了你正妻之位!” “你江家的恩情,我侯府早已还清了!如今,你竟还想拿此事要挟于我不成?” “挟恩图报,实非君子所为!” 裴清言说着又甚为不赞同的瞥了她一眼。 “还有……你一个女子,举止怎可如此轻浮!” 宋晚听裴清言这一连串的指责,竟是半点也没有念及江晚乔以及江家的恩情的。 而就是这样的人,竟然还有脸同她说君子二字! 父亲说过,小人之过也,必文。 当真不假。 世人皆道她父亲宋易,是个靠谄媚先帝上位的大奸之臣,在私底下唤他为“一代奸相”。 可依她看,这些所谓的簪缨之家。 也不过如此。 宋晚想着略带嘲讽的勾了勾唇,瞥了裴清言一眼。 “挟恩图报并非君子所为,那恩将仇报便是吗?” “裴将军既说还清了,那我们便好生算一算。” “你们宁远侯府的世袭爵位,到你父亲已是最后一代,我嫁于你之时,你既无官职在身,又无爵位可袭。” “你这正妻之位算什么珍贵的东西?能值一百万两?” “裴将军平时……不照镜子的吗?” 裴清言因为这羞辱意味十足的话,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父亲当初在江南附近丢了粮饷,虽是因为遇到了敌袭,可先帝不仁,哪里会听这些。 走投无路之下,父亲只能上门去求助当时的江南首富江家。 可是这么多银子,非亲非故的,江家怎么会轻易答应,父亲便想出了让他迎娶江家嫡女的主意。 那时嘉和已经去漠北和亲了,他对于自己的婚事也没了旁的念想,为了侯府的安危,他也只能放下身段,去讨江晚乔欢心,得到江家人的认可。 可身为侯府嫡子,他打心眼里其实是瞧不起这些满身铜臭的商人的。 偏偏江家人对这个女儿视若珍宝,江晚乔又被养的有几分娇气,让他颇费了些心力。 所以娶了江晚乔后,当初在江家对她低声下气讨好之事,便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 成亲后,他一直拖着没有同她圆房。 回京之后的这些日子,更是故意继续冷待着她。 他得让她明白,嫁给他,其实是她高攀的! 是她江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江晚乔是什么出身,有什么资格看不上侯府? 裴清言想着冷哼了一声。 “我侯府便是再不济,也不是你一介商贾之女可以置喙的!” “你若觉得不值,何必千里迢迢的嫁过来?” 宋晚却只是挑眉看他,不答反问。 “这个问题该我问裴将军才是,你既这般看不上我这商贾之女,又何必千里迢迢的来江府求娶?” “若不是裴将军在江家再三对我表明心迹,又许下诸多誓言,我又何必背井离乡,孤身远嫁至此!” “可裴将军是如何对我的?” “三年未归,一回来便串通侯府所有人,将我当傻子一样瞒着,将青梅竹马的女子以故交遗孤的身份带入侯府!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与她私相授受!” “而后又背着我,请太后许她平妻之位,直待一切尘埃落定才来通知于我!” “就连我气急之下投缳自尽,差点死在侯府,你们侯府也没有半个人过来过问!” “裴将军扪心自问,你、还有你们宁远侯府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对得起我,对得起我们江家吗?” 听着眼前女子这一声声的控诉,裴清言终究是有些心虚了起来。 其实…… 在江南第一次见到眼前女子的时候,他是有那么一瞬的惊艳的。 若是没有在漠北与嘉和破镜重圆。 他其实想过待他回来,将她身上的那些骄纵之气磨平,他也是可以同她圆房,做一对正常夫妻的…… 奈何…… 第4章 青梅 或许是被往事唤起了几分良知,裴清言看着宋晚脖颈间地淤痕时,眼中终究泛起了一丝不忍。 他方才从沈嘉和的房间而来,嘉和因为得知江晚乔自尽之事心怀愧疚,竟说要亲去宫中请太后收回成命。 他心中恨极了江晚乔玩弄手段,这才……谁知看她颈间的伤痕,竟不像是作假…… 裴清言想着正欲再说什么,一个柔柔的女声却忽然响了起来。 “裴大哥……” 听到这熟悉的女声,裴清言忙止了话头,快速转过身去,便见一个身着淡紫色曲裾的女子,正步履轻盈的走了进来。 宋晚清楚的看到,她的头上插着一支通体羊脂白玉雕成玉簪,那玉簪光泽温润细腻,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那是江晚乔的母亲柳氏,亲自替她寻来的压箱底的妆奁之一,后来被裴清言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妹妹裴玉娇拿去“赏玩”,而如今,这只簪子,却现在了旁人的头上。 而这个人,正是裴清言从战场带回来的那位小青梅,曾经盛极一时的永昌侯府嫡女,沈嘉和。 “嘉和,你怎么来了?”裴清言当即关心的询问。 “我担心裴大哥和江姐姐因为我而争执,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沈嘉和语调温婉的应着裴清言的话,眸光却若有似无的瞥过江晚乔那张容色倾城的脸。 在回上京之前,没有人告诉过她,江氏生的如此貌美。 她嫁过人了。 为了向上爬,她还在漠北跟过不止一个男人,深知男人骨子里的天性。 哪怕裴清言一再向她保证,对江晚乔没有一丝感情。 但裴清言是她为肚子里的孩子选的“父亲”。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江晚乔勾了他的心去,也不能让裴清言对她产生任何一丝愧疚。 沈嘉和说着,突然便直直的朝江晚乔跪了下去。 裴清言见状一惊,忙伸手去扶他。 “嘉和,你跪她做什么!快起来!” 沈嘉和却轻轻推开了裴清言的手,背脊挺得笔直的继续看着宋晚,一副即便跪着,却依旧不失大家闺秀风范,不卑不亢的姿态。 “江姐姐与裴大哥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我知道你们江家对宁远侯府有大恩,也知道裴大哥隐瞒身份将我带入府中,是我们对不起你!” “可是请姐姐相信,我与裴大哥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我随裴大哥回府,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不是想破坏这个家的。” “我们不过是担心你一时接受不了这件事,这才决定缓些时日再告诉你,谁知……姐姐竟因为此事想不开,投缳自尽……” “在漠北的那三年,我亲眼见识过战争的残酷,最是知道生命的可贵,江姐姐便是再生气,也不该做出如此极端的行为……将自己,将侯府置于是非之地。” “方才我便同裴大哥说了,若是姐姐实在不愿……我不嫁便是,只望姐姐不要怪罪裴大哥!亦不要再伤害自己!” 沈嘉和说的情真意切,让裴清言愈发心疼不已。 方才好不容易对江晚乔心中升起的那一丝愧疚之情,顿时便烟消云散。 他的嘉和,这般善良,柔弱,却为了他在漠北拼死守住自己的清白。 天知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有多么的震撼。 像江晚乔这样的人,如何能懂真情二字。 他一边试图将沈嘉和扶起,一边心疼的道。 “嘉和,她这般对你,你何必还劝她,同她讲什么道理。” “你还不明白吗?她根本就不是真的想自尽,而是看准了你心善,想借此逼走你。” “你如此……便是上了她的当了!” 只是无论裴清言如何劝,沈嘉和依旧倔强的跪在地上不起来。 裴清言见状心中的怒火似乎再次被点燃。 对着宋晚怒目而视。 “江晚乔,你现在满意了?” “她已经吃了那么多的苦,你究竟还要如何作践她才甘心!” 宋晚看着眼前这一番闹剧,只觉可笑之极,她无视裴清言的恼怒,抬步走回绣凳前坐下,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一边仔细的擦着方才戳过裴清言的手指,一边带着些讥讽的道。 “这倒是奇了,沈姑娘自入府便似宝贝一样被裴将军与裴夫人藏了起来,我也就只在她入府当日见过她一面而已!” “方才我更是未同沈姑娘说半个字,是沈姑娘自己一进来,便莫名其妙的跪下来,说了这一通话……这作践二字,也不知从何而来?” “莫非沈姑娘顾影自怜掉了几颗眼泪,也要算到我头上?”宋晚说着看向沈嘉和,语气中满是嘲讽。“也是,我不过是被沈姑娘逼的投缳自尽,沈姑娘……却是哭红了眼睛呢……” “不过,沈姑娘倒是会挑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在太后娘娘下了懿旨后,才来说宁愿不嫁来侯府的话。” “这以退为进,果真是……十分的有诚意呢……” 沈嘉和面上却无半点慌乱之色,当即准备开口说什么。 却被一旁因为看着江晚乔手上那明显极为嫌弃的动作,心中恼火的裴清言抢了先。 “江氏,你不用在这里阴阳怪气,这门婚事是我亲自求太后定下的,与嘉和无关!” “我与嘉和的婚期就定在下月,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这个亲,我与嘉和是成定了。” “你最好收起自己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免得贻笑大方!” 裴清言说着终于将沈嘉和自地上搀起来,心疼的牵起她的手郑重承诺道。 “嘉和,日后这侯府便是你的家,你不必这般委屈自己。” “有我在,没有任何人能欺负了你去!” 若不是江家对裴家有恩,他害怕停妻再娶,会惹来众口铄金,他如何肯委屈嘉和做什么平妻。 偏这江晚乔竟还不知满足。 沈嘉和闻言一脸动容的看着裴清言。 “裴大哥……” 宋晚见两人这腻歪的模样,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对于这位沈姑娘和亲漠北的事,她其实也是略知一二的。 只是据她所知。 这位沈姑娘……似乎是上赶着去的。 只不过她以为自己和亲的人是漠北太子。 哪知事到临头,那和亲之人竟变成了年近六十的漠北可汗…… 所以,这二人所谓的“真情”。 恐怕有待考量…… 宋晚想着抬手将湿帕递回给一旁的小丫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我身为裴将军的正妻,裴将军方才却说我举止轻佻……可如今沈姑娘还未进门,你们二人便如此拉拉扯扯。” “听说裴将军自漠北上京的路上便与沈姑娘形影不离了,若我方才那般便是举止轻佻,不知眼下你们这般又算什么呢?” 宋晚说着挑衅似的看着两人,继续道。 “淫奔?还是无媒苟合?” 裴清言闻言脸上的心虚一闪而过。 他也不知为何没有把持住自己,在回京的路上便因醉酒,冒犯了嘉和。 但为了嘉和的名声,即便她如今已经有了身孕,这件事,他也不能认! 况且他与嘉和两情相悦,不过是情到浓时情不自禁罢了,他何须觉得心虚? 裴清言想着忍不住又提高了些声音。 “混账!我与嘉和清清白白,岂容你信口雌黄!” “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你们江家便是这般教女儿的吗?” 宋晚却仿若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哦?原来侯府的规矩,是这些龌龊、腌臜的事,是可以做,却不准说的……” “那若是如此……日后两位可得离我远点。” “否则我一个商户之女,可不一定能适应你们高门大户这般“清正”的规矩……” 宋晚说着懒得再看二人,起身利落的朝寝房走去。 “时候不早了,两位若还想唱什么痴男怨女的戏码,我便不奉陪了。” “绿萝,关门!送客!” 一旁的丫头得令忙唤了另一个丫头和两个婆子进来,四人并排站着,挡住裴清言与沈嘉和的视线。 对着一脸憋的通红的两人“客气”的道。 “姑爷,沈姑娘,请吧!” 裴清言看着眼前的阵仗,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江晚乔竟然赶他走? 她怎么敢…… 裴清言带着沈嘉和拂袖而去后,两个小丫头便开始侍候着宋晚梳洗。 没过多久,一个带着些试探的声音便自宋晚耳边响起。 “小姐,您今日如此对姑爷,恐怕会将姑爷推得更远了……” 宋晚看着镜中映出的正给她拆着发髻的丫头的脸。 这丫头叫红裳,是江晚乔出嫁前,被江晚乔的母亲柳氏买来的。 听说从前也是上京城官宦家中颇得脸面的大丫头,只因主家犯了事,便沦为罪奴,辗转被卖到了江南的妓院。 柳氏想着自家女儿要入京,身边总得有个了解上京的丫头跟着比较放心,便花了大价钱将她赎了出来, 观察了一段时日后,就替她改了个名字,随女儿一起入了京。 不得不说,柳氏看人的眼光不错。 这丫头虽然跟着江晚乔不久,却因着感念江家救她出火海,对江晚乔极为忠心。 自裴清言回来后,这丫头似看出了什么端倪,一次次明里暗里规劝着江晚乔对姑爷留个心眼,奈何一次次被痴心的江晚乔忽视…… “你怎么忽然想我同你家姑爷和好了?”宋晚带着些好奇的反问。 红裳听到小姐的问话,想到小姐上吊被救下来,面色煞白,呼吸全无的样子,仍有些心有余悸。 若不是她打听到了沈小姐怀孕的事刺激了小姐,小姐何至于想不开。 她当即跪了下来,认真的道。 “小姐,姑爷回来的这些日子是奴婢不对,不该一直当着小姐的面说姑爷的不好,让小姐与姑爷离了心。” “奴婢今后一定会尽心尽力帮小姐挽回姑爷的心的。” “不管小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听,只希望小姐不要再做傻事了。” 江家是她的恩人,若是小姐真的因此香消玉殒,她非自责死不可。 宋晚看着跪在地上的红裳。 “当真什么都听?” 红裳认真点了点头。 “是,小姐!” 宋晚故作沉思了一会,忽然勾唇一笑道。 “你也看见了,你家姑爷如今被沈姑娘蛊惑,眼里哪里能容得下我。” “不如……你去替我毒死那位沈姑娘如何?” 红裳闻言一愣。 小姐出的,可是个下下之策呢? 那沈姑娘虽然可恨,但若事情败露,小姐也跑不掉。 红裳正思考着,一旁的绿萝却抢先开口道。 “小姐!奴婢去!” 她不懂什么大义,只知道那沈姑娘一入府便差点逼死了小姐,如果小姐和沈姑娘一定要死一个。 那还是沈姑娘去死好了。 绿萝说着似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当即转身朝红裳道。 “红裳姐姐,我跟着小姐这么多年,攒了一些银票,还有些金叶子,银锭子。” “若是我被抓了,你记得将那些东西同我埋在一起。” “我杀了人,定是要下地府的,到时候也好打点打点。” 绿萝说着又反应过来。 “不对,地府可能用不上这些,红裳姐姐便替我将那些物件卖了,换成纸钱烧给我吧!” 如此即便她死了,还能做个富有的鬼。 红裳正有些头疼的看着绿萝时,宋晚终于收起了试试这两个丫头的心思。 “好了,同你们说笑的,为了个男人双手染血,哪里值得。” “这次死里逃生后我也想通了,既然侯府容不下我,我又何必死缠烂打,与其在这里碍人家的眼……不如离开。” 绿萝与红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小姐,您说离开的意思是……” 宋晚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自然是和离。” “不过……我知道沈嘉和怀孕之事你们先瞒着,不要声张。” 绿萝闻言眼睛瞪的大大的。 和离? 小姐她……莫不是中邪了? 即便方才小姐将姑爷赶走,她也只以为小姐是一时被沈姑娘和姑爷刺激到了而已。 毕竟小姐对姑爷的心,这几年她可是瞧的分明的。 小姐哪里能舍得? 罢了。 小姐此时心里难受,逞一下口舌之快也是有的。 她便先当个玩笑听着吧,绿萝小姑娘默默的想着。 …… 第5章 噩梦 重生的第一晚, 宋晚辗转难眠。 她睁着眼睛,下意识的捂了捂心口的位置,望着床顶的帷幔发呆。 那一箭,很疼。 真的很疼! 身为权倾朝野的宰相嫡女,父亲又爱她如命,她在这上京城几乎可以横着走,无人敢伤她半分。 可偏偏,她的心上人,却毫不犹豫的给了她穿心的一箭。 可笑的是,那被人当了幌子的定北王,竟还企图利用她威胁云峥。 宋晚只觉讽刺。 只可惜怀王府纵然机关算尽,最后却还是功亏一篑! 毕竟根据江晚乔脑中获取的记忆,如今登基的,可是那名不见经传的四皇子云烨。 据说这位四皇子年仅六岁,自出生便被废黜在冷宫,连皇家玉碟都没上,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死在了冷宫之中。 所以当陛下中毒身亡,两位皇子遇刺的消息传来后,各地亲王便蠢蠢欲动了起来。 而当时唯一留在上京,又驱逐反贼有功,得尽民心的怀王,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那一直驻守漠北的漠北军统帅君九宸,忽然拥兵归京。 自冷宫接出四皇子,并力排众议,扶持幼帝登基! 宋晚想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不过宋晚也知道,怀王府的事,其实都只是她的推测,而以她如今的身份,想要查明这场谋逆的真相,为自己报仇,难于登天! 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先离开侯府,认回父亲才行。 心中思绪百转间,宋晚终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只是宋晚睡得正沉的时候。 摄政王府中,那位年轻的摄政王君九宸,却陷入了同样的梦魇之中。 梦里,那一袭红衣的女子坠入悬崖的画面,一遍遍在他梦中重演。 他一遍遍试图抓住那鲜红的裙角,却一遍遍无力的重复着同样的结局…… 那样的痛苦,让他如同被烈焰灼烧…… 自那个痛苦的梦魇中惊醒过来时,君九宸身上已然汗湿。 他喉咙沙哑的唤了一声。 “逐风。” 一个黑衣侍卫便推门而入,躬身垂首。 “主子!” “让人备水,本王要沐浴。” 那被唤做随风的黑衣侍卫闻言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领命而去。 片刻后,君九宸整个人便都浸在了宽大的,由白玉砌成的汤浴之中。 因着常年征战,他的肤色不若上京那些公子们白皙,那自水下隐隐可见结实身躯,还遍布纵横交错的疤痕。 但奇怪的是,他身上的那些伤痕并非如寻常将士一般,多是刀箭所伤。 反而蜿蜒扭曲,仿佛经历过什么非人的折磨…… 只是若忽略那满身的伤疤,那张摘掉面具的脸,眉如远山,面若冠玉,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矜贵。 仿如瑶林玉树,只一眼,便足以让人沦陷,与那一身狰狞的伤口,形成强烈的对比。 汤浴中的水没有透出一丝热气,在这冬日的夜里,愈发冰冷彻骨。 只是那彻骨的寒意却让君九宸那颗如被烈火焚烧的心,渐渐平息下来。 他想过无数种再见到宋晚的可能,甚至想过到时候该如何折辱她。 却唯独没有想到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是看着她在他眼前。 永远消失! 让他满腔的恨意,再无处宣泄。 他忽然在想。 她一个人死在那冰天雪地里时,应该也同他此刻一样冷吧…… 她那般娇气,最是怕疼,连吃个苦药,都要让人哄着。 被一箭穿心,从那万丈悬崖跌下去时,该有多么的绝望…… 还真是…… 活该! 隔着帷幔,随风见自家主子嘴唇渐渐冻的发青,一动不动的靠在浴池边上,有些担心的提醒道。 “主子,明日是四皇子的登基大典,太后娘娘让人来特意嘱咐了,请您明日务必前去,还请保重身体。” 如今可是三月,夜夜泡在这冷水中,便是铁打的身子,也顶不住啊。 君九宸却只闭着眼睛,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疲惫。 “传个口信去宫里,就说本王旧疾复发,不去了。” 随风有些担忧。 “主子,四皇子自出生便被先帝废弃,太后身后更无母家可依,若非您力保,这皇位断然落不到他们身上,若您明日不去……就怕有人趁机闹事……” 君九宸依旧连眼睛都没有睁。 “欲戴其冠,必受其重,本王不可能时时护着她们母子。” “而且,若有人闹事不是更好?” 他刚好可以寻几只出头鸟。 随风闻言也不再多说,主子若铁了心,谁也劝不住。 只恭敬的应了一声“是!”便安静的立在一侧。 他原先跟着主子的时候,只感觉主子似乎身上憋着一股劲。 那股劲支撑着他从无数厮杀中活了下来。 可自从自漠北回来后,他总感觉主子身上的那股劲。 散了些。 或许……是同那位坠崖的宋家小姐有关吗? 随风隐隐猜测着。 虽然主子不说。 可他随主子千里奔袭到耒阳,看到那位宋家大小姐坠崖回来后,主子可是吐了血的…… 第6章 今时不同往日 宋晚这一觉睡的很沉,直到天光大亮才被红裳唤醒,说夫人唤她过去说话。 宋晚刚好想去找裴侯爷好好“谈谈心”,将和离的事情定下。 便起身坐在妆台前由着绿萝替自己梳妆。 绿萝一边仔细的替宋晚梳着发髻,一边忍不住小声的嘀咕着。 “虽然二小姐骄纵了些,一向不把小姐放在眼里,可夫人从前看着倒还算不错,偶尔还会为了小姐训斥二小姐。” “谁知这次姑爷和沈姑娘一回来,夫人便都变了,全然忘了小姐这几年是如何对她的!就差把金山银山搬进她屋子里了,一味抬举沈姑娘。” “小姐嫁进来的时候,她们那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哪有个侯府夫人、小姐的模样!比我们江府的庶出小姐、姨娘都不如。” “实在是让人寒心!” 真想到从小姐私库里抬出去的奇珍异宝,她就觉得肉痛。 宋晚已经依照记忆,逐渐适应了这个“掉进钱眼里”的丫头了。 不过绿萝的话有一个地方说错了。 其实沈嘉和一月前刚入府的时候,侯府的人并未做的太过明显。 因为沈嘉和毕竟是和亲过漠北的人。 哪怕如今漠北王死了,漠北又战败,同意放她回来,但她毕竟也是二嫁之身,永昌侯府又败落了,如今只余她一个孤女。 以裴侯爷与裴夫人的性子,怎会同意裴清言在风光回京后,抬举这样一个身份的女子为平妻。 毕竟侯府娶了她一个商户之女,在他们眼中已经够丢脸的了。 裴家之所以变了态度。 是因为如今登基的那位四皇子有一位生母苏美人。 如今已经被尊为皇太后,而那苏美人,是沈嘉和的表姐! 宋晚想着微微收敛了心神,开口道。 “从前的好,不过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又在我身上有利可图罢了。” “如今有了更好的,自然要将我抛开。” “不过你放心,我既然要离开,属于江家的东西,我自会全部讨回来。” “你从今日开始清点一下我带过来的嫁妆,看送出去了哪些,列个单子出来。” 绿萝听到小姐的话手上的动作一滞。 怎么过了一夜,小姐还在说要离开的话? 莫非…… “小姐……您昨日说的要和离的话……是认真的?” 宋晚知道江晚乔对裴清言的痴心给这丫头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她一时间不相信也是有的。 也不急着证明。 “自然!你只管先按我说的去做便是!” 绿萝看着自家小姐眼中的笃定,这才终于忍不住开始认真的想着。 难道,小姐真的放下姑爷了? 若是如此,江家马上要举家迁入上京,老爷夫人又素来疼爱小姐。 小姐即便是和离回了江家,她们总不会亏待了小姐去的,小姐容色倾城又有钱财傍身,无论如何都比在这侯府受罪强的多。 而且若小姐回去,她也能一起回江家了。 父亲是跟着老爷的老人,她又是同小姐一起长大的,对江家的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想到这里,绿萝双眼渐渐升起一抹欢喜,兴高采烈的道。 “是,小姐!”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查点的清清楚楚的!连一根针都不放过!” …… 宋晚收拾好后,很快来到了裴夫人的房中。 “母亲。” 打了声招呼后,宋晚的视线在屋中快速扫了一眼。 见屋中只有裴夫人,二小姐裴玉娇以及沈嘉和三人,裴侯爷并不在,宋晚心中有些失望。 裴夫人却看着宋晚脖子上那明显的淤青,眼中闪过一丝明显不悦。 “晚乔啊,母亲不得不说你一句,这次的事的确是你做的不对。” “自古女子以夫为纲,为夫君娶妻纳妾,开枝散叶,本就是理所应当的,清言刚立下军功回来,你这个时候寻死,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听说昨日你还让人将清言赶了出来,这成何体统!” 宋晚轻瞥了一眼站在裴夫人身后替她揉着肩的沈嘉和。 今日倒是不将人藏着,直接带到她面前了,只不知这是又在打什么算盘? “母亲说的是,我的确不该寻死。” 她倒要看看这家子人究竟还想唱哪出。 裴夫人见宋晚这么识时务,心中愉悦,她就说,这人怎么可能一日之间转了性子。 昨日的事,定是江晚乔受了刺激,才一时行为失常。 这般想着,裴夫人将心放了下去,带着几分语重心长的道。 “你这般想就对了。” “母亲知道你是心中有清言才做出这样的事来,可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理所应当的,日后你可不能再犯糊涂了!” “你也知道,你的身份在仕途上帮不上清言,如今嘉和进门,对你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若清言官途顺畅,你来日跟着封个诰命夫人也是有可能的。” “你终究还是正妻!” 宋晚不动声色的看着裴夫人,对于她的话不置可否。 “不知母亲今日唤我来有何事?” 裴夫人觉着对于江晚乔这样出身的人,一个诰命已经是天大的诱惑。 虽然对于江晚乔没有同往常一样赞同她的话有些不满。 却还是救着她的话,说出了今日唤她来的真正用意。 “自然是想同你商量迎嘉和进门的事。” “我与你祖母不问侯府事务多年,这件事,还是交由你操持吧!” “只是这门婚事毕竟是太后亲赐,我们侯府断不能亏待了她,你一定要将这门婚事办的体体面面的。” 宋晚心中顿时明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也是,这三年来,每次侯府要办什么事,送什么节礼,有了短缺都是江晚乔自觉偷偷拿嫁妆补上的。 为了不让裴家人面上不好看,她也从不提此事。 而裴家人虽然心知肚明,却都一致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只夸她“持家有方”,然后花银子也越来越大手大脚起来。 宋晚想着似笑非笑的看着裴夫人。 “那母亲觉得,这婚事得多体面,才算配得上沈姑娘的“身份”呢?” 裴夫人并未察觉宋晚的异常,只似乎早就想过一般,没有丝毫犹豫开了口。 “时间有些紧,准备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再添上些庄子铺子,便也大差不差了。” “其余的物件母亲这里列了一张单子,你且看看。” “至于那些细碎东西,你自己做主便成!” 听着裴夫人的狮子大开口,宋晚身后的绿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宋晚却只看着裴夫人手中的单子挑了挑眉。 “哦?原来母亲全部都已经想好了。” “红裳,那便拿过来瞧瞧吧。” 红裳即刻上前,将裴夫人手中的单子接了过来,递给自家小姐。 宋晚看着那长长的礼单。 各色绸缎一百匹,名家玉器二十件,玉如意两柄,还有…… “黄花梨攒海棠花拔步床一张,黄花梨美人榻一张,黄花梨立柜两张?” 裴夫人:“是!嘉和本是娇生惯养的,此去漠北却吃了不少苦,衣食用度自然要用最好的。” 宋晚:“金丝楠木琴桌,棋台各一张?” 裴夫人:“不错!你并非出生京都,可能不知,嘉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当初可是受过先帝夸赞的!是上京名副其实的才女。” “你今后呀,也要同嘉和多学学。” 裴夫人说着拍了拍替自己捏着肩的沈嘉和的手。 “日后有嘉和陪着你出席各家宴席,你也无需担心被旁人轻瞧了去!” 宋晚只看着眼前“母慈女孝”的二人,将手上长长的礼单重新折了起来。 “母亲当真看重沈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迎娶个公主进门呢!” “倒是让我有些忘了侯府当初去江家下聘时,都有些什么好东西了……” 绿萝闻言忙迫不及待的接声道。 “小姐,奴婢记得!” 绿萝说着便将当初侯府抬进江府的那些“破铜烂铁”,一件一件,高声背了出来。 裴夫人听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忙出声打断了绿萝。 “如今还提这些做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清言可是四品中郎将,又将要迎娶嘉和。 嘉和可是太后的表妹,只看这赐婚的懿旨,便知太后看中嘉和。 今日幼帝登基后,太后手中的权力可想而知,她们孤儿寡母的,自然是自己人用的放心。 那苏家又不过是一个七品小官之家,家中之人也没有什么有出息的,想来便是入了京,也帮不上太后和陛下的忙。 但他们侯府不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光凭着这点,清言来日的前程也定是不可估量的! 江晚乔一个商户之女,如何能同嘉和相比?若换成侯府鼎盛之时,她连给清言做妾的资格都没有。 还想要什么体面的聘礼? 简直不知所谓! 第7章 妥妥贴贴 宋晚原是想着尽快离开侯府,不准备节外生枝的。 但看着裴家这些人的嘴脸,想到那伤心欲绝被逼死了的江晚乔。 她忽然改了主意。 左右这和离是要双方长辈在场的,即便她得到了裴侯爷的同意,也要等到江家上京才能办。 依照绿萝的说法,江家上京城来应该还有个七八日。 不在离开前坑一坑这帮没良心的,她实在觉得有些对不起江晚乔。 而对付这些脸皮厚的人,嘴上的便宜有什么要紧的。 得让她们出点血才行…… 宋晚想着将怼人的话收了回去。 “母亲说的对,今时不同往日!” “既然母亲这般说了,我自然应当尽力而为。” “不过……自夫君回来后,母亲便收了公中对牌,还得请母亲暂时先将对牌还给我才是。” “否则这进进出出的,我这行事也多有不便。” 裴夫人闻言迟疑了一瞬。 从前府里没什么好东西,一个空壳子她自然放心给江晚乔管着。 可这三年来,侯府各个铺子在江晚乔从江家带来的掌柜手中,渐渐有了起色,不仅扭亏为盈,去年年节之时,还交上了一些盈余。 这次清言立了军功,宫里也赏下了好些好东西,这样加起来便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她便借着儿子回来了,江晚乔应该暂时将心思都放在自家夫君身上的名头,将公中对牌收了回来。 那些东西……她原是不想动的…… “母亲,可是有何不便?”宋晚一副疑惑的模样。 裴夫人看着江晚乔,在心中计较了片刻,还是一咬牙,忍住心疼笑道。 “这是应当的,你放心,对牌母亲稍后便让人替你送过去。” 库中那些东西虽然珍贵,可若置办方才她说的那些聘礼,才不过十之二三。 这笔账,她懂得算。 有舍才有得! 为了让江晚乔心甘情愿的补贴银子,裴夫人想了想又补充道。 “你这些日子做了糊涂事,惹了清言心中不快,这般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 “若你将此事办好了,清言自会知道你的好的,母亲也会替你多劝劝他,让他早日去你房里的。” 宋晚心中嫌弃的翻了一个白眼,面上却是不显,反而露出一个无比甜腻的笑容。 “母亲放心,我一定将这事办的“妥妥贴贴”的!” “绝不辜负母亲的嘱托!” 裴夫人见江晚乔这般乖巧,十分满意的嗯了一声。 “好,这婚事就在下月,你也得抓紧着些才是!” “便先下去忙吧。” 若不是嘉和有了身子,怕再耽误下去被人看出什么来,这婚礼她定是好生筹备,大办特办的! 可惜,如今她们不能冒这个险。 毕竟婚前苟且,珠胎暗结,不论放在哪里,都是个天大的丑闻。 “是!母亲!”宋晚也不多停留,带着红裳、绿萝便起身走了。 待几人离开,一直没说话的裴玉娇立即一脸不满的看向裴夫人。 “母亲,您为何将府中的对牌还给她!” “那些聘礼明明她的嫁妆就足够采办了!公中那可是哥哥用军功换来的!怎可随意动用?” 她可看见了,那宫中裳下的东西里有一套极为稀罕的头面。 一看就是宫中锻造,不是江晚乔给的那些匠气的东西可以比的,是身份的象征!她正准备寻机会讨来呢! 裴夫人闻言轻咳了几声,朝裴玉娇使了个眼色,裴玉娇立即有些反应过来的看了沈嘉和一眼。 “嘉和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迎嫂嫂进门,自然都是什么东西都使得的。” “我只是觉着江晚乔太小家子气了些!这点东西还要跟我们计较!打公中库房的主意!” 沈嘉和自然知道裴夫人与裴玉娇是怎么想的。 倒是那个江晚乔,昨日瞧她那个模样,她还以为是个厉害的,谁知竟是个软柿子。 想来还是放不下裴清言和这官家夫人的名分,妥协了。 当真是个蠢的。 这般想着,沈嘉和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开口道。 “娇儿妹妹想哪里去了,我怎会那般想,我与裴大哥两心相悦,只要能嫁给裴大哥,便是一分钱的聘礼不要,我也是愿意的。” “夫人,我在京都已经没了嫡亲的家人,待我嫁入侯府,这些聘礼,便一分不少的带回来放入公中可好?” “如今侯府正是振兴之际,定是少不了花销打点的,裴大哥的前程要紧。” 裴夫人见自己还没提,沈嘉和便主动说了出来,对这个孩子越发喜欢。 这可比那抠抠搜搜的江晚乔好多了。 “好!你是个识大体的!” “你放心,日后侯府定不会亏待你的!你如今怀着孩子不宜操劳,待你替清言生下长子,便是侯府的大功臣。” “届时,我自会让江晚乔将管家权都交回来给你!” 裴玉娇听着母亲的话,知道那些东西还会还回来,还能合理的将江晚乔手中的嫁妆变成公中的,心中也很是高兴。 公中的东西也有她一份,日后她成亲时,便能置办一副体面的嫁妆,风风光光的出嫁了! 想到出嫁,裴玉娇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听说……怀王世子马上便要回京了。 从前侯府败落,他不敢肖想怀王世子,世子又被相府那个讨厌的宋晚纠缠着。 可如今那个妖女死了,他终究是要续弦的。 续弦的标准总会稍微低一些的吧…… 她的身份又高了一些,有嘉和姐姐在,说不定有一日她也能得了太后青睐…… 如此两相迁就,是不是代表……她也有机会呢? 这般想着,裴玉娇眼中满是兴奋之色。 “母亲说的对!江晚乔一个商户之女,如何能担起侯府主母大任。” “女儿这几年同她一起出门可没少丢脸,自然是嘉和姐姐这样的才堪与哥哥相配!” 沈嘉和却只做一副有些忧心的模样。 “可是母亲……用江姐姐的嫁妆置办聘礼……会不会不太好?” “若传出些流言蜚语……” 裴夫人只觉得这孩子太实心眼。 “她都嫁入侯府了,她的东西自然也是属于侯府的,哪有什么不好的!你且放宽心就是。” 沈嘉和这才点了点头笑道。 “一切全凭夫人做主!” 第8章 相府 这边随宋晚回了院子后,绿萝忙走到自家小姐身前,急道。 “小姐,宫中那些东西抬进府时奴婢瞧过一眼。” “奴婢这眼睛就是一杆秤,那些东西加上库房中的所有银子,顶多也只值个两三万两,哪里够采办那么多的聘礼。” “夫人这是明摆着要算计您的嫁妆,小姐可千万别上了她们的当啊。” 便是平民商户之家,她都从未听说过哪家要用儿媳的嫁妆替夫家准备聘礼的! 裴家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只是…… 方才小姐还说要将嫁妆要回来,怎么一转眼,便答应的这般爽快,还要搭进去更多呢? 小姐执掌侯府中馈多年,她不相信小姐心中没有数。 所以,小姐方才说要离开的话,果然是骗人的么…… 宋晚看着绿萝一副被骗了的委屈模样有些好笑。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你且过来,按我说的去做!” 绿萝虽然心中着急,却还是十分听话的朝宋晚走了过去。 只是待听完自家小姐的吩咐,她的嘴角立刻勾了起来,眼中也变得亮晶晶的,兴冲冲的说了一句。 “知道了小姐,奴婢这就去办!”便急急的跑了出去。 宋晚看着绿萝欢快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红裳。 面上的神色也郑重了些。 “红裳,今日新帝登基,你去天香楼占个位置,听一听散朝后宫中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尤其……留意一下相府的情况。” “若有需要使银子的地方,你自己拿主意,不必心疼钱。” 宋晚想着又补充道。 “另外……顺便打听一下云世子可回京了。” 红裳听到小姐的话心中一紧。 小姐这三年来虽然一直尽力融入京都官宦圈。 可侯府败落,小姐又是这个出身,能够够得着的,身份也不会太高。 这还是小姐花银子砸的。 满上京的官眷,除了方侍郎家中那位特殊的方小姐,没有几个真心看得上小姐的。 那宋相府是什么门地?先帝在时,权倾朝野的存在。 还有……云世子。 据她所知。 这京都只有一个云世子,那便是怀王府的世子云峥。 同样是她们连衣角都够不上的人。 小姐她……打听这两人做什么? 只是红裳毕竟是从小便受了严苛管教培养出的下人,比绿萝更谨慎一些,也更知道下人的本分。 便只郑重的应了声是,领命出了府。 …… 相府坐落在东城,占地宽广,府门高耸。 大门用朱红色的油漆精心装饰,门口蹲着两只庞大的石狮,尽显威严。 只是此刻,相府的大门却紧闭着。 正堂中,宋易与一双子女宋景、宋颜,以及妾室闻氏正说着话。 宋景与宋颜是闻姨娘所出的双生子,比宋晚小三岁,如今都是十七。 闻氏此时眉眼间带着些不安的看着宋易。 “老爷,今日是新帝登基的日子,您称病不上朝,会不会惹上麻烦?” 宋易却只抬手轻刮着茶杯的杯沿,依旧是那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只眉眼间透着些不易察觉的疲惫。 “无妨,若是真心寻我麻烦之人,不管我去不去都是一样的。” 而且今日朝堂之上,怕是还有一出大戏要演。 他懒得去看。 宋易说着看向长子宋景。 “你昨日说,买下我们旁边府邸的人,是君九宸?” 听到父亲问话,宋景忙应声道。 “是,父亲,且今日有下人回禀说,已经有牙婆带了一大批丫头小厮上门,瞧着像是马上要住人的样子。” 宋景说着,面上有些迟疑。 “父亲,新帝明明赐了君九宸摄政王府,那宅子可比这个要好得多。” “君九宸此举极为怪异,会不会是……刻意为之,要拿父亲开刀立威,震慑百官?” “这些日子,他带着那些黑甲卫在上京城中可是毫无顾忌,查抄了不少官员,惹的人心惶惶呢。” 宋易轻抿了一口茶,神色并没有多大的波动。 他是如何坐上这个位置的,自己心中有数,自先帝驾崩那日,他便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君九宸查抄的那些人,倒的确是该死之人。 他虽然不知道为何他刚入京,就能揪住这么多人的把柄,但若他真是“有心”之人,他反而不惧。 “此人底细不明,一切尚不能定论,不过不管他究竟是何用意,如今我们失了先帝庇护,便如拔了牙的老虎,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我近日都会称病不上朝,亦不会客,你今后也别出去同人厮混了,收敛着些。” 宋景顺从的答道。 “父亲放心,从前儿子不过是依照父亲的意思才那般行事,如今……先帝已死,儿子自然知道分寸。” 宋易闻言带着些欣慰的点了点头,复而看向闻氏。 “你也吩咐下去,让府中的下人都警醒着点!” “莫要被什么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 闻姨娘此时正因为听到儿子说起那位摄政王的事,觉得心中惴惴不安。 此刻听到宋易的吩咐,只有些失神的应了一声好,而后又似想到什么似的,踌躇了片刻后,小心的开口道。 “老爷,姑爷来信说……会在三日后扶灵回京,还说要亲自登门请罪,我们……可要准备着?” 闻姨娘的话刚落音,杯盏重重落在桌子上的声音便自堂中响起。 原本平静无比的宋易,眸中瞬间便染上了火星,厉声道。 “什么姑爷,我宋家没有他这样的姑爷!” “他若来了,不许再让他跨入我宋家大门一步!” 闻姨娘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宋易会有此反应。 但是想到相府的状况,她顿了顿后,还是劝道。 “老爷,您方才也说了,相府如今处境堪忧,若是有姑爷相助……” 只是闻氏的话还只说了一半,宋易便抬手制止了她,眼底终是露出了些许压抑良久的悲痛之色。 他缓了缓语气,继续道。 “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宋易是靠着逢迎先帝才坐上今日的位置!但世道如此,无论旁人如何说,我只求一句问心无愧!” “可我便是再弯了脊梁,也不会沦落到要靠着女儿的死,攀附他人,以求自身安稳!” “你也无需担心,我便是再无用,也会护住你与景儿、颜儿的平安!” 即便女儿身亡的消息已经传过来许久,他却依旧只觉得是一场噩梦。 那时先帝被反贼勾结内宫中人所害,身中剧毒。 先帝膝下本就单薄,两位皇子又在晚儿的婚宴上遇刺身亡。 他只能压下心中的悲痛,强撑着精神伴驾,替先帝暂时稳住朝局。 可最终,先帝还是死了。 他其实并不为先帝的死惋惜,但那种时候,先帝若死,天齐必将陷入又一场内乱。 遭殃的,还是百姓。 好在君九宸忽然归京,拥立幼帝登基,他这才安心回到相府,面对女儿的死。 可是先帝一死,府中之人比他还要更加不安,他只能再次打起精神来,不让自己露出脆弱的一面。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因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中积压的悲痛似再也无法寻得释放出来的契机。 继而变成了一丝怨恨。 对云峥、对怀王府的怨恨。 闻姨娘看着宋易,嘴巴嚅动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 宋景忙抢在她面前开口道。 “姨娘,父亲说的对!” “是云峥亲手射杀了姐姐,如今姐姐尸骨无存,他假惺惺的扶什么灵,请什么罪!” “待他回来,便让他写一封放妻书,哪怕只是衣冠冢,姐姐也绝不葬在他云家!” 闻姨娘接收到儿子的眼神示意,终于还是将继续劝说的话咽了下去。 只同端坐在堂中的宋颜对视一眼,应了一声。 “是,老爷……妾身这就下去吩咐!” 第9章 抱歉 直到离开正堂回到宋颜的屋中,闻姨娘才终于忍不住将憋在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她看着宋颜,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如今相府前路未明,又来了一个劳什子的摄政王在一旁虎视眈眈。” “姑爷一向重情重义,怀王府又是上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之家。” “有了与怀王府的姻亲在,即便那摄政王是真冲着我们相府来,想来也得顾忌几分,一时奈何不了相府!” “你父亲……怎的就想不开呢……” 闻姨娘说着又是一声轻叹。 云峥可是怀王府世子。 先帝多疑,诸多兄弟中,能留在上京的王爷中,唯有怀王一人。 只因怀王自年少时便与先帝交好,并一路支持先帝夺嫡。 先帝登基后,怀王又及时上交手中所有兵权,卸去实职,安心做一个闲散王爷。 几十年来从无逾越之举。 也是因此,先帝对于这个弟弟有了几分的信任,在册立云峥为世子的当天,让他接下了掌管羽林军的差使。 如今云世子又清剿反贼立了首功,朝中除了摄政王,谁的风头能盖得过他去? 可显然,只要关系到宋晚,相爷便将这些权衡利弊都抛到了一边…… “而且大小姐的死……其实也怪不得姑爷,那种情况……哪里有别的选择……” 宋颜安静的听着姨娘将话说完,这才握着她的手,声音和缓的安抚道。 “姨娘别着急。” “姐姐是父亲心尖上的人,发生这样的事,父亲一时接受不了,迁怒世子也是有的。” “旁的事便也罢了,关于姐姐的事,姨娘切勿试图劝阻父亲,父亲不会听不说,姨娘还容易同父亲生了嫌隙。” “父亲那般聪明,怎会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如今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我们只管安心听父亲的安排便是。” 宋颜是宋易的三个儿女中,唯一一个在外名声好些的。 只因宋晚与宋景在父亲的示意下,平日都行事恣意,除了不伤天害理,其他的事都由着性子,怎么胡闹怎么来,十分符合世人眼中“奸相”子女该有的模样。 宋颜却同上京正经世家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一般,气质娴静,待人接物举止有度。 闻氏看着端庄秀丽的女儿,眼中满是无奈,她心疼的反握住女儿的手。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呢。” “我不过是替你忧心罢了!你及笄也两年了,先前晚儿的婚事因云世子守孝被推迟,你的亲事也跟着被耽误!至今未曾定下来。” “从前便也罢了,可如今……若相府败落,树倒猢狲散,你这亲事……可如何是好!” 颜儿虽是她生的,但相爷是先帝心腹,膝下就两个女儿,颜儿的名声又好。 是以原先透露过想求娶颜儿的高门大户不知凡几。 她也与相爷商量着先不着急,让颜儿自己慢慢挑着,待晚儿成婚后再说,谁想变故来得如此之快…… 自先帝驾崩的这一个月来,那些人,就如忽然消失了一般…… 女儿如今年岁又不小了,她实在是忧心不已。 宋颜听着母亲的话,面上却没有丝毫担忧,只垂下眼眸,柔声道。 “姨娘,如今姐姐尸骨未寒,哪里是说这些的时候。” “姻缘自有天定,女儿不急。” “何况父亲方才不是说了让您放心吗?父亲从不做无把握的事,我们要相信父亲才是。” 闻氏听着女儿的柔声安抚,心中的情绪也终于平复了些。 想到死去的宋晚,心中也生出几分伤感来。 宋晚虽不是她亲生,却是她嫡姐所出。 她一介庶女,也是因着姐姐的临终遗言,才得以嫁进相府。 相爷那时权倾朝野,以她的身份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相爷虽只给了她一个姨娘的身份,但姐姐死后,相爷只纳了她一人入府,府中的事相爷也都交给她管着。 晚儿对她这位姨母,也颇为尊敬。 这些年,她们一家人也算其乐融融。 怎知…… “哎……说起来,大小姐也是个命苦的。” “等了三年,好容易盼到世子出了孝期……却在新婚当夜被反贼掳了去……真是作孽!” 宋颜却没有继续接母亲的话。 “好了姨娘,父亲方才不是说让您规训下人吗? “姨娘快去吧,正事要紧!” 闻姨娘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应了声好,便转身出了房门。 宋颜却静静的坐在原地,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稍稍愣神。 半晌后才低声呢喃了一句。 “抱歉……” …… 月上枝头的时候。 替宋晚出去打听消息的红裳终于回来了。 待屋中的下人都退下去后,她才关起房门轻声朝宋晚回禀道。 “小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今日不仅去了天香楼,还将往日达官显贵常去的一些消遣场所都挑了几处去打听。” “倒是没有听说宫中传出什么大事,想来新皇的登基大典应是十分顺利的,只是似乎登基大典结束,陛下第一次正式上朝的时候,群臣一同上书,请立怀王为新任中书令!” 宋晚听着指尖微微一动。 中书令,执掌六部,可以说是丞相之下第一人。 怀王这么多年不问朝事。 如今,竟这般迫不及待的要重入朝堂了么? 宋晚思虑间,红裳的声音继续响起。 “至于那位相爷,说是为着先帝驾崩之事伤心过度生了病,今日告了假,未曾入宫。” “不过如今外面的人都在议论说,如今先皇没了,相府怕是今非昔比,要倒大霉。” 红裳原以为打听相府的事要费上一些功夫,可今日出去她才发现并非如此。 如今不只那些官眷家的公子少爷,就连百姓间也有许多议论之声,所说的内容,也大抵相似。 听到这样的话,宋晚心中反而没有什么意外。 “哦?那他们提起此事时都是什么模样?” 红裳没有过多的思考便如实回了话。 “奴婢看着大多是幸灾乐祸的,只说如宋相那般的大奸之臣,早该有如此下场。” 宋晚淡然一笑。 对着镜子用手沾了一些药膏,涂抹到脖颈处的淤青上。 如今父亲失了依仗,外面那些人如此,属实不算意外。 父亲出身寒门,却借着先帝的宠信,爬上了百官之首的位置,那些人即便心中看不上父亲,当着父亲的面却也只能陪着笑。 如今好容易寻到了机会,哪有不踩上几脚的。 但是对于这些流言蜚语,连她都早已习以为常,毫不在意,更何况父亲。 不过…… 若这些人以为父亲这些年只顾着讨好先帝,毫无作为,先帝一去便谁都可以踩上相府一脚,那他们未免也太小瞧父亲了一些。 父亲早便知道靠着先帝的宠信无法保相府一世安稳,这些年运作之下,手中可捏着上京大半官宦世家的把柄!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宁远侯府。 这些事情,父亲从不曾瞒着她。 而她。 过目不忘。 宋晚想着也不再纠结这些流言,左右知道相府如今暂时平安便好。 “那可有打听到云世子的消息?” 红裳看着自家小姐的动作,自她手上接过药膏,用帕子替她擦过手指后,替她涂抹了起来。 “奴婢去打听过了,云世子还未归京,听说是云世子诛灭反贼后,这一月都留在耒阳搜寻世子妃遗体。” “不过据怀王府出来采买的下人的说法,世子会在三日后率羽林卫归京。” “如今那些得到消息的百姓都说要去亲自迎接世子呢。” 宋晚感受着脖颈药膏处传来的清凉触感,稍稍沉默了片刻,而后才出声道。 “好,三日后绿萝的事应该也办的差不多了。” “我们也顺便出去瞧瞧热闹。” 第10章 吃剩下的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宋晚脖子上的伤用了她自己调配的药膏,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痕迹了。 绿萝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般惊呼道。 “小姐真厉害,不过小时候学了两年的医术,配的药膏却有这般奇效。” “小姐从前怎么不露这一手,这若是拿出去卖,定能大赚一笔。” 宋晚对于绿萝的话不置可否。 她的药自然是极好的。 毕竟……这可是神医陆明的方子。 祖父去的早,是祖母以一手极佳的绣技谋生,独自拉扯父亲长大、供父亲读书,一路高中状元。 只是祖母也因此熬坏了眼睛,落下了眼疾。 父亲得势后,虽然请来了宫中御医,但祖母的眼睛却没有多大的起色,父亲便花了几年的时间,寻得了神医陆明的踪迹,将他请回府中替祖母医治。 她那时不过十岁,看着自己心中无所不能的父亲对那陆神医却客客气气的,只觉着当神医真是风光。 便仗着一张厚脸皮以及过目不忘的本事,整日缠着陆明,硬是让他教了她半年医术。 那陆明虽然性格孤僻,经常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且从始至终不愿承认她这个徒弟。 但答应教她后,却并未对她藏私,让她可以随意翻阅他珍藏的医书和各种手札。 她自认为还算颇有天赋,所以这些年下来,她的医术早已进步飞速。 当然 ,这些事外人是不知道的。 宋晚想着自椅子上站起身来打趣绿萝道。 “从前自然是被情情爱爱蒙蔽了双眼,没心思摆弄这些。”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这生财之计还是容后再议,先带我们去看看你挑的那些物件吧。” 绿萝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是,小姐。” 只是几人还未走出院子,便刚好碰上裴夫人身旁的大丫鬟传了话来,说是请宋晚过去一趟。 宋晚只得转道来到裴夫人院中。 还未进门,宋晚便听见里面传来裴夫人愉悦的笑声。 待走进去,便看见裴清言与沈嘉和正坐在房中陪着裴夫人用膳。 三人有说有笑,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只是宋晚进来后,屋中便即刻安静了下来。 宋晚只作毫无所觉的落座。 “母亲,唤我来何事?” 裴夫人的声音格外温和。 “你这孩子,无事便不能唤你来了?” “今日清言好不容易休沐,你们一同陪母亲用些早膳。” 裴夫人说着朝宋晚碗里夹了一块点心。 “来,这是清言特意一大早便亲自替你自德芳斋买来的金丝缠花糕,你尝尝。” “母亲记得你最是喜欢。” 宋晚瞥了一眼那大的有些不合适的盘子上,明显被重新摆盘了的零星几块金丝缠花糕,看向裴清言。 “裴将军特意为我买的?” 裴清言看了一眼母亲,有些不情愿的 “嗯。”了一声。 这些点心,是他看着嘉和怀着身孕,胃口不好,特意为她买的。 可母亲的话已经说出去,他总不能拆她的台。 母亲也是,她们一家人原本在一起用早膳用的好好的,非要让人唤这个妒妇过来煞风景。 “那将军真是有心了,若是母亲不说,我还以为这是吃剩下的……” “差点辜负了将军的一番心意呢。” 裴清言闻言略有些不愉。 她这是什么意思?他已经顺着母亲的话给她台阶下了,她还蹬鼻子上脸了不成? 那日她那般下他的面子,还让下人将他赶了出来,若不是母亲说她如今已经知道错了,还愿意主动替嘉和置办聘礼赎罪,他才懒得见她。 裴清言想着便想出言顶回去。 沈嘉和见状忙暗自推了推裴清言。 “江姐姐勿怪,都怪我方才嘴馋,见你还没来,便先尝了几块。” “姐姐莫要误会。” 裴夫人也跟着圆说道。 “母亲也是想着你身上还带着伤,便想让你多睡会,这才让人叫得迟了些,倒是差点弄巧成拙了。” 宋晚想着聘礼的事还没办完,还不能同裴家人翻脸,倒也没再说什么,见好就收的道。 “几块点心罢了,左右我也已经用过膳了,沈姑娘喜欢便多吃些。” 裴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这样就对了。” “见你们二人相处融洽,母亲便也放心了,内宅安宁,清言日后才能放心的在官场上一展所长。” “说起来,你父亲他们也快到了吧?如今世道乱,他们上京城来,得多雇些镖师才是。” “听闻先前战乱之时,当地的大小官员没少盘剥你家中产业,你放心,待江家入了京,有我们宁远侯府做依仗,便没有人能刁难了他们去。 宋晚听着这带着几分敲打的话,明白今日裴夫人“恩威并施”的,怕是有什么话要说。 “母亲放心,这些我父亲都知晓的。” 裴夫人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嗯了一声,继续道。 “对了,母亲见你这三日都在府中未曾出去,不知那聘礼置办的如何了?” “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可要同母亲说,母亲也可帮帮你。” 她便是瞧着江晚乔这几日没有什么动静,怕她阳奉阴违,这才不放心,趁清言在的时候传她来问问。 顺便敲打一下她。 她们江家日后可得依靠着侯府,她最好是乖乖听话,别想生出什么幺蛾子。 宋晚一听果然还是为了这件事,从善如流的答道。 “母亲放心,我虽然没有出门,但绿萝那个丫头是个能干的,眼睛也毒,已经物色的差不多了,我今日正准备随她先去看看。” “只是……这事由我一人出面终究不太好,明日下定的时候,还请母亲一同过去,也好帮着掌掌眼。” “我们早些定下来,也好让店家抓紧赶制,免得误了婚期。” 裴夫人听她这么说,脸上的笑意这才真切了几分。 想着这事让江晚乔独自出面去办,的确有些不妥,便点了点头道。 “倒也是这个理,那明日我便随你们一同去瞧瞧。” …… 第11章 云世子归京 宋晚自裴夫人房中出来便直接出了府 。 来到御街上之时,街上早已挤满了许多围观的百姓,场面比起宋晚想的倒是要盛大许多。 远超一月前大败漠北,率军归来,助新皇登基的摄政王君九宸。 也是! 漠北虽然一直是天齐最大的隐患,但对上京的百姓来说,终究遥远。 比起那传闻中面容丑陋只得以面具遮掩、且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 怀王府门风清正,一向为百姓爱戴,云峥又生长在上京,文武双全,容貌与人品皆是上上乘,如今又将反贼驱逐出上京,让上京百姓免遭厄运。 百姓自然对他与怀王府愈发感恩戴德。 只是待云峥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那意料中的欢呼声却并未响起,只因云峥身后的侍从,正面容沉肃的护送着一个棺椁…… 三月的天还十分冷。 走在最前方的云峥已然卸下那一身银白色的盔甲,只着一件素净的白色袍子,每一步都走的无比沉重。 宋晚隔着层层的人群,看着缓步朝自己所站方向走来的云峥。 耳边是几个学子的轻声议论声。 “虽说这世子夫人出自宋相府,与宋景在上京素来任性妄为,当初对云世子死缠烂打时更是离经叛道,丝毫不顾脸面。” “可她终究是云世子明媒正娶的夫人,还等了云世子这么多年,熬成了老姑娘才出嫁,这新婚当日被反贼掳走,也着实可怜……” “是啊,想起来,这宋大小姐从前虽然性子张扬,不学无术了些,可到底也没做出什么真正的恶事来,这般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还是……死在自己夫君手中,着实有些令人唏嘘……” 只是听到这句,有些百姓便不乐意了。 “胡说什么,什么死在夫君手上,云世子向来重情重义,这番也是为了我天齐江山的安危,才不得不大义灭亲,想来他心中定是比任何人都要难过的!你休得胡言乱语!\" 那人闻言忙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哎……说到底,都怪那杀千刀的反贼!” 宋晚没想到自己活着的时候没个好名声,如今“死了”反倒能听到这些。 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因着母亲的死,父亲下定决心向上爬,所以做任何事都格外小心谨慎。 他说先帝多疑,即便自己出身寒门,可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相府还是孤立无援,不得民心些好,便嘱咐她与宋景,宋颜收敛锋芒,凡事不要露尖。 好在她脸皮厚,从不在意这些名声什么的,便索性让自己变成了人们口中的“草包”。 不过若非如此,当初先帝也不会放心她嫁给云峥。 至于三妹妹,她性子温软,心思敏感些,父亲怕她经不起流言蜚语,便也不勉强她。 宋晚思索间,云峥的身影已经离她的位置越来越近。 他似乎消瘦了许多,往日那英挺的眉眼中,也似乎罩上了一层道不明的沉重。 若是换做从前,宋晚定是会心疼的。 可如今,她竟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何滋味…… 恨吗?那是自然的!却也有一丝隐隐的不甘,不甘承认自己过去的那五年,竟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而就在云峥的身影刚自宋晚面前经过不久,那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宋晚抬眼看去,就隐隐约约瞧见云峥似乎侧身对身旁的人说了什么,而后,他便带着为首的几个抬着棺椁的人转道而行。 “咦?云世子怎么朝城东去了,怀王府不是在城北吗?” 人群中响起一些疑惑声时,宋晚的心中却是一怔。 城东? 云峥去的那个方向…… 莫非……是相府?他想做什么? 宋晚想着下意识的就要跟随着云峥的方向而去,却被绿萝唤住。 “小姐,您去哪?奴婢挑的那些铺子都在城西呢。” 小姐嫁人后已经渐渐变得不那么爱凑热闹了,怎么今日不光来瞧热闹,看着竟还要追着走的模样? 宋晚这才回过神来。 “我不去了,你的眼光我放心,你去同那些铺子掌柜说一声,明日我会同侯夫人一同过来落定,让他们准备着便是!” 绿萝心中虽然奇怪,却也没继续问。 “好,只是小姐,今日人多,您自己也多当心。” “无事,红裳跟着呢。” 绿萝点了点头,转身便独自朝城西的方向而去。 …… 宋晚来到相府门前的时候,相府已经围了一群跟随而来的百姓,以及一些京中官宦人家的子弟。 云峥则直直的跪在相府那两个威武的石狮正中间,高声道。 “小婿云峥,带着内子归来,求见岳父!” “请岳父赐见!” 只是相府的大门却一直紧闭着,没有传出丝毫的响动来。 云峥也不急,只挺直了背脊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俊逸的眉眼中,满是不容动摇的坚持。 相府内,闻姨娘听着下人的回禀,心急如焚。 她明明给姑爷去了信,让他不要上门来,待老爷的怒火平息了再说。 这姑爷怎么就这般倔呢…… “闻姨娘,如今外间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虽然老爷交代了不允许放姑爷进府,可若我们继续闭门不见,怕是会惊动更多人,您看这……如何是好……?” 闻氏有些着急的紧了紧手中的帕子,问道。 “老爷如今在何处?” “在书房。”下人立即回禀。 闻氏想了想,疾步朝后院的方向而去。 她知道相爷虽然听从姐姐遗愿纳了她,这些年该给的体面也都给了她。 可她在相爷心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分量,她也从未存过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外面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事,只能指望自己的一双儿女,一起去劝劝老爷了。 毕竟相爷虽然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对自己的这三个子女,却是最放在心上的。 第12章 请罪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在相府外逐渐议论声四起的时候,相府的大门终于打开。 见到里面走出来的人,宋晚的眼眶忍不住微微泛红。 明明才过了一个多月,可再见父亲,她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宋晚恍惚间,二弟云景的声音已经率先响起。 “云峥,你还敢来!” 见宋易带着宋景走到跟前,云峥面色未变,只恭敬的朝着宋易一拜。 “小婿云峥,见过岳父大人!” “小婿未能保护好晚儿,让她被反贼劫持,葬身悬崖之下,特来请罪!请岳父大人责罚!” 宋易却没有看云峥,只静默的望着云峥身后停放着的棺椁,眼眸幽深,沉默不语。 宋景看了一眼父亲,似乎有些沉不住气的道。 “责罚?如何责罚?我姐姐已经死了,责罚你又有何用?用你的一条命来赔吗?” “你以为你今日在此惺惺作态一番,我姐姐的死便可轻轻抵消,而你,就可以继续心安理得的做回你的云世子?” “云峥,你休想!” 云峥听着宋景的话,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我知道自己亏欠晚儿,也知二弟与岳父心中有怨难平。” “今日,无论岳父大人想如何责罚,我绝无二话!” 云峥说着忽的伸手自腰间拿出一柄匕首,匕首出鞘,寒光四射。 宋景听着云峥的话,作势就要上前。 “云峥,你当我们不敢吗!” 却被一直沉默的宋易伸手拦住。 宋易将视线自云峥身后的棺椁上收回,看着笔直跪在身前的云峥,语气淡漠,听不出什么情绪。 “怀王如今贵为中书令,云世子更是这上京城数一数二的人物,我小小相府可开罪不起……” 云峥眼中没有过多的迟疑,只道了一句。 “不劳岳父动手!” 便将那闪着寒光的匕首猛的刺入了自己腹部。 瞬间,鲜血四溅。 “世子!”云峥身旁的侍从忙伸手去扶自家公子,却被云峥用那沾满了鲜血的手拂开。 人群中这时也响起了一阵骚动,其中多是替云峥愤愤不平。 “这云世子得胜归来还未归家,第一件事便来了相府,给足了宋家面子,宋相先是避而不见便也罢了,如今还逼云世子自伤,未免太过分了些?” “难不成那宋家大小姐的一条命,比诛杀反贼还重要不成!宋家凭什么迁怒云世子。” 议论的声音渐渐变大,宋易却置若罔闻。 只似被云峥溅到自己脚边那鲜红血液刺痛了双目。 幽深的目光中,终是流露出再也难以抑制的痛楚。 自得知女儿死讯一个月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悲愤,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如潮涌般朝他袭来。 他直直的盯着云峥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 “云峥,你可记得当日你从宋府接走晚儿的时候,是怎么同我说的?” “你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便是拼尽性命,也会护她周全!许她一世安稳……” “可是这番话言犹在耳,你便让她在新婚当日被反贼掳走!” “我知道,如今天下人皆赞你云峥忠义!是个忠君爱国,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是天齐的有功之臣。” “可是……便是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你做的没错!在老夫心中,你都只是一个背信之人!” “是你……负了晚晚!负了我的女儿!” 宋易说着,悲愤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不可察的颤抖。 “你没有兑现对我的承诺,护住她!而是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了那冰天雪地当中!” “你甚至亲自动手杀了她!” “你明明知道,以她的性子,便是你不动手,她也不会让你放走周驰,苟活于世!” “你从不曾真正了解过她……了解你的妻子!而是让她连死的时候都带着遗憾!” “你今日可以来此求一份心安,那我的女儿呢!她该寻谁去弥补这份遗憾……” 云峥还未归京的时候,他的心中其实还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 或许,她的女儿并没有死。 或许,云峥会在那悬崖底下找到活生生的她,然后,将她好好的带回来……还给他……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带着她的棺椁前来请罪。 让他心中的最后一丝期待落空。 让他无比真切的体会到。 他的女儿……真的死了! 想到这里,宋易的身子有些踉跄的退后了一步,仿佛一瞬间便苍老了许多。 宋晚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积蓄的泪再也无法控制的夺眶而出…… 她的脚忍不住上前跨了一步,双手亦不自觉的抬起,似是想去搀扶父亲一般…… 她多想走过去告诉父亲,不要伤心了。 她还活着。 却发现如今的自己,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无能为力。 她原以为,一个月过去了,父亲应该已经接受了她死去的事实。 没想到…… “父亲……” 场面正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鹅黄色的曼妙身影忽然自相府走了出来。 宋颜走到宋易身边,快速的看了一眼云峥,眼中几不可察的划过一丝担忧。 只是,也只是一眼,她便伸手扶住父亲,在他身旁轻声道。 “父亲,云世子受了伤,恐怕得早些医治,否则若是失血过多伤了性命,此事恐无法善了。” “我知父亲不惧怀王府,可是……若是姐姐在,定然也不想看到父亲与世子闹到这般地步的……” 宋颜说着也看向云峥身后的棺椁。 “父亲也不想姐姐走的不安心……” 宋景看着眼前面色愈发苍白的云峥,想着最后一次看到宋晚,她一身大红色嫁衣,脸上洋溢的明媚笑颜的模样。 终是闭了闭眼,推开一双儿女的手,转过身去,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 他如何不知道,他不该迁怒云峥。 他只是…… 恨自己。 没有护住妻子,又没能护住女儿。 “罢了,你走吧……” “今后……不要再来了。” 而后,他便抬步朝回走去,只留下一个些许苍凉的背影。 云峥看着宋易的背影,只沉默的又磕了一个头,而后便因为失血过多,再也支撑不住的直直向前倒去。 宋颜见状脚步微微朝前移了一丝,可终究没有上前,只转过身,跟上了父亲的脚步,进了相府。 第13章 有意思 云峥被怀王府的下人抬走后,人群却并未散尽。 几个着锦衣的公子站在离宋晚不远处继续忿忿不平的议论着。 “那宋晚原也算是为国捐躯,本是一件值得光荣的事,谁知道宋家人却这般狭隘,真是荒谬。” “的确荒谬!云世子不过是做出了我天齐子民都应做出的选择,何错之有?” “亏那宋易还是状元出身,竟这般是非不分!简直枉读圣贤书!” “还说什么圣贤书?他那般只知钻营谄媚之人,哪配读什么圣贤书。” “不错,我看啊,没准他就是眼见相府将要败落,便借机挑事,毕竟谁人不知怀王世子重情义,他今日这般故作姿态,无非是想让云世子觉得亏欠相府,好保住自己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宋晚心中本就憋闷得几乎要窒息,如今听着这些话,仿佛一簇簇小火苗,将她心中的怒气点燃。 若是放在从前,她压根就不会在意他们如何说。 可是今日……她无法当作听不见! 与其自己偷偷难过,不如让令自己难过的人更难过。 是父亲教她的。 宋晚抬手随意抹去眼中的泪水,转头看向那说话的几个着锦衣的公子,声音中满是冷意。 “宋相不配读圣贤书,那几位公子学那长舌妇一般搬弄是非,便配了吗?” “圣贤书上难道没有教过你们背后不论人非,也没有教过你们何为君子守正立心之道?” 那几位公子乍闻一道女声,先是一愣,而后便有些不悦的朝宋晚看过来。 但见眼前的女子红衣乌发,明眸皓齿,一时惊为天人。 只是想到她方才说的话,几人顿时将心中的惊艳压了下去。 “这位姑娘何故出言讥讽,我们方才说的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宋晚朝前一步,靠几人更近一些,声音亦愈发清晰的传入几人耳中。 “方才你们义正言辞的说着为国捐躯乃是荣光之事。” “不知反贼攻入上京的时候,你们可有奋起反抗,驱逐叛军,做出天齐子民都该做出的选择?” “可有试着用自己性命去换这份“荣光”?” “若没有,你们凭什么在这里指指点点?” “若没有,你们又何来的立场站在这里指责一位失去女儿的父亲?” 那几位公子因为宋晚的质问显出几分恼羞成怒的模样,其中一人更是上前一步,怒视着宋晚。 “我们有没有,与你何干!” “你是谁家的女子,竟这般不知礼!女子应柔婉谦和,你这般,同那市井泼妇有何区别!” 红裳见状忙将自家小姐档在身后。 “你们想做什么!” 小姐今日这是怎么了? 这几位公子一看衣着便知非富即贵。 往日小姐都是小心至极的,今日怎的…… 谁知宋晚却丝毫不怯轻轻将她推开,直视着为首的那位公子。 “我只问你们有没有,与我是谁家的,是男是女有何干系。” “怎么?刑公子答不上来?” “还是心虚了,便想仗着你那兵部尚书的父亲,在这里以多欺少?以势压人?” 为首的那位刑公子乍然听宋晚报出了自己的名号也是有些意外。 “你知道我是谁还敢同我这般说话!” 宋晚轻笑了一声。 “有何不敢?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家的吗?那你们可听好了。” “我是宁远侯府的长媳江晚乔!四品中郎将裴清言的妻子!” “这些道理都是我夫君教予我的!” “我夫君可是上过战场的人!是真正的大丈夫!比你们这些只知靠父母荫泽的人不知道强上多少倍!你们若不服,尽管找上门来理论!” 宋晚说着看了一眼还未散去的,正朝她们看来的百姓们。 “当然,刑公子若是觉得在我夫君面前自惭形秽,不敢找上门,只敢在这里与我一介女流之辈理论,我也奉陪!” 那刑公子虽然有些恼羞成怒,但如今人多眼杂,方才眼前的女子又报出了他的家门。 若传出去他带着人同一介女流之辈争执,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于是只道了一声晦气,自己男子汉大丈夫不同女子一般见识云云,便后退一步带着另外几位公子结伴离开。 同时心中暗暗将宁远侯府,裴清言,这些字眼记入了心中。 一个破落侯府,不过出了一个小小的四品官便敢如此目中无人,将他堂堂尚书之子不放在眼里。 他会让他们知道,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的…… 宋晚看着几人离开,心中的郁结总算疏解了一些。 她看着相府门前残留的鲜血,静立了片刻,待心绪完全平复后才朝红裳道。 “走,我们回府。” …… 相府门前的人群渐渐散尽。 没人发现宋晚离开后,转角处忽然走出了两道身影。 君九宸缓步走到宋晚方才站的地方,一张玄铁制的鬼面面具遮住了那精彩绝艳的面容,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那面具的表情十分狰狞,即便在这青天白日之下,也显得有几分可怖。 想到方才站在这里的那个女子看向宋易时通红的双眼,以及为了宋府出头与人争执的模样。 君九宸露在面具外的一双眼睛划过一丝深思,手指无意识的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 方才这里明明有许多人,但不知为何,他一眼便看到了她。 是因为……那过于异常的情绪波动,和…… 那双眼睛吗? 宁远侯府,江晚乔? 他怎么不知道相府何时同这样一个女子有了牵扯。 瞧那模样,牵扯的还不轻。 这些日子,他让上官羽去查相府,却一无所获,没有抓到宋易任何把柄。 宋易是清白的? 他可不信! 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倒是有些意思。 君九宸想着缓步朝回走去。 “去查查宁远候府同相府的关系。” 随风领命。 “是,主子!” 第14章 信 宋晚回到宁远候府后,便坐在书案前一言不发。 云峥今日这一出……还真是好的狠! 只是父亲一向懂得权衡利弊,怎么今日就…… 是……因为她吧。 想到父亲那个略显悲凉的背影,宋晚心中没来由升腾起一股冲动。 看来即便不能马上认回父亲,她也得先想办法让父亲知道她还活着才行! 否则若怀王府真是狼子野心,父亲又在这个时候得罪怀王府,便是雪上加霜。 只是这信如何写,也需得讲究。 最好……是只有父亲看得懂才行…… 并非她不相信闻姨娘以及宋景宋颜,而是这事事关重大,她不能冒一丝风险…… 宋晚想着脑中灵光一闪,提起了笔来。 一旁研墨的红裳,此刻心中却惦记着今日小姐在相府门前的所作所为。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小姐,今日您得罪了那几位公子,还自报了家门,若是他们起了报复之心……真的找上门来,我们如何应对?” 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姐会认识兵部尚书家的公子。 但她对京中这些高门之子还是有一些了解的,都是些不好惹的主。 宋晚只抬手蘸了一些墨,不甚在意的道。 “无事……他们便是记恨,也不会是记恨我。” 今日这几位公子她其实都认得,尤其是那位刑公子。 他同宋景、还有她一样,都是从前上京城出名的“草包顽固”,却偏偏不能“臭味相投”,反而没少掐架斗气。 为这上京城的百姓增加了不少谈资。 但也是因为如此,她对此人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这人虽然看着烦人,本质却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人,顶多使些捉弄人的小手段折腾一下人罢了。 而且……还不是对她。 否则她即便心中憋闷,也不会不计后果的行事。 宋晚想着,提笔在纸上写了两行字,用信封小心的装起来,而后在信封上写上“宋相亲启”几个大字,这才看向红裳。 “我想让你去外面寻个人,要是同宁远侯府,同江府都没有任何关系的,你也不能露了自己的身份,只让他将这封信送到宋府门房即可,你可能办到?” 红裳想了想,伸手接过信笺。 “可以。” “只是小姐……奴婢斗胆,小姐能不能告诉奴婢,您究竟想做什么?” 这几日小姐的言行举止实在过于奇怪了一些,她实在是忍不住。 若不是她小心试探过几次,发现小姐对从前的事对答如流,她几乎要怀疑小姐是换了一个人了。 而且,只有知道小姐想做什么,她才能更好的帮到小姐。 宋晚只安静的看着红裳。 “自然是为日后做打算。” “父亲他们马上便要入京了,我们江家要在京中立足,总得寻一个靠山才行。” “先不说我已经准备同裴清言和离了,就说这宁远侯府,你觉得可以成为江家的依仗吗?” 红裳瞬间便明白了小姐的意思。 如今世道艰难,江家怀璧其罪。 光这次战乱,被当地一层层官员以各种名义搜刮的钱财,就是无法估量。 老爷这次也是不得已,才做出这个决定。 可这些日子来,裴家人的嘴脸她看的分明,哪里是靠得住的,不伙同外人将江家卖了都算好的。 谈何依仗? “小姐说的靠山是……相府?” “小姐今日为相府出头,也是为此?” 宋晚毫不心虚的点了点头。 “不错,虽然如今外面的人都说相府要败落了,但我看未必,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来日的事谁又说得定呢?” “若相府刚好有用得上人的地方,我们又可以顺手帮上一帮,未必不是一个好机会。” “至于为何要先掩藏身份,我自有我的理由,你只管尽心去办便是。” 她日后要想办法靠近相府,总瞒不过这两个贴身的丫头去。 绿萝便罢了,她说什么便听什么,红裳却是个心思细腻的。 这几日她若有似无的试探,她自问应付的极好,不会让她起疑。 所以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合理的说辞。 至于具体如何做,红裳是个有分寸的人,想必不会再过多纠缠。 红裳也果真没有再多问。 “小姐是想先投石问路,奴婢懂的。”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替小姐将事情办妥!” 宋相出身寒门,却能坐上百官之首,必定不是一般人。 小姐说的对,今后的事谁能说的准呢? 既然一般的官宦之家看不上他们这些商户。 这宋家,未必不是一条后路。 …… 第15章 风风光光 黎明破晓。 因着要和宋晚一同去落定,裴夫人早早的便起来打扮了。 宁远侯府传了三代渐渐没落,裴侯爷好不容易得了个实差,又因丢了粮草被先帝斥责。 这上京城有多少人在背后看着他们侯府笑话,她是知道的。 所以这几年,她便索性不怎么出门,将侯府交给江晚乔打理。 眼不见为净。 如今她儿子得了战功归来,又攀上了太后,她可不得好好收拾一番,叫外面那些人看看。 裴夫人换了第四次头面后,终于对着镜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宋晚。 “让你多叫些人跟着,可都安排好了?” “母亲放心,安排了六个小厮,四个丫头跟着,马车也是用的侯府最高规制的四驾。” 裴夫人脸上笑意愈发真切。 “好!那我们出发吧!” 一行人很快出了门。 因着裴夫人梳妆打扮花了不少的时间,出发的时间不算早了,城西此时已经是熙熙攘攘。 侯府那被宋晚刻意布置的格外华丽的马车,和身后的阵仗,不出意外的引起了不少人的瞩目。 不过,这倒也正中裴夫人的下怀。 “这是谁家的?这般大的阵仗?” “这个我知道,是宁远侯府的,宁远侯府这几日在城西可是出了名了的,有个水灵的小丫头将这城西叫得上名号的店铺都跑了一个遍,听说是要给未入门的新妇准备聘礼,眼光可高着呢!” “原来如此,这宁远侯府原先眼见着便要没落的,如今看来,倒是今非昔比了。” “谁说不是呢,说来那裴家公子也是个痴心的,如今仕途光明,还愿意迎个二嫁女进门。” “你懂什么,那沈姑娘满门忠烈,与裴家公子青梅竹马,这也算一件美事,而且……” 那人压低了些声音。 “那沈姑娘可是当今太后的表妹……” 正在议论的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均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身在上京,对于京中这些世家,许多百姓们几乎是如数家珍的。 裴夫人悄悄掀开车帘,对于自己引起的这番动静心中颇为自豪。 脸上的高兴藏也藏不住。 憋了这么多年,总算能扬眉吐气一把了。 宋晚看着裴夫人这副模样,只同绿萝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笑意。 一刻钟后,马车终于在绿萝的指挥下,停在了一家叫金缕阁的店铺前。 绿萝这次却没有跟在自家小姐身旁,而是走到裴夫人身旁,殷勤的搀扶着她走了进去。 那掌柜见绿萝带着人进来,也忙欢喜的迎了过去。 “绿萝姑娘来了。” “这位便是宁远侯府的侯夫人吧!在下有礼了。” 那掌柜说着恭敬的朝裴夫人行了个拱手礼。 绿萝则颇为郑重的介绍道。 “不错,这便是我们家侯夫人,我前些日子挑的东西掌柜可都准备好了?” “姑娘放心,都备好了,就等姑娘来了!”掌柜脸上满是笑意。 “那便拿出来给我们夫人看看吧,先说好了,我们侯府可都是夫人说了算,那些东西也得过了夫人的眼才算数的。” 那掌柜自然满口应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夫人请随我来。” 裴夫人对于绿萝撇开江晚乔,给自己做面子的举动倒是十分满意。 这铺子她也认得,是上京数一数二的,平时多是为上京官宦家眷定制衣物。 从前她刚嫁入侯府,侯府也还没有没落时,家中主子的四季衣裳也多是从这铺子定的。 只是后来…… 如此看来,江晚乔倒还算尽心。 裴夫人想着挺直了背脊,由绿萝搀扶着随掌柜上了专为贵宾设的二楼。 只是待看到掌柜拿出来的东西时,连裴夫人也有些晃了眼。 尤其是那件大红的嫁衣。 “这是……云锦?” 那掌柜见裴夫人一眼便认出了这衣裳的特别之处,从善如流的夸赞道。 “不错,不愧是侯夫人,眼光独到!” “此嫁衣正是以云锦织就。” “这云锦取料于天丝,织纹如云,光泽柔和,丝滑如绸,本就极为华贵,我们再在其上缀以金银丝绣,饰以宝石,由十位绣娘历时大半年才完成。” “裴小将军乃我上京新贵,也只有这样的嫁衣,才配得上贵府公子这双喜临门的好兆头!” 裴夫人听着那掌柜的恭维,尤其是还是对着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心中十分受用。 只是…… 这嫁衣不用想便是造价非凡的,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公主出嫁也不过如此。 可这嫁衣同别的首饰物件不同。 穿过一回后便成了个不值钱的摆设了…… 虽然是江晚乔出银子,可在她眼里,江晚乔的银子便是她们裴府的。 她有些心疼。 从前在闺中时不懂,可待侯府没落,真切的穷过后,她才知道这银子的好处。 裴夫人正犹豫着,一个爽朗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我当门口是谁这么大的阵仗呢,原来是裴夫人。” 裴夫人听着这个声音心中咯噔一声,尽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转过身。 便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带着一个身形丰腴,皮肤白皙的小姑娘,朝几人走了过来。 “方夫人。” 裴夫人打招呼的间隙,那位方夫人已经在她面前站定。 “许久不见裴夫人,夫人今日怎么舍得出门了?” 裴夫人压抑住心中的厌恶。 “我儿成婚在即,出来置办些聘礼。” 这位方夫人是兵部侍郎家的夫人,一向同她不对盘。 明明一个三品侍郎,同侯府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可侯府失势,她却仗着自家夫君手中掌着实权,娘家几个哥哥又有出息,整日对着她阴阳怪气的,嘴巴又厉害。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过她。 奈何侯府没落,她不想招惹是非,只能尽量对她敬而远之。 怎么今日一出门便遇上这个瘟神了呢? 裴夫人想到这里忽然一顿。 不对,如今自家儿子争气,也是个四品中郎将了,她毕竟是侯夫人,侯府又攀上了太后,她何必再如从前那样委屈自己呢? 她今日不就是来扬眉吐气的吗? 裴夫人想着背脊不由挺直了几分,瞥了一眼方夫人身后那身材丰腴的小姑娘一眼,语气中带了一丝嘲讽的继续道。 “方夫人今日怎么也来了?” “方小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莫非也是好事将近?同夫人出来挑嫁妆?” “方小姐生的这般“珠圆玉润”,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这般有“福气”……” 珠圆玉润几个字,裴夫人说的格外重些。 只因方家这个女儿,在上京可是出名的。 如今上京女子都追求身材纤细有度。 可这位方小姐却过分“丰腴”,不光面若圆盘,那身形看着也足足比普通女子宽了一半不止。 据说还极为贪吃。 这样的女子,高门大户必定是看不上的。 方家许是心气又高,也看不上那些前来求娶的小门小户,这方姑娘的亲事便耽误了下来。 都十七了还未许人家。 裴夫人原以为自己说出这番话方夫人会面露羞窘,谁知方夫人却似个没事人一般笑道。 “哪就那么快!”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还想再多留她在身边一段时日,且这夫婿人选也得睁大了眼睛慢慢挑。” “否则若是遇到那些忘恩负义的婆家,以及作风不良的夫君,我这宝贝女儿岂不是要吃苦……” “我可舍不得。” 方夫人说着,忽然看向一直不声不响站在裴夫人身后的江晚乔,别具深意的开口道。 “裴少夫人说是不是。” 宋晚只当听不懂方夫人的言外之意,用力压下唇角的笑意。 “我未曾生育儿女,哪里懂这些。” “夫人莫要打趣我。” 方夫人闻言又是爽朗一笑。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裴少夫人没有儿女,不是还有婆家和夫君吗……” “想来最是知道这女子若是所嫁非人,得遭多少的罪过的!” 宋晚只觉这方夫人可真是个妙人。 在裴夫人身后偷偷朝方圆眨了眨眼睛后继续装傻道。 “夫人说笑了。” 而后,便不再出声。 …… 第16章 都听母亲的 裴夫人见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窝火。 就她这女儿,还想慢慢挑。 这江晚乔也是个蠢的,她依稀听玉娇说过,她从前还帮过这方家小姐的忙什么的,同她颇有几分交情。 如今看看着,人家哪有丝毫将她放在心上。 不仅没有,反倒当面阴阳到头上来了。 不过想想也是,以江晚乔的身份,就算上赶着,人家也未必看的上眼。 偏偏她自己还毫无所觉,完全不知道还嘴,真是半点也上不得台面。 还得自己这个婆母亲自来! 裴夫人想着,学着方夫人的语调,同样阴阳怪气的开口道。 “还是方夫人看得开。” “只是这女大不中留,方夫人也得小心留来留去留成愁,误了方小姐的终身。” “至于这婆家的好坏,夫君的作风,方夫人怕是问错人了,晚乔这孩子嫁入我侯府是享福的,我侯府又门风清正,她怎会知道那些。” 方夫人则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哦?原来这夫君娶平妻是福气啊,这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若是如此,那待裴小姐嫁人之时,裴夫人可千万要通知我!” “我同裴夫人相交一场,若裴小姐进了谁家的门,我一定让我夫君介绍个可意的女子,给裴小姐未来的夫君做平妻,让裴小姐也能同裴少夫人一般,沾沾这样的“好福气!” 方夫人身后的方圆这时十分配合的拉了拉母亲的袖子,带着几分娇憨的开口道。 “母亲,母亲,这样的福气,女儿可不要。” “我们说好了,若是换成女儿,那般门风不正的人家,女儿是不嫁的!” 方夫人故作不满的伸手轻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 “这是什么话,什么门风不正的人家,没听裴夫人说吗?那是享福!” 方圆却鼓了鼓腮帮子,摇着方夫人的手臂佯怒道。 “我不管,反正若是母亲真听了这样的蠢话,我便剃了头去做姑子!” 方夫人一副无奈的模样,眼中却满是纵容和溺爱。 “好好好,圆儿既然说这不是福气,那便不嫁。” “只是裴小姐是裴夫人的女儿,想必同裴夫人是一个想法,我们也不好强迫人家同我们一般“不识好歹”不是……” 裴夫人见这两人一唱一和有些气结。 她看这方夫人就是嫉妒她儿子要迎娶“贵女”,这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只是不待她再说什么,方夫人却又似刚看到一旁的嫁衣,一副被惊艳到了的模样,继续火上浇油的开口道。 “咦?这嫁衣……是云锦制的?“ ”看不出来裴夫人竟这般大方。” “只是……这嫁衣光是看着便华贵万分,裴公子毕竟刚立下战功,裴夫人可不要打肿了脸充胖子。” 方夫人说着又自顾自的掩嘴笑了起来。 裴夫人脸上愈发难看。 她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他们宁远侯府不成? “沈家丫头满门忠烈,太后又可怜她孤苦“亲自”替她与我儿赐婚。” “如今她家中无人,我裴府自然不能亏待了她。” “这点银钱,我侯府还不看在眼里。” 方夫人却只再次看了一眼江晚乔,继续抿唇而笑。 “是吗?听说这江家是江南首富,裴夫人这般大的口气,莫不是……想让裴少夫人出银子吧。” 裴夫人心中一个咯噔。 她何尝不知道用儿媳嫁妆置办聘礼之事荒谬。 这样的事情可以偷偷做,却是不可以放到台面上来的。 否则若传出去,旁人该如何议论她们侯府? 想到这里,裴夫人似乎被戳中了心事般,带着几分急切的辩解道。 “胡说八道!我侯府几代经营,岂会觊觎儿媳的家财。” 方夫人却挑了挑眉,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哦?是吗?裴夫人该不会嘴上这么说,待会却是用裴少夫人名义来签什么定契!” “届时侯府拿不出银子的时候,便让裴少夫人补上吧……” 再次被点破心事,裴夫人愈发气急,也顾不上心疼什么银子了,当即便转身朝一旁的掌柜道。 “掌柜,拿定契来,这衣裳我定下了,你今日便派人去侯府给沈姑娘量身,抓紧将衣裳改制好吧!” “定钱寻侯府管家自公中支取便是!” 金缕阁的掌柜听到这里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容,应声道。 “夫人善待忠良之后,这份心胸果真非常人能及。” “来人,将定契拿来,给夫人过目!” 天知道,这云锦制的嫁衣是名贵,可就是太名贵了,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 这真正的高门大户,又多是自己绣嫁衣,或是按照喜好寻有名的绣艺大家定制。 如今世道不好,这嫁衣美其名曰是镇店之宝,实际上却很难出手。 好容易寻到这连价格都不看便下定的冤大头,他可不高兴吗? 于是,就在掌柜几乎压不住的笑容中,定契很快被人送了上来。 裴夫人看着那定契上比她想象中还让人咋舌的价格,在方夫人的注目下,佯装淡定的在上面盖了自己的私印。 心中却是肉痛不已。 光这嫁衣,可就值公中三分之一的银钱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 也罢,左右还有江晚乔兜底。 她回头交代一下她,别让旁人知道就行。 … 让裴夫人没想到的是,她带着江晚乔离开金缕阁的时候,方夫人并没有同她们分别的意思。 反而说要陪着她一起逛。 这光天化日之下,她总不能将人赶走,便只得忍下了心中的厌恶,任由她跟着。 只是有方夫人在,她便做足了姿态,即便绿萝后来带她看的那些家具摆设,名家玉器、古琴等物,都比她预想的更名贵些,她也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签下了定契。 几人一直逛到午时过才分开。 分开的时候,那方夫人还满脸热忱问她要不要一同去天香楼用个午膳,聊聊天再走。 裴夫人心中憋闷。 这半日,她说话夹枪带棒的,同她那个女儿对着她一顿编排,偏江晚乔又似个闷葫芦似的,半天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来。 她气都气饱了,还用个劳什子的午膳! 便面色僵硬的拒绝了方夫人的“好意”。 直到回去的马车上,裴夫人才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宋晚,有些后知后觉的抱怨了起来。 “绿萝那丫头也着实没有轻重,今日看的那些东西也未免太名贵了些。” “且好好的,那些玉石上雕刻言儿同嘉和的名字做什么。” 这刻上了名字的东西,便是再名贵,也不好出手了。 宋晚只拿裴夫人自己的话堵她。 “沈姑娘身份贵重,侯府自然不能怠慢了她。” “且在那些物件上刻上夫君与沈姑娘的名字和百年好合的字样,不是更有意义吗?” “夫君和沈姑娘都是风雅之人,我相信她们定会喜欢的!” 裴夫人一时语噎,但想着今日的确是自己同意的,也不好继续纠缠。 罢了。 定了就定了吧。 见侯府这样重视嘉和,太后娘娘定也会十分满意。 侯府也算彻底风光了一回。 这样想着,裴夫人的心情才好了起来,左右今日虽然被方家那个编排了,好歹在这“财力”方面挣回了些面子,也算值了。 “也罢,只是今日看的除了嫁衣都是些物件摆设,其余的金银首饰,铺子庄子可都列好章程了?” “你且说出来听听,母亲也可一同替你参谋一二。” 宋晚闻言却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 “也好,我方才也正为此事为难呢! “今日我原是想让母亲挑拣一下,随意择个几样便成,谁知母亲这般爽快,竟将绿萝看中的东西全都定下了。” “方才有外人在,儿媳也不好劝着您,待回去之后,恐怕还得让绿萝仔细清点一番,看看公中还剩下多少银子……” “不过方才我心中粗粗估算了一下,应也所剩不多了,所以,那些金银首饰恐怕只能作罢……” “至于铺子庄子,侯府目前共有三间铺子并一个庄子,母亲看是一起当聘礼呢,还是择一两间?我都听母亲的!” 宋晚说完便一副乖巧的模样,静静的看着裴夫人。 第17章 赶着抄家 正心情愉悦了些的裴夫人被宋晚一番话说得一愣。 江晚乔是什么意思? 公中的东西她心中有数,经过今日哪里是所剩无几,便是付所定之物的尾款都不够。 她既然接下这差事,自然该主动贴补上。 她以为她懂她的意思的。 怎么如今…… 裴夫人想着尽力维持着面上的表情,试探的看向宋晚。 “晚乔,那些铺子庄子是侯府的祖产,怎好拿去当聘礼……” “且若没有金银、首饰,只有今日定的那一身嫁衣和那些家具物什,那聘礼抬出去成什么样子……。” “你就不能……想想旁的主意?” 宋晚面上皆是困惑。 “旁的主意?” 她似认真的想了想,而后眼前一亮道。 “母亲,我想到了!” 裴夫人一颗心微微落下来,她就说江晚乔不至那般愚笨,面上却故作不解的问道。 “哦?那你说说看。” 宋晚点了点头,认真的道。 “母亲说的对,金银玉器不能少,否则让人看了笑话。” “侯府的祖产也确实不好动。” “但好在我们才刚定下东西,这些店家定还没来得急动作,我们现在去将这些东西退了换些次些的还来得急,左右到时候红布一盖,谁还看得出来。” “这样匀出来的银子再去重新购置些看着唬人,分量却轻的金银首饰,不拘什么做工的,面子上也算能过得去!” “至于庄子铺子什么的,就对外说给了就成,左右不在明处,想来沈姑娘也不会介意的,母亲觉得如何?” 裴夫人闻言脸色霎时沉了下去。 她觉得如何? 她觉得荒唐至极! 她刚亲自将东西定下,还是当着方夫人的面,如今后脚就去退了,她的脸面往哪里摆? 那方家的还不知背后怎么编排她呢! “糊涂!言而无信的事,我们侯府如何能做!” “叫外人看了,如何看我们侯府,又如何看言儿?” 宋晚被裴夫人一训,似十分委屈的模样。 “那儿媳也没有旁的办法了。” “母亲也知道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裴夫人一时语塞,总不能让她明说让她用自己的嫁妆填补吧。 这种事,只能是她主动而为的,就如过去的三年一样,否则难免留人话柄。 可江晚乔在这方面不是一向很机灵的吗? 她和月儿只要稍稍提一嘴少了什么物件,她立马主动让人送了过来,为了顾及她们的颜面,还说只是拿给她们赏玩一二,让她们不必在意。 怎么在这关键时刻,她却忽然如此不知变通起来了? 想着江晚乔前些日子闹的那般难看,莫不是她自尽醒来后,虽然接受了嘉和嫁入裴府的事,但心中终究是不痛快的。 所以这银子拿的并不情愿? 这才将一应事情都交给一个小丫头,今日还让她亲自过来,自己并不插手。 裴夫人越想越觉得定是这么个理,暂且先按捺下心中的不满。 “罢了,如今婚期还有些日子,不急,我们慢慢想。” “总会有主意的……” 清言至今还未与江晚乔圆房。 她心中不舒服,想拿此事拿乔也是有的。 看来这事,还是得让清言出马,亲自哄哄她才行。 就在裴夫人思忖间,马车却忽然不知为何,狠狠的颠簸了一下,裴夫人险些朝前栽倒而去。 “怎么回事?”心中正烦闷着的裴夫人稳住身子后忍不住怒声道。 马车此时已经完全停了下来,听到裴夫人的质问,外面很快传来了车夫有些慌张的声音。 “夫,夫人……有人……挡住了去路。” 裴夫人听着这支支吾吾的声音愈发不耐,顾不得多想,一边直接吩咐旁边的丫头撩开了帘子,一边道。 ”哪家的,同他们说一下,先让我们……” 只是随着帘子的掀开,裴夫人的声音顿时咽了回去。 只见裴府那排场十足的马车前方,停着一队各个身着黑甲、面容肃穆的铁骑。 看上去足有近百人。 为首的一人,身形挺拔的坐于马上,面上覆着的狰狞鬼面,即便在午后的阳光下,依旧泛着冷冽的光。 裴夫人便是再无知,但身为官家内眷,也很快猜到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摄政王,君九宸。 而如今她们所处的这条路并不宽敞。 所以。 她们的马车,挡了他们的去路。 “黑甲卫办差!还不避让!” 一位生的有几分粗犷的男子见前方的一行人没有动作,打马上前斥了一声 。 裴夫人被这满身杀气之人吓得心中一个咯噔,一时忘了言语。 那男子双眉一竖,正欲再次催促,队伍中另外一位唯一着一身白衣的男子忽然自那粗犷男子身后出现。 那男子不似身后的黑甲卫一般面容冷硬坚毅,反而面容白皙,一双桃花眼潋滟,他轻喊了一句。 “霍都,不得无礼!” 而后,他将目光移到马车内,轻摇手中羽扇,彬彬有礼的道。 “黑甲卫赶着去抄家,可否烦请夫人、小姐绕个路?” 宋晚看见这“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心中的第一反应却是……他不冷吗? 当然,现在顶着江晚乔身份的她,不敢问。 只瞥了一眼听到抄家二字,便脸色煞白的裴夫人,心中暗道。 这可真是窝里横。 奈何她如今到底还是裴家的人,不想惹上什么麻烦,便只得朝那白衣男子回以礼貌一笑,扬声道。 “本是应当的!” “只是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后面最近的岔路距此约莫有两百米,今日所乘马车又过于庞大不便掉头。” “若以人力驱使马车后退,恐怕会耗费不少时间,这……着实有些难办。” “不如公子拿个主意,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并非她有意同黑甲卫争什么先后。 黑甲卫如今在上京城的“凶名”她也略有耳闻,她还没有蠢到为了如此小事以卵击石的地步。 实在是这些人瞧着似乎是有急事办,她若不说明,届时若真耽误了事,说不得会更麻烦。 毕竟这位摄政王究竟是怎么个脾性,她一无所知。 只是让黑甲卫给她们让路的话,她可不敢明说。 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 将决定权丢回给他们。 这样无论如何,结果都怪不到她们身上。 第18章 奇怪 白衣男子听到宋晚的话很快猜出了她的用意。 方才远远的见车帘掀开,他便被眼前这小娘子的容颜恍了眼。 如今近看之下,他才发现这小娘子不仅颜色瞧着越发好,还是个心思灵巧的。 这上京城果真是个好地方啊,只不知这小娘子是谁家的…… 芳龄几何…… 可有婚配…… 在心底默念了几声,如今已经不是在漠北军营了,风度,要有风度之后。 他才强行将这些冒昧的问题咽了下去。 “原来如此,多谢姑娘提醒!” “姑娘在此稍候,我们自己想办法过去便是。” 而后,他便又潇洒的晃了晃他那羽扇,走到君九宸身旁说了什么。 君九宸的视线自那马车上一扫而过,带着几分淡漠的声音即刻响起。 “霍都,右侧绕行。” 那粗犷男子得令,即刻吩咐身后的人马重新列队,一字排开。 宋晚见状也放下车帘,不等他们交代,主动吩咐车夫尽量将车朝左侧移动了些,留出可以容纳铁骑单行通过的空地。 而后,一阵马蹄声便自马车旁喧嚣而过。 宋晚不知为何神使鬼差的掀开了一侧的车帘去看,却只来得及瞧见了一片黑色的袍角,以及匆匆掠过的一个被面具遮住的侧颜,便被已然缓过神来的裴夫人伸手阻止。 车帘放下,宋晚眼前的视线也立即被阻隔。 似乎为了掩饰方才自己露怯的事,裴夫人又端起了架子教训宋晚道。 “看什么看,小心惹祸上身。” “方才你也太冒失了些!人家既说退,我们照办就是了,何必还说那些话。” “你父亲说了,这摄政王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在漠北行军时便是雷霆手段!今后你若遇上他,可得注意些,免得给自己,给侯府招来什么祸端!” 宋晚却没心思理会裴夫人,而是微微出神。 不知为何,虽只是匆匆一瞥,但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睛,却让她的心中莫名的闪过一丝熟悉感。 但是明明那双眼睛,她似乎不曾见过。 真是…… 奇怪的紧。 …… 马车行至侯府后,裴夫人想到今日差点冲撞了摄政王,有些心有余悸的回了房。 却也没忘记正事,吩咐下人等裴清言回来,便请他过来。 只是待看到裴清言的时候,裴夫人却吓了一跳。 只因裴清言脸上,有块不小的淤青。 “言儿,你这脸是怎么了?今日不是同各部尚书、侍郎府中的公子一同去游船吗?” “可是发生了何事?” 裴清言闻言心中划过一丝难堪,却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淡然的应声道。 “不过是与人切磋时不小心伤到了,不打紧的。” 裴夫人却不放心的继续追问道。 “胡说,游湖本是风雅之事,好端端的切磋什么?” “若真有什么事,你可别瞒着母亲。” 裴清言有些不想提起今日之事。 “母亲不必担心。” “不过是一些武将世家的公子们忽然来了兴致,又钦佩儿子立下战功,这才同儿子一起“探讨探讨”,过几招而已。” 裴夫人见儿子不似在撒谎,终于放下了心去。 也是,如今儿子可是朝中新贵,好端端的,别人怎么会为难他呢? 只是看着儿子眼下的淤青,她多少还是有些心疼,忍不住抱怨道。 “这切磋便切磋,怎么还往人脸上打!” 裴清言见母亲没完没了,终是有些不耐烦。 “母亲,儿子是武将,与人切磋武艺受些伤是常事!” “而且儿子一个大男人,这脸上受点轻伤也不打紧!母亲便不要再说了。” “倒是母亲,您今日唤儿子来可是有事?” 裴夫人听儿子这么说,也只得停止了这个话头。 吩咐下人去拿些伤药过来后,才叹了一口气,说起了正事。 “自然是有事。” “你如今归京也有一段时日了,还未在晚乔房中留宿过,母亲想着她心中定是有怨气的。” “今夜,你便去她房中吧。” 裴清言今日心情本就极为不好,此刻听到江晚乔的名字,略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母亲。 “母亲,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她。” “何况如今我已经给了她正室的位份,并愿意为了她委屈嘉和了,她还有什么好怨的?” 裴夫人看着这个让他骄傲的儿子,又是一声长叹。 “言儿,母亲知道你瞧不上她,母亲又何尝不是?” “我们侯府当初娶一个商户之女进门,让人看了多少笑话,母亲心中也不好受,也知道是委屈了你。” “可如今人既然已经娶进门了,你也不能做得太过,别的不说,那江晚乔生的貌美,倒不算辱没了你,你一个男子,还能吃了亏不成?” “何况她如今还替你与嘉和筹办婚事,你总得给她一点该有的体面,以做抚慰。” 裴清言听着母亲的话,想到江晚乔那张脸,脸上闪过一丝意动。 可想到沈嘉和,他又立刻将那意动掩了下去。 “我明白母亲的苦心。” “只是我与嘉和自小青梅竹马,从前,她被迫去和亲,我没能力留住她,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同她再续前缘,她又有了身子,儿子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伤了她的心。” “便是要同江氏圆房,也得等我同嘉和成亲之后!” “母亲也看到了,那日江晚乔竟有胆子冲撞于我,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些,我也得压压她的气焰才成,否则今后,她定会欺负到嘉和头上来。” “此事,还是往后再议吧!” 裴夫人其实心中十分赞同儿子的话,但想到江晚乔那堆满了几间房的嫁妆,又想了想今日如流水一般搬出库房的那些银子,还是继续耐心的劝说道。 “话虽如此,可你不在的这三年来,江氏还是十分乖巧听话的,她那日冲撞于你,想来也是受了刺激,这才一时行为失常。” “毕竟大夫也说了,她自尽那日其实伤的并不轻,能捡回一条命都是奇迹,你总不希望她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闹得家宅不宁吧。” “何况你也说了,嘉和先前受了那么多的苦,她如今毕竟是二嫁,始终免不得一些闲言碎语,你就不想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婚仪让她在昔日故交好友面前扬眉吐气一番吗?如今这些,也只有江晚乔可以办到!” “你便当作为了嘉和,勉强哄哄她又何妨,眼下正是你仕途要紧的时候。” “家和,才能万事兴!” 裴清言闻言心中仍旧有些不乐意。 奈何裴夫人一直不放弃的劝说了他许久。 裴清言想着母亲说的话倒也不算全无道理。 他也确实不想委屈了嘉和,想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婚仪。 听母亲方才的话,在替嘉和置办聘礼的事上,江晚乔倒是真的花了十分的心思的。 还在玉如意上刻上了他与嘉和的名字,祝他们百年好合。 想来也是知道自己错了,借此事向他示好。 罢了,不过迟早的事。 他便勉强先给她一些体面吧。 母亲有一句话还是说的对的。 家和,才能万事兴。 …… 第19章 比谁都清白 裴清言打发小厮去通知宋晚后,便来了沈嘉和的院子。 待沈嘉和看着裴清言脸上的伤,没有意外的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还让丫头吟心煮了鸡蛋过来替他滚着。 裴清言不想在沈嘉和面前丢脸,自然是用的同样的一套说辞。 这个话头过后,沈嘉和看着裴清言欲言又止的模样,贴心的询问道。 “裴大哥怎么看着神色不太好,可是还有什么事?” 裴清言有些愧疚的看向沈嘉和。 “嘉和,母亲的意思……是想让我今夜留在江氏的房中。” “我知道这事瞒不过你,便想着亲自来同你说一声。” 沈嘉和闻言,拿着鸡蛋的手微微停滞了下来。 裴清言见状忙拉过沈嘉和的手,将她拉到身前,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轻声安抚道。 “嘉和,你千万莫要多心,你知道的,我的心中一直只有你。”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我也是迫不得已,你知道的,我们裴家欠她江家一个人情,我也不想她再做出什么寻死的事来,让人非议你我。” “我同她,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沈嘉和顺着裴清言的手,在他腿上坐下来,低垂的眸中划过一丝委屈,只是很快,她便将那丝委屈掩了下去,柔声开口道。 “裴大哥说的什么话,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去她房中是应当的,我不会多想。” “而且……我本是二嫁之身,自己本就不清白,哪里能奢求你为我守身呢……” 裴清言自然看到了沈嘉和眼中的隐忍,握住她的手又紧了些。 语气中满是心疼。 “莫要胡说,嫁去漠北本就不是你的意愿,是先帝不仁!” “且你也说了,那漠北王年迈,本就无心男女之事,根本没碰过你。” “你为了我们年少的情分,竭力保住自己的清白,还不惜整日扮丑,这才受了那么多苦,在我心中,你比任何女子都清白!” 若不是自己亲身试过,亲眼看到那床上的血渍,他也不敢相信如此荒诞的事。 可事实便是如此。 嘉和嫁去漠北三年,仍是处子之身! 那一刻,他就如重获至宝般欣喜若狂。 沈嘉和反握住裴清言的手。 ”我知裴大哥心有抱负,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振兴侯府,我不是那般不明事理之人。” “我有裴大哥这句话便够了,你只管安心的去吧。” “我进门后,也会同江姐姐好生相处,不让你左右为难的。” 裴清言面上满是动容。 他与嘉和自幼相识,奈何天意弄人。 他觉得一定是上天怜悯他们这对苦命鸳鸯,这才给了他破镜重圆机会。 动情之下,他低头便朝沈嘉和的唇吻去。 两人的气息很快纠缠在一起。 只是顾忌着沈嘉和腹中的孩子,裴清言到底没有继续下去。 只紧紧抱着沈嘉和说了一句来日方长,便似下了什么决心般,带着几分决然,走出了房间。 待裴清言离开,沈嘉和面上温柔的笑意便慢慢散了个干净。 她看着裴清言离开的方向,冷笑了一声。 “原以为过了三年,他能有些变化,没想到还是同从前那般窝囊!” “宁远侯府这些人也是,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若图谋她的嫁妆,杀了便是!哪里值得花尽心思算计。” “全是废物,难怪侯府成不了气候!” 吟心听着自家小姐的话眼皮直跳,忙走过去将门关上。 “小姐,如今我们人在侯府,还是得小心些才行。” 沈嘉和不以为意的冷哼了一声,有些不甘心的道。 “当初还是太着急了,若是早知道回京后表姐会成为太后,我如何会选择他这个没用的!” 吟心见外面没有人松了一口气,走回沈嘉和身旁劝道。 “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回头,至少裴公子待小姐还是真心的。” 沈嘉和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真心?” “说什么迫不得已,不过还是惦记那江晚乔的美貌罢了!” “这世上的男人都一个德行。” 想到江晚乔那张脸,沈嘉和面露愤恨。 她堂堂永昌侯府嫡女,竟然沦落到屈居一个商户之女之下! 当初裴清言也不过她的一个裙下之臣罢了,她高兴了随便给他几个好脸色,他便死心塌地的追捧着她。 父亲那时候手中掌了兵权,和他们这已经破败的宁远侯府可不同,他如何能配得上她! 可如今……她却不得不依附他而活。 真是可笑。 沈嘉和想着,看着自己被漠北的风沙吹的有些粗糙的皮肤,不甘的道。 “明日将上京城最好的养颜品都给我买回来!” 无论如何,她都得先将这侯府拿下再说! 吟心点了点头。 “是,小姐。” 沈嘉和发泄完,心中似乎舒坦了一些,这才似想到了什么的看向吟心。 “你方才说的也不错,日后我会小心的。” “裴清言的事……委屈你了,你放心,日后我定不会亏待你!” 吟心闻言想到回京途中那荒唐的一夜,面上划过一丝苦涩。 但想到另外三个随她一同陪同小姐去漠北,却被小姐当作踏脚石,香消玉殒的丫头,哪里还敢说别的。 她的身契还在小姐手中握着,这条命,根本由不得自己。 只带着几分恭敬的道。 “替小姐做事,奴婢不委屈。” …… 第20章 未尝不可 而此时宋晚房中,绿萝正一边替宋晚捏着肩,一边欢喜的道。 “小姐,今日多亏了那方夫人帮忙,否则要让夫人那般痛快,怕是还要费些力气呢。” “如今公中的银子和姑爷得的那些赏赐,都换成看得用不得,又不好出手的物件了。” “若小姐真能和姑爷和离,我看侯府还如何维持体面!” 毕竟这些东西都是裴夫人出面以侯府的名义从下的,同小姐扯不上关系。 宋晚感受着肩上传来的十足力道,有些失笑。 “瞧把你高兴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我们房中发月例呢!” 绿萝听着小姐的打趣,面上笑意不减。 “那是自然!这三年侯府一边吃用着小姐的,姑爷一回来,他们便做出一派看不上小姐的姿态。” “府中那些下人还前仆后继的去巴结那沈姑娘,奴婢看着就来气。” “如今马上就要出了这口气,奴婢可比发了月银还高兴!” 只是绿萝说着说着,似想到什么,有些后知后觉的担心道。 “不过小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侯府若是缺银子,不是愈发不会轻易放您走了……” “您……真的有把握侯府会同意和离吗?” 宋晚眼中满是笃定。 “自然!” 父亲手上的那些把柄,可不是什么不痛不痒的小事。 只要裴侯爷还没老糊涂,就知道该怎么选择。 倒是红裳今日去送信还没回来,也不知如何了…… 看今日那些黑甲卫的阵势,如今朝中必是已然换了一番天地了。 父亲此时断不能再因着她的死伤怀,快些振作起来才行…… …… 而直到夕阳落下,宋晚已经开始用晚膳的时候,红裳才带着一身寒气,从屋外走了进来。 宋晚忙放下筷子询问道。 “如何了?” 红裳认真的点了点头。 “小姐放心,都办妥了!” “奴婢去寻人的时候带着帷帽,没让人瞧见脸,之后还在外绕了些路,寻了个地方换了衣裳后才回来,应不会有人发现的。” 宋晚听完这才将心放了回去。 希望这封信……能顺利送到父亲手里吧…… 她相信,父亲定能明白她的意思的。 如此想着,宋晚的心情好了些,嘱咐红裳回去好好梳洗一番,暖暖身子后,便胃口极好的继续用起了膳。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裴清言过来了。 见宋晚没有等自己便动了筷子,裴清言心中有些不悦,却也不好直说,不然显得他一个男子小气,只一言不发的坐下,等着江晚乔同他搭话,布菜。 毕竟她从前就是这么做的。 谁知他坐下后却只见江晚乔自顾自的吃的香,甚至连她身旁那个叫绿萝的丫头都眼观鼻,鼻观心,丝毫没有替他上碗筷的意思。 只是不知道是因着灯下看美人,还是方才在沈嘉和那里动了情,没有得到纾解。 裴清言觉着江晚乔今夜看上去,格外动人。 烛光下的她,看上去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柔和,那胜雪的肌肤,更是如同透着淡淡的光泽。 裴清言不得不承认母亲说的对。 江晚乔的容貌,的确不算辱没了他。 甚至从前尚在闺中的沈嘉和,也及不上她的七分。 察觉到自己的走神,裴清言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罢了,她终归是个女子,便给她个台阶下吧。 他将方才心头那抹不悦压下,缓声道。 “平安没有同你说过,我今日要过来吗?” 宋晚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有些敷衍的道。 “说过了。” 裴清言见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有些不满。 “既说过了,我还没到,你怎可先动筷。” 宋晚终于抬眸看他。 “有何不可?这不是侯府的规矩吗?。” 裴清言因着宋晚的话怔愣了一瞬,这才联想到那日早膳的事,心中的不悦顿时又冒了出来。 果真是空有一副容貌! 但想着母亲的嘱托,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 “管理内宅需心胸豁达,兼容并包。” “你这般小心眼,一点小事便记恨在心,将来如何当得起这侯府主母的重任,我又如何放心将这侯府内院交给你打理?” “日后,你也得好生改改你这性子才是。” 宋晚此时也吃得差不多了,便索性放下手中的筷子,接过绿萝递过来的帕子姿态优雅的擦了擦嘴角。 而后,她将手中的帕子往桌上随意一扔,干脆的道。 “为何要改?既然裴将军觉得我当不起这个家,我不当便是了。” “绿萝,将府中对牌取来还给裴将军。” 聘礼的事今日已经办完,她自然没有必要再惯着侯府这些人了。 绿萝听了小姐的话,没有丝毫犹豫的将对牌取了过来,学着小姐方才扔帕子的动作,没好气的将对牌扔到裴清言的身前。 “姑爷,这是对牌!请收好!” 裴清言看着这主仆两无礼的动作,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却还是下意识的质问道。 “江晚乔,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晚珉唇一笑,一副无辜的模样。 “方才不是将军自己说不放心将侯府交予我打理吗?” “我觉得将军说的十分有道理!我这个人,不仅言行无状,还气量狭小,睚眦必报,侯府“家大业大”,我确实难当重任。” “未免日后丢了侯府的脸面,不如今日便将对牌交回,劳烦将军替我交还给裴夫人,顺便请将军转告裴夫人,从今日起,侯府的大小事宜,我便不再插手了!” “如此,可合裴将军心意?” 裴清言皱了皱眉,看着眼前重重摔下的对牌。 忽然想到她今日是不是便是以此威胁母亲,让母亲来劝他的? 真是岂有此理!他岂能惯着她这些臭毛病! “江晚乔,你这又是闹什么!” “我不过是好言相劝了一句,你便做出这副模样来,给谁看!” 宋晚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哪里是闹脾气呢?用裴将军的话来说,我这叫有自知之明。” “将军那日不是说便是没有我,裴老夫人、裴夫人、甚至裴小姐也能支起这个家吗?” “既然如此,我这“无能之人”交出这管家权不是皆大欢喜?” “或者……我看沈姑娘颇有大家之风,如今既然这人都住到府上来了,也不必顾及那许多规矩,直接让沈姑娘接了这管家之权也无不可。” “左右以后都是一家人,免得日后来来去去的麻烦。” 裴清言听她提起沈嘉和,心中顿时划过一丝了然。 她就知道,她依旧对嘉和进门之事耿耿于怀。 只是她这般拈酸吃醋的样子,实在是有些难看。 “我知你心中嫉妒嘉和,可我与她是少年的情分,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你也不必在此百般试探,嘉和说了,这正妻之位,她不会稀罕,亦不会同你争抢!” “我承认你上次说话并非全无道理,这三年,你操持侯府,替我尽孝,虽谈不上什么功劳,却也有些苦劳,我裴清言并非忘恩负义之辈,你这份情,我领了。” 裴清言说着语气渐渐缓和了下来。 今日他来是与江晚乔圆房的,没必要将场面闹得太难看。 只是有些事……还是趁今日一次性说清楚的好。 裴清言想着耐着性子继续道。 “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日后安分守己,一心一意协助母亲管理好侯府,这正妻之位一直会是你的!该有的体面我也都会给你。” “只是今日话既然说到了这里,我索性敞开同你来说。” “你身为正妻,来日若有了诰命,自然是落在你头上,如此,便算是我亏欠嘉和,所以来日我若有了爵位,便由嘉和的孩子来承继,这样,便再公平不过了。” “你也放心,你我圆房之后,若你怀上了侯府的子嗣,我也会一视同仁的用心教导,来日他若有出息,我亦会提携他,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也算光耀你江家门楣了。” “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裴清言觉得自己的这番思量对于江晚乔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他虽然不喜欢她,却也不是那般狠心之人,既然决定同她圆房,那今日过后,她便是他的女人了。 只要她不再胡闹,将她留在身边倒也未尝不可。 第21章 另外的价钱 宋晚简直要被眼前这人的自以为是逗笑了。 “听裴将军这意思,我还得感谢你这般替我着想了?” “只不知裴将军方才所说的“协助母亲管理好侯府”,包不包括按裴夫人的要求置办沈姑娘的聘礼呢?” 裴清言觉着江晚乔的态度有点不如他所想。 她这几日闹出这些事,还性情大变,不就是害怕嘉和抢走她的一切吗? 他都做出保证了,她怎么还是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迎嘉和进门是内宅之事,你身为正妻,自然该帮着筹备,这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 宋晚也不知眼前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 不过不管他真傻还是装傻,这块遮羞布,她都给他扯下来。 “在回答将军的问题前,有一件事,我想先问问清楚。” “今日我陪裴夫人出去,光她今日一日 定下的那些物件便要三万两之多。” “而按母亲的要求,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再加上庄子铺子,至少也得再有二十万两,这样加起来便是二十三万两。” “这些……裴将军可知晓?” 裴清言不知她为何忽然同他说起了这些琐碎之事,夫妻之间本该同他与嘉和一样,花前月下,红袖添香。 这江晚乔却开口闭口都是银子,实在是……毫无情趣! 且他还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不唤他夫君了,而是一口一句裴将军的叫着,生硬无比。 他原本就不喜这些俗事,只强忍着心中的不耐道。 “母亲也是为了侯府的体面。” 宋晚自动忽视了裴清言眼中的不耐,继续询问道。 “那此次裴将军立下军功得的赏赐、还有这两年铺子扭亏为盈后交上来的银钱,加起来不到三万两!” “这些……裴将军也知道?” 裴清言见她还在纠缠这些内宅琐事,眉头终于忍不住的再次皱了起来。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方才说了,嘉和不会与你争正妻之位,一场风光的婚礼,不过是给她的补偿罢了。” “且嘉和说了,侯府给的聘礼,她会一分不少的拿回侯府。” “如今你管着府中中馈,待她将东西带回来,便等于重新回到你的手中,如此,你并没有丝毫的损失不是吗?” 宋晚却只冷笑了一声。 没有丝毫损失? 她自己的东西同公中的东西能一样吗? 不过……他承认自己知道就好。 如此想着,宋晚眼中咄咄逼人的锋芒散去,转而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拉长了尾音道。 “哦~原来将军都知道……” 而后,她便不再开口, 只带着些暧昧上下打量着裴清言。 忽然安静下来的空气让裴清言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些不明白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觉得江晚乔看自己的眼神……很仔细。 很……赤裸。 他知道,那是一个女人看一个男人的眼神。 她那不再如方才一样咄咄逼人的眼眸明亮如星辰,整个人显出几分狡黠和妩媚来。 让方才还觉着眼前之人毫无情趣的裴清言,有些移不开双眼。 过了一会,见江晚乔仍盯着自己一动不动,裴清言忽然露出一丝不自然来。 他清了清有些发痒的喉咙。 “你看着我做什么?” 即便她听了他方才的话想通了,可还有丫头在场。 她这般明目张胆的勾引他,着实有些不妥。 宋晚这时也终于收回了打量裴清言的视线,眼中划过一丝促狭,而后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裴将军今日不是来卖身的吗?” “这买卖嘛,自然是要先看看货色的。” “我这是在看裴将军这身子……究竟值不值二十万两呢……” 心中正旖旎着的裴清言闻言顿时僵立当场。 待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后,他猛地站起了身来。 “江晚乔!你胡说些什么!” 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裴清言这一站气势还有些吓人,一旁的绿萝忙走近了自家小姐几步,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宋晚却丝毫不惧,继续带着几分好整以暇的看着裴清言。 “怎么?裴将军这是想站来转几圈给我看看?” “倒也不是不行,毕竟那楼里的小倌除了脸,这身形也是相当重要的。” 宋晚说着又上下打量了裴清言一番。 “只是如裴将军这般的……我看来看去,也不像值二十万两的样子……” “这笔买卖,似乎不怎么划算呢? “绿萝,你说是不是?” 绿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清言便被宋晚的言语彻底激怒。 她竟然拿他同楼里的小倌比! 从未受过此等羞辱的裴清言极怒之下,伸手便将桌上的饭菜掀了下去。 “江晚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晚淡定的站起来,看着满地的狼藉,十分无辜的道。 “裴将军这是怎么了?怎么还生气了?” “难道……我理解的不对吗?” “裴将军前些日子不是说了,江家当初给的那一百万两是买我这正妻之位的,那这正妻之位本来就是我的。” “如今这多出来的二十万两聘礼,既然是因为没有给沈姑娘正妻之位,补偿沈姑娘的,自然得由侯府出。” “但裴将军今日却突然跑来与我圆房,让我出这二十万两,不就等同于这个意思吗?” “这圆房自然是另外的价钱,我懂的!” “还是……我有什么理解不到位的地方?若是如此,将军指正便是,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裴清言彻底明白自己是被这个女子戏耍了。 但偏偏他今日来,确实是带着几分这个意思的。 如今被她用如此羞辱的话这般直白的说出来,让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气急败坏之下,裴清言只能梗直了脖子,硬着头皮威胁道。 “江晚乔,你顶撞夫君,毫无妇德!就不怕今后我再不踏入你这房门一步?” 他就不信,她当真什么都不在乎了。 嘉和马上就要进门。 若没有他的眷顾,她如何能坐稳这个侯府主母。 宋晚却只无所谓的看了他一眼。 “裴将军请便!” 裴清言看着她无所谓的模样,只觉颜面尽失,暗自捏了捏拳便快速的转身而去。 “好!好!江晚乔,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可别后悔!” 只是他刚走了两步,江晚乔便忽然叫住了她。 裴清言冷笑一声,转身怒视着她。 “怎么?现在便后悔了?” “晚了!” 宋晚却莞尔一笑。 “裴将军误会了,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别忘记带走你的东西了而已。” “绿萝,将对牌给裴将军送过去吧!” 绿萝得令,当即用帕子将被裴清言掀翻到地上的,已经染了一些脏污的对牌捡了起来,递给裴清言。 “将军,请拿好了!” 裴清言却没有去接。 宋晚见状挑了挑眉。 “怎么?裴将军不接这对牌……莫非是还想同我谈谈方才的“生意”?” “先说好,二十万两是不可能的……” “二十两……倒是……” 宋晚说着又嫌弃的摇了摇头,将剩余的话吞了回去。 裴清言顿时气结,伸手快速的自绿萝手上夺走对牌,甩袖而去。 见他离开,绿萝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今日真是太解气了!” 宋晚伸手点了点绿萝的额头。 “好了,让人快些将屋里收拾一下,你也去歇着吧。” “别忘了,明日你可是还有“任务”在身的!” 绿萝想着小姐先前的嘱咐,不仅不觉困,反而愈发来了精神。 “小姐放心,奴婢精神着呢,便是现在去做也是行的!” 宋晚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掩唇笑了笑。 “贫嘴。” 屋中很快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下人进来洒扫的声音。 没人注意到此时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悄盖上了房顶的瓦片,飞身而去…… 第22章 从前去过相府? 那道黑色身影,在黑夜中如鬼魅般快速穿梭一阵。 最后,停在了摄政王府。 待揭开覆面的黑巾后,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君九宸身边的随风。 他径直进了君九宸的书房,抱拳道。 “主子。” 君九宸此时正坐在堆积的奏折前,听到随风的声音,他并未抬头,只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随风也不急,耐心的站在原地候着。 片刻后,君九宸才停下笔,将手中的折子合起来放到一边,高大的身躯靠回太师椅上,伸手揉了揉眉心,看向随风。 “说吧。” 随风抱拳应了一声是,回禀道。 “属下这几日让人查了宁远侯府,并未发现侯府与宋相府有过任何的往来。” “至于裴少夫人,她是三年前才嫁来上京的,这三年来虽也与上京官眷内眷有些走动,却与相府扯不上关系。” 随风说着顿了顿,继续道。 “原本就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基本可以确定她们与相府是毫无关系的……可就在今日,属下却发现裴少夫人让手下的丫头使人递了一封信去相府!” “还鬼鬼祟祟的,似乎不敢让人知道的模样,十分可疑!” “只是主子没有交代,属下不敢打草惊蛇,便没有将那信笺拦截下来。” 君九宸闻言眼眸幽深如墨。 没有丝毫联系,却偷偷书信往来?。 莫非……相府还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不成? 都说狡兔三窟,宋易这人老谋深算,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年……他不也是被他所骗吗? 宋易自新帝登基后便称病闭府不出,没有丝毫动作,若真有送上门的把柄,他倒是乐见其成。 “这世上之事,只要做过,必会留下痕迹。” “既然侯府同相府没有关系,便让人去查查江家!” “还有……本王要知道那封信的内容!” 随风没有犹豫的领命。 “属下遵命!” 只是他正准备告退,君九宸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提醒道。 “相府同宁远候府不同,表面看上去同一般府邸一般无二,实际上守卫极为森严。” “而且……宋易身边或许还有两个武功不俗的暗卫。” “我画一张图纸给你,你按我指的方向潜入宋易的书房,莫要掉以轻心。” 随风少见主子这般郑重,倒是提起了几分兴趣。 他的身手,主子是心中有数的,不然他也不会后来居上,在暗影阁脱颖而出,和逐月一起,成为主子的近身随从。 不过…… 主子怎么会对相府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随风想着看着提起笔来的君九宸。 “主子对相府这般熟悉,莫非从前去过相府?” 君九宸提笔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看不清的情绪。 而后只淡淡的“嗯”了一声,便不再答话。 得到肯定的答复,联想到宋大小姐坠崖那日的事,随风心中顿时有些兴奋。 果然! 主子跟那宋相府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过往。 可惜他跟主子跟的晚,无法得知其中内情。 还真是好奇啊。 究竟什么样的过往,能这般轻易的扰动主子的心。 若是逐月在就好了…… 随风想着,看着君九宸还在描绘地图,又将今晚在宁远侯府看到的一幕绘声绘色的说了出来。 “不过今日属下看裴少夫人那架势,竟似不想再在侯府待下去了的模样。” “主子没见着,那裴少夫人可真是一个妙人,那般羞辱人的话哪里是个姑娘家能轻易说出口的,她却是信口拈来,连我听了都替那裴清言臊得慌……” 随风说着又带着几分鄙夷的道。 “那裴清言在漠北战场的时候,便是靠着裴铭那个老狐狸以及他手下的那些老将力保,将所有的军功都记在他一人名下,这才将他推上了这个位置!” “说起来那些人也真是奇怪的紧,即便他们是跟着裴铭多年的,但整整三年,如此长的时间,他们便真甘心将所有功劳拱手让人?” “依我看,那裴铭看着也不像是能这般得人心之人,说不定是抓了他们什么把柄!” “原本上官公子是说暂时不要动摇军心,待打完仗回来后再同他们清算的,若不是那突然冒出来的永昌侯府嫡女,上官公子说得卖太后一个面子,他这样的人,哪里配这将军二字!” “今日这般,倒真是活该!” 他们这些跟着主子多年的人,要么是如霍都将军一般,随主子上战场厮杀,要么如上官公子一般在背后出谋划策。 再要么,就是如他和逐月这些暗影阁的旧人一般,替主子做一些刺探情报,暗杀之类的事。 回京的这些日子,他们也都得到了应有的封赏。 便是他不喜欢入朝为官,主子也为他安排了一个黑甲卫副指挥使的名头,让他继续跟在他身边随侍。 但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真刀实枪挣出来的。 对于裴清言这样的人,他们最是不屑。 第23章 暗流涌动 只是随风也明白,这朝堂与战场不同,要顾及方方面面的势力。 就说这些日子来被抄的大臣们,旁人看着只当摄政王以权压人,做的十分容易,实际在朝堂上面临了不少的阻力。 尤其是怀王成为中书令,执掌六部之后,将原本一盘散沙的文官们都聚集了起来后。 若非铁证如山,他们还不一定能轻易做成…… 君九宸听着随风的絮絮叨叨,落下最后几笔后,将图纸交给随风。 “记住,若还是被人发现,不要恋战,想法子尽快脱身!” 而后,便将这又犯了老毛病,喋喋不休起来的人赶了出去。 只是待随风离开后,君九宸却未继续批阅桌上那堆成小山的奏折。 而是走到窗前,推开了窗。 夜间的冷风顿时夹杂着几分寒意,涌了进来,君九宸却恍然未觉。 思绪不知觉便飘了很远。 轻易说出“卖身”“小倌”之类这般大胆言论的女子。 他其实见过一个。 那时……她也是如此,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都敢面不改色的说出来。 当着他的面时更是肆无忌惮。 那时她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却言之凿凿的说心悦于他。 无论他如何无动于衷,冷眼相待,她都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 而是日复一日的用从那些乱七八糟的,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招数撩拨于他,浅显而笨拙。 而他,虽然白日依旧谨守本分,谨记着她是“小姐”,谨记着身上背负的仇恨。 但那时,他十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岁。 对那早已入了心的人,即便再如何拙劣的招数,他又如何能全然没有反应。 于是……在那一夜一夜荒唐的梦里。 他将白日不敢做的事,狠狠的做了一遍又一遍…… 那样的梦,让他白日再看到她那清亮的眼眸时,觉得自肮脏无比。 仿佛亵渎了心中唯一一块净土…… 一阵冷风夹杂着湿意忽然吹拂而过,唤起了君九宸飘远的思绪。 肩胛处的旧伤,在这似乎将要下雨的冷夜中,开始丝丝拉拉的隐隐作痛了起来,似乎在提想着他,那所谓的情意,究竟是多么的可笑。 毕竟就在他卸下满身防备后不久,她与她那个好父亲,便一起出卖了而他,还对他赶尽杀绝,将他重新推入了更深的地狱。 然后,她又用曾经那些撩拨他的手段。 去纠缠另一个男人。 并且……嫁给了他! 他身负血仇,又流落到暗影阁,在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长大,从不愿意轻信于人,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想要要伸手触碰光明,却犯下了他此生最大的错! 君九宸想着忽然猛的将门窗狠狠的关了起来。 隔绝了外面开始慢慢响起的淅淅沥沥的雨声。 …… 而在这一片雨雾中。 被君九宸惦记的那封信,此时正被宋颜拿在手中。 昏暗的烛火摇摇晃晃,映照着她恬静的容颜。 “颜儿,你看了许久了,这信可是有何古怪之处?” 闻姨娘看着许久不发一语的宋颜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宋颜秀眉微蹙,捏住那信的指尖有些微微收紧。 她看着那信上简单的几个字。 “春去花还在,夏来月重明。” 眼中有一丝困惑 。 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这首诗她倒是知道。 可连着夏来月重明,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姨娘,那送信之人可还有说其他的?” 闻姨娘摇了摇头。 “没有,门房的人说送信的是个京都有名的泼皮,不过是收了银子办事,其他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颜儿,这信究竟有何不妥?” 宋颜一时也说不出来,只觉得看着这封莫名其妙的信时,心底没来由的有一丝不安。 那股不安来的莫名其妙,让她寻不到来处。 她将信缓缓的折了起来后,看向闻姨娘。 “女儿也不知,不过那日父亲因着云世子的事动了气后,又染了风寒,如今病情来势汹汹,府医也说了要多卧床休养。” “这样不知来路的信,暂时还是不要送到父亲跟前去为好。” “一切,待父亲缓过来再说。” “况且若真的有什么要紧事,这传信之人定还会有下文的。” 闻姨娘也觉得自家女儿说的有道理。 “好,那便依你吧,左右这般藏头藏尾的,也不像什么好事。” 宋颜点了点头。 “祖母如今不知歇下没有,姨娘与我一起去瞧一瞧祖母吧。” “大姐姐刚去,父亲又病了,祖母眼睛本就不好,我们得多陪陪她,劝解着她才是。” 闻姨娘这几日也是因着宋易的病心烦意乱的紧。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憔悴的相爷。 只叹息了一声,陪着女儿到宋老夫人的院子去了。 …… 第24章 与裴家彻底翻脸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夜,直到清晨才停。 裴清言昨晚在宋晚屋子里掀了桌子后,心中存着气,便没有立即去裴夫人那里。 只饿着肚子把自己关在了房中。 听着那断断续续的雨声,愈发觉着这一天过的,实在是窝囊极了。 直到第二日一早,他才将对牌放到裴夫人面前。 对于儿子昨夜在江晚乔屋里掀桌子的事,裴夫人今日一早也听下人回禀了。 如今见儿子还回了对牌,只觉心中一紧,忙出声询问道。 “言儿,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对牌……是她让你拿回来的?”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裴清言自然觉得比他被刑子显刁难,借切磋之名揍了一顿之事,更觉难以启齿。 只梗着脖子道。 “不错,母亲,江氏粗俗,儿子实在无法与之亲近,让儿子去她房中的事,还望母亲日后不要再提了。” “至于这管家之权,她既不想要便罢了!当我侯府当真没了她不行不成。” 裴夫人闻言眉心一跳? “不行,言儿,若她交回管家权,那聘礼……” 裴清言听到聘礼二字,只觉神经又被刺痛。 脑中全是江晚乔昨日那如同打量什么物件、玩意一般,打量他的模样。 他直接出言打断了裴夫人。 “母亲放心,嘉和不会在意这些的!我侯府的体面也不需要用这聘礼来支撑。” “我就不信凭我自己的能力,不能在这上京闯出一片天来,光耀我侯府门楣。” 裴夫人有些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严重。 但是。 江晚乔怎么能不管家了呢? 昨日她定下了那么多东西,如今的公中库房,就是一副空壳子了啊。 她要这对牌有何用? 只是不等裴夫人再开口,裴清言便说今日还有应酬,抬步出了门。 裴夫人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立即让身旁的丫头去唤江晚乔过来,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那丫头过去却吃了个闭门羹,不仅没见到江晚乔,还被绿萝带人赶了出来。 那丫头也十分的错愕,毕竟因着她是夫人面前得脸的丫头,这三年来,少夫人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还时常给她赏些贵重的东西。 如今日这般被赶出来,还是第一次。 特别是绿萝那个丫头。 仿佛憋坏了,忽然释放了天性一般,就差把嚣张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平白让她受了一顿窝囊气。 将她们的话添油加醋的转述给裴夫人后,那丫头愤愤不平的道。 “夫人,少夫人院里的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完全没有将您放在眼里!” “她们还说让夫人不要白费心机了,沈姑娘的聘礼,她是一分钱也不会出的。” “夫人若有时间,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凑齐那些铺子的尾款比较好!” 裴夫人听着丫头回话,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 真是荒唐! 自从言儿回来后,这个江晚乔行事的确是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 上次寻死的事情过后,她还当她真的改过自新了,没想到她行事竟越来越张狂,偏激。 虽然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言儿不肯说,但言儿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 必是江晚乔做了不该的事情。 今日她还敢当众下她这个婆母的面子,她当真是要上天了不成? 裴夫人想着眉间染上了一丝厉色。 “你再去跑一趟,告诉她,我侯府是有规矩的人家,不是她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 “我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若她今日不来,便是不敬婆母,我侯府便容不下她了!让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丫头心中正憋着一股气,如今得了令,忙高兴的应了一声是,转身离去。 心中想着少夫人那般在意少爷,夫人如此说,她必定会急着过来道歉。 只是不过半刻,那丫头便铩羽而归,而且脸色愈发难看了。 裴夫人见她人回来了却不开口,忍不住朝她身后看了一眼。 “人呢?” 只是还不待那丫头开口,绿萝便忽然带着五六个婆子小厮自她身后走了进来。 她挺直了身板朝裴夫人行了个礼后,便接过了话头。 “夫人不用问了,昨夜姑爷在我家小姐房中掀了桌子,我家小姐柔弱,胆子小,受了惊,今日不能来见夫人了。” “我家小姐还说了,夫人是她的婆母,让您过去说话也于理不合。” “所以,夫人若有什么话,不如告诉奴婢,奴婢代您转告小姐便是。” 绿萝虽然话说的还算客气,但那神采飞扬的面上,哪有半点的恭敬之意。 裴夫人见着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眉头皱愈发紧了。 “岂有此理,你一个下人,我同你说的着吗?” “你今日带这许多人来是什么意思!没上没下的,还有没有规矩!” “这是侯府,不是你们江家!” 绿萝只依旧笑眯眯的看着裴夫人,完全不为所动。 “夫人既然不想同奴婢说便算了。” “至于今日奴婢带这些人来,自然是奉了我家小姐的命令,有事要办。” 绿萝说着自袖中拿出一张单子。 “我家小姐说了,这些年“借”给夫人赏玩的东西,想来夫人也赏玩够了。” “如今裴将军有了大造化,想来夫人也看不上这些东西了,为免碍了夫人的眼,奴婢便带人一同搬回去!” 绿萝说着不待裴夫人出声便朝身后的下人道。 “还不动手!” 小姐说了,如今同侯府翻了脸,待裴家人反应过来,为了凑尾款,定会打起这些东西的主意。 若真被她们将东西卖了,再想要回来可就难了。 所以,她们得趁裴家人动这个念想之前,将之前送出来的东西全部收回去! 裴夫人见那些下人真的开始搬她屋子里的东西,心中大怒,腾的一下自椅子上站了起来。 “混账!混账!谁给你们的胆子!都给我住手!” 谁知那些下人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反而手脚愈发快了起来。 他们都是江家陪嫁过来的奴才,身契都在江晚乔手中,自然是唯江晚乔的话是从。 而能被老爷挑出来陪嫁,他们原也都是在江府有些体面的。 但这三年来,侯府虽然由自家姑娘撑着,侯府的下人在他们面前,却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处处欺压他们,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他们干,让他们心中也极是不忿。 只是奈何自家主子立不起来,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忍气吞声。 今日却是不同了。 小姐说了,尽管放开了办事,不必顾及侯府的人。 裴夫人见这些下人不听她的,气的险些站不稳,看了一眼还愣愣站在原地的大丫鬟,怒声道。 “你是死的吗?还不去叫人!” “我侯府的下人都死了吗!” 绿萝看着裴夫人气急败坏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夫人不必叫人了,小姐说了,这等小事我们自己办就好,不必劳烦侯府的下人。” “还是说……您想阻拦我们?” “夫人真要阻拦的话,可得先想清楚,这些东西都是我家小姐的嫁妆,从前也只是说送来给夫人“赏玩”的,如今我家小姐将东西拿回去是天经地义!说到哪里都是占理的!” “若是真打起来,事情闹了出去,您强行霸占儿媳嫁妆的事可不光彩。” “夫人不是整日把侯府体面和规矩挂在嘴上,如今姑爷刚立了功,您应该不想在这个时候污了侯府名声连累于他吧……” 小姐说了,如今她们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让她放开了手脚闹。 这些话,也是小姐一一交待她说的。 小姐说,只要她这般说,裴夫人便一定不会再阻止。 果然,听到绿萝这一番话,裴夫人预备唤人过来,教训教训江家这些没规矩的下人的念头,顿时便被堵了回去。 是啊。 她们侯府如今是美玉,若是真动了手,传出去,坏的,可是侯府的声名。 她不能同江晚乔一个瓦片硬碰硬。 …… 第25章 休妻? 绿萝从裴夫人房间出来后,很快又带着人到了裴玉娇的房间,不顾裴玉娇的阻拦将属于自家小姐的东西一件一件抬了出来。 连裴玉娇头上的宝石簪子,也被绿萝“客气”的拔走了。 裴玉娇气的抬起手便想打绿萝,但绿萝机灵着,岂能被她一个四肢不勤的闺中小姐伤了。 裴玉娇又不甘心的开口唤人将她捆了,奈何侯府下人得了裴夫人的吩咐,都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 她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将东西搬了个干净。 感觉受到莫大屈辱的裴玉娇气急败坏的,便冲到裴夫人的院子告状。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便被眼前的情况惊住了。 只见母亲的房间如今比她的还要空荡,什么屏风,摆件,字画,统统都不见了。 显出几分寒酸。 裴玉娇顿时愣在了原地,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母亲,江晚乔她……竟然连您屋中的东西都搬走了?” 裴夫人此时反而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淡声道。 “不错。” 裴玉娇的眼睛瞪得愈发大了。 “江晚乔她是疯了吗?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方才我还看到绿萝那个丫头带人去了嘉和姐姐的房间!她怎么敢的!” “母亲,您为什么不阻止她!还不许府中下人帮忙?” 裴夫人想着江晚乔传出来的,不仅不会管嘉和的聘礼,今后也再不会拿出一分钱来补贴侯府的话,眼中划过一抹精光。 不管江晚乔是为了什么,但她今日这番作为,算是彻底触碰了她底线。 她一个商户之女,从前也就听话懂事这一点还算得她心。 她自问这三年来,对她还算不错。 但如今……却是留不得了。 “阻止?为何要阻止,她有本事将东西拿走,也要有本事守住才行!” “我们侯府……是容不下她了!” 裴玉娇眸光一动。 “母亲,您是说……” 裴夫人冷笑了一声,口中吐出两个字。 “休妻!” 既然她不识好歹,便别怪他们侯府不记着往日的情分了! …… 裴清言同父亲一回府,便有下人来转告夫人在房中等着他们。 二人到了后,便见裴夫人与裴玉娇都在。 裴玉娇一见着自家兄长和父亲,便一股脑的将今日江晚乔的所作所为,以及自己与母亲受的委屈说了出来。 “哥哥,这样毫无规矩的人,如何能配得上你。” “就如母亲所言,休了她吧!” 裴清言却眉头紧皱。 昨日受到那般奇耻大辱,他如何没有想过休了她。 可他想了一夜后,还是将这份心压了下来。 “母亲,江氏的确该休。” “可您也知道,江家对我宁远侯府的恩情在上京并不是什么秘密,儿子如今刚得了军功便休妻……怕是人言可畏!” 裴侯爷见儿子知道顾全大局,不由赞同的点了点头。 “言儿说的不错。” “我们宁愿侯府若在此时落了一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名声,只会落人话柄,毁了言儿的大好前程,此事万不可行。” 裴玉娇十分不满的撅了撅嘴。 “可是父亲,她如今都骑到母亲的头上来了,若哥哥不休了她,她日后还不定嚣张成什么样呢!” “父亲便眼睁睁的看着我与母亲受她欺凌吗?” 裴夫人自然是同自家女儿站一边的。 “老爷,你与言儿的顾虑我怎会不知,若无缘无故休了江晚乔,我侯府的确会惹人非议。” “可如今不同了,江晚乔为了嘉和的事自尽在先,今日又这般顶撞于我,已经犯了七出之条的善妒、不孝两条。” “只要我们想法子将此事坐实,我侯府休她,便是有理有据,旁人能说什么?” “她一个商户之女,在上京无依无靠的,休了便休了,还能有人替她讨什么说法不成。” “且若嘉和做了正妻,她腹中的孩子便是侯府未来的主人,她也会愈发尽心尽力的帮助言儿不是吗?我们与太后娘娘的关系也能更进一步!” 裴清言闻言倒是有了一丝意动 。 毕竟昨夜江晚乔羞辱的话言犹在耳,可以说耗尽了他对她最后一丝愧疚。 若能名正言顺的休了她,娶嘉和为正妻…… 他心中自然是欢喜的。 如此想着,裴清言有些拿不定主意的看向父亲。 “父亲,母亲此话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江氏如今性子变得这般乖张,若留她在府中,日后她出去代表我宁远侯府,还不知还会惹下多少祸事。” “倒不如当机立断些好。” 裴侯爷方才才觉着儿子稳重了些,如今见儿子被人三言两语就说动,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这个儿子,耳根子还是太软了些。 若不是摄政王大军势如破竹,他又命令手下的人将所有的军功都让给他,他如何能有今日? 他这是将他保护的太好了…… “糊涂!你们莫不是忘了江晚乔前些日子寻死的事了!” “若此时休妻,她一个想不开真的死在了我侯府,别说言儿和沈家丫头的名声,连替你们赐婚的太后都可能被人非议。” “新帝刚登基,若此时传出太后为了娘家人以权压人,还闹出人命的事,你们准备如何收场?” “我侯府好不容易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此时容不下一点岔子!” 裴夫人见自家儿子已经松了口,夫君却不同意,心中有些急。 “但是老爷,昨日那江晚乔定下了许多华而不实的物件给嘉和当聘礼。” “今日我让账房清点了一番,如今公中的钱财连她定下的那些物件的尾款都不够付。”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事定是江晚乔早就打计划好的,她就是看着嘉和要进门了,心中害怕,便故意掏空我侯府的家底!用以拿捏侯府!” “若不能休了她,让她将嫁妆留下来填补,言儿的婚事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当了祖产让人看笑话?” 裴侯爷闻言皱了皱眉。 “置办个聘礼,怎会掏空了侯府家底?前日你不是说,要亲自同她一起去吗?” 事已至此,裴夫人也顾不上隐瞒自己昨日冲动之下的所作所为了。 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又气急的道。 “都是那江晚乔故意算计于我!娇儿说江晚乔与那方圆有些交情,那方夫人说不定也是她让方圆请过来的!” “从前倒是没有看出来,她的心肠竟这般歹毒!” 相处这么多年,裴铭自然了解自家这个夫人。 “歹毒?若不是你好面子,又哪里会上她的当!” “你都这把年纪了,做事就不能稳妥些!” 裴夫人见裴侯爷当着孩子的面斥责她,面上有些过不去。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怪我又有什么用,我还不是为了宁远侯府的脸面!” “如今最重要的是解决眼下之事不是吗?” 裴铭倒也没有继续同裴夫人争吵。 只思虑了片刻后,冷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悠悠的道。 “你急什么,如今休妻之事是万万不可行的,至于那聘礼……” “你昨晚说,江家让人送信来说两日后入京,可有通知江晚乔了?” 第26章 垫脚石 裴夫人有些不明白自家夫君的意思,但还是应声道。 “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哪里还有心情通知她!” 裴侯爷点了点头。 “那便好!江晚乔不懂事,她父亲总不会也不懂……” “江晚乔手中那些嫁妆算什么,宁远侯府若想真正重现鼎盛之时,钱,权,一个都不能少。” “而江家,便是最好的垫脚石!” 裴清言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 “父亲,您的意思是……” 裴侯爷笑了笑。 “虽然有太后同嘉和的关系在,但如今朝中毕竟还是摄政王掌权。” “待你定了实职,日后少不得上下打点,而有些差事,有银子和没银子,是两种办法。” “江家虽然不入流,那银子却是实打实的,只要说服江家人劝江晚乔松了口,我们便再容忍她一些时日又何妨?” 说到这里,裴侯爷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等你在朝中站稳脚跟,将江家的产业彻底变成我们侯府的……” “你再寻个机会将她休了,或者……让她无声无息的消失,岂不两全?” 听到消失两个字,裴清言心中一惊。 虽然他不喜欢江晚乔。 但是…… 他们终究夫妻一场,他倒不至于要她的性命。 但是,他也不敢反驳父亲。 罢了,若真到了那天,他休了她便是了。 “父亲,儿子明白了。” 虽然他其实不屑江家的钱财,总觉得没有江家,他依旧能靠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但如父亲所说,若真有更平顺的路可以走,他也没必要反对。 裴侯爷这才点了点头,继续吩咐道。 “好,江家的信我们先扣下来,别让江晚乔知道准确的日子!” “待江家进京那日,寻个由头将江晚乔引出府去,然后……你亲自去将人接回侯府!” “届时是非黑白,自由我们分说。” …… 裴清言与裴侯爷一回来便去了裴夫人院中的事,红裳自然回禀给了宋晚。 宋晚原以为很快便会有人寻她的麻烦,她也可以顺势提出和离的事。 只是过了一日,裴家人竟然没有任何动作,甚至再没人来过她的院子。 这日早膳,红裳一边添着屋中的炭火,一边看着自家小姐提醒道。 “小姐,您让绿萝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侯府还这么平静……可不像裴家人的作风。” 宋晚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热腾腾的鸡丝粥。 “看来裴家人的胃口,倒是比我想象的大……” 绿萝这两日正看着自家小姐又满满当当的库房,整个人喜滋滋的。 此时听着小姐的话,不由心中咯噔一声。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裴家人还想将东西重新要回去不成?” 宋晚一开始其实对裴家人的平静也颇为讶异,但随即,她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他们怕是在等江家人入京规劝于她呢。 这倒是巧了,她也正等着呢。 “依照父亲上回送信的日子推算路程,父亲他们入京应该也就在这两三日了,交代你们去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绿萝立即应声道。 “办好了,小姐先前买下的宅子奴婢已经让人打扫干净了,只等夫人和老爷一来,便可以住进去。” 绿萝说的那处宅子,是江晚乔生前知道江家要入京后早早便备下的。 宋晚点了点头。 “好,今日开始,你们两个每天一早随我出门。” “若有人问起,便说是算着时日,父亲母亲快到了,我们要提前去新府邸布置一番,每日晚膳时分回来。” “然后派个人去城门处守着,若看到父亲母亲入了京,马上来通知我!” 裴家人这架势怕是想要恶人先告状,她自然得给他们这个机会…… 虽然依照江晚乔的记忆,江家父母对江晚乔十分疼爱,可如今情况毕竟不同了。 江家入京是打着以侯府为靠山的。 她得看看利益当前,江家人究竟是什么态度,会不会因着想攀附侯府,便委屈自己女儿。 毕竟江家也不是只有江晚乔一个孩子的…… 而这个结果,也决定着她今后对待江家人的态度与分寸…… …… 黎明破晓,冬日的清晨,寒风凛冽,天地间一片静谧。 只有几只寒鸦在枝头伫立,偶尔发出几声鸣叫,打破这片宁静。 江晚乔替江家选的宅子与宁远侯府只隔着两条街,是一个三进的大宅子,门匾上写着江府两个大字,布置的也相当精致。 虽然同江家在江南的宅子比不得,但也算得上宽敞舒适。 毕竟是在权贵遍地的上京,不能太过扎眼。 这日近午时的时候,被宋晚派去城门口守了两日的小厮终于跑了,回禀道。 “小姐,老爷和夫人已经到了,只是还未入城,便被姑爷接走直接带去了宁远侯府,说是要替老爷、夫人接风洗尘。” 宋晚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绿萝,红裳,让厨房的人可以开始准备饭菜了。” “我们一个时辰后再回府。” 第27章 装模作样 这边,江晚乔的父亲江正与母亲柳氏一到侯府,便受到了裴家人的热情招待。 两人刚下马车,便有精神抖擞的下人立于大门处迎接,恭谨的问好后,妥帖的替他们安置好马车。 而后,裴清言便亲自引领着他们二人穿过长长的前厅,朝正堂走去。 江正与柳氏是第一次入侯府。 见侯府上下显然是极为重视他们的到来的,脸上也露出些发自内心的笑意。 毕竟他们能得到重视,说明女儿在侯府的日子的确过的不错。 虽然这三年女儿传信回家都满口说着裴家的好,但女儿是个孝顺的,一向报喜不报忧。 他们难免还是有几分不放心。 今日亲眼见到,才知女儿所说不假。 三人到达正堂后,便见裴夫人与裴侯爷已然早早的候在了那里。 裴夫人满脸笑意的站起来走到柳氏身旁热情的道。 “总算见到亲家了。” “昨日我还在想,晚乔生的这般好颜色,定是继承了父母的好相貌,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裴夫人虽然有心同柳氏套近乎,但说的却是不假。 柳氏已然年近四十,但肌肤却依旧如同江南的丝绸一般光滑细腻,眉目秀丽婉约,一眼便可窥探年轻时是怎样的绝色。 柳氏感受到裴夫人的热情,嘴角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却并不多话。 “夫人过誉了。” 便随江正在一旁坐了下来,接过侍女上过来的茶,静默不语。 裴夫人见她如此,只当她是性子内向,不善言辞,心中暗自讥笑了一声。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空有一副好皮囊的摆设罢了。 嘴上却道。 “亲家谦虚了,晚乔这孩子的容貌,便是满上京都难找出第二个!” 而后,她便将目光转向江正。 “而且晚乔这孩子不仅懂事孝顺,还持家有方。” “这三年啊,多亏了她帮我打理侯府,我才能歇口气!想来应是在亲家公的耳濡目染下,才学来这等本事!” 江正见女儿的婆母对她这般认同,哪有不高兴的,当即爽朗的笑了一声,谦虚道。 “夫人言重了,我这女儿自小娇惯着长大,不懂事,若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得夫人多多提点,姑爷多多担待才是!” 裴侯爷这时也适时的出声,配合裴夫人说着场面话。 “贤弟说的哪里话,当初若非江家相助,哪里有我们侯府的今日。” “江家对我们有再造之恩,我们侯府定会对晚乔视若己出的!” 裴侯爷说着又看向裴清言。 “清言,你能有今日,也多亏了晚乔替你在家尽孝,女婿等同半子,你还不快拜见你岳父岳母,以示感激!” “江家如今迁来上京,你日后定要多带晚乔回去探望,知道吗?” 裴清言今日着了一身白色锦袍,看上去倒是气宇轩昂,人模人样的, 听到裴侯爷的话,他颇为郑重的站起身来道了一声 “是,父亲!” 而后才朝江正与柳氏拱手拜下。 “小婿见过岳父岳母,多谢岳父当年愿意将晚乔许配于我!” “能娶到晚乔这样的贤内助,是我毕生之福!” 江正见状忙起身将他扶起。 “方才过来的路上已经见过了,都是一家人,姑爷不必如此拘礼!” 两人推举了一番后,江正才似不解的询问道。 “不过姑爷,怎么还没见乔乔出来?” 三年没有见女儿了,他对这个宝贝女儿可是思念的紧。 只是方才同裴家人都说了这会子话了,却迟迟不见女儿出来。 他实在有些心急。 裴清言闻言似乎有些自责的苦笑了一声。 “都怪小婿,今日原是想亲自将二位接来再告知晚乔,好给她一个惊喜的。” “谁知方才下人回禀,晚乔今日一早便带着两个丫头出去了。” “不过岳父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她平日最爱逛那几件胭脂首饰的铺子去寻了,相信她很快便会回来!” 原本他还想着不知如何安排人引江晚乔出门的。 谁知这两日来,她每日早出晚归,带人去收拾江家的新宅子,倒是给他省了不少事。 江正闻言虽有些诧异女儿没有在家等着他。 却也没有多问,只安心的坐下来,继续同裴侯爷,裴清言聊起了天。 期间裴家人又是对着江晚乔满口的夸赞。 看着一表人才,彬彬有礼,如同三年前上门求娶时一般无二,并未因为得了军功就对他们生了轻慢之心的裴清言,江正极为满意。 想来这宁远侯府的确是如女儿所说,是个靠得住的好人家,自家女儿总算没嫁错人。 江家日后在上京也总算有个依托了。 只是这话说着说着,裴夫人见时候差不多了,忽然叹息了一声。 “说起来,两位亲家将晚乔教养的如此好,是我侯府的福气!” “我们侯府上下也无人不念着她的好。” “只是这些日子发生了些变故,这孩子便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好在如今亲家来了,还望亲家与夫人多多劝解劝解这孩子,莫让她想歪了。” 江正对于裴清言要娶平妻之事还不知晓,乍然听到这番话,颇为不解。 “夫人这话是何意?乔乔她怎么了?” 裴夫人面上露出几分愧疚之色。 如今江家人来了上京,沈嘉和与裴清言的婚事定然是瞒不过江家人的。 与其等江晚乔去告状,不如他们自己先“坦白”一切! “不瞒亲家,这事原也是我的不对,言儿征战漠北的时候,自战场上救回了我们裴家故交沈家的女儿。” “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当初被先帝指给了年纪足够当她爷爷的漠北王。” “后来天齐与漠北开战,她便趁机逃了出来,随漠北大军回了京。” “这沈家满门忠烈,如今只剩下她一介孤女,我与侯爷也算看着她长大的,于心不忍,便将她接入府中暂时安置着。” “奈何……当今太后是沈家这丫头的表姐,知道此事后,非说要给她下半辈子找个依靠,下了懿旨将她赐给我儿为平妻……” 第28章 颠倒黑白 听到平妻二字,江正方才的好心情顿时散了个干净,眉头也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平妻?还是太后赐婚的身份贵重之人。 这么重要的事,乔乔怎么没有告诉他们? 裴夫人这时再次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带着些无奈的继续道。 “亲家也知道,这天家的旨意我们如何能够违抗……” “好在那个沈家丫头知道自己嫁过人,倒也是个本分的,从未有什么逾越的心思,只说能有个安身之所便知足了。” “我们便想着事已至此,给她个虚名,将她安置在府中便也是了,奈何晚乔得知此事后便闹了起来,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沈家丫头进门,还不惜以自尽相威胁。” “我与言儿担心她,便同她解释了许久,可是晚乔这孩子如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前几日更是……更是让人砸了我与女儿的屋子……” 裴夫人说到这里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目露忧伤的按了按眼角。 听到这一番话的江正一时心惊不已。 虽然平妻之事有些让人难受。 但以他对自家女儿的了解,她顶多使使小性子罢了。 甚至嫁入侯府的这三年,她每每来信,言辞间都稳重了许多。 怎会以自尽相威胁?还派人砸了婆母和小姑子的屋子? 这事听着,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夫人,此事……乔乔并未同我们说过,但我儿也是知道分寸的人,若真是太后赐婚,不可违逆,她应不至于此。” “是不是这中间还有什么误会?” 裴夫人观察着江正的神色,做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继续推心置腹般的说道。 “亲家说的是,晚乔这三年来与我就如同嫡亲的母女一般,许是……我当时让沈家丫头住进府中的时候只说是故人遗孤,后来事情却变成这样,让她对我生了芥蒂。” “以为是我故意往儿子房中塞人,这才对我心生怨怼。” “可是那沈丫头是个嫁过人的,我当初实在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见她可怜,于心不忍罢了!” “我若真要给言儿安排人,又怎会挑选这样的一个人……” 裴夫人说着后悔不已的模样。 “罢了,说起来,都怪我思虑不周,否则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晚乔这么好的孩子,也不会忽然变了性情……同我离了心。” 江正听着裴夫人的话,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这一切对他们来说,太突然了。 裴清言这个时候忙识趣的站起来江正躬身而拜! “父亲,此事也不全怪我母亲,我也有错!当时在漠北时见沈家姑娘遇险,处境艰难,这才于心不忍,出手救下她,将她带回京中。” “后来母亲说要将她安置在府中,我也只当是自小认识的妹妹,没有过多在意。” “我与晚乔刚成婚便丢下她独守空闺三年,如今一回来便闹出这样的事,她如何能不作她想。” “只是岳父岳母放心,晚乔是我的正妻,无论往后谁进了门,我都会万事以她为先,敬她爱她,必不会慢待她分毫的!” 江正看着裴夫人与裴清言将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面上的神情也不似作假,心中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平妻生出的几分介怀倒也散了些。 心中对她们的话也没有过多的怀疑。 毕竟这三年来,自家女儿的来信中,都是在说着裴家人的好的。 且当初他们应下这门亲事,也是因着晚乔对姑爷动了真心。 莫非真是自家女儿太过在乎姑爷,这才因着这事钻了牛角尖? 罢了,虽然是个平妻,到底还是矮了自家女儿一头的。 何况还是个二婚的女子,若非形势所迫,裴家又怎会做这种打算。 想来裴家也确实是迫不得已。 而如今有太后的懿旨在,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改变不得了。 他们除了接受,似乎别无他法。 女儿还要同姑爷过一辈子的,若真因为这件事生了隔阂,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心中权衡了一番后,江正也微微叹息了一声。 “夫人和姑爷无需如此,既是故交之女,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若侯府真是那般无情无义之人,我们才真该替乔乔担心了。” “姑爷也是心中坦荡,行事才无所顾忌。” 裴夫人见听江正如此说,知道事情朝着她们想象的方向发展,心中愉悦,面上却不显,反而挤出几滴泪来,心疼的道。 “此事终究是我们做的不对在先,亲家能如此体谅我们,真是让我们愈发觉着亏欠了晚乔了。” “日后我们裴家定会加倍的对她好,弥补这次的疏忽的!” “这些日子,我瞧着她那模样也实在是心疼……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说出来,希望亲家能帮着开解她一二……” “若她心中仍有气,便是将整个侯府都砸了也无妨,只是切莫让她继续自苦,憋坏了身子,再次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才好……” 江正见裴夫人这副模样,心中也颇为动容。 这裴夫人看样子倒是真如女儿信上所说,将她当做自己女儿一样看待的。 “乔乔是在家时被惯坏了,才做出些没有规矩的事,还请姑爷、侯爷与夫人莫要与她计较。” “日后我与夫人定会好好规劝她……定不会再让她胡闹的!” 裴夫人听到江正的话,眼中划过一丝精光。 这江正倒是识趣。 也是,毕竟他们江家此次上京,可是要投靠他们侯府的。 而只要拿捏了江家家主,让他站在裴家这边。 她就不信江晚乔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亲家说的哪里话,晚乔的心情我们理解的,她就是太过在乎言儿才会想岔了,我们做大人的,哪里会同她计较。” “亲家规劝晚乔时,也万莫苛责于她。” “晚乔是个好孩子,我们也盼着她能想通,回到从前那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将这日子过好。” 江正听着裴夫人的话,面上终是恢复了些笑意。 虽然此事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但男子三妻四妾总是常事,只要裴家人对自家女儿好,便也是了。 只是还不待他说什么,一道清凉的声音忽然自门口处响起。 “母亲说的回到从前那般是哪般?” “是我心甘情愿被你们算计嫁妆那般,还是我伏低做小讨好侯府每一个人,讨好裴将军,裴将军却对我不屑一顾那般?” “若是如此,母亲还是不要盼着为好。” 众人侧眸望去,就见宋晚带着红裳、绿萝从正门处走了进来。 一直未出声的柳氏见着自家女儿,终是露出了入侯府后最为真切的笑容。 不过…… 女儿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29章 拆穿 见到江晚乔进来,裴夫人立刻装模作样的站起身来,走到宋晚身旁拉着她的手道。 “你这孩子,今日怎么一声不响的便出了门,倒是叫我们好找。” 宋晚毫不客气的将手抽了回来。 “裴夫人不是同样一声不响的便将我父亲、母亲接了过来吗?” “怎的你们做的,我便做不得?” 裴夫人对江晚乔这般无礼倒是满意的紧。 无礼的好。 她越是这样,江家人便会越信她的话。 她一副早已习惯宋晚这般不敬模样的样子,耐心的解释道。 “怎会,今日是言儿说想给你一个惊喜,这才亲自去接了你父母来,并没有旁的意思,你莫要多想。” 宋晚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是吗?裴将军竟有这般闲情逸致替我准备惊喜?” “我还以为是你们是知道自己理亏了,便想恶人先告状,特意瞒着我将我父亲母亲接过来,诋毁于我呢!” 江正见自家女儿如此说话,忍不住出声道。 “乔乔,不可对长辈如此无礼,姑爷也是一番好意,快同你母亲赔个不是。” 裴夫人见状心中满是得意。 江晚乔便是再胡闹,还能忤逆生身父母不成? 宋晚见人已经到齐,也懒得再绕什么圈子。 她走到江正与柳氏面前,俯身一礼,而后直截了当的道。 “父亲,母亲,并非女儿无礼,只是裴夫人实在当不起长辈二字!” “今日既然父亲与母亲都来了,我便也不藏着掖着了。” “女儿不想再在裴府待下去了,欲同裴清言和离,请父亲、母亲准允!”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皆是一惊。 裴家人眼中也是不可置信。 江晚乔要和离? 即便她做出了诸多没有规矩的事,他们也只当她是见沈嘉和要进门心中不安,想趁机用银子拿捏侯府。 毕竟她如今是侯府正妻,夫君又有了官身,前途无量。 她一介商贾之女,如何能舍得? 江正听到自家女儿语出惊人,心中着急。 女儿如今毕竟是裴家的人了,便是置气,如何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乔乔,休得胡言乱语,我与你母亲刚到上京,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宋晚却斩钉截铁的道。 “父亲,女儿没有胡言乱语,而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女儿要和离,而且一刻也不想再等!” 江正闻言心中愈发急了,顾不得重新见到女儿的欢喜便轻斥了一声。 “胡闹!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沈家姑娘的事你母亲与姑爷都已经同我们说了,圣怒难犯,姑爷也是身不由己。” “你是正妻,该拿出正妻的气度才是,万不能再如在家中那般任性了。” 裴夫人见这父女两对峙心中欢喜,继续火上浇油的道。 “晚乔,母亲知道你心中有气,可你如何能随意说出和离二字?” “这三年我们侯府是如何待你的,你难道感受不到吗?” “我与你父亲不仅从未苛责过你,还唯恐你这位少夫人出身不高,府中下人怠慢了你,你一入府便将府中中馈交与你打理!” “试问这天下的新妇,有几人能有这般待遇的。” “这些日子无论你如何对母亲,母亲都从未与你计较,可今日……你竟然说出和离的话来。” “你这是在拿刀子戳言儿与母亲的心窝子啊……” 裴夫人说着竟是真的伤了心的模样,捂着胸口在椅子上颓然的坐了下来。。 宋晚看着裴夫人假惺惺的模样,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 “母亲这话可是高看我了,我又不是沈姑娘,如何能戳到裴将军的心窝子。” “母亲也别在这里演什么母女情深了,怪膈应人的。” 江正见女儿再三出言顶撞婆母,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真切的怒意来。 女儿便是真因裴夫人接了什么沈姑娘入府,心生怨怼,也不能如此目无尊长! 否则若是传出去,她的名声便完了。 而且看她这咄咄逼人的架势,那让人打砸了婆母和小姑子屋子的事,也像是当真能做的出来的! “乔乔,你住口!” “从前你母亲是如何教你的,你都忘了吗!你看看如今这样成什么样子!” “她是你的婆母,你……” 只是不待江正说完,一直沉默着的柳氏忽然轻咳了一声,开口打断了他。 “夫君先莫要着急,既然今日裴夫人原意是想让我们来劝解乔乔的。” “我们也该听听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才知道如何劝不是吗?” “夫君不如先坐下来,听乔乔将话说完。” 此言一出。 原本正有些气急的江正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停了下来。 而后他回头看了柳氏一眼,犹豫了片刻后,竟然真的讪讪的坐了下来,将话都咽了下去。 让本看着形势一片大好的裴家几人都有几分诧异…… 而柳氏见夫君坐下来,这才将目光转向了宋晚。 一字一句,条理清晰的道。 “乔乔,我江家虽是商贾之家,可也是有规矩的清白人家。” “方才裴夫人说了,姑爷不过一片善心,自战场带回侯府故交之女,奈何迫于太后懿旨,才不得不娶一位沈家姑娘为平妻。” “可你却自私善妒,百般刁难,甚至以自尽相威胁,还带人砸了裴夫人与裴家小姐的屋子。” “若你当真如此行事,我与你父亲断然不会包庇于你,当然……” 柳氏说着顿了顿,眼神自裴家人身上瞥过。 “若有人颠倒黑白,欺辱于你,父亲母亲纵然力微,也会拼尽全力,护你周全!” “你有什么话,今日便说个清楚吧!” 宋晚听着柳氏三言两语便将裴家人污蔑她的话交待的清清楚楚,心中了然。 裴家人若以为拿捏住了江正便可以,那可是想岔了! 江府真正的主心骨…… 是江晚乔的母亲柳氏! 柳氏生的貌美,看上去又温婉,一眼看上去的确像个好糊弄的花架子,但心思却极为透亮。 她进门时说的那几句话的,便是说给柳氏听的。 宋晚想着朝柳氏莞尔一笑,应声道。 “女儿知道了,母亲。” 而后,她这才将目光重新看向裴夫人。 “裴夫人方才说我一进门便执掌中馈,是这天下的新妇都没有的福气,我实在不敢苟同。” “三年前我嫁入侯府的时候,侯府便已经入不敷出,计划着遣散部分下人了,您是真心疼我,还是管不来这个家,索性将这烂摊子甩开,您自己心里清楚。” “这三年来,都是我拿钱在贴补侯府,侯府那些年年亏损的铺子,也是我给父亲去信,请父亲拨给我一些得力的掌柜和管事,这才渐渐好了起来。” “若这便是您所谓的“天大的福气”,未免有些贻笑大方了吧!” “至于派人砸院子,我更不知从何说起,我不过是派人取回自己的嫁妆罢了,” “莫非……是绿萝阳奉阴违,失了分寸不成?” 一旁的绿萝闻言忙机灵的跪了下去。 学着裴夫人方才假惺惺,对着自家小姐装可怜的模样“伤心”的道。 “小姐冤枉,奴婢带人去取回您的嫁妆时,连夫人、小姐屋里的一个椅子都没有碰倒,奴婢怎么敢砸了夫人的院子!” “夫人,奴婢虽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下人,但奴婢的命也是命啊!您这般污蔑奴婢,是要了奴婢的命啊!” 第30章 身孕 裴夫人嘴角抽了抽,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江晚乔,以及那做戏做的不能再假的丫头,面色十分不好看。 方才她明明瞧着江正的已经信了她们。 怎么事到临头,这一直不声不响的柳氏忽然冒了出来? 而且,那江正竟然这般听她的话? 裴夫人正欲开口圆说,一直在后堂观望的裴玉娇却再也待不住,忽然走了出来。 因着江家人在场,她倒是没有同往日一样,直呼江晚乔的名字。 而是端着自己侯府嫡女的架子,一副讲道理的模样。 “嫂嫂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既然嫁入侯府,我们便是一家人” “侯府当时虽然情况是不好,可也是暂时的,母亲也是相信你,才将中馈托付于你,这有何不对?” “可嫂嫂没有任何交待,便让一群下人擅自闯进我与母亲的屋子,不顾阻拦将我们屋中东西都搬了个干净,这同打砸有何异?” “那些东西是嫂嫂当初亲自送过来的,若嫂嫂想要回去,同我与母亲说一声便是!” “我偌大的侯府,便是再不济,总不至于吞了你的东西。” “我母亲仁慈不与嫂嫂计较,怎的嫂嫂今日却还想着倒打一耙?” 裴夫人觉着这话由裴玉娇来说倒是更好一些,便也不阻拦。 只待她说完才假惺惺的责怪她不懂事。 谁知宋晚不仅没有反驳裴玉娇的话,反而顺着裴玉娇的话便开口便道。 “我从未说过裴夫人将中馈交与我有何不对,不过是裴夫人方才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未免有失偏颇,这才稍微纠正一下而已……” “毕竟宫中的赏赐一回来,母亲就立刻将对牌收回去了,不是吗?” “不过,你有一点倒说的不错,我之所以将属于我的东西搬回来……可不正是怕你们吞了我的东西吗?” “毕竟为了给沈姑娘准备聘礼,裴夫人与裴将军可是煞费苦心呢……” 宋晚说着又转身看向江正与柳氏。 “母亲应该还记得吧,侯府当初娶我进门的时候,那些聘礼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两。” “可是如今,裴家为了迎娶那位沈姑娘进门,可是要给出二十三万两的天价聘礼!” “而这两年侯府的铺子虽然不错,可加上裴将军此次得到的宫中的赏赐,公中的银钱折合起来也不过三万两。” “裴夫人却让我拿着这三万两去置办二十三万两的聘礼……” “父亲母亲觉得……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呢?” 听到二十三万两,江正略微错愕了一瞬。 三万两和二十三万两并不是一笔小的出入,便是裴夫人再糊涂不懂算账,也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倒不是心疼那些银子,而是若真如女儿所说,侯府对于那位沈姑娘的态度,可就耐人寻味了…… 裴夫人见势不对,忙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开口道。 “晚乔,这事是母亲定的没错。” “可沈姑娘毕竟是太后的表妹,我也是想着既然她一定要进门,不如将这事办的风光一些,替侯府做做脸面。” “你也知道的,侯府前些年没落,让人瞧了不少笑话,你这些年代母亲出去应酬,不也受了不少冷待吗?” “如今言儿得了军功,若能借此次机会替侯府找回些脸面,又能让太后满意,对言儿来日的仕途多有助益,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况且沈家丫头说了,那些聘礼到时候会一应带回侯府,交回公中的,虽然公中的银钱同你自己的私产还是有差别。” “可你是言儿的正妻,待你生下子嗣,便是侯府嫡子,这些东西不还是你的,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若是你是因着此事想和离,便当母亲没有说过就是了,母亲绝不会勉强你的! 江正听到裴夫人的话,心中这才好受了些。 至于侯府三年前竟落魄成那般的事,女儿是第一次提,但对他们而言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他原就担心女儿嫁入这高门被轻看,可侯府若真那般落魄,自家女儿才显得愈发重要,越能被人看重不是吗? 否则哪有刚进门的新妇就掌中馈的。 往后侯府兴盛了,侯府也能愈发念着自家女儿的好。 如此想着,江正劝道。 “乔乔,姑爷刚立了军功,若只是想做做脸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母亲说的对,毕竟都是一家人。” 裴夫人听到江正的话,心中终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马上,宋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看向江正,一字一句的道。 “父亲如此说,不过是因为父亲不知道那位沈姑娘的身份。” “那位沈姑娘可不仅仅是什么裴家故交之女,而是与裴将军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之人!” “不怕父亲笑话,女儿与裴将军成亲至今都未曾圆房!” “且不说将来会不会有孩子,便是有,裴将军曾亲口对女儿说过,说女儿占了这正妻之位,他心中觉着亏欠沈姑娘,将来若他得了爵位,便由沈姑娘的孩子来继承……至于我的孩子,便全凭自己的造化。” “这样的话,父亲还觉得无妨吗?” 裴夫人也不知自家儿子竟然同江晚乔说了这样的话,正准备强行说是江晚乔为了和离胡编乱造。 毕竟她空口无凭。 可宋晚这时却又提高了声音继续道。 “对了,差点忘记告诉父亲了,那位沈姑娘……如今已经有了身孕了!” 第31章 良知 宋晚的话如同一声惊雷响在堂中,让本准备强行辩解的裴夫人愣在了原地。 裴清言眼中也满是震惊。 江晚乔她……怎么知道的? 江正更是忍不住再次站了起来。 姑爷竟然还未同自家女儿圆房…… 而且…… 青梅竹马? 裴家人方才不是说那沈姑娘不过是故交之女,是太后强行赐婚的吗? 怎会连孩子都有了? 也就是在这时,绿萝适时的带着哭腔跪在了自家老爷面前。 “老爷,小姐说的都是真的!奴婢可以作证!” “裴家人不仅联合起来诓骗小姐,将怀着身孕的沈姑娘迎入府中。” “小姐进门后,姑爷更是一改当初在江家时的样子,对小姐冷淡至极!” “小姐也是因着知道了真相,才伤心欲绝之下做了傻事……若不是红裳姐姐及时发现,将小姐救了下来,小姐怕是早就不在了!” “他们侯府实在是欺人太甚!请老爷夫人支持小姐和离出府吧!” 江正听着绿萝的话,眼中满是惊骇。 虽然裴家人方才说过女儿以死相逼的话,但他方才看女儿完好无损,根本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怎么…… 他极力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绪看向裴清言,只是声音比方才低沉了许多。 “姑爷,乔乔方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若自家女儿说的是真的,那沈姑娘不仅背靠太后,还与姑爷两情相悦,裴家人又为了她这般筹谋。 那来日这个家,哪里还有自家女儿的位置! 还有…… 似乎想到什么,江正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江家初入京都,无权无势,姑爷若当真那般不喜欢自家女儿,想抬举那位沈姑娘,裴家人今日完全不必做这一出戏。 那么,今日这一出,便只有一个原因。 江家身上…… 还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那东西是什么,他根本不用多想便能明白…… 江正越想越是心惊。 他紧紧盯着一言不发的裴清言,放在袖子中的拳慢慢握紧。 “姑爷,怎么不说话?” 裴清言被江正的眼神看的略有些不自然。 若说其他的事还能强行圆说,但嘉和的孩子却是瞒不住的。 那是铁一样的事实,让他们今日的一番言辞沦为了一场笑话。 江晚乔这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宋晚见裴清言不说话,嘴角微微勾起。 “裴将军不会还想说是我污蔑了你吧。” “若是如此,我们大可请个大夫来替沈姑娘把把脉,以证裴将军的清白。” “若真是我误会了裴将军,我一定三跪九叩,向你同沈姑娘赔礼道歉!” 宋晚说着顿了顿,眼中快速的闪过一丝什么,继续道。 “还是说,沈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裴将军的?” 裴清言听到这句话顿时勃然大怒。 “胡说!” “嘉和是这世上最贞洁的女子!怎会怀上别人的孩子!” “我不许你侮辱她的清白!” 宋晚极为满意的看着忽然变了脸的裴清言。 “那裴将军这是承认孩子是你的了?” “只是若是如此,这清白二字,只怕沈姑娘担不起……” 裴清言见江晚乔还抓着沈嘉和不放,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那日他与嘉和久别重逢,月下谈心,喝了许多的酒,待他醒来的时候便见嘉和坐在一旁低声啜泣。 她说他不怪他,左右她已经嫁过人了,她会当作此事没有发生过。 只是待她离开,他便看到了那床榻上刺目的红…… 且自那之后,嘉和便避着他,还是嘉和身旁的丫头吟心告诉了他,嘉和为了他,在漠北所做的一切…… 那一刻他便发誓。 从今往后,他一定要保护好她,又哪里容得下旁人污蔑于她。 “我说了,不许你侮辱她的清白!” “那孩子是我的又如何?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你以为你在我面前三番四次的抹黑嘉和、贬低她,便能显出你的好来了吗?” “我告诉你,江晚乔,你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住口!”一个夹杂着怒气的声音忽然打断了裴清言的话。 江正在一旁看着一直以来在他面前温和有礼的姑爷,这般指着自己的女儿骂,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乔乔今日说的…… 都是真的…… 而裴家人,不止联合起来欺负他的女儿。 还在他与夫人面前演戏,想误导他与夫人站在他们那一边…… 劝说受尽委屈的女儿继续忍气吞声,榨干他们江家的最后一点价值! 而他…… 竟然差点相信了…… 江正想着,面上的笑意顿时收的一丝不剩。 他走到自家女儿面前,挡住裴清言看向自家女儿的凶恶视线,强忍着满腔的怒意、心痛、几乎是咬着牙的开口道。 “侯府如此门第,我们江家区区一介商户,着实高攀不起!” “当初……是我江家不自量力了!” “既然姑爷心有所属,我女儿也不好占着这个位置不放。” “若侯府还念着当日相救之情,还请姑爷高抬贵手,写下一纸和离书,放我女儿离开!” 虽然看今日的情形,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善了。 但他也只能寄希望于…… 或许…… 裴家人还是有一些良知的。 毕竟当初那一百万两,可以说是救了裴府满门性命! 第32章 不装了 裴清言知道今日这出戏是没法演下去了。 罢了,他早就说过,没有江家,他照样能凭自己光耀门楣。 不过是要多费些力气罢了。 江晚乔既然想走,他便成全她! “好!和离就……”和离。 只是另外两个字还没有出口,裴玉娇便放下了方才故作姿态的模样,尖声打断了他。 “哥哥不可!” “江晚乔犯了七出之条,便是要走!也是我侯府休妻!” 裴夫人的声音也随之响了起来。 她看向裴清言,朝他使了使眼色。 “清言,你妹妹说的不错!” “凡事都讲究个理字,江家曾有恩侯府,既然今日亲家想带女儿走,我们当然不好阻拦。” “可一码归一码,今日若你答应和离,外面不明真相的人,还不知如何议论我侯府,这事必须理得明明白白的才行!” 裴清言自然知道母亲与妹妹是怎么想的。 但嘉和怀孕被江晚乔知道的事,让他觉得自己在江晚乔面前丢尽了脸面。 想着她方才瞧自己时那带着满是不屑的目光,他只觉得往日自己对她的那些义正言辞,仿佛都在打自己的脸。 他有些不想让江晚乔心里以为是他在惦记她的嫁妆。 可母亲的意思,他又不好违背。 只得有些烦躁的甩了甩手,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江氏究竟用什么样的方式离开侯府,对我来说都一样。” “不过既然母亲反对,你们自己商议便是……” 裴夫人见自家儿子没有坚持,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儿子没有管过家,哪里知道若江晚乔带着嫁妆走了,侯府会多么的拮据。 一直沉默的裴侯爷此时也是冷眉微蹙。 都说商人重利,他以为江家的生意做的这般大,这个江正必定是个拎的清的,不想今日瞧着,却这般糊涂。 他看向江正,方才慈眉善目的模样散去,眼中带上了一丝压迫的锋芒。 “江正,你可想清楚了,若江晚乔与我儿缘尽,今后你江家的事,便再同我侯府无关!” “这上京城的凶险可比之江南有过之而无不及……” “届时,别怪本侯没有提醒过你。” 江正自然听懂了裴侯爷的话。 但看着这一屋子突然变了脸的裴家人,他哪里还敢指望江家能依靠侯府。 “侯爷的话我听明白了,请侯爷放心,只要侯府愿意放我女儿归家,日后,我江家是祸是福,都不劳侯府费心!” 裴侯爷见江正如此不识抬举,不由冷哼了一声,彻底冷下了脸去,他淡淡瞥了一眼裴夫人,便不再言语。 裴夫人接受到夫君的眼神也不磨蹭。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日后江家是指望不上了,她们只能先将眼前的利益拿到手。 裴夫人想着挺直了身子道。 “好,既然你们江家去意已决,我们侯府也不好继续勉强,只是这和离之事我们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江晚乔犯了七出之条,若想离开侯府,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休妻!” 听到休妻两个字,柳氏将自听到绿萝说的话后,便写满了心疼的视线自江晚乔身上移开。 一双美目染上几分凌厉的看向裴夫人。 “裴夫人说的这七出之条,无非是妒忌与不孝。” “可我女儿反对沈姑娘进门,是因为她与裴公子苟且在先,我女儿身为正妻,阻拦也是理所当然的!谈何嫉妒?” “至于不孝,方才乔乔已经说了,不过是拿回自己的嫁妆而已!” “你们裴家若真要拿此做文章,就不怕我们将侯府试图侵占我女儿嫁妆的事,同沈姑娘怀有身孕之事一起捅出去吗!” 裴夫人自然没有将柳氏的威胁放在眼中。 “你以为这上京城是什么地方,江晚乔若真被我儿休出门去,她一个弃妇的话,你以为有人会信?” 柳氏眉梢一挑,唇角微微勾起。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江家虽然在上京没什么权势,却有的是银子!” “若真豁出去了,大把的银子砸下去,届时这上京城的风往那边吹,谁又说的好呢?” “只是那样的后果,你们宁远侯府可承担的起?” 她在乎的倒不是那些嫁妆,只是自家女儿如今不过十八,若真背上这不孝,嫉妒之名被休出府去,日后怕是很难抬起头做人。 她知道自己的话不一定能震慑侯府。 但是…… 为了女儿的来日,她总是要试一试的! 裴侯爷听到柳氏的话却忽然拍案而起,她冷冷的看着柳氏。 “你敢!” “这门婚事是太后亲赐,你们江家若敢四处散播谣言,便是质疑太后懿旨,打的,是天家的脸面!” “我侯府最多不过是担些污名而已,伤之皮毛,可你江家要承担的,可是雷霆之怒!” “你想同我裴家玉石俱焚,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裴侯爷说着眉眼间染上了一丝狠戾。 “原本今日同意我儿休妻,不过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你们若继续这般不识好歹,那这休书,你们也别想要了!” “江晚乔今后生是我裴家的人,死是我裴家的鬼,一辈子都别想脱离侯府!” 江正看着裴侯爷那眼神中的狠厉,心头一跳。 侯府这是……动了杀心? 如此想着,他忙朝柳氏使了使眼色,压下心中的愤怒,忙不迭开口道。 “侯爷,方才我夫人是一时心急失言,并非有意冒犯!还请侯爷大人有大量,切莫同她一个妇人计较!” 裴侯爷闻言冷哼一声。 “本侯没空跟你们在此胡搅蛮缠,只最后问你们一次,这休书,你们要是不要!” 若非不想闹出人命,污了儿子的声名,这人,他早就处理了! 还用的着同他们废话? 要在这后宅中弄死一个无权无势的外嫁女,他有千百种手段。 江正闻言唯恐侯府真的反悔,立即就要应下,宋晚的声音却抢先一步在堂中响起。 “当然是不要!” “我说了,我要的是和离!裴侯爷莫不是没有听清?” 裴侯爷见到了这个地步,江晚乔还这般嚣张的模样,忍不住轻蔑的笑了一声。 “凭你,也敢同我谈条件?简直不自量力!” “机会我已经给过了,既然你们不要,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来人,将少夫人请回房中,送客!” 宋晚却不动如山,直直的盯着裴侯爷。 江家人的态度,她已经看明白了,便无需同裴家人拉扯了。 “侯爷急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我知道你们裴家人向来有“七窍玲珑心”,若没有足够的把握,我怎敢在您面前自不量力呢?” 宋晚说着,眼神带上了一丝戏谑,一字一顿的道。 “只不知……我母亲方才所说,加上当初“丹霞峰”上的实情……够不够同您谈条件呢?” 宋晚清幽无比的声音传入裴侯爷的耳中,却让他的瞳孔不自觉的收缩。 心底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你说什么?” 宋晚嘴角的笑意愈浓。 “侯爷当真想让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这我倒是不介意的……” “当年,您率领五百精兵押运粮草去南境,途经丹霞峰时 ……” 只是不等宋晚说下去,裴侯爷忽然出声打断了她。 “慢着!” 他强行稳住身子,声音中却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你……随我进内堂!” 江正不知道发生的什么,却也能感觉到此事关重大,担心女儿吃亏。 “乔乔,我同你一起去!” 宋晚却给了江正一个安心的眼神。 “父亲放心,女儿自有计较,您在此处陪着母亲便是!” 而后,便留下满屋疑惑的眼神,随裴侯爷离开了正堂。 第33章 情比金坚 裴侯爷同宋晚在内堂待了整整一刻钟才一起走了出来。 只是与宋晚的闲庭信步比起来,裴侯爷的脚步显得格外沉重了些,面色亦是一片灰白。 裴夫人见他模样不对,忙上前询问。 “老爷,您怎么了?” 裴侯爷带着些忌惮的看了一眼宋晚后,才在正堂中坐了下来。 他没有理会裴夫人,而是直接看向了裴清言,语气中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气势。 “言儿,当初我在丹霞峰丢了粮饷,犯下大罪,幸得江家相助才躲过一劫,既然如今你与江大小姐有缘无份,便就如她所说,和离吧!” 此话一落,裴家众人都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裴侯爷。 裴玉娇不满的声音更是立即响了起来。 “父亲!这怎么行!” “明明是江晚乔这个妒妇失德在先,她……” 只是还不待她说出别的话来,裴侯爷便有些慌张的厉声打断了她。 “住口!我说了和离就是和离!” “这个家还没轮到你当!滚回去!” 裴玉娇被自家父亲的吼声吓的身子微缩了一下。 她长大后,父亲已经许久没有这般严厉的同她说过话了。 她攥着手,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 不明白为何顷刻之间,父亲便彻底转变了态度。 江晚乔究竟使了什么诡计! 裴侯爷自是了解自己女儿的,见她站着不动,面露不忿的模样,仿佛深怕她再说出什么来一般,又厉声催促了一句。 “还不滚下去!” 裴玉娇咬了咬唇,但父亲的神情太过骇人,她终究不敢违抗,只狠狠的瞪了一眼宋晚,便愤然离去。 裴侯爷这时又扫了裴夫人和屋中的下人一眼。 “都给我听清楚了!少爷与少夫人是因着性情不相投,自知无法举案齐眉,不想日后互生怨怼,这才好聚好散。” “江家与侯府也是好言相商后,才为了他二人幸福,准他二人和离的!” “今日出了这个门,谁都不许出去说一句旁的闲言碎语!也不许传一句少夫人的不是出去!” “否则,无论是谁,家法伺候!” “平安,替你家少爷准备笔墨来!” 裴清言身后的随侍见家主下了令,忙躬身退了下去。 裴夫人见着自家夫君的态度,也只得识趣的闭了嘴,眼睁睁的看着下人拿来笔墨,递给儿子写下和离书。 白纸黑字,再无转圜。 待二人在和离书上签字,裴侯爷才走到江晚乔身前低声道。 “事无再二,侯府今日已是仁至义尽,江大小姐日后可别将路走歪了才是!” 宋晚盈盈一笑,轻点了下头。 “侯爷亦是!” 裴侯爷闻言只握紧了袖中的拳头,没再说什么,带着裴夫人离开了正堂。 裴清言却没有随二人离开。 他虽然没来得及问,但也知道父亲今日这番反常,必是被江晚乔抓住了什么要紧的把柄。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多少让他心中有些不痛快。 她虽然不像母亲那般执着和离还是休妻。 但被胁迫着不得不接受和离,和江晚乔求着侯府大人大量放她走,是不一样的。 是以将干了墨迹的和离书递给宋晚的时候,他终是忍不住说道。 “江氏,今日你离开后,我侯府日后的荣耀便与你无关了,望你来日别后悔才是!” “你为人刁钻善妒,回去后,也需好生反省,如此,来日若有因着你江家产业,愿意娶你进门的人,你也不至被人厌弃,落得再次下堂的下场!” 宋晚接过裴清言递过来的和离书,扫了一眼,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才心情颇好的抬眼看着她。 只是那眼中却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多谢裴将军的“忠告\",我会铭记在心的。” “不过有一件事我原是想埋在心底的,既然裴将军这么好心的给了我建议,我觉得自己也应当回报一二。” “裴将军可想听听?” 裴清言见她还算受教,便淡淡“嗯”了一声。 “说吧。” 宋晚灿然一笑。 “前日我在游廊意外遇到沈姑娘时,沈姑娘一时没站稳差点摔倒,我便好心扶了她一把……” “裴将军或许不知道,我在江南时是拜师学过医术的,便“不小心”探了一下她的脉象。” “据我所知,大夫说沈姑娘腹中的这个孩子至今最多不过两个月而已,可就我看,她这一胎,该有差不多三个月了……似乎同那大夫说的……有些偏差呢。” “当然,我也就是随意一说,裴将军若不信,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宋晚说完这几句,不待裴清言反应过来,便将和离书折好放入袖中。 转身朝江正、柳氏道。 “父亲,母亲,女儿在江府备好了接风宴,我们回家吧!” “绿萝,红裳,你们安排人将我的嫁妆统统搬走,手脚麻利些,别扰了堂堂侯府的清净!” 红裳规矩的应了一声是,绿萝却欢喜的快要飞起来一般,几乎小跑着出去安排了。 柳氏与江正自然也知道今日之事别有内情,但也知道这里不是询问的地方。 便都先将心中的疑问咽了下去,随女儿出了府门。 留在原地的裴清言先是因着江晚乔的话愣了愣。 而后才后知后觉的恼怒起来。 江晚乔这个妒妇还真是死性不改,到了离开前还不忘记玷污嘉和的清白。 她能会什么医术? 以为自己信口胡言几句,他便会怀疑嘉和? 真是可笑至极! 他与嘉和的情谊,岂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 她未免太小看他裴清言了一些! 也是,她一个商户之女,怎么会知道嘉和的贞烈和气节呢? 这么想着,裴清言转身便去了沈嘉和的院子。 江晚乔越是想让他与嘉和过的不好,他便越要与嘉和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让她看看什么叫情比金坚……! 第34章 不简单 直到回到江府用完膳。 江正与柳氏才让人关起了书房的门,询问今日的事情。 “乔乔,你究竟抓住了侯府什么把柄?母亲看那裴侯爷似乎是十分忌惮于你!” 江晚乔任由柳氏拉着手,半真半假的说道。 “母亲稍安勿躁,此事女儿也是在裴府时偶然听到的。” “裴侯爷丢了粮草之事,想必父亲母亲也是知道的。” “只是当时,裴侯爷对外宣称是在丹霞峰遇到了三千南越精兵突袭,而运送粮草的人不过五百之数,自然难敌。” “可实际上……他们遇上的哪里是三千精兵,不过是不足两百人的山匪而已,那些山匪极为聪明,他们借着地形虚张声势,骗过了裴侯爷,让裴侯爷惊惧之下,下令弃了粮草带着人逃了……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人去楼空!” “他们怕陛下怪罪,便编造了那样的一个谎言,为了圆谎,也为了怕有人揭露此事,他还领着心腹之人,在其他运送粮草的数十名兵士饭菜中下了药……杀人灭口,将尸体做出被敌军突袭而死的假相……让此事更加可信一些!” “而后,他们才转而来到江家求助,重新筹措粮饷,将功补过,将此事遮掩了过去。” 江正与柳氏听着心头惊惧不已。 难怪裴侯爷态度转变的那么快…… 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而且……还事关那么多条人命…… 柳氏美艳的脸上满是焦急。 “乔乔,今日这事你糊涂了。” “这事骇人听闻,你既然知道了,便该瞒在心底,否则若裴府起了杀心可如何是好?” 若早知道女儿拿着这样危险的事同侯府谈条件,她宁愿女儿被休出府。 江正十分赞同夫人的意见,只要想到女儿身处这样的虎狼窝三年,他就忍不住后怕。 “乔乔,你母亲说的对,如此灭绝天良的事他都能做的出来,定是个心狠的,你实在不该冒着如此大的风险……” “休妻的名声虽然不好听了些,总归没有性命重要。” 宋晚知道父亲母亲的担忧,耐心的解释道。 “父亲母亲错了,父亲母亲以为只要我们同意休妻,裴家人就会放过我们吗?” “如今战事初平,国库空虚,一旦我离开了侯府,江家不能再为他们所用,他们必会另想它法,踩着我们江家往上爬。” “我虽不知道这位太后对沈嘉和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但有这层关系在,侯府的确有可能攀上太后,届时他们若真动了什么歪心思,我们才是真的防不胜防。” “我同裴侯说了,我已经留了后手,只要他敢动我们,他的事便会传遍上京!” “这些日子摄政王本就在朝中清查了许多陈年旧案,他必定心中忌惮,而唯有让他忌惮了,我们才是真正安全的!” 江正心中却仍是不安,他思虑了片刻后开口道。 “无论如何,上京城对我们来说已是是非之地,我们不如还是尽快离开,回江南去吧!” 宋晚自然不愿意离开,却不仅是为了她自己。 “父亲若非没有办法,想来也不会匆匆收了江南的生意,动了举家上京来的心思。” “江家既然被当地官员盯上,除非父亲愿意散尽家财,否则如今回去,也是重蹈覆辙。” “而且我们若此时离开了上京,反而让侯府有机可趁。” “这里毕竟是上京,天子脚下,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杀人放火!但是出了上京城,却说不好了……” 江正不得不承认女儿说的是对的。 先帝昏庸,治下不明,各州府都是贪官横行。 若不是被逼的没有办法,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如今幼帝登基,将来还不知是什么光景……江家是怀璧其罪啊! 可他一人放下容易,江家那么多跟了他半辈子的人,便断了生计! 他如何忍心。 宋晚见江正面露悲戚,安慰道。 “父亲也不必太过悲观,女儿毕竟在这上京待了三年,也出入了不少达官显贵之家,对上京有一些了解,父亲若相信女儿,便安心待上一阵子。” “若实在寻不到好的出路,再回去不迟!” 柳氏在一旁看着宋晚,见她今日行事说话颇有章法,只觉不过三年不见,这个女儿,真的变化很大。 当初在江家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如今这般善于谋算…… 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亏。 她睨了江正一眼。 “好了,如今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这世道,去哪里不是一样的?” “既来之则安之,便听乔乔的吧。” 江正这才恍惚自己方才被那太过骇人的事乱了心智。 有些惭愧的同柳氏对视一眼后,才带着些释然的看向宋晚道。 “好,就听乔乔的。” “今日是我糊涂了,还差点着了裴家人的道,误会了你,父亲同你道歉!” “乔乔……你别怪父亲。” 宋晚没想到江正会这般坦荡的同自己一个小辈道歉。 “是女儿为了父亲、母亲能同意女儿和离,也能更清楚的看清裴家人的嘴脸,这才特意没有提前知会你们侯府的事。” “父亲虽在侯府斥责了我,却也是为了我好,女儿怎会怪父亲。” 原先她是想着,她虽然占了江晚乔的身子,但毕竟不是真的江晚乔,同江家人没有什么感情。 若江家人是趋炎附势之辈,会因为利益牺牲自己的女儿,她也不会将他们视作亲人。 但今日之事,她对江正和柳氏的观感还是不错的,也心甘情愿的接受了这个新身份,继续留在江家。 江正听着女儿的话,面上终于重新露出了笑意。 “好,乔乔当真长大了……” 三人一番家常叙旧后。 柳氏忽然想到了什么,带着几分好奇道。 ”对了乔乔,今日离开侯府时,你同裴清言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莫非那位沈姑娘……” 自家女儿学过医术的事倒是不假,毕竟自她小时候起,她就什么东西都让她尝试的学过一些。 她们商户人家的女儿同世家贵女不同,并不一味钻营琴棋书画这类风雅之事。 女子外出行商,抛头露面的也不足为奇。 她就这一个女儿,便想着她自己喜欢什么,就学什么便是。 只是乔乔悟性虽然不错,却没个定性,最后都是学的广而不精。 他也不知道自己女儿究竟把脉把的准不准。 宋晚看着母亲开口回道。 “就她的脉象来看,的确已有三个月。” “至于她怀的究竟是不是裴清言的孩子,还是二人其实更早就在漠北相遇有了苟且,战场相救不过是个幌子说的好听,女儿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若是能恶心到他们更好,若不能……”宋晚学着江晚乔在闺中的模样调皮一笑。 “女儿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她不过是觉得,那个沈嘉和看着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般无害罢了。 且不说当时是她主动嫁去漠北。 就说她和亲三年,漠北战败。 她却能毫发无伤的回来,这样的女子,又岂是简单的? 柳氏听着女儿话有些失笑。 “你啊,还是同从前一样……” “好了,你今日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江家的事我与你父亲会商量着来的,你也不必太过操心。” 宋晚知道柳氏是心疼自己,也没有再说什么,只从善如流的答道。 “我知道了,母亲。” 第35章 她,必须死 怀王府东院的一处寝房内。 一束斜阳透过窗棂洒在斑驳的地面上。 怀王云骁站在云峥的床前,目光一动不动的看向正替儿子诊脉的太医,眉头微微皱起,显出几分焦虑来。 云峥自从那日在相府门前自伤,昏迷被抬回来后,直到第二日才醒过来。 毕竟那一刀虽然不致命,却刺入得极深。 显然他动手之时,是一点也没有对自己手下留情的,所以后来的这几日,他便一直在府中卧床静养。 见太医把完脉,怀王迫不及待地跨前一步。 “太医,我儿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太医恭敬的朝怀王一礼。 “王爷放心,世子这次虽然伤的不轻,又失血过多,但好在世子身子根基十分不错,如今这伤势已经稳住了!” “只是世子这伤口太深,又贴近要害,为稳妥起见,最好还是在府中继续静养一个月,不要下床走动为好!” “下官重新拟个方子,王爷让人定时替世子换药,再用些补气血的药温养着便是了。” 怀王年逾四十,浑身散发着一股儒雅、沉稳的端方君子之气。 此刻听到太医说儿子的伤势已经无碍,他紧绷的身子似乎放松了一些。 “那便好,今日有劳太医跑一趟了。” 太医自然不敢居功。 “王爷言重了,太后娘娘吩咐了,世子带兵清剿反贼,乃我天齐的有功之臣,一切都是应当的。” 怀王面露感激之色。 “太后娘娘有心了,还请太医代本王向太后娘娘转达谢意。” “待我儿康复,本王一定亲自带他入宫,拜谢太后。” 太医看着面前面容和善,没有一丝架子的怀王,颇为恭敬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从来都知道怀王府门风清正,但从前怀王赋闲在家,当个闲散王爷便也罢了。 如今他已在朝廷百官的一力推举下,成了新任中书令,执掌六部,云世子又彻底接手了羽林卫,他还能如从前一般谦和,实在不易。 “王爷放心,下官这就回宫复命,一定将王爷的话带到。” 太医说着又向怀王行了个礼,让药童背上药箱,转身出了门。 只是目送太医离去后。 怀王的谦和之色却慢慢自脸上褪去。 他缓步走到云峥的床边,看着因为失血过多,面色依旧惨白的儿子,眼中再无半分方才的担忧之色。 只带着些许淡漠的看着他。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样的事,为父希望是最后一次。” 云峥坐起身来,似乎对于父亲这副模样早已习以为常。 “父亲误会了,相府的事……我也只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而已。” “父亲说过,人心,才是上位者最重要的东西,儿子时刻铭记在心。” “宋晚毕竟是我明媒正娶的世子妃,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手射杀了他,即便如今世人都知我是迫不得已,可将来若被有心之人拿出来,始终对怀王府名声不利!” “用这点伤换一个安心,儿子觉得值得!” 怀王却似乎根本不相信儿子说的话,只继续垂眸看向他。 眼中有一丝凌厉。 “你究竟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还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你自己心中有数!” “儿女情长是成大事者最不需要的东西!” “你要记住,若不是你存了不该有的念想……在宋家彻底倒台前,我本是不想让宋晚那么快便死的!” “是你,害了她!” 云峥眼中情绪翻涌几许,最终却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儿子明白!” “父亲放心,儿子已经放下!这样的错,儿子不会再犯第二次!” 云骁不置可否的转过身去,衣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朝中的事暂时不急,太医既说你还要休养,接下来的一个月,你便继续安心待在府中,冷静下来后,好生反省反省!” “半路杀出来君九宸这个变数,如今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你……好自为之!” 而后,便毫不犹豫的抬步走出了房间。 怀王的脚步声很快便逐渐消失在空荡的房间中,只留云峥独自倚靠在床榻之上。 房间内顷刻间便透出一股难言的沉闷。 忽然,云峥的目光落在了窗下那盆早已枯萎的凌霄花上。 一个娇俏,明艳的笑颜便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而后,慢慢变成了见她的最后一幕。 他清楚的看到,她那双曾充满信任与爱意的眼眸,满是质疑与失望…… 云峥忽然苦笑了一声。 果然,知子莫若父。 只是……为何挨了这一刀,他心中的愧疚却并未消减半分?反而愈发浓烈…… 明明…… 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场处心积虑的算计而已…… 而她,果然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吧。 是啊! 即便外人都说“奸相之女”宋晚,是个一无是处、嚣张跋扈,只知吃喝玩乐,整日追着他跑的草包。 但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她那么聪明,若不是他当真对她动了心,他又如何骗得过她? 只是…… 那又如何呢? 从他随父亲走上那条路起,他便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必须得死! 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眼看大事将成,却转眼成空。 不过,正因为他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这条路,他便要更加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了…… 否则这一切…… 岂不显得太过荒唐! 第36章 郡主 裴清言与江晚乔和离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来。 虽然没有闹出什么人们喜闻乐见的丑闻轶事,但因着沈嘉和与裴清言的婚事,多少还是有人私下谈论几句的。 只是两家人始终都对此事三缄其口,一来二去,人们一窥究竟的心思便也散了。 半个月过去。 裴清言与沈嘉和成婚的日子也近了。 裴夫人定下的那些聘礼也都陆续赶工完成,送到了侯府。 裴夫人这些日子早就清算了府中的财物,将一应能换钱的东西都让人偷偷拿去变卖了现银回来,可就算如此,也还差三千两。 裴清言与沈嘉和成亲当日的席面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至今没有着落。 加上江晚乔将江家的下人带走后,她还要重新安排府中下人的分工以及筹办婚事,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心烦意乱。 裴夫人实在无法,只得将裴家的人都召集了起来。 “言儿,如今那些聘礼都送上门来了,若侯府迟迟拖着不结尾款,恐怕会失了侯府的体面。” “你与嘉和的婚礼宴席也不能太过寒酸……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我瞧着你最近不是同那些世家子弟走的近,你看能不能……找人周转一下?” 裴清言这些日子也明显感觉到府中的吃穿用度都差了许多。 只是…… 他哪里拉得下脸面找人借钱? 虽然自从休了江晚乔后,不知为何,曾经刁难过他的刑公子一伙人似乎对他和善了些。 但正因如此,他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在他们面前丢了脸。 “母亲,此事……恐怕有些不妥。” “府中不是还有三间铺子,一处庄子吗?不如先抵押了,将眼前的事先应付过去?” “母亲也说了,如今这些铺子经营的不错,盈利颇丰,待我们手中宽裕了,再赎回来便是。” 裴夫人只觉心中发苦,她原先就不善经商之道,如今几年不理事,便愈发生疏了。 她虽不想让自家夫君、儿子知道铺子的情况,显得自己太过无能。 但如今的情况,她也不好继续隐瞒,便如实说道。 “那些铺子最近也不安稳,自从江晚乔走后,那几间铺子的掌柜也都跟着走了。” “我原还想着左右铺子已经稳定了,就算这些掌柜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先提拔了几个能干的伙计上来顶着。” “谁知这才不过半月,铺子里便出了不少错漏!这些可是侯府的祖产,若是届时赎不回来……” “老爷,此事还是您拿个主意吧。” 裴侯爷此时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自从知道自己埋藏了多年的秘密被人抓到把柄后,他便有些心神不宁。 甚至晚上还做了一次噩梦。 梦见那数十具鲜血淋漓的尸身。 那时候…… 他其实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先帝残暴,若是实话实说,那些运送粮草的人,也是会同他一起被先帝问罪的。 他也是被逼急了,才不得已对自己人痛下杀手…… 至少……还能保住大部分的人不是吗? 他以为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自己早已经淡忘了。 可那日再次被人提起,他才发现,他没有…… 那件事就如同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 “老爷?”裴夫人见自家夫君走神,又唤了他一声。 裴侯爷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疲惫的道。 “抵押便抵押吧,解决眼下的事情要紧。” “江家请来的那些掌柜,毕竟不是我们自己的人,走了也好。” “至于那几间铺子……清言,你明日出去打听打听,寻几个能干的管事回来,先维持住铺子的正常运转。” “其他的,日后总有办法解决的!” 裴清言也察觉到了这些日子父亲时而走神的模样。 只是父亲不愿意说,他也不好多问。 不过见父亲母亲都眉头紧锁的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 想了想后,便带着几分轻松愉悦的口气开口道。 “父亲说的对,毕竟只是些身外之物,只要铺子正常运转下去,迟早是能赎回来的!” “而且,儿子今日正好有好消息要同你们说呢!” 裴夫人听到好消息几个字,终于来了些精神。 “哦?什么好消息?” 裴清言面上带上了几分激动。 “前几日嘉和入宫觐见了太后娘娘,太后说了,待我与嘉和成亲后,陛下便会将我的差事定下来。” 说到这里,裴清言面上激动之色愈发真切。 “听太后的口风……极有可能是兵部侍郎之位!” 听到这话,裴夫人心中大喜。 兵部侍郎? 那可是三品,还是掌实权的,儿子这是越级晋封了? 那方夫人的夫君如今年过四十,也才做到兵部侍郎之位。 自家儿子如今可还年轻…… 只要儿子将差事办好了,在朝中站稳脚跟,将来何愁没有人送银子上门! “好!好!我儿当真有出息。” “嘉和也果真是我裴家的福星,不是江晚乔那个动不动寻死觅活的扫把星可比的!” 裴清言见母亲欢喜的样子,心中也庆幸不已,继续道。 “不止如此,太后还说了,当初嘉和替天齐和亲漠北,是有功社稷之人。” “原本按照祖制,就是应当封为郡主或公主的,奈何当初先帝大意,竟将此事疏忽了,如今嘉和回来,自然应当将这份属于她的封赏还给她。” “待礼部拟定好封号,这赐封嘉和为郡主的旨意,就该下来了!” 郡主两字一出,裴夫人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言儿,此事当真? 裴清言面上含光的点了点头。 “自然!” 虽然先帝当初并非因为疏忽,而是与漠北的一场心里博弈,有意而为,但是如今新帝与太后如此说,旁人也无话可说。 裴夫人闻言心中又是大喜。 就这两件事便能看出来,太后当真是疼爱嘉和这个表妹的。 只是转念想到那些聘礼,裴夫人又有些迟疑。 虽然将几件铺子典当了,结清尾款后,还有些剩余的银钱,足够置办一些看得过眼的聘礼了。 可若嘉和是郡主的身份,又未免显得寒酸了一些。 她可不能让人挑了礼。 心中快速计较了一番后裴夫人开口道。 “如此,这婚事倒是更马虎不得了。” “言儿,你放心,母亲一定会想办法将这婚事办的风风光光的!” 裴请言才听母亲说了府中的情况,也不想母亲太过费心。 “没事的母亲,嘉和同江氏不同,不是那等在乎黄白之物之人。” “她说了,母亲替她定的这些东西已经很珍贵了,她知道母亲心疼她,可如今府中的情况她也知道,母亲不必再费心。” 裴夫人却不赞同。 “你懂什么!” “好了,这些事你不必管了,母亲自会安排好的,你便安心准备着风风光光娶嘉和进门便是!” 她自有那不费钱,又能给侯府长脸的法子。 那日江晚乔说的一句话没有错,若用红布盖着,谁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左右她定了那么多名贵的物件,放在明处,谁还能怀疑其他箱子里装的是不是真金白银? 裴清言不知母亲心中所想,却也不好辜负母亲的一番好意,便也点了点头。 “那边有劳母亲费心了。” 第37章 契机 宋晚这半个月也没闲着,除了在江家为自己会的一些“技艺”做些铺垫,便是尽心寻找靠近相府的契机。 而这个契机,很快被她等到了。 只是得到这个机会的宋晚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你是说宋老夫人哭坏了眼睛,几乎看不清东西了?” 红裳点了点头。 “是!听说自那日云世子相府离开后,宋相便在家中便卧床不起。” “宋老夫人因着宋大小姐的死和宋相的病,日日以泪洗面……这才伤了眼睛。” “宋府为此给上京城的名医都下了帖子,将人都请去府上,可那些大夫似乎都对宋老夫人的眼疾无能为力。” “宋家大公子发了好大的火,一气之下将人都赶了出来,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宋晚闻言心中有些焦急。 既然请了那么多大夫上门,父亲的病应当做不得假。 两日父亲应该是称病不上朝而已,怎会真的病了? 是因为她吗? 若是如此…… 那么那封信,会不会没有送到父亲手上? 否则若父亲看到了她的信,定会想办法劝解祖母,何至于自己一病不起,还让祖母因为双重打击哭坏了眼睛? 宋晚想着顾不得再多想,吩咐红裳拿来惟帽戴上,便匆匆出了门。 无论如何,她都得进相府一趟才行…… 至少,先治好祖母的眼睛…… …… 而此时的相府,却正因着另一件事气氛凝重。 宋易的寝房中,宋易靠在床头,听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暗卫回话。 “相爷,昨日闯入相府的人似乎是想寻什么东西。” “此人不仅轻功极高,还不知为何,似乎极为熟悉相府的地形,自入府后便避开了所有护卫,直接奔书房而去!” “待属下与宋九察觉时,他已经潜进了您的书房,我二人联手也没能留下他,只堪堪伤了他的手臂便让他逃脱。” 宋七说着一张冷脸上带上了一丝愧疚,低下头去,朝着宋易一拜。 “是属下办事不利,请相爷责罚!” 宋易看着宋七与宋九身上都带着伤,只缓缓摆了摆手,示意两人站起来。 “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好在府中并未丢什么东西。” “不过那人既无功而返,说不定会想办法再次上门,日后需得加倍警醒着才是。” 宋七宋九依言站起身来。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脸,两人身上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宋七看上去内敛沉稳,宋九却掩不住面上的愤愤之色。 颇有些咬牙切齿的道。 “相爷放心,若他还敢来!我和宋七一定将他拿下!” 能孤身闯入相府,还在他和兄长联手下逃脱的人,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这对他来说,是羞辱。 宋易知道宋九的性子,也没多说。 “你们心中有数便是,都下去让府医看看伤吧!” 宋七宋九闻言齐声恭敬的应了一声是,便转身退了下去。 待两人离开后,房间里便只剩下宋易与宋景。 宋景走到父亲床前,替他又垫了一个软枕,带着些不解的道。 “父亲,宋七宋九的武功都是顶好的,能在他二人的眼皮底下潜入相府,还顺利逃脱,定不是一般人。” “您说……他去您书房究竟想找什么?” 宋易闻言眸光微动,看了宋景一眼,似乎想说什么。 可斟酌片刻后,却只虚弱的轻笑了一声。 “说不准。” “不过能惊动这般高手出动……怕是终于有人开始忍不住,想对相府出手了!” 宋景听闻此言,心中马上有了猜测。 “父亲,您说……会不会是摄政王?” 自君九宸买下相府旁的宅子后,他便一直心中不安。 可奇怪的是这些日子以来,摄政王虽然动了不少官员,甚至包括地位仅在父亲之下的中书令。 相府却一直安然无恙。 虽然朝中看不惯父亲的人比比皆是,但如今忽然闯进来这样一个人。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却只有此人。 宋易却没有立即回应儿子的话,因为……他也不确定。 只是…… 无论这人是不是君九宸,他也得尽快好起来才行了。 晚儿虽然死了,他却不能真的倒下。 他还有母亲,有景儿、颜儿! 宋易想着抬眼看向宋景,缓声叮嘱道。 “是也好,不是也罢,一切待我好起来再说!” “只是你祖母的眼疾,上京城的大夫眼看着是不中用了,你吩咐下去,多加派些人手寻找陆明的下落,务必要将人找到!” 宋景想到祖母的眼睛,点了点头。 “儿子知道了!” “父亲放心,妹妹如今已经搬去祖母房中陪着了,我今日去看祖母的时候,祖母的精神也比前几日好了些,您只管安心休养便是!” “只有您好起来了,祖母才会真正安心。” 宋易看着宋景沉稳了许多的性子,心怀安慰。 放任自己病了这一场。 他也是时候该放下一切朝前走了。 “好,你去吧,替我唤福伯过来,我有话同他说。” “是!父亲!” 宋景转身离开了房间后,便替宋易唤了管家福伯进去。 而后,他的目光又似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关闭的房门片刻,这才独自走到廊下,沉默的望着天际。 眼中神色不明。 父亲的书房…… 究竟有什么秘密? 他总觉得,父亲方才是有什么话想同他说的。 而且,或许还同那神秘的黑衣人闯入书房想找的东西有关…… …… 第38章 江神医 而接近午时的时候,宋晚也终于来到了相府门外。 只是待红裳上前,向府门外的侍卫说明了来意后,两人却没能进得了相府的大门。 红裳只得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过去。 “侍卫大哥,我家小姐并非捣乱,而是听闻贵府老夫人的病情,认真想上门替宋老夫人医治的。” “可否请几位代为通传一声。” 谁知那带头的护卫却丝毫不为所动,不仅将红裳塞过来的荷包推开,还态度格外强硬的驱赶着两人离开。 这样的行为让宋晚有些费解…… 这可不像相府的处事风格…… 而且她还发现,相府今日的守卫,明显比往常多了一倍…… 莫非…… 府中还出了什么别的事? 这般想着,宋晚心中愈发焦急了起来,略微思索后,只得上前报上了神医陆明弟子的名号。 好在那些守卫听到陆明的名字时,神情带上了终于有了一些迟疑。 老夫人先前的眼疾便是陆神医治好的 ,如今相爷让人四处寻他的事,他们自然也知道。 虽然府中下了令,不许放任何无关人等进入相府。 可若是这女子说的是真的…… 几人稍微讨论了几句后,一个人便转身进了门去通报。 宋晚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谁知片刻后,那侍卫自里面走了出来,态度却愈发强硬了些。 “我们少爷说了,陆神医从不收弟子,你便是招摇撞骗也得将话编圆了。” “我们念你们不过一介女流之辈不同你一般计较!” “若还不速速离去,便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罢,便命人上前,将两人逼退了几步,不许她们再靠近。 宋晚心中有些气急。 却也明白他们如此,不过是听命行事。 而他们态度如此坚决,今日这门,她怕是很难进去了…… 便是再多费唇舌也无济于事。 她看着相府那曾经熟悉无比的朱红色大门,如今却如一道天堑一般,隔开了自己与亲人的距离,暗自咬了咬牙。 没关系! 既然进不了相府,那她就想办法让父亲主动来寻她! 最好,是用最快……最直接的方式。 宋晚想着,不再与同守卫们纠缠,带着红裳利落的转身…… …… 第二日一早。 清晨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宋晚便带着红裳、绿萝出了门。 不久后,一套朴素无华的桌椅,便出现在了街道旁的摊位, 宋晚则静静地坐在那里。 今日她不仅没有戴帷帽,还仔细打扮了一番。 一身水蓝色蜀锦衣裙外罩着一件白狐裘斗篷,眉间坠一朵金箔花钿,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肤如凝脂,娇俏无双。 而她身后的绿萝与红袖则一人站在一端,拿着两根木棍,撑开了一块略显粗糙的横幅。 上面简单粗暴的写着两行大字: 神医小陆明,专医人所不能医! 每日限一人,治不好赠银百两! 阳光渐渐穿破稀薄的云层冒出了头,街上的商贩们也开始陆续出现。 很快,宋晚这独特而略显嚣张的横幅,以及那惹眼的容貌便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绿萝看着聚拢的人群虽佯装镇定,实则心中早就打起了鼓。 小姐虽然学过医…… 但今日小姐瞒着老爷夫人出来,还打着“神医”的旗号。 是不是…… 太过狂妄了一些…… 偷偷瞄了一眼一旁镇定如往常的红裳,绿萝心中叹息一声。 红裳姐姐是后来入府的,怕是不知道小姐的情况,当真以为小姐医术了得呢…… 绿萝思绪百转间,周围聚拢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很快,便有人不满于私下议论,开口朝宋晚道。 “姑娘是从哪里来?这口气可不小。” 宋晚端坐在椅子上,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用十分礼貌的语气一本正经的说道。 “口气的大小,自然是由本事的大小决定的。” “至于我,你可以唤我江神医。” 听着这般貌美的姑娘用这样柔和的声音,说出这般大言不惭的话,周遭立即响起一阵哄笑声。 倒也不算恶意,只是纯粹觉得这话听着像个笑话。 一位中年男子有些于心不忍开口劝阻道。 “姑娘生的这般貌美,瞧着这一身打扮也不是什么穷苦人家,怎的还学起江湖庸医这套来了!” “今日日头尚早,我劝你还是快些将东西收起来离开。” “此处离济仁堂近,里面有位李老神医,性子最是执拗,尤其痛恨借治病招摇撞骗的游医,若此事传到他耳中,说不得会来寻你麻烦的!” “届时姑娘怕是不好收场。” 宋晚看向说话那人,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语气。 “多谢这位大哥的好意,但我既支了这个摊子,自然是有信心的。” “且若真能引得名医来,同我探讨一番医术,也是一件幸事。” 见这小姑娘丝毫不听劝告,那中年男子不由摇了摇头。 还探讨医术! 这小姑娘看着顶多也就十七八岁,能将那些药材认全都算了不得了。 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而这时,一个青年男子却双眼放光的看向宋晚。 “那姑娘说的这治不好病,便赠银百两的事可是真的?” 对于这个问题,宋晚没有即刻回应,而是伸出手来,白嫩的手指将面前桌子上放着的托盘上盖着的黑布掀开来。 “眼见为实。” 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几排银锭,乍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让原本调笑的众人都不由晃了眼。 一百两白银,一分不少。 这……是来真的? 方才出声的那青年男子见状,立刻笑容满面的在宋晚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姑娘可要说话算话。” “我刚好今日有些头痛,不如姑娘先替我看看?” “先说好,若姑娘治不好,这银子可就是我的了!” 宋晚看着那男子搁置在桌子上的手,却轻轻摇了摇头。 “这位公子可能没有看清楚,我说了,我只治旁人治不好的病。” “普通的病,我是不治的。” “而且这旁人,还不包括一般的大夫,至少……也得是名满京城的才行,否则显不出我的医术高明来。” “当然,若是我当真治不好,这银子,我一定会给。” 宋晚说着又补充了一句。 “我家不缺银子。” 这一本正经的话,立即惹得周遭又是一阵哄笑声。 “你这小娘子,便是你家中有钱,也禁不起你这般糟践啊,且你这般图个什么呢?” 宋晚莞尔。 “自然是图名!” “众位若是不信,便当我是想当一回散财童子也无妨。” “我这摊子会摆三天,众位若有识得我方才说的这样的病人的,烦请替我转告一声。” 宋晚说着思索了一下又道。 “若有人能将人说动,带过来给我医治的,不管这人我是否能治好,我同样赠银一百两。” “我方才说了,我家不缺银子。” 这番话说完,另一个长的还算方正,只一身衣裳洗得发白的青年男子,眼中浮现一抹光亮。 他挤到人群前面。 “姑娘此话当真?” 宋晚点了点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女子亦是。” “那济仁堂治不好的病人,算不算姑娘方才说的“旁人治不了的”人?” 宋晚不假思索的道。 “济仁堂名满上京,自然是算的!” 第39章 有些复杂 那男子顿时大喜。 “好,我还当真知道这样的一个人!” “姑娘且等着,我马上去将人给你带回来!” 说完,便唯恐落于人似的,疾步而去。 那男子瞬间便跑的没影了,周遭的百姓见状忍不住开始打趣道。 “这陈泰真是见着银子的影子便往上扑。” “那是当然,这可是一百两,今日这事若是真的,我也得让家中的婆娘孩子们都出去替这小娘子寻病人!” “哈哈,这陈泰只身一人,为了替那红袖招的双双姑娘赎身,他自然是什么都敢做的!” “可你拖家带口的,就不怕这小娘子将人治死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跟着背上官司?” “倒也是这个理,那我便再看看再说……” 一片议论声中,街上已经开始熙熙攘攘,越发热闹了起来。 宋晚支的这摊子前围的人自然也越来越多。 实在是这般好看的姑娘做出这般怪异的举动,以及那一排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银子,很难不惹人注目。 而这围观的人一多,很快便有人认出了宋晚的身份。 “这不是宁远侯府那位刚和离出府的裴少夫人嘛!” “宁远侯府?可是刚立下战功,马上便要迎娶郡主进门的那位?” “正是!” “原来如此,难怪这小娘子做出这样怪异的举动来,怕是这和离之事非她所愿,受了什么刺激呢!” 宋晚听着周遭的议论纷纷,只继续稳稳的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耐心的等着方才说去寻人的那个男子。 至于众人口中的郡主,她自然知道是谁。 这半个月宁远侯府发生的事,绿萝都会打听回来告诉她。 原本绿萝的初衷,只是想看看她们走后,侯府的窘迫模样,好出口恶气。 直到有一天,宫中传了太后懿旨出来。 不仅将原本的赐婚圣旨从平妻改为正妻,还以沈嘉和当初为天齐和亲漠北,是天齐有功之臣的由头,封她为郡主。 封号嘉宁。 看来……那位太后,倒是真的看中沈嘉和的。 回江家的这半个月,江正与柳氏待她极好,她不是没有想过要替他们那被逼死的女儿报仇。 只是她也知道,如今……还不是时候。 即便她手中握着侯府的把柄,但侯府有太后这座靠山,她贸然行动,或许反而会害了自己,累及江家。 ……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就在看热闹的人渐渐觉着没趣,准备散去时。 方才离开的那个叫陈泰的男子,终于回来了。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人,抬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形容憔悴的病人。 陈泰见宋晚还在,不自觉的长舒了一口气,立刻便带着人挤到了前方,让人将那病人放了下来后,朝宋晚道。 “姑娘,我将人带来了。” “这位大哥叫董大,前些日子不知为何忽然开始头晕,头痛、呕吐不止。” “原以为只是吃坏了东西没太在意,谁知没过两日,他竟开始呕血便血,甚至神志不清,病情愈发严重了起来。” “这几日他也看了许多大夫,奈何不管是济仁堂还是御安堂的大夫,试了许多办法,都说这位董大哥病情反复而古怪……只能服些药温养着……听天由命……” “姑娘且看看,这病,您能治吗?” 抬着董大过来的那两个人是董大的家人,宋晚这里的情况陈泰已经同他们说过了。 这事听着太过离奇,她们原是不愿意的,奈何董大受了那一百两银子的诱惑,坚持要来试一试。 宋晚听完陈泰的话没有犹豫的站起身来,走到董大身旁蹲下。 “董大哥是吗?可否让我先号一下脉?” 董大看了一眼宋晚,一抹失望快速的自眼中划过。 虽然自己身体的情况他自己清楚,怕是时日无多了,今日来,也不过是听了陈泰说的一百两银子来试一试。 想着此事若是真的,自己也能给妻儿留一条后路。 但是若说没有一点点期待,是不可能的。 毕竟……谁不想活着呢。 可是看到眼前娇花一样的小姑娘,他心中那丝期待便完全落空了。 他配合的伸出了手,声音有些虚弱。 “有劳姑娘了。” 宋晚也不扭捏,直接将手搭在了董大的手腕间。 这样的举动,自然又是引起了一些异样的眼光。 片刻后,宋晚才将手自董大手腕上移开。 陈泰见状忙询问道。 “姑娘,他的病怎么样?” 他虽然是冲着银子来的,但若这姑娘守信,只要他将人带来,属于他的银子是跑不掉的。 若是可以,他自然希望这姑娘能真的将董大的病治好。 毕竟这样,他也算顺便做了件好事。 这姑娘若扬了名,银子也能给的更爽快些。 宋晚自地上站起来微微凝眉思索了一下才道。 “他的情况有些复杂。” 陈泰脑子转的快,很快便明白了宋晚的意思,他略带着些惋惜的看了董大一眼后,十分机灵的接声道。 “是,这世上疑难杂症何其多,便是真的神医陆明在此,想来也不一定什么病都能治。” “姑娘年纪尚小,上京名医们都说没有办法的事,姑娘治不了也是应当的。” 宋晚莞尔。 “你误会了,我说的情况有些复杂,并不是说他的病难治,而是……他根本没有生病。” 此言一出,陈泰也有些没有跟上。 他都替这姑娘圆说了,这姑娘不是该顺坡下驴吗? 怎么…… 董大都憔悴成这模样了,怎么可能没有病? 第40章 漠北伤兵 而这时,周遭围观的人也不走了,纷纷忍不住的哄笑了起来,朝董大道。 “这位兄台,你听见了吗?这位姑娘说你没病,你还不站起来跑几步,配合一下。” “不然若这姑娘翻了脸,今日这银子,你怕是很难拿走咯。” 宋晚却只当听不懂众人的嘲笑,认真的回道。 “他五脏受损,力虚体竭,不能跑。” 听到这样的回答,周遭的人愈发觉得好笑。 “你这姑娘,便是出来招摇撞骗,也得先学会自圆其说吧。” “你方才不是说他没病吗?怎么就突然又五脏受损,力虚体竭了?” 宋晚则继续认真的答道。 “因为他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中毒?”董大的妻子听到这两个字心头一跳。 “不错。”宋晚看向董大的妻子。 “只是这中毒的原因我还得确认一下,才能对症下药,不知……能否去你家中看一看?” 董大的妻子闻言有一丝迟疑。 董大见状忙开口道。 “既然这位姑娘这么说了,就按她说的做吧。” 这小姑娘怕是爱面子,觉得下不来台,才寻了这么个由头离开。 他家中也没什么宝贝,还怕这小姑娘图谋不轨不成?只要到时候,她当真给银子便成。 宋晚自然看懂了董大眼中的情绪,倒也不在意。 只抬步走回桌子前,吩咐绿萝拿起那桌上放着银子的托盘,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陈泰。 “这是你替我寻找病患的一百两,你先收好。” “至于这位董大哥,待我去他家中看过再说。” 陈泰没想到宋晚这般痛快,有些迟疑的伸手接过了绿萝手中的托盘。 虽然他就是冲着银子来的,但真的将银子拿到手,还是颇有些不可思议。 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多谢姑娘,不过送佛送到西,在下也陪姑娘走一趟吧!” 宋晚只觉这人说话不大吉利。 倒也没拒绝。 “好,红裳、绿萝,将摊子收起来,我们走吧!” 几人说完话,便收拾东西,朝董家的方向去了。 留在原地的人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这一百两银子……当真给陈泰了?” “怕不是串通起来演戏吧……” “我看像,否则她何必要去那董大家中医治?” “但这董大的病情若真如陈泰所说是上京的大夫都医不好的,她便是去了董大家中又有何用?莫非这事也是骗人的……” “应当不至于吧,方才那陈泰可是说出了济仁堂和御安堂的名字,这济仁堂可就在附近,哪有在人家的地盘上撒谎的?” …… 一片议论声中,人群终于还是渐渐散去,由宋晚引起的这一场小小的插曲也总算暂时落下了帷幕。 而宋晚此时已然来到了董大的家中。 董大的家中不算富裕,屋子狭小而老旧,屋中的陈设也是一目了然。 宋晚随意寻了个座位坐下来,仔细看过董大用的药方后,又仔细询问起了他家中之人董大这几日的饮食。 董大的娘子也一一回了。 宋晚便又亲自检查起了他用过的吃食、药物。 不过片刻,宋晚的视线便锁定在了桌上的一堆切成片的人参片上。 她伸手拿起其中一片闻了闻,而后脸上便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原来在这里。” 董大娘子与陈泰见状,也将目光移到了宋晚手上的参片上。 “姑娘,这参片可是有何不妥?” 宋晚点了点头。 “不错,这便是董大中毒的原因。” 董大的妻子大惊。 “姑娘是不是弄错了,这参片可是补药,怎么会有毒呢?” “因为这不是参片,而是商陆!”宋晚说着将手中的参片放到桌子上,看向董大的妻子继续说道。 “这商陆长的同人参十分相似,但真正的人参片横切面应是类似菊花心纹,商陆的横切面却是同心环纹,就如我手上的这个一样,两者的气味也大不相同。”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商陆是带有毒性的!” “若是误食,便会出现腹痛、腹泻的症状,同时伴有头晕、呕吐!” “若不能及时医治,便会开始神志不清,昏迷抽搐,出恭不能自理……直至死亡!” 听到宋晚形容的病症和董大的病症别无二致,连一些她们方才没有对她说起的细节都说了出来。 董大的娘子身子一瘫,眼中的泪止也止不住的朝宋晚跪了下去。 “姑娘,您说的分毫不差!” “求求您,救救他吧!” 宋晚示意绿萝将人扶了起来。 “你先别急。” “董大这几日可是都有食用此物?这东西又是从何而来?” 董大的娘子随着绿萝的手站起身,抹了抹泪道。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当家的是从漠北战场遣送回家的第一批伤兵。” “可回京后,朝廷只说国库空虚,伤兵人数又多,这安置的费用一时拿不出来。” “大夫说我家当家的受过箭伤,得好生养着身子,我便一时贪便宜,在街上的游医手上买了这些“参片”……直到前些日子朝廷将安置费发了下来,才换了回来!” “我也不知道,这……这好好的参片怎么就变成了毒药呢!” 董大的娘子说着有些泣不成声了起来,颤抖着声音问道。 “姑娘,那我家当家的,还有救吗……?” 宋晚听到董家娘子的话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漠北军可是摄政王的亲兵,按道理,户部为了讨好摄政王,理应立即替他解决此事才是。 怎会说拿不出银子? 在父亲的熏陶下,朝中的事她也知道许多。 从前先帝若要用银子,户部可是立即便能想法子拿出来的…… 怎么新帝一登基,便变了呢? 想到近日关于摄政王查抄各路官宦府邸的事,以及董大娘子口中那忽然又发下来的安置费。 宋晚心中隐隐有了一丝猜测。 若是如此…… 如今朝中很可能和那位摄政王,不是一条心呢…… 这倒是个机会…… 不过眼下还不是仔细考虑这些的时候。 宋晚想着朝董大娘子点了点头。 “命可以保住,不过这毒素在他体内积压已久,已然过了最佳时机,届时会不会留下什么旁的后遗症,我也不能确定!” “我只能尽力而为……” 听宋晚如此说,董大娘子忙有些语无伦次的朝宋晚道起了谢。 宋晚却只道。 “你不必感谢我,我并非什么大善人,不过借你们扬名而已。” “大家各取所需。” 而后,便吩咐两个丫头协助着,忙了起来。 陈泰在一旁看着眼前一身华衣,明明与这屋子格格不入,却没有露出丝毫嫌弃,只认真做着手中事情的女子。 眼中不由露出一抹深思。 第41章 亲自查 四月已至。 第二日一早,依旧是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宋晚的摊子便再次出现在了昨日的地方。 绿萝不知是一回生二回熟,还是因着昨日的事,突然对自家小姐有了信心,整个人显得理直气壮了一些。 有趣的是周遭的小贩见着宋晚又来了,竟都有些高兴的打着招呼。 “江小姐今日又来了。” 昨日因着在这里弄出来的动静,他们周围这几个摊贩生意竟然都比往常好了一些。 宋晚淡笑着回应。 “自然,说了三天就是三天。” 那小贩见着眼前这坦然的姑娘,忍不住升了几分攀谈之意。 “江小姐,昨日那董大的病治的怎么样了?还有,那一百两银子……您当真给陈泰了?” “昨日您走后,可有不少人说这陈泰是您雇来演戏的呢。” 宋晚勾唇。 “人心向来难测,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便好。” …… 而此时街道旁的一家茶楼内,两个男子正临窗而坐。 上官羽手持羽扇,十分懒散的伸了个腰,看向面前的君九宸。 “这一大早的,你让人来唤我喝什么茶?” “扰人清梦。” 君九宸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拾起面前的茶壶,手腕微压,滚烫的茶水顿时冒出袅袅白雾。 映衬得那张本就矜贵无比的面容,愈发清冷飘渺。 “名单拿来。” 上官羽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 “名单名单,你这是抄家抄上瘾了不成,知不知道如今人家如何说你?” 君九宸面上没有一丝波动。 “那又如何。” 上官羽见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那又如何?” “兄弟们原本都等着来了上京后寻个美娇娘成家立业,如今可好,入京不过一个多月,便被你揪着出去抄了四五次家!” “如今上京城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姐们,听到我们摄政王府的名字便退避三舍了!我们还怎么找小娘子花前月下!” “你自己要做孤家寡人便罢了,可别拉上我们!我们还……” “上官羽。”君九宸见这人又没个正经,直接出声打断了他。 “凡事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上官羽有些没好气的自怀中掏出一封信笺,丢了过去。 嘴上却不饶人的继续道。 “本少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有什么原因好找的?” 君九宸不准备同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只将斟好的茶,推到上官羽面前。 而后抬手将信拆开,仔细的看着上面记录的名字以及条条罪状。 上官羽倒也没有继续扯那些有的没的。 只端起茶来,细细的品着。 直到看到君九宸看完信,将信笺放回袖中才幽幽的瞥了他一眼。 “你想解决漠北军的问题,不是没有旁的办法。” “飞鸟尽,良弓藏,你好自为之。” 君九宸自然明白上官羽的意思,那如远山孤月般的眉眼上,却没有丝毫的动摇之色。 “都是该死之人,一举两得罢了,若到了今日还畏首畏尾,那战场上的牺牲又有何意义?” “而且我并未准备在上京留一辈子,自然是将想做的、该做的事情做完要紧。” “至于其他的,不重要。” 君九宸说着侧眸望向窗外。 便见远处那一身锦衣的女子,正让丫鬟唤了卖糖葫芦的小贩过来。 主仆三人一人拿了一根,不顾周遭围的满满的人群,旁若无人的吃着,面上还带着明媚的笑意。 “一个对将来没有期许的人,又何必惊惧以后呢?” 上官羽见他这副模样,也终于收起了那几分懒散。 “你能杀得了十人百人,过个十年二十年又会有新的一批人出现!” “你明明知道……天齐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君九宸将视线自窗外收回。 “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入宫,教导幼帝。” 上官羽顿时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有些烦躁的摇了摇羽扇。 好啊,这人如今还学会装傻充愣了。 “再说吧!” 明明此次回京……他们是可以顺理成章拿下那个位置的。 这人却非要拥立那什么劳什子四皇子登基。 一个黄口小儿。 什么帝师,他才不感兴趣! 君九宸深知好友的性子,当下也不多说。 只转而道。 “相府呢?还是一点错漏都没有寻到?” 上官羽因着烦躁,手上的扇子挥舞的用力了些。 没一会觉着有些冷,只得停了下来,没什么好气的道。 “没有!” “不光没有,我看啊,这宋相怕是同你一样蠢。” 君九宸冷峻的眉眼中当即闪过一丝冷意。 他重新将视线移到窗外。 “不过是伪装的比旁人更好一些而已。” “既然查不出来,今后相府的事你便不用插手了,专心替我盯着怀王府便是!” “宋易的事,我亲自查!” 第42章 猜测 上官羽听着这话,似乎来了些兴致,贼兮兮的看向君九宸。 “我怎么就觉得,你对这相府的态度十分不一般呢?” “听说从漠北回京之时,你率先带着随风千里奔袭,赶到了耒阳,回来后……还吐了血?” “若我没记错,那宋家大小姐便是死在耒阳吧……” “莫非……你同那宋家大小姐有什么旧情?” 上官羽说着凑近了君九宸几分,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神色。 “听说那宋家大小姐及笄之年便心悦怀王世子云峥,还为了得到云峥的心,在上京围追堵截,无所不用其极,闹得满上京无人不知,这才终于在及笄后的一年同他定了亲!” “谁知又刚好遇上云峥生母亡故,她便又等了三年,直到等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才终于同他完婚……” “啧啧,可真是用情至深啊!” “而若我记得不错,你投军的日子刚好也是在五年前……最初识得你时,你还带着上京口音。” “这般凑巧,莫非……是那宋家大小姐五年前移情别恋看上了云峥,你则因爱生恨,远走边疆,直待功成名就回来……而她,却死了?” “于是你心有不甘,这才迁怒相府?” 上官羽说着似乎窥探到了什么真相一般,愈发来了精神。 “可这又不像你的为人,还是……当初就是宋相拆散了你同宋大小姐?” 只是即便上官羽看的再怎么仔细,却依旧没从君九宸的眼中看出一丝异样来。 他只若无其事的同他对视,眼中没有升起丝毫的波澜。 “你若真是闲得慌,不如明日便入宫吧。” 上官羽看着他那万年不变的表情,顿感无趣。 也是,将这人同那般风花雪月的事情联想起来,是自己糊涂了。 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说来也是奇怪,这人虽然是“那个出身”。 可他自小便进了暗影阁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后来又辗转来了漠北,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厮杀两年,这才被他家老头子提拔了上来。 可即便如此,他身上却并未沾染一丝粗犷之气。 若不是那掩在衣袍下伤痕累累的身躯,乍一眼看上去,他依旧是本该有的那副矜贵无双的模样,仿佛是金尊玉贵长大的一般。 可他分明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他为了立功,一个人孤身潜入漠北军营,烧了敌军粮草,被一队漠北士兵追杀。 那一队人足有三四十人。 而当他们赶到的时候,他虽然浑身是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无数,但那三十几个漠北军…… 却已然全部没了生息,死状凄惨。 而他,就单膝跪立于那一地的脏污的血泊之中,以剑支撑着身体,猩红的眸光中,写满了毫不掩饰的野心。 那一刻他便在想,是什么样的过往,会让他变成那副模样…… 上官羽想着将凑近君九宸的视线移开,起身走到窗前。 “还是再等些时候,等你先看清那小皇帝的秉性再说吧,免得浪费本少爷的时间。” 上官羽说着在窗前站定,眼神也终于落到了楼下那被围绕着的宋晚一行人身上,顿时眼前一亮。 “诶,这不是那日遇见的小娘子吗?” “她不是那个什么侯府的少夫人?怎么出来抛头露面了……” 那日被这女子的容貌惊艳过后 ,他便寻人仔细打听过了,谁知一问才知道,她已经嫁人了。 他心中还很是惋惜了一阵。 那裴家在战场搞的小动作,他不是没有看见。 谁知回来后,那裴清言竟攀上了太后的关系。 他不想因为此事让好友同新帝、太后生了什么嫌隙,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左右朝中也不差这一个蠢材。 那裴清言是什么货色,他看得清楚,哪里配得上这般貌美、聪慧的女子。 只是他虽然立志要回来娶个娇滴滴的美人回家,以慰自家那死鬼老爹的在天之灵。 倒也没有夺人妻室的爱好,便将此事放下了。 君九宸不知上官羽心中所想,只侧眸再次扫了一眼那主仆三人,淡声道。 “已经不是了。” 上官羽原本只是自己嘀咕几句,没想君九宸竟然会应他的话,顿时忍不住回头看他。 “不是了?” “什么不是了?” 但随即他便反应了过来。 “你是说,她不是那什么侯府的少夫人了?” “不对啊……这等琐碎的事,你如何知道的?” 君九宸不语。 上官羽却茅塞顿开。 “所以,你一早便约我来此处,是为了看这个美人?” 亏他方才还在那脑补了他同那宋大小姐的恩怨情仇,感情这人在这里等着他呢。 只是不等上官羽再说出些不正经的话,君九宸便放下了茶盏道。 “她是冲着相府去的。” 这一句是肯定句,没有丝毫的疑惑。 “好了,此事你不用管了!你若是困,便先回去吧。” 上官羽却挑了挑眉,重新将目光移到宋晚几人身后的横幅上。 他替九宸查了相府,自然是知道宋家老夫人眼疾的事的。 而如今…… 神医小陆明,包治百病…… 还诱之以利。 倒是有几分意思。 “本少爷突然来了精神,便勉为其难再陪你坐会吧!” 虽然不知这人为什么对相府咬着不放,但就他这些日子所查,那宋相其实算得上一个让他刮目相看之人。 他不信自己当真看走了眼。 …… 浑然不知正被人窥视着的宋晚,此时正同两个丫头对街边的吃食赞不绝口。 这街边的小食虽比不得府中精致,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日头渐升。 或许是昨日瞧了那一场热闹没有下文,又加上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摆摊的姑娘的身份。 是以今日见宋晚又出来的时候,这摊位前聚集的人群便更多了一些。 对宋晚的称呼也同之前那个小贩一样,改成了江小姐。 只是这些围观的人,除了同方才的小摊贩一样有询问昨日之事下文的,更多的却是将话题落在了裴清言身上。 “江小姐,明日便是裴将军迎娶嘉宁县主的日子,听说这宁远侯府极为重视这门亲事,明日那迎亲队伍要绕城一圈呢。” “江小姐明日若还在此的话,怕是要亲眼看到裴将军娶妻了,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对于这些话,宋晚只淡然一笑。 “我与裴将军既已和离,自是嫁娶各不相干,他娶妻也好,纳妾也罢,都同我无关。” 围观之人继续热衷于八卦。 “毕竟是夫妻一场,江小姐便一点也不伤心吗?” 宋晚只坦然的继续道。 “自然。” 嗯,虽然关注点跑偏了一些,但百姓们对她有好奇心,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她现在要的,不就是引人注意吗? 过程如何不重要,达成目的就行。 只是宋晚还未等到病人上门,一个不速之客便忽然出现在了宋晚的面前。 “这不是“裴少夫人”吗?本少爷还当自己看花了眼呢!” 宋晚微微抬眸,看向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衣着华贵的一男一女。 心中暗道,这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原来是刑公子。” 刑子显见他还记得自己,面上的笑容放大了些,瞥了一眼宋晚身后的横幅后,有些得意的道。 “不错,是我!” “怎么今日你在此抛头露面,你那个了不得的夫君没有一同来?” 宋晚看着刑子显眼中的得意,以及那特意咬重的裴少夫人几个字,便知他是知道自己和离的事情的。 换做以前的宋晚,见他这副讨打的模样,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成全他。 只是如今她有正事在身,身份又不同以往,自然不能同他纠缠误事。 便当作听不懂他言语中的嘲讽,认真的回道。 “劳刑公子记挂,我与裴将军已经和离了。” 刑子显闻言故作惊讶的道。 “哦?和离了?” “你那日不是还将你那夫君夸上了天吗?怎么忽然就和离了?” “莫不是……做了什么有违妇德之事,惹了夫家厌弃,被赶了出来?” 宋晚继续不动声色的回道。 “此事是我的私事,恐怕不便与刑公子相谈。” “我今日在此是为行医,若刑公子不是为求医而来,还望公子能带人先行散去。” “民女不甚感激。” 刑公子身旁那个带着几分娇媚的女子这时女子忽然掩嘴笑了笑,朝刑子显道。 “刑郎便不要难为这位姑娘了,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便是真做了什么有悖妇德的丢脸之事,又岂是有脸轻易说的出口的。” 第43章 美人计 刑子显闻言大笑了一声,掐了那女子的腰一把。 “还是美人想的周到,那我不问了便是。” 他今日不过是随意出来逛逛,没想到还有这意外收获,碰上这胆大包天的女子。 除了宋家那个死了的宋晚,他还从未在外面被别的女子那般下过面子。 宋晚便也罢了,同他一样,有个爹罩着。 她一个商户之女,凭什么? 凭裴清言? 那裴清言他也见过几次,若真如这女人说的是个顶天立地的便也罢了,他瞧着却窝囊的紧,连他都看不上。 不过是仗着攀上了太后,自家爹也让他收敛着些。 正因为如此,被拿来同这样一个人比较,他心中更来气了。 今日这么好的机会,不看她服个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刑子显想着继续好整以暇的看向宋晚。 “不过嘛,这上京城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出来招摇撞骗的地方,江姑娘今日在此设摊,怕是没有经过上京商会同意的吧。” 宋晚只道。 “刑公子说的不错,不过我在此设摊是免费诊治,并无获利,依照天齐律法,是可以不经过当地商会、官府的。” 刑子显却没有就此罢休的打算,而是转身看向身后的侍从。 “这可就不是你一人说了算的。” “你们去个人通知京兆尹一声,小爷今日便做一回好人,维护一下这上京的秩序!” 其中一个小厮立即领命而去。 围观的百姓也有不少认得这位嚣张跋扈的刑小少爷的,心中顿时也为这位江姑娘担忧起来。 真是可惜了,这江姑娘生的貌美,待人又亲切。 却不知如何得罪了这位小爷。 江家虽然有钱,可终究身份低微,如今遇上这位,还套上这般冠冕堂皇的借口,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应付过去的。 这刚失了夫家的姑娘,若是关进那大牢里去,也是可怜。 原本在茶楼看戏的上官羽也隐隐约约瞧见了这边传来的动静,他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君九宸,正想着要不要来个英雄救美时。 便见宋晚忽然低垂着眸子站了起来。 待她再抬眼时,那灿如星空的美眸已经蓄满了泪水。 她带着些哀怨的看向刑子显,泪水欲落不落的模样,配上那本就绝美的容颜,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声“我见尤怜”。 宋晚就用这副模样盯着刑子显,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上去更凄楚一些。 “上次得罪刑公子后,刑公子是不是使人为难了我夫君?” “如今我已经离开侯府……” “刑公子莫非还不满意吗?” 刑子显原本以为她站起来是要同自己叫板的。 毕竟这女子虽然生的美,但那泼辣的性子他确是见过的。 谁知猝不及防的,却被眼前这人与预想截然不同的态度弄的一愣。 她这模样…… 怎么让他觉着自己同那十恶不赦的负心汉一般…… 直等身旁的女子带着几分恼怒的推了推他,刑子显才回过神来,看向眼前可怜兮兮的女子。 声音中的嚣张之意却不自觉的褪去了几分。 “你……你这是做什么!” 宋晚依旧是那副委屈不已的模样,一双羽睫微微颤动。 泪水仿佛晶莹的珍珠,盈于眼睫,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难道不是该我问刑公子想做什么吗?” “若我如今落到这个地步刑公子还不解气,非得将我关进牢里去才甘心,也不必刑公子费心了,我直接随你去官府便是。” “刑公子说什么罪,我都认了便是。” “免得日后我日日担惊受怕的……” 宋晚说完,那眼中的泪终于似断了弦的珍珠一样,落了下来。 刑子显见宋晚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了起来,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她她她,哭什么? 鬼上身了不成。 上回她那咄咄逼人的模样,让他都没将她当女子看了。 就像宋家那个一样。 可如今她这样,倒叫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虽然混账了些,可素来怜香惜玉,这欺负一个弱女子的事,还是不屑做的。 而且…… 听方才她那话中的意思。 她是因着此事才被裴家赶出门的?可裴清言同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是她有失妇德,侯府碍于江家当年的恩情,才忍气吞声,允她和离…… 听着耳边陆陆续续传来的哽咽声,心里又将裴清言骂了几句,刑子显才轻咳了几声道。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将人撤回来便是!” 宋晚却只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任由眼泪继续流出。 暗道这美人计她从前不常用,效果倒是比她想象的好。 她从不觉得这示弱的手段低人一等。 处在什么位置,便利用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尽可能简单的脱困,是父亲教他的。 她学的很好。 今日若跟刑子显去了公堂,即便她能想办法脱困,与他的梁子却是彻底结下了。 为免这刑子显日后没完没了,今日还是一劳永逸为好。 宋晚想着继续委屈巴巴的道。 “刑公子还是将我送进牢中去吧。” “否则若是来日刑公子又想起来,我自己便罢了,可如今我父母也来了上京……” “若是连累了家中之人,我心中如何能安?” 刑子显闻言皱了皱眉。 “笑话,小爷是那种人吗?” 宋晚只无辜的看着他,一副“你如今不就是”的模样,继续哭。 一旁的绿萝见状忙走到小姐身旁,学着小姐的样子,可怜兮兮的哭声道。 “小姐身子虚弱,如今这天气如此阴冷,哪里禁得起去牢房中折腾!而且那狱中龙蛇混杂,小姐如此相貌,说不定还会让人欺负了去!” “刑公子,求求您,若您非要抓人,便抓了奴婢去吧!” “便是打死奴婢,奴婢也没有半句怨言的……” 说着便抱着宋晚,主仆两人好不凄凉的哭了起来。 刑子显看着这哭成一团的主仆二人,愈发烦躁了起来。 他都说了让人撤回来了,她们还想怎样? “好了好了,我保证日后不找你麻烦了便是!” 末了又补充一句。 “也不会找你家人。” 宋晚这才似乎半信半疑的止住了眼泪,红着一双眼睛哀怨的看着他。 “刑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刑子显见人终于不哭了,忙点了点头。 “自然!” 宋晚闻言又看了他片刻,这才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 “那便谢过刑公子了,我相信刑公子一言九鼎,一定不会骗人。” 刑子显只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 不明白明明自己是来找她麻烦的,怎么就变成他又是保证又是安慰的了。 这女人真是邪门。 刑子显想着闷闷的“嗯!”了一声后,便搂着身旁女子的腰,仿佛见了鬼似的,疾步离开了。 宋晚目送刑子显离开后,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又替绿萝擦了擦,主仆二人似是很努力缓和了下情绪后,才重新坐回了原地。 围观有些心善的百姓见状还好心出言安慰了她几句。 宋晚也都一一点头谢过。 茶楼上的上官羽听到随风转述的两人的对话,嘴角不由抽了抽,看向君九宸 “这是……” “活的美人计?” 第44章 我来做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就在方才的风波终于散去时。 远处的济仁堂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因着闹出来的动静不小,渐渐的,济仁堂门口很快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阻挡了宋晚的视线,直到一刻钟后,人群仍未散去,甚至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宋晚正准备让绿萝去打听打听。 一个熟悉的人影就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竟又是陈泰。 陈泰疾步走到宋晚面前,没有多余的停顿,便带着一些急切的快速说明了情况。 “江小姐,那边济仁堂有一个妇人,因着昨夜动了胎气,有早产之相,可稳婆接生了一整晚都束手无策,陈家人情急之下,只得一早便将人送来了济仁堂。” “济仁堂的大夫本不愿接诊,奈何陈家人跪在济仁堂外苦苦哀求,济仁堂这才派了一位大夫出来看。” “结果那大夫把过脉后,只说陈夫人腹中怀的是双生子,又是早产,本就凶险万分,如今那陈夫人又折腾了一天一夜力竭昏死了过去,已然回天乏术,让他们回去。” “陈家人见人还有气,不肯放弃,所以便哭闹了起来。” “事关三条人命,江小姐可否去看看?” 宋晚听完陈泰的话,几乎没有犹豫的起身,朝济仁堂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一边朝陈泰问道。 “既是求医,济仁堂的大夫为何不愿接诊,而且既然知道情况紧急,人又未死,本应将人请进去尽最后一份力才对,又为何反而将人拦在门口?” 陈泰也说出了心中的猜想。 “ 妇人生产本就凶险而血腥,因此上京许多医馆都是不愿将人接入医馆诊治的。” “如今这人既然救不了……若是死在里面……怕是不吉利……”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位陈夫人,出自寻芳楼!曾是楼里的花魁娘子!” 宋晚闻言顿时了然。 没有再说什么,只加快了些前进的脚步。 红裳与绿萝则一人提着药箱,一人抱起桌上那一盘银子,快速的跟上两人的脚步。 四人来到济仁堂门口的时候,济仁堂的掌柜也已经出来了,正朝着跪着在身前的两个陈家人,以及站着的几个身着艳丽衣裙的女子开口道。 “并非我济仁堂不愿救人,方才我们孙大夫已经替她看过了,实在是这产妇已经意识全无,根本使不出一丝力气,这孩子又如何能生的下来。” “你们还是回去好好送她最后一程吧!” 那几个衣着艳丽的女子闻言十分不忿的反驳。 “就是因为人昏迷了使不出力气,你们才应该想办法让她恢复意识才是!” “你们随便派个大夫出来看看便让人回去是什么意思!” “别当我们不知道,你们这些所谓名医,就是嫌海棠曾是青楼女子!怕让她进了门,辱没了你们济仁堂的名声!” 她们都是寻芳楼的姑娘,平日这个时间都还歇在楼里“养精蓄锐”,不过是听说了曾经的好姐妹海棠出了事,才结伴匆匆赶来。 谁知这一来,便见济仁堂的人拦着连门都不让人进去。 她们也知道在这上京城中,她们这些人最是轻贱,尤其是她们这种不入流的妓院。 平日除了楼里当红的那几个花魁娘子生了病,妈妈会使些银子,想想办法,她们这些人想请人上门看诊,也只有那名不见经传的大夫或者游医愿意上门。 所以若不是什么大病,她们都是使人偷偷买几副药吃了了事。 可平日便也罢了,如今正是人命关天的时候,他们怎么还将人往外赶! 而且……海棠明明已经嫁人了! 想到日后便是出了楼,还要让人这般轻贱,几位姑娘不免兔死狐悲,愈发不平了起来。 那掌柜见几个青楼女子这般堵在铺子门口,实在不成样子,面色也有些不好看。 他身旁那位方才给海棠把脉的孙大夫也立即冷哼了一声,带着几分鄙夷的看向这些青楼女子,双手背在身后,显然对这些人的愤怒不屑一顾。 “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医馆如何行事,几时轮到你们这些青楼妓子指手画脚!” “方才我遵从医德,破例替她看诊,已经是仁至义尽!” “如今这人已经是救不回来,你们若还要在此胡搅蛮缠!便别怪我们报官了!” 听到报官两个字,跪在地上的的一个老妇人忙朝那孙大夫磕着头。 “大夫,求求你们了,便是我这儿媳实在不行了,她腹中的孩子不是还活着吗?” “实在不行……将肚子破开,将孩子取出来也行啊,我曾听人说过这样的办法……如此……或许还能保住孩子不是吗?” 寻芳阁的姑娘们乍然听到这样的话,心中一惊, 一时也顾不上同济仁堂的人争执了,转而不可置信的看向跪在地上的陈家母子。 “你们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陈志高,当初海棠可是我们楼里最红的姑娘,为了嫁给你,她可是倾尽了自己所有的家当,替自己赎身!跟着你过这一清二白的苦日子!” “如今你为了孩子,竟放纵别人不顾他的死活吗!” 那被称作陈志高的男人却只通红了眼睛,看看已经昏迷不醒的妻子,又看看母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寻芳阁的姑娘见他这副窝囊模样,不由也跟着红了眼。 心中替海棠觉得不值。 你一言我一语的骂起了那陈志高没良心。 陈老夫人却梗着脖子说同她们没关系,她们没资格管。 那姓孙的大夫见人吵了起来,不由愈发眉头紧皱,义正言辞的大声呵斥道。 “吵什么吵!你们这是从哪个江湖庸医口中听到的谣言!” “且不说这妇人本就是早产,破开肚子后这孩子能不能活,这般杀母取子、有伤人伦的事,我济仁堂也绝对不会做。” “我再说一遍,你们快些离开!” 那陈家老妇人闻言,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掉。 如果可以,她何尝愿意说出这样无情的话,可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而就在这时,宋晚终于在陈泰的掩护下,挤过嘈杂的人群,走到了最前方。 她的声音也随即响了起来。 “我来做!” 第45章 阻拦 清亮的女声响起,正哭着的陈家母子,都不约而同看向来人。 只是见来人是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时,两人都有些不确定。 “姑娘,你说什么?” “你……你是大夫?”陈家老妇开口道。 宋晚此时已然闻到一阵阵,自那位叫海棠的女子身上传来的血腥味。 她快速应了一声是,便在蹲下身来,将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之上,而后又仔细的检查起来。 陈泰看着陈家母子眼中的迟疑,也忙上前向二人仔细的说明了情况,而后又补充道。 “二位放心,昨日我曾亲眼见过这位姑娘施针救人,她真的会医术!” 哪知那济仁堂的大夫听到此话,却立即发出了一声颇为不耻的嗤笑。 “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和一个见钱眼开的混子,合起伙来哗众取宠,欺世盗名。” “她说她是大夫,你们还真信了不成。” “我劝你们最好擦亮眼睛,没得让病人平白多受些折磨。” 这位大夫姓孙,大概四十岁,是济仁堂李老神医的弟子,平日最是自诩不凡,认为自己已然青出于蓝。 听说还同太医院的人攀上了些许关系,连掌柜都要敬他几分。 昨日他便听闻,有个女子竟敢在济仁堂不远处摆摊,还大言不惭说只治旁人治不好的病 他当即便有些不满,欲去拆穿她,这可是明晃晃的挑衅。 无奈被掌柜压了下来。 谁料后来他又听说,那女子昨日去了一个叫董大的病人家中治病,还言之凿凿的说他没得病,而是中毒! 真是可笑,那董大可是他亲自医治的! 她一个黄毛丫头,竟然敢质疑他的诊断! 简直不知所谓。 如今见这人竟然还敢找上门来,他哪里能有什么好口气。 济仁堂在上京是公认最出名的医馆,听孙大夫说这姑娘是个骗子,陈家母子心中也是一阵失落。 但不知是人在绝望时,总是会抓住任何的可能,还是陈泰方才说的那一百两银子的诱惑。 他们到底没有上前阻止。 而这时,宋晚已经看完了海棠的情况,她似乎没有听到那济仁堂大夫的嘲讽一般,冷静的道。 “人还能救,不过时间紧急,我需要一个安静,干净,能随时提供各种药材的地方。” “可否借济仁堂内堂一用?” 孙大夫见这个他刚刚才亲口断言没救的人,这黄毛丫头竟敢说她能治。 不由心中愈发觉得好笑。 “你这姑娘,在外面欺世盗名便也罢了,如今竟然在我济仁堂的门口信口雌黄,想出风头想疯了不成?” “我济仁堂可不会助纣为虐!” 言下之意,便是不借。 宋晚站起身来,直接忽略了这个一再出言挑衅的孙大夫,清冷的眸子看向济仁堂的掌柜。 “刘掌柜,家师曾言,医者无类,我知济仁堂有自己行医问诊的规矩,我并无立场干预,只是天覆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 “我相信济仁堂的这个仁字,也是取自医者仁心的“仁”。” “这毕竟是三条人命!眼下也的确只有济仁堂一应药物,用具俱全,最适合施救!” “我只是想借济仁堂的地方一用,并不用你们济仁堂的大夫插手,相信刘掌柜一定不会拒绝,让济仁堂这匾额上的‘仁’字,成为一个笑话的,对吗?” 陈家那个老妇人见这姑娘态度这般坚决,也忙跟着哭求起来。 虽然对于儿子娶了这个烟花女子颇有微词。 但那肚子里的,可是他们老陈家的骨肉,她自然不肯放过任何希望。 寻芳阁的姑娘们也都七言八语的跟着闹了起来。 济仁堂的掌柜见四周围着这么多人,又事关人命,这姑娘又将话说到这个地步,这借地方的事,若是他们不应,今日恐怕不好收场。 权衡片刻后,他只得点了点头,应下。 将人抬入济仁堂后。 宋晚又吩咐了绿萝,让她出去尽快寻个稳婆回来,被挡在门外的其中一个寻芳阁的姑娘,当即自告奋勇的带着绿萝走了。 红裳则跟着自家小姐进了内堂,让其他无关人等都出去。 陈家母子原有些不放心,但在陈泰的劝说下,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去,守在了门外。 约莫一刻钟后,济仁堂内堂的门再次打开。 众人忙循声望去,便见红裳拿着一张方子走了出来,她疾步走到柜台前,将药方拿给了济仁堂的伙计。 “劳烦小哥抓药!” 堂中的孙大夫闻言,却忽然几步上前,将药方一把抢了过去。 那姓江的黄毛丫头,巧言善辩,逼掌柜将人放了进来。 他倒要看看,一个将死之人,这黄毛丫头能开出什么药方来! 而待看清那方子时,他忽然冷笑了一声,猛地站了起来,提高了声音道。 “胡闹!但凡懂一点医理的人,都知道这红花,麝香,孕妇是万万不能碰的!” “这是什么方子!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此言一出,医馆内的其他大夫也都围过去,看了一眼那药方,而后便都一一附和了起来,连门外还在围观的百姓也都听到了。 顿时议论纷纷。 这红花,麝香,不是打胎药吗? 这是最基本的常识,便是她们不懂药理,也是知道几分的。 这江小姐却给人开了这样的虎狼之药。 她是想做什么? 莫非……当真是为了扬名,便胡乱开药,死马当活马医吗? 这…… 红裳自然看出这孙大夫对自家小姐有一些莫名的敌意。 见他试图挑事,不由皱了皱眉,掷地有声的道。 “我家小姐说了,如今情况危急,只能用非常之法!” “这红花,麝香平日虽是孕妇禁忌,却有催产之效,只要加以其他药物中和,便是此时最好的催产良药。” “我家小姐此刻正在给她施针,只要能将人唤醒一些意识,再将这药喝下去,便有六七分的把握可以将孩子生下来!” “我只问你们,这药,你们给不给抓!” 那孙大夫见红裳说的如此言之凿凿,眼中眸光一闪。 不论这从哪冒出来的黄毛丫头,究竟是真有本事还是故弄玄虚,他都不能让她轻易得逞。 否则方才他说的这人已经救不了了的话,岂非砸了自己的招牌。 那妇人已然气若游丝,不用多久便会咽气。 他自然能拖延一些时间,便拖延一下。 “荒谬!如此草菅人命的药,我们若是抓了,岂不是成了你们的帮凶!” 红裳见孙大夫这般胡搅蛮缠。 想到方才再内堂中看见的,那个叫海棠的妇人浑身染血的模样,又想起她的身份,不由悲从中来,失了几分平日的冷静。 有些气急的准备上前理论。 而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陈泰却抢在她的前面,一个跨步走到孙大夫身前,伸手抓住他的衣领道,面色沉肃的道。 “这女子先前已经被你宣判了“死刑”,如今江小姐愿意一试,如何到你口中就成了草菅人命!” “你们济仁堂是卖药的,我们现在要买药!而且是用来救命的药!” “若你还在这里挑拨人心,耽误了江小姐救人,那草菅人命的人,便是你!” “这药,你们究竟卖是不卖!若不卖,便将药方还给这位姑娘,我们去旁的地方抓!” 孙大夫见陈泰竟然敢在济仁堂对自己动手,面色难看极了。 哪里还肯将药方归还。 他猛地推开陈泰,将药方往身后一缩。 “我身为大夫,岂能眼睁睁的看你们去抓这等虎狼之药害人!” 而后又看向缩在一旁的陈家母子吼道。 “陈志高,你可想好了,这一剂药下去,你夫人可得遭不少的罪!” “你莫非是为了那一百两银子,便任人折磨,糟践你夫人!” “这传出去,你就不怕旁人戳你的脊梁骨!” 陈志高听到这句话,不由看向自己的母亲。 眼中隐隐透露出一丝迟疑。 被拦在外面不许入内的几位寻芳阁的姑娘,见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出手救海棠,这济人堂的大夫却阻止人抓药,不由激动的想往内冲。 她们都是在欢场待久了,最是懂得看人脸色。这姓孙的大夫分明就是没安好心! 无奈却被济人堂的人拦住。 她们只得气急的朝陈志高大喊。 “陈志高!你休要听人挑唆!” “你不主动争取便罢了,如今好容易有人愿意出头救海棠,你还想拖后腿不成!”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这几个外人都比你在乎海棠的性命!” 一直沉默的陈志高看到妻子曾经的姐妹,以及素昧平生的红裳和陈泰,都为了她据理力争,终于被激起了几分血性。 一改那老实懦弱,犹豫不决的模样,站起来朝孙大夫坚决的道。 “孙大夫,请把药方拿出来吧,无论这人能不能救回来,我都愿意试一试!” 孙大夫脸色一变。 “当真是人心不古,你和这陈泰都被银钱蒙蔽了双眼,我身为大夫,却万不能坐视不理!” “这药方,谁也别想拿去害人!” 孙大夫说着,就作势欲撕掉那药方。 谁料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面前。 孙大夫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剑便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而后一块令牌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孙大夫顿时浑身冷汗直冒,捏着药方的手也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只因那令牌上写着三个字。 黑甲卫! 第46章 救人 孙大夫感受着脖间的冰冷,看着眼前一身黑衣,满身杀气的随风,瞳孔不自觉的瞪大。 方才的嚣张气焰也顿时消失不见,有些颤颤巍巍的道。 “这位大,大人……何事……” 随风看着结巴了的孙大夫没有多言,只神色淡漠的说出两个字。 “抓药!” 孙大夫顿时明白了过来。 虽然不知好好的,这济仁堂为何会出现黑甲卫,但如今这刀已经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忙不迭的朝那柜台的伙计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这位姑娘抓药!” 红裳见有人出手帮忙,也顾不上多想,忙疾走到孙掌柜面前接过那药方,放到柜台之上,又拿出一块银子放上去,请那伙计带她下去熬药。 那伙计立即手脚麻利的抓好药后,带红裳下去了。 随风倒也没再难为那孙大夫,只收了剑,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重新回到茶楼之中。 上官羽面上含笑的摇着手中的羽扇看向君九宸。 “好一句天覆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 “这位江家小姐当真特别。” 君九宸眼中却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不知为何,这个叫江晚乔的女子,总是能让他想起那个人…… 他记得。 那人刚习医之时,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时常央着他,让他掩护她偷跑出相府,乔装行医。 虽然她自己只说为了好玩,但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虽贵为宰相嫡女,但无论是街边乞儿,还是青楼妓子,在她的眼中都别无二致。 只是他如今已然分不清,那时候的她,究竟是不是在做戏…… …… 红裳熬好药重新回到内堂中的时候,宋晚的额头已经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妇人拖的太久,情况的确是有些惊险。 好在她最后一根针落下后不久。 那妇人便慢慢恢复了一丝神智。 不多,勉强能张开嘴,却喝不下药。 宋晚也顾不得其他,只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咽下去!你和你的孩子才能活!” 便同红裳一起,将熬好的药给她灌了下去。 那女子的眼角似乎滑落了几滴清泪,出于本能的配合着她们的动作。 最后药汁虽然溅出了许多,但也灌了小半碗下肚。 这时绿萝也带着稳婆回来了。 那妇人喝了汤药后不久,便感觉身下的阵痛一阵阵猛烈的传来,又有宋晚施针替她吊着气,身上也慢慢开始恢复了力气,出于本能般,开始使起了劲。 而后,一阵阵痛苦而压抑的叫声便自内堂传了出来。 门外的陈氏母子听到声音,不禁喜从中来。 这人,竟然真的醒了! 孙大夫也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眼中满是震惊。 这人…… 明明已经没有了意识,怎么可能醒来! 感受到投到自己身上不解与质疑的目光,孙大夫想到方才那小丫头拿出的药方,下意识的就想说,定是宋晚用了什么虎狼之药,虚张声势将人唤醒,实则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但有了方才的教训,他唯恐那黑甲卫再次出现,嘴角动了动后,终究没再出声。 第47章 给了裴清言一巴掌 只是屋内的声音却没有如孙大夫所想那般很快散去。 而是一阵一阵,不间歇的自内堂传了出来,红裳后来又出来拿了些上好的人参片进去。 渐渐的,外面围观的人都被那一声声痛苦的叫声所感染,不自觉的跟着焦心了起来。 毕竟是三条人命,大多数的人还是心存善念,且期盼奇迹的。 尤其是那些经历过生产之苦的妇人,更是似乎感同身受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一个时辰后,一声不甚洪亮,却让人听的分明的婴儿啼哭声自内堂传了出来。 门外的陈志高听到声响,忍不住双眼通红的,激动站起身来。 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母亲。 “娘,孩子……是孩子的哭声。” 而他的话刚落音,另外一个微弱的婴儿啼哭声也同时自内堂传了出来。 两个孩子的哭声交叠,在此刻却仿佛成了最美的乐章。 没有等上太久,红裳便与稳婆一人抱了一个孩子出来,陈志高与陈老妇人忙迎了过去。 陈志高将手往衣裳上蹭了蹭,一副想抱又不敢抱的模样,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朝里头看了看。 “姑娘……我娘子呢?她怎么样了?” 绿萝将手中的孩子递到他手上,没什么好气,却又带着一丝骄傲的说道。 “算你还有几分良心。” “你放心,我家小姐说了,问题不大!你安静在这里等着便是!” 陈志高看这姑娘神情这般轻松,又看着眼前已被经济仁堂的大夫断定不能活,此刻却活生生的在躺在自己怀中的孩子。 心中莫明觉得踏实。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宋晚才终于自内堂走了出来,在陈志高充满期待的眼光中开口道。 “人已经没事了,不过此次她亏了血气,日后得好生调养,你们得好生看顾才是!” 陈婆子听到这话,忙激动的两眼泛光朝宋晚跪了下去,连声道谢。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姑娘真是上天派来的活菩萨……!” 宋晚对于陈家母子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对于她人的人生,她也没有评价的权力。 只说待会会再让人再送份药方来后,便带着两个丫鬟叫上陈泰,在一阵阵欢呼声中走出了济仁堂。 孙大夫听着那一声声的夸赞,双手不由紧紧的握成了拳。 …… 因着方才救人费了些力气,宋晚身子有些吃不消,加上身上又染了些血腥气和药汁,便没有急着回江府。 而是带着几人来到不远处茶楼中的一间雅间中,问小二要了些水净了面和手后,才让人上了茶点,预备歇一会再回府。 等在外面的陈泰这时也走了进来。 宋晚抬笔写了一张方子递给陈泰。 “有劳陈公子替我再跑一趟了。” “红裳,将今日带出来的一百两银子一同给陈公子。” 陈泰此刻却有些迟疑。 “江小姐,今日这人,其实并不算我替江小姐寻来的,方才那样的动静,便是我不过去寻,江小姐自己也会知道。” “而且……我今日并非为了这一百两,这银子,江小姐其实可以不给。” 那寻芳阁的海棠姑娘,曾经是他心上人的旧识。 宋晚却只端起茶杯,悠然自得的饮了一口。 热烫的茶水入腹,暖暖的,驱散了一些身上的寒意与酸意。 “方才陈公子在济仁堂的所作所为,我家丫头已经告知于我,今日公子所为,值得这一百两。” “而且我得到了想要,心中高兴,这一百两,我给的情愿。” “陈公子便当我财大气粗就是!” 陈泰看着面前淡然而直白的女子,笑了笑。 没有再推拒。 “多谢江小姐。” “既然小姐财大气粗,而在下的确缺银子,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宋晚莞尔。 “好。” 见宋晚没有再说话的意思,陈泰便拿了那一百两和桌上的方子,告辞了。 主仆三人又说了会子话,休息好后,才准备起身回府。 只是门房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几人视线中。 宋晚看着那熟悉的脸,心中都不由暗道了一句。 今日真是晦气极了! 因为来的人,是裴清言。 他带着平安和另一个小厮将三人堵在了门口,半分没有退让的意思。 而是脚步向前,将她们逼退了回去。 而后,门被关上。 宋晚有些不悦的抬眼看他。 “裴将军有何贵干?” 裴清言见门关上,这才面色不善的盯着面前的女子。 “江晚乔,你既然和离归家,便该在家好生修身养性!” “这几日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究竟安的什么心?” “你非要让我们的事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不成?” 江晚乔回府的这半个多月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他还当她也知道没脸,安分守己的待在家中反思,放心了不少。 虽然对外宣称她们两家是和平协商后决定和离。 可这件事终究不是什么好事,自然是越无人提及,越无声无息的好。 尤其他马上便要成婚,更加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可她倒好,偏就在他大婚前两日忽然跑出来抛头露面,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听嘉和和玉娇说,今日她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勾引刑部尚书之子。 简直是丢人现眼! 宋晚看着眼前之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原来裴将军也知道我们已经和离了!” “既然如此,我做什么事情莫非还需要经过你同意不成?” “裴将军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吗?” 裴清言却只自顾自的道。 “你做什么事我是管不着,可你做的事已经妨碍到了我,我便有资格管。” “明日是我与嘉和的大婚之日,我不管你出于什么居心,你那个摊子,不许再摆了!” 明日若他真的带着迎亲的队伍经过她那个什么破摊子,难免惹人议论。 他与嘉和大喜的日子,容不下一丝瑕疵。 宋晚冷笑了一声。 “一段时日不见,裴将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你成亲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你的话若说完了,便让开吧!” 裴清言却冷哼一声。 “江晚乔,你少自作清高,你敢说你故意选的这个时机出来惹事,不是冲着我来的?” “你别忘了,当初提和离的人是你!” “便是如今你后悔了想出来博人同情,我们之间也已经是绝无可能!你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 宋晚简直要被眼前这人逗笑了。 “自私、自大、狂妄浅薄……裴将军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你这般自作多情,是不是那路边的狗多看了你一眼,你都以为是那狗看上你了,要跨越种族同你在一起?” 一旁的绿萝听到自家小姐的话,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在一旁将自己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才堪堪憋住。 裴清言却被宋晚的话激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伸手便想去拽她的手腕。 “江晚乔,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同我说话!” 绿萝与红裳见势不对,忙上前阻拦,却被裴清言狠狠的甩开。 裴清言许是怒急了,手上也失了轻重,且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这一推,绿萝和红裳便整个人朝后倒了去。 红裳还好,绿萝站的位置靠近桌子,裴清言这一推,她的头便磕在了桌角上。 尖锐疼痛顿时传来,绿萝忍不住痛呼了一声,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额头与眼睛的位置。 一丝鲜血自手上溢出。 裴清言却完全没在意自己做了什么,只继续抓住了宋晚的手腕,狠狠的道。 “江晚乔,我最后说一遍,明日你不许出来生事,否则别怪我不客……”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宋晚的手指一动,一阵刺痛感便忽然自手腕间传来,瞬间便卸了他的手劲。 而后,一个巴掌便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 清脆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第48章 听好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裴清言有些没反应过来。 只吃痛的看着自己手腕上忽然多出来的一枚银针,和脸上火辣辣的一片。 面色变得骇人无比。 她,竟然敢打他! “江晚乔,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的手,竟然使不上一点力气! 宋晚神色却变得格外冷肃起来。 她走过去扶起绿萝,待看清她额角的伤口后,才稍稍放下了心来。 还好,只是皮外伤,但是若是再往下一点,便要伤到眼睛了! 将绿萝交到已经自地上爬起来的红裳手上后,宋晚的眼中划过一抹厉色,她重新走到正狂怒的裴清言面前一字一句的道。 “裴清言,我的话只说一次,你听好了。” “你想怎么自作多情是你自己的事,可你若再敢动手动脚,犯到我,或者我身边的人身上来,哪怕伤了她们一丝一毫,便别怪我不客气。” “到时候扎在你手上的,可不仅仅只是一根纯粹的银针!” 裴清言从未见过这样的江晚乔,但面上火辣辣的感觉和耳边的轰鸣,却让他根本来不及多想。 “江晚乔,你敢威胁我!你以为自己是谁!” “若不是我父亲顾念当年的相助之情,你以为区区一个江家,能护得住你?” 宋晚轻笑了一声 看来,裴铭并没有将真相告知他这个宝贝儿子。 她直视着裴清言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 “你大可试试看!” “ 我今日把话说在这,那摊子,我明日是一定要摆的” “你若真怕惹人非议,就自己另外择它日成婚,别再来纠缠我!” “你也别想着下次多带几个人,我手中的银针便就奈何不了你,回去好好问问你父亲,究竟为什么同意我们和离!” “再看看你们宁远侯府现在,究竟还有没有招惹我的资本!” “否则……当初我们江家怎么把你们从火坑里拉出来,我就怎么把你们推下去!” 宋晚说完才收敛了那一双仿佛萃了寒冰的眸子。 “红裳,扶好绿萝,我们走。” 裴清言感受着手腕间渐渐恢复的力量,看着那转身而去的女子挺直的背脊,以及方才她那迫人的气势,只觉被打的那一侧,耳边响起阵阵轰鸣…… 不知为何,方才眼前的那个女子。 让他无比的陌生。 仿佛……她从前对他的那些爱慕,真的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而那样冰冷的眼神,也让他第一次无比真切的意识到。 她,是真的对他一丝留恋也无了…… …… 回到江府后,宋晚看着绿萝额角的伤,有些心疼的亲手给她上药。 “你们两个都不会武功,下次若有这样的事,不许再冲到我前面了。” 绿萝乖乖的坐着,任由小姐替自己涂着药。 忍着痛,故作轻松的道。 “那怎么行,保护小姐是奴婢的职责。” “小姐放心,奴婢皮实着呢,就蹭了一下而已,也就当时疼了一下,现在已经没事了!” 红裳也在一旁默默的点了点头。 别说她自小受到的规矩,便是无论何时,都要将主子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江家还是她的恩人,将她拉出了苦海。 莫说裴清言只是赤手空拳,便是动了刀子,她也会挡在小姐面前的。 宋晚看着这两个丫头,说心中没有感动是假的,却还是认真的道。 “我知你们都是忠心的,可在我眼中,你们的安危也同样重要。” “今日便罢了,若下次真的遇上武功高强的穷凶极恶之辈,在明知不可能阻止的情况下,你们万不能为了我而白白送命,知道吗?” 宋晚说着双眼不自觉的微微泛红。 她从前其实也有两个贴身婢女。 她们二人做为陪嫁,随她一起嫁入了怀王府。 但那一夜的新房中,反贼鱼贯而入。 她看出反贼的目标是她,所以让她们快逃,她们却挡在她的面前,不肯离去,生生被反贼手刃。 那都是陪伴着她一同长大的人。 若那场叛乱背后,当真有怀王府的手笔。 那这笔账。 她会记在他们的头上! 而这一世。 她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绿萝也察觉到小姐的情绪有些不对,似懂非懂的和红裳对视一眼后,齐声道。 “奴婢知道了小姐。” 她们……尽量…… 第49章 投诚 宋晚刚替绿萝上好药,便有下人来回禀说有人在府门外求见。 宋晚瞥了一眼窗外暗下去的天色。 “有没有说名字?” 下人当即应声道。 “回小姐,他说他叫陈泰。” 宋晚闻言有些纳罕,这个时间,陈泰来找她做什么? “让他在正堂候着,我马上去!” “是!小姐!” 吩咐绿萝好生下去歇着后,宋晚便带着红裳来到了正堂中。 下人原想支个屏风,被宋晚挥退了。 陈泰见着将宋晚前来,立即自椅子上站了起来,躬身一礼。 “江小姐,冒昧前来,叨扰了。” 宋晚只示意他坐下来,开门见山的道。 “可是有什么急事?” 陈泰却没有坐下,而是再次朝宋晚拱手一礼,身子比方才伏得更低些。 “小人不才,愿追随江小姐,效犬马之劳!” 宋晚闻言挑了挑眉,看着陈泰俯下身去一动不动的样子,来了些兴致。 “哦?你我不过相识短短两日,你如此冒然前来投诚,凭什么觉得我会接受?我江家可不缺下人。” “或者说……你所图为何?” 面对宋晚一如既往的直白,陈泰只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巍然不动。 “我自然知道江家不缺下人,但小人自小混迹上京市井,对上京城的大事小情。” “各种见得光见的,见不得光的门道都略知一二。” “我观江小姐这两日作为,所图或许不小,江家初来上京,小姐身边,或许会需要我这样的一个人。” “至于我之所图……自然是银钱!” 宋晚看着他身上依旧穿着前日第一回见他之时穿的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长衫,微微思索了片刻才道。 “若是我没记错,光这两日你从我这里拿走的的银子,便有两百两。” “若不肆意挥霍,这些银钱足够普通人过十年安生日子了,你要那么多银钱作何?” 那日旁人的议论她倒是听了一耳朵。 好像说是他是为了红袖招的哪位姑娘。 但就她看,这陈泰并不像什么好色之徒,也不似那种沉溺温柔乡之人。 毕竟他每次看着她的时候,眼神中不仅从未露出过丝毫觊觎之态,反而清明而坦荡! 所以,她想听他亲口说。 陈泰倒也没有扭捏,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我有一心仪之人,名为双双,五年前忽然失踪,待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人卖到寻芳阁为妓。” ”好在寻芳阁赎身的银钱我还付得起,便卖了家中田产,凑足了银钱替她赎身!” “奈何就在我去赎她之时,红袖招的人觉着双双奇货可居,捷足先登,将她买走!” 宋晚闻言心中了然。 红袖招与寻芳阁那样的普通妓院不同。 是上京城出了名的红楼,楼中女子多通诗书,或精通才艺,吸引了不少风雅之士,其中出入多显贵。 自然,楼中女子的身价也非寻常可比。 陈泰的声音继续响了起来。 “自那之后,我便不顾脸面,用尽所有门道和方法赚银子。” “奈何随着双双在红袖招的名声越来越响,替她赎身所需的银钱也一日胜过一日,远超过了我筹钱的速度!” “如今哪怕我尽自己所能,也只能每月去看她那么一两日,见她一见。” “江小姐这两百两的确不少,但对于红袖招那种销金窟来说,却是九牛一毛,我不愿再看她过那样的日子,这才孤注一掷,求到小姐跟前。” 宋晚听着陈泰的话,沉吟片刻。 “据我所知,寻芳阁不过普通青楼,那红袖招虽然风雅,却也没有卖艺不卖身的规矩……” 陈泰立即听懂了宋晚话中的意思,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 “小人以为,女子的贞节,从来不在罗裙之下。” 宋晚带着一丝审视,定定的看着陈泰的眼睛片刻,半晌之后,嘴角忽而溢出了一丝笑意。 “好,就凭这句话,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只是……你也得先让我看看你的能耐才行。” 陈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那是自然!请小姐吩咐!” 宋晚眼眸一转,漫不经心的道。 “明日宁远侯府迎亲的队伍要饶东城一圈,听说侯府给嘉宁郡主准备的聘礼十分丰厚。” “明日,我想看到那些装着聘礼的箱子,“清清楚楚”的展现在上京城的百姓面前。” “让这满上京的人都看看,宁远侯府那“泼天的富贵”!” 裴清言今日竟然犯到了她跟前来,还打了她的人。 就那一巴掌的代价…… 还远远不够! 她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之人,只知道对她好的人,她护着,伤害她的人,加倍还之…… 陈泰听到宋晚的话,稍稍顿了顿。 他今日既然上门来,这位江小姐与宁远侯府之间的事,自然也是知道的 。 虽然不知道这位江小姐同那裴将军和离的原因,但他既然选择了追随她,便不会后退。 陈泰想着又是一拜。 “请江小姐拭目以待!” 而后,便告辞离开。 只是有一些句话,陈泰没有说。 先帝昏庸,治下不明,这看似繁华的上京,却最是藏污纳垢之地。 以他的本事,这几年并非没有人找过他,想让他帮着做些阴私之事,但是他都拒绝了。 他是想要钱,却也有自己的底线。 否则即便赎回双双,她们也会良心不安一辈子。 但奇怪的是,这只见了两面的女子,无端有一种让人信赖的本事…… 陈泰离开后,宋晚想起什么,唤了一声红裳,谁知红裳却没有什么反应。 宋晚不由侧眸看她,便见她正看着陈泰离开的背影出神。 “红裳?”宋晚又唤了一声。 红裳这才回过神来,并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小姐说什么?奴婢一时岔了神。” 宋晚若有所思的瞧着这最是内敛的丫头。 忽然想起,她从前也是被卖去过青楼的,而且柳氏赎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她入青楼半年后…… 她这恐怕是想起从前的事了…… 宋晚想着也没有点破她。 有些心结,只能慢慢解,急不来。 “无事,让人去准备些热水吧,我要沐浴。” 红裳点了点头。 “是!小姐!” 红裳慢慢退了下去,只是方才那句“女子的贞洁,从来不在罗裙之下”,却无端在她脑中不断回响着。 让一向端庄稳重的她,眼底不禁浮现一丝泪意。 第50章 裴清言成婚 裴清言与沈嘉和成亲的这一日。 宁远侯府四处红绸高悬,不管府中主子还是下人,无一不是笑逐颜开,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喜气。 让原本如老者垂暮一般的侯府焕发出了许久没有过的生机。 而今日所到的宾客也确实不乏高官。 自然不是为了裴清言。 上京显贵之地,一块招牌砸下来,都能砸中几位权贵,一个还没有实职的四品将军,实在算不得什么。 只是如今四皇子登基,除了已经准备迁往上京的太后母家苏家,便只有沈嘉和能同当今太后亲近些,前些日子还被封了郡主。 一朝天子一朝臣。 自然有那懂得钻营之人,前来投石问路。 辰时末,裴清言便带着一队气势不凡的迎亲队伍出了门。 沈嘉和自回京以来便住在侯府,但迎亲这日,为了婚仪流程,沈嘉和搬到了从前和沈家交好的一位世伯家中,从那处宅子出门。 裴清言带着迎亲队伍停在宅子前后,沈嘉和很快由吟心搀扶着出了门。 那一身流光溢彩的嫁衣自然很快引起了百姓的瞩目。 “这嫁衣可真是漂亮,一看便非凡品。” 有那裴夫人特意安排的“懂行之人”立即在一旁解说道。 “那是自然,这可是云锦,金缕阁的镇店之宝,价值千金!” “而且你看见后面抬出的东西没,听说送聘礼那日有人瞧见了,光外面看到的那几样,便是样样出自名家之手!” 围观之人闻言,目光随之移到那已经重新出发的迎亲队伍上。 便见足足三十台大红的箱笼跟在迎亲的队伍后面,一行人愈发浩浩荡荡,排场十足。 顿时又是一片赞叹声络绎不绝。 裴清言带着迎亲队伍缓缓前行,偶尔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的大红花轿。 心中的满足仿佛要溢出来。 这是他年少之时便立志要娶的妻子,如今两人历经艰辛,兜兜转转,却还是走在了一起。 就如同那话本里的才子佳人最终终得圆满一般。 虽然昨晚父亲仍是不肯说江晚乔手中究竟握了什么把柄,只让他日后不要去招惹他,让他心中有些不快。 但今日这样的喜悦,让他因江晚乔那个泼妇而升起的愤怒都一扫而空了。 罢了,他日后是要成大事的人。 江晚乔便是使些小动作,其实也碍不着他什么。 今后便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互不相干也就是了。 待他功成名就之时。 她自然会知道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宋晚今日的摊前此时也是热闹非凡。 只因昨晚那陈家娘子顺利产下双生子的事已经渐渐流传开来。 而且不知为何,董大是中毒而非生病,如今已经被江小姐治好了的事, 也一同在一夜间发酵。 就在今日一早,董大还亲自带着一家老小亲自来宋晚面前感谢。 看着说话已经利索,且能正常站立,与第一日那命不久矣的模样全然不同的董大,众人眼中皆是震惊。 第一次真正的意识到。 或许这位江小姐并不是玩闹,而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毕竟董大的事情,后来是有人打听过的,实实在在是连济仁堂的那位孙大夫也亲口说过治不好的。 是以今日不管是慕名而来的,还是冲着那一百两来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早早赶了过来。 并因着宋晚一日只治一人的事争执了起来。 宋晚一看这局面,便知其中应该有陈泰推波助澜的手笔。 这还真是个聪明人,懂得抓住一切机会为自己收下他的投诚增加筹码。 看了一下来求医的五路人,宋晚含笑打断了她们的争执。 “请各位稍安勿躁。” “虽然先前有言在先,每日限诊一人,但今日是我设摊的最后一日,你们几人的病,我可以一并看了。” “只是自古便有先来后到之说,方才我听的分明,今日第一个到的人,是那位钱大娘,是以这一百两的承诺,我便只对她一人兑现,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宋晚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 “当然,若是你们意见不合,便依照原先说的来,我只诊治钱大娘家中幼子。” 正争执不休的人听闻此言,也终于停了下来。 那位钱大娘以及家人听到宋晚这么说自然是满口道谢,其余四路人心中略略计较一番后,也陆陆续续应了下了。 虽然没有银子,好歹能免费看病,总比什么都捞不着好。 于是宋晚便让红裳安排他们一一上前来,专心的看起了诊。 只是即便今日这行医问诊之事已无什么新鲜可看,可围在江晚乔身旁的百姓却并未完全散去。 只因众人都知道,宁远侯府迎亲的队伍,待会可得经过这里。 而若要说看热闹,这里无疑是最好的位置…… 虽然裴将军与江小姐和离之事并未闹出什么不好的传闻。 但这郡主刚进侯府,江小姐便下堂,江小姐又特意选这几日出来行医问诊,难免惹人浮想联翩。 或许……待会这位江小姐会当街拦轿也说不定…… 这痴男怨女的戏码,百姓们最是百看不厌的。 而约莫半个时辰后,一阵喧哗声如约而至,自长街的一侧传了过来。 而后,一阵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看热闹的百姓们看了看马上一身红衣,风光无二的裴清言,又看了看身旁仿佛毫无所觉,只依旧仔细询问病情的宋晚,眼中满是热切的光芒。 仿佛不发生点什么,对不起他们的期待一般。 而此时,裴清言也远远的看见了江晚乔。 见她毫无顾忌的将手搭在一个男子的手腕间,当即面露鄙夷的偏过头去时。 但就在他转过头去的那一刻。 众人想象中的热闹,以另一种方式出现了。 第51章 出丑 只见迎亲队伍行至一处岔路时,一声嘶鸣声忽然响起,而后,众人便见一匹失控的马,直直朝迎亲队伍的后半段撞了过去。 那马来势汹汹,看着极为彪悍。 丝毫没有防备的侯府下人们,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扔开肩上抬着的聘礼便开始闪躲,迎亲队伍顿时乱作一团,打翻了好几箱聘礼。 好在那马却并没有伤到人,而是刚到迎亲队伍跟前,便被马上之人制住了。 一阵急促的马鸣声后,混乱的场面慢慢恢复了平静。 只是这平静不过维持了一会,人们便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 只见那打翻的三四箱大红的箱笼。 除了最上面铺着一层金银首饰,下面……竟全是石头…… 石头? 一阵短暂的静默之后,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哄闹声。 裴清言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也是一愣,随后面上立即涨得通红。 母亲出的这个主意,他自然是知道的。 起初他也不太赞成,可转念一想,左右也没有人瞧见,嘉和如今贵为郡主,能给她一些体面,也未尝不可。 谁知道…… 看着周围投过来异样的颜色,裴清言有些恼羞成怒的朝那骑马之人怒声道。 “你是谁家的!竟敢在这青天白日下当街纵马行凶!” 那马上之人脸上却没有什么慌乱的神色,只跃下马来,拉着马绳朝裴清言拱了拱手,镇定的回话道。 “回大人,小人是长公主府的驯马人,长公主近来得了匹好马,奈何野性难驯,特意寻了小人来驯马。” “只是方才我才将这马牵出马厩,准备去往京郊马场,这马便忽然被贵府的锣鼓声所惊,发了狂,朝此处奔来!” 那人说着又似狠狠松了一口气般继续道。 “所幸小人及时将马制住了,没有伤到人,还请大人见谅!” 裴清言听到长公主几个字,脸色微变。 加上这下人的确并未真的撞到他们,不过是他见他衣衫普通,下意识的宣泄心中的愤怒罢了。 如今这人道了歉,还抬出了长公主府来,他哪里还能多说。 只得将满腔的怒火压了下去,咬牙道。 “我知道了,你下次注意便是!” 那人闻言再次俯身一礼。 “是!小人告退!” 只是低下头的瞬间,那马夫的嘴角却若有似无的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而后,便利落的转身,牵着马转身离开了。 见人离去,裴清言才带着窘迫的看着周遭百姓那耐人寻味的视线,以及……那满地的石头。 朝仍旧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的裴府下人,气急败坏的斥道。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收拾!” 裴家的下人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收拾起来。 而这时,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句。 “哟,这石头便别收了吧,回头还要抬着绕城走,多累人啊……” 那女声带着几分尖锐,很快传入了众人耳中。 原本因为裴清言铁青的脸色低下来的议论声,顿时变成了一阵阵哄笑。 裴家下人捡石头的动作也是一顿,将询问的眼光投向裴清言。 “公子……这……” 裴清言脸色愈发涨红,难堪又忧心的瞥了那大红的花轿一眼后才道。 “全部收起来,走!” 下人这才继续将那些石头全部装了回去,在一片哄笑声中,继续朝前走去。 队伍走到宋晚的摊前时,裴清言甚至不敢将视线移过去分毫。 唯恐从宋晚脸上看到什么鄙夷、嘲笑的神色。 若不是方才那人是长公主府上的…… 他几乎都要怀疑是江晚乔搞了什么鬼了。 否则事情哪里会这么巧,就在她看得到的地方出事。 她曾经执掌侯府中馈,侯府究竟能拿出多少东西来,只有她心知肚明,继而猜到了什么端倪,弄出这一出来试探,报复他也不足为奇…… 但偏偏……不可能。 她一介商户之女,如何能请得动长公主出手…… 他只能相信这是一次意外!毕竟他与长公主府素来是没有瓜葛的。 而此时轿子内的沈嘉和手中的帕子都几乎要捏碎了。 “小姐,您没事吧。” 窗外传来吟心压低的声音,沈嘉和却没有回答。 只一张盛妆的脸上,面色阴沉无比。 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自己会在这本该风光大嫁的这一天,丢了这么大的脸。 当初裴夫人提出这个想法,她心中虽然可笑,却没抵挡住这风光大嫁的诱惑。 毕竟当初她去和亲漠北时,那般狼狈…… 可方才外面的情形,她不用看便知道明日会传出多少笑话的话来。 裴家的这些人真是……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偏偏虽然她如今已是郡主之身,但这因为和亲所封的所谓郡主,其实不过是一个虚名而已。 没有俸禄,没有封地。 若没有太后在,这个郡主的名头,不过就是一个笑话而已,谁会放在心上。 侯府需要依仗着她往上爬,她又何尝不需要培养自己的势力,成为太后和新帝手中有用的棋子呢。 否则凭这微末的血缘关系,能走得多长远? 为了“那个人”的大计…… 她只能忍! 第52章 请帖 与宁远侯府这场被变成笑话的婚事相比,宋晚今日的诊治十分顺利。 不过两日,上京城出了一位女神医的事,便在市井中流传了开来。 上门求医之人络绎不绝。 宋晚自然没有来者不拒,斗米恩,升米仇的道理,她懂。 只对外宣称,每月会在那设摊之处,义诊一日。 而接下来她能做的,便只有等。 等这件事从市井传入相府内院。 而那让宋晚翘首以盼的请帖,终于在第三日送到了江府。 宋晚紧紧捏着那红色的请帖,心中雀跃,当即便准备让人送了回帖过去。 只是江正与柳氏听闻此事,却立即来了宋晚的院子。 江正率先开口道。 “乔乔,前些日子你想做什么父亲母亲都由着你,但是去相府的事非同小可,你还是再想想吧。” 女儿和离出府后便足不出户,只让人买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书来,闷在房中没日没夜的看, 直过了半个月才愿意出门。 虽然行事有些古怪,但他与夫人想着最坏也不过是治不好人,赔出去些银钱。 女儿不是那种草菅人命的人,不会当真将人治坏,让她出去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的。 却没想女儿竟真的名声大噪,还引来了相府。 宋晚知道江正与柳氏心中所想,起身迎着两人坐下。 “父亲母亲可是担心女儿治不好宋老夫人,被宋相迁怒?” 江正同柳氏对视一眼,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乔乔,并非父亲不相信你,只是你学医时日并不长……而且……” “你老实同父亲说,那些被你治好的人,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是不是……前几日来过江府的那个陈泰替你安排的?”前几日陈泰来府中的事,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宋晚理解江正的担心,毕竟知女莫若父。 江晚乔有什么能耐,她父亲定是心中有些数的,可她也不能因此便束手束脚。 左右她如今拥有江晚乔的身体与记忆,身份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质疑的。 便睁着眼睛瞎编道。 “不瞒父亲,陈泰如今确实是女儿的人,不过那些病人,也的确是女儿亲手治好的。” “从前女儿没有展露医术,不过是嫌每日要接触那些病人,免不得脏和沾染晦气,尤其嫁去侯府之后,女儿一介内宅女子,抛头露面之事,更是做不得,便没起这个心思。” “其实女儿于此道上可以说是天赋异禀!在上京这三年,还曾遇到过一个不错的机缘,得高人亲赠医书两本。” “如今经过这些磨难,女儿早已抛开了从前那些顾忌。而这几日如此行事,正是想借着一身医术打开名声,进入上京各贵人府邸,看能否替江家在上京寻一个靠山!” “如今得偿所愿,女儿为何要往外推?” “而且事已至此……女儿也推不得!” 那两本医术是她早就在和离出府后,便依照脑中的记忆写出来的,还刻意做旧了,就是为了应对关于她这身医术的事。 江正听宋晚如此说,心中有些惊讶。 那些人还真是女儿治好的?不过仔细想想,女儿似乎也没有骗她们的理由…… 莫非,自家女儿当真天赋异禀? 这倒是个不小的惊喜。 但转念一想,自家夫人这般聪慧,女儿有些特别之处,也不奇怪。 只是那相府,着实让他有些放不下心。 不过女儿说的对,这请帖已下,若是不去,怕是反而平白生出些祸端来。 “罢了,既然这帖子不好推,那明日为父便随你一同去吧。” “那宋相的名声便是我们远在江南之时也是有所耳闻的,不说别的,就说当初先帝在时,巧立名目,加重我们各地商会成员两成税赋的主意,便是他为逢迎先帝所出!。” “这些日子在上京,我与你母亲更是听上京的百姓私下唤他“奸相”,可见此人……确非什么良善之辈!” “你此去若真有什么意外……有为父在,好歹能有个照应。” 柳氏十分赞同江正的话。 “乔乔,你父亲说的对,他虽不一定能帮得上忙,但你一人孤身上门,又生的这副容貌,那宋府大公子听说也是个荒唐的,虽说谣言不可尽信,但有你父亲跟着,我总能放心些。” 宋晚闻言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这名声二字,还真是把双刃刀啊…… 但看着江正与柳氏担忧的样子,宋晚还是将阻拦的话咽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便劳烦父亲陪我走一趟了!” 她日后说不定要经常出入相府,让江正亲自去看看,知道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与柳氏也能安心些。 …… 让宋晚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一早,相府亲自派了马车来接她。 来接人的,是宋府那位她无比熟悉的管家福伯。 福伯年近五十,留着胡须,面上带着几十年如一日的笑容。 “听闻江小姐近日治好了不少疑难之症,江小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高超的医术,真是令人钦佩!” 宋晚压下心中的雀跃,状若波澜不惊的笑道。 “管家谬赞了,不过是有幸得了些古方而已!” 福伯笑着点了点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十分和蔼可亲的模样。 “江小姐过谦了,那我们便出发吧!” “好!” 一旁的江正见相府亲自来接人,原本还担心会不允自己同行,毕竟相府的帖子上只写了请自家女儿过去。 若是他们自己乘坐马车过去,他跟了就跟了,相府总不会将自己拒之门外。 但如今却不同…… 谁知那宋府管家听到他要同去,没有丝毫的阻拦之意,只满脸堆笑的说是应当的,立即迎着他一起坐上了相府的马车。 江正这才放下心去,马车出发后,他还低声朝宋晚道。 “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这宋府的管家倒是面善的紧,对你也颇为热情,以礼相待,为父这颗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些了!” 宋晚闻言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若是江正见过福伯的手段,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不过那些话,她还是咽在肚子里好,免得吓到他老人家。 只乖顺的答道。 “父亲说的是,女儿也觉着安心了许多呢。” 马车一路畅行,最后停在了相府门口。 宋晚看着那道朱红色的大门在眼前重新对她开启,感受那门后透出的天光,忽然有些热意涌上心头,却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在福伯的引领下绕过长长的回廊后,俩人终于来到了正厅之中。 福伯客气的让人给江正奉了茶后,才含笑看着他道。 “江老爷,相爷抱病,内院又是女眷所居,恐怕有所不便,还请您在此稍候片刻,我先领江小姐去老夫人院中,若江小姐有需要,我再行安排。” 江正自然知道这官宦人家的内院他是不好进去的。 “好,小女年纪尚浅,若有失礼之处,还请管家多多提点。” “江老爷放心,江小姐是相府贵客,相府必不会怠慢。” 福伯说着朝宋晚做了个请的姿势。 “江小姐,请随我来。” …… 第53章 入相府 宋老夫人的存寿堂在后院的最东边,布置得并不华丽,简单中透着几分朴素。 宋晚知道这是祖母自己要求的,祖母是过苦日子过来的人,即便父亲得势,她却仍不习惯奢靡。 还让人在院中劈出了一间绣房,平日没事的时候便在里面坐一坐,亲手绣些小物件给父亲和几个孙儿。 思虑间,宋晚已经随福伯走进了内室,她打眼望去,就看见里面坐着三个人。 祖母、三妹妹宋颜,以及闻姨娘。 闻姨娘正端正的坐于一侧,关切的视线落在宋颜与宋老夫人身上。 宋颜则亲手服侍祖母用着参汤。 宋晚清晰的看到祖母眼睛此时被一层白毉笼罩,双眼看起来没有一丝神采。 宋晚心中不禁一阵心疼,祖母这辈子已经吃了太多的苦…… “闻姨娘,江小姐到了。” 福伯的声音响起,宋晚随之回过神来,矮身福了福。 “见过几位贵人。” 闻姨娘闻言转过眼来看向来人。 待看到福伯身后的江晚乔的时候,微微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这传闻中的女神医,竟然生得这副好相貌,只是马上,她便站起身笑道。 “江小姐无需多礼,听闻江小姐医术高超。” “我们老夫人的病,还得仰仗江小姐呢。” 虽然知道眼前之人只是商户之女,但在天齐,医术高明的医者却是颇受推崇的。 就如那位陆神医一般,就连老爷见了也是客客气气的。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或亲近之人没个三灾五病的,关键时刻,这是能保命的! 她知道分寸。 宋晚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夫人言重了,我自当尽力而为!” 宋颜听到这话,也适时的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参汤递给一旁的丫鬟后,朝宋微微颔首示意。 “有劳江小姐了。”而后便乖顺的退到一旁。 宋晚这才在宋颜方才坐过的地方坐下,规矩的将手搭在宋老夫人的手腕上。 祖母的病她其实再熟悉不过,但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的,以免叫人生疑。 垂眸看着祖母即便保养数年,却依旧略显粗糙的手时。 宋晚忽然就想起她与宋颜的女红其实都是由祖母亲自教导的。 只是无论是那小小的绣针,还是长时间的枯坐,对她来说都无比的煎熬。 所以任凭祖母的绣技再高超,她都是绣虎类犬,惹得祖母与父亲哭笑不得。 倒是三妹妹被调教出了一手能同祖母比肩的绣艺。 她知道对于府中的这几个孩子,祖母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区别对待的事来,但她私心却是更喜欢宋颜一些的。 这其中当然也有她与宋景在外“胡作非为”的原因,祖母不常出门,对朝廷的事也不十分明白,父亲不想让祖母为他操心,便没有将事情挑明。 毕竟自家孙子孙女贪玩些,总比得知儿子每日在先帝身边如履薄冰强。 对此,她倒是没有什么不开心的。 十根手指伸出来还有长短,人有自己的好恶也是应当的,父亲多疼她一些,祖母多疼三妹妹一些,也算公平。 宋晚想着收回替祖母把脉的手,开始认真的看她眼睛的情况,又仔细的询问了几个问题。 宋老夫人此时虽然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却也循着声音的方向,十分慈祥的一一作答,末了还安慰她道。 “老身这眼睛是老毛病了,本就不易治,江姑娘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颜儿,待会看好你兄长,不论江小姐能不能治好我的眼睛,都不许再胡闹了,没得吓坏了人家姑娘。” 这话说的,自然是前些日子宋景将那些治不好她眼睛的大夫,通通打出去的事。 宋颜闻言温婉一笑,十分耐心的回着宋老夫人的话。 “兄长前些日子也是担心祖母的病情,这才一时失了分寸,祖母放心,父亲已经教训过兄长了,兄长定不会再冲动行事的。” 宋颜说着又有心打趣道。 “且祖母是没见着,江小姐生的同那天上仙女一般,兄长见着,哪里还舍得将人打出去。” 宋老夫人知道宋颜是有心哄自己开心,面上也带了些笑意。 自从知道宋易的病已经快要大好后,她心中的石头也算放下了,又有宋颜搬过来整日在身边陪伴着开解。 如今她也看开了许多。 晚丫头虽然走的让人痛心,却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事了。 她们这些活着的人,总得往下走才是。 她也不想让这些小辈为她担心。 “你这丫头,如今倒是还学会打趣你兄长了。” “江姑娘还在这里呢,也不怕唐突了人家。” 宋晚听着一句一句江姑娘,心中苦涩,面上却依旧维持着礼貌的笑容。 “老夫人说的哪里话,三小姐这是夸赞于我,我心中高兴还来不及。” “老夫人身患眼疾,却还如此替我思虑周全,这般菩萨心肠,上天自不会舍得让您受苦的。” 一旁的宋颜很快从宋晚的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面露欢喜之色。 “江小姐的意思是……我祖母的眼疾,你能治?” 宋晚莞尔一笑。 “自然,金针拔毉,对我来说并不难。” “只是老夫人的眼疾看着经年已久,如今应是旧病复发,治起来可能得需要一些时日。” 此话一出,一旁闻姨娘也带着些激动的走了过来。 “江小姐,此话可当真?” 金针拔毉几个字,她听过。 从那位陆神医的口中。 “当真!”宋晚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我今日先替老夫人施针一次,日后每隔三日来一次便可。” “两月一过,老夫人的眼睛便能恢复如常。” 闻姨娘顿时大喜。 这位江小姐是她听身边的嬷嬷提起,让人特意打听了一番,又同颜儿仔细商议后才做主请来的。 为怕相爷再次失望,她甚至并未提前告知相爷。 没想到这位江小姐真能治,还将此事说的如此轻松。 这对如今噩耗不断的相府来说,当真是一件大喜事。 “好!好!太好了。” “福伯,快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爷。” 正从红裳手中接过药箱准备取针的宋晚听到这句话,手几不可察的顿了顿,心底蔓延出丝丝欢喜。 终于…… 能再次见到父亲了么? …… 第54章 父女终相见 宋晚施完针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守在门外的福伯同闻姨娘说了句什么后,便带着宋晚来到了正堂。 江正见着女儿毫发无伤,还说能治宋老夫人的病,一颗心总算实实在在的放了下来。 正准备带着女儿告辞,便听一旁的福伯道。 “相爷听说老夫人的眼疾能治,心中高兴,想亲自见见二位,以示谢意,还请二位稍候片刻!我这就去请相爷!” 江正听到这话,心中其实有些不愿,但人家都这么说了,总不好拒绝,便维持着面上的笑意道。 “相爷客气了,是我们父女的荣幸!” 福伯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宋晚随着江正重新落座,一颗心却早已不知飘到了何处。 好在没有让宋晚等太久,宋易便自内堂走了出来。 江正见人进来,心中有些紧张,忙领着女儿恭敬的跪拜而下。 “草民江正,见过丞相大人。” 虽然今日入相府,她与乔乔并未遇到什么苛待,乔乔又说能治好宋老夫人的眼睛,等于是相府有求于自家女儿。 但对于亲面这位传闻中的“奸相”,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犯怵的。 宋晚随父亲跪下后,便忍住心中的激动,规矩的微微低下头。 “民女江晚乔,见过丞相大人!” 只是两人见完礼后,宋易却没有立即让人起来。 而是带着几分审视的看着跪在面前的二人,声音中带着一丝严肃。 “听下人回禀,老夫人的眼疾,江小姐能治?” 宋晚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让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父亲。 只是这一看。 宋晚的心便不由自主的沉了一下。 因为她清楚的看到,父亲虽然面容有些憔悴,但此刻,却正用一种她十足陌生的视线打量着着他。 身上还刻意外放了些对待外人时才展露的威压。 宋晚心中微微发酸。 是啊!她如今是江晚乔了。 父亲怎会再用那种慈爱而宠溺的眼神看着她呢? 她收敛心神,恭敬的应声道。 “回丞相,正是!” 宋易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江小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高超的医术,不知师承何处?” “一位江南姓刘的老大夫,不值得相爷一问。”宋晚答道。 宋易闻言伸手拿起茶杯,轻刮茶盏,眼神锐利。 “能教出江小姐这般高徒,又怎会不值一问。” “只是……本相听闻江小姐前几日曾来过我相府求见,求见不成后才有了东城设摊之举……” “不知江小姐设摊之举,是另谋出路,还是……曲径通幽呢?” 江正听着这宋相对着自家女儿这一通质问,心道自己真是被那老管家的表象迷惑了,这宋相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 而且这话明显是怀疑自家女儿别有居心了。 可女儿今日明明是受相府所邀,为治病而来,如今宋相这般像犯人一般审问乔乔,行事未免太不地道了些。 江正虽然因着在江南的遭遇,颇为畏惧官府,但也见不得女儿被刁难,压下了心头的紧张与惶恐,便准备开口替女儿分说。 宋晚的声音却抢先响了起来。 她跪直了身子,一瞬不瞬的看向宋易。 “民女猜相爷还想问,为何我在上京三年从来不显山露水,却独独在宋老夫人患了眼疾之时忽然冒了出来。” “又是否有旁人授意,让我接近相府!” “而既然相爷心中有疑,民女自当为相爷解惑,只是……” 宋晚说着顿了顿,压下心中比被祖母一口一个江姑娘叫着时更甚的委屈,状若波澜不惊的继续道。 “在为相爷解惑前,还请相爷准允民女与父亲起身。” 她怕再跪着接受父亲的盘问,自己会忍不住落泪。 宋易看着眼前不卑不亢的小姑娘,眼神微微动了动,同她对视了片刻后,才开口道。 “起来吧!” “福伯,让人看茶。” 宋晚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起身同江正一起在一侧坐下。 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后,不等宋易继续发问,她便主动开口道。 “其实就算相爷今日不问,民女原也是想求见相爷的,因为民女今日前来,的确并非只为行医治病!” “至于东城设摊之举,也正如相爷所想那般,是因为被相府拒之门外,这才另辟蹊径!只是这些都是民女自己的想法,并非有人授意,而且……” 宋晚顿了顿,看向宋易,信心十足的道。 “相府只是民女的第一选择,而不是唯一选择!” 父亲心思缜密,既然看穿了她的行为,她便也没有必要隐瞒。 听宋晚这么说,宋易似乎来了几分兴趣,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宋晚则没有犹豫的继续道。 “我们江家是上月才迁来上京的,原本是为了投靠我的夫家宁远侯府,可不巧,我因着侯府迎娶平妻之事。与夫家闹了些矛盾,离开了侯府。” “这大半个月来,我父亲与母亲在京中寻找门路,想在上京城中立住脚,谁知却四处碰壁。” “所以在得知宋老夫人的病情时,我便生了这样的心思,想着若能替宋老夫人治好眼疾,说不定能卖相爷一个人情。” “如此,来日相爷也能照拂我们江家一二。” 宋易放下手中的茶盏,似笑非笑的看着宋晚。 “江小姐既然在上京三年,莫非不知道我宋易是什么人?” 宋晚直视着父亲的眼睛,没有一丝的退缩。 “知道。” “一代奸相!” 一旁的江正听到女儿这般大胆,心中一个咯噔,忙站起来告罪。 “相爷,小女年纪尚小,口无遮拦,还请相爷勿怪!” 这这这…… 女儿莫不是疯了不成,这宋相分明是不好相与的,这种话,怎能拿上台面来讲。 好在宋易只是沉默了片刻,见宋晚丝毫不乱的样子,才衣袖一挥说了句无妨,示意江正坐下,继而继续看向宋晚。 “既然知道还敢与虎谋皮,江小姐胆量倒是不小!” “不过你这番话放在从前倒是说的通。” “我相府现下是何名声处境江小姐不会不知,你江家若想投靠本相,恐怕不仅没有好处,还会受了牵连,如此,本相倒是很好奇,为何相府会是你的第一选择?” 宋晚含笑看着父亲。 “原因有三。” “第一,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的情谊孰轻孰重,民女心中知晓,相爷从一介寒门登上如今的位置,一时的困境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江家是做买卖的,以小博大,这笔买卖,小女觉得值得做。” “第二,民女不想等,相府是最先出现在民女眼前的机会,民女自然要抓住,至于相府的处境和名声,在外人看来我不过是不敢拒绝相府的邀约,上门来治病罢了,不论将来相府如何,都牵连不到民女身上!” “至于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与父亲,敬仰相爷为人!” 此言一出,江正心中又是一个咯噔。 敬仰? 若不是迫于相府权势,方才他都恨不得跟这宋相好好理论一番了。 哪里来的敬仰? 女儿这是……想拍马屁? 这这这…… 能行得通吗? 第55章 摄政王来访 宋易自觉自己这辈子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够多了,试图奉承自己的人,更是如过江之鲫。 但这不仅不惧他的威慑,一本正经的看着自己,眼中还满是连他也看不出作假的诚挚之色的小姑娘,他倒是第一次见。 他瞥了一眼宋晚身旁那看上去还算镇定,似乎努力配合着女儿的话,做出些“仰慕”之色,但他一眼便能鉴别虚实的江正。 挑了挑眉。 “哦?江老爷也敬仰本相?” 江正不能拆女儿的台,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是。 宋易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那本相倒是想听听,你们敬仰我什么?” 江正心中顿时叫苦不迭。 敬仰什么? 女儿这是在坑他啊。 虽然他四处行商,平日也没少说些场面话。 但宋相这一个被万民唾弃的人……让他怎么编。 说他努力上进…… 懂得揣摩圣心,谄媚圣上么? 呸! 但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相爷当年凭一己之力,力压国子监众学子,一举夺下榜首,成为天下寒门学子的榜样。” “草民虽出身商贾,无法参与科举,但当年相爷的这番事迹也曾激励过初掌家业的草民,令草民钦佩不已。” 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毕竟宋相考中状元的那一年,已经近二十年没有寒门学子能拔得头筹了。 若非宋相后来的所作所为,凭他当初的事迹,足以成为所有寒门学子心中的榜样。 宋易闻言却似是自嘲的笑了笑。 “哦?本相怎么听说,如今天下读书人皆以本相为耻呢?” 宋晚此时适时的开口道。 “那自然是民女与父亲都觉得,天下人对相爷有误解。” “民女虽然不懂朝政,却也曾听父亲说起过当年相爷施恩天下商户,劝诫先帝加收各地商会成员两成赋税之事。” “窥一事虽不能见全貌,却足以证明相爷并非如传言那般!” 江正闻言嘴角默默抽了抽。 女儿是不是会错了什么意了? 他昨日说起这件事,可不是夸赞宋相的意思…… 而且这加收税赋,怎么就成了施恩天下商户了呢? 宋易听到这话眼中却划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而后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换上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江小姐这是在同本相说笑不成?” 宋晚没有错过父亲眼中的任何一丝情绪。 父亲一直说从不奢望天下人能懂他。 但是她知道……这世上怎会有人真能完全做到不被外物所扰。 总归。 心中还是会有那么一丝不甘的吧。 毕竟曾经的父亲,也是抱着造福万民,做一个万民爱戴的清官、好官,满腔热忱的迈入那已然腐朽的朝廷的…… 只是等着他的,却只是无尽的寒心与失望。 他还因为宁折不弯,永远失去了母亲…… 面对年事已高的祖母和年纪尚幼的她,他才走上了这条路。 今日若用江晚乔的身份,能让父亲得到一丝慰藉,她很乐意去做。 “民女不敢。” “只是民女父亲在经商这一道上也算一号人物,所知道的消息自然也要比旁人多上一些。” 宋晚说着看向江正。 “父亲,今日既然见了宋相,父亲昨日对女儿说的话,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便由女儿替父亲说出来吧。” 江正只觉脑中有些混乱,虽然不知道女儿要说什么,但当着外人的面,还是极力配合着宋晚,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也罢,那乔乔你说吧。” 宋晚这才将目光重新移到宋易身上。 “民女听父亲说,相爷在劝先皇加收两成赋税之前的两年。” “江州首富方家因与当地数十户商户串联,贿赂知府,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被朝廷所查,所涉之人,皆被问罪抄家!” “相爷在劝解先皇加收两成赋税之前的一年。” “天齐首富明家,与并州朱家,凉州赵家,以及另外几个叫得上名号的商户合谋,私造兵器,高价卖往漠北,同样被朝廷所查,不仅明家被判满门抄斩,所有其中牵连之人也尽皆被抄家流放……” “除了这这些,还有其他各地商会不大不小的地方商户,也经历了类似的事情,理由各不相同……” “但相同的是,这些经营数十年,数百年的商户,最后所有家业,尽皆充入了国库。” “直到,先帝颁发了加收各地商会成员两成税收的命令!” “所有人都在背后指责相爷不仁,只知帮着先帝盘剥百姓,却没人发现自那之后,这样的事,几乎很少再发生。” “而那几年,正是前线战事吃紧,急需军饷,而先帝却在大肆修建皇陵的时候……” 宋晚的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但是即便没有点明,江正的心中已经满是惊骇。 这些事情他当然都知道…… 只是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只是朝廷出了什么新令,要大力整顿商户,这才查出了这么多骇人听闻的枉法之事。 各地商户人人自危,自查己身,唯恐自己有什么行差踏错被抓住了把柄。 却从未怀疑过这些事情的真实性。 毕竟那些事传出来的时候,都是证据充分的。 而如今听女儿将这些没有关系的事串联起来…… 莫非那些事其实都是朝廷的手笔,为了…… 敛财填充国库? 而若真是如此,那时身为江南首富的江家,是不是也很有可能被首当其冲的选中,成为其中的一块垫脚石…… 这么想着,江家当年的药材生意,似乎是有一些诡异的事情出现,只是后来…… 忽然不了了之…… 如此想着,江正只觉背脊发凉。 能进各地商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商户,上交多两成的税负虽然会减少许多利润,但是比起抄家灭族的祸事,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宋易此时的眸光也几不可察的闪了闪,不只是因为今日他从这样一个小姑娘口中听到这样的一番话。 更因为…… 她说着这些话时眼中的赤城,竟让他恍惚看到了他的晚儿…… 曾经,年纪尚小的晚儿,也曾在他的书房,红着眼睛,这样替他觉着委屈与不公过。 是自己…… 病得太久了么…… 宋易想着似乎不经意的轻笑了一声,让人看不明白他心中所想。 “不过是巧合罢了,江小姐的想象力实在有些丰富。” “不过今日江小姐的话,本相听明白了,今日便言尽于此,若你当真治好了老夫人的眼睛,该付多少诊金,我相府会一分不少的奉上。” “至于旁的,日后再说。” 宋晚知道今日只是只是自己第一天进相府,很多事情都急不来。 但是没关系。 她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虽然借尸还魂之事太过离奇,父亲也一向不信鬼神之说,可她相信,只要有机会靠近父亲,即便是这般离奇的事,父亲也一定会相信她的…… 心中这样想着,宋晚识趣的站了起来。 “是,相爷,那民女便与父亲先告辞了!” 一旁的江正这时也自那震惊中缓过神来,随女儿的声音站起身来,朝宋易行了个礼。 “宋相,告辞!” 只是此时,他看向宋易的眼神,明显同方才不同了。 可就在这时,还不待宋易应允,一个小厮忽然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便禀告道。 “相爷,摄政王来访!” 第56章 试探 小厮的话刚落音,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正门处。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群手持刀剑,却忌惮着不敢上前的侍卫。 君九宸背着光,面上的鬼面显得有些可怖,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自屋中淡淡的扫过后,便自顾自的走入了屋中。 仿若在自己家一般闲庭信步。 而后,他站在了宋易身前。 “宋相称病不上朝已久……没想到府中却这般热闹。” 宋易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他原是准备待病好全去会会他的,没想这人却主动找上门来了。 只是这语气中的不善…… 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要显而易见一些。 果然,是冲着相府来的么? 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省去了那些虚与委蛇的试探,反而省事。 宋易想着站起身来,咳嗽了几声,对着门外的侍卫挥了挥手。 “摄政王大驾光临,这是做什么,都退下!” 门外的侍卫得令,这才收起了手中的刀剑,退了下去。 宋易继而带着不达眼底的笑看向君九宸。 “府中下人不懂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摄政王海涵!” 君九宸却没有即刻回应宋易的话。 而是毫不客气的走到宋易另一侧的主位坐下,看向立在堂中的江正与宋晚。 “这两位是……” 宋易对于他这不请自来的行径,与目中无人的举止,也不恼。 只言简意赅的开口道。 “府上请来的大夫而已。” 而后便看向一旁的福伯。 “福伯,既然老夫人的病看完了,便将人领下去吧!” 君九宸今日看着来者不善,他不想波及无关人等。 谁知福伯还未有动作,君九宸却忽然出声制止,眸子状似无意的看向宋晚与江正,随意的道。 “慢着。” “见了本王,为何不跪?” 江正被这目光一扫,背后又是一阵发凉。 他今日这是走了什么运。 好不容易可以告辞回去,好好消化一下今日得知的事,却又碰上了这样浑身杀气的摄政王。 他虽然来上京不到一月,但这摄政王动不动带人抄家灭门的事,早已传遍上京,他如何能不知? 自己这一日实在是…… 承受太多了…… 江正想着有些认命的低下头跪拜而下。 “草民江正,携小女江晚乔,见过摄政王。” 君九宸目光扫过随江正一同跪下的宋晚。 “大夫?可是前几日市井中传言的“女神医”?” 宋晚低头应道。 “回王爷,正是民女!” 君九宸嗯了一声,随手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 “那倒是巧了,本王也正想让人请江小姐上门,替本王治些旧伤。” “既然今日刚巧遇上了,你们便也别急着走了,在一旁坐下等着吧。” “待本王同宋相聊完正事,再随本王一同回府!” 宋晚心中有些不明所以,只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敬应声道。 “民女遵命。” 江正这时却有些紧张的开口道。 “王爷既有正事同相爷谈,草民与女儿在一旁恐怕有所妨碍。” “不如草民们先下去候着?” 这两个大人物谈话,他们敢说,他们却未必有命听…… 尽量远离是非之地,是他这些年行商,悟出来的真理。 谁料君九宸却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散漫的侧眸看向宋易。 “无妨,本王今日来寻宋相不过是为了问些“微末小事”。” “宋相“光明正大”,乃我天齐“肱骨之臣”,想来也没什么需要避着人的事。” “宋相觉得……本王说的对吗?……” 君九宸的声音本就十分低沉,如今那拉长的尾音中带了一丝嘲讽,让人听着心中发闷。 好在宋易并未因为他这别具深意的三言两语便扰乱情绪。 “王爷言之有理。” “既然王爷如此说了,你们二人便安心留下来吧。” 见这两人都开了口,江正心中即便再郁闷,也只得带着宋晚在一侧靠后的座椅入座。 想着既然不能离开,尽量减少些存在感也是好的。 宋易见二人落座,这才看向君九宸继续道。 “不知王爷方才说的“微末小事”所指为何?” 君九宸也将视线定格在宋易身上,饶有兴致的道。 “本王收到消息,二十多天前,有个漠北的细作带着一封密信混入了上京,可本王抓到他的时候,他身上的密信……却不翼而飞了,任凭本王如何逼问都不肯说。” “不过,本王的人却发现,他曾经……在相府周围徘徊了些日子……” “不知宋相近日可有收到什么来路不明的信?” 此话一出,宋晚只觉眉心一跳。 心中不知为何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二十日前。 信? 应该。 不会吧…… 毫不知情的宋易却只不动如山的勾了勾唇角。 漠北细作?他宋易也不是被人吓大的。 “王爷此言,可是怀疑下官与漠北有何勾连?” 君九宸抬了抬眼。 “本王自然愿意相信宋相的清白,只是这事既然到了本王跟前,本王自然应当查一查,宋相以为呢?” 宋易毫不退缩的同君九宸对视。 “摄政王为了天齐江山劳心劳力,下官自然应当配合,只是……今日怕是要叫王爷失望了。” “相府近来并未收到什么来路不明的信。” “或者……王爷想带人亲自搜上一搜?” 联想到那日潜入府中的高手,宋易心中隐隐有一些猜测。 他这是盯上了相府,想借这莫须有的密信借题发挥,光明正大进相府搜查吗? 君九宸却只淡笑了一声。 “没有来路不明的信?这倒是奇怪了!” “毕竟本王可是查到,前些日子,有个叫胡良的市井泼皮,替个神秘人,递了封信来相府。” “今日本王碰巧,将人带来了,既然宋相说没有,不如我们将人叫上来,一同问一问如何?” 君九宸都这么说了,宋易自然不能说不。 他倒要看看,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也好,那便劳烦王爷了。” 站在宋晚身后的红裳此时却脸色有些发白。 胡良…… 正是她找的,替小姐送信之人…… 可是…… 这事怎么就同漠北细作扯上关系了呢? 第57章 信笺 胡良很快被随风带了上来。 他本是个无所事事,没心没肺的混混,每日在上京城靠着替人跑跑腿,跟在贵人身后溜须拍马、讨点赏银混混日子。 好在嘴还算严实,从不多言多语,且只要收了钱,办事还算牢靠,是以渐渐的,有也许多人找他办些事。 例如替哪家公子递些递些酸腐情诗之类的。 哪想昨夜他睡的正香,忽然被人拎小鸡似的从床上拎了起来。 然后,他便被关进了一个暗无天日的房间。 直到今日一早他才知道,这抓他的人,是近日在上京专做抄家之事的摄政王,他差点没吓晕过去。 此时被随风带上来,看着坐在正前方主位上,面上鬼面散发出的冰冷银光的人,他心中更是一阵胆寒,忙磕着头道。 “摄……摄政王在上,小人平日虽然无耻了些,可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还请王爷明察!” 君九宸瞥了一眼宋易,看着胡良直接开口询问道。 “你不必害怕,本王让人请你来,不过是想问几句话而已。” “你如实回答便是。” 胡良心里暗自叫苦,哪有这么“请”人的。 不过听到只是要问他一些话,不是要抄他的家,心里到底还是稍微镇定了一些,忙表着忠心道。 “王爷请说,小人必定知无不言。” “好,那本王问你,大约二十日前,是否有人让你送了一封来路不明的信来相府?” 胡良闻言似乎是仔细回想了一下,而后很快回了话。 “回王爷,确有此事!” 事关小命,他自然没理由隐瞒。 只是马上,他似意识到了什么,又忙撇清关系道。 “不过王爷,小人平日在京中就是帮一些公子少爷们做些不方便让贴身小厮办的事,跑跑腿。” “那次小人也只是收了一位姑娘的银子,替她将信送到相府门房处。” “其他的事,小人一概不知啊!” 红裳听到胡良提到自己,即便知道那日她做的很小心,应该不会被他认出来,心跳却还是忍不住再次乱了节奏。 而这时,君九宸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那送信之人的身份,以及那信中的内容了?” 胡良忙斩钉截铁的道。 “正是如此!小人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是做事也有自己的规矩的,不该看,不该问的,从不多听多问。” “也正是因此,才有人愿意托小人办事,小人也才能以此糊口!” “小人绝不敢欺瞒王爷!” 君九宸看着冒起了些冷汗的胡良,没有再继续追问。 而是转眼看向宋易。 “宋相以为如何?” 宋易见胡良说的振振有词,竟不像是在作假。 不由蹙眉看向一旁的福伯,他的确没有收到过什么信。 “福伯,让门房的人过来回话!” 然而此时一边的福伯已然想起了什么。 看眼下的情况,这位摄政王既然将送信之人都带了过来,明显是有备而来。 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再想说这信不存在是不可能的,便应声道。 “相爷,不必问了,方才看到这胡良,老奴才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只是当时您缠绵病榻,正是病的重的时候,这胡良又是个混子,下面的人便将信暂时交到了闻姨娘与三小姐手上。” 君九宸闻言似乎寻到什么有趣事一般,好整以暇的看着宋易。 “这倒是凑巧了,宋相竟然不知道此事?” “不过既然真有这封信,不如便请贵府女眷将信拿出来看一看?也好证明宋相的清白。” “当然,若是宋相当真与什么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书信往来……也可以不答应,或者随意拿封假信来敷衍本王。” “只是本王奉劝宋相……我既然查到这封信,自然也有办法验明真伪。” “宋相最好……三思而后行。” 宋易也着实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一封信。 他倒是不奇怪君九宸是如何知道这封信的事的。 他都做出买下相府旁宅子的事来了,派人盯着相府又何足为奇? 他只是好奇…… 他是如何知道那封信一定有问题,还如此大张旗鼓的找上门来。 还是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不过他若当真伪造了一封什么漠北密信送进来,然后又贼喊捉贼,想凭这一封信定他的罪。 那他这手段…… 未免也太粗糙了些。 如此想着,宋易压下心头的疑问看向福伯。 “既然摄政王如此说了,你便去问问闻姨娘,将信取过来吧!” “若真有什么“漠北密信”,摄政王今日也不算空跑一趟。” “是!老爷!” 第58章 她,没有死吗? 福伯领命下去后,屋中随即安静了下来。 屋中的人却是各怀心思。 红裳见胡良没有认出自己,只说了送信的事,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宋晚心中却隐隐觉得今日这事不简单。 虽然明面上看来,今日她与江正只是无意被卷进来的一个旁观者。 可是君九宸上门提起这件事的时间,实在…… 太过凑巧。 君九宸则借着拨动杯盖的动作,不动声色的审视屋中的人。 将各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好在沉默的时间并不太长。 不消一刻钟的时间,福伯便自正门走了进来。 一起进来的,还有宋颜与闻姨娘。 见过礼后,宋颜便自袖中拿出一封信来 ,条理清晰的将事情的原委同宋易说了一遍。 “父亲,方才的事,福伯已经同女儿说了,这便是那封信。” “当时父亲在病中,女儿见送信之人来路不明,不想扰了父亲清净,便自作主张将信拆开看了,想着若真有什么急事再转交父亲。” “可这信上却只有两句有些莫名的诗,女儿想着或许是有人捣乱,便暂时将信按了下来。” “谁知后来祖母病了,女儿搬去祖母屋中,一时便将此事忘记了,如今信件在此,还请父亲、摄政王过目。” 宋易却并未将信接过来,只淡淡的瞥了君九宸一眼后道。 “既只有两句诗,你便念出来吧。” 宋颜闻言顺从的点了点头,神态从容的将信纸拆开,用那温婉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念道。 “春去花还在,夏来月重明!” 宋颜的声音响起时,宋晚便将所有的视线落在了父亲身上。 手掌亦忍不住在袖中攥紧。 当她看着父亲听到那两句诗,不自觉的僵直了几分的身子,与眼中的一闪而过的惊愕与不可置信时,心中划过一丝欢喜。 他就知道,父亲一定能懂的。 而原来……父亲当真没有看到她的信。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杯盏碎裂的声音忽然自屋中响起。 却不是来自宋易。 而是……君九宸。 宋晚转过头,便见君九宸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宋颜。 眸色冰冷。 “你,再说一遍!” 宋颜只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冰冷,如蕴含着凌冽的风雪,配上那狰狞的鬼面,直让人不敢直视。 好在多年的好教养让她不至于失态,只是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便依言再读了一次。 “春去花还在,夏来月重明。” 君九宸顿时只觉耳旁轰隆声一片。 夏来月重明…… 夏来月重明! 恍惚中,那个如四月芳菲一般肆意明媚的女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一日,他替他摘下了一枝桃花,别在发间。 她笑的肆意,在他耳边轻声道。 “海上月是天边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声音清亮,眼眸璀璨。 也是那一日,他第一次放下心中所有的仇恨和顾虑,不再逃避,将她拥入了怀中,一动不敢动。 唯恐眼前的人如他曾经拥有过的所有美好一般,瞬间消散。 那日,她还告诉她,她其实有一个乳名,是只有父亲母亲知道的。 叫月儿。 但是从今之后,他也知道了…… 可惜那一切,最终还是如同水中月,镜中花般,很快消散了,如同他曾经所害怕的那般。 而如今。 夏来月重明…… 月,重明! 宋晚她…… 没有死……吗? 宋易此时却已然压下了因这两句诗在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恢复镇定的看向君九宸。 “王爷怎么了,这信……可是有何不妥?” 颜儿与闻姨娘既然没有将这封信放在心上,那么这信上的字迹,一定不是晚儿的。 而女儿若真的没有死,却不肯露面,而是选择用这样的方法提醒他。 那便只有一个原因。 她定是她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麻烦,无法抽身。 既然如此,他自然也要装作不知。 只是这两句诗,他相信这世上除了他,再没有人能看的懂…… 为何君九宸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而此时,君九宸也已然从那一刻的恍然中清醒了过来。 他看向宋易,忽然发出了一声低笑。 那笑声低哑而沉闷,让人心中忍不住发毛。 就连随侍在一旁的随风都忍不住看向自家主子,主子这是怎么了? 君九宸却在此时收了笑声,直视着宋易。 “宋相当真不知道这信有何不妥吗?” 宋易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下官的确不知,还请王爷明示。” 君九宸却不再言语,只沉默的盯着宋易片刻,眼中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而后,他的眸光几不可察的自宋晚面上划过,才忽然再次冷笑一声,恢复了先前那淡漠的模样。 带着几分不满的扬声道。 “宋相拿这样一封毫无意义的信出来敷衍本王,真当本王是那三岁的孩童不成?” “既然宋相这般没有诚意,今日便多说无益!” “我们……来日方长……” 君九宸说着不待宋易回话便站起身来,看向宋晚。 “本王的正事已经办完,江小姐便随我走一趟吧!” 听到摄政王要带走自己的女儿,不知方才堂中究竟是怎么回事,正一头雾水的江正立即反应过来,准备说什么。 便察觉袖子被一旁的女儿扯了扯。 “父亲,您先带着红裳回去!” “女儿看完诊很快便回来。” 江正听到女儿的话迟疑了一瞬。 女儿来个相府他都担忧不已,更何况眼前这明显更可怕的男人。 可今日他看着这摄政王行事颇为乖张,若他强行说要跟着去将人惹恼了,只怕反而会连累女儿。 江正内心挣扎片刻,看着自家女儿示意的眼神,终于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好!” …… 宋晚随君九宸离开后,宋易安抚了几句有些忐忑不安的江正,便让福伯将人送回去后。 堂内顿时只剩宋家人。 闻姨见那满身煞气的摄政王走了,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相爷,好端端的,这摄政王怎会来寻什么漠北密信?” “而且看方才他那模样,似乎对我们相府颇有敌意……” 宋易自然也感觉到了君九宸对相府的敌意,只是他目前还未查到他的身份,是以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头绪。 不过今日他人已经上门,他上朝之事,怕是不能拖延太久了。 “他身为摄政王,又一心辅佐幼帝,相府名声如此,他对我们有些猜忌也是有的,你无需太过忧心。” “替母亲找大夫的事,辛苦你了!” “明日开始,相府便打开大门,一切恢复都如常吧。” “接下来几日,我也会准备复朝之事,府中的事,便交给你了! 闻姨娘见相爷并未因为摄政王表露出来的敌意忧心。 反而似整个人都振作起来一般,心中有些不解,却并未再出声询问。 朝堂的事,问了,她也不懂。 只是见宋易到底还记着她的好,暂时将方才心中的惶恐压下。 “都是妾身应该的做的,老爷只管去忙,府中的事,妾身一定打点妥帖。” 宋易点了点头。 “好,那便都散了吧,我去看看母亲如何了!” 宋易说着便起身出门,朝老夫人屋子的方向走去。 只是待来到回廊上时,他终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母亲的眼疾治愈有望,她的女儿,也有可能还活着……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只是片刻后,他嘴角的笑意又散了开来。 晚儿,你若当真还活着。 究竟…… 遇到了何事? …… 第59章 危机 宋晚自相府出来后,便在君九宸的示意下,坐上了摄政王府的马车。 马车行驶在青石板上,发出阵阵轻响。 随风怀中抱着一柄剑,没什么表情的如平日一般赶着马车,只有那微微竖起的耳朵,稍稍泄露了些许痕迹。 今日王爷的行为举止有些怪异,他实在忍不住好奇。 只是任凭他怎么听,车内都没有传出一丝声音来。 这倒是奇怪了,王爷怎么将人家姑娘带出来,又不问话? 他可不相信王爷当真是让这江姑娘来看什么伤的…… 宋晚也是这么想的。 这位摄政王今日忽然来相府,又当着她的面提起那封信,未免太过凑巧。 她不相信这只是巧合。 想到他口中的漠北密信,莫非,这其中当真有什么误会? 不过若是如此,她倒是问心无愧。 反而他带她出来,倒是正中她的下怀。 毕竟方才在相府时,她看的分明。 他对相府……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以相府如今的情况,再惹上一个摄政王,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很想知道,他与相府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偏偏自从上了马车后,这人便如老僧入定一般闭眼假寐,连一个姿势都没有换过,不知在想什么。 这是想用什么心理战术向她施压? 她听父亲说过,审问犯人之前,若能先打破对方的心理防线,让她心中惶恐不安,那么审问起来,便会事半功倍。 这般想着,宋晚反倒不急了。 索性放弃琢磨,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 上次在御街上的匆匆一瞥,她只觉得这个人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可方才在相府近距离的看清他的眼睛后。 她很确定,她未曾见过这双眼睛! 毕竟。 她可是过目不忘的。 许是感应到宋晚那有些灼人的视线,君九宸忽然睁开了眼睛,与宋晚的视线撞了一个正着。 见眼前的女子并未因为被抓了个正着而露出丝毫心虚,反而继续一瞬不瞬的继续盯着他,君九宸沉声道。 “这般盯着本王看,江小姐的胆子,倒是比方才在相府时大很多。” 宋晚见他终于开口说话,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是莞尔一笑。 “民女不敢!” “只是民女曾在书上看过,朗目疏星映皎洁,碧眼方瞳玉面郎。” “今日见王爷的眼睛竟如那诗中所写的一般无二,不由心生几分好奇,一时晃了神!” 一声仿佛被呛到的轻咳声忽然自马车外传来,原本平稳的马车也随之晃动了一下。 宋晚却并未因着这轻微的晃动而分神,只继续看着眼前的男人。 俗话说。 输人不输阵。 只是宋晚没有想到自己随口说出的话,得到的反应,却比她意料之中要激烈许多。 看着忽然变了脸色逼近自己,伸手掐住自己脖子的君九宸,宋晚有些无语。 她这也算夸他,他堂堂摄政王,不至于这般小气吧…… “谁教你的?”君九宸手上只用了三分力气,让她可以正常的说话。 宋晚有些不明所以。 “王爷说什么?” 这次她是真的不明白,什么谁教他说的? 这人前言不搭后语的,莫非真有什么隐疾不成? 君九宸却看着面前女子满是疑惑的模样,眸色愈冷。 “方才那句话……谁教你的?” 这是初见之时,宋晚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那日,他在城隍庙中奄奄一息。 是她将他救入了府中。 她身旁的婢女问她,为何要救一个脏兮兮,连脸都看不清的乞丐回去。 她便笑着说:朗目疏星映皎洁,碧眼方瞳玉面郎,光看这眼睛便知是个俊俏的小郎君,救回去试试自己的医术刚好,一举两得! 宋晚却只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动了。 “王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方才不过是民女发自内心的称赞而已。” “若是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君九宸看着眼前的女子眼中真切的茫然,微微蹙眉。 人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最不容易骗人的。 她似乎…… 真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君九宸想着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锋芒。 “既然江小姐不肯实话实说,那本王便换个问题。” “你同相府……是什么关系?” 哪怕明明知道宋晚已经死了。 尸骨无存。 可哪怕只是一丝可能,他也不愿放过。 宋晚虽然还是不明白,眼前这人方才问的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听到这句,她心中顿时暗叹一声。 看来……她猜对了。 只是即便如此,她还是带着一丝侥幸的硬着头皮道。 “民女不明白王爷是什么意思,今日是民女第一次进相府,为替宋老夫人医治而来,此前同相府并无关系。” “不知王爷为何有此一问?” 君九宸见她还在装傻,带着几分嘲讽的扯了扯唇角。 “江小姐今日上了本王的车,不会还抱着或许本王不知道今日那封信……是出自你之手的想法吧。” 宋晚闻言彻底死了心。 果然。 事情过去了二十多天,他偏偏选她进入相府的这天上门,还当着她的面提起此事,就是有备而来!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 “王爷何时派人盯着我的?” 宋晚问的不是“是不是”,而是何时,显然是已经确定了君九宸派人盯着过自己。 毕竟他若只是跟相府有什么仇怨,派人盯着相府。 那么哪怕他看到了送信之人 ,那胡良没有见过红裳的脸,他也是查不到她身上来的。 除非…… 那被他盯上的人,是自己! 她只是想不通,江晚乔在上京可谓名不见经传,君九宸又是刚来上京…… 他为何会无缘无故盯上她? 也是因此,方才她心中才存了一丝侥幸…… 君九宸却没有回答宋晚的话,而是加重了几分手上的力气。 他的手很大,手掌因着常年握剑,生了一层厚厚的茧,在宋晚白嫩的肌肤上磨砺出一丝红痕。 “江小姐是不是没有弄清楚眼下的情况?” “现在,是本王在问你话。” “此事事关漠北细作,江小姐可要想清楚了,好好说,你若不能给出一个让本王信服的理由……这勾连外邦的罪名,可不小……” 宋晚感觉到脖颈处传来的力量,眼中顷刻便换上了楚楚可怜的神色。 她伸出手双手握住钳制住她的那只大手,眼中噙着泪开口道。 “王爷,民女没有……”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君九宸便冷冷的打断了她。 “江小姐的美人计,本王已经有幸见识过了。” “本王耐心有限,江小姐最好收起这些小把戏……好好说话!” 宋晚被他的话一噎,感受到呼吸开始有些困难,只得老实了的放开了手,有些艰难的开口道。 “民女说就是了,还请王爷先放手……” 看来这美人计,也不是次次都管用的…… 君九宸看着宋晚脖间白嫩的肌肤上泛起的红痕,眼神微眯。 “你只有一次机会!” 而后,便放开手,退回原先的座位上。 只那双冰冷的视线,依旧牢牢的锁定在宋晚身上。 心中…… 却翻涌着异常汹涌的波涛。 第60章 赌 重获自由的宋晚立即伸手摸了摸脖子,似乎是放肆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脑中却借着这喘气的空档,飞速的计较着如何度过眼前这一关。 君九宸虽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看今日的情况,他明显是冲着相府来的。 所以他盯上她,也只能是因为相府。 而她在写那封信之前,只同相府有过一次交集,那便是云峥归京那一日。 而那一日…… 她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好在,她这封信写的隐晦,连闻姨娘与三妹妹都看不懂,更何况眼前之人,所以便是她认了。 其实也无妨。 宋晚想着放下手来,一双清亮的眸子与眼前之人对视,定定的道。 “既然王爷知道那信是民女送的,民女也只好实话实说了。” 君九宸闻言一颗心忽然急促的跳动起来。 他无比希望从这个女子口中证实宋晚还活着的事实。 虽然…… 他还没有想好,若是她真的死而复生,自己要如何处置她! 却听到眼前的女子继续道。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王爷可能不知道,民女是自江南远嫁而来的,谁知民女的孤注一掷,却换来夫君的负心薄性,所以一月前,民女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奈何寻死未遂。” “那日,民女心觉凄苦,出来散心,却偶然在相府门口看到宋相因为宋大小姐的死,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颇感动容。” “想着若是家中父亲得知民女死讯,也该是同宋相这般的……顿感自己寻死之行,实乃大不孝!” “是以回到家中后,民女感同身受,一时冲动之下,便不自量力,写下:春去花还在,夏来月重明,这样两句诗,想略尽心意,劝慰宋相振作起来!” “告诉宋相,春去花还在,宋大小姐虽然死了,但会永远活在在乎她的人心中。” “而相府虽然如今处境艰难,但只要宋相振作起来,自会有明月重明,重新悬于九天之上的那一日!” 君九宸听着眼前女子声情并茂的“解释”,眸色顿时冰冷。 简直是…… 一派胡言。 “只因为一些莫名奇妙的感触,便写信安慰恶名在外的一代奸相,江小姐是觉得……本王很好糊弄?” “而且,你若当真只是一时感触,大可大大方方的让人送信去相府,何必遮遮掩掩?” “还有,据本王所知,数日前,你曾企图进入相府,被拒后,便十分急切的在上京扬名,大费周章进入相府。” “江小姐可不要告诉本王,这些,还是因为那所谓的“一时感触”” “江小姐若还试图遮掩你同相府的关系……本王恐怕要请江小姐去五行司衙门坐坐了……” 五行司,是君九宸统领的黑甲卫所在的衙门。 这些日子他带着黑甲卫查抄的许多官员,都关押在那里,听说里面的刑具,比刑部与大理寺,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晚对上眼前这人这般冰冷的视线,只觉周遭的空气都愈发冰冷了些。 好在她在想出这番说辞前,心中便早已想好应对。 她一副被君九宸口中的五行司吓到的模样,似乎是挣扎了片刻后,才咬了咬唇道。 “王爷说的不错,民女的确不是仅凭“一时感触”,但是民女说的与相府没有关系的话,却是千真万确的!” “因为……同民女有关系的,并非宋相,而是宋家大小姐,宋晚。” 听到宋晚两个字,君九宸的眸光微动,面上却依旧不露声色。 “说。” 宋晚捏了捏袖中的掌心。 “民女在江南时虽曾拜师学医,但医术尚浅,之所以能有今日这般医术,皆因初来上京之时,曾偶遇过一次偷逃出府的宋家大小姐,宋晚。” “是她见民女投缘,又在上京无依无靠,所以赠了两本医书给民女,说即便身份低微,也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在上京立足。” “只是……宋大小姐不愿民女对外说出与她相识之事,平日也并不常与民女见面,是以此事,上京城并无人知晓,包括宋相。” “也是因此,民女才匿名送信去相府,还在方才试图将此事瞒下。” “王爷若不相信,民女有医书为证!” “民女身受宋大小姐恩惠,自当投桃报李,这才费尽心思进相府,替宋老夫人医治。” 君九宸听着江晚乔的画,身子忽然微微前倾,幽深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江晚乔。 “江晚乔,本王说过,你只有一次机会。” 言下之意,他不信! 虽然一时兴起送她医书之事,的确像宋晚的作风。 而他离开后,宋晚让宋七、宋九代替他,陪她偷跑出府也是顺理成章的。 若是他不知那信的意思。 她这番话说的倒还算合情合理。 但偏偏,他看明白了。 即便她和宋晚相识的事可能是真,可那封信,绝对不是她说的那个意思…… 而此时的宋晚全然不知自己已然因为一段缺失的记忆,在眼前之人面前漏洞百出。 只继续镇定万分的看着眼前之人。 “生死面前,民女怎敢欺瞒王爷。” “王爷既然派人查了我,定能知道无论我,还是宁远侯府,甚至江家,都与相府没有丝毫的关联。” “若非如此,我何故有此莫名之举,王爷该不会真的怀疑我一个小小女子,当真有本事凭一己之力,同那什么漠北细作扯上关系吧。” 君九宸见眼前女子这般嘴硬,冷笑了一声。 “本王见识过江小姐的能耐,可不敢将江小姐与寻常闺中女子,混为一谈……” 宋晚放置在袖中的手愈发收紧。 见他依旧不依不饶,她似下了什么决心般闭上眼睛,伸长了脖子,一副求死之状。 “民女所说千真万确。” “若王爷还是不信,便杀了民女吧!” 她在赌。 赌君九宸不是真的生性残暴之人。 毕竟他带自己离开的时候,父亲并没有阻拦! 她是为了替祖母治眼才来相府的,以父亲的为人,不会放任她落入危险之人手中。 而据她仔细回忆,君九宸入京后虽然可以说是凶名在外,查抄了不少官宦。 但根据父亲手上的那份东西。 那些…… 都是该死之人。 他虽然手段狠厉,却并未滥杀无辜。 他相信父亲的判断。 第61章 送她回去 君九宸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子那纤细的脖颈,仿佛只要自己伸手,便能轻易折断。 陷入了沉默。 恰逢这时,马车也停止了前进,稳稳的停在摄政王府大门处。 随风识趣的没有出声,还挥退了上前来的门房下人。 马车就这样安静而诡异的停在大门处,一动不动。 这样的静谧,让原本豁出去了的宋晚,一颗心也忍不住提了起来。 这个人…… 又来这一套! 真是可恨的紧。 好在就在她快要崩不住,让他给个痛快时,一阵响动带着一缕风,忽然自她面前拂过。 扬起一阵让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的气味。 待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君九宸已经消失在了马车内。 只车外传来一个声音。 “送她回去。”是君九宸的声音。 宋晚一颗提起的心顿时落到了实处。 她这是……过关了吗? 似乎想到什么,她掀开车帘,看着君九宸欲抬步离开的背影,疾声问道。 “民女先前的问题,王爷可否告知答案?” 方才,她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派人跟着他的,他没有回答。 君九宸的脚步却没有停下,亦没有转过身来,只空气中再次传来他的声音。 “云峥扶灵回京之日!” 宋晚闻言心中再次舒了一口气。 果然是那天! 是她太过大意,被相府门前的那一幕扰乱了心神,仗着自己这张全然不同的脸没有收敛,在有心人眼中落下了可疑之处。 今后…… 她得更加小心才行。 只是想到方才自己准备使用美人计,抓住他的手腕时隐约摸到的脉象,宋晚还准备继续说什么,却发现人已经走远了,马车也渐渐行驶而出。 她只得暂时将话咽了回去。 …… 宋晚回到江府后没有立即回自己的房间,而是问过下人,得知父亲也刚回来,正在正堂同柳氏说话后,直接朝正堂的方向走去。 江正今日没跟着去,心中应是十分担心她的,她得先向他们报个平安。 果然,宋晚才走到正堂门口,便听到江正与柳氏交谈的声音。 “老爷,依你看,那摄政王瞧着可是真的有病在身,这才这般突然将乔乔带走?” “会不会……” 柳氏欲言又止。 江正此刻也是有些坐立不安。 他从相府回来的路上,也是越想越觉得今日之事有些奇怪。 那摄政王看着,的确不像有疾在身的模样,今日遇上原也不过是碰巧而已,他怎么就忽然这般急切的指明让乔乔随他回府,还不让人跟着呢? 这很难不让人往坏处想。 “我也正担心这一点。” “乔乔生的这副容貌,若是真被摄政王瞧上……可真是天降横祸!” 虽然如今外面都说摄政王在战场上伤了脸,面容狰狞,只得以面具遮掩。 但即便他毁了容,他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他们江家本就是商贾之家,地位低下,乔乔又是嫁过人的,那摄政王即便今日见了女儿的容貌,起了什么心思,恐怕也未必会愿意给自家女儿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最大的可能,是会沦为他一时兴起的消遣…… 若是如此,女儿这下半辈子,可就算是真的毁了! 江正越想越是心慌,方才因为宋易安慰的话,而暂时按下的不安,此时又全部跑了出来。 虽然女儿说宋相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可对宋相来说,女儿不过是一个外人,他自然可以轻巧的说出让他放心的话。 可这样的事,为人父母的,谁又能真正的放下心来。 江正想着忽然拍案而起。 “不行!不论如何,我都得去一趟摄政王府!” “若真是我们想的那样,大不了,我拼了这条老命便是!” “乔乔已经受了那么多苦,我做父亲的,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跳入另外一个火坑!” 江正担心的事,也正是柳氏所想。 虽然理智告诉她,若真是那样,他们即便去了可能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这次,她没有阻止江正,而是缓缓的站起身来。 美艳的脸上,带着一丝坚决。 “我同老爷一起去。” 江正看着柳氏,点了点头。 “好!夫人比我聪明,去了定然比我更管用。” “我这就让人去备马车。” 他们是一家人,理应有难同当。 只是江正还未走两步,便看着自家女儿从正堂外走了进来。 言笑晏晏的看着他。 “父亲别急,女儿回来了。” 江正看到突然出现的女儿,有一瞬的惊讶。 柳氏则下意识的快速的打量了一下女儿后,欢喜的走了过去握住女儿的手。 “乔乔,你如何这么快便回来了!” 宋晚在柳氏关切的目光下,随着她的动作,走到一侧坐下。 “是,摄政王说今日另有要事,是以女儿还没进摄政王府的大门,他便让人先送我回来了。” “让父亲母亲担心了。” 柳氏听着女儿的话,心下稍安。 “乔乔,这么说,那摄政王今日寻你去当真是为了治病?” 宋晚方才已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只觉心中颇为动容。 从前她在这上京城中见过许多为了往上爬,将自己儿女的亲事作为筹码之人。 若她当真因为容貌被摄政王看上,那对于许多人来说,不仅不是灾难,反而是泼天的富贵。 尤其江家如今的情况,若能借着她攀上君九宸,哪怕他只是一时兴起,也足以解了当下的困境,让江家借势在上京站稳脚跟。 可江正与柳氏这样,被视为士农工商最底层的商人,却没有半点这样的心思,而是单纯只为了女儿的幸福而担心。 所以这人的高低贵贱之分,到底是由谁界定的呢? 这一刻,宋晚觉得自己其实是幸运的。 虽然上天没有让她以宋晚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活过来,却还是给了她一对同父亲一样,将女儿视若珍宝的父母。 宋晚想着,带着几分俏皮的道。 “自然!毕竟女儿如今可是女神医呢!” 江正见着女儿这神气活现的模样,有些失笑,终是将心底的不安放了下去。 “好好好,我江正的女儿,自然是最厉害的。” “今日闹了这一场,乔乔应该也饿了,走,陪父亲母亲用膳。” “有什么话,我们边吃边说。” 第62章 那个人,是谁呢? 宋晚今日一早便去了相府,如今午时都过了许久,被江正这么一提醒,还真是觉着有些饿了,便挽着柳氏的手笑着应了一声好。 用完午膳后,宋晚没有离开。 而是坐下来,同江正、柳氏一起,说着江家生意的事。 而提起此事,江正的眉心便似打了个结。 “这些日子我与你母亲已经四处仔细打听过了,这上京城说的出名字的产业,大都是背后有人支撑的。” “我们江家初入京都,若想在这上京立足,分一杯羹,恐怕会受到不少的打压。” 其实他来上京前便想到过这样的情况。 只是当时,他得到了女儿传来的,裴清言立下军功归来的消息……女儿说,若是江南实在待不下去,可以过来投靠侯府,重新开始。 谁知他们刚入京,事情便有了变故…… 江正想着思虑片刻,继续道。 “但无论如何,这第一步还是必须得迈出去才行的。” “我想过了,咱们江家是做药材生意起家的,后面才逐渐涉足一些丝绸玉器。” “虽然经营丝绸、玉器之类的生意,利润比做药材要高上许多,但如今我们重新开始,涉及的产业不能太杂,最好还是稳扎稳打,做回最有把握的事,从药材生意开始做起!” 宋晚对于江正与柳氏这些日子的动向也是十分清楚的。 她之所以决定上街支摊,冒着惹人怀疑的风险,将一身医术公之于众,除了因着祖母,也是为此做了打算。 “父亲说的不错,只是如今上京城的医馆、药铺都有稳定的供货来源,其中定然也有利益牵扯的,父亲想要取而代之, 怕是并非易事。” “女儿觉得既然我们江家有门路,与其做药材买卖,不如自己开药铺!” 柳氏看着女儿面上的神情,似乎是心有成算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乔乔,这药铺可同做药材生意不同,不是说开就能开的。” “我与你父亲这些日子也了解过上京大大小小不少药铺了,大都是许多年的老字号,药的品质也都十分不错。” “药这种东西,百姓们都是格外小心的,大都会选择相信这些用惯了的老字号。” “虽然你如今在上京出了名,可你终究是个姑娘家,总不能真的日日出去开门坐诊,且光你一个人,也支撑不起这门产业,你可是有什么别的好法子?” 宋晚看着柳氏,灿然一笑。 “不错,若是一样的东西,自然是很难出头,可若我们卖的药,服用起来更省事,药效又更好呢?” “女儿想开一种只卖“成药”的铺子!” 江正闻言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成药?” 宋晚点了点头。 “不错,如今我们天齐的药铺大多是看方子抓药的,百姓们将药抓回去后,还得费力自己熬,若不能掌握好火候或煎煮方法,药性不免会流失许多,还费时费力。” “而我们江家的药房,只卖一些百姓日常所患疾病所用之药,并将其统一制成药丸售卖,如此,我们只需请一批人集中制药,再在每个药铺请一位大夫依依照症状轻重,嘱咐用量开药便可。” “女儿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两本医书,手中有很多这样的方子以及制药的方法,可以保证这些集中制出来的药,不仅药效流失最小,还要比自己去抓药实惠、也省事许多!” “而我们集中制作这些药丸,比普通的一副药,所需成本更低。” “父亲母亲觉得,此法可能行?” 这些想法是宋晚从陆明那个怪老头口中听说的,乍听之下觉得有些打破常规。 可结合他手札中的一些内容稍稍一细想,便知其中的好处。 江正毕竟行商多年。 很快便嗅到了这其中的商机。 “乔乔,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这药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不能有一丝草率。” 宋晚没有丝毫的迟疑。 “父亲放心,女儿有把握。” 她曾经一时兴起,按照那老头手札中的记载,自己制了一些药,偷偷跑出去给一些流民治过病。 对于那些常见的疾病,她便是直接用这些成药酌量给他们服用的,从未出过岔子。 她对自己的医术有把握,对陆明那老头手札中记录的制药方法更有把握。 虽然那时她时常偷跑出去被父亲发现,还连累陪着一起偷跑出去的人一起挨了训…… 但她其实是十分乐在其中的。 想到这里,宋晚脑中忽然闪过一丝空白。 一起挨训的人? 不对,她那时候好像是一个人跑出去的…… 可方才那一刻,她的脑袋中却无端滑过了一个身影。 似乎是暗卫的打扮…… 难道……是宋九? 可她从前明明记得,自己似乎是一个人偷跑出去的。 这是借尸还魂后,出现了什么记忆混乱吗? 宋晚想着,将这个念头暂时抛到一边。 “父亲若是担心,女儿可以先做一些药出来试试看。” “若是父亲觉得可行,我们便选两间地段好一些的铺子好生装修一番,先尝试着做做看。” 江正这些日子亲眼见过女儿的医术,听女儿说的如此笃定,倒是有了几分信心。 他原先还想着实在不行,只能多让些利,以低价先进几家药铺再说,毕竟对于经常合作的那些药农手里药的品质,他是有信心的。 慢慢来,总能攒一些声誉。 可若女儿说的这些能够成立,这\"成药\",便是一门没有竞争的好营生。 只是…… “这想法的确不错,只是如此,这问题又绕回了原点。” “如今我们身在上京,这样的事若真做成了,必定会伤害到许多人的利益,届时,恐怕会有不少的麻烦找上门来。” 并非江正胆小,只是这个问题,他不得不想。 正因为她们做的是标新立异的事,要面临的同行打压只会更严重。 尤其还是在药这种东西上面,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江家初来乍到,又毫无背景,旁人根本不会忌惮半分。 若她们这药铺真做成了,惹了什么人眼红忌惮,恐怕反而会葬送了江家的未来。 第63章 送上门的靠山 宋晚自然明白江正心中的担忧。 先前她之所以没有将这个想法提出来,也是因为如此。 相府如今的情况,一时是帮不上江家什么忙的,她原是想待自己治好祖母的眼疾,名声愈发响亮后,便可以时常出入官宦内院,靠这身医术结下善缘,给江家重新寻一个稳妥的靠山。 不过今日见过君九宸后…… 她心中已然有了更好的选择。 “父亲的担忧女儿明白,女儿心中有一个想法,或许可以替江家寻一个护身符!让江家从此以后,可以在上京踏踏实实的做生意,不被人所欺。” “只是这件事情办起来,或许得费许多银钱,甚至……有可能比当初父亲替宁远侯府筹集粮饷时的花费,还要多上五成。” “所以,女儿得在做这件事之前,想先问问父亲的意愿。” 江正闻言当即来了几分精神。 比宁远侯府筹集粮饷还多上五成的话,便是一百五十万两。 虽然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可若能换一份彻底的安稳,咬咬牙,江家还是能拿出来的。 对于他们行商之人来说,重要的从来不是节流,而是开源,否则再大的家业,也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乔乔,你且说说看。” 宋晚点了点头。 “父亲这些日子可有听说过归京的漠北军的事?” 江正来上京也有一段时日了,自然也有所耳闻。 “自然,但这些同我们江家有何干系?” 宋晚想着替董大医治之时,从他口中听到的消息,朝江正解释道。 “天齐与漠北断断续续打了这么些年,此次漠大败,同意割地退军,签下停战协议后,自漠北陆续归京的伤兵,以及上了年纪需要安置的兵士,陆陆续续,足有近一万之数。” “女儿前几日替一个漠北回来的兵士诊治,从他口中得知了不少漠北军的情况。” “虽然如今已经入京的这一万人基本已经安排妥善,但基本都是靠着摄政王查抄回来的银子,可见朝廷如今是拿不出钱来的。” “而据我所知,不久之后,还有最后一批漠北军要入京,而这些人的安置银钱,似乎至今没有着落。” “既然朝廷缺银子,我们又刚好有银子,这买卖……不就成了吗?” 江正此时也明白了几分女儿的意思。 “乔乔的意思是,让为父向朝廷捐献银两,得一个义商的美誉,卖给朝廷一个人情,如此,若有人想寻江家的麻烦,也需顾及一二?” 宋晚却轻轻摇了摇头。 “父亲只说对了一半!” “我们是要拿银子出来,但是这个人情,卖给朝廷是无用的,且不说这银子通过什么人交上去,最终能不能落到漠北军的头上。” “这样一个虚有其表的美名,也起不到多大的震慑力。” “既然这银子都花了,自然要争取最大的利益!” “所以……这个人情要卖,就卖给摄政王,并以此为条件,请他庇佑我江家。” 此话一出,江正立即想到了今日见到那位摄政王的场景。 依他看,那摄政王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人。 “摄政王?这……能成吗?” 宋晚也不敢将话说死,只道。 “女儿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不过他既是漠北军主帅,这些人便都是他的亲兵,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女儿想,只要我们替他解决这件事情,我们江家有些对他来说并不过分的小小要求,他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至于这条件……女儿也想了两条,父亲先听听是否可行,又是否值得江家拿出银子来。” “父亲若是觉得可行,女儿便去试试。” 江正却仍有些担心。 在江南时,他见多了那些贪官污吏利欲熏心,沆瀣一气的嘴脸。 总觉得与那摄政王交涉,是与虎谋皮。 那裴家,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教训吗? 柳氏这时却轻推了一把沉默的江正。 “女儿问你话呢,发什么呆!” “依我看,乔乔分析的倒是十分有道理,如今这朝中,谁的威慑力能大得过摄政王去,试一试总是没错的。” “我们江家要在上京立足,前要担心惹人眼红作乱,后有裴家那个隐患在,左右都已经是前有狼后有虎的。” “倒不如我们自己主动去谋算,如此便是今后因此败了,也算败的明明白白,不用如在江南一般,做那糊涂鬼,冤大头。” “而且,我相信乔乔的眼光。” 江正被自家夫人这一推,也立即回过神来。 是啊。 他怎么把裴家的事忘了。 女儿手中捏着裴家那么大一个把柄,听说侯府新娶入府的那位沈姑娘,还被太后封了郡主。 若是侯府从此一路扶摇直上,回过头来想对付乔乔怎么办? 况且当下,他们的确也没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了。 想着自己竟然还不如妻女有魄力,江正顿时有些汗颜,赔着笑看向柳氏,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笑道。 “夫人说的对,是为夫太过瞻前顾后了,还是夫人有远见!” “乔乔,你继续说,父亲听着。” 宋晚看着江正与柳氏这番互动,忍不住珉唇笑了笑。 “是,父亲!” “这第一个条件,自然是要最直接的,能保我江家药铺在上京顺利开起来的,所以女儿想 ,不如索性请摄政王在我们江家药铺开业之日,亲自为我们的药铺题字。” “而第二个……女儿想向朝廷求一个恩典,准许江家五代直系亲属可以正常参加科举,或者通过其他一切正规途径入仕。” 若说听第一个条件之时,江正心中只是有些发虚。 毕竟他原先只是想着即便卖摄政王一个人情,顶多也只是让他在有人闹事时替江家主持一下公道。 但是这亲笔题字…… 可是等于明晃晃的告诉旁人,江家,是摄政王罩着的。 只是待听到后面这句时,他的眉心却是一跳,心中隐隐泛起一丝激动来。 “入仕!这……朝廷会准允吗?”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是以在天齐,商贾之家的子嗣,是不能正经入仕的! 这也注定了江家无法摆脱阶层带来的限制。 宋晚感受到江正的情绪,认真的点了点头。 “自然!虽然商人出身不得入仕是旧例,可据我所知,前朝是有过两次这样的特例的,只要是为朝廷或百姓做出过贡献的,朝廷可以额外给予以特令!” “只是得了这特令的两户人家,至今为止家中也未能有人成功入仕,这才鲜为人知罢了。” “我们江家这次出银子替朝廷安置漠北军是大功一件,为何不能争上一争?” “父亲之所以在江南受人掣肘,又在上京畏手畏脚,不就是因着这出身所限吗?” “即便我们这次能成功说服摄政王暂时庇护江家,让江家成功在上京立足,但是这也只是眼下的,朝中之事变幻莫测,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是个什么光景,谁又能知道呢。” “靠人……始终不如靠己!” 第64章 计划 江正被江晚乔的一番话说的有几分热血沸腾。 他如何不知道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的道理。 只是江家之人入仕之事,他从前根本从来想都不敢想。 或许是江家世代行商,他已经习惯了接受这一切,早已没有了抗争的想法。 可是女儿说的对。 为什么不能争一争呢? 难道他们出身商户,就非得低人一等,唯有花钱保平安,或者寻求旁人庇护一条路可以走吗? 这么多年在江南受的窝囊气,以及那些狗官的嘴脸在江正的脑海中一一闪过。 江正猛的自椅子上站起来。 “好!乔乔说的不错!靠人不如靠己!” “我就不信举我们江家之力,五代内培养不出一个正经的读书人出来!” “如此一来,既能解决江家如今在上京城的困局,还能给江家谋一个可能的未来,这银子,可比当初给裴家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值多了,一切,就依乔乔所言吧。” “乔乔,走,为父现在就同你一起去摄政王府!” 柳氏看着江正这副热血澎湃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 忍不住伸手拉了他一把,让他坐下来。 “瞧你这样子,也不看看那摄政王府是什么地方,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吗,走什么走!” “而且好端端的,提裴家那晦气东西做什么!” “一把年纪了,还这般没个章法,也不怕孩子笑话你这个当父亲的!” 江正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上了头。 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自家女儿,颇为尴尬的笑了两声。 “夫人说的对!夫人说的对!” “那乔乔……我们先递个拜帖去摄政王府?” 江正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着女儿的神情。 夫人说的对,好端端的,他怎么就提起裴家来了。 虽然女儿自从和离后看上去像个没事人一般,不曾露出伤怀之态。 可据绿萝那个丫头说,女儿可是为了裴清言那个狗东西自尽的,可见用情至深。 即是被伤透了心的,又岂能如此轻易的便解开心结呢。 自己这张嘴哟! 宋晚看着江正的神色,只作不知的笑了笑。 “好,那女儿这就去写拜帖!” 宋晚没有说的是,她其实并不打算同江正一起去找君九宸。 毕竟她要找君九宸谈的事,不止这一件。 只是若是她说要独自去寻君九宸谈判,江正与柳氏定然是不放心的。 所以,她只能先瞒着他们,先斩后奏了! 不过想到今日在马车上隐隐约约探到的君九宸的脉象,宋晚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唇。 若是证实了心中的猜想,那她所求之事,便有了八九分的把握! 还真是…… 一个好的开始啊…… …… 而被宋晚惦记着的送上门的靠山。 自让随风将江晚乔送走回到摄政王府后,便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沉默不语。 江晚乔今日说的话…… 他自然没有全信。 但看她今日那个模样,便知她怕是铁了心不会告诉他真相了。 而如今,她是他确认宋晚是否真的还活着的唯一线索,他不能打草惊蛇,只好顺水推舟,假装相信了她。 如今他在暗,她们在明。 他相信只要宋晚当真还活着,他便一定能将她找出来! 于是待随风回来后,君九宸便郑重的吩咐道。 “召逐月回京,在她回来前,你替我盯着江晚乔的一举一动。” “她做了什么事,身边出现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一 一回禀。” 随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主子又让他盯着江小姐了。 今日那江小姐不是解释的非常清楚了吗? 只是主子既然都吩咐了,他自然得领命。 “是,属下这就给逐月传信!” 君九宸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 “地牢里那个,还是没有开口吗?” 随风听到地牢二字,神色也带上了几分肃穆。 “是!” “她一口咬定毒害先帝之事是她一人所为!” 君九宸闻言倏的冷笑了一声,眼中的杀机一闪而过,又很快归于沉寂。 “竟还是个痴情的,既然一时问不出来,便先晾她一段时间看看。” “只一点……让人看好她,别让她死了!” “是!主子!” 随风应声后便准备退下去。 只是刚走到门口时,便听到下人来禀报。 “王爷,上官公子来了!” 下人的话刚落音,便见一身白衣的上官羽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如同进自家屋子一般从容。 君九宸仿佛早已习惯一般,挥退了下人。 “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听雨楼?” 上官羽在一旁坐下来,有些百无聊赖的模样。 “本以为这上京城的诗会能有些意思,还能看见些既貌美又有才学,还特别的姑娘。” “谁知今日一去,真真是无聊的紧!” “那些无病呻吟的酸腐诗句,听的我连茶点都没用就走了。” “哎……看来我家那老头子的遗愿,怕是很难完成了。” 君九宸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义父只说想看你早日定下心来,成婚生子。” “何时说过要你寻那“既貌美,又要有才学,还要特别”的女子?” 上官羽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我上官羽答应的事,自然是力求完美的!” “说起来,上回遇见的那个江家小娘子倒是不错,既貌美,又有趣,还会使美人计。” “可惜我家那个老头子是个老古板,若是知道……非从地底下跳出来揍我不可。” “可惜,当真是可惜啊!” 这个可惜,自然是指江晚乔嫁过人的事。 君九宸对于上官羽这番言论却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上官羽不过是没有遇上真心心悦之人罢了。 否则那人是否貌美,是否有才学,又是否嫁过人,又有什么相干呢? 不过如此……其实也很好,毕竟这些东西,都是实实在在的。 不像人心。 易变。 君九宸想着转身朝书房外走去。 “既然没有用茶点,便一同用膳,有什么事,稍后再议。” 上官羽闻言邪邪一笑,起身跟了上去。 “还是阿宸知道心疼我……” 君九宸:…… 第65章 决定 在摄政王府用过晚膳后,上官羽便满足的斜倚在君九宸书房的座椅内。 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桌上的茶具。 “你府中这厨子不愧是宫中赏下来的,手艺当真是不错,不如借我带回去小住一段时日?” “在北边待习惯了,上京这些菜肴精致是精致,吃久了总觉得少了些滋味!” “不过这样看来,这太后娘娘还算有点良心,不枉你将她们母子从冷宫里捞出来一场!” 据他所知,君九宸府中的这个厨子,是太后做主从御膳房调过来的。 当初送人过来的时候,太监便是说怕摄政王吃不惯上京城的食物,特意挑了一个擅长西北菜肴的厨子过来。 君九宸对于吃的倒是从来不讲究。 他自小便被抓进了暗影阁,与上百个同龄的孩子一起经受暗无天日的训练。 饿的时候,别说什么菜系,便是生肉,为了活下去,也是吃的。 只是见上官羽说话有些不着边际,出声提醒道。 “陛下已经登基,便是天齐国君,这样的话,日后少说。” 上官羽一副受伤的模样。 “这不是没外人吗,而且你出宫的时候不过八岁,这小皇帝还没生出来呢。” “一个素未谋面的便宜弟弟罢了,怎么还护上了?弄的我都有些嫉妒了!” “你别忘了,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你也认了我家那老头子为义父,还在他死前答应要好好照看好我的!” “算起来,我也算你弟弟,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君九宸看着上官羽那一副插科打诨的模样,懒得同他继续争辩。 左右他虽然胡言乱语惯了,在外面却是有分寸的,他这摄政王府也没人能闯进来偷听。 “人你待会一同带走便是,如今饭也吃完了,有什么事,说吧!” 上官羽闻言嘴角勾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来。 “这还差不多!” “你放心,我不白要你的人,这次可是得了个大消息要告诉你!绝对值这厨子的价!” 君九宸只不置可否的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上官羽则一脸献宝似的表情。 “你先前不是觉着宫变的事情有异,让我盯着怀王府吗?别说,你这直觉还真准!” “一个月前我派去寻找定北王家眷的人回来了,抓回了定北王那个跑路的姨娘。” “据她所说,定北王在发兵前的几个月,的确与上京有过书信来往!” “那书信虽未署名,也都及时烧毁了,但经过查访,云骁从前在军中的一个亲信,曾在定北王府附近露过面……” 上官羽说着面露可惜之色。 “不过定北王兵败后,那人便凭空消失了,直到昨日我们的人回来禀报……人已经死了!所以线索到这里便断了。” “只是依我看,这事必定有怀王府的手笔!” “否则哪就那么巧,那些人在云峥的婚宴上杀了两位皇子后,还能准确找到宋大小姐所在的位置,挟持她全身而退!” “若不是你忽然杀回来,凭着怀王府击退反贼的功劳,近水楼台先得月,如今这皇位上的人,怕就是他云骁了!” 君九宸闻言捏着杯盏的手微微收紧。 而后似乎想到什么,又忽而忍不住自嘲似的轻笑了一声。 他原先还想着宋晚躲起来不现身,有没有可能是认出了他,怕他报复。 如此看来…… 倒是他想多了。 她那么聪明,定然也是在这场叛乱中发现了什么端倪,这才在活下来之后,不敢现身吧…… 是啊,他回京后一直戴着面具,他凭什么认为,即便他戴着面具,她也能一眼认出他来呢? 他在她心里,又算什么? 不过…… 怀王府。 当真是很好! 从前他只以为母亲的死,是中宫所为,谁知他杀回皇宫,却从她宫中之人问出了云骁的名字,只是那人并非她的心腹,知道的内情并不多。 地牢里的那个,也咬紧了牙关不肯开口。 但就他看,他母亲当年的死,怕是与云骁也脱不了关系。 可惜当初护送他出宫的那位知晓内情的姑姑,依旧下落不明…… “无妨,既然线索断了,便无需白费心力了,云骁此人老谋深算,蛰伏多年,此事事关重大,他定然是不会落下什么把柄的。” “若他当真有不臣之心,定不会就此收手!我们便等着他再次出手便是!” 君九宸说着,眸光幽暗。 “将欲夺之,必先予之! 上官羽闻言挑了挑眉,似乎想起什么事来,面带几分兴奋的道。 “我说呢,你一边让我查着怀王府,但陛下登基之日,朝臣齐力推举云骁为新任中书令!你既然没有反对!” “原来是早就有所准备啊!” 君九宸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案几上,眼眸中闪过一丝犀利。 “幼帝在朝中根基全无,我们手中虽有兵权,但除了从漠北带回来的这些武将,在朝中根本没有得用之人。” “这些日子我们靠着铁证与黑甲卫震慑,强行动了那么多前朝旧臣,朝臣们心中彷徨,想推个人出来作为主心骨,联合起来在朝中与我们对抗不足为奇。” “怀王府经过这次的事,在朝臣与百姓中声望极高,与其同他们针锋相对,致使朝局混乱,不如先顺了他们的意,引蛇出洞!” “而且……中书令这个位置,便不是怀王,也会落到其他人手上,朝中那些老狐狸,是不会让我们的人上位的。” “与其如此,倒不如是他!” 上官羽闻言眼中的兴奋之色愈甚。 “有意思!有意思!” “既然如此,你不如也让小皇帝封我个官当当,我来帮你会会这帮人!” “霍都他们替你揍揍人,打打仗还行,在朝堂上碰上这些老狐狸可是要吃亏的!引蛇出洞是一回事,你总不能当真受制于他们吧!” “这玩弄权术可比做什么太傅,整日对着你那便宜弟弟有意思多了!” 君九宸看着上官羽那跃跃欲试的模样,只沉默的靠回椅背上,直接无视了上官羽的要求。 “我答应过英国公,不会让你身处险境!” “而且……若要制衡怀王府,眼下还有比你更为合适的人选……” 上官羽见自己的提议被无情否决,有几分不服气。 “谁?还有谁比我更合适?” 漠北回来的这些武将,他都如数家珍,哪有比他更好的人选。 君九宸却淡淡勾了勾唇,吐出了两个字。 “宋易。” 正把朝中之人想了一个遍,想着无论君九宸说出谁的名字来,自己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反驳的上官羽听到这两个字顿时愣了愣。 宋易? 这个…… 他一时倒是无法反驳。 倒不是他觉着自己的智谋不如宋易,而是若要说起对于朝中这些个官员的了解,怕是没人能比得上曾经先帝眼前的这个“大红人”。 否则,当初先帝在时,他们也不会被宋易压的死死的。 只不过…… “这相府与怀王府可是姻亲,你如何肯定宋易一定会按你的意愿行事?” “还是……你想将怀王府的事告知于他?让他怀疑宋大小姐的死或许与怀王府有关?” 君九宸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 “你觉得,那日宋易逼云峥自伤,当真只是因为怪他没有保护好宋晚吗?” 上官羽顿时了然。 “你是说,宋易也可能怀疑上了怀王府?” 君九宸却只摇了摇头,这件事,他也没办法肯定。 只是依照他对宋易的了解,纵然怀王府这个局布的到目前为止,让人抓不到丝毫确切的证据。 但是宋易向来心思通透。 他不会想不到这一场所谓的叛乱到了最后时,马上就要浮出水面的那个受益者…… 是谁。 “有也好,没有也罢,宋易是个聪明人,相府若要重新在上京立足,能依仗的,只有皇权!” “他出身寒门,这个道理,在他走上“奸相”这条路时,必定是已经明白了的。” “我便给他一个机会再重走一回曾经的路,让他暂时成为陛下手中一枚可用的棋子又如何?” 既然暂时抓不到宋易的把柄,他不介意让这两个老狐狸先斗起来。 不过依照如今朝中的形势,要用宋易,还得寻一个合适的契机才行。 否则怀王一党若是察觉到他的意图,怕是立时便会跳出来,平白多生波折…… 上官羽闻言顿时有些纳罕。 “你不是说要亲自查相府,一副欲除之而后快的模样吗?怎么才几天便改了主意了?” “怎么?今日去相府遇到什么新鲜事了?” 君九宸却没有再回答他的话。 “时间不早了!” 言下之意,他可以走了。 上官羽闻言忍不住嘟哝了一句“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之类的话。 摆了个臭脸便走出了房门。 只是刚出门,那臭脸瞬间转为笑脸,兴冲冲的让随风领他去寻那个厨子,而后高高兴兴的将人带回家了! 君九宸则留在原地,看着那明明灭灭的烛火。 低声呢喃道。 “宋晚,你费尽心机,就替自己挑了这么个狼子野心的男人么?” 若她真的还活着,那这被背叛的感觉……应该不错吧…… 这因果报应,当真是有趣…… 第66章 谢礼 上京素来湿冷,即便入了四月,本该是春意盎然,万物复苏的气象,仍旧春寒料峭。 宋晚今日一早便起了身,由着红裳替自己梳妆。 她正对着眼前的镜子想着今日去摄政王府该如何措辞时,镜中便映出了绿萝笑意盈盈的小脸。 “小姐,您看,奴婢额上的伤口是不是好的差不多了?” 宋晚一眼便看出这小丫头是闲不住了。 这几日她都让她留在府中养伤,出去时也不曾带着她。 “今日下了雨,你伤在脸上,若出门有个什么意外,伤口沾到雨水便不好了。” “还是乖乖的待在家,待再过两日伤口好全再说吧。” 绿萝见小姐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心虚。 只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半撒娇的拍着马屁道。 “小姐医术高超,奴婢这点伤哪在话下!” “您就让奴婢跟您一同出去吧!” 虽然小姐留她在府中,好吃好喝的让她养伤,但其实她这额头的伤真的不碍什么事。 她向来是个闲不住的,这几日下来,实在有些憋不住了。 尤其是得知自己错过了小姐整治裴清言,还让他和那个什么嘉宁郡主被当街嘲笑的场面时,绿萝更是心痒无比。 宋晚看着这丫头满脸期待的模样有些失笑。 女儿家一贯是爱惜自己的容貌的,连她自己都不例外。 这丫头倒是心大。 “罢了,你想跟便跟着吧,记着自己当心些便是!” 绿萝顿时欢呼雀跃。 “是,小姐!小姐最好了!” 而后便兴致冲冲的去给宋晚准备今日要穿的衣裳了。 红裳只在镜中与自家小姐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无奈的笑意。 不过红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小姐,摄政王府那边并未送来回帖。” “奴婢听说自从摄政王入京后,上京大小官员送入摄政王府中的拜帖络绎不绝,摄政王府却从未有过回音,想来,那位摄政王是不喜与人打交道的。” “我们今日贸然上门,怕是有可能吃闭门羹。” 宋晚素手纤纤,自妆台上拿过口脂,将那小巧的唇瓣染上绯色。 可即便只是如此简单的一点绯色,那镜中的人的容色,便愈发娇艳无双。 宋晚似乎对于镜中的自己十分满意,她放下手中的口脂,站起身。 “总要试一试的。” 收拾妥当后,主仆三人便出了门。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街道之上,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宋晚掀开帘子,便见到行色匆匆的百姓正四散着躲雨,偶尔传来几声抱怨。 这样阴雨连绵的天气,的确是不讨喜的。 宋晚记得自己从小也是不喜欢的,因为会弄脏祖母亲手给她绣的绣鞋,玩乐起来也不尽兴。 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她及笄之年的那场高热醒来后,她便忽然喜欢了,觉着雨滴落在青瓦之上的声音,让人心中格外宁静,别有一番意趣。 只是也是那一次意外,她遇上了云峥。 想到那穿心的一箭,宋晚当即蹙了蹙眉,将目光收了回来。 江家的马车并未直接行至摄政王府,而是来到了西市的集宝斋。 掌柜一见主仆三人进来,立即眼前一亮,迎了上来 。 “江小姐,绿萝姑娘!今日是什么风把二位吹来了。” “快请进!” 这掌柜之所以如此热情,自然不是因着宋晚衣着华贵,容色殊丽,而是他对这位江小姐和她身旁的那位绿萝姑娘,记忆深刻。 他们集宝斋卖的东西五花八门,都是从各地搜罗来的宝贝,但总而言之,在于一个“奇”和“珍”。 正因如此,他们也时常会有些东西砸在手里,不好出手。 可先前宁远侯府与嘉宁郡主成婚之前,这位绿萝姑娘“眼光独特”,可是替他们解决了不少麻烦。 后来那位候夫人来的时候,更是连价格都没有商议,便直接下定。 让他喜出望外。 虽然他也听说这位江小姐同侯府公子和离了,但是江家这江南首富的名头,可是做不得假的! 是以今日见这两位进门,他的心中便不由自主的冒出了“冤大头”三个字,哪能不高兴呢。 掌柜想着将主仆三人迎进了门,殷勤的问道。 “江小姐今日想挑些什么物件,需不需要我替您参谋一二?” 宋晚只当没看见掌柜脸上异常的兴奋,视线在堂中扫视了一圈。 “好!” “我要挑两份谢礼,男子所用,不拘什么价格,掌柜可有什么好的推荐?” 第67章 求见摄政王 那掌柜一听价格不拘,面上的笑容便愈发真切了些,当即朝伙计使了使眼色,吩咐他拿了好些东西上来。 自然,都是些说出来天花乱坠,实际却许久卖不出去了物件。 绿萝一看那些摆上来的东西,便知这掌柜打的什么算盘了,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的神情,见小姐朝她颔首示意后。 她当即便没好气的朝那掌柜道。 “林掌柜,上次在你这里买了东西回去后,我们才知道吃了不少亏。” “我家小姐不愿计较,今日仍愿意上门来,林掌柜便拿出这些东西来敷衍我家小姐吗?” “林掌柜这般做生意,我们下次可不敢来了。” 绿萝说着将林掌柜抬上来的那些东西,挑了几样,一一评鉴了一番。 句句说在要害。 那林掌柜一时语塞。 这真是见了鬼了,不过一个月,这丫头眼光竟然变得这般毒辣。 思索片刻后,他忙赔笑着朝那伙计斥道。 “没眼色的东西,谁让你拿这些东西上来的!” “没听绿萝姑娘说吗?都不行,还不换过一批来!” 背了黑锅的伙计似早已习惯一般,连声应是,立即带着人将宋晚面前的东西收走。 很快换了一批上来。 看到重新摆上来的东西,绿萝面上的神色这才好看了许多。 算他们乖觉,没再想糊弄小姐,真当她这双眼睛是吃素的不成。 可惜尽管如此,宋晚看着新摆上来的都系,却依旧是兴致缺缺的模样。 “东西倒是不错,送出去也够分量,只是还是太过普通了一些,可还有什么稀罕些的物件?” 掌柜见自己已经挑了些上好的物件呈上来,这江小姐还不满意,不由有些犯难。 可是冲着那句“不拘什么价格”,终究还是有些不愿放弃。 稀罕物件么? 脑中飞速的搜寻了一番后,林掌柜眼前忽而一亮,立即朝一旁的伙计吩咐道。 “前些日子不是得了一批舶来品吗?快拿出来给江小姐瞧瞧。” 所谓舶来品,便是从一些遥远的异域国家流传过来的物件。 若说稀罕,自然是独一份的。 那伙计立即领命而去,很快,三盘形态各异的物件很快便被几个伙计一起呈了上来。 宋晚的眼睛在那盘中细细搜寻了片刻,眼睛很快定格在了一个东西身上。 那是一张金色的面具,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只露出了眼睛及鼻尖以下的位置,看上去矜贵异常。 宋晚忽然便想到那日在君九宸的马车中看到的那双眼睛,莫名觉得这个面具和那双眼睛的主人。 很配。 即便他如今戴着的那个狰狞的鬼面,配上那满身的戾气,可以说是十分吓人,同矜贵两个字完全扯不上关系。 但她就是莫名觉得。 很配! 她在君九宸车上说的那句:朗目疏星映皎洁,碧眼方瞳玉面郎,是她看到那双眼睛后第一时间脑海中出现的。 并非信口胡言。 “就它了!” 宋晚拿起了那张面具,又在那盘中选了一枚锋利无比,嵌以宝石的匕首。 而后,便在绿萝与掌柜的一番你来我往下,将这两件东西以一个让林掌柜犹犹豫豫的价格买了下来。 马车很快便到了摄政王府。 君九宸听到下人的禀报时有些诧异。 “江家?” “不错,那位姑娘说她是江家嫡女江晚乔,有要事同王爷相商。” 君九宸有些不明所以。 他记得昨日他被宋晚还活着的事扰乱了心绪,一时失了分寸,还对她动了手。 那江晚乔分明又对他有所隐瞒,并未对他说实话。 不论从哪一点出发,她此刻都应该离他远远的才对。 为何今日,她却反而找上门来了? 不过这既然人来了,他自然得见! 君九宸想着随手拿起书桌上的面具覆于面上,站起身。 “放她进来,带去观雨亭。” 那人立即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宋晚主仆三人便被领进了摄政王府。 宋晚撑着一柄伞,缓步走向外院的一处八角亭。 远远的,便见亭中已然坐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外罩一件灰色大氅,浑身没有一丝色彩,配上那狰狞的鬼面,本该让人觉着不寒而栗。 但不知是不是因着此时那亭檐下泻的雨幕,遮挡了一些视线。 宋晚看着他静静的坐在那里的时候,总觉得他整个人…… 显出一种莫名的孤独。 与此同时,她的脑中飞快的闪过一个零碎的画面。 那似乎…… 是在相府。 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八角亭中,那里面,也模模糊糊的坐了一个人。 那似乎也是一个男子。 只是那画面太快,她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人的脸,便消失不见。 是父亲吗? 宋晚敏锐的察觉到用这是自己用这具身体活下来后,第二次有这种记忆错乱的感觉…… 思绪百转间,几人已经走进了那八角亭中。 宋晚收敛心神,将手中的雨伞交给红裳,欠身行了一个万福礼。 “民女江晚乔,见过王爷!” 君九宸此时也将视线自那雨幕中收回来,落在宋晚身上。 “坐吧。” “听下人说,你寻本王有事相商?” 宋晚依声在君九宸对面坐了下来。 “回王爷,正是!” “民女昨日请人送了拜帖过来,只是未能收到回帖,民女只得冒昧上门,还请王爷勿怪。” 君九宸自然不知道江晚乔让人送拜帖来的事。 只因他入京后,送来府中的拜帖便如流水一般,皆是别有用心或心怀不轨之人。 是以他很早便吩咐下去,除了漠北军的旧人,其他的人若未言明正事,一律不用呈上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看向眼前的女子,开门见山的道。 “何事,说吧。” 宋晚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是,王爷。” “民女听家中丫头说,上次民女在济仁堂中救治一个生产的妇人时,济仁堂的大夫有心闹事,幸得一位不留姓名的黑甲卫出手相助。” “昨日在相府见到王爷,才发现此人竟是王爷身旁亲卫,王爷又说曾在那处见过我,想来那日的事,应是王爷授意的。” “这是民女替王爷与那位侍卫大人精心挑选的谢礼,聊表心意,还请王爷笑纳。” 江晚乔说着,让红裳和绿萝将两个小巧精致的盒子放在了桌子上。 君九宸的视线却并未落在那锦盒之上,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宋晚。 “这便是江小姐说的“要事”?” 宋晚面上的笑意不减。 “自然不是,民女还听说,王爷近日在为漠北军的安置问题烦扰。” “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民女思前想后,同父亲商量过后,决定欲以江家之力替王爷排忧解难,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听到漠北军几个字,君九宸心下了然。 原来,竟是打的这个主意吗? 不过这女子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同谁学的,说起话来似朝中那些老狐狸一般。 听着漂亮,实则…… 全是坑。 君九宸想着轻笑了一声。 “哦?漠北军的安置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江小姐为了偿还本王如此小的恩情,又是送礼,又是费银子的,岂非本王占了大便宜?” “只不知本王占了这个便宜,反欠下江小姐人情后,该拿什么偿还?” 站在宋晚身后的绿萝听到这一声轻笑,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心想这摄政王戴着这样恐怖的面具,还是不要笑的好…… 尤其在这阴雨连绵的天气中。 怪渗人的。 宋晚却丝毫没有被君九宸戳破心思的窘迫。 “王爷说的哪里话,小女方才不是说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不过……王爷方才的话倒是点醒了民女,民女此举确有不妥,为免王爷“受之有愧”,民女只好提几个小小的要求,以免平白让王爷心中不安了。” 君九宸瞥了眼前言笑晏晏的女子一眼。 “既然如此,看来本王只得听听江小姐这“小小要求”了”。 宋晚闻言,面上的笑容愈发明媚了些。 她今日装扮的本就极为用心,这一笑,便如春风拂面,百花盛放,似将这连绵的春雨都化开了些。 君九宸却只觉得这笑…… 有些碍眼。 “是,王爷。” “不瞒王爷,我江家祖籍本在江南,可惜如今世道艰险,我父亲母亲不得已,只得从江南迁入上京另谋出路。” “奈何江家势微,如今身处这上京虎狼之地,愈发心中惶惶。” “是以民女斗胆,想请王爷亲赐墨宝,以镇我江家基业。” 第68章 第三个条件 君九宸听着宋晚的话,只静静的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宋晚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另外,想来王爷也知晓,我们天齐自开朝以来,便是士农工商,阶级分明,而商者身份最为低微。” “就连民女这种外嫁女,哪怕得嫁高门,带着十里红妆出嫁,却依旧因着这出身,被夫家轻贱。” “虽然民女以为,人的出身并无过错,却也知道以一己之力,无法改变这些事实,民女能做的,也仅有适应这个世道而已。” “所以,民女想请王爷给江家一个恩典,准江家自我父亲五代以内,可以如寻常人一般,通过一切正规途径,入仕为官。” 宋晚说着顿了顿,看了看君九宸的神色。 却只见他依旧沉默靠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表态。 宋晚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握紧。 “最后……” “民女斗胆,若王爷同意民女的提议,请王爷将这安置漠北军的差事……交于宋相之手!” 听到宋相两个字,君九宸的指尖终是动了动。 江晚乔若是当真只为江家而来,他其实并不惊讶。 只能说眼前这个女子有几分魄力,也懂得抓住机会。 而他让人查过江家,倒是个正正经经做生意的,否则也不会在江南落到那个处境。 最后一批漠北军的事,虽然他眼下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 但是做起来还得费些功夫。 若江家有这个意向,他觉得合作一下倒也并无不可。 左右她要的只是入仕的机会,而不是狮子大开口,给她父亲要个官做。 但是……相府? 君九宸想着再次轻笑了一声。 “没想到这般临时想的条件,江小姐考虑的倒是颇为周全,将江家眼下和未来的事都考虑进去了。” “不过……前两个条件倒也罢了。” “这第三个条件……本王不是很明白,不如请江小姐替本王解释一二?” 他不相信通过昨日的事,她看不出他对相府的态度。 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回报宋晚相赠医书的情义,她便要冒如此大的险,用她们江家的未来做赌注么? 如此想着,君九宸对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又肯定了几分。 宋晚的声音此时继续响了起来。 “我知王爷心中所想,但是……民女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并非全然为了宋大小姐的恩情。” “也是为了王爷!” 君九宸闻言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垂眸看向江晚乔。 “江小姐看本王……像不像个傻子?” 宋晚见状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捏的更紧了几分,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 便没有回头路了! “民女岂敢,只是江家既然要仰仗王爷的权势立足,那从此之后,江家便与王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有王爷的地位越稳,江家才能更长久的受王爷庇佑!民女自然该为王爷分忧。” “只是据民女所知,从前先帝在时,宫中常办各种宫宴,民女在宁远侯府之时,有幸见识过一两回,可谓是奢华无比。” “不止如此,先帝还花了大量的银钱兴修陵寝,从未见先帝为银子的事发愁,可见……朝廷其实是有法子拿出银子来的。” “可是如今新帝登基,王爷又身为摄政王,漠北军乃王爷的亲兵,本该受到重视,朝廷却忽然拿不出一分银钱来安置。” “需要王爷自己费心筹谋,甚至不惜大动干戈,抄没官员府邸,以抄家所得填补空缺。” “可见如今这朝中百官,与王爷,与陛下,并非一条心。” 第69章 心愿 宋晚说着顿了顿,一边观察着君九宸的神色,一边继续道。 “王爷虽然手掌兵权,但王爷手下皆为武将,又多是寒门所出,凭借自己一身本事拼出来的功勋。” “虽然十分让人钦佩,可如今战事已歇,朝中局势与战场并不相同,王爷眼下一定极需要一个得用之人!替王爷在朝中打开一道口子!” “这个人,得熟知朝中百官心性,并且能压得住他们才行!” “而如今这满上京有可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宋相!” “宋相出自寒门,先帝去后,相府便成了众矢之的,若王爷能在此时拉相府一把,以漠北军安置的事情为引,将这个功劳送到宋相手中,让他为王爷所用,岂非共赢?” 君九宸闻言眸色渐深。 据随风所查,江晚乔不过一个不谙世事,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子。 即便嫁入宁远侯府,全副心思也都放在内宅之事上,甚至在上京的三年,她还变得有几分怯懦。 不仅自卑于自己的出身,还会为了夫君娶平妻之事,做出轻生之举。 哪怕她于医术指导上颇有天赋,和离后性子也变了些。 可她如何忽然会对在一夕之间,对朝局有如此的见解? 甚至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今日之事…… 定是有人教她。 而这个人,他不作它想。 可从昨日她离开不过短短一夜,随风那里却没有传什么消息过来,显然是没有发现什么的。 若当真是宋晚教的她。 她们之间,究竟又是如何联系的? 君九宸想着,拿起桌上的杯盏,在手中把玩。 他得想个办法。 逼宋晚现身才行! “江小姐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江小姐这般聪慧,难道看不出本王不喜欢宋相?” “而且漠北军的安置问题虽然紧急,但若本王想,如今想借本王势的人多了,摄政王府递上来的拜帖更是堆积如山,江小姐凭什么以为……本王会选你们江家?” 宋晚抿唇一笑。 “民女当然知道王爷不喜相府,但民女相信王爷乃有大智之人,定能知道如何取舍。” “至于为什么选江家,自然是因为江家想要的,王爷可以给的毫无后顾之忧。” “虽然王爷府中收到的拜帖堆积如山,但想来大多是朝中官员,或者与其有关的势力。” “而他们之所以如此,大约要么是看着王爷近日在京中的雷霆手段,心中有鬼,要么便是想攀上王爷走捷径,让自己在新朝扶摇而上,他们所图之事,定会让王爷身上沾染污泥浊水。” “而显然,王爷定是不愿如此的!” “但我们江家不同,我们只是清清白白的商户,既不会阻碍王爷想做的事,民女还可以同王爷保证,我们江家做的,是光明正大的生意,绝不会借王爷之名,行任何不轨之举。” “退一万步说,便是有,王爷也可轻而易举的处置了我们!所以对王爷来说,我们江家,是最省心的选择!” 君九宸将手中的杯盏转了转。 “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今日江小姐的话倒是给了本王一些灵感……” “这天下身家清白的富户并非你江家一家,如今你江家收敛了江南的产业重新开始,将来未必可期。” “本王既然要给出这个人情,大可以寻一个比你们江家更稳妥些的,如此,日后若再有什么事,一回生二回熟,也不必再麻烦一次。” “比如……金陵方家……开封贺家……” 君九宸说着顿了顿,将手中的杯盏放下,瞥了一眼桌上的锦盒,话锋忽而一转。 “不过江小姐今日既找上门来,又诚意十足,本王也不能太过不近人情。” “不如这样吧,本王有一心愿未了,若你们江家能替本王办到,本王倒是可以承下你们江家这份人情。” “江小姐方才说的关于相府的提议,本王也会认真考虑……” 宋晚闻言心中终是忍不住升起一丝喜悦。 “王爷请说,民女洗耳恭听。” 君九宸看着眼前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 而后重新靠回座椅上,缓声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本王在漠北之时,有一至交好友,曾同本王提起过一幅名为《孤雁图》的画作,乃故去余白大师的成名作,将而是多年前漠北战场上的悲壮跃于纸上。” “虽然本王这位好友虽然并非什么风雅之人,也不在乎什么所谓的大师之作,但那画中所画,乃是他故去的父亲亲身经历过的战场,也是他心中最深的遗憾,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是以他自他偶然见过一眼那孤雁图后,便一直魂牵梦萦。” “本王与这位好友同生共死数年,自然想替他完成这个心愿,可惜我们回京后,却听说此画已然不知流落何人之手……” “江家既然行商多年,想来是有些门路的,不如便以这寻画之事,让本王看看你们江家的本事,顺便了却本王这个心愿如何?” 第70章 触怒 听到孤雁图三个字。 宋晚心头刚刚涌上的那一丝喜悦顿时荡然无存。 若换成别的名画,越是名贵,反而越是容易寻到去处,她想想办法,总是有希望拿到。 可偏偏,是这副…… 这位余白老先生的孤雁图。 她自然也知道! 正因为知道,才知此事难办。 因为她知道那幅画,已经被先帝……亲手烧毁了! 可君九宸都这么说了,不管他是有意刁难还是当真有这个心愿,难道她要现在如实告诉他,这幅画已然不可能找得到了吗? 先不说她无法解释自己如何得知此事,毕竟此事乃宫中之事,并未外传。 就说若是她坦白,会不会连这仅剩的希望也没有了? 她不想放弃! 宋晚想着,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整理了一下面上即将破碎的笑意,故作轻松的道。 “一幅画罢了,民女一定尽力而为!” 君九宸闻言眼中划过一抹异芒。 “好,那本王便拭目以待了。” “不过最后一批漠北伤兵还有不过半月便要入京,此事拖延不得,留给江小姐的时间,可不多了……” “若是七日之内,江小姐仍没有找到这画的下落,本王便使人给金陵去信了。” 宋晚咽下心中想骂人的冲动,露出一个恭敬的笑容。 “民女知晓了。” “对了,昨日在相府之时,王爷不是说身有旧疾,想让民女诊治吗。” “后来发生了那样的误会,王爷匆匆而去,也不知王爷此话可当真?若是当真,民女既然来了,不如替王爷看看?” 君九宸闻言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泛起一丝警觉。 昨天他带她走,明显是为了逼问那封信的事,她不会看不出来。 好好的,她在这个当口,提这事作何? “不必了,本王身子并无大碍。” “昨日之言,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宋晚也不泄气。 虽然那日在马车上探脉有些仓促,她自己也有些拿不准。 但眼前,她也只有抓住这丝希望了。 “王爷征战漠北多年,漠北气候恶劣,想来多多少少身子会有些亏损。” “上次在马车上,民女偶然探得王爷脉象似乎有些异常。” “王爷如今可是我天齐的国之柱石,万不能大意了,不如还是让民女确认一番为好。” 君九宸脑中飞速的闪过昨日在马车上,江晚乔试图使用美人计抓住他的手腕之时,眼中那刹那的疑惑。 她的医术,倒的确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所以……她是觉得这寻图之事太过艰难,便想抓住这一点,代替那幅图,作为交换的筹码么? 宋晚既然有可能还活着。 他自小背负在身上的仇恨,近日又旁生了些枝节。 这条命,他自然还得好好留着。 可他这旧疾陈年已久,倒也不急于一时。 眼下,比起他的脉象是否真有蹊跷,逼出宋晚这件事对他来说,显然更重要。 左右,也只是七日而已。 江晚乔的提议,他心底其实已然接受了,毕竟漠北军事他也不想耽误。 他提出那孤雁图,不过是想用这七天,换一个可能罢了。 君九宸想着站起身来,颇为坚决的道。 “本王的身体有太医院众位太医查看过,并无异常,便不劳江小姐费心了。” “江小姐可还有别的事?” 宋晚没想到君九宸拒绝的这般果断,还开口赶人,心中有些犯难。 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只是若是常人,听到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说出脉象有异的话,无论如何都应该确认一下才对。 他为何…… 脑中思绪一转,宋晚暗自咬了咬牙。 “原来如此。” “既然今日事情谈完,那民女也该告辞了。” 宋晚说着也随着君九宸的动作,施施然站起了身来,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而后又拿起茶壶,走到君九宸身旁,将他面前的杯盏斟满,端起来递到君九宸身前。 “今日与王爷“相谈甚欢”,也多得王爷愿意给江家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民女一定请父亲尽力替王爷寻画,完成王爷那位朋友的心愿。” “民女先以茶代酒,敬王爷一杯!也算再次感谢当日济仁堂相助之情。” 君九宸看着递到身前的酒杯,面具下的眉梢不由自主的挑了挑,伸过手去接。 而后,就如他预料一般,那杯盏在即将碰到他的时候,那女子的手忽的一抖,杯盏里的水即刻便要洒到他的手上。 果然是打的这个主意么?君九宸想着伸出的那只手忽然一个转势,便稳稳托住了宋晚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 “江小姐可要拿稳了!” 正准备拿出帕子,惊呼一声不小心,而后趁这替他擦拭的机会再次探一探他脉象的宋晚,身子稍微僵硬了一瞬。 果然……不管用么? 但是,她又岂会只有这一手准备! 如此想着,宋晚忽然将那杯被稳稳托住的茶盏朝眼前之人身上泼去,另一只手则借着掩护,忽然自袖中伸出,顿时银光乍现。 一根细长的银针直直的朝君九宸脖子上的一处穴位而去…… 她知道这摄政王府定然守卫森严,她如此行事,必定马上便有人过来。 但是这一针下去,君九宸会有短暂的脱力,而那短暂的时间对她来说,或许足够…… 只要她确认他的脉象当真如他所想,他便不可能再追究她的无礼之举。 可惜宋晚的手才刚起势,君九宸便快速侧身躲开了泼向他茶水,并准确无误的扣住了她捏针的手。 他手上一个用力,那细长的银针便自她被迫撑开的指间滑落。 君九宸眼中极快的滑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原来江小姐今日上门是想刺杀本王?” 宋晚手上吃痛,而后,一股挫败感便忽然涌上了心头。 她敛去了面上的笑意。 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咬的道。 “王爷既然看出了民女的意图,又何必明知故问。” “民女也是一番好意,为了王爷的身体着想。” 绿萝与红裳被这一瞬间的变化吓得不轻。 小姐好好的,怎么和摄政王打起来了。 两人忙几步上前,齐齐的跪在地上。 “王爷,我家小姐怎敢刺杀王爷,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还请王爷饶了我家小姐!” 君九宸的眼神却没有落到这两个丫头身上。 只静静的看着眼前这因为气急败坏,比先前一味假笑时,表情生动了不少的女子,忽然有一瞬的晃神。 这样的神情…… 这样的偷袭招数…… 太熟悉,也……太像那个人了! 这也是宋晚教她的吗? 看来,宋晚之所以同她投缘,倒也并非没有道理的。 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般想着,君九宸的眸子忽然变得森寒无比,连拽着宋晚手腕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多用了几分力气。 声音更是冷如冰霜。 “江小姐不必白费心机,本王此生最讨厌的便是被人算计 ! “所以,哪怕是江小姐当真探出本王患了什么恶疾!本王也不会收回方才所说的条件!” “哪怕,是死!” “若江小姐还想同本王做这笔买卖,便只有寻画那一条路走!你若再想动什么别的心思,本王便收回今日所说的话!” “江小姐……听懂了吗?” 第71章 难题 宋晚被眼前之人眼中陡然浮现的狠厉之色震得有些乱了心神。 她承认,从前仗着父亲的权势,她是有些胆大包天的,重生后,即便她再如何提醒自己如今是江晚乔,行事不能再像从前一般肆意。 可因着君九宸今日同她说话一直还算心平气和,她又心知那幅画已经寻不到,心中着急。 于是属于“宋晚”的行事方法,便又冒了出来。 她想着,左右她也不过是想找机会探清他的脉象而已,便是最后的结果并不如她所想。 他总不至于太过为难她。 没想到这人会忽然翻了脸…… 态度还如此坚决! 那幅画,当真有那么重要吗?比他的性命还重要? 还是真的只是她弄巧成拙,触犯了他的逆鳞…… 手腕间如被铁钳制住传来的痛感,让宋晚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咬了咬唇,十分识时务的开口道。 “民女明白了!” “今日是民女想一时情急想岔了,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 而君九宸看着眼前收敛了锋芒,终于变得没那么像宋晚的眼眸,眼底的冷意才慢慢散去。 他放开了宋晚的手,不再看主仆三人一眼。 利落的背过身去。 “那本王便等江小姐的好消息了。” “来人,送客!” …… 自摄政王府出来,坐上江家的马车后,宋晚便呆呆的看着窗外,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绿萝与红裳紧张的拉开宋晚的袖子,查看着她手腕处,便见那雪白的皓腕上出现了几个清晰的红色指印。 绿萝见小姐发呆,以为她是吓坏了,心疼的询问着。 “小姐,您没事吧?痛不痛?” “这摄政王下手……也太重了些……” 小姐自小在江家娇生惯养着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这肌肤自然是娇嫩无比的。 哪里经得起人这般用力。 宋晚听到绿萝的声音,视线终于自窗外收回,她将手自两个丫头手上抽了回来,缓缓摇了摇头。 “不碍事,擦些药很快便散了!” “今日本就是我不对,他没有处置我,已经算留了情面了。” 其实她此刻心中也有一丝后怕。 她如今已经不是那个权倾朝野的宰相嫡女宋晚了。 若是君九宸非要给他安上一个刺杀的罪名,她是逃不掉的,还有可能连累江家。 是她太过心急了! 只是眼下的事,究竟该如何处理才好? 那幅画的消息,是她亲耳听父亲说的。 的确是被先帝一时兴起,为博美人一笑,亲手烧毁了…… 不可能再寻得到…… 偏偏她今日又将事情办砸了,触怒了君九宸,除非寻到这幅画,这件事,似乎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这似乎,是一个死局…… 宋晚不甘心的仔细回想着今日的事情,回想着君九宸说过的每一句话,试图从中找到一个突破口。 忽然,一个念头猛的在她的脑中闪过。 君九宸方才说…… 他那位朋友非风雅之人,也不在乎什么大师之作。 不过是因为那孤雁图上所画,对他那位朋友意义非凡…… 若是如此…… 那他们是不是并不在乎这画是不是出自于白老先生之手? 而那幅画,她见过…… 不仅见过,还还可以依照脑中的记忆,一丝不差的临摹出来。 甚至……她还能画出七八分的神韵,除非遇上真正的高人,可以说是…… 真假难辨! 当然,经过今日的事,她断不可能自寻死路,拿一幅假画去骗他。 他说他讨厌算计的时候,她感受得到,他是认真的。 但是试一试,争取一下,总是可以的…… “红裳,给陈泰传个消息,让他查一查摄政王身边那位习惯穿白衣的公子,是什么身份。” 她听说过,君九宸在漠北时,营中有一位军师,与他最为交好。 他今日所说的那位朋友,十有八九是他。 若能了解多一些他的信息,或许还能多几分胜算。 “是,小姐!”红裳立即应声。 宋晚点了点头,再次将视线移回窗外,心中终是再次升腾起了一丝希望。 江家的事或许还有别的方法,但相府若要重新在朝中立足,只有搭上君九宸和新帝。 而她相信,不管君九宸与相府有什么误会,只要他愿意重新接纳父亲替他办事,日久见人心,他总能看清父亲的为人的。 …… 宋晚离开摄政王府后。 暗中跟随她而来的随风很快便出现在了方才宋晚站过的位置。 君九宸见他现身,出声询问道。 “确认昨日江晚乔回去后,身边没有出现过任何可疑的人吗?” 随风回答的毫不犹豫。 “是,王爷,昨日属下去的时候,江小姐刚同父母用完午膳,三人在房中商议完后,江小姐便回了自己房间,期间只给王爷写了一封帖子,让身旁的丫头送出来。” “之后,江小姐便一直在屋中看书。” “除此之外,她再未同任何人有过往来,亦没有任何东西从她屋中传出去!” “今日她出门后,也只去了一趟集宝斋,属下一直盯着,并无什么异常!” 君九宸闻言修长的手指将脸上的面具缓缓的取下来,放到石桌之上。 一张如玉雕琢般的俊美容颜,带着几分难得的肃穆。 “你多带几个人去,接下来的七天,不仅要不分日夜的盯着江晚乔。” “她身边的人,以及同她身边的人有过接触的人,也要一并盯着,一一排查!” 他今日特意留了一个话口给江晚乔。 若江晚乔今日上门同她谈的条件当真是宋晚教她的,宋晚又还想借江家的力拉一把相府,那她得知这个条件,一定会想办法帮江晚乔。 他依稀记得那是六年前,二皇子云睿痴迷书画,极为喜欢那幅孤雁图,向先皇求了几次未果。 于是当他得知那画被先皇毁了后,他便私下命人四处重金求画,说只要能得其神韵,赝品也行。 却一无所获。 但那画,却被宋晚在闺阁中,随手画了出来…… 她眼中满是狡黠的同他说,要偷偷敲二皇子一笔。 然后那幅画便被她托人放在文渊斋寄卖,最后竟真的被毫不知情的二皇子以五百两黄金买走…… 所以,宋晚为了帮宋易,一定会亲自再画一次。 而只要她画了这幅画,定然要将画给江晚乔,无论是她自己亲自露面,还是请人送。 那样,他就可以顺藤摸瓜,将她揪出来。 第72章 叛国 夜幕降临。 裴家。 裴清言正坐在桌前,看着沈嘉和端着一碗安胎药一口一口的喝着。 思绪却不自觉的飘到了他与江晚乔和离那日。 她说,沈嘉和的胎,不止两个月…… 那时,他只当她是信口雌黄,她哪里会什么医术…… 可近日,关于她的事,却不断传入他的耳中。 都是关于她的医术如何出神入化的。 甚至今日,她还被相府的人亲自上门接了去,这让裴清言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丝不安来。 难道…… 她真的会医? 否则,哪怕市井中那些伎俩是她装神弄鬼,可她有多大的胆子,敢去相府招摇撞骗。 宋相府虽然前途未明,但若想捏死她一个商户之女,还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的…… 她不至于那么蠢! “夫君在想什么?” 沈嘉和的声音打断了裴清言飘远的思绪。 裴清言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用一双柔情似水的目光看着他的女子。 一股负罪感忽然涌了上来。 他怎么能这么想嘉和! 她这般温柔善良,即便如今成了郡主,在府中也从不摆什么架子,府中上下无一不对她称赞不已。 江晚乔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恶毒了。 她此次证明自己的医术,说不定便是想让他相信她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即便如今她心里没有他了,却也不想他与嘉和好过。 裴清言想着接过沈嘉和手中的碗,亲自喂她喝。 “无事,就是忽然很好奇,想着咱们的孩子日后是会长得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 沈嘉和看着递到唇边的汤匙,顺从的喝下,而后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抿唇笑了笑。 “还早着呢,夫君如今便开始想,未免太早了一些。” 沈嘉和说着试图将碗自裴清言手中重新拿回来。 “如今我又不是什么病人,夫君这般,要叫人看笑话了。” 许是因着心中的愧疚,裴清言执着的没有放手,而是重新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 “这有何好笑的,你腹中怀的可是我侯府的嫡长孙,如今不只是我,就连父亲母亲都期待着这孩子降生呢。” “你现在便是我侯府最最金贵的人,如何都当得。” 沈嘉和的神色愈发柔和了些。 “有夫君这句话,我不管受什么委屈都值了。” 裴清言听着这话,想起大婚那日的事,心中的内疚愈发重了些。 “大婚那日,是母亲做得不对,委屈你了。” “左右事情已经过了,府中也放出了风声,说是有下人手脚不干净,偷走了聘礼偷龙转凤,相信再过些日子,百姓们便会忘了的,你如今有着身子,千万不要想太多。” 上京最不缺的便是谈资,那日的事情,虽然他如今想起来仍觉得难堪,但不管这说辞有没有人信,这件事定会很快会被新的事情掩盖过去的。 沈嘉和点了点头。 “母亲也是一番好意,夫君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如今我在府中整日无所事事,实在是有些无趣,夫君能不能替我向母亲说说,让我做点什么?” “或者……外面那几间铺子不是经营出了些问题吗?母亲管着府中大小事务,想来也有些力不从心。” “如今那铺子又抵押了出去,若是经营不能改善,按时将钱还上,侯府便算断了基业了,我如今倒是有一些想法,想将此事接过来试试看,如此也能帮母亲分忧。” “夫君觉得如何?” 听到沈嘉和说要接手那些铺子,裴清言有些犹豫。 “可是如今你有身子,怎好如此操劳?” “你不必担心,我已经亲自物色得力的管事了,待他们去铺子中顶上,想来维持正常的经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此事,还是待你生完孩子再说吧。” 沈嘉却不依。 “可是待你领下实职,便每日都要去上衙,我一个人在府中也实在是闷得紧。” “况且大夫也说了,我平日也得多动动不是吗?夫君就当我让散散心了。” 裴清言见她如此坚持,倒也没有继续再说反对。 那江晚乔不是一直以打理好了几件铺子便自以为了不得吗? 嘉和聪慧,又出自勋贵之家,做一府主母,执掌中馈自然不在话下。 所以,她做的定然不会比她差! 待她将铺子做的有声有色,他倒要看看那江氏还能得意什么! 裴清言想着点了点头。 “也罢,你愿意替母亲分忧,自然是极好的。” “只是你毕竟怀着身子,出去的时候一定要多带些人跟着,以免有什么闪失。” 沈嘉和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夫君放心,我有分寸的。” 裴清言点了点头。 “好,今日时候不早了,明日还得入宫答谢太后,你喝完药便快点歇着吧,父亲说还有些事情要交代,我得去一趟他的书房。” “好,夫君去忙便是。” 裴清言随即起身离开,待脚步声走远后,沈嘉和便吩咐吟心将门关上,自袖中拿出一封信笺来。 只是那信上的,显然不是天齐的文字。 “小姐,您当真要按那位所说的去做吗?” 沈嘉和仔细的看着那熟悉的笔迹,面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 “自然,他可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 “也是我未来真正的依靠。” 吟心虽然早便知道她和小姐之所以能逃出来,全是那位的手笔,而他让小姐回来,自然是有所图的。 但真正到了这一刻,她心底却仍旧有些害怕。 “小姐,其实太后同姑爷如今对您都不错……若是您将实情和盘托出……” 沈嘉和却面色一变,打断了吟心的话。 “住口!你忘了上回我同你说过的话了吗?你以为若是裴清言知道真相,还能如此对我?” “至于苏瑾月(太后的名字 ),如今也不过是手边没有得力之人,利用我培养自己的势力罢了。” “而且……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经受那样的苦难,苏瑾月却可以坐享其成!当初,若不是我不愿入宫侍候老皇帝,哪有她的今日!” “她们苏家当初不过是附庸着我们沈家而活的一条蛀虫罢了,如今我却要仰仗一个处处不如我的人而活!我怎能甘心!” “总有一日,我要将她们通通都踩在脚下!” 吟心看着沈嘉和有些疯魔的样子,心中愈发惴惴不安。 一旦他们迈出那一步…… 可是叛国。 第73章 入宫 第二日一早。 沈嘉和便精心梳妆了一番,准备入宫拜见太后,裴夫人与裴玉娇满脸笑意的送沈嘉和出门。 “嘉和,你如今有身子,可得当心着些。”裴夫人语气中满是关怀。 不仅因为沈嘉和如今怀着她们侯府的嫡长孙,更因为先前太后便应承过,这兵部侍郎的位置,待两人成婚后便能定下来。 她如何不把沈嘉和当眼珠子一样的疼着。 一旁的裴玉娇见母亲如此,撒着娇便道。 “母亲如今看嫂嫂比看女儿还重,女儿可要吃醋了。” 沈嘉和不动声色的看着这对母女一唱一和,心中冷笑一声。 若不是她如今搭上了太后,今日恐怕便看不到她们这样的笑脸了吧。 不过面上的功夫,她一向做的很好。 “二妹妹说的什么话,母亲自然是疼你的!” “昨日母亲还为了你及笄礼的事同我商议了许久呢。” 裴玉娇自然不是真心吃醋,见沈嘉和这么说,又想起自己的及笄礼,忙一脸希冀的看着她。 “嘉和姐姐当真不能带我一起去宫中吗?娇儿也很想亲眼见见太后娘娘凤仪呢。” 裴玉娇那点小心思,沈嘉和自然是知道的。 不过是想攀上太后,好请太后来日替她也指一门好亲事罢了。 而且……她想嫁的那个人,她这些日子也看出了些端倪。 不过就凭裴玉娇这副样貌德性,也敢肖想怀王世子,当真是可笑。 那怀王世子,当年可是连她都看不上的。 “这次太后只召见了我一人,若是贸然带妹妹去恐怕不好。” “不如我今次先入宫同表姐说一说,若是她同意,下回我再带二妹妹去吧!以免太后觉得我们侯府失了规矩。” 裴侯夫人听到这里,忙将裴玉娇拉了过来。 “玉娇,你嫂嫂说的不错,你别胡闹!” “时候不早了,别耽误了你嫂嫂进宫。” 如今言儿的事情最重要,可不能因为女儿贸然入宫,让太后对侯府生了什么不满。 裴玉娇被母亲训斥了一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面上仍旧有些不高兴。 沈嘉和忙开解道。 “二妹妹是不是在府中有些闷了,听说过几日听雨楼要举办诗会,二妹妹若是愿意,便陪我一同去散散心如何?” 裴玉娇闻言心中一喜。 哥哥婚礼那日闹了那样的笑话,她也没脸出门,便一直在家里待着,唯恐被旁人看笑话。 可如今哥哥即将得一个好差事,嫂嫂又才情卓然,若她同嫂嫂一起去,定然是能替侯府找回一些颜面来的。 她如何能不去凑这个热闹。 “好,谢谢嫂嫂,届时我一定同嫂嫂同去。” 沈嘉和只含笑点了点头。 三人说完话,沈嘉和便在吟心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朝着宫门的方向而去。 入宫后,沈嘉和很快在宫人的引导下,来到了慈宁宫。 此时太后苏瑾月正着一身紫色宫装,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她寝宫内的炭火比一般人屋中烧的更旺一些。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比身旁的下人穿的都厚实,看上去是极为畏寒的。 而且说是太后,可她十五岁入宫,入宫不过一年打入冷宫诞下四皇子。 如今算起来也不过二十二、三岁而已,加上姣好的容貌,以及有些清瘦的脸庞,整个人便透出一种病弱美人的感觉来。 沈嘉和随着太监进了门后,便朝苏瑾月盈盈一拜,娇俏一笑。 “见过太后表姐。” 苏瑾月面上泛起浅淡的笑意。 “嘉和来了,起来吧,过来坐。” 沈嘉和顺从的起身,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下。 她看了看宫中的炭火,抿唇笑了笑。 “表姐这宫中可真暖和!” “嘉和知道表姐畏寒,特意让人寻了一块上好的的雪貂皮,表姐看看可喜欢?” 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她还小心翼翼的唤苏瑾月太后娘娘。 但几次试探下来,她发现这个表姐虽然如今贵为太后,性子却和从前相差不大,待她也算亲和,便试着改口唤她表姐了。 一来以示亲密。 二来,她打心底不想承认如今矮她一截。 沈嘉和说完,她身后的吟心忙上前递上一个盒子。 苏瑾月身后的丫头蕊珠见状立即上前接过,打开盒子给自家主子过目。 苏瑾月却只颇为平淡的瞥了一眼那盒中的东西,便挥手让屋中之人都退下,继续道。 “你有心了。” “听闻你成亲那日出了些变故,哀家便一直担心着,就等着你进宫的时候当面问问你。” “你说说,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嘉和闻言心中一沉,有些恼恨的捏了捏袖子下的掌心。 这白貂皮可是她花了大价钱寻来的,花了不少银子。 侯府如今拮据,为了买这个礼物,裴清言那个抠门的母亲,可是为此心疼了好一阵。 可苏瑾月却只这般随意的瞧了一眼,便让人拿了下去,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 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庶女罢了,如今一朝得势,倒是学起这副做派来了。 真是可笑。 第74章 太后 不只如此,她竟还当面问她成婚那日的事。 说什么关心她,这样的事,她若是个聪明的,就该绝口不提才是。 她这般,不是当面给她难堪吗? 奈何今时不同往日,即便她心中不痛快也发作不得。 “不过是下人办事不尽心,闹了场笑话罢了。” “表姐放心,我并未放在心上,表姐知道我的,我从不在乎这些虚名。” 沈嘉和说着面上又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可怜之色。 “而且……比起和亲漠北受的那些苦,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如今得表姐眷顾,我好歹有了个郡主的身份和体面,又嫁得良婿,我已经十分知足了。” 苏瑾月听她提起漠北之事,也是颇为感叹。 她母亲曾是永昌侯府的庶女,被嫡母不喜,嫁到一个七品小吏家为妾,在府中也不甚受宠,她也连带着在苏家不受待见。 而沈嘉和,却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永昌侯府嫡女。 她知道当初是因为沈嘉和不愿入宫,这入宫之事才落到她头上的,只因她虽然出身不显,容貌却是上佳。 但是,她并不怪沈嘉和。 因为……她是自愿的。 对她而言,与其被苏家拿去巴结上峰,入宫对当时的她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要她得宠,姨娘与妹妹在府中也能过得好一些。 可惜她还是想的太天真了,这宫中,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先帝又生性凉薄,她入宫不过一年,便被人陷害,触怒龙颜,被打入冷宫,连带着刚出生的孩子,也跟着她一起受了六年的罪。 她原以为她这一辈子就这样了,谁曾想,还有今日…… 而曾经不肯入宫的沈嘉和,却和亲去了漠北,嫁给了漠北王。 永昌侯府也败落了。 这人生的际遇,当真是千变万化,无法捉摸。 苏瑾月想着悉声劝慰沈嘉和道。 “都过去了,从前的事,你莫要放在心上。” “如今都好起来了不是吗?” 沈嘉和微微颔首。 “表姐放心,嘉和明白的。” 见她面上无异,苏瑾月这才放下心来。 “那便好!” “算着日子,我父亲与姨娘他们也快要到上京了,如今我出宫不便,安置他们的事,便交给你了。” “他们对上京不熟,烨儿如今虽登基为帝,可他毕竟是曾被先帝废黜过的皇子,外面不知多少眼睛盯着!” “你在外面,要多替哀家照看、提点着他们,千万莫要让他们因一时的风光乱了心智,做出什么错事来,让人抓住把柄。” 自家父亲和嫡兄是什么性子,苏瑾月心中有数。 这泼天的富贵迷人眼,她最怕的,便是他们上京来会做出什么事,连累烨儿。 若是可以,她甚至不希望苏家人上京。 可这血脉,偏偏是人不能选择的。 烨儿初登大宝,若父亲执意上京,她总不能强压着,落一个六亲不认的名声。 而且…… 她的确有些想念家中的姨娘与妹妹了。 而如今她能信得过的,也只有这位表妹了。 她入宫前曾经在沈家待过一段时日。 那时沈家还未败落,虽对他并未十分热切,但礼数倒还算周全,并未苛待她。 这个表妹又知书达理,在上京颇有才名,她随她出门的时候,还见这上京城的小姐们似乎也都十分喜欢她,应是个做事稳妥的。 虽然如今巴结她的贵女夫人不在少数,但她也知道那些人是冲着什么来的。 这知根知底的自家人,总是让人放心些的。 也是因为如此,烨儿当上皇帝后,她唯一一次主动做的决定,便是提拔了裴清言为兵部侍郎,封沈嘉和为郡主。 沈嘉和听到苏瑾月提起苏家人,眉心微动。 “表姐放心,嘉和如今无亲无故,苏家从今以后便如同嘉和的娘家一般。” “嘉和自会尽心尽力的。” 苏瑾月和见沈嘉和如此说,稍稍放心了些。 “好,你如今有身子,此事辛苦你了。” “我同陛下说了,今日便算做你的回门,待会你回去的时候,封你夫君为兵部侍郎的旨意,便随你一同回去宣读,也算替你在夫家做做脸面了。” 沈嘉和毕竟是二嫁之身,虽然听说与裴清言是少年情谊,可人心难测,能照拂的地方,她自然会照拂一二。 而且她如今的位置,也的确需要一个得力之人在宫外和朝中行走,做她与烨儿的眼睛。 “多谢表姐!我夫君虽随摄政王在漠北征战立下赫赫军功,却并非是摄政王亲兵,而是随父亲一起被朝廷派去的援军!” “此次回京,摄政王许是无暇顾及,一直未定下实职,若非有表姐眷顾,我夫君哪里能有这个机会,表姐对嘉和的恩情,嘉和没齿难忘!” “定会再三勉励夫君,让在朝中做出政绩,不辜负表姐这一番知遇之恩的!” 苏瑾月听到政绩二字,心头微动。 她向摄政王提及裴清言的时候,她能明显的感觉到。 他其实是不满意的。 不过是顾及她与烨儿的面子,又是唯一一次提出的要求,这才勉强应下。 若是裴清言能做出一番政绩,她面上也算有光。 苏瑾月想着斟酌了片刻,朝沈嘉和道。 “听烨儿说,最后一批漠北伤兵与退役的漠北军还有不到半月便要入京,这安置的银钱却还没有着落,朝廷也正为此事烦扰。” “你夫君若能想出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倒不失一个好机会,左右如今他身为兵部侍郎,也算是份内之事。” “他年纪尚轻,如今乍然坐上这位置,难免会有人不服,若他能将这件事做好,也算堵住了悠悠众口,在兵部站稳脚跟了!” 沈嘉和当即明白了苏瑾月的意思。 而后,一个念头便自她脑中划过,她们眼下……不就有一个现成的钱袋子吗? 而且这件事若由裴清言来办,侯府也会有利可图。 今日裴母已经将铺子全权交予她打理,有了银子,她想做的事情……也能更加顺利些。 “嘉和明白了,获取后一定会转告夫君的,多谢表姐告知。”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宫女忽然走了进来,恭敬的回禀道。 “太后娘娘,陛下已经下朝了,如今同摄政王一同来了慈宁宫,说是有事同您商议。” 苏瑾月闻言,下意识的便准备起身,而后忽然意识到什么,按捺下来。 “哀家知道了,让人先奉茶,哀家稍后便过去。” 宫女即刻应声。 “是!娘娘!” 沈嘉和在一旁看着苏瑾月这副做派,心中不由暗自嗤笑一声,方才还在她面前装样子。 到了关键时刻,不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哪怕身居高位,不过听到一个摄政王的名字,便露出这般慌张之色,简直是可笑至极。 她虽然没有见过摄政王,但便是他再权势滔天,也是臣子! 即便如今新帝仰仗着他,敬着他便是了,如何能露出怯意? 她便是少时第一次面圣之时,也是端庄得体,还得了皇后与陛下的夸奖的! 哪里如她这般小家子气! 第75章 月儿 只是心中虽然这般想着,沈嘉和还是乖觉的站起身来。 “既然摄政王与陛下有事相商,嘉和也不好多留,这便告辞了!” 苏瑾月也知道自己方才行为不太体面。 她其实不是害怕…… 只是……只是…… 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苏瑾月开口唤来了贴身宫女蕊珠。 “好,哀家让蕊珠送你!” 沈嘉和离开后。 苏瑾月眼中那有些惶恐的神色终于再也忍不住的流露了出来。 一个老嬷嬷见状,忙递了一杯热茶到她手心,悉声安抚道。 ”娘娘别怕,老奴看摄政王每每见娘娘之时,对娘娘并未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亦未有任何逾越之举。” “那日的事……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 苏瑾月听着李嬷嬷的话,心中也知道她说的话有些道理,可即便如此,她的心却依旧无法安定下来…… 只因那日,摄政王在宫中教导烨儿之时,不知为何好好的,忽然发了热。 烨儿吓坏了,立即派人通知了她。 她立即召集了太医院的人过来查看,太医们却并未查出病因,只说可能是感了风寒,先给他开了药,将热退下来。 可是摄政王喝过药后,却并未见好,反而昏睡了一个时辰。 她心中焦急万分,便是她再不懂朝政,也知道她与烨儿有今天,都是靠着这个男人手中兵权的震慑的扶持。 如今烨儿初登帝位,前朝的人心又不稳。 若他真有什么事,靠她和苏家根本不可能稳住朝局。 届时说不定还会有人重新拿烨儿的皇子身份说事,质疑他这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那时,她们母子又哪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于是在下人回禀君九宸昏迷了一个时辰依旧没醒之时,她实在坐不住了,顾不得什么礼节,带着李嬷嬷进去内间亲自探视。 而就在她们进去不久,君九宸忽然醒了过来。 她心中一喜,忙走上前查看,谁知君九宸虽然醒了过来,却并不出声,只那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睛,带着一丝恍惚。 直到她走上前出声问了他一句,他的眼神才聚焦在了离他最近的她身上。 而后,他忽然猝不及防的坐起了身,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那双有些恍惚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似乎是在看她,又似乎不是。 但是,她却清楚的从他口中唤出了一个名字。 月儿…… 月儿! 那可是她的名讳,她在家中之时,姨娘便是这样唤她的。 她当时便吓坏了。 好在不知是因为君九宸生着病,力气并不十分大,还是他唤完那句月儿后,意识到什么不对,她很轻松的便推开了他。 而后,他便又昏了过去。 她当即也顾不思考太多,吩咐人重新唤太医替他诊治后,便带着李嬷嬷有些仓惶的逃离了那间屋子。 庆幸的是,当时屋中并没有旁人,否则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她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苏瑾月心中乱极了。 难道……君九宸对她…… 虽然这事情有些匪夷所思,她也想过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但她让李嬷嬷派人打听过了,摄政王府中…… 别说什么另外名中带月字的女子。 是根本没有任何女子…… 苏瑾月的心彻底乱了,那日之后,她想了许多。 原先君九宸扶持烨儿上位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君九宸野心勃勃,只是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上位。 烨儿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可这一两个月来,她忽然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君九宸是真心的在教导烨儿。 还说为他请了一位很好的太傅,教他帝王之术。 那个人她打听了,叫上官羽,是他营中的军师,还有传言说,他自小在英国公手下长大,生的与英国公极为相似,说不定是英国公的私生子。 但抛去这些,他的智谋与学识的确是极好的,此人是君几宸的心腹,可见他对烨儿是十分用心的。 这些日子,他更是怕烨儿被有心之人教坏,说在上官羽入宫之前,他会亲自教导烨儿……烨儿也十分喜欢和依赖于他。 原先她只当是她们母子运气好。 可他这件事情后,她不由在想。 他为何如此帮着她和烨儿…… 这个世界上,当真有如此无缘无故的好吗? 她虽然已不是完璧之身,可对于自己的容貌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虽不算艳绝六宫,可也算是上乘之姿。 否则当时也不会被人忌惮陷害入冷宫。 先帝在时,她也听宫人说过先帝有一些荒唐的爱好……比如喜欢臣妻之类的…… 还干过一些荒唐事! 莫非……君九宸他……也有这样的癖好? 苏瑾月只觉心中都惶恐无比。 他虽然感激他救她们母子于水火,给她们带来这泼天的富贵。 但是如此惊世骇俗的事……她根本不敢想。 更何况,她还听说他之所以以面具遮面,是在战场上伤了脸,毁去了容貌,面目狰狞…… 若是……他真的起了那样的心思,她该如何应对? 偏偏便是为了烨儿,她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李嬷嬷见苏瑾月捧着茶盏发呆,忍不住提醒道。 “娘娘,陛下与摄政王还在外间等着呢!” “无论如何,此事总归是要面对的,再说,您如今毕竟是太后……他便是存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当着陛下和宫人的面,总要顾及几分,不会胡来的。” 苏瑾月听到李嬷嬷的声音,这才微微回过神来。 李嬷嬷说的对,总是要面对的。 若是一切当真只是误会,她却因此得罪了君九宸,那便是自毁前程。 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苏瑾月想着将心中的惶恐强压了下去,强打起精神来。 “好,你随哀家一同出去吧! …… 第76章 主意 沈嘉和带着传旨的公公一起出了宫门后,很快回到了宁远侯府。 裴家的人都整整齐齐的出来接旨。 传旨的公公宣读完圣旨后,裴清言忙恭敬的拜下。 那公公知道这位嘉宁郡主如今是太后面前的红人,是以即便侯府给出的打赏有些过于寒碜,却也并未摆什么脸色,只说了几句吉祥话,便领着人走了。 路过的百姓见宫中来了人,也有人驻足。 先前裴家婚仪上闹出的笑话,她们都还记得呢,如今莫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裴家的下人早就得了吩咐,便有意无意的大声交谈,将自家大少爷晋升为从兵部侍郎的事情传了出来。 回到正堂内的裴夫人,自然又是免不了的对着沈嘉和一番嘘寒问暖。 而后,沈嘉和便推说有些累了,与裴清言一同回了房间。 裴清言面上满是掩藏不住的激动,将沈嘉和拥在怀中。 “嘉和,多亏了你!” “你放心,虽然父亲的爵位已经无法继续承继,但我定会靠自己在兵部做出一番成绩!给你和孩子挣一份光明的前程的!”虽然此事嘉和早就同他说过,但今日这是实实在在的旨意拿在手中,却是不一样的。 沈嘉和只温顺的埋在裴清言怀中。 “我自然相信夫君。” “对了,太后表姐今日同我说了一件事,或许对夫君在兵部的前程会有帮助,夫君可愿一听?” 裴清言听到太后的名字,忙正了正色,扶着沈嘉和在一旁坐下来。 “那是自然!” 沈嘉和于是将苏瑾月对她说的话一一告知了裴清言。 裴清言听完后面色却有些犯难。 “这倒的确是个好机会……” “只是这漠北军的安置并非小事,听父亲说,朝中不是没有议论过此事,奈何无论是户部还是其他官员都一味推脱,说找不出银子来。” “反而还有不少官员上奏了不少别的难题,反过来伸手朝朝廷要钱。” “此事……着实是不好办!” 沈家和笑着应声道。 “若是此事好办,又怎会轮得到我们头上。” “而且此事对于夫君来说,其实并不难……夫君难道忘了,还有一个江家吗?” 裴清言闻言却微微蹙眉。 “江家?” 沈嘉和点了点头。 “虽说你与江姑娘和离了,但这毕竟是儿女私情,过去了便算了了,所幸当时两家并未结下什么大的仇怨。” “如今看江家的模样,并没有离开上京的打算,那他们要想在这上京城站住脚跟,总是要有人撑腰的。” “我们便与江家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许之以利,说不定这件事情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若是她们愿意出银子……我也可以请太后和陛下给她们江家一些赏赐,帝王亲赏,对他们江家来说,也算是天大的体面了,他们未必不会同意!” 裴清言听着沈嘉和的话,也是眼前一亮。 只是想起上回在茶楼中,他与江晚乔闹成那副模样,他的眉头又紧紧的皱了起来。 早知如此,他那日就不该那般冲动的。 但事情已经发生,若他此时上门去求江家,岂不是脸面都丢光了。 想到当初在他在江南为了求娶江晚乔,小意讨好的模样,裴清言只觉心中一阵烦躁。 如今他可是堂堂兵部侍郎了,岂可再次对一介商贾之家低头! “话虽说的不错,可是我与江晚乔有过那样一段过往,若侯府再同江家扯上什么关系,岂不是委屈了你,还会平白惹人议论。” “我还是再寻寻看,上京如此之大,能拿出这些银子来的未必只有她江家,此事说不定会有更好的选择……” 沈嘉和却并不赞同。 上京能拿出这个银子的的确不止江家。 可能置下这份家业,在上京城中站稳脚跟的,又岂是等闲之辈,怎会愿意为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帝王亲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只有如今的江家,才需要这份微薄的殊荣! 而且就算是江家也不是蠢的,未必会那般痛快的答应。 不过,江家不过一群蝼蚁,在这上京毫无背景……若是他们不愿意,她们使点手段也就是了。 毕竟…… 也无人会替他们出头。 不过她还要维持在裴清言面前温良无害的形象,这样的话,目前还说不得。 得先让裴清言先去探探江家的底才行,若裴清言当真碰了壁,她再旁敲侧击一番,唆使他出手胁迫江家便是。 “夫君不必顾虑我,我与夫君两心相悦,又岂会因为此等小事委屈。” “倒是夫君若是将此事办好,那无论朝中,还是漠北军,乃至百姓,都会称赞夫君,如此,我们成亲那日的事……才算真的掩盖过去了。” 沈家和说着拉过裴清言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 “我知夫君不愿与江晚乔再有牵扯,夫君就当是为了我们未出生的孩子委屈一下,找江家谈谈看,如何?” 裴清言听沈嘉和如此说,感受着手下的温度,心中滚烫。 成婚那日的事,他的确亏欠嘉和的。 嘉和为他承受了这么多。 他一个大男人暂时委屈一下,放下身段同江家去谈谈,又有什么的呢? “好,我听你的!” “待明日去兵部报道后,再寻时间找江家谈一谈。” 第77章 薄情 宋晚自那日从摄政王府回到江家后,便连续两日带着红裳辗转于上京的各个书画斋中,江家还放出了要以重金求购孤雁图的消息。 绿萝则得了小姐的命令,去寻当初齐白老先生作孤雁图时所用的一种特殊的宣纸。 虽是临摹,这细节上也需做足功夫才能更加惟妙惟肖。 第三日用完早膳后,江正想着女儿早出晚归的模样,忍不住安慰道。 “乔乔,我已经传了消息给往日的一些故交,请他们帮忙寻画,若是有消息,大概再有两三日便会传回来,你也莫要太过着急。” 宋晚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筷箸。 “父亲放心,女儿知道的。” “今日是去相府给宋老夫人施针的日子,我便先同红裳一同去相府了。” 江正这次倒是没有再说要跟着去,只叮嘱了一声让她小心些。 宋晚于是转身出门,坐上了去相府的马车。 那幅画已经烧毁的事,她没有告诉江正,毕竟那画是毁在宫中的,消息也并未外传,这面子上寻找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 何况若这事情既然还有转机,她也不想太早让江正与柳氏失望。 在相府替祖母施完针后。 闻姨娘便吩咐下人给宋晚净了手,留她下来喝一盏茶再走。 “上次江小姐被摄政王带走,我与相爷心中还担心了好一阵。” “好在后来相爷遣人问过后,得知江小姐没多久便安然到了家,我们这才放下心来。” 闻姨娘说着又有些担心的询问道。 “不知那日摄政王可有为难于你?” 宋晚含笑抿了一口茶。 “夫人放心,摄政王不过是让我去替他治些旧伤罢了。” “而且那日他忽然有事,我连摄政王府的府的门都未进便被送回了家,并未受到刁难。” 闻姨娘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那便好,听闻那摄政王脾气不好,若是因着来宋府诊治连累了你受了委屈,我们心中也过意不去。” 宋晚闻言心思一转,带着些试探的开口道。 “有劳夫人记挂!” “不过……看那日的情况,摄政王似乎对相府有些敌意,莫非……相爷与他相识?” 闻姨娘有些疑惑。 “江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宋晚面上露出几分窘迫。 “夫人勿怪!实在是民女出身低微……” “担心若相府与摄政王之间当真有什么过节,那下次摄政王再唤我去看诊时也可小心着些,以免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触怒了摄政王。” “毕竟如夫人所说,那摄政王看着……的确不太好惹。” 闻姨娘看着眼前有些窘迫的江晚乔,心下了然。 也是,别说她一个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小姑娘,便是她那日看着那人那狰狞的鬼面,以及那冷冽的眼神,也有些犯怵。 “原来如此,江小姐放心,那摄政王初入上京,自入京以来,也同相府没有什么瓜葛,那日的事……许是听信了外面传的那些话,误会了相爷也说不定。” “若他主动问及,江小姐也可推脱说是碍于相爷的官位,没有办法拒绝才来相府医治!” “想必他也不会因此太过为难于你一个女子的!” 宋晚看闻姨娘的神色,想是也不知道其中的内情的,便也不再追问。 只将杯中的茶饮尽。 “民女明白了,多谢夫人提点,那今日民女便先告辞了。” 闻姨娘点了点头,吩咐丫头拿过来一个匣子。 “上次江小姐走的急,我们还未来得急付诊金,这是相府的一点心意,还请江小姐收下!” 宋晚看了一眼桌上那个光看表面便名贵无比的匣子,倒也没有拒绝。 她如今与相府是毫无干系之人,若不收,反而显得奇怪。 “多谢夫人!那民女便却之不恭了!” 出了宋老夫人的院子后,宋晚便被相府的下人朝大门的方向引去。 只是她还未出门,便见福伯正站在出府必经的那条回廊之中。 见宋晚走过来,他伸手挥退了那个带路的丫头,笑道。 “江小姐,又见面了!” 宋晚莞尔。 “是,管家可是寻我有事?” 福伯点了点头。 “不错,听闻江小姐这两日在寻一幅孤雁图,相爷特令我在此等候!” 宋晚听到孤雁图几个字,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却只做不知,只带着几分欢喜的道。 “哦?可是相爷知道那幅画的下落?” “不错,只是相爷让老奴转告江小姐,他虽然不知江小姐寻那画有何用处,但那画已毁,请您不必再枉费力气寻找。” 宋晚闻言眼神中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失望。 “原来如此……” “民女知道了,多谢相爷告知!” 而后,便告辞出了府。 回江府路上,宋晚眉眼弯弯。 虽然只见了父亲一次,但父亲对她的印象……似乎不错。 虽然这其中或许有她替祖母医治眼睛的功劳。 但父亲若是不喜之人,这些无关之人的小事,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只是宋晚的愉悦也只堪堪维持到下马车的那一刻。 因为她刚下马车,便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平安挡住了去路。 而后,裴清言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今日裴清言特意着了他那身崭新的官服,他单手负于身后,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的模样看向宋晚。 “江氏,我有事要同你谈。” 宋晚蹙了蹙眉,后退一步,同他拉开一些距离。 “看来我上次说的话,裴大人是没有听清楚。” 裴清言见江晚乔看着他的眼眸如上次那般,毫无半分感情,心中有一股不知从何处来的挫败感。 明明……她曾经是那般死心塌地的爱慕着他,甚至不惜为了他寻死。 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变得如此决绝。 当真…… 是个凉薄而寡情的女子! 第78章 成败 只是想着今日的来意,裴清言还是压下心中的不舒服,故作大度的道。 “江晚乔,我今日是为正事而来,并非想与你争执。” “此事事关你们江家的兴衰存亡,我劝你还是让你们江家这些不长眼的下人,将我请进去,好好谈一谈。” “否则将来后悔的,可是你们江家。” 今日他下朝便来了江府。 谁知江家的下人进去通报后,却只说自家大小姐已经出门了,老爷夫人也说不认识什么裴侍郎,不肯放他进去。 他心中气急,让平安打听了一番,得知江晚乔的确是去了相府给宋老夫人看诊后,才守在门口,等着江晚乔回来。 江晚乔听到裴清言的话却只冷笑了一声。 “哦?裴大人有这般好心?” “不过我们江家可容不下裴大人这尊大佛,裴大人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便是。” 经过上次的教训,裴清言也知道眼前这女子如今脾气比谁都大,不能同她硬碰硬,否则今日这一趟,他极有可能白跑。 左右只要他表明来意,江家说不定便会恭恭敬敬的将他请进去。 那先在这里说一下又何妨。 裴清言想着身子又挺直了几分。 “你应该也听说了,如今我已经上任兵部侍郎,朝中刚好有件重要事要办,还缺些银子。” “虽然如今朝中想争抢这份功劳的人很多,但念在我们曾经夫妻一场,能够顺手拉上你们江家一把的事,我也不会吝啬!” “我知你们江家如今处境艰难,只要你们江家肯配合,我自会替你们在圣上和太后的面前美言几句。” “以你们江家在上京的情况,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要把握好了……” 宋晚听到这里,心中暗自猜想这所谓“重要的事”,又同兵部有关的,该不会刚好是漠北军的事吧…… 裴清言初入兵部,这是想借江家在兵部站稳脚跟,顺便卖君九宸一个面子? 这算盘打的倒是不错…… “是吗?裴大人还真是替我们江家着想!” “不过……裴大人初入兵部,若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给了我们江家,岂不是有徇私之嫌?” “既然有这么多人争抢这份功劳,那我们便不跟着掺和了,以免玷污了裴大人的官声!” “红裳,我们走!” 宋晚说着,绕过裴清言便径直朝大门处走去。 裴清言见状不可置信的大跨步向前,再次挡在江晚乔身前。 “江晚乔,我可是真心为了你们江家好!你可别不识好人心。” 宋晚抬眼看他,眼中寒光乍现。 “裴大人这是还想再试一试我的针吗?” 裴清言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你敢!我如今可是朝廷命官!” 宋晚嗤笑了一声。 “朝廷命官?” “裴清言,靠父亲与女人得来的朝廷命官,就如此让你骄傲吗?” 裴清言闻言面色涨红。 “江晚乔,你胡说什么。” 只是这个时候,听到下人禀报女儿被挡在门口的江正,已经带着柳氏与江家的护院一同走了出来。 江正大步上前,将女儿挡在身后。 “裴大人,我女儿已经离开宁远侯府,你将她拦在此处是何意?” “即便我们只是平民百姓,裴大人也断没有欺负人欺负到家门口的道理吧。” 裴清言看着眼前一涌而出的江家人,心知如今自己刚上任,不好将事情闹的太大。 只得将满腹的怒气压了下去。 他看了看宋晚那个丫头身上背着的药箱,似乎想到了什么,带着些了然的嘲讽的道。 “我本是一番好意,既然你们江家不领情,便罢了!” “你们不会以为自己同相府扯上了些关系,就能指望那宋相能拉你们江家一把吧,” “别怪我没告诉你,如今宋易自身难保,若不是他当起了缩头乌龟,称病不上朝,朝中百官早就联名上书让陛下发落了他了!” “可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们可别打错了主意……” 见这般宵小之辈如今也敢连名带姓的直呼父亲的名字,辱骂父亲。 宋晚只觉讽刺。 “宋相便是再无能,也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比你这种软了骨头的人,好上千倍万倍。” “你今日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不就是想我们江家拿出银子替你铺路吗?我劝你趁早歇了这份心思,我江家便是败了,也绝不同你这种人为伍。” 裴清言见江晚乔仍旧死性不改,不由冷哼了一声。 “好!江晚乔,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我们……走着瞧!” …… 入夜。 宋晚房间的烛火直到很晚都没有熄灭。 宋晚俯身站于桌案前,手中的笔,在宣纸上慢慢勾勒出一幅完整的画卷。 直到趴在一旁的绿萝连眼皮都已经撑不住时,宋晚终于停了笔。 绿萝见状终于来了些精神,凑到正研磨的红裳身旁。 “小姐,画好了吗?” 宋晚颔首,让两人将画置于一旁的画架上风干。 一幅完整的画卷便呈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片萧瑟的战场,尘土如云,遮天蔽日,仿佛能听到战马铁蹄踏碎大地的轰鸣声。 而远处的天际,一只失群的孤雁,展翅高飞,将那战场渲染的愈发悲怆。 绿萝不懂画,只觉那大雁画得十分传神。 “小姐画的真好看!” 宋晚活动了一下手腕,对这个小丫头对自己的盲目崇拜习以为常。 而后,她又伸手重新拿了一张空白的画卷,平铺于桌面。 “夜深了,你们两个都下去歇着吧。” “我一个人可以。” 红裳看着小姐的动作,心中疑惑。 “小姐,可是这画不行,要重画?” 宋晚却摇了摇头,抿唇一笑。 她自然不是要重画。 而是陈泰那边已经打听到了关于那位白衣公子的一些消息。 她明日拿着这幅仿品去交差,得为自己多增加一丝胜算才成。 宋晚想着偏头看了看窗外的月色,答非所问。 “月朗星稀,但愿明日是个好天气……” 今日裴清言这一闹,显然是已经打起了江家的主意。 同君九宸商议之事不宜再拖,否则怕是会旁生枝节。 而在她没有足够的把握全身而退之前,她还不想同侯府硬碰硬。 一切成败,便看明日了…… 第79章 孤雁图 漫长的一夜过去。 第二日一早,阳光穿破云层,驱逐了几分寒意。 几乎整宿未眠的主仆三人站在了摄政王府门外。 虽然摄政王府的下人说君九宸今日还未下朝回来,但因着君九宸先前有过交代,王府的下人还是先将几人请了进去。 宋晚是按照从前父亲下朝的时间过来的,想来若无特别的事,应不会等上太久。 便安心的坐在堂中,抬手拿起杯盏抿了一口,提提神。 半个时辰后,君九宸终于下了朝。 刚进门,下人便上前通报。 “王爷,江小姐来了,如今人正在正堂候着。” 君九宸闻言脚步微顿。 江晚乔? 根据随风传回的消息,她那日离开摄政王府后便开始尽心尽力的寻画。 但直到昨日随风传回来的消息,都未曾找到她与宋晚联系的痕迹。 如今七日时间也才过去了三日,她怎么忽然找上门来了? 掩下心中的疑惑,君九宸抬步朝正堂的方向走去。 见他进入正堂,宋晚当即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行礼。 “见过王爷!” 君九宸的视线自宋晚身后那两个丫头手中的匣子扫过。 那匣子细细长长,明显是用来放置卷轴的…… 面具下的眉头忍不住微微蹙起。 他大步走到主位落座。 “七日时间未过,江小姐这是提前替本王寻到画了?” “让王爷失望了,那幅画民女并未寻到。”宋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失落与歉意。 “而且昨日民女去相府替宋家老夫人施针之时,还从宋相口中意外得知,王爷找的那幅画已经被人烧毁。” “所以答应王爷的条件,民女恐怕无法做到了!” 君九宸闻言不动声色的看向面前的女子。 “哦?毁了?这倒是可惜了……” “所以江小姐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告诉本王这个消息?” 宋晚听君九宸嘴上虽然说着可惜,语气中却没有多少遗憾,心中有些不解。 若他当真那么执着于寻画之事,不该是这个反应才对。 不过当下她也来不及多想,只当他是习惯喜怒不形于色而已。 “自然不是!那画虽然毁了,但此事既是王爷朋友的心愿,民女自然应当替王爷分忧。” “那日听王爷所言,王爷那位朋友似乎并不在乎这幅画是出自谁之手。” “是以民女特意找了一幅临摹的孤雁图,今日来王府前,民女还拿去给文渊斋的掌柜鉴赏,那掌柜也说,若非这画略新了些,可以说是真假难辨。” “不知王爷可否请您的那位朋友过来一观?若他觉得这幅画可以替代,王爷看能否念在民女一片诚意的份上,勉强算民女过关?” 君九宸闻言握住杯盏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眼中极快的划过一丝幽暗的光芒。 怎么可能? 江晚乔从摄政王府出去后,随风便一直跟着她。 宋晚既然没有露面,她从哪里寻来可以“以假乱真”的画? 只是即便心中心绪百转,君九宸却还是将心中的情绪压下。 没有弄清楚这画是怎么回事前,他不能打草惊蛇。 “江小姐的意思本王明白了,不过……本王那位朋友今日一时半会怕是来不了。” “江小姐不如先将画留下,若他觉得可行,江小姐今日的提议,倒也并非不可以考虑。” 宋晚虽然有些急切的想得到答案,却也知道自己能做的都做了,眼下着急也没有用。 只让绿萝和红裳将两幅画呈给摄政王府的下人,站起身来。 “谢王爷!” “对了,为表诚意,民女还亲手画了一幅画送与王爷那位朋友,便与这孤雁图一同留下,希望王爷那位朋友不要嫌弃。” 君九宸只“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宋晚又规矩的行了个礼。 “那民女便告退了! 宋晚一行人离开后,君九宸的目光才落在了那桌上的锦盒之上。 他吩咐人自书房中取来了另一幅画,而后便挥退了屋中所有的下人,将那画卷打开,赫然是几年前二皇子自宋晚手中买去的那幅孤雁图。 而后,他又将宋晚今日送来的,标记孤雁图的那个锦盒打开。 两幅除了新旧程度,几乎一模一样的画,便立即展现在君九宸的眼前。 君九宸的手指几乎在同一时间,便嵌入了掌心。 怎么回事? 随风的能力他是相信的,绝不会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将画不知不觉的送到江晚乔手上。 可眼前这幅画…… 又该如何解释? 第80章 她,究竟是谁? 没过多久,安排好人继续跟着江晚乔后折返的随风,便出现在君九宸眼前。 看着仿若失了魂般,呆坐在堂中的主子,随风心中也是一惊。 “主子,您怎么了?” 君九宸眸中墨色翻涌。 “这幅画……江晚乔是从何处得来?” 听着主子带着些许低哑声音,随风知道事情怕是不对,忙应声道。 “回王爷,这画是江小姐昨夜亲手所画,并非从别处得来。” “属下正准备待王爷下朝后过来禀告,谁知道江小姐自己先上门了……” 听到亲手所画几个字,君九宸眸光巨震。 “你看清楚了,她画的……当真是这幅?” 随风又起身仔细看了那画一眼。 十分郑重的道。 “确定!” 他虽然不懂画,但是昨日刚看过的东西,自然记得,只是,这江姑娘画的画……怎么了吗? 君九宸的心中此时却已然掀起了波涛。 亲手画的? 没有宋晚……这画……是江晚乔亲手画的? 这,怎么可能? 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君九宸自脑中快速回想着关于江晚乔的一切。 她在相府看到宋易与云峥对峙时,眼中流露出的悲伤…… 她与宋晚一样高超的医术…… 她在马车上说的那句诗…… 她处心积虑的靠近相府,又对他提出的,那个关于重用宋易的建议…… 最后,画面定格在她用着同宋晚如出一辙的招数被他制住,她气急败坏时,那张有些陌生的脸上,露出的相似的神态…… 一个有些疯狂的念头忽然在君九宸的脑海中浮现。 若没有宋晚,那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这画既是江晚乔亲手所画。 那江晚乔会不会…… 就是宋晚! 想到这里,君九宸猛地站起身来。 是,他怎么忘了。 宋晚从姓陆老的那个老头手上学了不少古怪的本领,那这其中,会不会刚好有什么易容术? 可是…… 他两次近距离的接触过江晚乔,甚至亲手掐上过她的脖颈,这世上当真有什么易容术,能这般出神入化,连他也瞧不出端倪吗? 君九宸想着转身看向随风。 “再过两个时辰,你亲自去一趟江家,告诉江晚乔,她的条件,本王答应了。” “让她明日过来商讨细节,顺便替本王医治旧疾。” 无论如何,他都得亲眼确认一番才行。 随风看着君九宸手心隐隐沁出的血迹,低下头去,掩住心中的震惊。 “是!主子!” …… 此时的裴府,裴清言也已经下朝回到家中。 他如往常一般,先去了沈嘉和的屋中,便见裴玉娇也在,正一边高兴的拿着一一枚发钗把玩,一边同沈嘉和说着什么。 见裴清言面色不太好看,裴玉娇忙起身询问。 “哥哥,今日这是怎么了,怎的看着垂头丧气的?” 裴清言在桌前坐下,迎接着夫人与妹妹关切的眼神。 “无事,只是朝中事务繁杂,一时有些适应不了,有些累罢了。” 其实裴清言是有些失望。 因为这两日上朝,他忽然发现陛下与摄政王并没有因着太后,对他另眼相待,反而仿佛完全忽略了他存在一般。 他急于表现自己,便做足了准备,在今日早朝时提出了一些关于兵部内部规制的见解,试图让陛下与摄政王注意到他。 也让朝臣知道他这新上任的兵部侍郎并非全靠太后福泽庇佑,而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哪知摄政王只说这些不痛不痒的小事便不要拿到朝堂上来说了,平白耽误大家的时间。 且兵部的日常内部管理,同兵部的同僚商议好,由刑尚书上道折子禀明便是,不必小题大做。 让他无端臊了一脸。 而且被摄政王这么一点,他看着刑尚书的面色似乎不大好看。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错误。 今日他所说之事,按理来说,的确应该事先同上峰商议,而不是越过他,直接摆上朝堂的。 且他说的那些对兵部内部制度的见解,其实从另一方面来说,实在说刑尚书……治内无度,治下无方! 他是太急于表现,又习惯了在漠北时,在父亲帐内的行事作风,这才疏忽了这点…… 沈嘉和瞧着裴清言的神色,瞥了一旁的裴玉娇一眼,温声开口道。 “夫君辛苦了,夫君刚刚上任,力不从心也是有的。” “对了,前两日我同夫君说过的,去寻江家的事如何了?若是此事顺利,夫君便可在朝中有所作为。” “想来只要根基打好了,一切都会慢慢得心应手起来的。” 裴清言听到这件事,眉头却蹙的愈发紧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了一丝烦躁。 “此事不用再想了,那江家人以为有几个银子便可以目中无人,别说商议正事了,直接便带着府中护院堵在门口,不让我进门。” “那江晚乔更是口出狂言,言辞间满是瞧不上我侯府。” “如此不识好歹之人,我也不屑与之为伍!” 裴玉娇听着二人的对话,有些不明所以。 “哥哥,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江家,江晚乔?” 裴清言知道这个妹妹的性子,本不想告诉她。 谁知沈嘉和却叹了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同裴玉娇讲了一遍。 裴玉娇听着顿时将手上的发钗猛地往桌上一拍。 “岂有此理!哥哥一番好心抬举她们江家,她们竟然还敢赶走哥哥,简直是尊卑不分!” 上回父亲因为江晚乔而训斥她的事,她本就记恨于心。 后来又因为江晚乔带走了嫁妆,让侯府在成婚之日丢了那么大的脸,连累她不敢出门。 府中的日子更是因着她算计母亲,掏空了公中银钱而捉襟见肘。 就说她今日新得的这支新发钗,这是户部员外郎家中的女儿送的,算不上名贵,若放在从前,她根本都是不屑一顾的……如今却能让她高兴一阵。 这个江晚乔在裴家那三年便没少让她丢脸,如今走的了,还要让侯府日子不得安生。 真是个贱人! 沈嘉和见状忙劝慰道。 “好了,二妹妹别生气,这的确不是一笔小的支出,江家有些顾虑也是难免的。” “只是可惜了,夫君原本是能靠着此事做出一个好看的政绩的……” 裴玉娇冷哼了一声。 “嫂嫂便是太心善了。” “依我看,她们江家既然不吃软的,我们就该给她们点颜色看看,逼着她们不得不同意才是!” 裴清言闻言也有些意动。 今日他在朝中犯了刑尚书的忌讳,的确是需要做些什么在兵部立住脚才行。 只是江晚乔的态度那般嚣张,父亲又再三交代让他不要去寻她的麻烦。 他觉得……或许父亲允她和离之事,还有些什么内情是没有告知他的。 而这内情,或许要比他想的更严重一些,所以若真要对付江家,还得向父亲要一句实话才行…… 裴请言想着站起身来看向裴玉娇。 “玉娇,此事你不要掺和进来。” “若真要做什么,也得等我同父亲商议过后再拿主意,你切莫轻举妄动坏了事,知道吗?” 裴玉娇心中有些不服气。 只嘴上轻声嘟囔了一句“知道了”。 …… 第81章 刁难 宋晚是在太阳西斜的时候见到随风的。 说是上官羽看到那幅孤雁图后十分动容,所以君九宸答应了她的条件,并让她明日下午去摄政王府详商,顺便替他诊脉。 宋晚闻言心中欢喜,让人送走随风后,当即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江正。 江正也有些喜出望外,因为这几日他放出去的消息,也收到了一些回复,都说没有寻到孤雁图的消息,他原以为此事怕是要作罢了。 没想到居然成了。 “太好了,为父这两日也刚好寻到了两家位置极好的铺子,正犹豫着要不要定下来。” “如今看来,倒是无需再顾虑了。” “乔乔,既然你明日下午才去摄政王府,不如明日一早先随我去瞧瞧那两间铺子,看用来开你说的那个成药铺子合不合适?” “若是合适,我们便当场定下来。” 他这里已然拖了些时日,这好的铺位,可是不等人的。 宋晚稍稍想了一下后应声道。 “好,左右明日都是要出门的,我便先随父亲走一趟也无妨。” 于是第二日一早,宋晚便同江正一同出了门。 马车缓缓的行驶过长街后,停在了西市。 待将两间铺子看完,宋晚十分上道的看着兴致极好的江正夸赞道。 “难怪我们江家的生意能做的那般好,父亲这挑铺子的眼光当真不错。” “这铺面无论是地段还是大小,格局、都是极好的。” 江正笑呵呵的听着女儿拍着自己的马屁,一点也不谦虚的打趣道。 “那是自然,乔乔出了这么好的主意,我做父亲的,岂能拖后腿!” 而后又带着些感叹的道。 “若这两家铺子能在上京顺利开起来,我们江家也总算在这上京有立足之地了。” 虽然他上京的日子尚短,可一入京,便出了女儿与宁远侯府的事。 而后他又与夫人四处碰壁,还得提防着侯府的报复,这看不到希望的日子,着实有些煎熬。 宋晚看江正高兴,也不扫他的兴。 “那女儿便等着跟着父亲母亲享福了!” 江正看着女儿笑靥如花的模样,心中安慰。 他的女儿生的这副容貌,又这般聪慧,待江家在上京稳住脚跟。 他一定要和夫人重新为他择一个真正的良婿! 让女儿下半辈子过的安稳肆意,弥补这三年受的苦。 他也知道女儿之所以承受这一切,都是因为投生到了他们这商贾之家,否则凭借女儿的容貌性情,如何会被侯府轻贱到那般地步? 也是因为因此,她听到女儿那个关于江家子嗣可以入仕的条件后,那般心动。 “好!待我们江家再培养出一个真正的读书人,登科入仕。” “乔乔便也算个正经的贵女,不会再被人看轻了!” 宋晚听到登科入仕几个字,只应和的笑了笑。 这登科入仕几个字,又岂是那般容易的。 先不说上京大多自命清高的大儒,向来只教世家贵子,寒门子弟能请到一位好的先生,或者进一个好的书院,都是十分不容易的。 这万里挑一的独木,他们便是付出多出几倍的努力,也比不过那些簪缨世家数代积累的家族底蕴。 正因为如此,那时父亲这个寒门出身的状元,才显得那般珍贵。 而她之所以替江家提出这个条件,是因为她自江晚乔的记忆中寻到了一个人。 而那个人,很有些特别之处。 或许,他将来可以替江家谋出一条路出来…… 只是就在江正享受着这属于他们父女的温馨时刻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身后响起。 “我当是谁在这里异想天开呢,原来是嫂嫂!” “哦,不,如今应该唤江小姐了!” 听到这略带几分尖锐的声音,宋晚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转过身去,便看见裴玉娇正亲热的挽着沈嘉和的胳膊,带着几分趾高气昂的看着她,两人身后,还跟另外三位小姐。 见宋晚回头,裴玉娇当即一脸得意的朝身后那几位小姐开口道。 “有些人在那穷乡僻壤待久了,便不知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 “以为仗着有几个银子,便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称之为贵女了,真是有趣的紧呢。” 语落,跟在两人身后的闺秀都不约而同的掩唇轻笑起来。 江正自然也认出了裴玉娇,见她借着自己的话这般嘲讽女儿,愤怒的同时又有几分窘迫! 方才那样的话,他不该在外面说的,平白给女儿惹了是非。 “乔乔,我们走!” 江正不想女儿难堪,拉着宋晚便想避开几人离开。 谁知裴玉娇却不准备作罢,抬步便拦在了两人身前。 “江晚乔,你好歹在我们宁远侯府待了三年,怎的还是连这般基本的礼节都不懂,见了人连声招呼都不打便走?” 宋晚看着一脸得意的裴玉娇,眼中有一丝疑惑。 虽然她一向知道这个所谓的小姑子有些嚣张跋扈,但她同她那个母亲一样,惯是只会窝里横的。 在外面的时候,还是尽量端起了架子,维持着她侯府千金的体面,以及自己的名声。 所以如今日这般当街挑衅,其实是有几分不合常理的。 她…… 想做什么? 第82章 没完没了 宋晚想着,面色平静的看向裴玉娇。 “原来裴小姐方才是在同我说话?” 裴玉娇却嗤笑一声。 “江晚乔,你少在这里装聋作哑。” “我嫂嫂如今可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你一介草民,见了郡主理应行跪拜之礼,你却视若无睹,转身就走。” “莫非是想藐视皇恩?” 宋晚瞥了一眼裴玉娇身旁不动声色的站着,仿佛置身事外,没有丝毫阻止之意的沈嘉和,若有所思的道。 “裴小姐开口便是这么大的罪名扣下来,我实在担当不起。” 裴玉娇闻言面上的得意之色愈盛,故作挑衅的扬了扬下巴。 “你知道就好。” “看在我们往日的情份上,今日只要你和你父亲规规矩矩的跪下来,恭恭敬敬的向我嫂嫂行个礼,再磕几个头赔罪,我们便不追究了。” “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今日哥哥上朝后,她便戴上新得的簪子去寻嫂嫂,原本今日他们二人是约好一同去听雨楼的。 谁知就在她进门之时,却意外听到嫂嫂房里,那个叫吟心的丫头说今日一早,她出去替嫂嫂买点心时瞧见了江晚乔和他父亲江正。 两人似乎正在看铺子还是什么的。 想到昨日的事,她脑中忽而灵光一闪,当即便改了主意来堵江晚乔。 哥哥不知为何变得同父亲一样瞻前顾后的,可她们堂堂侯府,还能怕一个小小的江家不成? 她……一定要帮哥哥抢下这份功劳! 毕竟只有哥哥官途顺遂,她的婚事才能多一份把握。 她打听过……云世子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宋晚那个草包一死,这上京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子会重新打起他的主意,她及笄在即,留给她的机会不多了。 好在嫂嫂虽然不太赞同她轻举妄动,但在她的软磨硬泡下,还是答应陪她一起过来,只交代她不要做的太过……寻到机会逼江家人服软就好…… 江正听到这样极尽羞辱的话,忍不住上前一步准备说什么,却被宋晚拦了下来。 她看向一脸得意的裴玉娇,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既然裴小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得不为自己分辩几句,裴小姐方才一上来便对着我冷嘲热讽,似乎并未给我们请安的机会。” “而且郡主一直沉默不语,我想着与郡主之间身份毕竟尴尬,唯恐郡主见着我,会想起昔日在宁远侯府时,跪在我身前请我成全他与裴侍郎的场面,心中难免会觉着难堪,这才自觉回避!” “没想到这一片好心,倒是让裴小姐误会了!” 听到嘉宁郡主竟曾经跪在这商户之女身前苦苦哀求,跟在沈嘉和与裴玉娇身后准备一同去参加听雨楼诗会,却被拉到此处来的闺秀们,不由自主的对视了一眼。 原本她们今日陪着这姑嫂二人一同去听雨楼,也并非发自内心的交好。 她们本就不喜欢裴玉娇,不过是因着家中父兄耳提面命,说如今宁远侯府搭上了太后,让她们尽量多同侯府女眷来往,她们才不得不捧着这二人些。 倒是没想到听到了这样的话……一时间神色都有些微妙。 宋晚这时又朝沈嘉和屈身福了福,继续道。 “民女江晚乔,见过郡主!民女出身商贾之家,于礼仪方面的确有所欠缺,还请郡主勿怪!” “只是裴小姐从前在府中之时,便时常如方才这般对民女大呼小叫,毫无规矩可言,民女自知身份低微,即便身为长嫂也无法以身作则教导于她,心中时感惭愧!” “都说郡主出身高贵,还曾是上京城有名的才女,我原以为我自请和离后,郡主可以教化于她!谁知今日一见,裴小姐却仍旧是这般做派……” 宋晚说着又是一声叹息。 “民女便也罢了,可郡主身份贵重,若放任裴小姐继续如此,恐怕对郡主与宁远侯府的名声有所妨碍。” “就如方才裴小姐的言行,不知道的人瞧见了,还以为裴小姐是仗着郡主的身份仗势欺人,甚至误会是郡主对于民女这个“旧人”仍有介怀,这才故意让她刁难于于我!” “民女知道郡主心地善良,宽宏大度,可古语亦有云“慈悲生祸害”,还请郡主切莫爱之适以害之。” 沈嘉和闻言面色稍稍变了变。 其实对于眼前这个女子,除去一开始对于她过盛的容貌产生的几分忌惮外。 她并从未将她真正放在心上过。 对于她来说,江晚乔这种身份低微,又愚钝不堪的人,实在没必要放在心上。 更不值得她脏了自己的手 所以,她才有意引导裴玉娇出手。 裴玉娇的手段虽然拙劣了些,但对这些贱民来说,却是最直接有用的。 谁知道江晚乔不过几句话,便将话头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倒是比在侯府与裴家人硬碰硬时,要聪明多了。 不过强权之下,她若以为仅凭一张嘴便能脱困。 未免太天真了些…… 沈嘉和想着看了裴玉娇一眼,一副有些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裴玉娇此刻也被挑起了几分真切的怒意,见火候也差不多了,便故意带着几分气急败坏般的朝江晚乔厉声道。 “江晚乔,谁给你的胆子教训我。” “我劝你们最好乖乖跪下认错,不要砌词狡辩,否则……休怪我让人即刻将你捆了送去京兆尹!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说完,裴玉娇眼中精光一闪,伸手便去推搡宋晚。 宋晚见状嘴角几不可察的勾了勾,配合的伸手阻拦,而后便见她不过轻轻一碰,裴玉娇便故意猛地朝后一个趔趄,狠狠的跌坐到了地上。 手上还被地面磨出了血。 裴玉娇吃痛的惊叫了一声,而后便大喊着刁民,不仅敢冲撞郡主,还敢朝她动手之类的话,嚷嚷着要让小厮抓她去京兆尹。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又听到京兆尹几个字,宋晚若是还不明白裴玉娇今日这般不顾脸面的原因,便是蠢了。 她们宁远侯府…… 当真是好的狠! 宋晚想着眼中寒光乍现。 先来一个裴清言,又来一裴玉娇。 他们宁远侯府的人当真是没完没了了不成? 裴铭既然管不住他的一双儿女。 她便推他一把。 第83章 草菅人命 宋晚想着冷眼看向裴玉娇。 “裴小姐,我方才并未用力推你,也已经如你所言向郡主行过礼了。” “既然裴小姐仍要咄咄逼人,将我送官,我也别无它法。” “不过我的话可说在前面,裴小姐若当真将我送去京兆尹,再求我出来时,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裴玉娇见江晚乔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心中冷笑了一声。 她以为自己是谁!她会求她出来?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她方才还真怕她说出京兆尹后,江晚乔便主动认怂,当真跪下来同她们赔礼道歉,让她的计划落空。 如今倒是正中她的下怀。 她就不信,江家人看着江晚乔被抓起来后,不会过来求她高抬贵手。 到那个时候,条件,自然由她开。 “江晚乔,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你不敬郡主在前,当街伤我在后,我岂能容你。” “来人,将她给我捆了,送去京兆尹!” 跟随而来的两个小厮闻言,竟真的准备上前来。 宋晚却再次轻笑了一声。 “不劳裴小姐亲自动手,既然裴小姐坚持,我同你走一趟便是!” 宋晚说着低声朝江正说了句什么,便率先朝京兆府尹的方向抬步而去。 …… 京兆尹梁大人年过四十。 能在上京这遍地权贵之地坐稳这个位置七年,自是最懂的审时度势的。 见如今太后面前的红人嘉宁郡主与宁远侯府的小姐扭送了一个商户之女过来,权衡利弊一番后,心中便已然下了结论。 待听完裴玉娇一番夸大其词的陈述后,当即便准备定宋晚的罪。 宋晚只觉滑稽。 “大人似乎还未听过民女的说法。” 梁大人却只道。 “裴小姐身上的伤本官已经让人验过,你不敬郡主之事,又有户部员外郎与上骑都尉家中的小姐为人证,事实已经再清楚不过,你还想如何狡辩?” 裴玉娇见梁大人果然如嫂嫂说的一般帮着她们。 身上的气势愈盛,胡乱编造的话更是随口便来。 “就是,江晚乔,你方才不仅对郡主出言不逊,还敢质疑太后懿旨,对太后娘娘替我哥哥与郡主赐婚之事诸多怨怼。” “我不过是好意出声提醒,你便对我动手,简直胆大包天。” “梁大人心如明镜,岂容你砌词狡辩。” 裴玉娇说着朝梁大人施以一礼。 “梁大人,江晚乔不仅以下犯上,还拒不认罪,大人定要重重的责罚于她,以正纲常才是!” 不过一个卑贱的商户之女,梁大人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当即便点了点头,吩咐道。 “来人,江氏犯大不敬与故意伤人之罪,将她带下去,杖责三十!再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听到梁大人的话,跟着过来作证的几位小姐心中有些不安 。 她们最多也就十四五岁,也并非心狠手辣之人,帮着裴玉娇嘲讽几句便也罢了,谁知道裴玉娇还闹到了公堂之上,夸大其词。 奈何事已至此,她们也只得硬着头皮将话圆下去。 只是这江晚乔看着生的便娇弱,这三十大板下去……闹不好可是要人命的, 会不会…… 太过了一点? 沈嘉和瞥了一眼众人的神色,也知道这样的处罚有些重了。 倒不是她心软。 一则裴玉娇的确是仗着她的势,她不想给自己留个恶名。 二则她们此行的目的并非为了惩治江晚乔,若真将人打死了,江家哪里还肯拿出银钱来。 裴玉娇这个蠢货是为了出口气,连大局都不顾了,沈嘉和想着脑念头一转,便抢在衙役动手前,开口朝梁大人道。 “梁大人,今日之事虽是江晚乔有错在先,但江家毕竟曾有恩于侯府。” “当初她与我夫君和离之时,我父亲便说了,不管江家做了什么,即便可能让人非议夫君和侯府……侯府也得念着往日的情份,网开一面。” “她毕竟是个女子,这三十大板恐怕有些重,不知梁大人可否酌情轻判一二,让她稍微吃点教训,关进牢中反省便也罢了。” 裴玉娇见沈嘉和竟然还替江晚乔心中有不赞同。 不过三十大板罢了,她听说还有那打了五十大板,一百大板还活着的人呢。 左右只要将江晚乔送入牢中,江家人为了捞她出来,自然会任她们拿捏,自然是让她多吃点苦头的好。 免得她日后再那般嚣张。 只是还不待她说什么,便被沈嘉和的眼神制止。 她只得将话咽了下去。 倒是听沈嘉和这么说,随着裴玉娇一起来作证的几位小姐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位嘉宁郡主倒是与裴玉娇不一样,是个明辨是非的。 而且顺着沈嘉和的话,她们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不由自主的再次对视了一眼。 听方才郡主的意思,裴家似乎忍让江家已久…… 虽然当初裴侍郎与江晚乔和离,说是性子不和,但如今看来……怕是江晚乔做了什么理法不容的丑事,侯府却碍于往日的情份,打掉牙往肚子吞。 若是如此,也难怪今日裴玉娇这般反常,咄咄逼人了。 梁大人见沈嘉和开了口,这个顺水的人情,她自然乐意做。 “郡主仁慈,既然郡主不追究,那便先杖责十下,以儆效尤吧!” “来人,将人拖下去!” 宋晚冷眼看着堂中发生的一切,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悲凉。 从前有父亲撑腰,她虽然知道人心险恶,但终究没有亲身体会过。 那些人纵然背地里再如何议论她,当着她的面,却都是或笑脸相迎,或敬而远之的。 今日亲身体会过后,她只觉愈发理解为何福伯口中那个曾经一身傲骨,一心忠君报国的父亲,会宁愿剑走偏锋,为世人所误解,也要将权力握在手中了! 因为这个世道,本就是没有“公道”二字可言的。 衙役们很快便朝宋晚靠拢,宋晚嘴角却勾出了一丝冰冷的弧度。 “梁大人,民女也有人证,梁大人便是再着急,是否也该等民女的人证上堂?” 裴玉娇本就对于轻纵江晚乔心中不快,见江晚乔竟然还不知足,立即冷哼了一声,走到她身旁。 “江晚乔,我嫂嫂好心替你求情,梁大人才法外开恩,你可别得寸进尺!”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带着些急切的声音忽然自众人身后响起。 “逆女,还不住口!” 第84章 反告 裴玉娇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心中一个咯噔。 转过头去,便见父亲正一脸急切的疾步走入堂中,身后,还跟着一身朝服,同样极为匆忙的兄长。 而后,她还来不及高兴,便看见父亲便停在了她的身前,朝她怒喝道。 “谁让你出来惹事生非的!还不让开!” 裴玉娇正想着自己办成了这么一件事,父亲与兄长必会夸赞自己。 谁知父亲一见面便不分青红皂白,怒斥于她。 这似乎是父亲回京后第二次这般对她,还同样是为了江晚乔这个贱人,裴玉娇只觉心中委屈不已。 “父亲,您凶我做什么!是江晚乔她无礼在先,我……” “住口!”裴铭见裴玉娇还不住口,立即再次喝止了她。 他颇为忌惮的看了江晚乔一眼后,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才侧过身去朝梁大人道。 “梁大人,我这女儿在家中被母亲惯坏了,平日做事便没个轻重,不成想今日竟还闹上了公堂,让梁大人见笑了!” “今日之事说起来不过是女子间的口角,不值得惊动大人,我们……不告了!” “还请梁大人念在小女年幼的份上,莫要放在心上。” 梁大人见变故又生,心中难免有些不痛快! 这宁远侯府的名头,虽然听起来比他这个从三品京兆尹显赫一些,可若真要论起来,不过也是强弩之末罢了。 裴家如今唯一领了实职的,也就裴清言一个刚上任的兵部侍郎,还连脚跟都还没站稳。 若非有太后这层关系在 ,不管是这所谓的郡主,还是侯府,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何况还是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江晚乔不过一介商户之女,他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愿意给她们几分颜面,顺着裴玉娇的意思将人处置了是一回事。 可这裴家人未免也太不把他当回事了些。 来告的人是她们,说要重责的人是她们,他重责后求情的也是她们。 如今说不告了的人,还是她们。 她们真当这京兆尹是他裴家开的不成? 为官之道,虽要审时度势,但若如此任人戏耍,让人觉得软弱可欺,也是做不长的,这个道理,他懂。 这个人情,他要卖,却不能卖的如此没有尊严。 梁大人想着起身朝裴铭行了个礼。 “侯爷,这人是裴小姐所告!本官也已经宣判,虽只是女子之间的口角,但江氏的确冒犯郡主在先,郡主方才已经替江氏求过情了,本官也轻判于她!” “本官知道江家曾有恩于侯府,但法外虽可以容情,却不能完全凌驾其上,这个道理……想必侯爷应该也明白。” 裴铭自然知道这个老狐狸是故作姿态,只是他也知道,今日这事……的确是侯府太过儿戏了,自己不论如何,得给梁大人个交代,他才能顺坡而下。 但是仗责江晚乔是万万不可的。 江晚乔让江正带的话说的很清楚,若今日她走出京兆尹的时候少了一根头发,她便会同侯府鱼死网破! 不用明日一早,他的秘密便会传遍上京城。 想着这段时日栽在摄政王手上的大小官员,裴铭捏了捏拳,忽然再次侧过身去,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朝裴玉娇打去。 “逆女,今日之事都是因你而起,还不跪下向梁大人请罪!” 裴侯爷的手上用了不小的力气,裴玉娇朝后趔趄了一步,而后便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父亲。 “父亲,你打我?” 裴铭眼中满是冰冷。 “打的就是你!还不快跪下!” 羞愤与耻辱让裴玉娇眼中瞬间便积聚了满眶的泪水,她今日这般做,还不惜让自己受伤给江晚乔下套都是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兄长的前途和侯府的将来? 她想,父亲和兄长既然拉不下面子来,她便帮他们做! 可是父亲……怎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下她的脸面? 她强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带着些倔强的看向父亲。 “父亲,女儿没错!为何要跪!” 裴铭见裴玉娇这般没有眼力见,连他这个父亲的话都不听了,不由又提高了些声音,厉声呵斥。 “裴玉娇,你再多说一句……今日出了这个门,你便自生自灭!本侯便权当没你这个女儿!” 裴玉娇听着父亲这般决绝的话语,心中一顿。 她嘴唇嚅嗫了一下后,终究还是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只不情不愿的跪了下去!声音中满含屈辱的道。 “梁大人恕罪!是小女不懂事……” “我不告了,还请梁大人……收回成命!” 只是嘴上虽然这般说着,裴玉娇瞥向江晚乔的眼神却满是怨恨。 梁大人见自己的目的达到,自然也见好就收,佯装叹息了一声后道。 “也罢,今日本官接的本就是裴二小姐的状子,既然裴二小姐决定不告了,本官也不好再继续追究!” “不过江氏今日冒犯之人是郡主,此事还得经郡主点头才行,郡主以为如何?” 沈嘉和也有些没想到裴铭竟然对江晚乔忌惮至此。 看到与裴侯爷一同进来,却出奇的沉默着的裴清言,她顿时有些明白过来,或许…… 江晚乔手中怕是握着侯府天大的把柄…… 难怪江晚乔这般有恃无恐的随她们来京兆尹,她是早就知道裴铭不敢动她,便索性请君入瓮,给裴玉娇这个蠢货一个教训。 这个江晚乔……今日倒是一再让她刮目相看! 不过事已至此,眼下这个用江晚乔胁迫江家的主意,怕是无法继续了…… “梁大人言重了,我方才便说过了,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梁大人闻言点了点头。 如今该给嘉宁郡主的脸面他也给了,裴铭也给他递了台阶,这事到这里也算解决了。 “好,既然如此,那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了,退……” 只是梁大人那个堂字还没出口,一直沉默的宋晚便忽然提高了声音。 “梁大人且慢。” 梁大人拿惊堂木的手顿了顿,看向这个一直没被他放在眼里的女子,微微皱了皱眉。 “江氏!本官已经赦免你的罪!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宋晚只直视着梁大人的眼睛,条理清晰的道。 “回大人,今日自民女进了这个门,梁大人再三改判,却始终未曾听过民女半句陈词!如今大人虽然赦免的民女的罪,却并未还民女清白!” “梁大人毕竟是我上京百姓的父母官,民女斗胆,也想请大人替民女主持“公道”一回。” “这件事……民女不愿“到此为止”!” “民女自认出身卑微,于礼仪有所欠缺,但经过裴小姐提醒后,民女立即便向郡主见了礼,自问自己这番举止并无任何不敬之处!” “也并未如裴小姐所言,出言顶撞郡主,更没有半个字提及当今陛下与太后,更遑论出手伤人。” “裴小姐却捏造事实,当着大人的面,满口谎言!诬赖民女!” “民女要告裴小姐藐视公堂与诬告之罪!” “请大人明察!” 第85章 送神难 梁大人听着宋晚的话,面上却并无什么动容之色,反而显然有些许的不耐烦。 今日真是见了鬼了,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跳出来干预他的决定。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京兆尹正堂的二门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梁大人循声看去,便见原本空无一人的二门处,不知何时聚集了三四个百姓,正一边看向正堂中,一边低声议论着什么。 梁大人训斥的话到了嘴边,顿时咽了下去。 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多了这么多的围观之人? 他京兆尹的府衙在他要表现自己“公正廉明”的形象之时,的确会偶尔放百姓过来旁听,只是更多的时候,是提前闭衙审理的。 今日这行人来突然,倒是疏忽了。 这可就有些难办了……在这个位置这么多年,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不管他私下如何行事,这明面上的官声还是得维护好。 但是若为了这商户之女,得罪攀上太后的侯府,这笔买卖,又着实有些不划算…… 梁大人正凝眉思索着,一旁的裴玉娇见自己已经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江晚乔竟然还反过来想要告她。 心中的怒火顿时将她烧的理智全无,也顾不得正被人围观着,激动万分的便从地上站起身,几步走到宋晚身旁,抬手便想打她。 “江晚乔!你这个贱人,还想得寸进尺!真当我怕了你不成!” 只是她的手还没有碰到宋晚分毫,便被站在两人中间的裴铭制住了手腕。 “逆女!公堂之上,岂容你动手!” “为父方才的话,你没有听懂是不是?” 裴侯爷用了七分的力气,拽的裴玉娇的手腕生疼。 看着父亲面上那愈发骇人的面色,裴玉娇眼中那倔强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落了下来,她有些崩溃的朝他喊道。 “父亲,您是不是老糊涂了!你看清楚。我才是你的女儿!您为什么三番四次的帮着这个女人羞辱我!” “她不过一个卑贱之人,何况女儿如今还有这么多人证,我堂堂宁远侯府,怕她做什么?” 裴铭听到这句话,心中立即一个咯噔。 宋晚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眸子,则好整以暇的看向一脸铁青的裴侯爷,别具深意的道。 “裴小姐说的是,堂堂宁远侯府,怕我做什么……” “我一个卑贱之人,裴侯爷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难不成……我还能让侯府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不成……” 宋晚说着,看着裴铭愈发难看的脸色,这才话锋一转。 “裴侯爷愿意帮着我,自然是因为他深明大义,明辨是非!” “又深知裴小姐心性为人,知道我定是被冤枉的,这才大义灭亲!为我主持“公道”。” “裴侯爷,民女说的……对吗?” 裴铭被宋晚一阵抢白,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头,上不去也下不来。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看江晚乔这模样,今日这件事恐怕没办法善了了! 又看了一眼虽然满脸泪痕,眼中却仍是怨毒之色的自家女儿,裴铭心中更是气血翻涌。 他再三告诫府中之人,不要去招惹江晚乔,这个被骄纵坏了的女儿,却丝毫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也是该给她一些教训了。 否则看她这副模样,今日从这里出去后,她不定还能惹出什么祸事来! 儿子才刚上任,他不能冒这个险。 裴铭想着,手上又用了几分暗劲,死死的捏住裴玉娇的手腕,眼中满是警告意味的看着她。 “不错,我宁远侯府门风清正!绝不允许任何人仗势欺人,颠倒黑白。” “玉娇,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 “你今日藐视公堂,捏造罪行诬告江小姐是不争的事实,江小姐如今要一个公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还不赶紧认罪,听候梁大人裁决!” 裴玉娇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钻心疼痛,只觉这个世界荒谬无比。 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父亲究竟为什么做到这个地步。 可是……向梁大人赔罪便也罢了。 要她向江晚乔这个她一向看不上的卑贱之人低头。 她如何甘心? 一直旁观的沈嘉和瞥了一眼对峙着的父女二人,心知今日的事她也在场,若再闹下去,裴家人难免心中对她有些意见,忙走上前去,故作通情达理的道。 “江小姐,我二妹妹年幼不懂事,也是我这个做长嫂的没有及时规劝于她,这才闹出了这么多的误会。” “江家毕竟有恩于侯府,若今日江小姐一定要出一口气,便由我代替二妹妹吧!” 沈嘉和说着便朝江晚乔矮身行了一礼。 “还请江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二妹妹!” 一旁的裴清言见沈嘉和竟然为了替自己的妹妹解围,纡尊降贵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同江晚乔赔罪,顿时心疼不已。 嘉和…… 这都是为了他啊。 只是这次,他却不敢再如从前一样对江晚乔恶语相向,而是走过去搀扶起沈嘉和。 “嘉和,你刚入门不久,说起管教,我这个身为兄长的责任更大!” “这个歉,理应由我来道才是!” 裴清言说着朝江晚乔拱手一礼。 “江小姐,小妹年幼无知,还请江小姐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莫要同我二妹一般计较,原谅她的无心之失!” 方才过来的路上,父亲无奈之下已然对他说出的真相。 这让他心中不由一阵后怕。 难怪江晚乔敢同他动手,原来……她竟拿住了侯府这么大的把柄。 而且原来,父亲手下的那些部下之所以将在漠北的功劳心甘情愿的都让给他,也并非出自于对父亲的忠诚和对他的赏识…… 而是……被迫。 他只感觉心中那个备受人尊敬的父亲形象,以及在漠北的三年,在一片夸赞声中建立起来的自信心,瞬时便坍塌了…… 而他,却不得不接受。 因为他知道父亲如此做,都是为了侯府,为了他…… 正同父亲对峙着的裴玉娇眼见着兄长与嫂嫂,竟然都为了她纷纷向江晚乔这个贱人低头,只觉的手腕间的疼痛蔓延到了她的整个身体,让她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了起来。 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停的从眼中滑落。 事情怎么…… 就变成这样了呢? 明明江晚乔……就只是一个再卑贱不过的商户之女而已啊…… 第86章 戳穿 宋晚看着一副道貌岸然的裴清言与看似温柔大度的沈嘉和,心中不由冷笑一声。 尤其是沈嘉和。 她自问自己自接管这具身体后,并未如何刻意针对于她。 因为同为女子,在她看来,江晚乔与裴清言的感情生变,责任更多的在于裴清言的负心薄情,自私贪婪。 他看不上她这商户之女的身份,那便是没有沈嘉和 ,迟早也会有旁人。 更因为她心中 念着沈嘉和家道中落,父兄战死,不管她当初是为了什么主动和亲漠北,如今看起来总归是有几分身世凄楚的。 但她的善心也仅此而已,只停留在她未主动招惹她之前。 而今日之事她看的分明,裴玉娇不过是个炮灰罢了,背后定然少不了沈嘉和的教唆…… 而且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当着众人的面,明里暗里提及江家对宁远侯府的恩情,若有所指…… 她可不是什么以怨报德之人,既然她主动亮出了獠牙,她又岂能让她全身而退? “手足情深,夫唱妇随,裴侍郎与郡主这般重情重义,当真让人感动。” “只是民女心中不解,郡主今日两次提及侯府顾及江家的恩情,一次是我与裴侍郎和离之时,一次是方才替裴二小姐道歉之时!不知究竟是何意?” “郡主这般说,让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岂非以为这两件事其实都是民女的错。” “侯府不过是顾念当日恩情,这才出于无奈,委曲求全?” 宋晚说着看向沈嘉和的目光中带了一丝锋芒。 “可我与裴侍郎和离分明是因为裴侍郎隐瞒郡主身份,将郡主接回府中,在我的眼皮底下与郡主私相授受在先。” “你二人又早在漠北归京途中,便行了苟且之事,珠胎暗结在后……” “我悲痛欲绝之下,这才不得不自请和离出府。” “今日我状告裴小姐,也是因为裴小姐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污蔑于我,想求梁大人还我一个清白而已!” “郡主若是真心想道歉,可千万别“不小心”,将这些事说混了……” “否则,民女今后怕是……百口莫辩!” 此言一出,二门处顿时又是一阵喧哗声传来,堂中的几位闺秀也一脸震惊的看向沈嘉和与裴清言。 方才她们的确是有被嘉宁郡主的话误导过…… 却没想当初这江姑娘与裴侍郎和离,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二人竟然在太后下旨赐婚前便有了苟且,还珠胎暗结…… 实在是……太不要脸了些。 感受到投到自己身上的视线,沈嘉和的身子险些没有站住,她当然知道江晚乔知晓她有孕之事…… 却从未放在心上。 因为她料定了她不敢说。 可今日……她不止说了,还当着如此多人的面…… 她怎么敢的? 她难道不知道如今她背靠的人,是谁吗? “嘉和……”感受到沈嘉和摇摇欲坠的身体,裴清言立即伸手扶住了他。 而后,他下意识的便满脸怒意的看向宋晚,只是那眼神在碰触到宋晚冰冷的眸光之时,那到了嘴边的恶语又即刻吞了回去。 唯恐自己再惹怒江晚乔,她会不管不顾的说出父亲最大的那个秘密。 只提高了些声音,试图替沈嘉和挽回些名声的道。 “晚乔,和离之事,的确是我对不住你。” “可这一切都与郡主无关,是我,因为曾倾慕郡主多年,这才在漠北与她重逢之时,承诺会迎她进门,而后又一时醉酒忘情!提前做了些不合礼法之事。” “郡主之所以提起江家对侯府的恩情,也是因为她心地善良,时刻将此事记在心中罢了,并非有意误导谁……” “至于二妹妹的事,我们已经代替她同你道歉了,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今日这事……可否就此作罢?” 宋晚却懒得再看裴清言。 只冷静的将视线转向梁大人。 “有一件事裴侍郎是不是弄错了,这里是公堂,不是你们裴家的后院。” “我说要状告裴小姐,自有梁大人裁决,如今梁大人还未审问,裴侍郎便这般自说自话,不知置梁大人于何地?” 梁大人此时的脸色也的确有些难看。 他自然明白江晚乔这话带有几分煽风点火的意味。 可今日裴家人在这公堂上的所作所为,的确有些让他火大,何况如今又来了这么多的百姓…… 他若是还如先前一样无视江晚乔,难免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方才有一点他倒是也看明白了…… 这江晚乔手上,定是抓了裴铭什么把柄,才让裴家人这般忌惮于他。 既然如此,这麻烦,还是抛回给裴家为好,梁大人想着拍了拍惊堂木,坐直了些身子道。 “好了,公堂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裴玉娇,本官问你,江氏说你今日状告她所说的一切皆是信口胡言,你可承认?” 而到了这个时候,裴玉娇便是再迟钝也明白自己今日是闯了大祸了。 江晚乔她……怎么敢将嫂嫂有孕之事戳穿的? 她就不怕得罪太后吗? 她有些怯怯的看了父亲与兄长一眼,又见着嫂嫂已然煞白的脸色,和不远处百姓的指指点点,那飞走的理智终于是被她拉了回来。 她马上就要及笄家人,还指望着利用和嫂嫂与太后的这层关系,攀上怀王世子。 若今日她将父亲、兄长、嫂嫂都触怒了,惹了她们厌弃……那她的婚事,还能有什么指望? 想到这里,裴玉娇当即有些惶恐的朝梁大人跪了下去。 “梁大人,我认罪!” “是我因为私心,故意刁难江……小姐,今日状告她所言之事,也的确是我胡言乱语,请梁大人惩处!” 梁大人见裴玉娇服了软,又看了一言不发的裴家众人,立刻有了决断。 “好,原本依照天齐律法,藐视公堂者,杖二十,既然你主动认罪,本官念在你态度端正,又是初犯,便只杖责十下,以示惩戒。” “只是行刑前,你需先为诬告江氏之事,同她赔礼道歉,你可认罚?” 既然裴家人自己愿意,他自然乐于在这些百姓面前,落个不畏权贵的好名声。 裴玉娇咬了咬唇。 “谢大人开恩,小女领罚!” 第87章 来迟 梁大人见今日这污糟事总算了解了,立即宣布了退堂,裴玉娇咬牙向宋晚赔礼道歉后,便被留下来的两个衙役押入内堂,施杖刑。 裴清言听着内堂偶尔传来裴玉娇的惨叫声,终究是没忍住咬牙朝宋晚开口道。 “江晚乔,如今……你满意了?” 宋晚此时也自地上站起了身来,看向裴清言。 “我满不满意,不是还得看裴侍郎与裴小姐吗?” “我记得裴侍郎上回招惹我的时候,我便说过了,让你们离我远一点。” “可我那个被裴侍郎打伤的丫头,头上的伤还未痊愈,裴小姐便想在这公堂上置我于死地!” “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怎么,裴侍郎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宋晚说着又看向裴铭。 “裴侯爷,我的耐心有限,还请裴侯爷遵守当日的约定,管教好家中子女。” “否则下次,我可不保证还能说出些什么……” 语落,宋晚便忽略因着跪了许久,有些许麻木的褪,大步朝外走去! 裴清言看着江晚乔离去的背影,双手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只是这个时候,一道有些惊慌的声音忽然自他耳边响起。 “小姐,您怎么了!” 裴清言侧过头,便见沈嘉和面色有些苍白的晕了过去,所幸她身旁的丫头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裴清言忙蹲下身子,叫了几声沈嘉和的名字,沈嘉和却没有一丝回应。 裴清言顿时心急如焚,立即将沈嘉和打横抱起,朝一旁的侍从道。 “平安,这里离御安堂近,我去找梁大人借个地方,你去请大夫来,快去快回!” 平安闻言立即便准备应声而去。 只是此时,一道稍显惊慌的女声却忽然响起。 “姑爷,且慢!” 吟心听到姑爷要让人去请大夫,当即快步上前,带着一丝慌张的道。 “姑爷,我们姑娘有用惯了的大夫,不如还是奴婢去请吧!” 裴清言却有些着急。 “嘉和惯用的那位孙大夫在济仁堂,离此甚远,来回怕是得费上一个多时辰,她如今还有身子,哪里来得及!” “平安,你快去!” 平安自然是听自家公子的话,忙疾步朝门外走去而去。 吟心见状顿时彻底愈发慌了神。 若是请了个别的大夫过来,小姐腹中孩子的月份…… 岂不是极有可能瞒不住了? 她不死心的挡住裴清言抱着自家小姐去内堂的脚步,劝道。 “可是姑爷,孙大夫说过,小姐因着自漠北回来的路上一路颠簸,胎象是有些不稳的。” “如今小姐腹中的孩子才刚过三个月,请旁的大夫恐怕不如孙大夫了解小姐的情况,不如还是奴婢去孙大夫稳妥些!” 裴清言见嘉和身边这个一向端庄得体的丫头忽然这般胡搅蛮缠,忍不住出声斥道。 “你怎么如此轻重不分,眼下最要紧的是看看你家小姐和肚子里的孩子有无大碍,你想请孙大夫,待回去后再请他来复诊也不迟!” “还不让开!” 济仁堂虽是上京最好的医馆,但御安堂也是数一数二的。 哪里就不能看了? 吟心见裴清言坚持,咬了咬唇,却再想不出什么什么借口阻拦。 她将希冀的目光看向自家小姐。 希望她能快些醒过来,劝阻姑爷。 可是沈嘉和却依旧紧闭着眼睛,一脸苍白。 裴清言见这丫头依旧没有动作,也顾不得其他,绕过她便朝京兆尹内堂的方向走去。 只是他才走了几步,脑中不知为何忽然一个激灵,脚步乍然停了下来。 而后,他的瞳孔开始不自觉的放大,忍不住侧过身去,看向身后已然追上来,即便强装镇定,面色却比嘉和好不了多少的丫头,脑中忽然便回想起江晚乔和离之日,同他说过的话。 她说,嘉和肚子里的孩子月份不对…… 而这个嘉和身边最贴身丫服侍的丫头,平日最是稳重的,今日却这般反常,几次三番阻止他另请大夫…… 为什么? 想到那个可能。 裴请言脚底顿时如灌了铅一般,再迈不动一步…… …… 因着在京兆尹耽误了这些时候,宋晚出来的时候,已经离同君九宸约定的时间过了大半个时辰。 好在江正已经让江府的马车候在外面,宋晚快速同父亲将在京兆尹的事说了一遍,便让车夫赶着车朝摄政王府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宋晚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 她不是一个不守时的人,今日也着实是没想到会碰上裴家的人。 只是侯府这些人三番四次的找茬,今日她若不强势一些,彻底表明自己的态度,给她们一点教训,日后还不知道会惹来多少如今日这样的麻烦来。 惴惴不安中,马车很快到了摄政王府。 好在摄政王府的人很快将她迎了进去,并未因为她的迟到而阻拦。 宋晚想着君九宸或许并不介意此事,这才稍稍心安了些。 摄政王府的下人将宋晚引到上回那个观雨亭后便退了下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君九宸那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宋晚的视线中。 她忙起身行了个万福礼,颇为乖巧的致歉。 “民女江晚乔,见过王爷。” “今日民女有事耽搁,来晚了,还请王爷见谅。” 第88章 不信 君九宸垂眸看着盈盈拜下的女子。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打量她。 她今日着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衫,乌发间插着的翠玉步摇,随着她轻盈的拜下,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光。 腰间系着一根月白色腰带,即便隔着冬日的袄裙,依然能隐约勾勒纤细的腰身。 而那张巴掌大的脸上,眉如远山,眼如秋水,眸光流转间,带着一丝江南女子的婉约与柔美,微笑时,仿佛含着江南的烟雨。 她很美。 却是与宋晚全然不同的模样。 宋晚生的明媚,喜欢的,也素来也是张扬无比的颜色,如同她的性子一般…… 不过。 这些都是可以伪装的…… 君九宸想着暂时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沉声道。 “起来吧。” “听说……江小姐今日在京兆尹演了一出好戏?” 宋晚应声落座。 但方才稍稍安下去的心,在听到君九宸这带着几分深意的话后,又不自觉的提起了几分。 因为她敏锐的察觉到今日的他,似乎与前几次见面之时不一样了。 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但是……就是不一样了。 那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睛看向她的时候,虽然并未流露出什么异样情绪,她却总觉得那下面,隐藏着看不见的暗涌,仿佛要将人淹没。 这让她没来由有些心慌。 今日他寻她来,不是应下了她的投诚,商谈细节的吗? 不过听他提起京兆尹,宋晚心中微动。 莫非。 他是怪她不该当众揭露沈嘉和的丑事? 毕竟,他显然是同幼帝、太后站在一边的,而沈嘉和……是太后的表妹。 想到这里,宋晚不禁有一丝懊悔。 这一点……她似乎一直忽略了。 或许是她让陈泰打听了君九宸入京后的所作所为,他对待任何人,不论是何身份,皆是雷厉风行,不留情面的。 所以,她才有了这人不屑这些人情世故的错觉。 若是真因着今日之事让他收回了昨日的承诺,那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宋晚想着小心的抬眼看向君九宸。 “是,只是民女所行之事,也是迫不得已。” “实在是宁远侯府欺人太甚,三番四次出言挑衅,如今裴侍郎更是因着盯上了漠北军的差事,想让我们江家拿银子替他铺路。” “可民女既找上了王爷,又怎会答应他,哪知民女拒绝后,裴家的人又为了逼我们妥协,不惜在光天化日之下陷害民女!” “民女这才不得不出手反击,还请王爷明鉴!” 君九宸看着宋晚眼中的神色,知道她这是想歪了。 却也不解释。 只顺水推舟道。 ”哦?那本王倒是有些好奇,江小姐是如何料定,裴铭一定会“大义灭亲”,为了保护你,牺牲自己的女儿,即便你说出了沈嘉和与裴清言的丑事,也不敢吱声的?“ ”江小姐可别同本王说什么江家对侯府昔日的恩情,也别说裴铭明辨是非、大义灭亲这样的傻话。” “裴铭在漠北三年,虽然不是本王的亲兵,但他是个什么德性,本王也略知一二……” “江小姐不如说说,你究竟抓住了他什么把柄,竟让他忌惮至此?” 宋晚迎着君九宸的视线,稍稍思虑片刻后,便开口道。 “王爷猜的不错,民女的确抓住了裴家的把柄!民女也可以对王爷据实相告,只是在我对王爷坦白之前,能否先问王爷一个问题?” “说。” “若民女对王爷坦白真相,王爷可会依律处置了宁远侯府?” 君九宸的眼神落在宋晚那双明明柔情似水,其中却隐隐藏着锋芒的眼眸,指尖微动。 “江小姐不必费心试探。” “本王还不至于为了区区一个沈嘉和出尔反尔。” “至于宁远侯府,本王自会看着办。”她之所以纵容太后抬举沈嘉和,不过是觉得她在漠北出现的时机有些太过凑巧,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些什么罢了。 宋晚仔细看着君九宸眼中淡然的神色,心中那丝懊悔的情绪这才散了开来,缓声将裴铭的事全盘托出。 她从未想过要替宁远侯府遮掩,不过是忌惮宫中那两位罢了。 若眼前之人当真嫉恶如仇,连同父亲斗了半辈子,在朝中党羽众多的前任中书令都查抄了。 那他得知侯府恶行,来日愿意替她处置了裴铭,也算意外之喜。 君九宸静静的听完江晚乔的话,沉默了片刻。 裴铭这个老东西,胆子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不过,如此隐秘的事,裴铭连自己的一双子女都瞒着,能这般容易的被眼前这个女子偷听了去?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而若他记得不错,宋易手中有一份东西。 其中记录了许多朝臣的把柄,他之所以想要重新启用宋易,也是因为知道这份东西的存在。 既然如此,会不会那其中……也有关于宁远侯府的秘密呢? 而她若当真是宋晚,那知道这件事,似乎便不足为奇了。 君九宸想着眸色又幽深了几分。 “江小姐的运气倒是不错……” 宋晚只一副坦荡的模样。 “或许是上天垂怜,不愿见好人蒙难。” 上天垂怜? 君九宸只觉这女子说起谎来,实在是面不改色。 与那人…… 愈发像了一些。 也让他心中那股想将这人面上那可能存在的“人皮面具”撕下来的渴望,愈发浓烈了一些。 第89章 轻薄 宋晚却并未察觉到眼前之人的异常,只将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之上。 “王爷,您既答应了民女的条件,那漠北军的事需要江家如何配合?” 君九宸却道。 “此事不急,江小姐不是说建议本王将此事交给宋相吗?” “本王已经收到宋相递来的折子,明日便是他复朝的日子,待将此事定下来再私下与他商讨不迟。” “不过,在漠北军回京前,此事不宜外传,否则难免惹来有心之人。” “本王这般说,江小姐可明白?” 宋晚自然明白。 如今朝中恐怕都铆足了劲想看相府倒台。 君九宸将此事交给父亲后,朝中定然不会有人帮父亲,反而可能诸多阻拦。 若被让人知道江家会帮助他解决此事,江家说不定会招来一些麻烦,父亲也会因办不成此事遭到连累。 不过听到君九宸当真在为相府考虑,宋晚心底顿时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 她受父亲庇护多年,如今,终于可以回报一二。 努力的压抑住心中的欢喜,才让自己面上的笑意不会太过张扬。 宋晚应声道。 “王爷思虑周全,民女自然明白,多谢王爷愿意给江家这个机会。” 君九宸看着宋晚眼中那一闪而过,又被快速压下的飞扬神采,眸色愈暗。 “不过本王也需将丑话说在前头,这件事不过是给宋易一个机会罢了。” “之后若他不能拿出足够的筹码,让本王看看他当真有替本王制衡朝局的本事,本王与陛下也未必会重用他。” 宋晚听着君九宸的话,心中却并无波澜。 父亲的能力,她从不担心。 “那是自然,民女投效的人本就是王爷,如今也不过是借着此事,顺便报答宋大小姐一下的恩情而已,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心力了。” “其他的,自然但凭王爷做主。” 君九宸瞥了宋晚一眼,对于她的话不置可否。 只用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执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盏茶,推到宋晚跟前。 “这是本王特意为江小姐准备的桂花茶,听说颇得上京城闺秀们追捧,江小姐试试?” 宋晚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茶盏稍稍顿了顿。 这桂花茶她也略知一二。 因着气味清香,又添加了些许蜂蜜,十分符合女子的口味,是以天香楼推出后,便十分受上京的闺秀们喜欢。 只是她原本是对蜂蜜有些过敏的…… 不过也只是顿了一瞬,宋晚便有些受宠若惊的将茶盏端了起来,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过敏的是她原先那具身体,江晚乔却最是喜欢这些香甜之物的。 “王爷有心了,民女很喜欢。” 君九宸看着眼前女子毫无异样的面色,眉心微蹙。 他在相府做为她的暗卫保护她的那几年,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对于她的一切习惯,是再熟悉不过的。 她明明对蜂蜜过敏,食之身上便会泛起红点,还奇痒无比,为何此刻却毫无异常? 稍稍迟疑了片刻后,他便不动声色的将手搁置在了身前的石桌上。 “江小姐喜欢便好。” “既然正事谈完,那便劳烦江小姐过来替本王诊脉吧。” 宋晚今日过来,本就是做好了替他诊治的准备的。 是以听到这话,她没有丝毫的犹豫的应了一声是,便起身走到君九宸身旁的石凳坐下。 如今这人的命,可比她自己的还重要。 她自然得尽心尽力。 她将繁复的袖口挽起些许,露出一截雪色皓腕,而后,纤细的手指便搭在了君九宸的手腕上。 待察觉到他皮肤异于常人的温度时,宋晚面上的神情开始慢慢凝重了起来。 看来,她上次的感觉没有错…… 他的确中了师傅手札中记载过的一种,名为“火棘”的毒。 只是正待她预备将手移开,向眼前之人说明情况之时。 那截雪白纤细的手腕却忽然被君九宸握住,然后,他一个用力,她整个人便如失了重心般朝他的方向倒去。 “王爷!”宋晚心头一惊,慌忙将手撑在他的腿上,稳住就要落入他怀中的身体。 待她不解的再次抬眸时,便骤然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瞳孔中。 那眼睛与他手上那灼人的温度一样炙热。 宋晚心中一惊,强忍住挣脱的冲动,尽量语气平和的询问。 “王爷,您怎么了?” 如今她有求于他,不能贸然同他翻脸。 君九宸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话,只伸手捏住了眼前之人那小巧而精致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声音中,带着一丝隐隐的兴奋。 “本王只是忽然觉得,江小姐……很像本王的一位故人......”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宋晚几乎能清晰的看到君九宸那幽深的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带着些许惊慌的脸。 她蹙了蹙眉,面上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能像王爷的故人,是民女的荣幸。” “只是……王爷能否先放开民女?” “民女虽是和离之人,可终究男女有别,望王爷怜惜民女名节。” 谁知她的话说完,君九宸不仅没有放开她,反而忽然伸出手指在她的脸颊上细细摩挲了起来。 宋晚顿时只觉一道惊雷自脑中乍现。 她怎么没看出来。 这人竟是好色之徒! 她抬起那只支撑着身子的手,便想挥开他,却被他抢先一步,将她的双手制住,反剪至身后。 她整个人也被他拉着,以极其暧昧的姿势跌坐在了他的身上。 而后,君九宸换了单手制住她,另一只手,则再次肆无忌惮的落在她的脸颊处,脖颈处。 仿佛在极为耐心的探索着什么。 那异常灼热的视线,也一瞬不瞬的停留在她的脸上,身上…… 男子带着几分薄茧的大手,在女子细嫩的皮肤上游移,加上那有几分暧昧的姿势,顿时生出几分香艳之感。 让不远处制住绿萝的随风都自觉的别过了脸去。 王爷这…… 是在做什么? 第90章 致命 而整个人都被君九宸那灼热的体温包裹的宋晚只觉愤怒无比。 这辈子,还没人敢这般轻薄于她…… 她瞬间便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厉声朝君九宸道。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我与王爷谈的是钱权交换的交易,可不包括我自己!” 她不明白,方才明明谈的好好的,他怎么忽然间便变了模样? 还是……这才是他今日的真实目的? 可是若是他当真对她图谋不轨,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早在上次她对他动手之时,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将她囚禁起来。 君九宸此刻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宋晚的怒意,只是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一般。 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 因为此刻,他无比清楚的确认了。 这张脸…… 没有易容。 她的确就是货真价实的江晚乔! 可是。 怎么可能呢? 这个世界上怎会有这般凑巧的事,和这般相像的人? 难道……这些日子的一切,当真都只是他的执念吗? 他感觉自己的脑中如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让他寻不出一丝头绪。 可也就在此时,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对了,胎记! 她说过,她的右肩之上,有一个胎记。 是月亮的形状。 那也是她乳名的由来。 便是她换了脸,那身体呢? 君九宸想着,神使鬼差的便抬手探向宋晚衣襟的盘扣处……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宋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脖颈间被解开的一颗盘扣,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再顾不得想什么缘由,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奈何身后那只制住她的手,就如同铁钳一般,让她的挣扎显得那般无力。 看着那已然探向自己身前第二粒盘扣的大手,宋晚咬了咬牙,发狠的侧过头去,狠狠的咬上了他的脖颈处。 那一口,她用了十足的力气。 很快便见了血。 只是她意想之中的吃痛声却没有传来,甚至此刻禁锢住他的这个人,连身子都没有动一下。 仿佛这些疼痛于他而言,丝毫不存在一般。 而后,只听得撕拉一声,她右肩上衣服,被他拉扯了下来。 雪色的香肩顿时暴露在空气之中。 感觉到肩膀处传来的一阵凉意,宋晚终是有些忍不住红了眼。 生活在父亲的羽翼之下,从来只有她调戏旁人的份,哪里受过这般羞辱? 还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 骨子中那股不服输的血液顿时沸腾了起来,宋晚再没有丝毫顾忌的侧头咬上了君九宸脖颈那最粗的血管之处…… 她就不信,他连命都不要了! 牙齿刺破皮肉的感觉自脖颈处传来,可即便如此,君九宸却依旧只是低低的闷哼了一声,而后便恢复了那副恍若未觉的模样,任由她继续咬着。 只因那肩上的衣衫被他扯下后,他入目所及之处,是一片光滑白皙的肌肤,上面只有一根细细的嫣红色肚兜绳结……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痕迹。 看着眼前这片雪色的肌肤,君九宸心中满是失望和不甘…… 怎么会不是呢? 他骤然伸手捏住了埋首在自己脖颈处,发狠的咬着自己的女子的下颚,轻而易举的便迫使她松了口。 他将她的脸拉的离自己更近一些,不肯放过她眼中的一丝神色,一字一句的道。 “江晚乔,你……究竟是谁……”声音中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听到这一句,宋晚心中顿时一凛。 乍然被轻薄的愤怒,羞恼褪去后,她才发现,眼前这双离他十分近的瞳孔中。 虽然炙热,却并无一丝欲色。 反而,夹杂着一股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就如被逼入绝境的人…… 明知无力,却无法停下来的挣扎。 可是明明此刻。 他才是那个逼迫之人! 将心中的羞恼压下去,宋晚的语气亦愈发冷硬了起来。 “王爷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自然是江家嫡女,江晚乔!” “我虽与王爷相识不过数日。” “但我一直敬王爷乃正人君子,这才几次三番孤身前来,还请王爷勿要学那浪荡子,借什么故人的可笑说辞,对我行此轻薄之举!” 君九宸看着眼前衣衫凌乱,嘴角染着丝丝嫣红血迹,无端显出几分媚色的女子,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眸,仿佛如深渊一般,看不到尽头。 心中落空的希望,让他脑中念头忽而一动。 忽然便伸手将面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逼近她,声音暗哑而沉闷。 “江小姐确定……” “与本王相识不过几日?” 眼前骤然出现的一张仿佛盈满万千华光的脸,让宋晚怔愣了片刻。 而后,一丝不知是悸动还是酸楚的感觉,便无端的自她心底蔓延开来。 并不强烈。 却让她方才一直尽力压下去的泪意,无端的又冒了出来。 这种感觉,让她有种莫名的心慌意乱,仿佛有什么禁忌的东西,即将破出牢笼。 可明明…… 眼前这张脸,对她来说,是陌生无比的。 她确定,她不认识他! 别说眼前这张脸,只要看上一眼,便足以毕生难忘。 她。 可是过目不忘的啊。 宋晚很快迫使自己清醒过来,迎上眼前他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斩钉截铁的道。 “自然!” “民女不知王爷为何忽然如此失态,也不管王爷将我当成了谁。” “但王爷如今身中火棘之毒,且中毒已深,极有可能伤及性命,放眼这整个上京,只有我能救王爷。” “且王爷若再不放开我止血,这脖颈上的伤时间长了,也能致命。” “还请王爷三思而后行!” 清楚的看着眼前女子由惊讶到陌生,再到快速淡漠的脸。 君九宸只觉一股无力感自心头涌了上来。 他无法判断,脑中确认眼前之人便是宋晚的逻辑,与今日亲眼所见,她就是货真价实的江晚乔的事实,究竟哪种是对的。 只能孤注一掷,用自己的身份去赌。 他赌若她真的是宋晚,若真的对他有过一丝真情。 面对曾经被她背叛过的人乍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无论是出于愧疚,还是害怕,都不可能全然没有任何异常的情绪波动。 可事实便是…… 她的眼中只有被轻薄的愤怒。 她, 似乎真的不认识他…… 若她真是宋晚,当真的能这般心平气和的面对他的忽然出现吗? 第91章 扯平 看着眼前虽然厉声威胁,眼眶却无法掩饰的泛了红的女子,君九宸似乎终于清醒了几分。 他知道不管有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她就是宋晚。 只要他愿意,只要他相信。 他就可以把她当作她。 那样,他心中所有的爱恨,便都有了宣泄的出口。 可是眼中的情绪翻涌几许后,他终究还是掩下了眼底蕴藏的汹涌。 松开了她。 重得自由的宋晚速度极快的自君九宸身上下来,她伸手将右肩被扯落的衣服拉了上来。 恨恨的瞪着眼前这明明轻薄了她,却一言不发的沉默着,仿佛他自己受了什么委屈一般的男人。 心中实在有些恼火。 她知道在这摄政王府,自己便是再恼恨不能拿他怎么样。 而经受这样的事情,她应当立即转身就走的。 可是她却明白。 她不能。 在相府与江家的将来面前,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对她如此。 这份折辱,她都只能咽下。 甚至……她还得主动给他台阶下。 看着君九宸脖颈处的两处牙印,以及脖颈处衣服上氤氲出一片鲜红,宋晚的心里终是平衡了些。 虽然人的牙齿几乎不可能咬破脖颈处的血管,她也控制了力道,说什么致命的话,其实不过是唬人的,但好歹也算让他付出了代价了。 她压下心中纷繁的情绪,攥紧了手心,尽量心平气和的朝眼前之人确认道。 “上回民女对王爷动手,冒犯了王爷,王爷如今还回来……也算扯平了。” “今日之事,民女可以当作全然没有发生过。” “只不知我与王爷今日商议之事……可还做数?” 君九宸看着仍然只是心系正事的女子,心中忽而自嘲的一笑,哑声道。 “自然。” 宋晚这才安下心来,维持着应有的礼仪,朝他矮身一礼。 “好,王爷身上的火棘之毒,民女也会想办法尽快替王爷医治。” “民女告退!” 而后便快速的转身离开。 见自家王爷放开了江家小姐,不远处制住绿萝的随风也随之放了手。 却感觉自己手掌上濡湿一片……是那个小丫头的眼泪。 随风心中颇感无奈。 主子今日的作为,别说旁人,就连他也觉得有些过分了…… 这光天化日之下的,怎好随意扒人家姑娘的衣裳? 绿萝此时却已经快速的跑向了自家小姐,跟上她的脚步。 主仆二人脚步匆匆,直到走出观雨亭,穿过一片假山绿植来到回廊之上,宋晚才若有所感的忽然转过身,远远的朝方才那观雨亭中望去。 便见那人竟还没有唤人处理脖颈间的伤口,而是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身上那莫名的孤寂感,却比那日下着雨,她隔着细密的水帘看着他时,更重了几分。 这个人…… 当真是奇怪的紧。 既不是浪荡之人 ,却为何要行浪荡之事?当真是因为江晚乔这张脸长的像他的某位故人? 如此想来,他似乎第一次在相府带走她的时候便有些奇怪,还说了些奇怪的话…… 那个人…… 是他心仪的女子吗? “小姐,我们快走吧。”绿萝的声音响起,打乱了宋晚的思绪。 方才她看见小姐被那摄政王拉到身上,心中也是骇然。 只是还未待她出声,便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黑甲卫蒙住了嘴,带离了那观雨亭。 她不知道方才小姐与摄政王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觉着如今这摄政王府着实不安全,得要赶紧带小姐离开才行。 宋晚看了看绿萝泪迹未干的脸,收敛起心中的思绪,安抚道。 “今日之事只是一场误会,王爷……也是犯了旧疾才一时举止失常。” “你便当作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回去后,也不要同父亲母亲提起,以免她们担心,知道吗?” 好不容易达成了目的,同君九宸合作,她自然不能就此放弃。 委屈既然已经受了,便不要让江正与柳氏平白增添烦扰了。 绿萝听着小姐的话,愣了愣。 方才摄政王那样……竟是犯了病么? 世上竟然有这般让人失智的病…… 不过对于小姐的话,她向来是不怀疑的。 “奴婢知道了,一定对今日的事守口如瓶。” 便是为了小姐的闺誉,她也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 第92章 酒入愁肠 夜幕降临。 皎洁的月光洒在君九宸寝房外的庭院之中,映衬出院内一片银白。 庭院中央,君九宸沉默的与上官羽对坐着 。 一杯接着一杯的烈酒入喉。 如玉般的面颊上,已然染上了些许醉意。 上官羽见着这唤了自己来,却不说话,只自顾自喝着闷酒的人,眉心微蹙,忍不住起身将他身后的随风拽到一边。 “他今日受什么刺激了?” 随风其实也不知道。 只是看着主子这般模样,斟酌了片刻后开口道。 “今日江小姐来过。” “江晚乔?” 随风点了点头。 “是,王爷其实一直怀疑宋家大小姐没死,且可能同那位江小姐有什么关联。” “于是王爷让我盯了江小姐一段时日,说是用了一幅画为诱饵引宋小姐现身,可是昨日,江小姐却亲手画了那幅画给王爷,王爷瞧着后便有些不对了……” “今日江小姐过来,王爷还不知为何忽然对江小姐做出轻薄之举,甚至摘下了面具对她露出了真容……” 随风说着又挑了些重点,将这几日发生的事,都同上官羽说了一番。 主子与上官公子乃知己好友,上官公子又聪明,说不定能看出点什么,劝劝王爷。 上官羽听完随风的话,心中思绪百转,很快便抓到了其中的要害。 若说君九宸会轻薄女子,打死他都不相信,所以,是江晚乔画出了他原本以为只有宋晚能画出来的画,他便觉得…… 江晚乔就是宋晚。 继而怀疑她是易容乔装的,所以对人家小姑娘动手动脚?最后却发现,江晚乔当真只是江晚乔? 不过…… 他这般费尽心思,与那宋晚的关系又怎会一般,亏他那日这般猜测之时,这人还同个没事人一般。 上官羽想着抬步走回石桌前,按住那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准备往嘴里送的人。 “借酒消愁可不是你的作风。” “怎么,我人都来了,还不准备同我说说你同那宋家大小姐的往事?” 君九宸挥开他的手,将杯中之酒饮下。 漆黑如点墨的眸中带着一丝迷茫的醉意 ,却依旧并不愿意提起那些往事,只看向上官羽道。 “你说,这个世界当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上官羽静静的看着眼前有些让他陌生的君九宸。 他的印象中,这人似乎一直是清醒自持,甚至有时候算得上冷酷无情的。 可此时的他,斜倚在案旁,长发微散,如同九天之上偶然降临凡尘的神只,沾染了世俗。 他想了想,用十分轻松的语气开口朝他道。 “那江小姐不是说了她的医术是宋家大小姐所传吗?有同样的医术有什么稀奇的?” “至于那画,既然都是临摹,自然是要临摹原作的,江小姐和宋大小姐所画的孤雁图既然都同原作十足相象,那自然也是一模一样的。” “怎么,就许你的宋大小姐有那般的画功?” “你与其烦恼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你究竟那般想找到宋晚做什么。” “爱她,要将她从云峥手上夺过来?” “还是恨她?要将她揪出来,重新杀她一次?” 君九宸捏住杯盏的手骤然收紧。 “若是我说,这两样……我都想做呢!” 上官羽看着眼前一向内敛克制的好友眼中一闪而过的疯狂。 眉心不自觉的皱了皱。 “你想做,也得人家当真还活着才成。” “你也不想想,那般高的悬崖,便是换成随风,换成你,掉下去也是九死一生,何况她还中了箭,她一个小小女子,还活着的可能性何其渺茫?” “怎么,你要靠自己这莫名其妙的猜想,便让人家无辜的小姑娘平白受你欺辱?” 既然他都亲自确定了她就是货真价实的江晚乔,那难不成还是鬼上身了不成。 明明对于这种鬼神之事,他自己也是向来不信的。 当初在漠北的时候,有敌军装神弄鬼扰乱军心,他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的,便将那散布谣言之人斩杀了,如今……又何必再在这里自苦。 只是此时,君九宸喝酒的动作却忽然顿了顿。 心中忽然一个念头闪过。 上官羽方才说什么? 画? 对了,她带了两幅画过来,若那孤雁图是因为临摹才一模一样,那……另外一张画呢? 那是她在他面前露出真容前画的! 她若一心想从他这里得到机会,会不会冒险用自己的笔迹,发挥自己最好的水平呢? 想到这里,君九宸的头脑似乎忽然清醒了一些,起身便朝房中走去。 正说着话劝解着好友的上官羽看着忽然起身,大步朝房中走去的君九宸怔了怔,立即起身跟了上去 “欸,你去哪……” 待上官羽也来到房中时,君九宸已然打开了另外一个锦盒。 画卷也顿时在两人眼前铺展开来。 那是一幅水墨画。 画的同样是漠北战场,画中有一个手持长矛,身披铠甲的背影。 他身姿挺拔,头微微昂起,正望向远方的天空,而不远处的天际,那沙丘起伏间,成群的大雁排成整齐的“人”字形正在向南方迁徙。 在一片萧肃中,透出浓浓的生机与希望。 而那个手持长矛的人。 是英国公。 上官羽见到这幅画,面上倒是难得的露出了几分郑重之态。 老头子若是还活着,看到他们终于完成他的毕生所愿,将曾在他手中失去的土地收复,应当便是这副场景吧。 “这是江小姐所画?” 君九宸眼中却只划过一丝失望,原本紧抓住那画卷的手指渐渐放松。 而后,闷声“嗯”了一声。 得到答复的上官羽也自那画中回过神来,伸手将画自君九宸手中抽走。 “这江小姐倒确实聪明。这是猜出了你说的那个朋友是我,又从外面打听我的身世,想用这幅画打动我,让我认下那幅临摹的孤雁图……” “不过如此,她便更不可能是宋家大小姐了。” “否则她如此聪明之人,若真存了心要对你隐瞒自己的身份,又怎会三番四次主动接近你,还在你面前露出这许多的马脚?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即便你带着面具,可你们之间若真有那么深的羁绊,她与你几次接触下来,难道当真就完全认不出你来?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不信你想不明白。” 上官羽说着将视线又转回了那画卷之上。 “不过你既然是打着我的幌子,这画可就是我的了。” 君九宸没有阻拦,只任由上官羽将画抽走,沉默的走回了庭院之中。 上官羽将画卷起来,重新放入锦盒后,也跟了上去。 两人重新在石凳上坐下。 看着眼中俨然已经恢复了几分清明的君九宸。 上官羽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画,应该不是那位宋大小姐的笔迹…… 他斟了两杯酒,推了过去。 “要我说,你也不必想太多。” “许多事当下无法解释,时间自会给出答案。” 君九宸修长的手指捏起桌上的玉盏。 他如何不知道上官羽说的是事实,只是这再次得而复失的感觉,让他有些…… 不甘心。 更可笑的是。 在经历过亲眼看着她死在他面前,又得知她可能还活着的时候。 他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想过。 若是…… 她愿意继续骗一骗他,告诉他当初告密后安排人伏杀他,让他受尽酷刑之事都只是宋易所为,而她并不知情,后来她转投他人怀抱,也并非她心中所愿。 而她,心中从来只有他,如今愿意回到他的身边赎罪。 他其实……也是可以试着原谅她的。 这样的念头。 让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眼中的情绪翻涌几许,君九宸抬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罢了。 他这几日已经浪费了太多的心神在“宋晚”身上。 也是该适可而止了。 可如上官羽所说,虽然眼下有太多事情,太多巧合,无法解释。 但若她真的是宋晚,终究会有自己露出破绽的一天。 强求,或许只会适得其反。 便…… 暂且放一放吧。 第93章 孩子不是他的 明月高悬。 此时的宁远侯府也不太平静 裴玉娇趴在床上,后背和屁股上火辣辣的疼,但向来娇生惯养的她此刻却连哭都不敢太大声,只能握着母亲的手,默默的流泪。 因为方才,就在她的房间内,父亲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她与母亲。 裴夫人得知真相后,震惊万分的同时也是后怕不已。 一是江晚乔竟然抓住了侯府如此大的把柄…… 二是自己的枕边人,竟然曾做过那样骇人听闻的事。 虽是为了自保,可那么多条人命,对她一个向来只知窝里横的内宅女子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裴侯爷说完话,又警醒了两人一番后,便带着裴清言离开了。 回廊上,裴铭想到今日在京兆府尹的事,心中生疑。 “言儿,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丫头好好的,为何三番四次阻拦你请大夫,你又为何忽然改了心意,不等平安请来大夫,便直接将嘉和带回府中?” 裴清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父亲的问话,只言语有些含糊的将话题暂时糊弄了过去。 而后,他便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到了寝房门口。 只是他的脚步却停留在那道门后,迟迟不敢推开。 他知道他心爱的女子此时正在里面等着他,无论如何,他都该亲口问一问她,听一听她的解释的。 可是…… 他害怕。 害怕证实江晚乔说的话,是真的。 而他的嘉和……有可能骗了他…… 只是就在裴清言在门外犹豫不决的时候。 那寝房的门,忽然开了,然后,沈嘉和便双目赤红的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她眼中泪意盈盈,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只轻轻唤了一声。 “夫君……” 裴清言心中骤然一软,心中叹息了一声,抬步走进去。 不可能的。 嘉和这般温柔沉静,又美好的女子。 怎么会骗他? 她今日受了如此大的刺激,还都是因为他,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该在这个时候怀疑她的…… 一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不愿面对现实的裴清言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他搀扶着沈嘉和在屋中坐下,如往常一般状若无事的叮嘱道。 “大夫不是说了,你今日心绪波动太大受了刺激,要躺在床上好好静养,怎么起来了?” “今日的事,你莫要太过放在心上,左右我们如今已经成了婚,旁人便是说嘴,也不至于太难听。” 沈嘉和却并未接裴清言的话,只目光楚楚的继续看着他,咬了咬唇道。 “夫君,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裴清言闻言面色怔了怔,看着沈嘉和的神色,只觉心尖发凉,却只扯了扯嘴角,下意识的继续逃避道。 “今日时候不早了,有什么话……日后再说吧!” 沈嘉和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事情果然如她猜想一般,顿时垂下眼睫,似乎有些痛苦的道。 “不,这件事,今日我必须说。” “自嫁给夫君来,这个秘密一直在我心中,已然压得我透不过气,今日……” “总算有机会可以对夫君坦白了,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今日在京兆尹的事,吟心已然告诉了她,想到裴清言的举止,她心中已然明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的,但好在看情况,如今知道此事的人,应该只有裴清言一个人。 她如今在那几间铺子里进行的事,正是关键时刻,腹中的孩子暂时也还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宁远侯府这颗棋子,暂时还不能弃了。 沈嘉和说着抬眸看向裴清言。 “我腹中的孩子……其实不是夫君的。” 一句孩子不是他的,让裴清言觉着自己如坠冰窖。 他有些慌张的别开眼,不敢看沈嘉和的眼睛。 “嘉和,你是不是糊涂了,这孩子怎么会不是我的呢?” “你与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清白之身……” “不是吗?” 沈嘉和眼中泪意盈盈,说出的话,却让裴清言愈发骇然。 “那夜的人,不是我……” 而此时,沈嘉和一旁的吟心已经随着她的话跪了下去。 带着一丝哭腔开口道。 “姑爷,此事不怪小姐,是奴婢骗了您。” “那日,姑爷与小姐叙旧,一时兴起喝醉了酒,是奴婢送您回去的,然后……姑爷便将奴婢当成了小姐……” 裴清言听着沈嘉和与吟心的话,只觉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怎么可能呢? 那一晚的人,分明是嘉和不是吗? 她还说,她是为了他们年少的情谊,在漠北想尽办法守住自己的清白…… 怎么如今,这人就变成了这个丫头了呢? 裴清言呆愣着的时候,吟心的声音继续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发生那样的事情后,奴婢心中惶恐无比,也自知身份卑贱,并不敢肖像什么名分。” “又心知您与小姐的感情深厚,是以当您问起我的时候,我便撒了谎,说那夜与您在一起的,是小姐……” 吟心说着,泪水也不停的滚落。 “奴婢之所以如此,也是知道小姐对姑爷的情谊,心疼小姐明明对姑爷一片痴心,却因为破了身子,觉得配不上姑爷,拒绝姑爷的示好。” “奴婢是卑贱之人,不值什么,可是小姐她已经受了太多的苦,奴婢那些年看在眼中,实在于心不忍。” “姑爷要怪,就怪奴婢吧!” 虽然那一夜,其实是她们早有图谋,在裴清言的酒里动了手脚,要给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也要让他下定决心带她们回京。 但如今事过境迁,那酒中的蹊跷裴清言不会发现,所以实情如何,自然由他们说了算。 见吟心的话说的差不多,沈嘉和才适时的打断了她。 “夫君,此事不怪吟心,一切……都是我的错。” “是我不该心生妄念,明知自己不干净了,却克制不住心中的情意,想要与你破镜重圆,这才亲口认下了此事,没有将真相告知于你。” “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会因此看轻我。” “旁人如何看我,我都不在乎,唯独只有你,我想在你心中一直是清清白白的,如同我们年少之时一般……” 沈嘉和说着,已然泣不成声,她站起身来,背过身去,似乎是想维持自己最后的骄傲与尊严。 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坚定。 “我知道,错了便是错了,若是夫君心中实在不能接受。” “明日……我便离开侯府!绝不为难于你。” 第94章 孩子的父亲 正心觉荒谬不已的裴清言乍然听到离开两个字,心中却是一个咯噔。 他看着背朝着他,背脊挺的笔直,柔弱中又带着一丝倔强,依旧是他少时最喜欢的模样的女子。 他自然知道曾经的她有多美好,多骄傲。 那时宁远侯府日渐败落,她却被众星捧月,是她心中最美好的向往。 如今好不容易将她娶进了门,他如何舍得? 而且…… 今日他坐到兵部侍郎这个位置,也是太后看在她的份上。 若是她离开…… 那侯府与太后的关系,岂不是断了? 若是如此,江晚乔在背后还不知该如何看他的笑话! 不,不可以! 裴清言想着也站起身来,从身后抱住了沈嘉和。 “嘉和,你明知我舍不得。” “我可以不在乎你的过往,也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是……” “这个孩子……不能留!” 他心中虽然难受,也怨她骗了他,但是仔细想想,若不是她当真心悦于他,想在他心中保留这份骄傲。 她又何必出此下策。 虽然知道她并非清白之身,他心中多少有些介怀,如同自己心中的纯净之地染了尘。 但是事已至此,这是他最后的退让。 背对着裴清言的沈嘉和眼中,却划过一丝嘲讽。 他究竟是舍不得自己,还是舍不得断了与太后之间的关系,她心中有数。 不过,他想让她打掉腹中的孩子。 简直是妄想。 他知不知道,她腹中这个孩子的身份,有多么尊贵! 这可是漠北太子的亲生骨肉。 当初她就是为了嫁给她,成为漠北最尊贵的女子,这才费尽心思去漠北和亲的。 想到和亲漠北之事,沈嘉和的眸光微黯。 那是她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 那时她的父兄战死,永昌侯府没落已成不可避免的事实,她的婚事便一时高不成低不就了起来。 纵然有个才女的名头,但她心中明白,这些东西向来都是锦上添花的,所以围在她身边可以选择的人,渐渐的,也只剩裴清言之流。 她怎能甘心! 适逢漠北使团入京,说要与天齐和亲,听说前来求亲的,还是那位漠北太子,听说那漠北太子不仅骁勇善战,还深得漠北王喜爱,是毫无争议的下一任漠北王。 可当时先皇膝下并没有适龄的公主。 皇后于是在那之后不久,举办了一场春日宴,召了许多上京贵女入宫。 她当即便猜到了宫中的意图。 于是,在她偷偷混进了使团住的驿站,远远的看了那位漠北太子一眼后。 她当即便决定孤注一掷,为自己博一个好前程。 然后她便精心准备,在春日宴出尽了风头,如愿入了先皇后的眼,还得了先帝的夸赞。 她以为自己终于成功了,谁知到事到临头,圣旨上却写着,她和亲的对象……是漠北王……并非她在驿站看到的那个惊才绝艳的漠北太子。 可惜,木已成舟,再无转圜。 而直到嫁去漠北后,她才知道,这次的和亲,不过是两国的一次相互试探。 是以她嫁去漠北后,那年迈的漠北王便对她不闻不问,她也在后宫中受尽了欺辱。 但是,她不想认命, 所以在漠北的这三年,她费尽心往朝上爬。 便是从小同她一起长大,又随她一起她嫁去漠北的几个贴身婢女,她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当作垫脚石,一个接一个的送了出去,替自己拉拢人心。 一些下人罢了,能替她牺牲,也不算从前侯府白养他们一场。 如此,她才换来靠近漠北太子的机会。 这次,他也答应过她的,只要她替他回到上京,用那种叫做“浮生”的药控制住天齐的朝中重臣,为他所用,他便会接她回去,给这个孩子一个名分! 所以这个孩子,也是她将来最大的倚靠。 让她打掉这个孩子,裴清言以为他自己是谁? 沈嘉和想着收敛了眼中的嘲讽,转过身,目光楚楚的看着裴清言。 “我知道夫君介意这个孩子,可是这毕竟是一条生命,我若是真能做到那般绝情,又如何会拖到这个时候,让自己处于这般难堪的境地。” “这……毕竟也是我的孩子,求夫君准我生下他,我保证,待他一出生便将他送走,绝不见他!” 裴清言一直知道嘉和是心软良善的,可是这件事,他实在是无法再退步,这是他的尊严问题。 “嘉和,此事你也得为我想想。” “你若喜欢孩子,我们再生一个便是,这个孩子我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明日我会让人送堕胎药来,你……不要让我难做!” 沈嘉和闻言眼中却满是倔强。 “夫君何必逼我,若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午夜梦回的时候,我如何能安心?” “夫君难道便忍心看着我余生都活在对这个孩子的自责和愧疚之中吗?” “夫君口口声声说爱我,如今看来,竟也不过如此,你这般在意我腹中的孩子,无非是觉得我不清白了,嫌弃于我,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 “明日我便入宫,求太后允你我和离,从此以后,我便常伴青灯古佛,终身不嫁,为夫君祷告,就当为自己先前的谎言赎罪了。” “吟心,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我们便一同离开侯府。” 说完,沈嘉和便决绝的转过身,同吟心一起作势收拾起屋中的东西来。 裴清言见状顿时也有些慌了神。 没有想到一向温婉的嘉和这般决绝。 可是他才刚同江晚乔和离,如今又刚与嘉和大婚不久,若再次闹出和离的事,外面还不知能传出什么谣言来呢。 最重要的是,若没有了太后作为后盾,江晚乔还会如现在这般忌惮侯府,为父亲当年所做之事守口如瓶吗? 他不敢赌。 挣扎许久,裴清言捏了捏拳,看着二人的动作,沉默良久,而后眼中划过一抹颓然,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道。 “好,我答应你!” 心中却如刀绞一般。 …… 第95章 有何不满? 长夜过去。 清晨,金色的阳光透过薄雾映照在皇城之上。 皇宫内,文武百官已经多数聚集在太和殿之外,三五成群的讨论着些什么。 靠近前方的位置,怀王云骁被围绕在中心的位置,吏部尚书魏知行关切的开口询问道。 “王爷,今日怎么还是不见世子,莫非世子的伤还未痊愈?” 怀王面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他看向周遭询问云峥伤势的人,耐心的解释道。 “有劳众位惦记,我儿的伤势已然好的差不多了。” “不过是他本就在这次清剿反贼的过程中受了些伤,亏损了身体,本王便私心想让他在家多休养些时日罢了!” 众臣闻言皆露出欣慰之态。 “那便好,此次反贼作乱,京中乱作一团,若非王爷从前在军中颇有声望,能在先帝中毒昏迷时,紧急号召周围守军入京。” “世子又领兵有方,联合羽林卫一举将反贼驱逐。” “我等今日能不能站在这里,还不一定呢!” 想起两月前的那场叛乱,他们如今依然心有余悸。 那定北王本就是个不安分的。先帝也一向防范着他,让他无诏不得入京,谁知他竟丧心病狂,借着入京道贺的名头杀入了上京。 中宫的那位皇后娘娘也不知为何想不开,竟也串通了反贼,趁机给陛下下毒。 虽然先皇后膝下无子,但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登基,她都是皇太后,何必兵行险着,落得一个被赐毒酒自尽的下场…… 吏部尚书魏知行这个时候又冷哼了一声。 “说起来,都怪宋易那个老匹夫,世子功在社稷,他竟如此是非不分,迁怒世子,简直是小人之心。” 此话又引来了一阵应和之声。 毕竟对于出身寒门,又压在他们头上这么多年的人,他们无不是恨的牙痒痒,可惜那人如今却如缩头乌龟一般躲了起来。 让他们平白憋了一肚子的气。 云骁对于众人贬损宋易的话却并只沉默着不表态,只依旧谦虚的道。 “不过是为人臣子应尽的本分罢了。” “况且此次情急之下,我儿无令调兵,如今陛下与太后能不追究怀王府的罪责,还亲派太医为我儿诊治,对于我们怀王府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刑部尚书徐牧闻言立即接声道。 “怀王说的哪里话,事急从权,如今连陛下与太后都认可了怀王府的功劳,您又何必自谦。” “我们也都老了,世子如今是年轻一辈之中第一人,待他伤愈重归朝堂,定能得陛下重用!” 如今怀王领了中书令的差事,统领六部,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的话自然说的漂亮。 “诸位言重了,我儿资历尚浅,今后还得各位大人多加提点!” “而且比起摄政王击退漠北大军,收复边境四城,又力排众议扶持陛下登基,平息内乱的功绩,怀王府这点微薄之功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来便是没有怀王府,带摄政王带兵归来,那周驰也无法得逞。” 听到摄政王的名号,众臣都不知为何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怀王的话虽然不假。 但这位摄政王自投军以来,便一直在漠北,虽然在英国公帐下屡立战功,但他们也只是在战报中听过君九宸这个名字。 即便后来英国公战死,临死前请封他为主帅,但那时漠北战事吃紧,他并未回京受封。 所以对他们来说,他几乎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存在。 而他初回京的这些日子,他们也不是没有结交的意思,只是那君九宸除了上朝,私底下却从不与他们往来,他们送去摄政王府的拜帖、请帖也是从来没有下文。 一来二去,他们便歇了这份心思。 后来又见他行事颇为张狂,接连动了不少朝臣,丝毫不留情面,他们心下不安,便齐心推了怀王上任中书令。 一来,这个位置若不是德高望重之人,陛下与摄政王未必肯应下。 二来,怀王府贤名在外,与他们各府也算相处融洽,比起等摄政王安插自己的亲信到这个位置上来掣肘他们,他们自然更愿意这个人是怀王。 好在自从他们拧成了一股绳,这朝中的局势,便终于稳了下来。 而就在众人都沉默之时,一阵骚动忽然自他们后方传来。 几人循声望去,就见一身绯色官袍,上绣飞禽图案的宋易,正目不斜视的穿过自动让开的人群,朝前方的位置走来。 而后…… 淡定的站在左侧百官之首的位置。 太和殿内顿时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面色各异的朝宋易的方向看去。 只是虽然多数人的目光中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倒也无人敢上前落井下石。 只因前几日,几乎所有人都得知摄政王亲去相府的消息。 原本他们还暗自窃喜,毕竟这些时日,君九宸但凡登门,便是抄家灭门的祸事,想来是这刀,终于要落到宋易的头上了…… 可君九宸自相府出来后,相府却依旧安然无恙。 如今宋易又重返朝堂……实在有些耐人寻味……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确定君九宸对相府的态度之前,没有人愿意去当这个出头鸟。 倒是怀王眼神微闪后,似乎是抬步准备上前…… 可这个时候,上朝的钟声已经响起,殿前官宣召后,众人便自觉的排好队伍,井井有条的进入了太和殿。 众人就位后没多久,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孩童便在宫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坐在最上方的龙椅之上。 一同而来的,还有君九宸。 他一身玄衣,脚步从容的走向了龙椅旁那张专属于他的座位,姿态闲适的坐下,整个人隐隐散发出一种睥睨天下的矜贵之气,仿佛,那本就是他该有的位置。 整齐而嘹亮的声音很快响彻了太和殿。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云烨不由自主的偷瞥了一眼侧后方的君九宸,似乎是安定了一下心神后,略带稚嫩的声音才响起。 “众卿平身,今日可有要事要奏?” 因着生母在怀着他的时候便遭了先帝厌弃,被贬入冷宫,是以他是在冷宫中出生、长大的。 所以,即便是货真价实的皇子,他却没有享受到丝毫该属于皇子的尊荣,反而在宫中受尽了冷眼与苛待,因此他的性子难免带着一些怯懦。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在摄政王的教导下尽力克服,但他终究只是个不到七岁的孩子,没有那么快完全适应这一切。 今日朝堂之上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平日十分活跃的文官们,今日上前奏事的不过两人,还都只是例行公事的回禀前几日朝堂商议之事的下文。 而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太和殿便恢复了安静,百官都眼观鼻,鼻观心的静立着,只余光若有似无的在宋易与君九宸身上流连,似乎在等待着君九宸发难一般。 而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君九宸的目光竟真的落在了宋易的身上,那低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若本王没记错,今日似乎是陛下登基以来,宋相第一次上朝。” “不知宋相可有事要奏?” 宋易手持笏板,神色恭谨的上前。 “禀陛下,禀摄政王,微臣无事要奏。” 君九宸闻言淡淡瞥了宋易一眼,语带不悦。 “哦?本王听闻先帝在时,可是最为依仗宋相,宋相每日早朝时,也都为了朝中之事殚精竭虑,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时常舌战群臣!” “如何到了陛下这里,却只有一句“无事要奏?”” “宋相缺席陛下登基大典在前,不愿意为陛下尽心在后,莫非……是对陛下有何不满?\" 第96章 被奸相支配的感觉 君九宸这番话说的不可谓不重,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刁难之意,堂下众臣见状不由暗自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仿佛笼罩在头顶的一块乌云忽然散去。 看来他们先前都是多虑了,摄政王前些日子没发作,想来是在等着宋易上朝。 宋易这个丞相…… 今日应当是做到头了! 而他们,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推波助澜即可。 宋易此时却已经再次躬身,带着几分惶恐的道。 “摄政王明鉴,微臣岂敢有如此大逆不道之心。” “实在是微臣如今上了年纪,这身子不争气,这才误了陛下的登基大典,微臣心中也是惭愧不已。” 宋易说着便有些“虚弱”的跪了下去。 “请陛下、摄政王、治臣失职之罪。” 君九宸看着眼前“表演”的自然无比的宋易,腹诽着这老狐狸倒是惯会避重就轻。 他并未提前将与江晚乔商议之事告知于他。 毕竟…… 今日是宋易第一日复朝,他实在不想他过的太舒服…… 如此想着,君九宸轻笑了一声,继续看着宋易。 “宋相都说了是自己因病不得已,又何来请罪一说?” “若陛下真因宋相因病不能上朝便治了宋相的罪,岂不是落了一个苛责之名?” “宋相口口声声说没有大逆不道之心,可陛下年幼,又是初登大宝,宋相这般作为,不知欲将陛下置于何地?” 宋易闻言又伏低了些身子,万分恳切的道。 “微臣绝无此意,不过是句句出自肺腑之言。” “陛下虽然年幼,却如同朝阳初升,光芒万丈,臣心中向往不已,无法亲眼见证陛下真龙降世之日,实乃臣心中毕生所憾,微臣又岂会陷陛下于不义。” “实在是微臣自觉身为百官之首,本应在陛下初登大宝,百废待兴之时统领百官,为陛下,为朝廷鞠躬尽瘁,却因着病体未能尽职尽责,心中着实难安!” “陛下此时责罚微臣,恰恰是成全了微臣的一片忠君之心,乃仁君所为,又怎能说是苛待呢?” 见宋易竟又如此不要脸的企图逢迎圣上,朝中众人都不由面露鄙夷的对视了一眼。 他当他用在先帝身上的那一套,如今还能再用一次不成。 且不说新帝如今年幼,不过是个什么不懂的小娃娃,不会吃他这一套,如今朝中真正做主之人,但凡有眼睛的人便能看清,是这位摄政王…… 他便是逢迎,也弄错了对象。 而就在这时,宋易那“饱含感情”的声音此时在众人耳边继续响起。 “幸亏臣虽然未尽其责,陛下身边却有如摄政王这般智勇双全,雄韬伟略之人辅佐!” “摄政王击退外敌在前,镇压内乱在后,可谓功在千秋!” “所谓国之兴,在于施政;政之兴,在于择人,臣相信有陛下的识人之明,又有摄政王的文韬武略,我天齐定能国泰民安!” 宋易说着双手举起,恭敬拜下,朝上座的二人再次行了一个大礼。 “我等臣子亦会各尽其责,效忠陛下,在陛下的引领下,重现我天齐开国之初的辉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听着宋易这抑扬顿挫的声音,心中直呼不要脸! 只是纵然心中无语,但宋易如今毕竟还是丞相,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还捎带上了他们,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一同跪下,齐声高呼。 “我等必会各尽其责,效忠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声音再次响彻大殿之时,众臣心中都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这样的情景…… 他们可太熟悉了,仿佛从前发生过千百遍,不过如今不过短短两月,他们便有些不习惯了而已。 只是如今当朝的可不是先帝,他们倒是要看看,宋易还能蹦跶多久。 然而朝臣们预料的君九宸的发难,却并未继续。 他只是看着地上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忽然将话头一转。 “如此说来,倒是本王误会宋相了。” “既然宋相对陛下如此忠心不二,若再说惩处之类的话,倒显得陛下与本王不近人情了。” “不过……这“忠心”二字,可不是嘴上说说就算的,宋相日后可得多替陛下分忧才是!” 宋易立即高声道。 “微臣必定尽心竭力。” 而见着这忽然转变的局面,众臣心中都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瞧这模样,君九宸竟没有要处置宋相的意思? 那他今日这般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又是为何? 逗他们玩? 第97章 守陵 就在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小皇帝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既如此,众位爱卿都起来吧,今日可还有事要奏?” 跪了一屋的人,这才同时起了身。 因着琢磨不透眼下的局面,众臣都只继续维持眼观鼻鼻观心的姿势,静静站立着不语。 君九宸见状,朝武将第二列位置的霍都轻轻点了点头。 正有些昏昏欲睡的霍大将军接收到君九宸的眼色,忙似忽然来了精神般,挺直了腰背,大步出列。 “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中气十足的一声喊,响彻了大殿,让正各怀心思,毫无准备的文官们都心中一个激灵。 纷纷将犹疑的目光转向这位新封的从二品护国大将军。 摄政王从漠北带回来的心腹之一。 “霍将军请讲。”小皇帝开口询问,这位霍将军如今负责教授他骑射,他还算熟悉。 霍都闻言继续声如洪钟的高声道。 “禀陛下,最后一批退下来的漠北军与伤兵不日便要入京。” “微臣想请示陛下,对于这最后一批漠北军安置,朝中可有安排?” 听霍都再次提起此事,朝臣们都不约而同的看了最前方的怀王一眼,而后又默契的收回了目光,不语。 君九宸对于眼前这番景象却是见怪不怪,他轻轻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带着几分恍然大悟般开口道。 “此事霍将军不提,本王险些都忘了。” “说起来,距离本王第一次在朝中商议此事,距今已然过了两个月,不知各位大人,有没有想出好的办法。” “谢尚书,不如你先说说看?” 被点名的户部尚书谢砚之知道不好再装聋作哑,当即跨步出列。 却一如既往的哭穷道。 “禀王爷,并非臣有意推诿,实在是这些年边关烽火连年,战事频仍,军费开支浩大,本就致使国库日渐空虚。” “加上去年水旱蝗灾肆虐,导致百姓田地失收,户部入不敷出,实在是很难再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出来。” 君九宸闻言挑了挑眉。 “自陛下继位以来,但凡朝中提起各项用度,户部便一味哭穷,说是国库空虚,无钱可用,两月前是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而除哭穷外,本王似乎从未听谢尚书提出任何有用的建议。” “如此看来,谢大人这个尚书做起来倒是十分容易,便是随意去城门口拉个哭丧的,效果也相差不大。” “既然户部形同虚设,本王看……倒不如撤了,反倒是可以给朝廷省一笔俸禄……” “谢尚书以为呢?” 谢砚之书听着君九宸这带着十足嘲讽意味的话语,忙故作惶恐的跪下。 “微臣惶恐,只是此事并非臣不尽心,而是其中牵涉众多,改善起来并非一日之功,还请王爷明鉴。” 见谢尚书如此,各部尚书以及许多大臣都一一跟随着跪下,替谢尚书求情。 很快,除了武将这边还站立了半数,文臣那边,除了宋易与怀王,还有零零星星的几人,几乎全都躬身拜下。 君九宸于是将目光投向怀王。 “哦?怀王如今身为中书令,执掌六部,不知对于此事,怀王如何看?” 一直沉默不语的怀王闻言,只面露不忍的朝上座一拜。 “禀陛下,臣以为谢尚书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前朝遗留问题本就严重,这些日子,微臣看谢尚书也已经在积极同户部各位同僚日夜不分的商量对策。” “臣知道漠北军是摄政王亲兵,摄政王心中急切,但此事的确急不来。” “不如请陛下多给他们一些时间?” 小皇帝见朝中发展与摄政王私下与他说的一致,当即坐直了几分身子,开口道。 “既然王叔如此说,朕便暂且不追究此事了。” “不过依众卿的意思,漠北军的问题目前依旧是没有办法解决了?” 回答小皇帝的,又是一阵沉默。 小皇帝见状只得继续道。 “既如此,众爱卿便都先起来吧!” 谢砚之与替他求情的那些大臣们闻言,眼底都隐隐露出得意之色,齐声道了一声。 “谢陛下。” 怀王说的果然不错,只要他们拧成一股绳,便是摄政王,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毕竟他便是再厉害,也不能一下将他们全部都处置了。 否则这朝廷还不知得乱成什么样。 而只要他们顶住眼下的压力,让朝中,百姓,乃至漠北军上下都知道,君九宸的无能,连自己的亲兵都无法顾及。 长此以往,君九宸靠兵权建立起来的威信便会越来越低。 太后与陛下也会知道,这朝中真正该倚重的人是谁。 能真正替他们解决问题的人,又是谁。 只是他们刚起身,君九宸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侧脸看向玄烨。 “陛下,既然朝中无人敢领这份差事,宋相身为百官之首,方才又对陛下大表忠心,依臣看,陛下不如便给他这次为陛下尽忠的机会?” “如此,也可暂慰他心中的“愧疚”之情,免得宋相因自责太过,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小皇帝闻言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摄政王言之有理。” “宋相,摄政王的话你可听到了?可有何异议?” 而听到此言,朝臣们心中不由再次面露疑惑。 这是唱的哪一出? 怎么这事情兜兜转转的,又转回了宋易身上? 不过没有了他们的协助,这漠北伤兵的安置,如今对于宋易来说,可是棘手的紧。 君九宸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莫非只是为了要寻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处置宋易? 而方才那些,不过是铺垫而已? 毕竟这事若放在往常,宋易还能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为自己寻一个合理的托词拒绝。 可方才他那一番陈词说的何其动听,等于将自己架到了高处,若他此时寻理由拒绝,便坐实了摄政王说他不满幼帝的话。 他根本没有退路! 宋易此时也已然明白过来,君九宸今日这一出怕就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只不过他心中却觉得此事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这漠北军的事情看上去是个烫手山芋…… 又何尝不是一次机会呢? 君九宸若真存了心要为难他,就不怕刁难他不成,反而弄巧成拙,给了他翻身的机会? 或者…… 宋易想着脑中似乎闪过一丝什么,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却来不及深想,只先应声道。 “回陛下!臣并无异议!” 小皇帝闻言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此事便交予宋相,由兵部、户部从旁协助。” 宋易闻言立即上前一步。 “是,陛下!臣一定竭尽所能,替陛下分忧!” 谢砚之与兵部尚书刑天明交换了一个眼色,也随即上前。 “微臣遵命!” 心中却想着这事如何配合,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 见事情落定,君九宸才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怀王,继续看向宋易,出声道。 “其实上京关于宋相的流言,本王与陛下也都略有耳闻,但是陛下乃仁君,断不会相信片面之词。” “此事事关重大,宋相既然应下此事,可得拿出些真本事来给陛下看看!” “否则若是宋相将此事办砸了……证实自己只是浪得虚名,靠讨巧上位!宋相也无需在这丞相之位上待着了!” “本王听说宋相是为着先帝的事忧思过度才病倒的,到时候……宋相便自请去皇陵替陛下守陵吧!” “如此,也算成全了宋相与先帝的君臣之谊!” 听君九宸如此说,下方的朝臣们也对方才自己心中的揣测更坚信了几分。 看来此事果真只是摄政王要除掉宋易的手段而已…… 宋易却只掩下眼中的神色,恭谨的应声道。 “微臣遵命!” …… 第98章 不喜 早朝散去,百官井然有序的退出了太和殿,而后便各自与交好的官员朝光华门的方向走去。 原本今日新帝下了旨意,户部与兵部两位尚书应该主动同宋易一起商议如何安置漠北军的事情的。 可散朝后,他们却并未与宋易有一个眼神交流,而是毫不犹豫的结伴离开。 宋易本也知道此事指望不了他们,倒也不甚在意,只是独自思考着今日之事,大步朝宫门外走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宋兄可是在为陛下的旨意发愁?” 这个声音,宋易很熟悉。 他暂时收敛心神侧过身,便看见了怀王。 “原来是怀王。” 听到这样生硬的称呼,云骁似乎是轻叹了一口气。 “宋兄何必如此见外!”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两家毕竟曾是姻亲,难不成宋兄当真要因为晚儿的事,与我怀王府老死不相往来不成?” “今日宋兄领下这份差事,可谓困难重重,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能帮的,本王一定会帮!” 今日朝中之事,虽然明面上看着像是摄政王有意刁难。 但他总觉得事情蹊跷。 相府如今虽然成了众矢之的,不足为惧,可常年谨慎的性子,让他容不下任何意外的发生。 只有让君九宸没那么容易替新帝将朝局握在手中,他才能图谋后事。 否则新帝根基一稳,他再想做什么,便是难上加难。 只是面对怀王的热情,宋易眼中却只噙了一丝不达眼底的笑意。 “我逼云世子自伤,怀王不仅丝毫不记恨于我,还这般不计前嫌的主动帮忙。” “王爷的这份心胸,实在是让宋某佩服……” 云骁自然觉出了宋易话中的几分言外之意。 他一向不涉朝堂之事,如今却忽然接下中书令的位置。 再结合这次叛乱。 以宋易的性子,心中有几分疑虑也是有的。 不过定北王的事他自问做的滴水不漏,并不怕宋易心生怀疑。 反而他如今这般态度,才算正常。 云骁想着,当作听不懂宋易话中的嘲讽,推心置腹的道。 “宋兄说的哪里话。” “晚儿的死,我怀王府始终有照看不周的责任,宋兄因此对我儿略施小惩,也是他应得的,本王又怎会记恨于你。” “我知宋兄对怀王府有些怨气,但如今大事当前,关系着相府的将来,宋兄可千万莫要在此时钻牛角尖。” “本王听说了,最后一批入京的漠北军足有五六千之众,户部如今又捉襟见肘,便是我亲自开口,也是徒劳,而宋兄若想解决眼下的事,少不了要想法子筹集银钱。” “我怀王府虽然不济,但卖卖我这张老脸,上京商会之人好歹会给些薄面,待我将他们召集起来,宋兄也能同他们好生谈谈。” “你我两家,总归算是一家人,不论朝堂如何变幻,都得守望相助才是!” 听云骁如此说,宋易的眼中似乎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语气也终于没先前那般生硬了。 只是对于云骁的提议,他却没有立即应下,而是稍作思虑后摇了摇头。 “多谢云兄好意,不过今日摄政王的态度,想必云兄也能看明白……” “若我借助云兄的力量,恐怕哪怕事情办成,陛下与摄政王也心中也会不快,云兄一向洁身自好,如今能愿意为了我趟这趟浑水,这份情,宋易领了。” “只是此事我心中已有计较,若届时实在行不通,再请云兄出手相助也不迟!” 云骁见宋易的态度软了些,倒也没有继续坚持,只颇为感叹的道。 “也罢,既然宋兄心中有打算,那我便放心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相互作了礼后,便分开了。 宋易却站在原地,看着怀王与自己渐渐拉开的距离,微微眯了眯眼。 对于这位怀王,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好感。 因为他表现的太过完美,太过滴水不漏,便是疑心重如先帝,也未寻到他的一点错处,默许他留在上京。 可他从来都知道,这样的人,根本是不存在的。 毕竟人食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哪有不犯错的。 尤其,他还生于皇家。 不过碍于晚儿与云峥两心相悦,他不得不与他维持面上的热切,想着陛下是那个多疑的性子,怀王将自己伪装起来,也说不上错。 只是原本晚儿死了,婚宴那日的事,他又总觉得有些蹊跷……他便想着今后不必同这老狐狸虚与委蛇了。 但是如今晚儿竟然可能还活着。 他便不能丝毫没有顾忌。 毕竟若是晚儿回来,还是他怀王府的世子妃…… 第99章 宋颜的婚事 宋易上朝后,闻姨娘与一双子女都等在正堂之中。 闻姨娘的眼睛时不时的瞥向门口的位置,显得有几分不安。 “今日是你们父亲第一日复朝,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宋颜与宋景知道姨娘心中焦急,却也没说什么劝慰的话。 今日父亲上朝的结果,很可能决定相府的来日,当下他们说什么都没用。 而在几人的翘首以盼中,宋易终于回了府。 闻姨娘见宋易完好归来,心中一喜。 忙站起身来,迎着宋易坐下,亲手给他斟了一杯茶。 “相爷……如何了?” “陛下和朝臣可有为难于你?” 宋易伸手接过茶盏,缓声道。 “倒是比预想的要好一些。” “看今日的情况,陛下与摄政王并没有要动相府的意思,还将漠北军的安置之事交予了我。” 今日回府的路上,他大概捉摸了一番君九宸的用意,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把握,至于那个替先帝守陵的惩处,恐怕只是为了混淆视听罢了…… 闻姨娘虽然乍然听到守皇陵的事有些惊慌,也不知漠北军是什么情况,但是见宋易这般泰然自若的神色,又颇为笃定的说自己能将此事办成,面上的笑意才绽放了开来。 相爷从前在朝中可以说是无往不利的,他既然说能办成,便一定能做到。 “那便好,那便好!” “看来摄政王前几日来府中,不过是虚惊一场而已。” 宋景自然也是知道父亲是有把握才说出让他们安心的话来,当即顺着闻姨娘的话朝宋易道。 “漠北军乃摄政王亲兵,摄政王将此事交予父亲,想来是愿意相信父亲的能力的。” “儿子也恭喜父亲。” 宋易看着已然同自己差不多高的儿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嗯,从前因着先帝三番四次的敲打,你自中了秀才后,为父便没有再让你下场考试,委屈你了。” “如今朝中形势不同,你若有心想入仕途,今秋秋闱,便下场试试吧。” 宋景闻言,眼中不由自主的溢出一丝光彩。 “儿子明白了!儿子定然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身为相府的唯一男丁,他的学问自小便是由父亲亲自教导的,这些年无论在外如何,父亲在府中却从未让他懈怠。 父亲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之人的,他也自问并不比任何人差。 所以这个秋闱。 他志在必得。 而且……如今长姐也不在了,他若有了功名,说不定……父亲便可以将姨娘扶正。 虽然如今姨娘在府中也同当家主母没有什么区别。 可终究…… 还是不一样的。 宋易起身走到儿子身旁,拍了拍他的肩。 “好,父亲对你有信心。” “今日没什么事便都散了吧,我先回书房了。” …… 宋易离开后。 闻姨娘许是觉着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下,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她挥退了下人后便面带喜色的走到宋颜身旁,拉住她的手道。 “颜儿,如你父亲所说,如今相府眼下的危机算是解除了。” “前几日姨娘同你说的卫世子的事,你可想好了?” 宋颜乍然听到母亲提起卫世子三个字,原本一丝不苟的交叠在身前的双手不由动了动,下意识的推脱道。 “姨娘,颜儿说过了,我的婚事不着急。” 闻姨娘这次却难得的有几分坚持。 “颜儿,你都十七了,这婚事实在不好再拖。” “经过这次的事姨娘也算是看明白了,天有不测风云,这人生大事,还是趁早定下来的好。” “从前一则晚儿的婚事在先,二则你父亲也顺着你的意思,你不愿意定亲的人,都不愿强迫于你,紧着你自己慢慢挑。” “可这都过了这些年了,你总该给姨娘一句准话。” “这长公主府的卫小世子一向倾慕你的才情,钟情你已久,此次相府落难,那卫小世子还几次三番来相府问过你的消息,可见待你至诚,用你父亲的话说,这便是危难时刻见真心。” “你与他算是旧相识,我也问过你父亲,这卫小世子虽然无心朝中之事,品行却是不错的,将你交给他,姨娘也放心。” 闭府的这些日子,老爷提点过她,相府落难其实也是个看清人心的好时候。 她便留了个心,虽然从前对颜儿有意者不少,可过去的两个月,能不顾相府的落魄上门来寻的,只有这卫小世子一人。 虽然这卫小世子不喜朝堂之事,不曾入仕,却颇有才情,独爱吟诗作画,游历山川,且他相貌生的极好,是个名副其实的如玉郎君,与颜儿的容貌才情极为相配。 卫世子是长公主与镇国公的独子,长公主身份尊贵,即便镇国公已逝,可有公主府和镇国公的名头在,这位小世子便是一辈子如此,也可一生无忧。 颜儿嫁给他,可以说是极好的选择。 宋颜听母亲滔滔不绝的说着卫世子的好,一时竟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只好沉默不语。 卫临是好,却终究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 闻姨娘见她如此,不由蹙了蹙眉。 “颜儿,你老实告诉姨娘,你几次三番拒绝我与相爷替你寻的人选,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否则,她实在想不出,女儿这般推三阻四的理由。 乍然被戳破心事,宋颜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微微曲起,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慌后才笑道。 “姨娘说的哪里话,女儿这些年连府门都很少出,怎会有什么心上人。” “实在是府中刚刚安定下来,如今提起此事,未免操之过急。” “依女儿看,不如待父亲将陛下交代的差事办好再说,以免父亲还要为了女儿的事情分心。” “女儿答应姨娘,会仔细考虑此事的,或许,女儿还可以趁这段时日,同卫世子见上几面,看看性子究竟合不合得来。” 见女儿虽然没有应下来,口气却有所松动,不再一味的将人往外推,闻姨娘这才安了心。 她还当真怕女儿真有什么心上人呢。 毕竟女儿不会不知道,只要她喜欢,不论什么出身,只要人品过关,相爷都是不会反对的。 端看从前大小姐与那个捡回来的暗卫有了情愫,相爷却默许之时便看得出来。 所以女儿一直瞒着不说,只能说明那人……有些问题。 “好!你愿意考虑便好,姨娘这就给公主府递个帖子,告诉卫世子,让他有时间便带你出去走走。” “这两个月你窝在府中想必也有些闷了。” “你们有同样的爱好,一起去那听雨楼吟吟诗做做对也是极好的,你觉着如何?” 宋颜没想到姨娘这次这般激进,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一旁的宋景似乎看出了妹妹的窘迫,忙起身走了过来。 “好了姨娘,妹妹既然说知道了,这些事便由她自己安排吧。” “你不是还给父亲炖着汤吗?快去看看吧。” 闻姨娘这才想起自己还温着的汤,忙站起身来。 “你不说我都给忘了。” 复而又朝宋颜叮嘱了一句。 “颜儿,卫世子的事,姨娘回头再去你屋里同你细说。”而后,才风风火火的去了小厨房。 宋颜见母亲离开,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朝宋景投去带着些许感激的目光。 “多谢兄长。” 宋景看见她这副模样,稍稍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出声道。 “今日天气不错,妹妹不如同我去后院走走吧。” 宋颜知道兄长这是有话要同自己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后。 微微颔首。 “好。” 第100章 非云世子不嫁 兄妹两人挥退所有下人后,便来到了后院花园一处空旷,且视野开阔的凉亭之中。 宋景状似随意的朝周边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后才低声朝宋颜道。 “妹妹心中可是仍旧放不下云世子?” 宋颜虽然早就有所料想,但见兄长问的如此直白,还是忍不住咬了咬唇。 “兄长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呢?” 得到这个回复的宋景眉头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又朝四周看了一圈,才面上带着几分严肃的继续道。 “三妹,你该知道的,这个世上,无论你想嫁任何人,哪怕是曾经的两位皇子,父亲也未必不愿意为你筹谋。” “可是这个人,唯独不能是云世子。” “她是大姐姐的夫君,如今父亲又对怀王府生了嫌隙,你与他之间,便更不可能了。” “如姨娘所说,卫世子与你意趣相投,又出身尊贵,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你又何必再那般执着?” 若不是几年前,他意外在妹妹房中发现数张云世子的画像,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妹妹会喜欢上嫡姐的未婚夫婿。 他心中惊骇万分,当即便质问了她。 可是妹妹却红着眼睛告诉他,是她与云世子认识在先,也是她先喜欢上云世子的。 都是因着大姐姐横插一脚,对着世子死缠烂打,才将他生生的抢了过去。 可不管怎么样,木已成舟,妹妹总不能为了一个没有可能的人,空等一生。 宋颜听着哥哥的话,眼中渐渐浮现出一层朦胧水雾。 她抬眸宋景。 “兄长不曾钟情一人,自然不能理解我的心情。” “我此生……非云世子不嫁!” 见妹妹这般倔强,还说出这般极端的话,云景的语气也不由急切了几分。 “非他不嫁?那你可问过云世子可愿意娶你?若他心中当真有你,又岂会那般轻易的被大姐姐抢走?” “这几年,他知道大姐姐的一切喜好,大姐姐不过随口提起个什么,他隔日便能送来府中,即便如你所说,一开始是大姐姐死缠烂打,可这三年,他对大姐姐的情意却是做不得假的。” “你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宋颜闻言,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眼中朦胧的水雾,终是凝结成泪水,落了下来。 面上却满是倔强。 “不,他心中是有我的,他对大姐姐好,不过是因为大姐姐是相府嫡女,而怀王不愿意让他娶一个庶女罢了……” “而如今……大姐姐已经死了!” “他虽然是我的姐夫,可父亲当初不也是在大夫人死后纳了姨娘入府吗?” “姨娘也是嫡母的妹妹……” “既然姨娘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哥哥,我求你,你便容我再任性一次可好,如今怀王府势头正盛,若是我能嫁入怀王府,缓解两府关系,于哥哥的前程也是有好处的不是吗?” “我保证,若是此事实在行不通,我便乖乖的嫁去长公主府,只请兄长继续为我保守秘密。” 宋景看着这个一向稳重内敛的双生的妹妹,哭的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又是不忍,又是心疼。 却也知道这个妹妹虽然看上去柔弱,内里却是个要强,有主意的,他说再多的话,也劝不回铁了心的她。 “好,你既然不撞南墙心不死,我也不再劝。” “我们便以半年为期,你若不能说服云世子娶你,说服父亲同意你们的婚事,你便彻底忘了他,重新开始!” “否则,我这就将你的事,告知父亲母亲。” 宋景的话说的有几分重。 宋颜也知道兄长这是给自己下了最后的通牒了,为了稳住他,她只得先点头应下来。 “好,就半年……” …… 宋景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凉亭之中。 宋颜看着兄长远去的背影,拿出帕子拭去眼中的泪意。 她侧脸看着这满园开始复苏的春色,眼中却是一片晦暗,映照不出一丝光彩。 为什么…… 要逼她? 宋颜身旁的婢女银霜这个时候适时的走入了凉亭之中。 她看着小姐微微有些发白的脸色,有些担忧的开口道。 “小姐,这里风大,您今日穿的单薄,还是先回房吧。” 宋颜听到声音,这才缓缓松了松攥紧的手心。 而后,她的目光似乎没有焦距的落在某处片刻后,才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站起身来。 “你再替我去给怀王府送一封信。” 银霜闻言有些犹豫。 “小姐,这些日子,您已经给怀王府送了两封信去了,却都石沉大海。” “您……” 宋颜眼中露出一丝冷凝。 “不,这次的信,是给怀王的!” 她不知道自己写的那些信是不是根本没有传到云世子的手上,但是怀王如今显然是想违背当年对他的承诺的。 她马上就要十八岁了,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 她替怀王做了那么多违背本心的事,还不惜将她心爱之人,亲手推到了大姐姐身边。 怀王…… 怎可过河拆桥? 她为了嫁给云世子才一再退让,不愿得罪他的生身父亲。 可是若是她继续保持沉默,最后,怕只会落得一场空。 她绝不能再这般被动的等待下去。 …… 第101章 火棘之毒 朝中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宋晚耳中。 见事情终于落定,宋晚总算稍稍安了心。 虽然上次与君九宸见面实在不算愉快,好在他还算是言而有信。 而后,她便安心的等着君九宸的消息,等他同她一起去寻父亲商议此事。 而没让宋晚等上太久,她便收到了摄政王府送来的帖子。 宋晚放下手中的医书,同江正与柳氏打过招呼后,便起身去了摄政王府。 再次见到君九宸的时候,宋晚本以为场面多少会有些尴尬,却发现君九宸竟又戴上了他的那张黑色鬼面,看她的眼神似乎也恢复如常。 同她说话的时候,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若非他脖颈间那残留的印记,仿佛那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虽然心中仍对他上回的行为心存不满与疑惑,但如今人在屋檐下,又是她好不容易才换来的结果,她也只得顺势同他心平气和的商讨了起来。 “王爷的意思是,您不会去相府,要民女代您向宋相转告您的意思?” 君九宸眼神平静无波。 “不错,江小姐不是想报恩吗?” “本王虽然依照约定将此事交给了宋易,但我先前便说过,此事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 “若要本王与陛下重新重用他,他也得先拿出些真本事来,让本王看看他究竟有没有替陛下制衡朝堂的本事,否则……也不过是平白浪费时间而已。” “如今先由江小姐代替本王前去,刚刚好,若他能做到本王方才所说,本王自会见他。\" 宋晚闻言轻轻颔首。 “民女明白了。” “请王爷放心,民女明日替宋老夫人施针的之时,自会将王爷的想法一一转达给宋相。” 君九宸方才所提的问题虽然并不好办,但是父亲手中还有那张底牌,她相信父亲要办到并不难。 而后她又似想到什么似的,继续道。 “对了,关于王爷身上的火棘之毒,民女还有些问题想问王爷。” 君九宸闻言却似乎不愿意多在此停留,忽然站起了身来,声音依旧听不出一丝多余的情感。 “本王的病症,随风最是清楚,你问他即可。” “随风,送江小姐出去。” 而后,便再没有一丝停顿的转身离开了。 他想过上官羽的话,若眼前之人当真不是宋晚,那他那日对她做出的浪荡行径,的确是十分过分的。 只是他也的确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完全把她当成真正的江晚乔对待。 所以眼下,他只能让自己先与她保持一些距离。 以免自己再做出如那日一般的疯狂举动来…… 宋晚见他如此也不多言,只应了声“是”后,抬步随随风一同走了出去。 倒是随风见终于有机会知道王爷身上的旧疾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等宋晚开口,便带着几分急切的主动开口询问道。 “江小姐,上回您说的王爷身上的旧疾是中毒,这究竟怎么回事?” 他清楚的记得,上回江小姐分明说了那是“火毒”还是什么的。 还说只有她能救王爷。 这件事他可是一直都放在心上。 宋晚只缓步朝前走着,询问道。 “王爷那旧疾发作之时,是不是体温会无缘无故急剧升高,偶尔皮肤还会如被烈日灼伤一般泛红,甚至偶尔还会产生幻觉的时候?” 随风当即肯定的点了点头。 “江姑娘说的,分毫不差。” “我家王爷这旧疾,最开始的时候并不常发作,发作起来时也只如风寒引起的高热一般,大夫们查不出原因,便当发热治着了,所幸几年下来,倒也没什么大的妨碍。” “直到前些日子回京,王爷被梦魇所扰,夜夜浸泡在冷水之中,待有一日再次发作的时候,竟然晕了过去,还是在宫中。” “而且还真如江小姐所说一般,产生了幻觉……” “宫中太医看过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当王爷是烧糊涂了,治了个三四日后,倒也痊愈了,只是到底让人有些不心安。 ”没想到……竟然是毒?” 宋晚听他如此说,便知道君九宸这毒已然如她所想的那般颇为严重,这才导致他的体温即便在没有发病之时,也比旁人要高上些许。 不过……梦魇? 他这样凶名在外,能被百姓拿来止小儿哭啼的人,竟然也会被梦魇所扰么? 倒是稀奇的紧。 “那便是了,王爷这些症状,的确是身中火棘之毒的迹象。” “而且,依照他如今的情况来看,此毒已然在他体内潜伏多年,近日怕是如你所说,夜夜浸泡冷水,被极端环境引导,这才有了攻入五脏六腑之象。” 随风闻言心中一震,难怪王爷回京后,这病情看着似乎加重了,原来是那寒气所致。 而且更重要的是。 竟然有人毒害王爷! “江小姐,你口中的这“火棘之毒”,可是一种毒药?是否需要入口?一般会通过什么手段才能下成功?” 宋晚知道随风这是怀疑有人对君九宸下了毒,解释道。 “火棘并非我们常见的毒药,而是一种植物,呈大红色,浑身布满尖齿。” “若是被那尖齿扎入皮肤,毒素便会留在体内。” “不过……若只是不小心被一些尖齿所刺,毒性并不大,很快可以排出体外,若要达到中毒的程度,只可能是大面积,长期的被毒刺扎入体内,时间也要十分之久才可能做到。” “所以,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有人用这般麻烦的手段下毒。” 随风听着宋晚的话,当即明白了过来。 若要达到江小姐方才所说的情况,那人定然是已经控制住了王爷,让王爷丧失了反抗能力。 而若是如此,那人大可将王爷杀了便是,何必用这般麻烦的手段下什么毒。 还是潜伏期这般久的慢性毒药…… 若不是这段时日王爷被诱发了毒性,恐怕还不会这么快到这般严重的地步。 “那江小姐,您眼下是否已经寻到替王爷解毒的办法了?” 宋晚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 “此毒虽然少见,却并不难解,只是解毒所用的有些药材特殊,并不常见,需要一些时日准备。” “好在我们江家从前便是做药材生意起家的,有些门道,将其一一收集起来,应该用不费不了多长的时间。” “待我将药材备齐,王爷定时以药入浴,再辅以针灸之术,大概半年便可慢慢将毒素全部排出体外。” 随风听到这毒当真能解,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那便有劳江小姐了!” 一旁的绿萝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没好气的开口呛声道。 “如今倒是知道感谢我家小姐了。” “上次你家王爷犯了病欺负我家小姐,怎么不见你帮忙,还将我拖走!” 随风闻言有些尴尬的看了宋晚一眼。 宋晚却没替他说话。 “说的倒也是。” 随风:…… 第102章 借口 因着要见父亲,宋晚一早便出发去了相府。 只是她刚到宋老夫人房中不久,正准备开始施针之时,宋颜便走了进来。 “祖母,姨娘。” 宋老夫人这些日子精神好了许多。 听到宋颜的声音,她的面上露出一丝喜色,不过因着眼睛看不清,只伸手朝声音的来源探了探。 “颜儿来了。” “你昨日搬回自己院子后,祖母这心里啊,空落落的。” 宋颜忙上前拉住祖母朝前探出的手,温声道。 “我在祖母这里住了一段时日了,本是见祖母精神好了些,担心住在祖母这里会扰了祖母清静。” “既然祖母不怕颜儿吵闹,我日后每日都过来陪祖母便是。” 宋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宋颜的手。 “你这丫头,祖母何曾嫌弃过你吵闹。” “今日你来的正好,我与你姨娘方才正说要留江姑娘用午膳。” “你们年纪相当,一同说说话也好。” 宋老夫人知道这个小孙女性子温顺,内敛。 还同自己一个老婆子一样,不喜热闹,平日在上京也没几个交好的手帕交。 从前家中多少还有个喜欢闹腾的晚儿作伴,如今府中的姑娘却只剩她一人了,她这几日瞧着这江姑娘性子还不错,若两人能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宋颜闻言朝宋晚的位置看了一眼,对着她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礼貌中带着一丝疏离。 而后才看向宋老夫人道。 “孙女也想陪江姑娘说说话。” “只是今日不巧,兄长大约是见我在府中闷了太久,说今日春光甚好,让我同他出去游湖。” “孙女过来,正是想告知姨娘,我与兄长今日可能会回来的晚一些,午膳与晚膳都不在府中用了,让姨娘不用等我与兄长。” 她知道祖母是觉着她孤单,想让她与人多接触一些,可祖母因着出身,即便父亲身居高位,与人相处也从不在乎什么身份的高低贵贱。 可是她一出生便是相府的小姐,虽然并不轻贱这位江小姐,但保持基本的礼仪便是,若说要与她有什么交情,她还是觉得不妥的。 宋老夫人不知孙女所想,只是见她愿意出去走一走,也是好事,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叮嘱道。 “原来如此,既然你与景儿约好了,便去吧。” “只这几日虽然天气转好了些,那湖边仍是风大,你让丫头仔细些,带件披风,莫要着凉了。” 宋颜听着祖母的嘱咐,笑着应声。 “祖母放心,颜儿知道的。” 而后便将祖母的手放回膝上,向闻姨娘告辞后,转身出了门。 宋晚在一旁看着相府众人的心情都颇为放松,似乎并没有因着父亲接下的差事困扰。 心中想着父亲大约是看出了些什么…… 这才安抚过府中之人,让他们无需在意那守陵的惩罚。 施完针后,宋晚便依照祖母的意思,留下来用午膳,不多时,宋易也下朝回了府过来存寿堂探视宋老夫人。 看到宋晚也在,倒也没有说什么,只坐下过问了几个夫人身体的问题。 直到他准备离去时,宋晚才起身开口道。 “相爷,民女有事想与相爷相商,相爷可否给民女一些时间。” 宋易却似乎早有预料。 “好,你随我去书房。” …… 宋晚随着父亲到了书房后,看着父亲书房中一成不变的布置,心中一阵感慨。 父亲的书房在宋府其实是一个禁地。 除了她,哪怕是宋颜与宋景,没有父亲的同意,也是不可以随意进出的。 可以说,这里,是属于他和父亲的一个小天地。 书房的侧墙上挂着一幅女子的画像。 那是她的母亲。 宋易此时已经走到书房一侧的棋盘旁坐下,却没有当即询问宋晚要找他谈什么事,而是若有所思的开口问她。 “江小姐会下棋吗?” 宋晚收回视线,抬步走到父亲对面的棋盘前站定。 “略懂一二!” 宋易似乎并不惊讶这个回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莫名就是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是会的。 “既然会,可否同本相手谈一局?” 宋晚颔首。 “自然,这是民女的荣幸。” 她自然知道父亲并非真的只是为了同她下棋。 父亲说过,与人谋事,关键其实在于人,而不在于事,而下棋,其实是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的! 看来,父亲果然是猜到了什么,要在做决定之前,看一下她这个人的品行么…… 黑白棋子交替落盘中。 一个时辰转瞬而逝。 最后一字落下。 宋晚赢了。 宋易放下手中的棋子,又扫了一眼面前的棋局,虽然输了,心情却颇为愉悦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看来江小姐说的略懂一二,是谦虚了。” 宋晚知道自己的棋艺不及父亲五分,这局棋并非父亲的真正实力。 “若非相爷有心试探我的深浅,故意下的忽好忽坏,让我寻到了机会,我又如何能侥幸胜了一子?” “不过既然这棋既下完了,不知民女可否有资格同相爷谈正事了?” 宋易轻笑一声。 “江小姐小小年纪,不仅聪明,心思透亮,还如此坦率,倒是少见。” 宋晚闻言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欢喜。 从前父亲总夸她聪明,说她若为男子,定不会比他这个做父亲的差,可也时常会想父亲是不是因着对她的偏爱才有这番定论。 可如今却不同。 “相爷过奖了,民女只是想着既要上一条船,又何必遮遮掩掩的呢,民女相信宋相也不想要一个那样的同舟之人。” 宋易闻言有些忍俊不禁。 许是见惯了朝中的逢场作戏,尔虞我诈。 这小姑娘身上的聪明与敞亮,可以说是十分对他的性子。 “好,既然江姑娘这般说,本相也不同你绕弯子了,江姑娘今日来,可是摄政王有话要姑娘带给我?” 宋晚见父亲点明了她来的用意,还是带着几分好奇的问道。 “相爷如何知道的?” 宋易慢慢的将盘上的一颗颗棋子收入棋篓。 “这世上之事,只要细细推敲,自能有迹可循。” “据我所知,江姑娘曾救治过一名漠北伤兵,而后便几次三番的去了摄政王府,还精心挑选了礼物,若是替摄政王治伤,又何需备礼,想来还是为了江家。” “而以摄政王入京后的行事作风以及对漠北军的态度,也实在不像是会为了刁难于我,便拿漠北军的安置问题做赌的。”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那便是他早就与江姑娘在漠北军的事情上达成了默契,已然解决了漠北军的安置问题。” “之所以将此事交予我,不过是想以此作为契机,让我成为他制衡朝局的棋子。” 宋晚见父亲已然将事情猜了个七八分,不由抿唇一笑。 “宋相心思敏锐,民女佩服。” 宋易也轻笑了一声。 “这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摄政王今日没有亲自前来,想来是还想看看我是否当真有能力成为新帝手中的刀。” “只不知摄政王想要我这把刀,先指向何处?” 第103章 怀王 宋晚只觉这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没有丝毫迟疑的便给了答案。 “户部!” 早已烂透了的户部,没有必要再留着了,这是君九宸的原话。 宋易当即便明白了过来。 如今新帝登基,百废待兴,不管朝廷想做什么,若户部继续落在谢砚之手中,只会处处掣肘。 君九宸想处置一个谢砚之并不难,难的是谢砚之身后的是京都谢氏一族,上京四大世家之一,若他们硬要保下谢砚之,这朝堂多少会乱上一乱。 “我明白了。”宋易回答的没有一丝迟疑,眼中甚至隐隐有一丝亮光划过。 “请江小姐转告摄政王,请他大可拭目以待。” 宋晚自然从父亲如此痛快答应的原因。 因为这些事…… 是父亲早就想做的。 先帝在世喜好奢靡,所以即便知道户部不干净,却仍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论父亲如何旁敲侧击,都没有处置了谢砚之。 也是因为如此,谢砚之为了敛财,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当初对各地商户出手的主意,便是出自他的手笔,也是经他一手操作,搭进了上千条人命。 只是听父亲说,那些银钱最终落入国库的却不足三分之一,其余的,一律入了他谢家的私库。 宋晚想着看向父亲。 “民女一定将相爷的话带到。” 宋易点了点头。 “好,至于安置漠北军所需的银钱,待我列出详细的章程后,再告知于你。” “不过我这两日心中粗略估计了一番,恐怕不会低于一百五十万两,你父亲那边……可有做好心理准备。” 宋易不知道江家与摄政王谈了什么条件,也不知江家心中是否有所预期,但自己既然接手了此事,理应提醒他们一二。 宋晚原先也是根据从董大口中得到的信息粗略的估计过的。 见父亲说出的数字同自己预计出入并不大,只笑道。 “多谢宋相提醒,我已经同父亲商议过,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 宋易见眼前女子心有成算,也不再多言。 而且他既然接下了这个差事,自然不会坐享其成,让这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全部由江家出,自己也会想办法筹集一些。 不过他的习惯,一向是将丑话说在前面而已。 …… 宋晚自相府出来后,心情颇为不错。 父亲如今对她已然有了几分信任,待相府眼前的危机解除,她便可以同父亲相认了。 便没有立即坐轿子回江家,而是带着绿萝朝与江府相反的方向走去。 “小姐,我们不回府吗?”绿萝不解的问道。 “上回裴家的事,我还没有当面感谢过方夫人和方小姐。” “你随我去德芳斋买些方小姐爱吃的点心,我们一起去一趟方府。” 离开宁远侯府后,她其实让绿萝送过帖子去方府。 不过方府的下人说自家小姐要外出一段时间,她便暂且将此事搁下了,直到前日,她才偶然听红裳提到方圆已经回京。 在江晚乔的记忆中,方圆是上京唯一一个不在乎她的身份,愿意真心待她的朋友。 如今她的事也办的差不多了,自然应当亲自上门表示谢意。 到了德芳斋后,宋晚便在二楼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在临窗的位置朝下看去,便见下面的人群熙熙攘攘。 虽然内乱过去不过三个月,上京却已然恢复了从前的繁华。 只是她的生活,却已经是天翻地覆…… 而此时,一些高谈阔论的声音,忽然传入了耳中。 “你们听说没,怀王世子已然伤愈,回到羽林卫了。” “那是自然,我今日一早还瞧见云世子带着一队羽林卫快骑出城,看着像是去办什么急差呢,世子刚刚伤愈便如此尽心尽力,当真是让人敬佩!” “可不是,不仅如此,听说怀王近日还召集上京商会之人,说是要为近日因为地动患难的百姓筹银子呢,这怀王府当真一门忠义之士。” 几人说着,饮了几口茶,又继续道。 “说起这筹银子,听说又有一批漠北军要入京了,陛下还将此事交给宋相办,可那宋相至今为止却没有丝毫的动作,我看啊,他是知道自己办不成此事,所幸直接等着去替先帝守陵了。” “正是正是!他从前不过是靠着先帝荫泽,如今这办起实事来,哪里能有什么真本事。” “也是陛下仁慈,只让他去守皇陵,依我看,他就该同前两个月那些被抄了家的官员一般,送去五行司衙门关一关,听说那五行司的刑罚可是连刑部都望尘莫及的,将他关进去,定然能查出不少贪赃枉法之事!” 宋晚听着这些谈论父亲的对话,心中却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对坏王府如今得民心的程度,又有了一个新的了解。 看来要扳倒怀王,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而不知是不是心有所念,她正想着怀王府的事时,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忽然在眼前。 只见斜对面的一间茶楼中,一个男子自一个并不起眼的马车中走出,而后独自进了茶楼。 而那个身影。 正是怀王。 第104章 往事真相 宋晚的眼睛随之移到那茶楼的招牌之上,便见那上面描金的铭香楼三个大字。 铭香楼? 这是……镇国公府的产业。 她还记得那是他与云峥有了婚约后的第三年,她有一次寻了一把好弓,兴致勃勃的闯入云峥的书房,意外自他手中的账册中扫到的。 不过天齐是允许官员有私产的,怀王坐着这样一顶不符合他身份的轿子来,还这般鬼祟,倒是有些奇怪…… 宋晚想着下意识留了一个心眼,仔细观察着那茶楼外的动静,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直到一刻钟后,就当宋晚觉着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时,另一抹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女子虽然戴着惟帽,遮住了容颜,但那身形和衣衫,她一眼便能认出。 是宋颜。 可方才在相府之时,宋颜不是说出来与宋景一起游湖吗? 为何会孤身出现在这茶楼之中? 宋晚想着眉心微蹙,忍不住愈发仔细的盯着那茶楼的门。 便见自宋颜进入茶楼后,又有几个人结伴欲进入茶楼,只是几人还没进门,便被一个小二打扮的人拦住,说了些什么,继而退了出来。 “小姐,点心已经装好了,我们走吧!”绿萝这个时候提着一个点心盒子进了雅间。 宋晚心中稍稍思索了一番,便朝绿萝道。 “我忽然想起来,方小姐还喜欢吃对面那间茶楼的祥云如意糕,你再去买一盒,我们一同带过去。” 绿萝看着手中提着的糕点,心中有些纳罕,这方小姐纵然爱吃,今日小姐买的这些应当也足够了。 不过小姐既然交代了,她也没有二话。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绿萝说着,将手中的点心盒子放到小姐面前的桌子上,转身出了门。 …… 而此时,铭香楼中,宋颜正与怀王相对而坐,气氛似乎有些微妙。 宋颜面上带着几分焦灼,定定的看着怀王,似乎是因为怀王说了什么,受了些刺激,语调也高了几分。 “怀王出尔反尔,就不怕我将当年之事公之于众吗?” 而与宋颜有些激动的情绪相比,怀王却是淡定自若,甚至颇为悠然的替自己斟了一杯茶,缓声道。 “当年之事?” “宋三小姐是指你出卖长姐,将她心上之人的真实身份,以及他要刺杀先皇后的消息告知本王,让本王以相府的名义伏杀他的事。” “还是你将宋晚骗到城隍庙,企图让人毁她清白,导致她大病一场之事?” 宋颜闻言面色顿时惨白。 “怀王这是什么意思?” “那可是你为了世子能接近我长姐,让我安排的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我不过是依照你的计划行事而已。” “你当年亲口答应过的,只要我能帮你做成此事,待怀王府大业将成,便同意世子迎我入门。” “如今我已然做到了自己承诺的,助你除了长姐的心仪之人,还将她的喜好一一告知与你,这才让世子那般顺利的娶到了长姐。” “怀王若是想失信……我也不会再对当年之事守口如瓶!” 云骁闻言却轻笑了一声,似乎对宋颜的威胁丝毫不以为意。 “宋三小姐是不是糊涂了?” “你方才说的这些事情,本王可是毫不知情的,我儿不过是恰巧路过,救下了狼狈不堪的宋家大小姐,这才与她有了后面的缘分,得以缔结良缘。” “宋三小姐可不要信口雌黄……” 宋颜见怀王竟然对当当年之事全然矢口否认,不由咬了咬唇。 虽然对于怀王府图谋之事她心知肚明,可是先帝昏庸,怀王与云世子想要取而代之,她觉得无可厚非。 可是在她的眼中,怀王一直是个说话算话的谦谦君子,毕竟,能教导出云世子那般光风霁月的人,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谁知如今,他却忽然变了嘴脸。 “怀王莫非以为一句轻飘飘的毫不知情,便可以将当年之事掩盖不成?” “若我将你们图谋之事告知父亲,怀王以为,他会放过你吗?” 怀王闻言却依旧只是云淡风轻的轻笑了一声。 “相府如今不过强弩之末,你以为如今,你父亲对本王来说还有什么威胁?” “宋三小姐若要说什么,尽管去说便是!只是……不知你父亲若是得知你做下的这些事情,还会不会认你这个女儿?” 怀王说着轻抿了一口茶,继续道。 “宋三小姐应当清楚吧,在宋易的心中,你,你兄长,还有你姨娘三人加起来的分量,也未必比的过一个宋晚。” “若非如此,本王当初让峥儿娶了你便是,何必大费周章,让峥儿迎娶宋晚,拿捏你父亲的软肋。” “你若是将事情捅出去,你付出的代价,可是要比本王要多的多。” 宋颜闻言手指紧紧的掐入掌心。 直到这一刻,她才猛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同怀王府谈条件的资本。 可是,怎么可以呢? 这是她背叛了父亲和长姐,放下了自己的良知,承受内心的煎熬与谴责才换来的机会……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等,等怀王府事成,等云世子娶她。 哪怕是与长姐共侍一夫。 她也相信,只要给她同样的机会,云世子的心,一定是会落在她身上的。 如何顷刻间,一切便都成了梦幻泡影呢? 宋颜想着眼中划过一抹凌厉。 “怀王如此咄咄逼人,就不怕我当真宁愿豁出一条命去,也要拉你怀王府下水吗?”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怀王看着宋颜有些激动的情绪,却依旧是那不咸不淡的模样。 “宋三小姐不必吓唬本王,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你手中可有证据?” “你说的话会又有多少人信?宋晚小姐心中难道没有数吗?” 宋颜闻言眼神骤然黯淡了下去。 是啊。 那个人已经死了。 宋晚也已经死了。 这些事又多是她亲手所为,便是将事情捅出去,除了让自己被父亲厌弃,根本伤不到怀王府分毫? 怀王看着宋晚眼中的神色,唇角微微勾了勾。 却并未继续咄咄逼人,而是话锋忽而一转。 “宋三小姐也无需记恨本王,峥儿本就无意于你,本王当初也不过是见你一片痴心,这才答应若是事成,会让他迎你入府。” “可如今这事不是还没成吗,本王也算不得言而无信。” “而且,只要你愿意,本王倒是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再替本王办一件事,当初那个约定,依旧有效……” 第105章 威胁 宋颜听到怀王的话,面色却愈发苍白了些。 是啊,云世子无意于她。 她即便骗得了哥哥,却骗不了自己。 可是……没关系啊! 云世子不喜欢她,不过是不知道她的好。 反正……他的心中也没有旁人不是吗? 这些年,他身边只有大姐姐一个人,但她再清楚不过,那不过是他在做戏,为了迎娶大姐姐过门,牵制父亲而已。 一切都是假的。 她相信,只要他愿意娶她进门,她一定能进入他心里的。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她更爱他。 虽然今日亲眼见过怀王的真面目后,她已经不敢再轻信怀王,但眼下除了相信他,她似乎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毕竟如他所说。 当年之事已然烟消云散,注定不可能再掀起什么波澜。 而她已然付出了这么多,纵然是与虎谋皮,她也得再为自己争取一次。 而且这次。她不会再那般傻。 不管怀王让她做什么,只要她存个心,留下一些把柄,届时怀王再想如今日这般推脱的一干二净,也没有那么容易。 宋颜想着,眼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挣扎与怀疑的看向怀王。 “怀王已经失信一次,我如何相信你不会再次反悔?” 云骁却勾了勾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宋三小姐若是不信本王,离开便是。” 宋颜闻言苦笑了一声。 “看来怀王是吃定我了,既然如此,怀王说便是。” 云骁见目的达成,这才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看向眼前的女子。 眼中划过一丝光亮。 “本王想知道,君九宸那日去相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父亲同他,有没有私下达成什么交易……” “又或者说,你父亲手中,是不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却可以让他翻身的东西……” 这两日他仔细想了那日朝中发生的事。 他越是想,便越觉得不对,君九宸明面上看着是要刁难宋易,可自他入京后的行事作风,不像是个喜欢绕弯子的人。 他若真想动宋易,实在没有如此行事的必要,还拿他的亲兵做赌。 而在今日上朝之前,他是去过相府的。 可以相府如今的情况,便是宋易有心,君九宸也未必肯用他,除非…… 宋易手中还有什么底牌,是能够拿出来同君九宸谈条件的。 而若当真如此,这两人联起手来…… 便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今日根本不会浪费时间,来见宋颜这枚弃子。 而听到怀王的话,宋颜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怀王让她做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却依旧眉心一跳。 父亲? “你想对我父亲做什么!” 虽然她已经背叛过长姐了,但她之所以能够对宋晚狠的下心,不过是因为即便她不愿承认,可她心中,其实是有那么一丝嫉妒她的。 嫉妒父亲对她独一无二的宠爱。 嫉妒她相府嫡女的身份。 也嫉妒她可以那般洒脱的让自己成为一个声名狼藉的草包。 因为她知道,那一切都是因为她足够强大。 她甚至不需要费多大的心力,便可以事事都比她做的好,而她唯一能胜过她的地方,也只有祖母那为数不多的偏爱而已。 她其实并不喜欢绣艺,可为了这个唯一能做的比她好的地方,她熬了无数个日夜…… 可是宋易不同。 那是她的生身父亲,是与姨娘,兄长一样,至亲的存在。 也是她自小便崇拜着的人。 云骁看着宋颜眼中的戒备,面上的笑意不减。 “你放心,我不过是怕你父亲因为宋晚的死想岔了,站到怀王府的对立面,这才防范一二而已,不会对他怎么样。” “小皇帝势单力薄,成不了什么气候,所以君九宸这个人……我是一定要除去的,只要他死了,那个位置,便是我怀王府的囊中之物。” “你也不希望,你父亲当真投靠了君九宸,与我们怀王府反目成仇吧,毕竟那样,你与峥儿之间,便更无可能了。” 宋颜听着云骁的话,却只静默不语。 她可以拿自己去赌,却没有勇气再赌上整个相府,赌上她所有的亲人。 云骁看着宋颜的神色,却是眸光微动,其中隐隐蕴藏锋芒。 “宋三小姐可以慢慢想……不过宋三小姐今日有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 “当年之事,如今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反倒是……若是相府当真走到与怀王府对立的那一日,我不介意破罐子破摔,将当年你做的好事,仔细的讲给宋易听。” “让他知道,他究竟生了一个什么样的好女儿!” “不知到那个时候,他可还会认你这个女儿,你姨娘,你兄长,又还能不能有脸待在相府……” 宋颜闻言眸光巨震。 她没想到怀王竟然会这般无耻,反而用此事来威胁她! 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若是父亲知道她曾经做下过那些事,知道是她亲手将大姐姐推入了火坑,父亲是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甚至祖母、姨娘与兄长,也会对她失望…… 想到那般众叛亲离的下场,宋颜眼中满是绝望…… 云骁则极为满意的看着宋颜眼中的神情。 如宋颜这样的女子她见多了,她当初既然能为了私心出卖宋晚,那便足以证明她最爱的只有她自己…… 如今她妥协,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不过他也知道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再逼她做决定,只会适得其反。 便站起了身来。 “话已至此,宋三小姐便慢慢想吧。” “本王……等着你的好消息。” 而后,便只留给宋颜一个背影。 第106章 疑心 怀王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宋晚的视线之中时,已经是两刻钟后,他没有任何停留的上了那顶十分低调的轿子,便匆匆而去。 想到两刻钟前,绿萝去到那铭香阁的门口,却被店里的伙计客气的告知今日已经客满将她请出来的事。 宋晚眉心微蹙。 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她的视线一动不动的继续落在铭香阁的门口处。 而她很快便发现,自怀王走后,这两刻钟都没有客人进出的铭香阁,开始有人陆续续的走了出来,店里的伙计也开始重新迎新的客人进去。 又过了一刻钟,宋颜的身影,也自店内走了出来。 宋晚微微蹙起的眉心,顿时拧的更紧了一些。 她怎么觉着,今日这茶楼里的客人有些古怪,倒像是早就准备好的,为了掩护怀王同宋颜见面一般。 这……未免太过奇怪了。 她这个平日最是乖巧柔顺,若非必要,几乎连门都不怎么出的三妹妹,为何会对祖母和闻姨娘撒谎,背着她们单独出来见怀王? 虽然她们两家曾是姻亲,如今也并未完全撕破脸,可是她依旧想不到她有什么私下见怀王的理由。 为了替父亲解决漠北军的事求怀王帮忙? 也不应该,这个三妹妹最是心思细腻,不会看不出以父亲的性子,既然说出了让云峥不要再来相府的话,便是不会接受怀王府的帮忙的。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宋晚只觉重活一世,眼前那拨不开的迷雾,似乎又多了一重。 可惜她身边如今没有如宋七宋九那样的暗卫,许多事情做起来都不方便。 不然今日这样的情况,即便怀王有所防范,将茶楼围的密不透风,想想办法,或许也是有办法稍稍探听一二的。 “小姐,我们还去方府吗?”看着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干坐了半个时辰的小姐,绿萝终于有些忍不住开口询问。 宋晚将视线缓缓的收了回来。 “去,自然要去。” 事情再多,总是要一件一件来办的,急不来。 宋晚很快来到了方府。 方府门房的下人进去禀告后没多久,一道丰腴却灵活无比的身影便自府内跑了出来,直直的朝宋晚奔来。 “晚姐姐,晚姐姐,你来看我啦!” “那日后我本想去找你来着,奈何要与母亲一同去浔阳接祖母回来,这一来一去便耽误了好些时日,直到前两日才回京。” “对了对了,听说你已经离开宁远侯府了,还替人治病得了个女神医的名号!这是不是真的!” “你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宋晚迎接着方圆这热情的一“撞”,小身板险些没有站稳。 但听着她这叽叽喳喳的欢快声音,心中的千头万绪,反倒被冲淡了一些。 她笑着看着面前的方圆。 “自然是真的!这还得多亏了你与方夫人帮忙呢。” 宋晚说着自绿萝手中接过食盒递给方圆。 “这不,一听说你回来,我便买了你最爱吃的点心来道谢了!” “至于怎么做到的,我们不如进去一边吃一边说?” 方圆看着宋晚递过来的食盒,眼睛都亮了。 “好,晚姐姐都不知道,我随母亲这一路来回,都是在沿路的驿站对付吃食,可是煎熬极了,正嘴馋着呢!” 方圆说着,便欢欢喜喜的拉着宋晚进了方府大门,来到了自己的闺房之中。 方侍郎在兵部侍郎这个位置多年,是兵部的几位侍郎中资历最深的。 加上方夫人娘家也颇为显赫,朝中早有议论,若刑尚书有机会擢升,那这兵部尚书之位,十有八九是属于方大人的,是以方府较之一般的侍郎府,更加风光一些。 进入房间后,方圆便迫不及待的让人将食盒内的东西一一摆了出来。 此时正值用完午膳一个时辰,恰好是她平日用点心的时候,见盒中装的果真全是自己爱吃的,方圆又是一阵欢呼。 “果然还是晚姐姐最懂我!” “来,这是你最爱吃的金丝缠花糕,姐姐陪我一起吃!” 方圆说着让人上了茶水,夹了一块糕点放到宋晚面前的盘子上。 宋晚其实不爱吃甜食,奈何江晚乔的饮食习惯她不好一时间全部改过来,只得拿起来咬了一口。 方圆此时已经迫不及待的询问起了宋晚是如何和离,又是如何成为“女神医”的事。 宋晚便挑拣着一 一同她说了。 方圆听的津津有味,末了还发表感叹道。 “我母亲早就说了,那裴夫人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坏心眼的,还蠢,她最是看不惯她!” “没想到裴清言同他母亲一样,也是个忘恩负义的,如今你离开了侯府,还讨回了自己的东西,算计了她们一把,当真是再好不过!” “说起来,我还有些羡慕你呢,毕竟你也算嫁过人了,如今和离,你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待在父母身边了!” “不像我,我父亲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我与母亲才离开不到一个月,他似乎变了许多,下了朝后,也时常不着家的,还开始催着母亲替我寻亲事!” “还说让母亲不要惯着我了,让她看着我少吃些。” “你说这嫁人有什么好的,得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家里,不仅不能如在家里一样随心所欲,得循规蹈矩不说,遇上不讲理的婆母,还得站规矩!” 方圆说着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扬了扬手中的点心。 “是这点心不好吃,还是每日自由自在的逛街游湖不舒心,女子为何便一定要嫁人呢!” 宋晚看着方圆一脸苦恼的模样有些失笑。 这番话,她似乎也曾经同父亲说过。 直到…… 遇上云峥。 “你放心,方夫人与方大人一向疼你,定会为你寻一位如意郎君,不会让你嫁到那样的人家受苦的。” 方圆虽然口上抱怨,却也知道如今自己到了这个年纪,这件事情赖是无法躲避的。 看着眼前的美食,也很快将这抹愁思抛到一边。 “晚姐姐不要安慰我了,我自己长什么模样,我心中有数。” “左右那些高门大户的也看不上我,我回头便选个门第低些的嫁了,若是她们对我不好,我也同晚姐姐一般和离归家便是了。” 宋晚却觉得方圆的五官其实生的十分不错。 一双眼睛大而灵动,皮肤也十分白皙,只是被这过于丰腴的脸庞遮掩了容貌。 看着已然将桌上的点心吃去小半的方圆,宋晚斟酌了一下后,开口道。 “圆儿妹妹底子好,又好动,不过是爱吃了一些,若是注意些饮食,想轻减一些应也不难。” “方大人想必也是为了你着想。” 方圆闻言却只叹了一口气,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样。 “姐姐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其实从前我也因为受不了旁人的嘲笑下定决心控制过饮食。” “只是每次我不过坚持了一两日,便觉整个人都没力气,饿的心中发慌,就连夜里也无法安寝,实在是太折磨人了,是以每次都超不过三天便半途而废。” “母亲见我都神情恍惚,也不忍心,试过几次后,便也由着我去了。” 宋晚听着方圆的话不由觉着有些好笑。 “哪有少吃一两日便到那般程度的,我看啊,是……” 只是说到一半,宋晚的心中却是一顿。 这般情况,听着怎么好似不像只是嘴馋而已…… “圆儿妹妹,可否让我替你把一把脉?” 方圆不知道宋晚为何忽然转了话头,却也没多想,只痛痛快快的将手伸了出来,带着几分俏皮的道。 “好呀,江姐姐如今可是女神医,快帮我瞧瞧可有那种不用少吃少喝便能瘦下去的药!” 宋晚没有当即应声,只笑了笑,将手搭在了方沅的手上。 方沅方才所说的情况实在有些不太合乎常理,她得确认一下才放心。 只是她仔细探过方沅的脉象后,却没能发现什么的异常。 宋晚想着或许自己是多心了,便放下手来。 “世上哪有这般神奇的药,不过调理脾胃,能稍稍抑制一些食欲的药倒是有一些的。” “我回去后配一些药材给你送来,看会不会有些作用。” 方沅倒也没有太过失望,这么多年,她早便想开了,不过也不想拂了宋晚的好意,便依声道。 “好,多谢江姐姐。” 她知道因着自己这身形,平日上京的那些闺秀们背后都没少编排她,即便碍于父亲的面子,没有多少人当面给她难堪。 可真心待她的却没有几人。 有一日她出去同人游湖,不知是谁捉弄她落了水,可那些闺秀们却都只看着热闹,假惺惺的呼救。 只有当时名不见经传的这位裴少夫人丝毫没有迟疑的跳下水来救她。 虽然晚姐姐自己说她来自江南水乡,水性极好,救她不过举手之劳。 但她知道,自己身形丰腴,晚姐姐却身量娇小,为了将她救起来,晚姐姐还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 所以,她格外珍惜这个朋友。 第107章 奇怪的味道 陪着方圆聊了会天后,宋晚又见过方夫人,亲自向她道了谢,才起身告辞。 方夫人对女儿为数不多的朋友自然也是爱屋及乌的,看了看时辰,便挽留道。 “如今也快要到用晚膳的时间了,江小姐不如留下来同我们一起用过膳再走。” “有你作伴,圆儿也高兴。” 宋晚却推辞道。 “今日我出来并未同父亲母亲交待,如今她们怕是还等着我一同回去用膳呢,还是下次吧。” “左右我如今出入也自由,定会时常过来同圆儿妹妹作伴的,方夫人不嫌我不请自来便是。” 方夫人只觉眼前的女子比从前要落落大方些。 虽然她从前也来过方家,但整个人总是带着几分局促,如今眉眼间,却是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的。 让人愈发心生欢喜。 “怎会,你若有时间,尽管常来便是。” 女儿的婚事也拖不了多少时日,在闺中这自在日子自然也不会太长。 能有个人陪女儿说说话,让她开心些,她自然是欢迎的。 三人正说着话朝正门处走着,方侍郎的身影却忽然出现在几人身前。 “爹,您回来了。”方圆当即高兴的喊了一声。 她回来已经两三日了,从前若是她与母亲离开这么久,父亲一定是一下朝便回家陪伴她们的。 可这几日,父亲却都是早出晚归,她也就匆匆见了他一面,还因为很小的事情被父亲训斥了。 从前除非她当真做错了什么大事,父亲是从来不舍得训斥她的,让她都怔愣了好一会。 母亲说,如今朝中局势不稳,许是父亲在朝中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让她不要往心里去。 方侍郎听见着女儿唤自己,面上带着几分宠溺的笑容。 “是,今日朝中无事,回来的早些,你们这是要去哪?” 方圆见父亲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面上的笑容越发明媚了些。 “晚姐姐今日来看我,我与母亲正准备送她出门呢。”看来母亲说的没错,父亲前两日定是因着朝中事情心烦,才心情差了些。 宋晚这时也适时的朝方侍郎见了个礼。 方侍郎只笑着点了点头让她不必多礼,而后朝方圆道。 “原来如此,那你先去送江姑娘吧,为父与你母亲先去餐堂等你一同用晚膳。” 方圆笑道。 “是,父亲!” 方侍郎于是带着方夫人一同折返了回去。 宋晚则隐隐听着方夫人对着方大人轻声道。 “今日不是穿朝服出去,不曾回来过吗?怎的还换了一身衣裳……” 方侍郎的回答,宋晚没有听到。 只是他经过宋晚身旁的时候,宋晚却隐约的闻到他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味道。 似乎……是酒,却又不完全是,里面好似还夹杂着一丝旁的什么,似乎是土腥味…… 她的嗅觉本就十分灵敏,尤其是习医之后,对于一些特别的气味,越发敏感了些。 方侍郎身上这气味不知为何,让她莫名有些不舒服。 “晚姐姐,我们走吧。”见父亲母亲离开,方圆的声音在宋晚的耳边响起。 宋晚暂时将心中升起的那股探索之心掩了下去。 应声道。 “好。” 第108章 告密 七日后,最后一批漠北军终于即将抵达上京。 宋晚这几日除了去相府替祖母施针,便是去父亲的书房同他商议漠北军安置所需银两的细节,其余时间几乎很少出门,只留在府中替君九宸配制解毒的药材。 不过这几日倒是有一件事,让她颇为惊讶。 听绿萝那丫头打听回来的消息说,这几日御史台有几位官员在上朝时参奏裴清言,咬着他私德有亏的事情不放。 是以很快,他与沈嘉和未婚苟且之事,便传的沸沸扬扬。 宋晚心中有些不解,纵然她二人曾有逾矩之行 ,但毕竟已经成了婚,断然到不了要闹到朝堂上去的地步。 毕竟他是太后新抬举的人,总归是要不看僧面看佛面的…… 只是自那日后,侯府倒是没有人再敢找上门来,她也暂时顾不上理会了。 而此时的怀王府中。 云骁与户部尚书谢砚之,正对坐在正堂之中。 怀王若有所思的看向谢砚之。 “你是说,宋易至今为止,一次都未曾找过你?” 谢砚之点了点头。 “不错,王爷,这漠北军马上便要入城,宋易这般行径极为不寻常。” “您说……他有没有可能是已经寻到什么办法解决此事?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原先他还担心宋易会想出什么法子,打着新帝和摄政王的旗号,逼着上京商会之人替他筹措银两。 特意提前给上京商会的人打过招呼,告诉他们如今的宋易不过是强弩之末,不必忌惮于他。 若他真找上门,拿出个千百两银子打发了便是。 可是宋易却似乎完确没有动这个心思。 也没有试图从户部身上入手,实在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云骁本就对君九宸忽然将此事交给宋易的事情生疑,如今听谢砚之如此说,也知事情怕是有些不对。 不过,如此数量巨大的银子。 他能从何处不动声色的筹到呢? 云骁想着一个念头忽然自脑中划过。 “听说宁远侯府那位和离出府的江氏女,时常入相府替宋家老夫人治病?” 谢砚之闻言顿时明白了过来。 那江家可是曾经的江南首富,作为户部尚书,对于这些能加以利用,提供源源不断银钱的人,他自然是了如指掌的。 当初先帝要兴修陵寝,让他想办法筹银子,若不是宋易忽然向先帝进言,这江家,也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王爷,您是担心江家会帮宋易?” 可马上,他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 “相府如今的境遇但凡有眼睛的人便能看的出来,这些个商户最是会权衡利益得失的。” “如何会拿出这么多的银子来帮一个前途未明,地位不稳之人,这一百多万两银子,哪怕是他江家,也不是那么轻易能拿出来的。” “何况君九宸要借着此事刁难宋易,让他去替先帝守陵墓的事,如今可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江家便是要寻个靠山,也不会是他。” “宋家那位老夫人先前患了眼疾,遍请上京名医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想来,不过是凑巧了而已。” 云骁闻言眸光微闪。 谢砚之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以常理来说,江家与相府非亲非故,的确没有必要将半幅身家,赌在一个名声狼藉的奸相身上…… 只是就在这时,怀王府的管家却忽然走了进来。 他先是附耳在云骁耳边说了句什么,而后又将一封信笺交到了他的手中。 云骁接过信笺,面上当即显露出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 他就知道,宋家那个庶女不会让他失望。 只是没想到…… 她这么快便想通了…… 他伸手将信笺拆开,扫过那信上的内容,顿时眼中划过一丝凌厉。 那信上虽然未提及他最想知道的宋易手上的底牌。 却说,那江氏女每次给宋老夫人诊治后,都会去宋易的书房,与宋易待上许久,而此事,宋易并不让相府之人对外言明…… 云骁将手中的信笺慢慢收起来,放回桌子上,看向谢砚之。 “看来,我们都猜错了。” …… 于是当晚,红裳便将一封请帖送到了宋晚的手上。 “小姐,门房那边送过来一张请帖,说是指名要亲自交到您手上的。” “那送信的人还说,他是怀王府的人。” 正坐在桌案前研究解毒药方的宋晚听到怀王府三个字。 握笔的手顿了顿。 随后秀眉微蹙,将手中的笔搁下,伸手接过请帖,一双美目快速的自上面扫过。 怀王请她上门为云峥治伤? 可如今都过去了这么久,云峥那日在相府自伤的伤,早该好的差不多了才是。 这个时候,怀王请她去做什么? 想到即将入城的漠北军,宋晚心中顿时闪过一个念头。 莫非,怀王是发现了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她。 自然是要去的。 宋晚想着将手中的帖子递回给红裳。 “你替我送一封信去摄政王府。” “然后准备一下,明日同我走一趟怀王府。” 第109章 入怀王府 次日一早,宋晚同江正,柳氏用过早膳后,便带着红裳出了门。 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之上,宋晚的心情却有些无法平静。 这算是她重生后第一次正面对上云峥与怀王。 她心中有恨,却也知道,以怀王府如今愈发显赫的声势以及她如今的身份,她暂时无法对他们做什么。 想想实在是…… 有些憋屈。 她只能劝慰自己,等。 等相府缓过劲来,重新在朝中站稳脚跟。 等她将一切都告知父亲。 或许,还能等将君九宸也拉进来,一同对付怀王府。 毕竟以如今的朝局看来,怀王一党也是新帝掌控朝局的阻碍,他们也算殊途同归。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怀王府。 红裳上前递上怀王府的请帖后,怀王府的下人立即将宋晚迎去了正堂之中。 而后很快便有规矩的低垂着头的侍女上前,恭敬的递上茶盏,然后井然有序的退至一旁。 行为举止间,处处显露着皇家贵胄的底蕴。 而没过多久,怀王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宋晚的视线中。 他大步步入正堂,面上带着儒雅的笑意。 “这便是江姑娘吧。” “本王听人说江姑娘医术高超,不想今日一见,年纪竟还这般小。” “当真是后生可畏。” 宋晚却只觉如今怀王面上的笑,让她心中发毛。 她站起身来,掩下眼中的情绪,朝怀王微微屈膝。 “民女江晚乔,见过怀王。” \"不过是些小巧而已,当不得怀王这般夸赞。” 云骁见状忙让她起身。 “江姑娘过谦了,这医之一道,博大精深,关乎民生,如何能说是小巧。” “如今我儿身上的伤,还得有劳江姑娘费心呢。” 宋晚只颇为温顺的点了点头。 “自是应当的。” “只不知云世子伤在何处,情况可否紧急?” 怀王闻言只叹息了一声。 “江姑娘身在上京,想来也听说过,我儿一月前因为心怀愧疚,在相府门前自伤,当场昏迷。” “虽然经过太医的诊治,我儿的伤势已无大碍,可近日他不顾本王劝阻,非要亲自带羽林卫出去办差,这伤口又有些撕裂,且反反复复的,我心中不放心,这才请江姑娘前来看看。” 宋晚面上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原来如此,那世子此刻人在何处?” “我这便替他看看。” 云骁也笑着点了点头。 “好,本王亲自带江姑娘去。” 而后,便亲自领着宋晚朝怀王府内院的方向走去。 只是宋晚明显的感觉到走在她身前的怀王的脚步,十分缓慢。 而没让她等上太久,怀王那仿若不经意的询问声便响了起来。 “听闻江姑娘近日在替相府的老夫人医治眼疾,不知可有成效?” 宋晚敛下眼睑,回道。 “已经好了许多了,大概还再有一月便能正常视物。” 怀王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那本王便放心了,说起来,我们怀王府与相府也算曾是一家人,可惜如今……” “罢了,不说了,都是命运弄人。” 宋晚听着怀王一副惋惜的语气,也不搭话,只静静的听着,随着他的脚步继续前行。 而怀王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对了,江姑娘可曾听说,陛下如今将漠北军安置的事情交予宋相之事?” “如今国库空虚拿不出银子,想必宋相也是十分为难,听闻江姑娘家业颇丰,不知这些日子去相府,宋相可有同江姑娘提起此事?” 宋晚听着怀王的话,也终于确认,怀王今日让她前来,果真是为了父亲的事了。 “自然是有的。” 怀王听这身后传来肯定回答,脚步又不自觉的慢了几分。 “哦?那不知江姑娘可有应下宋相?” 宋晚却没有再直接回答怀王的话。 “王爷何故有此一问?” 怀王的声音依旧温和而平缓的传了过来。 “不瞒江姑娘,本王近日也在为南方地动波及的百姓四处筹银……” “原本本王与相府曾有姻亲,若是相府向江姑娘开了口,本王不该再说,可毕竟这公私还得分明,本王听着工部之人报上来的灾情,心中着实不忍,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若江姑娘愿意替本王解决此事,旁人应承你的条件,本王……同样能办……” 宋晚看不到怀王面上的表情,只觉脚步沉重了几分。 怀王这是明摆着要与父亲抢人了。 偏还将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从前,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而且……想到上回他与宋颜私下见面的事,她心中又生了几分警觉。 怀王知道她与父亲商议之事,究竟是他自己猜中的,还是…… 另有隐情? 她知道她或许是多疑了,她常去相府的事不是秘密,怀王猜到也是有可能的,三妹妹又是相府的女儿,与相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必要帮着外人对付自己的父亲。 可是因着云峥那穿心的一箭,如今除了父亲,他谁都不敢完全相信。 宋晚思索间,走在她前方没有听到回答的怀王,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向她。 “江小姐不回话,莫非是已经答应宋相了?” 宋晚也随之脚步,迎向怀王的目光,肯定的道。 “不错!” “民女虽然也很想帮一帮地动区的百姓,可江家的能力毕竟有限,这件事,江家恐怕只能有心无力了。” 怀王闻言面上依旧带着笑意,那笑意却已然不达眼底。 “江姑娘当真不再考虑一下?” “如今的相府可是日薄西山,本王能给你们江家的,一定要比相府多得多。” “左右漠北军明日才抵达上京,宋相也尚未将此事呈报给朝廷,一切尚有转圜的余地,此事毕竟关系着你江家的未来,江姑娘可要仔细思虑清楚……” 宋晚却只继续直视着怀王的眼睛,笑道。 “怀王的意思民女明白,只是王爷说的实在是有些晚了。” “民女虽然出身卑微,却也知道人无信不立的道理,尤其我们商贾之家,这个信字,可谓立身之本,民女既然已经应承了宋相,便不能再左右摇摆。” “还请王爷体谅。” 云骁看着眼前女子言辞间的坚决,忽然大笑了几声。 “好,好一个人无信不立,令尊将江姑娘教养的很好,倒是让本王汗颜了。” “既然江姑娘如此说,本王也不好勉强,本王忽然想起来另有要事,便不与江姑娘同去了。” “荣管家,你替本王带江姑娘去替世子医治吧。” 怀王身旁的中年管家当即应了声是,上前。 “江姑娘,请。” 宋晚朝怀王矮身行了一礼后,便跟随那管家离开了。 怀王看着宋晚的背影,面上的笑意却收敛了起来。 他将手背在身后,微微眯了眯眼。 一个寻求庇佑的商贾之家,投靠他与投靠相府的利弊得失,但凡有眼睛的人便看的出来。 这女子拒绝的这般果断,看来…… 这件事的背后之人,果然不止是宋易。 根据宋颜所说,这女子第一次去相府时便被君九宸带走。 所以,君九宸……果真是想扶持宋易么? 宋易做不做的成漠北军的事对他来说,其实都不要紧,毕竟先帝已死,朝中没有人会愿意再听他的话,可君九宸既然选择了他。 那情况便不同了。 好在漠北军入京的期限已至,君九宸又故布疑云,有言在先,宋易若事办不成此事就要去守皇陵。 他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惩罚,让他们的计划落空。 他虽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动宋易,要让区区一个商贾之家低头,可是太简单了…… 怀王想着,微微勾了勾唇,转身折返了回去。 第110章 可曾后悔 宋晚随荣管家来到云峥房间时,云峥正站在一张长案前执笔画着什么。 他一身白色锦衣,头束玉冠,长身玉立,眉目清朗俊逸,正是如今上京城的闺秀最为追捧的风度样貌。 也正是……她最初遇见他时的模样。 宋晚如今还记得他遇见云峥的那一天,那是她人生中最狼狈的一天。 那天,她在一处破庙中遇到了一群歹人,各个身手不凡,欲对她行不轨之事。 她是靠着陆明那老头教的金针之术,才出其不意,得以逃出破庙。 那群人却不知为何,似乎是志在必得一般,在破庙外的那片密林中追了她许久。 她趁着夜色与他们在那林中纠缠躲藏了半夜…… 最后,她受了伤,还第一次亲手杀了人,在推拉中浑身是血的滚下了山。 她想,这一次自己怕是难逃魔爪了。 云峥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她眼前的。 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身后跟着一队巡城的羽林卫。 在那即便天色并未完全亮起来的时候,也显的格外耀眼。 她当然不是会因着什么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许的迂腐之人。 之所以对他另眼相看,是因为不知为何,他的一言一行,总是让她觉得格外熟悉和……亲切。 而她之所以对着她死缠烂打,她承认,他这张好看的脸,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世子,江姑娘来了。”荣管家的声音响起,打乱了宋晚的思绪。 正提笔作画的云峥抬眼看了两人一眼,也将手中的笔搁下,缓步走到堂中坐下,看向宋晚,眼带笑意。 “听闻江姑娘医术高超,我不过一些皮外伤,父亲却非要请江姑娘前来,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宋晚尽力让自己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 “世子言重了。” “这天下父母之心都是一样的,怀王也是担忧世子。” 云峥闻言展眉一笑。 “如此,便劳烦江姑娘了。” “不过我伤在腰腹,还请江姑娘先在此稍候片刻,容我先去换一身方便些的衣裳。” 他自然知道父亲今日借着他的伤,请这女子来的原因。 而他之所以当真让江晚乔过来替他治什么伤,必然是方才父亲已经同她谈过,却没有达成一致,需要他拖延一些时间,用些手段拿下江家。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只是一个不相干之人。 他配合着便是。 而且…… 宋易若办不成漠北军的事,便要就此离开上京去给先帝守陵。 这于他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 否则若他当真跟君九宸站在一边,日后便注定会与怀王府不可避免的对上。 而他……已然伤害了她。 不想与她最重要的家人为敌。 宋易与宋家人就此离开,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 这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 听宋晚应了声是后,云峥便转身去了内间。 宋晚见他离开,也抬步走上前,将手中的药箱放置在屋中正中央的那张桌子上,在屋中坐下来,安静的等着。 云峥去换衣裳的时间,似乎有些长。 宋晚的视线在屋中扫过时,便见这屋中的布置还同从前一模一样…… 有许多地方仍残留着她的丝丝痕迹。 而当瞥见不远处云峥方才所画的那幅墨迹未干的画时,宋晚的瞳孔微缩,起身走上前去。 便见那画上,画着一个身着大红色嫁衣的女子。 那女子笑容肆意而明媚,眸若星辰。 一笔一画,栩栩如生,似乎每一处的细节都在作画之人的心中。 那是…… 她。 宋晚袖中的手不自觉的用力。 既然那般毫不犹豫亲手射杀了她。 如今这般,又是做给谁看? 而就在这时,云峥终于换好衣裳自内室走了出来。 见宋晚站在书桌前不动,他出声询问道。 “江姑娘在看什么?” 听到云峥的声音,宋晚即刻收敛了眼中的情绪,勾唇浅笑。 “世子这画画得极好,形神具备,民女一时看入了神。” “只是这画上之人看着倒是有几分眼熟……” 宋晚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 “莫非……是故去的世子妃?” 云峥听人提起宋晚,面上却并未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只是走过去,抬手将桌上墨迹已然干了些的画卷缓缓的卷起, “正是。”言简意赅的回答,到底还是不如方才的健谈。 宋晚却似十分好奇般继续开口道。 “世子将世子妃画的如此栩栩如生,当真是对世子妃“用情极深。” “只是不知世子当日大义灭亲,亲手射杀世子妃,心中可曾有过后悔?” 第111章 不堪 云峥乍然听到这个问题,收拢画卷的手微微停顿了一瞬。 后悔吗? 自然是有的。 过去的五年,宋晚几乎占据了他大部分的闲余时间。 旁人都说宋晚是不顾脸面,痴缠于她,可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十分喜欢她的纠缠的。 即便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按照父亲的计划,救下她。 可他自记事起,便被父亲灌输着他的野心与欲望。 他也理所当然的在父亲日复一日的教导下,成了他所期许的模样,将夺位视为此生最为重要的事。 父亲说权势,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可是她的出现,却给自小便在父亲制定好的条条框框中长大的他,带来了许多他从不曾感受过的情绪。 她活的那般肆意而洒脱,仿佛从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她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或许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是值得去追寻的。 他还知道,她曾经爱上过另外一个男人,而那个人,似乎只是她随手捡回来的一个暗卫,她却并不在乎那在他们这些世家子弟中,重如天堑的身份之别,一心要与他在一起。 好在,在他救下她的那一日,她因为那场高热忘记了那个人。 而他之所以能那般快的让她对他上心,也不过是按照父亲从相府那个庶女口中得来的消息,扮演成她喜欢的模样。 一切,恰到好处,为她量身打造。 他甚至想过,那个被她爱上的人,并不是他。 可是,他还是在那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被她吸引了目光。 他想,若是他与父亲大计得成的那一日,有她陪伴在身边,他会很高兴。 直到母亲的死,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父亲说的对,权势,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他舍弃了她。 但无数午夜梦回之时,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就如一把并不锋利的刀刃,在他的心头撕拉。 云峥思绪百转间,其实也只是停顿一瞬,他便收敛了心中的思绪,若无其事的继续手中的动作。 “后悔也好,不后悔也罢,都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江姑娘替人诊治,还要过问这些吗?” 宋晚自问过去的五年,自己对云峥的一些神态是有那么几分熟悉的。 方才那一瞬间,她分明看到他眼中也有挣扎。 所以过去的五年,他其实对她也并非全然都是欺骗是吗? 可即便如此,那日在悬崖之上,他还是朝她那般决绝的射出了那一箭。 宋晚只觉讽刺。 是啊,同江山社稷相比,一个女子的姓名,显得多么的浅薄? 她敛了敛心神,才重新目光沉静的看向他。 “民女不过是常听人说起世子与世子妃的故事,这才心生好奇,若是冒犯了世子,还请世子勿怪。” 云峥此时已经将手中的画卷完全收拢,插入他身后一个巨大的精致花瓶当中。 那瓶中已然放了许多幅画。 若是打开便会发现,那里面画的,全都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 “无事,人有些好奇心在所难免。” “请江姑娘先替我瞧伤吧。” 宋晚颔首。 “是,世子。” 云峥于是敞开了身上那件袍子,便见那腰间正用一块白色的纱布包裹着。 立即有丫鬟恭敬的上前替他将那纱布拆开,露出了里面还渗着血的伤口。 宋晚也目不斜视的蹲下身来,仔细瞧了他腹部的伤,而后惊讶的发现那处刀伤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深上许多。 看来那一日…… 他并未对自己手下留情。 她知道,若只是为了做戏,摆脱那杀妻的名声,以他的身手,是不必让自己受这份罪的。 为了什么?为了赎罪吗? 宋晚只觉有些可笑,既然选择了权力舍弃了她,又何必做出这许多有情之态? “世子的伤口原本愈合的不错,如今看着应该是被撕扯到了,才重新裂开。” “不过也只是一些外伤,民女今日来的时候已经备好了伤药,世子让人敷上,每日换一次,想来不出几日便能痊愈。” 说完,宋晚便站起身来,从药箱内拿出两瓶药,递给了怀王府的下人。 云峥闻言也没有什么意外的将衣裳重新拢好。 “好,有劳江姑娘了。” 见宋晚已然诊治完,带宋晚前来的那位荣管家见时间应当差不多了,也适时的开口道。 “方才我已经让人带江小姐身旁那个丫头去取诊金了,还请江小姐随我去正堂稍候片刻。” 宋晚闻言不由蹙了蹙眉,若有所思的看了荣管家和云峥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只应了一声好,便跟随荣管家出了门。 …… 而宋晚随着荣管家刚来到正堂之中后,却不见红裳的身影。 宋晚正准备出声询问,便有一个怀王府的小厮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带着几分急切的道。 “荣管家,不好了!” 荣管家闻言瞥了一眼宋晚,而后才似乎是见这下人火急火燎的,没个体统的模样,不悦的轻斥了一声。 “还有客人在呢,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小厮却继续带着几分急切的道。 “荣管家,并非小的无礼。” “只是方才您让我带江姑娘身边的那个丫头去领诊金,我本让她在账房旁的一处偏殿候着,谁知那丫头毛手毛脚的,竟然将陛下钦赐的玉如意给打碎了。” “那可是御赐之物!小的实在没了主意,这才急躁了些。” 荣管家闻言似乎也是吓了一跳,提高了声音道。 “什么?御赐之物!” “好好的,怎会如此,这损毁御赐之物可是死罪!你可要看清楚了,休得胡言乱语。” 那小厮只看着荣管家,继续斩钉截铁的道。 “这等大事,若是没有弄清楚,小的怎敢随意拿出来说。” “如今那碎了的玉如意和那个丫头都还在那处偏殿,小的不知如何处置,便让人先将她看管了起来,您若不信,随我一同去看看便知道了。”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依小人看,管家最好还是告知王爷,请王爷过来一同定夺才是。” 荣管家闻言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宋晚。 “江小姐,这……” 宋晚闻言心中冷笑一声。 果然来了么? 红裳行事一向稳重,又怎会毛手毛脚,打坏怀王府的什么玉如意? 只是怀王这手段,未免太过粗鄙了一些。 也是,对付一个商贾之家,哪用得着什么处心积虑的布局。 在他们的眼中,随便扣一个罪名,江家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宋晚想着镇定的看向荣管家。 “既然事关重大,管家去请怀王便是。” “只是事情没有弄清楚前,还请怀王府的人不要动我那丫头一分一毫。” 荣管家见这女子这般淡定,心中倒是有些惊讶。 这损坏御赐之物是何等大事,她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本该一听到此事便乱了阵脚才对,如何也不该像个没事人一般。 实在有些稀奇。 莫非,她是见识太浅不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 只是当下,他却还是按照计划,应声道。 “那是自然!” “我这便去请王爷,还请江小姐在此稍候。” 宋晚看着荣管家带人离开的背影,眼中划过一丝寒光。 怀王吃相这般难看,也不怕污了他怀王府的“清名”。 而云峥方才,应该便是为了替 怀王拖延时间吧…… 她实在不想承认自己曾经爱上的人,竟会这般不堪。 可是事实却一再让她明白。 那过去的五年…… 自己究竟是多么的可笑。 第112章 本王的大夫 怀王很快出现在了正厅之中。 一同被带上来的,还有已经被捆起来的红裳。 怀王落座后,便装模作样的叹息了一声。 “今日本是请江姑娘来府中医治,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本王也不想为难江姑娘,只是这御赐之物非同小可,若不交个人出去,恐怕难同陛下交待。” “你这个丫头的命……定然是保不住了,且她毕竟是你江家的人,江姑娘与江家也少不得要受些牵连……” 红裳跪在地上,身体挺得笔直的看向自家小姐。 “小姐,奴婢并未碰到那玉如意,是那玉如意不知为何忽然自己掉落下来的,与奴婢无关。” 听红裳如此说,那一同前来的怀王府下人当即反驳起来。 “胡说,那玉如意在那里已经摆放了数年,从无差错,怎会无缘无故掉落下来。” “当时那里面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做的,还能有谁!” 红裳闻言咬了咬唇,觉着有些百口莫辩。 小姐今日来之前便提醒过她,今日来怀王府恐怕会遇上些麻烦,让她小心谨慎些。 所以当怀王府的下人说要带她去领什么诊金的时候,她便觉着怕是有蹊跷。 只是她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推辞,只得随她们前去,言行举止也比寻常更谨慎了几分。 哪知即便她什么都不做,这祸事还是从天而降。 那玉如意为何会自那收藏架上掉落的她不知道。 但是此刻她也明白,此事明显就是怀王府早就设好的陷阱,她无论如何解释都没有用。 便也收了声,不再同怀王府的下人争执。 怀王的声音这个时候继续响了起来。 “江小姐毕竟是个姑娘家,此事事关重大,若你拿不定主意,不如本王让人去将你父亲母亲请来,也好商量一下……还有没有什么旁的解决之法?” 宋晚朝红裳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后,才看向怀王。 “王爷也不必同民女绕什么弯子了,这御赐之物损毁之事,对于江家来说是滔天大祸,可对王爷而言,想要遮掩过去,也费不了什么功夫。” “民女也不同王爷争论这东西损毁是不是我的婢女所为,王爷不如直接告诉我,想要将此事大事化小的条件是什么?” 怀王有些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如此直白的将话说了出来。 他轻刮了下杯沿,抿了一口茶后才道。 “江姑娘既然猜到本王的用意,又何必明知故问。” “你们江家与宋易非亲非故,放弃与宋易合作转投本王还能获取更大的利益,又何必多走些弯路。” 宋晚见怀王不再装模作样,忽然轻笑了一声。 “只要通往的是正确的方向,路弯一些又有何妨。” “况且怀王今日如此行事,您口中这更大的利益,我们江家日后也没有命消受还不一定呢!” 见宋晚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说起话来还这般毫无顾忌,怀王的神色稍稍变了变。 身上也隐隐透出一股压迫感来。 “如此说来,江姑娘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宋晚毫不畏惧的迎上怀王的目光。 “民女不敢。” “只是怀王口口声声说与相府乃是姻亲,但您明知此事关乎相府的安危,却不仅不相帮,反而在背后拆台。” “您对相府尚且如此不留情面,又何况我们区区一个江家呢?” “民女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怀王看着眼前女子虽然嘴上说着不敢,眼眸中却分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挑衅,忍不住蹙了蹙眉。 他怎么瞧着她这模样,倒有几分胸有成竹的意思。 究竟是她初生牛犊不怕虎,被宋易花言巧语灌了什么迷魂汤,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是别的什么…… 只是局已布下,既然她态度如此坚决,他也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朝中的事,江姑娘年纪尚小看不明白,本王不与你计较。” “只是你的意思也未必能代表江家,荣管家,你去替本王跑一趟江家,将江老爷与江夫人一同请过来吧。” 荣管家当即应了一声是,领命而去。 正堂中顿时便安静了下来,只是这份安静还没有持续几息,方才出去的王府管家便忽然倒退着退到了正堂之中。 眼睛还带着些惊慌的看着前方。 宋晚抬眼看去,便见一队身着铁甲,手持利刃的黑甲卫,各个面无表情的长驱直入,逼退着怀王府护卫。 而那裙黑甲卫最中间的一人,面覆鬼面,身形挺拔,衣袂无风自动。 怀王看着走进来的君九宸,眸光微动。 “摄政王怎么来了?” 君九宸的目光自堂中一扫而过,确认那人无恙后,才将视线重新落在怀王身上。 “本王今日原本请了江姑娘午后上门看诊,谁知江姑娘过了午时却久久不至。” “本王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怀王下了帖子,将本王的大夫请到了府上,且久久未放人归去。” “这才忍不住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据本王所知,怀王世子不过是外伤,怎么,莫非是江大夫查出他染了什么重病,命不久矣,怀王这才将江姑娘扣在府上?” 怀王听着君九宸这语气,摆明了是来挑事的,倒也没有多此一举,扮演什么贤王。 左右这些日子以来,朝中的局势已然分明,他与君九宸代表的,就是新旧两派势力。 那些装腔作势的场面,自然也省了。 他微微眯了眯眼,看向君九宸。 “只是为了寻个大夫,摄政王便带着黑甲卫如此明目张胆的闯入我怀王府。” “这般行事,摄政王不觉得有失妥当吗?” 君九宸却只勾了勾唇,跨步走到怀王身前,一双幽深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 悠悠的道。 “怀王这府邸可是龙潭虎穴……连两位皇子都葬身于此……” “若不带点人壮壮胆,本王哪里敢进。” 第113章 王爷有点嚣张 怀王的眼中倒映出君九宸那张漆黑的鬼面,以及那双带着浓浓审视意味的眼睛,心中忽然一动。 他此刻提起遇刺的两位皇子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了些什么? 只是即便心中生疑,怀王面上还是维持着一派镇定的模样。 “摄政王言重了,反贼已灭,何来的龙潭虎穴。” “本王留下这这位江姑娘,不过是因为她江家的下人损毁了先帝的御赐之物罢了,待本王处理完事情,自会放她归去。” “怎么,难道摄政王想徇私袒护?” 君九宸闻言转眸看向宋晚。 “哦?御赐之物?江小姐,可有此事?” 宋晚朝君九宸福了福身,言简意赅。 “回王爷,欲加之罪罢了。” 荣管家见状此时适时的开口道。 “江姑娘当时并不在场,如何知道事情真相。” “您可不要为了袒护自己的婢女便睁眼说瞎话。” 红裳见状也立即将自己的说辞再次同君九宸解释了一遍。 君九宸闻言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唇,继续看向怀王。 “这丫头既然与怀王府的下人各执一词,此事由怀王论断,恐怕有失偏颇。” “既然本王刚好来了,索性便做做好事,怀王可否带本王去那摆放先帝御赐之物的地方看上一看?” “若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也好一辨真假。” 怀王闻言倒是没有反对。 “既然摄政王有此雅兴,本王自然乐意奉陪。” “不过本王丑话说在前头,不论今日结果如何,你今日带黑甲卫擅闯怀王府之事,我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那玉如意自己落下来,自然是他们做了手脚的,只是过去这么些时候,下人早已经处理好首尾,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他便是去,也是无济于事。 君九宸只看着怀王漫不经心的扯了扯嘴角。 “自然。”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一间偏房之中。 那房中靠右的一侧架子上有许多分隔开的格子,里面摆放着一些看上去便十分名贵的摆件。 此时那玉如意已然摔成了三截,放置在一旁的桌子上。 君九宸的目光在那架子上扫过,而后挑了挑眉。 “既是先帝御赐之物,怀王不将之收入库房,或摆放在书房妥善保管,反而将其摆在偏殿之中,当真是……别出心裁。” 怀王却不以为然。 “我怀王府的下人都是自小受过严格的教导的,这玉如意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本王从不担心。” “而且既然是先帝恩赐,自然应当摆出来,让人瞻仰,以示皇恩。” “王爷既然已经看过,不知可有找到什么你口中所谓的证据?” 君九宸却没有立即应声。 只是缓缓走到那架子前,随手伸手拿起一个精致的琉璃盏,拿在手中把玩。 “这东西看着倒像是舶来的贡品,莫非也是御赐之物?” 怀王看着君九宸轻轻抚摸着那琉璃盏上的纹路,不知他是何用意。 只道。 “不错。” 君九宸闻言轻笑了一声。 “看来先帝当真看重与怀王的手足之情……” 只是这话还未落音,他手中拿着的那个琉璃盏,便忽然自他的手中滑落。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声响,落在地上。 四分五裂。 君九宸却丝毫没有惊慌,只缓缓的转过身来,眼中噙着一丝笑意,看向怀王。 “糟糕,本王一时手滑……” 怀王见状凝眉。 “摄政王这是何意?故意损毁先帝御赐之物,可是等同藐视先皇。” 君九宸将手背在身后,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怀王说的哪里话,本王都说了,只是一时手滑而已……” “不过本王毕竟也损毁了先帝御赐之物,怀王若要追究,不如便将此事一起呈禀陛下吧,本王,愿与江家同罪。” “只是本王如今还等着江小姐医治,这江家的人,我就先带走了。” “怀王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好生将人看管好,与本王一起,等候陛下发落的。” “怀王以为如何?” 云骁闻言面色变得十分难看,正想说些什么,君九宸却又继续道。 “当然,若是怀王信不过本王,害怕本王“畏罪潜逃”,想将我一起扣下来,也是可以的。” “不过本王素来胆小,这些黑甲卫恐怕也得一同留下来保护本王,劳烦怀王替我将他们也一同安置在府中才是。” 怀王只觉这人实在是有些无赖。 一个小小的江家,损毁了御赐之物,究竟是从重还是从轻处置,全看他的意思。。 可君九宸却硬生生将自己也扯了进来,一并而论。 他如今虽然可以联合朝臣,在朝中压制他的势力继续壮大,可他手中握着十万兵权,又刚收复边境四城,立下赫赫战功。 没有人会傻到因为他摔碎了一个琉璃盏,便大动干戈,群起而奏。 而与他“同罪”的江家,总不能光明正大的区别对待,让人议论他怀王府欺善怕恶。 所以这可大可小的事,只能是轻轻放下。 他……根本就不是过来找什么证据的,而是一开始 便是打了这个主意。 怀王眼中情绪翻涌几许,最后却只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道。 “摄政王既愿意担保,本王又岂会不放心。” 君九宸欣赏着怀王面上的神色,颇为愉悦的“嗯”了一声后,才看向宋晚。 “江小姐,既然怀王没意见,你便带好你的人,随我走吧。” 宋晚垂眸掩下眼中的笑意。 “是,王爷。” 怀王既然要以权压人,她自然也只能借力打力。 只是宋晚刚迈出两步。 君九宸身后那一排摆满名贵之物的置物架在他转身的瞬间,忽然倾倒下来。 上面摆放的东西,也随即一件一件,砸在地上,响起碎裂声一片。 屋中顿时响起一阵下人的惊呼声。 君九宸却只是不急不缓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地的狼藉。 而后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看向怀王道。 “看来怀王府中这架子是上了年份,老旧了,竟然这般不牢靠,无缘无故便倒了。” “难怪方才那丫头说这玉如意是自己掉落的……如今看来,倒也不足为奇。” “依本王看,怀王日后还是将这些珍贵之物,换个地方好生保管才是。” “否则这保管御赐之物不利,可也是个不小的罪责呢……” 而后,便不等怀王回话,带着宋晚一行人,不紧不慢的离开了怀王府。 留下一脸阴沉的怀王。 第114章 怀王府究竟有什么 离开怀王府后,宋晚没有坐来时的马车,而是与君九宸同乘。 因着今日的事,宋晚倒是将先前的一些不愉快抛诸脑后了,只看着眼前的人,眉眼含笑的道谢。 “民女本还担心王爷今日不会来。” “今日之事,多谢王爷了。” 君九宸却只瞥了宋晚一眼。 “江小姐早就知道今日来怀王府说不定会有些麻烦,却宁愿提早通知本王防备,也要冒险前来。” “也不知这怀王府究竟有什么东西……这般吸引你。” 宋晚准确的自君九宸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一丝明显的不悦,唯恐他想岔了,忙解释道。 “怀王既然让人找民女上门,多半是知道了些什么,民女若是拒绝,岂不是让他知道民女已然有所防备。” “届时他布下的,可能便不是这般简单的局了,愈发防不胜防。” “与其如此,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前来,左右漠北军还有一两日便要入京,今日一过,他再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君九宸也不知道有没有信宋晚的话。 只半靠在马车上,眼角微挑。 “哦?本王听说这上京的闺秀们,大都对怀王世子趋之若鹜。” “还以为江小姐同她们一般,一听到是给怀王世子治伤,便喜不自胜……不愿放过这个靠近怀王世子的好机会呢……” 宋晚只觉这话听着怪怪的,一时竟有些不明白这人是何意。 她若是真的有那个心思,又怎会提前让人通知他呢? 而且她既然投靠了他,便注定是与怀王对立的,她若对云峥有什么企图,岂不是自相矛盾,两头不讨好。 这些以他的心思,不可能想不到,又何故说出这样的话? 宋晚仔细打量了一下君九宸的神色,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只得笑道。 “王爷何必打趣民女,民女是嫁过人的,又出身低微,哪里敢肖想怀王世子。” 君九宸眸中染上一丝危险的意味。 她这意思是若不是身份所限,她便敢肖想云峥了? “江小姐何必妄自菲薄,你生的如此相貌,那怀王世子又伤在腹部。” “这孤男寡女,宽衣解带的……你若有心,那怀王世子毕竟也是个男子,指不定便动了什么心思呢……” 宋晚越听越觉得这人的话有些奇怪。 似乎…… 带着几分酸味? 可依照他与她几次接触的经历,他大概已经将她归于诡计多端的女子了,又如何会他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莫非……是因为江晚乔这张脸? 对了,那日他曾经说过,江晚乔长得有几分像他的故人。 如此看来,那个所谓的故人…… 怕不是他心仪之人? 所以他连带着对她也有了几分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如此想着,宋晚脑中灵光一闪而过,言笑晏晏的看着君九宸。 “王爷说笑了,民女亲见过王爷的容貌,可比怀王世子更甚几分,王爷又权势正盛,是民女决心投效之人。” “民女便是有什么想法,也该是对王爷意图不轨才是……又怎会舍近求远,看上什么怀王世子……” “而且……若如王爷所说,民女与王爷接触的时间更多,王爷也是男子,王爷又可曾对民女生出旁的心思?” 若君九宸对她如今这张脸当真有那么一丝特殊的感情。 那将来她当真遇到什么要命的事,这人说不定还会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帮帮她。 可惜这人带着面具,她一时看不出他面上是什么神情,眼神也似乎没有什么波澜。 而后她便听他道。 “长的虽美,可惜长了一张利嘴。” 言下之意,便是没有动过心思。 她与宋晚性子那般相像,最是诡计多端,给个三分颜色便会得寸进尺的。 当初他在相府时,宋晚便是如此,一步一步,让他卸下心防。 如今他又怎会给她这个窥探他心思的机会 …… 宋晚:…… …… 虽然自讨了没趣,但好在宋晚脸皮一向厚,沉默了片刻后,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般,再次开口道。 “对了,王爷可是同怀王有什么过节?” 君九宸乍然听到这句,不由垂眸看她。 “江小姐何出此言?” 宋晚笑道。 “民女看着王爷方才对怀王的态度,不像是单纯为了替民女解围那么简单,也不像是为了朝中之事……” “反倒像是有什么私仇,故意恶心他一般。” 君九宸本就没想过要掩饰对怀王的敌意。 “若本王回答是,江小姐预备如何?” 宋晚闻言眼中再次划过一抹亮光。 君九宸若是真同怀王府有什么恩怨,对她来说,可真是个意外之喜。 “民女既然投效了王爷,若王爷有用的上民女的地方,民女自然是帮着王爷的。” 君九宸闻言眸光沉沉。 “怎么,江小姐也同怀王有仇?” 宋晚自然不能同他说真话,只一本正经的道。 “那是自然,今日怀王如此恃强凌弱,民女怎会不气。” “而且民女没想到怀王素来贤名在外,私底下却是这般为人……由此可知,怀王府背地里不定做过多少亏心之事呢,细想之下,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今日民女开罪了他,若他有一日取代了王爷在朝中的位置,民女哪里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点觉悟,民女还是有的。” 君九宸听着她这般言之凿凿,对于她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也懒得去分辨了。 左右…… 也得不出答案。 只道。 “如此听来,江小姐倒是十分乖觉。” 宋晚见君九宸并未质疑她的动机,想了想后,又故作几分惶恐的道。 “那是自然,不过王爷,民女心中有个问题,又恐冒犯了王爷,不知该不该问……” 君九宸有些见不得她这副装模作样的模样。 即便她当真不是宋晚。 可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便对他撒谎。 第二见面便敢对他动手。 今日来怀王府,又理所当然的让他来给他解围,还问他有没有对她动什么心思。 哪里像个普通女子做的出来的事。 他看她胆子大的很! 如今又同他装什么样子。 “既然不知道该不该问,想来不是什么好问题,那便别问了。” 宋晚闻言一时语噎。 她只是觉得自己方才一时冲动,太过跳脱,该适当的扮演一下江晚乔原本的性子,同他客气一下。 他怎么这般不按常理出牌,就这么将她的话给堵回去了? “王爷……” 宋晚有些不甘心,想挽回一二,但话头是她自己开的,如今这样,她即便脸皮再厚,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唤了他一声,便生生梗在了那里。 君九宸瞥了她一眼,看着她那副如鲠在喉的憋闷模样,心情莫名好了一些。 也不同她为难了。 “说吧。” 宋晚面色当即由阴转晴。 “民女只是好奇,王爷既然同怀王有仇,与宋相似乎也有旧怨,莫非您在去漠北投军之前,曾在上京待过?” “您与怀王、宋相之间究竟又有何仇怨呢?” 这个问题,她其实早就想问了。 今日是个不错的时机,她自然不能放过。 君九宸看着面前满脸好奇,分明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的女子,方才那丝好心情顿时又散了些。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诡异的事情,明明是她,却又分明不是她。 若是她,又怎会不仅对他和他们的所有过往一无所知。 还对着他如此坦然的相问。 他带着几分烦躁的将移开视线,看向车窗外。 “这个问题,你的确不该问。” 宋晚:…… 再次将天聊死后,宋晚也只得识趣的闭了嘴。 连原本今日准备同他说的关于漠北军的事也没提。 马车很快行驶到江家。 告知君九宸自己已经将药配置好,明日便可以开始替他驱毒后,宋晚便告辞下了马车。 对于怀王府发生的事,自然又嘱咐了红裳一番,让她不要告诉江正与柳氏。 第115章 药浴 第二日一早,宋晚便带着两个丫头出了门,朝摄政王府的方向而去。 见宋晚前来,君九宸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反而随风显得有几分激动。 “江小姐,听王爷说今日便可以开始医治了?” 宋晚点了点头,自药箱拿了两包药交到他手上。 “是,药我已经配制好。” “你让人将这药用五碗清水熬上半个时辰,倒入浴桶中便可,沐浴的水不用太过滚烫,温水即可。” “王爷身上的毒如今一时还不能经受那般强大的药力,得慢慢来。” 随风闻言心中一喜,没有丝毫犹豫的将药接了过去。 “好,我这就去!” 随风离开后,屋中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宋晚看着沉默的君九宸。 想到昨日没有来得及同他说的事,开口朝君九宸询问道。 “王爷,近日我们江家的两间药铺已然开始装修了,我父亲还让人购置了两处药庄,用以种植一些常见的草药。” “日后我们江家的药铺若经营的好,也需要大量药农和制药之人。” “听说此次漠北军回来的人中,有许多朝廷虽然然给了安置的银子,却一时找不到谋生手段的人。” “民女想着既然我们江家左右是要请人的,不如索性全部从这次退下来的漠北军中挑选人手,集中教授手艺。” “如此,哪怕是一些身体有残缺之人,也可以安排一些特殊的事情打理,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漠北军毕竟是他的亲兵,这件事她还是得同他交待一番。 君九宸闻言却只稍稍思考了一瞬,便有些意味不明的瞥了宋晚一眼。 别具深意的道。 “江小姐倒是会谋算。” 虽然他应承了会给江家亲笔题字,可明即便明面上没有人敢动江家,却还需提防有人暗中使些手段。 她如此安排,既卖了他一个人情。 日后他江家的药铺大多是漠北军,若有人打江家的主意,在她们的药里面动什么手脚,便会牵连出这些人。 而他看在漠北军的份上,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少不得要替江家查明原因,主持公道。 宋晚听着君九宸的语气,稍稍一想,便知道他这怕是误解了她的用意了。 虽然她用漠北军,的确也是存了一些可以将江家与他绑的更紧一些的念头。 可她的初衷,其实也是听董大提起一些漠北军的事情,心生了些不忍的。 尤其是那些身有残缺之人。 即便依照前两批漠北军的安置情况,君九宸已经极力争取,最后给出的安置银钱比旧例多许多。 但有些事,却是银钱弥补不了的。 比如斗志,比如尊严。 而这些人为天齐保卫疆土,不该落得那般心无所依,觉得自己彻底成了无用之人,被日渐消磨意志的下场。 可是眼前的情况,这人似乎已经给她下了结论,觉得她就是一个善于算计之人。 亏她昨日还觉着可以仗着这张脸,在他这里行些便利,如今看来,她在他这里,倒还不如个普通人。 而这样的情况下,她无论再说什么,似乎也是无用。 只作没有听懂他的话外之音。 “王爷过奖了,民女不过是听闻王爷治下严明,相信这些兵士定会比普通的百姓更为可靠一些而已。” 君九宸对于宋晚的话不置可否。 “只要他们愿意,本王自然没有意见。” 他承认江晚乔方才所说之事,对一些特殊的漠北军来说,是一条不错的出路,若是换成旁人,他根本不会将人往坏处想。 可是……只要一想到她可能就是宋晚,想到她曾经对他的背叛。 他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心底那滋生暗长的恶意揣测。 宋晚见他到底没有阻止,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好,那待漠北军入京,民女便同宋相商议着去办。” “对了,待会民女要替王爷在药浴中施针排毒,王爷可要先去换一件轻便些的衣服,方便穿脱?” 君九宸闻言却指尖微动。 药浴中施针? 他倒是听随风说过她说他这毒的解法需要泡药浴,辅以针灸之术。 可他一直以为这两样是分开的。 如今怎么听着…… 她要在一旁看着他泡药浴? 第116章 他满身的伤疤 摄政王府的下人很快便将药浴准备好了。 净房的空气中慢慢散发出一阵带着些微微苦涩的药香味。 宋晚站在浴桶边,伸手稍稍试了试水温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是她这边准备就绪后,君九宸却依旧不见身影。 宋晚不由看向随风。 “你家王爷的衣裳还未换好?” 随风只说自家王爷方才见药熬着,想必还需要些时候,便先去书房看折子去了,自己这就去唤他。 宋晚点了点头。 心想这人倒是勤勉,这点间隙时间都不放过。 只打开药箱,拿出今日施针所需的银针,挑出来,放在右手一张桌案上铺着的白色棉布上备用。 绿萝见摄政王府的人都下去了,这才神秘兮兮的轻声朝宋晚道。 “小姐……这摄政王毕竟是男子,若赤身与小姐相对,传出去会不会不太好……” “听说摄政王府中也有府医,不如您告知他要如何行针?” 小姐虽然是嫁过人的,可实际上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呢。 宋晚只抿唇笑了笑。 “这针法并非一日之功,差之毫厘便可能出岔子,哪能这般轻率。” 绿萝却依旧皱着一张小脸。 或许是上次摄政王“发病”之时的场景太过记忆深刻,她总觉得小姐这般靠近摄政王…… 有些危险。 宋晚见她这副模样,敲了敲她的头,学着陆明那老头当初教训自己的模样,一本正经的道。 “医者无类,男子也好,女子也好,都是一样的,一副皮囊而已。” “你家小姐是习医之人,岂可这般拘泥世俗。” 绿萝看着小姐一脸正气凛然,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顿时目露星星状,对自家小姐愈发崇拜了起来。 对呀,自家小姐如今可是女神医,她岂能瞻前顾后的,拖了小姐的后腿。 绿萝想着颇为郑重的点了点头。 “小姐说的对,是奴婢狭隘了。” 宋晚见这一脸虔诚的小丫头,忍不住掩唇而笑。 这丫头,算起账来倒是精明无比,偏偏落到她身上,她便是将她卖了,她还得笑着替她数银子。 也不知道这种有些矛盾的性子是如何养成的。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宋晚忙收敛了笑意转过身。 便见随风与君九宸一同走了进来。 而后,主仆两人同时愣了愣。 只见君九宸此时已然摘掉了那骇人的鬼面,着了一件宽松的黑色长袍,墨黑的长发用一根乌木簪子随意挽在脑后。 分明并不是十分华贵的衣裳,甚至不是什么顶好的面料,却无端衬着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庞愈发清贵逼人。 宋晚顿时只想将方才说的话咽回去。 这皮囊和皮囊……还是有区别的。 君九宸此时却已然走到宋晚面前,他看着似乎没有回过神来的主仆二人,眉心微蹙。 “不是说可以开始了?” 他知道自己这张脸生的不错,却并不喜欢旁人这般看向他的视线。 因为这张脸,他无论是逃出宫流落到暗影阁时,还是初入漠北军时,都平白多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尤其,宋晚当初,也是因为这张脸,才将他救回府中…… 所以后来,他便戴上了那个丑陋的鬼面。 宋晚闻言忙暗骂了一声自己这老毛病又犯了,推了绿萝一下后,神色恢复如常的道。 “王爷请。” 君九宸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宋晚,倒是没有说什么。 她一个女子都不在意,他又何必扭捏。 当即将屋中的人都挥退了,只留随风守在不远处。 宋晚也识趣的走到一旁,背过身去,装作整理银针,而后,便有衣物落下的声音,和水声传来。 待宋晚转过身时,君九宸已然没入了水中,背对着他。 那药浴的颜色有些深,盖住了他大部分的身体。 只是待宋晚捏着银针走近他的时候,却顿时愣在了原地,只因眼前之人露出的小半截身躯,线条结实而流畅,本该是无比养眼的。 可偏偏那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 那些疤痕,蜿蜒而丑陋。 尤其是那肩胛处对称的两处,明显是被人用琵琶骨贯穿过,留下来的痕迹。 宋晚从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上,可以有如此多的伤痕。 感受到身后忽然没有了动静,君九宸微微侧过身子朝后看。 便见宋晚正瞪大了眼睛盯着他身上看。 他稍稍一想,便知道了其中缘由,不由自嘲似的轻勾了下唇。 “怎么,江小姐被本王这丑陋不堪的皮囊吓到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副身体有多么丑陋,大概正常的女子看到,都会心生惊惧,甚至嫌弃鄙夷。 所以对于宋晚的反应,他并不惊讶。 宋晚此刻的确是有些被吓到的。 却并不是仅仅是因为他这身过于骇人的疤痕。 而是因为她曾经看过关于大理寺和刑部各种刑罚的记载,虽然只看过一次,但依赖于她这好记性,她全部都记了下来。 而关于那些刑罚会形成什么样的伤口,对于大夫的她来说,更是了如指掌。 正因为知道,她才觉得心惊。 这样的一身伤……究竟是经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联想到他身上这毒也是浑身被火棘的尖刺长时间刺入而来。 宋晚不知为何,心中骤然一软。 这人虽然身居高位,可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饱受苦难之人罢了。 她抬步走到他身旁的矮凳上侧坐而下,故作轻松的道。 “初看之下的确有些骇然,不过倒也不碍事。” “王爷忘了,民女医术高超。” “只要王爷肯配合,待将王爷身上的毒去除后,给民女一些时间,民女定能江王爷身上这些伤疤祛除个七八成。” “如此,方不辜负王爷风华。” 君九宸听到这番话,心头却是一动。 他年幼被母妃身边的宫人带着逃出宫后,便流落到了一个叫做暗影阁的江湖组织。 那里全是被从各处抓去的幼童,他们一起经受了残酷的训练,与一场场优胜劣汰的厮杀。 最后,成为一名合格的刺客。 而那样的情况下,他的身上自然也就留下了许许多多的刀剑之伤。 他记得他带着随风、逐月,以及一众暗影阁的旧人,反出暗影阁,身受重伤流落到那个破庙被宋晚捡回去的时候,她看着他身上那些伤痕,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后来,她也的确是将他身上的旧伤治好了大半。 却又在那之后,给了他比那些伤痕更甚百倍的新伤…… 君九宸想着,看着走到身旁的女子,眼中划过一丝幽暗。 这些日子被他强行压下的对她身份的怀疑,再一次毫无预兆翻涌了上来。 他忽然转过身子,一双点漆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宋晚,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哑然与狠厉。 “为何要祛除?” “这一身伤对本王而言,是这世上最好的警醒,他能时时刻刻提醒着本王,人心难测……” “也能让本王时刻牢记仇恨,牢记那些曾经伤害,背叛过我的人。” “江小姐说,如此好的东西,本王有何理由要祛除?” 第117章 如何报仇才解恨? 君九宸转身的动作带起阵水声,让那带着些许水珠的宽阔的胸膛,也没有遮掩的出现在了宋晚面前。 依旧是遍布着伤痕的。 配上他张冠绝京都的容颜,却并不显得丑陋,反而无端的有一种反差的美感。 破碎而危险。 只是此刻的宋晚却无暇欣赏眼前的美景。 只因她清晰的感觉到,眼前这双直视着自己的幽深双眸,里面翻涌着情绪,仿若烈焰一般灼人。 甚至比他这一身伤,更加让人心惊,也让她心中没来由的涌起一阵强烈的好奇。 她忽然很想知道,他究竟经历些过什么,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他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也。 很想将他眼中的仇恨与痛苦抚平。 宋晚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良善之人,可此刻,她就是想那般做。 “人生在世,快意恩仇,既然有仇,自然该尽自己所能去报。” “但仇恨不过是人生的一部分,王爷又何必执着于用这样的方式提醒自己,让自己时刻深陷于仇恨和痛苦之中?” “如此,岂不是反而让仇者愈发痛快。” “民女相信这世上,定然还是有许多东西不该被仇恨掩盖的。” “比如自己的人生,比如重要的人或事,王爷何不试着多爱惜自己一些?” 那日被云峥亲手射杀,带着满心绝望跌入悬崖的场景,如今又何尝不是时常出现在她的午夜梦回之时。 她也想报仇,想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找出真相,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但同时,她也很珍惜上天给她这再一次的生命。 她想报仇。 却也想守护好父亲,守护好江家。 更想重新好好过好这重来的一生。 所以,那些仇恨并没有占据她全部的生活。 君九宸却只是继续定定的看着宋晚,眸光愈发晦暗不明了些。 “快意恩仇?听上去倒是不错……” “那依江小姐看,若是有一个人,在你身处黑暗之时,将你拉了出来,又在你以为自己终于得见光明的时候,背叛了你,还给了你最致命的一击……” “如此,应当如何快意恩仇,才能解恨呢?” 看着君九宸眼底流露出的狠厉,宋晚却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开了口。 “若是如此,自然是要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回去,让他也尝尝同样的滋味才行。”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是常理。” 不过话刚出口,宋晚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王爷说的这个人,莫非是怀王?” 他眼中的仇恨既然没有消弭,那必定是还未将此事放下的。 而以如今他的身份,和昨日对待怀王的态度来看,能让他也无法轻而易举报仇的人,怀王府首当其冲。 君九宸的眼睛却只继续一丝不错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乎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什么来。 但是,眼前的女子眼中却满是坦然,没有丝毫的心虚与异样。 一股强烈的失望与挫败,再次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他忽然有些后悔再次忍不住开口试探她。 因为即便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世上不会这么多的巧合,她一定就是宋晚。 可是他一次次的试探,得来的,却都是与之相悖的答案。 无论是她这具身体,还是她面对他的态度,都不可能是她。 君九宸眼中的情绪翻涌几许,最终却还是缓缓的归于平静。 他再次背过身去,再次带起一阵水声,声音比方才更沉闷了几分。 “开始施针吧。” 宋晚见这人忽然便没有了说话的意思,有些不明所以。 方才她们不是聊的好好的吗? 她其实十分愿意同他聊方才这个话题的,不只是因为心中的好奇。 更因为在她看来,他肯对她说出那些话,也代表他如今对他有那么几分的信任,逐渐将她视作自己人了。 不过如此私密的事,他既然不愿意说,她自然也不好再追问。 只轻声应了一声是,手中的银针随之一根根落在那伤痕错落的身躯上。 …… 回到江家,宋晚用过晚膳洗漱一番后,便对着镜子慢慢的梳理着那一头如瀑的青丝。 只是不知为何,她的脑中总是不自觉的想起今日君九宸。 想起他说的话,以及那满身的伤痕。 这似乎是一个有着很多秘密的人。 按理来说,男子通常是十分在乎权势的,如他这般年纪尚轻便功成名就,得居高位之人,此时正应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才对。 可他不仅没有,反而整个人似乎都显得有几分晦暗和沉重…… 仔细想来,她几次与他相见,却似乎从未见过他面上、眼中感受过一丝真切的笑意。 想着想着,宋晚又不由自主的蹙了蹙眉。 她怎么忽然对这个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生出了如此强烈的探索欲? 只因为他生的的确是好看? 宋晚有些忍不住想再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清醒。 难道当初见色起意,在云峥身上吃的亏还不够? 这个人看着,可是比云峥还危险许多…… 第118章 尘埃落定 上京的天气终于逐渐开始转暖时,最后一批漠北军也抵达了上京。 之后的一个月,朝堂上便传出了一件件大事。 先是宋相不动声色的筹集了近一百五十万两白银,解决了漠北军的问题,得了摄政王赞誉。 刚入上京的江家还在城外买了一处极大的庄子,名为荣军坊。 听说是江家准备在上京开药铺,这荣军坊便是制药的作坊。 只是里面选用的都是去漠北数年已然无家可归,或者深受重伤,身体留下些妨碍的漠北军。 江家不仅给出了丰厚的月银,还管吃管住,甚至家中有孩子的,还集中在一起,为她们请来了夫子教书认字。 摄政王感念江家的仁义,说待江家药铺开张之日,会亲手替江家题字,还特许江家之人可以凭本事入仕。 而且那江家小姐还是个女神医,要推行一种叫做成药的东西,此次归京的部分漠北伤兵,便有不少用过她的药。 听说那药不用自己费力熬煮便可以直接服用,也有些外用的,对于一些普通的跌打损伤,头晕脑热,十分见效。 而这些事情凑在一起,这初入上京的江家,便在上京城打响了名声,江家的药铺还未开张,便已然引来了许多百姓的好奇与期待。 而事情还不止于此。 宋相替陛下办妥漠北军的事情后,还忽然在朝中参奏了户部尚书谢砚之,贪污纳贿,中饱私囊。 原本对于宋相的参奏,朝廷百官竞相出头,替谢尚书正名。 可不知为何,不过两日,那些为谢尚书证名的朝臣中,有十几人忽然倒戈,说自己错信奸臣,还拿出证据来,帮着宋相一起参奏谢尚书。 谢砚之犯下的累累罪行,随即大白于天下,触目惊心。 最关键的是,谢尚书身后的谢家竟然对此不闻不问,全然没有替他走动的意思。 摄政王当即便领着黑甲卫查抄了户部尚书府,以及谢尚书个人名下的所有产业。 清点下来,竟有足足七百万两。 宋相又亲自上书,请摄政王将这些银子拿出一部分来,他欲亲自南下,安抚地动区受灾的百姓。 摄政王也允了。 而待这一切过去,已然过了一月有余,上京也已然进入了六月,正是花团锦簇的好时节。 在荣军坊忙碌了一月有余,又来回奔波于相府与摄政王府,替祖母与君九宸医治的宋晚,终于歇了一口气,难得悠闲的坐在妆镜前。 绿萝看着消瘦了一圈的小姐,有些心疼的道 。 “小姐,如今荣军坊的事情已然处理完,那些漠北军对制药的程序也已然熟悉,又有董大与陈泰替小姐看着,小姐总算可以停下来好生休养一番了。” “奴婢得督促厨房多做些好吃的,将小姐养回来才行。” 宋晚这些时日虽然忙些,心情却是极好的。 因为父亲这些日子不仅顺利除去了谢砚之,还用手中的那些把柄,让部分朝臣不得不放弃怀王一党,为他所制。 如此,君九宸应当能看到父亲的能力,暂且放下他不愿说的那些过节,依照承诺,重用父亲了。 父亲也可以开始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而她。 也是时候同父亲坦白真相了。 宋晚想着自妆台上挑选了两根金钗,言笑晏晏的看向身后的两个丫头。 “你们这一个月跟着我四处奔波,也辛苦了,这簪子你们拿着。” 绿萝见状眼睛顿时亮晶晶的,欢喜的接了过来。 “谢小姐!” 虽然跟着小姐她并不觉得辛苦,都是她们的份内之事。 但得了赏赐,她自然更开心了。 毕竟谁会同银子过不去呢? 红裳也随着绿萝的动作,接过簪子。 “谢小姐。” “对了小姐,陈泰那边让我带一句话,说是若您忙完,想见您一面。” 宋晚闻言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她让红裳给了陈泰三千两银子,让她先去替那位聂姑娘赎身。 他怕是要过来谢恩。 “好,你让他明日过来便是。” 这些日子观察下来,这陈泰倒是个可用之人,很多事情交由他办,他都能举一反三。 他按照陆明那老头手札中记载,需要的一些制药用的古怪器具,也是他帮着找人做出来的。 而对于这样的人,她自然不会吝啬。 红裳闻言应声。 “是,小姐。” 三人正说着话,江家的下人却过来递了份信笺。 宋晚拆开,便看到君九宸那笔走龙蛇的字迹。 说让她准备一下,明日相府设宴,让她随她一起去相府替宋相饯行。 宋晚面上的笑意愈发明媚了些。 明日,倒是个不错的时机呢。 不知道父亲若是得知她借尸还魂活了过来,该是什么表情…… …… 第二日接近午时的时候,摄政王府的马车便停在了江家门口。 没多久,宋晚便自门内走了出来。 君九宸掀开车帘看去,便见宋晚身着一件嫣粉色薄纱罗裙,发髻用一支白玉莲花簪点缀,款款向他行来。 腰间那同色的腰带垂下的丝绦,随着她走动的动作随风飘摇,将她那本就清减了几分的腰身衬的愈发不盈一握。 她似乎透过马车掀起的车帘看见了他,那轻染朱砂的唇瓣顿时扬起好看的弧度。 让那张本就十分美丽的脸,愈发令人炫目。 “王爷。”带着些欢快的甜软声音响起。 君九宸只觉心尖微微颤动了一瞬,而后便快速黑了脸,快速的将那车帘放下。 其实自那日后,他已经尽力试着接受她就是江晚乔的事实。 可她与宋晚实在太像了,总有一些瞬间,他仍是无法抑制对她生出一些不寻常的情绪。 正礼貌的同他打招呼的宋晚见状脚步一顿。 这人…… 又是怎么了? 她由绿萝搀扶着上了车,仔细打量了君九宸几眼。 “王爷可是有何心事?” 君九宸却只闭上眼睛假寐,并不回话。 宋晚讨了个没趣,也只得安静下来。 心中暗衬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们也算“坦诚相待”的老熟人了。 可这人脾气却依旧阴晴不定的,叫她琢磨不透。 真是…… 难伺候的紧。 不过想到今日他亲自上门替父亲饯行,应当是暂时放下了对相府的芥蒂,决定彻底接纳父亲了,宋晚心情又好了起来。 眉眼弯弯。 君九宸轻抬眼皮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看她这模样,她今日心情倒是十分不错,原因他也能猜出几分…… 怕是同相府脱不了关系。 看来她想还宋晚恩情的心意,倒是颇为坚决。 不过今日他来,可不只是为了替宋易饯行的。 他决定要用宋易不假,可有些事情,他也得让他明白才行…… 君九宸想着重新闭上了眼睛,宽阔的肩膀,继续靠回身后的车壁上。 第119章 原来是你 马车一路平稳的行驶到了相府。 宋晚随君九宸一同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宋景正带着福伯在门口迎接。 “王爷,江姑娘,午膳已然备好,请。” 朝中的事情,父亲已经大概同他说过了。 他也知道如今父亲选择了站在摄政王这一边。 虽然父亲此举等同于在朝中与怀王对立,让她对妹妹的婚事愈发担忧了一些。 但他也明白,父亲如今只有选择这条路,相府才能重新在朝中立足。 反过来想,这样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因为如此,相府与怀王府便再无结亲的可能,说不定不用等上半年之久,妹妹便能彻底死心了。 她嫁不嫁入长公主府都无妨。 左右如今朝中形势已然好转,父亲依旧是一朝宰辅,以妹妹的才貌,将来根本不愁嫁。 而他受父亲亲自教导多年,将来登科入仕,与父亲同在朝堂后,也能一同为她撑腰,不怕人欺负得了她去。 宋景思衬间,几人已然来到了饭厅之中。 见君九宸进来,宋易、宋颜、闻姨娘纷纷站起身来见礼。 君九宸毫不客气的缓步走到主位上落座。 “都坐吧。” 宋晚则自觉的在离主位最远,也靠门口的末座落座,君九宸的目光若有似无的瞥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反倒是宋颜站起身,带着几分亲热的将她拉到了自己身旁坐下。 “此次漠北军的事情多亏了江家相助,我祖母的眼疾也已然快要痊愈。” “江姑娘也是我相府的贵客,便不要讲究那些尊卑的规矩了,就坐我身旁可好。” 虽然从前祖母让她与这位江姑娘亲近她并不放在心上。 可这些日子看下来,她与摄政王走得十分近,还时常出入摄政王府替摄政王治伤。 但这位摄政王看着,其实不像身体有什么妨碍的样子,依她看,江晚乔生的这副容貌,又是和离之身,说不定与摄政王之间有些说不得的东西…… 如今当着父亲与摄政王的面,这面子上的事,她自然是要做的。 宋晚见状也没有过多推脱。 “好,那便谢过三小姐了。” 一番寒暄后,闻姨娘面含笑意的看向君九宸。 “不知摄政王的口味如何,便让家中厨子将上京与北方的菜式都做了一些。” “希望能合摄政王口味才是。” 君九宸却只将视线落在宋易身上。 “无妨,本王并不挑吃的。” “不过宋相不愧曾是先帝的心腹,这些日子展露出的手段,当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 “看来,本王倒是没有看错人……” 宋易闻言,含笑朝君九宸道。 “王爷谬赞了,若非王爷铲除谢砚之的态度坚决,又雷厉风行,便是臣手中有那些证据,此事也未必能成。” “此次臣自请南下的事,也多亏了王爷在朝中与怀王斡旋。” 君九宸却只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唇。 “宋相何必自谦,你此次南下是为了收拢民心,于陛下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而且,你府中姨娘方才说不知本王的口味,但其实,本王对宋相的口味……以及宋相的手段、为人,可都是十分清楚的……” “所以,宋相日后在本王面前,大可坦诚一些。” 君九宸说着眼中骤然划过了一丝幽光。 而后,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便忽然执起玉箸,自一个碟子中夹了一片片好的鲈鱼,放入宋易面前的盘中。 “毕竟本王与宋相……” “可是旧相识。” 依旧是平和的语气,但那加重了些的“旧相识”几个字,却透出几分意味深长。 宋易看着面前的碗碟出现的一块肉质鲜嫩的鱼片,却微微蹙了蹙眉。 这的确是他最喜爱的一道菜。 从前晚儿贪玩,还时常跑去京郊垂钓,说要亲自给他钓几条回来。 可是这些,他如何知道? 而且,旧相识么? 想起君九宸第一次上门时表现出的对相府的敌意,宋易心中微动。 看来他今日,并非为他饯行而来。 宋易想着收敛了心神,面上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看向君九宸。 “哦?不知王爷说的旧相识是何意?” “恕臣眼拙,竟未曾认出王爷身份。” 君九宸闻言,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划过一丝异芒。 “宋相贵人多忘事,忘记相府一个微不足道的暗卫,也是寻常。” “只是……相爷当初对本王做过的事,本王可是时刻谨记在心,一刻也不敢忘怀的!” 暗卫两个字出来的时候,宋易心中猛然一动。 而后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便忽然自他的脑中划过。 他眸光微震,定定的看向君九宸。 “你是……” 君九宸此时也不再迟疑,伸手便将脸上的面具取下,随手扔在一旁。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以及那双如寒潭般的眼眸顿时便出现了众人眼前。 这是一张一眼便足以让人惊艳而难忘的脸,只是相府在场的所有人。 无论是宋易、宋颜、闻姨娘,甚至站在一旁的福伯,都没有欣赏眼前这张脸的心情。 反而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震惊之色…… 宋晚甚至明显的感觉到坐在她身旁,一向温柔沉静的三妹妹宋颜双手紧紧的拽住了自己的裙裾。 那手指还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 宋晚不由蹙了蹙眉。 怎么回事?怎么她看着这堂中之人的反应,竟都是认识君九宸的? 她满心疑惑的将视线移到父亲身上。 便见父亲眼中情绪翻涌几许,最后对着君九宸吐出了四个字。 “原来是你。” 第120章 她们父女,当真是好得很! 君九宸的视线也一动不动的继续落在宋易身上。 语带嘲讽。 “难为宋相还记得本王。” “说起来,本王能有今日,还多亏了宋相当日醍醐灌顶的一番话。” “只是这故人重逢,宋相怎的看上去不是很高兴?怎么,宋相这是想起当年之事,心中有鬼……怕了?” 宋易此时心中也满是复杂。 他没有想到。 这个人居然还活着。 这可真是……天意弄人。 只是如今弄清楚他对相府的敌意究竟是从何而起后,他反而有几分心安。 毕竟比起摆上台面的事,他更怕未知。 而且。 对于当年之事,他从不曾后悔。 宋易想着迎上君九宸的目光,心平气和的道。 “王爷说笑了。” “王爷能有今日的造化,皆因王爷本就并非池中之物,臣不敢居功。” “如今见到王爷心愿达成,我也替王爷高兴。” 君九宸看着宋易这副淡然的模样,眼中似有点点星火蔓延。 他冷笑了一声。 “高兴?” “不愧是宋相,即便对本王使出了那般肮脏的手段,如今再见本王,却还能如此风轻云淡的说出高兴二字。” “不怪宋相能成“大器”,有这份心胸,宋相做什么事不成?” 宋易看着君九宸眼中升腾的火焰,微微蹙了蹙眉。 他是将他逐出相府不假。 可若他当真只是一个被晚儿捡回来的普通男子,或者一个相府普通的暗卫。 只要晚儿喜欢,他不会阻止他们在一起。 但是,他却偶然发现他竟然在密谋刺杀先皇后之事。 他不知道她同先皇后有什么仇怨,问他,他也不肯言说。 可即便他知道他身后似乎有一股江湖势力,可要刺杀一国之母,这其中要冒多大的风险,他知道。 他已经失去了心爱的妻子。 便绝不允许任何人再给女儿带来危险,牵连相府了。 他不敢赌。 所以,他只能将他驱逐,告诉他,要报仇,要娶她的女儿,他自己得先强大起来。 他想,若是他当真对晚儿有情,便该有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自己将这些事情处理好,再来找他的女儿。 而后来的结果也验证了他的做法是对的。 他死了。 死在了那场刺杀中。 若是他没有赶走他,此事一旦牵连到相府,牵连到晚儿身上。 便是灭顶之灾。 宋易想着,依旧镇定的开口道。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当年赶走王爷之事虽是事实,但我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王爷如今既非要说那是肮脏的手段,我也无话可说。” “但我相信王爷若是有一日成了父亲,也会做出同我一样的选择。” 宋易说着顿了顿,又道。 “往事已矣,王爷今日以真面目示人,又将话说穿,可是想追究当年之事?” “若是如此,我一力承担便是。” 宋晚此时已然听的一头雾水。 什么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什么将君九宸驱逐出府? 她一直以为,君九宸与相府的仇怨,或许是父亲从前在朝堂中对漠北军做出的一些决策,让身为漠北军主帅的他记恨上了父亲。 可是此刻听着他们的对话,君九宸从前竟然是王府的暗卫…… 而且…… 父亲口中的这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指的又是谁? 宋景?宋颜,还是…… 她? 按道理,应该不会是她才对。 毕竟她对此人毫无印象,而看宋颜与宋景的神色,显然是认得他的。 可是若他当真曾经在相府存在过,又为何看上去只有她一个人对此事毫不知情呢? 实在是……太奇怪了。 宋晚想着压抑住满心的疑惑,仔细的看着父亲与君九宸,急切的想从他们的话中多获取一些信息。 而此时的君九宸见宋易依旧如此理直气壮、避重就轻,丝毫不对当年之事有一丝的愧疚,眼神也顿时变的凌厉无比。 “承担?宋相当年对本王赶尽杀绝,若非本王命大,早已经成为孤魂野鬼,宋相拿什么承担?” “用你的命,还是你们相府的满门的性命?” 当年他离开相府之后不久,便听说了先皇后要去护国寺祭祀之事,那对他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一切竟然都只是一个局。 一个引他上钩的局。 宋易放他走,不过是想引出他背后的人手,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幸好他察觉出不对,及时发了信号让人撤退,可他自己却被一群黑衣人追杀。 那些人虽然蒙着面,但其中的一个人露出的半张脸和身手,他却很熟悉。 那是宋九。 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抓住了他,将他关入一处偏僻的暗室,用尽极刑,想问出他的身份、是否有人背后授意,以及其他党羽在哪里…… 整整一个月,他们在他身上留下了这满身的伤痕。 宋九还亲自将他送给宋晚的定情信物——那支他亲手雕刻的桃花簪,丢在了他的眼前。 他说,宋晚不过是因为他同怀王世子长的有几分相像,这才同她做做戏…… 他当下自然是不信的! 他想着或许是宋易为了拆散他们,从中作梗,而宋晚对于宋易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 于是待逐月带人救出他后,他不过休养了一个月,便带着那满身还未愈合的伤,重新潜入上京。 却亲眼看到宋晚对着云峥死缠烂打的画面。 他仍旧不死心的趁夜潜入了她的闺房,想当面问清楚。 可是他还只说了一句话,宋晚便大喊有刺客,让人抓他…… 她们父女。 当真是好的狠! 第121章 遮掩 宋易听着君九宸的话,也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赶尽杀绝? 他只是让他离开相府而已,何时对他赶尽杀绝了? 只是他正准备说什么,一旁的宋颜却忽然起身站了起来。 她的面色不知是不是因为害怕,变得有一丝不正常的白,若不是有面上的胭脂遮掩,早已露了痕迹。 可她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及几乎忍不住要发抖的身体,装作一个为父亲担忧的女儿,尽力平静的道。 “王爷,当年之事,小女也略知一二,的确是相府对不住您。” “可如今王爷既还有用得上我父亲的地方,可否给相府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若王爷一定要追究,小女愿意替父受过,随王爷去五行司,不管王爷想要如何惩处,哪怕王爷想要小女的命,小女也绝无二话!” “只希望王爷能看在我父亲这些日子尽心尽力为您办事的份上,宽恕我父亲。” 她万万没想到,君九宸竟然还活着。 可若是当年之事被揭穿,君九宸与父亲必会重查此事。 那她当年所做之事,便极有可能瞒不住了。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在她的眼前发生。 所幸父亲明日便要离开上京。 她也可以尽量拖延一二,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应对之策。 一旁的宋景见妹妹强忍住害怕替父亲出头,自己身为相府唯一的男丁,又岂可贪生怕死,也站起了身来,朝君九宸拱手一礼。 “王爷,我三妹妹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若说父债子偿,也该由我替父受过。” “还请王爷莫要为难我父亲。” 宋易乍然被一双子女打断了话头,眉心微蹙。 颜儿与景儿不知内情,只怕以为当年他赶走“宋十”是觉着他配不上晚儿,拜高踩低,这才急着替他求情。 可这种时候她们如此,不是等同于拱火,适得其反吗? 何况君九宸的话分明有些蹊跷,他们这般急着替他认错做何? 宋易想着面色沉凝的朝二人道。 “都坐下!” “为父还活着,轮不到你们替我担什么罪责。” 宋易说着,视线在堂中一扫而过。 君九宸如今虽然贵为摄政王,可他当初刺杀先皇后乃是大罪,当年也只有他与福伯知晓而已,如今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何况今日堂中还有江姑娘这个外人在场,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起他与晚儿的私情也不合适。 思虑了片刻后,他才继续看向君九宸。 “王爷今日所言之事臣心中有些不解,可否请王爷移步书房一叙?” 宋颜闻言心头一惊。 不行,不能让他们面谈。 可是父亲何其聪明,她方才说那番话已然有些冒险,此刻再做什么,父亲怕是会生疑。 但若她什么都不做,结果说不定会更糟。 心思百转之下,宋颜只能豁了出去,装作为父亲担忧般,附和着他的话似是而非的道。 “父亲说的对,王爷,您从前既然在相府待过,定然是知晓我父亲为人的,当年之事我父亲或许也是有苦衷的。” “王爷不如同我父亲好生谈一谈,听一听父亲的解释?” 君九宸闻言却收敛了面上的笑意。 还真是父子情深,感人肺腑,倒显得他像个恶人了…… 至于什么苦衷。 他根本不想听。 “解释什么的就不必了。” “不过你们也无需太过着急,本王今日过来,并非为了寻仇。” “不过是好心过来提醒一下宋相,你……还欠着本王一条命罢了。” “此次本王为了还陛下一个稳定的朝局,不得不用你,可你也得记住,你在本王心里,没有丝毫的信誉可言……” “若你安心同本王一起辅佐陛下便也罢了,可你若再阳奉阴违,得陇望蜀,本王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到那个时候,可就不是替先帝守皇陵那般简单了!” 君九宸说着站起了身来,似乎一刻也不想再在此处待下去一般,执起桌上的酒杯,继续道。 “今日这行,便算本王替宋相践过了,望宋相此次南下一路安好,将你这奸相之名好生洗一洗!” “毕竟陛下不是先皇,不需要一个诡计多端,为民所憎恶的宰相。” 而后,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抬步朝门外走去。 今日他之所以应邀前来,也不过是想敲打一下宋易,让他不要再将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再在他身上用上一次罢了。 他可以为了义父,以及无数漠北军拼尽性命保卫的这片疆土,暂时放下个人的仇恨。 却绝不允许他一朝重新得势,再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甚至同怀王一党再有什么勾连。 宋易见君九宸走的坚决,快速的看了一眼一旁的福伯。 “福伯,替我送送摄政王。” 福伯见相爷朝他点了点头,立即会意的应了一声是,跟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宋晚一时却有些进退不得。 君九宸今日如此行事,有些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 可父亲马上就要离京,方才听到君九宸与父亲的对话,她又有些急于向父亲问询真相,便咬了咬牙,留了下来。 …… 第122章 宋晚,本王抓到你了。 福伯出了门后,很快步伐矫健的追上了君九宸。 “王爷,老奴代相爷送送您。” 君九宸的脚步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随风见状当即伸手挡住了福伯。 “管家请回吧!我们自己走便是。” 福伯却没有放弃,而是提高了些声音朝君九宸的方向道。 “王爷请留步,老奴有一些话想同王爷说。” 见君九宸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又补充了一句。 “是关于大小姐的,王爷若是不听,定然会后悔。” 此言一出,君九宸的脚步总算是慢了下来,他似乎是挣扎了片刻后,停了下来。 却没有立即转身,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沉声道。 “说。” 随风见自家主子发了话,也收起了阻拦的手。 福伯忙疾步走了过去,站在离君九宸一步的位置,恭敬的施了一礼。 却并未立即说关于宋晚的事,而是试探着询问道。 “王爷,老奴知道当初相爷将您赶出相府之事无可辩驳,但您方才所说的相爷对您赶尽杀绝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王爷可否告知一二?” 他跟着相爷数十年,相爷不需要说什么他便能明白他的意思,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相爷怕是不方便同君九宸说当年的旧事。 而相爷既然让他前来,他便是相爷的嘴,该问清楚的事,他自然要尽力问询清楚。 毕竟如今相府是靠着他才得以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容不下什么误会。 君九宸听着福伯的话,心中却升腾起一丝莫名的怒意。 所以,方才说的什么关于宋晚的,他不听便会后悔的事,都是拿来敷衍他的? 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拿着宋晚当幌子让他停下脚步,这相府的人,一个两个,当真都是一个模样。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谎话张嘴就来。 “我知你生了一张好嘴,但若你跟上来是想替宋易辩解,大可不必!” 福伯本就知晓他性子有些偏执。 哪怕当初在相府做暗卫的时候,也只有大小姐能让他另眼相待。 如今见他这般态度,也只好将话咽了回去,斟酌了一番后继续道。 “王爷既不想说便罢了。” “只是请王爷相信,相爷一向将大小姐看的比自己还重要,当初在得知您所谋之事前,对于您与大小姐的事也是默许的。” “所以对您,相爷从未想过要害您。” “若说相爷有对您有失信的地方,也只是大小姐后来另嫁他人之事,但这件事其实也怪不得相爷,当初您离开相府不久,便传来了你的死讯。” “大小姐更是在得知此事后接受不了打击,独自跑到当初捡回您的那个破庙,并因此遭受了一些意外,为云世子所救,这才……” 君九宸闻言不由冷笑了一声。 “英雄救美?当真是个好借口……” “且不说我究竟是怎么“死”的,她与宋易心知肚明。” “那时我离开不过几个月,又如你所说刚刚身死,她便满心满眼的都是云峥,还对着云峥死缠烂打,闹的满城皆知!” “什么接受不了打击,我看她是得偿所愿,巴不得将我的存在全然抹去,免得让云峥知晓才是!” 福伯听着君九宸的话忙继续解释道。 “这便是老奴方才说的要告诉王爷的关于大小姐的事。” “大小姐那日被云世子救下后,便发了一整日的高热,且头部受到了撞击。” “醒来后却忘记了一些事情,也……将与您之间的点点滴滴全都忘记了,这才对云世子……” 福伯的话还未说完,只见原本一动不动的背对着自己的君九宸猛地转过了身来。 他死死的盯着他。 眼眸中翻涌着让人胆寒的墨色风暴,但那一片墨色中,似乎又隐隐跳跃着一丝灼人的火光。 “你是说,宋晚……不记得我了?”声音暗哑而低沉。 福伯是见过些大场面的,倒是没有被君九宸这浑身的气势骇住。 只垂下眼去,继续回话道。 “正是!当时大小姐高热不退之时,是太医院的一位姓蒋的太医亲手诊治。” “如今那位太医仍在太医院,以您如今的身份,要传召一位太医并不难,您若是不信,大可问一问他,看老奴所言,可有半分虚假。” “相爷也是不想大小姐再因您的死伤怀,这才让我们不许在她面前提起您的存在,并对她与云世子的婚事乐见其成……” 君九宸此时却已然听不见福伯在说什么了。 只觉得这些日子积压在他心里的那些解不开的谜团,忽然都豁然开朗,有了答案。 难怪,难怪她明明就是宋晚,却在看见他的脸时,眼中全是陌生。 难怪她在他说起对她的仇恨之时,还能那般淡然自若的给他意见,难怪她能毫无顾忌的在她面前再三露出她就是宋晚的马脚。 如今,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原来,她早已忘记了他。 而就在此时,那道身着嫣粉色薄纱罗裙,身姿曼妙的女子,正从福伯的身后的回廊处出现,面上带着一丝失落的缓缓而来。 君九宸眼神微眯,眼底乍然漫出一丝妖冶而危险的气息。 宋晚。 本王…… 抓到你了。 (等更新的宝贝们书荒的话,可以看下作者的完结书,重生,许你一世倾欢哦。) 第123章 交待 君九宸与宋晚先后离开后,宋易又将屋中的下人都遣了下去。 闻姨娘此时才似乎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 她声音有些颤抖的看向宋易。 “老爷,他……他当真是宋十?” 宋易只沉默的点了点头。 闻姨娘顿时忍不住以手掩唇。 “可是……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忽然活着回来,还摇身一变成了摄政王?” 闻姨娘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般的继续道。 “难怪,难怪他忽然买下相府隔壁的宅子,他必定是记恨大小姐另嫁他人,想要报复相府!” “老爷,你说……他此次让您下江南,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 “老爷当初赶走了他,大小姐又另嫁他人,他方才言辞间分明也是有恨的,如何会真心重用相爷。” “什么让相爷亲自下江南,好在民间渐渐树立起一个好名声的,定然是个幌子,他说不定还在路上安排了杀手什么的,好置您于死地……” 想到这里,闻姨娘这些日子以为相府重新寻到了依靠而安下去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宋易见闻姨娘越说越离谱,忙出声打断了她。 “好了,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他若真想杀了我,何必费这么多的心力,还大费周章让江家帮我做成漠北军之事,替我铺路。” “而且……他也不是那般宵小之人。” 其实原先他虽然答应了替君九宸与新帝制衡怀王一党,可对于这个不明底细的摄政王,心中其实是有一丝没底的。 唯恐自己是与虎谋皮。 如今知道他就是当年的“宋十”,他反而心安了一些。 虽然不知道他今日所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他知道,他既然说了暂时不会动相府,便一定会做到。 而且福伯此去,能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也不一定。 “明日我离京,没有几个月回不来,我会留下福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你们便一起商议或给我传信。” “若是朝中有什么人寻麻烦,你们实在解决不了……让福伯去找摄政王也无不可。” “我此去毕竟是打着陛下的名义,替他与新帝办事,他不会坐视不管。” 闻姨娘听宋易不仅不担心摄政王报复,还说让她们寻他帮忙,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在她心中,君九宸如今位高权重,对于微末之时受过的羞辱,又岂能那般容易放下。 闻姨娘心中斟酌着,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后,习惯性的转眼看向宋颜,却发现女儿此时竟然一脸惨白。 闻姨娘顿时顾不得要说的话,大惊失色的走到宋颜身边,急切的询问着。 “颜儿,你这是怎么了?” “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宋颜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强行稳定心神后,才默默收起那已然掐入掌心的手指,露出一抹强装的笑意。 “母亲,女儿无事。” “只是方才见他还活着……受了些惊吓,心中又替父亲担心……” 宋易此时也看到了宋颜过分苍白的脸色。 想到她如此害怕,方才还站起来说出那番话,不由出声安慰道。 “颜儿,你只管安心,父亲处理好事情后,一定会尽快回来解决此事的。” “你祖母的眼睛如今已经大好,你与你姨娘只管安心在府中陪着你祖母,再好好挑一门合心意的亲事即可,其他的事,为父自有安排。” 他虽然已经尽力做一个好父亲,却也知道自己对于这三个儿女,并未做到真正的一视同仁。 晚儿自不必说,是他自小便抱在膝上长大的,即便懂事后也整日赖在他的书房,会的所有东西都是他手把手亲手教导。 宋景又是相府唯一的男嗣,不管在外如何让他装纨绔,可在府中之时,他的诗书功课,也是他亲自教导。 毕竟将来他不在了,这相府,还是得有一个人担起来,这也是母亲当初一定要让他纳妾进府的原因之一。 而对于这个一向温柔娴静的三女儿,他多少忽视了一些。 好在他看着母亲十分疼爱她,不至于让她感觉在府中受了冷落,朝中事情又繁杂,他便也没有多想,只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给她遍寻名师也好,她不愿如晚儿,景儿一般落个坏名声也好…… 宋颜此时已然恢复了温柔乖巧的模样。 “我知道了,父亲。” “女儿相信父亲的判断,父亲既说他不会徇私报复,他便一定不会。” “父亲离开后,女儿定会替父亲照顾好祖母,也帮着姨娘打理内务的。” 宋易闻言欣慰的点了点头,又交代道。 “好,你祖母眼疾初愈,关于摄政王身份的事,你们同从前一样,先不要同她说。” 众人闻言又应了一声好,又商议了一些宋易离开之后的安排,便散了。 …… 而此时的宋晚已经随君九宸走出了相府,上了摄政王府的马车。 只是不知为何,她方才在相府见着君九宸的那一瞬间,总感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 奇怪。 让她心中没来由的有些发毛。 只是待她走近的时候,这人的眼神似乎又恢复如常,让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而后,那让她有些熟悉的场景又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自上车后,君九宸便如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想到方才他在相府与父亲之间的对峙,宋晚心中不由默默的开始斟酌起来…… 既然君九宸方才同父亲说那些话的时候并未避着她,那或许,她是可以试着从他口中探听出些什么的。 虽然如今他尚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是她相信父亲的为人。 父亲方才是亲口承认因为一些原因将他赶出过相府,但以这些日子她对君九宸的了解,他断不会因为此事便记恨至此。 反而他一再言明的父亲对他“赶尽杀绝”,“欠他一条人命”,父亲却从未承认,所以……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只是还不待她想好措辞,君九宸的声音却已经率先在她耳畔响了起来。 “本王方才离开,江小姐却不曾跟随,本王还以为江小姐是想留下继续给宋相送行……” “如何这么快便出来了?” 第124章 绝对不是心软 宋晚方才虽然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但她还没坐上一会,闻姨娘便说相府有家事要处理,恐怕无法招待她,将她客气的请了出来。 只是君九宸才同父亲摊了牌,她自然更不能让他看出她对相府的特别了,只笑道。 “民女只是见王爷方才情绪不好,想着王爷或许不想有人跟着,这才有意落后了一会,想等王爷离开后再自行离开。” “不想王爷竟然还没走。” 君九宸看着宋晚面上甜软无害的笑容,古井无波的面色下,心绪却在急速的翻涌着。 先前他那般执着于证实她就是宋晚,却一次次的失望,谁知道会在他几乎已经接受现实的时候,乍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但那一瞬的激动退却后,他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了。 毕竟她如今已然没有了关于他的所有记忆,他在此时同她计较当年之事,也只会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一般……反而还会失了主动权。 毕竟看她这副模样,似乎还未同宋易相认。 福伯又说宋易让相府的人隐瞒了他的存在,所以…… 她此刻应当是还不知道他的存在的。 那么在宋易南下回来前,他还有大把的时间,慢慢想。 “是吗?本王方才与宋相摊牌,闹了些不愉快,还以为江小姐看见了,一时竟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的人了……” “江小姐可别忘了,当初你找上本王之时,可是言之凿凿说,要投效本王,与本王“荣辱与共”的。” 宋晚面上的笑意不减。 “王爷说笑了,民女已经治好了宋老夫人的眼疾,又帮了宋相,便是欠宋大小姐再大的恩情,如今也算还清了。” “日后我们江家还得靠王爷照拂,民女又怎会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君九宸自然知道她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若非她记忆全无,面对着他时又那般坦然。 就凭那句“夏来月重明”,以及那身医术、画技、还有一模一样的金针刺穴防身术,即便她有了一张全然不同的脸,他也未必会有后来那般困惑。 可他不管她究竟是如何变成江晚乔的,他都得先将她绑在身边才行。 君九宸想着,缓缓转动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的道。 “江小姐这般识时务,本王深感安慰,不过既然江小姐对本王如此忠心,有些事,本王便也不瞒着你了。” “上次你不是问本王,与怀王有什么恩怨吗?” “若本王告诉你,我与怀王府之间,是弑父杀母之仇……非生死不能了结,你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 宋晚闻言心头一动。 弑父杀母? 难怪上次在怀王府的时候,他丝毫不掩饰对怀王的厌恶,原来竟是这样的血海深仇么? 她还奇怪她去摄政王府时,并未见到他府中有任何长辈,原来……他竟然是个孤儿么? 不怪他如今的性情这般孤僻,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这怀王府在私底下究竟还做了多少孽。 不过……非生死不能了结的仇怨么? 她自然是愿意的! 并且,乐意之至。 “民女既然选择了投靠王爷,自是应当的,只是民女人微言轻,不知何处可以帮的上王爷?” 君九宸见鱼上了钩,忽而勾唇浅笑,那无双的面容因为这一笑,显出几分动人心魄的妖冶来。 “总会有用的上的时候的……” “本王一直怀疑,几个月前的那场动乱……或许有怀王府的手笔,江小姐不如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替本王探听些消息。” “你们江家身在市井,许多事情做起来也没那么惹眼,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江小姐以为呢?” 她被云峥亲手射杀,那日去怀王府的态度又极为明确,显然是没有给自己留什么余地的。 而以她的聪慧,定是被定北王绑走的时候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不愿再相信怀王府了的,若她当真有什么发现,他给她留个话口。 说不定她能给他什么惊喜也说不定。 宋晚不知君九宸心中所想,只是听到他说起那场叛乱时,心中一惊。 那场叛乱过后,几乎所有人都将怀王府当成了驱逐叛乱的大英雄,她本以为日后除了父亲,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话。 却万万没想到君九宸竟然也对那场叛乱心存怀疑。 这实在是个好消息。 有了他这位得力的同盟,她想找到怀王府的罪证,替自己,替那场叛乱中枉死的人讨一个公道,定会更容易。 只是她到底还记得自己如今的身份,当即瞪大了双眼,带着几分惶恐的道。 “王爷说的可是真的?那可是……造反……!” “怀王府如何敢的?” 君九宸有些没眼看她这副做作的模样,只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不语。 宋晚敏锐的捕捉到君九宸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嫌弃。 她默默反省了一下,莫非是自己装的太过惊讶,显得有些不太稳重可靠了么? 可她一个小姑娘,听到这造反之事,惊讶一些不应该是理所应当的吗? 只是话虽如此,她还是十分识时务的收敛了几分面上的惊讶之色,颇为郑重的点了点头。 “王爷愿意将如此机密之事告知民女,便是信任我。” “民女一定会尽力而为,绝不辜负王爷的信任的!” 君九宸看着信誓旦旦的宋晚,心中却对她就是宋晚的事实更加笃定了几分。 至于福伯说的宋易除了赶他出相府外,并未对他做过其他事的话,他自然是不会轻信的…… 毕竟除了宋易与宋晚,没有人能支使得动宋九。 而那枚桃花簪…… 连带着相府地形图的随风潜入相府,都会被宋七宋九发现,可见外人要从相府不动声色的将这般私密的东西偷出来,栽赃嫁祸,有多难。 他这一生的遭遇,让他本不愿轻信任何人,但五年前,他相信过她与宋易一次。 但也是那唯一一次,却险些让他与跟随他的所有人一同陷入万劫不复。 若他只因为三言两语便轻易的动摇,如何对得起那些冒死将他救出来的旧人。 所以如今,他宁可只相信自己曾亲眼看到的事实。 如此,才不会被对她的爱意蒙蔽双眼。 而他不立即处置了她…… 绝对不是心软。 即便她是忘记了他才喜欢上云峥又如何。 当年相府诱杀他的事,终究是铁一样的事实。 他只是觉得…… 既然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处置她,眼下又还得靠着她替自己解毒…… 那容她些时间,等他想清楚再做决定也不迟。 绝对不是。 心软。 第125章 不愿走 宋晚回到相府后,还来不及细想今日之事,红裳便过来回报说陈泰已经在堂中候着她了。 宋晚这才想起昨日自己让陈泰过来的事。 当即先收敛了心神,带着两个丫头一同来到了正堂之中。 只是看见陈泰的时候,宋晚却明显感觉到他的神色有些颓然,并不像是过来谢恩的样子。 “你不是去替聂姑娘赎身吗?” “这是怎么了?看着这般没有精神。” 陈泰面上却露出了一丝苦笑,他自怀中拿出一张银票,朝宋晚的方向递了递。 “多谢小姐关心,这是您前几日让红裳姑娘拿给我的三千两银票。” “今日我过来,就是想将这银票归还的。” 宋晚闻言有些不明所以。 “可是那红袖招的行首出尔反尔,说银子不够?” 陈泰却摇了摇头,顿了顿后,才带着几分怅然若失的开口道。 “小姐多虑了,并非是银子的问题,而是……双双自己不愿随我走。” 宋晚对陈泰的话颇感意外。 按照陈泰从前的说辞,他与那位名为聂双双的姑娘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那位聂姑娘也一直在等着心上人救自己脱离苦海。 怎么如今得偿所愿,她却忽然不愿走了呢?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宋晚想着出声询问道。 陈泰听到宋晚的问话却沉默了许久。 半晌后才重新抬头看向宋晚。 “小姐可知当今太后的母家苏氏?” 宋晚闻言不由蹙了蹙眉。 苏氏? 她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 前些日子他忙着荣军坊的事情之时,偶尔听柳氏提起过。 而柳氏之所以提起,是因为苏家人上京后,都是由沈嘉和负责安置的。 听说这一个月来,沈嘉和还时常带着苏家嫡长子苏子尧和太后的胞妹苏翎儿出席各个官眷府邸的宴会,很是活络。 这一点,宋晚倒是有些佩服沈嘉和的。 她与裴清言婚前苟且,珠胎暗结的事,可是这上京的贵女、夫人们最为不耻的。 那日离开京兆尹后,背后有多少人在议论此事不得而知,更何况裴清言还因此遭了贬斥,将事情闹得愈发不可收拾。 就连裴玉娇自那日之后,也是从未出过府门半步。 她却能在这风口浪尖裳,如同个没事人一样。 这般强大的心理素质,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不过…… “苏氏?此事同苏家有何关系?” 陈泰的声音愈发低沉了一些,细听之下,似乎还带着一丝自嘲与悔意。 “苏家那位嫡长子苏子尧自听双双弹奏过一次琵琶后,便极为欣赏她,当即便包下了她一整个月。” “我去替双双赎身之时,她说那位苏公子待她极好,这一个月来只是听她弹奏,饮酒作乐,却并未勉强过她。” “他还答应双双,待时机成熟时,会替她赎身,想办法替她换回良籍……所以……她日后会一心一意的跟着他,让我不要再念着她了,拿着这三千两银子,寻个清白的姑娘,好好过日子。” 宋晚只觉这般轻易便放弃,倒不像是陈泰的性子。 “她如此说,你便信了?” 陈泰无力的摇了摇头,往日精明的眸子,染上了一丝阴霾。 “自然是不信的,所以这两日,我不吃不喝,寸步不离的守在红袖招门口,想再见她一面,让她改变心意,同我一起走。” “不管她有什么苦衷,我们都能一起商议着解决。” 陈泰说着面上的悔恨之色愈甚。 “然后,我终于见到了她,她却心平气和的同我说,原本是想给彼此之间留一丝念想的,可既然她好言相劝我不听,她便同我实话实说了。” “她说,这些年来,她其实心中一直是怨我的,怨我明明只要愿意抛下一些东西,便可以救她脱离苦海,可我却非要坚守什么所谓的底线……” “可见她在我心中,也并非那么重要。” “而她,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死了心,给我希望,也不过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罢了,可如今,她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便不想再跟着我为了还小姐这三千两银子,将后半辈子都卖给小姐,为奴为婢了……” “她已经在红袖招过习惯了有人伺候,锦衣玉食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从前了,而这些,那位苏公子都可以给她,而且,他毕竟是当今陛下的亲舅舅,若她跟了他,从此以后,便不会随便什么人,都能拿着她的过往说事,欺辱于她……” “就如那日的海棠姑娘一样,即便从了良,却依旧是贱籍,摆脱不了低贱的过往,被人轻视……” “她早已受够了那种看人脸色的日子了,如今只想要寻一个有权势之人,有枝可依,即便……是做一个妾室、甚至外室,也无妨!” “她还……求我……让我不要再纠缠于她,免得那位苏公子知道了心生不悦,毁了她后半辈子的安稳……” 陈泰说着声音都有些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双双说的这些话,是有道理的…… 的确是他,不肯放下心中那所谓的底线,并自以为是的以为,她也是同她一样的,会一直等着他。 她如何能不对他失望? 而且扪心自问,他将双双赎回来后,当真能让她过上好日子,又当真可以拍着胸脯说,能护住她一生一世的周全吗? 并不是…… 如今的他,除了这个人,什么都没有。 这赎人的三千两银子,他也不可能就这般理所当然的收下的。 双双那般了解他,自然是知道,他其实已经决心将自己的下半辈子卖给江小姐的。 而江家毕竟只是一介商贾之家,他跟着江小姐,又能有多远大的前程? 所以,她弃了他,选择苏子尧,也是理所当然的…… 第126章 倾诉 宋晚闻言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毕竟她并未见过那位聂姑娘,也不知道她的为人。 无法判断她这么做,究竟是真的另有苦衷,还是只是出自权衡利弊后,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了,红裳,既然他坚持,便先将银票收起来吧。” 宋晚说着,又转而看向陈泰。 “只是我若是你,若当真觉得对她心怀亏欠,想成全她的选择,也得先弄清楚那个苏家公子是否是可以托付之人才行……” “若你改了主意,可以随时寻我将银子拿回去。” 陈泰点了点头。 “谢小姐提点,我知道的。” …… 陈泰离开之后,红裳有些迟疑的看向宋晚。 “小姐,奴婢总觉得那位双双姑娘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的。” “小姐何不主动帮帮陈泰?” 宋晚却摇了摇头。 “这感情的事,旁人是最不好插手的。” “他既没有开口,我若贸然掺合进去,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红裳却一反常态的继续劝说道。 “可是奴婢瞧着陈公子身在其中,早已被情绪左右,未必能抽出身来理性看待这件事。” “双双姑娘与他这许多年的情分,岂会朝夕之间便改了态度?这其中若说没有什么旁的缘由,奴婢是不信的。” “小姐若能以局外人的身份想办法从中周旋一二,说不定便能成就一桩好姻缘……” 宋晚看着与往常稳重的性子截然不同红裳,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这个丫头似乎对于陈泰与那位聂姑娘的事,有一种莫名的执着。 想来,是与她从前的那一段遭遇有关吧。 虽然柳氏说她将红裳赎出来的时候,红裳还未正式挂牌接客,可她总觉的以红裳对于那段过往的讳莫如深。 定是还发生过一些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情,从而留下了一些心结。 这也导致了她如今有些沉默寡言的性情。 “陈泰与我们相熟,我们自然是愿意站在他的立场上看待问题。” “可我们又怎么知道我们以为的好姻缘,是那位聂姑娘想要的呢?” “而且便是我想帮忙,也得陈泰自己先想清楚才行,我看他今日的模样,怕是自己都还没有想清楚,坚持也好,放弃也罢,总归是要他自己先下定决心的。” “若非要帮忙……那个苏子尧,我们倒是可以帮着打听一下……” 红裳心中也知道小姐的话说的有道理。 毕竟陈泰自己都没有开口,小姐要帮,也不知从何处下手。 而若那位苏公子当真是个好的,又真心欣赏双双姑娘那一手琵琶技艺,那对她来说,也的确算得上一位良人。 她们做为外人,又哪里来的立场干预呢? 她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她们的年少情谊。 因着替小姐办事,如今她与陈泰如今也算熟识了,所以对于他这些年为了替聂姑娘赎身所做的努力,她也是知晓的。 她原以为不用等多久便可以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谁曾想,世事难料。 红裳想着眼神中有一丝落寞。 “小姐说的是,是奴婢想岔了。” 宋晚却只静静的看着红裳。 “你并非想岔了,而是心中存着事。” “我知你心中或许有些心结,也可能是从那位聂姑娘身上看到了一些自己的影子,便格外想给她与陈泰一份圆满。” “可那终究是她们二人的事,你自己的心结,需你自己亲自去解才行……” “红裳,人总是要向前走的,不能总被过去困住手脚。” 虽然她这样子与绿萝互补是极好的,她却不愿看着她总是如此压抑着自己。 将事情都放在心里。 毕竟说起来红裳比绿萝也大不了多少,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而已。 红裳看着小姐澄澈的眼眸,眼中有一丝动容。 小姐说的不错,她的确是自双双姑娘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其实,她从前在上京之时,也有过一个两情相悦之人,她答应过他,待她被主家放出府来,便同她成婚。 只是后来她受主家所累,沦为了罪奴,而后又被辗转卖入妓院。 原本对于自己这辈子,她早已不做奢望,只想以死相抗。 谁知他却寻着消息找上了门来…… 可那时她虽然并未开始接客便被江夫人赎了身。 但那老鸨早就因她宁死不肯妥协心生怒意,让妓院里养着的那些打手…… 破了她的身子。 那些狰狞的笑声,下流的话语,如同一场噩梦,印在了她的心底,挥之不去…… 她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他的一腔真心。 更不敢对他说出实情。 她觉得自己脏了,再也配不上他,更不想耽误他,便对着他说了许多绝情的话,逼他离开。 而待她跟随小姐再次回到上京,重新见到那人之时,那人已然娶妻生子,看上去十分幸福。 她心中其实是为他高兴的。 只是看着他们一家三口面上流露出那般真切笑容时,她又有那么一丝落寞。 因为她知道,或许那个时候,只要她勇敢一点,迈出那一步,那一切,原本也可能是属于她的…… 却被她亲手掐灭了。 所以当她听到陈泰说的那句“女子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时,才会那般动容。 她无比想要看到他们跨越阻碍,终得圆满。 仿佛如此,便能弥补她心中的那丝遗憾,也让她相信,即便没了清白的身子,却仍值得被人真心相待。 心绪翻涌间,红裳终于是将埋在心底许久的事,对宋晚与绿萝说了出来。 “奴婢只是觉得,或许双双姑娘,也同当初的我一样。” “而有些事一错过,便是一生……” 含在眼底的泪水终究是落了下来,并逐渐汹涌。 为了那份已然不能弥补的遗憾…… 也为了那段挥之不去的痛苦记忆。 一旁的绿萝本就因听着红裳姐姐的过往,一双圆圆的眼睛湿漉漉的。 此刻见着一向端庄自持的红裳姐姐如此,忙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几分哭腔的安慰了起来。 而后也不知是怎么的,宋晚便见绿萝安慰着安慰着,忽然抱住了红裳,自己放声哭了起来,声音甚至压过了红裳。 一时竟分不清是谁在安慰谁了。 第127章 红袖招 安抚好红裳后,宋晚便让她早早的下去休息了。 夜幕垂下,绿萝一边替自家小姐梳着头,一边开口道。 “小姐,奴婢觉得红裳姐姐好可怜,要是红裳姐姐的心上人如今没有成婚,一直等着她,该多好。” “小姐不如便出手帮一帮陈泰吧,否则若是那位聂姑娘当真同红裳姐姐一样,岂不是两个人都要后悔一生?” 陈泰替小姐做事也有一些时日,小姐对他的能力也是大加赞赏的。 他为人又颇为仗义,还时常寻些稀奇玩意给她们这些丫头。 她实在也有些不忍心看他落得这个结局。 而且…… 若是他能与聂姑娘有个好结局,红裳姐姐定然会开心,也对自己的未来重拾一些信心的。 宋晚看着镜子中满脸愁容的绿萝,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罢了,虽然她并不喜欢贸然掺和他人的私事。 但是这些都是忠心耿耿跟着自己的人,她也能坐视不理。 “罢了,虽然去了未必有用,但试一试也不是不可以……” 她把握好分寸,便也是了。 绿萝闻言当即面露喜色,眼前一亮。 “太好了,我就知道小姐最是心善,定不会放任不管的。” 宋晚只笑着摇了摇头。 梳洗完毕后,宋晚便合衣躺在了床上,却没有丝毫的睡意,只在脑袋里反复回忆着今日在相府的事。 而她仔细推敲后,得出的结论便是。 君九宸当年被父亲赶出相府后,一定还遇到了什么事。 或许……是有什么人,对他下了杀手,而他却认为是父亲所为,这才对父亲说了“赶尽杀绝”“欠他一条命”这样的话。 还有。 今日宋颜的态度,似乎也有些不同寻常。 君九宸摘下面具的那一刻,她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 她这个三妹妹虽然一向温柔沉静,却并非什么胆小之人,何故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难道父亲说的那个赶走君九宸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理由,指的是宋颜? 似乎……也不对。 毕竟她能感觉的到,君九宸看向宋颜的眼神,分明是平淡无比的。 没有爱,也没有恨的那种平淡。 只是不知是不是上回碰见了她私下见怀王,她总感觉这个三妹妹身上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宋晚想着只觉心中千头万绪,如何也理不清。 不过无论怎样都好,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找机会从君九宸嘴里问出当年他离开相府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只有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解开误会,相府才算是真正的安全。 不过如何让君九宸开口,也得花些心思才行。 毕竟上回她也曾问过,他却直言她不该问。 …… 天光大亮。 次日一早,宋晚便戴上了惟帽,在城门口远远的目送父亲带着一行人出了城。 父亲此次南下,能为百姓做些实事,心中应当也是高兴的吧…… 直到看着父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帘,宋晚才有些不舍的收回了视线,带着红裳与绿萝折返,朝红袖招的方向而去。 既然答应了绿萝,自然要速战速决。 只是她终究是女儿身,出入红袖招并不方便,得寻个合理的由头才行。 什么女扮男装的,宋晚倒是从未想过。 毕竟江晚乔这江南女子标准的娇小身板,不会换了件衣裳便让人辨不出男女。 就说她这眉眼、体态,便是再如何伪装,对于那些在风月场所阅人无数的人来说,也是欲盖弥彰,多此一举。 所以思虑再三后,宋晚觉得还是得动用自己的老本行。 行医。 红袖招晚上鱼龙混杂,不适合她们几个姑娘前去,但是白日未曾开张之时,却是一个好时机。 没过多久,主仆三人便来到一座装饰精致的三层小楼前。 见到三个水灵灵的姑娘家出现在门口,驻足不前,很快便有两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走了出来,调笑道。 “哟,三位小娘子是不是走错门了。” “这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红裳见着这两个人,想到曾经玷污了自己的那些打手,不由自主的捏了捏掌心,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异常来。 只走上前去,镇定自若的扬声道。 “我家小姐姓江,是上京有名的女大夫。” “因着听说上京城无人愿意上门替红楼女子看诊,心生怜悯,特意挑了这个时间前来,想趁你们歇业之时给你们楼里的姑娘诊治一二,算作行善积德。” “还请进去通报一声。” 听到红裳如此说,那两个男子对视了一眼,耳语了几句后,倒也没再说什么,径直进去禀报了。 不多时,一个身着深紫色长裙,虽然看上去年纪略长,身姿却依旧妖娆的女子便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她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了一眼后,很快锁定在了宋晚身上,而后,她忽而掩唇一笑,风情万种的道。 “想不到这传闻中的女神医竟然生的这般绝色。” “绕是奴家这见惯了各色美人的,也不禁晃了眼呢……若是姑娘来我这红袖招,定然能名动京城……” 第128章 聂双双 绿萝见这女子说话竟这般没有分寸,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你胡说什么!” “我家小姐可是清白人家,你怎可随意辱我家小姐的名节?” 宋晚见状忙拉住了有些激动的欲上前的绿萝,看向眼前的紫衣女子,颇为淡然的道。 “我们主仆三人今日的来意,方才已然说明。” “原也一时起意,若是你这楼里的姑娘并无需要,我们便告辞了。” 那紫衣女子见宋晚当真起身欲走,忙妩媚一笑。 “哎呀,瞧我这张嘴,当真是口无遮拦。” “姑娘莫急,我方才不过说笑而已,姑娘切莫往心里去。” “姑娘当初替寻芳阁的海棠姑娘出头之事,奴家也听人说起过,如今你能亲自前来,我们哪有不欢迎的道理……” “姑娘快请进!” 虽然红袖招不比上京那些只做皮肉生意的妓院。 楼里的姑娘都多才多艺,还颇有几分雅名。 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替那些自诩清高,偏又喜好美色的公子哥们寻一个好听些的由头罢了。 用行商之人的话来说,便是待价而沽,最后该做的还是都做的。 平日虽然多给些银钱,私下也能请动一些大夫给一些身体不适的姑娘看病,但到底不是什么有名望的大夫。 况且有一些难言之隐,同那些男大夫说也多有不便。 这红楼里来来去去的人多,且杂,最怕的便是患了一些传染病而不自知,坏了楼里的招牌。 如今来了个医术高超的女大夫,还说要统一给楼里所有的姑娘都瞧一瞧,她自然是欢迎的。 一行人很快进入了红袖招。 宋晚入目所及之处便是一个宽敞的前厅,堂中正中央设有一方舞台,背景是一幅巨大的山水画屏风图,两侧配有鼓、琴、笛等乐器。 那山水屏风做工与画工都极为精巧,看上去倒的确有几分风雅的意味。 舞台的前方摆放着舒适的坐榻和几案,只是因着此刻空无一人,显出几分空荡。 二楼则是姑娘们的住处,一共有十二间,每间房都以诗词命名,如“在水一方”、“月满西楼”等。 宋晚替二楼的十二位姑娘一一把过脉后,便来到了三楼。 三楼的房间只有四间,比二楼的大上许多,是四个当红的姑娘居住的。 陈泰口中的那位聂姑娘便住其中的一间名为“半遮面”的房间。 因着有人提前打过招呼,宋晚进入房间的时候,便见着一袭水红色衣衫,明眸皓齿的女子已然候在了那里,身后立着一个小丫头。 见宋晚进来,聂双双嘴角含了几分笑意。 “有劳江小姐了。” 宋晚在她身前坐下。 “姑娘客气了,请姑娘将手上来吧,我先替姑娘把把脉,姑娘平日若是有哪里感觉不适的,也可说与我听。” 聂双双依言将手搁在了眼前的桌面上。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若非要说,就是近来月事有些不规律,且每次都疼痛的十分厉害而已。” 宋晚闻言点了点,将手放在双双的手腕间,凝神。 片刻后,她的眉心几不可察的蹙了蹙,却又很快恢复正常的将手放了下来,询问道。 “姑娘可是经常服用避子的汤药?” “是。”聂双双点头。 “那便是了,你这月事不正常,且每次疼痛难忍的情况,同方才我看过的楼里其他几位姑娘差不多,都是喝多了避子汤药,伤了身子所致。” “我开一副调理身子的方子给你便是。” “不过……你的脉象似乎有些奇怪的地方,我有一些较为私密的问题想单独问一问你,可否先将屋中之人屏退?” 聂双双闻言眼神中似乎是快速的闪过了一丝什么,却很快消弭于无形,而后便朝身后之人吩咐道。 “小桃,你先出去。” 聂双双身后的那个小丫头看了宋晚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听话的抬步走出了门去。 聂双双这才重新看向宋晚。 “江姑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便是。” 宋晚见人都退了出去,这才直接了当的开口道。 “不瞒聂姑娘,其实我今日,是为你与陈泰的事而来。” 聂双双听到陈泰的名字,方才提起的心,却不自觉的稍稍松开了些。 她面色如常的看向宋晚,笑道。 “原来如此。” “其实今日听到江姑娘来的时候,我便想过这个可能。” “如此看来,姑娘很看重陈泰,如此也好,日后……我也能安心了的走自己的路了。” 陈泰如今是替谁做事,那三千两银子又是如何来的,自然是同她说过的。 宋晚见她态度从容,继续道。 “听姑娘话中的意思,想来此事你已经决定好了,不会再变?” 聂双双闻言没有丝毫迟疑的点了点头。 “不错,我的话已经同他说的很清楚了。” “我与他有缘无份,如今亦有了自己的追求,姑娘便不要再枉费心思了。” “若是可以的话,还请姑娘替我好好劝劝他,俗话说,好聚好散,我们终究相识一场,我也不想将场面闹的太难看。” 第129章 迟了 宋晚仔细看着聂双双,发现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平稳,眼眸坚定,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或许她对陈泰说的那些话…… 未必不全是真的。 “姑娘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今日既然来了,有些话,我还是想对姑娘说。” “如你所说,我的确看重陈泰的本事,日后我们江家的生意,也有许多用得上他的地方,所以替你赎身的那三千两银子你不必过于担忧,他不用多久便能还上。” “我也相信他不会让你等太久,便能过上同你如今一样的生活,且会真心待你,如此,姑娘的决心可否会有变化?” 聂双双却只嫣然一笑。 “若能如此,我自然替他高兴。” “只是江小姐自己也应当知道,在这上京城中,并非有钱财便可以安心度日的。” “就如江小姐自己,即便家中家财万贯,想来也有不少烦恼,又何况他,所以,还请尊重我的抉择。” 话已至此,宋晚也知道多说无益。 聂双双在欢场生活多年,想要的,或许早已不是纯粹的爱情。 这一点,她其实觉得无可厚非。 而且对于这样一个身世可怜之人,她也没有立场指责。 “既然如此,那我便祝姑娘得遇良人,一世顺遂。” “至于陈泰,我可能便没有办法替姑娘劝说于他了,毕竟他为你执着了这些年,也放弃了自己原本的人生,虽说最终还是没能救姑娘出苦海,但对姑娘的那份情却是真心实意的,要放下,还得靠他自己慢慢想通才行。” 据红裳与绿萝所说,陈泰家中原也是个富户,读书也算出挑。 可就因为这位聂姑娘,他偷偷变卖家中的部分田产,被父母兄长一怒之下逐出了家门,而后便来到了上京,终日混迹在这上京城中,寻找生财之道。 这其中的曲折,看他如今认识的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便能窥得一二。 他虽然坚守了自己的最后一道底线不肯妥协,但要说他对这位双双姑娘不用心,那也是有失偏颇的。 聂双双听到宋晚的话,似乎也回忆起了一些过往。 心中涌起了一丝怀念,却很快被她压下。 “我知道了,多谢姑娘,我会的。” 这句,是回应宋晚祝她得遇良人,一世顺遂。 只是见小姐作势起身要走,红裳终是忍不住开口朝聂双双道。 “聂姑娘,你与陈泰毕竟是青梅竹马,也曾两心相悦,而那位苏公子与你认识的时日毕竟尚浅,终究有一丝冒险。” “以他的身份,也不会允许他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你当真……不再想想吗?” 聂双双却依旧只是笑意盈盈的应声道。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不管将来是什么,我都认。” 红裳闻言只觉心中情绪万千,却也知道自己贸然出口,已属僭越。 “我明白了,那便如小姐所言,祝姑娘日后能得偿所愿,一生顺遂……” …… 直到宋晚的身影离开,门框合拢,聂双双的眼底才渐渐氤氲出一层水雾。 若是…… 这位江姑娘出现的再早一点,在她的耐心还没有消磨殆尽之前…… 在她还没有…… 该多好。 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经迟了…… 见身边的贴身婢女走了进来,聂双双当即收敛了眼中的泪意。 “姑娘,江大夫方才同您说了些什么?”叫小桃的婢女开口询问。 聂双双眼中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模样。 “你在门外不是应当听到了?何必明知故问?” “放心,她是为陈泰而来,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如今总不至于这点自由都没有了吧……” 小桃闻言忙低下头去。 “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而后又从袖中拿出一物递上前来。 “这是苏公子身旁的小厮送来的,苏公子说他今晚会过来,还请姑娘准备着。” 聂双双看着那丫头递上来的东西,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眼中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有抗拒……可细看之下,又似乎带着一丝向往。 而后,她便苦笑了一声,抬手接过。 “我知道了。” …… 宋晚替红袖招所有姑娘都诊过脉后,便向红袖招那个唤做芸娘的紫衣女子告辞。 “楼里的姑娘我都看过了,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一些小毛病我都留了方子了。” “只是我看了一下,目前楼里姑娘惯用的避子药药效都太过猛烈,若长期服用,恐怕对她们的身子有所亏损。” “我另开了一张方子,你看一下,这上面的药会温和许多。” 她虽然是为了陈泰与聂双双的事情而来,但是能帮到楼里这些姑娘一些的,她自然也会尽力。 芸娘依旧是言笑晏晏的接过宋晚递过来的方子,却有些担忧的道。 “江姑娘,这药若是温和了,药效会不会打折扣?” “不瞒姑娘,做我们这行的啊,最忌讳的事情之一,便是怀上客人的孩子。” 到时候若是出了岔子,可是会坏了她们红袖招的招牌的。 宋晚只摇了摇头。 “你尽管放心,药效同原来那个是一样的。” 芸娘闻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将药方收了起来。 “好,那便谢过江姑娘了。” 宋晚颔首,没有过多停留的告辞了。 第130章 古怪 宋晚一行人离开红袖招后,便上了江家的马车。 红裳却敏锐的注意到自家小姐似乎有些愁眉不展的模样,想着今日之事,红裳当即开口道。 “奴婢知道小姐今日前来有几分是因着奴婢,可今日见过聂姑娘后,奴婢也想明白了。” “小姐说的对,我是我,聂姑娘是聂姑娘,既然她已然下定了决心,还请小姐莫要再因此事费神了。” 宋晚此刻却不是在想陈泰与聂双双的事。 而是…… 今日她在聂双双的房中,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而且,聂双双的脉象,其实的确有一丝说不出的怪异,只是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不像是病,也没有中毒,只是脉搏跳动比常人更快一些。 那味道……是在哪里闻到过呢? 宋晚想着在脑中仔细回忆了一番,而后,她的眼前忽然一亮。 对了! 是在方府,在方圆的父亲方侍郎身上。 他那日身上的味道,同聂双双房中即便用了花香与脂粉味掩盖,却仍残留的微末气味。 一模一样。 只是她曾听方圆说过,她父亲向来不好女色,应当不会同聂双双扯上什么关系才对,那这一模一样的味道,又是从何而来呢? 宋晚想着当即着看向红裳。 “让车夫掉头,我们去一趟方府。” …… 宋晚再次来到方府见到方圆的时候,立即发现这个最是活泼的姑娘明显同往日有些不同了。 尽管见着她的时候仍旧是笑着的,可眉宇间却分明带着一丝郁郁之气。 整个人还透着一丝憔悴。 宋晚同她闲聊了几句后,便出声询问道。 “圆圆,你可是有何心事?” 方圆闻言似乎是迟疑了一瞬,而后嘴角扯出一丝稍显勉强的笑意,故作轻松的道。 “当然有啊!” “父亲近日都不太让我出门了,还说让我同母亲一起学习管理内宅,理账什么的,日后嫁了人也能执掌好中馈。” “你是不知道,那些东西当真是枯燥极了,当真是闷坏我了。” 方圆并不是一个擅长伪装之人,所以对她这明显言不由衷的模样,宋晚自然是不信,便敛下眉去,故作失望的道。 “我记得圆圆说过,将我视作最好的朋友。” “怎么如今明明有了心事,却不肯同我说实话?莫非从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唬我的?” 方圆看着晚姐姐面上显而易见的失落,有些着急,忙拉了她的手。 “怎会,姐姐误会了,我并非有意瞒着你,只是……” 方圆说着顿了顿,犹豫着道。 “这段时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宋晚见她心中果然有事,忙反握住方圆的手,悉声劝说道。 “既不知从何说起,便好好想一想,再慢慢说。” “说不定我能替你出个主意,分担一二也不一定……” “要是话太长,大不了我便厚着脸皮,求方夫人今夜留我下来,同你挤一挤,睡在一处,好不好?” 方圆听到母亲的名字,却咬了咬唇。 如今连她都见不到母亲的面,又何况晚姐姐。 只是对于晚姐姐,她是相信的。 她也并非想隐瞒,只是一时,的确不知该如何说起而已。 或许是因着见不到母亲,没有人倾诉,方圆思考了片刻,将近日发生的事在脑中都过了一遍后,终是缓缓的开口朝宋晚道。 “晚姐姐……如今我已经不叫方圆了。” “父亲说我本就生的这副模样,再取个圆字,出去了愈发惹人笑话,便做主替我另改了一个同音的名字,叫方沅。” “他还不许府中的厨子给我做任何荤食,母亲看我实在难受,悄悄给我送过两回东西,被父亲发现后……父亲竟然训斥了母亲。” 方圆说着似乎极为委屈一般,眼中快速的积聚起了泪水,语气也愈发激动起来。 “可是母亲说过,父亲当初替我取这个名字,是想我一生顺遂,圆满。” “可如今这个字到了他的眼中,却成了他的耻辱!” 宋晚听着方圆的话,心中也是极为惊讶。 她不是第一次来方府,也见过几次方侍郎。 可他与方夫人一样,对于这个独女,一向是爱若珍宝的。 如何这短短的时间,便改了态度。 “圆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方大人一向疼爱于你。” “或许……他是想保护你,不忍看你继续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也说不定?” 方圆的眼中却依旧盛满了难过。 “不,晚姐姐,你没有看到父亲如今看向我的眼神……那里面,分明只有嫌弃和不耐烦而已。” “不止如此……他还让我嫁给刑尚书那个混账的儿子!” 宋晚闻言微怔。 “刑尚书的儿子?” “刑子显?” 据她所知,刑尚书只有两个儿子,长子稳重,已经入朝为官,且已经娶了妻室,以方圆的身份,自然是不可能为妾的,也不可能嫁给庶子。 所以方圆口中的这个混账,只能是刑子显。 方圆闻言颇为气愤的点了点头。 “不错,就是他!” “晚姐姐应当也听说过他吧,那可是个不学无术,整日混迹在市井中,眠花宿柳之人。” “这样的人,我便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不会嫁的!” 方圆之所以情绪这般大,并不只因为刑子显的名声。 更因为方侍郎在刑部十数载,更是刑尚书的左右手,因此平日方府与尚书府也多有往来。 可她每次与刑子显碰面,别说好好说话,不打起来都算好的,只因刑子显那张嘴,着实是毒的紧。 她恨死他了,恨不得永远都不见他才好,又怎会愿意嫁给他…… 第131章 争执 宋晚自然知道刑子显是个怎样的人。 虽说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可在常人眼中,的确算不上良配。 方侍郎做出这个决定,着实是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虽说他身在兵部,刑尚书是他的顶头上司,可他在这侍郎之位上做了许多年,地位稳固,又有政绩。 即便要同上峰处好关系,也着实不需要用女儿的姻缘去维系。 他何故如此? “那方夫人呢?她也同意你父亲的意思?” 方圆听到母亲的名字,眼里的泪流的愈发汹涌。 “自然是不同意的。” “母亲因着此事,三番四次的同父亲起了争执,可最后父亲一怒之下,竟然关了母亲的禁闭,还连着数日歇在府中姨娘屋中,未曾去看过母亲一眼。” “好在因为母亲的态度,父亲这几日来到底是没有再提此事了……” 方圆说着抽噎了一下,抓住宋晚的袖子。 “晚姐姐,父亲性子温和,这些年与母亲一向恩爱无比,我甚至从未见过他与母亲大声争吵过。” “可这些日子,他就同中了邪一般,性情大变,稍有不顺心便斥责下人。” “你说,我父亲是不是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她实在有些不愿相信,她最为敬仰的父亲,忽然便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宋晚自袖中拿出帕子,替方沅擦去眼中面上的泪渍。 正准备再说什么,方圆屋里的丫头忽然快步走了进来。 “小姐,老爷回来了,如今正往您院子里来。” 方圆闻言忙就着宋晚手中的帕子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带着几分着急的朝宋晚道。 “晚姐姐,我今日同给你说的这些,你待会千万不要同我父亲说起。” “免得他对你发脾气。” 父亲如今喜怒不定,她不想连带着晚姐姐也受了委屈。 而方圆的话才刚落音,便见方侍郎自门外走了进来。 他似乎是没想到方沅屋子里还有旁人,脚步顿了顿后,才放缓了步伐走进来。 宋晚当即起身行礼。 “见过方大人。” 方忠在屋中坐下,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宋晚。 “江姑娘怎么来了?” 宋晚此刻亲眼看见方侍郎,才觉方圆的话说的不错。 从前方侍郎待人总是亲切有礼的,哪怕是上回他来方府,他的语气也不如现下这般冷淡。 而且此刻他整个人看上去,也同从前大不一样。 眉宇间,似乎有一丝躁郁之气。 压下心中的情绪,宋晚应声道。 “许久没见圆圆了,今日特意过来寻她说说话。” 方忠看着自己女儿面上那遮掩不住的泪痕,微微蹙了蹙眉。 “江姑娘前些日子帮着宋相忙漠北军的事,自然是不得空的。” “不过今日不凑巧,我刚好有事要同沅沅商量,便不多留江姑娘了。” 宋晚听着这明显的逐客令,也知道自己不好再多说什么。 而且…… 方忠方才经过她的时候,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无比的确认,他身上的这丝气味,与聂双双屋中的别无二致。 加上今日方圆所说的方侍郎性情大变的话。 宋晚几乎可以断定,这事其中定然有什么蹊跷。 她敛下眼睫,朝方忠又行了个万福礼。 “既如此,那民女便告辞了。” “沅沅,我下次再来寻你。” 方沅闻言点了点头。 有些歉意的看了宋晚一眼,却碍于父亲,不敢多说,只应了一声。 “好。”便目送宋晚出了门。 待人离开,方忠才将目光重新转向女儿。 声音倒是比方才温和了一些。 “她如今毕竟是和离之身,还是个身份低贱的商户之女,你日后还是少同她来往,传出去不好听。” 方沅见父亲今日对她的态度还算正常,先是小小松了一口气,而后才试探的道。 “父亲,晚姐姐是个好人,还救过我的命,父亲从前不是也夸赞过她吗?” 方忠虽然有些不满女儿驳斥他的话,但今日他方才从醉仙居回来,整个人感觉都极好。 所以语气依旧平和。 “从前她好歹是宁远侯府的少夫人,自然同如今不同。” “总之,你记住为父的话便是,父亲总不会害你。” 方沅见父亲依旧坚持己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同他争辩。 左右听不听,还是她自己决定。 只是听父亲说出这句总不会害她的话,她转念一想,便带着几分希冀的开口道。 “父亲既然说不会害我,那女儿与刑子显的亲事……可否作罢了?” 方忠见女儿竟还没有打消这个念头,语气终于是带上了一丝不耐。 “胡说,已经定下的事,怎能随意作罢,今日我来寻你,也正是为了此事。” “我已经同刑尚书商议好了,明日你便随我出门与刑公子见一见,将这门婚事定下来,你记得好生准备准备。” 方圆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 她原以为她与母亲这般激烈的反对后,父亲已经在仔细考虑此事了。 谁知道父亲的态度竟然丝毫没有转变,反而要将此事提前,当即有一些激动。 “父亲,女儿已经说过了,我不愿意!您为何还是要一意孤行?” 方忠见她如此,声音也不由变得严厉起来。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反抗。” “那刑家小儿子是家中幼子,最是受刑夫人宠爱,生的也是相貌堂堂。” “我还是同刑尚书保证过,会在你出嫁之前监督你,让你清减下来,同你母亲好好学习内务,他才同意这门婚事,你还不乐意了……” “你也不看看自己这副样子,刑公子有哪一点配不上你?” 第132章 宋颜的心思 方圆听着父亲竟然毫无避讳的说出这般扎心的话,眼中的泪再次忍不住落了下来。 情绪激动之下,她满是失望的朝方忠喊道。 “他若是当真那么好,怎会没有好人家愿意将女儿嫁过去!” “父亲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什么为了女儿好,我看父亲就是想利用我的婚事讨好刑尚书,好往上爬!” “您若非要逼女儿去,女儿便也不会顾及您的脸面了,届时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父亲可不要怪女儿!” 方沅的话刚说完,一个巴掌便猝不及防的落在了她的脸上。 “混账!” 方沅感受着面颊上传来的刺痛,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父亲。 “父亲……您打我?” 她长这么大,父亲还从未对她动过手…… 为什么…… 感受到女儿震惊而又伤心的视线,方忠也有些后知后觉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眼中快速的划过了一丝懊悔,却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将手背过去,不看方沅的眼睛。 “总之,明日一早,我会来接你,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而后,便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方沅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有些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眼中满是悲痛之色。 只是片刻后,她眼中那抹悲痛又转为坚决,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父亲既然一定要逼她,她便去! 但是。 她也会让父亲看到她的决心。 …… 宋晚出了方府后,便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脑中则快速搜寻着陆明手札上记载的内容,想看看这世上有没有这种气味特殊,或许…… 还能让人性情大变的药物记载。 却一无所获。 于是回到江家后,她便又开始翻阅起前些日子让人搜罗回来的各种医术典籍。 直到入了夜,才有些失望的放下。 下了决心要将小姐的身子养回来的绿萝见小姐迟迟不入睡,如同一个老妈子一般及时出现,催促着小姐去睡觉。 宋晚被她磨的无法,只得先将此事放下,沐浴更衣,躺在床上。 却迟迟未能入睡 接连在两个毫不相关的人身上闻到这样的气味,又同样是在近日性情发生了些变化的。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中定然藏着什么秘密,甚至…… 阴谋。 只是民间的书籍毕竟有限,就她买回来这些医书,记载甚至有许多不准确之处,想要找到她想要的答案,只怕不容易。 若是…… 能去一趟宫中的文渊阁便好了。 她听父亲说过,那里的藏书包罗万象,说不定会有些收获。 只是以她如今的身份,要如何入宫呢? 宋晚想着,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人影。 对了,君九宸。 明日刚好便要去摄政王府替他驱毒,那……求一求他又何妨? …… 而此时的相府。 宋颜房间的烛火也依旧亮着,未曾入睡。 她坐在灯下,手中绣着一个绣帕,那蓝色的缎面上,一朵小小的云,已然可以窥见雏形。 只是此刻,那拿着绣针的手,却活动的格外缓慢。 显然是在分神想些什么。 得知“宋十”还活着,她最初的反应的确是害怕与恐惧。 害怕他与父亲将事情挑明后,有一日会查到自己身上来。 好在父亲如今出了城,而且此去,没有两三个月回不来。 然后,她的心思便飞快的转了起来。 其实仔细想想。 君九宸还活着,对如今的她来说,也未必全是坏消息。 她并不愿听从怀王的胁迫,出卖父亲。 即便她告知了他父亲与江家的事,也不过是因为不得不做些什么先稳住怀王,免得他当真将当年之事捅到父亲面前而已。 她还特意将时间拖延到漠北军将要入城之前的一日。 她想着或许如此,怀王或许便没有时间阻止。 至于怀王让她查的父亲手中的底牌,她便是真的查到,也不想告诉怀王。 因为她心中清楚的知道,女子这一世的底气,都是来自父亲与夫君,父亲一旦失去底牌,相府也不会得了好。 而那个人那般耀眼,届时她又如何有站在他身边的底气。 兄长也说了,若他今秋秋闱中了榜,便会同父亲提起将母亲扶正之事。 她再在祖母耳边提一提。 此事……未必不可能。 父亲从前不过是顾及长姐,怕她见着有人代替了自己母亲的位置,心中难受。 可是如今不同了,这个相府嫡女的位置…… 她也是想坐一坐的。 而怀王之所以敢以当年之事胁迫她,还违背了对她的承诺。 无非是因为人死灯灭。那件事再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 但是现在,宋十活过来了。 不仅活过来了,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那形势不就反过来了吗?这件事情,再次成了她手中的把柄。 或许,她可以借着此事,想想办法,在父亲回京前…… 将她与云世子的亲事。 做实。 届时父亲便是回来,也阻止不了她了…… 她总归是父亲的女儿,如今还是唯一的女儿,父亲重视亲情,总是会原谅他的…… 宋颜想着,仔细端详着绣帕上已然绣成的那朵小小的云。 嘴角慢慢浮现一丝瑰丽的笑意。 这或许。 便是上天送到她手中的一份机遇吧…… …… 第133章 等他 黎明破晓,将所有黑夜中的心思掩藏。 宋晚梳洗完毕后,便同平日一样与江正、柳氏一同用早膳。 江正面上带着几分笑意的看向宋晚道。 “乔乔,你要的那些药材今日都已经运到上京,我已经安排人送去荣军坊,马上便可以开始制药了。” “虽然该教的都已经教过了,前面也给漠北军制了一小批药,效果都不错,但这毕竟是我们江家药铺第一批对外出售的药,大意不得,还是得你亲自盯着好一些。” “我今日会与你母亲先行过去安排,你瞧着时间过来便是。” 宋晚也这事马虎不得,当即应声道。 “我知道了,父亲。” 江正闻言点了点头,只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般,继续道。 “好,只是如今我们这铺子也已然装修好,待药制成便可以正式开张。” “你今日去摄政王府,也顺便同摄政王提一下那题字的事……” 漠北军的事情完成后,朝廷颁下的旨意上也只说了准江家入仕之事,还赏了些御赐之物,夸赞江家仁义。 这虽然让江家在上京有了一些名声。 可江家最初愿意拿出这么多银子的初衷,却是要依靠摄政王的名声震慑小人的。 如今那题字迟迟没有下来,他始终有些不心安。 宋晚也知晓父亲如此担心的原因,这些日子她同柳氏聊天的时候,听说了不少江正从前在江南之时被当地官员欺压之事,出尔反尔什么的,就如同家常便饭一般。 是以对于这些权贵,他心中其实是没有多少信任的。 这次之所以愿意相信父亲同君九宸,一是行事所迫,二也是因着她再三劝说。 毕竟是一百万两的现银给出去,尘埃落定前,他不放心也是应当的。 “父亲放心,女儿同摄政王也打了一些时日的交道了,他应当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而且他如今还得靠着女儿解毒救命呢,哪里敢说话不算数。” 江正听女儿这般说,这才将一颗心放到实处。 只是看着女儿略显清瘦的小身板,他又叹息了一声。 “如此便好,这些日子你四处奔波,人看着都消瘦了些,父亲母亲也是心疼,只是这成药之事只有你把关父亲才放心。” “辛苦乔乔了。” 其实原本这些事该他去同摄政王交涉的。 奈何那位摄政王说不喜与陌生人打交道,既然一开始便是由自家女儿同他谈的,也熟悉了,今后便都由女儿同他交涉。 他也只能听从。 江晚乔见江正这般严肃的模样,只掩唇一笑,朝柳氏打趣道。 “母亲,你看父亲,竟还同女儿客套起来了,女儿也姓江,父亲莫非是因着女儿嫁过人,便将我当成外人了不成。” 柳氏闻言不出意外的帮着女儿嗔了江正一眼。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 江正被妻女调笑也不恼,只哈哈笑了两声,十分自觉的朝妻女认错。 席间的气氛顿时便轻松了起来。 …… 用完早膳后,江正便与柳氏坐了马车出门,前往荣军坊。 宋晚想着这个时间君九宸或许还未下朝,又在库房中精挑细选了一份礼物,才不急不慢的上了马车。 既然是去求人,自然得有求人的态度。 礼多人不怪。 上次她送他的那个面具不曾见他戴过,想来是不喜欢的。 那便换一个。 不过待宋晚带着红裳来到摄政王府后,下人却回话说君九宸仍未回来。 宋晚只得安心的等。 只是这一等,便是一个下午。 等到宋晚在摄政王府用了午膳,又用了晚膳,人还没有回来。 君九宸只中途派人回来说过一声,今日宫中事务颇多,若她有事可先行回去,改为明日。 宋晚想着若是君九宸不愿意帮忙,自己明日还得去荣军坊,怕是要在那里待上几日,就未曾离开。 直到戌时时分,天上已经开始隐隐现出点点星光之时,君九宸才终于踏入了府内。 当即有下人上前禀明江大夫还没有走,如今正在给她安排的偏房内小憩的事。 “王爷,可要属下去请江小姐过来?” 君九宸想了想。 “不必,本王亲自去。” 君九宸到偏殿门口的时候,便见红裳正守在门外,见君九宸前来,她忙矮身行礼。 “见过王爷。” 君九宸瞥了一眼关着的房门。 “你家小姐在里面?” 红裳恭敬的应声。 “是,我家小姐原本就有午间小憩的习惯,今日因着等王爷未曾歇息,用过晚膳后便有些困乏,嘱咐我们待王爷回来再通知她。” “奴婢这便去叫醒小姐,请王爷稍后。” 红裳说着便欲转身入内,君九宸却唤住了她。 “不必了,左右制药浴还得一会,既然睡了,便让她继续睡着。” “你去将她带来的药拿出来,带人下去先准备着便是。” “待本王用完晚膳,药浴也准备好了,再叫醒她不迟。” 红裳闻言迟疑了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小姐这几日都睡的不好,今日起来的时候眼下还有一丝乌青,只是被她用胭脂盖住了才不显,她私心也是想让小姐多休息一会的。 想着左右小姐也算摄政王府的常客了,摄政王府的下人都极为有规矩,她走开一会,应当也无妨,便开口道。 “是,王爷。” 而后,便轻轻的推开房门,拿出小姐的药箱,而后又轻手轻脚的合上房门,离开。 君九宸见红裳离开,却并未如方才所说的去用晚膳。 而是稍稍迟疑了片刻后,重新推开了那扇刚刚关上的房门。 缓步走了进去。 第134章 王爷看喜不喜欢 君九宸踏入房间后,便见宋晚正在侧躺在靠近窗边的一张罗汉床上。 月色倾泻在她那夏日薄衫上现出好看的曲线,配上那张精致的五官,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带着几分朦胧的不真实感。 君九宸垂眸看着睡得正沉的人,眼中却滑过一丝意味不明神色。 她当真还是同从前一样胆大,在这外男的府邸也能睡的这般安稳。 而似乎……当初在相府之时,他也曾这般站在她闺阁的软榻前这般看着她。 那时他因为母妃的血仇,极力压抑着已然为她跳动的心,在白日面对她的纠缠之时表现得丝毫不为所动。 夜晚却总忍不住这样看着她。 那时,他也曾想过。 待他报了母妃的血仇,余生便只守着她一人。 什么皇子身份,他也从未想过要拿回来。 因为那个皇宫,那个父皇,对于他而言,没有丝毫的留恋。 那时,她或许也会像现在这样,在属于她们的家中,等着他回来。 他知道她与宋易父女情深,不舍分开。 所以,他会在相府附近置一间宅子,让她可以随时回府与父亲相见。 她可以去做她任何想做的事。 而他,就只守着她…… 足矣。 君九宸想着眸色又黯了几分。 虽然在漠北的那五年,他心中设想过一万次若是遇到她,要如何报复她。 可他不得不承认,在他亲眼看着她坠崖的那一刻,他便明白,那些年他对她刻在骨子里。 不止只有恨! 所以当确认她当真还活着时,那些手段,他一样也使不出来。 更不知道要如何对她,才能将心中的爱与恨浇灭。 而就在君九宸思绪万千的时候,宋晚若有所感的睁开了眼睛。 乍然看到身前站了一个人影,宋晚立即心中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直到看清君九宸的脸后,她才心下稍安,起身朝负手而立的人行礼。 “王爷。” 奇怪,这人怎么单独出现在她面前,红裳呢? 君九宸见她醒了过来,很快收敛了眼中的神色,装作若无其事的道。 “本王刚好进来取个东西,既然你醒了,便去准备药浴吧。” “我已经让你那丫头先过去了。” 原来是进来取东西,宋晚想着。 却并未如君九宸所说的离去,而是噙着一双笑眼看向君九宸。 “原来如此,不过红裳那丫头这些时日已经对准备药浴轻车熟路了,不必民女插手。” “民女今日刚好带了一份礼物给王爷,不如民女先拿给王爷看看?” 君九宸看着眼前过于殷勤的人,挑眉。 “礼物?” 宋晚认真的点了点头。 “是,王爷稍候。”语毕,便快步走到屋中的小方桌上,拿过一个小小的四方形锦盒。 而后又快速的折返回来,一脸献宝似的看向君九宸。 “这可是我父亲在江南花了好大的力气寻过来的。” “王爷快看看可喜欢?” 君九宸瞥了宋晚一眼,对于她这样的表情再是熟悉不过。 从前在相府之时,每当她想背着宋易求他办什么离经叛道的事。 便是这副模样。 没有伸手接过锦盒,他垂眸看着如今身量还不到他肩膀处的女子,语调慵懒的道。 “本王听说过一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江小姐又惯会顺杆爬,你的礼物,本王可不敢轻易收。” 可宋晚是谁,脸皮早就练的无比厚实。 所以即便被戳穿心思,面上也丝毫没有尴尬之色。 只将手又朝他的方向递了递。 “民女便是当真有事要求王爷,也定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礼物既然都已经带来了,王爷不如先看看?毕竟也是民女的一片心意。” 君九宸看着眼前女子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心下微动,终于是抬手将她手中的锦盒接了过来。 只是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欲打开盒子。 宋晚却似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开口阻止了他。 “王爷先再等民女片刻,这宝贝得灭了烛火才能看出好来。” 而后不待君九宸回话,她便又快速跑到屋中的两处烛火前,一一将烛火吹灭。 这才又借着窗外的月色,再次回到君九宸面前。 “现在王爷可以拆开了。” 君九宸见她这神秘兮兮的模样,抬手将那锦盒掀开。 一抹莹润的光便自那锦盒中发散了出来,比窗外的月光更温柔几分,几乎将半个屋子照亮。 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宋晚在上京见过不少好东西,但如此大,光泽如此耀眼的夜明珠,她也是第一次见,连宫中也未必有。 是以,她一边看着君九宸,一边言笑晏晏的朝君九宸道。 “听随风说王爷时常要替陛下批阅筛选奏折到深夜,王爷将此物放置在书房内,不仅美观,也比烛火更方便些。” “听说这东西还能趋吉避凶呢。” 君九宸的视线却有些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宋晚的脸上。 锦盒打开之时,她那本就细腻白皙的脸,在夜明珠莹白的光芒照耀下美的越发让人移不开眼。 他的脑中忽然便联想到那次他扯下她肩头的衣服时,她那脖颈和肩膀处同样光滑细嫩的肌肤。 以及……那一抹嫣红的细带。 一股异样的感觉便忽然自某处翻涌了上来。 让君九宸有些猝不及防。 即便那日她就坐在他的怀中,他撕扯下她的衣服之时,脑中也并未有过一丝旖旎的念头。 如今怎么…… 就因为,她是宋晚吗? 君九宸想着好看的眉眼顿时拧作一团。 他如何,能对这个女人再次心生悸动! 已经栽在她手里一次了…… 还不够吗? 如此想着,君九宸颇有几分气恼的将那盒子关上,扔回给了宋晚,而后快速的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只脚下生风的朝外走去。 带着几分烦躁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一颗珠子罢了,也值得江小姐如此大惊小怪。” “一会你还是先同本王说说你所求之事,本王再决定要不要收下你的礼物不迟!” 只是那气恼,也不知道是对她,还是对自己。 宋晚看着失去夜明珠的光亮,重新陷入黑暗的屋子,微微愣了愣。 看样子…… 这礼物…… 他不喜欢。 …… 第135章 十分有道理 君九宸用了晚膳后不久,药浴便准备好了。 待下人都退出去后,宋晚便十分熟练的坐在了君九宸的身后,凝神,一根根银针交替落下。 直至最后一根针落下,宋晚才对着君九宸的背影,想着着如何开口重提方才的事。 哪知就在这时,君九宸却仿佛后面长了眼睛一般,忽然出声道。 “说吧。” 宋晚闻言顿时来了精神,丝毫没有迟疑的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王爷能否带民女入文渊阁一观?” 君九宸身形未动。 “你可知那文渊阁是在皇宫内,且除了陛下另有旨意外,平日只有内阁大臣才能入内?” 这个宋晚自然是知晓的。 “自然,若非如此,民女也不会求到王爷跟前来了。” “实在是民女近日在医术上遇到一些问题……此事有些怪异,民女从未见过,也没办法从现有的书籍中得到答案,这才想入文渊阁查阅一番,想看里面有没有相关的记载。” “民女相信以王爷的身份要带我进宫,应当算不得什么难事的,对吗?” 君九宸闻言却是眉心一动。 以陆明那五花八门的医术,能在医术上难倒她的事,莫非…… 是她明明是宋晚,却变成了江晚乔的这件吗? 他这些日子也已经将事情仔细想了一遍,江晚乔一切的变化,似乎都是她投缳自尽后发生的。 所以,即便他再不信鬼神之事,也只能用“借尸还魂”这四个玄之又玄的字来解释她的由来。 她为此事困扰,莫非…… 是她借用这具身体后,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君九宸的心中一动。 若是如此,那会不会有一天,她又会忽然离开? 毕竟这样的事……的确有些骇人听闻,谁又能说得定呢? 忽略心中那突然涌起的一丝慌乱,君九宸沉声道。 “白日人多眼杂,文渊阁内还时常有内阁之人商议要事,你若想去,只能是晚上。” 宋晚有些没想到他这般容易便答应了她的请求,顿时心中一喜,当即带着几分愉悦的开口道。 “没问题!” 看来这人也有好说话的时候。 “那你想何时去?”君九宸的声音再次响起。 宋晚想着方圆与陈泰如今都算是与她亲近之人,事情不好耽误,想了想后,便试探着道。 “若是可以的话,民女想今晚便开始。” 君九宸闻言扯了扯唇角。 “江小姐倒是不担心本王趁机再对你图谋不轨。” 宋晚很快明白他这个“再”字的意思,只觉这人当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 他以为自己做的那些混账事……很光荣? 被他轻薄的那些记忆重新在脑中浮现,宋晚心中又是一阵羞恼。 又见这人背对着自己,也懒得装什么温婉恭顺了,狠狠的瞪了他的后脑勺几眼。 只是语气却是怂的听不出任何异样。 “那日的事,民女早就忘了。” “且民女相信王爷那日的反常,一定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只是她面上“凶狠”的表情还来不及收起来,那背对着她的人却再次仿若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忽然转过了身来。 原本掩在水下的半截身子也随之探了出来,凑近了她。 “哦?江小姐就这般放心本王?” 宋晚虽然替君九宸施针祛毒不是第一次了,可那药浴漫过了他大半截身子,是以她看到的,其实也只有他露在外面的一小部分身体。 还都是背影。 如今乍然看到这张忽然凑近的俊美容颜。 以及那露在空气中的大半截身躯。 宽肩,窄腰,结实的肌肉线条,还有那因着那身伤疤显出的几分野性与侵略。 心跳竟不知为何开始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速度。 她快速收起面上“凶狠”的表情,瞪大了眼睛,仔细的看了几眼后,又装模作样的闭上。 “王爷,您这是……” 这些日子,她自认也算有几分了解眼前这个人了。 不论是从摄政王府的下人口中,还是从随风口中,这人在女色方面,几乎是一丝不沾的。 所以她并不担心他会对她有什么企图。 君九宸将宋晚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看着眼前紧闭着眼睛的女子,勾了勾唇。 虽然失去了记忆。 这喜好…… 还是同从前一样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念头忽然自他的脑海中划过。 她上回不是言之凿凿的说,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要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回去,让她也尝尝同样的滋味才行吗? 他觉得…… 十分有道理。 既然狠不下心杀她,不如……也让她尝一尝动了心后,又被丢下的感觉…… 君九宸想着眼中划过一丝光芒,而后忽然站起了身来,跨步走出浴桶。 “不是说要今晚入宫吗?出去等着吧。” 听着渐渐消失在耳边的脚步声,宋晚睁了一只眼偷瞄了一下,确认君九宸是真的离开后,才拍了拍胸口。 心中暗道,妖孽,当真是妖孽。 得亏这人平日出去都带着面具,也不爱装扮,只着那身万年不变的黑袍,否则就凭这张脸,这身材。 还不知道要祸乱多少小姑娘的芳心。 …… 第136章 夜探 丝毫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即将被祸乱芳心的“小姑娘”的宋晚出了净房后。 先是心情颇好的同红裳交代了一番,让她不要担心,在摄政王府等着她回来,然后明日记得让人给荣军坊传个消息,告诉父亲母亲自己大概会推迟几日去。 文渊阁的藏书颇多,即便有归类整理存放,找起来怕也要费些时候,如此,明日一早她定然是去不了的。 让她们先看着人先将药材按先前教的处理好,等她到的时候,直接制药便可。 大约过了一刻钟,君九宸便走了出来,领着她上了摄政王府的马车。 只是宋晚原以为君九宸会让她扮成小丫头什么的,跟在他的马车之内混入宫。 虽然如今已经快到亥时,宫门想来已经关闭,但据她所知,以他摄政王的身份,如今是可以无召入宫的,皇宫的大门应该拦不住他。 可让她意外的是,君九宸却让马车停在了宫门西门的一角。 当两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城墙边,感受着夜风拂面时,宋晚的嘴角不由抽了抽,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身侧的男人。 “王爷,您该不会想带着民女……钻狗洞什么的吧……” 虽然吧,她从前也没少干过这事。 可他堂堂摄政王,何至于此? 君九宸却解下身上那薄薄的玄色披风,将宋晚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包裹了起来,说了一句。 “你这身衣裳太显眼。” 而后,宋晚便感觉自己的腰身被一只大手揽了过去,隔着夏日薄薄的衣衫,熨烫着她的肌肤,双脚也在同一时间离地。 宋晚咽下差点出声的惊呼,下意识伸手牢牢的抱住君九宸的腰身。 而后,伴随着一阵急速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后,两人便轻盈而稳妥的落在了宫墙上,然后她还来不及反应,君九宸便足尖一点,准确的避开了所有巡逻的侍卫,带着她皇宫的各个屋檐上掠过。 宋晚心中惊讶于他这比宋七宋九还出神入化的轻功之时,心中却骤然划过一抹荒诞无比的感觉。 这样的场景,如此亲密的姿态,却并未让她心生抗拒,反而有一种她早就与他如此做过无数次一般…… 默契而熟悉。 宋晚忍不住抬起头侧过脸去看他,这张棱角分明的侧颜,却分明是不曾在他的记忆里出现过的。 难道是因为,他这张脸,有几分同云峥相像吗? 宋晚思忖间,君九宸已经带着她来到了文渊阁的后门处。 还不待那里的两个守卫反应过来,一枚令牌便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本王有重要的事要进去查阅典籍,不要惊动他人。”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和那彰显身份的令牌,那两个看守之人当即轻声应了一声是,便整齐划一的退居一侧。 “王爷请。” 心中却在惊讶着这几年来,统领他们大败漠北,夺回失地的主帅,那骇人面具之下,竟然是这样的一张脸。 他们原是这次归京的普通漠北军,只是因着前几个月的叛乱,宫中清洗了不少人,这才被安排了过来,寻常并没有面见主帅的机会。 还当军中传闻的,主帅在战场上伤了脸的事是真的呢…… 不过王爷方才身旁那个,是个姑娘? 两人对视一眼,又立即若无其事的目视前方,笔直的站着。 主帅不近女色在军中可是出了名的。 既然说是有正事,那自然是真的。 而宋晚跟随君九宸走入文渊阁,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还给君九宸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道。 “王爷,不如下次民女还是扮成丫鬟跟着王爷光明正大的进来?” 虽然今日她们这般进来的确简单省事,方才门口那两个看着,也像是他的人。 但是这宫中守卫森严,还有历来做为皇帝亲信的金吾卫四处巡逻,万一被人发现,即便不能拿他怎么样,传了出去,也难免让有心之人借题发挥。 比如,怀王。 幼帝虽然是靠着君九宸手中的兵权才得了皇位,但历朝历代功高震主,卸磨杀驴者,比比皆是。 即便小皇帝如今年纪小,那位她不曾接触过的太后却不知是何性情。 若是被怀王抓住机会,挑拨了他与宫中这两位的关系,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君九宸知道宋晚心中所想,却只淡然的接过披风,神色如常的一边走向侧面的太师椅,一边开口道。 “无妨,这宫中的布防图是我亲自所画,本王自然了如指掌,不会有你说的那种万一。” “而且……本王身边从来不带什么丫鬟,也懒得编什么说辞。” 君九宸说着在那太师椅中落座,看向宋晚。 “怎么了?莫非江小姐是觉得本王方才占了你的便宜?” 宋晚闻言忙道。 “王爷说笑了,既王爷心中有计较,民女便放心了。” 好不容易求了他帮忙,她哪敢说这样的话。 君九宸见宋晚放下戒心,眼底的光芒一闪而过,抬手指了指其中的一列书架。 “书籍检索在那边,江小姐请自便。” 而后又从怀中掏出一物,扔给了宋晚。 宋晚接过一看,是方才她送给他的那颗夜明珠。 他们偷偷进来,不好让这殿中的烛火留下痕迹。 便是带了,她又没带丫鬟,总不能指望他替她掌着灯。 这夜明珠此时用来,倒是再合适不过。 没想到这人看着冷心冷情的,还挺细心…… 宋晚想着对这人的观感又好了几分,道了声谢后,便转身朝那一排排书架走去。 君九宸看着宋晚离开的背影,嘴角却几不可察的勾了勾。 第137章 落水 翌日,天光大亮,宋晚昨日回到江家的时候已经很晚,是以起的也比平日晚许多。 结果不出所料,暂时没有收获。 宋晚想着也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文渊阁内,是以用过早膳后,她便让红裳传了陈泰过来。 宋晚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道。 “昨日我去红袖招见过聂姑娘了。” 陈泰闻言有些惊讶,小姐身为女子,竟然会为了他的事亲自入红袖招。 心中不由有些动容。 只是听到她说的话,原本平复了一些的心情,终究还是起了几分波澜。 “那双双她……如何说?” 宋晚也不遮掩。 “同你上次说的一样,她看上去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不想回头。” 陈泰对于这个答案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小姐于双双来说只是一个外人,便是小姐再聪慧,只是第一次见面,双双又怎会给出不同的回答呢? 只是心中仍忍不住有一丝期待罢了。 “原来如此,有劳小姐费心,为了我的事特意跑一趟了。” “其实自上次见过小姐后,我已经打听过那位苏公子了,他入京一月,虽无大才,人也闲散了些,却唯独喜好诗词乐曲之类的风雅之事。” “前几日随嘉宁郡主去听雨楼参加诗会时,还作出了几首颇有意境的诗,待人接物也算彬彬有礼,是以风评还算不错。” “以他如今的家世,只要不出什么大岔子,保双双一世安稳倒也是……十分容易的……” 宋晚听懂了陈泰的言外之意。 他这是想如了聂双双的愿,成全她。 只是以陈泰的心智,未必想不到不过短短一个月,要看清一个人的真实品行何其困难。 她想更多的,还是他被聂双双的话扰乱了心绪。 觉着心中对她有愧,又自责自己没能早日将她救出火海,这才心生退意。 那苏子昂毕竟是陛下的舅舅,既无大才,立一个讨喜的人设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只是要她看,他既然要立一个好的人设,却偏还要沾染红楼女子。 怕是…… 本性好色。 知道遮掩不了,便索性剑走偏锋,用着所谓的风雅来掩盖。 不过这些也只是她的猜想而已,如今那苏子尧究竟人品如何,又是不是装的,并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他相信只要查明聂双双与方侍郎身上的怪异之处,那背后隐藏的真相,自然也会随之浮出水面。 “我的话还未说完,我今日让你过来,并非全然为了你与聂姑娘的事。” 宋晚说着将自己闻到聂双双与方侍郎二人身上相同的气味,以及两人同样在较短的时间内做出与从前大相径庭的决定之事,说与了陈泰。 末了又道。 “我知道你识得一些可靠的江湖人士,你看能不能让她们替我盯着聂双双和方忠,若是人手足够,苏子尧也可以一并盯着。” “看他之间可有交集,或者……可否有出入过同一处地方。” “需要多少银子,你寻绿萝支取便是。” 陈泰闻言眼神微动。 “小姐是怀疑有人在她们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宋晚点了点头。 “不错,只是我总感觉此事并不简单,你要办的格外小心些,不要被人察觉。” “若是有什么发现,立即告知于我,不要轻举妄动。” 她其实也想过要不要寻求君九宸的帮助。 只是此事如今都只是她的一些猜测而已,并没有什么头绪。 与人相处始终得有个尺度,她总不能什么事情都靠他。 他五行司的人也不是闲着没事做的,没有义务去帮她查这些私事。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一边先让陈泰先打探着,她也弄清楚那股气味的来源,待事情先有一些眉目再说。 陈泰闻言眼中终于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清明,颇为郑重的应声道。 “小姐放心,我明白。” …… 陈泰离开后,宋晚给江正、柳氏写了封信,让人送过去。 只是她刚用完午膳不久,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却,便匆匆来了江府。 宋晚对这个人有些印象,似乎是经常跟在方侍郎身边的那个亲随,宋晚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方沅,当即出声询问道。 “可是你家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因着快马而来,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又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后,才急道。 “正是!” “我家小姐与刑尚书府中的公子一同落了水,被人救起来后却双双失去了意识,情况紧急,还请江小姐随我走一趟!” 宋晚闻言心中一个咯噔。 落水? 来不及多问什么,她立即朝绿萝道。 “去将我的药箱拿来,让人备马!” 这溺水之事可大可小,弄不好就要丢了性命,耽误不得。 所幸那湖离此处不远。 绿萝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即去了内间取宋晚的药箱,红裳却立即道。 “小姐,奴婢知道您心急,可是您不善骑术,就怕反而会误事,不如还是坐马车吧!” 宋晚这才想起江晚乔还是幼时学过几次骑马的,而且还骑得不好。 见绿萝这个时候已经小跑着将药箱取了过来,她忙接过药箱,朝方忠身旁的那个小厮道。 “你骑马带我!” 那小厮先是怔愣了一瞬,却也很快应了一声好,带着宋晚疾步出了门。 而后两人便先后上了马,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疾驰而去…… 第138章 救治 宋晚与方家的下人快马赶到时。 方圆与刑子显已然被抬到一艘大船之上,两人并排躺着,身下晕染了一大滩水渍,看上去均是面色煞白,情况极为不好。 刑子显的父亲刑天明与方忠则围在两人身旁,面色焦急。 看到宋晚的身影出现后,方忠忙大步上前,有些激动的朝她道。 “江姑娘,你终于来了!快!快替沅儿与刑公子看看。” 宋晚没有停顿的疾步到了方沅的身旁,先替她查看情况。 一旁的刑天明心中正替儿子着急,见宋晚先替方沅看,心中有一丝不满,却并没有说什么。 方才他已经让人自附近最近的医馆抓了一个大夫过来,那大夫却说人已经没救。 而对于这位替宋府老夫人治疗好眼疾的女子,他也是知晓一二的。 此时是他儿子性命攸关的时候,他不敢拿出一丝他刑部尚书的架子来。 宋晚看过方沅的情况后,又立即转过身,查看刑子显的情况。 这二人的情况的确不妙,若用寻常埋灰法,伏甑法,不仅过于繁琐来不及,将人救回来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而就在此时,她的脑中却快速的划过自陆明的手札中看到过的一种救治溺水之人的方法。 那方法虽然她闻所未闻,且看上去极为怪异,但如今这样的情况,她也只能冒险一试。 陆明那个怪老头本就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本事,她相信他。 宋晚想着,当即伸手将盖在方沅身上的衣物掀开,将她的头稍稍向后仰,而后一边有规律的按压着她胸腔的位置,一边看向一旁背着药箱的一位大夫模样的人道。 “时间紧急,劳烦这位大夫按照我的方法对刑公子施救。” 刑天明闻言忙将那大夫扯了过来,厉声道。 “按她说的做!” 那大夫立即有些慌张的蹲下身子来,看着宋晚手下的动作,试探着伸了伸手,却因着未曾见过这样怪异的方法,有些畏手畏脚。 方才他也知道了这位公子竟然是兵部尚书家的幼子,而且明显脉搏在他来之时便已经微弱的几乎没有了。 若是他按照这姑娘所说的做。 待会人死了,他岂不是…… 宋晚也瞧出了这大夫的不安,正准备出声安抚,站在那大夫身后的刑天明却忽然一把将那大夫提了起来,扔到一边。 而后果断的一撩衣袍蹲下来,按照宋晚的指示有节奏的按压起儿子的胸腔来。 这大夫既心有顾忌,怕是做不成事。 眼下儿子的性命要紧,他只能亲手一试。 所以即便看到宋晚愈发怪异的对着方沅的嘴渡气,他也咬牙学着去做。 宋晚见刑天明学的有模有样,也不再多言,只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出声提醒他。 “刑尚书是习武之人,用力不能太过,以免伤到刑公子,大概平日的五六分力便可……” “刑公子口鼻中若有异物,需先清理干净……” “每按压三十次,进行两次渡气……” 伴随着宋晚一声声的叮嘱,时间也一分一秒过去,只是即便宋晚头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地上的两人却依旧毫无反应。 刑天明心中顿时有了一丝焦躁。 而这个时候,尚书府派去请济仁堂大夫的下人也回来了。 来的人还是宋晚的老熟人。 济仁堂的那位孙大夫。 只是面对刑尚书与方侍郎,他的态度显然不如上次那般张扬。 只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宋晚,又听到她已经施救了许久,两个溺水的人却仍旧毫无反应后,眼底滑过一丝幸灾乐祸。 上回这女子在济仁堂救了那妇人,让他丢尽了颜面。 听说她们江家还要开什么成药铺,弄的上京城的百姓都颇为期待,就连他寻常替人问诊的时候,都有百姓问他,可有江姑娘说的那种不用自己熬的药可以开。 这医术博大精深,千人千症,岂有直接买一样的药直接服用的! 若是如此,要他们这些大夫有何用? 简直是哗众取宠! 今日,她总算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吧。 孙大夫想着,故作紧张的阻止了刑天明继续按压刑子显的动作。 “尚书大人,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刑公子本就溺了水,这般随意按压,岂不是让他身体里的积水愈发深入肺腑!这可是要命的啊!” 济仁堂本就是刑尚书府中的产业,孙大夫又是济仁堂医术除了李老神医外医术最好的,刑天明自然是信他的。 况且方才他已经依照宋晚的方法施救许久,却全无成效,已然耗损了他所有的耐心。 此时听孙大夫如此说,他也是心中一急,蹙眉瞥了一眼宋晚后,立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站起身来,让孙大夫给刑子显诊脉。 孙大夫见状不由有几分得意的看了仍旧在替方圆施救的宋晚,而后才将手搭在了刑子显的手上,只是待他探过脉后,眉心却不由自主的一蹙。 这人…… 已经救不回来了。 孙大夫想着心思顿时一转,故作可惜的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站起身来朝刑天明摇了摇头道。 “尚书大人,原本这救治溺水之人有许多古方可用,如埋灰法,伏甑法,只是在这一切准备妥当前,是不可贸动的,方才大人用力按压刑公子的胸腔……又耽误了如此长的时间,如今怕是……为时已晚。” 孙大夫说着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宋晚。 “若是稍稍懂得这溺水救治之法的大夫,也不会如此鲁莽行事,实在是……” 孙大夫说着再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一副惋惜不已的模样。 第139章 疯女人 孙大夫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宋晚也都听在耳里。 却懒得同他争辩。 毕竟此时此刻……方沅的命更重要。 因着是下午日头正烈的时候,宋晚额头的汗水也开始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只是哪怕此时她已然有一些力竭了,却没有半分停下来的意思,只是看了一眼刑子显后,还是抬眼定定的看向刑天明,一字一句的道。 “刑尚书若是放弃,刑公子就当真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刑子显从前虽然没少同她掐架,却也只是打打闹闹的,并未动什么真格。 她始终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么死了,却什么都不做。 或许是宋晚的眼神太过坚定,正因着孙大夫几乎宣判了自家儿子死刑而心中悲怆,甚至开始顺着他的话心中有那么一丝迁怒于宋晚的刑天明,心头忽然猛地一动。 是啊,他不能放弃。 这是儿子唯一的生机。 哪怕有那么万分之一的机会。 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 他也得试一试。 刑天明想着一把拽开身前的孙大夫,蹲下来,开始重复着先前宋晚教过的动作。 正为自己方才那番话可能让刑尚书与方侍郎一同记恨上宋晚而沾沾自喜的孙大夫,乍然被刑尚书这一推,险些没有站稳。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刑天明…… 方才,他分明是看着他眼中有一丝愤怒的,怎么就因这江晚乔一句话便忽然改了态度。 他不由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方忠。 却见他的目光此时也全部都聚集在方沅的身上,仿佛对于他的话置若罔闻。 孙大夫心中顿时憋闷不已。 难道他们当真相信这女子能起死回生不成? 当真可笑! 只是出事的毕竟是尚书府的公子和侍郎府的小姐,他不敢如上次那般煽风点火,只满心期待的等着一会人咽了气后,宋晚要如何收场。 只是让孙大夫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念头刚刚落下不久,地上的刑子显忽然有了反应,猛地吐出了一大口水来。 正满心绝望的刑天明见儿子忽然有了动静也是愣了愣,而后心头便是一阵狂喜,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一般,丝毫不敢懈怠的看向宋晚,不确定的问道。 “江姑娘,这……” 宋晚则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快速的朝刑天明道。 “继续,在他的呼吸顺畅前,不能停。” 听闻此言,已然看到希望的刑尚书愈发小心翼翼的按照方才的动作替儿子按压,渡气。 孙大夫见到这副状况却是一阵心惊。 活了? 竟然真的活了? 这怎么可能? 但是不管孙大夫如何想,刑子显在又吐出了几口水后,终究还是逐渐恢复了意识,呼吸也渐渐顺畅起来。 刑天明见状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他忙重新将衣裳给浑身湿透的儿子披上,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的唤着他的名字。 “显儿,我是父亲,你听见了没有?”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刑子显听着耳边传来的父亲焦急的询问声,有些费力的睁开了眼睛,而后,他的视线才慢慢聚焦在刑天明的身上,落水前的意识也逐渐回笼。 只是他下意识的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 “父亲,那个疯女人呢!” 刑天明听到“疯女人”三个字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很快他便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地上的方沅后,开口道。 “她还没醒。” “显儿,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们为何会落水?” 方才起了动静时,有人远远的瞧见了自家儿子似乎是在救方沅。 自家儿子自小熟识水性,便是当真不小心落水,哪怕要救一个人上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不可能会溺水。 他也很想知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尤其儿子方才这句“疯女人”更是让他浮想连篇,下意识的便想到必定是方家这个女儿做了什么,连累了自家儿子。 他原本对于这门婚事就不太满意,不过是这个幼子自小便任性惯了,名声不太好,婚事本就有些让人头疼。 高不成低不就的。 加上怀王又开了口,说如今朝中许多朝臣不知为何忽然倒向了宋易与摄政王那一边,他们得将方忠牢牢的绑在他们这条船上才行。 否则以他在兵部的资历,若他当真投靠了摄政王,将来很有可能将他取而代之。 方忠也答应了会让女儿在嫁加入他家之前轻减下来,并让夫人好好教她内务。 他想着这方沅虽然身形丰腴了些,但方夫人家中毕竟是书香门第,在她手下教养着长大的孩子总不会太差,这才勉强答应一试。 左右儿子若是喜欢,日后替他多纳几房美妾回来弥补便是。 如今看来,这竟然是个扫把星,还未进门便差点害死自己儿子! 第140章 踹回去 而听到父亲的问话,刑子显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因着胸腔处还有些不舒服,这一气,便急急的咳嗽了几声。 刑天明见状忙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一边伸手替他拍着后背,一边急道。 “好了好了,显儿,是父亲大意了,你若还是难受,便先别说话。” “待待会江姑娘替你看过确定安然无恙后,我们便回府。” 刑子显闻言只努力平息了一下胸腔内传出来的不适,而后便有些咬牙切齿的想说些什么。 只是待他靠着父亲坐起来后,却看到了地上面色煞白,如同死去了的方沅,以及正对着她做一些“奇怪”的举动的宋晚。 他似乎是迟疑了一瞬后,终究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只眼睛还是带着几分愤慨的盯着方沅。 心中再次暗骂了几声疯女人! 原本父亲给他定这门亲事他也是不乐意的。 这方沅瞧着胳膊比他还要粗便罢了,偏自己还不以为耻,整日横冲直撞的惹人笑话,性子也是大大咧咧的,哪里有个女人该有的样子! 这满上京,除了当初宋家那个,与他最不对盘的便是她了。 偏偏他们两家来往还多。 若不是父亲说了她会改,还应承了只要他答应娶了她进门,日后便不管他在外面如何吃喝玩乐。 他又想着这两年兄长与母亲总催着他成婚,整日在他耳边叨叨个没完,他也实在有些不耐烦了,这才勉强答应下来,左右娶谁不是娶。 可这女人倒好。 竟然在主动提出从大船下去泛舟后,同她说她死也不愿嫁给他,让他同她一起反抗反对这门婚事! 真是可笑! 她也不看看她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竟然还敢看不上他。 他当即便不服气的嘲讽了她一通。 还故意气她,说自己对这门婚事满意的紧,回家后一定催促母亲马上上门提亲,日后将她关在内院中,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毕竟从前他与她争执时,便是这般各自恶语相向的,他倒也没有顾虑什么。 哪知这一向大大咧咧女人,这次却不知为何哪根筋不对,竟然哭了起来,然后…… 说要投湖明志。 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跳入水中的时候,他也是吓了一跳,而后便觉得她一定是在做戏,哪知她看着竟然是真的不会水的样子,很快便沉了下去。 亏他还一片好心跳下去救她。 她不领情便罢了,他好容易将她捞起来浮出水面,她却大喊着不要他管。 还踢他。 踢便也罢了,还踢中了…… 那处…… 他一时吃痛,便乱了呼吸呛了好几口水,同她一起沉了下去,差点丢了性命! 如今他还感觉那处仍在隐隐作痛呢。 也不知道日后那方面……有没有妨碍…… 想到此处,刑子显愈发恶狠狠的瞪了方沅一眼。 若不是看她眼下生死未卜,他真恨不得跳起来踹回去! 早知道他就不滥发善心下去救她了,左右他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人! 刑子显胡思乱想之际,一旁的孙大夫见人救了回来,唯恐刑尚书因着方才他说的话,对他心怀芥蒂,忙上前带着几分殷勤的开口道。 “大人,既然刑公子醒了,不如小人替他瞧瞧?” 刑天明却连眼尾都没有给他,方才他不是说自己儿子没救了吗? 言语间还满是挑唆之意,害他差点放弃了儿子的一线生机。 如今儿子是用这江姑娘的法子救回来的,自然得她亲自看过他才放心,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她不快,让一个刚言语讽刺过她的人替儿子看诊。 待他回去,便让他收拾东西滚蛋! 孙大夫见刑尚书没有理会自己,面上的笑意顿时有一丝凝固,心中愈发惴惴不安了起来。 而不管这边各人心思如何,就在宋晚心中也逐渐有一丝焦躁之时,方沅终于有了动静…… 看着接连吐出几口水的方沅,宋晚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而那一口气散了后,她整个人也有些力竭的跌坐在了地上。 只是她也只调整了几个呼吸,便重新将手搭在了方圆的手腕之上。 不过方沅的情况就如她想的那般,要比刑子显的严重一些,即便将水吐了出来,也只是睁了睁眼,便又即刻昏睡了过去。 好在呼吸终究还算平稳,算是性命无忧了。 宋晚想着站起身来,看向一旁神色复杂的方忠。 “方大人,你先让人将沅沅抬到船舱中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切记动作要慢一些,待我替刑公子把过脉后,随后就到。” 方沅终究是女子,湿着衣衫在此被人围观终是不妥。 她也不方便替她仔细检查。 方忠听宋晚如此说,忙点了点头,只是女儿被救下后,他看向宋晚的眼神中终究夹杂着几分尴尬。 前几日他才不怎么客气的将人赶走,如今这么快便求到她门口,让她过来来救人,他心中总归有些别扭的。 好在……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好,有劳江姑娘了。” 方忠想着又转而看向刑天明。 “刑尚书,那我便先带沅儿下去了,这两个孩子的事……容后再议,” 刑天明虽然心中不满,但事情都未弄清楚,他也不好太不给方忠脸面。 只“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第141章 人情 方府的人都下去后,宋晚才站起身来走到刑子显身侧。 “刑公子,还请将手伸出来。” 刑子显看到宋晚,心中却愈发烦躁。 这女人…… 也是个邪门的…… 奈何一向爱惜自己这条小命,还是老老实实将手递了过去。 这女人虽然邪门,但医术却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只是想到今天这架势,他这条命还是她救回来的,今后少不得要还她这份情,刑子显的面色不由又黑了些。 宋晚心中还记挂着方沅,直接无视了刑子显那有些别扭的模样,只一边替他把脉一边开口询问道。 “刑公子可还有何处感觉不适?” 听到这句,刑子显忽然再次急急的咳嗽了几声。 哪里不适? 自然是被那个疯女人踢到的“那里”最不适! 但这他能告诉她吗? 自然不能。 他不要面子的吗。 如此想着,刑子显只有些憋屈的道。 “没有……只是胸口还有点闷而已。” 宋晚闻言点了点头,而后收回手来,看向刑天明。 “刑尚书无需担心,这些都是正常的反应,令公子已经无碍了。” “待会我开个方子让方侍郎府中的人给您送去便是。” 刑天明闻言,一颗心总算落到了实处,颇为真诚的朝宋晚道。 “好,今日多谢江姑娘了。” “改日我再让人备厚礼送去江家,以示酬谢。” 宋晚闻言倒没有推辞,反而顺势道。 “刑尚书客气了,我们江家初来上京,日后说不定还有劳刑尚书看顾的地方……届时还望刑尚书不吝相帮才是,也算民女的荣幸了。” 虽然如今她搭上了摄政王这条线,但今日她既然救了刑子显,这人情,她自然得拿着。 父亲说过,多条关系多条路,何况如今她还是个身份低微的商户之女。 有备无患总是不错的。 刑天明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只笑道 。 “那是自然。” 自家儿子是她救回来的不假,若真有她求上门来的那一日,只要不是什么关于利益的大事,他能帮的,自然愿意顺手帮一帮。 “那民女便先告辞,去看看方小姐了。”宋晚闻言站起身来,又朝刑天明行了个礼,这才转身离开。 只是看着宋晚离开的背影,刑子显似乎想起来什么一般,忽然看向自家父亲,带着一丝紧张的询问道。 “父亲……方才……她该不会也是像救那方沅一样救我的吧……” 他看的清清楚楚,她那救人的法子诡异的紧。 是……嘴对嘴的…… 这这这。 这女人可邪门的紧,又是个下堂妇,若是来日赖上自己可如何是好! 刑子显又开始胡思乱想之际,刑天明却似乎看出了儿子的想法,朝他解释了事情的原委。 刑子显这才将那放飞的心思收了回来。 …… 而这边宋晚回到方沅所在的船舱时,方沅已然换上了干净的衣裳,闭着眼睛,安静的躺在床上。 宋晚替她仔细的检查了身体后,才对方忠说了她的情况。 方沅的肺部受了些损伤,恐怕得用药精心将养一些时日才行,让方府的下人小心照料。 方忠也都一一仔细的记下了。 只是宋晚交代完后却并未离开,只是继续看着方忠道。 “沅沅虽然还未醒来,但依方大人看,她今日为何会忽然落水?” 若她没记错,刑子显方才醒来的时候,称呼方沅为“疯女人”,情绪也有些不对,这明显有些反常。 若说这两人当真只是不小心落水,她是不相信的。 方忠闻言沉默了一瞬,却只是似是而非的道。 “沅儿一向玩心重,原本与刑公子泛舟本也是她出的主意,今日风又大,一不小心失足也是有的。” 宋晚却直视着方忠的眼睛。 “方大人当真如此想吗?” 方忠却似乎有些不想在此事上继续纠缠。 “江小姐何出此问?” 见方忠揣着明白装糊涂,宋晚也不想继续同他虚与委蛇,直接开口道。 “今日沅沅之所以同刑公子一同泛舟,想必是方大人与刑尚书有意撮合他二人,民女知道这是方大人的家事,我作为外人,本不该多嘴。” “可民女原以为方大人与方夫人爱重沅沅,留她到这个年纪不嫁人,定然是殚精竭虑,想好好替她谋划下半辈子的前程的。” “据方夫人说,您二位膝下只有这一个独女……原是想将她留在府中,等到今秋秋闱放榜,榜下捉婿,挑一个出身不显,人品过关、又得仰仗您提携的举子。” “如此,您与方夫人便可以继续护着沅沅,让她下半辈子不受人欺负。” 这些,都是她上回见方夫人时方夫人委婉的同她提及的。 方夫人看起来也十分满意这个安排。 毕竟在她的眼中,女儿不需要高嫁,只要平安顺遂便好。 而有功名在身,又需要仰仗岳家的举子,便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她们一直等的便是这三年一次的秋闱。 “民女不知方大人为何忽然改了主意,要将沅沅许配给刑公子,也不想人云亦云,妄议刑公子是否是良人,又可堪相配。” “但显然,沅沅对于这门亲事是十分抗拒的,这一点,她应当不只同我说过,也同方大人抗议过。” “民女斗胆,想问方大人一句,若是今日沅沅落水并非意外,而是向您表明态度,您……是否依旧坚持逼她嫁给刑公子?” 方才方忠离开时对刑天明说的那句“容后再议”她听在耳中,显然是还没有打消让方沅嫁给刑子显的心思的。 若方沅当真是为了不嫁给刑子显,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 作为朋友,她总该替她做一些什么。 第142章 本王与云峥,谁好看? 方忠听宋晚说话如此直白,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却碍于宋晚方才才救了女儿的命不好摆什么架子。 只得将那些情绪勉强压制了下去。 “江姑娘多虑了,沅儿一向心性开朗,今日之事……必定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至于这儿女的亲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沅儿年纪尚小,不理解做父母的一片苦心,这才同江姑娘说了些什么抱怨之言,当不得真,便不劳江姑娘费心了。” 宋晚见着方忠的态度没有丝毫的动摇,心道这位方侍郎。 当真的变了许多。 不过既然已经开了话头,有些话即便他不爱听,她也得继续说下去。 “民女知道自己的话逾越了,只是我与沅沅相识的时日不算短,也曾亲眼所见您曾经是多么真心疼爱这个女儿。” “如您所说,沅沅性情开朗,但她之所以因着身形的缘故,时常受人嘲笑指点,却依旧能养成这般乐观开朗的性情,不正是因为有您与方夫人的疼爱吗?” “对她而言,您与方夫人的爱,便是她的底气与自信,你们也是她最为重要的人,她可以不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但您的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足以伤害到她,让她做出过激的举动……” “民女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无法改变方大人的决定,只希望待沅沅醒来后,您勿要再行苛责于她,好好听一听她的想法……以免再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苦果……” 方忠听到“无法挽回”几个字,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女儿,心中一时也是复杂万分。 其实他自己也感受到了,自从饮用了醉仙楼的浮生醉后,他便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最初的时候,他只是因着有些头痛,听了一些同僚的议论,说那浮生醉不仅味道不错,还能让人浑身放松,便去试了一试。 没想到不过两日,他便觉着整个人都轻盈不少,精力也比往日更加旺盛,是以即便那酒卖的极贵,但一向爱酒的他,每日都要来上两杯。 但渐渐的,他感觉到自己竟似乎开始依赖起那物来,只要一日不碰,浑身便如被万蚁所噬,十分难受,情绪也时常因此暴躁不已。 而他越是难受,在府中看到这个让他丢脸的女儿时,便愈发不顺眼了起来。 恰逢刑尚书提起了两府结亲之事,他一时情绪上来,便应了下来。 可他之所以逼女儿嫁给刑子显…… 其实也不是全然没有替她考虑过的。 刑尚书与刑夫人一向溺爱这个幼子,刑家的大公子也对这个胞弟照顾有加,他们既然主动提起这门亲事,总不会太过苛待自己的女儿。 女儿嫁给他,未必比嫁个出身贫寒的举子好。 他的确没有想过女儿有可能用这般决绝的方法,向他表明自己的决心…… 只是这些,他并不想对眼前这个外人细说。 “江姑娘对沅儿的一片心意本官明白了,我会仔细斟酌的。\" “今日江姑娘只身前来,有劳了,我这便让吩咐下人送你回去。” 方忠说着,又唤来了之前接宋晚过来的小厮,嘱咐他用方府的马车,先送宋晚回去。 宋晚见方忠再次开口赶人,知道从他这里,是无法找到什么突破口了,便也不再多言。 “既然如此,那民女便先告辞了,沅沅今晚应当便会醒过来,我明日再去方府替她复诊。” 而后,便随方家的下人一同离开了。 …… 回到江家后,宋晚便觉手臂酸痛不已,又想着方沅的事,心情不是很好,只随意吃了些东西后,便小憩了一个时辰。 直等到太阳落山后,才动身去了摄政王府。 然而再次见到君九宸的时候,宋晚却只觉眼前一亮。 只见自内室走出来的君九宸虽然依旧只同从前一般只着了一身玄色衣衫,但与从前不同的是,他今日身上着的这件,不仅衣料看上去华贵,还滚了一层若有若现的金边,衣服上也绣了暗纹。 头上竟然也罕见的束上了金冠。 但即便只是这小小的改变,却让他那张本就冠绝上京的脸,显得愈发矜贵无双。 君九宸此时已经走到宋晚身前,他看着宋晚不自觉偷偷放大的瞳孔,几不可察的勾了勾唇,俯下身去看着她,缓声道。 “江小姐这般直愣愣的看着本王……做什么?” 宋晚看着面前放大的俊颜,以及这带着几分撩人的声音,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声:果真是妖孽。 却并未因为自己这片刻的失态而慌乱,而是打起精神,抬眼坦然的看向君九宸,眼眸含笑。 “自然是因为王爷今日很好看。” 君九宸闻言挑了挑眉。 “哦?听说这上京城容貌最为出色的男子是怀王世子,云峥。” “不知以江小姐看,是本王好看……还是怀王世子好看?” 跟在君九宸身后的随风听到主子竟然问出这种幼稚的问题,嘴角不由抽了抽。 主子近来真是越发奇怪了。 明明自上回同上官公子夜谈之后,便对江姑娘的态度冷了下来,一副拒而远之的模样。 如今也不知怎么回事,似乎又故态复萌了。 不,也不能说是故态复萌,而是仿佛愈发笃定了什么一般…… 似乎……还有意无意的刻意亲近……或者说,吸引江姑娘的注意。 就说主子身上这衣裳吧,自他跟着主子以来,一向是下人准备什么,他便穿什么的,毕竟他那些衣服看上去……的确也都差别不大。 可就在昨晚,主子竟然特意交代下人紧急置办了好几身衣裳回来,很是挑选了一番 王爷竟然开始重视自己的仪容?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恨不得抓着上官公子过来好好瞧一瞧才行。 不止如此,主子如今竟然还问江小姐,他与云世子谁好看? 这话便是他说给漠北军的那些将领们听,非得惊掉他们的下巴不可。 宋晚不知这人好端端的提什么怀王世子,晦气。 只继续含笑直视他的眼睛,中肯的评价道。 “单论面容,云世子只及王爷七分。” “但若加上人品风度……云世子不及王爷一分。” 语落,宋晚便仔细的观察着他的表情,却并未瞧出什么,也不知道他对自己这个答案满不满意。 只见他直起身来,转身朝门外走去。 “想不到江小姐对本王的评价这般高……” “今日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走吧!” 宋晚心中急于寻找方忠与聂双双身上异常之处的答案,倒也没有时间多想,只快速的跟上了君九宸的脚步。 没有瞧见君九宸转身之时,眼底乍然浮现的几分惑人心神的潋滟华光。 第143章 他是在关心她? 被君九宸用同样的方式带入了文渊阁后。 宋晚便与君九宸各坐于桌子的一端,一人拿着书本翻阅,一人执笔批改奏章,夜明珠在两人中间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除了偶尔抬头休息时,被面前格外惹眼的男人惑了神,宋晚翻阅的速度很快,几乎可以说是一目十行,很快便将拿过来的六七本典籍过了一遍,而后又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换了另外一批来。 如此重复间,两个时辰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到了要离开的时间。 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宋晚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面上不由现出几分沮丧。 这文渊阁看着大,藏书也颇多,但关于医毒记载的却并不多,看来想要从这方面入手,可能性已然很小。 君九宸见宋晚停了下来,也停了笔。 “还是没有找到?” “是。” 君九宸见她这副难得的沮丧模样,想了想,还是开口询问道。 “你不如同本王说说你在找什么,看在你替本王驱毒的份上,或许……本王能找人帮你打探一下也说不定。” 宋晚原是不想在没有丝毫根据之前将此事说给旁人听的。 但想到今日发生的事,他既然主动提及,她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不瞒王爷,民女是在找一种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性情大变的东西。” “但是这种东西究竟是药还是是毒,民女尚不知晓,所以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民女猜测,这东西或许在天齐并不常见……” 宋晚说着,斟酌了一下,将方忠与聂双双的异常挑拣着对君九宸说了一番。 君九宸听到宋晚的话,却是眉心一蹙。 “你说的那种特殊的气味是指什么?” “是土腥味。”宋晚当即应声,而后便见眼前男子面上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凝重了起来。 宋晚见状眼前一亮,急道。 “王爷可是知道些什么?” 君九宸将手中的笔搁下。 “你可听说过一种叫做瑶罂的花?” 见宋晚目露疑惑的摇了摇头,君九宸继续道。 “这种花,本王在漠北之时曾听人说过,红似朱砂,金蕊藏香,其状甚美,乃漠北禁药。” “只因此物既能医病,亦能惑心!” “若用量适当便可以缓解疼痛,但一旦过量沾染,便极易成瘾,而一旦上瘾,若不能长期续服,便会性情暴躁,浑身如同被万蚁所噬,非常人所能忍受。” 宋晚闻言眸中划过一丝惊讶。 “那服用过这种东西的人,脉象上可能看出来?” 君九宸却只摇了摇头。 “这本王便不知道了。” “只是听说服用此物后,人会变得格外兴奋,虽然我不懂医,但是想来这脉象上还是能看出一些的。” 宋晚闻言当即想到了那日自己替聂双双把脉时,她脉象上的那一丝细微的异常。 若是兴奋,那脉搏跳动的快一些,倒也合理。 而这,与君九宸所说的不谋而合。 “这倒是也对的上……只是既然是漠北禁药,为何会出现在上……”京,宋晚的话还未说完,便立即想到了什么,带着一丝犹疑的看向君九宸。 “王爷,难道说……” 君九宸的面色此时也沉凝了几分。 这东西出自漠北,方忠又是朝廷命官。 至于聂双双……虽然只是一介青楼女子,可如今同她扯上关系的。 还有苏子尧。 若那东西当真是瑶罂……那十有八九是漠北对于此次兵败,交回边境四城之事并不服气,这才在背地里动些手脚,想扳回一城。 而一旦朝中众臣被这东西控制,对于天齐朝廷来说,便是个天大的隐患。 君九宸想着朝宋晚点了点头。 “你想的不错。” 宋晚也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发现,竟有可能牵扯出如此大的秘密,心中也是有些不平静。 “王爷,那这东西可有解药之类的?” 君九宸再次摇了摇头。 “既然不是毒,自然没有解药,这也是这东西之所以成为漠北禁药的原因之一。” “一旦上瘾,便只能继续服用,别无它法。” 得到这个回答,宋晚心中顿时沉重不已。 那聂双双与方沅的父亲岂不是…… 君九宸看着宋晚面上的神色,此时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开口道。 “此事你可有让你的人在查了?” 宋晚点了点头。 “自然。” 君九宸闻言当即带着一丝严肃的开口道。 “立即让你的人都撤回来,此事你不要再管,本王会亲自查。” 虽然如今尚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瑶罂,但若是的,那这背后十有八九是漠北人的手笔,而能被选出来做这些事的,极有可能是死士。 在没有弄清楚其中的深浅之前,她贸然插手…… 可能会有危险。 宋晚自然明白君九宸的意思,只是如今陈泰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为了聂双双,他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收手…… 君九宸见宋晚沉默没有应声,忽然站起身来,修长的身躯越过桌子,俯身凑近她。 直视着她的眼睛。 “我知道你胆子大,身边那个叫陈泰的也算得用。” “但此事若真牵扯进了漠北,便不是你们能插手的,我说……让你的人都撤回来,你听清楚了没有?” 正垂眸思索着的宋晚乍然感觉一道身影笼罩在自己身前,抬眸,便清晰的从眼前这张放大的俊颜上,捕捉到了一丝…… 担忧? 他这是……在担心她的安危? “江晚乔,本王在同你说话。”见宋晚依旧不回答,君九宸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语气中又多了一丝强硬。 他太了解曾经的那个宋晚了,天不怕地不怕,连老虎的屁股都恨不得凑上去摸上一摸,又不肯轻易服输。 可她如今已经不是那个权倾朝野的相府嫡女,又没有暗卫贴身保护。 他若不仔细警告她,她说不定转过头便阳奉阴违了。 察觉到君九宸语气中的不耐,宋晚也暂且将陈泰的事压下,面上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王爷放心,既然知道了这其中的风险,王爷又愿意亲自去查,民女自然乐得轻松,绝不会一意孤行去犯险的。” “多谢王爷关心。” 见她应了下来,君九宸的面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不过听到“关心”二字,他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快速沉了下去,重新在椅子上落座,冷眼瞥了宋晚一眼。 “本王不过是怕你打草惊蛇罢了。” 他会关心她? 笑话。 宋晚见君九宸面露不悦,当即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 “民女明白,是民女失言了。” 方才一定是她看书看久了,眼花了…… 第144章 控制 夜色正浓,正是红袖招宾客盈门之时。 此刻,那巨大的山水屏风前,聂双双正着了一身锦绣罗裙,头戴金钗玉饰,步履轻盈的款款落座。 她纤纤玉手轻抬,轻轻拨动琵琶,悠扬的琴音便如流水倾斜而出。 台下,高朋满座,其中不乏身着绫罗绸缎的达官显贵、文人墨客,他们有些格外认真的听着台上的琴音,有的则侧过头去与朋友谈笑风生。 而最前方的位置,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正满眼含笑看着台上的聂双双,腰间系着一条镶嵌着宝石的宽带,贵气又不失风流。 聂双双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眼神也不由落在了他身上,而后,两相对视,低眉浅笑,现出几分羞怯。 那男子身旁的人见状忙打趣道。 “许久不见双双姑娘来大堂登台献艺,今日可多亏了苏兄,我等才能一饱耳福。” 语落,又有人接声道。 “王兄所言甚是,双双姑娘这手琵琶弹的当真是出神入化,容貌更是这红袖招数一数二的。” “这些年,想成为她的座上宾的不知凡几,苏兄入京不过一月有余,便能被双双姑娘另眼相待至此,实在是让我等望尘莫及啊。” “那是当然,苏兄这般才情与风度,当初为双双姑娘做的那首诗可谓精彩绝艳,自然能俘获佳人芳心……” 那白衣男子正是苏家嫡子,苏瑾月的兄长苏子尧。 只是被人如此吹捧着,他面上却仍是一派谦逊的模样。 “诸位过奖了,我也不过是喜好这琴曲之道,听闻红袖招有人善琵琶琴艺,不逊于宫中乐师,这才过来一听。” “不想这聂姑娘琴技果然了得,至于那诗……不过是随兴所作,当不得各位如此夸奖。” 听他如此说,随行而来的公子们愈发卖力的吹捧了起来。 “苏公子文采飞扬,随手所作之诗又都能那般出彩,更当为我辈楷模了!苏兄切勿妄自菲薄!” 苏子尧闻言再次大笑了一声。 “好了,这般辰美景,各位便不要光顾着同我打趣了。” “来,我们喝酒,听琴。” 说着便举起了桌上的杯盏,随行的几位公子也忙举杯与他共饮。 他们大多或身家不显,或是家中不受宠的庶子,如今攀上这位愿意同他们交好的“国舅爷”,自然得好生将人供起来,将来说不定能借着这份交情,替自己谋一份前程也说不定。 一片谈笑声中,聂双双已然弹奏完一曲,却并未离开,而是将琵琶交给一旁的小桃,缓步走到苏子尧身边落了坐。 而后便安静的跪坐在一侧替他斟酒,时而掩嘴浅笑,时而陪着他与随行而来的几人一同说笑,一时间羡煞了周围坐着的其他宾客。 而一旁的角落里,陈泰看着坐在苏子尧身旁言笑晏晏,谈笑风生的聂双双,只觉周围的欢声笑语在他耳边变得模糊,面上皆是道不尽的落寞。 片刻后,他终是忍不住起身,无声离开。 夜愈发深沉的时候,苏子尧也告别了同行之人,带着聂双双一同经过长长的回廊,回到了三楼的半遮面。 只是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苏子尧方才在一楼与人谈笑风生时的温文尔雅,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向聂双双的眼睛也不复方才那般清澈坦荡。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不怀好意的笑,他坐下后,便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在她面前晃了晃。 “今晚表现不错,这是小爷特意带来赏你的。” “过来……” 聂双双见着苏子尧手中那白玉瓷瓶,眼中迟疑了一瞬,却又似无法抗拒那东西的诱惑般,依声朝苏子尧走了过去。 “多谢公子。” 只是她的手还没碰触到那白玉瓷瓶,苏子尧却忽然将手收了回去,一双眼睛不怀好意的在聂双双身上来回扫视。 “欸,这样拿可不行。” “得将衣服脱了……跪下……” 聂双双闻言瞳孔不自觉的微微放大,脑中不由自主的闪过上次在这间房中,被眼前之人肆意凌辱的场景。 她咬了咬唇,眼中满是挣扎。 “苏公子,双双愿意服侍你,只是……可否不要那般……” 她承认,在得知此人身份的时候,她动摇了,这花楼的女人都是有花期的,她已经等了陈泰太久,不想再一年一年,毫无止尽的等下去。 所以,她开始将心思用在了苏子尧的身上。 但苏子尧同陈泰不同,她害怕自己出身,他若轻易得到会不知珍惜,所以便用了些欲拒还迎的手段。 在花楼待了这么些年,她自以为可以拿捏好分寸,不想这人却丝毫没有耐心,直接在她的酒水中下了些东西…… 让她一步步深陷。 连她身边的丫头都被他收买,因着一句会将她一同赎出去的承诺,替他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等她发现他的真面目之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这个人,根本是个衣冠禽兽,很有些折腾女子的手段…… 苏子尧看着聂双双面上的挣扎,面上却愈发兴奋。 “怎么,你还想尝尝没有这东西的滋味?” “别怪我没提醒你,今日你若不好好侍候小爷,我可带着这东西走了。” “这一走,说不定十天半个月不会过来,或者……更久……” “我上回留给你的东西,应该不剩多少了吧,届时你若再让人上门求,我可就没这么容易成全你了……” 聂双双立即想到了什么,只觉身上的汗毛都开始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 那样如同被万蚁噬身的滋味,仿佛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她甚至不敢回想…… 与之相比,忍过这一夜,似乎也不算太过难以接受了…… 聂双双想着自嘲的苦笑了一声,一滴清泪自眼角划过。 她颤抖着伸出双手,衣裳也随之一件件在这一室的烛光中滑落。 露出一身还未来得及褪去的淤痕。 苏子尧见状舔了舔嘴角,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残忍的快意。 他还记得第一次与人来这红袖招之时,这女子是何等清冷的模样。 如今还不是要匍匐在他的脚边。 说起来,这一切还得感谢嘉和表妹,这“瑶粟”可真是个好东西,再清高的女人,一旦沾染上这个东西,也只会乖乖的束手就擒。 有了这东西,他日后何愁有拿不下的女人?还不必同从前一样,留下一堆烂摊子,毕竟苏瑾月可是再三告诫,让他不要在京中惹事。 他从前虽然不将那个庶出的妹妹放在眼里,可如今她成了太后,他后半生的荣华富贵还得仰仗着她,他只能乖乖听话。 苏子尧想着站起身来,一只手捏着那白玉瓷瓶,在她姣好的身体上轻轻划过,而后放入她的掌心。 “这才乖。” “记住,只要你听话,我自然舍得让你再吃那样的苦。” “待小爷娶了个高门贵女入门后,便替你赎身……” “否则……下场你是知道的。” …… 第145章 探望 长夜过去。 想着方沅此时应当已经清醒了,宋晚一早便出发去了江府替方沅复诊。 进门的时候,方夫人正坐在方沅的床边,握着女儿的手垂泪,见宋晚来了,才忙用帕子拭了拭泪,站起身来。 “晚乔,你来了。” “昨日的事我都听说了,多亏了你……” 宋晚看着眼前明显清减了几分的方夫人。 想到方侍郎极有可能是因为对君九宸说的那种叫做“瑶罂”的东西上了瘾,这才性情大变,心中不由暗叹了一口气。 只是君九宸既说不让她轻举妄动,她暂时也不好将此事的真相告知于她,只询问道。 “夫人言重了,我与沅沅是朋友,又是大夫,这都是我应当做的。” “对了,沅沅昨日回来后,可曾醒来过?” 方夫人点了点头。 “醒过了,今日一大早还喝了点粥。” “只是我问她为何会忽然落水,她却什么都不肯说……只说死里逃生觉得害怕,抱着我哭了一场,如今许是哭累了,刚刚歇下。” “你如今来的正好,待会若是她醒了,你看能否替我问问她……她平日同你最是要好,说不定愿意同你说说的。” 宋晚闻言点了点头。 “那我先替她把把脉,看看她恢复的情况。” 方夫人忙道了一声好,随着宋晚重新走到方沅床前。 宋晚于是在床边坐下,将方沅的手自薄被中拿了出来,搭上了她的脉薄,而这个时候,方沅却若有所感的睁开了眼睛。 只是待看清宋晚的脸时,她那原本亮晶晶,如今却因为哭过有些浮肿,失去了光彩的眼睛,又浮现了一丝泪意。 瓮声瓮气的唤了一声。 “晚姐姐……” 宋晚忙扶着她坐起身来,悉声问道。 “是我,你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方沅只摇了摇头,不语。 宋晚见状却还是不放心的继续替她把完了把脉,这才放下心去。 同昨天诊断的差不多,虽然肺部受了些损伤,但养些日子,问题倒也不大。 “那便好。” “沅沅,昨日你与刑公子,究竟发生了何事?” 方沅闻言张了张嘴,但看到站在宋晚身后的母亲,却又将话咽了下去,只垂下头,小声道。 “我……只是不小心落水了而已。” 母亲本就为被父亲禁足以及父亲近日的态度心中郁郁,她不敢将昨日的真相告诉她,怕再惹她伤心。 方夫人见状忙道。 “晚乔,你先陪沅沅说说话,下人正熬着药,我不放心,得亲自去盯着。” 而后,便带着屋中的丫头退出了方沅的寝房。 却并未离开,只以眼神示意丫鬟们出去,将门带上,自己则留在门帘外偷听。 她知道女儿是不想让她担心,可昨日的事的确蹊跷,她总得知道其中缘由才能安心。 而听到关门声后,宋晚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沅沅,我记得你自上次落水后,每次靠近水时都格外小心,如何会自己平白无故不小心落了水。” “我知你不想方夫人担心,可如今她不在,你可愿同我实话实说?” “昨日之事,你可是故意的?” 方沅见宋晚已然猜了出来,母亲又离开了,倒也不再继续遮掩。 只伸手胡乱抹了抹眼角的泪。 带着几分倔强和委屈的点了点头。 “不错,我的确是主动投湖的!” “只是我原想着刑子显素来游手好闲,喜好美色,应当对这门婚事也是反对的,便只想着同他一起从大船下来泛舟,趁机同他商议一下如何一起将这门婚事搅黄。” “谁知道我说了自己的想法后,他竟然还说愿意娶我,还说了好些混账话……” “什么正妻是为家里娶的……既然我不喜欢她,他也不喜欢我,那刚刚好,日后成了亲各顾各的便是……” “只要我不管着他,他也不会碰我,若我实在孤单寂寞了……他还可以去那小倌馆里替我挑个俊俏的小郎君消遣……” 想到刑子显说的那话,方沅面上露出愤愤之色。 “他……他就是个混账!” 宋晚闻言却并不惊讶。 这话……的确像是刑子显能说的出来的。 从前她们掐架之时,他便是这般,讲不出几句人话。 “然后呢?你便被他激怒,跳船寻死?” 方圆却咬了咬唇。 “自然不是!” “其实……自从上次落水后,我便偷偷学了泅水,今日不过是想做做样子,想着等着人发现来救我,并不难。” “我也可以以此告诉刑子显,告诉父亲我的决心。” “谁知道……那个混账竟然会跳下来救我……” “可我若与他有了肌肤之亲,那与他之间不就更说不清了,何况他一边救我,还一边还嫌我胖……我一气之下便踢了他,想推开他。” “然后推搡间,我这本就半吊子的泅水技术便不管用了……当真溺了水。” 方沅说到这里有一丝心虚,按道理来说,刑子显那样的混世魔王,无论如何都不该跳下来救自己的。 谁知自己却差点连累他也丢了性命。 她一时也不知道是气他坏了她的计划,还是对他觉着愧疚。 宋晚听到方沅的话,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好在方沅并非如她所想那般,是想不开,要以死明志。 “不论如何,你便是再不想嫁给刑子显,也不该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否则你若是出了意外,你母亲岂非伤心欲绝?” “便是你要使计让你父亲明白你的决心,也可以同方夫人商量一番,好有个照应,确保自己的安全。” 方沅其实自己也有些心有余悸。 “我知道了,晚姐姐。” “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了,母亲被父亲禁了足,父亲又态度坚决,一心要逼我嫁给刑子显,不论我如何求他,他都无动于衷。” “昨日我醒来后,想着左右事情已经发生,便顺水推舟,私下同父亲说了,说我就是故意寻死的,若是他再逼我,那嫁去刑府的,就是一具尸体!” “只不知父亲如今,是否改了主意……” 见方沅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宋晚忙贴心的替她拭了拭泪。 “好了,如今你也别想太多,我看昨日的情况,便是你父亲不松口,那刑大人与刑公子也未必想再继续这门婚事,你先在府中安心休养便是。” “而且你别忘了,你母亲家世不俗,你还有两个在任上的舅舅,这都是你与你母亲的底气!” “你母亲若是当真铁了心不同意,你父亲也未必能奈何得了她。” 这话,宋晚是说给帘子后的方夫人听的。 她记得方夫人的脚步声,猜测她应当未曾离开。 昨日同方侍郎谈过后,她便明白想从他那里入手怕是难了,何况他如今还沾上了瑶罂,彻底成了一个不可控的因素,那能左右方沅婚事的,便只有方夫人了。 方夫人或许是因着从前同方侍郎的感情,仍对他抱有期待。 她得让他明白,如今只有她,才是沅沅唯一的依靠。 第146章 借刀杀人 时近午时,昨夜在红袖招留了一夜的苏子尧也满面春风的离开,来到西街的醉仙居。 醉仙居是侯府的产业,因着地段并不十分好,所以当初在裴夫人手中时便是入不敷出,还是江晚乔写了信让江正送了管事过来接手才逐渐有了起色。 而此时的醉仙居却是热闹非凡,比之当初江晚乔打理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子尧来的时候,沈嘉和正在账房盘账。 将所有下人遣下去后,苏子尧才兴致颇高看向沈嘉和。 “表妹,你给我的这“瑶罂”当真是好东西,我不过掺在那聂双双的酒里几次,她便上了瘾。” “枉她最初还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如今却是心甘情愿的任由我狭弄,当真是有趣……” 想到昨夜的醉生梦死……苏子尧仍觉着热血澎湃。 沈嘉和对于苏子尧这副放荡的模样却似乎习以为常,只低声劝说道。 “我也是见表哥对那位聂姑娘求而不得,不忍心,这才出了这个主意。” “其实如今想想,不过一个卑贱的红楼女子,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过是些欲拒还迎的手段罢了,表哥多花些时间,砸些银子,未必不能成,本不至于用这般的手段的。” “毕竟我先前也同表哥说了,这东西的来路是见不得光的……表哥可得小心些,切莫让人觉出不对来。” 苏子尧对于沈嘉和的话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表妹放心,聂双双身边那个丫头已经收了我的银子,会替我看着她的,定然不会让她出去胡说八道。” “而且……她如今可是极为依赖这东西,谅她也不敢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 沈嘉和闻言似乎放了心。 “那便好,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替表哥在这上京博了些名声,若是因为此事出了岔子,表姐可是会怪罪我的。” “而且表哥切记,自己莫要碰那东西,这瑶罂虽然和五石散一样,都来自我在漠北认识的一个商贩,但听他说,这东西可是漠北禁药,效用比五石散要强上数倍,且一旦沾染便极难戒掉,正因如此,我才不敢将之掺入浮生醉里。” “表哥用在聂双双身上便也罢了,左右表哥若是腻了,随意将人处置了便是,可表哥自己若是碰了,我同表姐不好交代。” 沈嘉和说着又带着几分哀怨的叹息了一声。 “其实若不是宁远侯府成了一副空壳子,周转不开,哪怕是五石散,我也是不想用的,虽然此物在天齐并不罕见,却终究……不太光彩。” 苏子昂听沈嘉和左一句表姐右一句表姐,又唠叨个没完,当即显得有几分不耐烦,只随意敷衍的应付了几句,便转移了话题。 “我知道了,表妹如此待我,我又怎会坑了表妹去。” “对了,表妹在上京长大,可知这上京城还有什么别的美人?” 沈嘉和见着苏子尧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是想到这美人儿子,她的心中却忽然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面上却故作惊讶的道。 “表哥不是刚得了聂双双吗,怎的……” 苏子尧则暧昧的朝沈嘉和笑了笑。 “表妹这就不懂了,这美人嘛,自然是各有各的滋味……” 沈嘉和闻言故作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 “若说美人,我倒是的确知道一个,还是个商户女,容貌堪称绝色……说是这上京第一美人也不为过。” 苏子尧听到这“上京第一美人”几个字,当即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看向沈嘉和。 “当真?” 绝色,还是个身份低微的商户女,同聂双双一样好打发,这岂不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沈嘉和见苏子尧如此,心生愉悦,却依旧故作为难的道。 “不错,不过这个人虽然出身商户,却与相府、摄政王府有些关联……恐怕不如那些红楼女子容易对付。“ “表姐再三嘱咐过让表哥要低调行事,我看表哥还是不要招惹她为好。” 那日江晚乔让在公堂之上让她名誉扫地,还让裴清言发现她腹中孩子端倪之事,她可是一直记着的。 可惜那江晚乔手上似乎拿住了宁远侯府的把柄,自日后,连裴母与裴月娇都对她避而不谈。 她又似乎通过漠北军的事攀上了摄政王。 苏瑾月如今可是极为依重君九宸的,她便没办法再亲自对她出手,以报当日之仇。 可这苏子尧是个色中饿鬼,还有些特殊癖好,惯会折腾女子,又自诩自己是小皇帝的舅舅,胆子大的很。 用他对付江晚乔,倒是再适合不过。 苏子尧闻言却冷哼了一声。 “什么摄政王,一介武夫罢了,还是个毁了容的丑八怪。” “我可是陛下的亲舅舅,一个商户之女,我便是动了,他又能拿我如何?” “表妹只管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便是。” 对于君九宸,苏子尧心中也是颇有些不满的。 只因苏家入京后,他与父亲想着如今苏瑾月母子能坐上那至高之位,是仰仗着他手中的兵权。 他们既然入了京,自然应当同他交好,是以也曾去摄政王府拜访,谁知却几次三番吃了闭门羹。 显然那君九宸当真是一点也没将他们苏家放在眼中的。 简直岂有此理! 如今天下已定,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臣子罢了,连如今朝中势头正盛的怀王都对他们苏家客客气气的,他又凭什么摆这么大的架子。 他日后定要让父亲与苏瑾月的生母沈玉茹,好好劝劝她,让她与小皇帝别那般死心眼,凡事都听那君九宸的,多亲近亲近怀王才是。 先不说听说如今朝堂中,多数大臣都对怀王心悦诚服,便是论远近亲疏,怀王也算是云烨的皇叔! 总比他一个外人要靠的住。 沈嘉和听着苏子尧如此说,眼中却不由划过一抹讥讽 当真是个没有见识的,若没了君九宸手中的兵权支撑,小皇帝这个皇位还坐不坐的稳还是个问题。 不过……苏家若是和摄政王对上,对她而言却是一件好事。 毕竟如今朝堂之所以能维持平衡,各地藩王老老实实的不动,皆是忌惮君九宸手中的十万漠北军。 若是苏瑾月当真听信了苏家人的话,同君九宸反目,那这天齐便会乱起来…… 如此,她便算又替太子立下了一件大功。 待她带着他们的孩子回到漠北,那侧妃之位,便是她的囊中之物。 沈嘉和想着对于苏子尧不敬君九宸的话不置可否,只似乎踌躇了片刻后才开口道。 “说起来,这个人的身份还有一些特殊。” “她是我夫君原先的那位夫人……江晚乔。” 苏子尧闻言也先是愣了愣,而后面上似乎有一丝失望,却不是因为江晚乔与裴清言曾经的关系,而是…… “又是个破了身子的?” 那聂双双虽然生的美,却不是个完璧之身,他始终觉得没那么完美,谁知道如今又是个下堂妇,自然不如那些怯生生的小姑娘有意思。 沈嘉和却掩唇笑了笑。 “表哥有所不知,夫君一向不喜欢她,因此……” “从不曾碰她。” 第147章 谋划 苏子尧心满意足的离开醉仙居后,沈嘉和面上当即露出了一个难以抑制的笑容。 只要想到江晚乔会被这样一个下流之人缠上,她便心中愉悦。 而这个时候,吟心忽然走了进来,朝沈嘉和禀报道。 “小姐,姑爷来了。” 话刚落音,裴清言便走了进来。 沈嘉和当即收起了面上那快意的笑意,换上一副温柔的神态,起身迎了上去。 “夫君今日怎么来了?” 裴清言看着沈嘉和已然显怀的肚子,心中终究还是有一丝在意。 不过想着今日他进来之时这酒楼宾客满堂,以及那大把大把抬入侯府的银钱,他还是尽力将心中的那一丝在意压下。 “今日下朝的早,听府中下人说你今日来醉仙楼巡视,便过来看看。” “这楼中的生意果然不错,难怪不过一月,你便将侯府的几件铺子都赎了回来,你不知道,母亲近日可没少夸你能干,口口声声都是嘉和长嘉和短的,都要将玉娇和我比下去了。” 沈嘉和只羞怯的一笑。 “夫君惯会取笑我。” “不过夫君今日心情如此好,可是朝中那些参奏夫君的人都消停了?” 裴清言当即点了点头。 “不错!上次听你说怀王亲自去寻了太后,主动说要替我们解决这件事,我还不信,没想到这才不过几日便有了成效。” “看来怀王在这朝中的影响力,真是非同一般,连御史台的那些老东西都要卖他几分面子。” 沈嘉和闻言笑道。 “那便好,如此夫君便不必再为此事伤神了。” “正好玉娇的及笄礼就要到了,如今府中又宽裕,我们不如替二妹妹大办一场及笄礼,夫君也可趁此机会遍邀京中权贵,缓和缓和朝中的关系。” 裴清言见沈嘉和想的如此周到,心中颇为感怀。 一个月过去,最初那些关于他与嘉和的街头巷尾的议论早已经淡去、侯府的确需要一场风光的喜事,大大方方的将此事掀过去。 毕竟,嘉和如今已经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子。 裴清言想着,看向沈嘉和的目光又多了一丝柔情。 “还是你想的周到。” 嘉和为了他的事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他实不该再对于她的过往和这个孩子耿耿于怀的。 如此想着,裴清言有些情动的朝沈嘉和的唇瓣吻了过去。 谁知沈嘉和的眼中却极快的划过了一抹厌恶,躲开了这个吻。 如今侯府已然离不开她,她自然不必再对裴清言有求必应。 沈嘉和想着推开了裴清言,掩唇笑了笑,看了一旁的吟心一眼后,带着几分羞怯的道。 “如今我有了身子,不方便侍候夫君。” “不如夫君便收了吟心,让她替我照顾夫君一些时日如何?” “左右……她已经是夫君的人了,她跟了我这么久,夫君也别亏待了她才是。” 裴清言闻言面色滞了滞,有些没想到嘉和竟然会将他推给另一个女人。 只是转念一想,吟心毕竟是跟着她在漠北吃了三年苦的人,嘉和一向心善,她们主仆二人平日看着又极为亲厚。 她自然是不愿亏待了吟心的。 而且…… 当日终究是自己醉酒要了这丫头的清白。 便点了点头。 “好,我会给她一个名分的。” “只是我也并非那般急色之人,如今你怀着身子,我又岂能丢下你与旁人欢好,其他的,待日后再说。” 沈嘉和自然没有再说什么,又同裴清言说了几句铺子里经营的情况,才送走了他。 待屋中只剩下主仆二人时,吟心才迟疑的看向沈嘉和。 “小姐……您为何让姑爷将我收房?” 沈嘉和当即面上含笑的拉着吟心坐在自己身旁。 “你同我主仆一场,如今还有不到三个月便是中秋国宴,届时太子便会带着漠北使臣上京,那时京中的部署应当也差不多了,我会将在上京的一切全部交予太子,而后按照计划,假死随他离开。” “我知你不喜异国他乡,便不带着你走了,可你只身一人,我总是不放心的。” “你跟了他,在上京也算有个容身之地,你放心,有你我的情分在,裴清言自不会亏待了你。” 此次回漠北后他便是太子侧妃,这个丫头知道她太多的秘密和不堪的过往,她自然不会再将她带在身边。 她看的出来,许是因着身子给了裴清言,自回京后,她的目光便时而落在裴清言的身上。 还几番劝她同苏瑾月与裴清言坦白真相。 所以,这个丫头,她本就没打算留。 而待她离开之日,便是她的死期。 如今不过是因着暂时还用的上她, 便借她应付一下裴清言,也许她些好处,让她尽心尽力的替她做事罢了。 吟心听小姐如此说,心中的确有一丝欢喜,当初一同去漠北的那么多姐妹的悲惨遭遇历历在目,漠北…… 她的确是不想回去了,否则日后难免小姐会将她也送出去。 如今小姐要给她自由,她自然是高兴的,却不敢表露的太过明显,只道。 “小姐说的什么话,奴婢若是留下,谁来照顾小姐……” 沈嘉和也不戳破她的心思,只继续道。 “好了,此事就这么决定了。” “我如今大着肚子,又太过惹眼,许多事不方便处理,同太子派过来的那些暗探和死士联络之事,少不得你多替我联络和遮掩。” “你放心,只要你帮着我将太子交代的事情完成,你的身契,我自会在离开前一并还给你。” 吟心闻言这才点了点头。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尽心的。” …… 第148章 出事 因着君九宸再三叮嘱她不许插手那“瑶罂”的事,宋晚自方府回来后,便唤来了陈泰,让他将人都撤回来。 只是因着事涉朝局,其中的内情她却无法对陈泰细说,宋晚心中多少有些担心陈泰会因为对聂双双的担忧而一意孤行。 却也只得再三同他强调此事有些复杂,且摄政王已经答应派人详查,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以免适得其反。 而后因着荣军坊那边已然准备的差不多了,江正与柳氏已然派了人过来催促,她便动身去了荣军坊。 只是宋晚出门的那一日,却被蹲守在江家门前不远处的茶肆的苏子尧瞧了一个正着。 苏子尧看着不远处那身姿曼妙,面若桃李的女子,当即面露兴色。 看来……表妹口中的这“上京第一美人” ,当真没有骗他…… 马车行驶了一个多时辰后,到了京郊的庄子,因着江正和柳氏已经提前让人将所有的药材都处理好,所以制起药来速度倒也还算快。 只是就在四日后,宋晚刚将荣军坊的事情处理完回到江家时,一个消息便忽然传了过来…… 说是陈泰在红袖招与苏子昂起了冲突,还出手打了苏子昂,如今已经被抓去了京兆尹,关了起来。 而那传递消息之人,正是上回宋晚见过的聂双双身旁的那个婢女小桃。 宋晚看着立在堂中满脸急切的小丫头,出声询问道。 “好端端的,怎么会动起手来,伤的可严重?” 小桃只应声道。 “奴婢也不知道其中详情,只知那苏公子的确伤的不轻,饶是我家姑娘再三求情也没有用。” “我家姑娘也是没有办法,这才让奴婢请您过去一趟,商量一下如何将陈公子救出来。” 宋晚看着眼前这丫头眼中的急切,却只道。 “此事我知道了。” “只是你家姑娘与苏公子关系匪浅,尚且劝不动他,我与那苏公子素不相识,想来便是随你去了,也商议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且先回去吧,既然你不知其中内情,待我将此事弄清楚再说不迟。” 小桃晚宴却继续道。 “小姐虽然不识得苏公子,但我家姑娘听人说您与摄政王有些交情,便想着……请您带她见一见摄政王,看能不能求摄政王出面调解一二。” “摄政王是太后娘娘的亲信,想来这个面子,苏公子一定会给的。” 宋晚听着小桃的话,却仍未松口应下,只笑道。 “聂姑娘未免太高看我了,摄政王是何等身份,又事务繁忙,我人微言轻,他又怎会看在我的面子上,管这些微末小事。” “此事……恐怕要让你家姑娘失望了。” 小桃似乎是有些没想到宋晚会拒绝的这般果断,眼神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上次她在屋外听的分明,这位江姑娘分明是极为看重陈泰的。 否则她一个女子,也不会为了他,走进红袖招那种地方。 怎么如今她看着……倒是丝毫不着急呢? 但是即便如此,她却仍旧不死心的开口劝道: “既然这法子行不通,小姐不如还是随我去见见我家姑娘,再行商议它法?” “不瞒姑娘,我家小姐虽然因为想要重回良籍选了苏公子,可她与陈公子毕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哪里是那么容易放的下的,她也是不想再成为陈公子的负累,这才狠心与他情断,各自安好。” “可如今陈公子已然下狱,生死未知,我家姑娘便整日寝食难安,以泪洗面,奴婢实在担心我家姑娘想不开……” “我家姑娘在这上京城无亲无故,也是因着只认识小姐一个在乎陈公子生死的人,这才让奴婢厚着脸皮前来,便是实在想不出办法来,小姐能随奴婢过去劝慰一下我家姑娘也是好的……” 宋晚见这丫头口齿这般伶俐的再三要求她跟着去红袖招,心中不由愈发生疑。 就她上回所见,那聂双双虽然沦落风尘,言行举止间却极为有分寸。 她与她不过见了一面,她便是当真为了陈泰的事着急,想同她商议什么对策,也该自己亲自来一趟,而不会贸然让她一个良家女子再入一次红袖招…… 而且若真如这丫头所说,她是想让她请君九宸出面,自己又不方便出门,让这丫头送一封信将事情说清楚便也是了,何必非要让她去红袖招? 最重要的是,她离京数日,方才前脚才踏入府门,她后脚便到。 时机未免太过凑巧…… 虽然她目前想不到她,或者聂双双会有任何对她不利的动机,但事出反常必有妖,聂双双又可能已然被君九宸口中的“瑶罂”控制,那她受人胁迫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所以,在她没有弄清楚前,她不会贸然随她而去。 宋晚想着看向满脸急切的小桃。 “我知道你心中担忧你家姑娘,可我与你家姑娘不过见了一次,对她也不甚了解,若说劝慰,或许还不如你管用。” “你既担心她想不开,更该好生守着她才是。” “我说过了,你家姑娘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陈泰既然是替我办事的人,我自然不会放任不管,待我有了眉目,我自会使人告知你家姑娘……” “绿萝,送小桃姑娘出去吧。” 小桃见状还欲再言,绿萝却接收到小姐的眼色,几步走上前,朝她去做了个请的手势,大有几分赶人的架势。 小桃见状只得咬了咬唇,转身离开…… 见小桃随绿萝走了出去,红裳才看向宋晚道。 “小姐可是觉得这丫头不对劲?” 宋晚点了点头。 “你让几个下人带些银子,今晚去一趟红袖招,看能否寻人打听一下红袖招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你则亲自跑一趟京兆尹,看能不能打点一下,问一下陈泰如今如何了,能不能进去探视。” 红裳闻言当即应了声是,领命而去。 宋晚坐在原地,觉着今日这事实在是奇怪,却一时没有什么头绪,只是想着今日刚好是五日一回,替君九宸施针的日子。 自己也刚好可以问一下那瑶罂的事他查的如何了…… 便暂且收起了心思,起身收拾药箱。 第149章 绝望 而此时的红袖招中,聂双双正面色发白的坐在桌前,手中紧紧的捏着一包药粉,苏子尧则坐在他的对面,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怎么,下不去手?” 聂双双眼中满是挣扎。 “公子,江姑娘是大夫,您让我对她用这媚药,她说不定会察觉……” “我……” 苏子尧却只邪邪的勾唇一笑。 “你放心,这可不是普通的媚药,是我花大价钱弄来的好东西,无色无味,她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一定察觉不了。” “你只需将这东西洒一点这茶水点心之中,待她来了,再诱哄她沾上一点,她便逃不掉了。” 这可是表妹给她的…… 想到那日的惊鸿一瞥,苏子尧只觉身上都燥热了起来。 聂双双听着苏子尧的话却是满心的绝望。 她…… 不想害人。 似乎是看出聂双双眼中的犹疑,苏子尧暂且将心头的火热压下,忽然倾身过来,挑起聂双双的下巴。 “怎么,你该不会还有什么恻隐之心吧。” “你别忘了,如今你那个老相好可还在牢里待着,若是你不乖乖听话,替我拿下江晚乔,我可不能保证他会不会“不小心”在牢中缺胳膊少腿的……” “还是……你还想再尝尝那万蚁噬心之苦?” “你若下不去手,那受罪的,便是你自己,那江晚乔与你非亲非故的,这么简单的选择,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苏子尧说着,手指在聂双双的面颊上细细的抚过。 聂双双却只觉浑身冰凉。 “可是公子也知道,她如今搭上了摄政王府,若是她事后将此事告知摄政王,公子多少也会惹上些麻烦的,不是吗?” “我也是替公子担心。” “她毕竟是良家女子,公子若是喜欢,何不光明正大的同她表明心意求娶,以公子的身份,她未必不会答应……” 苏子尧对于聂双双的话却丝毫不以为意。 “求娶,她一个下堂妇,也配?没的辱了我苏家的门楣。” “而且你别忘了,这里可是青楼!若她当真不顾名节去闹,或者将此事告诉君九宸,你便配合我指认是她主动勾引于我,毕竟是她自己来的红袖招,她便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 而且这种事,想来她也没脸四处张扬…… 他太了解女人了,把这名节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只要失了清白的身子,迟早会心甘情愿的跟着他! 他听表妹说了,这江晚乔可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断不会入府为妾,他又不能娶她为正室,所以,还是用些手段省事。 聂双双闻言也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她早该明白的。 从她妥协的那一刻起,她面前的,便是无尽的深渊,她却无力挣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步步沦陷。 只是闭了闭眼后,聂双双终究还是动手,将手中玉瓶内的东西,倒入了茶点之中。 她已然没有脸再见陈泰,却不能当真让他因此送命…… 苏子尧见状十分愉悦的笑了笑。 “这才听话……待会江晚乔来了,你可得放机灵点,好好演,别将事情搞砸了,坏了小爷的好事……” 只是两人才说完话不久,小桃便走了进来。 苏子尧见状眉头一皱。 他已经让人在红袖招门口盯着,待江晚乔来了便来回禀,他也好立即躲起来,如今自己的人并未过来回禀,只有这丫头一人前来,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江晚乔没有来。 他带着些不悦的看向小桃。 “怎么回事?人呢?” 小桃见苏子尧语气不善,有些嚅嗫的道。 “回公子……江,江小姐她不愿随奴婢过来。” 苏子尧顿时面色一变,方才的好心情全无。 “你们不是说那陈泰是她的心腹之人吗,她都愿意为了他的事大费周章的入红袖招,如今听说他出了事,如何能不来?” “没用的东西!你是不是没有将话说清楚!” 小桃见状立即有些惶恐的跪了下去。 “公子息怒,奴婢真的已经尽力了,您教奴婢的话,奴婢也都一字不落的说了!” “可是那江小姐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前来,奴婢唯恐让她察觉什么,便也不敢再劝。” 苏子尧闻言不由将手掌重重的拍在案上,想不到那江晚乔的戒心竟然这般重,倒是小瞧他了。 枉费自己还大费周章故意激怒陈泰,硬生生挨了他一拳,竟没能将人骗来,那他这一拳岂不是白挨? 不过…… 好在陈泰如今人还关着,他相信只要自己不松口,她总会找上他的! 苏子尧想着面上露出一丝冷笑。 “我知道了,若是她想通了,找上门来,你们立即让人来通知我便是!” 小桃与聂双双闻言,都开口应了一声是。 只是就在聂双双心中刚刚松了一口气,有些庆幸那位江姑娘聪明,自己无需做这伤天害理之事时。 苏子尧的目光却忽然看向了她,意味深长的道。 “今晚我约了几位同乡好友一同来红袖招,你好好准备,务必将人……都给我“侍候”好了……” 聂双双闻言顿时面无血色。 几位? 好友?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苏子尧,带着几分祈求的道。 “苏公子……双双是你的人……怎可……” 她原以为,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习惯他那些癖好,下半辈子在他身边委曲求全而已。 不曾想…… 苏子尧却冷嘲了一声。 “少跟我装什么纯情,你一个红楼妓子,还想立什么贞节牌坊不成。” “我告诉你,今晚你可得给我拿出浑身解数来,给小爷做足脸面!否则,别怪小爷翻脸不认人!” 语落,苏子尧便起身走出了房间。 聂双双看着那开启又关闭的房门。 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她已经放弃了陈泰,放弃了自尊……甚至今日,还放弃了自己的良知,狠下心,为虎作伥。 为何…… 他却还不肯放过她。 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的认知到,苏子尧,根本不是人。 而她,为了活下去,为了不受那万蚁噬心之苦,亦会慢慢丧失良知,变成同他一样的禽兽。 聂双双想着眼中划过一抹绝望,手心亦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一步错,步步错。 她…… 不想再如此…… …… 第150章 当真是,好看 而此时的宋晚已然来到了摄政王府。 朝君九宸见过礼后,她便在一旁落坐,迫不及待的问起了自己最为担心的问题。 “王爷,不知那“瑶罂”的事,您查的如何了?” 君九宸仿佛早已预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没有犹豫的开口道。 “已然有些眉目了,而且,这东西的来处……你应当也再熟悉不过。” 宋晚闻言一愣。 “我?” 君九宸随即点了点头,缓缓说出了三个字。 “沈嘉和。” 听到沈嘉和三个字,宋晚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怎会是她?” 君九宸抬手拿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你别忘了,她当初可是被裴清言自漠北战场上“救”回来的,谁知道她在漠北的那三年,发生了什么?如今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算奇怪。” “她自嫁入侯府后,便将宁远侯府在城西的那家名为醉仙楼的酒楼推出了一种名为浮生醉的酒,号称那酒有“解忧”以及缓解疼痛之效,还卖出了一百两银子一壶的高价,不过借着她这郡主的名号,倒真有那想巴结太后之人愿意送个顺水人情。” “谁知那酒竟然当真有些妙处,渐渐便在京中权贵中打出了一丝名声。” 宋晚闻言有些诧异。 “难道那酒中便掺了瑶罂?” “可即便这一百两银子劝退了大部分的普通百姓,但这酒当真打出名声后,愿意前来一试的人想来也不在少数,她如此大张旗鼓的使用漠北禁药,就不怕人多了会什么纰漏,被人察觉吗?” 君九宸闻言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上,继续解释道。 “自然不是。” “那酒不过是掺了些五石散, 又加了一些特殊的药材,的确有些镇痛与使人精神愉悦之效。” “这五石散虽然有些不易得,但在上京倒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东西,便是被人发现,也不会有什么。” “那些让她使用瑶罂的,都是她精心筛选过的。” 他原本就觉得沈嘉和在漠北出现的时机有些凑巧。 方忠倒也罢了,可苏子尧刚来上京不久,一直是由沈嘉和代替太后在上京安置,能在这般短的时间内搭上苏子尧,又同漠北有渊源的,只有她。 是以那日在文渊阁得知这漠北禁药出现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她。 这才在短短几日间便将事情查了清楚。 宋晚此时却也想到了什么。 “王爷如此说,民女倒是也想起一件事情。” “先前民女在宁远侯府时,曾意外探到过她的脉象,她腹中那个孩子的月份明显与她同宁远侯府说的不相符。” “她既甘愿冒此风险,要么是有利可图,要么便是有什么把柄握在漠北人手中,但这可是叛国的大罪,她若不是心甘情愿,如今她又有太后做依仗,大可临时反水,向太后投诚……可她已然做了,那便只能是有利可图。” “王爷看,会不会她腹中的孩子,其实是漠北王的?” 君九宸对于不确定的事,从来是不愿轻易先下结论的,只道。 “是也好,不是也罢。” “既然她踏出了这一步,无论她是什么身份,都再容不得她了。” “只是眼下她还有些用,此事你暂且不要声张,到了可以动手的时候,本王自会告知于你。” 宋晚闻言带着几分疑惑的看向君九宸。 “既然王爷已经得知了事情的真相,难道不是应该立即动手抓了她吗?” “这瑶罂那般可怕,多等一日,说不定便多了一人受害。” 君九宸的眼中却划过一抹锋芒。 “沈嘉和不过是一枚棋子,漠北人既然敢伸出爪牙,本王自然得讨回一点利息。” “王爷是想……借着此事反制漠北?” 君九宸见她这般快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用自己多费唇舌解释,眼中不由划过一丝赞赏,难得的多说了几句。 “不错。” “你可知为何英国公明明骁勇善战,天齐与漠北的兵力也相当,两国的仗却断断续续打了这么多年,还丢了边境四城?” 宋晚闻言稍稍思考了片刻,才道。 “可是因为马匹?” 他听父亲说过,漠北多草原,曾是游牧民族,本就各个骁勇善战,养出来的战马更是勇猛无比,漠北这些年便是靠着这些重装骑兵,扩张了不少领土。 君九宸闻言点了点头。 “不错……此次我们虽然收复了边境四城,与漠北暂时停战,但是漠北人的野心却不容小觑,只看此次他们刚停战,便迫不及待的让人从朝臣身上动手脚,便可对其张狂程度窥之一二。” “一日不能真正解决我们战马不如人的问题,他们便一日不会真正消停……” “这仗,也总有一日,会重新打起来。” 漠北的那些重装骑兵,可是让漠北军吃尽了苦头,死伤无数。 这次若不是他与上官羽使计出奇制胜,让漠北人上了当,这仗,未必能这般快打赢。 如今既停了战,他自然得想法子从根本上解决此事。 毕竟……兵马强,则国盛。 只是自幼帝登基后,朝局并不安稳,加之她又查出她母妃之死,除了先皇后外还有人牵扯在内,他也一时抽不出手来,思考对策。 没想到漠北人竟然这么快便送上门来了。 而无论义父,还是他与上官羽,都早已对天齐与漠北交界处,那属于漠北的那河套地带“觊觎”已久。 那可是个养战马的风水宝地。 若能趁此机会拿下…… 如此想着,君九宸面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意。 看的宋晚一时恍了神。 没想到这人发自内心的笑起来时,竟是这般模样。 仿若拨云见日一般,将他身上那总是挥之不去的阴郁之气尽皆消散,当真是…… 好看。 第151章 有些可爱 察觉到心跳竟不自觉的开始加速,宋晚忙收敛了心神。 “民女明白了,王爷既然有自己的计划,民女定会对此事守口如瓶,绝不对外泄露一丝一毫。” 只是纵然知道他是为了大计,宋晚心中却终究对那瑶罂的事,有些放不下。 君九宸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你放心,这瑶罂害人不假,本王虽不预备立即揭露此事,却也不会当真就不管了。” “你不是同宁远侯府积怨颇深吗?这次的事是你发现,也算有功。” “你之前同本王说过的裴铭做的那些丑事,本王早便让人去查了,如今也已然有了收获,听说侯府最近要办喜事……届时当年与裴铭犯事之人,应当也会尽数到场。” “本王会让人部署一番,待人到齐后,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此,也算替你将这仇报了。” “而沈嘉和如今是宁远侯府的人,自然不能置身其外,要一同关起来等候发落,如此,她便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再出来害人。” “而她身后之人为了继续控制那些已然入局的朝臣,自然也会慢慢浮出水面……” 正想着两全之策的宋晚听君九宸如此说,眼中也是一亮。 这倒的确是个一举多得的好主意。 她一直顾及太后与沈嘉和的关系,即便手中有把柄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君九宸却不同,他连前朝中书令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抄了,又何况区区一个侯府。 江晚乔的命,始终是宁远侯府欠江家的。 他们应该还。 不过即便心中因着此事颇为高兴,她却并未表现的太过明显,而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当即勾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看向君九宸。 “王爷对侯府动手不过是为了不露痕迹的控制住沈嘉和,引蛇出洞,说起来,也不过是顺便替民女报仇罢了。” “既然王爷说民女有功,这般奖赏,岂非有些敷衍?” 君九宸闻言不由瞥了一眼宋晚。 看着她面上那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心中了然。 他太过熟悉她的一举一动了,哪怕只是一个表情,他便大概能猜出她心中所想。 “你想让本王替你救陈泰?” 宋晚没想到自己还未开口,这人便猜出了她心思。 “王爷也知道陈泰的事?” 按道理来说,君九宸本就不爱多管闲事,陈泰又是个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人,这事应当不会传到他耳中才是。 没想到…… 君九宸却只道。 “随风凑巧听到了,同本王说了一嘴而已,不过他纵然是你的人,本王也只会让京兆尹如实办案,不让他们因为苏子尧的身份徇私,你可明白?” 宋晚自然是明白的。 “王爷放心,民女要的,原本也只是公平二字而已。” “定不会让王爷声誉受损。” 她去过京兆尹,见识过那位梁大人的嘴脸,怕的便是他为了讨好苏子尧,不问缘由对陈泰下狠手。 君九宸听到声誉二字,却是挑了挑眉,颇有兴致的看向她。 “江小姐怕是想多了,本王向来凶名在外,被百姓与朝臣视为洪水猛兽,何来什么声誉。” “不过是不想因着此等小事落人口实罢了。” 宋晚却只继续含笑的看着君九宸。 “民女的父亲曾教过我一句话,凡事不要听人说什么,而要看人做了什么,结果是什么。” “凶名也好,恶名也罢,民女只知道王爷虽然自入京以来便用极刑,主杀戮,却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民女还知道,这上京城中,无论是金吾卫,还是羽林卫,都常有品行不端者,行欺压百姓,作威作福之实,但王爷的黑甲卫却纪律严明,即便是初入京中,拥立陛下登基,上京大乱之时,也无一人趁火打劫,想来,这都是因为王爷以身作则在先。” “所以,民女说的“声誉”指的并非百姓,也并非朝臣,而是那相信,并愿意追随王爷之人。” “民女觉得,王爷虽然看着从不在乎他人的眼光,实则却极为在意每一个愿意相信您,跟随您的人,王爷不愿意徇私,应也是怕一旦开了这个徇私的口子,便会动摇了他们心中的信仰,从而有人上行下效,对吗?” 君九宸听着宋晚的话,看着晃动的烛火下,她那双明亮的过分的眼睛,心头微动。 为何哪怕丢失了记忆。 她却还是……能轻易的看穿他心中所想。 只是很快,他便将那抹悸动压下,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来。 不愧是宋易那只老狐狸教出来的小狐狸。 这般善于揣度人心! “能将马屁拍的如此脱俗,江小姐当真是煞费苦心。” 宋晚却早已捕捉到了君九宸方才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只觉这人当真是别扭的紧。 旁人都是尽力替自己博个好名声,他倒好,唯恐旁人觉着他是个好人一般,冷言冷语的将人推的远远的。 不过……他这别扭的模样…… 她竟莫名觉得有几分可爱是怎么回事? 宋晚想着忙摇了摇头,将这荒谬的念头抛到一边,转移了话题。 “王爷多虑了,对了王爷,不知您可否取一些瑶罂给民女?” “虽然王爷说此物无解,但民女还是想一试!” 即便此事已然查清,但聂双双与方忠日后该当如何,仍是个问题。 君九宸倒是没有过多的犹豫便应了一声好。 她知道,以她的性子,不让她试一试,她是不会死心的。 而且这件事情虽然发现的早,但如今他查到的已然对这瑶罂上瘾的朝中重臣,便有四五人,不过是因着时日尚短,沈嘉和还没有对他们显露出自己真实的意图而已。 待事情了解后,这些人如何安置,的确是一个问题。 虽然这东西在漠北的传闻中是没有解药的。 可陆明那个人本就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她师承陆明,能有什么奇迹出现也说不定。 …… 第152章 殒命 宋晚回到江家的时候,出去打探消息的红裳也回来了。 只说那日陈泰的确与苏子尧动了手,不过因着苏子尧身边还有几个随从,他也只是打了他一拳而已,苏子尧伤的并不十分严重。 反倒是后来苏子尧身边的几个随从还了手,陈泰伤的更严重些。 后来京兆尹的那位梁大人审问后,便一口认定既然是陈泰先动的手,自然是陈泰的错,苏子尧不过是出于自保而已,将一切的罪责都归到了陈泰身上,说他是蓄意殴打皇亲国戚。 “小姐,奴婢听那些衙役说这殴打皇亲国戚是要入重刑的。” “只是不知为何那梁大人定案后,却一直迟迟未正式判决,这才暂时只将陈泰收押了而已。” 红裳说着想了想又道。 “小姐,奴婢觉着陈泰一向行事稳重,此次这般沉不住气,说不定是那苏子尧做了什么,激怒了他……” 宋晚也是如此想的。 只是虽然她尚不知晓那苏子尧做了什么,但听着红裳讲述了事情的原委,却也松了一口气。 若如红裳所说,这“殴打”二字,的确有些言过其实,待君九宸出面,他顶多受些杖刑便能放出来。 不过听到京兆尹已然定了案却迟迟不正式宣判,宋晚却眉心微蹙。 若苏子尧当真想对付陈泰,既然都已经将人带去见了官,为何又拖着不给他定刑。 他在等什么? 莫非…… 他的目标,不是他? 想起今日那个忽然上门的婢女,宋晚心中愈发确认今日自己没有贸然去红袖招,是对的。 虽然她与苏子尧不曾见过,亦没有什么过节,但苏子尧却同沈嘉和走的近…… 若她故技重施,借着苏子尧的手对付她,也不足为奇,他们将她骗去红袖招,是想对她也用那“瑶罂”也说不定。 宋晚想着暂且将心中的猜测放下。 “我知道了,摄政王今日已然答应会出面解决此事,陈泰应当会无事。” “你明日带人去京兆尹等着,将他接回来,至于其中缘由,等他出来,我们问一问便知晓了。” 只不知这些事,聂双双究竟参与了多少…… 红裳闻言点了点头。 “是,小姐。” 将事情都安排好后,宋晚便歇下了。 只是夜色深沉之时,一道身影却如同一只失重的蝴蝶般,自红袖招三楼的窗边落下…… 晕染出一片鲜红。 …… 君九宸的速度很快,甚至没亲自出面,只让随风带了句话给京兆尹,第二日一早,梁大人便让人去苏府给苏子昂传了消息。 说今日要对陈泰定刑,请他过去一趟。 正在家中想着如何让宋晚上门求他放过陈泰的苏子尧听到下人的传话时,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已经同梁大人说过了,这人先关押着便是,如何他忽然这般着急了起来。 不过…… 既然那江晚乔不愿去红袖招,那他亲自走一趟也无妨…… 只要他让梁大人给陈泰判个重刑,她就不信那江晚乔还能沉得住气,不来求他。 如此想着,苏子尧便带着几分志在必得的出了门。 只是待他来到京兆尹,听梁大人说准备只打个三十大板便要将人放了后,苏子尧当即变了脸色。 “梁大人,那陈泰可是对我动了手的,怎可如此轻纵!” “上次你不是说殴打皇亲国戚,轻则关上十年八年,重则杀头流放吗?怎么如今不轻不重的打个板子便事了?” 苏子尧想着若有所思的看向梁大人。 “梁大人该不会是收了什么人的好处吧!” 他听表妹说了,那江家可是曾经的江南首富,当初替裴家置办粮草,轻易的便拿出了一百万两银子。 那江晚乔拿些银子贿赂这梁大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梁大人听着苏子尧的话心中虽然不是很痛快,却也不想将人开罪了,只压下心中的不满,开口道。 “苏公子说笑了,本官岂会分不清轻重。” “实在是……今日一早,摄政王便遣人过来说过了,说对于陈泰与您起争执的事,他已然让人调查的一清二楚,要我对陈泰“秉公处理”,不能有丝毫的偏差。” “您也知道,您与陈泰之间的争执,的确算不上蓄意殴打,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梁大人说着有些为难的看向苏子昂。 “苏公子虽然入京不久,但对于摄政王的雷霆手段应当也是有所耳闻的吧,若是被他拿住了我的把柄,定我一个渎职之罪,我这顶乌纱帽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 “还请苏公子体谅我的难处,若公子实在有意见……不如我先将此事搁置一天,您亲自去寻摄政王说一说?待王爷改了主意,我再行宣判……” 苏子尧听着竟然是君九宸出手干预这件事,心中顿时火冒三丈。 好啊。 君九宸对他们苏家人的示好视而不见,还不许小皇帝给他与父亲官职便也罢了,如今竟然当真为了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这般明目张胆的拆他的台,坏他的好事。 他看他当真是铁了心要同他们苏家为难了! 梁大人看着苏子尧满脸气愤却不说话的模样,有些不确定的又唤了他一声。 “那苏公子……您看……” 苏子尧心中虽然愤怒不已,却也知道这件事便是闹到苏瑾月面前,她也不会帮着自己。 而同君九宸商议? 他连摄政王府的门都进不了,商议个屁! 为了不在梁大人面前丢了面子,他只能将满心的愤慨暂且压了下来,尽量平静的道。 “也罢,三十大板便三十大板吧!本公子也不是那般锱铢必较之人,他毕竟是太后看重之人,既然他出面要保陈泰,我便勉强卖他这个面子。” …… 第153章 苏家 苏子尧满脸阴郁的坐上回府的马车时,沈嘉和人也正在苏府。 此时她已然同苏家人一同用过午膳后,陪着苏瑾月的生母沈玉茹在房中说话。 沈嘉和言笑宴宴的看向这个她原本连长相都记不清的姑姑。 “我看姑姑与表妹这些日子都鲜少出门,可是还不适应这上京的生活?” 沈玉茹原本就只是永昌侯府不受宠的庶女,嫁入苏家后,与沈家的来往更是少之又少。 对于当初沈家不愿沈嘉和入宫,便让自己女儿替代之事,她心中也曾有过疙瘩。 只是自她们入京后,沈嘉和便大着肚子进进出出的替苏家的事忙活,自家女儿又阴差阳错有了这样的大造化,她也将那些往事放了下来。 “倒也不是,只是翎儿本就是个慢热的性子,不太习惯那些热闹的场合,我便在府中多陪着她些。” “左右日后时间还长,不急于这一时。” 沈嘉和闻言看了一眼安静的坐在两人身旁的苏翎儿。 苏翎儿与苏瑾月都是沈玉茹所出,生的有五六分相像,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姑姑说的是。” “不过五日后宁远侯府的及笄礼,姑姑可一定要带着翎儿妹妹一同过来。” 沈嘉和说着又颇为亲切的拉了苏翎儿的手。 “我记着翎儿妹妹与玉娇是同岁,今年年底也要及笄了,姑姑也得尽早替翎儿妹妹打算起来才是。” “那日侯府会来不少上京城的青年才俊,比如长公主府的卫世子,和怀王府的云世子,这可都是我上京最出挑的好儿郎。” “表姐前几日还特意同我交代了,说姑姑如今被姑父抬为了平妻,府中也不会再有人敢为难与您。” “她在宫外最放不下的,便是翎儿妹妹了,若是翎儿妹妹能觅得良缘,表姐一定会开心的。” 沈玉茹被抬平妻之事,是早在苏家入京的第一天,沈嘉和便亲自出面同苏瑾月的父亲苏广仁提的。 苏广仁本就因着从前对苏瑾月不好,想补救一二,如今苏家还得靠着苏瑾月母子飞黄腾达,光宗耀祖,自然是十分爽快的应下了。 因着这件事,苏瑾月对沈嘉和又愈发信任了几分。 毕竟苏家嫡母尚在,又育有嫡子,她想让父亲贬妻为妾自然是不合适的,弄不好便会闹得满城风雨,所以让父亲将母亲抬为平妻,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此事若由她亲自开口,她又怕父亲会趁机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谁曾想沈嘉和却想在了她前面,替她将此事解决了。 而听到沈嘉和提起翎儿的婚事,沈玉茹面上的笑意又真切了几分。 “你有心了。” “届时我一定带翎儿一同过去。” 三人又话了一些家常后,沈嘉和便借故告辞了。 沈玉茹见她离开,这才看向自己小女儿。 “翎儿,方才你表姐的话你也听到了,我知你不习惯那些热闹的场合。” “可你的婚事我们上次入宫之时,你姐姐也同我说过了,如今的确该好生准备起来了,你便听你表姐的,好生准备准备。” 苏翎儿却低垂着眉眼,羞怯的道。 “母亲,此事由你和长姐做主便是。” “女儿不想去……” 沈玉茹知道这个女儿因着她在府中不受宠,跟着她在苏家受了不少委屈,养成了几分自卑与怯懦的性子。 也不逼她,只耐心的拍了拍她的手,劝慰道。 “翎儿,母亲与你长姐这辈子命途坎坷,都未能嫁得如意郎君,实乃心中所憾,正因如此,我们才不希望你步我们的后尘。” “所以你未来的夫婿,母亲与你长姐都希望你亲自择一心仪之人。” “你放心,如今你长姐乃当朝太后,身份贵重,你我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你便是将眼光放的再高些,也是当的起的。” “你表姐方才不是也说了,那怀王世子与长公主府的世子都会去,母亲这些日子也听人说过,这些的确都是上京顶顶好的男儿。” “左右只是去看一看而已,并无妨碍,你便不要辜负你长姐的一番心意了,可好?” 苏翎儿闻言有些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母亲,女儿明白了,女儿去就是……” 却似乎又想到什么,轻声道。 “可是母亲,下次进宫,您能不能同姐姐说一说,我的婚事……不要让表姐插手。” 沈玉茹闻言有些诧异。 “为何?莫非翎儿不喜欢你表姐?” 苏翎儿闻言咬了咬唇,点头。 “是,女儿这些日子听人私下议论说……表姐与表姐夫私德有亏,婚前便行了……那样的事,还珠胎暗结。” “女儿又见她与兄长走的那般近,母亲也知兄长为人……” “女儿总觉着心中有些不安。” 沈玉茹却只笑了笑,继续安抚道。 “你表姐是二嫁之身,为自己多打算些也算不得什么,而且那件事我也听说了,你表姐夫亲口承认过,都是他自己荒唐所为,你表姐也不想的。” “至于你兄长,他毕竟是苏家嫡子,你姐姐既然将苏家托付给了她,她自然得尽心尽力,不是吗?” “退一万步说,你长姐只是让她帮着操办而已,这最终的选择权,还是在我们自己手上的。” “你只管遵从自己的心意便是,你放心,有母亲与你长姐在,没人能强迫得了你去。” 苏翎儿见母亲都这么说了,也只得点了点头。 “女儿明白了。” …… 沈嘉和离开沈玉茹的房间后,却刚好与匆匆回来的苏子尧在回廊上撞了一个正着。 见苏子尧面上显而易见的不忿,沈嘉和忙关切的询问道。 “表哥这是怎么了?” 苏子尧想着自己被破坏的好事,忙拉着沈嘉和来到苏府后花园的一处凉亭之中,将自己设计江晚乔不成的事说了一遍。 沈嘉和倒是没想到君九宸竟然当真会为了这等小事替江晚乔出头。 看来她猜的不错,江晚乔定然早已趁着什么治病的幌子,爬上了君九宸的床,这才哄的君九宸这般维护她。 不过都说君九宸毁了容,那张脸极为可怖,一个丑八怪她也下的去嘴,当真是自甘下贱。 心中如此想着,沈嘉和嘴上却假意规劝着苏子尧。 “表哥,既然摄政王出面,想必是对那江晚乔有几分看重的,依我看,表哥还是莫要再打那江晚乔的主意了。” “左右这上京城也不只她一个美人,表哥再慢慢寻一个便是。” 苏子尧哪肯轻易放手。 先不说那江家女的容色这上京再难寻得,便是为了替自己出一口恶气,他也一定要将人弄到手才行! “那怎么行!” “我寻表妹来可不是听你说这般丧气话的,表妹一向聪慧,与其劝说于我,不如再替我出出旁的主意?” “我可是听说了,那江晚乔在京兆尹将你与裴清言的事抖露了出来,害的你名声受损,表妹难道就不想出口气?” “表妹放心,待我将她纳入府中,她是生是死,还不是由我说的算!届时我一定会“好好”的招待她的……” 沈嘉和闻言便也不再推辞。 “出不出气的倒也罢了,不过即便她同摄政王攀上了些关系,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商户之女罢了,还是个二嫁之身,能入了表哥的眼,也算她的福气。” “我便替表哥出出主意便是……” 而后,便低声对苏子尧说了些什么。 苏子尧闻言方才的抑郁之气顿时一扫而空,继而抚掌而笑。 “好,好!我就知道表妹是我的福星!” “我立刻就去安排,只是及笄礼那日,还得有劳表妹替我周全!” 沈嘉和只含笑道。 “自然。” 苏子尧憋在心里的那口气总算是顺了些,不过马上,他又似乎想起什么一般凑近了沈嘉和几分,低声道。 “对了,表妹,如今你手中可还有那东西?” “你上回给我的那些可都快用完了,我只得省着些用,如今浑身不得劲。” 沈嘉和闻言却面露几分震惊的看着苏子尧,焦急的道。 “表哥,我不是同你说了,这东西你偷偷用在聂双双身上便是了,自己不要碰,你怎么……要是表姐知道此事,非得责怪我不可!” “而且那人拿给我试的那些,我已然全部给了表哥,如今我手中也没有了……” 苏子尧却丝毫不以为意。 “表妹别急,我说过了,此事我不会告知任何人的。” “而且表妹不是识得那供货之人吗?他既让你卖这东西,自然不会缺货的,你寻他再买一些不就成了?” 沈嘉和却绞了绞手中的帕子,一副惶恐的模样。 “可是这东西毕竟是漠北禁药,又有这般惑人心智的效用,听着便让人觉着害怕,” “从前他送与我的那些便也罢了,若是我当真拿真金白银去买,届时出了什么事,那……” 苏子尧瞧着沈嘉和这副模样,只觉这个表妹胆子实在太小了一些。 要他看,这般好的生财之道,傻子才会放过。 这东西的厉害他已经见识过了,连原本对他不假辞色的聂双双,他不过在她的酒中偷偷参杂过几回,她便乖乖的从了她。 这要是卖给那些显贵人家,要多少银钱,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不过想到沈嘉和说的惑人心智几个字,苏子尧脑中念头却忽然一转。 他可是听说了,如今朝中对他那个小外甥并不信服,正是因为如此,苏瑾月才一再告诫他们入京后不许借着她和陛下的名头惹事。 若是他能用这种东西如同控制聂双双一样,控制那些不愿听小皇帝话的朝臣,让他们对小皇帝服服帖帖的,他可以借机敛财不说,还等于间接握了权力在手中。 如此…… 那苏瑾月和小皇帝还不得对他感恩戴德的,高官厚禄的供着他。 什么摄政王,他根本不用放在眼中…… 如此想着,苏子尧心头一热。 “表妹若是觉着为难,我也不好你。” “不如你将那漠北的门路告诉我,如此便是当真有什么事,也怪不到表妹身上……” 沈嘉和闻言眼底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他之所以将瑶罂给苏子尧,还再三强调这东西的妙用,便是料定了他会受不住诱惑。 他可是苏家最宝贝的嫡子。 只要将苏家一起拉下水,自己便多了一分保障。 沈嘉和想着掩下眼底的笑意,继续故作为难的道。 “可是那人说过,这东西便是在漠北也是见不得光的,若不是我在漠北之时同那人有过几分渊源,他也未必愿意将此物给我。” “表哥也知道,漠北与天齐如今关系微妙,表哥的身份毕竟特殊,他恐怕也会有所担忧,怕表哥会不会联合官府的人抓他……未必肯见表哥。” 苏子尧闻言忙劝道。 “表妹也说了,他与你有几分渊源,这商人总是逐利的,只要表妹愿意做这个中间人,他未必不会同意,至于他的担忧……” 苏子尧说着自身上摸出一块玉佩和几张银票来,递给沈嘉和。 “这是我们苏家祖传的玉佩,足以显示我的诚意。” “你替我将这些银票一同拿给他,算是我的一些定金,他若是不放心,可以先试着同我做几笔小的生意,待日后熟悉了,我们再见面详谈也是可以的。” “我如今已经沾染了那东西了,表妹总不能不管我不是。” 沈嘉和闻言只得半推半就的将东西收了下来。 轻轻叹了一口气。 “表哥都如此说了,我也只能试试……” “只是表哥对这东西的存在可千万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苏子尧自然是满口的答应。 只是两人的话刚说完,苏子尧身边的随从便走了过来,向他禀报了聂双双昨夜跳楼之事。 苏子尧闻言虽然有些诧异,却也只是低声咒骂了一声。 “贱人,竟然敢寻死!” 从前他父亲是一县的父母官,倒也不是没有闹出过人命。 只是如今这人他才得手不到一个月,还没玩够,当初又花了那么多心思……多少有些恼火。 还是沈嘉和在一旁提醒道。 “表哥,虽然一个红楼妓子,死了便死了,没人会追究,但表哥也得处理好首尾,莫要让人寻到你的错处才是。” 苏子尧这才不情不愿的自袖中又拿出一张银票来,拿给那随从。 “拿去给芸娘,让她上上下下好生敲打一番,让她们不要多嘴多舌。” “若传出半句对我不利之言,仔细我拆了她红袖招的招牌!” …… 第154章 鸿门宴 三日后,上京城忽然传出了一些流言蜚语。 说是固昌伯府的老夫人身体抱恙,请了如今上京最有名的那位江大夫入府诊治。 恰逢太后母家苏家的那位大夫人带着嫡子苏子尧上门拜访。 谁知那病虽然是治好了,却有伯府的下人亲眼看到那位江小姐竟然仗着自己生的貌美,往那苏家大公子身上扑。 意图勾引苏家大公子。 事情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如同真事一般。 因着如此,原本给江家递了帖子,请宋晚上门医治的一些官宦人家,都纷纷推脱说不用去了。 仿佛唯恐宋晚当真是个狐媚的,看上自家老爷一般。 绿萝出去采买的时候听了这一肚子的话,整个人都气的不行。 “小姐!那伯府实在是太过分了。” “明明是伯府的丫头笨手笨脚的撞了小姐,小姐才一时没站稳。” “而且当时奴婢明明扶住了小姐,小姐连碰都没碰到那位苏公子,如今竟然被传成是小姐故意勾引他,简直是不可理喻!” “而且外面的人不明就理便也罢了,那苏公子竟然也不出面说明,就这样任由小姐被人非议!” 宋晚看着气急败坏的绿萝,想着前几日去永昌伯府诊治时那小小插曲。 看来苏子尧……或者沈嘉和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铁了心要毁了她。 只是江家的铺子马上就要开张,这个时候传出这样的流言,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宋晚想着抬手给绿萝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不出面解释自然是不想解释。” “如今天气已然热起来了,你这般火急火燎的,仔细上火。” 绿萝见小姐依旧这不急不缓的模样,哪里还顾得上喝什么水。 “小姐,人言可畏,您可千万别不当回事。” “如今外面以讹传讹,更有甚者……还有人说您先前试图借着替宋老夫人医治眼疾,打宋相的主意呢。” “若是放任她们继续传下去,小姐这些日来好不容易积累的好名声,便坏了。” 小姐毕竟是和离之身,本就是极为容易招惹是非的,哪里经得起人如此议论。 而就在这个时候,江家门房的人却忽然走了进来,递过来一封信。 “小姐,这是方才有人送来的信,指明要给小姐的。” “那人说他是苏家的小厮。” 正心中着急的绿萝闻言面上一喜,忙走上前去将信拿了过来递给宋晚,心中想着这苏家还算有点良知。 而宋晚接过信来,拆开一看。 便见里面放着一张裴玉娇及笄礼的请柬,另附了一封信。 似乎是苏子尧写的,说他也知晓了关于两人的传言,请她两日后一定要去裴玉娇的及笄礼。 他会趁着那日人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事情解释清楚,还她清白。 语气看上去倒还真有几分诚恳,宋晚却只觉这人的算盘珠子都要蹦到自己的脸上来了。 只因这封信。 没有落款。 这连名字都不敢写,能有什么好事? 不过裴玉娇及笄礼那一日,可是有一场好戏好看的。 既然他们这般处心积虑的算计她,想让她上门,她便成全了他们。 宋晚想着将手中的信笺放下,看向绿萝。 “你去库房挑份贺礼。” “后日,我们走一趟宁远侯府。” …… 第155章 怀王的发现 裴玉娇及笄礼前一日,怀王府中,云峥也正拿着一封信笺,同怀王说话。 “父王,您说宋颜写这封信,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在方才,有人递了这封信来。 指明说是给他的。 他拆开来看,便见宋颜说,请他务必参加宁远侯府二小姐的及笄礼,她有十分重要的事要面见于他。 而且这件事,关系到怀王府的安危。 怀王看过信后,沉吟了片刻,才道。 “此女虽然心思重,行事却颇为谨慎,看着不是会信口雌黄之人。” “我先前让她替我们探一探宋易手中的底牌,如今……她或许是寻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想要见你一面,亲口告知于你,表一表衷心也未可知。” “左右你都是要去宁远侯府的,既然她将时间选在那日,你便去见见她也无不可。” “只是你记住,如今宋易已然有了起复之势,她如今还有些用处,即便你不喜欢她,也需与她好言相对,稳住她才是。” “若是……她当真掌握了宋易让那些朝臣突然倒戈的秘密,那不管她提出什么要求,你都得应下!” 云峥心中的确是不喜宋颜的。 虽然父亲一直说她倾心于他,还为了可以嫁给他不惜出卖长姐,替他除去她心仪之人。 可他在听父亲的话接近宋晚之前,他对这个人其实是毫无印象的,也不知她为何做到这个地步。 只是无论如何,对于这种会为了一己私利出卖至亲之人的女子,他心中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但是君九宸显然已经准备重用宋易,这于怀王府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打击。 宋易是晚儿最在乎的人,他本不想伤他,若是宋易就此失势,去给先帝守皇陵,他也会派人多加照拂,让他安稳终老。 可是…… 如今情况却不同了。 他还是走到了怀王府的对立面,在怀王府与他之间,他自然是选择后者的。 云峥想着朝怀王点了点头。 “父王放心,儿子分的出轻重。” “只是如今因着宋易横插一杠,朝中局面逐渐趋于平衡,那关键便在幼帝身上了。” “不知您这些日子面见太后,可有取得她的信任,或者……寻到什么突破口,瓦解她对君九宸的信任?” 怀王此时面上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苏瑾月虽然在冷宫待了许多年,倒也不是个完全糊涂的,她们母子毕竟是君九宸力保上位的,对君九宸的信赖自然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不过这世上因利而聚的人,自然也会因利而散,只要我们有心,自然有滴水穿石的那一日。” “而且……为父近来得知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云峥看着父亲颇为愉悦的模样,忙带着几分好奇的道。 “何事让父亲如此开怀?” 怀王眼中划过一丝异芒,饶有兴致的道。 “那君九宸似乎对苏瑾月有什么非分之想,还被苏瑾月发现了……” “如今,那苏瑾月正因此时忧心不已,对他能避则避呢!” 云峥听到父亲的话,也颇为吃惊。 君九宸…… 竟然胆大至此么? 不过,这倒的确是个好消息。 都说君九宸在战场上毁了容貌,丑陋无比。 无论小皇帝是如何坐上皇位的,苏瑾月如今毕竟是太后,若是他当真做出什么逾越之举,那苏瑾月即便愿意为了小皇帝忍辱负重…… 心中却定然对他生恨。 而那时,便是怀王府分裂他们的好机会。 只是…… “父亲,儿子听说君九宸自入京后,也有不少人往他府中送美人,他却从未看过一眼,瞧着倒不像是个耽于美色之人。” “父亲这个消息是从何得知的,有几成可信?” 怀王的面色却没有什么变化,显然对于这个消息的准确性并不怀疑。 “这是自苏瑾月入宫,便一直侍候她的那个老嬷嬷亲口所言。” “那嬷嬷曾在苏瑾月在冷宫的这些年,对她几番施以援手,是以新帝登基后,苏瑾月便将她提拔了上来,放在身边,对她极为信任。” “我也是花了不少心思,才收服了她,让她为我们所用,此事是她亲眼所见,应当不会有假。” 怀王说着,嘴角又勾出一丝笑意。 “我们便等着吧,若是君九宸与苏瑾月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即便苏瑾月还是选择忍气吞声,不愿与他为敌。” “我们也可来个里应外合,将她们的丑事揭露,如此,苏瑾月这个太后,便也坐不住了。” 怀王说着眼中又划过一丝幽光。 “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在小皇帝的出身上做做手脚……” “毕竟有君九宸力排众议扶持小皇帝登基的作为在先,此人又来历不明,我们便给他编造一个莫须有的过往,咬定了那小皇帝本就是他与苏瑾月苟合所得,她们又能如何?” “而一个血统有疑的皇子,便是我们不动,也会有人忍不住先动手。” 云峥听到父亲如此说,也放下心来。 既是苏瑾月贴身之人所述,想来应当做不了假。 第156章 及笄礼 裴玉娇及笄礼当日。 整个侯府张灯结彩,高朋满座,比之裴清言与沈嘉和成亲的排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京城几乎所有头脸的人都收到了请帖。 而此时裴玉娇的房间中,几个丫头正围着她仔细梳妆。 因着在府中养了一个多月的伤,而后又被父亲关了禁闭,所以即便听嫂嫂说会给她大办及笄礼,裴玉娇心情依旧有些低落。 直到她听说怀王府竟然递了回帖,说云世子今日也会前来,她这才似重新活过来一般。 “这只簪子太素了,换嫂嫂昨日送过来的那根宝石簪子……” “口脂的颜色怎么看着同昨日试的不一样……” 裴玉娇一边仔细的盯着镜中自己的容貌,一边有些紧张的指挥着身旁的丫鬟。 一副打定主意今日要在云峥面前露脸的模样。 直到在屋中折腾了好一番后,裴玉娇才看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她身边的丫鬟柳枝却走了进来,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裴玉娇当即面色变了变,将屋中的下人都谴了下去,带着几分兴奋的看向柳枝。 “你确定没有听错?” 柳枝点了点头。 “回小姐,千真万确。” “苏公子就是在那垂花门后同他身旁侍从如此说的,他是瞧上了江晚乔的容色,要趁今日在她的酒水中动手脚。” “还说那媚药十分厉害,无色无味,即便她医术再高超也觉察不出。” “而且此事少夫人似乎也知晓,届时,少夫人会让府中丫头配合,将中了药的江晚乔带到内院,待事成后再引人过去撞破,苏公子便反咬一口,说是江小姐对他下药……” 她今日原是去少夫人的屋中,再次确认一遍自家小姐今日及笄礼的仪程的。 谁知在少夫人屋子外不远处的垂花门听到了这些话,吓的她当即便吓得躲了起来。 “小姐,今日是您的及笄礼,若是出了这样的乱子……会不会影响侯府的名声。” “我们要不要去告诉夫人,让她劝阻苏公子……” 裴玉娇却立即打断了柳枝的话。 “当然不要!” 兄长可是再三叮嘱过她,让她离苏子尧远一些,若是他来侯府寻嫂嫂,也尽量不要在他面前露脸。 只因那苏子尧虽然这一个多月来在外头得了个风流才子的名声,但那不过太后让嫂嫂照看苏家,嫂嫂又知道他好色,让他装什么正人君子不消几日便会露陷,所幸便另辟蹊径,给他立了个风流却不下流的人设。 但实际上…… 他是个十足的下流胚子。 若是让他瞧上,必定惹来祸事。 苏家入京以来,她也一直听从兄长的话,对他避而远之。 可如今不同。 他要对付的人,可是江晚乔。 若是当真让他得逞,江晚乔那个贱人岂不是一生都完了…… 想到这里,裴玉娇简直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她被人捉奸在床,受万人唾骂,只能灰溜溜的嫁入苏家为妾,而后…… 被苏子尧折磨的下场。 同这个相比,侯府被人不痛不痒的说几句及笄礼安排不当,又算得了什么。 裴玉娇想着朝柳枝厉声道。 “不管你方才听到了什么,都给我烂在肚子里,知道吗!” 柳枝见小姐这般疾言厉色,只得点了点头。 “是,小姐。” 裴玉娇见柳枝应了声,面上的笑意愈发明媚了几分。 只是随即,一个念头忽然自她的脑中划过…… 既然苏子尧要在她的及笄礼上动手脚,那她是不是也可以趁这个机会,为自己争取一回? 她其实也知道以自己的容貌,即便再精心的装扮,云世子也未必能注意到她。 侯府这些日子又屡屡传出丑闻,哥哥更是在朝中毫无建树。 她若是不用些非常手段,如何能走到他的身边,做那怀王府万人艳羡的世子妃? 裴玉娇想着,心头一动,看向柳枝。 “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 第157章 遇上 就在众人各怀心事之时,江家的马车也终于停在了宁远侯府的门口。 宋晚走下马车,抬头看着那阳光下泛着金光的“宁远侯府”四个大字,以及门内传出的一阵阵欢笑声。 嘴角亦勾出一个明媚无比的笑容。 江晚乔。 今日,我们便一同看一看这场属于宁远侯府最后的热闹吧。 可也就在此时,一辆姗姗来迟的马车,也恰好停在了江府的马车旁。 看到自那上面走下来的人,宋晚身后的红裳忍不住轻声唤了一声。 “小姐。” 宋晚转过身,便看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云峥。 只是这次再见,与上一回在怀王府见着他的时候相比,宋晚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变得平静无比。 那些关于她与云峥的,除了恨意之外的,她自己也无法控制的错综复杂的情绪,似乎随着上回去过怀王府后,消失不见。 宋晚想,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很多时候,以为自己要花许多时间才能淡忘的东西。 真正放下,却只是在一瞬间。 “云世子。”她平静的朝云峥行礼。 云峥看到眼前的女子,面上倒也没有什么不自然。 “原来是江姑娘。” “上回江姑娘给我留的金疮药十分好用,还未感谢姑娘。” 言谈间自然洒脱,仿若上回他们未曾在怀王府对她做过那般卑劣的事一般。 宋晚只觉可笑。 是不是这人伪装久了,便连自己都能骗了? 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宋晚抬眼看着面前这个她爱了五年的男人。 “不过是医者本分,世子何必再三言谢。” “不过近日民女读了一本杂记,颇有心得,世子可愿抽空一听?” 云峥看着宋晚眼中的神色,一时也有些不确定这女子想做什么,只依旧一副谦谦君子之态,温声道。 “江小姐请说。” 宋晚眼中的笑意愈发明媚了些。 “民女在那本杂记中,看到一种名为“巴蛇”的妖怪” “这巴蛇平日游弋于水中,不露痕迹,却有着极大的胃口,它隐于暗处,静静潜伏,一旦时机成熟,便一击必中,不留余地,甚至……能吞食大象。” 宋晚说着顿了顿,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云峥。 “民女想,这巴蛇若是化成人形,生在人间,恐怕也会是一位风度翩翩、举止儒雅的君子……” “只是这巴蛇吞象,需要三月才能克化,且最后死于吞象者众多,不知……若这巴蛇托生为人,又是否是同样的命途?” 云峥听着宋晚的话,这才似乎终于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便见她一身红衣潋滟,在这日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肤白赛雪,鲜艳夺目。 他自然听出了她言语中的讽刺之意。 而以上次她在怀王府发生的事,她对怀王府心怀芥蒂也是应当。 他只是没有想到,她这样的出身,竟然敢当面暗讽于他。 而此刻这双似乎言笑晏晏看着自己,内里却燃烧着点点灼人火光,似乎在无声指责着他的璀璨双眸,在这一刻,竟然似乎同另一双眼睛重叠了起来。 那日,悬崖之上。 她。 也是一身红衣,也是…… 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那重叠的身影,让他一时竟忘了该如何开口。 宋晚见他不答,只盯着自己看,也不愿露了怯,只继续直直的盯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要看入人的心底。 只是两人对峙的模样看在“旁人”眼中,却俨然是另一幅光景。 君九宸坐在马车上,看着宁远侯府门口站着不动,“深情对视”的两人,露在面具外的一双眸子微微眯起。 “随风,将车赶过去。” 随风闻言有些不解,王爷今日前来不是来宁远侯府问罪的吗? “王爷,如今名单上的人尚未到齐,您要提前露面?” 君九宸却只瞥了随风一眼。 “啰嗦。” 随风被自家王爷的眼刀子一扫,忙悻悻然闭了嘴,将马车驾了过去,停在怀王府与江府的马车旁。 而后,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便缓缓掀开了车帘,垂眸看向对视着的二人。 “云世子与江姑娘挡在这侯府门口一动不动……不让宾客入内道贺了?” 乍然听到这带着几分不悦的熟悉语调。 宋晚当即将视线自云峥身上移开,侧眸看去,便撞进了马车之上,君九宸那双幽深的瞳孔中。 宋晚也不知为何,心中忽而一慌,仿佛那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抓包的人一样,下意识的朝他讪笑了一声。 “王爷,您来了。” 君九宸却只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将手中的帘子放下,而后才长腿一迈,自马车上走了下来,站到宋晚身侧。 却不看她,而是将目光转向云峥。 “云世子刚养好伤重回羽林卫,应正是事务繁杂之时,今日竟然也来参加这小小侯府的及笄礼,倒是稀奇。” 第158章 本王看你们聊的很开心 云峥此时也从那片刻的晃神中回过神来,将目光自宋晚身上移开,对上君九宸那带着几分不善的目光。 “王爷言重了,不过是礼尚往来,人之常情罢了。” 君九宸却勾了勾唇。 “哦?是吗?礼尚往来?本王还当世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本王可是听说了,怀王近日没少带着世子去太后面前表忠心。” “连那盯着裴侍郎私德不放,参了他大半个月的御史,都被怀王出面以轻易摆平了。” “今日世子又亲自来侯府……怀王与世子对陛下的忠诚,当真让人动容。” 云峥自然明白君九宸的言下之意,怀王府要拉拢太后与幼帝本就瞒不过他的眼睛,却并没有什么慌乱之色,只不急不缓的道。 “为陛下,为太后分忧,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摄政王辅佐陛下劳心劳神,我们也只有在这些微末小事上出出力了。” 君九宸对于云峥的话不置可否。 “原来如此。” “不过本王看这及笄礼也快开始了,世子不如便先行进去吧,以免错过了什么“尽本分”的机会。” 云峥只觉这人对待他,对待怀王府的的态度,的确如父亲所言,有些不一般。 只是父亲已然派人查探了数月,却一直未曾查到此人的底细,漠北军与五行司也如同铁桶一般,让人寻不到突破口。 也不知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内情。 如此想着,云峥若有所思的看了君九宸脸上那张黑色鬼面一眼,掩下眼中的神色。 “也好,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 云峥离开后,君九宸才将视线转到宋晚身上。 见到她面上依旧带着同方才盯着云峥时的如花笑魇,君九宸只觉碍眼的紧。 “不知方才江小姐同云世子说了些什么,这般开心,本王看着,江小姐的嘴角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君九宸今日带着面具,宋晚虽然看不见他面上的神色,但是不知为何,她脑中却似乎能透过他面上的面具,看到他此刻面具下,皮笑肉不笑的脸。 心中顿时一个激灵。 看来他当真是恨极了怀王府。 连她同怀王府的人说了几句话,也这般不悦。 也是。 他可是说了,怀王与他,有杀母之仇,说是不共戴天也不为过。 宋晚想着这人一向爱钻牛角尖,忙恨不得指天发誓一般,同云峥撇清关系道。 “王爷说的哪里话,民女方才不过是不忿上次怀王诬陷民女之事。” “又见云世子见到民女竟然装作没事人一般,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当真让人恶心,这才忍不住出言讽刺了他几句。” “王爷也知道,这笑与笑也是有区别的。” 君九宸听到宋晚说出恶心二字,方才因着见到两人站在一起相视而笑,心中泛起的那莫名的烦躁,终是平顺了一些。 他俯下身,似乎是认真打量着她的脸,开口道。 “哦?原来江小姐的笑竟然还有那么多门道。” “那不知如今你对着本王露出的这个笑容,又如何解读呢?” 宋晚忙发挥自己顺毛的功力。 “那自然是三分敬仰,三分崇拜,外加四分心悦诚服。” 君九宸却只瞥了他一眼。 “是吗?那怎么本王看着,倒像是三分讨好,三分心虚,外加四分阿谀奉承?” 宋晚被戳破心事,却依旧斩钉截铁的道。 “那一定是王爷看错了!” 而后便立即转移了话题。 “对了,听方才王爷所言,先前御史参奏裴清言的事,竟是怀王授意的么?” 君九宸闻言也直起身子来,漫不经心的道。 “倒也算不上授意,御史台那些人还算有几分风骨。” “怀王不过是借着怀王府的好名声,晓之以理,将他们劝下罢了。” 宋晚听着君九宸不以为然语气,好奇道。 “王爷便不怕长此以往,太后与陛下当真会信任于怀王,从而疏远了王爷?” 虽然幼帝是靠着他手中的兵权才得以登基。 但他总有成长起来的一天。 无上的权力,总是容易让人迷失心智,尤其是坐在那个皇位上的人,端看云峥与怀王这般处心积虑,便可窥见一二。 或许待幼帝羽翼丰满时,君九宸手中的兵权,反而会变成一把利剑,刺向他自己。 君九宸面色却依旧淡淡的。 “这世上向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他如今是中书令,又是陛下的亲皇叔,本王总不能阻止他入宫觐见。” “其中的利害关系我已同太后与陛下言明,其余的,便不是本王能控制的了的了。” “毕竟人心……向来是这个世界上,最难预测的东西……” “江小姐以为呢?” 最后这一句,却似乎不仅仅指的太后与幼帝。 宋晚却未察觉他的言外之意,只颇为赞同过的点了点头。 “王爷言之有理。” “那王爷现下可是要进去?” 君九宸却没有再回答宋晚的话,只转身,抬步朝侯府大门内走去。 宋晚见状心中有些莫名。 据她所知,这人入京后,可是从未参与过任何宴请的,怎么今日倒是愿意凑这个热闹了? 按照他原先的布置,不是待人到齐后,他再带黑甲卫直接闯进来抓人么? 不过不论他怎么想,她似乎也管不着,便只避嫌的稍稍落后了他一些,这才抬步走进了府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