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罗大陆之糖太宗》 第一章 酗酒害人 “她”是在一次聚餐后失去意识的。 公司组织的聚餐大多伴随着无数的敬酒和吹嘘，所以“她”喝得红光满面头晕脑胀，好不容易回到出租屋打开房门，还没来得及脱掉高跟鞋，就已经身子前倾摔在了地板上。 一声闷响过后，“她”的耳朵已贴在了冰凉的瓷砖上，可“她”却只感觉痛觉似乎比想象中来得迟了些，世界的声音好像也只剩下了一种；而后伴随着自己视野的模糊，耳边那唯一的声音也越来越淡，越来越朦胧，仿佛失了焦一样没有一点清晰的片段。于是乎，在酒精和疲劳的共同作用下，“她”就这么趴在地上睡了过去。 等再次清醒过来时，“她”在茫然和呆滞中“看到”了一片黑暗。 刚想要睁开双眼，“她”却发现自己现在根本无力控制眼皮的活动。四周似乎有细碎又嘈杂的声音环绕着自己，并且在随着意识的恢复逐渐放大——“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似乎不能完全控制身体，便停止了挣扎，静静地等待起身体的完全恢复。 喝酒喝到灵魂出窍的除了我之外也没有第二个了……“她”心里苦笑一声，自己的意识虽然依旧清醒，但重新掌握身体控制权却比她想象中要困难得多，“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现在是紧闭着眼睛，张大着嘴巴的状态，却完全不了解现在的状况。 靠，难道喝酒会猝死是真的？不对啊，我记得我就吹了一瓶茅台，还不及平时一半的量……想起众多酒精中毒肝衰竭的案例，“她”心里有些后怕，可还没来得及发出更多感叹，便听得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稚嫩的，尖锐的哭叫声： “哇！” ……这，这什么情况？我家里有小孩？她先是惊诧了一秒，随后便惊悚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这声哭喊好像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是从自己现在大张着的嘴巴里发出来的！ 怎么回事？我喝个酒还返老还童了？ 如果能控制身体，“她”现在一定会控制不住地上扬嘴角——这是自己多年在职场打拼锻炼出来的下意识反应，每当出现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时，她总告诉自己得微笑着面对它——“微笑”。 ——可我现在笑不出来！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她”刚要崩溃大吼，视野突然一下“睁开”，眼前充满了光明，“她”立刻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身体睁开了眼睛。映入她眼前的首先是悬挂在摇篮床上可爱又精致的挂饰，洁白但有典雅纹路装饰的天花板，随后便是一位俯下身来，微笑注视着自己的女人。 “她”先是看着女人张开嘴巴发了一串自己闻所未闻的音节——简直就像是在说另一个世界的语言；随后这些音节盘旋在自己的大脑上，与之前大脑无意识收集的，支离破碎的，无法理解的发音规律组合在了一起。随着这“规律”和眼前女人的话语的结合，就算是“她”那只有高中水准的外语水平，也逐渐厘清了这一语言的词汇与语法——听上去和中文没差多少。 这到底是哪个国家的语言……“她”尽力控制着自己的上下颚不断碰撞，模拟着女人的发音。 “……你看上去很喜欢这个奶嘴呢。”女人温柔地笑了起来，她的容貌比“她”之前见过的所有女明星都要美丽，属于天然素雅的清丽型；她的声音则是不加修饰过的纯净，好像一汪清可见底的洞泉，诠释着自然的美好。 ……“她”被这女人惊为天人的美貌和嗓子惊得愣了一下，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本张大的嘴巴貌似被塞进了一个胶状物。 这是个奶嘴……“她”呆呆地咀嚼着这个名词，一时间连唾沫都忘了咽下，任着它从嘴角淌了下去，全身心都放在了面前这位俯下脸看着自己的女人身上。透过女人澄净的浅棕色眸子，“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那是一个躺在婴儿床上吃力挥舞着四肢，嘴里吧唧着奶嘴，大眼睛里透露着疑惑和震惊，大概只有几个月大的小婴儿。 婴儿……婴儿……“她”眨眨眼睛，有些崩溃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她”变成了一个婴儿！ 一个只会哭叫和吧唧奶嘴，连吞口水都不能控制的婴儿！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我怎么在地板睡个觉就重生了？！ 不会真是喝酒猝死了吧！！ 作为一名资深的新时代网文读者，她不是没有憧憬过“穿越”“重生”这种事情，可真当它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 就算我只是个小职员，就算我连相亲都没有过几次，就算我活得不是很成功，老天爷你也不能这么对我啊……我原来还有朋友，我还有家人，我还有父母……我甚至打算今年过年回一次老家来着，之前新年都在加班，好久没见爸妈了……心酸的往事一串接着一串地涌上心头，“她”瞬间有些欲哭无泪。 换做是原来的身体，即便“她”心里此时此刻涌出了莫大的悲哀，“她”也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情绪外露，只可惜，她现在只是个婴儿，连吞咽都不能自如的小婴儿。 “哇——！” 于是，又一声清脆的哭啼响起，这个小婴儿的眼睛里涌出了一股又一股的泪水，原先起抚慰作用的奶嘴被吐了出来，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了婴童哀怨响亮的啼哭声。 “她”先是心下一惊，没想到婴儿的身体对悲伤的情绪会有这么大反应，可无奈现在自己也无法完全控制身体，只能任由眼泪委屈巴巴地往外淌，嘴巴大扯着嘶哑地哭叫。 “怎么了？”女人连忙把小婴儿抱起，一只手柔和地轻拍着怀里的小家伙，另一只手摇篮般轻晃着，嗓音轻灵温柔地哄着： “不哭了，不哭了……” 我又不是想哭才哭的……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啊……“她”心里刚泛起一点委屈，便感觉自己破碎的嗓门好像扯得更大了一点，只能于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同时，“她”借着婴儿泪水迷蒙的眼睛，开始打量起自己所处的这个房间： 房间并不算大，起码很符合一间婴儿房的标准；天花板由大块的大理石铺就，光滑整洁的表面垂下了几盏藤蔓状的顶灯，乳白的灯罩和不远处淡黄色的窗帘以及铺满地板的厚厚一层地毯很是相宜；中间一架摇篮状的婴儿床以及橱柜，摇椅等其他家具也与周围浅黄加乳白的淡雅色调相衬，整间房间充满了温暖的气息。 装潢风格类似于巴洛克式……这里是欧洲？不对，哪有跟中文差不多的欧洲语言……而且，我妈、呸，我现在的“母亲”看上去更像东方人……穿的衣服也跟旗袍很像、就是袖子长了点……呃，这是中西结合？我看更像中西杂交……前艺术系大学生的“她”一边控制着啼哭的力度，一边做出了自己的评判。 随后，“她”的视线转到了婴儿房的门把手上，立刻就被门把上那精美的白玉海棠花吸引住了：它的花蔓蜿蜒盘旋在门把手上，只在锁头出下垂，绽放出一朵小巧精致的，活灵活现的海棠花。 这……这是纯手工雕成的？“她”对雕工也算略知一二，甚至学过几招把式，而也正是因为有所接触，“她”才明白这看上去简简单单的一朵花对工匠的手艺要求有多么刁钻苛刻！ 就在小婴儿水汪汪的大眼睛被门把的海棠花吸走了全部注意力时，婴儿房的房门从外被推开，后面传出一道带着笑意的温和男音： “小家伙是不是饿了？哭的这么大声。” “她刚刚才喝过奶。”女人应了一句，而后嗔怪般说道：“她肯定是感应到爸爸要回来，却没有过来看她了，你总是有比我们母女更重要的事情要忙碌。” 声音的主人笑了一声，迈着稳健的步子靠了过来，把女人轻轻拢进了怀里：“我可是第一时刻就向这里跑过来了，女儿先不提，怎么能让美丽的夫人独自应付孩子的哭泣呢？” 男人哄着，又把小婴儿接了过来，抱在怀里轻声哄道：“你可要替我做主，爸爸是不是一回家就想着来见妈妈的？嗯？” 我是犯了什么错，才会直面老夫老妻的恩爱现场……听着这般泛着酸臭味的对话，“她”心中一阵无语凝噎。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她”的身体也平静了许多，总算不再嚎啕大哭，只是还委屈地抽着鼻子，让“她”只觉得自己整个胸腔整个身子都在跟着大喘气，比跑完一千米还要累人。 也就是这时，她终于清明下来的视线才捕捉到了自己的父亲： 这是个英俊又不失文雅谦和气质的金发男人，瞳孔同样是极为罕见的金黄色，只是较为黯淡；鼻梁高挺，五官较为深刻，比起妻子更像她认知里的西方人。 与此同时，她默默地评价了一句自己现在的“父母”：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简直不像现实里会出现的夫妻……我穿越后的父母颜值还挺高的嘛……可以稍微期待一下我长大后的颜值了……不过，现在我就连能独立下地行走都还有早得很，而且连这里是哪儿都不清楚……更别提回去了……看样子我还要在这里待很久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我原来的身体到底挂没挂，要是没猝死的话，那边不会换上了这个小婴儿的灵魂吧？不，这样我要社会性死亡的……还是当我已经死了吧……“她”不禁发散起思维，以至于连自己爸妈极度养眼的颜值也看不进去。 见小婴儿眼神飘忽双目无神，那个英俊男人苦笑着对妻子摇摇头道： “小家伙不理爸爸了？这可怎么办？” 哎，没办法，看在你颜值高的份上……“她”无声嘟囔着，在自家老爸温柔的视线里抄起一个手指头塞到了自己嘟起的嘴巴里，勉强发出了一个音节，算是对老爸秀恩爱式发问的回答： “咕噗。” “她”眼泪汪汪的样子再加上泄了气似的发音立刻逗乐了夫妻俩，英俊的丈夫打趣道：“你看，就连诗棠也认同我的说法了。”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我才不信”……这个身体好麻烦，说不了话就算了，发个音都发不准……她啜了啜手指头，放弃了以婴儿身躯与自己老爸理论的想法。 “她长得像你，当然站你这一边。”妻子用凸起的指节蹭了蹭小女儿的脸蛋，满脸洋溢着幸福，她感叹着说道：“看看这金发，看看这金黄的眼睛，简直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知道她的武魂是会像你还是像我？” ……“武魂”？ “她”原本还一脸事不关己地啜着手指，听到这个词语后，全身却一下子如木头般支楞住了。 武魂……武魂！“她”在心里用中文念了一遍这个陌生单词，发现两者的发音根本没差多少！一瞬间，有关“武魂”这个词的全部记忆如洪水翻滚而来，“她”就像站在这洪水中央，被这高高卷起的浪头打了个眼冒金星魂飞魄散。 事关“武魂”，“她”就只能想起来一个词汇： ——“斗罗大陆”！ 这里是斗罗大陆？ 那个人人都身怀武魂，魂师遍地走，还有独特修炼体系的斗罗大陆？ “她”怔怔地看着把自己抱在臂弯里的金发父亲和面带温柔笑意的母亲，眼神凝滞，思维停止，仿佛变回了真正的婴儿，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我穿越到了斗罗大陆？！ 第二章 书中世界 ……我竟然来到了斗罗大陆……“她”小嘴半张，心中已反反复复将这个名词咀嚼了好几遍，可仍旧拒绝承认这个事实。 这个时候，“她”新晋的“父亲”和“母亲”的对话仍在继续： “我希望是随你，你知道，我们家世代都是废武魂，而且没有魂力，不能修炼。”男人苦笑了一声说道，“就算是那几位有魂力的前辈，在魂师这条路上，也走不了太远。” “又不是一定得当魂师才行，普通人也能过得很好，”女人低着头，笑容甜蜜道，“我只要我的女儿能快乐长大，过得幸福就好。” 魂力……魂师……“她”呆望着天花板，想拒绝接受现实，却无法否认，这些都是她从那本名叫“斗罗大陆”的小说中接触到的，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 可是，这不是一个只存在于网文作者的小说里面的世界吗？难道，难道宇宙中真的有这么个平行世界，也存在着武魂，存在着东西结合的文化风格，是类似于斗罗大陆的世界？ 想起自己的初高中还曾经捧着这本网文开过无数趟夜车，天天和自己同学吐槽剧情的经历，“她”突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就好像原先看着书中人物作乐，结果现在自己成了书里的人；就好像只要掐一掐自己的脸，就能从自己那间出租屋的地板上醒来，然后洗漱刷牙上床睡觉，明天又会在闹铃中起床，踏入新一天的工作……光是这么想着，“她”情不自禁地控制着自己小小的食指和拇指相碰——“她”原先是想直接掐的，可婴儿的力气根本不够。 紧接着，指尖传来的柔软且带着温暖体温的触感便让“她”不得不确信这就是婴儿的皮肉，而且还是自己现在的身体的现实。“她”的情绪一下子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落了下去。 而婴儿的心情一旦低落，那就离扯嗓子大哭不远了。 “诗棠，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就在“她”的身子禁不住地发颤，鼻翼止不住地打战，马上又要嚎啕大哭之际，金发男人变魔术似的从腰后变出了一朵娇嫩欲滴，花瓣上还沾着露水的香斑兰花，伸到了“她”的面前。 “她”面对着那朵花瓣粉嫩，散发着清新香气的兰花，明亮的眼睛一下睁大，原本不停打颤的鼻翼急促地抖了抖，然后，对着那朵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再次逗笑了这对年轻的夫妻，方才因涉及武魂问题的沉闷氛围也被打破，夫妻俩又当着自己女儿的面调笑了一阵，最后才以丈夫去让下人准备饭菜而告终。 唉，有个对象真好，老夫老妻之间小别简直胜新欢……他们刚刚起码聊了有个把来钟……目睹了全程的小婴儿在心里哀怨了一句，却也仅仅是象征性的抱怨，没往心里去。 毕竟刚刚秀恩爱的那对是自己现在的父母亲，而且，托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她”也了解了不少事情： 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也就是这个婴儿的名字叫做“李诗棠”； 那个疑似自己父亲的金发英俊男人叫做“李寞才”； 疑似自己母亲的，黑发容颜秀丽的女人叫做“顾舒影”； 父亲是个没有魂力的普通人，从事着经商的工作，是个商行的老板，三天两头就要往外跑； 母亲原先是天魂帝国一家剧团的歌唱家，后来为了追随父亲而离开了剧团，现在全心全意在家里当全职太太； 李家家境还算殷实，专门做着倒卖魂导器的营生——她已经基本确定现在是唐三成神后，斗罗大陆与日月大陆发生碰撞后的时代；因为只有在这个时期，日月制形、偏近代化的魂导器才真正进入斗罗大陆原住民的视野中。 尽管现今依旧有众多魂师排斥魂导器，可平民们却不在乎这些，只要有魂力奶瓶代替魂力当作驱动核心，他们自然是什么好用就用什么；更何况，使用魂导器的确比铁器更加便利，所以李家的商行从来就很受广大平民的推崇。 说起来，这本书“第二部”的时间线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代……嗯，一到学龄阶段就到史莱克学院去，通过师资配置和上层魂师大概估算下时代背景，如果有原作第二部里出现的重要大佬，就快点抱住大腿……不行，这中间时间隔得太久了，我现在最多也就七、八个月大，连武魂都没有觉醒，要是武魂跟老爸一样都是废武魂，那就连校门都踏不进去了……还是等具体武魂先天魂力觉醒了再说，现在嘛，直到会说话能独立思考的年纪之前都要保持现状收集情报，乖乖地当好一个小宝宝……也就是俗话说的，“你永远不知道你身边的婴儿也在窃听”……总有种在当间谍的感觉……“她”总结着情报，一边规划着未来，一边莫名涌上了些心虚感。 “她”嘬着手指头，偏过脑袋看了看噙着笑意，神色温柔的母亲，心中的心虚感更强烈了。 这么想总感觉我在利用这一家子似的……呃，类似于“善良纯真的大小姐被夺舍，里面的灵魂换成了心怀鬼胎的恶毒女人”之类的剧情……？”她”眨了几下眼睛，于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随后内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等到顾舒影给自己换完尿布，喂完牛奶，又被抱着出了婴儿房，见证了李家阔气的房子和奢侈的晚餐，又被李寞才和顾舒影联合着逗了好一阵子，最后才算是度过了这个充实温馨的夜晚，被母亲放回了婴儿床上。 也许是婴儿的精力有限，也许是“她”这成年人的灵魂在应付父母之余还分心想着其他事情，总之，当背脊隔着柔软的婴儿服靠上柔软的婴儿床垫时，“她”已觉得疲惫不堪，只想快些合眼睡觉。 可“她”的眼前却好像还能浮现今晚的种种经历，包括跟丈夫分享育儿生活的顾舒影，包括从店里拿来各种稀奇古怪的魂导器当做玩具来逗乐自己的李寞才，还有他们看向自己时，眼中藏不住的温柔和怜惜，那是来自亲人间，来自血脉的亲切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这婴儿身体的影响，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她”竟然真的觉得面前的这对璧人是自己真正的父母。 看得出来，他们真的很疼爱我这个“女儿”……不，我是来自现实世界，遭遇了穿越事件的另一个人，不是这个名为“李诗棠”的婴儿，不是这对夫妇真正的女儿……我的主要任务是找到这个时间线的主角，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再探索返回原来世界的方法……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在这个世界迷失…… “她”顿了顿，望向婴儿床的旁边。那里只有一张样式简单的单人木床，上面躺着为了更好地照顾女儿，主动从主卧搬来了婴儿房的“母亲”顾舒影。 “她”眨眨眼睛，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自己那个世界里类似于顾舒影这样嫁入豪门的女人。她们大多数都是将孩子直接丢给保姆抚养，哪怕是亲自照顾，也很少像她这样全身心都放在婴儿身上的。 “她”撅起嘴巴，像是陷入了长久的挣扎中。 “……距离我能自由行动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总是抗拒着这个身体这个身份的话，心理迟早要出问题……再说了，这对夫妻对女儿确实不错，彼此之间也很恩爱……嗯，真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其实，承认“李诗棠”这个身份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损失，毕竟谁不想当富二代嘛……只不过重点是，我必须记得我自己是谁，必须记得自己的目标，不能在这本书里迷失自我，就算今后的人生再怎么顺心如意一帆风顺，也要谨记‘这只是一本书’，一本虚幻的网文小说…… “……我迟早都是要回去的。” “她”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各种语句，斟酌着其中的利弊，当光芒皎洁的月亮挂上树梢，墙上富有童趣意味的挂钟时针指向深夜时，“她”缓缓地吐了一口气，于心中默念了一句： “‘李诗棠’……以后，我就是李诗棠了。” “她”终于下了决定，而后就像再也无法遏制困倦似的，在黑夜中沉沉入睡。 …… 六年后。 一辆由两匹枣红色骏马拉着的双轮马车停在了一座高大建筑的前面，提拉缰绳的马夫跳下位子，拉开了典雅别致的车门。 从车厢里钻出来个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她有双金色的大眼睛，同色的长发梳成了两个螺旋卷，在脑袋两侧一摇一摆，给人一种十分活泼可爱的印象。她穿着白色蕾丝和金黄布料相叠而成的蓬松蛋糕裙，脚上踩着精致的白色小高跟鞋，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从童话中走出的小娃娃。 她动作轻快地跳下车厢，状似矜持地理了理衣裙，随后又抬头望向了眼前那座被几根高大石柱撑起，形似古典祭祀神庙的建筑，嘴角不经意地翘了起来。 这女孩正是李诗棠，六年过去，她早就从当时懵懂无知的婴儿长成了如今长相甜美，活泼可爱的模样——当然，仅限于外人眼中。 “六年了，我竟然已经在这世界待了足足六年了，我都快忘了我原本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回想起这些年仿若真实人生般的经历，李诗棠暗自感慨了一声。 尽管当时穿越的经历现在看来依旧如梦似幻，但在这之后的人生却是她李诗棠一步一个脚印确确实实地踏过来的，就算她再怎么抱有侥幸心理，也不能不接受自己已经在这所谓的“新世界”生活了六年的事实。 至少，至少一时半会儿我是没办法回去原来的世界了，不如就当那时的我是真的酗酒死亡了，接着重生到了这个世界吧……心里默默地调侃了一句后，李诗棠侧过脑袋，看见一根胡桃木的手杖从车厢里探出来，忙提着裙摆小步赶了过去，伸出一只小手要去扶从车厢里出来的那个人。 紧跟着拐棍伸出车门的是一只略显消瘦的男人的手掌，它先是扶了一下门框，接着稳稳地落在了李诗棠的掌心里。手掌的主人跟着从阴影中探出了身子：他穿着得体笔直的黑色正装，五官深刻，容貌英俊又不失温和，正是李诗棠在这个世界的父亲李寞才。与六年前相比，他唯一的变化是右手边多了一根花纹黯淡内敛的镶金胡桃木手杖。 李寞才一只左脚踏上地面，紧随其后的却是右手的拐棍，等到手杖也跟着落地，他那只右脚才不太自然地跟了出来，他整个人才在小女儿的半搀半拉下彻底离开车厢，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他原来是个瘸子。 此时的李寞才右手拄杖，边低头看向左手边正搀扶自己的李诗棠，温和笑道：“谢谢你，我们的小公主。”他顿了顿，又问了一句： “准备好了吗？ “再过一会儿，你就能拥有自己的武魂了。” 第三章 武魂阁 听了父亲的话，李诗棠的眼睛里闪烁起兴奋的闪光： “我准备好了！” 他们眼前这座形似神庙的建筑，就是天魂帝国为全国适龄儿童免费觉醒武魂的设施。仅针对天斗城这座首都来说，它每年接待的贵族、富豪、平民的子弟就有五万多人，就算在斗罗三大帝国中都是排得上号的人流量，由它来给自己觉醒武魂，李诗棠能放一百个心。 唯一可惜的是，武魂的品质不是由觉醒武魂的场所决定的，不然她对自己这段新人生还能更满意一些。 但她激动的心情倒不是假的，毕竟她这六年以来，除了生活较为优越外，实际上还没有真正接触过任何超越常人认知的事物——而待会儿她就能在那座建筑中觉醒自己的武魂，觉醒这个世界最核心的要素，魂师最必不可缺的，足足让自己等了六年的“武魂”，不兴奋才奇怪。 李寞才看着她那副激动的样子，不禁失笑道：“等一会里面会有机构专门的工作人员帮你觉醒武魂，可不要因为高兴过了头就忘了妈妈教你的仪态，要好好打招呼，知道吗？” 李诗棠点点头：“知道了！” 要是他能帮我觉醒一个顶级武魂，我还能当场给他来个三跪九叩……她暗自调侃了一句，对能拥有好武魂这件事显然没抱太大希望。 据她在这六年中的经历，她可以肯定，李家虽然坐拥着巨大的财富，但终究只是个近百年来新崛起的商贾家族，没有太深厚的底蕴，在家族武魂这方面更谈不上有多优秀；甚至就如父亲李寞才所说的那样，家族世代都是不起眼的废武魂，所以，除非奇迹发生，不然她自己的武魂十有八九也会跟着一起废。 说到奇迹……这个时候，不是该给我一个系统什么的吗？说好的穿书福音呢？说好的王道展开呢？起码这六年来，我就从没听到过什么“系统”什么“老爷爷”的传唤，也不知道待会觉醒时会不会有……嗯，难不成是这边网速慢，那个系统中途塞车塞了六年？李诗棠的思维不由自主地发散了开来。 她倒也不担心真的觉醒出个废武魂，品级好的武魂只是进入史莱克学院的凭证，而她入学只是为了确认现在的时代背景和主线剧情，顺便找可能存在的主角抱大腿——这还是自己尚在襁褓时的设想。而现在，在李家度过了整整六年的她能保证，就算不入学史莱克，她也有渠道有能力得到史莱克学院的资料，甚至能得到新生名单，只是那情报肯定没有亲自入学来的详细。 ……只不过，目前进入史莱克学院还是最佳的选择，能够入学肯定要尽力争取，毕竟隔着李家这层关系去抱主角的大腿肯定没有本人去抱来的简单……嗯，也不一定非要抱大腿啊，没准待会儿我真能觉醒出一个顶级武魂呢？那样的话就轮到我成为大腿了，真好啊……不，不能这么想，担心乐极生悲啊…… 李诗棠一边任由自己的思维发散，一边乖乖地跟在父亲后面，缓步走进了前面那栋由巨大石柱撑起的神庙。 神庙的入口处早已立着个穿着白袍的工作人员，他棕发稀疏，脸庞微胖，法令纹颇深，有着几乎所有中年男人都会面临的身材发福的问题，让李诗棠下意识扫了李寞才一眼。 她的父亲的样貌跟六年前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只是步履有些蹒跚——这从他需要拄着手杖走动就能看得出来。 为什么这个人就不会变老……果然人跟人之间不能一概而论……默默地感慨一句后，李诗棠收起步子，站在父亲身后，像一个真正的六岁小孩一样好奇地打量起这位工作人员。 穿着白袍的中年男人站在台阶上微微欠身，抢在李寞才发问前开口道： “在下天斗城一号武魂阁执事，孙尚风。 “久闻李老板大名，想必这位就是令千金吧？” “武魂阁”是斗罗三大帝国对专门觉醒武魂的机构的统称。在天魂帝国，几乎每座城市都设立了多所武魂阁，统一编号，就比如这所“天斗城一号武魂阁”。 眼前这位执事恭敬的神态和满面的笑容，不禁让李诗棠想起了上辈子遇见的那些站在公司前台的招待人员。 不同的是，那些前台大多数是小姐姐，在这儿的却是个胖子，一点都不美观……本着原本时代里以貌取人的优良传统，她在心底里这么评价了一句。 李寞才没有欠身，保持着谦和的笑容道： “李某不过是一介生意人，孙执事的大名在天斗城里可是如雷贯耳，这次还麻烦您给小女觉醒武魂了。” 眼见孙尚风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李诗棠微提裙摆，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社交礼，接着抬起脸来，露出了一个完美的交际微笑： “叔叔好！” 虽然按实际年龄我管你叫大哥也没关系……完美笑容的背后，李诗棠忍不住地调侃了起来。 孙尚风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那就跟我来吧。”说完，他转身向神庙里面走去。 李诗棠和李寞才对视一眼，只见当父亲的依旧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给了女儿一个“有我在，都是小事”的眼神后，拄着手杖缓步跟在了孙尚风的后面。 刚才那胖执事看上去很谦恭很有礼貌，可直到现在都没对客人解释一句觉醒武魂的流程……李诗棠暗自嘀咕着，对孙尚风的性格也有了个大致的把握：典型的官方公职魂师，骨子里有着对非魂师非贵族的人天生的轻视。 她倒也没为执事这轻蔑的态度动气，只是不动声色地跟在父亲后面，顺便环顾四周，打量起这一号武魂阁的内里。 不一会儿，她便发现这形似古代祭祀神庙的武魂阁内部竟是一条长长的露天走廊。这走廊通体用痕迹斑驳的石柱构造而成，置身于一片青葱庭院中，比起觉醒武魂的场所，倒更像是一处私家园林。庭院的中央，矗立着一具高大的石像，依稀可见是一对男女的雕像：男人身姿英武，手持三叉戟，背后有八根形似蛛腿的尖刃如羽翼展开；女人则姿态婀娜，背后绕有一根长长的蝎子辫，直垂到脚尖，五官模糊，却给人异常灵动的感觉。 这正是海神唐三和他的妻子小舞的雕像。 传闻在一万年前，唐门门主唐三成就海神与修罗神双神位，同时击陨天使神千仞雪，终结了武魂殿在全大陆的霸主地位，换来了斗罗大陆的千年和平。他和初代七怪的故事，至今仍被世人传颂着，他与其余六神成就的神位，至今也仍被世人供奉着，膜拜着。 也正是因为这种信仰的流传，李诗棠才能确信这个世界就是自己看过的那本“斗罗大陆第二部”。 就连这种地方也供奉着海神夫妇……她只是略有惊讶，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天魂帝国主要信仰的神明就是七神中的海神修罗神一体的唐三和他的妻子小舞，再之后就是九彩神女宁荣荣和她的丈夫食神奥斯卡，在帝都天斗城的武魂阁里供奉有海神神像也就不足为奇了；更何况，在天魂北部靠近天魂海峡的一些地区，关于海神的信仰还会更虔诚一些，几乎是走两步就能碰到大大小小的唐三神像。 与此相对的，斗灵帝国主要信奉凤凰神马红俊和食神夫妇，因为其皇城远离大海，对海神不是很感冒，倒是背靠东海的一些地区有相关的信仰……星罗帝国则一贯信仰战神戴沐白和速度之神朱竹清……呵，神明是自家前皇族，说话都有底气的多…… 回想起来在家教课程中学习过的神学知识，李诗棠唇角微勾，只觉得看过全剧情，熟知所有神明真名的自己可比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家庭教师要厉害到不知哪里去了。 就算我以后真没混出什么出息，也能当神学老师混点饭吃……我可是能把七神的故事编出花来讲一遍，而且能保证百分之百真实的……想到这里，她有些得意起来，就连脚步也放轻快了许多。 顺着样式古朴的长廊一直往前，没过多久，李诗棠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座落地式建筑。 它由几根造型精美，用神战浮雕装饰的巨大石柱撑起穹顶，犹如李诗棠原本世界里的帕特农神庙遗址，充作天花板的石板中有凿空，投下来一片暖和的秋日阳光，在空气中浮尘微粒的衬托下显得十分神圣宁静。 等到李氏父女踏上这座神庙的台阶，一直在前面沉默着领路的孙尚风终于回过身来，躬身说道： “李小姐，这边请，呵呵，还请不要乱碰那边的水晶球，待会儿我们会用到它的。” 这语气……是真把我当乡下小孩了啊……李诗棠点点头，注意到那透光天井的前方还有一张低矮的石桌。它的桌面并不光滑，上面刻画着疑似刀削斧劈成的粗糙花纹，中间还镶嵌着一个拳头大的透明水晶球，内里晶莹剔透，似有星光流转。 像神棍摆摊用的……她默默做出了评价。 “李老板，等一下的觉醒仪式里，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请不要上前打扰。”叮嘱完李诗棠，孙尚风又转头向李寞才道，“一旦仪式被打断，对孩子会有很大的副作用。” 李寞才含笑点头，没有说出自己也曾觉醒过武魂，对这些事项不能更清楚的事实，配合着问道： “那张石桌上的水晶球是什么用处？” 孙尚风下巴微扬，语气十分自信地回答道： “那是专门检测先天魂力的魂导器，最高限度可到二十级。” 他顿了顿，看到已经小跑到石桌旁边，好奇地观察着水晶球的李诗棠，也没有阻止，继续自信说道：“武魂觉醒仪式的原理是通过高阶魂师的魂压将人体内的武魂引导出来，武魂一旦成型，就可以试着凝聚魂力了，这个水晶球可以将新生的魂力用数字表示出来，也就是先天魂力等级。” 李寞才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有在倾听，嘴上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孙尚风愣了愣，旋即又露出笑容道：“如果您愿意，现在就可以开始。” 在水晶球旁半蹲着身子的李诗棠其实一直都在偷听大人间的对话。闻言，她立刻站直身子，金色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地望向了父亲。 第四章 哇!金色传说! 李寞才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那一幅眼睛发光的表情，转过头对孙尚风道： “那就现在吧。” “没有问题。”毕竟是现在自己的金主，孙尚风也不好说什么，他法令纹颇深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和蔼的微笑，抬手理了理自己的白色长袍后，走到了李诗棠的跟前，站在镶嵌着水晶球的石桌后面。 “李小姐，请集中精神，不要分心了。”面向个子小小的李诗棠，孙尚风挺了挺胸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威严：“这对待会儿觉醒武魂来说很重要。” 注意到这位娇生惯养的李小姐那略带迷茫的神情，他顿了顿，又提醒道： “您可以回忆一下您平时最喜爱的东西，将注意力都放在上面。” 不就是在脑子里想象具体的事物吗……我以前集中注意力时也这么试过……李诗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个简约的几何图形。 她随后小小地吐了口气，又抬头看向孙尚风，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完毕。 孙尚风显然没想到这位看上去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竟然能这么快地调整好自己，小眼睛里透露出些许疑惑。不过他也没耽搁，脸颊两边松弛的肌肉不太明显地抖了抖后，他悄然发力，释放了自己的武魂和魂压。 顿时，整间大厅的气压骤然降低。一圈圈无形的压力以孙尚风为重心扩散开来，他的脖颈上有浅灰夹黑的短毛冒出，稀疏的棕发虽没有增加，但也染上了浅灰和深黑；头顶一双耷拉着的毛茸茸的兽类耳朵则趁机钻了出来，让他看上去更像是兽人而非人类。 这便是这位武魂阁执事的武魂，“噬金鼠”，一种较为常见的敏攻系兽武魂。 紧跟着这武魂出现的，是一串颜色整齐有序的奇妙光环。它们共有四个，齐齐围绕在孙尚风的身边，或旋转，或静止不动；其中的两个为亮黄色，另外两个则呈现出浅淡的紫色。 这位执事赫然是一位四环的魂宗，并且魂环还是两黄两紫的最佳配比！ 嚯，有点东西……李诗棠半是忸怩作态半是真情实感地张大了嘴巴，看上去就跟第一次被这架势震慑住的小屁孩一模一样。 孙尚风有些傲然地背负双手，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让眼前的大小姐开开眼界，他暗自催动自身魂力，并将原先扩散至整座大厅的魂压收拢，转而尽数施加在了李诗棠的身上。 武魂觉醒的仪式，开始了。 轰！ 顿时，李诗棠的脑海里回响起了无数无声的爆响，就仿佛有许多人正在她的脑壳里抡着锤子敲出一记记重击；她再也没有调侃他人的余力，因为那源自四环魂宗的澎湃魂压正牢牢地压在她的头顶上，背脊上，甚至是精神上，似乎要把原先蕴藏在她体内的某样东西彻底挤压出来！ 这就是……武魂觉醒……不对啊……我看原着里面……明明没有……这么费劲……的啊……李诗棠一边死死地抵住牙关，不让自己的精神在魂宗的魂压下彻底瘫痪掉，一边尝试收拢思维，重新在脑海中勾勒几何图形。 ——她还记得孙尚风说过聚精会神的重要性！ 在魂力的高压下坚持聚拢精神异常地困难，所幸，对一个外表上是小孩，精神上是近三十的社会人来说，还算是可以完成的事情。随着一个又一个简易的正方形，圆形，三角形在近乎发黑的眼前的浮现，被魂力压得弯下腰背的李诗棠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那一股隐藏的力量有开始流动的迹象。这让她心里一阵欣喜，可仍然不敢大意，再次集中精神，继续在脑海中勾勒着几何图案。 此时，已过去了整整二十秒钟。 李诗棠这边是倍感欣喜，可主持仪式施加魂压的孙尚风却是疑惑万分。一般来说，正常的武魂觉醒仪式，差不多十来秒就能结束，可到了这位李家大小姐这里，却用了二十多秒！ 这已经是接近两倍的时长了！ 身为首都武魂阁的执事，他一下子便联想到了一些特殊情况：极少极个别的儿童体内可能没有具体的武魂诞生！ 而继续承受魂压对这样的儿童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感受到一边李寞才那有如实质的凝视的目光，孙尚风两颊一哆嗦，下意识就要收起魂压，结束仪式，反正李诗棠能不能觉醒出武魂是她自己的问题，到底论不到自己的头上；可万一自己的魂压真对这大小姐造成什么伤害，那情况又另当别论了。 饭碗最重要！他下定了决心，就要散开施加在李诗棠身上的魂压。可就在这时，情况突然产生异变，打断了他的想法。 只见得李诗棠那小小的身躯前，有一股又一股色泽金黄，反射着阳光的液体正缓缓显现。 它并没有下坠，仿佛正被一股奇妙的力量托着似的漂浮在半空中，逐渐化作一摊缓慢流淌着的不规则液团。 李诗棠已经接近全黑的视野里自然捕捉不到那抹金色的光芒，可她却比谁都能深刻地感受到自己体内潜藏的“力量”已经在那股强压下被撬动，被逐渐引出了体外！ 真的有用……随着这股力量的逐渐排出，她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已轻松了不少，原先被魂压倒扣的压力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蔓延全身的活络与舒畅，视野也从接近全黑的压抑恢复了原来的清晰。而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身前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滩悬浮着的金黄色液体。 这就是我的武魂……看见这滩色泽金黄的液体，李诗棠心下一喜，只觉得自己方才使出吃奶的劲儿，在那场仪式中咬牙撑下来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现在的她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武魂！ 还是金色的！ 而在她一贯的固有思维中，金色就意味着好东西！ 金色的液体……反正，这肯定不会是兽武魂，也不是本体武魂，那就是器武魂？金色的类似于液体的器武魂，原着里好像没有……唔，不能这么想，我现在的家庭在原着里也没有描写，说不定是这个世界的自我完善……李诗棠兴奋地打量着浮于自己掌心上方的不规则金黄液团，一时间脑海中有了诸多猜测。 已经收敛了自身魂力和武魂，重新变回常人模样的孙尚风似乎松了口气，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李诗棠手上那新生的武魂，旋即吐出了一个字节： “糖。” 这就是这位武魂阁执事对这个武魂的全部介绍和阐述。 那头本来还在欣喜的李诗棠一听到这个字眼，目光瞬间凝固住了。 “糖”武魂，那是一种常见的，和铲子菜刀卷纸砧板等日常武魂相提并论的，无可置疑的废武魂。 说的好听点，它还能和包子香肠等食物系排在一块当个辅助系的常见武魂，可事实上，伴随着这种武魂出现的几乎全是零级先天魂力，这就导致了斗罗历史几万年下来，身怀糖武魂的魂师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这其中当然有活成了人物的那类奇葩，可不能改变这还是个废武魂的事实。 “糖”……？明明这武魂这么华丽这么炫目这么耀眼，结果你跟我说就是块糖？李诗棠瞪着悬浮于自己掌心的那滩金黄液体，瞪累了眼睛，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是说穿越者总会有些福利的吗？不是说穿越书中世界总会有系统什么的吗？ “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却只有一个废武魂？福利呢？系统呢？新手奖励呢？ “足足把我晾了六年，至少该告诉我到底要干些什么啊……现在却塞给我一个废武魂，这个世界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难道，我终究还是没有主角命吗…… “等等，按设定按剧情来讲，李家世代都是废武魂，没有出过一个魂师，哪怕有，也只局限于大魂师水平……所以，我觉醒出这个废武魂，对书中情节来说，合情合理…… “果然，那些个什么穿越小说都是骗人的……现实里，没有血脉，没有奇遇，在斗罗大陆上就根本没有竞争的资本…… “看来进史莱克学院找主角是行不通了，只能采取迂回方法，旁敲侧击……这六年来，我是没听说过有‘霍雨浩’这号大名人出现，机会总归还是有的……” 随着这一个个念头的闪过，李诗棠的情绪逐渐不再那么的沮丧和低落，可依然感觉自己此刻跌到了人生的低谷。 毕竟，自从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投胎到大富大贵的李家来，每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无忧生活，还没吃过多少苦、挨过多少打；眼下这废武魂的觉醒就相当于给她狠狠扇了一巴掌，其威力之大不亚于当初她大学毕业后找工作却四处碰壁带来的心灰意冷。 见女儿的武魂终于觉醒成功，等来的却是不太好的结果，一旁的李寞才无声叹了口气，确认般的问道： “是糖武魂？” 孙尚风点了点头，表情看不出情绪：“没错。” 李寞才于是又看向了自己的小女儿。那梳着双马尾，穿着精致蛋糕裙的小姑娘双手还捧着那滩漂浮着的金黄色液体，耷拉着脑袋，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自己武魂的价值。 她说过想要成为一个魂师……李寞才默然两秒，没让情绪外露出来，拄着手杖走到李诗棠身边，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柔声说道： “先别太失望，还有先天魂力没有测试呢，对吧？ “只要你有先天魂力，就还可以修炼，就肯定能成为一位魂师，不管你的武魂是什么，不是吗？” 我觉得不能……李诗棠撇了撇嘴，本着当一位好女儿的职分，她迅速让自己振作起来，抬起头来看向爸爸，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李寞才又揉了揉女儿的脑袋瓜，这才抬头对孙尚风道： “孙执事，请吧。” 拥有废武魂的人大概率都没有魂力……孙尚风暗自摇头，虽然不想给自己增加工作量，但此时此刻也只能按金主要求照办。 虽然这李老板不是魂师，但他可是为了自己女儿能不受干扰地觉醒武魂，专门包下了一号武魂阁一天的大财主！这么想着，他背着双手走向镶嵌着水晶球的石桌，一只手按在石桌背面的启动法阵上，开始给这件魂导器注入魂力。 “嗡——” 随着轻微的机械轻鸣响起，一道道白色的微光流进了石桌上原先粗糙的花纹中，让整张桌子瞬间溢满了莹白的光辉，中央的水晶球也跟着开始闪烁起不算强烈的光芒，整件魂导器透露着一种柔和让人亲近的气息。 李寞才鼓励似的拍了拍自家小姑娘的肩膀： “去吧。” 李诗棠点了点头，在孙尚风的指引下，集中精神，收起了自己的武魂，接着上前一步，将一只手放在了水晶球的上方。 据孙尚风所说，这魂导器无须测试者再次注入魂力，只要接触测试者身体的一部分，就可自动探测人体内存在的魂力，用来检测先天魂力在合适不过。而接下来的十秒内，要是人体内没有任何魂力产生，那么水晶球便不会有任何反应；反之，则会投影出象征先天魂力等级的数字，使用方法简单明了。 出于对自己武魂的失望，现在的李诗棠并不对自己有多少级魂力还抱有什么期待。只不过为了照顾父亲的情绪，为了扮演好乖女儿的身份，她还是听从孙尚风的指示，将整个手掌都按在了水晶球的表面，有些木然地等待起魂导器的测试结果。 可没想到，她这轻轻一按，却带出了惊人的反应。 此时，空旷的大厅内，孙尚风和李寞才两人都沉默不语地注视着李诗棠，空气中一片寂静，可就在这安静的气氛中，却突然冒出了一声“嗡嗡”的轻响。 那是由李诗棠掌下水晶球的轻微震荡发出的声响。紧跟着，点点微弱的光辉自它澄澈剔透的内里霍然向外绽放开来，瞬息之间，这光芒就变得强烈而耀眼；下一刻，这整颗水晶球猛然迸发出了璀璨而瑰丽的金光！ ——象征着先天性满魂力的金光！ 第五章 执事的顾虑 顷刻间，那象征着先天满魂力的金光洒满了整间大厅。 雕镂着不同天使圣像的穹顶，撑起穹顶的巨大石柱，以及雕于石柱表面的神战浮雕此时都被这光辉映得仿佛由黄金铸造而成，身处这光芒之中的李诗棠更是成了一尊小小的金像；她本人也受到了这金光的波及，一时半会儿被这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睛。 与一旁同样难以忍受闪耀的金光，紧闭双眼的李寞才相比，身为四环魂宗的武魂阁执事孙尚风倒是没受太大影响，可此时他发福的脸颊肌肉此刻竟也在微微颤抖，像是目睹了极可怕的事情： 这位噬金鼠魂师的眼中，那几乎被金色光辉掩盖的表示先天魂力的数字，正在水晶球上方不停地变化着，从一到五、从五到二十、从二十又跳回十三——在一至二十间快速地来回跳跃，毫无规律可言！ 这、这是出故障了？担任执事十多年，从未见过这种状况的孙尚风有些目瞪口呆，但丰富的经验让他立刻就做出了反应： “快拿开你的手，李小姐！” 同时，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去，像是丝毫没有受到金光的影响，一只手按上李诗棠的肩膀，另一只手已经触到了这魂导器的开关，同时释放武魂，唰地一声放出了自己的四个魂环。 这是为了预防可能出现的意外！ 而就在他要按下开关，强行终止魂导器时，那发了疯似的水晶球终于收敛住了光辉，金光消散，只留下了一个浮于上方，由光粒组成的数字： “8”！ 这表示李诗棠的先天魂力足有八级，是先天满级魂力以下的第一档！ 咦……刚刚的金光不是象征着先天满级魂力的吗……怎么只有八级……面对这相当优异的先天魂力，孙尚风的第一反应却是疑惑和不解。 毕竟，刚才的金光异象让人印象太过深刻，最终显示出的结果却有些差强人意，就算是孙尚风这个经验丰富的四环魂宗，此刻脑袋里也塞满了问号。 难道是魂导器出故障了？他把满腹疑问藏在心里，没有表示出来。 而就算李诗棠不是先天满级魂力，足足八级的先天魂力也足够他这位武魂阁执事吃惊一下了——这可是罕见至极的拥有先天高魂力的废武魂！ 而上一个拥有废武魂却觉醒出先天满级魂力的，可是那位扬名立万的海神唐三！ 但就算是这位大人，事后也被证实他的武魂其实是蓝银皇，是位列顶层的王者类武魂，出现满级先天魂力还是合理的…… 可李诗棠的武魂却是真真正正的废武魂！ 能检测出魂力也就算了，这一测还测出了将近满级的先天魂力，这情况不说是万年一遇，至少百年内也很难再出现一例……他默默思量了一番，似乎想到了某些可能，眉头快速地皱了一下，没被任何人注意到。 而此时的李诗棠盯着那水晶球上悬浮的数字，眼神里透着明显的愕然和惊喜。 在方才水晶球内光芒大放，魂导器接近失控的时刻，她的手掌还紧紧地贴在球体的表面——这不是她故意作死，而是因为她当时明显感受到了这魂导器在牵引着她体内潜藏的魂力。 随着刚才那列数字发疯似的跃动，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魂力在疯狂沸腾，波浪般地在身体里翻滚搅动，一层高过一层；直到最后那数字平息为“8”，魂力的波浪才保持在了一个高度，可直至现在都隐隐有再次翻滚的迹象！ 看来这魂导器应该是先引动出体内的魂力，再检测魂力等级的……我的魂力有整整八级，不错啊，只比十级少两级……有先天魂力就能够修炼……这下可以争取一下进入史莱克了吧……李诗棠看着那个水晶球上悬浮的数字，没掩饰自己兴奋激动的表情。 察觉到那刺目的光芒已经消散，李寞才紧闭的双眼这才终于睁开。空旷的石制大厅和已经恢复正常的水晶球映入他的视野，他澄黄的瞳孔只是微微一缩，就定格在了那个由光点组成的数字上，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之色。 他欣喜的原因自然是女儿那足有八级的先天魂力。不过，只要不是零级，只要自己的女儿测出了魂力，哪怕只有一级，他也不会有丝毫的失望。毕竟魂师的先天资质可以通过天材地宝提升改造，而李老板根本不会吝啬这部分的支出，只要它能满足女儿当魂师的愿望。 察觉到金主对自己投来的满意的目光，孙尚风精神一振，语气和缓地给这位大小姐解释道： “恭喜李小姐，据我所知，一般魂师的平均先天魂力只是三到五级，您这八级的先天魂力就算放在全天魂帝国，也属于顶级的那一层。如果您真的想走上魂师这条道路，不会比那些帝国的精英差多少，甚至会更强。” 前提是，你不是废武魂……孙尚风发福的脸颊不明显地抖了抖。 可惜了，我是废武魂……李诗棠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盯着那个“8”字看了一会儿，歪着脑袋装作很天真很无知地发问道： “我有听说过，史莱克学院是全斗罗大陆最好的魂师学院。 “我一直都很想成为一个魂师，所以，执事叔叔，您觉得我可以去史莱克学院吗？” 这话一出来，让孙尚风着实吃了一惊，紧跟着心底里就发出了毫不犹豫的反驳： “那史莱克学院可是只招收全大陆精英天才的顶级学校，毋庸置疑的全大陆第一！ “你一个废武魂怎么可能进得去！” 他想了想，保持着笑容委婉地说道： “李小姐的天赋无可挑剔，但武魂方面却略有瑕疵，如果是以这所学校为目标，未来六年还得好好努力才行。” 很会说话嘛……我这个武魂哪里是“略有瑕疵”，根本就是个劣品……李诗棠撇了撇嘴，默不作声地帮孙尚风补完了心里的想法。 联想到专门来给自己这么一个暴发户的女儿觉醒武魂，对于这位武魂阁执事来说或许已是件十分不易的事情，她倒也没那个爱好专门看人难堪，道了个谢后，就乖乖站回了父亲李寞才的身边。 “这次还是多亏了孙执事，小女才能觉醒出武魂和魂力，李某感激不尽。”在微微鞠了一躬后，身穿黑色正装的李寞才语气温和地说道。 他这一句话，便把李诗棠源于血脉觉醒的武魂和天赋的先天魂力的成因都推到了孙尚风的身上，让后者很是受用： “哈哈，李老板言重了，这都是李小姐天资聪颖，我能做的只是助推一把而已！”孙尚风哈哈大笑两声，有那么一刻，李诗棠竟出现了他发福的肚子都在随着声带抖动的错觉。 是啊……给我助推出个废武魂，还真有脸说……也就我那八级魂力能给你挽回一点面子……说到底，我能觉醒出什么武魂和魂力，怎么着也不关你的事啊……她不屑中带着些怨怼地腹诽道。 尽管她明白这些都是成年人间的客套话，尽管她明白武魂都是血脉天定，可现在依旧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把这顶锅盖砸到这个胖子头上的想法。 ……不管怎样，这回我能觉醒出魂力，能成为魂师，能有进入史莱克亲自寻找主角的可能性，从结果上来看，都是好事；至于扶不起来的废武魂……嗯，好歹它有魂力，可以修炼，只要能让我十二岁之前到达十五级进入史莱克学院，只要能让我找到主角抱住大腿，它就算是个铲子我都不会太在意…… ——抱大腿才是头等大事！她最后在心中暗自握了把拳头。 等到李寞才终于跟孙尚风客套完后，她再度提起裙摆行礼，对这个胖执事表达了感谢之情；接着牵起了自己父亲的手，边扶着人边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这座空旷但样式古老的神庙大厅。 …… 做东的孙尚风背着手注视着这对父女的离开，等他们被侍者领着彻底离开了武魂阁的内部庭院，他拂了拂自己的白色长袍，一改之前平易近人的模样，平视着前方突然厉声叱道：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暗调魂导器！ “先天魂力是多少，那是天赋决定的，你们暗改调出的假数值，就算再高那还是假的！还是狗屁！ “之前对着那些个贵胄子弟做做样子也就算了，你们知道这回来的人是谁吗？！ “李寞才！永临商行的老板李寞才！天斗商会的会长李寞才！陛下跟前的大红人李寞才！！ “你们他妈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在他眼皮底子下暗改魂导器？而且还弄出了那种故障？！ “要是刚刚他女儿真有个三长两短，赔了你们的命就算了，恐怕连我的命都要搭上去！ “八级，一个废武魂的先天魂力怎么会是八级！你们现在把她魂力调高了，瞒过了一次，能瞒得过一辈子吗？！ “你们以为李家会少这一架两架测试先天魂力的仪器？回头要是他给女儿重测出来个零魂力，这责任你们担得起吗！”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半跪着的侍者模样的人，全都低着脑袋，身子不住打战，一副不敢言不敢动的样子。 训到最后，孙尚风重重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已缓和了不少： “说吧，你们到底调高了几级？ “那大小姐原本该测出的魂力又是多少级？” 两人中为首的似乎是那个矮子，闻言立刻战战兢兢地回复道： “我们、我们这次没有调改…… “刚刚魂导器出现的失误，似乎是因为那外放光芒的核心法阵短、短路了，但、但是，检测魂力的那部分是正常的…… “李小姐的先天魂力没有问题……” 孙尚风整理白袍的动作顿时停住了，他缓缓地回过头，法令纹颇深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惊诧之色。 他先是盯着那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看了好一会儿，直把对方看得再度身体打颤，最终才把视线停留在了镶嵌在石桌中，早已回归正常的水晶球上。 他脸颊两侧的肌肉不明显地抖了抖，好半天，才喃喃自语出了一句： “八级的废武魂……？” 第六章 李寞才的告诫 一号武魂阁外，李家典雅的双轮马车内。 李寞才有些好笑地制止住了女儿试图再次召唤武魂的动作： “等回到家，我就给你安排一位武魂老师，到时候你再慢慢学习如何收放武魂，怎么样？” 爹，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想我把武魂弄得满车都是，弄出交通事故……李诗棠点点头，听话地停止了发散魂力的尝试。 过了会儿，她盯着父亲的镶金手杖问道： “爸爸，刚刚那位叔叔说的是真的吗？ “我真的能进史莱克学院吗？” 她这话半是向虽是普通人但见多识广的李老板寻求肯定，半是固化李寞才心中对自己的印象：“一个对魂师职业充满向往的女儿”。这样的话，以后就算她跟随主角一行人或者单独搞出什么大事，也仅限于在魂师圈子中，不至于让家里人太过惊异和担忧。 再怎么说她也在李家里生活了六年，这点对家人的顾虑总还是有的。 “当然可以，我的小天使。”李寞才身体前倾，噙着笑容道：“虽然你的武魂不是很理想，但你八级的先天魂力却足以赶超很多别人嘴里的‘天才’。 “不过，就像孙执事说的那样，你的武魂不好，修炼上就要比其他人更加努力才行，如果你真的要当魂师，就一定要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之前我已经跟你说过，无论你想做什么，爸爸都会竭尽全力支持你，可这次你能否成为魂师，能否进入史莱克，都要看你自己的努力，爸爸帮不了你太多，明白吗？” 真是个好父亲……李诗棠感慨之余，不停地点头以做回应——这似乎已成为了她的习惯性动作。 看着女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李寞才不住失笑道： “最近我这边有一个客户是个历史悠久的魂师宗门，我会替你留意一下那边的少年天才是怎样修炼的，有个参考对象，对你也有帮助。” 历史悠久的魂师宗门？李诗棠听得一下竖起了耳朵。 她知道李寞才做的主要是倒卖魂导器的生意！ 竟然会有历史悠久的魂师宗门向李家订购魂导器？一般来说这种宗门不都是守旧态度，不愿意接纳甚至排斥魂导器的吗？话说回来，“历史悠久”到底是有多久历史？是近几十年还是近几百年，亦或是维持了千年之久的大宗门？她的肚子里满是疑问，却控制住了发问的欲望，只是用闪闪发亮的大眼睛表达了自己的好奇。 身为父亲，李寞才哪里不知道自家的小姑娘脑袋里在想什么，他笑了笑，随即解释道： “那个宗门是个远近闻名，老少皆知的大宗门，我想，你一定是听过它的名字的。 “它的名字叫做： “‘唐门’。” ……李诗棠原本还算矜持的表情一听到这个名字，险些就要维持不住人设地崩裂开来，与此同时，她的内心里已然回荡起了层层叠叠的“卧槽”声： “卧槽！唐门！ “那个海神唐三创立的唐门？ “传承了一万多年的唐门？！ “可它不是在第二部故事的开头前就已经没落了吗？！！” 她心中震惊之余，飞快地梳理起了原作的主线剧情： “逃出白虎公爵府的主角霍雨浩，是因为遇见了唐门门主唐雅和大师兄贝贝才得以进入史莱克； “那时的唐门因为其暗器技术竞争不过日月的魂导器，日益衰落，到第二部这个时期时只剩门主唐雅一人； ”为了振兴唐门，主角等人不断吸收人才，形成了最初的主角团； “最后，在霍雨浩的带领下，唐门将暗器与魂导器进行结合，实现了复兴和崛起……” 可是，在自己的这个时代，唐门不仅没有完全衰落，甚至有和李家这种大商贾交易的资本！ 交易的对象还可能是魂导器！ 这是要卧薪尝胆，发愤图强，迎头直赶日月了啊……不对，现在的这个唐门真的是霍雨浩那个时代的唐门吗？如果不是，又是哪个时代的？难道是霍雨浩出现后的唐门？——不，不太可能、起码我从没在家教的历史课上学过第二次大陆战争……也没听说过灵冰斗罗的大名……唔……回头还得再确认一下…… 她脑中无数的念头一下略过，甚至隐隐觉得这个世界的剧情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脱离了原着，演化出了一条单独的“主线”。 这使她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地砰砰狂跳，后背立起了无数的汗毛，整个人如临大敌般绷紧了全身，只是顾及眼前的李寞才，她没有露出自己的惊慌和紧张，依旧表现出好奇的样子问道： “唐门不是只在传说中出现的宗门吗？ “我有在书里经常读到他们的故事，原来他们从一万年前传承到了现在？ “可我从来没听人们提起过他们……” 李寞才笑了笑道： “自从日月大陆与斗罗大陆相撞，第一次大陆战争发生后，唐门的名声就一天天的消退了，直到现在，也很少有人听说过他们的名字，知道他们还在延续的消息。 “不过，可不要以为他们没有一万年前那么有名，就是个失败的魂师宗门了。他们每年都会将一些门内弟子送往史莱克学院——就是你想进入的那个大陆第一魂师学院，凡是在那里进修的唐门子弟，最终都会回到宗门，成为唐门的中流砥柱。” 原来这唐门现在已经没落了，但还是和原着不同，毕竟原着里落魄到了只剩下唐雅一个人……这个世界和我想的还是不同啊……李诗棠撇撇嘴，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可那不还是史莱克教得好吗？” 李寞才笑着点醒她：“可不要忘了，能进到史莱克的学生，本来就不会是弱者。 “唐门能培养出有资格进入史莱克的弟子，这就已经说明了它不会是个弱小的魂师宗门。你想要进入史莱克，还得多跟它学学呢。” 也是……毕竟唐门与史莱克一向交好，就算这个时代里唐门并未完全衰败，史莱克对它没有特殊的推荐生机制，也肯定不会拒绝来自友方的人才，当然，针对这群唐门人才的考核也应该不会松懈……李诗棠诚恳点头道： “我会好好学习的。” 她顿了顿，又开口问道： “爸爸，你跟唐门谈生意，会到他们的地盘上谈吗？ “我想跟着你去，看看唐门到底是什么样子！” 先考察一下他们的生存状况，评估一下他们的发展前景，再考虑以后是否投资这支大股票……她默默地在心里补充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有山门，又一定有主宗存在？”李寞才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女儿总装满了奇思妙想的脑袋，“话本看多了？” “他们是一万年前活到现在的大宗门啊，”李诗棠丝毫不掩饰好奇地说道，“就算没有山门，也会有个地址的吧？拜托了，爸爸，我真的很想看看唐门长什么模样……” 说这话的时候，她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那幅表情有着三分希冀三分渴望和四分的好奇心，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对大千世界充满好奇的天真孩童”。 没关系，我现在才六岁，哪有六岁小女孩不跟爸爸撒娇的……自从一次又一次地通过这种手段成功达成目标后，一开始内心排斥的李诗棠，到现在也能心里毫无波澜地做出撒娇行径了。 这就叫做成长……再次在心里狡辩了一句后，她保持着期待的笑容，等待着李寞才的回答。 可没想到，这位金发金眼的英俊商人在听完女儿的请求后，神情却逐渐严肃起来： “不行。 “现实里的魂师宗门，跟你去过的那些地方都不一样，都是些很复杂，很危险的地方，是你现在还不能去的地方。那里是魂师们的聚集地。 “刚刚给你觉醒武魂的那个叔叔就是一位魂师，你也已经见识过了，他们的实力很强，更有着各种各样奇特的能力，但同样的，他们也十分危险。” “爸爸能过去，是因为爸爸要跟他们谈生意，这是一件对他们和我们都有好处的事情，所以他们才会让爸爸这个凡人进去，要不然，他们平日里可都是锁起大门，不准我们往里面瞧一眼的。 “总之，现实里真正的魂师宗门可没有故事书里说的那么美好，知道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诗棠再迟钝也该明白老爸的意思了，也不再坚持，只是撇了撇嘴道： “那我不去就行了……” 李寞才见她这样，无声叹了口气，表情和缓了几分，温声道： “你已经是个六岁的大姑娘了，这回还成功觉醒了武魂，可不能像从前那样，哪里危险哪里好玩就往哪里钻了。” 他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突然失笑道： “还记得你的抓周礼吗？我不是跟你说过，当时你在那些物品里挑挑拣拣，最后反倒看上了你大伯的配枪，伸手就要抓，真是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你的性格从小就不安定，但现在你已经觉醒出武魂，未来还想成为一名魂师，爸爸就必须再提醒你一句，要学会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这是成为魂师的必要前提之一。” 抓周礼我还是有印象的……这还不是因为咱大伯心怀鬼胎，去个婴儿的抓周礼竟然还带着真枪，要不我还省得当众揭穿他……李诗棠暗自抽了抽嘴角。 ——她的父亲李寞才在李家三兄弟中实际排行第二，上边还有一个大哥李卓雄，也就是她的大伯。这位大伯主要负责家族商行货物的运输，常年奔走于混乱的国界边境，气质冷硬森然，与温和儒雅的李寞才截然不同。 同样的，作为长子，作为传统观念里的钦定继承人，他也几乎从不掩藏他的野心与侵略性，其中就包括了李寞才目前管理着的永临商行。 不过，李家终究是商贾世家，对长子继承的执念肯定没有魂师家族那么深，只要李老板保持优势，位子肯定坐得稳……李诗棠心里闪过几句揣度，脸上仍保持着好奇问道： “还有什么必要的前提吗？” “当然有，不过，这不只是成为魂师的前提条件，更是未来你成长为大人的前提……”李寞才噙着浅淡的笑容，语速不缓不慢地给女儿讲起了道理。 金发商人的这一点几乎与李诗棠前一世遇到的父辈男人一样，都是逮着点机会就要跟孩子讲讲人生大道理，生怕小孩儿会走上自己的挫折老路。不过，这些道理李诗棠上辈子都已经听惯了，也自己切身经历过一些，所以当李寞才讲到一些自己深有感触的点上时，她还会十分认真地附和两句，再配上她那副没什么说服力的小孩子的长相，总能让李寞才嘴角勾起的笑意再加深几分。 车厢里的父女闲聊保持着轻松愉快的氛围，过了一会儿，李诗棠突然支起身子，在李寞才疑惑的目光下，主动伸出手撩开了车厢的织锦窗帘，探出脑袋看向了车外。 映入她眼中的，是车轮下泥块石砾不时溅起的黄土道路和一片绿茵无垠的原野，与天斗城内排列紧密平整的砖石大道截然不同，充满了自然的气息。 第七章 万贯之家 马车前行带来的微风吹拂着李诗棠的额发，她忽有所悟，转过脑袋往后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天魂皇都天斗城那高大雄伟的灰白城墙，以及城墙上气派异常，由海桑神木和天云纹铁合铸的天斗城门。 这城门共有两扇，一扇用于进城，一扇用于出城。进城的那一扇前面已经聚集了不少货商的马车和拎着大包小包，徒步过来的平民，他们都在等待着守城兵士的检验，以便通关入城。众多车驾的顶蓬尖锥和天斗城门上的天云纹铁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汇聚成一片片晃眼的闪光，李诗棠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看清那些马车上哪些是红顶盖，哪些是毡毛盖。 但与之相比的，出城的那扇城门倒是门可罗雀，不如说，在这个午后市集交易高峰的时间点，无论是平民、商人、工匠，还是一般魂师，都不会有出城的打算。即使门前冷清，那里还是尽心尽责地设置了哨岗和守关兵士，用于必要时的通关检查。 可是刚才出城门时，李诗棠他们乘坐的这辆双轮马车却几乎没有过停顿的时候，如果不是李诗棠自己探出头去看，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天斗城。这就意味着他们没有遭受守城兵士的阻拦，一路上都畅通无阻。 这……要不就是李老板提前打点好了关系，要不就是这辆马车上纹着什么象征身份的纹徽……李诗棠想起来自己坐着的这辆双轮马车好像还是李寞才从马车厩里挑出来的，心里面更加倾向后一种可能。 她知道李寞才家大业大，哪怕在天斗城也应该拥有一定势力，此时倒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依然伸长着脑袋，欣赏着难得一见的城郊景色。 她的眼中，天斗城郊外的平原绿瑛纷飞，刚迎来春天的草地中夹着一两簇小小的黄花，正在午后的微风中摇摆；远处地平线上，还矗立着只能隐约看见的周边城镇的尖瓦房顶；新鲜的泥土味与若隐若现的野花的微香流淌，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心旷神怡。 作为在世家里长大的六岁小孩，李诗棠之前最大的活动范围也就是自家的大房子，顶多会被长辈带去皇都参加富豪显贵们的寿宴——而且她还得保持着优雅坐姿全程端坐在马车内；也就是跟着父母出去时动作能随便点，比如像现在这样，跪在座位上扒开帘子伸长脖子，欣赏自然景色。 作为一名穿越者，她一直觉得自然科学的教育对孩子来说很重要，平时侍弄花花草草，也可以让小孩子保持良好的心态；可斗罗本土人民似乎并不这么想，她从小受到的教育都告诉她，富商之家的女孩就要时刻保持优雅的仪态，只有这样，在与其他真正的名媛小姐们交往时，才不会被鄙视被嘲笑，至于自然教育——诸如认识花草品种或者是爬树上山这种，当然是被放在了学前教育的最末端。 也不知道真正贵族的学前教育是不是也这样，一上午都是礼仪课和艺术课，下午还要马不停蹄地学习文法和历史……一想到回到家后又要重复之前那样单调郁闷的生活，承受六岁小孩不该承受的重量，李诗棠原先微微翘起的嘴角僵住了，她背对着父亲，暗暗做了个龇牙咧嘴的动作。 正巧，这时的车轮子底下碾过了几块分量不小的石子，车子不轻不重地颠了一下，李诗棠的身子也跟着震了一下，头顶险些撞到车厢的窗沿。 于是她被李寞才拉了回去，当父亲的掸了掸她裙子上沾上的草屑，禁不住笑意地说道： “淑女可不会把半截身子都探出窗外哦？” 李诗棠摸了摸差点遭受暴击的脑袋，毫无悔改之意地说道： “我只是想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气息，可之前爸爸你一直都要求我待在家里，这实在是太闷了！” 听了女儿的控诉，李寞才若有所思道： “原来我们的诗棠一直都渴望着亲近大自然。 “嗯，之前是一直考虑到我们的家在郊外，随便让你出去不太安全，但既然现在你都觉醒了武魂，也可以试着走出家门，沟通天地元力修炼了。 “爸爸答应你，以后让你多出家门去感受自然，但必须得有仆人跟着，比如海瑟薇；呵呵，虽然她能保护你，但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郊外的森林可没有家里的庭院那么安全。” ——海瑟薇是李诗棠的随身女仆。在斗罗三国乃至西边的日月帝国，富豪和贵族家里有一个庞大的仆佣团队几乎是上流社会的共识，往下有专门负责清洁和各种杂活的低级帮佣，往上则是小姐夫人们的贴身女仆，少爷老爷们的贴身男仆以及住宅的管家们，等级严明，分工明确。 “反正都是服务业……”当初年仅四岁的李诗棠在初步了解这一制度后，心里是这么吐槽的。 不过，自从知道海瑟薇也是一名魂师后，她原本对这个行业存在的一些轻视顷刻烟消云散。 “我会让海瑟薇牢牢跟着我的，绝对不会分开半厘米！”李诗棠直视着父亲的眼睛保证道。 “我相信你会做到的。”李寞才点点头，又微笑问道，“还记得我们回家后要做什么事吗？” “唔……要正式开始武魂的修炼、爸爸你要给我找一位武魂老师……”李诗棠神情认真地掰着手指一件一件地数着，但实际上心里早已梳理好了全部事情。 “其实还有一件事，”李寞才等女儿说完后，竖起一根手指提醒道，“回到家后，要记得跟妈妈还有弟弟介绍自己的武魂哦。” 李诗棠眨了眨眼睛，接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李寞才笑了笑，仰起头对着车厢的前面，坐着马夫的位置吩咐道： “钱叔，日落前我们要回到家，加速吧。” 话音刚落，一股奇异的风声突然刮过了车厢的外面，声响大到连坐在车厢里的李诗棠都足以听见，她心中随之“咯噔”一下，知道这下子自己又看不成风景了。 这个时候，双轮马车外边的车轮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气流，这似乎帮助车轮减少了一定的摩擦和砂石的阻碍，使它可以在大道上前行得更快却不至于受到损害；与此同时，两匹枣红色骏马的速度猛然加快，它们的蹄子一刻不停地踏在泥石大道上，一时间竟发出了几乎没有间断的“哒哒”声，听上去就像声响放大了几倍的脚踏缝纫机；在这种声音的回响下，马车的行驶速度一下子快上了好几倍，尚且垂在窗外的织锦窗帘被马车加速带来的气流吹得猎猎作响，近乎飞向空中。 李寞才伸出手，替快要被风压吹乱头发的小女儿拢好了不老实的窗帘，让它们挡住了马车的窗口，可强大的车厢内外的气压差依然让窗帘向外鼓起了一个很大的弧度，似乎是在彰显着那它强大的存在感。 此外，尽管马车的速度快了好几倍，马蹄声的间歇变得越来越短，但除了最开始时宛如狂风骤雨的马蹄巨响外，现在的车厢里倒是一片安静和平稳，似乎根本不属于这辆马车，似乎与外界完全隔离了开来。 李诗棠知道，这是马车上的隔音魂导器和减震魂导器启动了。至于马匹和车轮的突然加速，大概是来源于车夫“钱叔”的魂技——这位四五十岁的汉子是一位两环的大魂师，武魂可以提供辅助，车轮上的气流与马匹的提速都相当于变相的“加速”，与他的魂技相关。 现在这马车的速度，跟李诗棠印象中那些顶配的轿车也差不了多少了，在日落前回到李家所在的温切斯特城是绰绰有余；唯一的缺点就是，直到车子停下前，她是别想再在这时速高于九十公里的马车里探出头去“感受大自然”了。 这世界的科技水平还是太落后了……几乎所有魂导器科技都向魂师倾斜，明明连魂导飞行器都发明出来了，魂导汽车或者魂导列车却连个影儿都没有……李诗棠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帮子，心里想着什么时候那群设计马车的人才能开点窍，给车子加上个玻璃窗户。 半个小时后，双轮马车终于离开了天魂官道，驶入了天斗领所属的一处中等城市“温切斯特城”。 这里是天魂境内一座有名的商业城市，是众多商贾豪富的聚集地，当然，为它带来大部分名气的，还是它“永临商会本部所在地”的名衔——全天魂甚至是全斗罗最大的民间商会的总部所在地，单就这一个头衔，就足以吸引众多商人、贵族、魂师、王族奔赴于此了。也正是因为这商会本部所起到的聚集作用，这里每年的商业性活动占了全天魂的十分之一，商税的总额也是天魂帝国所有城市里排前三的存在。 待马车真正进城，逐渐慢下来后，李诗棠才小心翼翼地揭开窗帘，看向了窗外。 她随即看见了温切斯特城足以容纳数辆马车的宽阔石板大道，道路两旁排列有序，高低却参差不一的各类店铺，奔驰在大道上的其他马车，还有打扮精致，打着花伞出来逛街的小姐们。 此时太阳钻进了云层里，原先有些晃眼的阳光收敛起来，一位身穿浅绿长裙，头戴米白色镶花阔边帽的小姐见状，藕臂微抬，收起了自己的小花伞。 而就在她打算拄着伞继续前进时，一辆装饰典雅，由两匹枣红色骏马拉着的双轮马车慢悠悠地从她的侧前方走了过去，车上繁杂但还能辨认的古体字顿时抓住了她的视线： “永临……”这位小姐看着那上面的字，无声地念了出来。 马车并没有在城区逗留太久，马夫“钱叔”让两匹马略做休息后，便驱赶着它们一路疾驰，最后驶入了城市外围的郊区，穿过一排排精致的乡间别墅，最后停在了一扇镂空的大铁门前。 这扇大门通体呈古铜色，表面上有着蜿蜒不断并穿插在一起的各色纹路和图案，极富观赏性；大门两边延伸开来了高耸着的金属栅栏，每一根铁柱的顶部都有着三棱锥的尖顶，颇有复古的庄园风格。 大门后则是一片为中间一条道路让开的小树林，宽阔的道路蔓延向了深不见底的地方——这其实是李宅的私有庭院的一部分，属于外围的树林。而当来客们穿过这片面积不大的树林后，就能真正见到李宅所在的庄园——它没有传统庄园的那些一应俱全的生产设备，但却背靠流经温切斯特城的索里木河，占据河边风光的同时还有着花园迷宫、花田、大型喷泉群、灯萤树丛等一系列装饰性的建筑，用李诗棠的话来说，那就是“种不种田不重要，好看才是硬道理。” 依托着天魂帝国顶尖园景师的设计，整个庄园的内部构造随性却又不显得散漫：穿过外围的小树林后，远道而来的宾客们第一眼就能看到位于右前方的一大片绚烂花田，而后扫过的，就是李宅那标志性的豪华大别墅；紧跟着他们就能看到别墅前的大型喷泉群，和在它前面的绿化灌木组成的迷你迷宫。 这些景趣似乎都被设计师预料好了似的，坐落在外来者眼睛能扫过的每一处内，甚至连视线落下的顺序也都拿捏得明明白白，所有的景色顺着视线连成一片，构成了一种独具李家特色的奢侈意趣。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展现李家那惊人的财力——这座小庄园还只是独属于李寞才本人的财产，不包括位于南部希灵城的真正的李家祖宅——一处真正的配备有全套设施的复古型大庄园。 刚穿越过来的那一会儿时，李诗棠还瞪圆着眼睛，巴不得把这个华丽庄园的每一处都记录下来，复制在自己的脑子里；现在六年过后，虽然她已对这里的一切都习以为常，但每每看到这无处不挥洒着金魂币的景致时，还是会忍不住感慨一句： “这都是资本主义的罪恶啊……” 第八章 顾舒影 伴随着“吱呀”一声响，大门向内敞开，两匹枣红色骏马拖着精致的车厢慢悠悠地踱进了庄园内，一段郊游式的悠闲漫步后，它们最终拉着车厢停在了豪华别墅的前面。 在车上闷了好半天的李诗棠立刻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跳下车厢，张大嘴巴吸了口车外新鲜的空气，然后蹦蹦跳跳地去帮父亲打开了车门。 按常理来说，一位接受了完备礼仪教育的富家小姐应当是不会做出这种村姑一样的粗俗举动的；可惜的是，李诗棠的体内毕竟有着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区区六年的礼仪课程还不足以改变她那些根深蒂固的粗鄙陋习——通常她不会在公众场合这么做，可现在都已经回到了家，她可就没有隐瞒本性的必要了。 相貌英俊，气质儒雅的李寞才从车厢中探出半截身子，微笑地接受了女儿的搀扶，他那没有残疾的左腿先踏上地面，接着右手的半截胡桃木手杖才点在地上，姿势从容而优雅地探出了车厢。 他先是环顾一圈，接着对乖巧立在身边的小女儿说道： “我还有些话要跟钱叔说一下，你先回屋子里去吧，跟妈妈说说觉醒武魂的事情，待会儿我再进屋。” 李诗棠转过脑袋，扫了一眼站在马车前面那个农夫打扮，大约四五十岁的汉子“钱叔”，然后撅起嘴巴，用透着一点得意的语气说道： “爸爸，我可又先你一步进屋子了，小心我对妈妈说你的坏话！” 李寞才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学着小女儿的得意口吻回了一句： “去吧去吧，反正妈妈是不会相信的。” 李诗棠接着便松开了搀扶着父亲的手，对着英俊的商人做了个鬼脸，往别墅的大门跑了过去。 而李寞才则拄着拐杖立在原地，对女儿那没有礼貌的举动没有说教也没有苛责，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显得有几分无奈。 ……果然，跟其他的富商家庭比起来，还是李老板这边更加随便更加自由，更加适合我这种人……换做其他人来当我爸，我刚才那句话可能就要被骂得狗血淋头了，更不用说对着父亲吐舌头……李老板最好了，我单方面宣布李老板是天下第一好爸爸……李诗棠无声感慨着，在门口处的地毯小心地蹭掉了鞋子上沾着的灰尘与泥土，随后推开了本就虚掩着的别墅大门。 她热情地跟迎面而来的佣人们打着招呼，一边小跑着穿过了自家摆着名画与珍贵艺术品的门廊，来到了装有大型落地窗的会客厅内。 室外和煦的阳光此时正透过那扇几乎占据了整侧墙面的落地窗落到室内，将整间会客厅映得明亮而祥和。无论是闲置着的壁炉，墙壁上挂着的大幅瀑布油画，沙发上的金红色毡垫，还是通向侧厅庭院的青藤门框，此刻都镀上了一层灿烂的暖意，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惬意而舒适。 可比这养眼的华丽客厅更加引人注目的，是青藤门框前一位坐在原木躺椅上，披着针织毛线披肩的女人。 这女人容貌清丽秀美，黑色长发挽在耳后柔顺披下，穿着白底金丝边的丝绸长裙，琥珀色的眸子则注视着手上一本薄薄的册子。她线条柔和的侧脸此时被阳光映上了一线金边，可她嘴角有意无意噙着的微笑却比阳光更加夺目和灿烂，散发着摄人心魄的美感。 她正是六年前李诗棠转生到婴儿身上时，睁眼所见的那第一个人。天魂帝国知名的歌唱家，天斗皇家合唱团前荣誉首席，现今的李寞才的妻子，李诗棠自己的亲生母亲，顾舒影。 她的样貌与六年前大致相同，似乎六年的光阴也没能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在面对这么一尊美人母亲时，李诗棠倒是想也没想地就飞扑了过去： “妈妈！我回来啦——！” 她的动作与语音近乎同步，以至于当顾舒影有些愕然地转过视线时，已经有一抹金色的身影闯进了她的怀里。来人的身高只够她半个身子趴在躺椅的扶手上，双手勉强能够到她放在大腿上的曲谱，但这都不妨碍这个金色的小家伙脸上露出天然的笑容，晒出自己的八颗大白牙。 她的女儿还是这么有活力。 顾舒影嘴角的笑意加深，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女儿充满肉感的脸蛋，也不出声，只是温柔地注视着这个趴在藤椅扶手上的小女孩。 李诗棠仰起头与母亲对视，开始主动解释起来： “妈妈，你听我说，我今天不是和爸爸去觉醒武魂了嘛？ “我觉醒成功了！我现在也拥有自己的武魂了！更重要的是，我还觉醒出了先天魂力！ “——我可以当魂师了！” 顾舒影听着她的话，瞳孔微微放大，似是感觉到了惊喜和不可思议，这时，她听见女儿接着说道： “那个武魂阁的叔叔还教会了我怎么收放武魂……很简单，只要‘聚精会神，引动力量’就可以了…… “说起来有点玄妙，不过做起来还是很简单的！我给您演示一遍！” 这么说着，李诗棠真的伸出了掌心，举到了妈妈面前，尝试再次外放武魂。 霍然间，她周身的空气便略微沉凝，似乎连吐息也沉重了一瞬；一种来源于她体内又异于气血之类的力量自她丹田出发流入伸出的掌心处，那掌心的上空顿时浮现出了一小团漂浮着的，缓缓流动着的金黄液体。它色泽浓郁，阴影层次分明，似乎拥有实体。而随着它的出现，周遭的空气也好像跟着冒出了一丝丝甜味。 顾舒影琥珀色的瞳眸映出那一团金色液体的同时，就听得女儿在自己耳边继续说道： “这个就是我的武魂了，它的名字是‘糖’，是食物系器武魂——呃，那位帮我觉醒武魂的大叔是这么说的。 “本来我想着，既然这武魂是糖的话，那它能不能尝呢？尝起来会不会有味道呢？ “所以我在路上就试了一下…… “——然后我发现它真的有味道！是甜的！ “妈妈你要来一点吗？” 那团悬浮着的金黄液体也随着主人的问题移动到了顾舒影的眼前，似乎是真想让她尝一下自己的味道。 这位黑发棕瞳，容貌清丽的夫人闻言顿了顿，她的眼眸中倒映出女儿的糖武魂，却没有任何动作。 顾夫人看起来很犹豫……也对……这毕竟是我的武魂，不是什么零食……就算是女儿的玩笑也不能太过分……本来就只是一时兴起提个建议的李诗棠也没有执着于这件事，曲起手臂，想直接收回武魂。 可这时，顾舒影却是低下了头，她一只手将原本垂落颊边的一缕黑发挽到了耳后，另一只手微微屈指，从女儿掌中悬浮着的武魂中勾了一点金黄的糖浆，送到了唇边。那沾着糖浆的指尖抵在线条优美的唇瓣上，接着，一点粉色从唇瓣间冒出，带走了那点金色糖浆。 她棕眸微转，似乎认真品味了一番，旋即笑着对女儿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的评价。 看来我的武魂和现实里的糖果差不多……读懂了母亲的表情后，李诗棠暗自欣喜了一番。之前在马车上时，因为实在太过无聊，她也偷偷外放出武魂尝了点自己的糖浆，却发现它真的有现实中糖果的甜味，当时还小小地吃了一惊。 这武魂的本质应该是魂力凝聚物，也就是说，能放出来解解馋，但不能饱腹……但是相对的，就算吃得再多，我的“糖”也不会导致蛀牙或者发胖……李诗棠脑中一下子闪过了关于以后随身携带免费无限供应糖浆的美好未来，发自真心地露出了笑容。 料想家里的小弟应该还在房间里上家教课一时半会出不来，没法第一时间给他也分享这个好消息，李诗棠决定先回自己房间仔细研究下自己的武魂，试试能不能开发出更多的功能，用来弥补糖武魂的先天弱势。 因为本身是异世之人，也有过一段成年的人生，她的心态其实很快就从觉醒出废武魂的破事里恢复过来了，甚至在回家的马车上，尝到自己武魂的甜味后，她的脑子里其实就已涌现出关于日常操作这武魂的众多想法，不过，还都需要实践来验证。 比如，自己随时都可以凝聚糖浆来解馋；比如，可以试着扩大糖浆体积，生成更多的糖浆；再比如，尝试改变糖浆的性质，从液体变成固体，或者从液体化为汽体，或者塑造糖浆外形，将其变为糖锥或者锋利的糖片，弥补攻击的不足……但目前所有这些都仅限于她的脑内构想，只有亲身去尝试了，才能知道哪些可行哪些是废案。 这么想着，她兴致昂扬地和母亲顾舒影简单交代了一句，在母亲的温柔注视下跑上了上楼的回旋楼梯，直奔自己的房间而去。 第九章 不可知晓的未来 顾舒影抬眼看着女儿消失在楼梯上层，才将目光重新放回自己腿上的曲谱，浏览着上面的五线谱和跳跃在其上的音符，嘴唇微微翕动，喉咙底部似乎有细微的声音在滚动。 永临商会的顾夫人从见到女儿回家，到听完女儿分享完自己的武魂，回房休息后，一直都只是保持着无声的倾听，一句话也没说。 而不论是打扫屋子的佣人，还是身为女儿的李诗棠，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态度，没有任何感到奇怪的地方。 原因很简单：不是这位前歌唱家不愿说话，而是她已不能再说话了。 早在两年前，李诗棠还只有四岁时，有一次，一家四口乘马车外出游玩，结果却遭到了不明人士的袭击，全家人几乎就此丧生。那时，整辆马车被巨力直接撞翻，马匹受惊狂奔，马夫失声惊呼，飞沙走石间她只听见了嘈杂的人声和兵刃相击的声音，幸亏李寞才及时将母子三人护在身下，母子三口人才算保全了性命。 可在那起事故中，因为被马车长时间压住右腿，李寞才终究是落下了残疾，从此都得拄拐行走；母亲顾舒影也因过度受惊失声，至此都不能再开口说话。 虽然此后父亲都没有再提过这件事，不过李诗棠估摸神通广大的李老板应该是自己一个人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而且她推测，那次的刺客应该是魂师，因为自那之后，同样身为魂师的钱叔就成了他们家的马夫，专门负责李寞才的出行。 而且，别看这次出行从头到尾似乎就只有她、李寞才、钱叔三个人，其实还有一批负责护卫的保镖藏在暗处，他们可能骑马跟随在后，也可能是利用武魂或魂技隐藏了自身存在，总之，作为暗卫，他们的作用就是在不干扰主人生活的前提下为主人扫除威胁，同时恪守不侵犯隐私的条例。 ——这也是那场意外发生后李寞才吸取的教训之一。 就李诗棠个人感受来说，那次意外也是她穿越过来迄今为止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也正是这一次，让她真正意识到了这所谓书中世界的真实与恐怖，明白了一个最简单也最深刻的道理： “人被杀，就会死”。 而不论是找到主角，推动剧情发展；还是寻找回到原本世界的方法；亦或是顺其自然，窝在李家过好小日子，要想在这种周遭处处都有魂师的世界更好地生存下去，最好的办法还是要成为他们的一员！ 也因此，现在的李诗棠致力要前往史莱克，也不仅仅是为了寻找主角这么简单，她同时也渴望成为一名强大的魂师，拥有保护自己和家人的能力。 即便到头来，这只是一本书也好……呃，虽然这本书的发展好像有点跳脱出原着了，但该关注的事情也还是要关注，我还是知晓了一点未来的！李诗棠心里嘀咕了两句，已是跑到了二楼，穿过了长长的走廊，来到了自己的房门前。 这扇房门的门把上，有一朵白玉雕就，巧夺天工的海棠花。 …… 一楼起居室内。 通往厅室的走廊处再次传来动静，顾舒影的耳朵微不可见地动了动，从曲谱中抬起眼来，望向了入口处立着的英俊男人。 这男人眉眼带笑，拄着胡桃木的拐杖，缓步走来，温声问道： “诗棠呢？她应该比我先回来。” 顾舒影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勾起了个无奈的微笑，往回旋楼梯处指了指。 李寞才旋即领悟，声音里也染上了几分无可奈何： “她回房间研究自己的武魂了吗？也对，她对魂师这个职业一直很感兴趣。 “虽然刚才在车上，我也提醒过她不要轻易释放武魂了，可她还是偷偷地外放了武魂——唔，她应该跟你说过了，她的武魂是糖，食物系器武魂。 “可这不能成为她把自己的武魂放进嘴里的借口。” 他说到这里，顾舒影却突然失声笑了出来，纤纤玉手伸出，拉过了丈夫的手，在他掌心里写了几个字。 随着她一笔一划的落下，李寞才的瞳孔也微微瞪大了： “你也跟着尝了？ “还真的有甜味？ “跟蜂蜜浆差不多？” 看着妻子认真地点了点头，他轻笑一声，拄着拐杖的那只手暗自发力，左腿一屈，竟是直接蹲了下来，平视起坐在躺椅上的顾舒影： “唉，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跟着胡闹……”他顿了顿，眼光一凝，话锋一转道： “诗棠跟你说过了吗？她的先天魂力是八级，武魂阁的人说，这是先天满魂力以下最具天赋的魂力档次，即使她的糖武魂是废武魂也一样。” 听了这句话，顾舒影原先似盈满春水的眼波突然荡漾起些许涟漪，她的笑容顿住，脸上也出现了担忧和不安的神情。 见她这样，李寞才握住了妻子的手，一边具有安抚性地抚着，一边却不得不将最现实的话告诉她： “我们的女儿可能真的能成为魂师……” 第十章 人类迷惑行为 顾舒影的嘴唇翕动几下，最终还是就着李寞才的掌心，写下了几个字： “当魂师太辛苦了……” 原先她听见李诗棠说自己觉醒出糖武魂和先天魂力时，心情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忧虑，这一是因为糖武魂是常见的废武魂，而废武魂的先天魂力一般不会太高；二是李诗棠还带着觉醒出武魂的喜悦，她也得照顾女儿的心情。 刚开始那会儿，在和李寞才结婚后，顾舒影也继续着在天魂皇家剧院的工作，直到失语后才正式隐退。在那种环境中，她经常能听到关于魂师的传闻——大多数是不好的内容。她的武魂也是具有修炼潜质的夜莺，只是先天魂力很低，只有二级。在还没有获得名誉，未来尚不明朗的过去，她尝试过刻苦修炼，试图踏上魂师道路，可因为入门太晚且先天魂力太低，这位未来的知名歌唱家到最后也没能获得第一魂环。 所以，在顾舒影心里，“魂师”这个职业都是与“艰难”、“危险”、“九死一生”等词语沾边的，以她自身的立场出发，当然是想让自己的孩子未来好过一些，最好是能这么无忧无虑地过完一辈子。 当然，这么想的前提是，她和李寞才有条件也有能力让他们的孩子过上殷实的生活。顾舒影出身底层，也见过许多穷人因为觉醒出强力的武魂，成为魂师，从而改变自己命运的故事，可现在的他们既然有充足的资本庇护自己的孩子们，为什么还要让小女儿去犯这个险？ 李寞才看出了妻子的担忧和顾虑，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 “成为魂师是诗棠一直以来的愿望，既然她现在已经有当上魂师的条件了，我们当父母的，就该尽力支持她，不是吗？ “我也知道你担心诗棠的安全，可她才六岁，还没开始修炼，一切都是个未知数。再说了，在天魂帝国、不如说，在斗罗三国，魂师都被尊为最神圣的职业，成为魂师并不是什么糟糕的选择。 “而且，舒影，你得知道，虽然魂师的数量相对较少，但掌握这世上绝大部分力量的也是他们，我们普通人一不小心，就可能卷入他们的纷争中，这么一看，如果诗棠成为了魂师，就也能在那种纷争里保全自身……” 李寞才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顾舒影抿了抿下唇，目光已经移向了别处，不再看他。 这是好脾气的顾夫人为数不多的发小脾气时的表现。显然，一心只想女儿安安稳稳的她此时听不见也不想听见丈夫的解释，因此选择了独自生闷气。 只有面对这一情况时，在外沉静睿智的李老板才会感到没有办法，他缓解氛围似的干笑了两声，随后紧握住右手的胡桃木拐杖，左腿发力，欲要站起身来，结束这次对话。 突然，他本就脱力的右腿不知怎的一个趔趄，整个人猛地要向下跪去，膝盖直直地撞向了地板。 顾舒影也是吃了一惊，刚升起的小脾气瞬间烟消云散，脑子还没转过来，两只手已是伸出，一把扶住了要倒下的丈夫，却因为惯性作用，将半个身子倾斜的李寞才一下子扶到了自己近前，只有咫尺之隔，鼻尖都几乎相触。 ……直到视野里充满了李寞才那张似笑非笑，似乎还透着点得意似的的俊脸，顾舒影这才恼红了脸似的反应过来： 自家早已习惯了跛脚状态的丈夫怎么可能突然脱力摔倒？ 如果他实在状态不好，又怎么会在一开始选择蹲下来和自己讲话？ 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的前歌唱家发泄一般将拳头捶在了金发商人的身上，不过那力道看着就不是很大，不然也不会只将后者锤得只是露出笑容，并不反抗了。 “舒影，不用那么担心，一切有我。”李寞才宽慰一样地给了妻子一个拥抱，“魂师也好，普通人也罢，我们做父母的就先认可孩子的梦想吧，好吗？” 他柔和的声音里，顾舒影将头埋进了男人的臂弯中。 …… 有着海棠花蔓门把的房间内。 李诗棠刚一回到自己的房间，立刻就踮起脚尖反锁上了自己的门。 她知道等自己一回到房间，提出要研究自己的武魂，就算老爹不发话，她的贴身女仆海瑟薇也肯定会跟过来，以防意外发生。 这不是件坏事，但那样一来，她就肯定没法在有旁人在的情况下自由自在地“测试”自己的武魂了，获得的成果也会大打折扣。 把门锁紧后，李诗棠走到了房间里摆设较少的角落里，闭上眼睛，摊开了手掌。 紧接着，流动在她体内的某种力量便随着她的意愿被调动，以腹部为中心，在身体里流转了起来；这些力量同时流向了她伸出的那只手掌，并于掌心处汇聚、上升，最后似乎透过了血肉和皮肤，在空气中散逸了开来。 李诗棠睁开眼睛时，她的掌心上方已漂浮起一小团维持着流动形态，聚拢为不稳定球状的金色液体。 ——武魂：“糖”。 其实在武魂阁时，孙尚风根本没教给她什么外放武魂的技巧，她是在马车上通过感知体内魂力流向，引导魂力汇流聚拢，自然而然地掌握的。 原先她还在质疑孙尚风身为武魂阁执事的职业素养，竟然都没有教导新人外放武魂的自觉；可当她亲身尝试过后，她发现武魂外放其实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自学也完全可以掌握。 当然，这可能也有她的先天魂力本身不低的原因，得益于此，她才能一开始就如此轻松地掌握武魂外放。 在觉醒武魂之后，所谓的“魂力”似乎也和我的“精力”“气力”联系在了一起……简而言之，就是身体里多出来了一股我自己能掌握的“力道”，使用时只需要意念调动就可以了……甚至不用设置快捷键，真方便……李诗棠的思维略有发散，便见着手心那头漂浮着的“糖浆”不太明显地颤动了一下，连忙集中精力，维持着手心处输送魂力的动作，使自己能保持武魂外放的状态。 想到自己一走神可能就会中断魂力输送，使自己的武魂隐去，她收敛住思绪，立刻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步尝试。 然后，她将那个不大的金黄液团凑至嘴边，张大嘴巴，将其一口含住，并吞了下去。 吞了下去。 第十一章 没电了 门把挂着白玉花蔓的房间内。 保持着严肃表情不变的海瑟薇侍立在门边，只不过眼神略微复杂。 就在十分钟前，她听从小姐的吩咐，走进房间，准备随时为小姐的“测试”提供必要的援助，可没想到的是，她先是看着自家小姐忙活了好一阵更换好了衣物，接着又注视着她闪进了浴室里头。 而且，从她的视角看来，很明显能看出李大小姐是直冲着浴室里的浴缸去的。 距离晚餐开始还有两个小时……海瑟薇最后用蔚蓝的眼眸扫了眼木门紧闭的盥洗室，默默地计算起最佳救场的时间。 另一边，浴室内。 李诗棠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抬脚跨进了浴缸中，接着蹲下身子，屈起双腿，拢好了身下的裙子，整个人坐进了浴缸里。 接着，她浅浅地呼出一口气，召唤出了糖武魂。这不过这次，看着这个悬浮在掌心上的金色液团，她表情沉凝，手掌微微发力，用刚熟悉不久的控制魂力的技巧，将更多的魂力输送给了自己的糖浆。 伴随着可感知的魂力一股又一股地注入了糖武魂之中，那原先缩小了近三分之一的金黄糖浆表面也跟着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波动，无声无息地扩大了，很快，它便回到了原来的大小，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变大。 此时，液团的顶部，汩汩流动着的糖浆越来越多地冒了出来，它们遵循着重力原则向下流淌，又在底部兜回，不断扩充着自己的体积，活像个微缩版的球型喷泉，彰显着自己的生命力。 还挺漂亮的……让我想个恰当的比喻……嗯，像融化的芒果味冰激凌球……李诗棠默默地盯着流动的糖浆，观察着它的变化，感受着体内魂力的流逝，想抓住那微不可察的操控魂力的感觉。 现在的状况就好比她已经打开了身体里外放魂力的阀门，但如何调整魂力的流速，外放倍率，从而进行细微的调整，这就需要一次又一次的练习来熟悉。因此，李诗棠现在不仅是在实验自己的武魂能否根据魂力的输入产生变化，还是在练习对魂力的微操。 只不过这种感觉实在太难把握，即便李诗棠已经全神贯注地在感受了，也没产生什么特别的感觉，反倒是那悬空的糖浆像是已达到了最大体积，多出来的金黄糖浆从顶部满溢了出来，滴落到了浴缸里。 于是，就在李诗棠专注于魂力的控制时，她的那个金黄的液团已经在她不知不觉中淌下了更多的糖浆，在白瓷打造的浴缸里铺了薄薄的一层，而直到那有点冰凉的液体浸到了自己的脚，她才反应过来这糖浆似乎溢出了不少。 这让她虚握着糖武魂的手无意识地收缩了一下，魂力的输送也立刻停止，这让“糖”武魂从球形喷泉恢复到了原本的流动液团的模样。 果然是可以造出实物的食物系武魂，看来我的武魂能作为“糖浆”切实地存在，等未来有了魂技之后，应该还能造出不同种类的糖浆……看见已经铺了一层底的金色糖浆，除去最开始的惊讶之后，李诗棠犹豫片刻，伸手又沾了一点糖浆，尝了尝味道。 不错，蜂蜜味，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她又抬头看了看悬浮着的武魂，那个液团现在还是巴掌大小，相比之前只是体积变大了那么一点。而且，身为武魂的拥有者，她现在能很清晰地感知到现在这个液团里储存着多少魂力，刚才淌到浴缸里的那些糖浆又代表了自己的多少魂力。 答案是：全部。 ……李诗棠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是两眼发黑，四肢无力的状态，意识虚浮得就像下一刻要脱离躯壳而去一般。她就算不用想也能明白，能把浴缸都铺了一层底的魂力量已经接近了八级先天魂力的极限，而自己此前既没有修炼过什么内功巩固底子，本身的武魂品质也不算好，相当于没有续航能力；此时还能坚持住武魂的外放状态，且本人没有失去意识，就已经很好了。 趁着自己还有一点力气，李诗棠赶紧“掐”灭了武魂避免进一步地消耗魂力，同时在嗓子眼里叫出了一句： “海瑟薇，救驾……” 她想的是破嗓子地叫出来，可实际出来的声音甚至不能在浴室中回荡起来，只能在自己的耳边徘徊，按理说应该难以传到浴室外守在房门处的海瑟薇耳中，可李诗棠对此却没有半点担忧。 不出她所料的，下一秒，浴室门被一把拉开，黑发蓝眼的随身女仆只是简略扫了一眼室内，便注意到了她这个后脑勺搭在浴缸边沿，脸色苍白近乎逝世的主子，动作微不可见地僵硬了一下，随后便提着裙摆靠了过来。 “小姐，您还好吗？”海瑟薇半蹲下身子，在看见了浴缸底部一层金黄的液体后瞳孔微微缩小了一点，但脸色依然波澜不惊，“需要我现在帮您出来吗？” 当然需要……不然我叫你干什么……李诗棠强撑着一口气点了点头，由着海瑟薇的手环过自己的身体，把自己从浴缸里捞了出来，走出了浴室，回到了房间。 趁着海瑟薇只是向床边走去，李诗棠再次从嗓子里冒出气音道： “把我放地上就行，让我缓缓……” 因为刚刚的“事故”，她现在身上这件白裙也沾上了不少粘稠的糖浆，若是现在让她上床躺着那肯定会将床也弄脏，尽管她知道之后就会有仆人来更换床单，以确保大小姐今晚还能睡在整洁干净的床上，但她还是不想把床就这么弄脏。 不为什么，就是骨子里劳动人民的朴实基因发作，让她没办法就这么浪费一张干净的床单。 海瑟薇犹豫了一刻，最后还是决定遵从小姐的吩咐，蹲下身子，把脸色同白纸无异的李诗棠放在了大理石地板上，也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就着这样的姿势开口问道： “小姐，或许是我僭越了，但我还是想知道，刚才……浴室里发生了什么？” 李诗棠这时候只觉得脑袋里充满了“嗡嗡”的杂音，没办法思考任何事情，因此面对女仆的疑问也只是胡乱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现在状态不好，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我明白了。”海瑟薇点了点头，也没说自己到底明白了什么，转而说道，“小姐，那我现在去给您拿新的衣物——您想穿哪套？” “上个月博德夫人送的那条红色的裙子......”李诗棠像在梦境中挣扎着似的应道，随后彻底闭上了眼睛，半昏着睡了过去。 毕竟还有两个小时就到晚饭时间了，就算她在家里能够为所欲为，也不能穿着件沾上了糖浆的裙子下楼用餐，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海瑟薇已经把衣服准备好，甚至连浴缸都已清洗好并准备好洗澡水后，李诗棠才堪堪醒转过来。不过，她的意识依然是恍惚的，视野也依然是模糊的，房间内的家居和装饰在她眼里左右摇晃着扯出一片片虚影，更像是梦境中的世界。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还未醒来，就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等脑中的杂音彻底干净了之后才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第十二章 武魂教师 这一起身，她第一眼就定在墙上的挂钟上，分辨出了现在的时间。 大概是五点……我回到家的时候是三点快到四点……也就是说我睡了快一个小时……捂着还是有点昏沉的脑袋，李诗棠无力地叹了口气，清晰地认识到了耗光蓝条、不，魂力的后果。而后，她抬起残留着些许无力感的手臂，试图再次召唤出自己的武魂。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更加清楚地感知到了体内仅余十分之一的魂力量，并切身地体会到了魂力耗光后的虚弱感——这种感觉着实不太好受，就像连续通宵一样，让她现在只想倒下头呼呼大睡，不去管什么晚餐沐浴洗漱，一觉睡到明天天亮。 海瑟薇正是这时候来到李诗棠的面前的。她首先对着小姐行了一礼，向她汇报了自己已准备好洗澡水和可更换的衣物，并询问她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忙来移动。 而李诗棠自然是推辞了这般无微不至的照顾，就在海瑟薇的眼前，她手脚并用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朝着浴室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一点儿也没在女仆面前在意自己的形象。 海瑟薇则是尽职尽责地跟在她的身后，一步不落： “小姐，您刚才睡了一个小时，现在的时间是五点二十分，距离晚餐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我自作主张向老爷汇报了您的情况，老爷说，您什么时候准备好，晚餐就在什么时间开始，不用非得跟着规矩来，您按着自己的节奏就可以，不必着急。 “老爷还说，今晚的晚餐会迎来一个特殊的客人，请您也做好准备。” “什么客人？”李诗棠揉了揉有点发疼的太阳穴，回问道。 这可不比她原来国家的习俗，客人来拜访就会被顺便邀请留下用餐；天魂乃至斗罗大陆的其他两国对与外人共餐都有着各自的不成文的规矩，拿天魂帝国一般上级阶层举例，客人要是想和主人共进晚餐，必须要提前几天甚至一周征得主人同意才行，如果即兴起意决定串门，那很可能就陷入主人没空，双方都尴尬的境地。 当然，假如客人的阶层和身份具有压倒性的优势，譬如天魂的皇帝陛下突然屈尊来做客，应该就不存在这种主人没空的情况了。 “老爷说，这是一位有意向担任您武魂老师的魂师，同时，她也是一名食物系魂师，在天魂的贵族教师中声誉很高。 “她的名字是：西尔维娅。” “她”？李诗棠咀嚼着这个人称代词，关上了浴室门，将脏掉的米白色长裙丢进了洗衣篮中，抬脚泡进了放满热水的浴缸，在填满了室内的蒸汽中问道：“她是爸爸的朋友吗？” 即便是上层的魂师，突然就来拜访李家还要留下一起用餐的也是极少数，要知道就算李家不是什么正经的世家，在天魂帝国里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存在，因此李诗棠对这位突然出现的西尔维娅女士依然存疑。 “……这个老爷没有说。”海瑟薇一边收拾着李诗棠躺过的沾上了糖浆的地面，一边回答道。 “……”李诗棠的头仰在浴缸边上，眨了眨眼睛，干脆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海瑟薇，你有没有试过魂力耗尽的情况？” 门外正在清洁地面的女仆那蔚蓝的眼眸顿时深邃了一点，似乎在回忆着过往，她认真想了想才回答道： “有过。 “那是种虚弱、无力、就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掌握的感觉，我这辈子都不会想体验第二次。” 听起来跟我的状况差不多……所以，我果然是因为没有注意魂力的流逝，所以才无意识耗尽魂力吗……听上去就好蠢……呃，不能这么骂自己……李诗棠刚要换个比较舒坦的姿势，就听见海瑟薇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姐，恕我冒昧。 “刚才浴缸里的液体，是您的魂力吗？” ……一听到这个，李诗棠差点没控制住自己一猛子扎水里去，噎了一下才开口道： “是……准确来说，是我的魂力造物，毕竟，毕竟我是食物系武魂嘛……” 不等海瑟薇再问，她又操起大小姐的德行及时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你有认识的食物系魂师吗？ “他们有没有过不使用魂技，直接食用武魂的经历？ “或者，他们有说过关于食物系武魂的事情吗？比如如何修炼，如何使用魂技一类的？” 海瑟薇垂下眼睑，似是在扫视着自己的记忆，干活的速度却没有减慢半分： “我没有认识的食物系魂师。” 她已经能料想自家小姐完全被勾起兴趣的表情，又碍于自己只是一介仆佣，要时刻警惕自己的无心之语会给主人灌输错误理念的可能，因此斟酌着用语说道： “我原来……还在家乡的时候——那只是个没有名字的小村子，我就是村子里唯一的魂师。等去到了更远的地方，结识了更多的魂师，辅助系也只占其中五六个。 “他们之中，也没有一个是食物系的。 “很抱歉，小姐，我不能回答您的问题。” “没关系。”尽管这时的李诗棠已经好奇到头上翘起的金发都要剧烈晃动的程度，但也只能强压下好奇心，又泡了一会儿热水后，才不太情愿地从浴缸里起身，唤来海瑟薇为自己穿衣。 这在上流家庭里是很常见的情况，因为女主人或小姐的正式衣裙一般都繁琐无比，如果没有女仆服侍，单独一人想要穿好几乎是不可能的，也就是李诗棠那件已经沾上糖浆的居家裙子结构简单，这才能任由她金鸡独立似的给自己套上。 此时距离晚餐规定的六点还有二十分钟，而二十分钟前还奄奄一息的李诗棠已经穿上了那条红色为底，黑饰为衬的长裙——这条由着名设计师博德夫人私人订制的女孩款式的长裙，充满了童真与俏皮，虽是红黑配色，却没破坏半点女孩儿的活泼，更衬得李诗棠那头金发灿烂，眼眸明亮。 终于把自己收拾得像个样子后，李诗棠带着海瑟薇步下了二楼，在楼梯上见到了已经坐在餐桌旁展开报纸的李寞才。 这个时候，在李寞才的旁边，还坐了一个捧着书本认真阅读的男孩。这男孩的黑发梳得服服帖帖，遗传自母亲的棕眸剔透晶莹，身上的小正装也是一丝不苟，在家里的扮相比她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诗涵——”隔着老远儿，李诗棠朝她的弟弟叫唤了一声，提起了裙摆加速下楼的步伐，“我告诉你，我今天下午觉醒出了武——” 小弟李诗涵立刻抬起了头，那双琥珀似的眼睛里倒映出姐姐的身影： “我已经听爸爸说过了。 “所以，你的武魂是什么？” 他今年堪堪四岁，眉宇间却已有了点成熟的气质，看起来着实比他的姐姐要靠谱一些。 李诗棠“噔噔噔”地跑到了弟弟近前，把自己那团今天不知出现了多少次的糖浆召唤了出来，并带着点诱哄的语气道： “是糖。 “不信的话，你尝尝？我肯定它是甜的。” 刚开始看到姐姐召唤出这金黄绚烂的武魂时，还从没见过这种事情的李诗涵也是瞪大了眼睛，跟其他同龄孩子一样充满了好奇，可当听到了李诗棠的话后，他又猛地摇了摇头，表情透出了些许失望： “我不吃，乱吃东西会出事的。 “我还以为你会是器武魂或者兽武魂……” “食物系武魂不好吗？”李诗棠平日里最大的娱乐就是逗自家小弟，此时当然不肯放弃，“你放心，这次和上次不一样，我和妈妈都尝过了，真的没事，跟你平时吃的糖也差不多。” “我不……”李诗涵的眼睛里满满地写了“拒绝”两个大字，他刚要说一句“我不吃糖的”，却突然被门廊传来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力，余光便瞥到了父亲放下报纸的动作。这个才满四岁的孩子就丢下了姐姐，朝着那边看了过去。 李诗棠刚要对他转移视线发表不满，耳朵也听见了高跟鞋在地面上的“哒哒”声，一下子转过了头。 她随即看见那边走过来了两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其中一个是披着披肩，容貌清丽，气质温婉的母亲顾舒影，另外一位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她棕发挽起，穿着一条浅绿的长裙，看上去正与一旁的顾舒影“交谈”甚欢。 见到顾舒影偏过了脸，对餐桌那边露出了微笑，棕发的女人反应过来，也将视线投到了李诗棠这边。 “晚上好，尊敬的李老板，”在李寞才拄着手杖站起时，这位长相也颇为不错的年轻女子虚提裙摆，行了一礼道，“能来李宅做客，小女真是万分荣幸。” 明明是个以魂师为尊的世界，现在这位魂师却对着身为商人的父亲行礼，嘴上还说着明显过谦的话，这让一旁的李诗棠不得不生出几分古怪，不过，她的脸上没显露出任何的异常。 “我介绍一下，”李寞才明显没有在意这个细节，对着一双儿女呵呵笑道，“这位是西尔维娅女士，是爸爸和妈妈的好朋友，同时也是天魂年轻一代优秀的食物系魂师。” 他又对着西尔维娅道： “这是犬女，李诗棠。 “旁边的则是犬子，李诗涵。” 第十三章 初次教学 “晚上好，西尔维娅女士。”在下意识地交换了下眼神后，李氏姐弟用挑不出一点毛病的礼仪回复道。 “晚上好，可爱的小小姐和小少爷。”这边的西尔维娅则是勾唇微笑，“都说小孩应该遗传父母双方的优秀基因，结果你们这边却是姐姐像爸爸，弟弟像妈妈，这是不是李家独一份儿？” “这才是你真实的样子吗？尊敬的西尔维娅女士？”见对方不再客气，李寞才也就不再端着架子，“刚才你打招呼的方式真让我诚惶诚恐，我从不知道原来金斯德的女儿还有这样礼貌的一面。” 西尔维娅听罢，蹙起了秀气的眉毛，扭过头对旁边的好友抱怨道： “他怎么还是这么自大？ “我还以为结了婚后，他会有所改变。” 顾舒影笑了笑，用手指在西尔维娅的手心上落下了一行字，换来女人一个撇嘴： “你就是这么安慰你的朋友的？好好好，我先坐下，行了吧？” 在李寞才的示意下，晚餐的菜肴一道接一道端了上来，餐桌很快就添上了一盘盘香气四溢，色泽勾人的菜肴，其中少不了烤羔羊腿，香煎鳕鱼，蔬菜蘑菇浓汤等天斗领的常见美食。而李家向来是有世家的财力，没世家的底蕴，因此菜肴的种类没有什么限制，有些寻常人家里的零嘴也会搬上餐桌，譬如此时此刻被摆在李诗棠面前的白糖拍黄瓜。 ……可今天面对着这道常见的开胃小菜，李诗棠却没来由地感觉一阵反胃，只好让一位仆佣将这道菜和不远处的一道红烧茄子换了过来，并在弟弟略带怀疑的目光下享受起了茄子与牛肉混杂在一起的浓香。 客人西尔维娅则坐在客席，看着仆佣端上来的香槟，眼神陡地闪亮了几分： “要不是路上看到你们家的马车，我都差点忘了回国后第一时间来拜访你们，差点就错过了这种极品。这是歌德庄园特产的波地香槟吧？我绝不会认错的！ “不过我们待会儿还要谈正事，现在喝酒合适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挪揄的意味，少了点女士该有的端庄和优雅。 “我相信你的酒品，女士。”李寞才抿了一口自己的香槟，笑着应道，“要是你不信任自己，也可以现在就将正事谈了，我们的诗棠可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么说着，他叉起一块已经被切好的小牛排，看向了正盯着红烧茄子咽口水的女儿。 感受到父亲的视线，这边的李诗棠立即就放弃了面前的美食，澄黄的大眼睛看向了坐于客席的西尔维娅。 就在刚才，她已经通过和弟弟的眼神交流，确认了他们俩在此之前都不知道这西尔维娅是何方神圣的这件事，这就说明，在他们出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父亲母亲的朋友”都是不见踪迹的。 再加上她的魂师身份，李诗棠认为还是有必要对这位背景不明的女士保持一定的戒备。当然，这不妨碍她现在对西尔维娅摆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好吧，”西尔维娅在女孩亮晶晶的目光下勾起了唇角，她放下刀叉，支起右手托住了下巴，“李诗棠小朋友，你应该已经从你父亲那里听说了我的来意。 “那么，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西尔维娅，目前是三十三级辅助系魂尊。 “经你父亲的邀请，从今天开始担任你的武魂教师，你愿意吗？” ……怎么这话听上去怪怪的……李诗棠不禁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脸上仍然保持着兴致盎然的表情： “我愿意！” “那就好！”西尔维娅笑着拍了下掌，随后看向了座首的李寞才： “好了，正事办完了。 “我们什么时候开动？” 她对上了男主人那双似乎永远含笑的眼眸，后者什么也没说，举起了手边的美酒向着客人遥遥一敬。 西尔维娅也笑着晃了下自己的高脚杯，接着仰起头，将其中的半透明酒液一饮而尽。 …… 这顿晚饭比李诗棠想得还要丰富。 这不是指菜式上的丰富，而是信息量的丰富——西尔维娅即使是在餐桌上似乎也闲不住嘴，她和李寞才顾舒影这两位老友的叙旧往往能透露很多信息，也正是从这些内容中，李诗棠才能一点点地了解这位女士和父母的过往，原先心里的疑惑也消除了不少。 “西尔维娅女士是当代金斯德子爵的女儿，从身份来看，算是个贵族，只不过现在看来完全不像有贵族的风范…… “她好像和妈妈很熟的样子……咦，竟然是以前妈妈的老主顾？每场演出都要坐贵宾席捧场？听上去像是某粉丝团的头头…… “她和李老板认识，也是通过妈妈介绍的……这就是所谓的把闺蜜介绍给男友吗？ “……嗯？在李老板和妈妈结婚后，这位女士就去周游斗罗大陆了？怪不得我和诗涵从没见过她…… “这位女士看上去很健谈啊，一般的贵族女性即使再能言善辩也不会边吃饭边说话，这样显得很没有礼仪……但我们家不是贵族，所以她稍微解放了本性？在朋友面前很坦率嘛……” 一边吃着自己的菜，一边竖起耳朵听父母辈的八卦，李诗棠的这一顿饭就算这么过去了。但在结束之际，西尔维娅突然将话题的重心从自己的旅游见闻转到了李诗棠身上，简而言之就是要先看看自己未来学生的武魂如何。 李诗棠正巴不得有专业人士提供建议，自然是十分开心地答应了，并在得到了父亲的允许后，和西尔维娅一同来到了闲置着的钢琴房。 ——至于为什么是“闲置着的钢琴房”，是因为这里曾经被用作李诗棠未来的钢琴教室，但在某大小姐一哭二闹三撒泼的威胁后，李老板最后还是取消了女儿的钢琴计划。但那架三角钢琴和其他的必要设备却并没有被撤走。李诗棠推测，这意味着父亲还想从家里小弟身上下功夫。 “——好了，李诗棠小朋友，”西尔维娅坐在原来钢琴老师的高凳上，姿势比在餐桌上优雅了不少，“先把武魂召唤出来吧。” 在对面钢琴凳端坐好的李诗棠点点头，下一刻，她的身前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金黄色的液团。 她这次没有伸出手掌，而是直接将自身魂力引出体外，并让武魂顺利地显现，与之前用掌心充当媒介的尝试截然不同。 毫无疑问，经过了一个下午练习武魂收放的李诗棠，现在对武魂的控制已经比刚觉醒时更上一层楼，可以尝试更简便的外放方式了。而且，现在也相当于是老师对自己的面试，要是表现得好，在老师心里可是个加分项。 可西尔维娅却没有去在意李诗棠的召唤动作，而是把视线聚焦在了那团糖浆上，盯了足足一刻后才评价道： “的确是糖武魂没错。不过和我见到过的糖武魂都有点不一样。” 第十四章 魂力的运行 李诗棠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听见西尔维娅接着缓缓道： “最明显的一点不同就是，我所见过的糖武魂都是具有实体的，而你的却是未成形的‘糖浆’，而这到底代表着什么……唔，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也不是专门研究武魂的学者嘛。” 她最后耸了耸肩，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无奈。 “我的武魂没有实体吗？”李诗棠眨巴着眼睛问道：“可它是能被碰到的，甚至还能吃，我和妈妈都试过。” “……你应该吃过各种各样的糖吧？”西尔维娅默然两秒，保持着笑容解释道，“硬糖、软糖、棒棒糖……这些糖都存在实体，都有着具体的名称。 “但你的‘糖浆’是不存在具体形态的，换句话说，身为‘未加工的糖’，它拥有成为任何一种‘糖’的可能——哈哈，这只是我的个人理解。” 西尔维娅女士最后的这句话，是不是意味着我的武魂有很大的潜能？如果真是的话就好了……内心里涌出了些许自信的同时，李诗棠也想到了那位原作中出现过的，武魂是糖豆的史莱克教师，瞬间想通了许多。 看来“糖”武魂也是分很多种的，比如那位老师的“糖豆”，比如我的“糖浆”……不知道获取魂技后会不会产生变化呢……想着想着，李诗棠对未来产生了些许盼望。 “嗯，虽然现在刚吃完晚饭，但时间也不算早了，”西尔维娅抬头瞥了眼时钟，抬手拢了拢长发，“这样吧，今晚我就先教你一点冥想的技巧，学会了这个，你应该就能开始正式的‘修炼’了。” “什么是‘修炼’啊？”李诗棠装得就像是一个刚踏入魂师世界的菜鸟，而事实上，就算有着通读原作的经验加持，她也还是对这些概念处于一知半解的程度，所以，菜鸟的样子也不是完全假装出来的。 “你今天下午刚刚觉醒出武魂吧？那应该知道自己的先天魂力是多少了。”西尔维娅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认真回答道：“所谓的‘修炼’，就是能让你的魂力等级再向上提升哦？而等你到了十级，你就能获取第一个魂环，获得魂技，成为真正的魂师了。 “你的先天魂力是多少级？” 李诗棠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回答道： “八级！ “也就是说，我只要再通过‘修炼’升个两级，就可以成为真正的魂师了？” 八级……西尔维娅托在下巴上的手险些滑脱，对一个食物系武魂来说，八级的魂力着实有点高了，她收拾了下心态才道：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在修炼上懈怠。 “对于其他的武魂还好，食物系武魂的修炼可尤其困难，尤其是你的‘糖’，根本不能通过战斗来加速修为的提升，至少现在不能。 “所以，魂师界至今流传着几句古话：‘修炼开始得越早越好’‘魂力越高，修炼越困难’‘战斗是突破瓶颈的良药’，这都是古人总结出来的经验。 “李诗棠小朋友，我也听你爸爸说了，你的梦想是成为真正的魂师对吧？那么，在最基本的修炼上绝对要把态度放端正哦？” “嗯！”李诗棠用力地点点头，紧接着问道：“所以我们要怎么修炼呢？西尔维娅老师？” “你先去用心感受魂力的流动，找出它们主要聚集的位置……”西尔维娅随即起身，将高凳挪到了学生的身边，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一般情况下，魂力的流动会遍经全身，而最主要的发散点和结束点，就是我们的这里——你可以叫它‘肚子’，但更专业的说法是‘丹田’。” 看见李诗棠已经有样学样地把手放在了丹田上，她才继续道： “魂师的修炼总的来说只有两种途径，一是吸收天地元气，二就是在特殊情况下，对自己的武魂出现新的理解，突破瓶颈。我们所说的‘修炼’通常是第一种，先感受体内的经脉，加速体内魂力的流动，再通过吐纳之法吸收天地元气，呵，这说起来复杂，实际操作起来还是很简单的，这样，我来给你灌注魂力，你就跟着我的步子‘走’一圈，然后再自己试试看。” …… 两个小时后，在沙发上盘腿坐下的李诗棠已是双眼紧闭，凝神聚气的状态。她的身周空气沉凝，似有轻微的力量在以她为中心聚集着，但这力量又太过微弱，如果不去细微感应根本无法发现。 身为老师的西尔维娅则坐在一旁，没有刻意去释放魂压试探学生的魂力波动，只是以自己的经验去判断李诗棠此刻的状态。 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即使自己只示范性地带着李诗棠的魂力“走”了一圈，可现在看来，她已经完全可以自己运转魂力进行修炼了，撇开武魂不谈，这份悟性也值得称道了。 而且，她的经脉也很特殊……西尔维娅不自觉地托住了下巴，打量起她的学生来。她原先还打算带着李诗棠多“走”几遍，现在看来，却似乎没必要了。 但她身为老师，也不能把初次进行修炼的学生就丢在一边，所以只能靠这种方式打发打发时间。 而另一头，初次修炼的李诗棠也将自己从最初的震撼中拔离了出来。 她也是根本没想到，经由脑袋放空（摒除杂念）、均匀呼吸（吐纳之法），真的就能让全身的魂力都像活了似的都动起来！ 不仅如此，她还能感受到，经过吐纳之法吸收的“天地元气”，现在在以极低的效率转换为自己体内的魂力，并加入了魂力们的奔腾大队。 只是这魂力“跑”起来却不太流畅。西尔维娅方才说过，如果把“魂力”比作车马，那么体内的“经脉”就像是道路，车马要依循道路而行，如果道路不够通畅，车马自然会阻塞，而现在李诗棠的情况就是：能跑，但是跑不了多久就会慢下来，而且有明显的滞塞感。 她不清楚这样的情况正不正常，只能暂时把这当做是新手阶段的特征，自己下午才觉醒出武魂，晚上才进行第一轮修炼，在此之前甚至没有让魂力完整地在体内流转过一圈，经脉也没经过专门的改善，魂力运行不畅也是应该的。 而一旦了解了修炼的方法，李诗棠也不由得对它的原理产生了好奇。在她看来，自己现在正处在吸收天地元气的状态，但生理上和平日里却没什么差别，那么进入这一状态的前提条件是什么？是不是只要满足了这一条件，就算是日常也能运转魂力进行修炼？ 困扰她的问题不止这一个。刚才，西尔维娅除了引导她的魂力运转一次后，也半开玩笑地给了她一个任务：尽量将魂力运转一周天。 这对她来说又是个完全崭新的概念了——“一周天”，什么才叫做“一周天”？像刚才那样让魂力在自己体内转上一周吗？可西尔维娅当时也并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是笑着说“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刚才的这两个小时里，光是进入冥想和吐纳天地元气的状态，她就失败了两次，只有当这一次真正进入修炼状态时，李诗棠才懂得了什么叫“一周天”。 那不仅是要让魂力在自己体内循环一圈，更是要在这其中不断加入吐纳天地元气得来的“新魂力”，这就将大大延长魂力运转的时间，想要在这种状态下再把魂力按照既定的经脉路线运转一周，就很考验魂师自身对魂力的控制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已经盘腿坐上了一个多小时的原因。 而在这个过程中，李诗棠也逐渐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先天魂力越高，修炼越轻松”。吐纳之法是为了吸收天地元气，但天地元气的吸收多少却要看身体已有的魂力而定，总的来说，魂力等级越高，吸收的天地元气就越多，转化成魂力的效率就越高。她的先天魂力是八级，除了起点高之外，天地元气的吸收也当然是经过了加速，比同龄人都快上许多的。 但经过了加速后却依然要坐上一个钟头才能将魂力运转一周天，这是不是也说明了我的武魂挺废的……李诗棠控制住自己不要再多想，集中注意力，待魂力的运行彻底完成了一周天后，才缓缓睁开眼睛，嘴唇轻启，最后吐出一口气来。 钢琴房里的陈设随即落在她的眼中，她侧过头，发现窗边挨着的西尔维娅也扭过了头看向自己这边，眼神里还带着明显的讶然。 “你已经完成了？”西尔维娅没去掩饰自己的惊讶。 “是的，老师。”李诗棠老老实实地答道。 “不错、不，应该说，非常棒，诗棠。”西尔维娅舒展了表情，柔和笑道：“我初次将魂力运转一周天时，可是用了整整三个小时。而从你开始打坐到现在，不过两个小时而已。 “这说明你的经脉资质上佳，基本没有杂质的淤积，能完整地完成魂力的运转，并且速度不算慢。” 她顿了顿，接着问： “感觉如何？觉得魂力的运转还顺畅吗？” 李诗棠认真审视了下自身，回答道： “在很多地方都有阻塞的感觉，但魂力基本可以流通。” “这样就好。”看着李诗棠那副精神的样子，西尔维娅不住失笑，“说真的，要是你第一次就能完全流畅地运转魂力，那就真是个小怪物了。 “你这样的情况是很正常的，以后只要勤加修炼，多用魂力去滋养经脉，它们自然会逐渐畅通。当然，有很多人都是通过外物来改善资质的，这虽然能很快地提升修为，但也会留下不小的副作用，老师的建议是：适当使用。” “那老师，修炼的原理到底是什么啊？”李诗棠问出了困惑自己许久的问题：“如果说修炼就是靠吸收天地元气进行的，那为什么只有冥想状态下才能修炼？ “平常我们呼吸时，不会吸入天地元气吗？” “好问题。”西尔维娅赞许了一声，“那么诗棠，觉醒了武魂后的你，在不去特意运转魂力的情况下，会感受到体内魂力的流动吗？” 李诗棠一下就听懂了西尔维娅的意思： “您是说它们现在就在‘活动’吗？老师？” “是的。”西尔维娅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只不过它们的速度极慢，而当你去特意感受时，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就已经开始运转它们了。而只有刻意运转起来的魂力，才能起到修炼的作用，此时进入了冥想状态的你，也才能吸入天地元气为自己所用。 “所以，冥想才是进入修炼状态的前提条件，吸入天地元气反而是魂力运转起来后才去做的事情。 “在这一前提下，也可以控制自己只是单纯地去运转魂力而不向外输入，不过这需要时间去练习，而且这种技巧更多是为了调整状态和恢复魂力，你目前还用不到。” “好了，今晚的学习就到此为止吧，作为老师，我宣布你的成绩不错，可以进入下一阶段的学习了。” “这就算完成一个阶段了？”这回的疑惑可不是李诗棠装出来的。 “对。”西尔维娅的声音轻快了不少：“我是老师嘛，所有的学习章程当然都由我来制订，我说完成了，那就是完成了。 “况且，你都已经学完最基本的冥想修炼了，这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不知道比我别的那些学生快了多少，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李诗棠小朋友？” 李诗棠还是能听出西尔维娅嘴里的夸赞之意的，她的耳朵有点泛红，脸上却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好啦，那我们就先出去吧，你爸妈应该等我们很久了。”贵族女士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悦耳的“踏踏”声，西尔维娅回过头，对着刚刚起身的女孩说道： “虽然这话适合临别的时候再说……我还是现在就说了吧。 “——明天再见，李大小姐。” 她像个少女般调皮地朝女孩眨了眨眼。 第十五章 所谓理论 是夜，李诗棠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回想着几个小时前西尔维娅教的那些修炼的要诀。 这些“要诀”当然是最基本的那类，属于是个魂师就要了解的那种。没有半点可讲究的地方。 但对她这个通读原着的人来说，这点信息可比她在餐桌上听来的那点八卦有用多了。 首先就是“修炼”的原理。经过这一个晚上，“冥想”和“吐纳”的办法她已经摸得差不多了，甚至，今晚要离开时，西尔维娅还悄声提醒她，一般的魂师都可以在“修炼”的状态下熬个几天几夜，修为也能有所增长；只不过，这种苦修方式绝对不能当着李寞才的面儿讲，不然李老板绝对会拉着自己的女儿就熬夜对小孩长身体的危害说上三天三夜，可能还会让海瑟薇加夜班监督大小姐有没有好好睡觉，总之后果超级麻烦。 其实，就算西尔维娅不说，李诗棠接下来也打算尝试一下通宵修炼的，这样就能大大提高自己的修炼效率，争取在最短时间内达到十级，获取魂技。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真正令她疑惑的，是原着中海神唐三修炼所用的“玄天功”。 根据原着所说，这玄天功乃是道家上乘心法，对修炼事半功倍，甚至，唐三能靠这一门心法修出个先天性满魂力，其效果不言而喻。 而在她初步知晓了修炼背后的原理，她自己现在也能将这门高深功法推个大概了。 在西尔维娅刚才的教导中，魂力的运转是要靠既定的“路线”来进行的，而她现在用的“路线”，就是最基础最常见的那种：从丹田出发，流经四肢和头部的尽头后再流回去，这样虽然能最大限度地照顾到全身的经脉，但某些地方的细枝末梢还是没有魂力通过的，这就属于硬伤。 至于玄天功……其实原作也有过相关描述，这部功法的魂力运转路线和她这种基础方式肯定是不同的，不然也不会作为唐门绝学被后人供着了。 那从反面来说，是不是只要我摸索出新的“路线”，就能创造出一门不输于玄天功的全新法门？算了……随便往经脉传输魂力会自爆而亡的，老师才提醒过……李诗棠还是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没有十足把握的事她都不会去碰，如果摸索新的修炼路线真的那么容易，那么有一万多年历史的唐门还会只有这一门玄天功？ 但高阶功法确实也很重要……虽然西尔维娅老师也说了，我的修炼速度比起其他同龄人要快一些，但糖武魂本身的品质不行，跟我的先天魂力还有经脉带来的增益基本相抵…… 最要紧的是，我是食物系，修炼速度远远比不上兽武魂和其他能战斗的器武魂，如果不抓紧修炼，只怕在十二岁时还达不到规定魂力，进不了史莱克学院…… 想到这里，她自觉焦虑，猛地坐起，盘起双腿，摆好架子，准备今晚先试一下通宵修炼。 可紧跟着她就犹豫了：明天还有西尔维娅老师的理论课，如果自己因为今晚通宵而精神涣散，明天无法听课，那不仅会浪费一天的课程，还是对这位武魂老师的不尊重。 极度的纠结中，她下意识就思索起了在睡眠中修炼的可能。 可下一秒，这个想法就被她自己否定掉了。 冥想是进入修炼状态的前提……但进入冥想状态需要集中精神……也就是说我不能边睡觉边修炼！ 如果非要举例，那就是电脑的“关机”和“待机”的区别……唉，照这么来看，“修炼”就是消耗时间提升修为啊……这期间还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想，真浪费时间……李诗棠撇撇嘴，决定明天向西尔维娅详细请教后，再尝试通宵修炼。 这翻身坐起和突然想通的时间只占了不到两秒钟，李大小姐就再次躺倒在床上，把鹅绒被一掀，沉沉睡去。 要说她在今晚的辗转反侧中还摸索到了什么，那就是“冥想能助人快速入眠”这个实用技巧。 当房间里只剩下了女孩均匀安适的呼吸声后，房间门外，黑发蓝眼的海瑟薇才抬起左脚，没有一点声音地往走廊尽头走去。 当来到了通往一楼的楼梯口时，这位眉眼严肃的女仆才行了一礼，对着楼下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道： “小姐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起了一次身，不过很快便又睡下了。 “这期间没有魂力波动散发出来。” “嗯，”李寞才看着铺在腿上的报纸，没有回头，“还有什么其他情况吗？” 海瑟薇摇了摇头：“没有。” 她这话说完，才听得李寞才笑了一声： “那就好。 “嗯，没有其他事，你就去休息吧。” 女仆应了一声，身形随之在楼梯口的阴影处隐去。 而李寞才就那么坐在沙发上，半晌，才合上报纸，右手握上了手杖。 方才他出去送客，偶然间就听到了西尔维娅对着自己小女儿说悄悄话，后面一问，才知道她是把“熬夜修炼”的方法跟学生说了，这也难怪，在魂师群体里，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办法，西尔维娅这么建议，也是基于诗棠的武魂的确难以修炼的缘故。 可这么小就学会熬夜不太好……李寞才无声自语了两句。不管怎么说，就算刚才海瑟薇真的感应到魂力波动，他也不会说什么，最多就是第二天旁敲侧击几句，他的小女儿调皮归调皮，脑袋瓜子还是很灵光的，他这么提两句，估计她就能听懂了。 呼……他揉了揉额角，拄着手杖站起身来，一旁待命的男仆则立刻上前，接过了男主人递过的外套，毕恭毕敬地把主人送回了房间。 第二天，钢琴房。 因为无聊已经瞎弹了一通钢琴的李诗棠终于等来了自己的老师，棕发挽起的西尔维娅。 这位贵族女士今天穿了一件花纹繁复的夹克和高筒马裤，将本就高挑的身材勾勒得更为出众，连眉眼间都多了几分英气。 她没有行那些冗长的贵族礼节，只是像一个平常的老师那样向端坐着的学生道了句“早上好”，然后便一点也不客气地坐在了旁边一张高背椅上，直截了当地问道： “诗棠，你对‘魂师’这个群体了解多少？” 了解多少？嗯……我知道魂师所有的分类，知道“十大魂师竞争力”……我还知道武魂融合技，知道异色魂环，知道魂兽献祭，还知道未来可能会出现的魂灵……李诗棠稍微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装个傻，毕竟她一个深闺大小姐，也不清楚自己这个状况到底能了解魂师的什么，只能依据现实情况答道： “我在绘本和小说里看到过魂师的宗门，还知道一点七神的故事，这算吗？” “嗯，这就够了。”西尔维娅点了点头，“其实，魂师作为一个战斗职业，在这一大类中还有许多的分支职业。 “今天要给你讲的就是魂师的职业分类。 “经过魂师历史的长期发展，目前的魂师系别大致分为了这几类： “如果按武魂分类，就是兽武魂魂师和器武魂魂师，如果在这之上再细分，则器武魂中还有纯粹的器武魂、植物系、食物系这几类，哦，还有一种极其罕见的本体武魂魂师，他们的武魂一般就是自己的身体部位。 “如果按战斗类型来划分，就有下面几类： “控制系、强攻系、敏攻系、防御系、辅助系，以及力量系。” 刚开始的时候，李诗棠还一边点头一边回应，做出一副在认真听讲的样子，可当她听到最后那三个字时，表情便立刻不对了。 “力量系”？我从来没在原着里听过这个类别……李诗棠立刻联想到了自己这个世界里没有完全衰落的唐门，一下子精神了，连忙问了一句： “这些分类具体都是什么意思啊？” 西尔维娅从容答道： “字面上的意思。 “控制系魂师，一般就是把握战局，指挥全队的存在，被称为团队的核心。 “强攻系魂师主要负责进攻，防御系魂师负责防御，敏攻系负责干扰、刺……迅速击倒目标，辅助系就负责强化队友，或者削弱对手。 “至于力量系……可以用这么一个词语来形容，‘攻守兼备’，我们常说，那是一个团队的矛和盾。 “这就是一个魂师团队基本的队员配置了。但实际上，一支厉害的魂师团队不一定会配备所有类别的魂师，同样的，集齐了所有类别的魂师队伍也不一定就是强队，这个还是要看实际情况的。” 第十六章 踏入不归路 “比如初代史莱克七怪？”李诗棠适时提出了疑问：“他们的团队好像就没有力量系魂师。” “因为力量系的分类是近百年才提出来的啊，一万年前当然没有力量系魂师啦。”西尔维娅笑着解释道，“要是放到现在，那位海神的昊天锤武魂也是常见的力量系武魂哦。 “不过，这些系别毕竟都是魂师的分系，虽然武魂在这其中也起到很大的作用，但终究不是决定性的。 “也就是说，想要成为什么样的魂师，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你自己。” “攻守兼备”？一个团队的“矛与盾”？这力量系真的不会和强攻系或防御系的定位重合吗？还是说这是为了调和两者才作出的调整？可是原作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改动……李诗棠越想越觉得古怪，可也不能随便提问，只能暂时将疑问都憋在肚子里。 她遵循着自己的好奇道： “那老师是什么类型的魂师？” “我是辅助系，武魂嘛，是食物系的花露。”西尔维娅一点儿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边说着边抬起了一根食指，一点淡色的液体立刻凝聚在其指尖上，“它和你的‘糖’其实挺像的，起码尝起来味道都是甜的，但不如你的漂亮。” “漂亮？”李诗棠不解其意。 “拜托，”她的老师耸了耸肩道，“难道还有比金色更漂亮的颜色吗？我甚至都怀疑你这武魂的颜色是遗传了你们那强大的基因，你看看，李寞才先生是金发金眼，你也是——说偏了，总之，正是因为我和你的武魂很相似，李老板才会让我当你的武魂老师。” 其实也有我自愿的成分……这位卷发棕褐的女士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所以，我也该成为辅助系？”问这话的时候，李诗棠又空着手召唤出了自己的糖武魂，金黄色的液团就那么悬浮在半空，也许正如西尔维娅说的那样，“漂亮得多”。 但武魂再漂亮也是没用的。她深刻地懂得这个道理。 “这个还是要看你自己。”西尔维娅思索着说道，“虽然由我来说这话不太可信，但武魂的学问是一辈子也研究不透的，谁说糖武魂的魂师就不能当强攻系了？有过这个规定吗？ “你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 但这样就没办法保证强度了……料想到西尔维娅也是自己父母的友人，说出的话肯定会柔和一些，李诗棠也只能把这句话的意思听个七成。这不是说她妄自菲薄，而是她的武魂和家世若是放在斗罗大陆其他的天之骄子和世家子弟面前，的确是没有一点优势。 而她现在要想的，是如何在这群天之骄子之中挤进史莱克学院——这可是大陆第一魂师学院，想必天才肯定不会少，而她几乎就只有先天魂力还能炫耀炫耀，除此之外什么都比不了。 如果真要转型为具有优势的强攻系或者控制系，那还得看我的第一魂技……得尽快修炼到十级才行了……按原着的说法，史莱克的入学条件是十二岁之前达到十五级，也不知道这边的是几级……嗯，入学只看魂力等级，真正的考验应该是之后的新生考核……这个还要等进了学院以后再确认……李诗棠默默地在心里打着算盘，将自己未来的计划再次梳理了一遍。 见学生似乎是一脸默认了的样子，西尔维娅便继续讲道： “……关于魂师的类型，今天就先讲到这里。 “接下来我再给你魂师战斗最重要的一节：魂技。” “魂技顾名思义，就是魂师利用魂力放出的技能。我们常说的魂技一般都可以通过狩猎魂兽，获取魂环得到…… “魂师每十级就能获取一个魂环，以九十级为上限，那么魂师总共能获得九个魂环，九个魂技……” 魂技也算是原着的核心设定，对这一部分的知识李诗棠再熟悉不过，所以她很快就在心底接起了话茬： “‘不同的魂环也会带来不同的魂技，魂环年限越高魂技效果越强’……‘不过魂环部分等下再说’……老师，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连在一起教，你学生的接受水平可比你想的要高得多……” 李诗棠不停地点着脑袋，表现得就像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实际上，她也在马不停蹄地记着笔记，毕竟她穿越的这个斗罗世界许多地方都和原着不同，魂技这种基础设定要是做了什么更改而自己疏漏了的话，那可就亏大了。 “……以上，就是我们说的一般魂技。”讲到这里，西尔维娅清了清嗓子，语气里带上了一点神秘，“不过，上述的魂技都需要获取魂环，但也有的魂技，是无需魂环就能释放的。” “那是什么？”李诗棠尽职尽责地接着话。 西尔维娅眨了眨眼睛：“我们一般管它叫……‘自创魂技’。 “它们一般要靠魂师自我领悟，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方法，所以十分少见。一般能自创魂技的魂师，都是各自领域里令人望尘莫及的存在，毋庸置疑的天才。” 这个回答并没有超出李诗棠的预料，毕竟从她的视角来看，这种魂技确实不如其他人眼里来的罕见，通俗来说，唐门的几大绝学每一样都算是自创魂技，而唐门弟子至少人手一个。 当然，这唐门绝学归根结底都是先祖唐三偷的西蜀唐门的底子，要是真让人家去自己创造一个魂技，就算是史莱克的天才估计都够呛。 “拥有一个自创魂技，就相当于额外添了一个魂环，在战斗中就多了一种胜利的手段，所以，即使独自开发魂技相当的困难，还是会有不少魂师去尝试。”西尔维娅继续道。 “这有什么窍门吗？”李诗棠起了好奇心。 “没有。”西尔维娅耸了耸肩，对学生提出的问题感到十分无奈，“可别想着投机取巧，魂师的修炼都是一步一步来的，即便是自创魂技这些要看机缘天赋的东西，也是靠逐渐的积累才能获得的。 “要是真有那种窍门，那这在魂师群体里比先天满魂力还要罕见的东西不是人手一个？” 李诗棠听罢，脸上露出了符合年纪的显而易见的失望，可她的心里其实也很清楚这些道理，也没想着从西尔维娅这里获取答案。 自己研发魂技，这说来简单，实践起来可比考上史莱克要难得多。因为这没有既定的修炼模板，没有既定的套路，全靠个人。可一旦成功，那收获可大的很。她也想过，要是自己的第一魂技不是攻击型，那么也可以用自创魂技来弥补不足——前提是自己悟性够高。 这个时候，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想法： “那如果我从现在开始研究自创魂技呢？ “虽然时间可能早了点，但这种东西永远不嫌早嘛！我从现在就开始研究，研究个六年，怎么说也能研究出什么吧？ “嗯，今晚就试试，总之先修炼上几个小时，再把剩下的魂力一次性榨光，到时候用睡眠补上就行了……” 这时的李诗棠尚未意识到，她已经踏入了一条不归路。 ……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虽然西尔维娅讲的大多数都是相当于李诗棠常识性的知识，但原着中也有不少一笔带过，不甚明了的部分，所以今天的课程李诗棠不是在心里接老师的下一句话，就是在本子上疯狂记笔记，权当复习和扫盲。 等到她送走自己的老师，回到宅子里准备先冥想上几周天顺便放松下大脑时，这才发现时间已近中午。 同一时间，她的肚子也开始发出了奇怪的“咕噜”声。 ……我早餐明明吃得挺撑……李诗棠揉了揉肚皮，纠结了一秒钟是先修炼还是先吃饭，然后冲向了饭厅。 刚从外面回来的李寞才险些被女儿撞了个满怀，他宠溺地揉了揉李诗棠的脑袋，问道： “今天老师教了什么？” “魂师的类型，还有魂技、魂环……”李诗棠一边回答，一边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爸爸，你看我学了这么多，我下午是不是能休息啊？” 虽然自从她觉醒出武魂和先天魂力后，李寞才就马上找了西尔维娅教导她武魂相关的知识，但这不代表她就能放弃文化课了，李家大小姐今天下午的课程档期还有文法课、历史课、数学课等一系列课程，足够她喝一壶的。 本来她的这个年纪，觉醒出武魂和魂力后就该去温切斯特城里的初等魂师学院上学了，但碍于她身份的特殊，别说学校那边担心磕着碰着这位大小姐了，李寞才自然也是不放心的，所以才给自己女儿找了武魂家教。不过，就算李诗棠能去到魂师学院，那边的课程安排也是上午武魂课下午文法课，没啥区别。 即便如此，李诗棠还是想偷一下懒。 “不可以。”李寞才笑着拒绝了这个请求，这是他为数不多在女儿面前坚持的事情。 “那好吧……”李诗棠撅起嘴巴，刚想坐到座位上，转眼突然看见了佣人们从李寞才身后跟上来，将手中包装精美的礼盒放在了饭桌上。 她自然心生疑惑，看着那几个大小不一，但风格都很统一的铁蓝色礼盒，开口问道： “爸爸，这些是什么？” “合作伙伴送给我的小礼物。”李寞才一边吩咐着佣人将夫人和小少爷都带出来用餐，一边回答道。 “今早我去了趟唐门，请教了一些魂师筑基的方法，这些礼物就是其中之一。” 第十七章 唐门的礼物 “小礼物？”李诗棠疑惑地重复道。 “嗯。”李寞才转头看向了那些礼盒，“你可以拆开看看，但只能拆开最外面那层包装，唐门那些人也是这么叮嘱的。” 大老板都这么发话了，李诗棠也就不再装着矜持，她凑到礼盒的面前，伸出手就要拆开那些纹理泛光的绸带。 可还没等她碰到盒子，几个佣人就已上前，动作熟练又规范地替她解开了这些绸带。 ……李诗棠忍住了嘴角的抽搐，将视线投向了盒子里的事物。 却不曾想，这些礼盒打开后，里头又是一个个形状相符，密封严实的盒子。 盒子统共有三个，虽说大小不一，但最大的木盒有五指宽，差不多成年人的一臂长；最小的就是个巴掌大小的正方形木盒，那盒子倒还挺好看，木胎纹理细腻，凸起许多复杂的花纹，共同在盒盖上勾出了个“唐”字，这“唐”最下端的“口”状凹陷还镶了块琉璃瓦，显得里边装着的东西更加朦胧了。 对比其他两个密封严实的盒子，李诗棠首先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这镶着琉璃的最小的一个，眼珠子都快贴到了盒盖上。她很快就看清了那里头装着的是什么： 一颗莹白如玉，只有拇指大小的小球。 它躺在盒中铺着的锦缎中，与容器比起来体积实在太渺小，也太过朴素，有那么一秒钟，李诗棠竟然觉得这挺像“买椟还珠”的典故。 她又用力嗅了嗅这盒子的周围，果不其然地闻到了一阵属于药草的清香，只是那香气极为内敛，几乎只存在于盒子的缝隙。 她立刻做出了假设，并向父亲求证道：“这是枚丹药吗？” “是的。”李寞才笑着回答道，“这是云麓丹，只在魂师中流通的一种筑基丹药。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枚是唐门内部炼制的丹药，是专门为内门弟子筑基的。” 也就是说，这是颗由极其擅长下毒的宗门炼出的药……爹啊，这种东西你怎么敢收啊……李诗棠暗自调侃了一句，却并不怀疑唐门的真实用意。 毕竟李寞才现在可是唐门的合作伙伴，唐门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对他的家人下手，除非那准备丹药的人或者门主是李家的世仇，可这基本上是只有小说里才能出现的剧情，现实里基本无法操作。 其实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如果双方真的不友好，首先李老板就不可能毫无防备地带回这些礼物；若是真有有心人下手，起码唐门检验那关就过不去；而要是连唐门的门主都想害人，那这就是场鸿门宴，李寞才就算能全身而退，也不可能再把所谓的“礼物”带回家。 就是不知道这“唐门秘制”是真是假……李诗棠托着腮，反复打量起这颗神秘的丹药。 李寞才在她身边接着道： “常言道，筑基丹药是越早用效果越好，唐门的这颗也不例外。 “你今天就能尝试服用了，不过小心点，可别噎着。” 李诗棠这时已经将这装着云麓丹的盒子抱在怀里了，她嘴上答应了一句，目光却转向了一侧最大的长条状的盒子。 这个时候，披着羊毛披肩的顾舒影走下楼梯，看见餐桌上大大小小的盒子后，她那琥珀色的美眸露出疑惑之色，瞧向了楼下已经抬起头与自己对视的丈夫。 “这些是什么？”她来到李寞才身边，十分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在其手心写道。 “唐门的见面礼。”李寞才淡淡笑道，“正好，你下来了，就一起看看吧。” 说罢，他循着李诗棠的目光看去，让仆人打开了那个长方状的木盒。 这个长条状的盒子比起刚才那云麓丹的盒子要朴实得多，上下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只有原木的纹路蔓延全身。而当它被打开后，里面馥郁的香气立刻涌出，距离最近的李诗棠差点被熏得一个喷嚏打上去，费了好大劲儿才忍住冲动，看清了里边装着的东西： 那竟然是一朵花。并且它的花瓣还紧紧地闭合着，明显还处在含苞待放的阶段，花瓣的根部则有着浅淡却妖异的蓝色；除此之外，那比起其他同类来说过长的花茎似乎也在象征它的不凡。 这花刚出现在她眼里不到一秒，李寞才一个抬手便叫人把盒子关上了，浓郁的香气跟着断了来源，不到两秒就消弭在了空气中。 不等妻女发问，他首先解释了起来： “唐门药田培养的星夜倒仙，六年破土，六年发苗，六年开花，经过这十八年完全盛开的星夜倒仙，能够吸收星月之华，并将部分提纯的精华发散出去，对魂师修炼可是大有裨益。 “这朵刚进入花苞期，还需要六年才能开花，不过已经有小幅度促进修为精进的作用了。 “唐门特别提醒过，若需要移栽星夜倒仙，则需要趁夜晚拔出并在同样的时间将其埋入细沙盆中，中间过程绝对不能见光，就算见光，也不能超过三秒钟，否则花朵便会枯萎而死，无法救活。” “所以它不能见太阳光？”只能靠月光来进行光合作用？李诗棠忍了忍，还是把后边的半句吞了回去。 “只是现在不能。”李寞才笑了笑，接着道：“我今晚就会叫人完成这件事，你可以把它放回你的房间，或者是其他地方，只要你经常在那里修炼。 “它或许不会让你的修炼速度快上许多，但日积月累，你未尝不能超过那些同龄人。” ……李诗棠盯着那个已经重新关上的长条木盒，竟觉得鼻子有几分发酸。 她重重点头道：“我会努力的！” 李老板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再考不上史莱克就真的对不起老父亲了！ ——还对不起老父亲砸进去的钱！ 不过她也知道，史莱克学院绝对不是她嘴上保证两句就能进去的，父亲给的资源和支持已经十分优异，但这样程度的修炼资源连唐门都能赠予他人，其他的宗门和家族又怎么不会给他们的子弟准备？ 而她现在瞄准的史莱克学院……根据原作描述，至少就有唐门的遗孤、昊天宗和九宝琉璃宗的少主、白虎公爵的子弟入学，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会怎么样，但是心理预期高一点总不会错。 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我自身的修炼……呵，资源只是领进门，修行要靠个人啊……李诗棠只是稍微想了下未来要下的苦功，顿时觉得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都说了要当魂师了，日子怎么会好过……但要是不当魂师不进史莱克学院，我又要去哪里找到我穿越的秘密？这种秘密肯定是和深层次的力量挂钩的，而在这个世界，深层次的力量就是魂力，就是武魂，就是高阶的魂师…… 又做了一点心理建设，李诗棠才从长条木盒上回过神来，一转头就看见了李寞才从最后的盒子里拿出了个小巧玲珑的瓶子递给夫人。 “这是他们炼制的枇杷膏，对嗓子好。”看见顾舒影好奇地打开药瓶去细嗅那股甜味，李寞才嘴角的笑意愈发温和起来，“你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含两口，就当是润润喉咙。” 他又补了一句：“虽然这是唐门送的礼物，但也不用省着，喝光了的话再买便是。” 顾舒影的动作顿了顿，又在李寞才的手心里写了什么，结果换来了男人的一个拥抱。 ……这边的李诗棠注视着气氛突然粘腻起来的夫妻俩，只感觉眼前闪亮了很多。 就在这时，李诗涵的声音也从后面传了过来： “姐，你在看什么？” 李诗棠一把拉过着装整齐的小男孩，捂住了人家的眼睛： “小孩子不要看这种东西！” 第十八章 河里摸石头 晚上，李诗棠捧着已经移栽到盆中的星夜倒仙，动作谨慎万分，每走一步前都要先停一停，确认周围情况后才肯迈开步子，看着不像个大小姐，反倒像来偷花的窃贼。 就这么瞎折腾了半天，她才终于将花放到了自己的床边，刚好能让明净的月光洒到含苞待放的花朵上。 趁着大小姐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她身后的海瑟薇及时地开口了： “小姐，下次这种粗活可以让我为您代劳。” 这位女仆刚才就跟在自己主子身后不到十步远，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和不存在的阻碍“斗争”了十来分钟，那盆星夜倒仙也不算重，可大小姐的表现却实在让人一头雾水。 李诗棠回过头，用自认为很潇洒的姿势转过身子回了一句： “海瑟薇，你不懂。 “这叫，历练。” “……我明白了。”海瑟薇眼波微转，到底没说自己明白了什么，微微欠身后便退出了房间。 华贵的卧房里只剩下了李诗棠一个。她先是搓了搓手，对已经开始散发香气的星夜倒仙表示十分满意，然后一个伸手，关掉了房间里照明用的萤石灯。 黑暗的房间中，只有星夜倒仙那莹白如玉的花瓣还映衬着月光，光是那纤尘不染的模样就足以让心里宁静下来。 根据自己现代知识的推测，李诗棠初步判断这所谓的“星夜倒仙”应该是俗称的“百合花”，只不过唐门养出来的这朵就跟注射了激素似的，比寻常的百合大了一圈，还能吸收什么“星月之华”，总之要多牛有多牛，只能让人夸一句“不愧是唐门货色”。 但是一想到唐门送给父亲的枇杷膏，李诗棠又估摸不准他们的现状了。你说他们衰落了吧，这么一大株星夜倒仙随手送给合作伙伴，你说他们很昌盛，他们又炼起了寻常的药膏……不对，唐门炼制的怎么会是凡品？那起码也是有十倍功效的川贝枇杷膏，专门对口贵族阶层……李诗棠嘟囔着在床上盘腿坐好，顺手摸来了之前放在床头柜子上的精致木盒。 拔下插锁，打开盒子，她将这拇指大小的丹药捻在了指尖。这云麓丹虽然是特供版，但终究不是什么名贵的丹药，没什么苛刻的保管条件，就是搁在掌心里把玩也不会影响药效，她也是知道这点，现在才如此肆无忌惮。 稍微感受了下云麓丹质如玉石的触感后，李诗棠便将其放入了嘴中。丹药入口，还没等她尝尝味道，玉石般的丹药立刻就融作了一股暖流，含在嘴里就像粘稠的糊状物，不到一秒便溜进了喉咙里。 李诗棠本来还有点猝不及防，可立刻就让自己进入了冥想状态，开始运转起体内的魂力。 这一运转，她马上就领悟到了筑基丹药的功效：云麓丹化为的暖流明明是从喉咙流进，可却立即从胸膛处流向了各处经脉；李诗棠甚至能感受到，这股暖流化作了星星点点融入了经脉里头，似乎使后者更强韧了些。 这也得是有对比才有伤害。昨晚刚开始修炼那会儿，李诗棠体内的魂力流转速度就跟动力不足的拖拉机遇到大堵车似的，虽然能走，但终究走得不畅快；而服用了云麓丹的现在，她全身的经脉似乎都被云朵托起一般轻飘飘地，魂力的运转也像上了润滑油，流畅了不止一点半点。 这……筑基丹药的功效这么夸张的吗？只怕这云麓丹不是凡品……抽空感叹了一下丹药的威力后，李诗棠便定下心神，再度进入了冥想中。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两个小时过去，李诗棠仍然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态，天地元气在她的身周盘旋聚集，她的身体则纹丝不动，似乎已化作了一座雕像。 可她此时的心情却是震惊中带着狂喜的。在一圈又一圈的魂力运转中，李诗棠如今已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外界吸入的天地元气和自身魂力越来越契合，内部流转的魂力也愈发地浑厚，整个人就如同正在高速运转的空气过滤机，还是电量不断上涨的那种！ 除了下午那一大堆课程之外，李诗棠今天其实也抓紧一切时间进行修炼了，可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晰地体会到过魂力的增加！ 作为魂师自己，她当然清楚这代表着什么，也隐约知道这是由什么引起的：唐门特产的筑基丹药，还有那株未开花的星夜倒仙——前者的作用已经很明显了，后者就算只能释放极少量的“星月精华”，也肯定起到了助推作用，功不可没。 不过对现在的她来说，评价天材地宝的事还得往后稍稍，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抓住这种感觉，一口气把魂力提上去！ 压住心头的那阵喜悦，李诗棠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修炼之中。 又是一个多小时，这位在床上盘坐着的大小姐终于睁开了眼睛。这一刻，全身紧绷着的神经都仿佛松弛了下来，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像被洗刷过了一样，整个人神清气爽，吐出的气都是清新的。 现在她体内的魂力已经从沸腾上升变得稳定平和，就算没有经过仪器的测试，她也敢肯定自己已经从八级到了九级，离获得魂环的等级只差那么一级。 而这才是自己觉醒出武魂的第二天。 不，已经是第三天了……李诗棠抬头看了眼过了十二点的时钟，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心虚感。 作为一个六岁的小孩，现在这个时间还没睡是不是不太好……不过海瑟薇也没过来提醒我，应该没关系，再说我又不是没熬过夜！李诗棠暗自握了下拳，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她随后翻身下床，径直朝盥洗室走了过去。 既然魂力都提升了，那当然要趁热打铁，研究一下自创魂技了！ 反正她现在也睡不着！ 进了盥洗室，李诗棠随手关上门，摸到浴缸旁边，把武魂召了出来。金色的液团随即出现在了她的身前，看着比之前大了一圈的糖浆，她的心中顿时升起了一阵无法言说的欣慰，就好像自己养的小鸡昨天刚破壳，今天就能下蛋了一样。 ……虽然比喻好像不太对，但心情总是相同的！李诗棠搓了搓手，开始向武魂注入魂力，让面前的金色液团涨大，溢出糖浆。 这些金色的糖浆随之便落到了浴缸中，很快就聚成了小小的一滩，在黑暗中闪烁着点点光泽，看起来着实诱人。 李诗棠让这滩糖浆的面积又扩大了点，然后才开始尝试对还在不停溢出糖浆的武魂进行操控。 ……但具体如何操控，她却是没有头绪的。 在她的认知里，器武魂操控魂力比兽武魂要轻松一点，因为召唤器武魂本身就属于魂力的外放了，而且器武魂的魂技一般也属于外放型的，这一来二去，器武魂魂师自然能在操纵魂力上更娴熟。 同样的常识，自身或武魂能接触到的魂力也比离体魂力要更好操控。比如说李诗棠这种外放魂力能具象化为糖浆的奇葩，她那些还停留在武魂本体的糖浆就肯定比已经滴落到浴缸的容易操纵。 所以她才会一开始就让糖浆溢出，以便自己接下来的操作。 可我现在要做什么……看着那些从自己武魂里流出来，滴到浴缸中的糖浆，李诗棠感到了困惑。她先是提高了往武魂输进去的魂力量，可这样只是加快了糖浆溢出的速度；于是她又试着将魂力收起重新放出了几次，可每一次的结果都只是金黄液团停下又重新冒出糖浆，看起来无论她怎么控制，目前自己能完成的操作就只有“收回—放出魂力”这一种。 呼......李诗棠有意放缓了输入魂力的速度，虽然自己魂力还挺充盈的，但也禁不住这么浪费，在探索有了成效前，最好还是节约一些。 ……话虽如此，她现在却是半点新思路都没有了，之所以还维持着放出糖浆，也只是为了感受魂力的流动和武魂的变化——不管怎么说，对自己的武魂多一分了解，也总是好的。 她盯着现在已能悬浮在半空中，无须双手依托的糖武魂，脑子里突然就冒出来了个想法。 她想起来最开始时自己召唤糖武魂时，只能将其“托”在手上，向掌心输入魂力才能维持其存在。 这会不会说明，我的身体其实能作为一个独立的“装置”输出魂力，从而起到连接我和武魂的作用？既然这糖武魂都已经能悬浮在空中了，那我的手就解放了……李诗棠活动了一下双手的关节，突然一下将其按在了浴缸中的糖浆中。 这个时候，那些糖浆已经在李诗棠的有意控制下铺了浅浅的一层，足以容纳两个孩童的手掌一齐按下。略显黏腻的触感从手心传来，她没有犹豫，开始向掌心灌输魂力。 接着，她便感觉到某些力量似乎逸散在了空气里，那就像是天冷时呼出的白汽，虚无缥缈，难以把握；而金黄的糖浆表面除了手掌按下而荡起的涟漪外，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 不过李诗棠并不太失望，因为这个尝试本身就是她的一时兴起，也没想着能立刻获得成效。可就算心里已经看开，她手上还是不太甘心地增加了魂力的输入量。 按道理讲，浴缸底部的金色糖浆本质上是她的魂力，现在自她掌心中喷薄而出的也是她的魂力，两者相遇，理应是同类对同类，掀不起什么大浪才对。 可就在李诗棠持续输出魂力，以至于自身的魂力量接近干涸时，她的眼睛突然看到了奇异的一幕。 她看见黑暗中的浴缸底部，黄金色泽的糖浆在阵阵涟漪后，以手掌为中心，微弱却又不容忽视地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泡泡。 第十九章 于是摸了六年 泡泡……？李诗棠盯着那些浮出糖浆表面，却又立刻破裂的泡泡们，一时间竟忘了自己的手还撑在浴缸上，一个晃神，上半身差点栽进去。 她立刻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但魂力的传输却因此不稳定了，余下的几个小泡泡在糖浆里“啪啪”两声之后便尽数爆开，液面只是荡开了几道涟漪，后又重归平静。 “……”李诗棠的瞳孔一点点地放大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鼻头一阵发酸，灰暗的挫败感覆上心头，好不容易才突破的一个口子又被堵上，没什么比这更让人沮丧的了。 不，也许还有。她抽出手，看着上边那粘稠的，五指张开甚至能拉出丝儿来的金黄糖浆。 虽然这些本质上都是她的魂力，过不了多久就会消散，但清洗起来估计也很麻烦！ 她的魂力也所剩无几了，如果不想像前天那样晕倒在浴室里的话，就只能现在停下实验，回去乖乖睡觉。 李诗棠是很不甘心，但还没有到折腾自己身体也要达到目的的地步，所以她只是在原地叹了口气，简单地收拾了下浴缸和自己后，便离开了盥洗室。 今晚的发现已经算得上意外之喜了，尽管她还不明白自己的糖浆里冒泡泡象征着什么，背后又是什么原理，但起码没出现爆炸什么的坏事，这就够了。西尔维娅也给她举过不少魂师因为对自身武魂性质不熟悉而酿成大祸的例子，她也只能庆幸自己的是个废武魂，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属性，翻不起啥大浪。 这么看来，今晚的收获还是很大的……至于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明天再去问问老师吧……李诗棠回到床前，依依不舍地最后回望了一眼盥洗室，躺回了自己的柔软大床。 那盆床头摆着的星夜倒仙在晚风中无声摇曳，又在女仆严正的语气和大小姐的赖床声中迎来了白昼。 时间的流逝在这盆花上的表现不过是花盆落了点灰，位置从床头移到了窗台；那浇花的小姑娘个子不停地长，身后再多了个黄色的光环，仅此而已。 岁月如梭，时光荏苒。 眨眼间，六年已过。 植物对光阴的感知实在太弱，更别说星夜倒仙这种特殊育种后得来的长生种。纯白但底部浅蓝的花苞还沾着晚间下雨时沾上的雨水，也就是李诗棠在赶来关窗时，才意识到这回事： “这百合真憋了六年还没开花啊……” 她又低头看了看窗台，木质的窗棂上还留着某次测量身高后留下的小刀划痕，于是她想起来当时这盆花还是海瑟薇帮忙换到窗边的，那时的她，还得搬来凳子才能够得着立在窗台上的百合花。 可现在的她已经不用踮脚就能轻松关上窗户了，还能伸手探一把窗外的雨水。 李诗棠再次看了眼如泼墨般的天空，眼神短暂放空，而后转身走向了盥洗室。按下魂导灯具的开关，在比起萤石灯明亮了不止一个度的灯光下，她走近浴缸，撩起裙摆，蹲下身子，十分熟练地释放了武魂——金黄色的、还在流动着的悬空糖浆。 这武魂在刚浮现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像已接收到魂师后续的“命令”，顶端开始源源不断地溢出糖浆，已经涨大了不少的液团象征着魂师的魂力成长，但更惊人的成长还体现在那些糖浆灌入浴缸的速度——不过两三秒的功夫，它们就已初步占领了白瓷浴缸的底部，紧接着金色液体的高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上涨着，当那称得上是本体的糖武魂停止流出糖浆时，它们的厚度已足够淹没李诗棠的整只手掌，在灯下静静地摇晃着。 李诗棠的神情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她一只手按入浴缸的糖浆里头，而后无形的魂力自那掌心中喷薄而出，金黄色的糖浆立即起了反应，如同李诗棠前世那些被丢进了薄荷片的碳酸饮料一样，无数气泡自魂力的中心发散上浮，表现在外人眼里就像整个浴缸的糖浆都煮开了沸腾了，平静的液面被彻底破坏，盥洗室里只剩下了开水一样的“咕噜”声。 如此异变足以让经验丰富的老练魂师都面露讶色，但对每日都如此练习的李诗棠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此刻的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体内的魂力运转上，对满浴缸的金黄泡泡倒不是太在意。 现在的她也早就知道了这一现象的原理：按照西尔维娅的说法，这是两股性质相似但放出方式不同的魂力相遇时所引发的反应。在食物系魂师中，这并不罕见，举个比较简单的例子，武魂是花露的西尔维娅能在她补充魂力的花露中灌注更多的魂力，使得一滴花露的效果更比两滴强；但这样做的效率远不如直接用魂技召唤两滴花露，往往会浪费魂力。现在她的糖浆冒泡也是同理——还要更加的没用，因为它甚至没有除了冒泡外的效果。 按我目前的魂力量来看，这样的浴缸我起码还能再灌满两个……不过，比起刚晋升十级拿到魂环那会儿也只多了半个浴缸而已……看来还是魂环的提升作用比较大……当时还需要全力放出魂力才能引起糖浆的反应，现在只要放出一点魂力可以，反倒是放糖浆比较费力了......不过，跟使用魂技比起来，这些都不算高效利用魂力的方式……李诗棠在心里盘算好后才把注意放回这满满一浴缸还在不断冒泡的金黄液体上，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像什么鼻子上长瘤子的巫婆，掌下就是要熬制的魔药。 盥洗室，浴缸，大小姐和糖浆，这样的搭配实在有些诡异，无怪乎李诗棠把这里当做秘密基地练了六年，依然感觉这场面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更何况，她这六年来对自己武魂的摸索，也只局限在“魂力提升后糖浆有所增加，魂力的操控简便了一点”而已，每天修炼完往浴缸里头灌糖浆，至今能得到的也只有眼前这一浴缸沸腾的金黄液体。都说量变引起质变，到了她这里进度条却像被无限拉长了一样，无论她做再多的努力，都没什么作用。父亲送的丹药和星夜倒仙现在还让她受益匪浅，西尔维娅的教导也让她对武魂有了基本的了解，唯独她自己的研究没什么进展；有时候她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其实自创魂技根本不是这么个研发法，可她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无奈也只能继续祸祸自家的浴缸。 第二十章 前方的路 循序递进、就像父亲李寞才所期望的那样成为一个普通的魂师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坏处，可这条路上不会出什么岔子，更不会有“得出真相”所需要的意外展开，对于想挖掘自己“穿越”由来的李诗棠来说，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当然是不会走这条路的。 可现状就是，除去武魂太差劲，我还真就和普通的魂师没两样……不，应该说，拥有废武魂的我能走到今时今日已经很不“普通”了？李诗棠舒了口气，站起身来，理了下裙子上的褶皱。 是的，时至今日，她已经拥有了第一个魂环，魂力也在一个月前刚突破十五级，已经达到了史莱克的入学标准。这对一个先天魂力八级的魂师来说也许速度慢了些，可她是个实打实的废武魂，能继续修炼全靠经脉资质不错和后天的天材地宝改造——别说未开花的星夜倒仙，在这之后李寞才又找来了一堆滋补的药材和食材，像是要用钱生生砸出个魂师来，直到行内人西尔维娅警告过这样会适得其反后才作罢。每次想到这回事，李诗棠的嘴角总会不自觉地扬起，但之后又会涌现出惆怅的情绪。 她已经接受了太多家人的帮助，虽然按李寞才自己的话来说，他“不过是尽到了做父亲的本分”，但李诗棠的心里始终有个解不了的结。 她明白自己其实还是个穿越者，尽管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得再久，本质上还是一个外乡人，就算李寞才顾舒影他们的的确确是自己的父母，有时也能感受到血缘上的联系，但她的灵魂深处依然向往着原来那个没有武魂、没有魂师的世界。 这就导致她的心中一直有种疏离感，并且总觉得亏欠了父母什么。 ……可目前看来，能报答他们的唯一办法就只有成为强大的魂师……李家一不缺钱二不势弱，唯一缺的就只有一位出身本家的魂师撑场子……李诗棠来到洗漱台前，仔细清洗起自己沾满糖浆的手。 她没去管那放满了浴缸的糖浆，以她这些年的摸索成果来看，这些魂力造物不到明天早上就会自行消散了，不会留半点痕迹。 李诗棠走出盥洗室，又来到了自己的书桌旁。这张由北海铁心木打造的名贵书桌上除了堆叠着的魂师教材和画本图册外，还摆放着一个显眼的事物。那是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里头倒插着两根金黄色的棒棒糖，而且上面的糖已经融化了大半，全都黏在了水晶杯的底部，冷却凝固后却和杯子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和谐，看着倒更像是一件艺术品了。 这棒棒糖其实是李诗棠的第一魂技，“百果香奶棒棒糖”。物如其名，是一种同时带有果香和奶香的棒棒糖，本身却如同她武魂的金色糖浆直接凝聚而成，就连甜度也十分的相近。 西尔维娅推测原因可能是魂环的由来：血刺蜂。这种魂兽擅长产蜜，因此给予的魂技也和糖浆本来的蜂蜜味相似。这种蜂类魂兽本身不具备属性，天赋魂技又是靠汲取花蜜恢复魂力，其赋予的魂技也自然是补充魂技，正适合魂师新人李诗棠。 补充魂力的魂技在食物系魂师中不算珍稀，可李诗棠这个魂技最大的特色在于，它是分段补充魂力的。从使用者将它放进嘴里，尝到它味道的那一刻起，就能接收到它所提供的魂力了，且后续还能接收到魂力的补充。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武魂影响，它的效用折射到糖果本体上也很容易辨认，当构成糖果的糖浆全部消散时，其补充魂力的效用就算是消失了。 但眼前这水晶杯里的棒棒糖已经被放置两天了，还剩下小半部分黏在糖棍上。 要是能坚持到明天早上，就勉强算三天了……从小便由食物系魂师教导的李诗棠自然知道这个时间的分量——食物系魂技的持续时间可都以分钟作为单位，能坚持一天以上的魂技便已稀少无比，就算是李诗棠刚拿到这个魂技的时候，其维持时间也不过是五个小时；可随着她魂力的提升，这棒棒糖的维持时间却是在不断地增长，直到今天，它已经能维持两天外加十几个小时！ 可以这么说，就算李诗棠的武魂不达标，这个持久力惊人的魂技也能成为她进入史莱克的敲门砖了！ 明早起来再看一眼……李诗棠心头正窃喜，耳边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请进。” 挂着白玉海棠花蔓的门把被扭动，随身女仆海瑟薇走了进来。六年过去，她的黑发却没有失去半分光泽，眸子也依旧蔚蓝。这位女仆在门边停住，表情严肃地开口了： “小姐，明天就该出发去史莱克城了，老爷和夫人提醒您好好休息。” 李诗棠鼓了鼓腮帮子道： “我在马车上也能睡觉。” 史莱克城位于天魂帝国的南端，位于斗罗三大帝国的交界点，从天斗领的温切斯特城出发，就算坐上有魂师增幅的马车，也得好几个月才能到达。不过交通工具方面，李寞才准备了专门的魂兽马车，而且史莱克学院的招生季也还有两个月时间，时间尚且宽裕；因此李诗棠一开始的预想是：上午收拾行李，下午出发，来一场轻松悠哉的短途旅行。 直到李寞才临时告诉自己这趟旅行可能要花上大半个月。 ……没事，看看风景也是好的……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马车可能会比较颠簸，在床上休息质量比较好。”海瑟薇嘴角微勾，露出了不太明显的微笑。 “你会跟我一起去吗？”李诗棠没接上话茬，转而问道。 “是的，毕竟我是您的随身女仆。”海瑟薇微微躬身道，“天色不早了，请好好休息吧。” 目视着海瑟薇离开后，李诗棠一个翻身上床，盘膝坐好，又整理了一下裙子的下摆。 她当然没有睡觉的打算。现在她的修为已经足够她熬夜修炼几天几夜都毫无压力，现在睡眠对她来说主要用来放松身心，类似于连续几天努力修炼后的“奖励”，而她昨晚刚睡了一觉。今晚她是打算通宵修炼，加紧增进修为。 毕竟大半个月后就要正式踏入那座怪物学院了，哪怕是她这个生性散漫的，也会有不小的紧张感。 进入冥想前，她再次回忆了一遍入学前该做的的准备： “行李……这个海瑟薇已经收拾好了…… “交通问题……这个李老板已经解决了…… “入学标准，十二岁时魂力十五级……我已经达到了，就是不知道实力过不过关…… “入学的推荐信……这个我也放进行李箱里了…… “经费……嗯，完全不用担心…… “剩下的就只有路上可能会遇到的突发情况了……希望天气好一点，不要像今天这样下大雨……至于盗匪，我们走的是官道，应该不用太担心…… “接下来的事情，就等到了史莱克城再操心吧……” 抛掉杂念，她进入了冥想状态。 …… 磅礴大雨下了一晚上，密密麻麻的雨点击打着窗户，从不间断的巨大声响就像要将玻璃窗都击碎，等到雨声止息，天边迎来光明时，在床上盘膝坐下的李诗棠嘴里吐出一口精气，一下睁开了眼睛。 一晚上都维持着打坐的姿势，让她的关节都有些僵硬，可这不妨碍她一睁眼就向书桌上的水晶杯投去目光。 那水晶杯中只剩下了两根糖棍，杯底却有着一小摊完全融化的金黄糖浆，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的魂技足足维持了三天，至今仍未消散。 第二十一章 启程 早上九点整，李宅大门前。 换上了一身轻便衣裙的李诗棠和海瑟薇站在马车前，不远处的仆佣则忙碌着把一箱箱行李搬上车厢。 这些箱子装着的都是换洗衣物，因为这趟旅行全程都算作赶路，换下的衣服不能及时清洗，洗了也没法立刻晾干，所以这些衣服是两个人大半个月的分量。 换句话来说，这就是两人明面上的全部行李了。至于水壶、干粮等物品虽然放在了马车里面，但对于将要远行的人来说，这些准备明显太少了，少得不合理。 这时候，李诗棠突然往左臂上拍了拍，再次确认了下上边硬实的触感，这才松了口气。 在这位大小姐上衣的左袖中，藏着一个刚好能卡住自己上臂的银镯子。 这镯子没有走李家一贯的奢华风格，只是中间镶了几块不起眼的水晶，外表廉价得就像街边几块银魂币就能买到的便宜货。 可李诗棠心里明白，自己能像现在这样一身轻松，免于这个世界出远门必定拎着大包小箱的定律，可全靠这个顾舒影临出门前送给自己的储物魂导器。 母亲说，这是她出名后攒钱买的第一件魂导器，用来巡演装自己行李的……嗯，果然这种东西就该用来装行李啊……这宝贝我得当传家宝供着……李诗棠先是视若珍宝地摸了一遍又一遍，转过头来一看，发现身边只剩海瑟薇一个人了，心里突然冒起一阵失落。 父亲李寞才要去忙生意，母亲顾舒影不能出远门；老师西尔维娅教完自己后就再次游山玩水去了，唯一的弟弟才十岁；综上所述，没一个能跟着自己一起出发的！ 就当是送别也不行吗……李诗棠埋下脑袋，下意识吸了吸鼻子。一想起刚刚母亲递给自己镯子时那欲语泪先流的表情，她就想赖在家里待一辈子得了，什么史莱克什么魂师什么穿越的秘密，只要自己不去碰就等于不存在！ 这种心态可要不得……她深吸一口气，稳住了情绪。 这时，一直侍立在她身旁的海瑟薇开口道： “小姐，他们已经收拾完了。 “夫人和少爷也都进屋子里去了，我想我们该出发了。” “好。”李诗棠答应一声，抹了把眼睛，转身就要向马车走去。 突然，她停下了步子，指着驾驶位上空无一人的马车问道： “车夫呢？” 就在她发问的同时，那拉着马车的两匹魂兽还不耐烦地打了声鼻响，跺了跺蹄子。它们是李寞才搜罗来的一双十年魂兽，身形似马，通体鬃毛柔顺光亮，四蹄却肌肉紧实力量内蕴，淡黄的眼珠子里还有凶光流露；一言蔽之，难掩本性。 这是产自星罗北部的十年虎爻马，据说其脚力是普通马匹的百倍，最快一周就能从温切斯特城跑到史莱克——前提条件是两匹马都不眠不休，中途没有任何的停顿；而考虑到李诗棠和海瑟薇都是魂师，休息时间也会比常人短，这辆马车预定也能在两周左右到达目的地，在这个世界也算得上是特快专车了。 但考虑到突发状况，这辆马车上仍然准备了两个人三个星期的行李。 面对大小姐的问题，海瑟薇罕见地清了清嗓子道： “小姐，我就是车夫。” 李诗棠的语气里多了十足的惊讶：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驾车。” 算上这份工作，在这趟旅行里，海瑟薇一个人就担任了护卫、女仆、厨师、向导、司机等多项职责，全能得李诗棠都想让老爸给她多算几份工钱了。 当然，护卫不可能只有海瑟薇一人，李诗棠推测李老板应该也给自己拨了几个亲卫，只不过都在暗处行动。 “以前学过一点。”海瑟薇的声音依旧很平淡，这个女人每次谈及自己的过去时，几乎都是这样不起波澜的语气，“况且驾驭这些魂兽并不需要多么高超的驾车技术，由我来驾车也可以多节省一个人的劳力。” “我以为这些凶猛的魂兽需要更高明的车夫来驯服呢。”李诗棠一边说着，一边跟着女仆走近了马车。 果然，这一主一仆刚一接近马车，两头虎爻马就齐刷刷回过了头，嚼着牧草的尖牙缝里还淌着涎水，淡黄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她们，若不是已有绳索套上它们的脖子，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拖着马车冲过来。 面对着这两头魂兽散发出的压迫感，已经称得上是魂师的李诗棠也不禁往后面缩了缩，她眼波微转，脑子里立刻就涌现出了跟虎爻马有关的知识： “似马非马，喜食肉，可驱虎。” 据说这魂兽还被目击到过捕食老虎……虽然不是虎类魂兽，但也够凶的了……李诗棠吞了口唾沫，目视着海瑟薇若无其事地继续上前，直至离那两头凶兽不足一步。 下一刻，这位黑发蓝眸的女仆释放了自己的武魂。 骤然间，周遭的空气沉重了下来，白、黄、紫三个魂环猛然闪出，海瑟薇的发根随之染上了灿金，头顶和后腰像有什么东西欲要钻出，但也仅有一瞬；下一刻，那三个魂环便于半空消散，周围的气压也归于平常，而海瑟薇依旧是标准的女仆站姿，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姿态庄重而优雅。 只不过，马车前的那两头虎爻马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魂压吓得脑袋压低，四足打战，站立之处也多出了来源不明的液体，之前的那股威慑的劲儿一下便灰飞烟灭了。 这不仅仅是修为上的压制，年轻女仆的武魂是花斑豹，猫科魂兽中以速度见长的高等掠食者，对这类杂食的魂兽有天生的种族优势。 “您看，驯服它们不需要多么高明的技术。”就在李诗棠目瞪口呆时，她的随身女仆已经为主子打开了马车门，躬身道，“请上车吧，小姐。” 还能这样……李诗棠咧了咧嘴角，向马车走了过去，顺便扭头看了眼那两头被吓得不清、还没缓过劲来的虎爻马，心中突然多了些许狐假虎威的感觉。 虽然我已经是魂师，虽然我已经有了个百年魂环，但真要对上魂兽，还是不够打的……这叫什么来着？嗯，“中气不足”……海瑟薇的武魂和修为对这两匹马来说都是完全碾压的等级，但最重要的应该还是她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真正有过战斗经验的魂师就是不一般……李诗棠边琢磨着边坐上了车厢内的软垫，可还没等她多看两眼家里的房子和花园，马车就已随着前边海瑟薇的一声轻叱动了起来。 在风中细碎却清晰的车轮声跟着传入了李诗棠的耳朵，她下意识将头探出车窗，却只看到了在远方快速缩成一个小点的别墅，还有过去十二年在那里度过的平静生活。 她的嘴唇紧紧抿着，最后在目视着庄园的铁门慢慢地关闭时，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进入了冥想中。 第二十二章 汇流 天魂境内，某不知名的村庄村口。 一头尾后拖着板车的黄牛正悠闲地嚼着脚边新生的嫩草，板车上堆放着大箱小箱的行李，还特意腾出了一个空位，用来搭人。 这头黄牛的旁边还站了两男一女三个人，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站在左边，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右边；中间的女孩模样白净俊秀，看着年龄不过十一二三，眉宇间却蕴着一种同龄人罕见的胆气，好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牛犊。 “怎的，你爹不过来送你？”右边身形高大的男人俯下身来，脑后的长辫垂到一旁，他掐了手里的烟管，对着那女娃笑脸盈盈。 “我早上跟他道过别了。”女孩的声音还透露出些许稚气，黑发编织成的大麻花辫在她身后一甩一甩，她抬起脑袋，似是因为要仰视着男人说话而面露愠色，“你别管那么多，刚才装行李都装了半天，这天都要黑了，我啥时候能走？” “再等会儿嘛，反正一天也到不了学校。”高大男人端着副哄小孩的语气，转过头对着那胖男人却又是另一副嘴脸了：“老三，跟老二说我至少两个月都不回来了，她说要提前打报告，我放她桌上了，到时候可别拿这件事呛我！” 胖男人脸上的刀疤一道接着一道，像布满了沟壑的破碎高原，当他皱起眉头时，这些疤痕就都怪异地扭曲在了一起： “话我一定传到，可理不理解你，就是二姐的事了。” 他看着虎背熊腰，可说话的声音却尖声尖气，音节都混在一起含糊不清。 高大男人冷哼一声： “我这回可是有正当理由。” “你倒是说说看。”被叫做“老三”的男人瓮声瓮气地追问道。 高大男人没有回答，他踱到黄牛跟前，抖抖长袖，颇具气度地坐上了驾驶位，任由脑后的长辫在半空划过一条流畅的弧线。他又掂了掂手里牛绳的质感，这才露出微笑： “当然是送我们少当家的上学啦。” 他说完，没管突然面色发青的“老三”，转过脸对着欲欲跃试的女孩招呼道： “温蒂，上车！ “咱们出发！” 叫做“温蒂”的女孩兴奋地应了一声，拔腿就往牛车冲了过去。只剩下“老三”呆立在原地，摆着一张认了命般的臭脸。不过他还是向温蒂喊道： “少当家的，城里人心眼可杂了，你一定要小心啊——！ “受了气尽管跟帮里说，全帮上下两百多个弟兄随时给你撑腰！” 一边喊着，他一遍还从怀里掏出了条手帕，举在空中奋力地甩着，可还没等女孩同样告别的喊声传到，周围突然激起了滚滚烟尘，高大男人扬起草鞭，让黄牛跑出了个虎虎生风、一日千里，而胖男人张大的嘴尚未合拢，就那么被涌到嘴里的沙子给呛住了。 一个人，一条手绢，一嘴的黄沙，还有一辆疾驰远去的牛车，场面一度很是凄凉。 星斗大森林东部两百里，绿草青葱的山坡上。 一高一矮两个披着斗篷的身影立于其上，他们的面前，巨型城墙环绕下宛如王都一样的史莱克城矗立在原野上，成了一片平坦中唯一的一点突兀。 此时正值劲风频起的季节，一阵环绕在耳边的鼓动刮过，吹开了那矮个儿的斗篷帽子，让一张年幼的女孩儿的脸露了出来，这张脸上抹着不少的泥灰，五官稚嫩，却依稀可见泥灰下白皙的皮肤和上挑的眼尾，仿佛还未凿开与凡石共生的玉胚，料谁见了都会想要拭去那些污泥，以此一睹芳容。 比这张脸更让人惊讶的，则是她那兜帽下的一头粉发，以及污泥也遮盖不了的透着淡淡金色的一双秋水瞳。 “小姐，我们真的到了！”她旁边的斗篷身影看着比她高了一大截，成熟男性的声音里却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大陆第一学府，史莱克学院，只要能进入那里……” “嘘——”女孩将食指抵上了唇瓣，动作轻柔从容地像是生来就该如此，“小声些，虽然这里是人迹稀少的荒山野岭，可也是会有赶路的行人经过这里的。 “你不想被认为是可疑人物吧？那样就无法轻松进城了。” “您、您说的是……”戴着兜帽的男人打了个哈哈，一转头却看见了一头由着劲风吹乱的粉色短发，吓了一跳： “小姐，您的帽子……” 他显得有些慌乱和矛盾，像是想将那张脸和头发用兜帽重新遮掩起来，却又不敢如此僭越，只能口头提醒。 “啊，差点忘了，”经他这么一提醒，女孩好像才反应过来，再度拉起了兜帽，把自己的容貌藏在了阴影下，“谢谢。” 她随口道了声谢，朝身旁的男人露出了纯洁无垢的笑容。 与此同时，就在这两人脚下的原野，一马平川的官道，一辆大型马车正疾驰在被磨灭了野草的黄泥路上。 驾车的是一个女人，缰绳上拽着的是鬃毛往后飘扬，四足肌肉异常健硕的马形凶兽，轮子接连硌过一块又一块的沙石，泥土铺就的道路上留下了凌乱的马蹄和深深的沟壑，这一切都足以证明出赶路车马的急切。 马车后面还用木杆挂了三四件随风飘摇着的衣物，放眼一看，它们都是些形制简朴颜色浅淡的女式外披；马车窗子处，一个不顾外面风头正烈的金色脑袋探了出来，正是比两个星期前疲倦了一点的李诗棠。只不过，当见到远方那座城池时，她脸上的疲惫立刻就消失了： “海瑟薇！前面那就是史莱克城了吗？ “开足马力，我们一股劲冲过去！” 自两个星期的外出旅行以来，李诗棠的性情比起在家那会儿不知又放飞了多少，她此刻将头伸出高速行驶着的马车，却还在嫌这迎面而来的狂风不够凶猛，虎爻马的马蹄声不够激烈，恨不得下一秒就冲到前边的城门口去。 “请回去坐好，小姐！”就算经过两个多星期的跋涉，海瑟薇也没有被眼前这太阳底下仿佛闪耀着圣光的城墙所动摇，她双臂一振，两匹虎爻马便已收到命令，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行吧。”李诗棠闻言，也只能缩回了车子里面。 马车就这样一路疾行，最终到达了城门前。 这是史莱克城的东门口，同时也是史莱克学院的正门，此时正值这大陆第一学院的招生季，一众准新生要想进入学院，就得老老实实地通过这扇门报名登记。 也正因如此，尽管现在还只是招生季刚开始的一两天，城门外人群稀少，可外形华丽的马车却是少不了的——这群能提早抵达，免于排队流程的人大都非富即贵，要不就是能提早收到史莱克招生简章的世家弟子，不然就是李诗棠这种单纯钱多人脉广的土豪子弟。 有道是人总要争个先后，可报名的流程倒并不复杂，主要有两项：一是要出示身份证明文件和主城推荐信；二是考核魂力等级，达到十五级且在规定年龄内就能通关；总的来说，对李诗棠几乎没有压力。 不过，但凡是通晓点史莱克门道的人心里都清楚，真正的“招生”，要等到三个月后的新生考核才正式开始。到了那时还能留在这所学校的人，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新生”。 虎爻马正在马车群里徐徐前进，李诗棠弯下腰，从座位下抽出自己的手提箱来，这是她上辈子养成的习惯，在到达目的地前把要用到的东西再检查一遍，穿越十多年了，也一直没变过。 将所有东西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缺漏后，她张开手，久违地在掌心上方召唤出了金黄色的糖武魂。 看到悬空流动着的糖浆，感受到自己体内缓缓流动着的魂力，李诗棠只觉得自己此时充满了力量，胸口处一口气挺了上来，脚也不软了，腿也不抖了，一口气爬八十层楼也毫不费劲。 她现在，非常有信心！ 马车终于缓缓停下，为了不引起骚动，海瑟薇还是将这辆由虎爻马拉着的车停在了离城门较远的地方。接下来，主仆俩下车，海瑟薇接过手提箱，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城门口。 城门边站了十来位青年男女，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都是白色打底，黄色边衬，胸口还有个绿色的图案。 这时，走在后面的海瑟薇注意到，明明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自家大小姐的脚步却突然顿住了。 她也跟着停了下来，随后便看见李诗棠一个转身，从她手里拿过了自己的手提箱。 “就在这里说再见吧，海瑟薇。” 大小姐似乎是鼓足了劲，才像烫了嘴一样快速地说出这句话，如果海瑟薇不去仔细辨认，也捕捉不了她声音里的一丝颤抖。 李诗棠好像也不打算去管海瑟薇的回应了，背过身子又跑出了一段距离，一点也不像赶去学院报道的，倒像是在落荒而逃。 可她紧接着又回过头，朝视野中那位黑发蓝眼，穿着黑白裙装的女仆奋力地挥了挥手，大声地喊了一句： “拜拜——！” 海瑟薇先是愣了愣，紧跟着便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也举起手，小幅度地向那个金色的女孩挥了挥： “小姐，拜拜。” 她笑着同她告别。 李诗棠奔跑的身影逐渐变小了，可海瑟薇却并未离去。她站在原地，注视着自家小姐被一位十分高大的守城弟子上前询问。这位弟子跟着蹲下身来，打开女孩的手提箱，核对了一遍上面的资料。 这个过程中，女仆周身的气压一直处于紧绷着的克制状态，原野上的劲风吹过，却只能堪堪拂动她的裙摆；而最后，她看着那位高大弟子整理好李诗棠的箱子并将她领进校门，那劲风才终于能动摇长裙的尾端，一缕青丝在风中舞动着，拂过海瑟薇的脸颊，蓝眸的女仆将其挽在耳后，转身离去。 “她进去了？”她的前方，英俊的金发商人拄杖而立，他身后的暗卫正负责牵住因无人看管而有些失控的虎爻马。 “是的。”海瑟薇简略回答道。她知道这位老爷刚才也一直在旁观着。 李寞才似乎长舒了一口气： “那我们也走吧。” 他本来还想着在关键时刻上去开导女儿一番，可现在看来，他的女儿自己一个人也能做得很好。他要是再将担忧的心情摆在脸上，倒显得自己才是舍不得的那个了。 李寞才走向了马车。 第二十三章 大陆第一学院 李诗棠提着个手提箱，跑到了城门前站着的一众学生跟前。 “前辈们好，我是来报道入学的。”她简单直截地说道。 前来报道的也不止她一个，但像她这样单枪匹马地跑来的倒算是稀奇，几位学生左右看了看，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最后，他们中体型最大的那位男生走了上来。 为什么要说“体型最大”，因为这个男生不仅身高达到了一米八（李诗棠目测），与周围一众最多一米七几的同伴形成了鲜明对比，骨架也是他们中最大的，看着就像头人型的熊。自他头顶投射下来的阳光更是将他的影子都笼罩在了李诗棠身上，她不得不把头仰高了才能看清这位“巨人”的真面目：浅蓝近白的利落短发，蓝眼睛，高鼻梁，面部线条比同伴都要硬朗一些——这是二年级还是三年级的学生？这就是史莱克的水平吗？这一刻，因正面承受了这位高大前辈的压迫感，李诗棠好不容易鼓起的自信又瘪了下去。 倒不是因为害怕，她只是相对地没什么底气。 可接下来，这位前辈却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小妹妹你好，能先把身份证明文件和推荐信给我看一下吗？” 似乎是因为两人的身高太过悬殊，不方便交流，他甚至单膝蹲了下来，与李诗棠平视。李诗棠打开箱子的动作有些手忙脚乱，他没有催促也没有不耐烦，等到那些文件递到他的手上，他还十分礼貌地道了一句“谢谢”，这才接过纸核对起来。 这过程没有太久，十来秒后，高大前辈便将这些文件整理好，重新还给了李诗棠： “没有问题，现在再考核一下魂力就可以了。” 遵循着种花家礼貌待人的传统美德，李诗棠也回了他一句“谢谢”，然后看着这位大个子前辈从怀里掏出了个表面光滑的小球。这球的体积得要她两只手才能勉强拿住，这前辈却只要一只手就能将它包在手心里——真是让人绝望的体型差，李诗棠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长高。 “这是测试魂力的魂导器，”大个子前辈解释道，“把手放上来就可以测出你的魂力了。” 小球已经被启动，在上空投射出了许多散乱的光点，李诗棠将手掌覆于其上，很快，在一阵“嗡嗡”声中，光点舞动着重组成了一个数字：“十五”。 大个子前辈见状，直接收起了这魂导器，咧开嘴笑道： “嗯，达到新生标准了，你就跟我进去登记吧！” 前辈，你这话听着像拐卖儿童的……不管怎么说，这新生考核都算是结束了，李诗棠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提起手提箱跟了上去。 “啊，需要我帮忙吗？”还没走两步，这前辈突然回过头问道。 “没事，不用麻烦您的。”李诗棠礼貌回绝，可马上就想到，这位前辈看上去这么结实，说不定是帮忙扛行李的常客。这么想着，她随口问了一句： “前辈，您经常帮新生搬行李吗？” “没有，”大个子前辈虽然走在前面，却没有离李诗棠很远，闻言笑呵呵地回答道，“去年的今天我也只是个新生呢，不过，那个时候的我也帮舍友搬过行李，像今天这样指引新生的工作还是第一次做。” ——这身高竟然只是二年级吗？！被山一样背影笼罩着的李诗棠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还没等她在心里再度发表感叹，那只比她大一岁的学长就再度开口道： “话说回来，你的行李会不会太少了？ “我先说一句，咱们学校里的宿舍虽然家具齐全，可床褥啊、漱口杯啊、毛巾啊什么的都是要自己准备的……不过你放心，之后再去城里买也可以，这里的东西都讲究个物美价廉，不过可能不是你最惯用的那种，所以还是家里带来的被子最让人安心了。” 虽然这样也可以，但最近正值招生季，史莱克城靠山吃山，新生有关的用具怕不是都要涨价，想想就亏死了……李诗棠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委婉地说道： “您别看我这样，我还是带着行李的。” 这位学长的语气很友好，听上去也像只是在单纯地提建议，而不是给史莱克城或者某家店铺打广告，于是她也就保持着礼貌的态度。 可没想到的是，这位学长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差点一个趔趄： “是不方便说的原因吗？ “因为有不少新生都以为学校会准备床铺什么的，我们每年都要解释这样的问题——没关系，既然你不方便，那我就不问好了。 “还有，你也不用‘您’来‘您’去的，过了魂力测试这道坎，我们就是一所学校的学生了，我姓陆，你管我叫‘陆学长’也行，或者直接叫我‘老陆’吧，别整的这么生分嘛。” 您倒也不用说得这么直接……李诗棠尴尬地笑了两声，刚想顺着他的意思叫一声‘陆学长’，可却感觉到了周围投下的更深的阴影，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正在通过史莱克学院那高大的正门。 门后是一条宽阔的石砖大道，四周草木葱茏、绿枝摇曳，学院里的绿化比李诗棠原先想的要好上不少，每隔十几米道旁就站着刷上了黑漆的高杆街灯，比温切斯特城甚至天斗城的路灯看上去要更高，中间的光源应该更亮。 但现在魂导路灯还没有普及，也就是说，这些路灯还都是煤气灯，需要人工点亮……想到这里，李诗棠再次向大个子前辈请教道： “陆学长，这里的路灯似乎比我家那边的高很多，这算史莱克的特色吗？” 这问题听上去没什么技术含量，却也是个打破现在沉默僵局的好办法。 陆学长没一点迟疑地回答道： “这路灯可是大有来头，据说是咱们的魂导系自主研发出的产品呢。只要按一下开关，就能一下点亮周围全部的灯，比外边那些街灯都要高级不少。 “唯一的缺点就是，每五天就要换一遍里头的能源，哎，我跟你说，这活儿一般都是学生会来干，到时候那些有飞行武魂的学长学姐就会负责飞上去换灯芯，超好玩的！” 魂导系自己研发的街灯？学生会换街灯灯芯？啊？李诗棠一下子没回过神来，但很快就接受了这般设定的轰炸。自从她知道唐门还未衰落后，这个世界不再是“原着”的大前提她已经烂熟于心，虽然这时的她是很惊讶，但还没到汗毛竖起的地步。 “学生会？这是跟学校有关的组织吗？”本着多了解一点设定不吃亏的精神，李诗棠接着问道。 “嗯——”陆学长难得地思索了一下，“应该就是由学生组成的代替校方管理我们一般学生的组织吧！我也是来到这里才听说还有这么个玩意儿的。 “像德育分考核、纪律分考核什么的，一般都是学生会来负责的。不过，说是‘管理’，其实它更多的还是在服务我们普通学生吧，像今天新生的接待，还有路灯的更替其实都是他们在做；而且，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实力都很强大，所以大家一般都很尊敬他们。” 这跟我那儿原来的学生会也差不了多少嘛……“德育分”“纪律分”……真是熟悉的名词，我突然一点也不期待校园生活了……李诗棠默默记着陆学长的话，刚想着再问几个问题，一抬头，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岔路口，而岔路口的中间摆放着十座雕像，前面三座，后面又有七座。 陆学长的脚步慢了下来，给李诗棠介绍道： “从这里开始，就是咱们学校的两大分院，武魂系和魂导系的分岔口了。 “咱们这回报道是去武魂系报道的，魂导系一般新生去不了。新生除非特殊情况，都是默认报的武魂系，魂导系还要通过了新生考核后才能报名。” “可是陆学长，我不是已经通过考核了吗？”李诗棠配合地问道。 “这个……”陆学长却一下语塞了，想了想才回答道：“严格意义上来说，在新生进校后的三个月，还有一场考核，那才是真正的新生考核。 “这场考核要淘汰一半以上的人，只有真正通过了的人，才能算真正的史莱克学生。” 这个设定倒是没有删嘛……也对，要是测测魂力就能过关，那史莱克也称不上是怪物学院了……即使这是个残酷的事实，但因为原着里就有这样的设定，有了心理准备的李诗棠反而没有什么情绪波澜。 “总之，你先别想那么多，这不是还有三个月呢嘛。”见这个小学妹突然沉默了，陆学长连忙说道，“来，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学校的创始人，喏，就是那排在前面的那三尊雕像……” ……我知道，我还知道后边的那七座雕像就是第一代七怪，从左往右数的名字都能给你念清楚……对方似乎误会了什么，但李诗棠没有解释的想法，因为陆学长好像解说得很尽兴，她去败兴反倒是不合时宜了。 这之后，陆学长一边给李诗棠介绍着学院里的各种建筑，一边将她带到了白色的新生教学楼前。尽管时间比较早，但这里也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新生，李诗棠注意到，他们都聚在不远处的公告栏前。 “那个公告栏上应该是班级和老师的安排吧，”陆学长跟着李诗棠的目光看了过去，为她解释道，“那边新生楼里就是登记的地方了，你得先去登记了才能知道自己的班级。 “登记完之后，那个人会给你徽章和校服，还有宿舍的钥匙，宿舍楼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白色的那栋，就在教学楼后边。” 见李诗棠看上去已经没有其它问题，陆学长笑了笑，说道： “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我还要回门口那边接着站岗。 “咱们先就此别过吧，学妹。” “谢谢你，学长。”李诗棠向他诚恳道谢，这位态度始终和善有礼的学长无疑在她心里留下了个好印象。 “哈哈，不用，咱们还在一所学校念书呢，以后总会碰到的。”陆学长的性格很是爽朗，挥了挥手后便离开了。 李诗棠也没有耽误时间，目送了一段学长后，便打算向新生教学楼走去。 可这时，她突然往左右看了看，似是感到了一丝违和。 周围的温度似乎升高了一点……李诗棠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但转眼便看到了已近正午，高悬头顶的太阳。 她没有再疑惑，迈开双腿跑去登记了。 第二十四章 何璐 登记的流程还算顺利，交完十个金魂币的学费，李诗棠最后从工作人员的手中接过了两套校服、一枚学生徽章和宿舍的钥匙。钥匙就是常见的一把黄铜钥匙，可上边却没写着宿舍的编号，李诗棠依稀记得这是要拿给宿舍楼下看门大爷辨认的，可新生宿舍楼下的看门大爷不就是…… 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竟暂时忘了后面还有人排着队。 “请问，”悦耳的女孩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你办好了吗？” “抱歉！”李诗棠下意识就让开了路，她看向原来自己站着的地方，却意外看见了一头显眼的粉发。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十多年了，什么发色没见过，粉色的还真是第一次见，故而她的脚虽然在往外走，眼睛却情不自禁地瞥了人家两眼。 可没想到，就是这多看的两眼却让对方注意到了端倪，也跟着回望了过来。 紧跟着，李诗棠便看见了一双淡金色的瞳眸，微微上挑的眼尾，精致如白瓷娃娃的五官，还有噙着笑意的嘴角——这实在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即便自己的母亲也是个大美人，李诗棠还是有点艳羡对方的容貌——无关性别，人总是会追求美丽的东西的。 见粉发女孩似乎正对着自己微笑，李诗棠定了定心神，也努力挤出了个笑容，这笑容比起对方绝对算不上优美，但她这时候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和人家堪堪打了个照面后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她没有直接前往宿舍，而是先去了一趟教学楼外的公告栏。对她来说，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确认。 她仰起头，逐字逐句地默念出了告示上的内容： “‘史莱克新生工作教职人员分配表’…… “‘新生一班班主任，周漪’……” 视线猛地顿住，李诗棠就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她咽了口唾沫，又把这行文字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一阵凉意便随着视线的移动窜到了天灵盖，结结实实地在她脑门砸了一记狠的。 ……李诗棠现在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个世界的想法了。按她的设想，这个世界应该是建立在《斗罗大陆》这本小说的基础上的，包括一些基本概念都和原着里相同，时间线也应该接近第二部，只是她还不确定还有什么原着的人物存在——不，现在就有一个，“周漪”，这个原着主角的老师，按原着的说法她只有今年被调下来教导新生，所以这应该就是主角进校的那一年！ 可这样来看，唐门的设定就对不上了，还有史莱克学院也是……什么学生会德育分纪律分，原着根本提都没有提到过……到底是怎么回事？部分发展与原着相似，但又不完全相似？ 这么看来，就算我能分到周漪所在的一班，也未必能和主角一个班级，毕竟命运这种东西，就是一只蝴蝶扇个翅膀也能激起后来的风暴……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再说了，李诗棠也并不是一班的，她的班级是一般小说里都会略过的那种炮灰班，跟一班隔了一个教室的三班。 告示上则白纸黑字地写着三班的班主任：一个名叫“严崇”的完全没在原着里见过的人。 呼……暗自喘了口气后，李诗棠大致记下了自己教室的位置，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下个目的地，宿舍楼。 宿舍区在教学区前，位置比较偏近前边的史莱克广场，这主要是因为宿舍区包括了武魂系和魂导系两个分院的学生，而通往魂导系的岔路口就在广场前，这样也比较方便魂导系学生的路程。宿舍区内，六栋外边漆上了不同颜色的公寓楼矗立在那里，它们都是六层的高度，主色调都是白色配上不同年级的代表色*，也因此，只有新生宿舍楼是完全的白色，格外好认。 又是一处和原着完全不同的设定。 李诗棠无声感慨着，尽管刚刚陆学长在领自己前来的路上就已经科普了一遍宿舍区的布局，可真正见到眼前六栋远近不同但同样高耸的大楼时，她的心情又是完全不一样的了。 在原着里，史莱克的学生宿舍只有一栋，不同年级的学生住在不同楼层，可这里的宿舍显然不同了……听陆学长说，这是因为历史上曾经有学生徒手爬楼和不同年级的女朋友们幽会，一度带起风潮，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所以学校才改了设计……嗯，这就是史莱克的学生吗……回过神来时，李诗棠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纯白宿舍楼的楼下。 她大胆地扫了一眼宿舍楼门口，却没有发现什么躺在椅子上风烛残年的灰衣老人，心中莫名松了口气。可她一时又不知道怎么看自己宿舍的位置了，总不可能让自己拿着钥匙一个门一个门地试吧？那也太反人类了。 下一秒，她才意识到了什么，浑身汗毛齐刷刷地就竖了起来。 原本坐在这里的那位老人不见了，这可比周漪还好端端地出现在告示上更吓人！ 以那位老人的实力和地位，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呃，那他现在到哪里去了？难道是坐在其他宿舍楼里了？冷静点，李诗棠，这个世界的发展已经和原着彻底脱离了，就算下一秒反派打到史莱克门口也没啥好惊讶的……缓解了下自己的紧张后，李诗棠揣着宿舍钥匙在空无一人的宿舍楼下打着转，企图等来一个陆学长那样和蔼可亲的新生指导员。 就在她漫无目的地踢着石子儿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个之前在教学楼里偶遇的粉发女孩竟然就站在李诗棠的身后，她嘴角微微勾着，蕴着淡淡金色的眼眸里倒映出了同样金色的小小身影。 看来自己刚刚的举动落在别人眼里还是很诡异的，为了避免入学第一天就被当做可疑人物举报，李诗棠想了想才说道： “我不知道自己的宿舍在哪里，宿舍管理员也不在。” “校徽上已经写了你的宿舍和班级了。”粉发女孩的声音很是温婉，一边说着，她从斗篷里掏出了自己的徽章，“这就是件小型魂导器，只要往上面注入魂力就能看到了。” “你看，”女孩将徽章握在手心里，又把它出示给李诗棠看，“这样就行了。” 李诗棠再定睛一看，金属徽章上面已经出现了几行小字： “何璐，一年级三班，宿舍……” 她和我是一个班的……李诗棠只是简单扫了一眼，没有继续往下看，毕竟随便窥探别人隐私是不好的——就算是对方主动展示的也不行。 “谢谢。”她道了声谢，拿出徽章，开始往里面注入魂力。 四零四号宿舍……呵，真是个好数字……大概扫了一眼徽章上凸显出的小字，李诗棠便准备上楼了，宿舍编号还算简单，就算没有宿管带路，她相信自己也找得到。 那个叫何璐的女孩也正往宿舍楼里边走去，但她的行李囊括了一个大的行李箱，一个大登山背包和一个靠在行李箱上的编织袋，看着都觉得重。 她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吃力，李诗棠猜测她的武魂可能对力量的增幅并不大。 她刚才也算是帮了我……想到这里，李诗棠不再犹豫，主动跑上前道： “需要帮忙吗？” 何璐听到她的话，侧过头来，脸上疑惑的表情很快变为了然，她微笑道： “它们是有点太重了，如果可以的话，谢谢。” 看来是对方小瞧了自己的力气，李诗棠毫不客气地撸起了袖子，扫了一眼对方的行李和自己的手提箱后，抓起了那个躺在行李箱上的编织袋。 这袋子看着分量不轻，实际提起来重量也就那样；李诗棠用一只手提起手提箱和袋子，转而对何璐提议道：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能帮你一起把行李箱搬上去。 “额，你在几楼？” “三楼。”何璐笑着回答道。 比我要低一层，刚好顺路！李诗棠也露出微笑道： “那我们就一起上去吧！” 接下来的十分钟，两位年轻的魂师就这么一前一后，把这堆分量极重的行李搬上了三楼。李诗棠还好，毕竟她手里的东西都不算重，就算累到必须原地休息，也能把负重放下来歇一会儿；可还背着个大背包的何璐就得时刻承受背包的重量了，李诗棠也建议过她把背包放下来喘口气，可人家不肯，也只能作罢。 等到她们踏上三楼，李诗棠早已是脸蛋通红，身上的汗能蒸熟鸡蛋的状态；何璐则小脸煞白，两个人都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浑身湿淋淋的全是汗。 可李诗棠竟然还能笑出来： “终于到——啦……”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声音就像被掐断了一样飘散在了空气里。 她身上已经一丝力气都没有了，若非还有魂力在自行补充着体力，怕是要面朝地直接倒下！ 毕竟李家的大小姐从来没做过这么重的活儿！ “辛苦你了。”何璐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她虽然看上去疲累，但笑容灿烂，“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我叫李诗棠。” “何璐。”何璐又重新报了一遍名字，像是没有意识到刚才出示徽章的举动就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姓名。 “这次真的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她向李诗棠抛出邀请。 “好啊。”虽然自己的生活费不用担心，但是没有人能拒绝请客！因此李诗棠不加迟疑地就答应了下来。 跟何璐告别后，李诗棠在原地休息了十来秒，接着便走上了四楼。 她现在倒不用担心找不到宿舍了，因为楼梯口正对的就是一号房，顺着走廊走下去，四号房很快就能到。 一号、二号、三号……李诗棠默数着，却在离下一间宿舍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了下来。 前边的应该就是四零四号房，可这时的房门却是开着的，李诗棠眯起眼睛，借着宿舍走廊侧的窗子看向里边，意外看见了一个在宿舍里忙碌的身影。看动作，这个人应该是在擦拭床板。 估摸着这应该是自己早到的室友，李诗棠来到门口，屈起食指，敲了敲敞开着的门板： “你好，我是新来的……” 话音未落，正半蹲在床尾清洁的女孩脑袋突然转过了一百八十度，已经完全朝向背后的正脸直直地朝向了李诗棠。 这女孩的下巴与背脊就像严丝合缝的机关一样对准了，她那棕色的瞳孔中映出了李诗棠的身影。下一刻，那张清秀的脸庞勾起了一个笑容，一个让人浑身冰凉的笑容。 “你好。” “……”李诗棠硬生生地吞下了接下来的话语。 第二十五章 室友言希 脑袋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女孩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李诗棠，唇齿间挤出了两个字： “你好。” 李诗棠突然感觉自己喉咙发干，手脚虚脱，想打的招呼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最后从嘴里出来的，只有因声带颤抖而扭曲变形的气音。 而她脸色惨白的表情也自然落在了对面那个女孩的眼里，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因此慌张地把头又扭了回去： “抱歉抱歉！”女孩双手合十，脸上流露出十足的歉意，“我吓到你了？你还好……” 然而李诗棠那瞪得老大的眼睛和微微张大的嘴巴依然卡在原地，没有动弹。 行吧，不用问了，她肯定“不太好”。女孩苦笑了一下，把自己的台词接了下去： “我叫言希。 “刚刚的……是我的习惯性动作，拜我武魂所赐，我的颈椎能自由旋转二百七十度，所以，我既不是鬼也不是伪装成人的怪物，你能明白吗？” 李诗棠仿佛才刚刚找回自己的意识，她又眨了眨眼睛，试图理解清楚刚才的画面代表着什么： “就是说……那其实只是你的‘特性’吗？” “‘特性’？”言希琢磨了一下这个生词的意思，不过很快就放弃了，“应该吧！反正我是可以这样做的，这对我来说很方便！” ……李诗棠这时完全镇定下来了，但在听到了言希的描述后，她的脑内又开始推测起了这位室友的武魂。 “脖子能旋转二百七十度，而且能把这种夸张的特性附加在魂师身上……大概率是兽武魂，而且应该是猫头鹰一类的……”她无声嘟囔了两句，转而问道： “我叫李诗棠。 “可以问一下你的武魂是什么吗？ “抱歉，我只是好奇而已，不方便告诉的话也没关系。” 毕竟武魂对于绝大多数魂师来说都是很私密的东西，有时候，知道了一个人的武魂，就相当于知道了克敌制胜的办法。特别是，除去原型魂兽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武魂外，大部分只要知道了名字，找到了原型魂兽的弱点，就能击败。 当然，修为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因此上述理论只适用于大多数同级战斗场合——越级战斗还胜利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不过那是经验、实力、道具和运气的叠加结果，李诗棠自认还做不到。 “哦！我的武魂是夜枭！”言希回答得很是爽快，“就是夜里飞起来去抓田里耗子的那种鸟！” 就在李诗棠露出了然的表情时，她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因为武魂的缘故，在晚上我的眼睛会发光，而且会比较精神，但白天里我会比较困，就像现在这样。” 言希边说着，边打了个哈欠。 “我就先把我的毛病列出来了，你也说说你的吧，以后大家都是一间屋子里生活的，这些毛病早点知道了也比较好。” 开门见山，我就喜欢这种直击主题的……李诗棠斟酌着道： “我的武魂倒没有什么特性，不过，我比较习惯晚上修炼，所以希望你能安静些。 “毕竟，你刚刚也说了，你在夜晚会比较‘精神’。” 言希听罢，不仅没觉得受到冒犯，还大笑了两声： “说得对！我会尽量控制自己的！ “那我们现在就先把这宿舍清理一遍吧，我检查过了，这鬼地方闲置了至少两个月，垃圾和灰尘都相当的多。 “还有，小心那些木头夹缝里的蚂蚁和虫子！” 说完，她提起脚边的水桶，绕过李诗棠，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了。 是的，史莱克外院的宿舍没有独立卫浴，学生们的洗漱活动都要在外边的公共浴室和厕所，也就是说，自李诗棠进入史莱克的这一刻起，就失去了盥洗室自由。 李诗棠蹲下身看了看自己的那张木板床，手指一抹，便看到了厚厚灰尘下布满裂痕的旧床板。她叹了口气，抚上左臂衣物下的储物银镯，向其注入了魂力。 只是一个念头的闪现，她的左手便已多出了抹布和水桶等清洁用品。 即使作为李家的大小姐，李诗棠也是会干家务活的，先不说有上辈子的记忆在身，自打李寞才知道了她的志向后，便有意地培养起了她的自立能力。因此，比起其他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小姐，李诗棠也算是家务全能的那种。 可这时，言希略显惊讶的声音却从后面蹦了出来： “储物魂导器？” 李诗棠惊了一惊，连忙回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新室友不知何时已经从公共卫浴那边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大桶水。 她刚想着如何掩饰，可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言希是以后要朝夕相处的室友，瞒是肯定瞒不了，硬来反而会破坏两人间的信任；况且，目前看来言希给人的感觉还不错，如果一件储物魂导器就能试出室友的真面目，那她也是赚大了。 她不是不珍惜母亲给的镯子，只是比起银镯子，她这次还带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东西，一件需要借这次的镯子打掩护的东西。 想到这里，李诗棠很是自然地回复道： “是啊，这是我母亲给的魂导器，可以用来装东西。” “母亲……”言希低语了一句，接着探头看了眼门外：“怪不得你的行李那么少。” 李诗棠笑了笑： “那是因为我把大半东西都装进这里面了，待会儿掏出来说不定比你还多呢。” “有这么个好东西当然要好好利用。”言希叉着腰接道，“你是不知道，就算在大宗门里，都只有少数几个内门弟子能拥有这种高级玩意儿呢。” “你这么了解，难道你是宗门子弟？”李诗棠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 “啊。”言希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嘴巴微张持续了大概两秒，破罐子破摔似的承认道： “是的，我是……呃，应该算是宗门子弟吧……” 可她写着“一言难尽”的表情马上就变为了争辩： “不过，我是自费入学的，和那些仗着有宗门推荐名额就胡来的人可不一样！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绝对不会做仗势欺人的事情的！” 宗门推荐名额？说起来，这里的唐门的确有把弟子送进史莱克进修的例子，原作主角也是因为唐门的推荐才能入学……看起来，宗门弟子在这里的风评不是很好……几个念头闪过脑海，李诗棠主动转移了话题： “没关系啦，我只希望我的室友是个能好好相处的人。 “嗯，我们现在开始清洁吧？” 和言希一起忙活了好一阵，李诗棠才算堪堪整理完整个宿舍。说来也怪，这宿舍面积也就十来平方米，两张床，两个木衣柜，一张书桌，一个窗户，这两个魂师来收拾竟然还花了三十多分钟，也不知该说是宿舍太脏还是这两人清洁效率太低——总而言之，当她们坐在已经铺好的床上，而言希突然惊叫一声“咱俩的衣服都是脏的！”时，太阳已经走到了天空的正中央。 “你要去吃午饭吗？”李诗棠对她的新室友邀请道。 “不了。”言希已经换好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我想在宿舍里修炼一会儿，适应一下新的修炼环境。 “至于午饭，我带着干粮呢。” ……虽然李诗棠下去找食堂的目的一半是逛校区熟悉下环境，一半是光顾学校食堂尝试下新口味，从一个新生的角度上来说也算合理，但面对言希时的理由时，她还是有点无地自容。 这就是怪物学院的学生的自觉！但我现在还没有这种觉悟！李诗棠的羞愧马上就消失了，因为在没有星夜倒仙的辅助下，她就算通宵几个晚上修炼，魂力增长的进度也慢得可怜；所以，在没有辅助的白天，她可以将时间用在更有效率的事情上。 比如逛校园！ 带着还算合理的借口，李诗棠踌躇满志地踏出了宿舍门。 出了宿舍楼的大门，李诗棠一边回忆着陆学长的介绍，一边漫步在尚且平静宁和的校园内。在这条路上她又遇到了不少提着行李、行色匆匆的同龄人，当然，也有和她一样悠闲地走在校道上的本校学生。而且看上去他们也是往学校饭堂去的，和李诗棠走的是同一条路。 但现在的史莱克学院还处在招生季，已经入学的学生也还有几天才开学，而学校的饭堂竟然已经开放了，李诗棠还是有些惊讶的。 不过，有这么多的前辈假期期间滞留在学校里，饭堂开放也是正常的……李诗棠目光放远，很快就在史莱克广场的临近找到了两层高、门口处裱着金字大招牌的“一年级饭堂”。 据原着描写，史莱克内每个年级都有专属的食堂，这也就限定了饭堂里的学生成分。李诗棠不清楚别的饭堂的情况，反正她走进新生饭堂里时，里头已经聚集了一些服装各异，年龄与自己相仿的新生了。 饭堂内的布局很是简单，一边是一排排木质长桌和板凳，一边则是供菜的窗口，一共八个，从左到右，从门口到最里头，价格逐级上涨，到了最后一个窗口甚至要用金魂币作为计费单位。 不过李诗棠倒不是很在意这惊人的价格，因为她这次入学带的经费十分充足，而且现在她也不大想尝试什么贵族餐。 她在意的是现在这食堂与原作截然不同的布局： 书里的史莱克食堂可没有什么座位！也没说过有二楼！ 李诗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来到第二个窗口处，排起了队。 这种人人深恶痛绝的社会纪律行为倒是让她找回了些许前世的感觉——无论干什么都要排队，登记、购物、挂号，甚至有时登录网游也要排长龙。李家大小姐十二年来都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这还是她这些年来头一次排队，久违的熟悉感和源自体内的新奇感充斥了李诗棠的内心，她的思绪一下子便放飞了。所以，纵使她面前的人似乎已耽误了很久，她也没有露出一丝不满一丝不耐，始终脑袋低垂目光放空，端的是十足的温顺模样。 直到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句暗蕴怒意的低语： “他妈的，我钱呢？” 第二十六章 饭堂风波 “他妈的”……？听到这个词，李诗棠不由得愣了愣，下意识抬起了头。 倒不是大小姐意识作祟让她惊讶于对方的脏话，事实上，李诗棠一开始都差点没听出来这个词的意思；身为温室中的花朵，从小接受贵族水平的教育，乡下的方言都进不了她的耳朵，要不是武魂老师西尔维娅偶尔会给她讲自己旅行时的秩事，她还真不知晓这些骂娘话的意思。 而此刻，听见这句极其罕见的脏话，李诗棠就像头一回见到了只记载于典籍上的珍贵魂兽一样惊愕地看向了前方。一条盘顺油亮的大麻花辫垂在她的眼前，女孩侧过来的小脸白净，可眉头却是紧紧皱着的，她的一只手放在上衣的口袋里，却好半天都没掏出什么来。 “妈的……”这女孩的模样俊秀干净，声音清朗干脆，但张嘴都是些粗俗的词汇，着实让李诗棠吃了一惊。 她应该是在找钱……李诗棠默默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以免被黑发女孩幅度越来越大的动作波及到。 可就在此时，她身后的队列里也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前面的人到底在干什么啊！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要是不买就别排队了，没见过人找钱能找这么久的！” “装什么装啊，买不起就滚蛋呗，别占用我们的时间！” 新生饭堂内的气氛因为这骚动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李诗棠这才意识到饭堂里多出了更多的队列，黑发女孩不知找了多久的口袋，后边的人也不知积攒了多久的怨气。那女孩身处风暴的中心，却没有半点要让开的意思，反而很大声地咂了下舌。 接着，她转过脸，开口道： “一个两个这么急，赶着吃完去投胎？ “不是想吃饭吗？那就过来站我前面，没种的就继续在后边给我缩着，嚼完你们嘴里的奶再来嚷嚷！ “干什么不动了？上来啊！我又没不让你们插队！” 女孩的声音放在饭堂里称得上掷地有声，绕梁一周还余几分残响，可回应她的却只有一片静默。刚才还喧嚷的人群顷刻间熄了声音，她一人站在队伍的最前头，倒像自己才是占理的那位。 可是，明明她才是造成队伍堵塞的源头……李诗棠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这一切，她现在的位置很是尴尬，正处在这两拨人的中间，她是想远离纠纷的源头，但现在这般剑拔弩张的气氛无形中告诉她，在这种情况下安全脱身，属实是有点难度。 而且，不管怎么看，只要我现在做出什么动作，肯定都会引来这些人的过激反应……李诗棠左右看了看，愈发觉得自己如今骑虎难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连好好打个饭也做不到了。 她的视线跟着移向了女孩那盘还没给钱的饭菜上，眼神沉凝两秒，右手跟着抚上了左臂。 这头的黑发女孩的手还插在口袋里翻找着，她烦躁的表情从来没变过，可却多了种认命的意思。但是她的尊严却不允许她在放了狠话后灰溜溜地逃出饭堂——该死，为什么这种狗屎霉运老是栽自己头上？她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 突然间，她的动作却顿住了。 不知何时，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在她伸进口袋的指间，多出了一枚扁圆的、金属表面凹凸不平的东西。 女孩的手指随之紧紧攥住了那枚硬币，她像是犹豫了一秒，紧跟着就把手上的东西猛地砸在了窗口前： “钱在这儿！” 霎时间饭堂中针落可闻，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女孩砸下来的手上。那白皙的小手缓缓移开，出现在那之下的，赫然是一枚泛着冷光的银魂币！ 当看到这枚钱币时，队列中的其他学生都松了口气，黑发女孩的表情也像是放松了下来，可她接着就发出了一声冷哼，最后用眼刀刮了身后众人一记，端起餐盘走了出去。 那曾紧绷到极点的气氛也终于缓和，几乎所有人都无声目送着这个小祖宗的离去，不知有多少人还在心中泄愤，敢怒而不敢言，但李诗棠肯定不在这些人之列。 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那枚救命的银魂币就是她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塞那女孩的口袋里的。 就在刚才，她比对着价目表算出了女孩那盘饭菜的大致价格，然后果断地决定替女孩出了饭钱。一枚银魂币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与其拖下去看自己跟前这位小祖宗闹出更多事端，还不如花钱请神，这就是李诗棠的想法。 她无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向窗口那边的大妈要了一碗米饭和两盘小炒，这三样东西加起来就有一枚银魂币加两枚铜魂币这样的高价，可见史莱克学院内的物价确实不便宜。 李诗棠端着这顿分量不小的午饭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刚想坐下，就见到自己的对面也坐下了个人，她一抬眼，发现这竟然就是那位刚才排在自己面前，在饭堂公然出口成脏的女孩，险些吓一跳。 要知道，就这姑娘刚刚的表现来看，她的脾气可算不上友好！人品估计也不值得期待！ 李诗棠维持着镇定的模样，盯着那脸色不善的女孩在自己面前坐下，又向自己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也跟着坐下。 这里可是饭堂，公共场合，谅她也不敢和我动手……不，她刚刚也敢在公共场合骂脏话，气势还挺足……李诗棠腹诽了两句，决定先照着女孩的话做，她脑子里的脱身之计多的是，但也要看招出牌。 这么想着，她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不吃饭，但也不说话，就端着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想干什么”的样子，和扎着大麻花辫的女孩对视。 女孩一开始也不服输地和李诗棠对视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道： “……那个银魂币，是你的？” 李诗棠歪了歪脑袋：“什么魂币？” “你装什么装？”女孩毫不留情地接道，“口袋就那么大，我搁那翻了半天，钱肯定是丢了，当时我后面又只有你一个，如果不是你塞的钱，难道还是海神显灵？” “既然你说是，那就是。”见对方似乎没有敌意，李诗棠也坦诚回答道。 那女孩听到这话，满脸古怪地看向了她：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想早点吃到午饭。”李诗棠答道，“但是你在我面前找了很久的钱了。” 如果再不帮你掏钱，我不仅吃不上今天的午饭，还可能被卷进相当麻烦的事故里……她默默地把后半截话收了回去。 “你——”女孩的表情抽了抽，额头青筋突出，像极了要发怒却又找不到出口，半晌，才收起脾气，压着声音道： “我从不占人便宜，你放心，今天我收了你的钱，我就一定会还你。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我到时候好找人。” 明明是为了还钱，怎么被你说得倒像我欠了你的钱一样……李诗棠如实答道： “我叫李诗棠，三班的。 “你又叫什么？哪班的？我该怎么找你？” “哦，那不用愁找不到人了。”黑发女孩短促地笑了一声，听不出来是嘲讽还是赞许，“我也是三班的，我叫温蒂。 “你不用怕我赖账，我和你就在同一个教室，你随时能来找我，或者告诉老师。 “现在你定一个时间，这一个银魂币我肯定会在期限内还你。” 她顿了顿，声音突然多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话先说在前头，太短了可不行。” ……意思是，还款日期的标准是你来定吗？李诗棠不动声色地回道： “一个星期怎么样？” 这日期是她刚刚才想出来的，因为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让这个叫温蒂的暴脾气姑娘还钱。 “好。”温蒂爽快地答应道，“一个星期后，这枚银魂币肯定到你手上。” 她的口气听上去就像是要在这一周内赚回那一个银魂币似的，要不是李诗棠已经在陆学长那里听过了校内可以兼职一事，还真有些担心这个温蒂赚钱的渠道。 不过，我听说史莱克城也是有地下斗魂场的，希望我的猜测是错误的……李诗棠压下不住上翘的嘴角，说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个星期后，你要如约还我钱。” 她已经看出来这姑娘的个性高傲，如果这时故作大方让她不用还钱，只会引起更多的麻烦。 温蒂则是冷哼一声：“你给我等着就行了。” 狠话放完，她端起餐盘，起身就走，再没看李诗棠一眼。 这才入学第一天……史莱克的学生都是些什么奇葩……还没等那个温蒂走远，李诗棠就已经抬起右手，扶住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去打个饭怎么去了这么久？” 食堂的角落的位置上，绑着大麻花辫的温蒂放下了餐盘，脸色不善地回答了同伴的问题： “我钱丢了，刚才找了一阵子。” 坐在她对面的人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 “哦，果然，刚才让全场安静下来的那个声音是你的，我认得。” “别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一样。”温蒂回了一嘴，又低声道：“最近他妈的点儿背，我拢共就带了一块银币都能丢……” “那你是怎么解决的？威胁其他同学帮你付钱吗？”对面的声音似乎很乐意挑起黑发女孩的怒火，毫不避讳地问道。 “狗屎！”温蒂骂了一句，又接着说道：“有个人借了我钱，还是个同班的；咱们约好了一星期之后还钱，我之后得去接活儿了。” “是谁这么好心？”那声音有点故作惊讶的味道了，“之后得去好好感谢人家才行。”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温蒂不留情面地冷笑一声，“想替我把钱还了？” “我倒是没那个想法。” “那就好好吃饭！”温蒂没再搭理那个声音的有意挑衅，拉开板凳，一屁股坐了上去，埋头吃起了饭。 她的同伴则是轻叹一声： “我只是好心提议，你的敌意不要这么大嘛。毕竟……” 淡金色的瞳眸微微眯起，她的同伴用指尖卷起一圈粉色的发丝，有一搭没一搭地转了起来： “——我们可是未来一段时间的室友呢，对吧？” 第二十七章 药宗门人 吃完午饭，估摸着时间还算早，李诗棠又去了几个那位陆学长强烈推荐的地点，在把外院的环境摸得差不多了之后，眼看着天边日暮西垂，这才磨磨蹭蹭地回到了宿舍。 一推开门，她就发现了盘坐在床上修炼的言希，这姑娘的姿势还跟自己出门前一样，变都没变过。 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言希？” 坐在床上的女孩眼睛猛地睁开，像是被突然惊醒了一样： “怎么了？” “你一直都在修炼吗？”李诗棠看了眼窗外那夜色吞没晚霞的场景，“太阳都快下山了。” “唔，也没有很久吧，”言希想了想道，“只要全神贯注地冥想，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可在我看来，即便放空大脑，去全力运转魂力，也还是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的，特别是在长时间的冥想后发现魂力的质感没有任何提升，挫败感会很强……李诗棠还在考虑着自己的情况，就听得言希说了一句： “我才是要问你呢，你今天整个下午都在外面逛，都不用修炼的吗？” “我说了，我比较习惯在晚上修炼。”李诗棠说道，“因为我平时的修炼效率很低，只有在这个时间段效率才会高一点。” “为什么？”言希忽的来了兴趣，“你的武魂和夜晚有关系吗？” 一般来说，武魂在对应环境下的修炼速度会提高，这种理论也被称为“拟态修炼理论”。例如冰系武魂和寒冷环境，火系武魂和炎热环境，这是最经典的搭配；但这种理论不止适用于拥有元素属性的武魂，好比武魂是夜枭的言希，就更适合在晚上修炼。 而现在，这姑娘很显然是把李诗棠归为和她一样的魂师了。 “不是。”李诗棠摇了摇头，“我有一件特殊的修炼道具，它能加快我的修炼速度，但只有在夜晚才能起效。” 言希兴趣不减：“什么道具？” “是一朵花。”李诗棠答道，“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它的名字叫星夜倒仙，作用是能在夜晚吸收星月之华，并将部分精华发散出去，能够促进魂师的修炼速度。” 言希的瞳孔缩了一下，这个名字让她记起了以前偷看过的典籍，那些书页仿佛能随时风化的老旧书籍里似乎提到过这种奇特的花朵。 要知道，绝大多数魂师修炼要靠的外力无外乎丹药或特殊环境，能在范围内持续提供修炼增益的除了那些被称为“仙草”的稀世珍品外，就只剩星夜倒仙这样极其特殊的灵草！ 拟态修炼状态的前提是进入和武魂相适宜的修炼环境，有时候，这样的环境比顶级的丹药还要难找；可星夜倒仙的作用就是打造这样的环境，提供这样的增益，如果给言希这样本来就适合在晚上修炼的人使用，那效果会更加显着。 于是言希难掩惊讶地地问道： “这可是隐世的大宗门才能有的东西，你到底是在哪里得来的？” “唐门。”这回答让言希短暂地愣了愣，但李诗棠没管这个，反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大宗门才有的奇物？看来你也知道得挺多嘛。” “我……”言希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漏了嘴，眼前室友略带得意的笑容又让她有点不服气，便起了情绪：“我就是知道，你不用管。”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你刚才的回答那么劲爆，我也没追究你和唐门的关系，你可别猜疑我。” 还想多套点情报来着……可惜了……李诗棠暗中叹了口气，可压不下心中的好奇： “我的答案很劲爆吗？唐门在你们眼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刚才言希的表现已经让李诗棠确定她并非唐门弟子，既然如此，作为其他宗门子弟的她对唐门的看法自然是很重要的情报！受李家大小姐身份的局限，之前李诗棠对唐门的认知也仅限“父亲的合作伙伴”，各种涉及到唐门的书籍也仅在历史范围，情报量根本不够。 可来到卧虎藏龙的史莱克后，情况便不一样了。这里随便一个室友都能是宗门子弟，学院内肯定混杂了各种群体，对李诗棠来说就是一个大型情报库，她怎么可能放过这种机会！ 让李诗棠有点意外的是，她这句话一出，言希看向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几分： “你是在装糊涂吗？ “唐门可是那个延续了万年之久的，海神唐三建立的超级大宗！它曾经被尊为天下第一宗门，万宗之首，最风光的时候还能跟三大帝国的皇帝叫板呢！ “但是现在嘛，他们的消息我就很少听到了…… “本来还以为他们快倒了，但你又说在他们那里得来了星夜倒仙……星夜倒仙，哼，能养出来这种天材地宝，小日子肯定过得不错……” 她的后半句话已经完全变成了嘀咕，但李诗棠还是听见了。 ……我怎么好像听出了幸灾乐祸又转为失望的语气？难不成你家和唐门还是竞争关系？李诗棠故意问道： “你看上去好像很了解这些灵草？” “说实话，我在花花草草这方面一窍不通，我看你好像挺懂的，要不帮我看看它是不是真品？” 言希的眼睛里带着惊诧： “你真要给我看？” “就当帮我个忙。”李诗棠点头道。 “……好。”言希没有多想，在她眼里，帮室友看朵花算不上什么事儿。 接下来，她就坐在床上，看着李诗棠凭空摸出了一个大花盆，又掏出来一大袋子细沙，将它们都倒在了花盆里。 星夜倒仙的确需要趁夜晚移植，并且培养环境苛刻到要专挑水边的细沙和同一处地方的清水……她大中午的出去溜校园难道是为了收集这个……？言希将李诗棠的准备动作与自己在典籍上看过的一一对应，而就在她疑惑那株星夜倒仙会放在哪里时，她看到李诗棠从床底下拖出了自己那个手提箱。 怪不得她明明有储物魂导器却还要提着个箱子！她瞬间多了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寻常的储物魂导器不能收纳活物，因此星夜倒仙肯定是在那手提箱里！ 果不其然，刚蹦出这个结论，她就看见李诗棠从箱子里抱出了个长条木盒，木盒被打开，里面一阵浓郁到甚至有点呛鼻的芳香立刻喷薄而出，差点就让她应激性地启动武魂。 宿舍内的气压陡然下沉，言希的瞳孔骤缩，弓起腰背，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这香气浓是浓了点，可还没到侵略性的地步，她也是被花香激起了不好的回忆，这才有这么大的反应。 李诗棠却是个不知情的，关心地问了一句： “你花香过敏？” “不是，”言希擤了擤鼻子，看样子已经冷静了下来，“是你的花味道太大了。不过未见其花，先闻其香，倒真像星夜倒仙的特征。” 李诗棠这时已经把花插在花盆上了：“你要不再凑近了看看？” “不用。”言希连连摆手，“你忘了我的武魂？我在晚上反而能看得更清楚。” 这么说着，她眯起双眼，隔着一大段距离打量了一遍那株花瓣已经有点舒开迹象的星夜倒仙。 言希的视线接着从那根部沾染浅淡蓝色的花瓣划过，嘴上问道： “这花你养了几年了？” “六年。”李诗棠毫无迟疑。 “……那就没错了。”言希边从床上站起来边说道，“星夜倒仙六年发苗，六年开花，这也符合书里的描述。” 她忽然又意识到什么： “等一下，这么说，你是从刚觉醒武魂那会儿就已经得到了这株花吗？ “之后的修炼也一直有它的辅助？” 李诗棠点点头：“是的。” ……言希只觉得喉头突然涌上来一股酸涩之意。作为宗门子弟的她自小好东西见过不少，甚至连星夜倒仙这种级别的灵草也看过两眼，但那都只是停留在“看”的级别，“用”是肯定没用过的，这种珍宝通常也只有宗主的亲传弟子能享受。 而且看这家伙的表现，她根本没意识到这花有多么珍贵……这么想着，言希下意识就靠近了一点，直到那株珍贵的星夜倒仙距离自己触手可及。可是身为主人的李诗棠也没做出任何阻拦或者警戒的举动，像是笃定了言希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李诗棠的猜测是对的，言希出身自某个对药草有极深研究的宗门，深知这些名贵植物的价值，加上她性格正直，就更不会对这盆星夜倒仙有非分之想了。 可纵使如此，对持有这类宝物的人羡慕乃至嫉妒的心情却也是人之常情。言希叹了口气，决心压下自己那些脏念头，她转而对李诗棠开口道： “看你这架势，你是想把它摆到宿舍里助你修炼咯？ “我先说一句，星夜倒仙的效用虽然强大，但它每天晚上产出的星月精华是有限的，而且你的这朵还未完全开花，产出量和成熟期的也不能比，你把它放在宿舍，就意味着我会跟你争抢星月精华。 “你最好还是放在你独处的地方……” “没关系。”室友李诗棠的回答却出人意料，“我在决定把它带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这个准备了。 “星夜倒仙的增益效果是能影响整间房间的，我虽然也能享受到星月精华，但是我修炼的速度慢，精华说不定会被你抢走，我只能享受到很少一点。 “可我不可能白白持有这种辅助道具却不使用吧？这同样也是一种浪费。” “你……”言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下一秒，她就看见李诗棠露出了微笑： “不过你别担心，我也不会让你白用的。 “作为交换，你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 第二十八章 开学 “……什么事？”言希刚才还有点感动，这会儿听见这个字眼，警戒心又上来了。 到这个阶段，事情已经谈成八成了，李诗棠于是放缓了语速道： “我希望，在我们当舍友的这段时间里，你能充当我的保镖。 “你的夜枭武魂是敏攻系武魂吧，而我只是个辅助系，没有什么自保能力，要是我在学校里碰上些人身意外的话，就得靠你来帮忙了。 “还有，如果遇上需要组队的场合，你必须和我一组，就这样。” 以当保镖和固定队友为条件，对一位史莱克新生开出共享天材地宝的报酬，这个李诗棠的脑回路实在太过奇特，言希都不知道自己是捡了大便宜还是无意中踩了别人的陷阱，可她大抵是好心肠惯了，都这时候了，竟然还在为明显吃亏的李诗棠考虑。 “她本来就得用星夜倒仙来修炼，不论我答不答应，我都会抢走她的星月精华…… “那要是我不接受她的条件，她又要共享灵草又什么都得不到，会不会不太好……” 除此之外，她也在猜测李诗棠中午出去那一逛会不会惹到了人，不然不至于这么急着要找帮手；但不管如何，在学校里再怎么打架也不会死，让她回宗门里和那群世族子弟抢资源却是有可能死掉的，两者一对比，她言希选哪边简直再明显不过。 “好，”于是她答应道，“就按你说的办。” “那就这么说定了。”说出这句话后，李诗棠才算是真正地松了口气。 从拿出星夜倒仙这个举动开始，她就一直在猜，猜言希对这株星夜倒仙的反应；一直在赌，赌言希在看到这株灵草后，还对自己抱有多少善意；她甚至都做好了看对方的反应来决定下一步的准备，幸运的是，她赌对了，言希的性格还算正义，不会对自己打什么歪点子。 至于那个让言希当保镖和队友的提议，纯粹是李诗棠觉得白亏星月精华太心疼而加上的附属条件。 不过说到底，星月精华也不是按修炼速度快慢来分的，按当时唐门的说法，谁离星夜倒仙近，谁拿的就多一些，而李诗棠必然是会把这灵草放在自己这边的，所以要论增益的分配，那还是自己占大头。 但出身宗门、对药草有研究的言希却好像没注意到这点——这对她的谈判明显有利，李诗棠推测这要不是言希宗门的资料没有记载，要不就是言希还接触不到这方面的知识。 不管怎么说，用星夜倒仙发散出去的那部分增益换一个保镖和队友，还是很划算的生意……毕竟还要为第二轮考核早做打算……李诗棠还在琢磨着，却听见言希来了一句： “你倒也真是心大，说着要找保镖，结果到现在也没问一句我的修为是多少。 “就这么放心我的实力？” 反正一定比我强……李诗棠笑道： “你都能进史莱克了，难道实力还会差？” “那也不一定，新生入学只用测魂力就好了，”言希的话隐隐有点自嘲的意思，“但我听说史莱克看重的永远是实战。” “那你用实战来证明就好了，”李诗棠忽然道，“既然你是我的保镖，那么等到我需要你的时候，再展现你的实力不就好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言希转过脸去，匆忙转移了话题： “哎呀，你看这天都完全黑了，我肚子也饿了，我下楼吃晚饭去了。” 李诗棠也不拦着她：“不同窗口的菜品价格是不一样的哦，记住别走错了。” 言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知道了！” 紧跟着“砰”地一声，宿舍门关上了。 小女孩就是好搞定……李诗棠看着这一幕，不自觉地就露出了微笑。但很快，她的嘴角便抿了起来。 现在星夜倒仙的问题也解决了，还顺带拐了个保镖兼队友，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提升实力了。 辅助系魂师要想变强，目前只能从两个方面考虑：一是自创魂技，二便是大势所趋的魂导器。李诗棠不是没考虑过使用魂导器，可要想进入魂导部，首先便是要通过三个月后的真正的新生考核。而她现在虽然是找到了队友，但也没有稳过考核的把握，这第二个选项就只能暂且搁置了。 现在就只剩第一个选项。李诗棠叹了口气，时至今日，她研究着的那个所谓的自创魂技依然毫无进展，她的那些糖浆除了能冒泡以外，什么作用都没有。 “看来，光靠一个人瞎琢磨，最后很可能也是徒劳无功，除非能借鉴点前辈的经验…… “嘶，但是哪里才有前辈的经验啊，这里是史莱克学院，又不是史莱克宗门，总不能指望有藏经阁什么的……” 她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既然是学校，那应该有图书馆一类的设施吧，原着里好像也提过这一点……不过仅仅是内院的藏书……不知道外院有没有图书馆…… “而且，一般的武魂书籍记录的都是历史或者原型魂兽的介绍，但如果是史莱克学院的话，没准会有大前辈留下的书籍……” “史莱克人才辈出，总会有几个研究出自创魂技的前辈嘛，如果能找到这种资料就好了……” 有那么一刻，李诗棠又觉得自己的未来有了希望，前途一片光明。 但这终归只是美好的希望，她明白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提升魂力，也就不再浪费时间，在星夜倒仙的增益下进入了冥想状态。 当言希吃完晚饭回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床上修炼的李诗棠，第二眼就是李诗棠那侧窗边放着的、在月光下仿佛发着光的星夜倒仙。 有了灵草加持的房间似乎都变得格外宁静，言希此前还从未想过自己能在这种环境下修炼，这时也不由得怔了怔。 她明白自己不能放弃这种机会，便跟着爬上了床，开始了修炼。 …… 这样除了闲逛就是修炼的日子过了两天，很快，李诗棠就迎来了正式开学的日子。 这两天来，她的修为没有任何进步，但却获得了不少新发现。 比如，她找到了传说中的外院图书馆。这是一栋在史莱克广场角落的不起眼的小楼，看起来年头已久。可当她想进入时，却被工作人员告知“开学后才能借阅书籍”，因此只能无功而返。 还比如，她有天上午见到了那个欠着自己钱的温蒂，但后者的心情看上去不太好，也就没打招呼，目送对方走向了通往史莱克城的那道校门。 “希望她没有去地下斗魂场一类的地方……”这是当时李诗棠心中唯一的想法。 正式开学这天，过了两天安生日子，还没调整过来的李诗棠一大早就被言希强拽着出了被窝，揉着眼睛跑向了新生教学楼。 第二十九章 新生的礼物 新生三班就在二楼，也不算远，教室很大，足以容纳一百多人，学生座位被划成了标准的十行十列，座椅上已经坐了不少新生，那些已经相熟的学生都坐在同一排，此刻已经侧头交谈起来了。 在这些人中，李诗棠还发现了梳着麻花辫，一贯面色不善的温蒂。不过坐在她身旁的竟然是那个自己入学时见过的何璐，这倒是让李诗棠有点惊讶了。两个和自己有过交集的同学刚好也认识彼此，说不定还是室友；这简直比自己的舍友刚好是宗门子弟，又刚好认识星夜倒仙还要凑巧。 也许是因为这次又多看了两眼，李诗棠刚要收回视线的瞬间，何璐就转过身来，看向了她。 “这不是诗棠吗？好久不见~”何璐那张柔美的脸上显出笑容，她主动打招呼道。 大概只有两天没见……还没等李诗棠回话，坐在何璐旁边的温蒂也回过了头： “哟，你来啦？” 这话听上去就像是朋友间熟稔的招呼，没有半点生分的语气，可李诗棠明白她们只见过一面。 还是一次气氛不太友好的见面……脑海中念头闪过，李诗棠于是也露出笑容道：“早上好，两天不见了，二位。” 温蒂正欲再说两句，但上课铃声紧跟着响起，李诗棠和言希便匆匆离开了，她们似乎都没注意到温蒂身边一大堆空出来的座位，转而坐到了窗边。 看着那两人离开，温蒂挑了挑眉，遂看向了身边的何璐，一点儿也不客气地问道：“你认识她？” “对，她曾经帮我提过行李。”何璐反问了一句：“这就是你的债主？” “是又怎样？”温蒂“切”了一声道：“反正不过就一个银魂币，很快就能还上了。” “你这么快就赚到钱了？”何璐依然笑着，却眯起了那双好看的淡金瞳眸。 “赚了一点，不过还没赚完。”温蒂随口回道，她跟着环顾了下四周，终于发现了身边的异样：“怎么没人坐我们旁边啊？” 何璐托住了腮帮子，笑容不变： “这个嘛，可能就得问你了~” “你他妈什么意思？”温蒂额头上的青筋猛地跳了跳。 这边愈发激烈的讨论姑且不论，那头被李诗棠扯到窗边的言希还是一头雾水： “那边不是还有很多空座位吗？为什么要坐这里？” 李诗棠看了眼温蒂那边，见那两人也没往自己这边看，才压低了声音说：“那个黑色头发的女孩性格挺麻烦的，可以的话，还是尽量远离比较好。” “可你不是认识她们吗？”言希问道，“我看你们好像还挺熟的。” “也不是很熟……”李诗棠苦笑道。硬要说的话，关系算得上友好的也只有和自己一起搬过行李的何璐；至于温蒂，一看就是自己应付不来的那种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言希眼中的疑惑未减，她刚想再问两句，却被打断了。 “安静。” 一个低沉但略带磁性的嗓音如平地惊雷般炸起，那声音似乎带有魔力，一下就压下了教室里学生们又杂又乱的交谈声。 紧接着，一双锃亮的皮鞋踏了进来，一个身材中等，头发凌乱，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踱进了学生们的视野里，他神情惺忪，好像还未睡醒，他臂弯里夹着个文件夹，那文件夹又像随时就能掉落，给人吊儿郎当的感觉。可那能让人下意识服从的声音却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看这个男人。 男人走上讲台，定了定不住摇晃的身形，低声开口了： “新生三班是吧？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没来？ “算了，以后我就是你们班的班主任，认清我这张脸，除了我，谁管你们都不好使。 “哦，对了，我叫严崇。” “严崇”？李诗棠一下想起了那天公告栏上的内容，想起来这个男人就是自己未来三个月的班主任。 同时，她也和大多数新生一样，抬头看了眼悬挂在教室前方的时钟。而上面显示的时间离正式上课明明还有五分钟。 但他们的班主任刚刚却说，“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没来”。 可明明是他早到了……这是这一刻大多数学生心中的想法。 讲台上的严崇自然注意到了学生们的举动，他扯了扯嘴角道： “哦，都在看时间啊？那就好，说明你们的时间观念还挺强的。行，作为班主任，我就先跟你们提第一个要求。 “以后，在我的课上，所有人必须课前五分钟就到达课室，可以允许迟到，但最好给出让我信服的理由。 “在老师到达前就端坐在教室里，这应该是对师长最起码的尊重，但就今天我看到的情况来看，我们班很多人好像都没有这个习惯。” 他顿了顿，压低了嗓音接着道：“没有也没关系，以后你们就会慢慢养成的。” 他的这番话虽然算不上和善，但也没到咄咄逼人的地步，可不知为何，却让所有学生都下意识产生了服从的念头。 更可怕的是，这种念头不是因为畏惧才产生的，那叫做严崇的男人说出的话似乎带有魔力，如果听者不加思考，或许真的就要将他的话语代入到自己的潜意识里了。 这可比隔壁班周漪老师的下马威还要恐怖！李诗棠咽了口唾沫，史莱克有很多怪物老师这个说法她在陆学长嘴里也听过了，但当时她只以为周漪就是其中的极端，万万没想到，自己班主任的手段好像更狠！ 不过，一句简单的话语就能产生这种效果，这位严老师难道是使用了魂技吗？如果不是魂技，那就是本身武魂的特性了……仅仅只是特性都这么厉害了，那他的武魂该有多么强大……震惊之余，李诗棠本能地推测了起来。 这个时候，教室门口却传来了骚动的声音，这声音的源头正是那些已经“迟到”了的学生们，他们正聚集在门口，看到老师已经来到了教室，此时都是一脸惊讶，犹豫自己该不该进去。 突然，人群的外围挤进来了一个头发根根炸起的男生，他倒是果断得很，上来就给严崇鞠了个躬，扯开嗓子大声道：“老师好！ “对不起，我们在路上耽误了点时间，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进教室？” 这男生倒是很懂气氛，没有仗着准时到达就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短短两句话就给足了新老师的面子，礼貌得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没关系，你们进来吧。”严崇的语气柔和了一点：“但是记好了，以后在我的课上，要提前五分钟到达教室，下不为例。 “现在找位置坐好，我先把学校的规矩跟你们说了。” 可能是那种磁性的声音再次起了作用，为首的那个男生愣了愣，慌忙点了下头，跑进了教室。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大堆人，像蝌蚪群一样鱼贯而入，原本还算空旷的教室一下子便被塞满了。 等所有学生都端坐好了，严崇这才慢悠悠地讲道： “各位同学，首先呢，我得先祝贺你们，通过学校的考核，坐在了我们这大陆第一学院——史莱克学院的椅子上。 “能走到这一步，就说明你们一定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至少在魂力方面是这样，十二岁魂力就达到十五级的人还是不多的，对吧？” 严崇一边说着，一边勾起了嘴角： “但从今天开始，你们就都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了，不要妄想这里还有谁会把你们当成家里的小天才对待，这里的天才多的是，少一两个对学校也完全不会有损失。 “所以给我记住了，一旦来到这里，就不是学校争取你们了，而是你们要竭尽全力去获得学校的认可。 “我先提醒你们一句，史莱克学院之所以被称作‘怪物学院’，可不仅是因为这里的学生实力强大，还因为，只有‘真正的怪物’才能留在这里。你们中要有谁想留下，就得做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接受地狱训练的准备。 “温馨提示就到这里，好了，想退学的赶紧出来打个报告，这是最后的机会，不然就真的没得后悔了。” 开学就劝退，这种神奇操作估计也只有史莱克才会有了。虽然严崇的话听上去很唬人，可既然都已经踏进了这所第一学院的门槛，又有几个人舍得真正离开？在严崇的声音落下后，教室内一片寂静，别说站起来打报告了，这些学生们连动都不动一下，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们的态度。 同为不那么怪物的“天才”，言希此时也是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也就只有李诗棠，这个时候还挂念着严崇突然没那么有吸引力了的声音。 “刚刚严老师的话并没有让我下意识地想要服从，也就是说，他刚才的声音没有‘力量’了？ “他能自由控制声音里的‘力量’…… “武魂的特性能随意控制吗？唔，糖武魂没给我什么特性，所以我没有这个经验，但是言希的夜枭武魂将特性直接反映在了生理构造上，不属于人为能控制的范畴…… “难道说，严老师的‘声音’属于魂技？他，他难道刚刚在对学生们使用魂技吗？ “可是释放魂技会有魂环显现……不，也可能是严崇把它藏在了讲台底下……如果他刚才真的用了魂技，才让我们这些学生下意识服从的话，那他真是个烂人……” 继续思考这个问题让李诗棠觉得自己有点胃酸倒流，吃过的早餐都在肚子里不安分地翻滚起来。 也不怪她上课走神还猜疑起老师来，毕竟她看过原着，对史莱克那种地狱式的教学方法再熟悉不过，此时更担心的反倒是自己这位班主任的人品问题。 魂技是每个魂师都拥有的特殊能力，但大部分魂技都只适用于战斗场合，基本没有魂师会在生活里用魂技——除非街头斗殴。就更别说老师对学生使用魂技是否合法这种问题了，一般的魂师学院都不会让学生在校内使用魂技，就连史莱克也要上斗魂场才给打架！ “真的？没人想要退学吗？”见没人动弹，严崇换上了一种挪揄的语气：“好吧，希望你们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决心。” 他突然低头看了眼腕表：“哦，都这个时间了，本来还想给你们讲讲学校的基本校规的，等下再把小册子发给你们好了。 “现在，都站起来，先下去广场跑够一百圈。 “提醒一句，不准用武魂。” 第三十章 跑圈的讲究 “？！”眼见着老师平静地说出了恐怖十足的话，教室里一众同学一时间都没缓过神来。 “怎么一个两个眼睛都瞪得这么大？”严崇抬眼，声音再次压低了一点，“既然是怪物学院，开学测试下学生体能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如果不想去跑，那就当是默认退学吧，没关系，我也不强求。 “毕竟，就算还在新生期，班主任也是有建议学生退学的权力的。” 又是一片鸦雀无声，严崇也没打算好心等待，嘴里吐出了更可怕的语句： “十、九、八……” 教室中顿时掀起了一阵桌椅挪动的杂乱声响，显然，没有什么催促比直接倒数来得更加有效，尽管目前为止严崇都没有说过违抗他的话会有什么下场，但那种下意识的服从似乎已经刻进了学生们的心里——通过严崇刚刚的声音。 一百圈……这不就和隔壁一班的待遇一样了吗……就算再难以接受，李诗棠的动作也不敢有丝毫拖沓，她站起身，跟着言希的步子跑出了教室。 史莱克广场并不远，就在新生教学楼的下方，一圈跑下来大概三百米，对一群有魂师底子的学生来说，一百圈也并不难跑，就是场持久战。 但对李诗棠来说，就有点悬了。 虽然在以前，西尔维娅也时常让她进行体能锻炼，即便没有武魂加持，她的体能在同龄人还算过得去，但让她一下子跑三万米，她也是会慌的。 能不能跑是个问题，撑不撑得下来就又是个问题了！ 一边跑圈的同时还要在心里默数一个巨大的数字，这不仅考验体能，还考验人的心理素质！ 如果心灵比身体先倒下，就基本完了……李诗棠左看看右看看，看着她的同学们一个个脸上慌忙尽显，却基本没有畏惧之色，心中的忐忑就又多了几分。 可我也是堂堂正正通过考核的史莱克新生，没理由他们能跑，我就不能跑……待会儿全力以赴就好了，严老师好像也没说跑不完或者超时的惩罚，说不定可以抓漏洞……但在老师面前抖机灵的下场多半不会好……李诗棠一边随人流下着楼梯，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可突然间，人流却在前方停了下来，一堆三班学生就这么挤在了教学楼的楼梯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诗棠心生疑惑，她靠着矮小的体型挤到了队伍的前面，终于看清了教学楼外的情况。 原本空旷的史莱克广场上，此时却多出了百来个绕圈奔跑的身影，他们都穿着新生制服，无一例外地都是汗流浃背、精疲力竭的状态。 这、这个学校就连跑圈都会被人抢先吗……？李诗棠瞪大了双眼。 “你们怎么都停住了？这是临时想退学了吗？” 就在众人都犹豫不前的时候，严崇响亮的的声音从楼上传了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那么多人都在跑吗？上啊。” 这话刚落下还不到一秒，一道黑影就从人群里冲了出去，加入到了广场上跑圈的大队中。看到那飘摇在身影背后的黑色发辫，李诗棠确定这位一马当先的勇士就是温蒂无疑。 眨眼的功夫，又有一道身影紧跟其后，加入了跑圈大队，正是先前那个迟到了的头发根根直立的男生。 呼……李诗棠深吸一口气，也跟着反应过来的人群一起跑了出去。 这个过程里，她还抬起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新生教学楼，果不其然，在二楼的走廊上，一位气质刚硬的老妇人立在栏杆旁，她的站姿如青松般笔直，神情不苟言笑，一看就很不好惹。 而她的背后正是新生一班的教室。 这就是周漪老师……李诗棠瞬间明白了什么，回过头去，融入了三班的跑步大队中。 “早上好，周老师。”教学楼上，严崇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周漪的身后，他的神情此时恭敬而严肃，全然没有刚才轻佻的态度。 “滚。”周漪连头都不回，冷着脸骂了一句。 听到这句简洁有力的脏话，严崇苦笑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远了一点。 这两个人就这么站在走廊上，周漪不动一下，严崇便也不动一下；周漪转过身要下楼，严崇便十分自觉地退到墙边；周漪走远了，严崇依然立在角落，活像个雕塑。 终于，走到楼梯边的周漪冷着声音开口了： “谁让你把学生赶到广场上跑圈了？ “这广场就这么大，多了你这个班，我的班怎么办？” 尽管周漪的态度十分冷淡，严崇却似乎松了口气，他笑了笑道： “可史莱克广场是公用设施，总不能只让周老师一个人给自己学生锻炼体能吧？ “再说了，跑步是项孤独的运动，大家挤一挤，也热闹。” “你的嘴皮子灵活了不少。”周漪那副难听的嗓音里挤出一声笑来：“我先下去教育一下我那帮新学生，下次再来跟你算账。” 她说完，也不回头，径直走下了楼梯。 这句话里似乎有某种和解的意味，严崇心里的某块大石头彻底放下了，他清了清嗓子，也小跑着下了楼。 广场上，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原本还能混杂在人群里跟着跑的李诗棠现在彻底掉了队，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 这不是说没有人和她一起跑了，在这广场上，一班的学生尚未跑完，三班的学生刚加入不久，甚至可以说，她的身边全是人，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汗臭味和人体的热量。 但这和她总圈数落后没有关系。正如严崇所说，跑步是一项孤独的运动，李诗棠既无法和别人交流，也无法一味跟着别人的节奏来跑——言希本来是想带着她跑的，可二十多圈过后，李诗棠已经有些疲态，言希却依旧精力饱满，不知不觉就跑远了，现在已经领先了她十来圈。 这不单是因为两人之间的魂力差距，也有武魂的差异。大多数兽武魂魂师身体素质都比器武魂魂师强，再加上糖武魂几乎没给李诗棠体能上的增幅，所以当基本的体力已经差不多用完后，她能做的就只有用魂力来补充体力。 平日生活里完全感受不到的魂力此时充盈了她的全身，流经脉络，到达腿部和足尖，为身体提供气力，如此才不至于让李诗棠直接力竭倒地；这样催动的魂力由于只提供了动能，哪怕运转体内一圈后都还剩下不少，还能多次利用。 李诗棠目前的魂力等级是十五级，如果纯靠魂力来驱动体力的话，每圈所需魂力均摊下来，跑完一百圈应该不成问题。可现实中体力的消耗很难量化，她难以估计自己的魂力能撑到什么时候，目前也就只能尽量节省魂力，放慢速度。 每经过一次起点，心中一直重复的数字就会再添上一画，如此这般又是十圈下来，李诗棠已经感觉不到双腿的重量了，她能感觉到的就只有肚子里一直流转着的魂力和越来越乏力的身子。 最让她难受的不是一直运动着的脚，而是呼吸道。喉咙里像堵了块东西，空气灌入口腔，她连均匀呼吸都做不到；更别提破风箱一样泄了气的胸腔和脑袋里一直盘旋着的“嗡嗡”的声音，这几样东西压在一块，都像要了李诗棠的命。 突然间，一些学生的速度加快了，一个个人影从李诗棠的身边掠过，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仍能看见那些似乎能拖出残影的学生迅速跑完了剩下的圈数，集中到了教学楼前，正对着周漪。 她猜测这是一班的学生们跑完了——而主角很可能在一班，原着里他也是跑的最慢的那类，但她直到现在都还没发现相似的人；她也没精力去想为什么了，光运转魂力就用光了她的力气，就算大脑还能运转，剩下的也只有“好累”“想休息”这样没什么用的想法；也只有默数着的圈数离一百圈又近了一点时，才能让她振作一点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 时间过去半个时辰，广场上已经大致分成了三组人群：以温蒂为代表、跑得最快圈数领先的；以何璐和言希为代表，速度排在中上流、圈数在平均值内的；还有以李诗棠为底线的、圈数最低速度最慢的。而在这其中，圈数排第一的竟然不是一开始就冲出去的温蒂，而是那跟着冲出去的黑发根根直立的男生。 近乎麻木地又跑了十来圈，李诗棠的视野里突然闪出一抹粉色：发色独特的何璐跑到了自己的面前，和自己保持着稳定的距离，看上去速度倒差不多——不过她领先了自己二十多圈，现在速度变慢只是为下一波冲刺蓄力，李诗棠悲观地想着。 这个时候，她的耳边突然出现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所有人，跑完后来我这边集中。” 这无疑是严崇的声音。果不其然，在听到这声音后，何璐便猛然加速，一下子就将李诗棠甩在了后面。 ……李诗棠咬咬牙，也想跟着冲刺，可她离完成一百圈还差几十圈，如果用冲刺的速度跑完剩下的路程，这对她来说是不可能的。 但提升速度还是做得到的。为了这一刻，李诗棠在大前段攒下了大量魂力，此时一并让它们都涌了出来，让它们流通在身体各处，她的身体随之变得轻盈，速度顿时提高了不少。 她刚要为自己还留有余力而庆幸，可转眼间，广场上的同学便已陆续跑完了圈数，各自散开了，只剩下十来个人还在和自己同甘共苦。 ……李诗棠有些傻眼了。 这十来个人自然属于最慢的那一档，可他们的加速却比她要快很多，不到一会儿便也跟着跑出了广场。 但这时的李诗棠，还剩下五圈。 第三十一章 学生手册 在偌大的广场上，在众人的注视下，孤身跑完这最后的五圈，听着自己的脚步声，盯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李诗棠忽然有点崩溃，只觉得这最后的五圈比前边的九十五圈还要难熬。她想她的脸皮应该还是薄的，但在跑完这五圈后，就能获得质的飞跃了。 前提是，她能坚持跑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过了五分钟，也许是过了五个世纪，在第一百零一圈将要开始时，看到了起点的李诗棠一鼓作气，冲了过去。 终于跑完了！这一刻，李诗棠激动得差点欢呼出来。 可接下来，她就因重心一下前移而失去平衡，险些脸部着地，顿了好几步才堪堪停下。 ……她已经不太想看那边同学们的状况了，可她没得选，只能以一种比走路还慢的跑步姿势向那边跑去。 有几位休息的同学扭过头看向李诗棠，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轻蔑，这让她下意识抹了把脸，发现自己脸上满是汗水。 李家的大小姐何曾受过这种累？ 可家世再大在这所学校里也没用，这儿身份比她尊贵的多得是，还不是都要乖乖跑步。想到这里，李诗棠稍微解气了一点，但仍觉得身心俱疲。 等她跑回了队伍，这才听得严崇慢悠悠地说道： “都跑完了是吧？ “好，接下来我念几个人名，叫到名字的人出列。” 他清了清嗓子，随后说道： “郑明昊、温蒂、何家彦、上官晴……” 被严崇叫到的学生虽然疑惑重重，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站了出来，而第一个被叫到名字的人，赫然就是那位首先完成一百圈的黑发直立的男生。 “……何璐、言希、张俊杰、徐圆圆……” 随着被叫出列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脸上的疑云也越来越重，但皆是不敢发问；李诗棠的心中却已经警铃大作： 按原着的说法，被点到名字的人的下场通常不会太好！ 言希做了什么？温蒂和何璐又做了什么？那个郑明昊不是也跑得很快吗？怎么还是被叫了出来？ 心中疑云尚未解开，严崇嘴中的名单便继续了下去： “……徐圆圆、李诗棠。” 完蛋！大名被老师点到，李诗棠一颗心都落下了无底洞，脚上却已下意识地踏出一步，跟着走了上去。 被点到名字的一共三十二人，既有温蒂郑明昊这些跑得快的，也有李诗棠这种纯吊车尾，人群很杂，因此就连李诗棠也搞不明白这位老师想干什么，除了心慌还是心慌。 但很快地，一个可能性浮上了她的心头，这让她平静了些许，不再那么慌张。 点名完毕，严崇扫了一眼站出来的这三十二个人，点了点头道： “……除了这些人以外，其他人，再回广场给我跑一百圈。” 严崇的语气轻描淡写，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有人站出来质问： “凭什么他们不用跑？！”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那站出来的三十二个人。 “这个啊，这个你们应该问问自己。”严崇嘴角上扬，眼神却陡然凌厉了，“再好好想想，你们真的有完成一百圈吗？ “有多少人是在我下楼的那段时间里停下来慢悠悠走路的？” “有多少人根本没在心里记圈数，仅仅是因为听到了我的话，觉得锻炼的时间结束了，就擅自跑回来了的？ “又有多少人，现在心里还不服气，不想回去跑圈的？” 看着那六十八个被戳中心中所想，面露不甘的学生，严崇嗤笑了一声，接着道： “我本以为，既然能考进史莱克，你们应该也有基本的素质，至少作为学生，也会完成老师交代你们的任务，更何况，这任务并不算重。 “知道为什么那个一起跑的班离开得比你们早吗？ “不是因为你们下来的比人家晚，是因为他们班老师给他们限定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们也确实在时限内跑完了！ “你们呢？跑了不止一个时辰，还没够一百圈！” 也许是因为下意识提高了音量，严崇清了清嗓子才接着道： “每个班都是打乱分配的一百个新生，你们真以为隔壁班就没有吊车尾，全是天才了？ “哪个班没有跑最后的垫底的学生？我们班也有，可人家跑完了全程，比你们这六十几个偷奸耍滑的人要强得多！” ……刚刚还在队列里窃喜的李诗棠此时突然多了种中枪感。 严崇继续骂道： “考进同一所学校，表现出来的素质却天差地别，这就是真正的废物！实力再强又有什么用，成天只想偷奸耍滑，你们的心都已经烂完了！ “怎么，不服气？那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向我证明你们的价值。 “现在就回去，把一百圈给我老老实实地跑完了，我不会限制时间，你们想跑多久就跑多久，什么时候跑完了，再回来上课。 “不想跑也可以，现在就站出来，无论多少人我都会当退学处理。 “现在，选吧。” 挨了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那六十八个人里就算有硬气的，也像是迫从于什么压力一样不敢开口了，这整个队列四散开来，纷纷跑回了广场。 严崇随后扭头面向李诗棠这三十二个人，声音已经有点沙哑： “三十秒内回到教室，谁没及时赶到的，就别回了，下来跟他们一起跑。 “我会晚点到，但别想着能浑水摸鱼，我全都看得见。” 严崇骂人少说也骂了几分钟，对有魂师底子的这三十几个学生来说足够恢复了；况且教学楼离广场不远，三班教室就在二楼，对他们来说就是跑两三步的事情；所以这要求听上去虽然强势，但并不过分。 当然，跟不上恢复的人也是有的，比如休息时间最短底子最差的李诗棠。 因此当严崇这句话一出，其他三十个人都一溜烟儿地跑光了，只有李诗棠慢了半拍，还是被冲过来的言希拉着跑走的。 “你、你跑慢点……”李诗棠的手被言希拽着，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里喘不上来。 “还‘慢点’？我都怕赶不上！”言希的语气有点急躁：“我看那老师是来真的！” 李诗棠边喘气边说道： “……我从短暂的人生里、终于悟出了一件事…… “那就是、永远、不要在史莱克老师前边抖机灵……” 言希见她还有力气开玩笑，急道：“你少说两句，跑快点儿吧！” 她声音顿了顿，末了又道：“不过你说的也对，怪不得你就算跑最后，也要把圈数跑完……本来、我还挺担心你来着……” “因为、严老师没有限定时间，就是说、我跑多慢都可以。”李诗棠气喘吁吁地应道：“史莱克的老师、大多不会故意挑刺，这是、我悟出的第二件……” 言希头也不回，打断了她的总结：“——快跑吧你！” 掐着秒回到教室，李诗棠才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机会。她一屁股坐到了座位上，眼睛一闭脑袋一仰，主动放弃了大小姐的最后一点风度。 言希戳了戳她的肩膀：“别急着睡觉，我们桌上好像放了什么东西。” 于是李诗棠抬起眼皮，这才发现教室的每张桌子上都多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皮上印着《史莱克学生守则》几个大字，看着就很不起眼。 但就是这么一本不起眼的小册子，瞬间就让她清醒了过来。 原因很简单，这又是原着没有的新东西。 抱着“你还能整出什么花样”的心理，李诗棠翻开了这本《史莱克学生守则》。 “不准旷课……不准迟到……不准私斗……不准奇装异服……这些看上去都挺正常的…… “等等，‘不准跨越海神湖的栏杆或跳进海神湖’……？真的有人会这么做吗？” 就算是具有学校特色的校规，这未免也太奇葩了点，李诗棠的嘴角不禁抽了抽。 随后，她看向了关于学院考核的规定，但看着看着，秀眉就皱了起来。 “……‘史莱克升级考核每学年一次，实行综合计分制度，分为实战考核、理论考核、以及综合素质评价考核’……？” “综合素质评价”？这又是什么？李诗棠满头问号，抬起头看向周围，发现其他在看《学生守则》的同学现在也是一脸迷茫。显然，他们好像都没听说过这个词。 李诗棠继续看下去，便见到在“综合素质评价考核”这个词后面，缀了一大段详细描述： “综合素质评价分为三部分，个人分、班级分，和宿舍分……其中，升级考核仅对个人分与宿舍分做合格要求，班级分每年统计一次，用于选拔标兵班级。 “获得‘标兵班级’荣誉的班级，其全体同学都可获得年级奖励……” 但这“年级奖励”是什么，守则上却没有细说。 相比起来，还是升级考核更为重要，所以李诗棠把重点放到了接下来的内容： “个人分与宿舍分在常规管理上采取减分制，对活动或比赛获奖予以加分，初始分为一百分，合格底线为六十分……以下是个人分扣分细则……” 之后就是一大段与校规重复的内容，除了“迟到每次扣两分”和“缺勤每次扣五分”这些和李诗棠关系较大外，其余类似“私斗每次扣二十分”这样的规定似乎都离她很远。 她接着看下去。 “扣分工作由学生会风纪委员统一负责，如有疑问，可提出质疑……” 原来学生会是干这个的！李诗棠忽有明悟，同时感到了一丝亲切，因为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初中及高中的学生会也有这项业务。 宿舍分的扣分制也和个人分的大致相同，都是以校规为大纲，但对宿舍内务的要求倒是不太严格，有些扣分项还尤其引人注目。 第三十二章 郑明昊 “‘宿舍不许留外人过夜，一经发现，本校学生一次五分，非本校学生一次十分，非本校人员一次二十分’……呃，听上去怪怪的…… “‘宿舍内不许打火锅或群体聚餐，一经发现，每人每次扣十分’……规定得这么详细，不会真有人干过吧…… “‘不准损坏宿舍床板或其它家具，非故意损坏不扣分，有意损坏一次扣二十分并双倍赔偿家具费用’……‘注：要实验魂技请前往小树林……’越来越不对劲了喂！” 李诗棠默然许久，最后以一种敬畏乃至虔诚的姿态合上了这本小册子。 言希这边倒还没看完，她的着重点是升级考核，这个时候还在对着个人分的规定咬文嚼字。 “都看得差不多了吧？”严崇标识性的低沉嗓音忽的响起，教室里的大部分人身子一震，下意识看向门口，却没发现任何人。 严崇的声音听上去像叹了口气：“看讲台上，我在这。” 声音的来源的确就在讲台上，可当大家都看向那里时，却只看到了木讲台上一个巴掌大小的蓝黑色的小东西。那小东西就像一摊立起来的黏液，外边是不规则的深蓝色的一圈，到了内里就渐变成了纯黑色，上头应该是眼睛的部分冒着两点蓝光，整体看上去就像一个幽蓝色的大块果冻。 “——呀！”一些女生被这外形古怪的小东西吓到，发出了尖叫。 “吵什么？这是我的魂技，通过它我就能看到教室里你们的情况，别大惊小怪的。”那蓝色的小东西发出与严崇一致的声音，数落道。 能共享五感的魂技？这需要耗费一定的精神力吧，难道严老师的武魂是精神属性的？跟那些尖叫出来的女生不一样，李诗棠只觉得这小东西无论从颜色上还是从构造上都格外奇特——那种幽蓝更有着大海一样的深邃感，不由得起了好奇心。 看着台下学生们一张张瞪大眼睛又说不出话的脸，讲台上幽蓝色的小东西接着说道： “废话少说，我相信你们一定都已经浏览过那本学生守则了。如果以后有任何违纪方面的疑问，先看手册，再来问我。要是让我发现有谁连书都没看过就来打扰我，就先给我把手册抄个七十遍。 “关于以后在这所学校怎么混下去，相信过了今天，你们也懂得一点了，不过，我还有一点要提示你们。 “我以前也是史莱克的学生，我的老师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在史莱克，不敢惹事是庸才’。当时我深以为然，但现在，我不会让你们把这句话奉为宗旨。 “学院虽然倡导学生间竞争，但那是双方自愿进行的切磋，校规上也说了，严禁私斗，就是禁止那些单方面的暴力行径的发生。但即便如此，每年还是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严崇的声音顿了一下，接着道： “所以我要给你们再加一条规矩，我的学生，无论实力多强，都不能去主动惹麻烦，当然，如果有人来惹事，就给我加倍奉还地揍回去，要是打不过，就去找人，有多少找多少，再不行就来告诉我，明白了吗？” “明白了！” 虽然教室里大部分桌椅都空着，但这三十二个人的声音很是响亮。 “你们这三十多个人是坚持跑完了一百圈的人，我相信你们无论是在实力上还是心性上都有不错的底子。”发出严崇声音的小东西甩了甩背后类似尾巴的部分，转过身去说道： “那接下来，你们去教务处，把三班的课本都搬过来，现在马上。” “啊？”一些学生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刚刚严崇还在夸人呢，这活儿来得也太突然了！ 小东西回身，用闪着幽幽蓝光的眼睛瞥了他们一眼，严崇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 “十、九……” 李诗棠和一众同学立马起身，跑出了教室。 教务处并不远，就在紫、黑两栋教学楼后的教师办公区大楼里，但课本却着实有点多——这不是指种类多，而是单纯的数量。毕竟三班有整整一百人，就算只有一种课本，那总数也有一百本。 更不要说这里的课本不止一种。光是一年级的课本就囊括了武魂、魂兽、文法、数理这四种学科，每人四本，算下来就是四百本，每本掂在手里都还挺有分量。 “……毕竟是要用一年的课本嘛。”在看到堆在角落里垒得奇高的课本后，言希自我安慰般低语道。 “往好处想想，起码这些书都是免费的，这下是我们赚大了。”李诗棠拍了拍室友的肩膀。 魂师学院的教科书一般都是由所属国家购买并发放的，不需要学生自主购买，这也算激励魂师教育发展的一个方面。而对不从属于任何一国的史莱克学院来说，这部分支出则由史莱克城来承担，简而言之，不需要学生出钱。 就在这俩人还在感慨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指挥起来了： “你们，去搬那叠；那边的，负责那堆算术的课本；一人十二本，这点话总听得懂吧？” “喂，那边那两个人，别闲着！”那发号施令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听得出来，这就是那个先前上课迟到但跑圈第一，竖直头发远比脸更有辨识度的郑明昊。 “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还不去干活？”郑明昊的下巴微抬，用一种很不客气的语气对回过头来的李诗棠和言希说道。 “你——”哪怕这正是需要合作的时候，郑明昊的要求也没有问题，言希还是有点动怒。 这哪里是请人帮忙，明明就是使唤人！ 这个人现在和早上迟到时完全是两个态度……李诗棠赶在言希面前开口道：“就算每人搬十二本，也还剩下十六本书没有搬的。那些怎么办？” 她的语气倒是平静。郑明昊依然保持着那种高傲的态度：“用不着你来操心，我自己来搬。” 说到这里，他还颇为自信地加了一句：“毕竟我是最强的那个嘛，搬得多一点也没什么——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李诗棠迎上郑明昊略有诧异的眼神，直接答道：“你的态度很有问题。 “不管你的实力如何，在和同学说话时，也请你端正一下态度如何？” “端正态度？”郑明昊把这四个字拉长音节重复了一遍，周身的气压却陡然降低： “对付你们这种弱小的人，难道我的态度有问题吗？”他傲然道，“还是说，像你们这种不服气的，我得这样来‘请’？” 一下沉重起来的空气让李诗棠有点喘不过气来，可马上，一只手便搭在了她的背后，她身边的言希似乎也释放了某种威压，与郑明昊的那股威压形成了抗衡，但隐隐之中有被压倒的趋势。 同样身为魂师，李诗棠马上就明白了这种状况： 这是双方释放武魂的前奏！ 她召唤糖武魂时，身边的气压也会稍微降低一瞬，可那实在太过微弱，如果不用心去探查，根本无法发现；可这两个人的武魂外放却能引发这种变化，这就足以说明他们的实力了！ 言希这保镖倒没找错……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李诗棠丝毫不敢有大意的念头。因为目前的局面仍然是她们两人被郑明昊压制——郑明昊的修为的确比她们要高！ 她在暗暗心惊，殊不知郑明昊此时也在惊疑自己怎么碰到了硬钉子。 以他的修为，以往释放魂压压倒同龄人时都是很轻易的，就算在史莱克学院，他也从跑圈的情况看出了自己才是全班最强；况且刚才也没有人反抗自己，他才会如此横行霸道。 可现在的情况却不同了。那个带头顶嘴的小矮子他倒不是很在意，但随后的那个棕发女孩的修为却不低！ 郑明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丢下一句“你们抓紧时间搬书”后就走开了。 听上去倒像给他自己找台阶下。李诗棠腹诽了一句，感受到了身上强压的离开，身边的言希低声说道： “他很强……” “有多强？”李诗棠歪过脑袋。 “我现在有二十一级，但他的魂力恐怕比我高得多。”言希坦言道，“要不是我的武魂和他的好像构成了某种克制关系，还真不一定能扛住他。看来他的‘最强’也不完全是自己瞎说。” 二十一级，比我高出整整六级加一个魂环……真不愧是宗门子弟……被夜枭压制的武魂，难道这郑明昊的武魂是只耗子？还是虫子？李诗棠的嘴角颤了颤，终究还是没能扬起来。 尽管严崇已经说了严禁挑衅和单方面暴力的行径发生，但像郑明昊这种借修为优势就耀武扬威的人还是很多的，这一次是因为言希在身边才让对方知难而退，但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李诗棠叹了口气。 现在还是要以修炼为重……但无论怎么想，我的武魂也不可能压制别人，如果要预防这种情况，首先得在修为上不落下风，其次就是自保能力……对了，前天发现的外院图书馆今天应该开放了，得去看看有没有自创魂技相关的书……她弯下腰，准备先按郑明昊所说，搬个十二本。 倒不是说她要顺从郑明昊，目前的确是需要合力搬书的时候，郑明昊的话也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再说了，郑明昊还打算一人搬完二十八本课本，如果不是他态度高傲，李诗棠还得对这份责任感拍手称赞。 郑明昊的声音还在响起，这家伙应该是去其他地方使唤人了。李诗棠也懒得去管他，自顾自地搬起书本，就要和言希一起离开。 谁知道，一个清越干净的声音却紧跟在郑明昊的吩咐后响起了： “教我搬书？你谁啊？” 第三十三章 双雄对峙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要不是两只手都已经搬着课本，李诗棠真的想马上就捂住自己的脸。 “……你叫温蒂，对吧？”郑明昊看着眼前长相清秀但出言不逊的女孩，不怒反笑道，“我对你有印象，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和我相差不到一圈的人。 “如果你还没记起来，那我只好自我介绍一下了，我叫郑明昊。” “原来是你！”温蒂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记起来了，你就是跑我前面，排第一的那个郑明昊！” 听到这长相不错的女孩的夸赞，郑明昊颇为自得，刚要露出满意的笑容，温蒂的下一句话就打碎了他的表情： “谢谢你的扫把头，让我跑圈时不至于太无聊，哈哈！” 她讲这句话时还特意抬高了音量，好让其他同学都能听见，把视线投向这边。 郑明昊的脸色“唰”地黑了半边，他周身的气压再次降低了，这次威力更甚，竟到了其他同学也有点抬不起头的地步： “你说什么？” 温蒂此时也咧开了嘴角，整个人凶相毕露： “我还想问你这个问题呢。 “刚才你的那些屁话我也都听到了，什么‘最强’，什么‘态度没问题’，你他妈谁啊，也想对老子发号施令？ “那四……严老师刚才说了什么你没听到？你觉得自己很强？在班里无敌？那你去找老师单挑啊，在学生群里装威风算什么本事？” 郑明昊那强大的威压已经盖上她的背脊，但温蒂却是冷声道： “你觉得那点手段吓得到我？” 她边说着边活动起手指关节，那架势看着就像要冲上去和郑明昊硬碰硬。 郑明昊明显也看出了她的想法，冷笑道：“正面战斗，这个班没人能赢我，包括你。当然，非正面也一样。” 温蒂笑得更大声了：“那也得试试才知道！” “——适可而止吧。”这清泉般清澈的声音刚落，一本《初级武魂分类学》便不轻不重地敲到了温蒂的头上。 “！”温蒂刚要条件反射地大骂一句，转头就看到了何璐那张秀眉蹙起的脸，不由得更愤怒了： “你他妈干嘛？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现在不是单挑的时候，要打就去广场上打，”何璐的皱眉只维持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微笑的表情，“要搬书就好好搬。” 于是温蒂噎住了，郑明昊也噎住了。可他的哑口无言不是因为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是他看到了何璐的正脸。 那张脸肤似雪凝，唇如桃花，眉眼是舒展开的，却掩藏不住那一点上挑的眼尾，这与话本里那些摄人心魄的狐妖是何等相似！即便五官还未完全长开，这份容貌在整个外院都称得上天人之姿。 他竟然一直忽略了班里还有这么美丽的女孩！郑明昊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喉咙滚了滚，他瞬间收敛了魂压，声音里也带上了明显的讨好： “你说得对，现在正是需要我们通力合作的时候，可不能让一两个人毁了整个班！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 “——我刚刚的那句话，也是说给你听的。”何璐直接打断了他的示好，笑容明媚如暖冬的朝阳：“郑明昊同学，你可能是想多了，严老师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委任任何学生干部，你哪里来的权限指挥其他同学？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你真的能指挥我们，你觉得用这种态度能得到我们的支持吗？” 郑明昊被她这句话弄得愣了愣，他环顾一圈，看见周围的同学已经不再是那副顺从的样子，转而用愤怒的眼神看向自己，不由得心中一惊。 “你是在为他们说话吗？”郑明昊皱着眉头问道，不知为何，他初见何璐的好感此时已经烟消云散，甚至隐隐多出了一种危机感。 “我没有啊，”何璐一下抱住了温蒂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我只是在说我们两个而已，你再这样下去，不说别人，我们两个人可绝对不服。” 她又抬眸，扫了一圈班里的同学，接着道：“但看样子，不服你的人似乎还有很多呢。” 事已至此，郑明昊再拿魂压镇住其他人也只会显得他中气不足，毕竟他的那套对这里好几个人都不管用——就算只有好几个人，都足以损害他的威严了。 “看什么看！还不去搬书？”他转而大声吼道：“拖得太久倒霉的就是我们全部人！” “那郑明昊同学，每个同学搬多少本呢？”何璐故意问道。 “……”郑明昊咬牙切齿道：“每个人十二本，剩下的，我来搬。” “那不行。”温蒂借此机会推开了何璐，上前一步道：“都是同班同学嘛，我也来帮你搬吧。” 这句话听着倒是不假，要不是她之前和郑明昊的冲突还让人历历在目，同学们可能真的会认为温蒂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 “随便你！”郑明昊扭过头去，走向了书堆。 被明显厌恶了的温蒂及何璐则在后面对视了一眼，很快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仿佛冲突从没发生过。 可全程围观了的李诗棠却是看得清楚：方才郑明昊压制温蒂时的魂压虽然是以他自身为中心扩散，明显影响了整间房间，连她这个站在边缘的人也受到了波及！ 而根据言希的解释，这可能已经超过了大魂师的水平！ 大魂师往上，那就是魂尊了……郑明昊是三环魂尊吗……我们班有个魂尊？可我从未在原着听说过这号人物……不，现在原着只能当参考，信不得…… 而更让她惊讶的是，在面对郑明昊那压制性的力量时，温蒂和何璐竟然没有一点异常！ 但我并没有感受到另外的魂压……也就是说，她们本身存在某些能和魂尊抗衡的因素吗？李诗棠思索着，不自觉就把她们和原着里那些身怀特异的主角们联系到了一起。 也许原着中的“主角”并没有消失，只不过是换了个人？ 无缘无故地，李诗棠的脑海里冒出了这么个想法。 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有可能……世界变了，设定变了，主角肯定也变了……至少今天早上跑步时，我是没见到什么大扑闪蝴蝶抱着人超速飞行广场十来圈的画面…… 这是否也表明，原本主角的剧情线已经不同了？那现在主角又在哪？我还有抱他大腿的必要吗？ 李诗棠对原先的主角并无太多印象，除去他那一堆发育起来后获得的荣誉外，原着对他的描写就只有“一位黑发蓝眼的男子”，但保险起见，她决定之后还是去一班打听打听。 “也不知道有没有去其他班里打听老乡的操作……希望他们不要太排外……”她嘀咕道。 一边听着言希对刚才那件事的吐槽，一边搬着课本，李诗棠夹在队伍中间走回了教室。 讲台上那个幽蓝色的果冻已经不见了，严崇正站在讲台上，正对着台下的那六十八个人说着什么，不过听他那不友善的语气，想必不是什么好话。 走在最前面，左右手各抬十本课本的郑明昊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严崇头也不回，余光瞥了郑明昊一眼后道： “郑明昊，你的修为是全班里最高的，在今天早上的体能测试里也排第一，我先凭这两点让你当临时的班长，你有问题吗？” “……”本来还有些杂乱的搬书队伍瞬间安静，三十一双眼睛带着各自情绪齐刷刷看向了郑明昊。 温蒂是脸色最难看的那个。她才刚刚和郑明昊放完狠话，哪知道后者现在就上位了，上的还是班长的位子！ 她接着看向和自己算是同伙的何璐。何璐也看向她，漂亮的眸子扫过温蒂扭曲的表情，她的腮帮子鼓了鼓，又转过脸去。 好，她也不服气。知道了这一点的温蒂认为她和何璐是同仇敌忾的关系，对她这个偶尔很气人的室友稍微满意了一点。 ……李诗棠看着这一幕，只觉额头上多了无数欲滴未滴的汗水。 这不就是小孩子怄气吗……她在心里默默做出评价。 “我没有问题！”郑明昊喜出望外道。 “很好，要是你们谁想取代郑明昊的，尽管向他挑战，打赢了就来告知我一声。”严崇推了推眼镜道：“现在开始上课，班长组织发放课本。” “是！”郑明昊答应一声，捧着书踏入了教室。 他让后边跟着的同学们把各自的课本都分好类分到一堆去，再在同一类里拣出十本给一组发下。这活儿当然用不着三十二个人来干，所以大部分人把课本放到指定位置后便回到了座位上，只剩下零星几个人是自觉留下来和郑明昊一起分发课本的。 这里头李诗棠算一个，她觉得这活儿没有多重；言希也算一个，她跟着李诗棠；温蒂跟何璐算两个，大抵是因为不服气；还有一个脸蛋圆圆的女孩也留下来帮着发了几组。这人数不算少，所以课本发得也快，没过一会儿，李诗棠便坐回了座位，开始听严崇讲第一堂课。 第三十四章 开小灶 史莱克学院一向注重实战，但也不是就不教理论了，史莱克城公款为学生购买的课本便是证明。但每天的课程都是上午体能训练，下午理论课，理论课由不同老师轮着上，体能训练却是全交给班主任负责，课程的连贯性就不一样。 严崇先就目前兴起的魂导器讲了两句，当他讲到魂导师在七环以下对魂师有优势时，全班都是一片哗然，这个反应倒让李诗棠觉得有趣。 “传统魂师对魂导器的概念应该还停留在近体魂导器，也就是冷兵器上……但隔壁的日月帝国用的可都是大炮……一寸长，一寸强，这攻击范围就已经比近体魂导器要远了，怪不得很多魂师宁愿用魂技也不想用魂导器…… “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很简单，只要让传统魂师也用远程魂导器就行，但这里的很多学生家族底蕴深厚，眼界却未必放得开；家中长辈灌输的价值观应该都是轻蔑魂导器乃至魂导师的，毕竟在他们的观念里，斗罗的魂师最尊贵，日月帝国没有好东西……” 当然，李诗棠能这么想，也是因为她某种意义上通晓了未来，如果让她一开始就当个本地人，她也未必能接受这阵时代的潮流。 可严崇并没有单方面的贬低或推崇魂导器，他只是由魂导师普遍体能较弱的现象引出了自己的教学办法： 从现在开始，为了避免在体能上落於下风，为了打造全能型史莱克人才，他会给全班学生都制订锻炼计划和体能指标，每个星期抽查一次，达不到指标的学生，当场退学。 今早的跑圈其实就是为了给班上学生的划分层级的，但现在因为大多数人都没跑完那一百圈，所以严崇就只给李诗棠他们那三十二个人划了层级，至于那些没划上的，自然是用严崇定制的统一地狱级标准——这大概也算惩罚之一。 而对于划分了层级的人来说，郑明昊和温蒂这种是第一等，李诗棠这种就肯定是末流——但当事人李小姐却很庆幸。 因为末流的体能指标是最低的！她暗自给自己握了个拳。 ……虽然那也只是相对于第一等的怪物体能而言！ 在严崇宣布完自己的恐怖计划后，救命般的放学铃声终于响了起来，原本脸色发白或发青的三班同学们立刻挺直了背脊，眼睛都多了几分神采。 严崇倒没有要拖堂的想法，一听到铃声就停下了口中的计划，转而说道：“这节课就上到这里。 “下午上理论课，虽然不是我的课，但别让我听到我们班的谁谁谁迟到了或者没带课本这种事情，听懂了吗？” 全班上下回答得那叫一个人声鼎沸： “听懂了！” 严崇一挥手：“解散。” 教室里的学生立刻一哄而散，但紧跟着严崇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诗棠，你跟我过来。” 啊？李诗棠刚要离开椅子的屁股停滞在了半空。 “你的体能不行。”刚到办公室门口，严崇便丢下这句话，脱下外套，大喇喇地躺进了自己办公位的沙发里。 我知道……所以，为什么你的办公室会有沙发？李诗棠抿了抿嘴，一言不发地跟着走了进去。 她快速看了一眼严崇的办公桌，上面正中央的位置是空的，里面靠墙那侧堆着几本硬壳书，放得很乱；外边这侧放着一叠牛皮袋装着的资料和白纸，笔筒里放了两支钢笔，看起来还算整洁。 物品的陈设和摆放有时也能反映一个人的性格，李诗棠还在心里推敲着，耳边又响起了严崇的声音： “如果不算那些偷奸耍滑的人，那么你跑完那一百圈的时间比你前面那个多了五十多分钟，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严崇把眼镜取下来，搁在原木书案上，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我随便在那些个魂师学院里抓个同类型武魂的同龄人和你比，也比你快三十分钟。 “你档案上写的是十五级魂力，也通过了魂力的考核，可在我看来，你的体力和魂力却并不相符。 “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诗棠注意到了他陡然变低的嗓音，可面上仍表现得像什么都不知道那般： “老师，我不清楚。” 严崇又扫了眼自己的这位学生：金发金眸，细皮嫩肉，脑袋上还扎着两个罕见的螺旋辫子，就算穿着校服也自成一股贵气，便再次低声问道： “你有吃过丹药吗？” “吃过。” “几颗？” “一颗。” “那还好。”严崇点点头，声音放缓了不少，“如果是吃过太多丹药的学生，就算留在这里，也只是徒劳一场。本来我叫你过来，是想劝你退学的。” ……老师，当着学生的面讲这个真的好吗？李诗棠顺着自己的好奇心问道：“为什么？” 严崇揉了揉太阳穴道：“因为他们的天分已经被丹药耗尽了。 “我见过那些服用多颗丹药，在十二岁前把修为硬生生提上十五级的学生，他们前期总能发挥得不错，可一到体能测试或实战考核，那种靠丹药提升上来的薄弱的底子就会暴露无疑。 “更不用说之后的升级考核，提升修为是硬性要求，但他们的速度却总比同龄人要慢一些，慢着慢着，就会被学院自然地淘汰掉。 “而且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也不符合史莱克的培养标准，与其留在这里受折磨，不如趁早把他们开了。” 敢情这位严老师觉得留在史莱克就是种折磨？李诗棠的兴致被提上来了，但又不好多问，便只能垂着脑袋乖巧地站在一旁。 见学生不说话，瘫坐在沙发里的严崇伸长了手，在办公桌上摸索几下，抓出一张纸，他的背脊如鲤鱼打挺一般挺直了，钢笔在纸上唰唰几下，写下了几行字。 “拿着。”他把这张纸递给李诗棠，又靠回了沙发，“你的基础太弱了，寻常法子对你不管用，我先给你大致定个训练内容，照不照做随你，一个月后我要检查，不过关就给我等着退学吧。” 李诗棠疑惑接过，看到上面的内容后，一张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每天长跑一万米，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等等，这不是那位最强但秃顶的大人才用的方法吗！难道严崇老师是……* 她又往下看去，在看见下面还有引体向上三十个等内容后长吁了一口气。这不符合她的性格，可刚才那前三项差点让她以为严崇也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虽然找到同伴也不错，但让老师当自己的同类还是有点膈应！ 还好，还好……不，一点也不好！每天这么一套整下来，她还有闲心吃饭吗？还有闲心修炼吗？还有闲心过自己的生活吗！ 李诗棠有点欲哭无泪，想要抗议，但又不敢在语气里夹一点控诉： “照着这张单子做下去，我的体能就不会落后了吗？” “是‘肯定不会’。”严崇摇了摇手指，“你觉得任务太重？我是让你一天内完成，可不是叫你堆在一起完成。 “你以为体能课是拿来干嘛的？” 李诗棠喜出望外：“所以我也能在体能课上完成这些任务？” “听你这句话，你不是在怕这么重的训练任务，”严崇笑得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半点也不留情，“你是在怕它们侵占了你的时间。 “这观念可是错的离谱。” ……李诗棠忽的打了下寒颤。 “你那么紧张干嘛，我又没骂你想法不对。”严崇反而缓和了笑容道，“反正你迟早会自己改掉的。” “行了，你可以走了，我可不想第二天传出什么‘新生班班主任扣留学生不让她吃午饭’的流言。” 他对她摆了摆手，算是赶人。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尽管想不通为什么严崇要给自己开小灶，李诗棠还是恭恭敬敬地向他鞠了一躬，这才转身向门口走去，拧开门把手。 可没想到，这一开门，迎接她的不是外面的走廊，而是只能看到半截的黑色长裙。 长裙上方传来了干涩嘶哑的老妇的声音，语气淡淡的： “严崇。” 李诗棠只听到后边一阵什么东西从沙发里挣扎起身的声音： “周老、呃，中午好，周老师！” 周老师……李诗棠听到这称呼，努力憋住了嘴角上扬的冲动。 原来周漪竟然是严老师的老师……你小子也有这种时候！她有点幸灾乐祸地想到。 眼见着周漪就要进来，她连忙侧身让行，也跟着低头说了一句： “周老师好。” 周漪走出一段，回过头来，苍老的脸上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你是严崇班上的？ “礼仪不错，你的老师在你这个年纪，可不晓得同其他师长问好。” 不远处严崇的脸颊肌肉抽了抽，李诗棠憋笑憋得更辛苦了。 她不愿再憋下去，应了一声后就拔腿跑掉了，还顺带关上了门。 周漪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严崇的办公桌，嘴角微勾道： “有句老话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没想到啊，今天你也有把学生单独叫到办公室的时候了。” 严崇笑了笑，不知为何却显得有点窘迫，像个被老师突击检查的学生：“只是给她一点帮助。” 这话说完，他又像个征求意见的学生一样开口询问道：“如果老师您的班上有个体能奇差、甚至到了吊车尾级别的学生，您会怎么做？” “怎么做？就连这种事你都要来问我吗？”周漪挑了挑眉：“这种人就不适合留在史莱克，除非他能在我手上坚持下来。 “当然，能在我手里撑下来，他的体质也不算弱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严崇的语气似乎释然了一点：“方法我已经告诉她了，要不要使用，全靠她自己。” 周漪上下打量着严崇：“我原以为你应该会直接放弃掉。” “咳、为人师表嘛、”这借口让严崇本人都不怎么相信，于是他立刻改口，“我只是认为，这孩子有争取一下的价值。” 新生教学楼内。 放课后的三班教室内空空荡荡，半个人影都没有，李诗棠小跑着回到这里，把课本全装进银镯子后，便打算接下来也去食堂解决午饭了。 但望着史莱克广场那边的人山人海的食堂，她突然冒出了个“在吃饭前做些什么”的想法。 第三十五章 小溜图书馆 李诗棠下了楼梯，来到新生一班的教室门口。 不出她所料地，这个教室里也是一个人都没有。想来这群修炼狂应该是早早赶去吃饭回宿舍接着修炼去了，倒也正常。 虽然我还是想争取一下……李诗棠叹了口气，正要离开，一转身，却看到自己面前正站着一个女孩子。 这姑娘一头黑发，长相平平，手里抱着几本书，一双黑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自己： “你站在我们班门口干什么？” “……” 这是一班的学生！一班的！别错过机会，快问！快问！李诗棠思路急转，脱口而出道：“我来找老乡！ “——请问你认识一个叫霍雨浩的人吗！” 黑发女孩似乎很是疑惑： “我才第一天来到这个班，连同学都认不全，你问我有什么用？” ……我也没认全，你说的对！李诗棠想，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像吃了两斤苦瓜一样。但她不肯放弃，仍然追问道： “那请问你在班上有看到黑发蓝眼的男生吗？” 这问题似乎也等于白问了，因为黑发蓝眼算是星罗境内比较常见的配色，就跟金发碧眼一样的普遍。 但黑发女孩的回答很不走心：“没留意。” 李诗棠现在的表情就跟吃了三斤苦瓜一样，但还得强撑着露出笑容： “谢谢。” 黑发女孩眯起眼睛，似乎在欣赏李诗棠那一张虽然精致但浸透了苦瓜汁的脸蛋。她从来没见过表情这么丰富的人，因此心情也变好了一些：“你为什么不去看我们班的名单？” “啊？”什么名单？李诗棠一脸困惑。 “你不知道吗？就是放在讲台上的那张学生名单，给第一天上课的老师点名用的。”黑发女孩歪了歪脑袋，“不过我们老师记性特别好，所以都没用过，就丢在讲台上了。” 一班的老师是周漪……说起来，严崇好像也没怎么看过那张名单就能直接喊名字了……这俩还是师生关系……某些技能倒是一脉相承……李诗棠眨眨眼睛： “我可以进你们班吗？” 不会被拖出去暴打一顿吧？ “当然可以，学生手册上又没说不许出入别的班级，”黑发女孩说道，“我也是回班里拿东西的，咱俩可以一起。” 她如此热心，反倒让李诗棠起了点疑心：“可你原本就是一班的。 “我不熟悉你们班的规矩，你若真想帮我，不如帮我把名单拿出来，或者替我找找上面有没有我老乡的名字。” 这不像是请求，反倒像个要求了。这也是李诗棠当大小姐那会儿留下的毛病，她自知这话不太对头，便加了一句：“作为报酬，我请你吃顿午饭如何？” ……动不动就谈条件也是毛病之一。 “你要请我吃午饭？”黑发女孩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好啊，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帮你拿名单！” 说完，她便绕过金发女孩，走进了教室。不过是李诗棠站在原地踮了两下脚的功夫，那女孩便出来了，她的腰侧多了个小包，手里多了张纸。她把这张纸递给李诗棠： “给。” 李诗棠谢过一声，拿起名单快速地扫了一遍。但遗憾的是，上面一百个名字里并没有“霍雨浩”这三个字。 这个班上没有姓霍的学生，唯一一个姓戴的也是个金发碧眼——当然，这是那黑发女孩说的。 尽管心中有些失落，李诗棠还是礼貌地将名单还给了黑发女孩： “谢谢。” “上面没有你要找的人？”女孩不接反问道。 “没有，”李诗棠苦笑道，“我们去饭堂吧，我答应过请你吃饭的。” 女孩摇摇头：“我还没有到做这种不平等交易的地步。 “这样，你借了我们班的名单，作为交换，你的名字也要告诉我。” “我叫李诗棠。” “唐潇。”女孩也跟着说道，“我们互道了名字，这样就算认识了吧，李诗棠。” 算……吧？李诗棠刚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这个叫唐潇的女孩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真是个怪人……李诗棠默默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如是想道。 她准备接下来也去各个班级打听霍雨浩的消息，找得到那自然是好事一桩；如果找不到，那也算了，因为事到如今，主角好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唐门尚未没落的当下，少宗主唐雅和贝贝未必能碰到一起；这两人如果不相遇，那就不一定能结伴猎杀魂兽；他们要是不一起去星斗大森林，那就未必能拉霍雨浩入伍；如果不加入唐门，光靠那十一级的魂力，霍雨浩很可能入不了史莱克……这么一看，唐门的背景真的很重要……等等，唐门…… 李诗棠低垂着的眸子猛然缩小了。 刚刚那个唐潇不就是姓唐的吗！ 她怎么会没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要往唐潇离开的方向走去，可旋即便停下了。 姓唐也不一定就是唐门的人……她叹了口气，心里空落落的，却不是因为没找到霍雨浩和忘了询问唐潇的身份，而是自己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唐”这个姓氏的意义。 看来是过了太久安分日子，我也变得迟钝了……李诗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正午时分，外院图书馆门口。 去饭堂打包了午饭的李诗棠再无后顾之忧，踏进了这所不起眼建筑的门口。 这座图书馆在外面看上去也就是栋四层的小楼，可当李诗棠走进去后，她看到的却是一大片从中央楼顶投下来的阳光。这阳光照亮了整个一楼，让整片空间变得十分亮堂，也让阳光下的一排排的书架的画面变得格外清晰。 微尘在半空中漫游着，偌大的一楼里一个读者也没有，安静得很。李诗棠通过玄关，来到中央的阳光底下，却没有感觉到温度的升高，阳光也不算刺眼，心中升起了诧异。 也可能是用来当天花板的那块玻璃很特殊……这个史莱克学院的魂导科技似乎比原着的要强一点……她没多管这些，径直走向了角落处看上去像接待处的地方。一位身着墨青色长袍的年轻女人坐在那张桌子后面，手中拿着一根形制很奇怪的笔在纸上挥洒着墨水。 不，李诗棠还是认得那是什么的，因为那根笔有着木笔杆和毫毛制成的笔头，很明显就是她所认识的那种毛笔。 李诗棠来到桌前，轻声开口： “请问一下，怎么借书啊？” 随后便是一段长久的安静。女人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注意到李诗棠的存在。 “那个……”李诗棠正欲再问一遍时，那女人手中的毛笔才点完最后一笔，女人不急不缓地回答了李诗棠的上一句话： “把书和学生徽章拿过来，交完押金就能拿走。” “押金……？” 女人用一块典雅的砚台上给毛笔蘸饱了墨水：“一本书一个金魂币。” “书籍若是逾期不还，学校将扣留押金，并且会按违约天数罚钱。” “那一次借书的期限是多久呢？”李诗棠接着问道，却迟迟没有等来女人的回答。因为女人已经开始写起了下一个字，她现在像是已自成一个世界，外界的声音都听不进去。 ……史莱克什么东西都多，怪人尤其多。入学短短几天，开学刚刚半天，李诗棠就已经深刻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她没有焦急，借这个机会观察起了整个图书馆。 她首先观察的便是服务台。这个服务台仅由一张红木长桌，一张红木椅子和一位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图书馆管理员构成。长桌上除开放着书法用具的那一侧，其余的便只有一份打开的报纸和几本叠得整齐的大部头，它们书脊上都贴着编号，应该是还回图书馆的。 书脊上还印着这些书的名字，打头的一本是《星罗地区特色魂兽大全·其一》，剩下的几本皆是它的续作。 至于报纸，李诗棠第一眼便看到了它的报头： 《史莱克校报》 ……嗯？！李诗棠揉了揉眼睛。 就在这时，女人写完了手上那个字，再次用那种沉闷的声音开口了： “一次借书期限为一个月，到期可以带书来这里续借，续借期有三个月。” 她是在回答李诗棠的上一个问题。 李诗棠反应过来，连忙问道：“一次可以借几本书？”生怕女人又开始写字。 女人则不紧不慢地给笔蘸着墨：“十本。” “请问一下，”眼看着女人的毛笔又要落到纸上，李诗棠抢着时机问道：“《史莱克校报》是……？” 女人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然而声音依然没有起伏：“那边架子上就有。” 李诗棠寻着女人目光看去，果然发现书架旁边还有一个个放报纸的架子。她还想再问些什么，这头的女人却已经开始写一个笔画看上去很复杂的古字了，因此只能作罢。 她向女人道了声谢，也不管后者听没听到，而后朝报纸架子走去，取下了一份看上去是最新的《史莱克校报》。 她没急着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继续浏览起了书架的分类。 事关魂师，这里的书籍大致划分也就只有四种：魂师、魂兽、武魂、魂技；但李诗棠在写着“魂技解说”的那个书架流连许久，都没看见一本对自创魂技有详细介绍的书。看来这东西的确玄之又玄，能领悟就能有，不能领悟这辈子都得不到。 她把目光投向了一楼更深处矗立着的书架。其中几排的书架上写着：“名家名篇”。 希望这就是自己要找的“前辈心得”……李诗棠吸了口气。她接着来到了这些书架的跟前，对着书脊上的书名仔细搜索了一番，最终锁定了几本约一指宽的影印本。 这种书的书脊上只有“壹”“贰”这些编号，封皮陈旧泛黄，取下来一看，上头依旧可见其苍劲力度写就的几个大字： “《自研剑法心得》 “作者：佚名”。 第三十六章 比想象中更离谱 “自研剑法”……这也算自创魂技的一种吧……不过为什么作者是佚名？能自行研究出一套剑法的魂师就算不是大能，也是大师级别的吧……应该是嫌麻烦所以才没署名……李诗棠如视珍宝般看着手上这本比起其他书来又薄又小的影印本，难以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书架上相同的影印本还有两本，不多不少，刚好是完整的三册。她把这三本《自研剑法心得》抱在怀里，就像抱住了自己的未来。 她翻开第一册，大略看了下，见上面都是些运气的窍门和操控魂力的解释，心下更是大喜。 看来这本自创剑法不是假货！ 虽然她还想细看两页，但经过早上那趟极其消耗体力的运动和劳动，她现在肚子已经撑不太住了，便计划着回宿舍的路上先把午饭的两个三明治解决了再说。 至于为什么不回宿舍再解决午饭问题，因为学生手册上就已经说了禁止携带熟食进入宿舍，李诗棠也不觉得她的储物银镯能瞒过这卧虎藏龙的史莱克。 ——万一宿管大妈是个七环魂圣，一眼就识破了我的储物魂导器怎么办？！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李诗棠觉得还是乖乖遵守学生手册比较好。 她可不想开学第一天就被扣个人分！ 简单地做了下打算，李诗棠抱着她的未来站到了服务台前。 “我要借这几本书。”她赶在前台的女人再次提笔落字时说道，把书、报纸、学生徽章和四枚金魂币一同递了出去。 女人不急不缓地放下毛笔，也不看她一眼，拿过书的时候目光却在上面多流连了一会儿。 “这些书，对现在的你来说还太早了。”她随后抬起头，用一种笃定的语气对李诗棠说道。 “我只是想要了解一下。”李诗棠坦然道。因为这本《自研剑法》也是她找到的唯一详细解释自创魂技的资料了，还是本前辈心得，正符合她的要求。 女人见此便没再说话，帮李诗棠办好手续后就接着写毛笔字去了，像是再次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李诗棠没再久留，离开图书馆后，她便收起书本，掏出夹着火腿和鸡蛋的三明治来，一边吃着一边展开了手里的《史莱克校报》。 她还是想见识一下，这份看上去像是史莱克学院自己办的报纸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可她没想到的是，那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报头下面，紧接着的头版标题却是一行加粗跟着三个感叹号的大字： “二年级第一强攻系向一年级新生发起挑战！私怨还是霸凌？！！ “本周五六点斗魂场，敬请期待！” ——这标题已经超越时代了吧！ 李诗棠甚至忘了自己嘴里还嚼着食物，她一下子呛住了，剧烈的咳嗽声引来了周围不少学生的瞩目。 倍感丢人的她只得把头深深地埋进报纸里面，假装自己还在认真地看报。她也的确在接着看，看见那则头版新闻的作者——落款只有一个画上去的星星，一时只觉得更加无语凝噎了。 “这份校报的出版日期是去年的十二月，现在是三月，刚开学，还没见到什么书报亭开门，那这应该是上个学期的最后一期报纸…… “本来以为史莱克学院这氛围应该会生出更严肃的校报……没想到竟然这么接地气……因为面向的受众都是学生吗？” 李诗棠粗略地看了一遍这篇“新闻”，内容和标题说的差不多，二年级的第一名向一名新生挑战，比起事件本身，更值得她注意的是这两个当事人的名字和描述： 那名二年级第一叫做玉穹麟，武魂看描述像是雷属性的兽武魂，和龙相关；至于被挑战者，则是一名叫做陆思遥的控制系，武魂与冰相关。 这……姓氏是“玉”，武魂又和“雷”“龙”有关系，基本能确定和蓝电霸王龙有关了……可是，原着里史莱克的蓝电霸王龙我记得只有贝贝……还有一位，是天龙门的弟子，但不在史莱克……剧情果然变了不少……李诗棠一边看着，一边将这一变化记了下来。 然后便是那位陆思遥。他上个学期是一年级新生，现在就应该是二年级——有关二年级的姓“陆”的学长，李诗棠只能想起一位，那就是入学时帮自己登记的那位高大个儿陆学长。可这世界上姓陆的人实在太多了，她也不能断定这位敢应战学长的一年级猛男就是那位她认识的那位。 再说了，就算真是那位，她也只能感慨一句“竟然是这么厉害的人帮自己登记的”，权当是无聊校园生活的添料。 校报上只刊登了这如同预告的文章，因此李诗棠也不知道最后这场比试的结果如何，她把一些信息记下，囫囵吞枣般吃完嘴里的火腿，用空出来的一只手翻了页。 殊不知，下一页的信息就更是重量级。 “人设破裂！史莱克七怪队长竟于海神湖畔与神秘女子幽会！ “史莱克新闻社为您带来第一手报道！” ——这是什么标准狗仔队标题啊！ ——等等，这新闻的主角是谁来着？！ 李诗棠险些再次噎住，即便她已经历过前面那篇头条预告的洗礼，此时也不得不再把这标题再读一遍，生怕自己看错。 史莱克七怪是什么，那是史莱克学院的代表，怪物学院中的偶像，全大陆同龄人中最顶尖的存在！ 更不用说登上校报的这位是七怪的队长，是那群怪物的领导人物！可就连这种人都逃不过这份校报的制裁吗？这《史莱克校报》到底什么来头？！ 然而，当李诗棠把整篇新闻通读一遍后，才发现那位“神秘女子”是外院的某位七旬教师，是这位队长先前的老师，整个事件说到底就是师生间的促膝长谈，然后被无良记者歪曲成暧昧场景罢了。 ——标题党，绝对的标题党！李诗棠那点八卦心理刚起了点燃烧的苗头，就被如此熄灭了，她的心情一片灰暗，简直像被作者抓住了心理弱点一样。 说不定这就是作者的真实目的……不过比起这些，我更好奇怎么这个八卦、呸，新闻社怎么还没被人上门寻仇……一点也不尊重个人隐私……心理活动跟过山车一样的她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食物，两只空闲出来的手翻着校报，把后面的新闻都大致看了一遍。 果不其然，后面的新闻也多是那种震惊体的八卦新闻，从斗魂场上又有哪些人打了什么架到外院哪个美女跟谁对视了一眼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写上去；到了最后那几版，刊登的东西就更是五花八门，什么植物培育秘诀、斗罗美食推荐、甚至外院十大美男美女排行榜都整上来了，就是没有一点干货。 最后一页还登了个广告，大概是说欢迎各个领域的作家给专栏投稿，后面缀了个史莱克学院的地址。但李诗棠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也没有半点要投稿的想法。 这份报纸，就算放在二十一世纪，也绝对是最烂的那种……一份竟然还要三个铜魂币……虽然很想就这么扔掉，但考虑到这是自己花了一个金魂币借回来的，李诗棠还是忍住了，转而将它整齐折起，放回了储物镯子里。 这时她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就已走回了宿舍门口，看来这校报还是有点用处的——在消磨空闲时间上。 她打开门，看见了熟悉的一幕：言希依然坐在床上修炼，星夜倒仙也还在自己那边窗前摇曳着，心中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果然，这里还是正常的校园……我身边也都是正常的同学……” 刚刚的那份校报让她莫名产生了这个学校里没有安全的地方，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偷拍的危机感。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岁月静好。 如果没有严老师布置的体能指标就更好了……不过下午是理论课，我还有最后半天的岁月静好……可现在，现在我还是先修炼吧……一边这么想着，李诗棠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也跟着上床冥想了。 她不是不想研究那本《剑法心得》，而是午休时间实在太短了，用这点时间看书未必能看出什么来，但拿来冥想，不仅可以精进修为，还能有效地休息，正可谓一举两得。 虽然我还是更想睡觉……在进入冥想状态前，李诗棠最后在心里埋怨了这么一句。 …… 温蒂的冥想状态是被人硬生生打断的。 “喂，起床啦，下午还要上课的呀。”身边响起了清脆干净的声音，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林涧中活泼灵动的小鹿，但在温蒂听来却烦人得很。 那声音不知倦地响了好几分钟，温蒂睁开眼睛，一副不胜其烦的态度：“闭嘴，你吵死了！” 可她这一睁眼，便看到了摆在眼前的一张室友的大脸。 纠正一下，是一张很欠揍的大脸。 “你醒了呀，”何璐眨了眨漂亮的眸子，直起身来，“我听说打断别人的冥想状态可能会导致其走火入魔，看来你并不在此列呢。” “我要是走火入魔了，第一个杀的就是你！”温蒂忍住要往这张脸上吐口水的冲动，起身收拾了下自己，把校服外套搭在了肩膀上。 “现在几点？”她随口问了一句。 “下午一点五十八分。”何璐看了眼手表，语气轻松地回答道，“距离上课时间下午两点还有两分钟～” ……温蒂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 下一秒，她猛地抄起桌上的课本，跑出了宿舍。 第三十七章 课后辅导 对这两个实力不俗的人来说，两分钟内从宿舍楼冲到教学楼并不是什么难事，温蒂猜测这可能就是何璐敢惹恼自己的原因。 从入学到开学这几天来，她已经逐渐摸清了自己这个室友的性子。这何璐长得是漂亮，可那张脸皮下的心却可能是黑的，就目前温蒂的观察来看，这人成天就想着怎么捉弄和嘲讽别人，因为这个，她们俩开学第一天还差点打了一架。 而那一架之所以没能打成，可不是因为温蒂能克制自己的脾气，而是何璐在剑拔弩张的那一刻突然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我认输，我认输啦！”那个时候，脸蛋清丽的女孩举起双手喊道，“请你放过我吧！” ……当时的温蒂花了整整五秒钟来考虑那一拳到底要不要揍下去，但她师父说过，打架要讲究“师出有名”，既然现在对手都投降了，那也没有打的理由了。 初次的冲突就这么让室友的一声求饶软绵绵地化解了，但温蒂总觉得，何璐的实力是足以和自己匹敌的，她那次投降，只是不想和自己战斗罢了。 妈的，越想越气。温蒂磨了磨后槽牙，铆足劲跑向了教室。 李诗棠在座位上整理课本时，便听见了一声类似于骏马急刹的巨响，她抬起头，刚好就看见了一道急刹车般转进教室，拉开座椅，一屁股坐回位置的身影。这身影有着乌黑的麻花辫和锋利的眉眼，一眼就能辨认出是温蒂。 接着进入教室的是慢悠悠跟在同桌身后的何璐。相较前者，她的动作就要优雅多了，娇美的脸上不见一滴汗水，在坐下前还捋好了校裙的褶皱，从头到尾都没制造出什么大声响。 全班同学都因为这声势浩大的进场而转过了头，而面对这种尴尬的场合，刚坐下的何璐垂下了脑袋，手指放在大腿上绞着，一副认错的模样；温蒂却是逐一扫过，用凌厉的目光一个个怼了回去。 那眼神是挺吓人的，但也仅限于吓人了，李诗棠想道，如果温蒂真是个不服管的狠角色，那她现在应该像电影里的古惑仔一样拍案而起，而不是只用眼神威慑。 但对这个班里的大多数人来说，即使只有一个有那么点吓人的眼神，也足以让他们现在畏畏缩缩地把头都转回去了。他们能考进史莱克，肯定都有自己的实力和底气，可这些优势在这个女孩的面前却好像不起作用，他们甚至很难在这种眼神前张开嘴巴，发出声音，此刻也只能保持一种难堪的沉默。 “温蒂对全班同学使用了‘瞪视’，效果拔群……”李诗棠在心底里做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解说，同时忍不住观察起了班里其他几个能和这眼神抗争的学生的反应。 这些人里面，言希还趴在桌上睡大觉，她白天总是很困；何璐就坐在罪魁祸首旁边，转而悠闲地翻起了课本；至于实力最强的班长郑明昊……他的座位到现在还是空的。 没多久，上课铃声响起，正门处传来说笑的声音，只见头发根根竖直的郑明昊正一边和身边的女士谈笑着，一边抱着捆资料走了进来。 瞧见讲台下那一个个嘴巴紧闭着的同学，这家伙的官威又上来了，遂向众人介绍道： “同学们，这位就是以后教我们文法的李老师！ “——说：‘老师好’！” ……李诗棠扯了扯嘴角，用胳膊肘及时捅醒了言希，跟着大伙儿一块站了起来，向这位李老师问好。 上课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因为下午的几节课都是文法课，受过良好家教的李诗棠在这方面的底子很扎实，就算她想着要认真听课，脑子也会情不自禁地神游天外，等她回过神来时，臂下枕着的课本上已经多了许多意义不明的涂鸦。 她趁着课间研究了一下自己的意识流涂鸦，发现能看懂的部分都是些类似于“弹射”“膨胀”“凝固”液状物体的示意图；这也就算了，关键这液状物体还怎么看怎么像自己的糖武魂。 看来自己研发自创魂技的欲望已经溢于言表了。她吐了口气，合上课本，心想着一回到宿舍，就要去研究那本“佚名”大人写的《自研剑法心得》。 她刚做完这个打算，眼前却突然投下了一片阴影：那位脾气不好眼神吓人的温蒂站在她面前，手里抓着文法课本和一个页面发黄的小本子。见到李诗棠抬起头，她“啪”地一声把翻开的课本压到了面前的课桌上。 “教我这个语法。”温蒂嗓音低沉地开口了，语气里没有一点商量的意思。 “……”李诗棠左看看右看看，目光越过温蒂，落在了坐在教室另一侧的何璐身上。 她没说话，温蒂却像是已经理解了她的意思，语气有点不耐烦：“我看见那家伙的脸就烦，也不想让她来教我。” 李诗棠眨了眨眼，又看向了坐在最后排的郑明昊。 她没把视线投向自己的同桌，因为那位夜行性魂师才刚撑到下课铃响，就又倒下了。 “……你在开玩笑吗？”温蒂的嘴角反而勾出一个笑容来，但那笑容不太友善：“这个班里我认识的人不多，你算一个，而且看着还有点脑子，就别想着推脱了。” “可我们顶多就是债务关系吧。”李诗棠刚要摆出事不关己的样子，可在看见温蒂的眼睛时，她的心脏突地猛跳了一下。 温蒂应该是想要威吓一下自己的，因为她此刻的目光像极了某种沾染血腥气味的魂兽，狼、虎、狮子或者熊，骇人的凶狠压迫着她的神经，让她下意识竟忘了如何呼吸，背上渗出些许冷汗。 这就是把全班同学镇住的“瞪视”……之前我丝毫不觉得可怕，一定是因为离得太远……李诗棠没有任何要玩弄自己性命的意思，因此见好就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开始了自己的讲解。 温蒂那种可怕的眼神紧跟着便消失了，她俯下身子，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睛不看李诗棠，单单看着李诗棠指出的单词和句子，一眨不眨，眼睛里只剩下认真和专注。 态度转变得真快……李诗棠一边讲解着，一边还有闲心用来想点别的，她注意到温蒂问的问题十分地基础，大概就像汉语中的“的地得”问题，日常交流中可以不计较，书面表达却很容易错误，可只要她认真接受过基础教育，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联想到第一次见到这姑娘就是因为她掏不出钱来，李诗棠顿了顿，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见她突然停住，温蒂也抬起脸看她：“你怎么不讲了？” “快上课了，”李诗棠思路急转道，“要不你先回去，放学了我再给你讲最后一点。” 温蒂于是将信将疑地收起课本，回去了。等到放学铃声一响，她果然又拿着课本跑了过来，一声不吭地站在李诗棠的桌子旁边，像尊雕像。 言希坐在靠里的那侧，才刚一放学，她就已完全清醒，本来是想一下课就跑掉，可现在看见桌子旁边莫名多了个人，自己同桌的表情还十分古怪，便疑惑道： “你不是那个温蒂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温蒂却愣了愣，看着言希，声音中少了惯常的凶狠： “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言希的语气激动了一点，“你上午站出来让那个趾高气扬的郑明昊吃了个闷声亏，当时在场的人都看得到！” “哦！”听她这么一说，温蒂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也咧开嘴笑道：“我当时是站出来了，但你们两个起的可是带头作用，我也记得很清楚！” 她随后也带着十足的兴趣问道： “你的同桌我是认识的。那么你呢，你叫什么？” “我叫言希！很高兴认识你！”言希之前还以为这温蒂是个无赖似的人物，可现在看来，她竟然和自己好像还挺合得来的，也不由得欣喜起来：“你是来找诗棠的吧？我就说你们俩不仅认识，而且关系很好嘛！” 好你个……李诗棠几乎要把头埋进桌板里，但为了不让言希接着加深误会，她只能出面解释道：“温蒂同学是来找我解决一些问题的，言希，你先走吧。”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啦！诗棠，还有温蒂，再见！”言希背起包，笑嘻嘻地走掉了。 李诗棠这才想起温蒂也有个兼当室友的同桌，但在教室的另一侧，何璐的座位却已经空了，也不知道她上了哪里。 “你愣着干嘛？不是说好要给我接着讲吗？”见李诗棠又是一副出神的状态，温蒂的语气略有点不爽。 李诗棠想了想道：“我教你语法，会有报酬吗？” 这时候最符合温蒂外表的回答应该是：“报酬就是不用挨我一拳”，可这姑娘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道： “你想要什么报酬？” 这反应有点出乎李诗棠的预料。 “……我还没想好。” “那就待会儿再说。”温蒂粗暴地打断了她，在她面前摊开了课本：“现在先把我的问题解决了！” “……好。” 那些积累了几节课的语法问题其实不算困难，李诗棠用五分钟逐个拆掉了这些词汇和句子的结构，又用五分钟解决了温蒂的追问，最后的五分钟，她开始跟温蒂拉起了家常。 “说实话，”李诗棠斟酌着语句，“你问的这些语法是初级学院就有教的，你的基础好像不怎么扎实。” “初级学院？”温蒂从她的笔记里抬起头来，皱了皱眉道：“没听过。” “那你之前在哪儿上学？” “武馆。” “？”李诗棠没反应过来。 温蒂却以为她是没听懂“武馆”这个词，“啧”了一下后解释道：“就是练拳，比武的地方。” “武馆……教过你文法吗？” “没有。这些课我是第一次上。”温蒂想了想，又气愤地补了一句：“但是我识字啊，出来这么多天，我还没见过认不出写不出的字！可刚才那个婆……那个老师却说了那么多条规矩，写个字还得按她的规矩来，我都没听过这种事！” ……你刚刚想说的是“婆娘”是吧？李诗棠看着面前这个有点咬牙切齿的女孩，竟然生出了摸摸她的头的冲动。 原本她以为，史莱克学院面向的大多是世家子弟、宗门嫡传，这些人要不家境殷实、要不底蕴深厚，根本没必要为他们设置基础的文法课；可现在看来，学院应该也在为温蒂这些没上过学的人考虑。 她突然开口道： “那以后你有不懂的，就尽管来问我吧。” 温蒂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惊愕的神色：“你要逮着我一个人赚钱是吧？” “我不收报酬。”李诗棠有些哭笑不得，但一想到温蒂的性格，她又忙补充道：“但如果你想给，我也很乐意。” “你要免费教我？”温蒂自动忽略了后面一句，但神情看上去依旧困惑：“你图什么？我爹过年时给人家送米都会顺两口酒回来。” 这就是人情世故……但我其实也很想要你的战力！李诗棠在心底大声坦白道。她的队友已经有了言希，如果能把温蒂也拉过来，三个月后的那场新生考核就不用愁了！ 虽然心里挺乐呵，不过她知道这时候要继续树立自己伟光正的形象，因而正色道：“这世上也有人做事是什么都不图的。 “或者说，他们的目标很远大，并不仅限于别人回报了他什么。” “……我不懂这个。”温蒂挠挠头发，最后不耐烦地站了起来：“算了，反正我也问完了，吃饭去！” “等等！”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增进感情的机会！李诗棠连忙叫住了温蒂： “今天这次课后辅导是要收报酬的！ “——你要陪我吃饭！” 第三十八章 以剑为根(上) 李诗棠回到宿舍时，脚步很是轻快，表情也很是愉悦。 言希已经换好衣物准备上床修炼了，但见她如此，也不由得好奇道：“高兴成这样，发生什么好事了？” 李诗棠赶紧收起了那股嘚瑟劲，她自然不能回答“我好像勾搭上了全班第二”，便口风急转道：“我好像，又交上了个朋友。” 言希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依旧不解道：“你和温蒂原来不是朋友吗？” ……李诗棠辩解道：“我们只有一面之缘。” “那也很好啊！”言希的热情没有半分冷却：“由一面之缘发展成挚友的话本我也读过不少，我觉得你肯定行！” 李诗棠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不对啊，我和温蒂说上两句话，怎么你这么高兴？” “……”言希傻笑着挠了挠头，然后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我也想和她交朋友，她看起来很酷，是吧？” 竟然是崇拜的语气……李诗棠不自觉地想到了今晚吃饭时，她和温蒂的画面。 那个日常凶巴巴的女孩在吃饭时神情是不设防的，而且似乎很乐意和她聊天，聊的都是家乡的事情，食物、节日、天气，再到村里出过什么大事，谁谁谁勾搭上了哪家的寡妇，温蒂都掰着手指一件件说出来了。 常言道酒后吐真言，可这姑娘从头到尾也就喝了一碗菜汤，这只能说明她的嘴挺能贫的。 相比之下，她自己就有点支吾了，只能含糊地说家里是经商的，攒了一点钱，祖上都没有当过魂师，是个很普通但很幸福的家庭。 所以这场晚饭其实算是温蒂一个人在叨叨，但李诗棠还是很享受这种氛围的，她还在温切斯特城的时候就很爱和女仆海瑟薇闲聊，可来到史莱克后，因为室友是宗门弟子，总不能跟她敞亮地说个够，温蒂却好像不存在这个问题。 当然，要是她能规规矩矩地吃饭，而不是一边回忆家乡一边捶桌子还一边大声爆粗口的话，李诗棠会更欣慰的。 “……可能吧。”她最后含糊其辞道，“但温蒂也不总是在生气，你要真想和她拉近关系，不如自己去试试。” 言希受到了激励：“我明天就去试试！” 宿舍随后便陷入了寂静中，言希静下心来开始修炼，李诗棠洗好身子，换好衣服，从镯子里拿出了那三本封皮全黑的《自研剑法心得》。 她坐在床上，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册的第一页。 屋中只剩下了言希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和偶尔响起的翻页声，窗外夕阳带起金色残辉，半侧身子沉入地平线中，最终在一声书籍闭合声里彻底回归大地。 李诗棠合上书本，长吐了一口气。 经过将近两个时辰的阅读，把目录从正文到附录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地读过一遍后，她终于能够确定一件事了。 那就是……她根本看不懂！ 里边印刷出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每一句话她都能读出来，但合在一起时便完全不能理解！就像她大学时读的那些哲学书一样，就算耐着性子看下去，也消化不了里面的内容！ ……但硬要说收获，那也是有的。在把整本书通读一遍后，李诗棠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它的书名是“自研剑法”，以及为什么这样一本罕见的自创魂技心得却只能在图书馆的角落吃灰。 因为这本书记载的整套剑法，都是以作者“佚名”的武魂为基础创造的，独一无二，不可复制。 而这位作者的武魂与其说罕见，不如说是种废武魂： “墨水”。 而整本剑谱，实质上就是这位作者以自己的墨水为剑施展出的剑法！ 这可是个大收获，因为她的糖武魂性质更接近于糖浆，也是种液体武魂，两者的性质肯定有相似之处，那么依据这个武魂创造的这本剑法，自己应该是可以学的。 她没想着再琢磨个“糖水剑法”出来，因为“佚名”可是位已经能自创剑法的大能，她是无论如何都学不来的；她想要学的，是研发自创魂技时共通的那点窍门。 同为液体类武魂，研究方式应该会有相似之处吧…… 李诗棠闭上双眼，面色难掩痛苦，但最后她还是睁开眼睛，借着月光再次看起了书。 不对，她干嘛要借着月光看书，宿舍里头就有煤气灯，她去点灯不好吗？ 她一拍大腿，当即下了床，把桌边那盏煤气灯拿了过来。 以往在家里，她半夜跑浴室去研究武魂时，还有萤石灯或魂导灯提供照明，可这两样东西不是家家都有，特别是后者，在魂导科技不发达的斗罗三国极其罕见，因此老百姓家里一般还是用煤气灯。宿舍里备着两盏灯，也是为了方便学生开夜车。 ……虽然一般史莱克学生开的夜车都是通宵修炼，也用不着灯。 李诗棠划亮一根火柴，点燃了自己的那盏煤气灯，将它放在床头，她的身子则挨着枕头，剩下的两本封皮全黑的《自研剑法心得》放在手边，触手可及。 她又打开第一篇，这一次却是跟着召唤出了糖武魂，一只手托着那在半空中流动的金色糖浆，一只手两指撑开书页，在煤气灯略显昏暗的灯光下继续读起了书。 据序言所说，作者着书时剑术已臻大成，因此在第一章里，他（或者她）就已点明了这剑法基本来源于自己的经验和感悟，对别人参考价值不大，之所以还要写本书出来，纯粹就是想留下些什么。 在第一册的第一篇里，作者是这么说的： “天地流转，万物有道;诸法相形，变幻无穷。观其相而得其意，见其形而揽其神，则其道皆通。破万法之法，如是而已。” “……夫剑，百兵之尊。其道之精深邃于渊，其术之奥妙远于辰。愚人学剑，虽朝闻鸡起舞、暮望月而挥，所得之不过皮毛尔。如此十余年，执紫电青霜，而竟负于童稚，乃拾其形而失其意也。 “……余亦然。余可凝墨成形以为剑相，不能为枪、为盾者，非不知其形，实不识其神也。余心中只剑一意，再无他物。 “剑之道有四重，曰“剑心”“剑意”“剑魂”“剑神”。前二者易学难成，后二者难学易成。 “剑心者，有人无剑也。人有学剑之志、习剑之心，然后驱剑起舞、以剑为兵也。剑意者，有人有剑也。人魂入剑，心循本念，力遵本心，心力合一，而剑意乃成，人剑一体。” 全书都由这种晦涩难懂的古文体写成，哪怕李诗棠的文法底子不错，此刻也产生了第一次接触文言文的无力感。不过，因为有了第一次的通读，哪怕依然不求甚解，她现在也能提取出大概的信息了。 “这个大佬所说的‘剑意’，应该是剑客需要领悟的那种特殊技能吧……一旦领悟，就相当于给自己上了层永久增益的那种？可我压根没学过剑，在这方面完全是门外汉…… “第三段倒是能读懂，‘以墨造剑是因为心中有剑’……很像那些顶级剑客能写出来的话……这是不是能理解为，要将武魂‘捏’成某物，就必须先在脑内构造出模型？” 考虑到糖浆终究是液体，李诗棠还是没用“铸造”这个词。 “‘心循本念，力循本心，心力相加’……呃，‘本念’指的是什么？‘本心’和‘力’指的又是什么？要是不知道这三者的意思，总觉得下面的也不用看了……” 金色的糖浆在她掌心上方静静流动，流到下方的糖浆又经底部兜回顶端，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之前坚持不懈地灌浴缸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魂力和魂力形成的糖浆能发生反应，后者能因前者的注入升起气泡，但作用未知。 可糖浆能因为魂力产生改变，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也许糖浆因为魂力而产生的变化，和书上将墨水化为剑的原理是一样的！只不过两者一个变化为了具体的“剑”，但另一个却只是在冒泡。 “而这本书说，‘心力合一，而剑意乃成’……从词意上解释，‘剑意’虚无缥缈，没有实体，很难把握，但有没有可能，它指的就是使墨水变化为剑的东西？” 李诗棠一下子兴奋了起来。若真是如此，那她早在六年前或许就“领悟”了“剑意”！ 等等，可西尔维娅老师说过，我的那些糖浆的变化和食物系魂师造出效用更强的食物差不多，这和墨水化剑有着本质区别…… 她垂下了脑袋，可大脑没有放弃思考。 “生成‘剑意’的条件是‘心力相加’……意思是，除了脑内要构造出模型外，还需要施加外力？外力……” 她毕竟也是熟于此道之人，很快就想明白了这所谓的“力”是什么： 魂师能给武魂施加的外力，就只能是魂力了！ ——等下，给武魂施加外力？ 李诗棠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忽视了一件事： “书中描写的‘以墨为剑’，到底是将魂力施加于魂力‘墨水’上，还是直接施加在‘武魂’墨水上？” 器武魂的奇特之处就在这里，无论是蓝银草、糖浆还是墨水，它们都能凭魂力延展自身：蓝银草武魂能无限生长，糖武魂能向外放出糖浆，墨水武魂能扩大其面积，但除了刚开始召唤出的“本体”外，其他扩展的部分都算纯粹的魂力造物。魂力造物能被破坏，本体却是破坏不了的——除非攻击魂师本人。 “魂力直接施加于武魂上和间接影响魂力造物还是很不一样的……唔，魂力影响魂力我已经试过了，结果是糖浆冒泡……但魂力和武魂的组合，我一开始也试过了……” 这么想着，她就真往自己的那团金黄糖浆上注入了魂力，但那糖武魂除了体积变大一点，流动中的糖浆变多了一点外，并没有发生其他的变化。 再接着注入下去，就又要溢出糖浆了，李诗棠刚想收回武魂，眼睛移到书上，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她想了想，十分仔细地想了想，然后将拿着书的那只手也移到了糖浆的上方。 第三十九章 以剑为根(下) 对于魂力怎样给武魂塑型，李诗棠其实是有一定猜想的。 鉴于自己正在看的这本剑法就是把墨水“削”成剑的典例，她觉得这事儿应该就像刀削面一样，魂力是那把刀，武魂就是挨削的面团，她一只手托着武魂，一只手输出魂力，一片片地将那武魂切出个样子。 可现实远没这么容易，李诗棠抬起另一只手，体内的魂力借着掌侧刚要喷涌出去，那团金黄糖浆就跟着变大了一点。 变大了一点又一点。 ……我是缺了哪一步？“心力相加”……意思是我得先在脑海里构造模型，才能“下刀”？ 李诗棠这样想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闭上眼睛，开始在一片漆黑的视野中展开想象，就像当初觉醒武魂时做的那样。 可这次，她想的就不是那些简单的几何图形了，她在脑内勾勒出了一个更具体，更立体的东西，甚至连尺寸大小都清清楚楚。这对她来说不算困难，因为上辈子她的职业就是和空间想象挂钩的，算是职业本能了，过了十多年都未必能忘掉。 “模型”已经在脑中构造好了，但李诗棠没去睁眼，她遵循着本能，左手唤出武魂，右手掌心魂力缓缓涌出，她想象那魂力是一把钻头的形状，将其对准了表面泛起微弱月光的糖浆，缓慢压下。 紧接着，堪称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随着掌心的不断下压，原本静止在空中的糖武魂竟然开始旋转了起来！带着魂力的掌心越是接近它，它便旋转得越快，到了两者快要相触的时候，那金黄糖浆的顶端像是受到了魂力的压迫，竟是向下凹进了一个小口！整个糖武魂和右掌似乎形成了一种斥力，后者虽然不断往下压去，却始终无法碰到金黄糖浆，反而让其顶端凹下的部分越来越大；到最后，这豁出的口子已经盖过了底部，原先大体还是球型的糖浆此时已经成了一个不断旋转着的碗型，碟型，甚至被压成了近乎平面的一张糖片。 这已经非常接近李诗棠想象的“模型”了，可她没有停下，而是咬着牙，继续将右手往下压去。 她眼睛闭着，什么也看不见，因此其他感知也就更灵敏，譬如听到窗户外的风声，譬如右手下方这股堪称无形屏障的强大斥力，譬如从左手掌心传来的细微又无法忽视的电流感。 而位于左掌上方的，正是她那张已经快变成阿三飞饼的糖武魂。她现在虽然看不到，却也能隐隐感觉到武魂的形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她总有种感觉，如果要产生真正的质变，就得接着压下去，让魂力和武魂完全结合！ 那层横在自己武魂与魂力之间的阻力虽然顽固，却并非坚不可摧，因此当李诗棠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按下右手后，那层无形屏障突然就如雾气一样四散而开了，失去了阻碍的右掌紧跟着便砸到了左掌上，一声巴掌拍合的响声回荡在宿舍里，让李诗棠有点担心室友会不会被吵醒。 但这担心只在她脑海中闪现了一瞬，因为下一刻，她就被左掌那股奇异的感觉怔住了。 原先漂浮在半空中的糖武魂已经不见了，但她却能很清晰地感觉到武魂的存在，它此刻的“模型”烙印在脑海中，就像直视光源闭上眼后还能看见的虚像，呈现出一只手掌的模样。 李诗棠动了动左手手指，脸上还残留着几分不可置信。她随后咽了口唾沫，立刻从银镯里摸出自己的脸盆，二话不说就将左掌压了上去。 这一次，无需再唤出那团糖武魂，一股又一股的金黄糖浆便从她掌下汩汩冒出，看上去同之前的生成并无太大差别，但这不是全部，作为魂师，李诗棠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糖浆发生了质的改变！ 首先是生成方式。她现在可以从掌心直接生成糖浆，而不是从前那样从在糖武魂里涌出。虽然这二者的本质是一样的，但如今她的糖融进了掌心，让她和武魂的契合度直跨了一个大台阶！ 也就是说，她现在能更自如地操控魂力，甚至有了一种和武魂成为一体的感觉，这在对糖武魂无计可施的过去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其次，便是糖浆的质量了。与之前相比，这些糖浆更加的粘稠，还隐隐多了一种韧性；更重要的是，脑子里多出来的潜意识告诉她，她现在可以自由地控制糖浆的黏稠度了！ 李诗棠手下微微发力，脸盆里糖浆荡漾的幅度立刻放缓了几分，表面的金黄色也明显黯淡了一些，不再那么澄澈了。而她泡在糖浆里的那只手则多出了明显的沉重感，就像沉在一层厚厚的沙子里，难以拔出。 糖浆的确变得更粘稠了！ 可是，虽然我能控制糖浆生成时的粘稠度，但那些已经成型的糖浆我是改变不了的……因为我和武魂还不够契合？还是现阶段我对魂力的操控还达不到这个级别？李诗棠将手从糖浆中拔出，五指张开，看见了指间晶莹发亮的糖浆。 她收起武魂，想了想，遵循本能，回忆起脑内残留着的，武魂融入掌心时产生的“模型”，以这个形态将武魂再次放了出来。 这一次，她的掌心上方不再出现金黄色的球形糖浆了，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只有黄色魂环一闪而过出现的光芒，任谁都想不到，刚才李诗棠竟然已放出了武魂。 在这个形态下向武魂注入魂力，糖浆便会从掌心中冒出，糖浆的黏稠度能自行定义，即放即收，十分省事。 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已能顺利地使用这一形态后，李诗棠一把抓住了左手手腕，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她本来只想跟着书上瞎倒腾一遍，却没想到真的弄出了魂技！ 这就像随手刨个坑却刨出了一块魂骨，让人喜出望外！ 这种召唤糖浆的方式其实更近似于魂技……同样是在掌心生成，同样是注入魂力使用；不一样的是，一个是记录在魂环上的魂技，类似于技能槽本来就有的技能，另一个却需要自行搓连招才能用出……不过现在的情况更像是，搓出的连招能保存到技能槽里……短暂的狂喜后，李诗棠打量着那盆子金黄糖浆，突然朝墙壁抬起了左手。 右手扣住左手腕，魂力涌入左掌掌心，但却在掌心中央打起了旋儿，一时间周围的天地元气都聚集在掌心附近，李诗棠屏住呼吸，对准墙上的某处，将压缩后的魂力一股劲全部迸出！ 噗！ 金色的影子一闪即逝，下一刻，墙上便已多了一摊欲挂不挂的糖浆。 可墙上却没有出现任何的破损，看上去，这仅仅是一摊糖浆被发射出去了而已。 但李诗棠的脸上再次冒出了喜色。 这招看似没什么伤害，可既然她能把糖浆发射出去，就意味着她具备了远程干扰的手段！ 她的第一魂技只能补充魂力，但如果加上这招，她就能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食物系进化成有那么点反抗能力的食物系！就算现在她的攻击力只有一，也总比原来的零好多了！而且自创魂技使用时不会显现魂环，攻击前摇也不长，用来奇袭或许有奇效！ 总的来说，一个晚上她就获得了两个魂技，可谓是大丰收。 两个魂技……但实际上，这更像是一种魂技的两种运用……嗯，给这一招起个名吧！这就是自创魂技存在的意义…… 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想法，李诗棠突然觉得自己眼前一黑，脑壳像是被抽掉了魂儿一样失去了思考的力气，她几乎没能再挣扎一下，两眼一闭便仰面倒下了。 但要是再给她一秒钟，她一定会觉得这感觉很熟悉——因为在遥远的六年前，她第一次过度放出糖浆时也曾经历过： ——魂力耗尽。 别看她的魂力上了十五级，已经今非昔比，可脸盆里的糖浆、先前给武魂塑型，哪一样不需要用到魂力？更何况她发射的糖浆是以压缩大量魂力为动力的，一连串消耗下来，魂力用光也不奇怪了。 可即便如此，一夜之间，仅由一本书的启发就能研究出一种自创魂技，就算在怪物云集的史莱克学院里，这也是极为怪物的事迹了！ 在李诗棠之前，也不是没有后来者翻阅过这本《自研剑法心得》，这些人中也不乏拥有液体武魂的天才魂师，可达到如此成就的，却只有她一个。 究其原因，或许还是她以前的瞎摸索的经验起了作用。那灌了六年的浴缸并非无用之举，她的魂力与糖浆的长时间接触，也使得她对类似的引发糖浆变化的行为已经相当熟练。糖武魂被魂力压迫直至融入掌心，看似是跨出了最关键的一步，实际上只是冲破障碍的最后一击。 而在这之前，无论是那六年不懈的练习，还是脑中的模型构建，都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不过，当事人李小姐是没办法得知这么多的，睡得正香的她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还有一盆满满的糖浆没有处理掉，墙上的也已滴落到了地面上，金黄色的痕迹在黑暗中尤为显眼。 油灯还亮着火光，星夜倒仙也在夜风中摇曳着，花瓣表面黯淡，却似有淡淡星光流转。 她似乎又错过了一晚上的修炼时间。 第四十章 第二次体能训练 第二天早上，李诗棠是在一阵剧烈摇晃中醒过来的。 言希的表情看上去相当焦急，因为昏迷不醒的李诗棠身边只有一盆快要凝固的糖浆和几本散乱在床上的黑皮薄本，而她是知晓室友的武魂的，在她眼里，这一盆金色糖浆加上诡异的黑色书本加上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糖魂师，约等于一场凶案现场。 这既视感如此强烈，以至于言希发现李诗棠还有气时，打心底里松了口气，也放弃了对她使用救命丹药的想法。 而李诗棠这边，则完全是一脸懵的状况。她昨晚魂力耗尽倒下后记忆就断片了，根本没来得及清理现场，也就自然听不懂言希嚷嚷的一大堆诸如“我以为你没气了”“你是不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书”的话语。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并为自己再次魂力枯竭倒下感到无比的耻辱。 武魂刚觉醒那时候就算了，这魂力都十五级了，怎么还是这幅样子！ 待会儿就要上体能课了，严崇还要求必须提前五分钟到教室，时间很紧迫，李诗棠只能匆匆清理掉墙上留下的痕迹，又把那盆子糖浆踹到床底下，算是做好了宿舍保洁；紧接着就是更衣、洗漱、整理辫子、冲到食堂吃早餐等一系列充满学生朝气的行动，等她和言希奔到教室，这才发现三班的学生差不多快到齐了，而她们的班主任——那位让人不寒而栗的严崇正在板书，黑板上一列列的名字和数字像是什么传说里魔鬼画出的魔咒。 李诗棠伸长脖子瞄了眼教室里的时钟，惊喜地发现离上课还有两分钟左右，她们没有迟到。 可现在教室里一片寂静，只有严崇手中粉笔的沙沙声，这气氛实在不太像是能进去的样子。李诗棠犹豫地言希对视一眼，最后决定还是自己去敲门。 毕竟严崇老师不像是借机发难的人……虽然心里解释着，但真要动手时，李诗棠还是犹豫了两秒，才敲响敞开的教室大门。 还没等她开口说一句“老师好”，严崇就头也不回地沉声道：“进来。 “虽然没迟到，但你们两个是最晚到达教室的，以后注意点，踩点也是态度问题。” “是……” 两个女孩在心里偷偷抹了把汗，应了声后便马上回到了座位。 这个过程里，李诗棠还抬起头看了眼黑板上的内容，整个人随之震了一震。 这黑板上赫然写着每个学生的体训指标！从第一位那恐怖的跑步一百五十圈到最后一位的三十三圈半，全班一百个学生，一个都没能逃掉！ “排第一的是郑明昊，要跑一百五十圈，三百个俯卧撑，三百个仰卧起坐……等等，排最后一名的是谁来着？” 李诗棠眯起了眼睛。 然后，她在那最后一列看见了单独的自己的名字。 与之相比，排在自己前面的指标下面都还有两三个名字聚集，并且因为有六十多个人在第一次跑圈时偷懒了，这群人被划到统一的指标里，导致那一列的形状看上去尤其臃肿。 本以为我的标准已经够高了，没想到却是最低的……李诗棠吐了口气，她本该感到庆幸的，现在却没生出什么轻松的心情，反而有点失落。 “这是今天你们的体能指标，”严崇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不强求你们在上午就全部完成，但今天内必须做完。 “我不会时刻监督你们，因此照做与否全看你们自觉。想偷懒也没所谓，一个月后的小体测就能见分晓了，到时候，要是有人没达到标准……” 他手中的粉笔突然“咔”地一声折断了。 “就当退学处理。我的班上不需要投机倒把的人。” 这话一出，全班人都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连下楼跑步时，他们的队形也明显比昨天整齐了太多。 可出乎意外又有点情理之中的是，今天早晨的史莱克广场，依然人声鼎沸，挤满了一圈圈跑步的新生。 今天的人好像比昨天还要多……不会二班也下来跑步了吧……李诗棠在人群中被推搡着，这时也思考起了三百个人挤一个广场跑圈的可能性。 也可能不到三百人，因为周漪第一天肯定劝退了不少一班的学生。 李诗棠没去多想这些，跟着同学们一起加入到了跑圈的队伍里。 刚从东边升起没多久，还只能从云缝中透出金光的太阳渐渐爬升到了天空的中央，一个时辰过去了，广场上跑步的人已经减少了很多，这些从第一线退下来的学生在靠近教学楼的这一侧找了个阴凉的地方休息，并且大致分为了三个区域，一个班一个区。 情况和李诗棠想的差不多，新生二班也在今天的跑圈大队中，而且看上去，先行完成跑圈任务的人比三班的还要多。 只是，在跑完圈后，二班的学生便像是完全放松了似的，大部分人干脆就地坐了下来，有聊天的，有直接躺在地上的，更有甚者，折了根树枝就跟同伴在地上玩起了“横纵棋”*。 而此时，一班的大多数学生还在广场上继续繁重的跑圈任务；三班的学生在短暂休息后，也在班长郑明昊的指挥下开始了新一轮的训练，虽然整体气氛没有一班严整，好歹也不算散漫。 于是，广场上一时间分成了两股势力，一边是还在挥洒汗水的一班三班，一边是一股子岁月静好气息的二班，他们的休息区域在地理位置上还被一三班夹在中间，一旦对比，便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和二班一样在这热火朝天的氛围里格格不入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李诗棠。 虽然她今天只需要跑三十多圈，却还是用了和郑明昊跑一百五十圈一样的时间；不是她偷懒，而是昨天那一百圈的运动量和魂力掏空的负荷在今天一并爆发了，因此今天这一万米，她跑得比三万米还要生不如死。 好不容易能坐下休息会儿，没过多久却又要被郑明昊叫起来接着训练，她的身体是疲惫的，她的内心是崩溃的。可其他同学也是一样的疲惫，但没什么人叫累叫苦，她就更找不到借口偷懒了。 “俯卧撑做完的同学自己找地方休息！”率先完成训练的郑明昊一把撑起身子，转身对同学们说道。 话音刚落，又有一道身影一下站起，转身便走，动作利落得不像个才做完几百个俯卧撑的人，这是温蒂。 紧跟着，远处一个还在做着“撑”这个动作的身影应声而倒，面朝黄土背朝天，平沙栽葱似落雁，这是李诗棠。 看着这两人近乎同时的异动，郑明昊的脸抽了抽，终究是忍住了开口的冲动。 可李诗棠不是故意要砸郑明昊场子的，她的力气已经在那一百个俯卧撑之后用光了，现在只想躺在树荫底下岁月静好。可就连到树荫的这段距离，都是言希扶着她去的。 “喏，你的水壶。”即便流了不少汗，言希那双亮棕色的眸子也依然神采奕奕，“你在这里休息，我去那边看看，好像有人要挑战郑明昊，估计会很有意思！” 上午的体能课不仅是用来训练体能的，它还有很长的自由休息时间，只要学生们还有精力，完全可以在这段时间里互相比试、切磋，这也是一种锻炼的方式。 而言希所指的空地已经聚集了一堆三班学生，他们似乎还极有默契地围了一个圈，郑明昊站在圈子中央，抱着双臂，那气场比他的发型还要尖锐。 “可学生手册上不是说了不能私斗吗？”李诗棠边说着边给自己猛灌了一口水。 “是这样没错，所以这是严老师批准的‘公斗’。”言希点点头道，“他也说了，一切针对郑明昊的挑战一律放行，只要点到为止。 “但为了安全起见，双方都不能使用魂技。” 李诗棠接着问道：“是谁要挑战郑明昊？” 不会是温蒂吧？ 言希耸耸肩：“多了去了，毕竟郑明昊是被严老师直接指定的班长，没展现过实力，他们都不服气。只不过，现在还没有人敢当出头鸟。” 李诗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喝了口水，却没有要挪动身子跟着言希去看热闹的打算。这种单挑擂台战对她一个没有实战经验的菜鸟来说还太远了，况且她好不容易才能在这树荫下乘个凉，当然懒得再动弹了。 这边的郑明昊则是很罕见地和李诗棠想到了一块。这个身形高大的少年已在圆圈的中央立了许久，巍然不动，像座大山，给其他同学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可实际上，他是在借这等待的时间恢复魂力，故而连挑衅的嘴皮子都懒得再动，只是保持着那股威压，观察其他同学。 不出他所料，自打昨天被指名当了班长后，他的名字在班里果然响亮了很多，甚至还真的有傻子向他提出了挑战，但他相信，任何的不满在今天的比试后都将烟消云散，他将在这里彻底打响自己的大名！ 现在的三班不过只是个跳板，班长也只是个开始……郑明昊笑了一声，他的状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此时便悠然开口道：“怎么，刚刚不是有人要挑战我吗？人呢？我怎么还没看见？” 周围的同学都是一片哗然，他们中自然有实力不俗的想要挑战郑明昊，争个班长的名号，可有些之前参与了搬书的人却说，这个郑明昊绝不好惹，哪怕还未释放武魂，光是魂压也足以镇住当时一屋子的人！ 当然，这些传递小情报的人也说了，不是没有人能抗衡他的，比如第一个与之对抗的棕发女孩，比如差点和他开干的黑发麻花辫的母老虎，还有一位娇美可人的粉发少女……好像都是些女生，让当时在场的一些男生面子有点挂不住。 可一码归一码，当时那些去搬书的又不全都是有实力的，既然连几个女孩都敢反抗，没道理大老爷们就不行啊！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一些人才向郑明昊提出了挑战，可临到关头，真正见了本尊的气场，他们又不敢站出来了。 “让我来！”就在郑明昊脸上的嚣张之意愈来愈盛时，人群中终于站起一个魁梧的身影，此人脸型方正，八字眉，塌鼻梁，生的一副老实模样，可却能代表那一众挑战者出战，必然不是等闲之辈。而事实上，他的修为在班上也的确能名列前茅，不过因为那一百圈偷懒了，因此才“错失”了和郑明昊较量的机会——他本人认为这是件很可惜的事情。 郑明昊歪了歪脑袋：“你叫什么？” 他只认得和自己一同被叫出来去搬书的那三十二个人，记住的名字就更少了。 老实人被郑明昊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气到了，他大吼一声：“许宏！”下一刻，他浑身的肌肉便鼓胀了起来，两个黄色魂环从他的脚边升起，他的气势一下变得强横无比：“废话少说，开始吧！” 这赫然是一位大魂师！ 双环的大魂师在新生中还是相当稀有的存在，因此许宏这次武魂附体引起了一片哗然，就连一直漫不经心的郑明昊都挑了下眉毛，不过他在意的倒不是许宏的修为，而是他那看不出特征来的武魂。 除了肌肉膨胀外，徐宏的武魂附体再没有其他特征，的确很难猜他的武魂是什么，但郑明昊也不打算去猜。他脸上的轻佻之意不减，原本的放松姿势也没有变化，只是向前踏出了一步。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更加凶恶骇人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实了一点，周围的同学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看见郑明昊那根根竖直的头发变得光滑，变得柔顺，更加向外舒展；看见他的后边生出了两个诡异的凸起；看见他的眼睛染上了一丝疯狂。那些凸起很快钻破了校服，取而代之的，是两根节节分明的东西伸向天空，摇摆着，舞动着，愈发衬托出郑明昊像个人型的怪物！ 魂环的光芒在他身后闪现出来，一个、两个、三个——两黄一紫，三个魂环！ 三环魂尊！ 这份气息或许太过强烈，不仅让三班的学生一时间忘记了呼吸，也引得广场上其他两个班的学生转过了视线。 “啧，真爱出风头。”二班的休息处里，一个看上去比李诗棠高不了多少的男孩撇嘴道，他长相可爱，眼神里却尽是不屑之意，看上去并没有被郑明昊那恐怖的姿态吓到。 刚刚才结束跑步训练的一班那边也同样骚动了起来。 “又出现了一位十二岁的魂尊，不愧是天才云集的史莱克学院，真让我大开眼界。”一位在树荫底下歇息的少女轻声赞叹道，她黑发黑眼，长相普通，正是李诗棠遇到过的那位唐潇。 她的面前坐着的一位头发灿金、眉眼英俊的少年，闻言也抬起了头，向那边看了过去。 阳光的照耀下，他那深蓝色双眸中内蕴的双瞳分外明显。 第四十一章 碾压 三班的休息处。 这郑明昊真是三环魂尊啊！尽管言希已经提过一次，但此时的李诗棠还是被这猛兽一样的气息吓得愣了一下。 这份气息她在教务处已经领教过一次了，不同的是，那时候她的身边有言希，还能稍微抗衡一下；可现在她一个人坐在离郑明昊最远的树荫处，却依旧能被这股气势威慑到，只能说明郑明昊这武魂的确强势。 而现在，郑明昊保持着那股足以将在场大多数人镇住的气势，再次朝许宏迈出了一步。 “还打吗？”他看着许宏那副几欲退缩的模样，咧嘴笑道。 许宏见了这种场面，哪里还有先前的半点气势，可他在全班同学面前挺身站出了，又不能直接下去，便只能大吼一声，向郑明昊冲刺了过去。 在这一刻，依循魂师的本能，许宏的脑内还瞬间闪过了几条应对的措施，包括如何躲闪可能的攻势、如何进行反击、如何击中要害…… 可在他接触到郑明昊的那一瞬，一切的思考都没用了。 因为郑明昊的头发比他更快！ 从许宏踏出那一步开始，他头顶那些已经变得柔顺的黑发就已向前伸去，许宏一拳打出，那些黑发却瞬息便缠上了他的拳头。一开始许宏还能向前奔跑，可他身上的头发却越来越多，甚至缠住了他的四肢，而当他想挣脱时，身体四处却不知怎的涌上来一股无力感，他只是慌神了那么一刻，转眼就被那些黑发缠成了一个蛹。 砰！一声沉重的闷响传出，郑明昊背后那节节扭曲的东西一下击中了那个黑蛹，下一刻，已经变成蛹的许宏便被抽得倒飞了出去！ 周围的同学们都瞪大了双眼，看着这黑蛹在沙土中滚了好几圈，才终于被一只鞋给截停住。 那只脚的主人长得白净清秀，一头黑发扎成了大麻花辫落在脑后，只是表情显得不太友善，此刻伸出脚截住同学的行为就更不友善了。 这动作自然落在了郑明昊的眼里，但他只是环顾了下四周，高声道：“下一个是谁？” 他的眼睛扫过一个个视线低垂的同学，跟着停在了唯一直视自己的温蒂身上。 郑明昊毫不迟疑地迎上那个人的视线，笑容愈发嚣张：“你不上来吗，温蒂？” 一众静默中，那个女孩歪了歪脖子，在骨骼活动的“咔咔”声中站了起来。 远处的树荫中。 变成黑蛹的许宏被抽飞之际，坐于树下李诗棠也终于看清了那些捆住他的发丝的材质。 她的眼神本就不错，身在富商家中更是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来那些发丝是类似于蚕丝一样，能在太阳底下反光的事物。 “可这不是蚕丝……蚕武魂魂师的背后应该不会长出额外的部分，而且郑明昊背后的这两根东西更像是……” 一个名词随即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八蛛矛”！ 由背部延伸而出的额外关节，她只能想到这件海神唐三的外附魂骨！ 仔细一看，此时郑明昊背上那节节分明的东西和蛛腿也确实很像！ 所以，那头发其实是蛛丝的延伸？郑明昊的武魂是蜘蛛，所以言希的夜枭才能克制他……不对啊，魂尊级就能长出蛛腿的蜘蛛武魂得多强啊，又怎么会被夜枭克制？ 李诗棠越想越不对劲，又想不出什么其他的答案，只能先静静地旁观战斗。 但这份平静也在温蒂突然站起时消失了。 她离得远，自然听不到郑明昊都说了些什么，只能看到他充满傲气的脸和温蒂直挺挺的后背，根本没想到后者会此时站起来应战。 “哎呀，这下有得看了。” 身旁突然响起一个带着点挪揄的声音，李诗棠扭头一看，却是何璐不知何时也倚在了树下，她的姿态随意而懒散，却有种说不出的优雅。 她好像是温蒂的室友……李诗棠心道一声，怎么也没法把眼前这个神色轻松的同学和刚开学时和自己一同搬行李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李诗棠于是试探性地问道：“你觉得温蒂会赢吗？” 其实何璐刚才那句话更像一句轻叹，也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可她就是想问这么一句。 可何璐转过脸来，笑着接上了她的疑问：“我不知道。可如果我对自己的胜算没有把握，就不会在众目睽睽下答应这么一门战斗。” 她的眉眼弯了弯：“我相信温蒂，她一定有敢站起来的理由。” 这不是对温蒂很信任嘛……李诗棠原本还有点担心，现在却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把目光重新移向了那边：“那我也拭目以待吧。” “你不用武魂？”另一边，郑明昊看着兀自舒展筋骨的温蒂，诧异问道。 温蒂看了他一眼：“还没到时候。” 的确还没到时候，这场比试还没有开始，选手也没有做好准备，可刚刚许宏那场也没有任何的“开始”或“结束”的口号，他只是大吼了一声就突然冲了上来。郑明昊心里想着，冷笑了一声。 他选中温蒂当对手自然是有原因的。不仅是为了还教务处内她让自己当众难堪的仇，也想趁此摸清楚她的底子。 从一开始这个温蒂就表现得嚣张又自负，好像真的隐藏了什么实力，他身为班长，可不能放着这种潜在的威胁分子不管。也许温蒂本人不知道，但班里也确实有崇拜她的人在，特别是同在那次教务处里的……想到这里，郑明昊莫名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自信，今天这场战斗过后，班里仅有的那点对温蒂的崇拜就将消失，她本人也会身败名裂！ 你还不知道你在班上的名声有多差吧……郑明昊身后的长发随着心情的起伏披散开来，两根蛛腿也架在两侧，显然已做好了迎战的架势。 可温蒂却依然站在原地，一点也没有要过来的意思，还在甩着自己的手腕，他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发问道：“你不动手？” “啊？”温蒂倒是一脸疑惑，“这种决斗一般是挑战者先起手的吧？ “刚才指名要挑战我的不是你吗？”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郑明昊很确信他听见了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音。不过他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态，反正温蒂能嚣张的时间也不多了。 “也是。”他最后爽朗一笑，“那就我来倒数，可以吧？” 温蒂脸上看不出情绪，“随你便。” 课间时间所剩不多，郑明昊也不再拖延，便直接开始了倒数： “三……二……一…… “——开始！” 与最后一声同时落下的，却是一阵“唰唰”的巨响。 像是大量丝线忽然拆散开来的巨响！ 郑明昊没有动作，可温蒂的身边，那个捆住了许宏的黑蛹却突然炸了开来，无数的黑发化作一头猛兽，向着对手扑了过去！ 不，那不是头发，那是蜘蛛的蛛丝，蜘蛛操纵蛛丝理所应当，可谁也没想到郑明昊对蛛丝的掌控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郑明昊的这手操作出人意料，但温蒂的反应却更快，在黑蛹炸起的那一刻，她就已遵循本能，向着声源相反的地方冲了过去。 她的身后，大片的蛛丝就像扑打海岸的浪花，只不过扑了个空，堪堪擦到目标的外套下摆，复又瘫软在地面，似乎成了一团无害的发丝。 没关系，郑明昊心道，倒数完毕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织好了网，剩下的，就等着猎物自己跳进来。 而躲过了第一波攻势的温蒂很清楚自己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只是武魂附体而不能使用魂技的郑明昊目前一共三种攻击手段，一是控制离体的蛛丝，就像刚才“炸”开的黑蛹；二是控制头发延伸的蛛丝，稍有不慎就会被缠上；三便是他身后那两根支起来的怪物一样的玩意儿——她越看越觉得那两根东西像大号的蜘蛛腿，可这两根大蜘蛛腿能将一位两环的力量型魂师抽飞出去，其力量不容小觑！ 总的来说，这个郑明昊能远程也能近战，全身似乎没有破绽！ 而她正需要这样的对手！ 呼，温蒂深吸一口气，全力向郑明昊冲刺过去，就像先前的许宏那样，可她的跑步姿势却有些奇特，身体前倾，两臂放在身后，像极了李诗棠记忆里的“忍者跑法”。 她在接近郑明昊，可后者却不是站着不动的桩子，在她俯身向自己这边冲来时，他那头柔顺的黑发便已向前动作，灵活得宛如灵蛇出洞，可来到温蒂近前时却突然转成了一张大网，对准温蒂扑头盖下！ 与此同时，原先扑空的那团蛛丝也迅速张开，简直像在地面张开了硕大的蛛网，一根又一根的蛛丝像是活的一样跳跃过来，要将温蒂一同裹挟进去！ 身前身后都有蛛网袭来，用“无处可逃”一词来形容此时的温蒂，在适合不过！ 而这一切，都是凭借郑明昊凭借自己强大的魂力操控实现的！他甚至还没动用魂技！莫说是周围观战的学生们，便是才从黑蛹里出来的许宏都已经脸色煞白，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遭遇和现在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 自始至终，这个温蒂才是郑明昊要打败的对象！ 树荫下观战的李诗棠紧张得攥住了校服裙摆，倚着树干的何璐也眯起了眸子。 可那双秋水瞳里的情绪不似紧张，更多是猜中了谜底一样的愉悦。 这一边，温蒂看着那状似无边的大网当头扑下，却是神色不改，速度不变，直直撞向了笼起的大网。 哼，傻子。郑明昊笑容轻蔑，温蒂此举正中他的下怀！她虽然可能借武魂的特殊性破坏自己的蛛网，但他的蛛丝上还附着特殊的毒！只要沾上就会立即让人浑身无力的毒！ 虽然这种毒不会致命，但要是和他那铺天盖地的蛛网配合，就能让对手转眼间就失去反抗能力，像先前的许宏那样，被裹成一个黑蛹，无法动弹，默认输掉对决。 这便是他的武魂，拥有超强控场能力的控制系，地穴魔蛛的战斗方式！ 眼见温蒂撞入的这张大网就要收拢，后面的蛛网也即将追上，郑明昊的嘴角上扬到了极致，但下一刻，它就凝固住了。 因为在那张本应捕获了猎物的大网中，两道黄光猛然迸发，一只冒着微弱银光的手径直冲破了蛛网，反向抓住了一大把蛛丝。 第四十二章 是谁碾压谁? 不好！郑明昊的表情扭曲了一刻，很快反应过来，要切断头发和蛛丝的连接。 他不认为温蒂真的能逃脱蛛网的束缚，更何况从蛛丝碰到她的那一刻起，他的毒就已经起作用了，她怎么可能还有气力召唤武魂！ 可这一切的不可能如今都发生了，就算再怎么惊讶，郑明昊也只能认命地断掉和蛛丝的连接，这会让他的操控难上很多，可现在只要将黑蛹彻底缝上，就是他赢了！ 仅仅一个念头的变动，那些已经缠上温蒂的蛛丝便四散开来，但它们没有放松对温蒂的禁锢，反倒更急切地要将其完全裹住。后边的蛛丝也即将赶来补上最后的缺口，毫无疑问，温蒂最后会和许宏一个下场。 可紧跟着，刚脱离郑明昊本体，已经将温蒂笼罩在里面的那团蛛丝却猛地张开了。 嘭！ 蛛丝后温蒂的身形显现了出来，她的手臂闪闪发亮，却因为蛛丝的遮挡显得不真切，毋庸置疑的是，这个女孩刚才一拳轰开了眼前的大网！ 郑明昊还不至于完全慌神，立刻就控制那些被打散的蛛丝聚合起来，要对温蒂发起又一轮的攻势。可当黑色蛛丝要再次聚合收拢，翻旋而上时，它们首先瞄准的目标竟然是先前温蒂插进蛛丝里的那只手。 现在唯一和蛛丝直接接触的那只手！ 温蒂现在一手成拳，一手成刀插进那团蛛丝里，也正是这只手，如今被层层蛛丝迅速攀上，像是多了一层黑色的织物，掩盖住了原来的色彩。 温蒂原先是想保护她那一双手的，因为那是自己的武魂所在，她要进攻也大多仰仗于此，这也是她一开始要将双手放在身后奔跑的原因，这样一旦蛛丝盖过来，首当其冲的也只会是她的头或躯干。 但现在的情况是：她必须要牺牲掉一只手用来吸引蛛丝，给自己造出反击的机会！ 蛛丝如同活着的生命一般涌上了她的左臂，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见过的蜘蛛魂兽，它们的蛛网就算能远程发射，也只会优先缠上最先接触的物体。要对付这种蛛网，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其他东西消耗掉它，比如自己现在的左臂。 但这样做能争取到的时间也不多，温蒂对此心知肚明，她右腿紧跟着用力一蹬，整个人像离弦的箭矢一样冲了出去。 那两条骇人的蛛腿还在郑明昊背后招摇着，近战似乎不是个好主意，可郑明昊刚才不惜自断蛛网也要和温蒂拉开距离的举动也让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不擅长近战！ “可我擅长！” 脑中念头飞速闪过，温蒂已是冲到了郑明昊的近前。在尚未召唤武魂的时候她跑得就不慢，甚至能逃掉黑蛹爆炸的袭击，而在用出了武魂的现在，她只会更快。 正因如此，在众人眼里，温蒂在冲出蛛丝后便只剩下一个残影，下一个瞬间，她离郑明昊只差一拳之隔，从始至终连她的武魂都没能看清。 这个距离再控制头发分出蛛丝去缠绕已是太迟，郑明昊脸色一沉，但下意识便想到了应对之策。只见他食指微动，温蒂左臂上的蛛丝立刻活动起来，直接将她的左手和身体捆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两根蛛腿也朝温蒂快速刺出，隐隐带着尖利的破风声。 正要出拳的温蒂心里一惊，左手无法动弹让她在高速状态里险些摔倒，而蛛丝还有隐约要往脖颈攀上的趋势。她下意识想爆粗，可战斗本能使她很快冷静了下来。 两根蛛腿于天上袭来，双手忙于操控蛛网，此时的郑明昊胸前几乎没有防御！温蒂一下压低了身子，躲过上方的蛛腿刺击，可她的速度不减，硬生生挤进了对手的怀里。 “？！”此举自然激起了周遭的一片喧哗，莫说是旁观者，便连身处战局的郑明昊脑子也转不过来，他倒不是因为一个漂亮姑娘突然冲进自己怀里而起了旖旎思想，而是真正地大脑宕机了。此前他的战斗一直都是远程控制住对手并迅速解决，怎么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离自己这般近！ 这已经是蛛腿都奈何不了的区域了！ 下一秒，他就看见温蒂完好的右臂曲起，手肘、肩背都紧贴着他的胸口，而后校服下那副紧绷到极致的肌肉拉起手肘、对着自己猛地一撞！ 砰！ 身体撞击的劲响回荡在四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郑明昊身后的蛛腿化作光影消散，他连退几步，蜷缩着身子，双手捂着胸前被击中的部位，却仍支撑着自己没有跪下。 他这一退，原本被他身躯遮掩着的温蒂也重新出现了。她的样子同样好不到哪去，郑明昊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放开对蛛丝的掌控，所以此时她的两只手都被蛛丝捆在了身体两侧，连带着脖子都被绞得极狠，几近喘不过气来，可她的黑眸里却依然带着凶光。 郑明昊有足足三环的修为，身体素质超乎常人，即便他本人是控制系，也不会被一招打倒，可他看向温蒂的目光里依然充满了惊讶。 刚才温蒂猛撞自己的那一下，实际上是并用了手肘、手臂、脊背的力量，实际威力不亚于一位强攻系魂尊的重击！那一刻他似乎听见了胸腔的空鸣，紧随而来的就是无比的疼痛，也正是这疼痛让他清醒过来，发动蛛丝彻底控制住了温蒂。 温蒂还不打算认输，他也不会认，他怎么能认？他是三环魂尊，就算不用魂技，也足以碾压这个年纪的绝大多数学生，他是要站在顶点的那一批人，绝不会被眼前这个只有两环的温蒂击败！ 郑明昊猛地抬起头，凶兽般的目光瞪住黑发女孩，脑后的长发齐数攒动，朝她袭了过去。 哪知女孩要补刀的心思比他还快，在他的那些头发动起来之前，她的一条腿就已横扫过来，直指他空出来的侧腰！ 这哪里是切磋，分明已变成了生死搏斗！ “——胡闹。” 千钧一发之时，一个低沉磁性的男人嗓音响起，瞬间便把两人的动作钉在了原地。 温蒂和郑明昊都出现了一刻的晃神，前者本来重心全灌注在抬高的那一腿里，但还能堪堪维持住身体的平衡；后者浪潮般的长发却一下子全数塌陷了。这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声源处，里边的狠意在看到来者后瞬间消散。 严崇正向这边走过来，身后两黄两紫一黑五个魂环闪闪发亮，只用一句话就镇住了他们。 五环魂王！ 严崇此时的样子十分奇异，他的眼睛变成了幽蓝色，中央还有着深黑的竖眸，似乎形成了无形的漩涡，要将目视者的精神都卷入其中。 这武魂附体的状态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却足以让全班同学记忆深刻了。 严崇来到这两人的身前，二话不说，给每人赏了一个暴栗，嘴巴当然也没停下。 “我叫你们切磋，你们切出了个什么？趁这机会公报私仇？ “你们看看自己，看看其他的班，哪个班的切磋搞成你们这样？你们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还是一个班的学生，现在就着急和对方结下血海深仇？ “控制得了分寸吗？搞得清场合吗？这是在史莱克广场，不是地下斗魂场！ 他看着两个捂着脑袋不发话的学生，最后道：“把武魂收起来，接着体训！” 严崇的这句话也是说给所有三班学生听的，他话音刚落，周围的一圈同学立马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或找到自己的位置继续锻炼，或跑到休息处赶紧喝一口水再去锻炼，总之是不敢再闲着了。 只有许宏，还呆呆坐在原地，他不是不想走，但是浑身都抽不出力气来。另外没有动作的两人就是郑明昊和温蒂了，他俩虽然已经收起了武魂，但一个胸口闷痛还没恢复，一个快被蛛丝缠成了木乃伊，也动弹不了。 严崇推了推眼镜，身后一个紫色魂环骤现，他一只手按在了郑明昊肩上。一种黑中带蓝的物质迅速从手上蔓延到了郑明昊的体内，不过几秒钟时间，郑明昊就感觉体内的疼痛消失了，几根断掉的骨头也接合到了一起，他被温蒂那一记揍出的伤竟然就那么痊愈了。 严崇用那双重新变得幽蓝的眼睛看着郑明昊道：“去把许宏和温蒂的毒都解了。” 远处的树荫里，看见这场“切磋”平安结束，李诗棠也不禁松了口气。同时，她也对温蒂的实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在不使用魂技的前提下和一位三环魂尊打平，这实力是何等可怕！ 别的先不说，温蒂一拳就能将快要闭合的蛛网重新打开，恐怕这不是单纯的力量能做到的，在李诗棠的认知里，这更像武侠小说里那些大师用的“隔山打牛”！ 这个世界也会有“武功”这一概念吗？呃，唐三把他那个世界的“玄天功”带了过来，如果存在其他世界的穿越者，把他们的“特产”也带过来了的话，那的确很可能出现所谓的“隔山打牛”…… 李诗棠眼睛忽然一亮。 “温蒂之前说过，她是在武馆上的学，斗罗大陆原先有‘武馆’这个概念吗？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她所在的‘武馆’，是某位穿越者遗留下来的东西？或者说，温蒂其实和某位穿越者关系匪浅？ “……我在想什么，那种能隔山打牛的力道也可能是温蒂武魂固有的特性，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 李诗棠叹了口气，忽然听见身旁的何璐冷不丁地一句： “你看清温蒂的武魂了吗？” ？李诗棠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回顾了一下脑内的画面，她惊讶地发现，整场战斗下来，她好像都没见到过温蒂的武魂，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一闪即逝的银光。 于是她摇了摇头，又听得何璐轻笑道：“那你看清郑明昊的武魂了吗？” “你想说什么？”李诗棠直接问道。 何璐抬起手，用食指点了点远处两个班的休息处：“今天这场切磋的观众，除了我们班以外，还有其他两个班。而就在刚才，我们班修为最高的那位的武魂，已经暴露在了他们的眼下。 “蜘蛛武魂虽然种类繁多，但善于使用蛛网的也就那几种吧？想找到击破方法也不算太难。不过还好，另一位能和他打成平手的人，并没有暴露自己的武魂呢。” 她蹲到李诗棠的身边，望着远处的人群接着道：“接下来的体能课课间，也肯定会有其他一二班的人进行切磋吧，而且应该也不能使用魂技，不过没关系，该看的都能看得到……” 她转过脸，看向表情略显呆木的李诗棠，突然笑了出来。 “新生考核已经开始咯？糖糖。” 第四十三章 质变(上) 新生考核已经开始了？……对啊，这场考核的核心是学生对战，也就是说，现在在场的每一个学生，都有可能是潜在的对手……无论是武魂、还是魂技，搜集的情报总是越多越好……这是场情报战啊……李诗棠旋即反应过来何璐的意思，但马上又意识到了什么。 “糖糖”又是什么称呼啊？！ “何璐同学，”李诗棠像是为了确认般地开口道，“刚才那个称呼……” “‘糖糖’，”何璐歪了歪脑袋，眼中笑意愈深，“这个称呼不可爱吗？而且也和你名字中的‘棠’同音，我觉得很搭你啊。” 真的吗？我不信……李诗棠脸色不变，却并未完全放下心来。虽然她的武魂不是什么必须保守的秘密，但她只和言希说过。如果何璐此时给自己冠上的这个称呼真有某种隐喻，她也只能想到武魂这个可能性。 新生考核已经开始了啊……李诗棠默默地吸了口气。 冥冥之中，她还有种感觉，她在开学时见到的那个温婉和善的何璐，正在一点点地露出真面目。 这是她前世二十多年为人处世的直觉。 不过为什么这个人突然要跟我套近乎……李诗棠压下心头的疑虑，压低声音道：“郑明昊和温蒂知道这件事吗？” 她指的是在史莱克广场公然决斗会暴露武魂的情况。 听了李诗棠的话，何璐却忍俊不禁了：“你觉得呢？” 她放缓了声音：“你觉得为什么郑明昊会挑衅温蒂，而温蒂又会应战？” 李诗棠顿时全身一震。 “他们是为了试探彼此的实力？”她几乎是完全确信地说出了这个问句。 “——你们两个怎么还在树荫下坐着？在偷懒吗！”远处突然传来郑明昊的催促声，看来这家伙已经完全恢复了，“还不快过来继续训练！” 何璐对李诗棠眨了眨眼睛，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只留给她一个甜美的笑容。 ……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这是十二岁小孩该有的样子吗！李诗棠的嘴角抽了一下，紧跟着迅速站起，追了上去。 下课铃声一响，李诗棠便五体不勤地倒在了地上。 她本来还想找何璐谈一下的，因为对方的来意太神秘，透露的信息也太重量级；结果后面那一百个仰卧起坐让她差点断了腰，几乎磨了整节课才堪堪做完，现在是一点气力都使不上了，更别说去找何璐了。 她是有过停下来的念头，可那些念头在看到言希一口气做了几百个仰卧起坐都不带歇的时候被粉碎了。 李诗棠数了数，言希大概做了两百五十个，这姑娘平分了两组来做，前后一共花了十分钟。 她做一百个，分三组，每组大概三十个，花了近一个时辰。 是我太弱了……李诗棠把头埋进沙土里，全然不顾漂亮的金发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而帮她压住脚踝的言希却仍是活力十足：“咱们什么时候去吃饭？” 这活力对白天的夜枭魂师来说有点太足了，李诗棠疲惫地把头扭向一边，心里想着没准是那两百多个仰卧起坐让言希彻底醒过来了。 她看向言希，问道：“你们宗门，有没有那种，吃下后能瞬间恢复体力的丹药？” 言希因为这个问题咧了咧嘴：“你真当丹药是大街批发货啊？再说了，就算真有那种东西，也不是我能带在身上的！你快起来！” 说完，她也低下身去，要去挠李诗棠的痒痒。李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番伺候，当即就被言希挠得五体投地、六亲不认，只能嘴里不停发出求饶的笑声： “我起，我马上起！” 一番无谓的挣扎后，李诗棠终于还是撑着言希的胳膊站起，跟着她一块去了食堂。 不过，因为她们来得太迟，所以此时饭堂已经挤满了人，前排的窗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只有饭堂最深处的那几个窗口没多少人，因为那里的菜式价格都要用金魂币计算，堪称天价。 李诗棠想也没想，就往那边走了过去。说起来，她也确实还没吃过金魂币区的饭菜，之前她吃过最贵的饭也就是几个银魂币，平时为了方便，她都是到离门口最近也是最便宜的窗口吃饭的。 一般的富贵人家的小姐天天吃馒头馍馍，肠胃肯定要出问题，可她在来学校的那段路上就已经和女仆吃了快一个月的粗茶淡饭了，所以一直没闹肚子。 可这不代表她就对生活没追求了，难得的机会，她去尝尝那些高档的菜式也没所谓！ 一旁的言希刚想拉住她，可马上就想到了对方是能转眼间掏出天材地宝，还和唐门有关系的贵人，遂止住了动作，表情也转为了无奈。 不过片刻的功夫，李诗棠便端着饭盘回来了，她一边大咧咧地把菜匀给言希，一边还给人家介绍：这是炖烂了的鳞甲魔鳄的肉，有大补之用；这是茅山雀炖的汤，滋补脾脏；最后还有烤鸡腿，这可是号称“天馐”的凤尾鸡的鸡腿，反正就是好吃……几筷子下来，言希的碗里竟然充实了不少。 言希起初还觉得心里有点膈应，不过李诗棠却说，她还从来没和别人分享过午饭，这次一定要试试，言希也只能依着她。 其实这话说得有真有假，要说上辈子李诗棠没干过和同桌人互相夹菜这种事，那是假的；可说这辈子她没和别人分过菜，那也是真的。高门大户的李家小姐莫说给别人夹菜，家里吃饭时都是一人一个盘子的分餐制，好不容易客人来了多做几碟菜，她下叉子也要斟酌几分，多拿一点就得小心别人说她李家闲话：看看李寞才的大女儿，这一晚上光对着烤乳猪下刀了，半点用餐礼仪都没有，就这点家教还想挤进天斗城的上流阶级，哎哟，真是不知羞…… 李诗棠边用上辈子听到的那些邻家大妈的碎嘴子来恶意揣测，边把嘴里的烤凤尾鸡腿肉嚼得五马分尸。 不过管他怎么说，难得吃了一顿好菜，这都是好事。可当两人回到宿舍时，却发现四零四号宿舍的门板上多了一张纸。只见上头写着： “宿舍内务检查结果：地面有污物残留，扣宿舍分一分”。 ……李诗棠看看言希，言希看看李诗棠，然后两人一把拉开宿舍门，冲进了房间。 言希蹲在墙角处嘟囔：“我记得这里擦了的……” 李诗棠则有点心虚地蹲下身去看自己床底，今天早上出门太匆忙，她虽然和言希一同清理了，但那盆糖浆却还在她床底下的，她只能想到这唯一的“污物”来源。 当她的目光锁定在那盆糖浆上时，她愣住了。 脸盆里的糖浆已经成了鼓起来的一层淡黄色物质，表面遍布细小的孔洞，远看上去，就像是刚出烤炉的蛋糕坯子！ 李诗棠原本心情还有点低落，此时又忽然欣喜起来，甚至有点喜出望外。 她的糖浆此前还从未发生过这种变化！ 之前还只是普通的糖浆，但昨晚她和武魂更好的融合后，这些糖浆好像出现了质变！ 不但能自如控制粘稠度了，而且还能像现在这样……像真正的蛋糕那样发酵？这算发酵吗？ 李诗棠上一世没亲手做过蛋糕，但两世都围观别人做过，前世是看着长辈做的，这一世是看着厨子做的，中西的糕点虽有不同，但发酵这道工序却是共有的。 难道说，她的糖浆在经历了六个时辰后真的发酵了？性质发生了质变？ 可还未来得及细想，李诗棠便注意到了更要紧的东西。 这盆已经质变的蛋糕还不是造成宿舍扣分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脸盆容纳不下那些鼓起来的糖浆，溢出了一些，流到了床底的阴影外面。而那些溢出来的糖浆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成了和盆里一样的蛋糕坯子，隐隐散发着香味。 不，它肯定没有香味，因为那样的话就会被检查的宿管认定为食物，宿舍带食物进来，罪加一等，肯定不止一分！ 说不定还不能吃……李诗棠心情复杂地看了一会儿自己那个承担了太多的脸盆，把它拖出来，放在了窗户照进来的阳光下。 “是这里面的糖浆膨胀出来，弄到地上了，”她对瞪大眼睛的言希解释道，“你去我床下那边看看，还能找到一点渣子的。” 言希弯下身子，果真在地上看到了那一点黏在地上的蛋糕渣子，她眯起眼睛，用手把那点蛋糕抠了出来。 “这是你的魂技？”言希随口问道，她将蛋糕放在鼻尖嗅了嗅，却没闻到什么味道。言希见识过李诗棠的糖武魂和糖浆，知道那股糖浆还有一阵隐隐的甜香，和现在手里的蛋糕还是不太一样。 李诗棠点点头：“这就是我昨晚练习的‘那个’，我的自创魂技！” 言希突然愣住了：“你再说一遍？” 李诗棠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造出来的那盆糖浆——现在已经是能被称为蛋糕的东西了，无比自豪地承认道：“我早上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我昨晚在练习自创魂技，耗尽了魂力，所以今早上你才差点叫不醒我。” 说到这，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次宿舍扣分也是因为我，对不起，我自罚扫宿舍一周吧。” “不是这个！”言希忽然冲过来，一把捏住了李诗棠的肩膀，“你早上跟我说的是，半夜练习‘魂技’——” 她又忽然顿住。 “‘自创魂技’……也算魂技？” 李诗棠看着言希那双露出茫然的眼睛，心里泛起一阵无力感。 “不然呢？” 言希愣住了。 然后她低下头，看看自己手上的蛋糕，声音轻得像在喃喃自语，又确实是在发问： “我确认一下，这不是你魂环附带的技能，对吧？” 李诗棠坦诚点头：“是。” 言希重又看向她，言辞诚恳：“它能吃吗？” 第四十四章 质变(下) ……李诗棠别过了头：“我觉得不能。你想啊，它要是能吃，就该被定性为食物了，宿舍里检查出有食物残渣肯定会扣不止一分。” 言希刚起的兴致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来，但却好像不是因为蛋糕不能吃才消沉的。 “……诗棠，”她终于开口，声音轻飘飘的，“你刚才说的是‘练习自创魂技’……所以这一招，你已经练习了很久吗？” 李诗棠垂下眼睫。 很久？倒也没有很久，也就一晚上的事情……但自她打起研究自创魂技的算盘以来，确实已经过了六年。 六年有多久呢？她天天看着浴缸里的糖浆，也不知道能出现什么效果，每天上完课就往盥洗室跑，将冒出的泡泡当成唯一的希望。 而现在从出现产生魂技的征兆到产生异变，也不过一晚上，顶多加一个上午。 她夜以继日的努力像在黑暗里摸瞎，那套《自研剑法心得》的出现却像一架直通车，她只是照葫芦画瓢，就被送上了正路。 兴许她还有点大小姐脾气，所以想着自己就算是在摸瞎，也应该摸到了一点正路的边沿。所以依葫芦画瓢时，才会出乎意料地顺利。 但这就是“正路”吗？……如果是，这个魂技又有什么用呢？我明明还不清楚它的本质……李诗棠出神地想着，直到被言希打断。 “诗棠？” “……六年。”李诗棠轻声道，“我研究这魂技已经六年了。” 不管如何，她都不打算否定掉自己的努力。 “六年了？！”言希一声惊叫，将原本还有点飘离的李诗棠拉了回来，“可你才十二岁！难道你是觉醒武魂后就立刻着手研究魂技了吗？你简直……” 言希用力压下胸膛中的惊讶和激动，尽量以一种平缓的语调说出了心中真实所想： “——简直是个天才。” 她看见李诗棠的眼睛里涌现一丝惊愕，连忙又解释道：“我妈、母亲说过，如果一个人愿意用好几年时间反复钻研一件事情，不管有没有效果，将来都是极有出息的人！ “而且，你那时才六岁，竟然就能意识到这个……你也、你也看的太远了吧！天才，真是天才！” 面对言希的夸赞，即使知道对方是真心的，李诗棠也终究有些尴尬。 有远见？天才？不是的，她只是看了本书，这辈子又刚好来到与那本书中内容相符的世界罢了，可这个世界大概只留下了个设定的框架，内容已经大不相同了。 李诗棠的眸子沉了沉，她还有点不死心，想着之后再去调查一下原来主角的下落。 她舒了口气，从容说道：“我没有那么有远见，只不过是身为食物系，想寻点能压箱底的手段罢了。 “而且，就连自如放出糖浆的技巧，我都是昨晚才摸透的，至于这个蛋糕的出现，我是真的没想到。所以在这方面，我也只算个半吊子。 “说起来，我之所以能突破那重瓶颈，还是多亏了从图书馆找到的前辈心得……” 李诗棠抛出建议：“要不我们一块研究一下？” 言希的眼圈因为过于激动而显得有点通红，她缓了缓才道：“你、你知道这种东西意味着什么吗？就算把我们宗门的几千年历史倒过来使劲摇，也摇不出几个像你这样的！” 这话外人听着是夸张了些，但对出身宗门、对诸长老的长吁短叹已经习惯了的言希来说，自创魂技是几乎只记载于大人物传记上的珍稀！有多少天才纵横一生，都研究不出来一套只属于自己的魂技，成了他们一辈子的遗憾；又有大能钻研一辈子，最后都没能在这条路上迈出一步？ 可眼前的女孩只用了六年……不，不能这么说，但六年的研究比起那些前辈穷尽数十、数百年的摸索，已经算不得慢了！ 甚至该说神速！ 只可惜，自己却是如此不争气。言希转过头去，又喃喃自语道：“唐门……唐门那些不算，都是吃祖宗的老本……” 怎么又骂了一句唐门……你们两家不会真是竞争关系吧……李诗棠扯了扯嘴角，决定还是先把言希关注点转移开，便笑着附和道：“是是是，找不出几个像我这样，连魂技该怎么用都不知道的。不如，我们先来想一下这个魂技能干什么吧？” 言希愣了一下，破功般笑出了声，这才望向手里的蛋糕渣子：“对啊，这魂技能干嘛呢？你明明是食物系，却说做出来的东西不能吃——要不我们还是试试？你的武魂没毒吧？应该毒不死人的。” “……”说实话，李诗棠对这个“蛋糕”的了解不比言希多多少，她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吃最好。毕竟我还不知道它是个什么构造。” “但你是食物系，要是魂技不能拿来吃，那还叫什么食物系？”言希好像自有她的一套道理，“你不吃就我来吃，我来帮你试毒！” 她倒不是有什么异食癖，只是从未见识过食物系的自创魂技，所以很想尝尝鲜。 见她这样，李诗棠也没法阻拦了，只好又提醒了一句：“那万一真出了事，你有解毒的东西吗？” 言希瞥她一眼：“就没见过你这样对自己没信心的。你放心好了，我随身带着药呢，不会有事的。” 一边说着，她的手腕一翻，变戏法似的晃出了一颗绿豆大小的白色药丸，捏在掌心处，仰起头，将它一口吞下。 吞下这颗药丸后，她才将那蛋糕渣子放到了嘴里。但她的五官紧跟着便皱成了一团，像是承受了什么不该承受的痛苦一样。 李诗棠连忙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言希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她自己却两腮鼓起，眼珠子像要瞪出来似的，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接下来，言希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湿漉漉的，全是口水，但当她将这东西展示给李诗棠时，后者除了本能的恶心外，心里更多的却是震惊。 言希吐出来的东西，是一块足有她巴掌大小、表面满是孔洞的海绵蛋糕！ 没等李诗棠发问，言希便吐了吐舌头道：“还真被你说对了，这玩意尝起来就像毛巾一样，根本不能吃！” “而且、而且……”言希的表情是少见的龇牙咧嘴，“你知道吗？它刚刚就像那些个海绵一样，在我嘴里吸了水之后就膨胀起来了！简直像要把我的嘴巴撑爆一样！真是太恶心了！” 她丝毫没有顾忌李诗棠可能的贵人身份，将那糟糕的体验倒苦水般全吐了出来。 李诗棠也完全不在乎言希已经变得和温蒂一样粗俗的措辞，她仔细端详着室友手里已经变得蓬松多孔的海绵蛋糕，忽然说道：“可以让我来碰碰这块蛋糕吗？” “你？不行！”言希快速收回手，在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后又磕磕绊绊地解释道，“再怎么说、这都是沾了我口水的东西，你不嫌脏吗？还是再做一块吧……” 她又想到了刚刚不算美好的“试吃体验”，表情一下又垮了下来。 我倒是不介意……李诗棠这么想着，可她总得照顾言希的感受，也就不再提这个要求，转而说道：“好吧，那我们就再做一块，可是要怎么做呢？ “你刚才也算是尝了它一口，有感觉到它的效果吗？” “没有，”言希摇摇头，“我刚才说了，它在我嘴里突然像吸了水后那样变大了，就这样。而且尝起来跟毛巾差不多。” 李诗棠盯着那块蛋糕：“那就是说，这种蛋糕不能内服，只能外用。” 言希表情复杂：“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还没吃下它，谁知道它到了胃里会是什么效果？” “不，它可能会在中途就吸水胀大了。”李诗棠表情严肃，“它会堵在喉咙里，挤压气管，阻断供氧通道，使人窒息而死……” “打住！别说这种话了！”言希只觉得刚才那种上下颚被迫弹开的感觉又回来了，差点把手里的蛋糕丢掉，“你要想把它当暗器用，前提也是它能让人吃得下去！” 李诗棠说道：“所以我才说它只能外用嘛，要不我们加水再造一块试试？” 一听自己不用再拿着这破玩意了，言希赶紧表示赞同：“好好好，但你可别把水加到那整盆蛋糕里，刚才那一点渣子就能变这么大，我估计这整盆蛋糕能把宿舍都撑爆！” 这话听着是夸张了点，但言希是尝过这海绵蛋糕的滋味的，李诗棠充分相信她的切身感受，便点点头，从银镯子里取出一把小刀，从那盆子里切下来了一小块。 她又拿出自己的水壶，往手上的蛋糕倒了一点，静待其变。 一秒、两秒、三秒……安静地过去了十来秒后，李诗棠的这块蛋糕却依然静静地待在她的掌心，什么变化都没有。 是我加的水不够？李诗棠歪着脑袋，她像想通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把水壶里的水尽数倒在了满盆的蛋糕上。 “哇！你干什么？”言希刚扔完蛋糕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惊叫出声，“你就不怕……” 李诗棠不急不忙地端起那盆毫无变化的蛋糕给言希看：“你看，什么都没有。” 她接着对言希道：“我们可能想错了，引起蛋糕变化的不是水。归根结底，我的蛋糕都属于魂技的一种，普通的水怎么能引发魂技的变化？” 言希点点头，认同了她的观点：“难道要魂师的口水？” ……李诗棠脸色不变地问道：“你仔细想想你还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言希嘴唇微微抿起，突然说道：“哦，我还吃了颗药！那颗丹药是解毒用的，服下后再以魂力驱动，就能起到防毒的效果了……？” 下一秒，两人异口同声地叫到：“魂力？！” 李诗棠再度看向掌心里的蛋糕，这一次，她在言希期待的目光下，向其注入了魂力。 不过是一瞬间，那原先能一口吃下大小的蛋糕就跟炸弹似的炸了开来！可它没有变成一片片的碎屑，而是在那近似爆炸的力道中膨胀到了足有双臂环抱的大小！ 蛋糕弹开自己手掌的那一刻，李诗棠愣了一下，跟着立刻将这庞然大物抱在了怀里。娇小的女孩配上巨大的蛋糕，这奇异的画面倒像是童话里才能出现的一幕了。 这……这体积胀大了十倍不止……李诗棠抱着外表弹性但又隐隐透着韧性的海绵蛋糕，喜悦之情简直洋溢于表。 就在那一刻，她的脑子里蹦出了几十种关于这种蛋糕的用法！虽然还需要多加练习和一一验证，但好歹有了方向！ 变强的方向！ 第四十五章 苦恼的魂尊 这蛋糕只要一点魂力就能迅速膨胀变大，而且还有不小的弹力，也许在实战中可以用来拉开和对手的距离？目前我还没有明确有效的自保手段，可以用这个魂技来干扰对手，最起码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在战场上，这个或许还能当成掩体使用，一经发射就能膨胀为巨大的障碍物……尽管防御力不能期待，但作为遮掩对手视线的一次性道具来说，已经够了…… 还有，在某些需要大型缓冲物的场合下，这种蛋糕也能发挥作用，前提是体积够大，而且足够结实…… “诶？不对啊。”正当李诗棠还在构思魂技的用法时，言希疑惑的声音冒了出来，“魂技需要魂力驱动，这个我能理解，可我刚才只是催动魂力来激发药丸，你的蛋糕又怎么会突然变大？” 这个问题看起来很没必要，实际上却直中核心：“魂技的发动条件到底是什么？” 如果注入魂力蛋糕就能膨胀变化，那么为何只是运行自己魂力的言希也会受到影响？ 更重要的是，一开始的那盆糖浆到底是怎样质变的？如果这质变随着时间推移才能出现，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每一次“制作蛋糕”都需要六个多时辰的“发酵”？ 又或者说，这次的“质变”只是个意外，不属于糖浆原本的真正形态？ 李诗棠抱着那个松软的蛋糕，心情又凝重了起来。 但她还是先行开口，打开思路：“说不定，注入魂力只是其中一种发动方式，你刚才尝试的是第二种？” “一个魂技还能有两种发动方式？”言希掰掰手指头，有点瞠目结舌，“这也算器武魂的特殊之处吗？罢了罢了，反正我从没听过这种说法。” 她随后正色道：“总之，不管有一种还是两种，这个发动条件一定得搞清楚，不然以后会很麻烦！” 李诗棠点头，对此非常认同。毕竟言希已经证明了其他人的魂力也能引起海绵蛋糕的变化，谁都不想在战斗中突然被自己的魂技“背叛”。 “我打算下午去问问严老师。”她低下头说道，看怀里蛋糕的眼神好像在看自己尚在襁褓的弟弟。 “倒也是个办法，严老师肯定比你懂得多。”言希附和了一句，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对了，你想好名字了吗？” “名字？” “当然是魂技的名字啊！”言希有些激动，“这可是完完全全只属于你自己的魂技，不起个名字怎么行？” “这样啊。”李诗棠依然抱着那块海绵蛋糕，她发现这蛋糕其实特别像上辈子自己吃过的一种点心，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即便家庭富裕，她也没能再吃到这种食物。 思乡之情油然而生，李诗棠莫名多了种和蛋糕对喊老乡的冲动。只可惜，这蛋糕终究只是自己的魂技，而且味道不算太好，连替身都当不上。 李诗棠思量再三，才用对待好大儿的态度拍了拍怀里的蛋糕，轻声开口。 “就叫它蜂窝蛋糕吧。” 下午是理论课。本来，想去请教严崇老师的李诗棠已经做好了到办公室扑空的准备，根本没想到能在教室里见到正在板书的严崇。 ……李诗棠和言希条件反射般地瞄了眼墙上的时钟，还好，离上课还有十分钟，不算坏了严老师的规矩，但严崇要是再突击来几次，李诗棠觉得她心脏不一能受得住。 因为有严崇在的缘故，教室里一如既往地安静，与隔壁吵吵嚷嚷充满热闹气氛的二班对比鲜明。李言二人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从容地走进了教室，回到了座位上。 李诗棠的眼睛不住地偷瞟起来。 上午那场温蒂和郑明昊的对决其实还有一点尾声，那就是这两个人事后都被拖到了办公室，至于后事如何，李诗棠还没找当事人确认过，也不敢去确认。 因为坐在座位上的温蒂，脸色不算太好看。当然，除非是在认真地思考语法问题，否则这姑娘对谁都是一副别人欠了她几百万金魂币的臭脸，所以这反而是正常情况。 但另一头的郑明昊就不太正常了。虽然才开学短短两天，但李诗棠几乎可以确认，这人应该是个高傲自大，认为其他同学都低自己一等，且会时刻端起自己领导地位架子的装逼男，那种高傲和臭屁应该来自十二岁便登上魂尊级的天赋，而他头顶上的扫把则是某种不符合科学常理的武魂特性的外显，值得一提的是，他本人对这个发型并不排斥。 可此时此刻，这个本该用鼻子看人的三班班长却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他本该在严崇的许可下像巡视自己领地那样巡视班里的同学，但他只是紧紧盯着教室里的一个角落，眼中情绪很是复杂。 那个角落坐着美人胚子何璐，当然，旁边还有个一直臭着脸的温蒂。 ……李诗棠一时间觉得自己不该深究这其中的细节。 实际上，郑明昊只是想不通上午发生的一件事。 在他和温蒂打成平手后，严崇让他去给许宏和温蒂解毒，在那时，他便发现了奇怪之处。 温蒂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地穴魔蛛的毒素残留！ 可她明明都已经被自己的蛛丝缠了几圈了，那上面可都是自己的毒素！ 郑明昊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作为魂兽还是作为武魂，地穴魔蛛都不以毒性见长，但堂堂高等魔蛛的毒素又怎么会被一个二环的大魂师免疫？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那许宏分明还是中了毒的，说明不是自己的毒不行，应该是温蒂有某种抗毒的特殊。 但什么样的对毒抗性才能防得住高等魔蛛的毒？ 郑明昊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受武魂影响，他的头发也像蛛丝那样可以随意伸展，且坚韧得超乎常理，无论怎么抓都不会抓断，他也从没担心过脱发的问题。 可烦恼也如影随形，郑明昊已经不太记得上一次剪发是什么时候了，自从自己的武魂觉醒后，家里人把他当成宝似的供着，有求必应，可就是不让他对自己的头发下手，他自己也试过剪发，可寻常的剪子拿他的头发半点办法都没有。魂导刀具倒是可以，他试过一次，可光是那一次就被家里长辈关了十天。 结果就是，他为了不让这头长发影响到行动，还得特意让它全部支棱在头顶上，看上去跟扫把差不了多少。 “扫把”……一想到这个比喻原本来自那个恶劣的温蒂，郑明昊的表情便狰狞了一瞬，他差点就要把桌角捏碎，可又马上收敛了自己。严崇还在场，他是绝不敢做出什么破坏的举动的。 往好处想想，起码我已经知道蛛毒对温蒂来说没有用了……郑明昊已经冷静下来，指节不时叩击着桌面。这场比试虽然也有想挫败温蒂的目的，但更重要的，还是试探她的实力，为三个月后的新生考核做准备。 打一见面开始，他就已经确定，温蒂注定不能成为自己的队友，既然如此，那当然应该把她当成假想中的对手。郑明昊眸光沉了沉，表情已经没有一开始的狰狞，但多了种更可怕的阴沉。 在他看不到的窗边的角落，有道视线缓缓地收了回去，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震慑。 那个郑明昊刚刚是不是想把桌角捏碎……目睹了对方表情管理全程的李诗棠强装镇定，从桌肚里拿出四本课本来，全部摆在了桌面上。她还不知道严崇教的是哪一科。 “把你们的《初级武魂分类学》拿出来。”严崇毫无征兆地转过身，而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上课铃声紧跟着响起，他突然笑道，“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在这里？那是因为负责这科的老师临时请假了，所以这三个月的武魂课都由我代班。” 三个月的代班……您直接说自己是常驻教师也行啊……李诗棠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严崇的表现让她想起了上辈子学生时期那些帮请病假的体育老师代课的数学老师。 “哦，还有一件事。”严崇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根据昨天文法课李老师的反馈，我们班在理论课上的表现好像不怎么热情。 “怕你们没仔细看学生手册，姑且先提醒你们一句，理论课可是也要考试的，只不过在考核中占的比例不高。所以在其他班，这些课好像不怎么受重视。 “但在我们班可就不一样了。”严崇笑笑，翻开他那堆名单里的第一页，“我的看法是，如果连基础的知识都没有，那么等上了战场，一旦面对比自己强上数倍的对手，你们就只能等死。 “上午的那两场切磋你们都看到了吧？为什么同样面对魂尊，许宏和温蒂的表现会相差那么多？” 讲台下，被突然提及的三个人下意识绷直了身体。 第四十六章 请个假，然后去问老师 严崇接着说道：“那是他们经验上的差距导致的。在尚未清楚对手武魂的前提下，且双方修为差距极大的情况下，一个选择直接冲上去，一个选择摸清对手攻击方式再行动，哪种方法更高明，不用我说了吧？再比较一下他们的临场表现，孰优孰劣，一看便知。 “温蒂的实战经验明显更充足。” 人高马大的许宏略显局促地看了温蒂一眼。可后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就是那种臭着脸的样子明显收敛了很多。 “缺乏战斗经验，在这种情况下还激进冒险，相信自己的本能，这不是勇敢，是鲁莽自大。”严崇毫不在意许宏那难堪的表情，推了推眼镜又说道，“但这种差距不是不能弥补的，而且也不只有战斗这一种办法。” 他对上台下三班学生们隐隐透着点期待的眼神，淡淡道：“那就是好好读书。特别是魂师相关的理论课，别总想着偷懒划水！” 严崇说到这里，突然换上了笑容道：“原本这事儿全看你们的自觉，但我想帮你们一把，给你们加点鸡血。在我们班，要是有人理论考试有任何一科不及格，那么对不起，你可以直接走了。” 此话一出，全班都是一片哗然。 有人愤愤道：“难道说文法和算数不及格也要被赶出去吗？可这里分明是魂师学院！” 他的言下之意已十分明显。 “你的意思是，魂师就不需要读书了？”严崇保持着笑容，却压低了嗓音，“如果你对自己的知识储备有自信，或者相信自己能在之后的三个月好好学习，就不该问出这么蠢的问题。比起那些普通学校，史莱克学院的理论考核会更加基础，要是连这种基础难度都过不了，那这学你也不用上了，不是吗？ “还有谁有意见？” 那一点哗然迅速地被压了下去，严崇拿着粉笔，笑得自若：“那好，我们来上第一堂武魂分类课。” 虽说严崇一如既往的恐怖统治激起了同学们的不满，但没有几个人真的会蠢到去和这个魔头理论。而且说真的，他的课上得还不错，一点也看不出是在帮别人代课。 李诗棠正是在这群情激愤的时候走上讲台的，她注意到一些同学脸上的惊愕，只当他们是误会了自己的意图。 事实上，她没上过初级学校，也不知道在这种场合如何向老师请教问题，于是她选择在课间时候来到了严崇面前，轻声问道：“严老师，我有问题想要请教您。” 严崇看上去心情还不错，边整理教案边回道：“什么问题？” 李诗棠尽量把声音放到最小：“……我最近，好像研究出了自创魂技。但我不清楚它的发动方式……” 严崇猛地回头，看向李诗棠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什么新品种的魂兽。 “放学后，到我办公室去，详细说说。” 他最后这么说道。 李诗棠站在温蒂面前，满头汗水，如临大敌。 “今天放学后，不能帮你补课了，温蒂。”她有点艰难地开口，虽然她觉得这事儿实在不算什么大事，但一切在扯上温蒂那张臭脸后都会变得很复杂，嗯，非常复杂。 “为什么？”温蒂从课本里抬起头来，令人惊诧的是，她是那种会在课间时间整理课堂笔记的人。 “放学后我有急事。”李诗棠眨眨眼睛，“可能会花上……嗯，十到二十分钟，或者更久？” 温蒂的眉头皱了起来。 “好吧。”没有李诗棠想象里的刁难，她就这么接受了，“反正今天四……严老师讲的东西我差不多都懂，没什么好问的。” 你刚刚想说的那个词是不是“四眼”？李诗棠轻松地笑了出来，“那你之后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来问我，今天我实在没空，明天随便你。” 温蒂咧了咧嘴角：“你可要记得把明天留给我，大忙人。” 李诗棠点头如捣蒜：“当然！” 她们又寒暄了几句，李诗棠随后便回去自己的座位了。 一旁的何璐看着她们两个，左手撑着下巴，嘴角挂起暧昧的笑容，看得温蒂莫名起了打人的念头。 “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她一点也不客气地问道。 “没有啊，我只是很好奇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络了。”虽然刚才那副场景更像是你在威胁别人……何璐不动声色地继续道，“你知道吗？她今天上午对你和郑明昊的比试也很关注呢，还问我觉得你们俩谁会赢。” 温蒂点点头，似乎对此很受用：“你说了什么？” 何璐微微一笑：“我说你不会打没准备的架。” 温蒂微微一愣。 于是何璐也跟着愣了一下。 她将一只手抵在唇边，放轻了声音道：“你难道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吗？”就算我告诉了你信息战已经开始，郑明昊是故意挑衅？ “这种事情还要准备的吗？”温蒂一脸疑惑的样子，“我看那扫把头也是一时兴起才点我名字的吧？我要是不应战，岂不是在全班人面前被他压了一头？那多憋屈啊。” ……何璐那保持得十分完美的笑容崩裂了。 接着，她突然低下脑袋，发出了那种被压抑到极点，丝毫不优雅的笑声：“哈哈，你、你说得对，真是太对了！真不愧是你啊，温蒂！” 她笑得前仰后合，可偏偏声音还十分好听，引得不少人往这边看了过来，温蒂只觉得自己牙根又痒痒了。 下午的放学铃声响起，可严崇还未说出“下课”两字，三班学生是万万不敢动的，台下诡异的静默一直持续到了严崇放下粉笔： “今天这节课就先上到这里，下课吧。” 教室里骤然出现了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尖锐响声。 严崇眯起眼睛：“对了，提醒你们一句，第一次考试在一个月后，记得复习。” 几个已经半起身的同学兀地停在了原地。 “要说的就这么多，你们可以走了。”严崇将粉笔精准丢到了粉笔盒里，转过身，便看见班里的学生已经走了一大半。 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眼睛看向教室的某个角落：“李诗棠，跟我来。” 李诗棠连忙起身，和言希一起跟了上去。他们很快就离开教学楼，来到了严崇的办公室，但整个过程里，严崇都不发一言，直到躺上自己的那张大沙发，换上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他才开口道：“你把你那自创魂技说一下。” 李诗棠也不客气，下一秒，她的手上便多出了一个盛着一大块蜂窝蛋糕的脸盆，并在严崇略微惊讶的表情下，把事情的经过都讲了一遍，只是将那本《自研剑法心得》略讲了一下。 “……接着我向蛋糕直接灌注了魂力，发现蛋糕也能膨胀，但言希的情况和这不一样。所以就想来问问老师，这是个什么情况。”李诗棠把打了一下午的腹稿一口气讲完，接着和在一旁不停点头附和的言希一起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了严崇。 面对这极具冲击性的事实，严崇只是挑了挑眉，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忽然开口道：“把你的魂技给我看看。” 李诗棠虎躯一震，下意识反问道：“老师？现在？在这里？” 第四十七章 变态! “不然呢？”严崇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你连你那自创魂技都说出来了，魂技反而不给看了？我总得看下你正常情况下释放的魂技才能下判断。” “……”李诗棠在原地沉默了两秒，她似乎对在人前释放魂技这件事情抗拒极了。 事实上，她不是抗拒展示魂技，而是那句与食物系魂师释放魂技时形影相随的魂咒。 但所幸，就算不念魂咒，食物系魂师也能制造食物，只不过产物没有特殊效果罢了。李诗棠悄悄地吸了一口气，身后黄色魂环闪现，几根棒棒糖随即出现在了她的掌心中。 “完全不一样的形式。”严崇没去深究李诗棠的犹豫，凝视了一会儿那些棒棒糖后才说道，“你是误打误撞下才发现自己的这个魂技的？发现自己的糖浆原来能质变成蛋糕，而且能二次变态？” “变态？”两位学生疑惑地把这个术语重复了一遍。 “对，‘变态’。”严崇解释道，“本来你们至少要到三年级才能学到这个知识点的。这个词在魂兽研究里用来特指某些虫类和两栖类魂兽的成长阶段，在魂师学里，则指魂力在修为增长过程中的变化。 “一开始，环绕在我们身边的魂力都是气态，在尚未觉醒武魂的阶段，我们体内的魂力也都是气态；而当我们觉醒出武魂后，魂力便能通过修炼手段转化为较为稳定的液态，直到九环以前，它都将以液态形式存在于我们体内。这是一次变态。 “九环之后，液态的魂力便将朝着固态变化，若要在这个阶段让修为更进一步，就需要压缩魂力，凝练魂核。魂力从液态变为固态，这叫二次变态。” 说到这里，严崇笑了笑道：“你们也知道，武魂不同，魂力的外放形式也是不一样的，但这不代表体内魂力的运转形式，所以，李诗棠，就算你的糖浆现在变为了可以称作‘蛋糕’的固体，也不代表你的魂力形式已经由液态转为固态了。至于我刚才说的‘二次变态’，你可以当做一个比喻。” 也是……这种境界对我来说还太远了……李诗棠暗自吁了口气。她接着问道：“那老师，您知道我的糖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吗？” “我能想到的原因有二。”严崇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道，“第一个可能，你的糖浆里原本就有‘固化’‘凝固’的性质，在你和武魂更好地融合后，你便本能地掌握了这种性质，并将其体现在了你的糖浆里。如果是这样，那么你之后获得的魂技可能会往这些性质靠拢，形式上也会更接近你今天拿出来的‘蛋糕’。 “第二个可能，是某些因素促进了你的糖浆的异变，比如大量魂力的注入，或者空气里能引起催化的魂力成分……鉴于它是在你们宿舍里变异的，你们可以排查一下宿舍的周围，看看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李诗棠和言希二人的表情便忽的凝滞住了。 催化魂力的成分？她们宿舍好像还真有那么一株天材地宝，是促进魂师吸收天地元气的星夜倒仙，这算不算？ 难不成这星月精华对蛋糕也有效……？这十有八九是个伪命题，但李诗棠对此没什么把握，她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约等于零。 要将星夜倒仙的存在告诉严崇吗？上午宿管来检查过她们的宿舍，可没有对这株天材地宝作出什么表示，这至少说明它不是违规品；可它的存在仍然很珍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种种念头在李诗棠的脑海掠过，她和言希对视一眼，决定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把这株花隐瞒下来。 “我们会去找找看的。”两个女孩一同保证道。 严崇点点头：“就算你们没找到什么，也不必刨根问底，目前你们还是要以修炼为重，如果过于追求自创魂技，反而是走了弯路。” 他又看了眼那位敢于一边吞丹药一边试吃蜂窝蛋糕的学生，笑容意味不明：“但不得不说，你的胆子真的很大。虽然李诗棠是食物系，魂技不可能产生毒性，但那糖浆毕竟是她魂力的产物，这个魂技由她的糖浆变异而来，未经魂环的‘加工’，说不定性质接近原生的魂力，很可能和魂师本人以外的人发生排斥反应。你那一口下去，可能生死未知。” “……我下次不敢了，老师。”言希被看得心里发毛，马上转移话题道，“那为什么我吞进嘴里的蛋糕也会膨胀？这明明是注入魂力后才能发生的变化，就算我当时在催动丹药，魂力也不是向着那块蛋糕去的啊。” “答案我刚才已经说了，”严崇看向了李诗棠一直端着的那一盆蛋糕，“就是她的蛋糕和你产生了排斥，它作为一种‘食物’，和你的‘进食’行为相斥了。但它的性质本身不具备攻击性，只会‘膨胀’这一招，所以才会出现那种情况。 “我想，换做是除了李诗棠以外的任何一个魂师，在吞下它时，也会让它膨胀，就像含羞草的应激反应一样。” 李诗棠若有所思道：“所以，根本就没有第二种发动方式？” 严崇看了她一眼：“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把它扔到对手嘴巴里，我相信攻击力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注入魂力再膨胀与因相斥反应膨胀的原理的确不同。” 听完这番理论，李诗棠才有了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由衷地对严崇产生了敬仰之心，感慨道：“老师懂得真多啊。” “废话，这都不懂还怎么给你们代课？”严崇冷哼了一声，下了逐客令，“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今天的体训任务完成了吗？修炼时间很多吗？你的魂技不用研究了吗？还不快走？” “谢谢老师！”两个女孩飞快地对着严崇鞠了个躬，李诗棠收起那盆子蛋糕，言希跑到门边，她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办公室。临走前，李诗棠还不忘轻轻带上门。 似乎是因为问题得到了解决，女孩子的脚步声听上去十分轻快，而当最后一点脚步声也消失时，严崇才再次将身子陷进了沙发里，这次更甚，他直接将两条腿搭在了办公桌上。 这位武魂分类课的老师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感慨：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第四十八章 遭遇(上) 李诗棠和言希在新生教学楼里漫步着。 后者本想到教室收拾好东西后就回宿舍，可李诗棠还想趁此机会去二班探探主角的下落，于是她们俩便换了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慢悠悠地走在二楼的走廊上。 新生一班里半个人影也没有……肯定是都去修炼了……这群人真拼啊……李诗棠收回观察别人教室的视线，忽然想起，身边的室友也是个拼命修炼的主儿，自己还把她硬拉到摸鱼的队伍里，这算不算是诱人堕落？ 这么想着，她抽出两根棒棒糖来，递给了言希。 “喔，谢谢。这次这个糖应该不会再突然膨胀了吧？”言希调笑一声，随后接过糖果，放进了嘴里。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还是不太明白，按道理来说，你的糖武魂不应该只能造糖吗？怎么连蛋糕也能造出来？” “我也不太明白。”李诗棠秉持着不浪费粮食的精神，也将一根棒棒糖塞进了嘴里，“我以前的武魂老师跟我说，我的武魂准确来说是糖浆，而不是单纯的糖，算是制糖的起点吧。” “那就是高级一点的糖武魂？” “糖武魂哪分高级不高级。” “话可不能这么说，”言希突然跑到李诗棠的前面，将棒棒糖的糖棍夹在指间，“我从没见过一个食物系能开发出自创魂技，这可是得到了严老师认可的，你该对自己更有信心才是。” 也许吧，李诗棠想道，但她现在应该着眼于更务实的东西。研究出新魂技的狂喜在中午过去后很快就消散了，她现在意识到，连她自己都不够了解自己的魂技，如果不去探索蜂窝蛋糕的用法，那么它就只能是个摆设。 “严老师不是还说了一种可能吗？”她咬着自己的糖果道，“也有可能是具有催化性的魂力影响导致的糖浆变异，回去后我还得再看看，能不能光靠自己做出一个来。” 言希没好气地说道：“你不会真以为星夜倒仙能影响到你的糖浆吧？拜托——” 她话音未落，瞳孔却骤然缩小了，下一秒，她伸手一拉，将李诗棠一把拉到了走廊边上，后者猝不及防，连惊叫都未来得及发出，就听得后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一句女性的嗓音： “——要撞到了！快让开！” 李诗棠下意识转过头，却只看见了飘扬着的一片灿烂的金黄，以及如尾焰一般点缀在末端的赤红色。那急速向前冲刺的身影离她极近，纯金的发丝几乎掠过她的鼻尖，如果不是言希及时拉开了自己，恐怕她会被这骇人的速度直接撞飞出去！ 李诗棠连呼吸都还未来得及平复，就见得那有着金红色长发的身影在走廊尽头一个急转，拐进了前方一间没关门的新生教室里。 那间教室里跟着传出了一声类似黄花大姑娘闺房被突然闯进的尖叫。 那好像是二班的教室吧……李诗棠望着那道离去的女性身影（从她的身材和校服长裙可以判断出性别），张了张嘴，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叮铃铃、叮铃铃——” 突兀的铃铛音自楼梯口处传来，声源处赫然是一个朝这里狂奔而来的高挑人影，此人身穿黑色校服，速度快到几乎看不清面容，只能依稀看出来也是位学姐，可不同的是，在掠过李诗棠等人后，她的背后猛然放出了魂环的光芒！ 两黄、两紫、一黑——五环魂王！ 这位穿着黑色校服的学姐竟然是位魂王！ 外院的魂王！ 那个瞬间，尽管相隔了一定的距离，李诗棠依然感受到了从这位学姐身上散发出的凛然寒气，看见了这位学姐脚边凝结出的纯净晶体，听见了这些晶体生成时清脆的响声。 这应该是冰……这位学姐是拥有冰武魂的魂师？五环魂王？还没穿内院的校服？原着有这样的人吗？李诗棠的大脑飞快运转着，试图从原着的记忆里找出与其符合的人物。 可那位学姐却不曾停下脚步，她与先前有着金红色长发的学姐一样拐进了二班教室，那道教室门在她的身影闪进后便被“砰”地一声大力关上了，不但如此，那些本来存在于学姐脚边的冰层骤然疯长，短短两秒便封住了教室的后门。 与此同时，原本关上的教室前门也被突然生起的冰层封住了门缝，二班教室里的惊叫声一时间更大了。 无形的空气中突然勾勒出了一个窈窕的背影，又是一名穿着黑色校服的学姐站在了二班的后门前，她一头白发似雪，隐隐还有淡淡的粉色夹杂在其间，十分引人注目。 她看着那像是被一座极小冰山封住的后门，默然两秒，而后一把拉开了二班的窗户，以一种冲刺的姿态跳上窗台，单腿蹬离，再次消失在了李诗棠等人的视野里，只丢下了冷冰冰的一句： “陆思遥，去把冰解开，接下来我一个人追。” 李诗棠刚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便看见楼梯口又跑下来了个更眼熟的人。那人身型高大，五官硬朗，穿着比寻常人都要大上许多的校服——正是开学那天领着自己入学的那位陆学长！ 那位白发学姐的声音不大，可陆思遥学长还是远远地应了一声，向这边跑了过来。他来到被冰封住的后门口，蹲下身子，只留给李诗棠一个称得上“宽阔”的后背。 他蹲在那里，也不知道手上在捣鼓什么，看上去也并不急切。李诗棠有点犹豫，但想要了解情况的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于是她走上前去，主动打招呼道：“下午好，陆学长，我们又见面了！” 她生得娇小可爱，金发金眼的样貌又透着点贵气，表情却是十足的柔和，任谁看了都会生出些许亲切感来，这也是她能和言希等人迅速打成一片的原因之一。当然，这种亲和力不是对谁都百试百灵，譬如郑明昊。但李大小姐坚定地认为主要原因是他和自己八字不合。 但陆学长看起来就像是好相处的样子……李诗棠的信心强了不少，她稍微弯下了身子，举起一只手，向陆思遥挥了挥，但很快的，她的交际性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陆思遥学长连头都没回，语速也极快：“等一下，让我把这冰解了再和你说话。” 他一只手敲打着附着在门上的冰块，一只手撑在下巴上，看上去颇有几分苦恼。 “……好的。”李诗棠的嘴角僵了僵，她退了回去，没再去打扰陆思遥，只当这次的搭讪是全面失败了。言希看她回来了，便小声问道：“又是你认识的人？” ……“又”是什么意思？李诗棠也小声回道：“他是带我入学的那位学长，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吧，我想问问他刚才是什么情况。” “你运气真好，自打报名点分开后，我就没再遇到过当初带我进来的那位学姐了。”言希感慨了一句，“看你的样子，是没问出来咯？” 李诗棠往蹲着的大个子那边看了一眼，“先等学长忙完再说吧。” “喂！你们！”就在这时，二班那被白发学姐一把拉开的窗户处突然探出来一个金色头发的脑袋，水蓝色的大眼睛里蕴着怒意，“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有人突然闯进我们教室里？撞翻了一堆桌子，还从窗户跳了下去，还是三个？！” 第四十九章 遭遇(下) “你们今天必须给我解释清楚，当我们二班好欺负吗！” 因为门被封住，而只能从窗户中探出半个身子的少年看上去愤怒极了，但他那双瞪圆的杏仁眼和倒竖的细眉柔化了太多戾气，让他的质问听上去没什么说服力。 如果说温蒂的动怒是一头喉咙里滚动着“咕噜”声的凶兽，那么这个少年的发怒就是一只嘴里塞满了食物的花栗鼠在跺脚，一经对比，李诗棠还觉得这少年有几分可爱。 “你！就是你！”秀气少年突然指向了后门边蹲着的陆思遥，“别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那个白发女人不是叫你收拾残局吗？你跟她们肯定是一路的！要是这门出了什么事，我就去告诉班主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陆思遥闻言从自己手掌中抬起头来，望向那个少年，表情还残留着几分疑惑。 “你看我干什么？”或许是看见对方像熊一样强壮的身躯，又或许是确认了对方是个学长，少年的语句有些卡顿，可他毕竟是占理的那方，仍是厉声道：“破坏学校公物，还差点伤到我们这些新生，亏你们还是高年级的前辈，都不会以身作则吗！简直是野蛮……” “可把门冻上的并不是这位学长。”在少年的情绪逐渐失控之际，一旁的李诗棠突然说道，“我们刚才在旁边都看见了，这是那位第二个闯进你们教室里的学姐弄出来的，这位学长是在帮你们的门解冻。” 少年的声音顿了一刻，很快又恢复了气汹汹的样子：“你又算哪根葱？被封在教室里的又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张嘴说话？！还是说你跟他也是一伙的？” 一边说着，少年就要抬起头来，看到底是谁有这个胆子打断自己的话。可当他看见走廊边上那一高一矮的两个女孩后，他眼睛里的怒意有那么一刻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比的惊讶，就像是在野外丛林里看见了家养的金丝雀。 李诗棠则是被他那和外表不符的蛮不讲理惊到了，她马上反驳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所以呢？”短暂的惊愕之后，少年那秀气到接近女孩的五官又扭回了气愤的模样，“他给门解冻，和他那帮同伙闯进我们教室，撞翻一堆桌椅，还把门给冻上有任何矛盾吗？他本来就应该过来把门修好！我就算骂他几句，那不也是在情理之中？” “所以你笃定了这位学长和肇事的学姐有关系？”李诗棠也毫不退让，“如果你不能确定他们的关系，就不该把锅扣到无辜的人的头上，更何况这位学长……” 她本来还想为陆思遥辩解两句，可身后的言希却突然拽住了自己的衣服，用眼神示意她别再开口了。李诗棠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情绪激动得有点不太正常，而且讲出来的话也不太有道理——毕竟她也不能确定这位看上去很友好的陆学长是不是真有几个飞车党好友。可她就是看不惯这些人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本以为这种人只会存在于市井小巷，哪里想到人才济济的史莱克里也有不少。 正当气氛凝固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疑似冰层消融的“嘶嘶”声。少年不再搭理李诗棠，连忙看向了那头陆思遥，却见他的大手正按在那层坚冰上，手掌下面却冒出了缕缕白雾。原先覆盖了近半道门的巨大冰块，在那只手掌的覆盖下，就这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那并非是寻常的融化，而是直接消散，阳光下剔透却坚固的冰晶在陆思遥的掌下化为了无比细小的水珠，蒸腾到了空气中，无影无形，缥缈而虚幻。 陆思遥的身边，悬浮着三个魂环，一白、一黄、一紫，在人均最佳魂环配比史莱克学院里只能算平均以下的水准，代表他已经放出了武魂。可他的身上没有出现任何魂兽的特征，手边也没有出现任何的器具，甚至连肢体都还是正常的形态，既没有变形，也没有发光——他的武魂没有任何外显的特征，这就很不寻常了！ 少年瞪大了眼睛，扶着窗边的手都有些颤抖，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在仅是释放武魂，没有使用魂技的情况下，陆学长徒手就能让大片的冰层消融、不，蒸发……根据之前的校报记载，“陆思遥”的武魂是冰系，并不是火系啊……也就是说，明明都是冰系，但这个三环的魂尊化解了五环魂王的魂技，不愧是史莱克的学生啊，嘶……李诗棠的反应比那个少年要冷静一些，却依然感受到了令人战栗的气息，那似乎来自于陆思遥本身。 她的身子瑟缩了一下，突然用手帕捂住口鼻，扭过头去，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哦，看来我是太“冷”静了。她及时地想出了这个冷笑话，却同时感觉到了周围的温度正在逐渐升高。 不，不对，李诗棠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不是“温度在升高”，而是“温度在恢复”？就在刚才，这一片区域的温度在不知不觉间降低了？是陆思遥释放了武魂导致的吗？她环顾四周，试图发现其他的端倪，却只看见身型高大的陆思遥拍了拍他那身宽松的校服，站了起来。 “好啦，你们后门的冰已经解开了，”陆思遥对那少年说道，完全没有被无端责骂后的负能量，他的笑容甚至有几分和煦，“接下来再把前门的给解开就行啦。” 他一边绕过那少年，就当他不存在似的，一边又转头看向了李诗棠这边。 “虽然你不用这么做的，但还是谢谢你刚才为我开口了，诗棠学妹！”他用那和煦开朗的笑容说道。 原来你早认出我了啊……李诗棠无声松了口气，坦然道：“我只是说出了我看到的情况而已。” 她看着陆思遥那健康的笑容，又补充道：“但我还真不知道您和前面那位把门冻上的学姐是不是一伙的。” 一边说着，她眨了眨眼，显得有几分无辜，但其实心里想得明白：这正是向陆学长征询信息的好机会，而且有二班的“受害者”在场，他多半不会敷衍作答。 少年的脸上阴晴未定，有教室门被解封后的轻松，也有被气氛完全忽视掉的不爽。像是为了拾回颜面，他也跟着发问道：“是啊，别以为把冰解了就过去了！你和那三个女人到底什么关系？那三个女人又是谁，为什么能大摇大摆地闯进我们新生教室？！” “我还真不想回答你的这些问题。”陆思遥看向少年时，那笑容有所收敛，“不过，因为这算学生会执行公务，对涉事学生的解释也是必要的，所以我就长话短说吧。” 陆思遥一边说着，一边在前门蹲了下去，手掌再次按在了门外的坚冰上：“刚才闯进你们教室的三位学姐，前两位是我们学校新闻社的成员，最后一位是学生会的编外成员，蓝小澄学姐。至于我，我是学生会的准干部，风纪委的陆思遥。” 他看了一眼窗边的少年，眼神不似温蒂那样充满凶厉，可也有几分淡淡的威慑，“你要是想告班主任，不妨拿这个名字去告告看。” 这话说完，他看也不看少年那不服气的表情，转而对李诗棠等人解释道：“刚才的情况简单来说，就是新闻社的那两位学姐又犯了事，被蓝小澄学姐抓了个现行，拉上我一同来追了。” 外院的六年级，五环魂王？这合理吗？还“又犯了事”，意思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一般来说不是越到高年级就越不会触犯校规吗？“新闻社”……我是不是在校报上看到过这个名字？李诗棠在心里嘟囔，幅度很小地举了下手：“我能问一下这个新闻社是什么吗？” “哦，这是学校里一个由学生自发组成的社团，负责出版我们史莱克的校报。”陆思遥一边将冰层消解，一边回答道，“每期的校报都是由他们自己搜集素材、征集稿件采编而成的。不过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我记得这个学年第一份校报还没有印发啊？” 李诗棠不自觉地转移了视线：“我有幸在图书馆借过一份。”还是以前辈你为头条的。 “哦？你还去了图书馆？”陆思遥掌下的冰层已蒸发了大半，嘴上还在感慨，“真不错啊，现在去图书馆的新生都很少了，一般只有高年级的前辈才会去，嗯，多吸收点知识是好事！” 但他的表情又染上了一丝忧愁：“可我们的校报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东西……如果新生们都知道的话，不知道要用什么眼神来看我们这些前辈了……” 的确，我现在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眼神来面对你这位头条主角……甚至还想问问你和另一位头条主角是什么关系……李诗棠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你说的那个校报，它到底是什么样的？”听到这里，窗边的少年也不禁发问了，“为什么我们知道后，就会没办法面对你们？” 第五十章 善后 陆思遥对这少年的态度格外冷淡：“明天就是这学年第一期校报发行的日子，到广场去买一份你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他掌下最后一点冰层也跟着消散在了空气中，那两道教室门除了表面留下了一点水渍外，完好无损。陆思遥甩了甩手，又拍了拍校服的下摆，站起身来，明显不想久留。 但他还是对那少年咧起了嘴角：“还需要我帮你们把桌椅摆好吗？” 少年那女性般柔和的五官又扭到了一起，他气汹汹地道：“不需要！” “那好吧。再见。”陆思遥向他摆了摆手，正要离开，又听得那少年忽然道： “那两个闯进教室的新闻社的学姐，你还没有说她们的名字。” “这很重要？”陆思遥回过头去。 “对我来说很重要。”少年笃定地说道。 “……金色长发的那位叫作星岚，是新闻社的社长，将门冻住的那位则是韩葵，是新闻社的编辑之一，她们都在六年级。”陆思遥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这件事最好还是留给学生会来处理，补偿是不会少的，但别想着能自己出头。” 他看向少年的眼神中满是认真：“像你这么想过的不止一个，付诸行动的也不少，但他们的下场……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没再搭理变得有点呆滞的少年，转而对李诗棠等人笑道： “介意一起走一段吗？” “陆思遥学长只有二年级？”听过李诗棠的介绍后，言希的声音里满是惊讶，“虽然这身校服是二三年级共有的，可单看他的身形，我觉得至少是五年级的学生。” 陆思遥发出了十分爽朗的笑声：“哈哈，很多人都这么说我，不过我也只有身高能接近高年级了，本领还远远未到呢！” “可是，学长你刚才化解了一位魂王的冰吧？那可是一位魂王啊！是我们班主任的水平！”言希眼睛里仿佛闪着小星星，“我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 陆思遥笑了两声：“这只是借了武魂的优势罢了。”他看出来两位学妹呼之欲出的问句，又说道，“至于我的武魂嘛，还是先让我保密吧。” 言希只得及时让嘴巴刹住了车。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想问。”陆思遥坦然道，“没事，大家都当过新生，我一开始也搞不清楚这学校里面的纠葛，多亏了当初有个前辈给我解释了很多，你们来问我也可以，我自认还是比较懂的。但要是想自己搞明白，也可以去看校报。” “看校报？”李诗棠和言希异口同声地重复道。 “嗯，虽然我们的校报不是什么值得一看的读物，但对你们这些新生来说，可是了解学校八卦的好东西，还能用来打发时间。”陆思遥的笑容里有一丝无奈，“诗棠学妹，你不是看过一期校报吗？可以给你的朋友解释一下。” 言希立刻兴奋地看向了李诗棠。 ……李诗棠思虑再三，对星星眼的言希开口道：“那期校报的头条主角，是陆思遥学长和另一个学长决斗的预告。” “……”言希怔住了。 “……”陆思遥也怔住了。 李诗棠继续道：“另一个学长的名字叫做玉穹……” “等等等等一下！”陆思遥连忙打断了李诗棠的话：“什么时候的头条？我怎么不知道！” 李诗棠回忆着：“日期是去年十二月的，应该是上个学期末吧。” “……那是我唯一没抢到的一期，怎么这么巧……”陆思遥嘟囔了一句，又问道：“那上面还写了什么吗？” 李诗棠老老实实地答道：“标题是：‘二年级第一强攻系向一年级新生发起挑战，私怨还是霸凌……’” “停停停！好了，学妹，可以了，别说了，我有点头疼。”陆思遥抹了把脸，表情有点尴尬，“你别信校报胡说八道啊，玉穹麟学长是个好人，从不欺负人的。” “校报也会胡说八道吗？”李诗棠问道。 “校报胡说八道的东西可多了去了。”陆思遥脸上的尴尬之意未退，“你们可以相信它描述的事件现象，但不要相信它上边的说辞，不然很容易造成误会的。” 一边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三班的教室外，言希跑进教室里收拾东西，李诗棠回望了身后的二班一眼，隐隐有些遗憾。 就她刚刚和那少年起的冲突来看，再去二班打探情报肯定是不可能的了，说不定下次会被人家直接撵出来。她倒不是后悔自己的做法，只是单纯地为自己可能失去了主角的线索而失落。 希望没有主角在二班……李诗棠在心里合掌念叨着。 她突然发现，陆思遥也在看着二班的方向，玻璃珠一样的蓝眼睛里不知道藏着什么情绪。 第五十一章 核心弟子 “陆学长，”李诗棠突然轻声问道，“二班那边还有冰没有解掉吗？” “啊？没有啊。”陆思遥这才回过神来，向她笑道，“一共就两扇门上的冰层，我已经全部搞定了。” “那就太好了。”李诗棠也跟着露出了微笑。 她刚才那句话听起来着实古怪，但本意就是为了套陆思遥的话，不过既然对方没有正面回答，那她也只好作罢。 陆思遥学长到底是没有听懂还是不懂装懂……李诗棠还在思索着，言希已经从教室里跑了出来。 “你这么急干什么，我们又不用赶着回去。”李诗棠调侃了一句，抬头看向室友，却发现言希的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 “我要跟你还有陆思遥学长说一件事。”言希走过来，低声道。 偌大的二班教室里，只有一个五官可爱秀气的少年侧坐在窗台上，目光涣散，像是在神游天外，等看到走廊尽头处走来的一个人时，那双眼睛才恢复神气。 “你还知道回来！”他气冲冲地朝那人说道，又带着些委屈，“我都快被人踩到头上了！” 他对面那人年龄同他相仿，一头红发，身材修长，面容清雅英俊，脸上却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听了少年的这番话，这人将手里的牛皮纸袋放到了桌子上：“发生了什么？” 他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 少年怒道：“我们教室的门让人给冻了，学生会的人来处理，结果他们全程都没把人放在眼里！你还让我低调，不明说身份，这下可好，我都被他们欺负到头上来了！” 他又问红发的同伴：“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红发少年淡然道：“因为您要的正宗雪妃酥只在史莱克城西区的广和斋才有，我稍微跑远了一点。”他顿了顿，接着问道：“您能把情况说得再详细一点吗？学生会的人还说了什么？” 被看出来是在刻意隐瞒事实，秀气少年一时有点恼羞成怒：“巫罗，你是不相信我吗！” 名叫巫罗的红发少年只是从纸袋里取出了一个黑漆红纹的华丽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的六个格子里各有一个一口大小的雪白小点心，他将这只盒子递给少年，语气仍是平静：“您先吃点吧，压压气。” “你就是不信我！”少年一把夺过盒子，把一个雪妃酥放进了嘴里，丝丝冰凉之意立刻裹着甜蜜充斥了口腔，他的情绪被安抚了不少，因此只是嘟囔着：“刚开始是两个新闻社的女学生闯进了我们教室，其中的一个把我们的门给冻上了，学生会的人来追，留下了一个大个子给门解冻，他当时又没表明身份，我当然会以为他和那些女人是一伙的啊，我不就说了他两句，结果，结果……” 少年突然咬牙切齿道：“那个金发的……哦，对，我听到那大个子管她叫‘诗棠’了，金发金眼，还叫这个名字，她肯定是那李寞才的女儿，李诗棠！ “她竟然敢驳我的话！我说错什么了？没有！难道学生会就没有责任给那些犯事的学生擦屁股？就不能接受其他学生的批评？可她竟然给我挑刺！一个商人的女儿！挑我的刺！真以为交了钱入了学就和我一样是史莱克的学生了？荒唐！” 少年看向巫罗，嘴里还嚼着点心，活像个花栗鼠：“而且，在她身边的竟然是那只海棠的猎鹰！难以置信，我竟然能看到她身边有除了自己主子以外的人的画面，那个李诗棠肯定为此花了不少钱！” 巫罗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也许她们只是朋友关系。” “朋友？”少年嗤笑了一声，“那个偏执狂可不会让他的猎鹰有任何的‘朋友’。” 他吞下嘴里的点心，感受着舌间剩余的甜意，那对柳叶眉突然舒展了开来：“对了！我记得他不是也追到这里来了吗？” 少年的嘴角上翘，秀气得过分的面容因为这个笑容而格外明亮。 “巫罗，我们告状去。” “虽然只是小时候见过一面，但我还认得他那张脸。”言希和身旁的两人一同走在返回宿舍的路上，她沉声道，“今天这个气势汹汹的少年，应该就是当代九宝琉璃宗的少宗主，宁洛洛。” 九宝琉璃宗？那个一部主角之一宁荣荣的宗门？这个宗门的少宗主在二部也出现过，但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女性才对……这又是一个变动的地方……李诗棠默默记下了言希的话，同时偷瞄了她一眼。 言希说自己小时候见过一个大宗的少宗主，可能她自己的身份也不太普通。毕竟她刚入学就有两环的修为了，放在史莱克的整个新生群体里也是佼佼者，说不定在本来宗门里地位不算低。 可惜李老板对宗门的看法不算好，所以李诗棠从小到大都没接触过这类魂师集群组织，也就更称不上了解，她目前只能对言希进行简单的猜测。 咦，这么说来，那宁洛洛的武魂肯定就是七宝琉璃塔了……这岂不是白得一个重要的情报……李诗棠正有点欣喜，便听得言希在一旁补充道：“九宝琉璃宗是当今斗罗三国里最富有的宗门，势力极强，恐怕……” ——“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李诗棠在心里自动帮她补全了接下来的话语。 就算得知了那宁洛洛的背景，她也没生出什么后怕的情绪，因为在史莱克学院里，不可能有宗门势力插手；而出了学院，她还有李老板的暗卫，永临商会现在在天魂帝国风头正响，还真不怕有人找上门来。 “你不用担心。”陆思遥也跟着说道，“他背后宗门实力再强，手也伸不到学校里来，再说了，这学校里谁没有一两个深厚的背景啊。” 两个女生一同看向了陆思遥，却听得他下一句道： “——这种人我揍得多了，现在不也什么事都没有！” 还以为您的背景也很大呢！ 心里总有种落空的感觉，可能是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多了……李诗棠心道，也许陆思遥学长不是没有后台，他只是光凭实力也能在这势力根深交错的学校里站稳脚跟罢了，这样也挺好的。 至于我的实力……李诗棠不禁自嘲起来，要不是有强大的校规庇护着自己这种弱势群体，她怕不是刚进学校就要被敲诈勒索了，可就算是这样，这学校也不乏蛮横无理的人，今天的宁洛洛，班上的郑明昊都是好例子。 归根结底，还是拳头不够硬。但怎么让拳头硬起来，这是个问题。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学长，”言希擦了把并不存在的汗水，她看上去仍未放心，“我也不是怕他在学校里就过来挑衅，主要是到了校外……” 她相信李诗棠的后台八成不小，万一出了什么事，自己能躲到宗门去，但陆思遥又要怎么办？ “啊？在校外不就能毫无顾忌地动手了吗？我还怕什么。”陆思遥下意识答道，结果换来了学妹们瞪大的眼睛，他才想到要换下说辞，立刻补救道，“而且，我是学校的核心弟子，学校对我很重视，不会让我出事的，你就放心吧，言希学妹。” 核心弟子？ 一听到这个名词，李诗棠立刻怔住了，言希却还是一脸的不解，她问道：“核心弟子是什么？” 像是问到了自己的核心领域，陆思遥突然来劲了：“就是能每天免费吃遍饭堂所有美食的学生！能省下不少开销呢！” “……”言希愣住了。 “……”李诗棠也愣住了。 “……也就是说。”言希尝试去理解陆思遥的意思，她嘴里蹦出了四个字：“伙食全免？” “对！” 不对！李诗棠在心中大声反驳道。 核心弟子，那可是能得到学校全方位资源倾斜的优秀学生啊！不仅能免费吃到学校最高规格的食物，估计还会有很多福利补助，比如免费狩猎魂兽……而且，成为核心弟子，还有“半只脚踏入内院”的说法……那可是史莱克真正的核心圈子……陆思遥学长除了是学生会成员之外，竟然还是核心弟子？这也太…… 李诗棠想了想，还是决定用“不可思议”来形容这位大个子学长，她实在想不到这位看上去有点笨重的学长还有这么多要职在身！ 但一切好像又都有了解释。比如为什么陆思遥只是魂尊却能化解掉魂王韩葵的坚冰，为什么陆思遥根本不惧九宝琉璃宗的少宗主宁洛洛。 因为他是二年级的核心弟子，史莱克学院就是他最大的背景。 这就是核心弟子的实力……李诗棠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一下子变重了。 而在另一头，陆思遥已经通过自己的个人观点，让言希充分相信了核心弟子能在学校饭堂里免费吃到包括但不限于鳞甲魔鳄炖肉、烤凤尾鸡腿、极北御桃虾等一系列美食的说法，这对女孩来说同样是很大的诱惑，也让她生出了成为核心弟子的想法。 某种意义上来说，陆学长倒也没说错……不过，还是等回到宿舍后再跟言希解释一遍吧……李诗棠看着讨论气氛热烈的两人，也没有去打断他们的想法。 但紧跟着，一个穿着黑色校服，但背后却浮现出五个魂环的倩影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让她莫名生出了一个猜测。 这个问题不太紧要，离宿舍也还有一段路，正好能问一下……李诗棠唐突开口道：“陆学长，今天那位韩葵学姐也是核心弟子吗？” 就算是在这怪物学院，毕业考核的硬性要求也就是突破到四环；而原着里边，哪怕是自愿留级的五年级防御系徐三石，也不过只有三环，这样的他都能被称为“外院第一防御系”，在这个标准下，六年级的魂王就是绝对的外院王者！ 如果这个实力还不能当核心弟子，那只能说史莱克对六年级的选拔标准也太严格了……李诗棠静静地等着陆思遥的回答。 可陆学长的回答永远都是那么的出人意料：“不是哦，她是留级生。” 他随后又补充道：“那位星岚学姐也一样，整个新闻社其实都是留级生。 “他们都是无法毕业，只能留在六年级等第二年考核的特殊人群。” 第五十二章 深藏不露新闻社 留级生有这么多吗！李诗棠虎躯一震，下意识问道：“六年级的毕业考核有这么难吗？” “不是因为这个啦。”陆思遥用像是讲述奇闻异事的口吻对李诗棠说道，“你会问出这个问题，是看到了韩葵学姐那五个魂环吧？那你也应该清楚她的实力了，毕业考核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难度。” 说到这里，陆思遥叹了口气。 “有难度的，是综合素质考核。也就是，个人分、班级分、宿舍分这三种行为分的综合评价考核。”陆思遥看向李诗棠，这个大个子的眼睛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疲惫。 他说：“诗棠学妹，你还没见识过个人分负分的登记表吧？” 负分……李诗棠和言希的嘴都微微张开了一点，因为过度的震惊。她们突然觉得今天中午扣的那一分宿舍分，根本不算什么！ “韩葵学姐……不，整个新闻社该不会都是因为负分才留级的吧？”李诗棠确认般地问道。 “也不是，楚璜学长的最高记录是四十五分，”陆思遥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可是素质考核及格的标准是六十分。” “而且那一年，他还凭一己之力，让学校成功加上了‘不准跨越海神湖的栏杆或跳进海神湖’这条校规。” 是你加的啊！李诗棠有点目瞪口呆。 “最高记录……”她反应过来，“也就是说，这个楚璜学长留级了不止一年？” “整个新闻社都留级了不止一年。”陆思遥似叹非叹地说道，“你们应该知道我们学院的象征——史莱克七怪吧？据说，他们和我们这一届的七怪是同期生，七怪任职了几年，他们就留了几年。” “全是因为综合素质考核过不去？”李诗棠追问道。 “有时候，是因为被学生们投诉太多。”陆思遥挠了挠自己利落的短发，“哎呀，这个说不清的啦，我只是感觉他们今年还得接着留下去，毕竟韩葵学姐今天冻的那个教室门就值八十分。” 这才开学第二天……李诗棠和言希都有点哑口无言。 “学院对他们，是不是太宽容了一点？”言希想了想，还是换了个温和一些的措辞。 “是因为他们的实力吗？”李诗棠紧接着问道。 “他们的实力确实很出众。”陆思遥点点头，“据说，当年他们还和如今的七怪竞争过位置，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他们只能留在外院，如果再不把素质分提上去，早晚有一天要被赶出去的吧。” 他的目光里闪烁出一丝担忧，“这么说起来，好像有一位已经被赶出武魂系，转到魂导系了……” 竟然还能转到魂导系，好强大的生存能力……李诗棠有点无语凝噎，但还是本能地好奇道：“照前辈你的说法，这几位留级的前辈已经是整个外院的最高战力了，还天天犯事，除了老师们谁也管不住，这外院岂不是很危险？” 陆思遥连忙否认道：“不不不，我已经在学生会任职大半年了，也是今天才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那几位前辈之所以会做出这些惊天动地的事情，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为了‘搜集新闻’，至于造成的破坏，更像是顺带的。总之，他们从不故意伤人。 “就像今天，刚开始韩葵学姐和星岚学姐只是因为逃课来新生教学楼偷拍才被蓝小澄学姐抓到的，结果韩葵学姐为了逃跑还把门冻上了，这件事的性质就一下子从简单的逃课变成破坏公物了，处罚会严厉很多，只能说是她们自找的了。” 他像回忆着什么一样说道：“而且，无论蓝小澄学姐追不追得上她们，明天一早，风纪委就将到她们班上进行通报批评，下午她们就得去新生二班鞠躬道歉。同时，这次事故对那个宁洛洛造成的精神损失，也将由星岚和韩葵进行赔偿，当然，中间有我们学生会进行协商，不会让她们乱来的。” “学生会真不容易啊。”李诗棠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哈哈，其实也不是很辛苦啦，这都是分内的事。”陆思遥抬头看去，在道路的尽头看见了新生宿舍楼那白色的墙体，于是对两位学妹笑道，“哦，快到地儿了，那我就先送你们到这里吧。” 他始终都和这两个小姑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从没做出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除去那具有点过分魁梧的身躯外，比很多所谓的“绅士”都更有风度。因此不仅是李诗棠，言希对这位大个子学长的印象也很不错。 “学长再见！”她们对陆思遥道过别后，便跑向了宿舍楼。 但某些疑问总会在事件过后涌上来。 “为什么陆学长要送我们这一段路呢？”言希走上楼梯，突然回过头问了一句。 李诗棠眸子微沉，这个问题她在路上其实想过，可陆思遥全程都没展露出什么不好的意图，看起来就只是为了给学妹科普一点校内逸闻而邀请她们同走了一段路而已，但如果目的仅是如此，又好像确实没什么必要。 想到这位学长一贯热心肠的性格，李诗棠决定还是先不去计较这个问题，如果没有迹象，她也不愿意去怀疑一个人。 “大概只是想安抚一下后辈们的情绪吧，”李诗棠用轻松的口吻说道，“毕竟我们是第一次见到魂王级的学姐嘛。” 与此同时，新生宿舍楼外。 望着李诗棠和言希离开的身影，陆思遥小小地松了口气。 不出意外地，一个好听的声音从他背后传了出来：“当护花使者真不错，不是吗？我也经常这么干。” 这声音轻若春风，无论说出什么似乎都能让人感到愉悦，声音的主人更是有着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细看进去，里面似有碧波微荡。 这是位长相称得上“俊美”的男性，看身量比陆思遥矮上不少，体型却也更为匀称，墨绿色的长发被他扎成了马尾，垂在脑后，其上似乎还有银饰点缀，柔和中又有几分锐气。 他从树下的阴影处走来，背着双手，也背着泼洒天边的晚霞，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只知道嘴角是微微上翘着的。 毒蛇吐信。 陆思遥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可别想打这些学妹的主意，她们才十二岁，独孤。” 被称为“独孤”的男子略微眯起了他那双桃花眼：“尽管只有十二岁，我也已经感受到了她们未来能散发出的魅力了，那位金发的小姑娘简直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精灵，不谙世事，不染烟火……还有那位棕发的少女，虽然看上去灵动如翎雀，但阳光之下掩藏的灰暗也别有一番韵味……” 他最后轻叹道：“小陆啊，我明明和玉穹麟是同级，你却甚至不愿意喊我一声‘学长’。” “那是因为玉穹麟学长的确值得尊敬。”陆思遥的脸色严肃起来，“你从新生教学楼那边起就一直在跟踪她们吧？到底想干什么？” “你别误会，”独孤摇了摇手指道，“我对小姑娘可没兴趣，只是闻着味儿过来的罢了。 “虽然一开始确实是为了找韩葵姐才过来的，毕竟谁都不想走在路上却被突然硬塞了一个冰棍摊嘛，总要找个解释。然后啊，我就闻到了那个金发小姑娘的气味。” 他舔了下嘴唇，像是还在回味金发女孩身上那股淡到几乎透明，却令人着迷的香气：“我敢肯定，这小姑娘有一株天材地宝，而且常年在它的浸染之下，以至于身上都沾上了它的味道。更巧的是，我认得这种香味。 “那肯定是唐门特产的星夜倒仙。我绝不会认错。” 陆思遥丝毫不为所动：“所以？” 独孤的笑容突然变得和善起来：“所以我就想找这位学妹问一下，她的那株星夜倒仙的来源、去处，以及……她和唐门的关系。 “我可不是要勾搭小姑娘哦，只是想询问一些情况，这你可就管不着我了吧？风纪委大人？” 陆思遥“哈哈”笑了两声，那笑声听上去很是憨厚：“你说得对，这我是管不了你。”他话锋一转，“所以我会转告给玉学长的，让他来管你。” 独孤的笑容僵硬了一刻：“老陆啊，你的心不会这么狠吧？” “刚刚谁还叫我‘小陆’来着？”陆思遥保持着那副天真的表情，“咦，奇了怪了，怎么人不见了？” 他边说着，一边大步流星地从独孤身边走了过去，还从兜里掏出了个表壳生锈的计时魂导器*，喃喃自语道：“哎呀，要到打工时间了，得快点赶过去才行。” 一个墨绿色长发的俊美帅哥在他身后有点凄凉地呼唤着，迎着显出迟暮之色的阳光。 “老陆——你别走啊——！！” 这实在是，相当美好的一幕。 四零四号宿舍里。 “既然你都认出了宁洛洛，宁洛洛会不会也认出了你？”李诗棠跪在地板上，正认真地用一个小铲子把脸盆里的蛋糕都铲出来，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 言希收拾衣服的动作停住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当时也就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他应该认不出来吧？要不是他长得太像女孩子了，我今天也未必能认出来他。” 她打算先洗个澡，再去饭堂吃晚饭，之后回来修炼。 李诗棠依然认真地铲着自己的蛋糕：“要是认出来了，对你会有影响吗？” 言希亮棕色的眸子转了一下：“大概不会，除非……”她的视线定格在了李诗棠窗台边的那株艳丽的星夜倒仙上，突然说道，“——诗棠，以后还是别把这花放窗台上了，离开前咱们把窗户关好，只开走廊这边的窗户来通风吧。 “这星夜倒仙的味道太明显了，顺着风能香飘十里，虽然不是违禁品，咱们还是得隐藏一下。” “嗯。”李诗棠抬起头，抛给言希两枚亮晃晃的金魂币，“我待会还要去完成训练任务，就不去饭堂了，你记得帮我带份晚饭。” 她看着言希那有点愣神的样子，补充道，“我不喜欢吃酸辣，其他的菜看你自己口味来就行，你带回来什么我就吃什么，记得把钱用完。” 言希调笑了一句：“不愧是大小姐，吃顿饭都这么大手笔。你就放心吧，我和你的口味都差不多，今晚一定让你吃顿好的！” 李诗棠也向她露出了微笑。 她始终都没有去问，言希那番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当是今天捅了一个大篓子……她在心中叹息道。 第五十三章 打黑工 傍晚时分，温蒂急匆匆地从公用洗漱间里跑了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便服。 马上就要到店里换晚班的时间了，但她现在连校门都没跑出去，真他妈倒霉。温蒂一边在心里骂着，要不是今天回宿舍路上差点被卷进两个疯婆娘的战斗里，她也不至于耽搁这么久。 可那两个女人都穿着黑色的校服，她们都是六年级的学姐？明明是学姐却疯到会在校园里直接开打？甚至不舍得花十个金魂币去斗魂场打？ 呃，十个金魂币好像是有点贵，换她她也不愿意。 温蒂回忆着那堪称难忘的画面，闪瞬的残影和不断被破开又再度生成的寒冰，白发的女人和鬓边挂着铃铛的女人几度就要厮打在一块，原来外边的天才打起架来也就和她村口的泼妇差不多，就是花里胡哨了点。 她狂奔着回了宿舍，把换下的校服放进洗漱的木盆里，没有忘记带走宿舍的垃圾，大力将门摔上（何璐：“这样门迟早会坏掉的哦。”），又跑下了楼。 走校道还要绕一下路，为了节约时间，温蒂选择直接横穿小树林，直奔东面校门而去。 她在树林中奔跑着，视野边缘却突然闪过了一抹金黄色，温蒂下意识倒退几步，在树木与树木的间隙中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金色的女孩。这女孩梳着两根引人注目的螺旋辫，浑身透着一股非凡的贵气，只可惜现在她挂在树枝上的动作太过狼狈，完全破坏了那份高贵。 温蒂脑袋上的问号只存在了不到一秒，她很快就发现李诗棠其实正在做引体向上，只不过小姑娘那两根纤细的手臂似乎支撑不起自己的身躯，就算她咬碎了牙关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 发力的方式好像也不对。虽然只能远远地观察，但作为经过长期肉体锻炼的魂师，温蒂还是看出来李诗棠的上臂肌肉明显在校服下战栗着，这可不是正确姿势下锻炼时肌肉会有的反应。 虽然使用魂力也能强行完成，但那样就达不到原来的锻炼效果了……作为内行人，温蒂原本是看不得这种错误范例的，但现在她还急着去打工，其他事情都得往后稍稍。 她转身向校门跑去。 …… 夜晚的史莱克城繁华异常，路边的煤气路灯早早亮起，与或高或矮的建筑中透出来的昏黄灯光一同成了照亮城市的地上星辰。熙熙攘攘的人群则如同河流一样，从四面八方注入了这座位于三国边界最强大的独立城市。 石板铺就的大道宽敞得能容纳八辆马车同时通过，大道两旁则林立着各式各色的商铺，其中有一家酒楼的规模最大，传出来的喧闹声也最为嘈杂。乐声、歌舞声、还有狂放洒脱的男人们推杯置盏的声音从中传出，随着夜风飘荡在这城市的上空。 酒楼内的装潢与它的外观一样明亮大气，大理石的地板和玻璃窗门反映着灯光，一桌桌精致的菜肴和美酒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和那热闹的气氛融为一体，熏得人迷醉在其中，几乎无法自拔。 可表面越光鲜的地方，其内里也往往隐藏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就如同这酒楼背后的巷子里，一声声响起的沉闷的拳击声。 “霸王餐，霸王餐，吃他妈的霸王餐是吧！”一个五短身材的男人正骑在另一个壮硕男人的身上，抡起拳头打向对方的脸，每一拳都让那颗几乎失去意识的脑袋扭向一边。 “魂师就了不起？有个魂环就无法无天？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一环魂士，还是个白色魂环，我呸！扔大街上都没人要你！老子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仗着个魂环作威作福，迎春楼那些娘们的下面都比你的手脚要干净！”长得贼眉鼠眼，一侧脸上贴着狗皮膏药的矮小男人落下最后一拳，还意犹未尽地朝壮汉脸上吐了口唾沫，最后才站起来，拍了拍打得有点生疼的双手。 他随后转过身，脸上的怒意并未完全褪去，但已经换上了一副谄媚的表情，他对着巷子阴影里站着的一人笑道：“这次真是多亏您了，要不是有您在，恐怕我们也制服不了一位魂师。” 阴影中矗立的那个身影声音淡淡的：“我只是拿钱办事。” 一道视线扫向了躺在地上的壮汉，被矮小男人谄媚的那人又问道：“他之后会怎样？” “哦，他啊，”矮小男人瞥了那倒地不起的壮汉一眼，笑容不减，“我们老板说了，难得是一位魂师，手脚又不缺，不如把他留下来打白工，反正是个斗灵跑来的流浪汉，既没背景又没关系，消失了也没人知道。” 那人似乎是点了点头，没再开口，矮小男人见状立刻抢着说道：“对了，这是老板答应预支您两个星期的薪水，您看看少没少……” 他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个小袋子来，双手捧着迎了上去。那人接过钱袋子，把口子一撑，眼珠子扫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嗯”，就当是确认过了。 矮小男人主动解释道：“按您的要求，我们已经把其中一枚金魂币兑换成了等值的银魂币，哦，还有这个……”他的手中变戏法似的突然闪出了一枚金币，脸上两排大白牙在黑暗中一张一合，“这是给您今晚的辛苦费。” 他的动作轻轻地，甚至称得上小心翼翼地，在那人晦暗不明的视线下把那枚金魂币放进了口子张开的钱袋里。 可没等他的手收回，那人已经把钱袋子放进了口袋中，就像是把矮小男人的手主动赶开了似的。 尽管被如此无礼地对待，矮小男人的脸上也看不出一丝不耐，他还是保持着笑容，只是大着胆子，又抬头看了一眼这位老板重金请来的魂师打手。 她的黑色长发扎成了麻花辫，面容白净，五官极其标致，看上去才不过十二岁，身材比自己还要高上一点，可那双眼睛却异常地骇人——黑黝黝的，似乎透出血光的眼睛。他自认见过的战魂师不算少，可也没有一个能像这位温蒂一样，从上到下透出这样一股煞气。兴许杀过不少人的魂师也会给人相同的感觉，可那是沾染了血腥气息的，和温蒂那近似浑然天成的狠厉截然不同。 然后，他看见这位温蒂的嘴角咧了开来，像露出獠牙的虎狼：“你刚才要是再把手伸进去一点，可就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 矮小男人浑身一震，下意识后退几步，看着温蒂从容地转身离开了。他还不忘在后边打哈哈：“温姐，温姐慢走，慢走……” 已经快走出巷子的温蒂猛地扭过了头：“我不姓温。” “……”矮小男人的笑容尴尬地固定在了脸上。 待温蒂走远后，矮小男人的身后又走出了很多身材魁梧，面相凶狠的大汉。其中一个叹气道：“真是没天理，明明只是个小姑娘，却把我们大男人的活儿全抢了。” 一听这话，矮小男人却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恶狠狠地看向了身后的一众大汉：“废物，一群废物！长这么大只一点用也没有，遇到个一环的怂蛋就能湿了你们的裤子，躲在角落哭哭啼啼跟个婆娘一样！一帮子窝囊废！你们该庆幸这温蒂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妮子，要不是雇佣童工非法，这活计哪里轮得到你们这帮饭桶？现在快点把那个怂蛋抬到地下室去，手脚要是敢慢一点，别怪我摔了你们的饭碗！” 那帮大汉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但还是手脚利索地把那个不省人事的健壮汉子拖回了巷子深处的黑暗里。一个疑似是领头的汉子小跑过来，脸上挂着几分担忧地向那矮个男人问道：“老大，虽然这是个吃霸王餐的，但好歹也是个魂师，老板要是收了他，我们会不会被……” 矮个男人朝他脸上啐了口唾沫：“蠢猪！你真当老板是做慈善的，什么人都肯开高价？！那个温蒂，是那史莱克学院的学生！实力强横不提，能收下她，老板还念了一份校友情，那一环的废物和她能比吗？！” 领头的汉子默默擦去了脸上的唾沫：“但、但是……老板最近收的魂师是不是太多了……”最近来酒楼砸招牌的、寻衅滋事的、吃霸王餐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他们老板收留了下来，但接下来的事情，他们便一概不知了。 “连魂师都不是的废物，管那么多干什么！先管好你自己吧！”矮个男人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越过汉子离开了。 那个领头的汉子尽管窝着一肚子火，却也只能抬起头夜空，心里只希望这次好不容易找到的饭碗能端得再久一点。 第五十四章 晚间特训(上) 温蒂自然不知道她离开后有一群男人还因为她挨了又一顿骂，她赶着校门还没完全关上的时候成功返回了学校，在小树林里拔腿狂奔着，口袋里还揣着装有“巨款”的钱袋子。 突然，狂奔着的她停了下来，那双黑眼睛看向了树林中的一片空地。那里立着个小小的金色身影，脑袋低垂着看向自己的掌心，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看到李诗棠的那一刻，温蒂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 “妈的，她怎么还在这儿？” 距离自己出门已经过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时间已近深夜，但李诗棠还留在这儿！ 李诗棠突然抬起了头，黑暗中，温蒂只能依稀看见她抬起手，朝一个地方猛地一甩，一抹金黄色的影子就那么飞了出去，似乎还命中了什么，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温蒂还想再看清楚一点儿，便听得耳畔传来一声清澈干净的嗓音：“谁在那儿？” 这正是李诗棠的声音，温蒂索性也不装了，迈着大步走了出来，直截了当地问道：“是我。这么晚了，你这儿干嘛呢？” “温蒂。”李诗棠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这句话我也要问你才对，你怎么也有闲心出来逛小树林？” 而且还没穿校服，看上去像是刚从哪里赶过来的一样，不会是去校外打工了吧……她默默地把后半段话咽了下去。 温蒂很不屑地“哼”了一声，“托某个人的福，出去打工挣钱。你把手伸出来。” 李诗棠老老实实地伸出了手。温蒂掏出自己那个钱袋子，从里头取出一枚银魂币，十分郑重地放到了她的手里：“给，这样我欠你的钱就算是还上了。” 真的按期还钱了，还不错嘛……李诗棠没说什么，把那枚银魂币放进了校服裙子的口袋里。她随后听得温蒂问道：“现在你该说说你在这里干什么了吧？” 想到对方可能已经看到了自己发射糖浆的动作，李诗棠没怎么隐瞒，从容说道：“我在练习魂技。” “魂技还要练习？”温蒂一点儿也不客气地追问道。 “要你管。”李诗棠没好气地说道，“好啦，你快点回宿舍吧，我还要继续练呢。” “一个人不会很无聊吗？”温蒂颇有几分摩拳擦掌的意思，“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陪陪你。” 李诗棠对上温蒂的视线，“你不会是想刺探我的魂技吧？” 一语戳穿。 五官清秀，但神色凶狠的温蒂只是笑道：“同学的事，怎么能叫刺探呢？对吧？” 要不是她的笑容看上去有那么些局促，这句话会更有说服力。 “可这是我用来准备考核的杀手锏，除了队友以外的人都不能透露的。”李诗棠眨了眨眼睛道，“你呢？你是我的队友吗？” 温蒂看着李诗棠那双金色的眸子，难得地语塞了一下：“你想，拉拢我？” “拉拢”……这可不是什么好词，这姑娘都是在哪学来的……李诗棠保持着天真的神情道：“我的意思是，不随便透露魂技不是基本常识吗？你今天上午和郑明昊切磋时，同样没动用魂技呀。 “至于你说的‘拉拢’，我现在的确需要一位强力的队友，而你确实也符合我的条件。”李诗棠隐隐感觉到了从眼前这黑发女孩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她暗暗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果你真的对我的魂技感兴趣，不如考虑成为我的队友怎么样？” “哈啊？”温蒂的表情有一瞬间突然变得极其骇人，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她的嘴角勾出一丝弧度道：“虽然狐狸女也说过已经有人在为新生考核准备了，但我没想到你也在其中。 “我是对你刚才那像把什么东西甩出去一样的魂技有点好奇，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想要和我一队，你还得给出更多东西，就一个魂技可远远不够。” 狐狸女是谁……难道指的是你的室友何璐吗？这外号可不怎么好听……李诗棠承认自己一开始只是想找个理由打发温蒂回去，但看现在温蒂的口风，她又有点动摇了。 不出意外的话，言希应该能成为自己的队友，那么根据三人组队原则，接下来自己只要再找一位队友，就能符合考核的要求了。言希有两环的修为，还是宗门子弟，通过考核应该不成问题。至于之后的什么六十四强选拔赛，则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可即使是“通过新生考核”这个目标，难度也有“简单”“普通”“困难”“地狱”之分，如果她和言希在一队，这考核估计就是“普通”难度，可要是她还拉上了温蒂呢？ 这可是位能在不动用魂技的前提下和那位魂尊郑明昊打个五五开的牛人！只要她在自己这边，估计新生考核能直接降成教学关卡！ 但问题是，就算她和温蒂的关系可能比和郑明昊的要好上那么一些，仅凭人情大概率还是拉不到这位猛人的，如果真要成为队友，还是要让她认可自己的实力才行…… 这可太巧了，李诗棠要钱有钱，要人情有人情，偏偏没有身为魂师的硬实力。要说她身上能挑出什么跟魂师相关的特殊之处，估计就是刚研究出来的两个自创魂技了。可这两个魂技看上去杀伤力不强，也不太有诱惑性。 但听温蒂的话，这件事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不管她对我是什么态度，我都应该试探一下，反正不花钱，也不掉肉……嗯，但要注意不能拉低她对我的印象……这些日子和温蒂还算和谐的相处让李诗棠恢复了一点底气，她开口道： “一个魂技不行，那两个魂技呢？” “哦？”温蒂稍微抬高了尾调，看起来有那么点惊讶，“你藏得很好嘛，我完全看不出你有二十级。不错，这样勉强能够得上我的肩膀吧。” “那么，三个魂技呢？” 月黑风高，小树林里只剩下了轻微的叶子“沙沙”声，温蒂的呼吸猛然加重了几分，秀气的面孔狰狞了起来，声音也如同野兽的低吼：“你敢耍我？” 李诗棠差点倒吸一口凉气，但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忐忑不安的心脏，声音平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以选择信或不信。” 温蒂咧开嘴角，笑容有点嘲讽的意味：“我敢肯定你没有三环。” 她不是因为李诗棠在邀请自己，才做出如此判断。要知道，一位十二岁的魂尊，类比郑明昊那样的人，必然会是一位天之骄子，就算那人身上没有郑明昊那样的高傲，也会有对自身实力、底蕴的自信。这自信的外化形式多种多样，骄傲、跋扈、沉稳、干练，可她在李诗棠的身上看不到类似的品质。 这不是说李诗棠就没有自信，没有骄傲，只是那自信的来源更像是除了她自己以外的其他东西，反正肯定不是她的实力。 李诗棠依旧淡定自若：“我的确没有三环，可这和我有三个魂技并不相斥啊。你听说过唐门的六大绝学吗？这六种技能无关魂师的武魂和魂环，只要懂得个中要领，就能学会，就算修为很低也能够施展。” 温蒂的眼睛里透出怀疑：“你是唐门的人？” “不，我不是。”李诗棠微笑道，“但我敢肯定，我的这三个魂技中有和那六大绝学相似的部分，它们和我的武魂息息相关，别人肯定学不来。” 除非那个人也有糖浆武魂，有八级魂力，练习了六年怎么放糖浆，还借到了一本关于自创魂技的书籍……她暗自吐槽了一句。 “你扯了这么多，可我又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温蒂扶了扶自己的脖子，那段白玉般细腻的脖颈随即发出了“咔咔”的脆响，“虽然我觉得你没有那个胆子诓我，但我还是得亲眼见上一见才放心。 “你什么时候给我看你的真本事，我再认真考虑下你的邀请。” “现在就可以看。”李诗棠突然往前迈出了一步，“不过我只能给你看一个，就是你刚才偷看到的那一招。” 第五十五章 晚间特训(下) “我哪里偷看了？我那叫光明正大。”温蒂狡辩了一句，嘴上仍不退步，“也行，给我看一招，那我就拿三分之一的心思来考虑你这档事好了。” 李诗棠没去和温蒂贫嘴，她沉下气来，放出了糖武魂。寻常那个悬浮在半空的糖浆液团却不曾出现，只有背后闪过的魂环象征着她已释放了武魂。 这是那个晚上过后，她学到的最有用的技巧之一。即把糖武魂本体收在自己的掌中，从掌心直接生成糖浆。 温蒂凝眸一看，见到李诗棠只有一个魂环，心里的疑问又重了一点。 她倒想看看，只有一个魂环的人是怎么来的三个魂技。 李诗棠抬起右手，左手扣在右手手腕处，权当辅助固定，她回过头对温蒂说道：“你随便找个目标，让我可以瞄准。” “现在？大晚上的，你看得清吗？”温蒂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疑惑。 “大概能吧。”李诗棠含糊应道，“能打中就能看清。” “这么会吹牛？待会可别把牛皮吹破了。”温蒂轻笑一声，向不远处走去。大约走了十来米，她来到一棵树的近前，突然抬腿，一脚踹向了那棵树的树干！ 小树林中随之响起了“吱呀”的树枝的哀鸣，无数春天新生的绿叶簌簌落下，一时间洒满了李诗棠的视野。而温蒂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 “给我打中那些枯叶！” 她话音才落，三道金黄色的残影已从李诗棠右掌中齐齐发出，却分别射向了不同的方向，其中一道冲到了温蒂的眼前，不等她抬手挡开，便掠过她的眼角，直直撞到了她身后的树干上。 啪！一声液体沾上表面的声音。 温蒂的瞳孔有所缩小，她转身去看那棵树，才看见那树干上面已多了一小滩金黄色的液体，正将一片中有孔洞的枯叶牢牢地黏在凹凸不平的树皮上。 而剩余的那两道残影则出现在十米以外的地方，落在草地上，成了一片绿色中的两点金黄，尤为显眼。温蒂跑过去查看，当那些金色液体的下面也压着卷曲的枯叶时，一双黑眸顿时瞪得更大了。 “你这狗屎！”温蒂向正在走过来的李诗棠大骂了一句，却带着明显的笑意，“这水平还要拉拢我？你自己就能在那些家伙还在准备时就射爆他们的地瓜脑袋！” 看这反应，应该是都打中了……李诗棠松了口气，嘴角也出现了一抹微笑。 她没有言希那么强的夜视能力，也没有经年累月地练习过射击，所有对射击的经验都来自于上辈子玩过的射击游戏和刚刚两个时辰的练习，若不是发现自己的准头意外地好，而且已经能命中一些简单的目标，她也不敢让温蒂给她挑靶子。 可就算是这样，她认为自己的命中率顶多也只有百分之六十，毕竟这世上从没有敢说自己绝对能命中目标的射手，哪怕是经过专业训练的魂师，或者是修炼了紫极魔瞳的唐门子弟，那命中率可能达到百分之八十，甚至无限接近百分之百，但永远不会是“绝对的百分之百”。毕竟所谓的“远程射击”在命中目标前，一切都是未知数。这来自于李诗棠两个时辰前无数次被风向干扰导致糖浆打偏的经验教训。 她的反应也称不上迅速，但在温蒂大力踹树之后，就已隐约猜到了她的要求，所以才能那么快地瞄准枯叶射出糖浆，但那时，她对自己的要求是命中两片就算成功，没想到最后会三发全中，以至于她自己也有点飘飘然了。 但面对温蒂，她还是做出了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淡然道：“这在我意料之外，看来我的技术比想象中要好。” “你装个屁！”温蒂一掌拍在李诗棠的肩上，看上去心情很好，“你有这百发百中的本事，爆头不是轻轻松松？” 李诗棠被这一掌打得肩膀有点生痛，她叹了口气：“我还远远未到百发百中的水平呢，再说了，就算能打中，但我这个魂技不能对目标造成伤害，只能起到干扰作用。” “所以你才想拉我做队友？”温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在前头打架，你在后面放冷箭，嘿，听起来还挺不错的！你有把握击中高速移动中的人吗？” “那得看具体情况。”李诗棠也不想夸下海口，诚实答道，“我的魂技射程有半径四十米，在这四十米内，只要是我能捕捉到的东西，我都有把握击中。” 这是她保守估计后的说法。按照李诗棠的估算，如果将目前她所有的魂力压缩后一口气将糖浆子弹打出，那子弹极限射程能达到两百米。虽说这样高压状态下的糖浆确实有可能造成伤害，但命中率就不能保证了，而且李诗棠本人也会耗尽魂力，概括一下就是，毫无实用性。半径四十米，是她能拿出最高水准的范围。 可听了这回答后，温蒂却皱了皱眉头，“四十米还是有点近了，如果你的对手想要反击，那几步就能跑到你的跟前，你能跑得掉吗？” 李诗棠沉吟道：“我可以把射程抬到五十米，或者更远。”反正这魂技本质上就是她将压缩后的糖浆打出去，无论是子弹大小，还是射速射程都能自行调整，只是命中率就要自己训练了。 温蒂扭过头看向她，语气有些古怪：“你要怎么抬？魂技的射程一般不是都固定了吗？难道你的魂技能进化？” 李诗棠对上她的视线，微笑道：“我说能改就能改，只是准头还得再练练。” 温蒂没说话，把李诗棠的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才开口道：“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射出去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这个保密。”李诗棠做了个“嘘”的手势，“你说好要花三分之一的心思考虑一下我的邀请的，什么时候你同意了，我再告诉你。” 她这句话复用了温蒂刚才的句式，让后者脸色有点发黑，但感受到的更多是尴尬而不是愤怒，因此这大脾气的姑娘只是“切”了一声道：“我要干的事可多了去了，就花大概五分钟考虑一下你的事吧，就这样，我回去了！” 她似乎也不想在这里多呆，草率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只不过还没走出几步，她又回过身子，对李诗棠道：“你下午做的那个引体向上，用力方向完全错了。 “你明天找个时间，在我面前再做一遍，我帮你改改。” 李诗棠的嘴巴微张，她看上去有点惊讶：“谢谢。”似乎是觉得要送上一句祝福，她想了想，又说道，“呃……祝你今晚做个好梦？” 温蒂发出一声响亮的咋舌声，没再管她，往宿舍方向走去。李诗棠则踮起脚，眺望着温蒂离开的背影，等到她在视野中完全消失，才从背后拿出一个洗脸盆来。 脸盆里空空如也，只有边缘还残余着类似蛋糕的残渣。 第五十六章 尝试 李诗棠将那脸盆放到没有草坪的空地上，脚下黄色魂环再起，她的嘴中喃喃自语几句，手中已多出了几根棒棒糖。 她的第一魂技：百果香奶棒棒糖，作用是恢复魂力，但如果是她本人食用的话，其效用会打折扣。如果将魂力量简单量化，那么制造这种糖果的消耗大概是十点魂力，由别的魂师食用能恢复三十点魂力，她自己食用就只能恢复二十点了。但总的来说，还是有恢复效果的。李诗棠这时将它召唤出来，正是为了恢复一下自己刚才一直使用糖浆子弹的消耗。 将散发着果香与奶香的棒棒糖放进嘴里，李诗棠向后撤出十来米，她抬起一只脚，看了看自己的鞋底后，踩了下去。她脚下的泥地随着这一下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但紧接着，那只脚下突然出现了大片涌动着的金色糖浆，它们就像是活着的生物一样，争先恐后地涌向了草坪上搁置着的脸盆！ 一米、两米、三米……李诗棠默数着糖浆蔓延出去的距离，突然一只手像提拉什么似的抬起，不远处的金色糖浆就像是听到了命令一样，前端如同浪头一样向上昂起，正正灌入了那脸盆内。就连糖浆的尾部也跟着灵活地甩了进去，没在地上留下一点痕迹，活像一条由液体构成的蛇。 而到了这时，李诗棠的额头已是布满了薄薄的一层汗水，让糖浆像控制系武魂那样延展，她之前从未试过，而事实证明，这的确不是她这个食物系该有的操作。 根据公认的魂师理论，对魂力的控制力主要取决于魂师的精神力，可在某种程度上，这种控制力也和武魂挂钩。李诗棠身为食物系，通常只能放出魂技，能够像这样将武魂直接外放出来，还得多亏了她的武魂本质上是“糖浆”，而不是单纯的“糖”。但就算如此，将它当做普通的器武魂强行操控，就像用空调遥控器控制电视机一样，只能事倍功半。 好歹还是能成功的……如果只能靠手掌接触才能释放糖浆，那就会留下很大破绽……李诗棠放松下来，发现嘴里的棒棒糖只剩下了棍子，糖果已经不翼而飞了，而嘴巴里则充斥着浓浓的蜂蜜甜味。 刚才控制糖浆时，无意中也浪费了很多魂力啊……预先准备棒棒糖来补充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她叹了口气，低声自语两句，魂环一闪，便又是几根棒棒糖出现在手中，她一口咬住这些糖果，向脸盆走去。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制造糖浆已经没有太大消耗了，但为了防止魂力耗尽，出现意外，李诗棠还是只灌了半个脸盆的糖浆。如往常一样，她一只手掌压进糖浆里，开始往这些魂力造物里注入魂力。 她要验证蜂窝蛋糕产生的可能！ 目前对这个魂技的产生有三个假设，一个是随着时间推移出现的“变质”；一个是受到宿舍内星夜倒仙的催化；最后一个则是受了其他可能引起魂力造物变质的成分的影响。而严崇在这之上还提出了一个可能性：“注入大量魂力引发的变化”。 李诗棠思来想去，实在是没想到自己那天晚上还对糖浆做了什么，不过这不妨碍她对最后一种可能性跃跃欲试。 如果注入自己的魂力就能得到蜂窝蛋糕，当然比还要借其他因素影响催化来的强！ 但当她发现在注入魂力后，唯一的变化却只有糖浆变多了时，李诗棠的眉头又紧蹙了起来。 得益于那本《自研剑法心得》，她现在释放糖浆都会先在脑中构筑模型，可要把“糖浆”变为“蛋糕”，需要的就不是对外在形态的设置了，应该是对内部结构的改造。 我现在可以制造浓稠度不同的糖浆，但好像不能改变已有的糖浆浓度……其实这也是一种对内部结构的改造……呃，一般来说，“糖浆”变成“蛋糕”都需要放进烤箱里，烤箱的作用是全方位的加热，但本质上应该是提供热量，促进分子运动……我的糖浆是由魂力构成的，也就是说，要想促进糖浆质变，就要输入大量魂力提供能量——或者直接更改糖浆内部的分子流动？李诗棠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唬住了，但她一不知道“科学”这种概念在魂师的世界里是否有效，二不知道自己现阶段能否把握魂力内部的构造，所以不敢下判断。 试试又不会掉块肉……没有犹豫，李诗棠卷起袖子，再次将手放入了脸盆里头。这一次，她沉下心思，像初次感受武魂那样感受起自己的糖浆来，并试图在其中找到魂力运动的规律。 金黄糖浆给人的触感像是最上等的丝绸，柔滑细腻，可要窥探到它的内里却十分困难，即便这是李诗棠自己制造的，也不代表她就完全掌握了糖浆的构造，并能随意改变其性质。她的精神下沉到了糖浆中，并完全发散开来，如同伸出了无数的小触手那样，去感受、去触碰自己的造物，熟练得像是已做过了好几次。可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尝试，结果却像是已无师自通。 这就像是糖武魂自带的天赋一样！ 也对，如果食物系魂师连自己的魂力造物都无法感知，那也太逊了……李诗棠分出点心神来，吐了个槽。与之前在家里盥洗室的做法不同，这样的感知虽然耗神，但并不耗费魂力，也就是说，只要李诗棠愿意，把一整个晚上都耗在这里也没关系。 可我晚上还得回去修炼……最近已经有点要突破十六级的苗头了，得再加把劲……她无声自语道，闭上眼睛，让身心彻底沉浸在了糖浆中。 质感细腻、有些冰凉的糖浆渐渐在她脑中铺展了开来，如同一副地图，凝神去看，能看见糖浆表面泛着的柔光，但如果让精神更加深入，就能发现这张“地图”上其实布满了细沙般的光点，如同无垠的星空，一眨一眨，似动非动。 这是李诗棠脑中意识的反映。但她并不清楚这些光点象征着什么，只能比较含糊地得知它们是某种抽象概念的具现化，而原本，除非使用精神探测一类的魂技，否则物体中抽象的概念是绝不会以具象化的形式反映到人脑中的。李诗棠并非精神系魂师，能做到这种程度，还是靠的食物系魂师对自身造物的感知。 她开始驱使自己那些发散的精神触手去扰乱这漫天的光点，将相隔极远的光点拉到一起，肆意搅动它们的位置，就像在糖浆的内里刮动一场风暴。其风势愈烈，她掌下的糖浆就愈发地凝实；首先是凝实，而后半凝固的糖浆之间出现鼓起，膨胀，出现孔洞；胶状的糖浆结成了丝状，差一点，还差一点…… 精神力被尽数抽走，全都成为了组成这风暴的材料，这场席卷糖浆内里的风暴得以愈发猛烈，并即将在最后一刻登上顶点。 那像是“质变”真正完成的标志。 可就在那一刻，李诗棠却像是被噩梦惊醒那般一下子扯回了自己的灵魂。 风暴骤然休止。 李诗棠睁开眼，看见了自己眼前的一盆半成品的粘稠糖浆，这糖浆中空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孔洞，而她的双手就陷在这些孔洞中，不得不提，触感有点糟糕。 她嘴里的棒棒糖则是再一次蒸发掉了，尽管丹田内还有后续补充的魂力在涌上来，可理智告诉李诗棠，如果她不想在小树林里过夜，最好现在就收手。 她从那个半成品蛋糕中拔出了自己的手。 我明明是在用精神力改变糖浆的构造，为什么魂力会接近枯竭……李诗棠将空空如也的糖棍握在手上，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精神力起到的只是引导作用，实质能引发糖浆质变的还是魂力？我用精神力探索糖浆的内部构造，实质上只是为魂力的改造提供了一条“捷径”？可即便这样，魂力还是不够……李诗棠收拾好脸盆，拍了拍沾上杂草的裙摆，准备走人。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当时是收到武魂和身体带给自己的双重负面反馈，才立即中断了那场“风暴”。 而当时武魂带给自己的反馈，带着一种将劣质矿物强行提炼成宝石的牵强感。 ……所以，不是魂力的量不够，而是魂力的质不够？李诗棠这才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同时对严崇说的“修炼为重”有了更深的体会。 魂力等级不够，对魂技也会有限制啊……对不起，我以后会好好修炼的……李诗棠扁了扁嘴，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宿舍楼走去。 第五十七章 同行 回到宿舍楼后，李诗棠没立刻躺到床上去，她带着吃完晚饭后还没洗的饭盒，还有另一套干净的校服，匆匆走向了公共浴室。等到出来时，她身上已经整洁了许多，手里还拎着个滴着水珠的饭盒。 李诗棠轻声推开门，尽量不打扰到已经进入冥想的言希，她翻身上床，带着不升级誓不罢休的决心，进入了修炼状态。 一夜过去，在天边刚泛起蒙蒙白光时，她才睁开眼睛，嘴巴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体内不断运转循环的魂力正在逐渐平息，在星夜倒仙这株天材地宝的辅助下，尽管每天用来修炼的时间不多，她现在离突破十六级也不远了。 等到了十六级后，再试试能不能做出蜂窝蛋糕……李诗棠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关节，抬起眼，正好对上了言希那双亮棕色的眸子。在太阳尚未升起，环境尚显黑暗的宿舍里，她的眼睛发着亮光，就像两盏明灯。 “你今天起得真早。”言希打趣了一句。 “现在我深刻意识到了修为的重要性。”李诗棠伸了个懒腰，对室友提议道，“要一起去吃早餐吗？” 言希点点头：“好，我也想见识一下凌晨六点的史莱克是怎样的。” 对于魂师来说，一晚上的冥想修炼并不会消耗多大精力，反而能起到恢复作用，但李诗棠坚持认为，只有睡眠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恢复，当其他的史莱克学生都在争分夺秒地修炼时，她依然会预留一两个晚上给自己睡大觉，并丝毫不以为耻。因此对她来说，今天的早起也的确难得。 两个姑娘各自洗漱完毕，整理好仪容，便一块出门了。在这之前，言希还不忘把星夜倒仙放到室内，锁紧门窗。 当下到三楼时，她们遇到了小跑着出门的温蒂，后者却似乎都没看见她们，急匆匆地就跑走了。 跑得好快……这是急着去干什么啊……李诗棠不禁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而就像是为了回答她似的，她的背后突然传出一个好听的声音： “你们别觉得奇怪，温蒂她就是这样的，她正赶着去晨练呢。” 她和言希应声看去，正好看见抬手掩住嘴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的何璐。这个长相清丽可人的女孩对她们浅浅一笑，“她完全不懂得收敛动静，我就是这样被她吵醒的，不过真巧啊，这么早都能遇到同班的同学。” “糖糖，言希，要一起去吃早餐吗？都已经开学三天了，但我还完全不了解你们呢。”她主动邀请道。 好熟练的搭讪技巧……李诗棠的嘴角在听到那个“昵称”时不自然地抽了抽。 言希却回答得十分迅速：“那就一起走吧！” 别擅自决定啊！ 李诗棠有点僵硬地扭过头，只见身边的室友一双棕眸闪闪发亮，带着明显的憧憬。这姑娘感受到了李诗棠那充满疑惑的视线，也转过脑袋低声对她说了一句：“这可是难得的同班同学的主动邀请，再说了，一起吃顿早餐也不会出事嘛。” 眼看李诗棠的目光更加锐利了，言希有点慌忙地解释道：“别这么看我，她可是还管你叫‘糖糖’来着，你不要跟我说你们关系不好。” 不，这只是她单方面套上的称呼……比起这个，我更怀疑何璐是来刺探武魂情报的，她们那个屋儿都这个性子……嗯，何璐的搭讪听上去其实还好，主要是她的脸很难让人拒绝……李诗棠在心里不停腹诽着，终究是不忍心打破这个和平的局面，也跟着点头答应了。 于是何璐加入到了这支早起的队伍中，她平时除却相貌引人注目外，其实在班上并不高调，起码比起郑明昊和温蒂来说是这样。而仅仅通过两次极短的接触，李诗棠也难以判断她是个怎样的人。 可现在看到她和言希交谈甚欢的样子，她又不确定这是因为何璐的交流能力太强，还是言希实在太好相处了。 应该是两者兼有……李诗棠一边注意着何璐的话里有无诱导的因素，一边欣赏起了清晨的史莱克校园。 突然，一副奇异的景象闯入了她的视野。 不远处史莱克食堂的旁边，广场道路的路灯周围聚集了五六个穿着紫色校服的学长学姐，他们手中都拿着一些形制古怪却一致的魂导器。就在李诗棠倍感疑惑时，其中一个学长的背上突然伸出一双巨大的蝙蝠翅膀，他一跃而起，靠着翅膀悬浮在路灯头顶附近，开始了某种工作。 不止那位学长，其他几位前辈也纷纷展开了他们背后的翅膀，这其中有透明的虫翼，有绚丽的蝶翼，当然也有丰满的羽翼，他们各自飞到了一根路灯上，拆掉路灯顶部的灯罩，将里面的魂导器和手上的做了替换。这种事一个人干还好，可眼下四周的路灯上都飞着这么一个人，这幅场面就十分奇异了。 耳边的谈话声戛然而止，显然，何璐和言希也被这幅场面吸引住了，言希看得尤其出神，让李诗棠想起了自己昨天刚在课上学来的知识。 “飞行系武魂至少要到三环才能拥有翅膀”……言希的武魂是夜枭，虽然是鸟类武魂，但现在应该还没有翅膀……不用羡慕嘛，反正你将来肯定也是能飞的……李诗棠无声自语着，她现在倒是反应过来这些学长学姐在干嘛了。 “这应该是学生会的学长学姐们在工作，”她主动解释道，这是刚开学那会儿陆思遥就和自己介绍过的事情，“学校里的路灯是魂导路灯，好像隔个几天就要替换里面的灯芯了。” “那他们手里的那些金属块就是魂导灯芯？”言希不住自语道，“我还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魂导器……” “没见过那么大的”……也就是说你见过咯……按原着的逻辑，宗门子弟应该很排斥魂导器才对……李诗棠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追问道：“你见过的那些魂导器都是怎么样的？” “啊？”言希怔了怔，下意识回答道，“你问哪种？如果是最常见的，那就是武器型的魂导器了，但大型武器我见过不少；然后就是测试魂力的那种大型魂导器，有一个石台，上头一个水晶球的那种；最难见到的就是储物魂导器，但这种东西基本没有很大个的。”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但是魂导器当灯芯，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拿魂力驱动路灯，就不觉得浪费吗？” 这些都是斗罗大陆就能原产的魂导器啊……像言希这样的宗门子弟，对魂导器的认知应该也还停留在这个阶段……但日月帝国那边的魂导器已经进入民用型了，这就是科技上的差距……联想到自己也是因为李家和魂导器接触颇多，见识才稍微多一点，李诗棠就莫名多了种感慨的情绪。 “不会浪费哦。”原本只是安静听着的何璐突然开口了，“靠魂力驱动的路灯比起煤气灯会更明亮，耗能也更少。只不过目前斗罗三国里没有一个国家大规模地投入使用。只有一些发达的城市才会装上这些路灯。 “想想也是啊，毕竟没有哪个国家会甘愿花大笔钱在一个小小的路灯上，哪怕这个路灯可以阻止更多不该有的意外发生……” 何璐轻轻地摇了摇头，没再把话说下去，转而说道：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更换灯芯的场面，没想到史莱克内的魂导器还挺先进的嘛。” 总觉得你好像经历过什么……李诗棠讪笑了一下：“毕竟是大陆第一魂师学府，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这来源于她这几天遭遇的真实感想。 边聊边走，她们终于来到了饭堂。 虽然现在还是清晨时分，但这个点的已经有不少学生在用餐了，言希和何璐二人都去前面的窗口买早餐，只有李诗棠直奔最后的金魂币窗口，并端了一份称得上精致的早餐出来。 撒上罗勒粉末的培根和煎蛋，烟熏香肠，刚出炉的牛角面包，还有点缀着盘子周围的几颗小番茄，浇着番茄汁的炸薯块，以及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这一盘子花了她整整两个金魂币，已经很接近李诗棠在家里的早餐配置了，而史莱克食堂的食物用料还都很讲究，高级菜肴用的都是魂兽的部分，所以李大小姐丝毫没有亏本的心理。 自从她昨天吃了两顿食堂里的高档菜肴后，便下定决心，以后每次用餐都要到金魂币窗口去，反正李老板给的生活费不少，她也得把钱花在刀刃上。 “吃这么多，小心待会训练跑不动。”言希喝着自己的那份燕麦粥，瞥了她一眼。 何璐看到李诗棠那琳琅满目的一盘子，倒是没说什么，反应意外地平淡。 “我就吃个八分饱。”李诗棠嚼着自己的煎蛋，有点口齿不清地说道。 这煎蛋的原料据说还是一只百年的鸟类魂兽的卵，但她一口下去，却感觉和寻常的蛋也没什么不同。 希望不要是虚假宣传……她咽下嘴里的食物，又给自己灌了一口传说奶牛魂兽产的牛奶。 第五十八章 头条新闻 用过早餐后，李诗棠一行离开饭堂，正打算直奔教室而去，史莱克广场上却又出现了骚动。 那几位学生会的学长学姐估计已经完成了手上的工作，此时都跑去了广场上的一个角落，其中一个甚至是用翅膀直接滑翔过去的；与此同时，还有很多前辈们也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但他们都是往广场上同一个角落去的。 “那里聚着好多人啊！”言希一贯爱凑热闹，“我们也去看看？” “吃完早餐就该动一动。”何璐笑着点点头，没有反对。 现在离上课还有不少时间……去看看也没什么……李诗棠也跟着投了赞成票：“那走吧。” 她们的讨论只花了短短几秒，可不料，这几秒过去，那个角落却已经挤满了人。所有人都挤在同一个地方，似乎是排成了一条不像样的队伍，不断有人从队伍的尽头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份似乎是报纸的读物，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 报纸……报纸？等等，陆学长好像说过今天是校报发行的日子……所以，他们是在抢购校报？李诗棠有种脸颊发麻的感觉。 她突然一点也不想去凑热闹了！ “他们在买校报？”言希的视力也不差，很快就抓到了重点，“原来校报这么受欢迎啊。” “……我们走吧，我听说清晨六点的海神湖也很不错。”李诗棠只想快点离开。 “校报？那是什么？学校自己办的报纸吗？”何璐好像还处在状况外。 言希给她解释道：“是学校新闻社的那些前辈自己办的报纸，不如我们也去买一份看看吧！” 李诗棠试图制止她的行为：“我不是把那份报纸借给你看了吗？” 昨天回到宿舍后，她就已经给言希详细地解释了一遍核心弟子的意思，顺便把花了她一个金魂币借来的那份校报也借了出去。 “可那是上学期的校报欸。”言希的声音带着点疑惑。 ……李诗棠原本觉得，没有人会在阅读过校报的本体后，还会对它抱有兴趣，可今天这人潮攒动的场面和言希的反应都好像在告诉她，这世上还真有不少人是好这口的。 她果断放弃了劝说：“那你们去买吧，我不看，我不要看。” “真的？那我买了可不会借给你看。”这句话刚说完，言希就露出了笑容道，“骗你的，你不也借给我看了嘛，你不想去排队，那我去好了，我看这队伍人也不多。” 不，不是排不排队的问题……李诗棠还想说两句，可言希已经跑远了，她也只能止住话头。 她这副抗拒的样子自然也被何璐看在了眼里，后者好奇问道：“这份校报很差吗？” “倒也不是差不差的问题。但上面都是些花边新闻和奇怪的文章，总之都没什么营养。”李诗棠直截答道。 何璐的视线投向了那条拥挤的队伍：“但大家都喜欢看呢。” 那条队伍里不仅有穿着黄色、紫色校服的前辈们，还有一些刚从新生饭堂里出来的一年级学生也受到了吸引，加入了抢购校报的行列中。 陆学长曾说过自己“没有抢到校报”……看来这里面没有夸大的成分……李诗棠叹了口气道：“可能是因为平时的修炼生活太紧张了吧，看点八卦放松身心也能理解。” 何璐闻言，露出笑容道：“八卦新闻能吸引这么多人看吗？听上去真让人好奇，我也去买一份试试。” “……祝你一路顺风。”李诗棠扯了扯嘴角。 何璐也跑向了队伍，李诗棠只能向队伍的前端走去，想在那边等着那两人出来。当她绕过那群闹哄哄的抢购者后，便看见了队伍尽头，那不断递出校报的地方。 那不是什么地摊，也不是什么实体小店，而是一辆支着招牌的小推车。一位黑发黑衣的学长正从推车的抽屉里拿出一份份报纸递给学生们，他最显眼的特征是脸上带了张只露出嘴巴的面具；他的旁边则坐着一位身形清瘦，表情透着点忧郁的学长，正在收下顾客递来的源源不断的铜魂币，或是为银魂币找零，看上去异常忙碌。 这应该也是新闻社的成员……话说，为什么会有人在学校里戴面具啊……虽然校规好像也没说“不允许戴面具上学”……机会难得，李诗棠默默地观察起了这两位实力堪称外院最强的留级生。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校服的学长边递上铜魂币，边向他们问道：“楚璜前辈，真难得啊，今天竟然是你们两个来摆摊，往常不都是星岚和韩葵吗？” 那位模样清瘦的学长随即别过头去，很响亮地“啧”了一声。 戴着面具的那位学长——曾创下了新校规的那位楚璜开口道：“她俩昨晚连夜把摊子交付给了我们，应该是有什么急事要办吧。” 他的声音听上去平平淡淡的，没什么感情的起伏。 “是啊，‘有急事’……”一旁那个表情有点忧郁的学长碎碎念道，“哼，天大的急事才能把已经熬夜校对加印的人喊起来去摆摊……明明是自己闯的祸……” 他的语气到后面已经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楚璜就像没听到同伴的抱怨那样，语气平淡地对那位购买校报的学长说道：“总之，她们还活着就是了。” 他隔壁那位忧郁学长则一边点数钱币，一边重重地叩击着桌面，像在泄愤。 ……李诗棠望着这一幕，短暂地竟不知如何评价。 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言希也举着份报纸出来了。 “你看看这期报纸的头条！”她激动地把校报塞给李诗棠，由不得后者拒绝。 李诗棠只能展开报纸，结果刚一打开，一行加粗印刷的大字就撞入了她的视野： “新生群中出现魂尊级天才？！” “今年新生考核桂冠又该花落谁家？” 看到这标题，李诗棠的视线僵硬地下移，随后看到了一张黑白的、模糊的、但仍能辨认出主角的照片。那正是身边环绕三个魂环，背后蛛腿朝天上招展的郑明昊！ 拍摄者似乎藏在广场的一角，所以整张照片的角度很是别扭，但也因此让李诗棠更觉毛骨悚然。 这意味着偷拍者就在他们的身边！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甚至就在不远处。 这……这真的不会侵犯隐私权吗……而且这还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今天就已经见报了，这新闻社效率真高……李诗棠咽了口唾沫，她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何璐此时也拿着校报向她们走来，只不过脸上笑眯眯的：“你们也看到了吗？这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上报纸了，还是头条……”言希低声道，有意隐瞒了郑明昊的姓名，毕竟这照片拍得十分模糊，如果没见过本人，谁也不知道这是新生三班的郑明昊。 “嗯，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人上报纸的，这不奇怪。”何璐状似随口般说了句让人不敢忽视的话。 “是不是想问为什么？呵呵，尽管才开学三天，可在很多人看来，新生考核其实已经开始了。”何璐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曾对李诗棠说过的话，“为此，他们不会错过任何情报，而如果我想的没错，校报应该是校园内各种信息统合的媒介。这其中肯定包括其他优秀新生的情报，区别只在于信息量和深度的多少。” “郑明昊的信息已经泄露了？”言希小声问道。虽然她不关心郑明昊本人的损失，但自己班上魂尊的信息被泄露出去了，她总觉得不太痛快。 “没漏太多。”李诗棠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把这头条看了一遍，“这上面都是些对武魂的猜测，当然，只有猜测。” 而且，这篇猜测虽然分析得头头是道，能看出作者扎实的武魂学基础，但全程都充斥着一种“不行了再写就刹不住笔了就到这里吧”的感觉，让人不禁怀疑作者是不是在被刀抵着脖子的情况下写完的。 看着吁了口气的言希和依然笑眯眯的何璐，李诗棠无声地叹了口气，提议道：“总之，我们还是回教室再说吧。” 第五十九章 日后规划 温蒂吃过早餐，回到了教室。 她的晨练其实就是绕着武魂系区域全速跑个二十来圈，花不了多长时间。 时间临近上课，可教室里依旧闹哄哄的，一些人手里拿着奇怪的纸张，并以此成了许多个小团体的中心。她认出来那是自己师父称为“报纸”的东西，一种类似于能系统整理村里八卦和传言的读物。她跟着师父去城里的时候，也见他买过一份，回去之后还硬拉着她一块看，用这个来教她文字。 史莱克里竟然也有报纸卖？她回到自己座位，她的舍友、她的同桌何璐倒是很早就坐在了座位上，手里也恰好拿着那份报纸。 她推开座椅，坐下来，随口问了句：“怎么所有人都在看这个报纸？” 何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把报纸翻开第一页，推到她面前：“你也看看？” 温蒂把视线移到那第一页的头条上，只看了第一眼，她的喉咙里便发出了一声哽住的怪叫。 她接着大声笑道： “——这不是扫把头嘛！他怎么在这上面？” 话音刚落，温蒂就感受到许多道视线向这边投了过来，她转过头，发现班里的大多数人都在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后座脸色阴沉的郑明昊更是一把将手上的报纸拍在桌上，腾地站了起来，把他身边一个脸圆圆的女孩吓得后退了半步。 “你再说一句试试？”郑明昊此时的怒气就像他的发型一样升腾着。 “再说一句又怎样？”温蒂咧起嘴角，“你承认自己上了头条，还是承认自己是扫把头？” “你也不用这么得意。”郑明昊也露出了不太善意的笑容，“再好好想想吧，为什么两个人的战斗，却只有一个人上镜呢？ “不就是因为另一个人没有上镜的必要吗？” 温蒂的额角暴起了一根根青筋：“是只有这一刻的魂尊才有上镜的价值吧？因为下一张照片，那个空有三个魂环的废物就会被他的对手撞飞出去！” 双方气势剑拔弩张，空气里好像都弥漫着一股火药味，他们两个尚且不说话，其他同学当然是保持沉默，毕竟和郑明昊打平手的不是他们。 这个时候，坐在教室角落的李诗棠还在校报里寻找着其他有价值的信息，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说过什么话。 “《庆祝史莱克新学年开学》……总算写了点校报能见到的文章……但这种官方式的贺文一般才是头条吧…… “看看还有什么……《外院最强二人胜负决出，冰骑士惜败！》……这是上个学期陆学长和那位玉学长的切磋结果啊，到现在也隔了几个月了，竟然还有续集…… “‘冰骑士’……这是陆学长的外号？他是核心弟子，实力不会差……所以这位玉穹麟学长可能更强？上学期的校报对他的描述是‘二年级第一强攻系’……怎么这下直接变外院最强了，难道是他晋升了？还是哪位当事人给作者塞了钱……” 李诗棠一边吐槽着，一边视线下移，看向下一个名叫“三国秩闻”的分栏。 这个分栏在上学期的校报还未出现过，应该是这学期刚新开的栏目。 她估摸着这应该是用来摘录斗罗三国要闻的区域，循着大标题便看了下去。 “《斗灵颁布新法案，或将助推边境盗匪横行？》……” 李诗棠瞪大了眼睛。 这……随意批判他国政策不太好吧？这种标题真的能过审吗！呃，新闻社全权包揽了校报的编写到出版，他们自己就是审核……李诗棠压下疑惑，迅速将这篇报道看了一遍。 报道的大概意思就是斗灵帝国在今年伊始时颁布新法令，调高了各种粮食的税收，导致大量农民破产，一些到城市去找活计，还有些生存不下去的人便逃到了边境做山贼强盗，因此自颁布法律的三个月来，斗灵边境的劫掠事件出现率明显上升了。 虽然这标题很有争议，所幸，作者在正文里还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倾向性。整篇文章几乎由斗灵本国报纸的摘抄和数据组成，只不过那些修辞别扭的语句足以让李诗棠相信作者在某种压力下把稿子改了很多遍。 希望来自斗灵帝国的同学不会反感……不对，这明明是新闻社的报纸，关我什么事……可话说回来，史莱克城连带史莱克学院都是独立的，不属于任何一国，所以才能这样不带个人感情地评价任意一国吧？——也不对，学校虽然是独立的，可学生们都有各自的国籍，这篇文章八成是来自天魂的新闻社前辈写的……李诗棠放下报纸，叹了口气。 “虽然何璐说了校报可能是学校各种信息的集合，对新生考核很有作用，但这作用也是有限的……就像今天关于郑明昊的头条一样，只能通过模糊的照片和文章描述确定年级里有一个魂尊，其他的信息就无法保证了…… “嗯，还是自己当场目击到的最有保证，如果今天上午还有同学切磋的话倒是能期待一下……虽然这种切磋能最有效地试探假想敌的实力，但也会在大庭广众下暴露自己的能力，不过实战机会也很难得，毕竟校内正规斗魂场要十个金魂币一次，谁不想免费地打一场呢…… “严老师愿意让我们在课间时候彼此切磋，可能也是想锻炼我们的能力……至于学生武魂泄露的问题，他应该也考虑过……按他的性子，不可能只让我们班被占便宜的，其他班应该也有被观摩的时候。怪不得何璐会说出那种话。 “按这个思路来的话，昨天切磋过的人今天是不会再上场了，要不是本班的其他人，要不就是其他班……新生考核中遇到本班人的概率比较低，还是观看本班以外的人战斗比较有意义…… “这么看来，课间切磋不仅能得到实战经验，还能在老师面前表现自己，利大于弊啊……不过我是绝对不会去的，一个食物系打什么架……” 上课铃响起，她转动了一下脑袋，正好看见了猛地坐下的温蒂和郑明昊，以及门边出现的严崇那杂乱的头发梢。 想到今天的日程即将开始，李诗棠心中突然一阵疲累。 上午要跑圈、俯卧撑、仰卧起坐，课间要观摩别人的切磋；下午是理论课，今天轮到了算学；放学后不仅要辅导温蒂功课，还要做完剩余的训练任务——温蒂说要指导自己，她只希望不要是魔鬼式训练。在离开教学楼前，最好能去其他班打听下主角的下落，虽然她现在已觉得希望不大。 而最后，她得把所有榨出来的时间用到修炼上，让自己能尽快升到十六级，掌握蜂窝蛋糕的做法，给自己留一张底牌。 还得留些时间练习射击，把准头提到四十米以上，这样才更能说动温蒂加入……这日子还得过三个月啊……李诗棠望着教室的天花板，无端畅想起了被遣返回家后的休闲生活。 …… 三个月的新生期转瞬即逝，树枝顶端抽出的枝芽已长成了新的枝条，几场连绵的细雨过后，愈发猛烈的太阳转而统治了史莱克的白天。 第六十章 三个月 季节转入夏季后，史莱克的校门口出现了不少降暑消暑的小食摊贩，其中最畅销的是辆流动冰棍推车，由开学刚三天就去新生班级里作了检讨的那位韩葵学姐经营，因其物美价廉，每天都能在学生们的围拥下卖出上百支冰棍。当李诗棠发现这辆推车和新闻社用来售卖校报的那辆一模一样时，心里没有涌现一丝一毫的惊讶。 毕竟在经历了三个月的怪物学院的生活，见识了各种怪物同学的切磋，挺过了严崇可怕的理论考试后，她的心态已经变化了不少，多了种处变不惊的镇定。唯一不变的，恐怕只有她坚持到现在的“周末让自己睡两顿好觉”的习惯了。 用她的话来说，这叫必要的休息。 李诗棠如今的魂力已突破了十八级，在同级食物系里已经算比较高的水平了，这是她那八级先天魂力和星夜倒仙共同加持下的结果，但也离不开她那三个月来坚持不懈的体能训练。 严崇那套魔鬼训练的过程自然无比痛苦，更别说每天下午还有温蒂的加练：这位练家子显然看不惯李大小姐的细胳膊细腿，自从纠正了她引体向上的做法后，就强拉着她周末一起锻炼，顺便还拉上了言希。原因是温蒂从见到这姑娘的第一面起，就断定她的身体素质不逊于自己，如果是找个一块锻炼的伙伴，那言希肯定比李诗棠要合适。 于是，在经历了一堆体训的折腾之后，李诗棠现在的身体已经结实了不少，虽然还没到肌肉隆起的地步，但举手投足间都比以前要有力得多，不再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坚持锻炼带来的收益是全方位的：她的体能是提升了，但同时提升的竟然还有修炼效率。她的整副经脉都因为体质的改善变得更加坚韧，自然也带动了她的修炼速度。因此李诗棠从十六级到十七级用了两个月，但从十七级到十八级只用了不到一个月，这速度就算放在整个年级里也称得上骇人了。 只可惜，与修为的猛涨相对的是，李诗棠那自创魂技的研究再一次陷入了低谷。尽管魂力等级达到了十八级，尽管魂力的质和量都提上去了，可她依旧无法让糖浆质变，想要得到蜂窝蛋糕，就得让糖浆在宿舍里待上五个时辰（在李诗棠升上十八级后，这个时间缩短到了三个时辰），原理是什么至今未明，但李诗棠猜测和星夜倒仙脱不开干系。 那部《自研剑法心得》李诗棠也看过无数遍了，但这本书除了开篇的引导外，剩下的内容全是剑法的详解，她终究没有剑法的底子，也没见到里面有让墨水变质成墨块的技巧，期限到了后就将它们同校报一起还了回去。 之后她还借了两本书，分别是《兽武魂魂师常见特征辨认：上》和《魂技特征划分：控制系篇》，权当课后读物。 除此之外，李诗棠这段时间也靠着观摩同学战斗和关注校报积累了一定的信息，据她所知，在新生期就已大放异彩的学生一共有三位：三班的郑明昊、七班的楚清风和九班的炎恒。这三位的共同点是在考核前就已将威名传遍了整个年级。 郑明昊就不说了，虽然登上头条的只有一张模糊的照片，可他那扫把发型是出了名的好认，三班魂尊的凶名很快就在全级传开来了；那位楚清风则是出了名的凶悍，开学刚一周在校门口被学长找茬，结果一打三硬是把对方揍进了教务处哭诉；最后的那位炎恒更是可怕，据说他不用武魂便承包了三个月来整个班的切磋胜局，甚至和隔壁班的学生也较量过，未尝一败。 对于这三位猛人，李诗棠的态度是：能不打就不打，实在遇上了就打一打，打不过就认输，也不丢人。 因为剩下的两位很可能也是魂尊！ 原着里主角那个年级就出现了三位魂尊，有魂尊一点儿也不奇怪！ 至于找主角这档事，反而是李诗棠那堆任务里结束得最早的。她没想到身为学生会准干部的陆思遥会有浏览学生名录的权限，于是凭借前几次见面结下的人情，她请这位陆学长帮了个忙，说自己有几位失散已久的老乡要找，并把主角们的名单交给了他。陆学长好像也不怕她是为了谋财害命，答应得十分爽快，办事效率更是极高，隔天就给了她答案。 答案是：没有。 新生级里没有，中高年级里没有，甚至近十年来的入学名单里也没有，一个都没有。 知道结果后的李诗棠傻了眼，虽然她对此早有预感，但也没想到答案会如此残酷。她沉寂了一天，像座仰望天空的石像，最终才悟出了一个道理： “以后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这也是她短短三个月内就从十五级蹿上了十八级的动力之一。 “靠自己”，这三个字何等沉重，她记得原着里这个时代还有不少矛盾需要解决，而在主角消失了的当下，知晓这一切并可能为之行动的就只有自己了。但不管是选择走主角的剧情线，还是自己走出一条路，最重要的都是提升自己的实力，只有这一点是绕不过去的。 只不过现在，不管李诗棠的实力如何，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新生考核终于是来了。 …… 上课铃声响起，严崇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那群正襟危坐的学生，正色道：“各位同学，恭喜你们挺过了这开学以来的三个月，即将迎来你们的第一场正式考核。 “只有通过这场考核，你们才能正式成为史莱克的学生，继续留在这所学校，直到下一场升级考核之前。” 比起刚开学那会儿，三班的教室已经空旷了许多，严崇在践行狠话这方面向来说到做到，第一次理论考试的成绩出来后，二十来个不及格的学生说开除就开除，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人家留一点。但不得不说，他这极端的措施还是很有效的，第二第三次理论考试下来，三班全员及格，前几名甚至冲上了全级前十。 这里说的前几名包括每次考试都稳居班内前三的温蒂。 对，是那位一开始还要找李诗棠补习语法的温蒂。 第六十一章 考核与不速之客 第一次理论考试时，温蒂就展现出了她极强的学习天赋，除了滥用俗语的作文外，她的其余科目基本没有短板。如果只看她的纸面成绩而忽略她的为人，估计大家都会认为这个全班第一实至名归；但也正是她那副拿了荣誉还十分不爽的嘴脸煽动了全班同学的学习欲望，有那么一段时间，温蒂身边簇拥的人比围在班长郑明昊身边的还要多，虽然这些人面对温蒂时大多有点恐惧，但他们的问题基本都能得到解答。再加上温蒂本就实力不俗，她在班上的人气一下就起来了。 眼见着曾经的求学者成了给别人答疑解惑的人，李诗棠也着实感到一阵欣慰。 她的成绩不是太糟糕，但也不突出，常常在中上游徘徊，跟她在班里的存在一样不显眼。 虽然理论考试就像收割麦子一样地送走了一大批人，但三班却没有因为体测不及格而被退学的学生，整体情况还是比一班只留下了三分之一学生的惨烈要好些的。 但不得不提，师承自周漪的严崇还是让三班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今日的同学明日的空位”，让李诗棠一度以为这教室里每隔几天总得少几个人*。 不过，三班最后的人数还是稳定在了七十六个人。 “考核的方式想必大家已经知晓，但我还是在这里重申一下，”严崇边板书边说道，“本场考核全程将通过实战的方式进行，你们需要三人成队，以团队为单位在擂台上和对手进行斗魂战。” 他在黑板上写下了“团战”两个大字。 “每个队伍至少需要进行十场战斗，最后将根据胜场多少为所有队伍排名，咱们学校这一届收了不少人，大概能有三百多组吧，最后只有前一百五十组能继续留在学校里，其中的前六十四组还将展开淘汰赛，呵，学院一向非常重视这个，据说前四名会获得学院颁发的奖励，冠军的奖励更是十分丰厚，你们可得加把劲了。” 说到这里，他露出了点笑意继续道：“我们是全级唯一一个已经学完了理论课的班，加上今天体能课取消了，时间还有富余，我把组队的自由权交给你们，你们自己来。” 一听这话，班上的同学们都露出了欣喜的脸色。 却没想严崇话锋一转：“但是，组队不是乱组，接下来我会给你们讲这其中的要点，你们的队伍要结合这些要点。每个人在交上你们的队伍名单时给我讲清楚你们团队的长处和缺陷，还有搭配的方向，由我来判断是否合理，如果不够合理，就由我来给你们组，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学生们一致答道。 “好。”严崇又说道，“郑明昊，你上来一下。” 郑明昊一下站起，几步来到了严崇面前。 “把这些发下去。”严崇递给他一沓白纸，又朗声道：“等你们通过考核，真正开始一年级的学习后，就要分班了，这个分班是通过你们以后的魂师倾向来进行的。 “待会儿我在台上讲，你们就在在这张纸上写下自己的方向，下课了交上来给我，当然，落笔可要考虑清楚，除非你们想在这种日子里接着体训。” 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郑明昊已经把纸张都分发好了，再度端坐在了座位上。 李诗棠拿起笔，没有一丝迟疑地写下了“辅助系”，她偷瞟了一眼言希，发现这个同桌嘴唇轻抿，眼神里夹着点犹豫。 她的纸上赫然写着“力量系”三个大字。 力量系？这种魂师不是要能守能打才能当吗？可言希的武魂好像是夜枭，一般来说应该算敏攻系……李诗棠收回视线，心中虽疑惑，却没有出声。 她知道言希一定有自己的考量。 在学生们下笔的时候，严崇还在说着：“这次考核对团队的组成也是有限制的，每个队伍只能有一位强攻系或一位力量系，并且这两者不能同时存在，那样对其他团队就太不公平了。 “在选择你们的队友时，最好考虑好主攻手、主控手和辅助位的人选，当然，这是通常队伍的配置，就算只有三人队，搭配也能玩出很多花来，只要能战胜对手，那就是好团队。” 在严崇那醇厚的声音中，下课铃响起，但教室里的人却无一察觉，要不是在低头认真思考，要不就是追随着班主任的声音，似在专心听讲。 “……好了，就先到这里吧。”严崇顿住了话头，“你们把那张纸交上来，剩下的时间自由安排，用来自习或者找队友都可以，但别吵到其他班上课。” 身为班长的郑明昊再次发挥了带头作用，收齐了所有的纸张，交到了严崇面前。 严崇走后，三班教室再次沸腾了起来，不过这是因为现在还是课间，等到上课时他们便会再次消停下来。 李诗棠左看看右看看，只见郑明昊的身边和温蒂何璐两人的座位旁都围满了人，他们都是最受欢迎的人群；还有不少同学自然都是奔着自己要好的朋友去的，武魂搭配可以先放在一边，和朋友配合的效果肯定比陌生人要好。 “诗棠，咱们队还差一个人，你觉得拉谁比较好？”言希这时也兴致勃勃地问道。 我本来以为，温蒂会是最好的人选……可她看上去更像是力量系或者强攻系，这下只能另行考虑了……李诗棠沉吟道，“你是主攻手，我是辅助位，队里还缺一个控制系。这是通常的做法，不过我觉得，再找一位主攻手也是不错的选择。我之前在看他们切磋时就已经看中了几位同学，待会儿……” “——言希。” 一个听上去有些娇横的声音插了进来，李诗棠没能把话说完。 插话的是个脸蛋略圆，显出婴儿肥的女孩，她叫徐圆圆，班里出了名的大小姐脾气，平时甚少和她们往来，更多是和郑明昊待在一起。此时她立在言希桌边，大拇指往门外指了指：“有人找你，在门口。” 说完，她看也不看这两人，转身离开了，似乎只是来尽个通知的义务。 门口处也正有个朝教室内探头的身影，那是个有着深蓝短发和同色眼睛的男生，他面部线条柔和，眉眼间有股担忧的情绪，看上去是个俊秀的少年。 在左顾右盼间，他的视线正好和看向这边的言希对上了，于是唇角勾起，冲她笑了笑。 但言希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我的一个熟人，”她起身，对李诗棠解释道，“我去和他说两句。” “好。”李诗棠鲜少见到言希这严肃的表情，只觉得她的这个“熟人”恐怕不简单。但她不清楚这里面的个中缘由，只能选择静观其变。 她看着言希走上前去。 …… “你来干什么？”言希不动声色地绕过这不速之客，来到走廊的另一侧，“别挡着我们班的门，有事来这边说。” “我来找你，言希。”男生跟了上去，他身形高挑，虽然比起言希还是矮了一点，可周身都散发着淡定自若的气息。他此刻笑容柔和道：“你离开宗门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回归了。” 第六十二章 少宗主(上) “离开宗门？”言希的声音一下冷了下来，“我应该已经提交过申请了，我是一个人入学的，自己交学费，自己过考核，又没有用宗门的特招名额，我凭什么在这里给宗门效力？” “可你的钱是宗门给的，你的人也是宗门养的，”俊秀的男生轻声道，“如果不是我父亲大发慈悲，你和你母亲那一晚就会冻死在玉棠山的冬天里，现在你说不想为宗门效力？你想否定你和你母亲在宗门里生活的十二年吗？” 他的表情看上去仍然温柔，只是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想让我做什么。”言希沉默许久，最后低声道。 “做你一直擅长的事情。”男生伸出他白皙纤细的手，声音里带着笑意道，“加入我的团队，我们一起参加考核。” 言希却移开了视线：“我已经有队伍了，你来晚了。” “来晚了？” 男生那还算柔和的表情突然扭曲在了一起，他咬牙切齿般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随后低吼道：“谁能来的比我早？我在你身边多久了，嗯？十二年！从你加入宗门的那一刻起就在了！可你干了些什么？才三个月，三个月你就找上了别人！” 言希好不容易才找到插话的间隙：“你别无理取闹。” 可男生却深吸了一口气：“你身上的是什么味道？星夜倒仙？这玩意儿不可能是我们那里的，你找的另一个人是唐门的？” 言希也不回答，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刚想伸手揉揉太阳穴，却听得对方下一刻说道： “可是我没听过唐门里有金色头发的女孩，她到底是什么身份？用什么方式拉拢的你？” 这短短两句毫无情绪的话却好像触中了言希的火线，她的瞳孔一下缩小，接着猛地捞起了男生的领子，将他按在了墙上！ 那声响传遍了整条走廊。 “叶晨，”她一改前面逆来顺受的态度，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准、调查、我的、朋友！” “你生气了？你在为她生气？”不知为何，名叫叶晨的男生情绪反而更加激动，“啊，对了，因为她是个富商的女儿，给了你很多钱，还说了要将自己的天材地宝分给你用对吧？多大方啊！多善良啊！比我要好多了！” 他的笑容更加灿烂，但声音里的激昂一下消失了：“要不是那朵花被你们移进了室内，我早就找人毁了！你现在身上都是这阵讨厌的味道。退学又算什么？我早就不想待在这里了，但我走之前，总要拉一个垫背的……” 砰！一个拳头砸在了他脸旁的墙上，力道之大，使得墙壁都生出了几道龟裂。 言希的棕眸亮得吓人：“滚。” 叶晨——这个名字里有着“晨曦”的“晨”字的药宗少宗主却抿起了嘴唇，一副感到无趣的模样。 因为在他的视野中，教室门口突然多出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李诗棠站在门口，对言希沉声道：“冷静点，你现在违反校规私斗的话，就可能参加不了考核了。” 言希攥紧的拳头颤动了一下，随后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放开叶晨的领子，可后者并未就此离去，而是望向了李诗棠。 “你就是言希的那个朋友，对吧？”他对李诗棠笑道，“谢谢你这段时间来对她的照顾。” 和言希相处了三个月，李诗棠还是第一次见到能把自己的室友逼出怒火的人，这让她对这个言希的“熟人”没什么好印象，所以她只是淡淡道：“您哪位？” “我叫叶晨。”叶晨整理着自己凌乱的领子，“是言希的，唔，少宗主？总之就是那样的人吧。” “现在我要带她离开，和我一起参加考核，既然你都来了，我就顺便通知你一声。” 好大的官威啊……你最好是哪个李老板惹不起的大宗出身……李诗棠挑了挑眉道：“可你是其他班的吧？考核规矩上没说可以跨班组队啊。再说了，无论从客观事实还是从主观意愿上，言希都是要和我一队的。” 叶晨那俊秀的眉眼抽搐了一下：“这件事我的老师会解决的，你不用管那么多。” “而且，”他站起身，再次勾起了那种恶意的笑容，“只要组队的申请一天没交上去，言希就还不算是你的队友，要是你们早就组好了队，又何必在这里和我废话？也就是说，你们的队伍根本还没有着落，但我那边就只差言希一个。” “说白了，你最初找上她，不就是看上了她的实力吗？这样，我也不占你便宜，我也可以给你介绍我们班的人，虽然能力可能会比言希差上那么一点，但保你过考核是没问题的，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相互照应嘛。” “叶晨！”言希怒道。 “……所以，我的朋友在你眼里，只是一件可以交换的物品。” 李诗棠的眉头蹙起，哪怕是三个月前面对那个无理取闹的宁洛洛，她也没有现在这样如此愤怒。 她是在为自己被侮辱而愤怒，可更多的是在替言希不值。 她想起了三个月前，和九宝琉璃宗的少宗主宁洛洛那场不算友好的邂逅。现在这叶晨做的事和当时的宁洛洛是一样的，但受辱的对象不同。 那时的她单纯想为无辜的那一方据理力争，可现在被侮辱的却是自己的朋友，事件的性质便完全不同了！ “你的朋友……？”叶晨刚想开口，就被李诗棠打断了，她平时是极少打断别人的话的： “言希是我的朋友，我都为她有你这个无礼的少宗主而羞耻！ “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言希的感受，对，我知道你们这种人都是这幅高高在上的态度，但是你这样……” 李诗棠忽然顿住了，她脑中跟着浮现出了一位扎着大麻花辫的黑色女孩，她停了两秒，才决定要豁出去，朝叶晨喊道： “——你这样，真他妈、没教养！” “唉——” 一只手随着这下叹息搭到了李诗棠的肩膀上，声音的主人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我还以为你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就只放了个闷屁，没劲。” 温蒂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背后，一下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待会儿就要上课了，时间不多，你看好，我只演示一遍。”温蒂对李诗棠比划了一下，然后大步上前，在距离叶晨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第六十三章 少宗主(下) 叶晨下巴微抬，似乎没有受到温蒂的影响：“你不会想说，你就是她们队的第三人，也来跟我理论吧？”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温蒂咧起嘴角道，“你是个有妈生没妈养的小杂种，出生时就因为你那对能滴出毒液的眼睛咒死了你妈；你的便宜老爹把你发配到这儿来是为了在家和其他婊子上床；从小到大没一个人愿意教你哪怕一点点的礼仪常识，所以就算你被很多人捧祖宗灵位似的捧着，也没有一个朋友！你现在站在这儿发疯完全是为了弥补你那点可悲的自尊心，因为唯一受得了你那狗日脾气的人也要丢下你了！——你他妈的活该！” “……” 听完这一通话，李诗棠和言希都不自觉张大了嘴巴，久久未能合上。 “你找死！”叶晨那俊秀的五官早就扭成了一团，他一拳挥出，隐隐带着不小的拳风，却被温蒂轻松接了下来。 这厮还回过头去和李诗棠炫耀：“看到没，骂人是这么骂的！” 您开心就好……李诗棠看见温蒂那副得意的样子，不知为何，郁结在胸膛里的那股怒气也散了不少。 “该死的泥腿子……你算什么东西！”叶晨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言希！你还不动手？” 言希似乎才找回自己的意识，可她叹了口气，轻声道：“温蒂，把他放开吧。” “你在跟我说话？”温蒂根本没把叶晨挥来的拳头当回事，在她看来叶晨的挣扎就像小猫挠痒，“放这个小杂种回去也行，但你要怎么处理这件事？下午就要上交组队名单了。” 言希快速地看了眼李诗棠，又别过了视线，只是低声道：“我会解决。” “解决什么？”温蒂还是不依不饶，“把他解决了？还是把你室友解决了？你现在就得把答案告诉我！” “你真以为这叶晨是突然蹿出来的？不，你一直知道他可能就和你在同一个学校，但是你只想着逃避！”她的声音铿锵而有力，把所有人都镇在了原地，“你不是怕这个狗屁少宗主，你是怕那份责任！所以你才把选择的主动权交给了他！你个懦夫！” “再装聋当闷葫芦，我就给你注了泔水的脑袋来上一记！今天最该清醒的不是这个小杂种，是你！” 走廊的空气凝固了，不少班级的学生因为听到这巨大的动静，纷纷探出头来围观。 言希咬紧了嘴唇，在温蒂那近似审视的目光下沉默许久，才缓声道： “我、我会加入叶晨的队伍……” 轰！那一瞬间，李诗棠的头顶似有天雷炸响，她嘴巴微张，呆在了原地。 温蒂眯起眼睛：“这是你的答案？” 李诗棠看向言希，可后者却低下了头：“是。” 于是温蒂松开了禁锢住叶晨的那只手，可这个少宗主一改之前的飞扬跋扈，向言希跑了过去，脸上竟然出现了担忧的情绪：“你没事吧？” 言希的声音闷闷的：“你先回去，放了学我去找你。” “好，我在广场等你。”叶晨的笑容竟然变得柔和了起来，若是忽略他们之前的争吵，他此时的表现就像言希最要好的朋友。可当他看向温蒂时，那双蓝眼睛里又出现了怨毒的情绪。 温蒂则摩擦着上下两排牙齿，明示这挑衅者快点滚开。她随后又扭过头，用那凌厉的眼神把所有旁观者一个个地瞪了回去。 “啧。” 温蒂又看了眼呆在原地的李诗棠，摇摇头，绕过这状若失神的女孩，径直向教室里走去。 那黑色的麻花辫无声地划过身边，李诗棠略有涣散的瞳孔才重新聚拢起来。她咬咬牙，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往前迈开步子，一把拉住了言希的手，也不管后者还有点愣神的状态，硬是把人扯回了教室。 在三个月前就已谈拢的队友就在刚才跳反了，但李诗棠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愤怒。虽然在刚开学时，她就以共享星夜倒仙为条件“雇佣”了言希，但那时不管对方答不答应，她在宿舍里都要修炼，与室友共享这株天材地宝几乎是避不开的选项，区别只在于她是要时时提防还是交出信任。 言希是可以信任的，这段时间以来的和谐相处验证了这一点。而除了共享星夜倒仙外，李诗棠与她之间从没有什么利益矛盾，要说刚才那场纠纷里她有什么损失，那就是丢掉了一个队友，自己的新生考核又没了着落。 但李诗棠此刻最在意的不是什么新生考核。或许言希心里有过思考，可她刻意无视了可能的意外，直到危机出现时才意识到自己需要解决，这种处理方式才是最让人担忧的。 如果放着不管，以后怕是还会出事……李诗棠心道，暗暗叹了口气。 教室里的同学无疑都听到了刚才的骚动，此刻都将目光聚焦在了她们身上，李诗棠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把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言希拉回了座位。而言希全程就像认错的孩子那样低垂着脑袋，仍由李诗棠拉着，没有一点挣扎。 李诗棠把言希的脸扳起来，她在这张脸上摸到了温热的液体，可表情没有因此变得缓和。她知道自己得照顾一个十二岁孩子的情绪，可她也得让言希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所以她看着言希那双蒙上了浓重水雾的眼睛，认真开口道： “你得给我个解释。” …… 教师办公室内。 严崇的面前正站着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作为主人的严崇笑着给对方上了一杯茶，再次问道：“不好意思，查老师，您刚刚说什么来着？” 对面已经有些秃顶征兆的中年教师则是一脸严肃：“严老师，我想请您考虑一下跨班组队的可能性。” 严崇笑容不减：“您的意思是，让我们这两个班的学生互相组队？” “正是如此。”查姓教师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有点为难您和三班的学生了，但我们七班的确还有两个落单的学生，即便使用我那一个免试生的名额，也还有一个学生是没有团队的。” “这两位学生的实力都很优异，如果可以，我想尽量让他们都留下来，参加考核。” 说到这里，这位已近知天命之年的教师眼睛里又焕发出了点点神采：“我本来是想用免试生的资格让其中一个学生直接通过的，可他说什么也要参加实战考核，还主动和另一个落单的孩子组了队，哎呀，我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学生了……他明明还是个辅助系……” “可我们这两个班平时连体训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同，学生之间的了解肯定不够。”严崇扶了扶眼镜道，“查老师，不是我质疑您的出发点，可彼此完全陌生的学生组成的团队能发挥出原有的实力吗？ “还有，照您刚才的说法，您这么笃定有两个学生会被落下——你们班是已经分好队了？” 第六十四章 药宗的夜枭 查姓教师摇了摇头：“还没有，但我知道有两个学生肯定会被排挤出去。但您说的也对，来自不同班的三个学生在一个队，可能连百分之五十的实力都发挥不出……唉……” 他似乎有点难言之隐，严崇也就不再深究，转而说道：“其实全按三人团队来划分的话，我们班里也会多出一个人，但详细的组队名单他们下午才会交上来，到时候根据实际情况，我还要做些调整。”他将嗓音稍微压低了一点，“但无论如何，最终团队能否组成，还要看学生们自己的意愿，如果真的无法配合，届时我就会使用免试生名额，至于查老师您这边，还请您自便了。” “我当然明白。”查姓教师像是舒了一口气，将自己的那杯茶一饮而尽，“这次还是打扰您了，严老师。” “没关系，只不过，我还想问您两个问题。”严崇的脸是笑着的，可姿态并未放松，“您的这个方案经过教导主任的许可了吗？还有，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三班？” “杜维伦主任已经批准了这次的跨班组队，如果需要纸质许可的话，我中午就能交给您。”查姓教师颇有点无奈的样子，“唉，还是去年的双人战机制更好啊，两两组队的话，落单的人就能控制在一个以内了，也不会如此难以抉择……” 严崇笑脸不变，就那样看着查姓教师。 查姓教师的目光有些游离：“至于为什么是严老师你们班……那是因为，呃，听说你们班开除了不少学生，我想着，可能能够谈妥……” ……严崇的笑容僵住了。 …… “我和叶晨很早就认识了，大概是，从我和母亲加入宗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见过面了。刚开始大家玩的还是很开心的……”言希坐在座位上，尽可能平淡地跟李诗棠讲述道。 她的情绪已经冷静了下来，只是抽噎的状态还停不下来。李诗棠给她递去一块手帕，她愣了愣，没有接过。 “你不用这样，我明明……”言希耷拉着脑袋，“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你的确很对不起我，所以现在才要给我合理的解释。”李诗棠把手帕塞到了她手里，“但这和我想给你一块手帕并不冲突，你可以自己来，眼睛被水糊上的感觉不好受的。” 她特意避开了“眼泪”这个词。 “……”言希似乎被噎住了，她不再推脱，用手帕胡乱擦了把脸，接着道，“本来宗门收留我们，只是为了研究和治疗母亲的怪病，这一治就是六年。后来我觉醒出了武魂和魂力，因为先天魂力在同龄人中是最高的，所以一下子就成了叶、少宗主的侍童，呃，就是那种，吃穿用度都和他一个级别，但只能是他的随身小弟的人，你懂吧？” 原来如此……李诗棠连忙压下那些方向歪了的念头。她这时再次深刻地领悟到了，光是“言希曾经见过宁洛洛”这一点就能有多大的信息量。 当时做出言希在宗门里地位不低的判断是对的，区别只在于，她到底是什么级别……少宗主的侍从，这基本是当作未来宗主的左右手来培养的了……话又说回来，刚开学那会儿言希就已经有二十一级了，哪怕在史莱克里都算得上出类拔萃，作为宗门未来的护法也完全合理……李诗棠点点头，示意言希继续。 “本来，这是件好事，但真正成为内门弟子后，我才知道宗门内的魂师竞争有多严重。”言希的语气低沉了不少，“我们宗门并不以战斗能力见长，和那些世家子弟的勾心斗角才是最要命的，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真有不少人惦记着我的命。从那些公子哥手里拿走资源，就像从饿犬嘴里抢食，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被人憎恨上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况到后面慢慢地就消失了，但他的性格却越来越偏激，已经到了比抢公子哥的资源还恐怖的地步了，所以我跑来了这里。而且，没告诉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叶晨，在提及到这个字眼时，言希还不太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像是还心有余悸。她的表情带上了几份惭愧之色： “——温蒂说的没错，我在逃避。我之前的确隐约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但我那时只想着怎么享受新学校的生活，就把他忽略掉了……虽然还是会有点膈应，但只要不去想就好……可没想到……” 没想到叶晨真的来了……带的怨气还挺足，就差拍着我们教室门板说“你有本事抢女人有本事开门啊！”了……李诗棠试探着问道： “你建议我把星夜倒仙放到宿舍里，就是为了防止他搞破坏吧？” 她刚开始只以为宁洛洛会惦记上星夜倒仙，或者会找人将其销毁，所以才要将它收起来，可没想到真正要防的人是另一个。 可在今天之前，叶晨都没在我们视野中出现过，更别提来三班找人了；嗯，宁洛洛是唯一一个言希之前认识且接触过的人，这么看来，有可能是他给叶晨打了小报告啊……但叶晨为什么要憋到今天才来找人呢？难道是为了给言希一个“惊喜”吗？男人心真难猜啊……她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言希惭愧道，“这种事他真的能干出来，这是我的直觉。” “你既然早就察觉到了，为什么当时不说出来呢？”李诗棠问道。 “对不起……！”言希把头埋得更低了，“但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原来在宗门时，他就会调查我身边的朋友，我不希望你也被扯进来。” “但你没有去解决，而且到最后，我还是被牵涉了进来。”李诗棠轻声道，“我没什么好怪你的，可不是所有问题拖到最后还能顺利解决，这种事能出现第一次第二次，但第三次的后果又会怎么样呢？言希，你真的要好好想想。” 言希咬紧了下唇：“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我不会再逃了。” 李诗棠道：“所以，你最后为什么要答应和叶晨组队？” 言希抬起头，用力地吸了下鼻子：“我想，我要借着这次机会跟他解释清楚，在学校里我们是平等的，等过了这次新生考核，我就和他没关系了，他可以来烦我，但绝对不能骚扰我的朋友。” 她突然站起，在李诗棠那种有些讶然的目光里鞠了一躬：“我对你隐瞒了事实，还把你也卷了进来，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个合格的朋友！” 不，我惊讶的点不是这个……只是，我不觉得一两句话就可以说服那个叶晨从良……算了，言希对叶晨肯定比我要熟悉，希望她的方法能奏效……李诗棠左右看了看，发现有不少人都在看向这边，连忙让言希坐下： “好了好了，没事的，要是你硬要补偿，就多给我讲讲你们宗门的事情吧，我从小就很好奇真正的宗门是什么样的，如果再把你家少宗主的八卦也抖一点，我就没有任何不满了。” “你真的没关系吗？”言希看着李诗棠那副打哈哈的面孔，神色迟疑道：“我明明，明明抛下了你，要去和叶晨组队了，我……” “严老师都还没批准跨班组队呢，你怎么就想好要跟过去了？”李诗棠轻松道，“而且，你走之后，咱们班就是七十五个人，按三人组队规则，我是一定能加入一个团队的，就看是和谁在一队。” 是时候去找三个月前就该给出答复的那个人了……李诗棠暗自吸了口气，看向了教室的另一边。 第六十五章 备选的方案 下课铃一响，李诗棠就挤过讨论热烈的人群，来到了温蒂的座位前。 比起刚才的拥挤，温蒂的座位冷清了许多，就连何璐的位置也是空着的，也不知是课前那场教室外的骚动把人都吓退了，还是大家都找到适合的队友了。 没有废话，李诗棠直接往温蒂的桌子上一拍：“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温蒂的面前正摆着一本页面发黄、写满了字的小本子，听见李诗棠的声音，她从笔记里抬起头来：“别被那小子随便说两句就动摇了，严老师还不一定同意跨班组队，你不用这么急。” 她像是已经知道了李诗棠的来意。 李诗棠垂下眼帘道：“如果叶晨没有相当把握，也不会上门挑衅。而且，不管是我加入你们的队伍，还是你加入我和言希的队伍，你都得表个态吧？” “这倒也是。”温蒂“嗯”了一声，她此时的态度少见地正经，“这样，如果言希还跟你一个队，那我不会加入你们；但要是她走了，你就来我们队。” “我没有要怜悯你的意思，我这段时间观看了班上很多人的切磋，可他们不是和我定位重合，就是辅助能力太单一，配合不了我。如果你真能在四十米外一下打爆对手的脑瓜子，那你就是我们队最佳的辅助位。” 说到这里，她确认般的问了一句：“刚才那个魂师倾向，你填的是辅助系？” 李诗棠点点头，温蒂跟着打了个响指：“我就知道。”她接着前倾身子，看上去很是好奇，“你还是一环对吧？辅助系是怎么做到三个魂技的？你现在告诉我，我让你直接跳过试用期。” “试用期”……这都哪里学来的怪词啊……李诗棠无奈道：“谢谢你的信任，但还是先等严老师怎么说吧，如果不能跨班组队，叶晨的计划照样会泡汤。” “最好能给我泡汤，”温蒂不服气似地敲着自己的桌面，“我就是看不惯那小子拽上天一样的脸皮，要不是私斗违规，我早就往他脸上抽几巴掌了！” “对了，”经她这么一说，李诗棠想起了刚才温蒂的举动，嘴角有些上扬，“谢谢你刚才站出来。” “谢什么？”温蒂看上去毫不在意，咧了咧嘴道，“谢我帮你骂了人，还是逼得翅膀女要跟那个叶晨走了？” “翅膀女”是温蒂给言希起的外号，来源于一场言希的班级切磋，那时的她释放出自己的武魂，结果背后展开了一双宽大的羽翼。 足以护住全身的巨大翅膀，还能切实地飞行，这在一群同龄人眼里自然是无比拉风，因为这一点，言希曾一度受到了比郑明昊还多的关注。 也正是因为这点，李诗棠认定了言希的武魂不是普通的夜枭。因为一般的飞行类武魂在三环以下是飞不起来的。 她那时还在为自己挑对了人而兴奋，还没有预料到今天的情况。 “那是言希自己的选择，如果这能帮助到她，我也不打算责备。”李诗棠淡然道，“但你还是帮我出了口气，谢谢。” 她脸上那种淡然的微笑让温蒂觉得有点刺眼，这个黑发姑娘磨了磨牙，表情有点别扭：“你给我打住。我本来就觉得那幅场面像怨妇上门讨要她那死鬼老公，明显就是他俩的家务事，那个叶晨却把你这个外人也拉了进去，我只是看不过去。 “不过你的心也忒大了点，如果严老师同意跨班组队，而我这边又不收你，你要怎么办？难道真的甘愿被随便分到差生队里，然后被毫不意外地淘汰？” “虽然是会有点不甘心，但我也不是非得留在这里不可啊，”李诗棠的语气听上去并不沉重，“打输了就直接回家过年咯，又不是只能当史莱克的学生才能混下去。” 这还真是李诗棠的肺腑之言，自从得到主角不存在的消息后，她的脑子里就时常徘徊着这种想法了。甚至，在询问温蒂前，她还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回家当大小姐的可能： 这样多好，既不用进行繁重的体能训练，也不用被迫吸收复杂的魂师知识，李家的权力和财富足够庇护自己一辈子，至于之后可能出现的席卷整个大陆的战争——管他的，天塌下来了也用不着她来顶着，原来的主角消失了，必然会有新的主角命出现，史莱克比自己好的苗子多着呢；退一步来讲，就算斗罗三国真的全都沦陷了，加入日月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原来那人生还没走到半截就中断了，这一辈子好不容易投了个好胎，还不让人好好享受了？ 反正，所谓的“怪物”也轮不到她来当。 “但是……”脑内的想法如同卷起的海浪不停拍打在岩壁上，这让李诗棠顿了顿才道：“如果说我还有什么要完成的执念……” “通不通得过考核都无所谓，我只是，想在新生考核时，亲手把那个叶晨揍一顿。” 不考虑任何现实要素，不考虑任何后果，这是她现在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直到这句话出来，温蒂那感到乏味的表情才生动起来，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让那本笔记本都短暂地悬空了一刻：“这才像话！” 这巨大的声响回荡在整间教室内，一时间所有视线都向温蒂投了过来，但她无视了所有人，只是用力地拍了拍李诗棠的肩膀，把身形娇小的女孩直接搂了过来：“那就别再耽搁了，现在就去找严老师，不管他同不同意跨班组队，我都要知道你在哪个队！” “然后，在你暴揍那混小子的时候，我才好给你加油！” 力气好大，肩膀好痛……李诗棠被迫和温蒂来了个零距离接触，在那段结实的臂膀里艰难开口道：“言希已经过去了，比起我，她才是比较需要知道答案的那个……” “这样啊？”温蒂扫了一眼教室那段靠窗的位子，看到言希的位置果然已经空了出来，嘟囔道：“这么着急，看来真是欠了那小子不少东西。” “你是怎么肯定的？”李诗棠扒开温蒂的手，状似随口道，“说起来，你刚才对言希说的那番话也很有条理，难道你对这件事情早有了解？” “我不是说了吗？那一幕看上去很像是他们两个的家务事，只不过摊到明面上来处理罢了。”温蒂心不在焉道，“我敢肯定，真要动起手来，十个叶晨都不够翅膀女一巴掌的，可那个时候他多嚣张啊，翅膀女硬是一根手指都不敢动，我就知道她是做了什么亏欠人家的事情——起码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至于亏欠了什么？我不知道，但那个叶晨都开始和她攀十几年来的交情了，还是让怨气一股脑全迸出来的那种，那她肯定是把某件和他有关的、早该处理的事情拖到了现在；你把文法作业拖到一周后才交，严老师也会生这样的气。” “但是都到那种关头了，她竟然还哼哼唧唧的没个准信，一点儿骨气都没有，我气不过，就骂了她那两句。” 她洋洋洒洒说完一堆，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话说，翅膀女有什么反应？” 光看特定情景下人的状态就能推断出心理状况吗？温蒂很细心啊……不过照她这个说法，她对这种事态好像很熟悉，嗯，温蒂出身乡下，可能接触这种事情比较多……李诗棠像才反应过来般回应道： “言希说，你骂得对，也就是所谓的‘被骂醒了’吧。她决心加入叶晨的队伍，也是为了补偿自己做过的事情，同时和叶晨做个了断。” “虽然我不知道她是否能说服叶晨，但她也算是迈出了那一步。” “倒还像话……”温蒂突然低声嘟囔起来：“要是这样都还醒不来，那就真的没救了……还好，还好……” 这语气……你是什么骂完孩子的严父吗？李诗棠不禁在心底吐槽了一句。 她虽然在言希那里知道了一定的隐情，但也不会就这么向温蒂透露，只能先把这些事憋在心里，压住蠢蠢欲动的八卦心。 “对了，你找好另一位队友了吗？”她主动转移了话题。 “早就找好了。”温蒂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空位，“就她。不过她一下课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可能是憋急了吧。” 另一位队友竟然是何璐吗？李诗棠眨了眨眼睛，随后反应了过来。 确实，一般来说考虑队友时最优先的对象都是自己的室友啊……尽管她们两位看上去关系不是特别好……也可能只是表面看上去不好……嘶，本来我也是能和室友一队的……不，现在就不必再纠结这种东西了，想想之后该怎么办吧……李诗棠随即陷入了思考中。 …… 第六十六章 三英聚首(上) 严崇的办公室外。 言希咽了口唾沫，敲响了班主任办公室的大门。 “进来。”厚重的大门后传来了严崇的声音，言希又吸了口气，这才转动门把手，走进了办公室内。 “严老师好。”她看到严崇微微颔首，才小心开口道：“我有件事想问一下。” 严崇正仰躺在自己那张沙发上，听到言希这么说，他一下把头正了回来：“让我猜猜，你想问的是跨班组队这件事？” 啊？没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就这么被看穿了，言希的表情呆滞了一刻，脱口而出道：“老师您真是料事如神啊。” 严崇的镜片反射出了诡异的光芒，他举起一只手，动作带着点僵硬地将它盖在了脸上。 ——被摆了一道！他在心中呐喊着，真正明白了今天查姓教师的来意。 “为什么你要提出这个问题呢？”他立刻整理好情绪，保持着平时的微笑道，“是有别的班的熟人来拜托你了吗？” 言希刚想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可又马上阻止了自己，直视着老师道：“是的。” “那么，你在本班里也找不到合适的队友，所以也想和别的班的学生组队？” “不是。”言希坦然道，“我原先是想着和李诗棠一队，直到那位熟人今天找到我，我才改变主意，所以来问您能否跨班组队。 “我已经和诗棠谈妥了，是在她同意的前提下来询问您的。” “这是你发自内心的想法？”严崇的声音突然变得沉重而喑哑，“你是真的基于原本的情分，才想帮上那位熟人的忙，而这背后没有什么利益交易？” 言希怔了怔，尽管她早就知道自家班主任的声音有种隐隐的魔力，会让人不自觉服从，但此时竟也想遵从本能，把自己心里的苦涩像倒豆子一样倒出来。 如果是老师的话，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自己也就不用被强迫着去和叶晨组队了……言希下意识抿起嘴唇，内心出现了不小的动摇。 可是不能再拖下去了。她一定要借这个机会和叶晨表白*，不然这颗不定时火药还指不定在什么时候突然爆炸，又像今天这样波及到自己身边的人。她不想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了。 “——不完全是为了帮他通过考核，”言希抬起头道，“我同意和他组队，也是为了解开我自己的一些心结，解决一些问题。” “要是不能跨班组队的话，我也没有任何意见，老师。” 因为我本来就该和诗棠一队！把这番话一口气说出来后，言希顿时感觉自己身上都轻松了不少，她用往常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盯着严崇，似乎迫切地想得到答案。 严崇维持着那种低气压的气场，无声地注视了言希好一会儿，直到言希那自信的样子都快装不下去了，才缓缓开口道： “不久前，七班的那位班主任找到我，说他们班刚好有一队还差一人，过来找我商量跨班组队的可能，不过具体的名单和批准文件要中午才会给我——你那熟人的名字叫什么？” “叶晨。”言希没有隐瞒，“早晨的‘晨’。” 严崇颔首道：“你中午再过来找我吧，如果名单上有他的名字，那就可以。” 他又补充道：“还有，加入别班队伍，你就得做好在考核时遇到本班同学的准备。” 言希重重地点了几下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 “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先别转身走人，我的问题还没解决呢。”严崇忽然叫住了正要离开的言希，从手边一沓纸张里抽出来一张，拍在了言希的面前：“给我翻译翻译，这是什么意思？” 纸上赫然写着言希的名字和“力量系”三个大字，正是她的那张魂师倾向。 言希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严崇却是厉声道：“你的夜枭武魂应该是标准的敏攻系武魂，选力量系干什么？我说过让你们下笔走点心了吧，你是一天不跑圈浑身不舒服？” 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严崇不得不止住到了嘴边的叱责，转而道：“哪位？” 门外响起了一道甜美的声音：“老师，我是何璐。” 严崇轻笑了一声，却更像是被气笑的：“我刚要找你，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进来吧。” 门开了，进来的果然是粉色短发，眼眸淡金的何璐，她的脸上先是流露出些许惊讶，后又恢复了微笑：“言希？好巧啊，你也在这。” 她脚步轻快地来到了严崇跟前，站在言希身边，背着双手，一点儿都没有受到班主任那身低气压影响的样子。 她抢在严崇前开口道：“老师，我可以解释。” “啪”的一声，又是一张纸拍在了何璐面前，严崇怒道：“你们两个真是一对人中龙凤啊，这边的强攻系想当敏攻系，那边的敏攻系想当力量系！” ……言希无言地看向何璐面前的那张纸，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上了“敏攻系”三个字。 “老师，我真的可以解释。”何璐表现得十分镇定，“我的武魂对我最基础的增幅就是速度，我觉得敏攻系的定位很合理。” 严崇的声音缓和了一点，但依然严厉：“可你的斩魄刀是器武魂，一般来说，器武魂对魂师的增幅很少，就算有速度上的加成，也比不过它本身自带的攻击力。要论最适合你那武魂的系别，我认为还是强攻系。” “老师你也说了，那是武魂的系别，不是魂师的。”何璐始终带着一种浅浅的笑意，却不会惹人不悦，“我还是想当敏攻系的魂师，从侧面干扰、击破对手。”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因为正面作战很可怕嘛。” “我也一样，严老师！”言希连忙跟着道，“虽然我的武魂适合敏攻系，但是我本人，呃，我的力气比较大，所以也可以当力量系……” 面对何璐的解释，严崇的表情还稍微缓和了一点，可言希的话一出来，却让他的脸色再度黑了起来。 言希的后背冒起了冷汗，但她很快就想到了解释： “老师你看，之前的切磋里我不是放出过武魂吗？那个时候，您也评论说‘这不是普通的夜枭’了对吧？而且，我的夜枭武魂比较侧重于力量这边，作为魂师本人我可以保证，我不会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的！” 严崇看着这个眼眸发亮的少女，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儿。 他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勉强可以信服的解释，希望你们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反正，等到了考核时，你们的战斗方式也就暴露无遗了，到时候再想自己的去处也不迟。” 过关了……言希暗暗地给自己握了把拳头。 何璐则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只不过看向言希的眼神若有所思。 她们向严崇道别，先后离开了办公室。 …… 中午，严崇的办公室。 言希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见到叶晨，而对方身旁还有一个接近秃顶的中年教师，以及一位脸色相当不善的白发少年，看上去来势汹汹。 但她这边的气势也不是太弱，因为李诗棠和温蒂也来了，她们一左一右地站在自己身后，看上去像是两尊护法。 她是在办公室门口遇见的这两位。李诗棠是她原先的队友，言希还能理解她的迫切，但温蒂的出现就在意料之外了。她明明上午才说教了自己一顿，现在却又像极了在房间外急切等候的病人家属，让言希着实有点摸不着头脑。 而在打开办公室门，发现了里面站着的叶晨后，这两个人更是不动声色地跟着自己走了进来，也就造就了现在神似对峙的情况。 你们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虽然很想这样问，但在当前情况下言希还是闭上了嘴巴。 第六十七章 三英聚首(下) 严崇颇感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查老师，不是说只是来送个文件吗？” 查姓教师讪笑了两声：“只是想让他们过来给您道个谢而已，没想到正好撞上严老师的学生也在这儿。” 在他身边，叶晨眼神异常的阴沉，从言希进门的那一刻起就死死地盯住了她；另一个白发少年则无端和温蒂对上了视线，他长得很是高大，估计比郑明昊还要高出一点，两个表情凶恶的人碰到一块，宛如龙虎相争，隔着老远那视线都能擦出火星子。 这哪有来道谢的意思……言希不忍地低下了头。 我懂，我懂的，这样的场面很难熬吧，不然我为什么要来陪你……李诗棠默念着，眼神飘游无所依，在精神上对言希表示了支持。 严崇偏过头，示意言希先等一下，自己拿起了教导主任签字的文件开始浏览。他读得不算慢，大概一分钟不到，可在叶晨那种意味不明的视线下，言希却觉得像过了十来个小时。 严崇在文件最后签好名字，将一张名单递给了言希：“你确认一下。” 言希接过来，结果李诗棠和温蒂也凑了上来。查姓教师看着这一幕，有些惊讶地问道： “严老师，这三个都是想跨班组队的学生吗？” “不，只有一个。”严崇站起身，主动把签过字的文件交给查姓教师，“但这个学生的要求有些特殊，所以要先把名单给她看一遍。” 这边看到堆在一块的三个女孩看到名单后，脸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惊讶。 名单上有叶晨的名字，这还在三人的预料之中，可接下来的一个名字却完全超出了她们的预计： “楚清风”。 楚清风……这不是那位一人撂倒了三个学长，登上了校报的猛人吗？没想到叶晨和他在一个班……这样的人竟然会找不到队伍，不得已跨班组队？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嗯，他应该就是叶晨身边那位白发少年，表情看上去相当不客气啊……不过温蒂也是那种看上去很凶的人，表里未必就一致……这是李诗棠的想法。 言希对楚清风的评价和李诗棠差不多，她只是疑惑叶晨是怎样和这种看上去就很危险的人成为队友的。 在以前，叶晨甚至不会让这种人靠近自己五米以内……言希暗自感慨了一句。 温蒂则在脑海里将这个名字和刚才那个盯着自己的白毛男对应到了一起，在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战胜这家伙。 “确认好了吗？”严崇这时回过头来对言希道，“如果没有问题，也可以现在就来见你的队友。” 他自然已经看到了名单上的“叶晨”二字，递给言希是为了再做确认。 言希点点头，在李诗棠和温蒂的注视下走上前去，向站在前头的楚清风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言希。” 她那亮棕色的眼眸有种琥珀的光泽，里面没有不满，也没有勉强，眼神十分诚恳。 楚清风有着一双清澈的天蓝色眼睛，但眉锋和面部线条都十足的狠厉，这使他看上去像个标准的恶人。他盯着言希的那只手，却没有握上去，伸出手来与她击了一掌。 那明显不配合的动作让言希以及房间里的人都愣了一刻，可楚清风的动作还没完：在击过掌后，他没有收回手，而是晃了回来，又和言希碰了碰手背。 这一次，言希却像是反应过来了，在与楚清风再次擦掌而过的那一刻，她握掌成拳，竟然跟上了他的动作；下一秒，她的拳头和楚清风的碰在了一起，两人在这一碰后似乎便觉醒了默契，在上下交替碰拳后，他们又做了一系列复杂但彼此对称的手势，最终以一次响亮的击掌结束了他们的问好。 楚清风紧紧地握着言希的手掌，那张恶人脸上嘴角夸张地咧开：“没想到你懂这个！” 言希也是一副找到知己的兴奋模样：“你老家在哪儿？” “阿布拉克城，天魂楚家！”楚清风眼睛发亮地答道。 言希正要再回应些什么，却被严崇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叙旧聊天的话还是待会再说吧。” “查老师，你觉得这支队伍能成立吗？” “能，当然能。”查姓教师连连点头，看上去也颇为激动，“就这样吧，严老师，我相信这一定会是一支好队伍！” 这个击掌方式……西尔维娅老师好像说过，这是天魂北部山地的一种习俗，因为接近北海，气候寒冷，为了保存体力人们就会用手势来传递信息……但是看这两个人的动作，更像是什么年轻人中流行的打招呼方式……李诗棠侧目过去，发现一旁的温蒂正用自己的双手练习那种繁琐复杂的击掌动作。 注意到她的目光，温蒂还转过脸，主动解释了一句： “你不觉得这样很酷吗？” ……你开心就好……李诗棠默默地移开了目光，看见言希和新队友相处和睦，她心里的一块大石也算放了下来。 她拉了拉还沉迷在练习击掌手势里的温蒂的衣摆，和她对了个眼神，两人在办公室内那股亢奋的气氛下默默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还有一人正等着她们。 …… 严崇的办公室里。 从找到击掌同好的兴奋中缓过神来，言希环顾四周，才发现房间里早就少了两个人。 她眼里的欣喜渐渐褪了下去。 …… 出了教师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李诗棠和温蒂见到了在树下等候的何璐。 “情况如何？”见到她们，何璐侧过头问道。 “四……严老师同意了。”温蒂指了指李诗棠，“从今以后，她就和我们一队了。” “请多多指教，何璐。”李诗棠主动伸出了手。她和何璐的关系并不如和温蒂那么熟悉，一些礼貌性动作还是要有的。 何璐和她握了握手：“请多多指教呀，糖糖。” “好了，你俩也算认识了。”温蒂站在两人中间，迫不及待地说道，“折腾了这么久，终于把人凑齐了，现在都先介绍下各自的情况吧。” “然后，再去小树林里演练一次！”她将自己手指关节按得咔咔作响，毫不掩饰战意地看向了何璐。 她早就想和这人来上一场了！ 第六十八章 自我介绍 “哎呀，真可怕。”嘴上说着这样的句子，但何璐看上去并不害怕，“一个力量系魂师竟然针对一个敏攻系，糖糖，你也来辩辩理嘛。” 看得出来，你俩关系不错……李诗棠赶在跑题前把话题扳了回来：“不是说要先介绍自己吗？我先来吧。” “我的武魂是食物系的糖，魂力有十八级，第一魂技是……” 她突然顿住，看向了温蒂。 “你看我干嘛？”被她这么一看，温蒂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但马上反应了过来，“哎，不就是个名字吗？我写，现在就写！” 她说罢，立刻掏出了自己随身的那个笔记本，在上面唰唰写了些什么，然后展示给李诗棠看：“这样行了吧？” 上面是一串略显凌乱的文字： “新生三班温蒂队” “队长：温蒂” “队员：何璐李诗棠” 温蒂拿着本子在李诗棠面前晃了晃：“怕了你了，要不我现在跑回严老师的办公室，把这名单交给他？” 敢情你是现场写的……李诗棠没去接茬，转而继续道：“我的第一魂技是能补充魂力的棒棒糖，另外，我还有两个自己研究出来的魂技。” “自创魂技？”何璐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怪不得温蒂一直在念叨着要你加入我们呢，你都已经能自己研发魂技了吗？” 温蒂？念叨？要我加入？李诗棠下意识地转过头，再度看向了温蒂。 她实在是无法把这些词和这姑娘联系在一起。可一想到几个小时前温蒂对言希碎碎念的那副样子，她又觉得这是有可能的了，更别说爆料人还是温蒂的室友。 看来温蒂真的用了“三分之一”的心思来考虑我了嘛……李诗棠挑了挑眉。 “对啊，”温蒂没有否认，而是很坦然地说道，“因为你的那个、糖浆弹是吧，我觉得很有用，很适合我们！就算射程只有四十米，也应该够用了！” “你还说了，你的第一魂技是补充魂力的，”温蒂搓了搓手掌道，“能补多少？食物系魂师的魂技好像都有制作上限和保质期，你那魂技什么水准？” “补充魂力的话，得看你们的试用效果。”李诗棠被这一连串问题砸得有点凌乱，只能分点答道，“目前我一天能做一百来根棒棒糖，它们的效果大概能维持三天左右。” 她这话说完，另外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只是用一副复杂的表情盯着她。 何璐头一次不去收敛自己的惊讶：“三天？糖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食物系魂师的魂技保质期可是以分钟甚至秒来计时的啊。” “这是我一点点试出来的时长，”李诗棠不动声色地回道，“我的棒棒糖保质期一到就会化掉了，除非一开始制造它时不去念魂咒，所以我能保证这时间的真实性。” 温蒂那半张的嘴巴则一点点地变成了笑容： “真是他妈捡到宝了！” “喂，狐狸女，你，我，再加上她，这次考核的冠军就是我们的！” 何璐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的微笑显然灿烂了许多。她随后回过头，主动对脸色疑惑的李诗棠解释道： “糖糖，我和温蒂虽然都是两环，但各自都有一个增幅自身的魂技，如果能维持自身的增幅状态，我敢肯定，我们比郑明昊差不了多少。” “就拿我来举例子吧，我的魂力有二十四级，武魂叫斩魄刀，它的模样可能比较少见，不过你待会儿就能看到了。” “我有两个魂技，第一魂技能暂时性地把我的斩魄刀变为双刀，嗯，它原来是只有一把的。” “第二魂技嘛，我管它叫‘飘叶’，因为这一招可以在瞬间斩落所有落叶，但是不能和第一魂技使用，至少我现在还做不到。” “维持第一魂技对我来说消耗非常大，但如果有你的第一魂技来补充，我应该能在整场战斗都没有负担地使用。” “斩魄刀”？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能让器武魂数量翻倍的魂技啊……嘶，成套的器武魂堪比双生武魂，百年难得一遇……虽然何璐的武魂是凭魂技实现这个效果的，但位格也肯定不低……还有，一瞬间斩落落叶的魂技，听上去是某些樱花国人士的看家本领……待会儿再确认下何璐的武魂好了……李诗棠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 温蒂在一旁跟着说道：“我的魂力是二十三级，武魂叫做银之臂——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它是成对的银色臂铠，能打能守，所以我选择的系别是力量系。” “我的第一魂技叫力量增幅，就是短时间内将我的力气提升三至四成，但平常状态下全力催动，这增幅也只能维持一分钟，还不算使用其他魂技。” “我的第二魂技则可以在瞬间提升我的出拳速度，甚至能出现残影，所以我管它叫‘百连拳’。” “如果有你那补充魂力的第一魂技辅助，我觉得我能试试同时使用这两个魂技。” 成对的银色臂铠？又一件成对出现的器武魂？不要搞得这种武魂好像很常见一样啊！李诗棠有点呆怔，只觉得自己记事以来学到的武魂知识都被眼前这两人击碎了。 同时，她也明白了那次温蒂和郑明昊切磋时，身上爆发出的银光是什么。 那无疑是“银之臂”的光芒！ 虽然这光泽也可以是任何金属的反光，而且比起当时大出风头的郑明昊，也不算特别起眼……谁能想到那是一件银色的铠甲……话说，原作里似乎没出现过这种武魂吧……这史莱克的学生一个两个的都很深不可测啊……李诗棠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直到温蒂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还有两个自创魂技没介绍呢吧？”温蒂的表情似乎因为李诗棠的走神而有些不满，“一个我是见过的糖浆飞弹，还有一个呢？” “那个魂技不叫这名。”李诗棠摇了摇头，对两个队友笑道，“你们不是还要去小树林演练一遍吗？到时候就能知道了。” 温蒂起初还有点疑惑这从来没上过切磋的家伙怎么像变了个性子，但很快就起劲了，双拳相碰道：“好！我们现在就走吧！” 何璐则将手放在唇边，凑近了李诗棠的耳畔，对她轻声道：“待会儿我们一队吧，糖糖，因为温蒂的武魂实在太犯规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又正好能让温蒂听到，走在前头的队长很不客气地哼了一声：“你们两个一块儿也未必能赢我。” “我记得我还欠你一顿饭。”何璐突然对李诗棠说道，“待会儿要是我们输了，我就请你吃一顿；我们赢了就敲温蒂一笔，怎么样？” 原来你还记得啊……刚开学的记忆涌上了心头，李诗棠感慨着表示了赞同：“好啊。” “我不同意！”走在前头的温蒂大声反对道。 “你天天晚上都出去打工，”何璐饶有兴趣地反问道，“积蓄肯定不少吧？” “再多也不是给你用的。”温蒂冷哼道，“换一个。” “可你不是说了我们两个人也未必能战胜你吗？”何璐掐住温蒂的话尾，“既然这样，赌注下大一点也没有关系吧？” “我老爹说赌博伤身，大赌小赌都不行。”温蒂嘟囔了一句，“总之，我不跟你赌钱。” 何璐撇了撇嘴：“你这人真没意思。” “那这样好了，我们不赌钱。”李诗棠突然道，“赌跑腿如何？输的人就给赢的人跑一个星期的腿，或者换个通俗点的说法，当小弟。” 第六十九章 磨合 她的这两句话瞬间吸引了温蒂还有何璐的视线。李诗棠笑了笑道：“这样切磋起来才有动力嘛。” 温蒂的眼神很是古怪，就像在问“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诗棠连连摆手：“这跑腿有个前提：要求不能太过分，也不能带有侮辱性。就是限制在帮人拿东西和撑场子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内。” “嗯嗯，虽然不是很刺激，但我也能接受。”何璐放缓步子的速度，来到李诗棠身边，用行动表达了赞同。 “温蒂，你呢？”她又像个局外人一样不怕事大地提议道，“如果赢了的话，你就能一次性得到我和糖糖两个小弟哦？” 你这说法有点糟糕啊……这就是所谓的“把自己卖了”吧……李诗棠腹诽了一句，等着温蒂的回复。 她提出这个建议其实是为了活跃队内气氛，不过也不怕温蒂真的为难自己，因为就这三个来月的相处来看，温蒂并不是那种人。 再说了，真要丢脸，也还有何璐和我一块丢……她无声地嘟囔道。 “要是我输了，就是我当你俩的小弟了？”温蒂看上去还是不太买账。 “报酬和风险是相对的嘛。”何璐勾起唇角道。 温蒂俊秀的眉头微蹙，但很快便舒展了开来： “也行，就这么说定了！” 对她来说，比起被请吃饭，还是收两个小弟比较有诱惑力！ 在温蒂看不到的角落，何璐对李诗棠神秘地眨了眨眼。 “谢啦，”她这次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条件呢，这样我也能和温蒂认真地打一场了。” “啊，不过那顿饭我一直没忘记哦，因为想要在值得纪念的日子还给你，所以拖了很久，抱歉啦。”何璐吐了吐舌头，“今天是我们队伍正式成立的日子，我觉得很有意义，所以你今天的晚饭就让我承包吧。” 李诗棠没有拒绝，笑着回道：“那就谢谢了。” 可实际上，她心里的想法是： “不用魂技的温蒂能和郑明昊打个平手，而何璐竟然要和这样的温蒂认真地打一场……真可怕……我果然搞不懂天才们在想什么……” …… 三人一边闲聊着一边来到了宿舍附近的小树林里，温蒂松了松自己的手腕，又伸了伸腰，像是已做好准备活动。 “我看也别废话了，现在就开始吧。”她回过头道，“你们在后头嘀嘀咕咕半天的，也早就商量好战术了吧？” “怎么开始？” 对手的两人中，何璐是比较熟悉魂师战斗的那个，因此她主动开口道：“我们之间隔开五十米，以你身后那块大石和我身后这棵老榕树为界线，越界或失去战斗能力者都判定为落败，由糖糖喊‘开始’如何？” 温蒂身后正立着一块一人高的巨大岩石，据说是很久以前学校的一位大前辈砸碎的陨石碎片，掉落在此处，成了一个鲜有人知的标志物。 “行。”温蒂看了眼何璐定下的两条界线，爽快答应，向小树林的另一侧走去，在拉开近五十米距离后，她转过身，正面对着何璐和李诗棠。 呼，温蒂吐出一口气来，左拳伸出，右掌按在左拳虎口处，将其平推至胸前。此刻她头顶青天，脚踏实地，周身气息似乎都随之沉积了下来，给人一种中正浑厚的感觉。两个黄色魂环自她背后升了上来，一层柔和的银光随即覆上了那两条手臂，光芒逐渐凝实，最终竟变化为了一件银制臂甲。 无论是从那严丝合缝的贴身构造，还是从那蜿蜒的暗雕花纹来看，这件臂甲都只能用“精美”这个词来形容： 藤蔓般的花纹在阳光下折射出浅淡的光辉，顺着小臂臂甲一路向上蔓延，直到在关节处融入尽头之中。虽然花纹繁多，但这“银之臂”却仍不显得累赘，即使表面多有磨损，也只是增加了其古朴之气；朴素厚重、华贵典雅，两组本来不沾边的词因为这个武魂而结合到了一起，使得这副臂甲比起武器，更像一件让人惊叹不已的艺术品。 据说再高贵的器武魂也是有其原型的，如果把这臂甲的原型单独拿出来卖……不，卖不出去的，要不是作为王公贵族的收藏品，要不就是引爆国家战争的导火索……要是摆在李老板的店里，那肯定是镇店之宝……李诗棠看着温蒂那覆盖了整条手臂的铠甲，不由得有些眼馋。 这是人类对金铁造物及冷兵器最原始的崇拜！ 这边的何璐也释放了自己的武魂。像是为了和温蒂争风头似的，她没去收敛周身的气压，任由武魂显现带起的风拂乱脚边的杂草。 她的腰边紧跟着浮现出了一把长刀，通体漆黑无光，刃身极长、微弯，像极了李诗棠上辈子见过的某种异国刀具，让她有了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可这长刀上并没有折射出金属般的光辉——那应该只是刀鞘，而那缠着灰黑丝绳的刀柄和泛着铁黑色泽的刀锷才属于“斩魄刀”的本体。 自带刀鞘的器武魂！尽管来时何璐已经简单地向自己介绍过了，但见到实物时，李诗棠还是瞪大了眼睛。 一般来说，刀剑类的器武魂可不会还给魂师配上刀鞘！ 虽然我知道这两个人不能用常理来形容……这又是长刀又是刀鞘的，就算何璐下一刻突然闪现在温蒂身后收刀入鞘，我也不会惊讶……李诗棠心神微动，脚下魂环闪现一瞬，外表毫无变化，糖武魂却已融入到了她的掌心。 她顿了顿，才沉声开口道： “——开始！” 紧接着，她嘴巴不带停顿地翕动了几下，音量微乎其微，掌心却瞬间闪出了几根金黄色的棒棒糖。 她将这些棒棒糖抛给了本就侧对着自己，已朝着自己伸出掌心的何璐。 这都是在李诗棠喊出“开始”那一刻发生的事情，话音刚落，对面的温蒂便已看见何璐将棒棒糖塞入嘴中，弓腰抽出斩魄刀。 伴随着刀刃出鞘，何璐那斩魄刀的刀鞘口倾泄出了夺目的黑芒，那同时也是刀锷熊熊燃起的黑焰之光，附着在雪白的刀刃上，由上往下划出一条黑线，转瞬便来到了温蒂的眼前！ 当！ 金铁交击之声在林地中央响起，古朴的银甲迎上燃着黑焰的斩魄刀，得益于武魂的全副武装，温蒂单臂格挡住了这猛烈的一击，但身躯却出现了不小的动摇。 并非是她下盘不稳，而是何璐这一刀的力道超乎寻常，如山岳般沉重，根本不像是一位敏攻系魂师该有的力量。 不过也对，这家伙本来就该是强攻系！温蒂眼神一凛，稳住脚下，另一只手化掌为拳，猛地朝那燃起黑焰的刀刃上打了过去。 下一刻，那只拳头霍然套上了一个魂环，覆于其上的银色拳甲随即泛起柔和的白光，可其中蕴藏的力量却变重了不少。 银之臂第一魂技，力量增幅！ 当！ 金铁交击的清鸣声响彻云霄，双手握刀的何璐被震得往后退了一步，原先上挑的刀尖急急下摆，以横刀的姿势及时防住了温蒂揍向自己头部的又一拳。 又是“当”的一声脆响，这一拳在银之臂和斩魄刀间迸溅出了火花，让刀刃上的黑焰也熄灭了不少。何璐被打得连退几步，那略显踉跄的脚步却让她退出了温蒂的攻击范围，后者不得不再前进几步，才好命中目标。 可她这一上前，出拳的动作便迟缓了一点，抓住这喘息的时机，何璐再退几步，突然转过身，一下蹿进了旁边的树丛里！ ……温蒂的第一魂环霎时熄灭了，她看看何璐逃走的方向，又看看也同样愣住的李诗棠，原地大喊道： “你这狗日的搞临阵脱逃？” “这算出界了！” “不算！”何璐那带着点笑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我们只是规定了前后的界线，可没规定左右的范围！” 温蒂的脑门爆出几根青筋，刚要再骂几句，背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阵破风声，她的神经瞬间绷紧，面向着声源处挥起拳头，一拳正中迎面劈下的斩魄刀！ 汹涌的黑炎中，何璐那双淡金色的眼眸映射出了属于银之臂的银光。 她曾说过温蒂的武魂“很犯规”，这话一点儿也没错，因为在实战中，那副将双臂武装到指尖的铠甲既能防御也能进攻，如果不能让她把防御最薄弱的胸口露出来，那一切爆发和偷袭都没有意义。 自己的斩魄刀只能和温蒂打她最擅长的近战，不像对方一样攻守兼备，就算用攻击力最强的“拔刀斩”也无法破开银甲的防御；更别提温蒂还有一招“力量增幅”，自己就更不能和那双拳头硬碰硬了。 可胜算并不是没有的。 不然她也不会刻意绕后了。 第七十章 轮舞 附加上黑焰，威力大增的斩魄刀沉重如山，即便是温蒂的拳头也只能短暂地将其弹开，她刚要重整架势，视野却突然瞥到了一抹直冲自己脖子而去的寒芒。 她心神一凛，另一只手呈钩爪状，用虎口迅速打向了那道寒芒，与此同时，她那第一魂环再度亮起，为两只拳头都加上了“力量增幅”。 她对何璐也是有所忌惮的。因为这道寒芒像极了何璐那能变出两把刀的魂技！ 可接下来，温蒂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错愕。那只手的确挡住了什么东西，却没有刀刃挥砍的感觉；她也的确看见何璐的手中多出了一把刀：那是把燃烧着黑焰，却稍短一些的斩魄刀，可刀尖却和另一把长刀一起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这才是何璐的第一魂技：“双刀流”。 温蒂瞳孔一缩，立刻收回拳头，将它们防在了自己胸前。 这时候，她才看见自己刚才挡下的“寒芒”是什么： 那只是一摊金黄色的液体。 李诗棠！温蒂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名字，臂甲上就已受了沉重的一击。何璐的两把斩魄刀一刺即收，却没有就此收手，她双手各持一把刀，短刀砍向温蒂的银之臂，长刀却直取她防御薄弱的下腹！ 既然无法突破银之臂的防守，那只要挑它没有防御的部分进攻就好了！ 温蒂当然也看到了刺向自己腹部的长刀，她忽地弓下身子，一只手在上面挡住短刀，一只手在下面径直擒住了长刀的刀刃。 这动作在一瞬间便已完成，此番防御可谓是滴水不漏！ 敢空手抓住刀客引以为豪的刀刃，也就只有武魂和战斗风格都彪悍于常人的温蒂能做得出来了，但下一秒，那把长刀却消失在了她的掌中。 何璐收回了她的武魂！即使经验丰富如温蒂，也不禁犯起了嘀咕，魂师在战斗中收起武魂往往意味着认输，可她完全不觉得何璐会这么干。 与此同时，温蒂的耳后再度传来了什么飞来的破风声——这应该是来自李诗棠的干扰，她的糖浆飞弹没有攻击力，此时用出魂技，八成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给何璐拖延时间？ 眼看着何璐又要后退，温蒂心下一横，没去管后面飞来的东西，立刻起身，在何璐尚未拉开距离之际伸出手，要把她拉到适合自己出拳的范围。 比起李诗棠，还是何璐的威胁更大！ 这个时候，那从温蒂背后飞来的东西却绕过她的脖子，出现在了她和何璐两人的眼前。 这是块拳头大小，表面多有空洞的淡黄色蛋糕。 可以膨胀十余倍的蜂窝蛋糕！ “嘭”地一声，蜂窝蛋糕炸了开来，在温蒂和何璐两人之间形成了一堵一人高的蛋糕墙，上面虽然满是窟窿，但依然将温蒂的视野遮了个严严实实，顺便将她伸出的拳头也固定在了蛋糕里！ “切！”温蒂立刻拔出了自己的手臂，却没有立刻撕裂那层脆弱的蛋糕，反而倒退两步，收起第一魂环，警惕地看着那堵蛋糕墙。 何璐的武魂虽然适合强攻系，但她本人却是擅长借助地形和掩体完成暗杀的敏攻系魂师，她那斩魄刀从刀鞘里抽出时更是能威力大增，何璐刚才突然收回武魂，可能就是为了“再一次抽刀”，她温蒂要是现在冲上去，无疑是撞上了对手的埋伏。 温蒂正要摆好架势以防备何璐的突袭，可她的脚上的动作却突然一滞，就像踩到了什么粘稠的液体。 甚至不用低头去看，温蒂都知道这是李诗棠的糖浆！ 她试着抬了抬脚，糖浆不算太粘稠，但依然给自己带来了明显的迟滞感，已经不容得她再去调整好下盘，那堵脆弱的蛋糕墙已经被呼啸而来的黑焰双刀斩开，这两把斩魄刀一长一短，一横一竖，就像被拆分开来的十字；但比这黑炎十字更耀眼的是它迎上的银色铠甲，这副古朴的银甲此刻也焕发出了白光，直直撞上了那两把斩魄刀！ 黑与白，刀与拳，黑焰与银铠，一瞬间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这两人的武魂在对峙，可这一次，熊熊燃烧的黑光却压倒了柔和的白光，何璐从半空中落下，借助重力、拔刀术的爆发和两把斩魄刀，第一次击退了以力量为优势的温蒂！ 温蒂连连退后了好几步，她感觉到脚下的糖浆越发粘稠，可面前何璐的斩魄刀却再次攻了上来，让她无暇顾及脚下的情况。这一次，斩魄刀的攻势宛如疾风骤雨，无论长刀还是短刀都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势头，刀锷喷出的黑焰在空中蔓延成了一片漆黑的火海，而身处火海和铮铮刀鸣中心的温蒂只能不停地击退或挡下那些四面八方而来的斩击，她的防守虽然滴水不漏，可脚步却一直在往后退去，一步步陷入了更粘稠的糖浆里。 与温蒂略显狼狈的节节后退相比，何璐的脚步就像宫廷舞步一样庄重优雅，她右手持长刀，左手持短刀，时而转身抽刀，时而回身劈砍，俨然成为了在黑焰中起舞的舞者。她步子虽慢，可挥刀的速度却如迅雷疾电，上半身的激烈和下半身的沉稳反而形成了诡异的和谐，林地中央不断响起的金铁交鸣被她编成了音调轻快的乐曲，她就是位居中央的指挥家，整场战斗的节奏都已被她把控！ 已经显露疲态的温蒂不会知晓，就连身为队友的李诗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招数，只有施展者何璐心知肚明，甚至为此勾起了嘴角。 藉由斩魄刀第一魂技“双刀流”幻化出的第二把刀，第二魂技“飘叶”对攻速的极大增幅，以及斩魄刀自带的黑焰加持，最后当然还有李诗棠那棒棒糖提供的足量魂力，她才能在现阶段用出这招本不可能实现的刀法： “双刀流·轮舞”！ 这一招的原理就是以增强刀势的黑焰与增加刀速的魂技相配合，用沉重与迅疾并重的斩击破开对手防御，或将其逼入绝境。 温蒂的状况属于后者，她虽然一直防守，但仍在寻找使出第二魂技的机会——她没有补充魂力的手段，所以无法同时使用两个魂技，可何璐不会给她反击的机会了。 “轮舞”的最后一式舞毕，暴雨般的金铁交鸣归于静寂，原本闪现在温蒂眼前的万道黑芒一下尽数消散，何璐再次恢复了拔刀的姿势，腰间的斩魄刀散发出了危险的黑芒。 刚才白白挨了那么多下刀，温蒂当然不肯放过这机会，第一魂环在她身后消散，代其升起的是代表“百连拳”的第二魂环。 她要用这招把刚才那几百刀还给何璐！ 温蒂刚要习惯性地大踏一步出拳，却发现自己的脚像是陷入了泥潭之中，根本抬不起来。 她的半只鞋子早已陷进了半凝固的糖浆中！ 就在她愣神的这一刻，何璐已经拔出了刀。带着黑焰的斩魄刀再度袭来，温蒂及时地横臂格挡，拦住了这把长刀。但另一把短刀却抓住了她臂弯形成的空隙，从那狭小的空间里逆行而上，宛如毒蛇吐信，一下抵在了温蒂的下巴上。 下一刻，何璐出现在了温蒂的臂弯里，她毫不在意地丢掉被挡下的长刀，用短刀的刀尖比划了一下温蒂那干净的下颌线，笑了笑。 “温蒂，是我赢啦。” 第七十一章 开大会 ……温蒂看着这个笑容狡黠的女孩，白净的脸扭曲了一下，下意识就要骂街，但她最后只是嫌弃地“啧”了声音： “我输了。” 温蒂承认得干脆利落，让一直在后面观战的李诗棠有点惊讶，毕竟那场温蒂和郑明昊厮打到最后的切磋还是很让人印象深刻的。 她原以为温蒂会大发雷霆。不过以温蒂的性子来看，她不太可能对着何璐或自己生气，但会气愤自己的能力不足，可现在这姑娘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完全看不出她的情绪如何。 何璐扭过脑袋，将嘴里的糖棍吐在了空地上——那三根棒棒糖早就消散了。她毫不在意自己那不算优雅的动作，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再耍赖一下呢。” 温蒂把她推开：“输了就是输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她再次看了看自己脚下，金黄色的糖浆不知何时已布满了大片的草地，而且都已经成了半凝固的胶状，这些堆积起来的胶状糖浆不仅封住了她的脚步，还给何璐创造了行动的空间——所有糖浆的活动范围都仅限于自己的脚下及身后，反观何璐脚下却仍是干干净净，这就很能说明李诗棠的水平了。 她明明只是个食物系，但竟然能把武魂控制到这种程度……温蒂再次扯了扯脚，这一次她稍微一用力，就将两只脚都从沉积的糖浆里扯了出来。 李诗棠毕竟不是正规的控制系，也没有控制类的魂技，她的糖浆还是由武魂直接生成的，就算再粘稠，禁锢效果也比不过郑明昊的蛛丝。 可自己刚才依然被这片不算粘稠的糖浆沼泽困住了。 是因为当时狐狸女已经准备抽刀，我着急反击，结果发现抽不动脚，所以慌了心神，甚至没有再挣扎一下………我的心态还不够好、不，这是场一对二的战斗，可我当时眼里却只有狐狸女，所以忽略了李诗棠……温蒂双臂上的银甲无声消散，思绪涌动中，她越发认识到了自己的傲慢和不足。 从自己将后背大大方方地暴露给另一个对手开始，这场战斗的胜负就已经注定了。 还是太过自大，不够谨慎……温蒂抹了把脸上的薄汗，回过头去，发现自己那两个队友已经抱在了一起。准确来说，是何璐扑到了李诗棠的身上，凭着身高优势揉起了后者的金发： “我就说你肯定能行的！你看嘛，温蒂根本没那么可怕！” 李诗棠看上去有点手足无措，但小脸也是红扑扑的，显然也在因为自己打赢了第一场战斗而兴奋着。 何况对手还是那个温蒂啊！虽然何璐也很强、真的很强，刚才那场切磋两人针锋相对，华丽得就像好莱坞的大片……说不定这两个人都是顶级武魂……我也能加入顶级武魂间的战斗了……尽管脑袋被何璐揉得有点发懵，李诗棠还是很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和这两个队友间的差距。 魂力等级、武魂品质、魂技这些都还在其次，最重要的还是战斗经验的差距。像温蒂这样习惯战斗的老手，她的危险程度单看武魂强度是衡量不了的，那套格斗技巧、反应速度和对战斗的判断才是关键。如果换了李诗棠自己上，就算拿着温蒂的“银之臂”，估计在何璐那恐怖的攻势下也撑不过一轮。 更惊人的是，面对这样的温蒂，何璐还能提出针对她的策略：包括怎么逼出温蒂的破绽，怎么破坏温蒂的心态，怎么打断温蒂的魂技……一系列分析和推理下来，让李诗棠都油然地钦佩起这个同龄的女孩了。 可以说，今天这场切磋的胜利，何璐的功劳起码占了百分之八十。 虽然何璐有时总给人一种久经世事的神秘感，制订战略方针时更是有种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可现在她抱住人庆祝的样子和普通的女孩没什么差别……但愿是我想多了……队友心机深一点有什么不好……李诗棠抬起眼，刚好和温蒂的视线撞到了一起，后者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眉眼甚至比平时舒缓了很多。 温蒂输了切磋，但看上去心情却并不糟糕……？李诗棠在心里推敲着。 看到温蒂过来，何璐也终于放过了李诗棠，转而对自己的室友道：“记得要愿赌服输哦？” 温蒂“啊”了一声：“知道了，不就是当你们的小弟吗？”她将沾满了糖浆的鞋子抬起来，看向李诗棠，“你能把这玩意儿去掉吗？看上去怪恶心的。” “你先把脚放下去。”李诗棠点点头，蹲下身来，两只手掌摁在了自己脚下的糖浆里。 为了生成糖浆沼泽禁锢住温蒂，她的脚底和前面的草地也早已被金黄糖浆所覆盖了。此时，这些半凝固的金色液体因为李诗棠的调动尽数活跃了起来，它们争相漫过温蒂的鞋子，又盖向那片曾困住温蒂的胶状沼泽，待它们回到李诗棠掌下时，之前残留糖浆的地方都已变得干干净净。 李诗棠把这聚合起来的大团糖浆托在手里，用魂力稍微修饰了一下，让它变成了足有头颅大小的光滑糖丸。 她拍了拍这几近凝固的糖丸，将它收进了自己的银镯子里，但在外人看来，这颗巨大的金色糖丸突然就消失在了李诗棠的手上，让两个队友都露出了有点好奇的表情。 “啊，这是我的储物魂导器。”李诗棠主动介绍道，“如果我不把糖浆带走，让它们留在这里，过不了多久它们也会自动消散的，因为它们本质上还是我的魂力。” 储物魂导器？听说这东西很贵来着……这家伙果然不仅是看上去有钱……温蒂眯起眼睛道：“话说回来，其实你是有三个自创魂技的吧？” “一个糖浆飞弹、一个抛出去就能炸开、还有这个把糖浆都放出去的技能，再加上你原来的棒棒糖，靠，这都四个魂技了，可你才一环！” “那倒没有啦。”李诗棠解释道，“你说的‘放出糖浆’和‘糖浆飞弹’其实是一个魂技，因为它们的原理其实是相同的，都是把糖浆放出来，只不过量不同罢了。” “所以我将它命名为：糖浆海洋。” 在这过去的三个月里，她也没有死磕在“让糖浆发生质变”这一点上，而是勤勤恳恳地练习着放出糖浆，正所谓熟能生巧，在无数次的练习后，现在这个魂技的消耗已经降低很多了，但于她而言，消耗仍是不小。 如果魂力足够，李诗棠自信能用这一招放出无边无际的糖浆，但她现在没这个本事，也不觉得放出海量的糖浆有更大的实战价值。因为在战斗中，场上不仅有对手，还有自己的队友，无差别禁锢只会捣乱。 当然，李诗棠并不是没试着去减少副作用，譬如刚才战斗中出现的真正绊住温蒂的半凝固糖浆——这其实也算“质变”的一种，但程度稍微低一些，主要的方向是让糖浆凝结，而非变成蜂窝蛋糕，也算是她正在探索的新用法，就结果来看，成效还不错。 “这名字也就还行吧。”温蒂简短地评价了一句，“那个蛋糕炸开变大的魂技又叫什么？” “蜂窝蛋糕。”李诗棠直截答道。“它最大的特点是能膨胀十数倍，具体的效果你们也看到了，我想，在战斗中应该能用作掩体一类的，掩护你们。” 温蒂的语气中不无肯定：“面对具有远程攻击的对手可以试试，但近战嘛，就要看你的时机掌控了，不过就你刚才的表现来看，也还不错。” “岂止是不错，糖糖做得可比你想象中的好多了！”何璐不服气似地揽过李诗棠的肩膀，“能让你吃亏的人不多吧？” “是不多。”温蒂咧了咧嘴，“所以我才开心，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藏着点真本事，到了和人家真枪实刀地干的时候才不会落下风！” 何璐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说些藏起来的本事好了。” “我的斩魄刀和一般的器武魂有些不太一样，你们也看到了，我的刀锷上附着一种黑色的火焰——其实那不是火，只是我魂力的一种体现方式。” “在抽刀的那一刻，通过调动这种火焰，我的力量、速度都能大幅度地增加，从而在一瞬间攻破对手的防御。” “这种一击必杀的刀法，在我们家被称为‘拔刀术’，也叫‘拔刀斩’。” “至于最后击退温蒂的双刀刀法，那衍化自一种极东地区的祭祀舞蹈，所以又唤作‘轮舞’。它的特点，我想温蒂应该已经深切地领会过了。” 最后，何璐面对另外两个队友那惊讶的模样，不在意地笑了笑，“怎么了，器武魂世家有家传刀法，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我以为你们在学校这么久，早就适应了呢。” 第七十二章 食物系特有的魂咒 ……的确是适应了，但现在底线又拉低了一截——你刚刚说的是“极东之地”对吧！是吃紫菜包饭还有忍者的“极东之地”吗？斗罗大陆原先有这种地方吗！ 李诗棠在心里咆哮着，但还是忍住了现在询问的冲动，因为这不是现在的主题。 可温蒂忽然发问道：“等下，极东之地是哪？你老家？” ……虽然话题偏了，但是你问得好啊！李诗棠在心里给温蒂比了个大拇指。 “那是我母亲的家乡，就在斗灵帝国东面远海一带。准确来说，那是个建立在海上群岛的文明，上面有很多国家，我的母亲则来自其中最大的一个。”何璐坦然道，“不过，我是斗灵帝国人，所以对这个海上文明也只是从母亲嘴里知道的程度罢了。” 看见李诗棠和温蒂一脸不满足的样子，她神秘地眨了眨眼：“好啦好啦，还是下次再和你们说吧，现在还有谁没揭底牌？温蒂，你呢？” “我没什么好瞒着的。”温蒂耸了耸肩，将双手摊开：“这双拳头就是我最强的武器。” 她的语气淡淡的，但说出的话却让人无可置疑，毕竟在刚刚那场切磋里，“银之臂”就已展现出它强大的性能：进可攻，退可守，配合上温蒂那出色的战斗素质，简直是一切敏攻系和强攻系的噩梦！ “这回答真有你风格。”何璐赞许地点点头，“那么今天中午就到这里吧，糖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像是注意到了金发女孩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特意如此问道。 “……”虽然表面平静，但李诗棠的内心已经天人交战了许久，“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的蜂窝蛋糕不能现场制作，或者说，光靠我自己做不出来，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的魂技，在正式考核时能不能使用。” “你这是什么意思？”温蒂微微蹙眉道，“我刚才的确见到了能膨胀的蛋糕墙，那不是假的，对吧？” “应该说是‘货真价实’。”李诗棠苦笑道，“它是由我的糖浆质变而来，但我身为魂师，却无法主动引起它的变化，只能提前将它放置在能催化魂力的环境里，刚才我用出的那个蛋糕，就是提前制作的。” “正因如此，我才担心，在正式考核里，这会被判定为某种道具，甚至是魂导器。”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你的糖浆变出来的。”温蒂看起来不大耐烦，“你的糖浆不就是你自己的魂力吗？这还能算作弊？瞎操心。” 何璐却是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李诗棠，声音轻柔道：“糖糖，我和温蒂都不了解怎么让让魂力造物产生变化，但你身为食物系，应该试过了各种让糖浆质变的方法吧？” 李诗棠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能大约感知到这是个怎样的过程，但始终只差临门一脚。” “那你试过念魂咒吗？” “？”李诗棠下意识看向语出惊人的何璐，金色的眸子里满是震惊。 “对啊！”温蒂也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砸了下自己的掌心，“课本上说，你们食物系造食物都是要念魂咒的，怎么刚刚都没听你念过？” “我的魂咒……”李诗棠条件反射般地翘起嘴角，笑容却很是尴尬，“它不大好听，我平时都是小声念的，小声念，哈哈。” “所以你试过吗？”何璐一脸认真地问道。 李诗棠脸上虽然是笑着的，但面如苦瓜：“好像，目前是没有的……” 因为糖浆海洋也不用念魂咒啊！可是，它的原理本来就是放出大量糖浆，好像跟质变没什么关系……李诗棠越想越觉得何璐的话有道理，决定回到宿舍就尝试一下这个方法。 但下一刻，温蒂突然说道：“那你现在就试试怎么样？” 李诗棠的额头一下冒出了汗水，甚至比刚才操控糖浆沼泽时还要多：“试什么？” “念魂咒啊，还能有什么。”温蒂似乎看透了李诗棠的慌张，咧起嘴角道，“你这么藏着掖着也没用，我们和你一队，迟早是要听到的，不如现在就痛快点，说出来。” 李诗棠的全身心都在拒绝：“它不好听……” “不好听怎么了，那也是你的魂咒。”温蒂步步紧逼，“就算不好听，你也不能嫌弃它啊。” 这我知道……！所以我才想回宿舍试的！你现在是想干嘛呢！李诗棠的心脏砰砰直跳，她急中生智道：“温蒂，你别忘了我们刚才切磋的结果，你现在是我的小弟，要对我言听计从的！” “我宣布，现在会议结束了！散会！大家各回各家，各睡各的！” “睡觉？”温蒂挑了挑眉，“你这人怎么回事，中午不修炼的吗？” ……李诗棠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何璐，试图获取一点帮助。 何璐笑靥如花：“可我也想听听你的魂咒是什么诶，糖糖。” “……” 我到底为什么要挑起这个话题……我、我真是个……蠢……李诗棠抿紧下唇，这让她的脸蛋看上去鼓鼓的，还透着一点绯红，像被蒸熟了一样。 “好吧，我就念给你们听一遍。”她最后只得接受这个事实，自暴自弃道，“但是，就只有一遍，我只是试试何璐的这个提议而已。” 她垂下眼帘，在两个队友的注视下从银镯子里拿出自己那个身经百战的脸盆，开始往里面注入糖浆。 然后，她闭上眼睛，全身心感受着掌下的糖浆，点缀着无数光点的金色画卷再度在她脑中缓缓展开，李诗棠熟练地搅动起这些抽象化的光点，让这场风暴席卷了整张画卷，并在风暴的旋涡达到最顶点时，于口中缓缓念出了一句话： “ni……” 与此同时，她脸盆里的糖浆也逐渐蓬发起来，糖浆与糖浆间扯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糖丝，原先平滑的糖浆表面多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孔洞，已经算是半成型的蛋糕了。 李诗棠的声音细若蚊呐，温蒂忍不住侧耳去听，才能听见她的那句话： “你、你爹我有个蜂窝蛋糕……” ——什么玩意？ 温蒂的呼吸一下停住了，有那么几秒钟，她觉得整个世界也停下来了，故而连眼睛也忘了眨，张大的嘴巴也未能合上。 她此前并没有接触过食物系魂师，但也从课本上学到了不少关于魂咒的知识，可这里面绝不包括现在听到的这句鬼话！ 但还没等温蒂对此发表什么意见，脸盆里突然惊起“嘭”的一声，那些本来藕断丝连的半成品蛋糕在这一声里膨胀开来，将那做工不错的脸盆撑得发出了几声“吱呀”的悲鸣，可里面的蛋糕却如同绽开的花瓣，依然朝外延展着，淡黄松软的表面甚至盖住了脸盆的边缘，连糕带盆看上去确实分外和谐，像极了一个巨大的纸杯蛋糕。 ——这是他妈的什么原理？！温蒂看着那撑满了脸盆的蛋糕，又看向双眼紧闭，耳根红透的李诗棠，嘴巴久久未能合上。 她像寻求认同似的望向了何璐，见到对方也是双眼微微瞪大的样子，内心只觉更为震撼了。 这时，试验成功了的李诗棠把头深深埋低，声音像快要哭出来了似的： “我没脸见人了……” 她身上全无试验成功的那种喜悦，反而像只要把头埋进蛋糕里的鸵鸟。 “这不是成功了吗？”见她这幅样子，温蒂也不好深挖那句奇葩魂咒的由来了，只得说道，“这下好了，你可以在考核里尽情用这个魂技了，这是好事啊。” 李诗棠无动于衷，浑身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就像没有听见温蒂的声音。 温蒂只能给何璐抛去眼神，让这位说话比较好听的同桌精神救援一下李诗棠。 何璐挪过去，轻轻地拍了拍李诗棠的肩膀，轻声道：“糖糖，魂咒这种东西不是你能决定的，别太放在心上。而且你看，你的试验成功了不是吗？现在这个蜂窝蛋糕就是真正属于你的魂技了。” 李诗棠偏过脑袋，她的脸上虽是一片飞红，但其实心情并不那么难堪，听了何璐的话，也借驴下坡道：“这个魂咒连我的老师和家人都不知道，你们是除我以外唯二知道的人了，一定要帮我保密！” 为了一句魂咒保密，说出去未免有些夸大其词，可在场两位都是听过真料的当事人，当即就做了保证。 这场临时的小队会议最后以队长温蒂的简短总结结束，女孩们的交谈声逐渐远去，小树林里再次恢复了一片安静。 只有空地上一大片被夸张地削平了的草坪证明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第七十三章 蜂窝蛋糕的真相 …… 下午，严崇的办公室。 查阅过一张张收上来的队伍名单，严崇头疼地揉了下额角。 这不是说学生们的队伍大多数都有问题，恰恰相反，大部分队伍的组合都在合理范畴内，可某些队伍就不是这样了。 或许天才们的想法都不一般，越是他看好的学生，那队伍就越不合常理。就比如郑明昊，他的队伍里除了他这个控制系以外，还有位强攻系和食物系——一般来说，这些修为最高只到三环的学生应该没有特别耗魂力的魂技，没必要在队伍里插入补充魂力的食物系，可当他问起郑明昊时，后者却说他的这位食物系队友最近获得了第二魂技，辅助能力不能以普通食物系居之。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了温蒂身上。她的队伍配置是一位力量系、一位敏攻系和一位辅助系，两个进攻手都擅长单兵突破，完全没有控制的手段，而当她说出“我选的辅助系可不是单纯的辅助系”这句话时，严崇简直要怀疑她和郑明昊是不是串好了供。 可郑明昊和温蒂关系不好，这是全班皆知的事情。这两个人都是块硬骨头，只要平时不打起来，严崇也就由他们去了；可这次他们的观念却是惊人地一致，该说天才们的脑回路总是会撞到一起吗？ 严崇想，自己作为班主任，这时候就该强制性地给他们调整队伍配置，至少要让郑明昊队里有一位敏攻系，温蒂队里有一位控制系，这样两个队伍不但能更轻松地晋级，还能在选拔赛里拿到更高的排名。 郑明昊是最有希望拿到冠军的种子选手之一，温蒂也绝对不弱，她和何璐配合，肯定能打到八强，说不定还能有四强……但今年这届新生平均素质都不错，和郑明昊旗鼓相当的还有两位……其实最好的情况还是让郑明昊和温蒂一组……种种念头于严崇脑内盘旋着，他最后还是打消了强行改变郑明昊和温蒂队伍配置的想法。 新生考核是新生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战斗，他这个班主任有责任通过编排队伍将每个人的潜能发挥到极致，但偶尔让学生们自由发挥一下，也不错。 控制系克制强攻系，敏攻系就要搭配防御系，辅助系毫无战斗能力，这几乎是魂师界的共识。然而在实际情况下，这些“常识”并不全部适用，更不要说用在怪物学院的学生身上了，破坏这些“惯例”几乎是他们的日常。 而他严崇曾经也是破坏这些“惯例”的一员。 后天就是考核的日子了，得起早点，过去抢个好位子……他摘下眼镜，看着窗子外明朗的天空，伸了个懒腰。 …… 三班的分组比其他班早了一个上午，因此空闲下来的时间似乎也要多一点，但这次李诗棠可不敢再怠慢了，回到宿舍以后，她就抓紧时间冥想去了，再次睁眼，已是后半夜。 她看见了黑暗中的宿舍，还有一双亮棕色眼眸仿佛两盏小灯的言希。她面对着自己这边，看向的却是自己身后的窗台，表情似乎还有点兴奋。 “发生了什么？”李诗棠直接发问道。 “我吵醒你了？”看到室友突然醒来，言希还有点惊讶，不过她还是解释道，“你看，星夜倒仙。” 李诗棠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像那盆星夜倒仙竟然已经绽开了大半，离完全开花就只差那么一点。那根部淡蓝的白色花瓣在月光下尤为亮眼，像是散发着纯洁的光芒，从中伸出的深蓝花蕊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泽，倒真像是夜空中的星辰。 这……李诗棠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花，此时也有点移不开目光了。 言希则在一旁感慨道：“星夜倒仙六年发苗，六年开花，如果你是六岁时拿到的这株天材地宝，那现在的确也该开花了。” “不过，它现在还没有完全盛开，这两天内应该就能成熟了，到时候，它提供的星月精华还能再多一倍，随着年份的增加，它产生的星月精华只会多不会少。” “毕竟它是天材地宝嘛，虽然开花时间需要十二年，可存活年限肯定不止这么短，就算是品色最差的也能活个百年左右。” 这是变着花样跟我炫耀新学到的知识吗……是叶晨那个药宗少宗主刚教的吧……看来你俩相处得不错……李诗棠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问道：“那么它到底能不能催化蜂窝蛋糕呢？或者说，催化我的魂力造物？” “虽然不太常见，但这是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言希沉吟道，“但前提是，这种魂力造物本身有‘被催化为另一形态’的潜能。” “就像我们魂师，我们体内的魂力本身就能往下发展，所以能被星月精华不断催化，这也是星夜倒仙能加速修炼速度的原理。而放在你的糖浆身上，就是因为它本身‘能成为蜂窝蛋糕’——这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可能会不太准确，但原理没错。” “你看，你说自己那个蜂窝蛋糕的形成时间变短了，但其实还是得经过一晚上才行，就是因为星月精华只在晚上才有，而它是催化的主力军嘛。” 我的糖浆本身就具有质变的潜能？可我只是普通的糖武魂而已……之前我的房间里也放着星夜倒仙，可我的糖浆也没出现过质变啊……呃，难道是因为糖浆在盥洗室里，而且有整个浴缸那么多，就算能被星月精华影响，估计也不明显……？李诗棠眼眸微转，暂时先认可了这个可能性。 她随后问道：“你怎么突然对这株花了解了这么多？知识大涨啊。” 听到室友这句含笑的话，言希突然像噎住了一样，她吞吞吐吐半天，才开口道：“我……我跟叶晨说了那些话，他好像还挺开心地接受了，然后回答了我很多、呃，问题，所以我才能回来告诉你啊！懂不懂！” 竟然是“挺开心地接受了”？这叶晨的心思还真难揣摩……不过你看上去也挺开心的……李诗棠的嘴角微微上扬，她不动声色道：“对了，我现在能自己造出蜂窝蛋糕了。” “真的假的？”言希怔住了，“恭喜啊，这样你的考核不就更稳了？” “希望是这样。”李诗棠点了下头，对言希露出微笑：“也祝你考核顺利。” “啊？我的队伍还行啦。”话刚出口，言希就马上补充道，“我是说，他们两个的实力都不错，但是完全没配合……不出意外的话，只能各打各的了，但我也不是不能打……” 她又顿了顿，这才把自己想说的好说全了。 “诗棠，你、我是说，我们的考核……” “——一起加油吧。” 明星闪烁，夜空晴朗，宿舍里的两个女孩望着彼此，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第七十四章 第一战 新生考核的日子就这么到了。 第一场考核的时间设置在下午，场地安排在学院中北部的考核区，整个区域大概有两万平方米，也就是李诗棠认知里的三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这一大片空地被一张张隔板分成了许多区域，这些区域，就是新生们的“考场”。 本次新生考核共有三百支队，总计九百人，这三百支队伍在简短的分组后就会被分到被隔板分开的五十个区域里。每个区域会有六支队伍，每支队伍都要有其他五支队各交战一场，直到五场战斗结束才会再次分组，到时候，就又是五场新的战斗。这十场战斗全部打完，新生考核才算结束。 三百组队伍，最后只能有一百五十组能成为正式的史莱克学生，淘汰率高达百分之五十，几乎是所有年级考核里最严峻的一个。 然而此时的李诗棠站在班级队伍里，被四散的人群挤来挤去，就像大海里最微不足道的那滴水。 就在不久前，武魂系的教导主任杜维伦上台发言，给他们这群新生再次做了个考核规则的介绍，之后便是班主任宣布分组情况。言希身份有点尴尬，她另外两个队友都是七班的，在自己班里站了一会儿后就被七班那位查姓教师火急火燎拉地走了，四零四宿舍就只剩下了李诗棠一个。 正当她找不着北时，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过去。 “你往哪儿跑呢？这边。” “温蒂？” 来人正是黑发黑眼，梳着大麻花辫的温蒂，她抓着李诗棠的手腕，动作称不上有多温柔。 李诗棠边被她拽着边抽空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她对温蒂的突然出现很是惊讶。 温蒂嗤笑了一声：“我现在可是你的小弟，小弟就该为老大鞠躬尽瘁嘛。” ……你那语气可不像个小弟！李诗棠在心里嘟囔道。 温蒂的手掌有着厚厚的茧子，和自己的手截然不同，李诗棠被这只手拉着在人潮里穿行，很快便来到了自己被分配到的第十三区。 何璐早早地便等在这里了，同在这个区的还有其他在这儿考试的学生，李诗棠一眼扫过去，没看到有同班的，也没有什么熟人，但这些学生的眼睛里此刻都有着浓浓的敌意，看上去个个都不是善茬。 这不巧了吗，我旁边的两位也不是什么善茬……李诗棠以吐槽的方式缓解着内心的紧张，虽然以温蒂的说法，这第一场战斗是用不着她动手的，但史莱克的怪物何其之多，谁也不能保证第一场仗就没有强敌。 我的魂技还是以辅助居多，就算是糖浆海洋和蜂窝蛋糕，也是用来给两位进攻手争取机会的，控制作用不大……待会儿上场要仔细观察对手的动作……李诗棠握了下自己的掌心，才发现掌心早就被汗水濡湿了。 就在这时，温蒂走到她身边，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没有说话，但其中的意味已无需多言。 何璐也来到了李诗棠的跟前，她的姿态看上去轻松随意，没有半点紧张的意思：“待会儿正常发挥就行，糖糖。你在我和温蒂的切磋上已经做的很好了。” “我知道。”李诗棠伸出拳头来，“我们一块儿加油吧！” 何璐笑了笑，也屈指成拳，和李诗棠碰了碰。 温蒂则是举起了巴掌，似乎想要和李诗棠击个掌，就像楚清风和言希做的那样，但她想了想，还是换成了拳头。 她和自己这两位队友都碰了下拳，接着宣布道： “听好了，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碾碎他们！” 温蒂略感惊讶地看向了突然发话、脸上浮现出激动情绪的李诗棠，何璐却是含笑不语，就像这句出格的发言也在她预料中一样。 “得，”温蒂咧了咧嘴角，觉得这句话也不错，跟着重复道：“碾碎他们！” …… 就在这三个姑娘鼓舞彼此时，一位女老师已经来到了考场的中央，她高声道： “看来我们这里的六组同学都已经到齐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金香，是你们接下来这两天的考核老师。” 她的长相清秀干净，但表情严肃，无形中给人一种威压感，和严崇差不多，此时也是一下子镇住了考场内四起的私语声： “那我现在也不多说废话了，速战速决，让你们早点回去休息，也好让我早点下班。” “十三区第一轮第一场考核，新生三班：温蒂、何璐、李诗棠，新生一班：祁阳山、陈梓豪、区皓晨，你们两支队伍上来，在我宣布开始后才能释放武魂，入场吧。” 竟然是第一轮……我还想着观察一下别的队伍的战斗……一班的学生啊，能在周漪手下活到现在，肯定也不一般……李诗棠轻轻吐了口气，跟着温蒂何璐两人走了上去。 她们一队占据了场地的东北角，而在与她们相对的西南角上，则是一支由三个男生组成的小队。站在中间，身型最高大的是队长祁阳山，而他左手边是长相不错的陈梓豪，右手边则站着一头长发的区皓晨。但无疑，这三个男生的视线此刻都被牢牢地钉在了对面的何璐身上。 何璐的容貌无疑是绝美的，虽然她的五官因为年纪太小的关系还略显稚嫩，但那种美人坯子的气质却是与生俱来，任谁第一眼看过去，都会被这样一个女孩所吸引。 就在这时，何璐注意到对手们的目光，向他们这边瞥了一下。美人回眸，顾盼生情，更让祁阳山他们觉得气血上涌了。 “你笑什么？”温蒂突然出声，皱着眉头看向了何璐。 “没什么。”何璐摇摇头，微笑道，“我只是突然觉得轻松了很多。” “为啥？” “因为对手好像是群笨蛋。” “双方队伍，做好准备。”金香站在边上，左右扫了一眼，随后高声道： “比赛开始！” 话音刚落，位居考场两角的两支队伍都在第一时间释放出自己的武魂，冲了上去。 祁阳山的武魂乃是极擅冲锋的月牙狼，在两个魂环升起的那一刻，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高昂的狼嗥，身形随之涨大了一圈，头顶钻出了一对狼类的兽耳，看上去就像一头人形的巨狼。 他紧跟着一掌拍出，直冲面前的温蒂而去！ 可转瞬间一道银光便挡在了他的掌前，温蒂的手臂上紧跟着出现了一副古朴无华的银色甲胄，猛然撞上了祁阳山的狼爪，将它硬生生地弹了开来。 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拳头已然附上了一层淡淡的白光，第一魂技“力量增幅”悍然发动，温蒂再度迈出一步，对祁阳山的胸口使出了一记沉重的直拳！ 砰！祁阳山的胸膛发出了一声闷响，温蒂的这一拳似乎无视了月牙狼武魂对肉体强大的增幅，直达胸骨内部，以至于祁阳山产生了种自己胸腔出现共振的错觉。 但他好歹有两环的修为，还是留存到现在的一班学生，也很有几分能耐，因此只是后退两步便稳住了自己的身形。背后第一魂环升起，他双掌合并，狼爪尖端凝聚出一点晶莹的月芒，紧跟着便要向前挥出。 月牙狼第一魂技，银月斩，展现为一道向前劈砍的月牙形锋芒的攻击型魂技，并附带击退效果。 尽管只有一次交手，但祁阳山已经知道温蒂是擅长近战的力量型魂师，他要用这招拉开自己和温蒂的距离！ 可他的魂环刚刚升起，晶莹的月芒刚有显现，温蒂便再次踏步上前，一记勾拳砸上了他横置着的上臂，紧跟着又是一招小臂摆锤打在祁阳山的手臂上。这一砸一打看似简单，可实际上每一击都带着响亮的破风声，击中目标后就像鞭子一样快速收回，硬生生地打断了祁阳山的魂技释放！ 在实战打断对手的魂技，这并非不可能，但真正能做到的人却没有几个。除了要料敌先知，还要有能打断对方的本事；如果打断失败，还需要做好承受对方魂技的准备。 但这些放在攻防一体的“银之臂”身上，通通不是问题。温蒂更是惯于战斗的老手，从祁阳山做出双掌合十的动作开始，她就已决定要打断对手了。 战斗中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不是武技的起手式，就是要放魂技！ 祁阳山的力量并不弱，但对比温蒂就相形见绌了。他接连两次攻击不是被挡下就是被打断，此时也像是乱了阵脚，两只巨大的狼爪朝温蒂抓去，带起阵阵破风声，可却再次撞上了那副坚硬的银色臂甲。温蒂的身躯在这般攻势下岿然不动，古朴银甲上白光再起，她猛然抬臂，竟然就那么顶开了祁阳山的双爪。 祁阳山现在中门大开，温蒂抓住这个瞬间，曲肘收拳，下一瞬拳头白光迸发，直击祁阳山的胸膛！ 砰！ 这一拳干净利落，一触即收，而就在祁阳山吃痛之际，下一拳又已来到了他的跟前。 砰！砰！砰！ 覆上银甲的拳头在空中曳下白影，拳拳到肉的闷响接连不断地响起，但所有拳头都落在了同一处——祁阳山的胸膛。 砰砰砰！ 拳头落下得越来越快，温蒂看上去只是在单调地重复着出拳收拳的动作，却打得祁阳山没有了还手的余地，月牙狼的强大肉体在这般猛烈的攻势下丝毫不起作用，祁阳山节节败退，反观温蒂却是步步紧逼，步伐的稳健和拳速的骇人对比鲜明，如雨点般不曾停歇的拳头和被捶得摇摇欲坠的身躯更让旁观者触目惊心——温蒂此刻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械，只会专注地将每一拳钉入眼前对手的肉体中！ 砰！最后一拳落下，祁阳山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向后仰去，可马上就被温蒂一把抓过，用手臂在他的肩上看似随意地敲了一记。 啪！祁阳山因为这一敲双腿屈起，紧跟着跪在地上，头朝下地倒下了。 温蒂看了他一眼，转头便向另一侧跑去。 刚才她和祁阳山双人对峙，全程都没有第三者来打扰，但祁阳山还有两个队友，而能拖住他们的却只有何璐一个。 第七十五章 斩魄之威 才刚刚小跑了两步，温蒂便停下了脚步，看向不远处的眼神很是复杂。 她看见那另外的两个对手七仰八叉地倒在地上，考场上唯一站立着的，是一个有着粉色短发的窈窕倩影。她侧身站着，表情沉静，斩魄刀利落回鞘，随后与刀鞘一同消失在了她的腰间。 “我都结束好久了，你怎么才打完啊？”何璐转过身来，语气似乎有点抱怨，“这两个人都只有一环，砍起来一点手感都没有，没劲。” “切。”温蒂甩甩手，结束了银之臂的外放。“打完了，走了。” 何璐鼓了鼓腮帮子：“温蒂同学，今天我可是你的老大，你就是这么对老大说话的？” 温蒂没去理会这句话，径直朝场外走去。何璐则步履轻快地跟在这位队长的身后，接着又扑到李诗棠的跟前，看那愉快的表情，像是在邀功。 另外观战的四组同学盯着场上久久未能站起来的祁阳山一队，都瞪大了眼睛。 监考老师金香抬了一下眼睛，一边记录，一边淡淡道：“十三区第一轮第一场，温蒂队胜。 “再来三个男同学，把这支队伍抬下去。” 她又往旁边扫了一眼，发现刚才那支夺下胜利的女生队并未离去，拥有拳甲武魂的那个女孩更是掏出了一个随身的笔记本，像是要记录什么。 她收回视线，高声道：“第一轮第二场，二班周勇队和六班何先翀队，准备！” …… 如果说温蒂的战斗还花了那么一点儿时间，那何璐这边只用了一瞬间就结束了战斗。 这还是在她一对二的情况下。 为了随时支援，李诗棠虽然有关注温蒂的战况，但更多的重心都放在何璐这一边。 所以她看得很清楚。 陈梓豪的武魂是一把长枪，但枪柄较短，枪头也较扁，他们的队长像是强攻系，那这位就只能是敏攻系魂师了；区皓晨的武魂比较让人意外，他的头上钻出了一对长长的兔耳，看上去竟像是兔子类的武魂，他应该同样也是敏攻系魂师。 这两位的攻击距离一长一短，战斗风格一刚一柔，虽然都只有一环，但配合起来也相当难缠，李诗棠在心里琢磨着，魂环悬浮于身后，她已经做好了射出糖浆子弹的准备。 陈梓豪一上来就对着何璐释放了魂技，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他的枪头在一瞬间刺出了三道影子，左右两道封住何璐退路，中间一道直指她的咽喉！ 与此同时，兔子魂师区皓晨紧跟在队友的斜侧方，方便随时支援，这样一看，身在枪芒包围中的何璐无疑已身处必败之局。 但下一刻，何璐拔出了腰间的斩魄刀。刹那间，刀锷爆发出的黑焰如同出笼凶兽，咆哮着席卷上雪白刀刃，并在刀刃完全出鞘时达到最盛，吞噬了包围主人的枪芒！ 只听得“铮”“铮”“铮”三声响起，陈梓豪刺出的三段攻击全被打歪，何璐的身影从黑焰中奔出，她身躯半转，闪过陈梓豪的长枪，手中长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燃烧的黑色弯弧，眨眼间就掠到了陈梓豪的跟前。漆黑的火舌已经舔舐到了对手的脖子，但陈梓豪自己却没有被烧到的灼热感，他只觉得脖颈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啪！陈梓豪仰面倒地，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只有脖子上残留着一道白痕。 连准备释放糖浆的李诗棠动作都是一滞，更别说近距离目睹的区皓晨了，也就是这一愣，让他连魂技都没来得及使用，就被直奔过来的何璐用刀柄砸了一记，也跟着倒在了石榴裙下。 整场战斗结束，斩魄刀上用于瞬间增幅的黑焰甚至还没有燃尽，仅剩火苗在摇曳的刀锷就已被主人收入鞘中。 秒杀。 李诗棠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何璐的战斗。她不自觉地想起何璐和温蒂的那场切磋，但当时何璐的“拔刀斩”似乎还没有这么恐怖——因为那次斩魄刀对上的是攻防一体的银之臂，两者的武魂层次还可能在同一级上，所以斩魄刀那力速兼备的优势并不显着；可在面对修为和武魂都不及自己的对手时，这把异国之刃便解放出了它可怕的爆发力：仅用三刀，解决掉了两个对手。 不，应该是两刀……因为最后那记攻击是刀柄打的……可区皓晨再怎样也还是个魂师，用一记刀柄就能打昏……是不是太过分了？李诗棠一边回味着刚才的战斗，一边探究地望向了何璐。 “怎么了，糖糖？”察觉到李诗棠的目光，何璐也看了过来。 这时正是第二场战斗的准备阶段，温蒂已经掏出了记录用的笔记本，全神贯注地盯着考场；何璐虽然也还在队伍里，但心思明显不在考场上，也不想观察这些未来对手的战斗方式。她不时踮起脚尖，看看天空，看看地面，听听隔板后传来的其他考场的战斗声响，姿态无比放松。 “我想问你件事情。”李诗棠没去掩饰自己的好奇，“刚才你的刀明明已经划过了陈梓豪的脖子，但他好像只是晕过去了，没受什么伤，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用的是刀背。”何璐答道，“我已经说过我的黑焰不算真的火焰了吧？就算再怎么剧烈，它也是无法对人体造成伤害的，真正能产生伤害的，还是我的刀刃。至于那个陈梓豪，是因为脖子在瞬间受到了极大的压迫，缺氧晕倒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啊，不过如果是已经进行武魂附体的兽魂师，那又另当别论了。” “意思是说，黑焰能对拥有附体类武魂或魂技的魂师造成伤害。”李诗棠试图用自己的话语解释，收到何璐肯定的目光后，她又接着道，“这样看来，你的刀焰应该是只破坏武魂、不，魂力的？你又说这种黑焰是你魂力性质的外显，你的武魂难道是专门针对魂力的吗？” 这句话说出来，其实就连李诗棠自己也不太相信。能对魂力特攻的武魂，结合原着，她只能想到“毁灭”和“湮灭”这两种属性，可这两种属性的代表武魂都是龙类，原着没有提到过有这些属性的器武魂。 而且，这些属性针对的还是各种元素，但根据何璐的表述，斩魄刀是直接对魂力特攻的——在魂力无处不在的斗罗大陆上，对魂力特攻？ 如果用rpg游戏来比喻，那么何璐不管对上谁都是克制状态，两倍伤害，甚至更多……这也太变态了……李诗棠看着何璐那张像是人畜无害的脸，只觉得脊椎有点发麻。 “大概是吧。”何璐没有否认，“其实，我也不是太确定，可每当我砍上别人的武魂或者魂技时，就分外地有手感，这种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手感？” “嗯，就像切下一块整齐的奶酪，或者削下一条完整的苹果皮一样，”何璐淡金色的眸子随着自己的讲述逐渐眯起，“对我来说，就是会发自内心地觉得满足和愉快。” 这时，温蒂突然插入了她们的对话：“第二场战斗就要开始了，你们别出声，专心看。” 何璐没好气地看了温蒂一眼，小声地对李诗棠抱怨道：“糖糖，你看这个温蒂，哪有当我们小弟的样子。” 李诗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缓和的笑容：“我们还是专心看考核吧。” 第七十六章 等候 …… 与此同时，考核区外已有不少学生鱼贯而出。 不是所有队伍都会留下来观看其他队伍比赛的，大多数人都是完成自己的考核后便离开了。一支支学生队伍陆续走出考核区，赢了战斗的队伍自然是欢呼雀跃，输了的队伍虽然有些灰心丧气的，但也不是太过绝望，毕竟明天还有四场战斗在等着他们。 距离考核区不远的树丛底下，一位样貌异常俊美的绿发男子已在那里站了许久，他下巴微抬，碧眸微眯，似乎想在学生群里找到什么人，但最后却以失败告终。 “奇了怪了，难道她走得比我想象中还要早？”他轻声低语，可接下来，那双桃花眼却在锁定某个目标后，骤然缩紧，像是毒蛇发现了猎物。 不是自己想要找的那个金发小妹妹，而是另外一个长相和行为都不算显眼的女孩。这女孩看上去普普通通，感觉却十分敏锐，几乎是在他看向她的那一刻，就立刻将视线也投了过来。 四目相对，绿发男子往日多情的眸子竟然没有流露出一丝情感，那女孩更像只是朝他这边扫了一眼，就淡漠地转过了脑袋，可她一回过头去，就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态，随意地和同伴们交流了起来。 她的同伴是一位高大的金发少年和一位恬静的黑发少女，两个人的眼神里都蕴含着一股高傲，并非是在轻视什么，那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气质更像是与生俱来。 但和自己认识的那位比起来，还是差远了。绿发男子饶有兴致地目视这三个后辈远去，他没有急着离开，因为还要等人。 可下一刻，他又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眸子再次缩了起来。 那“熟人”明显也发现了他，隔着老远就放声道：“独孤，你在这儿干嘛呢！” 听听，这就像下级城区那些督察发现了嫌疑犯一样，哪里是对学长说话的语气！ 一边在心里骂着，被唤作“独孤”的绿发男子一边摆出了完美的待客微笑：“哎呀，这不是老陆嘛，怎么这么巧啊。” …… 等到十三区第一轮打头的三场考核全部结束，时间已近下午四点。 李诗棠从银镯子里取出怀表看了一眼，大概估计了一下。如果放在李家，这个时间她就会让海瑟薇把下午茶拿进来，然后与西尔维娅老师一边享用点心，一边度过轻松的课间。 但是想想，自从来到史莱克，她有多久没碰过“下午茶”这东西了来着？因为平时下午还要上课，而就算是在周末，学院内也不会提供什么茶点，自己也懒得出校门去买，直到现在，难得有了空闲的时间，她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听说史莱克城内一家叫“广和斋”的铺子好像有很不错的粤、斗灵式的精致点心，真想去试试……李诗棠跟着温蒂何璐一块走出考核区，一边听着她们讨论战术，一边不由自主地发散开了思绪。 “……总之，周勇队里的那个白晶需要注意一下，她虽然只有一环，但速度快得不寻常，身上还有羽毛，可能是速度型的鸟类魂师……”温蒂侧头跟何璐交代自己观察到的情报，突然察觉到了李诗棠那游离的目光，转过了视线： “你想啥呢？” “没什么。”李诗棠立刻答道，在谈论战术的时候走神到下午茶去可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 温蒂“切”了一声：“那我们继续，那个周勇能赢下何先翀，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善茬，他的武魂应该是力量型的，是强攻系还是力量系的就不好说了，我只能看到他武魂附体的那一刻身上有白毛出现。” 李诗棠思索道：“但是他身上除了白毛以外，就只有体型变大和肌肉鼓起这两种特征了，没有利爪、没有兽耳、没有鬃毛，可能是类人型兽武魂，再加上有白色的细毛，我倾向于他的武魂是雪山猿，一种比较纯粹的力量型魂兽，但也掺杂了冰属性，可能会有控冰的魂技。” 温蒂状似随口地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熊？冰原熊什么的。” “冰原熊的话，就是不是细毛了。”李诗棠回想了一下书中的知识，“虽然那也是短毛，但和猿类的细毛还是有所差别的，并且熊类魂师显现出的毛会更多，更厚，但那个周勇只有手臂和脖子处有毛发出现，我觉得不是熊类。” “听着还挺靠谱，这是你看的那些书告诉你的？”温蒂赞许般地点了点头。李诗棠桌子上偶尔会摆着书脊贴着标签编号的厚重书本，她去询问语法问题时，倒也见过几次。 “对，这是那本《常见兽武魂特征辨认》里提到过的。”李诗棠脸上显出几分自得，“我觉得每个人都该去图书馆里逛逛，她就像个巨大的宝物库，里面装着的可都是些好东西。” “也只有你这个会睡午觉的人去看了。”温蒂不着痕迹地挖苦了一句，但突然听到了一串“咕咕”的怪响。 她朝声源处看去，只见李诗棠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温蒂勾起了嘴角：“这才下午四点，而且刚才动手的一直都是我们。”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刚才一直在想糕点……李诗棠尴尬地笑了笑，没去应声。 “糖糖饿了？那我们去吃饭吧！”刚才一直没发话的何璐语气轻快地提议道。 “狗屎，我刚才讲的东西你都听了多少？”温蒂一把拽住像要跑掉的何璐，“你他妈明天要是掉一下链子，就等着被我打成塌鼻梁吧！” “我也要去！”趁着现场混乱，李诗棠也欢呼一声，朝饭堂跑去，然而没跑出两步就被温蒂提住了领子，就像擒住了一只猫。 温蒂在她身后咧开嘴巴：“才赢了这么一场就敢这么狂了？你在考核前可不是这样的。” 李诗棠打着哈哈：“这不还是赢了吗，高兴点也没事吧……” “对啊对啊，”何璐在温蒂的钳制下呵呵笑道，“今天这场完了就好了嘛，明天的战斗明天再说，现在吃饭最要紧！” 她们弄出的声响不小，引得不少还滞留在考核区的学生纷纷侧目，虽然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扫了一眼后就回过头去，但也有李诗棠认识的人在。 考场一角，言希收回看向室友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 走在旁边的叶晨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循着她的视线看去，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 “那不是那天跟着你来的那两个人吗？”楚清风也看到了在四散的人群中胡闹的三个女孩，扯起嘴角，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能做出这种蠢事，就说明她们干得还不错，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现在更不放心我们队伍的存续问题。”言希叹了口气，“今天查老师来找我时，我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说到底，我一个力量系怎么能和你这个强攻系在同一个队伍？” “管他呢，第一场都已经打完了，他还能临时把我们拆了？”楚清风满不在乎地说道，“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还有得打的。虽然我刚才大致看了一下，你猜怎么着，哈，我们那个区没一个能打的！我敢保证！” “这话不能这么说……”言希刚想提醒对方不要太过自大，就被楚清风戏谑地打断了： “比起这个，你不如先看下叶小少爷的表情？他看起来好像快气炸了，哈哈！” 言希于是看到了叶晨那张黑下去的俊脸，后者迎上她的目光，赌气般地把脸转了过去。 言希一脸不解，只当叶晨又在生闷气：“你又怎么了？” 可叶晨却不看她，只是意味不明地把字眼又嚼了一遍又一遍：“‘又怎么了’？呵呵，‘又’、‘又’……” ……言希盯着叶晨，眼里带着不解和困惑，还有一分嫌弃。 楚清风则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他知道这两位队友达成了一项互不侵犯的协议，而且叶晨的战斗能力还远远不及他的小保镖，怎么胡闹都不会出事情。 他已经开始期待起后天轮换到新对手、进入选拔赛后的战斗了。 第七十七章 绝对速度 与第一天只有一场考核不同，第二天的考核节奏可以说是骤然加速，这一天上下午都有两轮考核，时间紧迫，因此考试开始的时间也提早了很多，第一轮考核早上七点三十分就要开始了。 一场三人团战的时间并不长，短的话就像何璐那样，一瞬间就能结束战斗，长的话也不会超过十分钟；而因为战斗的都是些新生，通常头一两回交手就已经能看出这场战斗的局势了，结果都没有什么悬念。 但这不代表耗的时间就少了。一个上午，两轮比赛，一共六场，耗费的时间可不能用平均耗时再乘以场数这样简单的公式来计算，中间可能发生的变数和留给学生喘息的时间同样要考虑在内，这一综合下来，最少得要几个小时，七点半开始考核也就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了。 李诗棠当然能够理解，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自己六点起床，新生饭堂就已经挤满了人，包括最贵的金魂币窗口。 不过比起其他排起长龙的窗口，最贵的窗口那里人确实算少的了，只有短短的两三列。 她在这里还见到了不少认识的人，比如今天也是冲天发型的郑明昊、长相秀气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宁洛洛、跟在郑明昊身后的徐圆圆，像小混混上门拆迁的楚清风、哦，还有瞬间就发现自己，眼睛里仿佛透出杀气的叶晨。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基本上都是高门大户……虽然我可能也算就是了……李诗棠嘟囔了一句，对身后的言希说道：“就这个窗口人比较少，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给你带份早餐回来。” 言希自然听懂了她的意思：“那是金魂币窗口，我的那份就我来付吧。” 李诗棠小手一挥：“不用，我请！不就一顿早餐的事嘛！再说了，我们俩吃完就赶去考场了，不用点太多，两个牛角面包足够了！” 一边说着，她已经往队伍最短的金魂币窗口走了过去。 言希看着李诗棠跑开的身影，也抬脚跟了上去。她这么做，是因为看到了队伍里的叶晨和楚清风。 叶晨和她们、和李诗棠是有过摩擦的，而楚清风虽然只和李诗棠见过一面，但根据自己和他的交往经历来看，这个闲不住的估计会来一段煽风点火，自己跟过去也能预防意外发生。 但接下来的过程却异常顺利，或许都是因为接下来都要赶去考场，谁也没闲心惹出什么乱子，就算是脸色不善的叶晨，也只是瞪了李诗棠一眼后就离开了。楚清风则咧着那副森森白牙，跟言希打了声招呼，跟着叶晨一块走掉了。 言希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莫名其妙。 李诗棠带回了两块牛角面包，这是整个窗口最便宜也最能填饱肚子的食物了，但因为里面填充了材料珍贵的奶油，所以价格也要一个金魂币，可谓是绝对的奢侈品。 吃过早餐，两人不做逗留，拔腿便跑到考核区，并在门口分别了。没废多少功夫，李诗棠就找到了昨天被分配到的第十三区，找到了已经在候场的温蒂和何璐。 “你们起得也太早了吧？”李诗棠半是调侃半是惊讶地说道。 “起早点更容易进入状态，懂不懂？”温蒂合上手里的笔记本，抬眼道。 何璐则在旁边补了一句：“其实是温蒂早就预料到了今天会有很多人早起，为了不排队，特意选择在饭堂刚开门时就踩点到了呢。” “难道你就喜欢排队？”温蒂立刻驳了一句。 李诗棠了然地点点头：“现在饭堂里还挤着一堆人呢，我和言希也是刚刚吃完。” 三个女孩闲聊了一会儿，考核区里的学生逐渐多了起来，十三区的监考老师金香也出现在了考场内，她腋下夹着一沓文件，嘴里还啃着一张大饼，看上去和那清秀年轻的外观很不相符，让李诗棠短暂想起了前世的社畜生活。 史莱克的老师也很辛苦啊……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今天是新生考核的第二天，考核场次会有所增加，”见十三区的六组考生已经全部到达，金香随即高声宣布道，“希望每一位同学都能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第十三区第二轮第一场，新生三班：温蒂、何璐、李诗棠，新生二班：周勇、白晶、杨帆，两支队伍准备上场。” 又是第一场？李诗棠眨眨眼睛，没掩饰自己的惊讶。 周勇队正是她们昨天讨论的重点，因为这是第十三区除她们以外为数不多拥有大魂师的队伍了，而他们队里唯一的大魂师也正是拥有疑似雪山猿武魂的周勇。而除此之外，这支队伍还有速度极快的敏攻系白晶，以及一位防御系魂师杨帆。 杨帆的武魂是一面黄铜大盾，这使得他的速度略慢，但却能配合白晶的迅捷攻势突进，这个组合在昨天的表现也相当亮眼。 温蒂歪了歪脑袋，让脖子发出了“咔咔”的脆响，接着便和何璐与李诗棠一起走上了考场。 对面的周勇队此刻也来到了场上的另一角。周勇站在正中间，他有着一对粗眉毛和一副结实的体格，站在他右边的白晶是位金发碧眸的美貌少女，左边的杨帆则是个步伐都能透出沉重的少年，他们三个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毕竟在目睹了昨天何璐秒杀两个人的画面后，没有人还会轻视这支全部由女生组成的队伍。 “双方准备——”金香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比赛开始！” 话音落下，周勇已是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他的身高涨到了一米七，脖颈和手背都有白色细毛出现；白晶的手臂上浮现出了一根根反射金属光泽的暗蓝羽毛，她单脚落地，竟然就像闪电一样冲了出去；杨帆的手中则再次出现了那面有一人高的黄铜大盾，紧跟在白晶的背后，向前冲锋。 温蒂双拳相撞，那对拳头随即迸发出了耀眼的银光，何璐腰上也浮现出了一柄黑色的长刀，唯独李诗棠脚下虽有魂环悬浮，但本人却没出现什么变化，两个队友冲上去时，她也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过。 温蒂自然是对上了修为最高的周勇，何璐则对上了一攻一防的白晶和杨帆。但这一次，杨帆没有给她任何可能秒杀自己的机会，那面黄铜大盾牢牢地竖在他的面前，只要何璐一刀砍不穿，他就还能再次回防。 而距离战斗开始不到两秒，白晶就以那惊人的速度冲到了何璐的面前。她的步伐轻捷异常，在靠近对手的瞬间就已并拢双腿，屈起膝盖，两条腿犹如一对尖刺，直直刺向了何璐！ 就在此时，何璐腰间黑芒亮起，斩魄刀瞬间出鞘，卷起妖异暴烈的黑焰，不过一次呼吸的时间，黑色的火海已是横在了白晶和自己之间！ 下一秒，白晶身后魂环亮起，她的身影突然分成了四个，四道影子，来自不同方向，每一道都像是真实的人影，其中三道在何璐拔刀的一瞬间就被黑焰消灭了，可最后的那一道却在其他三道的掩护下绕过黑焰的攻击范围，来到了何璐的侧面。 白晶的身体轻盈得似乎没有重量，在绕到何璐侧面后她便急急刹住了身子，像是完全无视了惯性法则；随即她立刻下蹲，如同蓄势的猛禽，那漂亮的尾羽紧跟着拖出一条亮眼的直线——白晶整个人朝何璐猛扑了过去！ 白晶手上虽然没有任何武器，但她的右手却已然亮起了玉石一样的柔和光泽，呈掌刀状劈向了何璐的脖子。 第七十八章 放黑枪 可这边的何璐虽然一刀劈空，手脚的动作却未曾停下，她脚下步子忽转，带起黑焰的斩魄刀在半空画出一道燃烧的圆弧，可却是一道火焰逐渐熄灭的圆弧，等来到白晶面前时，那原先声势浩大的黑焰斩击就只剩下了斩魄刀雪亮的刀刃。 这简直就像是白晶特地绕到何璐身后，主动撞上的这一刀！ 铮！黑焰虽褪、但锋芒不减的刀刃砍中了透着莹白光泽的手掌、不，不如说是白晶的五指主动抓住了刀刃，但她的手掌与斩魄刀相触，却发出了金石交鸣之响，足以证明那只手坚硬异常。 一击失手，白晶没有停留，她甩开斩魄刀，脚尖点地，身子轻巧地往后跃去，还顺带做了个后空翻，一下子便离开了何璐的攻击范围。 抛开胜负不谈，这一轮的交手极具观赏性，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可两人的对招与拆招都相当流畅，尤其是白晶的偷袭和何璐的应对，简直是教科书般的敏攻系魂师对决范本。 可眼下依旧是场要决出胜负的比拼。白晶的身子在空中转了个向，借着手臂羽毛的滑翔让自己降落在了杨帆的身后，而与此同时，一直竖起大盾的杨帆也终于动了。 咚咚咚！似乎能把地面踩出凹陷的脚步声迅猛逼近，就在何璐目视着白晶跳开的同时，杨帆的黄铜大盾已经冲到了何璐的跟前！ 杨帆在盾后警惕地探出视线，他视野中的何璐已然收刀回鞘，可再次拔刀的时间却明显不够，他抓住这个机会，抡起自己的黄铜大盾，瞄准何璐撞了过去！ 就算自己这一击失手，他也有自信承受住何璐的一刀，给身后的白晶创造机会，他们二人轮番上阵，而对面的何璐却只有一人，就算打消耗战，也能把何璐的魂力消耗干净。 可就在杨帆一鼓作气地要将盾牌朝何璐砸下去时，一道冰凉的液体突然击中了他的脖子。 杨帆的瞳孔骤然缩小了。作为一个防御系魂师，他平时甚少让对手的攻击触碰到自己；况且对手队里只有两位进攻手，那个黑发的温蒂已经被队长缠住了，何璐又在自己的面前，是谁在侧面发起的攻击？ 他就这么愣了一下神，脑袋就已先越过思考，转向了攻击的来源。 啪！在他转向这边的一瞬间，一滩金黄色的液体精准地命中了杨帆的眼睛！ 杨帆怪叫一声，突然失去视觉让他彻底慌了心神，他抬手就要去抹掉眼睛上的东西，但手上传来的触感却异常黏腻，一时半会儿根本抹不掉。而就在他的手离开黄铜大盾的那一刻，一道身影已经越过盾牌，来到了他的身后。 长刀出鞘的寒芒在杨帆后颈一闪而过，何璐利落转身，将斩魄刀往后一抽，杨帆的身躯随之无力倒下，连同他身前的黄铜大盾一同砸在了地面上。 这一次斩魄刀的出鞘没有带起黑焰，因此那雪亮的刀身清晰地表面映出了白晶那张略微苍白的俏脸。随后，那把刀的刀尖翻转，径直对准了面前的对手。 白晶娇俏的五官抽搐了一下，她猛然掉头，向着场地边缘冲去。 她要跑？早就绕到考场侧面的李诗棠望着那道速度极快、接近出界的身影想道。与此同时，她再次抬手，发射糖浆的虎口对准了还在高速移动的白晶。 刚才蒙住杨帆眼睛的正是她的糖浆，故而自信心大涨的她预备对白晶再来一发。 这时，白晶那本来快逼近场地界线的身子急急一转，突然朝着考场的另一边奔了过去。 何璐的眉头皱了一下，也朝着白晶的目的地跑了过去。 这个举动倒是出乎李诗棠的意料，因为考场的另一边，正是还在缠斗着的温蒂和周勇！ 说是缠斗，其实两个人并没有打到一块去，武魂像是力量型的周勇脚下却用着一种灵巧诡异的步伐，他靠着这种步伐与温蒂保持着忽近忽远的距离，在温蒂进攻时快速退开，趁温蒂还未收拳的空隙再攻击，也亏得温蒂防守及时，才能和他一直拉扯下去。 周勇的想法很简单，他要在这里拖住温蒂，让自己两个队友去解决何璐，完事后三个人在集中对付温蒂，到时候就算温蒂的拳甲再结实，也扛不过他们三个人一块上。他的两个魂技也是要等到那个关头才用的。 他没用过魂技，其实温蒂也不曾用过，可她的进攻却依然密集，出拳套路也变化多端，但身为练家子的他看得出，这些拳招都有一个共同点：一旦被击中哪怕一下，温蒂的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就会接踵而至，直到对手倒下为止，那些拳头都不会停下！ 正因如此，即便只是为了纠缠住温蒂，周勇也得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和她的战斗中，以至于白晶向这边冲过来时，他都没注意到。 嗖！白晶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冲向了温蒂，她的手上再度发出了玉石般的光芒，对准了自己的目标。 杨帆被那个幽灵一样出现在考场边缘的女孩射中，被何璐一刀了结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白晶不敢再跟何璐正面对峙，但她并不是没有能下手的目标了。她的武魂在直线冲刺时速度无人能及，所以才会用这种迂回的路线去偷袭温蒂。 温蒂的注意力已经被周勇分散，她这一击必能得手！ 至少，也要让对方减少一个主力成员！ 但下一刻，一只覆盖着银色铠甲的手便抓住了白晶仿若玉石一样的手掌，硬生生地将她从冲刺的半悬空状态中拉了下来！ 温蒂的应对动作永远比脑子思考要快，她前一秒还在抵挡周勇的拳头，可在白晶的袭击到来时，她脚下就已条件反射般地退了一步，同时伸出手，朝预感中对手来袭的方向一探一抓，擒住了高速袭来的白晶。没有顾忌面前周勇的攻势，温蒂的身子紧跟着一转，抬起大腿，狠狠地抽了白晶一记！ 空！这属于大腿和人体碰撞时的破风声，被这如同铁锤的一腿踢中，白晶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已栽倒在地，可温蒂却还没完，她踢完一脚，手里紧紧攥着白晶的那只手，朝着一个方向猛地一扭！ “——住手！我们认输！” 周勇下意识喊出声，他的脖子上却窜上来一丝凉意——斩魄刀那冰冷的刀锋正对着他的咽喉，就算他不喊这一句认输，胜负都已注定了。 白晶在向温蒂冲刺时，何璐当然也没闲着，她的速度比起白晶来说要慢些，要阻止白晶已是来不及，所以她选择了更直接的办法，那就是攻击周勇。 白晶这一击未必能击倒温蒂，可她和周勇两个兽武魂魂师都聚在一起，此时拔出斩魄刀，一下能打两个！ 而事实证明，她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周勇对白晶的偷袭似乎也始料未及，按照他们本来的计划，白晶和杨帆还在对付何璐，故而他当时的重心都在应付温蒂上，根本没想到白晶会突然打过来。 听到这句话，温蒂的动作一下顿住了，她像是从什么状态清醒过来一样的甩开了白晶的手，黑色的眼睛看向周勇，却莫名让人觉得里头还蕴着血光。 “你认输。”她确认般的问道，可用的却是陈述句。 “对，我们认输。”周勇压下心头的不甘，艰难地说道。 原先早已规划好的三人围攻之计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瓦解了，周勇心头填满了问号，可现在却也只能向对方妥协。 他的修为虽然在三人中是最高的，可实际上身份最有分量的却是白晶，对他们来说，考核可以输，可这位大小姐不能再出事了，否则后果他实在是担不起。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负责监考的金香差点就要插足他们的战斗，但既然其中一方都直接认输了，她便也及时宣布道： “第二轮第一场，温蒂队胜！” 何璐这才收起斩魄刀来，温蒂也放松了全身神经，她隐蔽地舒了口气，带着何璐和李诗棠离开了考场。 李诗棠扭过脑袋，看了一眼扶起两个队友，也往场外走去的周勇。 杨帆是中了何璐的一记刀背，伤势可能不算重，但结结实实中了温蒂一脚的白晶还能不能出战，这就不好说了。不管怎么样，周勇队的实力在这之后都会大大折扣，即使面对全是一环的队伍，也不一定能胜出。 更不用说，这个区域还有一支配有大魂师的队伍，也就是昨天败给她们的祁阳山队。 话是这么说，但李诗棠心里也只对他们生起了米粒点儿大小的歉意。毕竟，大家在考场上都是对手，战斗肯定要付出全力，受伤是在所难免的。就拿温蒂的反击来说，如果她不踢那一脚，不让白晶立刻失去战斗能力，那么陷入双人夹击的就会是温蒂自己了。 那样的话，要输的就是我们了……李诗棠回过头去，看见了温蒂那张略显疲惫的脸，她虽然没有使用太多魂技，可和周勇的缠斗也是极耗体力的，就算她体力异于常人，此时也露出了些疲态。 何璐倒是没什么异样，看上去轻松如常，当然，只是看上去。 这个时候就该尽些食物系魂师的责任了……李诗棠小声念叨了一句魂咒，掌心里瞬间多出来一堆金黄色的棒棒糖，她把这些糖果捧到了温蒂和何璐的面前。 “吃点糖吧。”她提出了十分符合食物系魂师身份的建议。 第七十九章 提前下班 尽管她的棒棒糖只能恢复魂力，但用魂力来恢复体力可是每位魂师的基本操作，她不信这两个人不会用。 “谢啦！”何璐立刻伸过手，抓了一把过去。 温蒂盯着那堆棒棒糖，也不客气地拿了几根棒棒糖，一口气全塞进了嘴里。 其实她们也想过在战斗中服用李诗棠的糖果，但考虑到考核才刚开始，对手不会太强，魂力消耗也不会太大，就先搁置了这个想法。但随着考核的进行，以后的战斗肯定会越来越艰难，持久战也会越来越多，提前适应下用糖果恢复魂力也不错。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了十三区内其他队伍的眼中，看到李诗棠使用魂技产出棒棒糖的那一刻，他们的脸色就又灰暗了一些。 在他们眼里，这个扎着两个螺旋辫的金色小姑娘肯定是食物系没错了，她刚刚在战斗中不吭不响，战斗后才使用魂技，那么她的食物肯定和恢复体力或者补充魂力有关；这就说明，只要有这个食物系在，温蒂队在备战时间内就能完全恢复，她们根本不怕消耗战！ 他们能有这种想法，还是因为没能看到李诗棠射中杨帆的那一幕。 由于视角关系，再加上何璐的存在过于高调，没什么人能看到李诗棠的出手。杨帆的那声怪叫是很突然，但几乎所有观战者都只觉得这是何璐的干扰手段，想不到李诗棠身上去。 可身为监考老师的金香却是看到了全场状况的人。她望向已经站在场地边缘的三个女孩，一贯严肃的眼神里透出了几分欣赏。 …… 为在前两场考核里的可怕表现，接下来李诗棠她们对上的这一队甚至不敢硬拼，两个敏攻系分别和温蒂还有何璐过上两招后就干脆认输了，甚至没让何璐用上黑焰。后者在下场后直呼无趣，明显没过完瘾。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再和那个白晶过上两招，也就她的速度还能看看，这一组嘛，是真不太行呀。”何璐双手托住自己后脑勺，下巴抬起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似叹非叹。 “你就马后炮吧。”温蒂走在她旁边，冷笑了一声，“还是说，你真觉得自己能单枪匹马地干掉那一个盾一只鸟的组合？” 何璐不吭声了，只是嘴角浅浅地勾了一下。 上午的第一场战斗看似轻松，实则有多惊险，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如果她们没有提前分析对手的行为模式，就不会预料到白晶和杨帆这一攻一防的组合；如果李诗棠没有在杨帆第一次冲撞时对他射出糖浆，那么何璐绝对扛不过这个组合的第二次进攻，不是因为斩魄刀不能防御，但那样的话，她势必要被圈进和白晶杨帆的消耗战中，胜算就很渺茫了。 因此，明面上给了杨帆致命一击的是何璐，可实际上李诗棠那发精准命中的糖浆才是这次战斗的关键，真正意义上的致命一击。 “那还是多亏了糖糖。”何璐用含笑的眸子看向了李诗棠。 一旁的李诗棠捏了捏有点泛红的耳根，她一贯不太擅长接受直白的赞美。 “其实，周勇他们团队的每一次行动都很关键，如果真让他们完成行动，那么失败的肯定是我们。”她回想着刚才战斗的经过，简短总结道，“只能说，我们拆招拆得及时，不然，那位敏攻系的白晶哪怕有一次得手，我们都输定了。” “可惜了，最后赢的还是我们。”何璐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过，当时那个白晶竟然跑向了温蒂，我当时都做好以一换一的心理准备了，只是……” 只是谁都没想到温蒂竟然直接将高速移动的白晶拉了下来，还瞬间就让对方失去了战斗能力……李诗棠默默补全了何璐没说完的话，再次在心里感叹了一下温蒂那可怕的反应速度。毕竟那狠厉的一脚和之后想要扭断对手手臂的动作，实在不像是理智状态下人会做出的应对，更像温蒂的下意识反应。 下意识就会用出杀招，这姑娘到底经历过什么……她瞥了一眼温蒂，发现对方的脸色瞬间就垮下来了，像是对白晶那件事还耿耿于怀。 “——只是，白晶的偷袭对温蒂来说根本没用。周勇能认输，也是因为温蒂造成的伤害太大了吧。”李诗棠主动接过了话头，静静观察着温蒂的反应。 “谁让那狗日的偷袭我。”温蒂冷哼了一句，而后又嘟囔道，“可——狗屎，学校里应该有治疗系的魂师吧，不至于治不好的，又不是什么致命伤。我那一脚甚至都没用魂力。” “这可难说。”何璐添油加醋道，“周勇后面这一局都没见到白晶上场，虽然他们还是赢了，但你把人家搞残了，万一人家登门讨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和别人干架，把别人打伤了，你反而愧疚了，贱不贱啊？”温蒂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都上擂台了，就得做好挨打的准备了吧，不过就是分量有轻有重罢了，打谁不是打？” 不远处，金香的宣布考核开始的声音再次响起，李诗棠及时中止了这次的队内谈话： “好了好了，我们还是先看别的队伍的战斗吧，虽然这片区域有大魂师的队伍都已经被我们打败了，但也不能轻敌啊。” 何璐刚要再说些什么，听了李诗棠这句话，也止住了话头。只是她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时不时扫向温蒂，像是要从温蒂嘴里撬出什么才甘心。 只能暂且认为她也想弄明白温蒂那可怕的自动反击是源于什么了……但这属于温蒂的隐私领域，实在不太好问啊……好奇心不能太重……李诗棠把注意力投向了那边的考场。 …… 很快，上午第二轮的考核也全部完成了，让李诗棠惊喜的是，他们这个第十三区在中午十一点刚刚来临时便已完成了全部的考核，比预料中的十二点还少了一个小时。 这说明什么？说明休息时间增加了！ 能得到意料之外的空闲时间，比上午两场比试全部胜利还要让李诗棠开心，她的胸口前所未有地通畅起来，打算去饭堂吃顿午饭，就回宿舍好好睡、不是，休息一下。 “一起去吃午饭吧？”在金香宣布第十三区散场后，李诗棠对两位队友提议道。 “好啊！”何璐伸了个懒腰，显然是被一场又一场的观战闷坏了。 温蒂在后面一边翻着笔记本，也跟着点了点头。 她们往考核区外走去，一路上除了其他从十三区散走的学生，都没见到什么人，只有隔板圈起的一个个区域内还有打斗声传出。对于这种类似于提早放学的情况，李诗棠感到无比满意，就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她们径直向饭堂走去，还没中午放学的史莱克校园内一片寂静，但来到史莱克广场后，在广场上忙碌的两个身影却吸引了她们的注意。 那是两位身穿黑色校服的学姐，一位有着惹眼的金红色长发，另一位则是披肩的浅蓝短发，两鬓垂下的头发上各系了一个小巧的铃铛，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身材都十分地高挑。特别是那位金红色长发的学姐，李诗棠目测她至少有一米八，跟陆学长差不了多少，就是身型纤细一点。 这两位学姐李诗棠都认识，她们就是三个月前闯进二班教室并冻上了人家教室门，开学仅两天就到新生班级里做检讨，拥有魂王实力的外院留级生——星岚和韩葵。 另外，她们还是新闻社的成员，大部分时候都是她们来出售校报，其他两位前辈——戴面具的“楚璜”学长和模样清瘦忧郁的学长则比较少见，大概是负责幕后工作——这是李诗棠在这三个月所了解到的情况。 李诗棠凝眸细看，看见了她们身边那辆卖冰棍和卖报两用的经典款小推车，不禁挑了挑眉。 第八十章 特供报道 她们是要现在卖校报？可这周的校报发行日好像不是今天……她心中疑惑陡生，可也没什么要上前了解的想法，在她认知里，史莱克的前辈们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比如这群新闻社的前辈，比如学生会的陆学长。 特别是新闻社的前辈们，如果离得太近，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会变成他们的素材了……还是离得越远越好……李诗棠刚要把视线收回去，就听见何璐道： “那不是新闻社的两位前辈，还有卖校报的小推车吗？怎么大中午的就要开卖校报了？往常好像也不是这个时间。” “不如我们去看看？” 何璐算是史莱克校报的忠实粉丝了，对校报那是期期都买，期期都看，就没有落下过的时候。她不仅自己买来看，还老是推荐其他同学也购买，可能是因为校报的八卦实在吸引人，也可能是因为代言人的魅力太高了，总之，这一来二去，校报在三班基本传播开来了。李诗棠一直认为，就凭三班百分之八十的人手里都有一份校报这件事，新闻社就得给何璐付点广告费。 “你好像很闲啊？”显然，温蒂不怎么赞同这个提议。在看八卦这方面，她和李诗棠意见差不多，不过比李诗棠还要坚决一点。 何璐一边朝那边走去，一边回过头道：“可现在时候还早嘛。再说了，趁现在队伍还没排起来，我们去抢一份校报不是很轻松吗？省的到时候还要排队。” “排队”这个字眼就像一根针，一下戳中了温蒂的心窝子，她挠了挠头道：“也行，那就去看看。” “糖糖也来？”何璐的淡金色眸子里映出了李诗棠的身影。 ……李诗棠只得妥协：“好吧，我也一起来。” 三个女孩随后朝小推车的方向走了过去，可还没等她们走近，一头金红长发的星岚学姐就已十分敏锐地将头从推车后抬了起来。 一看到她的脸，李诗棠便有些移不开视线了。 这位学姐的长相明艳大气，有着双和头发同色的瑰丽眼眸，眉眼间则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高贵和自信，她的头顶随意地扎起一束马尾，其余头发则披散而下，发尾的火红如同还未燃尽的火花，飘逸而绚烂，足以给每个初次见到的人都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 而此时，在看到来人身上那三套白色的新生校服后，她那对金中带红的华丽眼眸闪出了一点星光。 “——三位学妹，要不要来一份我们新闻社在新生考核期间的特供校报？” 开口第一句就是推销啊……不愧是新闻社的学姐……李诗棠将初次见到这位学姐时的惊艳都吞回了肚子里。 她并不常买校报，言希兴冲冲地去买时，她也只是站在远处观察摆摊的这两位学姐，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星岚的长相；尽管如此，那令人惊艳的第一印象也很快就被星岚学姐这声中气十足的吆喝破坏了。 比起李诗棠，何璐明显要娴熟的多，她直接上前道：“这不是星岚学姐吗？怎么大中午的就出来卖校报了？” “哦哦，这位学妹，我曾见过你的！”星岚很是激动的样子，也不知是因为来了生意，还是真的对何璐有印象。 “你是那位何璐对吧？就是经常来光顾我们的新生学妹！我们新闻社的忠实读者啊！”星岚笑容明媚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一份今天这期专门为你们新生的考核量身打造的报纸啊？只要五个铜魂币哦？” “为新生考核量身打造？”本来只打算在一边等候的温蒂也不由得起了些兴趣，“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哦。”星岚下巴微微抬起，颇为自得地说道，“是我们新闻社连夜赶制出来的，记录了五十个考核区域内最值得注意的队伍和比赛情况的特快报刊！另外，还附有这些对手的武魂和魂技分析！由知名武魂学大师独家提供！” “嘛，本来今天上午就应该出窗了，但是出了点小意外，所以拖到了现在、可即便如此，这也是昨天关于那第一场考核新鲜热乎的第一手情报！买一份校报，就等于拥有了第一前线的信息！” “几位学妹，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听了星岚这一气呵成、激昂慷慨的一腔说辞，就连提前做好心理建设的李诗棠都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这其中既有对校报内容的好奇，也有对新闻社这可怕效率的钦佩。 前一天收集素材，今天就见报，这是何等的高效！而且还要算上撰写文案、审核文稿、筛选图片的时间！ 据李诗棠所知，这个时代的传媒报业还停留在近代水平，比较高端的印刷魂导器都在日月帝国那边，斗罗三国的照相机都还不是很发达，就算是比较便捷的那种，也是要在暗房洗胶卷的。这一道道工序下来，要耗多少时辰？ 她只能认为这是新闻社连夜赶制出来的。 说不定他们吃饭的时候都在工作……真是让人钦佩的敬业精神……但是等等，这些新生考核的情报和照片是怎么得来的？作为六年级留级生的他们，在新生考核还在进行时，应该还在教室里上课才对啊？而且，就算他们那时候没在上课，也应该不能随便进出考核区…… 李诗棠这才反应过来，抬起头，看向了星岚那张充满自信的脸。 她突然觉得星岚的笑容里还有对其他东西的自信。 比如自己的偷拍技巧什么的。 不愧是史莱克新闻社的前辈，连偷拍都要比其他同行要光明正大……李诗棠的嘴角抽了抽，她看看露出明显兴趣的温蒂，又看看和星岚交谈热络的何璐，最终保持了沉默。 “只要五个铜魂币？”温蒂黑眸晶亮地问道。 “嗯！”星岚重重地点了下头。 “给我来一份！”温蒂一改平时省吃俭用的表现，一下从钱袋里拍出了五枚铜魂币。 “我也要一份。”何璐也拿出了五个铜币。 “……我也要一份。”现成的考核情报，傻子才会错过。李诗棠叹了口气，掏出自己的钱包，翻了翻，却没发现铜魂币，只得掏出一枚银魂币递了过去。 直到李诗棠出声，星岚才像刚注意到似的望向了她这边。她神色如常，收下这唯一的一枚银币，对这个个子最矮的金发小姑娘露齿一笑： “好咧，三份报纸，找钱五个铜币，阿葵，来活儿了！” 推车后再次冒出了个浅蓝色的脑袋，韩葵嘴里叼着根冰棍，鬓边两个铃铛“叮铃”作响，手里已然多出了三份报纸和五个铜币。 她跟着把这些东西扔给了星岚。 星岚看也不看，手向后一伸一抓，就稳稳接住了那些在空中乱飞的物件，还顺带将它们放在臂弯里整理好，一齐递给了三个女孩。 “三份校报，五个铜币，承蒙惠顾啦。” 她对着这几位学妹快速地眨了下右眼。 第八十一章 大公开(上) …… 新生饭堂里还没什么人，不如说是李诗棠她们来得太早了，现在已经打上饭的，就只有从考核区先行解散的十三区的队伍。 李诗棠没像往常一样点一顿丰富的午餐，到金魂币窗口点了份牛扒和米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温蒂和何璐还在点餐，这会儿这片区域的桌子就她一个人，她一边吃，其实眼睛也没闲着，很快就注意到，饭堂角落有两道视线朝自己这边扫来。 她只用余光瞥了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周勇和杨帆，这哥俩一边偷瞟自己，一边在偷偷说着些什么，至少看口型是如此。 虽然自己好像被当成了什么议论对象，但李诗棠也不甚在意，毕竟硬要说的话，这两人和她也只有一架之缘，除此之外无仇无怨，就算他们真因为白晶的事情记恨上了，在学校里也做不出什么。 “这都快一半了吧，吃的这么快？”温蒂突然在李诗棠面前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刚好就挡住了周勇和杨帆的视线。 “是你们来的太慢。”李诗棠用刀叉切下一片牛肉，蘸了点酱汁，举到温蒂面前，“来一点？” “靠，都是狐狸女太磨蹭。”温蒂当即回了一句嘴，她比言希要不客气得多，当即打开自己那两个馒头，“你放中间，我想夹着吃。” 不错嘛，挺有品味……李诗棠把肉片放上去，又给温蒂叉了一片生菜叶，搁在了肉片上。她随口说道：“在我们家乡，你这种吃法就是另一种食物了。” “什么？” “汉堡。” “没听说过，这什么怪名？”温蒂歪了歪脑袋，“你们那儿的人真闲啊，这不就是馒头夹肉嘛。” 当然不只是夹肉，还能夹生菜、虾仁、煎蛋、鸡腿，最好还能有沙拉酱或者番茄酱，当然，馒头要换成烘焙的面包片……李诗棠在心里补充着，又不可避免地涌上些怀念和凄凉交杂的情绪。 她的老家温切斯特城当然是没有这种食物的，所以她刚刚那句话里“家乡”，指的是自己实际上的“故乡”。 “你们在这儿呢，看了报纸没？”这时，何璐也过来了，她在温蒂旁边坐下，催促道，“快看头条，保证不亏。” 听了她这句话，李诗棠和温蒂都马上展开了自己的那份校报。 她们俩一个是对校报并不怎么感兴趣，一个是忙着吃午饭，所以尽管买到了报纸，刚才也没能看上一眼。 只见那校报的第一版第一面，就用黑色加粗的大字盖在了最顶上： “四大魂尊显身！史莱克迎来最强新生考核！” 标题言简意赅，可看到的人瞳孔都不由得一缩。 四大魂尊！ 最强考核！ 仅仅一个标题就把所有新生在乎的关键字都汇聚到了一起，别说是温蒂，就连李诗棠这种猜到可能有复数位魂尊的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四个魂尊……四个？原着里也只有三个而已啊……这多出的一个是在哪儿捞的？李诗棠连饭都顾不上吃了，目光下移，继续把报道读了下去。 这次的头条写得和平常那些有名无实的八卦报道就不一样了，说有四个魂尊，就真的写了四个魂尊，不仅有四个魂尊的信息，还有他们的队友、在第几个区比赛、战斗时的行动特点、武魂的推测……什么能挖出来的情报都丢了上去，就差没说他们祖上八辈祖坟都设在哪儿了。 李诗棠一边看，一边把这些信息归纳了一下。 这第一位魂尊，自然就是她最熟悉的三班班长，温蒂嘴中的“扫把头”郑明昊。他的队友自然也是三班的同学：一个是叫上官晴的姑娘，她的修为有两环，武魂是一柄长剑，在班内切磋里也展现过实力，那一招一式都能带起阵阵风鸣，相当地不好惹；另一位是徐圆圆，就是那位班里有名的大小姐，跟李诗棠一样，她从没在班内切磋里出现过。因为她是个食物系，武魂是包子，不擅长战斗，但是她的修为也有两环，估计辅助能力不会弱。 第二位魂尊，李诗棠也认识，就是那位曾和自己结下过梁子的二班的宁洛洛。想也知道，他拥有的自然就是九宝琉璃宗的看家武魂——七宝琉璃塔，由于武魂太有辨识度，这篇头条竟然也就直接指了出来。 他那两位队友一个叫巫罗，看描述是火属性的强攻系；一个叫马云霁，火属性的敏攻系，这两人的修为都是两环。报道还特别指出，在宁洛洛这位七宝琉璃塔的加持下，这两个人的实力可能会达到魂尊级。 除了宁洛洛外，李诗棠对他这两位队友也有那么点印象：因为之前的班级切磋不仅让她看到了班内的很多牛人，也自然有其他班的强者，而这巫罗和马云霁，算是她印象比较清晰的两个外班人了。 “那个巫罗在战斗时，手臂上会出现蜥蜴类的鳞片，武魂很可能是火属性的蜥蜴，也有可能是火龙，那样的话，就和原着的设定契合上了……毕竟原着也有一位跟在七宝琉璃塔身边的姓巫的红龙……” “马云霁在释放武魂时，会在手臂上生成羽毛状的火焰，应该是火属性的鸟类武魂……她姓马，嘶，难道是邪火凤凰……可一个队伍里不能出现两位强攻系，这是考核的规矩……” “可红龙魂师大概率是强攻路线，邪火凤凰同理……这么看，要不巫罗是红龙，要不马云霁是邪火凤凰，两个顶级武魂只能存在一个。” 李诗棠琢磨着，接着看了下去。 第三位魂尊就不那么熟悉了，但也是在校报上看见过的人物：“炎恒”。也就是传闻中那位在班级切磋里没用过武魂，却未尝一败的“擂王”。报道上根据他大开大合的战斗风格推测他是个力量系，在他外放武魂时，额头上还会冒出“红玉般的独角”，但到底是什么武魂，就没像宁洛洛那样明说了，因为没有后者那么高的辨识度。 他另外那两个队友，第一位是个叫林允的女孩，她的武魂是一把铁扇，魂技似乎和风相关；另一位叫做蒋方，似乎是敏攻系，速度很快，体术似乎也很了得，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信息了。 哦，还有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在这一众魂尊队伍里，炎恒队的照片是最清晰的，而这当中又以炎恒的照片最好看——这里的“好看”不是指他长相有多好看，炎恒本人高大、魁梧、面部线条硬朗、生得浓眉大眼，跟巫罗、叶晨这些帅哥是没法比的，但这校报上的照片却选了个侧拍迎光的角度，将他战斗结束那一刻用衣领擦汗的瞬间拍了下来，这么一看，就显得这个人很健美了。 ——呸！想什么呢，人家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啊！李诗棠猛地摇了摇头，可却无法否认这张照片无论是角度还是构图都很完美的事实。 这个时代竟然会有这么专业的摄影师……新闻社在偷拍的同时竟然还有闲心干这个吗？这些照片看上去都是俯拍的视角……可又不像是在空中拍的，反倒像是距离考核区很近的某个制高点……可考核区只是一大片由隔板围成的区域而已…… 等等，隔板——这些照片的拍摄高度，好像和隔板的高度也差不多……难道…… ——难道我们在战斗时，这些新闻社的前辈们就站在隔板上面，光明正大地拍摄？ 不会吧？真的没有人发现吗？老师也不阻止的吗！ 李诗棠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只觉得一阵凉意蹿上了自己的脊椎，整个后背又凉又麻。 她甚至觉得，广场上贩卖报纸的那两名新闻社学姐正在小推车后，用冷漠的视线观察着新生食堂，观察着食堂里的新生！ 新闻社下，众生平等……李诗棠下意识勾了勾嘴角，可完全笑不出来。 她看向自己面前的半块牛扒，打算吃点东西，转换下心情。可刚才一口气把这些情报消化完，她竟然生出了几分吃饱了的错觉。 当然，李诗棠本来也吃了七八分饱了，只是食物还有剩余，她也不愿浪费，便舀起一勺米饭，打算一边吃，一边看完接下来的报纸。 却不料，她这一口饭刚进嘴里，就在下一刻差点喷了出来。 因为在这时候，她看到了第四位魂尊的情报。 第八十二章 大公开(下) 与前三位不一样的是，这第四位魂尊的名字，她从没听过： “戴荣浩”。 当然，这不是她差点喷饭的理由，真正让她震惊的是他那两个队友的名字： “朱映婕”、“唐潇”。 “唐潇”…… 这可不就是三个月前自己在一班门口碰上的那位黑发姑娘吗！ 那时的她还想溜进一班探下主角的情报，也是这个叫唐潇的姑娘出手相助，给自己看了一眼一班的学生名单。她还因为当时没能反应过来“唐潇”和唐门的关系而懊悔了好一阵子。 她竟然会出现在魂尊队伍里……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大人物的李诗棠接着读了下去。 报道上根据这位戴荣浩的长相和武魂附体后的外形推测，他应该和星罗帝国的白虎家族有关，再加上他身边的那位朱姓女孩，他那武魂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邪眸白虎”了。至于他本人的身份，肯定是白虎公爵家的直系子弟，说不定还是当今白虎公爵的亲儿子。 星罗帝国的白虎公爵在整个斗罗三国的魂师文化区都属于很有名气的存在，不止因为他们是曾经的星罗皇族，还是因为他们家曾出过两名神只——大名鼎鼎的战神“戴沐白”和速度之神“朱竹清”。 所以，在常规的武魂课上了解一点他们家的秘辛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比如戴家代代都会与朱家联姻，比如邪眸白虎与幽冥灵猫的武魂融合技——尽管新生课程还没教到“武魂融合技”这个概念，可几乎所有新生都能把演义小说里戴沐白和朱竹清的情节倒背如流，这武魂融合技也自然不是什么秘密了。 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讲，就是老底都被人看光了。 可不管是戴家还是朱家，都不是很怕自己这“老底”暴露，这一是因为他们家族底蕴深厚，还藏着很多比这一个武魂融合技更深的东西；二就是他们这武魂融合技威力极大，哪怕是被人知晓了其存在，也不是能轻易防住的。而除此以外，这些传闻还能有效地提高他们这两家在魂师界的声望；就好比现在，当知道了新生考核里竟然真有一位邪眸白虎时，不少人心里都生出了一种传说照进现实的错觉。 这些人里，当然不包括李诗棠。毕竟她连那两位神只的感情线发展都能信手拈来，就更不会被这一两位同辈的身份唬住了。 戴荣浩的身份怎样都好，最重要的还是邪眸白虎这个顶级武魂和他本身三环的实力……嗯，他身边还有位姓朱的女孩，大概率是幽冥灵猫，大概率能和这戴荣浩用武魂融合技，大概率是童养媳……李诗棠没忍住，在心里调侃了一句。 而报道猜测的结果和她想的也差不多，毕竟这两位一个姓戴一个姓朱，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就差把订婚戒指带无名指上告诉大家他俩是一对了。 也不一定，可能有例外呢……李诗棠嘟囔着看向了唐潇的资料。 但这一看，她就再次愣住了。 只见报道上简略地描述道： “唐潇，女；相貌：黑发黑眼；武魂：目测为蓝银草；修为：一环。” 不少人看到这里，第一反应都是不可置信。总觉得魂尊队里出现一环魂师很不正常。 这其实也算某种刻板印象，毕竟报道前边都写了，前三个魂尊的队友平均两个魂环起步，怎么到了戴荣浩这儿就招了个只有一环的？而且还是个出了名的废武魂蓝银草？ 李诗棠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这个，但和其他人不一样，她的重点是： “一环的蓝银草都能进魂尊队，这个叫唐潇的综合实力是有多恐怖……” “姓唐，又是蓝银草，你要说和唐门没点关系我都不信啊……” “既然是唐门的，那应该会几门唐门绝学……什么紫极魔瞳什么玄玉手什么鬼影迷踪那不是信手拈来……” “说起唐门绝学，今天上午那个白晶的两次偷袭手上都会发出白光，很符合玄玉手的描述啊……她该不会是唐门的人吧……” 李诗棠边嚼着嘴里的食物，突然抬起头，视线远眺，朝被温蒂挡住的周勇杨帆二人那边望了过去。 她看见这两人身边的位子上，已然多了一位黑发姑娘。这姑娘手上也揣着份报纸，正端坐在周杨二人的面前，像是在和这两人说着什么。 她看见了周勇和杨帆那严肃的脸色，那精神紧绷的模样不亚于上午和她们战斗时的状态。 可突然，那姑娘回过头来，向自己这边望了一眼。借此机会，李诗棠也看清了她的脸： 那张脸黑发黑眼，相貌普通而不起眼，却让此时的李诗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她心脏一个大跳，连忙把头缩回了温蒂身体的掩护下。 就凭刚才那一眼，李诗棠已经能确定，坐在周勇杨帆面前的那个女孩就是自己曾见过的那个“唐潇”！ 白晶和周勇他们是一队的，白晶用了疑似唐门绝学的招数，现在唐潇找上了周勇和杨帆……这是不是可以认为，唐潇和周勇杨帆都是唐门的人？或者说，唐门弟子只有白晶一个，唐潇是来确认白晶现在的状况的？ 在这一瞬间，李诗棠脑内冒出的想法数不胜数，但几乎所有想法都是以“白晶是唐门子弟”为基础的，她目前还没有十分的把握确定白晶就是唐门的人，因此只能先暂时把自己的猜测搁置了。 “你看完了？”见到李诗棠抬头，何璐问道。 李诗棠点点头，声音有些干涩：“这头条上的信息量也太大了，一时间还真消化不了……” “你只看了头条，还没看后面的内容吧？”何璐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催促道，“快翻到后面，继续看。” 难道还有比魂尊信息更劲爆的内容？李诗棠嘀咕着，翻到了后一页。 “——我操！”在这一刻，温蒂那低沉的嗓音突然爆了一句粗口，正和李诗棠的心理活动相互映衬。 我操……李诗棠愣愣地盯着头条的后一页，嘴巴张了半天，也只能无声地吐出这个脏字。 和占了满满三页的头条不同，这后一页是用来介绍那些实力强劲的大魂师队伍的，她和温蒂依着何璐的话同时翻了过去，也就几乎同时看见了那张占据版面中心的，何璐的照片。 照片上的何璐还未收起斩魄刀，姿态放松且优雅，她的脚边躺着两个人，正是昨天被一刀秒杀的陈梓豪与区皓晨。 得益于何璐那极好的底子，即使这张照片拍的比较随意，也还是能感受到她那出尘的气质，令人赏心悦目。可放在李诗棠和温蒂眼中，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突然觉得，星岚对何璐说的那句“我曾见过你”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 “真他妈狗屎啊……”另一边，温蒂的声音也罕见地颤了几分。 根据李诗棠对温蒂那套语言体系的理解，这句话前边的“他妈的”是语气助词，后边的“狗屎啊”也是语气助词，两个语气助词叠加，使得这句话没有任何意义，仅仅只能表达当事人极度复杂的心情。 当然，若不是爆粗造诣远远不及温蒂，还有自己身份教养的局限，李诗棠此时也想骂一句街。 她试探性地瞄了一眼真正的当事人何璐，却见后者笑眼盈盈，一点儿也没有被偷拍到的惊讶和愤怒。 “你们盯着我看干什么？”何璐注意到了温蒂与李诗棠的古怪表情，疑惑道，“看报道呀，我们队伍可是上报纸了，你们就不好奇报道上是怎么说我们的吗？” 温蒂咬着牙问道：“你怎么这么淡定？那群狗日的可是在我们战斗时，不知道躲在哪里偷拍我们！”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何璐轻飘飘地说道，“你刚才在看到魂尊队的照片时，就没意识到这些照片的来源吗？只不过这张照片的主角换成了我而已，可其实它们的性质都是一样的。比起这个，还是报道上对我们队伍的描述更重要，就像我们现在对魂尊队伍的了解全来自于校报一样，别人也会依赖校报上的信息来揣测我们，这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对手眼里对我们的认识了。” 温蒂于是住嘴了，脸色不太好看地看回了报纸。 校报上，属于何璐的那张照片上面赫然写了两行加粗大字： “一击秒杀！不可阻挡的黑焰之刃！” “战场之花·何璐！” 新闻社的标题总是这么超越时代吗……李诗棠忍不住腹诽了一句，视线下移，接着看了下去。 报道里对何璐那能挥出黑焰的长刀做了详尽的描述，但没有准确地指出那到底是什么武魂，拥有什么属性；除此之外，它还用了一堆溢美之词来描写何璐战斗时的情形，毫无客观原则，但也足以让读者感受到那时何璐一瞬解决掉两个魂师带给人的震撼和惊艳了。 另外，虽然这篇报道用了何璐来当封面，但其实对同一队伍的温蒂和李诗棠也有描述，只不过因为表现不及何璐那么显眼，描述要少得多： “温蒂；修为：两环；武魂：成对的银色拳甲；推测为力量型魂师，近战能力极强。” “李诗棠；修为：一环；武魂：不明；推测为辅助系魂师。” 对比其他两位队友，李诗棠的描述简直可以称为“贫瘠”了，但这也正好是她想要的效果，至少她现在的底牌一样都没有暴露！ 不过，今天的我不止用了棒棒糖来帮温蒂她们恢复魂力，还使用了“糖浆海洋”……不会被新闻社目击到吧……那我不是平白少了一张底牌……看来校报也是把双刃剑……李诗棠叹了口气，看向了下一页。 这一眼看过去，她就再次看见了一位熟人的照片。 那照片的上面，也跟何璐的资料一样，用粗体字给照片的主人起了个演义小说型的外号： “一挑三完胜！冰与血的斗士！” “狂牙怒涛·楚清风！” 这……李诗棠盯着这题目看了两秒，而后抬起头，和同样读到了这篇报道的温蒂对上了视线。 温蒂重重地叹了口气，情绪极端复杂。 第八十三章 种子队 中午是难得的休憩时间，李诗棠回到宿舍，刚打开门，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沁人心脾的花香。这几年她已经习惯了星夜倒仙的香味，鼻子都已经默认了它的存在，这还是这几年来她头一次闻到这么明显的香气，因此眼睛不自觉地就向星夜倒仙那边扫了过去。 在窗外照进的阳光下，这株被她和言希特意放在宿舍内部的星夜倒仙已然将它的身姿完全舒展了开来：节节攀起的深绿花茎撑起了六芒星状的花朵，原先只盘踞在根部的淡蓝色已经占据了小半片花瓣，蔓延出的淡蓝斑点有意要将整片纯白完全浸染，连同着整朵花的气质都变得妖冶起来；正中伸出的花蕊则变得深蓝近黑，却并不显得浓艳，花药中忽隐忽现的点点光泽反倒会让人联想到夜空中闪烁的群星。 星夜倒仙，名不虚传。 “——阿嚏！”此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声不解风情的喷嚏声。还未进门就闻到刺鼻花香的言希打了个惊雷般的喷嚏，让李诗棠惊了一惊。 “你还好吧？”她关切地看向了正扶住门框，喷嚏打得震天响的言希。 “我还——阿嚏！好、就是鼻子——阿嚏！有点——阿嚏！痒……”言希停不下来的喷嚏声似乎成了整栋楼唯一的声音，她捂住口鼻，跑进宿舍，冲到窗边，打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疯狂地吸着外边的空气，像是要把鼻子里的味道都清掉。 李诗棠被她这副样子镇住了，过了好一会儿，等言希的动静没那么响了后，她才开口道：“要不我们把花移到外边去？” 星夜倒仙完全盛开后，散发出的香味变浓烈了很多，而从言希一开始接触到这花时就出现的应激反应来看，她大概率对花香过敏，对现在这股味道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言希在窗外猛烈地摇着头，那动作让李诗棠无端想起了那种甩掉头上水珠的小狗。言希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味道这么大，看来那株星夜倒仙是彻底成熟了吧？不错，挺好的。” 听你这描述，这都不像是天材地宝了，像大王花……李诗棠咧了下嘴角：“对了，今天的校报你看到了吗？” “当然看到了！虽然我排队排了好久，但还是抢到了！”言希一下子激动起来，“而且，而且上面竟然真的有魂尊队伍的资料！我一开始还以为星岚前辈在骗人呢！” “不只是魂尊队伍，还有一些大魂师队伍也上报了。”李诗棠苦笑了一声，“你也应该看到何璐的照片了吧？” “当然了！”言希激动道，“该说真不愧是何璐吗？就算只有黑白照片，她也很上镜啊！” 这姑娘莫非只看了照片吗……李诗棠额头流下了并不存在的汗水，她试图把话题掰回来：“不只是何璐，就连我和温蒂的资料也上报了，只不过没有何璐的那么详细，想来应该是新闻社还没有搜集到足够多的资料吧。” “不止如此，我还在校报上看到了楚清风的照片，和你们队伍的资料。” 李诗棠现在还能回想起来楚清风那条报道下的相关信息： “楚清风，男；修为：两环；武魂：与冰系相关的海魂兽；推测为强攻系魂师；能在小臂生成鱼鳍状的冰刃，近战能力极强。” “言希，女；修为：两环；武魂：在二环时即能展开双翅的鸟类；推测为敏攻系魂师；能力暂且不明。” “叶晨，男；修为：两环；武魂：不明，推测为辅助系魂师。” “嗯，那条报道我当然也看了。”言希不以为意地说道，“楚清风还说，那张照片完全没把他的帅气照出来呢。” 李诗棠斟酌道：“看报道上的描述，你们昨天的那场战斗，似乎是秒杀？” “对啊，”言希语气轻松道，“不如说，那完全是楚清风一个人的舞台，我只是放出了武魂，完全没有出场的机会啊。” 她补充道：“今天这两场战斗也是，我和叶晨从始至终只有站着的份，全看楚清风一个人发挥——能保存实力我当然很开心，但这样下去，我想，早晚会出现针对他的战术的。” “而且，我觉得楚清风的单挑能这么顺利，也可能是因为那个区域就只有我们一支全两环的队伍吧。” “全两环的队伍可是魂尊队以下的顶级队伍了。”李诗棠似叹非叹道，“就算是我们那个有三支大魂师队伍的区域，也找不出来你们这样的队来哦。” “也对，”言希挠了挠头，“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放心不下来。” “谨慎点是好事。”李诗棠点点头，“这样的话，由你来担当你们团队的头脑也不是不行，现在考核机制和校报都给我们提供了情报源，不好好利用的可是亏大了。” “我倒是想，可我也没那脑子。”言希苦笑道，“算了，还是先休息吧，下午还要考核呢。有完全盛开的星夜倒仙在，不好好修炼的话才是亏大了。” 她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走向了自己的床，开始修炼。 本来还想试探一下言希队伍的情报的……但现在看来，只能再等一等了……虽然新生考核里是没那么容易遇到同班同学的，但言希的两个队友都是六班的，这不好说啊……而且，现在遇不到，以后的排位赛大概率会遇上，早做准备比较好……李诗棠默默地看着言希的背影，脑子不自主地蹦出了很多想法，但大多都和套出言希嘴里的情报有关，让她都有点无地自容了。 因为室友和自己不在同一个队伍里，就时时想着套人家队伍的情报，这算什么心理？李诗棠给自己啐了口唾沫，可又不得不承认，楚清风和言希大概率是强敌，面对这种队伍，自身的硬实力当然是关键，可要是有足够的情报和对策，那就是雪中送炭，锦上添花。周勇队就是个不能再准确的例子了。 只能希望永远不要遇上了……虽然我是很想和叶晨碰一碰，但更不想和言希战斗……李诗棠舒了口气，翻身上床，进入了冥想状态。 …… 一个中午过去，下午等待着众多新生的又是两场紧张刺激的考核。当然，对于李诗棠来说，这两场战斗就没有什么悬念了。兴许是温蒂队伍前三场战斗表现出的实力太过惊人，后面这两支队伍都或多或少地消极怠战了，不是没过两招便主动认输，就是撞到两位进攻手怀里吃她们几招，然后躺地上装死，直接不干了。面对这种对手，温何二人眼里的鄙夷之色都快溢出来了，可她们也不是单纯的暴力之徒，对手倒地就倒地吧，反正自己也打赢了，就随他们去了。 全程不用动手，站在大后方充当背景板的李诗棠更是闲的不能再闲了，她甚至还有闲心观察到，有那么几位对手在被何璐一刀柄打倒时，脸上出现了意味不明的微笑。 对此，一向直性子的温蒂队长评价道：脸都不要了。 李诗棠对此也只能汗颜。 不多时，下午的十场战斗也已全部完成，监考老师金香望了眼手中的名单，宣布道： “同学们，第二天的考核到这里就全部结束，大家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明天你们会被打乱分到新的区域，而每支队伍都会有五场战斗，要回去好好准备。” “我要提示的就这么多。对了，因为我们区域内有一支全胜的队伍，这支队伍会作为本区域的种子队，继续留在第十三区。” 金香接着念出了这支队伍的成员名单：“温蒂、何璐、李诗棠，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了。”三个女孩齐声应道。 “好，解散。”金香想要早点下班的心思估计不比李诗棠要少，因此很快就宣布解散了。 得益于此，十三区又是下午最早解散的几个区域之一。三个姑娘走出考核区时，都没见到什么人。 温蒂突然戳了戳李诗棠的肩膀：“你看到没有？” 李诗棠摇摇头：“没有。” 这段对话听上去没头没尾的，但其实是下午考核刚开始时温蒂聊起的话题的延续：“今天下午新闻社还会来偷拍吗？” 不管怎么说，考核时矮墙上突然出现一个举着照相机的人，这件事情还是相当惊悚的。刚好下午这两场战斗都不是太难，李诗棠没有出手，看着也挺闲的，于是温蒂就来问她有没有看到站在挡板上偷拍的黑衣前辈了。 “没有？完了，难道他们还会隐身？跟鬼一样的？”温蒂脸色严肃地猜测道。 “就算是新闻社，也不能时刻都盯着全部考场吧，”何璐望着天空说道，“除非，他们有某种能在天空上监控所有考场的魂导器，比如‘神之眼’*什么的？” 就算是原着主角的灵眸，很可能也办不到……再说了，谁会拿灵眸干这个啊……李诗棠在心里嘀咕着，也跟着说道：“上午已经有两轮比赛了，他们想搜集什么资料不早就在上午搜集完了吗？这会儿估计在快马加鞭地制作明天的校报呢。” “但是，没有任何一位新闻社的前辈说过明天还会有关于新生考核的校报哦？”何璐嘴角微勾，一语点破道：“在已经卖出了大量初期情报的情况下，新闻社如果继续公开那些厉害人物的情报，就算不被新生们抵制，也会被老师们阻止的吧？” 李诗棠想了想道：“也对，那就是今天这一期校报的情报已经足够详细，再办下去，倒有点像狗尾续貂了，反响可能不会太好。” 得益于穿越前的工作，她对新闻业也算有一定了解，知道这个行业的基本运行情况，因此现在才敢下定论。 “有点道理。”被李诗棠和何璐这么一说，温蒂也有点反应过来了，但她随后对李诗棠说道，“可你今早用了那招‘糖浆子弹’不是吗？如果这条情报被公开，我们就算少了一张底牌。我是担心这一点。” 不错，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李诗棠思索着道：“不一定会被登报吧。而且，就算他们知道我会发射糖浆，难道还会专门分出一个进攻手来针对我一个食物系吗？在你们两个都已经这么棘手的前提下？如果能帮你们分担火力，我也挺乐意的。” 温蒂哼了一声，敲了下李诗棠的脑壳：“你就吹吧，还分担火力，别人打过来你别吓到逃跑就不错了！” “糖糖，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何璐的眉眼也严肃了一点，“你的那两个自创魂技都没有足够的防御能力，如果真的遭到对面魂师攻击，可是没有丝毫招架之力的，不知道会受什么伤。最好是立刻投降。” 她又说道：“但是你的魂技是我们唯一的控场手段了。而且，一般情况下我可以以一敌二，但有时候也需要你的辅助。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我或者温蒂以你为轴心行动，这样不管你出了什么事，都能第一时间反应了。” 听了她这番直白的话语，李诗棠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又听得温蒂在旁边补了一句： “但根本上，还是得先解决你这家伙手无缚鸡之力的问题！” “你今晚赶着修炼吗？我教你一点基本的防身术吧，或者咱们练练你的逃跑速度？” ……我不要！！李诗棠在心里发出了拒绝的尖叫。 第八十四章 同室操戈(上) 晚上八点，李诗棠手脚发虚地推开了四零四号宿舍的大门。 吃过晚饭后，她便被温蒂以一种没得商量的架势拖到了小树林里，美其名曰：“锻炼身子骨”。 然后她就被温蒂用各种姿势抱摔了二十多次。 要不是李诗棠觉得不怎么疼，这大概也算是校园暴力了。 面对李诗棠“哪有正规的体术训练是这样的？”问题，温蒂很自然地回答道： “当然不是正规的了，这是针对你那压根就没有基础的身手的特训。” “我刚才摔你的这几下，其实根本没用多少力气，是抓住了人体的关节弱点和重心不稳的时机才能实现的，换句话说，只要你抓住了重点，你也能摔出来，然后锁住对手。” “当然了，这招对远程攻击是没用的，对冲过来的力量型选手也没啥用，但是万一有那么几个敏攻系或者辅助系的脑残想拿你试试手呢？这说不好的，对吧？到时候你就用这几招治治他，只要体型差距不是太大——唔，以你的力气，狐狸女这个级别的还是搞得定的，你要是学会了，可以让她来给你练练手。” “所以你记住有哪些关节是被我擒住了的没？” 李诗棠当时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虽然她被摔到地上的手法各不相同，但过程都是相似的，都是手脚被制住，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人就已经在地上瞪着天空了。 于是她摇了摇头。 这个摇头的后果，就是温蒂反复地把她摔来摔去，摔到了晚上八点钟。摔得李诗棠几乎成了小泥人，摔得小树林的泥土似乎都被翻过了几遍，一直到李诗棠勉强记住了其中几招用到的关节，温蒂才把她放走。 如果要问温蒂，为什么她不直接把要用到的关节和技巧告诉李诗棠，她的回答就会是： “嘴皮子上磨上几百遍，也不如被摔上几次经验来得多！” 而且要论实际情况，温蒂也不是一直在摔李诗棠的，她还给了李诗棠实践的机会，包括让自己和何璐当活靶子。可李诗棠根本挪不动温蒂，更别提摔了；何璐倒是挺配合的，李诗棠那手一伸出去，人都还没碰到，她便仰面倒地了，任谁都看得出来她那稀烂的演技，气得温蒂差点就要往她漂亮的脸踩上两脚。 最后何璐还是给李诗棠正儿八经地摔了几下的，在这之后，她们得出的结论就是： 在敏攻系魂师快速冲刺时，李诗棠确实有可能抓住这个重心不稳的间隙，摔他一下，并借此来个锁技，起到一个活体控制系魂技的作用。当然，一切的前提都是，她能在目标释放魂技前就动手，而且能抓住处于高速移动中的敏攻系魂师。 说来轻松，做起来难啊……虽然核心只有三个字，“快”“准”“狠”……还要灵活应对……李诗棠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看向宿舍内部，却没有见到预料中的言希。 按道理说，言希应该一早就回来修炼了……这是回来得比我还要晚啊……她嘀咕着环顾宿舍内部，又看到了言希盆子里换下来的校服。 这说明言希至少回来过一次，换了衣服后就又离开了。 这么晚还出去干什么……难道是为了给叶晨特训吗……李诗棠半是调侃半是自嘲地想道，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洗漱用品，就抱着自己的盆子去洗澡了。 结果她洗完澡回来，打开门，宿舍里仍是空无一人。 李诗棠擦着头发水珠的手顿了下。 言希作为一个两环的力量系，只要不去特地惹事，应该遇不到什么麻烦……说到麻烦，难道是和她同队的楚清风和叶晨出事了吗……看她连校服都没洗的样子，似乎走的特别急……可史莱克学院太大了，就算我现在出去找，也大概率找不到人……短短几秒间，李诗棠想了很多，还想去找宿管说明问题。 这不能算多此一举，因为新生守则上规定，学生要在特定时间内归宿，超时是要扣个人分的。虽然现在还没到规定时限，但事关找到夜不归宿的室友，李诗棠目前也只能想到寻求宿管的帮助。 她承认自己是有点想多了，可现实里意外的发生通常都是没有前兆的，又或者说，那前兆小得能让人直接忽视。八年前她的父亲李寞才就因此吃了次亏，那次“意外”让李诗棠差点死于非命，所以直到现在，她对这种“日常中的不寻常”还格外地重视，算是劫后余生的潜意识了。 一边想着，李诗棠就转过身去，准备下楼找宿管，可她这一转身，就看见对面走廊的矮墙爬上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颇感意外地开口道： “言希？” 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顿住了，紧跟着眼睛里射出两道亮光： “诗棠？” “这么晚了，你还杵在门口干嘛呢？” “我以为你在学校里失踪了，正要找宿管报告。”李诗棠被夜枭这双发亮的眸子照得眯起了眼睛，“你今晚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嘘——小声点！”一听这话，言希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手脚麻利地翻进宿舍走廊，把李诗棠往宿舍里推，“先进去再说，进去再说！” 一边推，她一边嘴里还嘀咕着：“这次真的太险了，差点迟到，我都是踩着点飞回来的，可千万不能被发现了……” “你到底去哪了？”李诗棠由着她走进宿舍，表情越发狐疑了。 言希用身子关上门，长长地舒了口气：“说来话长。” 她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轻声道：“你大概已经猜到了，楚清风、我，还有叶晨，我们这个团队的配置，是不符合考核的要求的。算是违规队伍。” 李诗棠点了点头。校报上推测楚清风应该是强攻系，而言希填的魂师倾向是力量系，而强攻系魂师和力量系魂师是不能在一个队伍里的，这是考核的规矩。 言希苦笑道，“说实话，这队伍能存在这么久，好像还多亏了我的武魂是夜枭，在领导们眼里，还只是敏捷型的武魂，再加上出风头的从来只有楚清风一个，所以不大受重视。” “可今天下午——我不是让楚清风给我出手的机会了吗，所以我上去打了一场，结果今晚上就被教导主任传唤了。” “教导主任怎么说？”李诗棠跟着问道。 言希抵着下巴，似在回忆着什么：“那个杜主任说，我们这个队伍都把前五场打完了，他也不好把我们拆开了，但是后五场考核的难度要加大。” “明天那后五场考核，我们的对手将是随机抽选出来的五支种子队，只要胜场在四场以下，后边的排位赛就没我们的份了。” “听着就很离谱，对吧？我听说所谓的种子队伍可都是拿到了全胜战绩的存在，也许就是校报上记载的那些魂尊队伍……唉，打不打排位赛对我来说其实无所谓啦，就是楚清风好像已经完全被勾起兴趣了，还要我明天拿出暴打叶晨的劲头……” ……和种子队打？呵，呵……听到这里，李诗棠扯了扯嘴角，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我们就是种子队。” “啊？”言希呆住了，像没听懂这句话一样，“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温蒂、何璐，还有我，我们这支队伍是种子队。”李诗棠勾出了个有点凄惨的笑容，“而言希你刚才说，你们明天五场的对手，全是种子队。” “——我们两支队伍，明天可能会在考场上遇到。” 第八十五章 同室操戈(下) “也不是一定会遇到吧？”言希连忙找补，“有那么多考核区域呢，从这些区域的种子队挑出五支的话，就像严老师随机抽五个人上黑板做数学题一样，几率不会太大的。” “你刚才也说了，种子队是取得了全胜战绩的存在，所以一个区域里未必能有一支种子队，这也很好理解吧？”李诗棠叹了口气，“但只要是种子队，就必然有全胜战绩。全胜战绩的队伍又能有多少？” 言希这回似乎是听懂了，她移开视线，有些艰难地开口道：“虽然我也有想过可能会和你在考场上遇到，但没想到是这么早。” “最早的话是明天。”李诗棠补充道。她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史莱克的匹配机制，别让室友相残这种狗血戏码在明天的考场上上演了。 但在这时，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言希眼睛里闪过的一丝犹豫，这种眼神在她当初面对叶晨的时候也出现过。背后是什么样的心理，李诗棠大概也清楚。 于是她开口道：“先说好，就算我们真的遇上了，我想温蒂和何璐她们两个不会手下留情，如果我能战斗的话，我也是不会放水的。” “所以，你也只要把我们当成考场上的对手就好了，不用有心理负担。” 言希对上了李诗棠的眼睛，声音似乎轻松了一些：“你说得对，我又自作多情了。” “不想和朋友战斗不是很正常的心理吗？”李诗棠耸了耸肩，“只要做好心理准备就行了，在考场上全力以赴也是对朋友的尊重啊。” 言希的嘴角上扬了一点：“说的不错，谁教你的？” “我自己总结的。”李诗棠眼眸微转，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当然，要是你能给我透露一点情报，就更好了……” 言希露出了“我就知道”的眼神：“但我们明天未必会遇到吧？” “这个不好说的嘛，要是遇上了呢？”李诗棠胡扯得头头是道，“你看，我那两个自创魂技，你都已经知道了吧？我们队伍的两张大底牌都已经落在你手里了，不给我点情报，说不过去的，对不对？” “可相对的，我也不了解温蒂和何璐的武魂性质啊。”言希平时只是懒得动脑，可并不蠢，因此很快就察觉到了李诗棠的逻辑漏洞，“如果你真要等价交换，那也只能得到我们队辅助系的情报了。” “原来叶晨是辅助系？”李诗棠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 ……言希愣住了，盯着一脸计谋得逞的室友，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半晌，她才无奈地扶住了额头：“真是败给你了。” “好吧，我说就是了。” …… 新生考核第三天，第十三区考场。 负责监考的中级教师金香今天也一大早地来到了所属的考场，手里依旧拿着一个塞满纸张的文件夹。 她今天没有昨天那样行色匆匆，究其原因还是没像昨天一样睡过头，用了一整夜来处理文件，为了应付外院院长的突如其来的奇思妙想。 说到底，将本来依旧分好固定区域的所有学生团队全部打乱，让他们每一场都到不同的区域战斗，就为了给一支种子队伍的流动挑战让路，这种想法完全就是胡来！ 竟然还是临时起意……折腾人也不带这样的……金香扶了扶整晚都没怎么动过的脖子，再次在心里狠狠谴责了几句自己的上司，就因为他们这一句轻飘飘的决定，害得自己的工作翻了几番。 见自己区域内的队伍来得已经差不多了，金香拿出计时魂导器来确认了一下时间，而后高声道： “同学们，今天考核的规则有所变动。” “除了种子队伍外，所有团队的考核场地都不再固定，在战斗结束后，我会宣布哪些团队去其他区域，哪些团队能留下来，所以你们不必担心找不到自己的考场在哪。” “今天上午，咱们一共要完成三轮战斗，所以就不浪费时间了，现在就开始吧。” “第十三区第一轮第一场，新生二班：周勇，白晶，杨帆，对战新生四班：王涛，何洁，凯诺；两支队伍各自准备！” …… 考核区第三十三区。 “嗨，没劲！”楚清风踹了一脚已经倒下的对手，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我还以为所谓的种子队有多强！” “够了，我们已经赢了。”言希皱了皱眉，收起翅膀，“去下一场吧。” 他们这场的对手是同样由三位两环魂师组成的种子队伍，实力不弱，从场地的遍地血迹就能看出，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恶战。但奇怪的是，包括倒下的对手们在内，考场上的学生们看上去都没什么伤痕，和那满地的狼藉对比鲜明。 楚清风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用一种灿烂至极的笑容问道：“老师，我们下一场是去哪里，和谁打啊？” 三十三区的那位监考老师是个看起来很温和的中年人，闻言推了推眼镜道：“第十三区，温蒂队。” 听到这个名字，言希的瞳孔霎时缩小了。但楚清风却咧开了嘴角，搭配上他那副凶恶的五官，就像终于遇到猎物的野兽，危险得很。 “你说过她们很有意思，言希。”他回过头道，“希望不会让我失望！” “先等等，我有话要跟你们说。”言希叫住他，“我知道一些关于她们的情报……” 她跑上去，跟在楚清风的旁边，也因此没有看到，在她的背后，叶晨俊秀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阴翳。 而那位三十三区的监考老师目送着这三人组远去，颇感苦恼地摇了摇头。 “来三位同学，先把场上这昏迷的三个人抬下去吧。” “不用送医务室了，反正他们没受伤。” “下一组，准备。” …… 考核区第十三区。 一听到下一场的对手就是楚清风队，李诗棠就皱起了一张苦瓜脸，刚刚打赢一场战斗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 我讨厌史莱克的匹配机制……第二场战斗就是室友互殴，这种桥段真狗血，真庸俗……她无声埋怨道，却因为知识储备不够丰富，就算只是在心里暗骂，也骂不出什么脏句。 更何况，在昨晚打听到了叶晨的情报后，她已经没有一点儿要暴揍对方的心思了。不是她不想，而是大概率做不到，因此只能暂时放弃这个想法。 温蒂则是一脸惊奇地转向了李诗棠：“靠，你今早是不是才说了翅膀女可能跟我们对上来着？” “你会预言？” “我倒宁可我不会。”李诗棠苦哈哈地笑道，只觉得自己一大早就把消息共享给队友的做法很是高明。若非如此，她们此时定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给吓到了。 “趁现在来商定一下对策吧。”何璐倒是很平静地便接受了要和同班同学战斗的这一事实，“糖糖，你早上说过，你昨晚从言希那里得到了关于他们队伍的情报？” “只是关于叶晨一个人的。”李诗棠直言道，“我用言希知道的那两个自创魂技做交换，打听到了叶晨的情报。” “你把你自己的魂技交出去了？”温蒂咧了咧嘴角，“得，那他们估计会对你有所防范，可别轻举妄动，当心撞他们枪口上。” 温蒂曾说过李诗棠那两个自创魂技是她们队伍的王牌，她这话是认真的；然而此时李诗棠却说自己用队伍的王牌只换来了对面一个人的情报，温蒂倒也没什么生气的样子，反而很认真地拿出了随身的笔记本。 “我知道。” 李诗棠有想过言希不会和队友分享情报的可能，但她昨晚才让言希全力以赴，要是这时还怀着侥幸心理，反而是轻视自己的室友了；于是她直接说道：“我就直说了，叶晨是他们队伍唯一的辅助系魂师，其武魂是……” 她浅浅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又想起了昨晚听到这武魂时，脑内那快要把自己天灵盖掀翻的尖叫。但她此时的语气已经镇定了许多： “——治疗系武魂的巅峰，九心海棠。” 第八十六章 斗士与夜枭(上) “第十三区第二轮第二场，新生七班楚清风、叶晨、言希，对战新生三班温蒂、何璐、李诗棠，双方队伍准备！” 金香那响亮的声音盘旋在考场上空，只见考场两端分别走上来了一支队伍。 一端队伍，由一个黑发黑眼，扎着大麻花辫的女孩牵头，她面容白净，五官清秀，却有种浑然天成的凛冽之气；另一端队伍起头的则是个白发蓝眼的凶恶少年，瞧那下巴快要顶到天上的架势，跟史莱克城内游荡的小混混有七八分相似，看到对面的三个女孩，嘴里还颇为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诗棠似乎看见了温蒂衣袖下猛然攥紧的拳头，听见了温蒂嘴里的“咯咯”的磨齿声。 言希就站在楚清风身边，在队长吹口哨时，她转过头，隐蔽地叹了口气。不过她看上去倒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样子，这让李诗棠松了口气。 这一场战斗李诗棠其实在脑内演练过很多遍了，对面有着号称能够一挑三的楚清风、能够飞行，力速兼备的言希、还有最为棘手的，能够完全治愈队友伤势的“九心海棠”叶晨，可以说，这最后一位治疗系直接拉高了整场战斗的难度！如果真的放任这个治疗系不管，那么她们胜算不大。 无论把对手打到什么程度，只要有叶晨在，就相当于无伤……话虽如此，李诗棠也没真正见过九心海棠魂师，所有知识都只来源于原着的解释，她不确定在现在这个世界里，原着里“能治愈一切”的九心海棠是什么样子的。 好在，她们不是完全没有优势的。如果说对面带的是最强奶妈，那么温蒂这边带的就是最强蓝瓶——李诗棠那棒棒糖补充魂力的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只要分量足，温何二人就可以完全不顾忌魂力的损耗，尽情地使用那些高爆发的魂技。 当然，仅凭这一点，还不足以打败楚清风他们。三个女孩刚才商量出的战术仅是到“待会儿每个人要做什么”的程度；毕竟战术是死的，人是活的，战斗里会发生什么都不好说，如果计划得太详尽，反而适得其反。李诗棠也能从两位进攻手难得的谨慎里看出来，想要赢下这场仗，真的不简单。 “双方准备——” 金香的声音打断了李诗棠的思绪，包括她在内，场上六个人的神经顿时紧绷，包括站位靠后的两位辅助系。空气里弥漫着一阵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比赛开始！” 在这一刻，楚清风的身型瞬间涨大了几分，他的尾椎骨附近出现了一条拖地的、没有鳞片的粗大鱼尾，背脊处的校服缺口更是凸起了形似鱼类的背鳍，这让他看上去就像一头人形的海魂兽。楚清风左脚再一踏地，脚下魂环忽现，双臂跟着便生出了鱼鳍状的冰刀，他的嘴巴咧开夸张的弧度，朝着温蒂疾跑了过去。 站在他身边的言希也亮出了自己的两个魂环，还有那双足以覆盖全身的巨大羽翼。这过于显眼的翅膀让她一下便取代楚清风，成了全场的焦点。言希双翼往下一拍，整个人腾空而起，让金香都不由得暗暗心惊。 身为老师的她，自然是明白这翅膀是某种高级武魂的证明。 新生考核对飞行类魂师的飞行高度做了标准：最高不得超过三米。因此言希在升空后便没再接着攀高，而是收拢翅膀，呈俯冲状冲向了温蒂，那姿态跟魂兽夜枭掠食一模一样，带着一击必中的自信。 她和楚清风的目标都是温蒂，这也是他们队伍先前商量好的计划：先解决最强的，剩下的都好说。 这不是说何璐就没有威胁了，但比起校报大肆宣传的何璐，楚清风的重心明显要更倾向于温蒂——这来源于他那准确到可怕的直觉。而言希对温蒂的实力也心里有数，此时作为对手，更是不会怠慢。 比起考核一开始就全面展开攻势的楚清风和言希，温蒂和何璐这两位进攻手在放出武魂后却只是留在原地，有点消极怠工的意思。 但其实，李诗棠从考核开始的那一刻起便已制作了一大堆棒棒糖，温何二人虽然没动过位置，可手上却没闲着，两人分别从辅助系手上抓了一大把棒棒糖，一根进嘴，其余别在腰带上，也不怕它们把校服弄脏。 这两个人同时也在紧紧盯着对手的动向。在看出言希和楚清风的目标都是温蒂后，何璐大踏一步，迎上了向她们俯冲而来的言希。 要知道，言希的夜枭可是公认的敏攻系武魂，速度当然不慢，就在温何两人拿糖的这会儿，她就已经伸直双腿，俯冲而下了，那双腿在速度和重力的加持下跟从天而降的长矛差不了多少，要是硬抗，就算是力量系的温蒂估计也吃不消。 可何璐根本没打算防御，她嘴里咬着棒棒糖，沉下一口气，一只手伸向了腰间的斩魄刀。 下一刻，斩魄刀由下向上挥出，无边黑焰冲天而起，如同一道高高竖起的火墙，盖向了俯冲直下的言希！ 言希毕竟和何璐同属三班，对其战斗风格也略有了解，一见这标志性的黑焰，她连忙调整重心，将双翼拍到身前，身侧黄色魂环闪出，那羽翼上的根根羽毛已是覆上了金属般的光泽，在那黑焰欺近时，那双翅膀就已合拢，将言希整个人护住了。 夜枭第一魂技，钢羽！此魂技发动时，可以暂时将言希身上的羽毛强化到金属强度，使其拥有不亚于金属类器武魂的防御力和攻击力！ 轰！黑色的火墙与言希在空中相撞，余焰散尽，只见后者直直坠下，羽翼上残留着黑焰的火星，可却不见分毫损伤，在即将坠地之际，言希再度扇动起翅膀，于半空中灵活地将身子调转了个方向，而后轻巧落地，那动作自然得根本不像受了伤——可按理说，对兽武魂魂师有特攻的黑焰就算不能冲破那双翅膀，也应该能对其造成伤害。 她当然不会受伤，因为这时的叶晨已经放出了他的武魂：他的手上捧着一朵粉白色的海棠花，花叶与枝蔓从他掌中滑落，无风自动，如处子般楚楚动人；一朵花瓣状的光点从中飘出，正好落在了言希的翅膀上，让附在上面的黑焰星子也完全消散。 那正是九心海棠唯一也是最强的魂技：“完全治愈”。 原本称得上杀手锏的黑焰在九心海棠面前似乎不堪一击，可何璐脸上不见半点沮丧，她朝天上的言希上挑出一记后便已收刀回鞘，径直冲向了言希的落地点，言希前脚刚刚着地，她后脚就来到了人家跟前。 言希刚被黑焰烧过一次，虽然伤势是被九心海棠治好了，可痛觉还在，此刻当然不敢大意，一只翅膀伸到身前，欲要挡住何璐的进攻。 下一刻，金铁相击的巨响回荡在场地上空，这次的斩魄刀没有抽出黑焰，雪亮澄澈的刀刃砍在钢铁般的羽翼上，没有砍穿，却依然让那羽翼为之一震，显然力道不小。 言希用一只翅膀挡下这一击，背后的另一只翅膀已是高高抬起。她的魂技“钢羽”依然在有效时间内，翅膀上的每一根羽毛都相当于一片锋利的刀刃，此刻她这只高抬着的翅膀就是一把巨大的锋刃，不亚于任何一位强攻系魂师的攻击手段！ 尽管此时言希的视野被自己的那对翅膀挡的严严实实，可她能从翅膀上传来的压感判断何璐的方位，挡住斩魄刀的这只翅膀则暗中发劲，推开何璐，趁势收回——她此刻的视野算是开阔了，高高抬起的翅刃便对着视野里那醒目的粉色当头斩下！ 何璐这一次的攻击只能算试探，以至于连黑焰都没用出，在发现自己破不开言希的防御后，她就已有退开的打算了，言希一发力，她就打算借着这股力退出去了，可脚上还没退出两步，言希的翅刃便已裹着破风声从天而降。何璐脸色不变，脚步不停，身子一侧，下一秒那巨大的翅刃就从她胸前堪堪划过，只差半个指头的距离，就能削掉何璐的鼻梁骨。 躲掉这一击，何璐连退带跑地离开了翅刃的攻击范围。本来言希的翅膀只能护住她全身，直线攻击的距离不超过两米，她刚才险些被击中，也是因为距离言希太近，现在及时退开了，也没见言希的翅膀突然变长或变大，便收刀回鞘，只是身子仍在退远。 一个背后长翅膀的对手，她的机动力是很可怕的，如果距离不够远，就容易被人欺身而进，何璐的斩魄刀善攻不善防，到时候便只能落到言希的战斗节奏里，被人家带着跑。这在实战中，基本宣告了一方的死期。 一击落空，那头言希倒是没有追击的念头，她收回翅刃，一对翅膀又是向后一拍，身子便再度悬空了。但这次言希的悬空却只有堪堪二十厘米，趁着身子滞空的这一下，她右腿猛的一蹬，两只翅膀伴随着身子的前倾朝后扬起，竟是起到了助推的作用，让言希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了何璐。 何璐的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上，面对力量系魂师的正面攻势，她没有要防御的意思，刀本来就是用来攻击的，谈何防御？ 眨眼间，夜枭距斩魄刀便只剩半尺之遥，无论是言希的翅刃还是何璐的斩魄黑焰都已来到了最佳的攻击距离，但见言希身后魂环再现，羽翼再度镀上了金属光泽，何璐腰间黑芒乍亮，斩魄刀刀锷迸发出了熊熊火焰—— 就在这时，一声闷哼却突然插进了她们的对峙中，让两个人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停了一下。 这声音不大，甚至有点隐隐压着的意思，可在此时的考场上却尤为清晰，更重要的一点是，在场的三个三班人都能认出，这声音是温蒂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李诗棠把视线移向了温蒂那边。 然后，她就看见了飞溅出来的血红色。 第八十七章 斗士与夜枭(下) 把时间稍稍倒回一点。 在何璐对言希使出上挑的黑焰时，温蒂也迎上了朝她径直冲来的楚清风。 双方即将交手之际，楚清风原本狂奔着的身体却猛地一转，将他身后拖着的巨大鱼尾甩向了温蒂。温蒂本来速度就不快，这时也及时刹住身子，站稳脚跟，紧跟着一臂格住了向她甩来的鱼尾残影，但那并不是简单的抬臂格挡，而是举臂一砸，那覆上银之臂的手臂如同沉铁，精准砸在了那条声势骇人的鱼尾上。 啪！银之臂与鱼尾相击的那一刻，空气中爆发出一声爆响，鱼尾被大力甩出的冲劲顿时消散，蔫在了半空中，楚清风的五官扭曲了一下，足以让人想象温蒂那一砸的力道有多大。 温蒂这一臂砸完，没给对手停歇的时间，脚下踏出一大步，两只手却还在胸前端着。楚清风甩出鱼尾时完全将身子转过去了，现在完全背对着温蒂，但温蒂不敢轻举妄动，从楚清风两臂生出的冰刀就能看出，他是擅长近战的强攻系魂师，她对这人的水平还没个底，此时拉近距离，只是为了夺取主动权。 更何况，她从李诗棠嘴里听过这楚清风的武魂可能是什么： “还记得楚清风的自我介绍吗？他说自己是‘阿布拉克城，天魂楚家’。” “这个城市是座天魂北部的军事重镇，而有资格被这么介绍的楚家人，在那里只有一户。” “那就是立址在这个军事重镇的白鲨侯爵府。他们世代传下来的武魂，据说叫做魔魂大白鲨。楚清风也许就是这白鲨楚家的人。” “这种魂兽就算在大海那众多海魂兽中也是霸王级别的，可能还拥有冰属性。如果楚清风身上真的出现了海魂兽的特征，那十有八九是鲨鱼武魂，一定要小心。” 其实温蒂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鲨鱼，直到进了史莱克上学，才学到相关知识，况且李诗棠都如此说，她自然不会小瞧楚清风了。 她才刚上一步，就见得那条巨大的鱼尾在空中迅速转向，收了回去，楚清风在重心不稳、背对敌人的情况下逆向转身，这次与他那张凶恶的脸一同转过来的还有他小臂生出的冰刀。这冰刀看似只是装在手臂上的普通弯刀，攻击距离不过身周短短一圈，可实战中却尤为灵活，不过一个眨眼，它就已随着楚清风的甩臂划到了温蒂的眼前。 温蒂此时还是上前的架势，来不及退后，下意识拿银之臂格挡，冰刀斩过银甲，只听得一阵清脆的“咔咔”声响起，温蒂半步未退，冰刀却被磨掉了不少冰屑，四处飞溅，好似冰蓝的火花。 楚清风的速度快得不像个强攻系，这记冰刀给银之臂抛了个光，下一记冰刀接踵而至，这次同样袭向温蒂没有银甲防护的部位，结果被后者再次防住，又是一下冰屑飞溅，冰刀从银之臂表面划过，却也没有拖慢楚清风的节奏，反而让他的攻速越来越快了。 两条手臂，两把冰刀，在楚清风的挥舞下变成了几十把甚至近百把刀刃，刀影纷杂缭乱，但每一记都是朝着温蒂的肩头，前胸这些没有银甲防护的地方去的，角度毒辣刁钻，将温蒂硬生生地逼成了退守的架势。温蒂的拳速同样不慢，她能接下每一记冰刀，可却无法反攻。 但在逐渐熟悉了楚清风的进攻节奏后，温蒂原本略显慌乱的步伐变得沉稳起来，原先一边倒的战斗局面被拉平，她抓住这宝贵的反攻时机，用出了第一魂技“力量增幅”，将接下来的两记冰刀大力格开，终于让楚清风的胸膛暴露了出来。 温蒂的第二魂环“百连拳”也在这一瞬出现在她的身后，两个魂技的叠加让她嘴里的棒棒糖飞快蒸发，那冒着白光的拳头悍然轰向了楚清风的前胸。 她没妄想用这招能一下干掉楚清风，因为在九心海棠的治疗下，就算是致命伤也能救活（李诗棠说的），但总能让楚清风露出一丝破绽。而只要有这一点破绽，她温蒂就能把楚清风连着打到起不来。 可面对着猛然进攻的温蒂，楚清风笑了出来。温蒂的出拳是惯例的前进一步，此时失去了双臂冰刀遮挡的楚清风被她挤进了一大片空间，躲无可躲，他也没有要躲闪的意思，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 挨下温蒂使用“力量增幅”的一拳是什么概念？身为二环强攻系的祁阳山能被这一拳硬生生打得吃痛——让为战斗而生的战魂师“吃痛”而露出破绽，其威力可想而知！ 砰！人体受到重击时发出的闷声在两人间响起，楚清风受了这一记重拳，身子却还是稳稳地站在原处，他甚至有余力再进一步，伸出手，以一种古怪的姿势迅速拥住了温蒂。 温蒂的下一发拳头本来已经挥到了半路，她脑子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短暂地卡了一刻，可拳速却没有变慢，依然朝着楚清风砸了过去。 下一刻，那高速袭去的拳头却突然失了冲劲，停在了半空中。楚清风的那头白发出现在温蒂的颈侧，他张开自己那副森森白牙，一口咬在了温蒂的脖子上！ 霎时间，大片飞溅出的血花染红了所有人的视野。温蒂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死死压抑住的闷哼，用尽全身力气，踹开了咬住她脖子的楚清风。她随后一边弓起身子，一边下意识捂住脖子上的伤口，捂住不断涌出的温热血液，但血红色已经浸透了她的半边校服，足够的骇人，足够的可怖，足够让所有围观者都睁大眼睛。 金香也不是第一次监考新生考核了，但也没见过这种情况，她刚要紧急喊停战斗，就见一片花瓣般的光点落到了温蒂身上。那光点刚一落下，温蒂不断摇晃着的身子便站定了，她的黑眸里闪出了不可思议，把视线转向了远处的叶晨。 “你发什么疯！”叶晨手里还捧着九心海棠，面露愤愤之色，却不是对着温蒂，而是面向楚清风，“你不知道脖子处就是大动脉吗？你不知道致残对手是犯规的吗？让对手失去战斗能力，不是让对手直接失去生命！” “你差点害死我们，疯子！” 金香有些发愣地看着这一切，最终只能判断为叶晨治愈了对手的致命伤，阻止了一场血案的发生。她看向面色苍白了很多的温蒂，判决道： “新生三班，温蒂，失去战斗能力，出……” “我还能打。”温蒂沉静下来的声音打断了金香。 金香看着她，叹了口气：“这只是一场考核。” “我还能打。”温蒂直勾勾地盯着金香的眼睛，她放下捂住脖子的手，脖子刚被咬出的血洞已经被九心海棠奇迹般的治愈了，“等我被揍到起不来的时候，请您再判我出局了。” 又是一片海棠花瓣落在了楚清风身上，他刚被温蒂揍出来的伤势也恢复了，这个凶残的强攻系脸上毫无悔色，反而笑道：“休息好了吗？能继续了吧？” 温蒂扭过头，黑亮的眸子里倒映出楚清风的身影，似乎还透着血光。 “我要把你的头按进这里。”她跺了跺脚下的地板，咧开嘴角道。 楚清风也露出了森然的笑容，他摆开架势，双臂再次生出了冰刀。 …… 第八十八章 李诗棠的首秀 叶晨看着远处重新厮打在一起的两人，咂了下舌。 下一刻，他的身影突然从原地消失，接着出现在了几米远的空地上。而就在同一时间，一滩金黄色的液体从他原来的位置飞过，如果他躲闪得不及时，想必此时就中招了。 叶晨猛地将头转向了考场的另一边。刚刚被“小插曲”打断的言希与何璐已经再度对上了招，占领制空权的言希在半空中与何璐周旋着，不时突然降下，将钢化的羽翼当作刀刃，斩向地下的何璐，不愧是他的言希，看来要耗死那个何璐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叶晨的嘴角不禁微微上翘，但下一秒，他的身体再次消失了。又是一道金黄色的液体飞过他原先所在的位置，叶晨以这种诡异的方式躲过了又一次的袭击。 当叶晨再次出现时，他已经出现在了离李诗棠只有二十多米的地方，距离刚才的位置又凭空移动了几米，他眼神变得冰冷异常，径直朝着李诗棠跑了过去。 李诗棠对叶晨能瞬移这件事倒是毫不意外，这在言希和她交换的情报之内：叶晨有一块右腿魂骨，其附带的魂技便是极其稀罕的“瞬移”。不过她对叶晨一个辅助系毫不犹豫地近身的行为还是很惊讶的，但想到言希说过叶晨体术不错，而自己这个对手也是同行的辅助系，她就瞬间理解了。 俗话说得好，柿子要挑软的捏，李诗棠在叶晨眼里可能是块软柿子，但她可不把叶晨当软柿子，对付叶晨本来就是她应做的任务。 这也是李诗棠入学三个月，转生十二年以来第一次要和对手面对面的单挑，说句实在的，她现在手脚都在发抖。 李诗棠深吸一口气，默念了句魂咒，朝叶晨扔了块巴掌大小的蜂窝蛋糕。那蛋糕早已被注入魂力，在被抛出去的那一瞬间，它便膨胀成了一堵不规则的，与叶晨等高的巨大蛋糕墙，牢牢树在了李诗棠与叶晨之间。 此招一出，让场下观战的新生们和金香同时目瞪口呆了。 他们可没听说过一个食物系能直接造出这么巨大的掩体！而且，在生成这堵蛋糕墙时，他们没见到李诗棠身边有魂环出现！ 难道是自创魂技……金香咬着下唇如此想道。 这堵蛋糕墙虽然巨大，可在拥有瞬移魂技的叶晨眼中却形同虚设，他冷哼一声，右脚一点地，就轻松地穿了过去。 说来也怪，他本可以站在大后方安稳地治疗，就算有李诗棠的偷袭，也可以用瞬移魂技轻松躲开，可他此时却选择了最不像辅助系做法的迎击，这其中除了有对自己体术的自信，肯定也有不小的，针对个人的怨念。 刚一闪进这堵蛋糕墙，叶晨便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言希说过李诗棠有两个自创魂技，一个是放出糖浆，一个是生成蛋糕墙，这两个情报如今都被印证了，他也是担心李诗棠在蛋糕墙内设什么陷阱的。叶晨左右看了一圈，地上没有糖浆，也没有遗落的蛋糕碎块，因此他的视线很快就锁定了往蛋糕墙外跑去的李诗棠。 李诗棠毕竟是个辅助系，速度不快，距离有瞬移技能的叶晨更是咫尺之遥，估计是察觉到叶晨跟进来了，李诗棠回头望了下，刚好看见对方右脚点地，身影再度消失。 她突然加快速度，同时马上在脚下丢了块蜂窝蛋糕，也不管它会落到哪里，就接着往外跑。 这样做的后果便是，叶晨刚一显形，就被瞬间膨大的蜂窝蛋糕挡住了去路——他刚才瞬移的目标地点便是李诗棠的前面，但中途出现的障碍物却像是遮挡了他的预定路线一样，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再用一次瞬移，才能穿过这堵巨大的掩体。 他不知道的是，蛋糕墙的另一边，李诗棠正大着胆子盯着他这边，她一边倒退，一边用手扶着身边的蛋糕墙，金眸里不知道藏着什么情绪。 不过一秒钟，叶晨的身子便穿过了蛋糕墙，就在他刚刚显现的那一刻，李诗棠扶在蛋糕墙上的手猛地朝墙拍了一下。 下一刻，蜂窝蛋糕上不规则的孔洞猛然张开，每一个洞口都射出了一滩金黄的糖浆，所有洞口一齐发射，如同万箭齐发，只是箭矢换成了粘稠的糖浆，把叶晨猝不及防地淋了个满身！ 是的，就在李诗棠的手抹过蜂窝蛋糕时，上面的孔洞就已经被她注入了糖浆，这时的一拍不过是让孔洞们舒展开来了而已，就像填充了箭矢的箭匣子。这还是她在考前突发奇想的用法，经过实战检验，确实可行。 叶晨作为一宗少主，哪里有过这种体验？他本来心里就积压着怨气，这时候怒气也被彻底点燃，面容狰狞地朝李诗棠冲了过去，同时嘴里泄愤般地喊了一句： “只会偷袭的下贱东西！” 叶晨练过体术，那奔跑速度不知比李诗棠快了多少，他不再贸然瞬移，因为那样肯定又会撞上突然出现的蜂窝蛋糕，亲眼见到对方抛出掩体后再瞬移是更好的选择；可李诗棠只是快步后退着，手掌不断地拍击着身旁的蛋糕墙，不断有糖浆淋在叶晨身上，脚下，路上，这让他跑得愈发艰难，只觉得自己走在泥泞上，一旦停下，就会动弹不得。 叶晨本可以使用瞬移，直接穿过旁边那堵蛋糕墙，离开这是非之地，可他那扭曲的胜负欲却让他再次把瞬移用在了接近李诗棠上。右脚一点，他的身形在那一大堆金色糖浆里消失了，再次出现时，他单脚站在李诗棠跟前，左腿高高抬起，借着身高优势踢向了对方的脖子。 其实叶晨的这一腿本来是要踢向可能会出现的蛋糕墙，但眼见着这下能直接踢中李诗棠，他便没有任何要收脚的打算了。 可很快，叶晨便要为他这个决定后悔了。这横扫过来的一腿裹挟着凌厉劲风，但李诗棠却毫无退缩之意，这闪现的一腿刚一出现，她便已伸手抓住了叶晨的脚踝，将其扣在自己肩头，紧跟着握紧拳头，一拳砸了下去。 不要以为一个刚学摔技一天不到的门外汉接不住练家子的一腿，李诗棠只是没练过招式，又不是真的弱不禁风，饭堂能增强体质的高级菜肴她吃了三个月，严崇和温蒂标准下的地狱训练她坚持了三个月，真要论体质，也只是比叶晨略逊几分罢了。这时的她抓住对方脚踝，另一只拳头迅速下砸，但这砸的地方可不是随便的。 能打出这一拳，李诗棠也是从各种方面上豁了出去。她没有要害得叶晨断子绝孙的意思，仅仅是因为昨晚她记住的几招摔技里刚好有应对这一情况的套路，此时不用，还待何时？ 她这拳头比起温蒂来说可是朴实了，可造成的伤害却绝对不小。下一秒，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便窜上了考场上空。趁着叶晨还没治疗自己，李诗棠连忙转过身体，左腿大踏一步，穿过叶晨胯下，别住他的右腿，双手抓着他的左腿横向一拉，叶晨整个人便失去了平衡，这时的李诗棠又是向前一步，一只手抓过叶晨领子，将他往地上猛的一摔！ 哗！叶晨的倒地溅起了不少糖浆，不等他用出武魂，李诗棠便坐上了他的后背，压着他的尾脊骨，两条腿从外侧绕过他的腿，一只手肘压住他的后背，另一只揪住了他的头发。 “你、你、你不知廉耻！”直到被压倒在地，叶晨都还没从刚才的沉重一击里回过神来，他像失了理智一样破口大骂道：“你怎么有脸干这种事！无耻的贱女人！卑鄙！下流！放荡！” “你还敢坐在我身上？！一个糖武魂，低贱的废武魂，竟然敢坐在我的身上？快滚下去！” 李诗棠听着这些脏话，无动于衷，她只觉得比起温蒂的来说，叶晨的级别还是太低了。 把叶晨锁到这份上，她的任务已经成功了大半，接下来只要相信温蒂和何璐能将各自的对手打败便好。 她最开始设下的蛋糕墙是为了把叶晨诱引到自己的场地中，而在此之后，她也不断地在扔下蜂窝蛋糕，延长自己的这堵墙，这不仅是为了能让叶晨充分地淋到“糖浆浴”，还是为了能让他们在相对隔绝的环境决斗。只要蛋糕墙不被破坏，叶晨也就无法给队友施加治疗，这才是李诗棠的真实目的。 说到底，她的任务从一开始只有一个，拖住叶晨，不让他治疗队友，而温何二人的任务就是，解放所有招数，尽最大努力打败楚言两人。 但，如果不一直转移叶晨的注意力的话，我的任务说不定会被他察觉到……李诗棠想了想，凑近了一直骂骂咧咧的叶晨。她随即开口道： “你这么讨厌我的原因，是因为言希和我的关系太好了吗？” 第八十九章 不负所托 “哈……？”叶晨停下了谩骂，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李诗棠。 “哦，原来不是啊。”李诗棠了然似的点点头，“我还以为你真的会因为发小和其他女生走太近就嫉妒呢，原来是我错怪了，对不起啊，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在说什么……”叶晨的眼皮抽搐了一下，显然没意料到李诗棠的出牌。 “我是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嫉妒发小的同性朋友呢？”李诗棠露出了日常的灿烂笑容，只不过这次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是奇怪，“想来也是，女孩子和女孩子玩的好是很正常的嘛，而且无关性别因素，性格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哦，性格不适合的话就算强扭在一起也没用啊，言希最近对你真心实意地笑过多少次呢？” “啊，叶小少爷，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说，还是嫉妒吗？” 李诗棠的笑容越发灿烂。 “这表情真不错啊，我一直都想看看来着……” “——我杀了你！”叶晨脑门处青筋暴起，他下意识就要撑起身子，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下不知何时已布上了一层厚实的，接近凝固的糖浆。这层糖浆已经禁锢住了他的手和脚，将他牢牢固定在了地面上。 在和叶晨“闲聊”的时候，李诗棠当然也不会闲着，叶晨身下本来就有不少糖浆，她要做的就是催化这些糖浆，让它们凝固，形成真正的监笼，把叶晨锁在原地。 看你们的了……李诗棠忍住了把蜂窝蛋糕塞到叶晨嘴里的冲动，抬头望向自己那堵隔绝外界的蛋糕墙。 …… 从那堵一人高的蛋糕墙出现开始，温何两人就知道，反攻的机会来了。 有了李诗棠拖住叶晨，言希和楚清风就算再强，也不过是两个普通的强大魂师而已，但她们可不一样，她们还有李诗棠那补充魂力的棒棒糖，哪怕李诗棠不在场，也能享受到她的援助。 原先在空中游走的言希一见到那堵蛋糕墙生成，心里便暗叫不妙，背后两只羽翼一扇，就要略过何璐，直接冲向那堵蛋糕墙。 何璐哪里会放她走，刚才与言希的周旋并没有耗费她太多体力，此时她把嘴里的空糖棍一吐，右手给自己换上新的棒棒糖，左手已是顶开了斩魄刀的刀锷。 她刻意等到言希从她上方掠过的那一刻，抽出了斩魄刀。 轰！几米高的黑色火柱腾空而起，盖向了正好背对着自己的言希！ 言希听到这熟悉的声响，翅膀在空中转了个向，赶在黑焰袭来前合拢，护住了自己的身躯。那双翅膀很快就镀上了一层金属般的光泽，即使被径直袭来的黑焰所灼烧，也不见有什么伤痕。 可这一次，黑焰终究是烧到了她的羽毛。言希从半空迫降，身后的羽翼燃烧着妖异的黑焰，落地的姿态也狼狈了许多。 她的钢羽能挡住斩魄刀的重击，可那黑焰却是能沾在她的羽翼上，对她持续造成伤害的。没了叶晨的治疗，言希知道自己只能速战速决，她强忍着被黑焰灼烧的疼痛，身后羽翼一扇，再度让自己滞空了。 何璐也不是干站在原地的，她此时绕着言希绕起了圈子，步伐飘忽不定，像是在前进，可同时也在不断变化着自己的位置，不让言希锁定自己。 言希也一直警惕着何璐的偷袭，她在等何璐出手，何璐也在防备她的俯冲，两个人这般诡异的平静持续了十来秒，与旁边两个近战型魂师的激烈对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突然地，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打破了这段平静： “啊——！” 这是叶晨的声音！言希眼中出现的这一瞬恍惚被何璐捕捉到了，后者压低身子，抬脚冲刺，也就言希一个晃神的功夫，那妖异炽烈的黑焰已是来到了她的眼前。言希的制空优势再次被这下劈的一刀打断了，但所幸，她本来也没升多高，钢羽合拢防御，脚尖跟着落地，言希的翅膀再次硬抗了一记黑焰，可这一次，无论是斩魄刀的刀势，还是黑焰的灼热，都绝对是她挨过的最重的一击！ 先前黑焰灼烧的痛苦还在，旧伤添新伤，言希只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在燃烧，她刚要用钢翅反击，就感觉到又一把斩魄刀斩在了她的翅膀上，黑焰灼烧的痛感更加剧烈了。 因为视野全被翅膀所遮挡，所以言希看不到，此时何璐的手上多出了另外一把较短的“斩魄刀”，长刀一记劈完，短刀紧随其后。这两把斩魄刀上都附着黑焰，于空中划下了燃烧着的黑线，正是这两刀让沾在言希翅膀上的黑焰飞腾了起来，言希的防御在这一刻再也无法维持，两只羽翼一下打开，产生的风压让汹涌的黑焰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下一秒，她就看到了一个举着刀的粉色的女孩。 何璐根本不畏那锋利如刀刃的羽毛，她强硬挤进了言希翅膀内的空间，双手举着斩魄刀，朝着言希的胸口刺了过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言希空手握住了斩魄刀的刀刃，阻止了它的突进，可那冰凉刺骨的痛感却让她忽略了另一把短刀的存在。 只见一丝冰冷的反光从言希脖颈划过，何璐用短刀的刀背抵上了言希的脖子。 四目相对，言希张了张嘴，最终只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 “……我认输。” 考场的另一边，温蒂和楚清风的战斗也愈发地激烈了。 被楚清风啃过一口的温蒂虽然脸色略显苍白，但不管是防守还是反攻都是滴水不漏，无论楚清风的冰刀，尾巴，甚至腿挥向哪里，她都能第一时间察觉，或是抬臂格挡，或是伸腿阻拦，甚至以腕拦截。她动作凌厉，拳风阵阵，却依然给楚清风一种打向泥巴的错觉——无论从哪里进攻，都没有意义。 可即使如此，楚清风的进攻依然没停下来过，不如说，从他咬了温蒂那一口后，他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即使所有攻击都被挡下，他依然不见疲态，那对冰刀在他的挥舞下也越来越快，终于是找到了几个空隙，把温蒂的校服和脸颊划出了几道小口子，那些伤口虽然小，但却不见愈合的迹象，没过多久就让温蒂校服上再多出了几块洇湿的血迹，看上去伤得更重了。 啪！温蒂突然动用“力量增幅”，一把打开了楚清风的冰刀，却不是为了进攻，而是主动退了几步，伸手探向了腰间别着的棒棒糖。 她也是需要恢复的，九心海棠恢复了她的伤口，却依然让她残留着被撕咬的痛觉，加上一直抵挡着楚清风的猛攻，让她的体力也有点跟不上了，这时食用棒棒糖，是为了用魂力补充体力。 可楚清风却看准了这个机会，趁温蒂用一只手拿糖的时候，他双刀并出，一刀横劈，一刀直刺，都朝着温蒂的要害袭去。 温蒂虽然是伸手拿糖了，但也在观察着楚清风动向，她空闲的那只手立刻挡住了劈向自己肋部的冰刀，但面对直刺向自己脖子的一刀，温蒂却只能以侧闪的方式躲开，但她一只手挡住楚清风的横劈，这时候是走不开的，所以只能侧开身子，步子腾挪，整个上身依然在原地不动。 她的应对很是及时，那直刺来的冰刀从她面前堪堪划过，连带着楚清风的手。 是了，那冰刀是长在楚清风的小臂上的，这也就意味着，在冰刀划过去的同时，楚清风的身子也跟着突进了。他的头此刻离温蒂的肩膀不过几厘米的距离，伸伸脖子就能咬到这处要害。 楚清风的背后紧跟着闪现出了他的第二魂环，“锋牙”。技如其名，他的第二魂技是强化自己的牙齿和冰刀的锋利程度的。在这一魂技的加持下，他这一咬足以让温蒂半块肩膀连带手臂完全废掉！ 他知道新生考核中不许致残对手，可叶晨的九心海棠能把一切半死不活的人拉回来，他现在又战意上头，在他眼里，此刻没有比打败温蒂更重要的事了！ “你打得不错，但是我腻了。”楚清风的声音出现在温蒂的耳畔，“结束吧。” 他露出自己的森森白牙，一口咬了下去。 眼见着熟悉的一幕又要来临，而此时九心海棠叶晨又被李诗棠锁在了蛋糕墙里，金香还没来得及喊停战斗，她眼里的楚清风已经一口咬下了。 可她预料中那血花飞溅的景象却并没有出现。 咔，咔，这是两声极其轻微的，什么硬物断掉的声音。在另一边何璐对言希斩出绚烂的两刀时，几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几声脆响。 可它的确是由楚清风发出的，准确来说，是由楚清风的那副利齿发出的。 他整个人如同石化一样的停在了温蒂的肩头，温蒂的动作却依旧利落，她一只手拉过楚清风那只依然伸出的手，另一只迅速绕过楚清风的腋下，一个转体将他摔了出去！ 这是个极其标准的过肩摔！ 楚清风在地上滚了几圈，直到身子停下来，他才像回过神来一样挣扎着起身，而如果这时有人看到他的正脸，就会发现他满嘴都是鲜血，嘴里甚至漏出了几粒牙齿的碎屑。 是的，楚清风刚才的那一咬，咬到的不是温蒂的肩膀，而是她的“银之臂”。就在他牙齿闭合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温蒂的武魂是整副臂甲，而这“整副”的范围，包括了她的肩膀。 而就在他要强行站起时，一片阴影盖了下来。 温蒂一只脚踩在楚清风的背上，俯下身子，脑袋后同时闪出了两个魂环，那分别是加持力量的“力量增幅”和加持拳速的“百连拳”。 下一瞬，银白色的拳头便如倾盆大雨一样尽数倾泻在了楚清风的头上。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连续不断的拳头交织成了一片又一片的拳影，温蒂的手臂在这一刻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模糊的银色影子，拳头唯一的着地点便只有楚清风的头颅，暴雨般的拳击声持续了整整一分钟，可在这六十秒里，这楚清风头下的地砖已经出现了好几道龟裂，他的五官变得模糊难以辨认，白发上沾染着斑驳的血迹，与温蒂身上的大片血红何其相似！ “——够了！”金香高声道，“楚清风失去行动能力，出局！温蒂，停下！” 暴雨般的声音这才止息，温蒂停下手，喘着粗气，嘴里的糖棍也掉在了地上，一共三根，全数耗尽。 她从已经失去知觉的楚清风身上站起，下意识抹了把脸，但感觉不太对劲，所以又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那副银色的拳甲上，已满是血迹。 第八十九章 谈条件 何璐一刀斩开立于场地边缘的蜂窝蛋糕墙，看见了李诗棠和被她压在地上的叶晨。 李诗棠脸上还挂着那种不符合她气质的挑衅笑容呢： “怎么能说是我抢走言希了呢？都怪你自己没看好她，啊不对，她本来也不需要你看着。” 叶晨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果然诱惑了她！” 李诗棠的嘴巴弯得像月牙：“哎呀，男人没本事，就不要怪……” 她没能把致敬肥皂剧的台词说完，就见面前突然投下了一片阴影。李诗棠看见来人，脸上那欠揍的笑容瞬间收敛了：“何璐！” “你们打完啦？” “不是‘我们打完了’，”何璐笑着纠正她，“是‘战斗结束了’。” “顺便一问，你们这是什么姿势？” 李诗棠略显尴尬地打了个哈哈，接着就要从叶晨身上下来，却差点被一下直起身子的叶晨顶翻，幸亏身手灵活，才躲开这一击。 我就该多扇他两巴掌……李诗棠再次以挑衅的笑容迎上了叶晨怨怼的眼神。 “结束了？”站起身来的叶晨盯着何璐问道，“你和言希……谁赢了？” 其实在问出这句话时，他的心里就已经有点猜测了，毕竟何璐看上去除了校服有点脏乱外，并没有明显伤势。可他终究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这边输了。虽然脸上没表现过，他潜意识里还是相当信任自己队友的实力的。 “是我输了。”言希从何璐身后走出来，脚步有些不稳。她挤出一抹微笑，“不，应该说我们输了才对。” 她的羽翼原本被黑焰所灼烧，但在金香宣布胜负后，何璐便帮她把那些黑焰熄灭了，所以她现在得以收起武魂，而不用担心留下隐疾。 可当时何璐“灭火”的方式还是吓了言希一跳的。这姑娘满不在乎地用斩魄刀划开了自己的手指，让她的血液滴在了燃烧着的黑焰上。这性质非凡的黑焰一遇上主人的血液，就像真正的火遇上水，一下子便失了气势，如同被搅碎的雾气那样无形消散了。 仅这一滴血液，便浇灭了爬满言希翅膀的火焰。出身宗门，自诩见多识广的言希根本没见过这种场面，自是大受震撼，看向何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我们……输了？难道楚清风也败了？”叶晨先是不可置信地望着言希，而后把头扭向了考场的另一头。 那里正趴着一具不知死活的躯体，他的头部血肉模糊，一头白发有小半都染上了暗红色，看上去和死了差不多。与那具惨不忍睹的躯体相互映衬的则是站在一旁，浑身浴血的温蒂，活像个刚行凶完的杀手。她的视线扫过来，黑眸里隐隐透着血光，令人不寒而栗。 看到这一幕，李诗棠和叶晨几乎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操……李诗棠心里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涌上，只能用普通话中最为凝练的两个字表达自己的感情。 那个不可一世的楚清风竟然被打成了这样？叶晨的嘴角抽了抽，随后便跑向了楚清风那边。 言希也小声叹了口气，跟上了叶晨的脚步。 接着，粉白色的窈窕花朵再次绽放在了叶晨的掌中，光点凝结的花瓣飘落而出，一瓣接一瓣地落在了楚清风身上。叶晨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楚清风的鼻息，见对方还有命，无形中松了口气。 楚清风的头部主要是遭到重击的骨折、骨裂伤，其他地方就没什么伤口了。也得亏这家伙是兽武魂，皮糙肉厚，所以即便他的头骨已经像碎掉了的西瓜一样稀烂，大脑也没受到致命伤。大脑没事，就还有救。 叶晨专注治疗着楚清风，回过头来，发现言希的掌心竟然还在滴血，便一把拉过她的手，让九心海棠的花瓣也落到了她掌心的伤口上。 这举动虽小，却让在场唯一一位教师金香在心里啧啧称奇。 治疗系魂师的总体数量在所有魂师分类中都是最少的，在百年前那场“魂师体制改革”中，它被并入了辅助系，从此世间再无“治疗系魂师”，只剩下辅助系魂师的“治疗系分支”。得到这个待遇的不仅是治疗系，还有能产生辅助效果的食物系——自那场改革后，食物系不再是魂师分支中的一类，而被归到了“武魂”的一类，拥有食物系武魂的魂师不再被单纯地视为辅助系，而是可以结合自身特点，走出自己的路。 这也是当初西尔维娅对李诗棠说出那句“你可以按自己的意愿选择道路”的依据之一。 可无论何时，治疗系武魂——或者说治疗系魂师都是魂师中的一朵奇葩。通常来说，一位治疗系魂师在同一时间里提供的治疗量——也就是俗称的“生命能量”——是有限的，别看叶晨此时只是给言希做了个小小的治疗，可同时，他还在把半死不活的楚清风拉回来：把一个失去意识，头部几近粉碎性骨折的魂师治好需要多少生命能量？而在全力治疗一个重伤患者的前提下，还要分出思绪来治疗第二个人，这在一般的二环治疗系魂师里，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正如世人普遍认为的那样，治疗系魂师不管武魂强弱，都是可以群体治愈的，但武魂越弱，这一过程就越考验魂师本人对生命能量的操控力，不比食物系的李诗棠去操纵糖浆变形来得简单；但相对的，某些站在顶点的治疗系武魂，从武魂一觉醒的那一刻开始，就能同时治愈多人了。九心海棠无疑是其中的典例，它天生具有的一个性质就是“群体治愈”，哪怕让现在两环的叶晨去同时治愈一支标准的七人队，也不会耗他什么功夫。 金香能有这么深的体悟，是因为她也是一位治疗系魂师。不过，这场战斗最震撼她的，不是温楚两人的生死搏斗，也不是何璐那能舞出黑焰的长刀，而是李诗棠制作的足有一人高，几十米长的蜂窝蛋糕掩体。这淡黄色的一大坨物体现在还矗立在考场边缘，像座简陋的长城。 金香默默记住了这个第二次震撼自己的女孩。 考场的另一边。 看着归来的温蒂，李诗棠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她身上的校服。这件白色打底，绿色做点缀的新生校服上几乎全是大片的暗红色血迹，有温蒂自己的，也有楚清风的，面积大，色块深，几乎把校服都染成了血衣。而在这大片暗红色中，还有一些新晕开的，且面积还在逐渐扩大的血迹，看来是刚留下不久的伤口。 这其实是楚清风在与温蒂的第二轮战斗时划破的“小口子”，不过因为是温蒂主动暴露的破绽，所以那伤处并不算多么的严重——至少和现在的楚清风比起来是如此。 这么想着，李诗棠不由自主地又扫了眼那边足以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的楚清风，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队友身上。 要是下一场战斗开裂了就糟了……李诗棠指了指自己身上和温蒂新伤同样的位置：“这里的伤不要紧吗？” 温蒂原本摆着张“不开口就能吓死个人”的脸，听李诗棠这么一问，她的表情缓和了几分，大咧咧地往那几个口子抹了一下：“嗨，没事，很快就能好。” 可她这一抹，那几道小口子的血却不见停止的迹象，反而流的更欢了一些。 “这不像是能轻易止住的伤，”何璐指出，“会不会是楚清风的冰刀有什么特殊的效果？” 李诗棠也想这么问，但现在的楚清风显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不过——她往叶晨那边瞥了眼：现在这儿不是正有个顶级治疗系吗？ 何璐像是看出了李诗棠的心思：“可你才刚收拾完叶晨吧？糖糖。” “我先去试试吧。”趁着言希一行人还没走，李诗棠说完，马上就向他们那儿跑了过去。 何璐和温蒂对视一眼，后者皱了下眉，两人不约而同地跟了上去。 她们两位靠近了，李诗棠这会儿已经跟叶晨说上了话，只不过后者的情绪看上去极其愤慨，诸如“你怎么还有脸过来”“只会耍阴招的小贼”“废武魂”之类的骂人话倒豆子一般地喷在了李诗棠面前。温蒂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听了这些脏字儿，当即就要冲上去，却被何璐拉住了。 “先等等，看糖糖怎么说。”何璐低声说了句，淡金色的秋水瞳也眯了起来。 李诗棠对叶晨的反应其实早有预料，毕竟她前脚收拾完人家，后脚就要他来给她的队友疗伤，怎么想都不厚道。所以她此刻挨完叶晨的一顿唾沫星子，脸色未变，只是唤出武魂，在掌心生成了一大堆棒棒糖。 然后，她跟叶晨说了几句话，几句语气听上去极其平淡的话。 紧跟着叶晨的态度就变了，他那张脸由红到青、由青到紫、由紫再到红地连连变了几遍，最后他涨红了脸，用出了武魂。 九心海棠刚一出现，就有两朵花瓣光点分别出现在了温蒂与何璐的头顶，花瓣落下，两人顿时觉得方才战斗产生的疲劳和绷紧的精神舒缓了不少；温蒂身上不断流血的伤口止住了，何璐那被钢羽划伤的小口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连个疤痕都没留下。 做完这些，叶晨动作十分粗暴地抓过了李诗棠的那堆棒棒糖，并将它们全塞给了身边的言希。 “言希，我们走！”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也不管还趴在地上、伤势已经痊愈了的楚清风，扭头便走，但眼力好一点的人都能看见，这家伙的耳根子已经红透了。 言希虽然站得最近，可显然是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但她还是感激地对李诗棠说了句什么，扛起楚清风，朝场下走去了。 “你跟那开花男说了什么？”等到李诗棠回来，温蒂一脸疑惑地问道。不知不觉，她又给叶晨套上了个颇有温蒂风格的外号。 “我问他，愿不愿意和我做个交易。”李诗棠也没藏着掖着，颇为自得地答道，“他说他那九心海棠的治愈是无价之宝，我就跟他说，愿不愿意用他这无价之宝和我换另一份无价之宝。” “原来是这样啊～”这是听懂了的何璐。 “你那糖也算无价之宝吗？”这是没听懂的温蒂。 “这个我不敢高抬自己。”李诗棠讪讪道，“但是，我想刚才那一战他们肯定也消耗了不少魂力，楚清风还受了重伤，不知道下一场考核前能不能完全恢复，而在此之前，他们还要赶往下一个考场，休息时间就大大减少了。” “所以，起码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我那棒棒糖恢复魂力的作用，算是无价之宝吧？” 温蒂捶了下自己的手掌：“哦！原来你打的是这门主意！这叫攻其软肋？” 这应该叫对症下药……李诗棠笑了笑，没有说出那段话里传达给叶晨的更深层的意思。 第九十章 粉丝?老师! 经过刚才那段和叶晨的“交心”（准确来说是某人单方面的激将套出了不少话），就算李诗棠再低估叶晨的情商，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可能真对言希有意思，强烈到连个女人他都会嫉妒——虽然他自己大概察觉不到，也不会承认。 至于那感情到底是青春的懵懂还是幼驯染式的日久生情，那就不是李诗棠该追究的了。身为一个穿越过来的，有着健全价值观的十二岁小孩，李诗棠一点儿也不支持这种早恋行为，但也不反对；对言希摊上这么个少主不敢苟同，但也不会主动拆他们的台，只会旁观吃瓜。 但要是叶晨对言希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是绝对会把今天欠下的两巴掌给叶晨扇回去的。 打不过其他人，我还打不过你吗？ 总之，一旦知晓了这一点，李诗棠的那段话就可以被解读为： “你看言希消耗这么大，还不抓紧机会给她补充下魂力吗？多少也能加点她的好感吧？” 她觉得，叶晨应该多多少少是听懂了这个意思的，不然反应也不会那么激烈了。 至于言希，她看上去压根没听懂，要是事后问起来，李诗棠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 看破不说破嘛……李诗棠刚在心里感叹完现在十二岁小孩的早熟程度，就听得温蒂低声说了句： “你这人有时候也挺可怕的……” “这是基本的谈判技巧啦。”李诗棠笑笑，转而问道，“你们俩恢复得怎么样了？叶晨的治疗有用吗？” “还行吧。”温蒂边说着边活动了一下筋骨，她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此时像要去街头火拼的小混混。 “我没问题。”何璐比了个“ok”的手势，她本来也没受太多伤，此时伤势全好，更是精神充沛。 “好！走吧！赢下最后一场我们就去吃饭！”李诗棠的情绪似乎异常地高昂，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给温何二人争取了治疗这件事还是很让她振奋的。 换做平时，温蒂这时候肯定会给心态飘起来的李诗棠泼桶冷水，但她没有这么做，只是插着校服口袋跟着人家。何璐从她身边绕过去，打趣道： “我们的队长不走在最前面吗？” 温蒂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勾道：“嗨，我现在还是你们小弟呢。我不走后面，谁走后面？” “你也就会拿这个当挡箭牌了。”何璐扁扁嘴，驳了一句。 可随后，一句突如其来的高喝打断了她们三人轻松的氛围：“你们要去哪里？” 三个女孩停住了，只见监考老师金香在不远处叉着腰，没好气地说道：“看看你们在场上留下来的东西，难道还想把它们留给下一场的同学吗？” 李诗棠于是后知后觉地看向了那几乎横贯考场的蛋糕墙，干笑了几声：“老师，我们马上就清理。” 她这个“我们”把温何二人也囊括进去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活计，温蒂很大声地咂了下嘴巴，何璐面上没表现什么，但她身后魂环一闪，下一刻就把斩魄刀握在了手中。 接着，她握着这把刀，默默地削起了足有一人高的蛋糕墙。 …… 因为中途清理场地的时间拖慢了整个区域的考核进度，所以今天三十三区的散场比前两天都要晚上不少，甚至可以说是所有区域里最慢的那一批，再也没有那样提早放学了，李诗棠扁扁嘴巴，整个人看上去垂头丧气的。 第三场战斗倒是意外地顺利，她们面对的对手今天刚到三十三区，而且刚刚见证完她们队伍与楚清风队伍的搏斗，畏惧之情自不用说，哪怕是面对李诗棠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辅助系，对面那个疑似队长的人物都是一脸紧张，生怕李诗棠会掏出一面蛋糕墙封他路子或者射他一身糖浆。 在对手三个人都是畏首畏尾的打法的情况下，温蒂队没用多少时间就取得了胜利，想着跟金香打声招呼后就回去休息了。 今天的比试对手都是流动的，观察每一支队伍战斗的特征已经没有意义了，温蒂收起她的笔记本，和两个队友一同来到了金香的面前，提出了提前回去的申请。 “结束考核后随时都能回去。”金香回道，“不过，在此之前，”她看向李诗棠，“李诗棠，我想问你一件事。” “老师，您请问。”李诗棠站了出来。 金香直接问道：“你的武魂是棒棒糖吗？” “那倒不是，”李诗棠老实答道：“我的武魂是糖浆，不过第一魂技是制作补充魂力的棒棒糖。” 这没什么好瞒着对方的，反正正常人看一眼便也知道了。 “那么，昨天射中杨帆的，就是你的糖浆？” “是的。” “今天出现的，类似于巨型蛋糕的掩体，也是你那糖浆制作的？” “……是的。” 自己的底牌轻易地就被别人获知了，李诗棠的脸上也没流露出意外的情绪，她的这两个魂技都只是单纯的制造食物，一旦用出来，这魂技长什么样基本也就暴露了。 可这并不代表对手就能百分百猜到它的用途。就像今天她对付叶晨时用的蜂窝蛋糕，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就是堵掩体，还没什么防御力；叶晨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闯进去了，结果落得什么下场，就不必多说了。 因此，发射糖浆也好，制造蛋糕也罢，真正危险的都不是魂技本身，而是李诗棠这个魂师对魂技的运用，这可远远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两句情报就能概括的。 “这么说，你明明只有一环，却至少有两个魂技，”金香的声音少见地带上了点笑意，这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不少，“在你制造那种蛋糕墙时，我没有发现你的魂环，难道说，这是你自己创造出的魂技？” 她这个“至少”用的很是巧妙，让李诗棠不由得抬高了对这位老师的评价。 “算是吧，这也是最近我刚琢磨出来的。” 李诗棠这次的语气不那么肯定了，原因是她想让自己表现得谦虚那么一点，给老师留下个好印象。 刚琢磨出来？三个月前也算“刚”？温蒂眼神古怪地看向了李诗棠，后者突然觉得背后有点毛毛的，缩了缩脖子。 “不久前刚琢磨出来？可你对它们的运用很是熟练啊。”金香声音虽轻，却让李诗棠听得心里像坐过山车一样，好在金老师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叹了口气道，“十二岁便拥有自创魂技，你是我见过的天分最高的新生了。” “您过奖了。”李诗棠的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她想压下嘴角那发自内心的笑意，但这好像让她的表情更为古怪了。 金香轻笑了一声：“看你这幅样子，是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价值啊。” ？还没来得及琢磨这句话的深意，李诗棠便听得金香继续道：“总之，你们这支队伍这几天的发挥都相当不错，回去好好准备明天的选拔赛吧。” “老师，”这时，李诗棠身后的温蒂突然出声道，“听您的意思，这是已经默认我们会进入选拔赛了？” 她声音里带着点小流氓搭讪良家妇女时才会有的轻佻，金香却没生气，转而反问道： “不然呢？难道你对最后的两场战斗会没有自信吗，温蒂？” “我可是很期待你们在选拔赛的表现的，别让我失望了。好了，我就不耽误你们时间了，回去吧。” 这位女老师平日绷紧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缓和的微笑，带着点放松，但更多的却是鼓励。 直到走出了考核区，温蒂都还是一副激动的样子： “没想到我们竟然会有粉丝！” “什么粉丝？”李诗棠没反应过来。 温蒂兴奋答到：“不就是那位金香老师吗？她说很期待我们队进排位赛！明显就是已经被我们的战斗给迷住了吧！” 你那种战斗只能吸引暴力狂吧！李诗棠在心里驳了一句。 “温蒂，我想这世上大概没有‘老师成为学生粉丝’的说法哦？”何璐纠正道，“不如说是‘老师很看好我们’吧？” 温蒂哼了一声道：“谁说的？我师父就常说，要是以后我练好了拳，他就当我粉丝，站前排给我呐喊助威呢。” 这师父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人……李诗棠的嘴角抽了抽：“一般来说，只有歌唱家、艺术家、小说家或者异常有名的魂师才有粉丝，你是这里的哪一种？” “呃……”温蒂皱眉想了一会儿，她的嘴里突然蹦出了个让李诗棠熟悉又陌生的词汇： “——武打巨星？” 第九十一章 撞到人了 今天考核区外的树下，依旧站着一名绿发的俊美男子。在一众新生里，他的存在如同鹤立鸡群，引得不少女学生都向他这边张望，可他今天却没这个闲心去一一回应了。 独孤眼神复杂地扫过鱼贯而出的新生们，因为正午太阳的毒辣而不自觉地扯了扯校服领子，他这一举动再次引来了周围一些女同学的小声惊呼。 独孤的嘴角微微勾起了，显然，他是听到了女生们的反应的，但他没有将这份情绪外露，而是将视线投向了远处。 接着，他的眸子里便倒映出了一个小小的，金黄色的身影。 独孤的笑容不自觉地变深了。 …… “温蒂，”李诗棠像是才回过神来，“你能再说一遍那个词吗？” “什么词？”温蒂不解其意，“‘武打巨星’，这又怎么了？” 李诗棠飞快地将这个斗罗词汇和普通话版本对比了一下，接着问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词？” 无论怎么想，这个词和现在以魂师为尊，文化产品发展极度缓慢的斗罗社会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结构也不符合斗罗语的基本语法，更像是某人的生造词。可一旦套到李诗棠曾生活过的那个世界里，它的来头可就大了。 “我师父说，‘武打巨星’是说那些很会打架，但永远无法实战的人。”温蒂似是在回忆着什么，“但因为‘命运的安排’，他现在能让自己成为事实上的武打巨星了——怎么？你没在词典里看到过这个词？正常得很！他这人胡编乱造的东西多了去了！” 我就怕这真是他自己造的……李诗棠咧了咧嘴巴，没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虽然还从未亲眼见过温蒂嘴中的“师父”，但她此时也忍不住猜测起这“师父”的来历了。 这个人传授了温蒂那类似于“武术”的格斗技术，开起了武馆，嘴里还蹦出了“武打巨星”这种只有现代电影事业发展才能衍生出的词语……唔，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证明他是穿越者，但是嫌疑也很大……李诗棠正思索着，肩膀却突然被撞了一下。她连忙回过头，下意识地道歉： “对不——” 这一回头，她就愣住了。 刚才和她撞了半边身子的人是个身材高挑修长，五官柔和俊美的青年，那长相在李诗棠脑子里一个不知名的帅哥排名表里唰唰地就涨上了第二名，仅次于不老传说李寞才。 对于李诗棠这个外貌协会的忠实会员来说，这已经算是极高的评价。 “啊，对不起，这位学妹。我走的太急了，你没事吧？” 这位穿着黄色校服的帅哥也回过头来，先行说完了抱歉的语句。他一双桃花眼像是碧绿的深潭，含情脉脉，让人看上一眼就会莫名地陷进去，脸上的笑容更是极为动人，明明是礼貌性的微笑，却似乎还噙着别样的感情。再加上两人现在似近非近的距离，就更显得他的表情暧昧了。 但此时此刻，有过二十来年（算上这一世还得加上十二年）人生履历的李诗棠想到的却是： “糟糕，这个人的段位有点太高了……” 她在原本的世界认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一种人，就和现在这位学长差不多：他们永远端着种暧昧不清、若即若离的态度，像是在认真地对待每一件事和每一个人，又好像对所有东西都漠不关心。用她所熟悉的词语来形容的话，就叫做“海王”，把交际圈当作自己的渔场，把他人当作鱼一样随意垂钓的人。 虽然只有惊鸿一面，但李诗棠基本确信了，眼前的这位学长一定是段位极高的“海王”！ “我才要说抱歉，学长，是我没有看路。”李诗棠定了定心神，诚恳地说道。 然后，她就从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捕捉到了一丝稍瞬即逝的讶然。 “没什么，那再见啦。”学长那种柔情似水的眼神似乎从未变过，他保持着那样的笑容对李诗棠点了下头，转身离开了。 李诗棠望着这位学长远去的背影，忽地听见温蒂在一旁很大声地咂了下嘴。 “呸，假惺惺。”温蒂和李诗棠盯着同一个地方，却毫不犹豫地下了评价。 “……为什么这么说？”李诗棠问道。 “他跟你道歉的时候，虽然说的好听，但是眼睛是直勾勾地盯着你的啊。”温蒂指了指自己的眼角道，“你没察觉到吗？在我们村里，那些采花贼挑姑娘下手的时候就会这么做。” 李诗棠本来还以为自己的推测基本正确，可在听了温蒂的答案后，突然起了身鸡皮疙瘩：“你想说，那位学长是采花贼？” 温蒂也是有点意外地停顿了一下，解释道：“啊，这倒不一定。不过他肯定没有认真和你道歉，用那个词来形容的话就叫什么来着？心脏、猴子、马……” “心猿意马。”何璐在一边平静地纠正道，“看你们的反应，似乎是不知道这位学长的身份，不过却已经把他的形象分析得七七八八了呢，真厉害。” “你认识？”温蒂看向了何璐。 “那是因为，他是校报上刊载的校园名人~”何璐笑眯眯地解释道，“他就是那位——隔三差五就会登上校报的情感专栏、入学不过三年，便已经和大半高年级学姐们有过暧昧关系、至今还和三位天才学姐纠缠不清的知名外院多情公子——‘独孤远’。” “糖糖，刚才撞上你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哦。” ……也就是说，在面对史莱克的天之骄女们，这个独孤远竟然也能游刃有余地勾引、呸，调戏、不，攻略她们……而且在以实力为尊的史莱克学院里活到了现在吗……李诗棠沉默许久，最终才憋出来一句： “真厉害啊……” “那不算厉害吧！就是个混蛋采花贼啊！”温蒂大吼着纠正道。 …… 同样是离开考核区的大路上。 楚清风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一根棒棒糖，回过头对两位队友说道： “你还别说，这金钻头的糖还挺有用的，要不是有这个，就算我被叶小少爷拉回来了，也不能马上去打架，哈哈！” 他此时神采飞扬，全然没有上午倒在温蒂拳下时那副死气腾腾的样子了。 “你对人家放尊重点，”言希嘴里也嚼着两根棒棒糖，皱了皱眉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多亏了诗棠的棒棒糖，我们刚才那场才能胜利。” 楚清风像是毫不在意：“哈？没关系吧，我只是在后面说说，又不会当面叫。” 是的，在九心海棠和百果香奶棒棒糖*这对组合的双重作用下，楚清风和言希两人成功在第三场战斗前恢复到了“大致完好无损”的程度，并且没什么悬念地赢下了这场战斗。 唯一让言希没料到的是，她本以为楚清风醒来后反应会极度激烈——毕竟是被一个女生揍到了不省人事的地步；可他却好像平淡地接受了现状，只是一直在默默地嚼着糖果。她本以为楚清风会在战斗里拿对面泄愤，场面会很惨烈，可这次这条凶恶的鲨鱼却没搞出什么事，简单地把对手打晕就做罢了，让准备好武魂治疗的叶晨都呆了呆。 这也太反常了。言希眯着眼睛，她在白天时没什么精神思考，也懒得思考，这时候才第一次想着观察一下自己的队长。 “喂，你看什么呢？”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叶晨看见这一幕，似乎有些不满，不料刚一出声，嘴巴就被言希塞进了一根棒棒糖。他像是吓了一跳，立刻吐了出来，却握在手里没丢掉，只是“呸”了两声，“你干什么！我不吃那个废武魂的糖！” 言希叹了口气：“别耍小脾气了，你一直在给我们治疗，现在就补充点魂力吧，下午还有两场战斗呢，你能保证一个中午就能恢复到最佳状态？” “……”叶晨突然就噎住了，他别过脑袋，默默地把那根糖放进了嘴里，只是表情依然很不爽。他听见言希的脚步声忽然停了，便也停下来，抬起头，见到楚清风的对面走过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黑色的校服，脸上带了张只露出嘴巴的面具，身材高大，走路生风，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 话说为什么要在校园里戴面具……？叶晨的脑袋刚冒出这个想法，就看见走在最前面的楚清风顿住了脚步。他脑袋微微抬起，整个人一动也不动，似乎在等着对面那位戴面具的学长走过来。 这位学长在楚清风跟前停了下来。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考核区前，突兀、又旁若无人地开口道： “中午来斗魂区找我。” 他的眼睛被面具覆盖，可叶晨依然能感觉到他面具下的视线正扫视着他们——不，只有楚清风一个人，毫无疑问，这句话也应该是对楚清风说的，海神啊，他又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在丢下这么一句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战书后，那学长便与楚清风擦肩而过，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叶晨看得一阵心惊，马上跑到楚清风身边，毫不客气地问道：“喂，你这暴力狂又犯了什么事？” 楚清风本来下巴微抬，端着一副无比自傲的臭脸，可这会儿他低下头，额头泛起了虚汗。但那种熟悉的、狂妄好战的笑容却是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没什么，”楚清风咧开嘴角道，“一个麻烦的亲戚而已。” 【番外】 狂鲨决 正午，史莱克斗魂区 高耸起的六边形外墙托起层层座椅，包围着中间的大片空地，正午的毒辣阳光直直落下，空气都仿佛在此凝固了。 这便是史莱克学院内唯一合规的战斗场地，最受高年级学生们欢迎的史莱克斗魂场。按理说，斗魂场只在每天放学后才会开放，因此现在这里空无一人，空旷、寂静、如同沉睡着的巨兽。 不，其实还有一个人在。 这人坐在斗魂场边缘，手里还拿着一包海盐味薯片，“嘎巴”“嘎巴”地嚼着，嘴里传出的脆响成了此时斗魂场里唯一的声音。 他的脸上覆着一张深蓝色的面具，正好能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嘴巴。面具两边各有三道竖的窥口，远看像是鲨鱼的鳃。 如果李诗棠在这儿，她马上就能认出这位学长是外院的留级生、史莱克新闻社的成员，曾跳入海神湖、在校规上留下浓重一笔的“楚璜”学长。 向来喜欢睡觉的他反常地出现在这儿，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在等人。 斗魂场入口响起了脚步声。他微微抬头，往嘴里塞了最后一把薯片的碎屑，将包装袋折叠好塞进衣兜里，站起身，在校服裤上蹭了几下，抹掉沾上的油脂。 楚清风白色的头发在太阳的照耀下很是显眼。他仰起头，对着这位堂房兄弟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可从来没见过会在中午开放的斗魂场。” “该说真不愧是你吗？在外院只手遮天的楚璜学长？” “托了位老师帮忙而已。”楚璜往身后指了指，语句简洁明了，“上来。” 楚清风却没有丝毫要动的迹象：“你想怎么样？揍我一顿？” “是的。”楚璜冷冷地道，“小风，你这回太过分了。” 楚清风的笑容消失了。 楚璜指的，当然是他在新生考核中仗着队里有第一治疗系武魂而随意咬伤同学的事情。 “新生考核场地周边都有隔板，你是怎么知……” “那不重要。”楚璜打断了他，“重要的是，你越界了。” “家训有言：‘白鲨的鲨齿应撕咬敌人，而非滥伤无辜’。这只是一场考核而已，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同学？” 楚清风不屑地“呵”了一声：“牙齿是我们身上攻击力最强的部位，我只是在全面地运用我自己的力量！” “阿布拉克城魂师学院的那群家伙都是被捞上岸的海蜇，一碰就碎！好不容易来到这么有意思的地方，结果你还让我束手束脚？！” “至于‘滥伤无辜’……既然你知道我的比赛，也应该知道我被我的对手打成什么样了吧？” 楚清风突然抬起手，一下又一下地敲着自己的太阳穴，神情暴怒凶厉：“这里！我的脑袋！可是被拳头打得快碎掉了啊！亲爱的堂哥！！” “这就是用出全力的代价，但我不后悔！这才是我想要的战斗！” “强词夺理。看来必须教训你一顿。”楚璜静静听他说完，沉声道，“释放你的武魂。我只用防御性魂技，把修为压在两环的水平，你就随意攻过来吧。” “哈！”楚清风并不中他的套，挑衅地笑了：“我才不要和你打！我现在要回宿舍了，你能怎样？” 说完，他转身就走。 楚璜在他身后淡然道：“那我就把这事写下来，寄信告诉苻海珠婶婶，让她来教训你。” 这招奏效了。他的堂弟在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时身体一僵，马上转过头来，瞪着眼睛龇出白牙：“你敢！” 楚璜可不理堂弟的恐吓：“面对压制修为的我还是面对苻婶的电鞭，你选一个。” 楚清风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堂兄，不愧是你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怒吼一句：“我要把你切成生鱼片！” 这句应战宣言出口的同时，楚清风身后飘出两个魂环和一条鲨尾，第一魂环亮起，双臂两侧延展出鱼鳍状冰刃。 他往地上猛踏一脚，直接跳上擂台，以接近同级敏攻系魂师的速度冲向楚璜，在半空中拧腰挥臂，用冰刃从上至下斩向楚璜的肩膀！ “铿！” 楚璜臂侧延伸出鱼鳍状的骨刃，轻松地格住了楚清风的冰刃，随后一膝盖朝楚清风胸口顶去！ 冰刃被格住时楚清风便马上做出了反应。他马上收回手臂、一缩身体，用自己双腿的胫骨去防御楚璜的膝撞！只听“嘭”的一声，楚清风整个人向后飞去，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爬起身来。 楚璜一步步向他走来。两黄、两紫、一黑的最佳魂环配比展现，臂侧、小腿后长出骨刃。和楚清风一样，他的身后同样有一条巨大的鲨鱼尾巴，只是看上去颜色比楚清风的要黯淡一点。 面对修为上的压制，楚清风的战意反而更盛。他看着楚璜，露齿而笑，眼中闪现出嗜血的红芒：“对了，对了！战斗就是要这样！这样才有意思！” 他毫不畏惧，用比之前还要快上几分的速度弹身跃起，用冰刃、牙齿与他的战斗技巧，对楚璜发起了狂风暴雨般的猛攻！冰刃划开空气，影子飞舞，眼花缭乱，几乎无法防御！ “力量很强。但……”楚璜淡淡地评价道，“……没有章法。” 楚清风所有的攻击都被他有条不紊地一一用手臂上的骨刃格下，防御得滴水不漏，让前者心中凛然一惊。楚清风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那个同样防下自己所有进攻的女孩——该死，还不够快，上午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就是这么恍惚的一瞬，楚璜已经一把捉住了楚清风的手腕，跟着一掌拍上他的胸口，让这位堂弟再次倒飞而出！ 楚璜语气还是像开始时一样平静，收回架势，摊了瘫手：“你看，战斗并不需要祭出牙齿。” “如果连平时战斗都要用出最强杀招……那说明你很弱。” “哈哈……”楚清风咬紧牙关，眼中红芒更盛，表情狂热：“好……好！” 他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举起右臂，用冰刃在自己的左臂上切了一道口子！ 魔魂大白鲨是一种极度嗜血的魂兽，若是闻到血腥味，它们的速度、攻击力都会大幅度提升；魔魂大白鲨魂师，自然也不例外！ 楚清风在用自伤的方式，换取更强的攻势！ “锋牙！”他大喝一声，提升攻击力的第二魂环亮起。他视流血的左臂为无物，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第三次朝楚璜扑过去！ 这回，楚璜撇了撇嘴：“啊……看来不用那个挡不住。” “巨齿武装。” 他背后有一个紫色魂环亮起，化作由骨质组成的一套不完整的铠甲。面对堂弟经受了两层攻击力加成的利齿，他竟主动迎上前去，收起右臂的骨刃，挥臂击打楚清风的头部！ “咯嚓！” 如他所料，在鲜血的刺激下，楚清风本能地朝他的手臂咬了上去！ 牙齿刺入骨甲，但再也无法拔出！ 楚璜只用一只手臂的力量，就把楚清风整个人轻轻从地上提起：“如果你还清醒，绝对不会朝我的臂甲上咬的。白天和那个学妹的那一战，也是这样。你不可能猜不到她的肩膀上也有装甲。” “战士掌控力量，野兽依赖力量。你现在还没法完全掌握嗜血之力。继续这样滥用力量，只会被力量所控制，最后走向毁灭。” “我无论是作为你的堂兄，还是作为楚家的一员，都有义务纠正你，绝不让楚家的嫡长子变成那样。” “清醒一下吧！” 楚璜怒吼一声，甩起手臂，用力将楚清风往地上摔去！其力度之大，就连地上的灰尘也被震起。 接二连三的摔击中，楚清风眼中的红芒褪去了，武魂附体解除，再次彻底昏死了过去。 绿光一闪，内院的生命之树魂圣从天而降，他背后的生命之树伸出一根枝条，点在楚清风的眉心，向他传输柔和的绿色能量。 不过一两秒，楚清风身上的伤势便已被全部治愈。生命之树也算是顶级的治疗类武魂，刚何况，刚才楚璜并没有对他的堂弟“下重手”。戴着面具的高大汉子对这位前辈深深鞠了一躬，目送着他收起枝条，如同来时那般飘逸地离开了。 楚璜目视着晌午亮白的天空，突然出声：“大荣。” “哎呀，被你发现啦。”一个人走出斗魂场的阴影，坐到了楚璜身边。他有着一头灿金色的头发，双眼碧蓝如蓝宝石，脸庞有点婴儿肥，但五官深刻，面容英俊，身材更是不输给楚璜的高大，像是小说里走出的王子。 楚璜拿出一袋薯片，拆开，递给那人，他也不客气，伸手抓了一把，一片片塞进嘴里。 “你真猛啊，刚才打得你弟弟全身骨头都断了吧？” “作为大哥，弟弟犯错时就应该狠狠揍他一顿。”楚璜很认真地说，“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那人爽朗地笑了几声：“哈哈，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才要让小浩来史莱克嘛，吃点亏有益身心健康，哈哈哈。” “你弟弟不是还好吗？” “我妈实在太宠着他了，这样可不行。”那人摇摇头，“再这样发展下去，他以后一定会吃大亏。” “你怎么看？这届新生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强，看来我用不着担心了。” 楚璜想了想：“姓炎的那个小子就不错，小风肯定没问题，今天和他对战的那个学妹，也有这个能力。” “不过，最后的冠军可能还是在魂尊队伍中决出吧，毕竟三个魂环和两个魂环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那人嚼着薯片，撇撇嘴道：“那没关系。结果不重要，有过程就够了。” 他随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好啦，我得走了！新生考核期间内院弟子虽然能来外院，但时间太久了也不行。” “嗯，你回去吧。我正好要再和小风谈谈。” 楚璜看了看堂弟的方向，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第九十二章 输家，亦是赢家 “大新闻？”一间昏暗的小房间内，有这么个人将双脚都搭在桌子上，脑后绚丽的金红色长发在黑暗中似能生光，“什么大新闻？你看好的那个新生又打败了什么强劲的对手？” “他需要用什么对手来证明自己吗？”回答这个声音的青年摆着张愤世嫉俗的脸，他坐在座位上，摆弄着自己的照相机。受限于斗罗三国内的魂导器水平，这台目前已象征着最高摄影技术的魂导照相机足有他两条大腿并拢起来那么宽，当然，可能也有青年体格较为瘦弱的缘故。 “哦？那又是什么呢？” “下午的时候，有一支大魂师队伍，打败了魂尊队。” 话音刚落，对面那个坐姿无比嚣张的人快速放下了脚，身子前倾，双手交叠托住下巴，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快，跟我详细说说。” …… 下午的两场考核温蒂一队也没遇到什么波折，考核结束后，三人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李诗棠推开四零四号宿舍的房门，在熟悉的花香里走向床边，俯下身把床下洗浴用的盆子抽了出来。 这时，一道开门声在她身后响了起来，来人正是言希，这间宿舍的另一位住户，她此时的表情平静，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上面都是些一触即碎的裂痕。 “欢迎回来，下午的比赛怎么样？”李诗棠也如平常一样开口问道。今天的考核进程实在太过紧张，导致午休时她也没能和言希说上一句话，两人都是一沾床就开始修炼了，不过她的样子看不出什么反常，应该是没问题的。 “诗棠，我有话对你说。”言希的表情不太自然，声音也有点颤抖。李诗棠侧耳静听，只听见言希用一种拼命压抑着激动的语气说道： “我、我和楚清风，我们，刚才打赢了一支魂尊队。” ……啊？李诗棠盯着言希，嘴巴微微张大，久久未能合上。 “就是你想的那样！”言希见室友这种反应，马上解释道，“拥有三环魂尊坐镇的，货真价实的魂尊队，刚才，败在了我们的手上！” 这话说完，言希站在原地，嘴角微勾，下巴微抬，胸脯微挺，好像一只鼓起胸膛，等待鼓励的小猫头鹰。 却不料，李诗棠瞠目片刻，只蹦出了一句：“……魂尊队伍一共有四支，你们打败的是哪一支？” 言希眨眨眼睛，只觉得李诗棠的反应有点太平淡了，但还是老实回答了：“是宁洛洛他们。” “那个九宝琉璃宗的少主？”听到这个答案，李诗棠似乎才出现“惊讶”的情绪，“不是说，在他那七宝琉璃塔的加持下，他两位队友都可以达到魂尊级别的战力吗？” “你和楚清风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打赢的？” 言希一开始还以为李诗棠会惊叹万分，可现在却——好吧，诗棠看起来的确也“惊叹”了，可离“万分”却还差得远呢。当时他们胜利后，周围同学的反应，连带监考老师的表情可都能用“满座哗然”来形容了，和他们相比，诗棠的脸色就像水一样平静，只不过荡起了几圈涟漪。 毕竟是诗棠……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惊叹回应，言希撇撇嘴，但依然答道： “不知道。但好像，他们两个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强。” “你知道的，我和楚清风一般都是分开打架的，我对上了那个马云霁——脸上长着雀斑的小姑娘，他就对上了那个巫罗。” “楚清风那边的情况我是不清楚啦，但我这边的话……” 想起那个宛如疾驰的焰火般的女孩，言希的脸色逐渐严肃了起来： “马云霁是敏攻系，几乎是我见过速度最快的魂师了。可她的攻击无法突破我的钢羽防御，她的火焰也没法烧焦我的羽毛，所有针对我的行动都无法生效；等她身上七宝琉璃塔的增益过去，我展开猛攻，她没一会儿就被我打趴下了。” “楚清风那边，呃，可能也是这样，虽然他赢了，但是情况要比我这边惨一点，你知道马云霁和巫罗都是火属性的大魂师吧？他们俩的火焰叠加在一块，融化了楚清风的冰刃，差点把他变成烤鱼，也就我的钢羽能挡住了，哈哈！” “整个战斗大概就是这样了，总的来说，前期他们确实很可怕，但当增益消失之后，巫罗和马云霁就也不是那么难对付了。至于他们的实力到底有没有魂尊级……” 言希顿了顿。她曾经和郑明昊拼过魂压，也算是直面过魂尊了，甚至还记得当时那股强大的压迫感，此时也是有感而发道： “就魂压来说，和郑明昊还有一定差距，我想还是少了个魂环的缘故吧。当时的我甚至还松了口气，因为得知了并不是真的魂尊嘛。” 的确……但七宝琉璃塔的增益依然不可小觑……如果是一打一的话，不说属性克制，言希和楚清风的胜利也应该不轻松……可听言希的口吻，这场战斗并不算难，胜负的关键就在“挺过七宝琉璃塔的增益时间”……李诗棠沉思着，言希说的是自己的主观感受，不能算太准确，但她却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忽略了。 对于言希他们能战胜宁洛洛队，她也是很惊讶的，更别说言希上午刚败在她们手上，下午就打赢了魂尊队伍，身份的转换太过快速，甚至让李诗棠产生了楚清风他们手握逆袭剧本的错觉。 可原着也不是没出现过大魂师队伍打赢魂尊队的情况……主角队不就是这样的吗？他们最后还夺冠了呢……等等，这么说，楚清风他们会是主角吗？那先前战胜了楚清风队伍的我们又算什么……给主角队一点试炼的小啰啰？不对啊，论队伍配置，也应该是我们更接近主角队才对……李诗棠在心里调侃着，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抬头道： “那叶晨呢？” “？”被突然这么问了一句，言希脸上的亢奋突然褪去了一点，“他？他就一直在后面站着，给我们治疗嘛。” “一直给你们治疗？”李诗棠重复问了一句，“也就是说，在你们战斗的全程，九心海棠的治疗都是没停过的喽？” “应该……是吧？”言希突然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似恍然大悟道：“对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的确没受什么伤！虽然被马云霁和巫罗的火焰烧了很多次，但我的钢羽还是坚持到了最后一刻！按你的说法，难道是因为……” 没错，能扛住两位火系大魂师的接连猛攻，不止是因为楚清风和言希实力过人，更是因为他们有一个无比坚实的后盾，能恢复一切伤势的九心海棠！李诗棠点点头，默认了言希的未问完的话语，同时也在心底给自己擦了一把汗。 她庆幸今天上午的对战言希他们时，自己及时牵制住了叶晨，并把他困在了蛋糕墙里，这才使得那场战斗的后半段，楚清风和言希这两位进攻手都失去了治疗系的庇护。否则，何璐的黑焰依然灼烧不了言希的钢羽，温蒂也绝不可能把楚清风按在地上暴打——因为那些伤势会在瞬间就被九心海棠所治愈！而楚清风明显是个不要命的强攻系，言希同时具备敏攻系的高机动和力量系的防御力，如果不能立刻对他们造成大量伤害，那他们的攻势就会如潮水般生生不息！ “而维持这些的关键，是叶晨这个治疗系……我们能打败楚清风他们，绝不是偶然，是因为抓住了这个‘关键’……” “而我能得知这个‘关键’，是因为有言希的情报……唔，宁洛洛和叶晨在小时候见过，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武魂是九心海棠吧……那么他是错估了楚清风和言希的战斗力？还是没有能牵制叶晨的手段？……唔，不管怎么说，他最后还是输了啊……因为没有解决叶晨……” 李诗棠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突然有了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魂师的团战说起来复杂，实际上不过也就这么回事。” 她刚为脑子里涌上来这种狂妄的想法而讶然，就听得言希疑惑低语道：“糟了，应该再对他好些的吗……” “对谁好些？”李诗棠的八卦心一下子上来了。 言希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眉头微皱：“其实，我今天还得知了一件事。” 她转移话题的技术实在很糟糕，但李诗棠也不同她计较，配合着问道：“什么事？” 言希叹了口气：“虽然现在才说这话有点太迟了，但我始终不知道叶晨当初是怎么找到我的，以及，如果他早就知道我在这儿，为什么不一早出现，而非要挑新生考核前这个时间点。” 李诗棠点点头，这也是她一直在疑惑的问题。 言希继续道：“现在我知道答案了，我觉得我有必要也告诉你。” “当初告密、准确来说，是告诉叶晨我在这儿的人，是宁洛洛。” 第九十三章 更远大的目标? 不久前，考核区第十四区。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宁大少？” 胜局已定，叶晨掂着手中粉白色的海棠花，特意低下头来，对上宁洛洛那张柳眉倒竖的脸，神情无比嚣张：“需要我来给你的队友们治疗吗？没关系的，念在我们是老相识的份上，我平白帮你一次也没什么嘛！” 他身后站着浴血的楚清风和言希，还有倒地的马云霁和半跪着的巫罗，宁洛洛将不甘的目光从巫罗那里收回，瞪着叶晨，不怒反笑道：“可不敢白白受你一份馈赠，叶小少爷。不过，能容许我用上次你欠下的人情换这一次的治疗吗？” 叶晨被他这突然的虚情假意整得皱了下眉：“你在说什么？什么人情？” “你竟然这么健忘？就是那一次啊，”宁洛洛耸了耸肩，用一种很无奈的样子说道，“你现在能和你的鹰隼站在一起，可是多亏了我吧？哈哈……” 他这一句话没能说完，因为下一秒，一片亮棕色的羽毛已是从他眼前划过。 砰！紧跟着，一只手又快又狠地掐住宁洛洛的嘴，径直将他砸在了地上！ 一双足以笼罩全身的巨大羽翼从宁洛洛上方垂落，他那双瞪大的、隐隐打战的水蓝色眼眸里映出了亮棕色的光泽。 “……是你说的？”言希的眸子在羽翼的阴影里幽幽亮着，她声音平淡，但手劲却大得吓人，让宁洛洛产生了颧骨要被捏碎的错觉，他说出那句话只是想让叶晨不痛快，可谁知惹到的却是另一个人！ 半跪着的巫罗刚要本能地暴起，脖子却抵上了一把冰刃。楚清风就凑在巫罗英俊的脸边，威胁般地张开了他那口森森白牙： “抢跑可不对啊，大蜥蜴！” ……巫罗刚要伸手，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现在没了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他沉声道： “楚同学，是你们的队友发难在先的。”说着，他的手臂上也浮现出了夸张的红色鳞甲。 “哈！那又怎样！”楚清风咧开嘴角，脸上丝毫不见愧色，“我这位老乡平时脾气可是好得很，肯定是那金发小矮子说错了话！你敢动一下试试？我不介意再来一局！” 就在场上气氛越发紧绷时，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这几个不识好歹的小屁孩： “你们在干什么？打完了就下去！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场上五道视线齐齐朝声源处望去，只见第十四区监考老师的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他背着双手，向场上的混乱厉声道： “违反考核规矩，引发骚乱，一人二十分！还不赶快下来？” 这背着双手的高大男子正是武魂系的教导主任，杜维伦。但场上也只有曾经进过教导处的楚清风认识他的长相，他能一句话镇住这些自命不凡的天才们，靠的还是悬浮在其身周的八个魂环。 两黄、两紫、四黑，最佳魂环配比的魂斗罗！ “言希……”叶晨在一边声音发虚地开口了，“我们先停下，回去再说，好吗？” 言希终于是放过了脸颊已被掐得通红的宁洛洛，她收起背后的羽翼，转身便走，看也不看身后众人。 宁洛洛被她丢在背后，大口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刚要泄愤般地骂几句，就对上了叶晨那目眦欲裂的表情。 “到时候再找你算账！”不知道是不是被楚清风耳濡目染的，叶晨此时青筋暴起，但他的嘴角竟然是向上翘起的，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直接把宁洛洛镇在了原地。 直到被巫罗拉起，宁洛洛才像找回了神智般低语道： “一帮子神经病……！” 杜维伦站在场下，也看向了远处离开的三人：药宗的少宗主小跑着追上自己的侍童，那紧张的表情罕见至极；白鲨家族的长子则看热闹不怕事大地走在最后，步履悠悠，颇有种胜者的余裕。 新生考核里第一次“以弱胜强”的奇迹，就在这样诡异的平静里落下了帷幕。 …… 时间回到现在。 李诗棠尽量从言希那怒火内蕴，主观性极强的陈述里找出重点： “所以，在宁洛洛自爆后，你把他的头砸在了地上？” 好家伙，她在心里感慨道，上一次见言希这阵仗还是叶晨这个小怨妇上门找人的时候，可想而知当时言希的心情有多激愤。 “我没砸。”言希别过脑袋，固执道，“我只是想问个明白，他怎么能干出这种混账事？” “而且，他也没有爆炸，我又不会搞出人命。” 我说的“自爆”不是这个意思……李诗棠打了个哈哈，附和道：“是啊，我也不明白，可能这家伙的心胸就是这么狭窄的吧。” 是宁洛洛把言希的所在告诉了叶晨，这和李诗棠当初自己估计得八九不离十，因此她也不是很惊讶，比起这个，她反倒惊讶教导主任杜维伦怎么会突然出现。 不会是听到了有大魂师队击溃了魂尊队的消息才赶来的吧……这么想好像也有点道理，本来言希的队伍就因为违规而被特殊对待了，要不也不至于在循环赛期间就遇上魂尊队……应该算是重点关注对象……？李诗棠思绪漂浮着，突然注意到了言希攥得发白的拳头。 她这才意识到言希为何会那么气愤。言希来到史莱克学院就是为了躲避叶晨，可宁洛洛的一句话却将她本来能过上的安分日子全破坏了，甚至让她不得不回过头去面对自己害怕又讨厌的人。 用李诗棠自己的经历比喻，就像是被迫参加老冤家也在场的同学聚会，而起因却是一个人多舌在组织人面前提了你一句，让组织人把你捞了过来。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切也有言希一直在逃避的责任……李诗棠牵起言希那只隐隐露出青筋的拳头，安抚似的拍了拍：“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多久了，还提他干嘛？你现在不是还打倒了魂尊队吗？总值得耀武扬威一下吧？” “也没有过去多久吧，这才是新生考核的第三天。”言希嘟囔道，“你这人都不记仇的吗？” “哦，还有今天也是，明明叶晨都那么讨厌你了，你竟然还能让他交出九心海棠来，他平时可吝啬这个了。” “一点谈判技巧罢了。”李诗棠微笑道，“所以，你刚才说的‘对他好一点’，是指对叶晨吗？” 这话一出来，李诗棠就明显感觉到言希的拳头僵住了。但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甚至无辜地歪了歪脑袋，还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是这样吗？” 言希僵硬片刻，迅速抽走了自己的手，她扭过头去，声音有点磕巴：“不知道、你别问了！考核好不容易结束了，今天就早点休息吧！” “我先去洗澡！” 说完，她看也不看李诗棠，径直奔向了自己的床，短短几米的距离，却被她跑出了逃难的味道。 哎呀，小孩子……李诗棠看着室友慌乱的模样，幅度微小地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了迷之微笑。 考核的第一阶段已经结束，队伍取得全胜战绩的她自然是不用担心自己的去留问题了，接下来的排位赛本来就不是她的目标，哪怕松懈一下也没什么。 今晚还是先睡个觉……李诗棠刚要做出这个决定，就见到了在窗边摇曳着的星夜倒仙。这段时间她受这株灵草的恩惠，修为已经精进了很多，隐隐有要突破十九级的征兆。 思绪飘忽间，她脑海里又不自觉飘出了打完最后一场比赛时，温蒂兴高采烈地说一定要拿下冠军的样子。当时何璐在旁边笑着赞同，李诗棠自己倒不大情愿，只是脸上没表现出来。在她看来，能全胜通过十场比赛已是意外之喜，淘汰赛的名次就不必强求了。 可现在，在听了言希队伍打败魂尊队这个特大新闻后，她竟然也生出了一丝狂妄，觉得打败魂尊队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事情了。 她一开始参加新生考核，除了要留在史莱克学院外，其实还有想揍叶晨一顿出出气的心思；如今她这一目标已经完成，也是时候定个更远大的目标了，比如拿个新生冠军什么的。 而要做到这一点，魂力等级是非常、非常必要的。 还是先修炼吧……等排位赛被刷下来后再睡也不迟……李诗棠不再犹豫，动作利落地捧起洗浴盆便出门了。洗完澡回来，她第一时间就坐上了床，潜下心来开始修炼。 日伏月升，月落日出。 一夜过去，坐在床上的李诗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金色的眼眸睁开，隐隐有光华流转。 这些日子她是越来越能感觉到星夜倒仙那恐怖的辅助作用了，自打这株百合花绽开后，她体内魂力的增进速度每天都会快上几分，“几分”“几分”说着虽少，但要是累加起来，这速度也够吓人的了。 所以，在新生考核刚开始那会儿，李诗棠的魂力还是十八级，可以说是刚刚迈出前往十九级的那条路；可现在，她这条路可以说已走了四分之三了，并且她有信心，在新生考核结束前将这剩下的四分之一走完！ 到时候站上赛场的就不是十八级的李诗棠了，而是距离大魂师只差一级的李诗棠！ 虽然和叶晨、宁洛洛这些二环、三环的辅助系依然没法比，可突破到十九级后，我的那三个魂技都能得到强化，嗯，“糖浆海洋”的量会更大，凝固速度也会变快，“蜂窝蛋糕”的膨胀体积也会变大，到时候就不只一人高了，至少一人加一个头……李诗棠摊开自己手心，嘴里念念有词，但却没发出声音。 这些可以预见的成长，都是糖武魂“告诉”她的。 李诗棠盯着自己的掌心，久违地让悬浮着的球体糖浆显现了出来。她注视着自己的武魂，就像看着一个老伙计，老朋友。 然后，她握掌为拳，十分自如地将武魂收入掌中，用这个拳头轻轻敲了下自己的胸口。 第九十四章 赌约(上) 今天的三班教室格外热闹。 新生考核已经结束——或者说，新生们真正要面对去留考验的循环赛阶段已经结束，接下来要进行的是循环赛里胜场最多的那六十四支队伍的淘汰赛——那些表现最突出的天才们的较量，在这里的学生们也不过十二岁左右的年纪，一说到明天将要举办的盛事，那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上都是副兴高采烈的表情。 “你竟然已经遇见过魂尊队伍了？快说说，是哪一队？厉不厉害？” “哎，魂尊队哪有那么稀奇啊，我们班里不就有一支吗？郑老大出马，谁与争锋啊？” “要我说，淘汰赛的冠军肯定是郑老大和其他魂尊的角逐之争！一定很精彩！” “我们这一届有四支魂尊队呢，那岂不是半决赛就能看到魂尊对决了？哈哈，有得看了！” “但是，淘汰赛真的能让我们也去看吗？我听说接下来的这几天都是正常上课……” “管他呢，不是还有校报吗！校报一定会把那些精彩的比赛写上去的！” 李诗棠看看那些聚拢在一起，热烈讨论着的同窗们，又看看坐在自己旁边的言希，心里戏谑地想：这些人要是知道现在班里就坐着一位打败了魂尊队伍的同学，表情会不会很精彩？ 这么想着，昨天刚创下奇迹之胜的同桌就转过头来了：“你写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李诗棠清了清嗓子：“家书。” 她的掌下垫着一张做工考究的精致信纸，左手按着，右手的圆腹钢笔则勾出了一行行漂亮的花体字——这是天魂上流阶层里流行的一种字体，繁复而无用，但对自幼受到贵族教育的李诗棠来说，书写这种字体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你要寄信回家？” “嗯，好不容易能留在这里，总得写封信回去告诉他们。”李诗棠一边嘴上回应，一边笔下毫不缓速地书写着。 这其实不是李诗棠第一次写家书了。刚入学那会儿，在见识过“大陆第一学院”的种种怪象后，她也提笔写过信，不只是为了报平安，让父母放心，也是为了宣泄一下心里的吐槽欲。 众所周知，永临李家的上流范儿永远只流于表面，因此李大小姐写信时也不用怎么考虑措辞，把所见所闻一股脑地丢上去就得了。这里接一句自己这里一切都好，不劳父母挂心，那里再问一句弟弟的学习，老师的去向，最后要记得和海瑟薇说一声自己的近况……洋洋洒洒几百字下去，这封信差不多也就成了。 李老板也回过信，无非是给几句嘱托，要和同学好好相处啊，缺钱了尽管和家里说啊，好好照顾自己啊什么的，但最近寄过来的一封信却有点不一般了。李老板在上面说，永临商行不日便会在史莱克城开一间分店，刚好是新生考核开始的那一段日子，待李诗棠忙完后便能父女相见了。 李诗棠当时收到信时就觉得，老爸的这家新店开的很是时候。 因为这样一来，要是她在考核时被史莱克刷下去，也能立刻回归李家的怀抱了。 ……怎么能这么想呢！我现在可算是正式的史莱克学生了！李诗棠甩甩头，试图把这种颓废的想法从脑袋里甩掉，就在这时，教室里吵嚷的氛围却突然熄掉了，她抬起头，这才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班主任严崇。 几天不见，严崇的头发似乎又乱了一点，这位年轻教师看上去心情不错，清了清嗓子道： “这段时间辛苦了，同学们。” “你们要面对的第一场大考已经结束，结果已于昨晚统计出来了。” 他说到这里，嘴角也出现了一抹笑意，不是往常那种有点威胁性的笑容，而是缓和的、放松的微笑。 “现在还坐在这里的同学们，也就是我们三班——全员通过，没有任何一人被退学。” “哗——”他话音刚落，台下那群十二岁的孩子们便一下子欢呼起来，地动山摇般的欢呼声传遍了整个一楼。 李诗棠看着这一幕，颇有些感慨。要不是她们这支队伍取得了全胜的成绩，她是远没有现在这么淡定的，但看见班上同学这般雀跃的模样，她也有点心潮澎湃了。 我好像也越来越小孩子了……李诗棠无声感叹了一句。 严崇先让学生们嚎了一会儿，而后才下压手掌，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除此之外，我们班还有五组学生进入了接下来的六十四强淘汰赛，他们分别是：郑明昊队、温蒂队、许宏队……”他报完四个队名，接着说了个单独的名字：“还有言希。” 李诗棠感觉同桌的背立刻就挺直了很多。 但班里不明内幕的学生很迷惑啊，不是说五支队伍吗，怎么只说了四支？怎么言希的名字还是单独的？但他们这时都憋着没说话，心中也没那么好奇这其中的缘由。 这里就得感谢一下史莱克学院那神奇的匹配机制了，出于尽量降低同室操戈的目的，循环赛阶段基本没有几场班级内斗的比赛。尽管言希的队伍成分很独特，但也只是和同班的李诗棠她们打了那么一场而已。如果不是院长的心血来潮，言希所在的队伍也是绝对遇不到三班和七班的同学的。所以，绝大部分三班人都没能看见站在两个陌生人中间的言希，没能遭遇那恐怖的“鲨齿”楚清风。 严崇继续笑道：“而在这之中，还有两支队伍取得了全胜的好成绩。” “他们就是郑明昊队和温蒂队！我给你们准备了点小奖励，都上来拿一下吧。” 严崇难得地卖了次关子，两支队六个人无一不露出好奇的神色，此刻都离开座位，站到了讲台前。 然后，他们就看见自己的班主任神神秘秘地从背后摸出了件薄薄的东西，分别交到了两位队长的手里。那是两张一模一样的小卡片，似乎是用某种晶石打磨而成，洁白如玉，隐隐还透着石料的纹路。卡片上印了四个大字，右下方还有个复杂的纹徽，似乎是由两个古体字组成的。 李诗棠只伸出脖子瞧了一眼，那眼神就滞住了。 严崇在两个学生略带不解的目光下解释道： “你们应该知道永临商行吧？最近史莱克城里刚刚开了一家新分店，这里是两张他们那儿一千金魂币的代金卡，拿着它去买点喜欢的吧。” 一千？温蒂的眼皮突地跳了一下，只觉得手里的晶石片都在发烫。 她这辈子都还没拿过这么多钱！ 永临商行……这名字我好像听说过……是每次进城都会路过的那家特别大的铺子？温蒂握着卡片，一向极稳的手腕此时却在微微发抖。 永临商行的代金卡……的确，永临一直都有开业先酬宾的习惯，这种代金卡也一直都有派发……不过得是有一定渠道的人才能拿到的……严老师竟然也有，而且还是两张……李诗棠眨眨眼睛，没有说话。 对她来说，这两张代金卡其实不算什么，她真正惊讶的是，上次父亲在信里提到的“新门店即将落址”竟然是已经能开张送卡的程度了。 郑明昊则没有温蒂那么夸张，但在他看来，这张代金卡本身的价值可比它代表的那一千金魂币贵重多了。 这是班主任对自己的认可啊！ “谢谢老师！”他有点激动地鞠了一躬。 “谢谢老师……”这是温蒂的声音，她手里的代金卡颤动了一下，显然还没缓过神来。还是何璐机灵，按着她的头强行给严崇鞠了一躬，这礼仪就算到位了。 “啊，对了，”严崇推推眼镜，看向待机中的李诗棠，“李诗棠，下课后过来找我，找你有事。” 李诗棠的眼睛里冒出了问号。 也不怪她这么疑惑，平日里严崇只会重点关照那些很能打的学生——郑明昊、温蒂、何璐、言希这类——如果说李诗棠有哪里能入严崇的特别关注名单，那大概是她太弱了，弱到令人发指的那种。 哦，也许还有其他因素，比如她那两个自创魂技。 “好的，老师。”李诗棠点了点头。 …… 今天不用上课，班主任到教室只是为了宣布一下考核结果，谁去谁留，以及提点一下那些进入淘汰赛的队伍，这课就算是上完了。 而上完课后，按理说，他们这帮学生就得回宿舍规规矩矩地修炼，或者留在教室里自习，总要去找点正事干的。 可今天……却有点与众不同。 下课铃响了，一群学生离开了，李诗棠跟着严崇走了，就只有零星几人还留在教室里。 和一个翘着二郎腿，身边围着一群同学的郑明昊。 那些人嘴里的奉承赞美都是郑明昊听惯了的，自打露出那三个魂环，成为三班班长后，他得到过的簇拥就没少过。 “老大果然就是老大！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十连胜的战绩啊！” “也不看看我们老大是谁！这可是三环魂尊，站在年级顶点的存在！” “我们可就等着看你拿冠军了，班长！” “但说起来……”一个如莺雀般清脆的声音突然插入，“咱们班拿到十连胜的队伍是不是还有一支来着？” 周围那些赞美的声音停了，正惬意眯眼的郑明昊一下睁开了眼睛，望向了声源。 破坏气氛的不是别人，正是转过身来，一张娇俏小脸正对他们露出盈盈笑意的何璐。 这个容貌清丽，但性格绝对不算好的女孩接着笑道： “一个十连胜而已，很稀奇吗？” 第九十五章 赌约(中) “一个十连胜而已，很稀奇吗？” 何璐一开口，郑明昊周围的那圈人几乎立刻就噤了声。 如果说三个月前，班里的男生还对何璐的外貌有什么幻想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在见到何璐的笑容时，第一反应都是先打一个寒战。 何璐笑起来很甜美，很养眼，这没错，可有时她的笑容却会让人觉得刺眼，就像现在这样。只是她虽然笑容古怪，却始终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再加上她实力出众，用那把怪异的黑色长刀在班里砍出了一片名声，就更没人会指责她什么了。 但郑明昊却冷笑了一声：“的确不算稀奇，但放在某些人的身上，就足够稀罕了。” “我倒是很好奇，只有两个二环大魂师，中间还夹了个一环吊车尾的队伍，是怎么拿下十场连胜的？” “你想知道吗？”温蒂突然沉声开口了，“那我可以让你体验一下，我们是怎么取胜的。” 她回过头来，黑亮的眼睛里带着能让人屏息的沉寂。 没有瞪视，没有大骂，更没有暴起的青筋和先声夺人的拍桌，但谁都知道温蒂现在已经生气了。 这正中郑明昊的下怀，他正想趁机挫挫温蒂的嚣张气焰： “喂，温蒂，你不会觉得到时候的擂台上还是班内切磋那种过家家的形式吧？” “你的确曾经和我打成过平手，但那次平手的前提，是我根本没有使用魂技！” “而且那一场比试也是被严老师打断了的，要不是我留了手，你真以为你能摆脱我的蛛丝？” 温蒂盯着郑明昊那头直直竖起的发型，突然笑了出来：“所以呢？” “你没有用魂技，难道我就用了？” “而且你那三个魂技，用和不用用，能有什么区别？” 温蒂笑得更欢了：“还是说，你那头发能长得帮人家把整个赛场都拖干净了？哈哈！” 砰！还未等她笑完，郑明昊便已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把他周围的那一圈学生都惊得后退了一步。 “温蒂，”他将嘴里的一字一词磨得极其锐利，无形的威压已是散发开来，朝着温蒂何璐那边盖了过去，“既然你这么想和我分出个胜负……”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 …… 同一时间，严崇的办公室内。 严崇先行半躺在自己那张沙发椅上，从桌上那堆文件里抽出了一张，递给一脸不解的李诗棠。 “看看这个。”他说道。 李诗棠伸手拿起那张文件，才发现这是一张申请书，上头用娟秀的笔迹写了几个大字： “关于核心弟子的名额推荐：” “第三十三区，新生三班，李诗棠” “推荐人：三十三区监督教师，金香。” 这是核心弟子的推荐名单……金香老师推荐了我？李诗棠盯着上面的文字，差点无法移开目光。 她突然又想起了昨天金香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你还没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价值”。 这就是我的价值……我能成为核心弟子？李诗棠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核心弟子她只见过一位，就是徒手解除魂王冰层的陆思遥！而在原着里，通过新生考核被选为核心弟子的人，几乎全是最顶级的那群天才！ 不出意外的话，郑明昊、宁洛洛、炎恒、戴荣浩这些十二岁的魂尊肯定是在这届的核心弟子里的……说不定楚清风、言希、温蒂、何璐，甚至是叶晨他们也能进……可我真的也能和这些人在同一列里吗？李诗棠不禁抿了抿嘴。 “这是你那个区域的监考老师交给学校上级的推荐信。所谓的核心弟子嘛，你理解为会受到学校全力培养的学生就好了，每一届都只能有十来个人选，名额十分有限。”严崇在一边语气轻松地解释道，“每一个考场的监考老师都有推荐一位核心弟子人选的权力，虽然这只是推荐，不代表一定会被选上，但也会比其他的学生概率大很多。” “这位金香老师虽然年轻，但鉴别怪物的眼光可不比那些老教师要低。去年和前年她推荐的那两位新生，最终可都被列入了核心弟子的名单里，至今还被认为是他们那一届的领军人物。她的推荐信，也要比其他监考老师的重一些。” 严崇看向将推荐信攥紧了几分的李诗棠，声音沉下了几分：“李诗棠，你觉得你自己会是那匹被挑中的千里马吗？” 他的学生将头从那几行简单的文字里抬起，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坚定： “我可以是。” ……严崇愣了愣，似乎没料到李诗棠是这个答案，他接着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你当然可以是那匹千里马！” “我本来以为，那次你听了我的话，就会先搁下对自创魂技的研究，潜心修炼，可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能在新生考核里用上这些魂技，而且还能运用自如！你那蛋糕一出来，差点给我把眼镜都震掉了，哈哈！” ……李诗棠咧了咧嘴角：“上午那场比赛，您都看到啦？” “对啊，”严崇推了推有点滑落的眼镜，声音还残留着笑意，“虽然我们这些新生班的班主任不能直接下去看，但在上面的观战台还是能看清楚的。” “所以，你的表现都是有人看在眼里的，明白了吗？” 严崇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你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掌握自己的自创魂技，肯定是做出了牺牲的；但是，有牺牲就会有回报，现在放在我这里、已经上报给学院高层的这封推荐信，就是最好的证明，你要对自己更自信些。” “但话又说回来，研究出自创魂技是一回事，有没有实战价值又是一回事，学院一贯重视实战——嘛，不如说是‘只重视实战’。如果你不能表现出自己的特点，还是会被剔除出核心弟子的人选。既然你能抓住这个机会，那就一定得抓得紧紧的，听明白没有？” 李诗棠重重点了几下头：“我明白了！” “那就好。”严崇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摆了摆手，“行了，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您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这回轮到李诗棠愣住了。她本以为严崇会交代得多一点。 严崇皱皱眉：“什么叫‘就是为了说这些’？你知道自己上了核心弟子的推荐信是多重要的事吗？偏偏你平时还都端着一副妄自菲薄的样子，要不是看你前段日子还算努力，我才懒得专门找你这一趟。” 妄自菲薄……李诗棠在心里复读了一下这个评价，讪讪道：“嗯，老师，您教训得对。” “我教训你什么了？”严崇却是冷哼一声，并不买她的账，“既然留在了这里，你也该学会审视自己了，过度的自傲固然不可取，但你这样的性子也是走不长久的，还会错失很多机会。” “想想你到底能成为什么人吧。” 我能成为什么人？我本来也想成为强大的魂师……但我的武魂却注定了我只能是辅助系，除非能掌握魂导器，可现在我也进不了魂导系……想开点，我被金香老师写上了推荐名单，也有成为核心弟子的可能了……说不定在武魂系也能混的很好？李诗棠思虑再三，最终低声道： “严老师，更远的事情我看不到，也预知不到。” “不过，我现在只想当一种人。” 李诗棠抬起她那对金色的眼眸，认真道： “我想要和温蒂还有何璐一起，拿下新生考核的冠军。” …… “打什么赌？”温蒂脸上并无惧意，仿佛郑明昊盖过来的威压并不存在。 郑明昊微笑道：“赌我们两支队伍，谁能在淘汰赛走得更远，名次更高。” 他以为温蒂总该有一点反应了，不管是诧异还是犹豫，两者总该有一种，可这家伙嘴里说出的话永远是直直撞上他的话锋，甚至更进一步： “就这？” “你为什么不赌你一定会赢？” “一定会赢？”郑明昊眯起了眼睛。 “这都听不懂？”温蒂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如果比赛一直赢下去，我们总有一场会碰面的吧？你连这个自信都没有吗？” 郑明昊的脸色沉下来了。但他恼的却不是这个赌约更加困难了，而是自己一开始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更高难度的赌约。 “呵，你想这么赌，那我们就这么赌，”这位三班的班长很快又露出了那种装饰性的爽朗笑容，“那么，赌注是什么？” 第九十六章 赌约(下) “……我能拿出这样的筹码，你们又能拿出什么等价的东西？” 李诗棠踏入教室门时，听到的正是这句略显突兀的话语。她应声望向了声源处——教室最后排的班长专属位。郑明昊就坐在那里，二郎腿翘上了桌面，双手绕过脑后托着脑袋，一副得意的模样。 而和他对峙的，无疑是另一头歪着脑袋，似在思考着的温蒂。哦，没准还有一个何璐。 好像没有自己参与的份儿，李诗棠便下意识地无视了这幅有点剑拔弩张的画面，步子不曾放缓地往自己的座位走过去了。可谁知，紧跟着就有人喊住了她： “喂，李诗棠，你不来说两句吗！” 这正是郑明昊那嚣张的声音。这发型存在感比他修为更显眼的班长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李诗棠腹诽一句，眉头微皱地转了过去，然后便看到了温蒂那少见的，似乎哽住了的表情。 察言观色是李诗棠为数不多的拿手本事之一，更何况温蒂大多数时候都把情绪摆在了脸上，结合当下的情形，她很快就做出了判断：温蒂大概是给自己惹上事了。 “说什么？”李诗棠尽量让自己的脸上显出不耐烦来，但她那张脸着实是没啥威慑力的，只能让郑明昊露出更得意的表情： “你家队长刚才和我打了个赌，说一定能在新生考核上赢过我们队，说得信誓旦旦呢。” “现在万事俱备，就差个赌注了，怎么样，你要来支持下你们队长吗？” 他一口一个“你们队长”，摆明了就是要把李诗棠和温蒂捆在一起，让李诗棠产生要对温蒂行为负责的念头，说白了就是挑拨离间。 换做三个月前，他这招还是能对李诗棠起效的；可惜的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李诗棠，不仅知道已经有魂尊被大魂师队伍击败了，还刚刚得知自己上了核心弟子的推荐名单——换句话来说，这个人现在甚至能夸下夺冠的海口，信心十足！ “好啊。” 于是，再次出乎郑明昊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在他眼里，弱小但偶尔很扎眼的“弱者”李诗棠竟然接受了他的挑战，不仅如此，她还游刃有余地接起了茬： “温蒂，我要怎么支持你？” “你不用搭理他。”温蒂磨着牙齿开口了，“从头到尾都是这扫把头在自说自话罢了，谁也没答应要和他赌！” 温蒂对和金钱挂钩的事情一向十分谨慎，甚至到了排斥的地步，当初她向李诗棠借完钱就马上去预支薪水了，生怕拖欠了人家；和两个队友切磋时立下的赌约也和金钱毫不相干，充其量是当当小弟，跑跑腿；现在听到郑明昊的赌注，她也毫不顾忌自己的面子，就要从这场荒唐戏码里脱身而出。 说她胆小也好，临阵退缩也罢，温蒂可能会因为种种原因被激将到，唯独在这种事情上分毫不让。 “你怕了？”郑明昊这时便得寸进尺了，“赌不起？” “对，我赌不起。”温蒂很是坦然，“我摆不出和你对等的赌注，怎么样吧？” 她如此自然地说出了“赌不起”这种话，没有一点理亏的样子，反倒让郑明昊怔了怔，一时间不知怎么接话了。 可这时，一个显出骄横的女生嗓音又插入了这场对话：“‘怎么样’？我们能怎样，赌也不是，不赌也不是，全听温蒂你一张嘴说了算不就行了吗？我们也没逼你啊。” 一个脸蛋显出几分婴儿肥的女孩适时地出现在了郑明昊身后，正是班里出了名的大小姐，目前和郑明昊在同一队里的徐圆圆。她本来只打算围观队长和温蒂的口水仗，可看到李诗棠出现后，她那颗争强好胜的心便燃起来了，也跑来给郑明昊助阵了。 这种好胜心可能有些突兀，但她和李诗棠乃是班里唯二的辅助系，又同样是食物系魂师，她自认为总要和这个看上去就很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决出个高下的。而且，从魂力修为上看，现在她这个二环无疑是要压李诗棠一头的。 这样一想，她的底气就上来了。现在李诗棠和温蒂在同一队，她对温蒂咄咄逼人，李诗棠能袖手旁观吗？如果这个金发小矮子全程不发一言，那就说明她也真的不过如此。 合该落个籍籍无名的下场！ 正当她要趾高气昂地看看李诗棠的时候，却发现后者已经凑到了何璐身边，两人正说着悄悄话，好像没把她的挑衅放在眼里。 ……徐圆圆轻轻地咬了下贝齿。 “……嗯，我大概知道了。”李诗棠从何璐嘴边抬起头来，不顾郑明昊那边投来的灼灼目光，望向温蒂：“温蒂，你能保证我们一定赢吗？” 这句话听上去有点狂妄自大了，她们的对面可是货真价实的三环魂尊，而且战斗中局势风云变幻，又有谁能真的保证赢下另一支强队？何况对手是一支魂尊队！ 但没想到温蒂竟然真的就应下了：“当然能。”她马上又补充了一句，“但不用跟他们赌也行。” “不，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赌一次。”李诗棠看向郑明昊，声音平静道，“我刚才已经听过了，你们摆上来的赌注好像是三瓶洗髓灵液？” “它很有名吗？能值多少钱？” 郑明昊立刻就被这一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气笑了：“洗髓灵液能易筋换骨，改造经脉，对魂师有何价值不用我多说；一瓶至少也要两千金魂币左右吧？不知道入不入得了李小姐的法眼？” 李诗棠是永临富商李寞才的女儿——这件事学院内鲜少人知，但只要善于观察，就连不谙内情的人也能发现这姑娘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便不难推断出她是位富家小姐的结果。 三瓶……那一共就是六千金左右，哪怕是市场溢价，可能也就七千金魂币……李诗棠眨了眨眼： “还不够，你们再堆点东西吧。” 她看着眼睛顿时瞪大，表情也陡然僵硬的郑明昊与徐圆圆，语气平淡地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我打算和你们赌一万金魂币。” 李诗棠的音色一贯是没有豪气和霸气这两样东西的，但此时，她这句话却犹如天雷轰顶，劈在了三班的教室里，劈在了每个人的头上，劈得所有人的心脏都定了定。 一万金魂币？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不止是郑明昊，徐圆圆，就连和李诗棠同一队的温蒂心里也不禁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在听到李诗棠的这句话之前，温蒂接触过最多的金钱也就是严崇送给她们队伍的那张一千金魂币的代金卡！一万金魂币如果全数兑换成银魂币、铜魂币，那就是十万、一百万，是一户普通人家终其一生都挣不到的天文数字！ 而哪怕是出身魂师世家的郑明昊，家境盈实的徐圆圆，也没法对这笔巨款轻易定夺，理由很简单：这笔钱真的太多了。 一万金魂币，足够在天魂帝国的大城市里安置一套风水不错的独栋房屋，足够买下一座小庄园，足够让普通人安逸地过完数十年；而对他们这些年轻魂师来说，这一万金魂币也能购置很多修炼资源，甚至买下足够金贵的丹药，比如那传说中一枚万金的玄水丹。 而现在，李诗棠说出要拿这些钱来赌她们胜利时，语气平淡得就好像那不是一万枚金币，而是一万枚树叶，或者更微不足道的东西。 “不赌吗？”李诗棠又露出那种面对叶晨时的笑容了，“还是说，赌不起？” 郑明昊沉默片刻，突然抬手往桌子上一拍！ 啪！再看时，他的掌下已然多出了三瓶巴掌长度的翠绿色药剂，它们在玻璃瓶里宛如流动的玉髓，晶莹澄澈，不掺一丝杂质，这足够说明它们的品质。 “洗髓灵液，三瓶。”郑明昊将这些在桌上“骨碌碌”打转的药剂依次列开，“给我看看你的底气？” 李诗棠轻抚了一下被她卡在上臂的，母亲送给她的储物银镯。 ……郑明昊看上去要动真格了。现在退缩，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她和这个班长也没到一定要用打赌定胜负的地步，再闹下去只怕是收不了场。 这想法只在李诗棠脑海里短暂地闪现了一刻，她环顾了下站在自己左右的两尊大佛，无声舒了口气，接着凭空抖出了一张纸条。 这是一张支票。天斗首都银行——全天魂三大大银行之一发行的空白支票，只在最下方盖了个章，作为签发单位。这个章的图案也是郑明昊所熟悉的，毕竟他不久前才刚刚得到它的代金卡。 那是永临商行的印章！ 李诗棠手中又凭空出现了一支钢笔，她行云流水地在发票的一栏里写上了个数字，温蒂垂目一瞥，眼皮顿时抽搐了一下。 她其实不太知道这纸条是什么，但大概知道它是干啥用的。 一个零、两个零、三个……拢共五个零，单位还是金魂币……这家伙来真的？温蒂嘴角抽了抽，也没阻止，只是注视着李诗棠对郑明昊展开了这张刚签好款项的支票。 “首都银行在史莱克城里也开设了分行，你拿着这张支票过去就可以了。” “……”郑明昊看见这张现写的支票，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你和永临商行是什么关系？”徐圆圆的声音透出几分颤抖来。 对她这种同样出身商人家庭的大小姐来说，永临商行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 李诗棠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道：“班长，你们还得堆些赌注，才抵得上这张纸条。” “我还有一瓶回春丸！”没等郑明昊开口，徐圆圆便激动道，“一颗抵得上百金的治疗丹药，对你们来说也很有用吧？” “我那一瓶有二十颗，应该够你们用了！” “还不够。”何璐这时笑吟吟地出声了，“三瓶洗髓灵液即便溢价，也只是七千，你这二十颗丹药真实价格可能还不足两千。” “我看，要不把你们那张一千金魂币的代金卡也抵上吧？” 这招也太损了……李诗棠有个小毛病，看见别人犯难就会脚趾扣地，她刚想说一句“其实赌九千也行”，多少给对面一个台阶下，郑明昊就已把怀里还没捂热的那张代金卡拍在了桌子上： “就是抵上又如何？” 李诗棠：“……” 算了，赌便赌吧。 第九十七章 说来简单? “所以，你也拿不出一万金魂币？”温蒂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了。 “不，拿倒是拿得出来……”李诗棠背后淌下几滴虚汗，“但是我家里人肯定也会知道的……” 三个女孩正走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她们今天约好了要讨论淘汰赛的战术，结果突然便杀出来个和郑明昊的赌约，这下可好，这次的讨论肯定要延时了。 热血上头过后，李诗棠才知道那一万金魂币是多大分量，要是真输了，自己这一万就算是真的赔进去了！她也不想给李寞才留下自己是个败家女的印象，但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就算悔青了肠子她也得自己感受这份酸楚。 想想还是觉得有点亏，她猛地转过头来，面对温蒂：“我不管！是你说我们肯定能赢的！这一万金魂币的赌注就当是买下我们的胜利了，你可要好好干！” 温蒂翻开自己那本随身的笔记本：“办法当然是有的，但我们仨是一个队的，要想获胜，三个人都要好好干才行。”她又瞥了眼李诗棠，似叹非叹道：“再说了，既然你这么看重那一万块，那一开始不要赌不就好了？现在才开始后悔，已经迟了。” 这类告诫的语气李诗棠极少从温蒂嘴里听到过，不止她，就连何璐也立刻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她开口，只不过没去问温蒂，反而看向了李诗棠：“说起来，很少见到糖糖你这么积极的样子呢。差点把我都吓到了。” “差点吓到”……意思还是没吓到啊……李诗棠腹诽了一句，面不改色道：“因为我昨晚就听说，已经有大魂师队伍战胜魂尊队了，既然有前辈的成功经验，我当然就不那么怕了嘛。” 话音刚落，她那两个同伴几乎同时出声问道：“谁？” 李诗棠只得把昨晚的经历又复述了一遍，不过略去了宁洛洛的部分，因为温何二人跟这货压根不熟，也就没有交代的必要了。 “靠……好你个翅膀女，平时藏着掖着，真有一手！”这是温蒂。 “按照这个克制关系，打败了言希队伍的我们不也有和魂尊的一战之力了？”这是何璐。 李诗棠抵着自己下巴：“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很明显，也就只能想想了。因为郑明昊和宁洛洛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不管是队伍配置也好，魂师水平也好，硬要比较的话，就像拿狮子和老虎比拼战斗力，都不是一个领域的，怎么比？ 狮子擅长集群，而老虎单打独斗也很强……倒是很符合这两人的比喻……李诗棠默默地点了下头。 “你说我们能打败鲨鱼男，是因为及时控制住了他们队里的开花男，打断了他的治疗。”温蒂若有所思道，“可是扫把头的队里好像没有能治疗的人啊，不如说，我们也不知道包子女的魂技是什么。” “就算真有治疗的魂技，徐圆圆和郑明昊的威胁也不在一个量级上。”何璐提醒道，“别忘了，我们要面对的可是一个有三环控制系和二环辅助系的团队，要说普遍意义上的主攻手，只有强攻系的上官晴一个，但我想没有人会看轻郑明昊的实战能力吧？” 没错，而且这个世界的控制系魂师可从来不止擅长“控制”……李诗棠在心里补充道。她将自己昨天的发现也一并说了出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叶晨才是楚清风这支队伍的‘关键’。正是因为有他的九心海棠，楚清风和言希才能胜过有七宝琉璃塔加持的巫罗和马云霁。‘近乎无限的团队治疗’，这就是他们队的特色。” “同样的道理放在宁洛洛他们身上也适用。他们队的特色就是在七宝琉璃塔的加持下，两个大魂师的实力能达到魂尊的级别。而宁洛洛就是破局的‘关键’。” “这两支队伍，只要控制住他们的辅助系，就有可能越级攻破。可郑明昊这支队伍不同，我想，他本身就是队伍的核心，关键。” “所以……只要打败了郑明昊……” 李诗棠的声音顿住了。 说得简单，可真打起来，又要怎么做？郑明昊可不是宁洛洛那样的辅助系，他本身就有战斗能力；上官晴的实力在同届一众大魂师里也能排到中上流；剩下一个徐圆圆是两环辅助系，同样是食物系魂师，李诗棠对她有什么能力却也没头绪，只能猜测她大概会有一个补充魂力的魂技。 这源于她身为食物系魂师的经验：一般来说，食物系武魂的第一魂技都会是补充魂力或者恢复伤势，考虑到徐圆圆的包子也不是什么特高级的武魂，还是前者的可能性高一点。 这样看来，他们也有补蓝的优势啊……定位和我们队伍差不多，不，比我们还要均衡一些，毕竟有个三环的控制系……李诗棠想着想着，两条秀眉拧在了一起。 她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办法了。 “只要打败郑明昊就行？那简单。”这时，温蒂那依然沉静的声音响起，“我想的，也正好是如何打败这个扫把头。” “你想到了什么？”何璐歪了下脑袋。 “如果只针对郑明昊一个人的话，首先要罗列出他的特点吧？然后再根据这些特点，逐个破解。”温蒂盯着自己的笔记本，缓缓道，“第一，他的头发能化成蛛丝，能自行断开，甚至断开了也能自行操控，结成网或者茧，进行单体或群体控制。” “而这些蛛丝，狐狸女的那把刀完全能够斩开，我没说错吧？” 斩魄刀？对，何璐说过她的斩魄刀对魂力造物有特攻效果……郑明昊的蛛丝也是魂力造物……没想到当时温蒂也有在听啊……李诗棠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了。 何璐眨眨眼睛，微笑道：“对。只要他的蛛丝依然需要魂力发动，我就能斩开。” “好，那这第一点我们是能破解的。”温蒂接着道，“第二点，扫把头的蛛丝带毒，一旦被蛛丝缠上就会中毒，不是致命的毒素，似乎只会让人无力。当时那个许宏中了他的毒，也只是手脚发软，没法再行动了而已。” “但只要不是体表接触到，就没关系。” 说到这里，她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温蒂看了眼何璐：“狐狸女，你的刀也不是摆设，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些东西缠在你身上吧？” “至于你，”她看向李诗棠，“你的那些蛋糕，应该也能挡一会儿。但你的主要目标，不是和那些蛛丝缠斗，找到机会就冲出去，我们会吸引扫把头的注意力。” “你要盯紧包子女，不要让她的包子进那两个家伙的嘴里！” “那我该盯紧的，应该是郑明昊和上官晴。”李诗棠开口，“因为食物系魂师的魂技增益，要到食物进了嘴里才能生效。” “你想好怎么做了？”温蒂看她。 李诗棠垂眸，一幅又一幅关于糖浆与蜂窝蛋糕的画面在她脑海里闪过，她点点头道：“我大概有把握。” “好！”温蒂的嘴角略微上扬，“那第三点，就是扫把头身后那两根蛛腿了，这两条玩意估计力道不会小，再配合上他的蛛丝，哪怕是近了身，也肯定不能一下打倒。” 何璐道：“那这点该怎么破？” “简单，”温蒂终于露出了那种熟悉的，凶狠的笑容，“我俩一块上，你负责砍蛛丝，我负责把他打进地里！” “可他的身边，还有一位上官晴。”李诗棠突然发问，“这个人怎么对付？” “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打垮扫把头。”温蒂道，“你觉得这个拿剑的是在蛛丝的掩护下进攻好呢，还是自己拎着把剑孤身奋战呢？” 李诗棠下意识答道：“他们一定会一起行动。” “所以，打败上官晴和郑明昊是同一个阶段的任务。”何璐若有所思，“那么，忽略无法提供及时增益的徐圆圆，这场战斗，我们是三打二，优势很大啊。” 当然，这句话只是玩笑，谁也不会在温蒂分析了一堆解法后就看轻郑明昊，看轻这支队伍。 “就算他还有三个魂技是我们不知道的，但那些技能和他的这些特性肯定也有关系！只要把这些特性压死，我们就一定能赢！”温蒂合上笔记本，“不为那一万块，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冠军，这一仗也一定得打过去！” “我那一万块也很重要！”李诗棠嚷了一句。 何璐笑着补充道：“嗯嗯，所以最好的结局就是让他们中途就被淘汰掉，这样也不用我们对上了。” “但是有机会，一定要把他们那堆赌注抢过来！”温蒂抢着说道。 就像是解开了一个了难缠的绳结，三人间的氛围也轻松了起来，温蒂和何璐已经开始琢磨两张一千金魂币的代金卡能买到什么；李诗棠听着那些带有明显幻想色彩的话语，心里嘀咕：其实魂师世界的货币膨胀极其严重，两千金魂币买不到什么好东西…… 这种闲聊氛围一直持续到她们经过教学楼下的公示栏，李诗棠无意间抬起头，看见了一张占据整块板子的告示： “新闻社特别快讯！” “昨日（六月十五日），新生考核循环赛中，一支大魂师队伍在对魂尊队伍的越级挑战中获胜！” “对战双方：” “楚清风（两环）、言希（两环）、叶晨（两环）” “宁洛洛（三环）、巫罗（两环）、马云霁（两环）” “详情请留意接下来淘汰赛期间的校报发行！” 李诗棠的眼睛移不开了，身边的温何二人也察觉出了异常，跟着抬起头，结果也看到同样的内容，三个人同时怔住了。 ……我就知道，这种量级的新闻，新闻社怎么会错过……可他们竟然会选择直接公开，还是在这种地方……李诗棠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时，不远处投来了一道不太友好的视线。李诗棠看过去，只见公告栏的另一侧站了位和自己差不多个子的金发男孩，看向这边的水蓝色大眼睛里蕴着明显的怒意，貌似还沾了点水光。 ……李诗棠愣了两秒，扯起有点僵硬的嘴角，对宁洛洛展露了一个尴尬的微笑。 第九十八章 淘汰赛，开幕 得益于新闻社的无私奉献，宁洛洛这支魂尊队被二环大魂师队伍打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外院。 除了想把整张告示撕碎的某位当事人外，大多数外院学生都对此喜闻乐见。 这可是最具史莱克特色的以弱胜强的展开！怎么会有人不欢迎呢！ ……当然了，不同的人肯定会有不同感受，譬如同在循环赛里大展身手，取得全胜战绩的那几支魂尊队伍。尽管这一路过来，他们都不曾有过什么挫败感，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多少都会起些波澜。 这其中，又以刚和另一只大魂师队伍立下赌约的郑明昊为甚。这个头发根根直立竖起的少年魂尊正盯着那张显眼的“新闻社快讯”，表情犹如乌云压顶，十分骇人。 “那个言希和李诗棠好像是室友，”徐圆圆在他身后咬了咬唇道，“看来她是昨晚就知道这件事了，怪不得今天会应得那么干脆……” “那又如何？”郑明昊轻蔑道，“宁洛洛会被打败，难道我们就会被打败吗？” “我们的队伍和他的完全不是一个定位，同样是魂尊，他能站出来战斗？” 徐圆圆没吭声，只是脚尖不自在地踮了踮。 “你是不是在想，三个月前温蒂能不动用魂技把我逼到那样境地，三个月后还能故技重施？”郑明昊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那样，“对，她的拳头是很有力，何璐的长刀看上去也很锋利，想必能破开我的蛛网吧？你是这么想的？” 他回过头来，直直盯着徐圆圆：“你在怀疑我的实力？” “我的蛛网在你眼里，在她们眼里，是那么脆弱不堪的东西吗？” “我只是在担心我们的赌约，班长大人。”徐圆圆移开视线，像是也受不了郑明昊那审问似的目光，“要是我们输了，不仅你要赔出去三瓶药，我也丢掉了二十颗回春丸，还有，还有更糟糕的是……” “我会败给李诗棠。”这样极端的想法在徐圆圆脑海里逐渐形成，如果在她这个二环食物系的辅助下，他们依然输给了对面只有一环辅助系的队伍，哪怕这个辅助系根本没发挥什么作用……但依然会是她十二年人生里前所未有的大败！ 哪怕在史莱克学院里，十二岁便已有两环修为的食物系魂师也是稀罕至极，虽说与那传说中的香肠斗罗奥斯卡比还有所差距，但徐圆圆从小接受的就是这般赞誉，这般夸耀。尤其是在她获得第二个魂环后，日渐变多的簇拥更让她觉得高人一等了，她自然而然地就将同班的食物系视为大敌。就算知道李诗棠的修为和自己不在一个水平，就算知道李诗棠和自己无冤无仇，她也会下意识地与其比较，从而得出自己更优越的结果。——这样的她当然不会接受输给李诗棠的结局，即便那可能性微乎其微，也能让她感到焦虑无比。 更何况，李诗棠那随手就掏出一万金魂币的举动落在她眼里，就表明在财力方面，自己已经输掉了！ 可郑明昊的声音却像一桶冷水：“不过就是一瓶药丸，你要是真心疼，我再给你买就是了，两千金魂币，和我堆上的赌注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你不会真觉得我们打不过温蒂她们吧？笑话，就算让那个李诗棠升到两环，她们也未必……” ……徐圆圆抬起头来了。 ……徐圆圆看着头发直竖的三环魂尊。 ……徐圆圆开口了。 “你一定要赢。”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比起和眼前这个队长、和班长交流，这其实更像一个命令了，“如果我们输了，我不要你赔钱；但如果我们赢了，那一万金魂币我也不要。” “我只要胜利。” 这是自己先立下的赌约，绝对不能输掉。绝不能输给那个一环的李诗棠。徐圆圆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面对这个命令般的句子，郑明昊的眉头却略有舒展，他笑了出来：“你好像突然提起劲了嘛！不错，只要相信我就好，你和上官晴都一样！” “只有我，才能带领你们走向胜利！” 午后的阳光下，这位年仅十二岁的魂尊颇为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向同伴这么承诺道。 …… 翌日清晨，考核区。 李诗棠站在这个由层层矮墙围起来的宽阔区域外，金色的眸子扫过，很快就在一众人里发现了一位很亲切的，但好像有些违和的熟人。 她略作思考，还是向这位熟人挥了挥手： “陆学长！早上好！” 那在站在矮墙旁，似在略作休息的魁梧男子也注意到了她，总是一副和蔼表情的脸上出现了堪称春日阳光一样的笑容： “早上好，诗棠学妹！” “你也入选淘汰赛了吗！是这样的吧！我就知道你是这块料！” 李诗棠被这笑容照得险些睁不开眼睛，心想这学长虽然好像是冰属性的魂师，但性格却好像阳光过头了，一面也笑着应道： “嗯，这些日子多谢学长你关照了！” 要是没有陆思遥提供那些缺了主角姓名的学生名单，李诗棠那时还未必能狠下心来逼自己努力修炼，就更不可能决心在新生考核里争一口气了，因此她现在是真心感谢这位学长的。 “这马屁可拍过头了啊，哈哈！”陆思遥笑笑，“能进入淘汰赛不都是学妹你自己的努力吗，这跟我可没什么关系！”他顿了一下，像是预料到了李诗棠的反应，主动解释道：“你知道，我是学生会的成员嘛，今天被调过来，是来帮助统计人数的，还有就是清查附近的可疑人员。” 可疑人员……李诗棠歪了歪脑袋：“是新闻社的前辈们吗？” “就是他们！”陆思遥的笑容依然灿烂：“明明每年都会把考核区围起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年都拦不住他们！不愧是前辈们啊！” 这不是应该夸的点吧！李诗棠的嘴角抽了抽，听得陆思遥继续道： “哦，还有，昨天那个魂尊队被越级打败的新闻真把我惊到了，你们这一届真是不容小觑啊！不仅魂尊数量比我们多了好多，还有能越级击败魂尊队伍的大魂师！真强啊！” 李诗棠有点好奇：“学长那一届有多少位魂尊呢？” “我们那届新生中没有魂尊哦。”陆思遥直截答道，“就算是史莱克学院，也不可能年年都爆发式地出现天才嘛，这也是很正常的啦。还有还有……” 这个分享欲一向有点强的学长突然掏出自己的计时魂导器，看了看，嘴角的弧度平复了下去，最后脸上剩下的只有严肃。 “快到你们集合的时间了，我长话短说。”他对有点惊讶的李诗棠说道，“如果最近有一个绿色长发的学长出现在你面前，无论他说什么，学妹你都不要相信！” “那个学长的名字，唔，他叫独孤远，交往过十几任女友，祸害了好多女同学！学妹你还小，千万不能被他哄骗到，但也不要对男女感情失去希望……” ……等等，学长，你在说什么？话题转变得太过突然，李诗棠乱了那么两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打断了陆学长越来越激动的语气： “——如果学长你说的是那位独孤学长的话，我前天刚见过。” “啥？”这回轮到陆思遥愣住了，“什么时候的事？他有对你说什么，做什么吗？你千万别信他那些鬼话……” “陆学长，你冷静点！”李诗棠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知道他是外院有名的花花公子，但没和他有过什么交流。我们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打了个照面而已。” “只是这样？”陆思遥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但疑心的却不是李诗棠的话，而是她话中的独孤远：“这不像他……一般来说，他都是直接上去搭讪的……靠他那张脸……” 这个独孤远的风评好像比校报上的描述还要恶劣……李诗棠咧了咧嘴角：“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和独孤学长没什么过节，应该没关系的吧？” “不，”陆思遥否定了她，“他说过，你的身上有某种他很想要的东西。” “好像叫做什么……星夜倒仙？” 他看着李诗棠突然僵住的表情，诚恳地劝说道：“总之，如果他接近你的话，一定带有某种目的，要当心啊，诗棠学妹！” “嗯，我也会去和管得住他的人说的，你不用太担心，发生了什么的话，随时都能去告诉老师！也可以去四年级教学楼一层的学生会办事处，前辈们一定会帮你处理！” “用我认识的一位学长的话来说，‘毒蛇只会挑无防备的猎物下口’，只要留个心眼，他在学校里没法对你做什么的！”陆思遥指了指身后考核区聚得越来越多的人群，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现在嘛，你就放宽心，先考试去吧！” …… 李诗棠站在集合的队伍里，听着教导主任在上面点名，心里头好像有个和尚在撞钟，钟声一下又一下，在她的脑海中回荡，还能迸现出画面来，细细一看，全是前天遇到的独孤远学长的大脸。 ……一张接一张，还挺精神污染的。 毕竟在陆学长口中，独孤远不仅是冲着她的星夜倒仙来的，还像个对十二岁孩子也能下手的禽兽！ “这所学校的人群比我想的要复杂多了……虽然我和独孤远目前只在路上撞过一次……仔细一想，这很有可能是他创造出来的搭讪时机啊……但他最终没和我搭上话，这又是为什么？……但不管如何，这个人好像都是个极度危险的感情骗子，不能中他的蛊惑……” “他怎么知道我有一株星夜倒仙？说起来，叶晨好像也知道这件事情，嘶……会不会在某些人眼里，我拥有这株天材地宝的事情就像我今天穿了什么衣服一样显眼……呃，真膈应……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当初无论是来自药宗的言希还是叶晨，对星夜倒仙好像都很熟悉，但它明明只在唐门出产——李老板当年竟然能要到一株，简直奇迹——现在又多了个独孤远也知道这回事——但为什么陆学长能告诉我这些？难道独孤远是那种会把自己目的脱口而出的人？还是说，他们之间是那种能倾诉出各自目标的关系吗？虽然看上去不像……” “不管怎么想，陆学长都没有骗我的动机……姑且先认为独孤远对我有图谋好了……等他真的凑上来，再做确认……对了，既然他是个少女杀手，说不定会找我身边的人做切入点……待会儿得跟温蒂她们说一下……” 这么想着，她就要拉一下身边温蒂的衣角，就在这时，教导主任杜维伦在上面宣布的分区事项已经轮到了她们队伍： “……第五区，新生三班，温蒂、何璐、李诗棠；” “新生三班，郑明昊、上官晴、徐圆圆。” ……李诗棠抬起的手在半空停滞了。 第九十九章 迎战魂尊 当郑明昊的名字闯进自己耳膜时，李诗棠的第一反应是听错了。 ——昨天刚立下的赌约，今天就能直接决出个结果了？ ——就连二十八线外的烂俗小说也没有这么埋伏笔的！ ——还有，第一场就遇上魂尊队伍，还恰好是跟她们有过节的那一支，这又是哪位拱火乐子人分的组啊！ ——说好的尽量不让同班队伍相遇呢！这就是大陆第一学院的匹配机制吗！ 李诗棠的指尖颤了颤，抬起头，刚好对上温蒂那双黑曜石一般晶亮的眼睛。她想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像个懦夫，不然温蒂也不会皱眉了。 集合队列中不允许私下交流，所以温蒂只是伸出手，拍了拍李诗棠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让李诗棠的背也挺直了几分。 然后，她抬起头，和其他学生一样注视着最前面的教导主任，站姿依然笔直，气息依然平稳，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什么要和魂尊队伍战斗的消息，只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分组安排。 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也轻轻放上了李诗棠的肩膀，何璐伸过脸来，冲李诗棠笑了笑，脸上就像有阳光聚焦一样的明丽，反正没有怯战的样子。 ……好吧。李诗棠舒了口气，心里也豁达了些。按照淘汰赛的赛制，总要有人第一场对上魂尊队伍的，就算不是她们，也会是别的队伍；就算遇上的不是郑明昊他们，也可能会是其他魂尊队伍；把这当作一场命运的恶作剧就好。 如果要拿到新生考核的冠军，这四支魂尊队伍就是必须迈过去的坎……李诗棠沉下心神，对何璐点了点头，后者见她这样，嘴角笑意愈发深刻，收回了搭在队友肩膀上的手。 “……以上，便是六十四进三十二的全部分组情况！”教导主任杜维伦在最前方高声道，“我宣布，六十四强淘汰赛正式开始！” “现在大家可以寻找自己的区域了，务必要在九点前到达考场，迟到者视作放弃比赛资格！” 话音刚落，入围淘汰赛的这一百九十二号人便鸟作兽散，绝大部分的史莱克学生都是讲求效率的，此时不敢浪费一点时间，都去寻找各自的考场了。 “走吧！”温蒂歪了歪脑袋，脖子发出几声关节放松的脆响，她看向自己的队友，举起自己的拳头道：“去把那个扫把头揍一顿！” “揍魂尊去咯！”何璐伸了个懒腰，像沐浴在阳光下的猫咪一样发出了几声慵懒的鼻音。 “等一下，”李诗棠叫住这毫无紧张感的两人，“我还要说件事……” …… 上午九点，考核区第五区。 两队人马六个人正立在考场两端面面相觑，那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气氛让站在中间的监考老师都察觉出了端倪。 ……这两个队伍都是三班的吧，明明是同班同学，怎么这氛围却和仇人见面似的？这位老师有些诧异地左右看了一眼： 右手边的队伍以一名身材高大，发型独特的男生为中心，两边分别站着一个脸蛋微圆的女孩和一名高挑端丽的少女，想必就是传闻中那四支魂尊队之一的郑明昊队； 而左手边的队伍却都是小姑娘。位于中间的黑发女孩长得最高，站姿也最笔挺；粉发女孩长了一副值得惊叹的好容貌，目光漫不经心地却追逐着空气里的微尘；相比之下，个子最矮小的那位金发女孩就有些不起眼，但监考老师知道，这支队伍也是为数不多取得循环赛十连胜战绩的强队，若是单纯以貌取人，就太不识趣了。 这样想着，他又多看了两眼这一组对战的队伍，心里冒出了些许疑问： 他们来自同一个班级，由同一位老师教授，甚至还都是种子队……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们在第一场就碰到彼此啊？ 可心中虽然疑惑，但这位老师也是经验丰富的监考员了，时间一到，他便大声宣布道： “双方入场通名！” 话音刚落，监考老师自己也觉得有点多此一举了，这两支队伍可是一个班出来的，还有通名的必要吗？但规矩就是规矩，再多余也得遵守。 “郑明昊。”那个头发根根直立的男生傲然道。 “徐圆圆。”有着一张圆脸蛋的女孩下巴微抬，毫不掩饰目光里的敌意。 “上官晴。”身材高挑，容貌端丽的少女最后开口。她的金发如绸缎般光亮柔顺，两道剑眉下是祖母绿的眼眸，光是从那抹碧色里也能感受到她的战意和专注。与她的队友们不同，上官晴在报上名字时，抬起右手，置于左胸上，向对面微微弯了下腰。像是某个庄重的礼节。 这是，天斗帝国的授名骑士礼*……李诗棠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骑士”这个身份在天斗文化区其实不算很稀罕，因为每逢战争时期，皇帝都会给一批军功显赫的人物授予这个头衔，而现在，天魂灵斗这两大帝国大部分贵族祖上的起点，都是骑士。但仍然恪守骑士礼仪的魂师家族则少之又少。上官晴会行此战前礼，说明她的家族一定是那些老牌贵族世家之一。 但我没听过“上官”这个贵族姓氏啊……李诗棠心中生疑，还是跟着温蒂她们一起报完了自己的名字。 通名环节结束，两支队伍各退一步，监考老师在他们中间高振手臂，大喝一声： “——比赛开始！” 唰！那宣布开始的声音刚刚落地，郑明昊头上的长发已是化成了黑色的瀑流，在触地的瞬间有如活起来一般高高跃起，朝着温蒂她们盖了过去！ 与此同时，那一众黄色的魂环光芒里，唯一的千年魂环紫光大放，这让蛛丝之间彼此交织覆盖，结成了一张足以覆盖整张场地的大网。它正好盖在温蒂三人的头顶，遮天蔽日，仿佛黑色的巨掌。 地穴魔蛛第三魂技，天罗地网！ 可那张巨网的威势却没能撑很久。下一刻，何璐便一跃而起，双手交叉于身前，做出拔刀的架势，身侧左右各闪现出了一个魂环，正是她的第一魂技“双刀流”和第二魂技“飘叶”。刀锷黑焰迸发的长刀与刚刚显形的短刀迎上铺天盖地的大网，何璐双刀上挑，汹涌的黑焰在此刻完全喷发，将刀刃烧成了狂舞的火刃，径直在那张牢不可破的大网上斩开了一个“x”型的缺口！ 阳光从缝隙中透进来，照亮了被阴影覆盖的温蒂与李诗棠，但这还没完，不过一瞬间，黑色发网上便出现了更多的由利刃划出的缺口，它们并不是陆续出现，而是近乎同时地撕裂了这张“天罗地网”！ 何璐的蓄力一跳约有两米高，她的身姿从发网的缺口中窜出，又在半空中调转方向，刀光直追下方的大网而去。“飘叶”刀势未尽，一长一短两把斩魄刀在何璐的挥舞下刮起一阵阵黑色飞焰，像翩翩起舞的火蝶，附着在发网上却如星火燎原，顷刻间便燃遍了大半张蛛网。在那迅疾缭乱的刀芒与黑焰的双重攻势下，原先呈巨浪盖下之势的发网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如同被狂风摧残后的落叶，徐徐飘下。 李诗棠看着这绚烂无比的一幕，一颗心却是沉到了谷底。 她当然看得出，那些落在地上的蛛网即使被切碎，被焚烧，但依然透着晶莹的鲜活色泽，这就说明，它们随时还能在郑明昊的催动下化作活动的囚笼！ 在场的都是三班人，她们可都见识过郑明昊远程操控蛛丝的技术！ 怪不得开局就用这种大范围的控场技能……他是料定了我们也没办法把这些蛛丝清干净……李诗棠提起一口气，不等何璐落下，便和温蒂不约而同地在这场蛛丝雨中狂奔了起来。 总之先离开蛛丝的范围再说！ 不同于李诗棠那规范到有点狼狈的标准跑姿，温蒂是一往无前地冲了出去，双拳于身侧拉开，爆发出夺目的银光，那架势不像是为了躲开蛛网，倒更像是直接进攻；至于那攻击的对象，自然便是立在队伍正中的郑明昊！ 但一道倩影却从一旁及时闪出，挡在了温蒂的必经之路上。此人单手持剑，身姿端正，那把剑极为细长，可势如苍鹰展翅，剑尖如同那蛰伏伸颈的鹰喙，直朝温蒂面门刺去！ 当！清脆的金铁相击声响起，温蒂及时举臂，抓住了这看似纤细脆弱的剑刃。上官晴的武魂是一把纤长华丽的直剑，无论是剑柄外部状如旋风环绕的曲柄护手，还是剑刃上铭刻的细小符文，都显得它有些华而不实，但当狂风的呼啸声响起时，没有谁会再因它的外形而小看这把利剑。 同为三班学生，温蒂是见过这把剑唤来疾风的架势的，当然不敢怠慢，当下大踏一步，一手抓住剑刃，另一只握起拳头，对着上官晴的下巴直直打出一记刺拳！ 却不料，上官晴的魂环出现得比温蒂的拳头更快，她眼神坚毅，不躲不闪，嘴中轻念道： “风来！” 嘭！就在那覆着银铠的拳头离目标只剩毫厘时，上官晴的直剑上狂风大起，一阵阵凝实到几乎肉眼可见的气旋盘旋直上，将抓住剑刃的温蒂吹了出去！ 对，就是“吹”，尽管温蒂只耗了一只手来抓住剑刃，尽管她只有半个身子受到气流的正面冲击，尽管她此时双腿大跨一步，下盘极稳，可她依然被气旋极致压缩的一击吹得胸口闷痛，耳畔兀地静了一瞬，双脚也离开地面，整个身子被这股狂风推了出去。 能吹动一位力量系大魂师，这股风的力度必然不弱。它正是上官晴的第二魂技，“风轮结界”。其效果便是使厉风缠绕在长剑上，将其压缩推出，对前方的敌人造成击退效果。只不过这一击的风力尤其凶猛，也耗了上官晴不少魂力，只因为它的目标是那位温蒂。 上官晴的长剑名唤“风翼剑”，背后家族曾历代担任天斗皇帝护卫，万年前的那位先祖更是在战乱中以一己之力匡扶皇室正统，肃清逆反，得到了“扶摇骑士”的封号*。后来天斗帝国分裂，她的家族也已归隐山林，但却不代表这一武魂已经退出时代。作为剑武魂里排的上号的存在，风翼剑虽然是主攻击型的武魂，但对风的运用不下于地穴魔蛛对蛛丝的操控。 而在温蒂悬空的身子后，一张浪涛般抬起的黑色巨网已经“贴心”地接住了她，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它就把温蒂的身躯完全吞进了巨大的黑蛹中，不是郑明昊的蛛网又是什么？ 当然，就算是郑明昊，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将破碎的蛛网碎片重新结成一张能吞人的大网，他现在身侧一个黄色魂环闪烁，那代表他的第一魂技“丝涌”正在发动。这魂技效果倒是很简单，就是加快蛛丝的再生速度和强化魂师的操控能力，听着无甚攻击力，可在郑明昊身上却又不同了。 开局不过十来秒，郑明昊那强大的蛛网和上官晴的直剑就已经打出了完美的配合，也恰好证实了温蒂的那番话：“上官晴与郑明昊必定会一起行动。” 眼见着那张蛛网正如自己预期地那样将温蒂围困于内，郑明昊咧起嘴角，五指猛地合为拳头，就像把远处的温蒂抓在了掌心里。 可他的动作很快便凝固了。因为，就在那黑蛹刚刚合上缺口的时候，一道寒芒由上往下斜向劈下，妖异黑焰后发而至，径直斩开了这蛛丝还在跃动的大蛹！ 这是冲刺过来的何璐和她的斩魄刀！ 第一百章 上官晴 何璐落地后，便见到那些被她斩成碎片，落在地面的蛛丝尽数活动了起来。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交织在一起，编成一片扑头直下的巨网，径直朝下盖住了温蒂。 何璐脸上并无太多惊讶的表情，就像先前郑明昊借她之手扩大了蛛网范围，也在她意料之中。她只是再度拔出斩魄刀，双手握刀，高举过头。锋刃出鞘，缺少了黑焰点缀的刀身泛着清冷的光，何璐疾跑过去，对着那个足有人高的黑蛹当头斩下。 唰！黑焰于此时才在刀锷喷发出来，瞬息间烧遍了整个黑蛹，地穴魔蛛那灵活过了头的蛛丝在这场大火里不甘地扭动、破散，像是一朵绽开的大花，终于是把里面的黑发女孩暴露了出来。温蒂像是早就料到何璐的救援，大蛹刚刚开裂的那一瞬间，她便铆足架势从中冲出，那些在黑蛹里缠上她身子的蛛丝根本阻止不了她的脚步，她胳膊后拉，银色的拳头就像满弓的箭矢，往单手持剑的上官晴直直砸了过去！ 上官晴却依旧是副正面接招的模样，就好像“闪避”这个词根本不在她的字典里，她脚下魂环再升，风翼剑竖在面前正中，阵阵气旋呼啸再起，将剑身阵阵环绕，竟然就让金属的剑身就这么消失在了旋风中，甚至变宽变长了很多，这让它更像是一把单纯由气流凝聚的兵器了。 造成这奇异效果的还是刚才击退温蒂的那招：“风轮结界”。不同的是，这次的上官晴只是让狂风加持剑身，将这把轻巧的单手剑改造成了需要双手持握的风之剑。她的另一只手缓缓握上剑柄，动作郑重得就好像自己面对的并不是高速攻来的敌人，而是另一场更为庄重的骑士对决。 这表现自信到有些异常了，显然，上官晴还留有后手，可温蒂却好像没想这么多，上官晴这一系列动作对于她的冲刺来说不过是几秒钟的事，于是当上官晴两只手都握上剑柄时，温蒂那蓄满力道的拳头也已经来到了上官晴的鼻尖—— 而就在这个瞬间，几道黑色残影从温蒂眼前霍然拔起，她来不及刹车，连带着轰出去的拳头都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这几道影子上，就像砸到了铁笼的栏杆。 那的确是铁笼的栏杆，准确来说，是十几股胳膊粗细的蛛丝交织而成的铁笼。就在温蒂的拳头要接触到上官晴的时候，它们毫无征兆地从温蒂脚下拔地而起，并于温蒂头顶快速闭合，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牢笼，将温蒂与她那银色的拳头牢牢困在了里面！ 地穴魔蛛第二魂技，蛛网囚笼！ “操！” 饶是战斗经验丰富的温蒂，在被装进这座突如其来的囚笼时也下意识骂了一句。这蛛网囚笼给人坚硬如铁的感觉，可一拳砸烂，里面却是半粘稠的未成形蛛丝，就算是温蒂也不能立即挣脱——她也没这个机会了，因为对面的上官晴已经高高举起了风翼剑，向她的头径直劈下！ 经由“风轮结界”加持的风翼剑已经是双手共持的重剑规格，尽管有蛛网囚笼的阻隔，但这把由气旋组成的重剑却不顾这层阻隔，它削掉剑刃所至的每一缕蛛丝，极为沉重地斩在了温蒂猛然抬起的银色臂铠上！ 风剑与银甲相撞的那一刻，无数罡风从两个姑娘中间席卷开来，这些咆哮的剧烈气流扫清了周遭的一切蛛网与蛛丝，让身处狂风中心的温蒂耳边如遭轰鸣；她双臂格住的无形之剑如重千斤，不偏不倚地正砍在自己天灵盖正上方，这便形成了对峙两者的高度差，身处上方的上官晴能更轻松地施压，而下方的温蒂纵然有力气抗衡，也无法自如发力，就像刀俎上的鱼肉。 危急关头，温蒂反倒心头雪亮，她瞥到那些被风翼剑扩散出去的气流破坏的蛛丝，第一魂环骤然浮现，“力量增幅”发动，被厉风刮出重重闷响的银色铠甲随之覆上了一阵白光。这光芒虽然柔和，却使得一直处于守势的温蒂逐渐突破了风翼剑最外层的狂风，甚至触到了中心的剑刃。 这下却轮到上官晴眼神一凛了。她明明处于攻势，但却减轻了剑上的力道，温蒂的拳头顺势暴起，一下便把风翼剑顶了开来。可很快她便意识到这是对手的故意为之，因为上官晴脚下退后两步，看似力有不逮，手上却是将剑尖再度对准了温蒂，嘴中轻喝： “风来！” 下一秒，那将剑刃层层环绕的旋风便如听号令，朝前方，朝温蒂呼啸而去！ 嘭！空气的爆鸣声里，温蒂及时护住自己要害，身子却再次倒飞了出去，在短暂的悬空后，她踉跄十几步，终究是把身形稳了下来。双脚刚一落地，那些散落在地面的蛛丝便蠢蠢欲动起来，可还没有结成个形状，便被一把燃着黑焰的长刀切成了碎片。 何璐甩了甩手腕，在温蒂身后来了个急刹车。她一手持刀，一手却拿着刀鞘，刀鞘上还缠绕着一层层蛛网，显得不伦不类。事实上，在温蒂和上官晴对峙的时候，她还在和郑明昊的蛛丝做搏斗，就算那些坚韧的蛛丝在斩魄刀面前不堪一击，但在那四面八方涌来的攻击下，单单一把斩魄刀的应对也没那么轻松。何璐用上了两把刀，两个魂技，甚至拿出刀鞘来挡蛛丝，结果也就是勉强突围。 没有任何言语交流，这两个女孩不约而同地掏出了腰间的棒棒糖，两根棒棒糖进嘴，这才感觉浑身经络平缓了一些，得到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另一边，上官晴和郑明昊也各自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包子。这正是徐圆圆制造的，补充魂力的食物。上官晴那击退温蒂的两次“风轮结界”都耗了太多魂力，郑明昊则是要不断维持“丝涌”的效果，此时魂力也有点跟不上消耗了。但他们背后有个食物系大魂师支持，也就不在乎这一点，此时动作无比自然地拿出包子，就要下嘴。 可就在这时，他们的视野里却突然冲进来了一道淡黄的影子。 上官晴与郑明昊的距离不算近，拿出包子的动作也没那么一致，可他们的眼前却几乎同时出现了这道影子——那像是个巴掌大小的蛋糕块，但紧跟着它就爆炸似的膨胀开了！一眨眼的功夫，一座一人高的蛋糕墙便分别降临在了上官晴和郑明昊两人眼前，挤进他们的怀里，将他们的嘴巴和包子彻底隔绝！ 这正是李诗棠的蜂窝蛋糕！一直在场地边缘游走的她终于出手了！在包括徐圆圆在内的对手都把注意力投向温何二人时，她找到了将上官晴和郑明昊连成一条直线的位置，并先后射出两块压缩的蜂窝蛋糕，成功阻止了他们的补充。 如果用专业的射箭技巧来比喻，这应该叫“连珠箭”。 上官晴的剑在面对温蒂重拳时都不曾退缩，可却在这块蛋糕墙前愣了一下，也就是这么一下，已经足够让对手冲到她的面前了。 最先接近蛋糕墙的是一只银色的拳头，它以迅雷之势抓住上官晴暴露在外的手腕，用力向外侧一扭，逼得上官晴丢掉了手中的包子。但强烈的痛觉也拉回了上官晴的战意，她手中的风翼剑上风旋再起，背后魂环光芒大亮，但这次剑身却不是变宽变重，而是在气流的包裹下变得更为纤长灵动，宛如一条长鞭。 这是风翼剑的第一魂技，“风舞之鞭”，是在保留了风翼剑原本攻击力的前提下，上官晴利用风元素改造而成的鞭刃。她握着这把鞭刃，猛地朝蛋糕墙的侧面一抽，高速流转的气旋立刻绞掉了大片蛋糕，暴露出温蒂的脑袋来；但同时也绞掉了扑向温蒂身后的大片蛛丝！ 是的，与愣了一下的上官晴不同，郑明昊几乎在蜂窝蛋糕生成的瞬间就动用蛛腿，将这个障碍物捣成了碎屑，接着，他就目睹了温蒂冲向上官晴的那一幕。他下意识操控蛛丝结成巨网，就要控制住温蒂。在这一瞬，他只注意到了温蒂旁边并没有克制自己的何璐，可他又怎么能想到，关键时刻破坏自己控制的不是何璐，而是自己的队友！ 这样的认知让他操控蛛丝的指尖颤了颤，让其余的蛛丝像退潮似的退缩了一刻。温蒂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此刻后方无忧了，她眼疾手快地抓住风舞之鞭，牵制住上官晴的武器，抬脚踢向了这位端丽的骑士！ 第一百零一章 盛开的花 领会过温蒂腿脚功夫的人不多，毕竟她用来战斗的主要还是拳头。但也不是没有，比如循环赛时的白晶，就曾偷袭不成反被温蒂制裁过。 而现在，上官晴的腹部便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鞭腿，就像被一块巨石正面砸中一样。可这还没完，温蒂抓住上官晴迟滞的机会，身侧魂环骤升，迅速抬起另一只腿，在原先那条腿还未落地时，就再度踢向了上官晴。 这是银之臂的第二魂技，“百连拳”！ 虽然叫“百连拳”，可它本质上是增加攻击速度的魂技，也就是说，就算温蒂此时把它作用于腿脚上，也完全适用！ 砰砰砰砰砰砰！ 温蒂的身子在这一刻短暂滞空了，她那两条腿对准上官晴的胸口和肚子，迅猛有力地踢了数十下，数百下，踢出一大片腿脚的残影和闷响，像极了李诗棠认知里那些几秒内倾泻数十发子弹的机关枪！ 上官晴那原本端正笔直的身躯在这接连重踢下成了风中飘摇的秸秆，脆弱且无力，温蒂踢完最后一脚，同时放开上官晴的手和鞭刃，将这姑娘直接踢飞了出去。后者的身子撞到界定场地边缘的矮墙上，散架似的落到地面，出界加上无法行动，显然，她已经出局了。 干得漂亮！在旁边见证了温蒂这一套连招的李诗棠在心里握了把拳。 作为一个辅助系，刚才全程在场地边缘游走，寻找合适时机放阴招的举动已经超出李诗棠的心理预期了，这不同于之前的战斗，温蒂和何璐都能为自己吸引火力，这次的场上可是布满了郑明昊的蛛网，只要他愿意，他能在每一个角落卷起蛛丝的海浪，升起蛛网的囚笼，而后者甚至能把高速冲锋的温蒂拦下来，不可谓不恐怖。 这个魂技实在太过标志性，所以就在刚才，李诗棠已经认出了郑明昊的武魂。因为传说中的海神唐三也有这么一个魂技，而他那魂技的来源，是一只地穴魔蛛。 所以他才很擅长操纵蛛丝……李诗棠心头雪亮，按住右手手腕，小声念了句魂咒，让手里的糖浆快速质变为又一块小蛋糕。郑明昊已经被偷袭过一次，下次偷袭同个目标几乎不可能得手，因此她这块蛋糕是用来招待徐圆圆的。 上官晴已经被解决，场上唯一还有战斗能力的对手只剩郑明昊，她要尽可能切断徐圆圆这个食物系对郑明昊的援助！ 趁着郑明昊又往温蒂那边吐蛛丝的时候，李诗棠已经悄悄跑到角落处，抬起了发射蛋糕的右手，对准了徐圆圆和郑明昊站位的空隙。按照她的预期，这堵蛋糕墙不但会隔开郑徐两人，还会挤开郑明昊，逼他露出破绽。以温蒂跟何璐的实力，趁机打倒这位魂尊，并非不可能，不，是一定可以！ 她充分信任着她的队友们！ 可就在掌心的魂力被催动，被压缩，即将要把那块不断凝实的蜂窝蛋糕发射出去时，变故陡生。 这个瞬间，几道胳膊粗细的黑色残影却在李诗棠身周霍然升起，并于她头顶完成闭合，将她和即将发射的蜂窝蛋糕都困在了原地！ 郑明昊的蛛网囚笼！ 李诗棠倒抽一口凉气，随即看到囚笼内滋长出了头发似的蛛丝群，它们有些缠上了她的脚踝，有些捆住了她的手腕，有些系紧了她的脖子，把她整个人绑在了蛛网牢笼里。这蛛丝还是附带虚弱之毒的，虽然毒素不强，但那是对温蒂许宏这种级别的大魂师来说的，对只有十八级的李诗棠而言，光是四五秒的功夫就已经能让她手脚发虚了。 更别说，她这时还看到了郑明昊朝自己这边抛来的超大型蛛网——全场唯一的千年魂技，“天罗地网”！ 可最令李诗棠心寒的还不是这张遮天蔽日的巨网，就在被蛛丝勒得视野模糊的时候，她看见郑明昊把手里的包子咽了下去。 他吃下去了……无论那包子的作用是什么，他一定都得到了魂力的恢复，或者某方面的强化……李诗棠有些艰难地想道。她眼看着周围的亮度被巨网的阴影一点点吞噬，心里甚至为自己能骗出郑明昊一个千年魂技而庆幸了一下。 突然间，李诗棠的面前寒光一闪，她随即感受到周身的束缚被解开，身体是自由了，却没能维持住重心。就在她要跪倒在地时，被一只手提了起来。 “别忘了你之前的话，”温蒂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了，“你可不能在这里出局！” 李诗棠恍惚了一下，旋即便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力牵引着抡了起来，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温蒂像抛铅球一样丢了出去！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来救援自己的何璐跟温蒂被巨网所吞噬。 同样瞪大眼睛的还有徐圆圆，因为此时此刻，一个金色的，绑着两个辫子的人肉飞弹正朝她这边高速飞来！ 温蒂在丢出李诗棠时，瞄准的是场地内唯一一块没有蛛网覆盖的净地，也就是徐圆圆站着的地方！ 面对这金色的人体飞弹，徐圆圆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躲开，可她身为一个食物系，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因此动作自然慢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飞扑过来的李诗棠砸中，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李诗棠只感觉自己背部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肉肉的东西，然后和这个肉肉的东西一同摔在了地上。直到落地时，她都还是压在徐圆圆身上的，受到的冲击自然小很多，马上就凭着毅力直起了身。 她先是看见了身下的徐圆圆，然后猛地抬头，见到了面前的郑明昊。 为了及时提供包子，徐圆圆和郑明昊离得很近。按理说，郑明昊在对付温蒂时还能分出心神对她使用蛛网囚笼，不可能没注意到刚才的人肉飞弹，但他现在没工夫管这些了，因为何璐跟温蒂的威胁更大。 何璐的斩魄刀再次斩开了天罗地网，这一次却是只集中正前方的一点，撕开了蛛网的出口。温蒂冲在最前方，何璐便跟在她的身侧，斩断那些四面八方涌来的蛛丝。这两人的动作互不阻碍，配合无间，带着一往无前的势头冲向了郑明昊。就算郑明昊用蛛网囚笼困住她们一时，也会在瞬息间被斩开，到最后，他只能用“丝涌”配合着“天罗地网”，用无尽的蛛丝挡住斩魄刀的锋锐。 至于突然飞过来的李诗棠，他自然是有所提防，只要她对自己耍什么手段，他马上就能分出蛛丝捆住她；可现在，何璐带给他的压力不下于一位魂尊级的对手，他得分出绝大部分精力，才能不让那把诡异的长刀碰到自己！ 这样想着，郑明昊自己都有些愤愤不平了：对面一个不怕自己的毒，一个能无视自己蛛丝的坚韧，明摆着就是专门克制自己的，可他要是战胜了这两个克制自己的对手，就等于战胜了自己，实力会更上一个境界！ 想到这里，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子来，几口吞下，同时背后两条蛛腿高高扬起，猛地向下一戳！ 这自然不是为了攻击，因为那两条蛛腿的目标是他脚下的地面，不过数秒，它们就用能带出残影的速度在地上挖出了个大坑。考核区的地面本来就只铺了一层薄薄的地砖，不至于泥泞，在郑明昊那两根蛛腿下不堪一击，那蛛腿甚至边挖边堆，很快就用挖出来的土堆出了一座小丘。 这个过程，他也没忘向何璐那边再投个天罗地网，反正刚刚才吃了一个补充魂力的包子，他也不怕魂力消耗。 因此，当温何二人咬着棒棒糖，冲破重重蛛丝来到郑明昊的所在地时，这里就只剩下个小土丘了。当然，还有无法忽视的，正用凝固糖浆把昏迷的徐圆圆卷成馅饼卷，奋力往场地外边推的李诗棠。 脚下的地面突然传出“隆隆”的异响，何璐面色凝重起来，温蒂更是敏锐地回过头去，黑眸骤缩。 下一秒，她们背后的土地陡然塌陷，两根粗壮的蛛腿伸出地表，与其一同涌上来的，还有成千上万舞动着的黑色蛛丝！ 那些蛛丝蠕动着与地上的蛛丝碎片联结，在郑明昊身周缠绕延展，而后尽数舒展开来，蛛丝依托着蛛丝，蛛丝支撑着蛛丝，于场上绽开了一朵庞大的黑色花朵！ 这花朵就像是活着一样，在盛开的那一刻起，她的触须便已蔓延到了场地的每一个角落！ 第一百零二章 天降正义! 就算是温蒂，在看到这幅壮观但渗人的画面时也不住咽了口唾沫。 先前她跟何璐已经试过两次从蛛丝里突围接近郑明昊，一次为了救援李诗棠而被打断，另一次就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她们冲出蛛网的包围，却发现对方已经挖地道跑走了。 她原本以为最大的难点只是上官晴和郑明昊二人的配合，可事实证明，就算只剩下郑明昊一个人，也同样不好对付！ “李诗棠被蛛丝绕了几圈，现在肯定中毒了；” “何璐虽然面上不显，但在蛛丝的包围中肯定也沾上了毒素；” “郑明昊现在全神防备，偷袭肯定不能成功，谁也不知道他身上还有几个包子，还能补充多少次；” “而李诗棠虽然也能补充魂力，但在蛛丝遍布的场地下，她的安全无法保证，也就无法稳定供给糖果；” “中毒状态下何璐和李诗棠还能撑多久？一分钟，两分钟？” “郑明昊耗得起，她们能耗得起吗？” “如果两个队友都倒下了，只凭她温蒂一个，能胜利吗？” 种种念头自温蒂脑海里闪过，她攥紧拳头，突然扭头看向了李诗棠。 “不能再拖了，就按你说的做！”她语速极快，但神色坚定地对这个队友说道： “我们上天！” …… 不久前的战前准备阶段。 “我还要说件事。”李诗棠叫住两个女孩，脸色严肃，“郑明昊是货真价实的三环魂尊，仅凭我们昨天讨论的那些特点，是远远不能打败他的。” “因为，我们根本没有讨论出解决的办法。” “我昨天回去翻了下资料，确定郑明昊的蜘蛛武魂大概率是很擅长结网的那一类。而这类武魂的普遍特点是：场地制造。” “这也就是说，只要在郑明昊蛛丝的范围内，那就是他的天下，我们没有优势可言。想要打败他，就只能在没有蛛网的地方发起进攻。” 温蒂收起笑容，她静静听完，只问了一个问题：“哪里？” 李诗棠竖起一根手指，朝上指了指：“天上。” …… 时间回到现在。 “你还能动吗？”温蒂递给何璐几根棒棒糖，直截问道。 “能。”何璐笑了笑，接过糖果塞进嘴里。斩魄刀在她手中转上一周，她弓下腰背，已是作出了冲刺前的架势。 “好！”温蒂只丢下这么一句字，转身朝李诗棠跑去。 而就在这时，何璐也抬脚踏地，向着翻涌起波涛的黑色大花冲了过去。 她刚一接近，那一大团涌动的蛛丝就迫不及待地向她缠了过来，结果便是被拦腰斩断，但总有那么几根异常坚韧的还能缠在刀镡上，而后被喷薄而出的黑焰焚烧殆尽。 何璐小脸略显苍白，可挥刀的动作却毫无迟滞。她唤出第二把斩魄刀，两把斩魄刀在出鞘那一瞬燃起了熊熊黑焰，第二魂技“飘叶”发动，两把锋刃顿时闪出数百道残影，可每道影子都能对蛛丝造成伤害，刀光炎影间，那一大团写着“禁止通行”的大花已被她生生砍出了一条路，甚至一度逼到了郑明昊跟前！ 处在黑色大花中间的郑明昊眼角微抽，他抬手一指，一个蛛网囚笼便从何璐脚下骤升，将她困在了蛛丝最汹涌的中心。可紧跟着几道刀光闪过，将那些漆黑扭动着的东西砍成了碎片。 郑明昊皱了皱眉，他还是头一次感到如此挫败。那些蛛丝都已经被自己强化到了最坚韧的地步，就连上官晴都无法轻易斩断了，可依然敌不过何璐的长刀。 但那又怎样？她砍多少蛛丝，他就能再造多少！作为三环魂尊，他在魂力的质和量上赢温蒂何璐太多了，而且他刚刚才吃了补充魂力的包子，现在怀里还有个增加速度的包子，储备充足！反观对面三个人两个都中了毒，温蒂虽然不怕毒，但她挣脱不了蛛丝！ 现在她们让何璐一个人来拖时间？要打持久战？他才不怕！ 郑明昊勾勾手指头，紫色魂环再起，背后又喷出来两张天罗地网，朝前方罩了过去。可当何璐的斩魄刀触及它们时，竟也只削掉了一些边角料。 因为那两张大网的目标根本不是她，而是何璐身后被砍出来的大花缺口！ 郑明昊用天罗地网封死了唯一的出口！ 何璐脚下微动，像要转身逃跑，可这时地上那些蛛丝都爬了过来，缠上了她的脚。 跟何璐打了几个照面，郑明昊当然也仔细观察过了，他发现何璐的双刀虽然厉害，但攻击范围基本只覆盖上半身，下半身属于她的盲区，缠住何璐的脚比缠住她握刀的手要更可行。再加上蛛丝附毒，会加深何璐的中毒状态！ 不出郑明昊所料，何璐当即砍断了缠在脚上的那些蛛丝，可马上就有更多的蛛丝趁机袭上她的手腕和其他部位，它们无法伤害何璐，只能制约她的动作，但却让何璐的动作愈发无力了。 正如李诗棠所说，这朵全由黑色蛛丝构成的大花内，是地穴魔蛛郑明昊的领域。在这里，他操控蛛丝如臂使指，并且能将感官延伸到这片小空间里的每一根蛛丝，就算在眼睛看不见的地方，他也能准确判断敌人的动作，并做出应对。 然而这并非他的某一个魂技，而是他结合第一魂技“丝涌”和自身武魂性质创造出的伪领域，他真正的底牌：“黑潮曼陀罗”。 在“黑潮曼陀罗”盛开时，“丝涌”的强化会遍及所有蛛丝，而在它们全被强化到极致后，他甚至不惧巫罗的龙焰！ 而现在，他即将打败这一届新生里唯一克制自己的人了！这个认知让他前所未有地兴奋起来，专心用蛛丝纠缠何璐，反而忽略了一个很明显的问题： “温蒂去哪了？” 温蒂就站在不断蔓延触须的“黑潮曼陀罗”外边，看着李诗棠用糖浆快速造了个蜂窝蛋糕出来。 这块蜂窝蛋糕体积不大，但站在上面肯定是没问题的。它上面几乎没有孔洞，凝实得很，却又隐隐透着一种弹性的感觉。 要想从空中偷袭郑明昊，除了飞起来以外，就只剩一个方法：借助某种弹性极强的跳台，蹦到高处，而落点还得刚好是郑明昊的头顶。 那朵黑色的大花也唯独没将触须伸向空中。 而这块蛋糕，就是待会儿要用到的“跳台”。这还不是普通的蛋糕，用李诗棠的说法，这是“高浓缩蜂窝蛋糕”，当它膨胀时，弹力会比同体积的蛋糕强几倍，把温蒂这个体重的人弹上个七八米，不成问题。 就在温蒂摆好冲刺姿势时，李诗棠回过头，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这块“高浓缩蜂窝蛋糕”肯定很耗魂力，因为此时李诗棠脸色极度苍白，甚至嚼上了自己的棒棒糖。 温蒂眼神凛然，不再迟疑，拔腿朝跳台冲去！在即将踩上跳台时，她一个跃起，跳上了这块“高浓缩蜂窝蛋糕”，身体甚至还保持着再度跃起的蓄势。 而就在这一刻，李诗棠那句奇葩魂咒不可避免地传到了温蒂的耳中： “你爹我有块蜂窝蛋糕——！” 嘭！ 话音刚落，温蒂脚下的蜂窝蛋糕便爆炸般地膨胀了！这块蛋糕瞬间扩大了十倍，几十倍，光是高度就涨上了三米，体积更是覆盖了小半块场地，从中爆发出的巨大弹力有如擎天之柱，将温蒂喷上了十米之高！ 一旁的监考老师看到这一幕，嘴巴张得都能塞下个核桃了。事实上，从郑明昊挖地逃走，并释放“黑潮曼陀罗”时，这场比试就已超越了魂尊级别的比拼，只是他真的想不到，都到这时候了，这群孩子还能玩出新花样！ “飞行高度不得超过三米”，这是新生考核的规矩，可这算飞行吗？好像不算吧？ 就在他迟疑时，高空处的温蒂已经双手合握成拳，高举过头，银色的臂铠在纯净的天空下，在灿烂的阳光中，泛起了一层柔和的白光。 第一魂技，“力量增幅”！ 距离正好，高度也不错，目标也已经瞄准…… 就用这一招，打败郑明昊！ 克服了那点对高空失重的恐惧后，胜利的执念已经超过了一切，温蒂的嘴角不自觉扯起，她双拳轰然下砸，宛如银白色的陨星，直直坠向郑明昊的头顶！ 那不正常的风压惊动了“黑潮曼陀罗”的蛛丝，从天而降的破风声也引起了郑明昊的警觉，他抬头看去，可已经太晚了，那双银白的拳头已经冲到他的眼前，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嘭！！ 这声震天撼地的巨响并不是拳甲与头骨相击时发出的，迎上这双铁拳的是一面泛着金属光泽的伞盖，监考老师轻飘飘地踩上考场地面，出现在郑明昊的身侧，替他挡下了这招必杀技。 那青蓝色的伞盖旁围绕着六个魂环，其中位列第四的紫色魂环光芒大放，让这柄看起来并不结实的小伞扛下了从十米落下，附带“力量增幅”的银之臂的一击。 如果这一拳真的击中，那么碎掉的可就不只是郑明昊的头盖骨了……这位监考老师抬起头，刚好对上了温蒂的眼睛。 那对眸子明明是黑色的，可里面却隐隐透着血光，其中煞气毕现！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竟有着这样的眼睛！ 监考老师暗暗吃了一惊，语速却一点儿也不慢： “新生三班，郑明昊出局，比赛结……” 他还没说完，一道寒芒便划开重重蛛网，不偏不倚地在郑明昊头顶划了一记！ “……束……” 话音落地，刀光敛去，郑明昊那一头散开的蛛丝长发已尽数散落在地，他的头发依然根根直竖，但却被这一刀直接改成了寸头。 他瞪大眼睛，看着最后一刻突围而出的何璐对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免费的，不用谢~” 然后，这个笑容很欠扁的女孩甚至没来得及收刀，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第一百零三章 战后 郑明昊愣愣地看着仰面倒下的何璐，本来还在操控着蛛丝的双手突然垂了下去。他这么一松劲，那朵“黑潮曼陀罗”也跟着轰然倒塌，溃散成了一大摊松散的黑色地毯。 他输了，这回是彻底输了。他是站在年级顶点的四个魂尊之一，按理说就算不能拿到冠军，也该角逐四强，可现在，他却在第一场就输给了修为不如自己的队伍！ 郑明昊目眦欲裂，手颤颤巍巍地伸向了自己的头顶，似乎在确认什么，但触及之处的头发却不再浓密竖直，而是像毛刷子般的整齐利落。 温蒂从他身边走过去。那招十米高空下落的重击最终撞到一位魂帝老师的武魂上，不仅没能破掉人家的防御，还让她的掌骨和腕骨险些骨折，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哪怕有“银之臂”的保护，也是一样。 但她还是把何璐提起来，夹在了腋下，也不回头看看后面郑明昊的反应，就那样淡然地走开了。好像打败一个三环魂尊，对于她来说也就是“不过如此”的事情。 ……也不是那么淡然，毕竟在看到超巨大蛋糕后脸朝地倒下的李诗棠时，她的太阳穴还是抽了抽。 ……算了，她也不是扛不了两个人。 …… 李诗棠趴在地上，只感觉头成了一座大钟，被人用钟捶撞得隆隆作响，震得她眼前发黑，耳朵发聋，脑袋生疼，只想躺平不干了。 她还从没试过用蛋糕把大活人发射出去，为了提高容错率，就只能增加蛋糕的弹射力度，往里面多添了百分之五十的糖浆。甚至在完工后，她还接着往坯子里加料；后果就是魂力被直接抽干了。 但温蒂成功蹦上了十米高呢，李诗棠晕乎乎地想，这下子应该稳了；根本没去思考温蒂落地时会受到多大冲击力。可惜的事情只有一件：直到她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都没能听到攻击命中的声音。 迷迷糊糊间，李诗棠只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只有力的手捞了起来，有什么东西硌在肚子上，一颠一颠的，让她连懒觉也睡不好了。出于抗议的心情，她的喉咙里发出了一连串低沉的呼噜声，直像只没撸顺毛的猫。殊不知，扛着她的那个人却跟疯了似的狂奔起来，李诗棠嘴里的呼噜声卡了壳，却也没这个力气挣脱，只能由着那人扛着自己跑向不知道哪个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扛着自己的人才终于停下来了，李诗棠隐隐约约听到某个熟悉的声音说了几句话，跟着就被丢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跟宿舍里自己那张铺上天鹅绒床单的床比起来也不算太柔软，但她总算能躺平了，全身神经得以松弛下来，睡了过去。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这时她的床前还有两个人围观着，一个表情透露出一点嫌弃，一个坐在另一张病床上，小脸透着点惨白，但嘴角却微微弯起。 “靠，睡得真死啊。”温蒂揉了把因赶路而有点凌乱的头发，毫不遮掩自己皱起的眉头。 “她和我都中了郑明昊的毒，对毒的抗性估计也不如我，现在只是失去意识了吧。”何璐摇摇头，笑道。 “嚯，还真敢说，你不也昏过去了？”温蒂咧起嘴角，“虽然也就比她好一点，大概在被我扛过来的时候就醒过来了。” “因为温蒂你的稳定性太差了，就像脾气最差劲的驽马。”何璐不动声色地说道，换来黑发女孩脑门的青筋暴起，“换了谁都会被颠到被迫醒来吧？” 温蒂皮笑肉不笑：“那下次你可以自己试试爬到医务室，狐狸女。” 何璐保持着微笑：“不，我的意思是，驽马也不错。” “放你妈的屁。”温蒂骂了一句，“我回宿舍去了，你就在这儿歇着吧。”她顿了顿，又意味深长道：“好好歇儿，下午我俩估计还要打场恶仗。” “我们，在第一场就已经踢掉一块最硬的铁板了，你也不想下一场就被踢出去吧？那就真成笑话了。” 何璐垂下那双秋水眸，把某个关键词重复了一遍：“‘我俩’？” “对，就我们两个。”温蒂看向昏迷的李诗棠，“刚才那位治疗我们的老师说，她不止中了蜘蛛毒，还耗干了魂力，一时半会是起不来了。最快也得今天下午三点多。” “所以，下午能不能进十六强，就看我们俩了。” 温蒂又面色复杂地盯了李诗棠一会儿，有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你是没见到她最后有多胡来，耗光所有魂力，就为了送我上天，一蹦就是十米高，也不怕我摔死，啧。” “糖糖的确是这样的人。” 这句话像是突如其来的感慨，让温蒂的黑眸略微透出了点惊讶。何璐就像没注意到她的眼神，接着道： “好啦，我知道了，我会好好休息的。就算是为了糖糖，我们也不能输，对吧？” 温蒂也没去追究她那句莫名其妙的话，点点头，沉默了两秒后，又开口道： “哦，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毕竟这次就不用背一万金魂币的债务了。” “……”何璐难得缄默了一会儿，但还是出声了： “虽然一万金魂币的确很多，但温蒂你反复提起的样子真的很像守财奴……” “闭嘴，死狐狸。” …… 郑明昊漫步在海神湖边，时不时抬起手摸一把头上的短发，眼里透着十足的迷茫。 他已经将重伤的上官晴和被奇怪黏液卷作一团的徐圆圆都送到了医务室，他本人在战斗里倒是没受什么伤，就是魂力消耗有点多，按道理来说，这时应该回宿舍休息。 ……那么之后呢？郑明昊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问题，他回到宿舍，好好修炼，恢复魂力，之后又该做什么？ 无论如何，他都肯定无法再回到考场了，也肯定不能像温蒂她们那样，摩拳擦掌地等待下一场比赛。 他已经和淘汰赛，和角逐最强之位的赛场无缘了。 郑明昊忽然表情扭曲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就像要把这头耻辱的证明全拔下来。 “本来这头发就这么短了，你还要拔，就真不怕全给扯光了？” 一个熟悉的磁性嗓音冷不丁地传到他的耳朵里，他连忙望向声源处，这才发现，面前海神湖的围栏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果冻状的玩意，浑身冒着幽蓝色的荧光。 作为班长，郑明昊当然认得这个小东西相当于严崇、也就是自家班主任的分身，当即收起那副臭脸，对这摊“果冻”鞠了一躬： “老师好！” “果冻”眼睛位置的两点荧光眯了眯，意味深长道：“还知道向我这个老师问好，不错。” 郑明昊还有点恐慌：“严、严老师，您是来找我的吗？” “对啊，我来开导你。”幽蓝色的“果冻”出声时，整个身子还能上下一颠一颠的，看上去颇为喜感，“每年这种事儿都不少，出事的学生也不少，我作为你们的老师，可不能让你们也跟着出事咯。” “谢谢老师关心，”郑明昊垂下脑袋，放轻了声音，“不过我已经接受输掉的事实了……” “是吗？”果冻一颠一颠地发问了，“那你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了吗？” 郑明昊闭上嘴巴，思考了十来秒才说道：“……是我大意了，给她们找到了偷袭的时机。” 这个过于标准的答案显然不能让严崇满意，反映在“果冻”身上，就是它的表面突然激起了一阵波澜： “这就是你的答案？你认真的吗？” “作为一个控制系，你复盘过整个战场了吗？分析过整场战斗了吗？但凡你认真想过这些，就不会说出这种话！” “你那三个魂环到底拿来干嘛的？摆设吗！就这种心态，就算真给你遇上了其他魂尊，也就是给对方当垫脚石罢了！” 郑明昊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但仍是满脸不解，他隐隐感觉到有个答案在自己心里了，可模模糊糊的，只有个大概的轮廓。 他仗着自己是三环魂尊，在班里向来是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唯一能被拿出来说道的优点大概也就是尊重师长了，所以此时挨了一顿骂，也就是默默受着，大气不敢出一声。 “唉——”严崇骂完一通，用“果冻”的身子长叹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一点：“算了，我问你几个问题吧。” “你最后，为什么没把蛛丝伸向温蒂那边？” “再把时间往前推一点，在李诗棠飞向你时，你为什么不立刻用蛛丝控制住她，反而让她在你身后安然地把你的辅助系推出场外？明明在此之前，你还会对她用蛛网囚笼。” 郑明昊移开视线，语气里带了点不确定：“当时何璐和温蒂正在逼近我，特别是何璐，她的那把刀……” “笨蛋。”严崇这回完全不掩饰他的责难了，“你一个控制系，是怎么做到目光如此狭隘的？” “你的对手只有何璐一个吗？那其他两人在你眼里又算什么？” “你真的觉得，这次的失误只是你的‘大意’？” “温蒂和你实际切磋过，李诗棠更是用魂技对你造成过干扰；在她们都展现过威胁性后，你竟然还会把她们的优先性放到何璐的后面，为什么？” 郑明昊一时哽住了，但还是依着自己的第一感觉道：“因为我的蛛网唯独拦不住何璐，只要先解决了她……”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战斗的？”严崇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语气愈发激烈，“你是魂师，你的所有魂技，所有手段，都是为了最终的胜利！” “可现在，你的一字一句都在告诉我，你只是为了打败‘某个人’才站上的战场！甚至在战斗时，你都还跟黄花大闺女谈对象似的，和敌人时刻保持距离，唯恐她们伤到你金贵的身体！” “一个控制系魂师，像条疯狗一样只盯着眼前的敌人，忽视掉其他还在行动的敌人，这不是大意，是低智！” “你想的是以点破面，先清除主要威胁，可温蒂她们队伍的每个人都能战斗，你拿着能同时控制群体的武魂，却只浪费在一个人身上！简直暴殄天物！” 严崇的声音不大，却让郑明昊生出了一种几乎要聋掉的感觉。他咽了口唾沫，觉得心里那个只有轮廓的答案越发清晰了： 三个月前，他用自己的蛛丝险些赢过只能近战的温蒂，败因是让温蒂踏入了自己的近身距离； 三个月后，他痛定思痛，靠自创魂技和挖洞的蛛腿，控制住自己和敌人的距离，让温蒂跟何璐接近不了自己半步，这样就算规避掉自己不会近战的缺点了； 可最后呢，温蒂天降的一拳跟何璐逼近的一刀他都没能躲掉，还为此输掉了比赛——他的战术是错的吗？可前面她们明明都被自己的蛛丝潮压制了，这难道是假的吗？ 直到听见严崇的话，他才明白了自己蠢在哪里。 他错的不是扬长避短；而是在那一刻犹豫了，退缩了，决心用全力去对抗她们中的某一人，从而忽视了自己要一人面对对面整支队伍的事实。 他甚至沉浸在即将能打败何璐的想象里，连温蒂的突然消失都没能注意到！ 如果，如果他的黑潮曼陀罗能扩张得再快点……如果能提前捆住李诗棠和温蒂…… 郑明昊想象着那样的未来，攥紧的拳头突然松开了。 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我想我知道败因是什么了，老师。”郑明昊低声道，“在最后的时刻，我就已经脱离了战斗，但她们——温蒂、何璐、还有李诗棠，都还坚守在战场上。” “您说的对，这不是大意疏忽，在摔倒过一次的基础上，我依然错估了她们的实力，是我太傲慢了。” “不止是这些，她们的歪路子也比你强一点。”幽蓝色的“果冻”晃了晃，恢复了散漫的姿态，用一种懒洋洋的语气道，“当初你在向我请教自创魂技时，其实我还有句话没告诉你，现在嘛，说出来也无所谓了。” “李诗棠的糖浆能质变为蛋糕，用来干扰或者达到其他效果，你也见识过了，对吧？” “但那不是她的魂技，甚至也不属于她那糖浆原有的性质，完全是她胡乱走出来的一条路子，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好运，还真给她走通了。” “而她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比你来找我时还要早一个月。” 幽蓝色“果冻”中的那两点荧光变大了一点，就像严崇本人在睁大眼睛： “这下你懂了吗？捣鼓出自创魂技的新生不止你一个，所谓的‘天才’，也从来不会只局限在那寥寥几个里。” “人是活着的，会像水一样流动，无非向上或向下。而不管是温蒂她们，还是你眼中能和你相提并论的其他几位魂尊，目前都在往上走着。” “你呢？你是要往上走，还是继续向下？” 第一百零四章 医务室奇遇 李诗棠睁开眼睛时，医务室的挂钟已经走到了下午三点。 她刚从完全混沌的梦境里清醒，入眼便是医务室内存在感最高的挂钟，这时只是定睛一看，便起了重新睡回去的心思。 ……这个时间，考核区那边估计都已经点完名了……而我却还在这里——这是哪儿来着——管他的肯定反正不是考场，我也不该躺在一张床上——现在肯定已经迟到了……完了，是梦吧，应该是梦吧，再躺回去我就能醒来吗—— 可最后垂死挣扎的念头终究占了上风，李诗棠眼睛一瞪，跟着就鲤鱼打挺似的从床上直起身来。可下一刻，她的胸腔中便扩散开了一阵无力感，让她连大气都喘不上来，更别说挪动手脚了。 这种感觉她似曾相识，但因为一时慌乱，竟不能分辨出来。 “……你最好不要乱动。” 这时，一个闷闷的声音陡然响起，它来源于钢架床四周拉起的帘子后面，那里立着个模糊的人影，随着帘子的褶皱微微摇晃着，朦朦胧胧，极不真切。 李诗棠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还在梦里，要不就是她大白天撞鬼了。 这个时候，那个闷闷的声音接着道： “你的身体现在就像一条接近干涸的河流，只有几滴残存的河水……现在最该做的，是冥想恢复魂力。” 李诗棠闻言，立刻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体的状况，果然如那个声音所说，自己现在的魂力只够勉强维持身体的运转，一滴多余的都榨不出来了。 怪不得这种状态似曾相识，仔细想想，她也不是第一次耗尽魂力了。但以往她一觉睡醒，体内的魂力基本也就运转回来了，这一次却不同，她清楚记得自己是在比赛末尾时晕过去的，距离现在起码过了五六个小时，可自己却依然虚弱，这就很不正常了。 不正常的还有一点，那就是温何两人竟然都没给她留下什么信息，连张纸条都没有，似乎相信她能迅速接受现状——可她连上一场比赛她们赢没赢都不清楚！ “要是输给了郑明昊，我那一万块金魂币就真打水漂了……” “可换个角度来想想，连张纸条都不留给我，会不会是因为这无关紧要？反正我们队伍赢了，打完下一场比赛再过来告诉我也可以……” “……这是极为乐观的想法啊……可温蒂不是那种接受不了失败的人，输就输了，反正输给的是魂尊队，一万块赌注也是我来出，左右不丢人……也不对，按她那视金钱如豺狼的性子，可能会找郑明昊赖账……” 想归想，李诗棠也明白自己现在的状况连下地走路都够呛，更别提参战什么的了。现在她能做的，就只有静下心恢复魂力。 她又带着几分谨慎地看向了对面帘子后的黑影。 不管对面是人是鬼，出于礼貌，她都得先道一句谢。 “谢谢您的提醒。”李诗棠微微颔首，对那道黑影轻声道。 帘子后的那道人影毫无波澜，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句话。李诗棠也不再理他，闭上眼睛，沉下身心，运行起全身的魂力来。 不同于之前的粗略检查，当她将精神下沉到魂力运行的核心区域，也就是丹田时，她惊喜地发现，丹田处能供给的魂力比之前增加了几成，就连魂力的质也连带着提升了！ 而这种提升，是只有魂力“走上”一个台阶才能带来的！也就是说，她现在的等级可能从十八级升上十九级了！ 不是吧……做了个压缩蜂窝蛋糕，榨干了魂力，这还能升级的？李诗棠连忙平复下呼吸，再次用精神力“观测”了一下聚拢在丹田和经脉处的魂力，得到相同的结论后，这才放松了表情的管理，嘴角微勾，看上去很是得意。 这是什么原理……虽然魂师界里普遍认为战斗是修为增进的催化剂，但我是个食物系，也没跟人真枪实刀地拼过啊……难道那压缩蜂窝蛋糕真这么有用？以后得多做点……李诗棠压下上扬的嘴角，收敛心神，进入了冥想状态。 当了这么久魂师，虽然不知道别人的情况，但李诗棠已经擅作主张地把自己的冥想状态归为了两类：轻度和深度。一般来说，她用来开夜车修炼的都是深度冥想，意识下沉，几乎只保留了运转魂力的挂机部分；而轻度冥想时，她总能发散思维，神游天外，故而修炼效率不高，但在陌生环境里时，却能保留一两分警戒。 此时在医务室内，李诗棠顾及到帘子外的不明人影，以及自己现在是恢复魂力的状态，不需要太过考虑修炼的效率，所以采用了轻度冥想的方式。 这两种方式的外在特征估计十分相似，因为在李诗棠进入冥想不久，先前那个给予提示的声音就像察觉到什么似的，突然音量极低地出现了： “真好啊……真羡慕啊……” “进入状态能这么快，气息又如此平稳，肯定是很好的武魂吧……” “要是我的武魂是这样子的，那该多好啊……” “嘻嘻，好想要……” 这一通喃喃自语回荡在医务室内，虽然极其轻微，但依然传入了李诗棠的耳中。原本她用轻度冥想是为了保持基本的警惕，可现在却后悔了，巴不得立刻转为深度冥想让思维沉寂，或者被子一盖头直接睡回去。 ——这样她就不用脑补帘子后是个什么东西了啊！ ——虽然史莱克学院内不可能有危险分子但她就是忍不住开始被害妄想啊！ ——毕竟都有独孤学长那样的先例了！ ——可今天这位好像更重量级啊！ 就在李诗棠额头不住地渗出汗珠时，那个幽灵般的声音突然止息了，医务室内重归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李诗棠可不会放松警惕，她刚才可是确确实实地听到了那种幽灵般的低语，不是幻听，更不可能是耳鸣！ 难道说，这人也知道自己碎碎念的声音很大，所以闭嘴了吗……她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但完全缓解不了自己的紧绷——也许只是她的自我感觉，可那低语的突然消失不但没让她放心，反而让她感到了莫名的惊悚。 这就像风暴来临前的平静，或者换个更贴切的说法，每部恐怖片高潮前的那一点诡异的和平。 ……也许这道黑影不是学院的前辈，而是什么徘徊在医务室的幽灵？因为生前武魂太差所以惨死，可能还和学院有过节，所以徘徊在学院内袭击史莱克的学生……这什么鬼片的前置情节……但斗罗大陆真的会有鬼吗……哈，邪魂师都能炼制灵魂了，为什么我冤魂不能成鬼？这很合理…… 李诗棠一面在脑子里继续胡说八道，一面竖起耳朵去听周围的声响，一面还能维持着体内魂力的运转，一心三用，算是面面俱到。 很快，她就听见了一丝细微的风声。 以及帘子被掀起来时布料的摩擦声。 在她意识到这一切时，一道带着丝丝凉气的气流便已飘入了她的耳朵： ——“你……也在听吗？” ……李诗棠的心跳似乎停了一刻。 这个瞬间，她的汗毛根根竖起，一阵凉意直窜大脑，可她没有尖叫出声，而是伸出手，一把拉开了声音方向的帘子！ 唰！ 挂起床帘的拉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李诗棠猛一睁眼，却和一双清澈坚毅的绿眼睛对上了视线。 想象了几百种的恐怖画面没有出现，这让李诗棠顿了好几秒，才愣愣开口，说出了来人的名字： “上官晴……同学？” 帘子后正是金发碧眸，站姿笔直的上官晴。她一手提着个小包，祖母绿的眼眸里还流露出些许疑惑来，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严肃： “嗯，下午好，李诗棠同学。” “我是来替郑明昊他们送赌注的。” 第一百零五章 战利品 赌注？李诗棠大气还未松一口，但马上就明白了上官晴的意思，点了点头。 既然是“送”而不是“要”，那就说明她们上午的确战胜了郑明昊，这个心高气傲的班长不肯自己出现，而是让上官晴代劳，把那几瓶灵药和一张代金卡一同送了过来。 上官晴也没废话，开始从手提的小包里拿出那些价值一万金魂币的赌注，可李诗棠现在既没有赌赢的兴奋，也没有保住自己那一万块的侥幸，她只是趁上官晴收拾东西时，快速地环顾了一圈医务室。 刚刚那个黑影哪儿去了？！ 她明明是冲着声源掀开的床帘！怎么只有一个上官晴？！ 难道真是鬼？ 李诗棠扶住额头，顺便擦了把虚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些害怕的情绪。 万一帘子后不是上官晴，而是那个黑影的本体……那她会看见什么？ 她猛烈地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死亡结局的画面晃出去，并开始反思自己上辈子是不是玩了太多文字游戏。 “这里是史莱克学院，不是史莱克废弃医院；《斗罗大陆》是玄幻小说，不是志怪小说，一切都能用科学、啊不，武魂学来解释……刚刚那个黑影可能只是行为有点怪异的前辈，史莱克里从来不缺怪人……至于刚才的耳边风……” 李诗棠不自觉地捂住了直面过幽灵低语的那只耳朵，隐隐还有一丝凉意，是渗透进骨子的那种阴冷。 她突然想去找陆学长确认一下，有没有那样的“医务室神秘黑影”之类的校园怪谈了。 这时，上官晴的声音响了起来： “东西全在这里了，你自己数数，有没有出错。” 她沉如凝冰的声音拉回了李诗棠的神智，后者答应一声，扭头看向了放在床头柜的物品： 三瓶巴掌大小的翠绿色药剂，用双耳瓷瓶装着的回春丸，还有一张洁白如玉，铭刻着永临纹徽的代金卡。正好是那天约下的三样赌注，看起来一样没少。 这三样东西里，李诗棠对回春丸最感兴趣。她还从没见过所谓的疗伤丹药，更别说这瓶还是徐圆圆口中“一颗百金”的级别，想必是很稀罕。 在上官晴承诺过“倒出来也不会损害药效”后，李诗棠便把瓷瓶里的回春丸一颗颗倒在了手上。 至今为止她所见过的最珍稀的丹药也就是六年前李寞才带回来的“云麓丹”，那颗丹药质如玉石，足有拇指大小，当然，李诗棠记得最清楚的还是它入口即化的神奇特性。 现在躺在她掌心里的回春丸则和黄豆差不多大，色泽深红，如同小巧玲珑的鹅卵石。李诗棠挺好奇这回春丸会不会也是入口即化的口感，但她现在用不到，也就不会浪费了，把那二十颗药丸都装回了瓷瓶里。 做完这些，她又指了指那几瓶翠绿色的洗髓灵液： “这个是要内用还是外用？” 上官晴垂眸：“外用。加到水里，浸泡全身，再运气修炼。” “这几瓶的纯度很高，一次两三滴便可，要是你身体强度足够，也能一次倒进一整瓶。” “一瓶用完，不敢说脱胎换骨，但多少能洗去一些经脉的杂质，促进修为提升。” 上官晴能有此言，是因为她用过更好的洗髓液。她的家族传承悠久，底蕴颇丰，像这种档次的灵药有一大仓库，都是为了提携天赋不太好的小辈才设的。她是家里这一辈唯一一个能进入史莱克学院的人，无论天赋、魂力还是综合能力都是同龄人里最好的，修炼资源自然也是最好的。 跟浴液差不多嘛……李诗棠道了声谢，一把抓过这些战利品，尽数装进了自己的银镯子里。 而上官晴看着她大大咧咧的动作，眉头忽然皱了一下，就像是某种条件反射。 李诗棠注意到了她的皱眉，也没打算开口，理了理身上的校服，便打算下床。 她可不想在这闹鬼的房间多待一秒！ 可这时，上官晴却开口了： “李诗棠同学，我有个请求。” “我有一些话想让你转交给温蒂。” “？”李诗棠抬起头，“什么话？” 上官晴罕见地露出犹豫的表情，两条剑眉微微拧起： “上午那场战斗，我并不满意——不，主要是对我自己的不满，作为队内的强攻系魂师，我并没有发挥出十成十的实力。” “但温蒂值得这个待遇。是我太失礼了，请你转告她，我会择日与她再战。” “……”李诗棠下意识想起了上官晴那把两次把温蒂吹飞的奇异长剑，惊叹的话语脱口而出：“那还不是你的全力吗？” 上官晴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如果是说单挑的话，那接近我的全力解放了。” “可这是场团队赛，我的实力也包括了食物系魂师对我的增幅。” “而徐圆圆，她还没有用出第二魂技，这是我唯一觉得可惜的地方。” “徐圆圆的第二魂技是什么？”李诗棠顺着她的意思问道。 “增速百分之二十。”上官晴简要回答，“这个增幅，对我的风同样有效，而对风属性来说，风速就意味着力量。” 足足百分之二十的增幅啊……那把风之剑怕不是会直接变成风之钻头……李诗棠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咽了口唾沫。 上官晴紧绷着的嘴角放松了一点：“你别误会，比赛已经结束了，我并没有改变结果的打算，只是不满我的表现而已。” “我本来对郑明昊他们的赌约并不好奇，可在这一战过后，我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想赢了。你们的确是很好的对手。” “我想说的就这些了，你们接下来还有比赛，我不便打扰，只能趁这个机会请你转告她了。至于接不接受我的挑战，等淘汰赛结束，我会去亲自确认的。” 李诗棠了然般地点点头，“我会的。” 上官晴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她不再逗留，转身便要离开。 可这时李诗棠也跟着下了床。她还语气轻松地解释了一句： “我刚好也要离开了，咱俩顺路，顺路。” 上官晴的脸总算没那么严肃了，她微微侧身，将路让了出来： “请便。” 这也是骑士礼的一部分？李诗棠也没耽搁，从上官晴身边走了过去。 直到迈出这间病房，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看到走廊的人来人往，她才感觉回到了阳间，松了口气。 史莱克的外院只有一间医务室，与其说是医务室，不如说是一间小型医院。毕竟在崇尚武力的学院里，每天都会有学生切磋斗殴，受伤的人也不在少数，就算是九心海棠也有治不过来的时候，医务室作为集中治愈伤者的地方，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身后的上官晴则越过她，径直往走廊尽头走去。 李诗棠刚想迈开步子，可走廊的那头却突然出现了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让她的脚钉在了原地，挪不动了。 直接走廊对面杀进来一队穿着白色校服的学生，为首的那人扎着醒目的大麻花辫，一双黑眸里闪着晶亮的光，脸上还挂着张狂的笑容，就很像个闯进医务室打劫的小混混。 可温蒂不是来打劫的，和她在一起的这三个人也不是什么小混混，恰恰相反，他们是运送伤者的。运送的方式则略显原始，这四个人一个托住伤患的头，两个分别拉住伤患的左右手，最后一个像握住手推车把一样扯住两只脚——这是温蒂——这就算人力担架，四抬大轿了；这种运送方式在李诗棠的时代还曾被广泛运用到一种男性交谊活动中，俗称“阿鲁巴”。 除了温蒂以外，李诗棠还在这些人力轿夫里看到了何璐，她正拉着伤患的左手，脚步匆匆，和李诗棠对上视线时，还对她笑了笑。 李诗棠接着认出了另外的人：托着脑袋的叫洪大飞，拉住右手的叫聂小敬，他们都是三班的同学，至于那位被四抬大轿豪华接待的伤患—— 方字脸变得更方了，塌鼻梁变得更塌了，八字眉变得更歪了，毫无疑问，这也是李诗棠在三班的同学：许宏。 这个看上去老实，性子却很狂妄的人现在遍体鳞伤，头部血肉模糊，身上残破的校服足以说明先前战斗的惨烈，让每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摇头叹息。 李诗棠对这个同学印象不多，只知道他刚开学挑战郑明昊，反被蛛丝捆了一顿；但他同时也是三班为数不多闯进淘汰赛的人，实力可见一斑，怎么现在成了这幅样子？ 她无端想起了同样也有过惨烈伤势的楚清风，于是看了看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的许宏，又看了看火急火燎，尽职尽责充当着救护人员的温蒂何璐，心里突然涌上了很不妙的想法。 该不会就是她俩把人打成这样的吧……？ 第一百零六章 下午的比赛 李诗棠不是瞎猜的，她们这个队在循环赛就碰上了同班的言希，淘汰赛第一轮的对手就是郑明昊，肯定有点克同学的底子在。 所以打完自家班长，又打同班同学，也是很合理的！ ……虽然我希望最好不要这样……李诗棠扯了扯嘴角，和上官晴简短告别，跟上了温蒂他们。 温蒂一行正抬着许宏往有老师值班的病房跑去，李诗棠紧跟在他们后面，不多时便见到他们拐进了一间闲置的病房。 那四抬大轿就像砸进水面的巨石，冲进去的瞬间就引发了里头的轩然大波，短短十几秒内李诗棠就听见了沉静的询问声、慌张的解释声，以及无力的哀嚎声。具体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鸡飞狗跳”。 没过一会儿，温蒂和何璐就从那间混乱的病房里出来了。只是一个抬头的功夫，她们便看见了偷偷观察病房内的李诗棠。 “你醒的这么早？” “许宏怎么了？” 几乎是同时，温蒂和李诗棠的声音落在了医务室的走廊上，两双眼睛面面相觑。 没两秒，就在温蒂要再次张开嘴巴时，李诗棠先开口解释了： “我三点就醒了，刚刚还收到了上官晴送过来的赌注。” “她还让我转告你，今天上午那场战斗她打得不痛快，迟早要找你再约上一局，不过要等淘汰赛以后再说。” 李诗棠没说自己那疑似撞鬼的灵异经历，因为说了也没啥用，她还不确定那是不是鬼魂，亦或是某个有相关能力的魂师前辈，不如先去找陆学长或者严老师求证一下。 “她刚刚好像是在你身边。”温蒂若有所思道，嘴角微微勾起，“行，我会等她过来的。” 她转而问道：“那赌注现在在你手上？” “嗯。”李诗棠点了下头。 “唔，那就行。”温蒂隐蔽地吸了口气，将早就打好腹稿的话说了出来：“我跟狐狸女说好了，既然那一万块金魂币都是你出的，那么那些赌注也应该都是你的。至于我们俩，我一开始就不同意打赌，狐狸女又只是在动嘴皮子，我们都没资格干涉你的决定。” “简单来说，那些赌注都应该归你所有，”何璐笑眯眯地补充道，“不过，要是能得到那张一千金魂币的代金卡，温蒂会更开心的~” “——你别他妈瞎说！”温蒂呵斥一句，考虑到这里是医务室，又压低了音量。 “我知道了，”李诗棠欣然颔首，“让我再想想吧。你们先说下发生什么了？” 她指的是温何二人充当人肉轿夫，联合其他两位同学把许宏送进来这回事。无论从场面上、人员构成上、还是从患者伤情上看，这件事都足够的怪异。 “要先从哪里讲起？”温蒂闻言，左右看了下医务室走廊两边的长椅，大手一挥，“先坐下，反正下午考核也打完了，时间还有大把。” 李诗棠端端正正地坐上了木质长椅，好奇道：“我们队伍下午的对手是许宏他们吗？” “……”温蒂马上就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嘴角勾起，像是被气笑了，“嚯，你觉得我们是差点把人打残，于心不忍，所以才帮着他们把人送到了这里？” “如果是温蒂你的话，确实有可能。”何璐忍俊不禁道，瞥见温蒂黑沉的表情后，她主动解释了，“但这次的凶手可不是我们，是许宏他们今天下午的对手。” 她话音刚落，病房里便传出了洪大飞、聂小敬两个人哭天喊地的声音： “宏哥，撑住啊，宏哥！” “宏哥你不要离开我们啊！” “没了你，我们哥俩要怎么活啊！” ……跟哭丧差不多，要是不知情的人围过来，恐怕会以为许宏已经在弥留之际了。 李诗棠忍不住侧目：“他们的对手是谁？” 温蒂低声道：“四支魂尊队之一的炎恒队。” 何璐笑着摇了摇头：“第一天就遇上魂尊队的倒霉蛋可不止我们一支。” “但不是每一支都能像我们这样跨过去的。”温蒂接了一句，看向李诗棠，揶揄道，“上午的跳台很牛啊，什么时候再做一次？” 李诗棠摇摇头：“那太耗魂力了，约等于自爆行为。如果对接下来的行动没有必胜的把握，我可不会做。” 温蒂撇了撇嘴，转而道：“总之，当时我们已经结束比赛，结果看到隔壁赛场的他们出来了，你知道，塌鼻子是他们中最大块的，只剩两个人不可能搬得动，刚好我们也剩了点力气，就来搭把手了。” “说起来，四人搬运的方法还是温蒂提出来的，我第一次这么搬运伤患呢，真新鲜。”何璐笑道。 温蒂嘟囔了一句：“我们村都这么搬人。” 不过大多数时候不是为了搬运伤患，而是把那些泼皮无赖捆起来，扔到湖里去……她在心里补充道。 李诗棠的嘴巴张了张，状似感慨：“原来是助人为乐啊……” “你好像很惊讶？”温蒂白了她一眼，“反正都是同班同学，不帮白不帮，再说了……” “——他们是和炎恒交过手的队伍。” “喔！”李诗棠有点悟了，“你们想套情报！” “什么叫‘套’？”温蒂露出了那种得逞的嚣张笑容，“是‘打听’，‘打听’懂不懂？” 李诗棠顺着她的意思问道：“那你们打听到了什么？” “还没有。”何璐略显可惜地耸了耸肩，“一路上听到的都是些没有逻辑的诉苦，根本没法分析炎恒他们的能力。” “只能知道他们队伍两男一女，一个力量系，两个敏攻系。”温蒂接道，“但这些东西，校报上就有。” “还知道许宏是被炎恒打成这样的呢。”何璐道，“许宏的武魂是钢铁魔猪，他本人还是力量系，却被对面的这位力量系魂尊按着暴打了一顿，他身边的两个敏攻系大魂师甚至都没出手。” 温蒂也是二环力量系……这个等级克制得有点厉害……李诗棠不自觉地瞥了眼温蒂，发现她在暗暗磨牙，黑色的眸子瞪着眼前的虚空，也不知道在和谁较劲。 在和真正的魂尊交过手以后，温蒂便很难放出当初那种“拿下冠军”的豪言了。 这不是胆怯，只是在见过更高水平的对手后应该生出的慎重。 李诗棠也是同样。在和郑明昊他们交战的过程中，她的内心被一次次呼啸过来的蛛丝海洋吞没，甚至怀疑起当初坚信能打败魂尊队的自己来：她的对面可是控制系魂尊、强攻系大魂师、连辅助系都要比自己多一个魂技，她是哪来的胆子应下的赌约？ “如果当时让徐圆圆用出她的第二魂技，那就真的糟了……这种输赢建立在对面是否失策的感觉真不好受……” “可是，无论是温蒂还是何璐，短时间内都没法获得第三个魂环；我刚升上十九级，也不可能在淘汰赛剩下的两天里蹿到二十级，而就算升上二十级，未必能得到魂环……直到淘汰赛结束，我们这支队伍的实力都不会出现质变……” “要想拿到冠军，就要学会以弱胜强……之后的比赛遇上魂尊队伍的几率还会更大，必须习惯……” 李诗棠叹了口气。 接着，她主动开了话头：“看起来，我们下午的对手不算太强？” 不然也不会打完还有余力帮着运人了……她默默道。 “也不是，虽然不是魂尊队，但他们也挺厉害的。”温蒂回过神来，回应道，“主要是那对姐妹的武魂——靠，上午刚领教过扫把头的蛛丝，下午又来个了头发……我这辈子再也不要看到丝线了！不管是他妈的什么丝！” 头发？李诗棠眨眨眼，金色的瞳眸突然闪出一点光亮。 何璐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好奇，解释道： “我们下午的对手是一个叫黄楚天的力量系和一对蓝色头发的双胞胎控制系，那个黄楚天的武魂估计是铜皮铁骨的大力神猿吧，和温蒂缠斗了好一会儿；双胞胎姐妹的武魂就有点奇特了，好像是头发，但强度不如郑明昊的蜘蛛丝。” “原本我也想着能快点了事的，直到那对姐妹突然抱在了一起，战局就突然逆转了呢，呵呵。” “那些头发的强度本来完全入不了我的眼，可当她们抱在一起时，我能感觉到头发里的魂力波动瞬间上升了一个档次，接近魂尊水平。可惜了，虽然那些扩张的发丝让我想起了上午的蛛丝海潮，但那只是胡冲乱撞的奔河罢了，远比不上我们上午经历的那些蛛丝。” 温蒂后仰在长椅背上：“话是这么说，但我记得你烧得挺欢啊？” 何璐的笑容深刻了一些：“那是我对她们的尊重。” “但如果她们是郑明昊那个档次的，我会献上最大敬意，给她们免费理个头——所以我才说‘可惜的’。” 双胞胎姐妹……武魂是头发……能抱在一起……听着这些描述，李诗棠的大脑短暂放空了一刻，突然开口：“那是武魂融合技。” “什么？” “啥？” 何璐与温蒂不约而同开口，都带着点疑惑。 ……可以理解，毕竟新生课程还没系统教到武魂融合技的知识……李诗棠解释道： “那对姐妹抱在一起时施展的技能，跟大家一直津津乐道的，传说中白虎和灵猫的武魂融合技是一种东西。” “也即是说，你们打败了一支具有武魂融合技的队伍。” 第一百零七章 采访受害者 “……”温蒂眨了眨眼，看向何璐，“狐狸女，你原来这么强？” “我说了，她们离郑明昊还有点差距。”何璐也跟着眨眨眼，表情还有点无辜，“既然我能砍断郑明昊的蛛丝，为什么破不了她们的武魂融合技？” “所谓的‘武魂融合技’，也并不是完全无敌的存在吧？” 这几乎算得上口出狂言了，因为在新生考核这种最高上限只到魂尊的比赛里，谁要是能掏出来一个武魂融合技，不管那效果是什么，都绝对算得上王炸！ 不止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幽冥白虎”，就算是只有一环的蓝氏姐妹——也即温蒂口中的那对双胞胎——她们施展出的武魂融合技在原着中也十分强大，只可惜被主角的精神属性所克制，最后落败。 可这也是因为主角的精神属性极为特殊，能无视物理层面进行攻击……但何璐……何璐也有精神系的攻击手段吗？ 李诗棠又打量了一下何璐，眼神有所恍然。 “……何璐的斩魄刀是能对一切魂力造物产生特攻的……所以哪怕蓝氏姐妹的发网再密再多，在那把斩魄刀前也如同无物……就是得益于这个特性，我们才能克服郑明昊的绝对优势，也就是地穴魔蛛坚韧的蛛丝……” “但如果把对象换成‘武魂融合技’，给人的感觉就又大不相同了……‘对所有魂力造物特攻’，简简单单几个字，代表的含义是这么可怕啊……” “唔，何璐的武魂很像武士刀，她的母亲也来自传说中的‘极东群岛’，这都是原着没有的……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类似的地方，让我一度以为是穿错世界线了……” “但不管是开学初见到的周漪老师，还是今天温蒂她们遇到的黄楚天和蓝氏姐妹，都说明我身处的时间线和原着主角是一样的……不如说蓝氏姐妹的出现更验证了我的猜想……” “看来原着的主角团是真的消失不见了。那么现在还有所谓的‘主角’吗？如果有，又会是谁？” 思绪发散间，李诗棠左右看了眼温蒂跟何璐。 “队伍配置，都是两个两环加一个一环，符合……” “越级打败魂尊，符合……” “高级武魂……唔，一个是犯规的臂铠类武魂；一个是逆了天的对魂力特攻的武士刀；符合……” “双生武魂……没听说过，目前没有，跳过……” “武魂融合技……可以让她们试试，没准就成了呢……” “不平凡的身世……温蒂是乡下来的，但有个满嘴怪话的师父，不清楚是不是穿过来的；何璐是斗灵人，但她母亲来自异乡，说不定娘家人很厉害呢……暂且算符合……” 每对上一条，李诗棠心中就多一份确信，到最后，她看向两个伙伴的眼神都带了点亮光。 温蒂哪里知道她的意思，只是问何璐道： “那么，其他的武魂融合技对你来说也不是攻略不了的存在咯？” 她也还惦记着魂尊队中的“白虎”戴荣浩。 “要看情况。”何璐从容答道，“我的斩魄刀在处理这些不断增生的头发、蛛丝时会事半功倍，但不是对所有魂技有效。” “让我想想，首先排除掉大部分器武魂的防御吧。我对温蒂的银之臂毫无办法，就连面对周勇队伍里的那位盾魂师，也需要绕后偷袭才行。” “其次是有鳞甲或实体防御保护的兽武魂魂师。当时我能破掉言希的钢羽防御，还是因为黑焰有沾连的特性，能持续造成灼烧伤害，她的翅膀也算是魂力的延伸，所以还是有效的。” “但如果是幽冥白虎那种武魂融合技，现在我的斩魄刀相当于螳臂当车，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她就好像清楚温蒂在想什么一样，无情地打破了后者的幻想。 “……算了！”温蒂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那戴荣浩的对策到时候再说，现在先搞定炎恒的！” 她又嘀咕了一句：“许宏怎么还没醒？” “他伤得不轻，哪里能那么快醒。”何璐托着腮帮子，“性子直是件好事，但目的太明显也不好哦，温蒂。” 温蒂皱皱眉，刚要咋舌，就听得病房里传出了略显兴奋的喊声： “宏哥醒了！” “宏哥你还好吧？” 紧跟着是值班老师的喝止： “都小声点！伤者需要静养，知不知道！” ……老师的声音好像更大。 “走，”温蒂转过头对两个朋友道，“我们看看去。” 走进病房，李诗棠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几乎被绷带裹成粽子的许宏。留守医务室的值班老师几乎都是治疗系魂师，许宏现在肯定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四肢都还绑着木板，短时间肯定是不能下地的。 值班老师刚刚教训完那两个大喊大叫的小弟，转眼又看到病房来了三个人，神情无比严肃：“就算是同学，现在也不能过来打扰伤者休息，你们都先出去吧！” “老师，我们是运送他过来的同班同学，现在也很担心他的情况……”何璐两条秀眉微蹙，薄唇轻抿，看起来楚楚动人，“就让我们和他说两句好不好？” 几乎是同时，李诗棠听见温蒂发出了像被哽住一样的怪声。 但不管温蒂如何不适，何璐这幅央求的姿态配上她的脸杀伤力还是很大的，不仅让许宏一行人看直了眼睛，连值班老师原本要端起的铁石心肠也被撬动了一点。 “好吧，不过只有五分钟。”老师叹了口气，“五分钟一到，你们就得出去。” 老师又看向洪大飞和聂小敬：“你们也是一样！” “是！”两个小弟连忙应到。 老师一走，温蒂她们便凑到了许宏的床前。何璐恢复了往日的笑脸，温蒂走得大步流星，这两位看上去不像是来探望同学的，倒像是黑帮来讨债的。 “哟，气色不错嘛。”为首的温蒂笑道，她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听说你们上一场对手是炎恒？” “你果然会这么问。”许宏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的，“从大飞他们告诉我，你们也帮了忙时，我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了。” 说着说着，他的眼睛里带了点畏惧的情绪：“说了也没用，只有魂尊队才可能和那家伙抗衡，就算是温蒂你，也只有两个魂环……” 温蒂不耐烦地打断了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同学：“我们上午刚打败郑明昊。” “……”这下许宏的眼睛瞪大了，他似乎还要处理一下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量，反倒是他身边的洪大飞惊叫一句： “怎么可能！那可是郑明昊！” “信不信由你。”温蒂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才懒得听你的‘忠告’，作为帮忙把你送到这里的报酬，我们唯一想知道的就只有炎恒队伍的信息。你们当过他们的对手，就算是被单方面压着打，肯定也知道一些东西吧？” 洪大飞一时也被温蒂毫不修饰的言辞惊到了，他刚想说些什么，性格比较温吞的聂小敬小声道：“如果你们真能给我们报仇……” “和报仇没有关系，我们只是为了赢而已。”何璐勾出一个浅笑，“比赛场上，友谊第一，输赢第二哦。” 李诗棠没出声，只是观察着众人的神情。 许宏队的人似乎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奉行的也都是传统的实力至上原则，所以在温蒂说出那句“我们打败了郑明昊后”，他们的第一反应也只是怀疑而不是恼羞成怒；而在何璐开口后，他们仅有的质疑也岌岌可危了。 连临门一脚也不用了……李诗棠默默地看着许宏开口了： “炎恒是力量系，有三个魂技，魂环配色是两黄一紫，其中一个百年魂环的魂技似乎是增幅力量的，会有几秒的蓄力时间，不长，但是之后千万不能挨到他的拳头……” 许宏露出了后怕的表情：“我、我差点被那种拳头打飞出去……” 同为力量系魂师，许宏竟然会被炎恒压制得这么严重？不，可能也有受害者夸大的成分……炎恒给许宏留下的阴影挺深啊……李诗棠略有惊讶，但只是微微颔首，表情上没有太大变化。 “一拳就能打飞？”温蒂的关注点有些与众不同。 “如果我不全力运行魂力的话，我相信他做得到……”许宏还是一副畏惧的表情，“但，如果给我再选一次，我绝对不会去接他的拳头……” “他的第二个百年魂技，我好像没见到他放出来，但他的千年魂技我是知道的……” 许宏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表情染上了一种可以称为“恐怖”的神采。 “那是，我见过的最恐怖的魂技。” 第一百零八章 战败的教训 听到这里，温何李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基本确认了彼此心中所想： 她们也不是没见识过郑明昊的“天罗地网”和“黑潮曼陀罗”，此时都没被许宏的话轻易唬住，反而更想听听炎恒的本事了。 温蒂表情平淡：“你讲。” 许宏咽了口唾沫：“那个紫色的魂环一出现，我就看见一道红色的闪电从天而降，劈在了炎恒身上，震天动地！把地面都劈出了一个大坑！” “我吓了一跳，以为他发个魂技把自己劈死了，可没想到下一秒，炎恒就从那道闪电里冲了出来！” “他……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体型变大了一圈，速度极快，身后拖着红色的影子……就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魂兽——起码是千年级别的——朝我直直撞了过来！” “同样撞过来的，还有另一种东西……”许宏抬眼看了看三个女孩，“就像是郑明昊第一次放出那三个魂环时带给我的震撼感和压制感，但是比郑明昊的威慑力还要更强……” “……所以？”温蒂隐隐听出他的话风来，微微挑眉。 “所以……”许宏快速地低下头，声音渐低，“我忘了躲开……” “……”三个姑娘盯着床上的许宏，都陷入了沉默。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能不能有点同情心！我就是那个瞬间忘了躲开而已！”许宏终于受不了了，指着自己胸口大喊道，“他就像块冲刺过来的铁墙，根本防不住啊！我的胸口刚刚可是粉碎性骨折！差点就死在上面了！” 何璐做了个手掌下压的手势，示意许宏冷静一些：“让我猜猜，所以你是被他撞飞了出去，直接下场咯？” 许宏的声音因为伤处传来的钝痛而滞了一下：“是……是这样……”他的眼神随后涣散了，“接不住的，就算是防御系魂尊，也肯定接不住那一下……没有人能战胜那个状态下的炎恒！没有人！” 何璐适时问道： “郑明昊也不行？” “郑明昊也不行！” “温蒂也不行？” “温蒂当然不行！” “噢。我也不行？” 温蒂那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一下让激动的许宏意识到当事人还在这里，识趣地闭上了嘴。 而李诗棠已经开始猜想炎恒的能力了： “还从没听说过红色的雷电……不同于自然产生的白色或黄色电弧，也不像武魂带有的紫色或蓝色的雷电……也许跟斩魄刀的黑焰一样，都只是魂力的外显形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雷电’？根据许宏的描述来看，确实也像给自己增益的一种形式……” “唔，校报说过，炎恒的武魂附体会在额头上冒出‘红玉般的独角’……什么魂兽会有独角……？他最强的魂技还是冲撞类的……犀牛吗……” “光听描述还不能判断啊……如果能亲眼见见就好了……” 李诗棠隐蔽地吐了口气，看向洪大飞和聂小敬： “炎恒的两位队友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洪大飞那两根分叉的眉毛纠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不愉快的过往： “那个林允的扇子能弄出风刃来，而且一弄就是一群，片片都能把我削掉一层皮！难搞！” 他的武魂是牛蛙，算是蛙类武魂里皮比较厚的那一类了，然而也无法完全防御林允的攻击，此时也算是说出了肺腑之言。 聂小敬在旁边小声补充道： “还有叫蒋方的家伙……他总是神出鬼没的，下一秒就会出现在你的眼前或者背后，然后锁住你的身子……然后……” “然后林允的风刃就来了！妈的！”洪大飞没忍住，来了句粗口。 看得出来，你俩都被这套路害得不浅……李诗棠心中了然地点了点头。 许宏看着自己这两位小弟，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八字眉愈发愁苦了： “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 还有很多……三个姑娘的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了这句话，她们眼神交流一番，料想许宏一行也说不出什么有营养的话了，虽然有点不甘心，也只能就此作罢。 “就这样吧，”温蒂收起笔记本，放过了外表老实的许宏。“虽然我觉得不太够，不过还是谢谢你们了。等我们打败炎恒，再来跟你们道喜。”这话说完，她也不客气，转身便走。 何璐第二个迈腿，临了还对洪大飞和聂小敬眨了下右眼，把这两个小年轻整得心率有那么一点不齐。 李诗棠最后动身，还提醒了一下许宏情绪不要太激动，不然伤口容易开裂，结果换来了对方一个大白眼。 ……也是，毕竟让他这么激动的好像就是她们。 李诗棠轻手轻脚地关上了病房的门。 “怎么搞？”温蒂见她出来了，马上便问了一句。 李诗棠摇摇头：“难搞。” 她们说的自然是对付炎恒的策略，不过目前两人都还没有头绪。 何璐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要是明天就遇上了炎恒他们，该怎么办？” “一天一个魂尊？你开的哪门子玩笑？”温蒂毫不客气地驳了回去。 何璐摇摇头，似在感叹：“现实啊，往往能开出最不靠谱的玩笑。” “因为现实不需要逻辑。”李诗棠也跟着摇了摇头，接着道，“我想去图书馆找找资料，如果能像郑明昊那样推测出大概的武魂，应该就能找到针对的方法。”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对炎恒不如对郑明昊那么清楚，更别说他那两个描述极为模糊的队友了。” “前置情报为零的话，到时候就只能靠随机应变，但我想，我们应该都更喜欢有把握的感觉。” 温蒂看了眼窗外那依然高悬，但靠近西侧的太阳，诧异道：“你不回去修炼吗？哪怕魂力增加一级，或许就能扭转比赛结果。” 李诗棠坦然道：“我已经十九级了。就在刚才升上来的，短时间内，我的修为应该都不会更进一层了。” “不过，我会用今晚的时间来巩固修为，所以不用太担心啦。” “……”温蒂的眉毛微不可见地抽了抽，“这么快？我还是二十五级来着。” 她记得新生考核前不久，李诗棠才刚刚突破十八级。 “我也还是二十六级。”何璐讶然道，“糖糖，你是我见过升级最快的食物系魂师了。” 李诗棠挠了挠头：“可能是我最近耗光魂力的次数比较多吧，哈哈。” 而且，宿舍里还有株星夜倒仙呢……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何璐突然道：“那你还跟我们一块去吃晚饭吗？” 李诗棠想了想：“我打算买点能带着吃的食物，包子啊什么的。” 温蒂下了决定：“那就先一块去食堂吧。” 走出医务室，三个女孩一同向食堂走去，路上又闲聊了一通。 李诗棠提醒道：“你们要小心那个独孤远学长，听说他骗过好多女生。” 温蒂不屑：“不就是那个撞过你的采花贼吗？上次狐狸女都说过了。” “还是要谨慎一点。毕竟他能勾搭那么多学姐，肯定是有点本事在的。”李诗棠道，“最好别随便听信他的话，我认识的学长是这么教我的。” 何璐却一下来了兴趣：“什么学长？谁？” “……咳。”李诗棠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他叫陆思遥，是二年级的学长，长得很高大，人也很热心。当时就是他带我来报名的。” 她无视何璐突然愉悦眯起的眼睛，又提了一句：“对了，如果我们这边真想要能越级制敌的决招……” 她快速地扫了一眼这两个从神态到姿态都找不到什么相配点的朋友，认真提议道： “要不你们试试武魂融合技？” …… 言希跟在叶晨身后，漫步在史莱克的校道上。 下午的比赛也胜利了，他们成功挤进十六强之列，照理说应该是件大好事，但言希现在的脸上却没什么精神。 因为李诗棠中午没有回宿舍。据唯一回来的温蒂所说，她的两个队友都在上午的比赛里力竭倒地，还在医务室休息，李诗棠是情况比较严重的那个，可能连下午的比赛也不能参加了。 不过好消息是，温蒂她们在上午的比赛里打败了郑明昊的队伍，那可是三班引以为傲的魂尊队！ 当时言希就对她那两个队友这么说道：“现在她们也和我们一样打赢过魂尊了！” 楚清风听得一脸兴奋，叶晨的脸却是沉了下去，看得出来，后者理解不了战魂师的脑子在想什么。 不过虽然面上情绪不同，两个男生的想法倒是都差不多。他们都想着下次一定要胜过温蒂队，夺回一城。 时间倒回现在，楚清风先行一步，赶回宿舍修炼去了，只留言希在陪着叶晨散步。两人来到史莱克广场，发现往日中午才开摊的新闻社小车竟然出现了。 现在还没到下课的时候，根本没人排队，只有双鬓扎着铃铛的韩葵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个六年级学生是怎么提前离开的教室。 “说不定又是考核特供版校报？”言希恢复了点神气，扭头对叶晨道，“我去看看！” 叶晨对此没什么兴趣，但毕竟是能让言希恢复精神的东西，他点点头，就要把钱包掏出来。 言希按住他的手：“我用自己的钱就行。”说完便向报摊跑过去。 就在叶晨出神地盯着自己刚被碰过的手时，言希已经跑了回来，手上还揣着一份报纸，她的脸颊在抽搐，应该是在很努力地憋笑。 “你看看，”言希一把揽过叶晨的肩膀，在他面前展开报纸，声音里都是止不住的笑意，“这是什么？” 叶晨定睛一看，只见这期校报的头条上印了两行大字： “七宝琉璃折于狂鲨之手，” “魔蛛惜败铁拳之下！” 下面一行字字号略小： “今年的大魂师为何如此彪悍？！” 下面便是长篇大论的现场报道，第一篇是楚清风对战宁洛洛的那一局，第二篇则是今天上午刚发生的，温蒂对战郑明昊的那场比赛，看得叶晨脸色僵硬。 ……这篇报道，不管是主观性极强的演义体战斗，还是明显有侧重的人物描写，都已经背离了新闻客观真实的要求吧！ 虽然是魂师宗门的少宗主，可叶晨并不是那种深居浅出的类型，相反，在言希的带领下，他很早就学会看报了，所以对所谓的“新闻”也有一定了解。 因此，他可以断定，史莱克新闻社的报纸，一定是他见过最不客观，最哗众取宠的报纸！ “你别老看这种东西，没营养。”他略带嫌弃地评价了一句。 “我就看个乐子。”言希嘟囔了一句，突然抬起头看向远方，眼睛一下发亮了：“——诗棠！” 叶晨顿了一下，回过神来时，言希就已经拿着报纸跑了出去，和远处的一个金发女孩聊了起来。他只能听见零星的“上头条”“出大名”等词语。 就在他表情又将要黑沉下去时，叶晨突然见到，李诗棠脸上的笑容在见到那张报纸后便越发灰白，甚至隐隐有要化为石像的趋势。 于是这位药宗少主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原本阴沉的心情也突然变得明朗了。 第一百零九章 各方准备 史莱克新生食堂，一个喧闹的角落。 一个只盛了沙拉和些许鸡胸肉的餐盘放在了桌上，与对面两个盛满肉类的盘子形成了鲜明对比。放下午餐的少女将垂到眼前的发丝拢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挑起来的细眉。 她看着面前挤在一起，两颗脑袋都藏在报纸后的同伴，叹了口气。 “从我去排队到现在回来，已经过了五分钟了。而这五分钟里，你们就一直在这儿看报纸？” 甚至连面前的午餐都没动过！ 其中一个脑袋从校报后抬起来，露出一张干净的少年的脸，黑色短发下是一双同样黑沉的眸子，却不显沉闷，反而有几分光亮。少年对她笑道：“这期好看的，连老大都在认真看呢！” “你还不知道吧，又出现一支越级战胜魂尊队的队伍了！而且这支队还都是女孩子，真不可思议！” “我看你的重点是她们全是女孩吧？”少女一语便戳穿了他的内心，又问道，“所以呢，是谁被打败了？” 少年脸上没有一点被戳穿的窘迫，反而眉飞色舞道：“就是那个‘新生第一控制系’，郑明昊！” “听说，最后赛场上几乎铺满了他的丝线——那可完全是郑明昊的天下啊，但他还是被打败了！猜猜是为什么？” 没等少女发话，少年便自顾自地回答了：“因为一场来自天上的‘奇袭’。” “在最后关头，对面的黑发女孩不知怎么的就蹿上了十米高空，从天而降，差点就用她那对铁拳砸爆了郑明昊的脑瓜子！幸好监考老师反应及时……” 没等少年溜完嘴里的评书词，他身边的“老大”已经把校报递给了少女。 “你来了，也看看。” 这个“老大”的嗓音低沉，语句极短，却带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少女接过，捋了下校服裙子，坐了下来。看着看着，她那对细眉便微微蹙起了：“这支队伍我认识，是三班的温蒂她们。她们队里是力量系，敏攻系和食物系的组合，我应该没记错吧？” “是这样。”少年应道。 “那么，”少女将报纸翻过来，指着上面一张照片道，“这是什么？” 照片上的画面是一片狼藉的赛场，地上铺满了近似头发的东西，可更引人注目的却是赛场一隅巍然立起的巨大墙体，可它看起来并不坚硬，隔着报纸都能让人感觉到其松软的质感。 这不像一堵坚墙，更像是童话里出现的巨大蛋糕。 少年摇摇头：“不知道。” “我刚才看到，也觉得有点太夸张了，根本不像是大魂师的魂技。” “不过，”少年话锋一转，笑嘻嘻地说道，“不管那是什么，反正都挡不住我们老大！” 少女翻了个白眼，刚要驳他一句，忽然听到自家“老大”发话了： “她们很有意思。” “特别是那个温蒂，她好像是个力量系魂师？” “她很不错，非常不错。” 这几句看似平淡的话一出来，却让他两位队友下意识惊了一下。 作为并肩作战多天的队友，他们当然听出了“老大”兴奋起来的语气！ 少女咽了口唾沫，背后突然生出一种微妙的凉意。 完蛋咯……少年则在心里为可预见的惨烈战斗唏嘘了一句。 “林允，蒋方！”他们的“老大”突然一拍桌子，声如震雷，“我很高兴！竟然还能看见和我一样的力量系魂师！” “如果能在之后的比赛里遇到，就更好了！” 名叫“林允”的少女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们的老大往后梳了一把自己那头竖起的火红短发，原本显露出冷酷的脸庞出现了一个憨直的笑容，两排大白牙和古铜肤色对比鲜明，更显得他那张脸憨厚起来了。 炎恒，这个在外人眼里与猛兽无异的壮汉此时笑容灿烂，就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已经等不及要和她交手了！” …… 史莱克图书馆，一排书架的背后。 李诗棠毫无仪态地席地而坐，垂着脑袋，几乎就要埋进手中的《常见雷属性武魂统合全集》里。 在得知自己那块“高浓缩蜂窝蛋糕”上了头条后，她要提防的东西就又多了一样。虽然头条报道并没有明确指出这块巨大蛋糕的制作者，但有心人只要用下排除法，应该就能得出答案。 排除掉用蛛丝的、制造包子的、用剑的、打拳的、耍刀的，那最后不就只剩她一个人了吗！ 虽然对上楚清风的那一场就已经用过了蜂窝蛋糕，但之后并没有被报道出来……估计是后来越级击败魂尊的大新闻盖下去了……但现在是盖不住了……李诗棠瞪着眼前一副关于“狂雷镰”的插图，但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她猛地往后翻了几十页，一律略过了插图上没有红色元素的武魂，然后便翻到了这本大部头的封底。 ……李诗棠认命地翻了回去。这回她老老实实地看起剩下的章节了，但对描述上没有红色雷电的武魂依然一致略过。就这么翻了十来章，李诗棠掂量了一下剩下的页数，又看看怀表，发觉时间已经不早，便收起书，往外边走去。 她来到前台处，像往常借书那样将这本书搁在了红木长桌上，跟端坐在桌后的黑发女人说道： “您好，我要借书。” 她已经十分自觉地掏出了一枚金魂币。 黑发女人这回没再写字了，她从揣着的校报后抬起头来，在看到李诗棠时，还特意又看了眼手中的报纸。 ……那正好是头条的页面。 “……”李诗棠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只是在女人做起登记时随口问了句： “请问，这里有关于红色雷电的记载吗？” 女人看了她一眼，停下手中的活儿，看似随便地指了个方向： “那边书架第三层第二格。” 竟然真的有？李诗棠有点惊喜，她谢过一句，立刻便快步走到了女人所指的书架，看到了书架上的分类名： “斗罗地区研究\/考据类文献”。 她又浏览过一遍第三层第二格的所有书籍，视线定格在了一本装帧简单，封皮暗红的册子上。 书名倒也简单：《关于天魂东南地区赤蛇崇拜风俗和赤色闪电传说的研究》，让李诗棠顿生一种回到了大学时代的感觉。 赤蛇崇拜？从没听过……李诗棠满腹疑惑地翻开了这本约半个指节厚的册子，下一刻，她便看到了布满页面的密密麻麻的文字： “至今天魂东南地区部分村落还维系着可追溯至万年前的赤蛇崇拜风俗尤以沙城地区为甚……” 李诗棠“啪”地一声合上了这本册子。 ——这一看就不是现在能细读的书！ 现在要找的是和炎恒有关的红色闪电的资料，不是什么书都能看的……应该把重点放在搜索武魂上，而不是突然窜出来的历史考据……晚上还要试验魂技，巩固修为，也没有多少时间看书了……李诗棠想了想，暗自下了决定。 两三秒过后，她走到前台，把这本毕业论文似的书拍在了红木长桌上： “我还要借一本！” …… 晚上，新生宿舍的某间宿舍内。 这是一幅美好中带着点诡异的画面。坐在床上的两个女孩正和衣抱在一起，黑色长发的那个姿势略显僵硬，表情更是紧紧绷着；粉色短发的那个倒是一副完全放松的样子，她的下巴轻轻搁在室友的肩上，过了半晌，才眯着眼睛问道： “温蒂，你真的有在运转魂力吗？” “为什么我什么都感受不到？” 温蒂只觉得自己挂在何璐背上的手都快硬成石头了，一听她这话，青筋马上就凸起来了： “他妈的，我才要问你，你不会是睡着了吧？一点声息都没有！” 何璐于是放过了下巴上那块触感颇好，还透着体温的“靠枕”，无奈地耸了耸肩： “那我们的魂力就是不能融合咯？我想大概率也不可能。” 见温蒂还有点不甘心，何璐接着道： “你想啊，全大陆有那么多魂师，但能放出武魂融合技的又能有多少人？更何况，不管从武魂适性上还是性格上，我们俩都不太合得来，不是吗？” 她说的理所应当，倒是让温蒂重重地叹了口气： “说的也是，就算咱俩真能融合，我也只会觉得怪恶心的。” 何璐赞同似的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在你释放出气息的那一刻，我还是感觉到了一点东西的。” “什么东西？”温蒂一下坐直了。 “厚重，古老，但却像云雾般缥缈。”何璐垂下眼睑，那双淡金色眼眸在昏黄的灯光里像最剔透纯粹的琥珀，“虽然形容词有点矛盾了，但这是我最直观的感受。你的武魂必定不平凡。” 温蒂若有所思，原先透着点嫌弃的脸色沉淀下来，变成了专注：“那我也有类似的感受。” “就像那种把老物件堆在一起发了霉的感觉，带着点潮湿，还有点冷……” “啊，不过还是有点香味在的，应该算清香？” “……”何璐笑容愈深，“那是我的浴液，杏花味的。” “哦！”温蒂打了个响指，没有放过这个话题，“你浴液不错！” “……”何璐扶住了额头，“唉，所以我一开始就没对这事抱希望。但糖糖会提出这个提议，可能也是想增加一个杀手锏吧。” 何璐抬眼，看向自己的室友：“我觉得，我们有必要重新考虑下夺得冠军的可能性了。” “你有没有发现，至今为止我们遇到的所有强队，几乎都有镇场子的技能？” “楚清风他们的是叶晨的九心海棠；郑明昊他们有遍布全场的蛛丝；包括黄楚天队伍，也有一招武魂融合技。” 她笑了笑：“但我们好像什么都没有呢。”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幅德行。”温蒂“啧”了一声，“说是什么都没有，可你心里还在自大地评判着他们吧？” “就连举的例子，也基本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你要是真的谦卑，这时候就该想想明天会遇到什么对手，还有，如果遇上炎恒、宁洛洛、戴荣浩他们，到底能怎么办。” 温蒂轻轻吐了一口气：“没错，我们拿不出压箱底的伎俩，所以未必能赢。魂尊有那么多个，冠军再怎么样好像也轮不到我们拿。” “所以我们才更要拼了命去拿，让那点几乎不可能的未来成真！” “狐狸女，她都升上十九级了，我们这些二十级的反倒在这伤春悲秋，还要不要脸了？” 何璐眨了眨眼，淡色眸子里撞入了温蒂的一抹乌黑，晶亮如黑曜石的折光。 于是她突然笑出来了。可这次的笑容却不再是公式化的微笑，何璐两瓣嘴唇微张，露出洁白的贝齿，像是禁不住油然而起的笑意： “你说得对，我们修炼吧。” 第一百一十章 八进四(上) 翌日，史莱克考核区 十六进八强的比赛正式开始，李诗棠一行这次的对手是一支全员大魂师的队伍，还是惯常的一强攻系双敏攻系的搭配，老办法，温蒂上去解决强攻系，李诗棠配合何璐周旋解决剩下的两位敏攻系，这种分工合作其实分散了队伍的战斗力，但对她们这种个人实力就足够强的队伍来说，反倒刚刚好。 就比如此刻，李诗棠刚刚发射糖浆封住其中一位敏攻系大魂师的视线，何璐就抓住机会，疾步踏上，径直绕过另一位前来拦截的敏攻系，腰间斩魄刀森然出鞘，在接近目标的那一刻，由下至上斩出一记寒芒！ 这是毋庸置疑的杀招！ 而就在那记横贯目标腰肩的上挑即将触及对手身体时，监考老师的身影及时跃出，带走了离死亡咫尺之遥的那位对手，这就使得何璐的那记斜斩在空中完美地画了个圆弧，她脚步顺势掉转，回过身来，又以一记下劈拦住了从她背后突刺过来的另一位敏攻系魂师。 这个对手的器武魂是一把弯刀，最擅长突袭，但在何璐的斩击和突刺下，他不得不摈弃原先曲折迂回的进攻方式，转而以不成熟的格挡招架斩魄刀。何璐的攻势大多来自上三路，他的格挡便也集中在上方，可一记拦挡结束，还未等他施加力道，何璐便以鬼魅般的速度收刀回势，下一秒，那把森冷的长刀便已抵在了他的腋下。哪怕隔着校服，他也能感受到这阵锋锐近乎透骨！ “我……我认输……” 这便是这场战斗里唯一出现的话了，因为温蒂那边的对手还未来得及认输，就被她揍趴下了。 刺拳，直拳，勾拳，日字冲拳，温蒂习得的猛攻拳法几乎被她在这个强攻系对手上用了个遍，哪怕是郑明昊和楚清风也没有这个待遇，一时间她这边的战场似乎变成了什么地下黑拳馆，甚至没有魂师的魂技光芒，有的只是拳拳到肉的打击声和银之臂在半空中留下的道道残影，非常朴实无华。 偏偏她的对手是那种擅长能量攻击，肉体强度偏低的强攻系大魂师，虽是兽武魂，但也就跟温蒂第一战遇上的祁阳山一个级别，对她来说是最好的人肉沙包，于是这场单方面的暴打就更加顺理成章，以至于当比赛结束时，监考老师计时器上的分针还没走完两格。 李诗棠也有点不敢置信，在她潜意识里，进入淘汰赛后的比赛都应该在郑明昊战的那个级别，就算对手要弱一些，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结束。 但她马上便意识到，这种速战速决的方法看着简单，其实对温何二人的消耗都很大，而且对方的阵型也是分开进攻，但彼此配合很少的那一类，和郑明昊那种队伍不能相提并论。 硬要说的话，有点像我们和楚清风他们的风格……但分开的战力就不如我们了……李诗棠一边在心里分析着，一边小声念起魂咒，掌心里已经多出了几根棒棒糖。 她还是没忘记身为辅助系魂师的本职工作的。 时间转眼来到了下午，八强队伍们按时来到考核区，开始抽签。 比赛打到这里，最后留下的队伍毫无疑问都是个中强者，李诗棠大概扫了一眼，就看见楚清风、宁洛洛、炎恒、戴荣浩这些眼熟的人，剩下的队伍也都是上过校报的人物，只不过名气没有前者那么大，但也都是一副锋芒毕露的模样。 已经有过两起魂尊队被越级击败的比赛出现了，他们又何尝不想打败一次魂尊队伍，来证明自己的实力？可除了早早淘汰的郑明昊之外，其余三支魂尊队可都进入了八强，和他们打过照面的大魂师队伍，就没有能走过几个回合的，别说像楚清风和温蒂他们队伍一样反败为胜，能不被扶着去医务室都算好的了！ 而这次八强赛，如果不出意外，大概率是要和这些魂尊遇上了…… 李诗棠也这么想，她虽然也是打败了魂尊的一员，可这时也在没什么骨气地双掌合十，小声念叨。何璐凑过去听，结果听到的都是些掺杂奇怪的发音和句子： “南无阿弥陀佛，海神保佑神女保佑耶稣保佑，黄天在上三清在上……” 宁洛洛炎恒戴荣浩，她一个都不想遇到！ 至少现在不想！ 温蒂看不惯她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推了她一把： “那么信不过我，你就自己抽签去！” 于是李诗棠就上去了，在教导主任杜维伦的威严目光下抽了张“2”号出来。 “新生三班，温蒂队，签位，二号。” 她心里的小紧张还没缓解下来，转身走开，迎面便又走来了一个眼熟的人。 “新生一班，戴荣浩队抽签。” 上来抽签的人却不是金发蓝眸的戴荣浩，而是一个黑发黑眼，容貌还是身姿都很不起眼的女生。 唐潇……李诗棠在心里念出了这个名字。 她曾经怀疑对方是唐门的人，因为她和疑似是唐门子弟的周勇、杨帆有过交流，可实际是什么情况，她也不清楚。 如果猜想得再大胆一点，叶晨独孤远这些人都能知道她手上有一株星夜倒仙，如果唐潇真的出身唐门，会不会也能认出她有株唐门特产的天材地宝？再联想到那位和她有着相同外貌特征的李寞才，会不会就能认出她的身份了？ ……就算真的认出来也没事，唐潇和我又没什么过节……不，也许很快就要有了……李诗棠盯着手上的“2”号纸条，走下了台。 这个2号就是她们待会儿的比赛场地了，而根据赛制，抽签的箱子里还会有一张相同的纸签，谁抽到了这张“2”，谁就是接下来的对手。 杜维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新生一班，戴荣浩队，签位，四号。” 呼，李诗棠暂且舒了口气。 她回到队伍，将抽签的纸条给温蒂她们看，接着听分组的情况，不过只拣了一些自己在意的部分： “新生七班，楚清风队，签位，一号。” …… “新生九班，炎恒队，签位，三号。” …… “新生二班，宁洛洛队，签位，三号。” 李诗棠虎躯一震。 两个三号都是魂尊队？ 宁洛洛对上了炎恒？ 她快速和伙伴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温蒂也有点愕然，何璐倒是很平静的样子。 也是，她们都能在第一场遇上魂尊队，为什么不能有魂尊相斗的情况出现？况且八支队伍里就有三支魂尊队，算起来几率还挺大的。 压下心里翻涌的波涛，李诗棠她们来到二号场地，不一会儿，她们这次的对手便也跟着入场了。 这一场的监考老师高声道： “双方进场通名！” 对方先行开口： “新生一班，周思陈。” “新生一班，曹瑾轩。” “新生一班，龙翔跃。” 这便是她们这一场的对手了，李诗棠很耳熟这些名字，因为在原着里，他们也出现过。 她是读过原作，但也没到把每一个情节都倒背如流的地步，只能说碰巧遇上了自己熟悉的配角， 得益于此，在来到赛场前，她就已经和温蒂何璐商量好这场的对策了。 “——比赛开始！” 就在监考老师喊出这句话的同时，李诗棠已经动作极快地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了温蒂的校服口袋中，后者紧跟着脚尖点地，身形矫健地冲了出去！ 这时，对面的三个人也都放出了自己的武魂。 周思陈的手上出现了一本奇异的书，两个百年魂环同时升起，他手中书页翻飞，先后射出两道光芒，于他身前凝聚成形： 那是一头由黄光凝聚而成的熊和一只全身燃烧着烈焰的猛虎！ 那是由魂力凝聚成的魂兽！ 正在冲刺的温蒂眼神不禁一滞，但马上，曹瑾轩的头顶也升起了一片模糊的光晕，很快便化成一座精美的小钟，这座钟上圆下方，大约半米高，下方还有个铭刻着金色花纹的摆陀在微微摆动。 这便是曹瑾轩的武魂，时光荏苒钟！ 传说中和光明女神蝶在同一稀有度的武魂！ 此时对面三人摆成了一条竖线的阵型，站在最前方的是召唤出虎熊的周思陈，其次是时光荏苒钟悬于头顶的曹瑾轩，最后才是手握一个巨大回旋镖的龙翔跃。 这种阵型其实将控制系护在了最中心的位置，不管是正面强攻的温蒂还是侧面突袭的何璐都没法第一时间向曹瑾轩下手。 两声来自猛兽的咆哮声响起，周思陈召唤出的巨熊和猛虎已是朝冲在最前线的温蒂扑了过去！ 可温蒂冲锋的速度却骤然减慢了，在距离对方的虎熊还剩二十米时，她的减速便能让身后一个粉色的身影越过她，变成首当其冲的那个！ 就在何璐拔出斩魄刀的那一瞬，汹涌妖异的黑焰猛然暴起，随着何璐的一记斜斩盖向了那两头近似虚幻的巨熊和猛虎，将这两道巨兽的光影吞噬殆尽！ 周思陈的武魂叫做“宝典”，是一种能让魂技再现为魂兽的奇特武魂，也即是说，现在出现的这一熊一虎，本质上都是魂力所凝聚成的“魂技”。 既然是魂力造物，那就在斩魄刀的特攻范围内！ 黑色的火海霎时间便困住了对面打头阵的两头猛兽，温蒂一个斜向加速冲向了这条队伍的侧面，原本正面进攻的力量系此时成了突袭的那个，作为队长的曹瑾轩心下一惊，脚下魂环升起，就要用出魂技。 他的武魂是极其稀罕的时间属性，魂技能在此时禁锢住对手的行动，配合身后龙翔跃的快攻再适合不过。可还未等他将阻拦的念头付诸行动，一块巴掌大小的淡黄色块状物便被温蒂扔到了自己近前；紧跟着，那东西极其夸张地膨胀了开来！ 李诗棠的蜂窝蛋糕在被注入相斥魂力时，也会发生应激性的膨胀，而温蒂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嘭！ 一堵布满孔洞，但足够遮挡视线的蛋糕墙就这么出现在了曹瑾轩眼前。更要命的是，这堵蛋糕墙成型后依然在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扩张，曹瑾轩当然不敢去触碰，只能步步退后，根本没去想这个行为的下场： 他逐渐脱离了周思陈和龙翔跃的保护范围。 更重要的是，曹瑾轩的视线已经被这堵蛋糕墙所遮挡，没法控制对手，除非何璐跟温蒂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当然也可以直接用出魂技，但如何定位目标，如何不误伤到己方，这都是他要苦恼的问题。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精神探测，都能无视障碍直接索敌的。 所以，在这堵巨大的蛋糕墙后，曹瑾轩的时光荏苒钟就跟哑了火一样，想用也用不出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八进四(下) 温蒂在向曹瑾轩扔出那块蜂窝蛋糕后，马上侧过身子，躲过了龙翔跃抛来的金色回旋镖。但她躲开的时机终究是慢了一些，因此几缕发丝被巨大回旋镖的锋锐之气划了下来，也感受到了那股锋芒。 龙翔跃能跻身八强队伍，战斗素质也不是盖的，他一边后退与温蒂拉开距离，企图和曹瑾轩汇合，一边操控着那巨大回旋镖在半空一个盘旋，冲向了温蒂的后脑勺。 尖锐的破空声接近的那一瞬，温蒂抬起右手，却没有抬臂格挡，而是伸手一抓，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自脑后袭来的回旋镖！ 龙翔跃的这柄回旋镖可不是凡品，自温蒂抓住的那一刻起便金光大放，镖身的无匹锋锐似能穿透温蒂的银之臂，金银两股光芒交汇冲撞，一时竟难分上下。 温蒂强忍着掌心要被穿透的感觉，向龙翔跃掷出了第二块蜂窝蛋糕。 与此同时，她猛地松开了龙翔跃的回旋镖。 眼见那块囚住了曹瑾轩的蛋糕正朝自己飞来，龙翔跃也顾不得瞄准离回旋镖最近的温蒂了，那金色的回旋镖只在半空滞了一下，立刻就冲向了主人面前那块即将炸开来的蜂窝蛋糕，将其拦腰截断。 而直到这时，他才从刚才斩断蜂窝蛋糕的手感判断出这东西脆弱得很，既不会突然爆炸，也没有什么粘稠感，除了能膨胀成巨大的墙体外就一无是处了！ 想到这里，他心头雪亮，闪着金光的回旋镖一个迂回直直撞向温蒂，逼得她又抬手防了一下，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刮了回来。 龙翔跃的目的是割开身后阻隔了曹瑾轩和自己的蛋糕墙，他想法很好，可却忘了面前还有两块蜂窝蛋糕，它们虽然被切开了，但该变大还是要变大的！ 所以下一秒，那两块半个手掌大小的蛋糕就膨大了，每块起码有一人高，就算宽度被削了一半，还是有效地遮挡了龙翔跃的视线。 龙翔跃下意识便要将回旋镖收回，可也是在这时，他面前的蛋糕墙便被一双银色的拳头撕开了！ 温蒂的动作没有因为蜂窝蛋糕的阻挡迟滞哪怕一丝一毫，她似乎笃定了龙翔跃在蛋糕墙后的位置，一拳探出，一拳蓄势，银甲亮起柔和白光，与龙翔跃的回旋镖一同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可龙翔跃已经来不及调整回旋镖的方向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拳头撞上他的锁骨，那一刻，他似乎听见了骨折的脆响！ 紧跟着，雨点般不曾停歇的拳头便落在了他的身上。龙翔跃是器魂师，可没有兽武魂魂师那么皮实，挨了这么一顿拳，当场便昏了过去，不省人事了，甚至没让温蒂把拳势打完。 呼，温蒂及时收势，放过了鼻青脸肿的龙翔跃，向曹瑾轩那边跑了过去。 接着，她便看见了被斩魄刀抵住脖子的曹瑾轩。 曹瑾轩本还想挣扎两下摇个钟，一看那杀神般的温蒂也过来了，立刻扯嗓子喊道： “我投降，我投降！” 他可不想受皮肉之苦！ 何璐却没把斩魄刀移开，只是饶有趣味地看了眼曹瑾轩头顶的短发，微微上挑的眼尾给她的眼神添了几分侵略性。 曹瑾轩一下就慌了，他看过校报，当然也听过郑明昊被何璐一刀剪成了寸头的传闻，怎么也没想到今天这桩事可能要在自己头上重演，连忙开口： “我已经投降了！你可不能动我！” 话音还未落，冷冽的寒光便在曹瑾轩面前一闪而过，何璐收起刀，笑容明媚道： “不用这么害怕，你还不配我动刀。” “……”曹瑾轩哑了声，下意识将视线投向了另一边，早已被何璐砍倒在地的周思陈——他在自己的两大魂技被破解后就束手无策了，因此也是最先倒下的一个。 ……这种好像逃过一劫又有点不甘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曹瑾轩咽了口唾沫，终究没出声。 等到老师宣布比赛结果，威胁最大的那两位对手都离开了赛场，他这才观察起了那些矗立在赛场中央，隔开了他和队友们的蛋糕墙。 可以说，在这场战斗里，这些柔弱的，一触即溃的蛋糕墙才是真正决定战局走向的存在！ 曹瑾轩望向远处那三个逐渐缩小的身影，目光定格在了其中最娇小的金发女孩上。 如果他没想错，这个最不起眼的女孩才是那些蛋糕墙的主人。 …… 八进四的比赛也已经打完了，她们已经进入四强，然而李诗棠还没多少实感。 她只是习惯性地盯着自己的掌心，漫无边际地发散思绪。这是她制造糖浆和蛋糕的主要“出口”，而自从自己升上了十九级，制作这两者的速度可以说大大加快了，只要提前在腕部储蓄好魂力，她甚至能在释放武魂的那一刻就做好一个巴掌大小的蜂窝蛋糕。 但为了保险起见，这次比赛塞进温蒂口袋里的那两块蛋糕还是提前做好的……也不知道算不算作弊……但老师也没喊停，估计是不算……李诗棠虚握了一下拳头。 她又怎么知道，在温蒂扔出那两块蛋糕出来的时候，考核区旁高台上观战的周漪和严崇可都怔了怔。 但这对师生的惊讶，又有点不同。周漪是没想到这个自创魂技的存在，而严崇是惊异于温蒂竟然也能让这蛋糕膨胀起来。 不过他很快就想起来自己曾提点过李诗棠“蜂窝蛋糕会对异己魂力产生排斥”，但这丫头竟能在这点上活学活用，真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不如说，温蒂这支队伍就是个惊喜。她们不仅打败了同班的郑明昊，还一路打进了八强，现在又有跻身进四强的苗头……作为一支大魂师队伍，这战绩已经相当优异了，不管她们最后夺没夺冠，严崇都已足够自豪。 他身边的周漪却在短暂的讶然后，移开目光，不再去看下方的比赛了。 自己的学生胜过了老师的学生，严崇还有点得意忘形：“周老师，您不看了？” “输赢已定，还看个什么？”周漪面色不善地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包藏祸心，不然给你一百个胆子，你也不会在没把握的情况下跟我赌。” 她顿了顿，又开口道：“那个金色头发的小姑娘，就是你跟我说过的李诗棠？” “是。”严崇望向下方，语气有些感慨，“当初她的体能在班里是最差的，连最基础的进度都够不上，现在一看，真是大变样。” 周漪对此未置一词，她开口，但说的却是另一件事：“我虽然只是听说，但杜主任曾有过考虑，要不要把这届的核心弟子名额增加到十五个。” “如果真是这样，”她对上严崇镜片后有些发愣的眼睛，缓缓道： “我看你这三个学生，都挺有潜力。” …… “那边好像还在打架。”温蒂沉静的声音突然响起，李诗棠循声望去，发现这个黑发姑娘正盯着三号考场的矮墙。 而矮墙后面，似乎还在传来拳头碰撞的闷响，火焰燃烧的脆响和锐气切割的尖啸。 三号考场的是宁洛洛和炎恒……魂尊之间要打这么久吗……与其说他们久，不如说我们这边结束的有点太快了……李诗棠脑海里迅速闪过了几个念头。 算起来，刚才那场战斗一共只经历了周思陈放魂技、温蒂扔蛋糕、温蒂打趴了龙翔跃、何璐打趴了周思陈这几个阶段，总共好像也不超过三分钟。 而从她们离开考场到现在，也还不到一分钟。也就是说，现在八强赛才刚开始五分钟不到。 李诗棠掏出计时魂导器看了看，确认了时间。 而何璐望着那堵将考场围得严严实实的矮墙，嘴角微勾，突然提了个建议： “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第一百一十二章 魂尊之战(上) 过去看看？ 怎么看？ 这一刻，李诗棠和温蒂不约而同地冒出了这个疑问。 似是读出了她们的想法，何璐用手指比了比那面矮墙的高度，解释道： “它看上去不过才三米。” “也就是说……”李诗棠看看何璐，又看看温蒂，逐渐明白了何璐的意思。 一旁的温蒂虽然还云里雾里的，但看这两人的表情，顿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片刻后，她立在矮墙旁，肩上多了两条苗条优美的长腿。往上看去，站在那肩膀上的正是粉发的何璐。何璐的肩上还站着努力踮脚的李诗棠，她晃着自己那两条螺旋辫子，正略显艰难地撑上隔板的边缘。 李诗棠是三个人里最矮小的，体重也是最轻的，所以担起了这项大任。同理，温蒂个子最高，下盘也最稳，由她来打地基是最适合不过了。 至于可能会有的走光问题，她们压根没考虑过。一来三人都是女孩子，没什么占便宜一说，二来史莱克的女生校服下装都是外裙内裤的设计，这样才方便魂师战斗，完全不存在走光的烦恼。 此时的李诗棠已经从微微摇晃的人体梯子感受到了“地基”温蒂散发出的低气压，连忙加快了将两条手臂挂上隔板矮墙的动作。 而等她真的撑上去了，能得以一窥墙后魂尊战的风光时，旁边却突然投下来了一道阴影，将她已经撑起的上半身笼罩在其中。 ……她背后凉了凉，下意识抬头望去，却对上了一双忧郁的眼睛。 这眼睛的主人面容清瘦，总是郁郁寡欢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震惊，但李诗棠脸上此时也是同样的震惊： 因为这个人，他竟然是直接坐在矮墙上的！手里还举着个大号的照相机！ ——那个身体就这么直挺挺地立在墙上啊！ ——那两条大长腿还在大咧咧地晃着啊！ 他不怕被学生会的巡逻人员发现吗？监考老师或比赛中的学生就不会察觉到吗？但说起来，我也是到现在才发现有这么一个人……李诗棠猛地喘上一口大气，还没理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就把这人和脑子里的某个印象自动对上号了。 紫发黄眼，面带愁色——这不是新闻社的那位“阿发”前辈吗！ 从震惊到认出对方，接受现状，李诗棠只花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她又快速地筛了一遍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最终还是抬起一只手来，对阿发前辈挥了挥： “……下午好，王德发学……” ——阿发前辈的全名叫“王德发”，这还是陆思遥告诉自己的。李诗棠受过的教育告诉她，先和对方打招呼总没错，岂料她一个“长”字还没出口，王德发就已将一根手指头紧紧地捂上嘴唇，从那用力的表情都能感受到他让自己闭嘴的迫切。 “别出声，你想被发现吗？”王德发眼神严肃，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气音快速说道。 李诗棠立刻闭上了嘴巴，同时迅速地摇了摇头。 王德发先是往李诗棠身下的人梯瞥了一眼，皱了皱眉，接着又看向火光四溢的赛场，虽然不愿意错过这场战斗的任何一个细节，但他却不能放着这几个乱来的学妹不管。于是空气中极快地闪过五道魂环的光芒，王德发手中一抖，掌中竟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圆柱体。 李诗棠仔细一瞧，发现那更像是骰盅一类的玩意。 “摇一下，然后打开。”王德发把这个漆黑的骰盅递给她，低声道，“要是我待会儿让你走，你就得给我走开，连带着你那两个朋友一起。你也不想让那边的老师们发现这里有人偷窥吧？” ……听你这口气，好像还有我能留下的选项？李诗棠没有迟疑，接过骰盅随手晃了晃，在一阵零乱的声响后，打开了盖子。 里面有三枚质如象牙的白色骰子，向上的点数分别为六、五、六。 按照寻常的赌博规矩，这应该是毋庸置疑的大数了，但现在又有什么用？李诗棠虽然满腹疑惑，还是把这骰盅里的点数给王德发看了。 “……运气挺好。”王德发收回视线，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不爽的表情，“算了，你就留在这吧。”他又看了眼李诗棠脚下地两个脑袋，嘴角咧了咧，“你大可以坐上来，不用这么拘谨，也省得麻烦那两个人了。” 李诗棠忽有醒悟，她点点头，双手用力一撑，便翻上了这面矮墙。 下头的何璐肩膀突然一轻，她下意识仰起头，就看见李诗棠已经明目张胆地坐上了隔板，还回过头，给自己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她眨眨眼睛，好像也没觉得太意外，便接受了李诗棠竟然敢坐上矮墙观战的事实。 …… 跟何璐交代好后，李诗棠这下终于是能将视线投向那边战况激烈的赛场了。但她这一看，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因为那片赛场，已经完全被煊赫耀眼的红光所填满！ 战斗的魂师大概分为了两拨。一拨是拳拳到肉，又不乏赤色流丽的巫罗和炎恒。前者周身已经附上了一层浓重的火焰，右手一层比银之臂还要厚上几层的赤色鳞甲让他在力量系魂尊面前也不至于落下风；后者全身肌肉夸张鼓起，古铜色皮肤上浮现出深红交错的纹路，体表更有红色的电弧在其上跳动，简直像头人形的野兽。 龙焰与赤雷不断相撞，擦出无数火花与电光，周遭的大气似乎都为他们二人的拳头对撞而震颤，没有花哨的魂技，没有拳脚的套路，有的只是这两大顶级兽武魂间纯粹的力量比拼！ 哪怕隔得极远，李诗棠也仿佛听见了这两人中间不曾停歇的空气爆鸣声，心里悄悄捏了把汗；既是为这场精彩刺激的战斗，也是为未来可能要面对他们的自己。 另一拨则是两道接连不断，互相攻伐的残影——马云霁、蒋方这两人显然都是敏攻系，最拿手的就是提速和速攻。尤其是马云霁，她背后一双火翼展开，整个人只剩下一道燃烧的炎影，离地一米的半空都成了那道赤红火焰游曳的舞台；蒋方则要慢一些，但他的那道黑色残影却是忽闪忽现的，偶尔能接近马云霁的盲区，却又被后者的烈焰逼退，但他闪避及时，几乎没受到过攻击，因而显出一种诡异的僵持来。 林允显然不擅速度，因此只在这两人的战斗外围游走，通过手中那把铁扇挥出道道风刃，扇飞那些向他们袭来的焰流，掩护蒋方的进攻。可在那如小流星一样的焰流面前，洪大飞口中“能削掉一层皮的”风刃也有点吃力，只能削弱几分火焰的攻势。 乍一看，这样的对局好像挑不出问题，两方都打得十足卖力，可李诗棠却隐隐看出了些不对劲来： 按照每个人的行动轨迹来看，巫罗和炎恒更像是在单挑决斗，而马云霁更像是在同时应对林允和蒋方二人的围攻，只不过她有七宝琉璃塔的增幅，就算被两个大魂师围攻，仍然不落下风。 那么宁洛洛呢？ 宁洛洛站在战场的外侧，手里已经多了座光华流转的华丽小塔，他身侧两黄一紫三个魂环接连升起，小塔顶端射出一道绚丽的光彩，分别落在马云霁和巫罗身上。这道光芒刚一落下，两位大魂师的速度便陡然增加了，巫罗那边是攻击速度忽地提高，而马云霁高速移动的身体则彻底变成了一道火焰的影子，向着蒋方化身的黑色残影直直撞了过去！ 汹涌的火焰随即袭来，那足以让空气扭曲的高温逼得蒋方的动作慢了一刻，于是李诗棠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这是个黑发黑眼的男生，身材略显纤细，头上晃着一对猫耳，上衣的下摆还探出一根黑色的尾巴，很明显是猫类武魂。 看这速度，说不定还是不一般的猫类武魂……李诗棠脑海里刚闪出这个判断，就见得这个猫类魂师硬生生吃了马云霁一记冲撞，化作一道黑色的影子横飞了出去。可他的身子却在着地的那一瞬间就凭空消失了，却不像是退场，因为监考老师还站在原地，并未出手。 这侧场上一度只剩下了持铁扇的林允和扇动火翅的马云霁。马云霁似乎也很疑惑蒋方的去向，但林允接连扇起的风刃对她而言也是个威胁，因此双翅一拍，再次化作一道焰影冲向林允。一个百年魂环同时出现在她的身后，那双烈焰燃烧而成的翅膀随即喷出几道流星般的焰流，在空中划出了弯绕的弧线，恰好堵住了林允的退路。 这是完美的堵截！ 马云霁现在的速度和魂力都应该受到了七宝琉璃塔的增幅，所以才选择正面进攻……李诗棠试着去揣度马云霁的心理，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在何处： 不管是和马云霁缠斗的刚才还是被迫直面马云霁的现在，林允和蒋方好像都没有过要接近宁洛洛的动向！ 可明明宁洛洛才是队伍里的魂尊……为什么不抓紧机会，把对面最关键的辅助系给打下场，或者打断他对队友的增幅？花一个巫罗拖住炎恒还能理解，但没必要在马云霁身上过多地浪费时间和魂力，抢先把宁洛洛淘汰掉，对战局不是更有利吗？ 而且，林允和蒋方在刚才并不是没有机会动手，可他们却选择了和马云霁缠斗，好像完全无视了宁洛洛的存在！ 但李诗棠不觉得这是炎恒队伍欠思考的表现，相反，在面对强力对手时，魂师队伍通常采用的战术肯定是最稳妥的那种。也就是说，虽然无视辅助系魂尊这点让李诗棠很迷惑，但毫无疑问，在林允蒋方他们心中，有比先把宁洛洛解决掉更稳妥的胜利手段。 结合先前从许宏那里听到的经历，李诗棠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个猜测，她还不敢下定论，就被赛场上突然隆隆响起的风声夺走了思绪。 当初上官晴挥舞的风翼剑也曾发出过这种气流疯狂聚起的声音！ 而她用出来的那个魂技，足以将温蒂吹走……李诗棠惊疑不定地看着赛场上有如实质的厉风四起，纷纷涌向了林允举起的铁扇，那把铁扇也像被催动似的变大了一圈，林允整个人顿时成了狂风聚集的中心，无数气流在她周身盘旋环绕，最终在她的铁扇上聚集，化为一道足足两米高的青色风刃！ 风，停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魂尊之战(下) 几乎是同时，那些本如流星般炽烈的焰流倏地只剩下了个火星子，冲刺而来的马云霁也突然刹住了脚步，硬生生地顿在了林允面前。 为什么要停下？几乎在冒出这个疑问的同时，李诗棠就想到了答案： “因为风停下了”。 林允现在应该把周围的大部分气流——或者说空气，都用来凝聚她头上那把青色的风刃了，在这一刻，她创造了足以熄灭烈焰的低压环境！ 而不管是火焰的燃烧还是人体的高强度运动，都需要足够的氧气，这是魂师也无法避免的！ “但这个环境持续不了很久，最多只能有一瞬间，因为这片赛场并不是密闭环境，很快就有其他气流压进来……” “但能将一小片区域的空气尽数抽走，已经很厉害了……这个林允比上官晴还懂控风的技术啊……” 就当她心里还在感慨时，一道身影的突然闯入打断了她的思路： 蒋方突然出现在马云霁的身下，他身子半蹲，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缩在马云霁的影子里，五指弹出闪着冷光的尖爪，向对方的腰腹直直刺了过去！ 马云霁本身就是敏攻系魂师，身上又有七宝琉璃塔的增幅，反应又怎么会慢，可此时因为缺氧的缘故，她的脑子也出现了一刻的迟滞，也就是这一刻迟滞，已经让她的半截腰肢被蒋方的利爪划出一道醒目骇人的血痕。 这是新生考核为数不多见红的时刻，但马云霁只是咬咬牙，背后火焰骤然升腾，就要逼退蒋方，可后者的动作却先她一步，再次从她眼皮底子下消失了！ 马云霁心中一空，耳边已是刮起了狂风的尖啸！ 那是林允的青色风刃冲过来的声音！ 那如有实质的巨大风刃横扫过来，带着要将所有障碍一分为二的凌厉之势，就在这生死关头之际，一道奇异光华落到了马云霁头上，她背后的火焰也跟着猛然爆发，笼罩马云霁的全身，与这道风刃撞在了一起！ 风和火，本来都是无形无质的东西，可此时此刻，它们的相撞却激起了一声响彻赛场的尖鸣，炽烈的火焰被风刃劈出一道沟壑，却依然将中心的马云霁护得严严实实，她本身也在快速退后，试图最大程度地抵消风刃的冲击力。 在外人看来，这个敏攻系大魂师虽然再次化成了一颗小流星，却被青色的巨大风刃撵得跨越了半个赛场，毫无还手之力。 而李诗棠盯着马云霁被“推”过去的轨迹，瞳孔骤然缩小了。 …… 时间稍微倒回几分钟。 温蒂仰起脑袋，凝视着坐在矮墙上光明正大偷窥的李诗棠，扭头看向何璐： “她没事吧？” 明明是关心的话，到了她嘴里就变得像嘲讽一样。 何璐没在意那怪异的语气，比了个大拇指：“没事的，相信糖糖吧。” “我倒是很想信……”温蒂不自觉将目光投向远处，眉毛一蹙，伸手拍了拍何璐，声音压低： “——有人来了！” 像是应和这句话似的，那边的树林里很快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一道女声响了起来： “你们是新生？在这儿干什么？” 那人边说着边走近了，现出她的模样来： 这是位身穿黑色校服的学姐，身姿窈窕，搭配着身高来看却略显娇小，一头白中掺粉的长发在黑色中尤为显眼，右手袖子上还别着“风纪委”的袖章，就更让人难忘了。 发色奇特的学姐走过来，淡淡地开口道： “就算是完成比赛的学生，也不能在考核区附近逗留，你们快走吧，不然就当违纪处理了。” 一句话就能戳到所有学生的弱点，看来是货真价实的风纪委员了。温蒂脸色微变，视线开始忍不住地往那边的矮墙飘忽。 有个傻子还大喇喇地坐在那边呢！ 这不是活生生的靶子吗！ 何璐倒是十分迅速地搂住了温蒂的胳膊：“好的学姐，我们这就走！” 温蒂的身体这时可比石头还僵硬，她还试图通过眼神跟何璐达成交流： “她怎么办？” 何璐也通过左右微晃的下巴和温蒂说道： “没事的。” 温蒂额头突起的青筋似乎在说： “你说没事就没事？” 何璐的下巴点了点那边的白发学姐： “你要是继续待在这里，才会害得糖糖被发现。” 在无声交流的同时，何璐也与温蒂的胳膊暗暗角力着，她的室友并不愿意此时离开，脚底跟生了根一样动也不动。即使如此何璐也没有失了仪态，她依旧是副笑吟吟的样子，就更显得这幅画面诡异了。 而她们俩这种要走不走的样子让那位白发学姐皱了皱眉。学姐红唇轻启，刚要再说句什么，视线却突然移开了。 矮墙那边的天空忽的红了一下，好似一道野蛮的红光在云层里一隐而没，紧跟着，一条耀眼夺目的赤雷猛地劈了下来！ 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紧跟着炸开，短暂占据了所有人的听觉。 白发学姐望着那边，眼睛略有瞪大，明显有点惊讶。 温蒂同样目睹了这道天罚般的红雷，但此时此刻，她更在意那位白发学姐的视线！ 这个角度，绝对能看到矮墙上坐着的李诗棠！ 操！要出大事！ 危急关头，她下意识张大了嘴巴。 “啊！！” 一声嘹亮的女低音冲进了耳朵，白发学姐终于是没忍住，看向发出怪叫的温蒂，面色不善： “你干什么？” 温蒂像后知后觉似的结巴道： “好、好大的雷啊！” ……换平日里，她就算把舌头咬断，也不会说这种蠢话！要不是，要不是为了打掩护…… 靠！ 温蒂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把某个金发小矮子揍了个七荤八素。 “……”白发学姐沉默了。 “的确是很大的雷。”她说道，“你们快点离开吧，被其他巡逻的学生会成员遇上，可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看来这人对自己的认知有些许偏差……温蒂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就已经转过了身子。 下一瞬，两黄两紫一黑五个魂环忽然现出，这位白发学姐的身形便已迅速透明，逸散在空气中，再也不见踪影。 五环魂王……温蒂眨眨眼睛，发现自己还是不清楚这位学姐有没有发现矮墙上的李诗棠。 如果没发现，那这学姐最后的那段话就很值得追究了；但如果发现了，她又是为什么没去当场揭穿李诗棠？ 想起何璐从始至终自信的模样和李诗棠这套明显蠢得不行的操作，温蒂越品越觉得不对劲。 她将质问的目光对准了何璐。 …… 李诗棠很庆幸自己听从了王德发的建议，坐在矮墙上观看这场比赛。 不然的话，她现在一定会因为过度震惊摔下人梯，就凭自己现在这个体质，起码是个轻度脑震荡。 李诗棠轻轻地甩了甩头。 她的脑内现在还嗡嗡作响，都是被刚刚那道蛮横不讲理的赤雷炸的，跟脑震荡也差不多了。所幸这场比赛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不然这种状态下她还真不好观察。 在刚才那一声雷鸣后，比赛就已经结束了，以一种谁都没想到的速度。 就在马云霁被风刃推出去的时候，炎恒身上的紫色魂环光芒大放，使出了他的第三魂技。 赤雷降下，雷鸣震天，足有两人合抱之粗的赤色雷电一下便逼退了面前的红龙魂师。鲜红到近乎刺眼的雷光中，古铜色的魁梧身影一步踏出，而后化作滋滋作响的赤色闪电，直接将巫罗撞得倒飞了出去！ 那可是拥有七宝琉璃塔增幅，比肩魂尊的红龙啊！ 可在这红色的雷霆前，他的鳞甲却跟螳臂当车差不多！ 撞飞一个巫罗，那道赤色闪电却仍未停下，因为坐在矮墙上，居高临下，所以李诗棠已预见到了它的走向： 那道赤雷的终点，正正好好就是被风刃向外推去的马云霁！ 这个时候的马云霁，和巫罗是处在同一条直线上的！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两者便已撞在了一起，这个瞬间，不论是巨大风刃的推力还是马云霁本身的火焰都仿若无物，炎恒化作的赤色雷霆以摧枯拉朽之势撞飞了这位火属性大魂师！ 而后，这道煊赫的地上雷霆猛的往后折去，一个漂亮的甩尾，赶上了先被撞飞，即将落地的巫罗，对着这位红龙魂师就又是一记猛撞！ 响彻整个天地的雷霆咆哮中，两位比肩魂尊的大魂师就这样被双双撞出了场外，对面只剩下一个没有战斗能力的辅助系魂尊，胜负分晓。而这一切的发生，距炎恒用出他的第三魂技起才过了三秒！ 三秒时间，一秒命中一次，每次的撞击距离起码相距五十米，还能自己控制方向……这什么超模魂技啊……李诗棠不得不用两只手撑住身下的隔板，才能稳住身子，不至于掉下去。 然而，她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炎恒队不是没有战术，他们最大的战术，就是让炎恒用出他的第三魂技，直接结束比赛！ 这样的认知让她内心一片冰凉，思维开始疯狂运转：如果明天的半决赛遇上了炎恒队，她们要怎么赢？ 时速一百八十公里的冲撞攻击，她们三个人就算一起上也扛不下来吧？ 李诗棠眼眸微转，突然将炎恒那蛮横的力量和赤雷缭绕的模样和昨晚查阅的某个资料重合到了一起。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她心中刚闪出这个念头，忽有感悟般地看向了旁边。 那个座位原先坐着一位忧郁的观众，现在却已经空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半决赛 发现王德发已经离开，李诗棠暗叫一声不妙，不敢耽搁，连忙也跟着跳下了矮墙。 当然，前头也说了，她这样的骨头摔下去，高低要落个轻微脑震荡，所以在跳下去之前，她还扔下了一块压缩的蜂窝蛋糕，当作缓冲垫。 矮墙下方的温蒂还在跟何璐说着什么，就见身边无端就多出了一块巨大的蛋糕垫子，再一看，一个娇小的金发女孩从上面跳了下来，她单手撑地，姿势潇洒，让这柔软的蛋糕垫子极富弹性地颤了下，最后化作光点消失在了她的掌下。 李诗棠将这块明显很难处理的蛋糕收回了她的银镯子里，意识到两道射过来的视线，她抬起头，主动说道： “炎恒他们赢了。” “哦，哦。”温蒂脸上还残留着点惊愕，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她想了想，决定先挑件最重要的事情问了： “怎么赢的？” 李诗棠于是把刚才所见到的震撼场面详细地说了一番，期间还加上了丰富的手部动作，讲得绘声绘色，听得温蒂跟何璐都是一副微微怔愣的表情。当听到炎恒那恐怖的第三魂技时，温蒂终于忍不住了： “秒杀两个大魂师？”她咧了咧嘴，“你确定你没看错？” 这可是四强赛！宁洛洛他们也是魂尊队，不是什么好捏的柿子！ 李诗棠缓慢而庄重地摇了摇头：“我骗你们有好处吗？” 何璐垂眸，突然问道：“既然炎恒的第三魂技如此强力，那为什么他一开始不去用呢？” “难道有什么限制条件？” “不清楚。”李诗棠叹了口气，“有些强力的魂技的确会有限制，比如使用次数什么的，但我觉得这不是他直到最后才释放魂技的理由。” “非要说的话倒也不是没有。”温蒂咂了下嘴巴，“你刚才说，那个炎恒冲刺了两次，第一次把巫罗和马云霁都撞飞了，尤其马云霁还是被外力推过去的，他冲过去的时候，这两个对手刚好在一条直线上。” “我觉得他们是故意的，就是为了一次性把两个人给撞下去。至于折回来又撞了一次巫罗，那才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群家伙，故意选了难度更高的打法，就是为了用他们头儿的第三魂技一次撞两个下去！” 我也有这么想过……李诗棠露出有点恍然的模样： “但既然这个魂技这么强，不排除有限制的原因。只不过他们规避了这个限制，而且规避得很好。” “说的不错。”何璐笑道，“但光知道这点又能帮到我们什么呢？” “靠！”温蒂骂了一声，但没说什么。 她意识到自己现在也说不出什么有营养的话。 炎恒的威胁其实不止那个犯规的第三魂技，他那魂尊级别的修为，力量系的强横体格，还有另两位能和他配合无间的大魂师队友，无一不是难啃的硬骨头，这些她们三人都心知肚明。 可下一场就是半决赛了，既然炎恒队已经确定晋级，那接下来起码有二分之一的概率会对上他们，不想想怎么对付，凭她们这双两环加一环的配置，上场就基本是死路一条。 难道真的就要这么止步四强了？ 三个人就这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直到快离开考核区，温蒂才突然转向李诗棠： “说回来，你刚才竟敢就那样坐在墙上观战！就不怕被人发现？” 李诗棠本来像在思量着些什么，这会儿被打断了，竟也没有生气： “我在那上面遇到了一位新闻社的学长……” 她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又附上了自己的猜测： “那位王德发学长应该是给我用了某种能降低存在感的魂技，所以我们先前才没能发现他。” “不过，因为削弱的只是‘存在感’，所以在无法忽视的距离下，这个状态就形同虚设了。” “你们之所以还能看到我，也是因为你们眼里本来就有‘我的存在’，但用来瞒一下外人应该足够了，不然王德发学长不会那么堂而皇之地坐在隔板上。” “至于那些骰子的点数……可能表示的是增幅的强度一类的？” 何璐若有所思：“那之前校报上的那些照片……” 李诗棠默默地移开了视线：“恐怕都是这样拍的吧，也难怪没人发现了。” “怪不得！”温蒂一捶掌心，“那个王德发也是五环，新闻社的人都这么强？” “我听说他们都是些留级的前辈……”李诗棠意识到了什么，“不过，‘也’是什么意思？” “我们刚才也遇到了一位五环的学姐，不过她是学生会的。”何璐笑眯眯地解释道，“刚才真的很惊险，她已经把视线投向你们那边了，好在有那位王德发学长给你施加的状态在，不然就真的要露馅咯。” 温蒂看了她一眼：“你当时那么淡定，是早就料到了？” “不啊，”何璐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是相信，糖糖不会做出那么蠢的事情而已。” 谢谢你的信任……李诗棠扯出个笑容，没说什么，可心里已经极快地思索起来了： “学生会风纪委……那还是在外院啊，可外院哪来的那么多魂王，不是说四环就是能毕业的水平了吗！ “隔三差五就能蹦出来个五环，这就是怪物学院吗……” “至少，新闻社的那群前辈全是五环魂王，这是可以确定的……温蒂她们也不可能看错魂环的数量……那么，这位学生会的魂王学姐很大可能和新闻社有关啊……起码相关性不低……” “嘶……这都什么满级大佬留在新手村装逼的桥段……” “现在倒是没必要纠结这些……重点是……” 李诗棠呼了口气，突然对两位同伴说道： “我想我知道炎恒的武魂是什么了。” …… 多看书还是有好处的，李诗棠这么想到，因为对她这种武魂不够强势的人来说，知识往往就意味着力量。 她昨天借了两本书回去，一本是《常见雷属性武魂统合全集》，一本是《关于天魂东南地区赤蛇崇拜风俗和赤色闪电传说的研究》，都大略翻了翻，但要她自己总结阅读经历，她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找到点东西。 首先是那本“武魂统合全集”，里面没有关于红色雷电的武魂，只是顺便提了一嘴的确有这种东西，但接下来就没有更详尽的描述了。 这就导致李诗棠在翻开第二本书：“赤色闪电研究”时，抱有很大期待。 既然都进行专门研究了，总该有相关的武魂吧？ 于是她略过了前面所有正篇，直接翻到了后面的篇章。那里记载着一些作者了解到的，和红色闪电有关的武魂。 其中一种，和炎恒身上表现出的特征非常相似： “赤角犀”。 这个名字作为魂兽时，在远古时期的斗罗大陆十分活跃。传说赤角犀曾是草原的霸主，它们拥有红玉般的独角，灰白的皮肤布满鲜红的纹路，它们的践踏会引发大地的震颤，它们的怒吼会招来赤红的闪电，它们是行走于大地的雷霆本身！ 李诗棠当时还觉得这描述有点夸大了，直到今天见到真人，她才意识到那段描写原来不是浪漫派，而是写实派。 那个能用时速一百八十公里的速度把对手生生撞下场的炎恒，除了“大地雷霆”之外，的确没有更贴切的比喻能形容了。 而现在，当她在食堂把昨晚了解到的知识分享出来时，对面的温蒂跟何璐都沉默了。 这反应在李诗棠意料之中，毕竟光看这段描述，基本就已经奠定了炎恒的冠军地位，或许也只有戴荣浩能跟他争上一争。 “不过，不是没有办法。”李诗棠用叉子轻敲了一下铁制餐盘，拉回了温蒂的思绪：“但我们得赌一赌。” 温蒂一听见“赌”这个字眼就头疼，“赌什么？” “赌我们明天碰不上炎恒~” “——狐狸女你闭嘴！”温蒂当然听得出这个上扬的尾调，立刻吼了一句。 李诗棠已经习惯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了，此时只是平静道： “赌温蒂你能和正常状态下的炎恒打得有来有回。” “赌我们能在炎恒用出第三魂技前，解决掉他的两位队友。” “赌我们在他用出第三魂技后，还能镇定对敌，配合无间。” 她看向自己的两位队友，眸光闪烁：“这场战斗绝对不能硬来，只能取巧，但是取巧也要有本钱，本钱就是我刚才说的这些，但就算做到这些，也未必能赢。” “既然我们要以小博大，就要做好输赢九一分成的准备。” 接着，她说了一个粗略的计划，一个完全不考虑对方行动，不考虑对方应对的计划，却让温何二人都不自觉地正襟危坐了。 “你……真行啊。”温蒂听完，叹息般轻声道，“别当辅助系了，有这本事，你干嘛不去当控制系？” 我不要，我才不要站前线……李诗棠撇撇嘴，用表情表示了反对。 “这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天斗帝国流行过的一种活动。”何璐嘴角微勾道，“‘斗牛’。” “但失败的斗牛士，下场可不会好哦。” “去他的下场！”温蒂一捶桌子，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神气，“就这么办吧！能在这头犀牛身上取到巧，我才不在乎下场怎样！” 她接着举起了手边的菜汤，声音嘹亮：“为明天的半决赛干杯！” “干杯！”李诗棠也振奋了一些，举起了高脚杯装着的果汁。 何璐没去举杯，只是慢悠悠地开口了： “我还有个疑问。” “要是我们做了这么多准备，明天却没有对上炎恒，而是对上了戴荣浩……” ——“到明天再说！”这是李诗棠。 ——“闭你的嘴，吃你的饭！”这是温蒂。 于是，唯一理智的提议就这么被掐灭了苗头。 …… 第二天上午，考核区。 四强队伍终于全部决出，李诗棠站在抽签的高台上，略微一扫，发现来的都是些老熟人。 站在东北侧的是炎恒队；西北侧的是戴荣浩队，东南侧的则是楚清风队——言希昨晚已经告诉她自己晋级的消息，所以她并不惊讶。 她飞快地思量了一下： “照目前这个形势看，最好的局面是我们对上楚清风，让其他两支魂尊队内耗……” “但是楚清风也是个硬点子啊……他曾经在我们手上败过一次，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肯定没那么好对付了……” “叶晨有块瞬移魂骨，我不一定能像上次那样完全拿下他……” “戴荣浩队……他们很可能有武魂融合技，其他的信息暂且不知道……唐潇要多留意一下，肯定不简单……” “炎恒队……这把要是真抽中了，就算是天命所归了……” 这么横向对比了一下后，她竟然生出了“还是炎恒队比较好”的诡异念头。 这时，身旁的何璐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这让李诗棠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了高台的中央。 那里站了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中年人——也许是个中老年——教导主任杜维伦正恭敬地站在他身边，让李诗棠有了种既视感，觉得这人要是再披件正装，拿根雪茄，怀里再多只猫就更好了。 高低是个教父级……她腹诽一句，便听到“教父”微笑开口道： “你们好，年轻人。” “我是言少哲，史莱克学院第二百六十一任院长。” ……某种意义上，也算猜对了……李诗棠适时地挑了挑眉，没掩饰她的惊讶。 第一百一十五章 黑猫与铁扇(上) 史莱克外院的院长亲自来负责抽签，造成了一点小哗然。 这也正常，人家是大陆第一学院的院长，论地位可不比任何一个帝国的帝皇要低，不管在学院里头还是在外头都是妥妥的大能！ 不过，因为眼前这位院长能和原着对上号，李诗棠的心境反而是在场所有人里最平静的。四舍五入一下，她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过皇帝的人了，回到家还能跟弟弟炫耀一下，听上去就很不错。 这时，温蒂在后面低声道： “你上去抽。” 回应她的是何璐的声音： “可你是队长。” “我手气差。” “可你是队长。” “我说真的！” “可你是队长诶。” “啧，那中头奖了可别怨我。” “加油哦，队长~” 温蒂走上去，回头看了眼李诗棠，像是在问她要不要替自己上去。 李诗棠幅度甚微地摇摇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温蒂最终还是认命地走了上去，作为她们队伍的代表。不过抽签的顺序是按班级来的，所以第一个上去抽签的，是一班的戴荣浩。 这个金发碧眼的魂尊长相英俊，却透着点冰冷，仔细一看，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里竟然生有双瞳，看上去十分奇异。他的神情也是与身份相匹配的傲慢，只不过在面对院长时，还是有所收敛。 “新生一班，戴荣浩队，签位，一号。” 第二个上去的是三班的温蒂，她看上去有点紧张，不过还是面色平静地抽了一根签。 言少哲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见到温蒂上来，还朝她鼓励似的点了点头。 温蒂看回去，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她竟然对着言少哲院长重重地点了下头，就好像在反过来鼓励人家，看得下面的李诗棠不禁扶额。 “新生三班，温蒂队，签位，二号。” 第三个是七班的楚清风，他把纸签抽出来后，五官凶厉的脸上竟然划过了一丝失望。 “新生七班，楚清风队，签位，一号。” 杜维伦宣布的话语刚落，李诗棠下意识便看向了炎恒那边。 一共只有四张纸签，两张“一号”都被抽走了，剩下的那张还能是什么？ 这个结果没让李诗棠意外，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但她还是暗叹了一声。接下来就要面对那位“大地雷霆”，她已经做好了自己可能要遇到险境的心理准备。 毕竟这一次，她这个辅助系就不能再缩在最后面了。 …… 上午九点半，考核区二号场地。 到了半决赛，整个考核区仅剩两大块考场，每一块场地都大得很，也是为了尽量让学生们得到充分发挥实力的空间，所以十分空旷，几乎没有障碍。 不到一会儿，便有两拨人迎面走了上来。 一拨以一个步伐稳健，走路生风的黑发女孩带头，这毫无疑问便是温蒂队了；另一波打头的则是个高大健硕，皮肤呈古铜色的红发男生，举手投足间都蕴着爆发般的力量，在走近时，他还露出两排大白牙，冲这边笑了笑。 不同于楚清风那种挑衅般的笑容，炎恒的笑容友好且天然，不带一点恶意，那副略带憨厚的五官更是增分不少，让温蒂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她认真端详了一会儿，对面这男的跟报纸上的照片起码八成像，肯定是炎恒没错，可这表现却不符合自己的心理预设了，更像师父说过的另一种人： 单纯，天真，但特别爱打架，所以尤其麻烦的人。 她微微颔首，对这个肯定很麻烦的对手表示了敬意。 “双方入场通名！”监考老师在一旁喊道。 “炎恒。”红发男生收起笑容，沉声道。 “林允。”他身侧一位长发姑娘将额前的发丝拢到了耳后。 “蒋方。”与林允位居炎恒两侧的黑发少年身子跃跃欲试道。 “温蒂。”扎着黑色麻花辫的女生舒展了下手臂肌肉。 “何璐。”粉色短发的少女左手五指微动，似在摩挲着什么。 “李诗棠。”站在最后面的金发女孩声音清亮道，和两位同伴相比，她着实不太起眼。 监考老师一声令下： “比赛开始！” 砰！ 砰！ 两声碎石迸溅之声同时响起，同一时刻，不同方位，一红一白两道身影自赛场的两端冲到了中央，被他们蓄力一蹬踩出的碎石还在半空中飞扬，两位力量系就已来到了彼此的跟前！ 温蒂双臂银光大亮，古朴典雅的银铠瞬间显现；炎恒古铜色的上身亦是亮起了深红纹路和跃动的雷光；他们的背后近乎同步地亮起了黄色魂环，手臂后拉如满弦之弓，向前挥出，不约而同地给对方来了一拳！ 拳甲对上拳头，银白撞上赤红，两股纯粹且强大的力量相遇，哪怕是周围那些无形无质的空气，都为之激荡开来！ 嘭！ 一声爆响后，两个拳头似乎都被彼此震开，炎恒那十足沉重的身躯后退半步，已然凌厉的眼神里还有点惊讶；温蒂却连连退了好几步，只觉得刚才与炎恒碰上的拳头还有些发麻。 炎恒的力量明显超出了她的预期。 呼。温蒂隐蔽地舒了口气，她紧盯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强壮数倍的对手，摆出了拳法的架势。 炎恒惊讶的眼神也立刻变为了惊喜，周身缭绕的那些赤红闪电也跟着雀跃起来，将他本就所剩无多的校服上衣撕成了碎片，炎恒歪歪脖子，将还挂在身上的布条了下来，随手丢掉。 几乎在他要摆开架势的同时，一道黑芒残影却从炎恒的侧面斜向攻了过来，直指炎恒的半侧肩膀！ 这是何璐的斩魄刀！ 在半决赛的赛场上，炎恒与温蒂的对峙已延误了太多时间，足够让一位敏攻系从视线盲区偷袭了！ 可蓄势而发的刀锋却在中途停了下来。何璐的视野里，一只显出苍白之色的手从她身下猛然窜出，指尖弹出的五根利爪直接捅向了自己的腰腹！ 做出反应的敏攻系不止是何璐而已！ 何璐的冲刺速度极快，这个距离也已经不可能停下来，乍看上去，就像是她直直冲向了这只会把自己捅个对穿的手。 但她也根本没打算停下来。电光火石之间，何璐的第一魂环骤然闪现，她空出一只手来扫向袭击自己的不速之客，在那攻击即将命中之际，因“二刀流”而显现的第二把斩魄刀出现在她的掌中，重重劈在了那五根利爪上！ 一声清越的金铁交鸣中，何璐借这一击的力道将身子转过半周，成功规避了那利爪的偷袭；而那受到重击的那只手缩了一下，然后快速撑地，带出了之后的身体。 一个黑发黑眼的少年轻巧地跃了出来，标志性的猫耳和猫尾还在晃动，正是炎恒队那位神出鬼没的蒋方。 这位猫魂师甩了甩被斩魄刀劈得生疼的利爪，又不带迟疑地朝何璐冲了过去，就像要用自己的猫爪去硬抗那把形制古怪的长刀。 但可别忘了，炎恒队的敏攻系不止蒋方一个。在刚才蒋方偷袭不成的同时，另一位敏攻系魂师林允站在靠后的地方，也已展开了她的铁扇，用力挥下。 这一刻，林允周遭的空气便被驱使着化为了一道道无形的风刃，它们裹挟着尖锐的破风声，一同袭向了何璐！ 何璐虽防下了刚才的偷袭，但没能与蒋方拉开多少距离，此时身后的风刃和身前的蒋方同时向她冲来，她已经不可能躲开了。而不论是风刃还是蒋方的利爪，对何璐这个器魂师的伤害都是足够致命的。 可突然，一个淡黄色的物体从侧方跳入了蒋方的视线。他的爪子明明向何璐抓了过去，可下一秒，那个黄色的物体就膨胀到了足以遮挡住自己视野的庞大体型。 这是李诗棠的蜂窝蛋糕！ 噗！ 蒋方的爪子毫无迟滞地穿过了这块突然出现的巨大蛋糕，可蛋糕对面空无一物的触感告诉他，自己的攻击已经落空了。 可他明明已经瞄准了何璐，而在这种距离下，何璐是没法闪开的！ 因为视线被遮挡，所以蒋方没能看到，在蛋糕出现的那一刻，何璐就直接转过身面对风刃去了。身体位移的空间加上蜂窝蛋糕的阻碍，这让蒋方一下子失去了瞄准的对象，因此他的攻击才会失误。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何璐直接用斩魄刀的刀锋切开了那些呼啸而来的风刃，原先锐不可当的气流在斩魄刀面前被一下打散，何璐干净利落地清理掉这些强弩之末，旋身一刀砍向了蒋方暴露在外的那只手。 但蒋方缩回手的速度还是比何璐快了一步，因此当斩魄刀落空时，何璐脸上头一次出现了点失望的情绪。不过她手上动作却没慢下来，长刀一扫，整块蛋糕被削掉了半个块头，短刀则横在身前格挡，预防着蒋方的袭击。 可那块蛋糕的后面，蒋方的身影却消失不见了。 李诗棠一直很自豪于自己的蜂窝蛋糕，因为这是现阶段她能掏出来的最实用的魂技了，能干扰能辅助，仅次于自己的棒棒糖。 但既然蜂窝蛋糕能切实地化作己方掩体，那么反过来被对手作为掩体也是可以的。 现在便是这种情况了。蒋方的身影在蜂窝蛋糕后直接消失不见，可这片赛场是一片平旷的平地，就算人跑的再远也是看得见的，他又能跑去哪？ 隔了一块蛋糕墙的何璐看不见，但这时蹲在边缘放冷枪的李诗棠却是能看见的： 蒋方的身子缩成一道残影，钻进了地下！ 不，不是地下，而是影子，蒋方钻进了蜂窝蛋糕的影子里！ 这是什么武魂？李诗棠来不及分辨，便见到何璐切开了自己的蛋糕，于是地上蛋糕的影子一下变成了两块，影子的面积明显扩大了！ ——对一个能潜进影子的对手来说，这可是个优势！ 没有犹豫，李诗棠当即又射出了一块蜂窝蛋糕，这回却不是为了阻拦对手的攻击了。尽管林允的新一轮风刃已经发动，但李诗棠还是朝着一个完全命中不了对手的方向射出了自己的蛋糕。 这次的蛋糕体积略小，作为掩体不太够，飞行的轨迹看上去也毫无意义，但当它落地膨大的那一刻，它却拦在了何璐与地上影子的中间，如果蒋方要从蜂窝蛋糕的影子里钻出来偷袭何璐，也必定要被这层屏障拦一下。 当然，这是李诗棠最浅显的打算，因为就在她意识到蒋方武魂的那一刻，她就生出了另一个更冒险的念头，现在只看蒋方要如何行动。 这一系列思考对策，发射蛋糕，堵住蒋方路径的动作也就过了不到一秒，蒋方的身影再次从蛋糕的影子里跃了出来，这一回却没再穿过蛋糕，而是向着李诗棠这边疾跑了过来！ 他的目标转向了自己！ 第一百一十六章 黑猫与铁扇(下) 李诗棠一提气，当初面对叶晨和郑明昊时的紧张感短暂地冲上大脑，手上却是一抖，将早已藏在掌心的蛋糕块发射了出去。紧跟着，她又不带停顿地扔出了好几块大小相似的蜂窝蛋糕，因为没有压缩魂力的推动，它们都落在了距自己较近的位置。李诗棠小声念了句魂咒，马不停蹄地向更边缘跑了过去，手中一抖，便又是两块蛋糕落在了她的掌心里。 蒋方突然将目标转向李诗棠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知道温蒂队里有一个人能制造巨大的蛋糕，战魂师间的战斗瞬息万变，战斗中途多出个蛋糕掩体还是挺烦人的，如果能现在就淘汰掉对方的辅助系魂师，既切断了对方的补给，还能抹除掉战斗的一个不稳定因素，怎么想都是利好局面。 至于可能会有的陷阱，他也想过了，反正后方还有林允打掩护，大不了自己再撤退就好了！ 他的武魂“幽影猫”，能无视现实条件，通过影子进入地下移动，一般的禁锢类魂技根本限制不住他；也正是凭着这一点，他才会毫无顾忌地冲向李诗棠那边。 两环的敏攻系魂师速度能有多快？蒋方此时的冲刺便证明了这一点，不过一眨眼功夫，他就已奔到了李诗棠的面前，就在李诗棠扔出的那块蛋糕即将膨胀之际，他脚下魂环忽现，身影再次模糊，重新缩进了蛋糕的影子里。 蜂窝蛋糕立刻就膨大了，但对已经潜入影子的蒋方来说，它并没有起到什么阻碍的作用，待蛋糕影子扩大，蒋方的身影便再次从影子里跃了出来。 他这第一魂技“影中藏匿”其实也有个小缺点，他要缩进地下时很便利；但当他要出来时，那么上方影子的大小必须足以让他体型“通过”，就像一道虚幻的门扉，如果这道“门扉”面积不够大，那十秒后自己也会被地下给排斥出来，问题不大，只是行动就不够自如了。李诗棠这能膨大体积的蜂窝蛋糕，某种意义上还挺契合他的魂技的。 可当蒋方从影子中再次出现时，他的面前却又出现了几堵封住自己道路的巨大蛋糕，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这些蛋糕上不规则的孔洞便齐齐张开，同时喷出了一滩又一滩的金黄液体！ 这是李诗棠在对付叶晨时用过的技巧，让蛋糕墙像箭匣一样喷射糖浆！ 对武魂是“幽影猫”的蒋方来说，受到攻击的应激反应就该是缩回影子里，可他缩得再快，身上也还是不可避免地沾到了大片糖浆；而当他缩回原先的那块蛋糕影子后，他才意外地发现一件事： ……他好像钻不出去了…… 李诗棠刚才那下大范围的糖浆溅射本意是想拖延时间，要是能用糖浆牵制一下他的动作就再好不过；可对局的双方都没想到的是，糖浆覆盖了原先的大部分投影，蒋方下意识缩进影子里的举动，反倒让他没法从面积被缩小的影子里出来了！ 这是意外中的意外！ “……”李诗棠在蛋糕墙的那边静等了三秒，见没有任何动静，她心中狐疑起来，不过这反倒让她更坚定了心中的某个判断，立刻转身，沿着蛋糕墙跑去，顺便将手中的一块蜂窝蛋糕扔在了背后，但蛋糕落地，却仍是原来的大小，并没有膨胀开来。 就在李诗棠沿着蛋糕墙疯狂往外跑时，一条手臂却从她脑后突然伸出，一把箍住了她的下巴！ 冰冷的，但还残留着一点金黄糖浆的利爪贴在了李诗棠的脸侧，蒋方的声音在她身后略带狠厉地响了起来： “你是要自己认输，还是要我在你脸上留道小伤口？” 那十秒钟里蒋方虽然被强制留在了影子里，但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的第二魂技“影中折跃”能让他“移动”到五米范围内的其他影子中，并且对影子面积没有要求。除了移动范围略小，魂力消耗略大，算是很好用的魂技了。正是因为有这个魂技，他才能在十秒后立刻出现在这里！ 但魂技创造的小小优势也抵不过蒋方对这个娇小女孩的戒备了。他一个两环的敏攻系大魂师，刚刚却被一个一环的辅助系用几块蛋糕耍得团团转，如果再让她留在场上，对战局十分不利！ 现在就把她淘汰！蒋方箍住李诗棠脸颊的利爪猛然收紧，另一只爪子高高抬起，就要划过她的脖子。 根据比赛规则，当学生即将受到冲击过大的伤害时，监考老师会将其救下，同时宣布此人出局——郑明昊就曾体验过这种待遇。而现在蒋方要做的，和之前温蒂的天降一拳差不多。 可这时，李诗棠却突然开口了： “你……” 不像是要认输的句子，倒像要放狠话，蒋方皱皱眉，对准目标脖子的爪子毫不犹豫地落下。 可紧跟着，让他怀疑起人生的句子便出现了： “——你爹我有块蛋糕雷！” 蒋方悬在半空的爪子滞了一下。 而就在连时间都仿佛停滞的这一瞬，李诗棠先前扔在身后的那块蛋糕猛然膨胀了，不止如此，在它膨胀的同时，大片金色糖浆随着表面孔洞的扩大被喷了出来，尽数洒在了蒋方的背后！ 蒋方先前就已犯过这时缩入影子的错误，又怎会再犯？可也正因他还直直地站在原地，这才中了李诗棠的下一招： 李诗棠剩下的一块蜂窝蛋糕已被她隐蔽投到了自己和蒋方的脚下，并因为她的那声魂咒也跟着膨胀了！ 这块蛋糕正正好好地卡在了她和蒋方的中间，并通过膨胀给了李诗棠一个推出去的力！ 蒋方对此变故始料未及，对李诗棠的禁锢一下放松了，后者抓住这个机会，就这么从蒋方臂下弹了出去，同时拍了一掌身后的蛋糕墙。 这块蛋糕墙如听号令，对蒋方贴脸喷出了一大股糖浆！ 本来这种“蛋糕手雷”喷射糖浆的方向应该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但李诗棠作为魂师，自然能控制糖浆溅射的方向。 那块蛋糕体积并不大，膨胀的力度也就没那么夸张，李诗棠被推出去，踉跄两步，立刻回过头去，掌中又多了一块蜂窝蛋糕。 她的储备虽然还有很多，但对蒋方这种敏攻系很难再次生效了，她自己一个人靠着这几块蛋糕，是没法淘汰蒋方的！ 虽然这一切都不在她们昨天讨论的计划中，但她已经拖延了几十秒了，援助也该来了！ 眼看蒋方的利爪穿过了蛋糕墙，李诗棠心下一沉，一边快步后退，一边就要再次射出自己的蛋糕。 就在这时，她的耳边刮起了呼啸的风声。 …… 眼见着蒋方跑向了对方的辅助系，手持铁扇的林允不是很能理解。 她的正面作战能力其实不算差，但从看见何璐轻易地破掉自己的风刃后，就对自己的魂技产生了怀疑。她确信，仅凭自己最多也就能和何璐打个五五开，如果要彻底打败对方，必须加上一个蒋方才行。可现在蒋方却选择优先对那位辅助系下手？这是要干什么？ 炎恒和温蒂已经自行划出了一隅战场，双方打得轰轰烈烈；蒋方跑向了李诗棠，这里就只剩下何璐跟自己，按常理说是她俩正面交锋的时候了，但何璐在察觉自己身侧又多出一块蛋糕后，就丢下自己，反而追着蒋方的步子跑了过去。 林允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铁扇一挥，又是几十道风刃向着何璐甩了过去。但何璐却像早有预料般旋过身子，一边维持着奔跑的速度后退，一边将一长一短两把斩魄刀舞得虎虎生风，将这大片风刃砍掉了大半，外溢的气旋卷起她的发丝，将她的校服她的皮肤划出几个口子，她也毫不在意，应付完这些风刃后扭头继续跑。 这是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林允一咬唇，铁扇一挥，带起自己的第一魂环，她的身影也如生风般飘忽起来，快速向何璐冲了过去，同时铁扇扇面大开，细看其边缘，竟然跟刀刃一般锋利。 林允的武魂名为“罗刹掌”，和上官晴的“风翼剑”一样能操控气流，但这只是它的特性之一。这把“罗刹掌”本身也是能作为武器挥舞的，而作为这家传武魂的传人，林允当然懂得挥舞之法。 在脚下风旋的加速下，林允立刻就追上了何璐，她手臂只是一挥，铁扇锋利的侧面便如旋刃般切向了何璐的右臂。 当然，这样明显的攻击没能如愿，何璐脚下未停，拿着短刀的左臂却跟早有预感般抬起，正好接住了罗刹掌的这一击。 短兵相接的那一瞬何璐的右臂紧跟着抬起，狠狠地撞在了林允的臂弯上！ 林允吃痛，顺势抽回手臂，罗刹掌一下收起只留下扇柄，同时身子一仰，躲过了何璐长刀的向上一挑。 高速移动中的战斗最考验魂师的反应力和平衡感，眼下林允的这个高难度下腰就更是对此的最佳诠释，更别说她还将罗刹掌扇柄再度捅出，铁扇的横截面尖刃横布，让何璐不得不抬手，用刀柄化解了这一次攻击。 但林允的身位一调整过来，就立刻发挥了铁扇武器的最大优势：那面扇刃在她掌中伸缩自如，扇面张开时如最圆滑的利刃，无论是横切还是上挑都能迫使何璐回防；而当它收起时又变成了一截坚固的扇骨，配合林允的家传内劲，也能挡下何璐的劈砍。 先前无往不利的斩魄刀在此时也像施展不开手脚，不过与其说何璐在罗刹掌上碰了一鼻子灰，不如说她现在心思完全不在这一处，虽然与侧方的林允打得有来有回，但眼神还是盯着正前方的。 林允自然也注意到了对手的心不在焉，她迅速往前方瞥了一眼，见蒋方竟然从一块蛋糕钻了过去，而那块蛋糕紧跟着膨胀成了一堵高墙，挡在了她与何璐的面前。 ……蒋方这个笨蛋！这不明摆着要把他和外界隔绝开吗！ 林允暗骂一句，罗刹掌再度打开，她身周的空气再度凝实起来，化为道道风刃，在距离这堵墙壁还有十数米时便将其切了开来。可蛋糕墙的背后却是一地的金黄糖浆，以及一道称得上蜿蜒的蛋糕矮墙，偏偏没有蒋方的身影。 林允只当蒋方又缩进了某道影子里，可让她意外的是，在接近这道矮墙时，墙体后突然传来了蒋方和李诗棠的声音，只是她听不太真切。 不等林允反应过来，她身边的何璐竟然已一跃而起，跳过脚下的金黄糖浆，用斩魄刀削掉面前的矮墙，径直冲了进去！ 林允也不甘落后，跟着用风刃削掉了自己面前的这块蛋糕，跟着闯了进去。 于是这一刻，两个女孩的身影同时出现在了矮墙的另一侧，只不过一个举刀过头，对准了蒋方；而另一个纵使有风刃护身，也在看见李诗棠时微微愣了愣。 蒋方没能干掉她？ 这样的空隙在实战中已足够致命，就像是为了实践这一点似的，李诗棠直接把蛋糕扔到了林允的脸上： “你爹我有块蛋糕雷！” 第一百一十七章 猎犀(上) 林允猝不及防，立刻就被这块“蛋糕手雷”溅射出的糖浆糊了个满脸。 “蛋糕手雷”，这是李诗棠升上十九级后捣鼓出来的新魂技——其实也不怎么新，只是她将对付叶晨的收获用在了这里，这种“手雷”即使“爆炸”也不会造成任何伤害，但里面的糖浆却能实打实地给对手带来麻烦！ 可林允也是身经百战的魂师了，在失去视野的时刻，她毫不犹豫地就展开罗刹掌，对周围来了个大范围的风刃扫射，李诗棠对此毫无办法，所以她在第一时间就抢进了林允的近身范围，一手探出，似乎要夺下林允的罗刹掌。 林允虽然短暂失明，可隐约感受到李诗棠的动向，立刻闭合扇子，用铁棍般的扇柄朝李诗棠打了过去。要是平时，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这么粗鲁的方式战斗，此时也是真的被逼到无计可施了。 却不料，李诗棠的手兀地转了个方向，对着林允伸出的右腕就是一个重击，让后者跌了个踉跄——林允本来就因看不见而失去了平衡感，不得已迈出一只脚来维持平衡。但紧跟着，李诗棠便一掌打在了她的侧腰上，脚下一绊，抓着林允的手腕往下用力一拽，将她的整个身体都拉了下来！ 林允还来不及反应，就感受到李诗棠已绕过自己身后，她的右手掰过自己关节，左掌压上自己后脑勺，猛一用劲，往地面重重一磕！ 只听一声闷响，林允便被这个要矮自己半个头的女孩压得跪倒在地，李诗棠左手按着她的脑袋，右手往后拉起她的关节，将她牢牢锁在了地上！ 不仅如此，林允还能感受到自己身下传来凝滞的感觉——她身下就是李诗棠的糖浆，而这糖浆正在凝固，像是要把她粘在地上！ 呼。直到成功把林允摔在地上，李诗棠才松了一口气。她刚刚用的是自己当时从温蒂那里学来的摔技之一，几天没复习，都快把这招给忘了，此时能成功施展，还得感谢糊住林允眼睛的糖浆。 这时，何璐从那块封住蒋方的蛋糕墙后走了出来，手一甩，蛋糕墙的另一侧便出现了蒋方的身体，这个猫魂师的腿弯了弯，便无力地倒下了。 蒋方的行动本来就因沾上糖浆而有所限制，刚刚又还处在被糖浆糊脸和蛋糕墙遮挡的双重打击中，他下意识控制住自己不往影子里钻的举动反而让何璐能大大方方地给他个刀柄砸击，当场晕了过去。何璐好像还不大放心，蹲下身揪住蒋方领子，反手把他扔出了界线之外。 她几步跑向李诗棠这边，对着林允的太阳穴又砸了一刀柄，确认对方已经昏迷后，还想抢过李诗棠的担子把林允弄出场外。 “时间不多了，我来解决就行。”李诗棠制止了她的动作，正色道，“你去做你该做的。” 何璐见状，只是点点头，便向外边跑去。 这一次，她没有避开满地的糖浆，直接趟了过去，因此地上留下了一连串金黄的脚印。如果仔细去看，还能看见何璐往这些脚印里丢了什么东西。 …… 力量系魂师之间的战斗往往是直接而粗暴的，谁的力气大，谁就能占上风，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至少，炎恒在几分钟前还是这样认为的。 但现在，在和温蒂交手了几个回合后，他觉得自己的认知被刷新了。 论力量，温蒂是肯定比不过自己的，但这姑娘的一招一式间都仿佛有一种魔力，就算他的攻势再猛烈，也能将其化解于无形。 当他一拳轰出时，温蒂要么躲过，要么就是用手腕卡住他的手臂内侧，引出他下意识的收势回防，赤角犀那蛮横的力道往往在还未完全打出时便被中途打断，让炎恒罕见地有种缩头王八般的憋屈。 但如果不单纯比拼力量，而是用快速的出拳来达成快攻，就反而被温蒂拖进了她的主场。银之臂这种全副臂铠型的武魂本身就给了她很强的抗击打能力，温蒂在防守时也不像他遇到过的其他对手一样一味格挡，而是左右开弓，张弛有度，不仅能跟上他快拳的节奏，甚至能见缝插针，在他的手臂内侧也留下几拳，虽然在炎恒这副堪称野蛮的肉体上留不下什么伤害，最多也就能让他动作慢上一拍。 可就是这一拍的节奏，已经能让炎恒被迫防御，承受温蒂接下来一系列的快攻了。 但温蒂的快攻似乎也只是纯粹的快速连击，不过速度要比他快些，力道也更沉更稳，但还在炎恒能防住的范围内。而等温蒂的攻势缓下来了，就又切换到炎恒的进攻回合了。 这两个人的第一轮打得拳风不断，声势浩大，可一轮交手下来，双方打得有来有回，连魂技都未曾使用，就只是在纯粹的肉搏。炎恒没能在温蒂身上占上一点便宜，温蒂也没给炎恒造成过一点损伤，可以说是完全的平局。 但这已经给炎恒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要知道，即使是八强赛时对上有力量增幅的巫罗，他也没有过如此实在的战斗。如果说巫罗最大的依仗还是他的龙焰，那么温蒂从一开始用的就只有力量和技巧！而她的技巧足以弥补她力量上的不足！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炎恒全身上下的雷电跃动得更加兴奋，他一声低吼，右手黄色魂环骤然浮现，拳头在半空迟滞一刻，再打出时力道已经暴涨了几成，裹挟的拳风竟将空气都打出了脆响。 这是炎恒的第一魂技，荒拳，效果很简单，就是下一次攻击的力量会增加五成，也就是许宏口中的“绝对不能硬抗的攻击”。 有前人告诫，温蒂当然不会硬抗，她迅速侧移身位，同时举臂拦挡，布满赤红雷电的重拳在她耳边呼啸而过，擦过银色臂铠，温蒂举起的手臂敲在炎恒的肌肉上，趁他收拳时脚下连退几步，拉开了距离。 炎恒并未追击，而是让退远的温蒂重新调整好架势，这才摆出了再次进攻的姿态。 他们只交手了一轮，竟然就形成了异样的默契，气势张狂的炎恒和气势沉稳的温蒂谁都未先抢攻，直到温蒂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炎恒先攻，后者这才大踏一步，冲了过去。 炎恒身上的雷电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赤红纹路大亮，象征着他的魂力正在沸腾，第一魂环浮现在他蓄势的右拳上，又是一记“荒拳”打出，但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炎恒的拳路却是从外拐回的，如果温蒂选择躲闪，那么就只能选择向炎恒的左边躲去，但那样就会正中炎恒下怀——他的左臂同样在蓄势，已经做好了出拳的准备。 这是在逼温蒂跟他硬碰硬！ 第一轮的势均力敌不过是两位力量系魂师对彼此的试探，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一轮才是决出胜负的时候。 一眨眼的功夫炎恒便冲到了温蒂的近前，缠绕着赤红雷电的拳头已经扫到了温蒂的耳畔，此时温蒂整个人都在炎恒那高大身躯的阴影下，退无可退！ ……也并非真的退无可退。 面对这势不可挡的一击，温蒂那已摆好架势的身子突然蹲了下去，她的脑袋降到了炎恒的腰部，臂铠上泛起柔和白光，对着炎恒的腰打出了一连串的快拳！ 而炎恒的荒拳落空，又受了温蒂的贴身短打，蓄势的左拳便下意识挥出，直追位置较低的温蒂而去。但温蒂却直接向前翻滚一周，再次躲过了这一拳，在翻滚的同时她顺势抓住炎恒的脚踝向前带去，炎恒本来重心都在上身，下盘自然没那么稳当，腿脚被温蒂这么一带，两条腿被拉得近乎劈叉，不得半跪在地。 温蒂盯着炎恒震惊的表情，抓住机会，腰腹抬高，给炎恒的下巴来了记朝天蹬！ 这可是带了“力量增幅”的一击，还是砸在人体脆弱的下巴上，饶是体质过硬的炎恒，挨了这一蹬也吃不消，身体不住向后倒去，温蒂在收腿的同时又往炎恒胸膛处砸了一记，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让炎恒小山一样的身躯倒在了地上！ 温蒂见状，迅速起身，坐上炎恒的身子，两个黄色魂环同时显现，“力量增幅”加上“百连拳”的恐怖连打就要再次用在对手的脑袋上，可炎恒恢复得实在太快，在温蒂拳头即将落下时就已举臂护住了自己的头部。 砰砰砰砰砰砰！ 下一刻，温蒂的拳头拉出一片雨点轰炸似的闷响，尽数落在了炎恒的胳膊上。她的拳头变成了一片未曾间断的银色残影，打得炎恒只能举臂防守，根本找不到反击的间隙。 但他是实打实的三环魂尊，能用最强的手段逼退温蒂！ 炎恒突然发出一声低吼，脑后闪出了紫色光华的魂环。几乎是同时，天空云层里闪过几阵红光，隆隆雷声似是来自极远的地方，又仿佛就悬在温蒂的头顶。 温蒂的拳头缓了一刻，她立刻放弃攻击，一手撑地，连滚带跑地和炎恒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两秒。 也就是在这时，提着斩魄刀的何璐出现在了温蒂的身后——她的鞋子上沾了糖浆，身后带着一条蜿蜒漫长的金黄轨迹，在阳光下闪着晶亮的色泽。何璐的轨迹几乎遍布了大半个赛场，可以想象，在温蒂和炎恒拼死搏斗的时候，她是怎么沿着完全不规则的路线，以敏攻系的速度将足迹撒遍了大半个赛场的。 二人碰头，刚要交流一番，可赤色的雷霆紧跟着从天而降，砸在了炎恒的身上，雷霆的怒吼瞬间将温蒂的心脏提了起来，那将地面砸出个深坑的雷电里，似乎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事物正在形成，原始野蛮的气息弥漫开来，逼得她呼吸都变重了。 何璐拍了下温蒂的肩膀，像是无言的鼓励： “别回头，放心交给你的背后。” 温蒂幅度甚微地点点头，慢慢退后，踩上了身后的糖浆。 赤雷已经散去，被笼罩在雷光中的炎恒也站了起来：他的体型扩大了一圈，几乎有两米高，布满全身的红色纹路爬上了他的脸颊，赤红的眼眸里都有雷电在闪烁，红玉般的独角更加剔透，尖端似乎还有雷光聚集，看上去与人形的巨兽没什么两样！ 下一秒，这头人形巨兽爆发出一声高昂的咆哮，冲向了温蒂！ 第一百一十八章 猎犀(下) 第三魂技下的炎恒，一秒就能冲刺五十米，如果目标是他仅隔了十几米的温蒂，那么这个时间还会更短！ 但温蒂却躲开了，在化为红色雷霆的炎恒面前，在那连一秒都不到的时间里，她脚下糖浆里的某样东西近乎爆炸似的膨胀开来，瞬间化为一堵蓬松的蛋糕墙，将温蒂顶上了四五米外的空中！ 这是李诗棠的高浓度压缩蛋糕！ 升上十九级后，她能更好地把控蛋糕的膨胀力度了，这块蛋糕的目的就是让温蒂躲过第一轮的冲撞，不需要把人弹得太高；而膨胀后产生的蛋糕墙，才是她们计划里的重点。 只听一声雷鸣炸响，浑身雷电萦绕，化为人形巨兽的炎恒以摧枯拉朽之势冲破了这面突然升起的蛋糕墙，受到冲击的蛋糕瞬间支离破碎，碎块上还留有雷击的焦痕，——可见炎恒身上那些跳动的红色闪电并非装饰。 象征着炎恒冲刺的那条红色雷霆似乎出现了一点转角，炎恒似乎也明白自己一击失手了，可紧跟着，又是一堵蛋糕墙出现在他的面前，明晃晃的淡黄色和不堪一击的质感就矗立在那里，似乎是对赤角犀无言的挑衅。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通过那些密布的孔隙看见了墙后的一抹灵动的粉色。 ——是何璐！ 锁定了目标的炎恒于是不再犹豫，冒着雷光的赤红身影一下提速，有如离弦之箭般刺穿了这面脆弱的蛋糕墙！ 可墙后却并不是他的对手，而是又一面蓬松但体积硕大的蛋糕墙。不止炎恒前方，包括他的侧面，他的背后，原先平旷而一目了然的赛场上，不知什么时候竖起了一堵又一堵蓬松高大的蛋糕墙，放眼望去，简直是一大片淡黄色的蛋糕森林！ 是的，就在刚才，就在温蒂借助脚下蛋糕墙跃起的那个瞬间，整个赛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身在林中的炎恒可能不知情，可那一刻，场下督战的监考老师、高台上观战的教师们，甚至外院院长言少哲，都亲眼目睹了这片蛋糕森林是怎样从何璐布满全场的金黄色足迹中拔地而起，让炎恒这道大地雷霆转眼便陷入这座迷宫的！ 和郑明昊的“黑潮曼陀罗”一样范围能覆盖整片赛场的魂技，这已经超出新生考核的限度了！ 但炎恒又是何等强悍，即便遭遇这般怪像，他的表情也没有一丝动摇，沿着一条轨迹笔直冲去，沿途所有被波及的蛋糕都被这道深红雷霆从中劈开，又被跳动的雷电所搅碎，无一幸免！ 这种程度的墙体，这种脆弱的迷宫，对他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一时间，蜂窝蛋糕的碎屑飞满了全场，而象征着炎恒的那道红色雷霆则蛮横地把蛋糕森林硬生生撞出了一条路来，这个过程中红色雷光愈渐收敛，炎恒的体型也越来越小，最终变回了正常的体格，他撕开最后一块蛋糕，停在了一个人面前。 这是个有着一头显眼金发的女孩，她瘫坐在地上，脸色极度苍白，嘴里叼着好几根糖棍。她似乎刚要掏出新的棒棒糖，看见来人，动作便顿住了。 “……哈喽？”李诗棠扯起嘴角，打了个招呼。 炎恒毫不费力地提起她的领子，将她抓了起来。 “这都是你干的。”炎恒像在发问，可用的是毋庸置疑的语气，“但你不躲也不藏，一是没有这个能力，二是你已经没有用了，因为这个魂技你只能用一次。” 他那鲜红眸子映出了李诗棠十分勉强的笑容。后者张开嘴巴，叼着的糖棍全都掉落在地，声音虚弱： “我认输，认输。” …… 把时间倒回一天，回到李诗棠的计划上。 “我打算用蛋糕墙尽可能地消耗掉炎恒第三魂技的持续时间。”李诗棠对她那两位同伴说道，“我现在可以操纵多面蛋糕墙迅速升起，几乎能跟我的魂力做到即时反应，但前提是，我的糖浆需要延伸到那个位置才行。” “以糖浆为我的魂力外延，以蛋糕作为魂力输出的最终端，我可以让处在糖浆里的所有蛋糕做到同时反应，如果只是催动膨胀的话，我一次能催动一百来块，但这会花掉我九成魂力，所以只能用一次。” “但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把糖浆和蛋糕‘洒’到外边去。这个过程不能太显眼，不然可能会被对手察觉；糖浆的轨迹不能被破坏，因此我们要在这之前，就解决掉炎恒队伍里的两个敏攻系。尤其是林允，一旦被她用出那招巨大风刃，那就算我催动了多少蛋糕，都是白搭。” “时间很紧迫，而且只有温蒂能拖住炎恒，这件事就只能交给何璐你来了。” “我今晚会提前给你们准备好蜂窝蛋糕，起码十多块，你们随便用。里面还有两块很特殊的蛋糕，就是温蒂用过的高压缩版蛋糕跳台，只是不能再让人蹦到十米那么高了，最高就到七八米。” “先说好，就算我的蛋糕迷宫真的做成了，也是根本困不住炎恒的，如果要尽可能消耗他，就得延长他的路线。但什么能让擅长横冲直撞的他改变行动轨迹呢？” “——是他的对手，也就是我们。” “炎恒的队员们为了能让队长的第三魂技得到最大发挥，不惜把对手赶到一条直线上，而炎恒还会特意调转冲刺方向，把身后的巫罗再撞飞一次。说是执念也好，说是炫技也好，但他们队伍都确实表露出了这种意图。” “简单来说，你们要借助蛋糕墙的掩护，成为让炎恒不停转弯的诱饵，当他被消耗得差不多时，再将他击败！” 李诗棠小小地握了下拳。 “当然，这只是我的大略计划，我还不清楚怎么让炎恒看到的同时又能完美躲开，可能要到明天再说了……” “你们觉得怎么样？” 温蒂看着这个长相娇小可爱的队友，发出了一声叹息。 “你……真行啊。” “有这本事，为什么不去当控制系？” …… 时间回到现在。 炎恒把已经认输的李诗棠扔出场外，转身看向了赛场。 直到从那层层叠叠的蛋糕墙里冲出来，他才发现这片原先开阔，最适合自己奔驰的赛场已经被大大小小的蛋糕墙填满了，入眼全是拥挤蓬松的淡黄色，从墙上的孔洞里，还能隐约看到墙后的事物。 他知道温蒂跟何璐就躲在这些弱不禁风的蛋糕墙后，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再简单不过： 找到她们，把她们全部撞飞，结束比赛！ “滋滋”的电流声响起，炎恒脑后再度闪出了第三魂环，赤红雷电从天而降，他从那雷光里一脚踏出，在响彻天地的雷霆轰鸣里再次冲进了那片蛋糕森林中！ 化为闪电炎恒透过蛋糕墙的孔洞，看见了墙后飘动的黑色麻花辫，脚下方向忽转，朝那个方向猛地撞了过去！ 雷霆轰鸣中，那块蜂窝蛋糕应声崩解，但墙后的温蒂在见到那抹亮红色的雷光时就已拼命催动魂力奔跑，躲到了隔壁一块蛋糕后，因此撞开蛋糕的炎恒扑了个空；但同时，他又见到了另一块蛋糕后何璐飘忽的身形，这位“大地雷霆”没有一丝犹豫，以那副人形巨兽的姿态再次撕开了这堵蛋糕墙！ 蛋糕被干净利落地撕开了，但墙后依然空无一物。就在炎恒要继续冲锋时，象征着温蒂的黑色便又出现在他侧面的一堵蛋糕墙后，于是他想也不想，一个拐弯后又朝对手的方向冲去，赤红雷电扭曲着摧毁了沿途的每一块蛋糕，可这次他还是扑了个空。 在位于高台观战的言少哲等人看来，炎恒化为的红色雷霆现在就好像在迷宫里不停的弯折碰壁，没有了那种一根直线撞到底、直接破坏整片蛋糕森林的利落，反而有些束手束脚，被两个躲在蛋糕后的人耍得团团转。但在炎恒看来，他每次距离目标都仅剩一步之遥，几乎触手可及，此时又血气上头，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在几次冲锋都接连失败后，他的反应速度和转弯速度反而提高了，竟然能抓到温何二人躲藏的瞬间发起冲锋，但终究是温何二人以逸待劳的速度胜了一筹。 原因无他，李诗棠在那一瞬间催动的蜂窝蛋糕多达上百块，密集而又层叠，只通过蛋糕孔洞来判断对手位置的炎恒很容易被误导。有时出现在孔洞中的对手特征，未必就在那一块蛋糕后面；更何况温何二人口袋中还有不少蛋糕块，能随时补充“防线”。 就这样，这道“大地雷霆”的雷光失去了一开始的煊赫，逐渐变得微弱黯淡，但赛场上的蛋糕迷宫也几乎被炎恒全部撞毁，不能再让温何二人继续躲藏了，就在炎恒撕开仅剩不多的一块蛋糕时，温蒂叼着棒棒糖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蛋糕墙后，并非逃跑的姿态，倒像要正面对敌。 但炎恒身上黯淡的雷光忽然恢复了光采，那堪比雷霆的速度让他在这个瞬间化为了赤红残影，温蒂欲要往旁边躲闪，但她此时失去了蛋糕墙的掩护，速度比不过这个状态下的炎恒，虽然一开始就已预备躲闪，但终究被炎恒抢了半步，一侧肩膀结结实实地挨了下炎恒那毁灭性的冲锋！ 咔！ 在被撞飞的一瞬间，温蒂听见了源于自己肩膀骨骼的一声脆响，剧烈到几乎撕裂心神的疼痛里她反应了过来： ——刚才那副强弩之末的样子是炎恒装出来的！ ——他不仅能控制第三魂技下自己的方向，还有速度和雷光的强弱！ ——这个瘪三！ 温蒂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甚至在地上滚了几圈，但炎恒却没有追赶。他站在原地，身上放出光亮的红色纹路重归黯淡，周身缭绕的雷电也没有了刚才的活跃。任谁都看得出，炎恒的第三魂技时限已到，而他也没有再次使用的打算了。 温蒂吐掉嘴里的糖棍，单手撑地，站了起来。 她的右肩刚才直面了炎恒的冲撞，但所幸有银之臂的保护，还没完全断掉，咬咬牙还能用。 至于炎恒冲撞附带的红色闪电，也是因为有银之臂的防护，所以没有波及到她自己。简单地分析了下现状后，温蒂觉得自己还能打。 她也必须打。 象征着“力量增幅”的那个魂环闪现在温蒂脚下，温蒂单脚踏地，直冲炎恒而去。 这一轮，先行强攻的是她！ 而炎恒虽然不再使用第三魂技，可他的力量依然蛮横，此时不躲也不闪，向温蒂径直挥出一拳，但用的却是“荒拳”的力道，直接打出了空气的震鸣！ 但一样东西却比温蒂更早来到炎恒的面前，它在被温蒂扔出的瞬间便飞速膨胀，最终变成了一人高的大小，被炎恒的拳头捣中了。 ——李诗棠的蛋糕墙！ 炎恒两手一探一撕，就把这块阻碍撕了个粉碎。但温蒂就弓身埋伏在后，见炎恒攻来，银铠覆盖的臂肘直接上顶，对准炎恒的下巴来了一肘子！ 就在这时，炎恒的身后又亮起了一个黄色魂环。这个魂环刚一出现，他身上就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光，温蒂那附带了“力量增幅”的肘击砸在他下巴上，竟像砸到了一块巨石，而炎恒纹丝不动，挥拳就向正欲收势的温蒂打去，可那拳头到了半路，却转了向。 炎恒猛然回身，挥拳打向了半空，迎向了从天而降的一把长刀！ 一把燃着熊熊黑焰的长刀！ 何璐的斩魄刀！ …… 怎么给炎恒致命一击，是个很棘手的问题。 哪怕没有那个要命的第三魂技，炎恒也是实打实的三环魂尊，身体素质不必多说，本身武魂也是力量系中皮最厚的那一类，和郑明昊这个控制系脆皮不是一个层次的。 也因此，温蒂她们一开始打消了用对付过郑明昊“天降正义”来打败炎恒的念头。就算能用重力碾压炎恒一瞬，也就只有那一瞬的优势罢了，而且让温蒂来偷袭的话，就意味着何璐必须起到牵制作用，但在没有掩体的情况下，一个二环敏攻系是无法正面对抗一个三环力量系的。 所以最后，高空偷袭的担子还是落到了何璐头上。 斩魄刀是曾经被严崇判断为强攻系的武魂，只不过何璐选择了敏攻系作为发展方向，但这不代表斩魄刀的正面作战能力就弱了！ 眼下这道几乎贯穿天空的黑色长焰，就是何璐的答案！ 两个魂环相继浮现在何璐背后，但何璐没有使用任何一个魂技，这只是她全力催动体内魂力的证明。 现在这从天而降的一刀，仅仅是何璐全力下的拔刀斩，是纯粹的剑术！ 一刀定胜负！ 燃烧着黑焰的斩魄刀当头斩下，如同传说中的神罚，尽管被察觉到的炎恒以拳相迎，但那层妖异的黑焰不折不扣地穿过了炎恒体表的那层红光，斩到了他的血肉中。 那个能防下温蒂肘击的魂技，就这么被何璐破开了！ 而就当炎恒要以另一只拳头去攻击何璐本人时，他的胳膊和脖颈却被一双穿戴银甲的臂膀锁住了，这让他抵挡斩魄刀的拳头出现了偏移，就是这一点偏移，已经能让八米高空下落的何璐趁势突破防守，斩入炎恒的胸膛！ 无边的黑焰在那一刻划过了炎恒的胸口，斩魄刀的刀光隐没为一条黑线，由炎恒的锁骨斜向劈下，轨迹将他的上身一分为二，下一刻，大片的鲜血便从中喷洒而出，炎恒那古铜色的皮肤几乎被染成了深红。但他竟然没有立刻倒下，口中爆发出一声怒吼，一脚踢向了落在他跟前的何璐！ 何璐前脚才落地，马上就接到了炎恒的一腿，以至于她没能做出任何防御或躲避的动作，就那么结结实实地接了一招，被踢飞了出去，她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几周，竟没能再次站起来。 紫色魂环再度浮现在炎恒身侧，那一刻，炎恒身上的纹路红光大放，那种野蛮如巨兽般的气息再次出现，天上似乎又响起了隆隆的雷鸣，赤红的闪电似要再次降下。温蒂只觉得自己用攀颈手锁住的这具身躯正迅速变成无法预测的怪物，但她不敢松手，比起直面承受那种毁灭性的冲撞，她更怕之前的这么多努力都报废。 但这些反应终究只出现了一刻。不知为何，炎恒的第三魂环最后消隐了，他似乎是咳出了一口血，喷在银之臂上，肌肉里蕴藏的力量也正迅速减退。这幅身躯的主人，这个如野兽般的力量系魂尊，此时竟跟个普通人一样无力了！ 温蒂这时应该踹向炎恒的膝弯，把他压到地上，对着他的头补上十来拳，上百拳，让他彻底失去意识，这样才能确保自己的胜利。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但就当她的拳头要落到炎恒的头上时，监考老师的判决竟然同时响起了： “本场半决赛，温蒂队胜——！” 砰！ 温蒂的拳头硬生生地划过炎恒的脸颊，砸在了一旁的地上，竟砸出个不小的坑来。 她们的半决赛，就这样结束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善后 温蒂站了起来，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布满整条右臂的痛苦。刚才她还在用这条要报废的手臂去锁住炎恒的肩膀和脖子，现在脑子里的火热消退后，剩下的就只有难捱的剧痛了，就像在斥责她的超负荷运动一样。 温蒂的身子晃了晃，她想要再走几步，把倒在地上的何璐扶起来，她的左手和两条腿都是完好的，不至于走不动。 于是她走了两步，然后就被飞扑过来的李诗棠给抱住了。 “——我们赢啦！诶、你怎么倒——” 李诗棠一把扶住了温蒂摇摇欲坠的身子，这才发现温蒂的脸色苍白得几乎失去了血色。 不止是右臂的重伤，应该还有长时间和炎恒周旋的高耗状态……就算有棒棒糖补充，也不能全部恢复啊……李诗棠了然般地拍了拍温蒂的背，将她左臂绕到自己脖子后，撑起了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朋友。 然后，她看向了另一边同样倒地的何璐，在心里叹了口气。 “每一次对上魂尊队，最后都要倒下一大片……上次是我和何璐，这次是何璐和温蒂……” “到了决赛，会不会三个人全部歇菜啊……” “那谁来把我们扛回医务室……” 李诗棠一边腹诽，一边往何璐那边艰难地移动着。她的力气不大，也没试过同时扛两个人，但总不能把何璐丢在这里。 这时，她听到了身后林允跟蒋方急促的脚步声。他们两个倒没受什么伤，只是挨了何璐一刀柄，因此没多久就醒过来了，在场下旁观完了接下来的全部比赛，这时都赶着去扶自家老大了。 但炎恒的伤势不容乐观。他胸膛上那道斩魄刀留下的伤口狰狞骇人，几乎将他的上半身一分为二，现在还在汩汩流血，根本止不住。 蒋方和林允急得满头大汗，他们知道不能让炎恒就这么继续失血，但也明白此时不该贸然移动炎恒的身体，因此无从下手。 就在这时，一片金色的，虚幻的叶子却突然映入了众人的眼帘。它从半空中缓缓飘落，融入了炎恒的身体里，接着，炎恒胸膛上那道狰狞恐怖的刀伤竟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痊愈了！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温蒂和何璐身上。李诗棠眼看着那片金色的树叶突然出现，突然落到何璐身上，而当它消融在女孩的身体里时，后者的手指立刻动弹了一下，就好像短暂恢复了知觉似的。 与此同时，温蒂那原本有出无进的气息也逐渐变得平稳起来，李诗棠登时觉得自己的负担减轻了一些，应该是温蒂也在无意识支撑自己身体的缘故。 这是某种治愈魂技？比九心海棠还要立竿见影……李诗棠张了张嘴，还未生出什么感叹的语句，就听见了身后蒋方激动的声音： “老大！老大活了！” 林允有些愠怒的声音跟着响起： “他就没死过！” “这应该是某位大前辈的治愈魂技，快点，把老大抬起来，我左你右，我们先去医务室！” 于是李诗棠不由得联想了一下炎恒的体格以及他这两位队友的体格。这三个人的身型看上去相当悬殊，不过两个小的抬一个大的，还是可行的。 李诗棠又看了看自己即将要扛上的，两位个子都至少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队友，觉得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比较好。 …… 观战高台上。 一袭白色长袍的言少哲看着下面布满蛋糕痕迹的赛场，嘴角笑意愈发明显。 “真是场精彩的比赛，”他说道，“像这种全场大范围的魂技，应该已经超出了一环魂师能控制的水平了吧。” “另一场也是相当的精彩，呵呵，这一届的新生都很优秀啊！” “毕竟这一届出现了四位魂尊，”站在他身后的杜维伦低声道，“应该是近两百年来学院的最高记录了。都是内院的好苗子啊。” “不要只把目光局限在少年魂尊里嘛，维伦。”言少哲笑呵呵地摸了把下巴，“两环的好苗子也有不少，依我看，那个叫楚清风的小家伙就很不错，还有和他一队的那个言希小姑娘，才刚有两个魂环竟然就能展翅了，武魂必定不一般。” 杜维伦不由得开口补充道： “还有巫罗的红龙、马云霁的火霄锦雉、上官晴的风翼剑、叶晨的九心海棠……这个蒋方的武魂也很不错，应该是变异后的幽冥灵猫，而且很明显是空间属性上的良性变异，潜力很大啊。” “哦，还有温蒂队，她们的实力毋庸置疑。虽然我认为李诗棠还有待观望，但已经可以将核心弟子的两个名额预定给温蒂跟何璐了。” 言少哲忽然挑了挑眉。 “何璐可以，她的资格足够了。”他说，“只是温蒂还要再考察一下。” 见自己的教导主任露出诧异的神情，言少哲还主动解释了一下： “不是怀疑她的能力，而是其他的方面。” “不过对最终名单来说，也许无关紧要。谁知道呢。” …… 而在不远处的白色高台上，一位头发乱蓬蓬的老者正坐在边沿，一手拿着根大鸡腿，一手提着个大葫芦。他有着一头乱蓬蓬的白发，脏兮兮的长袍，看起来着实邋遢，可一双眼睛却分外明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下面的赛场。 “是他吗？” 老者的声音含混不清，好像是在询问某人，又好像只是在嘟囔。他晃了晃两只未穿鞋袜的脚，忽然似有微风拂过，两片树叶徐徐飘上。但和寻常叶子不太一样的是，这两片迎风而上的叶子都散发着黄金的色泽，且略显虚幻，伸出手也未必能摸到。 这两片金色叶子最终回到了一只白皙素净的手上，这只手的主人气质柔和温婉，有种天生的亲和力，就算此时是突然出现在老者的身边，也没有引起他的警戒。 但这个人的背后正矗立着一棵近十米高，足有十人合抱之围的黄金大树。哪怕她本人的气质再怎么柔和，也掩盖不住这巨树虚影的存在，倒不如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然，那些治愈了新生伤势的金叶子，正是从这棵树上落下的。 而毫无疑问，这个突然出现，气质温和内敛，甚至不太起眼的女人就是这棵黄金树的主人。 “不是。”女人声音平静地开口，回答了老者嘟囔似的提问。“如果是他教出来的，那小丫头的最后一拳就会直接打在她对手的脸上了。” 老者哼哼唧唧地嚼着鸡腿：“在之前的比赛里，这小丫头动过的重手也不少。” “仅凭这些不能说明什么。”女人摇了摇头，如丝绸般顺滑的墨绿发丝被她挽到耳后，“新生考核里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新生可多的是，不然还要监考老师做什么？” “况且，他们也只是武魂有些相像而已，但论起年龄来，就根本对不上了。我以为你能明白这一点的，玄老。” 被称为“玄老”的老者突然仰起头，给自己灌了一口巨大葫芦里的酒。 “哦，对，我差点忘了。”玄老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嘴，声音含混道，“他唯一可能存在的孙辈，如果活到现在，应该也二十多岁了。” “但那副银色的铠甲……虽然只有手臂部分，也不容小觑。” “嗯……我会去看看决赛。” “姬明泷，你也要多加注意。” 身后矗立着黄金树虚影的姬明泷维持着那种平和的气度，没有说话。她掌心的那两片金色树叶却忽然无风自动，原地打起了转，自黄金树冠飘下的落叶也跟着飘起，环绕着她的身子飞旋而上，叶子越来越多，将她也笼罩其中，逐渐掩盖了她的身影。 几秒过后，叶子刮起的微风停了下来，而名为姬明泷的女人则在飞旋起来的金叶子中，凭空消失了。 …… 李诗棠一手扛着一个人，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顿，终于挪到了考核区的门口。 然而她已经不想再动了，且不说考核区离医务室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单是走出考核区，就已经快让她筋疲力尽了。 还是得找个人帮忙……我记得陆思遥学长说过，这附近会有学生会的成员……李诗棠勉强抬起头，环顾了下四周，却并没有见到这门口有什么人往来，心下凉了几分。 就从刚刚那段艰难的路程来看，光凭她一个，是不可能将两个人都送到医务室去了，要不轮番送过去，要不直接撒手不干。 后者被李诗棠直接否决了，她咬咬牙，挪到一边的树荫里，打算先卸下伤势较轻的何璐，先把温蒂带过去。 这时，她的头顶传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你看上去好像很需要帮助？需要我拉一把吗？” 这是个身形高大的短发男生，穿着新生校服，有着深刻的五官轮廓和高挺的鼻梁，李诗棠总觉得他的声音里有点戏谑的意味，但这时也来不及计较，只好先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 “真是太谢谢你了！” 她认为自己的礼貌到位了，不料这个男生的表情却突然扭曲了一下，语气也变得古怪起来： “你这是什么反应？怪肉麻的。” “你没认出我？” 啊？李诗棠也怔了怔，她认真地看了看这个男生的脸，这才勉强把他和记忆里的一个人对上号，声音也带上了奇怪的语调： “你，你是郑明昊吗？” “你头发变短，我都认不出来了！” ……郑明昊的五官扭曲了一下。 ……郑明昊的五官扭曲了很多下。 “你他——算了，我不跟女孩子说脏话，懒得和你计较！”失去了标志性的扫把头的郑明昊“哼”了一声，伸出了手，“把人给我吧！我来帮你扛！” 李诗棠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扫了他一圈。虽然她对郑明昊的新造型很震惊，但更诧异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并适时地提出要给自己帮忙。考虑到她们仨里就没有和郑明昊关系比较友好的，李诗棠觉得自己不能这么随便就把人交出去。 “干嘛？你怀疑我？”郑明昊又从鼻孔里喷出一个鼻音来，一副不屑的样子，“要不是严老师让我来的，你真以为我会想来帮你们？” “严老师？”李诗棠顺着他的话问道，“你们现在不是在上课吗？他能让你大老远从教室跑到这里来？” 郑明昊一下哽住，用手搔了搔头顶齐刷刷的短发后才说道： “也没有很大老远，我就在附近……” 他顿了顿，突然自暴自弃似的叫道： “——好吧！我是偷跑出来看半决赛的，结果被严老师逮住了！他说如果不想被扣个人分，就得来帮你运一下人！就是这样！” “这下行了吧，快把人给我！还是说你还有什么问题？！” ……李诗棠把郑明昊的表情转变看在眼中，费了好大劲才憋住嘴角的不自觉上扬，她忍着笑意道： “没有了，班长您请便吧。” 第一百二十章 控制的窍门 片刻后，李诗棠就开始后悔接受郑明昊的帮助了。 她本以为，郑明昊的“帮忙”是帮自己扛一个人，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直接用蛛丝把温蒂跟何璐裹成了两个蛹，像扛麻袋一样扛在了背上！ ……善用武魂也不是这么善用的！虽然的确很高效就是了！ 李诗棠默然地看着郑明昊肩上的这两个看不出内容物的黑蛹，心想要是两位当事人中途醒来，发现自己被如此对待，又该是一幅怎样的画面？ 应该会很惨烈……地穴魔蛛的场地制造能力很强，但肉搏好像不太行……李诗棠在心里给郑明昊点了几盏灯。 她和郑明昊无言地走了一段路，气氛沉默，突然便听见郑明昊道： “对了，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你的那个大范围魂技，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绝对，绝对不可能是你魂环自带的魂技，对吧！” 李诗棠沉吟了一下： “所以，你来除了是奉严老师之命，还有想请教我的意思？” “……以前没看出来，你这家伙个子挺小，脸皮竟然这么厚？”郑明昊给了她一个白眼，“你就算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原理，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 “那你大可以说出来，”李诗棠坦然道，“我也想听听三环控制系的见解。” 郑明昊瞥了她一眼，整理了一下语句后才道： “何璐跑出来的那条金黄色的轨迹，就是你的糖浆吧？” “她一边跑一边丢下的那些东西，就是你造出来的蛋糕，它们处在你魂力构成的糖浆中，而那条金黄轨迹又与你身前的糖浆相连，你就能以它们为媒介，远程同时催动所有的蛋糕。我没说错吧？” 基本全中，不愧是魂尊级的控制系……李诗棠抬起双手，刚要为郑明昊的推测鼓一下掌，就听得他接着道： “不过，这招的缺陷还是太大了。” “先不说必须要靠糖浆作为媒介才能远程发动，必须全部同时催动和只能使用一次的特点也足够鸡肋了，但凡炎恒脑子好一点，把撞毁所有蛋糕作为优先项，在那个速度下也耗不了他多长时间，你们的准备都会付之一炬的吧。” “或者，在第一块蛋糕出来的时候就把目标转向你，这样就不会有后续的蛋糕出现……” 典型的马后炮思维啊……李诗棠将鼓掌换成了双掌合拢，同时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那么，班长大人，你对六十四进三十二强的比赛时某人将全部魂技压在何璐一个人身上，从而忽略了头顶防御，险些被温蒂一拳干掉的操作有什么看法？” 郑明昊一下子憋红了脸。他似乎想吼句什么，但又憋住了，用那份愤怒的力量将肩上扛着的两个黑蛹又往上提了提，这才用眼神剜了李诗棠一记： “我怎么可能知道温蒂会从天上掉下来！” “而且，要是站在我的角度，你就能明白当时何璐的威胁有多大！” “——炎恒可能也是这样想的。”李诗棠收起笑容道。 “但是你有没有站在炎恒的角度呢？班长？” “战斗中的思维模式和事后复盘是截然不同的，但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在战斗时就能纵观全局呢？” 决定胜负的机会永远只有那一瞬，只要赢下那一瞬就好了……李诗棠心里飘过这句话，忍了忍，还是没把这句更刺激眼前人说出来。 “……”郑明昊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比自己矮小了很多的女孩，又找回了战败当天被严崇质问的慌张感，但他在同班同学面前还是能嘴硬一下的： “我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现在只是指出你这个控场技能的不足而已！” “你这么喜欢说角度，那我也说说我的角度好了，反正在我眼里，你们这场胜利并不稳固，只能说是险胜！” “但如果，你的蛋糕可以实现真正的离体操控，那么之后的决赛也会稳很多！” 这当然是场险胜，虽然不太甘心，李诗棠也只能接受这个评价。然而她现在对郑明昊嘴里的这个概念起了极大的好奇心： “什么叫真正的离体操控？是像你那样，让蛛网牢笼随时随地升起吗？” 轮到自己擅长的领域，郑明昊的语气又多了几分自信： “你的理解还是太肤浅了！” “蛛网牢笼是我的魂技，我当然能凭魂技做到这一点。但现在要讨论的，是用纯粹的控制力去操控你的魂力造物！就像我的‘黑潮曼陀罗’一样！” “这是你那朵大花的名字吗？”李诗棠适时问道。 “对！和你的糖浆和蛋糕一样，这也是我的自创魂技，虽然现在还不成熟——但这不重要！”郑明昊的音量在经历了一个滑坡后再度高昂起来，“你也看过我让远处的蛛丝团凭空炸开，对吧？那就是离体操控。利用了我和蛛丝的潜在联系才能实现！” 看到李诗棠那满脸的问号，郑明昊又斟酌了一下用词：“简单来说，就是实际没有接触，但感觉上能接触到，并能实际操控，你懂吧？” “……”李诗棠没有吱声，只是用更加复杂的眼神表达了“你不妨说点人话”的意思。 “你悟性怎么这么低？”郑明昊嫌弃道，“你都实现那种操作了，难道就没感觉到血管里流淌的糖浆吗？” 李诗棠因为这奇妙的描述而挑了挑眉：“难道你的血管里还能流蛛丝吗？” “不，但我们有专门的腺体分泌蛛丝。”郑明昊“啧”了一声，“这么说吧，你在催动那些蛋糕时，就没有感觉到血管的搏动吗？” “当你那些蛋糕膨胀时，你的血管，你的脉搏就不会跟着共振一下？” “算了，我一开始就没怎么抱希望，果然只是个食物系……” 李诗棠听着郑明昊的怨言，突然道： “照你这么说，只要感受到这种‘共振’，就能实现离体操控了？” 郑明昊道：“反正我是这样。” 不要用你这个魂尊的标准来衡量我啊……李诗棠嘴角抽搐了一下道： “那你是怎样感受到的？” 郑明昊勾了勾嘴角： “我的武魂是地穴魔蛛。你说呢？” 嚯……武魂天赋是吧……参考性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很低……李诗棠叹了口气，但没有放弃郑明昊的这个提议。毕竟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控制系魂师，不考虑故意骗人的情况，给出的心得也肯定比她从头瞎琢磨更有建设性。 “你也不用太自卑，”郑明昊越说越起劲，此时大发慈悲般说道，“据我所知，也不是所有控制系都能做到这点，你能把糖浆延伸出去，还能做成蛋糕，已经超出很多人一大截了。” “再说了，也不用强求自己和我比嘛。” 李诗棠虽然已经领教过郑明昊的自大了，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人如此臭屁的样子，一时间也失去了和他交流的欲望，只随口糊弄了几句，总之是把这场不太投机的对话应付了过去。 等到了医务室，郑明昊找了间空病房，把肩上被包成黑蛹的温蒂何璐丢在床上，收回蛛丝后就离开了，一副不想久留的样子。 而李诗棠还在思索，等温蒂何璐醒过来后，要不要将郑明昊帮忙的过程告诉她们。她搬了张椅子坐在病房门旁，像个看门的老大爷，接着唤出了自己的糖武魂。 金黄色的球形液团悬浮在李诗棠面前，从中涌出的金色糖浆垂下，要落在她的手掌上。但在刚要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刻，糖浆的表面迅速凝实膨胀，凹陷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孔，最终变为一块巴掌大小的蜂窝蛋糕，稳稳落到了她的掌心。 曾经要大喊出那句迷惑魂咒才能造出的蛋糕，现在已经能如此轻易地完成了。 虽然还是要小声喊魂咒……李诗棠心念一动，就让手里的那块蛋糕膨胀开来，但它并没有像比赛时变为夸张的蛋糕墙，只是变大了一圈，变成了托盘般的大小。这个过程中，她扣住自己的手腕，感受着皮肤下脉搏的跳动，但什么都没感觉到。 果然不是我现在的境界能做到的……李诗棠叹了口气，但没有放弃。她将这块蛋糕装入银镯子中，又新生成一块，继续尝试起来。 大概尝试了几十块蛋糕后，李诗棠依然没察觉到什么“共振”的存在，但她的耳边却突然窜出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砰砰砰！砰砰砰！ 敲门的人力道已经接近捶门的程度了，听得出来十分急切。李诗棠刚好坐在门边，被这一阵声响扰乱了心神，只好起身把门打开了。 “里面还有人，可以安静点吗……” 等见到门后的人，李诗棠劝阻的句子却突然顿住了。 一个长发少女艰难地扛着一个比她体型大出好几圈的红发男生，看上去就像一匹要被过量货物压倒的瘦马，她的脸颊因过度用力而显出通红，连脚步都有些不稳。 这是扛着炎恒的林允！ “快，先让我们进去！”林允抬起头，气息不稳地叫道，看起来也不是很在乎自己的音量了。 李诗棠自觉让开，看着林允要把那个高大的炎恒给抬进去，突然钻到炎恒腋下，抬起了他另一根手臂。 “你一个人控制不好力道，我来帮忙吧。这房间里还有两个休息的人呢，省得吵醒她们。” 林允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也没出声，和李诗棠一块把炎恒这个大块头移到了一张空着的病床上。直到把肩上的负担完全卸下，这位身材高瘦的女孩才从心到身地呼出一口气来。 “多谢了。”林允也顾不上擦擦满额的汗水，先由衷地对李诗棠道了一声谢。 “举手之劳而已。” 就在刚才抬人的那几秒，李诗棠已经充分感受到了炎恒的重量级，只是从门边到病床的那么一段距离，她重新找回了筋疲力尽的感觉，但她还是为林允搬来一把椅子，接着才坐回自己的位子。 林允也坐了下来，整理着自己那头长发和满脸的汗水。病房里一时只剩下了呼吸的声音。 李诗棠在位子上等了几十秒，等林允把自己收拾得差不多了，才轻声开口道： “我记得，你是和你的同伴一块搬的炎恒？”言下之意就是：蒋方哪去了？ 一听到这个问题，林允便露出了不太想回忆起来的表情： “他和我搬了一路，到医务室门口，就突然被人叫走了，只留下我一个。” “我想，反正都到门口了，我一个人也不是不行，就继续扛着炎老大，但是……” 但是你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哪怕是留下一个人搬，也应该是兽武魂的蒋方来啊……被人叫走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有比把炎恒运到医务室休息更重要的事吗？李诗棠腹诽了几句，就听见林允接着道： “……这是离门口最近的病房了。” “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李诗棠默默地帮她补完了剩下的话，用安慰的语气道： “也幸好，这里还有一张空床位。” “你神经还真是大条。”林允突然皱了皱眉，“难道你就不好奇，蒋方是被谁叫走的吗？” ……我当然好奇啊！可这是能问的吗！李诗棠嘴角抽了抽，也没反驳，只是顺着她的话问道： “那么，是谁叫走的他呢？” “是朱映婕。”林允的脸色逐渐冰冷，“戴荣浩队的朱映婕，她是蒋方的表姐，还是朱家嫡系，所以才能那样趾高气昂地叫走蒋方。” “而且，她好像已经赢下半决赛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半场开香槟 医务室门口。 “……就这么多了，你还想听什么？”黑发黑眼，脸庞干净的蒋方略不耐烦地倚在一棵树上，“难道说，你还有听别人战败经历的爱好吗？” 站在他对面的少女五官秀气恬静，一头黑发披散在脑后，只在末端用皮筋松散地扎了一下，脑袋两侧还分别有一小撮头发不服气地翘起，虽然打扮随意，但仍给人一种矜持端正的感觉。 朱映婕的声音和她的外表一样沉静： “你觉得，她们中威胁最大的是谁？” 蒋方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都很棘手。但要我说，还是那个叫李诗棠的女孩最可怕。” 朱映婕道：“她就是那位食物系魂师。” “对。但她做出来的食物是一种能快速膨大的蛋糕墙，能直接使用。” “这种蛋糕墙没什么防御力，一触即碎，但它会射出那些黏糊糊的糖浆，糊住你的眼睛，阻碍你的行动，对我们这些战魂师来说是天然的陷阱。” 朱映婕颔首：“那么，只要用能量攻击将其远程摧毁就好了。” “才没这么简单，”蒋方冷笑道，“那李诗棠能把这些个蛋糕射出去，随时随地生成蛋糕墙！甚至，有些蛋糕在落地时还会直接喷出糖浆，你觉得你能躲掉？” 朱映婕面无表情道：“只要速度足够快就好。” 蒋方的脸冷了下来：“如果你看到那时的现场，就不会这么想了。” “就是因为这些海绵垫似的蛋糕，炎老大……炎恒才会输掉的！” “……”听到这个名字，朱映婕的脸色才终于变化了一下：“我也很意外，一个一环的食物系，竟然能把食物发挥到那种程度，连那个炎恒都能被困住。” 显然，刚才蒋方已经将半决赛的经过给她叙述了一遍。 “你当然应该意外，”蒋方冷哼一声，“毕竟在你们这些人眼里，只有战魂师才算得上是魂师！” “你要我说的我都说了，我走了！” 朱映婕看着这个表弟转身就走，突然喊住了他： “蒋方。” “我其实一直以为，最后的决赛会对上你。为此我准备了很久，准备了很多克制你能力的对策，但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我是真的想和你认真打上一场的，没有因为你是分家而小看……” “——你还是省省吧。”蒋方头也不回，“你这一句话已经能把心里想的照得清清楚楚的了，我跟你从来就没什么好说的。” 他也不再理会身后朱映婕作何感想，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医务室。 而在蒋方离开后，朱映婕的身边却突然传出了一道声音： “问出来了吗？” “嗯。”朱映婕简短答道，“和我们预想的差不多，要格外小心李诗棠这个人。”她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你不是消耗很大吗？这么快就能行动自如了？” “我还好。”声音的源头——黑发黑眼，相貌平平的女孩从一棵树后面走了出来，“至少比队长要好一点，不过因为有那片金叶子的治疗，他的情况也已经好转很多了。” “哪怕是被那条大白鲨差点撕下一条手臂，估计下午决赛开始前也能恢复吧。” 朱映婕点点头： “那就先回去修炼吧，尽早恢复，也对决赛有帮助。” “我们已经低估过那条白鲨的实力了，这一次，绝对不能再掉链子。” “知道了，班长。” 唐潇嘴角微微勾起，好像期待起了即将到来的战斗。 …… 走进医务室的蒋方一眼就看到了林允。她正坐在走廊长椅上，手里捧着份校报，看得漫不经心，一听来人的脚步声，便抬起了头： “哟，聊了这么久？” 蒋方莫名有点心虚： “你……坐在这儿干嘛呀？” “这不是怕你找不到我们在哪吗？”林允的语气听上去很是平淡，“正好，有什么进去再说吧。” 蒋方隐隐意识到了事情不对，连忙道歉： “抱歉啊，让你一个人把老大扛回来……” 林允看也不看他，径直推开病房门：“没关系，反正有人帮我。” 蒋方突然感受到了比面对表姐时更大的压力，打着哈哈：“是谁这么好心啊，一定得好好谢谢人家……”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病房后的景象，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三带二！还有谁要出？还有谁？！” ——“操！不是说2最大吗？怎么我不能打？！” ——“温蒂，你已经把你的牌爆出去了哦……” ——“呵呵，我们之中还有谁一把没赢过来着？” 在蒋方眼中，那位不怒自威，好战成性，偶尔憨直但大部分时间还是严酷冷峻的炎恒，竟然，竟然在和上一场的对手其乐融融地打牌！ 他们甚至把病床拼在了一起，就为了围成一个圈方便玩牌！ “你回来啦？”见到蒋方进来，炎恒还招呼了一下，转头就对上一场的对手们露出了两排大白牙，“你们可以开始问了！” 问……问什么？那三个女孩的视线扫过来时，蒋方突然背生凉意，而当林允也在后面推了他一把时，他突然有了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蒋方同学，你是朱映婕的表弟吧？”个子最矮小的那个金发女孩首先开口：“你对你那位表姐了解多少？” “还有表姐夫！”扎着麻花辫的温蒂接道，“他俩好像是娃娃亲来着？” “还有，你对朱映婕说了多少有关我们的事情呢？”容貌最出挑的何璐也笑眯眯地跟了一句。 “下午就要决赛了，时间很紧，能不能说快点？”林允戳了戳蒋方接近崩溃的脊梁骨，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不是，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们啊！”蒋方手指颤抖地指了指面前那三个理直气壮，还显出几分无耻来的人，“老大，林允，你们怎么也向着这帮人？我们可是刚输在她们手上！” “炎老大，你还被砍了一刀，差点死在上边！” 炎恒笑呵呵的：“这不是还没死吗？” “而且，她们很好相处，还教了我怎么玩牌！我以前都不咋会的！” 林允抱着双臂：“嘛，好歹人家还帮我扛了人，比某个被亲戚叫出去的人可靠多了。” 蒋方的声音有点委屈：“我都以最快的速度应付完她赶回来了……” 林允别过头去：“我又没怪你，毕竟那是你的表姐，我和炎恒也只是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同学嘛。” 炎恒倒是单纯地期待：“就当是报答别人一回嘛，另外我也想听听！” ……蒋方的脸部肌肉抽了抽。 ……蒋方垂下了头。 “……我说就是了。” 蒋方最终屈服在了现实之下。 …… 等听完情报，又和炎恒他们聊了一会儿后，时间已近中午。 温蒂和何璐为了更好地休息备战，留在了病房里，因此出来的只有李诗棠一个。但李诗棠总觉得，是温蒂和炎恒这两个战斗狂已经侃得难舍难分，而何璐还想多听听武魂世家的八卦，才会自愿留下的。 至于她，她还想再多搜集一点情报。正好半决赛戴荣浩的对手就是言希他们，三个都是熟人，估计搜集还会比蒋方这边更简单一点。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不知道半决赛结束后，这三个人都去了哪里。 “有使出金叶子的前辈和叶晨的九心海棠在，他们的伤势应该不成问题，也可能是魂力消耗过多了……” “总之还是先在医务室找一下，不行就去食堂吧……” 这么想着，李诗棠开始了在医务室里的游荡，时不时伸脖子看一下别的病房开没开门，有没有人，有什么人，手里还掂着块小蛋糕，只是没有引动魂力。 只是把整个一层逛完后，李诗棠仍然没找到言希他们，其他病房要不是空着，要不躺着别的学长或学姐，她也问了值班的老师，但老师的答复也是没见过这三个人。 李诗棠早就想好了会有类似的结果，此时没太失望，便离开了医务室。 去吃午饭的路上，她也没闲着，回顾起刚才跟炎恒他们交流的内容来： “蒋方基本证实了戴荣浩的武魂是白虎，朱映婕的武魂是幽冥灵猫，他们确实能使用武魂融合技这件事……” “而这两个人……戴荣浩是实打实的强攻系魂尊，朱映婕是两环的敏攻系大魂师……如果把他们两个分开，失去武魂融合技，就只是寻常的魂尊级战力了……” “唯一还有谜团的是唐潇……她的武魂是蓝银草，但既然进入魂尊队，肯定藏着什么底牌……但蒋方对她的了解程度和我们差不多……” “之前猜测唐潇是唐门的人，其实没什么根据，但她肯定不止这么简单……” 李诗棠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很惊恐地发现了一件事。 明明快决赛了，而她现在竟然还没什么紧张感！ 不止是她，就连温蒂和何璐现在也还是一派放松的姿态，甚至还留在医务室里侃大山！ 这副样子，怎么能上决赛！ “主要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现在完全提不起劲……” “我对白虎、幽冥灵猫、蓝银草这三个武魂也都太熟悉了……” “而刚刚商量对策的时候，气氛也很轻松……完全不像下午就要打决赛！” “炎恒还说什么，自己的终极目标就是在第三魂技加持下和武魂融合技对撞……听上去像喝高了的人才会说的胡话……” 不过炎恒确实有这个资本。据他本人所说，他的第三魂技名叫“赤雷奔影”，由魂技引发的红雷会直接给他力量和攻击各加持一倍的增幅，还顺带一个最长时限可达五秒，时速高达一百八十公里的冲刺状态，也即是那个让炎恒化身闪电的秒杀技。 同时，这个魂技的每次使用都会强制消耗三分之一的魂力，冲刺时间内魂力还会加倍消耗，是实打实的高耗魂技，但具体的速度和冲刺方向，却是魂师本人可以控制的。 至于最后挡住温蒂肘击的那个魂技，则是他的第二魂技“赤犀护身障”，这个魂技能提供一定的防御效果，同时也能增幅自身。只不过偏偏防不住斩魄刀对魂力特攻的特性。 这么一看，炎恒的三个魂技要攻击有攻击，要防御有防御，要绝招有绝招，全面得很，确实是有这个实力说出“单挑幽冥白虎”的。 “但我们没这个实力啊……温蒂跟何璐的魂技都不全面，也没有所谓的“决战技”……” “我就只有一个棒棒糖能补充魂力……就连蜂窝蛋糕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毕竟蒋方透露得太多了……” “蛋糕迷宫……在有唐潇这个控制系的前提下，不知道还能不能生效……” “这次真的只能硬拼了吗……” 这种情况其实也正常，新生考核打到现在，大家该露出来的实力都露出来了，这种最高等级只到魂尊的比赛，本来就不会有人还藏着太多的底牌，除非真的有隐藏主角在偷偷开挂。 而目前，温蒂队伍的主要底牌担当还是李诗棠，但她的蜂窝蛋糕就算能造出再多变体，作为一种魂力造物，也该走到尽头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决赛(上) 不知不觉间，李诗棠已经来到了新生饭堂的门口。 她本想着来这里简单解决一下午饭，结果一进门，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就像在看一只濒危的珍稀魂兽。 李诗棠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跨入半决赛的人了，换句话说，她的表现就间接说明了其中一场半决赛的结果。 那我是不是该走出个一日千里，走出个虎虎生风……她暗自吐槽了两句，姿态十分正常地走到最贵的金魂币窗口，要了一份李家标准的豪华午餐，顺便拿出两个饭盒，给温蒂跟何璐都打包了一份。打算吃完后再给医务室的她们带过去。 她今天中午是不想再回宿舍了，要修炼也要赖在医务室和两个队友一块儿，生怕自己在宿舍里太过懈怠，睡个午觉直接把决赛睡过去。 这之后李诗棠找了个位置，一边解决自己的豪华午餐，一边发散思绪，从决赛的对策到这学期放假回家吃什么全都想了一遍，直到一个人在她对面落座。 “这里还有座位吗？” 这似曾相识的声音直接让李诗棠抬起了头： “唐潇？” 出现在她面前的，正是唐潇那张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征的脸。这张脸上随后出现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你还记得我啊？好荣幸哦。” 在正常的交往视角下，这的确是她们三个月后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所以唐潇这么说倒也没错，但李诗棠总觉得她话里有点别的意思。 “荣幸？”李诗棠反问道。 “是啊，”唐潇咬了一口手里的三明治，边嚼边说，“谁能想到，开学不久的那场偶遇，竟然是现在的伏笔？说是命运的重逢也不为过吧。” “什么伏笔？”李诗棠似乎不解其意。 唐潇失笑道： “我们半决赛赢了。而且，我知道你们也是赢家。” “那么，两队赢家在决赛相遇，有什么不对？” 李诗棠惊讶地眨了眨眼，似乎还在消化这个事实，嘴上却问道： “你是来下战书的吗？” 唐潇没回答，她咽下嘴中的食物，再开口时却是话锋一转： “我们上午战胜的对手里，似乎有你的室友？” 李诗棠那双闪着金色光泽的瞳眸映入了唐潇眼中，眼前这个金发女孩的眼神严肃了几分，但唐潇依然从容不迫道： “他们的伤势好像超出了我的预计，哪怕有那片金叶子的治疗，现在恐怕还在医务室二楼静养吧。” 怪不得一楼找不到……等等，伤势超出预计，还在静养？言希身边不是有叶晨吗？李诗棠先是有点恍然大悟，但马上又冒出了疑问，她压下情绪，淡然开口： “可我记得他们队里有位治愈系。” “你是说，那朵九心海棠？”唐潇微笑道，“可要是他也恰好受了重伤呢？” ……李诗棠的嘴角没有一丝弧度了： “你果然是来下战书的。” 唐潇慢条斯理地解决着剩下的食物： “比赛就是比赛，哪怕受了再重的伤也是正常的吧？只要不伤残对手，破坏规则就可以。” “我还挺赶时间的，就先说到这里了。下午再见，李大小姐。” 李诗棠看着唐潇整理好自己的校服，从容起身，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巴突然蹦出了一句话： “你是唐门的人。” 这是完全肯定的陈述语气。 唐潇神色也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恢复了常态： “是的，容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叫唐潇，来自唐门。决赛就请你多关照了，永临的李大小姐。” “……请多关照，唐潇同学。” 这一刻，李诗棠突然觉得自己必须赶回医务室一趟。不单是为了给温蒂她们带午饭，还要和她们商量更重要的事。 哪怕只是看在对决赛的态度上，也必须跟她们商量一下。 …… 下午，言少哲在杜维伦和一众老师的陪同下走上了观战高台。 从这里俯视的视角可以看到，现在的考核区已经将全部隔板拆下，将原本宽阔的面积展露无遗，这是一片辽阔的舞台，足够让待会儿站上来的学生们发挥全部实力。 尽管这场比赛只是这一届新生考核的决赛，双方只是初出茅庐的新生代，最高修为也不会超过三环，但对史莱克武魂系来说却足够重要。 因为光是三环魂尊，这一届就出现了四个！要知道，即便在史莱克学院里，三环也是四年级学生才有的必要条件，但现在，已经有四位新生满足这个这个条件了！ 更别说，去年的新生里可没有一位魂尊！ 而任职多年的武魂系院长言少哲也能断言，这届新生的实力之强劲，足够引起他的重视。 “哈哈！老言，你这回可是连做梦都要笑咯！” 一声雄浑的笑声突然响起，言少哲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老钱，我就知道是你，隔了老远都能闻到你身上那阵铜臭味！” “你过来干什么？” “哈哈！我就是来看看！”雄浑笑声的主人是一位高大魁梧的男子，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只是头上如钢针般竖起的白发给他平添了几分沧桑，身上古铜色的结实肌肉正反射着金属般的光泽，充斥着力量感。而他的身后还跟着另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只是肌肉相对没有那么夸张。 “钱副院长，帆羽老师。”杜维伦却有些惊诧，连忙躬身行礼。 来人正是史莱克学院魂导系的副院长钱多多，站在他身后的则是魂导系的教师帆羽。可别看后者的称谓只是教师，帆羽可是史莱克学院最年轻的八级魂导师，也是斗罗三国目前最年轻的八级魂导师，论实际地位不比教导主任杜维伦要低。 钱多多大大咧咧地在言少哲身边找了个位子，帆羽则是微笑着对杜维伦打了个招呼，两个二把手也院长们身后相继坐下了。 言少哲撇了撇嘴：“‘只是来看看’？你这家伙铁定没安好心。” “别用你那小肚鸡肠来度我这君子之腹。”钱多多嚷嚷道，“怎么，我就是单纯来欣赏一下这届新生的水平都不行吗？没准之后就有几个小怪物加入我们魂导系了呢？” 言少哲一愣：“你真就只是来看比赛的？” “……也不全是。”钱多多终于承认了，“就算我在魂导系，也还是能听到点风声的。总得亲自来确认一下吧。” 言少哲道：“那琳儿也放心把她的那一票交给你了？” “她忙，所以让我来替她看看。”钱多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不管结果如何，她会和我站在同一边。” “希望我们会做出正确的决定。”言少哲似叹非叹地说了一句。 杜维伦和帆羽这两个二把手听得是一头雾水，全然不知这一场普通的新生决赛在两位院长口中怎么就变了味道。听着不像普通的闲聊，更像是在决定史莱克学院的前程。 而走上赛场的两拨人马，也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决赛正被两位院长以一种凝重的目光注视着。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戴荣浩和温蒂，前者的校服诡异地失去了一侧袖子，裸露出来的那条手臂还带着狰狞的肉痂，后者则一直轻锤自己的右臂，像是还在做着某种准备运动。 半决赛时他们都受了重伤，但在那片金叶子的治愈下，现在都已恢复了八成，虽然还未到全盛状态，但也不妨碍走上赛场了。 “接下来的这场决赛，规则有一定的改变。”裁判来到两支队伍中间，沉声道，“你们可以在场地内任意移动，也可以飞行，但飞行高度不能超过十米。你们可以全力以赴，不必留手，必要关头我自会下场救人，凡是被我救出的人，将被视为自动放弃比赛资格，明白了吗？” “明白。”异口同声的回答。 通名环节自不必多说，温蒂队和戴荣浩队虽然从未碰过面，但在校报和各种情报源的加持下，对彼此的能力都已经相当了解了。在这之后，两支队伍就在裁判的指示下退到了场地边缘。 尽管相隔很远，对手都变成了视野里的几个小点，但李诗棠还是感受到了对面浓重的敌意。不过她这边的空气也凝滞到了极点，决赛尚未开始，双方好像就已在暗中较劲谁的武魂放得快些了。 裁判右手高举，高声道： “双方预备——” “比赛开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决赛(中) 李诗棠身边，斩魄刀的黑气与银之臂的白光几乎同时闪现，温蒂与何璐这两位战魂师在裁判下令的那一刻，就以疾跑的姿态朝对面冲了过去。 而另一边，戴荣浩一步迈出，两黄一紫三个魂环在他背后展开，周身魂力波动如潮水般翻涌，肌肉则以可怖的速度膨胀了起来。他那一头金子般的披肩长发在那苍白光芒中染成了黑白双色，额头闪出了四道金色纹路，三横一竖，正好是一个金色的“王”字。 他的双手则被白色毛发完全覆盖，曾经的十指完全变成了泛着金属冷光的十根利爪，每一根都如同短匕，十足的杀人利器。 他那双蕴藏双瞳的眼睛也在这过程中变得深邃冷酷，只剩下狂暴和嗜血。 白虎武魂，又称邪眸白虎，曾是星罗帝国的皇室武魂，万年前甚至走出了一位神只，在武魂界的顶级地位毋庸置疑！ 但此刻他要面对的对手，也曾在三环魂尊的压迫感下走过几遭，甚至顶着那股威压对其造成了致命伤。她的眼睛里不曾有一丝畏惧，有力的双腿在疾跑间似乎能踏出碎石，弓腰俯身，在双方距离来到最近的那一刻发动了攻击！ 吼！与此同时，戴荣浩身后的第二魂环也是大亮，他口中发出一声咆哮，周遭的空气扭曲了一刻，一团白光从他嘴中喷出，朝着前方的对手冲了过去！ 邪眸白虎第二魂技，白虎烈光波！ 这个魂技释放的时机不偏不倚，正好能覆盖对方冲刺过来的区域，但对手却连防御的架势都没摆出，仍以进攻相迎。 空气中突然闪过了一道竖直的黑线，但却是一道燃烧着的黑线，它自正中央劈开了白虎烈光波，带着熊熊烈焰砍中了戴荣浩拦挡的锋锐利爪！ 这是对魂力特攻的斩魄刀！ 与强攻系魂尊戴荣浩对峙的，是敏攻系大魂师何璐！ 刀刃对上利爪，属于锐器的寒芒在两人中间乍现，但斩魄刀上暴起的黑焰终究只维持了短短几秒，“拔刀斩”的瞬间爆发期一过，何璐的力量便不能再与戴荣浩抗衡了，戴荣浩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力量一下暴涨几分，硬是撞开了斩魄刀，另一只虎爪则趁何璐被撞开的空隙间挥出，直取何璐的要害。 与此同时，何璐的脚下霍然钻出了几根如鞭条般迅捷灵活的深蓝草叶，如同捕兽夹一样向中央收束合拢，就要缠住何璐的脚踝。 唐潇的蓝银草！ 就在戴荣浩一骑绝尘时，朱映婕和唐潇也早已完成了武魂附体。前者的身姿变得更为矫健灵动，十指弹出了与蒋方相差无几的利刃，速度却比表弟要快上不少，让人难以捕捉。后者的外表则并无太大变化，只有脚下一个百年魂环飞快闪现，而后数条蓝银草便从赛场地下急速冲出，凭空出现在何璐的脚下！ 第一魂环一闪而过，另一把斩魄刀出现在何璐掌中，它甚至还未完全成型，只有那魂力外化成的黑焰真实存在，看起来就像是何璐空手抓住了黑色的火焰。 明明重心尚未稳固，何璐的一条腿却已如鞭子般甩出，她先是一脚踢中戴荣浩的虎爪，身位后仰的瞬间以刀撑地，两把斩魄刀只是随意一划，便将脚下冒出的蓝银草削了大半，她的身子在半空中堪堪转过三百六十度，双脚着地时掌中藏匿的一道淡黄影子掉落在地，眨眼间便膨胀成了一面巨大的蛋糕墙，挡住了戴荣浩的追击。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几乎所有人都只看到一道修长的粉色影子腾空一翻，两道寒光划灭了地上疯长的蓝银草，再看时，淡黄色的蛋糕墙便已凭空显现，挡在了戴荣浩与何璐中间。而当戴荣浩将其撕碎时，何璐又早已灵敏地跳开了，没给这个强攻系留下一点机会。 这是一次失败的偷袭，但不可否认的是，袭击者仍以她过硬的实力摆脱了两人的追击。 就在这边的何璐与戴荣浩完成一轮短兵相接时，温蒂这边的战斗也暂时告一段落。 出人意料的是，她一开始冲刺的目标并非皮最厚的白虎戴荣浩，而是蓝银草魂师唐潇。但唐潇的蓝银草却先她一步电射而出，缠住了温蒂的双腿。却不想温蒂速度极快，下盘也极稳，蓝银草叶上的倒刺虽然已钩住她的小腿，但也只是将她的步伐顿了一刻，那银色的拳头依然来到了唐潇的面前。 可唐潇的身影却突然虚幻了一下，她脚下步伐腾挪，再看时，整个人就只在原地留下一道影子，一只手却按上了温蒂的银之臂，道道深蓝草叶从唐潇掌下蔓延而出，飞快绕上了银色臂铠，并以此为跳台，径直袭向温蒂的脖子！ 啪！温蒂一手撕开这些用意险恶的蓝银草，以左腿为轴将身子转过大半周，右腿抬起，朝着唐潇的方向一记猛踹！ 她的右腿踢出了空气的爆鸣，只可惜踢中的仍只是唐潇的一个幻影。唐潇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但她的步伐实在太过诡异，让温蒂想起了当初的周勇，那个身躯庞大的雪山猿魂师也曾用一种灵巧诡异的挪移方法和自己缠斗，只不过唐潇对这种步伐的运用明显高于周勇。 脱离了温蒂的攻击范围，唐潇也没闲着，她注意着整个赛场的战况，看到何璐被戴荣浩击退后，便在何璐脚下再度释放了一丛蓝银草，注意力也被那边短暂吸引了一会儿。 而温蒂真正的目标，也快出现了。她只是特意维持一个姿势长了那么一秒，便感受到了背后一个气息的迅速逼近。 ——来了！ 温蒂似早有预料般迅速转身，第一魂环自脚下升起，迎上了朱映婕的突袭！ 这是一只专为穿刺而生的利爪，没有声响，没有魂力波动，要不是从蒋方那里知道了朱映婕的行动逻辑，温蒂后背现在指定要多出一个窟窿了。 幽冥灵猫魂师天生擅长偷袭和暗杀，他们袭杀的全过程都不会出现一点动静，无声无息，而此时朱映婕的速度更是陡增一倍，那只尖刺型的利爪仿佛离弦之箭，还是拉满了弦的利箭，对准温蒂的肩膀捅了过去！ 朱映婕心里想的很明白：没有武魂防护的胸膛反而是温蒂护得最严实的地方，此时自己的行踪暴露，直接攻击机会不大，反倒对准温蒂武魂所在的手臂更容易得手；当然，她可不是为了测试银之臂的硬度，攻击肩膀不过是个掩护，她的爪子会猛然转向温蒂的脖子！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这一刻，两人的距离已经来到了最近，近得温蒂能看清朱映婕变为蓝绿异色的眼睛，朱映婕能感受到温蒂陡然沉下的呼吸——不对劲，朱映婕已经打消了这一击得手的念头，但温蒂这时的反应不像要防御，也不像闪避，更像要进—— 这时，朱映婕刺出的利爪却猛然一沉，她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温蒂瞬间擒住，接着腹部便遭了重锤般的一拳！ 砰！银色的拳头撞出了一声异常沉重的闷响，但这还没完，温蒂的第二魂环“百连拳”在其脚下亮起，她的拳头猛地加速，紧跟着又是一连串势大力沉的银色拳影落在了朱映婕的胸口和腹部上，但每一道影子都是真实的拳头，密集如瓢泼大雨的打击声响一时响彻了整个赛场。 接连不断的攻击让朱映婕完全挣脱不了温蒂的擒拿，正当她以为温蒂的拳头已经停下时，温蒂却又给她脑门来了一拳，最后的重击直接让她眼前一黑，又被温蒂绊了一下，险些摔在地上。而温蒂的下一拳早已悬在她上方，倒地后的结局似乎已经注定了。 但朱映婕终究没有倒地。一根坚韧的蓝银草在此时缠上了朱映婕的腰肢，注意到这边危险形势的唐潇立刻做出反应，单手一拉，从腕部发出的蓝银草就带着朱映婕无力的身躯迅速远离了温蒂的攻击范围。 温蒂并未追击，一来这不在她的任务内，二来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她追击了。 吼！ 地动山摇的虎啸于赛场一侧暴起，目睹朱映婕被重伤的戴荣浩再也无法压抑本性的残暴，那象征着千年魂技的紫色魂环自他背后升腾而上，那种百兽之王的气势迸发出来，让场上空气为其凝滞了一刻，仿佛又回到了炎恒使出“赤雷奔影”时的暴风前夕。 戴荣浩的全身都镀上了一层金光，肌肉膨胀得更为夸张，将上身校服完全撑爆，皮肤上跟着出现了黑色的条纹；一双虎掌更是变大了一圈，短匕般的利爪变为了亮银色，配合上那双透着浓浓血色的眸子，整个人已经与人形巨虎无异了。 而他那只残留着肉痂的手臂，也在这紫色魂环升起后快速愈合，最后一点微不可见的限制也被解放，意味着戴荣浩已经回到了巅峰时期。 这位巅峰状态的白虎魂尊脚尖点地，竟拖出了一道金色的残影，径直向温蒂扑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打虎(上) 没错，不是“冲”，而是符合戴荣浩此时人形猛兽形象的“扑”。他只是单脚微微用力，地面就被踩出了两个大小不一的龟裂，紧接着他骤然发力，猛地一跃，那恐怖的弹跳力直接让他跨越了和温蒂的距离差！ 戴荣浩双掌高举，十根利刃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光芒，宛如一柄从天而降的亮银大刀，对着温蒂直直劈下！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银色的爪痕也逼近眼前，温蒂来不及躲避，但她也没想着要躲开，反而单脚蹬地，第一魂环再度升起，以银之臂直接面对散发出兽王威压的戴荣浩！ 嘭！白虎利爪砍中银色臂铠的那一刻，温蒂脚下的地面突然开裂，近乎有形的风压在她身周逸散开来，这一击的威力可想而知，但温蒂却依然防了下来，用她那对覆上了柔和白光的臂铠。 她的银之臂防过上官晴的“风轮结界”，防过炎恒的“赤雷奔影”，就算现在硬扛白虎戴荣浩的重击，也不会有太大压力！ 虽说如此，当接下戴荣浩这双利爪时，温蒂还是被泰山压顶般的力道震得喉头涌上一点腥甜，豁出全身的气力才堪堪稳住。 戴荣浩一声低吼，加重了手上力道。在白虎金刚变的加持下，他现在的力量比起炎恒来说也不遑多让，同级之中罕逢敌手，可眼前只有两环的温蒂却能在这等力量下巍然不动，单凭力量是没法解决她的。戴荣浩当机立断，背后闪出第一魂环，嘴巴一下大张，苍白色的光团就已对着温蒂喷吐而出。 温蒂现在一对臂铠都在格挡自己的虎掌，不可能腾出手来防御这发白虎烈光波！ 而一个缺乏体质增幅的器魂师，不可能在这发能量攻击下还毫发无损，就算温蒂能挨下来，裁判也会把她救出场外。 但戴荣浩更希望温蒂能硬挨下来，要不是现在是比赛而非生死决斗，他早就把这个伤害朱映婕的家伙撕碎了！ 也许是他只顾着如何报复温蒂，也许是银之臂的白光太过明显，他竟然忽略了两人对上的那一刻，被风压吹到两人中间的某个不显眼的蛋糕块。 时机刚刚不偏不倚，在戴荣浩欲要白虎烈光波的那一刻，淡黄色的蛋糕块便在两人间极速膨胀开来，温蒂脚下猛一发力，竟然还能在戴荣浩的高压下将身体支起，手上卸力，脚面却已对准那爆炸性膨胀的蜂窝蛋糕，在下一个瞬间，她的身体就被这极速膨大的蛋糕给弹了出去。 那正是李诗棠的高压缩蛋糕！能将人弹上九米甚至十米高空的高压缩蛋糕！ 但现在这块蛋糕的压缩浓度还达不到那个地步，再加上是横向推开，所以只让温蒂飞出了六七米的距离，对战魂师来说是咫尺之遥，所以根本不算退出白虎的攻击范围，但却是刚才那发白虎烈光波无法触及的距离了。 在李诗棠的控制下，这块蜂窝蛋糕的膨胀方向只有前后两端，因此戴荣浩也受到了一定的推力。但他也只是退了两步，跟着便毫不犹豫地撕开了眼前膨胀完毕的蛋糕墙，左脚蹬地，再度冲锋。 可破裂的蛋糕墙后，却是径直朝他冲过来，臂铠泛起柔和白光的温蒂！ 找死！戴荣浩铁了心要和温蒂硬碰硬，判断好二人距离后虎爪便大力挥下，一巴掌朝温蒂脑门拍去。 却不料，冲刺中的温蒂同时压低了身子，这让她堪堪躲过戴荣浩这下带着厉风的拍击，只是脑袋后的麻花辫被虎爪的残劲波及，几缕黑色发丝被切碎，原本端正梳好的辫子顿时散开，成了一片挥洒的黑瀑。 从戴荣浩那俯视的视角看过去，温蒂的身子就像是隐没在了那片黑色中，但他依然能感觉到这片黑瀑后隐隐要爆发的某样东西。 他的直觉无比准确，因为此时温蒂的左臂肌肉已经蓄势到了极致，她挤进戴荣浩的内线，手肘在双方距离极近时陡然加速，狠狠撞上了戴荣浩的胸膛！ 砰！ 这是一招朴实无华的肘击，唯一引人瞩目的地方就只有银之臂上的白光，但却依然让戴荣浩冲刺中的身子顿了顿，让他耳边传来了胸腔的空鸣；下一秒，肘击的劲力才像真正起效那样，将戴荣浩强壮的身躯震退了好几步，而他面色狰狞，表情还有点不可置信。 温蒂竟然只用一个肘击，就破掉了他的防御！要知道现在他的防御力可不只有白虎武魂的体魄，还有白虎金刚变这个千年魂技的增益啊！ 戴荣浩的疑惑很正常，毕竟双方魂力差距悬殊，魂技年限也比不了，换谁来都不会相信温蒂能在白虎魂尊面前占上风。 但这是事实，现下正在发生，并且已经实现的事实！开局不过几分钟，幽冥灵猫朱映婕就被重伤，白虎戴荣浩被击退，他们队伍不说元气大伤，起码也是遭了当头两锤；而砸下这两锤的，都是拥有银之臂武魂的温蒂！ 此时，黑色长发披散，臂铠白光未散的温蒂盯着对面杀气腾腾的戴荣浩，再次摆出了自己那套起手式，看上去沉稳而冷静。 刚才那下肘击，是她和郑明昊切磋时用过的“铁山靠”，尽管不算杀招，但寻常也能把对方撞出吐血，更别说她刚刚还用了“力量增幅”，威力只会比当初更强；可从方才击中戴荣浩的手感来看，这家伙的皮还是太厚了，哪怕刚才那一击能穿透了他的防御，造成的伤害也就算个轻伤。 有李诗棠的棒棒糖在，温蒂并不怕消耗战，但总有消耗战也解决不了的东西，比如对方手里握着的大牌，武魂融合技“幽冥白虎”。 而她们胜利的关键，就是要让对面打不出这张大牌。她的任务是对付戴荣浩，而其余两人的任务，就是让朱映婕下场。 …… 而另一边的战场，就在唐潇用蓝银草救走朱映婕时，一把短刀却从半空飞来，它似乎锋锐异常，直接切断了牵引朱映婕的那根蓝银草。 这是何璐丢出的斩魄刀！她正快步朝这边奔来，手边第一魂环一闪而过。 方才切断蓝银草的，正是“双刀流”唤出的第二把较短的斩魄刀，在完成任务后，它便消失在了空中。何璐催动剩下的魂力，唤起盘旋在刀镡的黑焰，以无比庄重的姿态拔出了斩魄刀。 燃起黑色火焰的长刀由下而上劈向了失去牵引，只能勉强站住的朱映婕。一方是蓄势已久，对兽武魂魂师特攻的黑焰斩魄刀，一方是受了重伤，接近倒下的兽武魂魂师，几乎所有人都能猜到这一刀的结果，连监考老师都已蓄势而动，准备随时救走朱映婕。 但也是在这时，几根深蓝色的草叶却电射而出，缠上了何璐的手腕和脚踝，唐潇用力一扯，草叶上的倒刺便扎进何璐的皮肉中，但比起刺痛感，更能让何璐生出冷汗的，是手脚传来的麻痹感！ 这蓝银草有毒！ 唐潇的时机把握何等准确，抢在何璐将要斩下的前夕释放了蓝银草，但并没有瞄准对方的要害，只是以限制对方行动为主，从而给朱映婕争取了一息的闪避时间。 ——而对幽冥灵猫来说，一息的时间已经足够。 上一刻还处于虚弱状态的朱映婕眼中突然恢复了神采，下一刻，她所在的位置就只剩下了个残影，这个黑发少女出现在何璐的身侧，俯下身子，单手撑地，如同一只真正的黑猫，紧跟着，她身后第二魂环骤然浮现，那尖刺型的利爪对准何璐的肩膀，眨眼间便刺出了百来下！ 幽冥灵猫第二魂技，幽冥百爪，在极短时间内对同一处攻击上百次，破坏力极强的单体攻击技能，足以破掉同等级防御系魂师的防御，对付暴露在外的器魂师肉身更是绰绰有余！ 而双手持刀的何璐根本来不及做出防御，现在该下场的人，换成了何璐！ 不过一息时间，攻守双方便已易位，而促成这一切的人，只是个一环的控制系，而她所做的“控制”，也不过是释放了几根普通的蓝银草。 何璐想转过身子以攻代守，但此时形势已由不得她再以后背面对敌人，再加上唐潇用一种古怪的劲力暂时牵制住了她的手脚，这种应对就更不可行了。 但何璐这时担心的倒不是受皮肉之苦，而是裁判过来救走自己，她想自己就算一条手无法动作，也能用另一条手挥刀，但如果就那样被救下场，那永远不会有翻盘的机会了。 说时迟那时快，在这黑焰长刀斩击落空，黑猫利爪突袭之际，有这么一个淡黄色的影子闯入了朱映婕的视野，让她的第一击反射性地刺入了这块蛋糕中。 不用说，这必是李诗棠的蜂窝蛋糕了。尽管存在感稀薄，可每一次这个食物系都能在关键时刻，从刁钻无比的角度扔来她的蛋糕。 质地松软，毫无防御力的蜂窝蛋糕根本挡不住朱映婕的利爪，还未膨胀就被撕了个稀巴烂，但也正因为朱映婕对这块蛋糕太过重视，才使得她忽略了视野以外的蛋糕。 没错！在何璐的腰间，此时还膨胀起了一块蜂窝蛋糕！它并非有恐怖弹射力的高压缩蛋糕，也不是能发射糖浆的蛋糕手雷，但它的膨胀却推动了计划转身的何璐朝朱映婕那边倒去，何璐心领神会，借着蛋糕膨胀的力顺势挪移，黑焰未散的斩魄刀在半空猛然一折，向朱映婕的腰部劈去！ 腰斩！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打虎(中) 敏攻系魂师的对峙往往一瞬间就能分出胜负，下一秒，朱映婕的利爪便洞穿了何璐的左肩；而斩魄刀也同时劈中了朱映婕的侧腰——并非刀刃，而是刀背，且刀刃上盘踞的黑焰只剩下一点火星子，威力不及拔刀术的一半，但依然让朱映婕吃痛抽回爪子，幽冥百爪被生生中断了。 一击得手，朱映婕立刻跟何璐拉开了距离，转身朝戴荣浩那边跑去，但何璐不依不饶地追了过去，像是根本不在意左肩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李诗棠则是紧跟在何璐身后，无奈何璐速度实在太快，就算自己全力奔跑，也还是跟她拉开了一定距离；更别说自己还要同时兼顾温蒂跟何璐两边的战斗，及时射出蛋糕来掩护和辅助；就算两边战场还没交手几轮，李诗棠也感觉自己眼睛快不够用了。 但唐潇也在兼顾两边的战斗。不过跟要到处扔蛋糕的李诗棠不大一样，她的蓝银草随时能破土而出，操纵熟练自如；再加上唐潇的暗器手法，那些看似柔弱的草叶在她手里就变成了洞中潜藏的毒蛇，她每一次出手都毫无征兆，但只要出手，就好像必定能命中目标。 就比如刚刚何璐和朱映婕的对招，其实也是双方掩护者的对招：不管是唐潇的蓝银草还是李诗棠的蜂窝蛋糕，都没办法造成致命伤，但这两样东西的及时出场却能扭转战斗的局势，没人会质疑它们的威力。而从结果上来看，似乎还是蓝银草略胜一筹。 但另一方面，既然能用食物和对面的植物在控制这块打个四六开，证明在控制上，李诗棠绝不弱于唐潇。 不过，李诗棠此时还在疑惑，为什么挨了温蒂一套连招的朱映婕能这么快恢复，还能像没事人一样袭击何璐，速度更是丝毫不减——温蒂肯定不会手下留情，唯一的答案就只能是朱映婕的自愈力惊人了…… ——唰！ 她只是稍微分了那么一下神，几根蓝银草便瞬间抽到了眼前，唐潇的出手时机十分准确，专门挑中了目标恍惚的这一瞬。只是那些深蓝草叶还没命中，就被一道刀芒尽数斩断了。 何璐竟不知何时回头，向李诗棠这边扔来了一把斩魄刀！ 她的准头无可挑剔，但缺了主人持握的斩魄刀无法显形太久，因此在斩断那些蓝银草后，它便化作光点，消失在了空中。 李诗棠拔腿就跑，试图跟上前面何璐的脚步，但通体深蓝、内侧长满倒刺的蓝银草又飞了过来，挡在了她的前方，像一片横向生长的蓝银丛林。 比起去掩护朱映婕，唐潇似乎把解决李诗棠当作了优先项，只见她右手攥掌为拳，一大丛蓝银草又自李诗棠脚下地面钻出，宛如一株张开大嘴的捕蝇草，让她再度想起了被蛛网囚笼统治的恐惧。 但这一次，再没有斩魄刀过来救场了。转眼间，李诗棠脚下钻出的蓝银草就长到了比她还高出一个头的长度，而就在它们要当头盖下之际，她脚下的某样东西却飞快膨胀了起来，迅速将她弹开了蓝银草覆盖的地方！ 蓝银草丛中兀地立起了一面高达两米、体型堪称细长的蛋糕墙，李诗棠就悬在它的正上方，但她的身体还未能落地，就被几根抽过来的蓝银草捆了个结结实实，蓝银草那头的唐潇只是一个使劲，就将她位于半空的身子拉了下来！ 说来也险，唐潇都快以为自己刚才那招会得手，并没有预料到李诗棠会在鞋底藏一块压缩蛋糕。在李诗棠跳出来的那一刻，她还吃了一惊，但马上就以紫极魔瞳的准头向李诗棠甩了根蓝银草，对方竟然没留后手，就这么被命中了。 李诗棠被如此直接粗暴地拉下来，差点把两条腿摔折。她刚刚稳住身子，又被唐潇以那股古怪的劲力拉了过去，于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抗衡，不甘的脚底几乎能在地上划下两条沟，但依然比不过唐潇的控鹤擒龙——唐门绝学中能借力打力，以四两拨千斤的施力手法，之前捆住何璐手脚时她也用了这一招，不然唐潇不可能在力量上压制同等级的李诗棠，牵制修为比她高出一个层次的何璐！ 于是，这场拔河一样的比试很快就分出了胜负，李诗棠身上的蓝银草越来越多，几乎要把她捆成一具蓝色的木乃伊，而被倒刺划出的伤口由最先的疼痛变得发麻，让她确认了某件事： 这蓝银草上有能让人麻痹的毒素！ 而被这草捆住过的何璐，或许已经中毒了！ 跟当初郑明昊的情况一样……李诗棠被迫从思考中剥离，只觉得身体逐渐变得僵硬难以控制。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往相反的方向使劲，这点无用的挣扎让她看上去像头犟牛，倒是给这场角力添了几分滑稽感。 “抓到你了。” 唐潇的嘴角勾起一点弧度，用力一拉，一下便把猎物拉到了近前。 …… 擒住了对面的食物系，就相当于把对面的大牌“蜂窝蛋糕”捏在了手里，这场比赛唐潇他们已经赢了一半。就算真像曹瑾轩说的那样，温蒂跟何璐也能使用蛋糕，但威胁性也肯定没有李诗棠高。因为李诗棠从来只游走在战场边缘，不会真正参与战斗，她的行动完全不可预料！ 而从李诗棠的战绩来看，她还不只是个单纯扔蛋糕的角色，甚至每次都能用奇计扭转局势，不管是对战郑明昊时的巨大蛋糕墙，还是半决赛时覆盖整片赛场的蛋糕迷宫，都证明了这点。 但光靠“奇计”，是没法创造奇迹的。 当每一次的逆转都决定在一个人身上时，针对这个人就成了最优先项，这是最普遍的想法。 可唐潇的想法比这更进一步。 武魂融合技是自己这边压箱底的招数，但这招消耗实在太大，整场战斗只能使用一次，唐潇也不敢让戴朱二人一开始就用出这张底牌。戴荣浩是正儿八经的三环强攻系，朱映婕的速度在同级中无人能敌，就算把他们拆开，各自对付对面的主力，问题也不大。剩下一个李诗棠，唐潇自信能够应付，即便在不使用暗器的前提下。 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让分开的两人再度结合到一起。施展武魂融合技的戴朱二人无法行动，但温蒂跟何璐可不是站着不动的木桩子，必须排除掉这两人的干扰。 换句话说，她唐潇需要在一个瞬间同时牵制住所有对手，给武魂融合技争取时间。而牵制的关键，就在于李诗棠。 在戴朱拥有武魂融合技这个情报近乎公开透明的前提下，李诗棠她们必然会想好对策，强攻行不通，那就又到了她们擅长的“奇计”环节了。而根据迄今为止的比赛推断，这条“奇计”的核心八成还有李诗棠。因为她的蛋糕花样最多，用途也比单纯的臂铠和长刀更广。一个不留神，她可能就会用出比半决赛更让人惊讶的招数来。 唐潇要赌一把，赌李诗棠在她们计划中的地位，赌她手里的李诗棠能让温蒂跟何璐犹豫那么一刻，而那一刻，足够她控制住这两个人，让朱映婕和戴荣浩进行武魂融合了！ 只要“幽冥白虎”能用出来，这场比赛的胜利就基本奠定。就算李诗棠有再多歪点子，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她又能干什么！ 当然，唐潇不是没想过李诗棠压根没作用，对面也有武魂融合技压箱底的可能，所以她才会在一开始就将对面三人分开，不让她们接触到彼此，何璐甚至还中了她的毒，被消耗了不少。 就像她们的目标会是先解决班长一样……唐潇漫不经心地想着，朝远处正在和朱映婕对招的何璐扔了根蓝银草。 她并没有像前几次偷袭那样隐藏蓝银草的踪迹，因此这根蓝银草不多时就会被何璐的长刀斩落，但何璐也会因此回过头，看向她这边。 既然俘虏已经抓到，当然要好好炫耀一下。 …… 与此同时，何璐跟朱映婕这两位敏攻系还在远处缠斗。 因为左臂受伤加上中毒，何璐挥刀的速度不如从前，但朱映婕的速度也慢了不少，身影不再难以捕捉，刀光和利爪的寒芒在空中不停交错对撞，两个负伤的敏攻系打得有来有回，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何璐是且战且进，朱映婕却是且战且退，谁处于下风自不必多说。 但如果其中一方处于下风是为了赶去和同伴汇合，那又不太一样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打虎(下) 何璐依旧双手持刀，左右开弓的架势让她能应付不断在正面与侧面横移突袭的朱映婕，时不时还能给自己赢得一点喘息的机会，从校服口袋里摸出根棒棒糖，扔进嘴里。 “双刀流”本来并不是持续性的魂技，至少以何璐目前的魂力水平还做不到维持使用，她能撑到现在，还得多亏李诗棠的糖果。何璐已将左臂伤口的出血用魂力暂时封住，却无法忽视四肢传来的无力感；显然，唐潇的毒素没那么容易化解，甚至比郑明昊的蛛丝毒性更强一些，剧烈的运动还会加快其扩散速度，难缠得很。 可中毒的不止她一个。 否则，为何一开始就被温蒂重伤的朱映婕现在还能战斗？ ——不是兽武魂的自愈能力有多么出众，而是在唐潇救走朱映婕时，就已经通过蓝银草给她注入了麻痹毒素，一度压下了她所有的痛觉！ 李诗棠曾说过唐潇的背景，她知道这位蓝银草魂师来自唐门，据说这个宗门的人，最善施毒。 而只要使用得当，毒也能变成良药……不，该说是麻药？何璐眼眸微眯，左手短刀震开朱映婕侧面袭来的利爪，右手长刀刺向对手暴露出的颈侧，但却只刺中了原地残留的一个虚影。 朱映婕虽然有伤在身，但速度仍然不容小觑，如果她真要和何璐缠斗下去，这场战斗的结果就要看哪个人先一步因麻痹毒素露出破绽，从而被对方一招毙命了。但显然，朱映婕并没有这个心思跟何璐继续纠缠，如果现在放她离开，保不准下一秒她就会出现在戴荣浩身边，紧跟着那招传说中的“幽冥白虎”便会发动，而没有抗衡武魂融合技手段的温蒂队就只能认输了。 这两位敏攻系一个急着走，一个偏不让走，倒是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当然，如果继续打下去，就算朱映婕身手再快也只能占三成胜算，蓝银草的毒只是压抑了痛觉，温蒂揍在她身上的拳头还是实打实的，无论再怎么麻醉，也掩盖不了她已经重伤，需要速战速决的事实。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何璐才会在自己中毒的情况下继续和朱映婕拉长线。 现在最怕对手纠缠的不是她何璐，而是朱映婕！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战况陷入胶着之际，一根长满倒刺的蓝银草破空而来，直击何璐的后脑勺！ 它的袭击太过显眼，以至于任何一位魂师都能感知到其存在，只要抬手一砍，何璐就能轻松截断这道来自身后的攻击。但同时，她和朱映婕之间“拦着不让走”的诡异平衡就将被打破，即便那把斩魄刀只移开一秒，也足够朱映婕用积攒的全部气力奔向戴荣浩了！ 可何璐却没有移开刀锋，她只是兀地抬起持刀的尾指，让一直藏在手心的蛋糕块掉了下去，后者在半空中膨胀，变大后的身躯直接拦住了飞扑过来的蓝银草。同时，她左脚一蹬，紧追着转身逃跑的朱映婕，没有一点儿要放过对方的意思。 ……她连看都不看？唐潇本以为何璐就算不回头斩断蓝银草，也该明白李诗棠已经落败的事实，如果李诗棠真是她们的主心骨，那就该回头救人；可现在，她这个反应明显是把追击朱映婕放在了第一位！ 唐潇扭头看了眼脸色惨白，只剩脑袋还没被蓝银草裹住的李诗棠，一脚把她踹倒在地，果断放弃了这个人质，往何璐那边奔了过去。在她眼中，手脚都被捆住，无法扔出蛋糕，也无法释放糖浆的李诗棠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失去意识被判下场也是迟早的事。 当务之急，是牵制何璐，让朱映婕能够与戴荣浩汇合！ 既然李诗棠没用了，那就自己上！ 唐潇的步伐再次变得虚幻起来，她的身影几度闪烁，追上了何璐的背影。而原先被拦住的那根蓝银草穿过蛋糕表面的孔洞，迅速绕了几圈，将蛋糕墙牢牢固定住，唐潇只用一只手便将其拎起，身子在原地旋转一周，将这面巨大的蛋糕墙朝温蒂那边甩了过去！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就好像她唐潇才是这蜂窝蛋糕的原主一样！ 而那块蜂窝蛋糕虽然看起来巨大，实际上只是体积膨胀了，质量还是能捻在手里的小蛋糕，一经唐潇扔出，便跨越了遥远的距离，径直往温蒂跟戴荣浩的方向飞去。 单论准头，唐潇跟李诗棠不相上下，因此这块蛋糕的着地点必然是温蒂与戴荣浩的中间，能立刻打断他们的战斗。 何璐显然也察觉到了唐潇的意图，可她的首要目标还是朱映婕，分不出心思去阻止那块蛋糕的降落，她看出来朱映婕的体力也已接近透支，如果现在不乘胜追击，那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而正当何璐收刀回鞘，即将对朱映婕用出拔刀斩时，熟悉的深蓝草叶却再次从她身后窜了出来，在她前方来了个包抄。唐潇明明能从身后悄无声息的袭击，却非要晃到她的眼前，明摆着就是要骗出这记拔刀斩！ 何璐眼神一凛，斩魄刀刀柄处黑芒一闪，黑焰涌动，长刀出鞘，俨然要强行攻下拦住她的蓝银草和前方的朱映婕。毕竟在斩魄刀下，这两者她都能斩断！ 可忽如其来的，何璐的右手顿了顿，因而斩魄刀的刀尖尚在鞘中，未能完全露出全部锋芒。而此时，大片的蓝银草早就盖住了何璐的视野，让她失去了朱映婕的踪迹——早已通过血液循环，流经何璐身体各处的麻痹毒素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让何璐的动作停滞了一刻！ 挡在何璐眼前的蓝银草已经长成了一片小丛林，声势惊人但它们也只将何璐的步伐拦下了短短一瞬。一条黑线兀地闪过半空，蓝银草丛随即裂成两截，何璐的身影从中冲出，但她没跑两步，脚步就慢了下来，她的瞳孔微微放大，像是见到了极不可思议的事情。 …… 自从挨了一记“铁山靠”后，戴荣浩的进攻就谨慎了许多，凭着自身强健的体格，只要不是太大意，他就不会再给温蒂使出类似“铁山靠”那种杀招的机会；而温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她只是维持现状，迫使戴荣浩跟自己耗着，同时用棒棒糖来补充自身，中途还挨了几下戴荣浩的爪子，双方打得那叫个如胶似漆，难舍难分，连另一边的战场都没太注意。 但当唐潇扔来的蛋糕墙从天而降时，这两个战斗狂还是同时反应过来了：戴荣浩回身欲跑，温蒂起步便追，但下一秒戴荣浩身侧魂环骤起，散发着强烈魂力波动的白虎烈光波随即喷出，盖向了追击的温蒂。 温蒂及时抬臂防御，却不料，紧随白虎烈光波降临的还有一堵硕大的，绑着蓝银草的蛋糕墙，这个原来由何璐放出的蜂窝蛋糕此时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温蒂的去路！ ——奶奶的！温蒂暗骂了一句，当即轰开了脆弱的蛋糕墙，要追上逃跑的戴荣浩，防止最糟糕的状况发生！ 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因为在这堵蛋糕墙后，有两个身影已经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黑发的朱映婕神情坚定，扑入戴荣浩的怀中伸出双臂环住了对方的脖子；金发的戴荣浩则深吸一口气，双手虎掌利爪收缩，妥帖地扶住了怀中的腰肢。如果此时不是在新生决赛，他们看上去就像回头率最高的最佳情侣。 此时此刻，决赛赛场上，以彼此相拥的他们为中心，爆发出了强烈的魂力波动，如滔天巨浪般席卷了全场！黑白二色相互交叠，于绽放的金色光晕中融为一体，于半空中勾勒出了一头身形巨大的白虎！ 戴荣浩与朱映婕的武魂融合技，终于发动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喊出我的名字吧! 当天中午，史莱克医务室。 “为了对得起糖糖还特地跑回来的付出，让我们再把计划梳理一下吧。”何璐拍了拍手道，“首先，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朱映婕。只要武魂融合技的一部分先下场，对手的大牌就没了吧？” “而执行这个任务的人，必须得是温蒂。只有这样，你才能吸引到后半段戴荣浩的全部火力，我和糖糖才能安然地完成收尾工作，也就是再给小朱同学掉进去的坑填上一层土啦！” “只要把小朱同学收拾掉，我们就赢了一半！接下来……” “——等一下。”李诗棠举了一下手，“但何璐你也说了，这是极为理想的情况。” “万一朱映婕没能在一开始就下场，他们又用出武魂融合技了，该怎么办？” “是啊，”温蒂附和道，“你说的那套就是我们一开始商量的，现在该讨论的，是最糟糕的状况下我们该怎么救场吧？” “要是真被他们用出大招，就只能投降咯。”何璐还是笑眯眯的，“我确认一下，到现在为止，我们这边还没有能抗衡这种东西的底牌，就算是糖糖的蛋糕也不行，对吧？” “所以，我们胜利的关键就在于让武魂融合技‘使不出来’，从一开始，这前提条件就已经定好了。” “但是，”何璐收起了笑容，“就算最坏的那种可能真的出现了，也不代表大局已定。温蒂，糖糖。”她正色道，“如果真到那时，帮我一把。” 温蒂看到她这表情，语气也跟着严肃起来： “怎么帮？” “随便，”何璐展颜一笑，“只要能让我在他们的融合完成之前，赶到他们身边就行了。” “……我今天中午拼一拼，还能做出三块高压缩蛋糕。”李诗棠忽然道，“这是我们目前最高效的位移手段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给你留一块。当然，会是效力最强的那块。” “至于剩下的两块，我想留给自己。”李诗棠看向温蒂，“我想在唐潇面前留点周旋的余地。” “好。”温蒂爽快地同意了，“反正本来就没多少蛋糕了。” “毕竟全都用来做困住炎恒同学的迷宫了嘛~”何璐一脸了然。 这时，炎恒雄浑中带着点好奇的声音插入其中： “你们今天下午还要用那招吗？” 李诗棠苦笑着摇摇头：“我想就算用那招，也困不住传说中的幽冥白虎。” 而且，总共也只剩几块蛋糕而已……为了对付你，我已经把这几天的储蓄都用光了……短短一个中午做三块压缩蛋糕已经很极限了……她在心里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水，突然想起什么，望向了一直旁听的蒋方。 “蒋方同学，我想再确认一下，”她问道，“你对朱映婕透露的情报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 其实，从何璐与温蒂都被拦下的那一刻起，朱映婕与戴荣浩的汇合就已经无可避免，武魂融合技的出现不过是意料之中的结果，这对唐潇而言，应该算最好的情况。 可她现在脸上没有半点喜悦，甚至只能目睹何璐被脚下一块巨大的压缩蛋糕顶飞了出去，连伸出蓝银草拦截都做不到！ 原因无他，唐潇身上此刻沾满了黏答答、湿漉漉的金黄糖浆，这些糖浆粘连了她的手臂与躯干，直接限制了她的动作！如果它们凝结为糖块或是蛋糕的话唐潇还有办法应对，可它们只是单纯的粘稠糖浆，让唐潇有力也使不出。 如果搭配控鹤擒龙的话，唐潇阻挠的蓝银草还是可以发射出去的，可这是一场成功的偷袭，成功到让唐潇错过了出手的最佳时机，现在她的蓝银草又怎么能捕捉已经升上十米高空的何璐？ 李诗棠！唐潇默念出了袭击者的名字，她艰难回头，望见了被自己踹倒的、正以蓝银草木乃伊形态费力滚动的金发女孩，和她身前一道呈泼洒状的金黄轨迹。 是的，就在刚才，她用蓝银草拦住何璐的时候，李诗棠的糖浆突然就浇了她一身，瞬间封住了她所有行动！唐潇实在想不通，都把这人绑成木乃伊了，她哪来的手去释放和控制糖浆？她明明一直都要用手—— 唐潇原本起伏剧烈的胸膛突然停下了。 “一直都要用手”？这是哪来的情报？ 李诗棠发射糖浆要用手，发射蛋糕要用手，这是唐潇从无数人——周勇、杨帆、曹瑾轩、周思陈等数个和温蒂他们交过手的熟人嘴里获得的信息。因为一直被这样的信息引导，所以她将这一点视为理所当然。 但从来没哪个人说过，“李诗棠能用手以外的部位控制糖浆”！ 她、她一直表现得非用手不可，是为了现在这一刻？唐潇倒吸一口凉气，但同时又感到一丝庆幸。 戴荣浩跟朱映婕此时已经汇合！武魂融合技即将发动！就算李诗棠控制住自己，让何璐赶了过去，又有什么用？ 胜局已定！ ……这样的想法，在李诗棠脑海里只出现了一瞬。 即便此时赛场上狂风大作，朱映婕与戴荣浩的身影逐渐消失，身形半透明的巨大白虎已趋于成型；即便冲到十米高空，用出拔刀斩的何璐看起来只有一道细长的黑虹，对上白虎就像螳臂当车；即便同样向白虎冲去，但只有拳头发出白光的温蒂看上去简直不自量力——李诗棠也还没放弃挣扎的念头。 她四肢麻痹，全身无力，脑筋却转得飞快，立刻就想起了一件事： 今天中午，当她折返回医务室再次商量战术时，她曾问过蒋方，“对朱映婕透露的情报到了哪种程度”，而经她确认，她设想的，或许能派上用场的一招还没被蒋方说出去！ 它的确有一定的打断效果！……但是代价太大了——但只要打断融合的过程就可以了！……真的会有用吗——会有用的吧！……要是失败了恐怕会沦为全校笑柄，史莱克生涯就此结束——别犹豫了，相信温蒂！相信何璐！ 相信自己！ 李诗棠深吸一口气，张大了嘴巴。 接下来的一幕，想必会长长久久地铭刻在史莱克校报的一页上，哪怕过上十年八年，也会永远地回响在所有目击者的脑海里，令人永生无法忘怀吧。 因为，就在那戴朱二人的身影即将完全融入白虎的那一刻，他们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这声音稚嫩中带着点扯破喉咙的撕裂感，清澈但不乏耻辱与绝望，尽管其中包含的情绪已复杂到难以辨认，但他们接近完全融合的心灵却仍然听出了这声音说的是什么： 只听李诗棠以她平生最大的音量高喊了一句！ ——“你爹我有根棒棒糖啊！！！！！” 风，停了。 席卷全场的魂力波动，也停了。 身躯半透明的巨大白虎重新变得虚幻，与糖浆苦苦斗争的唐潇则僵硬得宛如木偶。 近到参赛的学生、监考的裁判，远到矮墙上偷看的各位前辈，观战高台上的一众老师，包括言少哲和钱多多两位院长在内，在听到这句话时，眼神都凝滞了一刻，脑袋都宕机了一瞬。 少女的怒喊回荡在考核区的上空，换言之，现在赛场上唯二动着的，是从天而降的何璐与横冲进武魂融合技中的温蒂！ 何璐的身旁再次现出了两个魂环，但这一次，被黑焰裹挟的长刀成了两把，从高空落下的黑色火焰也不止一道，明明身处高空，何璐却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旋转，这使她看上去就像在空中舞蹈一样。而事实上，这确实是一支舞蹈，只不过舞台由地面转移到了天空，通过重力与身体的不停旋转为斩魄刀增势，使每一刀都能达到“拔刀斩”第一刀的效果！ 来自极东之地的神秘剑术，“二刀流·空中轮舞”！ 妖异夺目的黑焰刹那间贯穿了长空，宛如坠落地表的流星，本就变得虚幻的白虎轮廓在这股黑焰下一触即溃，何璐的斩魄刀带着无比的锐气，切入了居于白虎核心的戴朱二人间，下一秒，以她为中心迸发的黑焰爆发成火海，硬生生分开了两人！ 那强大的，远超同级实力的武魂融合技“幽冥白虎”，就这么被破开了！ 这还没完，就在何璐落地的那一秒，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冲破了黑色火海，温蒂身后两个魂环接连亮起，如离弦之箭般冲到了戴荣浩近前！银之臂白光大放，手臂后众多残影汇为一道，拳头如枪炮出膛，一下便将还有意识的戴荣浩打飞了七八米远！ 武魂融合技被唐突打断，受到反噬的戴荣浩还在虚弱状态，就又挨了温蒂这一拳，胸骨都像凹陷了下去，口鼻处喷出一股鲜血来，飞出去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十来圈才停下。 温蒂与何璐的身影于火海中交汇了，温蒂还要上去给戴荣浩补上几拳，却被何璐拉住了袖口。 她的声音轻若蝉翼：“还有一个，温蒂。” 于是温蒂转过了身子。重伤加上反噬的朱映婕已经被裁判救走，剩下的就只有身上还沾着糖浆，行动困难的唐潇了。 唐潇还没从李诗棠那惊天动地的一嗓子里回过神来，一对上温蒂的视线，第一反应竟然是让蓝银草从温蒂脚下破土而出，要缠住她的脚踝，限制她的行动。 然而下一刻，她就后悔了。温蒂的脚直接扯断了那大丛杂乱生长的蓝银草，她的身形一个模糊，哪怕唐潇用出了紫极魔瞳，也只能看到眼前快速放大的拳头！ 唐潇当机立断，大喊道： “裁判救我！” 但裁判的援助并没有及时出现，唐潇心下一沉，抢在那可怖的拳头触及自己鼻尖之际，脚步快速变幻挪移，身形一个恍惚，堪堪躲过了这一拳。 却不想，温蒂的拳势还未尽，见唐潇躲开，立刻化拳为掌，一记掌刀直追唐潇脖颈而去！ 可惜这记掌刀最终没能击中目标，因为裁判先前迟了一步的手这时终于出现，救走了脸色苍白的唐潇。 啪！温蒂劈空的掌刀打出了空气的爆响，可想而知，这一击如果命中，唐潇的脖子可能就不保了。 至此，赛场中众人晕的晕，倒的倒，只剩穿戴古朴臂铠的温蒂还屹立在场上。她黑色长发自然披落，因为剧烈运动而稍显凌乱，随微风飘摇着，衬得那双臂铠愈发银白。 这时，裁判的判决声响了起来： “新生考核决赛——” “温蒂队胜！” 温蒂握了握拳，只觉得全身的重量一下卸了下来。 终于结束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无声的闭幕 终于结束了…… 当听见裁判宣判的那一刻时，李诗棠才彻底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说是昏迷，其实她也没完全失去意识，神智还吊着那么一丝，但她宁可现在就睡过去。 这样她就能假装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了！ ……要不是手脚现在还被蓝银草捆着，李诗棠真想立刻给自己挖个洞，然后把脸埋进去。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她已经没脸在学校里继续混下去了！ 哪个新生会在决赛上大声喊出自己的魂咒啊？！还是那种完全不能念出来的魂咒！ ——但要是能念出来的话也就起不到打断效果了…… ——可重点是，她刚才当着全校老师、甚至院长的面喊出了那种句子！虽然是为了赢下比赛，虽然不算作弊，虽然合乎情理…… ——一点都不合乎情理啊！ ——说到底为什么我的魂咒会是这种句子啊？！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啊！！ 就在李诗棠在心底里无能狂怒时，她突然感觉到身体的束缚在逐渐减少，睁眼一看，发现温蒂正在扯开自己身上的蓝银草。坚韧的、长有倒刺的蓝银草在那副银色臂铠下就像是普通的杂草，温蒂稍微一用力，就将它们全部扯了下来。 李诗棠现在不敢看别人的脸，但温蒂的还是能看看的。她刚扯开嘴角要说句什么，表达下胜利的喜悦，就被一股异样感打断了。 一枚金叶子不知何时从天而降，落在了李诗棠身上。而后一股温暖的力量从中弥漫出来，通过经脉流淌到她体内各处，驱散了滞留在四肢的无力感，甚至还有她从高处落下时的腿伤。不过短短几秒，李诗棠就感觉伤势和中毒的状态被完全治愈了，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这就是上次那枚金叶子的疗效吗……比我想象中还要牛……她暗自赞叹着，又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视线回到温蒂身上时，嘴巴又张大了。 李诗棠也没想到，自己决赛结束后的第一句话不是欢呼，不是尖叫，而是： “……温蒂，你身上在发光……” “？”温蒂闻言，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登时也愣住了。 她和戴荣浩缠斗许久，自然也留下了不少伤，不过因为银之臂对她手臂的全方位防护，基本没有出血，都是些淤肿和筋络的过度拉伸，不算重伤，但遍布很广。在她收回武魂的此刻，手臂上的伤口都泛起了莹莹金光，看起来颇为炫目。 温蒂惊讶之余，抬起头环顾了一圈。 此时赛场上所有的负伤人员都被一片莹莹金光包裹着，包括李诗棠。只不过后者平时就金灿灿的，所以不太显眼。 但上一次这种金叶子飘下来时，并没有这种现象……温蒂忽有所感，朝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不同于教师和校领导们观战的高台，那里距离极远，只能看到些许白色。那应该是个平台，上头还站着两个极为模糊的人影。但最吸引温蒂目光的，还是其中一个人影后飞散开的大片金色光点，那实在太过耀眼，即便温蒂看不太清，也能隐约感觉到这些光点之前组成的形状有多庞大。 可能是今天下午的阳光太灿烂了，温蒂望着那边，眯起眼睛，稍微皱了皱眉。 她并不知道，这个微小的动作会给之后的史莱克带来多大麻烦。 …… 远处的高台上。 白发凌乱，外貌邋遢的玄老突然停下了喝酒的动作，连呛三声，隔了两秒才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 他身边那位气质温和的女子忍俊不禁道：“玄老，这才不到几分钟，您怎么又呛到了？” “咳、咳，那是因为，刚刚那个小丫头喊的东西有点惊天动地，我还以为是什么稀有魂技……”玄老似乎还在呛酒的余韵里，“不对，你看到她刚刚那个表情没有？” “那两条眉毛，那个眼神，那个嘴角！再加上那个武魂，你敢说和他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吗？” “要我说，假以时日，这就是第二个他！” 姬明泷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飘摇，连同声音一起变得轻飘飘的： “我还是原来的看法。仅仅是武魂相像的话，什么都无法说明。” “神情、动作、战斗风格……就算这些要素相加，也不能盖棺定论。除非他本人或这小姑娘亲口承认。” “然后，就算真的证明了他们之间有关系，您又想获得什么结果呢？将这个叫温蒂的新生赶出史莱克，避免第二个‘他’出现？” “还是说，这样会加速‘他’的出现呢？” 玄老沉默半晌，恢复了那种咕咕哝哝的含混声音，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我说服不了你。” 姬明泷轻轻颔首： “我也是。” “所以，海神阁再见吧。” 话音落下，姬明泷脚下的金色叶子再度刮起了阵阵旋风，将她自己环绕在内，不一会儿，便随着她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玄老哼了一声，重新将视线投向了赛场。 “嘴上说着好听，还不是一下子就用了最能救命的魂技……” “这偏心得也太明显了……” 他的声音就像真正的醉汉一样含糊，只是眼神依然晶亮。 …… “怎么了吗？”见温蒂突然手搭凉荫似在眺望，李诗棠疑惑道。 “没啥，”温蒂摇摇头，“只是那边好像还有人在看着，就白色那块地方。观众这么多的吗？”她还特地指出了那个位置，可那边的高台上已经没人了，只能耸耸肩，就此作罢。 “这没什么奇怪的。”李诗棠调侃道，“你忘了上次那位王德发学长的能力了吗？没准他现在就在离我们不远的矮墙上坐着，还摆弄着他那台照相机呢。” 一听这话，温蒂突然勾起了嘴角： “你的意思是，那位学长也有可能听到你的魂咒了？” “……哈哈。”李诗棠刚刚还算轻松的脸色瞬间塌了下来，笑容僵硬：“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哈……” 温蒂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李诗棠的脑袋：“喊都喊了，那么大声，附近的人肯定都听见了，你能怎么办？把他们听见的记忆都删掉？” “删不掉？那还纠结什么，干脆点承认了呗，反正你现在也改不掉你的魂咒。” “再说了，”温蒂转过身去，特地加重了咬字，“我觉得你的魂咒还挺霸气的，怎么都不吃亏，哈哈！” “这可不算夸奖！”李诗棠搓了搓再次泛红的脸，也转过身子，却措不及防地就撞上了个大大的怀抱，还是和温蒂挤在一起的那种。 何璐特地等着她们转身的瞬间，将两个朋友都圈到了一起： “我们赢啦！赢啦！” “我们是冠军！！” 李诗棠听着她激动的语气，心情也跟着兴奋起来，马上便听到了何璐的下一句话： “所有人、不管是厉害的大魂师还是最厉害的魂尊，都被我们踩在了脚底下！太好啦！” 这句话不太对吧！ 李诗棠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就见着何璐在吼完这一嗓子后，像休眠一样倒在了自己和温蒂的臂弯里。 “……” 她和温蒂面面相觑了两秒，还是温蒂先开口了： “她哪次不是这样？你也该习惯了。” 李诗棠露出无奈的笑容，跟温蒂一块把何璐扛在了肩上： “我原以为，照上午那个情况，决赛时我们仨会一起倒地呢。” “我可没有那么不经用。”温蒂立刻补了一句，“上次不算，上次我伤得也挺重的，实在是撑不住了。” “我懂，我懂……”李诗棠微笑点头道，“那次多亏郑明昊出来帮忙了，不然光靠我一个，还真带不回你们两位。” 尽管带走的方式有点特殊吧……李诗棠认真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把温蒂她们曾被裹成黑蛹运送的事情告诉当事人，想了想还是收住了，毕竟她和郑明昊之间没啥深仇大恨。 温蒂先前已经听过这档事了，此时也没什么惊讶的情绪，话锋一转道： “我们先把狐狸女抬回医务室吧，然后呢，你想回宿舍吗？” 医务室无疑是离考核区较近的，让何璐早点去医务室休息比一路把她扛回宿舍要好得多，因此温蒂下意识就将这两个地点分开了。 李诗棠低头思索了一下：“其实，我想去医务室二楼看下言希的情况。那个唐潇说过，他们三人都重伤了，现在估计还在床上休息。” “可以的话，我们去探望一下吧，顺便还能把我们胜利的消息告诉他们。” 温蒂不假思索：“行，就按你的来。”反正比赛打完了，她现在够闲。 李诗棠点点头，继续和温蒂一块向考核区门口走去。 但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管是刚才落幕的决赛，还是现在扛着同伴去医务室的路上，都太过平静了，平静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既没有人来祝贺，也没有欢呼喝彩的声音——这也合理，毕竟这场决赛只有校领导和教师们观看，最擅长起哄的学生们却几乎没有，所以现场的气氛几乎没有。 李诗棠应该为此感到庆幸，不然她那一嗓子就真会真正意义上的一战成名了，不过八成不是什么好名声。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阵失落。 其他人也就算了，怎么连严崇老师都没出现……明明我们夺冠了……李诗棠垂下眼睑，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 考核区矮墙上，有两个身穿黑色校服的人影坐在上面，其中一个使劲拍着另一个的肩膀，似乎想笑，又不敢笑出声，硬生生涨红了一张脸。 而另一个人的表情就精彩了：虽然那张脸看起来毫无波澜，但额头的眉毛却抖得飞快，不时还将手里的照相机摆出刁钻的角度，似乎想找到最合适的角度。 “我说阿发啊，”憋笑的那个人艰难地出声了，“你要不要先想想赌注该怎么给？” 长相清俊，表情忧郁的王德发此时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你赢了，我认栽了，好了吧？” “真是的，最喜欢的队伍是被她们淘汰的，夺冠大热门也是被她们打败的……今年爆冷次数多到我都不想信，难道是最近转运魂技用太多的惩罚？” “照你这么说，也不算是一事无成，”他身边的人大咧咧地安慰道，“至少你的霉运帮助那队小姑娘获胜了，还帮我们找到了近十年来最劲爆的新生决赛报道！” “代价是我再一次输给了你，”王德发撇撇嘴道，“我原以为半决赛那次就是最大的爆冷了，结果，呵，真是没想到。” “表情稍微好一点嘛，我这次又不打算让你帮我加班。”另一人的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今年的决赛报道我必须亲自出马，不然就可惜这么好的题材了，唔，让我想想题目……《绝境逆袭，用一句话赢下冠军！》怎么样？” 王德发托腮静静听着，忽然蹦出一句话： “她们走了。好像是医务室的方向。” “那我们跟上去！”他身边那人立刻跳下了矮墙，“跟在冠军后面，指不定会有什么大新闻呢！” “你倒是等我一下……”王德发收好照相机，跟着跳下了矮墙。 第一百二十九章 堵截(上) 将何璐扶回医务室后，怀表已经走到了下午五点。 温蒂将伤员简单粗暴地丢到了病床上，拍拍手就准备向门外走去。 “你写什么？”她看李诗棠在病床前的床头柜前俯下身来，掏出一张便条纸，疑惑发问道。 “只是告诉何璐我们去哪了，有个交代。”李诗棠盖好钢笔的笔帽，“好了，走吧。” 她们走出病房门，向记忆中医务室的楼梯口前进。 医务室的一楼其实已经够大了，显得二楼的存在有些多余，平时也基本没有学生会上来。但一踏上二楼的地板，李诗棠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气，在六月这个酷暑时节里，算是十分诡异的情况了。 这让她感到几分熟悉，因为在她世界里的医院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氛围，就差股消毒水味。 温蒂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 “话说，你知道鲨鱼男他们在哪吗？” “鲨鱼男”是温蒂给楚清风起的外号，李诗棠早就习惯了温蒂动不动给别人起外号的行为： “说实话……我不清楚。”她咧了咧嘴角，“但这层的房间好像比一楼要少，仔细找应该是能找到的吧？” “况且，要是言希他们不在的话，不就说明他们已经痊愈了吗？这也算个好消息吧。” 温蒂瞥了她一眼： “你还真会自我安慰。” 李诗棠清清嗓子： “这叫辩证看待事物。” 她们沿着二楼的走廊笔直向前，两侧的病房门紧闭着，整个空间寂静无声，针落可闻。要不是旁边还有温蒂，李诗棠还真不太敢一人走这条道。 温蒂看起来倒是和她截然相反，一路上脊背挺得直直的，走路大步流星，好像根本没被阴冷的氛围所影响，不时还凑到病房门边，听听门后有什么声音。 李诗棠这边则是敲了几扇门都没得到回应，她恶向胆边生，鼓起一口气，扭了扭门把手。 ……还真给她扭动了。 这门没关啊……李诗棠轻手轻脚地将门打开一条缝，金色的眼睛往病房里头张望，但只看到了房间里摆放的一张石床和窗帘敞开的一扇窗户，微尘在阳光下肆意舞动着，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踏足了。 “温蒂。”李诗棠小声地喊了一声。 “我知道。”温蒂压低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这边的门也没锁。” “不如说，这层楼的门好像都是这样，这里就没有伤患。” 一听温蒂这话，李诗棠几乎下意识地冒出了疑问： “难道言希他们已经走了？” “我看不像。”意识到这里没有除她们以外的人后，温蒂的音量不自主地提高了，“这里好像已经弃置很久了，他们应该根本就没来过。” “你要是真的担心翅膀女，不如回宿舍看看，或者去问严崇老……”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一个爽朗高昂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隔着一条走廊的悄悄话： “可不能在这边乱逛哦，两位学妹。” 温蒂和李诗棠几乎同时回过头去，旋即看见一个人从走廊尽头，楼梯口的拐角走了出来。 此人看上去大概二十来岁，一头灿金色的长发，双眸就像最纯净的蓝宝石，脸部线条深刻，就算不说玉树临风起码也称得上一句仪表堂堂，再加上他现在脸上宽和的笑容，很容易给人好感。 金发男子一边向她们走近，一边说道： “这里是专门收治重伤患者的诊室，平常都是闲置状态，但不代表最近就没人来过。” “这里的病床用了一种特殊的玉料，能让魂师平息体内经脉紊乱，加速回复效果，但前提是不能受到一丁点打扰。你们这样大大咧咧地闯进来，要是打扰到了人家的恢复怎么办？” 可现在这里声音最大的是学长你哎……李诗棠扯了扯嘴角，却瞥到了对方校服上的一抹红色。 红色的校服？这不是内院学员的象征吗？ 这位学长是史莱克内院的学生？ 她心中顿时响起警铃，决定二话不说先光速认错： “抱歉，我们到这里只是为了探望同学，但看样子她好像已经离开了，我们也会马上走的。” 她边说着边拉了拉温蒂的袖子，但却没有拉动。 温蒂没去看对面高大英俊的学长，而是左右张望，两条眉毛皱起，简直要拧到一块去了。 这时，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她们背后响了起来： “鼻子倒是挺灵敏，怪不得能找到小婕。” 只见声源处突然出现了一位倚墙而立，抱着双臂的黑发青年。他的俊美不下于李诗棠见过的独孤远，但气质成熟干练，黑曜石般的眸子扫过来时，让人联想到了清冷的黑夜，有种可望却不可及的美感。 但温蒂却不会为对方的长相所动，她的脏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妈的……你们是预谋好的？” “不是，”高大英俊的金发学长笑着解释道，“只是过来探望一下弟弟妹妹，顺便找到了你们而已。” 黑发学长接道：“只是很可惜，你们好像还少了一位成员。” 发展到这地步，李诗棠也隐隐意识到这是什么情况了，她攥紧拳头，心里头的警铃响得跟十八罗汉在敲钟一样——而她觉得自己离成为那个被敲的钟已经不远了。 因为对手家属亲自上门寻仇来了！ 还是内院的学生！还是两个！ 而这时，那位疑似戴荣浩兄长的金发男子突然回过头去，对后面打了个招呼： “没事，人已经找到了，小系你就过来吧。” 李诗棠闻声望去，便见得楼梯口那边又走上来一位前辈。 她同样是一身红色校服，但这大夏天的头上还戴了顶兜帽，隐约可见兜帽下的雪白发丝和鲜红的眼睛，她的肤色呈现出病态的苍白，最引人注意的还是她走路时微微晃动的身姿和右手拄着的银白色手杖，那种姿态李诗棠再熟悉不过了。 ——这位前辈和她的父亲一样，是个瘸子。 瘸的还都是右腿……但加上这位，就有三个内院的前辈了！ 三对二，还有修为压制！ 这下怎么想都完蛋了！ “你们找上来到底有什么事？”温蒂用她那低沉的声音问道。 “温蒂，还有，这位是李诗棠，对吧？”金发男子回过头来，神色自若道，“没什么，只是在看到你们打败我弟弟之后，忍不住就跑过来了。” 他说着，大步迈出，一下便来到了李诗棠与温蒂跟前，高大的身形像一堵墙挡在了两个女孩的面前。 “你们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吗？” “小小年纪就能越阶打败三环的白虎，干得不错啊！” 温蒂抬起头，毫无压力地与其对视： “你过奖了，但戴荣浩、你弟弟也就那样了。” 我竟然以为温蒂会说谦辞……李诗棠的脊背都在颤抖，尽管经历过多次战斗，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大大提升了，可面前男子带给她的压迫感却更接近存在上的压制，就像一种单纯又强大的食肉动物。 白虎戴荣浩的兄长，史莱克内院子弟，单是这些身份就让李诗棠不敢轻视了！ “哦？”金发学长明显被勾起了兴趣，嘴角上扬，“这么说，你觉得打败我弟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温蒂反而冷笑了一声： “没错。” ——你少说一句吧！现在可是二对三加上修为被压制的局面，不要还觉得优势在我啊！ 李诗棠虽然表面闷不做声，但掌心已经攥紧了一块蜂窝蛋糕。 就在这位学长表现出威迫感的几十秒里，她已经想好了逃跑路线。虽然不觉得真有内院弟子敢在学院里动手，但这医务室二楼是相对封闭的空间，如果她跟温蒂真的遭遇了什么，呼救也是很困难的！ 新闻社的前辈都是五环，对标内院水准，那么眼前这几位正经内院弟子起码是五环起步……五环的白虎和幽冥灵猫，人数优势加上修为压制，还是前后夹击的站位，真的能跑掉吗…… 难道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好，很好！”没想到金发学长在听了温蒂这声冷笑后反而仰头大笑了起来，“我果然没猜错！” 接着，他大手一捞，竟然直接抓起了温蒂的手！其速度之快，连温蒂都来不及反应，就这么被人抓住了武魂显现的地方！ 温蒂手上顿时银光大作，周身气压降低，下一秒就要用出银之臂，和眼前的人来个生死决斗时—— 这位金发学长却开始激烈地和她握起了手！ 一边握手，这位学长嘴巴也不带停地说着： “不错不错，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不凡的气度，果真是年少有为啊！” “……”温蒂手臂上的银光瞬间弱了下去，她头一次露出呆怔的神色，任由金发男子抓着自己的手上下摆动，仿佛变成了一个只有手臂会动的木偶。 ……李诗棠也愣了一刻，好在她见过的怪人太多，已经有了一定抗性，现在马上反应了过来： “这位学长，你们到底是……” 她的话也没能说完，金发学长似乎很擅长打断别人说话，放下温蒂的手，又晃到了她的眼前，伸出手来： “李诗棠学妹，对吧？” 李诗棠木木地点了点头，手还没完全伸出来就被金发学长拉到了跟前，接着又是一大波口水沫子飞了出来： “用出其不意的声音打断武魂融合技，很新颖的思路！” “那是你的魂咒吗？听起来很像——老天爷，这是我听过的最酷的食物系魂咒了！” “还有当场制造实用性食物的能力，我从没听过这种东西！ “那是你的魂技吗？但我好像没看到魂环出来——难道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 “这么小就有自创魂技了，我敢说你将来必成大器！” “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李诗棠体型不比温蒂，本来就比较娇小，手被攥着这么一顿握，整个人就如同海浪里颠簸的小船，连声线都出现了波动： “您，您过奖了……” 温蒂默默地退了出去，站到一边，这才发现最后出现的白发学姐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边。 她可不像李诗棠那么客气，直接问道： “你们到底是谁？” 戴着兜帽，外表异常苍白的学姐扬起头，冲着温蒂静静地笑了。接着，她的手中闪出了一块造型不规则的镜子，那光洁的镜面突然浮现出了几行像手写出来的规整文字： 【那位金发碧眼的男子，名叫戴荣煌。是你们的同学，戴荣浩的兄长。】 【我们之所以会关注到你们，也是因为决赛时你们是对手。】 ……她用镜子说话？就在温蒂还有点吃惊时，白发学姐又伸出苍白到几乎没有血色的手指，指了指凑到戴荣煌身边的黑发青年。镜子同时浮现出了相应的文字： 【至于那位黑发男子，他叫朱映熙，同样是朱映婕的兄长。】 【所以这是哥哥与哥哥的组合！】 那你呢？温蒂刚想问一句，就听到戴荣煌用那种高贵的声音大笑道： “多亏你们这次打败了戴荣浩，不然这小子指不定要跋扈到啥时候呢！谢谢啊！” ……这巴不得弟弟挨揍的语气，真是一个娘生的？温蒂略带疑惑地看向白发学姐手里的镜子，果不其然，上面已经浮现出了又一行文字： 【跟一般的兄长不同的是，大荣好像很讨厌他的弟弟呢。】 “……这样啊。” 此时此刻，温蒂终于悟出了一个李诗棠三个月前就明白的道理： 这学校怪人还真多。 第一百三十章 堵截(下) 李诗棠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很不真实。 如果单纯地主观描述，大概就是有两个大帅哥正在争抢自己，还是两个实力超群的大帅哥，像极了她以前看过的那些小说剧情。 先前那个气质冰冷的黑发学长凑了过来，一个手刀劈落了金发学长的手： “闹够没有？学妹的手都要被你掰红了。” 就在后者捂手吃痛时，他又转过头来，用那种严肃的表情对李诗棠说道： “你最后的那招很出人意料，但也仅限于此了。第一次听的确会让人错愕，但只要对手心理承受力强一点，见识广一点，你那句魂咒也就没用了，反倒可能会损坏你的个人形象。” “我其实有几分好奇，在对战小婕他们时，你就已经做好不惜代价也要获胜的准备了吗？” “如果是这样，你准备付出的代价又有多大？” 李诗棠被黑发帅哥那双星夜一样的眸子盯得有点发慌，还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就见他被金发大哥挤到了一边： “阿朱你别插队，明明是我先问的！” 黑发大哥毫不示弱，拿肘子怼他： “你刚才有问问题吗？别浪费时间。” “我刚要问啊！”金发大哥嚷嚷道，“还有，你对后辈说话就别板着张脸了，刚刚这两位学妹明显都被你吓到了。” “对了，诗棠学妹，戴荣浩有没有战前放狠话？比如什么‘我爹是白虎公爵你们小心点’这种蠢话？你别担心，我这人跟他不一样，尽管跟我告状，回头我教训他！” 黑发大哥那英俊的五官因用力而略显扭曲，明显在跟金发大哥较劲：“有小婕看着你弟弟，应该不会出这种事。诗棠学妹，别管这家伙，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你探究人家小姑娘心思干嘛！” “当然是因为她的觉悟有值得小婕学习的地方！” ……李诗棠默默看着这两位比自己大出好几岁，此时却像小孩一样争抢着提问权的内院大哥，暗叹了一口气。 怎么连内院学长都这幅样子……她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温蒂难得和她想到了一块儿，转头过去问那位白发学姐： “他俩平时也这样吗？” 白发学姐眨了眨鸽血红的眼睛，镜子上浮现出了新的语句： 【朱映熙同学平时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但每次遇到关系妹妹的事情时都会激动一些。】 【但像现在这样，和队长一起打打闹闹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不如说很常见。】 温蒂敏锐地抓住了某些字眼： “‘队长’？” 白发学姐后知后觉似的张了张嘴，镜子上的文字跳跃两下，似乎正与她的情绪对应： 【啊呀。好像忘了介绍我自己了。】 【我叫原小系，并不是某人的姐姐，只是被队长硬拉过来凑热闹的罢了。】 【因为是从内院偷跑出来的，时间一到我们就得回去了，时间有点紧迫。】 然而温蒂并没能从那一行行手写字体里找到想要答案，又问道： “你说的队长是怎么回事？” “你们是内院的什么组织吗？” 【其实你猜的没错。】 【要说内院里唯一能被称作“队长”的存在……嗯。】 镜子上的文字逐字浮现，当来到最后一行时，温蒂的瞳孔骤然缩小，僵在了原地。 【我们是史莱克七怪。】 “咔嚓”。 一声轻微的异响突然出现，打断了互相推搡的两位内院学长，打断了温蒂的晴天霹雳，让医务室走廊正发生的一切戛然而止。 “——戴荣煌。”朱映熙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无比，“是‘他们’，‘他们’又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风压自他身周出现，这位俊美的学长头上钻出一对猫耳，两黄两紫一黑五个魂环一下从他身后展开，朱映熙右脚一踩一蹬，整个人就已从原地消失。 “啊？这都能被他们找到？”戴荣煌倒是还有闲心再跟李诗棠道个别，“抱歉啦两位学妹，请替我看管一下那臭小子！”说完，他也用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小系，你就先回内院去吧！我们很快就到！” 这是戴荣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不过短短几秒，两个学长都踩着风消失了，李诗棠还没来得及看清残影的方向，就听见自己打开过的那个房间里传出了一声玻璃破碎的脆响。 ——这个逃跑方式似曾相识！ “温蒂！等一下！”她马上叫住想跟上去的黑发女孩，“那是新闻社！” “刚刚那个动静，是照相机按下快门的声音！” “他们在偷拍我们！学长他们去追人了！” 温蒂立刻顿住了脚步。新闻社全是五环级的前辈，跟上去的戴荣煌和朱映熙则是史莱克七怪，就算她跟过去也掺和不了什么，还可能被误伤。 殊不知李诗棠这一转头，就看见了白发红瞳的原小系那块字迹还未消散的镜子： 【我们是史莱克七怪：d】 还没来得及分析被新闻社偷拍的始末，李诗棠便又接收到了一个爆炸性的事实。 …… 朱映熙从二楼窗台跃下，直追地上两道身影而去，口中怒喝道： “竟然破坏重症病房的窗户！你们是吃德育分吃得还不够吗？！” 距离他最近的人有着一头绚烂的金红色长发，虽然没放出武魂，但她的速度依然不慢，甚至能回过头反驳一句： “可我们搞新闻的，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新闻溜过去呢？” “星岚！”朱映熙却觉得她的笑容实在刺眼，他五指利爪伸长，与妹妹相似的穿刺尖爪刮起风啸，下一刻地面上便出现了五道半米高的气刃，如波涛般向星岚盖了过去！ 这一秒，星岚身周气息却霍然暴起，一块巨物迅速升起挡住气刃，有如实质的气刃与其相撞，砸出了击中巨石的巨大声响！ 但气刃没能彻底击穿石壁。朱映熙被迫停了下来，烟尘散尽，而星岚与王德发的身影早已消失。 “跑得真快。”戴荣煌也从二楼跳下，落到了朱映熙身侧，抱怨了一句。 “无可救药。”朱映熙的脸上少见地露出了厌恶的情绪，“我本以为，上次收拾过他们之后，他们会收敛一点。” “因为王德发的魂技实在太泛用了吧，魂王级别的气息隐匿，甚至能屏蔽六环魂帝的感知咧。”戴荣浩宽慰似的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好啦，回去吧，不然玄老找起来又是一阵大麻烦。” 朱映熙白了他一眼： “你忘了他们怎么造你的谣了吗？甚至连老师都不放过！” “这次拍了你跟我还好，但那两位学妹要是也被波及，她们又怎么承担舆论的风暴？” “与其等事情造成影响后再去挽回，我现在就该去砸烂他们的照相机！” 戴荣煌英俊的眉眼也变得严肃起来： “的确有这个可能。但在这个外院，有权力处罚他们的只有学生会，就算是我们也不能越过这层关系。” “所以，阿朱，我们去告状吧！” 朱映熙略带痛苦的扶住了额头： “一个六环，一个五环，去跟一群四环的学弟学妹告状……” 戴荣煌笑道：“不是还有位修为跟我们差不多的嘛，叫什么来着，蓝小澄？” 朱映熙开始整理起自己凌乱了一些的头发：“如果我没记错，她和新闻社那帮人关系算不上坏。” “但也算不上好。既然她选择了学生会，就会恪尽职守。”戴荣煌回头招呼着，“我们走吧。” …… 医务室的某间病房内。 坐在病床上的粉发女孩托着腮，耐心听完了两个伙伴的长篇大论。 “也就是说，你们只是去了一趟医务室二楼，就偶遇了史莱克七怪，还是三位？” “嗯，所以我在这里等了你们十分钟，不是没有理由的。” 虽然她脸上摆着堪称完美的笑容，但温蒂还是听出了话里的针刺，因此不耐烦道： “你爱信不信。”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李诗棠倒是在认真思考这件事情的合理性，“但这里毕竟是史莱克学院呢，发生什么都是很正常的吧？” 她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结合了种种入学以来的经历后得出的结论。现在就算是疑似被偷拍的情况，她也能淡定接受了。 反正又没干什么可疑的事情……不对，这样说来，那位戴荣煌，堂堂史莱克七怪的队长，就因为和老师湖边散步，都被当做八卦新闻写了出来……新闻社真混账……李诗棠一下起了身鸡皮疙瘩。 “造谣？他们能拿我们造什么谣？你别自己吓自己。”温蒂像是看穿了李诗棠的想法，冷哼了一声。 何璐也认可似的点点头：“说不定你们还能成为学校的知名人物呢，不失为好事一件。” “比起这个，明天就是分班和公布比赛成绩的日子，到时候我们就算是真正的冠军了！超越同级所有人，立于真正的顶点！” “兴奋吗？激动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希望性的过去 “冠军”……李诗棠默念着这个词语，刚才那种遇到七怪前辈的荒诞感消散了，剩下的就只有满腔的感慨。 她当初对严崇说出这个字眼时，固然有点成为种子队伍和被推荐为核心弟子后的膨胀感在，但心里也觉得这事儿挺悬的。只是没想到，这字眼现在真安在了她自己的头上。 明明离考核开始时只过去了六天，但她却感觉过去了很久，久到她都记不太清当初临赛前自己有多么紧张，多么焦虑，总觉得自己在那样的战斗站不过一秒，还会给温蒂她们添麻烦。 都是因为以前没有战斗过……现在有了实战经验，就是不一样……李诗棠暗自嘀咕着，应和何璐的话点了点头。 “我只是听严老师说过，明天好像还有个什么核心弟子的名单要公布？”温蒂挠了挠她那头至今披散着的黑发，“那是什么？” 李诗棠用从陆思遥那里听来的知识解释道：“核心弟子是能得到学院资源倾斜的优秀学生。如果能当上核心弟子，那以后每天都能免费吃上学校顶级菜肴，不止如此，学校还会优先帮你猎取魂环，还能享有特权……” 温蒂思索着：“顶级菜肴？你是指金魂币窗帘的那些食物？” “你不是天天吃吗？那跟核心弟子也差不多了吧。” 李诗棠一捶大腿：“那是我自己交钱吃的！懂不懂免费的含金量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成为核心弟子后，你会被当成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对修炼啊突破啊都有很大便利！” 何璐一拍手：“也就是说，他们是人上人咯？” 李诗棠犹豫了一下：“大概，人格上还是人人平等的吧……” 不过，从学生动不动就是什么贵族子嗣什么宗门少主的情况来看，这学校的人上人还是挺多的……简直比各大国家的皇家学院更皇家啊……李诗棠想着想着，脸色凝重了几分。 这么一比，仅有财力的永临商行还不太够看！ 说起永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从银镯子里拿出了和郑明昊打赌时收获的两瓶洗髓灵液，递给温蒂与何璐，十分自然地开口道： “你们说过，这些东西应该归我所有，让我自行处理，对吧？现在比赛结束了，我也能把这两瓶灵液拿出来了。” “虽然我们这边的赌注是我一个人出的，但那场胜利是我们一起拿下的，按理说我也应该把赢得的赌注分给你们。” “所以别客气，尽管拿着吧！” 温蒂怔了怔，没想到李诗棠会在这时提起这档子事。她迅速观察了下何璐的反应——后者微笑着拿起一瓶翠绿色的药剂，大方地道了声谢，看样子是真的没在客气。 行吧，温蒂也跟着接过了那瓶洗髓灵液，在手里掂了掂。 等两个人都接过药剂，李诗棠才把洗髓灵液的用法和她们讲了一遍，特别强调了“一瓶就够用”这一点。 “记得不要和其他药液混用！”李诗棠语气认真道，“更不要放什么奇奇怪怪的佐料！” “什么佐料？你是要我们泡澡还是炖汤啊？”温蒂斜了她一眼，“对了，不是还有张永临商行的代金卡吗，你打算什么时候用？” 这可就说到李诗棠点子上了。在半决赛前的那一晚，也就是昨天晚上，她就收到了从永临史莱克城分店那边寄过来的信件，仔细一看还是李寞才手写的。这位永临商行的大老板好像掐准了时间，专门挑着新生考核结束的前一天把信寄过来，内容大概就是： “考试辛苦了，最近这段时间新店开张，我也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什么时候带你朋友来店里玩一下？” 若是这样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信封里还塞了张银行卡，标注为“零用钱”的天斗首都银行黑卡，贷款额排第二的那种。 ……怎么说呢，不愧是李老板，为人还是那么贴心，出手还是那么阔绰，光是看着那些口气平淡的文字和数额巨大的银行卡就能感受到其阔气，让人不得不为其折服。 李诗棠看完信后激动得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本来还担心影响明天的发挥，没想到终究是炎恒的压迫感占了上风，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 既然这时温蒂提起来了，李诗棠也就不再遮掩，用十分自信的口吻道： “我们明天去购物！” …… 不知不觉，黄昏已至。 李诗棠告别了住在三楼的温蒂与何璐，打开了四零四号宿舍的木门。 这一打开，她就闻到了星夜倒仙的香气，看见了坐在床上冥想的言希，后者身体完好，手脚完整，脸色红润，看上去就跟没事人一样。 白担心了……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李诗棠没有要打扰言希修炼的想法，安静地拿出床底下的脸盆，先去洗了个澡。 等她再次打开宿舍门时，床上的言希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像是刚刚完成一个阶段的修炼。 言希的表情在看见李诗棠的那一刻肉眼可见地欣喜起来： “诗棠！你终于回来了！” “决赛打得怎么样？你们和戴荣浩谁赢了？”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李诗棠早在内心排练了几遍这个场景了，此时神色轻松道： “是我们哦。” 让她没想到的是，言希竟然一下扑到了跟前，用力抱住自己，大喊了一声： “真的吗？！你们真是太厉害了！” 看上去比自己夺冠了还要开心。 没等李诗棠开口询问，言希就已经把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我跟你说啊，今天上午我们对上了戴荣浩，那个唐潇一上来就把叶晨给缠住了，我跟楚清风拼到最后，结果一个没留意，就让他们把那个武魂融合技用出来了！” “但那时楚清风还不想认输，我只能跟他一块硬撑，然后，然后那只有几层楼高的白虎一掌拍下来，我就晕过去了……” “等醒过来时，我就躺在一块大石头上了，全身痛的跟要裂开一样——你知道我见到什么了吗？” “我见到了天使！头发很长，身边还有金色羽毛飘散的天使！那些金色羽毛一飘下来，我身上立刻就不痛了，就跟奇迹一样！” “原来史莱克还有天使魂师啊！我只在典籍里看到过，还以为他们早就绝种了！” 这似曾相识的经历立刻触动了李诗棠的神经： “你确定看到的是金色羽毛，而不是金色的叶子吗？” “哎？”言希眨了眨眼睛，“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不确定，因为树叶和羽毛长得差不多吧。” “但总之，我本来被白虎一巴掌拍得半死不活，结果一个中午就全好了！下午就去打季军赛了！” “那你们和炎恒谁赢了？”李诗棠问道。 言希秒答：“是炎恒。” 意料之中呢！毕竟炎恒的第三魂技太超模了！李诗棠拍了拍言希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倒是没那么伤心啦，”言希扁了扁嘴，“反正我对自己的实力有个清晰的认识，能走到半决赛已经很好了，反倒是楚清风那家伙一直在放狠话，结果被炎恒撞了个稀里哗啦，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叶晨还一直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再有下次就别想让他帮忙治疗了……” “——但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赢的！” 言希的眼睛在昏暗的宿舍内闪闪发亮： “说真的，我怎么都想不通，炎恒的那个第三魂技还有戴荣浩他们的武魂融合技一旦释放，就完全无解，你们到底干了什么才能赢啊？” “这个嘛，你要听也行……”李诗棠悠然道：“那我们坐到床上慢慢说吧。” …… 翌日，史莱克广场上。 所有通过了考核的新生都在此集合，以杜维伦为首的老师们则站在前方，准备宣布待会儿的考核总结和分班事项。 李诗棠站在学生队伍里，却一直盯着在老师群里站着的严崇，就好像自家班主任脸上有早餐剩下的罗勒叶沫子。但实际上，她更关注这位年轻教师的精神状态。 不同于普通人，魂师哪怕熬个几十天的夜也不会怎么样，视武魂而定——例如言希的夜枭，甚至可能更适应夜晚生活。但现在的严崇精气神各方面差得就跟熬了几天通宵的普通人员工一样，尽管他往日凌乱的头发已经梳的整齐，歪斜的黑框眼镜也规规整整地摆好了，可李诗棠就是觉得严崇正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站在上边，一点儿好脸色也不给人看。 什么加班能把严大魔王耗成这样……史莱克的教师待遇亟待提升啊……想起考核时的金香老师也曾啃着早餐进场，李诗棠不禁吐槽了两句。 而上边教导主任杜维伦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相信大家都知道了，新生考核已经结束，在此我要恭喜各位同学，留在这里的你们，已经真正成为了史莱克的一员！” 话音刚落，底下掌声雷动，杜维伦清了清嗓子后继续道： “接下来，我将正式宣布一下新生考核的前三名队伍，同时宣布他们将获得的奖励。第三名，炎恒队，成员炎恒、林允、蒋方，出列。” 身材高大魁梧的炎恒带着林允和蒋方走上前去，线条冷硬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没什么惊喜，更没什么欣喜之情，反倒是他身后的蒋方和林允在疯狂用眼神交流。 也对，炎恒对外好像就是这种形象……因为结果没什么悬念反而无聊起来了的李诗棠开始在心里用第三人称转播结果。 “第二名，戴荣浩队，成员戴荣浩、朱映婕、唐潇，出列！” 这下子场上倒是一片哗然了，戴荣浩队可是魂尊队啊！连炎恒队和他们都只能屈居第三和第二，那第一名究竟是什么人物？！ 掌声响起，戴荣浩三人也走了出来，只不过三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好，尤其是唐潇，她的视线似乎还在学生群里搜索着什么。 “接下来，请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冠军队伍，”杜维伦刻意停顿了一下，“温蒂队！” “成员温蒂、何璐、李诗棠，出列！” 顿时，广场上响起了一片惊呼声和欢呼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声势浩大的掌声，大家的惊诧都有点异曲同工之妙了。 “竟、竟然是她们！可她们队里也没有魂尊啊！怎么可能打败戴荣浩他们呢！” “这不可能啊！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李诗棠默默补全了这段可能会出现在众人心里的独白，昂首挺胸地走了出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绝望性的未来 作为队长的温蒂走在队伍正中间，两边则是何璐和李诗棠，三个女孩看上去都意气风发，特别是温蒂，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前所未有的闪亮，几乎把“我是冠军”这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李诗棠也从未觉得胸膛如此有底气过，踏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像在踢正步。只是等她站到上边后，她才发现唐潇、不如说戴荣浩队的三个人都在盯着自己，眼神着实不善。 ……嘛，毕竟昨天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李诗棠满腔的底气少了一些，扭过头去，避免与受害者进行眼神接触。 温蒂跟何璐倒是回视了过去，不过一个眼神里是满满的得意，一个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也说不清哪个的攻击性更强一些。 杜维伦继续道： “接下来，我将宣布前三名队伍的奖励。” “作为选拔赛里排名前三的队伍，每位成员都可获得一次由学校辅助你们获取魂环的机会，并且，学校会帮助你们获得最适合你们的极限魂环。” 他话音刚落，下面的学生们就集体发出了一声惊叹。寻常年轻魂师去猎取魂环时，往往要雇佣佣兵团或借助家族的力量，如果没钱又没背景，就只能自己抄家伙上了。在此基础上，想找到并猎杀适合自己的魂兽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还要一只适合自身武魂、并且年份接近自身能容纳的魂环年份极限的魂兽，就更是难上加难。可以这么说，哪怕是目前在场的、所有通过史莱克考核的新生里，也没有几个人拥有这种魂环。 而现在这份前三名队伍的奖励，就相当于史莱克学院——这间大陆第一学院向他们承诺，用自己的底蕴，自己的实力让他们的下一个魂环满足以上两个条件！ 这毫无疑问是一份厚礼！ 李诗棠的第一魂环就是在雇佣兵们的帮助下获取的。一个两百年黄色魂环，它的由来——那只小小的、两百年的血刺蜂，却差点让当时的一位雇佣兵丧命，获取魂环的难度她再清楚不过，因此她现在也感受到了这个奖励的重量，心中赞叹了一声。 在学生们惊呼时，杜维伦继续道： “除此之外，鉴于温蒂队在淘汰赛中的全胜战绩和优异表现，学校将为她们发放一份特殊奖励。但这份奖励会对外保密，待分班结束后，温蒂队的成员可随我一同去领取。” “现在，获奖学员归队，我将介绍一下分班的各项事宜。” 特殊奖励……哇，真是好惊喜哦……心中早已有底的李诗棠没像温蒂那样露出惊喜之色，她脸上毫无波澜，随众人一同返回了学生队伍。 分班规则也很简单，通过筛选留下的四百五十名学生会根据自身的魂师选系分为三种班级：控制系与强攻系一个班、敏攻系与防御系一个班、包括食物型与治疗型在内的辅助系与力量系一个班，每个班一百人左右，班内两种系别人数尽量对半分，按新生考核前半段各队伍获得的积分归组。 经过分班，新生一年级总共只剩下五个班：两个控制与强攻的班、两个敏攻与力量的班，以及一个辅助与力量的班级——因为辅助系与力量系人数都相当稀少，最后这个班人数甚至不到一百人。 所以为什么辅助系和力量系会在同个班里……这两种魂师有任何能一起学习的东西吗……在队伍里呆站的李诗棠吐槽了一句，接着听了下去。 “最后，将进行本次大会最后一项议程。” 阳光已从清晨的朦胧逐渐变为上午的灿烂，然而杜维伦好像还有东西要讲： “鉴于本届新生大赛中涌现出的一批优秀学生，学校将特批一部分学生成为外院核心弟子，下面我宣布一下名单。” 终于来了！李诗棠一下恢复了精神，聚精会神地听起接下来的内容。 她还记得，那位金香老师给自己写过推荐信，关于核心弟子的推荐信！ 核心弟子会被学院视为重点培养对象，得到资源倾斜，其人选基本上都是同龄人中的精英，要说李诗棠从来没期待过，那是假的，但当时的她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当选。 可现在，她是新生考核的冠军，还展现过自己的自创魂技，总该有机会角逐一下核心弟子的名额了吧！ 只听杜维伦开始念了： “本次破格录入外院核心弟子的共十二人，他们分别是： “何璐、戴荣浩、朱映婕、炎恒、蒋方、楚清风、叶晨、宁洛洛、巫罗、郑明昊、曹瑾轩、温蒂。” “以上就是全部名单。” 没有她的名字。 李诗棠呆住了。她的眼睛依然看向前方杜维伦的位置，但又好像失去了注视的目标，一下子不知该看向何处。 因为好像哪里都没有她的位置了。 她张了张嘴，但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只觉得体内突然涌上来一股无力感，足以让挺直的背脊弯曲下去；可与之相对的，她紧攥了拳头，白皙的手背隐约可见青色血管，只是没过几秒，就松了开来。 “怎么回事？”温蒂皱了皱眉，赶紧与何璐对上眼神，开始无言的交流。 比起自己的名字排在最后，她还是更疑惑于为什么作为冠军队成员的李诗棠被排除在了核心弟子之外。 “没有糖糖的名字。”何璐嘴型微动，把事实又复述了一遍。 “……狗屎。”温蒂低声骂了一句，那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粗俗词汇引来了周围一些三班同学的视线，但没什么人敢在这时候出声。 杜维伦的话还在继续： “鉴于在本次考试中，有部分新生虽然能力有所欠缺，但依然有突出的表现，学院决定，让他们暂时拥有核心弟子的待遇，直到本学年结束。如明年升级考试时能有所突破，将考虑升为正式核心弟子。名单如下： “李诗棠、唐潇、林允、马云霁、言希、上官晴，宣布完毕。” “临时”……听到最终结果，李诗棠也没有半点释怀的情绪，她只是垂下眼眸，望着脚下的地面，金色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平静得很。 并不是什么令人绝望的后果，相反，她早就对此有心理预期了。在发现名单上全是三环魂尊和二环大魂师时，在听到名单前列只有何璐的名字时，在想起原着的主角也有过这种经历时，她就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局，现在这个“临时核心弟子”的身份竟还不是最坏的那种。 鬼使神差间，李诗棠突然想起了昨天朱映熙的话： “……那句魂咒还有可能会损坏你个人形象。” “……你已经做好了不惜代价也要胜利的准备了吗？” 不止修为太低，连个人形象也有问题吗……她自嘲地笑了笑，但对自己当时的决定没半点后悔。 温蒂本以为李诗棠再怎么淡定也会表现出一点感情来，但她这么压着自己的情绪，反倒更让人担忧了。 “没事，”温蒂拍了下李诗棠的肩膀，小声道，“待会儿我们去跟他讨个说法！” 跟谁？跟学校吗？李诗棠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样： “没关系的，其实和我想的结果差不多。” 她的声音很轻，就像在说一件完全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放屁！他妈的什么结果！”温蒂的声音里全是压抑住的怒火，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没被选上的人，“你的蛋糕、你的魂技用处那么大，他们难道看不到吗！” “嘘，小声点。”这句不合时宜的话是何璐说的，“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温蒂。” 温蒂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剩下的句子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在这里破口大骂什么都改变不了，这种道理她还是懂的。 最后一项流程走完，这次集会也该结束了，教师们组织学生有序离场，李诗棠三人则要前往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领取那份特殊奖励。 温蒂终于寻了个清净，扭过头就对李诗棠骂道： “连那个第一场就被淘汰的扫把头都能被选上，我才不信这里面没猫腻！” 李诗棠抿了抿嘴唇：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三环魂尊。” “能在十二岁时到达三环水平，还掌握了自创魂技，不管怎样，他的天赋都已经表现出来了。” “魂尊又怎样！还不是被我们打趴下了！”温蒂咬牙切齿道，“而且，我们能打败他，很大程度上还要归功于你的蛋糕吧！” “要论自创魂技这一块，你不比他强？！” 何璐打断了温蒂越来越激动的情绪：“别想错了，重点不是郑明昊，而应该是选出核心弟子的那些人吧？” “他们也许更看重修为，别忘了，同样打进决赛，同样是一环的唐潇也没被选中。温蒂，你所认为的‘不公’，可能不止发生在糖糖一人身上。” “可是，单凭这些理由，就能让人服气吗？” 何璐看向李诗棠，金色浅淡的眸子里没了笑意： “糖糖，我知道你能想清楚这一切，但是不要把情绪都藏在心里，偶尔发泄一下也不错。” 温蒂少见地附和起何璐来： “是啊，你别老端着那副样子，看着怪吓人的。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一直藏着憋着也不怕把自己憋坏？” 何璐补充了一句：“但也不能像温蒂那样，说话不经大脑。刚刚那段话要是被我们的班长听到，他又该闹了。” “而且，不管怎么说，在公众场合贬低师长都是不应该的行为。” “靠，”温蒂下意识驳了回去，“他们自己搞得差就算了，还不让人说？” 何璐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有点刺眼的笑容：“所以你的名字才会在最后一名吧？” 温蒂额头凸起青筋：“这他妈又有什么关系？！” 这种针锋相对反而让李诗棠感受到了平日的氛围，绷紧的脸放松了一些： “放心吧，我还是懂得调节情绪的。” “我的确很生气，很愤慨，但这些情绪目前什么都做不了，也解答不了我心里的疑问。” “还是先去看看学校给我们准备了什么‘特殊奖励’吧。” 何璐认可地点点头：“希望能让受挫的糖糖满意呢。” “最好再赔上精神损失费！”温蒂喊了一嗓子。 真期待啊……虽然我大概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李诗棠吁出一口浊气，看了看身边的两个朋友，又猛搓了一把自己的脸蛋。 “你干嘛呢？”温蒂望着她突然的举动，有些不明所以。 “没事！”李诗棠感受着脸上放松的肌肉，声音一改中气不足的样子，像是真正恢复了力量： “走吧，我们去拿奖励！”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分班风波 容貌清秀干净，但表情严肃的金香胳膊夹着个文件夹，在走廊上遇到了严崇。 她的眉眼缓和了一些，与对方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严老师。” “早上好，金老师。”严崇对她笑笑，并不意外这个新生考核的监考老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刚刚的会议已经宣布了分班情况，他依然负责教导辅助系与力量系的三班，而与他搭档的另一位教师，就是眼前的金香老师。 金香却没有客套一下就了事的意思，她端详了一下严崇的脸色，认真道： “严老师，你的神色很憔悴，看来最近休息得不是很好？” 严崇后知后觉地摸了下自己的脸，“这么明显？” 金香叹了口气：“我的话可能太多余了，但还是想多嘴一句： “严老师是在为那孩子——李诗棠的事发愁吗？” 严崇一下露出了然的表情，用那种磁性的嗓音揶揄道： “我说金老师怎么会放着高年级的班主任不干，跑来我们三班。原来是看上我们班的小孩了。” 金香无视了这句调侃，另起话头道：“在入职学院不久后，我听过一些老师谈起他们遇到过的叛逆学生。有几个特例让我印象深刻。” “其中有这么个天赋异禀，能力卓越的内院种子，专门和老师对着干，好像主动放弃了进入内院的资格，毕业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学校。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后还是回到这里，选择做一个老师。”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点是，据说他还在这里上学时，就顶撞过学院高层，也因此失去了核心弟子的身份。” 金香淡定地看着严崇微蹙的眉头，落下一句： “严老师，别做傻事。” 严崇好像没想到对方最后会蹦出来这句话，表情放松了一些：“金老师放心好了，我会像现在这样憔悴，就是因为没做成。” 没做成……一般的答案不应该是“没打算做”吗……金香挑了挑眉：“我倒是不想对别人的性情多加置喙，不过……” “嗯，保持着一腔热血也不错。” “金老师言重了，我这可不算一腔热血。”严崇有些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顶多是撞枪口未遂，还被拖回去收拾了一顿。” 金香眨眨眼睛：“是周老师吗？” 严崇颔首：“嗯。” 金香乘胜追击：“骂了一晚上？” 严崇耐心更正：“是揍了一晚上。”他趁金香还没来得及接话时抢先道，“哎呀，六环魂帝对上我一个小小的魂王，还用了八成实力，说是职场霸凌也不为过！” 虽然他面露痛苦地敲打着自己的肩头，但语气却轻松了很多。金香自然也意识到了对方的情绪转变，因而嘴角微勾道： “既然如此，严老师今天可以先回去休息，我能代为管理班中事务。” “这可不行，”严崇立刻否决，“怎么说我都是三班原来的班主任，这种事怎么能麻烦……” 他突然瞧见了走廊那端走来的两个人影，放松下来的声音陡然严厉：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脚步慢慢吞吞的，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了！” “以为拿了个冠军就了不起了？规矩都给忘了吗？” “只要你们俩还在三班，就得给我守三班的规矩！” 金香也将视线投向了那边，结果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一个女孩扎着黑色大麻花辫，白净秀气的脸庞因为严崇的话淌下几滴汗水；另一个女孩金发金眼，可爱中带着几分贵气，此时却神色惊慌，二话不说先磕了下脑袋： “——我们这就进教室！” 这正是温蒂和李诗棠，她们估计刚从教导处那边拿完奖励回来，没想到在走廊上还能遇上班主任。 ……和另一位班主任。 金香嘴角勾勒出浅淡的微笑，并在李诗棠看向自己时，对她点了下头。 两人显然也认出了这就是考核时遇到的那位女老师，温蒂一双黑眼睛直直盯着人家看，直到被李诗棠扯进教室了才掉过头去。 “真不让人省心……”严崇略带烦躁地挠了挠头，原本梳理整齐的发型乱了不止一点。 “噗。”金香这回彻底忍俊不禁了：“我们还是先进教室吧，严老师。” …… 教室里早就坐满了学生，眼熟的和不眼熟的都有，当看见李诗棠和温蒂这两位“冠军”进来时，大多数的学生都发出了点不安分的声音。准确来说，是窃窃私语声。 李诗棠一眼就看到了向自己招手的言希，她身边的位置已经被叶晨霸占，不过他们身后的位子桌面上摆着几本课本，并没有人坐，应该是言希特意留下的。 “谢啦。”李诗棠跑过去，在言希背后坐了下来，温蒂同样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两人的动作惊人地一致。 “何璐呢？”言希转过头，压着气音问道。 “她不是填的敏攻系吗？回二班了。”温蒂边回答，边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笔记本。 叶晨同样转过头，表情有些不善，但还没等他说什么，严崇和金香这两位老师就已步入了教室。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声随之平息，所有学生都正襟危坐，等待着班主任发话。 严崇果然开始讲话了，不过大多是在介绍三班的规矩，这部分原来三班的学生都已经听过不少，因此连温蒂也少见地走起了神。 她的心情还有点无法平复，不如说，当拿到那份奖励后，任谁都没法平复情绪。 教导主任杜维伦代表学校给出的“特殊奖励”，是一块魂骨。对魂师来说最为珍贵，也最难获得的魂骨。 温蒂此前只在她师父嘴里听到过这个概念，在她心里，她的师父就已经是魂师里高级的那一拨了，尽管来到史莱克学院之后眼界有所拓展，这个观念也不曾动摇。而这样的师父也未能拥有一块魂骨，可现在，学院却把这种东西大大方方地送给了她们！老实说，在见到它的那一刻，温蒂原本的气都消了不少，反而感觉有点对不起李诗棠了。 据杜维伦所说，这块魂骨名叫空明魔豹左腿骨，融合后能增加魂师速度，还能赋予一个魂技，比较适合战魂师，特别是敏攻系的魂师。但一开始，不管是身为队长的温蒂还是最适合的何璐，第一反应都是把它让给李诗棠。 但李诗棠拒绝了。 “就当是精神损失费。”温蒂有些强硬地把那个装着魂骨的袋子塞给她。 “我也持相同意见。”何璐没有像往常那样起哄，只是平静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总要收下些补偿吧，糖糖。” “我没有什么要学校补偿的。”李诗棠摇摇头，语气平淡而坚定，“刚才杜维伦主任也说了，我没能入选就是硬实力不够，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比起我，何璐才是更适合这块魂骨的人。你本来就是敏攻系，最需要速度方面的增幅，如果你的实力提升了，对我们整个队伍也有好处，不是吗？” “至于我……如果你们真想安慰我的话，今晚就陪我逛得尽兴点吧！” ……总之，被她用这种理由糊弄过去了。温蒂不自觉地看向李诗棠，见后者同样望向窗外发呆，便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写了些什么，丢到她桌子上。 李诗棠还在神游天外呢，突然胳膊就撞到个什么，低头一看，发现是个纸团，再一展开，上边有一行风格奇异，自成一派的字迹： “你好像很期待晚上出去逛街？” 毕竟我和我爸有三个月没见了……李诗棠第一时间想到的理由就是这个，但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将自己的身世说出来。毕竟现在她对外展示的形象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商千金，可要是加上了“永临商行”这个背景，结果又是未知数了。 可要是与温蒂何璐她们一起去照顾老爹家的生意（虽然怎么想都轮不到她们照顾），身份的揭示就是难免的，一直掩着瞒着也不好。 经过这次核心弟子的“落选”，李诗棠才看到了自己最该珍惜、最该把握的东西：那就是自己结下的一众朋友。 说来确实俗套，但如果没有温蒂她们始终站在自己这边，就算是她也没法这么快就此释怀，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心存芥蒂，无心修炼。 越早坦白越好……但还是得先到了地方再说……李诗棠兀自琢磨着，在纸上落下一行： “史莱克城毕竟算最大的国际都市，我也想去见见世面：d” 她揉好纸团，悄无声息地丢了回去。 温蒂拿到纸团，还未来得及展开，就听见严崇在上边说道： “……接下来，开始进行班长的竞选。考虑到我们班都是辅助系和力量系的学生，三班的班长会有两名，一位负责辅助系，一位负责力量系。我和金香老师会分别列出候选名单，由大家进行不记名投票。” 不一会儿，黑板上便出现了两列姓名。一列属于力量系，最顶上的是温蒂，炎恒则排在第二，往下的三个名字也都是考核里表现突出的力量系学生，但与上边那两个名字一比，就显得有点黯淡。 另一列则是辅助系，排在第一的赫然是“李诗棠”这三个字，第二是叶晨，第三才是三环的宁洛洛，第四则是徐圆圆。 看来排序方式应该是比赛的排名，而非修为等级……李诗棠望着那两列名字，在心中微微颔首。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这种编排的。温蒂倒还好，银之臂大名远扬，就算没见过决赛时撞飞白虎戴荣浩的那一击，大家也听说过她那天降一拳击溃“黑潮曼陀罗”的事迹。但轮到李诗棠时，那窃窃私语的声音就大了一些。 可他们却不是在讨论李诗棠唯一的魂环，也不是在评价李诗棠平平无奇的武魂，而是在议论决定了她冠军地位的那场决赛。 这种声音，和李诗棠她们刚进教室时听到的那种有点类似。 第一百三十四章 罪魁祸首的作品 “听说她们能赢下决赛，是因为那个李诗棠喊了一句粗口，打断了戴荣浩他们的武魂融合技——笑死人了，这算什么嘛！” “噗嗤，要不是今天知道了，我还真当那场决赛是什么巅峰对决呢，没想到竟然是场喜剧对决啊！比谁更搞笑吗？” “怪不得两支掺了一环魂师的队伍都能进决赛……我们这些大魂师就要被排出去……” “只要喊一句话就能赢？那我也行啊！毕竟比起那群怪物，我唯一的优点就是嗓门大了……” 听着这些堪称聒噪的闲言碎语，温蒂展开纸团的手一顿，手背猛地爆出了几根青筋。 做出这种反应的又何止她一个？炎恒、言希、叶晨、徐圆圆，包括一些与温蒂或戴荣浩他们交战过的学生都攥紧了拳头，脸色有所紧绷。 如果进行决赛的那两支队伍都被诬陷为小丑，那曾经败在过他们手下的自己又算什么？ 尽管各自想法因人而异，但“不满”这个词足以概括这部分人此时的心理。 “安静。” 这时，一道磁性低沉的嗓音自讲台传出，像一道波纹般扩散到整间教室，瞬间压制了所有动静。 严崇面色黑沉，一字一句道： “我是让你们不记名投票，没有让你们用嘴巴投票吧？” “还有，提醒你们某些人一句，所谓冠军呢，就是能光明正大地赢得胜利；只会事后嚼舌根、马后炮、幻想‘我上我也行’，质疑人家战绩的人，就算从史莱克毕业，也只会成为空有力量的阴沟老鼠罢了。 “——啊不，能不能毕业都不好说，毕竟这种人眼里容不下别人的荣誉，待在全是天才的环境里，可能不久就会郁郁而终了。” 这是能对学生说的话吗……李诗棠以手轻掩脸部，想屏住笑意，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了。 入学以来，她还是头一次觉得严崇的话如此降压。 温蒂忍笑的能力比她差多了，但又不能光明正大地笑出声，只能趴在桌子上，脸朝下，身子一抖一抖的，活像条在岸上挣扎的咸鱼。 其他原本不满的人此时脊背也挺直了，严崇这一番话无疑是给他们撑足了场子，也表明了他这个班主任的立场：在三班，还轮不到那些只会嚼舌根的小人说话！ “好了，现在开始投票，把你们心仪的人选写在纸上，让——”严崇顿了顿，“我想想——那个趴在桌子上的，温蒂，还有你，李诗棠，收上来给我吧。” 他看似随意地指了两个人选，语气更是十足的随便，但几乎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严崇对这两人的重视。 并非因为李诗棠和温蒂的冠军身份，只是因为，她们是严崇看好的学生。理由就是如此简单。 “是。”温蒂连忙抬起头，和李诗棠不约而同地应道。 下课后，严崇收上投票的纸条后便离开了，金香在交代了一些分班后的课程情况后也随之离开，教室再次交给了三班的学生。 只不过这次，那些窃窃私语就消失了。 “你们投了谁？”言希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来，开始一些青春气息十足的交谈。 “力量系我投的温蒂，至于辅助系……”李诗棠语气从容道，“我投的徐圆圆。” “你怎么想的？”温蒂嫌弃道，“亏我还选了你，没想到我选的班长这么没出息。” “我也是！”言希无视了叶晨那句“不是说好选我的吗”，兀自说道，“不过力量系我选了炎恒！” 温蒂咧起嘴角：“怎么，被撞飞之后，你反而发现那个犀牛男的魅力了？” “是啊，”言希实诚地点点头，再次无视了叶晨骤然冰冷的脸色道，“我觉得他比温蒂更能服众！嗯，虽然温蒂你也很强，但更多还是用恐惧来征服对方的呢。” “你眼里的我是这样的吗？”温蒂嘟囔一句，倒是没有反驳。 就在这场事关个人魅力的讨论愈演愈烈时，冷不丁地突然插进一个声音： “言希，今天的校报出了吗？” 这声线清澈柔软，没什么魄力，正是李诗棠的嗓音。 言希“嗯”了一声，随即反应了过来： “啊！今天这期的头条刚好是关于决赛的！标题叫《大逆转！一句魂咒决出的胜利！十年来最为戏剧性的新生决赛》……怪不得他们会那么说……” 看来她也悟出为何今天谈论决赛的人尤其多了。 “靠，一群狗娘养的。”温蒂简洁地给出了评价。 不出我所料……看来罪魁祸首还是这群标题党啊……李诗棠长叹一口气：“可以借我看看吗？” “你等下。”言希再次转过去，在桌肚里翻出一叠报纸，递给李诗棠。 李诗棠还未展开，就看见了头版那两行特大加粗的黑体字，再瞥见报道里自己那句特明显的魂咒，嘴角当即抽了抽，连带着手上都用力了几分，报纸被压出几条褶来。 大概扫了两眼，她就不忍再看下去了。 这是什么三英战白虎的诡异情节……能不能写得客观一点，中肯一点，不要像演义体一样……还有，我的魂咒不过是一句普通的、言辞有些过激的话语，没有时间暂停的功能……要是能时停我还拼这个命干嘛啊！ 啪！李诗棠用力地合上了报纸，双眼有些干涩地眨了眨。 “哎，你别关上啊！我还没看完呢！”一边凑过来观看的温蒂有些不满。 “我看不下去。”李诗棠嘟囔一句，翻到了下一页，又看见了季军赛时的硕大标题： 《贯穿一切的赤红雷霆！一穿三的传奇之战！》 “你别看这个！”叶晨本来就一直盯着这边，此时立刻出言制止，生怕自己的形象再度受损。 看得出来，这篇报道的作者明显偏心炎恒这边……李诗棠吐槽一句，又翻到了下一篇关于半决赛的报道： 《困住雷霆的诡异迷宫？赤犀惜败于黑刀之下！》 ……这就惜败了？估计和上一篇是同一作者，这偏心得不止一点半点啊……李诗棠淡然地摇了摇头，继续翻了下去，但后面就都是些独立新闻了： 《天魂第一商行入驻史莱克城，对独立城市的又一挑战？》 “嚯，李老板也上校报啦……回头买一份给他看看……” 《本月外院颜值榜单新鲜出炉，你的意中人也在这里吗？》 “好家伙，那位独孤远学长竟然能排到第二……他这么受欢迎吗？哎？何璐竟然在女生榜第六？诶……” 《培养芦荟的十个诀窍，新手级攻略》 “都有芦荟了，什么时候来个培养星夜倒仙的诀窍？我很有需求……” 《斗灵帝国累计破获十起稀有金属走私大案，泥沼之下的魂导器供应链？》 “怎么每次上三国秩闻的都是斗灵帝国……这个国家真的还好吗……” 《七舰下天山——第十三章：苏小姐的觉醒仪式》 “为什么还有小说啊！不对，真的有人往这儿投稿啦？！” ……一边看一边吐槽，这期校报也就翻的差不多了，李诗棠翻到最后一页，也就是这期校报的背面，眼神却忽然顿住了。 这期校报的最后一面没有瞩目的黑体叹号或者问号，也没有夸大式的标题，而是一则广告。准确来说，是这整张报纸里，最为客观冷静的一行标题： 《史莱克魂导系本学年试授期正式启动》 但下面的内容就不那么客观冷静了： “你，是否还在为武魂不够强力而苦恼？” “你，是否还在为魂技毫无杀伤力而日夜难眠？” “你，是否还在为打不过讨厌的同学而郁郁寡欢，心理郁结？” “好消息，好消息！史莱克学院魂导系试授课即将开始啦！” “不用九九八，不用六九八，我们全程免费试授，学得了就来，学不了就退！时间自由，安排自由，考核自由！” “你还在等什么？快拿起魂导器，加入我们，成为一名强大的魂导师吧！” “注：试授期只面向一二年级的史莱克本校生，请掂量好自己的位置哦～” ……读完广告的这一刻，李诗棠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惊讶于还有“魂导系试授期”的存在，而是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让我抓到写这篇广告的是谁，绝对要问问那人是不是穿越者！ 李大小姐再次用力地合上了这份内容过于超前的校报。 第一章 海神阁会议 新生考核结束的那一天。 史莱克学院，海神岛。 这是一座位于校内人工湖泊海神湖中心的岛屿，其上树林葱郁，设施星罗棋布，常年作为外院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存在，对于绝大多数史莱克学生来说，除了欣赏湖景美色以外，并没有什么作用。 内院的学生对这座岛屿可能要熟悉一点，因为内院许多重要的活动都是在海神岛上举办的，不止如此，海神岛上还有着史莱克的机密图书馆，供奉堂，以及最重要的，被称为史莱克学院其象征与灵魂的“海神阁”。 虽然外表看上去，这挂着“海神阁”牌匾的建筑只是一栋普通的三层小木楼，但获许入内的人便能瞥见其真貌：足有六层，每层高达十米的金色楼阁，雄伟壮观，光是看着都能使人心生敬畏，更不用说还要走入其中。 此时此刻，这栋“其貌不扬”的建筑内部，一场会议正在召开。 参加会议的人数并不多，总共只有十一个人，围绕着一张朴实却透出流光的长桌坐成两排，左右两边各五人，最上首还有一个半隐于阴影中的位置，依稀可见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躺卧在上，姿态自然随意，跟此时阁内肃穆的氛围有点格格不入。 坐在长桌下首两侧的，正是先前观看新生决赛的言少哲和钱多多这两位院长，他们的身旁还各自坐着一位女子，只是一个坐在最下首，一个位置比钱多多还要靠前一点。显然便是武魂系与魂导系剩下的两位院长了。 便是这四位领导外院的院长，此刻也只能坐在长桌最下方的区域，足以证明这场会议的意义之重。 可会议的主题却并不是很严肃，至少比不上往届围绕着学院生存危机或两块大陆交战之类的议题。不过是关于一个外院新生的去留问题罢了。 白发凌乱，形容邋遢的玄老一改往日的随性作风，他就坐在主位左首第一位，神色严肃道： “诸位，我还是原来的看法。” “那个叫温蒂的女孩，绝不能留在史莱克学院里。” “上一个拥有这种银色铠甲武魂的魂师你们应该都见过了，就算没见过，也应该听过‘他’干的种种好事，而那个女孩有八成可能就是‘他’的后代！” “如果真与‘他’有关系，留在学院里岂不是个隐患！” “我不赞成。” 玄老话音刚落，一道女声便于长桌右侧中间的某个位置响起： “玄老，您还是太过激进了。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温蒂这个学生和‘他’有关，您所有关于其危害性的看法都建立在一个毫无根据的假设上，不觉得根本站不住脚吗？” 玄老瞪着这道声音的主人，低喝一声：“姬明泷，有没有关系，你心里最清楚。” 长发披散、气质温婉的姬明泷虽位于右侧中间，但样貌却不过二三十岁，看起来比下座的四位院长还要年轻。她抬眼对上玄老的视线： “我说了，目前您所有的判断都只是猜想，根本没有实际的证据，就非得无缘无故地开除一位无辜的新生吗？” “让全天下人都看看，所谓的大陆第一学院是怎么被一个小姑娘吓得举手无措，只因为她‘像极了’一百年前的那位‘苍银斗罗’？” 她的声音平和如初，话语却锋芒毕露，让长桌旁的其余人脸色都短暂变了变，尤其是坐在下首的四位院长。武魂系院长言少哲顿了顿，才敢出言劝说： “姬前辈，玄老此言也是为了学院发展着想。如果再来一位苍银斗罗，那损失绝对是我们担不起的……” “但为什么要把结果全建立在损失上？”坐于右首主位的一位老太太轻叹一声，“我们史莱克学院就是专门培养怪物的，就算那孩子真是缩小版的苍银又怎样，还怕教不好她吗？” “就怕她是被苍银从小教大的，谁知道那个疯子会不会来这一出。”玄老口气毫不留情道，“如果是这样，最好一开始就别留下她，宁可认错，不能放过。” 姬明泷嘴唇半启，正欲再次反驳，却突然收住了声。 因为坐在最上首的那位老人慢悠悠地伸出了手，缓缓下压。他的动作不大，却让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老人半躺在他那张靠背高耸的椅子上，嗓音温和道： “好啦，在座的各位岁数都不小了，也肯定早就有自己的判断了，不会因为一两句话就改变想法的吧？”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了，我们直接举手表决吧。” 他如此直截了当地下了指示，而长桌两旁的各位参会者都没有半分异议： “是。” 老人悠悠道：“同意那孩子留下的举左手，相反则举右手，弃权的不举手，不允许改票。我数三声，三、二、一。” 他的倒数也没什么仪式感，很是随意，不过话音刚落，长桌两侧几乎同时举起了一排手，一眼看过去，竟然没有弃权的。 老人于是闲适地闭上了眼睛，悠然道：“玄子，点票。” 坐在左首第一位的玄老点点头，一眼扫去，脸色微微一变：“阁主，您……” 只见坐在主位，受众人恭敬的那位老人竟然也举起了如枯柴般干瘦的手，而且还是投赞成票的左手。 老人瞥了眼玄老举起的右手，嘟囔般说道：“怎么了？我又没说我不参加。” 他这句话语气轻松，像是扭动了室内的减压阀，让空气里的紧绷感都降低了不少。而玄老就算眉头紧皱，也还是把票数了出来： 姬明泷毫无疑问举了左手，而右主位的老妇也是左手，武魂系院长言少哲和他身边的女子都举了右手——而坐在对面的两位魂导系院长竟然竖起左手，投了赞成票。 “老钱？”言少哲似乎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咱们不是说好……” 他话到一半，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钱多多身旁的女子——魂导系院长、真正意义上的话事人： “琳儿，你这是做什么？” “这便是我的想法，多多不过是跟我想的一致。”被叫做“琳儿”的女子看起来五十岁上下，五官端正英气，在言少哲讶然的目光中正色道，“学校的作用就是教书育人，这本来就不该是个问题。” 玄老微叹了口气，目光顺着言少哲所在的左侧末位往上看去，眼神却短暂滞了一刻。 因为在他看来，某位最应该反对那位“苍银斗罗”的后代留下的人，现在竟也举起了象征“认可”的左手！ “西门，你可想清楚了？”他沉声问道。 玄老视线所往之处正是左侧中段，一位坐姿端正的黑发女人，她模样普通，表情寡淡，嗓音更是平静如无波之潭： “我没意见。” 事已至此，结果便已揭晓了。坐于主位的海神阁阁主、坐于右首的老妇人、姬明泷和黑发女人以及两位魂导系院长，十一人中的六人都投了赞成票，已经超过了人数的一半，就算玄老脸色再怎么臭，也只能认同这个结果了。 “唉——”这位白发凌乱的老者摇摇头，自暴自弃似的举起葫芦，给自己灌了一口。 言少哲收回手，将目光投向了坐于主位的老人，恭敬道： “那么依照原定安排，我会将温蒂这名学生重新移入核心弟子名单中。根据她以往的成绩与表现，这也是她应得的待遇。” “嗯，就这么干吧。”老人动作缓慢地点了点头，说出了这场会议最后的一句话： “那么本次海神阁会议，就此散会。” …… 时间回到现在。 放学后的史莱克学院门口热闹非凡，各色商贩汇集在道路两侧，招呼着放学后从校门涌出的学生，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与人流涌动的街道是校内从未有过的光景，充满了烟火气。 足足有三个月没出过校门的李诗棠就像撞进了花丛中的蝴蝶，在临街摆设的地摊与街边的门店间窜来窜去，看看地摊上摆着的杂物，尝尝新口味的冰棍，没过多久手上就多了一大堆东西，又杂又重，全被她放进了银镯子里。 温蒂在后头插兜慢悠悠地跟着，在李诗棠转回来时揶揄了一句： “这还没进城呢，你别把钱都花在这了。” 李诗棠这时还品尝着手里的白色冰棍，疑惑道： “我们还在城外？我以为校门外就是史莱克城呢。” “远着呢，”温蒂抬头看向坠入地平线的夕阳，解释道，“我们出的校门实际上是史莱克城的东门，学院相当于城池的东边门户，不是连着的。” “也即是说，我们现在正在城外，如果要进城，就得绕城外半周从最近的北门进去。麻烦的要死。” “真不愧是曾经去城里打过工的人呢，对这附近的地理情况了如指掌嘛。”何璐从温蒂背后窜出来，也给她塞了根冰棍，“他们最新出的牛奶味冰棍，只要五个铜魂币一根，我还从没吃过这种甜品，你也尝尝？” 温蒂接过来，表情被这根冰棍的奇异口味触动了一下，“还不错，你们哪儿买的？” “那边。”李诗棠与何璐不约而同地指向了一个位置，温蒂望过去，只见那里摆了辆很眼熟的小车，车子后站了个更眼熟的女人，她瞬间便觉得手里的冰棍不香了。 这不是新闻社的韩葵和他们卖报的小推车吗！ 第二章 永临商行 “那辆车子和他们卖报纸的好像是同一辆？”温蒂挑了挑眉，看向正品尝着冰棍的李诗棠跟何璐，“你们也真不怕中毒。” “怕什么？魂师的身体可不会那么脆弱。”何璐笑脸盈盈，“再说温蒂你也吃下去了，要闹肚子一起闹好了。” “……把你那乌鸦嘴给我闭上。”温蒂“咔嚓”一声咬下一块冰棍，“走吧，抓紧时间进城，北门离这里可不算近！” 说完，她突然奔跑了起来，把两个朋友丢在了后头。 我可没听说过还要跑步！李诗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冰棍也顾不上吃了，拔腿便跑。 ……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放开腿脚的三个女孩才终于来到了北城门前。 此时正逢红霞染满半边天，天空黑白界限分明，为眼前的城门染上了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壮丽颜色。 门外是络绎不绝的马车和商旅，多是邻近城邦的商人或农民，也有衣着光鲜的贵人，独行或成伙的魂师，比校门口更加喧闹繁杂。 在温切斯特城或是天斗城时，李诗棠也不是没见过这种热闹的场面，但大多数时候她都只能坐在马车上张望，如今却是双脚踩地切切实实地挤在人群里，感受自然大不相同。 “这边的城墙好像不太一样。”她眯着眼睛远眺，借天边残存的光彩辨认道，“整面墙体都被翻新过一遍了，砖瓦材质也不同。” 温蒂看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奇怪的？修整破损了的东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虽然东门那边也有修缮过的痕迹，可却能看出来是一点点逐渐修补的。”李诗棠发挥着她上辈子的鉴别能力，“但这边的北门，却像是一整块被拆下来再一下子修好，同其他城墙的界线还挺明显的。” 温蒂于是沿着李诗棠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高耸的城墙上看见了类似皮肤晒痕一样的划分线。如果说其他部分的城墙都带着岁月遗留的斑驳痕迹，那么包括北门在内的北面城墙就如同刚蜕下旧皮的巨蟒，从上到下闪着崭新的光芒。 说是有计划的替换吧，可它的界线也并不整齐，甚至有点参差不齐，反倒更像…… “——战时损毁？”何璐冷不丁地来了一句，“简直就像是被蛮力破坏后的紧急补救，就算换上了更加坚固的外衣，看起来也只是狰狞的疤痕呢。” 李诗棠有点诧异：“史莱克城这些年受过什么战火的袭击吗？” 温蒂沉吟道：“没有吧，就算是几千年前两块大陆爆发的战争，战火也没波及到史莱克城，此后就更没有什么大的战争了。多半是兽潮一类的吧，这座城不是毗邻星斗大森林吗？” 李诗棠想了想：“可是，正对着星斗大森林的是东门那边，就算受到冲击，按理也是东门受损更严重。但只有北门像完全更新过了一样……” 温蒂有点不耐烦了：“你管那么多干嘛，说不定是当时的城主更喜欢北门呢？因为闲得蛋疼而就去折腾人的大人物也不少。” “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快点进城吧。” 李诗棠与何璐这三个月来都没出过校门，因此只能靠出来打过工的温蒂来带路。但李寞才寄给女儿的信里其实附上了地图，就算温蒂没见过永临商行的样子，也能根据李诗棠的地图找到其所在。 因为身上穿着史莱克的校服，三个女孩免去了门卫的重重盘查，入城后也来不及欣赏繁华的街市了，直奔地图上标注的地点而去。 没过多久，她们的视野中便出现了一处开放宽阔的巨大建筑。 它处在街区的中心，却藉由高楼间的天桥横跨大道，独占了道路两侧最繁华的地段。门面性质的高楼后是参差不齐的矮阁，风格都是一致的红瓦白砖，却各有特色，几乎找不到完全想象的两栋楼房，而它们的门匾上都写着特定的字样，大概是商品的分类。 如此庞大的建筑群，乍一眼过去，无论谁都会以为有人在史莱克城内建了另一座小城吧。 这就是永临商行，天魂帝国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大型连锁商场，由李家三代人打造出来的商业王国。眼前这般华丽的建筑群，也不过是永临这个巨头在史莱克城的一家分店而已。不过因为史莱克城是大陆中部最大的城市，影响力非凡，所以这家分店的设立比其他门店略费了一点心思。 “……我在我们那儿也见过永临的店铺，但那也只有一栋楼而已。”温蒂费力地仰起脑袋，说出了自己的评价，“比起这一大堆来说就是粒芝麻！” 不愧是李老板要亲自过来的分店……哪怕比起温切斯特城的商会本部来说都气派得多……李诗棠也是眼睛瞪大、小嘴微张，没有隐藏自己惊叹的情绪。 “呵呵，我们快点进去吧。”何璐倒是少见地摩拳擦掌起来了，“我早就想给衣柜添几件新衣服啦！” “等下！”温蒂叫道，“那一千块可不能白花……” 但没等她说完，何璐就已充分发挥自己敏攻系的优势，飞也似地跑了进去。 “走啦！”李诗棠也有样学样，抢着温蒂不注意的功夫蹿进去了。 “靠，等等我！”温蒂被落在最后，不肯服输地追了过去。 但这一进门，她的冲劲便跟着消失了。入眼全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分门别类地排在了各种货架上，并非温蒂想象中天花板镶着油画、空气里都是花香的奢靡，反倒明亮、干净，有种让人呼吸都轻松下来的舒适感。 店门口不远处，几个男女各站在一处白色的半圆形平台后面，他们的面前都已经排了长长一列，毫无疑问都是些要结账的客人。李诗棠一行到达时，正是傍晚客流量最大的时候，出现这种情况实属正常。 温蒂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随手拿起一罐包装精美的糖果，目光却在它的价格处停留了一秒。 “温蒂，走啦。”李诗棠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何璐都要上楼了，再不快点，她就飞出去了。” 可没想到，温蒂却无动于衷，她盯着手里的糖果，像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一罐糖都要一个银魂币？” “这都顶我两顿饭了……” 李诗棠下意识解释道：“因为这是天魂国内知名的糖果厂商……” 但她话还未起头，就停了下来。 出于营销策略，一般来说，店铺里的货物排序都是按价格从低到高来的，越贵重、越稀少的货品一般都在越深处，这是买过东西的人都明白的道理。 李诗棠环顾了下温蒂所处的位置：店铺的最前端，甚至还不算正式进入商场，而这种位置的她随手拿起的一罐糖果，都值一个银魂币，值温蒂两顿饭钱。 ……李诗棠默然一会儿，拿起一罐相同的糖果道，“温蒂，这家店面向的客人，大多是手里有点闲钱的人，对他们来说，这个价格是可以接受的。” “而这些人里，魂师的比例也不小。” “啧。”温蒂没再说什么，嫌弃地看了眼手里的糖果后，将它放回了原处。 “狐狸女去二楼干嘛？”她又问道。 “二楼主要售卖衣服和饰品，”李诗棠立刻来了精神，搓了搓手掌道，“虽然没有名家手工制的，但东西都物美价廉，走吧，我们去看看！” 她嘴上这么说着，手上的力气却不容人拒绝，拉着温蒂跑过了林立的货柜，往楼梯处跑去。 永临商行内部的空间非常大，就算是一楼的日用品也用货柜垒了个严严实实，温蒂没任由李诗棠拽着自己跑，偶尔会停下来问问某些商品的详情，李诗棠虽然惑而不解，但也会认真介绍一下，因此，等她们俩找到何璐时，后者已经在试衣服了。 二楼的布置分为男女两边，男左女右，仅有一道墙作为隔断，在这个时代算是相当大胆的布局了。 何璐就在右边的女装堆里。她身上换了一件米白色的荷叶袖连衣裙，腰部简单系了配套的腰带，裙摆垂到膝弯，雪纺纱下圆润的双肩若隐若现，衣袖先是裹出一截纤长的上臂，又在尾端绽放，完美地勾勒出了何璐的身材，少女未褪的稚嫩和成长的感觉在这此交织，光是看着就会让人觉得在发光。就连周围同样在试衣的女士们也纷纷侧目，眼神里都是藏不住的惊艳。 “你们真慢。”她的语气带着点嗔怪，转过身来，洁白的裙摆在空中荡起一瞬，“看看，我这一身怎么样？” 李诗棠先是眼前一亮，接着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有点太耀眼了，她想道。 第三章 纠纷(上) “还不错。”温蒂面不改色，说出了标准的错误答案。 果不其然，何璐翻了个白眼：“你这人真没意思。”她又看向李诗棠，“糖糖，这条裙子还衬我吗？” “绝对的！”李诗棠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用语，“不如说，是你把它拉到了全新的高度！” “糖糖就是糖糖，说出的话都这么甜。”何璐笑着挽过李诗棠的手，“你不是说过喜欢穿华丽一点的裙子吗？来来来，我刚刚看中了一条，绝对适合你！” 她不忘抬起头：“温蒂也来看看？我还没见你穿过校服以外的裙子呢！” 温蒂却好像没被这两人热切的目光所影响，啧了一声： “你们先消停点，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标。” “我们是来看魂师用具的，可现在都还不知道它们摆在哪个旮旯！” “一楼是日用品，二楼是衣服，说不定三楼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原来你是这个打算。”李诗棠眼神中透出一点失望，“早说嘛，魂师用品在对面那家店里，这里是普通人也能逛的商店哦，就算上了三楼也只有富人爱去的奢侈品专区而已啦。” “……哈？”温蒂沉默两秒，只蹦出了这么一个字。 何璐抢在她的脏话出现前说道：“我和糖糖打算在这里看看衣服，之后再去对面看魂师用品，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不用了。”温蒂冷然道，“我四处看看。你们弄好了去门口等我就行。”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充斥着鲜艳服饰的地方。 …… 温蒂大步流星地走在过道上，脸上的表情臭得连街上的野狗看了都会退避三舍，与洋溢着热闹氛围的永临商行格格不入。 她在楼梯口处停留了一会儿，在来往行人古怪的视线下走上了前往三楼的阶梯。 温蒂对那些衣裙和华服着实没什么兴趣，相比之下，“奢侈品”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因为从小到大，她就没怎么接触过这种东西。现在自己兜里可是有一千金魂币，不去看看就说不过去了。 顺便散散心……温蒂压下不合群的烦躁感，踩过一级级阶梯，来到了李诗棠口中“富人爱去”的三楼。 第一感觉是耳畔的安静。比起人来人往的一二楼，这里的客人明显少了很多，只有几对衣着端正的男女，温蒂大致扫了一圈，剑眉却突然皱了皱。 在那几对男女中，有一个身影却分外熟悉。 那是位有着绿色长发，身材修长的青年，正与身边一位衣装华丽的女人交谈甚欢。 独孤远。温蒂没想到在这里都能碰见这位传闻中的采花贼，而且看起来，他身边的这个女人明显不是学院的某位学姐——这家伙还能发展校外关系？ 管他的，关我屁事。温蒂刚要忽略那番你侬我侬的亲密场面，就见着那个华丽女人离开独孤远，暂时去欣赏展示宝石的柜台了。而那个独孤远一转头，竟然又跟柜台后的接待员聊上了。 这里的接待员大多是年轻女性，而被独孤远搭讪的这位看上去成熟知性，却不知听了什么话，没过两秒脸颊竟然泛起薄红了。 ……温蒂磨了磨后槽牙，终究决定忽视这一幕。 她开始研究起那些所谓的奢侈品来： “黎姿海琴桃木香水，售价五个金魂币…… “骨雕镂空折扇，售价一个金魂币加五个银魂币；魂兽骨雕镂空折扇，售价十五个金魂币…… “男士古龙香水，一个金魂币；加入灵草成分的古龙香水，十二个金魂币…… “真皮手提包，七个金魂币；魂兽皮制成的手提包，七十个金魂币……” 好便宜。 也许是被这些奢侈品的价格轰炸了脑袋，也许是兜里揣着一千金魂币，温蒂竟然破天荒地冒出了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她甚至觉得，自己兜里的一千块足以包揽这里的大部分物品！ 温蒂立刻猛烈地摇了摇头，试图把这种想法甩掉。 这一切想法的前提是，她真的有一千金魂币，而不只是一张永临商行的代金卡。 再说了，这一千块钱的代金卡也不全是她的，应该是她跟何璐一起的。她可没资格大手大脚地全花出去。 温蒂咽了口唾沫，接着往深处走去。刚才那些东西的外表虽然吸引人，却不是她需要的，就算她要买什么回去送给老乡，也应该挑适合他们的才对。 花不了多少时间，温蒂就在这一堆华而不实的物件里发现了自己的目标：一杆油光滑亮、做工精致的烟枪。它静静地躺在一个铺了红色锦缎的方盒里，一看就适合她那动不动就坐门口抽烟的师父。 温蒂先前没来过这种地方，料想这里的规矩跟一般商店也差不多，于是直接抓起这杆烟枪就对柜台后的接待员问道： “这东西多少钱？” 可没想到这位接待员小姐却有点慌了手脚：“这位小姐，它……” 温蒂一时有点不解，还以为这是什么非卖品，一道娇柔但有点尖利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放下它！” 先前与独孤远交谈的那位华丽女人提着裙摆朝这边快步走来，妆容精致的脸上是一层淡淡的恼怒，还有掩盖不了的鄙薄。她走近了，还不忘打开折扇轻扑起来： “我当这里还是能来的地方，怎么你们连个乡野粗人都能放进来？”她责难道，却并不是面向温蒂，而是对那个接待员，“这也罢了，怎么连贵客的物品都不会好好保管？万一它受了什么损，你要怎么赔！” “这是你的东西？”温蒂打断了女人下一秒蹦出的话，“那我放回去，抱歉。” 女人却像是被触了雷线一样，立刻瞪向了温蒂： “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从你身上的廉价品我就看出来了，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也敢碰金斯德的东西！我之前就说过永临把这里和一二层建在一起是舍近求远，因小失大，否则今天我的宝贝怎么会被这帮泥腿子弄脏？！” ……温蒂听着这些话，磨了磨后槽牙。 女人以扇掩面，脸色铁青，甚至有点泛白： “我好不容易订到的宝贝烟枪……从一整块有灵性的无心柳木中一点点凿下来的杆木……结果、结果竟然就被个野丫头的脏手碰了……” “我甚至还没能亲手拥有它……” 温蒂伸颈跟那接待员说了几句，点了点头后，她看向了面露痛苦的女人： “这杆烟枪对你而言很重要吧？” “是你家里人的遗物？” 女人从扇子后抬起头，嫌弃中带了点疑惑： “你在说什么？” “你听不懂？”温蒂咧起嘴角，只觉得离队后的火气都涌上了喉咙，“我是问你，你家里是不是死得就剩你一个了，毕竟你刚才叫得比亲爹妈死了还伤心！” 她说着，一把抄过那杆名贵的烟枪，就在那女人的眼前，单手将其折成了两段！ 她的动作太过突然，也太具有冲击性，以至于女人呆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那柄烟枪被粗暴地折断了。 但温蒂可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笑容满面道： “他妈的，从刚才起就叽叽喳喳个不停，路边的野狗发骚都没你叫得勤快！” “泥腿子，嗯？没我说话的份，嗯？你以为自己他妈的是谁啊？穿了件衣服戴了顶帽子脸上涂了点粉整得跟死人脸一样就真把自己当块料了？！” 温蒂手上随意地转着被折断的两杆烟枪，在女人惊恐的表情下步步逼近，笑的跟拦路抢劫的土匪一样： “不过就是根破木头，别人碰一下反应就这么大，我还以为这是拿你爹骨灰打的呢！” “我应该说了‘抱歉’了吧？你是没听到？还是耳屎太多在里边塞着了？要不要我用这个帮你通一下，啊？！” 她正要再上前一步，一个修长的身影却兀地现出，拦在了她和女人之间： “哎呀，真粗暴，明明脸蛋还挺可爱的。” 头顶传来的声音轻佻程度胜过何璐，温蒂毫不退缩地看过去，果然是独孤远那张脸。 她低笑一声：“哟，刚和别人调完情，过来救风尘呢？采花贼？” 独孤远轻轻地“咦”了一声： “这么可爱的学妹竟然对我有印象，真让我受宠若惊啊。” “不过，我的立场不会变哟？谁能放着一位美丽的女士被夺人所爱，还平白受辱呢？” 温蒂嘴角抽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原状：“什么所爱？哦，你说这个？”她晃了下手上的烟枪，对一旁的接待员扬了扬下巴，“你跟他说，这东西是谁的？” 接待员小姐窘迫地点了点头，对独孤远道：“独孤先生，这柄无心柳烟枪的确是金斯德夫人订购的，但她只付了订金，尚未付完全款……但，方才这位温蒂小姐已经付完了货款，所以现在这柄烟枪……”她伸出手，手心向上，像是在为他们介绍这个气焰嚣张的黑发女孩，“是温蒂小姐的了。” “啊！舒坦！”温蒂只觉得两个鼻孔的气都通了，她还觉得不痛快，把收据单翻给面前的男女看：“要不再看看这个？实打实的证据！” 四百枚金魂币的收据，付款人的签名是潦草飞扬的几个大字： “温蒂·沃尔夫冈”＊。 第四章 纠纷(下) “死丫头，你敢！”一见到这收据单，那女人便扯着嗓子尖叫道，“这是我订的烟枪！我的烟枪！” “所以？”温蒂的鼻子快翘到天上去了，“给完钱的人是我，签单据的也是我，哪里有你的份儿？” “我就算把这根破木头掰成八段，也跟你这八婆没半分钱关系！” 女人听着她的话，只觉得每个字都像剌在自己的心上，让她的脸色愈发扭曲。 那是她好不容易才找来的无心柳木！若用来做通气的器物，便能清心养脾，延年益寿，对魂师修炼有好处，对她这样的普通人则更甚，可现在，现在竟然被这不知哪儿跑出来的野丫头给折断了！ 四百金魂币，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可这柄无心柳木却是有价无市，千金也再难求了！ 女人死死瞪着眼前趾高气扬的黑发女孩，想冲上去发泄自己的怒火，可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没什么手段好发泄，她从小就被教导要端着贵族的仪态，对下人若有不满就该厉声斥责，但除此之外呢？于是她只能用眼神表现自己的怒火中烧，险些晕过去。 “夫人，请消消气。”就在女人的情绪接近失控之际，一股清香兀地飘进了她的鼻子里，它似乎有着舒缓情绪的作用，让女人冷静了下来。 独孤远收回端在女人鼻翼下的手，抚了抚袖子后，对那位接待员轻笑道： “这位小姐，一个四百金魂币的订单对永临商行来说或许算不了什么，但你确定自己能擅作主张，把这杆烟枪让给另一位客人吗？” 见接待员小姐的表情突然变得迷茫，独孤远的笑容愈深： “就算金斯德这个姓氏没有那么如雷贯耳，但也是天魂帝国的正统贵族，位居子爵之位，我身边的夫人贵为当今子爵的掌上明珠，现在只想要为自己争得合理的权利，难道这也行不通？ “哦，忘了说，金斯德子爵与永临的主人——李寞才先生交情不浅，你擅自转让商品的所有权，不正视客户的正当诉求，经过李先生的同意了吗？” 短短几句话，但独孤远的言下之意已十分明显：一边是有头有脸还和你们老板有关系的贵族夫人，一边是除了暴发户以外拣不出其他优点的小丫头，解一时之气和保住自己的职业生涯，你要站哪个？ 温蒂一时半会儿还理解不了“所有权”“诉求”这些个高级词汇，但也知道他要坏事，得把场子占回来： “你什么意思？钱我给了，单子我也签了，这烟枪现在就是我的，你还想着拿回去？” “学妹，你别急嘛。”独孤远态度十分友善地指了指温蒂手里的收据单，“你看，上头有盖永临商行的公章吗？” 温蒂连忙确认了一下，而后表情古怪地看向了接待员： “你怎么还没盖章？快点给我盖了！” “别激动，别激动，”独孤远清了清嗓子，用他极具魅惑性的笑容道，“接待员小姐，你还有一次机会。注意到盒子下面那张收据单了吗？那上面已经签好了金斯德夫人的名字。” “给那张收据单盖上公章吧，这对你来说才是正确的选择。不然的话……” “——你教你妈教呢？！”温蒂打断了他，表情称得上咬牙切齿，她把自己那张收据按在了柜台上，对接待员恶声恶气道，“你犹豫什么？当然是盖我的这张！我已经给了钱吧！” “钱当然是可以退的，学妹不用担心这点。”独孤远笑道，“但是呢，被你折断的烟枪已经无法修复了，因此，当它重新回到金斯德夫人手上时……” “她将有正当的理由向你索赔，并会向你所在的学校投诉，学妹你知道我们学校的校规是怎样的吧？在城内违反法规，轻则处分，重则开除哦。” “至于索赔金额……应该不止四百金魂币，对吧？金斯德夫人？” “啊，是的，是的！”金斯德夫人重新用折扇掩住上扬夸张的嘴角，附和道，“这株无心柳木市面上已经没有了，何止四百金魂币！我看至少也得八百、不，得一千金魂币！” “……”温蒂按在柜台上的拳头青筋暴起，她看着金斯德夫人涂得跟死人一样的红唇一张一合，只想冲上去给她白花花的门牙来上一拳。 狗日的，这破店买个东西怎么就这么麻烦！ “不过，”金斯德夫人又补充了一句，“我一向是不在乎金钱多少的，想不赔钱也可以，就看小姑娘的诚意如何了……” “……”温蒂一声不吭，但她身周的气压却霍然下沉，几近凝实的空气标志着一个事实：她要外放武魂了。 金斯德夫人立刻后退了几步，独孤远则走上前，眉眼弯弯地说道： “温蒂学妹，两个魂环在我这里可不太够看哦。” 温蒂咧起嘴角： “你原来认识我？” “我当然是会看报纸的，毕竟就算是我，也得注意一下自己的风评嘛。”独孤远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紧迫，更没有释放武魂的前兆，“不过，刚拿了新生冠军就惹出这么大的事，这样真的好吗？温蒂学妹？” “——有闲心说这种话，不妨问问你自己吧。” 开口的却并不是温蒂，而是另一个沉稳有力的男声。声音的主人正从楼梯口处走上了，每一脚都踏出了十足的压迫感。 那人走近了，是个和独孤远年龄相仿的青年。他黑发蓝眼，身材修长高大，五官锐气十足，眼神更是透出一种睥睨万物的傲然。上身黑夹克下身黑长裤，分明是一身便服，在他身上却也像贵族的服饰，气场非凡。 “独孤远，”黑发青年凛然开口，“你应该知道要对我交代什么。” 独孤远看着他，刚才还云淡风轻的气度瞬间无影无踪，声音甚至有点发颤，但他依然在笑： “老玉，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他话音未落，黑发青年便一步上前，就像瞬间移动到独孤远跟前似的，一把抄起了他的领子！ 此举太过突兀，甚至吓得独孤远身边的金斯德夫人一个退后，撞上了柜台！ 青年冷声道： “为什么我一回校，就有三个女人自说自话地缠了上来？ “为什么校报上会有那么多投诉你的内容？” 他顿了顿，蓝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还有，陆思遥跟我说，你最近看上了一个一年级的学妹？” 独孤远的身高不矮，可竟然也被拎得差点离地，这时更是百口莫辩： “等、等下，老玉，听我解释，这都是……” “我当然会听，不过不是在这里。”黑发青年微微颔首，紧接着脚跟一转，手腕一旋，手臂陡然发力，将独孤远一下扔了出去！ 清脆的玻璃破碎声稀里哗啦地响了起来，青年瞄准的是三楼的彩绘玻璃窗口，他的准头也不错，高挑俊秀的独孤远化为了一枚绿色的炮弹，精准地撞碎了彩绘窗子，飞向了街道的那头！ 衣着华丽的金斯德夫人发出一声尖叫： “你做什么！竟敢在这里动手！ “警卫，警卫！” “闭嘴，你太吵了。”青年镇定如常，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违规的事情，反过来训斥起这位身份高贵的女士了：“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金斯德夫人又开始大呼小叫了，温蒂倒是抓住这个众人错愕的时机，从接待员小姐手中夺过永临商行的公章，麻溜地盖到了自己的收据上。 她正左右端详自己的合法收据呢，一张黑色的晶石卡片就按到了她的手边，刚才摧毁一扇彩绘窗户的青年风轻云淡地对接待员道： “费用全算我头上。” 接待员小姐双手颤抖地接过卡片，问了一些基本信息，但每个问题还没说完就被青年的回答所打断，完全被对方气势压倒，最后也只能目视着他跳下破损的玻璃窗户，扬长而去。 金斯德夫人还没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 “警卫呢？你们永临的警卫都干什么吃的？ “这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伤人事件！” 温蒂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这么担心那个绿毛，他难道是你小白脸？” 金斯德夫人再次瞪向了温蒂，但恶毒的话还没说出口，楼梯口就又“蹬蹬蹬”地跑上来一群人，为首的赫然是制服统一的永临警卫，明显是发现骚动后赶来的。但温蒂在他们中竟然还看见了李诗棠与何璐，她们连试穿的衣服都没换掉，就跑上来了： “温蒂！” 一见到熟悉的黑发姑娘，李诗棠就先喊了一嗓子，提着裙摆冲过来了。何璐因为穿的是短裙，所以动作看起来要轻便一点，但两个女孩看起来都急冲冲的，像出了什么大事。 “我们在二楼听到了好大一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扔出去了，”李诗棠抢先说明了来意，“你还好吗？没受伤吧？” “你看我像受伤的样子吗？”温蒂语气轻松地摇了摇头，“至于刚才的动静……这个可得细说一下了。” 什么事得细说？李诗棠满肚子都是问号，旋即便听到耳边传来个尖利的女声： “是她！就是她抢了我的烟枪！” 温蒂对着声源毫不客气地“啧”了一声，李诗棠扭过头去，眼睛一亮： “安妮夫人！ “您怎么在这儿？” 此言一出，正为警卫指认犯人的金斯德夫人和手里握着两截断烟杆的温蒂脸上都出现了错愕。 “这女人你认识？”温蒂确认般问道。 “是啊，”李诗棠点点头，“她是我老师的姐姐，上个月刚结婚。不过……”她又转向金斯德夫人： “您的丈夫在哪里？怎么没有看见他？” 没等金斯德夫人开口，李诗棠又继续道：“啊，如果丈夫不在的话，您一定是跟几位要好的夫人一起来的吧？能同时招待你们几位贵客，真是我们永临的荣幸！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试一下永临新推出的为夫人们准备的美容服务呢？” “……”安妮·金斯德用折扇轻扑脸颊，只有在这时她看上去才像位优雅的贵妇人，尽管她的笑容还是透着点尴尬：“谢谢你的好意，李小姐，不过我现在正忙着处理一些事情。” “是这样的，我和……你的这位朋友在商品的归属上发生了一点小纠纷。” “哦，确实。”温蒂在众人投过来的视线中坦然道，“不过现在纠纷已经解决了，我相信你也会接受这个结果的。” “解决？”金斯德夫人——或许也可以叫做“安妮·金斯德”——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可接下来，她那习惯发出高昂嗓音的嗓子就哑了声：原因很简单，因为温蒂已经把她那张盖了公章、合法合理的收据亮在了她的眼前。 温蒂笑了，咧开两排大白牙：“这不就解决了吗？夫人？” 第五章 真身揭晓 事情解决了，或者说，是在李诗棠的见证下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尽管无心柳木烟枪一开始是金斯德夫人订购的，但由于金斯德夫人在未交付完全款的前提下，先表露出了退货的意思，接待员无法自行处理时，是温蒂先行交完了全款，因此这杆烟枪的归属权还是温蒂的。 至于之后烟枪的损毁……那就完全不关金斯德夫人的事了，毕竟那杆烟枪已经属于温蒂，她怎么用，那是她的事情。 永临方面的处理是退回金斯德夫人的订金，并承诺帮她留意市场上相似货物的动向——后者算是完全的熟客待遇了。 这样的结果已算得上完美，除却有李大小姐当见证方之外，温蒂的收据也起到了重要作用。没有谁会质疑一张盖上了永临公章的收据的合理性，特别是在金斯德夫人的收据还没盖章的前提下。 那么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呢？没错，消费时一定要保留购物凭据哦，这样才能有效维权……李诗棠一边处理事态，一边以法制栏目的口吻在心中高速吐槽着。 但仔细算下来，其实谁都没能从这场闹剧中获益：金斯德夫人失去了她的宝贝烟枪，而温蒂失去了她宝贵的四百枚金魂币，却只收获了两截断掉的烟枪。 还以为温蒂是特别爱惜金钱的人……没想到也会做出这种事……从听见安妮·金斯德那两句尖叫开始，李诗棠就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了，不然以她的性子，可不会用那一大串热情的句子来招呼一位算不上熟络的夫人，就为了打断她的怒火输出。 只是没想到那杆烟枪竟然值那么多钱。 本来温蒂与何璐共用一张代金卡，一人五百金魂币，可这一下就花去了四百金魂币，剩下的一百块，估计也买不到什么好的魂师用品了。 那些商品一向价格高昂，最低消费也得几十金魂币，与它们相比，这层针对富人的奢侈品就跟儿童玩具差不多。 李诗棠自己是从不缺钱的，她兜里甚至还有一张一千金魂币的代金卡，唯一要思索一下的就是：怎么合理地把它送给温蒂。 看着温蒂表情烦躁、动作粗暴地把烟枪装回锦盒里面，李诗棠在心里叹了口气。 还有一件同样让她叹气的事情。 经多方目击者辨认，还有银行卡的铁证，把金斯德夫人的男伴——那位独孤远扔下三楼窗台的不是别人，正是史莱克学院内鼎鼎大名的三年级第一名： “玉穹麟”。 尽管没见过其本人，李诗棠却对这个名字颇为耳熟。传闻中这个“玉穹麟”在去年击败了还是新生的陆思遥，并且好好学长陆思遥还曾经用这个词来形容他： “好人”。 好人会把同学直接从三楼扔下去吗……？她看着满地的彩窗碎片，罕见地对陆思遥的话语产生了怀疑。 “啊，我认识！”何璐一拍手，“今天校报‘最受欢迎男生榜单’里，他排第一名，独孤学长才是第二名！” 温蒂是见过本人的，不过她对玉穹麟的印象只剩下“这家伙是个用鼻孔看人的臭屁男”这一点，让想要打探长相的何璐一阵失望。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也因玉穹麟壕气十足的一张黑色银行卡而告一段落了。金斯德夫人还想追问独孤远的下落，却被几名警卫给拒绝了。 “我们的职责范围只在永临相关事务之内，更多情况我们也不了解。” “有顾客在你们店里受伤，难道你们连这也不管？” “夫人，这一切的前提是这名顾客是因为‘永临’的相关因素受伤，可您刚才也说了，那位玉穹麟一开始就是冲着您的男伴来的。我们认为这不在职责范围之内。” “你们这什么破店！” 眼见着身份高贵的子爵千金又要急眼了，李诗棠忙又出来打圆场，强调了好几遍魂师的顽强生命力和史莱克学生“小打小闹”的上限，这才让安妮·金斯德不再那么焦虑了。 等伺候完这位贵客离开，李大小姐真心实意地擦了把汗。 温蒂好奇地凑过来： “你刚才说她结婚了，这娘们就没有一点在给她男人戴乌龟帽的自觉吗？” ……安妮·金斯德的这桩婚姻算是金斯德子爵为挽救自己经济危机的应急举措，夫妻俩可能没什么实质感情……这个时代的贵族婚姻关系也确实够乱的……李诗棠忍住点头的冲动，只是扯了扯嘴角作为认可。 何璐微笑道： “有没有这个可能，她的丈夫此时也在和另一位情人约会呢？ “只要夫妻双方都在出轨，那就算都没有出轨了吧？” 温蒂打了个寒战。 “靠，你这什么逻辑！” 虽然很戏剧化，但好像真有可能……李诗棠刚要跟着吐槽两句，一旁的警卫却先上来了。 大哥身材刚猛，一看就是领头的，姿态却很毕恭毕敬，直接对李诗棠行了一礼，这才轻声道： “实在很抱歉，竟然让您亲自来处理这种事情…… “老板先前已交代过我们，我们随时都为您准备着一间接待室。今天老板临时出去了，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您可以先和您的朋友们去贵宾待客室等候，我们会马上准备好茶点的，大小姐。” ……大小姐？！听到这个称呼，温蒂的脸好像抽了那么一下筋，她连忙跟何璐交换了一下眼神，却只能看出对方淡金色眼眸中的淡定和不解，就好像在说： “刚才人家一直在贵族顾客和商行警卫中主持局面，你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可这又不是什么常识！温蒂咬着牙想道，她已经习惯了李诗棠那种自来熟的样子，只觉得这家伙某天和外院院长聊上了都不奇怪，更何况区区的贵族小姐和几个警卫呢！ 糟了，本来还想待会儿再说出来的……无意中被暴露了关键词的李诗棠慌了那么一秒，但很快调整了过来，语气温和道： “嗯，那我们就先上去，你来带路。 “不过我和我的朋友还有几件衣服留在二楼，麻烦你们帮忙拿上去吧。” “是。”警卫大哥点了下头，立马着手安排起来，“几位小姐，请往这边走。” …… 沿着蜿蜒回旋的楼梯一路往上，望着越来越奢华的装潢，温蒂好几次忍住了爆粗口的冲动——尽管只是想惊叹，但她觉得没必要为此展示自己贫瘠的词汇量。 何璐倒是一直在和李诗棠说着悄悄话，大概又是她融不进去的话题，不然干嘛要咬耳朵？温蒂哼了一声，插兜跟在两个女孩后面，不像一起来逛街的，倒像是什么保镖。 警卫大哥打开一道双开的房门，弯腰请她们进去。 看来就是那间贵宾待客室了，温蒂吸了吸鼻子，只觉得鼻尖都是清新淡雅的香气，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房间很大，起码有一间教室那么宽敞，金蓝相间的羊绒地毯铺满了整个房间，头顶是两盏金光灿灿的吊塔灯，尽头开了两扇窗户，靛蓝色的窗帘下摆垂着流苏，规整地扎在一起，拉到一侧，窗外刚好是接近粉紫色的天空，梦幻动人。 明明是第一次来，李诗棠却轻车熟路地把两位朋友拉到房间中央铺了凉席的长沙发上，又跑过去把窗户打开，并一脸兴奋地告诉她们很快就有甜点上来了，根本就是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但接着，房间里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沙发上三个女孩排排坐，个子最小的穿着崭新的长裙，表情却有点像在受刑。明显是被空气中的沉重所害。 “……你好像说过，”脸色明显不对的温蒂首先打破的寂静，声音低沉，“你们家只是‘普通的商人家庭’？” “这是普通？” 哦豁，大事不妙。 李诗棠心中久违地响起了警铃声。 “那个，温蒂……”她试图做出合理的解释，“我总不可能在刚认识你的时候就对你说，‘我们家里很富裕，我是永临商行的大小姐’，对不对？凡事总要有个铺垫……” “嚯，所以要是今天不来这一趟，你打算什么时候揭晓你的神秘身世？”温蒂对这个答案好像并不买账。 “倒也不是很神秘……”李诗棠又绕起自己的手指了，她在紧张时就会这么做，“我想总有一天要对你们和盘托出的，不然也不会特地约你们跟我一起逛街了。” 温蒂托着腮：“真的？” “真的。”李诗棠几乎是秒答。 “温蒂，”一直不做声的何璐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带着笑，似乎融化了一点凝固的气氛，“难道你在生糖糖的气？” 温蒂扯起嘴角：“你都这么说了，我再不生气就不好意思了吧？” 她虽然看上去很可怕，但好像也只有表情很可怕。 “没事，”李诗棠看出些端倪来了，借驴下坡，“待会就有甜点来了，你多吃点，消消气。” 温蒂“哼”了一声：“有冰棍吗？” 李诗棠不禁失笑：“你想要就可以有。” 温蒂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靠：“好，那快给我端上来吧。” 她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刚靠上沙发的她弹了起来：“这么快？” 李诗棠主动起身，要去开门，结果那门却自己打开了。 门后站着一位正装笔挺的男人。他金发金眼，五官深刻，眉眼温和英俊，只是不可避免地带了点岁月的痕迹。 男人右手拄着手杖，左手摘下礼帽盖在胸前，对李诗棠轻笑道： “好久不见了，我的小公主，诗棠。” 第六章 心结 李诗棠有点发怔地盯着三个月未见的父亲，她的鼻尖颤了颤，然后从胸腔里喊出了一句： “爹！” 话音未落，她就反应过来，捂住了嘴巴。 糟了……这几天魂咒说惯了，“爹”的优先级竟然高于“爸爸”……李诗棠的嘴角僵了僵，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把话接了下去： “好、好久不见……” 可能是幻听，但她好像听见了熟悉的，温蒂哽在喉咙的怪声。 李寞才倒是没掩饰自己的笑意： “嗯，真的很久不见了，至少也有三个月了吧。”他突然抬头，“这两位就是你的朋友？” 他金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了温蒂与何璐的身影，何璐率先站起，对李寞才微微行了一礼： “叔叔好。” 温蒂也跟着站了起来，但她不懂什么礼仪不礼仪的，只是对金发男人略一躬身： “叔叔好。” 按道理讲，李寞才既不是强大的魂师，也不是身份高贵的贵族，寻常见面是不需要行礼的，但既然何璐都行礼了，温蒂也就有样学样了。 “你们好。”李寞才微笑着回了一礼，“请随便坐吧，我带来了些点心和冰茶，希望会合你们胃口。” 他一边介绍着，一边走进房间，步伐自然但仍显蹒跚，温何二人这才注意到那根手杖并非什么摆设——那位永临商行的老板：李寞才，竟是个瘸子。 李诗棠极其自然地去搀扶父亲，而李寞才后面的一队佣人也跟着进来了，他们手上都提着食盒或托盘，脸上带笑，动作规整，将手中的点心一样样摆在了女孩们面前的白玉长桌上。 银色的托盘一打开，色泽鲜丽的水果立刻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它们簇拥着中间的冰山，表面甚至还有晶莹的水珠滴落；而那些小巧的银杯里竟装着形状近乎完美的冰淇淋球，颜色丰富，极具观赏性，香气与冷气一同拂过鼻子，让温蒂不禁吞了口唾沫。 她觉得周围的空气又热了几分。 而这还只是这张长桌上较为瞩目的一部分，那些餐具打开之后，里头都是些极为精致的小吃，一盒子只有六个的糯米团子、活灵活现的动物糕点、载满一艘小木船的鱼肉片和饭团、摇摇欲晃的半透明糕点……都是温蒂没见过的玩意儿。 “想吃就吃，不用讲什么规矩。” 李寞才温和的声音传来，温蒂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坐到了自己对面，李诗棠也重新坐回了三人中间的位置，热情地招呼起她们来。 不同于温蒂，何璐眼中并没有太多惊讶，娴熟地拿起小汤匙，开始享用一杯粉色的冰淇淋球。温蒂只能学着她的样子，但动作难掩粗糙。 凉爽的冰淇淋下肚，也没能化解她心里的一团乱麻。 刚才那种莫名火大的感觉又上来了。温蒂想着，咬住了玲珑小巧的汤匙。 而且这一次，她很明显不能再通过别人来泄愤了。 李诗棠一直在说话，嘴就没停下来过，从史莱克的宿舍讲到考核区，从新生考核的循环赛讲到排位赛，手舞足蹈的样子让温蒂想起了老家酒楼里那些说书的先生，不同的是，说书先生可不会在手边放一杯冰果汁，也吃不起这些昂贵的小吃。 ……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想什么。 李老板听的很认真，也会说上两句，不过抢女儿的话头；何璐偶尔也会附和一下，不是那种没话找话，是很自然的接话，温蒂觉得五分钟不到这三个人已经打成一片了——哦，她也会应两句，不过只有在被问到话的时候才会。 杯子里的冰淇淋吃完了，她轻手轻脚地放下去，刚要伸手拿块雕刻成兔子形状的糕点，就听到李寞才道： “……你们是想去对面的魂师店，对吧？” 温蒂应声抬起头，看向了始终在微笑着的李寞才。 “两张一千金魂币的代金卡？唔，不太够，但我现在手头上也没更多的代金卡了，这种卡发多了也不好。”李寞才语气平淡，就像再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这样吧，我让他们给你们打个折，全场六折怎么样？” 此话一出，对面的三个姑娘都怔了怔。 李诗棠首先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 “爹……” 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又叫了声“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寞才用遗憾的语气说道，“毕竟这里还是新开的店，五折优惠还是太多了，也要照顾其他客人心情嘛。” 不，我想说的是，六折是否有点太低了……李诗棠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没把话说出来。她心里明白，五折六折对自己来说意义不大，但对温蒂何璐来说就是不小的优惠了，不过她没必要指出这一点。 温蒂的语气难掩激动： “谢谢叔叔！”她看向身边的李诗棠与何璐，“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李诗棠看了眼温蒂，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但嘴巴比脑子动得更快： “现在就可以……” “诗棠。”李寞才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先让你的两位朋友过去吧。” “我还有两句话想跟你说。” 诶？李诗棠回过头，对上了李寞才那双温润的、柔和的金色眼眸。 她的嘴巴还是比脑子快了一步： “好的，爸爸。” …… “所以，”温蒂皱了皱眉头，“咱们这是被赶出来了？” 她和何璐已经走到了连接永临两家店面的空中桥梁，周围没有其他人，只有她们两个走在上面，俯视着下面的街道。 “总不能去偷听人家的家庭谈话吧？”何璐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懒洋洋的叹息。 “……你说的也是。”温蒂沉重地叹了口气，但不知为何要叹气。 “你心情好像不太好？”何璐突然伸出手，拍了一下温蒂的胸口，“给你这个。” 一张卡片被拍到了温蒂的胸口上，她拿起来，是另一张一千金魂币的永临代金卡。 温蒂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不要。”同时把卡递回去。 “为什么呢？”何璐的语气听不出什么不对劲。 “不为什么。”温蒂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来，想了想又开口：“无缘无故的，我为什么要拿她的钱。” 何璐的声音有点委屈： “可这不是糖糖的，是我的。” 温蒂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 “那四百块是我自愿花掉的，不用你们来——”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何璐按住温蒂的手，将那张卡片又推了回去，“别浪费了糖糖的一番心意。” 温蒂沉下脸来： “她大方归大方，我也有我的原则。欠下的钱还清容易，人情就难还了。” 何璐的手就那么顿在了空中，她能感觉到温蒂手上的力气在逐渐增大——一个拿下了新生赛冠军的两环力量系，可以的话她还真不想直面这种力量。 于是她放轻了口气： “温蒂，在你看来，这是糖糖的人情？” “还不用着你猜。”温蒂磨了磨牙，只觉得肚子里的无名火越来越大。 “那么，请听题：”何璐的嘴角微微扬起，“如果你有整片海洋，你会在意从手心流走的几滴水吗？” “狐狸女，你什么意思？” 何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媚： “猜一猜，为什么今天你惹毛了一位贵族，却仍然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因为你那张合法的收据单？因为你是糖糖、永临商行大小姐的朋友？” “不是的，温蒂，那位贵族之所以会这么简单地了结这件事，只是因为那四百个金魂币对她来说根本不痛不痒，那杆烟枪也只是她的消遣玩物，算不上真正的宝物罢了。 “这张代金卡对糖糖来说，就跟那杆烟枪的价值是一样的。但不一样的是，她不会因为这张卡没什么价值，就随意丢到大街边，塞给随便哪个谁。 “她的‘大方’，只是针对我们，或者说，针对你而已。” 温蒂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你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好，那我就直说了。”何璐笑容灿烂道，“你现在，畏畏缩缩的，像个懦夫。” “你他——” 不等温蒂发作，她突然换了种声线，更加柔软的声线： “‘我知道温蒂的性格有点麻烦，所以想拜托你，把这张卡转交给她，当然，如果能一起用就再好不过了’…… “——这是糖糖的原话哦。” 何璐观察着温蒂发黑的脸色，语气却愈发轻佻： “哎呀，能得到这样的评价，看来你的性格是真的很麻烦了。 “明明她从没考虑过人情、欠款、从掌心里流走了几滴水，怎么你满脑子都是这些呢？ “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有那么一刻，温蒂手上的力量达到了何璐不敢再僵持的地步，但她也半步不退，直直地看着眼前的黑发姑娘。 然后，那股力量就弱了下来。何璐听见温蒂叹了口气，声音很低： “欠的太多，还不清怎么办？” “婆妈。”何璐毫不留情地评价道，“第一，糖糖可不会计较谁欠了多少，我看准人了才会这么说；第二，既然你觉得还不清，那就别还了，反正债多不压身，但如果你执意要还清……” “——那就以后慢慢还好了。” 何璐用了点劲，把代金卡推到了温蒂掌心里，笑容里带着点志在必得的胜利。 “我们、我们三个人相处的时间还多着呢，温蒂。” …… 贵宾待客室。 李诗棠坐在沙发上，表情有几分疑惑： “爸爸，你要跟我说什么？” “那个黑色头发的女孩，就是温蒂吗？”李寞才姿态优雅地夹起一块糯米团子，“我刚刚听说了她的事。” “看起来，她好像并不属于这里。” 这个金发金眼的男人品味着清甜的点心，平和地笑道： “别紧张，诗棠，我不是说你的交友观念有什么问题。 “可……嗯，如果换做是我，我不会让那样的朋友强行融入我们的世界，那对她来说，也是种不尊重。” 第七章 弩与箭 ……李诗棠斟酌着语句道： “爸爸，我只是想带朋友们来这里放松一下，仅此而已。” 李寞才微微颔首： “这个想法其实没错，但如果能多关注一下身边的话，你们的这次出行应该会更完美。 “注意到了吗？温蒂——那个女孩即使身在这里，看上去心情也不是很好。 “不是她的问题，也不是永临的问题，只是单纯的不相配而已。尽管我们才刚见面，我也可以断定，你的朋友是位彻彻底底的武人。 “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地方不能让她为之驻足，对面的魂师店铺可能更适合她吧。” 他重新看向自己的小女儿： “我本以为，诗棠的朋友会全是像何璐那样的女孩，可现在，真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温蒂是个好女孩，只是平常表现得有点粗鲁，”李诗棠极力辩解，“虽然她和金斯德夫人起了冲突，但我……”她迟疑了一下，在李寞才温和的目光下小声说道： “我不认为是她先挑起的事端。” “我相信这一点。”李寞才点点头，未作过多评价，“她是你的朋友，你们相处了三个月，我肯定是不如你了解的。正因如此，我才更加惊喜。” “我的女儿在学校里接触到了各种各样的人，交上了各种各样的朋友，哪怕彼此性格大相径庭，竟然也能和睦相处，成为并肩作战的队友…… “你们甚至能在那群同级的精英里脱颖而出，拿下冠军……” 他的声音不可抑制地拔高了： “——诗棠，我真为你骄傲。” 李诗棠瞪大了眼睛。 她的父亲，那位总是保持着微笑的商人李寞才，此时表情欣慰又满足，就像大多数得知孩子获得荣誉后的父亲，可却隐隐透着点落寞，就像大多数目视孩子远去的父亲。 她很少见到李寞才如此复杂的表情。 “爸爸，”她轻声道，“这只是刚开始，以后我会让您更骄傲的。” 听了这话，李寞才那金色的瞳孔里划过一丝错愕，但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状态： “哦？那我很期待。不过……” 他话锋一转： “诗棠，有志气是好事，但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才行，特别是在魂师学校。 “刚才光是听着你们说的战斗，我都要在心里为你们捏一把汗，更何况，和你的队友们比起来，你能用来自保的手段还是太少了。” 我也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有考虑进入魂导系……李诗棠点了点头，刚要接话，就看见李寞才招了招手，一位大汉跟着走进了接待室。他的手上同样拿着东西，不过这次就不是什么银盘食盒了，而是两个大铁盒，那个样式让她有点眼熟，但一时说不出来是什么。 等它们被放到桌面上了，她才看出那铁盒顶上，异样的柔滑反光勾勒出了一个“唐”字。 这是唐门的东西。 “诗棠，我听说今年史莱克学院也招了几位唐门的新生，你可能已经遇上他们了。”李寞才淡淡道，“那次收到你的来信，说你能正式留在史莱克里了，我就连忙找他们置办了这件器物，想着你总有一天会用得上。” “打开看看？” 李诗棠下意识用裙子擦了擦渗出汗水的掌心，打开了最大的那个唐门铁盒。可即便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呼吸还是不可避免地滞了一刻。 铁盒里铺了一层丝滑的绸缎，而躺在绸缎上的，是一架弓弩。它身长一尺，造型匀称，通体铁黑色，散发着冷兵器特有的寒光，无声彰显着它作为宗门看家兵器的高规格。 唐门暗器，诸葛神弩。 传说中五十米内金石可穿，甚至能突破魂师防御、一击致命的强大兵器！ “卧槽……” 这一刻，李诗棠的脑海里层层叠叠地回响起了家乡土话，她的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两下，金色眼眸里射出格外闪亮的光芒，伸手探向了这架铁黑色的诸葛神弩。 “你曾经在信里跟我提到过，自己在远程攻击上有些天赋，所以我想它会很适合你。对唐门来说，这也在他们擅长领域之内。”李寞才有些好笑地看着女儿小心又仔细地摩挲手上的诸葛神弩，用手点了点另一个铁盒：“再看看这个？” 李诗棠还跟着了魔一样抚摸自己的弓弩，听见父亲的提醒，又轻手轻脚地把连弩放了回去，转而打开了第二个铁盒。 这个铁盒体型较小，但里头的东西可一点儿不比大铁盒里的逊色： 那是分门别类排好的几十根精钢弩箭，长达八寸，没有尾羽，箭头尖端的寒芒十分刺眼，其上足有十二个细小的血槽，天生的袭杀之箭。 李诗棠又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 拿着铁盒进来的一个大汉上前给她讲起来：这边是穿骨箭，专门用来穿透防御；中间是毒箭，上头淬了毒的，别乱碰；最后边是破甲箭，威力最大，但要把机簧调紧一点才能发挥出全部威力…… 真专业啊……你不会是唐门的吧……李诗棠一边用心听着，一边忍住上去细细摩挲这些弩箭的冲动——她对冷兵器从来没什么抵抗力，当初第一次见到温蒂和何璐的武魂时，她也眼馋过人家的拳甲和长刀。 “……小姐，这箭匣是我们改良过的，不仅能散射，还能轮射，可以进行更换，只要更换不同的箭匣就可以了……您看，在这里注入魂力……” 李诗棠听着听着，突然捕捉到了关键词： “它是件魂导器？” 寻常的暗器可用不着注入什么魂力！ 难道这个时代的唐门，竟然已经制造出魂导器版本的诸葛神弩了？ 听了这话，大汉愣了一下，立刻和身后的李寞才交换了个眼神。 李寞才笑了笑： “是的，它既是唐门的招牌暗器，也是这些年来唐门尝试拓宽道路的试验品。 “不过诗棠你不用担心它的质量，既然是要送给你的，那肯定是最好的。” “唐门出品，必属精品。”大汉也跟着说道，“这架诸葛神弩是堂主亲自督工的，在所有成品里也算最上乘的，李小姐的东西，我们不敢怠慢。 “虽然它需要注入魂力，不过起到的只是控制机簧松紧的作用，这样就不用每发射一次，都要重新调整机簧了……” 李诗棠恍然地应了句“嗯”，可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虽然我六年前就知道这里的唐门还没有衰落，还拥有和李家这种大商贾交易的实力…… “可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已经涉足魂导器领域了……还将魂导器的技术用在了当家暗器的身上…… “虽然只是一点小改动……可也能证明唐门对魂导器的态度发生了很大变化……一般来说，这种传统魂师宗门不该最排斥日月制魂导器的传入吗？ “这是真打算发愤图强了啊……和原来的剧情相比改动真是太多了……” 久违的鸡皮疙瘩感让李诗棠不由得喘了口气，但因为动作幅度不大，而且诸葛神弩在前，只会让人解读为第一次碰到真刀实枪的紧张感。那位正为她讲解诸葛神弩用法的唐门大汉似乎也意识到这点，语速缓和了一点，以便她能听懂。 等到他介绍完毕，太阳已经完全下山，接待室的灯也不知何时全部打开了，室内充盈着柔和的灯光，可却没能削弱桌上两件冷兵器的寒芒。 李诗棠再次用身上的新裙子擦了擦掌心的汗水。她指了指盒子里分门别类排好的弩箭： “我能摸摸它们吗？” 大汉看向李寞才，李寞才点头应允，于是李大小姐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根穿骨箭，摩挲起它那光滑冰凉、还反射着哑光的箭身。她甚至试着碰了碰箭头，切实地感受了一下它的锋芒。 耳边传来李寞才的轻笑： “看起来你很喜欢它们。真是太好了。 “我一开始还想过，这对你来说会不会太超纲了，毕竟这是把货真价实的兵器，和之前那些小打小闹的玩具可不一样。” 李诗棠连连摇头，看起来还处在兴奋状态： “爸爸，我能接受的！” “魂师的生活总是避免不了战斗的。”李寞才似叹非叹的声音传入耳中，“但我实在不想让我的女儿去过那种刀口舔血，时刻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日子。 “我也想象过你进了学校后知难而退的结果，可现在看来，你适应得很好。 “既然如此，接下来就得让你做好时刻战斗的心理准备了。 “诗棠，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我相信你即使握着这把弩，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她的父亲一如既往地给予她支持，并充分地信任着她，这让李诗棠心里涌上来一股热流，握紧了手上的冰冷弩箭。 “谢谢你，爸爸！”她声音响亮，“我一定会加倍努力的！” …… 在温蒂与何璐已经把魂师店铺的第一层逛到第三遍时，李诗棠提着裙摆跑来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 “我来晚了！”因为是一路跑过来的，李诗棠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 “不算晚，”何璐笑容浅淡，“太阳才刚下山呢。” “咱们又不赶着回去，你急啥？”温蒂一脸莫名其妙，“先不说这些，你过来看看这个。” 这姑娘刚才看上去心情还“不是太好”，现在却一脸兴奋，就跟刚收到诸葛神弩的自己差不多。 李诗棠脑中刚闪过这么个念头，就被温蒂拉着来到了一个柜台前。 那是个只比她矮上一点的玻璃柜，里头是一截只有脖子部分的模特展台，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红宝石被黑绳系着垂在胸前的位置，质感澄澈剔透，看起来是一条很名贵的项链。 它的名牌是这么写着的： “‘灼热之心’吊坠，储物魂导器。” “售价：两千五百金魂币。” 第八章 巷战(上) 这么贵？看到这条吊坠售价的第一眼，李诗棠就下意识摸了摸母亲送给自己的那枚银镯子。 如果她没记错，母亲顾舒影用第一桶金买下来的这枚镯子只要一千金魂币，这还是它镶有四块空间水晶的情况下，但眼前的这条吊坠用以储存的空间水晶就只有一块，竟然要两千五百金魂币，单从性价比来看，可不太值。 本着谨慎购物的心理，她又看了一遍商品介绍，发现这块坠子果然不一般。 这是种名叫“信鸽血”的红宝石，产自星罗南部，十分罕见，称得上“宝石中的皇后”，就算忽略其空间储存性能，也是贵族富豪中人人追捧的上等品。而将其“暴殄天物”地用来当储物魂导器，怕是只有魂师才做得出来。 它本身的存储性能也不弱……这条“灼热之心”上拇指大小的一块就能提供五立方米的存储空间了……只是从价格看来，观赏价值要大于实用价值……李诗棠在心里摇了摇头。 “我刚刚跟狐狸女算过了，”温蒂在一边跃跃欲试，“两千五百打个六折，刚好是一千五百块金魂币。我们刚好给得起！” “但是在买之前，我还想听听你的建议，狐狸女也是这么说的。” “事实上，”何璐在旁边插了一句，“听糖糖的建议的这条建议还是我提的。” 李诗棠斟酌了一下，决定如实相告： “我不推荐你们买这条吊坠。 “跟储存空间相等的其他储物魂导器相比，它溢价太严重了。” 她左右看了看，想到这里是李寞才的地盘，还是把藏在袖子下的银镯子取了下来，展示给温蒂她们看： “这是我的储物魂导器，上面镶嵌的宝石，就是用作储存空间的地方。我的镯子一共有四颗这样的宝石，每一颗都能提供一立方米的储物空间，算起来一共有四立方米。 “这枚镯子当时花了我母亲一千金魂币，就算算上这些年斗罗三国的货币浮动，也不会超过这个价钱。 ”但这条坠子的空间只有五立方米，就要两千金魂币了，实在不值得。” 温蒂听完李诗棠的解释，眉头一紧，脱口而出道： “这么坑？” “主要是这块用作主材料的宝石很珍贵。”李诗棠耐心解释道，“但你们应该不是会关心这种事情的人吧？” “当然。”温蒂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能用不就行了？” 何璐俨然是个虚心请教的外行模样： “那能请糖糖你帮我们选一些物美价廉的储物魂导器吗？” 李诗棠微提裙摆，对朋友们行了个小小的礼： “荣幸之至。 “两位小姐，请跟我来吧。” …… 空间与时间，历来是两种极其珍稀的属性，作为概念也是最顶级的那种。其中，空间属性还算是魂师们能接触到的存在，主要途径就是通过储物魂导器。 但储物魂导器也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卷心菜，价格在一众魂师用品中算是高昂的那一类，所谓的“物美价廉”，无非看商家定价是否合理，但还是免不了溢价。 三个女孩挑了很久，期间温蒂还屡屡被其他丹药、材料和魂导器夺去了注意力；李诗棠也好不到哪去，她第一次来这种商店，看到个魂导器就迈不动步子了，偏偏她又是舍得花钱的，一圈下来购物篮子里就多了不少东西，当中还包括一些相当危险的东西。 就比如“投掷式爆破魂导器”，一种从日月大陆进口的，只要注入少量魂力就能引发巨大爆炸的低级魂导器，威力不算大，但好用。 出于异世界来客的身份，李诗棠更愿意把它们叫做“手雷”。当看到这些一排三个的大杀器光明正大地摆在货柜上出售时，她眼睛都看直了，完全没想到能在这个时代碰到这些东西。 这种东西竟然能摆上货柜出售……就别怪我把它们买光了……李诗棠拿起标价五百金魂币一颗的手雷，毫不犹豫地往里面注入了魂力。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手雷当然要拔了保险栓才能爆炸，就算是这个世界的“投掷式爆破魂导器”也不例外。更何况，不会有商家把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放在货柜上。 李诗棠掂了掂手上的手雷，把货柜上唯一的一排三个都丢进了自己的篮子里。 “这玩意真的好用吗？”温蒂发表了自己的质疑，“这上面写了它们只是一级魂导器啊。” “先试试吧，”李诗棠语气轻松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一次性消耗品的威力都不会太差。” 温蒂又看了眼这“投掷式爆破魂导器”的标价，转头对两个朋友道： “一级魂导器，还是用完一次就没了的魂导器，竟然就一颗五百块了？ “这边的金魂币比那边还不值钱！” 何璐“嗯”了一声： “可能是因为魂师大都很有钱吧，我们现在也拿着一千多块金魂币哦？” 温蒂看向琳琅满目的货架： “要是真的有一千多块就好了，我就能给我爹在这儿买套房……” “那个，”李诗棠好心讲解道，“史莱克城里的房价比较高，因为都是拿来做商铺的。一千五百块金魂币，在史莱克城最外围的地区，也只能租一套标准的双室一厅带盥洗室的独立公寓。” 她看着温蒂骤然黑下来的脸色，连忙又补了一句： “——不过能租大概十年啦！还能慢慢磨房东的底限，说不定最后真能交付房子呢！” “唉，算了。”温蒂挠挠头，脸上显出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苦恼，“见识越多，金魂币就越不值钱，我早该意识到这点。” 何璐突然出声： “可温蒂你刚刚才用四百块金魂币买了根断掉的……” “——你闭嘴！”温蒂直接打断了她揭伤疤的举动。 她们又逛了一圈，最后李诗棠给温蒂挑了一条琥珀坠子。这条坠子的储存空间比不上那条“灼热之心”，只有三立方米，但胜在价格实惠，只要八百金魂币。打了折后就是四百八十金魂币，只比那杆无心柳烟枪贵一点。 “什么叫‘只贵一点’……八十个金魂币能买多少东西……”温蒂捂了下脸，为自己冒出的想法而羞愧。 自从来到史莱克城，她的金钱观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改变。 何璐对魂导器的外观要求就要高一点，尤其是以宝石为主材料的储物魂导器，因此最后选了一枚镶嵌紫水晶、造型唯美的尾戒，但为了便于挥刀，她还是要了根绳子串起来，系在脖子上。 这枚尾戒的储存空间有四立方米，价格也要贵得多，一千五百金魂币，但打完折就是九百块，那两张代金券还算能承受。 至此，去掉何璐新衣的花销，去掉烟枪的四百块，去掉两件储物魂导器的一千三百八十块，她们的活动经费还有两百多金魂币，在魂师店铺这边处于一个“能买，但只能买一点点”的尴尬位置。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何璐对温蒂问道。 温蒂环顾一圈，摇了摇头。 “要不然我们回去那边看看吧？”李诗棠提议道，“两百金魂币在这里施展不开，但在对面还是有可用武之地的。” “你们俩要不要带点纪念品或者礼物回家乡？” …… 夜幕降临，史莱克城大道两旁的路灯跟着亮起，永临商行门口的人流熙熙攘攘，其中就有李诗棠一行人，她们从人群中费力挤了出来，回到了街道上。 自从进了一回这间斗罗三国最大型的连锁店，三人的精神面貌都有点不一样了。最明显的就是温蒂，身上的校服换成了一套新衬衫，外边一件黑夹克，下身一条短裤，腰带上还垂下来几条银链子，看上去清爽利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更像街头混混了。 李诗棠也没想到把服饰搭配全权交给温蒂会是这样的下场，不过她心态还是挺乐观的，起码说动温蒂肯买新衣服了，就算阶段性胜利吧。 “刚好把代金券全部花完，”她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我们回去吧。” 天色不早了，史莱克的宿舍也有超时归宿的规矩，现在的确不该再四处晃悠了。 从何璐满意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她的购物欲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所以她没有异议。 可温蒂却直视着前方，半晌，才压低声音道： “还不能回去。 “有人在跟踪我们，从刚刚的魂师店起就一直在跟着了。 “他们现在，就在我们后头。” 第九章 巷战(中) 赵吉祥曾经是他们村里最出名的魂师。但，那是很久以前的“曾经”了。 自从他的国家上调各种粮食的税收后，他们的小村子就因为交不上税濒临破产，许多农民都流离失所。他是村子里唯一能修炼的魂师，原本靠着一人能顶几十个普通农民的能力在村里吃香喝辣，可乡亲们一破产，他也只能跟着进城寻活计了。 他是兽武魂战魂师，还有十一级魂力，进城也不愁没饭吃。于是他选了来钱最快的一条，就是帮城里的大老爷们运稀有金属，从海边运到内陆，从山里运到城里，他也不晓得这些“稀有金属”到底是啥，有多稀有，只是跟着他们这么叫了，可没想到，有一次他只是在城门口提了一嘴，就被看门的守卫们抓起来了，算起来，好像是什么“走私”的罪名。 赵吉祥连初级魂师学院都没上过，当然不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自己被关了几天就被放出来了，但却是放归山林。 一个只有十一级魂力的魂师根本算不上重要劳动力，可能是因为抓的人太多监狱放不下，也可能是这几天断头台用得太频繁，总之，这个犯下了走私罪的男人被留了一命，而代价则是流放。 接下来的故事简单的多，用两个词就足以概括男人这两个月以来的遭遇： 颠沛流离，落草为寇。 因为战斗次数太多，现在的赵吉祥竟然突破了二十级瓶颈，成为了本来一辈子也不会到达的大魂师。 今天他跟着现在的老大混进了史莱克城，想着在这附近干上一票，原本瞄准的目标是几位富商，没想到却在永临商行里物色到了极品。 那是三个还透着稚气的小女孩，应该十二岁上下，两个穿着布料精致的衣裙，一个穿着校服，看起来应该是附近史莱克学院的学生。 怪物学院的大名他当然听说过，可不是所有学生都是怪物，更何况这几个女孩年纪不大，却出手阔绰，动不动就挥霍出了几百金魂币，还连着买下了好几条昂贵的储物魂导器。 尤其是那个金发的小姑娘，水灵又白净，金色眼睛里没有一抹阴霾，买东西更是不带一点犹豫，一看就是哪位贵人家的千金。 这样的千金小姐，出来玩身边一定带着护卫，一般来说，他们也绝不会碰这样的硬点子。 可那是“一般来说”。现在的他们手上有一件最适合隐秘动手的魂导器，只要这三个女孩一出城，就算她们身边的护卫再多也不碍事。 如果不是有七八成把握，他们也不敢在史莱克城，对史莱克学院的学生动手。 要怪，就怪这条大鱼实在太肥了，没有哪个劫掠者看了不会心动。 赵吉祥表面看上去只是位普通的魂师，可实际上，他已经在店铺外围假装客人盯了目标很久，而在她们离开永临商行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向同伴们打了信号，要他们跟紧目标，绝对不能丢掉这条大鱼。 时候到了，就要收网了。 想到这里，赵吉祥毫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 那是曾经身为农夫的“赵吉祥”绝不会露出的笑容。 这时，一直借着永临楼层窗口观察目标的他突然看到，三个女孩中的粉发少女突然扯下了挂在脖子上的戒指，戴在了尾指上。她将这枚戒指展示给身边的金发女孩看，任对方摩挲上面价格不菲的宝石，动作很是亲昵。 并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举动，赵吉祥眯了眯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就见得那位粉发少女突然抽回手，回过身，跑向了永临商行这边。 作为一个正在监视她们的人，赵吉祥瞬间就想到了自己暴露的可能性，但发现跟踪者的第一反应不该是寻求援助吗？怎么还要回到一开始被监视的地点来？ 话虽如此，他还是第一时间跟街道那边的同伴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盯紧留下的两个女孩，他本人则快速离开了原来盯梢的位置，谨慎点总不会出错。 当他也来到街道外边时，一个经过路灯的汉子与他擦肩而过，口中低语道： “她们没有停留，往西巷口去了。不像是去警察局报案的样子。 “老大也已经跟上去了。” 哪有人是在发现自己被跟踪后，不去求援，反而向着容易遇袭的小巷跑的？这让赵吉祥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们不是毫无察觉，就是铁了心想和这群跟踪自己的强盗碰一碰！ 魂师学院的学生大多高傲自大，被称为“怪物学院”的史莱克里的学生应该更是如此……赵吉祥根据之前下手的经验如此推断，为又将迎来一顿丰收而倍感欣喜。 “跟上去，确认巷子没有别人后再下手。”赵吉祥的声音里有喜悦的颤抖，“记住，我们的目标是钱，不是人，下手别太重。” “玩一玩也不行？”汉子有点失望，“虽然我对小孩子没兴趣，但好歹是女人……” 赵吉祥瞪了他一眼： “这帮子有钱人最不缺的就是钱，只是劫财的话他们往往不会抵抗，但要是伤到了他们的人，我们这帮人都别想从这出去了！” “哦、哦……”汉子巴巴地跟着这位老前辈走，虽然赵吉祥进来才两个多月，资历也比他这个不到半个月的丰厚多了。 他们这次行动完全是首领的临时起意，为了保险，几乎全部人都出动了，算起来大概十二位魂师，首领是个三环魂尊，还有件能隔绝环境的魂导器，应该是十拿九稳了；可要是最后没得手，不管是目标逃脱还是死亡，等待着他们团队的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所以绝对不能失手。赵吉祥在心里默默重复着。 他们的长相没有任何奇特之处，与大多数久历战斗的魂师差不多，在人海里就是两粒不起眼的沙子，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见着两个目标在毫无用处的左拐右拐后，拐进了西巷口。这条巷子颇为曲折迂回，可惜却是一本道，在发现她们有走向这里的趋势后，赵吉祥就决定和身边的汉子去把守出口了，免得她们逃出去。 而另一边，赵吉祥和一众山贼的首领，那名三环魂尊在目视两个女孩拐进巷口后，也跟着走了进去。这是个身材精瘦，颧骨微微凸起的中年男人，无论衣着还是相貌都和普通工人无异，如果忽略他接下来的行为，恐怕谁都不会相信这个人竟然是统领一支魂师强盗团的首领。 男人名叫陶勇，并非什么出名的魂师，手下的强盗团也是东拼西凑的小团伙，如果不是偶然获得了那件魂导器，他们绝不会有这个底气在史莱克城里动手。 他的手下此前已经发来信号，巷子里除了他们和目标，没有其他人。 陶勇抬脚走进了巷子。 而他们最大的凭仗，那件魂导器也在无声无息间发动了。 …… 巷子里没有路灯，仅有两旁楼房的窗户投下微弱的灯光，硬要说的话，还有她们头顶的月光。 就在脚下影子再一次闪动时，温蒂回过了头。 巷子口处走来几个晃动的身影，脚步声稀稀拉拉，但不慌不忙，透着一种狩猎者的闲庭信步感，走近了才看清那原来是黑压压的一片，完全堵住了仅容三四人能通过的小巷，影子拉得极长，延伸过来，就要盖到她们两人的脚下。 温蒂数了数，发现对面足足有十个人头。 李诗棠现在和她背靠背站着，她没有动静，就说明出口那边暂时还没人来。 温蒂吸了口气。 紧跟着，她眼神一凛，周身气压下沉，两个黄色魂环出现在脚边，双臂银光大放，武魂随之显形！ 但她却没有冲上去，而是赶在对方有所动作前，用牙咬开栓子，将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她的力气很大，因此那个东西精准无误地落到了人群的中间，只见上面的指示性光点闪烁几下，那东西就在一声巨响中炸了开来！ 这是李诗棠新买的“投掷式爆破魂导器”！ 刹那间，巷子里天摇地动，烟尘四散，对面的人群发出混乱的叫喊，但两边的楼房却没受到什么损坏。 到底是一级魂导器！温蒂暗骂一声，身后的李诗棠跟着她连连后退几步，越过温蒂的背后也看到了一级手雷的爆炸过程，但似乎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凌乱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烟尘里冲出了几个男人，他们形态各异，背后都放出了魂环的光芒，大多是白色魂环，黄色只有寥寥几个，修为都不超过三十级，看起来都没怎么被那颗手雷影响到。 他们手上没有武器，且都出现了程度不同的肌肉膨胀和兽类特征，足以看出是一众皮厚的兽武魂战魂师，一起冲刺的阵仗声势惊人。 但对面的两个女孩却都没有动作，简直就像专门在等着他们接近一样。 下一刻，他们看见那娇小的金发女孩手中多出了一架弓弩，一架上好箭匣，蓄势待发的弓弩。 可寻常弓弩能对魂师造成什么伤害？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们冲刺的速度没有丝毫降低。 只有首领陶勇在看到那架弩箭时脸色一沉，连忙大喊出声： “快防御！快！”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喊得快，李诗棠扣动扳机的手更快，早在陶勇出声的前几秒，诸葛神弩满载的十六根弩箭便已齐齐射出，在一众破空声里穿透了最前面五位兽魂师的身体！ 是的，直接穿透！ 这五位中了弩箭的山贼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就栽倒了下去，仰面躺在了阴暗的小巷中，血流如注，死不瞑目。 而剩下的几个人看着这一幕，一时已不敢再上前。 就算这些兽魂师的修为再低，他们的身体素质也不是常人可比的，更不是寻常武器能伤害的！就像刚刚她们扔出的那颗会爆炸的东西，只要运转魂技，也能防下来！ 可这架弩箭是怎么回事？这个能毫不犹豫射杀他们的小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两个都愣着干什么！”陶勇的低吼再次响起，“那是唐门的诸葛神弩，每次用完都要重新上箭，她们一时半会不能再用了！ “对面只有一个两环的小鬼，趁现在拿下她们！” 余下的几位山贼一听这话，刚刚颤抖的身体又镇定了下来，高喊了几声壮胆后，再次一齐冲了上来。 对面的两个女孩看起来无处可逃，竟然只能一点又一点地退后，这更加激起了这群暴徒的施虐心，他们也不管什么伤人的后果了，从同伴死在对方箭下的那一刻起，这些小丫头就注定要付出鲜血的代价！ 最娇小也最贵气的金发女孩也跟着释放了武魂，可她甚至只有一个魂环，没了手上的弓弩，她又能做什么！ 但紧接着，又是一块东西被扔到了他们的眼前，由于前车之鉴，山贼中速度最快的人也没能及时打飞它，而是任由其在空中膨胀开来，变成了一堵足以塞住整条巷子的淡黄色墙体。 ……但看起来很柔软、很脆弱，应该很好破坏。如果再犹豫下去，说不定对面的弓弩又要准备完毕了。 几个人高马大的山贼互相看了一眼，决定不再拖延时间，修为最高、肌肉也最结实的一个光头山贼一马当先，首先撞破了这堵不堪一击的蛋糕墙！ 而当他的身体冲出来时，蛋糕墙另一侧的人也早已准备就绪。 电光火石间，一抹银光冲入光头山贼的视野，坚硬的臂铠硬生生挤进了他的胸前，宛如山岳压顶、破云之箭，朝着他的胸膛狠狠一撞！ 嘭！只听得一声闷响，光头山贼已是倒飞了出去，穿过他那群及时避开的同伙，落在了二十米远的地上，没能再爬起来。 撞飞了一个大魂师的黑发姑娘收回架势，在巷子昏暗的光线中抬起眼，面对着山贼们惊疑不定的视线，漆黑的眸子里隐隐有血光浮动。 “一个。” 她咧开嘴角道。 第十章 巷战(下) 不久前，史莱克大街上。 温蒂脸色不变，嘴唇微动： “……找警察，或者去找你爹给帮手，都太容易打草惊蛇了，容易把这帮老鼠吓跑。” 可那样不就安全了吗？李诗棠有点不理解。 “但只会是‘吓跑’，而不是‘消灭’。”何璐也轻声道，“他们会藏起来，等待下一次出手的时机，而下一次的受害者，就未必能像温蒂这样提前发觉了。” ……的确会这样！李诗棠这才反应过来，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一阵后怕，但她在这方面的经验基本为零，也只能保持沉默。 “……我们村子旁边有一座大城，叫做沙城，”温蒂顿了顿，突然讲起了毫不相干的事情，“那里曾经盗匪横行，民不聊生，山贼甚至可以换副面孔，光明正大地走进酒馆和被他们害死亲人的居民们坐在一起。” “可一个晚上过后，那些山贼就再也没有出现了，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她也不管李诗棠与何璐作何反应，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因为当代城主——当时的副官设了个宴，把周边所有山贼的头头都骗了过去，然后， “——咔嚓一声，全给宰了！” 温蒂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只是声音依然压得很低： “那个城主说过，对付这种渣滓，要么收下当狗，要么杀鸡儆猴！” “但现在好像没办法让他们当狗，”何璐柔声道，“没办法，只能斩草除根咯。” “……”李诗棠听着她们的话，眼神惊疑不定，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 “我们……要杀人吗？” 温蒂看向她： “搞清楚对象，盯上我们的可不是同台切磋的校友，是一群真正的亡命之徒！ “如果他们打过来，你还在纠结要不要下手，没命的就会是你了！” 李诗棠因这一番斩钉截铁的话震了震，她捏了捏自己的掌心，发现全是汗水。 这时，何璐突然扯下自己挂在脖子上的戒指，放进了李诗棠满是汗水的掌心里。 “但是，既然他们敢盯上我们，正面遭遇的话我们大概率占不了优势。”何璐笑道，“我认为求援还是必要的。” “那你去。”温蒂指了指李诗棠，“但她得留下，用脚趾头想他们的首要目标都会是这家伙。如果她不在，可钓不出那群老鼠。” 何璐没去回答温蒂的话，反而用自己的手包住了李诗棠攥紧的拳头，那拳头里还有她的紫水晶戒指。她认真询问道： “糖糖，你的看法呢？” 李诗棠看着地面，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看上去比第一次上擂台时还要紧张，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说实话，我不太赞成。这样太冒险了，我们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修为到哪里，还有什么手段。 “如果是三环魂尊的话，我们或许还有机会，但要是对方达到了四环、五环的话…… “而且，他们肯定不止一个人。” 她抬起头，对上二人的视线，把话继续了下去： “但我现在有一件武器，五十步以内，对不施加防御型魂技的四环魂师有着绝对的压制效果。” 李诗棠目光坚定道： “虽然不赞成，但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 …… 回到现在的小巷子里。 一击撞飞一个山贼的温蒂再次摆好了架势，银之臂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光辉夺目。 那正是她使用了第一魂技“力量增幅”的证明。 当山贼们还盯着远处被打飞的同伙发愣的时候，那副古朴大气的银色臂铠便再度动了起来，温蒂几步上前，瞄准墙边一个山贼，直接给他的头来了一拳！ 在实战中，对着头骨打是最有效、最致命的！虽说力量不够就难以摧毁头骨，但现在的温蒂可不缺这点力气！ 那个山贼根本来不及反应，黑暗中也无法看清温蒂的动作，他只看见一抹银光朝自己冲来，然后，砰！ 砖石飞溅，一大摊红色液体跟着溅上了温蒂的铠甲，她的拳头半陷进了墙里，也代表着那个山贼的脑袋或许已和墙壁融为一体，很难取出来了。 “两个。”温蒂嘴唇翕动，吐出了意义不明的两个字。 而剩下的山贼们，则完全陷入了恐慌。 短短几十秒，就有两个同伴倒在了这个女孩的拳下！现在只剩下他们几个了！ 其中的一个人高马大的山贼大喝一声，化恐惧为力量，疯狂催动自身魂力，化为破空一拳打向了露出后背的温蒂！ 武魂附体后，这个山贼身上最显着的特征便是头上多出了一对弯角，他的武魂正是以力气着称的水牛，两个魂技也都是力量方面的增幅，尽管都只是十年魂技，但这一拳下去，就算温蒂用银之臂硬抗也会吃力，更别说是毫无防备的后背直面受击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山贼也行动了起来，他的武魂跟别的强壮山贼略有不同，武魂附体后仅有一对小巧的耳朵从头顶上冒出，身后却是一条黑白双色的大尾巴，看起来蓬松柔软，与他贼眉鼠眼的外表十分不搭。他黄色的第二魂环于身后大亮，眼看着就要释放魂技，一支闪着寒光的弩箭却已在不远处瞄准了他。 温蒂干掉第二个山贼时，李诗棠也强忍着手抖装填好了弩箭，为了避免误伤敌阵中的温蒂，她还将箭匣换成了轮射式，因此多花了一点时间，幸好能赶上对方出手前的时机。可没想到，就在她要扣下扳机时，大尾巴山贼的魂技却比她更早一步放了出来。 “噗——” 一股奇怪的淡黄色气体从他尾巴底下喷了出来，一下便给整条小巷染上了一层黄雾。李诗棠的鼻子瞬间冒上来一股恶臭刺鼻的味道，甚至冲上了眼眶，直呛得她咳嗽不止，眼泪鼻涕流个不停，诸葛神弩当然也对不准了。 这是毒气，具有刺激性气味的毒气！ 那个大尾巴山贼的武魂是臭鼬！ 眼见着同伙接二连三地被对面两个小姑娘轻易干掉，大尾巴山贼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在同伙出手的同时放出无差别攻击的毒气，可水牛山贼好歹也是他的同伙，毒气的影响肯定比别人小，倒是后背遭敌的温蒂，现在吸入了他的毒气，怕是想躲也躲不掉了！ ……他是这么想的。而且自认胜券在握，便也跑了上去，试图抓住被毒气刺激得已无法射出弩箭的李诗棠。 但拼不过那副银铠的速度。 从感受到背后呼啸而来的拳风的那一刻起，温蒂就已转过了身，但她面对的，恰好是水牛山贼没出拳的那一侧身体。紧跟着她下步一探，就跟呼吸一样自然地挤进了对方腿间的空隙，双掌上送，抓住了水牛山贼脑袋两端的大角，往左一扭！ 这一刻，温蒂脚下魂环骤起，“力量增幅”悍然发动，她的力量在这一瞬间达到顶峰，竟直接把水牛山贼的脑袋掰了过去！ 咔！一声脆响，温蒂的身子刚好转完一圈，动作行云流水，手中长着大角的脑袋连着那具身体掉落在地，她好像丝毫没被空气中的毒气影响到，银铠再度放出柔和白光，就再次奔向了臭鼬山贼，脚下声响如同奔驰的雷霆。 “三……四个！” 她攻势迅猛，几个呼吸间便又干掉一个山贼，却在念出这个词时眼神一凛，仿佛有极大的危机压上头来，就连欲出的杀招也改为了又一次铁山靠——它虽然不是杀招，却能在无视对手应对的情况下最快瓦解对手的行动，使其失去行动能力——要快，一定要快，不然的话……！ 银光在漆黑的巷子里鬼魅般地晃动几下，只听得又是一声巨响，臭鼬山贼也被直接撞飞了出去，再也动弹不得。 温蒂却连看都不看，只觉得淡黄色的毒气形成了浓雾一样的屏障，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扯开嗓子大喊： “——李诗棠！过来我这里！” 另一半李诗棠的咳嗽声就没停过，即使如此，她那轻盈的脚步声也零碎地响了起来： “温蒂？你……” 李诗棠没有大声叫喊，以免吸入更多毒气，她握着诸葛神弩，在黑暗中拼命寻找温蒂的身影，但她引以为傲的视力也被毒气所影响了，视野一片模糊，甚至有点发黑。 臭鼬的毒气，是能让人短暂失明的。虽然同级修为的魂师就足以防住，可李诗棠只有一环，没有对毒的抗性，唯一的治疗丹药、从郑明昊那里赢来的回春丸也来不及使用，此时的情况便不能更糟了。 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如履冰薄，只见淡黄的毒气中突然出现一抹银芒，下一秒手就被熟悉的、能将人甩飞的力道拉了过去。 李诗棠头一次对这种鲁莽的力道如此欣慰，还没来得及说声感谢，就听得温蒂骂道： “只有四个人…… “狗屎！我就知道是这样！ “那个领头的在刚才就消失了！不见了！” 一听见这个消息，李诗棠的心跟着霍地一沉，她想睁开眼睛，但满眼都是被毒气熏出来的泪水，只能先拿出回春丸服用。 她掂起一颗药丸扔进嘴里，药丸弥漫出的清香似乎驱散了口鼻间的臭气，总算没那么呛人了，李诗棠想道，这一百金魂币一颗的丹药还挺值。 温蒂倒是没啥中毒的反应，但保险起见，她也服下了一颗回春丸。之后两个女孩就在小巷里狂奔起来，就算有丹药，也得先离开毒气覆盖的范围才行。 直到鼻子里再次灌入夜晚清新的空气，温蒂和李诗棠的步伐才略有放缓，她们也差不多来到这条巷子的尾部，很快就能跑出去了。 但李诗棠却眉头紧锁，脸上没有一点放松： “我从刚才起就在疑惑一件事。 “我们扔出了一颗手雷，那声音响彻了整条巷子，还有之后激烈的打斗声，声响也不算小。 “可为什么还没有人被吸引过来？ “巷子外的人也就算了，这条巷子是几栋楼房的间隙，楼房的居民难道也没听到，也没探头出来吗？这样他们就会看到这一切。” 温蒂“啧”了一声： “也许是这种事情太常见了。比起这个，现在更重要的是……！” 她的尾音陡然沉下，手往后一探，轻而易举地抓住李诗棠的袖子，将她向身后一拽的同时身子转过来，举臂震飞了某条飞过来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条舌头，飞过来的舌头！ 它被震到了墙上，吃痛般地快速收回，消失在了小巷的黑暗里。 “他妈的……他妈的！”占了上风的温蒂却瞪着黑暗的那头，咬牙切齿道： “竟然是避役*！最难搞的变色龙！” 第十一章 变色龙陶勇 最后的山贼武魂是变色龙！李诗棠瞳孔一缩，马上想起了武魂课上学过的知识： 变色龙魂师一般被归类为敏攻系，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但隐匿自身、偷袭暗杀的本领却普遍高超，这主要归功于变色龙武魂的固有特性：隐身，或者也叫作“拟态”。 与一些有着固有特性的高级兽武魂一样，所有变色龙魂师在修为达到一定阶段时，都会自动获得“隐身”技能，无论给予那个魂环的魂兽有没有相应的能力，可谓是天赐的魂技。 而现在她们要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位能在黑暗中完美隐身、完美袭杀的变色龙魂师。更重要的是，他的修为可能还在她们之上。 这可比新生选拔时那几位少年魂尊带来的压力大太多了！ 考核区内的比拼就算打得再狠，终究不是生死搏斗，伤害还在可控范围内，但眼前这个山贼可是杀人如麻的真家伙！谁也不敢说接下来会出现什么！ 李诗棠握着诸葛神弩，试图控制自己过快的呼吸，但手还是不可避免地颤抖了起来。 那是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经历过袭击的她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时候了，但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她做出了反击，还杀了对方好几个魂师，给人生画上了充满血腥味的第一笔。 可和真正的亡命之徒相比，还不够。 她的经历，她的经验，她手下的性命，还不能让她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地应对这种情况。 这种自信也没什么可自豪的！李诗棠气急败坏，用极不符合淑女的口吻暗自骂了一句。 无形的重压笼罩在巷子上方，她和温蒂就这样保持着背靠背的姿势，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这个看不见的杀手从死角袭击。 李诗棠拼命运转着思路，在凝重的空气中开口道： “温蒂，我……” “收到。”温蒂简短答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大概能猜到了。 “如果你真想那么干，我就跟着你做好了。” 黑夜笼罩下的小巷子寂静得诡异，只留下两个女孩的呼吸声，空气似乎也不再流动，只有在最深沉的黑暗中，才有几道不正常的视线在蠢蠢欲动。 李诗棠突然低下头，摆弄起手上的弩箭来，从动作上看，应该是想将轮射的箭匣换为散射的。这无可厚非，在面对踪迹难以捕捉的敌人时，的确需要攻击范围大一些的武器。 就在这时，凝固的空气中，那种蠢蠢欲动的涟漪迅速扩大，直接袭向了她！ 在暗处等待时机的变色龙陶勇出手了！ 变色龙标志性的长舌头转眼间便闪到了李诗棠的跟前，但李诗棠并未退缩，她像是早有预料，及时与身后的温蒂配合着调转了身位！ 现在面对那根舌头的人，变成了温蒂！ 就像面对大多数器武魂魂师一样，温蒂丝毫不惧变色龙的这根捕食利器，伸手一抓便抓住了它，接着她用力一扯，要把舌头的主人直接拽过来。 目标已经锁定，就算他会隐身也没用了！ 那根还淌着粘液的舌头却并未尝试逃跑，相反，它还往银之臂上多缠了两圈，简直就像要借温蒂的力量拉近双方距离，打温蒂最擅长的近身战。 温蒂察觉到对方的意图，也懒得用自己的力气了，用闲下的另一只手摆好架势，就等着藏在黑暗里的陶勇过来。 舌头绷紧了，但预想中陶勇飞扑过来的画面却没有出现，温蒂一步踏出，试探性地扯了扯缠在臂上的舌头。 也就是在这时，一阵绳索收紧般的劲响忽地响起，只见被黑暗吞没的小巷深处，一圈圈舌头被另一端猛然吸走，而陶勇的身形竟在离温蒂不远处的墙上显现了！ 他的姿态与野外的变色龙大差不差，口中伸着一根非人的长舌，五指大张地趴在墙上，卷曲的尾巴藏在背后，眼睛则更是奇异，竟然能左右眼单独活动。真正令温蒂汗毛竖起的，还是她与陶勇的距离。 那距离太近了，以至于陶勇轻轻一跃，就能扑到她的脸上！ 更令温李两人惊异的是，吐出舌头的陶勇就在温蒂的旁边，和她们刚才看到的舌头延伸至小巷尽头的画面截然相反。 这是幻觉！ 陶勇背后的紫色千年魂环一闪即灭，更加印证了温李二人的判断，可这时判断也晚了，快速收缩舌头的陶勇已经高高跃起，借着舌头的连接快速接近了温蒂，近在咫尺！ 这个时候，陶勇才算真正地杀机毕露，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匕首，随着魂力的注入光芒大放，向温蒂毫无防护的颈侧刺了过去！ 他选的正是温蒂手臂被舌头卷紧的那一侧，进攻的同时还全力牵制着最可能格挡这一击的那条手臂，如此一来，温蒂就算举臂格挡，也只能用较远的手，不可能赶上！ 变色龙的舌头自然是十分有力的，更遑论他还使用了能加持舌头力量的第二魂技，加上魂尊的力量，就算温蒂力气再大，也不可能忽视缠在手臂上的这股力量。 赢了。陶勇阴鸷的眼神透出一种异样的狂喜，这个晚上他已经输掉了太多，但只要干掉对方的主力，他就还有机会翻盘！ 但正是因为这种狂喜，他忽略了一个事实：温蒂的拳头不仅狠，而且快！ 这个“快”足以在匕首刺中她之前，就让她的拳头抵达目标！ 啪！电光火石之间，温蒂横飞一掌敲掉了陶勇冲刺过来的匕首，与此同时，被舌头缠住的那只手配合着扯住了陶勇的衣襟，往下一拉！ 这下子陶勇便中门大开了，温蒂横过来支援的手打掉匕首后一个折返，生生劈了记陶勇的头颅；但她显然志不在此，身后象征“力量增幅”和“百连拳”的两个魂环同时亮起，对着陶勇的胸腹就是一发连续拳！ 随着拳头有如银色的雨点般落下，陶勇身体受击的声音也响彻了整条小巷，但却不是肉体被击打的闷响，而是一阵金属相接的脆响！ 温蒂从击中目标的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她的脸上难得划过了一丝震惊，因为拳头下的很明显是铁甲一类的护具，一套拳头下来，陶勇没受到太多伤害。 而事实正如她所料。陶勇在衣服下还穿了一件贴身的铁甲，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铁甲，是军用级别的护身甲。它来源于一次成功的劫掠，是他们从斗灵帝国的军人小队下虎口夺食的战利品。 只是穿上后速度就会变慢许多。陶勇一般不会使用，这次穿上是以防万一，但那个“万一”真的就出现了。如果不是有这件铁甲，就算他有魂尊的体魄，也挨不下温蒂这一套连打。 而且，他还有力量还击！ 抓住温蒂拳头刚歇的空档，又一把闪着光芒的匕首从刁钻的角度绕过来，冲着温蒂的腰侧就是一刀！ 陶勇当然没有第三只手，这把魂导匕首是他事先绑在尾巴上的，无论是温蒂还是李诗棠都没察觉到的第二把刀！从一个又一个尸堆里爬出来的山贼，当然会有为自己任何部位都装上武器的准备！ 因为出乎所有人意料，第二把匕首没有任何阻碍地来到了目标附近，眼看着就要刺进去时，变故突生。 噗的一声，一根没有尾羽的铁制弩箭已经没入了陶勇的尾巴。近乎同一时间，第二根、第三、第四根弩箭也跟着扎了进来，直接穿透了布满鳞片的尾巴！ 刚才李诗棠调整箭匣的动作除了诱敌出击外，其实也在更换弩箭——她选了威力最高的破甲箭！ 五十步内，诸葛神弩连三环魂尊的肉体都能射穿，更别说魂尊的一条尾巴了！ “啊——！”尾巴被弩箭刺穿的陶勇显然受到了剜心之痛，几乎就要退缩，可他的杀意终究占了上风，紧急收回的匕首还是在温蒂腰上划了不轻不重的一刀，让温蒂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虽然尾巴受创，但陶勇的战斗本能还在，他要退缩前也不忘收回缠在温蒂胳膊上的舌头，并且尝试用魂力堵住尾巴上的伤口。这次进攻对他来说已是大大失利，必须立刻撤退。 只要还活着，就会有下一次机会！ 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你们……陶勇在心里重复着，第一魂环“拟态”已在身下再度亮起，他连连退后几步，拉开与温蒂的距离，身体也再度变得透明，就要再次消失在黑暗里。 可突然，他的脸色一变，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就连“拟态”的过程也被生生打断了。 他发现自己没法用魂力封住伤口！不止如此，越是动用魂力，就越能感受到血肉被某种东西侵蚀的剧痛！ 那到底是什么？！陶勇还在惊怖中，就见对面的金发女孩面无表情地举起手掌，对准了自己。 他没有“下一次”了。 之所以不在陶勇出现的第一时间就举弩射击，是因为当时李诗棠还在调整箭矢，最快只能赶上陶勇偷袭的尾巴。 她在箭身上涂了一层自己的糖浆。一层薄薄的、凝固的糖浆，进入温热的血肉里就会化开，变成原来的液状。 而那些滴落出来的糖浆和血液就会混杂在一起，显示出陶勇的踪迹！ 但这还不够。李诗棠现在能直接射穿陶勇的脑袋了，可万一那又是幻觉呢？想要确切地打败陶勇，不能单靠箭矢，要靠能结结实实落在身上的拳头才行。 她要给温蒂创造机会！ 下一刻，李诗棠手里射出来一股堪称巨型的黄金糖浆，直接覆盖了陶勇所在的位置。 哗！糖浆浇下，陶勇半透明的身姿已经被金色完全勾勒了出来，但离李诗棠推断的范围还远了一大截——陶勇还在逃跑！ 这个时候，用魂力简单封住伤口的温蒂也恢复了状态，银之臂在黑夜里曳出两道残影，眨眼间她便来到了陶勇的跟前。温蒂两个拦掌便打掉了陶勇疯狂挥动的匕首，掌刀劈向陶勇被鳞片覆盖的脖子，趁他身体晃动时脚下一绊，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接下来的事情就轻松多了，温蒂踩上陶勇的身体以防他逃跑，接着跨坐在他身上，两大魂环再次套上了她的银之臂。 “赵吉祥！王大牛！”被打翻在地、无处可逃的陶勇突然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 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温蒂的拳头已经砸了下去！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无数拳头砸上了陶勇的头部，大片银色残影暴风骤雨般盖下，毫不间断的打击声令人目不忍视，脑袋下的地面也跟着被打出了龟裂，五秒、十秒、三十秒、一分钟、两分钟！ 温蒂的连打整整持续了两分钟！ 直到陶勇的身体确实不再动弹半分，且拳下的头颅形状已经扭曲，她才停下拳头，盯着陶勇模糊难以辨认的脸，黑眸里还残留着血光。 有谁的影子投下来，温蒂猛的抬头，发现是举着弓弩的李诗棠，那架弓弩还装填着箭矢，箭头的寒芒对准了这边。 “他死了。”温蒂出声。 “还没有。” 下一刻，寒芒闪动，三根箭矢冷不丁地朝她这边飞了过来，尽数刺入了陶勇的天灵盖！ 李诗棠放下诸葛神弩，眼神晦暗不明地道： “现在他才是真的死了。” 第十二章 巷子尽头的不详 “……”温蒂眉头微皱地看着脸色苍白的李诗棠，还没说什么，就见对方的嘴巴突然绷成一条线，转过身子，跑到墙根处蹲了下去。 然后，这个刚才还补刀不眨眼的大小姐单手扶着墙，吐了一地。 那种严重损毁形象的声响就不再赘述了，就连温蒂也不太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只能看到吐完的李诗棠毫无形象地用手帕擦着嘴，回过头来时，还能看见她泛红的眼角。 “结束了……”她喃喃自语道，“十个人，全部都……” 她和温蒂在巷子里遭遇的十个山贼，已经没一个还能动弹得了，死没死另说，但她们两个现在应该是安全了。 换句话说，正是因为那群山贼全部失去了行动能力，她和温蒂才能手脚齐全地站在这里，如果双方现状互换……她不敢想那种后果。 因为不敢想象，所以下手也就不留余地。 但人命的脆弱还是超出了李诗棠的预期。如今她脑子里徘徊的不是形态狰狞的陶勇，而是那伙冲锋的山贼被诸葛神弩的弩箭射中的景象。 齐刷刷的一片，就像被风摧折的麦秆，就那么倒在了箭雨里，甚至做不出半点挣扎。 而接下来，温蒂的几次出手更让她触目惊心，不管是直接撞飞光头山贼，还是把人家的头直接砸进墙里，亦或是对变色龙山贼的头颅进行长达两分钟的连打……都是李诗棠以前不能想象的事情。 没有擂台上的一来一回，也没有华丽炫目的魂技，只有切实地夺走对方行动能力、赢得生机的杀招。 然后人就那么死了，没气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复生了。 “还没有结束。”温蒂的声音突然响起，“至少还有两个活着的，你忘了刚才那条变色龙最后喊的什么了吗？” 李诗棠当然记得，那是两个陌生的人名，疑似为变色龙魂师的同伙。 “还有两个敌人躲在暗处，你得快点站起来。”温蒂靠近了，嘴里却没什么安慰人的话语，“如果那两个人中没有魂尊，我一个人就可以收拾掉，但你要跟我一块走。 “你现在的状态，连糖浆都射不准吧，更别提自保了。” 李诗棠回过头，眼前是一只黯淡的、沾满血污的银色拳甲，温蒂伸出手，神情认真地看着她。 李诗棠握上了那只手，温蒂一把将她拉起，十分自然地给她拍了拍脑袋沾上的尘土： “走吧。” “……等一切结束后，我还想回一趟这里。”李诗棠看了眼身后起码躺了七八具尸体的巷子，小声道：“我要回收那些弩箭。” 顺便帮那些死不瞑目的山贼阖上双眼……李诗棠在心里补充道。 温蒂微微颔首，她突然跑到陶勇身边，拔下了对方身上的几根弩箭，递给了李诗棠： “你先拿着，待会儿可能还要用。” ……温蒂的神情和语气都很认真，看不出是在开玩笑，李诗棠只能接过去，简单擦了擦弩箭上的血迹，就重新装填进了诸葛神弩里。 她们两个接着往小巷出口那头走去，温蒂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道： “你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 “是说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声响吗？” “对。”温蒂点点头，“还有一点，那条变色龙刚才也毫不在意地喊破了嗓子不是吗？甚至毫不畏惧会有人发现这里的打斗。 “这就说明，他们这伙人一定提前对这里做了什么手脚。保证这里的动静都不会传到外面去的手脚。 “那条领头的变色龙都要死了，还能发出那种动静，有可能，破除这种环境的关键也不在他身上，而是他口中的那两个同伙。” 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李诗棠握紧了手中的诸葛神弩，突然道： “何璐的增援还没有来。” 这条巷子是她和温蒂临时选的，因为计划赶不上变化，为了能让何璐找到她们，她们前期才引爆了手雷，结果那么大的动静硬是没传到外边去，白忙活了。 “狗日的，这狐狸女到底在干嘛！”温蒂埋怨了一句，但没再说什么。 她也清楚，真正该骂的人应该是这群埋伏她们的山贼。而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至于剩下的两个，她正在去找他们讨价的路上。 这样下去……怕不是以后就能出去吹嘘“我们两个包围对面十二个人”的战绩了……李诗棠腹诽着，金色的眸子却忽然倒映出了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的身影。 这个身影并不高大，甚至有点驼背，走得不快不慢，依稀可见这人手上拖着一个东西，而那个“东西”还不时会动弹一下，发出一些卡在嗓子里的嘶哑叫声。 “嗬……嗬……嗬呀……” 快要气绝的嘶喊在寂静的小巷里清晰可闻，根本不像是正常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对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温蒂的肌肉和神经立刻绷紧，李诗棠也屏息凝神，手指搭在了扳机上。对方连登场都如此诡异，贸然先攻绝对不行，她们只能先观察情况。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那个疑似拖着人的身影突然开口了： “就是这里吗？” 是个男声，不是很响亮，闷闷的，让人听着就不太舒服。 他应该是在讯问被自己拖着的那个人，但后者只能发出“嗬”“嗬”的干枯嗓音，于是他不耐烦了，直接把那人甩在了自己面前，声音变大了一些： “我在问你话，可为什么，你不回答？” 也正因为那个人被甩进了自己的视野，李诗棠和温蒂才得以看清他的面貌，瞳孔一瞬紧缩： 这是个相貌没有任何特点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皮肤黝黑，就算丢进人群里都找不到的典型。可此时此刻，这张普通的脸却爬满了密集的、蠕动的黑色斑点！这些黑斑几乎将男子的下半张脸包括脖子完全占据，而且还有不断往上爬的趋势！ 这又是什么情况！ 是某种疾病吗？还是什么特殊的毒素？是这个男人造成的吗？如果是，他动用了什么手段，才能造成这种效果？ 脑袋里冒出一大堆疑问的李诗棠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邪魂师！ 这个把人拖来的男人，是武魂最阴谲诡异、手段最残忍毒辣的邪魂师！ 她被自己的猜想惊出一身冷汗，就在这时，那个声音沉闷，略有点驼背的男人突然抬起脸，直直盯向了她们。 那双眼睛深紫近黑，深邃无光，仿佛世间所有黑暗都是从此弥漫而出。 …… 赵吉祥从没想过，自己略有好转的人生会变成这样。 他原本是和另一个同伙王大牛一起看着小巷出口，不让那两个姑娘跑出去的。同时也是为了安装那件魂导器，为头领他们动手创造隔绝的环境。 可谁知，那个人却突然出现了。 “你们在干什么？”他好像是这么问的。 一开始，赵吉祥只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混混过来找茬，因此语气很不客气，甚至亮出自己那一白一黄魂环，就要赶走对方。 可当他被“那玩意”捆住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先是麻痒、刺痛，然后是手脚无力、浑身冒汗，最后是觉得呼吸困难，连气都喘不上来，只能张大嘴巴疯狂吸气，可脖子却依旧像被钳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呼吸不了！ 一环的王大牛甚至没能怎么反抗，就和他一样被“那玩意”捆了起来，身上接连冒出了大大小小的黑色斑点，就那样昏死了过去。 而他一开始喊着“大爷饶命”，到后来被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折磨得大喊“杀了我吧”，可很快地，当黑斑覆盖他整个脖子时，他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而那个人是怎么回应的来着？ “我不会杀了你们，因为，生命是很宝贵的东西，除非必要，我不会夺走它们。 “我只是，想问你们一些事情。” 接着，他就一直重复着那些问题，全然不顾赵吉祥根本无法发声，一直重复着问，重复着问！直到“那些东西”退到脖子以下时，赵吉祥才稍微能喘口气，而这时求生的本能已经大于一切，赵吉祥就像倒豆子一样，把埋伏、抢劫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那个人点了点头，“那我就不得不过去看看了。” 正当赵吉祥要松口气时，那个人却一把扯住了他的头发，不由分说地就开始拖着他往巷子里头走： “你也得过来。” 这个过程里，“那些东西”再次攀上了赵吉祥的脖子，像一只大手再度钳住了他的呼吸，那种在生死线上徘徊的感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就当赵吉祥眼前浮现起从前在村子里逍遥的走马灯时，他被甩了出去，脑袋着地。 这时，他通过模糊的视线看见自己面前站了两个人，而一双脚踏过了自己的身体，走上前去。 恍惚间，他听见那个让自己生不如死的男人这么说道： “原来如此……‘目标’是你们啊…… “怪不得这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你们肯定已经把他们全干掉了…… ”我认得你们，你们是温蒂跟李诗棠，今年新生考核的冠军，是吧……？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二年级的梦幽……” 梦幽那不详的紫色眼睛盯紧了李诗棠，笑容令人不安地扯起： “我们之前偶遇过一次呢，李诗棠学妹。” 第十三章 不问天 我们之前见过吗？看见这位没直接动手，李诗棠竟然也十分配合地回忆了一下。 然后她就想起来了，自己的确在哪里听到过梦幽那种沉闷的、让人不舒服的声音： 医务室！ 这位学长是当时在医务室里提醒自己恢复魂力、又发出古怪笑声的“医务室幽灵”！ 原来不是幽灵，是真人啊……一想到对方是同校的学长，李诗棠顿时觉得梦幽的笑容也不是那么阴森诡异了。 “啧！”温蒂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李诗棠的脑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别那么容易就被牵着鼻子跑了！ 她毫不掩饰对梦幽的怀疑和敌意，让梦幽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他挠了下脸，用那种阴沉的声音继续说道： “随便，反正我也没想要你们的信任……” 他指了指地上的赵吉祥： “他就是蹲在巷子口要埋伏你们的山贼之一。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不过已经被我放倒了，就在巷口那边……” “哦，对了。”他掏了掏自己的衣袋，李诗棠这才发现这位梦幽学长穿的是服务生的制服，这种制服一般都有内衬的口袋，用来装小费或者各种工具。 果不其然，梦幽学长掏出了一个比巴掌略大的方盒。他把这东西扔了过来： “这是他们装在墙上的东西，现在归你们了。” 方盒子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李诗棠怀里，她借着月光看清了，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但还是先诚恳道谢： “谢谢你，梦幽学长。”不然我们还要打一场！ 梦幽面色惨白，表情带了点不甘： “我只是路过来看看……顺便想松松骨头……没想到已经结束了…… “那就这样，再见。” 他也不管温李二人作何反应，转身便走。那有点驼背的身影消失在了小巷的黑暗中，和一般的路人无异。如果忽略在他手下变成那般惨状的赵吉祥的话。 “竟然就这么走了……”温蒂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又扫了眼地上还在痛苦呻吟的赵吉祥，神色难以言喻，“也不收拾一下他带来的烂摊子？” “说真的，我现在倒有点相信他是我们的学长了，怪胎风格真是一脉相承，啧。” 李诗棠则望着手上的方盒子，表情有种释然感。 她知道为什么巷子里的声音传不出去了。 这件方盒子是一种魂导器，产自日月帝国的魂导器。她见过不少次，甚至可以说非常熟悉，所以在见到的第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是装在马车上的消声魂导器。 永临李家有好几辆马车，每辆马车上都安装了这种魂导器，头尾各一件。两件魂导器之间的空间就成了它们消声的区域，虽说如此，但只是消声区域内听到的声音变小了，里头的声音还是能传到外面去的，和李诗棠所在的巷子情况不符。 但如果消掉的不是空间外的声音，而是空间里的声音呢？那不就和她们遭遇的情况相同了吗！ 从结论上看，两者的区别只有达成效果相反，再加上两者外观如此相像，李诗棠甚至怀疑这件魂导器就是由消音器改造过来的。 那么这件魂导器的功能不再是消声，而是隔音。李诗棠推测，巷子出口有一件，入口也应该安了一个，两件合起来，才算是一套完整的隔音装置。 “这么厉害？”听完李诗棠的说明后，温蒂还敲了敲隔音魂导器的金属表面，兀自推理道： “这么说，这帮子山贼在察觉到我们要进入这条巷子后，专门分派了两个人到出口那里，在动手之前，他们就已经把两头的隔音器装上去了。” 李诗棠点点头： “没错。 “但是要破解这个环境其实也很容易，两头的隔音器只要关掉一个，它们彼此的连接就会被破坏，覆盖整条巷子的隔音罩就没有了。” 她一边讲解，一边拨了下隔音器侧面的开关。 “————” 一种难以言喻的声音瞬间充斥了李诗棠的耳道，就像长久堵在耳朵里的耳塞被一下拔掉，夜晚的虫鸣、街道的喧嚣和流动的风声争先抢后地涌入了她的耳朵里。 这就是“隔音罩”消失的标志……李诗棠摸了摸耳朵，对温蒂道： “现在制造动静，应该就能被人听到了。” 温蒂看她： “你喊我喊？” “你来吧，你的嗓门比较大。” 温蒂也不推脱，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扯开嗓子大喊了一声： “——狐狸女，你他妈的快滚过来！！” 这一声雄浑的女中音堪称地动山摇，石破天惊，划破了祥和的夜空，让好几户人家都“砰”地关上了窗子！ 有个大叔甚至探出头来，用天斗南部地区的方言骂道： “他奶奶的！大晚上瞎叫唤什么！ “滚回家喝你的奶去，臭小鬼！” 温蒂不甘示弱地喊了回去： “口气真大！你不会刚用■水＊漱过口吧？” 大叔“砰“地一声把窗子关上了，不忘给这边再竖个中指。 温蒂对神色复杂的李诗棠耸了耸肩膀： “你看，我就说这种事情很常见。 “就算有人在巷子里大打出手，大多数人也绝不理会的，除非打扰到他们的生活。 “从这一点来说，猫狗叫春的声音都比械斗声更能吸引他们注意。” 其实我有点好奇你说的是什么水……算了，还是别问了……李诗棠用肯定的语气道： “你经验挺丰富的。” “我十岁起就在巷子里混了。”温蒂毫不避讳地说道，“当然，来这里打工的时候，他们也要我在这种地方动手。不过那是在他们酒楼的背面，处理起来要容易得多。” “处理什么？” “那些赊账想吃霸王餐的魂师。史莱克城本来就是大陆最大的城市，什么人都有，从不缺这种无赖。”温蒂解释道，“我是负责打一顿之后把人拖下去，那人得给店主打苦工还债，至于具体干什么，只有店主知道了。” 李诗棠听得眼角抽了抽，心想这哪是什么酒楼，分明就是条地头蛇，连史莱克城邦法都能无视的那种。她遵循着好奇心问道： “什么酒楼，方便透露下吗？” “你没听说过啊？”温蒂丝毫不觉得这是个秘密，“也对，你才头一次出来。看那边。” 她指了指巷子外边，一栋即使在巷子深处，在层层建筑环绕下也显得引人注目的大楼。大楼分好几层，外形仿古制，每一层外檐都挂着大红灯笼，一眼看过去，古色古香，大气华美。 温蒂在李诗棠极目远眺时解说道： “那是史莱克城最大的酒楼，名叫‘不问天’。听起来很牛吧？但它是最近几个月才建起来的，也不算什么历史悠久的名店，不过里头吃的倒是很贵，啧。 “行了，别看了，别忘了我们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呢。” 她用大拇指示意身后半死不活的赵吉祥： “先去把你的弩箭收回来，要是狐狸女还没到，我们再好好问问这家伙。” …… 脸色苍白、眼底发青的梦幽出了小巷，没管被自己弄昏还不省人事的山贼，穿过人流，径直往熟悉的地方走去。 那是一间不太起眼的咖啡店，里面除了咖啡，也有正餐和小食的菜单，供那些口袋里有几个闲钱的工人们填饱肚子，大概还有失意的诗人和图新鲜的学生，偶尔也会有外地魂师来光顾。 和温蒂一样，梦幽也需要用兼职收入来补贴生活，但他的工作比学妹要“文明”一些，除了要将不识趣的客人们轰出去，还要作为服务生送餐上桌，当然，因为他的外形和修为，他受到的对待可比一般的服务生要好太多了。 此时咖啡店已经关门关灯了，只有酒吧或大酒楼才会在晚上八点后继续营业，这是餐饮行业不成文的规矩。一个身材高大壮实，身高接近一米八的男生站在已经歇业的咖啡店门口，热情地对梦幽挥了挥手： “喂——怎么倒个垃圾这么慢啊——” 梦幽走过来，用肘子撞了撞他： “碰到了点事……耽误了。” “什么事？” “有群山贼在巷子里围堵两个学妹……”梦幽的声音倒是没那么闷了，他话音刚落，便手疾眼快地拉住了大个子，“哎，你别急，那两个学妹已经自己解决了，我其实去晚了……” 大个子男生刚要冲刺的身子顿在了原地： “真的？” “真的……”梦幽挠了挠将要盖住眼睛的黑发，“走吧，没我们的事了。” 殊不知他的同伴在皱眉思考几秒后，认真说道： “唔，还是不能放下不管。你知道最近的盗贼都会成团出现，就算她们收拾掉了巷子里的，也不代表收拾了全部。 “作为学长，作为同校的同学，我觉得我们有义务护送她们回校，再把这件事报告给学校。总之，在收拾城里的流氓这方面，我们还是有点经验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点头，像是自己在评估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不过他最后还是看向了梦幽，浅色眼睛在路灯光照下剔透澄澈： “你觉得如何？梦幽？ “我们去吧！就现在！也许还能赶上那两位学妹离开的步伐！” ……梦幽看着这一幕，本来就不太精神的声音更加疲惫了一些： “你总是这样……擅自给我增加活计…… “我就不该告诉你这件事……” 他的抗议没有任何作用，因为大个子同伴露出了然的笑容，把他也拉了过去。 第十四章 温差 何璐是在李诗棠刚拔完第三根箭时赶到的。在看到两个朋友灰头土脸地在对一群尸体动手动脚时，她很知趣地停下了嘴里慰问的话语，转而轻轻捂住了嘴巴。 这态度还算是淡定的，跟在何璐身后，急匆匆赶来的身穿永临制服的魂师们则大惊失色，一个个面色煞白，上来就是一声吼： “小姐！！您没事吧！” 这一声比今晚所有遭遇加起来还要吓人，以至于李诗棠忘了去盖上这位山贼的眼睛，当她低下头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造成了很好的连锁惊吓效果，让她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本来没有……差点就有事了……李诗棠摇了摇头，对冲上来围在她身边的护卫们说道： “我和温蒂已经解决了。” 都解决了？护卫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视线都落到了小姐身上，神色更慌乱了。 李诗棠小姐竟然面不改色地拔出了尸体身上的弩箭！这幅画面冲击性太强，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领头的大哥直接单膝跪下了： “小姐，是我们护卫不力……竟让您碰到了这些事情……” “的确是护卫不力。”李诗棠拿出浸染鲜血的手帕，擦了擦刚从尸体里拔出来的弩箭，“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在一切都结束时姗姗来迟？” “是我带的路。”这时，何璐走上前来，把一枚刻着永临家徽的印章交到了李诗棠手上。 这是当时李诗棠握着何璐的储物戒指时趁机放进去的，是向永临商行求援的信物。 何璐把印章交还，手却没有收回来，依旧握着李诗棠的手： “我成功在李叔叔那里带来了护卫，但却不知道你们往哪儿去了，在这附近找了很久。 “大街上人多耳杂，小巷更是错综复杂，我们觉得山贼不会在有窗子对着的地方动手，才下意识忽略了这里，先去搜索那些更隐蔽的巷子。” 何璐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要不是隐约听到了温蒂的声音，我真的以为你们已经…… “总之，你们没事，真的太好了。” 那双淡金色的，纯粹的眼睛似乎有水雾氤氲，映得其中李诗棠的身影都模糊了起来。 ……李诗棠极力板起的脸还是垮了下来，她发现自己好像不太能对人强硬。然而，就在她也要开口时，一道声音却突兀地插入了这个煽情的氛围： “呼！终于赶上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都投向了声源处。只见一个高大结实，身穿侍者服的壮汉朝这边跑了过来，每一脚似乎都能踩出雷鸣般的巨响。那壮汉瞥见某个人，眼睛忽的闪亮起来： “诗棠学妹！果然是你啊！” “——陆学长？！” 李诗棠这下是真的被吓到了。 …… 一条小巷子，同时聚集了永临护卫、千金大小姐、浑身血腥味的未成年少女、突然出场的高大猛男和气质阴暗的小跟班，不得不说，很有地下帮派集合的味道。 哦，还有一堆不能忽略的山贼尸体做背景。说起来挺对不起人家的，多亏了他们，现在巷子里已经是个路人经过都要报警的状态了。 ——不对啊！为什么那位梦幽学长也会在这里啊！ ——他和陆学长其实认识吗？ 与大多数人视线聚焦在陆思遥身上不同，李诗棠注意到了他身边散发着阴冷气息的梦幽，并在人家看回来前及时收回了视线。 然后她又看了看旁边连笑容都能发光发热的陆思遥，视线在两人中间溜了一圈。 ……说实话，温差有点大。 一边从尸体上拔箭一边说话显然不太对劲，因此护卫们主动揽下了处理山贼的活儿，李诗棠得以找了个角落，和这位突然窜出来的学长聊了起来。 陆思遥也是个直来直去的人，马上就交代了自己前来的动机、目的。简单概括一下，就是这个热心肠的学长主动请缨，想护送她们这帮遭遇山贼的学妹回校，让李诗棠想到了武松过景阳冈时要结伴同行的情节。 陆思遥说得诚心诚意，一旁的护卫头子听了却觉得不太对了，以为这家伙要攀高枝，马上就要替小姐推掉： “不必了，有我们在，保证不会有任何山贼敢接近的……” “——可以啊。”没等护卫头子说完，倚在墙边的温蒂就出声了，察觉到那人不快的视线，她还顶了回去，“怎么？这个学长可是听到这件事后就马上过来了，反应比你们要快多了吧？” 不管李诗棠怎么想，温蒂对这帮永临护卫的姗姗来迟十分不爽，托他们的福，她和李诗棠被迫直面了几乎整个山贼团，稍有差池就要落入险境——但何璐只是说了几句话，李诗棠竟然就表示理解了，就让她更窝火了。 这种愤怒毫无来由，只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何璐却是一拍手，微笑道，“这位陆学长就是糖糖经常提起的那位吧？光是看着就安全感十足呢！还有那位梦幽学长，看起来也很强！ “有了这两位学长，再加上糖糖的护卫们，我们就能安心回去啦！” 说的好啊……陆思遥学长是核心弟子，实力绝对值得信赖……而另一位梦幽学长……李诗棠不自觉看向了蹲在赵吉祥身边的梦幽。 赵吉祥身上的黑色斑点实在是太诡异了，没人敢动他，就只能交给制造出这种黑斑的梦幽来处理了。 这位外形瘦削的学长只是将手放了上去，那些密密麻麻的黑斑竟然就尽数退了下去，不，更准确地来说，是都被吸到了他的掌下。 看起来，那种黑斑应该就是梦幽魂力外显的形态了。能让人虚弱濒死的黑斑，李诗棠还从没见过这种武魂，因而观察得也就久了一点。 接着，她就跟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对上了视线。 “你在看什么。”梦幽盯了回来，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地问道。 我盯得好像有点太久了……李诗棠快速思索了一下： “我在观察学长。 “我还从没见过像学长你这样的能力和武魂——那些黑斑是某种毒素吗？” “是诅咒。”梦幽扯了扯嘴角，“效果……和你们看到的差不多，被缠上的人就会生不如死，就是这么回事……” “但是，”他的语气骤然下沉，“都做到这地步了，想要人死也是很容易的。” ……李诗棠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选择避开梦幽那双没有高光的眼睛，刚要说点客套话来圆场，就听见另一个声音响起了： “可那家伙还活着不是吗？”温蒂突然接话，“想要人死很容易，留条活命对你来说也很容易，对吧。” 两双黑黝黝的眼睛就这么对上了，不过这次先移开视线的却是梦幽，他揉了揉额头道： “生命是很宝贵的……如果做得到，就没必要对几个劫财的山贼下死手了……” 这话听得李诗棠脸上有点发烫，虽说是为了自保，虽说对方是草菅人命的山贼，但她手上也确实折了好几条人命，这是摘不掉的。 “而且……”梦幽学长把话续了下去，“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让他活着，做一辈子苦役，没有盼望地成为一具行尸走肉，比任何最折磨的死法都要痛苦……” 听得李诗棠是又愣了愣。 在魂师的眼中，高级魂师能自由决定低级魂师的生死，就像人要吃饭喝水一样天经地义。甚至不用拐什么弯路，直接动手就成了。 一旁的何璐却恍然道：“原来如此，真是受教了。” ——你受教了些什么啊！ 温蒂也在一边若有所思：“有能力却不杀死……这就是武德吗……” ——不，这绝对不是武德吧！ 不过三言两语，李诗棠便能察觉到温何两人像是被带偏了，陆思遥在一旁听得也是嘴角一抽，抬起手肘给梦幽来了一下： “你可别把学妹们给带歪咯！” 他扫了一圈，又看向唯一露出惊恐表情的李诗棠，用宽慰的笑容道： “几位学妹，像我们这种人都已经习惯战斗和生死了，梦幽说的更多是他的看法，你们不必用来当什么准则的。 “当然，如果要我来，我也肯定会第一时间把他们全冻起来，不论生死。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真要打起来，就不要束手束脚了。” 梦幽被陆思遥这一肘捅得咳嗽了两声，却是没再出声了。 永临的护卫头子这时也靠了过来，对李诗棠毕恭毕敬道： “小姐，这里已经处理了大半，剩下的交给史莱克城的警察就好，我们可以出发回校了。” 李诗棠眨了眨眼睛： “就这样吗？” 她本以为，死了这么多山贼，她和温蒂这两个主要动手的也肯定要跟着去一趟警局，录个口供什么的。 “是的，”那护卫大哥道，“老爷的口信是这么说的，您尽管回校就行了。” 第十五章 返校 史莱克城，永临商行。 从何璐那里听见女儿遇险的消息后，李寞才立刻就把永临的护卫群调给了她，然后用传声魂导器和领头的护卫一直保持联络，生怕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种传声魂导器一般是成对的，传声范围最大不过一座城，传声质量也不会很好，偶尔还会有延迟，但胜在能即时通话，让那边的护卫能将情况及时反馈到李寞才这里。 起初何璐与护卫们一直没找到人，急得李老板几年来头一回出了冷汗，但他只是个普通人，还有腿疾，再怎么急切也赶不到那边去。好在最后确认了李诗棠平安无事，李老板才终于舒了口长气，整个人放松地靠在了真皮沙发上。 就算手中捏着传声魂导器，他也没去和遇险后的李诗棠说上一句话，原因很简单，他想让女儿快些回校，而他这边，还有更紧要的事情处理。 李寞才的对面，坐着一个人。 一个能全权处理这件事，且一句话就能让史莱克城的警局配合永临的护卫们处理山贼们的人。 在永临的护卫们地毯式搜索时，李寞才也第一时间叫来了这个人。对，是“叫来”，既不是自己上门拜访，也不是紧急联系，而是“叫来”。 他叫了，那个人也就来了。 “贵城对这些事情的处理真是令李某大开眼界。”李寞才抿了口茶水，方才听见女儿无恙时的喜悦已经化为了云淡风轻，“既不禁止魂师私斗，也不追究他们的责任。” “既然他们选择了在史莱克城动手，就要做好不被城邦法律所庇护的准备。”那人淡然道，“李先生，您其实低估了学院的这群小怪物。 “令千金不但是永临李家的千金，也是其中一个小怪物啊。” 李寞才抬眼，眼睛里没有了往常的温和笑意： “我把女儿送来这里，不是为了让她手上沾满鲜血。” “是，”那人微微颔首，“但您也该知道，是魂师就免不了手上沾血，不过是沾上谁的血罢了。” 李寞才挑了挑眉，神色不改道： “还是说回我们原来的话题吧。 “说实话，连那样一伙装备简陋的山贼都能混进城里，还有胆量行凶，我实在是很担忧贵城的安保问题。 “入城时的搜查难道只为那些带着货物的商人准备吗？” “请您见谅。史莱克城容纳的主要人群之一便是外来的魂师，”那人声音放缓，“而他们身上通常都带着武器，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近期斗灵国境线上魂师山匪增多，偶尔也会混入城里，我们正着手解决这个问题。除了会外派人员帮助剿灭，也会鼓励城内魂师，帮助消灭那些图谋不轨的盗匪。 “就好比这一次。 “通常来说，史莱克学院的学生是绝不允许在城内战斗的，这也是对他们的限制。但令千金与其同学的这次行动，将不会受到任何来自城邦法和学院方面的惩罚，不仅如此，她们这次行动的所有收获都将归属给她们个人，学院方面也会给予嘉奖。” 李寞才歪了歪脑袋： “什么嘉奖？” 那人清了下嗓子： “全校通名表扬，综合素质个人分增加六十分，当作见义勇为处理。” 李老板听得眉头轻挑，像是用表情询问那人“这种奖励有什么意义”。 那人又清了清嗓子： “综合评价对评选下学年的核心弟子很有帮助。” 于是李老板的眉头舒展开了： “看来你们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了。” “之前也有学生帮忙抓捕逃犯，”那人点了点头，“那是个四环的连环杀人犯，武魂相当棘手，曾经突破过数次官方势力的围剿，最后却栽在了他们手上——在这次的事件里也出现了他们的身影，两个相当活跃的年轻人。” 李寞才又抿了一口茶： “不错。 “但李某为一介生意人，只希望以后不要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不然，对永临的经营和贵城的名声都不好。 “永临是信赖着史莱克，才会作为今年赏宝会的赞助商出席，在此之前，我希望感受到史莱克的诚意。” 这下轮到那人挑眉了： “‘不问天’也是永临的‘信赖’吗？” 李寞才坦然道： “这只是一次尝试，毕竟总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如果不去发掘金钱的更多用途，再多的资源也总会耗干的。” 他笑着把茶杯放下，像是为了舒缓气氛一样说道： “城防官大人，有空您也可以去试试，希望‘不问天’能合您的口味。” 那人也举起了眼前的茶杯，却没有喝下： “可以的话，我更希望史莱克与永临的这次合作能顺利。” 李寞才迎上茶杯： “这需要双方的努力了。” 两只茶杯在空中接盏。 清脆的一声。 咔。 李诗棠打开了四零四号宿舍门，闻到了熟悉的花香，见到了熟悉的，坐在床上闭目修炼的言希。 她心头突然涌上来了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回校的路上很顺利，别说山贼了，连个毛贼都没遇到，她们和两个学长聊得很开心，气氛也很融洽，如果是不知情的路人，只会以为这是一群结伴出行的学生。 到头来，最艰难的部分竟然是向宿管解释温蒂满身的血迹和晚归的原因，甚至得用上陆思遥学生会的身份做担保。 李诗棠关上了门，把外界的声音隔绝在了宿舍外边。 独处状态下的她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无力，上半身倚靠在门上，眼睛凝视着天花板出神，脑子里却还是那条染血的小巷子。 良久，她疲惫地阖上了眼帘，嘴巴大张，呼出一口气来。 独自沉浸在茫然中的她，全然不知脚下的楼层正有一场争斗要爆发。 “狐狸女，我有话要问你。”温蒂关上门，说道。 先行进入宿舍的何璐回过头： “怎么啦？” 她那双淡金色的眼眸并未被室内的黑暗吞没，显得格外明亮。 温蒂的黑眸里自然也折射出了这淡金色的光辉，可她却没被这点光辉所动摇，语气冷厉：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去搬救兵？ “在巷子里收尾的时候，我们看过计时魂导器，从诱导那群山贼进巷子到当时，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这还不算上后面我们去拔箭收拾的几分钟。 “你拿着求援的急信，去找那个李寞才，到带着人去找我们，花了半个多小时？ “你是个敏攻系，而你身后带的那一帮人，就算再废物，也是一群魂师！” 何璐叹了口气，无奈道： “温蒂，我应该说过了，我没听见计划里的任何信号，只能先去找那些山贼们可能下手的地方…… “之后糖糖不也解释了吗？那是因为山贼们的隔音魂导器……” 温蒂却突然开口： “‘山贼们不会在有窗子对着的地方下手，所以我下意识忽略了这里’。 “这是你说的，狐狸女。” 何璐突然住嘴了。已经适应了黑暗的视野里，她只看见温蒂的嘴巴在一张一合： “你怎么知道这条巷子里有窗子对着？” 于是何璐一下明白了。但明白也没用，那个矫健的身影已经向她冲了过来！ 砰！ 何璐被逼得靠墙而立，一个攥出青筋的拳头随即砸在了她脑袋边的墙上！ 温蒂眼里隐隐有凶光闪烁，她一字一句道： “你这人一直以来都云里雾里的，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在乎你在想什么。 “但如果你今天干的这些事情，是为了把我和李诗棠往死里整，我也会让你尝尝相同的味道！” 听了这番话，何璐极快地抿了下唇，微微上挑的眼角也跟着抽搐了一下，这使得她秀丽的面庞看上去有些怪异。 “……你冤枉我。” “？”这下轮到温蒂眼角抽搐了。 何璐没管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怎么知道那里到底有没有窗子…… “我们又没有约定好地点，我就只能一条条巷子地去找……先行排除那些有窗子面对的、概率低的巷子，难道不对吗？你何必拿这句话来堵我？ “我知道你和糖糖会面临很大的危机……正因如此我才拼命去找你们！ “如果是你所想的那样，我又何必去搬救兵？坐等事情发展就好了！” 她和温蒂四目相对，声音铿锵有力，毫无惧意。 “……”温蒂不作声，收回了拳头。但她依然盯着何璐，低声道： “所以这不是你的目的。” “当然，我为什么要害你们？”何璐作势要推开她，“我要去洗漱了，请你让开。” 手腕却被温蒂一把抓住。 “你不是想害我们。”温蒂说道，手上的力道像是要握碎这截腕骨，“或者说，你是这么想的，但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做了什么挨千刀的事情。” “再有一次，给我小心你的鼻梁骨！” 她摔下何璐的手腕，转身离开了。 漆黑的宿舍里再一次回到了无人的寂静中。 何璐倚在墙边，按摩着被捏到生疼的手腕，借着月色看清了那里已经泛红的皮肤。 真是可怕的直觉。 她望着温蒂的背影，无声自语道。 不过……好歹是给了她们成长的机会…… 被黑暗所笼罩的何璐微微翘起了嘴角。 【番外2】随机掉落 史莱克街道，永临商行门口。 一位穿着史莱克校服的学生正匆匆走在街上，嘴里似乎在碎碎念。 “总算买到了……幸好这里有家永临商行，什么都有得卖……竟然还有日月式的魂导照相机…… “唉，好不容易拍到点劲爆的画面，我又怎么能想到，那两个家伙的反应那么大，直接把照相机毁了…… “所幸的是胶卷还在……可为什么学生会要来上门警告不准刊登啊……有必要吗？拿了冠军可不得拍点花边新闻，我们哪一届不是这么干的？ “最近的霉事儿一茬接一茬，一定是阿发的魂技反噬……” 这位学生挠了挠自己那头长发，正往学校那头赶呢，忽然就听得一声响亮的玻璃破碎声响起，定睛一看，一个绿色的身影飞出了永临商行三楼的窗户，直直砸到了街上！ 石砖四溅，声势惊人！ 街上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但马上就散成一个圈，把从天而降的青年围在了中间。 位于人群中心的这位学生看着摔落在地上，口鼻皆出血的俊美青年，捏着嗓子发出了装腔作势的感慨： “哇哦，这不是独孤同学吗？” 独孤远咳嗽了几声，他头部着地，按理来说应该伤势严重，但看见头顶上的熟人时，他竟然还有闲心去整理凌乱的碎发，扯出一个略带凄惨的笑容： “真高兴遇见你……星岚学姐…… “咳、您在写什么呢……？” 金红长发披散的星岚蹲下身，从不知何时掏出的笔记本里抬起头来，语气十分自然： “标题啊。 “‘校内知名人物独孤远近日被不明人物扔下永临商行！’，一听就是个能独占专栏的好标题！” 独孤远顿了顿，颤抖地向她伸出手： “学姐，能帮我一把吗…… “只要拉我起来，让我融入到街市的人群中就行……那家伙眼高于顶，兴许就找不到……” “找不到什么？” 沉稳有力的男声响起，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已是从空中直直落下，“砰”地一声站在了独孤远与星岚的面前。 玉穹麟出现的那一刻，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为什么，只是从破碎的玻璃窗下跳下来的这名男子，其外表之惊艳，眼神之锐利，气质之傲然，都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就连见多识广的星岚都微微张大了嘴巴，眼睁睁看着玉穹麟旁若无人地捞起独孤远，扛在了肩上。 独孤远还在挣扎呢： “老玉，老玉！听我解释、先放我下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玉穹麟\u0000脸都是黑的： “你丢的脸还不够吗？” 人群主动为玉穹麟让开了一条道路，他大步穿过去，连一句“谢谢”也没说，甚至没什么客气的态度，就好像一切本该如此。 等他走后，不少视线还依然停留在他的背影上。 过了两秒，旁观了一切的星岚才后知后觉地拍了下脑袋： “哎，我胶卷呢！偏偏是今天……这下子不是拍不了照片了吗！ “不管了，必须得记下来，这可是个大新闻……肯定能当头条…… “这个家伙竟然回来了，出场方式还是这么劲爆！”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拿出了笔记本。 番外3 只是普通的交谈 夜晚，史莱克城郊外 一支由三个女孩，两个男孩组成的队伍正走在月光下的小道上。 最高大的男孩昂首阔步地走在最前面，后头跟着个有点驼背的男孩。最后边上两个并排前行的姑娘，她们身量差不多，只比前边的驼背男生矮半个头。队伍中间则是个最娇小的女孩，形成了一个身高低谷。 正是出城后的李诗棠一行人。 “说回来，”何璐主动开了话头，“能被两位学长护送着回校，倒是像某些小说里才有的剧情呢。” “嗯？”陆思遥从来不会让话落到地上，“什么小说？说不定我听过。 “我闲暇时间，也经常会看小说。” 温蒂不为所动，李诗棠倒是马上领悟到了何璐的意思，也好奇地看向了她。 “唔，”何璐沉吟了一下，“是《古堡惊魂》啦。 “探险者们三两组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前往黑夜下的古老宅邸，结果遭遇不测……不觉得有点像这样的情节吗？ “现在的发展就像是，主角们好不容易从宅邸里逃脱，踏上了归途，自以为一切已经结束，但更危险的情况还在后面……” 为什么真的有这种灵异小说……李诗棠下意识瞥了眼曾被自己误认为“医务室幽灵”的梦幽。 这个有点驼背的学长低垂着脑袋，上肢耷拉着，配上过度苍白的皮肤，看起来着实没什么生气。 陆思遥眨了眨眼睛： “我没看过这种小说，不过听你讲，似乎很有趣的样子！ “不过，要是遇到不测了，他们不会用魂技脱身吗？剧情要怎样发展？” 话题已经挑起来了，何璐微微一笑：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一开始就不会让魂师当主角。” 没等陆思遥再次开口，她又问道： “陆学长平时喜欢看什么类型的小说呢？” 陆思遥一下来劲了，声音激动了不少： “何璐学妹，你听说过——” “——《一个寡妇和她的两个丈夫》？”梦幽突然出声，插入了这场对话，“我觉得没人会欣赏这种书，除了你……” ？听到这个书名，李诗棠的思维滞了一下。 这是什么小说？ 陆思遥表情却是惊中带喜： “你怎么知道我要推荐什么！” 梦幽叹了口气： “因为你这几个月一直在看……不如说，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刻起，你手边的书就只有这一本……” 陆思遥满脸自豪： “我已经重读好几遍了，但还是看不腻！ “如果何璐学妹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借给你！” “谢谢陆学长，”何璐甜美笑道，“如果有时间，我一定会去看看这部作品的。” 这话说的……应该是没兴趣了……李诗棠大致把何璐的心理摸了出来。 “呵……有时间……”梦幽扯了扯嘴角，笑容有点讽刺，“人家估计都把时间用来修炼了，你好歹是个核心弟子，一闲下来却只会读闲书……” 陆思遥窘迫地抓了把头发： “人生总要有点消遣嘛，核心弟子就不能看书了吗？还有，那可不是什么闲书，是一部关于人生和爱情取舍的着作！ “我推荐给你好多次了，你也次次拿这个理由搪塞我！” 李诗棠却在这段对话里听出了言外之意，不禁疑惑发问道： “两位学长都是核心弟子吗？” 从陆思遥和梦幽的对话来看，两人不仅是朋友，可能还当过队友。既然陆思遥是核心弟子，那么梦幽也是的可能性就很大。 “是啊！”陆思遥抢答道，“我们都是去年新生考核被选为核心弟子的。只要综合素质测评能过，且修为不掉队，一般来说，学院是不会撤销核心弟子身份的！ “你们是今年的新生冠军队，应该也都是核心弟子吧？” 李诗棠立刻感觉到温蒂与何璐的视线投向了自己。她干笑了两声： “应该算是……吧？” “嘁！”温蒂突然啐了一口，指了指李诗棠，“准确来说，这家伙是仅限今年份的核心弟子。” 陆思遥疑惑地眨了眨眼： “我以为冠军队伍全员都会是……” 梦幽也回过头，黑暗无光的眼睛看向了李诗棠： “为什么只有你？” 对此早有预料的李诗棠叹了口气，没有隐瞒： “我只有一环。” 陆思遥轻松的笑容凝固了一刻，梦幽则很快速地皱了一下眉头。 “去年考核的时候，”梦幽说道，“我也只有一环而已。” ——只有一环，但还是成了核心弟子？ 李诗棠被突如其来的信息砸了个措手不及，温蒂的内心响起了表示惊讶的脏话，而何璐及时轻掩住了微张的嘴巴。 陆思遥用力地点了点头： “而且和你们一样，我们是上一年的冠军队伍。” 看见学妹们无一例外的惊讶表情，他又解释道： “去年的考核机制是双人战，而我和梦幽拿到了最后的冠军。那时的梦幽也才一环。所以……” “——但是我们那届没有四个魂尊。”梦幽突然道，“一个三环的都没有，连两环的也很少。” “也许她的资格已经够了，纯粹是因为别的人太强，才被挤下去了。” 也有这个可能……李诗棠一边听着两位学长的对话，一边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还有机会，”梦幽却转向了她，闷声道，“参加校内的比赛、斗魂战，都是可以提高综合评价的…… “或者，你把宝全压在明年的升级考核也行…… “总之，只要表现出众，他们总会看到你的精彩之处，让你成为正式的核心弟子……” 李诗棠听得心头一热。然后她听见梦幽继续道： “而且，你还有个好武魂……气息平稳，能包容一切的武魂…… “那样的武魂，是一定能在未来大放异彩的……”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莫名的狂热，让李诗棠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 “学长，你过誉了……” “你竟然会这样评价吗？”陆思遥不动声色地把梦幽的脑袋揽过去，“我有点好奇诗棠学妹的武魂是什么了！” “我也只是能感知到气息而已……”梦幽恢复了沉闷的声音，“你可以问一下本人……” 于是陆思遥浅蓝色的眼睛望向了李诗棠。只是没过两秒，又收了回去。 “算啦。”他干脆地说道，“武魂毕竟是个人隐私，等诗棠学妹想说的时候再问吧！” 李诗棠看着这对勾肩搭背的好哥俩，突然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梦幽对“武魂”有种强烈的执着，特别是在提及她的武魂时，眼里的狂热情绪不像假的。 说起来，在医务室遇见时，梦幽学长也对我说了那番话来着……什么“气息平稳”……我的糖武魂还是头一回得到这种评价……李诗棠嘀咕着，跟上了学长们的步伐。 她没说话，但竟然也听不见何璐跟温蒂的声音了。她回过头去看，何璐已经向两位学长提出了新的问题，而温蒂仍不疾不徐地走着，只是一边手臂摆动的幅度较小。 那一侧正是她被陶勇的魂导匕首刺伤的位置，就算及时用魂力封住，吃了回春丸，也不会马上痊愈。 李诗棠不自觉放慢了步伐。 史莱克学院的大门已近在眼前。 第十六章 翌日(上) 躺在床上的李诗棠曾天真地以为，在经历了温蒂夺烟枪、遭遇山贼这一系列事件后，这次的进城就应该到此为止了。 怎么也没想到还会有后续。 翌日早晨，班主任严崇在体能课前就把她和温蒂抓到了办公室里，没等两人说一句话，就一巴掌砸在了桌子上。 啪！ 李诗棠的脊背配合地抖擞了一下。 “你们两个，可真给我长脸啊！”严崇砸完这一下，一屁股坐进了自己的沙发里，脸色阴晴不定。 李诗棠和温蒂对视了一眼，声音比较镇定的温蒂开口了： “老师，我们做了什么？” 严崇用屈起的食指敲着桌子： “你们俩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刚打完新生考核，就去城里剿了一伙山贼，真是学院的明日之星啊！” 他的话听上去像是赞赏，但明耳人都听得出那种咬牙切齿的语气。 严崇似乎并不为她们全灭山贼的做法而自豪。李诗棠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不明白严崇在反感些什么。 虽然她昨晚睡前满脑子都是那条巷子，但梦里却是一片清净，一觉醒来心里好受了挺多。 “事实证明，时间能抚平一切创伤……说这句话的人都挺没心没肺的……”李诗棠试图用腹诽缓解低压的氛围。 “老师，”温蒂突然出声，“我们是先被那伙山贼盯上，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网打尽，所以就直接跟他们动手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怎的，严崇敲桌子的力道变重了。 ……那张戴着眼镜的脸也更黑了。 眼见形势不对，李诗棠快速思索了一下，赶在温蒂说出更不合适的话前说道： “老师，我们也不是孤军奋战的。 “准确来说，是我和温蒂引虎入穴，还有何璐去搬救兵了。” 严老师向来重视学生安全多过学生实力，这样回答更适当……虽然更准确来说，这些“救兵”只起到了处理现场的作用……她在心里补充道。 到底是并肩作战过的，温蒂马上便领悟到了李诗棠的意思，也跟着把局面扳回来： “对！在动手前我们就已经想过会出现哪些局面，要怎么做了！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也不对……你们三言两语就决定要动手了，其实也挺临时起意的……李诗棠马上暗驳了一句，但依然附和地点了点头。 “而且，敌在暗我在明，”温蒂继续道，“如果唐突去警察局求援，刺激到了那帮山贼，让他们逃跑的话，说不定会出现下一批受害者。” 这的确也是她们最初动机之一，李诗棠加快了点头的频率，那两根上下晃悠的螺旋辫子看起来灵动了许多。 严崇敲桌子的力道轻了不少： “这么说来，你们的想法就是…… “与其让他们跑掉，不如自己动手，消灭他们，对吧？”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醇厚，像一曲牵动人心的乐章，能将任何人的灵魂都卷进去。李诗棠只觉得自己心中最深处的想法都要被翻出来，顿时起了一身冷汗。她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来： “……是的。” 但这并非被严崇的声音“勾”出来的回答，而是李诗棠沉下心后，从昨晚自己的不断反问中得到的答案。 “留着这群山贼，就可能会出现其他的伤亡。不管是哪种可能，我都不想去尝试。 “既然决定了要和对方生死决战，不管是温蒂、何璐、还是我，都会利用能用上的一切，争取最大的生机。” “严老师，”李诗棠对上了严崇变得幽深的眸子，声音清澈但沉静，“我们不会把生死当做消遣的玩笑，无论是谁的。” 她把话说完，周遭绷紧的空气顿时松懈了下来，不过温蒂却皱了下眉，好像不太赞同这个说法。 严崇面色不改，转向了温蒂： “你的回答呢？” “当然是我来动手比较好。”温蒂的眼睛黑亮，全然不顾严崇蹙紧的眉头，大咧咧地说道，“他们都做上烧杀淫掠的营生了，就得做好付出性命的觉悟吧？ “所以我不会迟疑，不会犹豫。 “决定了要斩草除根，就要斩到底！” 话音刚落，严崇就一巴掌拍到了她脑门上！ “小小年纪，戾气倒是挺重。”严崇甩了甩手，一屁股坐下，再次躺进了沙发里。 但这次，他的表情就没那么紧绷了。 “好吧，你们的态度还算可以。”他给了学生一巴掌，却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倒是给我省了不少口水。 “如果你们把新生手册背透了，应该会知道，我们学校的学生，是绝不允许在史莱克城动手的。哪怕动手，也不许释放武魂。” ……温蒂再次移开了视线，有那么一点心虚。 在和独孤远还有金斯德夫人僵持时，她不否认自己有过释放武魂解决问题的想法。 严崇继续道： “这是因为有些学生从学校里出来，自以为本领大过天了，还有学校当靠山，就开始在城里横行霸道。知道他们的理由是什么吗？ “因为他们觉得，‘在学校没法彻底舒展筋骨’——呵，一群不把命当回事的臭小鬼，真遇上什么情况，恐怕不会比你们两个处理得更好。 “综上所述，从校规和城邦法律上禁止城外私斗，是最切实可行的方案。 “虽然你们几个这次是在城里动了手，不过看在对象是山贼的份上，学校不仅不会处分你们，还会给予你们奖励。” 李诗棠和温蒂的脸上并未流露出什么惊讶的情绪，因为这些话，昨晚陆思遥已经同她们交代过了。 “没记错的话，奖励应该是综合素质分还有山贼遗留的所有物品……”李诗棠默念道。 果真如她所料，严崇接下来的话里真的提及了那些物品，可除此之外，他还说了一句话： “……另外，在今天全校操练的时候，会通报表扬你们三个。” ……通报表扬？李诗棠和温蒂下意识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 “怎么个表扬？” 严崇缓缓地推了推眼镜，镜片的反光很好地挡住了他的眼神： “比起前两项，这算是分量最重的奖励了。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奖励一会儿就到，现在都先下去跑圈吧。” 片刻后，来到史莱克广场开始体能课锻炼的温李二人，领教到了这“分量最重”的奖励的厉害。 跑完圈后一段短暂的休憩时间，广场上坐满了一年级一班到三班的学生们。李诗棠也不例外，她坐在不远处的树荫里，一边喝水，一边和言希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 这个时候，空地上方突然响起了杜维伦严肃端正的广播腔： “昨日，我校一年级三班温蒂同学、李诗棠同学，一年级二班何璐同学，在史莱克城内发现山贼时，沉着冷静地与之周旋，第一时间通知史莱克治安队，并积极配合抓捕行动，体现了我校学生见义勇为、惩恶扬善的精神品质，特此通报，以资鼓励……” 噗！ 李诗棠一个没忍住，差点把水全喷出来。 “这什么东西啊？！”她忍不住在心里呐喊了一句。 这还不算完，一抬头，李诗棠发现全班同学都用一种诧异又吃惊的视线望着自己，她一下变成了广场上的焦点，从头顶的金发到脚上的鞋子好像都在发光，但此时她不仅生不出自豪感，甚至有点想把头埋进地里。 杜维伦的广播腔还在继续： “……再次通报，昨日，我校一年级三班温蒂同学、李诗棠同学……” 主任别念了！李诗棠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从未感觉杜维伦的声音会如此清晰。 旁边的言希却语气兴奋： “你昨晚那么晚回来，原来是去抓山贼了？怎么不叫我，黑夜可是我的主场！ “咦，你脸怎么这么红？——怎么还把头缩起来了？！这是见义勇为的好事啊！” “呵，”倚在树旁的叶晨把这一切收入眼底，冷笑一声，“你还是别去劝她了，这家伙虽然看起来还活着，多半心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言希还没理清楚状况，她的大脑在白天动得并不是那么敏捷。 叶晨语带嘲讽： “哼，老鼠在阴沟里待久了，一下子被拽到阳光下，肯定会不适应……” “——只敢放马后炮的便宜货色，又嫉妒又别扭，我看你才像阴沟的老鼠。” 温蒂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片树荫，看似随便地打断了叶晨的挖苦。她一屁股坐下，满脸不爽的表情，无视了叶晨瞟过来的眼刀。 隔了老远的炎恒还不嫌事大地吼了一嗓子： “温蒂，给我们说说你们是怎么协助治安队打倒山贼的！” “——去他大爷的协助！”温蒂以不输给炎恒的音量大声回道，“哪里有什么治安队，从头到尾都是我俩在打！ “是我们两个打败了整群山贼！” 她还拍了下李诗棠缩到膝盖里的脑瓜子：“对吧！” 虽然极不情愿，但李诗棠也只能抬起上半张脸，闷闷地应了声： “对……” “这么厉害？”炎恒一拍膝盖，声如洪钟，“听的我手都痒了，你什么时候再跟我打一场？” 温蒂咧起嘴角：“等着吧！想跟我打的人都排到校门口去了！” 言罢，这两个人也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共识，竟然同时大笑了起来，隐隐有要盖过杜维伦广播的趋势。 这回轮到和大本营相隔多米的宁洛洛捂住耳朵了，好似那笑声在他耳中是大锯拉木头般的噪声，不堪入耳。 “不就是一伙山贼……有什么好夸耀的……”他面露不耐地抱怨了一句。 他身边却坐着一班的巫罗，这个红发的清俊少年闻言淡淡道：“少主，协助消灭山贼也是功劳一件，能被主任通报表扬，说明这件功劳还不小。” “——你这人只会拆我台吗！” 第十七章 翌日(下) 二班的大本营里，也有不少人正用好奇又惊讶的目光围观着何璐，就好像她是什么珍稀的魂兽。 这一届没有敏攻系魂尊，因此二班的敏攻系班长候选者都是新生选拔赛上表现出众的二环大魂师，也包括何璐在内。她长得艳丽动人，性格又好，还是这一届的冠军，人气也就跟着水涨船高。现下广播一放，大家就都知道她是协助剿灭山贼的一员了，支持度又高了一截，成为班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何璐同学真厉害……” 用憧憬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是曾经和宁洛洛一队的马云霁。武魂附体后的她背生火焰双翼，奔跑在赛场上就像一颗耀眼夺目的小流星，但此刻她却只是一位棕发红眼的普通女孩，脸颊上还有一片浅浅的雀斑，看起来颇为青涩。 “可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白晶——就是当初挨了温蒂一脚的那位娇俏少女——挨着马云霁坐下来，像前辈教育晚辈一样对这个二环的同学道，“班长投票是昨天投的，就算今日出了这事，结果也不会改变了，你仍然是有力的竞争者，不必拿这种希冀的眼神看着她。” “好的，白小姐。” “也不准用这种眼神看我！”白晶捂住她怯生生的眼睛，“你忘记唐潇说过什么了？在学校里不分上下属，大家都是同学。” “是的，白小姐。” “……先把你那口头禅给我改了！” 她们交谈的音量不大，却也真切地传到了某些人的耳朵里。 “说着不讲上下级，还不是操着大小姐的口气，”不远处的蒋方翻了个白眼，“真受不了这种人——你在看什么？” 被他问到的林允微微偏过头： “观察。 “广播里提到了三个人，结果三个人反应都不一样。特别是她。” 她指了指树荫下接近缩成一团的李诗棠。 “哟呵，”蒋方也手搭了个凉棚细看，眼睛微眯，“这姑娘上场的时候挺豁得出去，下了场怎么就跟个兔崽子似的薄脸皮了？” 林允脑中于是又浮现出了那日李诗棠升起蛋糕迷宫，赛后又帮自己扛起炎恒的景象。这个娇小的姑娘偶尔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但事后又会变为本来的样子，看起来柔弱且无害。 但见识过那种力量的人，一定会对此印象深刻。 这个想法让林允不禁露出了微笑： “你说的是。” 一班大本营里，也有不少视线投向了广播提及的三人。惊奇的、猜疑的、揣摩的，当然还有看不出情绪的。 郑明昊无疑是惊奇的那位。他和温蒂三人早有过节，至今见到何璐都还会觉得头顶有点发凉。怎想得她们三个前天刚拿了新生赛的冠军，昨天又跑去城外抓山贼了。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可这群人令人“刮目相看”的速度比“三日”不知快了多少！ 他心中百感交集，面上却只是冷哼一声，不做其他评价。 “原来还有山贼能混进来吗？”白发蓝眼，五官凶狠的楚清风咧了咧嘴角，“早知道我也该去城外一趟！” 他对温蒂等人受到嘉奖的事情倒不是很在意，只是对“山贼”这一群体的存在很感兴趣。毕竟如果在校外，对象还是山贼，就不用顾忌什么下手的分寸了。 楚清风想要的，正是这样的对手。 “切，运气真好。”他磨了磨牙，言语中透出了几分跃跃欲试。 “比起这些，我倒比较好奇。”最繁茂的树荫下，唐潇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看向了身边的朱映婕：“原来史莱克城里也会进山贼？” “看来大陆第一大城邦也不总是安全的。” 朱映婕仰头，转了转有点僵的脖子： “看来唐门的山门平日里倒是一片祥和。 “贼匪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有，不过是多与少的差别罢了。” 唐潇接了下去： “那星罗怎么样？” “我的回答没有任何参考价值。”朱映婕摇摇头，“如果连一伙山贼都防不住，那星罗城可丢尽了作为首都的颜面。 “可我身在星罗城，也只能看见这座城。更多的，只有走出来了才看得见。” “所以你才会去看校报吗？哪怕上面百分之八十都是花边新闻？” “史莱克校报不隶属于任何一国，算是最客观的报纸了。”朱映婕偏过头，“你早就看完了，什么时候还我？” “再等一会儿，我还要用。”唐潇轻快地把话题盖了过去，“哎呀，我们的控制系班长又开始发号施令了，得赶紧过去才行。”说着，她就跑开了。 朱映婕抬眸，看了眼召集一班学生开始新一轮锻炼的郑明昊，推了推靠在自己身上的金发男生。 “你该起来了。” 敢靠在朱家二小姐身上的，也只有从小便和她在一起的戴荣浩了。 金发碧眼的戴荣浩一下睁开了眼睛，利落起身。他嘴里抱怨了一句： “就这么点休息时间，还要插什么广播……多事。” “你以往不会这么怠惰。”朱映婕跟着起身：“再这样下去，风头可就都要被郑明昊抢走了。” 戴荣浩头也不回道： “我为什么要跟一个看不清自己位置的人争风头？ “他以为自己要争很多东西，可实际上那些都是他随便玩玩就能得到的，只是固步自封罢了。 “再说了，今天夺得风头最多的不会是郑明昊，而是她们。” 朱映婕则是露出了然的表情： “原来你还挺在意的。” 她原本被戴荣浩高大的背影笼罩着，但这道影子却突然加快了步伐，简直像在用行动否定朱映婕这句话。 朱映婕无声叹了口气：“等我一下，你走得太快了。” 于是那道影子又渐渐地慢了下来。 …… 杜维伦的广播不仅覆盖了史莱克广场，也传完了整个外院，一个课间的功夫，全外院都知道又有人在城里立过功劳了。 至于二年级里某两位干过类似事情的师兄是如何被人调侃，三年级的交际花名人又是如何露出窘相，新闻社的某位大前辈如何哀叹自己错过了头条……这里就按下不表了。 总而言之，李诗棠三人的知名度在外院算是又涨了一波。 体能课结束后，李诗棠和温蒂又被严崇叫过去了，这次却不再是训话，而且办公室里多了个二班的何璐。 “中午好呀，两位～”何璐脸颊还残留着几分锻炼后的薄红，脸色比平时红润一些，“没在一个班里就是麻烦，我都一上午没看见你们俩啦。” 温蒂没说话，沉着脸，大概是受不了何璐的腔调，她一贯如此；李诗棠倒是热情地回应了： “中午好，何璐。” 严崇早就坐在办公室里了，他大手一挥，一堆东西就出现在他收拾干净的桌子上，大概占了三分之二的空间。 “寒暄的话留到之后讲吧。”他对三个姑娘道，“这里就是你们能得到的所有战利品了。 “自己分配吧。” 李诗棠扫了一眼，发现山贼遗留的物品又多又杂，从蓝银草编成的手环到嘴里敲下的银牙，再到陶勇的两把魂导匕首和护身甲，无奇不有。其中，又以散乱的金银铜三种魂币是最多的，不过只是数量上，单论价值实在算不了多少。 分享这些战利品的只有她们三个，至于中途出手，瘫痪了两个山贼的梦幽学长，他似乎只接受了加学分的奖励，主动拒绝了通报表扬和战利品。 原来还能主动拒绝，下次我也要这么干……自认脸皮薄的李诗棠腹诽了一句，对温蒂道： “是你打倒了那个三环的头领，你先挑吧，温蒂。” 无人对此有异议。温蒂瞥了她一眼，大步上前，抓起了其中一把魂导匕首： “我要这个。” 这堆战利品里对魂师价值最大的就是这两把魂导匕首和那件军用护身甲，但李诗棠没想到的是，温蒂首先选的竟然是匕首，而非唯一的护身甲。 她心里有所恍然，旁边何璐的眼里也闪过一抹异色，但两人都没说什么。 第二个便是李诗棠了，她不加迟疑地抓起了第二把匕首： “那这个就归我了。” 温蒂撇了撇嘴角： “你那架弩还不够吗？” “没人会嫌防身的武器少。”李诗棠以惯常的手势握着匕首道。 何璐看着交谈起来的两个人，目光转向了第三件，也是最后“有价值”的物品上：军用的护身甲。 它呈铁灰色，靠肩部和腰部两条铁链固定在身上，形制简单，表面多有斑驳，甚至依稀可见被温蒂砸出来的拳印。坚固，但并不显得累赘。 在何璐向它伸出手的那一刻，温蒂的黑眸也扫向了她这边。 只见何璐的手落在了铁甲的旁边，下一刻，她的指间多了颗金灿灿的东西。 何璐莞尔一笑，现出了手里的一颗金豆： “我拿这个。” 对于魂师来说，财物的优先级一般要低于武器、丹药、灵物，后者一般是固化的金钱，有时候想用钱买都买不到。 更别说这只是颗金豆子。对山贼来说可能是好东西，可给她们这群魂师塞牙缝都不够。 但看何璐的神情，她好像没什么不满。 “但眼下这些山贼的物品里还真没有特别有价值的…… “唔，消灭山贼的几乎是我和温蒂，何璐应该是明白这一点才做出这个选择……” 李诗棠思索着，看见温蒂再次上前，就着锁链部位提起了那套甲胄： “都不要这个？那我不客气了。” 接下来，李诗棠拿走了那件隔音魂导器，何璐没什么好挑的，就把为数不多的金魂币拿走了。把所有能挑的东西挑完后，桌子上还留下不少山贼们的草环。它们跟随主人显然有些时日了，表面发黑的同时还有星星点点的血斑。 “我要了。”温蒂把它们揽过来，像清理垃圾一样，“它们估计都是这群山贼识别同伙用的信物，我拿去烧火，也不算浪费” 第十八章 来自唐门少主的邀约 但不知为何，严崇全程表情都不是很好，一等这三个姑娘分完战利品，立刻就把她们“轰”了出去。 “分个赃都磨磨叽叽的，好不容易午休能睡会儿，赶紧给我出去。” 老师你刚刚说了“分赃”是吧……这词可不兴用啊……直到办公室大门在身后“砰”地关上，李诗棠还在吐槽。 温蒂狐疑地看了眼严崇的办公室： “魂王缺那点睡眠时间？” “成年人总是需要更多的独处时间的。”李诗棠故作深沉地回道。 她忽有所感，抬起头，看见走廊边上走过来了一个学生。黑发黑眼，梳着单马尾，背着个小挎包，正是一班的唐潇。 李诗棠一开始以为唐潇也是被自家班主任叫来这里的，可这姑娘却迈着从容的步子，在自己跟前停下了。 “李诗棠同学，”她态度客气有礼，“不知道本门的诸葛神弩你体验得如何呢？” 对哦，你是唐门的……不过这话说的……是在猜测什么吗？比如我昨天是不是用诸葛神弩杀了几个山贼，开了血光……李诗棠暗自揣测着，面上也微笑回应道： “贵门的暗器真是名不虚传。 “不过，唐潇同学赶来这里，只是为了找我确认这件事情吗？” “毕竟李小姐你是我们重要的客户，当然要认真对待。”唐潇突然换了称呼，“如果诸葛神弩有什么磨损，在校内时可以找我维护。如果还有什么想了解的使用方法，也可以找我，我很乐意为你解答。” 售后服务真到位啊……李诗棠确认般地问道： “还有什么未说明的使用方法？” “我们唐门出售的大多数暗器用法都很简单，李小姐昨天肯定也体会到了。”唐潇从容道，“但弓弩的长期维护，最好还是有人做个示范比较好。相信李小姐也不希望自己得到了珍贵的兵器，却暴殄天物吧？”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温蒂就皱了皱眉。 暴殄天物？这是拐了个弯骂人呢？ 李诗棠却好像没听出这些言外之意，神情自然道： “这是当然。那唐潇同学最近有时间给我讲解一下吗？” “现在就有。”唐潇点点头，“不知道李小姐意下如何呢？” 李诗棠回头看了看两位朋友，见温蒂跟何璐都没说什么，才道： “好啊。” 随后，她简单地跟身后二人告了别，脚步轻快地跟唐潇走远了。 但李诗棠一离开，温何二人间的气氛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的氛围，两个人谁都没迈步子，谁也没说一句话，少了李诗棠的她们，就好像突然化成了石像。 何璐红唇轻启，刚要说些什么，便被温蒂抢先了： “我先走了。” 这个平常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黑发姑娘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而何璐望着那个梳着麻花辫的背影，脸上极为少见地出现了错愕的表情。 她这才记起来，尽管两人住在一间宿舍里，尽管她们被一起叫到严崇的办公室，但温蒂从昨晚开始，都没再跟自己说过一句话。 除了刚刚那句似是撇清关系的。 何璐垂下脑袋，往日惯于扬起的嘴角垮了下来。她伸手，把这点表情变化藏了起来。 “这下糟糕了。” 她无声自语道。 …… 史莱克广场的一片树荫下。 李诗棠从银镯子里取出诸葛神弩，把箭匣里的弩箭都取出来后，才递给唐潇。 唐潇把李诗棠小心翼翼的眼神都收入眼中： “李小姐很珍惜这把弩。” “虽然我还是第一次接触诸葛神弩，但我从海神的话本里已经听说过很多遍了。”李诗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我来说，它就像从话本里走出来的神兵一样。” 而且威力也很犯规……她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了熟悉的，一大片山贼被箭雨放倒的回忆。 “海神唐三……”唐潇却摩挲着这把诸葛神弩，轻声自语道： “这的确是先祖给我们留下的神兵…… “唐门也是……” “唐潇同学？”李诗棠看她走神，及时提醒了一句。 “啊，抱歉。”唐潇回过神来，连忙道，“我来给李小姐示范如何给弩机上油吧。” 诸葛神弩内部的机械构造虽然精巧，但既然是由金属打造，自然免不了磨损和生锈后带来的滞涩。唐潇先是夸赞了一句改进后的弩机优点，又把弩机拆了开来，给李诗棠展示需要着重护理的部位。 “李小姐的这把刚出工不久，要是随意上油，反而误了良器。还是用我的来示范吧。” 她说着，将这架崭新的弩机装好交还，手中竟又凭空现出了一架形制相同的诸葛神弩。只不过这一架的表面多了种历经沧桑的圆滑感，磨损比较少，想来是主人保养得好的缘故。 唐潇轻车熟路地拆开诸葛神弩，一挥手，手上又多了个小瓶子。她给李诗棠演示了一遍上油的过程。 李诗棠一边认真听课，一边问了个极具刻板印象的问题： “我想问下，唐门是人手一把诸葛神弩吗？” 唐潇有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失笑道： “外门弟子要用功勋点换取，不是入门就送的。 “不止如此，李小姐这架弩机是所有诸葛神弩中的上乘品，就算是大多数内门弟子也未必能拥有。” 李诗棠“喔”了一声，并未太过惊讶。昨天那个疑似唐门中人的大汉也说过“这架弩机是堂主督造”之类的话，想来品级不低。 “到底有多上乘呢？”她遵循好奇心又问了一句。 “和我的一样。”唐潇笑了笑，接道，“是少宗主护身级别的。” ……啊？李诗棠赶紧在心里掰了掰手指头： “宁洛洛是九宝琉璃宗的少主…… “叶晨是药宗的少主…… “这个唐潇又是唐门的少主……这下子三个了…… “这学校是不是走两步都能遇到个宗门少主……比贵族学校还厉害……不愧是你啊史莱克！” 她脑中感慨几句，却见唐潇的表情沉了下来。 “……但比起李小姐来，还是差的远了。” “唐潇同学这是什么意思？” “这把弩只有少主能使用。”唐潇垂下眼眸，“既是一门少主，就要作为宗门的代言人，承担起宗门未来的责任。 “可作为魂师，我还是太稚嫩了，哪怕出身唐门，很多方面却还不及李小姐你。” 嚯，这话说的……李诗棠挑了挑眉，眼神冷了下来。 作为一个不能战斗的食物系，一个武魂不算出挑的辅助系，她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冷嘲热讽，此时就算听出了唐潇的言外之意，李诗棠也没什么过激的情绪。 并非麻木，也非逆来顺受，只是比起言语上攻城略池，李诗棠更惯于用行动来驳斥那些人的轻视。 ……当然，气势不及人也是原因之一。身材娇小、长相可爱、声音温柔的李小姐就算出口成脏，也很难打出和温蒂一样的伤害。 “所以，我打算在别的方面努力了。”唐潇把话接了下去，手一扬，一份报纸出现在她手上，竟是李诗棠前些天看过的那份校报。翻开的版面也刚好是最后的《魂导系试授期》报道。 “我打算去试试魂导系。”她语气随意道，“李小姐，你要来吗？” 似乎有风吹过，吹得头顶繁茂的树冠飘摇两下，几片翠叶飘落，划过两人中间，又轻悄地落在了地上。 李诗棠握了握手中的诸葛神弩： “我会去的，但不是因为唐潇同学你。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的确很早就有学习魂导器的打算了。毕竟她是个穿越者，知道魂导器是当前时代的浪潮；再加上自己是食物系魂师，缺乏自保手段，如果要摆脱武魂的限制，魂导器就是不二之选。 正常来讲，史莱克的学生要到三年级才能选择加入魂导系，但当前恰好有魂导系的试授课，说不定就有提前招生的环节呢？ 有机会就要争取！ 就算抢不到机会，提前了解魂导器也是好的！ ——这是李诗棠目前为止的想法。但当唐潇这些像下战书一样的话出来时，她加入魂导系的性质又不同了。 然而，李诗棠并不打算接下这种战书，她只是平静地拒绝了唐潇。 “那也好。”唐潇慢条斯理地装好弩机，“说实话，我想过了很多可能性，但李小姐你的回答是最直接的。” “我们魂导系再见吧。” …… 史莱克学院魂导系。 从校门口的分岔口进入，大道的尽头矗立着一栋堪称雄伟的大楼。以这栋灰色大楼为中心，还分散开了许多小平房，建筑群后则是一大片由绳缆简单划分开的空地，面积直追考核区。即使在白天，也能看到许多光点曳过长空，引发一声声爆炸的轰鸣。 而面对这一幕，许多身穿一年级校服的新生已像见怪不怪一样，神情淡定地走入了那栋灰色大楼。 这其中，自然也有金发金眼的李诗棠。 从试授期报名时算起，她已经来到这儿有一个月了。 第十九章 学不进去 这一个月，对李诗棠来说，既充实，又痛苦。 首先，在魂导系为期一个月的试授期内，武魂系的课程也是要同步跟进的，包括通识课、理论课，当然还有李诗棠避之不及的体能课。 于是，她的日程安排就变成了： 上午体能课、下午武魂系理论课、放学后赶去魂导系上课、一直到晚上九点甚至十点才能下课，生活好像就只剩下了三头来回跑。 回到宿舍，洗漱完毕，李诗棠只想倒头大睡了——可还不行，看看隔壁的言希吧，人家还在借着星夜倒仙修炼呢，她也真不甘心自己就卡在十九级，于是又通宵修炼去了。 冥想对恢复精力也是有一定效果的，但就李诗棠还是更喜欢睡觉，也就是抛去所有愁绪，放空大脑，享受梦境。有好几次躺倒在床上时，她真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干了。 可每当这时，她就又想起公布核心弟子名额那天，还有梦幽的话来： “去年考核的时候，我也只有一环。 “也许她的资格已经够了，纯粹是别人太强，才被挤下去了。” 李诗棠时不时会想，她还是得拼一口气，起码要见到二环的自己。 哪怕只是为了多一个魂技，不用整天再看着自己的棒棒糖和蜂窝蛋糕呢？ ……虽然这话说的有点像个喜新厌旧的负心汉……李诗棠趴在桌子上，争分夺秒地利用宝贵的课间时间品尝自己的棒棒糖。 甜食是消解压力的有效手段之一。尤其她最近压力条被三座大山压得濒临崩溃——体能课、修为突破，还有魂导系的课程。 在走进那间试授期的教室时，她虽然已经有了心理预期，知道涉及魂导器的知识必定很晦涩难懂，可真上手了，又是另一回事了。 目前她所接触到的，关于魂导器的知识大致能分为以下几种： 魂导器构成、核心法阵种类及结构、稀有金属种类及性质，以及一大堆空间设计学、机械动力学被魂力异化后的概念与公式。 什么？原着里不是直接上手造就行了吗？怎么还要学这么多东西？ 废话，啥都不学直接开造，把材料都塞你手里你也雕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魂导系老师的原话，而李诗棠深以为然。毕竟她穿越过来前既不是天才也不是科学怪人，想绕开所有知识直接上手搞科研，简直痴人说梦。 可认同是一码事，实践又是另一码事了。在面对那些浩如烟海的公式和艰深晦涩的术语时，李诗棠久违地出现了初学理科时的那种茫然。 看啊！这些用日月语字母代指的单位！ 看啊！这些运算符号多出算学课几倍的算式！ 看啊！这没有课本，只能全程用笔记本记录的课堂！ ……是的，因为是不用报名也能参加的试授期，所以魂导系甚至没给他们这些学生准备课本，大家只能用比老师黑板擦还快的速度把黑板的内容都记在自己的本子上。李诗棠从小练就的优雅漂亮的花体字，也在这生死时速中变为了中医汉方体，想要课后复习，还要靠一点与过去的自己心灵相通的本事。 挺麻烦的，就。 “那你别学了，退掉呗。”温蒂靠在椅背上，语气随意道，“反正那节课报道不记名。” “不行。”李诗棠努力辨别着自己笔记本上的字迹，“错过了这次，至少要到三年级才能再接触到魂导器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对这些玩意儿的兴趣这么大？”温蒂直起身子，指着李诗棠本子上一个词问道，“‘流量’……‘秒’……这是什么？” “单位时间内魂线半径与魂力径流的关系，这是一道公式。”李诗棠答道，“一些大功率的魂导器，为了在相同时间内输出的魂力更多，魂线的半径会更宽；如果要限制魂力输出，魂线就会窄一些。” “魂线是啥？”温蒂脱口而出，见李诗棠要答，又赶快制止道：“算了，我就随口一问，你也随便一听，不用解释。” 可李诗棠却像没听到似的把话接了下去： “你用过投掷式爆破魂导器，我用这个来举例子好了。 “这种魂导器内部需要有一种能将魂力转化为爆破效果的东西，而这种东西，我们将其称为核心法阵。我们使用魂导器，实际上就是将魂力注入到核心法阵，再将其输出的过程。 “魂线，就是把魂力输送到核心法阵的路径，将其理解为道路就可以了。能同时通过八驾马车的路一定会比只能通过三驾的路宽不是吗？这条式子也是这么个道理，所以它用了除号……” “——打住！”温蒂给李诗棠喋喋不休的嘴里及时塞了根肉干，“好了，我知道你学了很多了，不过不用说给我听了！” “……”李诗棠嚼了两下嘴里的肉干，接着道：“不完全是说给你听的，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有这么一种说法，把知识对自己再次讲解一遍，会更容易记忆嘛。” 她又看了眼眉头蹙紧的温蒂，补充道： “这是这里面比较容易理解的公式了。” “其他的呢？”温蒂瞥了眼李诗棠本子上的中医体道。 李诗棠翻了一页，拿给她看。 温蒂的眉头跳了跳： “这是用日月语写的文章？难为你抄这么多……” “这是公式。” “？”温蒂又仔细看了看上边密密麻麻的日月语字母和数字，“公式？” “公式。”李诗棠确定道，“计算单位内稀有金属受热极限的公式。” “我上边还配了图的，你看，球体法阵和片状法阵各有一条，因为它们形状和体积不同……” “奶奶的！老子不看了！”温蒂闭上眼睛，把本子往李诗棠怀里塞去，“你自个儿学去吧，学好点，也算为你们老李家争光了！” 李诗棠怀里抱着本子，表情却有点失落： “可我学不好……” “我看你背公式背得挺顺溜啊。” “只是死记硬背罢了。”李诗棠自嘲似的笑道，“如果真要我运用，我肯定是不行的。 “说真的，就算我上了一个月的课，我也不敢说自己知道很多了。而且这只是试授课，教的东西还是入门级的，真正进入魂导系后，还要面对什么牛鬼蛇神，我都不敢想。” 温蒂听得磨了磨后槽牙：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干学又学不进去，而且听你的语气，你对魂导器兴趣也不大。 “如果没兴趣，又没天赋，就算你真进了魂导系，也很难坚持下来吧。” 李诗棠没说话，她的眼睛像是被迷茫填满了。 为什么要去学魂导器，她有整整十个原因能回答，可一旦涉及到自己，她就无话可说了。 不得不承认，温蒂的话几乎全中她的靶心，没天赋、没动力、甚至连毅力也要消磨完了，自己守着这门课就像守着一尊摸不着碰不到也根本不属于自己的金像，到底有什么意义？ 就算坚持上课、记笔记，也完全看不到出路……李诗棠垂下了眼眸。 温蒂见她这样，也不打算追问下去了： “你今天也还去？” 李诗棠对此倒是态度坚决： “去。” 温蒂用牙扯下一块肉干，边嚼边说： “搞不懂你。” …… 下午放学，李诗棠匆匆解决掉晚饭，又跑去了魂导系大楼。 试授期的教室只有寥寥数人，空旷且寂静。李诗棠还记得第一天时这里人声鼎沸的样子，不过也是自那一天起，教室的人就越来越少了，现在只剩下不到四十人还在坚持。 而留下的人中，像她这么早就到教室的也就两三个而已。 第二十章 还要考试 她挑了常坐的位置坐下，从银镯子里拿出了笔记本和另外几本书。 这是她意识到自己悟性低下后，跑去图书馆借来的参考书。 史莱克学院虽然号称大陆第一学院，可目前对魂导器的研究却几乎完全照搬了对面日月帝国的模式，给一切魂导部件都标上了日月语原称，魂导概念也基本来源于日月皇家学院。就算几千年来，学院偶尔出现过几个惊才艳艳的高阶魂导师，也没法逆转这个局势。 毫不夸张地说，史莱克的魂导系已经原地踏步了近一百年。 每当李诗棠打开那几本参考书，看见作者栏里一排排的日月名称时，就感受到了科技碾压的压力。 而我连式子都看不大懂……魂导师的脑子都怎么长的……她一边腹诽，一边认命地复习起了上节课的知识。 不多时，又有不少学生陆陆续续地进来了，比起昨天又少了两三个，但老师显然不在意这些，上课铃一响，又一节试授课开始了。 这节课的内容比起上一节又艰深了一些，学生们全神贯注地听着，因此谁都没注意到，这间天花板极高的教室外，有两个人正旁听着这堂课。 旁听的人乃是一男一女，男人虎背熊腰，女人成熟干练，正是海神阁会议上坐于下首的钱多多与仙琳儿，魂导系的副院长与正院长。 “哎，又少了几个人。”钱多多挠了挠自己那头白发，“我就说嘛，一开始就讲那么复杂的东西，能有几个学生听进去？ “他们甚至还都只是一群十二三岁的孩子！” 仙琳儿瞥了他一眼： “这些知识对于一名入门魂导师来说，却都是基础中的基础。 “一名出色的魂导师，首先得是一名优秀的算学家，我觉得这是常识。” “但对一群从未接触过魂导器的孩子们来说，还是太难了。”钱多多啧啧两声，“看他们的表情，有哪个不皱着眉头？” “连这么一点东西都听不进去，就算让他们拿起刻刀和锻造锤，又能做出什么玩意儿？”仙琳儿摇了摇头，“天才终究只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都得老老实实走台阶，哪怕在我们史莱克也是如此。” 可即便说着这些话，她也不由得轻叹道： “这次的试授期也只是一次试水，但你看，留到现在的学生也还是很多的。” “不多，三十五个吧，不到四十。”钱多多沉声道，“最后能留下来的，不知有没有二十个。” 仙琳儿扬了扬眉： “还记得我们一开始说的吗？超过二十就算成功。” “说的也是。”钱多多点点头，“待会儿你去还是我去？” “我去。”仙琳儿道，“如果想让他们留下，就得让这群学生感受到魂导系的重视才行。” …… 夜色艰深，今晚的魂导课程也讲完了。老师下了课，却让学生们先留在教室里，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宣布。 一片收拾东西的动静中，李诗棠把钢笔帽盖好，争分夺秒地给自己抄笔记抄到抽筋的手做放松运动。 今天是试授期的最后一天，这也意味着，自己可能要到三年级才能再接触到魂导器了。如果李诗棠足够勤奋，她可以用两年时间消化这一个月所得，争做起跑线第一人——可惜她不是。 现在李诗棠的脑子里，全是试授期结束后自己能睡满八个小时的美好光景。 终于能好好休息了……她舒出一口气，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就在这时，一位看上去约摸四十来岁的女人大步走进了教室，她气场凌厉，只扫了一圈在座的学生，就让他们全都安静了下来。 “晚上好，诸位。”她在一片鸦雀无声中朗声道，“我是魂导系的院长，仙琳儿。” 此话一出，教室的气氛就像一枚石子砸入湖面，瞬间引起了轰动。但仙琳儿却没让学生们惊呼完，掌心下压，示意他们噤声。 “能在这间教室里坚持一个月的人不多，我就直入主题吧。 “下周周末，魂导系会举行一场针对你们的考试，包括一场理论考试和三场实践考试。这次考试不会按排名淘汰，只要分数达到要求，都可以进入魂导系，成为我们的正式学生。” 又是一片哗然，但这次仙琳儿给了这群学生惊讶的时间，她身后又出现了一个彪形大汉，把考试科目、考试时间，以及其他要求都写在了黑板上。 李诗棠额角跳了跳，还在消化仙琳儿这几句信息量巨大的话。 “真能直接进入魂导系了？可为什么这么突然……而且当初来听课时，也没有任何老师提过这件事…… “如果一开始就是为了招收新生，为什么要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李诗棠突然看向了坐在前排的唐潇，想起了对方一个月前说的那番类似于下战书的话： “我们魂导系再见吧。” 原来并不是简单的“再见”……她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 她正盯着唐潇呢，却没想人家也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嘴角还挂着笑。 得，甭管别人怎样，她一定提前知道了要考试的。 李诗棠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不管魂导系为什么隐瞒考试，唐潇又是怎样提前得知这回事的，她现在要思考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去考试！ ——明明提前招生的机会近在眼前，为什么事到如今自己还在纠结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呢？ ——可是她周末睡大觉的愿望就此幻灭了！ ——如果考上魂导系，自己的时间兴许又要被压榨了！ 不过，就算李诗棠是个一贯把休息优先级无限提前的懒蛋，也没纠结太久。 因为，这是目前唯一一个，能把自己的努力变现的机会！ 那尊一直摸不到碰不着的金像，她也终于能将其据为己有了！ 考不上就考不上，大不了回归武魂系，三年级后再试试……机会又不止这一个……简单地想了想后路，李诗棠当机立断，下课就去报名。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仙琳儿一宣布解散，就有一堆人跑了上去，围着这位魂导系院长咨询各种相关事项，一个两个热情高涨得很。 ……你们平日上课可没这么热情啊！李诗棠也跟着想了想，觉得实在没啥可问的，只好把黑板上各项考试的时间和注意事项抄了下来，收拾好东西就回去了。 殊不知，有人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走出魂导系。 …… “我看看，呃，理论考试，选择题十道、填空题五道、绘图题两道，还有三道大应用题…… “考试时间则是两小时……” 言希努力辨认着李诗棠本子上的笔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看起来时间还挺充裕的，我是说，看上去。” 同桌的叶晨也凑过去，难得没挖苦： “我看未必，题量越少，说明难度越高。 “看看这家伙满本子的天书，我觉得魂导系那边没必要在难度上吝啬。” 温蒂翘着椅子腿，嘴里还在嚼肉干： “之后就是一系列实践考试，魂导器组装、稀有金属辨认、实战考核……？ “你上过手吗？他们就让你来这个？”她看向隔壁的李诗棠道。 李诗棠语气有点幽怨： “没有。 “不过这几晚过去的话，兴许可以碰到。” “什么说法？” “会有参观拆分魂导器和辨认稀有金属的环节。”李诗棠解释道，“我想大概也会有试用魂导器的桥段吧。” “可实战要怎么考？”习惯串班的何璐站在一旁，“如果真要实战，使用武魂就是无法避免的。” “拼到最后，看的还是修为和武魂吧。” “没问题！”李诗棠居然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我已经听老师说过了，我们这四十个人里，就没几个二环的。 “不仅如此，兽武魂的也没几个。” 而她现在的修为是十九级，可以说是二环以下的最高修为！就算真要用魂导器和武魂战斗，她还有两大自创魂技傍身，一点儿也不虚。 目前为止，李诗棠已经拿下了新生冠军，也和山贼团真枪实刀地拼过命，再也不会像刚入学时不敢动手那么畏畏缩缩了。 如果说自己还有什么明显的劣势，就只有缺乏攻击手段这一条了——可魂导系的实战考核，魂导器几乎是刚需，就算校方不提供，她还有诸葛神弩！ 可以说，四项考试中，只有最后的实战考核，李诗棠反而是信心满满。 她从言希那里拿回了笔记本，把自己借来的参考书都摊在了桌面上。 “距离魂导系考核还有一周，我得抓紧时间复习了…… “赢了就去魂导系，输了就回去睡大觉！” 李诗棠气宇轩昂地想到。 第二十一章 考的不会，蒙也不对 正值七月，天空一片明净，阳光一片灿烂，气温一片炎热，尽管考场里有降温装置，李诗棠背上还是渗出了大片汗渍。 不过这些汗水并非来自高温的天气，而是凉透的心底。 李诗棠眼神恍惚，手指发颤，她已经和试卷大眼瞪小眼很久了。 那些组成题目的语句她分明都懂，可解题的方法她却死活想不出来。脑子里的一条条公式变成了一把把不同的武器，她翻找着不同的武器，却找不到击破敌人的那一把——或许是她的思路不对；或许最佳的公式已经被她忘在了哪个角落；又或许她对所有公式都只是死记硬背，完全不懂得应用——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意味着她只能对这三道大应用题彻底投降。 ——可整张试卷一共就这三道应用题！占了三分之一的卷面分！ ——她难道要把这些题全空了？把这三十多分彻底抛弃？ 危急关头，李诗棠不去思考到底怎么解题，反倒想起了别的事情： “完全放弃这三道大题，我还有六十多分的余地…… “而这六十分里，不管是选择题、填空题、绘图题，我都没有全对的把握…… “现在只能把会做的题和能拿的分都攥在自己手里，保证全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没错，就像以前考试那样，纠结不会做的大题完全是浪费时间，不如把思路和公式一股脑扔上去，说不定还能搏点老师的同情分…… “总之得把试卷填满……分数另说……” 李诗棠盯着那张被印出几点汗水印子的试卷，慌乱的心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不会去看别人反应如何，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已足够。 “——考试时间到，收卷。” 听见老师的声音，所有学生立刻放下了笔，不敢再动卷子了。 在史莱克学院，只要有一点疑似作弊的痕迹，都会遭到老师甚至校方的严查。更别说真的在考核中作弊了，史莱克容得下各种怪胎师生，但绝不容许弄虚作假的人留在校内，一经发现，就会将那人逐出学校。 李诗棠合上笔帽，看着自己那张写满了的试卷被老师收走。 理论考试是第一科考试，而她多半已经在魂导系的试卷前落败了。 出师不利啊……她叹了口气，想到接下来的三科实践考试，眼神却变得坚定起来。 既然理论考试已经挂了，那之后的考试，绝对不能再有失误了。 虽然总说一些“考不上就回去睡大觉”之类的丧气话，但说归说、做归做，李诗棠绝不会被一科考试影响太多。 距离下一科“魂导器组装”考试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她离开考场，争分夺秒地复习去了。 …… 中午，史莱克一年级食堂。 “听你这么说，这是已经挂科了？” 一张四人桌上，李诗棠、温蒂、何璐、言希四人面对面而坐，各自享用着自己的午餐，顺便就李诗棠上午的考试经历进行讨论分析。那句不太乐观的猜测，自然是来自于温蒂嘴里。 李诗棠一捶桌子：“只是理论考试而已！ “之后的那两科实践考试，我自我感觉发挥得还不错。 “只要实战考核把分拉回来就好了！” 何璐含笑问道：“糖糖这次对实战很有自信呢。” 言希也有点狐疑：“我也这么觉得，这不太像诗棠你平常的样子啊。” 李诗棠毫无仪态地嚼着嘴里的炒饭： “我的信心来源于使用过实战考核的魂导器。” “感觉如何？”何璐托着腮问道，不得不说，她是个很好的聆听者。 李诗棠把食物咽了下去：“手感超棒！” 是的，那架用于考核的袖里炮，是李诗棠迄今为止接触到的，最符合枪炮定义的魂导器了。不同于大体上还是传统暗器的诸葛神弩，魂导系为考核提供的袖里炮，是完全由魂力催动进行攻击的标准远程魂导器，其炮管口径达十五毫米，伤害不太够看，射程却有五十米、甚至更远，正符合李诗棠的瞄准范围。 而她在那魂导系提供试用期的一周间，几乎所有在室内靶场的人都曾目睹过，每晚九点到十一点，一个长相贵气的小姑娘用着袖里炮，把速度最低档到最高档的飞靶试了个遍。 远程魂导器可以靠魂力锁定目标，这没错，但经过改造、连一级魂导器都算不上的袖里炮却没有这个功能，也就是说，李诗棠是靠自己的视力、自己的准度锁定目标的！ 一发接一发，一炮接一炮，最高速度下接近连续出现的飞靶群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在她手中的袖里炮前，都被击落了大半！ 也许只有这群旁观的魂导系弟子能注意到那恐怖的精确度——要不是她的袖里炮没有破坏性，恐怕魂导系一晚上得坏五十多个飞靶！ 那个身姿，那些被击落的飞靶，深深烙印在了每个见到这一幕的人们的脑海里，甚至已经上了某些人的特别关注名单。 可李诗棠看不到这些，她只知道自从赖在靶场里练习后，自己的准头又提升了一大截，现在哪怕目标是个一瞬即逝的影子，她也有自信能射中了。 温蒂有句话说的很对，要想坚持一样东西，一是要天赋，二是要兴趣，李诗棠对上魂导器理论时一样都没有，可对它们的运用——特别是远程魂导器上——几乎得心应手，这便是天赋与兴趣相加的结果了。 就连那两科实践考核，她也自信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理论考核的滑铁卢已经被李诗棠暂且抛到了脑后，她决心用其他三科的成绩来挽回理论考核的失败了。 而三科里最重要的科目，还是实战考核。 魂导系的选拔考核共有四科，但四个科目的权重并非平等。其中，理论考试的成绩是卷面分数的百分之六十；魂导器组装、稀有金属辨认这两科还是一百分制；可最后的实战考核却有一百四十分，四科满分加起来还是四百分。 理论考试的分数无疑是比较吃亏的，这也是李诗棠敢自断一腿的原因。可接下来占大头的实战考核，她必须要拿下，不然就没什么“三带一”战术可谈了。 “这样啊。”何璐的话将李诗棠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那我就先预祝糖糖你考试顺利了。” 她举起了手边的一碗清汤。 “武运昌隆！” 言希举起自己的果汁，用江湖中人的口吻道。她似乎想用这个词很久了，因此说得异常响亮，让角落里一直关注这边的叶晨都不由得侧目。 “——碾碎他们！” 温蒂手边没有饮品，就从琥珀坠子里取出来自己的水壶，也跟着举了起来。 李诗棠也被这股气氛所传染，激动地拿起了手边的冰淇淋： “我会加油的！” 清汤、果汁、装满温开水的水壶，以及顶上镶嵌着草莓的冰淇淋，在半空中碰到了一起。 当！ 考场的大钟回音缭绕，标志着集合时间已经结束，所有来参加考核的准魂导系弟子都集合在了位于地下的大场地里，等待实战考试的开始。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片林立着几栋矮楼，地形凹凸不平的室内训练场，要不是边界还是高墙，还真有几分废墟的感觉。 值得一提的是，不同于前面三科考试，直到考生们来到室内训练场集合前，实战考核的具体要求都还是不明不白的，但在看到这个巨型模拟场地后，李诗棠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魂导系副院长钱多多站在一旁的高台上，大声道： “在考试前，还要正式来给你们讲一下本次实战考核的题目与规则。 “本次考试的题目是：生存实战。 “本次考试不允许使用武魂与魂技，只能使用我们下发的魂导器。 “你们四十二个人将被蒙上眼睛带到这片模拟场地的各个角落，在考试开始后，用你们手中的魂导器淘汰除自己以外的全部人，直到场上只剩一个人时，考核结束。 “你们主要的得分方式有两项，一是‘存活’时间越长，最后得分越高，这是基础分，以一百分封顶；二则是淘汰其他人，淘汰得越多，加分越多，以四十分封顶。 “淘汰方式就是用你们手中的魂导器攻击对手，但攻击是有讲究的。这次考试发给你们的袖里炮只能发射颜料弹，没有破坏性，但会留下痕迹。如果是头部、心脏处的要害受到攻击，那么该考生即刻淘汰，考试结束前不得再行动，否则将被取消成绩；如果是其他的非要害部位，则击中三次后被淘汰。 “规则就是如此。现在离考试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老师。”一只手举了起来，但声音并不响亮，“请问要淘汰多少个人，才能拿到四十分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好奇地看向了提问者，钱多多更是诧异地看了眼提问的李诗棠： “评分标准是老师们内部决定的，视具体情况而定。不过，一般而言……当然是越多越好。” “谢谢老师。”李诗棠放下手，眼眸低垂，不知在思考什么。 一个唇边有颗小痣的男生也举起了手，他的声音响亮了不少： “老师，‘存活时间’的长短也是视整场考核的时间来定吗？” 这个问题可就关键了，关系到许多对实战能力没有自信的器魂师学生的战术调整——万一他们淘汰不了别人，至少还能靠存活时间拿分。 “哦，这个啊，”钱多多挠了挠胡茬，“你问的不错，存活时间的分数也会随具体的考核时间上下浮动，太早就被淘汰掉肯定是不行的。不过嘛……只要能撑过一分钟，六十分都是会有的。” 撑够一分钟就至少有六十分？考生们顿时议论纷纷起来，整座考场的气氛就跟活起来了似的。 钱多多见状，诡秘地笑了笑，抛下一句“你们还有一点准备时间”就离开了。 “同学们，”刚刚提问的，唇边有颗痣的男生突然站了出来，“听完副院长那一段话，难道你们就没什么想法吗？” “我们是有能让所有人都合格的方法的！” 第二十二章 枪神(上) 这个男生样貌端正俊朗，声音又慷慨激昂，他的话语很具有煽动性，可又不乏合理性。 的确……只要前一分钟不交火，没有任何人淘汰，那所有人至少都能捞到六十分……李诗棠顺着他的话想了下去。 魂导系考核没有淘汰制，只要达到分数要求就会招收，在场四十几人全部晋级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但这也只是延缓之计，因为生存时长的分数是根据总考核时长来的，而总考核时长则取决于最后一人的存活时间。如果最后两人的决斗拖得足够长，那么一分钟后，六十分后的给分梯度就会拉得很长，起码不会像前一分钟那样以秒来计分了。 反过来说，如果要把大多数人的生存分数拉高，也不是没有方法。 ——在一分钟后，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淘汰掉其他人，最后一人的生存时长与一分钟的相差越小，分数梯度就越明显，相对的，一些存活时长不长、但淘汰靠后的人分数也会相应提高。 但这样的话，分差就拉不开了……李诗棠无声自语道。 不管别人怎么想，但对她这种打算靠实战考核抢分的人来说，如果这一科的分数梯度不拉开，她的得分也会相应减少，甚至会影响到她的总分。 当然了，她还有一条路能走：就是成为活到最后的人。 这样，她的生存时长就必定为满分，在她之前被淘汰掉的人的生存分，都要以她的时长为标准来赋分。 但她能站到最后吗？ 就在李诗棠自问自答时，那个男生的倡议已经得到了许多人的响应——毕竟大家都想以稳妥的手段拿到保底分数，至于一分钟后，大家该混战还是混战，这是两码事。 当相应的人越来越多，超过考生的一半时，这条倡议就已成为全体考生的潜规则了。无论是谁，在前一分钟里先动手的话，肯定会遭到集火。在武魂与魂技被禁止的条件下，几乎没人能确保自己在枪林弹雨中毫发无损。 李诗棠没去表示异议，不代表她就对这些人的协议百分百信任了，如果状况允许，收益大于风险，她也不介意做第一个开火的“恶人”。 “李小姐。” 唐潇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边：“你也打算加入他们的协议吗？” 李诗棠看向这个绑着马尾的姑娘，却道：“你那次想下的战书，其实是这个？” 她还记着唐潇一个月前的那番话。 唐潇叹了口气：“李小姐，你的家教难道没告诉你，不要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吗？” “我没打算回答你的问题。” “可我却想回答你的呢。”唐潇笑了笑，对李诗棠的冷淡并不在意，“我和你们差不多，并不知道这次考试的内容，仅仅只是想和你再比一次罢了。” 李诗棠却晓得她的言外之意：“你早就知道魂导系会有提前招生的考核。” “咨询老师的确很重要。不过，比起这个……”唐潇话锋一转，提高了音量，“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们一起行动？” 李诗棠跟着她抬起头，才发现前边围在一起讨论的学生们此刻竟都将头转了过来，盯着自己，那些视线叫人不寒而栗。而在这群人的中间，那个嘴边有颗痣的俊朗少年也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她。 他们的重点怎么一下就变成了自己？李诗棠还有点百思不得其解，就见得那俊朗少年补了一句： “李诗棠同学在这方面的实力很强嘛，如果你也认可我们的共识的话，大家的生存率都能提高了。” 完了。 李诗棠想道，考核还没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要被集火了。 在公用训练场练习的后果就是，除了她自己之外，还会有一大堆人知道自己的精准度日渐提升了。在这种考试里，被列为首要攻击目标也说得过去。 如果她有压倒性的实力——哪怕只是允许她使用魂技，她都有底气拒绝这类似逼宫的要求。可现在，她相信自己单枪难匹围殴。 李诗棠眨了两下眼睛，突然露出了笑容。 她的长相本就比较可爱，笑容更是称得上甜美，大多数人看了便会眉头舒缓，但唐潇和俊朗少年看得反而起了戒备心。 “我也很赞同你的提议，”李诗棠用甜得似乎能挤出蜜的声音道，“大家一起加油吧！” …… 不多时，考生们便被监考老师牵引着走向了考场的各处。 李诗棠也在此列中，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黑布，并不能借此机会观察周围的地形和其他考生的所在。 在前往出生点的路上，李诗棠不断地试验着右手上袖里炮对自己魂力的反应，有如一位调试新机弩的工匠。她能感觉到袖里炮内部，连接魂力与核心法阵的魂线不断亮起又熄灭，直到李诗棠觉得足够顺畅了才停下。 牵着李诗棠走的那位监考老师感知到了奇异的魂力流动，但并未加以阻止，默许了她调试武器的行为。 终于，李诗棠停了下来，并在监考老师的许可下摘掉了眼前的黑布。 从摘下黑布的这一刻起，生存战正式开始了。 映入眼前的是三面破败不堪的墙体，最矮的半人高，最高的也不过就比她高一些，放眼望去，周围都是高低不平的小土坡和只能勉强掩藏身躯的矮墙。就在李诗棠观察时，她已经瞥到有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前方的一处墙体后一闪而过，飞快意识到自己也会成为活靶子，连忙贴近墙体蹲下，缩了起来。 这个过程里，她时刻注意着没有遮挡的方向，那边没有什么明显的掩体，可以说是一马平川，但敌人的子弹却随时会打过来。 因为这个方向，竖立着一栋高楼。它足有两层，结构完整，身子不歪不倚，是整个考场最瞩目的高塔。想也知道，只要占据了那里，纵观整个考场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这种考试里，取得制高点无比重要，可终究不是必须。 因为相对的，占领高楼的风险也极大……李诗棠缩在墙角，一边默数秒数，一边做着打算。 她还记得考生们的“一分钟和平协议”，虽然不抱太大期望，但有时间让她思考也是好的。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一分钟还没到，四下静悄悄的，没有开枪声或是谁跑动的声音，看来就算拟定了所谓的“协议”，这群人也不会完全信任彼此。李诗棠完全能想象这种露一个小头出来都可能会中枪的场面。 但她还是冒险往矮墙缺口看了一眼，之前看到的毛茸茸的脑袋已经不见了，那个同学应该也躲藏起来了，那边的掩体只有两堵漏风的墙，除此之外就是散落在远处的破箱子，还有稀稀拉拉的几栋破楼，但高度都不及李诗棠眼前的这栋高。 三十九、四十、四十一秒……李诗棠扣着右手手腕，金色的睫毛突然轻颤了两下。 她发现自己想错了一些事情。 下一刻，她的耳边突然炸起了一声炮响！ 砰！ 一分钟还没到，可已经有人动手了！ 同一时刻，两个身影从矮墙两端闪出，冰冷的炮口对准了李诗棠！ 砰！砰！ 两声炮响相继响起，可枪响过后，其中一个偷袭者却倒下了！ 因为在他们钻出来的那个瞬间，李诗棠就已对准那个人的额头开了一炮！ 袖里炮发射的颜料弹没有伤害，可弹速却毫不逊色，几乎立刻就在目标点炸开了一朵红色的痕迹，李诗棠缩起身体往中弹者的方向滚去，躲开另一人的子弹，起身的瞬间再度举起了袖里炮，对准了另一个错愕的偷袭者。 砰！ 三声炮响后，矮墙里只剩下了一个矗立的身影。 ——“矗立”只是形容词，现在的李诗棠是断不可能站起来的。她半蹲在地上，保持着开炮后的姿势，炮口还对着倒在地上的偷袭者。 偷袭者是一男一女，从他们偷摸绕到矮墙后面时，李诗棠就已察觉到了。她的耳力并不出众，可这片场地却是以沙地为主，鞋子踩在沙子上的声音就算再轻，她也能察觉到一点端倪，接下来就全靠危机意识和准头了。对现在的李诗棠来说，锁定一个残影的头部，将蓄力已久的炮弹发射出去，并非难事。 她从没信过那所谓的“一分钟协议”，却没想到他们会连一分钟都等不到就动手，更没想到会有两个人这么大胆，抛弃掩体也要偷袭自己。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上空传来了监考老师的声音： “淘汰两人，考场剩余四十人。” ——最开始的那一枪竟然没击中人？！李诗棠脑内顿时如遭重锤，思考停滞了一秒。 此时此刻，一个更大胆的猜想在她脑中成型： 如果那打破平静的第一枪不是为了淘汰别人，而是通知什么的信号呢？ 如果是……通知集火开始的信号？ 尽管开局就已淘汰掉了两个人，李诗棠却没能生出任何庆幸的心情。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了没有墙体遮挡的方向。那里有一栋结构完整、造型笔直的两层小楼。 而现在，那栋小楼的窗口处，属于魂导器的冰冷光芒一闪而过。 就好像有人在楼上瞄准了自己。 第二十三章 枪神(中上) 魂导系地下模拟场地，观战高台。 “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随便给出承诺。”仙琳儿眉头微皱，“你代表的是全魂导系教师，不管是什么离谱的话，只要说了就要做到。 “你随口胡诌出一个规定，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能否兑现的问题？” “哎呀，我也是为了让实战考核的分数不那么难看……”钱多多装傻充楞，“不过还没到一分钟，就有学生淘汰了。 “看来他们也没有那么闷葫芦嘛。” “四声炮响，只有三声是在同一个地方，淘汰的却是两人……”仙琳儿声音渐低，“看来是有个技艺精湛的猎人快速解决掉了两个目标。” 钱多多被数落了一顿，似乎想挽回颜面：“这段时间里在靶场就练出熟练度的人不多，也就那么几个……” “就算是惯于开炮的好手，也未必是最后的胜者。”仙琳儿摇了摇头，“再看下去吧。” …… 模拟场地中央。 李诗棠应激性地往旁边一躲，等了两秒，却没听到任何开炮的声音。 她不敢妄动，扫了一圈小楼附近，四周依然安静，刚刚的偷袭似乎只是错觉。 李诗棠瞥了眼倒地的两人，突然想到些什么，心中随便倒数了五个数。 五、四、三、二、一…… 砰！ 又是一声炮响远远地响起，但这次却有无数声大大小小的炮声接连响应，顷刻间安静的场地化为了炮声交集的战场，仅李诗棠的视野里，就有不少人站起来，开了一炮后又趴回掩体，也不知射没射中，反正老师没宣布有人淘汰。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但却没有人接近她这边了，李诗棠则迅速理解了当前情况，身子比脑子更快地再次躲进了墙里。 如果说第一声炮响是指使人来偷袭自己，那么这第五声炮响就是一分钟后“和平协议”彻底结束的象征。现在生存战正式打响，就算李诗棠这边还没遭到集火，她也必须考虑转移的问题了。 不仅是因为战斗中固守掩体里会遭到强攻，在那些想偷袭她的人眼里，她的位置也早就暴露了，总之，越早转移越安全。 可放眼附近，唯一比较坚固的据点就是那栋二层小楼，但炮声响起没几秒，里头已经冲进去了不少人，估计正在火并。 与此相对的，周围的炮响却没减少多少，她要想闯进小楼，得先穿过那片袖里炮的弹雨。 好消息是，袖里炮无法连发，每次使用都要蓄力，蓄力时间至少有一秒，再加上他们互相躲弹的动作，空隙就更长了。 不过两秒钟，李诗棠的脑子里已略过了很多想法，她伸长脖子再次观察了一溜四周，确认此时在小楼外对拼的只剩两个缩在掩体里不肯动的人了，悄悄举起了自己的袖里炮，对准了其中一方。 这里要提一下李诗棠的位置了，她所处的这面破墙与小楼的距离不短，大概有三十米，那两个对射的人则各自背靠一堆箱子与矮坡形成的掩体，虽然李诗棠夹在他们中间，纵览整个小战局，但无法直接射击掩体后的人。 不过她也压根没想过直接射击对方就是了。 砰！ 又是一枚颜料弹划过自己脑袋上空，位于左边掩体的男生马上探出头，刚要给对面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头来上一炮，耳边却兀地又炸起了一声！ 砰！ 但袖里炮怎么能连发呢？！那男生吃了一惊，还没分清状况，头就已经反射性地缩了回去。 如果他没有适应战斗的节奏，如果他没条件反射性地缩头，他就能瞥见一道正朝自己狂奔而来的金色影子。 那正是用魂力提速，全力冲刺的李诗棠！ 她那一炮恰好打断了对枪双方本已陷入僵局的平衡，虽没有命中，却仍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在逼近那缩回头的男生前，李诗棠忽地压低了身子，一面提防对面的炮火，一面举起了右手的袖里炮，瞄准了那男生暴露出来的太阳穴。 下一秒，烟气未散的炮口光芒大亮，又是一枚颜料弹出膛，直中靶心！ 魂导器的轰鸣声中，这个男生斜斜地倒在了掩体后面，与此同时，李诗棠也一个滑步冲进了这个由箱子组成的简易掩体，正正好好停在了这男生的前方。 这处掩体就此易主了。 空中的宣布声再次响起： “淘汰一人，考场剩余三十七人。” 就在刚才李诗棠还缩在墙里的时候，也已经有两人淘汰了，算上李诗棠刚干掉的一个，存活人数已跌破四十人大关。 还没完，暂时获得安全的李诗棠紧盯着前方，到达矮楼还有二十来米，这段距离却再没有任何掩体，还可能在进门前就遭受一系列射击——想坐收渔翁之利的绝不止她一个；不仅如此，矮楼还是这附近考生的争抢热点，进了楼以后，战斗只会多不会少。 在只许使用魂导器进攻的考试中，魂力就是弹药，如果李诗棠能用棒棒糖补充魂力，那么她绝不会犹豫，可现在的情况是，她得省着点用，因为还有部分魂力要用来提升速度，不然她可不能做到每次都突袭成功。 还有一点，混战中获胜的可能性不大……要想拿下矮楼，就只能逐个击破……李诗棠在原地平息了一会儿呼吸，突然在一声炮响后抬起右臂，又是一枚颜料弹往远处飞去，正好击中了一个想冲进矮楼的考生的头部。那考生刚被一枚炮弹逼得侧身闪了闪，谁知那一瞬间的迟滞却被李诗棠预见到了，半只脚甚至还没踏进去，就那么中道崩殂，倒在了矮楼前。 “淘汰一人，考场剩余三十五人。”监考老师空灵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考场。 这就是我担心的情况……李诗棠一炮得手，反而在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这个减员还不明显，炮火尚且密集的情况，想要孤身一人冲进矮楼里还是太冒险了。更何况，矮楼内可能还全是人，说不定自己进去还会收获一句“这里满员了”！ 待在这里收点人头，等外头和里面打得差不多了再进去看看……最重要的是要保命……李诗棠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气息一松，打算先观察局势。 然而下一秒，魂导器的炮声却自她头顶炸响！ 砰！ 李诗棠想也不想，立刻向前扑倒！ 她的头顶紧跟着掠过一阵急风，两条腿中间的沙地溅起了一滩碧绿的痕迹。 这是袖里炮的颜料弹！ 她甚至不用抬头确认，就知道有人正在矮楼上瞄准自己！ …… 二层矮楼上。 “啧，怎么躲得那么快！” 嘴角有颗小痣的俊朗少年气愤地瞪着下方狼狈躲开的李诗棠，准心跟着移动，正要再次开炮，却被一边的唐潇按住了。 “秦烨，该收手了。”唐潇语气镇静道，“我们已经暴露了。” 秦烨挥开了她的手，眼睛仍紧紧盯着下方逃窜的金发女孩：“看看，都是因为你，她逃跑了！ “当初说好一起对付她，现在你想反悔？” 唐潇看着秦烨的炮口对准自己，神色镇定：“我只是在建议你趁早转移。 “不超过一分钟，李诗棠就会踏进这栋楼了。” 秦烨俊朗的外表略有些扭曲：“然后呢？你想说如果我不跑的话，就会后悔当时没能及时干掉她？ “但那都是因为你的阻挠！刚刚我明明还有机会再补上一炮！” “袖里炮有至少一秒的装填时间。”唐潇平静道，“你觉得对一个魂师来说，一秒钟能跑多远？” “李诗棠能躲掉第一炮，就说明第二炮对她已经没用了，之前的袭击同样没起作用不是吗？我们该换计划了。” “是啊……”秦烨心一横，“那就让她上来好了！毕竟这里现在可全是人！——等等，你去哪？” 唐潇已经一只脚踏上了矮楼的窗台：“如果你自信自己就能干掉她，那也用不着我上场了。 “我去赚点额外分，回见。” 她丝毫不顾忌秦烨的袖里炮会对自己击发，也不怕空中的自己会成为活靶，身法轻盈地从楼上跳了下去。 “切……疯女人……”秦烨表情复杂地目送唐潇离开，没再说什么。 对他来说，这里的“疯女人”不止一个。 李诗棠，秦烨默念着这个名字，脑中又浮现出了那个子矮小却气势凛然的身影，一阵心悸。 正如前言所说，李诗棠在靶场里的出格表现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其中就有这个秦烨。他背后的家族对魂导器颇有研究，和其他人的魂导器起点就不是一个等级的，因此从进入魂导系开始，他确信自己一定会成为魁首。 可这些想法都像那些飞靶一样被李诗棠的袖里炮击落了。 明明第一天的时候，她连开炮都会脚步踉跄，可第二天她就能射中移动飞靶了！而且并不是随意的乱射，是精度极高的点射！ 仅仅短短的一周，李诗棠就好像否定了他十二年来的所有努力！ 他是不愿意针对一个女孩子的，但他必须在这场考核里拔得头筹，这样才能得到最优秀的魂导师的青睐，才能作为魂导师出人头地。 在普遍推崇魂师的斗罗三国，这是他唯一能跻身顶尖之列的方法了。 “新生冠军是吧……” 秦烨抚了抚手上的袖里炮，咬紧了下唇： “让我看看你到底几斤几两……！” 第二十四章 枪神(中下) 面对来自头顶的突然袭击，李诗棠的第一反应是：“跑”。 但跑去哪里，是个问题。 是远离那栋矮楼，跑去别的区域？还是试着强行突破楼外的弹雨，闯进楼里去？ 哪个收益更高，风险更小？ 纵然脑内思绪乱成一团，做出决定也只需一瞬间，李诗棠放缓脚步，再次往前卧倒了。 不过这一次，她扯过一个箱子，盖在了自己身上。娇小的体型此刻发挥了作用，被当做掩体弃置的木箱转眼成为了移动的掩体，李诗棠缩在箱子里，借由木箱的缝隙观察外界，同时向前方缓缓移动着。 她的目标，是一个距此不远，且时刻盯紧矮楼门口坐享渔翁之利的考生。此时那位考生还在环顾四周，不知道刚刚的猎物是被谁抢了去，全然没察觉到一个诡异的箱子正慢慢逼近她身后。 当然，那位考生没察觉到，自有人看到了这个移动的箱子，他们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反应猜测里面是什么——特殊的监考魂导器？某位奇怪的监考老师？还是某个浑水摸鱼的考生？如果是考生，他们能不能打破木箱，击中里面的目标？ 只要三发！三发颜料弹就能淘汰掉一个考生了！这家伙移速这么慢，不就是活靶子吗！ 然而，当有人真将枪口对准爬行的箱子时，他也成为了另一人眼中的目标，一声炮响后，这人背部中了一发颜料弹，连忙缩回掩体，不敢再贸然出手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李诗棠那样一发淘汰对方的，也正因如此，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次能命中目标的机会。用一个内容物未知的箱子换一个近在眼前的、暴露射击空窗期的考生，显然是不划算的。 综上所述，在箱子里猥琐前进的李诗棠意外还算顺利地抵达了目标的后方。 此时的目标，那位有着茶色头发的少女却丝毫没注意到背后多出的诡异木箱，更别说从木箱底下伸出的炮管了。 下一瞬间，李诗棠一把掀掉箱子，直起身子，袖里炮对准了少女！ 她起身的动静很大，足以让少女回过头来，但为时已晚，即便她及时转过头，眼里也只剩下了黑洞洞的炮口！ 砰！近在咫尺的袖里炮射出了颜料弹，糊到了这个少女的脸上。换做是真的魂力炮弹，恐怕那张脸的下场跟被打碎的西瓜没什么区别了。 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李诗棠暴露的那一刻，她的身后同样响起了一声炮响！ 李诗棠当即往前扑倒，那发颜料弹堪堪擦过她的头顶飞过，最终射到了茶色头发少女的胸前，可李诗棠的发顶还是沾上了一点颜料，换做实弹，她的头盖骨怕是已被掀飞了。 空中的监考老师眉头都纠结到了一起，最终还是决定将此当做一次负伤而非致命伤来处理。 可还没等这位老师宣判，又是一发炮弹从矮楼顶层射出，正中那位“黄雀”同学暴露出来的脑袋。正是秦烨的手笔。 黄雀捕螳螂，可千万不能忘了背后还有拿着网兜的捕雀人。 监考老师的宣布声响起： “淘汰两人，考场剩余三十人。” 只剩三十人了？在行动时全神贯注的李诗棠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是何时被淘汰的，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楼顶的秦烨身上，刚刚那一发炮弹的精确命中，让她的危机感更重了。 只要秦烨还在楼上，她的安危就被人拿捏在手里，过强的危机意识令她放弃了更稳妥的转移，选择直接往矮楼突进。即使她已经中了一发颜料弹。 茶色头发少女的掩体，就是她的第一处据点。这里是矮楼门前的一处狙击点，距离矮楼也比较近，最重要是，还能窥见矮楼门内的状况： 半敞开的门后有两三个走动的身影，显然是守门的考生——可矮楼楼顶分明还有一位狙击手，看来他们是一伙的了。 尽管生存战鼓励各自为战，但依然会有人选择临时结盟，再加上这场考核的计分规则就是为了决出一位最后的“冠军”，给未来的“冠军”站队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只要那位“冠军”承诺，在将敌人都排除掉后，确保队友们的生存时间与自己相差无几就行……这群人守在门口，甚至能截断几个想进楼的人……李诗棠谨慎观察着，脑中飞快闪过了几条对策。 她低下头，看了眼被自己击晕的少女，心里默默地说了声抱歉。 当把守矮楼门口的那几位学生还在为秦烨能击中那么远的目标而震惊时，他们的眼前又出现了一位钻出掩体射击的少女，她的反应似乎比较迟钝，大半个身子都出来了，袖里炮却还没举起来。 这几个看门的学生可都精得很，怎么会放过这种机会，袖里炮齐齐射出，几枚颜料弹便往少女那边冲了过去，可那少女似乎也没有要躲闪的意思，就那么立在原地，中了好几发颜色不同的颜料弹。但就在颜料弹发射后的那一瞬，少女的身下却现出了两个炮口，分别对准了两个门后已暴露了自身位置的学生！ 两端的炮响几乎同时响起，可最后倒下的，却是矮楼里的人！ “淘汰两人，考场剩余二十八人。” 传遍全场的广播声中，最后剩下的一位看门人手忙脚乱地把门给关上了。最后时分，他颇为畏惧地往中弹的少女那边望了一眼，这才发现她已经昏迷了！自己这边的三发颜料弹都没打到她的要害部位，反倒是她的脸上早就有一滩血红的痕迹！ 刚刚朝自己这边开炮的人，竟然在拿淘汰的考生当掩体！ 混账！一直关注着楼下战况的秦烨也骂了一句，他也目睹了李诗棠在用昏迷的考生当掩体的行径，而且在那考生身躯的掩护下，他也无法从楼上狙击李诗棠了！ 这是场生存战，被淘汰的考生都会被视为“亡者”，也就是说，李诗棠现在在用“亡者”的身躯当盾牌！ 无耻！卑鄙！不要脸！ 但更让秦烨气愤的是，考核规则并没有提到类似的做法是违规，也就是说，只要李诗棠想，她可以一直顶着已淘汰的考生前进！ 对不起……事后一定给你补偿……此时此刻，钻到昏迷少女怀中，顶着人家下巴观察外界情况的李诗棠不那么心安理得地想道。 除了把人家的身体当掩体使，她还拆下了少女的袖里炮，装在自己的左手。左右两炮同时射击的后座力不小，精度也会随之下降，可她现在有少女的身子当缓冲垫，再加上突袭打了个人家措手不及，这才能命中对面的两个目标。 当然，这法子也是有风险的，背上少女的重量让李诗棠几乎无法移动，只能守在原地，最忌惮的就是背后的偷袭。她用这法子先后干掉了两个人，更加警惕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如果对方一直固守，就只能寄希望于我被外边的其他人干掉……不然他们连开个门都很难……李诗棠一点点放下身上的女孩，重新缩回了掩体里。背着人也是要消耗体力的，除此之外，她还得防一手绕后偷袭的人。 等一等，再等一等，反正主动权已经易位了。 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急。 …… “秦烨！现在怎么办？”唯一幸存的守门人焦急报告道，“我才开了个门缝，那个李诗棠的炮弹就飞过来了！我连射击的机会都没有！” 矮楼里的考生都围成了一圈，算上秦烨一共有八个，在只有四十多个人的考场上也算个有分量的团队了，但这个团队现在却被区区一个人逼得只能守在楼内，简直是莫大的屈辱。 要是这一队最后都干不过李诗棠一个，那就更屈辱了。 “她现在守在掩体里不肯动，还要我教你们怎么做吗？”秦烨甚至没回头，时刻盯着李诗棠的动向，“当然是把她逼出来，好让我能射中她！我们这么多人，分两个出去偷袭……”他皱了皱眉，“不对，分三个、不，四个出去，两面包夹她！看她往哪里跑！” “可门被堵住了……” “不是还有窗子吗？”秦烨回过头不耐烦道，“你们从窗子钻出去，记得要间隔开炮，别给她留开炮的空档！” …… “淘汰两人，考场剩余二十六人。” “淘汰三人，考场剩余二十三人。” “淘汰一人，考场剩余二十二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考场存活的人数越来越少，借少女身躯掩护自己，盯紧矮楼的李诗棠也感到了些许不耐烦。矮楼内一直没动静，附近也没有任何人靠近了，她甚至开始觉得，也许从遭到狙击的那一刻起，她就该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孤身对抗未知数量的集群，还是太冒险了。 可如果现在跑出掩体，就得同时面对矮楼和外界两个方向的敌人，谁敢在这种场合下撒开双腿乱跑？ 李诗棠嘀咕着，突然眯起了眼睛。 她看到在矮楼的侧后方，有四个人从一楼的窗口跳了出来，在可能架满了炮口的战场上，他们却只是象征性地弓了弓背，就撒开蹄子分成两拨跑了。但看他们行动的轨迹，很明显是往自己这边过来的，只是绕了一小圈而已。 “？”尽管不太能理解他们的行动，李诗棠还是提前往两条手臂的袖里炮里注入了魂力。 第二十五章 枪神(下) 那四位被差遣来围攻李诗棠的学生，从考核一开始就跟着秦烨夺下矮楼了，他们一直守在楼里面，其实对外面的战况并不熟悉，更没什么经验。见矮楼周围的掩体群没人，他们竟然也大大咧咧地往外冲去，全然不知远处已经有多少架炮口对准了自己。 李诗棠的炮口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她只对准了其中一侧，因为另一侧的“黄雀”更多，她并不是很担心。 被她选为目标的两人防护意识还算不错，见距离差不多了就钻进附近一处塌陷进去的土沟里去了，应该是伺机而动，或者他们计划好了让另一侧的人先开炮吸引李诗棠注意力，再由这一侧的两人击杀目标。 想法很不错，可惜应该再隐蔽一点……李诗棠早就把注意力都放到土沟上了，时不时还瞄两眼另一侧早就暴露完全的那两人。她已经又钻到昏迷女生的怀里去了，脑袋顶着人家下巴，只有两只眼睛露在木箱上方，这个状态的她虽然没法利落转身，但有女生的身体提供防御，所以也不怕偷袭。 “淘汰一人，考场剩余十九人。” 这句宣判像是一个信号，一声炮响紧随其后，在李诗棠背后炸开！ 身后炮声接连而起，似乎越来越近，但李诗棠却没有动，她只是紧盯着土沟那边，眼睛一眨不眨。 她知道对方会比她先动！ 果不其然，土沟里伸出来半个脑袋的残影，旁边架起了金属反光的袖里炮——他似乎是想开炮的，而开炮当然要伸出脑袋，这逻辑没有任何问题——但在看到极速飞向自己的颜料弹时，这个学生的动作还是愣了一下。 此时躲闪也来不及了，因为进攻方蓄谋已久，可防守方却是完全的猝不及防，于是一声炮响后，这位只露出半个脑袋的学生也在同伴惊讶的目光中倒下了。 “淘汰一人，考场剩余十八人。” ——可他只露了半个头而已！怎么就被射中了？！另一个同伴完全不思其解，可却不敢再把脑袋伸出去了。 除了那能准确淘汰同伴的一炮，外面此起彼伏的炮响也告诉他，现在露个头出去就是找死！ 而一发得手的李诗棠，却几乎没有停顿地转过身子，在一声炮响中猛地推开了用作盾牌的茶发少女。就在同时，一发颜料弹从远处掠来，在茶发少女背上溅出一滩深紫色的痕迹！ 刚刚那声炮响的音量之大，让李诗棠确信这是向自己射出的炮弹，而事实的确如此！她方才推开茶发少女并非为了防御，而是调整姿态，以便反攻。 她再次拉近茶发少女的身子，以对方的肩膀为掩护，看清了眼前的状况：一个人正朝这边冲来，炮口对准自己，无疑是刚才开炮的那位；但却没有另一人的身影，也没有其他人要朝这边开炮的迹象——如果他们要形成火力压制，就应该在同伴的袖里炮装填的空隙时间开炮才对，可对面却没有这样做，这很古怪。 但古怪归古怪，李诗棠现在双手都装备了袖里炮，也不怕被别人抓装填炮弹的空隙。锁定目标只要一瞬，就在对方的紫色炮弹着弹的下一刻，李诗棠的左手炮口大亮，一枚亮银色的炮弹就这么飞了出去，对准了对方的胸膛。 在考核规则里，心脏和头部都算是要害部位，能一发淘汰对方，但胸膛可就不是了。 但那位向李诗棠跑来的考生见炮口大亮，下意识就压低了身子，想提早躲开，全然没管那颗炮弹其实位置偏下——他现在低下身子，就等于把脑袋交给了炮弹！ 下一刻，银色的颜料便在他的头顶绽放，看起来就像他自己迎上去了一样！ ——其实，哪怕这个人选择侧身躲开，李诗棠右手的袖里炮也已再次充能完毕，只要他往右边一闪，李诗棠就能再开一炮，让他真的脑袋开花。 “淘汰……” 监考老师的宣判声还未落，又是一声炮响炸开，李诗棠突然发射了右手的炮弹，鲜红轨迹在半空中掠过，直中在那人身后探出脑袋的第二人。这个倒霉蛋本来就因刚才的鲁莽吃了其他人两发颜料弹，就算李诗棠击中的不是头部，他也得淘汰了。 更别说，自考核开始的那一刻起，李诗棠的炮弹就像是和别人的脑袋连接在一起似的，被她盯上的人大抵都逃不过被爆头的命运。 监考老师的宣判声顿了顿，才再次响起：“——淘汰两人，考场剩余十六人。” 前来围剿自己的四人已经淘汰了三个，李诗棠脸上却没一点放松的表情，因为矮楼窗口紧接着又出现了向自己飞来的残影，她躲闪不及，只能再次扑倒，却因为茶发少女的身躯在前边拦着，扑得慢了一点，险些中弹。 呼，呼，李诗棠从沙地里抬起脸，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沙子，就又看向了矮楼那边。 她看见一楼窗口又跳下了两个人，跟前边的人一样都绕了个弯，也都是冲自己这边来的。 等等，绕弯？ 那现在比起他们来说，自己是不是离矮楼更近？ 也许是因为周围的炮响声越来越多，老师宣布淘汰的声音不断响起，矮楼的狙击也跟得越来越紧，李诗棠竟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如果我现在冲向矮楼，有谁能拦得了我？ ——矮楼里或许还有人，狙击的炮弹也随时会落下，这并不安全…… ——可如果什么都不做，局面就不会改变！ 象征着“思考”的那根弦就这么断了。李诗棠蹲伏在掩体边缘，给左右两根袖里炮都充满了魂力，而后压低身子，就从掩体后猛地冲了出去！ 耳边全是枪林弹雨的声响，和矮楼咫尺之遥的距离似乎被拉得无限远，李诗棠沉下一口气，用灌注了魂力的两条腿拼命往前冲着，在即将触及到木门的那一刻伸出了手—— 砰！她的身子往前一扑，在一声炮响里再次倒了下去，身边的沙地多了滩翠绿色的颜料。 又是那个狙击手！李诗棠飞快起身，紧贴着矮楼的外壁，伸脚轻轻踹开了那道木门。 或许是因为刚才那一摔让她脑袋冷静了点，此刻她刹住了车，没有直接冲进状况不明的楼内。紧贴着外壁的情况下，就算是矮楼上的狙击手一时间也没法射中自己，她要面对的只有矮楼外掩体里的人。幸运的是，因为刚才那一通突袭，楼上的狙击手也收下了不少额外分，矮楼外已经没多少人了。 她的猜测对了七八成。秦烨刚刚的确打中了不少人，但那是因为他派出的那伙人太会招子弹了，为了给他们打掩护，他只能把探出身子射击的那些人都打回去——可这又不是他的本意，李诗棠还活着呢！还跑到楼下了！ 想到这儿秦烨就心底一凉，他刚把剩下的几个人叫出去接着围攻李诗棠，谁能想到后者直接往矮楼这边冲了过来？好在，那几个刚跑出的人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们马上就会跑回来，如果李诗棠这个时候冲进楼里，就等于自投罗网！ 他还在心里计较，殊不知楼下的李诗棠已经悄悄地挪进了门里。 这栋楼作为极佳的狙击点，从考核开始时就被她惦记上了，此时闯进来，也算是夙愿得偿。可楼内现在却空空如也，让她疑心大起，装腔作势地用袖里炮扫了一圈，但没有任何动静。 李诗棠顿时想起了那两拨楼里跑出来，像要围攻自己的考生。 “难道是人全跑出去了？”她无声自语着，马上又意识到了什么。 “但我刚才的冲锋那么明显，他们肯定会撤回来。 “我比他们先到一步，还能做点准备。现在要提防的应该是二楼的狙击手，如果他与楼下的人一起合攻，那我就完了…… “所以现在最该做的，是把楼上的人先干掉！” 李诗棠的两柄袖里炮再次充能，她迈开步子，不急不缓地走上了楼。 不急，是因为怕冲过头被人一炮轰了；不缓，是因为一楼的援兵很快就会到——可她不能快，既然都摸到对方大本营了，就更该惜命了。 二楼的面积比一楼还要小一圈，没有走廊，没有房间，只有一个人守在窗口，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自己。 砰！一声炮响，李诗棠闻声而动，立刻下蹲，堪堪躲过了那枚翠绿的颜料弹。但这也让她上楼的速度迟了一刻，她干脆在下蹲的同时，朝二楼天花板射了一炮！ 又一枚炮弹自头顶炸响，窗口的秦烨因李诗棠盲射的行为惊了惊，但他没忘记给袖里炮充能，一秒，只要再拖一秒，楼下的人就会回来了！到时候就是上下两层楼围攻一个人，李诗棠必输无疑！ 他不需要赢过李诗棠，只需要利用高度差拖住她就好！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李诗棠却跨过几级台阶，直接不要命地冲了上来！ 她疯了？不怕中弹吗！秦烨右手的袖里炮已充能完毕，他一咬牙，炮弹出膛，向李诗棠轰了过去！ 可他没想到的是，另一声炮响几乎在同时响起，李诗棠抬起的右手炮弹此刻出膛，两团炮弹残影在空中相撞，两种颜色不同的颜料撒了满屋。秦烨不得不捂脸退后；可对面的李诗棠却不退反进，俯身躲闪了一下颜料的泼洒就绕到了秦烨的侧前方，抬起右手辅助左手瞄准，袖里炮再次击发！ 这枚炮弹没有冲向李诗棠一贯瞄准的脑袋，而是秦烨因为捂着头而空出来的胸前——更准确来说，是心脏的位置！ 砰！炮弹在空中曳过一条亮银色的直线，在秦烨错愕的瞬间击中了预定的部位。 秦烨受到颜料弹的冲击，泛起一阵胸闷，翠绿色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李诗棠双手的两架袖里炮。 “你……你……”他想问很多东西，但那些话没能说出来，他往后踉跄两步，跌坐在了狙击的窗口下。 耳边这时才传来同伴们开门的声音，但已经太迟了，秦烨看着那个矮小的、但提着两柄炮管的背影想道。 刚才的自己占尽地理优势，都没能解决掉李诗棠，而现在攻守互换，楼下的他们哪里还有机会？ 已经结束了。他把头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六章 收割者(上) “淘汰四人，考场剩余八人。” 待矮楼内完全安静下来后，空中的监考老师才用空灵的声音宣布道。 这场战斗没花李诗棠太多时间，她独占高处，有着天然的地理优势，一人就解决掉了前来支援的三人。稍作调整后，她从乱战后的楼梯一步步走回二楼，望向窗口，却惊悚地发现监考老师悬停在了窗外，对着自己幽幽一指： “刚刚那个，算一次战斗损伤。你身上已经有两处战斗损伤了。” 短短两句话就把李诗棠刚刚上头的热血浇灭了大半，她连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果然有星星点点的绿色颜料残留，除此之外，竟然也有自己炮弹的红色颜料。 再中一发就得完蛋……看来刚才那招还是太险了……李诗棠扯了扯嘴角，走向了窗口。 这个二楼算不得高，却足以俯瞰大半片考场了，甚至能将那些还躲在掩体里的人一览无遗。 好不容易到达了心心念念的狙击点，但李诗棠却没有感慨的时间了。现在场上只剩下八人，而眼前她能目击到的就有四人，这说明还有三人在考场的另一边，或者躲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不过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李诗棠站在视野良好的狙击点上，端起自己的两架袖里炮，瞄准了那些混战中时不时会探出的脑袋。 一场单方面的“收割”就这么开始了。 几声炮响过后，掩体后的考生纷纷倒下，监考老师的宣布声空灵地响了起来： “淘汰四人，考场剩余四人。” 李诗棠收回袖里炮，轻轻喘了口气，刚才接连的开炮让她的魂力有点跟不上消耗。 自从装上第二架袖里炮后，李诗棠就会有意无意地用第一发炮弹诱导目标露出破绽，再用第二发了结对手，爆头的稳定性是提高了，但魂力消耗也跟着增加了。 还剩两个人……不能掉以轻心……李诗棠转过身，找了个远离窗口和楼梯的角落坐下。整个矮楼的二楼只有这两处对外开放，敌人要想上来，也只能通过这两个地方，简而言之，守好这两块地，就守住了整座楼。 李诗棠抓紧时间恢复魂力的同时，倚靠在窗口下的秦烨却悠悠醒转了。他睁开眼睛，看见角落里灰头土脸的李诗棠，突然开口道： “……还剩多少人？” 他声音不大，却足够二楼的空间里回荡了。李诗棠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位已经淘汰的考生，虽然疑惑他的问题，但还是答道： “四个。我、还有另外三人。” “这样啊……”秦烨疲惫地往后一靠，“那看来，她不久后就会结束了。” “她？”李诗棠想起开考前的那一幕，察觉到了什么，“唐潇？” 秦烨微微地点了下头，算是承认。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李诗棠的两架袖里炮：“私自抢了别人的魂导器，你就不怕违规？” “如果违反了考核规定，我不会存活到现在。”李诗棠坦然道，“所有的违规行为那位副院长都已经说过了不是吗，其中并没有‘掠夺他人魂导器’这一条。” 而且，两架袖里炮就足以克服它鸡肋的装填速度了……诱惑力非常强……她无声补了一句。 秦烨仰头长叹道： “那么，相应的后坐力、稳定性、还有精准度的下降，你是怎么克服的？ “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你的每一发炮弹都那么可怖。” 李诗棠看了看自己因为频繁开炮而肌肉疲软的双臂，心说你要问这个那答案可就多了，比如“相信的心就是魔法”*、“你的头会找到我的炮弹”*、“让子弹再飞一会儿”*什么的…… 自考核开始后，她几乎一直在机械般地瞄准射击，脑子里要么是在思考下一步怎么走，要么就是应激性地指挥开炮、卧倒躲闪，如今精力已接近枯竭，也难怪在这时还想着这些臊皮的答案——她的大脑太需要放松了。 只是思考再三，她还是对秦烨说道： “因为我想赢。我要在这场生存战里站到最后。 “我的其他方面都很差劲，如果不抓住这场考核的胜利，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秦烨望着她，充满疲倦的眼神竟然恢复了一点活力。他的嘴角一点点勾了起来： “原来如此……” 他还没说完，监考老师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淘汰一人，考场剩余两人。 “接下来的时间将不作为生存时长录入成绩，最后的存活者可以得到额外分加成。” 休息时间真短暂……李诗棠拍了拍校服下装的灰，站了起来。 “再见。”秦烨闲适地坐在那里，还不忘和她道别。 尽管他的态度转变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李诗棠还是对他点点头，接着走向了窗口。 从这里眺望过去，一半的考场一览无遗，但她并没有发现另一位存活者。 唐潇会在哪里？她兀自嘀咕着，却没有要下楼和对方火拼的想法。二楼的狙击点是她目前最大的倚仗，如果不是必需，她还是不想放弃的。 观察了半天也不见半个人，李诗棠的脚无意识地挪了小半步，鞋子划过土石地面，发出了一点剐蹭的声响，在寂静的环境无比清晰。 她这才意识到什么，立刻转身，朝楼下开了一炮！ 砰！那枚炮弹打中了楼梯下的一个身影，可那只是一个残影，只见影子一晃，炮弹便在墙上绽开了一滩亮银色的痕迹。 刚才安静过头了……怪不得，原来唐潇早就进来了！李诗棠咬牙举起了另一架袖里炮，在楼梯口那狭小的可见范围里寻找着唐潇的身影。 刚刚那与她的炮弹擦肩而过的身法，无疑是唐门绝学之一：“鬼影迷踪”。这身法李诗棠早在新生考核就已领教过了，“鬼影迷踪”对速度提升不大，但步伐的诡异飘忽却能让使用者避开原先必中的攻击，当然也包括李诗棠的炮弹。 李诗棠是能预判身位提前开炮，但那需要战场的综合因素：地形、他人的炮弹、掩体……可现在是她和唐潇的一对一，还是在矮楼内这个几乎没有掩体的场地里，她甚至无法在打出致命一击前保护自己——唐潇躲炮弹能纯靠身法，她可做不到！ 李诗棠快速地瞥了眼一旁的秦烨，很快否决了拿别人身躯当掩体的想法。在楼内空间，秦烨的身体最多只能防住一面，她的机动性也会跟着下降；但唐潇的攻击却可能不止来自一面。 待在这里只能从楼梯阻击唐潇……我反而处在被动局面……就算诱导她上楼，我在这里也得不到任何优势了……我已经失去了狙击她的最佳机会……李诗棠退后一步，后背碰上了窗台的墙壁。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半个身子跨出窗口，李诗棠举起两架袖里炮，同时朝着楼梯下方开炮，也不管自己打没打中人，借着那股后座力从窗口倒飞了出去！ 一直观战的秦烨顿时瞪大了眼睛，像是见到了什么稀世罕见的场面。 “我刚刚还觉得她头脑灵光来着……”他望着窗口，喃喃自语道。 二楼重归寂静，过了几秒，楼下飞出一颗深蓝色的炮弹，撞到了二楼的天花板上。唐潇举着袖里炮，不紧不慢地走了上来。 她从另一侧的考场绕了一个大圈，才能如此隐蔽地潜入矮楼。在此之前，她都在另一侧考场里“狩猎”。不过她的状况比李诗棠好得多，一眼看过去，竟然没有颜料的痕迹。 唐潇环顾一周，首先看到了窗口下的秦烨。 “她走了？”虽然嘴上这么问，唐潇明显没想从秦烨嘴里得到回答，她走到窗口前，俯视着半侧考场，果真发现了掩体里金色的矮小身影。李诗棠还在掩体中不断地穿梭，不过从楼上的视角看过去，就是毫无遮蔽。 唐潇下意识架起袖里炮想要狙击，但动作突然顿住了。她发现李诗棠移动的轨迹不对劲。 按理说，想要规避楼上的狙击，应该离矮楼越远越好，可无论李诗棠怎么移动，都始终围绕着矮楼附近，而且，她穿梭的那些掩体毫无例外，都有着能抵挡狙击的，“已经淘汰”的考生！ 李诗棠不是逃跑，是想正面迎击！ 她要用实际行动告诉自己，居高临下的狙击对她没用！ 唐潇绷紧了双唇，无光的黑眸在一次眨眼后，突然弥漫出了异样的紫意。 唐门绝学，紫极魔瞳。随着这一秘技的发动，一切事物在她眼里都变得极为清楚，甚至能洞察李诗棠的下一步动向。 考核规定不许使用魂技，但那是基于个人武魂的魂技，唐门功法并不包含在其中。唐潇使用了这么多次鬼影迷踪却未被阻拦，也是证明之一。 在李诗棠即将转移到下一个据点时，唐潇手上的袖里炮炮口大亮，深蓝色的炮弹骤然轰出！ 它比李诗棠目前的位置还要前一点，但若是李诗棠继续往前冲，就会一头撞上去！就算她临时扑倒，这枚炮弹也会擦过她的头顶！ 唐潇是不知道李诗棠现在中了多少发炮弹的，但有一发算一发，就算不能通过爆头让李诗棠华丽出局，这样下去自己也能稳赢。 但下一刻，她就目击到李诗棠扑倒在地，双手将早已拿起的箱子套在了头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堪称倒地套箱的巅峰操作，而自己的炮弹呼啸而去，却只击中了木箱。 袖里炮的装填时间不过一秒，自己的瞄准也只需瞬间，可要是李诗棠一直把箱子套在身上，唐潇的颜料弹也无法击穿这层防御。更别说，李诗棠的身边还都是能拿来充当肉盾的淘汰考生，在这场考试里就是最强防御。 她唐潇明明已经占据了最佳的狙击点，反而被牵着鼻子走了！ 第二十七章 收割者(下) 就现在的情形来看，要想淘汰掉李诗棠，答案只剩下一个，就是离开矮楼，和她正面对峙。 李诗棠曾站在这个地方犹豫了两秒才跳下去，可换作唐潇，她一秒都不会犹豫。她一脚踩在窗台，就这么直直地跳了下去。 紧跟着，一声炮响自远处响起，唐潇极快地抬手，一炮轰飞了朝自己飞来的炮弹残影。两端炮弹在空中相撞，迸溅出大量颜料，此时的唐潇接近着地，但她紧跟着抬脚往后用力一蹬墙，竟然就轻盈地离开了原位，在低空旋了个身，躲开了紧随其后的第二颗炮弹。 这套躲避动作只能用“精美”二字形容，可饶是唐潇躲得再好，她也忽视了一点：因两颗炮弹相撞而撒下的颜料，像雨点一样洒在了她的衣服上。 唐潇不是第一次跳下矮楼了，但除了李诗棠，没谁有把握击中一个极速下坠的人，因此她还是第一次用炮弹化解他人的攻击。 所以她还不知道称得上隐藏考规的内容：如果被因炮弹相撞溅射出来的颜料沾上，也算是一次战斗损伤！ 似乎察觉到了唐潇的漫不经心，高空监考的那位老师很贴心地宣布道： “唐潇，受到一次战斗损伤。” 于是唐潇预备冲刺的身子滞在了原地。 李诗棠怎么能放过这顶好的机会，两根炮管接连抬起，朝着唐潇的身影先后开炮，封住了她左右两侧的去路！ 但唐潇早已猜到了对手的意图，鬼影迷踪和紫极魔瞳同时发动，她的身影一个模糊，不退反进，抢在弹轨居中的第三颗炮弹击中之前绕过炮弹间的间隙，竟然就那么躲开了炮弹的围攻。她的身子刚稳下来，就立刻抬手，对着李诗棠露出来的脑袋开了一炮。 李诗棠的炮弹此刻也冲出了炮管，两端炮响几近同时响起，两颗炮弹冲向各自的对手，只是方向却不同：唐潇的那颗是奔着人脑袋去的，可李诗棠的却是瞄着人家的脚下！ “？！”在察觉到李诗棠瞄准的方向不对劲后，唐潇立刻变换脚步，就要腾挪位置，可这颗炮弹已经冲过了半途，哪是那么容易躲的？ 而与她相反，李诗棠却是在朝对手射完一发后立刻缩回掩体，顺便给自己的头盖上了木箱。 一瞬之后，两发炮弹同时着弹，唐潇的那发只命中了一个木箱子，但李诗棠的却砸中了唐潇的脚踝！ 又是一次战斗损伤！ 自己脚上出现红色颜料时，唐潇的心跳都好像漏了一拍，短短两次交手，她竟然就从毫发无损的状态退到了身中两弹！ 再中一发，她就要淘汰了！ 李诗棠缩回掩体，开始快速地穿越掩体群，途中一旦有身体部位暴露出掩体外，立刻就会遭到唐潇的攻击，有几次险些被颜料弹擦到，当场淘汰。不过这些都在李诗棠意料之内，毕竟刚刚的两次攻击把她的位置暴露完了，不过一切冒险还是值得的。起码从现在开始，她和唐潇的差距拉小了很多，甚至可以说在同一起点上。 颜料溅射是针对唐潇身上没有弹痕的尝试，瞄准腿部的偷袭是针对“鬼影迷踪”的尝试，它们成功了，但肯定不能再用，因为唐潇必定有所防备。 李诗棠还需要一次成功的“尝试”。 耳边炮弹轰炸的声音停了下来。李诗棠迅速往掩体外瞥了眼，见没有炮口对着自己，便扯过一个淘汰的考生，摩挲一阵，单手把人家的袖里炮拆了下来。她现在左右两臂各有一架袖里炮，如果双臂同时开炮，精度肯定会下降，如果再加上这一架，她的其中一根手臂还要同时承受两架袖里炮的重量，命中率就更低了。 但只要唐潇还能使出“鬼影迷踪”，她命中率再高都没有用。对付这种身形捉摸不定的对手，就得拼炮弹数量。如果可以，李诗棠真想用几十枚炮弹直接火力覆盖唐潇，可惜这种想法根本不现实。 静谧的思考时间没有持续太久，就在李诗棠一边竖着淘汰考生的身体一边稳步推进时，一声炮响骤然在耳边炸响。这声炮响来自正面，她根本不用躲，就知道唐潇的炮管已经对准自己了。 她越过昏迷考生的肩膀去看，只见掩体出口的正前方，正是端着炮管的唐潇。 纠正一点，是端着两根炮管的唐潇。 唐潇素净的面庞出现一丝笑意：“出来，李诗棠同学。我们来正面决斗。” 李诗棠一下伸出了自己的两根袖里炮：“我拒绝。”话音未落，她的炮管就已将蓄力已久的魂力迸发而出，两颗颜料不同的炮弹一前一后飞向了不远处的唐潇。 唐潇的身影再次模糊起来，奇诡的步伐让她再次躲过了对手的炮弹，她的两架袖里炮也接连爆出光芒，一颗又一颗的颜料弹从中迸射而出，伴随着唐潇身位的移动冲向李诗棠的前方、侧前方、正侧方，两架袖里炮不间断地开火逼得李诗棠不得不放弃反击，尽可能缩在淘汰考生的背后，才能在剧烈的攻势里确保自己不被颜料弹击中。 其实要是唐潇愿意的话，遍地的淘汰者都可以给她做流动掩体，可她完全放弃了防御，用两架袖里炮展现了强大的压制力。事实证明，李诗棠现在确实拿她没办法。她的身体素质不如唐潇，不能在炮弹雨中躲闪，如果想反击，还必须等唐潇自己暴露空隙。 李诗棠边架着校服已不成原样的淘汰者，一边往后慢慢撤退，似乎想再次躲进附近的木箱掩体中，却被唐潇截了胡，又是两颗炮弹从那一面射来，李诗棠只能用人盾去抵挡，逃跑的道路被拦截，她似乎只剩和唐潇正面对枪这一条选项了。 但无论唐潇怎么围堵，她都与李诗棠保持着一定距离，生怕这家伙再给自己偷一枪。她射向李诗棠的炮弹也是有针对性的，要不瞄准头部，要不瞄准腰腹，接连不断的炮弹压得李诗棠脑袋与炮管两个都不敢伸出来，只能躲在肉盾后。 可这种压制打法也不是完美无缺的，如果说唐潇在拼乱弹打中李诗棠的可能性，李诗棠就是在等唐潇火力倾泻过后的空窗期，双方都在赌对手先一步倒下，一对一的魂导器决战打到最后竟然成了持久战，比拼的项目竟然成了耐力与魂力储备。 李诗棠一直躲在肉盾后没有动作，养精蓄锐，想必只要唐潇露出一点力竭的迹象，就会立即开炮。手握主动权的唐潇当然不会让她安然恢复，朝对方倾泻弹雨的同时还不停转换着方位，为的就是让李诗棠疲于应对她，双方的精力都消耗了大半，但谁也不肯先倒下。 因此，尽管两人拉扯激烈，实际上已陷入僵局。两人的应对都挑不出毛病，可要打破平衡，唯有用“有破绽”的手段才行。 炮火的压制停了下来。 李诗棠单手扯着已经变成大染缸的淘汰者，越过他的肩膀看了眼唐潇的状况：她依然举着炮管，只是手臂略微颤抖，颜料弹从炮管中冲出，溅在肉盾上却有点无力了。 ——唐潇看上去已经力竭，这无疑是动手的最好时机。可李诗棠却拖着淘汰者往最近的掩体跑了过去，突出一个从心的理念。 见对方根本不上自己的当，唐潇的眼里也划过一丝凌厉，她的身形再次模糊，直接逼近了李诗棠，左右手的炮管接连开炮，两颗炮弹把李诗棠又压回了掩体内，紧跟着她一步上前，炮管朝下越过淘汰者的肩膀，直接指向了躲在他人身后的李诗棠！ 下一刻，炮弹出膛！ ——但却是三发！ 就在唐潇急速逼近自己时，李诗棠用倾注魂力的一脚踹开了自己面前的淘汰者肉盾——也包括此时距离自己极近的唐潇！ 双方距离就此拉开，唐潇根本料不到李诗棠还有如此力气，一下失了平衡，正在冲刺途中的深蓝颜料弹因炮管向上抬起飞向了远方，但同时，还有两发炮弹也轰出了炮管！ 那是李诗棠右臂的两架袖里炮，它们的位置一正一侧，以几乎甩出的姿态朝唐潇倾泻了两发颜料弹！ 纵然此刻的唐潇无法反应过来，她身前也还有一面肉盾遮挡了大部分面积，想要不经瞄准就射中，几率也微乎其微！ ——但那是针对正常情况下，装在手臂正上方的袖里炮而言。而李诗棠现在的手臂外侧，还装了一架袖里炮！ 她先前一直不射击，也是为了隐藏这架真正的“武器”！ 砰！颜料着弹，正上方的袖里炮命中了挡在唐潇身前的淘汰者，可外侧的袖里炮却擦过了唐潇的耳朵，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金色的痕迹。 ——直到最后一刻，李诗棠还是下意识瞄准了对手的头部。 炮响过后，淘汰生的身子无力滑了下去，唐潇却完全没管他，而是抬起手，动作僵硬地摸了摸被颜料弹划过的耳朵。 胜负已分。 “战斗损伤达到三处，淘汰一名。考核结束。” 空灵的宣告声传遍了整个地下区域，战场上余音回荡，只剩一人矗立。 第二十八章 突破 李诗棠还没从击中的瞬间回过神来，直到右臂开始传上来冲击性的剧痛，她才咬牙捂住了手臂，同时感受到了全身上下充斥着的空虚感。不仅是体力空虚，也有魂力将要耗尽的感觉，但她如今早已学会控制魂力损耗了，所以还不至于力竭倒下。 唐潇没料到李诗棠会直接放弃肉盾，同样的，李诗棠也没料到唐潇会直接近身。所以分出胜负的那个瞬间，她靠的完全是自己的战斗直觉。 直觉告诉她，她应该抛弃自己的掩体，相信自己的准头和炮管！ ……但那两炮的后座力其实极大地干扰了炮弹的轨道，完全是李诗棠的情急之举，准头根本无法保障——不过就算失误了也没关系，她左手的袖里炮已经充能完毕，刚才那个情况完全能再补一炮。这完全校准的一炮才是李诗棠真正的绝杀。 撇开这些不谈，李诗棠的脑子已经被获胜的狂喜填满了，要不是双腿酸痛难忍，她差点就要当场跳起来。 “——老师，我有异议。” 一片安静里，唐潇的声音突然出现了，她的手还搭在自己受击的耳朵上：“考核规矩说过，不许用袖里炮以外的事物攻击，对吧？” “可李诗棠同学刚才用淘汰生的身体撞向我了，不知道这算不算违规？” 此言一出，李诗棠脑海里那些兴奋的叫喊就被压了下去。她和唐潇一起看向了空中的监考老师。 监考老师从空中落了下来。李诗棠这才看清这位长发披散，仙气飘飘的老师原来背了个魂导飞行器，跟那一身长袍搭配在一起，总有种跨越时代的违和感。 老师淡然开口了：“不算。 “如果这也算违规，那么从你使用那些稀奇古怪的魂技开始，我就该判你淘汰了。” 唐潇看上去还想反驳：“可——” “你也是。”老师这回转向了李诗棠，“当你把考场的箱子罩在身上的时候，我还特意咨询了一下院长的意见。结果她说随你们发挥，我才任你们去了。” “所以，我判断李诗棠的胜利是合规的，而两位院长也并未提出异议。”老师往唐潇那边扫了一眼，“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唐潇咬了下唇：“没有了。”她又看了眼李诗棠，稳了稳身子后便转身离去。 这可不是新生排位赛那种激烈对拼的赛事，就算留在这里，也不会获得什么对胜利者的狂呼和掌声，但李诗棠并未马上离开，而是从银镯子里取出了一张便条纸。她在这纸上写了些什么后，塞到了那位刚才被当做肉盾的淘汰生的上衣口袋中。 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走向了另外一处——那位茶发少女最终倒下的地方。 监考老师目睹了这一切，在后面叫住她：“淘汰者在考核里被视为‘死亡’，其身体也会被视为考场上的道具，如果你觉得自己利用了他们，用这种方式弥补也没有意义。” 李诗棠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但这也只是场考核而已，老师。 “要是他们醒过来后，发现自己满身颜料，我的纸条至少能给他们一个解释吧。至于他们要怎样对待这种道歉，那就是他们的选择了。” 她的心情很好，所以在说这句话的同时，那张被沙土掩盖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个微笑。 …… 回到宿舍时，天色已近黄昏。 李诗棠洗漱完毕，在距离床还有四五步时就向它扑了过去。 “——终于考完啦！吔！！”她趴在床上，用被子卷着自己，发出一声响彻宿舍的欢呼。 “你已经强调很多遍了哦。”言希双腿盘坐在床上，语气有点无奈，“饭堂说了两次，回宿舍的路上又说了两次，这已经是第五遍了。” “好！”李诗棠像是根本没听见言希的话，握了下拳，“作为奖励，今晚就不修炼了，直接睡觉！” 言希看着放开嗓子大喊的舍友，笑了笑道：“你前些天还说过自己即将突破二十级的瓶颈来着，今天又赢了一场大仗，我觉得趁此机会一举突破比较好。” 看见李诗棠举着枕头欢呼的动作顿住了，言希见此补充了一句：“我已经二十六级了哦。” ——在四个月前刚入学时，言希才二十一级，就算是新生考核时，她也才二十四级而已。 也就是说，在这一个月内，她凭着成熟星夜倒仙的增益和自己的勤奋，又升了两级，有望在本学年结束前突破三十级，成为魂尊。 而李诗棠至今还停留在十九级，修为属实不太能看。 “我知道了……”李诗棠面露痛苦之色，“等我突破了二十级，我再睡觉……” 言希看向李诗棠的眼神充满了慈祥：“突破境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的诗棠真是越来越有自信啦。” 这句话并非阴阳怪气，而是真心实意的感慨。作为入学时就和李诗棠一同生活的室友，言希算是一路见证着这位金发大小姐从单纯的“大小姐”到如今对内能夺冠、对外能剿匪的强大魂师了，而且因为同住一间屋檐下，她对李诗棠的认识还要更深刻一点。 如果说刚开学时，这姑娘只有“家底雄厚”这一样东西能使出来，那么现在的她即便不去张扬自己的家世，也没有人会小看她——不是那些冠军的名衔，而是李诗棠自己显露出的“底气”：天赋、能力、战斗经验……种种魂师所称道的东西正在她身上逐渐显现，她越来越像一位真正的魂师了。 ……之所以说“像”，是因为言希觉得，大概没有哪位魂师会像李大小姐这样，天天念叨着那一点休息时间，在这点上抠得跟铁公鸡一样；也不会有哪位魂师会在睡觉和修炼两者间纠结这么久了，魂师要以修炼为重，这大概是除了李诗棠以外所有人的共识。 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言希扯了扯嘴角，看到李诗棠已经进入了冥想状态后，自己也沉下心神，开始修炼了。 星夜倒仙的浓郁芳香弥漫在室内，李诗棠借着其中蕴含的星月精华，疯狂催动着体内的魂力。那些在实战考核里几近干涸的魂力又焕发了生机，流经躯干四肢时，似乎还治愈了肌肉的疲劳和酸痛。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能明显感觉到，在丹田聚集的魂力团越来越多，越来越厚重；除了她自己在催动之外，还有一股力量也在隐隐推动这一切。 这正是星月精华的助力。成熟期的灵物能提供的精华远不是未成熟时能比拟的，这也是言希能一个月内提升两级的原因。而且黑夜环境本就对夜枭魂师修炼有利，毫不客气的说，言希现在的升级速度在整个年级里都是最前列的。 李诗棠提升得就要慢一点。不过拿器武魂和兽武魂的修炼速度比较本就是无稽之谈，再加上之前一个月里李诗棠是三点一线来回跑，体力和脑力几乎透支，魂力倒是没用过，就更没法和那帮子天天切磋打架、燃烧魂力的战魂师比较了。 但因为有了今天的实战考核，最后一点阻碍着李诗棠突破的瓶颈也被打开了。战斗中魂力接近干涸的体验反而成为了助推剂，她只觉得滋润经脉、流通全身的魂力正在一遍又一遍的被洗涤、被提纯，魂力的质与量都在大幅提高，再这样下去，迟早能突破二十级。 李诗棠深吸一口气，一点点地给丹田的魂力漩涡提速。她的身子在黑暗里似乎散发着星星点点的荧光，那是大量的星月精华被吸走的体现，也侧面表明李诗棠正高速运转着体内的魂力，那些不断积累、不断提纯的魂力预备在某一刻厚积薄发，而作为魂力的主人，李诗棠已经能预见到这个结果了。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李诗棠才如释重负般地吐出一口浊气，金色的眼眸显出无比的清明来，其中还有掩盖不住的激动和欣喜。 从她睁开眼睛的这刻起，她就是一位二十级的大魂师了。 入学四个月了，又或者说，距离她获得第一魂环已经过去了五年，她终于又向魂师的境界迈出了一大步！ 我终于也能有两个魂环了……第二魂技要挑个什么种类的才好呢？攻击的？防御的？还是增幅的？——新生考核的奖励就有定制魂环这一项……明天就找老师申请去……李诗棠迫不及待地召唤出了自己的糖武魂，接着就见到了这位老朋友的新样貌： 金黄色的糖浆已不再像从前那么活跃地流动，而是成了较为稳定的球状液团，只要激发魂力，就能看到光滑表面荡起的层层涟漪。它的体积并无太大变化，但色泽却更加深沉，当李诗棠对其注入魂力后，液团扩大了几圈，几乎有双手合围大小，颜色则淡化成了最初的纯正金黄色。 这就是二十级修为在糖武魂本体上的体现，尽管本体最大也只有双手合抱之围，可具现化为李诗棠生成的糖浆就又是一回事了，如果用家里的浴缸作为计量单位，她离家时能灌满三个，现在她灌满三十个都不成问题！ 这就是从魂师到大魂师的飞跃！ 除此以外，自创魂技“糖浆海洋”与“蜂窝蛋糕”的生成速度与操控力也分别得到了提升。即便还未获得魂环，李诗棠现在也能凭空直接甩出糖浆，并让其在半空中就膨化为蜂窝蛋糕，整个过程只需不到一秒；如果获得魂环，让能力进一步提升，她相信自己还可以达成蜂窝蛋糕的瞬发。 如果第二魂技是相关联的魂技，或许还可以结合使用，到时候扔一块蜂窝蛋糕就能形成蛋糕迷宫，哎呀，简直无敌——不过大部分时候没啥用……李诗棠从幻想中挣脱出来，沾了一点自己的糖浆，放进嘴里，表情唯有“满足”二字。 还是熟悉的味道……真让人安心啊……她又伸出手，托在悬空的糖浆下方，掌心传导出稀薄的魂力，让金黄液团像往常那样流动了起来。 欣赏了几秒自己现在的武魂后，她用一个虚握的动作收回了自己的武魂。 这才叫器武魂魂师嘛！李诗棠点点头，对自己的收尾动作很是满意。 第二十九章 赤蛇传说 踏入二十级的正反馈实在太大，李诗棠只觉得今夜星空是如此灿烂，花香是如此芬芳，室友的眉目是如此清秀，整个世界是如此美好，一时半会儿也不想睡觉了。 ……那不睡觉，能干嘛呢？ 李诗棠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见时针刚走到九点，也不急着躺下去了，但也不想接着修炼，思索两秒后，她掏出了自己从图书馆里借来的那些参考书。 没错，只要接触晦涩难懂的知识，读一些夹杂大量日月文字的长篇大论，想必自己很快就会产生倦意了吧！ 李诗棠摩挲着这些参考书的书脊，突然发现最底下混入了一本异类。这本书封皮暗红，装帧简单，书名却足有一长串： 《关于天魂东南地区赤蛇崇拜风俗和赤色闪电传说的研究》 这还是当初新生考核时，李诗棠为了对付炎恒，从图书馆借来的。同它一起被借回来的还有《常见雷属性武魂统合全集》，她本想着考完试后就把它们还回去，没想到接下来的一个月自己就陷入了魂导系这个深坑，每天忙的团团转，完全把还书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借书期限好像是一个月来着……我是不是已经拖延了……要交违约金的……李诗棠扯了扯嘴角，顿时感觉一大盆凉水泼到了头上，丝毫没有突破境界后的激情了。 李大小姐通常消费大手大脚，但就算阔气如她，花钱也是讲究“价值”的。她会借阅押金明显虚高的图书馆藏书，会毫不犹豫地用一千五百金魂币买下实际威力不咋样的“爆破魂导器”，都是因为它们“值得”。但这两本逾期不还的书所造成的违约金花费，在她看来就完全不值得，甚至有点心痛，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认了。 明天就去把它们还了……李诗棠撇了撇嘴，随手翻开了一页。她之前是追求效率，只看了后面介绍与“赤色闪电”相关的魂兽与武魂的附录，前边的正文还一点儿都没看。本着心疼押金和违约金的心情，她也得看看这书讲了什么。 可没想到的是，不看不要紧，随手一看就把李诗棠惊了半身的冷汗。 如果对应到李诗棠从前生活的世界，这本“赤色闪电研究”就是本寻常的民俗研究论文，通篇都是艰深的学术研究，让李诗棠读着像嚼了一块能量丰厚，但口感和味道都像干抹布的压缩饼干，虽然内容十分震撼，但那种干巴巴的观感是改不了的。 长话短说，这本书的作者，一位署名“士耀龙薇”的学者曾经为了某个使命，跑到天魂的东南地区，在荒漠与风沙中的城邦里探索了二十多年，逐步挖掘出了这个地区曾经崇拜过的一位异神“赤蛇”的历史。这本“赤蛇崇拜风俗与赤色闪电传说的研究”就是她研究后的成果。 说是“异神赤蛇”，而非“邪神”或者“正神”，是因为这位“赤蛇”是一万年前真实存在过的魂师，其修为至少达到了封号斗罗的层次，与登上神阶的初代史莱克七怪一样，都是当时斗罗大陆上的大能。但最后他（或是她？）似乎并未成神，就连封号与真实姓名都被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只有一些史书里的闲笔与当地的古怪风俗能为他的存在佐证两句。 而这其中，最有说服力的还是天魂帝国的历史记录： “……武魂殿谋兴兵，上三宗其二因之衰。笠年，赤蛇掣红雷，裂我之疆土。”＊ 相似的记载也出现在了星罗帝国的官方史书上： “帝师欲北击之（指武魂帝国），赤蛇踞北山为阻。与其计，未果，遂绕行……”＊ 除此之外，这位“赤蛇”就没有再在正史中出过场了。而据一些野史记载，在天斗、星罗、武魂三大帝国并立之时，的确有些魂师怀着自立门户的心思，在大帝国看不到的角落里偷偷给自己割地盘。不过大多数都是纸老虎，等两大帝国围殴完武魂帝国，转头就把这群“野贵族”都清理了。 可“赤蛇”的领地却是在天斗帝国南部、星罗帝国西北的交界处，如果算上当年的真实情况，还挨着急速扩张的武魂帝国，是真正的兵家乱战之地！一般来说，谁会选这么块地方割据！ 作者士耀龙薇也对此表示出了疑惑，可当她实地考察过后，根据当地的民情和残缺的传说记录，这位民俗学者得出了新的结论： “‘赤蛇’的领地并非处在三国交界处，而是横跨了天斗的南部平原、星罗的北部山地、背靠星罗北部天灾山脉的狭长型城邦群，‘赤蛇’盘踞在此处，实行了长达百年的统治。” 看到这里时，李诗棠终于有点憋不住了： “……就当时那个帝国打架手掏一堆封号斗罗的情况，有哪个封号斗罗敢夹在三大帝国的夹缝里野蛮生长？ “……而且野蛮生长就算了，看史书记录，星罗帝国的军队要北上讨伐武魂殿还得经过人家的同意，协商失败后竟然还得绕行……这是一个“野贵族”该有的面子吗？这位“赤蛇”该不会是面子果实*能力者吧……” 她这时还能调侃两句，就当看个话本，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在‘赤蛇’的影响下，其领地内逐渐形成了与斗罗大陆原生文化有较大区别的风俗习惯。 “在天魂东南地区，民间流行着与官方年历不同的历法体系。为表区分，笔者将该历法暂名为‘赤蛇历’。赤蛇历将冬至后的第十天定为‘新春’，这是民间观念中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 “这一天的前一晚被称为‘除夕’。除夕夜里，家族全体人员需要聚集到一张桌子上享用晚餐，在众多菜品中，有一样特殊菜品最受人们青睐。 “那是一种用粗面皮包裹菜与肉的馅料，放到浓汤里熬煮的食物，名为‘饺子’，这是该地区的生造词，并未出现在官方词典中，读音是…… “另外，新春当天，民间会燃放包裹着红色外皮的小型火药‘爆竹’，意为‘驱走今年的所有霉运，迎接赤红蛇神’……第二种重要的风俗是贴‘年画’，当地人会给门上贴上红色贴画，内容主要是图腾化的长蛇绕柱图……据调查，约百分之七十的本地人认为，蛇神会驱使红色闪电，喜欢红色，在新春这一天会降临人间，给每一户门前有红色的人家里带来祝福…… “……部分本地学究认为，春雷即是淡化后的红色闪电，春雷季节的降雨，是蛇神对农事的恩惠…… “上述种种与原生文化截然不同的习俗，或可看作曾经的魂师‘赤蛇’对其领地的影响。在统治期间，‘赤蛇’撰写了一份独有的、大致符合农事作业的历法，并推行了种种基于农事活动的活动，这些举措在之后的历史逐步固化为了民俗风情。 “目前找到的实物依据为……” 李诗棠的手心都渗出了冷汗，她不敢再看下去了。 这风俗习惯！这种以农事为重的文化！ 这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节日！ 这不明摆着就是某位穿越者的手笔吗？！ “这位‘赤蛇’是穿越者？一万年前，在唐三那个年代，也有过穿越者？” 李诗棠惊疑不定地想着，缓缓咽下一口唾沫。 如果这真是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穿越者，再加上这些与她那个时代相差无几的风俗习惯，她可以断定，“赤蛇”是和她来自同一个国家，同一个时代的人！ 而这个人穿越过来后的时间，却和她差了一万多年！ 意识到这一点后，李诗棠心中涌现了比当年知晓唐门未曾衰败后更深的恐惧感。 她恐惧的不是新的发现，而是新的发现带来的“新的未知”。 或许，这不仅仅只是单纯的“穿越”……可穿越的背后又会是什么？ 为什么我和“赤蛇”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代，彼此的时间却差了这么多？难道说，这个世界有着另外的时间轴吗？ 还有，“赤蛇”和我同为穿越者，也许也知晓那个时代的发展规律，按理说就算不登临神位，也应该名留青史……可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在历史中消失了……不，起码还有他留下的文化证明他存在过……但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消失的”…… 按理说，一位趁着战乱时掠夺土地，领地横跨三大帝国的山大王，应该会被各个帝国的史书喷上七遍八遍，就算不反复鞭尸，在“赤蛇”消失，两大帝国收回那些领土时，也应该要在史书上兴奋地记一笔“死的漂亮！”；这么有影响力的人，总得告知一个结局才对…… 可是一切就这么平和地发生了。两大帝国的史书既没有记载“赤蛇”的结局，也不曾记载是怎么收回那些土地的。别说李诗棠了，就是写出这本书的士耀龙薇，也只能在好奇心的驱动下找到一点点蛛丝马迹。 比如这个： “天魂东南地区的中心城市‘沙城’，据民间流传称，其原名为‘莎城’。该城地势扼要，在赤蛇统治时期，其面积或有如今的数倍之广，是真正意义上的地方重镇。 “其全名为：莫娜离莎城，意为人类瑰宝，永不褪色的微笑。” ……瑰宝，微笑？ ……莫娜离莎？ 李诗棠眯着眼，仔细看了半天，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这些所谓的风俗文化、城市名称，满本都写着四个大字： “夹带私货”！ 第三十章 漂亮的成绩单 莫娜离莎城……好一个莫娜离莎城……这位“赤蛇”领主的城堡不会还叫卢浮宫吧……李诗棠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突然想起来有哪里不对。 这座名为“莫娜离莎”，简称“莎城”的城市，在一万年后——也就是现在——叫做“沙城”！ 沙城这名字我听过……不，不是在地理课上，是温蒂，温蒂曾经说过，这是她村子附近的“大城市”！ “赤蛇”的领土曾经横跨三国，包括以沙城为中心的天魂东南地区，也就是说，温蒂的村子很可能就在穿越者“赤蛇”曾经的国度内！ 这就说明，温蒂应该是在“赤蛇”创造的文化环境下长大的……但我从没听她说过，是她习以为常了吗？对了，她还有一位通晓现代武学、疑似为穿越者的师父……出生在穿越者文化熏陶下的村子里，又由穿越者教大……真的会这么巧吗？她不会也是个穿越者吧？ ……不对啊，要是所有穿越者都聚集在沙城，那我呢？我的老家在温切斯特城，天魂帝国中北部，就算是南边希灵城的李家祖宅，也没有沙城这么挨近南疆，我的出身和这片区域挨不上任何关系……而且温蒂的种种观念和行为都更接近斗罗原住民……唔，保险起见，明天还是得找她对个暗号，具体的话……就用这个“莫娜离莎城”…… 没错，如果温蒂真是和自己来自同一片地方同一个时代的穿越者，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内涵！就算她真不是穿越者，也能借此打探一下沙城的情况！ ……但是话说回来，这个世界也是会有像唐三那样、和自己对不上暗号的穿越者的……如果温蒂也是此类，那又该怎么判断？ 李诗棠只觉得脑子有点发热，手上的书页也有点发热。 然后“嘭”的一声（并不是现实中的声音），她想开了。 为什么她想认出其他穿越者？因为如果在这个地方遇见和她来自同一世界的穿越者，会有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觉。 ——但如果不是老乡，那也无法从对方身上获得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了！一律当本地人处理不就好了吗！ 问题解决了，睡觉……李诗棠放好书本，盖上被子，祥和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那双金色的杏仁眼再次睁开，李诗棠突然想到了一些很容易被忽略的事实。 老乡见老乡也不一定是两眼泪汪汪，也可能会背后来一枪啊……她叹了口气，在睡前的最后想起了这么一句话，就像要点醒自己似的。 之后，她就靠冥想快速地进入了久违的睡眠状态。 …… 翌日。 让李诗棠没想到的是，体训了一整个上午，连温蒂的麻花辫都还没揪到，她就被严崇叫到了办公室。 “你昨天去参加了魂导系的提前招生考试？”这位头发乱糟糟的老师先是问了一句，然后拿出一个羊脂白的信封，“成绩已经出来了。” 真快啊……李诗棠应了一句，双手接过了信封。 虽然她还不清楚自己的成绩如何，但就自己在实战考核的表现来看，她保守而又客观地估计这把应该是拿下了。 然而，就在李诗棠忍不住勾起嘴角时，严崇表情复杂地开口了： “你的成绩我已经看过了，嗯，怎么说呢…… “你还是自己回去看看吧。” ……这个一言难尽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李诗棠点点头，看着手上质地细腻的信封，突然有点笑不出来了。 回到教室，她立刻拆开了那个信封。但当看见那张成绩单时……她傻眼了。 “实战考核……一百四十分，满分！真行啊你！”同桌的温蒂伸过脖子，一巴掌拍在李诗棠的肩膀上，“竟然没把牛皮吹破！” 这张小小的成绩单在班上引起了不小的动静，毕竟整个三班也就李诗棠一个人去参加了魂导系的试授期及考试，许多学生对此都还是一头雾水，力量系班长炎恒更是起到了带头作用，跨过半个教室来到了李诗棠的位置。 “魂导系都要考些什么？”这个古铜色皮肤、顶着一头红色短发的壮汉十分自然地发问道，但李诗棠可以确定这一个月来他跟自己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其中大半还都是催自己交作业——自从她参加试授期以后，就近乎放弃了武魂系理论课的作业，有时候还得抄温蒂的——但这都不重要，关键是，为什么这样一个满身腱子肉，整天找人打架的猛男也会对魂导器感兴趣？ 但这是别人的个人喜好，李诗棠不好直接开口询问。而且，现在她也没那个心情问了。 “那可就多了！”一边的温蒂掰着手指头给他算，“理论、实战、两项实操……哦，你的实操成绩也不错，都有八十多分。”她又拍了拍李诗棠的肩膀。明明是李诗棠的考试，她却比李诗棠还要兴奋。 “还有一项理论考试呢？”坐在前边的言希也转过了头，好奇问道。 炎恒扫到温蒂手上的成绩单，眉头竟然皱了皱：“这科应该也是一百分满分……但分数比起其他三科有点低……” “哦，那是因为这一科只要六成分数，所以满分应该是六十分，低一点也没啥……”温蒂对答如流，不过当她目光扫过理论考试的分数，那张得意的脸突然僵住了。 “我操，二十七分。”温蒂的声音冷静了下来，“牛逼啊。” 一听见这个数字，李诗棠就像到达了崩溃的界线，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哇！你不要念出来啊！” “二十七分是折合过来的六成分数……那原分也就只有四十五啊……”言希的语气有些不忍，“诗棠，你……” 考完理论科的那个中午，李诗棠曾放过“理论考试的滑坡只是合理的牺牲”一类的狠话，但言希如今也不确定这个“牺牲”合不合理了，毕竟那个“二十七”在其他成绩优异的三个科目里中间是那么醒目，那么刺眼。 李诗棠把脸埋在桌子里，不敢再去看那张偏科到极致的成绩单。 冷静、冷静，让我回想一下考试那天都发生了什么……我空了三道大题，因此卷面分只剩下六十来分，而我的卷面原分是四十五分……也就是说，我总共只扣了不到二十分……什么嘛，看来是剩下的三部分题目零零碎碎地错了一些而已…… ——而已个屁啊！这离及格也差太远了吧！ 她恼羞成怒，双手握拳，猛捶了一下桌子，那声响引得全班人都不禁往这边侧目。 温蒂想说些什么以示安慰，但想到那个独树一帜的“二十七”，又不敢说话了，生怕一开口就笑出来，给人家造成二次伤害。 她倒不是有意想嘲讽，只是真心觉得这张成绩单戏剧性太足了。 “所以，录取分数线是多少？”言希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诗棠你过了吗？” “过……倒是过了……”李诗棠抬起脸，“录取线是三百二十分，我的总分是三百三十分。” 温蒂又看了眼那张成绩单，嘴角微勾：“魂导系考核不是过了录取线就行了吗？那你还担心个什么。” “不，那个……”李诗棠很想说她怀疑这场考核会有什么隐藏规矩，比如任意一科不及格都不予录取之类的，那她这个偏到明斗山脉的成绩就很难交代了。但她思考再三，还是闭上了嘴。 不管她怎么想，成绩都已成定论，而且目前来看她已经跨过了录取线，结果倒是不坏。 李诗棠叹了口气。 “其实，我觉得这个成绩也还行。”与氛围似乎格格不入的炎恒忽然沉声开口，“直觉告诉我，我姐会很喜欢这份成绩单。” “你姐？”都不用李诗棠开口，温蒂和言希已经把视线投向他了。 “嗯，我姐。”炎恒忽然露出了那种天然而不自知的笑容，“我有告诉过你们吗？我家里的二姐在史莱克的魂导系任教。” “……”言希嘴巴微张，温蒂面上没什么反应，李诗棠的心里则冒出了个大大的感叹号；就是一直置身事外、却又不得不听到她们对话的叶晨，也暗中翻了个白眼。 谁能想到天生就是一副狂战士样子的炎恒，会有个研究魂导器的姐姐？ 而这个姐姐竟然还在史莱克魂导系当老师！这可是走在斗罗三国前沿的科技研究阵地！ ……也就是说，我有可能被分配到炎恒姐姐负责的教室吗？李诗棠眨了眨眼，还有点不敢相信。 未来老师是同学的姐姐什么的……也太过戏剧性了……这世界真小啊……她忍不住嘟囔了两句。 “你姐是这里的老师？”温蒂确认般问道，“那她修为肯定很高吧？ “我听说魂导师还要分级，她是几级的魂导师？” 她问得很不客气，若是给旁人听到了，肯定要指摘两句。可在她面前的却是能完美规避唇枪舌剑，某种程度上如鹅卵石一样坚硬圆滑的炎恒，这个性子憨直的汉子根本没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直接道： “她去年就已经升八环了，今年的话……估计在为晋级八级魂导师做准备吧。” 所以她是七级魂导师？！李诗棠心里又冒出了一个大感叹号。 众所周知，斗罗三国的魂导师整体水平是不能与隔壁的日月帝国相提并论的，最具代表性的现象就是：走在大陆科研最前沿的史莱克魂导系，目前都没有一位真正的九级魂导师。在这种情况下，九级以下的第一档，八级魂导师就成了顶尖科研力量。而同样的，七级魂导师在整片大陆就已算得上是中流砥柱了，还是第二高的那种柱子。 这么一想，尽管还未见到本人，李诗棠已经能想象出炎恒这位姐姐的大概轮廓了。别的先不说，既然是和锻造高度相关的魂导师，那身腱子肉肯定就特别结实，起码得比她弟弟强几倍。 ……我要是选了魂导系，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她打量着炎恒那身似乎能反光的古铜色肌肉，罕见地陷入了茫然。 第三十一章 补偿 就在李诗棠迷茫时，温蒂用肘子顶了顶她纤细的胳膊：“喂，学魂导器的，‘要升八级’的魂导师是什么概念？” “……大概比当今魂导系院长低一个半等级。”李诗棠愣了愣才道，“就杜主任那个级别吧。” “那你姐很强啊！”温蒂当即对炎恒感慨道。 “我也这么觉得！”炎恒的表情带上了一点憧憬，“每次回家里过年，二姐都会带回来新的魂导器，而且不是那种小打小闹的玩意，是真正的大炮！ “它的部件需要拆开来安装，底座要至少十个家仆才能装好，整座炮有一层楼那么高，炮管能指到天上！” 就算炎恒看上去再怎么老成，毕竟也只有十二岁，在谈论到兴趣相关的东西时总会不自觉地夸大，但即便如此，也足够让李诗棠讶然了。 炎恒的姐姐主要研究炮台类魂导器吗？是日月的炮台战法所用的炮台？不，听炎恒的描述，不像是那种随身携带的装备型炮台，更像是城防用的大炮……这可不是一般人能造的……不，在史莱克执教的魂导师能是什么“一般人”……李诗棠咧了咧嘴，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的心理接受能力已经比以前强很多了。 言希听得棕眸发亮，温蒂则完全不吃他这套：“我不信，除非你让我看看你姐的炮长啥样。” 这算盘打得挺响啊……我都能听得见……李诗棠冷静地吐槽着，只听得炎恒道： “看不到。现在我姐天天在魂导系深居简出，那个地方我们武魂系的也不能随便进去，你要是想看，拜托李诗棠倒是还有可能。” 于是两道视线又齐齐转向了李诗棠，看得后者有点不自在。 “先说一句，我不能做保证。”李诗棠的双手交叉在一起，大拇指打着转，“下午放学后我去魂导系报道，还不知道人家收不收我这个偏科生呢。” “要是落选了也没关系，”言希冲她张开了手臂，“武魂系永远是你温暖的家！” “承你吉言！”李诗棠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 一转眼便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李诗棠带着温蒂去二班，想找何璐一块去饭堂——这几乎都成了她们几个每天中午的例行事项。但到了地方才发现，新晋的二班班长一早就离开了，说是回宿舍先行修炼。 意外地，温蒂没像平常那样表现出不爽，反应甚至称得上淡定： “又不是第一次了，她这个人天天跑去做些有的没的，别管她了。” 李诗棠也不太意外，她知道何璐在某些方面的脾性很古怪，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随和，而且跟温蒂独处，意味着她能实现昨晚那些试探的设想了。 她斟酌了一下话题的开端： “温蒂，你们家乡还有什么好吃的吗？就像上次你父亲寄来的肉干那样。” 她时不时能看到温蒂在嚼一种很难啃但味道特别重的肉干，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他们那儿的熏鸡肉干，专门用来裹大饼的。温蒂的父亲一次寄了一大包过来，温蒂还给朋友们分了一些，只可惜李诗棠的那口银牙根本咬不动，只得放弃。 “多着呢。”温蒂转了转她那双黑眸子，“杂炖、焖鸡、麻椒汤……不过大部分时候都吃不到，好多都只能在冬天吃，像你说的那种肉干，是为数不多能在夏天吃到的荤了。” “平时不吃肉吗？” “吃啊，但不常吃，而且只能吃老的。”温蒂瞥了她一眼：“最嫩最肥的羊和鸡要留着过年宰，要是不吃肉，谁能熬过冬天？” “过年”*……出现了，赤蛇历的专有名词……李诗棠接着道： “你说的‘过年’，好像和‘新年’不太一样。是你们那儿的特有节日？” “哦，的确不太一样。”温蒂挠了挠头，“我从小过的就是‘红炮年’，也只有我们那儿才有这种节日，别的地儿好像没有。” “红炮年”……指的是放红色的鞭炮吗？呵呵……真令人怀念……李诗棠面上不显，听得温蒂继续道： “过年吃的可就多了，像我刚才说的那一串，基本都能吃到，而且一吃就是几个月。 “平时就只能吃馍馍啦，拌点凉菜，喝点面汤，就又是一顿。不过我是魂师，吃得多，所以还得加一顿。 “如果年景好，一年都可以吃得饱；要是闹了什么灾……”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要不等着上边发粮，要不就又走一大批。我们村能撑这么久，全靠邻里互帮互助。” 李诗棠静静地听着，直到温蒂一拍脑袋： “——靠！跑题了，你刚刚问吃的是吧？我们那儿的确还有一种吃的，只有过年才吃得到，是一种精面揉成的面团子，里面放上羊肉沫和芥菜叶子，再沾点辣酱，一锅就能管饱。只是做起来太麻烦了。 “它叫做‘饺子’。没听过对吧？那也正常，我来这儿这么久，就算是史莱克城里也没有卖这个的，改天你要来我们这儿，就算不是过年，我也请你吃一顿！” 果然……看来温蒂的确住在曾经被“赤蛇”统治的区域内，我的猜测是对的……李诗棠露出浅笑，没有拒绝温蒂的邀请： “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一下了。” 作为沙城区域的居民，温蒂的三言两语不仅为那本“赤色闪电研究”提供了有力实证，也让李诗棠心里有了个底。 她愈发相信，当年改变了地区文化的“赤蛇”是和自己来自同一时代的老乡了。不管是各种极具熟悉感的文化习俗，还是这种以农事为重的风格，都不像是本土斗罗居民能自行研究出来的，只有穿越者才能做到。 但温蒂并不是穿越者……就算她是、也不是那种和我、和赤蛇有共通点的穿越者……不然她应该能感应到我的试探……李诗棠暂且按下心里的杂念，接着和温蒂闲聊了起来。 …… 下午放学后，史莱克魂导系。 灰色大楼的大厅里此刻挤满了穿着白色校服的一年级学生，他们都是分数达标、通过了考核的准魂导系新生，负责新生接引的老师还没来，这帮年轻人便开始侃大山了，说来说去，都是对魂导考核的复盘，尤其是实战考核。 一位穿着崭新校服的茶发少女也拿着自己的成绩单踏进了门口。但同时，她的成绩单上还用大拇指捻着一张皱巴巴的便条纸，上边有两行颤抖的笔迹： “对不起，考核时拿你的身体挡了一会儿颜料炮弹，在舍管阿姨那里寄存了一些很有效的肥皂，请拿去用吧。” ……在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沾满了颜料后，茶发少女第一时间就赶回了宿舍，出示这张纸条后，果真得到了满满一箱的肥皂，每种味道都有两大块，足够用个三四年。 茶发少女的家境不错，因此认出了这些肥皂是现下天魂上流社会里的高级货，毕竟除了闲出屁来的富人和贵族，没有谁会买这些雕成花朵形状的消耗品了。 但话又说回来，几乎没有哪位小姐太太会亲自洗衣服，除非这些小姐同时还是寄宿魂师学校的学生——也就是她。 茶发少女捏紧了手中的纸条——她已经重复过这动作很多次了，不然原先整齐叠好的便条纸也不会如此皱巴。 等我抓住你，一定要你好看……！茶发少女把临到嘴边的愤怒咽了下去。 可这时，一个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咦？你也有这张纸？” “？”茶发少女表情不太好看地扭过头，一位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生正疑惑地看着自己，准确来说，是自己手上的纸条。 “啊、稍等，”男生立刻掏了掏口袋，拿出一张大小相同，但造型更为惨烈的纸条来：“我也收到了跟你相同的东西……” 茶发少女观察了一下男生的这张纸条：干瘪、皲裂，还有不正常的漂白，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被水泡过了。 察觉到少女异样的目光后，男生扭过了脸，笑得有点尴尬： “它塞在我上衣口袋里，我一开始没发现……哈、哈哈…… “如果这是你写的……” “这不是我写的，”少女打断了他，“我也是受害者之一。”她又端详了一会儿男生身上即便清洗过、也依然能看到大片颜料痕迹的校服，秀眉蹙紧：“你拿了那箱肥皂没？” 实话说，那些雕花肥皂对颜料痕迹的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如果男生用了肥皂，校服就不会是现在的狼狈样子。 “啊？我拿了呀。”男生拍了拍身上的校服，“但是我拿回来的时候，衣服都已经挂出去了，所以我就想着，下次再洗好了。” 茶发少女的眉头略有舒缓，她双臂交叉，环顾了一圈四周： “你说，拿我们挡枪的人会不会就在他们中间？ “到底会是谁……？” 男生听了这话，也抬起脑袋，在人群里搜寻起可能的人选来。 这两人的眼力都不错，在实战考核里的成绩也排得上号，可惜的是，有人比他们眼力更好，一早就发现了这两位“熟人”。 一位梳着双马尾螺旋辫，身材娇小，贵气可爱的女孩走了进来，脚步轻快，就跟大多数被魂导系录取的新生一样，也因此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但仔细一看，这个女孩浅淡的微笑里竟然有一丝裂痕。 “怎么还站在门口附近……这不是不得不从他们眼前经过了吗……很好，没看出来没看出来，保持淡定，不要视线交流，不要心虚……补偿都给出去了，现在也不欠他们什么了……” 李诗棠的额头淌下几滴不存在的虚汗，她幅度甚微地晃了晃脑袋，接着昂首挺胸地走进了聚集的人群里。 第三十二章 好消息……? 然而，对李诗棠来说，危机还没有结束，因为“熟人”可不止那两位。 “李诗棠同学，”嘴边有颗小痣的秦烨微笑着向她走了过来，“你果然也来了，我就知道这里不会少了你。” ……是倒在她炮下的熟人。李诗棠礼貌回应道： “下午好，秦烨同学。” 秦烨十分自然地站到了她的旁边，脸色十分和善： “李诗棠同学，成绩单已经出来了，你的成绩肯定不错吧？” 那要看你对“不错”的定义了……李诗棠想道，如果通过考核就意味着“不错”的话，那她的确能大大方方地说出自己的成绩，只可惜她的脸皮还不足以支撑她的想法。 于是她无奈笑道： “秦烨同学，你太抬举我了。不管如何，我都还没到能坦然询问别人情况的地步啊。” 秦烨好像没听出话里的言外之意，依然笑呵呵道： “可别谦虚了，你的实力我们都亲眼见识过了，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哦，也对，按理应该是我先说自己的成绩，我是三百——” 就在他要接着说下去时，一阵靴子后跟踩地的清脆声音打断了大厅内的交谈。 仙琳儿，这位魂导系院长不知何时站上了大厅的主席台。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长款大衣，长裤下是一双高筒皮靴，本身略显累赘的装束却被她本人的气质收拾得服服帖帖，就跟主席台底下不敢再吱声的学生们一样。 李诗棠不由得佩服起这位院长超前的衣品来，毕竟在这个时代，虽然明面上并没有女性禁止穿裤装，但就算是有战斗需求的女性魂师，也少有穿裤子的，更多还是裙装。最泛用的就是在裙子下套条裤子，就像她们的校服一样， 不过也有例外。她的武魂老师西尔维娅就常穿骑手装＊，并以此为基础搭配各类外衬，既能勾勒出身体线条，也丝毫不会影响行动，光是看着镜中的自己都更加赏心悦目，比束腰不知好了多少倍。 毫无缘由的，李诗棠觉得西尔维娅应该能和仙琳儿交谈甚欢。 但她还有些疑惑。一般来说，分班的事项只需要教导主任来主持就够了。上次武魂系的新生分班，就是杜维伦全程主持，换做魂导系的情况，就应该是职位相近的帆羽，或者更低一些。 ……可现在主席台上的正院长又是怎么回事？哦，副院长也来了，上次宣布考核时也是这二位，院长们真的需要这么亲力亲为的嘛……李诗棠攒了满肚子疑惑，但也不好问出来。 她承认，就算到了史莱克，她也有挺多次领导在上边讲话、自己这边开队内语音的经历；但现在她身边的可不是友人，而是曾经在实战考核里针对自己，如今态度却转了一百八十度的秦烨。 这人到底想干嘛……她拿余光去瞥，却见秦烨正目光如炬地望着主席台上方，一副翘首以待的模样。 很好，不过一秒功夫，她就确信了秦烨必不会像温蒂或者何璐那样跟自己一块开小差，非要说的话，他应该是标准好学生。 由不得她再腹诽两句，主席台上的仙琳儿清了清嗓子，朗声开口了： “各位同学，下午好。首先恭喜你们一句，跨过录取线来到这里的二十位同学，都将成为我们史莱克魂导系的正式成员！ “但在正式开始分班前，你们还需要学习一段时间的魂导器通论，在确定你们的研修方向前，我们魂导系老师的教室将随时对你们开放。 “不过，有三位同学是例外情况，因为他们已被教师选中，将免去通论的学习时间，直接进入对应教室进修。稍后我会进行详细说明。 “接下来，我会公布本次新生考核中表现优异，成绩排行前三名的学生。这三名学生会成为下个学年魂导系核心弟子的优先人选，作为新生考核的奖励，你们还将获得每天一小时的魂导器实验区的课外使用权。” 在新生们的注视下，仙琳儿开始念起名单： “第三名，顾采依，总分，三百六十五分！” 人群中还攥着纸条的茶发少女突然露出一丝惊诧。那个和她有着同样悲催经历的男生则恍然般看向了她： “原来你叫顾采……” “嘘！”名为“顾采依”的茶发少女把手指贴紧嘴唇，示意男生住嘴。 在史莱克，可千万不能在领导们讲话时开小差！后果会很严重！ “第二名，唐潇，总分，三百七十三分！” 怎么都这么高分……不会吧，难道你们都会做理论考试的应用题吗……可恶……李诗棠咬牙切齿地想着，但很好地控制住了面部表情。 说来奇怪，本来性格随和的她竟然也会在心里面龇牙咧嘴的了，一定是受学校的影响，这里的强者动不动就一脸凶相，恨不得把牙齿都露给对手看，比如那个楚清风、比如那个戴荣浩、比如温蒂……李诗棠腹诽着，又偷偷瞄了眼秦烨，发现这家伙的表情竟然比以往都要扬眉吐气，那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在公布了第三第二名的名字后竟然还这么自信，那通常只有两种可能了，一是秦烨跟这两位有亲密关系，二就是…… ——“第一名，秦烨，总分，三百八十五分！” 话音刚落，学生群里便爆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惊叹，秦烨顿时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三百八十五分是什么概念？意味着魂导考核的四科考试的平均分他都接近满分！当之无愧的学霸！ 李诗棠虽然早有预料，但也被这夸张的成绩稍微震了一下。她感叹道：“秦烨同学，你果然是有这个自信去问别人的成绩的。” 秦烨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赞美，嘴角微勾，对她微微欠身：“过奖了。” 仙琳儿并不在意下面的骚动，一抬手，身后的墙壁竟然发出亮光，变成了一面显示成绩排名的大屏幕！ “这就是在座各位的全部成绩了。”仙琳儿介绍道，“不止有总分，还有各个科目的，你们可以慢慢看。” 名单正往下缓缓滚动着，而排在第一名的赫然是秦烨。他的名字后面跟着各项科目的成绩，其中，理论科的成绩高达九十二，另外两实践科更是恐怖的满分，也就实战考核的分数要差一些，一百二十来分，不过还是将大多数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唐潇的实战分就要更高一些，有一百三十分，目前是实战科里最高的，同样引起了一片哗然。 要知道，这次的实战考试就算有那所谓的“一分钟和平协议”，绝大多数人的分数也就在八十分到六十分的区间，这两个一百二十分以上的简直是降维打击！ 就在大家都在内心感叹这断崖式的差距时，仙琳儿又开口了： “你们也看到了，站在前列的这几位同学，实战科成绩就没有九十分以下的。而一般来说，往年综合成绩优异的学生，实战成绩也不会落于下风。 “但今年，出了一点特殊情况。” 她话锋一转，语气严肃了几分： “历年来最难的实战考核，在今年出了一个百年来未见过的满分，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 话音一落，新生群里又是一片惊呼：实战科一百二十分以上的秦烨和唐潇都已名列前茅，那一百四十分满分的人又是什么等级的存在？！ 在炮弹横飞的模拟战场上，他淘汰了多少人，又存活了多长时间？这哪是魂导师，这是战神啊！ 一些人立刻想到了考核里存活到最后的那位“冠军”。可这位“冠军”此时却并不在成绩单的前列，那么他会在哪里？ 他们瞪大了眼睛，甚至踮起了脚尖，想在成绩排行中找到那位战神冠军，可整个排行榜顶端都没有一百四十分的。 秦烨倒是想到了什么，翠绿色的眸子探究地转向了旁边的李诗棠。后者的眼睛盯着上边的大屏幕，睁得特别大。 就在这时，仙琳儿一挥手，排行榜上一个名字便以极快的速度窜了上去，越过在它之上的众多名字，最后稳稳地落在了榜上的最顶端！ “‘魂导器应用实战科’，一百四十分；总分，三百三十分；排名，第十九名；姓名：”仙琳儿看向台下，严肃的神色同某人心虚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她直接说出了那个名字： “李诗棠。” 惊呼声与倒吸气声顿时充斥了整个大厅，所有人，包括秦烨都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这个貌不惊人的金发女孩。 不，秦烨还是有心理预期的，真正吓到他的还是李诗棠的成绩和排名：三百三十分！倒数第二！理论考试只有二十七分！ 这到底是怎么考出来的？！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啊……成为全场焦点的李诗棠努力维持着外表的平静，不把脑袋埋下去。她此时更想知道，为什么院长要特意把自己的大名点出来。 然后，她就听仙琳儿嘴唇一张一合地说道： “鉴于你的情况过于特殊，我们教师组开会后讨论决定，将你的考试资格取消，直接开除出魂导系。” ……啊？李诗棠的大脑宕机了。 第三十三章 有惊无险 “那、那个……”现场一片寂静，李诗棠彻底慌了，也不顾自己在什么场合，直接开口：“理论课考试其实是我的……” “失误”？“失手”？她能用哪个词呢？可不管哪个，都无法为她的偏科开脱！ “你不用再说了，”仙琳儿打断了李诗棠的话，“你的三科实践科成绩都算得上优秀，但你的理论科成绩却连它们的尾巴都够不到，这只能有两种解释。” “一是你在实践科考试里作弊。”仙琳儿的语气称得上冰冷刺骨，“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你不仅会被魂导系开除，史莱克学院也会把你踢出去，从今往后，你都不能再跨进学院半步。” 众人心里都是一凉，就更别说被矛头直指的李诗棠了。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两大院长会来亲自主持了，明摆着就是来兴师问罪的！而她是什么？她是那个进了鸿门宴的刘邦，入了玄武门的李建成，被召进大殿的赵光义啊！ 李诗棠吸了吸冒出冷汗的鼻子，不知哪里冒出一股勇气，竟不要命地跟了一句： “院长，我、我没有作弊！” “也对。”仙琳儿点点头，竟没有再把李诗棠的话压下去，“谁敢在史莱克的眼皮底下作弊，那就是不要命了。” 呼，李诗棠刚要喘口气，仙琳儿的下一句话却又把她的心脏提拉了起来： “但如果你没有作弊的话，就说明你根本没有认真对待这次的理论考试！ “为什么只是基础性的知识你都如此不熟悉，实际应用的操作你却记得清清楚楚？ “答案只有一个，你对不感兴趣的知识根本只是囫囵吞枣，理解不了，也不想去理解！” 仙琳儿苍青色的眼睛映出了李诗棠惊恐的表情，她语气冷漠： “告诉我，你要用这种态度，来理论知识远多于武魂系的魂导系学习吗？” “……”李诗棠被这番话训得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她原本还想着自己不过是偏科，最糟糕的结果就是无法进入魂导系，哪里想过魂导系的院长还会为了她专门摆驾过来，当着全体新生的面把她批个狗血淋头？ 仙琳儿的气势称得上咄咄逼人，好像完全不在乎这位新生的心理状况： “既然你说自己没有作弊，那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如果你真的学不进理论知识，你可以现在就走出大厅，离开这里。我向你担保，正式学习魂导器后，你不感兴趣的理论只会越来越多，而你现在的成绩告诉我，你根本没有做好准备。 “如果你觉得这次的成绩不过是一次失误，想继续学习，我也给你这个机会。但你接下来会面对很多次突击测验，每一次都要保持在八十分以上，不然就给我滚蛋。 “你能做出这样的承诺吗？” 李诗棠只觉得全身在发凉，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维持着仰望台上的姿势。 她稍微有点理解仙琳儿如此兴师动众的用意了。在这里、当着全体新生和教师的面，她说出来的话、做出的承诺就没有再反悔的可能，除非她不想在史莱克里混了。 仙琳儿给出了两个选择，可对她来说，她只有一条路能走。 “我，”李诗棠觉得自己声音有点干涩，于是又咽了口唾沫，“我要留在魂导系。” 她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无非是想达成这一个目的而已。她好不容易能摸到这片大陆魂导器科研的前沿，怎么能在这里退缩？ “我会把那些知识都消化干净，我会努力追上大家的进度，不会再有四十五分的理论成绩出现了，”李诗棠定下心神道，“院长，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仙琳儿俯视着她，挑了挑眉。 “很好。”她竟然就这么干脆地答应了，神色也有所缓和，“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鉴于你的特殊性，我们已经给你提前分配好了导师。这位导师也说了，她会收，并且只会收你一个。待会儿你就能见到她了。” 提前分配好了导师？李诗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台下的学生们也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仙琳儿像是早有预料，解释道： “我刚才说了，有三位学生，可以免去通论的学习时间，直接进入对应导师教室进修。 “其中一个就是你，李诗棠。” “另外两个，唐潇，秦烨，由副院长带去见你们的导师。”仙琳儿对李诗棠扬了扬下巴，“你跟我来。” 说完，这位雷厉风行的院长直接跳下主席台，径直朝大厅另一侧的通道走了过去，也不管李诗棠有没有跟上。 李诗棠还没迈开步子，她周围的新生们竟然就自行分开，为她让出了一条道路。 “谢谢啊……”她还有空转头朝同学们道谢呢，结果扫到脸色阴沉的秦烨，那笑容立马僵住了，小跑着跟上了仙琳儿的步伐。 开学第一天就好像被院长记挂上了，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呢……李诗棠亦步亦趋地跟在仙琳儿身后，默默地叹了口气。 就在她瞎想时，走在前面的仙琳儿出声了： “等会你要见的导师，是我们魂导系最年轻的七级魂导师。她很擅长实战，但也注重科研方面，你跟着她，少不了要啃书本。 “最重要的是，她对你的成绩很感兴趣。” 对我那偏科的成绩感兴趣？这能是位什么存在……还没见到人，李诗棠已经在心里描摹这位导师的画像了。 女性、年轻、七级魂导师……嗯……她的确听说过这么一位魂导师，从炎恒嘴里。 该不会真碰上人家二姐了吧……这世界有够小……李诗棠面不改色地吐槽了一句。 可谁知，仙琳儿就像看透了她内心一样： “与其探究你的导师，你更该担心的是你的成绩。 “你对魂导器的运用和战斗技巧是很优秀，但如果对知识的理解还停留在这种地步，魂导系也没必要留你。” “……是。”李诗棠无话可说，只能应了一声。 她们二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李诗棠百无聊赖，只得抬起头，观察起了走廊上挂着的肖像画。 在史莱克学院，不管是武魂系还是魂导系，好像都有在走廊上挂前辈肖像画的习惯。能被选上挂出来的人，也无一例外都为学院作出过突出贡献，尽管原着都没有出现过他们的名字，但只是看着这些栩栩如生的肖像，李诗棠也能感受到他们曾真切地存在过。 李诗棠的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幅上。肖像的主人有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碧绿双眸，一头鸡窝似的湛蓝色乱发，额角则是一大块青色的胎记；面庞略显消瘦，表情严肃，很符合李诗棠对高阶魂导师的想象。 即便隔了长久的岁月，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身上那股令人心悸的气场，因此目光不由得在上面逗留了一会儿。 仙琳儿的背后就像长了眼睛一样，长靴停下，她也跟着转过头来： “雷山琊。” 她直接念出了画像主人的名字。 这个名字竟有点耳熟，但李诗棠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只能看向了画像下那块刻着生前简述的牌子。 “这位雷山琊先生是八十年前去世的……原因是积劳成疾……诶？‘史莱克学院有史以来第一位九级魂导师’……可斗罗大陆这边应该没有九级魂导师才对啊……” 突然蹦出了这么位大能，李诗棠心生疑惑，但并未直接说出来。只听得仙琳儿轻声道： “他曾经是全大陆最优秀的魂导师。直到百年后的今天，据我所见，也还未出现能和他并驾齐驱的人。” 评价好高！见到这位严厉的院长突然面不改色地夸起了人，还是如此高度的评价，李诗棠属实是被惊了一下。 “这位雷山琊先生是前任魂导系院长吗？”李诗棠本着好奇心问道。 “嗯，我和钱多多副院长都是他的后辈。”仙琳儿淡淡道，“你在试授课学到的知识，很大部分出自他手。在他之前，我们对理论的学习还是靠的日月那边翻译过来的课本。” “好了，如果你真的好奇，就多去恶补相关知识吧。你的导师就在前面。” 仙琳儿没再说什么，再次转过了身。 穿过走廊，她带着李诗棠来到了一片大型的室内空地，类似于大型体育馆，用装备架和长凳划分出了一块块区域。只是这个场馆比体育馆更大、更宽敞，每一块区域都有一排飞靶发射器，可比李诗棠试授期时练习袖里炮的地方高级多了。 李诗棠一下子就被这里的金属反光和魂导器射击的场面给吸引住了，直到仙琳儿的皮靴声突然停止，她差点撞上院长后背，所幸及时顿住了脚步。 “仙院长！”前方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一位火红色短发、体型高大健壮的女人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走近了能看见她的眼睛是与发色相同的红色，眉眼间则是和仙琳儿类似的严肃。 她来到院长面前（比院长还高半个头），先是给对方鞠了一躬，再抬起脸时，表情便不再似刚才那么严肃了： “怎么今天有空过来这边？” 女人还笑了笑，露出两排大白牙，那种笑容落在李诗棠眼里，竟然和炎恒的笑脸微妙地合上了。 红头发、红眼睛、还有这小麦色的健康肤色…… 该不会真是什么……“二姐”……吧？ 李诗棠幅度甚微地移开了视线。 第三十四章 导师与前辈 仙琳儿用下巴点了点背后的李诗棠，示意她走出来： “给你带学生来的。这就是你很感兴趣的那个学生，李诗棠。” “您好。”李诗棠恭恭敬敬地给她未来的导师鞠了一躬，又偷偷瞄了人家两眼。 像啊，真的好像啊！起初是没看出来什么，现在一看，自己的导师和炎恒真的有七八分相似啊！不会真这么巧吧！ “你就是那个实战考核满分的孩子？”女人俯下身来观察自己这位新学生，亲切地向她伸出了手：“我很看好你，以后你就跟着我学习吧，诗棠！” 李诗棠握了上去，随后便发现老师的这只手大得能完全包住自己的，就连用四根手指去够对方的手掌边缘都很勉强。这只手宽厚、温热、粗糙，又以拇指指腹和四指指腹的茧子最厚。 这就是魂导师的手吗……我的手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李诗棠看着这位体型堪比陆思遥的老师低下身子： “我叫炎歌，火焰的‘炎’，歌曲的‘歌’。你的事我都听说啦，别看我这样，我平时还是很严格的，你可要尽快把没学透的东西学透哦。” 她笑容灿烂：“因为我明天就开始教你魂导器的制作啦。” ——这位老师原来是会用和蔼的笑容施加压力的类型吗！ 炎歌又转过头，朝坐在长凳上的某个身影喝道： “潇扬，过来！见见你的学妹，别一天到晚都对着你那张弓！” 李诗棠循着炎歌的视线看去，只见长凳上的某个身影抬起了脑袋，接着迅速站起，往这边跑了过来： “啥？学妹？什么学妹？漂不漂亮？可不可爱——？！” 这个声音处在少年变声期的末端，清朗中带着点沙哑，声音的主人风一般地冲到了李诗棠的面前，双脚贴着地面来了个急刹车，堪堪停住了。 李诗棠定睛一看，先是看到了这位前辈肌肉匀称的上身，然后是修长有力的两条腿，接着便是对方将外套斜挂在肩上和耷拉着裤腿的打扮，显得十分随意。 前辈抬起了脸，那是张眉目清秀的面庞，眼眸是澄澈的琥珀色，带着少年的朝气；亚麻色的前发用一根发箍尽数梳了上去，只剩几根末端淡金的杂毛垂在额前，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清爽，与不修边幅的打扮竟然有种诡异的和谐。 ……就是脸有点儿脏，细看的话还能看见唇边的一点胡茬，看来是好久没打理了，不愧是魂导系的学生。 “哦哦，你就是炎老师新收的小学妹？”面对如瓷娃娃一般精致整洁的李诗棠，这位前辈显出了十分的好感：“我叫岳潇扬，你呢？” “我叫李诗棠。”李诗棠露出了友好的微笑，“以后请多多关照，学长！” 只是，这声“学长”一出来，岳潇扬的笑脸就突然僵住了。一旁的炎歌在听到这个称谓后更是大笑了起来，她弹了一下呆住的岳潇扬的额头，笑骂道： “我叫你平时找时间收拾一下自己，你有哪次听进去过？这下好了，直接从学姐变学长了！” “学……学长……”岳潇扬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眼神涣散，声音发虚，“我就是几天没刮脸……倒也不至于这样……”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李诗棠赶紧把这位前辈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在看见人家胸前不明显的弧度后，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连忙鞠躬道歉： “学姐，对不起！我眼神不太好！” ……话是这么说，但能在魂导系实战考核中最终获胜的人，眼神又能差到哪里去？不过是一句慌乱的狡辩罢了。 站在一旁的仙琳儿重重地叹了口气，炎歌则宽慰性地拍了拍得意弟子的肩膀： “好啦好啦，人诗棠也不是故意的，要想下次不被认错，你就趁早找个时间打理打理自己，最好把脸洗干净。” 她自行忽略了岳潇扬幽怨的眼神，又转向李诗棠： “反正今天才是第一天，也没有什么时间了，就让潇扬带着你四处转转吧！”说着又拍了拍岳潇扬的肩膀。 “得令——”毕竟只是个无伤大雅的误会，岳潇扬也没真往心里去，一下便恢复了精神：“那诗棠妹子，我们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还有一件事。”炎歌突然叫住了她，神情严肃，“别老想着你那件魂导器，把学妹晾在一边，听到没有？” “知道啦！”岳潇扬应了一声，已经大步往出口那边走了过去，像个率领跟班的孩子王，“诗棠妹子，跟我来！” ……这，完全不像把话听进去的样子啊……李诗棠又看了眼炎歌，见老师也是毫不担心的模样，这才拔腿跟了上去。 …… 又跟自己的学生炎歌寒暄了两句后，仙琳儿这才离开了魂导器试验场。 她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得回一趟办公室才行。 “——琳儿！”钱多多的身影迎面而来，他神色匆忙，像是找了自己很久，一见到她，眼睛便跟闪亮起来了。 仙琳儿的表情透着点无奈： “怎么了？咋咋呼呼的，事情都办完了吗？” “嗨，新生就二十个，安排起来倒也轻松。”钱多多顿了一下，“说起来，那孩子怎么样了？她刚刚可被你吓得够呛。” “她好着呢。”仙琳儿摆了摆手，“你也不是不知道，炎歌手下那帮孩子是闹腾了点，但本领都是有的，估计能磨合得不错。” 钱多多嘟囔了一句： “你要给人孩子来个下马威，我也能理解，但要是做过头了直接把人吓跑了怎么办？好不容易才出一个满分实战……” “魂导师可不止要会战斗。”仙琳儿斜了他一眼，“如果真被吓走了，就说明她也不过如此，失去一个只会战斗的偏科生，实在算不得可惜。不过……”她话锋一转，“目前看来，她的表现还算可圈可点。” “这丫头在武魂系那边可是拿过冠军的，听说还研究出了自创魂技，也是个人才。这下又给我们捡到个宝咯。”钱多多走在仙琳儿身边，语气有些窃喜，却被仙琳儿一个眼刀瞪了回去。 “你别老是给她说好话，还记得为什么我们只能招二十个人吗？” “被淘汰的一大半人，都是因为实战考核过早退场，分数不够，才够不到及格线。”仙琳儿脸色阴沉，“你说，她一个人，就在实战模拟里淘汰了多少人？” “好像是……二十个？”钱多多扯了扯嘴角，“而整个考场也就四十二人……” 仙琳儿刚要再开口，钱多多就先行止住了她的话头： “——而且就因为她一个人的破格，搞得后续的分数梯度调整都很麻烦——好啦，琳儿你消消气，这不是来了几个超破格的新生嘛！新鲜血液，新鲜血液！” “呵，”仙琳儿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如果她不能发挥出和实战时淘汰二十人等同的实力，我就把她踢出魂导系！” 肯定是气话。钱多多对爱人的脾气可谓是知根知底，仙琳儿心情再坏也不会真跟一位小辈较劲，但还是习惯性地做起了和事佬。 就像他以往做过的无数次那样。 …… “岳学姐，我们这是要去哪？” 李诗棠已经跟着岳潇扬穿过了包括实验区、教学区、研发区在内的一系列区域，岳潇扬虽然都做了专业简要的介绍，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志不在此。 “去户外试验场！”岳潇扬头也不回，“室内的还是放不开手脚，露天的靶场才是实验魂导器的精髓所在！ “恰好我还有一小时的试验场使用权，今天还没用过呢！” 出口就在前方，李诗棠已经能嗅到来自野草和泥土的自然气息了，她跟着岳潇扬跨过大门，一片广阔平坦的草地随即在她眼前展开。 而地平线的远方则树立着一个又一个有如风车的巨型靶子，几个学生模样的人站在这一侧，手臂和背后竖起一根根金属炮管，炫目的光弹群从中射出，在空中曳出一条耀眼的弧线，只可惜最终连远方巨靶的边都还未触到，便中途掉了下去。 那几个魂导系学生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围成一团，开始讨论是哪里出了问题。 岳潇扬将目光从中途坠落的魂力炮弹上收回，咂了下嘴，低声道： “应该是转换和输出这两部分的核心法阵放得太远了，虽然是为了降低过载几率，但反而造成了炮弹的后劲不足，还需努力啊。” 李诗棠也能看出来，这几位学长应该是想让这些魂导炮的射程达到两百米以上，不过最后失败了。 不过岳潇扬只是目击了炮弹的发射，竟然就能指出问题所在，还是很让李诗棠惊讶的。但她想了想，炎歌的弟子又能是什么凡人呢？马上便了然了。 岳潇扬见这位乖巧的学妹一脸仰慕，失笑道： “别这么看我，我那是猜的。除非让我见见内部构造，不然我也说不清楚问题出在哪儿。” 李诗棠想了想道： “学姐带我来这儿，也是为了展示自己的魂导器吗？” “嗯。”岳潇扬也不再掩饰，抬头看向了距离两百米有余的巨型靶子，下一刻，她的手中竟多出了一把散发着金属光泽，造型纤长刚直，又不乏优美流丽之感的银灰色长弓。它的弓臂很长，能比拟岳潇扬整个上身的长度，两端弓翼顶点是轮子的构造，搭箭的位置则装配了钳状的开口，有种现代风的美感。 这是李诗棠目前见过最具设计感的魂导器了。 奇怪的是，这把弓却独独少了弓弦。 岳潇扬的嘴边出现了一抹笑容，那是李诗棠在武魂系那群天才身上常常能见到的，自傲的笑容。 “炮啊射线啊什么的都太没意思了，我来给你看点儿有劲的！” 第三十五章 三级魂导器—凤息 魂导系大门门口，道路两旁的树荫下，分别站了一个人。 左边的姑娘粉发金瞳，生得秀美可人，微微上挑的眼角透出几分狡黠，嘴边噙着淡淡的笑意，明眸善睐，顾盼生姿。再看另一边的黑发姑娘，一根大麻花辫垂在脑后，生得白净俊秀，只是眉眼凌厉，面色不善，让人看了便敬而远之。 这两个姑娘一左一右地杵在路边，竟营造出了一种诡异的氛围，通俗来讲，要不是两大高手相约决斗，要不就是两大高手相约门口堵人，竟然没有和平的选项。 可实际上，她们只是在等人罢了。 那个能缓和她们之间紧张气氛的人，目前还没有放学。 虽说还没有放学，但李诗棠已经有点想跑路了。不如说，现在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块骨头、每一个毛孔都在因魂力的压制而战栗——那种压力并非来自武魂，而是来自于魂导器。 更准确来说，是一把仅仅三级的魂导弓。 一切在五分钟之前还是很正常的，无非就是岳潇扬取出了她那把魂导弓，“凤息”，要给李诗棠展示一下它的威力。 “为什么要给它取这个名字呢？”李诗棠当初还有点不明白，因为这张弓除了极具设计感以外，并没有凤凰相关的元素。 但她当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而是看着岳潇扬将手搭在了弓弦的位置——那里原来是有弓弦的，只不过那根弦近乎透明，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岳潇扬缓缓拉开了弓弦。 然后，李诗棠便知道了“凤息”的含义。 岳潇扬拉开弓弦的那一刻，无形的风压从她身边激荡了开来，一根细长的银链于她的脖颈处显形，两黄一紫三个魂环在她身后骤然升起，其中的紫色魂环更是光芒大放，象征着千年魂技的发动；而更奇异的是，随着弓弦的拉开，两端弓翼的滑轮开始快速地旋转，并发出了极盛白光，下一刻，一对由无数光点组成的巨大灿烂的羽翼竟然就此展开！ 平静的空气因为这对光翼的展开回荡起了“铿锵”的破风巨响。而当光翼达到巨大面积时，岳潇扬握住的钳状弓把向前射出了两道细小的光束，它们相互纠缠、彼此配合，瞬间勾勒出了一片绚烂的光阵，看起来就像是放大版的钳口；但此刻的它赫然化作了一根光芒构成的巨型炮管，一大团仍在不断凝聚的光团正在炮管中蓄势待发，隐隐还有震动的轰鸣声传出。 无需多言，仅仅只是站在旁边，李诗棠便已感受到了这件魂导器的华丽和恐怖。 但还没完，即便炮弹已经成型，但“凤息”的光翼仍在不断扩张，每多展开一层，空气中就会传出一声类似凤鸣的破风巨响，一声、两声、三声——到第五声时，光翼展开到了最大，钳状炮口里的魂力炮弹也随着凝实成型，光芒称得上辉煌夺目。 一时间，整个试验场的视线都被这张弓的光芒所吸引，万籁俱寂中，唯有岳潇扬的声音是如此清晰： “攻坚模式——” 她清朗的声音像是给炮管中咆哮着的魂力炮弹加上了最后一股动力，它停止了嘶吼，与第五道巨响的消散一同安静了下来。与此同时，就像是为了响应主人一样，“凤息”弓中竟然传出了低低的凤鸣声。 岳潇扬的最后一个字随即落下： “——‘凰’！” 弓弦被放开，低吟着的凤鸣猛然间变得嘹亮高亢，一节节铭刻在钳状光阵中的光纹依次亮起，炮管紧跟着侧旋九十度，沉积的魂力炮弹爆发出盛目的光芒，与高亢的凤鸣一同冲出了炮管！ 这一刻，绚烂的银光好似席卷了整个世界，在冲刺中魂力团块变为一束，生出双翼，化作一只光芒凝聚的巨大凤鸟，向两百米开外的巨型标靶猛扑了过去！ 这只由光芒凝聚而成的凤凰一旦飞出，视界的其余物体都褪去了光彩，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了它一个。 拉弓放弦，凤凰腾飞，在此之前，李诗棠从未想过能将这两句话组合到一起。 但岳潇扬做到了。 这一箭下去，别说横跨两百米的距离，就是那根风车一样的靶子轰然倒塌，李诗棠也毫不惊讶！她看着这只势不可挡的白凤，心中只剩下了对岳潇扬的景仰，开始发自真心地觉得这位学姐是个天才，并且绝对站在天才中的顶点！ ——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白凤正在扑向的标靶下方，有一个人正推着一架魂导器路过！ 如果那像风车一样的标靶倒塌的话，那个人也会被砸到的！ 就在这时，那个人也注意到了朝自己飞来的白凤，转过头来。这么远的距离，凭李诗棠的视力，也只能看到那人一头的金色长发。 ……还有如跃动的火焰般醒目的赤红色发尾。 短短两秒时间，白凤已然跨越了两百米的距离，来到了标靶面前；也正是这一刻，一道比巨型标靶还要巨大的黑影拔地而起，那堪称雄伟的身躯伸出一截，直直迎上了冲刺的凤凰！ 轰！ 拖着长啸的白凤撞上了这巨大的黑影，破坏性魂力之间的硬碰硬生出层层气浪，轰鸣声响彻天地，甚至波及到了两百米外的围观者们；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下，极具破坏性的白凤被黑影五指攥住，化为光点消散了。 “哧——”如火焰熄灭般的声音响起，为白凤奏响了退场曲。而这场对决的胜者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动过一丝一毫，它的动作还停在攥灭白凤的那一刻：单手伸出，五指紧握。 ——这是一尊由山石与金属组成的，如山岳般巍峨雄伟的巨像。它没有下半身，仅仅是悬浮在主人身后，可就是这样，它庞大的身躯也足以遮天蔽日，它空悬的上身也依旧屹立于大地之上，仿佛神话里才会出现的神兵！ ……李诗棠呆立在原地，目睹了这一切的她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放弃了去想这场神话般的对决为何会出现。 岂止是她，除岳潇扬以外，试验场的其他人也都陷入了一片静默。 就比如同样被前辈领来参观试验场的秦烨和唐潇两人，在同辈里名列前茅的他们，此刻也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良久，秦烨才恍惚道： “那只凤凰……是魂导器……？” “……是的。”他身旁的前辈方才回过神来，出言解释道：“那就是岳潇扬的魂导器，不过，我也没想到她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上次我看到她拿出这把弓时，可没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光效。 “这才过了几个月……她竟然又做了改良……我估计，刚才的那次攻击应该有四级魂导器的威力了。” “四级魂导器……”秦烨喃喃道，“就算保守估计，那只凤凰都有强攻系魂宗全力一击的威力吗？ “不仅如此，那位岳学姐的魂力量应该也达到了支撑四级魂导器的地步……跟夜前辈你也差不多了。” 夜晓胜＊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凝重：“不，那家伙和我是不一样的。” “我的研究方向是级别更高、破坏性更强的定装魂导器，但她的方向却是：将魂导器弄成魂技一类的存在。 “你们应该知道，魂导器的最大输出级别总是受限于其级别的，更具体来说，就是内壳承受强度、核心法阵构造之类的事物。这些组成要素既成就了魂导器本身，也将单个魂导器限制在了那个境界。 “但那家伙却想让魂导器超出其构造限制，让它能和我们的修为一同成长。” 夜晓胜看了眼吃惊的秦烨： “是不是太过天方夜谭了？我当时也这么觉得。但她从二年级时就一直握着这把弓，而现在，她的修为临近四环，竟然也把她的弓升级到了接近四级魂导器的程度，还更加花里胡哨，我也只能五体投地了，呵呵。 “你们两个的成绩都不错，可以说是名列前茅的级别吧。但要在魂导系立足，特别是作为核心弟子立足，还有点不够格。” 他指了指那边的岳潇扬，语气激动： “我们魂导系的核心弟子也不少，但在我看来，只有她才是真正的怪物。” 与秦烨相反，唐潇却一直盯着那尊顶天立地的巨像，面色沉凝道： “夜学长，那也是魂导器吗？也给我们介绍下吧。” 夜晓胜看向壮观程度比白凤更甚的巨像，声音却平静了下来： “啊，那个不是魂导器，是武魂来的。” 武魂？秦烨和唐潇的脸色又苍白了一点。直到他们看见那尊高耸的巨像重新化为虚影消失，这才能确定它的确是某种恐怖的武魂，而非什么跨时代的魂导器。 而这个武魂的主人，正推着小推车，往岳潇扬那边狂奔而去。标志性的金红色长发在她脑后泼洒开来，醒目而鲜明。 “哎呀、”岳潇扬脸色有点苍白，立刻把“凤息”弓收了回去，交代了一句就想跑掉：“诗棠妹子，抱歉哈，我该溜了！” 好突然！李诗棠刚想说什么，那金红色的高挑身影便已冲到了她们跟前，那人撑着小推车的握把一跃而起，一个前空翻，单手将正欲逃跑的岳潇扬扯倒在地！ “扬仔，你刚才好像挺嘚瑟呀？”外院的五环魂王、史莱克荣誉留级生、新闻社社长星岚坐在岳潇扬的身上，明艳大气的脸上出现了灿烂的笑容。 第三十六章 两位学姐 面对将自己压在身下的魂王学姐，岳潇扬一改之前的得意风范，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来试验新的魂导器嘛，好不容易才完工了，不试试威力可不行啊！ “你刚刚不是接了我一招吗？感觉如何？” “嚯。”星岚思索着摸了摸下巴，“用我的话来说嘛……” “——太花哨了！完全没有力量！”她突然弹了下岳潇扬的额头，“多达十几秒的蓄力攻击是怎么回事？那多余的光效延展又是怎么回事？最重要的是，就算加了这么多新功能，你的炮弹怎么才这点威力！” “只有蓄力才能提高威力啊！”岳潇扬突然没有征求意见时的谦虚了，大声嚷道，“还有，延展出来的光效可是我好不容易想出的设计，精华中的精华！不然我要把多余的核心法阵塞到哪里去啊？难不成塞到你的——” 她的余光突然一旁瞥到瓷娃娃一样精致漂亮的学妹，及时收住了嘴。星岚也反应过来，绚丽的金红色眸子跟着转向了李诗棠。 星岚跟着眸子一亮：“小冠军！” ……这又是什么称呼？李诗棠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面上则微微颔首道： “星岚学姐，下午好。” “咳、我是说……”岳潇扬清了清嗓子，把刚才的话续了下去，“光效很酷，也很有用。”她换了个比较得体的说辞。 “岳学姐和星岚学姐也认识吗？”李诗棠看着这两位刚才硬生生造出大场面的牛人，由衷发问道。 “我是她师姐。”出人意料的，这两位竟然不约而同地如此回答，话音刚落，却又都诧异而茫然地看了对方一眼。 “我说扬仔呀~”星岚笑容明媚，“哪有对着比自己年龄大的自称师姐的？” “你那套已经过时了！”岳潇扬从地上翻身而起，“我进炎老师的教室也比你早半年，这可不是家里的论资排辈，学校里得讲究先来后到！” 星岚学姐竟然也是炎歌老师的学生？李诗棠立刻想起了陆思遥曾一语带过的某件事： 那因德育分不够而留级的五位外院魂王中，有一位已经被赶出了武魂系，转到了魂导系这边！ 她也是没想到，这位魂王恰好就是新闻社的星岚，还恰好就是和自己同教室的师姐！ 这学校真的太小了……她在心里频频感慨道。 “——算啦，每次见面都得跟你吵这个，都快成惯例了。你就当你的大师姐去吧。”岳潇扬在星岚刚要再次开口时，止住了她的话头，“接下来我要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她朝李诗棠的方向伸出了手，“我们教室新来的小学妹！” “——这我知道。”星岚也礼尚往来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今年新生考核的冠军，协助剿灭山匪的功臣，实战考核的收割者，李诗棠！对吧？” ……这一大堆头衔又是怎么回事？“收割者”……这是说我吗？李诗棠有点止不住嘴角的抽搐了，但更可怕的话还在后头： “我们的学妹在外院也算是个风云人物，本来还想给她做个专访呢，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星岚不怀好意地“嘿嘿”两声，凑到了李诗棠跟前，“没想到啊，我们竟然刚好在同一个教室！我相信是命运注定要给我做专访的机会……” “——不用了！”李诗棠回应得何其之快，生怕自己慢了一秒就要被拖去做什么专访，“抱歉，星岚学姐，但我并不想当什么风云人物，也不想登上什么专访，谢谢！” 作为一个从小教养便很好（存疑）的好孩子，李诗棠刚才那串话已经把自己所有的拒绝词汇都打出去了，尽管她的声音一直都不算铿锵有力，但谢绝的姿态也已表露无遗。 “……”星岚张了张嘴，样子有点气馁：“不要拒绝得这么快嘛……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啊……” 岳潇扬上下打量了一番星岚，脸色古怪：“你在外院的名声已经低到这地步了吗？”能让她眼中乖巧可爱的学妹果断拒绝，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人。 “你这人啊……真是逮着点机会就嘴上不饶人……”星岚看上去很是不爽，把散乱的头发往后一捋，“要是交稿的速度有你那嘴皮子一半快，我也不用天天费心了。” 岳潇扬的表情突然僵住了，星岚则趁机对李诗棠道： “小冠军，容我向你介绍一下你的二师姐： “魂导系核心弟子、人称百年一遇的大天才、一年级画草图二年级自制魂导器、准四级魂导师、同时还是《七舰下天山》的神秘作者y＊——岳潇扬！” 本以为星岚是在吹捧，可听到最后来了这么个头衔，李诗棠也有些意外地望向了岳潇扬。 《七舰下天山》是一篇在史莱克校报上连载的小说，周更，基本上校报读者都读过。与其他通俗小说不同，里边独特的未来社会和能横穿星海的“天舟”让李诗棠找到了点原始科幻的味道，因此读过几章，也算是半个读者。可惜的是，那篇小说的作者“y“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忠实读者陆思遥曾为此黯然神伤。 结合刚才两位师姐的对话，李诗棠基本能确定，岳潇扬是因为最近忙于魂导器的制作，才搁置了小说的连载。 一个办校报，一个写小说……敢情您二位在学习魂导器的同时还能经营别的营生……精力真充沛……李诗棠眼见着岳潇扬的脸色由白转青又转紫再转红，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岳潇扬用手捂住了自己下半张脸，声音闷闷的： “闹了半天，你突然冲过来给我来一下，就是来催稿的？” “哦，那倒不是。”星岚语气畅快：“事实上，刚才你那一发肯定得把标靶砸下来，要不是怕砸到我这车子零件，我才懒得拦你。” 也就是她这下提起来，李诗棠才注意到这位学姐身后一直横着辆装满金属零件的手推车。刚才星岚也确实是推着这辆车子撞过来，飞身而起，把岳潇扬压制在地上的。而车子里的金属零件说是“零件”，其实更像把大型魂导器拆开后的大部件，最小的也得李诗棠双手合抱才能拿起。 星岚自然注意到了小学妹好奇的目光，语气里带了点自豪： “虽然它们都是散装的，但可是我今年晋升六级魂导师的关键，在我心里的地位大概和扬仔的‘凤息’差不多吧。” 她又补了一句： “毕竟这家伙可是天天抱着弓睡觉的，哈哈！” “——嘴上不饶人的明明是你吧！”岳潇扬马上谴责了一句，但竟然没有反驳。 然而，李诗棠在意的却不是什么有趣的轶事，而是星岚随口一提的几个字： “六级魂导师”。 而岳潇扬不久之前就说过，星岚比她“还要晚半年进入炎歌的教室”。 岳学姐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岁，最多十六岁……哪怕是和我一样通过提前招生进来的，学习魂导器不会超过四年……而她现在已经是准四级魂导师……星岚学姐比她晚半年进来，还是中途加入的魂导系，学习时间应该是比岳潇扬要短…… 这么说，星岚只学了四年就已经是准六级魂导师了！ 一位是准四级，一位是准六级，魂导师升级这么快的吗……压力好大……李诗棠咽了口唾沫。就她所接触到的魂导器基础知识来看，制作与研发魂导器一点儿也不比单纯学理论要轻松，但从这两位学姐口中说出来，却跟过家家似的。 星岚好像看出了她的顾虑，主动说明道： “魂导师的进修是需要修为支撑的。一般来说，修为高的魂导师就有更深厚的魂力基础和精神力支撑，铭刻更高级的核心法阵。而我当初进魂导系时，就已经五环了，学起来自然快一些。 “我记得当初扬仔刚进来也只有两环，当时的她不到一年就成为二级魂导师了，魂导器这玩意儿只要习惯了它的模式，学起来很快的。 “说起来，诗棠你现在的修为是多少？” 李诗棠不打算掩饰什么：“二十级。但是还没有获取第二魂环。” “这个倒是不用着急。”岳潇扬摸了摸下巴，“反正就算没有魂环也还能继续修炼，无非是能不能突破上限，没两样。” “但是有了魂环，对魂师各方面的提升都是巨大的，趁早弄一个也可以。”星岚道，“我记得这届的新生冠军奖励是：学校帮忙弄一个符合要求的、极限年份的魂环？ “诗棠，给你提个建议，申请最好早点交，不然可就挤不进猎魂队里了。” 李诗棠“嗯”了一声：“谢谢学姐的建议。” 其实她今天早上就已经把申请交给严崇了，剩下的，只是要等校方那边的回复。 “嗯——”星岚突然拉长了声音：“其实——外院一年到头也没多少次狩猎行动——而且每一次人数有限——我是说——我还有一个建议要给你，诗棠学妹……” 见星岚这幅高深莫测的样子，李诗棠其实已经隐隐预料到了什么，但还是配合地问道：“是什么？星岚学姐？” “就是——”星岚的嘴角勾起，“如果学妹你急着要得到第二魂环的话，我想，你可以找我，不，找我们来给你帮忙。” 她接着竖起了两根手指： “价格嘛，就以市场价为参考吧，当然，一切好商量~” 第三十七章 第二次进城 李诗棠走出魂导系的大门，伸了个懒腰。只不过，这懒腰刚伸到一半，她便看到了道路两旁一左一右杵着的两个人影。 “温蒂，还有何璐。”她的脸上流露出笑容，小跑着来到她们跟前，“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 “好久不见呀，糖糖。”何璐语气轻快道，“你已经成功进入魂导系了吗？” “嗯。”李诗棠点点头，“我的成绩已经过了录取线，所以没什么问题。现在已经能进入某位魂导师的教室了，估计接下来还要同时学习通论和魂导器的制作，会非常忙。” 温蒂也靠了过来，脸上倒看不出什么情绪：“看来一切顺利。” 李诗棠瞬间想起了仙琳儿当众质问自己和两位师姐斗法的恐怖场面，扯了扯嘴角：“其实不太顺利……” 温蒂挑了下眉毛，何璐脸上更是露出了八卦的神采，李诗棠见此，语气有些无奈：“发生了不少事，我们一起去饭堂吧，边走边说。” “去饭堂？”何璐的淡金色眼睛微微眯起，“不哦，糖糖，我们今晚不去饭堂吃饭。” “我订了史莱克城不问天酒楼的房间，我们今晚去那里吃一顿吧！” “哎？”李诗棠没预料到还有这份惊喜，“怎么这么突然？”她甚至下意识看向了温蒂，企图从何璐的室友身上找到答案。 可温蒂脸上却没什么喜色，甚至微微别过了脸。何璐笑着解释道：“是这样的，如果糖糖今天没能进入魂导系，那今天这顿饭就当是给你宣泄了；要是你成功了，那就算是庆功宴啦。 “别老是盯着温蒂看啦，这件事是我一人做主的，事先谁也没告诉哦。位子都订好了，二位能否给我这个面子，赏光前来呢？” …… 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史莱克城了，再次踏上这第一大城的街道，置身喧闹的人群和来往的人流时，李诗棠仍被这份繁华吸引了。 但上一次进城的记忆却不算美好……在经过某个巷口时，李诗棠的脊背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然后呢？”温蒂的声音把李诗棠的思绪拉了回来，“你刚刚说，怀疑你那导师就是犀牛男的‘二姐’？” “……对！他们真的特别像！”李诗棠反应过来，斩钉截铁道，“你见到肯定也能明白了！” 温蒂轻笑一声：“这世界上也是有无亲无故，但长得就特别像的人存在的。犀牛男不是说了吗，他二姐是研究大炮的，你看到她的炮了吗？” “没有。”李诗棠即答，“但她的体型看上去就像能扛炮的。”尤其是身高，炎老师得俯下身来，才能看着她的眼睛说话，让她一度有些自卑。 温蒂咧了咧嘴角：“那可不能说明什么。你的两位师姐呢？她们有拿炮吗？” 李诗棠刚想说“没有”，转念又记起了那头使天地失色的白凤和遮天蔽日的巨像，于是脸色深沉道：“没有，但她们拿着的东西比炮还厉害。” “那是啥？”这下温蒂的好奇心终于被勾起来了。 “……”李诗棠斟酌了一下，“弓箭，还有石像。” 扪心自问，她可没有半句虚言，但温蒂的脸色却变得古怪了起来，就好像在说“你不妨把话说得敞亮一些”。 李诗棠也懒得解释，只是苦笑一声：“我骗你也没用。” “好啦，两位小姐，我们到地方啦。”走在最前面的何璐停下了脚步，“前边就是不问天了。” 一栋高大华美的建筑矗立在她们眼前，看上去是纯木质，外表呈深红色，以挂着灯笼的漆黑屋檐分层，看起来共有四层，但总高度却超过了二十米，在这个时代也算是栋高楼了。此时正是人满为患的时候，酒楼内人声喧嚣，大门敞开，门匾上是鎏金的三个大字： “不问天”。 据传，这是某一天在史莱克城内突然拔地而起的大型酒楼，刚出现就生意爆满，开业至今大半年，还没出现过空出一张桌子的情况。包间更是每天爆满，因此何璐也只能预订到一张四人的小桌子，位置不算中间，但也不算边缘。一进门，放眼一望，就能找到唯一的那张空桌子。 但此时，那张空桌子上竟然已坐了一个人。 是个男人，穿着史莱克的校服，翘着二郎腿，摇着手里的茶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何璐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没有直接上前，而是伸手招来了侍者。 “这是怎么回事？”她微笑问道，“我不认识这位先生，而他现在却坐在我订的桌子旁。我本以为‘不问天’的预订服务是很完善的。”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也清晰地传到了男人的耳朵里，于是他回过了头。这是个红发蓝眼的英俊男子，穿着黄色校服，应该是二年级或三年级的学长。 他的蓝眼睛扫到了何璐身上，立刻直直地被勾住了。 这边的侍者还在解释：“因为……这位先生说他是您的朋友，先您一步过来……” “——真的是何璐学妹啊！”红发蓝眼的学长突然站起，打断了侍者的话，“我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就觉得会是你，没想到真的这么巧！” 对话被打断，何璐看了他一眼，笑容不减：“这位学长，你是……？” 红发学长激动道：“是我啊！我们今天不是还同桌吃过午饭吗？ “哦，那个时候我忘了介绍自己了，我叫玉连申。不过何璐学妹我是认识的，你是今年的新生冠军嘛，不过在拿下冠军前我就有关注……” “——那好像是因为，当时饭堂桌子不够了呢。”何璐微笑道，“谢谢你的自我介绍，玉连申学长，但这张桌子是我预订了的，能不能请你让开，另寻别处呢？” 玉连申的笑脸明显僵了一下：“别这么说嘛，一楼只剩下这张桌子了，我待会儿也有两个朋友要来，我问过侍者了，他们还能再搬三张椅子，大家挤一挤，预订费我也分一半，这样可以吧？” 就在他说话时，温蒂和李诗棠也走到了桌子旁。温蒂毫不走心地拖开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一分不落地进了玉连申的耳朵里。李诗棠的目光则在何璐与玉连申中来回转了一圈，大致弄清楚了二人的关系。 那就是：没有关系。完完全全是玉连申一厢情愿地想跟何璐搞好关系罢了。 不得不说，何璐的绝色容貌很有吸引力，这使得她即便年龄尚小，也早已收获了一大众倾慕的目光，包括眼前的这位玉连申。 但如何回应这些目光，就是何璐自由决定的事了。 “——不可以。”何璐没打算给玉连申留任何机会，眼睛微眯，“我宴请我的朋友，为什么要让你们加入进来？我和我的朋友不想被任何人打扰，玉学长喜欢和陌生人挤在一起，可以找别人拼桌，这里恕不奉陪。” 玉连申却好像没听出何璐声音中的冷意，依然笑道：“何璐学妹，我那两位朋友可不是陌生人，在外院，他们的知名度不下于你们这些新生冠军，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叩、叩、叩，指节敲在质地良好的木桌上，发出不规律的声音，温蒂磨着牙，黝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在拉锯的两人，浑身散发着可怖的低气压。而李诗棠根本看都没看玉连申，一边试图安抚温蒂，一边不时看向何璐，企图进行眼神上的交流： “我快拉不住温蒂了，快点搞定那家伙！” 何璐笑意愈深：“看来我的朋友们也不希望拼桌呢，玉连申学长。 “对了，你意识到了吗？有不少人正往这边看过来呢。看这个人企图用根本站不住脚的理由，从他的后辈那里骗来几个酒楼的座位，一方面是给自己的前辈献媚，另一方面则是能接近自己好久之前就盯上的女孩……”她似乎很满意看到玉连申的脸恼羞成怒般地涨红，声音愈发轻柔： “玉连申学长，你的搭讪技巧是我见过最差劲的。” 玉连申英俊的脸扭曲了一下，看得出来，他在努力保持笑容：“何璐学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啊，对了。”何璐突然抬手，掩住了上扬的嘴角，“学长的素质也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差劲的，我实在想不到，占了我们座位的竟然不是什么地痞流氓，而是同校的学长你呀。” 何璐饶有兴致地看着玉连申的脸逐渐扭曲：“话就说到这里了，还是请你自行离开吧。” 砰！大厅中忽地震起一声响，玉连申竟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大厅的人声繁杂因为这一拳而停了一刻，全场目光都汇聚到了这边，大多数都是惊疑不定。来这里消费的除了有点闲钱的普通人，就只剩下魂师了，其中不乏卧虎藏龙之辈，但这些人都能认出史莱克学院的校服。 这是场史莱克天骄间的内斗！ 清楚了这点后，一时间，竟没人敢上去打扰这场内斗，何璐这张四人小桌成为了全场焦点。 玉连申一点点咧开了嘴：“何璐学妹，我是不想在你心里留下坏印象的，但你对我的误解好像有点大，我明明在耐心地和你讲道理，但你却听不进去，真让人伤心。” 他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袋，放在了桌子上：“这里有五百金魂币，足够订下这张桌子几百次了，甚至是楼上的百花间＊，也不是不行。 “你们都是女生，却还能拿到新生冠军，实力当然很强。我尊重你们的实力，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 他对周遭投来的惊奇目光很是满意，所以用自信的口吻对何璐说道： “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了，何璐学妹。哪怕是看在我蓝电霸王宗的面子上，赏个脸陪我们吃顿饭，如何——”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下一刻，挨了他一拳的桌子突然反物理地往下一栽，另外一侧则猛然暴起，砸到了他的脸上！ 原因很简单，因为温蒂直接把桌子掀了。 这个瞬间，桌上的精制桌布、木制转盘、甚至桌子上的金魂币飞散在空中，温蒂一只脚踏上了圆形桌背，一记凌空飞踢，隔了一层桌板，直接让被桌子砸懵的玉连申踢得横飞了出去！ 此时正是“不问天”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大门敞开，因此空中的玉连申没有半点阻碍地穿过门口，摔在了“不问天”外的街道上，滚了三四圈才堪堪停下，又引发了一阵骚乱。 而“不问天”内，温蒂踩在一堆四分五裂的碎块上，从容地对脸色惨白的侍者说道： “费用都算她头上。” 她指了指一旁好整以暇，脸上甚至还有笑意的何璐。 第三十八章 烈焰喷泉 “温蒂选手掀了桌子！她动了，她终于动了！ “——温蒂选手抬起了脚，她要做什么——哦！一记漂亮的大力抽射，将桌子连同玉连申选手一起踢飞了！这一刻，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射门！球进了！！比赛——比赛结束了！！ “为她喝彩吧！史莱克当之无愧的点球王——温蒂·沃尔夫冈——！！！” 以上，是目睹了刚才那精彩一幕，李诗棠的脑子在短短几秒内编出的解说词。 然而，当她看到温蒂一步踏出，欲要追出去接着打时，她知道事态不妙了。 “费用都算她头上。”温蒂说着指了指何璐，话音刚落，甩着大麻花辫的身影就已疾步追了出去！ 等一等！这样会出事的吧！李诗棠劝阻的话还没说出口，突然被何璐拉住了。 “糖糖，现在过去的话，可能会被波及哦。”何璐看上去云淡风轻的，就像一个事不关己的路人，“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温蒂会掌握好分寸。” “但是刚才那人说，他是蓝电霸王宗的。”李诗棠认真道，“就像上次在永临商店时那样，温蒂也不是擅长所有事的啊。” “……”何璐竟然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露出了笑容，“你说的也是，我们走吧。” …… “不问天”外，玉连申刚要挣扎着爬起来，一个残影就冲到了他的跟前，温蒂抬起一条腿，瞄准面前人的胸膛，重新把玉连申踩回了地上！ “——你这疯婆娘！”玉连申英俊的面庞变得极为扭曲，“看在你是个女生的份上，我之前才不和你多计较！但没想到你竟然不识趣到这份上！ “你以为这样就是在帮何璐出气？何璐都还没说什么呢！哪里轮得到你这个暴力女来多管闲事？要不是校外不准动用武魂，你一个两环的大魂师，还想在我这个三环魂尊面前撒野？！” 温蒂咧了咧嘴，像是被这句话逗笑了： “我？撒野？ “你错了，我只是脚有点痒，突然想找个东西垫垫而已。” 她用鞋底用力碾了碾玉连申那枚质地良好的胸针，笑容不乏恶意： “你说你是魂尊？我还没见过这么孬种的魂尊呢，今天可算长见识了！” 她话音未落，玉连申的气息忽然变得可怖起来，无形的压迫感霍然发散，甚至连空气中都多了几丝炎热。他的力气陡然大增，一下顶开了温蒂的脚！ “吼——！”震耳欲聋的吼声中，玉连申的红发变得如烈火般灼目，蓝眼睛几乎被焰色染红；他的肌肉层层隆起，撑破了校服，并且覆上了一层厚重的赤色鳞片；他的额头更是凸起了一根独角，在烈焰般的红发中昭示着其存在。 两黄一紫三个魂环在玉连申背后闪耀，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魂尊！ 追出来的李诗棠看到这一幕时也是大为吃惊，玉连申的武魂附体状态让她想起了同级的巫罗，那位红龙魂师与玉连申此时的姿态有八九成像。 这意味着玉连申很可能也是位龙类魂师，而且是武魂品质不下于红龙的火龙魂师！ 他姓玉、来自蓝电霸王宗，却是火龙魂师……难道是某个旁支吗？李诗棠一边飞速思考，一边唤出了自己的糖武魂，事已至此，她也根本不在乎学院的禁令了。 当务之急是把这两人拉开！ 突破二十级之后，李诗棠已经能从掌心直接扔出蜂窝蛋糕了，不用事先制作，她的想法也是先用蛋糕墙隔开这两人。 可谁知，下一秒，玉连申直接从口中吐出了火焰。 熊熊燃烧的龙焰一经喷出，立刻席卷了几乎整条街道，火焰所到之处，铺就地面的石砖变得焦黑碎裂，就连空气也被灼烧得扭曲；原先或围观或路过的人群惊叫着四散奔逃，有些普通人不幸被火舌沾上，要不是发了疯似的寻找水源，要不就是在地上打滚，企图熄灭龙焰。 一时间，“不问天”的门口，史莱克城的大街，陷入了一片混乱。欲要帮忙的李诗棠也被热浪波及，手里凝固的糖浆再度化为了一滩液体，根本甩不出去了。 而作为龙焰首要目标的温蒂，却在火焰喷出的第一时间，就向着侧方疾跑了过去，堪堪躲过了火焰的灼烧。但她并非单纯地闪避，在躲开火焰的同时，她也在快速地逼近玉连申！ 他们本来距离就极近，玉连申当然能察觉温蒂的动向，他一步踏出，伸出一条被龙鳞覆盖的手臂，五根利爪在空中划下焰尾，冲着温蒂大力划下！ 第一魂技，暴龙爪！ 玉连申的武魂，乃是由蓝电霸王龙变异而来的独角火暴龙，比起同种类的红龙武魂，其力量有所降低，但火焰的掌控程度却强于红龙，因此玉连申的这一爪，是附带龙焰的。 而他的嘴里，也能喷吐龙焰，正侧两方夹击，温蒂已经无路可逃，下场必定十分惨烈！ 他要让温蒂意识到，向自己这个前辈挑衅的做法有多么愚蠢！ 但温蒂的身影却突然往下一缩，消失了。从李诗棠这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温蒂是突然下蹲，步下腾挪，来到了玉连申的腋下。 声势惊人的暴龙爪只划了个破空响，什么都没打中，玉连申也料定温蒂是蹲到了自己下方，往下划去的暴龙爪急急转向，一个摆尾，即便无法重创温蒂了，至少也能命中对方。 可一只没有甲胄武装的手却按上了暴龙爪外侧，温蒂在这时猛地直起身子，重心未稳，看起来像是被玉连申轻易地扫到了外围；实则不然，她是借着玉连申这一爪的力道，步伐飘逸地绕到了他的身后。 换了别人，面对武魂附体的龙类魂师，肯定不敢托大，至少也要释放武魂保障自己安全；可温蒂不是这样，她直到现在都还未使用过银之臂。先前按上龙爪的手突然缠上了关节，锁住了对方鳞片密布、肌肉隆起的手臂；温蒂一只脚卡位，另一只脚抬起，往玉连申膝弯猛地踹去！ 玉连申心知不妙，口中龙焰再度凝聚，就要往后喷出，企图和温蒂同归于尽。但很可惜，他只看到了温蒂锁住自己的一只手和两条腿，而忽略了温蒂早已动作的第二只手！ 那只手快速绕过玉连申的肩膀，甚至划出了残影，它握成拳头，朝着玉连申的下巴向上奋力一砸！ “吼——！”玉连申回头的动作因这一拳被生生变为了抬头，可嘴边的龙焰却不是那么好止住的，于是又一声龙吼中，一根灼热煊赫的炎柱冲天而起，攀上了十米之高，在晨昏交界的天空下，仿佛最明亮的焰火灯塔，足以称为百年一遇的奇观。 而这份威力，原本是瞄准温蒂的，要是温蒂没有提早一步针对玉连申的嘴巴，现在被龙焰灼烧的就不是天空，而是她了！ 想到这一点，温蒂踹向玉连申膝弯的那一腿中途再次提速，带着势如山岳的力道，生生将玉连申的腿踢得往前曲起；在这个过程里，由于温蒂提前卡住了玉连申的移动位置，玉连申的腿脚便没有了第二个选择，只能固定在原位，身子却向前倒下。 其实，无论从哪一点来说，火龙魂尊的身体素质都远超温蒂这个器武魂大魂师，更别说温蒂还固执地不动用武魂，两者的核心力量可以说天差地别。因此直到现在，温蒂都是顺着玉连申的“势”来展开攻势的，哪怕进攻，也是朝着对方的关节脆弱点，比如膝弯，比如下巴。 有些人体的弱点，即便有武魂的增幅存在，总归是不会变的。利用这些弱点展开有效打击，这就是温蒂的战斗方式。 而且就玉连申这个无视场合，随地喷火的做法来看，她基本能看出这个人的色厉内荏，就算拿着三个魂环，也完全比不上与她交过手的那几位魂尊。更不用说，新生考核后的这一个月来，她几乎每天都是在和同学的切磋中度过的：有时是上官晴，有时是言希，还有时是炎恒；她的身手比起当初又精进了不少，所以在面对火龙魂尊时，才敢于不使用银之臂，当然，其中不乏自傲心作祟的缘故。 没给玉连申喷完火的时间，温蒂用不带护甲的拳头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打断了他的冲天龙焰。玉连申像是被这一拳砸蒙了，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一只手能自由活动，只想着回过头，再次朝温蒂喷吐最惯用也最管用的龙焰。 可往日能让他耀武扬威的火焰却在温蒂一双拳头下失了作用，温蒂又是一肘子砸在了他的后脑上，这成了压倒玉连申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位火龙魂师高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就连临到嘴边的龙焰也只在空气中擦出了一点火苗，就像燃尽的火柴一样。 要问为什么这一肘子的威力会这么大，那当然是因为温蒂不止砸了这一下。击过后，温蒂的攻击就变成了她最擅长的拳头，就算没有武魂掩护，她的攻势依旧凌厉非常，一手抓住玉连申的独角，另一个拳头在玉连申的头上砸出声声闷响，就好像豆大的雨滴接连不断地砸在地面上，只是雨声来得没有拳声大，更没有拳声快。 ——等等，雨声？ 温蒂的拳头突然停了下来。她倒不是有意手下留情，而是从战斗状态中回过神来，看到玉连申的校服上明显多了一些水渍洇湿的痕迹。 温蒂后知后觉地伸出已经染上血迹的、砸得通红的手，掌心上翻，随即便感受到了一滴又一滴雨点落到掌心，轻柔但急促。 头顶的天空依旧晨昏交界分明，没有一朵乌云，也没有一丝雷光，但雨点就这样哗啦哗啦地浇了下来，不但熄灭了遍地的火焰，也拯救了被龙焰灼伤的无辜者，好似天降甘霖。 看着逐渐平息下来的人群和并无大碍的灼伤者，李诗棠发自内心地松了口气。所幸这场雨来得及时，龙焰肆虐的时间并不长，不然她们造成的混乱很可能会伤及无辜。 我们三人中没有水属性的魂师，龙焰也不是一般的水能奈何的……简直就是场及时雨啊……真是太好了……李诗棠感受着雨点带来的丝丝冰凉，突然缩了缩鼻子，有种要打喷嚏的冲动。她平时是极少淋雨的，都有仆佣帮忙撑伞，像这样没有丝毫掩护地直接暴露在雨水下，还是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 还是别撑伞了，接下来指不定还要发生什么……她脑中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见到混乱的街道那头，突然出现了两个身影。 看体格，这是两个身型高挑的男子，右边的身材更高大一些，而且步子更加沉稳，与左边那人轻浮的姿态对比鲜明。不过有一点是相同的，这两人的气质足够让他们鹤立鸡群，永远是最引人瞩目的那一批人。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李诗棠不得不把目光锁在他们身上了。 只见右边的男子左手突然往后一扯，雨帘中冒出了丝丝扭曲的亮光，李诗棠的耳边随即响起了“嘶嘶”的电流炸响声，她的神经瞬间绷紧，心中已是警铃大作。 而下一刻，就像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那样，一道蓝紫色的长条状电光在那男子的左手中迅速成型，被他一把投了出去！ 而这杆被投出去的雷枪，径直奔向了骑在玉连申脖子上的温蒂！ 第三十九章 玉穹麟 细密的雨幕里，蓝紫色的电光成了唯一闪耀的存在，而当它向温蒂疾驰而去时，李诗棠与何璐几乎同时展开了行动。 首先抵达前线的还是何璐矫健的身影，魂环显型，黑光迸发，长刀出鞘，妖异的黑焰在雨中熊熊燃烧，瞬息间攀上了雪亮的刀刃，何璐的力量、速度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斩魄刀带着沉如山岳的气息，朝雷枪当头劈下！ 拔刀斩！ 轰！ 一声爆响轰然炸开，雷霆与黑刀的对峙只持续了一瞬，灼眼的电光中，何璐的手腕微不可见地颤了两下，斩魄刀被迫退却，为雷枪让开了道路；但同时，雷枪的路径也因此发生了偏移，与何璐擦肩而过，斜斜刺向了尽头的温蒂。 一面孔洞密布的巨大蛋糕墙紧接着在雷枪前膨胀展开，却在顷刻间就被雷霆击碎，蛋糕碎块的飞溅中，雷枪以一往无前的势头，径直冲向了它最终的目标。 ——那是一只银光大放的拳头。光芒交织中，古朴无华的银之臂霍然显现，它覆上了温蒂肌肉匀称的手臂，直直迎上了势不可当的蓝紫色雷枪！ 轰！又一声爆响！ 只不过这次，那道不可一世的雷霆却在银之臂面前败下了阵，被温蒂一拳砸落，但它仍未消散，反倒掉转方向，冲向旁边的一处地砖，将其轰了个稀巴烂。 地上顿时轰出了人头大小的深坑，看来这道雷枪纵使落败，破坏力仍然不容小觑。 “滋滋”的电流残响中，投出雷枪的高大人影缓缓开口了： “从他身上下来，温蒂·沃尔夫冈。 “不然，下一次的雷电，就不只是警告而已了。” 与那高傲的语气相对应，那人的右臂上也出现了跳动的电光，在其上缭绕徘徊，就像一件雷光组成的铠甲，尽管不像刚才的雷枪那样能直接攻击，但光是听那极具危险性的电流爆响，都能猜到，这电光里蕴含的威力比那雷枪强了不止一倍！ 听见对方直接喊出了自己的大名，温蒂皱起眉头，刚要喊回去，就见得那人右手上蓝紫雷光暴起，噼里啪啦的炸响不绝于耳，好似凶兽正式进攻前的警告。 ……温蒂的心头一阵猛跳，不由得咧了咧嘴。 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带来的压迫感，比当初用出第三魂技的戴荣浩和炎恒还要强一点。 “温蒂，”何璐的声音轻柔地响起，“还是先按他说的做比较好哦。看起来，在我们按他要求照做之前，他都不会和我们好好交流的。” 温蒂猛地转头，瞪了何璐一眼。但最后，她还是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而且离开了玉连申身躯的周围，来到了何璐的侧前方。李诗棠也小跑着来到了两位朋友的身边，神色戒备地看向了雨幕中逐步走近的两个人影。 左边的人走得较快，首先露出了真容：那是位俊美近妖的绿发青年，手里正撑着把墨绿的油纸伞，在见到对面的三个女孩时，他表情轻佻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错愕。 这人李诗棠她们很熟悉了，正是风流之名传遍外院的独孤远。而在他身侧，用雷电袭击温蒂的那人，也大步流星地走了上来。 这是一位黑发蓝眼的青年，外貌同样俊美，但与独孤远不一样的是，他的俊美是锋芒毕露的那种，五官棱角分明，蔚蓝色的眼中更透着不可一世的高傲，让人不由得敬而远之。 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温蒂便低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玉穹麟。” 尽管只在永临商行见过一次，玉穹麟那不可一世的气场也让她记到了现在。 但这个名字落在李诗棠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意味了。 砸坏了商行彩窗的犯人、号称三年级第一的强大学长、陆思遥学长口中的“好人”……李诗棠望向玉穹麟那只雷电缭绕的右臂，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 “好人”……是会二话不说先扔一道雷打招呼的类型吗……？ 何璐的重点又不一样了，她自信打量了一番这位面色严肃，却极为英俊的玉穹麟，轻声道： “不愧是颜值榜上第一名的玉学长，长得真不赖啊。” 温蒂眼角抽了抽，咬牙切齿道： “都快被人踩脸上了，你竟然还有功夫研究他长什么样子，真行啊！” 何璐的语气略有些惊讶： “这是这些天来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呢，温蒂，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这时，李诗棠的声音有些微弱地响起了： “这是这些天来我们惹的第一件事……两位，就不能说点有建设性的话吗？” 虽说对玉连申动手的主要是温蒂，但受到骚扰的何璐、还有围观的自己都算是默许了温蒂的行为，对方若要追究起来，她们三个人都脱不了干系，因此李诗棠默认把自己划进了动手的一方。 温蒂“嘶”了一声，用眼光比划了一下那头的玉穹麟，神情严肃： “要不跑吧。” “你竟然会说这种话！”李诗棠与何璐的脑中同时冒出了这个句子，只不过后缀略显不同： “真难得啊。”何璐伸手掩住嘴巴，掌心后的嘴角勾起笑意。 “完了，这下事情真的大条了……”李诗棠止不住颤抖地扣住了自己刚刚发射完蛋糕的手腕。在她看来，如果有一个人能让温蒂下定决心逃跑，那么这个人的实力绝对到了恐怖的地步。 “我是认真的。”见她俩这幅夸张的模样，温蒂认真道，“‘不问天’的后巷可以说是我的地盘，待会儿见机行事，一旦不对头，我喊‘成交！’，咱们就撒丫子往后跑！” ——来真的？！李诗棠毫不掩饰震惊地看向了温蒂，但对方的表情却看不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这让李诗棠想起了上次进城的时候。也是温蒂发现了跟踪的山贼，也是她们在街上这样小声密谋，最后也是要跑进小巷子；但不一样的是，这一回，她们才是要逃跑的犯人。 李诗棠重新认识到了“殴打玉连申”这件事的严重性。 “首先，我们肯定是违反校规了，如果被抓现行或是告状，个人分怕是要跌破合格线了；其次，这个玉连申还有个强大的后台：蓝电霸王宗……玉穹麟极有可能也是这个宗门的人……但是，我记得这个宗门在一万年前已经被灭门了…… “不，现在重点不是这个……最后，在街上公然斗殴的我们，可能还要被史莱克城的执法队捉拿……” 李诗棠攥紧了拳头，但不同于当初面对穷凶极恶的山贼时的胆怯，这一次，她只是扯出了一个苦笑，已经做好了接受现实的准备。 “为什么每次进城都会出事……我身上一定带着点霉运……”她郁闷地想道。 …… 与已经开始策划逃跑路线的另一边不同，这边独孤远和玉穹麟的气氛倒是分外地平和。 ……仅是相对而言。 独孤远撑着油纸伞，嘀咕了一句： “她们在那边交头接耳呢，老玉，你不说点什么？” 玉穹麟黑着脸，没有接话，但那只雷光缭绕的手臂却忽地炸起一声爆响，独孤远姿态浮夸地缩了一下，油纸伞歪斜了一点，几滴雨水落到了玉穹麟的肩上。 “玉连申，你还趴在那里干什么？”玉穹麟的声音浑厚威严，有种让人下意识服从的压力，“爬也得给我爬过来，你还想接着丢宗门的脸到何时？” 他话音刚落，被温蒂揍得头破血流，脑袋深陷地面的玉连申就动弹了一下。虽然只有一个指头动弹的程度，但温蒂还是第一时间站在了最前面，警惕地盯着他。 紧接着，一头红发已被血污浸染的玉连申一下暴起，以能拖出残影的速度窜到了玉穹麟的面前！然后！ ——“穹哥！你要替我做主啊！”玉连申抱住了玉穹麟的大腿，哭得梨花带雨，先前那股当街挑衅的嚣张劲不知去了哪里，“我来‘不问天’给你订座位，可谁知都被订光了，便想请这几位定了位子的学妹给我们腾个座，大家挤一挤——我还愿意倒贴钱呢，可谁知那个叫温蒂的疯婆娘竟然直接打了我的脸，还踩了我们的族徽，这不就等于是在打你的脸吗？！” “……”听了玉连申这番泣不成声的控诉，温蒂的脑门再度暴起了青筋，李诗棠也少见地绷紧了脸色，而何璐的眼里则多了些嘲弄，就像在欣赏一出猴戏。 反观撑着伞的两个男人，独孤远捂住了自己俊逸的脸蛋，似乎在拼命忍着笑，玉穹麟的脸色则更加晦暗不明了。 “打我的脸？”他沉声重复，语气让人捉摸不透。 “是、是，”玉连申打了个哆嗦，更加激动地说道，“是打我们宗门的脸啊！穹哥！这几个臭娘们是在打我们蓝电霸王宗的脸啊！” 玉穹麟难得抬眼，看向了对面的几个女孩。最矮小的那位金发女孩手中已多出了几把花伞，正分给她的两位同伴，其他两位一个对着花伞啧啧称奇，一个则明显露出了嫌弃的神色，但三人都没往这边看，用行动表达了她们的漫不经心。 见玉穹麟的眉头皱起，玉连申仿佛见到了希望的光芒，语气越发迫切： “穹哥，这几个人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了，她们是今年的新生冠军队，拿了一点小成绩就眼高于顶了，哪里还把您放在眼里？不然她们也不会对我这个蓝电霸王宗的动手——” 他话音未落，玉穹麟那道在右手盘踞已久的蓝紫色雷霆就已划破半空，直直劈在了他的身上！ “啊——！” 雷霆劈落的巨响与凄厉的惨叫震慑了整条街道，玉连申好不容易直起的身子又重新倒了下去。还在围观的人们也因为这一道惊雷吓得四散开来，不敢再接近这边半步。 “不问天”的门口只剩下了雨、散发黑烟的玉连申，和撑伞而立的两拨人。 一片死寂中，玉穹麟缓缓开口了： “你把我请出来吃饭，到头来订不到座位也就算了，竟然还想让我和几个生人挤一桌？ “玉连申，你有点太不知所谓了。” 第四十章 谈和 李诗棠望着在地上冒着黑烟，已经生死不知的玉连申，握着伞柄的手不禁用力了几分，攥得手背发白。 她想过很多可能，比如玉穹麟突然发难，上来就要和她们决斗；比如玉穹麟其实还说得通道理，反过来惩罚了玉连申；还比如独孤远出来打圆场，顺便敲诈她们几百金魂币……可她万万没想到，玉穹麟是突然发难了，但竟然是这种理由！ 她听见温蒂低声道： “……所以，你接下来要跟这种人讲道理？” 李诗棠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刚刚分给温蒂她们雨伞时，她提过“以理服人，和平解决”的建议，但有个大前提，就是玉穹麟真的能听得进去。可现在看来，玉穹麟的人品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但是反驳温蒂还是做得到的。李诗棠道： “你觉得我跑得过雷电吗？” “我扛着你跑啊。”温蒂几乎不假思索。 但李诗棠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温蒂的好意。 “我有一个预感。”她尽可能语气平静道，“如果我们就这么转身逃掉了，那一辈子都逃不开名为‘玉穹麟’的阴影了。” “所以，与其一辈子都活在这个阴影下，我还是想直面一次。” 何璐撑着伞，脸微微侧过来： “我知道的，温蒂绝对不会去做没把握的事。其实我也一样，只不过判断‘把握’的标准会低那么一点。 “那么糖糖呢？糖糖对解决这件事，有多少‘把握’？” 李诗棠苦笑了一下： “没多少把握。” 温蒂不耐烦地咂了下舌，何璐则抿唇轻笑，两个人都只站在原地，没有其他动作，但已经表明了她们的态度。 “你就是玉穹麟学长吗？”何璐突然一步踏出，语气诚恳，“真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把你的兄弟弄伤了，我们会好好赔偿的。” 她收敛了笑容，但说出的话却比面带笑容更有挑衅的意味。 而刚刚面不改色动手的玉穹麟却没有动怒的迹象，只是下巴微抬： “你又是谁？我只知道温蒂·沃尔夫冈是你们的话事人，让她上前来。” 他的神情中没有嘲讽，但话语也是真的傲慢。何璐撇了撇嘴，自动给温蒂让出了道路。 温蒂走了上来，她撑着把淡紫打底、白色蕾丝边的花伞，脸色却是与其不相符的严肃： “你想怎么解决？钱还是人？我都奉陪。” 玉穹麟淡淡道： “钱，我们不缺；人，我也不需要。既然是你们起的头，那就在这儿鞠躬道歉，这件事我就当它过去了。” 这条件听上去比李诗棠之前预设的所有结果还要轻松一些，可三个女孩的表情却没有放松半点，反而更加紧绷了。 “道歉……？”温蒂身周的空气骤然下沉，逐渐狠厉的语气暴露了她心中升起的怒火。 道歉？道什么歉？向谁道歉？就算先动手的温蒂该道歉，最该接受的玉连申都已经被玉穹麟自己劈成了焦炭，他是要她们对着谁道歉？再说了，归根结底，这起闹剧可是玉连申开的头！ 温蒂越想越气，刚要破口大骂，就被李诗棠拉住了衣摆。 “我们道歉！”李诗棠一边拉住温蒂，一边对那头人事不知的玉连申大喊道：“对不起，玉连申学长！ “就算你霸占我们座位在先，就算你骚扰我们的朋友何璐，就算你还想用钱让我们留下来陪坐，我们也不该对你先动手！对不起！” 不论从哪方面来讲，这都是意料之外的答案。玉穹麟脸色不变，独孤远倒是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毛，昳丽的脸出现了笑容： “老玉，这件事听起来还有隐情呢，要不再听这几位学妹解释解释？ “连申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出了事只会找宗门来撑腰，逼急了什么谎都说得出来。” “他撒的谎不止这一个，看来那点雷电还不足以让他悔改。”玉穹麟瞥了眼地上冒黑烟的玉连申，并未否认，“但如果宗门的名号甚至不能拿来撑腰，那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随即大踏一步，对李诗棠道： “你们该道歉的对象不是玉连申。就算事情原委真如你们所说那样，我也不感兴趣，如果你们还想报复玉连申，我可以代为执行，以蓝电霸王宗少宗主的名义。 “但是，温蒂·沃尔夫冈，你必须要为今日打伤我蓝电霸王宗子弟、羞辱我们宗门的事付出代价。 “现在，低下你的头，给我道歉。没有叫你下跪，已是看在你们占理的份上。” “好啊！”温蒂不怒反笑，扯了扯校服领口“要我道歉是吧，除非你先给我嗑——” 她已经把逃跑与谈和的念头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只想一拳砸在玉穹麟的脸上！ “——温蒂！”李诗棠连忙打断温蒂的话，甚至拉住了她的胳膊，生怕下一秒温蒂直接冲出去。 “别拦着我。”温蒂转过头，语气冰冷，“你要我给他认错？你翻译翻译，我做错了哪里？” “——错在是我们先动的手，打伤了玉穹麟学长的小弟。”何璐转着伞柄开口了：“温蒂，我们道歉吧，为了先行打伤人的事道歉。但别忘了，除此之外，我们可没做错别的什么事。” 不等温蒂回话，她已经低下头，神情淡然道： “玉穹麟学长，今天和你们宗门的子弟发生了冲突，我真的感到万分抱歉。” 温蒂盯着何璐看了几秒，李诗棠能听到她的胸膛里发动机一样的鼓气声，但最后她还是低下头去，表情有点狰狞的扭曲： “对不起！”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三个字。 李诗棠也跟着极快地点了下头，说了声“对不起”。 但玉穹麟没去在意她与何璐的反应，仍然看向温蒂： “还有羞辱我们宗门一事呢？” 你他妈还没完了是吧！温蒂下意识就要出口成脏，马上又憋了回去，转而冷笑道： “我说，你要是真的这么在乎你们宗门的颜面，就别把时间浪费在我们身上。是谁真的在羞辱你们宗门，你不会不知道吧？ “与其来管教我们几个，不如把你多余的精力都发泄在你们自家人身上，免得他们以后出来犯贱，用的是你的名号，丢的还是你们家的脸！” 她盯着玉穹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今天我先打了人，是我的不对，我认了。但除此之外，不是我做的，我一样都不会认！她们也一样！而有些人呢……却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 李诗棠还拉着温蒂的胳膊，但她知道，这次自己不能再打断温蒂了。 “温蒂说的没错，玉穹麟学长。”李诗棠沉静的声音接下了温蒂的话尾，“如果你真心想维护蓝电霸王宗的名誉，还是请从教育自家的子弟开始吧。一个宗门的荣誉，也绝不能只靠实力的威慑，更何况……” 李诗棠手指微颤，再看时，她的手上已多出了一把造型匀称、通体铁黑色的弓弩，十六根精钢制成的无羽弩箭在箭匣孔洞中蓄势待发，泛着危险的寒芒。 “——我们并不是全无实力。” 她举起了这把弩，不过只是横在身前，并未对准玉穹麟和独孤远。 这是诸葛神弩，号称能洞穿四环以内所有魂师防御的诸葛神弩。 一见到这把唐门暗器，独孤远就像见到了极不可思议的东西，桃花眼中满是惊诧。他侧头对玉穹麟低声道： “老玉，这下怎么办？那可不只是大号玩具而已。” 玉穹麟回瞥了一眼，独孤远立刻摆了摆手： “先说好，我今晚还得去赴个约，可不想沾上什么奇怪的气味。而且你看，连申还在那儿躺着呢，就算雨快停了，也得回去处理下伤口吧？” 他的语气轻佻随意，说出的话却让玉穹麟垂眸思索了两秒。 玉穹麟抬起眼睛，最后扫了一圈对面的三个女孩：“带上人，我们走。”说罢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幕里。 独孤远有些呆愕地看向地上的玉连申，他似乎是想扯住玉穹麟的，但没敢下手，只得认命地扛起了不省人事的伤者；不过他看起来尚有余力，还有闲情用打伞的那只手向李诗棠她们挥了挥： “学校再见咯，几位学妹~” 坦白来讲，他的笑容十分迷人，但李诗棠却没心情欣赏了，直到目送着他们完全离开，她才发自真心地松了口气。 “看不出来，你那把弩还挺有震慑力的。”温蒂侧头说道。 “不单是诸葛神弩，”李诗棠解释道，“是我们的力量加起来，才能让玉穹麟学长有所考虑。” 她很清楚，如果只有自己一人，那么就算诸葛神弩威力再大，玉穹麟也绝不会就此收手；可如果他的对面还有两个能牵制、反击雷电的对手，即便这两人只是大魂师，也足够让玉穹麟考虑后果了。再加上，与他同行的独孤远似乎并不打算施以援手，尽管李诗棠不明白其中的过节，但她能隐隐感觉到，独孤远是想要平息事端的。 这时，何璐却伸出了手，感受着伞外势头渐弱的雨点： “还有这场雨。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比平常的雨冷多了吗？” 温蒂抬起头，看了看没有一丝阴霾的天空，反应过来了： “这根本就不是雨，更何况，普通的雨水也扑灭不了那条火龙喷出的火焰。” 这个反应正中何璐下怀，她愉悦地弯起了嘴角，甚至踮起了脚尖，望向天空，好像要在天上寻觅到这场降雨的主人。 第四十一章 障碍 “你是说，这场雨是另一位水魂师或是冰魂师的杰作？”李诗棠很是惊讶，“虽然我知道这不是正常的雨，但说是某位魂师的魂技也太……” 太夸张了。她没有说出这个形容词。 “谁知道呢？可能是某位修为深厚，或者控制力极强的魂师吧，”何璐悠然地望向已经不再降雨的天空，“但不管怎么说，龙焰熄灭后，那场雨却仍在继续，我想这已经表明了那位魂师的态度。” 温蒂沉吟两秒，道： “只要雨还在下，就说明那个魂师还在。而且下着雨，就算是动手也不大方便。 “如果我没想错，那个时候，只要我们和那个臭屁男一开打，那个藏起来的魂师就一定会出来阻止。 “那个臭屁男真正忌惮的，不是诸葛神弩，也不是我们，是下雨的那个人。” 无形之中，她已经给玉穹麟起好了外号。 李诗棠有些沮丧地看了看手中的诸葛神弩，她本来还以为，就算这把暗器不是破局的关键，对玉穹麟多多少少也有些威慑力。 温蒂拍了下她的肩膀： “放轻松，我能感觉到，我们跟那臭屁男起码差了十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大了？” 李诗棠撇撇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刚才被迫道歉的时候，温蒂可不是这个能劝别人放松的态度。 温蒂没说话，乌黑的眸子快速地瞥了何璐一眼，随即自嘲一笑： “就在刚刚。”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当时自愿低头的何璐确实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连带着这一个月来她对何璐的恶感也消散了很多。 虽然何璐给人的感觉一直若即若离，但细究起来，好像还真没有理由加害她们；虽然剿灭山贼时增援迟到的事温蒂一直揣在心里，可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也没揪到什么迹象，这么看起来，她应该是错怪何璐了。 ——真是这样？ 温蒂盯着何璐的脸，何璐笑而不语地看回去，李诗棠则在她们两个中间来回看了一圈，然后收回伞，提醒了一句： “两位，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对哦，”何璐回过头，看向“不问天”酒楼内的一片狼藉，“还要考虑赔偿的问题，真麻烦啊。” 温蒂按住李诗棠蠢蠢欲动的肩膀： “你先别急着掏腰包，钱狐狸女来出。” “虽然我是有这个打算，”何璐没好气道，“但擅自决定别人的钱包可不好哦，温蒂。” 温蒂没管她，岔开话题： “请吃饭的事还作数吗？” “作数。”何璐收起花伞，悠然道，“但我不想在这儿吃了，换一家吧。 “说起来，这本来就是给糖糖准备的庆功宴，糖糖想去哪吃？” “史莱克城内的餐馆……说实话，我认识的不多，”李诗棠突然眼睛一亮，“倒是还有一家质量有保障的，而且应该没人敢闹事！ “我们去陆学长他们兼职的咖啡店吧！” …… 独孤远撑着墨绿油纸伞，扛着昏迷的玉连申，快步跟上了前边的玉穹麟。 “干什么走这么快，难不成你今晚也要赴谁的约？” 玉穹麟头也不回道： “是你走得太慢了。” 独孤远走到玉穹麟身边，用肘子撞了撞他，示意让他拿伞。可玉穹麟只是斜了他一眼，抬手把伞关上了。 啪，油纸伞收了起来，伞柄仍在独孤远手里，伞面褶子里的雨水则争先恐后地淋在了他的手上。 独孤远被这些异常的雨水冻了个哆嗦，又心疼地看向了自己镶着宝石袖扣的袖子。这是他为了今晚的约会精心准备的正装，然而现在它的袖口却湿透了。 “你这是蓄意报复！”他抱怨了一句。 然而玉穹麟却盯着晚霞绚烂的天空： “你提醒得太晚了。” “拜托，我以为你一开始就看出来了。”独孤远不确定地问道，“——是吧？” “没有。”玉穹麟答得斩钉截铁，“因为处理事态的是我，而不是你。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注意周边环境。” 独孤远叹着气把油纸伞收了起来： “我自认我的提醒还挺隐晦的，还以为你会听不懂呢。” 玉穹麟的脸色又沉了沉，说出一个名字： “陆思遥。”他顿了顿，“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这种冰雨，除了他没人能弄出来。” “和我想的差不多。”独孤远耸了耸肩，“说真的，在那种环境下，你有信心赢过他吗？” “如果他的目标是制止冲突，那么这一次他赢了。”玉穹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只要他站出来，他必败无疑。” “哇哦~”独孤远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为什么这么说？我记得上次去斗魂场的时候，你都不敢打这种包票。” 玉穹麟斜睨了他一眼： “因为他不想赢。以他的性格，肯定要婆妈很久，还要讲一堆大道理，虽然我很想再跟他过两招，可那太麻烦了。” “但如果他在那时挺身而出，就会获得三个可爱的女孩子的支持，甚至是青睐，”独孤远的语气听上去还有点遗憾，“一边是美人，一边是兄弟，真难抉择啊。” 玉穹麟没去接他的调侃，而是突然道： “那个金色头发的女孩，就是你说的李诗棠？” 听到这句话，独孤远也收起了脸上的轻佻： “是啊，我只知道她与唐门有联系，但没想到她竟然还有把诸葛神弩，连我都没有那玩意儿，啧啧。 “不过，她看上去涉世未深，毕竟还是个温室的大小姐嘛，只要我姿态放低一些，应该还有机会。”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说到“机会”这个词时，他多情的桃花眼里竟然划过了一丝寒芒。 “说起来，老玉，你对她印象如何？”他语气随意地问道。 “我对你和唐门之间的恩怨没兴趣。”玉穹麟却答非所问，“但你记清楚了，宗门当初收下你，不是为了添一个麻烦。 “要是你敢对低年级的学妹出手，贬损了我们的名誉……” 玉穹麟没把话说完，看向被独孤远夹在腋下的玉连申，声音里的压迫感不言而喻。 独孤远愣了愣，跟着看向了玉连申，随即干笑两声： “是是，我明白，再没有下一次了。” …… 赔偿事宜没有李诗棠想得复杂，在赔过钱之后，“不问天”酒楼的经理就轻而易举地放过了她们，只不过脸色依旧阴沉。 李诗棠对此也没有办法，这里不比永临商行，“不问天”又不是自家地盘，她只能全程摆出充满歉意的表情，以表己方的诚意。 何璐也全程摆着一张追悔莫及的脸，表情管理还算到位。相比起来温蒂就少了点诚意，尽管她是实际拆桌子的那位，但她的表现比事不关己还过分一点，称得上是火上浇油。 ……比如跟经理砍价什么的。也幸亏李诗棠拦得快，不然那位经理的脸色还能再难看一点。 “我的脚告诉我，那就是张普通的上了红漆的厚一点的木桌，他却要整整二十个他妈的金魂币，这不是宰猪吗！”这是温蒂的原话。 李诗棠从后面扒拉着她： “好了好了，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何璐是乖乖掏钱的那个，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被宰的痛心感，反倒有种得意的神色，好像经理才是被宰的那个。 就这样，这三个姑娘折腾了大概十分钟，终于从“不问天”退了出去。 温蒂还回头看了一眼这栋雄伟的酒楼，眼中早已没了当初那种憧憬感，只剩下嫌弃。 “怎么了？”李诗棠问道。 “我总感觉背后发毛。”温蒂磨了磨后槽牙，“那中年秃顶男不会还在盯着我们吧？” “中年秃顶男”指的是刚才负责跟她们索要赔偿的那位经理。他人近中年，相貌精干，五官端正，就是头上光秃的一片和略显阴翳的眼神有点惹人注意。也正因为他的眼神不善，温蒂全程摆着张黑脸，还要跟他拍案砍价。 有这个可能……毕竟温蒂表现得太无所畏惧了点……明明我们是来赔钱的……李诗棠扯了扯嘴角： “人家经理干得好好的，突然摊上这档子事，也不容易。再说了，那二十个金魂币，可能还有因我们而损失的营业额和人流量呢。” 因为上辈子的职场生活，李诗棠对服务业人员的不容易也算知根知底，在不触动自己根本利益的前提下，她从来都是持理解宽容的态度。 温蒂“哼”了一声： “营业额？我们在外边和臭屁男对峙的时候，里边那群人好像看得挺开心啊，人比之前还多了不少，我看有几桌还多了不少菜！” “倔牛。”何璐在一旁静静听着，冷不丁地蹦出这个字眼。 温蒂的声音骤然变冷： “我是在为你的钱包着想，臭狐狸！” “倔牛。” “死狐狸！” “……”李诗棠塞上耳朵，默默地走到了最外侧，以免噪音污染。 她们走在气色明朗的黄昏下，全然不知身后有道视线已经跟了她们很久。 不是温蒂怀疑的那位秃顶经理，而是从未现身过的另一个人。那人站在“不问天”顶层房间的窗前，一双眼眨也不眨一下，死死地盯着下方的三人，直到她们离开。 房间更深处的黑暗中，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 “李兄，侄女都走了，怎么也不去送一送？” 于是那人回过了头。这是个金发金瞳，外表卓越的男人，他双肩宽厚，身材精壮，面部线条深刻，如同一尊精美的大理石雕像；但他的眼神冰冷无情，气息刚硬森然，全然不像见到了有血缘联系的亲人，反而有点仇人见面的意思。 “我的侄女？”他冷笑一声，“呵，正因如此，她成了我路上最大的障碍。” 第四十二章 浮于水面 永临李家，或者说，希灵城李家，是天魂帝国近百年来横空出世的新兴势力。虽然无论是延续时间、家族人数，还是代表其硬实力的魂师成员，李家都不如那些在帝国扎根已久的大家族，但李家的财力却在天魂上层、乃至整片斗罗大陆上名列前茅，不说那一座又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邸，就是商行中光明正大展出的魂骨，都足够收割大部分贵族乃至高阶魂师的傲慢。上流社会中甚至一度流传着“李家庄园地下埋着数不清的黄金”的谣言。 说是谣言，是因为李诗棠小时候曾在爷爷的带领下参观过主家的地窖，那里除了粮食和藏酒之外，就只有挥之不去的地窖独有的闷味。李大小姐觉得老爷子也不大可能在地下挖个坑专门存金砖，因为李家积攒的财富向来会转化成别的东西：庄园、豪宅、华服、艺术品、护卫队、一座又一座的大商行、一次又一次的大型拍卖展，以及李家人举手投足间的壕气。 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没有世袭武魂，几乎没有魂师诞生，与“高贵”毫不沾边的家族，只用百余年就爬到了其他大家族望尘莫及的高度，即便只有财力…… ——吗？自曾祖李聚宝开创打通两块大陆的永临商行后，很长一段时间，斗罗的贵人们一直都以“只有财力”为由鄙视这个暴发户产业；但如今，现任永临商会的会长，那位李寞才已经登上了天魂皇宫的宝阶，永临商行也进驻了史莱克城，包括那些底蕴深厚的大宗门在内，没人还敢再轻视永临李家。 “但有关你们家如何崛起的故事，我已经听到耳朵发烂了。”戏谑的声音如是说道，“为什么不单刀直入，直接说你要我们做什么呢？” 李卓雄的嘴角拉了下来。他一个常年在国境线游走、运输货物的大忙人，出现在史莱克城的“不问天”里，当然不会只接待客人；更何况，他眼前的这位“客人”，可不是什么能写在待客名单上的家伙。 “‘不问天’说是永临投资的酒楼，实际上基本是我和李寞才平分的资产。”李卓雄缓缓道，“他以为自己能掌控全局，对这里的安保充满了信心，甚至扬言要把史莱克学院今年的赏宝会开来这里。 “他几乎不打算隐瞒这件事，在他心里，这件差事是整个家族共同的利益，也是他自己坐上家主之位的重要筹码。” 李卓雄顿了顿，金色眸子眯了起来： “当然，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他的客人用嘲弄的声音道： “可一旦让赏宝会在李寞才手里成功了，那么他就等于得到了大陆第一大城市的支持，哦，还有你们父亲，李家当代家主的赏识。到时候，就算令郎未来的成就再高，也不过是帮李寞才运货的一条狗。除非……” “除非他能展现出远超同龄人的实力，”李卓雄沉声道，“成为魂师中的‘怪物’。但现在看来，最有可能获此殊荣的人，似乎是李寞才的女儿。” “毕竟是史莱克学院的小怪物嘛。”那个声音本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态度道，“与它相比，大陆上其他的魂师学院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而李卓雄的儿子，即便他也是一位天赋不低的魂师，即便他的母亲有贵族血脉，即便李卓雄在他的培养上也下了很多心血，可到头来，他也只能到天魂的帝奥学院上学。 并不是说这间天魂帝国的皇家学院就差到哪去了，恰恰相反，他那魂师儿子的起点已经比大陆上绝大多数人都要高，高得多。只是他唯独输给了李寞才的女儿，那个已经留在大陆第一学院，据说还在那群怪物新生里脱颖而出，获得冠军的李诗棠。 李卓雄很明白，目前的永临商会正处于上升期，急需一位本家魂师来巩固势力，如果再让李寞才这一系的子嗣来担任这位魂师靠山，那么他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被戳中心中所想，李卓雄的语气愈发狠厉： “当初、如果我再进一步，把李寞才那一对儿女都掐死在萌芽里，而不是只废了他一条腿就收手，现在就不会有这种烦恼！ “‘要不就不做，一做就要做绝，不给任何退路’，说起来，这还是我那二弟一直秉持的观念。现在到了将这道理回馈给他的时候了。” 他的客人悠然地举起了酒杯： “那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李卓雄老板。” 没等李卓雄回应，这位客人已经仰起头，将杯子里的珍品葡萄酒一饮而尽。 …… “——爽啊！”温蒂将大号啤酒杯里的果汁一饮而尽，仰天长叹了一句，将杯子砸在了桌子上，里头残留的冰块都为她的动作震了震。 在闷热的夏夜里来上一杯加冰的果汁，是再好不过的享受了，特别是在大闹一通之后的放松时间。李诗棠不顾仪态地将脸蹭上了表面冰爽的杯子，何璐则动作优雅地用叉子绕起几圈淋上番茄酱的面条，又毫无淑女模样地大张嘴巴，将它们尽数塞进了嘴里。 她们此刻正坐在“赖皮熊”咖啡店内，就是陆思遥和梦幽兼职的那家店。但周围却没有咖啡店里应有的鱼龙混杂的吵闹，甚至连顾客都很少，所以她们这一桌的动静就几乎相当于整间店内的动静了。 顾客少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现在已临近八点，营业时间快到了，没什么人会来光顾这家小店。 “还要续杯吗？”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她们的桌子旁。穿着大码侍者服的陆思遥晃了晃手中盛满果汁的大壶，面带微笑地询问道。 “当然！”温蒂当即将自己的杯子推到了陆思遥面前，晶亮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些橙红色的澄澈液体倒入啤酒杯中，这其中，还有形状不规则的冰块撞到杯底，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柑橘、西柠、还有一点糖浆和冰块，共同组成了这种斗罗大陆上最常见的果汁饮品。每个地区的做法都不相同，上流社会的贵人们或许还会加入名贵的茶叶，不过李诗棠更喜欢这种冰凉与甜度兼具的配方，简单且实惠。 “我也要续杯——”她拉长惬意的声音，把自己的杯子推了过去。在陆思遥将杯子再度盛满时，她诚恳地微笑道： “当时真的谢谢你了，陆学长。要不是你，我们估计还在外边又热又饿地打道回府呢。” 临近闭店时间，看她们几个又是学生，这家店的店长原本不打算招待她们了，是陆思遥在听到她们还没吃晚饭时，劝说店长把她们留下来的。 “这算什么事，不用谢。”陆思遥把盛满的啤酒杯推了回去，却看见这位金发小学妹突然掏出几枚金魂币，递到自己面前。 “就当是小费。”李诗棠认真道。 见到这一幕，温蒂只是微微挑眉，何璐则观察起陆思遥的反应来，她们俩都已习惯了李诗棠动不动就掏钱的陋习。 陆思遥浅蓝色的眼睛一时充满了金光闪闪的反光，他连连摆手道： “不，不用这么多……一般都是铜魂币就行的……” 来这里的顾客口袋里也没有几个子儿，一般自己用还不够呢，陆思遥来这里打了一年工，对“小费”的理解还停留在理论上，从未实践过，更别说是这种数额的“小费”了。 只是还没等他拒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了出来，大大方方地拿走了李诗棠手上的金魂币，强硬地塞到了陆思遥的口袋里。 陆思遥几乎是叫出来的： “梦幽！” 黑发紫眸，身穿侍者服，但没有一点好脸色的梦幽转过头去： “人家给了，你就大方收下，别老是婆婆妈妈的……”他又晃了晃手里的一枚金魂币，“这个给我，就当加班费……” 说完，他就把这枚金魂币揣进了兜里，拖着瘦长的影子继续清理其他桌子去了。 事已至此，陆思遥也不好再推脱，只好无奈地笑了笑： “他这人就这样……谢谢啊，诗棠学妹。” 李诗棠摇摇头，见陆思遥又要走，连忙叫住了他： “对了，陆学长，我们今天见到了那位玉穹麟学长……” 但他的性格和你说的有点出入……李诗棠是想多从陆思遥口中了解一下这位玉穹麟的，毕竟他的宗门少主身份摆在那里，而且实力强劲，脾气古怪，虽然今天他们两方的冲突算是化解了，但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谁知道他会不会记仇？多了解一下玉穹麟的脾性，省得下次又踩了他的雷区，也是好的。 陆思遥刚要接话，就听得后厨传来一声中年男子的爆喝： “把手头的活儿给我干完再侃你的大山！陆思遥！ “你来这里是工作还是聊天的？能不能学学人家梦幽？！” 尽管店里现在人不多了，但还是有别的顾客的，大伙儿都被这声怒喝吓了一跳，空荡的店内还回荡着中年男子的怒气，一时无人敢出声。 “……”陆思遥心有余悸地望了眼后厨的方向，对李诗棠她们扯出一个笑容： “等我下了班再说吧，不过可能要晚一点了。” 第四十三章 英雄真身 吃饱喝足，李诗棠、温蒂、何璐三人走出了“赖皮熊”咖啡店门。 夜色渐浓，大街上也没多少人了，远处高高矗立的“不问天”倒是还灯火通明，几乎是全城最亮堂的建筑。温蒂手里握着她的冰果汁，在充斥闷热和蝉鸣的街道上叹了一句： “好想再淋场雨啊。”说完就凑近她的饮料，又吸了一大口冰果汁。 要说这天气到底热到什么地步，不久前她们身上因冰雨被淋湿的衣服，在还没更换的前提下，现在竟然已经干得差不多了。而月亮升起后，气温竟然不降反升，温蒂于是莫名怀念起冰雨的滋味了。 李诗棠瞥了一眼温蒂那规矩扎起的大麻花辫，不动声色道： “虽然温蒂你应该不怕感冒，但是淋了雨之后要记得洗头，不然可能会长虱子。雨水可干净不到哪里去。” 见温蒂欲要反驳，她又补了一句： “魂技弄出来的水也不会太干净的。” “是是是，大小姐——”温蒂翻了个白眼：“在我拿井水洗头的时候，你还在琢磨——那什么来着——哪个牌子的护发素好用吧？” 李诗棠噎住了，温蒂又指了指一旁的何璐，嘴角翘起： “她就天天在用，估计回去也要和你一样洗个头。” 就在她们闲聊时，身后传来了大门上锁的声音。陆思遥和梦幽终于忙完了今天的工作，店长——也就是刚才那位爆喝的中年男人锁好了门，接着挥挥手，把这两个打工的放走了。 何璐回头看了一眼，突然道： “说起来，今天的那场雨还是挺降暑的，感觉气温一下子下降了好多呢。” 温蒂罕见地没有反驳何璐，点点头道： “我情愿再淋一场雨，也不要受这蒸炉一样的热气。”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段对话后，陆思遥的身子竟然陡地歪了一下，好像被绊了一跤。他往李诗棠三人这边走过来，样子看上去有些匆忙： “你们刚刚说的玉穹麟学长……” 李诗棠刚要说明，何璐却已经抢先开口了： “糖糖说，陆学长你担保过玉穹麟是个好人呢，但我们今天遇到的他却凶巴巴的，完全不讲道理，还很高傲任性，难道是陆学长在欺骗我们这群学妹吗？” 话是这么说，她的语气并无苛责，反而有点调笑的意味，饶是如此，也已经让陆思遥有点慌张了： “不、那个，玉穹麟学长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们看，到了最后大家也没打起来，说明他还是能讲道理的嘛，对吧？” 他话音落下，却见对面三个女孩的视线都已变得犀利起来*。 “对……吧……？”陆思遥不明就里，又迟疑地重复了一遍。 温蒂皱了皱眉，首先开口，一语点破： “你怎么知道当时我们没打起来？大个子，难不成你也在现场？” 李诗棠则飞速地思考起来： “陆思遥在校报上有个‘冰骑士’的外号……他的武魂肯定是冰属性……在我们的设想中，降下那场雨的可能是水魂师，也可能是位冰魂师……陆学长是核心弟子，实力毋庸置疑，的确有可能做到降雨；而更重要的是，他之前和玉穹麟打过一场！ “尽管陆学长好像一直在替玉穹麟辩护，但不知玉穹麟对他的态度如何……如果他认出了冰雨的主人正是他曾经交手过的对手呢？降雨意味着陆思遥就还在周围，有没有可能，他是看在陆思遥的面子上才离开的？” 李诗棠轻轻地“嘶”了一声，抬头看向了有点呆愣的陆思遥。 ……你是什么男主角吗？她忍住了提问的欲望，转而问了个保守一点的问题： “陆学长，当时的那场冰雨是你制造的吗？” “这……呃、这……”陆思遥的脖子根泛起一阵红色，直接冲上了脸颊，这个八尺大汉突然支支吾吾起来，眼神还疯狂地往外飘。看样子，他的反应已经完美回答了这个问题，只差一句口头承认。 “是他。”声音沉闷的两个字在此时就像一把铁锤砸到了陆思遥脑袋上，将他彻底砸懵了。肤色被路灯映得惨白的梦幽走了过来，有点无精打采地说道： “我们当时在去上班的路上……接着一道火柱突然升了起来……然后，这家伙立马就丢下我跑了过去…… “我就算没去现场……也知道你们口中的‘雨’，肯定是他弄出来的……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好管闲事……” 一边的陆思遥抹了把通红的脸，在两面夹击之势下，他显然已经放弃了挣扎： “我招了，是我干的。但是——” “‘但是无名英雄的精髓就是不被人认出来’……‘就这样被识破实在太失败了’……”梦幽再次打断了他的话，用有气无力的声音道。 ……陆思遥一时梗塞，再次捂住了自己的脸，不出声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梦幽歪了下脑袋，企图从陆思遥捂住脸的手掌缝隙中看出他的表情。 “因为你把话都说完了！”陆思遥没好气地嚷道。 梦幽冷笑了一声，回过头，竟然主动和李诗棠她们解释起来了： “这个史莱克城，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宁静……就从你们上次遭遇山贼，也能看出来……”他指了指陆思遥，“而他，遇到什么事都要上去横插一脚……这也就算了，还经常拖上别人一起……呵……” “我这次没有拖上你吧！”陆思遥辩解道。 “是，没错，”梦幽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但这频率就像你一整天都忘了吃饭一样。” 所以这是打击报复……李诗棠默默点头，之前山贼的那档子事，梦幽也是不情不愿地跟着陆思遥过来找她们的，看来应该是积怨已久了。 “所以，”温蒂还有些不敢相信，“你真的能做到降雨啊，大块头！” 不管陆思遥身型有多魁梧高大，他也只是二年级的学生，比她们大一岁而已！可现在看来，他的实力却和玉穹麟一样深不可测！ 李诗棠倒是见识过陆思遥那三个魂环，一白一黄一紫，但一个魂尊能完成这种壮举，着实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哪里是什么降雨……”陆思遥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不过只是从天上浇水罢了，我就是爬得高了一点，没被你们发现。 “本来我打算灭了火就走的，刚好又看到了你们和玉穹麟学长、独孤远面对面站着，那仗势跟要打起来一样，我怕场面到时候控制不住，就留下来多看了一会儿。 “我连出场方式都想好了，如果你们真打起来，我就从天而降，一下子挡在你们面前！很帅吧？” 帅是很帅……只是就当时降雨的情况来看，陆学长肯定站在很高的位置……真的不怕摔出什么意外吗……魂师的体质果然不能一概而论……李诗棠忍不住腹诽着，只觉得这个真相离当初自己脑补的高人暗中观察相去甚远，又带了点史莱克学子特有的离谱，但竟然十分合理。 温蒂的重点则与李诗棠截然不同： “你能挡下那玉穹麟的雷电？” “我的武魂与冰有关。”陆思遥坦然道，“我制造冰层的速度比较快，只要冰层够厚，就能起到防御效果。况且玉穹麟学长不会在这里动真格，只要把事情讲明白了，他会听进去的。” “我不这么想……”李诗棠摇了摇头，在心中默念道。温蒂翻了个白眼，压根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何璐则思索片刻，说道： “我倒是觉得，陆学长，你和我们的其中一方肯定对玉穹麟学长有很深的误解。” 陆思遥愣了愣，旁边的梦幽却闷声开口了： “玉穹麟……他，对你们说了什么？” 李诗棠三人互看了对方一眼，最后是何璐把来龙去脉向两个学长说了一遍，中间还夹杂着温蒂时不时的添油加醋，就跟双人说书一样。等到她们二人讲完这段故事（因为添油加醋太多都不算事迹了），他们这一行人已经走出了史莱克城。 陆思遥听得两眼灿灿，明显是入了迷，梦幽脸上却只是皱了皱眉，听得她们说完，嘴里只蹦出一句话： “这下麻烦了。” “是呢，”何璐道，“毕竟我们算是招惹了一个大宗的少主……” “——是治安队。”梦幽沉着一张脸打断了她，“还有学生会……” 陆思遥这才如梦初醒般一捶掌心： “对哦，虽然你们没被治安队抓现行，但以他们的能力，调查出真相不需要太久。 “因为你们已经回校了，所以他们会直接通知学校，以及学生会。鉴于最终没有酿成伤亡事件，情节较轻，这件事会交给学生会处理，最有可能是风纪部门来接管。” 李诗棠三人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在学校生活久了，她们也逐渐了解学生会是个什么组织：平时它的存在感不太高，总之比每周都出来摆摊、偶尔还闯祸的新闻社要低；但有句老话说得好，“每个闯祸的新闻社身后都有一个追杀的学生会”，起码在外院，学生会是唯一能奈何那帮子留级魂王的存在。 其实更进一步来说，学生会能奈何外院的所有学生，他们一般不出面，每次出面，就代表着某个人，或者某一群人铁定要倒霉了，就像你的父辈突然喊你全名一样，恐怖得很。 而风纪部门，是存在感比学生会整体还要高一些的学生会部门。原因是他们经常在走廊上出没，有时是在上演追逐大战，大多数时候则会记录下那些纪律散漫、班容不整的班级，下个星期再把它们挂在公告栏上公之于众。 李诗棠也不是没见过这些人。刚入学时她和宁洛洛发生过冲突，还撞见了新闻社的星岚与韩葵，就是一位叫蓝小澄的风纪委员带着陆思遥来解决事态的。那是位发色白中带粉的五环魂王，无论是外貌还是身份都极为特殊，因此李诗棠一直都记得。 “然后呢？他们要把我们怎么样？”温蒂的话中难得透出了几分紧张感。 “啧，拍照……留校……调查……”梦幽语速极快但难掩幽怨地说道，“还有，扣分……” 学生会成员陆思遥马上接话道： “校外斗殴的话，最低是处分，最高处罚是直接开除。” 第四十四章 学生会风纪部 开除……听到这个词，李诗棠脸唰的一下白了，温蒂则是绷紧了嘴角，何璐也收起了笑意，三个姑娘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不过，”陆思遥话锋一转，“虽然你们闹得很大，但总的来说，没有人受伤，事情也及时刹车了，我想应该不会到直接开除的地步。”他玻璃珠似的蓝眼睛又看了一圈三个学妹，语气有些漂浮不定：“但也不是没有过处分和取消核心弟子身份的先例……” 而她们三人中，温蒂与何璐都是核心弟子。李诗棠一下便明白了陆思遥的意思，心中再次将“当街战斗”这件事的麻烦程度拉高了一个等级。 “但那要闹得很大才行……”梦幽再次打断了陆思遥，语气略有些不耐烦，“核心弟子，是学校上层批准的……一个学生会，动不了你们……” 他看向还有点后怕的李诗棠： “你的话，就更不用怕了……因为，你从头到尾，都没出过手……” 在刚才何璐与温蒂叙述的故事中，李诗棠的戏份极少，只是个游离在事件之外的角色，处在矛盾中心的是那两位叙述者。 “那个、”但是打酱油的李诗棠突然举了一下手，“我放了个蛋糕，这算出手吗……？” “……”梦幽挑了下眉毛，自李诗棠认识他以来，这是他表情最生动的一次，然后，梦幽自暴自弃般闭上了眼睛，表情生动地说道： “算。” 嘶——三个姑娘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们倒也不用这么紧张，”陆思遥宽慰道，“学生会的大家也都是学生，都是照校规办事，没有谣传得那么恐怖，只要跟他们讲道理……” “——‘讲道理’？”梦幽突然转头，死死地盯住了陆思遥。他莫名激动起来： “这里是史莱克，拳头才是最硬的道理！ “你还不明白吗？你说的那些‘道理’，其实只适用于你自己，因为你就是拳头最大的那些人之一。 “你，难道没从她们的话中听出来，你眼中的玉穹麟跟她们眼中的差了多少？难道那条臭龙会搞那些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他不会，他只会平视那些拳头硬的人，也就是你！而不是我们！ “什么学生会，不过就是换了个好听点的名字而已，他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些鼻孔朝上、惹人生厌的货色！习惯了把别人踩在脚下的渣滓！” 陆思遥表情凝滞，显然被好友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惊到了： “梦幽，你先冷静一下，学妹们还在……” “我很冷静！”梦幽捂住了耳朵，声音近乎歇斯底里，“要不是他一直在烦我——我这不是能骂人吗，对，我还能思考、绞尽脑汁地思考，‘为什么陆思遥永远端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为什么他永远学不会换位思考’？！！” 他们此刻正在史莱克城的郊外，因此梦幽最后的这一声吼有如平地惊雷，荡平了周遭几乎所有的声响，还吓走了枝头的几只夜鸦。只是当吼声的余波消散，夜鸦翅膀的扑棱声离开，周围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只剩蝉鸣，和岿然不动的月光。 明明是闷热的夏夜，李诗棠却无故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见宣泄完情绪的梦幽缓缓转过头来，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紫眸盯住了自己、准确来说，是她们三个人。 “学生会的动作很快，”她看着梦幽的嘴巴一张一合，“最迟应该是明天早上，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 翌日清晨，一年级三班的教室。 还未到上课时间，教室内的学生们还在叽叽喳喳地闲聊，气氛十分热烈。 一个黑紫色短发，红色眼睛，穿着紫色校服的青年大摇大摆地来到了门口。明明是夏天，他却套了一件下摆宽大的风衣，单就穿着来说，也足够引人注目。 他一脚抬起，动作夸张，但力度甚微地踢开了本就虚掩着的木门。 “早上好啊，三班的同学们！”门开了，青年坦然接受了教室内投过来的几十道视线，甚至对他们挥了挥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学生会风纪部门的部长，范积达，方便打扰一下吗？” 他没等两位班长的反应，自顾自地从腋下掏出一份文件夹，翻了翻，酒红色的眼睛又扫了一圈教室，牢牢锁定了角落的两个人。 “温蒂同学，还有李诗棠同学，能跟我出来一下吗？” 在说这句话时，范积达的身后还闪出了一个有些无精打采的何璐。 见到这一幕，温蒂整理笔记的动作一顿，李诗棠聊天中的灿烂笑脸则完全滞住了。 哦豁，完蛋。 …… 范积达是个嘴巴停不下来的人。这是李诗棠对这位带走她们的学长的第一印象。 “你们这一届啊，真是不让人省心。”范积达又开始说话了，“刚开学那会儿，好像出了一个谁来着、楚清风？打伤了三个二年级的，啧，真是废物——别介意，我说的是那帮子二年级的，就数他们会惹事，还收拾不掉！” 尽管他说的是被楚清风打伤的二年级学生，但李诗棠却莫名想起了昨天被温蒂痛揍一顿的玉连申，随即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不过是在心里面。 “还有那个——戴荣浩？”范积达嘴里又蹦出一个熟人的名字，“修为高，点子硬，天天去挑衅学长，搞得有好几个人过来投诉，唉，没一天是闲着的。” 他的嘴停下来了。李诗棠觉得，这时候应该有个人应一句，至少让氛围别那么尴尬，但温蒂与何璐两人好像都不大想回应。她想了想，决定张嘴。 “——但是！”她还没出声，范积达突然蹦出来一句，“谁叫我临危受命，担当风纪部部长呢？维护学院的校规就是我的人生信条——当然，只是目前的信条，还有更远大的目标等着我去实现！——李诗棠同学，你要问什么来着？” 范积达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转向了正欲开口的李诗棠。 “……范学长，”李诗棠斟酌着说道，“我们要去干什么？” “问得好！”范积达打了个响指，“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 不等李诗棠回应，他就竖起食指，指向了温蒂： “校外斗殴！” 下一个是何璐： “寻衅滋事！” 最后是李诗棠： “破坏市容！” “等等！”温蒂忍不住了，“其他我都理解，破坏市容算什么东西？” “还有校外使用武魂斗殴，险些波及无辜群众——”范积达说完自己的话，才慢悠悠地从文件夹里找出一张黑白照片，展示给三个女孩看： 那正是“不问天”门前的街道，只不过到处都是四散的蛋糕碎块，如果细看，还能发现蛋糕上有许多孔洞——标志性的孔洞。 “招牌魂技，嗯？”范积达从她们眼前抽走照片，语气戏谑，“还要我解释什么吗？你这一招可是红遍了高年级啊，李诗棠同学。” ——被认出来了！李诗棠心头一震，只想转身就跑，跑到没人能认出自己蛋糕的地方。 温蒂的额角抽了抽，何璐则看向了窗外的蓝天，朝范积达问道： “那么，范部长，我们要受什么罚？” “我喜欢这个称呼！”范积达脚法飘逸地转过身来，风衣下摆在他身后摇晃，“别慌，处罚都是根据校规来的，不会少一分，也不会多一分。我这次只是要带你们去照个相，留个档。” 李诗棠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得范积达继续道： “以后万一学校真要把你们除名了，做起档案来也容易嘛。” 这人嘴下真不留情啊……李诗棠难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看看——”范积达拉长了声音，“校外斗殴、寻衅滋事、破坏市容，差点让街道着火，数项并罚，结果是……” “喂，你等等！”温蒂敏锐地察觉到哪里不对，大声道，“让街道着火的可不是我们——” 李诗棠下意识就要拉住激动的温蒂，但她的手还没碰到温蒂的袖子，就垂了下去。 几乎是同时，温蒂挺起的脊背也以一种别扭的姿势低了下去，就像背负着一块千斤巨石！ 事实上的确如此，突如其来的，一股巨大到足以将人压倒在地的重压降在了温蒂的身上，一下便让她把话咽了回去。无形的力场在她身周霍然降下，就连只是一只手进入范围的李诗棠都被波及，她的手直直垂下，近乎与手臂形成直角。 范积达的手中，多了一根漆黑的，由晶体一节节扭曲而成、顶部镶嵌着偌大紫色晶石的手杖，两黄两紫四个魂环自他身后一闪而过，但真正令重压降临的却不是魂宗级的魂压，而是他手中的晶体法杖！ 哒。范积达让法杖在手中甩了一圈，轻轻敲了下地板，那股骇人的压力随即便消失了。李诗棠的手背弹了上来；而一直与重力对抗，没让自己弯下腰的温蒂反射性地背部弹起，就像终于从牢狱中解放的囚徒。 范积达回过头，酒红色的瞳孔里没有愤怒，没有冷意，更别说敌意了，只是没有了刚才与她们交谈时的亲切。 “嘘——”他指了指一旁的教室，对温蒂轻声道，“别那么大声，打扰到人家上课多不好。” ……温蒂的黑眸不可置信地盯着范积达，脸上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震惊，就像昨天目睹了梦幽的发怒一样。 这帮子前辈的情绪转变怎么都他妈的这么突然？ 第四十五章 烦恼永不缺席 叩，叩，叩，三班的班主任严崇用指节敲着桌角，镜片后的眼睛扫视着面前的两个得意门生。而另一位班主任金香站在一边，浏览着手里的文件，眼中不时透出愁色来。 “处分下来了。”金香首先开口，“温蒂，扣除个人分六十分，警告一次；李诗棠，扣除个人分六十分，取消今年的武魂系核心弟子待遇，还有，取消两人近期的狩猎行动安排。” 这意味着学校上层打回了李诗棠帮助猎取魂环的申请，起码在这个学年，她是不可能再在学校的帮助下获得第二魂环了。 ……李诗棠沉默两秒，犹豫着开口道： “……金老师，我自愿接受处分，但是……” “对处分情况有疑问？”严崇接下了她的话，“学院向来是赏罚分明的，这次闹事的主力，玉连申被扣了八十分的个人分，还被取消了核心弟子的身份；如果他不把个人分加回去，就得留级，而你们两个……不过是扣了上个月加上的六十分，目前还没有危险…… “——以为我会这么说？” 砰！严崇一捶桌子，站了起来： “我上次跟你们说过什么来着？我强调过多少次，在校外不要随便动手！一个两个，全是只长手脚不长脑子的废物，全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要我说，你们就这么被开除了，也是自找的！ “用你们那平滑的脑子想想，好好想想，当时的情况真的到非动手不可的地步了？对面站着的是你们的学长，不是流窜逃亡的山贼！为了自己那一腔热血就选择跟对方动手，把伤害扩大到最大？ “以为自己只是砸了张桌子？赔个钱就完事了？你该庆幸只是砸了张桌子，万一出人命了，你又要怎么赔！ “别跟我扯什么放火的是玉连申又不是你们，还有又不是你们先用武魂的——他妈的龙焰都烧到眼前了你竟然还不用武魂制止他，而是在斤斤计较那一点胜负，非要等烧到屋子烧到人了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吗？！ “知道为什么你们没被治安队抓现行吗？因为他们当时在城市的另一头出任务，你们该感谢那场突然的冰雨提前浇灭了龙焰，如果火灾扩大而没有水魂师赶来灭火，你们担得起这个罪吗！” 严崇骂完这一通，看向了温蒂：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温蒂瞪着脚下地板，绷紧的嘴里吐出两个字来： “没有。” 该解释的她都已经跟范积达说过了，相信范积达也一定传达给了严崇，不然严崇不会在这时把她说的那些一条条地驳回来，还痛骂了她一顿。 温蒂头一次感受到了无力感，不是那种精疲力尽的虚脱，而是被困在淤泥中，有力却没法使的憋屈。她不怕受罚，她一向敢作敢当，但当那股重压砸下来，不仅砸到了自己，还有身边的人时，她还是没法沉默。 “严老师，”温蒂抬起头问道，“为什么李诗棠的核心弟子待遇被取消了，我跟何璐的却还在？” “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严崇冷哼了一声，“当然是因为她不是真正的核心弟子了。”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李诗棠和金香几乎同时叹了口气，只不过前者是在心里，后者则是在明面上。 “不是真正的核心弟子”啊……李诗棠又默念了一次这句话，移开了视线。 金香略显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回去好好反省，想想自己错在了哪里。一人写一篇检讨，明天交上来。” “是。”温蒂和李诗棠同时应道。 严崇也不想多说什么，一屁股坐回沙发上，做了个驱逐的手势： “滚吧。” 木门打开，这两个姑娘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办公室。一出门，她们就看到了同样在走廊上，同样有点垂头丧气的何璐 “损失如何？”温蒂先行问道。 “扣分，警告，跟你们差不多。”何璐摇摇头，“哦，还有，我被革职了。” 何璐曾以压倒性的实力和人气当选了二班的班长，只不过她这班长位置还没坐稳一个月，就要因为这次的过失被撤职了，着实令人唏嘘。 但同样被撤销身份的倒霉蛋，不止她一个。 温蒂眼神古怪地看了李诗棠一眼，李诗棠叹了口气，还是说出来了： “我被取消了今年份的核心弟子待遇。” 何璐眨了眨眼睛，讶异道： “为什么？” 温蒂的不耐烦全摆在了脸上： “我他妈怎么知道。” …… “在办公室里说这种话太粗鲁了吧，严老师。”金香瞥了方才出言不逊的班主任一眼，对方立刻假正经地扶了扶眼镜。 “没事，周老师也经常说脏话，只是个语气助词。”严崇清了清嗓子道： “比起这些，我也和你好奇同一个问题。 “纵观整个事件经过，李诗棠根本没做什么，怎么就被取消了核心弟子的待遇？” 金香秀眉微皱： “虽说我很想相信我们的教导主任和院长……但有时候，他们的某些决定让我不得不怀疑其中有多少深思熟虑，又有多少感情用事。” 严崇又调整了一下镜框，总是睁不开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惊讶： “金香老师，你这话说的……可比我的脏字儿脏多了。” 金香摇摇头，寻了处待客的位子坐下： “彼此彼此。不是谁的生活每天都充满阳光的，人们总是要寻求发泄的渠道。” “那你认为是为什么？”严崇突然问道。 “……李诗棠最近刚通过魂导系的考核，听说成绩还不错。” “只超出录取线十分的成绩也算‘不错’？” “她是提前获准进入特定教室进修的特殊学生，那一批录取的新生里只有另两人有和她相同的待遇。我相信你肯定也打听到了。” “好吧，这能说明什么？” “你的声音变低了，是在诱导我说出猜想？”金香略显无奈地看向严崇，“你也知道，武魂系跟魂导系的过节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至少在争抢生源上是如此。 “让李诗棠失去一年的核心弟子待遇，足以让她坚定自己的立场了。更何况……” “——更何况李诗棠本就不是外院要培养的重点人物。”严崇往后一仰靠上沙发，“借这次的过失，将她的那份资源匀给其他有潜力的预备役，很划算。” 金香注视着手中的文件夹，声音沉静： “史莱克的资源就算再丰沛，像戴荣煌*那样的不世之材也只有七个，倾力培养这些顶尖天才本就是学院的方针。今年这届的怪物新生实在太多，不然也不会将核心弟子的名额增加到十二个，都是为了留住这群小怪物。 “但相应的，学院的资源消耗也增加了。所以必须在他们之中再做出筛选。” “而第一个被二次筛选出去的，就是李诗棠。”严崇闭了闭眼睛，“也不知是触了谁的霉头，真够呛。” “这只是我的猜想。”金香自嘲一笑，“就像你一样，在这间办公室内，我也可以对自己的话不负责任。” 严崇以近乎仰躺的姿势靠在沙发椅上，凝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办公室中陷入了一片寂静。 …… 与百感交集的两位老师不太一样，李诗棠并没有因为失去核心弟子待遇而失落太久。一是因为就算没有那一层待遇，她也能用金钱补足食材、药材、魂环等种种资源上的差距；二是因为，新的烦恼很快就来了。 魂导系实验室。 李诗棠坐在桌前，对着面前的一本图册发呆。那是一本基础的核心法阵图册，记载了一级到三级的魂导法阵图案，以功能为依据分门别类，比那些魂兽大全还要厚重。 她的面前还放着两样东西，一样是随处可见的铁块，只不过表面略显斑驳；另一样则是刻刀，魂导师雕刻魂导法阵时专用的刻刀，小巧轻便但锋芒毕露。 困扰了李诗棠快一周的，是图册上的一个爆破法阵。它是一个二级法阵，可结构已经比李诗棠雕刻过的一级法阵复杂了几倍，光是需要魂力深入雕刻的节点就有十多个，以李诗棠现在的魂力量，十分勉强。 ……不过，既然她能在这里烦恼二级法阵的雕刻，也就代表她已经通过了魂导师的入门关：亲手铭刻出了一级法阵。 换句话说，在以核心法阵为判断标准的魂导师评级里，李诗棠现在已经是一名一级魂导师了。而距离她正式进入魂导系到现在，不到一个月。 这速度听上去很骇人，但实际上也没那么夸张，李诗棠能有这种速度，是因为她把几乎全部的时间都用来学习理论、铭刻法阵了。有道是笨鸟先飞，熟能生巧，用二十级的魂力、穿越者的精神力，一把刀一块铁，一个人不舍昼夜雕一个月，有这种成果很正常。 “——不正常，”导师炎歌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你这丫头绝对不正常。 “起初我见你细胳膊细腿的，才没叫你马上去学锻造，没想到却被你抓到空档了，这么短的时间里，你竟然已经干了这么多事！ “这才一个月！诗棠，你果真也是个怪物啊！” “您谬赞了……”李诗棠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通红的脸颊。 “不，我是说真的。”炎歌笑容爽朗道，“既然如此，我看你的锻造课也可以提上日程了，等你学会了锻造、注模、淬火等等工序，你就是正式的一级魂导师了！” ……李诗棠的目光不自觉漂移到了炎歌那健硕的身材和粗糙的手掌上，声音微弱： “还要……学习锻造吗？” “当然啦，”炎歌笑道，“要想让手中的魂导器达到自己的预想，就得亲手打造每一块部件，这是每一名魂导师都该知道的事，可别想着偷懒哦。 “你的这块一级核心法阵我就收下了，回头给你打一件适合你的魂导器，想要什么条件尽管提。至于现在……” 炎歌指了指实验室最里头的锻造台，上边还有一把模样沧桑的锻造锤： “先学会抡锤子吧，看在今天是你第一天学习锻造的份上，随便抡个五十下就可以啦。” “……”李诗棠循着炎歌的手指望去，嘴巴微微张大了。 遗憾的是，在抡锤子这方面李诗棠并没有展现出过人的天赋，甚至被她平凡的身体素质所拖累，抡了一个月，成绩也就那样，离实战还差得远。 别看她现在假模假样地研究二级魂导法阵，其实抡完锤子的手还在发抖。哪怕她已经研究透了法阵的结构，以她的状态，肯定也无法上手铭刻。 我讨厌体力活……李诗棠一头栽倒在书页上，放弃了思考。 第四十六章 另辟蹊径 作为炎歌的第三位学生，顶上有两位天赋超凡的师姐带着，李诗棠的魂导器学习生涯本该比其他新生要畅通一些，但实际操作过后，她才发现并非如此。 首先，她和仙琳儿还有约定，不定期会有专属于她的突击测验，没有八十分就得滚蛋。这就需要扎实的理论底子，但不幸的是，无论是仅两年半就爬上五级魂导师的星岚，还是三年级就能自创魂导器的岳潇扬，都不是擅长教人的类型，她们的脑回路根本不具有普适性。 至于她的导师炎歌，这位英武爽朗的女士不吝于向学生传授知识，但她总会在一个灿烂的笑容之后，给学生布置难度更高的作业，美其名曰“现学现用”。为李诗棠本就不充裕的大脑添上了更多负担。 为了完成那些作业，李诗棠不得不去研究大量魂导器图纸，或者自己去铭刻核心法阵，对她来说，只有亲眼见过了那些结构的运作，她才能真正理解其中的原理。基础就是这么一步步打下的，因此当李诗棠头一次刻出了一级核心法阵时，她并没有那么惊讶。 不得不说，李诗棠恰好是那种需要被推着才能跑快一点的人，炎歌的引导与恰当的施压可以说是立竿见影，虽然中途是磕绊了一点，但两个月下来，李诗棠的理论水平已经有了相当大的提升，起码通过突击测试是毫无问题的。 但学魂导器的意义可不止是为了做卷子！所有魂导师的毕生梦想，不就是将来有一天能打造出自己独有的魂导器吗！ 自从看了岳潇扬的凤息弓后，李诗棠也想象过自己未来自行研发出全新的魂导器的光景，但这个梦想很快就被现实冲击得体无完肤了。也是等真正进入魂导系后，她才明白自行研发魂导器的难度何其之大：从魂导器的内部构造到外部造型，每一张图纸每一块核心甚至每一条魂导回路，都得由魂导师亲自设计，如果没有相当的学识、底蕴、耐力，是很难完成这一场长跑的。一位高阶魂导师，未必能研究出高阶魂导器；但岳潇扬这种天才现在就能掏出一把媲美四级魂导器的自制魂导弓，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 李诗棠的确在铭刻核心法阵上有些天赋，但在其他领域，她还是个菜鸟。 就在李诗棠企图通过与书页亲密接触，来让那个二级法阵刻入自己脑海中时，她的计时魂导器响了。这代表着她又得去练习抡锻造锤了。 李诗棠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收起桌上的铁块和刻刀，走到锻造台前，单手拿起了挂在墙上的锻造锤。这把锤子是这里规格最小的锻造锤，看在握了它一个月的份上，李诗棠还给它起了个名，“八十”。每次抡锤子抡得身心俱疲后就在脑子里喊它的名字，抡一下喊一声，多少能调动点积极性。 李诗棠将铁块放在锻造台上，举起对自己来说颇有分量的“八十”，捶向了铁块。 当！ 锤子与铁块相撞的那一刻，锻造独有的金属交响回荡在屋内，但比起那些正宗的锤声来说，还缺了一点力量和韧性，不够有力，也不够清脆。 当！！ 这一锤的声音终于像回事了，可惜的是，李诗棠的“八十”还没下去呢，这是别人捶出来的。 李诗棠诧异地看向了身边多出的人： “扬姐？” 这位将锻造锤抡得虎虎生风的人正是岳潇扬。她打铁的姿势要标准得多，每一次挥起锤子的弧度都近乎相同，力道也接近相同，被烧得通红的铁块在她的敲打下逐渐变得扁平；而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岳潇扬的脖子上多了条散发微光的项链，脚边则多了一个黄色的魂环。 李诗棠很快便反应过来了：这条项链是岳潇扬的武魂，她这是在用魂技加持自己！ 岳潇扬也注意到自己的学妹了，她侧过脸，对李诗棠小声道： “嘘，老师不在，我偷会儿懒，别说出去。” 李诗棠点了点头，继续打起自己那块铁来。过了一会儿，她小声问道： “扬姐，你这个魂技，是增幅自己力量的吗？” “对。”岳潇扬的声音在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里很轻快，“它能增幅我四成的力量，而且消耗不算大，能持续很久。打个铁，绰绰有余。” “可炎歌老师不是让我们……” “——不要用武魂？的确如此，那是因为兽武魂与器武魂的基础加成是不同的，而大多数魂导师，都是武魂对肉体加成较少的器魂师，所以有一副强健的身体最为重要。老师是为了增强我们的基础力量，才会说这种话。”岳潇扬一边说着，手上动作却没有怠慢，她用钳子夹起铁块，放入了高温的熔炉中： “但是话又说回来，既然魂技能达到更好的锻造效果，为什么不用呢？ “虽然老师也是器魂师，可她的武魂却是力量型的，对肉体力量的增幅可不能一概而论。我们不能自主选择武魂，但我们可以选择修为和魂技，恰当地用魂技让自己的工作更加便利，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岳潇扬带着高温的铁块返回来，再次开始了锤炼。 她这一番话看似随便，却给了李诗棠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你说得对，”她状似感慨道，“扬姐，你说得太对了！” 她已经铭刻出一级核心法阵，当然不甘心被锻造这种体力活卡在原地。如果是平时，她只能踏踏实实地抡锤子，日复一日地锻炼，增强自己的基础力量。但她现在还有一个立竿见影的方法，不仅能提高自己的力量，在锻造上彻底入门，还可能突破研究核心法阵的瓶颈： 那就是获取魂环，突破修为！ 她已经在二十级卡了快两个月了，此时不突破，更待何时！ 想到这里，李诗棠疲累的手又充满了力量，她举起“八十”，往铁块上一砸！ 当！！她手中的锤子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清脆劲响，这才是称得上能塑造金属的锻造！ 只是，这一锤过后，李诗棠的手顿了顿，久久未能再次举起锻造锤。 “你怎么了？”岳潇扬边砸边问道。 “好像，有点，震……”李诗棠被锤子传回来的反作用力震得手腕生疼，说话也不太利索了。 “你打的是生铁，还用那么大力气，当然会震到自己。”岳潇扬不由得失笑，“你练习挥锤子挥也够久了。当然，只会抡锤子还不够，我来教你怎么进一步淬炼吧。” 李诗棠犹豫地望向角落里那个散发出骇人高温的熔炉： “我觉得……还是老师来教这个比较好……” “你信不过我？”岳潇扬炫耀似的挥了挥手中的铁钳，“走吧！刚好我也有个部件要淬炼，此时不学，更待何时啊！” 说完她拽过一条围裙给李诗棠套上，不顾人家意愿地把她拉到了熔炉旁。 …… 四零四号宿舍。 洗漱完毕，李诗棠躺在床上，认真思考起了近期去获取魂环的可能性。 史莱克学院的学习任务很繁重，而且平时没有假期，可它对学生请假离校却没什么限制，只要能保证进度不落下，学生离校多少天都是无所谓的。就比如玉穹麟，他这个学年的前三个月都没来上学，一样敢在史莱克城闹事，这就是三年级第一人的自信，很符合李诗棠对学校内奇葩天才的想象。 ……好像有点扯远了，总而言之，李诗棠在武魂系与魂导系的成绩都还算不错，如果提出请假离校，获准的难度不大。真正有难度的，是狩猎魂兽、获得魂环这件事。 她还记得，自己两个月前就已经被取消了参与本学年学院狩猎行动的资格，就算她手里还有学院定制魂环的奖励，现在也用不了。 更讽刺的是，李诗棠当时还没把这个惩罚当回事，只是因为申请被退回而有那么点心塞，没想到如今却被它卡了脖子，更心塞了。 不过她还有路可以走，那就是自己雇佣猎魂团，或者求助于史莱克城里的永临商行，那相当于李老板在这里给自己安排的助力，无论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在温室中长大的李诗棠几乎立刻倾向了后者。但李老板肯定要对自己情况刨根问底，那么他就会得知宝贝女儿近期被学校处分了，少不了又是一顿唠叨，还有可能折损自己好不容易树立起的独立形象。 李诗棠摇摇头，暂时否决了这个选择。 那么，去雇佣猎魂团？可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她都没有这个能力。魂师间的利益关系复杂得多，稍不留神自己就可能被雇佣兵们反噬，如果用永临的名号镇住，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去找永临商行帮忙。 思来想去，办法似乎只剩下了一种。 几日后，魂导系户外试验场。 李诗棠在这里蹲了好几天，终于在今天逮住了神出鬼没的星岚。 “星岚姐，”她对推着小推车的星岚认真发问道，“之前你说的帮忙猎取魂环，现在还算数吗？” 第四十七章 商榷 星岚的表情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李诗棠还会提起这件事，但很快就露出了笑容： “是啊，怎么，终于想起学姐我来了？” 李诗棠略显尴尬地点了点头，狩猎资格被学院取消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但星岚并未过问原因，而是直截了当道： “那接下来咱们就先订个价格？话先说在前头，虽然我们是同学，还是同门的师姐妹，但是公事公办，合同还是要写一份的，以及……” 这位新闻社的社长一旦开了口就会滔滔不绝，李诗棠连忙道： “其实，我不止邀请了星岚学姐你一位前辈。” 于是星岚停下来了嘴，李诗棠开始解释她蹲人的这几天来还都干了什么。总的来说，她拜托了交际圈内所有认识高年级的同学，请他们去探探那些高年级前辈的口风，能否有偿帮忙猎取魂环，结果居然传回了消息，有三位、但也只有这么三位前辈愿意帮忙，但他们都有个小小的要求： 不透露名字，先见面，再商谈之后的事。三个人的要求雷同到了让人起疑是不是同一人的地步。 但应该不太可能，因为给这三位前辈带话的人分别是陆思遥、楚清风、独孤远，陆思遥用的是学生会的人脉，楚清风据说靠了他堂哥的关系，至于独孤远…… ——不，说到底，为什么外院有名的花花公子会来帮忙？李诗棠又是怎么想到会去联系他的？ 李诗棠怀疑是自己四处打听的消息传了出去，于是有一天这位绿发碧眸的英俊男子就站在了三班教室门口，主动提出要给自己帮忙。当问到原因时，独孤远说到了两个月前的那场史莱克城内的冲突，说虽然责任主要在那两个姓玉的自大狂上，但自己作为同宗子弟也只好替他们赔罪；说来也巧，正是这件事让李诗棠失去了参与学校狩猎活动的资格，他用这个来作挡箭牌，李诗棠也不好拒绝了。 没想到第二天，独孤远、陆思遥、楚清风三人就带回了消息，虽然是他们是私下各自交流的，不过内容却是出奇的一致。 “……所以，我和那几位前辈约好了这周五晚上在一年级饭堂见面。”李诗棠解释道。 “这是场面试吗？”听说有竞争者，星岚并未不满，反而饶有兴致道。 “不，”李诗棠思索着道，“我是想一次性招揽包括学姐你在内的四位前辈来着。因为其他三位也都是六年级的大前辈，实力方面肯定有保障，不如带多点人，也保险一点。” “安全意识不错，”星岚点点头，“不过一次性雇佣四个六年级……你有那么多预算吗？” “应该是够的……”李诗棠简单略过了这个话题。比起这个，她其实更关心团队的磨合问题。 其他三位前辈还没见到真人，暂且不论；但星岚在外院不说是声名狼藉，也称得上臭名远扬，万一那三位中有谁和星岚有过摩擦，估计到时的团队气氛不会太友好，能不能成型都是个问题。 星岚那对瞳色绚烂的眸子转了转，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跟着露出了笑容：“你是在担心我会影响到未来的猎魂团队吧？” 李诗棠愣了愣，星岚点点她的额头，胸有成竹道：“好啦，我会去赴你的约的，等见到那三个不愿意透露名字的热心人士再说吧！” 招人的事项就此告一段落，李诗棠回到了繁忙充实的日常中。在此期间，她一边超额完成学习任务，一边写好了除填写日期外一切完备的假条。 很快，约定见面的周五便到来了。 …… 这天晚上，李诗棠走进一年级饭堂，来到预定的餐桌位置前，看见已提前到来的四位前辈，原本准备好的笑容却突然僵硬了起来。 这四个前辈里，除去金红色长发的星岚，其余三个分别是上半张脸被面具覆盖的神秘男子，后发用铃铛束起的冷淡女子，以及面带愁色的消瘦男子；这四个人形态各异，但待在一起就有一种莫名的和谐感，因为这个组合李诗棠已经无比熟悉了： ——这、这不就是新闻社吗！ 甚至名字她都能喊出来，从左到右，星岚、楚璜、韩葵、王德发，不都是学校里的大名人吗！有哪个是需要隐藏真名的吗！ 怪不得今晚饭堂这么空旷，这四尊大佛坐在这里，有哪个一年级生敢过来啊！ 星岚甚至已经招呼起来了：“诗棠，在那愣着干嘛呢，快过来，这都自己人！” ……李诗棠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认命地坐到了四尊大佛的对面，声音难掩无力：“星岚学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这个嘛……”星岚没说下去，看向了旁边的三位同僚。戴面具的楚璜十分有默契地接话道： “其实，我们之所以不透露名字，是怕你听到我们的名字后就跑了。” 他说完，就将目光（尽管李诗棠看不见他的眼睛）移到了手中的炸鸡腿上，兀自吃了起来。一旁的韩葵接过了话： “当听到你说先见面也没关系后，我、我们就知道，这单生意稳了。” 面庞消瘦的王德发轻轻叹了口气：“事先说一句，蓝小澄告诉我有学妹要雇人去猎魂环时，我以为只有我一个辅助系要去。” 楚璜嘴里嚼着炸鸡腿：“是清风通知我的，虽然知道要推广消息，但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 韩葵迟疑了一下，才说出了自己的中介人：“独孤远。他竟然会帮我拉红线，我都以为这个世界快毁灭了。” “而且，”星岚贴心地做了总结，“有哪个忙于毕业考试的六年级会愿意帮人狩猎魂兽嘛，想来想去，也就我们四个不用毕业的啦。” 留级生就不用毕业了吗……？李诗棠适时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困惑，面具遮住眼睛的楚璜于是大方解释道： “这个学期还剩下三个月，但我们的素质分可能没机会补上了。横竖都是留级，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吧。” 他话音落下，韩葵与王德发的脸色又凝重了几分，星岚却还是笑眯眯的，似乎笃定了魂导系不会抛弃自己。 “开价吧！”韩葵的神情突然变得十分严肃，“至少得让我值回这几晚不去卖冰棍的利润！九月份的冰棍还是很受欢迎的！” 最左边的星岚清了清嗓子：“咳，先说一句，虽然我们是集体出来揽活的，但总的来说，还是遵循市场价的。” 王德发竖起两根手指：“一个百年魂环大概在一千金魂币左右，如果你需要适合的魂兽，还要极限年份，那得再升一升，一千五到两千金魂币，还不保证能拿到，因为条件太苛刻了。” 楚璜突然抬头道：“但是我们之前接过几单了，最后都圆满完成，学妹你可以充分信任我们。” 韩葵念念有词道：“还有，如果是雇佣猎魂团，还要加上这些天的人力物力消耗、精神损失费……林林总总，加起来大概要两千五百金魂币，还要看最终成品浮动，不过我们定金很便宜，只要一千金魂币。 “如果没有猎到魂兽，但也没有重大伤亡，只付定金就行了。” “这就是我们的报价了，诗棠学妹。”星岚做了个简单的结尾。 李诗棠静静听完：“我明白了。”她旋即微笑道，“既然在座的前辈们都是史莱克学院的菁英，我又怎么好意思只出底价呢？ “我也出两千五百金魂币，但这是个人价。” 新闻社的四个成员面露疑惑时，李诗棠掏出了一张支票，一张天斗首都银行发行的支票，上面已经写了一串数字，正是那日李诗棠与郑明昊对赌时的“赌注”。 “总的来说，”李诗棠笑道，“我打算出一万金魂币，来雇佣四位前辈。 “不过，定金只有五千金魂币。如果没有空手而归，也只有定金的价格，我可以这么理解规矩吧？” 望着那张写了惊人数额的支票，星岚的金红色眼眸微微瞪大了；楚璜神色不改，只是停下了咀嚼的动作；韩葵很明显咽了口唾沫；至于王德发，他不急不缓地敲着桌面，就是指节有点止不住的发颤。 “好！” “就这么定了！” 默然两秒后，楚璜和韩葵竟异口同声道，两道声音响彻了空旷的食堂。 李诗棠可是出了原价的四倍价格！怎么有不答应的理由！ 坐在最右侧的王德发扯了扯嘴角，和最左边的星岚对视了一眼。星岚点点头，转头对李诗棠道：“那么交易成立，我们签合同吧，诗棠学妹。 “然后，说说你想要的魂技定位吧，虽然你的出价已经足够向我们提出任何要求了。” “好的，星岚姐。”李诗棠笑容灿烂道，“祝我们合作愉快。” …… 清晨，史莱克学院门口。 看守学院大门的学员们都已换过了一轮，他们身上都穿着紫色或黄色的校服，明显是二至五年级的学生们。 换上便装的李诗棠走过去，拿着武魂系与魂导系的两份假条，很自然地通过了检查，还被送了一句“万事小心”。 她走出校门，提起一口气，又往前跑了几里地，这才看到等在路边的新闻社一行人。虽说是要深入星斗大森林狩猎，但这四位前辈看上去却一脸轻松，就好像只是出来踏青而已。 “早上好，诗棠！”星岚朝她招了招手，极其自然道。 “早上好，星岚姐。”李诗棠左右看了看，“我没想到你们会这么早到，我们是越早到森林越好吗？” 除去几年前那次跟随雇佣兵猎取魂环的经历外，这还是她第一次自己外出狩猎，就算课堂上教过一些注意事项，李诗棠自觉也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因此她不会放过请教的机会。 “不。”楚璜扶了扶脸上的面具，直接道，“只是我们四个没有假条，要想出校门，就得趁着守卫轮换的空隙翻墙出来。” 王德发补充道：“反正写了也不给通过。” 韩葵一脸正色，对李诗棠道：“虽然很久没翻过墙了，手法有点生疏，不过我们猎杀魂兽的底子还是在的，你尽管放心！”言语中流露着对报酬的渴望和敬业的态度。 “这里距离星斗大森林还有两天路程，所以进入森林的时间是可以把控的，”星岚微笑着作结，“现在就开始赶路吧，诗棠！” 第四十八章 狩猎还是秋游? 史莱克学院，一年级三班教室。 这一天，教室里突然多出了一个空位置，往日端坐在那里的金发姑娘不见了。坐在前面的叶晨往后瞟了两眼，随口问道：“喂，她去哪了？” 温蒂看着课本，头也不抬：“关你屁事。” “啧！”叶晨俊秀的面庞扭曲了一下，但他没选择纠缠温蒂，而是转向了言希： “言希，你的室友呢？” 白天的言希通常没什么精神，她趴在桌子上，闻言半张脸从臂弯里翻出来，眼睛要睁不睁的：“她去猎魂环了……” 叶晨眉头皱了一下：“这个时候去猎魂环？她不用上课了？魂导系也是？” “她成绩好着呢，严老师肯定给批假啊……”言希的脸缩回去了，“快上课了，让我再睡会儿……” 叶晨伸手去摇她：“你跟李诗棠坐在一起的时候，可没这么嗜睡！” “哎呀……”言希的脑袋却跟嵌入了手臂中似的，“春乏秋困夏打盹，我这是秋困呢……” “哪来那么多臊皮话！你跟她学的是不是？”叶晨不依不饶道。 “……”温蒂翻着课本，听着前面传来的恼人动静，额头青筋忍无可忍地跳了跳。但她竟没有动怒，只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离开书页，转向了窗外。 …… 天高云淡，耀阳高照，尽管天气还未完全转凉，但在大陆中部，空气里已经有几分秋天的凉意了。 李诗棠的鼻子无意识地抽了抽，似乎已经察觉到了秋季特有的冰凉。她相信这是自己连夜赶路沾上了晨露，连忙抬手揉了揉鼻子。 实际上，她与新闻社四人已经昼夜不分地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只是与那四位依然精神焕发的魂王相比，她的脚力、精力就要欠缺一些了。 四周的树木逐渐茂密繁多起来，但仍有人迹踩出的道路作为指引，这说明她们仍未进入星斗大森林的范围，但那片最大魂兽聚居地已经近在眼前。 在赶路途中星岚说过，就算见到了象征入口的警戒牌，也不代表就真正进入了星斗大森林，因为起警戒作用的告示牌一定是插在大部分人能看到的地方的，而人越多的地方，魂兽就越少。 也就是说，以警戒牌为起点，起码得再深入一百米才容易碰到魂兽。 “其实，以星斗大森林的范围来说，再走几千米也不过分。”在终于看到那块警戒牌后，星岚似叹非叹道，“虽然课堂上常讲，魂兽们有各自的领地范围，但哪来那么多能占据一方的魂兽？魂兽是会自己到处窜的，能不能碰到合适的，全靠运气。” “但如果目标魂兽种类够多，获得适合魂环的几率也会变大。”楚璜不动声色道，“这叫概率学……来着？”他望向了王德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王德发的手中多出了几枚扁圆状的筹码。这些筹码通体泛黑，上面刻着形状古怪的白色符号，被王德发灵活的手指倒腾得上下翻飞，甚至数量还在增加，手掌放不下了，他就将一枚筹码弹出去，飞到楚璜被面具盖住的眼前，被后者径直接住。 “应该吧。”王德发这才应道，“概率这玩意，连我自己都搞不太懂。” 李诗棠则盯着那些被王德发耍出残影的筹码，她的眼睛能够跟上那些筹码的速度，但这种近乎炫技的操作她还是做不来的，因此产生了一点艳羡的心情。 韩葵望着四周繁茂的密林道：“李诗棠需要的是提供防御或增幅力量的魂技，就魂技的选择上来说，已经比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执拗得只要攻击魂技的小子广多了。 “而能产出这些魂环的魂兽，要不是找皮厚的，要不是找力气惊人的，不管是哪一种，都不会在最外围。有这种魂技傍身的百年魂兽通常会住的深一点。” “但外围同样不可放过。”星岚对李诗棠解释道，“我们的探索范围是边缘地带到外围区这一带，在混合区的外层打转，毕竟这种交界地带也容易出现你要的皮厚魂兽。”她说完，伸手一拦，接住了王德发扔过来的一枚筹码。 “总之，你要做好很长一段时间出不来的打算。”韩葵用一贯的认真语气道，“少则两三天，多则一个月——你请了二十天的假，咱们估计要跑着回去。”边说边接住了朝自己飞来的筹码。 ——从刚才开始，王德发就在向同伴们派发自己的筹码了，李诗棠刚想开口问为什么，眼前跟着也递过来了几枚黑体白字的筹码。 “拿着，这是必需的耗材。”王德发简洁道。 李诗棠接过那些筹码，好奇道：“这也是学长你那武魂的一部分吗？” 在他们赶路的途中，新闻社四人就已经向他们的雇主，也就是李诗棠介绍过了各自的武魂，让李诗棠有种蔚为大观的震撼感。因为这几个外院魂王的武魂没有一个是能用常规标准衡量的，其中，又以王德发的武魂最为奇异： “赌神”*。这名字虽然霸气非常，可它并不是赌博的神明转世投胎到了王德发身上，而是一种包含了多种赌具的器武魂。通俗来说，就是“赌博”这一概念的具现化。王德发目前有五个魂技，其中四个都是不同种类的赌具，它们能提供远超出同类辅助类魂技的增益，但就像赌博一样，巨幅增益的同时也伴随着受到削弱甚至诅咒的威胁，完完全全是把双刃剑。 考虑到筹码在赌博游戏中的定位，李诗棠猜测，这些筹码是王德发施展魂技的消耗品，只有持有筹码的人才能受到王德发的魂技增益——当然还有削弱。 “对，”王德发爽快承认了，“这是我的第一魂技，作用就是生产筹码，筹码的面额还有数值区分，其中的原理有点复杂……这么讲吧，我给你的是十块钱的筹码，给他们的是二十块的筹码，面额越大，增益加成就越大。当然了……” “——削弱效果也会越严重。”韩葵突然抢答，“上次我中了个速度降低五成的削弱效果，差点被那帮风纪委抓住。这家伙可会两肋插刀了。” 王德发对她不带掩饰的挖苦耸了耸肩：“机遇与风险是并存的，对我来说更是如此，你要习惯。” 韩葵没有回呛，只是报以一记眼刀，星岚倒是哈哈一笑，说起了自己被王德发魂技坑过的经历；楚璜是较为沉默的那一个，但每次都语出惊人： “但那一次，阿葵依然靠在冰面上快速滑行的技巧逃脱了，可喜可贺。” “如果不是海神湖太难冰冻，我还能借湖面冰层滑得更快！”韩葵的声音透着一种自信感。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被风纪委追赶呢……李诗棠在听着这些“光荣战绩”的同时，脑袋不经意地冒出了疑问。 不过没必要问出来，答案她心知肚明。 边聊边走，这五人就从随意的踏青阵型变为了四人将李诗棠围在中间的阵型。李诗棠前边是星岚，右边是王德发，左边是韩葵，最后边是楚璜，不过这个阵型并不严密，每人还隔了好几米的距离，看起来也是松散得很。 他们一路往深处前进，途中新闻社四人的嘴就没停下过，甚至为了让李诗棠也参与到其中，这四个魂王还时不时提一些她好奇的学院八卦和魂兽知识，如果现在不是在星斗大森林这个魂兽聚居地内，李诗棠真以为自己是来郊游兼校外研学的。 “……对了，经我们调查，那次在感情专栏匿名控诉独孤远的是那位学生会大校花，外院唯一的精神——” 说到一半，星岚那透露八卦的猖狂笑容却一下收了起来，转而看向了左侧方。她向前一步，将李诗棠挡在了身后。 与此同时，站在最后的楚璜也气压一沉，现出了自己那五个最佳配比的魂环。他的气息突然变得极为骇人，却不是炎恒、戴荣浩那种威风凛凛的猛兽气场，更像与巨浪一同冲出的海中巨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的双臂和小腿跟着长出了锋利的骨刃，身后多出了一条巨大的鲨鱼尾巴，形似楚清风的魔魂大白鲨，却要更加强横和可怕。 这便是楚璜的武魂，巨齿鲨，一种古老而强大的海魂兽，远古时期的海洋之王。按理说，这种血脉古老的魂兽早就绝迹了，不可能以武魂形式存在，但楚璜的武魂偏偏就出现了返祖方面的变异，才能让早已灭绝的巨齿鲨以这种方式再现。 “左侧方有杀气，大概是千年魂兽，单体，可能是豹、虎、犬，或者熊，距离我们还有三百米。”楚璜简要道。 李诗棠也尽力去感受了，可她什么都没看见，耳边只有簌簌风声，最有威慑力的气息还是来源于面前完成武魂附体的楚璜。 尽管如此，她还是能从楚璜的话中感受到危机感：一只单独行动的千年魂兽，还没被魂王级的巨齿鲨吓跑；三百米的距离，对魂兽来说不过咫尺之遥而已！ 楚璜话音刚落，李诗棠身边的气场便再度下沉，其余三位魂王也已完成了武魂附体。王德发的手中多了一副纸牌，韩葵的掌心上空浮现出一棵剔透如水晶的冰蓝色植株；最夸张的莫属于星岚了，她的身体没什么变化，但身后却有一座近五米的巨像拔地而起，庞然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五人。 脚底黄色魂环一亮，星岚抬起手臂，巨像也跟着做出相同的动作，它抬起右臂，那条古老坚固的手臂随即开始变化其结构，从中间向两侧展开了一面石盾。 也正是在此时，楚璜所面对的左侧方猛然冲出了十几道残影，迅疾如风，带着破空的呼啸声，只一眨眼就扑到了众人跟前！ 这声音李诗棠再熟悉不过，分明就是林允当初全力释放的巨大风刃，但如今一下便飞来了十几道，这种密集程度根本没有躲开的可能！ 咚！一面石盾径直砸在了大面积铺开的风刃前，随即便是一阵暴风骤雨的风声厉啸，那十数道风刃尽数砸在了石盾上，但石盾岿然不动，凌厉的气流只能往两边逸散开来，刮得众人衣袂飞舞。 成功防下对方攻击，但星岚的表情却没有半点缓和，她紫色的第三魂环紧跟着亮起，右臂缺了块石盾的巨像自觉抬起另一只手臂，击了一掌。 轰——！ 在这一掌后，以巨像为中心，大约半径五十米的空气被震出了一圈剧烈颤动的波纹，尽管那震荡巧妙地避开了李诗棠等人，但光是听到那合掌的一声，都会让人止不住地战栗。 连避免了震荡的人都如此，更别提魂兽了。就在李诗棠注意力还放在石盾上时，一道绕过林间，朝众人背后飞扑而来的兽影被剧烈震荡的空气兀地震飞了出去，但它平衡力明显很好，在空中就保持住了身形，四爪平稳落地。 直至这时，这只魂兽的真身才展现在众人眼前：这是一头虎类魂兽，但体型较为修长，通体淡黄色，却长有暗青色的斑纹，眼睛散发着幽绿色的荧光。这是头千年风虎，虎类魂兽中速度最快的存在。 方才的风刃正是它的杰作。而哪怕忽略那大片的风刃，在千年魂兽中，风虎也是最上边的那一档，兼具了速度与力量的魂兽之一，一旦被它盯上，就只有你死我活的惨烈结局。 但新闻社四人中，也有同样兼具速度与力量的人在！ 树林中突兀地响起了水流激荡的声音，站在石盾后的楚璜不知何时已亮起魂环，踩着激流向那头千年风虎冲了过去！ 一黑一紫两个魂环交叠闪烁，激流中的楚璜身上已多出了一副骨质铠甲，覆盖了他的上身、左右手和一双腿；而他全副武装的右手浮现出了一个与风虎体型不相上下，张着血盆大口的鲨头虚影，借着激流的加速，那巨大的鲨头眨眼间就来到了风虎面前，血盆巨口蓄势到了极致，对准风虎当头咬下！ 第四十九章 终结 楚璜的速度是何其之快，而且抓住了风虎毫无防备的侧面，后者却连抬爪硬拼的时间都没有；用上万年魂技的魂王对上千年魂兽，胜者是谁昭然若揭——但也正是这一刻，又是几十道巨大风刃从树木的间隙中穿梭而过，朝着楚璜暴露出的后背冲了过去！ 而此时，已经使出全力一击的楚璜却再无回身格挡的余地，眼看那如猛虎呼啸的风刃群就要吞噬他的身形，千钧一发之际，空气中寒意猛增三成，只见楚璜踩出的激流瞬间凝结成冰，如同活过来一般飞速拦在了他的身后！ 这正是冰魂师韩葵的手笔，她虽然一直站在原地，但脚下生成的冰晶与寒气却像她延伸出去的手脚，能到达战场的任何地方。 似是知道自己后背无忧，楚璜的攻击没有一点减缓，深蓝鲨头虚影一口咬下，直接咬断了风虎的半个脖子，就连最坚硬的虎头也未能幸免，在深蓝色的魂力冲击中碎裂了大半，就像被粉碎的浆果一样难辨形状，汁水四溅。 仅仅一个照面，这只千年风虎就已经落得个肝脑涂地*的下场，血液与脑浆同时炸开，溅了楚璜一身；而楚璜面无表情，单手将缺了脑袋的风虎拎起，脚底再次迸溅水流，他借着这股水流灵活转身，将风虎的身躯甩到了身后，同时在急流的反作用力下快速向后退去。 下一刻，密集的风刃群便切开了用以拖延时间的冰层，其中大半撞上了被扔过来的风虎尸体，将其切得七零八落，少数则依然奔向撤退的楚璜，但随着砰地一声巨响，又一面厚重石盾砸在了楚璜跟前，纵然被风刃切得石屑四溅，还是稳稳当当地将风刃群防了下来。 这些风刃比起之前那些的威力又翻了几倍不止，不可能是那头已死的风虎能发出的攻击，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了： 还有另一头风系魂兽存在，而且比那头千年风虎的修为更高！ 周遭的树林突然剧烈地舞动了起来，就像猛兽在林中狂奔弄出的动静，它的轨迹显然是绕着李诗棠一行人的，只是那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一开始连感知最敏锐的楚璜都没能察觉到它的存在。 与那飘忽不定的身形相随的是又一片呼啸过来的青色风刃，但这次它们的范围更广，角度也更加刁钻，显然不是一面石盾就能挡下来的了。 “阿葵！”星岚一边操作石盾再次落下，一边朝韩葵喊道。 “知道！”韩葵应了一声，一黄一紫两个魂环同时亮起，掌心上方的冰蓝色植株随即绽放出光彩，坚实的冰墙如雨后春笋般自石盾两边攀升而起，刚成型就和狂暴的风刃撞在了一起。尽管它们的防御力远没有石盾高，但凭着恐怖的再生能力，这些冰墙最后硬是扛住了风刃的切割。 看似是又化解了一次对方的进攻，可新闻社全员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释放出风刃的存在选择了继续藏匿在暗处，这意味着李诗棠这一方将继续处在被动局势，下一波攻击不知何时又会到来，敌在暗我在明，对方明摆着是要跟他们打消耗战。 李诗棠赶紧做出一堆棒棒糖，递给了韩葵等人。有她这个食物系在，消耗战不是什么问题。而防御方面，除了巨像左右臂各一面的石盾，星岚的巨像还有一个特殊形态，一旦展开，就连魂圣级别的存在一时都奈何不了她。 重点在于，如何反击。 别看新闻社四人成天乐乐呵呵的，一遇上难缠的事情，这几尊逍遥惯了的混世魔王可没什么耐心来应对，何况释放风刃的魂兽必定不是他们的目标，就更没有理由跟它耗下去了。 楚璜毫不犹豫：“我去把它赶出来。” 话音未落，他便鱼尾一甩，踩着激流再次冲了出去。 这个时候，他的背后浮现出了两张纸牌，分别是红桃3和梅花10，正是王德发的增幅魂技，“梭哈”。这是纸牌赌博里的术语，也是王德发为数不多能保证提供正面增益的魂技。 不过，当一类赌博游戏能够“稳赢”时，它的收益必定高不到哪里去：红桃3代表速度提升百分之三，梅花10则是防御提升百分之十，就算楚璜手中的筹码能将增益效果翻倍，提升后的数值还是有点不够看。 但俗话说得好，辅助系讲究的就是一个宁滥勿缺，虽然王德发提供的增幅效果低了点，但放在楚璜身上就效果显着了。在纸牌的增幅下，楚璜身上的骨铠再度凝实了几分，化为一道残影冲进了密林中。 与此同时，他脚下的激流也在以极快的速度凝结为冰晶，远远看上去，就像冰层在追逐楚璜似的。李诗棠面露困惑，星岚和王德发则神色平静，显然已经习惯了楚韩二人这样的配合。 星岚背后的巨像再次将双掌靠拢，击了一掌。隆隆低鸣中，足以震慑万物的波纹扩散开来，林间楚璜追逐的那道影子也顿了一刻。楚璜脚下浪潮爆发，速度再次上升一大截，拳头上也再次浮现出了巨大的鲨头虚影。 他追上那道影子，深蓝鲨头刚要一口咬下，那魂兽的速度却是超乎寻常的快，立刻转身，对着楚璜双掌拍下。 “吼——！”树林间的某个位置，一声虎吼爆发出来，林外的韩葵右腿顿时亮出了黄色魂环，她右脚一抬，朝着楚璜留下的冰流痕迹踏了下去。 她这一脚下去，那些冰层立刻寸寸碎裂，更尖锐的冰刺从中爆发出来，径直朝林中的楚璜追了过去！ 虎吼声的源头，楚璜的拳头与裹挟强大气流的虎掌正面相撞，虎掌的十根利爪都爆发出撕裂大气的风刃，不但撕开了那深蓝色的鲨头虚影，刀片般的气流甚至击碎了楚璜身上的骨铠，割开了巨齿鲨细密的鳞片。 对峙不到几秒，楚璜身上就一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撕裂伤，但比起愈发加重的伤势，他心中更确信了一件事： 眼前这头风虎，虽然体型与刚才那头千年的相差无几，但绝对是超出一个层次的存在： 万年风虎！ 如果只论及力量，楚璜自信能拼过这头万年风虎，它杀不了自己，可他也结束不了对方的生命；从刚才那几轮进攻来看，这头风虎已经对他们展现了充分的杀意，绝不能放它逃跑，否则后患无穷。为此，楚璜已做好了代价巨大也要留下风虎的准备。 然后，在狂风的呼啸声中，他听见了冰刺丛生的清脆声响。 楚璜心领神会，脚下再次冒出水流，却不是为了脱身，而是将水都撒在了风虎脚下。 风虎自然也看到了楚璜身后奔来的冰刺丛，它修为已到万年，已经初具灵智，当然明白这是敌人同伴的增援，只想马上逃跑；楚璜哪能让它得逞，两只手反手擒住风虎前爪，不顾四溢的锐利气流，将其牢牢锁在了原地！ 下一刻，风虎身下的水潭迅速结冰，无数冰刺从中暴起，风虎所在的位置顿时变为了冰晶的荆棘之林！ ——可别误会，这些冰刺还不足以刺穿万年风虎坚实的皮肉，最多只是将它固定在了原地而已。 韩葵的第二魂技，“履冰”，效果为生成大量冰刺，对所有位于冰刺上的对手造成冻伤，还能使这些冰刺炸开，造成二段伤害。 但现在，不需要那样的二段伤害了。 树林的上空兀地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由巨岩与金属组成的拳头，其投下的阴影笼罩了楚璜与万年风虎，而且它还在不断下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就要落到一人一虎的头上！ “——阿璜，退后！” 哪怕星岚不喊这一句，楚璜也已经准备撤退了，第二魂技“激流急进”启动，湍急的水流自他脚下迸溅出来，喷到风虎身上，在韩葵的冷气下迅速结成冰块，又给它做了一层禁锢；他自己则是借着急流的反作用力，尾巴一拍，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紧跟着，只剩风虎的冰刺丛上空，巨像之拳轰然下砸！ 砰！！ 一声巨响中，树丛倒塌，尘土飞扬，冰晶四溅，却没有多少血肉飞溅出来，只有巨像拳头上的血渍显示它刚刚结束了一条生命。 但真的结束了吗……？见星岚与韩葵都走上前去，一直旁观的李诗棠也想跟着上前查看，却被王德发按住了。 “再等等。”同样一直原地不动的王德发神情凝重道。 如果那头万年风虎还能回光返照，估计一巴掌就能了结他们两个辅助系，最稳妥的办法还是躲在战魂师身后。 在星岚的操控下，巨像的拳头缓缓移走，露出了被压扁的，血肉模糊的万年风虎。它全身的骨头估计都断了，包括最重要的脊柱，但它的身子竟然还有起伏，甚至还能用带着杀意的眼睛望向星岚等人。 它仍然活着。 韩葵没说话，但周身的温度再降，凭空凝结出几根冰棱，对准了风虎的脑袋。 “等等，”星岚突然制止道，转向李诗棠，“诗棠，我记得你说你唯一杀过的魂兽是一只百年的血刺蜂，对吧？” “是的。”李诗棠点点头，那是她第一魂环的来源。 星岚侧过身子，将仍有余息的风虎展现给李诗棠看，李诗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惨状，瞳孔不由得一缩。 星岚神色平静道：“这么说，诗棠你还没杀过体型庞大的魂兽，现在你眼前就有一个机会。 “诗棠，去终结这头风虎的生命吧。” 浓重的血腥气息几乎是扑面而来，李诗棠看了看星岚，又看了看瞪视自己的、奄奄一息的风虎，呆在了原地，一时竟没有动作。 “社长，”楚璜兀地出声了，他的内容相当实在，“这头风虎的皮很厚，就算现在无法行动，李诗棠也未必能杀死它。” “重点不是‘能不能’，而是‘敢不敢’。”星岚叹了口气，那面无表情的脸没能绷住太久，对李诗棠道，“你总有一天要亲自杀死万年魂兽的，现在做个预习，好过以后临场做心理建设吧？” “你这是典型的长辈逻辑。”韩葵冷冷吐出一句。 “去不去都随你，我们可没什么虐待倾向。”王德发对李诗棠道，“话说回来，你这次出来本就是为了宰魂兽的，社长那是多此一举了。” “怎么一个二个都跟我唱反调……”星岚苦恼地甩了甩脑袋，却见李诗棠突然动了。 李诗棠手里攥着把魂导匕首，径直向风虎踏步走了过去。她在风虎怨恨的眼神中蹲下身，左手托起了它毛茸茸的下巴，右手给匕首灌入魂力，摸索到了它耳后的位置。 可就在这时，这头风虎眼中却闪过了一丝杀意。它要用尽全身气力，奋力一扑，张大嘴巴，在临死前再拉走一个人类！ ——但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因为李诗棠的匕首比它的杀念更快，在风虎有所动作前，就掼入了它的大脑，彻底终结了它的生命！ 但风虎使劲的惯性仍然存在，因此那颗硕大的虎头连带着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李诗棠身上。眼看着就要把她压扁时，一只肌肉结实的手却及时伸出，撑起了风虎的身子，给李诗棠留出了喘息的余地。 只见星岚单手托起了风虎那庞大的身躯，冲李诗棠笑道：“干的还行，今晚开个荤吧！” 第五十章 收获了……什么? 李诗棠看着自己攥着匕首，冒出冷汗的手掌，只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有点不真实。 倒不是说她一时还接受不了杀死一头万年魂兽这件事，而是风虎要暴起时还接连释放武魂、如临大敌的前辈们，现在竟能其乐融融地聚集在万年风虎尸体旁边，气氛的迅速转变着实让李诗棠大开眼界。 那头万年风虎其实已冒出了黑色的魂环，但在场所有人没一个能吸收，李诗棠自不用说，新闻社四人也还没到突破瓶颈的时候，所以他们在乎的，是别的事情。 负了伤的楚璜坚持帮忙把风虎翻了过来；星岚丈量着风虎的身形，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韩葵则摩挲着被血污浸染的虎皮，满脸惋惜之情。 “万年风虎皮啊……这得多大价钱……”韩葵望向楚璜，“你能把它的皮完整割下来吗？” “可以，但完不完整不是我说了算的。”满身是血的楚璜坐在原地比划道，“它全身的骨头都断了，造成的肢体扭曲很大程度上阻碍了剥皮工作。就像你崴到脚时，会肿起很大一块，这个时候你的皮肤已经被扭曲了……” 韩葵又动作温柔地摸了摸虎头：“那这个能卖多少钱？” 楚璜沉默了两秒：“会有人买万年风虎头吗？” “当然会了，”韩葵据理力争道，“买一个挂自己家里，逢人就说是自己战利品，多显摆！” 坐在旁边石头上休息的王德发突然有感而发道：“我作证，确实有这种人。” 阿发学长，你的脸色好疲惫，这是想起了什么……李诗棠就坐在旁边，观察着王德发的脸色。 面具也沾上血污的楚璜贴心地说明道：“阿发家里是开赌场的，肯定见过很多奇怪的有钱人。” “一定也有家里爱挂虎头的大老爷的！”韩葵似乎恢复了信心：“对吧，阿发！” 只有星岚一个人在认真筹划这头万年风虎身上还有什么值得食用的部位。说实话，就算他们此行带了厨具，似乎也烹调不来一头万年魂兽。 皮太厚了，肉太糙了，煮上几个时辰都未必能煮软……星岚眉眼纠结地按上风虎唯一算得上柔软的腹部，突然动作一顿，脸色一变，手就停在了原地。 “社长，你找到什么值钱的部位了吗？”韩葵眼睛放光道。 星岚没去回答韩葵，反而表情凝重地对李诗棠道：“诗棠，转过身去。” 李诗棠只以为又会是什么血腥的场面，下意识应道：“没关系的，星岚姐，我已经看惯了。” 话刚出口，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的地方：星岚掌下的部位好像是…… “是吗。”星岚没再劝阻，眼神复杂地拽出了那根东西。 那根、东西。 刹那间，林地中央的空气沉寂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星岚拽出的东西上，久久不能言语。直到楚璜相对平静地打破了僵局： “社长，这是虎鞭吗？” “……是。”星岚控制自己不去瞟李诗棠的表情。她虽然没有弟弟妹妹，但知道年纪小的后辈看到这种东西不宜于身心健康。 不过，李诗棠倒没有被吓得花容失色，反而露出了早有预料的表情。毕竟位于下腹位置，还能让新闻社这帮人都难以启齿的，好像也只有这种东西了。她过于淡定的反应让王德发都不由得侧目。 韩葵默然两秒，转向了楚璜：“阿璜，你……” “——不会。”楚璜立即打断了她的话，“我没处理过虎鞭。” “但这个肯定很值钱。”韩葵凭空丈量了一下虎鞭的长度，“万年虎鞭呢，长度还不错。” “再值钱我也不会切的。”楚璜难得嘀咕了一句：“而且切下那个部位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同为男性的王德发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面露难色。 “那我自己来了。”韩葵没去强求，唤出了自己的武魂，手中忽现一把冰刀，比划着下刀的位置。她又对星岚道：“社长，虎鞭要快点冻住保鲜才好，你帮我……诶，你去哪？” 星岚忽然丢下虎鞭，朝散落千年风虎尸块的地方跑了过去。她找到对应下半身的那一块，仔细地摸了摸，面色愈发凝重。 “这头没有虎鞭。”她朝同伴们宣布道。 韩葵满怀期待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楚璜和李诗棠不明其意，王德发则直接反问： “所以？”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外围区出现千年风虎也就罢了，竟然还有头万年的？难不成是刚好结伴同行？”星岚道，“我倾向于它们本就是一起生活的一对儿。” “一般情况下，虎类魂兽不会找修为差距过大的伴侣，”王德发沉吟两秒，“而这两头风虎的修为差……比起伴侣，它们更可能是父女关系。” “这就是我想说的。”星岚扯了扯嘴角，“也就是说，他们父女俩外出捕猎，结果父亲看着我们干掉了女儿，自己放出去的风刃还将女儿的尸体切成了块儿；最后自己被一拳砸扁，但它竟然还留了一口气——怪不得它的杀意这么重，我完全理解了。” “而最后的最后，这群杀害了它们父女俩的暴徒竟然还要切下父亲的……”王德发想了想，“——‘尊严’，真是惨绝人寰啊。” “惨无人道。”楚璜跟着摇了摇头。 “惨……奇惨无比……”韩葵注意到了朝自己投来的异样目光，反驳道，“看我干嘛，词儿都被你们用完了！” ——竟然是在词语接龙吗！李诗棠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甚至想干脆用手捂住脸。 “真惨啊，真惨啊，”星岚轻轻拍着掌下因血污结块、不再蓬松柔软的虎毛，“干出这种事的人真不是个东西。” “那是阿璜该说的话。”韩葵拍了拍这边的万年风虎，“你和我的在这儿，快过来，我要把这位父亲的‘尊严’彻底夺走了。” ……听着两位学姐的对话，李诗棠默默转过了头。楚璜走过来，和两位辅助系坐在一起，伸手拍了拍小学妹的肩膀。 “她们一直这样。”楚璜解释道。 “谢谢你，楚璜学长，”李诗棠扯出一个笑容，“我已经见识到了。” …… 星斗大森林外围区。 一群人在空地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片在密林中难得一见的空地，只是它的形成方式并不十分自然，树木像是被某种利刃强行斩断，倒塌在地，满地都是零落的枝叶残骸、冰晶碎屑，飞溅的血肉与魂兽残躯，不必多说，这里必定爆发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而当他们见到被整齐切开的千年风虎尸身时，这几人的脸色又凝重了几分。 在外围区，千年风虎也算是王者级的存在了，什么存在能如虐杀一般解决掉这种兼备速度与力量的魂兽？ 为首的中年男子打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原地待命，自己则上前，在一堆尸块前端详了一番，眉头再次皱紧了。 “这也是头风虎的尸体，但和那头被分尸的风虎不是同一只。还可能是头万年的。”中年男子沉声道，“看来是有什么存在和两头风虎争斗了一番，还取走了这头万年风虎的头颅和部分躯体。” “可风虎肉并不能食用，”一名瘦高男子接话道，“这看起来也不像是两头强大的魂兽争夺地盘，如果是魂师干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能干掉两头风虎的魂师，很可能是魂帝或魂圣，或者是更强大的魂师团队。而他们的团队虽说不弱，但若同时面对两头风虎，也够呛。既然大家都是星斗大森林的“同行者”，有必要推测这支不明团体的意图，以免未来发生冲突。 “这个问题还是之后再讨论吧，北唐。”中年人转过头来，“小姐们，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绕过这里，先出了星斗大森林再说。” 他口中的“小姐们”是两位年纪不大的少女，见到空地上这幅惨象，其中一个少女已经抱住另一位的手臂，身子也有些发抖；被抱住手臂的那位要相对镇定一点，点了点头道：“都听你的，莫师傅。” 莫云飞应了一声，继续带着一行人向森林外围走去。 与此同时，他们口中“强大的魂师团队”正声势浩大地走在离开星斗大森林的路上。 为什么说“声势浩大”，因为万年风虎的身躯实在太过庞大笨重，无法取舍的新闻社只能把主要躯干带上，出了星斗大森林再继续处理。但平时承担运输重任的楚璜现在负了伤，于是剩下的运输工星岚想了个鬼点子：她让自己的巨像来搬运这截风虎的躯干。 哪怕有意缩小了体积，星岚的那尊巨像也高达五米，肩宽则更甚，在树木丛生的森林中简直如同移动的塔楼，稍微走一步都能抖落无数叶子，整片森林好像都在颤抖。 作为魂师的星岚也得不时变换身位，好让巨像能以最小动静通过森林，那憋出苦瓜色的表情让李诗棠想起了上辈子高峰期挤高铁的上班族。 风虎的尸体被巨像扛在了肩上，一头万年风虎还是很让外围区的食肉魂兽们觊觎的，只是这些最高千年的魂兽们甚至都不敢接近行动不便的巨像，就算有胆子大的试图袭击，也在察觉到包围着众人的寒雾后逃走了。 这自然是韩葵的功劳。她释放出的寒气不仅能降低对手的速度，还能侵蚀进五脏六腑，冻结血液和经脉，足以震慑外围区那些弱小魂兽了。 李诗棠走在新闻社众人中间，不时拿眼角余光去瞥韩葵的武魂：这棵冰蓝色植株位于韩葵手掌上空，草叶向四面八方延展开来，整体如水晶般澄澈剔透，周围还有细小的冰雾水珠环绕，乍一看上去，就像一尊精美的冰雕，而非寻常的植物系武魂。 但这的确是一株植物，而且据韩葵所说，这还是植物系魂兽里顶级的存在之一，本不可能成为武魂的旷世仙品： 八角玄冰草。 第五十一章 八角玄冰草 前边讲过，当新闻社众人向李诗棠介绍自己的武魂时，李诗棠有种蔚为大观的感觉。 这不是夸张，而是确切的描述，或者说，李诗棠暂时只能找到这个词来描述。 王德发的“赌神”，是集“赌”这一概念于一身的特殊器武魂；楚璜的“巨齿鲨”则是返祖再现的海洋之王；星岚的巨像全名为“山之巨像”，据说是曾经是某个智慧种族的战争兵器；而韩葵的武魂更让人不可置信：八角玄冰草本是冰火两仪眼中的仙草，这个时代应该还待在寒极冰泉里才对，怎么可能作为武魂出现！ 而且，看当时新闻社其余几人的反应，他们似乎都没意识到八角玄冰草是何种存在，只将其当成了强力的冰属性植物系武魂而已！ 大脑知识遭遇猛烈冲击之际，李诗棠突然想起了某位海神的蓝银皇武魂。 “好像……也不是不行啊……” “可上一位植物魂兽化人所生的孩子，已经成神了……那韩葵学姐……” 李诗棠无声嘀咕着，趁着搭帐篷的间隙，偷偷观察起这位堪称前途无量的学姐来： 她的相貌不算柔美，甚至透着几分冷峻，发后别着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急促激烈的声响——她在做什么？哦，她在给固定帐篷的绳索敲上钉子，用那根已经冰冻起来的虎鞭，一下又一下地—— ——为什么是，冰冻起来的，虎鞭？ 李诗棠觉得自己不该深究这点，因此默默收回了视线。 远处传来了王德发的声音：“阿葵，我把锤子给你，别再用那玩意儿敲了！” 韩葵跟着自己敲打的频率一词一句道：“你在！小看！父亲！的尊严！吗！”最后一锤跟着话音落下，那根钉子彻底锲进了地里。 “父亲的尊严不是这么用的吧！”王德发大声道，声音竟格外地响亮。 “我是在让他的尊严发挥最后的价值！”韩葵也大声回应。 “就是因为你这样他才失去了最后的尊严啊！”王德发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 ——放过父亲的尊严吧！李诗棠不忍直视地别过了脸。 ……收回前言，韩葵学姐离前途无量好像差了点意思。 但就算如此，那八角玄冰草武魂的背后也还有很多值得深思的东西的： 比如，“为什么八角玄冰草会成为武魂”？ 存在于当世的顶级魂兽成为武魂，大致有两个原因：一是魂兽化人，二是原来的武魂产生了某种变异，向顶级魂兽那边靠拢了。考虑到八角玄冰草的位格，第二种原因可能性不大，那么就只剩下一种：魂兽化人。 ……那么，韩葵会是十万年八角玄冰草化人吗？还是真和唐三一样，是化人后的八角玄冰草的子嗣，所以继承了这等武魂？ ——这都不重要，反正韩葵和韩葵的父母亲总有一个是十万年魂兽；重要的是，这个世界的冰火两仪眼发生了什么，使得本可以一辈子根植在寒极冰泉中的八角玄冰草也要化人了？ 目前，李诗棠已经确定了这个世界和原着有很大的出入，甚至可能在一万年前，世界线就已变动了；因此现在原着主角一个不留、各大势力与原着不符的情况，实属正常。而原本与世隔绝的奇珍宝地冰火两仪眼，却走出了个和八角玄冰草关系匪浅的韩葵，看来也出现了不小的变化。 实话说，在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那会儿，李诗棠也是做过抢先一步到达冰火两仪眼、极品仙草任我采劼的美梦的；毕竟这处宝地的价值实在太大了，如果能用仙草来改造自己贫弱的武魂，那也是极好的。 只可惜这终归是梦，就算李诗棠之后有意去打听冰火两仪眼的消息，也没得到过什么有用的消息；哪怕是魂师圣地史莱克学院，对冰火两仪眼的记载也还停留在一万年前：“毒斗罗独孤博占据的宝地”，对这方面的认知好像断了片，也怪不得韩葵的武魂没引起什么关注…… 等等，“独孤博”？ “独孤”，这个姓氏不管在万年前还是万年后都十分少见，就目前而言，李诗棠只认识一个姓“独孤”的人： “独孤远”！ “独孤远……这么说来，还是他介绍的韩葵学姐啊……而且听韩葵学姐的口吻，这两个人肯定认识，关系并不生疏……”李诗棠不自觉地抬手掩住抿起的嘴唇，陷入了思索中。 “独孤远会知道韩葵的身份吗？陆思遥学长说过，独孤远接近我是为了我的星夜倒仙，或许他接近每个女子都有其目的……包括韩葵……唔，新闻社是最通晓学院内各方信息的组织，韩葵应该很清楚独孤远的性子，倒是不用担心她被骗财骗色…… “那么，该试探一下韩葵和独孤远的关系吗？”她在心中自问道。 不管内情如何，“冰火两仪眼”“八角玄冰草”“独孤”这三个词放在一起，就很难让人忽视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果独孤远真是独孤博的后代，而韩葵背后又真的是那传说中的冰火两仪眼，那就证明，即使一万年过去，独孤一族依然和冰火两仪眼维持着联系，或者是在追寻着这片宝地。 而且，就独孤远和韩葵建立起来的关系看，他很可能已经达成什么阶段性目标了。 不过说实话，这事儿跟李诗棠其实没什么关系，就算这片宝地真没了，逼得仙草们全化成人跳出来了，她也从没想过收割资源或者修复宝地，这个世界的天才多的是，轮不到她来管。 ……但还是有必要探查一下……多掌握点信息也是好事……秉持走一步算一步的理念，李诗棠很快在脑子里定好了套话的计划。 “——开锅了开锅了，都来趁热吃吧！”星岚的吆喝声在篝火处响起，“一人一碗啊，不准多抢！” 韩葵收起了那根“父亲的尊严”，对一起搭帐篷的李诗棠道：“走吧，去吃饭。” “嗯。”李诗棠应了一声。韩葵的性格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也是套话的前提条件。 两人来到篝火旁，星岚那高大威猛的巨像正抬起手臂，胸口挡板打开，一股足以蒸腾空气的高温从中窜出，巨像用它的两个手指从挡板后取出了一个乌黑的金属球体，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中间的泥地上。 这一路上，新闻社其实已经处理了一部分虎肉，将它们丢进了这个特制的汤锅，放入山之巨像的炉心处炖煮。只有炉心处的高温才能使皮糙肉厚的风虎肉快速软烂，星岚之所以一直不嫌麻烦地挂着巨像，也有这个原因。 哧——乌黑铁锅刚一落地，底下的沙土登时生起了阵阵白烟，其表面温度可想而知。 巨像又轻手轻脚地掀开了盖子，露出了里头的肉汤，霎时，多种香料混合在一起的浓郁香气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看来为了给虎肉除去膻腥，星岚还下了不少佐料。 天斗地区的上流文化是不允许少爷小姐们吃杂炖这些“不讲究”的食物的，但在史莱克学院里，李诗棠已经吃过很多“不讲究”的食物，对这种菜汤一体的做法已经很熟悉了。经过除膻处理和高温炖煮的虎肉在咕咕冒泡的浓汤里沉浮，外表看上去和鸡肉无异，油色鲜亮；酱汤色泽深沉，还漂着不少油漫子，看着就很下饭。 “不够的话，阿璜那里还有烧鸡。”星岚指了指篝火的另一头，楚璜正在简易的烤架旁给一只无头烧鸡扇火，不时往上边加两颗粗盐，手法异常娴熟；他的那只烧鸡色泽明亮诱人，外皮呈现完美的焦黄色，几滴烤出来的油掉到火堆里，又激起一撮火苗和诱人的香气。 韩葵这边已经掏出了一叠旱饼，几张分给坐过来的王德发，几张分给旁边的李诗棠，剩下的抽出几张再递给星岚；王德发也颇为自觉地把饼子分给了还在工作的楚璜，他们之间无须言语，好像已经习惯了彼此的行为模式。 纵横外院的新闻社围坐在篝火旁，就着风虎肉汤和烧鸡啃起了旱饼。 李诗棠也有样学样地捞起几片虎肉放在饼上，将两片旱饼叠起来，一口咬下。虎肉在经过高温炖煮后也还保留着坚韧，但得益于香料与火候的处理，肉质不算很柴，能称得上一句口感细腻，且肉缝里都是酱汤饱满的滋味，考虑到这是一头虎类魂兽，把这种顶级掠食者做成能入口的菜式已经很不错了。 话说回来……这可是头万年风虎啊……这一锅汤拿到外面去卖至少得上万金魂币吧……一想到自己碗里盛着的是什么，旱饼里夹着的又是什么，李诗棠的目光就带了几分敬意。 但是新闻社没有就这碗高贵的万年风虎肉汤讨论太多，他们的重点一直很奇怪： “其实，我还带了大米来着。”星岚突然道：“所以咱们还能做饭——但这样是不是太像那些公子小姐踏青了？” “确实。”楚璜脚下魂环骤起，手臂骨刃再现，一刀将烧鸡分为两半，“现在的两菜一汤已经有点太过分了，如果是六年级升级考核那会儿，有老师随行的话，一定会被骂的。” “水要从哪儿来？”王德发的重点显然在另一头，“就算我们能过滤溪水，水资源也很紧缺，没有多余的能拿来煮饭吧？” 韩葵想了想，接话道：“让阿璜喷点水出来就好了。” ——喷什么？！李诗棠下意识捂住了口鼻，幸亏她已经把食物咽了下去，不然就有损仪态了。 楚璜则淡定地切着烧鸡，顺手拿了个鸡腿来啃：“我魂技生成的水大概不能喝吧。阿葵结的冰能化成水喝吗？” “应该可以。”韩葵神色自若道，“不过我的冰在一般情况下是很难融化的，估计要丢到山之巨像的炉心里才能化开。” 机会来了！挨过暴言攻击的李诗棠抓紧时机道：“需要炉心的高温才能化开？韩葵学姐，你的武魂难道是极致之冰吗？” “你是说极致属性？”听到这个词，韩葵突然严肃了起来：“不，我的武魂离那个层次还有点距离，只能说是接近，但还没有进化到那个地步。 “听好了，无论哪种极致属性，都不是轻易就能得到的，先天的极致属性成长缓慢，就像全力打磨的刀刃，其锋芒无可匹敌，但完全成型却需要岁月和磨难的洗礼；而后天虽然也能成就极致属性，但路途却必定曲折漫长，无论哪一条路，都不好走。” 她难得没再说些歪门的话，因此李诗棠也听得分外认真： “属性会进化？”她提出了疑问。 “有属性的武魂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似乎说到了自己的专业领域，韩葵正色道，“食物系武魂很少有元素属性的，所以你不太理解也正常。像阿璜的鲨鱼，就有水属性，社长的山之巨像有一点土属性，但他们都不是极致属性，也不会朝着这条路走。” 她指了指那头啃烧鸡腿的楚璜：“阿璜的修炼方向还是靠肉体强度，”又指了指给旱饼吹气的星岚：“社长的……我也不太懂，她想要的大概是极致炮塔吧。 “但我不一样，我是朝着极致之冰的方向走的，所以需要不断提炼我的冰属性，用更纯粹的冰系魂环、魂骨，或者相关的天材地宝，又或者是自己钻研冰属性的奥义——不过总的来说，还是靠外力多一点。这就是属性的进化。” 当说到“天材地宝”这个词时，韩葵脸上也没露出什么异色，神情极其自然，让李诗棠有点糊涂了。 按照她原本的猜想，韩葵，或者韩葵的双亲必有一个是八角玄冰草本体，可一株生长在寒极冰泉，修为达十万年的八角玄冰草，会达不到极致之冰的层次吗？ 李诗棠是无法确定这一点，但韩葵都已将八角玄冰草的名讳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了，没必要再在自己的属性上撒谎。 “只可能是后一种情况了……所以韩葵学姐真是八角玄冰草化人的后代……但她的长辈就没告知过她八角玄冰草的特殊吗？这可不是能大方说出来的武魂，可能会引来某些人的觊觎…… “但要是我提醒她这一点，不就等于告诉她‘我知道你的武魂有多特殊’了吗……我会不会被她的长辈追杀……还是先按兵不动为好……” 不管怎么说，得知了对面的学姐并不是十万年的老怪物化人，还算是件重要的情报。 下一件该确认的事……李诗棠抚上袖子下的储物银镯，从中取出了一件东西。 “我还想问问各位前辈，”她的手里多了个暗色的小瓶子，“这是独孤远学长在临出发前送给我的东西，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吗？” 第五十二章 靠谱的前辈 独孤远好像想接近自己，李诗棠还挺清楚他的心思的，不过对方没给自己造成什么妨碍，她也就由他去了，心态就跟应对邻居院子里老是冲自己吠的大狗差不多。 但大晚上的竟然碰到他堵在魂导系门口还是有点惊悚的。尤其是当意识到“独孤远知道自己每晚都要去魂导系进修”这个事实时，李诗棠起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 然后，这位俊美近妖的学长凑过来，不由分说地塞给了她一个暗色的小瓶子，比巴掌略大一点，不透光，瓶口塞得特别紧。 “我想这个会帮到诗棠你的，”独孤远笑眯眯道，“但是要小心使用哦。” “这是什么？”李诗棠真诚发问道。 “是会招来魂兽的‘诱饵’。”独孤远微笑道。 …… “日！”韩葵刚要打开瓶塞的手蹲在了原地，冷冰冰的表情竟有几分碎裂的迹象，“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李诗棠道，“一开始我没说，是因为我觉得可能用不到，或者到时候再用也不迟。 “但在遭遇过魂兽之后，我才明白了这瓶‘诱饵’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多大麻烦，还是交给前辈你们定夺吧。” “你做的对，”韩葵绷着脸，“哦，也不太对，一开始你就该把这玩意儿的存在告诉我们。” “这样我们会更安全一点？”李诗棠确认般问道。 “嗯，同时我们会省去很多麻烦。”韩葵嘴角微勾道。 “‘诱饵’……”王德发喃喃道，“我记得这是用来吸引魂兽的药剂的统称，因为一般是给多人猎魂团使用，就算只有这么一小瓶，单价也会很高，具体价格还要看成分、浓度、容量和效用来判断。” “他收了你多少钱？”韩葵对李诗棠问道，“不对，他有没有收你钱？” “收了。”不过算是硬塞给独孤远的……李诗棠稍微回忆了一下这场不太正式的交易，“我给了两百金魂币。” 闻言，韩葵攥紧了手里的瓶子，丝丝寒气从中冒了出来，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行啊，对我要两千，对你只要两百，这小鳖犊子真是一天比一天欠冻。” 星岚在一旁看热闹不怕事大地说道： “如果真是独孤远自己做的，两千金魂币都算是友情价了吧，他之前不是靠给学院的猎魂团卖‘诱饵’赚了好大一笔钱吗？” “社长，你不是这一行的，不懂行情也正常。”韩葵在篝火的火光里观察着这瓶“诱饵”，“这一瓶，顶天一百毫升，两千金魂币算溢价了，定在七百或一千五百金魂币是最合适的，还要看浓度如何。但不管怎么说，两百金魂币都是卖血价——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其实……”李诗棠眨眨眼睛，将独孤远大晚上堵截自己和主动给自己介绍前辈的事都说了出来，但却添油加醋了不少东西——比如自己的情感倾向。 “仔细想想，其实最近这阵子独孤学长好像的确在有意接近我，”李诗棠不经意地用指尖绕起鬓边的发丝，语气带着点迟疑不决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她的耳垂和双颊似乎有点泛红，也不知是被篝火的火光映红的，还是因为萌动的春心。 “……”四位新闻社成员听完李诗棠的描述，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沉默中。王德发的面部肌肉控制不住地微微抽动；楚璜扶了扶有点掉落的面具，欲言又止；韩葵盯着李诗棠的侧脸，攥着“诱饵”的手背部青筋隐隐显现；星岚揉了揉下半张脸，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开口。 “——他想和你约会。”半晌，星岚才用了比较得体的表达，“诗棠，你们年纪还太小，不合适。而且独孤远在感情方面可谓是劣迹斑斑，虽然他的八卦新闻很受欢迎，但我不推荐你接触这个人。” “何止是不合适！”韩葵咬了一口裹着虎肉的旱饼，“他要是敢把你带歪了——看在两千五百金魂币的份上，我这就让他冬眠去！” “是该好好教育。”楚璜认可地点点头，“如果我的弟弟妹妹变成这样，我也会动手收拾的。” “太小谈对象的确不好，虽然本校早恋现象一向严重。”王德发沉吟着道，“不过我怎么觉得，独孤远是冲着李学妹的钱去的？上次我还在校外看到他和金斯德家的次女在一块——他们起码差了十岁。” “他还想骗你的钱！”韩葵眼睛都瞪大了，“我都没——不，我是凭真本事赚钱的，他就只会用那张脸骗财骗色，诗棠，听我的，千万别信他一句话。” 一旁的星岚和楚璜也是不住地点头。四位前辈在这件事上反应之剧烈，让李诗棠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演过头了。 于情于理，她对独孤远都没那方面的感情，刚刚那副少女怀春的样子也只是为了套出韩葵的态度，好知道她和独孤远是什么关系。但总的来看，前辈们对独孤远这个人好像是一致的差评，只是表达各有不同罢了。 不过，收获也是有的。四个人中，只有韩葵的语气近似于恨铁不成钢，而且楚璜还将韩葵与独孤远的关系和自己教育家中弟妹作类比——楚璜是有弟弟的人——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了。 再确认一下……李诗棠试探着问道：“阿葵学姐，就算独孤学长劣迹很多，也不能全盘否定他这个人吧？我们之前也有过几次接触，他看上去还挺友善的。” 仅限于在玉穹麟的对比下……她在心中补了一句。 韩葵眉头蹙紧：“就那么几次接触，你能看到他的什么？我跟这小子穿一条裤衩长大的，都不敢说完全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人心是很难看透的。我只知道，他无故接近你，要么是看上你的钱，要么是看上你的人，前者还好说，如果是后者……” 空气中的温度突然下降了几度，韩葵一字一句道：“竟然看上十二岁的学妹，我只能让他永远冬眠下去了。” 这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感受到那阵冷意，李诗棠不禁打了个寒颤，不过她终于听到了想要的信息，并适时露出了疑惑：“阿葵学姐跟独孤学长难道从小就认识吗？” 听到这个问题，韩葵却有几分迟疑： “大概，算是吧。我从没见过我爸妈，是独孤家的爷爷奶奶把我带大的，我还见过独孤远的爸妈呢，他自己都没见过，嘿。” ……李诗棠听着这番话，瞳孔略微放大了。可能是信息量太大，又或者是万年魂兽肉蕴含的能量开始发挥作用，她感觉自己现在昏昏沉沉的，不管是自己的脑子还是肚子，都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一下。 但韩葵的话匣子却彻底被打开了：“我跟你说，别看现在那小子在女人堆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他刚下山那会儿被认成小姑娘差点被拐跑……” “唔，果然还是要让后辈多接触社会江湖才行。不然就太被动了。”楚璜完全是站在家族大哥的立场上。 “独孤远那张脸确实挺合某些有特殊爱好的人的口味……”王德发低语道，随即他看见李诗棠逐渐瞪大的眼睛，又连忙改口，“但不是我的类型，我保证。” ——那你的类型是什么？李诗棠忍住没去问。 最终，还是社长星岚结束了这场话题纷杂信息量庞大的夜间闲聊，这片嘈杂的林地也回归了应有的寂静。 在进入修炼状态前，他们还简单商讨了一下之后的狩猎计划： 首先，“诱饵”肯定是要用到的，不用白不用，而且明天就能试着用一下了； 其次，再探三天外围区，看能不能碰到适合的魂兽，如果还没有收获，就再往混合区推进，反正以新闻社的实力，除非意外状况（比如今天的风虎父女（存疑），混合区以外没有他们的对手； 最后，则是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李诗棠适配魂环的极限年份。 在此之前，李诗棠的体魄已经通过史莱克的魔鬼锻炼和高级膳食改良了不少，再加上万年风虎肉对体魄也有一定改造作用，因此她所适配的魂环极限年份，肯定不再是教科书上的第二魂环标准了。 “保守估计，九百年。”楚璜似是随口般说了一个数字。 “为什么不能再大胆点，一千年？”星岚好奇地问道，“在第四魂环甚至第三魂环就匹配万年魂环的人不是没有，在第八魂环尝试十万年魂环的强者更是大有人在，诗棠也可以在第二魂环就配个千年的嘛。” 不愧是击杀了两头风虎的新闻社，杀头千年魂兽在他们眼里跟砍瓜切菜差不多……李诗棠一边听一边想道。 “那需要相当好的身体基础才行，最好还得是兽武魂。”楚璜道，“但诗棠说，她小时候很少吃裨补缺漏的灵药或珍材，第一魂环虽然是极限年份，但其来源魂兽并不是体质强大的那类，糖武魂本身对魂师也没有增强体质的作用。 “我们现在缺少权威人士对她的体质做出判断，最好还是保守行事，就给诗棠配个九百年左右的。” 补充一点，杀千年魂兽跟砍瓜切菜一样，杀百年魂兽就跟在永临商行挑罐糖果一样……李诗棠听得都有些麻木了。要不是新闻社与风虎们的战斗还历历在目，她会真的以为狩猎魂兽很简单。 “那就七百年到九百年的力量型或防御型魂兽吧。”韩葵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愿景，“这种魂兽不难找，混合区边缘到处都是，一点‘诱饵’估计就全引过来了。” “我只有一个要求。”王德发把玩着自己生成的筹码，“别遇到什么事都找我的骰盅就行。” “瞧瞧，你不说我都忘了！”星岚揽过李诗棠的肩膀道，“阿发的魂技可是很实用的，到时候你就见识到了。 “总之，有困难找阿发，没有困难也找阿发，记住这一点就行！” “完全没把话听进去啊……”王德发重重地叹了口气，旁边的楚璜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楚大哥如是说道。 “谢谢——但完全没被安慰到好吗。”王德发拍开了他的手。 星岚则揽着李诗棠的肩膀，韩葵喝着肉汤，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给李诗棠讲解起了王德发的实用性。 望着自己招揽来的新闻社前辈，李诗棠心里总有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感觉。 她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乐观一些。 “不管前辈们再怎么不搭调，终归还是挺靠谱的……那一万金魂币花的真不亏……” 抱着这样积极的心态，李诗棠进入了冥想之中。 …… 三日后。星斗大森林外围区。 急促而沉重的奔跑声由远及近，一眼望去，竟是紫发黄眼的王德发背着韩葵在疾跑，韩葵发后的铃铛随着脚步声发出叮铃哐啷的杂响，像戏剧里追逐戏码的廉价配乐。 八角玄冰草魂王韩葵此时面色惨白，眼睛无神，好不容易提起一口气回头看眼追兵，声音却也是无力的：“阿发……社长……好多社长……一大片的社长还追在后面呀……” “还有力气就别说废话了！”王德发头也不回地喊道，“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社长就在眼前了……！” “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 第五十三章 分头行动 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还需要进一步的详细说明。 自得到了“诱饵”——全名“潜芳幽香”的药剂后，新闻社和李诗棠这一行人就开始凭着“诱饵”的药效寻找起了目标魂兽。 不得不说，独孤远制作的潜芳幽香效果奇佳，仅第一天就吸引来了众多魂兽，小到仅十年修为的栗毛松鼠，大到有千年修为的虎魔猫都凑了过来，甚至连植物系魂兽的枝条也朝他们这边延展，不过迫于五位魂王的威压，这群最高修为也不过千年的魂兽始终没敢靠得太近。 山坡上的李诗棠睁大了眼睛，她还从未看到过这番壮观的景象：十多只从修为到种族都不同的魂兽相继出现，以“诱饵”为中心形成了包围圈。这个包围圈不大，与他们还有一定距离，但并非绝对安全，有些胆大的魂兽刚想逾越界限，就会被楚璜的威压和韩葵的冰雾给压回去。巨齿鲨的威慑和八角玄冰草的寒气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几位前辈的脸上却并无悦色，原因很简单：虽然来的魂兽很多，但符合目标的却一只也没有。类型符合的年份对不上；年份符合的类型对不上；更多的则是类型和年份两样都对不上。 “谁有什么灵丹妙药吗？”星岚嘴里咬着根棒棒糖，指了指包围圈的最边缘，“能不能把那头二百年的榆树象龟升到九百年？” “或者让它和那条挂树上的黑曼巴蛇交换下修为，刚好是八百五十年到九百年的，爱神下来牵姻缘线都没这么配。”王德发也举着根棒棒糖道。 韩葵则将“潜芳幽香”凑到鼻子前，浅浅嗅了一下，立刻扭头打了个喷嚏。 似乎只有楚璜在认真观察魂兽群的形势：“十年魂兽差不多已经退光了，留在前方的都是肉食系的百年到千年的魂兽，数量有一段时间没再增加，说明这就是周遭全部的比较有实力的魂兽了。再过一会儿，魂兽族群可能就要来了，大家抓紧时间。” 李诗棠也大致扫了一圈，最后还是失望地摇了摇头。 星岚见她如此，也不再拖延，第四魂环于背后消散，悬浮空中已久的巨像展开了双臂。 在魂兽群的虎视眈眈下，星岚背后的巨像击了一掌，正是当初震飞风虎的第三魂技，“震荡”。只不过，这一掌的威能却比当初对付风虎时强了太多。 轰——！ 隆隆低鸣中，扭曲空气的波纹迅速扩散，体型较小的魂兽被气浪直接掀飞了出去，体型较大、修为较高的魂兽则是四肢发颤，随即也被不断扩张的冰刺丛逼退，逃向了丛林深处。没多久，靠“诱饵”凝聚起来的兽群便如潮水般散去了。 “诱饵”是不能持续使用太久的，因其挥发性极强，时间过久便会让周围一切都染上它的气味。对深入魂兽聚集地的魂师来说，让自己沾上吸引魂兽的气味无疑是自杀行为，就算是新闻社的四位魂王也不敢这么来。按韩葵的说法，一天只能使用一次“诱饵”，一次不能超过一刻钟，这是最保险的手段。 结果，在没用“诱饵”的情况下，直到走出森林，李诗棠他们都没再遇到过什么魂兽。而接下来的两天同样如此，即便更换了地点，即便已经放出了潜芳幽香这个“诱饵”，寻觅过来的魂兽也不过寥寥，甚至大多数都是千年的肉食性猛兽，他们不得已遭遇了几场战斗，不过都以胜利告终。 ……但李诗棠的魂环搜寻之旅似乎是卡在阶段性失败上了。 第三天晚上，星岚等一干魂王特地就此讨论了一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不是没有适合李诗棠的百年魂兽，而是他们这四个魂王威慑力太足了，没有哪个百年魂兽敢接近他们；就算用了“诱饵”，这些百年魂兽也有可能被修为较高的千年魂兽在兽群中逼退，就更见不到兽影了。 从这个角度出发，这次委托最大的难点竟不在如何猎杀魂兽上，而是在削弱自身实力的同时，还能保证猎杀一头百年魂兽，并在魂兽聚居地中全身而退。 一个团队若要主动削弱自身实力，最直接手段就是分散行动。同时，他们还要继续向混合区深入，并适时使用“诱饵”来协助寻找魂兽。 “诱饵”方面，既然要分散实力，原来药效奇佳的“潜芳幽香”就得稀释一下，免得招来无法应付的魂兽。这个就交给有药草学底子的韩葵操作，问题不大。 然后就是如何削弱实力的问题。他们五人中，王德发与李诗棠这两个辅助系是没有自保能力的，必须搭配战魂师或魂导器才能独立行动；韩葵是控制系战魂师，楚璜是强攻系战魂师，这两个人如果拆开，新闻社最擅长的战法就等于砍去了四肢；防御系的星岚则无疑是坐镇中心的那位，同时还兼具战魂师和魂导师的身份，她就算单独行动也不成问题。 “那就让我单独来给你们远程支援吧！”一通分析过后，星岚打了个响指道。 “你来远程支援？”韩葵将信将疑道，“我记得，你的熔山炉，可不太好操纵啊……” “别忘了，我现在可是在魂导系！”星岚自信道，“当然研究了和山之巨像匹配的魂导器啦，这次我也带出来了，明天就给你们看看效果如何！” 新闻社其余几人都是好奇心大起，加入魂导系后，星岚还从未给他们展示过自己的魂导器是什么样子，他们此前也没怎么接触过魂导器。 李诗棠的心理和他们差不多，不过她同时想到了当初岳潇扬给自己展示“凤息”弓的模样，那煜煜生辉的表情和现在的星岚差不了多少。 天才魂导师难道都这样吗……她忍不住腹诽道。 …… 翌日，星斗大森林外围区。 新闻社五人在一处地势较高、视野开阔的山坡前停了下来，星岚独自登上矮坡，其余四人分为两组：韩葵与王德发、楚璜与李诗棠，两组人都拿了一瓶稀释后的“潜芳幽香”，各自朝着一个方向接着深入森林。共同点是，他们都位于星岚能俯瞰到的前方。 虽然都是深入混合区边缘，但两组的目标还是略有不同的：实力较强的韩葵与王德发负责探寻并带回适合的魂兽；而李诗棠和楚璜这边，一旦发现适合的魂兽就立刻猎杀并吸收。如需要火力支援，他们会放出信号弹，位于俯瞰点的星岚便能迅速对目标作出打击。这都是约定好的事情。 有道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的韩葵与王德发一踏入林子，便开启了赶路模式。 比起另一侧还带着李诗棠的楚璜，他们的速度就要快得多，也不执着于外围区被惊动的弱小魂兽们。 想也知道，两位魂王的魂压是必定吸引不来九百年的魂兽了，所以比起用“潜芳幽香”招来魂兽，他们更倾向于寻觅目标魂兽的痕迹，暴力制服并带回去。 “等等，阿葵。”王德发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看向林子中的某一处，那里是同样的杂草丛生，只不过草叶倾倒的角度不怎么自然，就像要遮掩什么一样。 “那边的树丛不太对劲。”他提醒道。 “叮铃叮铃”的铃铛声随之停下，韩葵走到王德发指示的位置，手中八角玄冰草忽现，用冰刀拨开了那处不太自然的草丛。高耸的草丛后竟是一些晶莹的液滴，它们接近干涸，但隐约能看出原来的径宽接近一米。 什么魂兽才能留下径宽一米的痕迹？ 第五十四章 赌徒(上) “蜗牛？蛞蝓？青蛙？”王德发说出了几个猜测，“但这些一般都是小型魂兽，这条痕迹未免也太大了……” “阿发，抛个骰子。”韩葵盯着那条痕迹道，“问题是：‘留下这条痕迹的魂兽是符合我们标准的魂兽’。” 王德发没好气道：“说过多少次了，这种事情已经客观确定了，就算用骰子也改变不了。” “那该问什么嘛。” 王德发注视了两秒那条痕迹，手上第二魂环闪现，手中已多出了一个骰盅，里面整整齐齐放了三枚象牙白色的骰子。如果李诗棠在场，她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王德发当初给自己用的那一个骰盅。 “我们能通过这条痕迹找到适合李诗棠的魂兽。”王德发将这句子默念三遍，晃了晃这黑色的骰盅。接着，他表情郑重地打开了盖子。 里头的骰子显出了真身：四、四、三，十一点，“大”*。 这是王德发的第二魂技，“骰宝”。效果为通过骰子的点数决定一件事的成功概率。如结果为“大”，则再不可能的事也会成真；如结果为“小”，则再轻松的事情也将失败。但具体如何成功，如何失败，却又是冥冥中不可定的命数了。 而这个其貌不扬的第二魂技还有一条规则：无论向骰盅提出的“问题”如何天马行空，在不使用第五魂技的情况下，投出“大”与“小”的概率是不受“问题”干涉程度影响的。也就是说，就算“问题”是关系到一国灭亡这样的大事，掷出“大”“小”的概率仍是一样的，无限接近二分之一。但具体会发生什么，就不是骰子能判断出来的了。 这就是“赌神”的恐怖之处，如果让命运的起落兴衰皆由一个小小的骰盅决定，顷刻间人生便会天翻地覆。哪怕能得到满意的结果又如何，到底是命运牵着人走，还是人最终逆天改了命，谁都说不准，就连身为“赌神”魂师的王德发也看不清。过去他就因这一点吃了不少亏，现在是不敢肖想用骰子决定什么人生崛起了，但猎杀魂兽这些不那么重大的事情还是能用一用的。 也因为这个魂技在生活中太过便利*，新闻社里有着“有事找阿发，没事骚扰阿发”的优良传统。 “离‘小’只差一点，好极限的数字。”韩葵瞥了一眼骰盅，“你问的什么？” “这条痕迹能指引我们找到给李学妹当魂环的存在。”王德发如实道。 “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吧！”韩葵撸起了袖子。 “先等等，拿好筹码。”一边说着，王德发的掌心中又多出了几枚黑底白字的筹码，丢给韩葵。 韩葵一把抓过，看到面值后撇了撇嘴：“怎么只有二十块？你那纸牌的增幅本来就很低，面值大一点不好吗？” “现在可没有社长给我们当后盾了，还是求稳一点吧。”王德发显然不想跟她多贫嘴。 “但是我们有社长的火力支援，你也有魂导器呢。”韩葵道，“阿发，你好歹也是个五环魂王，要自信一点嘛。” “唯独对逃跑我还是有自信的。打架的事还是交给你吧。”王德发还是和她贫了起来。 两个人追逐着这条痕迹往星斗大森林更深处而去，不知觉间，走在前方的韩葵突然停下了脚步。粘液痕迹还在往前方蔓延，但她明白不能再往前走了，那边已经是混合区的地界。 相比外围区，混合区栖息的千年与万年魂兽会更多，对他们威胁也更大，但对王德发与韩葵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来自星岚的后援。星岚所承诺的火力支援范围，也不过是到混合区边缘而已，如果他们太过深入，就会脱离支援范围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只能先到这里了。”韩葵轻轻叹了口气。 “留个记号，回去报告给社长。”王德发回头望向矮坡那边，“既然‘骰子’做出了‘保证’，跟着这条痕迹就一定能找到我们想要的。但还是希望阿璜那边也能有收获，非必要情况，我也不想进混合区。” “说起来，我们今天还没有收获呢。”韩葵边说着边掏出了那瓶稀释后的“潜芳幽香”，手指按上了瓶塞处。 “昨晚是谁放弃了修炼在剥千年鳞甲兽的皮来着？”王德发一把按住她蠢蠢欲动的手，不带丝毫商量的余地，“别冒险，阿葵。” 韩葵刚要再杠一句，身后的树干却突然一阵摇晃，枝干掉下来了几片树叶。 “——”两人不约而同停下了口头争执，只听树林深处出现了一阵阵树枝晃动的声音，有一道道影子在树梢中穿梭，还由远及近地传来了“唧唧”的叫声，听起来数量甚多。 “猴类”。这个名词同时出现在了王德发与韩葵的脑海里，猿猴类魂兽通常聚居生活，一旦惊扰了一只，就相当于招惹了整个族群。二人对视一眼，立刻摆好架势往后退去。 韩葵收起“潜芳幽香”，掌中现出了如水晶般剔透的八角玄冰草，王德发的手里也多出了一副纸牌，两黄两紫一黑五个魂环于他们身后分别浮现，魂王级的强大威压顿时扫荡了这片林地。 只是这一次，魂王的震慑就没有那么好用了。伴随着那些逐渐接近的猴叫声，数十只大小不一，但都有着火红皮毛的猴子出现在周围的枝头间，盯着二人目露凶光，口唇外的尖牙彰显着它们肉食的本性，显然不是什么温和的魂兽。 赤火猴，火属性魂兽，一般群居生活，攻击性极强，速度快，且擅长远距离进攻，一旦踏入它们的领地，便会遭到群体攻击，极为难缠。 而远处树冠上，还有一只最强壮的赤火猴，显然便是这群赤火猴的首领，从毛色的鲜艳度判断，起码有五千年修为；周围这四十多只赤火猴最低也有近百年的修为，阵仗比新闻社用“潜芳幽香”找来的魂兽群还要大，看样子是全军出击了。 还不等这群赤火猴发动攻击，周遭的温度便急剧下降，韩葵身后骤然升起两个紫色魂环，初秋空气中的湿气都化为了无数细小的冰晶，寒雾弥散中，数十根长枪般的冰棱瞬间成型，齐齐射向了树上的一只只赤火猴！ 刹那间，不少挂在树梢上的赤火猴都被穿透性极强的冰棱刺穿了，但也有少数以迅疾的速度逃过了一劫，冰棱的破空声与猴子们的惨叫一下充斥了这片林地。 那最远处的赤火猴王见状，双拳猛捶胸部，根根毛发蹿起火苗，眨眼便丢出了个直径一米的硕大火球。这火球与向它射来的冰枪撞在了一起，冰枪消融，火光四溢，高速蒸发的水汽霎时喷发出来，弥漫了整片空间。 赤火猴王发出一阵尖啸，余下的赤火猴们如听号令，纷纷爬上枝头，一团团火球盖向了原先韩葵与王德发所在的位置。 却不想，白雾中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反倒是雾中的小水珠在寒冷中再度凝结成型，又是一根根穿透力极强的冰枪破开雾气，朝猴群们攒射而去，不多时便又响起了赤火猴群的惨叫。 “跑，还是打？”王德发手上洗着牌，朝韩葵问道。这片大雾其实也阻碍了他们的视野，再加上赤火猴本身速度极快，就算刚才韩葵的攻势很强，准度其实也不太够看。如果借着大雾逃跑，以他们两人的速度也做得到。 “打！”韩葵的回答极其简短。她嘴里嚼着两根棒棒糖，背后粘着张方块5和红桃10*，还同时维持着自己的第三和第四魂技：一个“寒间”*用以增幅魂技威力，强化自己凝聚冰层的能力；一个“流凌”能瞬发大量穿透性极强的冰枪；得益于刚才冰枪与巨大火球碰撞产生的大量水汽，这里算得上是她的主场。 前边说过，新闻社的这几位魂王是池子里逍遥惯了的大鱼，虽然平时看上去乐呵呵的，但真遇上什么事，脾气可算不得好。 对方猴多势众，跑了也不算丢人，但既然自己打得过，为什么要跑呢？ 韩葵冷哼一声，冰枪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侧、身后涌出，刺穿火球，刺穿猴子的身躯，就算她看不到敌人的所在，凭着巨量的冰枪扫射，迟早也能击退这群赤火猴。 可就在这时，一道金红色的身影却如闪电般冲上前来，足有一人高大的烈焰巨爪悍然撕开白雾，朝两人抓了过来！ 韩葵不躲不闪，悬空的八角玄冰草盛放出光芒，第一魂环于身后大亮，她脚下厚实的冰层急速攀升，一堵冰墙瞬息间于身前成型，但比起抓过来的烈焰巨爪，单这一堵冰墙好像还是单薄了些。 “阿发，退后！”明明自己是首当其冲的那个，韩葵反倒喊了这么一句。烈焰巨爪撞过来的瞬间，她的脚下出现了一圈漆黑如墨的魂环。 万年魂环，万年魂技。 八角玄冰草第五魂技，穷冬，让自己的冰层防御力提升一定幅度，成为一面盾牌。 哧——燃烧着的巨爪抓上冰墙，组成其的火焰却忽然染上了一层金色，在这金红色火焰的灼烧下，就算是八角玄冰草的坚冰也在蒸发中出现了裂痕，哪怕经过“穷冬”的增幅，也明显撑不住这样的强攻。 但这正是韩葵想看到的。 她的第五魂技“穷冬”对防御力的提升其实不算大，但还有一个效果，那就是当作为盾牌的冰层破碎时，会将所有的伤害返还给伤害源！ ——以爆炸的形式！ 轰——！ 冰墙完全碎裂的那一刻，其中蕴含的巨量破坏性魂力向前井喷，化为风暴的冰晶冰屑扑灭了金红色的火焰巨爪，整片林地竟成了雪暴肆虐过的狼藉。白雾散尽，那道金红色的身影也跟着现出了原形：它与寻常赤火猴一般无二，身长不过三尺，但毛发却是绚丽的金红色，落在王韩二人眼中，就与记忆中的一个人影逐渐重合了。 “——社长！”韩葵脱口而出，甚至吐出了糖棍。 “——那是炽火猴，万年后进化的赤火猴！”王德发更正道，“但吃了你刚才那招，它一时半会估计恢复不过来了。首领都动弹不了，其余的赤火猴也肯定不敢动作。趁此机会，一网打尽吧。”说着，他手中又亮出了一副牌。 但韩葵却突然道：“不，用那个，阿发。” “哪个？”王德发有些不明所以。 “我先控制住它们。”韩葵的脚下还在不断凝结冰层，向虚弱的万年炽火猴蔓延而去，“你用‘霉运盒子’给我增幅，我们把它们一网打尽！” 听了这句话，王德发的脸色一变：“确定？你自己可是都说它霉运了。” 韩葵掌中的八角玄冰草愈发晶莹剔透，真的如同水晶一般：“现在这局面，优势在我！大不了你再让我好运一些！” 王德发扫了眼四散奔逃的赤火猴群，没再说什么，手边第四第五魂环接连亮起，原先的手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长条状的小盒子。 这小盒子通体漆黑，一个暗金色的恶鬼头骨张大嘴巴，将其咬在嘴中，尖利的牙齿隔开了三个玻璃面的小窗口，侧面还有个手柄，似乎能转动的样子。 这当然也是一种赌具，而且是当世所没有，只王德发能持有的特殊赌具。 “赌神”的第四魂技：“伥鬼之口”。 第五十五章 赌徒(下) “伥鬼之口”的三个窗口里共有十种辅助效果，五种增幅效果，以及与之对应的五种削弱效果*，每次转动盒子，都会让内部的十种效果随机分别出现在三个窗口中。如果两个窗口出现的效果相同，对应效果将以百分之五十的幅度施加到“赌徒”身上；如果三个窗口都是同一效果，那么幅度将提高到百分之八十。 ——百分之八十的幅度，除却某些顶级武魂的自我增幅，就只有当世的第一辅助型武魂“九宝琉璃塔”能做到了！ 而“伥鬼之口”能做到的还远不止这些。作为“赌神”的魂技，它提供的效果与“纸牌”的增益一样，是能受筹码面值加成的。举个例子，现在韩葵手里拿着“二十块”的筹码，那么“伥鬼之口”给予她的效果还能再翻一倍！ 但在新闻社内部，这“伥鬼之口”还有另一个美称：“霉运盒子”。因为其赋予的效果不止有增益，也有削弱，而且削弱效果同样能因筹码面值提高，就与“赌博”代表的含义一样，收益越大时，其风险也越高。 但对“赌神”来说，这样的风险是可以降低的。 此时此刻，王德发所使用的第五魂技，名为“强运”。顾名思义，这是短时间内增强好运，提高正面效果出现概率的魂技。若用在骰子身上，就是增加“大”的概率；用在纸牌身上，就是增加抽到大牌的概率。 “强运”是可以赋予给他人的，王德发将其施加给了韩葵，用以提高“伥鬼之口”出现她所希望的增幅的概率。但这个魂技有限制，一天只能用三次，每次用完，可能还会走几天霉运。 王德发没浪费时间，转动了第一次把手。“伥鬼之口”三个窗口内的画面随即开始变化，三秒后，窗口定格在了三个各不相同的效果上： 攻击增幅、速度削弱、魂力削弱。 “——再来！”韩葵显然不甘心，控制着冰刺丛封住了炽火猴的行动。 “伥鬼之口”又一次转动，这一次三个窗口出现的效果却仍各不相同： 防御增幅，速度增幅，全方位虚弱。 “再来一次！”韩葵身侧冰枪再现，锁定了所剩不多的赤火猴，嘴上还嘀咕道：“奇怪，你这好运难道不管用了？” 王德发也有些糊涂了，平日只要用上“强运”，不说三个窗口都出现正面增幅，起码也有两个窗口是相同的增幅效果，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幅度呢。 他拍了两下“伥鬼之口”，就像修理无法吐纸的印刷魂导器那样，然后再度转动了把手。 “伥鬼之口”的三个窗口再次发生变化，当其停下时，终于出现了同一效果。王德发定睛一看，脸色却悚然一白。 只见三个窗口上的效果都是清一色的： 全方位虚弱、全方位虚弱、全方位虚弱。 “——等一下！”王德发刚要取消魂技，可已经太晚了，恶鬼头骨空荡荡的眼窝中射出一点冷焰，笼罩了韩葵手中仅剩的几块筹码。 “？”那厢的韩葵还没看清效果是什么，一阵无力感便已袭上了全身。她身前的八角玄冰草罩上了一层暗色，蓄势待发的冰枪随之粉碎，稀稀拉拉的冰屑掉落在她的身侧，她的腿脚也再无力支撑身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当“伥鬼之口”的三个窗口出现同一效果时，该效果的幅度为百分之八十，而现在，韩葵还持有能令效果翻倍的筹码…… ——百分之一百六十的全方位虚弱，这就是她得到的“增幅”。 魂力耗光，意识涣散，神志不清，四肢乏力，韩葵现在的状态比一位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还要不如！ 王德发连忙上前扶起她，这才发现连八角玄冰草武魂都已消散了，忙不迭地给韩葵嘴里塞了两根棒棒糖。 李诗棠的棒棒糖能够恢复魂力，只要魂力还在经脉中流淌，魂师就能调动魂力辅助身体机能的恢复。对于魂力已经被抽干的韩葵来说，此时的棒棒糖相当于天降甘霖，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咬紧了糖果。 这也代表着韩葵还未完全休克，算是个好消息，但王德发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缓和。 摆在这位辅助系魂师面前的不仅是失去作战能力的同伴，还有一群对他们一直虎视眈眈的赤火猴！ 先不说已经初开灵智的炽火猴，就是那群存活下来的赤火猴们，在发现冰枪消失后也从各个地方探出了脑袋，它们迟早会发现刚才进攻的主力已经无法动弹。 ……王德发盯着被困在冰牢里的炽火猴首领，释放出自己的五个魂环，魂王的威压暂时唬住了这只刚吃过亏的万年魂兽，一人一猴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动一步。 最后，还是王德发先动了。他将韩葵背在身上，手里骰盅再现，“强运”魂技一开，他单手开盖，看到里边的结果，眉头悄然舒展。 紧接着，一抹黄光在王德发掌中释放，冲入了空中，在最顶端扩散为一圈圈光晕，正是星岚交予他们的信号弹。 信号弹一经发出，五秒之内，星岚的火力增援就会抵达！ “吱吱！”似是察觉到王德发的目的，炽火猴发出了尖锐的叫声，金红色的毛发间火焰重燃，困住它的冰牢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消融。 与此同时，那群赤火猴们似是听到首领的命令，突然变得急躁而疯狂，朝王德发扔出了成群的火球。 也是在这些火球出现的下一秒，王德发忽然往身上一拍，整个人顿时化为一道残影，闪出了火球群的轰击范围。就连几个准头极好的火球也与他擦身而过，连衣袂都没沾到。 五、四、三……王德发默默倒数着，瘦高的身躯背着韩葵在火球群里连续闪现，如同一位技巧高超的敏攻系魂师。可他没有与瞬移相关魂技或魂骨，也完全不晓得唐门的秘技，能做到这一点，全靠他刚才拍在自己身上的红桃a——百分之五十的速度增幅与骰子的保证：“自己与韩葵能从围攻中脱身”。 当然，这些增幅也是依托了“强运”才能实现，王德发可不敢把小命都赌在骰子和纸牌上，即便他是“赌神”。 ——二、一。 五秒过去，星岚的增援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中。 一道深蓝近黑的轨迹划过天边，衔着与蔚蓝天空相异的漆黑光点，在一声破空长鸣中轰然坠地，正正好好是那帮赤火猴群聚的地方！ ——轰！ 洪大的爆炸声跟着暴起，即便已经退出百米距离，王德发还是下意识用了星岚交给自己的五级魂导护罩，与韩葵一同被恐怖的冲击波轰飞了出去！ 直到这一刻，王德发才明白这魂导护罩的真实用途——不是用来抵挡敌人的攻击，而是用来在社长手中保护自己！ 这两位魂王被余波震飞了几百米，途中摧折了不少脆弱的树干，直到撞上一棵参天巨木才停了下来。又因为王德发先前背着韩葵，所以是韩葵先撞上了树，而王德发撞到了韩葵身上，他损伤相对较轻，还能爬起来继续背着韩葵跑。 韩葵也因为这一撞恢复了些许神智，又好像没有完全恢复，不过好歹能说话了： “天上，好多，星星……到晚上了吗……” “别说胡话了！保存体力！”王德发怒喝道。 他背着韩葵，继续往星岚所在的矮坡那边跑，可不一会儿，背后的森林又传来了“吱吱”的猴叫声，这一次猴子的叫声更加尖利，已经是怒吼的状态了。 更糟糕的是，这猴叫声在快速接近！ 于是韩葵又开始说话了： “社长……是社长吗？” ——金红色的猴子，是那只万年炽火猴！明明追兵是只火系魂兽，王德发却感到如坠冰窟，更是拼了命地调动两条腿往前跑去，百分之五十的速度增幅能让他如敏攻系那般轻捷，可骰子许下的承诺只是“让王德发和韩葵在围攻中脱身”，没保证他们能跑过这只紧咬不放的炽火猴！ 韩葵还在胡言乱语：“阿发……社长……好多社长……一大片的社长还追在后面呀……” 在她朦胧的视野中，唯一的金红色身影似乎分为了许多道，但每一道都在向他们逼近。 “还有力气就别说废话了！”王德发泄愤似的大喊道，“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社长就在眼前了……！” “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 身后的高温极速逼近，但眼前就是星岚所在的矮坡了！他已经能看到矮坡上耸立的山之巨像了！只要星岚动手，就算是万年炽火猴也肯定会被吓退！ 一脚迈出森林，王德发抬头望去，可矮坡上却未见山之巨像那高大的躯体，而是另一个不那么熟悉的巨物。因为背光的关系，王德发甚至看不清它的全貌，只看到其上的数根金属炮管。 就在这时候，那巨物中却突然飞起一个模糊的残影，远远地朝王德发这边投了过来！ 同一时间，金红色毛发燃烧的炽火猴也奋力一扑，一双扭曲了周遭空气的火焰巨爪抓到了韩葵的背后！ 砰！千钧一发之际，那残影擦着韩葵的身子斜斜落下，正面替她挡下了这记火焰巨爪。那能融化坚冰的烈焰却未能撼动它一分一毫，连高温都未能透到对面去；反倒是它表面一个震颤，将万年的炽火猴直接震飞！ 这是一面厚重的石板，其表面多有裂纹，亘古而沧桑，但仍然无坚不摧，正是山之巨像的石盾！ 星岚的石盾！ 第五十六章 大梦方起(上) 炽火猴虽然被石盾震飞了数十米，但其身躯却一个模糊，在金红色火焰的喷发增幅下化为一道焰影，快速绕过石盾，再次冲向了还在往矮坡奔跑的王德发。 对这只灵智初开的万年魂兽来说，王德发和韩葵就是灭了它全族的仇人，它怎可能轻易放过！ “阿发，趴下！”矮坡上传来星岚的大喊，盘踞其上的巨物也开始转动它那庞大的身躯，左右两旁五根炮管齐齐转向，接连对下方高速移动的炽火猴射出了魂力炮弹。 与先前支援王德发时的势大力沉不同，这次的炮弹接近高速连射，每一发的威力不大，但炽火猴仍不敢轻易中招，左躲右闪间，它发现位于矮坡上的巨大东西远比王德发和韩葵的威胁要大，尖牙突起，在一声怒叫中朝矮坡狂奔了过去。 但它肯定破不开社长的防御……逃过一劫的王德发刚要长吁一口气，却见到矮坡上的巨物主动打开，暴露出了里面金红色长发飘扬的星岚，澄黄色的眸子顿时一缩。 社长要干什么？她明明坚守在巨像里面就行了！在这时暴露自己，不就等于给了炽火猴活靶…… ——活靶子？星岚是要自己当靶子，把闪避能力奇高的炽火猴引到面前，一招毙命？ 王德发念头闪现间，炽火猴也在高速炮弹的扫射下转腾挪移，灵敏的动作不但避开了所有炮弹，还跨越了与山坡顶端的遥远距离，眨眼间就来到了星岚的跟前。 金红毛发熊熊燃烧，炽火猴躲过又一次连射，一跃腾空，跳上十数米，同时周身炽热达到鼎盛，它身后烈焰喷发，朝门户大开的星岚俯冲而去！ 高温蒸干水汽，引燃了周遭的热浪，以至于空气都发出了爆鸣声，身长仅三尺的炽火猴在此刻如流星坠空，爆发出的威势足以令万物俯首！ ——但也意味着，它无处可躲了。 ——在全力冲刺的前提下，就算炽火猴能调转方向，时间差也肯定来不及，因为它的对手已准备多时。 星岚抬起了头，金红色的眸子里映照出了同样金红色的流星，分外的炫目。她身后的巨物也抬起“头”，黑黝黝的炮口对准了冲刺中的炽火猴，就像要接住这颗火流星似的。 下一刻，这炮口中却突然冒出暗红色的一点，一瞬放大，完全不给炽火猴反应的时间，瞬间充盈了整个洞口！ 轰——！ 一道深红色的熔浆柱猛然轰出，笼罩了下落冲刺的炽火猴，直冲云霄，一柱擎天！ 如果说先前炽火猴的威势有如火流星，那么这星岚一柱岩浆炮便是长虹贯日！微星之芒又怎可比拟耀阳之辉？从炽火猴决意要与星岚硬碰硬开始，胜负就已经注定了！ 岩浆柱足足持续了三息时间，怖人的黑红色光芒一度洞穿了天空，最终消失在了天边。 啪。一具蜷缩起来，形状已不可辨的焦尸落到了星岚的脚边，想也知道是那万年炽火猴的尸体。星岚没去看它，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还在山坡脚下的两人。 “阿发，阿葵，你俩还好吧？” “我们没事！”嘴上这么说着，王德发却只觉得虹膜上还残留着那道夺目的红光，闭上眼猛地摇了摇头。 而早已被甩下在地的韩葵却揉了把眼睛，喉咙竟有几分哽咽： “社长……社长被社长轰没了……” “——你少说两句吧！”王德发将她不怎么清醒的脑袋按了回去。 “这不是还能贫嘴嘛，看来状态不错！”星岚站在矮坡上，一如既往地看着热闹，却突然一拍脑袋： “差点忘了，我还要看阿璜跟诗棠那边有没有情况呢，不能大意，不能大意。” 她重新钻回了那巨物中。 …… 说完了王德发和韩葵这边的遭遇，回头来看看李诗棠与楚璜情况如何。 比起那两位同辈魂王的优哉游哉，这边的模式更近似于课外研学：李诗棠提问，楚璜则有问必答，一大一小相处得也还算和谐。 起初，李诗棠还好奇星岚要如何坐镇中央，掩护其他人，于是回头看了眼矮坡那边。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她灿金色的瞳孔就骤然缩小了。 他们的距离已经看不清矮坡上的星岚，但那里却多出了一尊形如炮塔的巨物。 这炮塔通体如巨岩，下宽上窄，外部凭空伸出了十几根大小各异、长短不一的金属炮管，其中一根对准了李诗棠和楚璜这边，还颇为俏皮地上下晃了晃，就像在跟他们打招呼似的。 “这就是星岚学姐的魂导器……？”李诗棠眼中异彩连连，声音接近呢喃。 按照她这些日子学的魂导器通论，眼前这座突然冒出来的炮塔足以比拟斗罗三国大部分的国防级魂导炮台，在便携性上甚至甩过固定炮台十八条街！ 楚璜覆着面具的脸上却无讶然之色：“原来如此。”他主动向李诗棠解释道：“这不是魂导器，是山之巨像的另一个模式，‘堡垒模式’。 “在这个模式下，不仅巨像本身的防御力会大幅度提高，远程攻击的威力和精准程度也会大幅提升，后者是直接体现在魂师身上的。 “社长应该是运用了这一点，才能确保远程支援。原先山之巨像的远程手段只有两种，分别是降下石盾和熔山炉，但石盾主要用于防御，熔山炉又不是很灵便，所以社长才结合了魂导炮台……就是不知道打击范围如何。不过既然她敢提出这一点，肯定已经测试过了，我们不必担心太多。” “‘另一个模式’？”李诗棠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器武魂也会有‘另一个模式’吗？” 尽管自己也是器魂师，但她还从没听过这种说法，课上也从未教过这种知识。 “我不太清楚，这是社长自己的说法。”楚璜也遥望着远处不能更瞩目的炮台，“不过，日常生活中的例子并不少见，不是吗？ “就好比阿发的每种魂技都是不同的赌具，诗棠你的糖武魂，也能在棒棒糖、糖浆和蜂窝蛋糕间转化，每种武魂都各有其特性，武魂的奥妙又有谁说得清呢？” 李诗棠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与新闻社一同猎杀魂兽的这些天，已经把她脑内的武魂体系颠覆了大半，现在的她，大概见到什么武魂都不会更惊讶了。 他们行走在密林中，太阳光透过云层与树冠稀稀拉拉地投下来，不少魂兽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两位徒步的魂师，某些肉食性的魂兽刚想伸出爪子，或者露出尖牙，就被楚璜随意抽出的水刀吓了回去。 巨大鲨尾在身后显现一瞬又收回，楚璜破开野蛮生长的枝干，在旁边一棵老树的树皮上随意划了个巨大的五角星。 “到这里为止，还记得我们的路线吗？”他回头朝李诗棠问道。 “没问题。”李诗棠应了一声，又道，“楚璜学长，这已经是你第六遍问这个问题了。” “我不擅长认路。”楚璜坦然道，“所以要多做记号，记住路线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在海洋中恣意纵横的巨齿鲨魂王，在陆地上却有着路痴的毛病，说出去恐怕也没多少人相信。更别说这好像还是白鲨楚家的家族遗传病了。据楚璜所说，只要是继承了鲨鱼武魂的魂师，或多或少都有这种毛病，只是程度多少的问题。 “别说出去，尤其是小风。他一向很要强，就算是比方向感，也执意要找比自己强的。”楚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李诗棠知道这“小风”指的是楚璜的堂弟楚清风，不禁暗叹一声：原来那个楚清风也有被人叫“小风”的时候。 这时，茂密草丛中不少被压弯的痕迹引起了她的注意，全然不像人迹罕至该有的样子，但如果是人为的道路，又不至于如此杂乱。 楚璜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现象：“看来这里有很多魂兽路过。”他又指了指所有痕迹都蔓延出去的方向，“而且都是往同一方向去的。” 所有魂兽不约而同前往的地方，一般来说，只有一处： “水源。”李诗棠脱口而出。 “看来这条路来对了。”楚璜微微颔首，脸上仍是淡定如初，“有水的地方，通常就是天然的魂兽聚集地。其中不乏龟类、甲壳类与鳞甲类等诗棠你需要的目标魂兽。 “等出了这片草丛，到了水源边，就可以试着放出潜芳幽香了。” 保险起见，稀释过后的潜芳幽香现在由楚璜拿着，这样就算释放“诱饵”的香气，修为较低的李诗棠也不会成为目标。 第五十七章 大梦方起(中) 二人又沿着魂兽们的痕迹前进了一公里，跨过茂密的蓝银草丛，终于看见了一条潺潺的溪流。一支鹿群正好于此歇息，为首的鹿王顶着造型优美的犄角，岔开修长的四足，压低脑袋，正痛饮着清冽的溪水。 “烈车鹿*。”楚璜拉着李诗棠躲在一棵参天古榕后，轻声说出了这群魂兽的名字，“群居性魂兽，火属性，性情温和，但对侵入者十分敏感。看犄角的分叉，那头鹿王应该有七千年修为，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烈车鹿王身边还有十数只成年烈车鹿，雄鹿威风凛凛，雌鹿静若处子，还有三两成群的幼崽在岸边嬉戏打闹。如果不是条件受限，李诗棠真想举着照相机把这一幕拍下来，或者更大胆一点，来点人与自然式的友好互动，反正对面是草食系魂兽。 但这是不可能的，先不说魂兽与人类之间僵硬的关系，就算对面是草食系魂兽，也会有被一头撞死的危险。面对魂兽万万不能放松警惕，这是史莱克魂兽学第一课就讲明的重点。 李诗棠和楚璜没有惊动这群烈车鹿，等鹿群离开后，他们才沿着溪流的上游接着探索。期间楚璜还放出了潜芳幽香的香气，也引来了一些魂兽，但都不是他们的目标，大多数还在楚璜亮出武魂后就逃开了，一路上也还算平稳。 走着走着，两人已是探到了溪流的尽头。最上游的尽头竟是个巨大的山洞，背靠高耸山坡，洞口深邃不见底，清澈溪水便是由此而出。 楚璜几乎没有犹豫：“我们进去看看，阴暗潮湿的地方可能会有很多两栖类魂兽，说不定就有你想要的。” “可是，”李诗棠看向楚璜脸上的面具，“我们连里面是个什么情况都还没摸清，贸然进去的风险太大了。而且一旦进洞，信号弹就发不出去了，不如先回去报告给星岚学姐吧。” “我们这次分头行动，正是为了摸清情况。”楚璜面不改色，“而且，这洞里有溪水流出，不管洞内形势如何复杂，我还能游出来……” 说到这里，他突然“啊”了一声： “——但那是对我而言。你说得对，现在我们是双人行动，留下你一个就太危险了。我们做好记号就折返吧。” “嗯！”李诗棠应道。 …… …… ……仔细想来，那是自己最后比较清晰的记忆了。 李诗棠看着眼前嶙峋的石壁，听着耳边湍急的水流作响，只觉得这一切充满了荒诞的色彩。 即使她不愿去承认，但事实就摆在她的眼前：仅仅一个恍神，她就好像来到了洞穴里面。最糟糕的是，楚璜还不在自己身边！ “不，不能大声叫喊，谁知道这洞穴里有什么存在，指不定就给一嗓子喊醒了……而且，我无法确定楚璜是不是也在这里，万一人没找到，还招来其他的东西，那就糟了…… “当务之急是得走出洞穴，打出信号弹，让星岚学姐过来……不能自己一人原路返回，风险太大了……”李诗棠思?着，手上一抖，现出了自己的诸葛神弩。这是她为数不多能拿出手的武器了。除此之外，两枚威力难堪大用的魂导手雷，一把山贼身上的战利品魂导匕首，就是她全部的武器，剩下的就只有防御用的一次性魂导护罩，综合来看，倒还不如唐门少主标准的诸葛神弩。 依靠溪流的走势，李诗棠大致辨认了下前进的方向，开始一步一试探地前进。 山洞的内部与外部轮廓相差巨大，很是宽敞，湍急的水流声是这里唯一的旋律，昏沉黑暗是这里唯一的色调。李诗棠努力让眼睛适应着黑暗，好几次忍住了从储物银镯里拿出提灯的冲动。 大部分魂兽都是趋光性的，火把、油灯，任何光源都是探索魂兽聚居地中不该出现的东西，哪怕是夜间赶路，也绝不能使用它们，除非是真的对实力很有自信。 好在，这洞穴内的路况并不复杂，基本上是一本道，也有石壁上的苔藓提供微弱的光照，让李诗棠不至于一脚踩空。 时间悄然流逝，在黑暗中摸索了半个时辰后，李诗棠终于看见了象征出口的那一点曙光。她暗自舒了口气，正要接着往前走，却忽有所感，望向了横亘山洞的那条溪流。 从刚才开始，溪水流动的声音中就夹杂了一些异响，“咯啦咯啦”的，像是一颗石子掉入了石子儿堆里。水面上的确横亘着许多石头，日夜受着水流的冲激，按理说是不会发出这种声音的。 借着石壁上苔藓散发的微光，李诗棠看清了声源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玻璃瓶，被卡在溪流和溪流岩石的中间，在溪水的冲激下被迫不断和岩石摩擦着，那“喀啦喀啦”的异响正是来源于此。 ……李诗棠犹豫两秒，扶着石壁来到溪边，蹲下身来，掂起了这个瓶子。 就算光线昏暗，她也认得出这瓶子是什么。 这是稀释后的潜芳幽香，独孤远的特供“诱饵”。原本它由楚璜保管，应该放在楚璜兜里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地方？ 难道楚璜真的也在这山洞里？ 李诗棠还有些惊疑未定，但山洞的出口就在前方，就算要确认楚璜的位置，也得等出了山洞，找了援军再说。 这一路上都没有魂兽窜出来，算是她走了大运，但不代表她还能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逗留，不如说在这儿多待一秒都是玩命；况且楚璜本身实力过硬，比起担心他的安危，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安危吧。 将潜芳幽香收入银镯子中，李诗棠定了定心神，继续向洞口进发。 只是这一次，还没走两步，她便停了下来。 只见象征着洞口的光源处，一人正向她走来。他背着光，模样不大真切，手上扶着石壁，脚下步伐微晃，连路都走不稳，看上去很是虚弱。 凭着卓越的眼力，李诗棠还是望见了来人那张只覆盖上半张脸的奇特面具，几乎昭示着他是何人： ——楚璜学长！ 李诗棠几乎就要叫出声来，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独自探索了太久，此时突然重见同伴，就像重见光明一样，那条绷紧的弦一下便放松了。 楚璜似乎也发现了她，对着这边点了点头，但动作却略显僵硬。 李诗棠的眼里闪出一点光芒，无意识加快了脚步，甚至发出了声音： “楚璜学长，是我，李诗——” 欣喜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咔，咔，本不该出现的关节转动声突兀响起，洞口光照下的楚璜突然昂起头颅，整个身体如同被强行操控的木偶一样扭曲起来，浑身的骨骼关节都在发出躁动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尤为清晰。 而这样的楚璜，依然在向她一步步走来。 ……李诗棠的动作顿住了，她盯着远处的楚璜，脚步一点点往后挪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哇——哇——” 楚璜突然张大嘴巴，竟发出了如同婴孩的啼哭声。然后他开始呕吐，吐出了一堆黑乎乎的东西，那堆东西落到地上后，却像活过来了似的自行聚成一群，向李诗棠涌了过去！ ——那的确是活着的，一群长条状的虫子，从楚璜身体里钻出来的虫子！ 跑！看到这一幕，李诗棠的脑子只剩下了这一个字，她调转身子，腿脚骤然发力，朝相反的方向拼命跑去！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楚璜变成了这样，但现在跑就对了！ 话是这么说，但李诗棠还不死心，回头望了一眼： 远处洞口透过来的点点光芒中，楚璜的身体彻底塌了下来，在蠕动的虫群里不停扭动，崩裂，手臂脱离了躯干，头颅滚入溪流，咕咚，咕咚，肉块被撕裂的细碎声响愈来愈远，却清晰得如在耳畔。 随着李诗棠越跑越远，这副光景逐渐隐没在了黑暗中。 …… …… 楚璜望着眼前漆黑的一片，回过神来。 他是怎么到这里的来着？ 最后清晰的记忆，是自己和李诗棠一起在附近布置记号，但接下来呢？ 感觉脑袋还有点晕乎，楚璜敲了敲太阳穴，环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熟悉的金发小姑娘的身影。 这下糟糕了。 楚璜当即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诗棠——李诗棠——”他的声音在洞穴中久久回荡，“你在吗——听到了回一声——” 在山洞里扯着嗓子大吼无疑是最愚蠢的做法，没有之一，但楚璜敢这么做，自然有他的底气。 第一，有溪流横亘的山洞湿气极重，基本不会有大型陆地魂兽藏匿于此，也就是说，能和巨齿鲨魂王掰手腕的熊、虎、狮、甚至是亚龙类首先就被排除了。 第二，既然这里有水流，出口可以靠水流走势判断。而对楚璜这个海魂兽武魂来说，他还多了个能快速移动的“通道”，关键时刻还能靠水路脱战，四舍五入，这里约等于是他的主场。 第三，山洞里没有血腥气味，意味着目前没有伤亡现象，无论是人类的还是魂兽的。楚璜可以确定，如果李诗棠与他同在一处，那她现在应该还活着。一声大吼就是最简便的寻人方法。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基于上述分析，楚璜认为这山洞里没有自己招惹不了的对手。 可几声大喊过去，楚璜却没收到任何回应。 难道李诗棠不在山洞中？ 楚璜顺势翻了翻衣兜，试图找到什么照明的东西。可不找不要紧，这一找，他就发现自己身上所有东西都不翼而飞了。其中还包括：通知星岚的信号弹，稀释过后的潜芳幽香，还有自己解嘴瘾的粗盐罐子。 “？”楚璜拍了拍全身上下的口袋，试图再确认一遍，可这时，他的目光却被旁边溪水上飘过来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具面朝上的浮尸。她面容稚嫩，看上去不过十二岁左右，有着一头灿烂的金发和惨白的皮肤；她双眼闭合，嘴角微勾，双手交叠置于胸口，如果不是周身散发着浓烈的尸臭味，会让旁人以为她只是在做一场美梦。 楚璜的鼻翼因浓重的腐烂气味颤动两下，面具后的眼神变得十分凝重。 哪怕山洞内光线不足，他依然认出了这具尸体是谁： 这是李诗棠，已经死了的李诗棠！ “哇——哇——” 此时，婴孩的啼哭声骤然响起，回荡在山洞石壁间，凄惨而森然，好像一曲哀悼的丧歌。 而在这稚嫩的恸哭声中，楚璜几步上前，一头扎进了溪水中！ 第五十八章 大梦方起(下) 巨齿鲨武魂不但赋予了楚璜超越寻常魂师的身体素质，还有先天的水元素亲和特性。不如说，海魂兽武魂的魂师大多数都水性奇好，而楚璜的耍水天赋，在这一群浪里白条中都算拔尖的那种。 因此，他此时跳下湍急的溪流，自然也是有把握的。 ——不管如何，至少要先带回李诗棠的尸身！其余的之后再说！ 这么想着，楚璜朝李诗棠伸出了手。 可就在他即将碰到李诗棠时，那死相恬静的女孩却突然一阵扭动，脑袋也跟着扎进了水中。 而后，李诗棠的尸身在水中往后悠悠翻了个三百六十度，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凑到了楚璜面前，隔着湍急的水流与楚璜遥遥相望。少顷，她突然嘴巴大张，露出了里头的森森白牙——那绝对不是人类的牙齿，牙齿排列纵深极长，更像是某种爬行类巨兽的尖牙。 就像是为了印证楚璜的猜想，下一刻，“李诗棠”的嘴部倏地变宽变长，面部长出了形似板甲的鳞片；眼睛睁开，却是一双冷酷的褐绿色竖瞳，倒映出楚璜错愕的脸庞。 ——这哪里是李诗棠，分明是头张着血盆大口的鳄鱼！ 鳄鱼类魂兽，向来被誉为溪湖河泽地区的霸主，在缺少海魂兽的星斗大森林里，他们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水中主宰！ 得益于突然变长的吻部，这头现出原形的鳄鱼一口咬向了楚璜伸出来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溪流底部魂环光芒大绽，楚璜瞬间完成了武魂附体，手、脚和躯干浮现出了骨质的坚硬铠甲；他伸出去的手就势抵住了鳄鱼的上颚，另一只手臂的骨刃周遭刮起了月牙状的水旋，竟然在水中绞出了锐利的切割声。 巨齿鲨第一魂技，霸王之牙。其作用是汇聚水元素组成切割性能极强的水刃，但在水元素充沛的溪流里，楚璜无需提前凝聚元素，就足以直接达成水刃的瞬发！ 鳄鱼类魂兽的咬合力极大，但眼前的这头还不足以压制开启增幅魂技的强攻系魂王。它的吻部大到足以把楚璜整个儿吞进去，但上颚一时被抵住，便只能与楚璜僵持下去。可它的感官却极其敏锐，察觉到了楚璜侧面斩过来的水刃，四只短小粗壮的爪子一划，整个身子侧翻过去，顺着水流的势头往下游冲去！ 楚璜心下也是一惊，在湍急的水流中逆势而游本就难度不小，此刻又被这头重量不小的鳄鱼一带，他根本来不及收住势头，只能与鳄鱼一同被水流冲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那些被他塞在衣兜中的随身物品：信号弹、粗盐罐子，还有严密封存好的潜芳幽香，都在激流中被冲了出来，顺流而下，不知所踪。 …… 呼，呼，不知跑了多久，李诗棠才停下脚步，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 四周重归寂静，虫潮没有追过来，她好像安全了，暂时的。 但相对的，她也算是一头扎进山洞深处了，洞口光源早就遥不可及，又回到了两眼一抹黑的环境里。 跑了这么久，身体的消耗倒是没想象中的大，李诗棠下意识运转起魂力来，想多少恢复一点体力，可随即，她便僵在了原地。 她突然找不到体内的魂力了。 运转丹田魂力，使其流经全身，对魂师来说是比呼吸还要自然的事情，可李诗棠此时却感知不到丹田内的魂力了，也就是说，她现在与没有魂力的普通人无异！ 在危机四伏、光照不足的山洞中失去魂力，意味着什么？ 李诗棠咬紧了下唇，她还不死心，试图像往常那样唤出自己的糖武魂。可不管如何尝试，她的手中始终未能出现金黄色的糖浆液团，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这不正常，绝对不正常……李诗棠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魂力凭空蒸发也就算了，武魂怎么能突然消失？在这个世界里，就算是零魂力的普通人也能觉醒出武魂啊！ 情况不对劲……李诗棠又习惯性地抚上了自己的右上臂。那是平日里藏着储物银镯的地方，没有魂力当然用不了魂导器，因此她的手中没能多出任何东西。 ——另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是，本该是储物银镯的位置现在却空空如也，李诗棠只是抚上了手臂的肌肉，仅此而已。 “……”李诗棠抓着自己的上臂，原先充斥恐慌的脑海突然镇定了下来，如同一桶冰块落入沸腾的热水中，连带着整桶水的温度都下降了。 魂力蒸发、武魂消失，现在连贴身的储物魂导器都不见了，巧合与巧合叠加，就不再是单纯的巧合了，而是某种原因导致的必然。 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操纵着这一切。 李诗棠又检查了一遍全身上下：衣服没有损坏，只是有点受潮，身体也并没有缺斤少两；手上的诸葛神弩还是那么冰凉且可靠，也不像突然换了冒牌货的样子。 但魂力、武魂、甚至是藏在袖子下的储物银镯却都不翼而飞了，这又是为什么？ 耳边只剩下了溪水奔涌的声音，周围暂时没有杀气与敌意传来，却隐隐有一种风暴前夕的危机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必须抓紧时间思考。李诗棠竭力平复着呼吸，在那个藏于暗处的存在有所动作前，她必须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至少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生机，对，她要活下来，不能像楚璜学长那样…… 李诗棠瞳眸骤缩，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楚璜被虫群所吞噬的画面。她用力摇了摇脑袋，试图把这噩梦般的景象甩掉，心里像念经一样重复着“眼见不一定为实”之类的话语，权当自我安慰。 ——等等，“眼见不一定为实”？ 李诗棠眼睛一亮，仿若茅塞顿开。 这么说来，消失掉的魂力、武魂、储物银镯，的确都有一个共同点： 它们都是“看不见的东西”！ 只存在于体内的魂力与武魂，被袖子掩盖的储物银镯，一般情况下都不为外人所见！ 与之相对的，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诸葛神弩也还好端端地拿在手里，而这些都是“展示在外”的东西！ 那么，为何前者消失了，而后者还存在？ 因为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外人眼中的”世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进入了“外人眼中的”世界，所以自己身上那些“隐藏起来”的东西才会消失不见，因为在那个“外人”的眼里，它们根本不存在！ 但，走入别人眼中的“世界”，这种事情真有可能发生吗？ 如果放在李诗棠原来的世界，那她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个中道理；可在斗罗世界，遍地都是能瞬间颠覆认知的超自然力量，李诗棠甚至现在就能想到一个例子： “精神系”。 “我们用眼睛观察世界，但真正感知世界的，是我们的大脑。”授课老师曾经这样解释道，“也就是说，掌控了大脑，就等于掌控了他人的世界。这就是精神系魂技能达到的威能。 “比较常见的精神魂技效果包括威慑、恐吓、魅惑，一些兽武魂魂师就能拥有。 “而再往上走，就是真正的精神系才能拥有的能力了。比如，创造一个极为逼真的幻境，将目标的意识困入其中，似真亦幻，无法逃脱，目标有可能一辈子都沉溺在幻境中，直至脑死亡。 “——但那需要大量精神力和魂力维持，而且幻境本身只能影响认知，因此，幻境的施展者发动的攻击，通常来自于其他地方。 “重点是，如果我们受到了精神影响，如何在真正的攻击发动前，摆脱幻境？” 答案是：强烈的物理冲击！ 李诗棠随即面向石壁，一脑袋砸了下去！ 可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却是冰凉液体涌入口鼻的冲击感。眼前朦胧一片，不断有液体涌入眼眶中，窒息感紧随其后，李诗棠的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冲刷着，强烈的求生欲使得她猛地抬起头，抬手抹了把眼睛。 她这才看清眼前的“石壁”是什么： 一条湍急的溪流，横亘山洞的溪流，再结合现在自己的满头湿发，毫无疑问，刚刚她应该是直接把头砸进了水里。 而她的手上，还拿着从岩石缝里捞上来的潜芳幽香。看来从捡到这瓶“诱饵”开始，她就已经进入那幻境中了。 李诗棠又望向了洞口那边，外界的光芒照在潮湿的石地上，空空荡荡，别说楚璜的尸体了，连虫子都没有一条。 看来楚璜学长的死也是幻觉的一部分……李诗棠如释重负地擦了擦额前湿发，鼻子却突然闻到了奇异的香味。她仔细分辨了一下，神情重新变得凝重了。 这是“诱饵”潜芳幽香的香气，而且还是从自己手上发出来的！ 换句话说，现在自己身上散发着能招惹魂兽的味道！就是根行走的魂兽猫薄荷！ 什么时候洒出来的？！李诗棠来不及探寻这问题的答案了，她连忙把潜芳幽香收进银镯子中——谢天谢地，它和魂力都回来了——接着就要起身跑向洞口。她也不敢拿溪水洗手了，谁知道这时候把手伸进去会惹到什么东西，那个致使她进入幻境的存在还没现身呢！ 可这个时候，洞穴中却再次响起了婴孩啼哭般的怪声： “哇——哇——” 这怪声在山洞中层层叠叠地回荡，就像有数百个孩子在周围哭叫，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李诗棠眼前的景象快速扭曲，洞口光点被无限拉远，脚边的溪流变得乌黑浓稠，细看上去，竟是一条条扭动着的虫子；虫群中还有一截截残肢漂流而过，男人的头、女人的头，甚至还有楚璜那覆着面具的头颅，都被虫海拱卫着来到李诗棠身旁，嘴巴张合着对她唱出不明其义的咒语。 李诗棠闭上了眼睛。 在确定这些都是幻境的前提下，她已经能镇定应对这幅景象了，此时闭上眼也并非因为恐惧，而是防止被视觉蒙蔽感知。 既然对方有精神系魂技，就要用同样的精神力来打败！ ……话虽如此，但自己并没有精神属性，也没有能抗衡精神影响的手段。要想判断真实世界里释放精神影响的那位在何处，得靠点别的法子。 李诗棠抚上空无一物的右臂，从感知不到的储物银镯那里再次取出了“诱饵”潜芳幽香，然后拔开了已经有些松动的瓶塞。 即便是稀释后的潜芳幽香，其效力依然惊人，让魂兽趋之若鹜的异香瞬间弥漫在山洞之中，再加上李诗棠也沾染了“诱饵”香气，此举几乎与自杀无异。 如果释放精神魂技的那个存在是魂兽，那么它也会受到一定影响；如果那是位魂师，就得考虑立刻冲出山东了，或者破坏掉她的“诱饵”？但那样的话，这位幻术师的行踪也会跟着暴露，再栩栩如生的幻境都没用了。 而如果双方一开始差距就极大，一只脚都能碾死自己，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这么做？故意露出破绽，就是为了让她破局？要是换了李诗棠来施展幻境，她会在对方陷入恐惧时就诱导其跌入溪流，不会给任何机会。可自己陷入幻境的那段时间里，却始终待在原地，没有变过位置，暗处的那位似乎没有要置她于死地的意图。 同理，在捡到潜芳幽香之前，她也没有遭遇任何幻境，幻境是在拿到潜芳幽香后才降临的。 如此一看，就十分明了了。施展幻境的那个存在——不管是魂兽还是魂师——都是为了潜芳幽香才动手的。而现在，李诗棠手中的瓶子就散发着潜芳幽香的香气，对那个幻术师而言，这是最具诱惑力的目标！ 耳边的咒语声逐渐虚幻，虫海与尸体组成的地狱景象开始松动，李诗棠闭着眼睛，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潜芳幽香，手腕骤然发力，将散发香气的瓶子丢向了身旁的石壁！ 与此同时，环绕四周的咒语声霍然消散，堆积尸体的虫海崩溃瓦解，洞口光源重新出现，李诗棠依然闭着眼，诸葛神弩却已然抬起，对准了潜芳幽香飞向的地方。 ——唯有对自己的准头，李诗棠是有相当底气的。就算不睁眼，她也能确保命中那位飞扑过去的幻术师。 扳机扣下，十六根品种不同，但都锋锐异常的无尾箭矢从箭匣中齐齐射出，如浪潮般盖向了潜芳幽香与另一位存在，其速度之迅疾，范围之宽广，足以让敏攻系以外的存在都无所遁逃！ 首先是玻璃瓶碎裂的清脆响声，紧跟着是箭矢穿透肉体的闷声，还有不少箭矢直接钉到了地上，什么都没有击中。 李诗棠这才睁开眼睛，金色的眸子里随即映出了眼前的景象： 首先是被当场击碎，“诱饵”撒了满地的暗色玻璃瓶，它的周围还有不少钉入石地中的箭矢，除此之外，最为显眼的就是倒在一旁的奇异生物： 它通体呈灰白色，形态像一尾大鱼长出了四足，表面还有若隐若现的，似乎能惑人心神的银色纹路；它的头部和腰身被两根弩箭钉在了地上，两颗眼珠幽黑不见底，半睁不睁地盯着咫尺之遥的潜芳幽香，甚至想伸出舌头来舔舐地上的异香液体。 “诱饵”之所以能吸引魂兽，是因为其气味与魂兽感兴趣的天地灵物极其相像，实际上却没有天地灵物的功效。即便如此，它也能使绝大部分魂兽心驰神往，为了这虚假的天地灵物献出生命。 眼前这头魂兽，就是最好的例子。它应该是条大鲵，从体型来看，其捕食目标不会是人类，向李诗棠发动幻境，只有可能是为了潜芳幽香。 “如果一开始就给出“诱饵”，是否就能避免这场战斗了？” 这个问题没在李诗棠脑海中徘徊太久，她没有移动，而是不动声色地将诸葛神弩切换成了轮射式。 下一刻，一点寒芒从弩机中射出，刺穿了这条大鲵的大脑。 第五十九章 同行(上) 最后一声箭矢破空声落下，山洞重新归于寂静。李诗棠紧盯着已经失去生气的大鲵，手中的诸葛神弩再度发出了机璜调整的声音，代表着弩箭重新装填搭弦。 还没有结束，李诗棠盯着那条灰白色大鲵，一口气都不敢放松。这头魂兽还没有出现魂环，换言之，它还没死透！ 而对精神系魂兽来说，只要大脑还在活动，它就还有反击的余地！ 紧跟着，洞口的光芒处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心中那根绷到极致的弦登时断开，李诗棠一个抬手，手中诸葛神弩已是射出箭矢，冲那人影疾驰而去！ 啪！可那人却只是简单地伸手一抓，便凭空抓下了射速极快的弩箭。若是仔细看去，还能见到箭身已被他捏得弯曲了。 下一秒，那人影消失在了原地，正当李诗棠的弓弩不知要指向何处时，他已经出现在了女孩的跟前，一把擒住了李诗棠握住诸葛神弩的手腕，竟像要将她的手骨生生折断！ “咦，诗棠？真是你吗？”手腕上的巨力突然放了下来，李诗棠定了定心神，重新看向了面前的人： 身材高大，黑发白肤，脸覆面具，虽然浑身上下都像被大雨浇了一样湿透了，但无疑是楚璜！ “楚璜学长……？”李诗棠扣住弩机扳机的指头都在颤抖，低声道，“你，你不是幻觉吧？” “幻觉？”楚璜歪了歪脑袋，立刻领悟了她的意思，“说起来，我也见到了类似幻觉的东西，还以为你真的死了呢。” “我也是……不对！”李诗棠突然绷紧了身子，“那家伙的幻境相当真实，我还确定不了你是不是真人！” “虽然我不明白你经历了什么，但——”楚璜的口吻依然淡定，“好吧，我该怎么证明我是真的楚璜？” 想起大鲵幻境的特点，李诗棠思索着道：“那家伙的幻境是依托它自己的认知出现的，说点那家伙不知道，但我们知道的事情。” “好。”楚璜真的开始证明了： “前天黄昏，阿发本想给沿途奇景拍照留念，但照相机的闪光灯却惊扰了正在休息的千年树蟒，为了不让战斗惊动其他魂兽，我们被迫提前一个时辰跑出了星斗大森林。” 而那天晚上，前辈们一直念叨着要吃蟒肉煲报仇雪恨……李诗棠似叹非叹地放下了弩机。 这种糗事只有内部人员知道，也只有楚璜能如此自然地说出来了。 “抱歉，楚璜前辈，”李诗棠低头抹了把眼睛，再次见到活着的楚璜让她情绪有些失控，“我好像，有点过激了。” “我理解，你肯定经历了一场艰难的战斗，”楚璜点点头，“保持警惕永远是好事。 “另外，还有一件事。”他突然转过身，指向了那条了无生气的灰白色大鲵：“如果那就是你口中的‘那家伙’的话，不必担心，它已经死了。” 李诗棠也跟着望向了那条大鲵，只见它暗纹密布的身子上，已然浮现出了一个紫色的魂环。 这原来是头千年魂兽！ 楚璜走过去，用脚将死掉的大鲵翻了过来，打量了一番：“竟然是大梦鲵，真稀奇。”他的语气又变得有些遗憾，“不过，这一条少说也有一千年修为，还是精神系魂兽，贸然吸收的话会有很大危险，不能给诗棠你用了。” “大梦鲵？”李诗棠疑惑重复道。能将人拖入幻境中的魂兽十有八九是精神系，她对此并不意外，但这条大鲵的名字，她还从未听说过。 “嗯，如果在这种环境里，它的出现倒让我毫不意外。”楚璜淡然道，他看向出口处的光芒，“这里说不准还会有什么危险，我们还是出去再说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大梦鲵夹在腋下，领着李诗棠朝洞口走去。 …… “大梦鲵，是一种只在潮湿岩洞中才可能遇见的精神系魂兽，其生存环境的独特性使得探寻者往往九死一生，见过其真身者更是少之又少。”楚璜对李诗棠解释道，“你也看到了，如果是在那种洞穴里面，没有哪个魂师敢贸然出手，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拖入它制造的梦境中，要么被吓得精神失常，要么就是被引诱到食肉魂兽的面前，借刀杀人。 “啊，顺便提一句，我应该属于后者。” “楚璜学长，你遭遇了什么？” “你那边的梦境是看到我死了，对吧？”楚璜语气平淡道，似乎不觉得这个说法有多奇怪，“那么，我那边的就是看到你的尸体循着河道漂流而下，当时我想去把你捞上来，甚至忽略了为什么不开启武魂的事情，结果你就那样变成了一条鳄鱼，带着我也冲下了河。” “但你最终还是上岸了。”李诗棠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我们都没出事，真是太好了。” “而且，诗棠你还独自杀死了一头千年的精神系魂兽。”楚璜微笑道，似乎有些欣慰，“虽然不能直接吸收作为魂环，但社长他们一定会很惊讶的。” 末了，他还补了一句：“红烧大鲵的味道很不错，况且今晚我们还有鳄鱼肉汤，很丰盛呢。” ……李诗棠张了张嘴，刚想问“哪来的鳄鱼”，跟着便看到了堪称残暴的一幕： 他们此时已走出山洞，湍急溪流的下游还布着许多峥嵘的岩石，其中一块尤为巨大，而上边还糊着一具从中间断成两截的鳄鱼尸体。它的嘴巴长且宽，夸张得如一艘能载人的小舟；肚皮似乎被某种锐器硬生生划开了，内容物还与身体有所连接，这才没被溪水冲走，可从中溢出的血水却已被水流刷去好几遍，接近要染红整条小溪。 一见到这具鳄鱼尸体，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也跟着涌进了李诗棠的鼻腔。 “这是头两千年到三千年之间的黑甲巨口鳄，”楚璜略带几分兴奋地向李诗棠介绍道，“它的肉质在千年鳄鱼中算是最上乘的了，这一头的分量够我们五个人吃三天——” 随后，他就注意到了李诗棠僵硬的目光。她像是要下意识躲开那个场面，又止住了自己对死亡本能的恐惧，于是便一直盯着那头断成两截的黑甲巨口鳄，好像在跟它死去的躯壳较劲似的。 楚璜想了想，吩咐道：“诗棠，你留在这里照看大梦鲵，我去处理那条巨口鳄。 “注意四周，虽然你已经尽可能洗去了潜芳幽香的香气，但就算没有‘诱饵’，也可能会有魂兽袭击。一旦有情况，立刻叫我。” “好的，楚璜前辈。”李诗棠强忍住胃部的不适，移开了视线。 她不是没见过死亡的场面，但才目击完幻境中楚璜的凄惨死相，现在又来一条被一分为二的鳄鱼，那些被生死关头压下的反胃感便涌了上来，她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起码摆脱掉鼻间浓烈的血腥味，喘口气。 楚璜去处理巨口鳄的尸体了，她就站在岸边，盯着那条被自己刺穿大脑、魂环上浮的大梦鲵，思绪开始游离。 “精神系魂兽啊……可惜我不是精神系魂师，不然至少能争取一下，无知觉间让别人入梦的魂技还挺有意思的……但我一个二环吸收一千年的精神系魂兽，负面状态得叠满了…… “话说回来，一千年的大梦鲵只能将亲眼见过的东西作为制造梦境的‘原料’，这条大梦鲵更是将梦境的重点放到了惊悚片上边，也就是说，不管是虫海还是人类断肢，亦或是浮尸，都是它亲眼见过的？” 再次想到“梦”里那些惨绝人寰的景象，李诗棠打了个寒颤，但接着思考了下去： “并且，它还清楚这些事物会让人类产生恐惧……不愧是同级中智慧最高的精神系魂兽…… “这条大梦鲵到底都经历过什么……竟然能收集到那些顶级惊悚片素材，还能替换演员……技术挺高超的啊……电影行业需要这种魂兽……” 正在这时，她突然抬眼，看向了远处的树林。一道人影在她视野中一闪而过，一道黄光在那人影原先的位置一冲而上，飞向了天空。 紧跟着，这人影子一晃，竟然就来到了自己跟前！ 未等他现明真身，李诗棠已是右手一抖，诸葛神弩飞快显现，遥遥指向了面前的不速之客。 “你是谁？”李诗棠毫不避讳地将箭头对准了对方的要害。 “哦哟，意识不错。”那道身影停住了，是位身材瘦高，形似竹竿的男子。他语似调侃道：“但请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路过此地而已。” 看这男子的速度，应该是位敏攻系魂师。在某些魂师聚群行动中，通常会让速度最快的敏攻系走在最前头探路，一有发现，就会立即通知所在队伍。 然而这位男子刚刚已经发出了信号弹，这代表着他“有所发现”。 他是发现了还有别人在此地，还是别的什么？ 比如说，极其稀有的千年精神系魂兽？ “原来是这样。”李诗棠放下诸葛神弩，似乎松了一口气。她没转头，提高了声量道：“阿璜学长，有同行的前辈过来了，说是来打个招呼。” “什么同行的？”楚璜的声音于背后响起，他似乎在正拖拽着什么，往这边逐步走近。 而那位原先姿态悠闲的竹竿男子，脸上的表情却逐渐复杂起来。因为正向他一步步走来的这个男人浑身浴血，血煞之气直冲天际。他一手拖着一截鳄鱼的身子，脚步却并未因此减缓，反而沉稳有力，气势非凡，绝非寻常魂师可比。 这个小姑娘与戴着面具的神秘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第六十章 同行(下) 竹竿男正兀自揣测着，楚璜已是走到了他的面前：“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很平实，没什么敌意，也不会让人感到压力，当然，前提是能忽略他手上两截拖出血痕的鳄鱼躯干。 竹竿男子刚要开口，他的身边就跟着出现了一道又一道高低不一的身影，算上他本人，一共是六男二女，人数不少。 楚璜大略扫了一眼，心中已有了种种推断： 这队伍中唯二的女性还都只是女孩的年纪，看来和李诗棠差不多，都是跟随长辈来获取魂环的。同时也表明，这支队伍很大可能背靠大家族或大宗门，这类猎魂团，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挑起冲突。 竹竿男身边，一名年约四旬的中年人低声道：“北唐，有什么情况吗？” 名叫“北唐”的高瘦男子立刻换了副毕恭毕敬的态度：“老大，我们一直追踪的这个山洞，看来已经有朋友捷足先登了。” “哦？”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巧精致的李诗棠和半身浴血的楚璜，目光跟着就落到了那冒出紫色魂环的大梦鲵身上，波澜不惊的脸上竟露出一丝讶色。他跟着问道： “两位小友，这是你们猎到的魂兽吗？” “是的。”楚璜坦然道，“几位前辈，有话就不妨直说吧，再这样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这时，中年男子身后的两个女孩也都看见了李诗棠脚下的大梦鲵，面容柔美的那一位微微一愣，眼中多了几分迫切，甚至称得上狂热。 看来是遇到心动嘉宾了……李诗棠默默观察着这一众人，大概也知道他们要魂兽做什么了。 “小友行事爽利，那我们也无须遮掩了。”中年男子点点头道，“实话说吧，这头千年大梦鲵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我们想直接出钱买下，你们随便开价，我们会尽可能配合的。” 一开口就是要买魂兽？李诗棠下意识看向了作为前辈及决策者的楚璜，却发现楚璜也顶着张面具在看她。 “我们要卖吗？”楚璜直截了当地问道。 不，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来着……李诗棠还没怎么理得清当下情况，就已感受到了众多视线聚焦过来的压力。不出她所料，对面八个人都在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哦，还有自己脚下的大梦鲵，就好像是沙漠中唯一的水源。 考虑到对方和己方的人数差，八对二，如果不是为了避免冲突，对面可能真就直接上手抢了。 精神系魂兽极其稀有，尤其还是正好能作为第三魂环适配的精神系魂兽，更是可遇不可求。想到这些天来自己一只心动魂兽都没遇到的经历，李诗棠充分理解对面这伙人的焦灼情绪。 反正留着也吸收不了，不如成人之美吧。李诗棠立刻下了决定，对楚璜道：“那就卖吧，价格让学长你定好了。” 因为我不太懂行……她无声补充道。 “好。”楚璜不说半句废话，立即转向那八人道：“千年精神系魂兽大梦鲵，一口价，五十万金魂币。” 他话音刚落，不止对面的八个人露出讶然之色，就连李诗棠也愕然地看向了楚璜。 有关魂环市价的事她还是个外行，但这些天在新闻社众人的熏陶下也算有所耳闻： 一枚百年魂环，视狩猎难度和所耗时长，最高到三千金魂币就差不多了，自己所出的一万金魂币完全是溢价的程度了； 而一枚千年魂环，最低也需要一万金魂币，可以说价格飙升，更高的价格则完全不在统计范围内了； 至于万年魂环，大多都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一般只有家族或宗门之类的大组织才有能力筹备猎取万年魂环的猎魂团；无组织的野生魂师要不就加入专门的野生猎魂团，要不只能自己单刀深入；熟谙捕风捉影之道的新闻社们还如此透露道：在鲜为人知的地下黑市里，或许能遇到用笼子装着的濒死万年魂兽，不过必然是天价。 ——但，无论这些不成文的价格区间如何变动，五十万金魂币的一千年魂兽显然不合常理。或许只能侧面说明一件事：精神系魂兽真的太稀有了。 中年男子与两名女孩交流几句，重新恢复了沉稳神色：“没问题。但魂环的持续时间很短，时间紧迫，能否先将大梦鲵交给我们？” 这是要空手套白狼？李诗棠皱了皱眉，却听见身旁的楚璜淡然道：“拿去吧，立马给钱就成。” 中年男子明显松了一口气，吩咐另一位男子抓起地上的大梦鲵，让他与那位长相娇柔的女孩一同走到了别处。 透过几人身影的间隙，李诗棠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两人没走多远，女孩几乎是立刻就盘坐在了地上，开始吸收那大梦鲵的魂环。 通常情况下，只有自己亲手杀死的魂兽才能吸收其魂环，可这头大梦鲵并不是那女孩本人击杀的，它本身还是精神系魂兽，贸然吸收魂环的话，很可能会受到魂兽残留的精神冲击，那时候状况就很危急了＊。 李诗棠于是看向了掏出支票簿的中年男人：“大叔，那位姑娘没问题吗？” “精神系魂兽实在太过难得，我们已在此地徘徊了将近半个月了，这还是我们头一次见到的精神系魂兽。”中年男人苦笑着摇摇头，“要是可以，那也是机缘一桩；要是不行，也不必强求。” 楚璜突然补充道：“这位前辈，我学妹的意思是，这条大梦鲵非那姑娘亲手所杀，吸收的难度会高很多，有可能留下内伤。” 中年男子签字的手突然顿了一下，随即仰首大笑起来：“原来这小姑娘是在担心我们小姐啊！ “无需担忧，对精神系魂师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魂兽：一种是精神力低于自己的，另一种就是精神力高于自己的，而这条大梦鲵应该是前者。” 他一边笑着，一边把手上的支票递给了身边一位清冷少女。少女拿出一枚印章在上方一盖，这笔交易就算是成了。 发行方：天斗首都银行，支付单位……李诗棠接过来，检查这张支票是否合法，却发现对方盖上的印章是个古体字的“雪”，神情一下就变得凝重起来了。 “对了，”楚璜突然道，“还不知前辈们出身哪方宗门？” “雪魔宗，莫云飞。”中年人笑道，“去银行兑换时若需要担保，报上我雪魔宗的名号即可。 “不知两位小友又是来自何处的呢？” “我们来自史莱克。史莱克学院。”楚璜平淡道。他旁边的李诗棠直点头，处变不惊的态度倒是相互映衬。 可莫云飞这群人的脸上都出现了程度不一的错愕，就连那名表情没怎么变过的清冷少女，也难得愣了愣。看来史莱克学院的大名，在大陆的魂师中是如雷贯耳的响亮。 “我说怎么有年轻人敢单独出来狩猎，原来是史莱克的学子，那就毫不稀奇了。”最老练的莫云飞首先反应过来，呵呵一笑，“不过，给你们这些小怪物提个醒，最近……” 莫云飞话音未落，正在这时，一声震雷般的巨响却轰然炸起！ 轰——！ 众人一时齐齐望向声源，只见天边骤然升起了一道深红光柱，直插云霄，逼得层叠的云彩也为其让路，恢宏的黑红色光芒有一瞬间染红了周围的天空。 整整三息过去，它才消失在了天空的空洞中，但那道灼目的红光却依然久久不散，仿佛永远印在了人们的眼中。 “这是什么……？”哪怕是资历老练，修为高深的莫云飞，此时也不禁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社长的熔山炉！”楚璜却在面具后皱了皱眉，“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她用出这招来了？” 李诗棠则是下意识闭上眼睛，只觉得刚才好像直视了正午的耀阳，那灼眼光斑还残留在虹膜上。 “熔山炉”，她听过这如雷贯耳的三个字，那是山之巨像的最强输出魂技，以巨像炉心为输出口，直接外放的熔浆柱。其威力之剧甚至能越阶破敌，被击中者往往只有变成“老熟人”这一个下场。不过，由于它蓄力时间过长，消耗很大，且无法锁定敌人，不够灵便，星岚反而很少使用这一招。此刻出现，似乎只能说明一件事： 在星岚驻守的大本营，出现了需要熔山炉才能应对的事态。 “莫前辈，那是我们同伴的魂技，恐怕那边出现了很棘手的情况，我们先行告辞了。”楚璜对莫云飞拱手作礼，接着扛起了巨口鳄一截下身，“诗棠，我们该走了。” “二位小友，”莫云飞突然道，“我们最近在魂兽森林里遇到了几具无头魂兽尸体，不像是魂兽间的自然争斗，像是有人蓄意为之，这段时间你们要多加小心了。” 李诗棠疑惑道：“可通常来说，我们进入魂兽森林就是为了猎杀魂兽的，有魂兽死亡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莫云飞的脸色突然凝重了几分，“猎杀魂兽很正常，但带走魂兽头颅的魂师却是少之又少。头颅是灵魂的所在，只有极少数魂师才对这种东西有需求，那就是——” …… “——邪魂师？”王德发侧头看向楚璜，“那莫前辈口中需要头颅的邪魂师，就是那种吗？” 他指了指篝火对面，坐在万年风虎脑袋上的星岚。 金红长发披散的星岚从检修的炮台后抬起头来：“你在叫我吗？” 在楚璜与李诗棠赶回去后，一行人此时已撤出星斗大森林，回到了森林边缘。 中了“伥鬼之口”全方位削弱的韩葵依然神志不清，星岚以实战手感调试自己的炮台魂导器，李诗棠站在学姐旁边，专心围观操作，顺便听取对方的经验传授。两个男生反而比较空闲，布置完营地后干脆聊起来了。 “没事，社长，忙你的去吧。”王德发打了个哈哈，转头对楚璜又是另一张冷脸，“那莫云飞带头的团伙，不会是遇到了我们之前猎杀风虎时留下的痕迹吧？” “我不清楚，他们没说具体的魂兽，”楚璜沉吟两秒道，“但似乎不止一只。可能真有人专门带走了魂兽头颅。” “不管如何，值得留意。”王德发把玩着指间的筹码，“李学妹的魂环猎取计划必须加速了，可就算分头行动，拿上‘诱饵’，我们这次收获也不大——你们真把那大梦鲵给卖了？” “那是千年精神系魂兽，从各个方面来看诗棠都无法吸收。”楚璜道，“一顿红烧大鲵还是五十万金魂币，哪个划算，你选咯。” 王德发挠挠下巴：“话是如此，可那五十万金魂币咱们也……” “那头大鲵是诗棠一个人杀掉的，当然应该全给她。”楚璜歪了歪脑袋，“再说了，这里还有条巨口鳄呢，够我们吃几天了，别太贪心了。” 于是王德发再次注意到了楚璜那堪称茹毛饮血*的姿态，还有那一身浓重的血腥味——这家伙跟随李诗棠回来的路上竟然没招惹到任何魂兽，简直是个奇迹。 他叹了口气：“不管今晚吃什么，为了我们今后的安全着想，你最好去找条河洗个澡，顺便把你那身红彤彤的衣服给换了。” “这我当然知道。”楚璜以近乎嘟囔的声音回道。 第六十一章 装糊涂 天色已近黄昏，李诗棠的营地也架起了炉灶。今天的晚饭是以鳄鱼肉为主的乱炖煲，在特色厨师楚璜的料理下可说是色香味俱全，配上热气腾腾的米饭，比前几天的风虎肉卷饼又上升了一个档次，更让人生出大快朵颐的欲望来。 就连脑袋还有点迷糊的韩葵，也受着食欲的驱使不停往嘴里塞着鳄鱼肉和大米饭，甭管吃相如何，反正看上去吃得很香。 至于头脑清醒的其他四人，则在席间讨论起了当前的遭遇。 “说起来，我们收到的雪魔宗支票，上面的印章是一个古体的‘雪’字。”李诗棠细细嚼完嘴里的食物才道，“而‘雪’是古天斗帝国，乃至现在天魂、斗灵两大帝国的皇族姓氏。我觉得那雪魔宗可能有皇家背景。” 尽管她现在差不多把原着剧情都堆到角落去了，但还能想起来关于雪魔宗的知识。只是没想到，这个和本体宗关系不浅的宗门竟然这么早就出现了。 “你想的不错。”楚璜赞同地点点头，“去吸收大梦鲵魂环的那个少女，正是当今天魂帝国的维娜公主。” 他语气平常，仿佛这只是一件和花边新闻没什么两样的八卦消息，却让篝火周围进食的声响都顿了一刻。 一心都扑在吃饭上的韩葵意识到不对，抬起头打量了一圈周遭： “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都不吃了？” 王德发看向楚璜：“你认识公主？”他突然想起什么，嘴角耷拉下来，“靠，我都快忘了，你是白鲨侯爵的侄子，贵族老爷，是吧？” “嗯。”楚璜脸色如常，“认出皇室成员是我们的基本能力。” “那公主有认出你来吗？”星岚恪守本职地露出了八卦的神采。 “应该没有，这是我第一次正式见到公主。”楚璜嚼着食物，有些口齿不清。 “结果就是，初次见面就收了人家五十万金魂币。”王德发眼神古怪，“买卖做到公主头上，我都不知道怎么评价了。” “阿发，这就是你不懂了，”星岚摇头晃脑道，“反正他们不打算用身份占便宜，公主都还没心疼呢，你替人家操这个心干嘛。” 楚璜想了想：“与其说他们不打算占便宜，不如说是特地隐藏身份，所以我也不会去揭穿就是了。” 王德发嘴角微勾：“看来两边都在装糊涂啊。”又看向楚璜，“尤其是你，真是装糊涂的天才。” “过奖过奖。”楚璜露出了浅淡的微笑。 李诗棠又问道：“阿发前辈，你们这一趟有什么收获吗？” “……”王德发下意识望了眼精神明显不在线的韩葵，控制着表情道：“好消息是，我们找到了一条魂兽痕迹。骰子‘保证’过了，沿着这条痕迹往下走，就能遇到诗棠你需要的魂兽。 “坏消息是，那条痕迹通向混合区。按理说，一支猎魂团起码得有一位魂圣坐镇，才能踏足有万年魂兽栖息的混合区。就我们四个的实力，还不能保障你在混合区的安全。” 李诗棠抿了抿唇，争取道：“可、前辈们不是也杀过万年魂兽吗？” 除去第一天遭遇的那头万年风虎，今天星岚的熔山炉也解决掉了一只万年的炽火猴，迄今为止，万年魂兽中力量与速度的佼佼者皆败于新闻社之手，这已经很能说明他们的实力了。 “炽火猴相当于魂师中的敏攻系，”王德发道，“虽然攻击和速度都很强，但防御是较弱的那档，再加上熔山炉的输出太超格，有这个下场不奇怪；至于风虎，它当时受到阿璜和阿葵两个人的牵制，对天上的袭击毫无防备，所以山之巨像的拳头才能砸下去；而且这两只魂兽，修为都才刚过万年。 “但混合区会有多少盘踞在万年区段的魂兽？又会有多少魂兽族群？ “熔山炉绝不是能随便动用的技能，阿葵现在也还受到全方位削弱效果的影响；而我的增幅……可不总是站在我们这边。” 王德发眼眸微垂。他本以为自己已对“赌神”武魂的不可控性足够了解，但今天韩葵的中招却再次打破了这个下限。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明明已经用了“强运”增强好运，“伥鬼之口”的前两次却依然没出现增益，说不定正是来自命运的警告。 第一天就在外围区遇到万年风虎，用了“诱饵”反而收效甚微，分头行动时却能分别遇险；若说自己这边有霉运干预也就算了，楚璜他们却还能碰到精神系魂兽——老天爷，那可是最稀罕的精神系，还是能力最棘手的幻境类魂兽！他们这伙人就像投出了三个六的围骰*，在丢小命这点上运气好到了极点！ “别担心，诗棠。”星岚用宽慰的语气道，“既然我们是你雇来的，就一定会尽力帮你找到目标魂兽。阿发的意思也不是放弃这条线索，但进了混合区，我们就得更加小心谨慎了，毕竟安全第一嘛。” 她又看向王德发：“阿发，进入混合区后危险程度直线上升，为求保险，之后还是别用‘霉运盒子’好了。” “就算你不说，我也坚决不会用了。”王德发扯了扯嘴角，“咱们这趟的运气实在太差了。如果可以，我连骰子都不想再动用，天知道会出现什么糟心结果。” “你是辅助系，都听你的。”星岚拍拍手道，“那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我们一大早就出发，循着那条痕迹，深入混合区！” “好！”令人意外的是，最先响亮回应的竟是懵懵懂懂的韩葵，她接着道： “那社长，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这不是只听见了后半句吗！李诗棠脸颊肌肉抽了抽。 星岚倒是面不改色地道： “睡醒后就出发。阿葵，你先去休息吧。” “没问题，社长！”韩葵正色应道，果真闭上眼睛，仰头便睡。 ……但她似乎忘了，自己的手上还端着一个饭碗——尽管它已经变空了；倒下的身体则要面对布满砂石的土地——尽管她是个魂王，几乎不用担心砸出脑震荡的问题；但这一刻，依然有两个人动了。 第一个是坐得最近的楚璜，他手疾眼快，一个伸手，便将那脱了手的饭碗稳稳接住；第二个是李诗棠，她掌心中转瞬生成一块蜂窝蛋糕，屈指一弹，就把那不断膨大的松软蛋糕送到了韩葵脑后。 于是乎，身体往后倒下的韩葵最后枕上了一块足够舒适的枕头，在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中倒头便睡，似乎陷入了美好的梦乡。 “……她还有多久才能恢复？”目睹了这一幕的星岚朝王德发问道。 “大概，明天睡醒就好了吧，以魂王的恢复速度来说。”王德发转过了视线。 “这样也不错，”星岚摩挲着下巴道，“我是说，好歹执行力比以前高了。” “你这家伙……别总是乐观过头了……” 执行应急措施的李诗棠与楚璜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 翌日清早，星斗大森林外围区。 秋日的晨雾还未散尽，李诗棠一行人就已经启程。熟悉的五道身影，熟悉的四方镇守阵型，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更深处的混合区，在没有师长的带领下，那他们绝不该踏入的区域。 但说到外院组织的狩猎活动，最高档次的也不过是魂斗罗杜维伦来带头而已，外院的老师大多在五环到七环之间，四舍五入，新闻社这四个魂王也相当于外院老师了—— ……什么的，这种粗糙的换算结构现在仅能作心里安慰作用，但这群人已经铁了心要到混合区走上一遭。 经过大半天的休养，韩葵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你说我中了全方位削弱后就像个白痴？怎么可能！”她与王德发据理力争，“你那‘霉运盒子’削弱的也就是速度、力量和魂力，就算我中了全方位削弱，削弱的也是这三项，又不是智力——说起来，这都是你的问题！是你那盒子存了心要整我！” “那也是‘伥鬼之口’的问题，可不关我的事。”王德发甚至有心情边奔跑边耸个肩，“或许我们这趟的运气大概可能确实有那么点差，但选择了这项赌博的你就不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吗？这可是赌徒的基本素养。” “你说对了。”韩葵收敛了怒容，正色道，“从小到大，我收获的最多评价就是‘没有素养’，各个方面都是。” “……我的常识告诉我，这不是你应该骄傲的点。”王德发给她翻了个白眼。 这种无营养的对话充斥了一路，终于，他们抵达了昨日赤火猴群袭击韩王二人的地方。 然而，这片土地的中间却有一个径围骇人的深坑。深坑周围尽是焦黑的树木残骸，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各处；草皮被焚烧殆尽，露出褐黄的土地，仿佛触目惊心的伤疤，周遭鸟雀无声，俨然已失去了生机。 不但是李诗棠，见到此景，就连新闻社的四位魂王都有些哑然，似乎谁都没想到星岚的炮弹竟有如此大的破坏力。 “我用来支援阿发的是五级高爆弹……我以为，那么远的射程下，它的威力会磨损一点……”星岚望着几乎面目全非的丛林，扯了扯嘴角，“所以，那道痕迹还存在吗？” 第六十二章 金刚蜗牛 “那只是条径宽一米的湿痕，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都快接近干涸了。”王德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社长，你说它还在不在？” “哈哈……”星岚的笑声透着点苦涩，“那各位，现在我们还要进入混合区吗？” “当然要进去。”韩葵有些执拗地回道，“都退下，让我来。” 她话音刚落，周身气温随之降低，那些还未散尽的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冻结，空中到处是白蒙蒙的冰晶颗粒，凉意逐渐变得寒冷刺骨，让李诗棠不禁缩了缩脖子。 韩葵闭眼感应了几秒后，指向了一个方向：“那边。” 高爆弹造成的荒凉焦土后，苍翠树海繁茂依旧，众人跟着韩葵，踏过荒凉残破的大坑，在杂草丛生中再次发现了那条宽大的黏液痕迹。只不过这一次，残留的黏液和露水被寒意冻结，共同组成了一条晶亮的道路。 还能这样？众人一时齐齐看向了韩葵，后者正处于趾高气扬的状态，连脑后铃铛的响声都清脆了不少。 冰属性还真是万用啊……李诗棠默默感慨了一句。控制系魂师的能力不尽相同，冰魂师之间亦有高下之分，而韩葵绝对是她见过的控制力最强的冰魂师了。那不止体现在魂技的强大上，还有将水元素瞬间转化为冰元素的超强感知力与掌控力，要在雾气中感受到细密排布的水元素可不容易。 “走吧。”韩葵看上去心情大好，走在了最前面。 线索失而复得，让这支团队士气大增。所以他们并未留意，因为这几日间的出格行径，森林中的某个存在已经对他们投去了注视。 茂密的树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令植物产生了些许摇晃。 又或许，那只是正常的微风吹拂而已。谁知道呢？ …… 令人颇感意外的是，那道痕迹并非径直通向混合区深处，而是在混合区边缘蛇形前进，看来留下痕迹的魂兽没有要进入混合区的打算，只是借其他强大魂兽标记的领地来给自己打掩护，这份胆识在魂兽中也算首屈一指了。 因为是在外围区与混合区的边缘游走，随时可能出现危险，四位魂王都处在高度戒备状态，连一向话痨的韩葵也不出声了。她走在最前面，系在其发后的铃铛摇摆作响，清脆的声响飘荡在树林上空，平添几分空寂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移动到了天空正中央，前方的植被反而越来越茂盛，头顶浓荫接近蔽天，只有一束又一束阳光透过树冠，脚下草丛更是能盖住人的小腿，里面还有不少昆虫作响，俨然已自成一套生态系统了。 几位魂王的表情也是愈发凝重，这条痕迹正指引他们往阴暗潮湿的地方前进，只能说明痕迹的主人是喜阴的魂兽。虽说不同种的魂兽都有其独特的栖息环境，但大体上来讲，魂兽都是喜光的。少部分魂兽愿意待在阴暗无光的环境，这没什么，但对狩猎的魂师来讲，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像那条大梦鲵，它缺乏直接攻击手段，也没有用于防御的甲壳，但却依然能修炼到千年层次，就是因为其生存的山洞太过凶险，几乎没有魂师敢接近。至于谨慎的李诗棠与楚璜为何会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进入山洞，事后想来，他们大概在山洞外时就已经“入梦”了。 万一这条痕迹最终也将新闻社引入了某处幽暗无光的地方，就不会像上次那么好收场了。和那刚过千年的大梦鲵不同，这可是头敢在混合区边缘徘徊的魂兽，肯定弱不到哪儿去。 草丛越来越高，需要李诗棠双手拨开才能前进了，她甚至能在宽大的草叶间看到几只墨斗蜗牛——一种受惊会分泌墨汁的小型魂兽，这种墨汁一旦沾上就很难洗去，某种方面来说十分难缠。 李诗棠正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生活在草丛里的小型魂兽，却发现走在前面的前辈们都蹲下了身子，一下就和自己处在了同一海拔线上。左侧边的王德发朝她偏过头，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发出声响，而最前方的韩葵则拨开了那一摞蓝银草，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最前方是一棵参天古木，葱郁树冠投下了大片蔽荫，每一片叶子都鲜嫩欲滴，好似一片片通透的翡翠，层层绿叶中又有一簇簇淡黄小花盛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而巨树的旁边，粘液痕迹的尽头，竖着一块比李诗棠还要高的晶石。 仔细看去，那块晶石表面并不光滑，就像一块未经打磨的天然原石，每一个细碎的平面都能折射出不同方向的光彩，晶石本身无色，却因反光面过多，反而有种五彩斑斓的错觉。 而这块晶石的下方，还拖着一条约有一米来宽的尾巴。这条尾巴呈深黄近棕的肉色，表面黯淡无光，并有一条条黑色细纹纵横交错，构成表面肌理，与流光溢彩的晶石外壳反差巨大。 如果只谈外壳，这绝对是李诗棠见过的最瑰丽最绚烂的魂兽，就像只存在于童话中的幻想生物，让她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王德发毫不掩饰地咽了口唾沫： “九彩神女啊……一米五的金刚蜗牛……”他用微弱的气音说道，“那个外壳，光是一块拇指盖大小都能卖到几万金魂币，这还是个变异的巨型体……” 韩葵捕捉到了关键词，猛地回过头：“多少金魂币？你说多少金魂币？”就算是气音也掩盖不住她激动的心情。 星岚的眸子里也透着狂热的情绪，只是她的注意力在金刚蜗牛旁边的古树上： “‘天香台阁’*，金枝玉叶，测试魂力通路的绝佳材料……” “大家冷静一下，”楚璜是这里边最镇定的一个，“别忘了我们是来帮诗棠猎取魂环的，魂兽材料的事情待会儿再说吧。阿发，能判断那头金刚蜗牛的大致修为吗？” 他沉静的声音给脑海沸腾的新闻社员（包括社长）们浇了盆冷水，王德发眨眨眼睛，连忙把魂儿从金刚蜗牛的壳子上拉了回来。 “虽然是巨型体，但这头蜗牛的肉体还未发生千年以上的质变，修为应该还在百年内。”他用气音轻声道，“不过我没看到它外壳的螺纹，具体年份不好判断。” 楚璜俯下身子，声音中隐隐透着股狠劲：“我去把它给翻过来。”话音刚落，他的身躯已化为一道残影，消失在了原地。 平日里楚璜惯用急流加速，但不代表他本来的速度就慢了，那道身影几个辗转腾挪，无声无息地攀上了那棵名为“天香台阁”的古树，连一片叶子都没有震掉。而后，他在树叶的间隙中看到了那头金刚蜗牛的前半截： 它的上半身如海带裙一样缓缓律动，竖着四根触角的头部努力往前伸去，粘连在一片硕大的野草叶上，不多时，草叶就已被啃食出了几个大洞。 这只金刚蜗牛在进食，是个好消息。大多数魂兽在进食时都没什么防备心，正是偷袭的好机会。 楚璜正在心中比划着能一击毙命的好位置，底下的蜗牛却触角微动，似乎穿过层层树叶，与他面具后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糟了！楚璜暗道一声不妙，两黄两紫一黑五个魂环于身侧一瞬闪现，那股属于巨齿鲨的强横气息全数压上了眼前的金刚蜗牛，他本人则挥舞两把骨刃，从树上一跃而下，直斩蜗牛的头部！ 然而，那头蜗牛的求生欲望却要大过猛兽威压的震慑，从发现楚璜的那一刻起，它的头就闪电般地缩回了壳子里，让楚璜从天而降的一击完全落空！ 砰！巨齿鲨魂王轰然落地，看了看完全劈空的骨刃，回身一脚踹翻了比钻石更加炫目的蜗牛壳。 “他生气了。”韩葵及时对李诗棠小声道。 “我没有。”楚璜的耳朵却尖得很，回头一句止住了韩葵的悄悄话，“你们都过来看看吧。” 剩下的人都聚集到了蜗牛壳身旁，经过王德发的甄别，这头金刚蜗牛应该在九百年以上，但还未突破一千年，正是他们要找的极限年份目标魂兽。 听到这里，李诗棠眼中已是异彩连连，大有几分维娜见到大梦鲵的样子。要不是金刚蜗牛还活着，她怕是能立刻坐下来吸收魂环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只剩一件：杀掉这头缩进壳子里的金刚蜗牛。 这件事听起来不算太难。既然蜗牛自个儿缩回了壳子里，就等于把主动权交到了他们手上，甚至还能自由挑选作案手法，惬意得很。 星岚首先对楚璜伸出了手：“阿璜，把你的盐拿出来。” “社长，那个，”楚璜少见地犹豫道，“我只剩一瓶粗盐了，那个量是绝对溶解不了这么大的蜗牛的。” “那要多少？” “起码得一车盐吧。”楚璜看了看手里比巴掌略大一点的盐罐子，快速将它揣进了兜里，“反正我这个不行。” ……方案一，失败。 “那，能不能用‘诱饵’引它出来？”韩葵掏出了潜芳幽香的瓶子，却立刻被众人按了回去。 “这里是混合区！”王德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太危险了，会变成活靶子的。”楚璜也连连摇头。 星岚则先是跟着王德发的话连连点头，后又和楚璜一起摇起了头，动作频率惊人的一致。 方案二，直接否定。 “——可为什么不直接把它带出去呢？”这时，李诗棠的声音插进了他们的对话中，她正半跪在巨型蜗牛壳旁边，“反正蜗牛壳也不会长脚跑掉，让星岚前辈用巨像把它运出星斗大森林，接着再慢慢处理就好了。 “不管是运来一车盐直接溶解，还是用潜芳幽香引诱蜗牛出来，这些法子都可以等出去后再使用啊。”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六十三章 翻车咯 她这一番话出来，新闻社的四人都愣了一刻。把魂兽带出去再杀掉的选项，好像从没在他们的脑中存在过。 “好法子，”楚璜首先应道，“我认为稳妥最重要。” “我也投一票。”王德发紧随其后，“在混合区外多待一秒，就危险一分。” 韩葵耸耸肩：“我没意见，随你们。” “好，那就这么定了！”星岚拍板决定，“但在撤离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 她指指旁边的古树：“我要抠一点这棵树的树皮下来，这玩意儿对测试魂线通路可有用啦。诗棠，你也要来点吗？” 李诗棠却有点不解： “星岚前辈，你刚刚说到了‘魂线通路’，也就是组成魂导法阵的线条，可是魂线一般不都刻在金属上吗？树皮也能用来测试魂线？” “可别小瞧了植物系魂兽啊。”星岚拍了拍粗糙的树干，笑道，“这棵千年的‘天香台阁’，具有绝佳的魂力亲和属性。闻到这阵花香了吗？是不是觉得很轻松？这就是魂师待在魂力充沛环境里的体现。” “竟然有千年级别？”李诗棠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在星斗大森林中独自修炼到千年修为的植物魂兽可绝不多见，这类个体往往都有傍身之技，不然不足以在这里占据一块地盘。 但星岚刚刚却说要扒人家的树皮？真的没问题吗？不会招惹到它吗？ “哈哈，放心放心，”看出了学妹的担忧，星岚笑着解释道，“‘天香台阁’不会主动攻击，至少千年的还不会。而且咱们要的是人家要褪下的老树皮，四舍五入也等于帮它除死皮了，它还得谢谢咱呢。” 一边说着，她竟真的撬下了一块寻常桌板大小的树皮。掌心按上，注入魂力，树皮内侧的条条细纹竟有莹白柔光随之升起，以星岚手掌为中心，以细纹为路径向四周发散，像极了魂导法阵运行起来的模样。 “因为这就是最自然原始的魂线。咱们的刻刀刻出来也是这个效果。”星岚解释道，眼睛里却是抑制不住的狂热，“若要尝试新的法阵搭配，就必须要用金属块练手，那可都是要钱的。既然有免费的，为什么不用呢？” 尽管不太担心钱的问题，但受星岚的笑容感染，李诗棠也掏出了自己的魂导匕首，帮学姐刮起树皮来。 与此同时，留在原地的三位魂王百无聊赖，只得聊起了天。王德发作为新闻社里知识面最广的，给其他二人讲解起了金刚蜗牛的特性： 首先便是它们那尤为瞩目的晶石外壳，形似金刚石，也是“金刚蜗牛”这一名称的由来。但金刚蜗牛的壳子可不只是好看而已，其硬度比金刚石更甚，在防御类魂兽中数一数二，所以它们在自然界里几乎没有天敌。 再者就是防御特性。金刚蜗牛在防御物理攻击时，可以通过旋转外壳吸收大部分的冲击力，还能将那些冲击力返还回去，对魂力攻击也有相同效果，几乎不可能正面强攻。 因此，李诗棠提议把整只蜗牛带出去再料理，其实是相当正确的做法。 片刻后，两位去薅树皮的魂导师也回来了。不过她们手上却是两手空空，想来是将树皮都装进了储物魂导器内。 星岚看上去一本满足，连带着徐徐升起的魂王气息都柔和了不少。 “好嘞，我们走！”她一声令下，身后的巨像伸出手臂，将横躺在地上的金刚蜗牛壳直接抓起。 可就在这时，那形如钻石的蜗牛壳却轻微地震了一下，就像是里头的蜗牛不安分地挺了挺身子。 “？”星岚心生疑惑，但仍用更大的握力握紧了蜗牛壳子。 咔，咔，咔，可没想到的是，巨像掌中的震动却越来越剧烈，就好像越来越大的握力不仅没能限制住金刚蜗牛的行动，反而还让它更有活力了。 星岚纵横外院多年，还没遇到过山之巨像镇不住的东西，她还就不信这个邪了，山之巨像另一只手臂跟着抬起，猛地压下，就要强行制住金刚蜗牛的活动。 “——等下，社长！”王德发看出些不对来，制止的话刚说出口，但为时已晚，山之巨像已经一掌砸了下去！ 嘭！巨石与金属制成的手掌压在了蜗牛壳上，可下一刻，流光溢彩的蜗牛壳上却爆发出了夺目光彩！那光芒有如实质，一下便顶开了山之巨像的手掌！ 一只连千年修为都未到的魂兽，竟然能反抗山之巨像的力量？ 这可是能一拳砸烂风虎，一炮轰灭炽火猴的山之巨像！ 可还未等众人从骇然状态中恢复，巨像掌中的蜗牛壳已是高速旋转起来，那折射出耀眼光芒的表面更加刺眼，就像一个发着光的大型陀螺。 “糟了！”王德发瞪大眼睛，嘴中快速念叨着，“金刚蜗牛是能吸收冲击力为自己所用的，蜗牛壳转速越高，吸收的效率也就越高，同时防御力会翻倍提升！” 就像是印证他的话那样，下一秒，高速旋转的蜗牛壳就如打水漂的石子那样，从巨像的手掌中冲了出去！ 寒意骤至，水声乍起，自变故突生时便释放武魂的楚韩二人也做出了阻拦，金刚蜗牛所至之处都升起了冰层坚墙，楚璜也踏着急流冲向了蜗牛壳路径的终点。 但在闪耀的旋转蜗牛壳面前，八角玄冰草生成的一堵堵冰墙一触即碎，根本没法阻挡金刚蜗牛的冲击！ “强拦的不行，得想办法降低它的转速！这个状态下的金刚蜗牛不仅防御极高，攻击力也很强！”王德发的手中多出一副扑克牌，在喋喋不休的同时还在不停给同伴们贴上增幅。他这把手气不错，正赶往终点拦截的楚璜背后多出一张红桃k，速度骤升四成，比不断摧毁冰墙、却丝毫不见疲态的金刚蜗牛还要快上一截。 “我！在！降！低！了！”韩葵的手背也多出一张方块j，魂力提升两成，加上魂技“寒间”的加持，聚集在金刚蜗牛壳子上的寒气已经快要将其笼罩。按理说它们能起到减速的作用，可在金刚蜗牛的壳子上却并不明显，不，是好像根本没有降低！金刚蜗牛还在不停疾驰，因为冰层拦截带来的反作用力而不断加速！距离终点处的楚璜也仅剩咫尺之遥！ 轰———— 隆隆低鸣于此时响起，悬浮在半空中的山之巨像双掌合一，掌间迸发出的声浪足以令空气震颤，这才让冲刺中途的蜗牛壳转速缓了那么一点儿。也正是在这时，楚璜那覆上骨铠的拳头已经来到了金刚蜗牛的跟前。 象征“强运”的漆黑魂环于王德发背后升起，就在刚才，他已经将最强的两种增幅赋予了楚璜：防御增强百分之五十的梅花a与力量增强百分之五十的黑桃a，即便楚璜没有翻倍的筹码，这个幅度也够用了！ 紫色的第三魂环套上拳头，硕大的深蓝鲨头虚影冲向闪耀着的蜗牛壳，血盆大口张开，一口咬下！ 两者相触的那一刻，林间狂风四起，令人牙酸的硬物切割声在一人一蜗牛中炸响，巨鲨的牙齿足以撕碎千年鳄鱼的鳞甲，对上九百年的金刚蜗牛时反而变为了僵持，但晶石碎屑飞溅，高速旋转的蜗牛壳的确有在减缓转速！ 说实话，现在的楚璜要想一拳崩碎金刚蜗牛壳也并非不可能，但如果把控不好力道，金刚蜗牛可能会当场毙命，那就白白浪费一个李诗棠的最佳适配魂环了。因此他这一记“巨齿重炮”目的不是置蜗牛于死地，而是磨碎它的外壳，让本体交给李诗棠杀死。 可也是在这时，钻石般的蜗牛壳子再次爆发出了闪耀光芒，那光芒就像一面盾牌，一下弹开了巨齿鲨虚影的血盆大口！ 这是金刚蜗牛的天赋魂技：金刚护身障，正如王德发所说，魂技一旦发动，金刚蜗牛先前承受的所有冲击力都会转化为转速，连带着蜗牛壳的冲击力一并提升！ 但楚璜一身骨铠都有百分之五十的防御增幅，加之巨齿鲨魂师的骇人体质，虽然他的拳头是被弹开了，但他却没受什么伤，不只如此，他趁势快速转身，巨大的鲨鱼尾巴凌空一甩，抽在了短暂滞空的蜗牛壳上！ 这一次，金刚蜗牛的金刚护身障却没有发动，重新高速旋转的蜗牛壳被鱼尾这么一抽，在一声爆响中径直飞了回去。而它方向的尽头，赫然是张开双臂的山之巨像！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六十四章 亡羊补牢 “到妈妈这儿来！” 嘴上放着狠话，但星岚已经闪到了山之巨像侧后方。悬浮的巨像双手接住了银白色的蜗牛壳，在一串急剧摩擦出的火星子中身躯开始变形，头部仰起，上身俯下，双臂化为石墙，最终将金刚蜗牛关入了自身变成的堡垒中。 山之巨像，堡垒模式，将巨像防御力发挥到最强的形态，对外如此，对内如是。哪怕金刚蜗牛能不断吸收冲击力化为自身冲击力，只要星岚不放闸，它也休想出去。 虽说这法子能耗到金刚蜗牛精力消耗殆尽，但那就意味着新闻社与李诗棠一众要在混合区边缘逗留不短的时间，而且会持续消耗星岚的魂力——维持堡垒模式的消耗可不低。而且牺牲山之巨像来关住金刚蜗牛，如果中途有更棘手的魂兽来袭击，新闻社就等于少了一个防御系来掩护，怎么想都不值得。 眼下带走金刚蜗牛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在这里将其解决掉。但对几位魂王来说，最棘手的不是击杀金刚蜗牛，是在留其一命的基础上解除掉它的防御，让李诗棠来亲手杀了它。 可先前韩葵与星岚已试过了降速的法子，对金刚蜗牛成效寥寥；楚璜的近战对峙倒是卓有成效，可转速一旦下降，金刚蜗牛就会使用“金刚护身障”，弹开攻击并再次充能，后果往往会演变为山之巨像和巨齿鲨打网球，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星岚望了眼不停发出碰撞声响的巨像堡垒，扯了扯嘴角：“还有什么办法吗？” “我有个问题，”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李诗棠忽然道，“‘金刚护身障’是金刚蜗牛的天赋魂技，吸收冲击力是它壳子本身的性质，是这样没错吧？” “没错。”王德发点头。 “也就是说，防御力强的只是它的外壳，它的内里还是很脆弱。”李诗棠斟酌道，“或许我们可以直接攻击它的内部。” 韩葵眼神复杂：“没那么简单的，你以为我的寒霜没有侵蚀到它的肉体吗？但你们也都看到了，它的速度并没有因此降低。我还不能直攻它的心脉，那样它就直接冻死了。 “如果你想要它的魂环，那内部的致命一击就必须交给你。” “那么，就让冰雾持续影响蜗牛本体好了。”李诗棠确认般问道，“如果金刚壳的旋转停下来了，楚璜学长能立刻击碎它吗？” “我不能保证我的力道。”楚璜回道，“先前我们一直主张将蜗牛诱骗出来再击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李诗棠又想了想，“那能增强蜗牛本体的防御力吗？” 她的问题看似随意，视线却转向了王德发。 王德发表情变了变：“诗棠，你想干什么？” “我的想法是，给金刚蜗牛本体一枚筹码，让它能享受到赌神的防御增幅。”李诗棠思索着道，“但必须要在它无意识的状态下，不然那个增幅会反馈给金刚蜗牛的壳子，那样楚璜学长就打不穿了。 “只要是魂兽，就算种族再五花八门，释放魂技时都要用到脑子，我们直接攻击它的脑子，打断它的魂技释放，同时让它暂停思考，在此时机打碎它的壳子，用防御增幅保全它的躯体。” “各位前辈，你们看，这个方法可行吗？” “……” 一时鸦雀无声，四位魂王的表情堪称风云变幻，就在李诗棠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个馊主意时，楚璜突然抵着下巴问道： “可我们没有精神系魂师，如何才能直接攻击金刚蜗牛的意识呢？” 这个问题李诗棠早有准备，当即答道：“不需要精神攻击，只要打断它的思考就好了。物理上能打断思考的方式有很多，比如……” “——诗棠你的‘投掷式爆破魂导器’！”星岚恍然大悟，突然叫道。 “是的，”李诗棠笑笑，“它只是一件一级魂导器，威力还不足以杀死九百年的金刚蜗牛本体，但炸懵它应该是足够了。 “剩下的，就要看前辈你们的应对了。” 她也不拖沓，马上取出了自己的手雷，展示给众人。 王德发盯着形似鸡蛋的手雷看了两秒：“我没问题。” “虽然我没用过这种魂导器，”行动主力楚璜答道，“但我也没问题。” “我要干什么？”韩葵目光认真地看向了李诗棠。 “韩葵学姐就负责持续生成寒雾，”李诗棠道，“能拖缓那蜗牛思维一秒都是好的。” “那我呢？”星岚也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星岚姐，你开门放蜗牛就好了。”李诗棠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尽量把它往天上打。” 这样就能最大程度减少树林中其他树木的干扰，星岚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比了个“放心交给我”的手势。 万事俱备，待得巨像堡垒中金刚蜗牛的冲击频率下降，显出疲态，星岚立即打开了堡垒上层的两块装甲，留出一块能让蜗牛壳通过的空间。而在堡垒中横冲直撞的金刚蜗牛也算心有灵犀，没撞两下，就从那口子中冲了出去，直奔天空！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也踩上巨像堡垒，一跃而起，直追半空中耀眼夺目的金刚蜗牛壳，正是手持魂导手雷的楚璜！他的脚底急流迸发，又迅速凝为冰晶，韩葵再次展现出超强的冰控能力，以半空中的水流为媒介，寒雾再次笼罩了高速旋转的蜗牛壳，并不断地往内收拢，欲图侵入本体所在的外壳口子。 巨像也在楚璜升空后快速恢复原形，期间一片石盾飞到楚璜脚下，接上了他弹跳的后劲。楚璜脚踏石盾，再度跃起，终于追上已经冲出二十余米的金刚蜗牛，他双手一伸，将高速旋转的蜗牛壳抱在了胸前。 哪怕楚璜身上还有巨齿武装的骨铠，哪怕百分之五十的力量增幅与防御增幅还未消退，这个举动也着实惊险，就好比抱着一个一人高的、能撞碎巨石的大型陀螺，稍有不慎就可能搅得自己血肉横飞。然而身在高空的楚璜却十分淡定，他用牙拔开魂导手雷的安全栓，借着与金刚蜗牛极近的距离，硬是将魂导手雷塞进了蜗牛壳的口子里。然后，他抱着蜗牛壳，往下坠去。 三、二、一，不多不少，刚好三秒过去，高速旋转的钻石蜗牛壳忽然极为强烈地震颤起来，壳子中传来了爆破的闷响，程度之剧烈甚至打断了蜗牛壳本身的旋转。 金刚蜗牛壳，终于出现了短暂的停滞状态！ 下坠中的楚璜右拳挥出，巨齿重炮蓄势待发，深蓝鲨头虚影以天空为海，猛然扑出，血盆大口再次对准了下方的钻石蜗牛壳！ 几乎是楚璜出拳的同时，壳中的蜗牛本体上也多出了一张梅花k。楚璜丢进去的手雷上其实还粘带着两枚筹码，由于其魂力造物的特殊性，它们并没有被手雷炸毁，而是贴在了金刚蜗牛的触须上，成了它参与这场赌博的“凭证”。 为了保证蜗牛本体不会被楚璜的攻击波及，王德发可谓是下了血本：除了再用一次“强运”保证抽到增幅防御力的最强手牌外，给予金刚蜗牛的两枚筹码也是翻倍筹码，不是翻两倍，而是翻五倍！ ——现在金刚蜗牛本体的防御力增幅，是百分之两百！ 巨齿重炮轰出，鲨头虚影再度咬住了金刚蜗牛壳，而这一次，失去转速的晶石外壳只能用纯粹的坚硬抵御巨齿鲨恐怖的咬合力，但它的硬度与韧度在力量几近解放，不留任何余地的楚璜面前可谓不堪一击。仅仅一个照面，钻石般耀眼的蜗牛壳便寸寸崩解，晶亮的碎片从鲨鱼口中飞溅出来，在阳光下化为一点又一点闪光，像一场璀璨的宝石雨。 眨眼间楚璜与金刚蜗牛已经冲下二十多米的高度，接近落地时，一块巨大的蜂窝蛋糕却在他们下方绽开，“砰”的一声巨响，金刚蜗牛连牛带壳摔在了这弹性十足的蛋糕上，竟只是让蛋糕的表面颤动了一下，并未出现实际性的破损。 经过这几天魂兽食物的滋补，李诗棠的修为也越发深厚了，体现在蜂窝蛋糕上，就是它的密度和承重大幅提升，现在用来当落地跳床不成问题。 楚璜踩在金刚蜗牛破碎了大半的壳子上，从中拽出一条东西，跳下蛋糕垫，将那东西放在了李诗棠的跟前： “它是你的了。” 李诗棠低头看去，一条长约两米，浑身散发微光，形似蛞蝓的深色软体生物正趴在自己面前，两条努力往前伸去的触角中间还贴着一张梅花k，显得不伦不类。 “蜗牛的心脏在中后部，脑神经节在头部，”王德发提醒道，“阿璜把它扯出来时已经伤到它的心脏了，你再补几刀就好了。” “……我知道了，阿发前辈。”李诗棠咽了口唾沫，举起魂导匕首，向王德发指向的部位扎了下去。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六十五章 不速之客 ……然而，给金刚蜗牛送终的过程却不是那么轻松。王德发那百分之两百的防御增幅还在生效，李诗棠也扎歪了好几次，才找到金刚蜗牛心脏的所在，终于一刀下去，结束了它的生命。 看着那黄色的魂环悬浮而上，李诗棠几乎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连忙盘膝坐下，放出悬浮着的糖武魂，牵引金刚蜗牛魂环向自己接近。 距离李诗棠吸收第一魂环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要诀她还是记得的，无非就是要稳固心神，扛过魂环之力的冲击。这只金刚蜗牛的魂环年限还没超出自己的吸收极限，又有这么多天的魂兽食物提高体质和魂力底蕴，李诗棠觉得，这次的吸收问题不大。 她深吸一口气的功夫，那黄色的魂环已是漂浮到了金黄糖浆团的上空，魂环中蕴藏的能力透过糖浆液团，传输到了李诗棠体内。 灼热的能量自丹田而起，开始冲刷李诗棠的身体，但它的冲刷并不剧烈，反而有种迟缓的感觉，就像将身体化为烤炉，将每一口吐息换为烈火，全身上下每一处无不在被灼烧，吸收魂环的过程变得十分难熬。 李诗棠专心抵抗着这种外来能量侵入的折磨，原先黑沉的视野里忽然现出了自己的糖武魂。金黄色的液团被热量烘烤得膨胀鼓起，表面现出一个又一个的孔洞，正是与蜂窝蛋糕一致的造型。 而后蛋糕从内部开裂，从孔洞中涌出来一股又一股糖浆，包裹住残缺的蛋糕块，重新变为液团。第二次，液团表面凝结，变得晶亮透彻，又赫然是棒棒糖的模样了。不久后棒棒糖也出现了龟裂的痕迹，黄金糖浆流出，将棒棒糖包裹在内，又变为了液团的形态。 糖浆的变化就在两种形态中循环往复，而随着魂环力量的冲洗，又一种新的形态逐渐掺入了这个过程中，既不是淡黄色的蜂窝蛋糕，也不是金黄剔透的棒棒糖，而是一种深棕色、表面带有螺纹的糖果。一开始它的破碎没有任何变化，但在几次循环后，它的内里逐渐变得粘稠，开裂的截面仍旧藕断丝连，糖浆从空心中溢出，再度包裹住糖果，重新变为了液团。 这便是金刚蜗牛魂环给李诗棠带来的新糖果，兼具蜂蜜夹心与可可风味的螺纹硬壳糖。 …… 专心吸收魂环的人是没有时间观念的，但对在周围护法的新闻社四人来说，已经过去了漫长的大半天。天色已近黄昏，绯红晚霞铺满了大半个天空，不久后夜幕就将要降临。但李诗棠还没吸收完成，意味着他们可能要在外围区与混合区的交界地带，魂兽成分最复杂凶险的地区度过这一晚了。 星岚叼着根棒棒糖，倚在“天香台阁”庞大的树干上，身旁还矗立着一座无法忽视的巨物：高达五米的、缩起胳膊和脑袋的山之巨像。它的肩膀上一左一右还安着两架巨炮，炮管口径随着长度节节缩减，最小的也有五十毫米，一圈紫色光环环绕其身，看起来煞气逼人。 而以这棵“天香台阁”为中心，直径五十米的范围内布满了寒雾和冰刺丛，毫无顾忌地宣示着其危险性。韩葵坐在正中心，手里捻着块金刚蜗壳的碎片，脸上带着点淡淡的忧伤，显然还未从失去一块高达一米五的完整金刚蜗牛壳中缓过神来。 王德发把玩着自己魂技生成的卡牌，楚璜则在距李诗棠不远的地方盘膝打坐，恢复魂力，顺便起到一个贴身保镖的作用。 但忽然，楚璜面具后的眼睛睁了开来。他感受到身下的地面出现了异常的震颤，简直像要地震一般。可还未等他提醒同伴，王德发已是把他拽了起来，语气激动： “快看那个！” 楚璜于是循着王德发的指向看去，脸上难得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王德发指向的是更深入的混合区的林海，在那绿浪翻涌的树冠顶部，赫然立着一个、不，两个生有独眼的头颅，正向他们一步步靠近！ 那头颅的面目与人类无异，面无表情，却紧紧盯着他们这边，身躯随着脚步声一摇一晃，每一步都伴随着地震般的震动，而这震动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星斗大森林的高度人尽皆知，强大的植物系魂兽足以一柱擎天，森林的平均高度也有七、八米，可这两个竖在林海之上的头颅又是怎么回事？承载着头颅的身躯又是怎样的雄伟，才能屹立于林海中？ “独眼巨人。”楚璜立刻辨认出了那巨大魂兽的种族，摆出了备战姿势，“可为什么它会有两个脑袋？” “那是变异的双子独眼巨人！”王德发额头淌下一滴冷汗，又开始语速极快地念叨起来，“身高超过十米，修为大概已经过了万年；属性是光和暗，两个脑袋都能独立使用魂技；攻击和防御上几乎没有弱点，通常用暗元素攻击，光元素疗愈自身，紧急情况会使用光暗两种元素交叠护体……” “说重点。”韩葵打断了他。 王德发不假思索：“我们最好快跑。” 星岚看了眼还在吸收魂环的李诗棠，“有没有可能，它只是出来遛个弯，不关我们的事呢？” “的确可能不关我们的事，但社长，你好好看看，”王德发都有些不忍直视了，“它是冲着这棵‘天香台阁’来的！ “而我们就在‘天香台阁’的附近！因为诗棠还在吸收魂环，甚至不能转移阵地！” 楚璜有些恍然大悟：“独眼巨人是杂食性魂兽，将‘天香台阁’当作食物或预备的栖息地也毫不稀奇。” 韩葵一针见血地补充道：“对它来说，我们就是占了食物或者领地的竞争对手，要流血的！” 王德发那张清瘦的脸更憔悴了：“当初就应该听诗棠的，把金刚蜗牛带出去再吸收……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那可以谈判吗？”星岚状似认真地问道，“比如，告诉它我们想和平共处，等同伴吸收完魂环就离开，拉个勾签个协议之类的？” 她这句话一出来，除了还在吸收的李诗棠外，其余三人都沉默了，只有脚下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象征着所剩不多的准备时间。 星岚首先忍不住了：“我就是调节下气氛！” 韩葵周身气压倏地一降，状如水晶的八角玄冰草在她胸前显现：“谈又谈不了，跑又不跑掉，那不就只剩一条路了？” “打。”楚璜身周五个魂环一闪而过，手臂和小腿长出骨刃，鱼尾从腰后钻出，再次变为了人形巨鲨。 “打！”星岚打了个响指，环绕巨像的紫色光环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四圈悬浮而上的魂环。两黄一紫一黑，在魂环的簇拥下，巨像伸出了脑袋，舒展开双臂，整副身躯却拔地而起，高度直逼对面的独眼巨人！ 晨昏交界线下，身长十米的巨像巍然而立，与距离不到百米的双子独眼巨人遥遥相望。它庞大的身躯挡住了落日的余晖，投下的阴影将包括“天香台阁”在内的己方都笼罩在内，尽管没有下半身，但那份不动如山的气场却是真实存在的。 双子巨人那两个头加起来也只有一双的眼睛睁大了，似乎还不明白面前的庞然大物为何出现。也是在这时，这头智慧不低的变异魂兽看见对面的庞然大物活动了下手臂，手掌关节微动，对自己勾了勾手指。 尽管山之巨像的头部只有形似头盔的结构，没有五官和表情，但这一刻，独眼巨人依然感受到了对面轻蔑的情绪！ 身怀光暗两种属性的双子独眼巨人也算顶级魂兽，又怎能容忍这种挑衅？它当即一声大吼，两腿迈开，冲向了山之巨像！ 它的一步跨出可就了不得了，五十米的距离稍纵即逝，还伴随着极为恐怖的冲击波，密集的林海在那魁梧的身躯前就像秋收的麦子一样层层倒下，转眼间，这头双子独眼巨人已是来到了新闻社的近前。 但那也意味着，它踏入了韩葵的冰刺丛中。 坚硬锋锐，足以震慑魂兽的冰刺丛被独眼巨人一脚踏碎，但紧跟着升起的，是韩葵漆黑如墨的万年魂环！ 第五魂技，穷冬，令冰层化为“盾牌”，同时将“盾牌”受到的冲击以爆炸形式尽数返还。而现在，独眼巨人脚下的冰刺丛，就是韩葵的“盾牌”！ 轰——！ 半径五十米的冰刺丛兀地炸开，冰刺中的破坏性魂力一股脑地迸发出来，将巨人那只踩上冰层的脚炸得皮开肉绽！冰尘冰晶漫天飞舞，无比的寒气直往开裂的血肉中钻去，似要封冻它的血液。种种干扰一应俱上，让奔跑中的双子巨人一下失去了平衡，向前栽倒！ ——它倒下的方向，也正是新闻社和“天香台阁”所在的位置！ “啊噢。”始作俑者韩葵那得意的表情还没挂两秒钟，就见得巨人倒下的阴影覆盖了己方，笑不出来了。 星岚一步踏出，悬浮于上方的山之巨像随之向前移动，它一手伸出，扣住独眼巨人的腋下，拉住了它即将倒下的身子，动作竟有一丝亲密。 可很快，这份亲密的氛围就被打破了。只见山之巨像另一只空闲的手臂往后拉去，蓄势一拳，打在了双子巨人其中一个脑袋的腮帮子上！ 嘭！ 肉体受击的闷响随即在天空炸开，庞然大物间的战斗动辄声势浩大，哪怕只是普通的一拳也足以挥出爆响的气浪，刮起强劲的狂风！ 突然挨了一拳，双子巨人的其中一个脑袋直接蒙了，可另一个脑袋的独眼却光芒大放，张开嘴巴，周围的空气竟都开始塌缩，被虹吸到它的嘴里，凝聚为深沉的黑暗。 双子巨人掌握光暗两种属性，眼下它口中要吐出的，正是黑暗属性的破坏光团，形似于白虎烈光波的贴身近攻。这个距离下，山之巨像只能硬扛！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六十六章 精神空间 可双子巨人有贴身近攻，山之巨像也有。说时迟那时快，巨像身前亮起一个黄色魂环，肩膀上的两座巨炮的炮管节节缩短，口径变为了九十毫米。紧跟着，两枚深红色的魂导炮弹从中轰出，一枚冲向双子巨人口中的黑暗光团，一枚冲向了还在发懵的另一个脑袋！ 下一刻，黑暗光团被喷出，悍然撞上了深红的魂导炮弹，二者一触即爆，半空中炸起来声势浩大的冲击波，将巨人与巨像都推了开来。双子巨人连连倒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又引发了不小的地震；悬浮半空的山之巨像却岿然不动，魂师星岚则后退半步，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身形。两者在防御上孰强孰弱，一眼分明。 不过，刚才那一下爆炸，星岚也是提前用了第一魂技“变硬”来增强巨像防御，她的应对并不像表面那么轻松。 楚璜已经踏着急流冲上了前线，韩葵则在构筑新一轮冰盾，预备再削弱一次巨人；王德发刚要抽出牌给予同伴们增幅，突然被星岚叫住了： “阿发，你得时刻盯着诗棠那边。” 王德发点头：“我不会忽略她的，你放心。” “不，”星岚从兜里拿出几根棒棒糖，塞进嘴里，“我的意思是，诗棠一旦吸收完魂环，你就马上带她离开！ “这只巨人的修为可能比我们想得还要高，如果放开手脚战斗，容易波及诗棠，你得负责带她走。” “……好。”王德发扯了扯嘴角，“逃跑我还是比较擅长的，放心交给我吧。” 但在场的四位魂王都没想到，此时本该安然吸收魂环的李诗棠，处境却并不安全。 她专心于驯服魂环之力，没感觉到大地的震颤，更别提知晓双子独眼巨人的到来了；但此刻她面临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讲，比万年独眼巨人更可怕。 原本一切都循序渐进，不久后李诗棠就能完全吸收金刚蜗牛魂环，获得自己的第二魂技。可忽然，意念中糖浆与硬壳糖相互转化的画面却被生生打断，取而代之的是似曾相识的画面： 黑暗的山洞，湍急的水声，被虫群吞噬的楚璜，还有飘荡在四周婴儿啼哭声，正是之前她遭遇大梦鲵的那个洞穴！ 为什么她会突然“想起”这种记忆？不如说，为什么这时她的脑海里会浮现这种画面？ 场景飞速转换，又变为了一条夜晚的小巷。血腥扑鼻，尸身横陈，她和温蒂并排站在巷子里，对面走来戴着兜帽的梦幽——又赫然是遭遇山贼的那个晚上了。 李诗棠试图理解这一切，却发现脑子里的记忆开始井喷式地对自己狂轰滥炸，短短数秒，她已经领略了从穿越过来以后到现在十二年来的大多数经历：无数记忆碎片飞闪而过，有值得珍藏起来的瞬间，也有早就被丢到不知道哪个角落的日常琐事；但令她虎躯一震的，还是一个稍纵即逝的瞬间： 那是一间现代的出租屋，空间狭小逼仄，物品摆放杂乱无章，而自己推门而入，视野朦胧迷离，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 然后便是一片黑暗。不多时又是无数记忆碎片朝自己奔涌而来，但都是身为李家大小姐“李诗棠”的记忆了，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在无尽的记忆洪流中抽离出来，旁观着一幕幕记忆从身旁闪过，但灵魂还保留着见到刚才那一瞬时的冰冷。 ——那是自己前世的记忆。准确来说，是自己穿越前唯一有意识的记忆。斗罗大陆这十二年的人生早就让她把这段记忆忘却了，只有在这时，她才想起自己本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实。 而把自己抽离出记忆洪流的冲击后，她意识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自己的体温正在逐步上升，尤其是脑袋的温度，已经快接近鸣笛的水壶了！ 如果用现代的话形容，那就是“大脑的cpu已经烧起来了”！ 就算自己的意识已不再受记忆的冲击，但承载记忆的大脑却依然在受影响，就像是被迫超负荷运行一样；而金刚蜗牛的魂环之力还在持续冲刷身体，如果她不赶快稳固心神，维持丹田魂力的正常运转，恐怕全身的经脉都会被外来的能量冲击到崩溃，自己不死也得半残！ 问题来了，脑子和心脏，她要先顾哪头？ 如果此时有位前辈来帮她引导魂力走向，她也不至于如此手足无措，可问题就在于，她看不到外界情况，无法确定前辈们是否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现在情况紧急，如果干坐着等待援助，与自寻死路无异！ 只能自救了！ 她收敛心神，维持住自己在记忆洪流中的“形态”，朝记忆洪流的源头奋力“游”去。 她的体质还没到能在魂环冲击下坚如磐石的地步，但也不弱，应该还能撑个两分钟；但大脑的质量她就不敢担保了，当务之急是找到记忆异常的源头，让超负荷的大脑冷静下来！ 一旦有了决心，无从探寻的异象源头也变得清晰起来，越是深入记忆喷发的中心，她靠意念维持住的“形态”就越是稀薄，似是遵循潜意识的指引，她不再强行维持自己的“形态”，放任它融入了纷乱的精神乱流中。 再次恢复意识，她来到了一片虚无的洁白中。 这片洁白似乎没有边际，但自己偏偏又能感知到这个空间的每个角落，现实对空间的定义在这里失效了，她与这个空间仿佛天生一体，她就是这个空间的主宰。 然而，这个与她浑然一体的空间此时布满了纷乱飞舞的金色光点，就像刮起了一场金色的风暴。仔细看去，那竟然是一片片内容不停切换的书页，而上面“播放”的内容，正是自己的记忆！ 她想伸出手抓住那片书页，却发现此时的自己不但没有手，甚至连基本的人形都没有，只是个略大点的金色光球罢了；尽管如此，那书页还是随她心意而动，来到了她的面前。 这让她察觉到，自己在这里的“权限”比想象中大的多。 她用并不存在的嘴巴深吸一口气，全力调动起空间中漫天飞舞的书页来。也许是因为身在奇异的空间内，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意念像是化为一根根发散的触手，那些精神触手蔓延开来，抓住一片片书页，将它们扔下了空间的底部。与此同时，她凭借着与空间天生一体的性质，一点点地减缓金色风暴的转速。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将这些渴望自由的记忆碎片都压回精神空间的深处，压回它们本该在的地方。 但越是这样强行镇压，那些记忆碎片就更加躁动不安，就算被扔下底部，也要挣扎着再次上浮，就像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一样。 能干扰到他人记忆的力量，肯定属于精神系了。 但是，除了大梦鲵以外，她最近还真没招惹过什么精神系；而如果说是那头大梦鲵的冤魂作祟，它的能力也应该更偏向幻境，而不是这种直接翻别人记忆的窥私癖。 好消息是，这里是她的主场，被搅动的是她的记忆，甭管那窥私癖的力量多么强大，只要她彻底掌控这片空间，就能确保把窥私癖的力量赶出去。 ——可坏消息是，她的身体大概撑不过去。她现在保留着相对独立的光球形态，也因此能留意承受着魂环冲击的肉身的情况，让经脉维持住引导魂环之力的状态。但如果彻底融入精神空间，她也就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了。 最糟糕的结果，也许前一秒精神空间内的暴动刚刚平息，后一秒金刚蜗牛的魂环之力就会冲破全身的经脉，大家一起玩完。 于是又回到最初的问题：心脏和大脑，她要救哪个？ 一片虚无的洁白空间内，体积最大的金色光球延伸出无数虚幻的触手，以碾压之势控制住了骚乱的记忆书页，但终究是难掩疲态。 …… 回到现实世界，这边的情况虽不似李诗棠体内那么混乱，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自独眼巨人被自己的黑暗光波炸得连退几步后，韩葵的冰封和楚璜的贴身骚扰便接踵而至，让独眼巨人根本没空应付远处的山之巨像。 一黄一紫两个魂环交替闪现，转速极高的水刃与骨刃一同上下翻舞，楚璜仿佛将全身都化为了刀刃，每次的横劈和挥砍都能激起大片的蓝色血花，他以鲜血为浪，游走在庞大的身躯上，闪过双子独眼巨人拍过来的手掌，一转眼又顺着那拍下的手掌绞上了另一只胳膊，真如海洋里的鲨鱼那般畅快自如！不过一会儿，独眼巨人的身上已密密麻麻斑驳交织了数百道血痕，蓝色的血液从中汩汩冒出，无论巨人如何用魂力抑制流血，却都无济于事。 与此同时，刺骨森然的寒气也钻进了伤口中，它们顺着巨人的筋络冲进心脉所在，所过之处肌肉僵硬、筋脉滞涩，再加上巨齿鲨锋刃导致的持续失血，无疑是在让独眼巨人慢性死亡！ 独眼巨人的心中萌生出一种巨大的恐惧，那是生命对死亡根本性的恐惧，强烈的求生欲让它再顾不得保存实力，发出一声大吼！ 惊天动地的咆哮声中，独眼巨人的身躯忽然罩上了一层奇异的光芒，黑白两种颜色在它身上交叠浮现，一下便弹开了还在身上搞破坏的楚璜！ 眼见形势不对，楚璜也不再与其纠缠，脚下激流再起，连踏几根树枝安稳落地，又立刻带走了同样身在前线的韩葵。 而那光芒的覆盖范围还在不停扩张，将周遭的树木层层摧折，甚至连泥土也被荡平了几层，如果两人还留在原地，免不了被震得七窍流血。但最可怕的是，在那黑白交织的光芒里，还酝酿着某种强度飙升的魂力，这种经蓄力后爆发魂力的魂技，简直就像—— “——熔山炉？”韩葵被楚璜拉着向山之巨像那边奔去，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双子独眼巨人正在酝酿的魂技，很可能跟山之巨像的熔山炉是同一级别！ 足以越阶杀敌的决战技！ 第六十七章 记忆之海 李诗棠吸收魂环的速度太慢了。王德发如此想道。 魂环的吸收速度受多种因素影响，但不管怎么说，这个不到千年的金刚蜗牛魂环都已耗了李诗棠太多时间了。她的脸色也异常辛苦，就好像遇到了什么极大的阻碍，按理说这种情况不该出现。 王德发隐隐察觉到了蹊跷之处，可他并不能帮到李诗棠什么。吸收魂环的过程说复杂也不复杂，但只能由魂师自己操作，他人介入极易导致走火入魔，他还没这个底气能帮李诗棠解决问题。 更不用说，李诗棠面临的问题着实不小。 毫不夸张地说，她现在体内就像装着两台巨大的熔炉，一台在丹田，一台在脑袋；一台就快要被内部火焰熔毁，一台虽然控制住了火势，但也有隐隐要过载的趋势；两台熔炉无法兼顾，迟早有一台会先宕机。 ——不过，已初步熟悉精神空间的她还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很冒险的办法： 彻底融入精神空间，迅速压制住所有记忆碎片，接着通过精神空间重新接管肉身，让全身经脉重新运行，吸收掉剩余的魂环之力。 这个办法最危险的地方在于，她对精神空间没有任何了解，只是隐约知道能达成这样的效果；而完全弃身体不顾的那几秒，她的肉身可能会撑过去，也可能立刻崩溃，这都是无法预料的。 ……但世界上无法预料的事多了去了！谁又能想到，她只是吸收个魂环，都能碰见把别人记忆翻个底朝天的精神系？ 要是能渡过这一劫，之后绝对要揪出这个人！ 似乎与突然激动的情绪相呼应，精神空间内的记忆碎片忽然舞动得更疯狂了，连触手都有点招架不住，她连忙压下急躁的心情，这才让精神空间重新稳定下来。 ……总之，先渡过这一劫再说……她集中精神，让自己化身的金色光球收起外延的触手，使光球中的光芒不断凝聚，如有实质。在那光芒达到极盛之时，光球炸了开来，其中无数细小光点消融在了洁白的虚无中，原本狂乱飞舞的记忆书页反而安定了下来，轻柔地飘落，整个空间仿佛下了一场金色的雪。 光看这幅景象就知道，这法子成效显着。但她现在算是彻底和身体断开联系了，她能做的只有将所有记忆碎片迅速堆到底部，再通过精神空间重新接上肉身。 可就在这时，精神空间突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而意识融入整个空间——某种意义上正代表着空间本体的她则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震荡，就像是一个念头分裂成了两个，各自拥有不同的发展取向，并且还在往两个方向同时扩张，向外扩张…… ——扩张！只有这个词能形容精神空间的现状了，她只感觉自己在膨胀，在膨大，在不断地充盈，连带着意识都变得轻飘飘的了——这种充实又轻盈的感觉，正是精神空间扩大的表现！ 如果将精神空间具现化为一个立方体，那么此时此刻，这个立方体的前后、左右、上下都在向外扩展。尤其是无数记忆书页飘落的底部，更是多了种分外厚重的感觉，那些记忆书页冲在最前面，似乎成为了扩展部分的地基，甚至增加了底部扩展的体积。无数书页堆叠而起，密密麻麻地铺在最底部，形成了一片容量惊人的书海。 这就是她精神空间的新面貌，包含了穿越前近三十年人生，与穿越后十二年经历的“记忆之海”。除了她自己之外，其他精神力若想窥探这里，都将受到庞杂凌乱的认知冲击，足以重塑一人的认知。 “……换句话说，大概是能将每个人都同化成‘李诗棠’的程度！”她揶揄的想法回荡在了自己的精神空间上空。 暴乱的记忆已然平息，担起了夯筑地基的任务，而精神空间正在不断扩张，她终于得以抽身，去查看自己身体发生什么事了。 不过，能让精神空间发生扩张的，应该不是坏事……她心中多少有了预料，可当真正感觉到身体的变化时，还是吃了一惊。 预想之中经脉崩溃的景象并未出现，恰恰相反，有另一种平稳温和的力量出现，抚平了横冲直撞的外来力量，捋通了全身筋络，直接加速了魂环的吸收，以至于丹田内的魂力都增加了一成！ 怪不得精神空间会突然扩张，这是修为突破的前兆啊！ 尽管对这股来源不明、却能安抚魂力的力量满腹疑问，李诗棠还是抓住机会，在未知力量的帮助下抓紧完成最后的魂环吸收。 如果她预感正确，这轮吸收过后她就将突破二十级的大关，而且这些天的修炼积攒下的底蕴还会让她持续突破，最终应该能达到二十二级。 她保持着融入精神空间的状态，以此统领全身经脉，开始了最后的冲刺。 也是在这时，她才注意到一直萦绕在鼻尖的淡雅清甜的香气。 那正是“天香台阁”的香气，如果李诗棠此时睁开眼睛，她就能见到头顶落下的落叶雨。 天香台阁那翠绿色的、叶脉流光的落叶将树冠下的每一个人都笼罩其中，数量虽少，但却内蕴着庞大的天地元力，足以让筋疲力尽的魂师在几息时间内完全恢复。 天香台阁，金枝玉叶，如今它的每一片叶子真如翡翠一样通透明净，每一根枝干都隐隐流动着灿金色的光纹，看上去神圣不可侵犯。在面对独眼巨人那黑白双色交织的狂暴气场时，这棵植物系魂兽终于发挥出了它的能力，让树下的星岚和王德发都有种魂力沸腾的感觉。 “原来如此……”星岚抬眼望向树叶蔌蔌落下的天香台阁，金红色的眼睛里满是讶然，“它应该是感应到了危险，来帮我们几个了！” 王德发苦笑道：“这是把我们几个当保镖了啊。不过，能释放出如此精纯的天地元气，这棵天香台阁何止千年？如果我现在坐下盘膝修炼，一天之内就能突破五十……” 说到一半，他忽有所悟，看向了一旁的李诗棠。 方才身躯一直紧绷着的金发女孩已然松懈了下来，两枚澄黄色的魂环静静漂浮在她的身前，代表着她到达了全新境界。只是女孩仍然没有睁眼，看来尚未恢复全部的精力。 ——李诗棠已经吸收完魂环了！王德发回头望了眼星岚： “社长！” 既然李诗棠已经吸收完成，那他们也可以随时撤退，不必再死守了！ 只要在双子独眼巨人凝聚的风暴完成之前跑掉就行！王德发想表达的正是这一点！ 星岚看了李诗棠一眼，又看向朝这边逃难而来的楚韩二人，抬手熄灭了巨像身上的紫色魂环。 “阿发，带诗棠离开。”她站在被风暴搅得凌乱的落叶中说道，“我再在这里站一会儿。看在我们树兄弟的份上，今天这硬点子不碰也得碰了。” “……”王德发的胸膛剧烈起伏几下，最后什么都没说，他动作娴熟地背起李诗棠，就向外围区全速跑去。 天香台阁前只剩下星岚一人，算上跑来的楚韩二人，还有三人。 随着那紫色魂环的熄灭，一直待机不动的巨像重新展开了双臂，头盔制式的脑袋闪出亮光，象征着这尊战争造物再次开始行动了。 先前套在它身上的魂环正是第四魂技，“暖机”。技如其名，魂技开启时能持续提高山之巨像的魂技威力，但在此期间巨像无法行动，而“暖机”积攒下来的魂技威力，都会增幅给山之巨像的下一击。 待得楚璜与韩葵跑进天香台阁的恢复范围内，山之巨像的石盾随即展开，砸在了地上。十米巨像臂上的石盾何其巨大，瞬间就将地上的众人护了个密不透风。而悬浮着的巨像则挡在古树天香台阁面前，胸前挡板打开，露出了热量骇人、深红滚烫的炉心。 没错，星岚敢与独眼双子巨人硬碰硬的依仗，正是她的第五魂技，熔山炉。 同样是蓄力类型的魂技，同样是能越阶破敌的决战技，一方是困兽死斗，一方还算是背靠后援，不如就来比一比谁的力气更大吧！ 第六十八章 硬碰硬 星岚感受着体内充沛到几乎满溢出来的魂力，长发末梢的火红色热烈到仿佛真的燃烧起来，滚烫的血脉几乎与山之巨像的炉心融为一体，不，不止血脉，她的感官也正与巨像融为一体，好像自己真成了悬浮空中的巨像。 她借着巨像的“眼睛”，看到了远处的黑白色巨型风暴，看到了被风暴搅得稀碎的昼夜分割线，看到了头顶紫红色的晚霞与金色的余晖。 耳畔一霎寂静，风暴似乎停了下来，双子巨人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刚才声势浩大的黑白风暴不过是它的蓄力，而现在，才是它真正的攻击时间。 独眼双子巨人双臂大开，刚才层层凝聚起的黑白风暴——现在该叫它光暗风暴了——从它双掌之间猛然轰出，那曾搅碎天空的元素风暴径直奔向了中门大开的山之巨像！ 几乎是在同时，山之巨像暗红的炉心乍地一亮，深红色的岩浆柱从中奔涌而出，鲜明灼目的火光点亮了半边夜空，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声势惊人的光暗风暴！ 一时间，世界只剩下了黑、白、红三种色彩，风暴的轰鸣与熔浆的咆哮席卷天地，两股强大能量碰撞产生的气浪将周遭的植被毁灭殆尽！林中走兽昏的昏逃的逃，白的黄的紫的魂环从死兽躯体中浮现，魂环的光芒纷杂闪烁，星斗大森林仿佛成了兽间炼狱。 一秒、三秒、五秒，光暗风暴与熔山炉的对峙仍在继续，螺旋风暴搅灭岩浆，而岩浆又反过来蒸发凝聚风暴的元素。星岚只感觉体内魂力不断被抽干又不断被充满，每一条经脉都膨胀到了近乎炸开的地步，丹田接近干涸，太阳穴隐隐作痛，但身后的天香台阁却仍在为她补充魂力，甚至在疏通她的经脉瘀滞，让她体内的魂力运转都快了一倍，跟打了鸡血一样。 或许精神方面也被打了鸡血，眼见双方僵持不下，星岚一咬牙，在自身消耗已接近极限的情况下，将熔山炉的输出级别再抬高了两档。巨像胸前的岩浆柱旋即一点点变亮，由暗红色到亮红色，由亮红色再到橘黄色，最后，灼目的橘黄色岩浆中爆发出了黄金的光芒！ 这就是熔山炉的全力输出，若放在平时，这橙金色岩浆出来的那一瞬间，就足以抽空星岚的全身魂力了，但此时有天香台阁当后援，星岚才懒得管魂力消耗有多高！轰就完事了！ 而尽管光暗风暴的面积足以吞没岩浆柱，却仍然在橙金色的岩浆顶上来的那一刻，呈现出了退却之势。星岚有后援，双子巨人可没有，哪怕它是万年魂兽，哪怕它能掌控两种元素，魂力也跟不上光暗风暴的消耗，更别提那橙金色的岩浆已经从魂力精纯度上压制了它！ 正所谓一步退步步退，一旦被熔山炉压了一头，光暗风暴便颓势尽显，橙金色的岩浆终究是盖过了黑白双色的螺旋风暴，星岚豁出最后一口气，将最后一点魂力全数压上！ 轰——！ 这一刻，熔山炉中的橙金色熔浆爆发出无比威势，犹如一柄利剑，直接穿透了光暗风暴，冲向风暴中心的独眼双子巨人，一剑穿胸！ 尺寸惊人的空洞出现在双子巨人的胸膛上，而橙金色利剑还未停下，它疾驰出千米之外，一头撞在了混合区的一处高耸山坡上！ 又是一声响彻天地的爆炸，高耸的山坡硬是被轰出一个盈满岩浆的大坑，橙金色的岩浆一度熔化了山坡，却极快地消散在了空气中，除了山坡上那触目惊心的大坑外，什么都没剩下。 熔山炉，名不虚传。 而紧跟着，那被冲散的光暗风暴在高空爆炸开来，骇人的气浪扫荡了半径两百米的天空，可在两面巨大石盾和巨像的掩护下，天香台阁这边的人可以说是毫发无伤，只当是吹了场大风。 ……但也不是真的毫发无伤。 风暴停息之时，石盾与巨像同时消散，星岚两眼一抹黑，倒了下去。 “社长！”“社长？！”两声惊呼不约而同响起，韩葵和楚璜飞奔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星岚瘫软的身子。星岚此时的状态也就比死人好点，多了一口气，尽管如此，她还是露出笑容，冲其他人、或是冲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我好像、”星岚用虚弱的声音汇报道，“突破了、现在是、六十级了……” “六十级了？”韩葵神色严肃，“那还要给社长你找魂环吗？我先说好，虽然是同僚，但是价格另算……” “——找什么魂环！”星岚用仅剩的力气大喝一声，“快去找阿发！趁着天还没黑完，赶紧出森……”她这句话没说完，又两眼一黑，这次是彻底晕了过去。 “……”韩葵和楚璜互看一眼，又抬头看了眼还在落叶的天香台阁，还有所剩无几的黄昏。 “虽然我觉得把社长丢在这里更有利于她恢复，”还是韩葵先发话了，“但咱们还是先走吧。” 楚璜点点头，自觉地担任了扛人的任务。临走前，他抬头看了眼修为深不见底的天香台阁。这棵植物系魂兽已经收敛了光芒，又回到了先前不显眼的状态，只有树干较为干净和光洁——也许是因为老树皮都被抠完了。 “谢谢。”戴着面具的巨齿鲨魂王向它点点头，扛着同伴走向了外围区的森林。 …… 不知过了多久，森林中突然窜出一个身影，来到了双子独眼巨人倒下的身躯旁。 这是一只魂兽。肩高八尺，身长三米，形如狮子，四爪如龙，毛发呈通透明朗的灿金色，如果仔细看去，还能发现它的毛发下布满了细密的金色鳞片，总的来说，它浑身上下都金闪闪的。 而更奇异的是，除了两只金色的眼睛，这只魂兽的额头上还有第三只竖眼，是透着几分妖异的血红色。 金色魂兽俯下脑袋，嗅了嗅独眼巨人死不瞑目的脑袋，伸出爪子帮它合上了独眼。 然后，它张开比狮子略长一点的嘴巴，毫无阻碍地咬开巨人的脑壳，嘴巴埋在头骨里，开始吸食它的脑浆。 对这头金色魂兽来说，眼前这五万年的双子独眼巨人脑浆是难得的佳肴，它老早就盯上了，只是不打算出手。如果它早早出手了，或许也看不到刚才那一幕惊天动地的决战了。 但这头金色魂兽在意的倒不是堪比神话大战的大场面。它现在心情很好，因为吃到了珍馐；但也没那么好，因为刚才发生了一些让它难堪的意外，而且它自信满满的出手竟然没什么收获，真是败人心情、哦，是败兽心情。 将双子独眼巨人的两个脑袋都吃干抹净后，金色魂兽舔舔嘴巴，四爪微动，在一片狼藉中奔跑起来，它的速度极快，奔跑起来便化为了一道金色流光。只是那金色流光没有持续太久，不一会儿就在天香台阁前停了下来。 经过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对决后，这边的树林已经被毁了个七七八八，只有这棵天香台阁以及它身后的区域幸免于难。 金色魂兽弓起背脊，眯起眼睛，在铺满落叶的树底下伸了个懒腰。随后，它抬起前肢，亮出利爪，挠起了天香台阁那光滑的树干。 就在它用树干来磨爪子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出现在这头金色魂兽的身后： “瑞兽……帝天大人嘱托过，不要让你接触人类来着。” 那声音竟来自一头高大雄壮的暗红色魂兽，与它一比，金色魂兽的身形也矮小了起来。但金色魂兽只是斜睨着它，气势上并不落于下风： “我只是稍微窥探了一下那个人类的命运，又没有实际接触到他们，这你都要管我？” 暗红色魂兽被这么一说，悻悻地低下了三个脑袋： “我怎敢冒犯你呢，瑞兽……只是你这次偷、偷偷出来散步还是太冒险了，下次还是请再等等我吧。” 金色魂兽放下前爪，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不过就是找点消遣，我自有分寸，哪来那么多顾忌。 “我要休息一会儿，你别来烦我。” “是，瑞兽。” 金色魂兽又打了个哈欠，就在天香台阁底下窝下身子，三只眼睛同时闭上，睡着了。 晚风摇曳，吹去了树林残骸的灰烬，废墟之上，唯有那天香台阁散着清香，葱茏依旧。 第六十九章 螺旋可可蜗壳盾 光暗风暴爆炸时，王德发正背着李诗棠狂奔在树林里，他们离天香台阁——也就是战斗的中心地带已有了些距离，但冲击波扫荡过来时，王德发还是下意识开启了魂导护罩。 透明的魂力防护壳随即出现，笼罩住王德发与他背上的李诗棠，为他们挡下了呼啸过来的震荡波和无数飞沙走石。 呼，王德发松了一口气，关掉魂导护罩，正准备继续赶路，身旁却突然飞过来了一具尸体。那是具螳螂魂兽的尸体，上边还浮着个黄色魂环，被震荡波掀飞过来，啪地一下落在对面，还滚了几圈，跟垃圾差不多。 百年的钢刃螳，肉食虫类魂兽，同级魂兽里速度的佼佼者，但除了那一双大刀般的捕捉足外，整体防御力比较弱。 王德发倒不是很在意这个，被大型战斗波及而亡的倒霉蛋多了去了，他看过不少，就算眼前的尸体不是螳螂魂兽而是螳螂魂师，也不会让他产生动摇。 他抬脚就要走，却见那冒出魂环的钢刃螳尸体动弹了一下，幅度不太大，像是被风吹动的。 “……哎，该脱敏了。”王德发兀自低语了一句，刚想伸手揉一下太阳穴，就发现自己还背着小学妹，双手腾不出来，只得把李诗棠的身子又往上提了提。 然而，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钢刃螳尸体却忽地蛄蛹了一下。紧跟着，它那两条刀刃状的前肢猛然发力，插入泥土中，支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这只钢刃螳大约半人高，两只复眼已经失去了光泽，四根后足连站也站不稳，脑袋与身子的连接处更是被削掉了半边，模样看上去颇为凄惨。 而且它的魂环都已经飘出来了！这只钢刃螳应该早就死了！ 妈的，这是回了魂了？！ 从见到钢刃螳伸出前肢开始，王德发就开始跑了。他不仅要跑，他还空出一只手给自己抽了张牌——方块5——魂力增幅百分之五——该死，他要这个有什么用？！ 活了二十年都没个杀伤性魂技的王德发果断扔掉纸牌，又用掌中藏牌的技巧单手给自己摸了张牌——这回是黑桃8——力量增幅——果然没强运加持就开不出想要的牌！ ——但勉强能用！ 王德发倾听着背后虫类步足快速移动的“沙沙声”，大致判断出那只钢刃螳与自己的距离，跑出两步后突然旋身一脚，踢向了背后！ 就算王德发不是战魂师，作战技巧也不算上乘，他也是正儿八经的五环魂王，随便一脚都能踢出破风声，若是命中，也不是百年的钢刃螳能扛下来的！ 当然，前提是，能够命中。 那钢刃螳虽然已经死了，可反应力不慢，至少比王德发的腿快；那条腿扫过来时它蓄力一跳，已然消失在了王德发面前。反倒是王德发大力一脚结果落空，险些失去平衡。 而听着头顶传来的树叶摩擦摇晃的声音，他觉着那钢刃螳十有八九是跑到树上去了。 好家伙，天擦黑的环境，对上一只死而复生的敏攻系魂兽，真是有够倒霉的。但这只钢刃螳修为不高，全力跑的话，应该能跑掉。 王德发环顾了一圈四周，两条长腿再度迈开，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头顶树枝碰撞的“沙沙”声几乎是紧跟着他的脚步，也开始了移动。这钢刃螳看起来不稳当，但速度却是实打实地快，竟然能够跟上王德发的步伐，俨然一副甩不掉的样子。 而当王德发速度刚有减缓时，这已死的钢刃螳却能抓住机会往下一扑，一双镰爪闪着金属色泽，连带着自己浮起的魂环拖出一抹黄光，冲着王德发当头斩落！ 王德发则是早有预料，他攥紧掌心中的金属小球，往里边注入魂力——那是开启魂导护罩的开关——透明的护罩紧跟着闪现出来，挡下了钢刃螳从天而降的一击。 铿锵一声脆响，钢刃刀足撞在透明的魂力防护壳上，就像砍中一块钢板，再没半点气势，钢刃螳一击失手，与躯干藕断丝连的脑袋晃了晃，立刻往后跳开。 它虽然已经身死，但看起来，还保留着生前的捕猎习惯。 王德发用力握了握手里的魂导护罩，下意识扯了扯嘴角。 原先他对印刷行业以外的魂导器都没啥研究，只是从星岚那里听过魂导护罩的特点：成本中等、制造难度不高、还能多次使用。 他手中的五级魂导护罩就是星岚某次应付了事的作业，从形制到性能上都规规矩矩，挑不出毛病。而且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二次救了他的命了。 尽管冒出魂环还能活动的钢刃螳怎么看怎么诡异，但王德发先前只是忙着离开星斗大森林，才不愿意跟它纠缠，真要缠斗起来——虽说他不是战魂师，也不擅长体术，可他退有魂导护罩、进能一脚踹烂对面的小身板儿——还真不虚对面。 没给王德发更多的权衡时间，仅仅两秒后，钢刃螳便再次动了。它的动作灵敏异常，拖着黄色魂环一个闪烁，就消失在了王德发眼前。 反正它是冲着自己来的。王德发甚至没去看钢刃螳的轨迹，轻笑一声，再次向魂导护罩中注入了魂力。 可紧跟着，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作为使用者，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魂导器没有因为他的魂力产生反应，透明的魂力护罩也并没有生成——这玩意儿坏了！ ——就在这节骨眼上，就这么坏了？！ 钢刃螳的身影在树木间快速穿梭，带起一阵枯叶堆被踩踏的声音。天色太暗，王德发根本捕捉不到它的身影，只能听见耳后呼啸而来的破风声——太迟了，已经来不及躲开了，王德发心想，尽管如此，他还是及时转身，选择让自己去面对钢刃螳的刀光。 但当那铡刀一样的前足横劈向自己时，他脑中还是霍地浮现出了一件往事： 拿到魂导护罩后，他曾和星岚打趣过，要是这魂导器真这么方便，那还要防御系魂技干什么？ 当时的星岚听了这话，少见地没有插科打诨，反而很认真地说道： “阿发啊，魂导护罩虽然能多次使用，但是有使用冷却时间，不长，也就五秒左右，你用的时候注意点。” ——真是一点也不方便！ 临死关头闪过的走马灯都是这个，王德发在心里大骂一句，闭上了眼睛。 也正是在这个瞬间，他听见了耳畔极近的一句话： “你爹我有颗蜗壳糖！” 王德发睁开眼睛，只见一只略显稚嫩的手越过自己肩膀，挡在了自己身前。那只手的掌心对外，在魂咒落下的瞬间，张开了一面半透明的盾牌！ 那盾牌表面布着一圈螺旋纹路，还在高速转动，钢刃螳的刀足劈在上边，竟然冒出了一阵火星子，还伴随着让人牙床发麻的金属切割声。最后那只手带着螺旋盾牌往前一顶，力气不见得多大，却硬是将钢刃螳撞飞了出去！ “阿发前辈，”李诗棠清脆却有力的声音在王德发身后响起，“快跑，我掩护你！” 刚才救了王德发一命的，正是她的第二魂技：螺旋可可蜗壳糖。挡下钢刃螳一击并将其击飞的，也正是金刚蜗牛的招牌魂技：自转蜗壳。尽管她的蜗壳糖不如真实的金刚蜗壳坚硬，但用来防御百年钢刃螳的镰刃，也是绰绰有余。 食物系武魂的魂技通常都要入口才能见效，可李诗棠自创出来的“蜂窝蛋糕”就是能直接外用的魂技。也许是武魂有了前车之鉴，这“螺旋可可蜗壳糖”也能直接当盾牌用，效果和入口后差不多，十分便利。 在王德发背上颠簸着的时候，李诗棠就已缓缓醒转，一睁眼却又遇上了生死攸关的事情；她其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总而言之，跑为上计！ 这厢的王德发还在感慨福大命大呢，听见学妹这么说，也顾不了太多，说了声“抓紧了”，就向着原本的方向拔腿狂奔。 而李诗棠用一只手勒住王德发的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另一只手用尾指捏着自己的蜗壳糖，剩下四根握紧诸葛神弩，眼睛紧盯着黑夜里闪动的黄色魂环光芒。 “阿发前辈，”她头也不回，“那只螳螂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的？” 王德发像发泄情绪般说道：“死了，魂环都出来了，但不妨碍人家追在后头啊！” 李诗棠又道：“其他前辈呢？” 王德发边跑边回应：“他们有场架要打，我先带着你退出来了，出了星斗大森林再汇合，我认得方向！” 李诗棠点点头，余光一瞥，却见到王德发手腕上魂环闪过，两只扛着自己膝弯的手上多出个骰盅。 李诗棠不解其意：“阿发前辈，这是？” 王德发一咬牙：“遇事不决投个骰，没准半路就能撞上社长他们呢！” “……”李诗棠忍不住了，“这不是完全靠赌吗！” “我是赌神嘛。”王德发边摇骰盅边干笑两声，看了一眼结果后再度提速，“往这边，抓紧了！” 王德发加速了，在树林中横窜的钢刃螳也跟着再度提速，它已经追出了好几里，但好像不知疲倦，那枯烂的身躯再度一晃，一眨眼又闪到了李诗棠面前，大刀铡下！ 只是下一刻，它伸出的刃足忽然滞停，一根弩箭穿透了它与躯干的连接处，将那刃足直接射断！ 李诗棠握着诸葛神弩，尾指将蜗壳糖扔了出去，半透明的螺旋蜗壳盾再次展开，拦下了钢刃螳的第二只刃足。钢刃螳的身子被蜗壳盾生生拦停，整只虫则被螺旋盾面再度击飞，又与李诗棠他们拉开了好一段距离。 李诗棠刚要抹把汗，就听得王德发道： “诗棠，你这新魂技有没有冷却时间？或者使用限制？” “蜗壳糖一天只能生成五十多颗，但没有使用冷却，”李诗棠有点疑惑，“怎么了，前辈？” “哈哈，没有没有。”王德发又干笑两声，“那僵尸螳螂还有再追过来吗？” “我不确定，前辈。”李诗棠睁大眼睛，树林在她眼前飞快往后退去，她没再看到类似魂环的光芒，而耳边都是王德发高速奔跑的动静，的确不好判断。 “追不追过来都没关系了！因为！”王德发的声音愈发激动，“前面就是——！” 正当此时，一道残影却从王德发与李诗棠的视野盲区里冲了过来！那都不算是冲刺了，而是飞扑，舍弃了整个上半身、只余刀刃的飞扑！正因如此，连李诗棠都没能捕捉到它的速度！ 几乎是同时，急流之声乍起，王德发对面一道身影一跃而起，在湍急水流的反作用力下冲到偷袭的钢刃螳跟前，将其扑出了几十米之外！两者相触不过短短一瞬，钢刃螳所剩无多的身躯就已被骨刃切成了碎片，脑袋则被一只大掌生生捏爆！ “哇，真狼狈啊，阿发。”紧随其后的是韩葵那道冷淡却带着点讥讽的声音。王德发和李诗棠齐齐看向声源，只见这位一米七的冰系魂师独自扛着一米八五的星岚，冷笑里带着一丝疲惫。 王德发也扯出一抹轻笑：“你也不遑多让啊，阿葵。” 第七十章 危矣! 两拨人马终于会面，王德发连忙跟韩葵确认了一下情况，得知星岚只是消耗过大才昏过去后，王德发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王德发拍着自己的胸口，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同伴。 韩葵指了指他的身后：“你该跟诗棠说这句话才对。” 李诗棠正跟楚璜站在一起，可她此时的脸色却比面对死而复生的钢刃螳时更加苍白。 原因很简单，楚璜刚才一掌捏爆了钢刃螳的脑袋，而那颗脑袋却爆出了一条条黑色细长的虫子，有那么十几条纠缠成一团，还留在楚璜的掌中。虽然它们已经不动弹了，但看着还是很渗人的。 ——不，渗人什么的还是次要，最重要的是，李诗棠曾见过这种虫子，就在大梦鲵栖息的那个山洞中。 在大梦鲵捏造的幻境里，“楚璜”就是被这种虫子杀害的！那副景象至今还存放在她记忆之海中一个名为“想忘却忘不掉的”文件夹里！ 李诗棠看看楚璜，又看看他掌心里的虫子，犹豫两秒，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跟楚璜和盘托出了。 “……所以，楚璜学长，你最好别再拿着这种虫子了。”李诗棠诚恳劝说道。 听了这么一番类似自己死亡预告的话，楚璜却没有要丢掉虫子的意思，只是让它们离李诗棠远了一些。 “大梦鲵只能根据自己的见过东西来制造幻境，所以，它肯定见过这种虫子，才能将它们放进自己的幻境中。”楚璜语气平淡道，“换句话说，这种虫子同样存在于那个山洞中。” 然后，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而同样存在于那个山洞中的，还有昨天被我们炖来吃的千年巨口鳄。 “那条巨口鳄会不会也被这种虫子寄生了？” 此话一出，不单是李诗棠，遥遥听见的王德发和韩葵脸色也变得煞白起来。 王德发死而后生的笑容变得很勉强：“说什么呢，阿璜，我们吃的可是高温炖煮的鳄鱼肉，就算有寄生虫也被杀死了吧？” “这种虫子好像是寄居在脑袋里的。”楚璜思索着道，“当时情况紧急，我只带回了那条巨口鳄的下半身。至于它的脑袋里有没有寄生虫，寄生虫会不会还活着，都是未知数。” 韩葵没说什么，只是张了张嘴，但那张脸比面对独眼双子巨人时还要更加紧张，更加苍白。 李诗棠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被寄生后的魂兽即便死后还能行动，就像这只钢刃螳一样。但那只巨口鳄死在楚璜学长手下后，并没有复苏的迹象啊。” “而且，我们也不能确定这就是大梦鲵见到的那种能将人吞噬的虫子，”王德发一边附和，一边确认般地看了眼李诗棠，“对吧，诗棠？” 就算只有那么一点可能，他也不想承认自己肚子、甚至脑子里已经有寄生虫搬进来了。 楚璜却莫名地坚持，语气甚至有点激动：“可谁能保证它们不是同一种虫子——” “——都给我停。”韩葵直接制止了这场没有结果的争辩，“在入夜的魂兽森林里大声辩经，我怀疑你们脑子真的生虫子了。” 太阳已彻底沉下了地平线，晚风拂过浓密的树冠，刮起一阵空旷的嘈杂。两个男生停下动作，看了看对方，不约而同地垂下了脑袋。 “……抱歉。”楚璜扶了扶脸上的面具，“那条鳄鱼是经我手处理的，现在却遇上了这种事。” 王德发单手叉腰，叹了口气：“阿葵说得对，还是等出了星斗大森林再说吧。” 韩葵扬了扬下巴：“我说的话有哪句是不对的？”她又举起星岚的手，指向一个方向：“我以社长的名义下令，全军前进！” 她一声令下，没有谁再有异议，再度组成阵型，向星斗大森林的出口进发。 楚璜打头阵，李诗棠走在侧翼，王德发殿后，带着伤员的韩葵反倒成了“四方守护阵”的中心——准确来说，是昏迷的星岚被夹在最中间，她现在的战力还不如李诗棠。 当然，让血统里就带着路痴基因的楚璜带头还是极为不易的，一路上后边三人就好像拉住野马的缰绳，让时不时就跑偏或者直接打算掉头的楚璜回到正轨。 如此折腾数个时辰，新闻社与雇主李诗棠终于离开了星斗大森林。而社长星岚也总算是醒了过来，和李诗棠一样，她一苏醒，头上就砸下了个重磅消息。 “我们吃了可能带有寄生虫的鳄鱼肉？！”星岚惊叫着就要把拳头伸进嘴里，被韩葵拉住了。 “你吐到天昏地暗也吐不出来，”韩葵劝说道，“因为那虫子在你脑子里呢。” 星岚的表情更绝望了：“大夫，我还剩多少日子？” 新闻社剩下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谁都没说话，都只是面色凝重地摇着脑袋。 谁又能想到，只是吃了一顿鳄鱼肉，就能让脑子里多出几百条寄生虫来？光是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更别说还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新闻社在面对万年魂兽时都不曾露怯，但在这件事上却像摔了个大跟头，没有半点活力了。 “各位前辈，现在情况还不算最糟糕。”李诗棠观察了一下众人脸色，试探着开口道：“学院里应该有高级治疗系魂师，或者精通这方面的老师，如果能把虫子样本给他们研究，也许就能帮我们解决问题了。” 忽然就得知自己体内可能被寄生虫侵入了，她无疑也是恐惧的，但好在，他们还有学院当后盾，绵延万年的史莱克学院底蕴丰厚，不至于对付不了几条寄生虫。 “不，诗棠，你想得太简单了。”楚璜推了推面具，“拥有‘寄生’这个概念的魂兽，从来都不是那么轻易能摆脱的。” 韩葵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普通的寄生虫就能让人拉好几天肚子，更何况是修炼至少十年以上、能驱使死尸的寄生虫？早知道就该用社长的巨像炉心来炖那顿鳄鱼……” “我才不会把那种东西放进我的巨像里头！”星岚强烈抗议。 “诗棠这法子是好的，”王德发认可地点点头，“但如果去找老师帮忙，那我们这次溜出学校并且没打假条的事就又要暴露了，三千字检讨肯定少不了……” 这个时候就别担心检讨了吧……李诗棠看着面露难色的四位魂王，不由得腹诽了一句。她又看向韩葵：“韩葵学姐，你应该保存了那些虫子的尸体吧？” 韩葵面露难色，但还是把冻起来的寄生虫群拿出来了。那是一块坚硬的冰块，里头隐约可见黑色的细长的虫群，大概有十几条。 “在求助老师前，我还有个推荐人选能驱虫。”韩葵目光漂移道，“多少尝试一下，我可不想再写检讨了，写那玩意不如回去更新我的专栏。” 其他人将目光转向她：“谁？” 韩葵叹了口气，似乎不太想说出那个名字，但还是妥协了： “独孤远。” …… 夜色下的史莱克城还未完全沉寂，这座大陆中部第一大城依然处在喧嚣和热闹中。一辆辆马车拉着成箱的货物，在月光下驶入史莱克城，畅行无阻。 从星斗大森林出来，赶了两天路的新闻社四人总算是到达了史莱克城。李诗棠已经先行一步回到学校了，没有请假证明的新闻社则不能从学院的正门进校，只能先进史莱克城。等到学校门卫换班时，再趁机翻墙回到学校。 在路上，这几个惯犯都商议好了，等进了城，先找个通宵营业的酒馆来几杯，再去旅馆好好洗个澡，睡一觉，也不算辜负这几天忙前忙后的狩猎行动。或许，如果能摸到地下交易所的路径，他们还能把手头上那些魂兽材料卖出去…… “那几个奇装异服的，对，就是你们，站住。” 就在星岚一行人畅想着美好的夜晚时，史莱克城的守卫却在大门前拦住了他们。 “出示你们的身份证明文件，才能进城。”那守卫端着张“禁止通行”的脸道。 韩葵指了指那些通行无阻的大型马车：“我看他们也不用检查啊。” “那是永临商会的马车！”守卫在面对他们时没有太多耐心，“少说废话，有没有身份证明？没有就滚蛋！” “永临的马车就不用检查了吗……”韩葵还在嘀咕，星岚已经把他们四个的学员徽章掏出来了： “给，这位大哥。这样行了吧。” 一看这是史莱克学院的徽章，守卫的态度立马来了个大转弯：“原来是史莱克的学子啊！失礼了，但检查还是要检查的，这是例行公事。” 也没见你们对那些马车例行公事……王德发心平气不和地腹诽道。 没一会儿，那守卫又发话了：“哎，那个谁，楚璜是吧。 “你，把面具摘下来。我得看看你的脸和资料上匹不匹配。” 岂料，这句话一出来，新闻社四人间的气氛立刻降到了冰点。倒不是说楚璜摘面具这件事有什么不妥，而是这守卫的差别对待已经体现在明面上了。 那么多辆可能藏着一村子人的马车不去检查，反而抓着他们几个学生涮业绩？这做的是哪门子的守城门卫？！ 怪不得时不时就会有山贼和通缉犯跑进史莱克城！一点儿也不稀奇！ 回去就写他一专栏……星岚只觉一阵无名火起，但在城门口不好发作，再火大也只能忍下来。 “不用检查他们了。” 就在楚璜的手覆上面具时，城门上遥遥传下来一个清朗的男声： “这几个人是我们的同学，让他们过去就好。” 众人抬头望向声源，只见城门楼上站了两个身形、体态、相貌都不尽相同的男人。一个身高两米，魁梧结实，相貌平平，但散发着厚重凝实的气场；一个则体态修长，衣袂飘逸，剑眉星目，生的那叫一个玉树临风，刚才那句制住新闻社怒气的话，正是他说的。 这两人，新闻社自然是认得的。诚如那俊逸男子所说，他们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同学”；而如今，新闻社四人留了级，这两人、不，应该说包括这两人在内的那七个“同学”，却成了新闻社需要仰视的人。 史莱克七怪，“明王”梁衡，“墨竹”嵇无相。 第七十一章 危矣!! 好不容易过了城门，星岚刚刚收起那些学院徽章，衣袂飘逸的嵇无相就已降落到了他们跟前。他除了身材修长，气质也真如竹柏一样挺拔坚韧，一头黑色长发扎成低马尾散在脑后，略显凌乱，丝毫不影响他的一身正气。 “无相，不够厚道啊。”星岚对他挥了挥手，全无对史莱克七怪的敬意，“以你的眼力，肯定大老远就认出我们四个来了吧？” “这倒没错。”嵇无相点点头，“但只从外形上看，还是很难确认本人的。虽然我早已认出了你们的外形，但直到你们被门卫拦下时，我才确定你们就是本人。” “什么意思？”韩葵不解其意，直接发问。 嵇无相面色不变：“也只有你们，才会在受到一点阻拦的时候，就想着要大发脾气了。正所谓物以类聚，新闻社在留级两年后还能触犯多条校规校纪，被学生会列为黑名单，跟你们的气量和脾性脱不开干系。” “我们脾气很差吗？”韩葵左右看看自己的同伴，“没有吧？刚刚我们连武魂都没掏出来。” “你少说两句吧！”王德发给了韩葵一个白眼，转头又对嵇无相露出个笑脸来，“无相，好久不见了，今晚忙着站岗？” 听到一句较为正规的问候，嵇无相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好久不见。我跟梁兄今晚的确在此值卫。” 星岚的八卦之心已经蠢蠢欲动：“出了什么事，需要七怪来站岗？” “其实没什么。”嵇无相从容不迫道，“这是由史莱克城防官下派的任务，这个月月末赏宝会就要开始了，货流量特别大，各道城门的防守力量都需要增强，所以我们就来了。” “货流量……”一直沉默着的楚璜突然发话，“刚才那个守卫说，这些都是永临商会的马车。” “是。”嵇无相点头，“永临商行也在这次赏宝会的供货商中，还是提供货物最多的一方。史莱克城只是负责组织学员和买家。 “至于组织商家投资的，是永临商会。” 韩葵面色古怪：“搞这么多商品，学院是不是太高估那些个内院弟子和核心弟子的钱包了？” 她也曾是核心弟子，参加过一年一度的赏宝会，对赏宝会上的商品价格心知肚明。虽然有学院提供赊账，但一想到之后要给学院卖身赎债，还是会一阵肉痛。 星岚则敏锐地感知到了什么：“史莱克组织学员和买家？也就是说，买家不止有学生咯？” 嵇无相坦然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据说今年的赏宝会在各方面都做出了很大改动，唯一能确定的是，学院想要扩大受众，跟永临商会进行深度合作。这就是其中一个合作的项目。” 楚璜沉吟两秒，道：“也许，今年的赏宝会可以让核心弟子以外的学生参加了？” “这样的话，就更该加强安保了。”王德发微微皱眉，“但是，无相，你刚刚也看到了，你们的进城搜查不能说破绽百出，只能说是完全没有。 “几个月前，城里还出现过山贼，你们是一点儿教训也不吸收啊。” “我也担心过这个问题。”嵇无相浅浅吸了一口气，显然也很疑惑，“但城防官似乎对永临商会的货物很放心，所以放松了对这一块的监控。原则上来说，作为主办方的永临也不至于砸自己的招牌。 “一开始，我们的搜查流程还算完整，但时间越往后，搜查就越草率；而现在，为了加快进度，他们只要求察看是否藏有武器。” 星岚的脸色越听越古怪：“‘他们’是谁？” 嵇无相轻吐一口气：“永临商会。” …… 回校已经两天了，李诗棠却迟迟没能等来新闻社的进一步消息。 按照计划，应该是先由韩葵去联系独孤远，再让这位药理专家来解决他们脑子里可能存在的寄生虫，但现在解药没等来，反倒是等来了新闻社的新一份校报。上边的头条赫然是： 李诗棠看着这篇头条，陷入了回忆中。 “竟然还有这茬事？对了，我记得，赏宝会在原着里也出现过，好像是史莱克城和商人们举办的大型拍卖活动……会有很多好东西……不过只有核心弟子能参加……呵，现在我又不是核心弟子了……不关我事…… “哎，但合作方竟然是永临商行？这是原着没有的啊……或许可以找李老板问一下，看看能不能拿到入场券什么的……” 明明知道该催促新闻社去办正事，但李诗棠还是没忍住，翻开了下一版新闻： 下方配图是满地的蜗牛壳碎片，尽管是黑白图片，还是能感受到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刚壳，只能让人感叹一句不愧是金刚蜗牛。 “……比起这个，王德发学长竟然还拍了照片留念吗？职业素养真高……”李诗棠想起当时的情形，不禁感慨道。 一如往常，每期的校报都有一大票的读者，一年三班里的也不在少数。李诗棠不由得畅想，如果现在当众宣布这只金刚蜗牛成了自己的第二魂环，会有多少人相信？ 这样不好……还是要低调……她压住心里的小小得意，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咳，咳咳！李诗棠没忍住，被自己一口唾沫呛到了。 这个标题！这个内容！真的没问题吗！你们可是打着《史莱克校报》的旗号啊！到头来却骂起了史莱克城，这真的好吗？！ 李诗棠翻开头条，又翻回《三国秩闻》，确认自己没看错后，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明明头条还夸了一通史莱克城来着……这是赞美和批评两不耽误啊……很符合他们的作风…… 但就算是无风起浪的新闻社，也不会无缘无故就黑一通史莱克城，秉持客观公正的心理，李诗棠还是把这篇文章看完了。没想到，越往下看，她的眉头就皱得越紧，到最后几乎拧巴在一块了。 “守卫对来往民众搜身，但对大宗货物却视而不见？万一马车上藏了几个山贼暴徒通缉犯怎么办……永临不会自砸招牌，可总有人会趁虚而入啊……而且，城防是城防，合作是合作，不能都顺着永临来啊……相关部门在干什么……” 等解决完寄生虫问题后，一定要找李老板好好聊聊，最好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李诗棠默默下了决定。 哪怕只站在永临商会的立场上，这种做法都是弊大于利，尽管报道中的史莱克城和永临商会一副合作密切的样子，但要真出了什么事，恐怕永临少不了被追责，到时候估计还要大出血。 而说到寄生虫……李诗棠抬头，看向了坐在前面的叶晨。这个相貌优异却性格恶劣的同学正为言希专心看报不搭理自己而苦恼，坐在一旁百无聊赖。 如果新闻社再不送解药过来，她只能自己找治疗系魂师了。据她所知，除了叶晨这个九心海棠魂师外，自己的班主任金香也是治愈系魂师，至少有四环修为，可选人其实还不少；实在不行，就把情况和盘托出，看看班主任能否联系学院内更强大的治愈系魂师，史莱克总不会放着自家学生的生死不顾吧？就算不为她，也要为那四个内院级别的留级生考虑啊…… 这么想着，李诗棠伸出手，敲了敲前边叶晨的椅子：“叶晨同学……” “干什么？”叶晨回过头，眼神不善。这些日子里他的脾气虽然有所改善，但还没到能跟李诗棠和平交流的地步。 李诗棠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同桌位，堆出笑容：“是这样的，我有个忙想请你……” “帮”这个字还没说出口，叶晨已经绷起了一张脸： “不要，我才不帮你。我没那么闲。” “……”李诗棠脸上的笑容放大了，“那你在忙着干什么呢？想办法和一份报纸抢存在感吗？” 叶晨咬着后槽牙：“关你屁事！” “什么事？”言希却是转过身来了，“诗棠，你刚刚是说有什么忙要我们帮吗？” 稳了。李诗棠气定神闲地看着叶晨迅速收敛起一副恶相，放缓了声音道：“是这样，你们不是出自药学宗门的嘛，所以……”她把寄生虫的由来跟两位同学娓娓道来，只不过略去了新闻社的部分，果不其然，期间叶晨和言希二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古怪了起来，尤其是叶晨，如果不是言希还拉着他的胳膊，他差点就要跳起来了： “——你、你怎么有胆吃野外的魂兽肉啊！啊？！” 他腾地一下站起，一声怪叫传遍了整个教室，让教室里的喧嚣都停了一刻，连带着上厕所回来的温蒂都不由得侧目过来。 言希拉了拉叶晨的胳膊，发觉没用后一掌将其按回了座位：“坐下好好说！” 叶晨一屁股摔在椅子上，眼睛还瞪着李诗棠：“所以，你脑子里可能进了寄生虫，想找我驱虫？——没辙，九心海棠治不了这个，你找其他治愈系魂师也一样。” “为什么？” 叶晨几乎就要动气，但念在言希在场，还是忍住了：“治愈系武魂本质上是调动生命能量来疗伤、祛毒、治病，现在你脑子里进了虫子——那可是活的虫子——你让我怎么给你治？给你脑子输更多生命能量吗？——没辙，赶不走的！” 治疗系魂师也没用？这回轮到李诗棠呆住了，有那么一刻，她的脑子好像停止了运转，满满的都是“赶不走”这三个字。 “赶不走的，赶不走的，赶不走的，赶不走的，赶不走的……” 她眨了下眼睛，刚好在温蒂凑过来询问情况时脱口而出：“那怎样才能赶走那些虫子？” “啊？什么虫子？宿舍进虫子了？”这是温蒂。 “不，温蒂，是更严峻的地方进虫子了……”这是言希。 叶晨沉着张俊脸，接上了李诗棠的话：“我得知道进你脑子的寄生虫是什么种类。 “虽然刚刚听你的描述，我也猜到了七八九成了，但解铃还须系铃人，解蛊也得要原虫种做药引才行。”他看向李诗棠，“你，手头上还有那些虫子吗？尸体也行。如果要调配驱虫药，它们就是不可或缺的。” 药宗少宗主果然靠谱！李诗棠大喜过望：“没问题，那位和我一同可能被寄生的前辈还保留着那些虫子的样本，我下了课就去找——” 这时，教室门口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清脆的铃铛声响由远及近，一个人影已是停在了三班的教室门口： “诗棠，诗棠！”韩葵那张冷冰冰的脸从未像现在这样着急忙慌过，“快点出来！” “韩葵前辈！”李诗棠也赶快跑到了韩葵的跟前，她脸上还残留着喜色，以至于没注意到韩葵的表情，“你来的真是太及时了，刚刚我才了解到驱虫之法，现在只缺一块样本了，只要……” “——没了。”韩葵呆滞地吐出这两个字。 “……什么？”事发突然，李诗棠着实没反应过来。 “没了！”韩葵的语气突然激烈起来： “你说的那个样本！它没了！” 第七十二章 铜丝蛇 新闻社回到学院后，韩葵第一时间去联系了独孤远，阐明情况，交予样本，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但在那之后，整个新闻社便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准备新一期的校报上。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因为编撰新校报忙得焦头烂额，成天把自己锁在编辑部里，根本没去跟进情况，以至于独孤远找到他们时，已经是样本消失的第二天了。 “我们很严肃地对待这件事了，只是情况有点出人意料，”韩葵不太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尽量避免李诗棠的审视，“不过当事人我们带过来了。”她捅了捅身边的独孤远，“快，说两句。” 课间时间还未结束，当事人们也只能寻个小角落商议。韩葵带来了独孤远，李诗棠强行抓来了叶晨，温蒂则因为好奇而追了出来；如果有人路过，看到一个平平无奇的楼梯转角里竟然挤满了五个人，想必会大吃一惊。 独孤远拢了拢有点散乱的长发，他的语气还算淡定的：“前天我刚要试着初步调配药引，打开储存虫子的瓶子，就见到它们消散在了空气中。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些虫子不是实体，至少不是自然中的寄生虫。” 他看向李诗棠，一字一句道：“很大可能，它们跟你的糖果一样，都是一种魂技。 “没有寄生成功的虫子就凭空消散了，但找到宿主，成功寄生的虫子可能还在活动。韩葵姐和诗棠现在的处境也并不安全呢。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你在问我？李诗棠看了看冒出冷汗的六年级留级生，又看看故意抛出问题的三年级学长，对上了独孤远那双碧色的眸子： “独孤学长，你刚才说已经‘要配置药引’了对吧？ “也就是说，你已经知道那些寄生虫的种类了？你清楚它们的性质吗？” “当然。”独孤远自信地微抬下巴，“它们是……” “——铜丝蛇＊。”叶晨眼睛微眯，打断了独孤远的自信发言，“或者，‘天丝’，哪个称呼都可以，反正都一样棘手。 “虽然名字里有‘蛇’字，但它们跟蛇没有关系。”叶晨紧盯着独孤远：“它们会在水里产卵，幼虫通过水源寄生小型动物或昆虫，通过寄生脊髓或大脑逐步控制它们的行动，最后让宿主找个地方淹死。——这是普通的铜丝蛇会做的事情。” 独孤远接过话茬：“而控制宿主主动进攻其他生物，或者在宿主体内大量增殖后将宿主吞噬，是修炼成魂兽的铜丝蛇才有的行为。它们很难出现强大的个体，只有不停寻找新宿主，不停增殖，纠缠为一个强大的群体，才有进一步突破的可能。” “——但这些推测，在这个叫独孤远的说出那句话后都没用了。”叶晨皱着眉头，“既然那些虫子是魂技，说明缠上你们的不是魂兽铜丝蛇，而是铜丝蛇魂师！比魂兽铜丝蛇还要棘手十几倍！” 他看向李诗棠：“别抱怨，这回我是真帮不了你了，我只能劝告你，这段时间别出校门。进驻大脑的铜丝蛇只要魂师一个命令，就能把你的脑子给翻过来！” “虽然你们大脑里有没有铜丝蛇还不一定……哎哟！”独孤远刚小声说出这句话，就被韩葵捅了一肘子。 “我明白了。”李诗棠点点头，“谢谢你，叶晨同学，”又看向独孤远，表情诚恳，“也谢谢你，独孤学长。” “韩葵学姐，”她最后对韩葵道，“现在这个情况，除了告诉老师，我们也别无他法了。对吧？” 这是个问句，但却没给韩葵说“不”的机会了。表情一贯冷峻的蓝发女子擦了把额头冒出的冷汗，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反正，那三千字的检讨肯定是逃不掉了。 看着李诗棠那副处变不惊的样子，独孤远的桃花眼眨了眨，最终脸上出现一个惑人心神的笑容： “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诗棠，我在三年级一班教室随时恭候。” …… 教师办公室 严崇取下眼镜，两只手指重重揉过自己的天应穴，一遍又一遍。 李诗棠端正站在办公桌对面，眼神不住地游离，扫向办公室各处，就是不敢看自己的班主任。温蒂也跟了过来，站在旁边，姿势比李诗棠稍微自然一点。 另一位班主任金香则坐在待客沙发上，看看自己的学生，又欲言又止。 半晌，严崇才开口：“为什么不一回校就告诉我，而是拖到现在？” 李诗棠抬起手，遮住自己心虚的下半张脸：“是新闻社的前辈们说要再等等，他们不想写检讨……” 她还没解释完，严崇就吼了出来： “——新闻社是群什么人？他们是留级生，五环魂王！你是个二环的大魂师！对寄生虫的抵抗力能一样吗！就算现在你的大脑已经病入膏肓了，他们都未必出现症状！ “你竟然敢把自己的小命交到这群隔三差五就违反校规，视常识为无物的人手上？！李诗棠，你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哦，我忘了，你脑子现在进的不是水，是寄生虫！还是最棘手的铜丝蛇！！” ……李诗棠缩了缩脖子，艰难说道：“对不起，严老师……” “什么对不起？”严崇一拍桌子，怒气不减反增，“你跟谁说对不起呢？要我说多少遍，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你自己都不珍惜，谁来珍惜你的小命啊？！我吗？！！” 打好的一万句腹稿此时都没用了，李诗棠低下头，语气虚弱道：“是……我有错……我对不起我自己……” 总、总之先顺着严崇的意思就对了！ 严崇骂完这一通，重新戴上眼镜，又看向无所事事的温蒂：“你呢？你又有什么事？脑子也进虫子了？” 温蒂坦然摊手：“家属陪同。” 严崇忍无可忍：“滚回去！” 温蒂撇了撇嘴，没有说话，身体却往后挪了一步，站到了身高只到自己肩膀的李诗棠的身后。看那副样子就不打算乖乖听话。 严崇脑门再次暴起青筋，刚要再骂，金香就抢先道：“严老师，情况很紧急，不能再拖了，先去找人吧。” “嗯。”事已至此，严崇也只能压下怒火，“我这就去内院找医师，金老师，还请你检查下李诗棠的状况。” 金香点了下头，严崇随即起身，几步迈出，拉开办公室大门，步履匆匆地出去了。 金香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对李诗棠道：“诗棠，过来吧。” 李诗棠应了一声，在金香身边坐下了。金香身后闪出五个魂环，身体不见有什么变化，只是将手搭在了李诗棠的肩膀上。 “放轻松，诗棠。”金香声音轻柔，柔和如春风的魂力自她掌下传输到了李诗棠的体内，沿着经脉往上游走，李诗棠能感觉到自己的疲惫被抚平。而当那股柔和的力量徘徊在她脑袋中时，她却突然察觉到了一种异样感： 有某种不属于她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几乎要挣脱身体的束缚，破壳而出——只不过要破的是脑壳。 就在这种“破壳而出”的感觉出现的同时，金香的魂力也一触即收，她抬起自己的手掌，隐蔽地叹了口气。但她还是对李诗棠微笑道： “二十二级巅峰，很不错。” 金老师，你不用这样……直接来吧……李诗棠苦笑道： “老师，我刚才感受到了它们的存在。” 这段对话前言不搭后语，两位当事人都欲言又止，但一旁的温蒂还是听懂了。她一屁股坐到李诗棠身边，确认般问道：“真有虫子？” “嗯。”李诗棠表情沉重地回应。 “刚才我往诗棠体内传输的是生命能量。”金香解释道，“那些铜丝蛇对任何能促进它们成长的能量都很敏感，尤其是还未破壳的，更是恨不得大快朵颐。 “但就算没有外部的生命能量，它们也会慢慢破壳，占据宿主的大脑。只是时间快慢的问题。” 怪不得叶晨说治疗系武魂无能为力……原来是这么回事……李诗棠深吸一口气，伸手掩住了自己的表情。 治疗系魂师无法出手，药引原料直接消失，现在所有希望都搭在严崇去找的救兵身上了。她只盼望那救兵是有真材实料的，再不济，起码能给自己争取点时间，让她能找个无人踏足的地方安静死去，别把铜丝蛇再传给别人了。死后还作孽，怪缺德的。 星斗大森林的大凶之地好像就不错……李诗棠撑着自己下巴，无意识地开始发散思绪了。 谁能想到，她这个永临商会的大小姐，史莱克优秀学子（存疑），魂师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存疑），刚刚突破二环没多久，竟然就要死在一块没处理干净的鳄鱼肉上了？ 只怪她没意识到大梦鲵的幻境是以真实存在的东西为原料的，而它见过铜丝蛇海，意味着身处同一洞穴的黑甲巨口鳄有被铜丝蛇感染的可能。如果一开始就制止楚璜烹煮那条鳄鱼，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但这种铜丝蛇也出现在了距离那个洞穴十万八千里的钢刃螳身上，简直巧合到了诡异的地步。就算那是位铜丝蛇魂师的手笔，怎么就能这么巧，两桩案例都给他们遇上了？还都能给她认出来？ 不过说回来，她反倒该感谢那只钢刃螳，要不是它提供了“活”例子，恐怕李诗棠和新闻社直到吐出铜丝蛇前，都不知自己将会怎么死去。 世事难料啊……李诗棠叹了口气，突然感受到了肩上传来的力道。 温蒂把手搭在李诗棠肩上，神情严肃且坚定。尽管她什么都没说，但李诗棠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支持，一如既往。 然后她听到温蒂说： “要是你没了，我会拿着我们家的杂炖去给你上贡的，你还没尝过呢。” “——我更想活着的时候品尝！”李诗棠下意识反驳道。 就在两人要吵嚷起来时，办公室的木门却被敲响了。 “打扰了。”规律的敲门声结束后，一道空灵温柔的女声自门外响起。门扉被推开，一道身着浅葱色长裙的优雅身影走了进来。 这是个气质温婉平和的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长发披散，发色深绿近黑，眸子倒是澄澈的橄榄色，分外有亲和力。 她眨眨眼睛，看向了坐在中间的李诗棠，莞尔一笑： “严老师，那就是我们的小患者吗？” 第七十三章 姬明泷(上) 眼前的女人看起来也就和星岚的年纪差不多，要不是她自带一种成熟的气场，李诗棠真以为女人是和星岚同辈的史莱克学生。 严崇从女人身后走出，跟刚才大发雷霆时简直判若两人，他语气恭敬道：“她叫李诗棠。劳烦你了，姬医生。” 他又对李诗棠道：“这位是内院的姬明泷医生，待会儿就由她为你治疗，好好听人家话。” 李诗棠连忙站起，对姬明泷鞠了一躬：“姬医生好。” “你好呀。”姬明泷没什么架子，也没有过多客套，“那我们这就开始吧。站到我身前来，诗棠。” 李诗棠乖乖照做了，两位班主任和温蒂站在一旁，只留下她和姬明泷在正中间。 看出李诗棠的紧张，姬明泷微笑道：“放轻松就好，可能会有一点疼，不过很快的。”她伸出葱葱玉指，点在了李诗棠的额头上： “唔，我看看，寄生虫是在……大脑这边？” 话音未落，办公室内的气压却骤然下沉，只见外表只有二十多岁的姬明泷的身后，忽地闪出了九个魂环！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九个魂环里有七个是深沉的漆黑色，而剩下的两个魂环，则是震慑人心的血红色！ 十万年魂环！ 这个内院的姬医生竟然是位封号斗罗！还拥有两个十万年魂环！ 这又是哪位原着没提及的高手啊？！ 自这九个魂环一并闪出的瞬间，浩荡的魂压便如山川泄洪，尽数压上了李诗棠的身躯，甚至让她喉头涌上来一股腥甜。可还未等她生理性地吐一口血，那种被压迫的不适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身舒畅的感觉。 几片金叶子凭空落在了李诗棠的头顶，澎湃浩瀚的生命能量由此而出，直冲她的天灵盖，直接粗暴，也丝毫不管她能否承受。 这种感觉和天香台阁那次辅助自己吸收魂环时很像，但力量的层次远比天香台阁更丰富，除了补充魂力、扩张经脉，它甚至还在帮李诗棠活络洗髓，硬生生地将丹田运转魂力的速度往上提了一层！ 这都不算辅助魂力了，这是用质与量都压倒性占优的生命能量，灌进李诗棠的体内，强行提升了她的魂力层次！ 姬明泷蹲下身，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双手罩在了李诗棠的耳朵上。简单的一个动作便隔绝了李诗棠对外界的感知，让她只能在生命能量的高压冲刷中看向面前的医生，寻求一点支撑。 “仔细听。”姬明泷柔声道，“只有你自己才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 “仔细听，‘它们’破壳而出了吗？” 铜丝蛇选择的“住址”是人体结构最精密的大脑，那既是它们的温床，也是最佳的掩体，如果李诗棠不作指引，就算是姬明泷这个等级的治疗系魂师，也很难定位虫卵的位置。 既然如此，干脆就让它们提前出来好了。成虫体积比虫卵大了不知多少倍，当然也更便于精准定位。 姬明泷刚才释放出的巨量生命力，正是为了催熟这些铜丝蛇，而作为宿主的李诗棠，确实是能感知到这群寄生虫破壳的时机的！ 李诗棠捕捉到姬明泷话里的意思，连忙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倾听体内的声音”上。 接着，她就听见了颅腔内响起的，让人汗毛倒竖的清脆异响。 啪、啪、啪，清脆的响声一下接一下，活像什么东西钻出了壳！ 李诗棠心跳都漏了一拍，连忙叫道： “医生！它们……” 她话音未落，那股压着她身躯的庞大生命力便霍然散去，姬明泷的气息不再平和温润，反而带了点不为人知的森冷，连带着捂住李诗棠双耳的手掌都冰凉了起来。 姬明泷的身后再次升起了九个魂环，这次却是两黄两紫五黑，少了十万年魂环的威势逼人，但多了几分侵略性。这一刻，她的双手手掌各闪出一团小小的灌木，以迅雷之势伸出枝条，伸入了李诗棠的耳中！ 然后，这些细小的枝条沿着耳道，毫无阻滞地朝里探去！ 李诗棠根本没想到有这一出，只觉得本来就挺热闹的脑子里又多出什么，她瞳孔一下骤缩，耳畔一霎寂静，眼前好像黑了一刻。 ——但也只有一刻。 异样感转瞬即逝，再次恢复意识时，李诗棠瞪大眼睛，盯着地板大口喘气。她连疼痛都没感受到，比起刚才大脑被枝条生生刺入的异样感，反而是体内再度汹涌起来的魂力更有存在感一点。 就在刚才那一股浩大的生命力的冲刷下，她的魂力也从二十二级巅峰正式踏入了二十三级。短短几天便连升三级，放在以前，李诗棠连想都不敢想。 她的身体似乎也不太适应，明明魂力等级突破了，可身体却没剩几分力气，完全靠还未转化完的生命能量强撑着，才没倒下。 严崇与金香几步赶来，两位班主任的反应出奇的一致： “姬医生，情况怎么样？” “结束了。”姬明泷拍拍双手，掌中的灌木丛多出了许多细长的黑色虫子，有不少还在扭动着，正是李诗棠见过的寄生虫铜丝蛇。 “因为是魂技，还要持续输送生命力才行。”姬明泷嘴里自语着，动作随意地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入一片自己的金叶子，又将所有的铜丝蛇都倒了进去，就像在处理什么小动物一样。 温蒂跑过来，搀住了李诗棠：“你感觉咋样？” 李诗棠还在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我还好……” 才怪。作为当事人的她最清楚刚才那一刻发生了什么： 姬明泷的枝条穿过耳道，刺破耳膜，直接伸入了自己的大脑，细长枝条在颅腔内卷曲翻涌，丝毫不顾脆弱敏感的脑子，硬生生抓出了那些破壳而出的铜丝蛇！ 而就在大脑给出巨额的疼痛反馈之前，枝条便已抽出，与此同时，先前涌入的庞大生命力瞬间便修补了粗暴疗法所造成的创伤，不留一点痕迹，仿佛创伤从未存在。 这就是内院医师的疗法吗……李诗棠抬起头，看向姬明泷的眼神带了一点敬畏。 想想也对，这位姬明泷可是九环封号斗罗，带着两个十万年魂环的史莱克医生！怎么可能用寻常的眼光衡量呢！ 而且还有可能是双生武魂……不，绝对是双生武魂……那些直接擒拿铜丝蛇的枝条和生机蓬勃的金叶子完全不相容，再加上中途气息的切换，只能用双生武魂来解释了！李诗棠在心中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虽然没看到姬明泷背后闪出的第二组魂环，但还是能依据武魂上的差别做出判断的。 而且，姬明泷的金叶子和当初新生考核时出现的那位神秘治疗系魂师的手笔一模一样，基本可以确定，当时也是她在给自己这群考生进行治疗了。 就在李诗棠还在回味刚才的经历时，一个暗色的小瓶子递到了她的眼前。 “给。”姬明泷蹲下身，对李诗棠微笑道：“这些就是你脑子里的铜丝蛇，归你了。如果担心寄生虫还没清干净，就拿去用吧。 “在我的魂力支撑下，这些魂技形成的铜丝蛇还可以存活一周左右，但没有精力寄生人了，想要做什么就抓紧时间咯。” “谢谢您，姬医生。”李诗棠双手接过了瓶子。 姬明泷又看了眼面前的两个女孩，站起身来：“我也该走了，好像还有四位患者在等着我治疗呢。” 严崇也对姬明泷行了一礼：“感谢您，姬医生。铜丝蛇的情况我也会立刻汇报给学校上级的。” 听到这句话，姬明泷却像是有点疑惑：“为什么要汇报这种事呢？” 严崇下意识扶了扶镜框：“有能够寄生的魂师出现在星斗大森林里，还两次都被我们的学生碰到了，难道还不值得引起重视吗？” 姬明泷却只是摇摇头： “不值得。 “严老师，你知道星斗大森林有多大吗？ “在全大陆面积最辽阔的魂兽聚集地揪出一个行踪完全不明的铜丝蛇魂师？就算是史莱克也做不到，更何况……” 她橄榄色的眸子里竟多了一丝轻蔑：“没有能力做是一回事，不想去做又是一回事。” “不过，我没有要阻拦你的意思，”她对严崇笑了笑，“想汇报就去汇报吧，虽然我觉得结果都是一样的。” “那么，再见啦，各位。”她对李诗棠等人挥了挥手，就像一位双十年华的少女那样活泼，步履轻快地走出了办公室。 第七十四章 姬明泷(下) 待得姬明泷离开，严崇立刻不加掩饰地叹了口气——他最近叹气叹得太多，李诗棠都有点习以为常了。 然而，当他看向李诗棠跟温蒂时，语气却再度凌厉起来：“你们两个、不对，就李诗棠一个人，回去写篇八百字的检讨，明天交给我。” 李诗棠哪敢有什么异议，只得应了一个字：“是……” 见严崇表情稍有缓和，她又问道：“对了，严老师，那位姬医生到底是什么人？” 一位双生武魂封号斗罗，不可能只是一名单纯的医生！ 严崇瞥了自己的学生一眼，也没打算隐瞒：“姬医生是内院的辅助系封号斗罗，虽然看上去很年轻，但据我所知，她百年前就在学院任职了。比当代的言院长还要大一辈。 “你们也看到了，她有两组魂环，是稀世罕见的双生武魂，第二武魂更是有两大十万年魂环加持。当世辅助系她站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她的第一武魂并不常见到，但第二武魂——拥有十万年魂环的那个——名为黄金生命树。是集恢复、防御、增幅、控制为一体的顶级植物系武魂，治疗只是它其中的一种能力罢了。 “也正因如此，姬明泷医生并非单纯的治疗系，而是辅助系封号斗罗。” 好全面的能力！李诗棠也算系统学过武魂知识，她明白“全面”这个词对魂师来说有多难得。 魂师之所以要分门别类地修炼，要组成团体战斗，就是因为单人难以做到“全面”。或许武魂本身能有多种发展方向，但绝大多数魂师只能选择其中的一两种修炼，就好比冰魂师韩葵选择了极致属性这条路，但同样有元素属性的星岚与楚璜却选择了另外的道路。 对魂师来说，“全面”“全能”有时约等于“全都不能”。 也正因如此，自古以来，能做到单人成型的魂师，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比如那个唐三、比如那个奥斯卡……马红俊或许也算？毕竟能浴火重生……李诗棠默默掰起了手指。 哦，现在或许还要算上一位姬明泷了。 “这么厉害！”温蒂也相当惊诧，“那她有封号吗？她封号叫什么？” “不知道。”严崇抓了把头发，“大家从来都是‘姬医生’‘姬医生’这么叫的，从来没人问过她的封号，我也不敢问。 “你这么好奇，不如趁着人家没走远，跑过去问问？” 温蒂想到移过脸：“那还是算了。” 这就怪了。李诗棠心道，以她阅读原着的经验，修炼到九环的魂师一般都会给自己取个最有代表性的封号，就跟武侠小说里那些侠士给自己取外号一样，巴不得将自己的称号昭告全天下。但到了姬明泷这儿，这条常理却不成立了。 或许她曾经有个响当当的封号，只是被过长的岁月淹没了……这其中可能有什么隐情，当然，也可能只是人家单纯嫌麻烦。 李诗棠没去多想，毕竟史莱克学院里的人最不缺个性，带着俩十万年魂环的辅助系封号斗罗就更不缺了。别说不给自己起封号，就算姬明泷起七个字的封号，也没人敢说她什么。 说到这个……既然拥有这等实力，还在学院里百年以上的任职经历，姬医生会是海神阁的宿老吗？她的武魂“黄金生命树”跟海神岛上的黄金树又有什么关系？等等，这个世界黄金树还在吗？不会也化成人然后生下了后代吧？就跟八角玄冰草一样…… 所以，姬医生很有可能是黄金树的后代……不稀奇……李诗棠嘴角微动，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散思维。这也不怪她，因为其中能细想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嘿，嘿！”温蒂在她眼前招了招手，“回神，回神！” 李诗棠怔了怔：“温蒂，什么事？” 温蒂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这都出办公室老长时间了，一路上你就跟丢了魂儿一样，没事吧？”她又补了一句，“虫子去干净没？” “姬医生做保证，我想应该是去干净了。”李诗棠手上还拿着那暗色小瓶子，“不过我还想去拜托叶晨或者独孤学长，能不能做份解药出来，把虫子除干净了。” “好。”温蒂双手托着自己后脑勺，莫名来了句：“待会儿和狐狸女一起去吃午饭？” “嗯……等等，都到中午了？我们从那个课间到现在都没回过教室……” “……是，咱俩应该算旷课了吧。”温蒂的表情竟有那么一点心虚，“怪不得严老师喊我回去。” 李诗棠也有点心虚：“说起来，旷课要扣多少个人分来着？” “忘了。”温蒂一脸严肃，“但风纪委员巡查时要是发现班上人不齐，要扣班级分的。 “你还有借口，我就没有了。” “……就说是家属陪同，行吗？” “我又不是学生会的，别问我！” …… 教师办公楼，某一间办公室内。 姬明泷松开双手，枝条从耳朵中撤出，她面前身形高大、脸覆面具的楚璜就跟失去了支撑，双腿软绵绵地跪了下去。 而办公室的待客沙发上，还躺着不省人事的韩葵，最边缘挤着脸色苍白的星岚和王德发，眼睁睁看着楚璜倒下，想扶却又不敢上前扶。 姬明泷看了看在掌中灌木蠕动挣扎的铜丝蛇，魂压上升，将这些魂技构成的寄生虫都碾成了齑粉。 做完这些，她轻松地拍了拍手，看向沙发上缩着的两人： “下一个—— “咦？都愣着干什么？在那里缩着可不会让寄生虫消失啊。 “因为你们错过了最佳诊疗时间，所以我的疗法会有点粗暴，但总比被铜丝蛇寄生要好吧？你们都是六年级的大前辈了，不至于不懂这点道理吧？ “好啦，别任性了，快点过来吧。” 她莞尔一笑，背后再次闪出了七黑两红九个魂环。 …… 史莱克一年级食堂。 三个女孩坐在一张餐桌上，三人面前摆着不同的食物，其中一个腿上还放着份校报，边吃边看报，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你们看了《七舰下天山》的新章节了吗？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何璐从校报中抬起头来，看起来很是兴奋，“没想到女主角竟敢和她的家人当场决裂！” “没看。”温蒂摇摇头，咬下一块烘烤得当的火鸡腿肉，“但是今早听见教室有人骂了，说主角没良心啥的。” 何璐看上去很不解：“我觉得这个情节设置得恰到好处啊。”又看向李诗棠，“糖糖呢？” 我还没看呢……岳学姐这是又写了什么剧情……李诗棠眸子微转：“我也觉得不错。在我看来，这部小说唯一的缺点就是周更。” 何璐认可地点点头：“而且一旦校报停了，小说版自然也跟着停了，前几天就是这样，也不知道新闻社的前辈们都去干什么了。” 温蒂立刻跟李诗棠对视了一眼，指了指后者：“这个你问她会比较好。” 何璐疑惑地望向了李诗棠，李诗棠扯了扯嘴角，将外出猎取魂环的经历简要地跟两位朋友分享了一下。当然，她略去了很多细节，比如“父亲的尊严”“偶遇天魂公主”“精神空间被入侵”这些突发事件。 而一些她没亲眼见到的事件——例如炽火猴和双子独眼巨人——则用了新闻社成员的描述。 李诗棠本来就擅长讲故事，再加上这一趟经历也算是曲折离奇，一通话下来，听得何璐眼中是异彩连连，温蒂是只听了寄生虫那部分，其他的还没听过，但也被勾起了兴致。听到熔山炉对上光暗风暴那一段时，她竟拍桌而起，声音洪亮地道了一个“好”字。 “这段经历都能用来写小说了！”何璐评价道，“没想到，你这一趟狩猎的经历竟然这么丰富！能和那帮前辈经历这么多事情！” “说回来，这一趟的意外确实太多了，可能也有我们太倒霉的缘故。”李诗棠轻叹一声，“也是多亏了前辈们实力够硬，才能每次都逢凶化吉。” “但就算这样，你们还是染上了寄生虫啊。”温蒂摇摇头，“新闻社的人硬实力确实够强，但其他方面就……算了。” “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猎魂环？”何璐看起来跃跃欲试，“我想跟你们在野外搭个篝火一块儿过夜，肯定很浪漫。” “那要看我们之中有谁先达到三十级了。”温蒂对室友扬了扬下巴，“你现在多少级了？” “二十八级。”何璐迎着她的视线看回去，“你呢？温蒂？” “二十九！”温蒂自信发言。经过这段时间和同班同学（主要是炎恒）的不懈切磋，她的魂力提升也噌噌地往上涨，这个学期末肯定能突破三十级。 “二十三。”李诗棠也跟着报出了自己的等级。 “可你才刚拿到第二魂环呀，糖糖。”何璐反倒为李诗棠的等级惊讶了，“这就是厚积薄发的力量吗？” 温蒂也有点惊讶：“那洗髓灵液的效果这么厉害？还是说，你吃的万年风虎肉那么灵验？” 李诗棠还在享受何璐的惊叹，可听到温蒂的话时，她却突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然后，她那天真的、疑惑的表情一点点变为了后知后觉、恍然大悟，以及羞愧万分的混合叠加态。 还有这回事！她捂住自己的脸，在心里大叫道： “我原来还有瓶洗髓灵液！” 第七十五章 全息拟真体验 回到宿舍，李诗棠在银镯子里翻找了好一番，终于找到了当初跟郑明昊打赌赢来的翠绿色小药剂。 当初新生考核结束后，自己又是学习魂导器，又是去狩猎魂兽，久而久之，竟然也就忘了这瓶战利品的存在。 李诗棠掂量了一下瓶子，扭头朝言希问了句：“言希，灵药会失去效用吗？如果会，一般多长时间才会变质过期？” “那要看是什么灵药……”言希往前伸了伸脖子，没太费力就看见了李诗棠试图藏起来的洗髓灵液，淡然解释道，“洗髓灵液的话，主要看色泽判断是否失效，你这瓶应该还没变质…… “——等等，”她反应过来，”你怎么还留着这东西？这都几个月了吧！” “最近都挺忙的不是嘛……”李诗棠干笑两声，“等我从叶晨那里拿到铜丝蛇的解药，我立刻就去外边找个浴场把这瓶药泡了。” 此前，她以五百个金魂币的高价请动了叶晨帮自己配置铜丝蛇解药，对方原先百般挑剔，最终看在青梅和金魂币的面子上，还是点头了。 那时的李诗棠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位药宗少宗主除了和自己不对付之外，各方各面来说都还挺便利的。 “为什么要特地去趟城里？”言希那双一到夜晚就发亮的眼睛眨了眨，“到公共浴室租个木桶泡一泡不就好了吗？” 温蒂跟何璐也是这么干的……确实能省不少事……李诗棠用早就想好的理由解释道： “我想顺路去见见我父亲，他这段日子还留在史莱克城里。” 当然，李寞才也不是时刻都在史莱克城的，不过是最近又寄了封信过来，告诉宝贝女儿他又到这儿出差了。原因没说，但结合今早的校报，八成是因为永临和史莱克合办的赏宝会要开始了，李大老板来亲自坐镇。 这也好，李诗棠盘算着，等见到了李寞才，第一个先说自己现在是二环大魂师了，第二个给老爹看看自己的新魂技，第三个再问问老爹对史莱克城防的态度……这样进话题会不会有点快，要不中间再插点什么，比如和新闻社的前辈们去狩猎的故事……还有寄生虫…… ……感觉会让李老板瞎操心，这种糟心事还是一笔带过吧！ 李诗棠又跟言希聊了几句，随后双方心照不宣地结束话题，静下心来进入了冥想状态。 她回到学校的这几天里其实都没修炼，一来是刚结束了一场历险，总得休息休息，睡几天好觉；二是她不清楚运转魂力会对脑子里的铜丝蛇产生什么影响，不敢轻举妄动。 这下虫子清空了，李诗棠总算是能修炼了，不但如此，她感觉自己还能做些新的尝试。 她的嘴角浮现出浅淡的微笑，在星夜倒仙的芳香里运转起自身魂力。 …… 三天后。 蒸汽氤氲的浴室内，居于正中的浴池水面泛着点点绿光，李诗棠在加入了洗髓灵液的热水里盘膝打坐，周身气息收敛，显然已进入了冥想状态。 魂力自丹田汇聚，发散全身，流经经脉各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运气路径，内部活跃起来的身体也开始吸收水中的灵液，滋润全身经脉，让过滤魂力的速度提升，整个身体都由内而外地开始产生热量。 想也知道，这是洗髓灵液发挥作用了。 李诗棠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收拢起放空的思维，让精神力慢慢集中到了自己的脑部。她感觉到自己的听觉、嗅觉、触觉都在逐渐远去，一扇门扉在她漆黑的视野里缓缓打开，隐约可见门后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空白。 李诗棠提起一口气，让精神力冲进了那扇门扉后。 在见到那片熟悉的空白时，她的精神力“形态”也由“无形”变成了一颗虚幻缥缈的金色光团，与沉积在空间底部的一页页“记忆书页”形态相仿。 然后，由无数光点组成的金色光团爆炸般地扩散开来，细小光点融入了洁白的空间中，代表着李诗棠再次主导了自己的精神空间。她以精神空间为跳板，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拿回了自己的感知，再次感受到了经脉魂力的涌动和外部世界的状况。 这是那次“记忆书页”时李诗棠的救场操作，经过这几天的反复练习，她已经能熟练掌控自己的精神空间了。这一系列操作看似复杂，然而在外部世界里，可能只过了一秒不到。 对李诗棠来说，这只是精神空间的奥妙之一，这里边还有更玄妙的东西。 她有意识地调低了魂力的运转速率，让魂力的流动更为稳定，又将体内魂力的运转路径与速率牢牢记在了脑海里。反映在精神空间中，就是无数金色光点从洁白空间中发散出来，在空间中央组成了一幅立体的魂力走势图，其上金色光点还在不断运动，运动的轨迹与速率正对应了魂力行走的经脉与速度，俨然就是李诗棠的实时魂力运转模型。 有了这个实时侦测模型，就算李诗棠身在精神空间里，也能随时察觉到身体的状况了。 更重要的是，从这一刻开始，李诗棠的修炼再也不用放空大脑，放空思绪，一味地维持魂力的运转。如果精神力足够，她完全可以只留一小部分精神力监测魂力模型，又或者，给模型设定具体数值，让魂力完全按照模型流转，只要不超过具体数值，就不会发出警报。 这意味着，一边睡觉一边修炼，从此不再是梦了！ ……当然，想象再美好，现在的她还是做不到的。就算能留下精神力用来监测模型，需要的精神力也一定很庞大，睡是肯定不能睡了，做点别的事还行。 就比如，看点别的东西消磨下时间，不让精神生活太过贫乏。 李诗棠掰出一小点精神力，让其不断往下沉去，沉到了堆积着无数记忆的“记忆之海”。 代表着小小精神力的金色光团在众多金色书页里也算是鹤立鸡群，它将组成自身的光点发散开来，粘连到了不同的书页上。 这个瞬间，一幕又一幕的记忆于李诗棠意念中浮现出来，每一幕记忆只停留了极短的时间，却足够她将记忆快速略过一遍。 “不对……不是这个……” “也不是这个……” “二十多年的记忆，根本看不过来啊……” 光点随心念而动，不断切换着粘连的书页。记忆之海里沉积着自己两辈子加起来近四十年的记忆，尽管她已经略去了身为“李诗棠”时的记忆，还是免不了要在记忆之海里翻找好一阵子。 “得找个时间，把这些记忆都整理一下，分门别类排序，这也太乱了……” “是按时间排序的好还是按内容排序比较好呢……又要怎么把它们整合起来……” “应该要出个检索功能，只要心念一动，就能检索对应印象的记忆？可这又要怎么操作……” “我想想，对那些玩意儿最感兴趣的时候是……” 意念中一幕幕记忆飞速闪过，最后定格在了一幅画面上。 这幅画面中，发亮的电脑屏幕占据了中间的位置，明显是自己在查找某样东西。 找到了。 她心念微动，那副画面便越来越大，直至身处那个环境时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皆被记忆所还原，让她好像真的回到了过去，那个在电脑前百无聊赖打发时间的下午。 她甚至真的想动动手指，关掉电脑上的搜索画面，开一局游戏玩玩。 但这终究只是过去的记忆而已，不是现实。所以，就算她生出了控制身体的念头，记忆中的身体也并没有如她所愿地动起来。 “……” 她随即打消了这种徒劳的想法，认真“观看”起自己这段记忆来。 只见那电脑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几个大字： “百科图鉴：柯尔特式左轮手枪”。 …… 史莱克城，永临商行。 金发金眼，相貌英俊儒雅的李寞才坐在待客室的沙发上，垂眸看着一张报纸。 他已经在沙发上坐了许久，久到太阳已经升上了天空正中央，又要往天空的另一端移去。 待客室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仆人在待命。和李寞才一样，他们也原地不动许久了，其中一个还在心里犯嘀咕： 老板都从上午等到快下午了，大小姐怎么还不从浴室里出来？ 这时候，待客室的门被敲响了。来人却不是一屋子人都在等着的金发大小姐，而是一位发际线略高的中年主管。 主管来到李寞才身边，鞠了一躬，将手中的名单双手递给他，同时恭敬地开口了： “先生，这是最近几天商行收到的新商品，有几件比较特殊，我们不好断定价值，还请您过目。” 李寞才看着名单，眼睛闪出一点光来： “这几样都是极其罕见的魂兽材料啊。 “五十根万年风虎骨、一颗完整的万年风虎头颅、千年鳞甲兽的外皮、三十公斤的金刚蜗壳碎片、还有……” 他的声音顿住了，嘴角竟勾勒出一点笑意： “万年风虎鞭？这可真是很少见。 “看收购日期，这应该是一个实力强劲的猎魂团在抛售他们的收获。 “鳞甲兽的外皮和金刚蜗壳碎片按市场价来就行，唔，金刚蜗壳碎片稍微压价百分之二，看对方是否接受——底款你们应该给了吧？那就好。 “至于那一套万年风虎的材料——万年风虎着实少见，征询一下史莱克那边的意向，如果他们有需求，就按他们出价的百分之六十来收购；如果没有需求，就以百年虎骨的百倍价格为准。当然，如果对方要谈判，就跟他们谈好了。” 他说完，又将名单交给了主管。主管又是一躬身： “明白了，先生。” 这位主管正要往外走去，待客室的门却再次被敲响了。 “爸爸？” 女孩稚气未脱的嗓音从门后传来，李寞才嘴边的笑意愈深：“进来吧，诗棠。” 大门被打开，同样金发金眼、相貌精致可爱的李诗棠闪了进来。她一身校服笔挺端正，却又不失活力，任谁看了都会心情放松。 主管知道自己不该久留，朝小姐一躬身，行了一礼后，便出了门。原先在屋内待命的仆人们也在李寞才的眼色下向外走去，但不是为了避嫌，而是去拿准备多时的茶点。毕竟上午小姐跟老板打了个招呼后就去泡澡了，老板一直等她到现在，两人还没吃过一点东西呢。 泡澡真舒服，一不小心就泡到现在了……总感觉有点对不起李老板……待会给他尝尝我的新魂技……看到老爹后，李诗棠生出了些许愧疚之心，但还是维持着开朗的表情小跑了过去。 一落座，她就迫不及待地对李寞才说道： “爸爸，我现在已经二十三级了，是个大魂师了！” 第七十六章 壕就完事了 “真的？”李寞才两眼一亮，他的表情在家人面前总是会活泼一些。更别说李诗棠可是突破了二环，在整个李家的 李诗棠用力点点头，两个魂环在背后一闪而过，一颗表面有螺旋纹路的浅棕色糖果出现在了她的掌中。 第二魂技，螺旋可可蜗壳糖。 她把这颗糖摆到李寞才面前：“爸爸，你尝一尝。” 李寞才将蜗壳糖放入嘴中，轻轻一咬，可可外壳里的蜂蜜流心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清新的香甜中和了可可的浓郁，使得风味迥然不同的两者不但不互斥，反而相得益彰，就像一首和谐的乐曲，让人身心愉悦。 甜食果然能让人心情变好。就连李寞才这种不好甜品的人，都有种惊艳的感觉。他笑笑，对期待评价的女儿说道： “糖魂师果真是天生的甜品大师，看来要让家里的厨师多多向你学习了，诗棠。” 听到满意的答案，李诗棠调整了一下坐姿，表情却更加自得了。 李寞才又问道：“你是怎么得到第二魂环的？是学院组织的集体狩猎行动，还是自己找了猎魂团？” 李诗棠眼眸微转，用早就想好的说辞应道：“我请了一些学院内可靠的前辈来帮忙。他们都是六年级的学长学姐，都有四环以上的修为，而且为人也值得信任。我是在确认他们战力可靠的前提下才聘请过来的。” 李寞才又问道：“花费了多少？” “一万金魂币。”李诗棠不假思索，“但我觉得物超所值。” 况且，这一趟下来，我还净赚了四十九万金魂币和几顿魂兽餐……最重要的是，还开发了精神空间……她在心里补充道。 “你心中有衡量就好，”李寞才笑道，“钱不是问题，安全最重要。如果花一万金魂币就能请到史莱克的怪物来当保镖，那也是值得的。” “对了，诗棠，”他又问，“你的第二魂技又是来源于哪种魂兽？” “金刚蜗牛。”李诗棠补充道，“就是用来作钻石饰品的那种小型魂兽，我们遇到的这只还是罕见的巨型体。” 像是怕自己的描述不够形象，她将手放在自己头顶，比划道：“那个钻石外壳立起来，比我还要高一点！” “金刚蜗牛？”李寞才突然想起些什么，“说起来，最近商行收到了几件很珍贵的魂兽材料，其中就有总计三十公斤的金刚蜗壳碎片。 “包括这批蜗壳碎片在内，这几样材料应该出自同一个猎魂团之手，诗棠，你有印象吗？” 有，特别有……我怀疑就是本人……李诗棠强忍住嘴角的抽动，坦言道： “在杀死那只金刚蜗牛后，它的外壳的确是归给了各位前辈的。 “至于魂兽材料……这一路上，我们也杀死了不少魂兽，搜刮了不少材料。如果出自我那些前辈之手，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李寞才往后仰了仰身子，“那待会儿我们再确认一下好了。 “如果这批魂兽材料真是出自你的前辈之手，恰好卖到了我们商行，也算是一种缘分。既然他们给你提供了帮助，我也该表示下感谢才是。” 他随即吩咐一个仆人：“去后台找到马总管，把刚才那张货单拿过来。” 李诗棠往前倾了倾身子，好奇道：“爸爸，你想怎么表达感谢？” 李寞才想了想，突然问道：“他们有几个人？是核心弟子吗？” “四个人，”李诗棠顿了顿，“但都不是核心弟子。” “嗯，那就这样。”李寞才嘴角微勾道，“无论出售魂兽材料的是不是他们本人，都给他们一份参加赏宝会的资格，每人一张紫级贵宾卡。” 这也能给？李诗棠惊愕之余，飞快地回想起原着的知识： 原着的赏宝会是有赊账制度的，因为赏宝会由史莱克学院筹办，而来宾都是学院的核心弟子，相当于是学生们向学院和商家借钱，未来再用其他方式还款。 而根据学院的评级，不同学生的赊欠额度也是不同的，据此衍生出的还有颜色不同的贵宾卡。 原则上来说，是先有学院对学生的“评级”，再有的赊账额度，赏宝会的商家是不能自作主张，随便让外人进赏宝会，还拿到贵宾卡的。 但那是原着的设定，这里的赏宝会是史莱克与永临两大势力合办的，身为永临代言人的李寞才，当然可以给出这种优待。 而交与新闻社众人的紫级贵宾卡，其赊欠额度是十万金魂币。 这么一算，李寞才是给了新闻社四人一共四十万金魂币！ “就因为他们帮我找到了魂环？四十一万金魂币买一个金刚蜗牛魂环……这就是永临大老板的手笔吗……比起维娜公主那个五十万金魂币的大梦鲵魂环也不遑多让啊……哦，那五十万金魂币还在我手上……应该是我赚大发了…… “等等，虽然李老板是给了前辈们四十万金魂币，但这些都是赊账额度，也就是说，仅限赏宝会内消费，得还回来……就跟网购平台那些满减券一个路子啊……这算盘打的真精明……” 李诗棠以每秒五句话的频率在心里快速吐槽，面上却仍保持着惊讶的表情，似乎在等父亲先解释。 果然，还未等她发问，李寞才便已先行说道： “所谓赏宝会，就是我们这些商人在史莱克城举办的大型拍卖会，主要的大买家是史莱克学院，其次是史莱克的内院弟子，最后才是你们外院的核心弟子。 “到时候，会有天南海北的珍稀商品齐聚一堂，除了药材、珍宝、特殊魂环外，还有我们永临提供的日月形制魂导器，不过可能都先给你们学校抢完了，呵呵。 “怎么样，诗棠？你是想将这些礼物亲自交给那几位前辈，还是由商行代给呢？” ——这是又要我暴露身份？看着老父亲那张满脸写着“欣慰”的俊脸，李诗棠喉头梗塞，只觉得肩头都有点沉甸甸的。 她当然清楚李寞才的心思：史莱克学院卧虎藏龙，是极好的人脉培养基地，恰巧她这个争气的女儿又结识了几位高年级前辈，一趟狩猎行动下来，肯定有点情感交流，得趁热打铁，亮出身份，再花点钱，把这段人脉赶紧筑实咯…… ——什么的，就跟当初对温蒂与何璐用的法子一样啊！钱是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的！李老板！！ 但说回来，要是没有钱，自己靠所谓的“感情”，是肯定找不来那四位大能助阵的……想到这儿，她又有点释怀了。 ……不对！果然还是没办法释怀！再怎么说，突然自爆背景又对着前辈掏出四张贵宾卡再宣布“你们可以参加我家开的赏宝会了”这种事情还是很怪！不如说是很诡异！光是想想今后都没法面对那四位了！ 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李诗棠舒了口气，说道： “那几位前辈估计会不习惯我这么做，还是麻烦商行找个借口代给好了。” “这样吗？”李寞才似是有些意外，“好，既然诗棠你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 “哦，对了，”他又笑道，“我听说，当初新生考核排名靠前的话，是有几率成为核心弟子的。诗棠你还拿了冠军，这么说来，你也……” 李寞才故意把话头留给了女儿，却不想，坐在他对面的李诗棠视线飘忽，用嘟囔的声音应了一句： “我不是核心弟子。” 李寞才轻轻地“啊”了一声。他下意识想追问，但看到李诗棠这幅难以启齿的样子，也不好开口了，只得安慰道： “诗棠，优秀不是由一时的成就断定的，核心弟子的身份也说明不了什么。” 他又问道： “那你想参加赏宝会吗？” 李诗棠眨了眨眼睛，看见李寞才从正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放到了桌子上。 卡片通体呈银白色，质感剔透纯净，无光自明，应该是由某种特殊的矿物制成。 好巧不巧，学了几个月魂导器的李诗棠刚好就知道这是什么： 铂金，又称白金，不是魂导学意义上的稀有金属，也没有除坚硬以外的特殊性质，只是单纯比黄金稀有个三十多倍而已。 在这个时代，铂金几乎由皇室垄断，是尊贵与奢华的象征，只有皇室成员才有资格，也有底气佩戴铂金饰品。这种珍贵的宝石也只能出现在他们的身上。 但她面前的这张卡片，半个巴掌大小，整一张都由皇室专属的铂金打磨而成，上面还暴殄天物地用金沙刻了个永临的纹徽。没有任何美观与设计感，只有明晃晃沉甸甸的“贵重”二字。 李诗棠光看着，咽了口唾沫，却不上手： “爸爸，这是……？” “要是你想去，就拿上它吧。”李寞才说道，“这是永临商会的特级贵宾卡，只要出示它，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永临的座上宾，就算不穿史莱克的校服，也没人敢拦你。 “有了它，你还可以从这次的赏宝会免费拿走一件商品，不用经谁许可，也不算赊欠，这张铂金卡就是你最大的凭证。” 第七十七章 前兆 ……虽然李诗棠上辈子的确见过许多“铂金会员卡”，但物理意义上的“铂金卡”还是头一次见，就算她对自家财力的认知已经很高了，但还是被这种壕气震撼了一下。 这手笔，不愧是永临商会，不愧是李老板……李诗棠点了点头，伸手拿起了那张闪耀的铂金卡片。 入手是冰凉坚实的触感，凑近一看、哦，凑不近，因为这贵宾卡实在太闪亮了，光是拿着都感觉晃眼睛，李诗棠打消了细细打量的想法，将它收进了自己的镯子里。 她又道：“爸爸，其实我们校报上写了，今年的赏宝会是我们永临跟史莱克合伙举办的，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哦？”李寞才很乐意听她讲学校里的生活，身子微微前倾：“你们学校还有校报？是史莱克的学生们创办的吗？” 李诗棠点了点头。 于是李寞才又赞叹道：“不愧是史莱克的天之骄子，兼顾魂师身份的同时还能发展副业，看来都是多才多艺的人物啊。” 对咯，校报还正好是帮我猎取魂环的那几位前辈经营的，你说巧不巧……李诗棠听完父亲的感叹，将早已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不过，除了报道永临与史莱克合作外，校报上还有一段关于赏宝会的新闻，说是为了筹办赏宝会，史莱克城几乎不对永临的马车进行搜查，整个城防形同虚设。 “而这似乎是永临商会的要求。” 李诗棠顿了顿，定定看向了李寞才： “爸爸，你知道这件事吗？” 李寞才英俊的眉眼突然皱了一下： “不，我不知道。 “虽然我让他们尽量放快速度，但从没让他们挑战史莱克城的规则。如果确有其事，我得跟他们好好说一下。 “这场赏宝会就是史莱克城的脸面，如果展品质量出了什么问题，折的就是两方势力的颜面。 “诗棠，你放心，等下我就会去处理这件事。这次的赏宝会绝不会出问题。” 不，其实，我是怕有一面包车的山贼可能会藏在马车里混进城里面……还是说，史莱克城其实已经习惯了有危险分子混进来？李诗棠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爸爸，如果门卫不检查马车的话，会不会有不法分子趁机溜进城里？” 没想到的是，听了她这句话，李寞才的神情却忽然顿了一下，变得十分复杂。他用安慰的语气说道： “诗棠，史莱克城近期已经加强了城防，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的。而且，永临商会的马车也绝不会私藏匪徒，每一辆车来源去向商会都登记得明明白白，绝对没有问题。” 作为生意人的李寞才很少会用“绝对”这种词，这次破天荒地连用了三四个，李诗棠一下就明白了，李老板这是担心自己还走不出几个月前的阴影，搁这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呢。 她兀自嘀咕着，心想李老板也不用太操心，她在外狩猎时已经见过了尸山虫海的幻觉和起死回生的螳螂，承受能力提升了太多；现在还多了防御魂技和精神空间，还真不怕再遇到山贼了。 但主动进攻方面还是有点蹩脚……只有一把诸葛神弩能用……没关系，学魂导器不就是为了这个嘛，回学校就去试试能不能用魂导学搞把柯尔特左轮……李诗棠计划着未来的事项，表情也跟着缓和了： “嗯，我相信爸爸，”她迎合着李寞才，“我也相信永临，一定能把这次赏宝会办好的。” 李寞才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诗棠，待会儿吃完点心后，你想去逛一下赏宝会的会场吗？那边正在装潢。” “想！”李诗棠立即答道，“那会场在哪里呢？” “在‘不问天’。”李寞才语气平淡，“那边的地方最大，层数也合适，有了它，就不用再租借史莱克的聚宝阁了。” ……听到这个词，李诗棠却差点被自己的唾沫给呛到。她飞速分析了一下这段话，确认般地问道： “爸爸，‘不问天’……是咱家的？” 李寞才眨了眨眼睛： “是啊。我难道一直没跟你说过？ “那是我和你大伯共同创办的酒楼，原本只是想发展一下永临在这边的业务，请来了几位宫廷的退休厨师，没想到却意外受欢迎，就一直办了下来。 “因为原身是酒楼，要作为赏宝会的场地还需要进一步的改造，我跟你大伯一合计，把那边的餐饮服务先停了，现在还在装潢呢。 “怎么样，诗棠，想不想去那边看看？” 他笑容和煦地等着李诗棠的回答。 “……想，我特别想去。”李诗棠扯出笑容，“我都还没好好见识过这座史莱克城第一酒楼呢。” 一边说着，她又想起来这段日子里唯一一次与“不问天”有关的回忆：先是打砸酒楼，又是因此引发了一系列事件，导致自己被开除了核心弟子的身份…… 这可不太像个好地方……起码对我来说……李诗棠在心中叹了口气。 …… 史莱克城，中心街道。 这座大陆第一城市今日也保持着拥挤与繁华，往来的人群熙熙攘攘，但彼此还算保持着距离，尤其是当巷口兀地闪出个浑身发臭的流浪汉时，路人对他的“礼让”达到了顶点，纷纷捂着鼻子绕路而行。 然而，这个流浪汉却好像在大白天就喝醉了，行走轨迹不说七扭八歪，也得是蛇形步伐，路人对他避之不及，只得让他在大马路上闯出一片空白来。 这片混乱的景象一直持续到那流浪汉被一个坚实的臂膀撞倒，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嘿！注意点！”一名穿着警服、戴着警帽的男人对毛发凌乱的流浪汉扬了扬警棍，语气恐吓，“光天化日之下扰乱公共秩序，你想被扔进监狱里去？ “像你们这种寄生虫，白天就应该缩到没人能看到的地方，跑出来真是有碍市容！快滚回你的角落里去！” 那名看起来醉醺醺的流浪汉被这么一撞，又被这么一吼，也不知听没听懂，总之是七手八脚地爬起来，又慌慌张张地钻回了巷子里。 那名警员见自己的威吓卓有成效，不由得神气地扶了扶帽檐，又带点嫌弃地拍了拍自己触碰到流浪汉的肩膀，把警棍插回腰带里，继续自己的巡逻。 看他的警徽，此人正是史莱克城治安队的成员，年纪轻轻警徽上就已经有了两条杠，算是个小警官。这也就意味着，他能接触到治安队里的大部分基层警员和中层警官，能接触到大部分的史莱克城居民，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能接触到无数的人。 这真是太好了。 衣不蔽体、脚步虚浮、浑身散发臭气的流浪汉回到了他本该待着的阴暗角落。他此刻扶着墙，一只手指渗出鲜血，在墙壁涂抹着什么，每画一笔额头就爆出一根青筋，等画完那个奇怪的符号，他就像脱了力一样垂下了脑袋，开始呕吐。 人们总是刻板地认为，喝多了酒的人会随时随地靠着墙吐出来，但这个醉醺醺的流浪汉吐出来的既不是昨夜的晚饭，也不是淡黄的胃酸，而是另外的东西。 那是一条又一条细长的、灵活的黑色虫子。一触到地面，它们就跟活过来了似的，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地缝里、下水道里、还有流浪汉的衣服里。 在一阵肉体撕裂和骨头崩裂的响声后，只剩一堆衣物和一个鲜血绘制的符号还留在原地，黑色的虫海从衣物里涌出，钻进了不远处的下水道里。 这堆衣服不会被搁置太久，很快，它们就会被下一个流浪汉、贪小便宜的市民或者某位好管闲事的魂师捡起，而留在衣服的虫子又会找到下一个宿主。 而此时此刻，一名流浪汉、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在了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无人得知，也无人在意。 恰如史莱克城崩溃前的预兆。 第七十八章 无中生有(上) 李诗棠小跑在回校的路上，神情匆忙。为了抄近路，她甚至选择了走小巷，如果李寞才知道了，脸上一定又会浮现出担忧和感伤的复杂神色，并在心里感慨女儿跟年轻时的自己一样不知悔改。 但现在的李诗棠可不会担心再在巷子里遭遇贼匪了。刚刚在永临商行，她又补充了一波诸葛神弩的箭矢，顺手拿了一批三级魂导手雷，现在称得上火力充沛，完全不怕会有人追杀堵截了。 这时，她的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衣不蔽体，背靠墙壁，听到这边脚步的响动时，缓缓地转过了脑袋。那双浑浊的眼睛随即倒映出了金色的身影。 这是个瘦弱的流浪汉。李诗棠与他短暂地目光相触，立刻移开了视线，从他眼前跑了过去。 不说史莱克城，在温切斯特城、希灵城，甚至天斗皇城的大街小巷里也常有流浪汉出现，不管在哪个时代，这种现象都无法避免，李诗棠对此并不意外。 流浪汉们大都是些失去了住所和工作的可怜人，他们在繁华城市的阴暗面苟且偷生，被体面的居民鄙夷地称为“寄生虫”，常常被执法队员和帮派成员驱赶到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如果无法度过严冬，他们就会那样安静地死去。每年冬天，大城市里都会没有争斗和流血地死去一批人，这批人里占比最大的就是流浪汉。 在斗罗大陆，死亡并不是件稀罕事。战魂师们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器魂师们也免不了战斗的那一天，而更多的、占了大多数人口的普通人只是魂师的陪衬，废武魂、没有先天魂力、没有魂环，他们基数庞大，但对魂师来说却如同草芥，更别提这些在普通人里都是最底层的流浪汉了，他们事实上存在，但也近乎于空气，消失也无人在意。 李诗棠跑出一段距离，又停了下来。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回过头，看看那位流浪汉的情况。 还在温切斯特城时，有贴身女仆海瑟薇陪同的情况下，李诗棠会很乐意给流浪汉施舍几枚银魂币——她本想施舍金魂币的，但贴身女仆却再三叮嘱她“这群人见到金魂币就会发疯”，只能改成银魂币。事实上，当她在一众流浪汉中拿出银魂币时，她也的确体验到了什么叫做“饿狼环伺”，最后还是海瑟薇亮出了她那三个魂环，解决了事态。 ……没有魂师，还真挺难压住的……李诗棠想起当时剑拔弩张的氛围，还有点暗暗心惊。 但她现在也是个强力魂师了，身上还一堆魂导器，管一管闲事也没什么。 这么想着，李诗棠已是回到了刚才见到那流浪汉的地方，她手里刚闪出一枚银魂币，目光却落空了。 那位原本倚靠在墙上，衣不蔽体的流浪汉已经消失了，剩下一堆残破的衣物散落在地上，只有墙上被拓印出形状的粉尘象征着曾经有人坐在这里，很久都不曾移动过。 李诗棠望着空空如也的墙角，闭了闭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她收起掌心的银魂币，转身走向了巷口。 …… 傍晚时分，史莱克学院魂导系。 炎歌的研究室里亮着灯，李诗棠和岳潇扬这两位炎歌的学生正围在一张桌子旁，却不是像往常那样雕刻魂导法阵，更像在不务正业。 岳潇扬看着李诗棠从储物银镯里往外掏出一件又一件魂导器，眼睛都瞪大了： “这么多？” “扬姐你说的，要见见我有什么魂导器嘛。”李诗棠把桌子上的一堆东西展示给她，“看看有什么用得上的？” 临近期末，作为魂导系的核心弟子，岳潇扬也照例得交出一份自制魂导器作业才行。但她的做法与星岚截然不同，比起照着已有图纸随便做份作业应付了事，她更喜欢自己捣鼓出一件全新的魂导器。 不过，这大半个学期岳潇扬都泡在“凤息”弓和自己那篇连载小说里，思维都有点僵化了，用她的话来说，她“急需一些别的魂导器来开拓思维”，所以李诗棠才把自己的魂导器都拿了出来。 ……怎么说呢，天才的想法就是与众不同，换了李诗棠，可能就是踩着死线随便交一件作业应付了事了，而岳潇扬竟然还想着搞创新，实乃现代社会亟需的创新驱动型人才。 不过李诗棠还是有点疑问。 “为什么扬姐你不把凤息弓交上去呢？”她问道，“同样是三级魂导器，而且它的威力都赶上四级魂导器了，各方面都符合要求啊。” “因为，”岳潇扬一边挑选魂导器一边回答道：“我已经用凤息弓交了两次作业了。” “一年级时，我靠着它的设计图纸当上了魂导系的核心弟子；二年级凤息弓初步成型，我又拿它续了一年的核心弟子；三年级、也就是现在，我才把凤息弓升级成现在的样子。 “仙琳儿院长说，我不能一招鲜吃遍天，今年非要我交点新的作业上去，不然不给我续核心弟子了。” ……别把核心弟子说的像是什么vip会员一样！失去核心弟子身份两月有余的李诗棠忍住了轻捶桌面的冲动。 但在听了岳潇扬的话后，她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争取一下魂导系的核心弟子。 听这话，只要交出自制魂导器的草图就能当选核心弟子了？我现在就有一份柯尔特左轮的草图，虽然和斗罗科技完全不兼容……我自己也完全不明所以……李诗棠暗自打着算盘，耐心等待岳潇扬做完选择。 “这个，太普通了……这个，有禁制法阵，难搞……”岳潇扬一边挑选一边嘀咕，她时常自言自语，在魂导系不是什么秘密。通常雕刻核心法阵时需要做到屏息凝神，一言不发，可她却能在稳稳当当刻下每一道魂线的同时，嘴里念叨着毫不相关的东西，看起来就很割裂。 “哦，有了！”她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拿起一样东西，“就这个！” 李诗棠看向她手中拿着的器物：一个方形的盒子，侧面有几个按钮，看上去平平无奇。这正是她那次从山贼手上得到的隔声魂导器，能隔绝空间内的声音向外传播，但需要两件放在空间的一头一尾才能生效。 李诗棠像倒豆子一样把这些特点都告诉了岳潇扬，这位行动力超强的学姐听完，竟然就拿出工具，直接拆开了这两件隔声魂导器！其速度之快，行动之果断，就连站在一旁的李诗棠都来不及反应！ “没有禁制法阵……很好，省了不少功夫。”岳潇扬盯着两件内部结构一致的魂导器，摸了摸下巴，神色突然一僵。她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朝李诗棠讪讪一笑： “抱歉哈，诗棠，我应该事先知会你一声的。这两件魂导器我要了，你开价多少？” 话虽这么说，其实岳潇扬的家境平平，甚至称得上贫穷，她兜里的魂币都是学院的奖学金和小说得来的稿费，所幸核心弟子在学院内宿食全包，几乎不用花销。 这也是为什么岳潇扬要保住核心弟子的身份，对天赋绝伦但家境贫寒的学生来说，核心弟子的优待能省下家庭一大笔开销，减轻不小压力。 李诗棠和岳潇扬也相处了几个月，还是知道自己这位学姐兜里能掏出多少钱的，她也根本不缺这点钱，因此说道： “在这之前，我想知道岳学姐你计划创造什么魂导器？ “如果那足够有趣，我可以将这对魂导器直接送给学姐，反正它们不怎么值钱。” 虽然严格意义上，这是我夺去十多人性命后的战利品……值十几条人命……她暗暗自嘲道。 “这个啊，”岳潇扬歪了歪脑袋，“我打算把它们改造成单个就能生效的隔音器。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能切换模式。 “你刚才也说了，这种隔音魂导器和马车上常用的‘消声魂导器’原理相同，但效果相反。前者隔绝内部声音，后者则消除外部声音，我想，如果魂线连接得当，是能够完成两种模式的切换的。 “然后就是单个生效，这个比较简单，把成对的相互覆盖的静音范围改成单个笼罩的就行，展开静音屏障可以参考魂导护罩的构造……唔，用什么法阵还得再想想，不过不难。 “大体来说就是这样，我预想的初版是做一个能笼罩直径十米范围的静音罩，就是类似于魂导护罩那样的半球形，然后开关能切换模式，就这样。” “……”李诗棠静静听完，整个人都有点呆愣。 她敢肯定，岳潇扬之前是从未接触过隔音魂导器的，而从自己介绍完隔音魂导器到岳潇扬说完这一通话，中间才隔了多久？ 就这么一点时间，岳潇扬就想了这么多？关键是这些想法听上去还怪靠谱的？！ 天才的脑回路果然与众不同……李诗棠强压下内心的惊异，用感叹的语气说道： “不愧是你啊，扬姐。 “我想好价钱了。我把这对魂导器送给你，但相对的，请你这段时间辅导我怎么自制魂导器。可以吗？” 李诗棠想明白了，钱可以不要，魂导器也可以不要，用一对隔音魂导器换一位天才的指导，绝对是物超所值！ “诶？”岳潇扬捧着那对拆开了的魂导器，眨眨眼睛，“诗棠，你也要自制魂导器？ “我不敢说有这个自信能辅导你，但你想做什么样的魂导器呢？有什么想法？” 这就算答应了？李诗棠顾不得细想，连忙展开一张白纸，掏出一根铅笔，照着脑中对左轮手枪的印象描画了起来。 魂导师是综合性很强的职业，除了要求理工全精，还要一定的绘画素质，但他们的绘画不是为了艺术，而是绘制设计图所需。毫不过分地说，现代制造业要一条生产线的活儿，搁这里，魂导师一人就能干完了。 李诗棠上辈子干的就是设计绘图的职业，来到这里后也没落下这门手艺，嘴上介绍着手上却没停，很快就把左轮的透视草图画了出来。 “……就是这样，扬姐。”李诗棠观察着岳潇扬的脸色，“你觉得怎么样？” 岳潇扬抵着下巴，眉毛皱了皱：“这，这不就是燧石转轮枪吗？ “虽然你图上的这把装填结构有所改进，但还是普通人用的转轮枪*啊。火药实弹、口径小、弹匣有容量限制，论威力甚至比不上一级的袖里炮！ “诗棠，你可要想好了，你真要做这种魂导器？” ……受日月魂导器影响，现在的魂导兵器主流路线就是大口径、大火力，秉承一个“大就是好”的观点，岳潇扬也难免受到影响。李诗棠早知道会有这种质疑，从善如流道： “扬姐，我要做的不是转轮枪，是魂导枪械。或者说，是用魂导学改造后的‘转轮枪’。 “唐门如今的诸葛神弩就是经过魂导学改造的，也算得上魂导器，还是用箭矢的魂导器，就算让普通人使用，照样能对抗魂师。靠的就是一手结构精妙，而非魂力凝聚的箭矢或者大火力覆盖。 “同样的，用实弹、口径小、弹匣限制，这些对魂导枪械来说都不是缺点。你是魂导学的前辈，肯定知道什么魂导器才配得上‘实弹’吧？” 岳潇扬那两道眉毛忽然就舒展开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定装魂导器！”她的表情染上了一层异常的狂热，“诗棠，你要做定装魂导器？！” 第七十九章 无中生有(下) 如果说所有技艺总会有登峰造极的一点，那么，在魂导师心中，定装魂导器就是魂导器中的顶点。如果再加上一个定语，那就是“九级定装魂导器”，或者“九级定装魂导炮弹”。 在魂导师行业内，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如果一位魂导师能制造出定装魂导炮弹，那他的职业生涯已经无憾了；如果能创造出九级定装魂导炮弹，那么他将名垂青史，流芳千古！ 当然，随着时代的进步，这个所谓的“顶点”肯定会发生改变，单指现在的时代，定装魂导器的确占据着如此重要的地位。就连号称“斗罗大陆魂导器之光”的史莱克学院，如今也仅能制造出五级定装魂导炮弹而已；诸多魂导教室中，明确研究方向是定装魂导器的也仅有帆羽一人——炎歌是研究大功率魂导炮的，几乎不涉猎定装魂导器领域。 帆羽是什么人？史莱克学院最年轻的八级魂导师，板上钉钉的下一任魂导系院长，也就是这种人物才在研究定装魂导器，足以证明定装魂导器的地位。 而现在，一个才学魂导器不到一年的年轻魂导师，竟然就大放厥词，说要制造定装魂导器？ ——而且还不是那种照着已有图纸制造，是完完全全在一张白纸的基础上研究出全新的定装魂导器！ 这可是连那位帆羽都不敢尝试的事情！ “你真要研究定装魂导器？”岳潇扬将手按在那张草图上，“以燧石转轮枪为原型？” “嗯。”李诗棠点点头，“所以我希望岳学姐你能帮我，单凭我一个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岳潇扬评价道，“别说我了，就连炎歌老师来了都未必帮得上你——不过，你想要什么样的定装魂导器？我先说好，就是咱们学院，最多也只能做出五级的定装魂导炮弹，再高的我可帮不了你。” 李诗棠忙道：“我也没想着一开始就做出五级魂导器啊！ “以我现在的魂力等级，二级的定装魂导器就够用了，就先从二级开始吧。” “……我收回前言。”岳潇扬扯了下嘴角，“诗棠，你现在都还没成功刻出过二级魂导法阵吧？是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的？” 李诗棠急中生智：“这不是有你嘛！扬姐！” “拍马屁可没用。”岳潇扬摇摇手指，显然不吃李诗棠这套，“成品能不能出来，靠的可不是嘴皮子，是实干！ “你说要造定装魂导器，现在却连个详细点的草图都没有，空有一腔热血，甚至基础都没打好！ “你想过要怎么计算魂力载量、构造魂导回路、刻画核心法阵、打造内外壳和组装部件吗？” ……李诗棠只觉得被一通专有名词逼到了墙角，只能蹦出俩字：“没有！” “算你有自知之明。”岳潇扬面色凝重，“所以，我们的第一步应该是完善你这个定装魂导器的概念，往这个空壳子里填一点东西。” “所以，诗棠，”她目光如炬，“我们去图书馆吧！” …… 史莱克外院图书馆。 坐落在角落里的建筑仍然没有多少学生光顾，俨然一副冷清的模样。 白天图书馆的主要光源还是从天顶玻璃投下来的天然阳光，而当天色变暗时，室内也会亮起煤气灯用以照明。李诗棠与岳潇扬此时踏入的，正是这样充满昏黄暖光的环境。 李诗棠算是图书馆的常客了，不止是新生考核期间，魂导系试授期那会儿她还来借过魂导学的参考书，要不是常驻在前台的那位黑发女人过于沉默，凭她的交际能力，怎么也得跟人家唠了十回八回的磕了。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岳潇扬竟然也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领着李诗棠就走到了摆放魂导学书籍的区域。这里大多数是日月帝国那边翻译过来的着作，以理论为主，内容晦涩难懂，比李诗棠当初借来的那本《自研剑法心得》有过之而无不及，曾一度成为她优秀的助眠材料。 参考材料浩如烟海，这对师姐妹很快便扎到书海里去了。回来的时候，李诗棠抱着好几本大部头，而岳潇扬只拿了两本看上去不算厚的硬壳书，当看到李诗棠抱来的书山时，她还挑了下眉毛。 李诗棠把书都堆在桌子上，开始无声介绍自己都拿了什么： 《定装魂导器图谱（上）》《定装魂导器图谱（中）》《定装魂导器图谱（中下）》《定装魂导器图谱（下）》…… 停停停，岳潇扬疯狂摆手，用手势示意“你这些不行”“看看我的”，然后拿出了自己搜来的两本书： 《空气动力学探究》《定装魂导炮弹概论》 这两本着作的作者还是同一个人，但署名不像日月帝国的，更不像斗罗三国的，而是极为乖僻的一个名字： “耳又又”。 ……这是什么名字？李诗棠望向了岳潇扬，面带疑惑。而岳潇扬摇摇头，指了指两本书，又对李诗棠竖起了大拇指，那意思是： “信我，这书靠谱”。 ……我看不太靠谱！从作者名字上就看得出来！图书馆不允许出声交流，李诗棠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信任。 可仔细一想，自己还借过作者为“佚名”的《自研剑法心得》呢，大哥不说二哥，她也没有立场怀疑岳潇扬了。 两人就这么研读起了定装魂导器的着作。时间飞速流逝，很快就到了图书馆的闭馆时间，但两个魂导系学生都好像沉浸在了那个由核心法阵与金属构造组成的世界里，直到沉重的整点钟声响起，她们才意识到时间。 李诗棠看了眼怀表，从那几本图鉴里挑出一本，其余的还回去；岳潇扬也跟着起身，要把手里的两本书归还到原位，却被李诗棠拉住了。 李诗棠没说话，用瞪大的眼睛跟岳潇扬交流：你都看完啦？ 岳潇扬摇摇头：没有。 李诗棠用下巴点点大门那边：那借回去？ 岳潇扬耸耸肩，翻出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我没钱给押金。 在史莱克图书馆借书，是要给一个金魂币的押金的，岳潇扬宁可每天来图书馆抄书和记笔记，也不肯给这一个金魂币——即便那只是押金。 李诗棠拍拍她的书，又拍拍自己胸口：我出了。 岳潇扬嘴巴微张，她刚要摇头拒绝，又被李诗棠强行推了出去，一直推到了前台。 身穿长袍，袖口宽大的黑发女人一如既往地坐在前台，这次她手里翻着一份泛黄的史莱克校报，见有人来登记，眼皮才往上抬了抬。 李诗棠把自己的大部头和岳潇扬的两本书都放在红木长桌上，对黑发女人道： “女士，三本书，三枚金魂币。” 她对借书流程已经很熟悉了，因此主动掏出了押金。 也不知是不是李诗棠来得多了，在这里混了个脸熟，黑发女人直接收下了金魂币，推出登记本，一句话不说，又坐回去继续看报。 岳潇扬看着自己学妹交出的三枚金光闪闪的魂币，一时间表情竟有点纠结。李诗棠在办手续，她无事可做，只得看向周围解闷。 就在这时，她看见又一个人抱着书来到了前台。那人身穿红色校服，头戴兜帽，低着头，帽沿垂下几根发亮的白色发丝，看起来应该是位女性。 岳潇扬平时不是个好事的人，可这次不知怎的，她就盯着人家多看了两秒，结果可好，那名女性忽有所感，也抬起了眼。 两人视线相触的那一刻，岳潇扬忽然一个激灵，抬手给自己耳朵来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兀地响起，专心签名的李诗棠也跟着惊了惊，转头看向声源处的岳潇扬： “扬姐，怎么了？” “没事，没事。”岳潇扬笑声有点干涩，“刚听到有蚊子在耳边飞，有点应激，不好意思哈。” 蚊子？虽然秋天的确还有蚊子出没，但这图书馆里安静得针落可闻，哪来的蚊子？李诗棠心里犯着嘀咕，突然发现旁边又多出个人，于是又看了过去。 没想到，这一看，她就和一双泛着鸽子血色泽的红眼睛对上了。 此人白发红瞳，面相柔和，皮肤呈现出病态的苍白，右手拄拐，左手抱书，可不就是史莱克七怪里的原小系吗！ 想当初，因为自己这一队在新生考核里战胜了戴荣浩，拿了冠军，还被原小系在内的三名七怪成员堵截了来着！ 虽然实际上并不是堵截……还是能友好相处的……李诗棠下意识露出笑容，刚要开口打招呼，就看见原小系的身前浮现出一面镜子，镜面出现一行规整的手写文字： 【又见面了，李诗棠同学。】 她记得我？史莱克七怪，大陆最优秀的年轻英才之一竟然还记得我？李诗棠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道： “晚上好，原小系前辈。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 岳潇扬看看同门师妹，又看看那位苍白脆弱的红衣前辈，最后目光落在了前辈那面再度浮现出文字的镜子上。上面写道： 【我来借书。】 一边维持着镜面，原小系将手上的《天斗帝国分裂始末》和一枚金魂币搁在了红木长桌上。 黑发女人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波澜不惊，她收起那枚金魂币，又将登记本推到了原小系的面前。 自家师姐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李诗棠也没想着要和不太熟的七怪成员在图书馆寒暄，她跟原小系简单道了个别，带着岳潇扬离开了图书馆。 一走出来，岳潇扬就对李诗棠问道： “诗棠，你认识刚刚那位内院学姐？” “只是有过一面之缘。”李诗棠直截了当，“她叫原小系，是当今史莱克七怪的一员。” “这样啊。”岳潇扬点点头，突然嘀咕了句什么，声音很小，就连在她身旁的李诗棠也没听清。 李诗棠状似随口地问道： “扬姐，你怎么了？” “没事，”岳潇扬第三次说出这个词，挠了挠头，“史莱克七怪不是很少见嘛，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外院。而且，我还没见过白发红眼的人呢。” 李诗棠观察着岳潇扬的脸色，却没看出尴尬和好奇以外的情绪。她也没想明白岳潇扬那一巴掌打的是蚊子还是其他的什么，索性不再追问，只当它是个小插曲。 她又哪里知道，自己这个师姐自听说了原小系的身份后，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她竟然是史莱克七怪……太可怕了……我以后绝对不要加入七怪……” 第八十章 开幕(上) 离开图书馆，李诗棠和岳潇扬返回魂导系大楼，两人就魂导转轮枪能否实现的各种问题又讨论了一个时辰，直到宿舍楼要关门了，才各回各寝，约好明天再继续。 第二天，周六一大早，李诗棠夹着那本定装魂导器图录又跑向了魂导系——平时这个时间她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但在制作魂导左轮这件事上，李诗棠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积极性。 原因无他，岳潇扬表现得比她还要积极。 制作一件全新的定装魂导器——即便只是帮别人制作、即便只是件二级魂导器——对这位魂导天才来说极具吸引力，尤其是在查阅过资料，得知自己正在前人未涉足过的领域时，岳潇扬的斗志就更强烈了。 她斗志强烈也就罢了，但主要做研究的还是李诗棠。李诗棠跟岳潇扬的节奏截然相反，就喜欢慢吞吞的，自从被岳潇扬推着走后，她每天都要对着左轮做一堆计算，算得金发都掉了一堆。 但李诗棠毕竟也是在仙琳儿突击考试下扛过了三回的奇人，效率异常地高，不到一周，她就把初版的设计图改了出来。 跟最初完全照抄百科图鉴的草图相比，经过改造的柯尔特左轮主要呈现出两个特征： 一是遵循魂导学原则，将左轮手枪的外壳分为内外壳两个部分，用以承载内部结构的魂力回路。枪械外在看上去和普通左轮无异，但击锤与弹筒都能通过魂力操控，实现快速击发甚至连发，这点和唐门对诸葛神弩做的改造是一样的。 二是遵循定装魂导器定律，加强了“炮弹”的存在。常规左轮的子弹主要由火药引爆，可单纯由火药加速的无法突破魂师的防御，因此，作为“定装魂导炮弹”的子弹也需要增加魂导回路，使其能与同级魂师抗衡，甚至压制魂师。 如果只是魂力炮弹，那这个要求很好达成。魂导器本就是面向魂师的武器，打破魂师防御是再基础不过的要求，只要稍微改造下火药子弹，就能达到相同效果。 ——但问题是，李诗棠想要的是定装魂导器级别的左轮。这要求改造后的火药子弹威力必须强过普通魂力炮弹，不然整件魂导器就与寻常的袖里炮无异了，还搞自创魂导器干什么？ 可如果对标定装魂导炮弹的水准，就意味着半根手指大小的子弹从头到脚都必须是纤毫不差的核心法阵，用料也得是性质稳定的稀有金属；还有，原有的底火击发装置也必须改进，改成接触式的法阵牵引击发，每一颗子弹的底部都得是精密的触媒法阵……在指甲盖儿大小的地方刻法阵…… 李诗棠看着笔下一大堆胡搅蛮缠的设想，停下笔，捂住了脑袋。 ——作孽啊！她无声地嚎了一句。 就算早已做好了心理预期，就算早知道自制魂导器没这么轻松，但当一大堆问题涌上来的时候，她的大脑cpu高额运转，脑袋却还是空空如也。 去记忆之海翻记录也是白搭，现代军工和魂导科技根本不兼容，胡抄一通反而坏事。李诗棠别的不会，东施效颦的道理还是懂的。 这种意志崩溃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又恢复正常，镇定地拿出一张天香台阁的树皮，开始练习二级法阵。 自己创新做不到，照猫画虎还不会吗？反正设计图已经交给外援岳潇扬了，闲着也是闲着，还是找点活儿干吧。 李诗棠叹了口气，手里晃出一把刻刀，照着图录里的法阵图案，雕刻起手中的树皮来。 …… 岳潇扬拿到初版设计图后，失踪了一周。据炎歌说，她是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对着一叠稿纸和两本硬壳书发呆。 “她从来都是这样，当初造‘凤息’弓时，她闭关得比现在还狠呢，”炎歌用调侃的语气和李诗棠说道，“也不知是随了谁。” 是啊，是随了谁呢，真好奇……李诗棠注视着因研究八级魂导器闭关了一个月的炎歌老师，目光突然变得犀利了。 炎歌又继续道：“你的那张图纸我也看过了。虽然是对传统的转轮枪做出了改进，但要对标定装魂导器，胃口还是太大了。 “不说定装子弹的制造难度，就子弹能承载的法阵数量，破坏力也难以赶上同级的定装魂导炮弹——更别说，根本就没有二级的定装魂导炮弹给你们参考。” 因为二级的定装魂导弹没有意义……一、二级的法阵破坏力根本不够，想做定装魂导器起码得是三级的……李诗棠抿了抿嘴，回答道： “炎老师，我找过相关资料，也都知道的。” “——二级做不了，做三级不就好了？” 一个兴奋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岳潇扬抱着一摞图纸闪进研究室，模样油头垢面，眼睛却异常闪亮：“诗棠，我悟了！” 她三步并一步来到桌前，摊开图纸： “突破魂力桎梏，对定装魂导器来说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们的左轮已经靠结构减少了魂力的消耗，就算用上三级法阵，魂耗也就是寻常二级魂导器的级别，你完全可以使用。 “第二个，子弹威力的问题。 “我们原来的思路是，用稀有金属的法阵核心代替子弹原来的火药核心，用触媒法阵替代底火引爆，但制作难度和耗材成本会直线上升——可不这么做的话，子弹就没有威力。 “所以这几天里，我仔细想了一下。” 她指着手绘图纸上放大了好几倍的子弹构造说道。仔细一看，主要的法阵分布竟然不在子弹核心，而是在弹壳；核心处反而保留了火药填充的设计。 “为什么要这么追究核心的问题呢？”她边展示边说道，“子弹是靠弹头造成伤害的，火药的作用只是提供加速度啊。换言之，只要在击发过程中能获得加速度，来源是不是核心，又有什么关系？ “弹壳在子弹的击发过程里，只是一次性消耗品，我们把触媒法阵的节点设置在弹壳，让火药和弹壳的法阵连同给子弹头加速。这样的话，只需要在弹壳内部——一张展开的铁皮上刻画法阵就行了。 “普通金属承受不了魂导强度，只能是一次性消耗品——这不就和弹壳设定对上了吗！ “哦，这是一号方案，我还有二号方案——我比较推荐这个，枪管和弹壳外部的联通加速法阵。虽然炸膛概率更大，但是威力也更大了。我算了一下，一号方案的极限输出是……” “——潇扬啊。”炎歌在一旁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她。 “哎！”岳潇扬下意识停住嘴，转向声源，幡然醒悟，“老师，您在呢。” “我一直都在。”炎歌看着她这幅样子，不由得失笑道，“听起来，你们的研究有了重大突破。 “那这里就没我什么事了，我回去搞自己的研究咯，等你们需要什么法阵协助的时候，再过来找我吧。” “哦对了，都快忘了我今天是来干嘛了。”这位身材健硕的女性回过身来，把一件袖里炮按在了桌上，“诗棠，这是用你自己雕刻出的一级核心法阵造的二级袖里炮，收好了。 “里面没有禁制法阵，你可以随意拆卸，研究结构，如果能给你的学习帮上忙，就再好不过了。” 比起魂导系实战考核的那件只能发射颜料弹的袖里炮，炎歌的这一件更显分量。不说那锃亮的铁灰色炮筒，光是注入魂力，都能感受到内部繁多的法阵正逐渐亮起，牵引着那份魂力降到炮管中去，变为即将轰出的魂力炮弹。 这是一件能锁定、能蓄力的二级袖里炮，炮口口径有十七毫米，射程足有七十米，最大蓄力能达到一位强攻系大魂师的全力一击。如果说诸葛连弩专精一击毙命，那么这件袖里炮就主打势大力沉，用来打拉扯战再合适不过。 唯一的缺点就是，碍于袖里炮本身的结构缺陷，它仍然不能达成像诸葛神弩和左轮手枪那样的连发。但填装时间是比一级袖里炮短了不少，只能说是无限接近于连发。 李诗棠正缺一件用于常规作战的魂导器，这件二级袖里炮可以说刚好填上了空缺。她谢过炎歌，把这件导师的礼物收进了银镯子里。 “那我们继续？”岳潇扬面前摆着一大摞图纸，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还有一大堆东西没说呢！” “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李诗棠微笑应道。她主动站起来，凑到了岳潇扬的旁边。 岳潇扬就着站立的姿态继续跟李诗棠说道： “我不是借了本《定装魂导炮弹概论》嘛，上面说……” 转眼间，天色已近黄昏。两位年轻的魂导师才从狂热的讨论中抽出身来，看向彼此，会心一笑。 李诗棠总结道：“这么看下来，的确是二号方案的威力会更大，虽然炸膛概率也更高了。” 岳潇扬点点头：“毕竟只有定装魂导大炮才会这么设计，左轮的炮管肯定承载不了。不过我这几天会抽空改进法阵的，咱们争取在放假前弄出样品来。” “……会不会太快了？” “打铁要趁热嘛！”岳潇扬一拍桌子，“今晚咱们接着来？还有一大堆数据要算呢！” 李诗棠心里忽然一个咯噔，应道：“今晚不行，我待会儿得出校门呢。” 岳潇扬兴奋的眉眼突然垮下来了，看起来有点失望：“你去哪儿？” “赏宝会呀。”李诗棠好奇道，“扬姐，你不知道这个月有赏宝会？” “我整个月都在赶我的稿子和你的设计图，哪里知道要开什么赏宝会。”岳潇扬无动于衷，“去年我去过那地方，里面的东西没一件是我买得起的，就当是见世面咯。” 李诗棠接着问：“今年的不去？” “不去。”岳潇扬一屁股坐下，伸了个懒腰，“与其去那儿被一堆价码晃眼睛，不如接着改法阵呢。” 看着岳潇扬绷直身子打哈欠，李诗棠突然来了句： “谢谢你，扬姐。要是没有你帮忙，我们的进展不可能这么快的。” 岳潇扬提供的帮助早已超过了那对隔音魂导器的价值，李诗棠当然知道这一点，才在此时表达感谢。 “哎，别整这些肉麻的。”岳潇扬对她摆摆手，“你早去早回，早点回来帮我算膛线法阵*的缠距，那玩意儿太难算了。” “知道了。”李诗棠站起身来，“如果那边有定装魂导器或者相关的图纸，我会带几件回来给扬姐你做研究的。” “话可别说太满，定装魂导器价格可高的很呢。”岳潇扬揉了揉眼睛，“图纸就更贵了。” “我买得起。”李诗棠笑容淡然道。 岳潇扬又揉了揉眼睛，似乎惊讶于师妹在这方面的自信。但李诗棠打包票，她可没说一句谎话。 她的确买得起。 第八十一章 开幕(中) 李诗棠跑出了魂导系大楼，温蒂与何璐就在大门外，好像已等待了很久。 “大小姐出个门真是难等啊。”温蒂首先开口道，“最近你是有一空就往魂导系跑，在等你比等母鸡下蛋都难。” 李诗棠倒是理直气壮：“你都喊我‘大小姐’，我不摆一点架子，不是很对不起这个称呼？” 不久前，她把自己能特允去赏宝会的事情告诉了温何二人。原以为三人能一起参加赏宝会，应该会是个好消息，没想到惊喜过后，自己就被“大小姐”这个称呼侃了一周。 她最初还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承认了。 “好好好，”温蒂还是那副痞气的表情，“那就谢谢大小姐能百忙中抽出空闲时间，陪我们逛赏宝会了。” “好啦，温蒂，别打趣糖糖了。”何璐的语气有些嗔怪，又转向李诗棠，“也多亏了糖糖你是永临的大小姐，我们才能一起去逛赏宝会呢，不然就要留下很多遗憾了。” “对了，糖糖，”她又问道，“这次进城，你有带好防身的魂导器吗？我们最近几次进城，可都遇上了要用到武器的场合，不得不防啊。” 你要什么武器，匕首、弩机、袖里炮，还是手雷？李诗棠摸了摸自己火力充沛的储物银镯，自信回应：“有，特别有。” 虽然最好还是别用上……我记得原作的赏宝会之行最后还有场生死时速……但我又没惹白虎公爵府的人，应该没事吧……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李诗棠下意识摸镯子的举动都被何璐看在了眼里。何璐眼睛微眯，突然上前，把李诗棠手腕上露出的镯子推到了被袖子遮掩的上臂。 “像平时一样就好了。”面对李诗棠疑惑的眼神，何璐微笑解释道，“好了，我们快走吧，晚了好东西可都要被人抢光了。” 她抢先一步，只给李诗棠和温蒂留下了个步履欢快的背影。 “该死，这家伙又抢跑！”温蒂大喝一声，拔腿跟上，“急死你丫得了！” “你们两个慢点！我可不是战魂师啊！”李诗棠也大步跑了起来。 …… 赏宝会给每位外院核心弟子都发了邀请函，邀请函背面还有详细的会址所在，不过就算没有地图，李诗棠一行人也能找到作为会场的“不问天”。 再次见到“不问天”，这座古色古香的建筑看起来还是那么大气华美，大门敞开，可见里面金碧辉煌的大堂。围观群众不少，但大多数都被负责接待的侍者拦截在外了，只有史莱克学院的核心弟子才能入内，这是规矩。 一位正礼貌劝阻市民的长裙少女抬起头，见到这三个穿着史莱克校服的姑娘，突然露出了礼仪微笑，迎上前来： “三位魂师，是来参加赏宝会的吗？” 温蒂与何璐都拿出了邀请函，李诗棠没有邀请函，但拿出了一张银光闪闪的卡片，上头还有用金沙刻出的永临纹徽，光是看一眼都觉得晃眼睛，正是李寞才交给她的铂金贵宾卡。 一见到这张贵宾卡，那名少女的嘴巴便微微张大了，她下意识用手捂住嘴，但那声惊呼还是溢了出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少女连忙鞠躬致歉： “失礼了，李小姐，还有两位贵宾。请跟我来吧。” 说罢，她带着三个姑娘往“不问天”内走去。 李诗棠刚要迈开步子，就听见旁边的温蒂吹了声口哨： “哇哦，‘李小姐’。”她把迎宾少女的称呼用重音又念了一遍。 “看卡片就能看出来是‘李小姐’呢，一定是专属贵宾卡吧~”何璐竟也跟着看热闹不嫌事大。 “……”李诗棠憋住了回呛的念头，没管这两人的揶揄，收起铂金卡，扭头就走。 “哎，等等啊，李小姐！”温蒂跟何璐连忙追了上去。 越过“不问天”那黑底鎏金的牌匾，踏入室内，原先的酒楼大厅早已被改造成了迎宾大堂，整个室内被高悬的水晶灯照得熠熠生辉，鼻间也是馥郁的香薰味，跟先前充满市井气的大厅已是截然不同。 纵使内部金碧辉煌，一楼大堂竟然是空空如也，只有成排的服务生和侍者站在两边，见李诗棠一行人进来，齐齐鞠躬： “欢迎贵宾。” 少女清澈柔和的嗓音齐声响起，回荡在奢华的大厅内，让李诗棠有种梦回现代洗浴中心的感觉。 下一秒会冲出来个小伙子给手牌然后大喊“贵宾三位”吗……李诗棠努力控制着嘴角的抽动，听见走在最前的长裙少女说道： “赏宝会就在二层举行，几位贵宾可以随意浏览。如果有中意的物品，请前往二层西侧的服务台登记购买。如果需要赊账服务，也请在服务台办理。” “李小姐，”长裙少女水灵灵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恭敬，“赊账服务是专门面向史莱克的贵宾的，您虽然不能赊账，但可以用特级贵宾卡的权限随意挑选一件商品带走。 “另外，您的特级贵宾卡直接联通李先生在天斗首都银行的账户，如果本场消费超出您的预算，可以用贵宾卡买单。” 用李寞才的账户买单？李寞才作为永临商会的会长、商行的管理者，账户里会有多少钱？ 这意思是，自己开了赏宝会的破解版？李诗棠突然就觉得收着贵宾卡的手镯沉甸甸的，满满的都是金钱的分量。 旁边的温蒂与何璐虽然已习惯了李诗棠的财力，还有李寞才那近乎砸钱式的溺爱，但听到这个消息时，两人还是下意识看了眼金发金眼的朋友，眸色不同的眼睛里出现了相同的震惊。 温蒂下意识感叹了一句：“真不愧是大小……” “姐”字还没出，瞥见李诗棠的冷眼，她又把那个字收了回去，妥协道：“行行行，真不愧是李诗棠同学，好了吧？” 李诗棠略显得意地轻哼一声：“我们上楼吧。” 一周前，她就来“不问天”踩过点了，知道二楼才是展览厅，所以当温何二人又被二楼那琳琅满目的水晶玻璃展台吸住视线时，她淡定地背起双手，踱步在那些展台之中。 一件件在外界难以见到的展品在她身旁掠过： 完整的千年龙参、深海凝晶藻泥、尘封的万年鲸胶、五级魂导麻痹射线、七级魂导器图纸……但最珍贵的，还是李诗棠早已相中的一件珍宝： 那是一根直立着的臂骨。金红色的臂骨悬浮在水晶展台中央，从臂骨到尖利的指尖都散发着淡淡的金红色光芒，无比尊贵。 原着赏宝会中就出现过的珍品，黄金之芒左臂骨。它的来源为万年黄金地龙王，拥有一丝纯正的光明圣龙血脉，售价：九百五十万金魂币。 踩点的那天，李诗棠就已从李寞才口中听说过这件压轴级别的魂骨，若非价格太高，以它的珍稀程度，恐怕早在学院级的拍卖会或内院弟子的赏宝会就被人捞走了 而手上有赏宝会破解版钥匙的李诗棠，完全可以带走这件全场最高价的珍宝。 如果自己能吸收这块魂骨，就能弥补近战方面的缺陷了，又或者是用来借花献佛？ 送给谁好呢？温蒂？她的武魂正好是臂铠，如果加上这块魂骨，绝对是如虎添翼，而且九百五十万金魂币，绝对能完全俘虏她的心了！ 但温蒂对金钱方面的事情向来有点敏感，得找个合适的借口才行……李诗棠盯着柜台里金红光芒流转的左臂骨，又觉得这块魂骨的归属已经板上钉钉了，便移开视线，想着看点别的展品。 突然，一个好听的声音在她头顶响了起来： “真是可怕的价格啊。” 李诗棠望过去，刚好与一双碧绿的桃花眼对上了视线。独孤远就站在她身后，眸子弯了弯，眼睛看着她，话却是说给别人听的：“老玉，看来这块魂骨是与你无缘了。” 独孤远身旁正是英俊挺拔却神情傲慢的玉穹麟。他的目光略过展台前的李诗棠，径直落到了黄金之芒左臂骨上，语气淡然：“血统纯正的万年地龙王魂骨，有这个价格，不奇怪。” “我记得你的蓝电霸王龙也有一丝光明圣龙的血统？那不就恰好对上了嘛，”独孤远望向同伴，语气揶揄，“真的不考虑倾注全宗之力买下来吗？少宗主？” “我还不缺这一块万年魂骨。”玉穹麟斜睨了独孤远一眼。 ……这两位学长好像完全忽视了自己，李诗棠决定无声离开，拒绝当二人的电灯泡。 却不想，独孤远又忽然转向了她：“哎？诗棠学妹，你怎么会在这里？真巧啊。” 玉穹麟像才意识到她在场，挑了挑眉：“我记得你的核心弟子待遇已经被取消了，你是怎么混进这里的？” 这人说话真刻薄……李诗棠迎上他傲然的视线：“我是被特允进来的，刚好有亲人在这里工作，借了层关系而已。” 温蒂跟何璐都去西侧登记了，她一个人面对曾有过节的玉穹麟，倒也并不怯场。除去主场加成和火力充沛的储物魂导器，还因为这里没有能和对方挑起冲突的条件，唯一可能有争执的地龙王魂骨，玉穹麟的也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我猜猜，”独孤远状似思考，“诗棠学妹说的那个亲人，不会是李寞才，李大老板吧？” 李诗棠眨眨眼睛，并没有惊讶的表情：“你猜得不错，独孤学长。” “我说什么来着？”独孤远微微一笑，对玉穹麟伸出手，“奖励给来。” 玉穹麟冷脸拍开了他的手，甚至不屑于反驳。 他们这一隅的谈话声不小，不少也在浏览展品的核心弟子也看了过来，李诗棠认出了不少老熟人：郑明昊、宁洛洛、巫罗、朱映婕、戴荣浩……仔细一辨认，才发现一年级的核心弟子也没有很多。 这也正常，毕竟不是所有核心弟子都想过来接受高昂价格轰炸的，岳潇扬就是个好例子。 一见是外院的大名人，有些人便投来了憧憬的视线，还有些直接过来寒暄了，不过都是冲着玉穹麟来的。 为首的是一名有着火焰般红发的帅气男子，看校服至少是名四年级的学长，上来就拍了一下玉穹麟的肩膀： “你果然也来啦，阿玉！ “我就知道能在这里逮到你。听我说，咱们学生会的风纪部最近要出一个空缺，你有没有兴趣……” “没有。”玉穹麟不留痕迹地躲开男子的下一巴掌，脸上淡定如常，脚下拔腿就走。 “阿玉！”红发男子却不依不饶，“加入学生会，亏待不了你的！”一边喊着，一边追了上去。 竟然有人能让那位玉穹麟落荒而逃……李诗棠望着这一幕，又转向了独孤远。 在她印象里，这位绿发学长通常和玉穹麟形影不离。而此时，独孤远却在原地淡定嚼着糖果，似乎很乐于见到玉穹麟的狼狈模样。 “独孤学长……”李诗棠开口，想询问下情况。 “是薄荷糖，”独孤远却抢先递过来一颗淡绿色的糖果，“来一颗？” 不，我不是来要糖果的，糖果我有的是……秉持着礼仪习惯，李诗棠还是接过了薄荷糖：“谢谢。 “对了，刚刚那位红发的学长是学生会的成员吗？” “嗯，”独孤远嚼着薄荷糖，“他是现任学生会的会长。很帅气吧？” 第八十二章 开幕(下) 竟然是会长！？李诗棠又望向了远处打拉扯的两名青年，他们动静还不小： “阿玉，你这种人才正是学生会急缺的呀！” “别用那称呼喊我，滚开！魏家的！” “进了学生会保送内院啊！” “胡搅蛮缠！魏修平，你想在这里动手吗？” “你是不知道，蓝小澄走了之后——” “关我什么事！” “……”李诗棠看着这两位杰出魂师在赏宝会里上演苦情追逐大戏，久久不能开口。 思来想去，她似乎也只有一句话可说： 不愧是学生会的会长，竟然能把那个玉穹麟撵得到处跑…… “哎呀呀，真是难得一见的场面。”独孤远乐呵呵地往嘴里送着薄荷糖，李诗棠莫名觉得，应该把他手里的薄荷糖换成瓜子，这样会更和谐一点。 独孤远忽然又看向自己：“你不吃糖吗？诗棠学妹？” 妈妈教过，不要乱吃别人给的东西……尤其这个人好像还对我有企图……李诗棠当然不会用这种话反驳，只是笑道： “我是糖魂师嘛，最不缺的就是糖果了，平时吃多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独孤远眨了眨桃花眼，突然道：“诗棠学妹，你听说过‘食物相克’的原理吗？” 听是听说过……在现代，这个论调基本已经被否定了*，但在斗罗就不好说了……李诗棠点点头：“听说过一点，不过大多是坊间传闻。 “独孤学长精通药理学，肯定比我知道得更多了。” “哈哈，我也只是略了解一点。”独孤远轻笑一声，“‘食物相克’最广泛也最有名的论调，就是‘极热与极寒不能同食，两者相遇会产生剧毒’。 “同样的，看似温和的药材，如果加入另一味药材，也可以达成置人于死地的效果。” “诗棠学妹，”他的笑容变淡了一些，“你不觉得，从走进这栋建筑开始，气味就越来越浓了吗？” ……独孤远明显话里有话，但李诗棠一时没能明白，愣了一下。也就是这一下的功夫，独孤远忽然扣住她的下巴，硬是把薄荷糖塞进了她的嘴里！ 口中突然多了个东西，李诗棠条件反射地咽了下唾沫，把薄荷糖直接咽了下去。 咳、咳咳！她随即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却咳不出那颗糖果了。而独孤远塞完糖果，就放开了李诗棠的控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在一旁咳嗽，那样子闲适得很。 ——“你干什么呢！油腻男！” 温蒂跟何璐刚刚登记完，转角就看到这一幕，大喊一声就冲了过来。但她没去给独孤远一拳，而去拉住了明显状态不对的李诗棠。 “你没事吧？”她把背脊几乎蜷缩的李诗棠拉了起来。 “‘油腻男’？”独孤远的重点却在另外的地方，表情有些许失落，“怎么能这么说人呢……真过分……” 眼见温蒂要动手，他立刻举起双手：“我只是想给诗棠分享好吃的零食而已，可什么都没干哦。” “你他妈的——！”温蒂几乎要暴起，却被赶过来的何璐打断了： “——什么零食啊？” 重点是这个？！温蒂立刻就瞪了一眼何璐，但独孤远接上了何璐的疑问，拿出一颗淡绿色的糖果： “是薄荷糖哦。” 何璐立刻举起手：“我也要！” 看着这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温蒂都快无法理解了，这时，被她拉起的李诗棠却晃了晃脑袋，对她说道： “我没事，温蒂，我只是呛到了而已。” “但是你刚才……”温蒂犹豫了一下，“那家伙给你塞的糖，不会有问题吧？” “我真没事。”李诗棠摇摇头，又看向独孤远，“独孤学长，你给的薄荷糖是？” ——是怎么做到能疏通全身经脉的？体验过“薄荷糖”功效的李诗棠没有说出后半句话，比起单纯的糖果，这更像是某种……解药。 从刚才开始，独孤远就一直在暗示某种信息，而她隐隐意识到那份信息的危险度，瞬间没了逛赏宝会的兴致。 “是我亲手做的薄荷糖哦，”独孤远还是那种惑人心神的微笑，“很不错吧，比起糖魂师的糖果又怎么样呢？” 李诗棠扯出一个微笑：“很好吃，独孤学长。” 温蒂从刚才开始就摸不着头脑，心说这帮人都在打哑谜呢，直接骂道： “你们都他妈什么毛病？” 偏偏这时，何璐又凑过来了：“温蒂，你要糖果吗？” “我不要！” “真可惜。”何璐又给自己吃了一颗“薄荷糖”。 李诗棠还想劝一下：“温蒂，独孤学长不会害我们的。” 温蒂看看她，又看看何璐：“奇了怪了，那油腻男是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吗？你们一个二个都顺着他？——靠！” 她话音还没落下，李诗棠就一弹指，把自己那颗薄荷糖射进了温蒂的嘴里。何璐立刻默契地捂上温蒂的嘴巴，让温蒂把那颗糖果咽了下去！ “咳、咳咳！！”温蒂呛了两声，刚想骂人，忽然意识到什么，止住了吐脏字的嘴。她接着看向了独孤远，黑眼睛里多出一丝惊诧。 “好吃吗？”独孤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又问了一句。 “……还行。”温蒂满脸狐疑，“你这种糖，是能随便给人吃的？” “一般人我还不给呢。”独孤远背负双手，“我是看在你们几位这么可爱的份上，才肯分享的哦。” “……”温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没再骂人了。就算她没吃过多少丹药，也明白刚刚那颗能疏通经脉的“糖果”的价值。 不管独孤远怀揣什么心思，起码那颗“薄荷糖”是无害的，反而是相当于解药的存在。而更重要的是，独孤远在这种环境里派发类似于“解药”的糖果。 这又是为什么？ 独孤学长刚刚说，“气味越来越浓烈了”……李诗棠揉了揉鼻子，才发现自己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充满香薰氛围的环境。 毫无来由的，她背后一凉。但周围却是奢华的喧闹氛围，为了抵抗秋天夜里的寒气，展览大厅内甚至有暖石供暖，四周热热闹闹的，一派和谐，她想不出这一股违和感是缘何而来。 赏宝会的人也逐渐多起来了。跟独孤远告别后，李诗棠一行人又遇到了身形魁梧的陆思遥和有点驼背的梦幽。前者在诚恳地劝说同伴购买一棵滋阴补阳的灵药，却被后者撞了一肘子。 “吃糖吗？”何璐变戏法似地掏出了两颗独孤远的“薄荷糖”。 ……从刚才开始，何璐就自然而然地承接了独孤远的业务：派发糖果。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吃来路不明的薄荷糖，尤其是听到这糖果还是出自独孤远之手时，众人的抗拒神色就更显着了。 “吃！”陆思遥的眼神清澈得如同孩童，不假思索地就给嘴里塞了一颗。 梦幽瞥了眼吃得津津有味的陆思遥，也从何璐手里拿了一颗： “谢谢。” 但当吃下薄荷糖后，两个人的眼中都闪过了一丝惊诧。陆思遥更是直接问道： “这是哪来的糖果？怎么更像是……唔唔唔！”他被梦幽捂住了嘴巴。 “我就知道！”梦幽脸色苍白——也或许是本来就很苍白，他急切地说道，“从踏进这里开始，我就感觉到了……” 他话音未落，鼻间就忽然多了一股怪味。 不知什么时候起，充盈室内的香气中掺杂了一股香臭难辨的气味，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包住了每个人的大脑，瞬间麻痹了所有的感知。 梦幽瞳孔一缩，嘴里的薄荷味还未散去，但他的大脑却像断了线一样，让他两眼一黑，无力地倒了下去。 几乎是同时，二楼展厅里的核心弟子纷纷倒地，不管是实力强劲的玉穹麟、魏修平，还是一二年级的李诗棠、何璐、陆思遥，在嗅到鼻间那股怪味的瞬间，都昏了过去。 “喂！你们清醒一点！”温蒂当然也闻到了怪味，却没有立刻昏倒。她捂住鼻子，眼睁睁看着展厅里倒了一大片人，心急如焚，但不知如何是好。 她环顾四下，却见到不远处独孤远对着自己眨了下眼睛。然后，这位绿发碧眸的俊美男子也双膝跪地，软绵绵地趴下去了。 “……”温蒂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两眼一闭，也跟着扑倒在地。 至此，所有参与赏宝会的核心弟子全数昏迷，无一幸存。 金碧辉煌，光辉夺目的“不问天”大楼，从此刻开始，变为了核心弟子的囚笼。 第八十三章 单打独斗(上) 再次恢复意识，李诗棠的眼前是一片黑暗。脸上有类似布料的触感——她的眼睛应该是被蒙住了，而身子瘫坐在地上，膝盖蜷缩，脚腕被粗麻绳捆在一起，两只手则被一个石制镣铐锁在背后，动弹不得。 李诗棠几乎下意识地就运转起魂力，却发现周身的经脉被某种力量堵住了，魂力周转十分滞涩，而拷住双手的石制镣铐则封住了手腕及手掌部分的魂力输出口，换言之，自己现在跟没有魂力差不多。 但情况还不至于那么绝望。除了那堵塞魂力运转的力量之外，还有另一种清凉的感觉在体内流转，与堵塞经脉的力量隐隐对抗。 ——那正是独孤远的“薄荷糖”，没想到竟在这时派上了大用场！ 回想起独孤远先前说过的话，李诗棠基本能确定，那时弥漫整座大楼的香薰有问题，起码它是造成了经脉的堵塞。而独孤远派发的“薄荷糖”，正是对抗这种毒气的解药。 独孤学长果然知道些什么……李诗棠忙调动起体内的魂力，助那股清凉感对抗堵塞经脉的毒素，顺便思考起当前的状况。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出意外了……我这是被绑架了？但原着没有这种情节啊…… “到底是谁，敢在史莱克城对史莱克开的赏宝会下手？这是什么世界大反派的手笔吗…… “我是还活着，没什么大碍，可其他昏迷的学生都怎么样了？” 李诗棠心里警钟大作，面上却连呼吸幅度都没改变，光看外表，还是那副昏迷的样子。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这种剧变了，拿远的说，年幼时她全家都遭遇过袭击，母亲因此失去了嗓音，父亲失去了一条腿；拿近的说，大梦鲵创造的幻象还历历在目，因此她心态调整得也特别快，立刻就用剩余的感知探查起周围的情况： 四周只有自己均匀的呼吸声，没有其他动静，看来房间内只有自己一人被绑，要孤军奋战了； 身下不是展览大厅的大理石地板，而是实木的材质，再加上靴子踩地能产生回音，她判断自己现在是在某个房间内，而非原先赏宝会的展览大厅； 四下很安静，没人说话，但时不时有靴子踩踏地板的声音响起，应该是有人在周围走来走去，声音不算密集，说明人数不多，至多三个； ——而在这种情况下能随意走动的，也只能是把自己五花大绑的绑匪本人了。 好了，现状就分析到这儿，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现在主动权不在自己，看绑匪反应，也没有要叫醒自己的意思，她对这些人一无所知，当然不能自己撞枪口上！ 当然，不管是想逃跑还是反杀，有一件事都必须要做：除掉绳子和镣铐。 麻绳倒是好处理，李诗棠身为一个大魂师，只要卯足力气，用上几分魂力，区区粗麻绳还是能强行崩开的。 但这石制镣铐就有些难办了。它本身就是件能封印魂力输出口的魂导器，封印了最常用也是最重要的魂力输出口“掌心”，拜它与体内的毒气所赐，李诗棠现在是一个魂技都用不出来。 这应该是执法者为魂师罪犯准备的镣铐，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戴在自己身上……李诗棠在心中自嘲，尝试着让魂力往手掌流去。但那石制镣铐却硬是截停了魂力，反倒将它引向了自身法阵中，那法阵的魂线堪称九曲十八弯，魂力一但进入，就像被吸入了万丈深渊。李诗棠保守估计，哪怕现在经脉没有堵塞，压上自己全部魂力，也不够这手铐吸的。 或许魂尊级的魂力能冲破这手铐……得再想想办法……李诗棠倾听着房间内的动静，将魂力伸向了身上另一个魂力输出口，那是从醒来后就能感知到的，手臂上安心的金属触感： 储物银镯。因为藏在袖子下面，它竟然逃过了绑匪的搜身——又或者是绑匪根本就没有搜身，这不重要——只要这个装载了多件兵器的储物魂导器还在，形势就不算全无希望！ 李诗棠又感知了一下储物银镯的内容，发现东西一件不少，发自真心地松了口气。 可这一口气还没松完，她就听到了逐步迫近的脚步声，浑身的神经立刻又绷紧了。 远远地传来一个男声：“你去干什么？” 马上又是一个男声响起来，这次离得比较近：“我来看看我们的大小姐，嘿嘿。” 说是“看看”，这个男人可没有看两眼就完事了。他把手伸进李诗棠校服外套的口袋，摸索了两下，又解开了她的校服最上方的两颗扣子。带茧子的手指磨过了校服下的细腻肌肤，那粗糙的触感一上来，李诗棠要强行压下自己的恶心感，才不至于起鸡皮疙瘩，暴露自己醒了的事实。 然后男人又撸起了李诗棠的长袖，粗糙的手掌包住她纤细的手臂，顶着袖口一节节往上而去，当那只手迫近储物银镯所在的位置时，李诗棠觉得心跳都要漏掉一拍。 所幸，男人见她手腕和小臂上什么都没有，也就把她的手丢了回去，转头又摆弄起了她的脑袋。他捏着李诗棠的双颊，一会儿掰向左边，一会儿掰向右边，又撩起她的额发，最后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脑门上！ “咋啥东西都没有，什么狗屁大小姐。”李诗棠听见他朝自己啐了口唾沫，手也没放开，仍然掐着自己脸颊。 她没有动静，全程都像个人偶一样被肆意摆弄着，一副沉睡不醒的样子。 远处的男声再次传来：“别毛手毛脚的，留着她还有用。” “有用？”近处的男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捏紧了李诗棠的脸颊，肆意晃动，“她爹都快被我老大抓起来了！她还有个屁用！ “说什么永临的大小姐，史莱克的天之骄子，现在不还是这副下场！呸！” 脸上又被吐了一口唾沫，李诗棠却没有恶心的心情了，自听到绑匪的那句话后，她满脑子都是“李寞才出什么事了”，比自己身陷险境还要惊慌。 “说起来……”那掐着李诗棠脸的绑匪又说话了，“这都没醒，睡得真死啊，跟死猪一样。本以为会再好玩一点，切。” 远处的男声突然有了点得意感：“我父亲的毒加上催化剂，可以让一头千年的大耳象睡上三天三夜，更何况是这群毫无防备的学生？ “所谓的史莱克的‘怪物’，也就这点本事了。” 这时，离得近的绑匪突然又说了句：“到底有没有睡着啊？不会是在装睡吧？” 他似乎是手脑同步的类型，这边嘴上说着，手上已经解开了蒙住李诗棠眼睛的布条。一张可爱精致的面孔随即出现在他眼前，女孩睡颜安静，脸上还带着被用力掐出来的红痕，因此眉头有些紧蹙，但显然还沉睡在梦乡中。 这个绑匪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他开始抚摸起李诗棠的脸颊，这一次动作却带了一点颤抖。 “精米细面喂出来的千金大小姐哟……”他喃喃自语起来，“那个永临商会李老板的掌上明珠……可惜了，要是再大几岁……唉，我不喜欢小的……” “——你给我他妈的适可而止！”远处的男人突然一声暴喝，“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蠢猪，那是李寞才的亲女儿，我们跟李寞才谈判的好筹码！不是给你玩的！” “狗屎！我他妈当然知道！”这边的男人也吼了回去，声音震耳欲聋。然后他的手离开李诗棠的脸颊，似乎是站了起来，脚步声渐渐远去。 ——鼻息却又在一瞬间贴近。 “还在睡吗？” 刚刚走远的男人自语着，他睁大眼睛，观察着李诗棠脸上的每一处——她的睫毛似乎在颤动，又好像只是被自己的呼吸吹动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她的确还在沉眠中。 确认了这一点后，男人插着兜，脚步悠闲地离开了。 但那悠闲的脚步声却在一句话后戛然而止。 “——拿出来。”先前喝停男人的那个声音突然这么说道。 “拿什么出来？”男人反问道，并不打算照做。 “别让我问第二遍，史派克。”那个声音说道，“你刚刚去永临的千金那里做什么？不会真是只为了过把碰女人的瘾吧？” 见史派克仍只是瞪着自己不作声，那声音索性也不跟他打哑谜了： “你是去她身上刮油水了吧？拿到了什么？都交出来。 “还是说你忘了规矩？这里拿到的一切都要统一上交，之后再分配给各位弟兄的。” 史派克尖瘦的面庞扭曲了一下：“你他妈的……这就怀疑起来了是吧！ “听好了，老子刚刚什么都没拿，那大小姐身上连个铜板都没有！一干二净！” ——“那铂金卡呢？” 史派克愣了愣：“什么？” 一边还在暗中恢复的李诗棠也愣了愣，又环视了一圈储物银镯内部，发现铂金卡的确是不见了。 仔细一回忆，自己当时为了图方便，再加上的确也没料到紧急事态，那卡片干脆就揣外套兜里了。史派克刚才过来那一通操作，可能真把那张价值连城的铂金卡拿走了。 这对李诗棠来说倒不是什么大问题，顶多就为李老板的钱心疼两秒，但对两个绑匪来说，问题可就大了。 “象征永临千金身份的铂金贵宾卡——”另一个声音还解释了两句，忽地又冷下来，“你拿走了，对吧？” “我现在去搜那位大小姐的身，要是没有，就当是她自己弄丢了，怎么样？” 史派克的声音竟有些打战：“狗娘养的，你……”然后突然激动起来：“不就是仗着你们‘黑绳’在管这块地儿吗！赏宝会的宝贝这下全归了你们，你以为我傻啊？！ “操他妈的，老子不待了！老子绑了人带了卡，回我的‘沙漠风暴’去！我们老大早说了迟早得散伙，跟你们抢吃的，早晚的事！ “你来啊！姓滕的，有胆就跟老子动手！” ……这是什么情况？李诗棠听着两个绑匪的对话，突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怎么就开始内斗了？听他们的对话，这群人难道不是一伙儿的？ 但是，如果不是一伙人，为什么要一起参与“抢劫史莱克城的赏宝会，并绑架史莱克学院的学生”这么高风险的行动？这可不划算啊…… ——但怎么说呢，执行得还挺成功…… ——不对！怎么还夸起敌人来了！当务之急是…… 就在这时，气流激荡的巨响却在李诗棠耳边骤然炸起，让她的心神都为之一震！ 这是两股不同魂压冲撞产生的罡风爆响，是魂师释放武魂的前兆！ 这两个绑匪，竟然在这里就大打出手了？！ 第八十四章 单打独斗(下) “双剑”史派克拔出了自己的利剑，从同伙的尸体里。 室内已然变成一片狼藉，史派克收起了自己一长一短的双剑——一把是武魂，一把则是精钢短剑。他的武魂长剑消散在空气中，另一把精钢短剑则收回腰间刀套，史派克的手又在裤袋里摸索一番，掏出一张银光闪闪的金属卡片。 铂金制成的贵宾卡在月光下显得更为澄澈纯净，折射出无数亮光，晃得人眼睛发晕。史派克用狂热的目光舔舐着这张卡片，良久，才又把它收回去，又望向了角落里依然昏睡的李诗棠。 在史派克眼里，这个浑身金光闪闪的女孩此刻真和移动金山无异，只要把她和铂金卡带给自己老大，他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或者只交人，铂金卡给自己留着……史派克一边畅想着未来的美好人生，一边踩着沾血的短靴向双眼紧闭的李诗棠走去。 “来吧，大小姐……”他喃喃自语着，径直俯下身，将李诗棠扛在了肩上。 也是在这时，“咔嗒”一声，一个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掉在了地上。史派克往脚边一看，心里瞬间一凉： ——那是个投掷式爆破魂导器！ 史派克在国境线边缘混迹多年，已经对这种随时能产生大爆炸的魂导器有了心理阴影，竟然直接扔下了李诗棠，快速向后退去。 永临的千金毫无反抗，像具人偶一样被丢回了原地，下一刻，那投掷式爆破魂导器就在他们中间炸了开来！ 巨大的爆破声在房间中响起，烟尘弥漫，但史派克却注意到，这所谓的“爆破魂导器”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别说冲击波了，连木质地板都没炸穿！反而有个人影在那片烟尘里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那是永临的大小姐？！没等史派克反应过来，一点金黄已是穿透烟尘，来到了自己的眼前！ 袭击接踵而至，再加上自己刚刚经历一场战斗，史派克哪里来得及调整，当即就中了这一招，脸上多了一大滩金黄的糖浆，什么都看不见了。 “呃啊！”失去了最重要的视觉，史派克顿时陷入了慌乱中，但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擦去脸上的糖浆，而是拔出了腰间的短剑，右手凭空一挥，抓出一把长剑。 三个黄色魂环从史派克脚下亮起，这个绑匪赫然是一名三环魂尊！ 面对修为比自己高一阶的对手，李诗棠却是淡定得很——这是自然，刚才那两个绑匪在旁若无人地厮杀时，她可是在旁边看了个一清二楚。不光看清了史派克什么修为什么武魂，就连魂技和战斗风格都猜了大半，之所以选雷声大雨点小的一级魂导手雷破局，也是为了针对这个对手。 这史派克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双剑剑术，永远是剑在前头，人在后头，走的就是个大风车流派，风格大开大合，空隙也相当好找。 正因如此，李诗棠才要借他的手，除掉自己手上的镣铐。 虽然她的糖武魂不经手也能释放魂技，但自己的武器都要手动控制，还是趁早除掉镣铐最好！ 那边的史派克视野受限，一长一短两把利剑却是舞得虎虎生风，寒芒四射，李诗棠却是径直迎了上去，右腿高抬，横向一踹，踢出了响亮的破风声。 史派克听到这声爆响，自然以为是李诗棠要反击，心道这大小姐当真不自量力，拿着长剑的手便高高举起，向着破风声的方向当头劈下！ 与此同时，一个黄色魂环跟着套上了长剑剑刃，令那柄下劈的长剑势头更为沉重，足以斩断金铁！ 这正是史派克的魂技，“巨力竖劈”。它的效果相当简单，就是增强劈砍的力道，史派克之所以在这时使用魂技，就是为了反击！ 他是带着要断掉李诗棠一条腿的自信，砍下的这一剑！ 他的下劈紧跟在李诗棠的扫腿后，如果李诗棠这一腿真是为了进攻，那她大概率收不回腿，要受重创；可惜的是，李诗棠的鞭腿恰恰是为了诱出史派克的剑，根本没用多少力道，见对方如愿出剑，她立即收腿，转而用背后的手铐去扛对方的重剑。 咔！三级魂导手铐哪里经得起魂尊的一击重劈，当下就断成了两截；尽管李诗棠在手铐断裂后就立刻躲开，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剑气的余波刮了几道口子。 这法子果然还是太险了……李诗棠拉开距离，双手重获自由，她当即从储物银镯中拿出回春丸，给自己用了一颗。同时拿出的，还有老朋友诸葛神弩。 这一刻，没有了镣铐的束缚，她终于能放开手脚地反击了！ 李诗棠找回了锋芒，那头的史派克也终于擦去了脸上的糖浆。见到对面举起弓弩的金发女孩，他先是愣了愣，紧跟着便面露凶色，抄起一长一短两把剑就向李诗棠冲了过来！ 但就在他迈开步子的同时，十六根精芒闪烁的弩箭已如出闸野兽般冲出诸葛神弩，朝史派克盖了过去！ ——又是一次偷袭！ 弩箭射速非常人可比，自己又不是敏攻系，躲闪已是来不及；史派克手边再度升起黄色魂环，他脚步腾挪，身躯扭转，在原地快速自转起来，两把利剑在他的挥舞下顿时成了一面剑影的坚壁，竟是弹开了所有的弩箭！ 经过魂导学改造的诸葛神弩甚至可破三环魂尊的防御魂技，却在一个百年魂技下吃了亏。原因无他，史派克刚才用了自己的第三魂技，“剑风屏障”：以剑刃为盾，强行化解敌方的攻势。 因此，这场交锋的实质是以攻对攻，而非单纯的攻对防，诸葛神弩被防下，也情有可原了。 “你就这点本事吗？大小姐？”史派克没去追击，也没去通知求援，反倒咧嘴一笑，说出了这句话。 成功防下对方的杀招，他已有了些胜者的余裕：他身为三环魂尊，可那身娇体贵的李诗棠却只有二环，还只是个废物的食物系魂师！哪怕她手里玩具再多，温室里的娇花能玩得过自己这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 他不信！ 史派克战意正盛，全然忘记他刚才两度遭到暗算，甚至对手的镣铐也是借了自己的力量方能破开——他也根本不在意这些，李诗棠的反抗激起了这个山贼的施虐欲，让他心底滋生出堪称残暴的欲望，除了虐杀李诗棠外，其余事情统统被他抛在了脑后。 也是在史派克挡下诸葛神弩箭雨的档口，李诗棠已是在面前扔下了蜂窝蛋糕，不断膨胀扩张的蛋糕让室内空间显得狭小起来，也遮挡了史派克的视野。 史派克却是不慌不忙，两把剑直指前方，黄色魂环再次亮起，这次却是在脚下。他的速度骤然提升两成，以双剑锋刃为引，阔步冲刺，两把利剑一开一合，瞬间撕裂了巨大的蛋糕墙。 一踏入蛋糕墙背部，史派克就瞥见了缩在角落里的李诗棠，她似乎正等着自己破墙而入，一见到自己，就再次举起了那把弓弩，还想对自己来一波箭雨攻势。 同样的招数再来第二遍也不可能有用！史派克手边再次亮起第三魂环，要以同样的招数化解箭雨。他满眼都是李诗棠的诸葛神弩，正因如此，才忽视了位于脚下的东西： ——一枚拔去安全栓的投掷式爆破魂导器。 李诗棠的三枚一级手雷已经用完了，因此这枚手雷，是堂堂正正的三级手雷！ 在制造蛋糕墙后，一听到史派克的动静，李诗棠就扔出了这枚魂导手雷。果不其然，史派克完全没有犹豫，一瞬间就冲破了蛋糕墙，而且依旧是长剑打头。 这就意味着，他多半会忽视脚下的陷阱！ 李诗棠咬下了口中的浓缩蜗壳糖，一面半透明的半球形盾牌于她身前展开，罩住了她的全身，表面的螺旋纹路还在不停转动，看得史派克愣了一下。 他也就愣了这么一下，脚下的魂导手雷便已经炸开！ 嘭！剧烈的爆炸顷刻间席卷了室内，李诗棠缩在蜗壳盾后，半透明的蜗壳盾在她身前不停旋转，试图抵消冲击，但扩散性的冲击波还是穿过了盾牌，直击李诗棠本身，震得她的耳畔好似静了一瞬。 然后便是无边无尽的耳鸣和大脑刺痛，李诗棠眼前一黑，甩甩脑袋，强行让自己恢复视野，看向了前方： 半透明的蜗壳盾还在自转，实木地板已经被三级手雷炸出一道漆黑的豁口，而在爆炸中心的史派克已经消失了——又或者说，他被炸得哪里都是。 地面、墙边、天花板，到处都是猩红色的肉酱；漆黑的豁口前只剩一双脚，两条手臂被炸向不同的两个方向，其中一条还握着短剑；墙角那头骨碌碌滚过来一个什么？只剩下一小片脸皮的粉红色头颅吗？ 那头颅的眼球都被炸飞了，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窝，似是在凝视自己。 李诗棠只感觉自己的眼睛连带胃部都被这场面刺激得一阵痉挛，她大口吸气，想要平复情绪，可被吸进口鼻的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她整个人都像被包裹在死亡的环境中，怎么也躲不掉。 她抹了把脸，站了起来。 身体情况已经趋于正常，外敌也杀干净了，该想想下一步怎么走了。 李诗棠给自己塞了颗回春丸，再次环顾了一圈这个已经被血肉洗刷过一遍的房间。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不问天”的三四层，位于展览大厅上方的“百花间”。这座酒楼的一二楼都是大厅，三四层则是用百花命名的包间，李诗棠此前正是被丢在包间的茶水室里，看着两个绑匪在外边的饭厅互相残杀。 拿走铂金卡的史派克武魂是长剑，魂环配置是三黄；另一位身着黑袍的滕姓男子武魂是藤蔓，魂环是两黄一紫；两个山贼虽然携手合作，但并不属于一个组织……这些情报，她也都通过旁观知晓了。 身处全是死人的房间，刚才那番骚动也不见有人过来探查，李诗棠也不急着走了。她又拿出怀表，确认了一下时间。 参加赏宝会的时间是七点，变故突生时大概是七点半，但现在已经接近八点半了。 也就是说，从自己被绑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而这一个小时里，不管是永临商会还是史莱克，竟然都没有派人过来救援？ 永临商会也就算了，史莱克学院可是大陆第一魂师学院，内院更是强者如云，恐怕随便派一个封号斗罗都能碾压这群来路不明的山贼，可这都一个小时了，还没有强者反应过来吗？ 想到最后，李诗棠反倒多了种不明缘由的恐惧感。 她本以为，有史莱克学院撑腰的史莱克城该是大陆上最安全的地方，可最近发生的两起山贼袭击事件却告诉她，事实并非如此。 这些野生的魂师山贼不仅敢在史莱克城内动手，甚至敢公然袭击史莱克的赏宝会，绑架学院的学生！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成功了！ 而与之相对的，一个小时过去了，史莱克似乎没有任何动作！ 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不会是原着的极限斗罗反派堵门了吧……史莱克现在自保都难，更不可能派救兵……？ 哈哈，怎么会呢……别想太多了，起码你现在已经自由了……李诗棠扯出一抹苦笑。 她握着诸葛神弩的掌中生出一块蜂窝蛋糕，另一只手则在一句小声的魂咒后生出一颗蜗壳糖，含在嘴里。 这样的话，一旦有突发情况，她也能咬破嘴里的蜗壳糖，迅速展开防御了。 做完这一切，李诗棠向门口缓步走去，手已经触碰到了雕刻着花蔓的门把手。 ——也是在这时。 李诗棠握着诸葛神弩的手突然极其不自然地往后一扭，甩掉了自己的防身利器与蜂窝蛋糕！ 紧跟着，她的双脚和腰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再度扯回了房间中央，双手被强行向上拉起，整个人像是被空气吊了起来，只有脚尖能堪堪点地。 并不是空气或者幽魂作祟。作为当事人的李诗棠很清楚是什么在吊着自己： 那是一根根完全透明，接近于无形的丝线。它们看似纤细，实则力量无匹，一下子就将自己的关节锁了个严严实实，只有指尖能动弹两下。 “嘿、嘿嘿，嘿嘿……” 墙边某个瘫倒的身影忽然发出了一阵低笑声，竟是先前那在内讧中落败，应该死亡的滕姓男子。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双眼直勾勾地看向了被悬吊起来的李诗棠，嗓音黏腻： “竟然能把那个‘双剑’史派克干掉，诗棠小姐，你真是给我好大的惊喜啊。” 第八十五章 魔藤(上) 李诗棠看向身着黑袍的滕姓男子，眼中满是惊异之色。 这个人本已死在同伙的剑下，可谁知，他现在竟然重新站了起来，还能施展魂技控制住自己。 不，等等……魂技？李诗棠下意识扯了扯手上的透明丝线，结果手臂瞬间被勒紧，甚至有几分供血不畅的窒息感。这透明丝线比郑明昊的地穴魔蛛蛛丝更加坚韧，绝非凡品。 但她明明记得，黑袍男子的武魂是藤蔓，而非丝线。哪怕是再怪异的魂技，也不会出现这种和武魂八竿子打不着的情况。 也就是说，这不是黑袍男子的魂技，至少不是源于武魂的魂技。 她拼命地将脚尖向地面探去，面上则扭过头去，避开男人过于狂热的视线。 “别四处乱看！”黑袍男子忽然暴喝一句，左手五指用力曲起，透明丝线又紧了一圈，李诗棠的校服袖子被丝线割裂，手臂也跟着多出了几条血痕。 黑袍男子左手不动，右手用力把李诗棠的脸扳了回来，凑近了低声道：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滕佑。不是很特别的名字，但我想，您应该记住这个名字。” 离得近了，李诗棠才发现这滕佑的眼睛很是奇特，竟然是一蓝一棕的异色眼。但和寻常的异瞳不一样的是，他的棕眸黯淡浑浊，蓝眸却像蓝宝石一样幽邃纯净，组合在一起，就显得格外别扭。 就好像……不是同一个人的眼睛。 “您终于发现啦？”滕佑语气自得，“我两只眼睛颜色是不一样的，右边这只，”他指了指自己的蓝眼睛，“是我从一位贵族小姐身上取得的宝物。 “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眼睛！我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它们，所以把它们做成了义眼，很漂亮对吧？” 李诗棠只是注视着他，没有说话，直到滕佑抚上她的脸，两道细眉才皱了皱。 “但是，但是啊……”滕佑使劲按了两下李诗棠的眼尾，表情迷醉，“诗棠小姐，您的眼睛比我最宝贵的收藏都要让人着迷。 “——金色的眼睛！要不是有‘大主持’介绍，要不是这一趟跟着父亲进城，我这辈子都见不到金子一样闪耀的眼眸啊！ “也不怪你们李家能富可敌国，有些事情从外貌上就已经盖棺定论了！不是吗？！” “所、所以……”他的大拇指按压着李诗棠的眼睑，几乎要嵌入眼眶里，语速不稳，“诗棠小姐，把您的一只眼睛给我吧，好吗？” “等我把您的眼睛取下来，我就放过您，他们要我把您带到北区去，我不会这么做的，我就说您跑了，可以吧？” 他嘴上是商量的语气，尖利的指甲却已经刺入李诗棠的眼皮里，似乎能随时把那只灿金色的眸子挖出来。 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绝望，李诗棠的眼眶涌上几滴泪水，声音有点哽咽： “为什么你还活着？ “你明明应该早死了才对……！” “啊，原来您是在疑惑这个！”滕佑恍然大悟，看到李诗棠挣扎的神情，他笑得更开心了，“因为我接受了‘大主持’的‘馈赠’，就算受过一次致命伤，也能活下来！ “我本想先装死，等那蠢货把您带走，露出破绽，再一击必杀；可没想到，您却亲手了结了那个‘双剑’史派克，真是省了我好大的力气！” 他想到些什么，忽然语气放柔了：“不如这样，为表谢意，我只取您一只眼睛吧……？” 足够了。李诗棠睁着有点湿润的眼睛，望着表情痴迷的滕佑，心中如是想到。 自己获取的信息已经足够了。 滕佑说的疯话有大半都是毫无意义的，只有一两句暴露了信息，但那也足够了： “滕佑这伙山贼是被名为‘大主持’的人物介绍进城的； “滕佑能像现在这样‘起死回生’，也是因为这个‘大主持’；” “这群山贼要把自己带到北区去，结合之前他和史派克的对话，自己是要被带去跟李寞才谈判——李寞才也在北区——他当然在，因为永临商行也在北区； “所以，这伙山贼不但拿下了‘不问天’，还直闯永临商行——他们的目标不像是史莱克，更像是李寞才和永临的宝物，绑架学生只是顺手为之。” 李诗棠盘完这一切，再度向下踮了踮脚尖。 眼中只剩黄金眼眸的滕佑注意不到，也根本不会去注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诗棠的脚尖延伸出去了一条黄金的痕迹。它细微隐蔽，游走于实木地板的缝隙中，奔向了角落里的诸葛神弩。 那正是李诗棠的糖浆。 而如果看得再细一点，便可见到那些金色糖浆快速膨胀为实体的条状蛋糕，推动着诸葛神弩的发射口对准了滕佑。甚至，为了能确实地命中目标，膨胀起来的蛋糕还将诸葛神弩往上抬了一些。 ——在被丝线控制住之前，李诗棠对装备的调整主要做了两件事： 第一，她将诸葛神弩从齐射式改为了轮射式； 第二，她重新整备箭匣，将接下来的八发弩箭换成了毒箭。这都是为了在正面遭遇敌人时，保证一箭毙命；如果一箭不死，还有唐门剧毒补刀。 而现在，这些准备就都派上用场了。 但，尽管诸葛神弩现在已经架设完毕，种种准备齐全，扳机仍然是空置的。扳机无法扣动，弩箭也就无法发射。 李诗棠先前拼命踮脚才踮出那么一条细小的糖浆来，如果继续用脚尖当触媒，控制糖浆变化来发射弩箭，很大可能会被滕佑这个疯子察觉，到时候就是在玩命了。 因此，她得用别的方法来扣下最后的扳机。 就比如，控制系魂尊郑明昊曾提过的，“能远程控制魂力造物的技巧”。 …… “你没有感受到过血管里流动的糖浆吗？”记忆之海里换了寸头发型的郑明昊语气自傲，“你能通过糖浆控制蛋糕膨胀，难道就感受不到跟魂力造物之间的‘共振’？算了，我一开始就没怎么抱希望，果然只是个食物系……” 那可未必。在浏览这段记忆时，李诗棠对着“记忆书页”里的郑明昊反驳道。 十九级的李诗棠做不到，二十三级的李诗棠可就不一样了。 自从开发出精神空间后，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对魂力的掌控力提升了很多，最显着的变化就是精神模型的建立，自己能随时纵览体内魂力的状态，再也不需要一心一意地冥想修炼了。 除此之外，她也能确实感知到离体蜂窝蛋糕的“存在”了。虽然还达不到郑明昊所说的“共振”境界，但不计消耗地引爆却是绰绰有余。 回到现在，李诗棠要做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 隔空引爆扳机扣的蛋糕，正中靶心！ 不过她瞄准的“靶心”，既不是滕佑的后脑勺，也不是心脏，而是他的左手。 每次捆住自己的透明丝线变化，滕佑的左手手指就会不自然地蜷曲伸缩，想来他的左手必是操控那些丝线的关键。 如果瞄准脑袋和后心，有滕佑“复活”的例子在前，李诗棠不敢保证能一箭必杀；但命中滕佑的左手，至少能先脱离被捆住的状态！ 她集中精神，让挤进扳机的蛋糕慢慢膨胀起来。 “对了。”滕佑忽然又说道，“我很好奇，为什么您的手中总是会出现各式各样的兵器？您手上一定有一件储物魂导器吧？ “刚才史派克那蠢货去搜了您的身，但从结果看来，他并没有拿走那件魂导器。 “它会在哪里呢？” 他的左手五指一收，李诗棠那丝线层层缠紧的袖子登时被切碎，露出了卡在上臂的储物银镯。 “啊，原来在这里……”滕佑似乎很满意李诗棠愈发苍白的脸色，右手微动，就要去拿镶嵌了数枚晶石的银镯子。 这个时候，他的左手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撕裂的剧痛，就好像一阵风穿过掌心，直直撕出一个血洞来！ 无声无息中，诸葛神弩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 巨大的疼痛与冲击力让滕佑指尖的透明丝线也跟着松散，李诗棠抓住机会，手中多出一根金属炮管，朝上一炮轰散了悬吊着自己的丝线！ 轰！ 一声炮响中，李诗棠的身躯彻底从丝线中解放出来，她动作不停，咬破了口中的蜗壳糖，半透明盾牌于身前展开，高速旋转的表面一下弹开了滕佑抽过来的藤蔓鞭条。 这场交锋不过数秒，形势已然来了个大翻盘。李诗棠没急着去开门，反而向房间深处退去，与滕佑拉开距离。 这回轮到滕佑脸色苍白了。他看看左手手掌多出的血洞，眼神惊疑不定，往下一瞥，这才看到了地面多出来的金色糖浆。沿着糖浆轨迹看去，诸葛神弩搭在一堆淡黄色的蛋糕上，箭头正对准自己，寒芒乍亮。 他立刻就明白了什么。 轰！李诗棠的袖里炮口再次亮起，魂力炮弹飞向滕佑露出的后脑勺，滕佑背后却像长了眼睛一样，紫色魂环浮现，足有一人合抱之围的粗大藤蔓及时钻出，打散了飞来的魂力炮弹。 好可怕的防御力。李诗棠的二级袖里炮常态攻击力就相当于强攻系大魂师了，但这条粗大藤蔓竟化解得如此轻易，恐怕力量和防御力都不会差。 也对，这滕佑毕竟是货真价实的三环魂尊！ 李诗棠暗暗心悸：幸好刚才没丢手雷，否则被藤蔓抽回来，事情就大条了。 “你的武器动静太大了！”滕佑转过身，那诸葛神弩竟是到了他的手中，他狂笑道：“应该用这种动静小的嘛！” 第八十六章 魔藤(下) 他对准李诗棠的脑袋，无尾弩箭瞬间出匣，可惜准头却不怎么好，加之李诗棠对诸葛神弩的射速已是无比熟悉，侧头一闪就躲了过去。 她没用螺旋蜗壳盾，因为一个百年的第二魂技铁定挡不住诸葛神弩的弩箭。 滕佑表情一霎扭曲，他刚要再次扣下扳机，残留在弩机握把上的蛋糕忽然急剧膨胀，那膨胀的力道竟一下把他的手弹了开来！ 这正是李诗棠的高压缩蛋糕！原先这一招需要花费大量魂力提前准备，现在李诗棠也能做到即发即用，还是靠的远程操控技巧。 滕佑袖口闪出一道细藤，就要抓住诸葛连弩，可偏偏这时，一颗魂导手雷又滚到了他脚下。滕佑紫色魂环上浮，刚要用粗大藤蔓把手雷抽回去，就见一团魂力炮弹紧随其后——却不是飞向他，而是飞向那颗手雷！ 一连串的袭击已让滕佑反应不及，极端的求生欲让他优先用粗大藤蔓护住自己，也是在下一秒，被魂力炮弹击中的魂导手雷霍地爆开！ 嘭！巨大的爆炸声再度响起，这一次李诗棠很快便从耳鸣状态中恢复过来，抬手又是一发魂力炮弹射向了滕佑的位置。 却不料，爆炸浓雾中猛地甩出一根粗大藤蔓，再次拍灭了那发炮弹！接着，粗大藤蔓底下又闪电般甩出一根细长藤蔓，顷刻间已来到了李诗棠的眼前！ 李诗棠连忙侧身闪过，加之她身前还有螺旋蜗壳盾保护，因此那细长的、长满倒刺的藤蔓只能是堪堪擦过那不停旋转的盾牌表面，又被击飞。 但就在藤蔓擦过盾牌的下一刻，蜗壳盾表面忽生无数细小藤蔓，它们从外侧交织缠绕，硬生生卡住了盾牌的旋转，还有要绕着李诗棠手臂而上的趋势！ “魔藤”的第二魂技，寄生。刚才那细长藤蔓的一次擦边，便已将藤蔓的种子撒在了蜗壳盾表面。不止如此，那细长藤蔓本身也是滕佑的魂技，“毒鞭”，只要被擦中一次，就会身中烈毒，凭李诗棠现在的身体素质，一次都挨不得。 李诗棠连忙扔掉这面蜗壳盾，低声念了句魂咒，手里又多出颗浓缩的蜗壳糖来。 刚才那“双剑”史派克能与滕佑大战并胜出，凭的是他剑锋在前的战斗风格。短剑护体，长剑横扫，滕佑的藤蔓在触及到他之前便会被利剑斩断，更别说上毒和寄生了。所以，这两人的战斗里，史派克几乎是压着滕佑打。 但战胜了史派克的李诗棠，却未必能战胜滕佑。原因也很明了，她可不像史派克那样能使出无敌的大风车剑法。而且就刚才手雷袭击的结果来看，滕佑的防御肯定要强于史派克，不是一发手雷能搞定的。 就在李诗棠还在绞尽脑汁思索对策时，浓烟也散得差不多了，爆炸中心的滕佑已经脱去了那件被炸得所剩无几的袍子，露出了自己的身体： 那竟然是一具被粗壮藤蔓层层包绕的精壮身躯，其上藤蔓与心脏一同搏动，如同一副活的铠甲。就算正面挨了一发三级魂导手雷，这具活的藤甲也只是有点发黑而已！ 紫色魂环再现，数根一人腰围之粗的粗壮藤蔓从魂环下涌出，四面八方地扑向了李诗棠。滕佑眸色不同的眼睛里出现了同样的疯狂之色： “挡啊！你再给我挡一下试试？！” 他应该已经中了弩箭的剧毒，竟然还能爆发出这种力量！李诗棠也向自己的浓缩蜗壳糖注入魂力，一面巨大了许多的半透明球盾及时展开，挡住了一根粗壮藤蔓的重击。 可很快地，随着越来越多的粗壮藤蔓砸在盾牌上，高速旋转的蜗壳盾也顶不住了，在重压下碎成了一片又一片。但那些碎片竟然是有黏性的，一时把两根粗壮藤蔓粘在了地上，给弃盾逃跑的李诗棠减轻了一点压力。 ……但也没减轻多少。房间的空间就那么大，滕佑又站在中央位置，他随时能伸出新的藤蔓拦截李诗棠，李诗棠除了要躲后面的粗壮藤蔓，还要提防前面甩过来的藤蔓！ 身材矮小在这时反倒成为优点了，李诗棠在房间边缘左闪右避，不时用袖里炮击退前方的藤蔓，她也发现了一个事实： 正是因为房间空间有限，滕佑放出的粗壮藤蔓行动没那么自如，滕佑似乎也不能及时收回它们，也就是说，这些体积过大的粗壮藤蔓会因为持续挤占空间，限制魂师的行动。 ——这里的“魂师”也包括滕佑本人！虽然他现在只需要站在中央，但到了需要闪避的时候，就未必灵活了！ 这是个机会，但李诗棠还需要更多试探。她小声念叨一句魂咒，向后甩出了一块蜂窝蛋糕。 在后面穷追不舍的粗壮藤蔓立刻就擒住了这块巴掌大小的蛋糕，拧毛巾一样拉扯着，猝不及防地被蛋糕中的糖浆喷了一身。这些金黄糖浆粘性极强，立刻就将拧上蛋糕的几条藤蔓粘到了一起，粘连在一起的藤蔓在狭小空间里更显累赘，一度无法动弹。 但就算如此，滕佑依然没收回那些粗壮藤蔓，只是放出了更多细长藤蔓用以阻拦。就算第三魂环消散，他的粗壮藤蔓一时也没收回去——这似乎是他武魂上的特殊性。 ——赌对了。李诗棠手臂一振，左手现出蜗壳盾，右手袖里炮抬起，就要轰向面前拦路的藤蔓。 “雕虫小技！”滕佑大笑道，“你也就只会这招了——咦？” 下一秒，他的笑容却消失了。因为在李诗棠抬手的瞬间，还有一个残影也一并被甩到了他的方向： 那是枚三级投掷式爆破魂导器！冲着自己来的爆破魂导器！ 先前直面轰炸的阴影涌上心头，滕佑下意识就动用粗壮藤蔓，想要拦住这枚魂导手雷；但那种藤蔓一共只能召唤数根，而现在它们都被糖浆粘连到了一起，他只能用不算坚固的细长藤蔓去抵挡——不，是把这颗高爆炸弹甩回去！ 细长藤蔓随心而动，鞭子一样抽在了魂导手雷上，将其扔回了李诗棠的方向。 被自己的魂导器炸个稀巴烂吧！滕佑痛快地想道，无非是有点可惜李诗棠那双举世罕见的金眸。 可出乎意料的，那魂导手雷却没有爆炸，只是沉默地撞到了墙上。不止如此，李诗棠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原地！ 滕佑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颗手雷的安全栓根本没拔掉，而李诗棠原先站着的地方，只剩下一片膨胀后的巨型淡黄色蛋糕。 ——那是高压缩蜂窝蛋糕！专门用以弹射起步！ 刚才的哑雷正是李诗棠为了吸引注意抛出的幌子，包括展开的蜗壳盾也是为了做戏做全套。在看穿滕佑的藤蔓无法及时收回后，她就马上在脚底生成了大量的糖浆，等的就是滕佑被吸引注意的那一刻，在这当口，糖浆转化为高压缩蛋糕，让她弹射起步！ 现在的李诗棠，正处在滕佑的头顶！ 滕佑全身有藤甲防护，还有粗大藤蔓用以抵挡，寻常的攻击很难对他造成伤害；但只有一个地方是没有藤甲遮挡的，就是头部！ 对付这种能起死回生的敌人，果然还是爆头最稳妥！ 现在粗壮藤蔓被糖浆纠缠，细长藤蔓又已经释放出去，滕佑已经没有能抵挡的余地了！ 李诗棠在最高点单手拎住吊灯，蓄力已久的二级袖里炮瞄准滕佑脑袋，一炮轰出！ 魂力炮弹咆哮出膛的那一刻，滕佑终于反应过来，抬头望向声源，但已经太晚了。 轰！炮击声的巨响中，红白相间的血肉焰火在房间中央爆开，滕佑的脑袋像炸开的西瓜一样飞向了四处，李诗棠咬破嘴里的蜗壳糖，半透明蜗壳盾在身前展开，高速旋转的表面将溅射过来的东西尽数弹开。 李诗棠挂在吊灯上，又对失去头颅的尸体补了几炮，确认它彻底不再动弹，这才跳下来，看了一圈屋内的情况。 ……也没啥好看的，无非是红的更红，白的更白了。李诗棠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又看向了远处的诸葛神弩。 第一发三级手雷爆炸时，它还在滕佑附近，也因此受到波及，被炸成了好几块，论凄惨程度只在死无全尸的史派克之下，一看就是修不好了。 精良的唐门工艺品在力大砖飞的魂导器前也是脆皮一块，李诗棠对此毫不意外，但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涌上了一点哀伤。她收起这堆碎片，扭头望向了滕佑的无头尸体。 那副精壮的身躯上已经没有了藤蔓的层层保护，完全裸露出来，泛着不健全的青白色泽。左掌被洞穿的伤口已经发黑，连带着青筋也被染上了黑色，循着经络攀上肩膀，看得出来，整根左臂已经被弩箭的毒素侵入了七八分。 如果再撑久一点，等毒素攻入心脉，滕佑一样会死；但看在他已有过“起死回生”的先例，没准爆头是更保险的选择。李诗棠凭着门外汉级的药理学知识做出了判断。 “说到“起死回生”……之前同样遇到过这种现象，那只钢刃螳……但它是被寄生虫附体，所以才能“活”过来…… “这滕佑也说过，他能从致命伤下幸存是因为‘大主持的恩赐’……他身体里也有寄生虫？” 想到这里，李诗棠立即后退两步，用视线扫描了一遍这堆红里翻白的残骸，但没有发现什么又黑又细长的虫子——当然，寄生虫主要栖息的脑部都被她打炸了，找不到也实属正常。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李诗棠蹲下来，步子一点点蹭到了滕佑的左手边，两只手捧起了这只被弩箭洞穿的左掌。 她倒不是有什么其他念头，主要是自己这场战斗下来，消耗了一级魂导手雷、三个三级手雷，还有一架诸葛神弩，代价巨大，她的心都在滴血，急需战利品来弥补。 史派克已经被炸得满屋子都是了，想找战利品也难；滕佑好歹还留了个全尸，她记得那些比郑明昊蛛丝还强劲的透明丝线就绕在滕佑左手，这种玄幻系的奇门兵器，就算挨了自己一炮，应该也还存着一点。 再不济，找唐门修一修，他们不就是用暗器的嘛，也算是干老本行……李诗棠心里调侃以减轻心理压力，手上麻利地把整根左臂都捋了一遍。 ——奇怪，没找到。她眨眨眼睛，虽然那丝线的确近乎透明，难以察觉，但上手摸的话，总能摸出个七八分来。 难道真是被自己那一炮全轰散了？ ——等等。透明丝线同藤蔓性质截然不同，因此不可能是滕佑的魂技；但现下连个影子都找不到，说明也不是实体…… 李诗棠突然握紧了那截青白色的胳膊。 然后，她手中现出了魂导匕首，向其灌注魂力，一刀扎入了滕佑的胳膊里。 第八十七章 单独行动的人 魏修平恢复意识时，耳边模模糊糊地传来了凄惨的叫声： “滚开、滚开，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成年男人的惨叫声，带着西北地区的犷野口音，确认不是史莱克的学生后，魏修平稍微松了口气。 他的双手被魂导手铐拷在身后，但这点禁锢还不足以限制自己。魏修平运行起全身魂力，每一条经脉每一根血管都蒸腾出炽热高温，有如被逐步唤醒的炉心，连带着周身的温度也急剧提升。 这个时候，他眼前的黑布被人揭下了。一个金发蓝眼、穿着校服的男孩站在他的面前，声音有点发抖，也有点惊喜： “魏、魏修平会长！” “宁洛洛。”魏修平也认出了这个外院里名气不小的九宝琉璃宗少主，“发生什么事了，现在情况如何……”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得角落又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 “啊————！” 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魏修平望向声源，石榴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愕。 只见一个浑身爬满黑斑的光头男人头朝地倒在地上，而那光头男人的面前，还站了一个身穿黑外套的驼背男子，正是黑发紫眸的梦幽。 魏修平对梦幽的印象不多，只知道他是陆思遥的好友——陆思遥是学生会的重要成员，魏修平很看好这个组织部部长的好苗子，平时也会给予关注，但仅限于此了。 梦幽似乎也没料到光头男人会直接倒下，表情慌乱，转过头来看见魏修平，他脸上的慌乱更加明显，甚至还多了一点厌恶。 “梦幽学长！”宁洛洛还没从刚才男人的尖叫里缓过神来，惊恐地问道：“你对那个绑匪做了什么？你、你是杀了他吗？” “我没有！”梦幽应激性地反驳道，“我只是想拷问他……谁知道……” “好了，梦幽。”魏修平打断他的话，“别管那个绑匪了，先说说情况如何吧。看起来，你是最早恢复的。” 梦幽的五官扭曲了一下，尽管对魏修平心存不满，他还是说道：“展览大厅的香薰有毒，我们全中毒了，陷入昏睡，魂力被封……你应该也知道自己的情况。 “在我们这群学生昏过去后，这帮人就把我们绑来了这里——我也不知道是哪儿。 “我醒过来后，发现身边有两个绑匪，就用诅咒控制住了他们……然后把他也救了出来。”他指了指三人中个子最小的宁洛洛。 宁洛洛点点头：“但我不像梦幽学长那样能使用武魂，我还用不了魂力。” 魏修平下意识追问道：“那这群绑匪的目的是什么？” 梦幽咂了下舌，移开视线：“没问出来。” 魏修平这时才发现，除了那光头男人外，梦幽脚边还躺着个目眦欲裂的矮壮男人，同样是诅咒缠身，他身上的黑斑似乎还要更密集，也更加可怖。 看来，梦幽所说的两个绑匪，应该都倒在所谓的“诅咒”下了。 宁洛洛不忍细看，而魏修平从小被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对生死并不陌生，现下也不甚慌张，只是平静道： “那你搜到手铐的钥匙了吗？先给我解开手铐吧。” 梦幽却呆立在原地，似乎没听到魏修平的话，或是单纯不想弯腰替他找钥匙。气氛短暂地陷入了凝滞的安静中，魏修平没有出言催促，反倒是宁洛洛先忍不住了，小声嘟囔了一句“真麻烦”，跑到那两具尸体旁边，面带嫌弃地翻找起光头男子的衣兜。 “你、你小心一点……”梦幽用蚊子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 这个时候，光头男子尚存温热的身体却突然抖动了一下。宁洛洛专心翻着他的衣兜，没注意到微小的动静，手腕被爬满黑斑的大手一下擒住！ 与此同时，另一个矮壮男人的尸体也一阵颤动，竟然瞪着眼球僵直立起，一双大手伸向了距离最近的宁洛洛！ “呀啊！”宁洛洛爆发出一阵惊叫，那声音近乎能震碎头顶的琉璃吊灯。 这个瞬间，魏修平体内温度飙升至顶点，两黄一紫一黑四个魂环从他双手、双腿处分别浮现，他的一头黑发被凭空冒出的火焰淬成火红色；尽管双手还被魂导手铐别在身后，但魏修平的脚底已是喷出熊熊烈焰，在爆发的速度下，他一步接近矮壮男人，单腿抬高，一脚将后者的脑袋连同整个身躯踏在了墙上！ 紧跟着，暴烈的火焰从魏修平的脚底喷发出来，顷刻间席卷了矮壮男人的全身，让其化为了燃烧着的火人！那被黑斑爬满的身躯在烈火中极尽扭曲，不到两秒就变成了一块人型焦炭，这块形状依稀可辨的焦炭从墙上掉下，白烟与浓烈焦味一同冒出，把宁洛洛逼得胃液倒流。 而另一边，梦幽立即蹲下身，一手摁在了光头男人的嘴上。他骨节分明的手掌完全覆盖了男人的下半张脸，蠕动的黑斑从手掌下跑到男人脸上，让男人本就突出的眼球不断上翻，本已死去的男人剧烈喘息着，抓着宁洛洛的那只手几乎要把那截手腕握断，但最后，这具不停挣扎的尸体还是安静了下来，放开了宁洛洛的手腕。 “搞什么！”一从尸体手上挣脱，宁洛洛便将身子蹬离出好几米，自暴自弃地喊了一句，“这都是什么情况？！” 魏修平也盯着地上的焦尸愣神，又看看自己的双手——刚才他爆发出的力量已经硬生生地扯断了魂导手铐，现在不需要那样的手铐钥匙了。 梦幽则是望着身下的尸体，瞳孔骤缩，然后猛地捂住了嘴巴，看样子，是处在呕吐与未呕吐的边缘。 他不是没有用诅咒杀过人，但就在刚刚，出现了比杀人更令他恶心的事情。 ——自己的魂力出现了波动，修为有了不小的增长。而在很久以前，那些染上诅咒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时，也出现了相同的情况。 每当他用“他”杀人时，体内的魂力就会欢欣雀跃，修为增长的速度比不眠不休连续修炼十几天都要快。 怪不得，刚刚那两人断气时，自己什么“反馈”都没收到……他们现在才是真正死去……我到底在用什么标准来衡量他们的生死？梦幽努力平息着体内的魂力波涛，终于是没忍住，一头吐在了布满黑斑的光头尸体上。 “梦幽，还有宁洛洛。”魏修平看向反应一个比一个激烈的学弟们，神色严肃，“我知道你们一时半会可能接受不了，但这个世界上无法解释的事情多了去了。 “虽然不知道这些绑匪为什么会诈尸，但我们已经取得了主动权，其他同学可能也像我们一样被囚禁了，我们得尽快去营救那些人。” “——我不要。”梦幽当即回道，他擦擦嘴角，声音飘忽，“我不和你们一起行动，我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你说什么蠢话！”宁洛洛也顾不得礼仪了，“刚刚那些东西你没看到吗？我们连敌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你还敢单独行动，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梦幽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冷淡，只是对宁洛洛道：“看看你的手。” 宁洛洛下意识看向自己刚才被尸体攥住的手腕，猛地打了个哆嗦。 ——那截手腕上已经多出了星星点点的黑斑！尽管它们还不算密集，但也足够让人毛骨悚然！ “和我待在一起，就会出现这种事。”梦幽边说着，拉过宁洛洛的手腕，象征诅咒的黑斑很快消失在他的掌下。 “跟我一起行动，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他丢下这句话，径直来到门口，想也不想地扭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宁洛洛望着那个略微驼背的身影离开，手腕上还残留着梦幽手上干燥冰凉的触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魏修平倒是捋了把额前的黑发，用尽可能轻快的语气说了句： “很明显，我应该是被讨厌了。” …… 李诗棠从血肉模糊的手掌中抬起头来，匕首小心翼翼地挑出了与掌骨几乎融为一体的一粒碧绿。 ——那应该是一块骨头，而且不是一般的骨头，是无数魂师心驰神往的魂骨！ 那能瞬间束缚目标的透明丝线果然是魂骨技能！ 一个名不久传的三环山贼竟然身怀这等至宝，不得不令李诗棠咋舌。万幸的是，她没有错过，这一块绿豆大小的东西就可以抵过今晚的所有损失！ 我的第一块魂骨竟然是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李诗棠因为这个想法扯了扯嘴角，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又笑不出来了。 收获很大，但还不能松懈，他们这群学生遭到绑架也是事实，李寞才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没时间浪费了。 她把魂骨收进手镯里，又环顾一圈，看到了与史派克融为一体的铂金卡，这张价值连城的贵宾卡现在已经成了渣子，对她来说意义不大了。 还是有点心疼李老板的钱……还有我的破解版赏宝会……不，现在还是命更重要……李诗棠猛地摇摇头，整理好装备，扭动了门把手。 门外是一条铺着金边红底地毯的长廊，天花板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镶上萤石灯，李诗棠所处的包间正好在走廊最尽头，门旁的牌匾写着三个飘逸大字： “海棠厅”。 她原以为外面会有山贼不定时巡逻，因此警戒值拉到了最大值，但走了十几步，也没听见别人的动静。 “海棠厅”是个面积比较大的包间，还在走廊的最尽头，跟上一间“月季厅”隔了好一段距离。李诗棠在“月季厅”门口停留片刻，侧耳去听里面的动静，可什么都没听到。 “不问天”包间的隔音质量这么好的吗……不对，刚才在“海棠厅”里我扔了两颗魂导手雷，本以为会有其他山贼过来，结果也没人……这是好事……但是不是意味着，我所处的这一带，都没有其他人了？ 这样一想，我被解救出来的可能性又低了一点……可能在增援赶来前，就被那两人带去北区了……李诗棠呆立在房门口，心中突然涌上一点后怕。 然后，她的手又攥紧成拳。 屋内没传出动静，只能证明里面没有发生战斗，但不能断定里面没有学生被囚禁。或许里面也有两个活动的山贼，还有一个被绑住的学生…… 那么，她要打开这扇门，独自面对门后可能存在的山贼吗？ 李诗棠的拳头紧了紧，最后还是松开了。 在和史派克与滕佑战斗时，她就已明白，自己的紧急应对手段还是太少了，远不足以让她去面对一个情况未明的绑匪房间。先不说能大规模散射的诸葛神弩已经损毁，就算它还能用，她也不敢用，就怕山贼拿学生当肉盾。 刚才那一战她能肆无忌惮地用魂导手雷，也是因为海棠厅里只有她一个学生。 信息还是太少了……都不知道每个房间有什么人……还是先找到和我一同逃出来的学生再说吧……李诗棠暗自叹了口气，转身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月季厅”的门把手突然被扭动了。 李诗棠的手都还没搭上门把，扭动门把的一定是里面的人！她心头猛地一跳，刚要往后退去，一片漆黑的影子从门缝伸出，飞快缠上她的脖颈，把她拽入了“月季厅”内！ 这个瞬间，李诗棠右手的二级袖里炮已是炮口大亮，但当看见面前的人时，她炮口的亮光又马上熄灭了。 “梦幽学长？” 第八十八章 拷问 将李诗棠拉入“月季厅”的青年浑身散发着阴暗的气息，肤色如纸般苍白，眼睛深紫近黑，几乎被刘海遮掩，正是梦幽。 “嘘——”梦幽将手指抵上两片薄唇，“安静点，别吵到他们……” 李诗棠疑惑地眨眨眼，一望室内，瞳孔忽然滞了一下。 这间装潢豪华的包间里，堆满了姿态不同、但都同样被黑斑包围的男人尸体，他们无一例外的面容扭曲，眼球凸起，死相尤为凄惨。李诗棠数了数，一共有十四具尸体，而且现场情况桌椅都没乱，有些尸体甚至还坐在椅子上，可见战斗并不激烈。 或者说，在山贼们还没反应过来时，战斗就已结束了。 ……李诗棠说不出话了，刚刚见到梦幽时的惊喜被眼前的惨象冲击得烟消云散。她看见梦幽嘴唇翕动： “我觉得，在死者面前大吵大闹，是很失礼的行为。” 我觉得吧，死者可能也不在乎这个，因为再也听不见了……李诗棠试图用接茬来缓解氛围，忽然觉得脖子有点痒。 她刚想动手挠一挠，梦幽已经先一步抬手伸向了她的脖子，手指在那块皮肤上一触即收。 “好险，”他的嘴角微微咧起，表情看起来有点僵硬，声音轻飘飘的，“差点就扩散开来了。你没事吧？” ……李诗棠忽然就想起了梦幽用手掌吸收黑斑的景象，又看看他此时的怪异表情，不禁咽了口唾沫。 梦幽学长的状况不太对……虽然他的性格是有点乖僻，武魂也很诡异……但上次在巷子里制服山贼时，他对杀人的态度还不是这样…… 李诗棠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只得先轻声说道： “梦幽学长，展览大厅的香薰有毒，我昏迷后就被这帮山贼抓起来了，刚刚才逃出来。在这里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你也遭遇了相同的情况吗？” “嗯……”梦幽抬高了一点音量，“你是一个人逃出来的？” “是的。”李诗棠如实回答，“我所在的那个房间，只有我一个学生。”又问道：“你也是这样？” “不，我所在的房间有三个学生……”梦幽的嘴角再次咧起，“但我选了单独行动。” ……刚刚还以为能增加三个队友呢！李诗棠恨铁不成钢地握了下拳。 “话说回来……”梦幽看着她，又提高了一点音量，“你能一个人跑出来，真厉害啊……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很厉害的魂师……” “不，你过奖了。”想起那两场单独面对魂尊的战斗，李诗棠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我是拼了命才能逃出来的。 “看守我的人是两个魂尊，如果不是他们内讧，战力分散，我根本没有机会……” “说到这个！”李诗棠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捶掌心，“梦幽学长，这群山贼内部似乎还有势力划分，还有利益间的冲突，他们不是一条心。 “据我所知，他们至少有两派，一派叫‘黑绳’，另一派叫‘沙漠风暴’，看守我的两个魂尊分别来自这两个帮派……” 她完全忘了梦幽先前说的“死者面前不要大声说话”的规矩了，只想着快点分享情报；梦幽也没有制止她，直到茶水间里响起一串男人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 李诗棠停下了嘴，梦幽则看向了那个半开放式的茶水间，低声道：“他醒了……” “谁？” “用来拷问的俘虏。”梦幽看向刚才还滔滔不绝的金发学妹：“看起来，你很了解他们的情报，待会儿你来提问吧。” “好的。”李诗棠应了一声，又下意识环顾了一圈满厅的山贼尸体。 ……他总不会杀了十几个人后，才意识到要留下一个活口问情报吧？她不由得冒出了这样的疑问。 “我控制不好力道……”梦幽好像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而且，这群人中的一些又特别难控制……一不留神就暴毙了，暴毙后又会诈尸，只能再次杀死……” ——诈尸？李诗棠忽然语气激动起来： “诈尸？你是说这群人会死而复生吗？” 梦幽缓缓道：“不是所有人，是其中一些……但自顾自地死了又自顾自地活过来，真的很难缠……我练习了好一会儿才留下这么一个……” ……听了梦幽肯定的回答，李诗棠没说什么，但表情却愈发严肃了： “梦幽学长，我们先去看看你说的俘虏吧。” 梦幽点了下头，带着学妹向半开放的茶水间走去。那个逼仄的角落里赫然横躺了一个手脚都被捆在身后的男人，他身上也有黑斑聚集，但只蔓延到脖子上，被诅咒侵蚀得不算严重。 见有人来了，男人剧烈地挣扎起来，无奈他身上的虚弱诅咒已经累积到了一定地步，就算四肢没被捆起来，放任他在地上扑腾，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梦幽二话没说，一脚将那张粗犷狼狈的脸踩回地面： “我问，你答，别说多余的话，听懂了吗？” 脚下的脑袋发出了急促的“唔唔”声，应该是听懂了。 梦幽抬起脚： “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不问天’四楼……”男人气息不稳地回答道，脸上还有梦幽踩出的鞋印，“有些学生在三层，还有些丢到了地下室；至于其他人，有些杀了、因为太吵，还有些……啊啊啊！！” 他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因为梦幽的黑斑爬上了他的下半张脸，让他觉得下巴要被无形的巨掌、无形的力量掐碎。 梦幽背后闪出两黄一紫三个魂环，提高了音量强调道： “别说，多余的，话。” “是！是！！”男人尖叫道，“我不会说废话了！请您、请您放过我！” 梦幽冷哼一声，男人那弹涂鱼一样弹起的身子随即落回地面，整个身子都松弛了下来。 “其他人”……指的应该是那些工作人员了……李诗棠在一旁听着男人的回答，咬了下后槽牙。 他们这群学生还能当作人质，但“不问天”的工作人员，大概都已遭遇不测了。 “‘学生’。”梦幽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你好像很了解我们，你们来自哪里？” “国、国境线，”男人每一个停顿都伴随着痛苦的吸气声，“天魂与星罗的边境，我们大多数时候，都在那里活动。” 这时，一个清脆还残留几分稚嫩的声音响起： “据我了解，你们应该有两个帮派，‘沙漠风暴’和‘黑绳’。 “你是哪一个？” 男人表情一怔，这才注意到那苍白森冷的黑发男子旁边还有一个矜贵惹人怜爱的金发女孩，看起来才十二岁，还有点脸熟。 他反应过来，惊叫道： “你是李诗棠！李寞才的女儿，你怎么——啊啊啊啊！！！” 密密麻麻的黑斑再次攀上了男人的脖子，梦幽的影子里升起一个与他等高的类人黑影——正是他的武魂。武魂显形，说明梦幽的诅咒威力翻了一倍，已经接近战斗时用的强度了。 梦幽冷眼看着男人挣扎的样子： “都叫你别说废话了，你听不懂人话？”又转向李诗棠，“我们去找别人吧，这个人效率太低了。” 李诗棠没说话，男人连忙大喊大叫道： “别！别！！我不是那两派的，我是‘阔耳狐’的！ “李寞才就在‘沙漠风暴’的控制下！我告诉你他们在哪儿！” “在哪儿？”梦幽往后挥了下手，背后的类人黑影一下缩了回去。 男人恍然间像是活了过来，盯着天花板大口喘气，又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梦幽，小心翼翼地说道： “北区，永临商行。 “还、还有，你们一定想知道的，三个帮派一共有一百六十多号人，都是魂师，每个首领都有六环修为……‘黑绳’大部分人马都在‘不问天’这边，‘沙漠风暴’则去了永临商行；至于‘阔耳狐’，我、他们则蹲守城内，防止、咳！防止有人逃跑……” 一百六十多个山贼魂师？六环的首领？这伙人来头不小啊……跟那个滕佑说的基本吻合……怪不得史派克会跟滕佑掐起来，按照这种分配方式，赏宝会的货物几乎都在“黑绳”手里了……李诗棠静静听着，突然意识到什么： “有人逃跑”是什么意思？这群山贼不是为了进城捞一票吗？难道是为了监督同伙？李诗棠眼神一凛： “防止有人逃跑？谁要逃跑？” “呃，”男人转了转眼珠，像是在用力回想，“‘大主持’说，难免会有人夹着私获逃跑，不能让这种人破坏我们的联盟……还有，要防止有市民出逃……还有，史莱克学院……” “大主持”，又是这个“大主持”……这个人赋予了滕佑“起死回生”的能力，不止滕佑，据梦幽所说，相当一部分山贼都能“起死回生”……李诗棠又问道： “你们口中的‘大主持’到底是谁？他就是你们的首领吗？” 男人边喘息边说道： “不、我们都是听自己老大的，但是，老大很信任‘大主持’，所以就带着我们来了……” “所以是‘大主持’主导了这次活动。”李诗棠看见男人面带困惑地点点头，接着问道：“‘大主持’的‘恩赐’又是什么？你也有他的‘恩赐’吗？” “那是、那是一种药丸，能提升我们的修为……”男人语气急促地答道，“‘大主持’炼出来献给我们老大，老大再发给我们，很多弟兄都有……我也吃过……” 听到最后这句话，李诗棠不由得退后了半步。她转头对梦幽说道： “他说的那种药丸，和他们的诈尸可能有很大关系。” 她没说推测过程，直接放出结论，梦幽并没有质疑，只是轻轻地回了个“嗯”字。 但男人的反应可就没这么淡定了： “诈尸？什么诈尸？”他像是确认了某种极为可怖的事实，“难道他们死后，还能再站起——呃啊啊啊啊啊啊！！” 他兀地发出又一声尖叫，身体不自然地颤动起来，李诗棠以为梦幽再次发动了诅咒，可梦幽也跟着绷直了身子，横向一步，挡住了李诗棠的半个脑袋。 痛苦的哀叫声停了下来，男人看起来静止了几秒，他的嘴角流下涎水，两只眼睛瞪着头顶的天花板，再无声息。 可很快的，那双已经凝固了的眼睛僵硬地、缓慢地看向了李诗棠与梦幽，紧跟着，男人哀嚎至嘶哑的嗓子里发出一声不成原音的嘶叫！ 这个时候！ 砰！！ 巨大的炮响盖过了凄厉的嘶叫，这一刻，男人的脑袋变成了汁水四溅的石榴，几乎要蹦起来的身体再次倒下，房间再度安静了下来。 梦幽刚释放出的魂环停在了原地，他顿了顿，震惊地看向了比他更快一步的李诗棠： “你……都做了什么？” 第八十九章 已知全貌? 李诗棠的炮口还冒着烟，见梦幽一脸没反应过来的表情，她还镇定解释道： “他刚才诈尸了，我怕他挣脱，所以提前用魂导器瞄准了他的脑袋。” 梦幽没说话，又看了一眼身前横拦着的半透明棕色圆盾。那是炮响的一瞬间，李诗棠手里展开的东西，它高速回旋的表面拦下了大部分朝这边飞溅过来的血红色。 “这是我的第二魂技。”李诗棠一边解释，一边又掏出了颗蜗壳糖：“梦幽学长，我的武魂是糖浆，魂技是生成各种糖果。这是其中一种能直接使用的糖果，可以用做防护盾，你需要吗？我还能再制造……” “——你刚刚都做了什么？”梦幽却把问题又问了一遍，“你杀了他，结束了他的生命…… “那本来是我该做的事情。” 所以，学长你是想收人头？李诗棠突然感觉自己跟不上思路了，刚要张口，面前的阴沉学长却陡然拔高了音量： “吵死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啊！李诗棠识趣地闭上嘴，便听得梦幽弓起腰背，低声呓语起来： “不就是少杀了一个人吗……你就喜欢这样……回去、给我回去，闭嘴……三十二到三十三，你杀的人还不够多吗！滚回去！” ……李诗棠看着梦幽这一出突如其来的独角戏，扭头看了眼角落处脖颈还在汩汩冒血的无头尸体，想起了梦幽说过的一句话： “在死者面前大吵大闹是很失礼的。” ——不对，现在不是插科打诨的时候！梦幽学长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李诗棠飞速思考着。截止目前，她在这个世界已经搜集了相当多的信息，但那些信息没有一条能解释梦幽现在的异常。 这下可糟了……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陷入异常状态的话，我们怕不就是下一对史派克和滕佑……我没有手段能对抗梦幽的诅咒黑斑……根本打不过啊……李诗棠鼓起勇气，小声念了句魂咒，手中出现了几根金黄色的棒棒糖。 她把这些棒棒糖递到不停自语的梦幽眼前： “学长，来几根棒棒糖吧，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 “滚开，滚开……给我回去……”梦幽却不理她，兀自咒骂着虚空里不知道哪个存在，甚至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不会滚开，也回不去。”李诗棠又走近一步，自顾自地回应起梦幽的喃喃自语：“外面的情况很危险，我一个人对付不了，必须和学长你一起行动。 “我的朋友，温蒂跟何璐，还有一众同学都下落未明——陆学长也是。如果我们在这里倒下的话，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李寞才……我父亲还在那帮山贼的手上，虽然他身边有护卫，但对方是有魂帝首领的山贼团……我想尽快赶去救他，就算只是传出消息，让别人去救也好。但前提是，我们要逃出这个地方。 “梦幽学长，我需要你。”她目光炯炯地看着梦幽，“我不清楚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处在这种环境会压抑、会痛苦，这很正常。吃点糖果吧，可能会让你好受一些。 “然后，我们再一起出去。” 那轻柔的、温和的声音破开了梦幽耳边一切嘈杂的耳语，他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虚幻得被扯出一层层影子，尽管如此，女孩手里的金色糖果在黑暗里依然亮眼瞩目。 “你懂什么……”他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声音颤抖：“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听不到，就连刚才说的所有话，也全是在为你自己考虑……” “因为我一点儿也不了解学长你的情况。”李诗棠毫无退意地迎上梦幽的视线，“当然了，就算了解，我也不可能做到完全感同身受。 “但如果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也许我就明白怎么安慰你，或者，陪你说说话，又或者，做我最擅长的事情。” 她扬了扬手里的金色棒棒糖：“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真的。” “我不想吃你的……”梦幽整片视野都是模糊的，他眼中的李诗棠身形一个飘忽，就把什么东西捅进了自己嘴里。 他几乎是下意识咬紧了棒棒糖的糖棍，接着，一股甜蜜得令人作呕的味道从口腔里弥漫开来，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股润泽经脉的力量。梦幽只觉得体内得不到魂力的躁动平息了一些，耳边重重叠叠的低语声也跟着淡化了。 这让他的情绪平静下来： “这是什么？” “是我的魂技，能补充魂力的棒棒糖。”李诗棠不知什么时候也往自己嘴里放了根棒棒糖，“你感觉好些了吗？” “哦……你是食物系……”梦幽后知后觉，“所以能补充魂力……是这样啊……呵、呵……” 他突然抬起头： “你不是说，想了解我更多情况吗？那我告诉你好了…… “我的武魂，是能施放诅咒，慢慢榨取他人生命力，从别人生命里获取力量的巫妖……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正儿八经的邪武魂。” 李诗棠眨了眨眼睛。她是有过相关猜想，但没想到梦幽的武魂如此……力量纯正。 ——简直把“邪魂师”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梦幽继续道： “遇到你之前，我杀了很多山贼，魂力从三十二级直升到了三十三级……‘他’也越来越贪婪了…… “所以，就连刚刚那最后一个人，‘他’也想要自己动手，结果被你抢先一步，‘他’很不开心……就开始嗡嗡叫了……” 看出李诗棠的疑惑，梦幽补充道：“‘他’就是我的武魂，巫妖……不过，这些事还是先放一边吧……” 他看向李诗棠，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从刚刚开始，你表现得就过度冷静……看来，你掌握的信息比我想象中还要多很多……” 李诗棠正色道：“我只是有个大概猜想。但最首要的任务还是去营救其他同学，梦幽学长，我长话短说了。” “嗯……”梦幽应了一声，忽然又道，“哦，对了。 “你的棒棒糖，再给我几根……” …… “起死回生”“恩赐的药丸”“大主持”……哪怕结合山贼的语境，这些词语也仍然让人不解其意。 但如果结合李诗棠自身的经历，那就有了种诡异的契合感。 两周前，从星斗大森林狩猎魂兽归来后，李诗棠与新闻社众人染上了最难缠的寄生虫——铜丝蛇。而原因大概是吃了残留有寄生虫的野生鳄鱼肉——综合各方面情况考虑，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铜丝蛇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即使高温烹煮后依然留有活性，而且它们会在生物的大脑处集中繁殖，最高明的治愈系魂师也对此无能为力，只有药物和物理疗法能奏效。 入口寄生、寄生后让躯体短暂“活化”的效果，这些特点和那帮山贼口中的说辞以及实际体现出的效果简直不谋而合。 而且，那一次李诗棠他们身中的寄生虫，不是野生铜丝蛇，而是某位铜丝蛇魂师的魂技！ 如果那个不明真身的铜丝蛇魂师就是山贼们口中的“大主持”，那就能解释他们的“诈尸”现象了！ 截止爆掉那个男人的脑袋前，李诗棠还从未遇到过诈尸现象，但这和梦幽遭遇的状况并不矛盾。她遭遇的前两个对手，史派克和滕佑，前者被魂导手雷炸成烟花，后者是被袖里炮一发爆头，就算想诈尸也没有机会了。 而梦幽处理诈尸的手段，则是让诅咒深度侵蚀，论其本质，更像直接夺走了尸体脑内铜丝蛇的生命力。 顺着这层逻辑推下去，底层的山贼很大可能都染上了寄生虫病，就算手下留情，他们也会在濒死情况下自动病发，然后诈尸。 总的来说，无论下不下杀手，这群山贼都得死两次。情况好的，可能像滕佑那样靠寄生虫自愈了，还有一点思考能力，但绝大多数都会变为丧尸一类的存在。 ……我穿越过来的地方是叫斗罗大陆吧，不叫浣■市……也不是西班牙小村庄……更不是路易斯安那＊……但这事态好生眼熟……在跟梦幽解释时，李诗棠的记忆之海里不可避免地浮上了其他记忆。 ——当然了，这些推测的前提是，山贼的脑子里真有寄生虫。 “这简单……”梦幽叼着棒棒糖，看向房间里其他还留有脑袋的尸体，“把脑袋开开不就知道了……你有刀吗？” 李诗棠犹豫两秒，取出魂导匕首，递给梦幽，自己则背过身去，捂住耳朵。 奈何那些刀刃切开皮肤，与骨头硬碰硬的声音还是传到了自己耳中。李诗棠自诩这段时间心理承受能力已经提高了很多，但仍然不敢直视开颅手术，强装镇定的同时心中念叨着“快点结束”。 不一会儿，梦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没有……”语气听上去有些失望。 意料之中。李诗棠倒是淡定得很。失去生命力的滋养，作为魂技的铜丝蛇会很快消散。简而言之，这群尸体的脑袋里已经空空如也了，不能用来参考。 听了李诗棠的解释，梦幽还挺乐观地说道： “没关系……下回留个活着的开脑袋就行了……但是……”他的紫眼睛流露出一点疑惑：“就算证实了铜丝蛇的存在……能说明什么呢……？” 李诗棠想了想： “星斗大森林里出现的铜丝蛇魂师，和山贼们口中的‘大主持’大概率是同一人，他分给山贼们寄生虫药丸，恐怕还有更深的谋划；最重要的是，我们得知了对方首领的武魂是什么。如果遇到史莱克的增援人员，就能把情报直接告诉他们了。” “史莱克的增援……”梦幽表情略有不耐，看向了窗外，“他们早该来了……出事一个小时，偌大一个学院，还察觉不到变故吗……？” 他突然察觉到什么，快步走到窗前，打开窗门，身体陡然僵直。 见他这样，李诗棠也有点好奇地凑到了窗边，她望了眼下面的街道，瞳孔骤然收缩。 并非是看见了什么颇具冲击力的场面，事实上，这算是李诗棠今晚以来见过的最平静的画面了。 因为，那能容纳八辆马车通过的大道上，什么都没有。夜风扫荡一般吹过街道，大街上没有人，建筑里没有声息，煤气路灯亮起，但只是显得萧索冷清。 这不该是大陆第一城市的夜景，就算遭到山贼入侵，这座城市也绝不该如此寂静！ 治安队呢？市民呢？为什么大街上一个活人都没有？明明最繁华的商业区已经有一栋大楼被山贼进驻了！ 李诗棠本以为，自己差不多已经知晓了事件的全貌，但看到这一幕时，她依然生出了背脊发凉的感觉。 自己在这栋楼里发现的所有线索，与眼前这座异常的死城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作为史莱克城保卫者的史莱克学院，到底在干什么？ …… 时间倒回一个小时前 史莱克学院，海神岛 衣着邋遢，头发杂乱的玄老一把将酒葫芦砸在石案上，表情不可置信： “联系不上了？怎么回事？” 第九十章 地牢 外院武魂系院长言少哲站在这位德高望重的阁老面前，额角滑落一滴冷汗： “就在刚才确认赏宝会进展情况时，我们失去了和治安队的联络。” 玄老眉头一皱：“哪里的？” “全城。”言少哲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连忙加快语速，“宋老和然老已经赶往现场了，有她们二位，想必一定……” 他话音未落，一道年长的女声就在他响起： “我们探查过了，城内并无异动。” 言少哲猛地回头： “宋老！”他表情放松了一些，“——果真吗？真是虚惊一场……” “——不如说，是根本没有动静了。”宋老收起背上双翼，面色凝重，“而当我们释放魂力探查时，遭到了不明力量的阻拦。 “整座史莱克城就像是被恶意的迷雾笼罩了，我和西门也试过强行闯入，但立刻就被那层力量弹了回来。” “这怎么可能？”言少哲下意识反驳道，“您和然老可都是超级斗罗啊！除非有相同修为的对手在史莱克城内——” “弹回来？”玄老敏锐地眯起眼睛，“这不像是正常魂师的手段，硬要说是魂技的话，也得是领域级别的了。” 他提起酒葫芦，一下站起，身形便在原地消失了。再看时，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改先前的倦怠模样，已是站在了史莱克学院与史莱克城间隔的城墙上，背手而立。 众所周知，史莱克学院与史莱克城共用一扇东门，但内部却并不相连，而是以高墙阻隔。玄老就站在这面高墙上，城内景色一览无余，看起来没有宋老所说的“迷雾”。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墨袍宽大的女人，她的黑发几乎垂地，神情淡漠平静，正是海神阁的“然老”西门然。 玄老望着分外平静的史莱克城，鼻子抽动两下，评价道： “很特殊的气息，宽阔，深不见底，还有那份不加掩饰的邪恶，不出意外，定是那群东西的手笔了。” 西门然脸色不变，平淡道：“是邪魂师的结界术，他们最擅长这个。” 玄老皱纹密布的脸绷紧了一刻：“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混进史莱克城？他是怎么进来的，城防都是干什么吃的？” “前阵子的校报刚说过这件事，那帮孩子批评了一通这个问题。”西门然说完，淡然对上玄老诧异的视线：“我是外院的图书管理员，这个‘图书’当然也包括校报。” “……”玄老叹了口气：“这层结界将史莱克城的‘气’与其本身联系在了一起，还附带干扰、蒙蔽和筛选功能。按理说，这样功能繁杂的法阵需要的能量也是巨大的，必须要设立在天地元气充沛、且生命力庞大的区域……” “而恰好，史莱克城两样条件都符合。”西门然接上了玄老未尽的话，“在上古时代，这类结界阵法是用作城池防御工事的，但如果对其阵点进行改编，就能成为聚拢生气，用以蒙蔽其存在的邪阵。 “这座阵法正是后者。 “如果阵主受到了魂圣级别以上的攻击，那股伤害就会被转移至整座史莱克城的生民身上。我们这些封号斗罗甚至无法进城，若要进城就只能强行破阵，后果就是由整座城池来承担破坏。” 玄老不知何时已闭上了双眼：“我能感应到与大地相连的阵点，但阵法的核心却不在地表，看来是条连打几十个洞的黄鼠狼，他妈的，真棘手。”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也带了几分嫌恶。 他又转向西门然：“情况紧急，你就留在这里监视动静，我回去通知穆老，让七环以下的内院弟子先出动再说。” 西门然点了下头，又道：“我记得还有几位七怪在外执行任务。” 玄老微微颔首：“原小系在学院里头，嵇无相与梁衡就在史莱克城。至于剩下的……他们也是时候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便再次消失了。城头上只留下了肃然而立的西门然。 …… 同一时间，“不问天”内。 温蒂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男人说话声，盘算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从眼睛被蒙上，四肢被麻绳绑住到现在，她一直都是清醒状态，对发生了什么那是心知肚明。 ——自己这帮史莱克的学生全被不明人物抓起来了，对方人多势众，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假装昏迷，半分力气都不敢使出来。 然而，当那帮人把她脖子上的储物吊坠夺走时，温蒂被绳索绑在身后的手臂肌肉一瞬鼓起，青筋凸显，差点就要暴起发作。 所幸，到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她应该是被带到了类似于地下室的地方，潮湿阴冷，还有用铁栅门隔开的一个个小牢房——她在“不问天”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地下打手，听说过“不问天”会私下处置闹事者的传闻，但没想到这栋富丽堂皇的酒楼真有这么个地方。 她正位于其中一间牢房内，身边还有个呼吸声平稳的同学。听动静，那应该是个女孩——其他人不好说，如果是何璐的话，温蒂怀疑她十有八九是装的，跟自己一样在等待动手的时机。 耳边男人的说话声仍在继续： “说是‘史莱克的怪物’，可这一帮都是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到底有什么可害怕的？” “嗨！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帮头头的毛病，越是屁大点事越要防着！要我说，现在整座‘不问天’都是我们‘黑绳’的了，就该先把全部东西搬上车子，让一部分弟兄先把宝贝都运回去，还管其他两派干什么！” “还有那些女人……嘶，那可是二十来个水灵灵的好女人啊，那小腰，那小屁股，还有那两团……结果全落到一楼那帮家伙的手上了！就算我们上去了，也只能玩他们剩下的！我们呢？我们就只能对着这群小鬼头发呆！这堆、那堆、还全是男的……咦？好像有几个女孩儿？长得还不错？” “你这淫虫……啊？那是……” 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停下，温蒂感觉到毫不掩饰欲望的视线向自己这边扫射而来，背在身后的拳头又紧了几分。随后，她就听到这两人说道： “粉色的头发，真少见啊……我要去看看。” ——狐狸女？！这句话对温蒂来说有如晴天霹雳，粉色的头发，再加上男人逐步接近的脚步声，让她确信自己身边的女孩就是何璐！ 这一刻，明明敌人就逼近眼前，温蒂不但没有紧迫的感觉，反而生出了几分激动。 如果有何璐打配合，那她有十足把握拿下屋子里的这几个人！ 但问题是，何璐到底清醒了没有？ 要是何璐还没恢复，她还要不要动手了？ 这个地下室不算宽敞，敌方起码两人，修为不明，还要考虑可能的敌方增兵，这种情况下…… 仔细一思考，温蒂那一腔热血就又冷静下来了。 这个时候，对面那人也将她们这个监牢的铁门打开了，一边走近还一边评价道： “我看看，这边的两个……右边黑发的不行，太平了；左边这个倒是还可以，不过毕竟才十二岁，估计都还没长开吧……” 然后是一阵布条被掀开的声音，温蒂的身边突然响起惊喜的声音： “狗屎！这是个极品啊！” 远处传来另一个男人的笑骂声： “你别太大劲，给人家弄醒了！” 走入监牢的男人哈哈大笑，在温蒂看不见的地方将手伸向了何璐微微起伏的胸脯： “哎哟，我就试一试手感，我对小孩子又没兴趣……” 殊不知，男人的话刚到一半，一双长腿已是挣断麻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夹住了他伸长的脖子！ “呃！”男人下意识就要起身对抗，但蓄力已久的锁缚却将他的上半身都压在了原地，极度震惊之下，他抬头望去，对上了一双明净的、冰冷的淡金色眼眸。 “温蒂。”何璐轻喝一声。 在何璐出声之前，温蒂就已扯断麻绳，武魂附体，魂环浮动，亮着银光的拳头冲到被大腿锁住的男人跟前，直直打中了他的面门！ 一声闷响，一声未完的嚎叫，温蒂已经收拳起身，拎起男人的领子，将其扔到了囚笼的铁栅栏上！ 还没完，黑暗中的银光短暂一顿，再度曳动时，它直接冲向了第二个正欲起身的男人。那人眼见压倒性的力量袭来，已是兽武魂附体，欲要抵挡住这一拳，却不想，那银光冲到半路便飞快收回，那人的注意力都在散发光芒的拳甲上，全然未觉一条摆锤般的腿已经迫近自己！ 这一刻，在第一魂技“力量增幅”的驱动下，温蒂单腿抬高，踢向了第二个男人的脑袋！ 砰！那颗脑袋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脚，当场倾斜了九十度，身体斜斜倒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从挣脱束缚到现在两个绑匪相继死亡，温蒂只用了两秒不到。她还扫了一圈屋内，见没有第三个敌人，这才回头看向何璐。 一回头，她就看到了不得了的一幕。 斩魄刀出鞘，一道寒芒划过铁栅栏上男人的脖子，那上面立马多出了平整光滑的横切面，与之相随的是横飞出去的一颗头颅，以及截面喷出的血红色的喷泉。 干净利落的斩首。何璐甚至没使用斩魄刀的黑焰，她平静收刀，但抬起头看向温蒂时，眼里反而多了一丝惊诧： “当心。” 嘴里蹦出这两个字的同时，何璐手腕一抖，一把短刀从她手中扔出，将某个扑向温蒂背后的东西直直钉在了墙上——正是先前被温蒂踢歪脑袋的那具尸体！这死而未僵的东西被斩魄短刀扎穿脑门，钉在墙上，可手脚还在不停地瞎扑腾！ 见到这一幕，哪怕勇猛如温蒂也要在心底问一句：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温蒂，”远处的何璐镇定开口，“拿东西扎烂他的大脑，快！” 狐狸女的话在这时候显得无比可信，温蒂随手拔出尸体腰上的匕首，抓住他的脖子，在他不停扑腾的挣扎中对准往太阳穴，一刀扎下！ 她的力道可比何璐情急之下扔出的飞刀要大多了，匕首扎进去之后还用力捣了捣，直到尸体喷出一口黑血，不再动弹之后，她才把刀子从太阳穴里抽出来。 地下室内一片昏黑，但待久了，温蒂的眼睛也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因此她清晰地看见了匕首上滴落的红白混合液体，以及…… ——在液体中不断扭曲挣扎的细长虫子。 ——我操！温蒂瞳孔一下骤缩，也来不及思考，拿着刀子就走向了何璐： “狐狸女，你得看看这个……” “把刀子对准别人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哦，温蒂……咦？”何璐揶揄的腔调停了下来，“怎么了，一把肮脏的带血的刀子？这有什么好看的？” “这上面有虫——”温蒂低头一看，只见杀了主人的匕首上只剩下滑腻的鲜血，哪有什么蠕动着的细长虫子？ “靠。”温蒂骂了一句，又揉揉眼睛：“我眼花了？——不对！上头确实有虫子，我刚刚亲眼见到……” “——寄生虫？”何璐突然出声，淡金色的眸子盯住了温蒂，“温蒂，你刚刚是见到了寄生虫吗？” 第九十一章 集体行动(上) 听到对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温蒂愣了愣，承认道： “……对，那些虫子跟李诗棠说过的‘铜丝蛇’有七、八分相似，它们都聚集在脑子里，还都能……起尸？有够恶心。”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何璐移开眼睛，“糖糖说过，那一次侵入她脑子里的铜丝蛇，实际上是某位魂师的魂技，失去生命力的滋养就会消失呢。” “……又他妈对上一条。”温蒂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但这么多巧合堆在一起，就绝对不是巧合了。 “就算这玩意不是铜丝蛇，也肯定是某个寄生虫魂师的魂技——还是他妈的寄生虫！” 何璐环顾四周，叹了口气：“总之，我们中了大厅放出的毒，被这群人绑架了，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先把我们的储物魂导器收回，再给其他同学松绑吧，我估计他们的毒素也不轻……”她突然狡黠地眨眨眼，“但我的紫水晶戒指里还放了不少独孤学长的薄荷糖，刚才我可确实地体会到它的功效了，希望它们对其他同学一样有效。” 温蒂满脸无言：“你为什么拿了那家伙那么多糖果……这也算先见之明？” 何璐嫣然一笑：“因为我的体质很特殊，对毒素在内的负面状态都没什么抵抗力。 “不，与其说是‘没抵抗力’，不如说是‘更容易被侵蚀’吧，要不是有独孤学长的薄荷糖，我现在别说放出斩魄刀了，估计还在那边呼呼大睡呢。” 听到这话，温蒂用视线上下扫了她一轮：“那你现在感觉还好吗？恢复过来了吗？” 何璐摇摇头，语气轻松，说出的话却并不轻松：“没有哦，我感觉晕乎乎的，估计是不能战斗了。” 于是温蒂望向了地牢深处唯一与外界联通的铁门：“那我去把风。 “你就负责把这群瞌睡虫都敲醒。所有人都醒来之后，统计战力，我们一起跑出去，也好行动。” “明白了，队长～”何璐比了个“ok”的手势。 这之后，她们没花多少力气就从两个绑匪手上拿回了各自的储物魂导器。温蒂穿上了一直存着的护身甲，何璐则拿出尸体身上搜到的钥匙，给第一间牢房开了锁。 第一位醒来的是发型已初具刷子头雏形的郑明昊，代价是一颗薄荷糖和几个响亮的巴掌。他脸颊微肿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皮笑肉不笑的何璐。对方二话不说塞过来一串牢房钥匙和几颗糖果，嘴皮子也没有停下： “你醒啦？我们被绑架了，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但你先别问，先去救人，别浪费时间，好吗？” ？郑明昊呆愣着被灌了这么一大通话，甚至眼睛还没适应昏黑的环境，在何璐又拍了下肩膀后才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起身干活去了。 就这样，二变成了四，四变成了八，八又变成了十六……不一会儿，最后一批学生终于也站在了何璐的面前。何璐略一清点，加上自己和温蒂，一共有十九人，其中一年级生六个，都是熟人；二年级生八个，三年级生五个，每人被毒素侵蚀的程度都不相同。 而“薄荷糖”的数量也不是无限的，并不是所有学生都吃到了解药，后面几批解救的二、三年级学生更是如此，能清醒过来活动已是极为不易。 但总的来说，兽武魂魂师恢复得比器武魂魂师要好。 ……当然，某个从头到尾跟没事人儿似的银之臂魂师不算在内。 “所以，我们这边有多少个能动的？”温蒂看着屋里乌泱泱的一片学生，低声道，“觉得自己待会儿能打的，举个手。” 话音刚落，大多数学生都举起了手。温蒂见状，伸手招来了郑明昊： “扫把头，放一下魂压。” 郑明昊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还是照做了。两黄一紫三个魂环出现在他身后，地穴魔蛛魂尊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扫荡了整间地下室，紧跟着，举起手的二、三年级生们一下便腿软了，甚至需要互相搀扶才能站起。 温蒂简洁地给出了结论： “一群打肿脸充胖子的。” 与之相对的，仅剩的几位一年级核心弟子反而还站得住脚——包括温蒂跟何璐。 “怎么会这么严重？”郑明昊也摸不着头脑了，低声道，“按道理讲，二三年级的核心弟子实力上不是该比我们更强吗？” “因为你小子优先救的都是我们一年级的。”温蒂瞥了郑明昊一眼，“这样一来，我们这边能动的三环魂尊就剩你了。任重道远啊。” 这时，人群里突然出现一道沉静声音： “无法行动的人太多了，不如先把他们留在这里，能行动的先突破出去，之后再来接应。” 声音的主人是朱映婕，除了温蒂何璐外第三个被关在这里的女孩，但她的身边却没有了戴荣浩。 “冷静点，朱同学。”何璐温言劝说道，“我知道你很担心你的未婚夫，但对方人数众多，只不过驻守这间地下室的只有两个人；我们什么信息都没有，相反，对方却能潜伏在‘不问天’里抓住我们，这种情况下，贸然闯出去就跟寻死无异。” “你也是，”何璐又转向一旁不停擦眼镜的巫罗，“刚醒来就嚷着要‘找少主’‘找少主’的，别表现得像丢了安心毛毯的小孩子一样幼稚。” 巫罗擦眼镜的手猛地一顿，差点把镜片都捏碎。偏偏边上的楚清风还跟了一句：“就是，那个金钻头都不在这儿，她们不也没急，你有什么好急的。” 他不说话还好，这句话一出来，整个地下监牢的气氛瞬间僵死。温蒂扭过头去，骂了个脏字，而何璐默然片刻，又开口说道： “总之，我们战力有限，而这里变数又太多了，绝对不能有人落单，先上去再说吧。” 她看向地下室的铁门： “那么，有同学擅长侦查吗？” “……我来。”朱映婕沉默两秒，一步踏出。 …… “不问天”的地下室是不太常见的嵌套结构，最外面的房间不过是普通的仓库，然而再往下走，通过一条长长的阶梯，就是一间让人毛骨悚然的房间，在这个房间之后，就是温蒂他们被抓进来的监牢。 只不过，现在这个房间坐满了十几个模样粗糙姿态各异的男人，他们在昏黄的灯光下玩纸牌，摇骰子，喝酒划拳，房间里充斥着快活的氛围。 为了确保最里面的人质不会逃跑，他们集中在这个房间里充当看守，当然，最里面房间的看守也是他们划拳选出来的，隔一段时间就要轮换。 ——但现在还没到轮换时间呢！最里面的家伙不能松懈，就让他们代替那两人松懈好了！反正整栋珠光宝气的大楼都归他们了不是吗！ 就在其中一人被接连的输局砸中，引起哄堂大笑时，最尽头的铁门突然发出了一声响动。 有几个较为清醒的山贼注意到这一点，刚要起身，就只见那道铁门在一声巨响里轰然倒下，两道身影从中钻出，绕过人群，直奔这个房间的尽头！ 紧跟着，一张漆黑的蛛网从门洞中射出，它的面积甚广，以尽头处的两道身影为终点，以至于能笼罩形状不规则的房间，把聚集在一起喝酒划拳的绑匪们一网打尽！ 地穴魔蛛第三魂技，天罗地网。原本这个魂技在室内使用会有诸多限制，但如果魂师提前知晓了房间的结构，也能像现在这样控制住所有室内的目标！ 就比如，刚才全力冲出的两位敏攻系，朱映婕与何璐。她们站在房间的尽头，只要郑明昊以她们为“终点”释放蛛网，就一定能覆盖全屋！ 朱映婕瞥了眼何璐： “我记得你说过，你还没有完全恢复？” 何璐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只是不能战斗而已，跑一跑还是没问题的啦。” 另一边，地穴魔蛛魂尊郑明昊用出第一魂技“丝涌”，无数黑色蛛丝涌动，飞速捆住了所有绑匪的手脚，将他们包成一个又一个的“蛛蛹”，只留下两三个人还在不停挣扎。 温蒂提醒道： “别把他们杀了，那些尸体保不准又会活过来。” 郑明昊一边操控丝线，一边不耐烦地咂了下嘴： “我知道！” 在他们身后，楚清风双手插兜，阔步走出： “这么看来，是没我们事了？” 他的询问对象明显是旁边红发红眼的巫罗，但后者并不是很想回答，语气敷衍： “再看看情况，不要大意了。” 郑明昊回过头，语气低沉： “我留了几个能问话的，你们要是没事做，就去问消息，别傻站着。”他对还留在上一个房间的学长们又是另一副嗓子：“前辈们！道路已经清出来了，但还要整理一会儿，目前情况很安全！” ……那是种刻意捏出来的少年嗓音，很有欺骗性，巫罗看了摇头，楚清风看了咋舌，温蒂看了则有点反胃。她不耐烦地打了个响指： “干正事吧。” 但她没能干成，反而被最先探查完房间的朱映婕拉到了一个地方。 这位星罗帝国的显贵小姐率先开口： “何璐说你在‘不问天’打过工。” “对。”温蒂看着面前的景象，攥紧了拳头，“但那时候我只是个打手，不知道有这么个地下室。 “刚才那个房间里，那些焊死在地上和天花板的铁笼……还有现在这个……无论怎么看，都不是这帮绑匪带过来的，而是原本就存在的！” 摆在这两个姑娘面前的，是一排带着镣铐的石床。它们的表面带有一条条一指宽的沟壑，像规整对称的花纹，从镣铐附近出发，共同汇聚到石床下面的凹槽内；石床经过精细的清理，崭新如初，但那些沟壑与凹槽即便清理过，也仍能看出残留的斑斑血迹。 朱映婕秀雅的眉眼不加掩饰地蹙起，出于家教，她很少在面上直接表达自己的反感： “我只在书上看到过这种……装置。 “这是远古时期专门用于放血的刑具，目的是折磨犯人，逼他们认罪，或者是……用于别的目的。” 她看向身子僵直的温蒂，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从这些设施来看，这家‘不问天’从建成之初就不是单纯的酒楼。而永临和史莱克却选了它作为赏宝会的场所……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第九十二章 集体行动(中) 温蒂立刻反应过来： “你在怀疑史莱克和永临？” 朱映婕摇摇头： “我不知道，但眼前这些东西起码可以证明‘不问天’的建立并不单纯。不管永临和史莱克选择这里是为了什么，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我知道了。”温蒂点了下头，没再说话，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盯着石床，又垂了下去。 朱映婕仅仅是通过这些设施来推断“不问天”背后的猫腻，所以才怀疑“不问天”的立场；但换了温蒂，她思考的东西还要再多一些。 自己给“不问天”当打手的那段日子，确实替那帮人收拾了不少闹事的魂师，知道他们会把人押往地下室，却从来没想过那些闹事的魂师下场如何；不过现在看到这些地牢和刑具，她就算再糊涂，也隐隐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了。 而“不问天”与永临商行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李诗棠的父亲李寞才，既是永临商行的经营者，同时还建立了“不问天”，“不问天”地下这些用途不轨的设施，多半和李寞才脱不了干系。 ——李诗棠知道这些吗？ 突如其来地，温蒂冒出了这样的疑问。 她知道自己父亲在“不问天”地下做的勾当吗？如果她看到这些东西，她会怎么想？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温蒂用力晃晃脑袋，赶走了脑内的疑虑。 这个时候，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骚动的声音。 ——“去死！” 就在学生们集中的地方，楚清风按住了面前绑匪的脑袋，他身上魂压与杀气一并爆发，手臂现出冰刃，狠狠砍入了下方的脖子中！刹那间，血红喷泉便从缺口奔涌而出，溅满了他表情凶厉的半张脸。 像是还嫌砍得不够快，楚清风亮出自己那排尖利的鲨齿，对着绑匪仅存的半块脖子就要一口咬下！ 忽然，一根质地粗糙的牛皮腰带从后伸到楚清风的嘴巴前边，一下勒住了他的嘴！ “别乱咬东西，会出事的。”何璐秀眉微蹙，她手持腰带两头——那是她刚从某个绑匪身上取下来的战利品——站在楚清风的身后，用力把他的脑袋往后扯着。 “里、里干什么！”楚清风口齿不清地反抗，鲨齿咬下，竟然直接咬断了口中的皮带。他重获自由，指着只剩半截脖子相连、却仍在不断挣扎的绑匪，对何璐喊道： “你是没看到他刚才突然咽气，又突然复活的样子吗！我要再杀他一遍，为什么拦着我动手？！” “你当然可以动手，”何璐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举着那两截断掉的腰带，“但别动口呀。” 不知为什么，她的语气竟有些委屈，跟刚才迅猛出手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周围的学生们虽然都很震惊，但看见何璐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一时间竟也不知谁先动的手了。 “你……”楚清风的嘴巴边上还有刚才皮带勒出来的痕迹，他忍住反手一刀砍向何璐的冲动，胸膛剧烈起伏，“最好解释清楚你刚才在干什么！” “会复活的尸体里，可能有某种寄生虫。”何璐委屈的语调突然恢复了平静，她指了指楚清风染血的冰刃，“它们主要通过口腔传播，如果你想杀他们，最好是用这个。” “你怎么知……”楚清风刚要追问，就见绑匪的尸体再次剧烈抖动了一下，他的冰刃条件反射地一抖，利落地把剩下粘连的部分也砍断了。 人头落地，这幅骇人的景象足够把大多数学生都镇在原地，从刚才绑匪暴毙到诈尸，再到被楚清风斩落脑袋，真正上前阻拦的也仅有何璐而已。 何璐叹了口气： “从头说起就太浪费时间了。但我跟温蒂在救出你们的时候，的确见到了他们脑袋里的寄生虫，你要是一口下去，没准就染上了。 “然后，你就会像他们一样暴毙，再成为非人非物的……丧尸。” 楚清风的眼角一跳，明明心里在后怕，嘴巴却咧开了： “‘丧尸’？原来这种东西有名字。” 何璐轻轻摇头，语气无奈： “我也只是听别人说起的名字而已。” 温蒂赶回来时，这两人俨然是一副握手言和的态度了。她从其他同学嘴里知道了来龙去脉，也跟着松了口气。 “那我们赶紧出去吧，”郑明昊颇为忌惮地扫了一圈屋内的黑蛹，“反正情报也问到了，也知道这帮山贼是什么来头了。虽然不知道他们和‘寄生虫’又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别跟他们纠缠为好。” 没有异议，所有人，能战斗的一年级生，不能战斗的二三年级生都迅速动身，前往通向上一层的阶梯。温蒂、郑明昊、楚清风、巫罗、朱映婕这些能战斗的作为断后人员，守在唯一的楼梯口前，最后才走。 也是在这时，变故突生。 光线昏暗的房间内，一个个严实密封的黑蛹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异动，无数细碎但让人背脊生寒的声响从黑蛹中传出，听起来就像…… ——像里面的人在疯狂地抓挠着蛛丝结成的蛹，想要破蛹而出！ 但郑明昊的蛛丝附带虚弱毒素，能被包成黑蛹的人本就无力挣扎了，怎么可能在这时齐齐活动起来！ “难道……他们也变成丧尸了？”巫罗指尖发颤地推了下眼镜，推了一下又一下。 楚清风摩擦着牙关： “有没有变成丧尸，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想战斗想疯了？”朱映婕头也不回地驳斥，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激动，“房间的人还没撤完呢！” “那就傻站着等他们钻出来？”楚清风分毫不让，“现在还想着摆你的架子吗！大小姐！” 郑明昊没有参与争论，他黑发垂地，疯狂攒动，第一魂技“丝涌”发动，一层层晶亮的蛛丝缠上发出抓挠声的黑蛹，进行加固，但止不住黑蛹的骚动越来越明显。 就在众人的神经愈发紧绷时，突然，所有的黑蛹都安静了下来，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温蒂顿了顿，一步踏出，沉声道： “扫把头，把最远那个蛹打开。 “有什么意外的话，你们先走，我来解决。” 这话说着，她右手白光一闪，多出了一把锋利的魂导匕首——那是小巷山贼手中获得的战利品。 “……你也疯了？” 不止语气惊异的郑明昊，就连稍微冷静些的朱映婕与巫罗都望向了温蒂。 只有楚清风态度激昂，跟着上前一步： “好样的！我跟你一块留在这里！ “不把这群难缠的东西杀光，我今晚可睡不着！” 郑明昊左右看了看这两个外貌截然不同，但行为却分外一致的同学，半晌，也只能吐出一句： “我可不给你们收尸！” 他缓缓解开了最远处黑蛹的蛛丝。 然而，当那黑蛹的内里完全暴露在众人眼前时，做好最坏打算的郑明昊，随时准备撤退的朱映婕与巫罗，跃跃欲试的楚清风，周身气压降到最低的温蒂，都不约而同地愣在了原地。 因为那黑蛹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人，没有衣物，没有血，除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成年男性的印子，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曾经有个人被裹在里面。 “……”五个一年级生丧失了刚才草木皆兵的感觉，他们面面相觑，终于露出了点符合年龄的茫然。 楚清风首先发问，天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什么情况？” 巫罗的右臂现出赤红龙鳞，他提议道： “把所有黑蛹都打开看看？” 郑明昊用力闭了闭眼，手指微动，将那些黑蛹从远到近，一个一个地接连打开了。 结果当然也摆在了他们的眼前，黑蛹内部一无所有，无一例外。 “怎么回事？”见到这平和而诡异的一幕，朱映婕的脸色比刚才还要白上三分，“里面的人怎么凭空蒸发了？” “妈的！”郑明昊终于忍不住了，“这帮东西比想象的还邪门！” “全是空的？”楚清风磨了磨后槽牙，反而露出了笑容，“哈，我还以为能干一仗！” 巫罗放下了备战姿态，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刚刚那些黑蛹的骚动，难道就是那些尸体消失的前兆？” 他望向面色平静的温蒂，像是在等待一个回答。 温蒂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另起一头： “我亲眼见到过那些人脑袋里的寄生虫消失。这就说明，它们不是实体，但仍能起效，只能是某种魂技了。 “既然是魂技，那肯定有某个寄生虫魂师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这些被寄生的人离奇消失，恐怕跟这个魂师脱不了干系。” 她望向脸上或多或少露出悚然之色的同学们，一字一句道： “狐狸女撤退前跟我说过，哪怕是起死回生的尸体，终究也只是具尸体而已，活了就再杀一次，再复活就再杀一次，没什么好纠结的。 “但当它们变成敌人手里一股能随时调度的力量时，就不止是‘丧尸’而已了。 “出了这个地下，我们恐怕还要面对更多的丧尸，它们身上的寄生虫作为那个魂师力量的体现，还会弄出更多奇诡的现象，要尽早习惯了。” 听完温蒂这番话，郑明昊是再也绷不住状态了，他以近似哀嚎的语气低语道： “我就是想给圆圆买件礼物……到底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楚清风大咧咧地拍拍他的肩膀： “放宽心，起码她没在这儿遭罪是吧？” “……”朱映婕白皙的脸黑了三分，巫罗扶了扶欲掉不掉的眼镜架，提议道： “我们快点上去吧。” …… “不问天”三楼，某个“百花间”内。 绿发碧眸的独孤远站在散发焦味的尸体前，用手帕轻掩住口鼻： “真复杂，我以为就是一堆山野的老鼠上赶着找死呢，没想到还是群大头兵啊。这下怎么办，老玉？” 第九十三章 集体行动(下) 他看向了一旁好整以暇，完全看不出狼狈模样的玉穹麟。后者的右臂已经完全变为龙爪，其上雷电缭绕，发出危险的细微爆响声。 “‘怎么办’？”玉穹麟冷冷地看回去，“你在问我‘怎么办’？ “你明明知道有大厅的香薰有毒，也知道有人埋伏在这栋楼里，却还是让这帮山贼得逞了。事到如今，你还要问我‘怎么办’？” “那不是毒气，是催化剂，我说多少次了——哎！”独孤远被突然炸出的雷光吓出一声怪叫，“好，是我的错，我以为我能得心应手地解决掉呢，没想到最后那一剂毒会那么猛……那应该不是调配出来的毒，而是魂技自带的毒素……总之，都是我的错啦！” “那么，你当时一直派发的薄荷糖就是对付他们的解药？”玉穹麟眯起眼睛，“你早就知道。” “那只是普通的泛用解药。”独孤远耸耸肩，“大多数毒药的本质都是经由经脉传播毒素，只要疏通经脉，就能缓解大多数的毒素。我一般都会带个十几颗，以备不测。 “呵，那种毒素的主要功效就是封住经脉，催眠只是副作用，但凡是个会运气法门的魂师都能很快挣脱，对付魂兽反而还有用一些。” 玉穹麟又问道：“那你的解药能做到什么地步？” “一般来说，魂力越高，效果越好。”独孤远瞥向了房间的某个角落，“你的疗效我已经见识到了，不如再问问另一个？” 在他视线的尽头，一位金发少年瘫坐在墙边，他的双手被魂力手铐缚在身后，紧闭着的双眼猛地睁开，慌张的话语几乎是脱口而出： “阿婕，阿婕你在哪？阿婕！” 玉穹麟对戴荣浩的挣扎无动于衷，在看见他那双奇异的眼睛时反倒挑了挑眉。 双瞳，星罗戴家的。他漫不经心地想道。 独孤远摇摇头，走过去，给一头雾水的戴荣浩解开了手铐，嘴里还调侃道： “我现在有点理解，那些男生是用什么眼神看我和新交的女友了。” “玉穹麟？独孤远？”戴荣浩的视线在这两个外院名人之间徘徊不定，“你们怎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你们知道朱映婕在哪……” “——打住。”独孤远随手将魂力手铐丢在地上，“不分场合地炫耀伴侣可是很招人厌的，这是连我都明白的道理哦。 “简单来介绍下情况吧，我们被一群不明来路的山贼绑架了，大家都被分散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你的阿婕在哪。 “本来我还能让那两个绑匪多吐点情报的，但某个臭脾气却一下把人宰掉了，唉——” 玉穹麟听着独孤远装模作样的叹气，没有说话，但龙爪化的右臂却忽现出一个黄色的魂环。 紧跟着，肌肉虬结的右臂上，蓝紫色的雷光达到了最盛，玉穹麟将右手往后拉去，龙爪中出现了更显暴烈之气的爪状雷霆。 蓝电霸王龙第一魂技，雷霆龙爪。 “有人在门口。”玉穹麟简单说明了情况，整个人便如同绷紧的弓弦，只等着门开的那一瞬，将蓄势已久的雷霆龙爪轰出去。 咔嗒，门把手被扣动的声音，很显然，因为门被从内部锁上，外面的人并没能成功开门。 紧随这声音落下的那一刻，热浪便从门外席卷而上，灼目的火红色瞬间填满了屋内三人的视野，一只火焰燎绕的兽爪直接破门而入，与奔袭过去的龙爪状雷光正面相撞！ 暴烈的雷霆一时炸开了升腾而起的烈火，然而那只兽爪却岿然不动，硬是挨下了这一击雷霆，兽爪后的赤红身影强硬地上前一步，踏入了房间内。 只是这不速之客刚一进门，就让摆出迎战姿态的三人都收手了。 “魏修平？”玉穹麟刚要爆发的气息猛地收敛，古井无波的脸上竟出现了一点动摇。 “阿玉？”对面的高大青年倒是出现了惊喜之色，一头火焰般的红发迅速变回黑色，他还往背后招呼着，“是自己人，不用躲着了，都出来吧。” 数个身影在魏修平身后闪出，大都是些三四年级的史莱克学生，甚至还有戴荣浩熟悉的宁洛洛。但这些惊才艳艳的核心弟子此时都是一副虚弱的模样，也难怪只有魏修平一人来破门。 “如你们所见，虽然我也救出来了一些学生，但他们中了毒，连释放武魂都很困难，能跟着行动已经很不容易了。”双方交换一轮情报后，魏修平眼神期盼地望向独孤远： “你还留着解药吧，独孤？” “好消息，我还留着那么几颗，”独孤远两手一摊，“坏消息，那些解药只是泛用型，并不针对我们所中的毒，越早服用越好，最好是提前服用。 “但这几位同学……显然都已中毒颇深了。” “你的意思是，”魏修平严肃起来，“即使他们吃了解药，也不能再释放武魂了？” 独孤远收敛起轻佻的表情： “这就要看他们个人的恢复情况了。而且，我剩下的解药也不够全部同学用，还得挑人——魏会长，你得算一份。” “不，把我的那一份留给其他症状严重的同学吧，”魏修平甩了甩手臂，一派轻松道，“如你所见，我这一路上都能自如战斗，这毒对我来说没什么大碍。” “——那我们就更需要你的战斗力了，会长。”独孤远不顾魏修平反对，将薄荷糖塞入了他的掌心，“其他人姑且不论，你是绝对不能出岔子的，不然，我们唯二的魂宗战力可就少了一个。 “对吧，各位同学？” 他朝魏修平背后的学生们眨了眨眼。 “是啊！会长！”其中一位四年级的学生立刻心领神会，附和道，“你的战力就是我们安全的最大保障，有你在，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自这个学生之后，其余学生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这之中就算有不熟悉魏修平的，刚才也已见识过他的实力，此时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面对同学们的一致认可，魏修平无奈地笑了笑，服下了薄荷糖。然后，他又正色道： “独孤刚才说，还有一部分学生在地下室。那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现在立刻下楼吧。”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玉穹麟突然道： “三、四楼的学生全在这里了吗？” “不，还有要单独行动的同学，他叫梦幽。”魏修平坦然道，“除此之外，所有房间我都搜过一遍了，大概是没有学生遗漏了。” 他想了想，突然露出了笑容： “如果真有学生落单，就交给梦幽好了！” …… “不问天”四楼，小道深处的房间前 “阿嚏！”梦幽突然弓起腰背，打了个喷嚏。 李诗棠也揉了揉鼻子，强忍住了打喷嚏的冲动。 从接近这名为“雪莲厅”的房间起，她与梦幽就感受到了能让魂师也起鸡皮疙瘩的寒冷。要不是跟八角玄冰草魂师相处过一段日子，对寒冷已经有了一定的抵抗力，李诗棠现在打的喷嚏肯定比梦幽还要多。 “这房间真够偏僻的……真亏你能找到这里……”梦幽偏过头对李诗棠说道。 “所有房间门都被轰烂了，只有这里还有一扇完好的门。”李诗棠无奈一笑，“看来就算是学生会长，也有看漏的时候。” 而且，我也是来这里踩过点的……哪里有厢房我还是清楚的……她在心里补充道。 梦幽对后面这句话十分认可，扭过头又道： “哼……这温度，我已经知道这里面是谁了…… “如果直接用手碰门把……肯定会被冻掉一层皮……你退后一点……” 李诗棠后退了两步，梦幽影子里再次升起类人体型的巫妖，它伸出一根漆黑的触须，扭开了“雪莲厅”的门把。 门一开，屋内的景象就呈现在了二人面前： 一个背脊辽阔的魁梧青年跪在一具被冰封的尸体旁边，他的双手被魂力手铐拷在身后，浑身缠着铁链，看起来颇为狼狈。他语气轻柔又仓促，似在自言自语： “哎，对，二丫，再去那个口袋找找……” “二丫”？听到这名字，李诗棠愣了愣。 这魁梧青年定然是陆思遥没错了，房间里看起来也只有他一人，那他口中的“二丫”又是谁？ 她用视线搜索陆思遥的周围，果然发现了除陆思遥之外第二个活动着的“人”。 那个“人”也就一尺来高，如同活着的人偶娃娃，头发、肤色、甚至身上的衣裳都白得近乎虚幻，显出婴儿肥的小手还在面目全非的尸体上摸索，愈发衬得这场面极为不真实。 可李诗棠根本不想确认真假，只想把这一幕永久印在脑袋里。因为下一刻，随着陆思遥回过头，那雪白的、活着的人偶也抬起头，一双瞳色极淡的璀璨眼眸里映出了李诗棠的身影。 惊鸿一面，稍瞬即逝。 砰！巫妖毫无征兆地关上了门！ “梦幽学长？！”李诗棠这次是真被吓到了，“陆学长不就在里面吗，你为什么……” 梦幽脸色苍白，表情扭曲了一下。 ……又扭曲了很多下。 “没有什么‘二丫’……”他试图以路边摊算命先生的口吻蛊惑道，“你看到的……都是假的……里面只有陆思遥一个人……” 你这么一说……那八成是真的了……李诗棠对抗着梦幽那双深邃的眸子，刚要再说话，就听得门里传来了陆思遥的叫声： “梦幽！是你在外面吗？”隔音极好的木门也拦不住他的大嗓门，“屋子里的人我全都收拾了，你进来吧！帮我找找铁链的钥匙！”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他偏偏在最后还加了一句： “因为二丫力气太小，实在找不到——” 砰！又是一声巨响，“雪莲厅”的大门被巫妖的触须直接摔开！梦幽含胸阔步地走了进去，瞪着一脸懵的陆思遥，牙齿都在打颤： “我都，已经，把门，关上了！ “为什么，你，不把她，收回去啊！” 就在梦幽自暴自弃大喊着的时候，同样走进屋内的李诗棠也真正看清了那个“人偶”的真面目： 那是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女孩，脑袋跟陆思遥处在同一海拔，光裸的双足却刚刚垂到陆思遥的肩膀。她一头长发披散，穿着繁复华贵的古制长袍，全身上下白得晃眼，只有扎着双鬓垂发的深红发绳添了一抹异色；她的五官粉雕玉琢，精致得像最完美的人偶，动作、神情都极为自然，只是折射出冰蓝光彩的眼睛略显木然。 想来，这就是陆思遥口中的“二丫”了。 第九十四章 二丫 见到破门而入的梦幽和李诗棠，名为“二丫”的白色女孩抬起莹白的小肉手，对着两人遥遥一指，指尖聚集起冷白光点。 “二丫，手放下！”陆思遥急出一声吼，“那是我们的同伴——你不认识梦幽了吗？” “二丫”下巴微扬，立刻放下手，飘回了陆思遥的肩膀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李诗棠仿佛听见了轻若飘絮的一声轻哼。 看着还气在头上的梦幽和一头雾水的李诗棠，陆思遥尴尬地笑了笑，身上的铁链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那个，能先帮我把铁链解开吗？” 这个请求不算困难，很快，在李诗棠的帮助下，陆思遥甩掉了身上的铁链和魂力手铐。他情难自禁地活动起四肢来，“二丫”悬浮在他身边，侧头思考两秒，也跟陆思遥一样做起了伸展运动，动作一模一样，但由她做出来，就多了几分憨态可掬。 “所以……”李诗棠的视线就没移开过那白皙发亮的女孩，她忍不住问道： “‘二丫’到底是什么人呢？” 梦幽冷哼一声： “和武魂差不多的东西……区别只在于，某人甚至没法自如地收放，因为她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出来……”他别过头，补了一句：“跟‘他’一样……” “她有名字的！”陆思遥急切道，“她叫陆二丫，是我妈妈起的名字，从我觉醒出武魂起就一直跟着我了。 “她会使用跟我一样的魂技，和我一起战斗……她还会自己吃饭呢，最近还学会了自己编头发！” “所以她就是你的武魂啊……！”梦幽恨铁不成钢道，“你不是还被你们村长嘱托，不能让她暴露在众人视野里吗？ “所以我才一直帮你瞒着……但是你……完全没有这个意识！你一直都这样……” 眼看梦幽又要情绪失控，李诗棠连忙站到他们俩的中间： “好了，两位学长——尤其是梦幽学长，我们先结束这个话题吧！当务之急，是要从这栋建筑里出去！ “看守‘不问天’的主要是三个山贼团里的‘黑绳’，他们的魂帝首领肯定也在这附近，唯有尽快和魏修平会长他们汇合，我们才能从魂帝手中逃出去，撑到学院的支援过来。” 此话一出，梦幽也收敛了脾性，鼻子里喷出一股气，但不再说话了。 “但是，”陆思遥若有所思道，“会长会不会还找漏了几个学生呢？我们要不要再仔细搜索一下这一层？” 在我印象里，“雪莲厅”和“海棠厅”就是两个最隐蔽的房间了……而且四楼几乎所有房门都已经被魏修平轰没了，再找人意义也不大……但如果真的有学生被落下的话，后果就很严重了……李诗棠斟酌两秒，说道： “如果两位学长都同意的话，我没有意见。我还能带路，加快搜索速度。” 于是陆思遥希冀的眼神又投向了黑着脸的梦幽。 梦幽撇撇嘴： “哼，我的意见……什么时候有用过？” 陆思遥激动地抱了一下梦幽： “好兄弟！”他又看看一边身高差距明显的李诗棠，露出爽朗的笑容：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无理，谢谢你愿意帮我，诗棠。” 陆思遥的笑容就像自带激励效果一样，让李诗棠的嘴角也不自觉微扬起来： “我相信两位学长的实力，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 这句话可不是随便奉承，她是真的相信这两位有撤退关头还能乱来的本事，尤其是陆思遥。 因为，陆思遥的武魂，那个悬空的雪白女孩“二丫”，跟原着里主角的雪女魂灵无比相似！甚至可以说，从外在看，她们就是同样的存在，只不过陆思遥的“二丫”看起来并没有雪女魂灵那样灵动，离真正的有自主意识的魂灵还差了点距离。 就算不是冰天雪女，也肯定是外放型的雪女武魂……怪不得……陆学长只有三环修为，却能瓦解韩葵学姐的冰层……韩葵可是五环修为的八角玄冰草魂师，但论冰属性的强度，还是天生极致之冰的陆学长更胜一筹……先天的极致之冰啊……李诗棠莫名想到了韩葵对“属性进化”的描述。 即便是八角玄冰草，在缺少积累的前提下，也难以到达极致属性；但陆思遥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冰属性的终点，又如何不让人感慨？ 我的糖武魂没有属性……甚至不在参赛队列里……不过既然决定了以魂导器作发展方向，还是别参加这种比赛了……李诗棠给陆、梦二人指明方向的同时，心中已闪过种种思虑。 “诗棠，还有一件事拜托你。”走在最前面的陆思遥突然回过头，漂浮在他脑袋旁的“二丫”也跟着回头，动作整齐划一。 “就像刚才梦幽说的那样，二丫的存在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能帮我保密吗？”陆思遥眼神诚挚道。 “既然是学长的要求，那我会保密的。”李诗棠爽快答应，却在末尾加了一句：“但可以告诉我原因吗，学长？” 史莱克学院虽然不缺顶级武魂，但雪女武魂在顶级武魂中也是顶尖的存在，极致之冰、天生天养的元素精灵、百年难遇的外放型武魂，李诗棠不用细究，也明白陆思遥的存在有多么稀罕。 如果陆思遥向学院公开“二丫”的存在，肯定能得到更多的资源。别说核心弟子了，那些重视武魂的高层说不定连准七怪的待遇都能给陆思遥弄来，就像原着里他们发现了主角的冰碧蝎武魂一样。 “这是我们村长要求的。”陆思遥倒也没遮掩，“就是在我们村里，知道二丫的人也很少。除了我爹妈，就只有村长知道了。 “二丫是类似于雪女大人的存在，别说我们村子了，放眼整片雪原，也没有觉醒出这种武魂的先例。村长认为是雪女大人显灵了，如果二丫的存在被公开，一定会招来恶人的觊觎，不管对雪女大人还是对我都很危险。” 他突然挠了挠头，语气轻松： “不过主要是对我啦。二丫能替我释放魂技，也能保护自己，但她的实力跟我是密切相关的。在我强大到能保护我们自己之前，还是别让太多人知道她的存在为好。” “但是，雪女……二丫自己并不这么想……”梦幽在一旁补充道，“她有一定的自主行动力，能无视魂师的意愿自己跑出来……我就是这么发现她的……” 这相当于……武魂自己就能完成外放？李诗棠再次看向了跟着陆思遥一起挠头的二丫。 “咳咳！”陆思遥清了清嗓子，身边的雪女二丫也煞有其事地咳了两声，“毕竟二丫还小，有点好奇心很正常嘛！” 不，不是有没有好奇心的问题……有自主意识的武魂……会有这样的武魂吗？雪女是这样的武魂吗？李诗棠望向二丫的眼神里突然多了一丝敬畏。 二丫虽然会模仿陆思遥的动作，表情也很生动，但始终没有情绪，这让她看起来更像个逼真的娃娃；可实际上，就连身为魂师的陆思遥都无法完全控制她——这是连保留智慧的魂灵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飘浮着的二丫似乎感受到李诗棠的视线，也看了回来。她的五官精致得没有一点瑕疵，眼睛明亮得宛如最纯净的冰晶，里面没有一点感情，只是单纯倒映着李诗棠的轮廓，仿佛真正的无机质。 李诗棠注视着那双美丽的眼睛，竟然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心悸。 “说起来，冰火两仪眼的八角玄冰草都出现后代了……难道这个世界的极北之地也出了什么事，导致了雪女武魂的出现？ “陆思遥的雪女武魂是先天觉醒的，不像是雪帝胚胎提供的第二武魂，二丫的自主意识也不像寻常武魂能有的……值得注意……”她收回视线，继续为两个学长指引道路。 但在她余光未及的地方，表情木然的雪女“二丫”注视着这个金发女孩，半晌，才和陆思遥一样回过了头。 …… 经历一番波折，以温蒂和郑明昊为首的小分队终于登上了地面。可等待他们的，却是地上库房内的又一片横尸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味道真重。”楚清风的鼻子抽动了一下，武魂为魔魂大白鲨的他对血腥味极其敏锐，也更乐于闻到这种气味，但就算是他，也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这里又发生什么了？”郑明昊本不是对这些景象无动于衷的人，但今晚实在经历了太多，他现在都有点麻木了。 温蒂扫了眼四周，发现这些尸体大多是壮实粗糙的成年男人，而且死法都是尸首分离，一刀毙命。她都能猜到是谁的手笔。 但让人眉头紧皱的是，这里不只有山贼的尸体，还有其他人的：衣衫不整的女人、身穿制服的男人，和山贼迥然不同。但他们一个个都掉了脑袋，切面整齐划一，就像单纯被拆散的人偶——等身、及其仿真、甚至会流血的人偶。 先行上来的学生们挤在一处角落，只有一个人手持黑色长刀，立在断颈流出的血泊中，干净出尘的身姿宛如在血池里盛开的莲花。此人粉色短发，淡金眼眸，正是借口身体不适、先行撤退的何璐。 “终于来了。”何璐看向殿后的五人，表情平静如水，秀丽的脸上竟没有一点血污。 认出这张脸，温蒂的呼吸一下变得粗重起来，她向何璐大步走去，声音隐隐有怒意蕴藏： “你找借口先跑路，是为了干什么？” 第九十五章 集合，撤离 何璐转过头，秋水眸里竟透出一丝无奈： “我砍下他们的头，是为了防止他们变成丧尸。温蒂，你以为我干了什么？” 温蒂怔了怔，剑眉再度皱紧： “那你砍的其他人——那些人应该都只是‘不问天’的工作人员吧！” 这时，角落里的一位二年级学生却发话了： “不、不是的！那些人的确曾经是被关在这里的工作人员，但当我们想给他们松绑时，他们全都发狂了！ “除了何璐学妹之外，我们都没法战斗，她是为了保护我们才……” “——才对那些普通人拔刀的。”何璐接上了那个学生的话，“好了，温蒂，你这下总能理解这一切了吧？” 她从血泊中走出，脚下还踩出了好几个红色的脚印。刚从地下室里走上来的郑明昊等人看着这幅景象，表情还有些呆愣，巫罗首先反应过来，看向何璐： “所有人的头都被砍下了，你难道在防备寄生虫？ “难道，除了那帮山贼，其他人也有可能染上了寄生虫吗？” 何璐自哂一笑： “和脑筋转得快的人说话就是方便。 “刚刚那些人突然暴起的样子很像寄生虫发作的征兆，以防万一，我就把他们的头全部砍下来了。” 她笑得一派轻松，好像不觉得这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但其他人却不这么想，尤其是巫罗，他的神色越发凝重，问出了现在让人绝对不想面对的问题： “那么，我们也会染上寄生虫吗？” 他这句话一出，让本就死气沉沉的仓库宛如重锤落地，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怕摄入了不该摄入的东西。 何璐眼眸低垂，看向自己踩出血脚印的鞋子： “我不知道。 “为什么山贼体内会有寄生虫，为什么被他们抓起来的人也会‘诈尸’，为什么我们没有被寄生的症状……这些问题，现在都没有得到答案。 “我唯一清楚的是，此地不宜久留。 “假设外面的所有人身上都有寄生虫，那么随着时间推进，被转化的丧尸只会越来越多。必须抓紧时间出去了。” “而且，还有其他的学生需要营救。”朱映婕抱着双臂，脸色复杂，“说实话，我衷心希望他们已经先我们一步逃出来了，以我们现在的战力，实在经不起拖延……” 楚清风指了指仓库的铁门，咧开嘴： “最好是一打开门，他们就在门口等着我们！” “我也希望如此。”郑明昊笑容勉强，“但目前的经历告诉我，还是别抱无谓的期待比较好。”他猛然回头，已是换上了另一幅表情： “我要开门了。” 他话音刚落，两黄一紫三个魂环便已在脑后浮现，标志性的黑发开始不断变长，往铁门延伸而去。 “没法战斗的前辈们往后站，强攻系和力量系就位，两个敏攻系站在侧翼打掩护。”郑明昊让自己的蛛丝长发缠上了门把： “三、二……” ——“一！” 最后一个数字落下，却不是从郑明昊嘴里说出来的，而是铁门外！ 下一秒，仓库的铁门被盛怒的雷霆直接轰开，一具被劈得焦黑的山贼尸体跟着摔了进来，而一只锃光瓦亮的皮靴踏进了门内！ 它的步伐不紧不慢，不疾不徐，自带一股天生的傲然，仿佛巡视领地的主人，而非破门而入的闯入者。此人黑发蓝眼，右臂蓝电缭绕，正是蓝电霸王龙魂师玉穹麟！ 玉穹麟抬眼扫了一圈，见站在屋内的都是史莱克的学生，右臂的雷电威势减弱了一点。他头也不回道： “剩下的学生都在这里了。” 他的身后传来急切的声音，夹杂着门外的打斗声，像是战斗余暇时的回应： “学生们的情况怎么样？” 玉穹麟挑了挑眉： “都活着，没看见有死的。” ……这人怎么说话呢！“还活着”的学生们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你是玉穹麟学长？”自认为领头人的郑明昊先发问了，“外面的那些人是……” “有学生，也有敌人。”玉穹麟扶了扶脖子，“他们在把那些冲出来的山贼集中起来，一起对付，你们再等一会儿。” 这个身型挺拔的青年走入仓库，于是众人得以见到被他挡住的门框后是什么情形： 那是一片燃烧着的红光，红光中站立着数个人影，也有无数人影倒下。其中一个人影见到这边敞开的大门，后脚一蹬就冲了过来！ “——阿婕！”金发飘逸的戴荣浩一下蹿进仓库，在一众学生中精准地扑到了朱映婕的身前，然后就是一个熊抱！不，应该说是虎抱！将朱映婕抱了个满怀！ 尽管声势惊人，但戴荣浩还是克制了自己的力气，否则朱映婕也不可能在接了个“虎抱”后，还稳稳地站在原地了。这位矜贵自持的黑发大小姐愣了两秒，才感受到被人抱住的实感，一向冷静的声音都有点颤抖： “……阿浩？” “是！阿婕，是我！”戴荣浩紧紧抱住了朱映婕，他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找到你，我还以为……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 佳偶重逢，多么感动的场面，但不少人看了只感觉头上发亮。就在这当口，门外又冲进来一个矮小的男孩，嗓音嘹亮： “巫罗！” 宁洛洛的速度就比不得戴荣浩了，也没法给巫罗一个熊抱，反倒是巫罗上前好几步，截停了冲刺过来的少主。 “少主！”巫罗摘下眼镜，用手背抹了把激动到湿润的眼角，他声线颤抖： “真不敢相信你还活着。” ……听了这句话，宁洛洛瞪大眼睛，喜出望外的表情一下消失，他扭过头去： “我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 巫罗镜片后的眼睛闪过慌乱： “欸？为什么？少主？少主！” 随着外面的打斗声逐渐变小，越来越多的学生来到了仓库里，这里面有好友重逢的，有感慨大难不死的，还有催促赶紧撤离的，被绑架的史莱克学生几乎都聚集在这里了。 但独独少了一个人。 温蒂睁大眼睛，想在外面打斗的红光里再找到一个人。 可直到学生会会长魏修平进入仓库——他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上半身的衣物都已经被身上的火焰烧毁，露出结实的肌肉，模样看上去狼狈了点，但仔细看去，他的身上根本没多少伤痕。 “我们的动静太大了，估计外面看守的山贼都要跑进楼里了，”魏修平简单总结了情况，“大家都在这里就好，接下来我们要从后门突破出去，抱歉，没多少时间留给喜悦的重逢了……” “等等！”学生群里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还有人不在这里面！人还没齐，我们不能走！” 魏修平看向唯一提出异议的温蒂： “的确还有同学在单独行动，不过只要我们创造出空隙，他们很快也会下楼的。” “你怎么能肯定？”温蒂紧跟着魏修平的话尾，“就因为他们都是核心弟子吗？就算如此，也还有个学生不是核心弟子，但现在都还下落不明！” 魏修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不是学院举办的核心弟子赏宝会吗？怎么会有不是核心弟子的参会学生？” “有的，魏会长。”何璐平静地开口了，“她叫李诗棠，是永临的经营者李寞才的女儿，所以能特许进入赏宝会。 “她同时也是我和温蒂的朋友，不管现状如何，我们都得去找她，所以我们俩要先行离队了。会长，望你能理解。” “但是，你们两个只是一年级……”这下连魏修平也面露难色了，“楼上还有单独行动的梦幽，你们的朋友可能已经被救下了，我建议你们不要去冒险。”他看着已经大步迈出的温蒂，无声叹了口气： “当然了，如果你们执意要去，最好再找几个人一起。但我们的战力有限……” “我去。”一直沉默着的玉穹麟突然发话了，他主动补充了原因，“还有个核心弟子，陆思遥。他至今还未出现，我不信他逃不出来，应该是被其他东西绊住了手脚。 “还有，你嘴里的那个梦幽，不像会审时度势的人，得有人去接应。” “那我也去——”独孤远动作散漫地举起了手，“有我跟老玉，再加上这两个冠军新生，战力就差不多啦。” 魏修平看看这边两个男生，又看看那边两个女生，终于是点了下头： “好吧，在你们回来之前，我会和同学们坚守在这里。” “不，会长。”何璐来到魏修平身侧，提醒道，“该撤退时就要撤退，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可别忘了，你是带领着我们的大部队的，还是要为大多数同学着想啊。” 魏修平摇摇头： “我们跑了，你们怎么办？” “没关系的，毕竟有玉学长和独孤学长做我们坚强的后盾，我现在可是很有相当的自信。”何璐转向已经来到门边的两人： “对吧，两位学长？” 独孤远眨眨桃花眼： “你可以完全依靠我们哦，何璐学妹。” 玉穹麟却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嫌弃： “别想着能偷懒拖后腿。” 温蒂罕见地没去还嘴，覆着银色臂铠的一只手已经握上了门把： “我们快走吧。” …… “不问天”三楼 魏修平等人在楼下强攻时，身在楼上的李诗棠三人也感受到了明显的动静。 在几乎所有房门都被轰开的前提下，重新搜查一遍楼层并不需要太长时间，待听到楼下出现声势浩大的打斗声时，三人已准备下楼了。 万幸的是，除了我们三个以外，楼上再没有其他学生了……不幸的是，这也说明，根据地理位置，我和陆学长获救的可能性真的很低……李诗棠紧跟在陆思遥与梦幽的身后，为刚才心血来潮的行动简单做了个总结。 不得不说，自从多了梦幽跟陆思遥做队友后，她的思维模式已经不像以往那么谨慎了，这也是因为她有两个强大的魂师当后援，容错率可是提高了不少，才能如此鲁莽地行动。 ……就像现在，听到楼下的动静，陆学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下去开打了……算了，雪女魂师的战力，再加上能释放诅咒的巫妖魂师，姑且纵容好了……李诗棠摸了摸手上的袖里炮炮管，感受到魂导器的冰冷触感，连脚步也有力了几分。 “哎？楼下好像没动静了，”陆思遥时刻注意着楼下，感知也相当敏锐，“他们已经分出胜负了吗？” “随便吧……”梦幽的声音听上去兴致缺缺，“反正魏修平都跑出来了，除非那个魂帝头领亲自登场，否则战斗没有什么悬念……” 会长这么强的吗？李诗棠像往常那样在心中揣测起来。可就在这时，她的脚下却生起了一阵毫无缘由的颤动。 那不像是战斗传出的震动，更像有什么在脚下翻涌，即将破地而出！ 李诗棠心念一闪，忙对前方的两位学长说道： “当心！我们脚下好像有什么……” 未等她说完，陆思遥的低喝声已是到了耳边： “——梦幽、诗棠，退后！” 陆思遥走在最前面，因此对异常的反应是最敏锐的，他二话不说，先在脚下生起了一层结实的冰层。 这也印证了袭击来自脚下！ 下一刻，比陆思遥腰围还粗的巨大藤蔓就顶破冰层，破地而出，矗立在三人的眼前！ 第九十六章 黑藤(上) 在成为关押学生的牢房之前，“不问天”首先是一栋酒楼。它有地基，有支柱，有楼层，是一栋结构完整，相当坚实的高层建筑。 而这也意味着，就算有东西突然破地而出，楼层的地板也不会立刻塌陷。或许正是这一点起了作用，藤蔓暴起的那一刻，李诗棠三人还能往后退去，不至于掉下藤蔓制造的深坑中。 “这是什么……？”梦幽盯着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巨型藤蔓，由最初的惊恐变为了愤怒：“这又是什么？！” 很显然，是藤蔓，而且是超大型号……李诗棠在对战滕佑时已见识过藤蔓武魂，如果说滕佑那足有一人合抱之围的藤蔓已称得上是“大型”，那么眼前这几根和承梁柱一样巨大的藤蔓就只能是“超大型”了。 重点在于，这些超大型藤蔓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虽然情况疑云重重，但现在没有让李诗棠思考的余裕了，突如其来的超大型藤蔓直接堵住了楼梯间，封死了他们向下的出口！要想下楼跟魏修平他们汇合，只有一条路能走了！ “这层楼另一侧还有楼梯！”她说道，“我们往那儿跑！” 陆思遥还想凝结几根冰锥击破藤蔓，一听到这话，二话不说，跟在李诗棠和梦幽后面撤退了。 但他们一跑，那藤蔓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底部又伸出几条中等型号的藤条，就像快速甩出的钩锁，一个残影就来到了三人的背后！ 与此同时，冰晶凝结之声骤然放大，陆思遥手边闪出白色魂环，悬空的魂环中随即涌出了大片的冰层。它们虽为固体，但灵活程度却有如奔涌的流水，坚实的波浪硬是撞开了甩来的藤条，接着那波浪水涨船高，封住地板与天花板，直接在走廊上竖起了冰墙！ 尽管陆思遥只是三环魂尊，但他生成冰层的速度却不比冰系魂王韩葵要慢，这堵冰墙的出现只用了眨眼的功夫，其厚度便足够把藤蔓隔绝在外！ “应该能再挡它一阵，快走！”陆思遥头也不回，他有些粗暴地将悬浮跟随的二丫扯下半空，塞到了宽大的衣领中。 “对不住了，二丫。”他低下头和那双纯净但无神的眸子对视，“抱紧我，要逃跑了！” 长发比雪更显洁白的二丫闷在陆思遥怀里，呆呆地点点头，伸手扯住了陆思遥的校服。 陆思遥解决完身后的追兵，跑在前头的李诗棠刚想喘口气，脚下的地板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塌陷了。 ？！她察觉到不对，但为时已晚，因为下一刻，四根顶梁柱级别的藤蔓便再次冲破了她下方的地板！ 一瞬间，地板碎屑与碎块飞溅，而李诗棠正正好好掉下了藤蔓包围的空洞中！ 完了。身体悬空的那一刻，李诗棠只感觉自己的灵魂还留在上方。她意外的冷静，往下看去，只见到洞穿第二层大厅的粗壮藤蔓群，要是自己掉下去，怕是要被这群东西当毛巾一样拧了——就跟自己的蜂窝蛋糕一样。 她还是不想死的，所以拼命往洞口边缘伸出了手。 离她最近的梦幽几乎是飞扑到了塌陷的边缘，想要拉住下坠的李诗棠，但他还是慢了一步，想救人的手一度扑空了。 ——但没完全扑空。 一根触须，从梦幽袖子中伸出的巫妖触须，在千钧一发之际，扯住了李诗棠的手腕！梦幽在情急之下使用了武魂，巫妖显形的同时他的力气直接翻了一倍，这使得他能单手拉住整个身子已经悬空的李诗棠。 但被巫妖触须拉住的李诗棠，也必然会受到虚弱诅咒的侵蚀。 巫妖触须的触感冰凉黏腻，在它缠上李诗棠手腕的同时，星星点点的黑斑也从接触面下冒了出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法忽视的脱力感——李诗棠头一次见识到了虚弱诅咒的功效。 “别放手……求你，别放手……”梦幽鼻尖落下两滴冷汗，他比身处险境的李诗棠要更加紧张，生怕李诗棠因为惧怕诅咒的侵蚀而挣脱开触须。 可他明明是在救人。李诗棠莫名冒出了这个想法，她猛地提起一口气，另一只手使出吃奶的劲，抓住了梦幽的胳膊。 “梦幽学长！”处在生死边缘，她不顾仪态地大喊了出来： “这是我要说的话！请你千万别放手！” 梦幽深紫近黑的眸子颤了颤，他的声音也在打颤： “嗯，嗯……我马上拉你上来……” 他说着，身后的漆黑妖影马上垂下一双大手，托住了李诗棠的腋下。二楼的藤蔓群似乎感受到了猎物的逃脱，一阵涌动，又甩出几根鞭子一样的长满倒刺的藤条，直奔李诗棠而去！ 然而，它们并没能成功。赶到空洞旁的陆思遥再次用出了他的十年魂技，白色魂环中射出无数根锋锐的冰锥，不管有没有射中藤条，总之是把李诗棠周围扫射了个遍，直到梦幽将李诗棠完全捞上来。 而李诗棠一离开塌陷的空洞，陆思遥的十年魂环再度发动，厚实的冰层从魂环里射出，把洞口封了个严严实实。 “我们快走，”陆思遥正色道，“我的冰层毕竟不是防御魂技，只能抵挡一会儿。” 李诗棠则被梦幽拉住吸收了刚才染上的诅咒，她脸色苍白，看上去惊魂未定。事实上，就在刚才悬空的那几秒，她突然想明白了超大型藤蔓最可能的来源： “那个左臂有魂骨的藤蔓魂师说过，他有个父亲……我们所中的毒正是他父亲放的……这两种藤蔓都很相似……这个突然出现的藤蔓魂师，难道是他的父亲？ “这种级别的藤蔓，不可能是三、四环的魂师放出来的，只有五六环的魂师能做到……最有可能是六环，因为三个山贼帮派的首领就是六环…… “难道是‘黑绳’的首领亲自出场了吗？” 李诗棠望向不断拍打着冰层，声势惊人的藤蔓群，忽然一阵心悸。 这些藤蔓群肯定是从下层延伸上来的……再加上刚才楼下的打斗动静，其他学生很可能就在楼下……难道他们直面了藤蔓魂帝？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不是关心别人的时候了……李诗棠咬咬牙，拔腿朝楼梯间奔去。 …… “不问天”一层 魏修平想，自己应该是等不到玉穹麟等人回来了。 因为何璐说的，“该撤退”的情况已经出现了！ 不过十来秒的功夫，忽然冒出的黑色巨藤几乎塞满了整个一楼，藤蔓表面盛开着白色黄蕊的大花，催眠性的气体散布在室内，将大厅化为了人工的藤蔓森林。 而这一切，都源于一个步入一楼的老人。一个身穿破烂黑袍，背部、衣摆、袖口都有黑藤伸出的嶙峋老人。他的后面飘着一片魂环，一白两黄两紫一黑，六个魂环。 六环魂帝。“黑绳”的首领。 “佑儿，佑儿——”老人的喉咙里挤出悲痛的腔调，“爹给你偿命来了——” “你才多大年纪，怎么能倒在这个地方？都是爹要你来的，是爹害了你啊！” “你不用担心，”老人苍老的嗓音突然沉静下来，“爹知道，杀了你还夺你魂骨的奸人在哪里，爹这就杀了他，给你偿命。” 接着那声音又陡然拔高： “——整个‘不问天’的人，都要给你偿命！” 他话音刚落，脚边黑色魂环大亮，两根梁柱规模的巨型藤蔓便再度升起，顶破了一楼的天花板！ 好消息是，这个老人身在大厅，全程无视了位于仓库的魏修平等人，使得这位学生会会长能让其他学生先通过仓库的后门逃出去；但坏消息是，老人口中的“杀儿凶手”就在楼上，而魏修平知道，就在刚才不久，还有四个学生前往了楼上！ 算上他们要找的学生，一共是七个人……魏修平默念着，身上火光大盛，燃烧着的拳头扭曲了催眠毒气，一击便把蔓延过来的巨大藤蔓击退，让其在火焰里化为了灰烬！ 这藤蔓似乎特别怕火！但不管是楼上的三人还是搜救的四人，都没有火属性！尽管发现了藤蔓的弱点，但魏修平却高兴不起来。 他当然能凭借藤蔓惧火的弱点一路杀上去，把楼上的人也保下来，但那样就无法保护已经逃到外面的学生们了——少了他，那群学生最高的战力也只有魂尊级，魏修平不是不信任他们，只是他必须保证大多数学生的安全。 不过，楼上还有一位四环魂宗：玉穹麟！ 交给你了，阿玉！魏修平最后一个闪到了后门边，飞速关门，将再度扑上来的藤蔓挡在了“不问天”内。 而大厅内的老人——“黑绳”的首领也察觉到了仓库的异样，他将感知投放在了那里的藤蔓群，但已经感知不到一个人了。 …… “不问天”外 已经逃出一里地的学生们，见到了一个往“不问天”这边高速移动的物体。 那是一匹载人的快马。但它的全身都由钢铁打造，没有缰绳，没有尾巴，更没有马蹄的踢踏声，只有大功率魂导器运转产生的由远而近的轰鸣！ 这是一匹四足被双轮替换的钢铁战马！更确切点来讲，这是一辆兼备排气管、引擎、油缸，但机械部件都裸露在外的双轮载具，如果让李诗棠来起名，就只会有一个答案： 魂导摩托！ “喔！‘不问天’里果然有人跑出来了！”坐在摩托前座，头戴防风镜的男人咧开嘴角，“我就说嘛，全城都是那种半死不活的怪物，这里怎么可能不出事！” “……为什么我从你的语气里听出了兴奋？”后座的女人像环抱柱子那样抱紧男人的后背，“我们刚突破那些活死人的包围，听你的语气，你倒想再来一次？” “我可没这么想！解决事态才是最重要的嘛！”男人抬起防风镜，降低了车速。 然后，他胯下的摩托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学生面前。 “哟！这位小哥！”史莱克七怪之一，“虎枪”李飞虎语气轻松地问道，“能说一下这里出了什么事吗？” 第九十七章 黑藤(中) “不问天”二楼 温蒂、何璐、玉穹麟及独孤远，这四人为了找回同学而脱队行动，此时却在二楼展示厅中撒腿狂奔，像是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而让他们如此应激的事物此时就矗立在他们的背后：几根顶破天花板的擎天巨藤，它们没有追赶的意思，只是主干上盛开了几朵白色花瓣黄色花蕊的大花，仅此而已。 而这，也正是四人慌乱逃窜的理由。 “——不是逃跑！是撤退，撤退！”温蒂嚷嚷道，“要不是臭屁男一开始选错了楼梯，我们也用不着撤退啊！” 被温蒂称为“臭屁男”的玉穹麟额头青筋一抽： “闭嘴！如果你想吸入催眠毒气倒在这里的话，那也无妨！” 都说了要屏息闭嘴了……独孤远跟在速度最快的两人身后，一边跑，一边还无奈地耸了耸肩。他回头看了眼已被远远甩在身后的黑色巨藤，心中暗想： 这突然冒出的巨大藤蔓连玉穹麟的雷霆都无法击破，其上的大花“牵魂花”在大自然中不可能与藤蔓共生，这只能是某种魂技；而且释放它的魂师肯定强大，起码在修为上能压倒四十级的玉穹麟。 牵魂花是一种能快速催眠的植物，十年的牵魂花魂兽就已经能释放催眠性毒气保护自己，方圆三米内没有魂兽能靠近。只可惜，这种毒气对魂兽能立竿见影，但对魂力运转更灵活的魂师就没什么效果了，以独孤远四人的修为，就算真的吸入毒气，毒效也不会太重。 ——但现在可不是能安安稳稳地冥想解毒的时候！就算独孤远自诩耐药性高，也不能在这儿玩命！他向玉穹麟三人提议立刻逃跑、哦不，撤退，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牵魂花的毒气除催眠外还会附带封印魂力的效果……不出意外，这应该和放倒我们的毒气是同一种……但现在没有催化剂，加上室内环境宽敞，不用太怕……独孤远心中快速略过几个想法，又看向了跑在最后的何璐。 这个粉色短发的女孩明明是敏攻系，速度应该比自己更快，但现在却落在了最后头。她的脸上看起来没有异样，沉默而冷静，但动作骗不了人。 于是独孤远向她伸出了手： “何璐学妹，要我拉一把吗？” 他觉得自己的笑容应该是友善的，那是无数次能让女性放下戒心的笑容，更何况他现在没有任何不轨企图，那就是友善加上真诚，他这只手一定能收到回应。 但何璐并没有握上去。她只是微笑地摇摇头，然后加快速度，超过了独孤远。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独孤远的话，温蒂也回过了头： “狐狸女，你感觉咋样？” 何璐只是和先前一样摇头。但温蒂嗤笑了一声： “看看你那连嘴巴都不敢张的样子！”然后她伸出覆着银铠的手，“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何璐终于张开了嘴，她仍在微笑： “我还没弱到这个地步，温蒂。” “哈！你舍得开金口啦？”温蒂又是一声嗤笑，她收回手，“那就跟紧我，别掉队了！回去捞人很麻烦的！” 同样遭到拒绝的独孤远望着何璐与温蒂的背影，想起何璐曾拿了自己很多薄荷糖的事。 她对毒素的耐性很低……独孤远脑海里闪过这句话，嘴角微勾，继续往楼梯跑去。 四人都是修为不低的魂师，真铆足了劲狂奔，楼梯的距离也只是转瞬即逝。玉穹麟冲在最前面，上到三楼，人却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冲在第二位的温蒂一个没刹住，差点撞上去： “你他妈干什么，臭屁男！” 她的下一句脏话被突如其来的剧烈摇晃堵了回去。在玉穹麟和温蒂的视野中，三楼的地板被几根急剧生长的擎天巨藤洞穿了，但走廊还未完全坍塌！ “又是这玩意儿？！”温蒂又惊又怒，“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魏修平又在干啥？” “路又被堵住了，”跟在最后的独孤远轻叹一声，“看那藤蔓上突出的芽，离长出牵魂花也不远了，我们不能在这里耗时间……” “你是想说放弃三楼？！”温蒂瞪了他一眼，“要是人就在这层楼里呢！就算上到四楼，上面也有这种玩意！你也不管了吗！” “那就放弃好了。”独孤远突然道，绿眼睛里流露一丝淡漠：“反正我们中最强的老玉都拿这东西没办法，我们也算尽力了不是吗？” 温蒂几乎要一拳挥上去： “放他妈狗屁！” “——聒噪！” 突然放大的电流爆响声打断了这场争执。玉穹麟的右臂上现出了一个紫色魂环，他右臂上的龙鳞往躯干蔓延，连带着本人的气息也猛然暴涨。 蓝电霸王龙第三魂技，雷霆之怒，魂力攻击提升百分之五十，雷霆属性威力直接翻倍，蓝电霸王龙的看家魂技！ 紧接着亮起的则是另一抹黄光，玉穹麟的第一魂环，雷霆龙爪。玉穹麟的右臂随即被蓝紫色雷光所覆盖，一只比他右臂大上一圈的雷光龙爪凝结而出。玉穹麟一步踏出，将这声势惊人的雷光龙爪投掷出去！而它路径的尽头，正是那阻塞道路的擎天巨藤！ 轰！一声巨响！蓝紫色的雷光在巨藤身上炸开，黑色的躯干变得更加焦黑，但位置却是纹丝不动！ 再来！玉穹麟蔚蓝色的眼睛都在雷光中变为了蓝紫色，甚至不过一次喘息的时间，他的右臂已出现了第二只雷光龙爪。 然而这一次，巨藤也出现了反应。就在巨藤捅出的窟窿下方，数十根细长的毒刺藤蔓鞭子般甩出，以绝对的数量优势扑向了玉穹麟。 “哼！”玉穹麟一声冷哼，无视细长藤蔓组成的攻势，后脚一蹬，向着擎天巨藤冲了过去。他身上再次出现了一个黄色魂环，一道道粗大的蛇电以他身体为中心向外爆开，扑过来的藤蔓群要不被雷电震开，要不是淹没在了雷电交织的海洋中，无一能近身！ 蓝电霸王龙第二魂技，雷霆万钧，范围性群攻魂技！ 在雷霆万钧的掩护中，玉穹麟连人带爪直接冲到巨藤跟前，举起龙爪拍了上去！ 轰！蓝紫色雷霆紧跟着炸起，这一次雷光笼罩了黑藤的全身上下，连带着那些延伸出来的细长毒藤一起劈了个外焦里嫩！ 但饶是如此，黑藤依然矗立在原地！ 玉穹麟气息丝毫不乱，周身雷霆再次凝聚，第三发雷霆龙爪已经蓄势待发。而就在这时，黑藤的柱身却从背后被撕裂了开来！ 只见一连串凌空射来的尖刺洞穿了巨型藤蔓，径直落在了玉穹麟的眼前！它们纯净且剔透，外表折射出晶莹光芒，赫然是由寒冰凝结成的冰锥！ 紧跟着，巨藤背后传来了熟悉的、莽撞的声音： “呜哇！真的射穿了！” 然后是一个有气无力但仍然清晰的声音： “那蓝紫色的雷霆……是玉穹麟？真倒霉……” 最后的声音稚气未脱，内容更是如此： “是三年级第一！我们有救啦！” 剩下的人都在这儿了……玉穹麟漫不经心地想道。他距离黑藤极近，为了避免被对面三个狼狈逃窜的人撞到，便退后了两步。 果不其然，黑藤上的窟窿出现了两只大手，陆思遥凭借肉身蛮力撑开了窟窿，自己先跳了过来，见到对面的玉穹麟，他表情一愣：“玉穹麟学长？”但动作却没停滞，甚至拍了一下玉穹麟的肩膀，“快跑！学长！” “怎么回事……”玉穹麟因这一巴掌眉头一皱，话音未落，就听得黑藤后的稚嫩声音忽然放大： “梦幽学长！快跳！” 体型较小的李诗棠第二个跳了过来，甚至没注意到玉穹麟。而因为黑藤的自愈效果，唯一的空洞不断缩小，梦幽通过得就比较艰难，最后李诗棠和陆思遥一人拉着一只手，才把他拉过来。 梦幽刚一脱身，黑藤的空洞就彻底愈合了。这意味着刚才的破坏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看得玉穹麟唇角瞬间抿成一条直线。 “三年级第一！”李诗棠看到熟人，却连称呼都没改过来：“快跑！后边全是——” 全是毒藤！ 用不着李诗棠解释了，因为那些被巨大藤蔓阻挡在外的毒藤蔓，已经从巨藤下方的窟窿里再次钻了出来！而这一次，它们变成了黑泱泱的一片，占据了走廊、墙壁、甚至是天花板，那数量何止几十根，说几百根都不为过！ 刚才的李诗棠三人，正是被这种规模的藤蔓群追着跑！ 但玉穹麟仍然伫立在黑藤前，没有半分要跑的打算。逃跑的陆思遥和梦幽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看向了首当其冲的黑发男人。 那个背影依然挺拔，清晰可见其上无数蛇形闪电跃动，明显是蓝电霸王龙又一波攻势发动前的标志。 但被藤蔓群追逐过的陆、梦二人清楚它们的速度有多快，再加上玉穹麟距离极近，这个距离下，他的强攻必定是以伤换伤！ “这混蛋……”梦幽低声骂了一句，两黄一紫三个魂环闪现，背后出现了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巫妖虚影。 “没关系！梦幽！”陆思遥身边亮起一个黄色魂环，这魂环刚一出现，他周身的温度都降低了几成，空气中甚至出现了淡淡的冰雾。陆思遥笑声爽朗道： “就让玉穹麟欠我们一个人情好了！” …… 生死之战中分秒必争，近距离再加上对方数量压制，玉穹麟也是对自己有着绝对自信，才会正面强攻藤蔓海洋。 但真做了决定他才发现，“雷霆之怒”加“雷霆万钧”双魂技的发动终究比藤蔓群慢了一步。在“雷霆万钧”轰开这些藤蔓前，它们会先碰到自己——无所谓，无非是受点擦伤，玉穹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下一秒，铺天盖地的藤蔓群却突然滞住了。 就在玉穹麟的脚边，无数弯曲的冰锥瞬息冒出，它们互相组合，形成一个个牢笼，将弹起的毒藤都锁在了原地；而玉穹麟的头顶，黑藤的表面唐突跃起无数黑鞭，将跃过边界的藤蔓一根根拉了回去！ 陆思遥的第二魂技，“冰锥地牢”；梦幽的一、二魂技，“缠绕”与“寄生”！ 如此一来，便为玉穹麟挣得了一秒的时间！而这一秒，足够群攻型的“雷霆万钧”发动了！ 这个瞬间，藤蔓群中央的玉穹麟浑身雷光暴涨，蓝紫色雷海向外爆开，将包括巨型黑藤在内的所有目标都轰成了残渣！ 第九十八章 黑藤(下) 在雷霆万钧的恐怖攻势下，所有藤蔓无一幸存，连身在近处的陆、梦二人也被波及。好在陆思遥及时竖起了冰墙，但这面厚达五公分的冰墙也被龙雷削掉了半层皮，冰屑碎块到处乱飞，整条走廊的气温都因此降低了。 梦幽脸色苍白，嘴里骂骂咧咧： “混蛋！我们明明帮了他！” “因为雷电是最难控制的元素嘛……难免会有波及……”陆思遥一如既往地打着哈哈，好像刚刚差点被一同卷入雷霆风暴里的人不是他一样。 梦幽一咬牙： “明明就是他根本不在乎其他人！鼻孔朝天的自大狂！” 刚刚配合无间的两名控制系却因为辅助对象拌起了嘴，就算在史莱克里也是相当罕见的情况，但李诗棠实打实地松了口气。 她身在陆思遥的冰墙后，又是跑得最远的，没见到玉穹麟摧毁黑藤的画面，但从刚才那不小的动静来看，玉穹麟的攻击应该取得了阶段性成功。 呼……李诗棠总算能松口气，将注意力放到尽头的楼梯间——从刚才开始，那边就好像有人在叫自己名字，但碍于刚才藤蔓的步步紧逼，她一直没留意。 “李诗棠！” 有点低沉的女孩的声音，这是温蒂的声音吗？李诗棠抬起头，果真看见了尽头处的温蒂与何璐，还有一个绿头发的独孤远。她视力不错，因此还看见了温蒂喜出望外的表情和何璐欣慰的笑容。 但马上，那两张熟悉的脸就神色一沉，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严重的事态。独孤远更是朝她大喊道： “再跑快点——！” 李诗棠当然认为是追兵来了，扭头一看，背后还是陆思遥和梦幽的防线，乍一看好像没出事，但她的侧面却接连涌来了两波藤蔓！ 这些藤蔓来自被魏修平轰开房门的“百花间”，更确切来说，是“百花间”已经被暴力毁坏的窗口外！ ——它们是沿着楼外边爬上来的？！李诗棠只觉得自己头上闪过了一个“危”字，这些藤蔓不像毒藤一样长满毒刺，也不像擎天黑藤一样巨大；它们体型中等，但速度却是最快的，比那片藤蔓之海还要快！ 换言之，身处走廊中央的李诗棠，就算全力冲刺，也逃不开它们的围剿了！ 那就防御好了！电光火石之间，李诗棠猛地往前一滚，捏爆了早藏在手中的蜗壳糖，一面半球形的自转圆盾立即在她身周展开，将她娇小的身子当了个严严实实。她蜷缩在盾牌后做好了防御姿态，但想象中的冲击却并未出现。 原因是，在藤蔓扑过去的瞬间，迸发黑焰的长刀已经来到了它们的近前。长刀架前，短刀在后，何璐化作了一道残影，将真正的锋芒都留给了斩魄刀。燃烧着的黑色锋芒似是在藤蔓前竖起了一道火墙，火墙扑过，刀光二闪，所有藤蔓都齐齐断作了两截！ 斩魄刀对任何魂力造物，都是能特攻的！ 一刀两断后，何璐一个滑步，闪过了扑下来的藤蔓尸体，粉色倩影在李诗棠背后漂了个移，未尽的黑焰再次冲向了另一侧的藤蔓。 结果毫无疑问，那些藤蔓也倒在了何璐的刀下。她甩甩雪亮的刀刃，收刀入鞘。 李诗棠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正是这样的画面：何璐站在面前，斩魄刀的黑色刀鞘悬浮在她的腰部，一头粉色短发丝毫不乱。 然后何璐拉起自己就跑： “还愣着干什么呀！”她的语气像在抱怨，“这种东西只会越来越多，趁现在马上跑！” 尽头的独孤远也催促道： “人都齐了，就快下楼吧！” “我看不太行。”温蒂看向下方的楼梯——拐角处已经爬上了一堆纠缠在一起的带刺藤条，她的语气难掩激动，“那些藤蔓爬上来了！” “哇呀！”看到潮水一样涌上来的藤蔓，独孤远发出一声怪叫，“快想想办法啊！你不是很能打吗！温蒂学妹！” “数量太多了，我扯不断！”温蒂斜睨他一眼，“再说了，你不是魂尊吗！你三个魂环是干什么吃的？” 独孤远要缩到温蒂背后，却被一巴掌推开，他看上去有点委屈： “我是用毒的……对哦，我是用毒的……” 他声音突然沉下来，温蒂一个不留意，就被搭上了肩膀。独孤远站在她背后，脑袋从她颈侧伸出来，他嘴巴张开，对着涌上来的藤蔓群吐出了一片红色的雾气。 温蒂哪里知道这是什么，后知后觉要捂住鼻子，但被雾气的刺激性气味呛得打了个喷嚏。 狗屎！她刚想骂人，就见得面前的藤蔓浪潮在红雾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枯、卷曲，最终完全枯死。红雾还在往下沉积，轻若无物，而藤蔓群却悄无声息地倒下了一大片。 “原来我是用毒的呀。”独孤远那带着点轻佻的尾音在温蒂耳边响了起来。他碧绿的眼睛变为竖瞳，两颗虎牙变为毒蛇的尖牙，俊美近妖的脸上多出了几片若隐若现的碧绿鳞片，明显已经完成了武魂附体。 而那片红雾，想必就是他的魂技。 独孤远按着温蒂肩膀，嘴上轻嗔道： “都怪温蒂学妹，我都快不记得我是用毒的了。” 他以为温蒂会骂回来，或者直接甩开自己，没想到温蒂却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 “你的毒原来这么好用？有你突围的话，我们一定能跑出去！”然后她一个转身闪到独孤远身后，推搡道：“快！就由你来负责开路了！” 这时，李诗棠跟何璐跑了回来，她看起来气喘吁吁，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不，我们不能下去。 “我看到过下面的情况，下面的楼层已经完全被藤蔓占据了，就算把独孤学长当灭火器用，也杀不完那么多藤蔓。” “‘灭火器’？”温蒂不解其意，“那是什么？” “……总而言之！”李诗棠加重了语调，“放出这些藤蔓的强大魂师就在下方，他的藤蔓已经能通过窗户爬进来了，说不定整栋楼都在他的掌控中，现在下楼，就是自投罗网。” “我看未必。”独孤远指了指李诗棠身后，看起来并不太紧张，“我们还有老陆跟老玉嘛，有他们三个在，一定能突围的。” “但山贼团的首领是六环魂帝……”李诗棠还想再争论，脚下忽然又是一阵摇晃，打断了她的话。 地板在发抖，墙角在掉落碎屑，这次的摇晃比以往的都要更加激烈！就在他们争辩的时候，又一根漆黑的巨藤从地板下钻了出来，贯穿了天花板！ 而这一次的破坏，显然已达到了“不问天”的承载上限，这栋大楼已经摇摇欲坠了！ 就在众人震惊之余，李诗棠已经拉着何璐抢先一步登上了台阶，对众人说道： “还愣着干嘛，上楼！” 独孤远还想说什么，一看到再次涌上来的藤蔓海潮，什么都不敢说了，紧跟着温蒂的步伐跑上了台阶。陆思遥、梦幽紧随其后，玉穹麟跑在最后面，对最前面的李诗棠发出质问： “李诗棠，你又想带我们去哪里？” 李诗棠不假思索： “顶楼！” “顶楼？”陆思遥躲避着砸下的碎石，语气急促，“上了顶楼，我们还能跑到哪里？” “跳下去！”李诗棠抢先说道，“我有个魂技能用于高处降落，我们就用那个，没事的！” “蜂窝蛋糕……？”梦幽立刻想到了她的自创魂技，但语气里都是不可置信，“可是，这里有二十米，而且楼都快塌了……” “而楼下就是一大堆藤蔓，下楼就只有被砸死的份！”温蒂打断梦幽有气无力的声音，“还不如试一次二十米高处降落呢！” “我们诗棠最擅长的就是出奇制胜了。”何璐也开口道，她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期待，“就请相信她一次吧，各位学长！” 陆、梦二人都不再说话，独孤远看向最后的玉穹麟，玉穹麟开口了，他虽然在狂奔，但声音依然沉静： “好，我信你一次。” 半晌，只剩下楼梯上狂奔的脚步声，当楼梯都开始崩塌时，何璐一刀斩开了顶楼的大门。 但他们眼前并不是广袤的夜空和装饰得当的空中花园，而是好几根房梁一样的黑色巨藤！这些巨藤上还开满了白色黄蕊的大花，不断有密布毒刺的毒藤从巨藤边缘冒出，整个天台已然化为了由藤蔓组成的森林！ 是啊，它们都顶破几层楼的天花板了！最后当然会来到这里！李诗棠毫不意外，就要第一个冲出去，但被何璐拉住了。 “那些花会放毒气。”何璐快速解释了一句，二人给身后的独孤远让开了道路。 拖着长长蛇尾的独孤远站在门口，手背一翻，指缝里多出了十数根铁针；再一个残影，那些铁针便已尽数飞出，再然后，那些开在巨藤上的白色大花都极快地枯萎了，但仍剩着几朵距离较远的，释放着催眠毒气。 “没时间全部清理了，就先这样吧！”独孤远边说着边飞奔了出去，“注意保持魂力的运转，别跳到一半睡过去！” “走！”玉穹麟第二个冲了出去，身上不断爆起的雷电击退了裂缝里想要扑上来的细长藤蔓，打开了前路。 “你们先走，我们给你们打掩护。”陆思遥对李诗棠三人道，他身后白色魂环大亮，流水一样的冰层灵活地冻住了爬上来的荆棘藤蔓群。他和梦幽是殿后的。 温蒂亮出了拳甲，何璐拔出了斩魄刀，两个最熟悉的战友义无反顾地给李诗棠清理道路，让她可以专心准备自己的魂技，不受藤蔓的打扰。 七人终于是穿越了藤蔓的森林，李诗棠也终于踏上了天台的边缘，她的掌心从未如此炙热。能承受七个人从二十米跳下的蜂窝蛋糕，绝不是能先行准备、随身携带的，因此，她得现场制作，就在此刻！ 李诗棠深吸一口气，身子直直倒向了空中。与此同时，她炙热到发烫的掌心涌出了一大股金黄的糖浆，因为下落的关系，流淌着的液体反而往上兜起，仿佛逆流的黄金瀑布。 然后，她从胸腔里将预演千万遍的魂咒大声喊了出来！ ——“你爹我有块蜂窝蛋糕！” 第九十九章 虎与炎(上) 这句魂咒出来的一瞬间，空中的黄金瀑布开始发面凝固，顺滑的表面变得厚实而蓬松，一个又一个的孔洞出现在凝固糖浆的表面，然后它们带着惊人的弹性，一下膨胀开来！ 半空中，一块足以包裹下落七人的巨型蜂窝蛋糕就此成型！ 也是在蛋糕完成后，李诗棠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坠落了好几米，凌厉的风声刮过耳畔，地面不断放大，身子好像变成了被抛出的石头，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正毫无保护措施地自由落体，从二十多米高的地方自由落体。 要是没有下方的蜂窝蛋糕，这种高度足够让自己粉身碎骨了！ 好在，蛋糕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只要确保能落到上面就行……这个厚度的蜂窝蛋糕，大概能抵消百分之八九十的冲击力，用来当垫子已经完全够用了……李诗棠刚要放任自己享受到难得的高空坠落体验中，眼前便兀地一暗，像是有某种巨大的东西罩在了上方。 她有点疑惑，就扭动半空中的身子，转过去看到底什么情况。可这一看，她的身体就像被石化了一样，在空中僵住了。 因为，就在他们七人跳下的楼顶上，扑下来了一朵巨大的食人花！这大花长在黑藤上，花瓣暗红色，生有白色斑点，花心处是一张长满邪异尖牙的大嘴，牙齿上还不断有腐蚀性的涎水滴落；李诗棠毫不怀疑，它能将己方七个人连带蜂窝蛋糕一口全吞进去！ ——都跳下楼了，怎么还在穷追不舍？！ 在看到这朵骇人大花的那一刻，李诗棠的袖里炮已经条件反射性地抬起了，不过有一样东西，比她的魂力炮弹更快飞了出去！ 那是一只无视重力规则，朝上逆飞的雷光龙爪！ 玉穹麟的雷霆龙爪！ 这雷光组成的龙爪只在夜空里留下了个蓝紫色的残影，然后就撞入了食人花的巨口中，紧跟着，龙爪状的雷霆在尖牙排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巨嘴里炸开，扩散开来的冲击力将坠落的七人又冲下了好几米。 但雷光过后，食人花却依旧盛放！只是花瓣边缘有那么一点烧焦的卷曲罢了！ “油腻男！你不是能喷除草剂吗！”大麻花辫往上飘扬的温蒂扯开嗓子对独孤远道，“快喷啊！” “我们可是在跳楼！毒雾会被吹回来！”独孤远也不顾仪态地大喊，“我要是用毒气，第一个喷到的就是你们！” 别说毒气了，李诗棠身上破坏力最大的魂导手雷在坠落情况下也投不出来，而唯一的袖里炮伤害比不上雷霆龙爪的十分之一，给食人花塞牙缝都不够。 纯白胜雪的二丫不知何时飘了出来，她看起来仍是轻飘飘的，如果不是紧紧抓着陆思遥的衣襟，说不定都不会往下坠落。澄净如明镜的眸子倒映出大花的狰狞巨嘴，二丫抬起手，空气中随即响起了冰晶凝结的清冽脆响。 “别出手，陆思遥！”最前方的玉穹麟看不见这幅情景，只以为陆思遥要进攻，喝止道，“看上面！” 陆思遥连忙把二丫揽了回去，他凝神一看，只见食人花花瓣上的焦痕又扩大了一点，焦黑的地方甚至冒出了一点火星。 这又是什么情况？被玉穹麟这么一喝，其余六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食人花的花瓣上。 紧跟着，就像是为了回应他们的视线一样，那片焦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花瓣边缘扩散到了花心，在赤红色火星的烧灼下，被烧焦的植物组织迅速卷曲干瘪，化为飞灰消散在了空中。 没有了大花的遮挡，七人这才看见那火星的源头是什么： 乍一看，那是一阵随风飘来的点点飞焰，在黑夜里尤为瞩目，像是一只只翩跹的红蝶，但仔细看去，竟是一片又一片燃烧着的花瓣！它们看起来轻盈灵动，其上的火焰似乎随时都要熄灭，但众多花瓣聚集在一起，就变成了一场声势煊赫的焰雨。 那是引燃万物，能把任何地方都化为炼狱的火焰之雨！ 漫天飞舞的火星落在食人花上，一触即燃，风助火威，熊熊大火瞬间吞没了所有能引燃的藤蔓，只一眨眼，就将食人花从外到里烧了个遍。那张狰狞的大嘴扭曲挣扎，但它本就缠在藤蔓上，根本无法脱离宿主，自然也无法逃离火海，只能在飘飞花瓣刮起的空中火海里化为灰烬。 而这一幕，注定要在下坠七人的记忆中留存相当长的时间了。 …… “果真是极端弱火啊。”飞焰花瓣的尽头，一个女人矗然而立，她的背后闪耀着五个最佳配比的魂环，脚下则开满了火红色的花丛。这些花朵形似月季，每一片花瓣的顶端都燃烧着不灭的火焰，无声曳动，却不怒自威，一如焚毁食人花时那样鲜明而热烈。 火焰与植物，本不相容的两者竟会同时出现，并且相处得十分融洽，这只能证明：这些盛放火焰的花朵正是女人的武魂。 百里炎，一种只有在火山地区才能见到的火属性植物魂兽，以吸收火属性为修炼方式，尽管单体纤细无力，但成群的百里炎却能放出将整片草原燃尽的火海，因此，它在植物魂兽界的名声与传说中的雷鸣阎狱藤一般糟糕。 也因此，女人在史莱克七怪里有个响亮的称号：“燃海”。 “燃海”百里心蓝，与“虎枪”李飞虎一同赶到“不问天”，出现在此地的第二个七怪成员。 看着越来越多的飞焰花瓣飘向远方的食人大花，又沿着那藤蔓反向席卷而上，百里心蓝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她有着一张亲和力十足的鹅蛋脸，一双柔和的杏仁眼，脸颊上还有几颗雀斑点缀，她的笑容应当是与长相一样平凡且温柔的。 但此时，那双柔和的蓝眼睛里却被坚决与战意填满了。 “真是一场好风啊。”她喃喃一句，认为空中的七人已不再需要援助，因此将视线投向了“不问天”的大门：前不久，李飞虎刚刚驾驶双轮载具冲了进去，要与那黑藤的主人，破坏赏宝会的劫匪，绑架学生的元凶一决胜负。 但可从没人说过，这场战斗是一对一的决斗。 “我会努力的，你可别偷懒啊，飞虎！” 心蓝自语着，她双手凭空上托，更多的火焰花瓣从脚下席卷而起，冲入了天台黑藤竖立的藤蔓森林中，铺天盖地的火焰花雨顷刻间烧遍了整座森林，将天台化为了火场。 …… “不问天”内。 如今的大厅早已不复先前的金碧辉煌，到处都是扭曲缠绕的藤蔓，穿透天花板的大型黑藤上开满了白色黄蕊的大花，催眠性气体弥漫在空气中，若是贸然踏进来，必然会遭到毒气和藤蔓的双重埋伏。 就在这当口，一辆造型奇特的双轮载具拖着一抹红光赫然闯了进来，它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所有埋伏的藤蔓都扑了个空。 而载具的主人没有一点尊老爱幼的意思，隔了老远就对厅堂中心的老人嚎了一句： “孙贼！你爷爷杀你来啦！” 第一百章 虎与炎(下) 那洪亮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引擎的轰鸣，黑袍老者自然也听在耳中，但他苍老的身影却动也不动，紫色魂环闪出，黑色长袍一阵耸动，几根粗大的毒刺藤蔓一下扑出，四面八方地盖向了那辆张扬的双轮载具！ “嘿……”李飞虎咧嘴咬牙，他单手把住车头，另一只手现出了一杆黑色的长枪。这长枪看似平平无奇，除了前端盘踞着一只斑斓猛虎吞吐枪刃外再无特别之处，但在它显形的那一霎，空气中兀地响起了一声虎啸。 威胆虎魄枪，寄宿着虎类魂兽魂魄的器武魂。漆黑的枪杆上此时正套着两黄两紫一黑五个魂环，彰显着李飞虎的魂王修为。但除此之外，他的背后还飘着一个额外的火红光环，光环周围的空气肉眼可见地扭曲，足见其温度惊人。 李飞虎单手拧紧油门，魂导摩托速度再上一档，他不躲闪也不防御，拎着虎魄枪就对上了四面八方涌来的藤蔓。长兵相接的那一刻，他的枪尖霍然升起一点烈焰，那烈焰似乎钟情于植物火种，一下便沾了上去，待虎魄枪拖着那抹焰光横扫一圈，所有粗大毒藤都沾上了那奇特的火苗。 几乎是下一刻，所有火苗猛然盛放，赤红鲜明的火焰吞没了所有的毒藤！它们甚至追根溯源，沿着藤蔓的源头——黑衣老人，奔驰了过去！ 黑衣老者乃是六环魂帝，对五环的李飞虎有着天然的修为压制，而他甩出的藤蔓迅疾坚韧，穿透楼层的黑藤更是坚固如台柱，寻常的攻击绝不可能奏效；幸亏有出逃的学生透露，李飞虎和百里心蓝知道这藤蔓的唯一弱点： 它们弱火！而“燃海”百里心蓝恰好也是火系魂师，在相性上完美克制黑衣老者的藤蔓！ 但是，虎魄枪魂师李飞虎却是没有火属性魂技的，他能刺出刚才的一击，靠的是背后的红色光环。那是百里心蓝的魂技：“技力火环”，被赋予了火环的人攻击力会得到一定提升，还能缓慢地恢复魂力，而最关键的是，它能为此人的攻击附上百里炎的火焰，作为第一魂技来说，已经相当强力了。 是的，拥有百里炎武魂的百里心蓝实际上是一名辅助系魂师，平时的她都隐于幕后，为团队提供支援，就比如这技力火环。 就在黑衣老者切断与燃火藤蔓的联系时，李飞虎的摩托已经闯过重重藤蔓火海，迎着他正面撞了过来！ 冲刺，出枪，百里炎之火加持下的李飞虎根本不惧藤蔓的袭击，枪尖流焰在刺出的一瞬间爆燃，捅中了老者的胸口！ 老者身上的黑袍立即被烧成了灰烬，暴露出了里面层层缠绕的坚固藤甲，尽管它们也染上了百里炎的火焰，但还是挡住了李飞虎的枪头继续深入，防御力可见一斑。 “老东西！我已经给你物色好墓碑了！”李飞虎嘴上毫不积德，他油门一拧，摩托车头撞着人就继续朝前猛冲，虎魄枪一抬，就连同上面的老者一同抬起，把他撞到了一根巨型黑藤上。 在这一瞬间，虎魄枪上紫色魂环一闪而出，其上斑斓猛虎眼冒红光，连同枪刃都镀上了一层淡淡金光。这层金光一出，虎魄枪的锋锐程度立刻上了一个档次，在把老者撞上巨型黑藤时，径直捅穿了他身上的藤甲！ 威胆虎魄枪第四魂技，斩铁断钢！魂技持续时间内，虎魄枪无视目标防御！ 这个魂技一开，甭管老者的藤甲质量有多好，也得硬吃李飞虎这一枪。更别说李飞虎这枪刺的不是别处，正是老者的心脏，可谓是必杀的一枪！ 依托魂导摩托“焰虎”远超魂师的速度，从进门到现在刺出必杀一枪，时间只过了五秒不到。除了最开始受到的一点阻碍，李飞虎的一系列进攻可以说是行云流水，根本没给这位六环魂帝反应的时间，纵使他修为高深，也逃不过被钉死在自己藤蔓上的命运了。 有无视防御的魂技加持，再加上“焰虎”瞬间的加速，虎魄枪的冲击力在这一刻达到了极限，李飞虎骑着载具的身形冲过巨型黑藤，两者重叠之际，承梁柱一样的巨大黑藤骤然一分为二。断面的植物组织想要自愈，却被百里炎的火焰不断灼烧，黑藤上半截失去底部的支撑，在火海中轰然倒塌。 李飞虎骑着“焰虎”冲出一段距离，甩了个尾又绕了回来。他本想回来补一枪，但这一次，整个大厅的毒藤却跟活过来了一样，纷纷扑向了这辆奇特载具与魂师。 它们速度本就不慢，更是有不少坚韧的藤蔓看准了车轮缠上来，尽管马上就被轧入轮子下扯断，但无数藤蔓前仆后继，一时间竟把“焰虎”限制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黑藤上白色黄蕊的“牵魂花”还在一刻不停地释放催眠毒气，虽然不足以令李飞虎这个等级的魂师昏过去，但魂力滞涩的效果还是存在的。如果在此耽误过久，李飞虎也必定会受到干扰。 明明被捅穿了心脏，黑藤魂帝却还能做出这种程度的抵抗，如果是回光返照，那照得也太亮了点。 “切！”尽管行动受限，李飞虎却没有要下摩托的想法。他拧紧油门，流火枪尖划地一圈，将缠绕车轮的藤蔓尽数挑断，“焰虎”前轮抬起，马力全开，硬是冲出了藤蔓之海的包围。 此时，黑藤旁瘫倒的老人也重新站起。他的心脏明明被虎魄枪所穿透，但看起来只是身形有点摇晃。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两片嘴唇在花白肮脏的胡子里不停翕动： “杀了……杀了……佑儿的凶手……”喃喃自语间，他身上被点燃的藤甲不断往下延伸，再次变化为一条条扭动灵活的毒藤，眼看着就要再次筑起防御。 刚脱离藤蔓包围的李飞虎瞥见这一幕，车头调转，枪锋再度对准了燃烧着的老者。他腰上的“技力火环”已逐渐黯淡，而只有百里炎的火焰能对这个六环魂帝造成有效伤害，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焰虎”摩托在厅堂边缘转了一圈，尽可能让所有紧随其后的藤蔓兜了一大圈，接着再次重新冲向了目标。 “焰虎”的速度是何其之快，眨眼间便再次逼近老者的侧面，染着火舌的枪尖这次换了个准心，直指老者的天灵盖！ ——既然击穿心脏都不能让你死透，那就打爆你的脑袋！李飞虎正是这么想的！ 可就在这时，老者的脚下却猛然亮起一个紫色魂环。紧接着，他的藤甲却炸了开来，层层缠绕的坚固藤蔓四散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从他心脏空洞处钻出的一朵大花。 这朵大花有着暗红色的花瓣，花心处是一张怪异狰狞的大嘴，森白尖牙绕了里三层外三层，腐蚀性剧毒生出白气，只是让人看一眼便终生难忘。它从老者心脏里钻出，头部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侧面偷袭的李飞虎，接着一头扑向了目标！ 食人花！看这口径的大小，还是一口就能把自己连带“焰虎”吞掉的巨型食人花！ 李飞虎险些就要减速，可这个时候，他却听到了些不寻常的动静。自己耳边总是环绕着引擎的轰鸣声，因此他一开始才忽略了这些异样的声音。可一旦注意到了，他便又露出了自信却恼人的笑容： “老王八，看来你的棺材已经订好了！ “我就不送你上路了，走好！” 同时，他猛握刹车，车头再转，令“焰虎”在食人花面前来了个急转向，车轮因突然的急刹在地上一顿剐蹭，传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李飞虎依旧保持出枪姿势，将燃放火焰的枪刃捅入食人花大嘴中，借着枪刃与尖牙的摩擦，硬是扭转了摩托与食人花的方向！实现了虎口、哦不，花口逃生！ 也就是在“焰虎”与食人花擦肩而过的那一刹，大厅的天花板轰然倒塌，先前被李飞虎刺穿的上半截黑藤，在通体燃烧的情况下掉了下来！ 而因为老者就站在黑藤断面正前方，没有变过位置，所以他正好处在这根天降黑藤的正下方！似是根本没料到这真正的偷袭，又或是已没有力气躲闪，老者呆呆站在原地，任由燃烧着的黑藤砸了下来。 而就在同一时间，大厅内的所有巨型黑藤，都被一条自上而下的火龙所吞噬，成了一根根燃烧着的火柱！别说是黑藤上的牵魂花了，在这不灭火焰的燃烧下，整个大厅瞬间化为了火海！ 李飞虎骑着摩托奔出去老远，忍不住回望这一幕，心里也有点震撼。他只是预见到黑藤会砸下来，根本没想到外边的百里心蓝已经做到了这份上。 身为辅助系魂师，百里心蓝平时只能为他们这些战魂师提供协助，像今次能让百里炎大展身手的场合，可着实不多见。 而面对能肆意燃烧的战斗，心蓝的战意也达到了巅峰，这片使无数藤蔓葬身的火海就是最好证明！ “他老娘的……”李飞虎拧紧油门，低声骂了一句。但这不是因为风头被抢走后对同伴的埋怨，而是货真价实的感激与敬服之情迸发而出。 他骑着“焰虎”冲出“不问天”的大门，望着远方脚下百里炎盛开的同伴，大吸了一口外界清新的空气后，从胸腔里吼出一句： ——“真有你的啊！百里心蓝！” 李飞虎潇洒地从战斗里全身而退，以他的性格，必定是确定了敌方已经消灭才会抽身退出，但百里心蓝的反应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兴高采烈，反而朝他喊了句什么。“焰虎”引擎声太大，李飞虎一时竟听不清。 这是“焰虎”高驱动优势下的小小缺陷，李飞虎早已习惯，也没打算去捕捉那不甚清晰的声音，油门一拧，打算靠近了再去听心蓝喊了啥。 谁知道心蓝开始往一个方向跑，边跑还边朝他继续喊： “——楼——”这回清晰了一点，但还是被引擎声遮盖了大部分。 李飞虎轻松追上她，“焰虎”放慢速度，让百里心蓝单手撑了上来，嘴皮子却不停下： “你刚说啥？哦对了你下次放火注意点，刚刚差点连我都烧死，要不你给个火盾吧，就上次那个……” 心蓝无视他喋喋不休的废话，直接把李飞虎脑袋掰向了“不问天”那边，在他充斥引擎声的耳边大喊道： “楼！楼！楼塌啦！”又指向倒塌大楼旁某块异常显眼的淡黄色大蛋糕： “救人！救人啊！” 李飞虎瞳孔一震，原先已趋于漫步的“焰虎”骤然提速，化为一道残影冲向了蜂窝蛋糕，只在原地留下了一串尾气。 第一百零一章 落石 李诗棠敢打包票，这是她三十多年人生里最刺激的一次蹦极——虽然这是她第一次蹦极。 ……但跳到一半中途追下来一朵食人大花，在要被吃掉的前几秒，突然刮来一阵着火的花瓣，把食人花直接点着了，食人花还直接砸下来了——这种蹦极体验一辈子都未必有一次，换言之，一次宝贵的体验。 食人大花根茎被烧断，冲他们掉下来的时候，半空中的李诗棠先是被何璐一把护住，然后又看见陆思遥在最前方升起冰罩，再跟着梦幽背后的巫妖延展开触手，把半空的几人都拉到了冰罩下——全程不到两秒，当背后重重地砸中一个柔软而富有弹性的东西时，李诗棠知道，自己应该是平安落地了。 紧跟着，她头顶的冰罩猛然传出一声巨响，一个巨物砸中冰罩，然后骨碌碌地滚到了一旁。是食人大花。 李诗棠的脑袋被何璐紧紧围住，只感觉有点喘不过气。身下蛋糕的柔软触感货真价实，头顶陆思遥升起的冰罩也是纹丝不动——他们应该是从“不问天”逃出来了，今晚发生的一切就像梦一样。但不知为何，她隐隐感觉“不问天”只是一个开端。 “大家都没事吧？”陆思遥率先起身，他庞大的身形竟没把蛋糕压下去太多，足见蛋糕的柔韧程度，李诗棠略有点自豪。 然后，她就看见了陆思遥身边悬浮着的二丫，表情一僵。 “蠢货……”几乎是同时，梦幽的脸色由苍白转为了惨白，因为怒火升腾，竟然还隐约可见几分红晕，看起来有气色了不少。 李诗棠还想亡羊补牢一下，于是手指微颤地指了指二丫。陆思遥却不解其意，笑容灿烂地把二丫抱过来： “二丫没事哦，诗棠，你不用担——哎？二丫？！！” 他反应过来了……但反应得太晚了……李诗棠控制住嘴角的抽搐，望了一圈周围表情各不相同的五人，于心里叹息了一声。 “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但，老陆，”独孤远直勾勾地看着陆思遥怀里的二丫，声音有点颤抖，“那个小姑娘是……” “魂技？”玉穹麟眉头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武魂？”何璐歪了歪脑袋。 “你妹妹？”温蒂眼神犀利地爆出惊人之语，毫不掩饰惊讶：“但为什么她会飞啊！” “这、这是……”陆思遥把悬浮的二丫揽下来，有点语无伦次，“这是我的，呃……”求助的眼神投向了梦幽与李诗棠。 梦幽显然不打算理会，李诗棠挤出笑容想要帮忙解释，却被头顶突然的一阵异响打断了。 哗啦哐当，像是落石击打在冰罩上的声音。陆思遥把冰罩划开一道口子，往外一看，下一秒就退了回来： “大家快躲好！上面的楼塌了！ “有块大的要砸下来了！” 什么塌了？不止李诗棠，就连其他人一时也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大家不约而同地环顾一周，看见盖住头顶的冰罩和身下的蜂窝蛋糕，心中都冒出了同样的想法： 躲？要往哪里躲？ 第一个回过神的是玉穹麟，他迅速起身，越过陆思遥就要往冰罩外走去。 陆思遥又惊又疑： “玉学长，你要干嘛？我会加固冰层的，你现在出去就……” “让开！”玉穹麟推开体型跟堵墙一样的陆思遥，看向冰罩外，下一秒，他那张冷峻的脸被巨幅阴影覆盖了。 从上方掉下来的，是“不问天”的大半块天台！不说体积，单就面积而言，都足够把他们这一方蛋糕彻底压垮！ 玉穹麟气息一沉，异化为龙爪的右臂再次膨大，蓝电霸王龙的龙鳞完全覆盖右肩，往胸口和脖子蔓延过去，甚至攀上了他的半张脸。蓝紫色的雷电开始在玉穹麟全身跃动，蓝电霸王龙本就霸道的气场更上一层，那只已与巨龙无异的右臂上，猛然闪出了一个魂环。 黑色的魂环。万年魂技。 李诗棠还没来得及看清，玉穹麟已经用力一蹬，借着蜂窝蛋糕的弹性起跳，跟坠落的天台正面相对。两者体型悬殊，看上去与螳臂当车无异。 下一刻，玉穹麟身上跃动的细小雷电猛然暴涨，在其身后交织成型，凭空凝聚成一个巨大的巨龙头颅，完全把这一方冰罩挡在了身后。威严的龙吟声从这虚幻龙头中吼出，蓝紫色的雷光将玉穹麟的全身笼罩在内，半空中玉穹麟的身形再度提速，与龙头一同冲向了摔落的建筑残块！ 这种铆足一口气全力冲刺的类型，让李诗棠想起了炎恒的第三魂技。但炎恒的赤色雷霆还是用于身体强化，而玉穹麟的雷霆，则是真真正正的破坏性魂力的具现化！ 一瞬间。那巨龙头颅向前冲刺，拖出的雷霆光柱贯穿天台，将天台在内的建筑碎块尽数粉碎，天空中被炸开的雷光填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毕竟雷电是光嘛，光速是很快的。李诗棠如此想道。 何璐护着她，温蒂护着她们两个，陆思遥加固了冰层，蓝紫色的雷光在李诗棠眼中消失了。但她闭上眼睛，还是能依稀看到雷光炸开时的光影。 …… “干他老娘的！”李飞虎驾驶着“焰虎”猛冲，不断用高速旋转的虎魄枪弹开落下的碎瓦，嘴里还在笑骂，“怎么新一代都这么变态，出了个魏修平不算，又来一个玉穹麟？！” 坐在后座的百里心蓝抬起手臂，潦草地抵挡着落下的碎块： “说明我们不愁后继无人咯。” “焰虎”的引擎声骤然放大，李飞虎在一堆碎石瓦砾形成的落雨里拧紧油门，冲向了升起巨大冰罩子的蛋糕。 与此同时，冰罩内。 下落的碎块瓦砾终于减弱，待再无动静后，陆思遥这才破开冰罩。一出保护圈，他就看见玉穹麟从天而降，单膝砸在蛋糕上，很潇洒的落地姿势。 陆思遥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玉学长，真是太厉害啦！” 玉穹麟冲他略点一下头。他的气息有点不稳，因此没有应声，而是扭头看向了另一道噪声的来源——一个红发男人举着长枪，骑着奇怪载具，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长烟中朝他们这边冲来。 “喂——！”红发男人的嗓音远比他那奇怪载具发出的噪音更加洪亮，“你们几个——！应该没有出现伤亡吧！” 话语间，这双轮载具已经停在了蛋糕前面，陆思遥这才看到，它的后座还坐着一个棕发圆脸的女人。看见他们，女人微笑着招了招手，那表情比红发男人友善很多。她主动说道： “我们是史莱克七怪的成员，我叫百里心蓝，他叫李飞虎。看起来你们就是最后一批留在‘不问天’的学生了。 “你们有伤员吗？我可以疗伤。” 第一百零二章 七怪的援军 “史莱克七怪”。这名号一出来，比任何话语都要振聋发聩。那代表着史莱克学院当今最优秀的精英，怪物中的怪物，就站在自己面前，对史莱克的学生来说，没有比这更让人心潮澎湃的了。 “是七怪前辈！”陆思遥明显是心潮澎湃的那个，转头对冰罩的其他同伴喊道，“大家快出来吧！我们有救了！” 玉穹麟却只是淡淡道： “两位前辈，你们有校徽吗？” “死脑筋！”李飞虎骂了一句。百里心蓝却只笑了笑，跳下车，伸出了手掌。那是一只布满薄茧的手掌，掌心处升起了一片片有如火星的赤红花瓣，与烧毁食人大花的那场火焰花雨如出一辙。 再有力不过的铁证。玉穹麟微微颔首，腰身微弯： “失礼了，两位七怪前辈。” “——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礼’吧！”李飞虎得理不饶人，还跟七怪同伴嚷嚷道，“我收回前言，百里，这小子的脾气跟魏修平没法比！” “不也挺好的嘛，警惕性不错啊。”百里心蓝望向了从冰罩钻出来的五人，语气轻快，“太好了，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大家看起来都很健康。” 那头的李诗棠则是一出来，就被李飞虎那辆双轮载具吸走了全部注意。 引擎、油缸、离合器、传动轴、变速器……一样不缺……这、这是魂导摩托吗……这个时期就已经出现魂导摩托了吗……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永临商会是对接日月大陆与斗罗大陆魂导器流动的媒介，但根本没有载具魂导器的清单……这是史莱克内部研发的最新载具？李诗棠根本移不开视线，定定地看着那辆形态原始，但已初具雏形的魂导摩托出神。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还是头一次见到马车以外的载具，还是原着里根本没有的魂导摩托，有这个反应不出奇。 光从外形看，这辆魂导摩托的马力绝对超过当世的所有载具了，但缺点也很明显：上述那些本应被外壳保护在内的摩托部件，全部裸露在外，就像一匹除去所有甲胄的战马，矫健、野蛮，也极其脆弱。 “小丫头，你看什么呢？”一句带有明显星罗腔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出神，吵吵嚷嚷的，“哦，我明白了，你也被‘她’吸引住了，是吧？ “你是学魂导器的？” “是的。”李诗棠语气短促地回应，通过这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魂导载具，她确定这位李飞虎跟魂导系关系匪浅。 “嘁，我就知道！”李飞虎拉起眼前的防风镜，露出一双精明的眸子，“那些老古板魂师可不会在‘焰虎’身上多看两秒，你明白它的价值，说明你也是个魂导师！尽管看起来毛还没长齐，哈哈！” “焰虎”……这辆魂导摩托的名字吗……李诗棠有一大堆问题想要询问李飞虎，但当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百里心蓝在一旁握住了何璐的手，飞焰一样的花瓣飘上何璐的脸颊，但给人的感觉并不灼热。 “有一点中毒，”百里心蓝诊断道，松开手，“现在好啦。” 然后，这个心地善良但格外热情的前辈一把抓住了梦幽的手，让后者猛地打了个激灵。 “唔……神经有点太紧绷了……不过身体没事，我帮你舒缓一下！” 梦幽本来嘴唇哆嗦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但在一阵温和的力量拂过全身后，突然就放松了下来，他有点无力地说了句“谢谢”。 之后，百里心蓝又给剩余四人都做了诊断：温蒂、独孤远两人没有大碍；陆思遥与玉穹麟则是魂力消耗较多，两人被赠予了一朵小百里炎，开在他们的肩头上。 “需要魂力的话，就掐灭它恢复吧。”百里医生如此嘱咐道。 最后轮到李诗棠。百里心蓝瞅了两眼，突然双手捧住了李诗棠的脸颊。 “前、前辈？！”李诗棠被打了个措不及防，剩下的六人也有点不明情况，看在主谋是七怪的份上，都待在原地没有动作。 “真可爱……”百里心蓝嘿嘿一笑，然后反应过来，连忙放手，“哦！对不起！我见过的最可爱的东西也就是盛开的‘八棱海棠’，但你比海棠花还可爱呢！” “李诗棠”的长相比上一世的自己要优越，这是她早就明白的事情。但武力至上的史莱克里，可就很少有人会如此直白夸赞自己了。李诗棠本就是个薄脸皮的，此时也脸颊泛红了。 百里心蓝微笑道： “你没什么问题哦，只是有点皮外伤，我都帮你治好啦。” 李飞虎的声音远远传来： “都折腾完了是吧？我们走啦，百里！” 这就走了？李诗棠心里一咯噔，忙道： “前辈们之后要去哪里？” “不知道。”李飞虎挠挠头，“现在城里全是怪物，老的进不来，小的出不去，还有其他盗匪魂师趁虚而入，一片混乱。我跟百里刚刚才回来，没有接到任何任务说明，但首要是帮助你们逃出去，其他的之后再说吧。” 全是怪物……什么样的怪物？李诗棠赶在百里心蓝坐上摩托前说道： “但还有人被困在城里，不止我们……” “居民嘛，我知道。”李飞虎接道，“南门现在门户大开，也是为了让居民逃难，我们这些从西门来的，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进城咧。” “是永临商行……” 梦幽那与吵嚷格格不入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他以较快的语速说明道： “这帮山贼真正的目的是赏宝会的货物，还有永临商行的李寞才……我们从山贼口中得到情报，有一队山贼已经包围永临商行了……山贼的头头也可能在那边……” “我们要去直捣黄龙？”李飞虎听到这里，不再上扬嘴角，“这样也行，不过你们七个落单的可就没人保护了。而城里的怪物可不少。 “不过，比起自己的性命，你们竟然还在担心其他人的情况啊。” ……李诗棠无言以对，扭头看了看其他人，温蒂何璐眼神关切，玉穹麟与独孤远事不关己，梦幽躲避着她的目光，只有陆思遥对她投来了疑惑的视线。 “怎么了，诗棠？”刚说完这句话，他就被梦幽捅了一肘子。 说起来，的确只有陆学长还不知道了……李诗棠咽了口唾沫，对李飞虎说道： “永临商行的经营者，李寞才，是我的父亲。 “两位前辈，这只是我个人的请求，但我父亲现在可能已经遭遇那帮山贼了，情况危急，永临又和史莱克关系密切，能请你们——史莱克七怪去救援我父亲吗？” 这些话一出来，场面霎时静了一刻。百里心蓝眨眨眼，李飞虎倒吸一口气，陆思遥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诗棠，你是永临老板的女——唔。”看到梦幽的眼神，他猛地止住了话头。 梦幽收回警告的目光： “废话说一遍就够了……看看气氛。” 李飞虎的食指敲着车把： “李千金，你的意思是，让我俩丢下你们这七个史莱克的学生，去救你的父亲，李寞才？” “飞虎。”百里心蓝埋怨地看了他一眼。李飞虎抱以无所谓的耸肩： “反正我就是个跑腿的，还有着能在怪物堆里自保的能力，无论如何都没有意见——可你们呢？”他尖锐的视线扫向李诗棠以外的其他六人，“你们赞成她的请求吗？” 李诗棠攥紧拳头，甚至不敢回头看那六人的表情。李飞虎的话既尖锐也中肯，可以说一下就道出了她这个请求的本质。在场需要被救援的不止有李寞才一个，她、温蒂、何璐，梦幽和陆思遥，玉穹麟和独孤远，甚至是已经赶在路上的魏修平一行人，都得逃出去。与这帮未来的魂师精英相比，李寞才这个商行老板才是天平较轻的那一端。 在提出这个要求前，李诗棠并非没有过这样的考量，她知道这时候应该顾虑人多的一方。但李寞才这个父亲，在她心里的天平上永远在最重的那端。 ——就算如此，她也没有强行让别人自行退出的权力。她知道这终究是个自私的请求。 耳边一片寂静。李诗棠重重呼出一口气，沉默也能代表态度，她上辈子已经有过很多种这样的经历了。 “我赞成。”一道沉静的，略带沙哑的女声响起，正是黑发黑眼的温蒂。她的心情看起来不大好，“我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跑不出去？七怪还是去修理大东西吧，山贼头头就在永临商行不是吗？” 何璐在一旁赞同地点头，看来是温蒂把她的话都说全了。 “我也……”梦幽第二个开口，他的脸上因为激动显出几分红晕，“反正我习惯了独自行动……你们去救那个老板吧……” “我也是！”陆思遥撸起袖子，“我能理解诗棠的心情，如果我的家人也在城里，也会想让七怪前辈们去营救的！ “至于我，我和二……大家在一起，战力还是很充足的！不用担心我们！” 独孤远看着这幅场面，喉头一紧，刚想说些什么，结果玉穹麟先开口了： “我没所谓。” 单单四个字，就堵住了独孤远酝酿好的一系列辩论发言。这位绿发碧眸的美男子挤出一个笑容，用尽量自然的语气说道： “我也……没有意见。” 百里心蓝的表情由担忧转为了惊喜，李飞虎颇为不爽地咂了下舌，那欠抽的嘴脸让人看了牙痒痒。 “我还没见过这么团结的后辈！”百里心蓝兴奋道，“你们要参加下一届的七怪选拔吗？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的！” “没劲。”李飞虎嘴唇都要撅到天上去了，“那好吧，看在全票通过的份上，我们就跑这一趟。百里，上车！” 百里心蓝却跑回来，递给李诗棠一根金属管： “这个是四级麻痹射线，能瞬间麻痹一个敌人三秒，冷却时间是一刻钟，对五环的敌人也有效。你收好了，回头要还给我们的。” 这就相当于定下约定了。李诗棠重重地点点头，接过了这架麻痹射线。 后面的李飞虎在“焰虎”逐渐变大的引擎声里大叫着抗议： “那是给你帮忙控场的魂导器！” “反正都要还回来的！”百里心蓝对他做了个鬼脸，又对李诗棠一行人道：“你们要多加小心，怪物群比想象中要多得多了。” “先前那队学生去了南门——！”李飞虎冲他们大喊，“西门的怪物被我俩清过一遍了，走哪道门都可以——！” 百里心蓝最后道了一声别，单手跨上了李飞虎的“焰虎”。二人在“焰虎”扬起的沙尘中朝北区冲了过去。 玉穹麟的肩头上还有一朵小百里炎迎风飘扬，他朝李诗棠大方伸出手： “麻痹射线给我，还有你的糖果。” “老大，”李诗棠眼睛里多出几分对魂宗的敬意，“我们走哪道门？” “南门。”玉穹麟面不改色地嚼着棒棒糖，“然后追上魏修平的脚步。” 第一百零三章 米奥 今晚的史莱克城有些安静。本应在夜晚继续繁荣的大陆第一城市，其居民却在入夜后，便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米奥像往常那样伸出手，想跟母亲牵着手回家，但母亲却没有搭理自己，径直往巷子的深处走了过去。 “妈妈？”米奥今年五岁，过了年末便到觉醒武魂的年纪了。五岁的孩子还没有质疑母亲的能力，他没有多想，跟着妈妈走进了巷子里。 “妈妈，我们去干什么呀？” “妈妈，天黑了，该回家了。” “妈妈，上一次爸爸就因为我们回家太晚生气了……妈妈……” 然而，当看到巷子里的光景时，米奥疑惑的声音停了下来。 许多人，扎着头巾的阿姨、身穿正装的叔叔、邻居的小妹妹和她的父母，甚至还有平时妈妈不会让自己靠近的流浪汉，从年龄到身份都各不相同的人们此时正扎堆在小巷中。唯一相同的是，他们此时都保持着静默，脑袋低垂，和自己的妈妈一样。 除此之外，他还看见巷子的墙壁上画着一些深红色的涂鸦——他很少会来这条巷子，所以并没有见过这种图案，感到很新奇。 到底发生了什么？小米奥左看看右看看，见到妈妈也坐了下来，便也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妈妈的后面。他拉着妈妈的围裙，试图缓解一些不安——尽管他并不知道那不安源于何处。 天色越来越黑了。小米奥想，回去肯定又要被爸爸打了。他坐在坑坑洼洼的石砖地板上，手里攥着妈妈的裙子，心想，这样也不错，在这里跟妈妈待在一起，总比被爸爸打要好。妈妈肯定也是因为讨厌爸爸，才不想回家。 米奥把改变生活的希望寄托在明年的觉醒仪式上。如果能觉醒出一个好武魂，能够觉醒出魂力，以后就能保护妈妈和自己了。说不定还能把讨厌的爸爸赶出家门！ 畅想着美好未来时，米奥突然揉了揉眼睛。 有点困了，他漫不经心地想着，慢慢移动位置，坐到了妈妈的旁边，像往常那样把脑袋靠在了妈妈的肩膀上。 但今晚妈妈既没有揉揉自己的脑袋，也没有和自己说一句话。小米奥眨眨眼睛，伸出双手，将妈妈的手拉到了自己怀里。 “晚安，妈妈。”他像往常那样和妈妈道晚安，在挤满人的小巷里陷入了沉睡。 …… 渴，好渴。 双眼睁开，趴在冰凉的地板上，心里只剩这一个念头。 水，哪里有水？ 遵循着这样的愿望，双手并用将身子撑了起来，向着大家都去往的方向走了过去。 光芒越来越亮眼，声音越来越嘈杂，但只想要水。嗓子好干，脑袋好烫，就连眼睛都要干涸了，水，水，水，水。 水，水，水，谁……？ 那是谁？模糊的视野只能映照出模糊的画面，但本能地放大了这样的画面。 在眼前倒下的女人，穿着围裙的女人，那是谁？ “她”是被一根根金属一样的东西刺穿的，从那些缺口里面涌出来的，是很多红色的水…… 水。我要水。 “他”想也不想地扑了过去。 然后，自己的胸口就被某种力量瞬间撕裂，视野快速后退，应该是被人打飞了出去。熟悉的遭遇，但并没有疼痛的感觉。 朦胧视野里最后剩下的，是那个涌出许多“红水”的、穿着围裙的女人，让自己本能感到熟悉的女人。 于是本性战胜了另一种本性，在最后时分，大脑获得了一刹那的清明。 “妈妈……” 眼睛里涌出泪水，嘴里咳出鲜血，爆发出的悲伤压过了无尽的干渴，曾为“米奥”的“东西”在还未感觉到疼痛前，就结束了第二次生命。 …… 戴荣浩站在断成两截的男孩前面，人型巨虎一样的身躯僵直了一刻。 他方才冲上前，想把这个袭击朱映婕的丧尸彻底解决，结果却从对方嘴里听到了这样的词语： “妈妈”。 ……戴荣浩恍惚了两秒，猛然回神，跑回了朱映婕身边。他的话语比动作更快，就像本能一样： “阿婕，你怎么样？没事吧！” 话虽如此，但谁都看得出来，朱映婕此时的脸色已经苍白到了极点，伸出利爪的手捂着胸口，似乎在竭力平复着呼吸。这位出身名门望族，从修为到品格都无可指摘的大小姐，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怎么会有这种事……”熟悉的声音里却混杂着惊惧、厌恶与愤怒——戴荣浩完全陌生的情绪，这让他一时慌了神，嘴巴张了张，只能吐出一个名字： “阿婕……” “刚刚那个孩子，比我们家最小的弟弟都要小……”朱映婕抬起头，往日镇静的面容完全被情绪所统治：“他也是所谓的‘丧尸’？所有人都变成‘丧尸’了，这座城市是被诅咒了吗？！” 戴荣浩眸子一缩，却无法回答朱映婕的问题。 他们这一队人还算走运，中途撞上了七怪中的李飞虎与百里心蓝，但两个七怪肩负着清除敌人的使命，无暇护送自己这些学生安全到校，便指了条逃亡的路子——史莱克城的南门。那里正门户大开，便于组织城内居民撤离。而原因，似乎是城内满溢而出的“怪物”。 谁能想到，这些“怪物”竟然和他们在“不问天”中遭遇的“丧尸”是同一种。不过本体是从山贼变为史莱克城的居民罢了。 ……是了，如果不是城市被诅咒，又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战斗的对象一下子从山贼变为史莱克城的居民——即便那只是曾经的居民——难免让这一众年纪不大的学生出现应激反应。这大体上分为两类：一类是朱映婕这种，连带着人生观念都开始摇摇欲坠的；另一类也变得相当激动，但代表人物却是楚清风——想也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反应。 然而，不管怎么划分，魏修平都是最镇定的那个人。在被丧尸群包围时，在学生们无法跨越心理障碍进行反击时，也是魏修平第一个开杀戒，带领他们突破重围。 解毒的学生有限，不能放出武魂的学生还是占了大头，在突破丧尸重围的同时还要保护其他学生的安全，因此每一个战力都至关重要。像戴荣浩和朱映婕这些战斗经验丰富的战魂师，绝不能出现“无法出手”的情况。 戴荣浩清楚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但他也知道，朱映婕的精神已经快到极限了。 平日里，朱映婕是较为可靠的那一个，那是因为她的理性与感性平衡得恰到好处，而不像自己那样自大且迟钝；但现在这个形势，反倒是自己的迟钝比较有优势了。 然而，迟钝如他，在听见那个孩子一样的丧尸说出“妈妈”这个词时也会心肝一颤，更何况是感情更充沛的朱映婕呢？戴荣浩完全能理解这一点，他甚至有点庆幸，迟钝的自己还能察觉到朱映婕的崩溃，还能成为对方溺水时攀附的浮木。 “阿婕，”戴荣浩用武魂附体的兽爪按住了朱映婕的肩膀，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你总是比我要聪明，也比我想得更多——‘这座城市到底遭遇了什么’，你比我更清楚这个答案。 “可现在不是解谜的时候了，我们要跑出这里，就像魏会长说的那样。但我真正想要的，还要更自私一点。 “就算这群人里只剩我们两人，就算拼上我这条命，也得让你逃出去。我就是为此存在的。” 一片厮杀声里，戴荣浩抱住了朱映婕。 “你的身心，你的力量，你的情绪，”他在她耳边喃喃道，“如果它们会让你悲伤，会让你失去理智，就全部交给我吧。仅此一刻也好，我想为你分担些什么。” “……不，阿浩，”朱映婕的额头抵着戴荣浩的肩膀，她的声音仍在颤抖，但透出一股坚决，“这里的悲剧已经太多了……你说的情况绝不能发生，我们的力量是为此才存在的。” 她伸手，让戴荣浩与自己额头相碰，蓝绿色异瞳与重瞳四目相对，朱映婕闭上了眼睛。 “阿浩，我把力量都给你，但不能只带我跑出去，要让大家都出去，听到了吗？” 熟悉的语气。戴荣浩竟然咧起了嘴角——他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露出笑容，然后加深了这个拥抱。 “嗯，”他感受着女孩的温度，“我知道了。” 然后，身形交叠的二人身上，爆发出了浪涛一样的金色光芒。 …… 向南门进发的学生群里，有几道身影尤为瞩目。 一个，是在丧尸群里七进七出，每一次的动作都必定会带起尸块和血液飞溅，如同在人海里搅起血浪的狂鲨——楚清风。他全身上下都是致命的武器：双臂、小腿上生出了锋锐的冰刀，身后的鲨尾一甩便能抽飞一群丧尸；若不是禁止用牙，他的那口森森白牙也能咬断几个人的脖子，事实上，他已经忍住了好几次上嘴咬人的冲动了。 魔魂大白鲨的攻击性本就极强，遇血的白鲨则更甚。沐浴在血海中，毫无顾忌地让敌人出血，楚清风已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战斗狂：冰刃断掉就用敌人的血重新凝聚，体力耗尽就靠魂力补充，不够的攻击力就靠魂技“锋牙”弥补；他从一开始就是冲在最前的进攻手，直到现在都未露出一丝疲态，其姿态之疯狂，连身为同伴的其他学生看了都心生畏惧！ 不过是一群没有理智的丧尸，一堆活靶子！到底有什么需要顾虑的？鲜血凝聚而成的冰刀左右齐出，楚清风双目泛红，利落地砍下眼前丧尸的头颅，民夫模样的丧尸应声倒下，连像样的反击都没能做出。 然而，那尸体后却忽如其来地撞出一柄巨锤，径直朝他面门砸了过来。楚清风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战意正盛，他不仅不躲闪，还想着用冰刀跟巨锤来个硬碰硬，不过立刻就被腰上的蛛丝拉了回去。 “你不要命了？躲都不会躲？！”一把人拉回学生群中，郑明昊就对着楚清风来了一顿唾沫星子的输出。他的长发似乎能无限增长，几乎覆盖了学生周围的丧尸群，那些蛛丝可以随时束缚住丧尸的行动，大大降低了战斗的难度。 魂尊级别的控制系能为团队带来多大益处，在这时展现得淋漓尽致。 “婆妈！”楚清风抬手就要切断蛛丝，却感应到扩散而来的魂压，虎躯一震，看回了刚才自己站的地方。 那柄巨锤扑了个空，悍然扫飞了范围内的所有丧尸，巨锤的主人是个赤裸上身的光头壮汉，黄铜色的锤子上赫然飘着一白二黄三个魂环。 这是个三环魂尊。纵使魂环配置不是最佳配比，也是个魂尊！ 而且，这壮汉挥向楚清风的那一锤充满了杀意，可知他绝对不是来救援的！ 看到这群学生，壮汉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怒吼： “怪不得二当家扑了个空，原来这帮小崽子跑得这么快！ “小的们！上！杀了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瘪犊子，这里的东西就都归我们了！” 他一声喝令，身后竟然又涌现出了一堆白、黄魂环闪烁的男人——全是山贼！ 第一百零四章 啃噬 “这么多魂师？”郑明昊操控蛛丝的手指一僵，也大声指挥道：“所有人退后，战魂师上前——该死，怎么丧尸群不攻击他们？！” “应该是被认成同类了吧。说不定脑子里都有虫子呢？”楚清风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啧，又不能上牙咬了，麻烦。” “说什么疯话！——啊。”郑明昊一顿，意识到了什么。他身后黄色魂环一闪，无数蛛丝凝聚成的围栏瞬间拔地而起，将那帮山贼困在了原地。 地穴魔蛛第二魂技，蛛网囚笼。若是使用得当，也能一次性困住多个目标。靠着这一魂技，他们虽然战力有限，但也在尸潮里推进了相当长的距离。 魏会长在最后排殿后，赶过来要一定时间……我们这边的战魂师有巫罗、楚清风、朱映婕，还有戴荣浩……算上宁洛洛的增幅，能打败这群山贼吗……不对，还要算上丧尸，他们跟丧尸是一伙的！短短几秒，郑明昊已经闪过许多念头，情势紧急，但自己这边战力却捉襟见肘，这让他额头冒出层层冷汗。 这可不比擂台上的比拼，稍有差池，是要死人的！郑明昊自诩擅长保命，却不代表他能眼睁睁看着同学上去送死，连忙又加固了一层蛛丝囚笼。 也是在这伙山贼被蛛网囚笼困住的下一秒，一道燃烧着深红火焰的红色身影便已冲了上去，那身影挥舞着异常巨大的龙爪——正是红龙武魂附体，龙焰外放的巫罗！ 巫罗身侧双魂环闪出，又有两道瑰丽的光芒接连落在其身后。在七宝琉璃塔的增幅下，他龙鳞覆盖的右爪凭空抓出了一道烈焰火墙，盖向了前方的蛛网囚笼，被困于囚笼中的山贼众要么被龙爪直接抓成几段，要么在熊熊火焰下化为了焦炭。 郑明昊的蛛丝坚韧程度堪比钢铁，囚笼内的山贼至少也有一个魂环，然而，在如今实力媲美魂尊的巫罗面前，这些东西却只是龙焰的燃料。他在一声声敌人的惨叫里猛然转身，膨胀为龙爪的右臂硬撼光头魂尊砸下的黄铜巨锤！不落下风！ “妈的！毛都没长齐的小鬼，老子跟你拼了！”光头壮汉怒骂一声，要和巫罗拼力气，却被巫罗身上迸发出的龙焰灼烧得连连退后。 器魂师的防御不比兽魂师，巫罗嗓子里放出一声龙吼，赤红龙焰喷发，迎着黄铜巨锤席卷而上，直接笼罩了光头壮汉！ 紧接着，在光头壮汉被灼烧的同时，巫罗蓄势一爪，朝对手胸口抓了过去。 红龙的力量加上七宝琉璃塔的增幅，就算是魂尊的肉体也扛不住这一击！ 可就当要决出胜负时，一股来自背后的力量兀地扯住了巫罗，让他在原地顿了顿。 ——原本在火海里化为焦炭的山贼尸体，竟然再次活动起来，在全身燃烧的情况下抓住了巫罗！ 尽管它们不能完全阻止巫罗的行动，但在生死决斗里，这样的破绽已足够致命！ 光头壮汉也看出这一点，顶着周身的火焰再度抡锤，锤子上两个魂环齐齐闪出，破开高温的龙焰，横向扫向了被丧尸钳制住的巫罗！ 魂环闪烁的黄铜大锤甚至能锤出空气的爆鸣，可想而知，巫罗被这一锤砸中后会是什么下场！ “一曰：速！”宁洛洛吟唱魂咒，七宝琉璃塔升起魂环，象征速度增幅的光芒立刻落到了巫罗身上。但为时已晚，光靠巫罗一人的力量，是来不及避开这一锤的！除非有其他人的协助！ 然而此时，熊熊燃起的龙焰将巫罗所处的位置划出了一片火海，就连郑明昊的蛛丝也很难介入——不过，还有一个战斗狂能插手这场战斗！ 横向抡锤的光头壮汉身后，闪现出一道残影。若是观战仔细，便能发现，方才七宝琉璃塔射出了两道象征“速”的光芒，一道在巫罗身上，另一道便是落在了这道残影上。那影子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赫然是白发蓝眼的楚清风！ 不如说，正是因为有宁洛洛的增幅，他的速度才能达到三十米外稍瞬即逝的地步！ 话又说回来，虽然楚清风接近了壮汉，可身在火海，他双臂的冰刃融化得极快，已经失去了作用。 眼下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他必须要借这次进攻，给巫罗争取时间，但武器又使不出来，这让他怎么争取——烦死了！ 大脑放弃思考，楚清风遵从了本能，他不再压抑牙龈深处的蠢蠢欲动，“锋牙”魂环亮起，他嘴巴大张，森森白牙对准光头壮汉的脖颈，一口咬下！ “啊！！”光头魂尊爆发出一声惨叫，黄铜巨锤在冲刺途中陡然脱手，失去魂技的加持，但仍朝巫罗飞去。巫罗抓住背后的丧尸，像甩搓澡巾一样将其甩了出去，正正好好撞上了飞过来的大锤！ 咚！那具焦尸在半空就已被砸成了肉酱，而巫罗借着速度增幅往上一跳，大锤挥了个空，以横扫千军的态势砸倒了一堆山贼和丧尸。 躲过攻击的巫罗稳稳落地，刚要继续攻击光头壮汉，转头一看，人又在原地愣住了。 惨叫连天，血流如瀑，只见楚清风抓在光头壮汉的背上，像野兽一样撕咬着后者的脖颈！光头壮汉使出浑身解数要将楚清风甩掉，但那口钢牙却牢牢锁在了他的脖子上，挣扎间就又生生扯下了一块肉。 “该死！老子要把你砸成肉饼！咕啊啊啊！！”光头壮汉的口中血液喷涌，那惨叫声掺杂气泡浮出的声音，给人一种溺水的感觉。而攀他背上的楚清风咬下一口就吐出一块，天蓝色的眼睛里血光浮现，只盯着眼前的目标，与真正的野兽没有分别。 光头壮汉的挣扎逐渐减弱了，楚清风趁势咬下最后一口，“锋牙”强化后的利齿直接咬断了脊柱与喉管，更多的血液喷薄而出，血红的喷泉淋了楚清风满身。 壮汉的身躯向前倒下，楚清风扯下那颗摇摇欲坠的光头，随意地丢到一边，踩着那高达一米八的身体回到了地面。 然后，他就对上了巫罗古怪的表情。 “你干嘛盯着我？”楚清风感觉莫名其妙，一品嘴里满是铁锈味，才反应过来，连忙往外吐口水： “我呸！寄生虫！呕！呕！” 巫罗看看弯腰给自己催吐的楚清风，又看看他身边那具无头尸体，莫名松了口气。 “我以为你刚刚失去理智了。”他直截了当道。 “哈？”楚清风抬头，脸色狰狞：“我刚刚可是在救你，大蜥蜴！到头来你还咒上我了？！” 巫罗没戴眼镜，因此用没化成龙爪的那只手揉了揉眼睛： “毕竟你明知道那些山贼体内可能有虫子，还是下嘴了……” “因为你的火害得我根本用不出冰刀！”楚清风一边擦嘴一边咬牙切齿道，“啊！我受够了！跟你在一块身手就施展不开，跟你这条蜥蜴真是合不来！” “我也这么觉得。”巫罗语气冷淡，又别过脸，声音放低： “不过，谢谢。” “你说什么？”楚清风立刻换上了得意忘形的嘴脸，“再讲一遍！快！用你喷火的气势再讲一遍啊？” “——你们两个别再废话了！”郑明昊打断了这场不合时宜的斗嘴，“对面又来人了！” 两个男生往火海对岸看去，只见小巷子里接连冲出了几波丧尸，还有紧随其后的山贼，数量多得楚清风又有点牙痒痒了。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看那群山贼放出的魂环，其中竟还有放出四个魂环的存在！ 对面起码有复数位的魂尊，十数名大魂师和一环魂师，领头的竟然还是个四环魂宗！ 就连在被山贼霸占的“不问天”里，都没有过这种阵仗啊！看着倾巢而出的敌人，郑明昊虽身在火海，却寒毛直竖。 “我的火焰还能再拦他们一会儿，”巫罗面色凝重道，“但如果对面的魂宗想要硬闯，我也没把握。而且他们拦在必经之路上，我们要想绕开，只能走巷子。” “但那些丧尸不就是从巷子里冒出来的吗？”宁洛洛目睹了楚清风刚才厮杀的画面，声音里还残留着颤抖，“我们冲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要么跟他们正面冲突，要么一头扑进丧尸群里，只有这两条路可以选了！” 说到最后，他竟然看向了郑明昊，水蓝色的眸子中水汽氤氲： “你不是天天抢着当老大吗？你来选！” “我……你……”郑明昊一时语塞，下意识往左右看去：楚清风、巫罗这两个人都盯着自己，身后无法行动的前辈们大多表情灰暗，还有些已经说起了丧气话——魏会长在后排的压力估计也不小，这里能行动的人员中修为最高的就是自己——不对，应该还有一个…… ——该死的！这节骨眼上，戴荣浩跟朱映婕又去哪儿了？！ 在这种绝望的时刻，郑明昊的胸腔里却莫名涌上一股力量，声音也变得有底气起来： “那就硬闯！趁着他们还没踏过火海强闯，我们先下手为强。 “待会儿我会集中控制住那个魂宗，巫罗用火焰分割开其他山贼，楚清风干扰其他人，宁洛洛就全力辅助巫罗——不要让那个魂宗有还手的机会。 “但我们的目的不是击败对方，而是撕开对方阵势，让末尾的会长能赶上来。” 巫罗及时提出了异议：“但你的蛛丝和我的火焰相性并不好……” “哈！你在小看地穴魔蛛吗！”郑明昊脑后的蛛丝头发又开始延伸：“你不过是凭着七宝琉璃塔才能烧断我的蛛丝，我还有压箱底的没使出来呢！” 巫罗一听这话，就明白郑明昊的意思了。他与郑明昊同在一班，就算没亲眼见识过，也从对方嘴里听过引以为傲的自创魂技： “黑潮曼陀罗”，那是强化所有蛛丝质地，加快蛛丝延伸速度，使全场化为地穴魔蛛巢穴的“伪领域”。 他点点头，不再有异议。只有楚清风还在嚷嚷“我也要打魂宗”，却被所有人无视了。 “好……”郑明昊背后两条蛛腿往上竖起，一个紫色魂环陡然闪现，脑后的长发快速缠绕交织，变为了一张面积骇人的巨网。 “我们上！”他一声低喝，那巨网已是被蛛腿丢到半空，一个残影越过火海，便将对面的山贼尽数网住。它展开的速度太快，以至于那群山贼没一个能反应过来。 地穴魔蛛第三魂技，天罗地网！ ——“吼！” 可就在此时，他们的后方却响起了一声巨大的虎啸声！与此同时，魏修平中气十足的声音也远远传来： “大家！往两边躲！” 事发过于突然，郑明昊只得用蛛丝缠上几个学生闪到一旁。紧跟着，他就目睹了惊人的一幕： 一只通体虚幻、却又无比真实的巨大白虎从街道的另一头冲了过来！ 在将要撞上未来得及躲闪的学生们时，它纵身一跃，跃出数十米，径直落到了火海的对面——对着被网住的山贼与丧尸当头压下！ 那白虎全身都由魂力构成，但竟然也拥有实体，庞大身躯轰然落地，产生的风压令整条大街的火焰都往外扩散了几分。 火星飞舞中，只见白虎巨大的身躯将一众魂师和丧尸直接撞飞了出去——由于天罗地网的束缚，他们滚得相当整齐；而面对放出四个魂环的魂宗，它抬起虎爪，无视魂宗身上迸发出的各种光彩，一巴掌将其扇飞！ 摧枯拉朽的破坏力，无可匹敌的力量，虚幻的白虎以压倒性的气魄清理完一众敌人，在火海中仰天咆哮，虎啸声响彻天际！ “吼——！” 这突然冒出的强势援军，正是戴荣浩与朱映婕的武魂融合技，幽冥白虎！ 第一百零五章 阔耳狐 “我的老天……”郑明昊看着一下子被扫荡干净的大街，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他都快忘了，自己这一边还有这么个大杀伤性的杀手锏！ 数量甚多的敌人一下被清除干净，其他学生也是又惊又喜，颓丧的气氛被一扫而空了。但相对的，阵型也散乱了很多，魏修平一嗓子把他们喊回了状态： “别浪费戴荣浩和朱映婕给我们创造出的机会，快跟上他们的步伐！” 学生们立刻围作了一团。二十多个史莱克学生跑在幽冥白虎清理出来的道路上，彼此摩肩擦踵，就算身处被丧尸包围的城市，也能多少感受到一些同类的温暖。 ……当然，也有可能是巫罗的火焰太过灼热了。在穿过巫罗造成的火海时，郑明昊忍不住想。 “辛苦你了，明昊。”魏修平从后面超过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换班吧，轮到我们来突围了。” 郑明昊知道这个“换班”是要把自己调到后面去，承担刚才魏修平和那几位四年级前辈的任务——断后与收尾。但眼下有幽冥白虎负责突围，前排真的还需要魏修平他们的战力吗？ 算了，不要想太多。郑明昊为数不多的性格优势便是很少质疑权威，他点点头，主动跑到了队伍后边。楚清风、巫罗、宁洛洛三个一年级见状，竟也跟着郑明昊一块去了，大概已下意识把这个同级生当成了头领。 魏修平目送他们离开，又看向冲在最前方的幽冥白虎。这个强大的武魂融合技还在持续运转，显然已经超过了爆发型魂技的时限。不断有丧尸被它撞飞出去，没被撞飞的则被踏在白虎爪下，魏修平有意避免了踩踏这些已和死物无异的人体躯干，尽量不去看它们生前的穿着。 “我说，会长。”一个四年级学生跑到了他的旁边。她是服用了解毒药的几位学生之一，还是学生会成员，跟魏修平相处久了，语气难免有点随便，此时又带着点希冀地问道： “我们这时候跑到前排来，是不是因为会长你想给我们放假啊？” 魏修平不禁失笑，又回归正色： “希澈，你看前面，或者看看我们脚下的尸体。” 桓希澈意识到会长语气不对，手搭凉棚望了望前方，却没注意到除了幽冥白虎以外的东西。她又将视线移到脚下，然而一秒都没能坚持，又转了回来。 “从幽冥白虎现身开始，我们已经跑出了大概一千米，”魏修平虽然在狂奔，气息也是丝毫不乱，“距离城门不远了，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脚下就不再有山贼的尸体了？” 桓希澈眸子一缩： “也、也有可能是我们，或者白虎刚刚杀光了？”话虽如此，她的语气却不太肯定。 “‘不问天’里出现过魂帝级的存在。”魏修平直直盯着正前方，“我不认为，只有一个魂帝的山贼团敢在史莱克城闹出这么大的事。” 桓希澈一听这话，脸色又回到被丧尸围攻时的惨白了： “你是说，可能，还有一个六环魂帝？” “是很有可能。”魏修平继续道：“这里的山贼们应该还有一个头领，在幽冥白虎出现后，那个头领指挥其他人暂时撤退了。 “结合他们刚才对我们的围堵，看来他们很不希望我们出城。在到达城门前，应该还有一战。” “——我们要在魂帝手里逃出去？”桓希澈的声音都在打颤，“会长，我们这里最强的就是你了，可你也只有四环而已啊！你是在开玩笑吧，不然……” 魏修平望向前方驰骋的幽冥白虎，不再说话了。 释放出武魂融合技的两人中，戴荣浩是三十级往上的魂尊；而朱映婕虽已达到三十级瓶颈，但还未获取魂环突破，仍然是大魂师，这两人融合而成的幽冥白虎，到底能坚持多久？ 我们又还能坚持多久？ 魏修平将视线投向了更远的远方。在那片视野的末端，依稀可见门户大开的南门。 …… 不久前。 史莱克城南区，一处人去楼空的房顶。 一个身材矮小，但臂膀可看出体格精壮的男人看向前来汇报的手下： “东西都运出去了没？——没有？”他转身一脚碾在了手下的草鞋上，连着踩了好几脚：“你们这帮吃干饭的废物！连混出城门都做不到吗？！“ 那手下忍着脚面被蹂躏的疼痛，不敢挪动半步： “老大……南门现在……都是城防军……我们不敢接近啊……” “城防军又怎么样！”男人白净的面庞因怒火而扭曲，“我们！不就是！在那群草皮包子的眼皮底子下！溜进这里！的吗？！ “他们甚至在给那帮子草民开门！我让你们带着货先出去！这很难办到吗！啊？！” 语句每有一处停顿，男人就会狠狠踩上手下的脚面，当然了，他的手下也是修为不低的魂师，压根不会因此受伤，此举只是在单纯的宣泄罢了。手下也只能在心中发牢骚： 首领今年二十八，在某些方面的心性却还不如十八岁的小孩。 “好了，小玎。”男人身旁的女性拍了拍手，示意首领停下无意义的泄愤行为。她和男人的容貌有七八分相似，身型更为瘦高，干枯的黄发编了一条鞭子，搭在肩膀上。女人提议道： “都把财货先藏起来吧，我们按兵不动。不用管城防军，反正他们早晚都会发作的——如果‘大主持’的‘安排’没出错的话。” “——别那样叫我！”手下还没说话，曲小玎反而炸起毛了，“现在要叫我‘老大’，我跟你说几遍了？就算要叫，也得等我改了名之后！那男人起的名字已经是过去式了！” “嗯嗯嗯。”女人却兴致寥寥，手指拨弄着垂下的干枯发丝，“坐上位子的那天你就说要改名了，现在还没个说法。——就按我说的做吧，别管他了。”最后这句是对手下说的。 手下看出老大在发作边缘，应了一声后，忍着脚肿的不适就要下楼，这时，曲小玎的背后却闪出了魂环。 一白，一黄，三紫，一黑，六个魂环，魂帝级的威压瞬间扫荡了天台！包括手下在内的其他人都被逼出了魂环防卫，只有曲小玎面前的女人纹丝不动。 曲小玎周身笼罩着能扭曲空气的魂力，他的声音冰冷无比： “越过我这个老大发号施令？曲萍，你要造反啊？” 曲萍——曲小玎那大两岁的姐姐叹了口气，转过头去，没再出声。那手下战战兢兢的，视线在这对首领姐弟中来回移动，语气微弱： “那……老大，我们接下来应该……？” 曲小玎瞪了他一眼，一根手指指向曲萍： “照她说的做！” “……是！”手下一溜烟儿跑远了。 一片静默中，曲小玎转向曲萍，声音轻了些： “你以后，注意一点。我现在是首领了，在我面前要把命令都改成建议，让我来下命令，听到没。” “我知道。”曲萍也放轻了语气，“在人前要保持首领的权威嘛，当初我们俩就是这样把那男人搞下来的，我比谁都清楚。”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转又了转：“‘不问天’的情况怎么样了？有几个弟兄还在‘黑藤’那边呢。” 高耸华美的“不问天”大楼矗立在市中心，光看外表，它仍然是史莱克城里最夺目的建筑。曲小玎收回视线，对曲萍说道： “我只希望他们能带回点有用的消息，比如‘不问天’的货都放在哪里，‘黑藤’有没有别的小心思——当然，回不来又另说。” 曲萍叹息： “我们本来就人少，不能再少人了。” “要不是那老王八当初要拉人自爆——罢了，不提这件事了。”曲小玎摆摆手，略过了这个话题。 “——报！”这时，又有一人跑上前，在姐弟俩面前深深一弯腰：“首领，有一队学生从‘不问天’里跑了出来！目前正在朝南区移动！” 此人是擅长远视的侦察兵，一直在观察“不问天”附近的街道。 “跑出来了？”曲小玎的面容扭曲了一下，“滕兆那老匹夫在干什么？！他不是自诩群战无敌的吗！” 曲萍思索两秒，沉吟道： “首领，我提议，派一些人拦截那群学生。让弟兄们混在发作的人群里，趁乱动手，也能事半功倍。 “那些学生都是史莱克出来的优秀魂师，逃掉了还好，但要是和南门这边的城防军汇合，就不好说了。” 曲小玎的眼睛在曲萍和手下间快速移动，最后下命令： “照副首领说的做！ “对了，让二当家也过去，他不是一直嫌没活儿干吗？让他去街区口候着那群学生，给他们一个惊喜。” 说到最后，曲小玎那张白净但尖刻的脸上出现了凶恶的笑容。 “阔耳狐”的首领自以为安排得已经天衣无缝，然而，结果却并不如人意。 当幽冥白虎朝天长啸时，曲小玎俯视着那片尸横遍野的火海，几乎要把尖利的牙齿咬碎。 “狗日的！这算什么！话本里的绝地反击剧情？！哈！笑死人了！”曲小玎死死地盯着下方奔驰的巨大白虎，怒火上涌，嘴巴却夸张地咧开了，像在大笑。 明知这是首领发飙的前兆，天台上的其他手下却无一人敢去阻拦。原因很简单，曲萍此时不在，这位副首领去探查“不问天”的情况了，除她以外，没有人能在这时候——首领盛怒的时候出声。 曲小玎深吸一口气后，对手下们说道： “让那帮弟兄都回来，我去会会他们。” 还有些手下尚存勇气，声音细微地发话道： “那副首领那边……” “我做事还要经她同意？”曲小玎猛地扭头，“她要求的？还是你们要求的？你们谁想篡位？” 一片死寂。曲小玎扫了余下的人一眼，身后六个魂环陡然闪出，下一秒，他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 史莱克城南区。 身形虚幻的幽冥白虎一路往城门飞奔，途中不知已撞飞了多少山贼与丧尸，又踏过了多少尸体，也许它早就达到了显形的极限，现在还能放开四肢飞奔，是因为武魂融合技的主导者在极力支撑。 这个时候，它的前方却突然跳下了一个人影。那是个身高只有一米六的，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浑身散发着强烈的敌意，还有不可忽视的魂压力场，修为颇深。 “武魂融合技……十年难得一见啊……”年轻人张开嘴巴，露出了初显锋芒的犬牙。他的身形在高达四米的幽冥白虎面前显得无比渺小，然而，年轻人还是如此评价道： “可惜，修为太低了。强行运转了这么久，就像强撑着废拉不堪的躯体——跟老王八一样。” 幽冥白虎朝他双掌扑下，高强度魂力凝聚出来的压迫感货真价实，就像先前踏死无数个山贼一样，要把敌意浓重的年轻人压死在这双虎掌之下。 然而，面对压迫感巨大的幽冥白虎，年轻人只伸出了一根手指。一根与常人无异，略显纤细的食指。在触碰到这根食指的同时，幽冥白虎那巨大而虚幻的身躯立刻崩解，化为了一缕缕的光点。 先是虎掌，然后是虎头，最后，位于躯干正中央的核心——戴荣浩与朱映婕也暴露了出来。因为武魂融合技被击破，两人被巨大的反作用力击飞了出去，落回了学生群中，如同落入水面的巨石，激起了一片惊呼与尖叫。 在学生们的眼中，那所向披靡的幽冥白虎突然就这么被破开了！而它面对的对手，却只是一个年轻人！ “看吧，老王八。”年轻人掏了掏耳朵——人类形状的耳朵，因为此时，他的头顶又冒出了一对狐狸的耳朵，只不过比寻常狐狸要大得多，也宽得多。紧跟着，六条细长的狐狸尾巴从他腰椎后伸出，每条尾巴上都套着一个魂环——一共六个魂环。 六环魂帝。 第一百零六章 狮王(上) 十月二十五日，注定要刻在史莱克城历史上的一日。 晚上七点，“不问天”如期举行外院核心弟子赏宝会；七点半，“不问天”内所有史莱克学生遭到山贼绑架，与此同时，史莱克城内爆发了规模史无前例的暴动事件，近百分之五十的市民走上大街，无故攻击其他民众，就连治安队与城防军也出现了叛变人员。 八点五十，第一队学生逃出了“不问天”，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 九点，“不问天”倒塌，只余一片废墟。史莱克城内已被暴动的市民、魂师及趁虚而入的山贼占据，只剩部分城防军还在支撑。 史莱克城北区，以永临商行为中心的大片区域已落入山贼的掌控中；南区城门大开，疏散群众；西区市政厅开放，收容及批量疏散难民，如尸潮中的孤岛；而东区因为没有城门，已经全区沦陷。 而由于全城被不明结界阻隔，史莱克学院只得派出修为在魂圣级以下的内院弟子（包括史莱克七怪）前往城区解决事态。 现在，共有三支人数不同、平均修为也不同、但同属于史莱克的队伍，正在城内四处奔走。除了正面遭遇魂帝的魏修平队之外，还有稍慢一步，结果对上了魂王领头的山贼群的李诗棠一众；以及得到赏宝会入场券，却姗姗来迟，正好目睹了“不问天”坍塌的新闻社。 星岚自诩见过许多大场面，但眼见大楼倒塌，她沾染血污的脸上还是出现了苍白之色。她发自肺腑地问道： “咱们还要去赏宝会吗？” “——哪儿还有什么赏宝会啊！”王德发控制不住胸膛的起伏，语气激动，“从我们进城起，这座城市就已经被疯子们完全占据了吧！” 楚璜环顾四周的乱象，对血腥味异常敏感的鼻子抽动了一下： “这些疯子……在失去理智前，应该都只是普通的市民。” “可他们现在完全不像人了，”韩葵掌中漂浮着八角玄冰草，她的语气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犹豫，“不怕疼痛、不畏死亡、只为了攻击而行动，跟得了‘恐水症’*一样，甚至更糟糕。” 言语间，附近“失去理智”的市民便又朝新闻社这边聚拢了过来。他们速度缓慢，但胜在态度激昂，有几个甚至是以飞扑的姿态冲上前来，但马上就被冰棱和骨刃刺穿了。 不同于几位同伴面上的犹豫，楚璜干脆利落地甩干了骨刃上的血滴，对他们说道： “这些市民会无意识地围拢我们这些目标，该转移位置了，下一处去哪？” “呃，”新闻社社长星岚转了转眼珠，“先出城？” “可大道上挤满了疯子市民！”韩葵嚷嚷，“我知道了，要杀出去！”紫色魂环闪过，她身边又闪出了十数根冰棱。 “进巷子里再说，”王德发高喊，“他们以人数取胜，我们就压缩对敌人数，巷子面积要比大道小多了。” 由不得他们在众目睽睽下辩论哪一种方案更好了，潮水一样的市民已经再度围上，野兽一样的姿态和昔日平民的穿着产生极大反差，给足了心理压力。 星岚放出山之巨像，用“震荡”魂技把扑过来的市民都掀飞了出去，勉强撕开了一道口子。四位魂王随即以堪称狼狈的姿态钻入了史莱克城错综复杂的巷子中。 …… 同一时间，史莱克城深巷。 拄着拐杖的白发少女单手扶墙，一走一顿，鸽子血般的红眸里盈满了莫大的哀痛。 而在她背后，在这条仅容二人并排通过的小巷另一头，堆积着人数众多的尸体，有市民，也有山贼，性别不同，姿态各异。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天灵盖都被一种尖锐的武器洞穿了。 咳，咳！原小系掏出手帕，擦去了嘴角的血迹。除了咳血以外，她看上去并无其他伤势。 拐杖落地的响声清晰回荡在小巷上空，仿佛一首韵律平稳的葬歌。 …… 史莱克城南区。 在得知对面是六环魂帝的时候，魏修平就让身后的学生们全撤走了。 站在后排的郑明昊再次使用“天罗地网”和“蛛网囚笼”，要抢先一步控住曲小玎，可那些蛛丝造物刚冒出来，就被后者尾巴上的紫色火焰烧成了灰烬。 曲小玎盯着远处的郑明昊，一咧嘴，六根尾巴触地一弹，身躯已是极快地冲出，自不必说，他的杀意就是冲着郑明昊去的。 就在此时，一根毛茸茸的东西却缠上了曲小玎的身子。桓希澈等一众高年级学生也完成了武魂附体，她本人长出了一条卷曲的、毛茸茸的大尾巴，无声无息间已经攀上了妖狐魂帝的腰部。双手锁喉、身体翻转、腿脚把控住的人体弹射出去，顷刻之间，空中的曲小玎就被桓希澈的一系列操作扔回了起点！ “大家都是玩火的，交个朋友怎么样？”见魂帝被自己摆了一道，桓希澈的紧张消了大半，竟敢跟对方打起嘴仗了。 那边的曲小玎甫一落地，其余高年级学生的攻击也纷杳而至，各种魂技的光芒往魂帝身上打了过去。他们毕竟都是史莱克的核心弟子，哪怕被对面修为压制，该战斗时也不会有一丝怯场。 他们只误判、不，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面前的魂帝并非擂台上一板一眼的战士，也非一位莽撞的魂兽，而是边境里杀出来的山贼首领。这样的人，只会遵循一条战斗准则： 快速、迅疾、毫无隐患地终结敌人。 曲小玎的身上迸发出一圈紫光，那光芒盖过了所有的魂技，以至于所有人目睹它时，身躯都定了定，思绪出现了一秒的空隙。 等他们回过神来，一面三米高，有整条大道那么宽的火墙便朝这边盖了过来！令人窒息的灼热感扑面而来，足够把这一群学生都吞没在火海中！ 莫说是这群四环不到的学生了，就是四环防御系魂师在这里，也扛不下这一击啊！更何况，这群能活动的学生里，还真没有能提供群体防御的防御系！ “去巷子里！”魏修平一声令下，学生们都往后跑去。但火墙的移速却不慢，不算火墙本体，往外燎燃的火舌也能赶在学生躲藏前把他们卷进火海里。 那就挡下来吧。 魏修平的红发色泽更深了，赤红火焰攀上拳头，他沉下气息，一拳打在了横亘整条大街的紫色火墙上。那实在是朴实无华的一拳，除了拳头上亮起的黄色魂环与身上浮现的紫色魂环外，魏修平的身上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然而，当那一拳结结实实地打上没有实体的火墙时，拳头爆发出的红焰却盖过了紫色的狐火，一声洪亮的狮吼平地而起，魏修平身上赤炎喷发，焰光与爆鸣声一齐爆发，他就像擦过大地的流星，一下冲破了这面横扫街道的火墙！ 不是魂力上的压制，而是属性上的压制！ 论火属性，曲小玎也有狐火，还是魂帝级的狐火；然而跟魏修平的火焰比却差得太多了！ 在魏修平的红焰前，狐火连火舌都不敢伸出，因此强行穿过火墙的魏修平没受到任何伤害，在火墙炸开后，径直冲向了曲小玎。 此时的曲小玎手上却多出了一把形状怪异的武器。那像是一把阔刃刀，然而刀刃被削去了大半，刃形也是弯曲的。剑脊锈迹斑斑，剑刃却格外锋利。 曲剑。魏修平脑海里闪过这个名词，随后就见那把曲剑攀上狐火，随着主人动作在原地划出一道圆弧紫炎，下一秒，便冲到了自己面前！ 魏修平是不害怕近身战的，但对手的实力是魂帝级，他若是硬挨这一下重击，不清楚要出什么变数。南门近在眼前，他的目标是给逃跑的学生拖延时间，没必要在这里跟魂帝拼命。 顷刻间，这位学生会会长已作了决断，第一魂环闪亮，一圈火环随即以他身体为中心扩散开来。这圈火环看起来轻飘飘的，无甚杀伤力，接触到突进的曲小玎时，也只是把他连带曲剑都弹了出去。 第一魂技，抗拒火环。尽管没有伤害，但在魏修平与目标相差魂力不超过十级时，能无视一切攻击与防御进行反弹——面对曲小玎的攻击当然无效，但还是能把他整个人弹飞出去的。 “日你妈的小白脸！”第二次被修为在自己之下的小屁孩甩飞出去，曲小玎整个人都被激怒，骂了句脏话后，他的六条狐尾往后曲起，就像一个蓄势待发的弹射器，就要推动着他整个人再次突进。 可这时，魏修平心里想的是曲小玎刚刚放出的那圈能使人恍惚的紫色光芒。那是个控制魂技，而且是能群体精神眩晕的强力魂技，以自己的修为，是绝对承受不住的。在将曲小玎弹出去后，魏修平甚至做好了思维出现滞空的准备。 因为就算精神恍惚，他也会将早预计好的动作完成。 但那样的情况并未出现。眼前的魂帝欲要再次突进，没有再使用紫光控制的打算——魂技受限？还是意识欠缺？不重要了，他已经为“那一招”预留出了足够的进攻空间！ 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一刻，魏修平身后黑色魂环骤现，喉咙放出一声狮吼，其中蕴含的王者威压将魂帝曲小玎都震在了半空中！ 紧跟着，魏修平就要一脚踏下，用足以踏碎地面的力道，对曲小玎用出这一击！ 但这一脚却留在了半空，没能踩下。因为被狮吼震懵的曲小玎似乎未卜先知，六根狐尾一齐用力，将他强行弹向了另一处，然后他落地、收刀，甚至能直起身，游刃有余地拍拍手。 呼，呼，魏修平还在喘着粗气时，曲小玎的笑声已经回荡在街道上空： “你看上去很失望啊！”又陡然暴怒，“有什么好失望的！你可是破了我最引以为傲的一招！还把那群小崽子都赶跑了！ “那些小崽子的命，本来都是我的！” 魏修平仍在平复呼吸。强行打断自己万年魂技的释放不是件易事，火焰是与情绪高度相关的元素，愤怒、激情、哀痛，极端的属性往往与极端的情绪一齐出现，对他来说，刚才的强行打断不亚于给自己心口来一记重击——起码精神方面是这样。 “而且，你的火焰比我的猛多了，明明你那么弱，唯独不能对你用火，真气人。”曲小玎若有所思，露出了恶意的笑容，“不过，我已经看穿你的战斗啦。” 他比出四根手指： “四个魂技，一个推开人的，一个攻击的，一个强化身体的，还有一个，你刚才想对我用的——黑色魂环，万年魂技，一定很厉害吧？ “不过，你不会再有用出它的机会啦。” 曲小玎六根狐尾齐齐竖起，双持曲剑，如同猛兽捕食一样放低了身姿。 “你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小白脸！” 魏修平却只注视着曲小玎身上的变化，那张俊逸到常被人误解为轻浮的脸上也出现了微笑。 我也看穿你了，他这么想道。 第一百零七章 狮王(下) 单从外形上判断，很容易便能看出曲小玎的武魂是什么： 妖狐。拥有此种武魂的魂师大都是敏攻系，除此之外，他们通常还拥有精神控制魂技，极为难缠。曲小玎的狐耳和狐尾呈现出与寻常妖狐不一样的特征，有可能是变异类的妖狐，棘手程度还要上一档。 从刚才开始，曲小玎的身上一直亮着一个白色魂环，不曾消失。这很可能是一种持续性的增幅魂技，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效果，但以曲小玎的魂帝级实力再加上持续的增幅，以魏修平目前的修为，硬实力上是肯定打不过的。 第二个魂技，群体精神控制，强制滞停一秒——这是最棘手的魂技。在史莱克的魂师课本上，这个魂技还有个专业学名：“魅惑”。 第三个魂技，狐火，释放形式有火墙，还能附在武器上，但能被自己的火焰化解，威胁相对较低。 然后，通过与曲小玎的近身战，魏修平再次确定，这是个只能拖延，绝对无法攻破的对手。 曲小玎双持曲剑，身形在原地消失，只剩下一道道挥出寒光的残影。紧跟着，那难以捕捉的片片残影中，扩散出一层惑人的紫光。 在看到这片紫色的一瞬间，魏修平愣了一下。也就是这一下，在半空旋转跳跃的曲小玎便闪到了魏修平身后，曲剑划出一道月弧，劈向了魏修平的天灵盖。 但，也是在这时，抗拒火环再次从魏修平身上扩散了开来。这一次，抗拒火环不能完全把曲小玎推出去了，只能让曲剑劈砍的速度变慢一点，好让魏修平能及时回身，赤手抓住这一剑！ 当！剑刃击中手掌，曲小玎却感觉砍中了一块钢铁，他倒也没想着挣脱，紫色魂环升起，六条细长的狐尾朝后卷曲，其上毛发竖立，尖端寒芒乍现，像极了一根根蓄势待发的尖刺。 第三魂技，狐尾针！ 然而，魏修平身上再次冒出了压迫感超越等级的赤色火焰，在曲小玎的六条狐尾针刺向他之前，这赤红烈焰已是裹上他的拳头，让他一拳打在了曲小玎的腹部！ 这正是魏修平撕开火墙时的那一拳，也是他目前最有效的近体攻击魂技：炽红升拳。它的威力除了拳头本身的力量和赤焰的烧灼，还要算上赤焰升腾爆发时的加速度！ 对付敏攻系，就得抓住一切能近身打破他们防御的机会！ 瞬间燃放的高温撕裂了空气，发出一声爆鸣！ 空！爆鸣声中，曲小玎全身被赤焰点燃，整个人飞出了十数米远。但他终究是稳当落地了，除了衣服被烧毁外，看起来并无大碍。 就算在属性上被魏修平压制，曲小玎也是个实打实的六环魂帝，绝不会被这种攻击伤到。 魏修平身后则亮起了一个紫色魂环。第三魂技发动，他的身躯随即涨大了一圈，深红头发变长，宛如燃烧的火焰；每一块肌肉里都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看起来犹如人形雄狮。那气场比起远处的妖狐魂帝来，竟也毫不逊色。 接下来，他单腿一蹬，将毁灭性的力量都用在了腿脚上，快速逃离了战场。 ——毕竟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只是拖延时间！不包括击退魂帝！ ？再次做好进攻准备的曲小玎愣了愣——就像中了自己的魅惑魂技那样——然后再度大吼： “想跑？没骨头的贱种，你能跑去哪儿？ “好啊！老子就先你一步到南门口，把你护着的那群小崽种都屠个干净！” 那声音夹杂着兽吼，乘着晚风飘到了魏修平的耳中，但他狂奔的脚步并没有因此放慢。 我的同窗会比你更快到达南门，跑出这座城市。魏修平坚信着这一点，尽管相处时间短暂，他也相信自己的同学不是胆怯之徒，更非泛泛之辈。 迫使他放慢速度的也不是身后魂帝的威胁，而是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的一道人影。 那人影在半空转了一圈，无数月牙爪痕便破风袭来，盖向了自己。 魏修平的抗拒火环再次冒出，半径五十米，高度三米的排斥力场一下扩散，将所有爪痕都挡在了外面。 单凭抗拒火环的成效，魏修平就能判断，这半路杀出的魂师和自己修为差距不到十级。炽红升拳再度蓄力，他沉息拧腰，就要把眼前的挡路者轰散！ 在身体、属性被第三魂技再度强化的如今，这一击“炽红升拳”足够将修为相差不大的对手重创！ 然后，他的思维就滞空了一刻。 在魏修平看不到背后，象征“魅惑”魂技的紫光扫荡开来，强行让魏修平的精神之海出现了一刻的空隙。 这也意味着，魂帝曲小玎赶了上来。 “炽红升拳”依旧打了出去，但挡路者已是灵敏地闪到拳头外的另一侧，手臂套上紫色魂环，五指成爪，击中了魏修平的腹部。 说是“击中”而非“洞穿”，是因为魏修平如今的肉体防御力相当可观，还不是一个魂宗的千年魂技能打破的。 但魂宗打不破，魂帝就未必了。 几乎是紧追着挡路者进攻的步伐，曲小玎的残影出现在魏修平的背后，下一刻，六根狐尾针齐齐穿透了魏修平的胸膛。 魏修平的眸子一下失去了焦距，在狐尾针抽离身体后，他的身躯鲜血喷涌，倒在了地上。 “——真是的，”一击得手，曲小玎的语气却并不兴奋，反而多了点埋怨，“这小白脸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你来干什么啊？曲萍。” 辫子搭在一侧肩膀曲萍往旁边一闪，有意避开了魏修平倒下的身躯： “那你还被人砸了一拳？真是丢了魂帝的脸。” “我那是——算了！不跟你计较！”曲小玎踹了一脚倒地不起的魏修平，命令道，“那帮子学生都要跑回老家了，我们去南门截住他们，顺便把那群城防军都杀干净。别让一个人出城！” …… 那之后，女人的声音又说了什么，但魏修平已经听不清了。 “延续”，“延续”，“延续”。打从魏修平觉醒武魂那天以来，这个词就一直在他耳边环绕着。像期待，像责任，更像诅咒。就像“魏修平”这个名字一样，“修齐治平”四个大字，从一开始就被刻入了他的骨血中。 魏修平的武魂名为“赤睛炎狮王”，威风凛凛的五字名称，顶级武魂专有的名字，不过他更喜欢俗称的“烈焰狮王”，气势上会输一点，但他从不在乎所谓的“气势”。 如果真在乎，他又怎会抛下家族的“延续”教条，独自留下来面对六环魂帝？ 不，也不算抛下，毕竟还能有另外的人延续下去，他为给那些人争取了这点机会而自豪。 可这点机会即将丧失了。 魏修平的脸抵在冰凉的地面上，身下是温热的血液，心脏异常的平静。 ——那可不太妙啊。动起来，魏修平，动起来。他无声自语着，全力催动剩下的魂力，身上再度出现了第三魂环的光芒。随着魂环的出现，他体内的血液开始沸腾，心脏再次跳动，五感逐渐恢复了常态。 赤睛炎狮王第三魂技，“沸血狮心”。燃烧魂力、燃烧血液、燃烧心脏，以此挣得宝贵的时间。 继续战斗的时间！ 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他果然还没死！”男人听起来又惊又怒，“让我砍了那颗头！” “等一下，小玎——”女人的话没能说完。 魏修平感觉到身下的地面在蠢蠢欲动，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下面钻出来。 他的感觉没错。因为就在曲小玎拔出曲剑的那一刻，一片茂盛的竹林从地面升起，隔绝了魏修平与曲氏姐弟！几根足有碗口粗的竹子以被压弯的姿态顶起了魏修平的身躯，在魏修平本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将其弹到了空中！ “让你久等了，修平。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那是魏修平被竹子弹出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接下来，他的身躯飞过挤满丧尸的街道，飞过史莱克高耸的城墙，最后落到了一张弹性十足的大网上。 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围了上来，声音吵吵嚷嚷： “会长！睁大眼睛，别睡过去！” “——好多血！治疗系魂师快上！” “郑明昊的蛛丝不能包扎？都当跳床用了。” “操！我的蛛丝可是带毒的！用衣服，衣服！” 在这些七嘴八舌的声音中，魏修平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尽管“沸血狮心”的魂技效果已经不再持续，那颗心脏仍在有力地跳动着。 这就足够了。魏修平看着围绕自己的学生们，还有头顶的无星夜空，由衷发出一声长叹。 …… 在魏修平被竹林弹出去时，曲小玎也原地跃起，要提剑追上去，但一道修长的身影却借竹子弹上空中，手中长棍武器上挑，格住了曲小玎的剑。 此人提着墨竹，长衣飘逸，面容剑眉星目，一派正气，正是史莱克七怪中的“墨竹”嵇无相！ 曲小玎一咬牙，紫色狐火攀上了曲剑，眨眼间就要点燃那根墨竹。嵇无相却比他这个敏攻系魂帝还要矫健，他腰身翻转，穿着布鞋的脚在曲小玎胸前连踢了十数下，伤害是其次，但人已借着这股反作用力脱离了战场。 当然，他用作武器的那根墨竹也燃起了狐火。先前被狮王火焰压制，狐火才没能发挥出全部威力，烧毁一根墨竹却是绰绰有余。嵇无相在蹬离出去前，不忘把这根起火的竹子扔给曲小玎，自己则轻飘飘地落到了竹林的顶部。 曲小玎用爪子将竹棍切成碎块，也落到了地上。他不忘放狠话： “切！一个小白脸跑了，又来一个！” “不是一个，是两个。”竹子上的嵇无相出声了。话音刚落，他身下的竹林一阵耸动，走出来个两米高的壮汉。 壮汉生得平平无奇，但手里却提着一面堪比门板的大盾。那盾牌呈赤铁色，其上雕有怒目瞪视的金刚脸孔，看起来庄严而厚重。而手持这面盾牌的男人步履稳健，面色沉凝，看起来跟一堵会行走的城墙无异。 史莱克七怪，“明王”梁衡。 第一百零八章 竹与盾(上) 近一个月来，嵇无相与梁衡一直在值守城门。迄今为止都没发生过什么事，直到今天晚上。 先是居民暴动，然后是突然出现在城内的山贼，最后连城防军和治安队的人员都陷入了某种狂暴状态，不分敌我，见人就打。嵇梁二人只能一边抵抗暴动，一边主持打开城门，让避难的正常市民能逃出城外。 但不久前，围攻城门的山贼却突然增加了，所幸一批跑来的学生助他们打退了敌人。二人也是这时候得知，还有一个魏修平以一己之力拖住了一个山贼魂帝，这才能让这些学生跑到城门。 接下来的事情无须赘述，两位七怪以最快速度赶到战场，来到了首领姐弟的面前。 曲萍的表情还有一丝不可置信：南门的山贼围攻正是她的手笔，目的就是拖住可能会坏事的城防军。可现在，还是有两个疑似城防军的魂王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小玎，”她对弟弟说道，“我们得撤退。” “你说什么呢？”曲小玎更像不可置信的那个，“他们只是两个魂王，我可是魂帝！就算只有我一个，也不在话下！” 可那是史莱克的魂王……曲萍刚想说话，注意力就被梁衡的动作吸了过去。只见身高两米的巨人将手中大盾往地上一砸，黄色魂环升起，盾牌上的怒目金刚像传出一声怒吼，一道青色的鸟型光影穿过魂环，分别落到了他与嵇无相身上。 ——像极了某种增幅魂技。但防御系魂师竟然能释放增幅魂技吗？ 未等曲萍想明白，她身边的曲小玎已经提剑冲了上去。黄色魂环亮起，“魅惑”魂技再开，淡紫色的光芒笼罩了嵇梁二人，令他们的动作都不由一僵。 但当曲小玎凑近时，梁衡竟然反应过来，举起大盾，就往曲小玎身上撞去！虽然体型高大，但梁衡的速度同样惊人，从反应过来到攻向曲小玎只在瞬息之间，只可惜，终究是曲小玎的动作更快。 这位敏攻系魂帝身上始终亮着他唯一的白色魂环，脚下步伐一扭一转，矮小精壮的身子就已经绕过了梁衡，看起来就像是梁衡自己砸歪了一样。 而梁衡出现失误，也就给了另一边的曲萍可乘之机。曲萍的头上有着一对狼类魂兽的耳朵，兽爪往前一挥，数十道破空爪痕就在半空浮现，盖向了露出身体的梁衡。 器魂师的身体素质一般比不上兽魂师，就算梁衡的体型和武魂再怎么吓人，也不能以肉身硬抗魂技！曲萍是这么想的。 梁衡的应对确实慢了一步，让一小片爪痕刮过了右侧肩膀，随后大盾便迎上肆虐而来的爪痕群，将这片攻势挡了下来。 然后，这个起码两米高的壮汉连人带盾，朝着曲萍冲了过来！ 对，是“冲刺”，不是“奔跑”，而是一瞬间将速度提到极点的冲刺！在巨大体型盾牌的加持下，梁衡就像一面突进的高墙，力量与速度结合的压迫感铺天盖地，曲萍毫不怀疑，如果和它正面角力，一定会被当场压成肉泥。她只能不停躲闪，再寻其他机会进攻。 而另一边，绕过梁衡的曲小玎则一步蹦起，对上了竹林顶端的嵇无相。嵇无相早就从“魅惑”导致的恍惚里清醒了，他手中的墨竹亮起一个紫色魂环，更显坚韧，一个横甩直接劈在曲小玎的曲剑上，竟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 “切！”曲小玎冷哼，紫色狐火再次缠上了曲剑。这次的对手再不能压制他的火焰，恰恰相反，植物系的墨竹反而会被狐火压制，他对使用狐火再没有一丝犹豫了。 竹声簌簌，墨色竹林顶端，两道迅疾的身影交战在了一起。一道挥舞着冒出紫焰的曲剑，身形飘忽不定，时而跃起时而闪现，看起来就像在跳舞；另一道则操使一根过长的墨竹，对四周冒出的剑光和狐火左拦右挡，期间墨竹也有过主动的横扫和突进，但都像挥空了一样，只能打中对方位移留下的残影。 短短几轮交手，嵇无相就已明白，曲小玎是个相当难缠的敌人。这不只是说曲小玎有魂帝级的修为，还因为他能神奇地预判到自己的每一次攻势，基本断绝了进攻的可能。现在的嵇无相只是在一味抵挡曲小玎的剑而已。 当然，他也注意到了曲小玎身上始终亮着的白色魂环。不管是近战还是远程控制，这枚魂环始终在闪耀，也许正是在它的增幅下，曲小玎才能预判到自己的行动。 不管怎么说，这种能力在单挑中都太逆天了。尤其嵇无相还是以战斗技巧取胜的魂师，结果一招一式都被曲小玎预判化解，只能被迫防守。唯一的优势也形同虚设，换言之，嵇无相已经没有获胜的可能了。 咔！两人缠斗中，曲小玎用从天而降的一记竖劈，彻底斩断了嵇无相手中的竹子！ 尽管嵇无相用魂技加强了手中墨竹的强度，但在剑锋和狐火的双重进攻下，仅凭一根墨竹起不到作用。这是为数不多的，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嵇无相及时后撤，欲要躲闪剩下的攻势，但曲小玎却像早就看出他的想法，两根狐尾伸长往下一撩，抢先扯住了嵇无相的脚踝，剩下四根狐尾化为针状，连同下落的曲剑一起冲向了嵇无相！ 结束了！曲小玎脸上出现了残忍的冷笑。 ——“梁衡！加护！” 这时，嵇无相却突然喊出了两个意义不明的词组，紧跟着，黄棕紫红四种光芒就从天而降，齐齐落到了他身上。嵇无相整个人的气势都拔高了一截，他手中两截断竹突然化为竹刀，挑飞了四根狐尾针，在中间的曲剑劈下来之际，他脚下的竹林陡然坍塌！ 曲小玎是预判到了竹林的异常，可他的狐狸尾巴还缠在嵇无相脚上，嵇无相往下一落，他也只能跟着往下掉！ 这个时候，他那柄下劈的曲剑也因重力失衡直直下坠，嵇无相却还能伸手一拉，侧身攀住了一根修长墨竹，躲过了这失去力量的一剑。 “该死！”曲小玎大骂一声，狐狸尾巴在嵇无相脚上又缠了一圈，想要挂在嵇无相身上，避免继续下落。 但那也意味着，他没法躲闪了。 茂密而静谧的竹林里，忽然多了一份杀气。那本是无声的、无形的气场，但曲小玎的“聆听”魂技却感知到了这一切。 他身上一直闪耀的白色魂环，他赖以生存的“聆听”魂技告诉他，这片竹林的每一根竹子、竹子上的每一片叶子，都在散发杀气！ 这个时候，嵇无相的身上，浮上来一个黑色的魂环。万年魂环。 “竹攻，枪起。” 就像应合着嵇无相的话语，那些在战斗中被斩断、被毁坏的墨竹从地上、天上纷纷袭向了曲小玎，它们的尖端锋芒毕露，俨然变为了一根根竹枪，它们数量众多，像是一场瓢泼大雨，穿透了下方的曲小玎！ 无数声肉体被穿透的声音响起，穿过曲小玎的竹枪都带上了斑斑血迹，还能扎入石板地面数寸，足见其穿透力惊人。 嵇无相脚上的狐狸尾巴也终于松开，但他仍是不敢大意，对曲小玎身下的地面又是一指： “笋雷，布阵。” 紫色魂环闪耀，曲小玎落下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了一片胖胖的竹笋，在曲小玎碰到它们的那一刻，这些黑胖的竹笋却炸了开来！ 那不是单纯的群体爆炸，而是单体爆炸带起的群体爆炸！尽管是第四魂技，它们的杀伤力却不亚于单体穿透的竹枪！ 数十声连爆过后，味同硝烟的白烟扩散开来。白烟散去，曲小玎的身形却消失不见了。 嵇无相瞳孔一紧，感知到身后逼近的杀气，攀住竹子的身躯利落一转，竹子被压弯，他以这道反弹的力量，对上了背后杀来的曲小玎！ 曲小玎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子，他双目充血，肌肉膨胀，狐狸尾巴的尖端都有一簇燃烧的狐火，最重要的是，他身上被竹枪扎出的血洞竟然在快速愈合。 刚刚那番竹枪和竹笋雷的轮流轰炸，已是嵇无相能做出的最强攻势，更别说他身上还有梁衡的多重增幅，理应能越阶击杀魂帝。 可事实是，曲小玎还活着！ 魂帝啊……嵇无相皱紧眉头，并不打算放弃。他并不是一个人在作战，梁衡还在和另一个山贼交战，那个山贼的修为远不如梁衡，想必梁衡能快速解决战斗，赶来协助他。 见嵇无相还能及时转身接敌，曲小玎怒极反笑： “嘿！耳朵还挺灵光！” 嵇无相也跟着微笑，手中多出一根墨竹： “承让，比不得阁下！” 墨竹再次跟曲剑碰撞在了一起，金铁交鸣之声响彻了竹林。身在主场，嵇无相除了能靠手中墨竹作战，还能随时投掷竹镖、扔出竹枪、引动竹笋雷，加上他身上还有梁衡的增幅，一时竟占了上风。 但这样的套路玩多两遍，曲小玎也就明白问题所在了。他的尾巴、手掌、剑刃都冒出狐火，借着跟嵇无相交战的空隙，身子辗转腾挪，给大半竹子都点上了“火种”。等嵇无相从战斗里短暂抽身，他的竹林已经陷入了紫色的火海里。 “真——不幸！”曲小玎拖长了语调，洋洋得意，“看起来你的竹子没有火焰抗性，只能被烧个稀巴烂咯！”又变得愤怒起来，“你就陪着你的破竹子一起被烧死吧！小白脸！” 嵇无相没有说话，擦了把渗血的伤口。跟敏攻系魂帝打持久战，即使他防御得再严密，也免不了负伤。他的竹子再生速度很快，但他的肉身却没有继承这个特性，只能调动魂力封住伤口，在这个基础上，再和能自愈的妖狐魂帝战斗，已是极为不易。 破局……一定有破局的办法。嵇无相这么想着，往后移了一步。 “啊？”曲小玎的眼神何等敏锐，立刻就发现了嵇无相的意图，“我以为你跟上一个小白脸会不一样，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竟然也想逃跑？ “你们史莱克的人只会逃跑吗？” 曲小玎提起曲剑，六根狐尾再次燃起火焰，他一步步向嵇无相走来，边走边道： “就让我这个混江湖的前辈告诉你们，所谓的‘生死决战’，可不是打输了就能逃跑这么简单的！” 尾音转为怒音，话音落下，曲小玎提剑冲向了嵇无相！ 然后！他时刻亮着的白色魂环忽然一颤，那双比寻常妖狐更大的狐狸耳朵抖了抖，整个人的动作都僵在了原地！ 就在嵇无相要扔出竹枪阵来个以攻对攻时，曲小玎的六根狐尾却钻向了地面，再看时，他整个人已经潜入了地下！ “混账！狗屎！废物！”钻入地面的曲小玎嘴里狂骂着，细长粗壮的狐尾在前方替他掘开泥土，一秒不到的时间，这位妖狐魂帝就从地面中冲了出来！ 曲剑生锈的剑脊冒出紫焰，被曲小玎双手背在身后，蓄足了势，而它的目标，赫然是梁衡高大如墙的后背！ 曲小玎嘶吼着，以全身的力量挥出了那把剑！ “敢动我姐，你找死？！” 第一百零九章 竹与盾(中) 不同于另一侧近乎全程被压制的嵇无相，梁衡与曲萍的战斗很快就分出了胜负。不管曲萍如何闪躲腾挪，梁衡手中两米高的赤铁色大盾永远竖在她的面前，她的速度一旦放缓，大盾就会冲到她面前，击飞，上抬，下砸，进攻方式单一粗陋，可其中蕴含的力量绝不是曲萍可以抗衡的。甚至在战斗途中，曲萍已经起了好几次临阵逃跑的念头。 但她不能跑，曲小玎还在和另一个魂王战斗，要是她跑了，她的弟弟就要同时面对正面作战能力不俗的竹魂师和这个城墙一样的盾魂师了！ 就算曲小玎是魂帝，曲萍也不敢设想他被这两个魂王围攻的结局，哪怕自己修为不及对方，她也想尽可能为弟弟争取时间。 曲萍有意拖延战斗的节奏，梁衡意识到对方明显是敏捷型的魂师，自己的攻击难以奏效，也趁势保存体力，两人的战斗一时陷入了泥潭一样的僵持中。但双方都心知肚明一点：打消耗战，最后不利的一定是曲萍这个四环魂宗。 接着，竹林那头便传出了嵇无相的一声大喊： “梁衡！加护！” 说时迟那时快，梁衡几乎是紧接着嵇无相的话尾，亮出了他的五个魂环。位列其中的一、三、四、五魂环光芒大放，分别亮出了魂环中的光影：黄色的持剑身影、棕色的负焰身影、紫色的持瓶身影以及红色的六臂身影，这四道光影形态各异，但都有种说不出的尊贵感，它们下一刻便化为流光，飞向了彼端的竹林。 让曲萍感到战况急转直下的，也正是梁衡魂环俱出的这一刻。 轰！赤铁大盾下砸地面，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好像传出了金刚像的怒吼，让曲萍的动作不自主地顿了一下。 她感到了畏惧。如果说梁衡先前的气场如山一样厚重，那么现在，这座山便开始塌陷、崩裂，巨石滚落，山体震鸣，就像群山在怒吼。梁衡虽没有发出怒吼，但他此时带给人的感觉，便与此无异。 在此之前，曲萍见过的压迫感最强的魂王，也就是“阔耳狐”的前首领，被自己和曲小玎联合杀死的“父亲”。曲小玎晋升魂帝以后，她便很少再遇到这种对手了。但梁衡的气场，却比她的“父亲”更强悍，更可怕！ 曲萍也就顿了这么一下，梁衡的赤铁色大盾已经招呼到了她的面前。盾牌上面的怒目金刚像急速逼近，曲萍往后跳出数十米，近百道爪痕呼啸而去，但没能撼动大盾一分一毫。梁衡脚下跟着提速，那威势有如山体泄洪，尽数盖向了曲萍——不只是威势，还有那份冲锋的力量，足以碾压对手的力量！ 曲萍还想侧身躲过，但已经来不及了，赤铁大盾的覆盖面积超出了她的躲闪距离，她刚刚起步，身体就已经被大盾撞了出去！ 一声巨响里，曲萍只觉得自己撞到了一座山上，全身骨骼都生生断成了几截，她的身子像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再没能站起。 刚才那一次冲撞，是梁衡施加了多种加护后的全力一击，足够让曲萍直接丧失战斗能力了。 眼见敌人倒地，梁衡并未掉以轻心，他持盾走向曲萍，每一步都仿佛踏出了地面的震颤，在曲萍耳中就像倒数死亡的钟声。 就当梁衡要砸下手中大盾，给曲萍最后一击时，一道冒着紫焰的身影在他背后破土而出，剑刃的破空声夹杂着怒吼冲向了他！ “敢动我姐，你找死？！” 曲小玎以全身力量挥动剑刃，劈向了暴露出后背的梁衡！ 梁衡立即转身，欲要正面接下这一击。就像是预见到他的动作一样，曲小玎的“魅惑”魂环提前升起，摄人心魄的光芒刚好笼罩了回过身的梁衡。 可出人意料的是，梁衡的动作并未迟滞，就像根本不受“魅惑”的影响！曲小玎暴怒的表情出现一瞬讶异，但他的速度终究比梁衡快一点，于是附着狐火的曲剑重重劈在侧过半身的盾侧上，以绝对的巨力掀开了梁衡的大盾！ 防御被生生破开，梁衡始终稳如山岳的身躯终于出现了一丝破绽；曲小玎一剑劈落，身躯落地的那一刹六条狐尾齐齐化作尖刺，盖向了失去平衡的梁衡！ 大盾被掀开，暴露出肉身的防御系魂师，就像失去外壳庇护的软体生物，就算梁衡身上有速度增幅，也只能硬接下这一击！ 电光火石间，梁衡已然想好了对策。他不退反进，甩出自己的右臂，以右手为盾，挡住了主要的躯干。下一秒，六根穿透性极强的狐尾针就洞穿了他的右手和右肩，但距离脑袋最近的狐尾针也只是擦过右耳，可以说，必杀的一击已经完全落空。 曲小玎还想再做进攻，但梁衡左手的巨盾已经接上了防御，结结实实地挡在了他的面前。他纵身一跃，以一剑虚招骗出梁衡的大盾，实则踩着盾面跳过梁衡，一个闪身，就来到了曲萍的身边。 “姐！”曲小玎捞起曲萍，叫了一声。曲萍没有回应，于是他那对宽大的狐狸耳朵颤了颤，确认曲萍还有呼吸后，立刻背起了她。 “梁兄，他们要跑！”嵇无相从着火的竹林里追了出来，言语间，他身后的竹林又“唰唰”投出几十根竹枪，它们从天而降，但并未击中曲小玎，而是封住了他所在的位置。 曲小玎低声说了句什么，位列最后的万年魂环亮起。六条尾巴上的狐火瞬间爆发，冲天紫焰凭空扩散，遇物即燃，大街上再次矗立起了如有实质的火墙。 嵇无相先前投出的竹枪也被焚烧殆尽，嵇梁二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曲小玎的六根狐尾消失在火墙后。 并且，这堵火墙还在朝他们席卷过来！ 梁衡没有半分退意，用尚且完好的左手竖起了高达两米的大盾。五个魂环全部亮起，象征着魂力的全力输出，盾面上的怒目金刚像却眯起眼睛，闭口启笑，俨然换成了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紧跟着，他第二魂环大亮，青色鸟形光影穿过魂环，落到了嵇无相的身上。 “我来正面抵挡，你快追。”梁衡头也不回，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他有弱点。” “什么？”嵇无相有些不明所以。 “那个女人——”梁衡深吸一口气，“他的姐姐。妖狐魂帝必须分心顾及他姐姐，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机会只这一次。” “……”嵇无相抬眼望着面前难以逾越的火墙，尽管还有一定距离，但狐火的高温似乎能烧到体内，连带他的一呼一吸都变得灼热了。 没有时间了，他略一点头，翻身纵上了最近的楼房。 第一百一十章 竹与盾(下) …… 曲小玎分出两条狐尾，将曲萍绑在身后，自己则在楼房和大道之间跳跃，口中不停念叨着： “姐，姐……我们回去……” “没事的……很快就能好起来…… “你别睡着，千万别睡着，回去了我给你请治疗系，你马上就能好起来……” 他维持着魂技的增幅，双目发红，手脚并用，一下就能跃出十多米，一栋栋破损的楼房和一群群行尸走肉的居民都被他甩在脑后，姿态犹如狂奔的野兽。若非同境界的敏攻系魂师，几乎没人能追上这个形态下的曲小玎。就算是脚法奇好，身上还有梁衡增幅的嵇无相也不例外。 不过，那仅限同样用“腿脚”竞争的情况。 嵇无相奔跑在楼房顶上，那轻盈又不失迅猛的身姿向前一跃，踩上了一丛被压弯到极致的墨竹——与先前弹走魏修平的原理相似，但这一丛竹子被压弯的幅度更大，韧性也更强，能将人弹得更远。 吱吱……在嵇无相踩上来时，墨竹发出了近似于崩裂的细微声响，下一刻，贴近地面的竹身猛然回弹，将嵇无相丢了出去！ 嵇无相自在地穿梭在云层间，就像拥有飞行魂技一样。他俯视着底下缩小的街区，在捕捉到曲小玎身影的那一瞬，嵇无相双手翻转，一根粗大如柱的墨竹随即显现。 他调整身位，头朝下直直下坠，柱子一样的墨竹也被递出。嵇无相一掌拍在竹子末端，让它陡然加速，破开云间凛冽的晚风，直插地面！ 咚！这根墨竹正正好好地落在曲小玎面前，曲小玎条件反射般后跳躲避，却没想嵇无相也轻飘飘地落到了竹子上。黑发青年紧盯着底下的敌人，背后第一魂环乍现。 “竹生。” 紧跟着，以这根粗大墨竹为中心，一片黑色的竹林密密麻麻地生长起来，挡住了曲小玎的去路。 “手下败将，别挡道！”曲小玎嘶吼道。他竖起其余的四条狐尾，每一条尾巴上都燃起一簇狐火，手中的曲剑也再次燃起了火焰。他想也不想就闯入竹林，要用狐火把这些碍事的竹子再次烧个精光，但马上，他的脚就踩上一片黑黑胖胖的竹笋。 ——能够协同爆炸的竹笋。 曲小玎挨过一次竹笋雷全体爆炸的攻击，那时他当机立断地开启了“妖狐化”魂技，暴增的体质不仅帮他挨下了伤害，还能让他用“挖地”魂技快速位移，对嵇无相来了一次偷袭。按理说，这种攻击对曲小玎来说没什么威胁。 可现在，他身上还背着重伤的曲萍。曲萍是绝不能再挨一次攻击的！ 该死！该死！曲小玎瞳孔骤缩，赶在竹笋雷爆炸前再次跳跃，在竹子间攀越横跳，总算躲过了那一片竹笋的连环爆炸。当然了，他并不只是单纯躲闪，每一根被他碰过的竹子都燃起了紫色的狐火，很快就连成了不小的火势。 但在竹子们被彻底烧毁前，他还需要面对来自整片竹林的杀意。曲小玎挂在一棵竹子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竹镖、竹枪、甚至更多的竹笋雷就向他和曲萍飞了过来。它们并不是单一方向的进攻，而是四面八方的围攻，更有一些，是专门向着曲萍飞去的！ 在“聆听”魂技的加持下，曲小玎的耳朵里挤满了各种危险的声响，几乎要让他脑袋爆开了。战斗直觉让他直接使用了第六魂技，黑色魂环升起，曲小玎的身体再次爆开狐火，吞没了周围所有攻向自己的竹子武器！ 还没完，虽然经过强化的竹枪能突破狐火的火幕，但也被曲小玎的曲剑一刀两断，剑气的余波伴随着狐火扩散，落到其余竹子上，整片竹林陷入了火海之中。 这次爆发的攻势何其猛烈，嵇无相刚升起的竹林就这么被狐火所吞噬，他本人也不得不离开原地，转向更安全的地方。曲小玎却不动了，他停在原地大口喘气，只觉得脑子里充斥着耳鸣声。应该是过度使用“聆听”魂技的副作用，他想。 然后，这一堆耳鸣声里冒出来一句熟悉的声音： “小玎……？” “姐！”曲小玎喜出望外，“你醒了？” 曲萍声音慢吞吞的，好像每一句话都得使出全力来讲： “我只记得……那个城墙一样的盾魂师……撞过来……我好痛，全身都…… “小玎……我的骨头断了几根……？还有救吗？” “有救，有救！”曲小玎拼命点着头，嘴角咧起，也不管曲萍是否看得见，“最艰难的时候我们都已经挺过来了，姐，不过是一次撤退而已，不会有比杀死那老王八更难的事了！” “撤退……”曲萍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对……撤退……我们回去，小玎，回家……” “好！现在就回！”曲小玎拎起曲剑，“姐，抓紧了！” 他正要继续向前跑，耳朵突然一抖，听见了身后逼近的“声音”。曲小玎气息一沉，曲剑翻转，斩向了背后突袭过来的东西。 那是一块盾牌，凸显出慈祥面容的赤铁色盾牌，正向着自己高速冲来的两米大盾！ ——不，如果自己不转身对抗，就应该是被背在身后的曲萍受到盾牌冲击了——他是冲着曲萍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曲小玎目眦欲裂，凶相毕露，就算两米大盾带着山洪喷发一般的气势袭来，也压不过这个魂帝身上爆发的杀气。 “干你妈的，老子跟你拼了！”第五第六魂环一齐闪现，狐火再度爆燃，曲小玎一步上前，卷起滔天火焰，盖向了战车一样推进的大盾！ 这个瞬间，盾牌上慈眉善目的脸孔闪过一丝异色，后面四个魂环再次亮起，各色光影穿过魂环，化作流光，飞了出去。 它们的落点，是曲小玎的背后！ ——可别忘了，从始至终，曲小玎面对的敌人都是两个人！ 下一刻，狐火缠绕的妖狐魂帝与大盾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魂帝身高六尺，大盾高达两米，双方体型悬殊，但结果却是两个人都踉跄地后退数步，梁衡受到狐火的灼烧，曲小玎撞了个头破血流，看似双方都没讨到好处。 但就在曲小玎后退时，近百根穿透性极强的竹枪群已经到了他的背后。 “！”曲小玎自然听到了这声势浩大的攻击，但他面前的梁衡也再次举起了盾牌，“聆听”魂技的预警前后夹击，震得他脑子都在颤抖。 在“聆听”的辅助下，曲小玎单打独斗几乎没有破绽，但如果他背负一个伤者，那就未必了：曲小玎的一切行动都以保护曲萍为优先，他宁可自己直面梁衡的冲撞，也不会让曲萍受到攻击。 而这，就给嵇无相和梁衡的联合攻势创造了机会。 如果只是普通的前后夹击，曲小玎自然是不怕的，他大可以尾巴一竖，直接挖洞逃走；但却带不走曲萍，因为挖洞的“容量”是有限的，而曲萍的体型比他还要大一点。 至于“挖一个两人都可以通过的地洞”？行不通，时间已经不允许了。 危急关头，曲小玎再次闪出了招牌的五、六魂环，自己面对梁衡的盾击，身上狐火爆发，席卷了向他飞来的竹枪阵！ 这方法看似两头兼顾，可实际上，一些格外强韧、施加了加护的竹枪依然能穿透火墙，刺中目标！ 它们首先刺中的也不是曲小玎，而是虚弱的曲萍！ 一根、两根、三根，穿过火墙，刺中目标的竹枪越来越多，越来越迅疾，像一场不知疲倦的箭雨。而从第一根竹枪穿过曲萍，刺中曲小玎开始，曲小玎身上爆发的紫色狐火就已散逸在空气中。他像是瞬间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就那么被梁衡的大盾击飞出去，然后被紧追其后的竹枪扎成了马蜂窝。 噗噗噗噗噗—— 无数竹枪从天而降，穿过千疮百孔的两幅躯体，钉入地面，形成交错的墨竹囚笼。妖狐魂帝——曲小玎就跪在囚笼的中央，在最后关头，他竭尽全力做的，既不是破开竹枪阵，也不是挖洞逃跑，而是挣扎着拔出将自己和曲萍钉在一起的竹枪，把曲萍已变得残破的身躯护在身下。 咳，咳！曲小玎跪在原地，身上插了几十根竹枪，他咳出浓血，溅到曲萍脸上，他马上伸手擦掉。 “姐……曲萍……”他盯着曲萍那张安静的、平静的睡脸——她走得应该没有痛苦——曲小玎这么想着，嘴角勾起，似乎想笑，但最后只是淌下热泪，他搂紧曲萍，喉咙中的音节泣不成声： “我们回不去了……” 竹枪之雨无情落下，穿石之声彻底盖过了这对姐弟的临终遗言。 …… 第111章 二当家 呼，呼，在确认曲小玎彻底不动弹后，嵇无相才终于停止了竹枪的投射。长时间释放第五魂技，几乎抽干了这位墨竹魂王的魂力，但面对魂帝级的对手，他也只有“全力以赴”这一个选择。 他又望向不远处的梁衡，这才注意到对方鲜血淋漓的右半边身子，黑眸一缩。他下意识问道： “你的手……” “‘不碍事’——”梁衡看了看自己的伤势，自嘲般摇摇头，“要是我这么说的话，估计佛祖也不会相信的。不过，明王盾还有缓慢疗愈的效果，我不会因为这种伤就倒下。” “明王盾”，这就是梁衡那面两米大盾牌的真名。它除了防御力惊人外，还能给梁衡及其同伴提供多种名为“加护”的增幅，其幅度堪比辅助系武魂之最“七宝琉璃塔”，当然，魂力消耗也同样惊人。刚才的梁衡总共用了三次“全增幅”，两次给嵇无相，一次给自己，现在的魂力量也实在不容乐观。 而说到伤势，嵇无相身上的伤也不少，大多是曲剑的划伤和狐火的灼伤，不过到底还是全须全尾，能跑能跳。 梁衡看向嵇无相，忽然低声道： “刚才的战术……无疑是利用了这对姐弟的感情。”他顿了顿，“我很抱歉。” 嵇无相看着梁衡那重伤的右半边身子，嘴角扯了扯，笑容中有一丝无奈： “你在对谁抱歉？” 梁衡直言不讳： “你，还有他们。” 嵇无相摇摇头： “我没有我的武魂那么……高风亮节。梁兄，我同你说过，加入学院前我做的都是些偷鸡摸狗的脏活，在这一点上，我甚至没资格抨击这两个山贼。 “而他们，手上也有几十条甚至数百条人命，你完成的生死任务也不少，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 “可那些任务，我看见的是人们的背叛和憎恨。”梁衡眉头微皱，似乎不忍提起，“但这一对姐弟，却互相依靠着战斗到了最后。 “如果他们不是杀人越货的贼匪，我会由衷祝福他们的人生。” 说到这里，他对着墨竹囚笼里的两具人形躯体微微躬身，双手合十： “愿你们的灵魂能得到安息。” 话音刚落。 咯吱，咯吱——竹子断裂的声音接连响起，跪在墨竹囚笼里的曲小玎忽然开始活动：他的双手丢下曲萍，掐碎那些把自己固定在原地的竹枪；他的狐尾再次竖起，尾巴尖儿燃起狐火，焚烧起周遭的墨竹；他的动作带着无法忽视的僵硬，就像一具木偶，强行挣开了嵇无相的竹笼！ 吼！曲小玎对天发出一声尖厉的嘶叫，狐火扩散，将冲上前的嵇梁二人生生逼退，接着他那六条狐尾朝后一弹，整个人高高跃起，跳到了附近一栋楼房顶部。 这位不久前死去的六环魂帝，突然活了过来。 但嵇无相与梁衡却没空去追了，因为被丢在原地的曲萍，也出现了和曲小玎相同的症状！ 这位大半个身子全是血窟窿的女山贼四肢着地，趴伏在地上，面目狰狞，如同饿兽。她刚要跟着跃起，就被反应过来的嵇无相以竹枪钉回了原地。 “梁兄，这是怎么回事？”嵇无相脸色苍白地看向梁衡，“这幅姿态，简直就像……” “——大街上暴动的居民和发狂的城防军。”梁衡接上了他的话，“可如果那些只是‘暴动’和‘发狂’，又怎么解释现下死者复生的情况？” 嵇无相点点头，额头还冒着冷汗： “我的竹枪确实击穿了这两人的心脏。而且，我看这两人并不算是‘活过来’了。” 嵇无相的话没有说完，梁衡却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活过来”后的曲氏姐弟完全是一副野兽的模样，弟弟的行动还像是有目的，姐姐却是逮人就咬；如果嵇无相放开钳制，她一定会扑向最近的人，就像那些发了疯的居民。 他们虽然曾为“人类”，可现在已经与“人”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又怎么能算“活过来”？ 梁衡叹了口气，扶住负伤的右臂： “这么一看，城内的暴动和山贼的闯入联系紧密，幕后黑手还未现身，一切还没有结束。” 嵇无相脸色复杂地看向还在挣扎嚎叫的曲萍： “学院也的确发出了要七怪行动的信号。相信过不了多久，大家都会聚集过来，我们两个也得行动起来了。 “不过，在此之前……这个……”他不知如何称呼如今的“曲萍”，因此略了过去，“还是先送她最后一程吧。” “心脏不行的话，试试脑袋吧。”梁衡转向嵇无相，“人体的致命点不多，就只有这两个了。” 嵇无相点了下头。魂环亮起，“曲萍”的头顶随即现出一根悬空的竹枪。竹枪瞬间加速，自“曲萍”的天灵盖直直刺下，彻底终结了这具仍在挣扎嚎叫的躯体。 梁衡最后看了一眼，转而说道： “那个魂帝似乎有特别的行动模式，我们跟着他，说不定能找到什么。” 嵇无相接道： “他身上还插着我的竹枪，能让我微弱地感应到他大致的去向。 “他去了……北区。” 北区是史莱克城的商业区与富人区，除此之外，要说唯一能让人印象深刻的建筑，就只剩下永临商行了。而说到“永临”，今晚由永临主办的赏宝会也是山贼袭击的重点目标，若非学生们自主逃了出来，恐怕会出现学院无法承担的人员伤亡。 见梁衡面色凝重，嵇无相嘴角一扯，拍了拍他左边完好的肩膀： “后辈们都安全出城了，别再瞎想那些已不可能发生的后果了。 “还得麻烦你拖着伤再坚持一会儿了，梁兄。” 梁衡长出一口气，左手握紧了明王盾后的盾把： “嗯。我们走吧。” …… 随着两个首领双双殒命，山贼团“阔耳狐”的溃散也只是时间问题了。然而，在妖狐魂帝曲小玎独自行动时，还有一人也被指派去拦截学生，那就是“阔耳狐”的二当家，王金平。 王金平，年方四十二，小眼睛，短眉毛，一张大饼脸泛出油光，长着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最擅做的却是浑水摸鱼之事。在“阔耳狐”高层内部发生剧烈变动期间，这位分舵主以一手“装傻充愣”“见风使舵”“趁火打劫”的熟练操作，成功避免了被新首领清洗的结局，并且得到了“二当家”的位子。 在新首领曲小玎的雷厉风行下，老一辈高层几乎被清了个干干净净，导致王金平成了新生“阔耳狐”内唯一的魂王。不过他没有要篡位的野心，相对的，也不打算对曲小玎尽太多忠心。这一次被指派去切断学生的后路，王金平也只想着应付了事。 结果，过于散漫的心态让他错过了第一批出逃的学生，反而遇到了从“不问天”里跑出来的第二批学生——也就是以玉穹麟为首的李诗棠一行人。 然后，他带的那十几个修为在二三环上下的手下就被蓝紫色的雷霆轰了个外焦里嫩。他本人则是放出武魂，圆滚滚的体型当即膨胀了两三圈，整个人变成了高速移动的球体，躲过了下一波雷暴的轰击。 “这是个魂王！”看到王金平身后闪出的两黄三紫五个魂环后，温蒂惊吼道。 不同于魏修平带领的那一大帮学生，他们这个临时拼凑的队伍只有七个人，唯一的四环魂宗是玉穹麟，怎么战胜得了这个魂王？！ 在见到高速回旋的球体魂王后，李诗棠反而生出了一丝熟悉感：自己第二魂环的来源，那只金刚蜗牛的招牌技能，就是用高速回旋的蜗壳反击逃跑。它的蜗壳甚至能吸收冲击力，并将其转化为自己的动能。 由此可见，这类高速回旋身体对敌的魂兽和魂师至少要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皮够厚，壳够硬，不然连自己的那份动能都无法抵消。 ——眼前使出同样招数的魂王无疑也是皮厚的类型，不是防御系就是力量系！己方势弱的前提下，最忌讳的就是与这种敌人打正面！ 但玉穹麟却上前了一步。 一步，两步，龙鳞再一次蔓延到了他的脖子和胸膛，完全变异为龙爪的右臂上龙鳞增生，雷光敛起，但却更显沉凝，如同蛰伏的巨龙，连带玉穹麟那份霸道的气息都翻了一倍。 这并非魂技，而是蓝电霸王龙魂师的专属能力：“龙化”。升上四十级后，每获得一个魂环，蓝电霸王龙魂师便能觉醒一个身体部位的龙化效果。不同的龙化部位效果也不一样，而玉穹麟的龙化部位则是在右臂，其特效为“攻击力与雷属性魂技均提升百分之百”。 正是靠着这一魂技，玉穹麟先前才能撕碎黑藤魂帝的巨大藤蔓，轰碎倒塌而下的“不问天”阳台。毫无疑问，他正打算凭着自己的“龙化”魂技，硬拼滚滚而来的肉球魂王！ 但一个魂宗真能拼过一个魂王吗？ “玉老大，等一下——”李诗棠正打算叫住玉穹麟，就见后者吐掉嘴里的糖棍，单脚踏地，冲了上去！黑色魂环闪现，无数雷电在他背后交织成一个巨大的龙头，拖出的雷光则化作庞然龙躯，一个眨眼就冲到了肉球魂王的跟前！ 蓝电霸王龙第四魂技，雷霆龙首！ 然而，就在蓝紫色雷光充斥了所有人的视野时，那肉球混王的身侧却猛地闪出了一条长条状的东西。那东西上面覆着浓浓的紫雾，将周遭的雷电都卷了进去，它本身则毫发无伤，甚至能快速地甩入雷霆组成的龙头，甩到了龙头中央的玉穹麟的跟前。 下一刻，这条庞然的，威势无匹的雷霆巨龙便被抽飞了出去！ 第112章 首尾呼应 那个玉穹麟竟然被抽飞了？！ 最初的震惊过后，李诗棠定睛再看，才发现玉穹麟的蓝紫色巨龙并没有被抽飞，而是紧咬着那根长条不放，在天空中乱晃。 紧跟着，巨龙里传出了玉穹麟形似龙吼的声音：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 ……原来只是打头阵的吗！李诗棠左看右看，在一群三环的前辈里首先退了一步。以她目前的实力，对付一般山贼还行，对付一块硕大的魂王就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 在雷霆搅动的风暴正中，玉穹麟抓住了向自己甩来的长条状物体——那是一条巨大化拉长过后的手臂，给人橡皮一样圆滑的质感，还覆着一层浓厚的紫色雾气，那雾气似乎能把自己的雷电都搅入其中，无形中更增加了自己的魂力损耗。 要跟他玉穹麟打消耗战？意识到对方的意图后，玉穹麟用异化的龙臂抓住对方的橡皮手臂，空余的一只手掐灭了肩上的小百里炎。 七怪中的百里心蓝送了自己这朵小花以恢复魂力，如今正是它派上用场之时！ 小百里炎的恢复效果与李诗棠的棒棒糖不一样，它的恢复量比较大，但终究只是缓慢补充魂力，不像棒棒糖那样能立即补充一部分魂力。一路上都在咬棒棒糖的玉穹麟首次意识到了这种零食的特殊。 ——不过也够用了！湛蓝眼眸中雷电交错，玉穹麟略一提气，身上四个魂环齐齐亮起，赫然便是全力释放的证明。外人眼中，被甩来甩去的雷电巨龙陡然凝实了几分，循着球体魂王伸出的手臂向下冲去，实打实地劈中了这颗几近两米高的大球，犹如天雷降世！ 还没完，在巨龙化为雷柱给予魂王隆重一击后，又有无数雷霆从天而降，不断地落在球体魂王上，一时间，劈里啪啦的雷霆炸响不绝于耳，蓝紫色的雷海淹没了居于正中的魂王，让他成了黑夜里最耀眼刺目的那一点！ 本来要上前帮忙的陆思遥和温蒂被刺眼的雷光逼得退了回来，剩下的几人也纷纷捂住了眼睛。待得雷霆的轰炸声终于平息，李诗棠才敢移开手臂，看向战场。 ……她引以为傲的视野还残留着雷电海洋的光斑，好容易才看清那颗魂王大球的现状： 那个魂王已经变回了常人大小，仰天躺在地上，浑身焦黑，还散发着不可忽视的焦臭味。玉穹麟就站在他旁边，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着。他抚着自己的衣襟，很认真地想了想，扯下稍显累赘的领巾，塞进了外套兜里。 而观众席这边，温蒂咽了口唾沫，才吐出几个字： “……十分熟啊。” “不，起码十五分熟。”何璐补充道。 陆思遥用力揉了揉眼睛，语气里不无惊叹： “那可是一个魂王……竟然就这么结束了？”他又扭头看向其他人，指了指自己一米八的个头：“真的需要我们上吗？” 独孤远抱臂叹息，梦幽则迅速地抖动了一下脑袋，后退几步，那模样像沾了水的猫。 李诗棠低头看看自己刚掏出来的三级魂导手雷，又看看还在整理仪容的玉穹麟，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手雷收了回去。 而玉穹麟才像注意到他们的僵硬姿态似的，回头道： “你们怎么还跟木头一样愣在那儿？障碍已经扫清了，接着跟上魏修平他们吧。” 但回应他的却不是李诗棠等人的声音，而是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多而密集的脚步声。它们从巷子里涌出来，来到了大街上。 首先是一位打扮整齐的正装男子，接着是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再然后是数十个形态、容貌各不同的普通居民，或许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现在的姿态都如同野兽。 跟“不问天”里变异的山贼一模一样。只不过，变异的人从山贼变成了史莱克城的居民而已。 怪不得，大街上这么安静……怪不得，明明山贼们光明正大地占领了“不问天”，但史莱克城却没有一点反应……原来居民们都在这里……李诗棠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行尸走肉的居民从一条条巷子里涌现出来，耳边逐渐被似人非人的嘶吼声占领，脑袋短暂地停滞了一刻。 如果要让她从自己词库里挑出一个最能形容这幅情景的词语，那只能是： “‘丧尸围城’啊……”李诗棠有气无力地说出了这个词。她没想到，生前最眼熟的游戏类型之一竟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眼前。 换做是游戏里，她还会觉得刺激和兴奋，可当真正身处在这种环境里，她只能感受到压抑和恐怖。 毕竟，那些一步步挪近，嘴里只剩嘶吼与狂叫的“东西”，曾经也是人类，还是这个城市里的住民！ “妈的，怎么全是丧尸！”温蒂的口中竟也吐出了相同的字眼，让李诗棠不由得侧目。 斗罗原来也有“丧尸”这个说法吗……她暗自想到。 至于其他几个男生，陆思遥、玉穹麟和独孤远只听说过所谓的“尸体变异”，并未亲眼见过，如今见到尸潮都愣在了原地；就是杀过不少丧尸的梦幽也不住地倒吸气： “这、这些怪物，难道都是居民变的……” 听到他这句话，温蒂眸子一紧，猛地转向了何璐： 这家伙说过“类似‘不问天’里的怪物还会继续变多”这种话，更斩杀了十多个疑似变异的“不问天”员工，像是早就知道有这一出。如今变异的史莱克城居民蜂拥而出，何璐脸上也没有过多惊惧之色，只是充满了凝重。 “喂，狐狸女！”温蒂大喊，“这次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这节骨眼上由不得去细究原委了，她只能相信何璐！ “我建议逃跑。”何璐也在丧尸群的嘶吼中提高了音量，“但玉穹麟学长好像不打算这么做。” 玉穹麟站在原来的地方，只是蹙眉看着围拢过来的丧尸群，恢复成人臂的右手再次出现了跃动的雷电。 在爆发出秒杀一个防御系魂王的雷霆风暴后，他竟然还保有余力。 “老玉，你还要战斗吗？”独孤远不可置信地望向了玉穹麟，“别打了，我们跑吧！” “为什么要跑？”玉穹麟更像是不解的那个，“这群所谓的‘丧尸’都是由死人转化过来的吧，既然如此，他们比刚刚的魂王强在了哪里？值得你也跟着逃跑？” 独孤远看着黑压压的一群由居民变异而来的丧尸，少见地语塞了： “不是……” “——不是逃跑，是战略性转移！”李诗棠接上了独孤远的话：“玉学长，先不说对方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我们之中，陆思遥和梦幽两个人都已经失去战意了！ “如果硬要突围，我们迟早会被围死的！但温蒂清楚‘不问天’的后巷情况，我们可以通过后巷先转移！” 听见这话，玉穹麟扫了一眼余下六人的情况：梦幽现在的脸色青里泛白，陆思遥一米八的大块头有些颤抖；独孤远、何璐、温蒂三人萌生退意；李诗棠既没表现出恐惧，却也不退缩，只是一脸正色地让自己撤退。 无所谓，不管哪种，都是退缩的表现。玉穹麟如此想到，就算对面的丧尸再多，也只是一撕即碎的纸老虎罢了。凡是挡在面前的，都用雷霆撕裂即可。 于是玉穹麟说道： “那你们就先转移吧，我来撕开敌阵。”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让温蒂的脸连带脖子都急红了三分： “你他妈听不听得懂人话？对面起码有两百多个人，要撤退现在就得退！我们可赔不起蓝霸少主的金贵命！” “谁要你赔？”玉穹麟身上亮起两黄一紫一黑四个魂环，粗壮龙爪再次显现，他的语气也愈发不屑：“我一个人就能……” 他话音未落，一个长条状的黑影就忽然现出，它刚好抓住了玉穹麟分心的间隙，将他伫立的身影直接抽飞！ 轰！那黑影的力道是何其巨大，让玉穹麟的身子飞过李诗棠六人众，撞上了道路尽头的建筑——正好是“不问天”的断壁残垣！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了，包括李诗棠在内的六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的视线甚至还停留在前方：那里除了一群群靠拢过来的丧尸之外，还多了一个站起来的胖球状人影。 ——刚才被玉穹麟一通爆发秒杀的球形魂王，王金平，现在又活了过来。他的右手上亮着一个黄色魂环，整条右手变成了黑色的长条状——俨然就是刚刚抽飞玉穹麟的东西。 “皮皮象！”独孤远脱口而出，“又快又皮厚的防御型武魂！那右臂是他的魂技，‘象鼻’！ “这家伙明明被老玉劈死了……难道他也变异了——啊。老玉！！” 众人被他快破嗓子的一通叫唤叫回了神，李诗棠当机立断： “大家快跟着温蒂跑！——把玉穹麟也带上！” “都跟着我跑啊！”温蒂跟了一句，又发出一声猿类魂兽的叫唤： “芜！蓝霸大少主倒咯！” 何璐是个无时不刻都凑热闹的，也跟着喊： “倒咯！” 独孤远跑得最快，边跑还边喊： “老玉，玉穹麟！你别死啊！” 自尸潮出现以来，陆思遥头一次找回了神智，一边跑一边还回头，嘴里还嘟囔着： “太好了，太好了……” “太好了”……？李诗棠很难把现在的情况和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她放慢速度，特地等了一下陆思遥，问道： “陆学长，你刚才一直盯着丧尸群看……” “啊。”陆思遥的嘴角不自觉翘起，挤出个很勉强的笑容，像是在一堆不幸中找到了唯一庆幸的事情： “店长不在那里边……” 是陆学长他们打工地点的店长吗？李诗棠想起这一点，恍然大悟。 梦幽也来到了他们身边，他的脸颊因跑动而恢复了一些血色，声音听上去倒是有力： “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我们自己……”又对李诗棠道：“你跑快点，到队伍中间去，我们两个断后……” 后面除了一大堆丧尸，还有个能变换成球体追击的皮皮象魂王丧尸！李诗棠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跑到了队伍中间。 陆思遥和梦幽对视一眼，他身上三个魂环齐齐亮起，肩膀上空浮现出了悬空的陆二丫。在充满丧尸嘶吼声的大街上，这个纯白胜雪的女孩是唯一能让人感到安宁的存在。 “来吧，二丫！”陆思遥转向似在发呆的皮皮象魂王，自我打气般说道，“我们是不能像玉学长那样秒杀了，但怎么着都得把他拖在这儿！” 第113章 暴风雪 其实，如果以王金平那保命要紧的人生信条，在挨了玉穹麟那通电后，他估计跑得比李诗棠一众还快。但可惜，现在站起来的皮皮象魂王，已经不再是王金平本人了。现在的他虽然只是站在原地，但周身气息却节节攀升，像极了猛兽无声的咆哮。 陆二丫学着陆思遥的动作，卷起了自己的大宽袖子，两个婴儿肥的小手掌中间凭空生成了颗粒清晰的冰尘。紧跟着，陆思遥位列第三的紫色魂环亮起，那些冰尘迅速卷作一团，撒向了天空。 平地风起，周遭气温骤降，像是从深秋来到了初冬，天空中的冰尘越卷越大，瞬间来到了足以遮蔽天空的面积。等到人们吸入的空气都带上冰晶时，大街上已经卷起了比楼房还要高耸的龙卷风！它的中心就在丧尸群的脚下，组成其身躯的则是无数的冰晶，在强风的驱动下，每一片冰晶每一颗冰粒都变成了迅疾的刀刃，迅速切开了丧尸群。 雪女第三魂技，冰龙卷！ 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李诗棠也被低温波及，她忍不住回头看去，立刻就被矗立在大街上的白色龙卷风吸走了视线。 极致之冰，外放型的雪女，李诗棠早就预见到了陆思遥的实力之恐怖，但亲眼见到这一切时，她还是出现了惊骇的情绪。 在她眼中，这条龙卷风已经与天灾无异。 在冰龙卷的肆虐下，丧尸们被抛上了天空，又重重摔下，像一场荒诞的暴雨。而皮皮象魂王王金平正处在龙卷风的外围，也是冰片刀刃最凌厉的区段，但他胖硕的身躯在风暴里却岿然不动，还像反应过来似的出现了动作。第一魂环闪现，他的身子再次膨胀成了胖球的形状，顶着冰龙卷的呼啸，在原地蓄势起跳。 可他的起跳却并不顺利。不知何时，王金平的脚下已出现了一片深黑色的泥潭，一根根不详的黑色手臂从中伸出，扯住了泥潭中的王金平。这些手臂形似人手，它们抓住王金平的腿脚，衣摆和手指，所有被它们接触的肉体都瞬间染上了密密麻麻的黑斑，黑斑极快地向上蔓延，眨眼间就扼住了王金平的短脖子，甚至要漫上他的下半张脸。 而另一边，梦幽的背后也出现了类人形的巫妖。那漆黑的体表内蕴流光，似有实体，实则却能被寒气穿透。巫妖俯下身子，双臂延长插入地下，正是在释放魂技的标志： 巫妖第三魂技，影潭。那一根根诅咒化为的人手，正是从黑影泥潭里伸出的。 嗬，嗬，已经丧尸化的王金平仍不能逃脱诅咒的纠缠，他在寒风中喘着粗气，冷气顺着他的呼吸道往内侵入，几乎要将他的内脏都冻结。不止内里，他的体表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了层层冰霜。寒风裹挟冰尘呼啸而过，数息过后，王金平已经完全成了一座冰雕。 在他身后，寒风中的丧尸们也化成了一座座冰雕。形态各异的人形冰雕就这么散布在街道上，简直像严寒地狱中才会出现的奇景。 “还不够……”梦幽率先发话了，“那个魂王的生命体征已经停了，但脑子里的寄生虫还在活动……他的皮太厚了……呼……” 在陆思遥创造的低温环境中，他的嘴唇也跟着被冻得发白，不得不搓手呵气来取暖。 “可这已经是我和二丫的极限了……”陆思遥面露难色，他回头看看跑远的同伴们，对梦幽提议道： “我们这边也且战且退吧！只要能成功撤退就行……” “——笨蛋，别分心！”梦幽却低吼了一句，“他要放魂技了！” 变成冰雕，浑身布满诅咒黑斑的王金平仍在负隅顽抗、不，是他脑子里的寄生虫还在负隅顽抗，驱动起这具肥硕身躯内仅存的魂力来。通过王金平身上的黑斑，梦幽也感应到了他发动魂技的前兆。 暴风雪中，王金平脚下猛然升起一个紫色魂环。一圈强烈的紫色光晕自他身上迸发而出，尽管陆思遥和梦幽早有准备，但还是被紫光扫中，两个人都在原地僵了一刻，停下了所有魂技。 这是皮皮象的群体控制型魂技！ 拉扯王金平的影潭之手消失了，覆盖肥硕身躯的冰层也出现了裂纹，雪女制造的冰龙卷也逐渐式微，眼看这位皮皮象魂王就要破冰而出，在场只有一个人做出了动作。 瞳眸璀璨，但眼神木然的陆二丫像压根没受到控制魂技的影响，她从容停下了冰龙卷的释放，转而让陆思遥肩上升起了白色的第一魂环。状如流水的坚冰随即从魂环中涌出，层层叠叠的冰墙从王金平跟前一路升起，一直到陆、梦二人的面前。这层防御措施虽然粗陋，但已能为二人争取一定时间。 就这么短短几秒，冰墙后的王金平已经完全破开冰层与暴风雪，再次化为翻滚的圆球，撞上了陆二丫升起的冰墙。 陆思遥一咬舌尖，强行从呆滞状态中挣脱，拉起梦幽和陆二丫就往回跑。第一魂环持续亮起，一面又一面冰墙拦在了横冲直撞的王金平前方。但对皮皮象魂王来说，这些厚实的冰墙与脆饼干没有分别，只见那庞大圆润的身躯弹起冲撞，连带着象鼻手臂的有力抽击，便将阻挡的冰墙悉数粉碎。 他的攻击很简单，但行之有效。 怎么办？陆思遥一边跑一边飞速思考，他离大部队越来越近，但身后的皮皮象魂王明显要更快，如果拦不住他，迟早会被他追上，等待着他们七人的就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再用一次冰龙卷？但冻结对手需要时间，以王金平现在高速运动的状态，几乎没可能让他再变成冰雕。 得让他停下……就算只停下几秒都好！陆思遥对梦幽道： “我们要想办法让他停下来！” “知道了……！”梦幽手边第二魂环闪出，“寄生”魂技发动，寄宿在王金平身上的黑斑迅速凝聚成一条条手臂，掐住他粗而短的脖子，捂住他圆盘脸上的口鼻，遮住他小如米粒的眼睛，拉住了他充满弹性的象鼻手臂。 正常来讲，这一套动作下来，已经封死了对方的五感和攻击手段，普通人会迟疑、恐惧，进而停下进攻的动作，被身上具现化的诅咒完全控制住。 但王金平现在只是由寄生虫驱使的一具躯壳，不存在任何思想，当然也不会恐惧，即使愈加深入的虚弱诅咒遏止了他的动作，他也不会停下来。 简而言之，这招对王金平来说没什么用。他的圆球状身躯还能浮上一个魂环，让身躯覆满紫色的雾状气体。 这紫雾一出来，梦幽的脸就白了三分，因为操控着对方身上的黑斑，他能清晰感受到诅咒化作的手臂被紫雾卷入，自身的魂力在被急剧消耗！ 陆思遥的冰龙卷再次卷起，但明显赶不上自己被消耗的速度了，梦幽咬紧牙关，体内魂力急剧下降，他再次听见了身后“巫妖”的细碎絮语。 密密麻麻的，层层叠叠的，不容忽视的呢喃低语——明明周围气温再次下降，梦幽的背部却在渗出汗水，就在他抑制不住胸膛内的狂躁时，一声女孩的嗓音破开了这一切： “这里还有武器！” 本应跟着大部队一起撤退的李诗棠竟然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支射线型的魂导器，正是百里心蓝给的那支麻痹射线。她呼出白汽，递出魂导器： “陆学长，我听到你刚才的话了。 “这是四级麻痹射线，对魂王也有效，但需要魂宗来使用……玉穹麟还在虚弱状态，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使用，但你们需要这个！” 魂宗才能使用？陆思遥接过四级麻痹射线，尝试注入魂力，果真感受到了内部法阵的强大牵引力。他很快得出结论：并不是只有魂宗才能使用，而是需要四十级以上的魂力才能自如驱动。 换句话说，如果魂力足够，自己这个魂尊也能发挥其威力。但一边用四级魂导器，一边还要维持冰龙卷，早就超出他的极限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陆思遥举起四级麻痹射线，瞄准了即将破开冰墙的王金平。 这时，陆二丫的小手也伸了过来，与陆思遥一同握住了握把。她的手与寻常孩童一般柔软，只是温度更低，随着她的加入，大量魂力涌入了麻痹射线的魂导法阵中，弥补了陆思遥自身魂力的不足。 陆二丫身为陆思遥的武魂，体内释放的魂力与陆思遥乃是同源，因此被魂导器视为同一人的魂力，两份魂力融合后，就补足了四级麻痹射线的发动条件！ 寒风簌簌，伴随着冰晶碎裂的巨响，最后一面冰墙中冲出了化为滚球的王金平，他气势汹汹，势不可挡，却对上了一人一雪女驱动的麻痹射线。下一刻，一道绿光从麻痹射线的发射器中电射而出，打在了王金平的身上！ 啪！王金平本就身负冰霜与诅咒的双重干扰，这一道麻痹绿光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整个人瘫倒在地，再次被后头紧追过来的冰龙卷所吞没。 见敌人终于倒地，梦幽立刻收回了诅咒，整个人都在大喘气；陆思遥勉强维持着冰龙卷的释放，悬空的陆二丫却像耗尽了能量，她在半空无力坠落，被陆思遥及时捞进了怀里。 李诗棠及时递来几根棒棒糖，不忘提醒： “趁现在，我们快跑！” 梦幽连忙拿了两根棒棒糖，陆思遥给怀里的陆二丫也塞了一根，三人忙不迭地跑进了“不问天”的后巷，跟上了温蒂一行。 …… 不一会儿，冰龙卷便随着魂师的远离彻底散去。大街到处洒满了人形冰雕与残块，最大的一座冰雕正是倒地的王金平，他的姿势还维持着被麻痹射线击倒时的样子，看起来已经了无生机。 可随着暴风雪的消散，这座冰雕的表面再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咔，咔。 第114章 小巷中 今晚的史莱克小巷有些热闹。巷子中奔跑的身影不止逃难的学生，还有伺机而动的丧尸，尽管后者的数量比大街上的少了很多，但它们藏匿于各个角落里，时不时就会扑出来的行为还是相当棘手，让温蒂等人不得不放缓前进的速度，专心应付这些异化后的怪物。 在挨了皮皮象魂王一击后，玉穹麟暂时陷入了昏迷。与其说他伤势过重，不如说是魂力消耗过多，再加上毫无防备地被偷袭，体力和耐力都沉到了低谷。这位魂宗现在由独孤远扛着，当陆思遥、梦幽两人离队后，整个团队的战魂师只剩下了温蒂与何璐两人——独孤远这个毒魂师因为扛着伤员，引以为傲的施毒技术无法完全发挥出来，故不参与直接战斗。 于是小巷里，两道少女的身影与丧尸群交战在了一起。温蒂拔出了自己的魂导匕首，将刀刃攮入每一个丧尸的太阳穴中，肩、肘、膝盖、脚则准确撞在其余围上来的丧尸身上，将其击退，确保自己不落入围攻中；何璐的斩魄刀则省略了冗余的技术，她直接唤出双刀，每一道裹挟黑焰的刀芒都能抹掉至少一个丧尸的脖子，有时一个旋身就能扫掉一片丧尸，干脆利落的模样简直像在屠杀。 这两个人在残余的丧尸堆里七进七出，不一会儿就清理完了巷子中的怪物。待一切平息下来后，温蒂立刻咬上了两根李诗棠的棒棒糖，深深吸了口气，那模样倒像是在品味什么烟草制品；何璐则噘着嘴看着自己沐浴鲜血的衣服，看上去像在苦恼衣服的清洁问题，但表情没有温蒂那么凝重。 独孤远扛着人，站在两个学妹的背后，矫揉造作地擦了把眼角： “没想到有一天，我一个大男人竟然会被可爱的学妹们保护…… “好感动……我都要流眼泪了……” 温蒂看着他故作姿态的样子，后槽牙一个用力，咬碎了嘴里的糖果。何璐做着翻找口袋的动作，口中不忘道： “要哭的话，我这里有手帕哦。” 闲谈之际，巷口终于出现了李诗棠与陆梦二人的身影。陆思遥手里还握着那把四级麻痹射线，两个男生的嘴里都咬着棒棒糖，脸色泛白，显然是魂力使用过多了。 自打“不问天”沦陷，大家伙儿断断续续地经历了一系列生死战斗，这是过往的擂台战或魂兽狩猎中从未出现的情况，要是中途没有补充魂力的食物，这些魂技消耗一个比一个高的战魂师恐怕早就歇菜了。 “我暂时冻住了那个皮皮象魂师，”陆思遥率先发话，他单手将陆二丫抱在怀里，像一个妹妹被卷入危险的兄长，神情无比严肃，“接下来去哪？” 温蒂也不废话： “既然南门前有那个魂王挡路，我们就不能跟着那个会长走了，得通过巷子去到西区——那边还有个西门。现在这个情况，西城门应该也开启了。” 李诗棠立刻想到了什么： “说起来，李飞虎和百里心蓝也是从西区来的。他们还说，‘西门的怪物已经被清理过一遍了’。” 温蒂点点头： “没记错的话，史莱克城的市政厅也在西区。那边应该有城里的强者驻守，我们的压力会小很多。” 理清目的地后，七人不再多言，向着巷子的尽头飞奔而去。 …… 与此同时，另一条小巷中。 为逃避丧尸群而躲入巷子里的新闻社四人很快就遇到了难题：史莱克城的暗巷构造错综复杂，要是没有向导，外地人要绕好一会儿才能找到回主干道的路。不幸的是，新闻社的四个人没有一个是当地居民，也没有一个人熟悉当地的小巷。 既然如此，就只能按新闻社的方法来了。 王德发手中多出了一个骰盅，第二魂技“骰宝”发动，他依据骰子点数的大小判断方位，领着其他三人往最近的主干道走去。 但就算用上了“赌神”，现在的新闻社仍然在小巷中徘徊。如果只是迷路那还好，可巷子里还时不时会窜出已经发狂的居民，给探索小巷的四人带来了不小的心理压力。 被迫困在逼仄狭小的巷子里，身处随时可能遭袭的环境，人难免会出现心理上的问题。见韩葵已经时不时抡起拳头猛捶墙壁，乐观如星岚也不禁叹了口气，朝王德发问道： “阿发，还要多久才出去啊？” 王德发那张瘦削的脸上混杂了烦躁和苦恼： “我不清楚……但骰子显示，下个岔道要右转……” 韩葵一拳头砸在墙壁上，声音如拖长后的老妪，有气无力： “十分钟前你也这么说！但上个你说要右转的岔道，压根就没有右边的路口！” 王德发猛一回头： “在那个路口前，我问的问题是‘前方要左转’，结果骰子否决了，那可不就是往右走吗！我的判断没出错吧！” “——那也应该是‘不要往左走’才对。”星岚一个闪身插到了这两人中间，熟练地开始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消停一点，声响过大还会引来那帮居民……居民变成的怪物的。” “啊，但也不能太消停了。”她又看向一直没声响的楚璜，斟酌着言语：“阿璜，你还好吧？好歹吱一声呢？你这样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好像要跟他们一块变异。”韩葵像反应过来似的又捶了下墙壁，惊喜道：“尾韵压上了！我果然有做诗人的天赋！” 王德发对韩葵一如既往的不着调叹了口气，也跟着看向了楚璜：这位巨齿鲨魂王保持着武魂附体，手臂和小腿外侧生出骨刃，巨大鲨尾垂地，面具上沾满了和发狂市民战斗时喷出的鲜血——没有他的。 在逃入巷子后，楚璜就没出过声，他身边只有同伴的抱怨和敌人的惨叫，唯一能窥见情绪的眼睛也被面具严实遮挡，让人摸不清他如今的状态。 “我没事，”楚璜摇摇头，“只是，今晚的赏宝会，小风也参加了……我很担心他。” “原来你一直在想这个。”王德发干笑两声，“不过，以你那弟弟的脾性……他肯定不是那种挨打不还手的人，那些怪物又不难杀……” “怪物，吗？”楚璜面具后的眉头已经皱紧了：“可他们曾经都是史莱克的居民，所谓的‘不难杀’，也是因为他们生前只是普通人而已。 “我们在突围的同时，也在亲手杀害这座城市的市民。我担心的是，小风，还有其他学生忘记了这点。” “但如果不杀掉那些市民，我们这些正常人就会死。”韩葵扶着墙，回过头看他，“这里早就不是正常的城市了，阿璜。” “……我知道。”楚璜推了下面具，没再说话。 像是因为揭晓了某个不愿让人面对的事实，气氛短暂陷入了沉默中。韩葵撇撇嘴，想掸走手上的墙灰，突然发现扶着墙的掌下是一个造型奇特的黑红色涂鸦。 这是啥？她盯着这涂鸦看了两秒，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遂转头询问同伴： “我们这一路上，是不是见了挺多这种涂鸦来着？” “可能吧，巷子里有涂鸦不稀奇。”回应她的只有王德发敷衍的一句话。他正和星岚讨论“骰子指路”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你到底问了骰子什么问题啊？”星岚确认般问道。 “‘前方左转能走出巷子吗？’，这不是很正常的问题吗？”王德发耸耸肩。 “是很正常……”星岚微微颔首，“你再投一个试试？” 一阵骨碌碌转动的声响过后，王德发再次给出了结论： “……这次是‘大’。肯定。” “哦。所以是向左咯？” 这时，楚璜突然开口了： “前面只有直走和右转两个方向。” 在讨论时，他们也没停下前进的步伐，因此前方的岔道也映入了眼中：只有直行和右转两条道路，完全封闭的左侧像在嘲笑新闻社的判断。 “……”王德发沉默了，他看看自己的骰盅，又看看眼前的道路，动作呆滞了几秒，又猛摇了几下骰盅，开盖。 片刻后，他面色惨白地向同伴们宣布： “三，五，六。还是‘大’……” 韩葵眼神古怪： “你那玩意儿坏了吧？” “——魂技怎么可能坏掉！”王德发自暴自弃道，“还有，不要用那么奇怪的说法！” 韩葵又用拳头锤了锤路口的左侧墙壁： “那，我们听骰子的指示，在这儿开个口子咯？” 星岚简单做了下热身运动： “好，听阿发的！”山之巨像那由岩石与金属构成的手臂在她身侧若隐若现。 “希望不要破坏到隔壁的民居……”王德发闭眼祈祷着。在他身旁，楚璜无声摆好了随时上去补一拳的架势。 继屡次破坏校规，新闻社四人又即将犯下破坏市容的罪行，就在这当口，韩葵拳头下的墙壁突兀地生出了几道裂纹。 “？我都还没出力……”韩葵一惊，整个人跟着跳出了几米远，带着几个同伴都退后了好几步，直到有人的背脊靠上了小巷阴冷的墙壁。 不说完全没用力的韩葵，星岚和楚璜的拳头都还没挥出来，但墙壁却出现了开裂，这只能证明一件事： 隔了一侧墙壁的对面，另有他人在动手！ 笃，笃，笃，某种尖锐事物猛砸墙壁的声响不断传来，像极了什么东西在步步紧逼。星岚身后的山之巨像已准备滑下石盾，韩葵掌中也现出了能使气温降低的八角玄冰草，更别说气息如潜渊巨鲨的楚璜，新闻社里的三位战魂师都绷紧了弦，时刻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战斗。 然后，一根白银手杖的尖端刺穿了那面墙壁，在落下的砖石碎块中划开一个能让人通过的口子，在新闻社四人的眼前敲下地面。 笃。一片墙灰中，对面那人侧身挤过墙壁裂缝，以略显狼狈的姿态出现在新闻社面前。 此人白发红瞳，身穿内院的红色制服（额外加了个兜帽），肤色呈现出病态的苍白，在月色下似能反射光芒，赫然是史莱克七怪中的“白蛇”原小系。 “原小系？”星岚自然认出了眼前此人，错愕道，“你，你也在这里……你们七怪难道也来了吗？” 看见对面的阵仗，原小系也明显反应不过来，她苍白的双颊浮上绯红，反手就将一面镜子挡在了自己面前。那澄净的镜面上写着两行大字： 【好久不见，新闻社的各位。】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但为了平息这一切，请让我提出合作的请求，拜托了。】 ……新闻社四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第115章 追根溯源(上) 在左绕右绕的一系列繁杂路线过后，李诗棠七人总算是绕出了史莱克城复杂的暗巷，重新回到了大街上。 要是没有温蒂，铁定得迷路……李诗棠舒了口气，低声念了句“你爹我有好多棒棒糖”，手中又多出一捧金黄色的糖果。 一路上，她都在不断生产棒棒糖，给其他人补给魂力，尤其是半昏迷状态的玉穹麟，这人一咬到棒棒糖就会猛吸一口，让人不得不怀疑其魂力留存状况。 而陆思遥望着重新变得宽阔的天空和空旷的大街，由衷叹息道： “这就是西区……看起来没多少丧尸……” 但温蒂却皱紧了剑眉，看向李诗棠： “你刚刚说，那两位七怪，李飞虎和百里心蓝已经‘清理过’西区了？” “嗯。”李诗棠点头，“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这里没有丧尸……” “那个‘清理’可不是拿着抹布擦干净大街的每个角落。”温蒂环顾一圈，又道：“起码得有一堆尸体吧？但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像有丧尸出现过啊。” “也许，我是说也许，”独孤远嘴角微勾，“环卫工人还在工作？” 话音刚落，除玉穹麟外的五双视线齐刷刷地扫向他，无一例外带着明显的嫌弃。独孤远的表情僵硬了一刻，连连摆手： “好好好，我不说了。” 温蒂最后斜睨了独孤远一眼： “走吧。去市政厅。” 他们走出巷子，径直向市政厅奔去。一路上也出现了丧尸的尸体，但都是零散分布的，没有先前南区出现的丧尸群那么大阵仗，难得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 穿过一条又一条萧索的大街，李诗棠一行总算来到了市政厅前。 史莱克城的市政厅并不像其城市体量一样显得壮观辉煌，没有庭院，没有别院，有的只是一座外观大气朴实的钟塔式建筑。一栋主楼加两侧辅楼，主楼最顶端镶着一个硕大的钟表，奇异的是，表盘上面却只有一根秒针，这唯一的一根时针还停住了。 除此以外，周围唯一在活动的东西，就只剩正在砸门的几个丧尸。 温蒂跟其他人对了下眼神，带着何璐悄悄凑了过去，然后干净利落地扭了其中体型最大的一人的脖子。剩下的丧尸也被何璐一刀解决，在这个繁忙的夜晚，连个插曲都算不上。她们搞定后，队伍剩下的人立刻也跟了上去。 一接近市政厅，李诗棠就生出了一种违和感，这感觉就像是周围的空气凝固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梦幽的鼻子抽动了一下，像是感知到什么： “好浓厚的魂力场……有人在里面释放大范围持续性的魂技……” 魂技？在市政厅里？李诗棠眨了眨眼睛。她还记得原着的大概内容，更能读取自己的记忆海洋，知道史莱克城的城防官起码都有九环的实力，一般情况下，是不用担心山贼和丧尸们攻入市政厅的。 ……吧？她自认这样的想法有太多侥幸，于是跟着问了一句： “那大概是什么魂技？会伤害到我们吗？” 梦幽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感觉到恶意……应该不是……” 另一边，温蒂则按了按钢铁门扉，不出意料，锁得很严实。她隐蔽地叹了口气，用银色的臂铠敲起门来。一边敲还一边喊： “喂？里面有人吗？我们是史莱克的学生！开下门！外面的丧尸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她那把略带沙哑的嗓子一出来，独孤远下意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唯恐温蒂的大嗓门会引来丧尸。其他人也环顾起四周，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很快，李诗棠就发现了异样，对其他人道： “有一家人正朝这边过来，两个成年人，带着两个孩子。” 温蒂也是直言不讳： “活的死的？” “……活的！”李诗棠指了个隐蔽的角落，“诺，那栋墙后。” 李诗棠的眼力确实不俗，其他人也是凝眸细看，才发现有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在鬼祟地往这边偷看：一大一小，是一个成年男人在按下另一个小男孩的脑袋。察觉到温蒂的吆喝声停下后，这一家四口人才慢慢从墙后挪出来，两男两女，看起来都是还未变异的正常人，着实让李诗棠松了口气。 为首的成年男子脸上有一种强装出来的镇定，他打量了一下这七个年纪不大的孩子，首先发问： “你刚刚说，你们是史莱克的学生……你们也来市政厅避难？” 避难？李诗棠立刻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男子能脱口而出这句话，想必是市政厅已经发布了类似的通知，让西区的居民都到市政厅集合了。怪不得西区的伤亡看起来很少。 但并不是所有居民都能得到庇护……想到南区出现的庞大尸潮，李诗棠的眸子暗了暗。 何璐则担起了对外交流的责任，她露出了能让所有人放下戒备的友好微笑： “是的。这位大叔，你们也是来避难的吧？” 男人连连点头： “对，对，我们都是……”他又看向严实关上的铁门，自我推荐道，“门锁上了？不如让我试试吧……” 七个学生自觉让开了道路，男人来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敲了两下，又试探性地喊道： “里面有人吗？我是克莱蒙家的莱德！我们一家人都还在外边呢！还有几个史莱克的学生！” 过了十来秒，铁门后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哪个街区的？” 莱德·克莱蒙报了个名字，铁门随即缓缓打开，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进来。” 铁门只留出了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隙，隐约可见灯火通明的室内。李诗棠较为轻松地钻过了缝隙，一眼便看见了大厅内分散的人群。他们大多都坐在地上，脸色迷茫，眼睛无神，见有新人进来了，就转过头看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开门的是个长着一副瘦竹竿模样的男人，自称“阿玄”，是这个市政厅内为数不多的魂师。在大厅安置好克莱蒙一家后，他把李诗棠一行叫到了另一边，想听听他们目前为止的经历。 六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是李诗棠站了出来，把“不问天”遇袭、学生被绑架、市民的异变，以及寄生虫的猜想都讲了一遍。在这个过程里，阿玄的脸色是变了又变，再也没有当初的淡然，当李诗棠讲完后，他更是沉默了一分钟，才吐出一句： “……我得带你们见城防官。” 这不是一句建议，没有李诗棠等人反对的余地，不过，他们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史莱克城出了这么大的事，但官方的应对手段却接近为零，让人不得不好奇那位总管史莱克城防御的城防官的现状。六个学生便带着昏迷的玉穹麟，一路跟着阿玄往上走，来到了市政厅的顶楼，一扇紧闭的办公室大门前。 “现任的城防官是时兴大人。”阿玄低语着告诉学生们，然后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 “时兴大人，我是阿玄。有几个学院的学生从‘不问天’中逃了出来，要向您陈述城内的情况。”他顿了顿，才道： “您的猜想是正确的。” 听到“时兴”这个名字时，李诗棠已经瞳孔一缩：原着中的确有这个时兴担任城防官的桥段，但那是在很久之后了，跟现在的时间线对不上。而听阿玄的这句话，现在这位时兴似乎还猜到了什么情报。 原着的时兴已经是封号斗罗……现在的时兴估计实力也不差，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这位时空双系的强者才会待在市政厅里闭门不出？还未见到时兴本人，李诗棠心中已是疑云重重。 紧跟着，门后传来了成年男性的低沉嗓音： “进来吧。” 阿玄打开门，可门后却不是想象中的办公室，而是一间布满齿轮的房间，尽头则是一面散发微光的巨大表盘——这是顶端大钟的内部结构。除此之外，房间内一个人都没有。 温蒂毫不遮掩自己的疑惑，转向阿玄： “城防官呢？” 阿玄对着那巨大表盘遥遥一指： “那个就是时兴大人。 “那是时兴大人的武魂真身，时空银盘。” ——就是市政厅外面挂着的只有一根静止秒针的表盘？竟然是一位封号斗罗的武魂真身吗！同一时间，六个学生的心里不约而同地闪过了这句话。 这么看来，梦幽先前感知到的“范围型魂技”也应该是出自时兴之手了……没想到，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顶级强者的武魂真身竟然是在这种场合……李诗棠抬手擦了把额头的虚汗。 这时，那个只有一根秒针的钟表——时空银盘中再次传出了成年男性的嗓音，透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沧桑： “各位，请坐。 “很抱歉，只能以这种姿态来待客，不过我需要维持魂技，还请见谅。” 第116章 追根溯源(中) 六个人于是“噌噌”坐到了隔壁的待客沙发上。独孤远终于得以放下玉穹麟，松了口气；陆思遥早就藏好了陆二丫，如今只需要整理宽松的衣摆；梦幽和众人挤在一张沙发上，姿势有些别扭；李诗棠被让出了中间的位置；何璐独自挑了张单人沙发，温蒂则自来熟地坐到了沙发的把手上。 在这帮人调整座位时，阿玄已经向武魂真身化的时兴汇报了一遍，内容跟李诗棠讲得大差不差，只是更加的精炼。 “唉——”听完阿玄的一长串话，时兴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抛出问题： “容我问一句，你们是怎么得出‘异变的源头是寄生虫’的结论的？” 尽管现在的时兴并非人型，李诗棠还是能感受到这位城防官的灼灼目光。不止时兴和阿玄，对寄生虫不甚了解的陆思遥和梦幽也看向了李诗棠，只有独孤远把目光移向了别处，并不打算发言。 就知情度来说，他是为数不多完整了解了“李诗棠染上过寄生虫”这件事的局外人。 就在李诗棠斟酌言语时，温蒂竟然开口了： “我在‘丧尸’的脑袋上捅了一刀，拔出刀子时，带出了脑袋里的虫子。但很快，它们就消失了。 “我一位朋友曾经染上过寄生虫病，我多少也听过一点：这些寄生虫会寄宿在人们的脑子里，跟我见到的状况差不多。不管是山贼还是史莱克城的居民，变异后又都是一个样子，我猜，八成是同一位寄生虫魂师的手段。” 她一段话就把前因后果交代完全，又巧妙隐去了李诗棠的存在，听得李诗棠在心里猛点头，将最优美最华丽的词藻都在温蒂身上套了个遍，从头夸到脚。 时兴静静听完，才说道： “‘丧尸’……你们是这么称呼它们的。原来如此。 “你们说，山贼被寄生是因为他们背后的‘大主持’从中作梗，并推测那位‘大主持’就是寄生虫魂师…… “既然如此，寄生虫又是怎么从山贼跑到史莱克城的居民身上的？” 温蒂又道： “既然是寄生虫，寄生的方法应该有很多吧？史莱克城光是流动人口就基数众多，想要隐蔽行事，方法应该还是很多的……” “这些‘寄生虫’的真身，是铜丝蛇。”时兴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铜丝蛇只能通过入口感染，但如果是你们口中铜丝蛇魂师，估计传染手段会更多样。因为那是魂技，而非野生的寄生虫。 “可如此大规模的感染，绝非一日之计，史莱克城的水质都有专门的魂师检测，如果在水中投虫，立刻就会暴露。今年为止，史莱克城还没出现过水质被污染的事故。” 独孤远突然出声： “不是通过水，那就只能是人来传播了。” 时兴又叹了口气： “数个月前，史莱克城内发生了一起贼匪行凶事件，我想你们不会不知道。” 此言一出，李诗棠立刻和温何二人对了下眼神，陆思遥挠了下头，嘴角抑制不住地微扬；梦幽则目光闪躲，把身子往沙发里缩了缩，让旁边的独孤远不禁侧目。 时兴继续道： “自那以后，史莱克城的守备力量就加强了一截，而准备赏宝会的这段时间，城防军不会让任何可疑人物进城，直到今晚为止，史莱克城从未出现过大范围的……”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暴动。” “若要追究铜丝蛇泛滥的原因，就得找出当初把铜丝蛇带进史莱克城的人。这个人、或者说这群人不会引起史莱克城防的怀疑，同时感染了那位‘大主持’的铜丝蛇，不管是否和山贼之间存在合作，都是完美的传染源。” 不会引起怀疑……感染铜丝蛇……完美的传染源……？越听时兴的话，李诗棠就越觉得这种人似曾相识，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背脊一凉，顿觉毛骨悚然。 她听见时兴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位黑发的小姑娘，你方才说有位朋友曾经染上过铜丝蛇？我想知道，你的朋友被感染时，是否进出过史莱克城？” …… “让那些居民变成怪物的是铜丝蛇？”韩葵瞪着眼睛看完原小系镜子上的文字，不由得咋舌，“原来被铜丝蛇完全感染后会变成那副样子……” 星岚、楚璜、王德发三人也都是一副吃惊的样子，他们都曾是和铜丝蛇负距离接触过的人，起初还并不把这当做一回事，但见过那些病发的居民后，便越想越后怕。 原小系的镜子上浮现出了新的文字： 【不是完全感染，是完全操控。】 【原本的铜丝蛇不能直接致人死地，但铜丝蛇魂师却能借寄生能力让被寄生的目标逐渐丧失能力，从而获得他们身体的操控权。 【从原理上讲，在人们被铜丝蛇完全操控后，他们已经死亡了。】 新闻社四人互相推搡了两下，最后决定和盘托出。口齿伶俐的王德发主动说道： “我们也曾经染上过铜丝蛇……”又马上解释，“不过现在已经去干净了，你放心！ “因为被感染过，我们也知道了一些铜丝蛇的情报，这东西高温煮不死，拿水淹不死，生命力极其顽强，只有药死和物理摘除两种解决方法……不过，相对的，铜丝蛇只能入口感染吧？也就是说，史莱克城的水源……” 原小系平静的红眸泛起一丝涟漪，她摇摇头，面前的银镜呈现出新的文字： 【直到今晚之前，史莱克城从未出现过一起事故，包括水质污染的事故。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对今晚的赏宝会有如此信心。】 【我先前取得的样本会自动消散，这证明了那些铜丝蛇只是魂技，而非实体。操控尸潮的应该是一位谋划已久的铜丝蛇魂师。】 【这就说明，铜丝蛇很可能是通过人传染的。】 她反复打量着新闻社一众，镜面波光粼粼，浮现出文字： 【你们感染上寄生虫时，是什么时候？】 【在感染期间，有没有来过史莱克城？】 两行平静的问句，却让新闻社全员如遭五雷轰顶，一个个脸白得像干枯的菜叶，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们来过，当然来过，在帮李诗棠狩猎魂环归来，发觉可能被寄生虫感染的那个晚上，他们还若无其事地去了史莱克城的酒馆喝酒！还遇上了镇守城门的嵇无相和梁衡，见识到了那一塌糊涂的城防！ 谁能想到，当时寄生在他们身上的不是野生铜丝蛇，而是一位铜丝蛇魂师的魂技！ 谁能想到，那个晚上的一次心血来潮，就让他们成了那位铜丝蛇魂师的感染源？！ 星岚捂住嘴，首先跑到墙根下，开始干呕；韩葵的手中出现了一根天然冰棱，表情呆滞地啃起与坚冰无异的冰棱；王德发捂着胸口开始长吁短叹；只有楚璜简短地回答了原小系的问题： “我们在感染的当天晚上，就来到了史莱克城。 “而且，感染我们的并非野生铜丝蛇，也是一位铜丝蛇魂师的魂技。” 他说得轻松，声音却像失去了力气。 “怎么会，怎么会……”韩葵一边啃冰棱一边喃喃自语，“我们被当枪使了！” 王德发捂着脸，不停大喘气： “这么说，那满大街的发狂居民，都是我们搞出来的？可是……可是……” 他“可是”了好一会儿，却说不出半句话。 星岚吐了半天也没吐出来什么，甚至觉得脑壳隐隐作痛，就像被祛除的寄生虫重新回到了脑子里，于是吐得更用力了。 这时，一只苍白的手垂到了她面前。星岚抬头，只见白发红眸的原小系站在身旁，微微弯下腰，把自己拉了起来。然后，这位七怪成员拍拍手，让所有涣散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她的无法发声，让镜面呈现出了要说的话： 【大家冷静些，那位幕后操纵的铜丝蛇魂师蓄谋已久，绝对不会只靠你们四人达成传染的目的。 【且不论他有没有使用其他传染的手段，难道他还算到了你们那晚一定会去史莱克城吗？】 【事情已经发生，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解决事态，结束这一切，让悲剧不再蔓延。】 【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力量。】 明净剔透的镜面反映出了新闻社四人的脸庞，尽管容貌不同，但这一刻，他们的脸上已然被愕然、惊恐和内疚占据，再没有平日的逍遥自得。 就算闯的祸再多，新闻社一众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场混乱与惨剧的源头，这背后有太多的生命因此消逝，远远不是这几个年轻人承担得起的。 原小系无法发声，只能依靠镜面传递讯息，那一行行无声却坚定的文字，就是她此时的表态。正如她所“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是作为这场惨剧可能的源头，还是作为史莱克学院的学生，新闻社四人都必须站出来，解决这次史莱克城的危机。 “……我知道了。”星岚从韩葵那里要来一根冰棍，她的脸色因为冰水的润泽好了一些： “小系，我、”她看了看自己的社员，改口道，“我们的回答也都和刚才一样。” 王德发清清嗓子，接过了星岚的话： “只要能让这个晚上结束，我们四人任你差遣，‘白蛇’。 “现在，下命令吧。” 第117章 追根溯源(下) 穿过一条又一条原小系砸出的墙缝，新闻社四人终于重新回到了大街上。 星岚回头看了眼他们走过的暴力拆解的“道路”，不由得感叹： “小系的手杖可比阿发的骰子好用多啦。” 王德发故作镇定地给自己找场子： “咳，毕竟暴力破解确实要比运气可靠一些。 “而且，刚才骰子指向的‘左边’不是正好有小系砸出来的路吗？四舍五入，我的骰子也没指错路。” “呜哇，好厚的脸皮。”韩葵在一旁嘟囔了一句。 王德发刚要反驳，就被旁边的楚璜打断了： “小系，你砸这些墙，就是为了破坏那所谓的‘法阵’吗？” 原小系点点头，镜子上浮现出几行文字： 【是的。据我观察，这些墙壁上的涂鸦就是现在覆盖整座城市的庞大法阵的阵点。古时这种法阵能聚拢全城之气，增强守军气魄，从而反攻已侵入城市的敌军，但史莱克城的这座法阵，却是能隔绝外界，将阵主伤害转移至全城生民的邪阵。】 【正因如此，这次行动里，魂圣修为及以上的前辈们无法出手，甚至进不了城，只能靠我们来解决问题了。】 韩葵抱臂作思考状： “那些涂鸦竟然藏着这么大学问？不对，要是这个幕后黑手在暗巷布置好了一切，为什么等到今晚才行动？赏宝会可是学院那些老头老太太都密切注意的重要事项，他挑在今晚动手，搞出这么大阵仗，不怕学院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原小系沉吟了几秒，镜子上缓缓显现出几行文字： 【恐怕，他只能挑在今晚动手。】 【这座法阵的前身乃是护城大阵，当城中面临威胁时，法阵就会自然开启，这就说明……】 没等文字显示完，王德发便一捶掌心： “只有城内出现异常，法阵才能以最快速度自动开启。赏宝会期间人潮攒动，是散播寄生虫的最好时机，也能让那个幕后黑手也能借此掀起暴动，让邪阵自动启动！ “等到学院方反应过来，整座城市就已经被锁死了！” 原小系眨眨眼睛，显示到半路的文字又逐字消失，镜子上只剩下两个新的文字： 【没错。】 楚璜摩挲下巴： “也就是说，早在今晚的暴动前，寄生虫早已在城中扩散开来了。如今幕后黑手只需要激发寄生虫的活性，就能让一大部分人立刻沦陷……这都是早计划好的。” “我们不会真被当枪使了吧！”韩葵哀嚎道。 星岚又道： “小系，你刚刚说，这大阵能把生气都聚拢到阵主身上……我们就是在靠这点追踪他的位置吧？既然你都能解析阵法并追踪那幕后黑手的位置，那学院的一群封号斗罗就没法从外部破译吗？ “我是说，这个等级的危机我们真能解决？” 原小系看着她那副紧张的样子，微笑着摇了摇头，镜子上出现笔触柔和的文字： 【封号斗罗并非万能。我能解析阵法，是因为我正身处城中，直接接触内部的阵点，如同直接触碰了一位强者的五脏六腑，这对阵法的解析和逆推十分关键。】 【而且，这座阵法的威力不同往常，很有可能是……】 …… “无论是针对魂师还是普通人，血液永远是最强力的媒介。”时兴的声音从只有一根秒针的时空银盘中缓缓传出，“我估计，这座大阵从阵点到阵脉，全是魂师和本城居民的血液绘成的。” ……听了时兴的又一通分析后，李诗棠的脑子已经有些卡壳了，只能理清最基本的情况： 史莱克城现在被一座邪阵全面覆盖着，外部七环以上的魂师无法进入，内部的七环魂师则会被全方位压制；所以学院只能派总体修为不过七环的史莱克七怪来救场，强如时兴这样的时空双系封号斗罗只能镇守在市政厅里。 不过，时兴也没闲着。他不但通过各地治安队带来的情报，推导出了邪阵的存在，还靠着城中广播，把西区的居民尽可能地引导向了市政厅，并用魂技将大部分人传送出城。截至目前，已经传送了三次。 至于那覆盖了整座市政厅的魂力场，则是时兴用武魂真身实现的时间系领域魂技，正是它拖慢了市政厅内寄生虫的爆发速度，时兴也必须在保持武魂真身的状态下，对抗邪阵愈发强大的压制效果。 “与魂师不同，寄生虫对普通人的统治力几乎是碾压级的。”在说到这点时，时兴的嗓音愈显沧桑，“史莱克城原本有一万的城防军，其中，三分之一都是魂师，剩下的三分之二……” 他没再说话，但李诗棠也已猜到了接下来的内容，她眼眸微垂，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一个用力，将底下的皮肉捏出了红印。 城内的治安队也遭遇了相同的变故，相比城防军，治安队的普通人更多，平均修为也更低，结局也更为凄惨。 “团灭”。这就是史莱克城原生战力集团的结局。不管是普通人还是魂师，都有着被寄生虫操控的危险；更别说城防军和治安队还同时面临着山贼群的威胁，无论是战死或者战胜，最后都免不了变为丧尸。时兴只能将幸存的战力人员也一起传送出去，如今市政厅里，只剩下他和亲信阿玄这两个魂师。 听到这里，陆思遥幅度甚小地举了一下手： “那现在的话，只要再开启一次传送，就能把最后的人也转移出去了吧……？” 他说的正是现在还留在市政厅的数十个普通人，据阿玄统计，这就是西区最后的居民了。 “可以。”时兴不假思索，“等‘时空乱流’完成冷却，我会再一次传送，连你们一起送出去。只是……” 他这一个“只是”，瞬间又把六人的心脏提拉了起来。时兴接着道： “邪阵的压制力和隔绝还在增强，我不确定下一次传送能否生效。 “如果失败了，你们听好……” 他说出这样一个提心吊胆的可能，又缓缓说出了一个早已构思好的计划。 …… 市政厅，待客室。 来自史莱克学院的几个学生七歪八倒地瘫在待客室的座椅上，屋内没点灯，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打进屋内，便是室内唯一的光源。 一进房间，独孤远就说要去沙发小憩一会儿，他扛了一路的玉穹麟，又接受一通时兴的信息轰炸，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提出休息倒也合情合理。也是为了照顾他的睡眠质量，大家干脆不开灯了。 毕竟，视时兴的传送质量而定，他们待会儿可能还要出去一趟。还是抓紧时间休息吧。 玉穹麟倒是醒了。他先前在时兴面前光听不睁眼，主打一个回笼觉，私下相处时倒是又回归了常态，如今又逮着李诗棠发问了： “按理说，从暴动开始，那个‘大主持’就应该在不停释放魂技寄生别人，他的魂力不会耗尽吗？凭什么坚持了这么久？ “还有，为什么邪阵还在持续升级？我们蓝电霸王宗也有护山大阵，但也不能随着时间升级的……这里面应该还有猫腻……” 我又不是百科全书，别逮着我问啊……李诗棠很想干脆拒绝，让这个好奇宝宝直接去找时兴，最终还是以魂导师的思维推测了一下： “事先说明，我也只是猜测。 “邪阵的原身是护城大阵，有聚拢生气的作用，我猜，那些增益原本应该反馈给城防军，但经由邪阵，便落到了现在的阵主身上。这个阵主有可能就是‘大主持’本人。正是由于整座大城的增益加身，他才能坚持这么久。 “至于邪阵的升级……两种可能，一是原本的护城大阵就有先爆发再逐渐衰退的特性，现在阵法还处在爆发期；二是这个阵主现在和阵法紧密联系，一荣俱荣，他借着寄生与阵法的增益提升实力，反过来又提升了阵法的压制力。 “无论哪一种，都相当恐怖。这个‘大主持’一定已经做了长久规划，才敢这么弄出这么大动静。” 玉穹麟听完后，脸上多了点恍然： “谢谢你的解释。没想到你还挺博学。” 李诗棠赶紧推手： “我只是靠魂导法阵的原理瞎猜而已，你要是真想知道个中原理，还是就把那个‘大主持’亲自抓过来审问吧。” 她的心态也有些疲惫，也就不再那么讲究言辞。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话里若有若无的反讽，玉穹麟眉头一抬。但李诗棠不管那么多了，她只觉得脑壳在隐隐作痛，需要马上休息。 没想到的是，温蒂的声音竟从她身后传来： “李诗棠，你跟我出去一趟。” 不止被突然传唤的李诗棠，玉穹麟也仰起头看向温蒂，他似乎想问点什么，但没问出口，温蒂就已经拽走了李诗棠。 走出待客室，关上房门，走廊上只剩下两个女孩。温蒂瞄了眼钟塔的方向，对一头雾水的李诗棠道： “那个大表盘不是怀疑，那邪恶阵法的阵点可能都是由魂师和原住民的血绘成的吗？说是只有这样，威力才能这么大。” “因为魂师的血液并非凡物，原住民则是和城市联系紧密，效果更佳……”李诗棠以为温蒂也要问阵法相关的问题，便从容道，“可，既然是覆盖一座城市的大阵，所需的阵点、血液，绝对不是单人能搜集完的……也没有哪个地方能堂而皇之地储存这么多血液……” “……有。”温蒂冷不丁蹦出一句： “就在‘不问天’底下。” ……诶？李诗棠注视着温蒂的嘴唇无情张合，在接下来的三十秒，她知道了一个更毛骨悚然的事实： “不问天”的地下室，是一座庞大的地牢，外加一台台的放血刑具——无论哪一件，都不是一家正常饭店该有的设施。 而“不问天”的经营者之一，正是她的父亲，李寞才。 这么一个完整的、设施齐全的地牢就杵在“不问天”地下，李寞才会完全不知情吗？而且，这个地牢的功能一定有取血这一项，再加上根据温蒂的证词，“不问天”会带走在饭店闹事的人私下处置…… 所有拼图都像拼到了一起，李诗棠咬着后槽牙，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出一句： “……人要对自己的话负责。” 第118章 阶段二 温蒂以为她在说自己，语气有点不爽： “我骗你干什么？你还能找狐狸女、扫把头，好多人佐证，被绑架那会儿，有一群人跟我一样都被丢在地下室里……” “——但我却说了那样的话。”李诗棠却突然捂住自己的脸，声音遏制不住地发抖： “我，我让李飞虎他们放弃我们，转头去救我爸爸……” 温蒂的话就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倒了李诗棠今晚以来疲累无比的身心。她不禁在想，她必须得这么想： “但是，万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爸爸他和那帮山贼有关系？和那个‘大主持’有关系……？我让他们去救的，到底是什么人？ “我、让你们失去了前辈的庇护，被魂王追赶，被尸潮包围，在生死线徘徊……大家本来可以更安全地撤退的…… “我都做了什么……” ……温蒂看着李诗棠微微颤抖的身躯，突然出声： “那要是我早点告诉你这个事实，你就不想救你父亲了吗？ “即使你已经从山贼嘴里知道，他被绑架了？” 她略带强硬地掰开了李诗棠的手，看见了一张极力憋着情绪的，皱巴巴的脸。温蒂咋了下舌，继续说道： “那大表盘说了那么一堆，不就是想我们尽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吗？所以你听好了。” 她用严肃、认真的语气对李诗棠说道： “我们都是这场灾难的受害人，我们有权知道真相。 “不管你爹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不管那些七怪能不能救出你爹，你爹都有活着的理由，他得供出他知道的东西。这种道理连我都懂，更别说狐狸女他们了。 “所以，你别再……” 她说到一半，忽有所感，拉开了待客室的门。这一拉，门后偷听的几个脑袋瓜就齐齐暴露了。从高到低，分别是陆思遥、独孤远、梦幽与何璐这四人，三男一女齐刷刷地跌了出来。 见到温蒂煞黑的脸色，何璐最先反应过来，却只是笑而不语；梦幽见事情败露，一个激灵，率先躲回了房间；独孤远吹着事不关己的口哨挪了挪位置，只有陆思遥挠了挠头，干笑着解释道： “这，这不是怕临到头，队伍还会起内讧嘛……” 何璐打了个哈欠，似乎还没休息够： “我早说了，谁和谁都能吵起来，唯独她们俩不会。散咯散咯。” “那你还不是跟着我们来了。”独孤远撇撇嘴，又转向何璐，“哎，她俩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没听清。”何璐转转眼珠子，“什么大钟表、什么大扫把来着。” 陆思遥则关切道： “诗棠，你眼圈好红，没事吧？” “啊，我没……”李诗棠胡乱地擦着眼眶，话语未尽，一阵低沉沧桑的钟声忽然响起，回荡在了整座市政厅内。 当——当——伴随着钟声响起，弥漫在市政厅的魂力场愈发浓厚，原先凝滞的感觉变为了上升感，就像要将所有人凭空托起一样。当然，室内的人们无法看到，市政厅外部的大钟正爆发出璀璨光亮，建筑上空则出现了倒映在天空上的表盘虚影，虚影投下光柱，随着其上时针一格格的前行，光柱越来越浓厚，把市政厅覆盖在内。 时间斗罗时兴的第六魂技，时空转移。之前他便是用这个魂技，将西区近千位居民送出了城外。 不出意外，这就是今晚最后一次传送了，对李诗棠一行来说，真实得发指的噩梦将在这一刻结束，此后的一切都交给史莱克七怪，与他们再无瓜葛；而对市政厅内的民众来说，窗外的光柱宛如上古传说中天使的圣光，是带他们脱离地狱的救生索，是在漫长而窒息的灾难里垂下的唯一救生索。 但下一刻，上升的感觉陡然消失，即将被转移走的人们重新回到了市政厅中。 头一次体验空间魂技的李诗棠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了楼下爆发的喧哗声： “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和孩子都不见了！” “母亲！我的母亲在哪里？！” “莱德，莱德！你在哪？回答我！不要丢下我们！” 然后便是惊呼、哭嚎夹杂在一起的混乱声响，简直像一锅煮沸了的开水。李诗棠惊诧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同伴们一个不少，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时兴那种沧桑但中气不足的声音便从钟塔所在的房间传来： “我的传送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被打断了，因此有些人出城了，有些却还留在原地。 “邪阵的威势还在提升，再拖延下去，所有人都凶多吉少。我知道那个方法很胡来，但请你们立即执行，阿玄也会帮助你们的。” 先前在钟塔里，时兴已经跟七人交代过所谓的应急之策。此话一出，连当时装睡的玉穹麟都不再犹豫，应了一声后就带头走向了楼梯。 李诗棠则望着那个房间，又问了一句： “时兴前辈，你不要紧吗？” 在那个“应急之策”中，所有人都在逃脱的范畴内，唯独时兴本人不在其中。可当她问出这句话时，那个一直中气不足的声音竟然嗤笑了一声： “小丫头，我可是个封号斗罗，这栋房子里最不需要你们担心的人。 “快去吧，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和寄生虫赛跑。” …… 时兴的法子其实非常简单：让市政厅现存的所有战力去打开被丧尸占领的西城墙侧门，所有幸存者通过侧门逃离。这可以说是最传统的逃脱方法了。 要不是传送魂技失效，时兴根本不会让学生再出去冒险，可现在，他要留在市政厅继续拖延市民身上寄生虫的侵蚀速度，攻克大门的任务只能交给李诗棠这帮学生。 “攻克城门”，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并不轻松。先不说徘徊在城门的丧尸前身都是城防军，李诗棠他们首先就要面对一个问题：楼下已经出现暴动倾向的民众。 这次的暴动并不是寄生虫引发的异变，而是人们唐突失去得救机会和亲人、同伴的绝望。李诗棠他们下楼时，看到的就是一批人砸门、一批人围上楼梯，还有一批人在原地嚎啕大喊的乱象。 见这群能直接拜见城防官的学生们下楼，一部分情绪激动的人直接冲了上来： “你们是史莱克的学生对吧？高贵的魂师，和上面那位城防官一样！你们在外面肯定能自保，也有余力保护我们这些普通人吧！” “把我们也带走吧，别丢下我们！” “我和我家人已经分开了！如果再出不去……” 玉穹麟眼看着这群行迹狼狈的难民围上来，冷峻的表情多了一丝不加掩饰的反感，还未开口，时兴悠远的声音便已传遍了大厅： “各位市民请稍安勿躁。史莱克学院的学生们此次外出行动，正是为了给大家打开城门，大家再等一会儿，听到指令后再出去。 “我以城防官的名义向你们发誓，只要听我指挥，大家都能逃出去，和家人与朋友重逢。” 在时兴发表讲话时，封号斗罗级别的威压也扫荡了大厅，骚动的民众都安静了一下来，砸门的停下了手，堵人的自觉退让，人群自动给李诗棠等人让开了一条道路。 尽管如此，这些人的脸上还是充满了担忧和恐惧。李诗棠不过是看多了两眼，脚下就一个趔趄，竟被唐突扯住了脚！ “求求你，求求你……”那双手的主人正是克莱蒙一家的女主人，也就是李诗棠在外遇到的那一家人中的妻子。这个不论遭遇多大苦难都一声不吭的女人此时哭花了眼睛，语气恳切： “我的丈夫被传送走了，可我的孩子们还在……他们才五岁，不能死在这里啊……” 她身旁还有那一双年幼的儿女，女童的眼睛还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男童则护着女童和母亲，眼睛瞪得大大的，但具体要瞪谁，五岁的他也不知道，只能将倔强维持在眼神层面。 他们也跟自己的父亲走散了……李诗棠的心脏一阵抽痛，但还是蹲下身，握住了女主人的手： “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完成任务，让你们一家人重逢的。” 她那无懈可击的微笑说服了女主人，让后者松开了手。李诗棠转过身，最后擦了把眼睛，向队伍跑去。 第119章 开门大吉(上) “你刚才，话说太满了。” 一向保持沉默的梦幽突然出声，让李诗棠不由得移目。 他们正奔跑在前往西门的大道上，时间紧迫，没想到梦幽在这时还能开启话题。 “可糖糖的回答不是很标准吗？”首先回答他的却是何璐，她的情绪并没有被失败的传送影响太多，“在那种情况下，难道还要告诉人家，‘我们也不一定能成功’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梦幽的声音低了下去，就像自知理亏，但他执拗地继续道： “但那群人，已经经历过一次传送失败了，如果再次绝望，那种爆发出来的强烈的负面情绪说不定也会化为寄生虫的食粮……这是我感受到的，铜丝蛇武魂的恶意…… “这个时候，时间系的压制或许也没用了……”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的行动也失败了，市政厅的全部人都会变成丧尸……李诗棠听着梦幽的话，强行提起一口气，努力让语气变得充满气势： “但这次不一样，梦幽学长。不只是时兴大前辈一人在努力了，我们大家都是营救行动中的一环，正因为是亲身参与，对很多事情也会更有把握。 “至少，我不用再呆站着看别人行动了。” “更有把握？”梦幽怀疑地看向她，“你是说，就靠我们三个攻下左侧门楼这个任务吗？” 李诗棠深吸一口气： “但我已经对那位母亲放下了海口，现在只能全力以赴了！ “我们就抛下杂念，全力完成任务吧！” …… 史莱克城的侧门安置在两端的门楼地下，共有两扇，比起厚重的大门更易操纵，足够让难民逃走，也足够抵御丧尸们的进攻，这也是时兴选中它们作为逃生通道的理由。 为了提高效率，他们这队人已经分成了三小队，正赶往不同的目标地点。总体来说，可分为开门组和看门组。 其中一组开门组当然是李诗棠、何璐与梦幽，言简意赅，他们的任务是攻占城门左侧的门楼。 另一组攻占右侧门楼的，则是温蒂与独孤远。不知为何，独孤远这次坚定地要和温蒂一组，并称“这样可以更好发挥自己的战略价值”，还拒绝了第三人的加入，让人搞不懂他想干什么。 不过，在洞悉了独孤远的武魂后，李诗棠对他的动机倒没有太多恶意揣测，只希望他和温蒂的相处能融洽一些。 而最后的守门组负责击退围拢上来的丧尸群，成员是陆思遥和玉穹麟，这两个人也更适合在开阔地形战斗。 至于时兴的亲信阿玄，作为一名有群攻手段的魂帝，已经先一步赶往城门，清理盘踞在此的城防军丧尸，同时牵制那些生前修为较高的敌人，让他们远离会涌入大量难民的侧门。 正是有他的协助，两个开门小队赶到左门楼时，几乎没遇到任何丧尸的阻碍。以李诗棠为首的三人小组更是先一步摸到了门楼隐蔽的地道。他们做好引导市民路线的标记，打开了前往地道的门。 没想到，这一开门，原先还感觉一路顺畅的三人就愣在了原地。 黏腻恶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扇本该设在地道尽头的侧门，那扇象征着人们逃生希望的侧门，面前堆满了一层又一层的…… “肉墙”。李诗棠只能如此称呼它，因为构成那堵“墙”的，是一具又一具堆积在一起的人体，人体的不规律性被强行糅合成“规律”的墙体，她甚至不确定，作为墙的那些“躯体”是否还能活动。 今晚的惨像已经够多了，她觉得自己也应该见惯了，只是没想到，在逃生的地道还能见到一次。 能创造出这种东西，创造出这种悲剧的，还能称之为人吗？ 梦幽让两个女孩退后，背后则现出一人高大的巫妖，巫妖伸出影子一样的触手，隔了一段地道的距离，遥遥碰了一下那堵肉墙。 这个举动只是试探，不曾想，那墙上的颗颗头颅却像苏醒了一样狂吼起来，他们一边发出层层叠叠的嚎叫，一边像一个整体一样挪动露在墙外的四肢，带着整堵墙向门口的三人逼近！ 几乎是同时，最靠近门口的何璐一手拉住李诗棠的手腕，另一只手扯住梦幽的衣领，带着两人扭头就跑！ 砰！ 另一栋门楼里，温蒂也灵活地绕到了门后，紧紧锁上了地道的大门！ 独孤远倚在门板上大喘气： “怎么这东西的感官这么敏锐……我还没放毒呢、竟然就醒了……还会爬……！” “靠……靠！”温蒂后知后觉地破口大骂，“怎么会有人专程在地道口放这种东西！不对……那些人……” 她念叨着，忽有所悟，猛地拉开了门，把倚在门上的独孤远撞开了。温蒂瞄了一眼里面还在活动的肉墙，又快速把门关上了。 “你突然干什么！”独孤远还在哭诉，“我的腰啊……你知道腰对男人来说有多重要吗？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 “那些人，不是城防军。”温蒂没头没尾地冒出这句话，黑曜石一样的眸子定定地看向了独孤远： “看他们的衣服，更像是山贼啊。” “哈？那又有什么……”独孤远爬起来，整理衣着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绿眼睛中碧波微荡，立刻想到了什么： “温蒂，你是说……” “——那堵肉墙，是某人为了阻挡山贼出城而造的。” 左侧门楼内，在听完何璐的所见后，李诗棠得出了这个结论。 “有道理……”梦幽附和道，“正常的城防军或者治安队……是不会特地做这种事的……那堵肉墙，的确可以震慑到所有人……我感受到了很大恶意……” “但只是起震慑作用，并不是‘无坚不摧’，对吧？”何璐把玩着手上的斩魄短刀，“就算是人组成的肉墙，终归也是一堵墙，而且防御力可能还不如石砖砌成的。” “你想……强行破墙……？”梦幽看向了何璐。 “嗯。”何璐迎上梦幽的目光，“我觉得，我和梦幽学长能做到。” “等等，何璐。”李诗棠叫住她，“我们还是先和其他人联系一下，分辨情况吧。在这里冒进行事，就等于把生命悬在刀尖上跳舞。我不赞成直接‘破墙’。” “好吧。”何璐扁扁嘴，那副泄了气的样子让李诗棠感觉怪怪的。 以往遇到事件，只要有不正面战斗的路子，李诗棠都会优先选择这种办法；何璐作为敏攻系魂师，也懂得该退就退的道理，但现在在面对未知敌人时，她却更倾向于正面突破。 这次是我的思维更接近敏攻系魂师……她腹诽了一句，拿出了时兴给的传声魂导器： “喂，喂，洞幺洞幺，我是洞拐，听到了吗？” 几乎是同时，温蒂和陆思遥的衣兜里传出了她沙哑的声音。温蒂他们倒还处于一个平和的环境，陆思遥还在和玉穹麟应对明显聚集起来的丧尸群，险些没听到传声魂导器的动静，拿起来回应的声音也格外激动： “听到了！你们开门了吗！” “没有！”李诗棠也是言简意赅，“一堵疑似丧尸组成的肉墙堵住了侧门，情况有变！” 温蒂那经由传声魂导器变得更加粗犷沙哑的声音也跟着传出： “我们也一样！” 不远处的玉穹麟刚用雷霆万钧炸掉一群丧尸，跳回陆思遥身边，夺过传声魂导器就是一声吼： “那就把墙拆了！” “闭嘴！”温蒂的怒吼分毫不让，“你知道那是啥吗说拆就拆！你知道个屁！”又一转话题，“大块头，我们两队单独讨论，你先和臭屁男一起对敌，有消息就通知你，扔杯为号！” “你说什……”玉穹麟怒火刚起来，手中的传声魂导器又被陆思遥夺过： “了解了！ “还有，调试这个魂导器的频道能拨到时兴大前辈和阿玄前辈那里，我们的行动很分散，要尽量统一！” “得！”这是温蒂的声音。 “收到！”李诗棠放下传声魂导器，又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都不知道还能调频……这年头的魂导器这么先进吗……” 门楼下，陆思遥则再次制止了脸色愈发难看的玉穹麟，他干笑着： “玉学长，还是把你的怒气发泄到丧尸群上吧……” 玉穹麟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目光投向了被雷霆轰炸得斑驳破碎的街道，虽然没出声，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在这个蓝电霸王龙魂宗的狂轰滥炸下，西区本就零散的丧尸群简直像一张一捅就破的纸，几乎毫无威胁。另一个陆思遥都没怎么出力，玉穹麟已经一人结束了战斗。 “啊哈哈……”陆思遥只能报以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容，“不愧是玉学长……” 这个时候，他胸前突然白光一闪，一个衣着繁复华丽，从头到脚都灿白胜雪的小女孩从光芒中走了出来。 雪女陆二丫无视了陆思遥惊喜的叫声，钻石般璀璨的瞳眸看向了远方——大街的尽头。 玉穹麟本来也因这奇异的武魂外放而投来了视线，随即也像感知到什么一样，跟上了陆二丫的目光，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来了。”玉穹麟身上不断跳跃的细小雷电猛然炸开，“陆思遥，用冰墙！拦住他！” 陆思遥本来还有点不明所以，但紧跟着，他也感受到了一种滚滚袭来的低压感，这让他不再怀疑玉穹麟的话。白色魂环亮起，流水似的坚冰分别从陆思遥与陆二丫的背后涌现，转瞬就铺满了整条大街。一面面雄伟的冰墙从中升起，层叠升起的景象壮观非常，直到远方的威胁真正登场。 当那圆滚滚、高达三米的大球从街道转角冲出，径直砸在一面冰墙上时，陆思遥立刻就认出了来者： 那正是被自己和梦幽冰封在暴风雪里的皮皮象魂王！他本来应该被冰封个两三天才对，为什么现在就出来了，还一直追到了这里？！ “阴魂不散。”陆思遥难得吐了个脏词，背后闪出了紫色的千年魂环，正是能让整片区域都蒙受雪灾的第三魂技：“冰龙卷”。 直到要使用魂技的前夕，他才记起来要提醒第三第四魂环都闪出的玉穹麟： “玉学长，先让我把他冰封住，你再上前，不要一味猛攻。” 玉穹麟已经离开地面的脚后跟顿住了，他沉默两秒，最后像是做出了妥协： “情况不对的话，我会立刻进攻。” “嗯！”陆思遥应了一声，掌心朝上，凭空托起了一阵冰尘。冰尘卷上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旋转扩大，最终化为了连通天地的巨大冰龙卷。在皮皮象魂王连破十几面冰墙之际，冰龙卷便在他身前形成，将这势不可当的魂王卷入了冰尘暴中！ 临近深夜，月光正盛的无星之夜，冰雪的劫难再次降临在史莱克城。 第120章 开门大吉(中) 史莱克城，永临商行 古色古香的建筑群，红瓦白砖的最高楼，最上层独属于经营者的房间，此时已然换了主人。 一个身披残破斗篷的高挑身影坐在主位的皮椅上，举起面前的高脚银杯，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果然好酒，永临的东西就是不一般。”这人发出一声叹息般的赞誉，淡然地对前来汇报的手下说道： “不用管他们，反正都是些强弩之末。 “你们继续把货都运出北门，别忘了‘黑绳’没能带走的那部分。嘿，他们运不走，有我们帮忙，也算给老滕兆瞑目了。 “收完尾了，我们就走人！” 手下又是一弯腰： “是，首领！”又犹豫着道：“只是，西门那边，若是有人去史莱克学院求援……” “哈哈哈哈！”“沙漠风暴”的首领大笑着拍起由珍贵魂兽制成的皮椅，笑声狂妄又放肆，“你没见到市政厅数次放出的大型魂技光芒？那八成是大型传送魂技，他们想送人出去，手段有的是！我们拦不住！ “可援军呢？来了几个？有‘恸天福地’挡着，他们进不来！ “嗤——‘恸天福地’……真是个好名字，本是护城用的阵法，现在成了这样子……” 手下又连点几下头，看到首领还在笑，忍不住道： “首——将军，您今晚特别的……高兴。” “……二虎，如果平时你这么叫我，我会给你一剑。”那人挑挑眉，又恢复笑容，“不过你说的没错，我今晚心情好，所以免你一罚！ “你看哈，我们作为区区山贼，占领了天下第一大城，打败了天下第一大城的第一城防军，把天魂帝国最富有的商会老板捏在手里，外边的魂师圣地只能干瞪眼！这还不值得高兴吗！” 首领大笑着走过来，拍了拍二虎的肩膀： “别管那边，把那群人留给‘那家伙’就行。” 二虎顿时虎躯一震，不是因为首领的拍肩，而是听到了首领话中的某人： “大主持他……到底留了多少布置？” “谁知道。”首领耸耸肩，“要是没有他，我们今晚也没有这么好的局面，就由他去吧。” “其实……”二虎咽了口唾沫，“已经有人在念着大主持的好了……我怕……” 于是那一直带着笑的声音冷了下来： “是谁在念？我们的，还是另外的人？” 二虎连忙道： “是另两个团的人！我们的弟兄绝对不会讲这种话！” “哦——”首领语气随意地拖了个长音，“那不用管。‘黑绳’已经灭了，‘阔耳狐’却还在，在这节骨眼上跟他们起争执，没必要。 “对了，牢牢闭上你的嘴，别让老滕兆死的事扩散出去了，省得节外生枝。” 首领最后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手下的肩膀，然后侧过脸，看向了窗外的明月。那是一张轮廓锋利的脸，五官姣好，脸颊却攀上了类似风化的疤痕，带着自然的粗犷与侵略感，暗红色的眼眸中凶光内蕴，以至于看到的人都会暗暗心惊： 边境最为可怕的山贼团，“沙漠风暴”，其首领竟是一位如此锋芒毕露的女性。 …… 西门门楼，地下通道的入口处。 李诗棠三人已经捧着魂导传声器在这里待机了快五分钟。这五分钟里，外界的气温越来越低，大街上没有间歇地传出了雷霆的炸响声、冰晶碎裂又重组的清脆声响，以及重物的撞击声，光是听也能听出战斗的激烈。即便三人在室内，也着实为外边激战的陆思遥和玉穹麟擦了把汗。 不管怎么说，这个战况肯定是没法让居民们出来了……李诗棠偶尔瞥一眼门外，就被蓝紫色雷霆的电光晃了眼睛，赶忙又闭上眼。如此来回几次，战斗的细节是一点看不见，她眼睛倒快花了，也就不敢再看了。 传声器频道内，时兴、独孤远、何璐等人已经拉锯了许久。由于大街上突如其来的魂王丧尸，营救行动被迫推迟，整个营救小组（李诗棠是如此称呼他们目前的组织的）只得重新商量计划。其中，“是否要破开肉墙按原计划打开侧门”就成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这里面的赞成派是何璐、温蒂和独孤远。这三位年轻人可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即使对面杵着一面活体的人肉墙，久经磨炼的他们也觉得自己能破掉墙壁，打开侧门，让居民们以更迅速安全的方式出城。 反对派则是时兴和梦幽，他们的理由不像赞成派那么一致：时兴是因为自己无法准确判断现场情况，宁可过程复杂一些也不愿意再出问题；梦幽的理由就简单多了，他说他感受到了肉墙后浓重的“恶意”，至于“恶意”是什么，他说不上来。 根据李诗棠多年的心理学积累，这种墙要不是为了挡路，要不就是诱饵，引诱人到墙后去，激发梦幽感受到的“恶意”。 其实想也知道，区区的人肉墙不可能阻止有能力突破到这里开侧门的魂师，从温蒂等赞成派的反应就能看出，这招从心理上还是物理上都不管用。 那么，不用地下通道的侧门，用其他的门呢？ 城墙上其他的侧门？它们距离市政厅太远了，就算有阿玄当保镖，也难以保证在丧尸环伺的路上，那些居民一路上能活下来几个； 城墙正门？虽然地理位置适宜，但它的操作远没有侧门那么便捷，而且，就现在大街上的激战情况，要让所有居民安然通过大门，简直难如登天。 这么看来，路途遥远的侧门竟然是相对安全的选择。当然了，仅是以现在的目光来看，中途会出什么变故，那都是未知数。 只剩下了地下侧门和正门吗……李诗棠又看了眼紧锁着的地下通道大门，咽了口唾沫。 那堵肉墙无疑是诱饵，可重点是，它是什么的诱饵？是诱导他们打破肉墙，还是让他们转而去打开大门？ “你又怎么想呢？糖糖。”何璐突然问道。 ……李诗棠又思索了几秒，才开口道： “我想打开大门。” 这话的意思很直接了：放弃侧门，直接走人。见众人面色各异，传声器对面的时兴也不发话，李诗棠主动解释道： “开大门的风险可以预见到，但肉墙后到底有什么‘恶意’，却是完全未知的。比起未知的危险，我更愿意冒一冒已知的风险。” “……很新奇的角度。”时兴沧桑的声音从传声机对面传出，“今晚以来的一切变故都不能用常理衡量，我决不能再让你们涉险，何况是这种把‘邪门’写在脸上的敌人。 “我以本次行动指挥官的身份下令，你们两队人立刻前往地上，打开大门！ “我会协助两个战斗人员尽快击败那具魂王丧尸，你们的时间只有五分钟，五分钟内，务必打开大门！” “是！”两支小队的人员尽管各有思量，这时都不再拖拉，立刻就要前往门楼的别所——那里专门安装了开城门的魂导装置。 只有一人除外。 “我还想试一试。”何璐站在原地，平静地说道，“如果不行，我会立刻回归队列的。” 见她这样，梦幽的语气也变得急促了： “你、你还想着开侧门？ “为什么？我都说了，那、那里可能藏着很大的……” “‘恶意’。”何璐替他接上了话，看起来仍然从容冷静，“我知道。我还知道，我们无法预见到肉墙后的危险，但开大门的风险是已知的……” 她突然看向李诗棠，轻笑了一声： “什么是‘可预见’呢？糖糖。 “我不相信那种东西，所以，我要去试一试。” 今晚的何璐前所未有的执拗，甚至到了影响计划的地步了，不像她的作风。李诗棠有点摸不着头脑，她看了看面露难色的梦幽，当即做了决定： “梦幽学长，你先去开大门吧。 “何璐，我跟你一起去。” 免得出什么意外……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可这话一出，何璐却以一种称得上“震惊”的表情盯着她，梦幽也瞪大眼睛，直到李诗棠手中的传声器中传来一声温蒂的怒吼： “合着那大钟表讲了半天，你们根本不想按他说的行动？！一群搅屎棍！特别是你！狐狸女！——” ——传声器忘关了！李诗棠手一抖，连忙关上了传声魂导器。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用一种试图舒缓气氛的笑容说道： “那……我们行动吧？” 何璐才像回了魂似的点点头，她的脸颊抽搐两下，伸手掩住半张脸，走向了通往地下的大门。梦幽则咬着后槽牙，半天才憋出一句： “我……我在外边给你们打掩护，省得出意外……” “我们动作会很快的！我保证！”李诗棠惊喜地向他道了声谢，跟上了何璐。 这两个脱队违规的姑娘来到地下通道前，毫不拖泥带水地打开了紧锁的大门。果不其然，那由无数人体组成的肉墙正在尽头候着她们。看到有人来了，那些拼合在一起的手脚快速活动起来，带着整堵肉墙向李诗棠与何璐逼近。 何璐身后魂环一闪，手中已是多出了斩魄短刀。她瞄准其中一颗嘶吼着的人头，手腕一甩，短刀投掷而出，精确无误地扔中了对面的额头。 一颗头颅倒下，那些参差不齐的嘶吼声并未停止，但何璐的那一刀却像触发了什么开关，人头们的嘶吼不再只是单纯地大叫，而是吐出了一团又一团纠缠在一起的东西。 ——那是纠缠在一起、不断扭动的铜丝蛇！ 李诗棠曾在大梦鲵的幻境里见过这种场景，她现在更加确信，大梦鲵就是以铜丝蛇为“原料”，捏造的那场“梦境”！ 铜丝蛇越吐越多，成了一片虫海，反过来扑上了人头攒动的肉墙！ “跑！”李诗棠拉上看呆了的何璐，关上了地下通道的大门！ 见两个姑娘惊慌失措的样子，门外的梦幽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李诗棠便道： “侧门已经彻底走不通了！我们去开大门！” 慌乱间，她手中的传声魂导器却被何璐拿了过去。何璐打开魂导器，也不管对面是哪个频道，直接说道： “地下通道的肉墙会产出寄生虫海，铁门都拦不住它们，尽快去开门！” 这次对面传出的是独孤的声音： “你说什么呢？——呀啊！铜丝蛇！铜丝蛇跑出来——” 他的尖叫随着通讯信号的干扰而中断了。李诗棠判断，这是作为临时魂力传输基站的封号斗罗时兴出现了魂力不稳的情况，侧面说明时兴正在出手帮助陆思遥与玉穹麟，留给他们开门的时间所剩无几。 而现在，后头还有铜丝蛇海的追击，情况坏到了极点。 无需多言，三人向开门装置所在的别所狂奔而去。梦幽还是一头雾水，不由得转向何璐： “你、你怎么知道它们能破门而出？” 何璐握着传声器，神情严肃： “它们不是野生的种群，而是某个魂师操控的具现化魂力，自然有开门的能力。我想，无论我们选择拆掉肉墙还是直接去开大门，那个魂师最后一定会让虫群炸出，阻止我们。 “那些化为肉墙的人并不是城防军，而是山贼，可能是试图逃跑，才沦落到这种下场。不管是他们还是我们，那个魂师都不想让任何一人离开史莱克城。” 梦幽的瞳孔都在地震： “但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何璐撇撇嘴，“第一次……你们第一次说要开大门的时候，我就心想，那么明显的障碍会不会是诱饵，结果还真是…… “从我们想要协助居民逃跑开始，就已经落入那个寄生虫魂师的圈套中了！” 他们虽在交流，速度却未曾减缓，但密密麻麻的铜丝蛇依然追了上来，如同涌动的活的黑色海潮！ 开门的侧室就在前方！何璐咬咬牙，对李诗棠道： “糖糖，你去开门！我和梦幽留下来断后！”说完才看向梦幽，“梦幽学长，可以吧？” “……可以！”梦幽一个急刹车，身后的巫妖影子随着他的转身亮出魂环光芒，两条没有实体的手臂垫到寄生虫海底下，化为一片泥潭！ 巫妖第三魂技，影潭，能让一切目标都深陷泥沼的魂技！ 李诗棠回头看了一眼两人，加快速度，跑进了侧室里。 第121章 开门大吉(下) 侧室的结构与城防军的休息室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就是在靠近城门的那面墙上安了一根巨大横杆。这根横杆用金属打造，插在一条长度几乎占了整面墙壁的魂导联通沟槽里，看起来得十多个人才能推动，根本不像给人用的装置。 跑进侧室的李诗棠，首先看见的就是这体型巨大的魂导器械。如此简明易懂的魂导结构摆在眼前，不用说明书，她瞬间就知晓了这套魂导器的运作原理。 深吸一口气后，李诗棠将体内魂力汇聚在脚上和手上，以几乎称得上冲撞的姿态握住了这根开门用的杠杆！ 这一撞上去，李诗棠首先感受到的就是杠杆的沉重，但还在能推动的范围；而下一秒，她的耳边响起了一阵魂力聚能的声响，类似于自己给袖里炮充能时会传出的细微响动。 这件魂导器果然也要充能……李诗棠提前掏出棒棒糖咬上，将手移到了疑似聚能结构的把手上。然后，她运起全身魂力，推动了这根重量轻了不少的杠杆。 与此同时，另一座门楼里，温蒂用覆盖银铠的双手握上比人都大的杠杆，一步步让它在沟槽中移动起来。 这一刻，联通城门的魂导回路节节亮起，连带着西城门厚实冷硬的表面都泛起了点点光泽，在浓厚的夜色里尤为醒目。 看上去内外都无人干涉的西城门，缓缓开启了。 …… 史莱克城外，两个正朝城市疾跑过来的青年正巧看到了这一幕，眼中同时出现了惊骇之色。 “我先行去探查。”左边的黑发青年留下这句话，也不管同伴的回答，身形就在原地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残影。 而在黑发青年消失后，剩下的那个金发青年才有点迟钝地举起自己的传声魂导器，对黑发青年狂奔的方向挥手喊了一句： “及时联系啊，映熙！” …… 史莱克xc区，大街上 本着“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的想法，玉穹麟已经在陆思遥的辅助下对巨大化的皮皮象魂王展开了多次进攻。可尽管对手的动作已被冷气冻结得几乎不能动弹，那肥大的身躯却依旧弹性十足，能将所有雷霆和冰棱都反弹出去。 换言之，与第一次遭遇战不同，玉穹麟几乎没法对王金平造成有效伤害。 玉穹麟敢肯定自己的实力没有下降，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 “对手防御力上升了”。 皮皮象是顶级防御系武魂，一般与它同级的强攻系都只有给他刮脚皮的份；玉穹麟先前能秒杀皮皮象魂王，靠的是蓝电霸王龙最擅长的爆发。且那时遭遇团队全灭，只顾逃跑的王金平并没有用出所有的防御手段。而现在这个能反弹一切伤害的皮皮象丧尸，明显是拿出压箱底魂技的状态了。 在这位已化成丧尸的魂王身上，始终闪烁着一个紫色的魂环，正是他的第五魂技，也是他最强的防御魂技：“象皮”。其效果为增强自身防御力百分之八十，并能反弹对手的攻击，一旦使用，玉穹麟的龙爪和龙雷打都打不进去，更别说让皮皮象受创了。 不能着急……这家伙一直使用千年魂技，就算是尸体，也有魂力耗尽的时候……又一轮进攻受挫后，玉穹麟退到陆思遥旁边，默默从口袋里拿出了几根金色的棒棒糖。 但他的情绪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心中充满了战斗节奏被强行滞后的烦闷。蓝电霸王宗的少宗主无论面临什么问题都能以摧枯拉朽的姿态解决，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这时，陆思遥一直紧握着的传声器终于响了： “玉穹麟，还有陆思遥，”时兴的声音从传声器里传出，“另两只小队会在五分钟内打开城门。接下来我会支援你们，务必在五分钟内结束战斗。” 陆思遥正在对皮皮象进行又一轮冰封，无暇接话，玉穹麟便替他回应道： “您早该这么做了。” 他用了“您”，但话里可没有对封号斗罗该有的尊重。时兴也不在意，接着说道： “接下来，我会让那个魂王的状态回到最开始，你们抓紧机会进攻。” 话音刚落，一道白色光束便从市政厅外挂着的巨大表盘里电射而出，击中了被层层冰封的王金平！无形的涟漪以光束着地点为中心荡开，玉、陆二人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瞬，紧接着便是奇迹般的一幕： 一块倒转的钟表虚影出现在王金平上空，其上时针飞快回转，与此同时，王金平身上的层层冰霜飞速消失，肥厚庞大的身子也快速缩小——不如说，他的身体回到了受冷气影响和魂技增幅前的状态！ 这就是时间系封号斗罗的“支援”吗？陆思遥先是一惊，随后便听到身旁传出了熟悉的阵阵龙吟。 第三第四魂环上浮，雷电交织而成的龙头虚影在玉穹麟身后睁开了眼睛。 第三魂技，雷霆之怒，第四魂技，雷霆龙首。 曾终结了眼前魂王的两大魂技再次出现，原先低沉的龙吟转为高昂的吼叫，再看时，玉穹麟已经伴着巨龙虚影冲了出去，象征毁灭的雷霆在王金平身上尽数炸开，将整条街道映成了与雷电颜色相同的蓝紫色！ 盛放的雷霆风暴里，玉穹麟抬起异化成龙爪的右手，将王金平已经焦化得不成原型的头颅生生捏爆。 这场漫长的拉锯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 虽说外边的雷霆风暴声势煊赫，但此时门楼里的人可没心思仔细听了。 面对海潮一样汹涌袭来的寄生虫群，何璐让梦幽用“影潭”困住了大部分的寄生虫，但仍有小部分躲过了影潭的范围，四散了开来。 影潭伸出阴影触手，不断把陷入泥沼的虫子拖向深渊，作为魂师的梦幽也感受到了魂力的提升，和先前终结丧尸时的感觉一模一样，让他多少生出了点犹豫。 这些寄生虫好像没有攻击人的意图……这是佯攻？梦幽这么想着，下意识看向了何璐。后者提着双刀，防备着四周，并没有因为寄生虫群逃跑的行为就放下警惕。 像是预料到了梦幽的问题，何璐开口道： “梦幽学长，那些虫子只是寄生虫，没有直接攻击的手段，你说它们分散开来，是为了做什么呢？” “——找能寄生的尸体！”梦幽幡然醒悟，“那我们该主动追击吗？” “不用，我们是给糖糖护法的。”何璐这时竟然还能保持笑容：“谢谢你，梦幽学长，寄生虫群已经削减了一大半，我们的敌人能少很多呢。”她突然抬起头： “他们来了。” 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楼梯口处再次涌出了一群城防军化成的丧尸。但与先前的丧尸群不同，这些丧尸中竟然还有无头的躯体。它们移动的速度更慢，动作也更僵硬，即使如此，这些僵硬且劣质的丧尸也仍在向李诗棠所在的侧室靠近。 “宁愿用无头的身体也要来阻止我们……”何璐低语一句，提起双刀，二话不说便杀入了尸群中。 她虽然只有两环，可对面的城防军大半都是凡人之躯，在斩魄刀下如纸一张。加之何璐对这群死物的弱点知根知底，她刀锋凌厉，行动却不莽撞，再加上有巫妖做后盾，在尸群里杀个七进七出不成问题。 战况看起来一片向好。这个时候，梦幽手中的传声器突然震动，陆思遥的声音沙哑地响了起来： “我们这边已经结束，时兴前辈放出了民众，我也看到城门正在开启，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梦幽的声音难得轻快起来： “遭遇了一点意外……但解决得差不多了，诗棠正在开门！” “是吗？那太好了！”陆思遥也笑了起来，但马上，一个冷淡的声音就插进了这欢快的氛围里： “独孤远呢？他们那组怎么样？” 传声器两头的陆思遥和梦幽同时僵住，然后哥俩同时调整起传声器的频道。但不管哪个频道，都没有传出独孤远和温蒂的声音。 “独孤学长！温蒂学妹！听到回答一下！”陆思遥喊到一半，又被玉穹麟夺过了传声器，他喊的内容跟陆思遥也差不多： “独孤远！温蒂·沃尔夫冈！” 没有回应，传声器那头只有无尽的白噪音。玉穹麟跟陆思遥对视一眼，当即决定前往门楼。 但紧跟着，更惊人的一幕在他们眼前发生了。 原先接近半开，已容纳许多人通过了的城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里闭合！ 第122章 战神在上 稍早时候，右侧门楼 看似在稳步推进开门杠杆的温蒂，实则耳边早已充斥了各种各样的哀嚎，有丧尸的，以及，人类的： “温蒂——！你好了没有！我要被包围了！” “——噫！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这次真要死了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这么多人的——！” “呀啊！他要咬我！他们都要咬我！！救命呀！！” 独孤远的花式惨叫让温蒂忍无可忍，她扭头喝道： “当初不是你说你对群无敌才让我来开门的吗！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油腻男！” 是的，独孤远这边的状况远没有梦幽那边形势大好，他的毒气确实干掉了大部分寄生虫，但随即而来的丧尸就不是那么好搞定的了。这不是说它们耐毒性强，而是这帮家伙根本不怕毒。 独孤远此次用的毒气乃是腐蚀性极强的“泪烛紫”，即俗称的“碧磷紫毒”。只要是生物，沾上一点“泪烛紫”的毒雾，不出一时三刻便会化为脓水身亡，丧尸和寄生虫也不例外。 但现在的问题是，独孤远怕是等不到这“一时三刻”，就要被肉体化脓、但牙口依然坚硬的丧尸群咬死了。虽然这些肉身被削弱到极致的丧尸甚至挨不住魂师的随便一脚，可遗憾的是，独孤家的长辈只传毒术，从来没有格斗术这一说。 所以，要论近战实力，独孤远还不如会两招擒拿术（虽然快忘光了）的李诗棠。他现在也只能胡乱踢腿和挥拳，把临到眼前的一两个丧尸打成散架，然后被更多的丧尸逼到角落去。 这家伙就算被丧尸抓住了手，嘴巴还不曾停下过： “不行不行不行，我真的不行了！温蒂，快出来帮忙、快来救我——！” 毒雾中银光闪烁，短短几秒，银色的拳头就从丧尸圈外围杀到了独孤远所在的中心。那只拉住独孤远的丧尸成了第一个目标，被温蒂一拳正中心门，飞出去的同时还带跑了周围一圈的丧尸！ 紧跟着，第二、第五、第十三只丧尸都在温蒂的拳脚下散了架，听着那些骨骼爆裂的清脆声响，温蒂竟感受到了莫名的畅快。 “这不都是一脚的事……”她随手擦了把脸上的血，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和还待在原地自我防卫的独孤远对上了视线。 “你怎么还在这儿？”温蒂眼神古怪，“我来打丧尸，你不该去推门吗？” “啊。对、对哦。”独孤远猛地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我这就去开门！” 他跑到侧室，只见开门的杠杆无人操纵，却一点点地往后滑去！ 独孤远几乎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去，抵住了不停退后的巨型杠杆。杠杆停了下来，但像是卡在了沟槽里，无论独孤远怎么用力，它都纹丝不动。 先前温蒂是用蛮力推动的杠杆，但独孤远的力量尚不及温蒂，又没能察觉到把手上的魂导聚能结构，因此只能堪堪停下它的退后，再无半分进展。 就在这一人一杠杆僵持之际，一个清清冷冷的男声从独孤远背后传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你想打开城门？” …… 与此同时，另一栋门楼里，李诗棠不但推不动杠杆，反倒要被自动后移的杠杆逼着往后退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惊又疑，但只能继续和不听使唤的大型魂导器做抗争。 而街道外边，见到城门突然关闭，那些要逃跑的民众已然乱成了一锅粥。体力好的争先恐后地挤过门缝，挤不进去的就只能在人海里挣扎哭喊，有家室的人护着各自的孩子和老人，无所顾忌的流氓则开始无差别伤人，被陆思遥揪出来制住了手脚。 但这个一米八的大个子现在也只能做这些小事了。史莱克城的大门一旦动起来，就完全不是一两个人力干预得了的，起码得几位力量系的魂圣站出来，才能以肉身停住大门。 关键是搞清楚独孤学长那边出了什么状况……玉穹麟学长已经去门楼那边了……陆思遥定了定心神，扯开标志性的大嗓门，试图让混乱的人群镇定下来： “大家不要慌张——城门会重新打开的——一个个来总能通过——不用抢时间——！” 陆思遥吼了几句，人群的确消停了不少，但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城门已经一点点地，不顾众人哀求地闭合到只剩下一条细缝了。大部分人闭上嘴巴节省力气，不断往大门闭合的方向涌去，想要争取哪怕最后一点出逃的机会。 但马上，这股疯狂的人潮便忙不迭地往后退散开来，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骇人的景象。 陆思遥一开始还摸不着头脑，但随着人群退去，他也看到了城门上的东西： 那是一层层反射月色的坚冰，陆思遥再熟悉不过的事物！它们卡住了门缝，并不断向外延伸，试图把闭合的城门再度撑开！ 更惊奇的是，这些冰层一出现，城门的关闭好像就真的停住了！ 与此同时，城门外还不断地传来沉重的锤击声，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到一声声虎啸，喊的都是些什么： “白虎寒天掌！给我开！ “白虎凌霜破！喝！ “白虎……咦？真动了？好！” 紧跟着，冰层碎裂，一双壮实的、毛发密布的虎掌挤进了门缝里，随着那双大掌发力，那两扇高耸的、几乎不可能人力推动的城门竟跟妥协一样地往后退去，重新开启了！ 门缝一步步扩大，一位高大的、肌肉虬结的白发男子就这么出现在了民众们的眼前。他的白发中夹着几根黑发，踏出的每一步都带着冰晶的凝结，呼出的每一口气又炽热无比，像极了他覆霜肌肉下流淌的热血，正是因这一腔热血，他才会罔顾城门的重量，做出了徒手去掰开城门这样常识外的蠢事。 但躁动的人群却因此平息了下来。白发男子一步步前进，人群一步步后退，但他们的表情却不再是惊慌、恐惧和绝望，那些狼狈的、甚至脏污的脸上，唯有两颗眼睛闪烁出希望的光芒。 不管这个高大壮实的男子到底什么来头，有什么企图，这一刻，他就是天降的救世主，下凡的神明！ “战神在上！”有眼尖的人瞧出男子身上的武魂特征，喊了这么一句话，剩下的人不明所以，却也跟着高喊出声，一时间，此起彼伏的“战神在上”便充斥了整道城门。 可等到男子撑开的门缝足以让人通过，这些充满崇敬和希望的居民又换了副态度，开始争先恐后地挤过男子腋下的空隙，和先前的混乱如出一辙了。 陆思遥赶紧维持起秩序，慌忙间二丫竟又浮现了出来，她趴在陆思遥头顶，环顾着闹哄哄的四周，始终面无表情。 没有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有闲心关注到这个奇异的小姑娘，大家争先恐后地挤进逐渐宽余的门缝，只是在陆思遥的指挥下稍微规矩了一点；等城门完全半敞开来时，反而已经没人需要通过了。 白发男子的双臂也早就脱离了厚重的大门，他站在原地，抹了把汗，这才抬起头，看见了同样呆在原地的陆思遥。 这位天降的救世主面目英俊，脸型微圆，看起来就像故事里走出的王子，他与陆思遥四目相对，先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你好啊，我是戴荣煌，史莱克七怪的戴荣煌！ “之前就是你在组织群众撤离吧？真是谢谢你了！” …… 右侧门楼里 独孤远半个身子挂在杠杆上，无力地望着屋外： “什么‘战神在上’……明明是我们开的门……” “真有脸说。”解决完外面尸群的温蒂站在他旁边，“要不是有别人的指导，你现在还在和‘魂导杠杆’较劲吧？” 独孤远一下直起身子： “你也没告诉我要用魂力啊！不对，你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这是魂导器吧！” “但我推动了。”温蒂耸耸肩，“所以它是不是魂导器，对我来说没有分别。但对你嘛……” “你……你……”独孤远第一次在同校的学生面前被气到牙齿打颤，他破罐子破摔，“你还不是只会靠蛮力！母猩猩！” “哇，油腻男不油腻咯。”温蒂却不见动气，反而扯了扯嘴角，“真新鲜，就该让其他人也看到你这幅样子，是谁当时在大喊‘温蒂救我’来着？” 他们两个在劫后余生地拌嘴，还有一人在旁边干着急。他捏着手里的传声魂导器试了又试，终于，对面传出了沙哑的声音： “喂？映熙？” 史莱克七怪的副队长，“风魔”朱映熙长吸一口气，压下怒意，这才说道： “不是你说‘及时联系’的吗？刚才我起码叫了你十几、不，几十次！” “我听到了呀。”传声器发出了熟悉的憨笑声，“但我刚刚在开门，没法回应你啊。” “开门？”朱映熙语气古怪地重复了一次，“明明是侧室里这些后辈在操作开门装置——你到底在干什么？” 对面的戴荣煌于是老老实实地说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情，听得朱映熙的表情扭曲了好几下。他不可置信： “你，你用你的手去拦停关闭的城门？你知道史莱克的城门有多——你、你……” 他“你”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气氛又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 “要不是这边的后辈也在奋力开门，你那双手就得变肉饼！你懂不懂啊！” “可是，”戴荣煌的声音依然是不知悔改的爽朗，“我看到那些人逃命一样地跑出城，有些还回头对我说‘谢谢’，我就知道我一定没做错了。” “你这人啊……”朱映熙无言以对，只能捂住了隐隐作痛的胃部。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戴荣煌前辈徒手掰开了城门咧！”传声器里却传出了另一个憨厚乐观的声音，听得一边拌嘴的温蒂和独孤远一激灵，同时脱口而出： “陆思遥！” “温蒂！独孤学长！”传声器的糟糕音质都没能拦截陆思遥喜出望外的语气，“你们还活着！太好了！我们之前用传声器拼命联系，都联系不上你们，玉学长都去找你们了……” “臭屁男？”温蒂左看右看，“那他人呢？” 砰！话音刚落，一只异化为龙爪的手就捶上了侧室的门板。玉穹麟阴着张俊脸，用空闲的手揪出几条要往衣服里钻的寄生虫，一字一句道： “我在这儿。” “哇哦。”温蒂看热闹似的打了个响指： “你来晚了。” 呼，玉穹麟吐了一口气，没有回应温蒂的调笑，撩开了太阳穴附近的头发。那下面却并非平整的皮肤，而是一根又一根凸起的青筋，不，与其说是青筋，那更像一条又一条虬结的…… 屋内众人脸色一变，独孤远更是一改慵懒，腾地一下站起来： “老玉，你这是……” “寄生虫。”玉穹麟目光微移，“恐怕，是战斗时染上的。” 第123章 离场的与留守的 “寄生虫”三个字一出口，屋子里的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玉穹麟反而是最淡定的那一个，他简单地说了下自己的经过： “方才在外面，我遭遇了几个落单的丧尸，在跟它们战斗时，我发现了体内的异常。应该是魂力的不足唤醒了它们。” 他下巴微抬，冷静得就跟个局外人一样： “不过，它们弄不死我。只要我自己没死，它们就钻不出来……” “——好！现在立刻撤退！”独孤远立马撸起袖子，前所未有的积极。 温蒂也落落大方地和朱映熙告了别： “那黑猫女的大哥，这里就交给你了，如果你想了解什么，就去问市政厅那个大钟表吧。 “那个臭屁男看起来快嗝屁了，虽然他还是很臭屁！” “何止啊，”独孤远提醒道，“老玉可没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和丧尸打了几架，都能染上铁线虫，这东西的传播机制可不是一句‘人传人’就能概括得了的！” “这么看来，我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虫子！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了！” “我死不了……”玉穹麟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这两人推搡着离开了： “天砸下来全靠你的嘴顶着！”这是温蒂在嚷嚷。 “我跟你说，温蒂，他从小就是这种铁王八的性格，”独孤远也跟着叫唤，“吃了什么亏都往肚子里吞，可气人。” “那可太气人了！”温蒂附和道。 “你在说什么不知所谓的东西？”玉穹麟斜睨了独孤远一眼。 ……朱映熙看着他们三个人吵吵嚷嚷地离开，反而松了口气，抬脚和他们一起走出了门楼。 城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不止有李诗棠这群学生，还有戴荣煌这个来支援的七怪，连一直以武魂真身形态示人的时兴也显露了真身——这是个面目威严的中年男人，脸盘方正，浓眉大眼，身材壮硕，一点也不符合温蒂那套“控制系魂师都是瘦竹竿”的印象。体型较为瘦高的魂帝阿玄也站在他身边，一群人好像正讨论着什么。 李诗棠最先注意到迟来的几人，朝他们招手： “这里，这里！”又对温蒂道：“你们那边出了什么事？怎么根本联系不上了？传声器呢？” 温蒂掏了掏口袋，把那玩意拿了出来： “这里。”又按了按，“看，这不没开机呢吗。” “没开机？”李诗棠怔了怔，“为什么没开？” 温蒂扯了扯嘴角，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因为有人先关了机，所以我也关了。 “再说了，我不想再听到对面传出些不知所谓的废话。” 她的语气和用语都给人一种玉穹麟的感觉，于是被模仿的正主当头砸了一拳： “蠢货，这个时候断掉通讯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被这句话扫射中枪的李诗棠失了语，温蒂则怪叫着躲开他的下一拳： “别把寄生虫传给我！” 这关键词一出来，在场众人都愣住了。玉穹麟瞪了温蒂一眼，却被后者报以一个无所谓的耸肩，他自知是逃不开了，只好把自己的遭遇又跟时兴在内的众人说了一遍。 玉穹麟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多出了寄生虫？李诗棠一怔，下意识退后了几步。 不止她一个，梦幽、陆思遥、阿玄等人也露出了退却之意，可他们也心知肚明：如果玉穹麟所言属实，仅是和丧尸战斗就能染上寄生虫，那在场的人一个都逃不掉，无非是病发与否的区别。 像玉穹麟这种情况，就是接近病发了。只不过他魂力深厚，武魂也强悍得很，竟能先一步察觉到寄生虫的存在，并将其逼到表皮下。 因为魂力不足才会病发……听上去不是啃两根棒棒糖就能压下去的……李诗棠思路电转，说道： “玉穹麟学长，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赶快出城为好。 “城外的民众里没有再出现类似变异的情况了，我猜，远离史莱克城能够抑制寄生虫病的症状。 “当然，要想彻底根治，还得打败那个作为根源的铜丝蛇魂师才行，但……”她忽然转向了戴荣煌与朱映熙两人，接着道： “我们肯定插不上手，这等重任得交给两位七怪前辈来了。” 时兴也点点头： “作为外院学生，你们已经为遏制史莱克城的恶化做出了突出贡献，我之后会让学院给你们隆重表彰的。 “但现在，你们必须得先行退出战场了。” “是！”一听到这话，玉穹麟以外的六人都有种求之不得的畅快感，玉穹麟倒是没有异议，只是看上去不太乐意。 “他一直都端着这张死人脸的，不奇怪。”独孤远悄悄对其他人说道，收到了一致的认可。 “你也是，阿玄。”时兴又看向自己瘦瘦高高的亲信，“今晚以来辛苦你了，你也跟着出城吧。” 阿玄有点着急： “时兴大人，我还能战斗，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时兴却按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城外也组织起了阻击山贼运输队伍的行动，你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只是换了个地方。你的那份决心，要用在价值更大的任务上，明白了吗？” 这话听得阿玄的鼻尖一颤，他敬了个军礼： “是！时兴大人！” 最终，李诗棠一行与阿玄走出了史莱克城。城外的原野已经多出了大大小小的临时聚落，篝火与提灯的光亮连接起了一个个帐篷堆，偶尔还能见到治愈魂技释放的金光，汇聚成了一条光芒的河流，炫目而温暖。 李诗棠不由得回过头去。西区的城门正在她身后缓缓关上，时兴、戴荣煌、朱映熙三人还在原地商量着什么，史莱克城的大街却再没有照明的路灯，只剩下冷彻的夜色，衬得他们的背影愈发模糊。 这幅画面因为城门的闭合而逐渐缩窄，从隐约可见三人身形的长条，到一丝只透出黑暗的缝隙，最后只剩下冷冰冰的、厚重的大门。 李诗棠转过了头。 城门彻底关上了。 …… 史莱克城西区 “我从来不介意战力增加……”朱映熙突然对时兴说道，“但您让那位魂帝尽快出城，是担心他体内的寄生虫也会发作吧？” “……该说不愧是七怪吗？你的洞察力很不错。”时兴叹了口气，“虽然寄生虫无法主动占据魂师宿主的大脑，但凡事总有意外。我不想让一个前途大好的后生折在这里，也不想再多一个魂帝级的敌人。” “那您呢？”朱映熙又道，“您刚才说了，您自己的损耗也不小，无法正面出手……” 时兴笑了两声： “我是没法正面出手，但我还有其他方式啊。”他顿了顿，揶揄道，“你不会是担心多出一个封号斗罗级的对手吧？” 朱映熙也笑着摇摇头： “总要考虑好最坏打算。” 一旁的戴荣煌眨了眨眼睛： “说起来，时兴前辈好像是我们队小系的养父……？” 时兴扬起的嘴角突然垮了一点： “对。她本来就在学院里，现在肯定早就到了。” “那我们先去跟她汇合吧。”戴荣煌指了指自己的传声魂导器，“进入城内，终于能联系其他的七怪了，我们可以先联系他们……” “不必了，”时兴却拒绝了戴荣煌的提议，“我还有要调查的事，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他想了想，又道，“见了他们，提一嘴我在外围看着就成。小系有你们这群队友，我也放心。” 见时兴如此，戴荣煌与朱映熙也不再废话，朝时兴点头致意后，便拔腿奔去。 他们已从时兴口中了解了基本情况，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在哪儿： 永临商行，传言为那帮山贼此行的目标，也是边境实力最强劲的山贼团“沙漠风暴”的所在。如果不出意外，这场灾祸的根源，那个寄生虫魂师应该也在那里。 戴荣煌赶紧打开传声器，调到了合适的频道： “喂？飞虎？你们现在在哪？” 没想到，传声器那边却传出了百里心蓝的声音： “哇！队长！你们才来啊！ “我们都在永临商行这边！出大事了！你们快过来！ “这阵势……对面放出了武魂真身！” 武魂真身？魂圣级？戴荣煌的脑袋一下还转不过来，下意识问道： “等等，不是说首领也只有六环的实力吗？” 没有人回答，只剩下一片嘈杂的声音，人的喊叫声、爆炸声占据了主体，能够清晰传来的只有“混乱”这一事实。 “看那边！”朱映熙的惊呼让戴荣煌抬起头，他看向朱映熙所指的方向，瞳孔骤然缩小。 他们离目的地还远，但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北区的上空正升起一团耀眼的火焰！在漆黑的夜空中就像冉冉升起的太阳！ 而此刻，这个“太阳”正在唤出一颗又一颗燃烧的陨石，砸向地面，像是坠击大地的流星雨！ 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个七怪心中一震，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 …… 时间倒回一小时，史莱克城北区 “虎枪”李飞虎与“燃海”百里心蓝两人靠着极高的机动性，一路上过五关斩六将，终于是抵达了永临商行。只是，曾经的史莱克城商业街却多出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山贼，看起来已经完全成了山贼们的据点。 这阵势，怎么想都不能贸然闯进去。两人只能先登上最近的高楼，便于观察形势。 头戴风镜的李飞虎摩挲着下巴： “啧啧，这防御可比‘不问天’那边厉害多了。” 百里心蓝蹲在楼顶的掩体后，只露出一个头： “更关键的是，永临商行内不止一家主楼，我们不知道李寞才被关在哪儿。到底该从哪里突破呢？” 第124章 大主持 “不知道。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李飞虎不知从哪儿掏出个望远镜，观察起永临商行内的动向来。 这间史莱克城最大的百货商店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它在道路两端都有门店，一端是民间日用品，另一端则是魂师专购的商店，两端门店后还有一个库房性质的庭院，在商业区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不可谓不奢华。就体积来说，还是魂师店的那头更大一点。 李飞虎还发现了几支频繁出入庭院后门的小队，他们大多推着满载的三轮车，跑向街道尽头的北门，一路上畅行无阻。至少从人员配置来看，他们毫不担心街上丧尸的袭击。 在扫到某一处景象时，李飞虎眉头一皱，把望远镜递给了百里心蓝： “百里，看那边。” 这边的百里心蓝正尝试联系其他队友，奈何队内专用的传声器毫无动静，她只得作罢，接过望远镜： “看哪儿？” “廊桥上。”李飞虎指了指大概的方向，“有个穿长袍的，身后跟着一高个子，看到没有？” “看到了。”百里心蓝在望远镜后眯起眼睛，“高的那个有点驼背，矮的那个估计只到高个子的胸口，看体型，两个应该都是男人。” “对。”李飞虎继续道，“你应该也看到了，他俩走在路上，其他人都避开他们走，还得鞠一下躬。” “嗯。”百里心蓝应了一声，“说明他们可能是高级干部？” “十有八九。”李飞虎道，“这个时候他们的高级干部还能大咧咧地走出来，内部运作得有条不紊，看来我们面临的对手是一个训练有素、规矩严整的集团。” “那就更不可能单兵突入了。”百里心蓝叹了口气，“更关键的是，我们现在谁也联系不上，就像在孤军奋战。” “还得确认李寞才的情况……要把那大老板捞出来……”李飞虎一咬牙，把头发往后一搓，“不行，我们得积极一点啊！百里！” 百里心蓝也认真看向他： “要怎么做？” “嗯——”李飞虎深吸一口气，忽然露出笑容：“你接着联系他们，我得先下去一趟。” “你去干什么？” 李飞虎咧出两排大白牙： “当然是去抓个人，问一问！” …… 永临商行。 李飞虎与百里心蓝观察到的那一高一矮两个男子走出了横跨街道的廊桥，走出了店铺后门，穿过庭院，走进了互相联通的长廊楼阁。这里的一间间房间都充当着库房的作用，而最里面的那一间，存放着整个天魂帝国最独一无二的宝物。 矮个男人让高个儿大汉等在门口，自己则走进了那间库房。 “好久不见了，李老板。”矮个男人拉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但血管凸起的面孔，他咧起阴森的笑容：“虽然离我们上次见面才二十分钟不到，呵呵。” 库房最里面，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地丢在角落里，正是金发金眼，面相英俊儒雅的李寞才。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辉，身上的昂贵正装已经被人扒去了大半，只剩一件凌乱的衬衣，还全是被人践踏过的脏污，跟李诗棠记忆中那个永远保持从容优雅的父亲大相径庭。 一听到有人进门，李寞才反射性地抬起头，见到只有矮个男人一人，他蹙紧的眉头隐秘地放松了一些，但没出声。 但这悄然变化的微表情还是被矮个男人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露出一副很可惜的表情： “很抱歉，我们没能履行之前做出的承诺，把您的女儿送到您面前。”他像是看穿了李寞才心中所想，微微一笑，继续道： “因为，那‘不问天’现在已经完全坍塌，就算我们想找，可能也找不到咯。” 听到这句话，李寞才瞳孔一紧，被月光映得发白的脸更显惨白，他强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 “可你们的同党也盘踞在‘不问天’里。” “对，所以我才迟来了十几分钟。”矮个男人意味深长道，“别看我这样，我也在那座茶楼里住过十多天，深知它有多么精美，它突然塌了，我也觉得很可惜。” 他顿了顿，又说道： “本来还想让你们最后父女团聚一把的，可现在嘛…… “啧啧，看来是老天都不想让你好过了，李老板。” “……”李寞才垂下脑袋，他依旧什么都没说，但胸膛却急剧起伏着，五官则被无尽的悔恨和悲恸所扭曲，四肢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紧绷，像在竭力哭嚎，却没有半分哭声。 那是当然。矮个男人丝毫不感到意外，名为李寞才的男人在掩饰情绪这方面可说是一流，他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暗卫全军覆没，也能默不作声地承受山贼的施虐，甚至在听到女儿的死讯时，也只是像这样攥紧拳头，却不会露半点惨叫。 “真无趣”“真可怕”。矮个男人想起了自己雇主对李寞才的评价，他当时只耸了耸肩，并不以为意，现在看来，这两个词还真是贴切。 正因如此，不能再让他留在世上了。这也是矮个男人来到这儿的原因之一。他自认温柔地为李寞才准备了无痛的死法，摊开掌心，露出几条黑黑细细的虫子来。 李寞才没看到他的动作，但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干燥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一句无力的话来： “最后，我还想当个明白鬼，还望你能成全我。” “嗯哼。”矮个男人应了一声，“你想问什么？” ……李寞才先是把嘴抿成一条线，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你刚刚说，在‘不问天’住过十来天？ “你早在今晚前，就抵达了史莱克城……还住在迟早要被占领的‘不问天’里面……你是早有预谋，而且找到了‘不问天’的内应……” 他忽然抬起头，一双金眸直直看向了矮个男人： “我之前还无法理解，为什么你们表现得像一早就知道我今晚会在这里，还能同时进攻‘不问天’与永临商行——你们准备得太好了，也太充分了，只靠自己踩点，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协助你们行动的，是不是李卓雄？” ……矮个男人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的瘸腿男人，脸上一点点地勾出了笑容，配合上那张血管凸出的脸，更显渗人。然后他开始大笑： “完全正确！李寞才先生！完全正确！ “哎呀，我也是憋坏了，幸亏有你说出来，不然我得憋死在这儿！ “嗯——事实上，我来得比你想象得还要早一点，因为地点是史莱克城，要做很多准备嘛。我想想，大概……”他一捶掌心： “在‘不问天’建成以前，我就来过了呢！ “等‘不问天’建好后，我才来到这里，又住了十多天——当然，后面还是换地方了，毕竟我不能一直借住嘛。” 他满意地看着李寞才再次揪紧的眉头，刚要再说些什么，却从李寞才眼中看见了闪过的寒光。 ——竟是那两个看门的山贼，把屠刀对向了他！ 为时已晚，靠得最近的山贼抡圆胳膊，一斧头砍翻了矮个男子！然后这个精壮男子看着矮个男子躺在血泊里，脸上是一种扭曲的愤怒和痛苦： “亏我们还总是念着你的好，‘大主持’……现在‘不问天’塌了，你不想着去救我们‘黑绳’的弟兄，反而在这里幸灾乐祸…… “看来，你果然如传言一样，一开始就是韩冰澜那婆娘的人！这一切都是那癫婆设好的局！” 另一个山贼走过来，拍拍斧头山贼的肩膀： “别说了，牛哥，我们立刻去‘不问天’那里，说不定还赶得及。老大的藤蔓可是以防御闻名，他不一定有事。” “牛哥”气得牙齿都在打颤，但还是指了指一旁看愣了的李寞才： “带上他，我们走！” 他们粗暴地扛起李寞才，正要破窗而逃，却见地上“大主持”的“尸体”诡异地抖动两下，整个人像没有骨头的虫子那样直起了身子。 门口处守着的大汉破门而入，而“大主持”歪了歪脖子，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对着叛逃的两个“黑绳”山贼一握拳。 咚！李寞才被突然无力化的臂膀摔了下来，他费力地向上看去，却看到了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幕： 那两个山贼弯着腰，嘴里吐出了无数纠缠在一起的，细细长长的虫子！那些虫子涌动着重新爬上宿主的身子，反噬起自己的宿主！ 没有惨叫，没有哀嚎，有的只有无数细碎但无法忽略的肉体撕扯的“咔嚓”声。不一会儿，被虫海包裹的两个身形便逐渐降了下去，到最后，地上只剩下两摊衣服和一点血渍，连白骨都没剩下。 吞噬完毕后，虫海一顿扭动，又回到了“大主持”的袍子下。而脸上血管突出的“大主持”则一仰头，发出了一声气嗝音，就像吃饱了似的。他身后的大汉闷不做声地走过来，收拾起地上的衣服来。 “不够。才这么一点，根本不够。”“大主持”摸摸肚子，扭头对驼背的大汉嘱咐道： “叫韩冰澜来换人。她怕不是真把我那些歪主意当真了，竟敢叫外人来看管李寞才……” 他忽然低下头，不出声了，脸上的表情冷得让人畏惧。不一会儿，他又换上笑容，对李寞才说道： “对不起啊，李老板，让你看到我们失范的一面了。 “你知道的，把多个团伙集中在一起，就是会出这种问题……真让人苦恼……” 他边说着，掌心一翻，现出几条虫子来： “那现在，为了奖励你刚才答对了问题，我特地给你准备了礼物。 “安安心心地睡一觉，然后永远别再醒来了，好吗？” 第125章 历史性会晤 在李飞虎和百里心蓝绑走第三个山贼并将其拖到小角落审讯后，传声器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但不是梁衡，不是嵇无相，更不是戴荣煌和朱映熙，那声音竟是： “喂，喂，有人吗？”对面那人喊了两句，又道，“原小系，你这传声器到底有没有用啊？这些按钮又是干嘛的？” ——这不是那新闻社社长星岚的声音吗！她怎么在这儿？李飞虎还在吃惊呢，就听到对面又传出一声冷冰冰的机械音： “无事发生。” 这……这是！ “无事发生。”“无事发生。”“无事发生。”几句别无二致的机械音过后，星岚没心没肺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是发声按钮？真厉害，你是怎么把录声片压到这么小的？” “……那是给原小系联络用的装置！”李飞虎忍无可忍，吼了一句，又连忙压低声音，“你怎么拿着她的传声器？你跟她在一起？” “嗯！我们四个都跟她在一起。”星岚扭头看了眼原小系镜子上的文字，又道：“我们在往北区赶路，你们呢？” “……我们就在北区。”李飞虎又补充一句，“正打算攻入被占领的永临商行。” “——啊。”星岚又看了眼原小系的镜子，才说道，“你们怎么打算？我们会全力赶到。” 李飞虎扶了下额头的防风镜： “不要用模糊字眼，用具体时间。多久赶到？” “呃……三十秒？” 呼。李飞虎磨磨牙： “那来了再说。保持联络，完毕。” 对面的星岚没说话，只是又传出一声冷冰冰的： “无事发生。” “——别再玩发声装置了！” 李飞虎暴躁地把传声器揣进口袋，但为了及时联系，他没有关掉开关。 “百里，人质情况怎样？”他朝一直看守俘虏的百里心蓝发问。 百里心蓝捏了捏被五花大绑起来的山贼的脸颊： “我明明治好了他，他还是没有醒来，是不是你那一棍子砸重了？” 她话音刚落，李飞虎就飞起一脚，踏在了这个昏迷山贼的小腹上！只听得“呜哇”一声怪叫，那个双眼紧闭的山贼便被直接踩醒，吐出一滩胃液来！ “装啊！再给我装睡啊！”李飞虎咧开嘴角，像个恶徒似的边踢边说道： “落到我们手上，你也不想想自己的处境？还以为你能被同伙救走呢？ “老实交代你知道的一切！别逼我手上见血！” 一旁的百里心蓝开始打圆场： “好啦好啦，你也别这么残暴嘛。”她又对那个山贼摆出笑脸：“我们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绝对不会为难你的。” 李飞虎扶了扶脖子，发出“咔咔”的骨骼脆响： “但要是你把人当傻子，骗人上死路……我们有的是办法检验你是否诚实，你可以把那些歪心思收起来了。” 谁知道，吃了这一套经典红白脸组合技后，那个山贼只是面目扭曲了一下，立刻对着面前的李飞虎啐了口唾沫： “呸！想让你老子我出卖弟兄，下辈子吧！” 他话还没说完，头部就又挨了李飞虎重重一踢，差点又昏过去。但他不知道的是，在场有个人比他更想昏过去。 李飞虎泄愤般踢完这一脚，在心中暗骂了一声： 妈的，又是这种货色。 三十来秒后，原小系与新闻社四人赶到了李飞虎与百里心蓝藏身的民居。一来到室内，他们就看到了两位七怪，还有角落里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俘虏们。 “啧，一个两个都是撬不开口的铁王八……”李飞虎正挠着后脑勺，一转头，看到了进门的五人，还指了指三位俘虏的位置： “来的正好，你们有人懂拷问吗？” ？还没来得及喘两口气的五人面面相觑，最后推出了个一脸老实的楚璜。 “发生什么了？”楚璜那张盖着面具的脸上还有些许疑惑。 百里心蓝走了上来，主动说道： “我和飞虎原本打算从抓来的山贼口中得到情报，但他们的意志无比坚定，我们获得的信息寥寥无几。” “他们的头盖骨也是我见过最‘坚定’的。”李飞虎在一旁咬牙切齿，“砸晕一个拖回来要费老大力气，那群山贼肯定也发现少人了，看他们那副纪律严密的样子，再抓一个回来，可不容易。” 楚璜扫了一眼那三个不知生死的俘虏，默然两秒，开口道： “我可以试试。 “但我需要一个和他们独处的空间，请你们先移步到其他房间吧。” 这时，韩葵探出了脑袋： “不是吧，阿璜，我们几个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还有舍不得展现给别人的一面？” 楚璜嘴角微勾，竟然露出了今晚以来第一个微笑： “人总是需要一些隐私。” 见到这笑容，王德发却莫名倒吸一口凉气，推搡起星岚和韩葵来： “走了，走了！”他还小声道：“不对劲，阿璜要发飙！” 李飞虎与百里心蓝则跟上了原小系。途中，这个有点话痨的汉子还忍不住问道： “这群办报纸的人一直这么阴晴不定吗？” 原小系只是摇摇头。她没有再拄拐，而是将手杖当作随身武器一样别在了腰上，那条瘸腿莫名恢复了行走能力，本应是木质的粗糙义腿踏在地上，竟发出了金属摩擦的声音。 李飞虎、百里心蓝两人对此已习以为常，倒是韩葵不停扭头去瞄原小系斗篷下的瘸腿是什么样，被星岚强行扳回了脑袋。 几个人在房间外待了一会儿，交换了一些信息和经历。没多久，楚璜自己打开了房门： “可以了。” 星岚眼尖，一下就瞥到了他面具上的血渍，扯了扯嘴角道： “阿璜，你……面具上沾了血——你都干了什么啊？” “拷问啊。”楚璜擦了擦血渍，却只是将金属面具上的红色抹了开来。他退出身子，让几个人能进入房间，语气随意道：“这里没有其他工具，只能我自己上，所以多花了点时间，不过收获还是有的。” 李飞虎嗅着满屋子的血腥味，又环顾屋内一圈，在两个昏迷的山贼里发现了一个头上套麻袋的异类，眉头一皱。 “啊、那个，”楚璜也注意到了李飞虎的视线，提醒道，“那个人已经不行了，希望你能体谅一下。” “不行”？什么不行？李飞虎试图从楚璜脸上找到些什么，奈何对方一张面具把上半张脸掩得严严实实，唯一露出的嘴巴也只抿成一条直线，他盯了两秒，还是放弃了： “说说吧，你都收获了什么？” 楚璜于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盘踞在永临商行的山贼团，名为“沙漠风暴”，其首领是一位六环魂帝——这些都是李飞虎与心蓝之前都知道的，但接下来的信息，就是他们的盲区了： “沙漠风暴”的首领，名叫韩冰澜，武魂未知，但拥有控沙的能力； 那位疑似导致市民丧尸化、学院无法驰援局面的“大主持”，此时也在永临商行内； 而永临的管理者李寞才目前被关在永临商行魂师分店的库房，但具体是哪间库房、人还活没活着、状况如何，这个被指派到外围的山贼也不清楚； 最后一条，也最让众人屏息凝神的一条情报是： “沙漠风暴”的前身，是一支魂师军队。 楚璜扫了眼面色各异的众人，继续道： “据这些山贼所说，‘沙漠风暴’的首领韩冰澜，曾经是斗灵帝国的一员大将，不知为何却落草为寇。 “在她退出斗灵军时，她手下的一部分军人也跟着她退出，加入了她新创建的贼团里。你们抓到的山贼也是她的旧部，不过他们级别较低，因此了解的内情也只有这些。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定是一支纪律严密的团队，正面攻破，只靠我们几人几乎不可能。” “更别说还要救人了，”百里心蓝接话道，“我们已经绑走了几个山贼，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若是再贸然进攻，李先生可能要被他们撕票。” 韩葵忽然道： “那，要是放弃那个什么李寞才，难度是不是会下降……” 她话音未落，李飞虎和百里心蓝就紧紧盯住了她，除此以外，星岚、王德发和楚璜也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向了自己的同僚。 李飞虎率先道： “不行。有人拜托我们要救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史莱克七怪从不食言。” 百里心蓝也用力地点头附和： “是啊！我们答应那孩子了！绝不能放弃！” “阿葵，”王德发的语气则有些不忍，“你是真没发现吗？李寞才，那个永临的老板是金发金眼，我们学校只有一人跟他有七八成像……” “啊？谁？”韩葵眨了眨迷茫的眼睛，根本没反应过来。 “……一万金魂币。”星岚吐出了一个数目。 “——李诗棠！”韩葵惊呼出声，虎躯一震，后发的铃铛叮当作响，“他们俩原来是……喔，喔，喔……” 她连连“喔”了好几下，像是后知后觉了什么惊天大八卦。 “……我是懒得问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了。”李飞虎放弃了深思，直接道： “总之，我们的目标已经明确了吧？ “救出李寞才，打败‘沙漠风暴’的首领，揪出那个元凶‘大主持’，彻底终结这场闹剧！” “但要怎么打进去呢……” 这时，星岚的一句低语把众人拉回了困局。他们要面对的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前魂师军队，尽管这支军队装备简陋，大多数人魂力较低，据守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城池，但那也是一支军队，一支有魂帝统领的军队！ 五十人之多的魂师军队，一人一个远程魂技也足够麻烦了！ 叩，叩。拐杖筑地的清脆声响打破了沉寂，无法发声的原小系端起了镜子，镜面呈现出深红色的字迹： 【无法正面攻破的话，就试试侧面吧。】 第126章 进攻 九点二十分，史莱克城，永临商行 独属于经营者的房间里，“沙漠风暴”的首领，红色长发披散的韩冰澜腾地一下站起： “有弟兄失踪了？” 对面的二虎汇报完情况就站到了一边，给首领让出了道路： “是……是各队的小队长在清点人数时发现的，对方动手很隐蔽，估计来头不小。” 韩冰澜若有所思道： “老滕兆已经死了……是曲小玎？不对，他没有理由动手，也不会这么干……难道史莱克的人进来了？” “有这个可能。”二虎谨慎地附和：“先前，我们的探子也的确看到‘不问天’里跑出一堆学生，也许是他们给史莱克学院那边传了信……此外，西区那个封号斗罗也值得注意……” “但‘那家伙’不是要曲小玎去拦住那些学生吗？”韩冰澜嗤笑一声，挑走指甲里的金屑：“果然，有些人就算升上六环，也还是副没断奶的德行。” 二虎在一旁沉默，又见韩冰澜道： “你和阿鑫、廿六他们出去看好场子，让弟兄们加快手脚，避免再出现失踪的情况。 “至于失踪的弟兄……很遗憾，现在情况非同寻常，就当他们遭了敌人的毒手了吧。牺牲是常有的事，我们就是这样过来的。” “是，首领。”二虎推了推鼻梁上的小眼镜，见韩冰澜要往外走去，又问道：“首领，您要去哪儿？” 韩冰澜没回头，语气骤然冰冷： “我去见见‘那家伙’。” 是指“大主持”吗……二虎虽然不明情况，但知道首领要去处理重要的事，于是对着韩冰澜离开的方向敬重地行了一礼。光看外表，二虎和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长得也没什么不同，但架在鼻梁上的小眼镜让他多了一种书卷气，他也自认为是读过两卷书，心思细腻些，才会受到首领重用。 忽如其来的，心思细腻的二虎不由得想道： “说起来，首领好像从来没叫过‘大主持’……” …… 披着破烂披风的韩冰澜走过长长的廊桥，来到了一道紧闭着的房门前。这个房间没有任何标识，但门前却站着“大主持”身旁的那个有些驼背的大块头，他原先闭着眼睛，像在小憩，在韩冰澜来到跟前时猛然睁眼，阴鸷的眼睛扫向了红发的前斗灵将领。 “呵……竟然还挺活灵活现。”韩冰澜轻笑一声，直直地看回去：“听得懂人话吗？叫你的老大出来。” 大块头左眼下的面部肌肉抽了抽，看起来像个僵硬的笑容。接着，他默不作声地打开房门，让房间内的景象展现在韩冰澜眼前： 里面漆黑一片，只有投进窗子的月光带进一处明亮，而面目年轻的“大主持”就坐在月光笼罩的区域内，他饶有兴致地看见韩冰澜踱步进屋： “将军，有什么事来找我吗？” “……你他妈在装什么？邵偃？”韩冰澜也不绕弯子，直接喊出“大主持”的真名：“我有几个弟兄失踪了，是你在搞鬼吗？” 邵偃耸了耸肩膀： “我承认我现在很饿，急需进食，可纵使如此，我也不会对咱家的弟兄下手啊。” 韩冰澜却上前一步，直接把邵偃从地上扯了起来！ “你不会？”这个五官凌厉的女人额头已经暴起了青筋：“你要是没这心思，当初会把那些劳什子‘丹药’发下去？！” “那不是人家想要，我才给的吗？”邵偃的语气依旧恼人，“滕兆是这样，曲小玎也是这样……就算是你，不也主动让我走进了帮派吗？ “你们劫掠了无数商队，打跑了无数政府派来的魂师，几乎称霸边境……！这其中也有我的一两分功劳吧？” 韩冰澜面目扭曲了一刻： “你破坏了帮派间的平衡。” “所以，你来对我发难？”邵偃仰起头，用瘦弱的脖颈对着暴怒的韩冰澜：“事到如今？” 韩冰澜没说话，但魂帝级的魂压却已经充斥在房间内，邵偃继续道： “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为了维持‘恸天福地’，我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了，只能靠不停‘收获’来补充所需。 “但你是知道的，我不能主动‘收获’魂师，只能‘收获’普通人。而韩将军，你的手下可都是魂师啊。” ……韩冰澜俯视着那张装作无辜的脸，手腕发力，把邵偃丢回了原地，转身就要离开。 谁料，“大主持”邵偃在这当口又说道： “将军，其实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也很清楚。但我要提醒你：都走到这一步了，就只有接着走下去这一种选择。 “别忘了，最先接下委托，要挑战史莱克城的人是你，我不过是和你志在同处罢了。 “真要追究起来，现下这个噩梦，是我们共同创造出来的。” ……韩冰澜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邵偃，冷声道： “噩梦也只是个梦，我会亲手终结掉它。”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装潢豪华的房间只剩下邵偃一人。他呆呆地坐在原地，外袍凌乱，隐约露出里面瘦削到可见骨骼突出的身体。反而是门口处的驼背大块头走进来，关上门，在面孔血管凸起的“大主持”面前半跪了下来，替他整理衣着。 邵偃笑了，他望着和自己形影不离的大块头，像在和什么要好的朋友聊天似的笑道： “真稀奇，有人到现在还在做梦……” 大块头古铜色的脸上也咧出一个笑容，有些僵硬地重复道： “真稀奇，是啊，真稀奇。” 然后，两个人的肚子里不约而同地传出了“咕噜噜”的声响。他们相视一笑，嘴巴里发出了近乎一致的声音： “好饿。” …… 这不是邵偃的第一次脏手，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走廊上的韩冰澜如此想到。 要想及时止损，只能尽快处理掉他——但不能是现在。 念及此处，韩冰澜不禁望向了庭院里一排排戒严的手下。那都是和她一样，因为一些可笑理由就被逐出军队，发配边疆的老兵，就算当了山贼，他们的纪律性也不曾减弱，韩冰澜从未怀疑过他们的忠诚。 ——正因如此，要是在这里和邵偃撕破脸，她要顾虑的就太多了。 保家卫国的士兵最后成了以劫掠国民为生的山贼，换了别人或许笑不出来，但韩冰澜对这种愧疚感一向嗤之以鼻：自从被效忠的国家背弃后，她就完全丢掉了家国荣辱感，现在的韩冰澜，仅仅是个山贼团的头目而已。 在劫掠已经成功，主要工作只剩转移财货的当下，韩冰澜只想着如何全身而退，因此缺乏了跳脱出常理思考的胆魄。 所以，她完全预料不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哒，哒，计时魂导器的指针有条不紊地走着，指向了九点二十七分。它被某个人握在手心，一双鸽血红的眼眸扫过时间，苍白的手指盖上了怀表盖子。 【动手。】 澄净的镜面闪出一行文字，下一秒，漆黑的炮口被浓厚的魂力炮团填充，炽目的光芒冲出炮管，划过深黑天际。 然后，这团拖着长长尾焰的高爆弹冲到了永临商行的庭院上空，直直坠地！ 轰——！！ 不说位于走廊的韩冰澜，就是庭院里守卫的山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轰炸吓破了胆，尽管他们毫发无伤。 因为，那枚炮弹的落点在对面的庭院！ …… 【永临商行横跨道路两侧，靠中间的廊桥连通，实际上有两座庭院。】 原小系的镜面上浮现出了永临商行的俯视图：一根横杠连接着左右两片方形区域，其中一片区域被纤长的手指画了个圈： 【而李寞才在这里。我们不清楚他的具体位置，如果要一间间库房找过去，就得先处理这座庭院里的山贼，最好是能把他们都引开。为此，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夸张的噱头。】 原小系看向了有着金红色长发的星岚： 【这里就要靠你了，魂导系的高材生。】 “没问题！”星岚在李飞虎异样的目光中拍拍胸膛，明显胸有成竹：“交给我！” 此时此刻，距永临商行不远处的一栋居民楼，升起了一座高达五米，左右炮管齐出的巨岩炮塔，其中一根的炮口还在散发白烟，显然刚刚才开过火。 李飞虎举起望远镜，如愿看到地幅奢华的庭院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还有不少魂师山贼向遭到炮轰的庭院赶去。 当然了，也有几个山贼已经眼尖地注意到了这边凭空冒出的巨型炮塔，李飞虎并不意外，这在可预料的风险之内。 李飞虎汇报了一嘴情况，又随口般提到： “百里和王德发也已经出发了。啊——我的焰虎——希望没事——” 【他们一定会没事的。】原小系用镜面浮现的文字宽慰他，无视了李飞虎接下来的“我说的是车”，又转向楚璜与韩葵： 【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请务必让战斗远离这里和魂师侧庭院。】 楚璜点点头，松了松肩头的肌肉，走到了天台边缘。他的肌肉一块块鼓起，双手与小腿生出骨刃，五个最佳配比的魂环俱现，垂在身后的鲨鱼尾巴触地一弹，人已经跳向了对面的高楼。 而韩葵给原小系比了个大拇指，小跑跟上了楚璜。她虽是植物系魂师，体力竟也不俗，做了个起跳助跑后踏上天台边缘，也跟着跳到了对面。 “照顾好小系！”一声凭空而起的虎啸后，李飞虎的手边也现出威胆虎魄枪。他对巨像炮塔里的星岚说完，拉下额前的防风镜，纵身一跃，跟上了两个矫健的新闻社社员。 “我可不觉得你需要照顾……”炮塔里传来星岚的嘟囔声，原小系则借望远镜观察起永临商行的情况，那里已经跑出许多山贼魂师，朝着她和星岚的位置狂奔过来。 原小系按下传声器的按钮，其中传出了冰冷的机械音： “前进。”“进攻。” “——得嘞！”星岚与巨像仿佛一心同体，她一声应下，炮塔两排炮管便齐齐竖起，而后，这些管风琴一样的炮管先后轰出了十几发光泽不同的炮弹，像是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不同的是，这场烟火秀炸开的是敌人的肉体！ 魂力光团组成的炮弹就像锁定了速度不一、体型也不一的山贼们，就算没有命中山贼，也在他们身边炸开，把这些冲刺的山贼逼停在原地，然后被赶来的楚璜等人斩下头颅，防止死后变异。一时间，夸张的炮火声不绝于耳，让人以为到了战争前线！ 而就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场营救行动悄悄拉开了序幕。 第127章 飙车救援 在连天炮火的掩护下，一架魂导载具正向目标地点快速驶去。这架魂导载具是前所未有的双轮结构，正是李飞虎的“焰虎”。上面则载着出发营救李寞才的百里心蓝与王德发。 值得注意的是，坐在前面，驾驶这辆重型载具的人是脸蛋微圆、长相温和的心蓝，她不知何时已戴上了和李飞虎制式相同的防风镜；而王德发则在后座上压低身子，似乎在和“焰虎”高速疾驰带来的风压相抗衡。 “百里同学……”王德发在“焰虎”的引擎轰鸣声中艰难开口： “是不是，让我坐在前面，会比较好……？” “什么——？”百里心蓝在“焰虎”的呼啸里扯开嗓门，“你大声点——我听不清——” ……我们不是要潜入救人吗！这载具的动静也太大了吧！王德发在心里吼了一句，同时也提高了音量： “我说——我可不可以——坐在前面——” 百里心蓝这回听清了： “但是——你——不会——驾驶啊——！” 王德发心中生出些微的愧疚，又愧疚地吼道： “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百里心蓝的音量逐渐下去了，“我们——快到了！” 她驾驶着“焰虎”穿行在街道中，很快就来到了永临商行的庭院跟前。不过“焰虎”并没有直接闯进去，只是躲在墙根下，熄了火，观察情况。 “这种庭院一般都有后门，”王德发提醒道，“我们从后门进去吧。” “好。”百里心蓝点点头，掐灭了肩膀上的小百里炎，以恢复魂力。驱动“焰虎”所需的魂力十分巨大，尽管李飞虎已经做了改进，但光是扭动发动机的把手，也得消耗魂力，足见“焰虎”对驾驶人的挑剔。百里心蓝也是兴趣使然，才向李飞虎请教了驾驶“焰虎”的技巧，没想到在这里能派上用场。 一串利落的骰声后，王德发打开骰盅，看了看刚才的点数，抬头道： “百里同学，如果原小系提供的平面图没错，我们从后门绕进去，得先进右手边的楼……”他顿了顿，突然改口：“总之，不要往左走！” “不用心急，你先占卜好一切路径吧。”百里心蓝笑笑： “做的准备越多，执行起来速度也会变快。” “啊？也行。”王德发也没多说什么，再次专心地投入到了“赌博”中。等骰盅的声音再次停止后，他对百里心蓝说道： “右转，进楼。” “真是神奇的武魂呢。”百里心蓝感叹一句，突然拧紧了“焰虎”的握把，语气昂扬： “我相信你，王德发同学。 “那么，抓紧了！” ……抓什么？我们不是要安置好载具之后潜入吗？王德发心里极快地闪过这几句话，然后，他屁股下的“焰虎”便猛然一顿，发动机传出了类似虎吼的阵阵咆哮！ “进门，右转，上楼！”百里心蓝把流程重复了一遍，像在提醒自己接下来的行动，然后她蹬掉“焰虎”的侧撑，驾驭着“焰虎”冲向了永临庭院！ ？！王德发整个人被惯性带得往后一挺，连忙抓住后座扶把，才没有被甩出去，但“焰虎”已经一个甩尾冲进了永临庭院的后门！ “——！！！”王德发几乎是铆足吃奶的劲控制嗓门，才没有大叫出声，但他飘逸的头发已经被劲风刮得倒飞，甚至连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焰虎”的马力全开超出了他的预料，也超出了大多数还留在庭院里的山贼的预料。当“焰虎”闪到他们眼前时，没有一个山贼敢上前阻拦这辆发出陌生咆哮的钢铁猛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冲上台阶，冲进大楼，登上楼梯！ 是的，在这短短几秒里，百里心蓝已经驾着“焰虎”冲上了楼！她一边驾车冲锋，一边还不停地问王德发： “几楼——？第几间房——？” 王德发只能低下身，借心蓝的身子抵抗风压，同时喊道： “我还没算呢——！你也没说要骑着摩托上楼啊——！” 不是说要速战速决吗？百里心蓝心里一惊，意识到王德发并不是能平日迅速意会的七怪同伴，连忙道歉： “抱——歉——！” 身后的王德发已经飞速地摇起骰子，百里心蓝只能减速，以此争取在走廊上的停留时间，但寥寥几秒，“焰虎”已经冲过了连接两座大楼的长廊，这意味着，留给他们的缓冲距离只剩下一半。 而且周围的山贼也不是傻子，尽管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前往另一座庭院，剩下的人还是朝“焰虎””围拢了过来，而且仗势意外的整齐。 也对，他们原来可是魂师军队！百里心蓝眼见无数远程魂技向这边飞来，身后闪出一个紫色魂环，这个魂环一出现，“焰虎”的轮子下绽开了一片燃烧着的百里炎花海。它们依附在“焰虎”的金属外壳上，看起来就像追着“焰虎”盛放，与此同时，百里心蓝和王德发的身上同时多出了一层淡红色的护罩。 百里炎的第三魂技，“初燃花海”，在给予队友大量攻击力加成的同时，还能提供短暂免疫火焰攻击的护身罩。 “伏低！”百里心蓝一边抬高速度，一边还不忘提醒王德发。王德发后知后觉，连忙一低头，闪过几发飞来的爪芒，还没反应过来，几颗火球又在他的护身罩上炸开，他把身子伏得更低了。 无声无息间，王德发身边也是升起了一枚魂环，黑色的魂环。 赌神第五魂技，“强运”。也许是多亏了提升的运势，“焰虎”没费多大力气就穿过了远程魂技攒射的区域，向着走廊的尽头疾驰而去。 ——但那尽头，只有一圈凌空的围栏。 “掉头！掉头！”王德发几乎要抓紧百里心蓝的肩膀，“我们要掉下去了！” 百里心蓝却只是问道：“李寞才在哪间房？” “——就在这一层，我们上来的这一侧的第五间！”王德发语速极快地说道，“好了！快掉头！” 当和不熟悉的人沟通出现矛盾时，百里心蓝一般会用合乎逻辑的观点说服对方，例如“现在掉头就会撞上敌人的包围圈”之类的话——但现在她骑着“焰虎”风驰电掣，因此只来得及说一句： “抓紧！” ——抓哪？王德发急速思考着到底该抓住眼前的女生还是后座的扶手，可没等他思考完，百里心蓝就已经开着“焰虎”冲出了围栏！ “焰虎”来到空中，失去地面支撑的那一瞬间，王德发只觉得自己的屁股离开了一秒坐垫，这让他立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抱住了百里心蓝！ 而在随后的一点五秒，他的脑海相继闪过“男女授受不亲”“待会怎么降落”“卧槽有远程魂技飞过来了要不要开魂导护盾”等等念头，而这一切念头，又被接下来“焰虎”突然高昂的咆哮打断了。 这一路过来，“焰虎”那吵得扰民的引擎就没停下过，可唯独这一次，王德发确信自己听到了象征魂力爆发的空气爆鸣。 这一刻，盘踞在“焰虎”车尾的百里炎一齐爆燃，但最亮眼的无疑还是“焰虎”排气管喷出的白烟——那已经不是白烟，而是灿烂得如同流星轨迹的蓝色火焰！ 它们出现的那一瞬，周遭的空气为之引爆，这股巨大的冲击力反推着空中的“焰虎”瞬间加速，令它能越过两栋建筑物的间隔，闪过向它飞来的远程魂技，撞烂木质护栏，最终砸到对面的走廊上！ 不，应该说，他们回到了一开始冲上来的那条走廊！ 砰！这辆重量不俗的双轮载具一旦砸落，立刻将铺就走廊的地面砸出了几道裂缝，所幸最后还算平稳落地。 呼，呼，历经惊险的空中飞车环节，王德发还有点惊魂不定，可“焰虎”却只是再次发出轰鸣，一刻不停地冲向了目标地点。 没过两秒，这辆双轮载具便撞开了第五间库房的大门。 …… 李寞才望着唯一投进室内的冰凉月光，目光出现了些微的涣散。 他现在觉得很安静，一切都很安静，眼睛看不清东西，耳朵听不见声音，脑子甚至有点昏昏沉沉，疯狂地催促他关闭涣散的视野，安然入睡。但李寞才却莫名有一种感觉，这一闭上眼，他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李寞才在为人处世上一直是个精明的人，但意识弥留之际，他老老实实地给所有家人道了遍别： “舒影，对不起，我没能尽到责任……我对不住你…… “诗涵，爸爸可能要留下你和妈妈两个人了……对不起…… “诗棠，爸爸来陪你了……你不会孤零零一个的……” 他快要合上眼睛。 可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甚至可以说震耳欲聋的巨响破开大门，停在了他的跟前。 李寞才不禁往上看去：那是一辆他从未见过的奇特载具，它沐浴着月光，上面载着一男一女。女人单脚着地，停下了载具，而那个男人从载具上下来，麻利地解开了自己的绳索，同时嘴上还说道： “太好了，看起来还有意识…… “李寞才先生，能听到吗？ “我们是史莱克的，我们来救你了！” 第128章 寡不敌众 “……”李寞才抬头望着这两个“救命恩人”，干裂的嘴唇嗫嚅一阵，刚要说什么，却被王德发拦腰扛起，不由分说地搬到了“焰虎”上。 现在他们身处敌营腹地，可不是能愉快聊天的场合！ 而直到把人搬上“焰虎”，王德发才意识到什么： “百里同学，座位好像不太够。” 当初李飞虎设计“焰虎”的初衷就是单人载具，载上两个人已经有些勉强，更别提现在还多了李寞才这个大男人了，或许“焰虎”能承载三个人的重量，可它没有承载三人的空间。 看来只能带两个人走了？王德发眉头紧锁，手中不知不觉多出了枚翻飞的筹码。 “没关系，”百里心蓝却不太意外，“刚才‘焰虎’引擎过热了，还需要冷却，在此之前，我们还能调整座位。” 王德发听不懂什么“引擎”什么“过热”，但“冷却”两个字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当即露出了嫌弃之情： “怎么这些魂导器一个两个都要冷却……”他忽然反应过来：“——不对！还有大帮山贼追在我们后头呢！这个时候等冷却时间？！” 紧接着，就像为了呼应他的话似的，门口传来了沉重而急促的踏步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庞然的身影便占据了整个门框！ 然后，这个身影骤然撕裂门框，向房间尽头的“焰虎”和王德发冲了过来！同时他的双臂忽然膨胀得无比巨大，往中间合拢，就像要把尽头的三人当苍蝇一样拍死！ 千钧一发之际，“焰虎”重新点火，百里心蓝贴着墙角来了个极限转弯，堪堪避开了那双巨掌；王德发首先向那双巨掌扔了一堆飞散的东西，然后贴地翻滚，滚到了远离巨掌的另一侧！ 这两人的反应都快得几乎未卜先知，结果就是，那双巨掌完全扑了空，只抓到了王德发扔出的一堆零碎的小东西。 ——那些东西形状统一，圆圆扁扁，上面还写了个数字：20。 这是赌神的筹码，王德发的筹码！ 就在巨掌的主人还在疑惑时，一旁起身的王德发身上已经升起了两个魂环，分别是一黑和一紫： 第五魂环“强运”与第四魂环“伥鬼之口”。 恶鬼头骨咬着的奇异方盒出现在了王德发手中。把手转动，被恶鬼尖牙隔开的三个窗口开始转动，最后停在了三个一致的效果上： 全方位削弱、全方位削弱、全方位削弱。 三次全方位削弱，王德发这辈子就摇出过两次：韩葵那次是她的霉运所致，而这一次，就是他的“强运”导致的结果！ 王德发的“强运”，是提高自己摇出最强削弱效果的概率的！但现在拿着筹码的“赌客”可不是他，唯一一个手上有大堆筹码的人，是那双巨掌的主人！ 换言之，是他这个“庄家”耍了些小手段，让唯一的“赌客”输得倾家荡产：全方位削弱百分之八十，乘以“20”筹码的倍率，即为百分之一百六十的全方位削弱！ 下一刻，“伥鬼之口”上的恶鬼头骨就射出一点冷焰，落到了巨掌主人的身上。这一点冷焰看似轻忽，却直接让这个壮汉“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再起不能。 而这之后，王德发也感觉自己大脑短暂停摆了一刻，视野变得全黑，手脚也逐渐无力，就像是对出千庄家的惩罚。不过这点虚弱已无关紧要，很快，百里心蓝就将他拽上了“焰虎”，同李寞才挤在一起。 体型不小的“焰虎”在房间里调整好角度，将倒在地上的大块头作为跳板，碾过去的同时，径直从窗户冲了出去！ ——怎么又是高空降落？！史莱克七怪难道就喜欢这套？！王德发被迫一只手紧紧抓住后座，同时还要防止像麦秆一样无力的李寞才掉下去，压力可谓倍增。 所幸，这次的“焰虎”只是跳到了矮一层的房屋顶，没有造成过大冲击，不然王德发还好，李寞才这个毫无魂力的凡人恐怕是真受不住了。 来的路上惊险刺激，归途却还算顺利。一路平安无事，王德发却突然听见一副虚弱样子的李寞才道： “你们……来的路上，有没有见过一个金发小姑娘？ “她是长头发，梳着两个辫子，眼睛的颜色和我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话，比以往任何一次博弈都要谨慎，就像把大半个身子探出悬崖，只为了那一点渺茫的奇遇。 李寞才疲惫的心灵已不能再权衡所谓利弊，所以他面对悬崖，直直跳了下去。至于是粉身碎骨还是找到那一点奇迹，只看对方的回答。 他在问李诗棠的下落？王德发倒是很快领略了这位李老板的意思，只当是他寻女心切。 而驾驶“焰虎”的百里心蓝在听完李寞才的话后，语气无比严肃地道： “我们就是听了那个小姑娘的话，才会来找您的，李寞才先生。 “您的女儿，是个面对灾难还能沉着思考的，当之无愧的史莱克学生。她的身边还有一群可靠的同伴，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宝贵的情报。我相信她一定已经逃出了这座城市，正在外面等着您呢。 “所以，请您务必再坚持一下。” “……嗯。” 听完百里心蓝的这段话，李寞才的眼睛才真正亮了起来，即使周围有“焰虎”嘈杂的引擎声，王德发也能听到他的声音恢复了一点力气。 王德发忽然想起了跟李诗棠短暂相处的那几天狩猎行动，想起了那面在身前及时展开的螺旋盾，不由得会心一笑。 那种小怪物能安全脱身，他可是一点也不意外。 希望我也能平安走出这里……王德发想着想着，不禁叹了口气。 “焰虎”的速度逐渐平缓，驶入了巨像炮塔所在的区域。 …… 在“焰虎”跳窗后，又有一队山贼立刻赶到了关押李寞才的房间，但他们只见到了倒在地上的大汉，李寞才已经不知所踪。 为首的男人立即上前查看，探了探鼻息后，发现人还活着，大手往对方脑袋一扇： “喂！起来！你吃干饭的吗！肥标＊！” 他连续扇了好几下，却不见大汉有半点反应，一摸脉搏，才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很虚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虽然还没死。”他自语一句，扭头吩咐手下： “把他拖出去，别让他在哪个犄角旮旯悄悄死了，留一个会点治疗的看着就行。 “其他人，随我来！我们去支援前部的弟兄！” “是！鑫哥！”他身后的山贼们喊得整齐划一，没有任何异议。 被称为“鑫哥”的小队长率先走出房间。他右脚踏地，身后立即冒出了两黄三紫五个魂环，身躯随之膨胀到了三米高，肌肉块块鼓起，姿态略微蜷缩，但两只巨手足以撑地行走，如同一只人形巨猿！ 武魂，大力山猿！ 这头人形巨猿仰天捶胸，在一声咆哮中，领着一众山贼向对面的庭院跑了过去。 至于在更高的楼层，邵偃身边的驼背大汉正矗立在一间房间的门口。他双目闭起，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就好像炮弹的轰炸和“焰虎”的闯入都只是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他背后的房间更是全无动静，只是隐隐有某种东西在其中酝酿，让人心生厌恶的同时退而远之。也正是因此，就算情况非比寻常，也没有山贼去叫这两人出来一同对敌。除非有韩冰澜的命令，他们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此时此刻，对面的庭院、也是山贼们一开始遭到炮轰的场所，已经被剧烈的战斗所覆盖了。 李飞虎、楚璜和韩葵这三位负责前线抗击的战魂师就在此处，可在先行击杀几位斥候后，他们的步伐便被行动整齐划一的山贼团强行拖住了。 他们面对的毕竟是数量十倍于他们的魂师团体，就算有韩葵这位控制系魂师的广域冰控，也无法阻挡十数个一齐发动远程魂技的魂师。更别说这三人里除了韩葵，李飞虎和楚璜都缺乏群攻魂技，他们更适合逐个击破，而不是一窝蜂涌上来的或强壮或敏捷的战魂师群——尽管，尽管这里面绝大部分人的修为都不如他们！ 所谓“绝大部分”，就是指这些人里还有与他们修为等同的强敌在！在这些前士兵现山贼的战阵里，还有两位兽武魂魂王！ 他们中的一位戴着副和脸部面积不符的小眼镜，速度极快，时不时就会杀出来给三人来一下，又退回大本营，丝毫不被楚璜与李飞虎拖延； 另一位则头生双角，脸上打了个金鼻环，他的速度虽快，但轨迹单一，想要近身韩葵，被韩葵以能反击的“穷冬”挡了回去。这个金鼻环起码中了两发“穷冬”，但竟然没受大伤，还能跑跑跳跳。 楚璜的骨刃已经被血洗了几遍，李飞虎的枪尖也不如最初锋锐，韩葵的冰枪群更是显露出几分疲态，即使她有恢复魂技加持也同样。 这三个史莱克的高材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所谓魂师战阵的威力。他们就像三个陀螺，本身性能极好，但被绞进了柔软的布匹里，迟早要在这里停摆。 “星岚呢！”李飞虎一枪把眼前的山贼戳了个对穿，但被更密集的远程魂技逼退，迫不得已和楚璜靠在一起。他好像被逼急了，破口大骂一样地问道： “该死的！她再不放炮，咱们都得完蛋！” “再等等。”楚璜也在大喘气：“再等等。” 他已经杀了不少山贼，但敌人的攻势却没有半分减弱，甚至更加疯狂，疯狂地榨取着 李飞虎又何尝不是这样？他习惯了与七怪队友配合，和楚璜、韩葵的作战更像单兵战斗，消耗远胜以往。 因此，尽管他们现在“且战且退”的样子是装出来的，李飞虎也有点假戏真做的感觉了。 最末尾的韩葵则时不时吐出舌头，就像吃到了什么难吃的东西似的。 “阿葵。”楚璜注意到她的异常，回头看了一眼。 韩葵擦了把嘴： “空气……越来越干了。” 身为控制温度的冰魂师，韩葵对空气的感知是很敏锐的。但现在空气的干燥不是重点，山贼团的围攻才是！ 如果星岚的炮火支援再不抵达，他们三人就要在这里英年早逝了！ 正当这时，远处再次传来了魂导炮弹的轰鸣！ 第129章 沙漠风暴(上) 来了！李飞虎、楚璜、韩葵三人明白支援已到，不约而同地往后撤去。 他们先前故意和山贼群磨消耗，就是要让他们聚集到一起，只要等星岚一发炮弹轰来，这帮山贼起码会被歼灭八九成！ 可就在这发炮轰声响起的同时，还有一个声如洪钟的女声也从上方传来： “全体听令！往两边撤退！” 星岚的炮弹抵达只需几秒，可此话一出，那两位魂王小头领立刻领着山贼群向两边建筑疏散过去，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两秒！ 于是，等星岚的燃烧弹轰过来，正面遭到冲击的只剩下队末跑得慢的几个小山贼了，大部分的山贼都躲到了两旁的建筑物里！ 至于史莱克的三人，他们本来就撤到了距燃烧弹爆炸较远的位置，还有韩葵的冰牢保护，自然是没有损伤。 可看到山贼们几乎毫发无伤，这比他们重伤了还要气人！ “该死！”李飞虎因为升起的烟雾而推起风镜，他把山贼的规范撤退都看在眼里，忍不住骂了一声。 燃烧弹的威力不小，扩散范围也广，因此突击的李楚韩三人只需自保，但现在，他们已经错失了把山贼一网打尽的最好时机！ “咳咳！”韩葵咳了两声，只觉得嗓子眼越来越干。她想拿冰块来润喉，结果刚凝聚出一块，就看见了异常的一幕： 本来纯净剔透的冰片，如今却布满了粗糙的沙砾！ 韩葵心头一震，连忙对楚璜道： “阿璜！空气里现在都是沙子！ “咳，附近有个很厉害的沙子魂师！” 李飞虎与楚璜都虎躯一震，立刻想到了对应描述的魂师： “韩冰澜”！ 冰牢化开，燃烧弹造成的火海早已被沙子掩埋，而一个头发如烈火般鲜红的女人站在庭院中，她身上残破的披风微微飘起，如同沙漠里的旗帜，又如同黄沙本身。 她的身后，还飘荡着六个魂环：两黄两紫两黑，最佳魂环配比的魂帝。 “沙漠风暴”的头目，前斗灵将领，“黄风大校”韩冰澜！ 除了她之外，还有三个男人也站在她的身侧，正是“沙漠风暴”的三个小头目。其中，戴着小眼镜的二虎跪在最后，垂着头，一副认罪领罚的样子。 “属下该死！” “你是该死。”韩冰澜冷声道，“你明知对面还有一架炮台，却还让弟兄们冲得那么前，不是明摆着送死吗？ “给你一个将功抵过的机会，去拖住他们的炮台，最好能杀死他们的炮手。” “是！”二虎身后再次冒出魂环，满头金发逐渐染上薄黑。他的武魂是鬼豹，兼具爆发力和破坏力的顶尖敏攻系魂师。 韩冰澜又道： “廿六，你去发命令，让修为没有四环的人以最快速度撤出史莱克城，跟城外的弟兄们汇合。” “啊？”头长双角，戴着鼻环的廿六指了指自己：“不对啊！将、头儿，我们不是要跟他们决战吗！怎么让弟兄们都撤退啊？” 韩冰澜淡然道： “有没有他们，对战局影响不大。让他们撤完，你再过来。 “阿鑫，我们上。” “得令！”如同小山一样矗立在最后的阿鑫一拍胸脯，发出一声震天吼！ 下一刻，二虎、廿六两人从原地消失了，而人形巨猿阿鑫则直接蹦起，跳到李飞虎三人头顶，一对巨锤般的拳头泰山压顶！ 李飞虎、楚璜两位近战魂师的反应极快，立刻就闪出了阴影范围；韩葵的速度稍微慢些，不过她并不是反应慢，而是在阿鑫原地蹦起时，就往脚下铺了一层薄冰，黑色的第五魂环则在她掌心一闪而过。 韩葵的第五魂技，穷冬，能将受到的攻击尽数返还的反击魂技！ 叮铃铃，发后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韩葵跃出了阴影范围，让大力山猿阿鑫踏碎了原先位置的薄冰。“穷冬”发动，小小的一片薄冰在受到冲击那一刻就立刻炸开，激起了一小圈冰瀑，让阿鑫正面吃了一发冰层爆炸！ 没想到的是，阿鑫的泰山压顶还有冲击波的余震，逃开了第一波攻击的三人只能正面承下第二波：楚璜用身上的骨铠硬扛，李飞虎提枪生生破了冲来的风压；韩葵则一边退后，一边生成层层冰墙，挡下了余波。 紧跟着，碎裂的冰晶触地再生，一簇簇冰刺丛再次升起，向着被寒气侵蚀严重的阿鑫逼近，并在靠近阿鑫身周时，猛然增大！ 第二魂技，履冰，持续冻伤冰刺范围内的目标，还能二段爆炸。 ——韩葵便是要趁着大力山猿被冻得僵直时，彻底让他成为冰雕！ 她的追击无论是策略还是手段都正确得无可挑剔，只可惜，敌方不止阿鑫一个人。 眼看韩葵要追击阿鑫，韩冰澜当然不会不管，第二魂环亮起，她周围的沙尘瞬间聚集成了一块巨大的沙石，被她一脚踢飞，朝着韩葵砸了过去。而当韩葵的冰棱飞向那块巨大沙石的时候，它已经先一步炸开，漫天的飞沙洒在了韩葵眼前！ “啧！”韩葵连忙支起冰墙挡住飞沙，但还是被先头的沙子迷了眼睛，一边咳嗽一边揉眼，连身前的八角玄冰草都黯淡了一些。 她此时也顾不得去控制冰刺丛炸开了，因为敌对的魂帝已经把目标对准了自己！ 与此同时，庭院中又响起一声大猩猩的震天吼，被寒气和冰爆冻伤的阿鑫也恢复过来，铁锤般的双手发泄一样地下砸和挥舞，将周围的冰刺丛砸了大半。 遥遥相隔的楚璜和李飞虎对视一眼，李飞虎指指阿鑫的位置，又指指自己。 这意思是说，他来对付阿鑫，让楚璜去对付瞄准韩葵的韩冰澜。 楚璜点点头，便要盯住韩冰澜，可一转头他才发现，韩冰澜已经消失在原地。 呼呼风声骤响，但卷起来的风不再只是单纯的风，它们夹杂着大量沙尘，不知不觉间已席卷了整座庭院，将每个人都卷入了黄沙的罡风里！ 这也是韩冰澜的魂技？楚璜面色一沉，脚下已经喷出激流，要赶往韩葵所在之处。 韩冰澜表现出了控场型魂师的特征，如果放任这场风沙隔开己方，不知会出什么事！ 铮！这时，一抹锐芒却从沙尘中冲出，如同灵蛇出洞，直点楚璜的喉咙！ 楚璜直接出手擒住，那锐芒却真似毒蛇，被擒住的瞬间还往前突进一寸，尖端已经抵住了楚璜的喉咙。 这是一把奇兵利剑，原先平整的剑身被分出了一节又一节的尖刃，就像鲨鱼的利齿。 楚璜不慌不乱，直接把剑尖往后一拽，却带起了一阵锁链响动声。只见那一节节的剑刃一字排开，竟变形成了一条灵活的链剑。而沙尘中的剑主人，还未露出真容——尽管楚璜已经能猜出真身！ 那三个魂王下属看起来都是横冲直撞的强攻系，会用这种奇门兵器的，只有最像控制系的韩冰澜了！ 既然韩冰澜要跟他比力气，那就来吧！楚璜的手臂闪出了一个紫色魂环，臂上骨刃随即生出了蓝色的能量鳍刃。他将链剑绕到自己的鳍刃处，小臂再一用力！ 双刃相接，原先平静的能量鳍刃竟发出了高速切割的声音，要零距离将金属链剑生生切断！ 楚璜的第四魂技，巨齿切裂。那蓝色的鳍刃就相当于巨齿鲨削铁如泥的利齿，自带撕裂特效，咬断这奇门兵器也是轻而易举！而与此同时，楚璜抓着剑刃的手还在发力，要将沙暴里的韩冰澜直接拽出来！ “这可不行。”沙尘中模糊的身影发出了女人揶揄的声音：“这链刃是我最近新找人打的，在这里坏了可不值当。” 跟着，那模糊的声音便消失在了原地。 然后，链刃延长了。就在楚璜发力的手臂，就在蓝色鳍刃切割的地方，自剑尖延伸而出的链刃彻底脱节成了一根金属长鞭，它们乘着风沙，以黄沙的幕帘为掩护，围着楚璜绕了一圈又一圈！ 就在楚璜察觉到的时候，他的脚下还飞快聚集起一层层黄沙，它们似乎化为了大地本身，往里下陷，将楚璜的小腿拉了进去！ 这无疑是流沙，而且是专为吞噬而出现的流沙！ 寻常只能出现在沙漠里的流沙，竟然出现在了这里！就算楚璜能挣断链刃，也免不了要陷进流沙里去！ 危急关头，沙暴对面竟然传出了韩葵的喊声： “阿璜！你喷点水！快喷——咳！咳咳！妈的这空气里全是沙……” 这脱线性子，的确是韩葵没错。楚璜发力的双腿改为了魂环升起，第二魂技“激流急进”发动，他脚底生出急流，湍急的水流立刻冲散了松散的流沙。 ——而寒气接踵而至。感应到干燥中出现的一点湿气，沙幕对面的韩葵立刻动手了：八角玄冰草释放的寒气无视纷飞的沙尘，蹿到了楚璜脚底下，借助“激流急进”的水流，将困住他的流沙尽数冻结！ 有了韩葵的协助，楚璜只是腿脚一发力，就震碎了被冻结的流沙。他终于脱困，刚要把链剑扯断，那一节链刃就被蓝色鳍刃彻底锯断，余下的节节链刃立刻像断了尾的壁虎，摆脱楚璜的身子，回到了沙暴中。 楚璜又环顾一周，实在找不到韩冰澜的身影，才往传出韩葵声音的方向赶了过去。 脚下急流再生，楚璜穿过重重沙幕，找到了相隔并不远的韩葵：她站在被冻结的沙土中心，一副蔫蔫的样子，见到楚璜，才打起精神来。第一句话就是： “我已经一分钟没听到那个李飞虎的声音了，他不会死了吧？不行，我们得去救他！呕，咳咳！”言语间，她又被沙子呛到了一次。 “韩冰澜不在我们这边，有可能去集中对付李飞虎了。”楚璜却显出几分犹豫来，“但现在风沙太大，如果再被分隔开，我们……” “——我们可是有引以为豪的组合技的！”韩葵握起拳头的同时还抖了抖袖子里的沙子，“阿璜，我能通过水找到你，你就能通过冰找到我，就像刚刚那样！” 楚璜点点头，不再迟疑： “我明白了。” 他转身欲走，又被韩葵叫住，八角玄冰草魂师指指他的脚： “你多放点水给我，不然我不好冻。” “……好。” …… 在两个新闻社成员商议时，另一边单打独斗的李飞虎已经陷入了苦战中。 第130章 沙漠风暴(中) 自从黄沙的帘幕笼罩了庭院，李飞虎要面对的敌人就不止大力山猿阿鑫一个了，还有来自韩冰澜的威胁。 为了视线不被风沙阻挠，他已经戴上了骑乘“焰虎”时才会用的防风镜，因此得以在风沙中自如行动。此时，他敏捷地闪开了阿鑫一记附带震荡波的砸击，溜到这位大力山猿的背后，威胆虎魄枪上魂环光芒连放，灌注了第一、第三魂技的一击刺向了阿鑫的后心！ 第一魂技，猛虎啸牙；第三魂技，斩铁断钢，无视防御！ “猛虎啸牙”下的虎魄枪还能刺出如有实质的金色枪芒，枪尖未及大力山猿皮毛，枪芒却已奔在前头，抢先突入了敌人的血肉中。 ——本该如此。 这个瞬间，李飞虎的脚下，原先平静的沙子忽然聚集起来，变高变厚，直到将李飞虎的脚踝拉进沙子堆里！ ？！李飞虎本来全身心都贯注在这一枪里，却突然被流沙打断了平衡，虎魄枪连带枪芒都向下滑去；不止如此，一个敏捷的身影更是借着沙幕闪到了他的身侧，但并未进攻，只是朝着他脸上直扔了一把沙子，让李飞虎的视线短暂受阻了一刻。 虎魄枪仍在前进，但平衡与视野都被破坏的李飞虎已不能瞄准大力山猿的后心，他只能凭直觉，让虎魄枪在敌人身上划了个大口子，至少这次进攻不算全无收获。 但韩冰澜的干扰却让阿鑫反应了过来，这位大力山猿魂师发出一声怒吼，在负伤状态下直接擒住虎魄枪，直接把流沙中的李飞虎抽了出来，扯到身前，然后一拳砸飞！ 砰！一声巨响里，李飞虎如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摔在了一堆沙子里。他的虎魄枪则在插入流沙前消失了。 不过只是一次进攻失利，就被敌人抓住了机会。在胸口近乎撕裂的疼痛里，李飞虎再次爬起，却发现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沉在了流沙里，眼睛又是一瞪。 身下沙子不仅在流动，还在震颤。因为对面的沙帘后，大力山猿的身影还在逐步靠近，似乎早已锁定了动弹不得的李飞虎。 这大块头不会被沙子迷了眼？李飞虎防风镜后的眼睛闪过一点疑惑，随即反应过来： ——因为放沙子的人跟他是一伙的！他当然不会被风沙干扰！思绪清明的瞬间，李飞虎又想起了单打独斗的自己，忍不住对身下的流沙啐了一口唾沫。 ——“有水？看来是这边。” 恍惚间，李飞虎好像听见了耳熟的自言自语。漫天尘沙里随即响起了激流的潺潺声，紧跟着，李飞虎身下的流沙忽然就变得湿润了起来。被浸湿的沙子失去了流动的能力，又被似乎能渗入骨髓的寒气冻成了块状，这让李飞虎轻易就将自己撑了起来。他松口气，扭头看向水流来源：正是半张脸被面具覆盖的楚璜，新闻社的魂王之一。 李飞虎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发自真心地说道： “谢了，兄弟！” 楚璜点点头，却说了一些意味不明的话： “这是我和阿葵的组合技，能够一定程度上克制这些流通的沙子，但这不是长久之策。我们得马上……” “——找到那个韩冰澜，打倒她，对吧？”李飞虎还是从这些话里提炼出了精华。 “看来我们会很合得来。”楚璜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又沉下表情： “他来了！” 远处的大力山猿阿鑫见李飞虎有支援赶来，一改之前的散漫，转而大步朝这里奔来！那些会困住脚步的流沙在阿鑫脚下如同无物，风沙掀起的尘浪反而袭向了李飞虎与楚璜，要再次扰乱他们的视线！ 幸亏，这里的两人都有遮挡风沙的“防具”！ 楚璜推推脸上的面具，李飞虎一抹风镜，前者脚下急流骤起，后者手上重新现出虎魄枪，两人一左一右跑向了阿鑫奔来的地方。他们的速度绝不算慢，可风沙散去，阿鑫本该出现的地方却只剩下一堆被压塌的沙子。 几乎是扑空的瞬间，李飞虎便反应过来，喊道： “在上边！” 这个大力山猿魂师，是使出过蹦起再砸击地面的范围型魂技的！ 楚璜也心领神会，二人不约而同往后一跃，下一刻，地面上的阴影瞬息扩大，体格像小山一样的阿鑫双拳捶地，砸了下来！ 轰！震荡波掀起的沙浪接连涌起，要盖住被风沙掩盖的敌人，却被迸发的水流和烁金枪尖击穿，李飞虎与楚璜这两个强攻系魂师硬是破开阻挡，冲向了大力山猿！ 吼！阿鑫巨大的身躯上闪过两个魂环，他用两个魂技强化自身，气血之力上涌，举臂砸向了防御力较弱的李飞虎。 与先前的攻击类似，大力山猿的攻击应该都附带震荡波，常规的闪避还是会被波及——李飞虎心念电转，将虎魄枪头往地上一插，整个人像撑杆一样跃了起来，躲过了横向扩散的震荡波。半空中，插在地上的虎魄枪曾一度消失，躲开震荡波的辐射，又回到了李飞虎手中。 下个瞬间，阿鑫的攻击已经结束，而威胆虎魄枪上接连闪出了三个魂环！ 第二魂技，“猛虎下山”；第三魂技，“烈虎凌云”；第四魂技，“斩铁断钢”！ 三技连发！ 在“烈虎凌云”的状态下，李飞虎的身后闪出一对魂力凝聚成的翅膀，让他能短暂滞留在空中，高举虎魄枪，蓄力劈出一记无视防御的“猛虎下山”！ 不过，李飞虎这次没瞄准能一击必杀的天灵盖，而是锁定了目标更大的肩膀——有楚璜与韩葵的支援，他就不必把所有气力都用在一击上了，只需最大限度地削弱敌人。 毕竟，这个大力山猿魂王的背后还有魂帝韩冰澜的掩护，很有可能让他的全力一击再次落空！ 楚璜也跟李飞虎想到了一起，难得直面敌人背后，他的背后只出现了一个紫色魂环。第四魂技“巨齿撕裂”再次发动，蓝色鳍刃从他的小臂与双腿上生出，借助脚下急流，楚璜一个瞬身便接近了大力山猿阿鑫，一双能量鳍刃交叉砍去！ 似是察觉到李飞虎与楚璜的猛攻，周遭的黄沙舞动得更加疯狂，似乎要遮掩阿鑫的身形，但在那之前，李飞虎的“猛虎下山”与楚璜的“巨齿撕裂”已经命中了目标！ 吼！空气中凭空冒出一声虎啸，李飞虎的力、势在这一刻结合到了极致，劈下的枪刃就像跃下撕咬的猛虎，径直砍入了阿鑫的肩膀，近乎要把他的一侧臂膀都取下来！ 而另一侧，楚璜交叉的鳍刃也在阿鑫背后撕开了一个巨大豁口，鲜血的瀑流浇过巨齿鲨魂王的头，助燃了嗜血魂兽愈发强盛的战意，但马上，他的双腿便再次被流沙困住了。没等楚璜放出急流，一块巨大的顽石便从他防守空虚的侧面砸来，让这位战意正盛的魂王飞到了沙地边缘。 同时被偷袭的还有李飞虎。他还处在“猛虎下山”的后劲中，就被阿鑫前方突然生成的沙龙卷卷了进去，又被一块巨石砸中，纵使背插双翅，也还是狼狈地滚入了沙地里。 一时间，局势便再次逆转。无尽的风沙里显出了鲜艳如火的红发，披着破烂披风的韩冰澜出现在重伤的阿鑫身边，对他伸出了手。 阿鑫眼眶湿润，突然爆发的风沙竟没有让他的伤口沾上一粒沙子，他颤巍巍地开口了： “将军……” 韩冰澜却只是抓住他的手臂，虎口悍然发力。 “废物东西，”她冷声道，“别在这儿拖我后腿。” 不等阿鑫反应，她就一个旋身，单手便把这位小山一样巨大的大力山猿魂王扔了出去！ 她看上去身形纤细，但力气竟不输力量型的兽魂王！ 就在韩冰澜活动筋骨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哇哦！这下‘猩猩’可真成‘星星’了。” 声源处是一位捧着奇异灵株的女子，她的身边还悬浮着许多奇异的小水珠，在这片干燥的环境里尤为瞩目。正是战斗伊始就咳嗽个不停的冰魂师韩葵。 四目相对，无需多言，韩冰澜一扬披风，本来平静的沙尘再次席卷成风，扑向了孤身伫立的韩葵！ 与此同时，韩葵掌中的八角玄冰草也绽放光芒，第四魂技“流凌”发动，她身旁的小水珠瞬间凝结为一根根尖锐的冰棱，数十根冰棱如同飞剑阵一样穿透了席卷而来的风沙，直扑风沙后的韩冰澜而去！ 数声冰棱着地声响起，风沙散尽，对面的韩冰澜却已然消失，只剩下散射过去的剔透冰棱在反射光芒。 韩葵毫不意外，只是一握拳头，让那些冰棱散作一滩又一滩的水潭，浸湿了干燥的黄沙。这些她向楚璜要来的水元素，此时也回归了最初的形态。 韩葵在风沙里寻觅着楚璜与李飞虎的身影，同时保持着周身的低温与水珠，向不知何处的韩冰澜喊道： “老女人，有我跟阿璜的组合技在，你的沙子撑不了多久了！ “你要是还有一点作为军人的骨节在，就出来跟我单挑！” 她话音刚落，风沙里就传来了一声微弱但尖锐的吐槽： “什么‘骨节’，那叫‘骨气’……！” “哦，拿枪的！你在那儿！”韩葵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立刻向着声源跑了过去。 紧接着，就像为了回应她的话一般，本来还迷眼睛的沙幕忽然平静了下来，韩葵的视野逐渐明晰，很快的，她就看清了李飞虎和楚璜的所在。 可同时明晰起来的，还有两排大楼里严阵以待的“沙漠风暴”山贼，数量不过寥寥几个，可每个人的背后都冒出了四个魂环。他们的视线集中在庭院中三人的身上，隐隐燃烧着憎恶与仇恨的火焰。 韩冰澜不知何时跃上了楼阁的中间，残破披风飘舞，她半面疤痕的脸上露出了森然的笑容： “军人？很遗憾，我们只是些卑劣的贼匪而已。不需要讲究所谓的‘骨气’。 “弟兄们，开始吧！告诉这群史莱克的天之骄子们，什么叫做‘虎落平阳’！” 第131章 沙漠风暴(下) 韩冰澜一声令下，两旁楼上的魂宗们不约而同地亮起了魂环，一时间，无数火球、风刃、魂力光束，还有远程器武魂全部招呼了上来！ 韩葵只能升起一层层冰墙防御，可此处仍是干燥的沙地，她能利用的冻结资源只有楚璜的水元素，用来防护自己已经很勉强，更别说还要保护散落在沙地里的李飞虎与楚璜——简而言之，韩葵现在只能从自己和另两人的安危里舍二取一！ 魂宗的魂技攒射像暴雨一样毫不停歇，韩葵升起的冰墙不断被击碎，被轰烂，冰晶的碎屑几乎洒满了庭院；她只得且防且退，还得同时控制三个方向的冰墙增生，用力得面部都有些狰狞。 魂技攒射距今只过了两三秒，韩葵却觉得过了几个时辰，她周身的寒气还在激增，可冰墙的颓势却愈发明显——再坚实的冰层，也需要水源增生，但韩葵能用的“水”已经越来越少了！ 而敌方的攻势，还不曾懈怠过！ 韩葵全身的魂力在高速运转，脑子也在高速运转，但思考的却不是破局之法，而是： “要是阿璜的水元素再多一些，要是这鬼地方沙子少一点，要是这鬼空气不那么干燥，要是…… “——要是我更强，又怎么会被这些东西绊住手脚！” 脑内得出这一结论的同时，八角玄冰草光芒大放，韩葵的五个魂环一下子全部亮起，象征着武魂的全力释放；而她身前的冰墙则在一瞬间急剧扩张，它仍承受着众多魂技的轰击，但就像一夜间增长的冰川，一下塞满了整座庭院！ 就算有再多限制，韩葵的武魂也是货真价实的旷世仙品，无比接近极致之冰的八角玄冰草，它的潜能又怎会局限在这里？就在方才魂力接近透支的时候，拼命维持冰墙的韩葵已经无形中突破了修为门槛，生生把魂力提了一级！ 楼上释放远程魂技的魂宗山贼们都吃了一惊，但紧跟着，下方释放冰山的源头——那个捧着奇异植株的女子抬起头，目光锁定了他们。 脚下魂环再次升起，八角玄冰草第四魂技，流凌。魂环一出，韩葵的身周便凝聚起了数十根尖锐的冰锥，它们在一霎间锁定目标，抬起尖端，射向了楼上的魂宗山贼们！ 噗噗噗——冰锥穿透肉体的闷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就算一些魂宗及时开启了护体魂技，也还是被穿透力极强的“流凌”射倒在地，一时间竟然无法再次起身。 韩冰澜显然也没想到韩葵的临境爆发，她立在中间的高楼，深红眼睛里刚露出一点诧然，就对上了韩葵那双寒气四溢的眼睛。 下一刻，急剧放大的冰锥正面填满了韩冰澜的视野！ “给我下来！”韩葵一声厉喝，她身后的一排排冰锥纷纷对准了姿态高调的韩冰澜，它们飞驰而出，直接穿透了韩冰澜所在的建筑！ ——可就在它们要穿透韩冰澜时，韩冰澜的身上却再次爆发出狂暴的沙尘，将围攻自己的一圈冰锥都包了进去。 然后沙尘平息，原地已没有了韩冰澜的身影——她再次在沙尘的掩护下溜走了。 但这一次，韩葵却看得很一清二楚： 在冰锥即将穿透韩冰澜的前夕，她身上有个魂环一闪而过，紧跟着，韩冰澜身上的破旧披风变为了风沙本身，然后将沙子扩散了出去！ ——那是能具现为黄沙的披风吗？韩冰澜的武魂竟然不是沙尘元素，而是这块披风？ 从先前韩冰澜的表现来看，她主要有三种魂技：制造大范围的风沙场地、流沙，还有将沙石凝聚成巨大的石块——看上去就是循规蹈矩的元素武魂标配，的确很难让人联想到器魂师身上。 敌人一下从元素魂师变为了器魂师，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毕竟，器武魂远比单纯的元素武魂更多变，更棘手！ 韩葵的猜想是对的。韩冰澜的武魂名为“黄风袍”，是一件与土元素高度相关的器武魂，甚至可以说，它本身就是由大量土元素积聚升华而成，只是比起坚实的大地，它更倾向于“沙尘”这一侧面。 传说在魂兽横行的年代，有只貂鼠偷取了风沙的力量，举手投足皆有黄沙伴随，恰如黄沙制成的袍子，即所谓的“黄风袍”。“黄风袍”所到之处，沃土会变成干旱的沙地，森林也会被沙暴摧折，荒凉之风吹遍大地，只有习惯干旱的动物才能在此生存。 ——而现在，身披“黄风袍”的韩冰澜就是黄沙、荒凉、与干旱的代言人！ “黄风袍”飘扬，楼阁里奔走的韩冰澜发出号令： “廿六，撞碎那堆冰山，把那冰丫头的头给我提过来。” “得令，头儿！”头生双角，戴着金鼻环的廿六高声应道，他身上冒出五个魂环，跳下了庭院。 魂环接连闪耀，他的双眼染上血色，刚刚落地的身躯只留下了一抹残影，头上双角则变得比脑袋更大，更镀上了一层金芒，这让他毫不费力地突破了韩葵生成的冰山，在一堆冰渣碎块里冲向了韩葵！ 他的武魂是赤目蛮牛，脾性最暴躁也最擅冲撞的牛类武魂！ 刚莽撞爆发完的韩葵体力和魂力都接近干涸，还在“寒间”的恢复中，根本腾不出手来应付廿六，大概率只有被牛角撞飞的下场。 前提是，廿六确实能命中韩葵。 赤目蛮牛一旦开始冲锋，眼里就只会剩下目标一个，无视其他所有东西，所以廿六忽略了场上还有两个强攻系魂王：楚璜和李飞虎。 激浪翻涌，恢复过来的巨齿鲨魂王楚璜脚踩急流冲到了廿六面前，他两只手抓住廿六巨大无比的牛角，力量暴起，硬生生把冲锋的廿六扼在了原地！ 廿六那对镀上金芒的牛角锋芒毕露，因二者的身位差，距离楚璜的下颌也仅有毫厘，可以说，要是楚璜在这场角力稍微落一点下风，他的头颅就会被赤目蛮牛的双角由上到下整个刺穿！ 他们脚下的地面还覆着松散的黄沙，实在不是个角力的好地方，反而是楚璜脚下的湿沙还能起到点固定的作用；再加上巨齿鲨魂王的体魄远比同阶的赤目蛮牛强壮，就算廿六在魂力等级上略占优势，也注定无法在这场力量比拼里胜出。 可谁要跟这小鬼傻兮兮地比力气？廿六充血的双目里闪过一丝杀意，他排列第三的魂环在楚璜看不到的角落悄悄升起，这一刻，气力陡然暴增——不是冲锋的气力，而是抬角的气力！廿六在双角被楚璜摁住的情况下猛然抬起头，泛着金芒的牛角在这一瞬挣脱楚璜的巨力，要把他的脑袋刺个对穿！ ！楚璜的双手还按在廿六的牛角上，他没有任何闪躲的余地，只是在生死关头，本能地把头偏移了一点。也就是这“一点”，救了他的命。 咚！一声巨响，廿六的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楚璜的下巴上！楚璜虽然避开了致命攻击，但下颚同样被震得几乎碎裂，整个脑袋往后仰起，头骨里都回荡着被零距离冲撞后的嗡嗡声，脸上的面具也飞到了远方，可终究是没死。 糟了！廿六混迹沙场多年，知道这失误的一击会带来多大麻烦，他下意识要逃跑，但牛角却被楚璜牢牢箍在原地，动弹不得！ ——楚璜虽然受了一记重击，可他手上的力气却半分不减，甚至还加大了！ 咕咚、咕咚，廿六听见了用力吞咽的声音。只见楚璜的喉结上下滚动，将牙根涌出的鲜血都咽了下去，血腥味充斥了他的口鼻，短暂失焦的瞳孔又再次凝聚，巨齿鲨因自己的鲜血迅速恢复了过来！ 箍住廿六牛角的力气还在增大，似乎已经超过了魂王的范畴，廿六震惊地看向楚璜，却只看到了一双激动的眼睛——楚璜那一直被面具遮挡住的上半张脸终于暴露了出来，他有着和堂弟楚清风如出一辙的天蓝色眼睛，只是它的瞳孔正剧烈地颤动着，就像被血腥挑拨起杀意的鲨鱼。 这还不是普通的鲨鱼，廿六面前的是远古的海洋之王，鲨鱼的顶点，巨齿鲨！ 就在廿六被巨齿鲨的气魄震住的当口，楚璜抽出埋进黄沙的腿脚，对着廿六的胸膛来了一记膝撞！廿六的身躯被迫弓起的同时，楚璜抓着牛角的手往反方向用力一扯！ 咔！一声脆响中，泛着金芒的一双牛角被楚璜生生掰断，而廿六的身体就像离弦之箭一样逆飞而出，摔进了一片黄沙里！ 不远处，跑来支援的李飞虎看到这一幕，嘴巴微张，都有点无法合拢。比起楚璜徒手掰断魂王牛角的创举，他面具下的真容都算不得什么了。 ——那是一张遍布疤痕的脸，像是被猛兽的利齿撕咬过，经年已久，旧日的痕迹已经淡去，但依然顽固地盘踞在伤处，狰狞而斑驳，簇拥着天蓝色的双眼。 当事人楚璜却只觉得眼睛有点痒，于是丢下手里的牛角，揉了揉眼睛。刚接触到眼睛，他的动作就僵硬了一刻，只好又确认性地摸了摸脸部四周，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戴着的面具不见了。 也就是在他揉眼睛的时候，他的周围再次刮起了掺杂黄沙的狂风。 廿六的冲锋不是全无用处，他冲破了韩葵的冰山，连接了冰山内外两端的沙子，使得韩冰澜能再次掌控全场！ 失去面具防护的楚璜被狂暴的风沙迷了眼睛，难以辨认韩冰澜的所在，只能抓住目视之处唯一的一点红色！ ——“哎！我的头发！你干嘛呢！”赶过来的李飞虎猝不及防，头顶被楚璜的手抓了个正着！ “是你……”楚璜只是愣了一愣，没有骨铠覆盖的后颈就被某个尖锐迅速地点了一下。伤口迅速渗出鲜血，楚璜立即回身，却只看到一抹红色在黄沙里一闪而过。 韩冰澜！楚璜刚要冲出去，脚下却又是一滞，整个人被流沙拖在了原地。 风沙再起，脚下的流沙当然也跟着活动了起来；不仅是楚璜，李飞虎也被困在了原地，他脚下的是干沙子，形势还更严峻一些；只是韩冰澜没来趁火打劫。 换言之，韩冰澜现在最可能在韩葵那边！ 就在这两人要靠打湿沙子强行挣脱流沙时，周围的风沙再次平息，反而是韩冰澜主动撤出了优势地带的沙暴。跟先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她的身边还多了一人，正是鼻梁架着小眼镜的鬼豹二虎。 二虎扶着手臂，看起来负伤不轻，他对韩冰澜道： “将军，那个炮台很古怪，好像是武魂一样的存在……”他说到一半，忽然抬头，“将军！她们的炮来了！” 他的话已晚了一时半刻，星岚的燃烧弹已经划过天边，朝着这一头直直坠下！ 受鬼豹干扰，沉寂已久的巨像炮台，终于再次降临到了战场！ “带廿六走。”韩冰澜踹了一脚二虎的屁股，让这只鬼豹化为了残影，自己倒是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魂环光芒一闪而过，化为风沙的黄风袍倏然扩大，将韩冰澜的身形包裹在其中。 下一刻，燃烧弹便直直砸到了韩冰澜的头上！ 轰！！ 第132章 黄风大校(上) 结束了吗？星岚、原小系与王德发站在民居楼顶，看着燃烧弹的着地点升起了浓浓白烟。 碍于魂导炮管的高耗能，以及方才二虎的干扰，星岚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再开一炮，现在二虎被击退，星岚也终于靠着巨像的“暖机”恢复了足够魂力，一下子就瞄准远处的韩冰澜一行，使出了最强的炮弹。在“堡垒模式”的辅助锁定下，星岚确信这一炮绝对落在了它该落在的地方。就算是一位魂帝，也不可能在直面一枚燃烧弹后还能活下来。 王德发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庭院里的形势，却失败了： “不行，看不到！烟太浓了！” 星岚有点惭愧地低下了头： “那是，因为，在我的计划里，是想它在爆炸后还能起到烟雾弹的作用……” 原小系也看不透那层层白烟，但她能靠庭院内周围人的反应大致判断出战局。而从身在战局里的李飞虎和楚璜的反应来看，结果并不乐观。 因为，在确认燃烧弹已经砸到韩冰澜头上后，李飞虎和楚璜不但没有放松姿态，反而更加戒备了，简直就像那烟雾后还藏着什么东西一样。但因为视角不够好，原小系也无法看得更清晰。 这时，举着望远镜的王德发却突然发出惊呼： “不对！庭院里没有火焰！ “社长，你的燃烧弹又没有烧起来！” “那应该是韩葵的冰在起作用了。”星岚并不太意外，“最初的第一发，也不见火势起来。” 原小系突然回头，把一面带有字迹的镜子怼在了星岚的眼前： 【但这么大量的白烟更像是火势被瞬间熄灭后产生的，如果是韩葵，就没有瞬时熄灭火的必要。】 “而且，社长，”王德发皱紧了眉头，“能灭火的不一定是水，也能是其他的。 “比如，沙子。” 永临商行的庭院内。 或许身在其境的人比旁观者更清楚发生了什么。在星岚那颗燃烧弹着地后，覆盖整座庭院的魂帝级别的魂压的确消失了一刻，但马上，从着弹点涌现的沙海便扑灭了原本该产生的大火，这使得充斥庭院的白烟愈发浓烈，也更加呛人。 在场的三位魂王还不至于被这种程度的烟雾干扰到呼吸，但视线的受阻却是实实在在的。若不是他们彼此靠得近，可能又得失散了。 脚下的沙子又开始涌动，像是某种进攻的信号，已经让三人有些发自真心的恐惧了。不管是刚刚从白烟中涌现的沙海，还是现在沙地又开始见鬼地活动，都证明了一件事： 韩冰澜不但没有被燃烧弹炸死，而且还有行动的能力！ 紧跟着，就像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想一样，白烟里浮现出了一道高挑的身影。韩冰澜那头标志性的红发出现在烟雾中，她披着已经化作沙子本体的“黄风袍”，手持收缩自如的链剑，浑身上下毫发无伤，只是脸上沾了点灰。那双像浸透了鲜血的红眼睛则穿过烟雾，映出了对面三人震惊的表情。 然后，那张攀上风化疤痕的脸就露出了充满恶意的微笑。 李飞虎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提枪要冲上前去，却被楚璜拉住了： “别冲动，我们不能在这里走散！烟太浓了！” 烟是很浓，但总有消散的时候；可层层迭起的沙暴却取决于韩冰澜的掌控，更糟糕的是，随着时间推移，两个强攻系魂师都发现与黄沙接触的皮肤上多出了类似石头风化的痕迹！ 这也是韩冰澜的魂技效果吗！因为身体的变化，楚璜和李飞虎不得不紧盯着韩冰澜，生怕她再搞出什么花样。 但韩冰澜看到的却只有队列后排的冰魂师，韩葵。她的身边始终亮着一个魂环，虽然看起来警戒度拉满，但明显还没完全恢复。 这是个机会。韩冰澜嘴角上扬，捆在腰上的链剑在一串金属接合声里变为了节节迭起的直剑。它先前已被楚璜掰断了一节，其后的一节便滑上顶端，成为了新的剑尖。随着韩冰澜的举剑，那截剑尖也从遥远彼端一下冲到李飞虎面前，又在李飞虎用枪刃打开时，灵活地绕住了虎魄枪的枪杆！ “二虎！”三人僵持之际，韩冰澜突然低喝了一声！ 她话音刚落，风沙里便蹿出了三个身影，从三个方向包围了韩葵！ ——这三个身影一模一样，是二虎的鬼豹分身！ 此时此刻，楚璜和李飞虎的注意力都在韩冰澜身上，应对二虎的只有韩葵一人！韩葵也下意识生成冰层护体，但紧急生成的冰层，还是由虚弱状态的冰魂师使出，怎么敌得过敏攻系魂王的蓄力一击呢？ 叮铃铃—— 下一刻，冰层碎裂，韩葵的背后多出了五划深度足以见骨的爪痕，她发后的铃铛摇响了最后一声，和主人一起倒在了一堆冰渣子里。 二虎还想再上前补一爪，但楚璜已经踩着水流向他冲了过来！没有面具的遮挡，楚璜眼中的愤怒清晰可见，附上“巨齿切裂”的蓝色鳍刃交错斩下，却是扑了个空，只将鬼豹残影所在的空气斩出了破空声。 楚璜也不在乎自己扑空了，立刻捞起沙地里的韩葵： “阿葵！你怎么样！” 韩葵倒下的时候吃了满嘴沙子，这时候竟还能边吐沙子边看向楚璜： “阿璜……”她声音虚弱，“我眼睛出问题了……我认不出你来了……” “因为我的面具丢了吗。”楚璜竟然老实接上了茬，又反应过来： “——不对！你先调运魂力止住血，我把你带出这里！” 韩葵的嘴还不停歇，她抬起一根手指： “你后边……有人……” 楚璜的身后的确出现了沉重又急促的踏地声——双角被楚璜折断的廿六正向这里奔来！ 这头赤目蛮牛一恢复力气，就立刻再次加入了战斗！现在韩冰澜一方有三个战斗力充沛的魂师，史莱克这边却多出了一个重伤人员，战况可以说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楚璜只想着把韩葵带出战场，也没管她最后说了什么——就算他真想去拦截赤目蛮牛，也会忽略韩葵这一边，那么，到时候韩葵一定会被外围养精蓄锐的鬼豹袭击；若交给楚璜选择，他只会硬接下廿六的这一记冲撞——可那样的话，不知又会出什么意外。 还是得靠我。紧急关头，韩葵那位于模糊边缘的意识清醒了一点，她的手越过楚璜的肩膀，对准廿六，黑色魂环亮起。 八角玄冰草第五魂技，穷冬。它反弹伤害的独特性质，就是为对付廿六这种只会横冲直撞的魂师量身定做的！ 寒气喷涌而出，冻结了韩葵满手的血液，在她面前绽开了一层微红的雪花之盾。这一招廿六已经中过很多次了，但一想到自己身中多次都并无大碍，他甚至临时加快速度，一头撞在了这面薄薄的冰盾上！ 下一刻，冰盾破碎，盾面的雪花纹样却亮起了无与伦比的光芒，冲天的寒风夹杂冰棱从中喷薄而出，让廿六觉得自己迎头撞上了另一头赤目蛮牛，只不过对方是以寒气的形式显现！ 可他以往被这面冰盾反击时，都没受过这么严重的创伤！ ——这是当然，这一面冰盾，已经是韩葵以突破境界后的全力释放出的最后的也是最强的“穷冬”了！ 霎时间，铺天盖地的冰瀑流将周围的黄沙都尽数冻结，廿六更是受到最多的寒气冲击，在寒风里变成了一尊冰雕。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凭这位力量系魂王的体质，还不至于被直接冻死。 但放完这次魂技，韩葵已经完全力竭，再顾不得其他了。她的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砸到了楚璜的肩膀上。 “阿葵？阿葵！”楚璜只摸到了韩葵背后汩汩流出的鲜血——她已经失去意识，再没有余力去止住失血的伤口，再这样下去，就算是魂王也迟早撑不住！ 他环顾四周：韩冰澜还在和李飞虎缠斗，但她的风沙已经覆盖了庭院；蛮牛是暂时变成了冰雕，鬼豹魂师却还在风沙外围蓄势待发；他必须把韩葵带出战场，那就意味着要把李飞虎丢在这里独自面对一个魂帝和两个魂王——没时间考虑了，他得—— 轰隆隆！ 就在楚璜犹豫不决时，更大的噪音闯入了庭院中，他还来不及细看，就只见一架巨大的黑影冲入沙幕，在巨大的轰鸣声里撞飞了变成冰雕的廿六！ “啊！真的撞上了！”随后响起的是一个有点冒失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慌张地摸了摸载具头部，自言自语：“糟了，瘪下去了……”然后她转向这边，视线几乎是立刻锁定了昏迷的韩葵： “有伤者！得赶快治疗——等等！” 团队中唯一的辅助系，唯一的疗伤者，唯二的“焰虎”驾驶者——百里心蓝看向了没有面具的楚璜，语气犹豫不定： “——你，你又是哪位？” 第133章 黄风大校(中) 几番交战后，威胆虎魄枪的黑色枪身还是被赤红链剑缠上，李飞虎行动受制，韩冰澜再次隐没在风沙里，用她那惊人的手劲要把链剑缠绕在李飞虎身上。 链剑本身可能没什么伤害，但要命的是，李飞虎现在脚下深陷流沙，身体有多处风化僵直，如果再被这链剑缠上，那么他就是风沙外围那鬼豹魂师的刀俎鱼肉！ 楚璜不来帮忙，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李飞虎一咬牙，他的力气在同级强攻系算不上顶尖，没法借着链剑直接把韩冰澜扯过来。 那就我自己过去！李飞虎手臂翻转，让虎魄枪枪杆又多绕了两圈链剑，随后枪头着地，插入沙中，他的身子随着压弯又挺直的枪杆再度跃起，借助外力脱出了流沙！ 第三魂技“烈虎凌云”再开，李飞虎的背后凝聚出魂力翅翼，循着赤红链剑的起始端滑翔了过去。 ——他要借着韩冰澜不能及时收回链剑的缺陷，找到韩冰澜的所在，给她当头一枪！ 翅翼消失，魂环散去，虎魄枪在原地一闪而过，李飞虎在飞身跃起的瞬间解除了武魂外放，又再次放出虎魄枪，聚心会神，看准沙幕中闪过的红色身影，递出了枪尖！与此同时，虎魄枪刺出一道金芒，穿透了层层风沙！ 第一魂技，猛虎哮牙，能放出在较长距离里直接攻击到对手的枪芒，有如猛虎扑出的尖牙！ 却不想，枪芒破开风沙，却与一层硬物撞出了铿锵之声。李飞虎只当是韩冰澜用什么手段挡住了这一击——无所谓，虎魄枪上举过头，第二魂环亮起，他要在跃下的这最后一点距离里，再使出一式“猛虎下山”！ 可就在发力的瞬间，李飞虎的动作却诡异地僵了一下，连带着下劈的枪刃也失了几分力道，一面沙子凝聚而成的沙盾则挡在了他眼前，承下了这记“猛虎下山”。 咔！虎魄枪砸下，沙盾碎裂，占据优势的李飞虎却两脚蹬在盾面上，将自己反身蹬离了韩冰澜。 几乎是他蹬出去的下一个瞬间，鬼豹二虎从黄沙里冲了出来，一双尖爪组成的利刃斩在了李飞虎原本的位置上！ “警惕性不错。”韩冰澜简短评价了一句，二虎则简单扶了下眼镜，再次回到了风沙里。 “……”李飞虎盯着两人的方向，又伸出右手，看了看。 他刚才身体一僵，是因为握枪的手突然无法动弹，自然也就失手了。现在仔细一看，风化的侵蚀果然已来到他的手指处，限制了手指的活动，对于他来说，这比躯干上的风蚀还要更险峻。 李飞虎试图用活动手指来减轻风化程度，但收效甚微，他的尾指和无名指已经无法收拢。 这样下去，还能不能再拿起枪，都是个问题！ 必须速战速决……李飞虎盯着不远处的韩冰澜，用右手仅剩的三根手指握紧了虎魄枪。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轰鸣声由远及近地冲来！ “找到了！韩冰澜！” 是百里心蓝的声音！尽管这声音夹在引擎声里不甚清晰，但李飞虎还是认出来了！ 紧跟着，风沙里冲出来一辆奇特的双轮载具，正是李飞虎的“焰虎”，上边载着三个人：心蓝、昏迷的韩葵，还有蹲在载具后座，蓄势待发的楚璜。待“焰虎”冲到韩冰澜近前，楚璜鱼尾一甩，直接跃出后座，蹦到了韩冰澜头顶！ 魂环显现，楚璜的拳头上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深蓝色鲨头虚影，有如俯冲的巨鲨，轰然下砸！ 说时迟那时快，鬼豹二虎也从风沙里冲了出来，但此时此刻，他的面前还挡着另一个人，那就是三指持枪的李飞虎！ “！”看见闪烁金芒的虎魄枪，二虎连忙来了个急转向，同时身影分成数道，试图绕开李飞虎，驰援韩冰澜。但李飞虎又怎会让他得逞，枪棍一扫，立刻就扫清那几个残影，只剩一个凝实的身影继续往韩冰澜那边冲去。 李飞虎也不去追，只是吼了一声： “百里！” “收到！” “焰虎”后轮高速驱动，激起层层黄沙，百里心蓝载着车上的伤员向唯一的鬼豹残影冲去，在对方意欲转向时来了个紧急刹停。这一刻，车身头重脚轻，车尾甚至一度悬浮在半空，而百里心蓝单脚立地，甩出车尾，把二虎的残影直接击飞！ 砰！一声巨响里，鬼豹魂王就这么飞了出去，落到了外层的沙地里！ “干得好，百里！”李飞虎兴高采烈地赶过来，几乎要给心蓝一个熊抱，下一秒却看到了“焰虎”干瘪下去的车头，激动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这，这都是战斗所需的必要牺牲……”心蓝嘴上解释着，手上却默默调转车头，就要启动引擎逃离现场： “我得把伤员运出战场了！飞虎你还需要疗伤和增幅吗？” 她只是回头问上一问，就看到了李飞虎堪称震惊的目光，连忙跟着看过去，那里正是楚璜与韩冰澜所在之处： 楚璜的“巨齿重炮”已经轰出，粉碎了韩冰澜的重重沙盾，可就在那鲨头虚影触及到韩冰澜时，她身上化为沙子的黄风袍却将她包裹起来；下一刻，鲨头直接击穿了黄风袍，但韩冰澜的身躯却随着黄风袍一起化为了一滩沙子，散入了沙地中。 看到这一幕，不但是百里心蓝与李飞虎，就是距离最近的楚璜也不禁愣了愣： 这又是什么魂技？ 难道是将身体沙化，用来规避直接伤害吗？如果真是这样的魂技，他们到底要怎么击败韩冰澜？ “啊，得赶快把这个发射出去！”百里心蓝首先回过神来，掏掏口袋，拿出了一个奇异光团。 这是星岚交予她的信号弹，笼罩庭院的风沙几乎阻塞了外部视野，只有用这个，才能向星岚她们传递信号。 几秒后，一点光芒穿透了层层黄沙，在星岚眼前绽放开来。 “他们在那边！”星岚见到信号，立刻就让巨像身上的炮管根根竖立了起来。 这时，原小系的镜子再次飞到了星岚的面前，上面写着一行简短的字： 【先和心蓝联系确认情况。】 “我来吧。”王德发接过原小系的特制传声器，连通了百里心蓝。 “喂？小系？”心蓝的声音传了出来，“哦，是德发？”接着却是李飞虎的声音： “韩冰澜的风沙能让她掌控全场！要想打败他们，就得先破了她的场地，逼她出来！” 就是因为有韩冰澜的沙暴干扰视野，星岚的本事再大也开不出一炮，她对韩冰澜的威胁感同身受，于是问道： “我们要怎么帮忙破局？” “……”传声器对面沉默了，再次响起的是李飞虎焦躁的声音： “妈的，韩冰澜又来了，我去挡住！传声器交给你了！” 百里心蓝的声音也远远传来： “我先把韩葵带出去！”随后便响起“焰虎”的轰隆引擎声。 “——阿葵？”这头的两个新闻社社员脸色一变，星岚直接握住了传声器，“阿葵怎么了？喂！” “——她受了重伤。”回答他们的是楚璜，他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沉静：“不过已经得到了治疗，百里心蓝会把她带出战场。” “……我们要怎么做？”星岚的声音也沉了下来。 他们的魂师课程里可没有所谓“防风固沙”的知识，如果要破局，最好就是用同样强度的大风把沙子全吹飞；或者像韩葵那样，把沙子全冻起来——但现在韩葵已经退场，已经没有那样的控制系了！ “……”楚璜也沉默了，他环顾四周，只见到了韩葵最后那发“穷冬”造出的大量冰层——先前的战斗里，韩葵同样造出了大片的冰川，它们并没有消失，而是在黄风里矗立着，只是快要被沙子掩埋过去。楚璜看着这些冰层，心中一亮： “社长，你还有多少燃烧弹？” “三四发吧，”星岚不确定道，“但火不是会被沙子灭掉吗……” “——全用出来。”楚璜那双疤痕中的蓝眼睛透出亮光，“我会用信号弹给你们标记位置，就按着这些位置打！” “……明白了！”尽管不明白楚璜的意思，星岚依然相信同伴的判断。 楚璜收好传声器，掐灭了肩膀上的小百里炎。魂力得到恢复，他胸膛中生出一股气魄，奔向了韩葵制造的冰层。 不一会儿，被黄沙笼罩的庭院中，陆陆续续升起了几枚信号弹的亮光。 星岚见状，立刻钻进了巨像堡垒中。肩上炮管调整，燃烧弹全数装填，数根黝黑炮管中亮起灿烂光芒，随后一并迸发！ 砰砰砰砰！数道深蓝轨迹划过天空，直直坠落，精准落到了信号弹升起的地点！ 庭院内，楚璜踩着水流飞速离开了原地，顺手捞走了和韩冰澜缠斗的李飞虎。韩冰澜也是一怔，接着便看见四颗燃烧弹穿过风沙，不顾他人死活地要落在庭院里！ 那可是四枚足以填平这处小庭院的燃烧弹啊！先前这里就已经陆续吃了两发燃烧弹，炸了两个大坑出来，现在一齐上四发？！ 这帮人疯了！韩冰澜一卷黄风袍，她的身影接连出现在鬼豹二虎和狂牛廿六的身边，同样将两人带出了庭院。 轰隆！几乎在下一刻，庭院就被四枚燃烧弹炸得几乎沉下去半截，韩冰澜望向坍塌的楼阁，那里或许还有她的手下，他们全是四环魂宗、全是……她的兵…… 她的情绪许久没有这样波动过，这个时候，攀上伤疤的那半边脸却突然划过一丝冰凉，韩冰澜抬手一擦，只抹到了一点水渍。 水？哪来的水？韩冰澜只疑惑了两秒，就知道了答案： ——那四发燃烧弹不是为了炸死自己，而是用来融化先前庭院内的冰层！ 白烟散去，坑坑洼洼的庭院暴露在了韩冰澜的眼前：燃烧弹的大火并没有烧起来，而她创造的沙地已经完全被冰川融化出的水所覆盖，更要命的是，因为燃烧弹的蒸发，现在的空气里充满了水蒸气！ 黄风袍若要制造大规模的风沙，必须要在“干旱”的场地上，换言之，现在空气中都是水汽的环境极其不利于韩冰澜的发挥！ 虽然她能将空气重新变得干燥，但那需要费上比之前多得多的气力，实在不值当。而现在的情形，也不允许她这么做了。 不远处的城楼废墟上，有两个人影正往这边疾速奔来——李飞虎和楚璜！ 阴魂不散！韩冰澜眉毛一皱，刚要卷起风沙，远处就忽地飞来一枚魂导飞弹，但它的目标不是韩冰澜本人，而是她脚下的建筑！ 没了沙暴干扰，星岚的炮台也终于能打出精确瞄准的炮弹了！ 韩冰澜的反应还算及时，立刻跳离了原来的地点，只是她这一跳，二虎和廿六就要不可避免地摔下去了。 无所谓，兽魂王的体质又没那么不堪，韩冰澜转头就要逃离现场，一杆黑身虎头的长枪却横在了她的面前——李飞虎，他拦截了韩冰澜的退路，随即提枪往前一刺！ 此时的韩冰澜再退后半步，就要掉入巨像轰出的深坑里，而就算她及时退后，这一枪也会刺中她的心脏，除非！ 除非她用出那保命的魂技，“沙化”！ 第六魂环升起，黄风袍再次反卷而上，罩住了韩冰澜的身体，让虎魄枪刺入了一滩直立的沙子中！ 这和她之前规避燃烧弹，规避楚璜的“巨齿重炮”的手段一模一样！ “下去吧。”韩冰澜用尚未完全沙化的手抓住虎魄枪，黄沙席卷而上，将李飞虎卷入其中，随后韩冰澜手臂悍然发力，一个横甩，将持枪的李飞虎扔下了建筑！ 这个高度对体质好的兽魂师可能没什么，但对李飞虎这种器魂师来说，就未必了！ 只听得一声巨响，被困在黄沙里的李飞虎就这么摔到了地面上，久久不能起身。 韩冰澜俯视着下方的李飞虎，忽然心中一动，看向了远处的民居。那里隐约矗立着一尊巨大的炮台，以及……一道白光。 ——一道仿佛跳过了与韩冰澜的距离，瞬移到她面前的白光！ “什……”韩冰澜只是刚产生闪避的念头，那道白光已经击中了她。她沙化的身体开始逆向还原，从颗粒分明的黄沙变回了人体的血肉，然后！ ——噗！鲜红迸溅，一只附着骨铠的手穿过了她的心脏。 “你也下去吧。” 楚璜抽出穿透敌人心脏的那只手，让这位魂帝坠下了楼阁。 第134章 黄风大校(下) 燃烧弹轰炸前不久。 楚璜与李飞虎奔走在楼阁房顶，楚璜手里还握着传声器，对那头说道： “不，韩冰澜可以短时间把身体化为沙子，免疫所有伤害。一般的袭击对她不起作用。” 对面传来了星岚的声音： “原小系问，那是武魂特性还是魂技？” 李飞虎跑在楚璜旁边，接话道： “我有看到她的魂环升起，应该是魂技。” 星岚那边短暂停顿了一下，然后再次出声： “原小系说，把她的沙化魂技逼出来，剩下交给她。” “明白了。”李飞虎和楚璜对视一眼，分别跑向了不同的方向。无声的交流里，他们已经制定好了对策：由李飞虎诱出韩冰澜的“沙化”，再在原小系的掩护下，由楚璜完成致命一击——把这项任务交给楚璜，也是因为一旦出了什么意外，他比李飞虎更能抗伤。 这之后，就出现了方才的那一幕：韩冰澜对那道白光——原小系的魂技始料未及，无法及时应对，中了楚璜那一击白鲨掏心，基本宣告了她的死亡。 于是那道威严的红色身影终于坠下高楼，那面象征着干旱与荒凉的黄风袍则散成粒粒黄沙，消散在了空气里。 “将军！” 下方立时传出了两个汉子的哀嚎，戴着小眼镜的二虎率先扑过去，接住了摔下的韩冰澜。她的五官极尽扭曲，红眼睛几乎失去焦距，只是紧紧抓住二虎的衣服，嘴里一边大吸气，一边又念叨着什么。 断了双角的廿六爬了过来，二虎则把耳朵凑过去，只听他们的将军在断断续续地说： “快，快跑……” 二虎眼睛都瞪圆了： “将军！您在说什么胡话呢，我们就算是死也……” 廿六直接爬起身，挡在韩冰澜和逐渐爬起的李飞虎之间： “从跟着将军一齐跑出来开始，我们就想过会有这一天了！ “反正斗灵不要我们，哪里都不要我们，只有将军不嫌弃我们！ “要是跟将军一块死，倒也不错！” 李飞虎支着虎魄枪缓缓站起，楚璜则从高处跳下来，站到了他的旁边，两人都严阵以待，丝毫没有放松的样子。 战斗还没有结束。 啪，啪，啪，却只听得这时，远处传来了零落的鼓掌声。 “韩将军跟部下真是情深义重，不如让我再帮你们一把，凑个一心同体，如何？” 这是一个对李飞虎和楚璜来说十足陌生的男声，但却让韩冰澜三人登时瞪大了眼睛，韩冰澜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推开二虎，抽出链剑，剑尖对准了来人： 那是个披着长袍的矮个男人，脸庞年轻但有血管凸起，他的身后则一如既往跟着驼背的高个壮汉——是山贼团们再熟悉不过的人：“大主持”。 二虎和廿六看到将军这幅应激的样子，还有点不明所以： “将军，这不是大主持吗？你为什么……” 韩冰澜身后六个魂环一时俱现，嘴里喷出一口夹带沙子的血，只是吼道： “快跑！” 黄风袍在她身后化为沙龙卷，让这位回光返照的黄风大校瞬间冲到“大主持”身前，赤红链剑刺入了他的脑袋！ “呵呵……”大脑被刺穿，“大主持”邵偃的脸上却不见半分痛苦，反而露出了笑容：“韩将军，你是不是还以为，‘我’就是邵偃的本体？”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驼背大汉便朝着二虎与廿六的方向伸出右手，虚握成拳！这个动作一出来，二虎和廿六的身形瞬间一僵，他们不约而同地弓起脊背，嘴里吐出了一条又一条的细长虫子！和被寄生的受害者们一模一样！ 那些零散的虫子一沾到地面，便立刻扭动着往魂师那边爬去，只是这一次，它们钻进的却是那驼背大汉的裤脚。 而此刻，大汉的背后正升起两黄三紫两黑七个魂环，其中，位列第五的紫色魂环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铜丝蛇第五魂技，寄生爆发，立刻夺取体内已有铜丝蛇寄生的宿主的身体控制权。由魂圣级别的“邵偃”使用，就能瞬间让级别低于自己的宿主都化为他的傀儡。 而再次直起身来的二虎和廿六，已然变成了又一具关节僵硬的木偶，一具由邵偃制造的行尸走肉。 韩冰澜虽未回头，但听见了寄生虫活跃的声响，眼中的光芒便在一霎间完全熄灭了。被她刺穿额头的“邵偃”从年轻人变成了个干瘪的老头，但他那异化的声带还在说： “韩冰澜，你今天的失败，完全是你的婆妈所致。如果你信任我，不赶走你的那帮部下，史莱克再来十个天之骄子也赢不了有风沙掩护的‘沙漠风暴’。 “可你却自断一臂！不但让你那帮手下当起逃兵，还亲手扔了一个魂王中校！你对得起我对你全身心的信任吗？贱人！” 说到最后，“邵偃”苍老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了，由他后面的驼背大汉将话继续了下去： “所以，我给你带了个惊喜。” 他拍拍手。然后，从永临庭院那已经塌陷的后门出，爬出来了一群山贼转化而成的丧尸。以早已脱离战场的大力山猿阿鑫为首，他们面目僵硬地爬过了废墟。阿鑫的一侧肩膀已经脱落大半，斜斜地吊着，但他并不在意，只是目光放空地往这边走来。 这些韩冰澜早已疏散的士兵，这些她想保下，让他们逃出城的士兵，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非人非鬼的怪物。 他们僵硬的身影倒映在韩冰澜眼中，让她一时失去了所有理智，魂环亮起，黄风袍卷起沙暴，要把邵偃卷入其中！ “我杀了你！咳啊！” 然而没两秒，声势浩大的沙暴又平静了下来，韩冰澜猛地咳出一口血，一低头，看到自己的胸膛。那里原本属于心脏的位置，已经被楚璜击穿，现在已经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的不只是她的心脏，还有她的存在，她活到现在的意义——在邵偃出现之后，它们全都灰飞烟灭了。 但驼背的大块头“邵偃”却将一大团纠缠在一起的铜丝蛇塞入了她胸口的空洞中，微笑道： “韩将军，我知道你始终对我有顾忌，一颗‘丹药’都没吃过，不过没关系，这都是你部下体内的虫子，你就和部下们一心同体地战斗下去吧。” 李飞虎和楚璜则眼看着三位魂王将领与一众山贼被寄生虫海所吞噬，尽数回归到了那驼背大块头的身上。而在“邵偃”将那一团虫子放进韩冰澜的心脏处后，韩冰澜身上的黄风袍消散了一刻，这个曾经的“黄风大校”，“沙漠风暴”的首领颇为僵硬地转过身，红眼睛里已失去了曾经的锋芒，只剩下野兽一样的凶性。 驼背大汉往后一步，给韩冰澜让出了位置，李楚二人才发现，原来那个披着袍子的“大主持”竟已经成了一具干尸，现在场上的寄生虫魂师已然变成了那个驼背大汉。 李飞虎边看边后退，对楚璜低语道： “这寄生虫邪门得不对劲！” 楚璜的眉毛就没下来过，拉着李飞虎一个转身： “跑！” 然而没跑两步，他却先跌了个趔趄，差点把李飞虎都扯倒在地！ 李飞虎吃了一惊，把人拉起来： “你怎么了？” 楚璜只是摸向了自己的后颈——韩冰澜曾经在这里留下了一道伤口，起初无事发生，但随着战斗的进行，它开始发烫，这股烫意甚至沿着经脉蔓延到了全身，让楚璜觉得全身都在被烈火灼烧！ 这也是他一开始沉浸在战斗里才没发觉，但一脱离战斗，这种灼烧感就像燎原野火一样影响到了全身经脉！ ——韩冰澜的剑带火毒！ 楚璜也不藏着掩着，直接道： “我被韩冰澜的剑刺了一下，中毒了。” “别这么轻描淡写啊！”李飞虎急忙道，“你再撑一会儿，我让百里过来接……” 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一股更强大的气息忽然降临在了庭院里。之间一道身影从庭院高墙上一跃而下，那十足野蛮的身姿在空中转体一周，甩着一抹寒芒就冲到了李飞虎和楚璜的近前！ 此人长着六条狐尾，头顶狐耳要比寻常狐类更阔更大，身上还插着数条竹枪，行动却不见丝毫迟缓，正是山贼团“阔耳狐”的妖狐魂帝“曲小玎”！ 但李飞虎断然是认不得此人的，他也不需要认，仅凭对方动向便再次提枪，让曲小玎的一记横扫结结实实砍在了虎魄枪的枪杆上！ 当！金铁交鸣之声迸发，李飞虎在曲小玎的怪力下连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这个身携六个魂环的不速之客。 那边邵偃还轻柔地拍了拍韩冰澜的肩膀： “韩将军，希望您能和这位新来的战友好好合作呢。” 回应他的只有形似野兽的低吼，韩冰澜的身上再次出现了黄沙编织成的黄风袍，位列第四的千年魂环光芒大放，要在庭院里再次掀起沙暴！ 所幸，因为湿气还未完全消散，她的沙暴来得比平常要慢了一些——这就给了远处伺机而动的星岚一个机会。 只见得山之巨像的外挂炮管迸发光亮，数十发魂力炮弹便不带喘气地来到了战场。跟数量有限的燃烧弹不同，这些魂力炮弹是星岚自己的魂力凝结而成，只要魂力足够，射速和弹量可都能持续提升！ 于是韩冰澜预备的沙暴就这么被弹幕打断了，曲小玎也以敏捷的身法穿梭在弹幕之间，中途他还想突进，却被星岚降下的石盾挡了下来——没有了风沙的干扰，她也终于能介入前线了！ 李飞虎则扶着虚弱的楚璜一路撤退。直到他们跑出庭院，山之巨像的扫射也未停止，光是弹幕就能让两个魂帝疲于应对而放不出其他魂技——星岚以她以强大的火力，完全主宰了战场。 但邵偃也完全不像在意他们的战斗似的，放下两个魂帝傀儡后，转身走进了废墟里，看得远处的原小系眉头一皱。 而她旁边的星岚，也没有战况表现得那么镇定，不停问道： “原小系，你还能放一次刚才那个魂技吗？” 原小系坚定地摇了摇头，不需要镜面文字，她已经表达了她的无能为力。 “为啥？！”星岚怪叫一声，“我刚刚可看到了，那只是你的第一魂技，难道消耗还那么巨大？还是说有使用次数？”她额头冷汗津津，嘴上也不饶人： “要是你再不出手，等我的魂力耗尽了，那个狐狸魂帝就会一跳跳到楼顶上把我们这几个老弱病残全都杀掉哦？比刚才的鬼豹魂王还要更快更强哦？！” 情况万分险峻，但星岚的语气却适得其反地轻佻了起来，不过她说出来的却是不能更现实的事情： 山之巨像的弹幕能暂时压制底下的两位魂帝，但无法致命，如此拉锯下去，先被耗光魂力的只会是修为已在下风的星岚这边！ 先是退场的韩葵，再是异常状态累积爆发的楚璜和李飞虎撤退，他们已经没有一个能上前线的战魂师了，难道要让百里心蓝骑着“焰虎”上去横冲直撞吗！ “……”原小系抿紧了下唇，她能预见到那样的下场，可还是摇了摇头。悬浮在她身旁的镜子浮现出一行简短的文字： 【我的魂力在其他要紧的地方上消耗，暂时用不了其他的魂技。】 星岚简直要崩溃了： “——现在的情况不是更要紧吗！给我用在刀刃上啊！” 这时，王德发突然插话道： “……社长，传声器的频道好像有新的七怪进来了。 “他们说，很快就会赶到。” “‘很快’？”星岚语调古怪，“很快是多快？不要模糊字眼，给我用具体时间……” 她话音未落，就见一根苍劲墨竹从天而降，直直插入了庭院的中心！ 那根墨竹上，一个衣袂飘扬的墨发男子亭亭玉立，而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以巨盾为工具俯冲迫降，把地面砸出一个坑的巨汉！ 他们正是追赶着曲小玎来到此处的七怪：嵇无相和梁衡！ 第135章 双魂帝 嵇无相刚一落地，手中的传声器就再次震动起来： “喂？无相？听得到吗？”传声器那头传出了王德发的声音，“听我说，你对面的那个红发女丧尸，是个能控沙的魂帝，决不能让她制造出风沙场地！” 嵇无相略一点头： “明白了。另一个魂帝也是我们的老对手了，只是没想到，你们也会在这儿。” 那头的王德发干笑一声： “具体情况等打赢后再聊吧。”又道，“我们会用炮弹配合你们进攻，别被拖入对方的节奏里了！” “好。”嵇无相看向单手持盾的梁衡，“梁兄，我去对付那控沙魂帝，妖狐便交给你了。” 梁衡只应了一声，手中明王盾变为慈眉善目的面相，他脚下魂环升起，几道光彩不同的流光从魂环里飞出，落到了嵇无相身上。这数道光芒落下的同时，嵇无相昂胸提气，一脚踏在了身下的巨大墨竹上！ 霎时间，以这根墨竹为中心，周围生出了一丛又一丛挺拔的竹子，它们无视建筑废墟，从每一处土地的缝隙中钻出来，又架起严密的竹叶，让此地成为了茂密的竹林！ 嵇无相的第一魂技，竹生，为防止韩冰澜将这一片地区再次变成沙漠，不如就抢先一步占领战场！ 但这个做法也有好有坏，竹林的生成必定会再次蒙蔽巨像堡垒的视野，让星岚无法出手支援。不过，她刚才一直在连发炮弹，也需要一定时间休息。 就在竹林生成之前，另一头的韩冰澜也亮起魂环，周遭的空气急剧干燥起来，眼看着沙暴就要再次袭来，但席卷而起的风沙却撞上了一根又一根墨竹，干旱之风完全被竹林阻隔在外！ 如果李诗棠在场，那么她一定会说出“植树防沙”一类让旁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只可惜现在防住沙子的不是树，而是漆黑如铁的竹林；史莱克城内也不需要什么植树防沙，所谓的风沙和竹林不过是双方为了厮杀的博弈。 ——或许也算不上博弈。若是换了之前的韩冰澜，是绝对不会在如此不利的场地上战斗的，只可惜现在的她已经化为了全无理智的丧尸，不但没有生出怯意，反而拔出腰间链剑，向墨竹上跳下的嵇无相凌厉挥去！ 丧尸的进攻比起真人来说可就太没有章法了，嵇无相也看出这是野兽程度的乱挥，因此不闪不避，在空中变出又一根墨竹，横在身前，让链剑绕了上去。跟着他就像摆脱了重力束缚一样，一个仰身抬起双腿，自己短暂滞停在空中，脚下却是一踹，让这根被缠上的竹子向韩冰澜飞了回去。 下一秒，链剑绞碎墨竹，丧尸韩冰澜疑惑地抓住剩下的两截竹子，而对面的嵇无相却已落地，落地的那一瞬间，又是十多根竹枪向韩冰澜飞去，他甚至在韩冰澜脚底下生成竹笼，以确保这一次猛攻能完全命中！ 这些竹枪曾经穿透了妖狐魂帝的肉体，而今对面不过是一位器魂师，嵇无相这全力爆发的竹枪阵必能轻易将其结束！ ——但，就算韩冰澜已失去智力，她的本能里还是刻着一些东西，就比如：在受到致命伤害前，发动保命魂技“沙化”！ 漆黑的万年魂环悄然出现，飘扬的黄风袍反卷而上，将韩冰澜的身躯包裹在内，让竹枪阵只穿过了一堆黄沙！跟着那一滩人形黄沙降下，穿过竹笼，混入了地面的沙子中。 嵇无相头一次见这招，但他没有震惊的时间，因为此时此刻，他脚下的黄沙一阵涌动，集聚起厚厚的一层，并生出一股力量，要把嵇无相往下扯去！ 这同样是韩冰澜的招牌魂技，流沙！即使沙暴环境没能出现，她同样能借地面的黄沙来施展这一魂技！ 嵇无相的神情出现了一刻的慌乱，但他本就会轻身的功法，当即静心调息，调整步伐，让流沙吞噬的速度缓了下来。在他抵抗流沙时，韩冰澜也由沙子再次重组回人形，她兀地出现在嵇无相身后，链剑延展，刺向嵇无相的脊背！ 当！却在这时，嵇无相就跟背后长眼睛一样抬手一挥，一根坚硬如铁的墨竹已是拦在链剑前，它往上一挑，直直抽开了往前突刺的链剑，发出金铁的爆鸣！ 墨竹在手里转了一周，嵇无相那深埋在沙子中的脚横向一跨，身子侧移过来，手中竹棍起手换为突进式，趁着链剑被打开之时，戳向韩冰澜的心口！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击重招，因此韩冰澜直接用出“沙化”，让竹棍穿过了一滩黄沙。还没完，在竹棍穿过后，构成她身体的黄沙陡然凝实，将竹棍卡在体内，然后，她用那股怪力猛地一扯，要把嵇无相往她那边拉去！ 要问为什么的话，此时此刻，韩冰澜另一只手上的链剑已然回卷，只要把嵇无相拉入她的攻击范围中，他必然躲不过下一击了！ 像是为了配合她的想法，嵇无相脚下的流沙转化为席卷而上的沙子，推着他往韩冰澜的方向倒冲而去，却也让他变相脱离了流沙。 而一旦脱离流沙，嵇无相的身形就重新轻捷起来，他没有反抗黄沙的席卷，反而调整身位，屈起双腿，扶着墨竹，以一个横飞的身位踢飞了尽头的韩冰澜！ 他这看似随意的一脚用了全身的力气，卓有成效，竟让韩冰澜那道红色的身影直接倒飞了出去，撞断了十几根墨竹才堪堪停下。而嵇无相只在原地活动了下筋骨，便做好了再次进攻的架势。 与对战妖狐魂帝那次屡战屡退不同，这次的嵇无相确信自己能在战斗里取得上风。丧尸化的黄沙魂帝已经失去了理智，如果她是兽魂师还好，但偏偏她那武魂是要用脑子的器武魂——没有智商的丧尸又怎么能用好器武魂呢！ 嵇无相浅吸了一口气，手中再次闪出了竹棍。 而同样是面对毫无理智的丧尸魂帝，梁衡的情况就要严峻一点。现在的曲小玎已经没有了亲情的软肋，他的攻势就如潮水一样接连不断，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冲着杀死梁衡去的；就算被大盾撞开，他也只会不知疲倦地起身再次进攻，可谓是不畏生死的狂战士。 曲剑、狐火、狐尾针，妖狐魂帝能使出的各种攻击手段都在明王盾上砸了个遍，可即使如此，他依然无法突破那面两米高的大盾——即便盾后的魂师在修为上还不如他。 但妖狐丧尸不会产生易怒或懊恼之类的情绪，他那被寄生虫完全操控的大脑里除了进攻，就还是进攻；因此梁衡纵然防得滴水不漏，也只能在那凌厉刁钻的进攻下不断退后——这还是他在右肩重伤，一侧臂膀无法动弹的情况下作出的应对。 不过伤势倒是无所谓，若要论完全的龟缩防御，梁衡能和没头脑的曲小玎耗到天明；真正要命的是，他这一边的竹林已经在曲剑的劈砍和狐火的焚烧下倒了大半——这意味着韩冰澜的沙尘暴随时可能袭来！ 无相还在拖着韩冰澜，一时半会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梁衡的心情平复了一点，但他也明白，光靠现在的自己打败曲小玎，是绝无可能的。所以他只能守，不能攻。 就在梁衡做好了要耗到天明的准备时，他那重伤到近乎没有知觉的右侧臂膀突然传来了一阵暖意。梁衡借着防守的空隙快速瞥了一眼，只见自己的伤处上，正有一两朵火红的小花在随风摇曳，随着它们的摆动，重伤的肌肉和筋络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这毫无疑问是百里炎，是同为七怪的队友，百里心蓝的治愈魂技！ 在他反应过来的那一刻，竹林的某处便出现了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伴随着李飞虎的呐喊： “梁衡，就站在原地别动——！” 此时的曲小玎正疯狂地朝明王盾突刺劈砍，他专注于攻击，甚至没听见李飞虎吼了些什么——不过以他现在的脑子，也无法理解敌人间的话语就是了。梁衡则心领神会，稍退一步，让曲小玎以为自己的攻击有了作用，继续黏在明王盾上，丝毫没注意到朝这边投来的一杆长枪！ ——那正是李飞虎的威胆虎魄枪！它直直插在距离曲小玎不远的一处沙地上，然后，那漆黑枪杆上霍然亮起一个漆黑的魂环！ 威胆虎魄枪第五魂技，雷野无疆：以虎魄枪圆心的圆形场地内，会出现接连不断的落雷，枪武魂里稀罕的范围性雷系魂技。但落雷的伤害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雷野无疆”的落雷会让被劈中的敌人麻痹，只要敌人中了第一下，就得把接踵而至的雷电全部接下！ 此时的曲小玎刚好在“雷野无疆”范围的边缘，他的“聆听”并未起效，却见梁衡身上力量爆发，明王盾上的怒目金刚像往曲小玎身上一撞，将他撞进了“雷野无疆”的范围。 不等曲小玎后撤跳走，“雷野无疆”已经发动，天上夜空澄澈，但一道闪电依然穿透天空，直直劈到了曲小玎身上！ 第136章 白蛇 咔！咔！咔！接下来的时间里，天空中不断有闪电劈下，无一例外都劈中了已经被第一道闪电麻痹的曲小玎，他所在的地方被雷光劈成了光柱，直让人睁不开眼，而“焰虎”则从远处冲来，绕着“雷野无疆”的范围转了一周，等落雷停止后，李飞虎才拔起枪，并驾着“焰虎”来到了梁衡的身边。 但他并不是为了同梁衡叙旧，而是同后座说了一句： “百里，下车！” 坐在后座，身边魂环闪耀的百里心蓝指了指自己，一脸莫名其妙：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是你？！”李飞虎反而激动起来，“‘焰虎’可是我的战斗载具啊！” “可是让我来驾驶的话，还能辅助你战斗咧！”百里心蓝做了个把持车头的动作：“就像刚才那样，‘啪’的一个甩尾！对面就……” “——好了快给我下车！敌人都快起来了！”李飞虎催促般地甩了甩车尾，心蓝只好跳下“焰虎”，站到了梁衡的身后——这是她身为辅助系魂师的基本修养。她主动对梁衡说道： “在你们来之前，一直是飞虎在战斗，他中途因为伤重退出了一会儿，但一能活动马上又嚷着来了——梁衡，你跟他都算伤患，别太勉强了。” “嗯，”梁衡略一点头，“麻烦你了，心蓝。”他甩了甩右臂，那里的贯穿伤已经在心蓝的治疗下恢复得差不多了，至少战斗是绝无问题。 而不远处，被落雷劈成焦炭的妖狐魂帝也缓缓直起了身。虽然他皮糙肉厚，身上的伤势还在飞快回复，但细小的雷电依然在他身上跳动，让他的动作都带着一丝迟滞。 “只有彻底破坏他的大脑，才能让他停止行动。”梁衡对李飞虎说道，“他已经是具完全的行尸走肉了。” 李飞虎一点头，提起虎魄枪： “速战速决，我们真正的敌人是那个狗日的寄生虫混蛋！” 梁衡的明王盾上换了一副慈眉善目的面孔，他背后魂环升起，几道效果各异的增幅光影立刻落到了李飞虎的身上。李飞虎单手拧动“焰虎”油门，“焰虎”后轮激起大片黄沙，在引擎轰鸣中冲向了妖狐魂帝。 …… 同一时间，远处民居上。 巨大的山之巨像矗立在上方，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原小系完全笼罩在内。她站在夜风里，双眼紧闭，现在终于睁了开来。 在她身旁，让巨像待机以恢复魂力的星岚突然感觉被什么戳了戳，转头一看，是原小系的手杖和泛着文字的银镜： 【星岚，请帮我跟心蓝还有无相他们通信，让他们做好准备。】 【接下来，我要逼出那个寄生虫魂师的真身，让他们注意周围丧尸的应激反应。】 “啊、好。”星岚像传话似的又戳了戳隔壁的王德发，把镜子拿给他看，又问道：“但你要怎么把那家伙的真身逼出来啊？” 这时，原小系转过了头，于是星岚看见了她的眼睛：那是一双近似鸽血红的眼睛，但眼白的地方却变得纯黑，瞳孔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横着的，白色的“8”字，其中浮光流动，如同一条头尾相连的白蛇。就在星岚盯着的这当口，那红眸中的“8”字忽然光芒大放，连带着原小系那五个最佳配比的魂环一同放出，一股威严又古老的气息从她身上迸发出来，扫荡了整个楼顶，甚至让星岚下意识挡住了自己和王德发！ 风压荡开，吹开了原小系的斗篷下摆，星岚这才能看见，她那条残缺的右腿不知何时变为了银白的骨架义肢，那骨架的结构让星岚想起了蛇骨，但按理说，绝不会有人拿蛇骨来当义肢。原小系掐灭肩上的小百里炎，火焰状的魂力淌入体内，她深吸一口气，嘴里吐出了一句叹息： “时间终将审判一切。” 哑巴不能出声，但原小系发出的是根本不属于她的声音：那是由很多性别、年龄、身份各不相同的人们齐声重叠在一起的声音，就像一个部落、一个种族的所有人在借原小系一个人发声；而当这句话落下，原小系身后的五个魂环融为了一抹银白的蛇形身影，这身影很快从她身上剥离了出去，不知去向了何处。 ——也许城外的人更清楚这个答案。因为，此时此刻，一条如山般巨大的白色巨蛇从虚空中显现，圈住了整座史莱克城！ 这是一条头戴冠冕的白色蝮蛇，它的鳞片上布满了扭曲神秘的符号，它的眼睛如鸽血一般鲜红，它的巨口吞噬着自己的尾巴，以至于半截蛇尾露出了皑皑白骨；整条巨蛇又近乎虚幻，如梦境一样虚无缥缈，看起来极不真切。 但它的的确确地降临在了这里，震撼着每一个目击者的视觉，冲击着每个人的认知。 这、这是城里哪个大能在放武魂真身啊……刚出城没多久的李诗棠目击了这一切，只觉得自己心里的世界观又被颠覆了一遍。她身边的同伴们也没好多少，包括何璐在内，一个二个的瞳孔都缩到了米粒大小，看起来极为震惊。 “……”东城墙外，伫立在此的西门然微微颔首，像是对这巨蛇出现的意义已了然于心。 而在众人目睹这一刻后没多久，白银的巨蛇已经消散在了空气中，就如同它来时一样毫无征兆。 这自然又引发了一片哗然，不过城内的人倒是没有城外的反应那么剧烈，因为他们大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星岚只见到原小系的身形在原地呆了两秒，然后她身上那股古老气息就飞快消逝了，白银骨腿也变回了简陋的木制义肢。 再然后，原小系弓起了背脊，开始咳血。 星岚也是一惊，立刻捞住了原小系： “喂，你没事吧！你干了啥啊？！” 原小系的嘴巴张了张，却只吐出几个虚弱的气音，她意识到自己又不能发声了，于是一面镜子飞来，颤颤巍巍地现出一行文字： 【注意战场，掩护他们。】 星岚只能把注意力又投回下方的庭院，这一看，她就多了种后怕感： 只见那妖狐魂帝忽然爆发出六道火墙，吞没了周围所有竹林，四位七怪只能躲到明王盾后；期间心蓝的百里炎在妖狐火海里顽强生长，蔓延为又一片红色火海，要与那狐火对抗；但另一位沙化的韩冰澜却趁势退出了战场，在狐火消散后，干旱之风再起，沙暴又将席卷而来！ 这配合可不是区区丧尸能打出来的！ 只是韩冰澜最后没能得逞，因为山之巨像肩上的炮管已经对准了她。十数枚魂导飞弹瞬时出膛，不管有没有命中，总之是把韩冰澜所在的位置炸了个底朝天，逼停了她的魂技释放。 呼，星岚刚要抹把汗，原小系又一把攥住了她的衣摆，力气大到能把人高马大的她往下扯个几寸，一双红眼睛则死死盯着废墟深处——邵偃先前走进的地方，镜面文字再变： 【别松懈，那个寄生虫魂圣还没出现。】 星岚终于忍不住了： “你刚刚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笃定那寄生虫魂圣就会被逼出来？” 澄净的镜面停滞了一下，然后一下出现了两段长长的文字，星岚几乎立刻看完了，只是文字承载的内容却是重量级： 【那寄生虫魂圣的控制、吞噬、恢复、隐匿全依托覆盖这座城市的邪阵而存在，而我解析了那个邪阵，并在刚才，一下子加速了邪阵的时间流动。】 【这座邪阵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他一定会动手的。】 原小系的话虽少，却一语道破了邵偃此时的状态：他正扶着废墟里残破的孤墙，脸上凸显出大大小小的、活动着的铜丝蛇痕，眼球突出、布满血丝，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气定神闲。 他忽然一砸墙壁！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恸天福地’已经到了阵末期？！它本该在月亮达到天穹之顶时再衰退的！怎么会在这时就—— “嘶……南门也好西门也好，一个小鬼都没吃到！就连那些劣质的凡人都没多少……不行，再这么下去……我的魂力，连支持这具傀儡都不行…… “——那帮没用的废物！当初就不该找他们，除了那三个魂帝，其他连给我塞个牙缝都不够！——”声音又低下来，“不，不能，我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而已，我做了这么多准备，我预备了好几年，我——” “邵偃”用那高大驼背的身子猛地捏碎了墙壁，身后七个魂环并发，不，那魂环闪现的光芒早已超过了七道，“邵偃”的背后竟是同时出现了十四个魂环！魂圣级的魂压扫荡了在这片低矮的废墟，几乎将这里的所有断壁残垣震个稀碎，而在邵偃的全力催动下，这股魂压还在不断地往上提升，七十七、七十八、七十九……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邵偃的笑容极尽扭曲，“只要把所有存粮，一口气吃完，就有机会……” 他颤巍巍地竖起一根手指： “一。” 坍塌的“不问天”里，被建筑物压得不成人样的黑藤老人身上突然钻出了许许多多的铜丝蛇，它们灵活地在废墟的缝隙里穿行，将滕兆的尸身吃了个干净。 “二……” 史莱克城的大街小巷内，那些或瘫痪或被冰冻的丧尸口中不约而同地吐出了铜丝蛇海，被吞噬得只剩衣物落在地上。 “三！” 永临商行的庭院中，韩冰澜与曲小玎二人突然停止行动，嘴巴里吐出了一团又一团的铜丝蛇，汹涌的虫海一度逼退了围攻上来的七怪！而废墟中的邵偃笑得直起了脊背，伸出了第四根手指： “四！你们全给我去死吧！” 这一刻，他身上迸发出的魂压已然踏破了最后一道门槛，那喷薄而出的凶厉与疯狂远远超过了魂圣该有的强度，在此地张狂大笑的男人，只差一个魂环就可登临真正的八环之境！到了那时，他不依靠阵法，也可轻易吞噬一座大城！ 他不会死在这里，他把史莱克城、魂师圣地当作新的起点，而他临境突破了，他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就在邵偃突破的时候，外边庭院的七怪和新闻社都不禁捂住了脑袋，一时无法行动，只觉得脑子里多了种可怕的、蠕动的东西。 那是当然，邵偃的铜丝蛇只需接触就能感染，在史莱克城活动、与丧尸战斗已久的他们又怎能幸免，不过是寄生程度的深浅罢了！ 原小系半跪在地上，赤红的眼睛中再次浮现出了横着的“8”字。一道白光从她身上扩散开来，但与先前击中韩冰澜的那一道不同，这次的白光明显是柔和的、安抚的，它蔓延到每一个同伴身边，神奇的是，被辐射到的人都立刻停止了不适，效果立竿见影。 是小系的魂技……七怪们最先反应过来，知道这种“痊愈”不能持续多久，纷纷又进入了备战状态。 紧跟着，一道身影便在他们眼前跃出废墟，直冲云霄！正是突破了八十级，将临魂斗罗之境的铜丝蛇魂圣，邵偃！ 这位铜丝蛇魂圣的背上随即长出了一根又一根燃烧火焰的羽毛，将他的左右手都笼罩在内；高大的身子则变得巨大而修长，双脚化为了猛禽的利爪；他的后颈处出现了未成熟的绒羽，衬得头顶更加光秃，头颅完全化为了长着尖喙的鸟头——一头身长二十丈，浑身燃烧火焰的猛禽，就这么出现在了永临商行的上空！远看上去，简直像一个小太阳！ 这绝非铜丝蛇的武魂真身，而是邵偃附身的魂圣傀儡持有的武魂真身： 煌羽鹫！ 第137章 剑斩 在场的人都不是学识泛泛之徒，自然知晓眼前这扑扇火焰的大鹫是什么： 煌羽鹫，极少数能拥有一丝金乌血脉的猛禽，据说能驱使与太阳性质相近的光明之焰——毫无疑问的顶级武魂！ 只是，这等顶级武魂的武魂真身如今也沦为了邵偃的傀儡。魂环亮起，煌羽鹫在夜空中张开燃烧赤炎的双翼，光芒大放，如同一颗真正的太阳，照亮了整座城市！ 当然，如果忽视它身上亮起的魂环，它会更像太阳一点！ 在天上散发高热的“小太阳”开始疯狂地向天地汲取着土元素，产生的风压像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吸进去，与此同时，占据十个方位的十颗陨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了起来！ “我的妈呀！”星岚鬼叫一声，身后的山之巨像异常灵活地捞起王德发和虚弱的原小系，就要在民居楼顶开逃！ 可这时，原小系的银镜又撞到了她面前，三个红色大字带着感叹号撞入了她眼睛里： 【不能跑！】 “你疯啦？！”星岚指指天幕上煌羽鹫身周的十颗还在不断变大的陨石，“你看看那个，那是我们能硬接的吗！” 银镜镜面荡漾了一下，内容变换： 【那不过是缓兵之计，邪阵已经衰落，寄生虫魂师怎么可能把力气留着杀我们？他放完这一招，就要逃跑了。】 【那陨石阵虽然多，但也有缺口，起码那几处缺口是不会被陨石砸到的，我们要赶到缺口去……】 “——我知道了！”星岚已经撒开腿往原小系指示的方向跑了，“那不还是要跑嘛！” 银镜的内容还在继续： 【……赶到缺口去，趁着他释放魂技的空档，给他迎头痛击！】 “……你果然疯了！”星岚瞪大了眼睛，“什么迎头痛击，我们不被魂圣迎头痛击就不错了！” 被山之巨像抓起，在半空晃荡的原小系却倏地皱起眉头，以一种极其认真乃至偏执的表情盯着星岚，她张了张嘴，银镜上文字再现： 【可我们不能让他逃走。他已经臻临魂斗罗之境，如果放他跑走，会有更……】 那行文字抖了抖，又从头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行字： 【星岚，我能感觉到你的魂压，你已经突破了六十级。我也知道你有一个能越阶破敌的魂技，你曾在选拔七怪的擂台上用过……】 “我是有！”星岚打断她，“可我还没获取第六魂环，只是个准魂帝——啊对面也是准魂斗罗——不不不管怎样我跟他都差了两个境界吧！你要我怎么打啊！” 不知不觉间，她的话已然从“我不想打”变为了“你要我怎么打”。 银镜上浮光掠动，文字再变： 【你愿意赌一把吗？】 “赌？”王德发的声音有些突兀地插进了这场对话里，他的身子同样在山之巨像的抓握下一摇一晃的：“我倒是比较擅长这个，你想怎么赌，原小系？” 他的眼前同样漂浮着一块显示文字的银镜，刚才星岚与原小系的争执，他也都看在了眼里。听到他的话，银镜出现了新的文字： 【王德发，我知道你的武魂很特殊，这场行动少不了你……】 那银镜随即显示了一个计划，一个王德发和星岚自己都不知道“还能这样”的计划。 “这……它真的不受影响吗？”在半空晃荡的王德发见同样晃荡的原小系坚定地点了点头，更加震惊了。 “我当初在武魂系时，选的可是防御系啊！”星岚自暴自弃道，“现在竟然要干这种事——啊好像最近也干过——但那是因为有后援，万年魂兽的后援呢！” 银镜飞到了她眼前： 【有我和“赌神”当后援，足够了。】 “——你哪来这么大的面子啊！刚还吐血了呢！” “社长，”王德发也说话了，“上次我还没看到你发威呢，你欠我一个大场面。” “这就是你和她同流合污的原因？！”星岚感觉自己受到了背叛，但还是认命地抹了把脸，“好吧，我豁出去了！ “要是失败了，我做鬼都不放过你，原小系！” …… “心蓝，你落后了，”嵇无相回身看向同伴，“盯着传声器干什么？” 这四位七怪已经从王德发口中得知了最近的“缺口”位置，煌羽鹫的陨石阵明显是蓄力魂技，李飞虎已经驱车向了安置伤员（李寞才、楚韩二人）的地方，剩下三个步行的魂王则往“缺口”赶去。正是生死攸关，危在旦夕的时候，但百里心蓝的速度却明显落后了一些。 “啊，”心蓝反应过来，“刚才传声器突然有人接入……”她正说着，手中的传声器便发出了他人的声音： “喂？飞虎？你们现在在哪？” 这是他们的队长，戴荣煌的声音！跑在最前的梁衡也不禁回过了头，那张朴实厚重的脸上出现了一霎的激动，可又变得复杂起来。 若是平时的任务，他们的队长和副队长在最后赶到，还能让人生出一种安心感，可这个阵势下，就是这两位魂帝赶来，也做不了什么有用功。 那头的百里心蓝倒是激动异常，可梁衡却发现，天上那颗“太阳”集聚的魂力量已不再提升，陨石的体积也不再增大，像是到达了临界点。 这是魂技释放的前兆！而他们还没赶到“缺口”的所在！ 比预想中要快……这不是大范围的决战技？但杀伤力仍不是单人能承受的！梁衡伸手一探，高达两米的红铜巨盾已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将盾一杵，低吼道： “无相！心蓝！到我后面去！” “……对面放出了武魂真身……”心蓝算反应较慢的，她嘴上的情况还没汇报完，立刻就被嵇无相拉走了，而她刚离开原地，身后一颗直径五米的陨石便轰然坠地！ 轰！坠地点的楼房立刻塌了下去，就像被一根手指按塌的沙堡一样，之后便是爆炸、震荡，大范围破坏魂技该有的附带破坏都一一呈现，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北城区已经被陨石群毁得不成原样了。 百里心蓝与嵇无相躲在明王盾展开的防御场域后，但她也没闲着，脚下百里炎海展开，这次那如火焰摇曳的花朵却比先前色泽更深，它们近乎贪婪地往燃起火焰的建筑废墟中蔓延，此地几乎成了深红色的火海。 百里炎第五魂技，深赤花海，百里炎花海能将周围的高温吸收，并转化为生命力与魂力，反哺心蓝与花海中的其他队友。在天上“太阳”高悬，还不断有燃烧陨石落下的当下，这一魂技也能或多或少补充己方的消耗。 三人在明王盾的保护下边守边退，途中好几次陨石都擦着他们身子爆炸开来，梁衡增幅全开，再配合心蓝的及时疗伤，这才能勉强抗下天灾一样的陨石雨，到达暂时安全的缺口。 星岚等人倒是比他们早到一点，山之巨像再次占据了制高点的位置。巨像手臂上两面石盾飞起，一面斜斜遮住巨像下的星岚三人，另一面下砸，挡在了下方梁衡三人的身前。 紧跟着，山之巨像的体型陡然暴涨，到达了骇人的十米高度，几乎要与天上的“太阳”平齐！这具雄伟高大的远古造物悬浮在星岚身后，在陨石雨中张开双臂，胸前挡板开启，暴露出了深红的、岩浆滚动的炉心。 熟悉星岚的人都知道，这已是山之巨像释放“熔山炉”的前兆了。 原小系和王德发身边也浮现出魂环，一位眼中再次出现了银白的符号，一位手上则多了两样东西：扁圆的筹码与方盒状的“伥鬼之口”。筹码有两枚，一枚深黑，标着数字“50”，一枚深红，标着数字“100”。 王德发将深黑筹码抛给星岚，星岚接过，叹了口气： “我可不想再重蹈阿葵覆辙……” “那要看你的运气了。”王德发状似随意道，“不过，对面那个就看我的运气吧。” “你要用两次‘强运’？”星岚的身后升起了万年的“熔山炉”魂环。 “对。”王德发摇摇头，“今晚我已经用了太多次‘强运’，一定会被反噬的，哈哈。” “……”星岚张了张嘴，刚要骂人，就听见王德发继续道： “不过，我需要的正是它的反噬，你就信我一次吧，社长。” 那边的原小系也微笑着点头，似乎是在附和王德发，但星岚只感受到了一种温柔的敷衍感。 “——不管了！”星岚抬起手臂，指尖对准了天上释放陨石雨的“太阳”，仿佛引导熔山炉的炮管。 ——那无疑是虚假的“太阳”，可直视它依然会有灼眼的痛觉，星岚的金红色眼睛几乎要被那轮赤红的太阳灼烧，可一霎间，痛觉消失了，她的视野拔高了十米，不再需要仰视“太阳”，而是与它平齐。 陨石雨的轰炸声里，突兀地多出了“伥鬼之口”转动的“咔咔”声，然后王德发的声音响起，像是松了口气： “社长，你中头奖了。” “伥鬼之口”三个窗口分别是：魂力增幅、魂力增幅、魂力增幅！ 清一色的魂力增幅，再乘以星岚筹码的倍率，增幅倍率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四百！换言之，星岚下一发的“熔山炉”威力能增长三倍，绝对到达魂帝水准了！ “伥鬼之口”的眼窝中射出一道红光，落到了星岚身上！ 星岚手中的深黑筹码在红光中飞速消散，而她发梢的火红色燃烧起来，如同山之巨像炉心亮起的一霎深红！下一瞬，红黑相间的岩浆柱便从炉心中奔涌而出，射中了高空中的煌羽鹫！ 黑红色的直线撞上了天空的赤红光团，两股强大而纯粹的魂力在空中引爆，激起的风压荡平了空中所有云层，如同真正的太阳炸开一样！ 正在这时，却只听得一声高亢啼鸣亮起，那煌羽鹫周身魂环全开，竟是顶着熔山炉的攻击展开了防御力场，直接撑开了岩浆柱！跟着，它一双巨大羽翼一扇，就要再次逃逸！ 但它没能成功，因为原小系的指尖已跃起一道光环，光环轻飘飘地飞出，就像无视了与煌羽鹫的距离一样，闪现到了它面前；紧接着光环扩大，套住了长达二十丈的煌羽鹫，硬是将其束缚在了原先的位置。 原小系的第二魂技，斗转，其目标的空间位置“重置”到其一个时间段之前的位置，通俗来说，就是断绝了煌羽鹫的逃跑道路！ 与此同时，熔山炉射出的岩浆柱色泽还在不停变亮，从黑红色到深红、由深红到亮红、橘红——直到那亮色中迸发出一点金芒！整道岩浆柱随即被金芒充斥，化为了纯度最高的金色！ 一瞬，只有一瞬，但一瞬也已足够，山之巨像那金色的利剑穿透了武魂真身的护身盾，穿透了被光环束缚的煌羽鹫！ 金色的巨剑穿云而过，消失在了深黑的天际中。 第138章 无翼之鸟 那是以魂王之躯，刺穿了魂圣的一炮，是整整跨了两个大境界的必杀一剑！可按常理来说，就算山之巨像再破规格，熔山炉的全力一击再翻四倍，也绝不可能在破坏煌羽鹫的魂力护盾后，还能干净利落地刺穿那尊魂圣强度的武魂真身——魂力的差距实在过于明显了。 换言之，星岚能达成这一切，还有其他人的暗中努力：那就是王德发的“赌神”。正如他们计划的那样，王德发刚才一共用了两次“强运”，这两次“强运”都用来增幅“伥鬼之口”了，一次是给星岚增强运势，让“伥鬼之口”能摇出她急需的增幅；而后一次，就是给自己增强运势，又摇了一次“伥鬼之口”。 “赌神”的“强运”并非没有上限，王德发身为“赌神”魂师，实际上隐秘地负担着使用“强运”后的负运势，他隐隐感觉到了自己的反噬边界，并利用这一点，让自己的最后一次“强运”变成了大霉运，“伥鬼之口”里出现了三连全中的减益效果： 防御削弱、防御削弱、防御削弱。 下一刻，“伥鬼之口”的恶鬼眼窝就射出了一抹冷光，可这抹冷光的尽头并非中了大霉运的王德发，而是天上被原小系的“斗转”束缚，被熔山炉直射的煌羽鹫！ ——“赌神”判断赌客的根据，从来都是谁手中有筹码，王德发先前做了两枚筹码，深黑的“50”在星岚手上，还有枚深红的“100”，则被他扔进熔山炉里，随着岩浆柱一起射中了煌羽鹫！ ——如果不是原小系提起，他这个“赌神”魂师也不知道，他的筹码竟然是一种规则的体现，能够无视熔山炉的温度，直接送到目标身上。 也即是说，现在中了八倍减防的不是别人，是煌羽鹫的本体！ 一边是威力翻了四倍的越阶终结技熔山炉，一边是防御力下降八倍——肉身强度与一张白纸无异的煌羽鹫，孰胜孰败，已然分晓！ 噗通。看到这个结果，王德发终于放下心来，双膝软绵绵地降了下去，一头栽倒在地，再起不能了。制作翻倍筹码与数次使用“强运”都在透支他的魂力，更别说利用“赌神”特性给敌人下黑手也是件逆天改命的活计，王德发能撑到煌羽鹫被击穿才倒下，已是极为不易。 事实证明，赌场上作弊太多次，没有好下场。 星岚倒还算能活动，她把倒地的王德发拉到了远离天台边缘的地方，但自己也口鼻双双出血，好不了多少。 “应该……结束了吧……”她抹了把脸上的鲜血，看向原小系，企图从这个神经过度紧张的七怪眼里看到点希望的曙光。 “……”原小系紧盯着从空中坠下的煌羽鹫尸身，轻轻地吐了口气，可随即，她的血红瞳孔又马上缩小了。 星岚起初还不明所以，只当原小系在瞎紧张，但她马上就看见了毛骨悚然的一幕： 煌羽鹫的尸身已经摔在了大街上，可紧跟着，它的每个关节每根骨头都反向扭曲了一遍，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在被迫疏通生锈的关节一样，然后这台老机器再次运行起来，它直起被洞穿的身躯，张开焦黑的羽翼，干涸无神的眼球仰望天空，随后羽翼扑扇，狂风骤起，被熔山炉击穿的煌羽鹫腾空而起，再次回到了天空！ 在刚才那次用尽全力的攻击中，无论是星岚、王德发，还是原小系，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从始至终，他们要面对的敌人都是能操控尸身的铜丝蛇，而不是放出武魂真身的煌羽鹫魂圣！铜丝蛇主要盘踞在大脑，仅仅击穿主躯干，又怎能让他停止行动？！ 无论是自己醒悟，还是藉旁人点化，原小系都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腔悔恨和自责溢满了心脏。她抬起手臂，想释放魂技困住要逃跑的铜丝蛇，可还有谁能把它强行留下来？星岚和王德发都已力竭，剩下的同伴都没有对空能力，还有谁能…… “——原来如此，我大概理解了！”一句浑厚且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这让原小系不禁回头，看向了赶到此处的男子： 那是已经放出武魂，白发中夹杂着几根黑丝，眼睛湛蓝的戴荣煌。史莱克七怪的队长，“霜虎”戴荣煌。 他和朱映熙总算赶到了这里，与其他七怪一起登上了楼顶，初步了解了情况。百里心蓝过来扶住了原小系，给消耗过大的三个人治疗，戴荣煌则给了原小系一个微笑： “小系，你就先好好休息吧！”又转向嵇无相与梁衡：“无相，梁兄，我们走！” 四个大男人随即离开了这个楼顶，踩着残缺的建筑群，追着空中缓慢飞行的煌羽鹫而去。原小系眨眨眼睛，还没理解他们的行动，百里心蓝便解释道： “你不是要把寄生虫魂师拦在城内吗，队长他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去的。 “虽然他们的办法有点天马行空……不过既然是队长他们，就一定没问题！” 百里心蓝站起身，将膝盖上的原小系轻轻放到了地上铺开来的百里炎花海上——只要身在花海里，就能稳定对人进行治疗。这个开朗结实的姑娘原地伸展了一下腿部肌肉，对原小系道： “我也要过去了，小系，你就在这儿等我们哦！” 说罢，她单腿发力，跟上了先行离开的戴荣煌一行。 “那可是一具不会死的武魂真身……你们这帮不怕死的……”恍惚间，原小系听见了星岚的感慨，又听她接下来道：“算了，我现在也没资格说这个……” 声音戛然而止，星岚似乎彻底昏了过去。原小系则躺在赤红花丛里，感受着治疗系魂力的润泽，缓缓闭上了眼睛。 …… 诈尸后的煌羽鹫虽然还能飞行，但却失去了大型猛禽飞行时的迅猛有力，而且它的体态并不平稳，忽上忽下，看起来全靠铜丝蛇的操控在吊着。正因如此，戴荣煌他们极短时间内想出的办法才不算完全的“天马行空”。 这头高大的人形白虎与踏风而行的黑猫一同疾跑在被陨石雨摧毁的建筑群中，终于在煌羽鹫的飞行轨迹上看见了一座较高的楼房。领头的戴荣煌当即对身后的嵇无相道： “无相，准备！” “好！”嵇无相点点头，身边飘出了自己的五个魂环，他身上不见明显变化，但多出了墨竹的清冷之气。他一下加速，先戴朱二人攀上了那栋楼房。第一魂环在此时亮起，嵇无相稍微发力，让楼顶长出了一丛被压弯到极致的墨竹。 紧跟着，戴荣煌与朱映熙攀上楼房，一脚踏在了宛如弹弓的墨竹上！ 这正是先前嵇无相追赶曲小玎时用的方法——让压弯的墨竹把自己弹射到天上！让他来做很轻巧，但换了毫无轻功的戴朱二人来做，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尤其是戴荣煌，他的体重可不是一般竹子承受得了的。听见墨竹发出无法承受的“嘎吱”声时，嵇无相再次放出魂技，加强了竹子的韧性和强度。 明王盾光影浮现，百里炎飞焰燃起，种种增幅此刻都落到了戴荣煌和朱映熙身上，待得天上的煌羽鹫又一次不稳地下落了一点，几乎贴近地面的墨竹便猛然回弹，将两人弹射上了天空！ 这两位都不是飞行系的魂师，肯定是不能滞留在空中的，煌羽鹫还在往前飞行，戴荣煌和朱映熙能依赖的就只有竹子弹射的初速度，他们的高度已经超过了煌羽鹫，但落点离目标却还有点距离。 在降落时，朱映熙的身子倒是还能维持平衡，戴荣煌却在升到最高点后，像块秤砣一样直直坠了下去，幸好被朱映熙卷起的一阵风托了一下。 朱映熙下降的身影快速变为一道残影，只留下了一句： “还要我教你吗？快用位移魂技！”说罢，这只敏捷的黑猫已经借着下落势能和魂技的作用，冲向了下方的煌羽鹫。 “哦！好！”戴荣煌应了一句，位列第五的黑色魂环亮起，他身旁的寒气快速凝结起来，在空中划下了一道道霜痕，最终，那些冰蓝的痕迹竟组成了一个威风凛凛的虎头！ 戴荣煌出生自星罗帝国的白虎公爵府，他的武魂当然也是白虎——却不是正统的邪眸白虎，而是产生了冰属性变异的冰魄碧睛虎，这冰元素构成的巨虎头颅自然就是这霜虎神兽的血脉体现。 第五魂技，白虎凌霜破，它的原本效果是让魂师借着兽魂直线冲撞，但在这里，戴荣煌却能以此快速坠落，赶上煌羽鹫的末班车！ 浑黑夜幕中，只见碧睛的神虎一声咆哮，踏空而行，朝着残缺不齐的煌羽鹫猛冲直下！ ——然而，煌羽鹫的速度就算再不堪，也终究比没有翅膀却硬要上天的魂师灵活，戴荣煌预判的落点还慢了一步，他在白虎凌霜破中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与煌羽鹫擦身而过，不甘心地伸出手，企图抓住大鹫的尾羽。 这时，尾羽处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戴荣煌！先到一步的朱映熙在数十米的空中捞住了秤砣一样坠落的戴荣煌，让他扒着煌羽鹫的尾巴尖儿，一步步爬了上来。 身下是翎毛重重，但早已失去温度的武魂真身（尸体），耳旁则是呼啸的风声，视野内满是只有猛禽才能俯瞰到的景色，这让戴荣煌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真的登上大鹫的背脊了。 狂风呼啸的场合正适合朱映熙的发挥，无声无息间，这位黑猫魂帝的身周已经借厉风生成了数百道风刃： “我去废掉它一双翅膀，你去头部，直接毁掉他的大脑。” 明明戴荣煌才是七怪的队长，可这时反倒是朱映熙发号施令比较多了。戴荣煌只应了一声，随后便顶着风阻，一步步往煌羽鹫的头顶爬去。 正在这时，不知是不是铜丝蛇魂圣发现自己身体爬上了其他“寄生虫”，一下加快了飞行的速度，并开始在空中侧身和三百六十度回旋，要把身上的两只小虫子甩下去！这样一来，戴朱二人便提前体验到了一种李诗棠前世才能玩到的娱乐项目——过山车的感觉！重力与离心力的拉扯让两人只觉得天旋地转，魂飞魄散，连坚持扒拉在煌羽鹫身上都需要极强的毅力，更别说破坏它的肉身了！ 不但如此，戴朱二人身下（有时候是“身上”）的羽毛变得愈发灼热，就像重新燃起了火焰！ ——他们的感觉无比正确，因为随着煌羽鹫的加速，它身上破败的羽毛再次升腾出了阳炎！天上盘旋的煌羽鹫，在不断的加速与引燃中成了一束燃烧的箭矢，它绕着史莱克城的上方不停振翅翻飞，恰如远古时代里绕着天地巡行的金乌！ 此时此刻，戴荣煌和朱映熙的选项似乎只剩下了两个：要么被甩下去摔死，要么留在煌羽鹫背上，被活活烧死！ 第139章 得手 无尽的洁白里，层层叠叠的，似乎杂糅了许多人声的声音响了起来： 【原小系，你一共误判了两件事。】 【第一件，你误判了敌人是谁。】 【第二件，你误判了敌人是“什么”。】 这声音听上去很是祥和，像一位慈祥的长辈对后辈的劝告，却使那双鸽血红的眸子一下睁了开来。原小系在火红花海里一下把自己撑起来，捂住胸口开始大喘气——她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她必须要赶往前线，和她的队友们一起。 她看了眼在巨像旁安然休憩的星岚和王德发，用手杖撑起了自己的身子。接着，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天上燃烧的大鸟吸了过去。 那只燃烧的煌羽鹫只是在史莱克城的上空盘旋，不断盘旋，就像循环往复的圆环，根本不像被逼逃走的逃兵。 没有时间了，她那条简陋的木质义肢在一阵白光中变为了蛇骨假腿，原小系单腿一蹬，追着煌羽鹫赶了过去。 …… 或许还不算完全的绝境。火海再度燃起时，戴荣煌与朱映熙趴在煌羽鹫上，身上不约而同地亮起了一层红光，一株又一株的百里炎从他们体表生出，隔绝了所有火焰。 这正是百里心蓝的魂技：初燃花海，在赋予队友攻击力加成的同时，百里炎形成的火焰护身障还能完全免疫火焰伤害。本来这一招只能心蓝在场时使用，但她在同伴身上留下了百里炎的种子，在紧急情况下百里炎的种子会自动生长，以此保护同伴。他们身上还有明王盾的全增幅，就算面对魂圣的火海，也能撑好一会儿。 有了同伴的防护，戴朱二人一时是不怕被煌羽鹫的火焰烧死了。两人隔着火海对了个眼神，默契地往先前商量好的地点爬去。 煌羽鹫仍在高速飞行，要爬到风压最强的头部可不容易，尤其是在魂圣的熊熊烈火中，戴荣煌顶着呼啸的狂风一路爬去，刚爬到脖颈处，百里炎的护罩便已先行破碎了。几乎是同时，煌羽鹫的烈火就扑了上来，要把戴荣煌烧成焦炭！ 可惜，冰属性兽魂帝的戴荣煌最不怕的就是火！ 第二魂环亮起，戴荣煌爆发出一声虎吼，身上生成了一块又一块冰晶凝结成的甲胄，甲胄缝中透出的丝丝寒气都能将火舌熄灭，一缕缕白雾在他身周升起，不让烈火靠近半分。 第二魂技，冰魄护体！ 与此同时升起的还有紫色的第四魂环，以戴荣煌为中心，煌羽鹫燃火的身体上出现了一片不断扩大的冰霜，它们镇压着凶猛的烈火，好似扩张的冰原，冒出的寒气影响到煌羽鹫，让它飞行的速度也迟缓了一些，阻挡的风压也不是那么强力了。 第四魂技，冰魄冷原！ 早该这样做！戴荣煌在冰霜和寒气的簇拥下接着往前爬去，很快就从煌羽鹫的脖颈骑到了它的头上。期间煌羽鹫的速度是越来越慢，几乎到了滑行的程度，身上的火焰也在戴荣煌的冰封下愈显颓势，戴荣煌抓住身下煌羽鹫的皮肉，抡起一拳，就要打爆煌羽鹫的脑袋！ 正在这时，煌羽鹫又发出了一声高亢的鸣叫，像是又要使用魂技，可它魂技还没用出来，整个身子便往一侧猛地一斜，在空中侧翻了过去！ 这正是“风魔”朱映熙的手笔，这个黑猫魂帝也在冰原和狂风的掩护下来到了煌羽鹫的一侧翅翼上，他双掌合并，生出一道长达三米的巨大风刃，径直朝下切去，原本就腐朽的煌羽鹫尸身自然挡不住风刃的迅疾，翅翼和躯干的连接处就这么被切开了一个大口，几乎断开！ 他这一斩的结果自是有好有坏，好处是本就颓势尽显的煌羽鹫这下彻底飞不动了，直接在空中一边侧翻，一边往地面倒栽而去；坏处是，戴荣煌还在煌羽鹫的头上呢！如果说煌羽鹫的整个身子都是一根自转的横轴，那么戴荣煌就在这根横轴的顶端，不但要承受最多的离心力，还有与头部一起着地的风险！ 这可是数十米的高空，就是兽魂帝的身体素质再好，也不能这么来啊！ 危急时刻，戴荣煌反倒想起了李飞虎平时驾驭“焰虎”的情景：若要控制那种大型的、机动性拉满的载具，就握住载具头部的把手——反正李飞虎就是这么干的！ 可煌羽鹫的头上能有什么“把手”……戴荣煌在天旋地转的混乱里一咬牙，两只仿佛钢铁铸成的大手径直插进了煌羽鹫的眼窝中！没有血肉溅射，只有无数铜丝蛇从口子里掉出来——这具煌羽鹫里早已填满了寄生虫。 “给我——起来——！”冰魄碧睛虎魂帝一声长啸，在无尽的天地倒转里抬起了煌羽鹫的脑袋！ 说来也怪，他这一胡来的行径原本并无大用，就像朱映熙试图切断另一侧翅膀来保持平衡一样，可神奇的是，他们俩的亡羊补牢之举真就起作用了：煌羽鹫那如自转炸弹一样往地面俯冲的身子真的停了下来——不如说，它整个鸟的速度都被放缓了！ 煌羽鹫在又一次倒转中正回了身子，而戴荣煌耳畔的风声则趋于静止，一切都慢了下来，但自己的动作却没有变慢，简直像只有煌羽鹫周围的时间滞留了脚步，很像某种时间系魂技的作用！ 他不知道的是，刚才煌羽鹫在空中七百二十度自回旋的时候，一道来自xc区的白光击中了空中的大鹫，这才使得戴朱二人能绝境逢生。 与此同时，正往煌羽鹫坠落地点赶去的原小系也瞪大眼睛，看向白光的源头：一块浮在半空的，只有一根秒针的巨大表盘，这块表盘几乎是稍瞬即逝，宛如一道幻影。 但原小系已知晓了动手之人的真身。 时兴，这个时间系的封号斗罗，史莱克城的城防官，原小系亦父亦师的男人，现在正蹲在小巷一处墙根里，对着上面的阵法符号直皱眉。他抬起手，收回了刚才释放的大表盘。 “这里的时间被‘调整’过……”他摩挲着血液描绘的邪阵符号，“但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到临界点，我就推最后一把吧。” 他一把按在邪阵符号上，身后浮现出了时空银盘的虚影，表盘上仅此一根的秒针飞速转动，像是按下了快进的钟表。 …… 时间被无限滞缓的煌羽鹫慢慢地往地面俯靠过去，期间又不失力量感地摧毁了好几栋建筑物，最后才在一堆废墟里迫降下来。 戴荣煌还坐在煌羽鹫的脖子上，好像跟煌羽鹫一起被暂停了时间，而平衡感较好的朱映熙已经先一步从尸身上跳了下来，对戴荣煌伸出手： “要我拉一把吗？” 戴荣煌才像回过神来，摇摇头，从脖子上跳了下来： “不用了，谢谢。” “抱歉，”朱映熙突然道，眼里闪过一抹歉意，“如果我不去斩断它的翅膀，可能你早就得手了，结果还有这么惊险的一轮迫降……” “嗯？没所谓啊。”戴荣煌对他咧起两排大白牙：“反正我最后还是得手了。” 朱映熙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你已经解决掉寄生虫了？在那种情况下？” “对啊，他的聚集处不是在脑子里吗？”戴荣煌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咧出笑容：“我刚才从他的眼睛了掏进去，脑子里的肯定也一起干掉了。” “真的？”朱映熙先是讶然，然后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喜色：“那太好了，荣煌，我们得赶快……” 戴荣煌却没看他，而是看向了前方： “哦呀，他们也过来了。” 其余七怪一直在地面追着煌羽鹫跑，煌羽鹫一坠落，他们也就立刻赶了过来，尽管如此，当看到地上硕大的煌羽鹫尸身时，几人还是吃了一惊。 “这，这……”嵇无相难得语塞，但他关注的不是巨兽的残躯，“他真的死了吗？怎么还没变回来？” 他话音刚落，便见得煌羽鹫身上飘过一个虚浮着的魂环，魂环消散时，煌羽鹫巨大的武魂真身已经消失了，地上只剩下一具被洞穿的，焦黑得辨不出原样的尸体——正是邵偃寄生的煌羽鹫魂圣的本体。 见到此景，一众七怪都陷入了愕然中，戴荣煌沉默两秒，摇摇头道： “看来已经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梁衡却道： “队长，我们还是守在这附近，等学院的前辈过来处理再说。那个铜丝蛇魂师擅于潜伏苟活，也许现在还没死透，绝不能掉以轻心。” 戴荣煌只是挑了挑眉，看上去不大情愿： “唔……好吧。” 朱映熙却眉毛一皱，只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但看着一切如常的戴荣煌，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能这么说道： “荣煌，你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吧，别硬撑着。 “大家现在都在这儿，要守一个尸体还是很轻松的，你刚从天上下来，也该休息一下。” “哈哈，你不也一样吗？就算要休息，也该是我们俩一起才对。”戴荣煌笑了两声，大手就要搭到朱映熙的肩上。 笃，笃，就在这时，一串清晰的手杖敲击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撑着手杖前进的原小系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她行迹狼狈，一头白发因为赶路变得凌乱，只有血红眼眸依旧执着。 那双鸽血红的眼睛里，正静静地躺着一个银白色的符号——横着的“8”，头尾相连的白蛇，象征着武魂本质的“无限”符号。 “小系！”最先上前的是百里心蓝，她想扶住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倒下的同伴，却被对方轻轻推开了。 戴荣煌也想说些什么，但原小系却像跨越了时间的间隙，下一秒就来到了他的跟前，往日纤弱苍白的手就像灌注了钢铁一样，迅猛且有力地掐住了戴荣煌的下巴！ “……”原小系张开嘴巴，两只血红的眼睛倒映出“戴荣煌”惊恐的脸，她一个音都没能吐出来，但“戴荣煌”仍然认出了她的嘴型： 那是饱含着愤怒的三个字，是这个内外都损耗巨大、全靠毅力强撑着行动的少女能吐出的最直接、也最凌厉的三个字： “滚出去”！ 眼中符号流转，五大魂环升起，原小系单手撑起了“戴荣煌”的脑袋，让他嘴巴大张，紧跟着，无数细小的、密密麻麻的寄生虫从他口中涌了出来！ 是铜丝蛇！他上了戴荣煌的身啊！ 第140章 落幕(上) 当原小系冲到戴荣煌面前时，其余的七怪本来还想上前阻止，可当看到大片的虫海从戴荣煌嘴里冒出来时，他们全僵在了原地，就连对戴荣煌最熟悉的朱映熙也做不出半点举动，只能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小系，这都是怎么回事……”李飞虎开口询问，却被大脑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呃啊！” 不止是他，除了朱映熙以外的七怪都因剧痛捂住了脑袋，逼出铜丝蛇的原小系也好不到哪去，她的额头青筋暴起，但细看过去，那不是青筋，而是一根根虬结扭动的铜丝蛇！ 最早进入史莱克城的几位七怪早已染上了铜丝蛇，先前不过是原小系的时间魂技延缓了寄生虫的爆发而已，但依然架不住准魂斗罗境界的邵偃此时强行驱动！ 邵偃，这个所谓的铜丝蛇魂圣，如今早已化为了一团纠缠在一起的铜丝蛇海，他在原小系的魂技白光里被送出了戴荣煌体内，一团聚集起来的虫海往煌羽鹫魂圣的尸身飘去，同时发出了不甘的怒吼： “不！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离魂斗罗只差一步之遥！你要扼杀我的希望吗，时间系的贱人！ “你以为赶走我，就能改变这头冰虎的结局吗？他已经死了！从我发动‘极速寄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死透了！你无法逆转因果！神棍！ “既然如此，你们都一块死吧！” 这团活动的虫海旁闪出魂环，煌羽鹫魂圣的尸身下立刻涌现出了无数铜丝蛇，往因为头痛失去行动能力的几个七怪扑了过去！ 这个时候，却只听得疾风呼啸声骤起，先前还在呆愣的朱映熙忽然闪现在了铜丝蛇海面前，一道巨大的青色风刃与他的身影同时闪出，随后风刃冲出，将汹涌而来的虫海一扫而净！ 他不清楚戴荣煌是否真的已经死亡，但绝不能再让同伴出现伤亡了！ “小系！你怎么样……”他回头看向原小系，却发现对方身后再次出现了若有似无的白蛇虚影。原小系眼中的“无限”符号愈发闪耀，她目送着最后一条寄生虫滚出戴荣煌的身体，抬手一挥，让一块银镜出现在了朱映熙的身边，不过那内容显然是对着铜丝蛇魂圣说的： 【邪阵已破，该去死的是你。】 “什么……？”邵偃被时间的魂力遣送回了煌羽鹫魂圣的体内，他通过尸傀的触觉，隐隐感觉有水滴到了自己身上。 但今天是月光明朗的无星之夜，别说雨云了，天上连半块云都没有，是从哪里滴下来的水？ 邵偃的心头只是刚冒出这个疑问，就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那滴水的原貌： 那不是普通的雨水，而是漆黑的，散发着点点书卷香气的，墨水。 下一刻，墨水铸成的锋锐从天而降，将煌羽鹫魂圣连带邵偃的本体全部一刀两断！ 哗！贯穿天际，冲洗大地的是一道朴实无华的墨水柱，但其本身、以及溅起的每一滴墨水都如剑刃般锋芒毕露，以致于能斩断每一根扭动挣扎的铜丝蛇，没给它们任何反抗的余地；但溅到人身上时，却只能留下一道浅淡的墨痕，与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 那无疑也是“剑”，不过是还未开刃，因此才如水流一样柔和罢了。而正是这些“剑”撕裂了今晚的罪魁祸首，终结了所有的噩梦。 邵偃，这个似乎能无限次寄生复活，有如梦魇一般的寄生虫魂圣，连最后一句哀嚎都没有发出，就像虫豸一般被剑雨碾碎，消散在了墨水之剑中。 墨水便如潮水般褪了回去，站在中心的是一位黑袍黑发，表情淡漠的女子，所有墨水汇聚在她掌心，她一握拳，将这些“锋芒”都收了回去，除了地上的一大滩墨渍和几人身上的墨痕外，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来人正是海神阁的宿老，“无剑斗罗”西门然。 “……”原小系绷了一晚上的嘴角终于放松了一些，她说了句什么，但没人能听到。朱映熙过来扶住她，却见到她开始流泪，那双红眼睛里流出的也不是一般的眼泪，而是斑斑血泪，跟她脸上溅到的墨痕混在一起，红与黑相加，竟然有种荒诞的滑稽感。 吐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流血泪就更不是了，但朱映熙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干着急。 “寄生虫本源已死，他们不会有事。”西门然主动开口了，她的脸色依然淡定，就好像面对的并不是一群损耗巨大，身受重伤的学生。 朱映熙臂膀颤抖： “可刚刚那寄生虫说，‘因果无法逆转’……” 西门然淡然道： “是时间造就了因果，而非因果塑成时间。”她指了指原小系：“但她因此过多损耗了自己的本源，伤势是你们中最严峻的。” ……这不是能淡然处之的事情吧！朱映熙立刻把原小系的手臂搭在了身上： “然老，我这就带小系回校……” “不用。”西门然忽然抬起头，看向了天空。 ……朱映熙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黑眸微微睁大了。 无声无息间，他们头顶的天穹落下了点点金芒，似雨似雪，可当落到掌心了，才发现那是一片片虚幻但脉络分明的金叶子。它融入了每个人的皮肉中，治愈着他们的伤势，舒缓着他们的精神。 金色的叶雨落在了饱受摧残的城市里，落在了每条躺满尸身的大街小巷，落在了难民们聚集的平原，好像要抚平这里出现过的伤痕和痛苦。 可纵使这金色的雨露能润泽万物，也终究挽回不了已逝去的生命了。对于生者来说，这是复生和疗愈的生命之雨，但对葬身在这场悲剧里的死者来说，这仅仅是首想要安抚亡魂的谢幕曲。 叶雨无声落下，像生命的恩泽，也像难民们早已干涸的眼泪。 …… 史莱克城外，李诗棠一伙人刚送走前来道谢的克莱蒙一家，就看见了天上撒下来的金色叶雨，象征生命的金芒洒落大地，多么璀璨，多么壮观。 这无疑是那位姬医生，姬明泷的手笔，但李诗棠却隐隐感受到了一股哀伤。 她感受着金叶子融入体内带来的生命力，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还在城里的父亲，鼻尖又是一抽。 或许李寞才真的涉及这场灾害的幕后，可她仍想让父亲活下来，只是，无论是刚才白蛇绕城的奇景，还是火焰大鸟盘旋天空然后坠落的惨象，这次事件都不像能让李寞才这个凡人安然脱身的。 就在她一个人胡思乱想时，身旁的一个人轻轻抱住了她——是何璐。粉发女孩一边抚着她的金发，一边像喃喃自语一样说道： “没事了，糖糖，已经结束了。” 李诗棠毫无征兆地被拥入怀抱里，还有点怔愣： “你是说，城里的战斗都已经结束了吗？” “嗯，”何璐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这场金雨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那位一直旁观的治疗系魂师正是察觉到罪魁祸首已经被消灭，才会下起这场无差别治疗的雨啊。” 何璐的身上也有金叶子落下，因而李诗棠看她也有点金光闪闪的，好像蒙了层圣光。 都结束了……她短暂放空了大脑，把头埋进了何璐的肩膀里。 然后，她就听到何璐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 “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糖糖。” ——“一会儿不看你们俩，怎么就抱在一起了？”温蒂那老大粗中带着点揶揄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她揉了揉两个靠在一起的脑袋，让两个女孩把视线转向自己，又指指城门口： “快看，城里有人出来了！” 紧闭的城门如今缓缓打开，人潮便往那边聚拢了过去，李诗棠也被温蒂拉了过去，可她身高吃亏，根本看不见那头的光景，正着急时，有个粗砺的手指头点了点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身高一米八的陆思遥蹲了下来，指了指自己的背后，笑容亲切。 ！！李诗棠激动得红了半张脸，吐出的话也没头没尾的： “可以吗！” 陆思遥笑着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一颗显眼的金色脑袋就突破了人头攒动的人潮，李诗棠坐在巨人的肩膀上，眯起眼睛，看见了互相搀扶、走出城门的史莱克七怪，看见了身后悬浮巨大石像的星岚学姐（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还看见了李飞虎骑着“焰虎”飙出来，车后是一辆简陋的推车，上面斜躺着几个人： 楚璜学长、韩葵学姐，还有李寞才。 “……”李诗棠的牙关止不住地颤抖，她的视力明明很好，却不自觉地变得模糊起来，然后她低下头，想要擦眼睛。 “诗棠，”陆思遥的声音在下方响起，“你看到想看的了吗？” “……嗯，我看到了……”李诗棠一边擦眼睛一边应道，“大家好像都还活着，太好了……”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耸动的肩膀也自然垂下，好像卸下了千斤的负担。 第141章 落幕(下) 十月二十五日，一个今后将被刻在史莱克历史上的日子。在这一天，被誉为大陆第一城市，“魂师圣地”的史莱克城，在一起邪魂师有预谋有组织的袭击中，全城沦陷，伤亡不计其数，约有八成的市民在袭击中被残忍杀害，成为了邪魂师的手下亡魂，毫不客气地说，如果把这些人的尸骨烧成灰，其骨灰能在平原堆成一座小山。 可现在，那些亡者就连尸骨都没有留下，只有一个户籍本上的名字证明他们存在过。由于伤亡太多幸存者又太少，负责清点的官员甚至只需要核对幸存者名单，就能对照出亡者的名单。 这些名字都将刻在石碑上——工匠们本想用一块大碑来承载所有亡者的名字，可死亡人数实在太多，他们只好按城区划分为四块大碑——四块大碑也刻不下，又只能按街区来划分——这回能刻下了，可石碑数量林林总总有几十块，工匠们把预算告诉负责的官员，后者听得脸上一片青一片白，说不出是胃疼还是脑壳疼，最后还是上报给了副官。 而副官又上报给了城防官，可这时原城防官时兴已经被召回海神阁，史莱克的城防官之位还在一个若有似无的量子叠加态，于是这份言辞朴实，但字字诛心的报告就这么辗转到了海神阁里。 史莱克海神阁。 黄金树中的朴实长桌坐满了内院的宿老们，他们的年纪都不算小，人生经验更是丰厚，可饶是如此，在看完手中的复印件报告后，他们都生出了一股触目惊心的感觉。气氛一片死寂，无人开口，也无人能开口，直到最上首的穆老将报告放下。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真是一场浩劫啊。” 他这话一出口，有些人就在默默咽口水了，其中又以武魂系院长言少哲最为犯怵，不过现在的话题还轮不到他头上，因为穆老下一句话的开头是： “时兴，善后工作需要什么样的拨款，学院都会满足，你们尽管提就行。 “这是我们为数不多能做的事了。” 原城防官时兴就站在长桌的最下位，一副毕恭毕敬、俯首垂耳的姿态。他虽是百年难遇的时间系封号斗罗，但终究不是内院宿老，只能在长桌外站着，像一个局外人。 “是。”他语气略带生硬地应道。 “唉，”穆老又叹了一声，“你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吧，就别站在这儿了，还有更需要你去的地方。”见时兴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穆老直接点明了： “时兴，你身为城防官，却在城防方面出现了重大纰漏，间接导致了这场‘铜丝蛇祸’的发生，实在罪责难逃。 “但在灾祸发生后，你组织民众疏散避难，镇守在市政厅内，保护了百分之九十的幸存者出城，虽然是亡羊补牢，但你在那种情况下已做到了最好。 “你的功过虽不能相抵，但我不会收回你城防官的职位，如今的史莱克城还有更多的事务需要你主持大局。回去你的岗位，用实绩弥补你的过失吧，城防官。” 听到穆老的肯定，时兴一时激动得难以言语，他强行压下胸腔中复杂的情绪，只是对穆老行了一礼： “遵命，阁主。” 再看时，这位时间系封号斗罗已是消失在了原地，海神阁里又只剩下了一张长桌，和长桌周围的一圈人。 “那么……”穆老扫了一圈这些堪称史莱克支柱的宿老们，最后目光停留在了玄老身上： “李寞才的情况如何？” 头发蓬乱，但神情严肃的玄老立刻答道： “他曾经遭到铜丝蛇的寄生，不过及时被时间系魂技抑制了，这才活了下来，现在已经恢复过来了。 “对‘不问天’的内幕，他倒是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了，经过精神系魂师的验证，他并没有说谎或隐瞒。” “他说了什么？” ……玄老默然两秒，才将获得的答案说了出来： “他说，跟邪魂师合作，引山贼入城，甚至在‘不问天’地底设置放血刑室的，很有可能是他的兄弟，李卓雄。而他本人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宿老们的一片哗然。谁能想到，造成史莱克城被入侵，一百多万人死亡的始末，竟然是一个小家族的权力斗争？！这都不是荒谬的问题了，“铜丝蛇祸”最终可牵连了百万生民的性命啊！区区一个永临李家，真的能谋划并施行这等惨案吗！ 玄老长吸一口气，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下接着道： “事关重大，我们也进行了多方查证，结果发现，那天晚上，李寞才的女儿，同时也是我校的学生——李诗棠也在赏宝会中。 “她是和同学们一起逃出来的，中途还参加了西城门的市民疏散行动，贡献重大——如果李寞才与那幕后黑手真有勾结，他为什么不庇护自己的孩子？再说了，对他这个商人来说，协助一个邪魂师杀害百万人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他没有任何动机，因此，我觉得那个李卓雄才是关键。” “……合理的猜想。”穆老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在刚才那一片哗然中，他也是为数不多镇静如常的人。 玄老看了一眼穆老的神情，才道： “李寞才要回家族处理这件事，我派了监察团的人跟着，不管如何，绝对要把李卓雄捉拿回来，问个究竟！” 或许是情绪跟着涌起，他到最后用语也不讲究了，拳头攥紧，连关节都在嘎吱作响。 穆老沉吟道： “李卓雄并不只是李家的污点，还是整个史莱克的罪人。玄子，你和李寞才交涉，以协助追回赏宝会与永临商行的货物为条件，务必要得到李卓雄的处置权。” 玄老将头重重一点： “是。” 穆老又转过头，看向了下座的言少哲，重重叹了口气： “少哲啊——” 言少哲袖子里的手登时握成了拳头，他的脸上不复往日的淡然之情，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弟子在。” “早在一周前，就有教师上交了星斗大森林外围疑似出现铜丝蛇魂师、我校几个学生也中招的报告，”穆老那副看起来昏沉的老眼里射出精光，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质问你‘当初为什么不重视’，可你非但没有重视这份报告，对校内师生做出预警，还将报告压了下来，这是想干什么？” 武魂系院长额头冷汗津津，但也不敢抬手去擦： “这是因为，当时赏宝会马上就要召开了，如果让这件事泄露出去，那不仅是前去选购的核心弟子，就连永临商行和参会的商家都……” 穆老平和的声音却中断了他的辩解： “——而因为你的过错，使得史莱克城上百万的民众罹难，你罪当何罚啊。” ……言少哲突然起身，退出长桌，双膝跪地，向着穆老重重一磕头： “弟子愿以死谢罪！” “站起来。”穆老眼神锐利，平和的语气中已多了一种重压，“难道你以为死你一个，就能和那一百多万平民的性命相抵吗？还是说这样能复活那些遇难的平民？我不记得你的光明凤凰还有这等功效。 “言少哲，你从今天起就不再是武魂系的院长了，院长由媚儿来当，你给我到史莱克城当劳工去，也不许插手史莱克城的管理，好好跟着时兴学习。什么时候学够了，什么时候回海神阁。” 言少哲不由得瞥了眼身旁的副院长蔡媚儿，发现后者也一脸震惊，看来这是穆老临场才下的决定了，他不敢再多说半句，只得应下： “弟子明白……” 等言少哲的处置落下了，坐在主位右手的林老才叹道： “穆老，我解析了从城内带回来的邪阵符号，结论惊人啊。 “那座邪阵的原型是聚拢生气的护城法阵，但其结构却像经过了几代人的改进，不可能是一个人能达到的境界。” 魂导系的副院长钱多多骇然道： “林老，你是说，那个寄生虫魂圣背后还有其他人？” “不，他只有一个人。”一直默然不语的西门然忽然开口，“如果他有一个大势力或家族支撑，就不必只找三个魂帝，而不留一点后手。” 林老颔首： “能孕育出这种庞大邪阵的势力，规模必然不小，要不极为封闭，要不已经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既然那寄生虫魂师既然是单打独斗的，就不太可能从这些势力里获得援助。 “而说到有一定积累，且有群聚邪魂师基础的组织……各位，我想你们应该还记得圣灵教吧？” 在场有不少宿老的面色都凝重起来，而四位外院院长（有一位已是“前院长”了）的辈分较低，脸上则分别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疑惑。 他们对圣灵教并非一无所知，但听闻这邪魂师宗派早在百年前就已被消灭了，不过并不是史莱克学院出动剿灭的，而是另一个人，一个在他们那一辈如雷贯耳，却臭名昭着的强者： ——“苍银斗罗”。 姬明泷一贯柔和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严峻的表情： “如果真是圣灵教……他们又死灰复燃了吗？” “明泷，”穆老的声音也严肃了不少，“你深入过圣灵教腹地，应该熟悉他们的风格。你就和惠群一起，继续研究那个邪阵吧。” “是。”姬明泷和“林老”林慧群一同应道。 穆老继续道： “如果那阵法的背后真是圣灵教，就说明他们当年不但没有灭亡，近些年还到了能对外输出成型邪魂师的地步，有必要防范他们。 “但也不必拘束，如果他们真有那个实力，这次就不会只派一条寄生虫过来了。虽然史莱克已蒙受了巨大损失，但学院内还有不少战力，不用怕他们。” 说到这里，穆老虹膜浅淡的眼睛扫向了下座的一圈宿老，目光在年纪较轻的四位院长和姬明泷、西门然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沉声道： “那么，这次的海神阁会议就——” “——我还有一件事。”一身墨袍的西门然兀地打断了穆老的话，“新闻社的那帮孩子，说要把这件事写进最新一期的校报里。” “——这怎么行！”玄老一下站起，酒葫芦都磕在了长桌上，“又是那帮留级的毛孩子？西门，你必须阻止……” “我听到他们谈论这件事时，是在昨天傍晚。”西门然语气平和道，“以他们的效率，最新一期校报估计在今早就出版了。” 啊？众宿老又是一众哗然，玄老气得吹胡子瞪眼，就要开骂，穆老却摆摆手，让他坐了下来。 “让他们报道吧，难不成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能掐着报纸不让登不成？”穆老的语气宽和又无奈，更多的却是释然：“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在事发后，我们就该想到这样的结局了。 “各位宿老，很遗憾，但现在的史莱克该卸下‘魂师圣地’的荣誉了。” 第142章 战后的学校 与此同时，史莱克外院，食堂外的广场上。 李诗棠双手些微颤抖地接过了新一期的校报。她倒不是惊讶于新闻社作报的迅速，也不是惊讶于这份报纸只有薄薄的几张纸，更不是惊讶于今天新闻社的四尊大佛都来坐镇了，而是这份报纸的头条上，赫然写了两个黑体大字： “讣告！” 下面又是一行感叹句： “天降横祸，史莱克城遭袭，损失惨重！”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关于“那档子事”的报道了……李诗棠咽了口唾沫，看向了金红色瞳眸的星岚，小声道： “星岚学姐，这真的能写吗……？” 星岚一叉腰： “怎么不能写了，你看我们回来都三天了，有哪个同学是在没有信息传递的情况下知道城里出了大事的？” “就算这样也……”李诗棠还想说些什么，旁边的言希已经看报看得红了半截脖子。她情绪激动： “那天的赏宝会竟然发生了这种事吗！”又看向李诗棠，“怪不得，诗棠你们那天那么晚回来，而且什么都不肯说……我还以为你们买到什么好东西了……原来是这样……” 她攥着那份报纸，越说语气越低落，最后又抬起头，看向星岚： “我能做些什么吗？” 星岚指了指小推车上悬挂着的横幅，上面写着：“本报所得收入都将捐给史莱克城恢复工程”。她笑容灿烂道： “只要购买我们本期的赈灾报，就相当于做出贡献啦。” 言希立刻掏出自己钱包： “我要十份！” 请理智消费！李诗棠按住室友蠢蠢欲动的手： “我记得你抱怨过生活费没剩多少了吧？做好事也要量力而行啊。” 言希看向她，眼睛里还留有些许不甘： “那我还能像温蒂那样去城里打工……” “你确定吗？”李诗棠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言希手里的校报，“你是要去城里打工，还是去当挑砖的劳工啊？” 现在的史莱克城可不太像能给学生提供岗位的样子。言希嗫嚅了一下，还想说些什么，又听到李诗棠道：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你还能向叶晨借钱嘛，少宗主的零花钱肯定不少……” “！！”一旦涉及到叶晨，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言希的脸色沉郁下来，她深思熟虑两秒，只掏出了三个铜魂币： “请再给我一份……一份就行……” “好嘞谢谢惠顾！”星岚笑容灿烂道。 而李诗棠在旁环顾了一圈周围：今日购买校报的客人依旧人数众多，围了小推车里三圈外三圈。不少学生在看完头条和横幅后，也义愤填膺地多买了几份校报，这场面除了生意红火外，还难免有点混乱，怪不得要四个魂王来坐镇了。 但一份校报只卖三个铜魂币，全校师生也不过千人，就算一人买十份，最多也就能筹到几百个金魂币……对赈灾工作还是杯水车薪……不过有这么多人支持也是好事一件……李诗棠抑制不住地发散起思维，忽然瞥见几个老师模样的人从人群中挤出来，对着手上的校报摇头叹气。 ……她并不清楚史莱克的高层——海神阁对这场灾祸的态度。一方面，他们根本不向外院的师生透露任何细节；可同时，他们又放任新闻社将售卖校报，将灾祸的实情扩散给更多的人，行为前后矛盾，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样做到底正不正确、合不合适，已容不得李诗棠置喙了。史莱克城发生过灾难的事实正随着这一份份校报的发放，在越来越多人的手里传阅开来，甚至到了非史莱克学生的手里。越来越多的人确信，发生了此等惨案的史莱克，已经跌落了魂师心中的神坛。 当然，目前这些事离李诗棠还是太遥远了。她和言希回到教室，发现同学们都在讨论今日校报的惊天爆料，还有好事之徒想拉着那晚参加赏宝会的人讨论——也就是宁洛洛和温蒂——然后就被二人轰走了。 哪怕是班长炎恒过来，也只能得到两个白眼，不过这赤红头发的壮汉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受挫，反而和温蒂谈起了条件： “那作为交换，我告诉你我回家这些天的所见所闻怎样？” 他的条件提得有理有据，温蒂又剜他一眼： “你这犀牛是听不懂人话吗？我刚都叫你滚了。” 炎恒眨眨眼，并不打算放弃，这时他背后却传来一个声音： “能让一下吗？你挡着我座位了，班长。” 炎恒转过头去，见是脾性较温和的李诗棠，又燃起了点希望： “李诗棠，宁洛洛说你也去了赏宝会，能跟我说说那里都发生过什么吗？作为交换，我……”他斟酌了一下用语，道：“我告诉你斗灵宫廷的秘辛！” 敢情你这些天请假是回老家吃席去了……我都忘了你是赤犀伯爵之子了……李诗棠瞥了眼温蒂的表情，看到后者脸色发黑，在心中叹了口气。 “恕我直言，那个晚上的经历实在不能和宫廷秘辛一样当成饭后谈资。”她以委婉的口吻拒绝了炎恒的要求。 连脾气最好的李诗棠也这么说，炎恒也只能放弃打探消息的想法，他转而道： “那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了。校报上的内容都是真的吗？ “真是一个邪魂师带着三个山贼团入侵了史莱克城，几乎把所有居民都转化为怪物，将整座城市据为己有了吗？” 温蒂虽不耐烦，但也只好回答了这唯一一个问题： “对，上面说的大体上都是真的。” “堂堂史莱克竟然疏忽大意到这个地步……简直比最荒诞的小说还要离谱……”听到这里，连一直旁观的叶晨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得到肯定回答的炎恒也了然似的点了点头，温蒂以为他这下总该立刻了，没想到这小子双手一叉腰，另起话头了： “作为交换，现在轮到我说宫廷秘辛了。” 明明是你自己很想说吧……李诗棠和温蒂同时冒出了这个想法，但都没有阻止的意思。 “先从我最感兴趣的说起好了，”炎恒赤红的眸子转了转，露出回忆的表情，“几年前，斗灵军中曾经出现过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叫做韩冰澜。她是军官中少有的女人，而且天赋异禀，才三十多岁就晋级了魂帝，升为上校，人称‘黄风大校’。 “这么称呼她的原因是，只要有她在的战场，就会刮起干旱和黄沙的风暴，在黄风里，她几乎是不败的。 “可惜的是，几年前，由于一些宫廷纷争，连地方军官也被牵连，她被迫退出了军队，而且再不能与斗灵军接触。据说当时还有一些士兵自愿跟着她退出……如果她能留下来，那场无聊的宴会或许能多一个魂圣级的少将，真可惜……” “那这韩冰澜之后去哪了？”温蒂问道。 “不清楚，”炎恒直接道，“但自那之后，就没人再见过她了。” 李诗棠倒是比较好奇炎恒口中的“宫廷纷争”，料想炎恒也不是个遮遮掩掩的人，她单刀直入道： “能把上校级别的军官都逼得退出军队，你说的那场宫廷纷争好像很严重啊，炎恒。” “别的我不是很清楚，”炎恒罕见地沉思了一会儿，“不过上校退出军队不是稀奇事。那几年里有好几个将级的人物都被发配了，有些连带着背后的家族凭空蒸发，甚至连皇室宗亲都会被波及。” 这么严重？原着里斗灵帝国的权利纠纷有这么大动干戈吗？李诗棠都有些惊讶了，然后她听到炎恒继续道： “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好像就有类似的传闻，说是宗亲之一的严霜公爵府，一夜间被奸人害了满门，只剩一个公爵的私生子。 “那天宴席里我也见到了他，他继承了公爵之位，好像过得很好。” “嚯，命真好，听上去像什么传记的主角。”温蒂适时地点评。 “他叫什么？”本着“问一下也不吃亏”的心态，李诗棠接着道。 “雪无殇。”炎恒眉头微皱，只有在面对复杂的事情时他才会露出这种表情，“是个捉摸不透的家伙。” …… 下了体能课，李诗棠正准备去食堂吃饭，一辆黑漆的双轮载具便从远方驶来，潇洒地停在了她的面前。车上红发男子一摘风镜，对她咧嘴一笑： “中午好啊，李诗棠同学。” 放眼整个学校，能驾驶这种奇特载具的也不过寥寥几人，眼前这人正是魂导摩托的发明者，史莱克七怪中的李飞虎。 李诗棠打量着他座下的新摩托：黑身金条纹，与先前史莱克城里看到的“焰虎”涂装并不相同，看起来也不像同一辆载具。同为魂导师的李飞虎自然懂得她的眼神，拍了拍摩托的外壳，笑道： “它叫‘君虎’，是我平时出行用的载具，也是我研制出的第一台双轮载具，因此性能上要比‘焰虎’差上一些，”又露出怨怼的神色，“先前那趟任务里，我们没分寸的辅助系可把‘焰虎’折腾得不轻，它现在还躺在仓库里等着检修——不说这个了。” 他跳下车，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来： “李诗棠同学，你交予学院鉴定的那块魂骨，结果已经出来了。” 他打开那个盒子，暴露出了里面那块绿豆大小，如同翡翠的魂骨。 第143章 两块 这自然是李诗棠当初从黑藤魂尊左臂中翻找出的魂骨。在返校后，她便把这魂骨上交给了班主任，请学院帮忙鉴定，至于魂骨的由来，她也早就想好了说辞： 赏宝会当晚在山贼身上搜到的无名魂骨，疑似为山贼掠夺的战利品，她杀了那山贼，这至宝便归了她。她说的可全都是真话，只是隐去了自己怎么找到的魂骨。 李诗棠早有过杀人的前例，饶是如此，严崇也被她面不改色的陈述唬住了，向她保证学院不会贪图她这小小一块魂骨后，便拿去鉴定了。只是李诗棠想不到，来送还魂骨的竟然是七怪的李飞虎。 但为什么会送到内院……李诗棠接过魂骨，听见李飞虎介绍道： “这是块千年的操偶蛛左臂骨，附带一个控制型的魂技。操偶蛛这种魂兽极其特殊，同为阶级较高的蜘蛛魂兽，它的毒性比不上人面魔蛛，蛛网比不上地穴魔蛛，可对蛛丝的运用却称得上出神入化，它们的战斗方式就是用丝线操控魂兽的尸体，就像操纵傀儡那样——这也是它名称的由来。 “而面对不加防备的敌人，操偶蛛也能用蛛丝强行控制他们的动作。猎魂队伍的圈子里偶尔会出现‘队伍中的人忽然开始自相残杀’的传言，大多数都是因为闯进了操偶蛛的领地。 “也正因这种能强控的特性，操偶蛛是大多数控制系魂师梦寐以求的魂兽，有一个操偶蛛魂环已经难于登天——而你手上这块是以往从未出现过的操偶蛛魂骨！真是给你这丫头撞了大运了！” 说到这里，李飞虎的眼睛里也闪出几分光彩来： “从敌人身上捡到魂骨，怎么不见我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我也很好奇，一个山贼身上怎么会有魂骨……还是听上去千载一逢的操偶蛛魂骨……李诗棠连忙收好这块至宝，谦然一笑： “也许能搜刮到这块魂骨，已经耗尽我这辈子的运气了。”转而又问：“不过，李飞虎学长，我是把魂骨交给了我的班主任，为什么是你来送呢？” “嗯？因为是内院的宿老帮你鉴定的。”李飞虎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了不得了的话，他看见李诗棠脸上错愕的表情，笑道：“这么惊讶干嘛，那帮老人家整天闲着没事干，巴不得来点活儿呢，你这块魂骨又那么稀奇，倒是给了那位一个好大的惊喜。 “不过，那位还说，你这魂骨上有些邪恶气息残留，也许是因为从邪魂师的手下身上搜来的？——她用了点净化手段给你除掉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幸好，幸好我先找了学院的老师鉴定，没有直接吸收……短短几句话让李诗棠听得是不寒而栗，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 “真是太感谢了，”她由衷说道，“要不是先找了学院帮忙鉴定，可能我已经中招了。” “嘛，反正对学院和那位大前辈来说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说起来——”李飞虎打量着李诗棠那头金光闪闪的头发和金色眼睛，忽然道，“你爹，李寞才，这些天都在我们这儿修养，今天就要走了。 “小李子，你要去送送他吗？” 哎？李诗棠眨了眨眼，一时呆住了。 …… 李寞才很可能和“铜丝蛇祸”的幕后主使有关，这是李诗棠综合了那一晚得到的全部信息后得出的结论。她早已有心理准备，甚至想好了李寞才落到史莱克手上后，这辈子就出不来了的结局。 可没想到，李寞才不仅出来了，看起来还没受到什么刁难，不然他绝不会悠然自得地站在门口，直到看见李诗棠的身影，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才流露出一丝诧异。 怎么李老板一脸状况外的样子……你俩事先没商量好？李诗棠扭头看了眼李飞虎，结果后者一耸肩，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退了出去： “李老板，走之前你再跟你女儿好好叙叙旧吧。” 秋风拂过，李寞才的面庞似乎也跟着风抽动了一下，接着他迈开左腿，右手的手杖用力撑起右腿，步伐一深一浅，以最狼狈的姿态朝李诗棠走了过来。李诗棠下意识要去扶住父亲，可她刚伸出手，就被赶到面前的李寞才用力抱住了。这是个失去了所有仪态的拥抱，李寞才此前表现出的所有淡然、得体都在这个拥抱里烟消云散，他只有克制住自己汹涌而出的情感，才能完整地说出那一句话： “诗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而直到被父亲抱住，李诗棠才回想起一件事： 她在那个晚上已经见到李寞才完好出城了，所以对他的情况大致有个底；但李寞才自那晚“不问天”沦陷以来就没再见过自己了，仔细想想，这还是父女俩死里逃生的第一次正式重逢。 也许是因为那晚见到李寞才时已经挥发完了所有的情绪，李诗棠现在远没有李寞才那么激动，反而有点过于冷静了。她拍拍李寞才的背，用安抚的语气道： “爸爸也还全须全尾地活着，真是太好了呢。” 李寞才这才恢复过来，松开了李诗棠，这个已经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已然眼眶发红，但他最后仍露出了笑容： “我都听说了，诗棠你协助打开了城门，让一大批民众得以幸存，还给七怪们的讨伐提供了很多重要的情报，在那种情况下还能镇定应对，”又摸摸李诗棠的脑袋，“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我真为你高兴。” 到这时，李诗棠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身边的前辈和同学也很可靠，我只是没有拖后腿而已。对了……”她把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我听说了一些内幕，据说入侵的山贼们之所以选中‘不问天’，是因为他们早就把那里当作据点了，这是真的吗？” 一个委婉的质问，但李诗棠现在不怎么担心可能的答案了，因为李寞才的现状已经解答了她最关心的问题：不论真相如何，这场灾难的根源都跟他没有关系。 果然，一听到这个问题，李寞才的两条眉毛就拧在了一起，他肉眼可见地纠结了一会儿，最后只是长叹一声： “诗棠，我认为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但无论我接下来说了什么，也请你不要因此失去对他人的信任。 “当初和我合办‘不问天’的，是你的大伯、我的兄弟，李卓雄。能干涉建筑地下设计的是他，有能力扭曲酒店事宜的也是他，将‘不问天’、永临商行全部卷进来的元凶……我也只能想到他。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次离开也是为了找他问个明白。有史莱克的强者们随行保护，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但记得给妈妈写信报平安，好吗？” “……好。”李诗棠看着李寞才面上强颜欢笑的样子，却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李老板。 李家老大和老二的争权斗争从未停止过，但不管怎么说，之前的争斗都只是家族内部的小打小闹，而这次李卓雄的掀桌子可确确实实招惹了大陆第一的魂师组织，现在李寞才要和这个魂师组织的人去“讨个说法”，又怎可能只局限在“讨个说法”里面？ 今年回家就见不到大伯咯……她生出几分唏嘘之情，倒不是为了那个下场活该的李卓雄，而是担心这次事件后的李家。不管是家族无端少了一个中坚力量、还是永临商行风评被害，以此为中心将掀起数不胜数的风波，风波的中心仍然是她的家族，她的家人。李诗棠是绝不愿意看见她的家人因此受创的。 嘛，不过我也做不了什么，全部交给李老板去办好了……李诗棠正思虑着，忽然眼中一亮，见李寞才从旁人手里接过一个长条形的大盒子。 “我本想给诗棠你一个完美的赏宝会，可最终却让你卷进了这种事态，这都是我的错。”李寞才把盒子递给她，语气略有些低沉，“可爸爸没用，做不出什么像样的补偿，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还有些价值了。” “不，你不用补偿啦……”话虽如此，李诗棠手上很诚实地打开了盒子，然后险些被里面的金光闪瞎了眼睛，当她看清那里面是什么后，表情一呆，手却果断而迅速地盖上了盖子！ 啪！李诗棠拿着盒子的手都在颤抖，她咽了几大口唾沫，然后瞳孔放大地看向了父亲： “爹、爸……你真要给我这个……？” 李寞才看到她的反应，跟着松了口气，说道： “有几队山贼跑得比较快，赏宝会的货物还没有全部追回，这是目前追回的宝物里最有价值的了。 “当初你在预先参观会场时，我就注意到你一直盯着它看，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你最想要的东西。但很抱歉，只能送你这个了。” “不不不不不您在说什么呢……”李诗棠干笑着打圆场，“这真的是，我收到过的，最珍贵的礼物了……” ——盒子里装着的可是那块黄金地龙王右臂骨啊！价值九百六十万金魂币的万年魂骨啊！！怎么可能不想要啊！！！ 但这样真的好吗？九百六十万金魂币、万年魂骨、龙类魂骨，就这么送给我了？虽说此举有点像花钱平息，虽说金魂币买不来命，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万年魂骨啊！魂骨是能货真价实地买命的！ 她现在掌心都好像在发烫！这就是万年魂骨的功效吗？！ “你好像很喜欢，那说明我没送错，太好了。”李寞才笑着摸了摸李诗棠那有点呆滞的脑袋，“好好使用，成为更强大的魂师吧，诗棠。” 他忽然看了眼远处站着的李飞虎，收敛了脸上的喜色，站起身来： “我也该走了，诗棠，祝你在学校的学习一切顺利。” “啊！”李诗棠回过神来，连忙把魂骨塞进储物手镯里，可李寞才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她只能冲李寞才的背影喊道： “那、你今年，还回家吗？” 她问得没头没尾，却让李寞才的背影僵了僵，他回过头，朝李诗棠露出一个微笑： “我会赶在过年前回去的。放心吧，诗棠。” 他向李诗棠挥手告别，走出了史莱克学院的大门。 第144章 黄昏 黄昏时分，一年级宿舍楼的某间宿舍 这里正是温蒂与何璐二人的宿舍。尽管新生考核后她们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级，但还是在同一间宿舍里生活。 这天温何二人早早洗漱完，正要开始修炼，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奇了怪了，史莱克学院的学生们普遍遵循着“傍晚后就该认真修炼绝不打扰别人修炼”的潜规则，若非必要，一般没人会在这个时间敲响别的学生的门。 何璐上去开了门： “谁呀？——诶，糖糖？” 门后正是她们共同的好友，李诗棠。她立在门口，晃了晃两根辫子： “晚上好，何璐，现在方便我现在进来吗？” 温蒂坐在床上，也是一脸的不解： “都这个点了，你来干嘛？” 李诗棠径直迈入了屋内，她左手光点汇聚，忽然现出了个长且宽的名贵盒子来。 “我来给你送东西。”她语气平淡道，似乎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什么东西？”何璐起了兴趣，温蒂却有点眉头纠结：她的这个朋友对金钱完全没有概念，每次脱手送人的东西都不是能心安理得承下的，这次估计也不例外。 果然，李诗棠接下来就打开了盒子，透出的一片金光直接晃中了温蒂与何璐的眼睛，待得她们凝神细看，才发现那是一根臂骨，一根金红色的龙爪臂骨。 黄金之芒左臂骨，赏宝会上的那根万年魂骨！价值九百六十万金魂币的万年魂骨！ ……温蒂短暂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她眼睁睁地看着李诗棠关上盒子，然后把这价值连城的玩意塞到自己手上。 “——你给我等等！”温蒂要把盒子塞回去，但考虑到里面东西的价值，又不敢贸然动作了，“这玩意哪来的？赏宝会不是被山贼劫了吗？” “是这样没错。”李诗棠诚实答道，“但现在已经追回一部分了，就包括这块魂骨在内。 “爸爸把它交给了我，而我想把它交给你。” 温蒂的表情两秒内变了十八番，就连当时面对尸潮时，她也没这么应激过： “这可是九百六十万！万年魂骨！你说送就送？你……”她止住话头，把盒子递了出去：“你得再考虑一下，我看你有点头脑发热。” 李诗棠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并不出奇，而何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二人的推拉，脸上露出了“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头脑很清醒……思考了一下午呢……李诗棠没去接，只是解释道： “温蒂，我是认真考虑过的，你先听我说。 “首先，这块魂骨大概率是攻击型的龙类魂骨，又是臂骨，和银之臂正好搭配，各方面都很适合你。 “其次，我们三人里，何璐已经有一块腿骨了，我也有一块臂骨，所以……” “停停停！”温蒂的眼睛越瞪越大了，“什么臂骨？你又哪来的臂骨？” “山贼身上捡来的，”李诗棠懒得再解释一遍了，直接手按储物手环上准备掏家伙事，“不信的话，我也给你看看。” “……不用了，我信！”温蒂盯着李诗棠脸上那自信洋溢的表情——通常后者只有在掏钱时才这么自信——她放弃了和李诗棠的较真：“你接着说吧。” 一旁的何璐倒是自然地把话接了下去： “所以，现在只有你没有魂骨咯，温蒂。这样下去，我和糖糖迟早会超过你的。” 一旁的李诗棠则一如既往地认可点头。 “……”温蒂捧着那价值九百六十万的盒子，只觉得掌心在发烫，她又对李诗棠道： “那么，你留给自己，左右手都有一块魂骨不是更好？” “不行。”李诗棠立刻否决了，她迎着温蒂的视线坦然道，“我那块魂骨也是左臂骨，一个部位怎么能装两块魂骨呢。 “而且，课上教过，融合魂骨也是有成功率的，你无论是修为还是身体素质都比我更适合这块黄金之芒，融合的成功率也更大；要是让我硬来的话，很可能就废我一根手臂了，我才不要。” “综上所述，你就是这块魂骨的最佳人选。” “……”温蒂刚张嘴要说什么，又闭上了，她似乎想说很多话，但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 “你真是一如既往……” “啊还有，”何璐又补了一句，“温蒂你最近不是正烦恼无法突破瓶颈吗？也许吸收魂骨就能突破了。” “你不也一样，”温蒂瞥她一眼，对待何璐她总要多犟两句，“担心修炼速度的话，吃丹药不就好了，就吃学院刚发下来的那些。” 为了奖励李诗棠等人打开城门疏散民众的贡献，教导主任杜维伦这些天已经把所谓的奖励发给了他们：每人一颗能快速促进修为的升魂丹，一瓶能快速恢复伤势与魂力的灵泉，还有针对李诗棠这种半魂导系学生的稀有刻刀——这一项在武魂系学生那里被换成了其他的灵药。 除此之外的奖励就是一些对优秀学生来说可有可无的加分项，但对李诗棠这种需要争取核心身份的学生还是比较重要的。温蒂这里说的，就是她们领到的升魂丹。 “可你现在临近突破，升魂丹的药效会被浪费掉哟？”何璐善意提醒道，“它不是什么能永久提升天赋的灵丹妙药，在全方面提升上可不如魂骨。尤其还是块万年魂骨——”她忽然反应过来，“失言了，万年魂骨在全大陆都是价值连城且稀世罕见的存在，我说的也太掉价了。” 把万年魂骨随手送人这种行为也挺掉价的……李诗棠听得表情僵硬了一刻，但立刻正了正脸色：送给温蒂才不算随手送人！ “温蒂，你怎么想？”她重新看向了温蒂。 “我怎么想？”温蒂眼神不善地抬起头，“话都给你们说完了，还问我怎么想？”她又重重一叹气：“我知道了，我收下，行了吧？” 成功了！李诗棠莫名兴奋了起来，跟何璐双手击了一掌。 “——但是，”温蒂突然又出声了，“我知道你的脾性如，更清楚我自己的想法。 “我师父说过，人际方面这块，单方面的给予和单方面的索取同样不长久。你这一块魂骨的价值，我可能在很长时间里都给不出等价的回报，但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总有一天，我会还给你等价的东西，你给我等着！” 好好的知恩图报被她说得像报仇一样，李诗棠也懒得计较那些歪得没边的措辞了，只是点点头： “嗯嗯，等我有需要的时候，温蒂你一定要来帮我哦。” “好啊。”温蒂说着，忽然向李诗棠伸出了手，像是要握手的样子。 可当李诗棠的手靠过去，她却手一扬，跟李诗棠击了一掌。 “……”李诗棠忽有所悟，学着楚清风击掌的样子，把那套天魂北部地区的复杂击掌方式和温蒂重复了一遍。她们的手最终握在一起，温蒂一个用力，把李诗棠扯了过来，她咧起嘴角道： “我一定报复回去的，你等着瞧好了，李诗棠！” ……何璐在一旁憋笑，李诗棠则注视着温蒂那双毫无杂念的黑眼睛，出言提醒道： “我猜你的意思应该是‘回报’，温蒂……” “噗。”何璐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温蒂却跟应激似的看向了这个破坏气氛的，“我是用错词了，怎么样吧！” 性格不对付的两人又开始吵嚷起来，李诗棠看着这幅与日常无异的情景，一直端着的面部肌肉终于放松了一些。 她唇角轻扬，勾勒出释然的微笑。 …… 又是一天放学，李诗棠从座位上站起，收拾好桌上的课本。 她谢绝了一起回宿舍的邀请，独自离开了教室。 她最近的自由活动时间并不宽裕，白天在武魂系学习，晚上还要去魂导系那边进修，回到宿舍还要继续修炼，整天都忙得连轴转，一点放松时间都没有。也就是今天提早下课，她又临时起意，这才有了现在的自由行动。 但说起“忙碌”，她恐怕是史莱克校内唯一能意识到这件事的人。温蒂何璐这两人就不说了，她们近期冲刺魂尊瓶颈，就为了赶上本学期最后一次学院集体猎魂；岳潇扬整日把自己锁在研究室里研究魂导器，变成了只在特定时间出来觅食的珍稀物种；新闻社四人在受了学院表彰后仍然行事猖狂，被学生会追赶得连校报都只能偷偷发放，像极了某种违规的地下组织。 临近年末，学院里的所有人好像都在自己的生活里狂奔，李诗棠也得跟着跑，但她今天偏就不跑了，她要抽身出去，去一个自己一直在意的地方。 她想着想着，忽然拔腿狂奔起来，但心情却跟着放松了下来，脚步也越发轻盈，整个人好像成了一阵风。如果是上午的体能训练，她绝不会以如此放松的姿态奔跑。 只是因为做了一直想做的事情，李诗棠想道，她想要看个结果，不管是为了满足好奇，还是其他什么私欲，她都必须过去看看，只有亲眼看到了，她才能安下心来。 思绪纷飞间，李诗棠已经跑出了校门，跑到了残缺的史莱克城墙下，她继续奔跑着，直到跑进重建中的史莱克城里。 她的眼前随即出现了形形色色的人群。城内的建筑被毁了个七七八八，大部分还在修筑中；能容好几辆马车通行的街道上架起了一顶又一顶的帐篷，宽度远不如以往；人群就在这些居住点和地摊间来来往往，与往日繁华完全相反的喧嚷。 她在人群中穿梭，左看看右看看，直到脚步在一片区域前停下。这里是受损最严重的北区，它曾经是最繁华的商业区和富人区，现在却立起了一座又一座高大的石碑，凝重与肃穆几乎是扑面而来。 如今的北区，已变成了用于悼念的墓园。这一块块石碑，以街道为划分，都纪念着那些在“铜丝蛇祸”里丧生的人们。他们大都是些普通人，可他们有名字，也不该被忘记，这些石碑要一个不落地把他们记下来。 工匠们还在忙碌，但看到李诗棠身上那身校服，也就没说什么，放任她闯了进来。李诗棠也绕开了那些还在施工的地方，来到一块已刻好的石碑前，看起了上面的内容： 安妮·克莱尔（29）……伍辛（48）……马克辛·鲍尔（36）……卡列兰娜·伯克利（32）……米奥·伯克利（5）…… ……李诗棠的视线停在了那个“5”上，瞳孔略微放大了。她看了很久，久到两条腿好像生了根，久到整个人好像成了又一尊石像，最后，她指尖微颤，发自内心地吐出一口气来。 落日的余晖打在女孩的身上，好像旧日的印记，难以消逝。但太阳总会落下，黑夜之后，又会迎来新的黎明，新的白昼，只不过有些人永远留在了昨天。 而她还要接着走下去。 番外4 相煎 天魂帝国，希灵城 这里是永临李家最初的发家地，也是永临商会一个重要的据点，时至今日，李家的老宅依然矗立在这里，仿佛一个无形的权威。 李卓雄是在一个月前回到李家的祖宅的。他平日里只在边境活跃，早已在边境城市成家，极少回来，这次回来得突兀，又没带着家眷，李老爷子虽然有些迷惑，还是让大儿子在这儿待了一个月，老夫妇也难得地在过年前就享起了天伦之乐。 只有在这时，李老爷子才会抱怨几句那个在温切斯特城另起炉灶的二儿子。老爷子年轻时志在四方，走南闯北，把这套作风全教给了孩子，如今老了却惦挂起亲情来了，既想要儿子们做出大成绩，又想时时刻刻望着他们。但老二越年长就不顾家，反而是老大比较贴心，这时候还顾着回来看望二老。 二老不知道的是，他们那亲情寡淡的二儿子李寞才，在这天晚上回了家。和李卓雄不同，包括老爷子老太太在内，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回到了老宅，只是当李卓雄在他的专属房间里品味产自贵族庄园的红酒时，无端瞥见了窗边矗立的黑影。 可他的房间在二楼，窗台外是悬空着的！ 多年在边境的磨练让他立刻将手伸向了腰间的转轮枪——来者多半是魂师，这个举动也能提醒他身在暗处的暗卫行动，他还能打破房间大门，让整栋李宅的警卫力量都集中到他这里。 但一切的布置和打算，都在一抹金光亮起后失去了效用。 一瞬，不过是一瞬，房间正中的李卓雄就被一条凭空闪出的金色绳索套中，直接跪在了地上！不止如此，在他被抓住之前，他那一众暗卫也早已被相同的金索捆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而似乎是魂技的效用被有意削减，李卓雄竟还能在束缚中保持神智。 然后，一个在他听来有如厉鬼、绝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声音响了起来： “寒前辈，这位就是李卓雄了。” “李寞才？！”李卓雄脑中象征理智的那根弦一下断掉了，他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惊恐的、愤怒的、还有一切负面的情绪都汇成了一句话：“你怎么还活着！” 房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一个拄着拐杖的身影走上近前，正是金发金眼的李寞才，眼眸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我还活着，并且站到了你面前，”李寞才顿了顿，才接着道，“很让你失望吗？大哥。” 李卓雄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用一声冷笑来弥补话语中的纰漏： “你几时不令我失望？不过是父亲不在，你就本性毕露，对我下这种狠手！” “与李寞才先生无关，这是史莱克的决断。”一声清亮的女声响起，甩出金索的女人从窗外走了进来。她明明是悬浮在空中，却仿佛如履平地，足见其修为深厚。女人有着一头亚麻色的长发，长相与身材并不突出，但当她出示手中信物后，没人再敢怀疑她话语的分量： 那赫然是一枚史莱克学院的徽章，而且是只有内院监察团才能佩戴的特殊纹徽，李卓雄在边境经营多年，怎会不识得他们的名号？ 史莱克监察团，那是由内院的精英组成，能无视国界来执法与讨伐，真正意义上监察整片大陆的顶尖魂师组织！ 这个袭击了自己的女人，竟然是史莱克监察团的人？！ “这位前辈，我们之间应该有误会……”事已至此，李卓雄只能遵从心的意愿，低头服软。 那名女子却并不领情： “嫌犯李卓雄，你涉嫌与邪魂师合谋袭击史莱克城，造成重大人员伤亡，还请你和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袭击史莱克城？！李卓雄本来还算淡定，听到这句话时浑身一震，惊慌道： “您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小的不过一介生意人，怎么可能……” “哎哟，若若姐，你跟他废话什么？”一个红发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李卓雄身后，单手把李卓雄那头金发揪了起来，笑着道：“直接带回去审问不就好了？”正是与李寞才一同离开史莱克的李飞虎。 “流程还是要走的。”内院元老级人物，已是八环魂斗罗的寒若若淡然道：“李卓雄先生，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应该有数，我们只是要一个承认，来平那百万亡灵的血和泪。” 她的手中跟着出现了一条金银双色的奇异绳索——晃金绳，顶尖的控制系武魂，被它束缚住的对象，不仅身体与魂力，就连精神也会在无形中被损耗。当然了，身为魂斗罗的寒若若还有更多种方法来使用它。 “你的邪魂师同伙已经悉数丧命，”寒若若扬了扬手中的绳索，“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拒绝透露任何信息，回到史莱克再接受讯问；二，现在就交代出你知道的一切，再由史莱克决定你的下场。 “别反抗，哪怕你只是精神上的抵触，我的武魂也能立刻将你就地截断。” 即使隔着一层衣服，李卓雄也感觉得到晃金绳带来的痛感，他就像被扔进了浸泡辣椒水的荆棘丛里，身上被绑住的部位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刺痛，逼得他差点喘不过气，但他仍是说道： “我不知道……” “啧！”李飞虎提拉着李卓雄的脑袋，很大声地咂了下舌，寒若若脸色不变，只是背后闪出了一个魂环。她放这个魂环并非是使用魂技，只是增强了晃金绳对李卓雄的压制，让他失声惨叫了出来： “——我不知道他会对史莱克城动手！只是让他去杀李寞才啊！！” “嚯。”李飞虎丢下李卓雄，有点惊讶地瞥了眼那头的李寞才，心想大家族里的明争暗斗真是屡见不鲜。 “飞虎，你录音了吗？”寒若若放松了晃金绳的束缚，问道。 李飞虎晃了晃手里的魂导录声器： “录好啦，再不济让他重说一遍嘛。” ……李寞才只是拄着手杖，默默看着吼出了真心话的李卓雄，半晌，才道出一个词： “大哥……” “你还叫得出这个词？”李卓雄的眼神顿时浸满了恨意，他带着嘲讽的笑容道，“你听不到我刚才说了什么？我想杀了你，特地找了个邪魂师来杀你！李寞才！ “现如今你竟然还在虚情假意，也罢，正符合你一贯以来的做派！” 李寞才却只是道： “大哥，我万万想不到，你我今天竟然会走到这种局面……” “今天？我忍了你二十多年，不，三十八年！”李卓雄气得浑身发抖，就算晃金绳捆在他身上，也抑制不住他的怒火，“从你展现出那点恼人的天赋开始，我就一直想干掉你，把你从李家的族谱上除去！”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出了声： “八年前，那场让你变成瘸子，让你老婆变成哑巴的祸事，就是我一手操办，只恨当时为什么没能直接解决掉你们一家！ “你，还有你那个魂师女儿，全都是我的绊脚石，我恨不得你们全家死光！” 他的笑声更加狂放，丝毫不像一个被抓住的俘虏，反而因吐露了压抑多年的心事而畅快无比： “我是长子，我才是该继承家族的人！可老头却把商会和商行都给了你，把我打发去荒芜的边境！那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啊，你也尝到边境的邪魂师的滋味了，是吧？” 李卓雄之前都只朝着李寞才发泄，因此寒若若和李飞虎只是作壁上观，可一旦话题涉及到“铜丝蛇祸”的主谋，他们二人也不得不插足了。 李飞虎磨了磨牙道： “若若姐，还是直接把他勒晕带走吧，这家伙疯得差不多了。” 寒若若也点点头，刚要动手，就听见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寞才道： “托你的福，大哥，我的确已尝过濒死的滋味了。” 他的语气平静如常，简直不像是和亲生兄弟撕破了脸皮，倒像是在平和地聊家常，他以这样温和的语气和李卓雄说道： “可我还是活了下来，反而现在要死的是你啊，大哥。” 李寞才一口一个“大哥”，说得李卓雄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可他的话和身上不断收紧的晃金绳都在强调这一事实： 他李卓雄，就要死了。 他供出了事实，或许能在寒若若手下多活一会儿；可去到史莱克后，他又会有什么下场？他会被如何对待？如何处置？ 光是想着可能的后果，李卓雄的脊梁骨就一阵颤抖，他终究也只是个凡人而已，连稍加施力的晃金绳都撑不住，能撑得住什么？ 而接下来，李寞才走过来，蹲在了李卓雄的跟前。李卓雄被晃金绳锁得动弹不得，只能趴在地上，被迫仰视着这个瘸子弟弟，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哥，你这么多年来，处心积虑、挖空心思都想要除掉我，就这么想要当家主吗？你明明可以和父亲好好商量，哪怕和我说，我也愿意让出当家的位置。” 他说得情真意切，却让李卓雄目眦尽裂： “‘让’？那本该是我的位置……” “——可惜的是，你谋划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最终还是没有改变结果。”李寞才摇摇头：“父亲之所以不选你，就是因为你太过激进和冒失，我知道迟早有一天你会作茧自缚，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看着李卓雄那副狰狞的怒容，像是宣判一样地落下一句： “你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做，我们把戏演到入土，也好过你如今自取灭亡的丑态。” “……”李卓雄死死地瞪着自己的兄弟，额头青筋暴起，喉头甚至溢出血丝，他大吼出一句： “李寞才——！！” 控制着晃金绳收紧的寒若若忽然一滞，感应到了什么，对李寞才喝道： “李先生，别再刺激他了！” 可李卓雄却听不到别的声音了，他只听到李寞才的最后一句话： “你还是输了啊，大哥。” 李卓雄像是失去了最后的理智，顶着晃金绳就要扑上前去，只想着死前也要拉上李寞才一起！ 可他终究只是个凡人，没有魂力的凡人对抗魂斗罗的晃金绳，即便那只是精神上的抗拒，肉体并未前进半分，结局已经显而易见了。 李卓雄的怒吼在半空中哑了火，他的瞳孔一霎缩紧，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痛苦，但却没有惨叫出声，嘴巴首先喷出一口血来。晃金绳的束缚将凡人反抗的身躯层层收紧，乃至出现了骨骼的断裂声，李卓雄的身体仿佛失去了力气，即便寒若若及时松绑，也再改变不了结局。 永临李家的长子，永临运输车队的管理人，李卓雄，已经命丧当场。 李飞虎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到李卓雄的身边，还想喂他吃颗保命的丹药，可一探鼻息，终究只是摇了摇头： “他没救了。” ……寒若若看了眼一旁的李寞才，后者似乎也很吃惊的样子，拄着手杖连连后退了几步，像被李卓雄的死相吓到了似的。 未等寒若若开口，李寞才已先行问道： “韩前辈，发生了什么？”声音听上去惊魂未定。 寒若若只是看向了那头断气的李卓雄： “他的精神过于震动，以至于和晃金绳产生了冲突，被晃金绳勒死了。”又扫向李寞才：“李寞才先生，我告诉过你，别再刺激他。” 李寞才的神情似有一点动摇，他只是拄着手杖，陷入了沉默。 “若若姐，现在怎么办？”那头的李飞虎挠挠脑袋，看上去倒不太可惜：“就算已经有了证据，唐突死了人也很难交代啊。” 他简单一席话倒是把寒若若的思路拉了回来。他们此行是为了把李卓雄带回史莱克审判，但要是有了决定性的证据，倒也可代替李卓雄的存在；再加上，史莱克监察团确实有就地审判的权利——这项权利时而让内院精英们能大展拳脚，时而发挥的作用则并不那么正面——寒若若更希望他们对应的是前者。 想通了这点，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寒若若闭了闭眼睛，对李寞才说道： “我们接下来会搜查李卓雄的住所，带走相关证据，包括他的尸身。至于如何向有关人员解释……” “我明白，”李寞才脸庞微动，情绪平稳道，“我会处理好一切的。”他又叹息着补充道：“但这件事估计是李卓雄一意孤行，希望前辈们不要为难他的家眷。” 寒若若立刻一板一眼地答道： “学院有规定，监察团行事不会牵连无关人员，包括嫌疑人的家属在内。” “……那我便放心了。”李寞才见李飞虎已经扛起尸身，便笑道：“两位前辈，慢走不送了。” 寒若若则是目睹了李寞才短时间内的表情变化，只觉得有些反常——事实上，她怀疑李卓雄的死并非意外。 可最后，她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和李飞虎一同离开了李宅，把这空荡荡的、方才发生过命案的房间留给了李寞才一人。 却只见，浓云遮蔽月光，夜空漆黑如墨，唯一一抹亮眼的金色原地伫立了一会儿，也离开了这间长子独享的房间。他拄着手杖，但姿态却称得上意气风发，器宇轩昂，就像放下了心头大石，解决了长久以来的心患一样。 他现在是这里唯一的金色了。 番外5 三间病房 “铜丝蛇祸”发生后，史莱克外院的医务室可以说是人满为患。受了重伤的人暂且不提，不少学生经这一遭后被激出了心病，人是走出史莱克城了，魂儿还没走出去，三天两头就要往医务室跑，恨不得哭瞎在值班医师的怀里——然后被拎着踢出去。毕竟医务室治的是身上的伤，不是心里的病。 当然了，还是有人要走这一遭，治治心病的。 此时正是“铜丝蛇祸”事发后的第二天，重症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来人视死如归地走了进来，看了眼玉床上的人，掉头就要走。 玉床上的人却忽然睁开眼，叫住他： “阿浩，你这就走了？” ……戴荣浩闭了闭眼才转过头，看向还在养伤的戴荣煌： “只是阿婕叫我来看看你，我才来的。” 戴荣煌不管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坐。” 戴荣浩额头的青筋都跳了跳，他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厌嫌，直接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胳膊肘子往外拐久了，现在才想起来要跟我玩你那套家家酒？” “——无相把事情都跟我说了，”戴荣煌兀自把话说了下去，微笑道，“你和映婕用武魂融合技帮大伙儿突围了吧，干得漂亮。” 朴实的一句夸赞，却让戴荣浩的眉头皱了又皱，就好像听到的并不是赞赏，而是嘲讽一样，他摇摇头道：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我要走了。” 他想拔腿走人，戴荣煌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这次像在叹气： “你本性不坏，映婕也愿意相信你，我只希望你不要被母亲的话绊住了，别让内心充满仇恨，阿浩。” 殊不知，戴荣浩原本忍耐的神情却立刻暴怒，对兄长一声大吼： “——你又懂母亲的什么！”厉喝中隐隐竟有虎啸传出，震荡了整个房间！ 戴荣煌目光定了定： “我知你是为她打抱不平……” “她一个正室夫人，被一个卑贱的女佣踩到了头上！”戴荣浩那双蕴含双瞳的眸子因盛怒而发抖，他咬牙切齿地继续道：“而你，还有父亲，都帮着那个女佣生的贱种！” “……”戴荣煌轻叹道：“那你觉得，放任那孩子在公爵府自生自灭，或者哪一天就消失不见了，会比较好吗？” “谁要管他！我只知道母亲现在郁郁寡欢、日益消瘦的毛病都是被那贱种害的！”戴荣浩怒极反笑道，“那贱种既没有戴家的白虎武魂，连一头金发也没有，连是不是戴家的种都不清楚……你们就这样护着他吧，等那小子玷污了戴家的血统——” 他没能说完，因为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已经打在了他那张光鲜亮丽的脸上！ 啪！ 扇出这巴掌的却不是戴荣煌，而是忽然闪现在戴荣浩面前的朱映婕！ “说够了没有？”朱映婕看着戴荣浩歪到一侧的脸道，“我让你来见大哥，不是让你同你大哥吵架，在医务室里像倒豆子一样外扬家丑的。” “……”戴荣浩顶着那个巴掌印，没还嘴，目光却还牢牢钉在大哥身上。先前是他想走而戴荣煌不让，这回却是要朱映婕硬拉着他才肯走了，朱映婕一边把人拖出去，一边还在对戴大哥说抱歉，戴大哥也只是无奈摇头，挥手送别了弟弟和未来的弟媳。 他盘腿坐在玉床上，忽然把身子挪到靠墙的床头，敲了敲那一侧墙。 “我知道你在听着，那边的某位，”戴荣煌叹息般说道，“抱歉让你看到了戴家的丑态，只是别声张，不然我也不好处理，可以吗？” 而跟他相隔一墙的那间病房里，一个贴着墙侧耳倾听的人瞬间蹦出三米远，接着对着那面墙不停地鞠起躬来： “对不起，对不起！冒犯你了，戴荣煌前辈！” 一只手刀随即敲在了那人的头顶上： “让你别去偷听，你偏要干，这不是做了和新闻社那群人差不多的事吗？” 那人捂住脸，一副十足难堪的样子： “我这辈子只偷听了这一次……” “好啦，语思，”一个温和中带着点虚弱的声音响起，“戴荣煌前辈不是会处处计较的人，你别传散出去就行了。” 盘膝坐在这边玉床上的，是一位黑发红眼的俊秀青年，正是史莱克学院学生会的会长，魏修平。自重伤脱战后，他就被转移到了重症病房内治疗，直到现在才有了自行疗伤的能力。 而他一苏醒，他的朋友们就过来探视了，除了班里的同学外，还有学生会的同僚。 方才偷听戴荣煌的这一位就是学生会的书记，吴语思。他虽是个男子，可眉眼却十分精致，打扮更称得上前卫，耳朵打着金属圆钉，指甲上还涂着黑色反光的涂料，在一众学生里可谓分外显眼。他还为出门精心拾掇了一番妆容，可惜现在已变得皱巴巴的了。 而用手刀劈他的这位，则是学生会的组织部部长，外院唯一的精神系魂师，萨缪尔。尽管有诸多身份加持，但几乎所有人都会被她的样貌所吸引： 萨缪尔的银发束起又披下，如同星辰闪烁的银河，眼睛则映出幽深宁静的紫色，仿佛星空下的薰衣草原野；那副容貌和身段都太过出众，以至于她就算劈了同学一记手刀，也给人娴静优雅的感觉。 ——插句题外话，我们熟悉的那位陆思遥是学生会的组织部成员，也就是说，这位萨缪尔正是陆思遥的直属上司。 魏修平开口后，一旁靠着墙的人又啧啧开口了： “要不是‘禁止偷听他人谈话’这项没写在校规内，我刚才就得扣你分了，小吴。” 此人发色深紫近黑，深红眼睛像两汪清澈的酒液，姿态悠哉且惬然，正是学生会的风纪部部长，范积达。 ——当初李诗棠一行在史莱克城里触犯校规，就是他这个部长来亲自抓人去登记处分的。 “你管得也太宽了吧？”书记小吴一边整理发型一边回嘴，“怪不得年纪轻轻发际线就往后长了。” 范积达不以为然地把刘海往后一捋，露出发际线，神情自豪： “谁叫我身肩整治校纪的重任呢？掉点头发又算什么？”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虽然比起会长来说，还差一点……这次会长可是带领一整队学生逃出了那个魔窟啊……” “我只是争取了一点时间而已，”魏修平摇摇头，不自觉地捂住了当时被洞穿的伤口：“我当时能捡回一条命，还是多亏了七怪前辈们的支援呢。比起他们，我还是差太多了。” “会长，你怎么说也算是和史莱克七怪们并肩作战过了，已经把我们超出一大截了，”范积达笑道，“嘛，不过我们未来也能当上七怪就是了。” 明年就是五年一度的七怪选拔，正是选出新任预备七怪的唯一舞台，也是临近毕业的学生会五人最后能接近七怪的机会。 纵观历年，选拔七怪的方式可谓多种多样，有七人团体战，也有大混战，更有猎杀魂兽的集体行动，但无论哪一种，都不会拒绝学生们的预先组队。以学生会干部们的关系，几乎可以确定他们已经结成团体了。 而这些干部中，魏修平、范积达和萨缪尔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四十级，无论是修为还是武魂都是外院顶尖的水准；如果他们真的自成一队，恐怕能扫荡整个外院。 这时，一个纤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萨缪尔，你真不和我们一起组建队伍吗？我们明明能一起进七怪预选队的。” 让人注意到原来魏修平的床边还坐着一个姑娘，她个子不高，外貌也不如其他四人那样出众，看起来腼腆而温吞。唯一与众不同的是，她的膝盖上放了本四指厚的《星罗帝国年鉴》——她刚才一直在看书，才没有参与到话题中。 银发紫眸，身材高挑挺拔的萨缪尔只是点了点下巴： “我会参加选拔，但不会和你们一起。我以为上一次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宇容。” 学生会的副会长——钟宇容立刻耷拉下两条秀眉，像被赶出家门淋了雨的幼犬一样沮丧，她声若蚊呐： “上一次讨论已经隔了几个月，我以为你会改变想法……” 有心人应该能发现，学生会这五个干部虽然聚在一起，但风纪部部长范积达、副会长钟宇容明显和会长魏修平挨得较近；而组织部部长萨缪尔则与秘书吴语思站在一旁，自成一派。 钟宇荣明显露出了沮丧的神情，范积达只是发出了起哄一样的嘘声： “可惜了，本来你有稳赢的局面，却偏偏要搅成这样，难道是青春期的叛逆心理吗？萨缪尔同学？” 萨缪尔轻哼一声： “我对所谓的‘稳赢’没兴趣，也不想成为什么预备七怪。”她看向玉床上的魏修平： “会长，我只想在毕业前跟你堂堂正正地战一场，就用预备七怪选拔的机会。” “好啊，”不同于范积达的不屑和钟宇容的惊慌，魏修平只是认真回应道：“我尊重你的意愿，萨缪尔，我们就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吧。” 他石榴红的眼睛里充满了真诚，就像应下了什么重要的承诺那样，让萨缪尔不禁心神一荡，可很快，刚生出浪漫苗头的气氛就被破坏了。 只见一贯温和纯良的副会长抄起膝盖上的《星罗帝国年鉴》，砸到玉床上，并用她能发出的最大音量叫道： “为什么要答应呀！就不能停止内斗，和谐共处吗！” “宇容，你冷静一点，”魏修平连忙打起圆场，“我们明年就五年级了，再有一年就要毕业，严格来说，明年的七怪选拔就是我们能参加的最后一场校内赛事了。” 萨缪尔在一旁补充道： “那也是最后一场，我们能拼尽全力较量的赛事。”她说着，将垂到脸旁的发丝往后挽去，露出了光彩夺目，但也足够倨傲的笑容： “没有人会拒绝和外院第一较量的机会，可不要以为预备七怪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魏会长。 “我还有学生会的事务要处理，探视就先到这里了，再见。” 这已经算正式的战书宣言，萨缪尔丢下这番话，无视室内沉下的气氛，和吴语思一起走出了病房。 ……钟宇容看着萨缪尔他们离开，声音低落： “一定要内斗吗……我们明明可以团结的……” “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一样，”魏修平语气平和地说道，“对于我们来说重要的预备七怪，对萨缪尔和语思来说可能没那么重要。而且……” 他收了声，看向了一墙之隔的戴荣煌的病房，莫名恍惚了一会儿。耳边似乎又出现了重伤倒下时的心跳声，这让魏修平捂紧了胸口的洞穿伤，长吁出一口气。 “‘而且’什么？会长？”钟宇容还在提问。 于是魏修平苦笑了一声： “——而且，所谓的‘七怪’可不只是单纯的，要去为了荣誉而争取的名衔啊。” 史莱克七怪们终结了“铜丝蛇祸”，从邪魂师手里夺回了史莱克城，又创下了一番丰功伟绩，这是魏修平所知道的“结局”。 但在“结局”之前，那群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七怪们到底经过了怎样的战斗，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取得了胜利，这就是绝大多数人都不知晓的事情了。 魏修平也不甚清楚，可那时濒死的心跳声至今还能隐隐回响，他便不得不去想那些七怪们经历过多少场这样能听清心跳的战斗，又是怎样顶着心脏的剧烈反应，一次又一次站上前线的。 这还仅限于“觉悟”方面，而非他们付出的代价。 海神岛。 屹立于岛中央的黄金大树内，一位女子静静躺在金色的平台上。她双眼紧闭，脸上毫无血色，无论是肤色还是发色都接近惨白的程度，就算接受着四面八方生命力量的滋养，呼吸也十分微弱。 女子正是史莱克七怪中的原小系，自从史莱克城回来，她便一直处在沉睡状态，无论如何给她补充生命力，或是使用精神治愈魂技，都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意思。 她并不是单纯的消耗过大，而是动用了无法恢复的“本源”——通俗来讲，就是原小系牺牲自己的潜能，临时获得了超乎境界的能力，作为代价，她起码要沉睡一年，才能完全恢复。而在这个期间，黄金树内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供给，也只是让原小系维持基本的生命活动而已。 至于她是如何动用武魂的本源，又是为什么能通过沉睡规避风险，这就在海神阁众宿老的知识范围外了。 唯一可以得知的是，经此一役，某些“代价”的影响还将继续延伸下去……直到最睿智的先知也无法预见到的，尽头的“终局”。 番外6 日落烧烤派对! 史莱克学院，海神湖畔 一处谁也找不到的树林角落，便是李诗棠目前的所在地。 除了她，这里还有一块炙热的石板，一台自欺欺人般挡住烟雾升腾的巨大石像，还有四位相貌迥异，但行事风格都出奇一致的留级生前辈。 “这些还不能吃吗？”模样清瘦的那位摆弄了一下石板上滋滋冒油的肉片，透出几分不耐烦来。 “不行，还得等等。”面具覆盖了上半张脸的青年淡淡道，他正在用另一块石板料理一条比手臂还要粗大的鱼，巨齿鲨的骨刃下去，断骨切肉。 后发系着铃铛的女人则面不改色地偷吃了一片烤肉，接着嚷嚷道： “味道太淡了！谁调的味？！”说着，她便抄起草地上的辣椒粉，就要撒下去。 一只手却及时拦住她： “欸！还不知道诗棠吃不吃辣呢！你别急！” 这只手的主人有着一头绚丽的金红色长发，甚至眼睛也是相同的颜色，她转过头问李诗棠： “你能吃辣吗？” ——是的，除了新闻社四人以外，还有谁能干出这些事呢？ 李诗棠抱着双膝，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有些后悔出来散心了。要是自己今晚在宿舍里好好修炼，或许就不会被忽然拉进小树林里，被迫加入到这场明火隐患极大的烧烤派对里了。 “我能……”她在心中长叹一声，语气虚弱地回应道。 …… 最近这些天对新闻社来说，称得上是时来运转。首先，他们新推出的“赈灾报”大受欢迎，不但首日卖光，还再版了好几次，远销史莱克城以外的城镇，让一向只做校内生意的新闻社狠狠赚了一大笔。当然，这些款项最后是星岚在八角玄冰草魂王的低压下坚持初心，全部捐给了史莱克城的重建部门。 然而，让四个人都大为吃惊的是，“赈灾报”之后没多久，武魂系外院的院长竟然亲自会见了他们，说要给他们表彰。 当时，武魂系的现院长蔡媚儿坐在办公室内，手一扬，四份天地灵物便齐刷刷地出现在新闻社面前，然后她笑着说，今年新闻社那跌破谷底的素质分，全都能加满，保证四位留级生今年就能毕业，如果愿意，就连内院资格也能无视前科，一并豁免。 如果是别的学生，估计还要嫌弃这种程度的表彰太无足轻重，但这可是留级两年、臭名昭着、恶名远扬的新闻社，某种程度上，这群人还毫无自觉地把史莱克的丑闻播散了出去，不被学院追究已经算好的了，如今竟还有进入史莱克内院的资格，就不得不令人震惊了。 “感谢你们为守护史莱克城做出的贡献，”蔡媚儿神情真挚道，“你们都已经是成熟的魂师，学院能为你们做的不多，但会在一定程度上为你们今年毕业保驾护航，免除了素质分的阻碍后，以你们的实力，通过毕业考核应该不难。” 当时的王德发不禁咽了口唾沫： “从我加入新闻社以来，就再也没受过学院表彰了……” “啊！”楚璜则认出了那四种天地灵物，“冰渊独角鲸胶、镇元参、黑蛟髓，还有紫金聚魂果……全是世间罕见的灵物……” “谢谢您！蔡院长！”星岚一下鞠了好几个躬，“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的！” 她做这动作的时候还按着旁边楚璜和韩葵的背一块弯下，只不过韩葵抬起头时，冷不丁来了一句： “但院长……是不是还少了点什么环节？” ？她忽然的一句话让办公室的所有人都愣了愣，蔡媚儿有些意外地问道： “还有什么环节？” “就是那个，”韩葵双手比划着说道，“全校广播表彰……”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放在其他人耳朵里可谓振聋发聩。全校广播并不是什么稀罕的奖励，李诗棠就曾受到过广播表彰，整间学校都能听到她在巷子里剿灭山贼的事迹；但还是那句话，再寻常的事情一旦放在新闻社上，就显得不寻常了。 韩葵试探地观察着蔡媚儿的表情，继续道： “听您的话，我们的贡献好像不小，不知道配不配得上一次全校广播呢？” 她提着厚颜无耻的要求，杜维伦这个教导主任已经先忍不住了： “全校广播？你可知道，许多在这次行动里受奖励受表彰的学生都没有被广播通报，就你们四个……” “那就应该一并通报了吧？”楚璜紧接着杜维伦的话尾道，他半幅表情都隐藏在面具后，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呀……其实我也一直想问，”星岚眼神漂移道，“大家明明都是拯救了史莱克城的英雄，为什么不能全校广播表彰呢……” “好了，你们三个，”王德发拼命对他们使眼色，“要懂得适可而止啊！” “没关系的，王德发同学。”蔡媚儿却摆摆手，微笑道，“应该感谢韩葵同学让我们发现了盲点。原本，因为没有同学提出这个要求，我们都忽略了广播也是表彰的重要一环啊。” 不，那是因为要把“铜丝蛇祸”的丑闻尽力压下去……杜维伦在心里更正道。但如今新闻社早已把发生在史莱克城的惨案散播到了大江南北，校方也就没必要藏着掩着了。 ——可要是论起来，让“铜丝蛇祸”大规模传播的罪魁祸首不还是面前这四个刺儿头学生吗！杜维伦忍下了额头的青筋，听见蔡媚儿道：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维伦。借着这次机会，把所有应受表彰的学生们都广播给全校，要给他们应有的待遇才行。” “……是。”事已至此，杜维伦也唯有“服从”这一个选项了。 “！！”韩葵本没对自己的提议抱多大希望，一听获得了蔡院长的首肯，眸子登时就亮了起来。一旁的王德发见状，黄色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忽然道： “院长，其实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他拿起了自己不离身的那台照相机。 …… 所以，才有了这张合照，和那天下午杜主任不太情愿的全校通报吗……李诗棠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上的黑白照片： 那是张五人合照。武魂系院长蔡媚儿站在最中间，她的左手边是站得笔直、神情透出两分紧张的王德发；右手边则是微微弯腰比出大拇指的星岚；左手的最边缘是表情冷峻、唇角微微勾起的韩葵；右手的最边缘立着楚璜——他戴着面具，但眼睛应该看向了镜头，李诗棠这么乐观地想道。 “这可是和史莱克外院院长、超级斗罗的合照！我所有收集中第二重要的一张！”王德发颇为自豪地说道，“要不是我那天向蔡媚儿院长提出了合照的请求，我们就永远痛失和超级斗罗合影的机会了！” 的确很珍贵，全大陆可都没几个超级斗罗呢……咦，这么说总有种珍稀魂兽的感觉……李诗棠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张照片： “但是，我听你们的描述，当时应该还有一位杜主任在场啊，他在哪里呢？” 楚璜本来在石板上煎着鱼排，突然插了句嘴： “他就是帮我们拍照的人。” 怪不得没出现！李诗棠忽然悟透了残酷的事实。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韩葵没有一点负罪感地咬着烤好的蘑菇串，“听说能按下快门自动摄影的魂导照相机只有日月帝国才有呢，这边的永临商行又不进货，阿发也买不到啊。” “哼哼……”王德发视若珍宝地看着那张合照，他从没这么神气过：“把这张照片复制多几份，一份挂在赌场门口，一份挂在我家大门口，看谁以后还敢上门闹事……” “我要拿回家给老头看，”韩葵也从兜里掏出张一模一样的照片，不过她的那张因为疏于保管，显得皱巴巴的，“我跟超级斗罗合了影……独孤远那小子做得到吗？” “我的家人估计会很重视，但于我而言也是宝贵的回忆，”楚璜把食物分给大家，语气淡淡道：“说起来，明明我们每天都会拍一大堆照片，但我们自己留下的照片却不多啊。” 星岚先前只是和李诗棠一起静静听着，在听了楚璜的话后，她的唇角放松了一些，忽然道：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今年就能毕业了。” 她忽然的一番话仿佛一盆冷水，浇灭了其他三人的热情。王德发的得意有所收敛，楚璜推了推面具，对感情最迟钝的韩葵也撇了撇嘴角。 “我原本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里的，”韩葵歪着头道，”每天都要上课、训练、写新闻稿子，下了课得卖冰棍，每一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我早就想撒手不干了。可是……” 她看向星岚，冷峻的脸上多了些疑惑： “社长，你要我忽然脱离这种生活，我反而不习惯了，感觉怪怪的。”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星岚一捶掌心道： “那在这之前，多留下一些我们自己的照片吧！这样的话，只要看到照片，就能想起我们在外院的生活了！ “明明是新闻社的成员，到头来却连几张自己的照片都没有，那也太不像话了！” “是这样呢。”楚璜赞同道，韩葵也在旁边狂点头。 “那交给我吧，”王德发举起照相机，“我会在剩下的日子里把胶片多多用在你们身上的。” 他们畅谈着接下来能在外院度过的逍遥日子，直到李诗棠开口打断了热烈的氛围： “这样看来，前辈们最近是被学校鼓励了的。 “但为什么，现在你们还要缩在小树林里开烧烤派对呢？我想，就算是光明正大地在广场上或者校门口烧烤，也没人会拦着吧？” 她只用了两句话，就让四位魂王一时都语塞了。只见韩葵把头扭向另一边，用牙扯下了木签上的烤蘑菇，边嚼边道： “都怪阿发……” “怎么能怪我！”王德发也愤愤不平，“世事无常，这不就是‘赌神’的性质吗！再说了，你们一开始定的地点就有问题！ “正常人哪会在教室里烧烤啊！” “因为阿璜找不到教室以外的其他地方了！”韩葵不甘示弱地驳了回去，“再说了，我是确认过那间教室今天没人使用的！是那个老师和那帮学生自顾自地走进来的！” “咳，”星岚清清嗓子，“别再互相埋怨了，我们已经用了所有手段来掩藏了，即使如此也被识破，只能说是命运了……” “？？”话题进行到了完全听不懂的领域，李诗棠在震惊之余冒出了满头问号，楚璜见状，一边递给她新的烤鱼排，一边耐心解释道： “我们本就打算今天在空教室里进行烧烤的，但到中途，一帮师生忽然闯进来，也许是调课了吧。 “我们本来是要撤退的，但阿发的隐匿骰子竟然通过了，这就使得我们几个在占了教室一个角落的情况下，还能继续烧烤。 “为了保证不打扰教室内的学生上课，社长还用巨像将大多数器具和烤肉板转移到了窗外……按理说应该万无一失才对。 “但接着……阿发的骰子就失效了。” “……”李诗棠的脸色有点呆滞，她想，自己接触新闻社也有一段时间了，也差不多能接受这一切了，然后便听得楚璜继续陈述道： “我们那时还不太甘心，就让阿发再投了几次骰子…… “但，结果都是失败……就算用上‘强运’，失败的点数反而更大了，甚至引来了学生会……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带着所有家当迁移到了这里。” “所以，”李诗棠总算理清了逻辑，“你们在学生会的追逐下，还打算接着烧烤……？” “我们也想逃去校外啊，”韩葵坐在那儿嘟囔，“但石板上还烤着肉呢，我们好不容易弄来这么多食材，不能眼睁睁看着被烤焦吧？” “吃完这一盘，”星岚风卷残云般解决着眼前的烤肉，同时含糊不清道，“吃完这一盘，我们就立刻走人！”尽管她十分钟前也是这么说的。 “不，我觉得……”李诗棠盯着眼前香气扑鼻的烤鱼排，艰难地说道，“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 如果她没记错，学生会里也有个和新闻社修为同层次的留级生魂王，那个人是……！ ——“你们吃的挺开心啊。” 一句清冷的女声响起，星岚面前的烤串兀地飘浮了起来，悬空的烤串后竟然勾勒出一个人型，此人白发中掺了些桃花似的粉色，眼睛也是罕见的粉红，赫然是风纪部的成员，蓝小澄。或许很难让人联想到一起，但她的确和新闻社一样，都是魂王级的留级生。 留级生对上留级生，谁能说不是一种同类相残呢？ 李诗棠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被星岚拦腰抱起，星岚还喊道： “小澄，我们商量一下，给我们五秒种收拾再追行不行？！” 言语间，那矗立在湖边的山之巨像也活动起来，将地上的烤串、石板，还有一堆有的没的杂物都揽进了掌心中。 “这个嘛，我说了不算。”蓝小澄歪了歪脑袋，身后闪现出了五个魂环。跟着同时响起的还有风纪部长范积达的一句吼： “澄姐，不能让他们跑了！ “树林里面用明火烧烤，罪加一等，今天就是触犯校规也要把他们拿下！” 他话语刚落，一股无形的重压就砸在了新闻社四人与李诗棠头顶，像是要把他们按进地里！然而，新闻社这边的四位魂王也相继展露魂压，韩葵的坚冰墙瞬时笼罩了蓝小澄等人、楚璜的身形则化作了陆地上的游鲨、王德发攀上了山之巨像的末班车、星岚则让巨像的一面石盾砸下，隔开了学生会一伙！ 夕阳西下，新闻社一行又开始了他们独特的逃亡之路，就像他们以往每一天做的那样。哪怕他们今后的生活将会天翻地覆，起码此时此刻，新闻社还是那个新闻社，与他们立下大功前相比，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哦，其实还是有一点改变的，那就是他们今天的惯例逃亡中，多了个意外之客。 李诗棠站在五米高的巨像肩上，木然地接过了星岚大笑着递过来的烤串。她看着在巨像肩膀上继续烤肉的新闻社四人，眼神有些灰败。 希望，希望不要被认为是同党……她无助地捂住了脸。 第1章 魂骨融合(上) 黄昏时分，四零四号宿舍 “要开始了吗？”言希站在床边，一脸紧张。 “要开始了哦。”李诗棠坐在床上，深吸一口气，看向了摆在面前的东西：一个盒子呈着形似绿豆的操偶蛛魂骨，另一个盒子里则是一枚棕色的丹药，看起来并不起眼。 为了吸收千年的操偶蛛魂骨，李诗棠此番可是做足了准备：她通读了一遍魂骨相关的书籍，积累了充分的理论知识；还花大价钱从叶晨那里买了一枚“辅助丹药”，也就是眼前这枚棕色的丹药。 “罡体丹”，能够强化根骨韧性，改造魂师体质的上品丹药，一向是有市无价的存在。除了药宗以外，也就只有唐门可能提供这种级别的丹药了。 吸收魂骨无非就是自身根骨与魂兽骨骸的较量，“罡体丹”自然也能运用到这上面来，四舍五入，也算是能辅助一把魂骨的吸收。 “但三万金魂币还是溢价太多了！”言希对自家少宗主的报价愤愤不平：“我要跟他理论去！” “那正常价格是多少？”李诗棠问道。 “呃，”言希回想了一下，棕眸微转，“两万左右？毕竟是能洗髓换骨的上品丹药……” “那只贵了五千金魂币嘛。”李诗棠脱口而出，她意识到语气不对，又换了个说法： “总而言之，掏不出两万五金魂币的人肯定不会买；而买得起的人，也不会计较多出来的五千金魂币吧，”她莞尔一笑，“这就是所谓的‘受众市场’啦，言希。” “我还是不要去理解你的思维好了……总觉得会污染我……”言希见李诗棠还是一如既往的德行，放弃了和她争辩，又说道： “你还记得步骤吧？先完全吸收罡体丹，再尝试吸收魂骨，可别急着全都揽了！ “我就在旁边修炼，有什么情况你就弄出点声响，我的感官在晚上也很灵敏，就算在修炼途中，也能马上察觉。” “嗯，我知道的。”李诗棠回应道，“谢谢你给我护法，言希。” “我没关系的，你得当心点啊。”言希又叮嘱了一句。她看着李诗棠毫不犹豫地把那颗“罡体丹”一口吞下，进入了冥想状态。 这已经不是李诗棠第一次服用丹药了，最开始修炼那会儿她就服用过筑基丹药“云麓丹”，那时候的她老老实实地靠冥想吸收，花了一个晚上才吸收完药效，而隔了六年后的如今，李诗棠觉得，自己能用点新手段了。 闭上双眼，意识下沉，无需多余操作，她以更熟稔的状态进入了精神空间中。这里仍是无边无际的洁白，李诗棠的“形态”也仍是虚无缥缈的一团金光，但在这些日子的经营下，洁白的精神空间里已经多了很多东西： 首先是开拓出这片空间的根源，李诗棠那两辈子近三十年来的全部“记忆”。它们具象为了一张张书页，分门别类地组成了一个个“书架”，堆积在空间的底部。如果把精神空间比作参天大树，它们无疑是支撑大树的庞大根系。 然后，便是李诗棠前不久开发出的“实时魂力运转模型”。它由精神力具现化成的金色光点组成，将魂力的轨迹、流速通过运动的立体模型具现出来，算是李诗棠的独门首创。 经过无数次的尝试，李诗棠一点点地把全身各处的关键穴位和这个模型“链接”了起来，一言蔽之，不需要李诗棠亲自去感知，只要关键穴位的魂力流速不对劲，模型立刻就能发出预警，将她的精神强制唤起。 当然，在尝试过程中，李诗棠无数次怀疑自己在用宝贵的身体当小白鼠，好在结果并不坏，至今为止，这个在外界眼中过于破格的魂力模型还没出过问题。 而现在，由于罡体丹的加入，金色模型在原有基础上进化出了一根根代表筋骨的暗沉光束，代表罡体丹的那股奶白色的浑厚力道流淌在筋骨之间，不停壮大着筋骨的力量。 李诗棠也明显感受到了流淌在全身中的暖流，无须刻意引导，罡体丹的能量便自然而然地改造起了她的躯体，让她不禁想起了吸收金刚蜗牛魂环时全身化作烤炉的感觉。 看来这种涌入体内的剧烈能量都会以“热量”的形式表现出来……不同的是，魂环的能量需要人自己把控，而丹药的能量明显更稳定、更温和，甚至不需要引导……这难道就是魂师所用丹药的本质吗……体悟着筋骨变化的同时，李诗棠对“丹药”这一概念又有了新的理解。 与此同时，象征着她本体的金色光团忽然亮起，那光芒照耀到那魂力模型上，使得代表魂力的金色光点流速变快了一些！ 放在现实的李诗棠身上，那就是她主动加快了全身的魂力运转！ 有了魂力模型监测经脉情况后，她便可以在不磨损经脉的最高速度下，肆意加快体内的魂力流速，加快吸收丹药的药性！ 很好，把速度维持在这一档，看来能在午夜之前吸收完罡体丹……我先睡会儿……现实中的李诗棠身体一瞬绷紧，又缓缓降了下去，吐息的频率也趋于稳定，精神空间中的金色大光团则逐步下沉，到了底部记忆海洋中。 毕竟也没法完全睡觉，不如翻翻自己过去的记忆好了，李诗棠是这么想的。 三个时辰过去，李诗棠的身体终于消化完了罡体丹。这个过程里，她最为直观的变化，就是身高拔高了不少，体型也涨大了一点——究其实质，是她的根骨获得了成长。之前她的身高不到一米五，现在也有一米五五了。 醒来的李诗棠抬抬手臂，又伸展了一下身体，发现身上的校服紧了一些。 要不是早就知道这丹药只是增强根骨，我以为里面打了生长激素呢……得去买新校服了……她为长高的事实短暂喜悦了一会儿，又将目光放到了盒子里的操偶蛛魂骨上。 她偷偷瞟了言希一眼：后者已经进入了冥想中，不知道是否还保留着敏锐的感官。 李诗棠也没有要叫醒言希的意思，凭她现在对魂力和精神的掌控程度，她是有一定自信将操偶蛛魂骨收为己用的，更别说刚刚才吸收了一枚罡体丹，正是 念及此处，她拿出怀表，确认了一下时间：凌晨一点，很适合魂师冥想的时刻。 那就来吧……！李诗棠用左手拿起绿豆一样的操偶蛛左臂骨，掌心忽地弹起一股金色糖浆，将这绿色的魂骨压入了掌中。 是的，“压入”，融合魂骨的第一步，就是用自身魂力引动魂骨内的力量，使其融入自己身体中。这是李诗棠从教科书学来的知识，只是这第一次的实践仍然让她吃了一惊，没想到异质的外来的魂骨，真能如此轻易地融入体内。 轻易？就像为了反驳她的想法似的，融入了魂骨的左掌忽然开始痉挛，以掌心的一点为源头发散出无比剧痛，宛如被操偶蛛魂骨击穿了一般！ “——！”李诗棠一下合上牙关，止住了喉头欲发出的惨叫，她握住左手腕，看着像冒血一样不停冒出金色糖浆的掌心，冷汗狂飙而出。 魂骨融合，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2章 魂骨融合(下) 冷静，冷静，第二步是引导魂骨的能量，先进入冥想状态……李诗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闭上了眼睛，但她整个人的精神都被极大的痛苦所震荡，完全没法静下心来。 她忽然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找严老师或金老师护法了，如果有师长在旁引导魂力，她就不会毫无准备地迎接魂骨带来的冲击了。 要中断吗？现在？但魂骨融合的过程是不可逆的……我必须……李诗棠几乎要咬碎牙关，就在这时，她的左手上却传来了另一人触碰的感觉。 “诗棠？”言希惊恐的声音响起，李诗棠抬眼，看见了对方夜里闪烁着的眼睛，还有焦头烂额的表情。 “你的手好烫，是融合魂骨了吗？”言希不敢妄动，只能握住室友的指尖：“我该做什么才好？对了，我去叫宿管，你再等一下……” “不用……”李诗棠却叫住了她，她忍着手掌钻心的疼痛道：“言希，你这么陪着我就好了……” “这样就行？”言希还是惊疑不定的模样。 “嗯……”李诗棠缓缓点头，指尖传来的他人的体温让她感到安心，让她能静下心来，进入冥想状态了。 而她一入冥想，首先便让全身魂力流动起来，对融入掌骨的魂骨进行了纾解。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掌骨已经被外来的魂骨能量挤压得快扭曲了！ 如果不是及时纾解，她的整个手掌都会由内而外地爆开！ 这就是魂骨的力量，比魂环蕴含的能量还庞大上数倍、狂暴上数倍的力量！ 在李诗棠的操控下，她全身的魂力都被调动到了左手乃至整根左臂中，带动操偶蛛魂骨的能量向四周的经脉疏散。掌心的疼痛有所缓解，掌骨也得以从压迫中解放，让李诗棠舒了口气。 然而，魂骨之所以被称为“骨”，就是因为其最后还是会依附在骨骼上，不是血肉，也不是经脉，是支撑身体，筑起基石的骨骼。 于是接下来，李诗棠就体会到了骨骼被外来力量侵入、改造的感觉。 这次不再是被击中贯穿的痛苦了，而是蔓延在整根手臂的、仿佛被万蚁啃噬的钻骨之痛，还伴随着热量的灼烧，让李诗棠一度以为自己的骨头要被魂骨吞噬掉了。 如果不是先服用了罡体丹强化筋骨，现在的情况恐怕会更糟！ 而在外界的言希看来，此时李诗棠的整根左手都泛出了幽幽绿光，它们逐渐收拢，在李诗棠的手臂上勾出了骨骼的形状。 这代表着魂骨的力量渐渐融入了骨骼里，是个好兆头，目睹过叶晨吸收魂骨的言希如此想道。 只是正在与魂骨融合的李诗棠，就不这么想了。 她的左手如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阵痛，又带了些挥之不散的麻痒，甚至让她生出了砍掉左臂，一了百了的念头。 不过，比起最开始的洞穿感，现在的阵痛和麻痒只是小巫见大巫；而且，李诗棠能切实感受到，自己的左臂骨骼原先只能被外来能量侵蚀，现在却逐渐能与那股能量和谐相处了，甚至连深处的骨髓都有被同化的征兆。 难道魂骨融合就此变得顺利了？ 才没有。 操偶蛛的特殊从这时才显现出来：它的魂骨看起来豆子大小，魂骨的能量也并不霸道，但其蕴含的能量却隐隐要反过来操控李诗棠的魂力——那不是和骨髓的融合，而是要趁火打劫，雀占鸠巢！ 真是阴险的魂骨……李诗棠心有余悸，幸好没有放松对魂力的掌控，要不然被这操偶蛛的余灰抓住可乘之机，那可就大祸临头了。 这块操偶蛛的魂骨虽然不可能侵蚀他人精神，更别谈什么夺舍，但操控躯体正是它们生前就擅长的事，如果真让它侵蚀成功，那这条手臂今后都不能再活动自如，等于废了李诗棠一臂。 这是死了也不让人好过啊……不过，竟然连一块千年魂骨都能反向侵蚀我，我的体质果然还是不行……李诗棠暗自叹了口气，她的手臂依然有痛觉传来，操偶蛛魂骨也是蠢蠢欲动，但她并不太担心了。 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在她的强力压制和疏导下，魂骨的能量只能徘徊在左臂之中，侵入不了半分。它们从掌心上冲到肩头，又从肩膀俯冲下手掌，循环往复地冲刷着骨骼，同时又被李诗棠的骨骼吸收，以至于每一轮的循环里，剩余的魂骨能量都在减少。 大局已定，这千年的操偶蛛魂骨还是败给了李诗棠成长起来的根骨。 李诗棠现在甚至还有余裕地想： 自己吸收一块千年魂骨都已如此费力，温蒂又该怎么吸收那块万年的地龙王魂骨呢？ …… 宿舍内，温蒂打开了那个装着魂骨的盒子。金红色的瑰丽臂骨暴露在她眼前，她想了想，还是伸出左手，将这块价值连城的魂骨徒手抓起。 触感怪怪的，她的眼睛告诉她这是块魂兽的骨头，手上的感觉却更像一块自发热的矿石，这就是魂骨的神奇吗？若是以魂力为试探去触碰，还会遭到魂骨内部散发出的威压——光是些微扩散出的部分就能让宿舍内的空气变重三分，更让温蒂确信这是块万年的龙类魂骨。 也许自己全身的魂力堆上去，都不如这块魂骨内的能量来得惊人吧。她漫不经心地想道，左手陡然发力，双臂出现了银光。 下一刻，两黄一紫三个魂环在温蒂身旁霍然升起，这位银之臂魂师已然踏破了三十级门槛，并得到了象征魂尊的千年魂环，还不是普通的千年魂环。 在这个学期的最后一场猎魂行动里，温蒂跟着大部队在星斗大森林待了近十天，才终于找到了心仪的魂兽——用领头的杜维伦的话来说，她真是撞了八辈子的大运，才能遇上这么一头魂兽： ——一头濒死的，刚刚好好两千年修为的暗金恐爪熊，当今世上位于绝对顶点的力量型魂兽！这头暗金恐爪熊还处在幼年期，应该不会脱离母亲独自在森林外围行动，可偏偏就是这么巧，它落了单，并受到致命攻击，奄奄一息地出现在了独自行动的温蒂面前。 由于温蒂是第一发现者，魂环的种类、年限，各方各面都合适，再加上温蒂那强势的性格，这个稀罕得不能再稀罕的千年恐爪熊魂环就这么落到了她头上，成为了温蒂的第三魂环。也依托于这个魂环，温蒂才敢在魂尊时就挑战吸收万年的黄金之芒魂骨。 随着温蒂的发力，银之臂的光芒盖过了魂骨的金光，一股强悍霸道的力量瞬间钻入了温蒂的左手，让她虎躯一震，牙关紧咬，但嘴角反而咧了起来。 暗金恐爪熊的魂环已经让她经历过吸收破格力量的体验了，如今再来一次，也没什么好怕的！ 黄金地龙王生前的威压席卷了整间宿舍，而温蒂就盘坐在威压漩涡的中心，她左手的臂铠已经染上了一层金芒，而她的身体依然不动如山。 …… 史莱克魂导系。 岳潇扬转出拐角，来到了常用的研究室前。今天她的精神样貌比起前段时间可好了不少，不但刮净了脸，连着装也整齐了不少，只有蓬乱的头发象征着此人不变的本性。 这位魂导系高材生刚推开门，就目睹了惊人的一幕： 李诗棠，她的小学妹竟然先她一步来到了研究室里——这不是最惊人的，最惊人的是，她看见李诗棠伸出左手，虚空一握，竟然就凭空抓来了几米之外的金属材料，那块金属稳稳当当地落在李诗棠的掌中，任其摆弄。 这是什么招数？岳潇扬立在门外眯眼细看，忽然间李诗棠就转过了头，疑惑地看向她： “扬姐？你站在那儿干什么呢？” “隔空取物！我在话本上见过这招！”岳潇扬却一脸惊喜，“你又捣鼓出新的自创魂技了？” 李诗棠也是一下子明白便发生了什么，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不，这不是自创魂技……” “那是什么？”岳潇扬兴趣不减。 “是这个。”李诗棠向她展示起自己的左手：在那截白皙光滑的手臂上，缠着一根根近乎透明的丝线，如果不是有灯光底下的反射，岳潇扬还真看不太出来。现在她看清了，也悟透了： “我懂了，是奇门暗器！ “你在哪儿弄到的？唐门吗？” 其实，这是魂骨技能……李诗棠保持着微笑想道，她还在纠结是否告诉师姐自己已经得到了第一块魂骨，但一想到绝大多数魂师这辈子都没能有一块魂骨，她又止住了话头。 怀璧其罪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这是我最近得到的一件奇物，”李诗棠边含糊其辞，一边让透明丝线回拢到掌心，“来源嘛，就暂且保密吧。” 操偶蛛魂骨给予她的魂技其实很简单，与当初魔藤魂师展现出来的别无二致，就是操控这近似无形的丝线——操偶丝。它的具体长度与魂力相关，只要源头不被干扰，便能从任意地方伸出，其速度更能瞬间控制住活动的物体；更重要的是，它的释放和控制都不会产生任何声响，足够隐蔽，足够坚韧，足够致命。 只是，到了李诗棠手里，这件致命利器就成了隔空取物的方便措施。 岳潇扬倒没有追问，只是拉了张凳子坐下： “总感觉你经常能掏出些很贵重的玩意呢，我也差不多习惯了。”她话锋一转：“说起来，你那自创魂导器有突破了吗？” 第3章 批量进货 一听到这话，李诗棠本来闪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她毫无掩饰地叹了口气： “没有……” 她一只手上拿着刚才蛛丝抓来的金属材料，另一只手抓的却是钢笔，笔下是一张涂抹了许多公式的纸，看上去就不伦不类。 从赏宝会回来后，她和岳潇扬先推导出了魂导转轮枪所需的各项数据，前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然而，到了实践阶段，进度就卡住了。 尽管，李诗棠已经生捏出转轮枪的图纸，已经算出了一系列数据，但她仍需要这个世界的转轮枪作为参照物，这就关联到两个问题： 第一个，转轮枪要从哪里来？即使在武力充沛的斗罗环境，火枪也不是随处可得的，更别说距离最近的商业大都市，史莱克城——现在还在重建中！她要去哪里搞来一把功能健全的火器转轮枪啊！ 第二个，在搞到参照物后，李诗棠想做到转轮枪外壳的批量生产，这样就算失败炸膛，也能通过替换外壳重组一把样品，快速试错——这在习惯了模块化和量产化的现代人思维中，是相当正常的需求。 但是……就斗罗大陆目前的魂导科技发展水平……还做不到这个水平…… ——别说斗罗大陆了，对面魂导科技标杆的日月大陆还在搞手工小作坊呢！魂导师呕心沥血、花费数十年制作的独家魂导器被视为珍品，却没有人想过如何大规模量产的问题！ 李诗棠可不想呕心沥血盯着一个魂导器研究十年以上，她只想批量得到转轮枪的外壳，然后炸一把膛就换一把接着炸，爽诶！ “那个，诗棠……”岳潇扬听完学妹的抱怨，犹豫地指出：“炸膛只是测试魂导器不得不经历的一环，不是最终目的吧……” “我也知道，”李诗棠神情悲怆，“但扬姐，我自己打造出来的转轮枪外壳，没有一个能用的，全是一发炸膛，我都要怀疑这项研究的终点就是炸膛了。” “别这么说嘛，我当初也经历过很多次失败的。”岳潇扬安慰了两句，又道，“所以，你现在急需一批转轮枪当样品咯？” “嗯！”李诗棠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扬姐，难道你有办法？” “——毫无办法。”岳潇扬两手一摊道：“我家的确是打铁的，但业务可不包括火器，与其拜托我，不如去委托铸造宗门吧。” 铸造的宗门……唐门吗……李诗棠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唐门的少宗主，唐潇，但这姑娘好像一直不太待见自己。 原来那把诸葛神弩损坏后，李诗棠曾找过她，想再买一把诸葛神弩，结果被用“少宗主还不能决定这种规模的交易”这种劣质借口搪塞过去了，更别说让她接自己的锻造订单了。 那么，要不让李老板联系宗门……李诗棠只是眨眨眼，就立刻掐灭了这个想法。家族内斗，分店被毁，现在正值永临的危急存亡之际，她还是别去打扰李寞才了。 两条最常用的渠道都用不上了，李诗棠的思维一时陷入了僵直中。 “哦，确实还有个方法……”岳潇扬自言自语似的抬起了头，另起一句：“诗棠，如果委托不了宗门的话，去试着找乡下的工匠怎么样？” 乡下？这就涉及到李诗棠的知识盲区了： “乡下的工匠能造出那么多转轮枪吗？” “不要低估乡下的工匠呀，他们一般都是集群工作的，一个铺头就聚集了全村的力量呢。”岳潇扬讲得头头是道：“而且，乡下的土火器也不少哦，一般的工匠都懂一些的。 “当然，从大城市里直接买也不是不行，但是正经的武器店绝对不会批量向私人出售枪械。如果想要大量的枪械，要不委托锻造的宗门，要不就是乡下订购了，这两个是比较灰色的地带。 “至于大城市的黑市……虽然也是灰色地带，但是你这个要求，很容易被黑吃黑啊……啊，看你的样子，也完全不了解黑市吧？” 前后两辈子只用过合法渠道购物的李诗棠默默地点了点头，岳潇扬便接着道： “也就是说，你现在有三条路能选：锻造宗门、乡下工匠，还有黑市——去掉一个黑市，还剩两条路。” “而我目前并没有认识的宗门……”李诗棠轻叹一口气，“只剩下去乡下这一条了吗……” “——也有比较轻松的，只需要一把枪就可以了。”岳潇扬将上半身靠在桌子上，单手撑着下巴道：“你可以拿到一把样品，然后自己批量打造外壳嘛。 “怎么用那种表情看着我？你不是学完锻造课了吗？” 李诗棠难为情地挠挠头： “就算学完了，也不代表就是会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尽可能地避免锻造……” “哎呀呀，人总是有缺陷的。”岳潇扬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但你很擅长刻画魂导法阵，不是吗？” 这倒的确，李诗棠点点头，能让她昂首挺胸承认的长处并不多，雕刻倒是算一个。 因为上辈子的经验，还有日复一日的刻苦练习，李诗棠现在的雕刻技术到了远超同阶的地步。简单类比的话，若不是魂力限制，二环的李诗棠甚至能刻画四级的核心法阵——没什么出奇的，她的眼睛够尖，手也够稳，本就拥有一位优秀雕刻家所具备的素质。 而在她获得魂骨和新的刻刀后，这一内一外的两件奇物更是帮她扫清了雕刻上的障碍，一时畅行无阻。 ——所谓的“新刻刀”，就是史莱克表彰李诗棠时送出的那一把刻刀，是学院对她这个魂导系学生的特殊待遇。 那是一把玉质的刻刀，连刀刃也是磨尖了的玉石。其刀柄是深沉的墨绿色，但越靠近刀刃的地方颜色却越通透，墨绿淡去，只剩翠绿；而到了刀尖处，其质地已接近纯净的白玉。就是这纯白的刀尖，却带了一点溅血似的红斑，猩红刺目，提醒着众人它是一把利器的事实。 它原名为血玉刻刀，名副其实，可玷污了玉质的“血”却排在“玉”的前面，足见这一点血斑有多重要。 玉石本不能算合格的原料，玉制的刀刃再尖锐，也会在硬物前一触即断。但这把血玉刻刀上的“血”却为温润的玉添了一抹煞气，使玉石拥有了削铁如泥的锋锐，这才能作为刀器使用。 ——虽然听起来很唬人，但传闻作为原料的那块玉石上天然就有这么一点血斑，无人知晓它的由来，只知道它前身是一把丈许长的砍刀，后来才被改为刻刀，流经十几任主人，最后才来到了李诗棠手中。 而在听过这把刻刀的一大段往事后，李诗棠觉得“血玉刻刀”这个名字配不上它丰富的生涯，遂给它取了个新名字： 碧血饰刀。以血饰刃，以刃破敌，方成极刀。 听上去格调翻了一倍……都要成神兵利器了……李诗棠当时暗自笑着，小心翼翼地给这把玉刀套上了刻刀盖子，装进了银镯子里。 “啊对了！”岳潇扬才像想起来什么一样，“我今天过来，是想给你送东西的！” “诶？好突然哦，”李诗棠好奇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怎么了吗，扬姐？” 却见岳潇扬从怀里掏出了个貌不惊人的小盒子，搁在李诗棠面前： “当初我不是在你这儿拿了一对儿吗？今年的考核作品我做好了，分你一份。” 这正是李诗棠当时送给岳潇扬的隔音魂导器，助后者渡过今年的魂导核心弟子考核，但李诗棠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能收到回礼。 而且，距离岳潇扬拿到隔音魂导器到现在不过两个月，她竟然在两个月里做好了一对功能齐全的魂导器，还是在夹杂着大量杂事的两个月里完成的！ 这就是核心弟子的效率……李诗棠咽了口唾沫，却并没有立刻拿走这个魂导器。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小手工而已，你就收下吧。”像是为了打消李诗棠的顾虑，岳潇扬说道：“我也从你的魂导转轮枪里获得了不少灵感，咱们算是合作互惠吧，就算是我的谢礼啦。而且……” 她顿了顿，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 “经过我的升级，这个魂导器现在能完成更多的事情哦？” …… 第4章 下乡计划(上) 上午，一年级三班的教室 李诗棠坐在座位上，脑子里还在想如何解决批量买进枪械的问题。 真的要去乡下订购吗……温切斯特城附近有哪些乡村？我完全不清楚……她眼睛盯着课本，实际上心已经飞回了老家，完全不在这儿了。 这个时候，她的旁边坐下来了一个人。此人黑发黑眼，后脑勺梳了个大麻花辫，五官清秀但不失锐利，正是外出狩猎了十多天而回的温蒂。 诸位，“十多天”是个什么概念呢？温蒂走的时候李诗棠还窝在实验室算数据；温蒂回来时，李诗棠已经在纠结放假后要以什么方式回家了。 也就是说，李诗棠此前是从未跟这位出身乡野的朋友商量过“从乡下订购转轮枪”的事情的。见温蒂终于回来，她第一时间也忘了这茬，只是跟她寒暄道： “温蒂，你终于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温蒂颇有气势地冲自己一指，声音依旧中气十足，“我拿到了第三魂环，并且还融合了你给我的魂——唔！” 最后一个“骨”字还没蹦出来，李诗棠已是脸色一变，连忙上手捂住温蒂的嘴巴，同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温蒂眯起了眼睛，她的声音从李诗棠的掌后传出，有些闷闷的： “干嘛不能说？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现在倒是忘了那块骨头值多少钱了？”李诗棠小声提醒，“要是还记得的话，就别在公众场合炫耀自己手里的巨款！” 温蒂把她的手扒拉开： “好好好，我知道了，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又问道：“想知道我的第三魂环是什么吗？” 我大概能猜到你的魂技是什么风格……李诗棠还没回答，前边的言希已经兴致勃勃地转过身来： “第三魂环？温蒂，你终于晋升为魂尊啦？” 她旁边的叶晨毫不掩饰地咂了下舌，李诗棠则是看到了温蒂再次扬起的下巴和嘴角，提醒言希： “再重复这件事的话，温蒂会更加得意的。她现在都快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我当然分得清！”温蒂哼了一声，“废话少说，你们到底要不要听？” “要！”言希很是兴奋，李诗棠则跟着点了点头。 温蒂清了清嗓子： “听好了，我的第三魂环就是……” 她刚才那番惊天动地的发言已经将教室里几乎全部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三班最强的战斗力炎恒也目光灼灼地盯着这边，都想听听她的第三魂环是个什么来头，可就在这时—— 叮铃铃——象征上课时间的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了温蒂故意卖关子的语气。而三班的班主任严崇则像在门口蹲守已久那样，准时迈入了教室里，还不忘对学生们指指点点： “聚起来干什么呢？眼里还有没有纪律？都给我回座位坐好！” 于是那些想凑近温蒂的学生们失望地坐了回去，严崇也由此发现了话题的中心在哪。他扫了一眼那头的温蒂，可后者早就闭上了嘴，还换了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经过十一个月的相处，严崇也知晓自己班上这些尖子生的脾气了，他没追究，只是道： “现在开始今天的体能课，动作都麻利点，隔壁一班都已经下楼了。” 他到底是比一班的周漪仁慈，以至于现在底下还有学生敢跟他唱下反调： “严老师，马上就要放假了……” 严崇的声音一下低了八个度： “‘马上要放假’又怎样？只要一天没放假，你们一天还在学校，就得去体能训练！更别说离放假还有整整一周，七天！你们的惰性提前七天就上来了？ “别磨磨蹭蹭的，班长，带队！下楼训练！” 大伙儿都熄了声，教室后排的炎恒则噌地一声站起，声如洪钟地应了句“是！”，领着大家下楼了。 而李诗棠磨磨蹭蹭地跟在队伍最后面，这下脑子里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啊，还有一周这个学期就要结束了……” 要不说史莱克为什么是大陆第一魂师学院呢，自入学后短短十一个月，李诗棠的人生履历已经比入学前两辈子的遭遇加起来都要丰富了，她都忍不住怀疑，这个“第一学院”的名号指的难道是“磨难第一丰富”吗？ 怪不得那么多人挤破头都要把小孩送进来，这里的学生几年就能经历完外边人十几年的磨练，少走十多年弯路……李诗棠在心里吐槽着，抬头一看，就见班上的大伙都已勤勤恳恳地跑起了圈，温蒂更是甩着大麻花辫跑出了十里路，跟跑在最前头的炎恒明着较劲。 直到望见温蒂奔跑的身影，李诗棠这才想起来一件事： 说起来，温蒂好像就是乡下出身的……而且她的家乡就在那个疑似被穿越者占据过，受穿越者文化影响很重的地方…… ——传闻一度被“赤蛇”统治，古称“莫娜离莎城”，现称“沙城”的那片地区。 李诗棠原本有些抵触亲自前往斗罗的乡村，但如果目的地是那个疑似有穿越者存在过的沙城，她忽然就萌生了“要亲自去看看”的想法。 正可谓是，好奇心害死猫。 到了中午，李诗棠终于找到了可以交流的空隙，一把逮住了温蒂。 ——物理意义上的。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温蒂竟然有一天能吐出这句话，她扒开李诗棠扯住自己衣摆的手，嫌弃道，“我浑身汗臭，你凑过来就更臭了，还热。” “现在是冬天，热点不是挺好的嘛。”李诗棠理直气壮道。 温蒂不为所动，换了个话题：“你是要和我还有狐狸女一块吃午饭吗？”毕竟她们外出狩猎了快半个月，在外顿顿靠干粮解决，也已经很久没吃过饭堂了。 “嗯，其实还有件事……”李诗棠单刀直入道，“我想在假期去一趟沙城，温蒂，你有什么建议吗？” ……温蒂盯着李诗棠那双澄净得能反光的金色眸子，黑眼睛里少见地流露出一丝迷惑： “你说啥？” …… 一会儿后，史莱克饭堂。 “糖糖，你真要去乡下？”何璐看起来十分惊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挑在放假的时候去乡村呢？那可不是什么旅游的好地方。” “这是为了……”李诗棠斟酌着词汇道，“为了我的魂导器研究大业……” “你研究的什么魂导器？”温蒂眼神狐疑道，“想找个空旷的地方试你的大炮？” 她听李诗棠讲过不少魂导系的花边八卦，因此对那群研究魂导器的狂热分子形成了一些不太好的印象。 “不是！”李诗棠看了圈四周，压低声音对她们说道：“我想的是，或许能在乡下订购到大批火枪，作为模具让我研究……” “火枪？”何璐眨眨眼睛，神情天真里带着点无知，她或许也是真的不了解这方面： “就是那些普通人也能使用的武器吗？暗器一类的？” 在斗罗大陆，只要是拥有魂环、能用魂技的魂师，哪怕只是最低级的，也能轻松压制普通人，无魂力的普通人只能使用“武器”来勉强与之抗衡，即使如此，他们的战力也十分有限。 直到唐三将“暗器”发扬光大，“凡人能使用的武器”才算突破了一次上限，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诸葛神弩，就能独自击破魂尊级别的防御。近几千年出现的火器也能算作此类，目前最强大的火器能让普通人击败四环魂宗，但也到此为止了。 而能进入史莱克学习的魂师学生们，未来的上限绝不会止步于四环，也就是说，像何璐这样的天之骄子，一般是不会正视“火器”一眼的。 “嗯。”李诗棠坦然道：“我研究的课题是将实弹的火器与定装魂导器相结合，造出能媲美单发定装魂导炮弹威力的魂导转轮枪……” “所以你需要才需要大量的参照物，也就是火枪。”温蒂理解了李诗棠的意思。 何璐也一拍掌心，笑容天真烂漫： “虽然听不懂那些专有名词，但我感受到糖糖的创意了！ “把火枪和魂导器结合，就意味着，普通人们也能使用和魂导器威力相当的火枪了吧？” ……暂时还达不到那个效果！李诗棠像被仙琳儿审核似的忽然一激灵，记忆之海里已是翻腾出了几张魂导转轮枪的设计图纸。 尽管转轮枪的威力主要靠子弹实现，尽管枪体的法阵已经尽量简化减少，但“发射子弹”这一步骤依然需要魂力驱动。也就是说，目前这魂导转轮枪还不能普适于普罗大众。 “有点可惜呢，”听了李诗棠的解释后，何璐的笑容有所收敛，“我原以为是能让普通人使用的魂导器，那就是划时代的大发明了，糖糖你会名留青史哦。” “那玩意要是造出来了会引发大骚乱的吧？”温蒂给她泼冷水：“再说了，这家伙刚学魂导器不到一年，这就要青史留名了，也太离谱了点。” “糖糖无论做出什么我都不会奇怪哦，”何璐笑道，“因为是糖糖嘛。”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李诗棠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禁挠了挠头，听见温蒂说道： “我差不多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想着让我们村子里的铁匠铺给你大量造枪，是吧？” 见李诗棠不停点头，温蒂沉声道： “那不太可能。 “先不说土制枪能不能满足你的需求，小村子的铁匠铺都只做熟人生意，不会接太大的单子，也不敢收太多的钱。” 她这番话引来了两人的同时好奇： “为什么？” 温蒂冷笑一声： “因为钱一般留不住。那地方比你们想的要严峻一点。” 果然，是治安问题吗……李诗棠叹了口气，她倒不是没考虑过这方面，但如果连本地人的温蒂都开了红灯，那她只能另寻他法，先把模具的事情搁置下来了。 “——但是，”温蒂的语气却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狂妄地宣布道，“如果我出面的话，不就是熟人生意了吗？” 在李诗棠脸上重新出现希望时，温蒂拍了拍她自己的左手，那条现在已融合黄金之芒魂骨，强韧无比的左手： “我说过，迟早会还给你等价的东西的，这就算微不足道的其中之一吧。 “我会在沙城等着你的，你就尽管来吧！” 第5章 下乡计划(下) “真的吗！”李诗棠一下又恢复了斗志。 如果有温蒂这个强横的本地人做导游，那她也能放心前往陌生的城市了！ “我好像说过，要带你们去尝尝我们那儿的杂炖的，”温蒂自信满满，又对何璐伸出手，“你不是也说过我家寄来的腌鸡腿很好吃吗？要一块儿来吗？” “我就不了，”何璐轻轻推开了温蒂的手，“好不容易的假期，当然要惬意享受，我才不去乡下呢。” “切，身娇体贵的大小姐。”温蒂不屑地哼了一声。 何璐不看她，转而对李诗棠道： “糖糖，如果你这个假期真要去乡下的话，还回家吗？” 李诗棠微微一愣，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 “对哦，温切斯特城和沙城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往来天数绝不止一个假期，如果要去沙城，就别想着回温切斯特城了…… “可是，我都快一年没回过家，没见过母亲、诗涵，还有海瑟薇他们了……我想回家过年……” 想着想着，她竟然陷入了比当初决定下乡还要深的纠结中。 “为啥不能先回家再去我们那儿？”温蒂看出她的犹豫，直接问道。 你这说的也太方便了……真当过年串门呢？李诗棠叹了口气，将温切斯特城和沙城天各一方的地理位置如数相告。 谁知道，听到这里，温蒂反而灵光一现： “那太简单了，你们家来沙城过年不就好了嘛，反正永临在沙城也有个据点不是吗——” “好，否决~”何璐用勺子敲了一下碗沿，打断了温蒂接下来的话语：“真是比你上次说‘要打败玉穹麟学长’还要天真的想法呢，让人都心生怜悯了。” 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嘲笑，激得温蒂砸了下桌子： “为啥不行？！你当我不知道吗？就连鲨鱼男或者犀牛男那样的金牛屎*也是会去乡下过年的！” 何璐脸上露出可憎的轻佻笑容： “有没有可能，对于这些定期去首都聚会的大贵族来说，首都以外的地方都是‘乡下’？而有些贵族的封地就在乡野之间呢？” “温蒂，你说的没错，贵族和‘乡村’并不是反义词，”李诗棠也无奈道，“但，我们家也不是贵族啊……而且我们在天斗城定居也很久了……” 永临李家虽然富可敌国，但始终不是有册封封地的土地贵族。曾祖李聚宝早年流离失所四海为家，往后的李家人打拼到哪就在哪儿定居，完全没有什么“下乡过年”的习惯，何况沙城跟李家的历史根本不搭边，更谈不上什么“回乡”了。 总而言之，要李诗棠一人说服全家人今年去边疆城市过年，估计够呛。 温蒂开始不耐烦地磨后槽牙了，李诗棠却在这时一转话锋： “但是，温蒂，你刚才的话也启发了我，我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她澄金色的眸子里闪出灵动的光彩，打了下响指： “我现在就去给家里写信，放假前一定给你答复！” …… “今天是你们本学期最后一天在校的日子，”严崇站在讲台上，他看着下面一排排蓄势待发的学生，挠了挠自己杂乱的发型，“不用锻炼，也不用上课，我讲完这些话你们就能走了。” 他话音刚落，台下的欢呼声就像海潮一样一浪高过一浪，充斥了整个教室。不过严崇罕见地没有制止，只是在台上微笑地看着大家。 ……微笑着看着大家吵闹，但并不打算讲接下来的话。 这、这招我熟！正要跟着欢呼的李诗棠幡然醒悟：这不就是班主任常用的必杀技之“你们慢慢闹吧闹完我再讲”吗！ 如果大家再继续吵下去，放假肯定会延期的！ ——别说延期放假了，就是比其他班级长个两三秒下课，都是对本班学生极强的侮辱啊！ 就在三班学生的假期将面临严峻考验时，一旁的金香老师清了清嗓，平淡道： “好了，都安静下来，你们不安静的话，严老师可不会放你们走的。” 她声音不大，但效果惊人，教室中的欢呼声浪顿时平息，两个班长也四处环视，看有哪个不长眼的还继续吵闹。金香于是又看向自己的同僚，语气有些无奈： “严老师，还是换我来吧。” 严崇保持着笑容，让开了讲台： “请，金老师。” 金香便顶替了严崇的位置，接着说道： “我长话短说，这次假期不仅是给你们回家放松的，也是要你们准备下学期的升级考核。 “考核的要点只有两个。第一个，硬性要求所有人的修为必须到二十级，拿到第二魂环。这是你们参加考核，进入二年级的入场券。 “第二个，考核的内容。虽然不知道明年会考什么，但以往的考试是要求每一个学员都要在老师监督下单独挑战一头百年魂兽，不要求必须击杀，但会根据学员的表现评定最终分数。一旦老师出手，考核就结束了。 “在座各位身上至少都有一个百年魂环，应该都参与过百年魂兽的狩猎吧？魂兽的强度你们是再知晓不过的，我就不再赘述了。” 金香拍了拍手，下课铃声与她的掌声同时响了起来： “好了，我就说这么多，下课。大家可以回去收拾东西了。” 而在她说完这些话之后，班里大部分同学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兴奋，包括已经升到二环的那些人在内。 一个人、单挑、百年魂兽？这可能吗？这是一般的二环大魂师能做到的吗？ 不，正因为常人做不到，所以能继续留在史莱克的学生才都是些“怪物”吧……李诗棠看着大伙儿惶恐的脸色，也在心中摇了摇头。 她看过原着，对这项刁难的考核早有预料，现在也并不惶恐，但还是心存担忧： “我的百年金刚蜗牛魂环，可是在四位魂王鼎力配合下才能成功击杀的……这就是百年魂兽的含金量……如果考核中也遇到这类魂兽，那真是中头奖了…… “不过，我是食物系魂师啊，正常来讲应该要配个副手吧？可原着没有类似的剧情，根本没有参考价值……呸……” 她腹诽了几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不对啊，现在我到底算是武魂系还是魂导系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下课后的她没有第一时间奔向宿舍，而是赶到了正欲离开的严崇和金香面前，并诚恳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严崇翻了翻自己的文件夹，找出了李诗棠的档案： “你虽然目前在魂导系学习，但学籍档案还留在武魂系这边，身兼双职啊。” “也、也就是说……”李诗棠有些哽咽，她不敢往下想了。 “你到时候不仅要参加武魂系的升级考核，魂导系的考核也要参加。”金香接上了严崇的话，她对李诗棠的态度总是格外地温和：“不过这样考试的学生绝不止你一个，利用假期时间好好准备吧，诗棠。” “哈哈！要加油啊！”严崇也笑了起来，不过他的笑容没那么温和，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觉，“你是我们三班唯一一个提前招生进的魂导系，别给三班丢脸了哦！” ……李诗棠的双肩都有点颤抖，不过并不是因为感动，而是悲愤和被压迫的双重作用导致的，她强挤出一个微笑： “我会努力的……老师们……” 金香摸了摸李诗棠的脑袋，严崇则大笑着拍了拍李诗棠的肩膀，两位老师看上去心情不错地离开了。 ——这看起来不是比学生们还喜欢放假吗！当老师不用再考试了可真好啊！李诗棠望着他们的背影，嘴唇抽动，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不管如何，假期来了，终归是喜事一件。走廊上的学生虽然也受升级考核的压迫，但脸上还是有些喜气，不像李诗棠，立在走廊中间，还端着一张苦瓜脸，她肚子里徘徊着一堆淑女不宜说出口的“优雅用语”，可到最后，她也只是吐出一口浊气。 这不算什么，这不算什么……生活的苦多了去了，我不过是考试多了点，只要能考过就行，考过就行……呼……她甩了甩脑袋，两边的螺旋辫子也晃了晃，打算先回宿舍收拾东西。 就在这时，温蒂跑了过来，又拍了下她的肩膀： “喂，临走前再提醒你一次，你可别忘了。” 她这句话有点没头没尾的，李诗棠却了然地转过头，对温蒂点头道： “我怎么可能忘掉呢？我才是那个提议人嘛。 “我跟家人都说好了，一个星期后，我一定会去沙城的！” 温蒂却眯起眼睛，思考了两秒，忽然伸出了手掌。 “击掌为誓，”她认真说道，“我头一次要等一个人这么久，要是放我鸽子，你得被天打雷劈的。” 见她如此上心，李诗棠有点忍俊不禁，方才的压力好像都消散了一点： “那要是你放了我鸽子呢？” “我不会违约。” “如果呢？万一呢？”李诗棠不依不饶道。 “——那我也被天打雷劈好了。”温蒂这么说道，于是终于等来了李诗棠的击掌。 “一言为定！谁违约就天打雷劈！”李诗棠朝温蒂露出两排大白牙，她的行事作风比入学时爽快了太多，“那我们沙城再见吧，温蒂！” 她朝温蒂挥了挥手，跑进了晨间的阳光中。 第6章 总而言之放假了 李诗棠本以为，自己收拾完行李，很快就能跑出校门口，找到海瑟薇的马车，然后行云流水地回家去。 ……她是没想到，自己这一路上还会遇见那么多人。 首先是早早便到宿舍楼下蹲人的叶晨，见到言希和李诗棠出来，“嗷”地一声就扑了上来： “言希！”不等言希推开，他的话已经像连珠炮一样喷了出来：“我们已经约好了要一起回去的，对吧！不准装傻！” 言希被他拉住胳膊，她脸上虽然抗拒，但终究是没推开，只叹息道： “是……先前是说好了……” 叶晨于是换上了心满意足的笑容，他杨柳依依地靠在言希的臂膀上，完全无视了李诗棠，转而跟同行的人挥手告别： “那再见咯，我要跟言希一起回家啦！” 李诗棠这才注意到叶晨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一个完全不像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白发蓝眼、五官凌厉、表情凶神恶煞，竟然是那个楚清风，他怎么会跟着叶晨到宿舍楼下？ “诗、诗棠……”言希还想跟李诗棠说些什么，叶晨却已经不容抗拒地把她拽远了，他的身高比言希要矮，看起来用的劲还不小。言希只来得及丢下一句“明年再见”，便被叶晨拖走了。 “明年见啊……”李诗棠目送着言希离开了，自己刚想迈腿，隔壁的楚清风却主动张嘴了： “喂，金钻头。” 金、金钻头？谁？李诗棠略微左右张望了一下，才确定楚清风口中那稀奇古怪的绰号指的就是自己。她皱皱眉头，并不想理睬，谁知楚清风紧跟着说道： “我叫的就是你，李诗棠。没记错的话，你跟言希是一个宿舍的吧？ “你俩收拾完东西之后，那间宿舍就没人了吧？” ……李诗棠满脸狐疑地看向他：“你想干嘛？” “嘻，”楚清风咧起嘴角，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你把钥匙给我，让我进去藏一会儿！” ？身体反应比头脑转动得更快，李诗棠下意识便吐出了嫌弃的话：“我拒绝。”她很少拒绝得如此爽快利落。 “为什么！你们两个都用不着那间宿舍了！”楚清风却一下紧张了起来：“我只是需要有个地方藏一会儿而已，不然的话……！” 他话音未落，一道对他来说如遭雷轰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 “小风？原来你在这儿呀。” ……一听到这个声音，楚清风的面部表情都僵了一下，李诗棠则越过他，看见了来人： “楚璜前辈！” 人高马大，脸上覆着面具的楚璜见到她，下半张脸也露出了笑容： “是诗棠啊！太好了，看来这里的确是一年级宿舍，我没找错地方，不枉我找了二十多个同学问路。” 他一边跟李诗棠打招呼，一边小跑过来，像对待乱跑的猫狗那样一下提拉住了楚清风的后领子，动作十分自然，像是已做过不少次了。他温和地劝说道： “小风，我是你堂哥，我们是一家人啊，应该一块回家去的。” “我不要跟你一块走！你撒手！”楚清风拼命挣扎，但在他堂哥不动如山的力道下都是徒劳，他也终于说出了自己抗拒的原因：“我才不要在回家的路上还要被你看管！” “我只是觉得，两兄弟一起回去，能有个照应。”楚璜语气平和，但不为所动：“再说了，我们一家在陆地上都容易搞混方向，两个人的话，应该不至于一起迷路吧？” “狡辩什么？你就是我们家最路痴的！”楚清风气得青筋都暴起了几根，他破口大骂道，“我早晚要在你脖子上挂个寻回路牌*——啊！别提着我走！你这条迟钝的傻——” 当代白鲨侯爵的长子就这么张牙舞爪地被平淡的楚璜拎走了，但那愤怒的鲨鱼尖啸（说到底鲨鱼真的会尖啸吗）却还盘旋在上空，久久没有消散。 ……目睹着这对怪异的堂兄弟离去，李诗棠才忽然想起，史莱克里还有不少对这样的兄弟姐妹。虽然他们平时未必联系亲密，但到了放假时刻，出自同一家的人还是得回到同一个屋檐下，哪怕回家路上不结对，到了家里也得碰面。她自我代入了一下，感觉还是很奇妙的。 就像发现一张饭桌上竟然还坐着同校的同学……可惜我没有亲戚在这儿……她轻呼了口气，欣赏自己呼出的气体在冬天的冷气下变成白雾，再次踏上了前往校门口的道路。 而一旦注意到了回家的人群，她路上遇到的人和事也就丰富了起来： 且不说本就关系亲密的戴荣浩与朱映婕，也不提向来成对行动的林允和蒋方；同一条校道上，独孤远竟然与韩葵前辈并肩走在一起，他们一个毒魂师一个冰魂师，一个副姓独孤一个姓韩，要不是看到这画面，李诗棠都快忘了，这差异巨大的两人也是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了。 哦，还有那边，头发长了些的郑明昊正唯唯诺诺地跟徐圆圆说着些什么，李诗棠从没见过他如此拘谨的样子，难道他们两人又有些什么情况？ 可还没等她克制性地偷听上两句，又是一阵吵嚷传来，类比楚清风的尖啸——放了假的学院里从不缺这种声音，可这次的主角却有些惊人了——吵吵嚷嚷的人竟然是那位脾气温良的陆思遥，而不顾颜面扒拉着树干，死活不肯挪步的人，竟然是一向寡言的梦幽。他俩的对话也和楚家兄弟类似： 梦幽牢牢抱着树干，像是听到自己要被发配充军一样：“我不走！” 陆思遥拖着梦幽长长的大衣衣摆：“不行！老师把你托付给了我——” “那是‘关照’，你别擅自曲解语义成吗！”梦幽苍白的脸色都气得红润不少，嗓音也因为高喊而显出几分无力，但他态度坚决：“我绝不会去你那极北之地过年的！死也不！” 陆思遥还在争取：“我们那里虽然冷了点，但大家都很热情！绝对会让你宾至如归的！” “都跟你一样热情？”梦幽眼神颤抖地看了眼陆思遥，更抗拒了：“那我还是死在这儿吧！”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一白一黑的两个男子就这样吵吵嚷嚷地拉扯在一起，好不热闹。幸好大家都赶着回家，顶多往他们那边张望两眼，脚步却不会停下，不然李诗棠都得替这两人尴尬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算了，还是让两个学长自己解决吧……李诗棠也礼貌性地移开了视线。她已经决定了，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都绝不会让她在回家路上动摇半步。 ……只可惜，她在心中做出这承诺不超过两分钟，就得食言了。 这是在她忽视一切人群，独自狂奔到校门前的分岔路口时出现的声音： ——“李诗棠！” 一头鲜红的短寸就这样闯入了她的视野，炎恒，这个同年级内最知名的力量系魂尊，不知从哪忽然冒出，用他壮硕的身躯挡在了李诗棠和校门口之间。 ……也断送了李诗棠距出校最近的机会。 你瞧，她自己不理会，但人家就是指名道姓地凑上来了。 ……李诗棠盯着这个笑容憨直的古铜色大块头，硬是没想出他在此时此刻此地拦下自己的理由，她只好发问： “炎恒同学，你又有什么事？” 炎恒也不跟她客套，开门见山道： “我知道，你在魂导系学习，好像还是我二姐的学生，对吧？” 这与楚清风极其相似的句式……该不会又是……李诗棠已经要控制不住面部的扭曲，下一刻就见炎恒双手一合掌，在她面前隆重地弯下了腰： “拜托你了，带我去找我二姐吧！我根本不认识魂导系的路！ “但如果我不去找她的话，她今年也许又不会回家了！” ——这又是什么强硬插入的剧情任务啊！李诗棠彻底僵在了原地。她望了望那头的校门口，那隔了一个炎恒、可望而不可即的校门口，那以魂师的速度能在三秒内穿过的校门口…… ——啊。好遥远。 …… 校门外。 温蒂与何璐站在平坦的原野上，两人并肩而立，各据一方。稀奇的是，在众多回家的人群中，她们两人竟然不慌不忙地站在原地，仔细一听，这两个姑娘竟是在肆无忌惮地评价别家的马车。 “这一家的太浮华了，明明只是接个学生，竟然出动一整个车队？”何璐又细看了两眼：“哦，玲珑商会的，不稀奇。” “全是马拉车，没特色，”温蒂大大咧咧道，“我们那儿还有鸟拉车呢。” 是的，现在史莱克学院的校门外可谓是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和人群，无外乎是各大家族或宗门的手笔，这样的盛景，就算在三大帝国的首都也很少见，几乎只有史莱克学院能有这样的魅力了。 “极东群岛有马车吗？”温蒂还在同何璐闲聊。 “我不清楚啊，我的母亲从没提过——呀，”何璐忽然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朝那儿一指，“你看，那是永临的马车呢。” 循着她的指尖看去，尽头赫然是一辆典雅的四轮马车，车外画着“永临”的古体字。两匹拉车的马看起来却异常凶恶，它们对着周围的人群龇牙咧嘴，嘴边甚至还垂着涎水，实在不像寻常的马匹。 牵住两匹凶兽的则是一个黑发蓝眼，身穿女佣服饰的女人。虽身穿女佣长裙，她的气场却与其他马夫有着天壤之别，只是立在那儿，就能镇住拉车的两头凶兽，并在车山车海里清空出一片区域来。 而此时，这位来自永临商会，气势非凡的女佣，海瑟薇，却在心里犯着嘀咕： “离放学时间已过了很久，小姐怎么还不出来……” 第7章 完美的休假计划 史莱克魂导系。 有相当一长段时间，李诗棠都放弃了大脑的运转，她近似机械地把炎恒带到了炎歌所在的实验室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大个子径直推门而入，内心无悲无喜。 该走了……她于心中感慨一句，刚要转身走人，她的魂导学导师炎歌便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 “诗棠，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炎歌当着李诗棠的面，一把掼住了弟弟的脑袋：“明明都放假了，我这幼稚的小弟竟然还要你带过来！” 炎恒的体格已经跟堵墙一样了，炎歌的体型比弟弟还要高壮，这对姐弟站在李诗棠面前，就像两堵高墙似的。 李诗棠也不好对老师发脾气，她只能挠挠脸颊： “炎恒是我的同学，还是老师你的弟弟，我也是乐意帮忙的。” ……才怪。但在那种当街拦截的情况下，如果不答应炎恒的要求，这个跟墙一样高大的大块头可能不会轻易放她走，场面就会变得很麻烦了。 嘛，不过托炎恒的福，一路上我也听了不少斗灵宫廷的八卦，收获颇多啊……李诗棠还算乐观地想道。 “唉，你这孩子，讲话还是那么客气。”炎歌粗暴地揉着炎恒那头红色短发，低头教训弟弟道： “听好了炎恒，诗棠这次是没有拒绝你，但不管是你的体格还是气场，在谈判中都容易占到优势，不要把人家的善意当成是理所当然的，快去道谢。” 炎恒在二姐的摆弄里好不容易抬起头： “姐，你先放开我，我才好说‘谢谢’啊！” 炎歌于是放开了炎恒，可就在这时，隔壁的实验室却传出了爆炸似的一声巨响！ 嘭！ 这声响令三人同时一怔，炎歌先一步踏出，直接拉开了传出爆炸声的那扇门，朝里面吼道： “你们两个就不能安分点吗！说了多少次魂导系人少的时候不要做输出测试！” “……”实验室内的岳潇扬和星岚同时回过头，应了一句：“对不起！炎老师！” 然后她们开始推卸责任： “听到没，老师都让你不要试输出性能了。”这是半张脸覆着爆炸后焦灰的岳潇扬。 “哇，扬仔，你泼脏水真有一手啊！”半张脸都是焦灰的星岚惊叹道，“明明刚才你也同意我的方案的！” “我是让你谨慎加入爆炸法阵，没让你像给汤加盐那样撒一堆——”岳潇扬还要跟星岚争辩，又注意到了门外的李诗棠，语气又变得和善了： “诗棠？你怎么还在这里？难道也要加入我们的‘过年不回家’派对？” 星岚忍不住给她额头来了一记： “得了吧，诗棠可不像你，有家还不回，晾着家里人闹冷战！” 岳潇扬不甘示弱： “那你为什么也不回去？你也跟家人冷战？” “……”星岚沉默了。 ……星岚学姐竟然不还嘴，真稀奇……李诗棠也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没有持续很久，炎歌见气氛不对，立刻就把门关上了。 “唉，她俩还是老样子，”炎歌摇摇头，对李诗棠和炎恒道，“魂导系从不缺留守的人，我们还是先走吧。” “那这样如何！”炎恒忽然看向李诗棠，提议道，“既然我耽误了你回家的时间，就由我送你出去吧！” “……你想怎么送？”李诗棠有些迟疑。 “我背你啊！”炎恒不假思索道，“我脚程可比你快太多了！” “那还是我自己……”李诗棠刚要拒绝，便听见炎歌在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是我来吧，”炎歌难掩笑意道，“论脚程，我比较快嘛。从这里到校门口的话……三秒钟就行了。” 不等李诗棠回应，这个高个子女人便俯下身子，一把将李诗棠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被臂膀托起的那一刻，李诗棠下意识抱住了炎歌的脖子，就像在悬崖边抱住了求生的树枝。炎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那是属于成熟女性的浑厚嗓音： “可要抓稳了哦，诗棠！” …… 史莱克校门口。 校门外，各式马车忽然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惊马的现象，就连海瑟薇的虎爻马也开始了不安的嘶鸣，她好不容易镇住两头猛兽，又察觉到了那股令马匹们惊慌的源头： 那是隆隆的雷鸣，毫无征兆、忽然蔓延过来的雷鸣声。 如果只是一般的雷鸣声，还不足以令如此多宗族饲养的名马恐惧，重点是，这阵雷鸣声源自地面，更准确的说，是一道从史莱克学院中冲出的赤色闪电！ 那道闪电的所到之处，就连大地也会发出震颤的悲鸣，更别说拉车的马匹了！ 但更让海瑟薇震撼的是，这道赤色雷电接下来直接冲进了车马群里，无视所有惊慌的马匹和人群，径直冲到了海瑟薇的跟前！ “！”也是这一刻，海瑟薇体会到了久违的生死一线的感觉。她甚至要被激得放出武魂，可那道赤雷紧跟着刹住了车，她这才恍然发现，这赤雷的真身原来是一个高壮的红发女人，这女人竟然还抱着一个金发的小姑娘——正是她的主人，李诗棠。 说是“抱”，其实李诗棠差不多是挂在炎歌脖子上的，她到现在还觉得天旋地转，肚子里一阵翻山倒海的恶心感。 “炎老师……下次加速可以再循序渐进一些吗……”她艰难地说道。 “哈哈！抱歉啦！”炎歌发出了和弟弟如出一辙的爽朗笑声，又看向永临的马车和车上的海瑟薇，把挂在脖子上的学生放了下来。 “小姐！”海瑟薇几乎是从车上跳到李诗棠身边的，她扶住摇摇欲坠的李诗棠，眼睛里还有几分惊疑不定。 “是海瑟薇啊……好久不见……”李诗棠无力地跟女仆打招呼，又解释道：“这位是我的魂导学老师，她是送我出校的……” 老师……海瑟薇谨慎地观察了下炎歌，心想史莱克的老师都如此声势惊人吗，却发现这位老师在冲自己笑。那像是展现友好的笑容，正因为主人本身的强横，散发出丝丝的压迫感，让海瑟薇不敢再看了。 不过，炎歌只是笑道： “那么我先离开咯，诗棠，回家过个好年吧。” “老师也是，”李诗棠提裙轻轻行了一礼，“明年见，炎歌老师。” 海瑟薇则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想： “小姐的礼仪还是这么完美……” 她不知道，李诗棠此时的想法是： “在海瑟薇面前，竟然下意识就遵守起贵族礼仪了……这就是肢体记忆吗……” 炎歌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李诗棠则终于坐上了自家的马车。她上了车后，先是摸摸坐垫，又挑起窗帘看外边的景色，像是觉得很新鲜。 自打进入史莱克学院后，她出行靠的都是自己扎实的两条腿，因为外出地点无外乎隔壁的史莱克城，唯一一次的出远门，星斗大森林狩猎，也是跟新闻社一起跑过去的。 也就是说，她已经很久没坐过代步工具了。 在李诗棠撩开马车的窗帘时，她看到了远处山坡上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黑头发，可见其板正的身形和脑后梳着的大麻花辫；一个粉头发，两只脚踮起来，像是对着这边招手——除了温蒂跟何璐还能是谁呢？ 李诗棠半个身子都要探出车窗，对着那头的两人拼命挥手，她明知声音传不到那边，但还是大喊道： “再见啦——！” 于是远方的温蒂也抬起双手，在嘴边合拢，像在喊些什么；何璐则直接在原地小跳了起来，挥手的幅度更大了。 “小姐，”海瑟薇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您在对谁道别呢？我们要出发了，还请您坐回座位上。” “知道了！”李诗棠对那头的两人招完手，又缩回了身子，她主动对海瑟薇解释道：“我在跟朋友们道别，她们都是我在学院认识的朋友。” “小姐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呢，”海瑟薇在车前说道，“仅是看您给我的信，您的经历就能让我喟叹不已。” 李诗棠经常给家里写信，通常一写就是好几封，一封给外地的父亲，一封给家里的母亲，一封再给海瑟薇，用来释放自己无处宣泄的分享欲。得益于此，海瑟薇对李诗棠的校园生活也并非一无所知——当然了，一些过激的经历李诗棠还是没写上去，比如那晚的巷战，比如那次校外斗殴，还有那场无论哪个方面都堪称惨烈的“铜丝蛇祸”，因此，海瑟薇对隔壁重修中的史莱克城只是一知半解，并未追问。 永临的四轮马车在道路上奔驰起来了，却并非向着温切斯特城所在的北方，反而是向着南方奔去。海瑟薇一边驾车，一边向主人确认般问道： “小姐，您现在还是打算维持原本的计划吗？ “您主动提议今年去希灵城和本家一起过年，老爷和夫人都很开心，但您一个月后还要去那个沙城，我觉得还是有些……” “你很少语气如此犹豫，海瑟薇。”李诗棠察觉到什么，好奇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沙城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城市？” “不，我从未去过沙城。”海瑟薇在急促的马蹄声中说道：“但我听说过那里秩序混乱，时常有山贼侵扰，不是个太平的城市。更不用说其治下的乡村了。” “没关系的，我不打算在那里待很久，只是两三天而已。”李诗棠在座位上晃荡着小腿：“再说了，有你护卫的话，我很放心哦。” 根据李诗棠的计划，她在放假前就先将订单、订金还有一系列的制品要求交给了温蒂，由温蒂去委托铁匠先把转轮枪模具造好。这样的话，一个月后她到沙城，需要做的就只有取走模具，还有在地头蛇温蒂的带领下悠闲地观光了。 而且，如果将过年的地点设在南部的希灵城，到沙城的路途只需要半周，距离返回史莱克学院也更近，简直是完美的中转站。 李大小姐在心中将自己的绝妙计划又复盘了一遍，不由得赞叹起自己的智慧来，她凭空唤出一根棒棒糖，悠闲地叼入了嘴里。 …… 半个月后。 边境城市，沙城。 这是曾在三大帝国中夹缝生存，却仍能保证住民生存所需的“灾民之城”，如果追溯其历史，那它延续了万年之久，是座实打实的大城市。但现在，这座边境大城还有一些属于它自己的问题…… “交不了货？你什么意思？”温蒂抱着双臂，脸色难看地看向了对面的络腮胡男人。 她无论是体型还是年龄都比男人要小，可气势却能让套着围裙的男人弯下腰，低声下气地汇报道： “还请你见谅，但矿场那边又出现了山贼……仅凭沙城的镖队，根本没法把铁矿运回来…… “再这样下去，不但您的订单我们没法完成，全村人的农耕铁器都要搁置了，来年开春要是种不了田，我们就是莫大的罪人啊！” 说到这里，络腮胡男人一下抬头，眼含热泪地望向了温蒂： “求求你帮帮我们吧！青龙少当家的！” 第8章 初来乍到(上) “青龙少当家”温蒂听罢，小小的“嘶”了一声。倒不是她觉得这事棘手，而是正门那边走来了个高大挺拔、留着长辫的男人。 “温蒂，”那男人笑脸盈盈，对着太师椅上的温蒂遥遥一指，“为什么要坐在我的位子上？你没有自己的椅子吗？” 是了，温蒂屁股下的这张太师椅，她面前的青木案子，包括她身后一张写着奇异毛笔字的牌匾，都是青龙帮大当家的东西，就大当家那个洁癖性子，外人可轻易动不得。 不过温蒂不是外人，她是“少当家”，自幼就被大当家收为徒弟，当做下一任继承人培养的“少当家”。因此温蒂并不慌张，反而咧起嘴角： “哪儿的话，师父，帮里需要一个时刻能坐镇江山的，我看你不在，就勉为其难代理一下嘛……” 她突然止住调侃，飞速抬手，接住了一枚击向自己脑门的石子！ “下来。”大当家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还偏了下头，示意温蒂离开。 “切。”温蒂撇撇嘴，双手一撑桌面，整个身子便从原地跃了起来，她一个前空翻轻松越过木案，蹦到了大当家的跟前。 大当家轻轻瞥一眼呆站在原地的铁匠，换上笑容： “这不是老乌托吗？快过年了，你不去忙铁匠协会的工作，来我们武馆做什么？” “他来求助。”不等老乌托开口，温蒂就替铁匠说道：“说是甲卯矿坑*附近又出现了山贼，请我们去剿匪。” 老乌托在旁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大当家却不为所动： “我们这儿只是间武馆而已，剿匪来找我们干什么？” 他说的不错，这儿厅堂内外挂着的牌匾上边都只有“青龙武馆”四个字，单纯教人习武的场所可没有什么剿匪的业务。 老乌托的脸色僵了僵，温蒂则一针见血地说道： “别装了，师父，是个沙城人都知道青龙武馆里坐着青龙帮的大当家，总堂口只有二当家和三当家。那两个人天天出去收保护费，他不找你找谁啊？” 大当家的笑容不变，一只手刀却凌厉地劈向温蒂脑门，被后者及时躲过，他嘴上还骂道： “死丫头，我可是你师父，别拆我台。”又对老乌托笑道：“坐，尽管坐，大家都是熟人，万事好商量嘛。” 两人走向了青木案子，而温蒂盯着两个要谈判的男人，忽然道： “我要去剿匪。” 大当家原本从容的动作忽然愣了一下。 温蒂继续说道： “要是你们商量好了，青龙帮去剿匪的队伍就算我一个，我们说好了。” 她兀自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走，大当家却在背后一伸手： “给我停下！谁跟你说好了？！温蒂，听好了，你不准去剿匪！” 温蒂踏出门槛的步子顿住，回头看向自己的师父： “我已经三环，和三叔一个水平，论实力已经能做帮里的当家了，为什么不能去？ “你要是不给我放行，我就让二姨带我过去！” 她撂下这段狠话，便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青龙武馆。 既是武馆，庭院内还有许多练武切磋的彪形大汉，可这些汉子见到温蒂那副龙行虎步的姿态，竟纷纷停下手头的动作，恭敬地为她分出了一条道路，嘴中还齐声喊道： “恭送少当家！” 老乌托还有些惊愕，大当家则望着温蒂扬长而去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女大不中留啊……” …… 如此，又是半个月过去。 这天，沙城那久经风化的城门外，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一辆画着奇妙家徽的马车，两匹看起来很凶恶的怪马，一个驱车的黑发女人。若只是这些还没什么稀奇的，但当门卫见到马车里坐着的女孩后，他的眼睛立刻瞪圆了。 这女孩有着一头灿烂的金色卷发和一双金黄色的眼睛，长相中就透着一股非凡的贵气；她的服装倒是简便，只是一条轻便的白色长裙，外套一件深黑色的厚绒披肩，就算应付了严寒的天气。 他一边比对身份文件和本人，一边确认般问道： “您就是，那位李诗棠小姐，是吗？” “怎么了吗？”李诗棠没出声，驱车的海瑟薇却已经警惕了起来。 沙城周边贼匪活动之频繁，就与其矿产大城的名衔一样出名，这一路上李诗棠和海瑟薇遇见的拦路抢劫就有近十次——她们的行程一共三天，平均下来一天三次，比大多数工人的上班时间还规律。 因此，当见到这个门卫古怪的反应时，海瑟薇的身体一下就紧绷了起来——她可不信任一座贼寇横行的城市的城防。 “不，没事！”门卫看上去却很惊喜，立刻扭头对城内喊道：“青龙帮的弟兄们！你们等的那位李小姐终于来啦！” 青龙帮？海瑟薇又惊又疑，李诗棠也有点诧异，但这个名字她是熟悉的。 “到时候我会派我们帮里的人去接应你们，”一个月前的温蒂曾这么说过，“我们帮叫青龙帮，帮里都是自己人，你放心就好。” 于是李诗棠也这么对海瑟薇说道： “我朋友说了是自己人，你不用担心。” “……小姐，您都是哪里学来的措辞啊。”海瑟薇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身体也放松了一些。 但紧跟着，两人的眼睛却又瞪大了。只见在那门卫的一声高喊中，大道两旁的行人和商贩纷纷让路，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穿着长褂布鞋的男人，他们从大街小巷里窜出来，立在道路两边，弯腰齐声道： “欢迎少当家好友驾到！” ——这是什么阵仗？！ ——再说了“少当家”又是谁啊？不会是温蒂吧？！ 就连不苟言笑的海瑟薇脸颊都颤抖了两下，更不用说大受震撼的李诗棠了，她张大的嘴巴半僵着，久久没有合上。 刚刚那个门卫也让开道路，中气十足地吼了声： “青龙帮的贵客，这边请！” “……”李诗棠和海瑟薇对视一眼，这对主仆默契地达成了一致： 还是先入乡随俗吧…… 海瑟薇驾驭着两匹虎爻马，径直行入了沙城大门，李诗棠终于得以近距离观察这座传说中的边境大城： 冬季的南方城镇不会降雪，李诗棠只在沿街房屋的门前见到了一些稀碎的红色纸片，像红色的雪片。 除了地上的红色，每间房屋的门上也贴着红纸贴画，仔细一看，竟都画着一条盘在柱子上的硕大的眼镜王蛇，因为背景全是鲜艳的大红色，说是赤蛇也不为过。 仅仅看到这两样特征，李诗棠就已无比肯定，传说中的赤蛇信仰是真实存在的。 当地居民的穿着也很特别，明亮的大红色占据了主流，和天魂地区淡色内衬深色外套的衣着风格泾渭分明。难怪那位士耀龙薇愿意在沙城深耕二十多年研究其文化，对一位民俗学者来说，这都是活生生的研究素材！ 不过，总体来看，沙城的发展水平在整个天魂帝国应该处于下游……明明是坐拥几十座矿坑的大城市，还拥有近万年的文化积累，为什么这么落后呢……在探头往外瞧的时候，李诗棠发现很多人都在往自己这边好奇打量，不少人还在交头接耳。 她又看了看道路两旁整齐划一鞠躬的长褂男，循着街道一望去，好像还望不到尽头，顿时又觉得难堪了。 这条路到底还有多长……李诗棠缩回马车里，身下坐垫柔软，却让她如坐针毡，没两秒她又溜到了车头，干脆在海瑟薇身旁坐下了。海瑟薇看起来倒是比她镇定，但细看过去，女仆的手腕竟是在微微颤抖着的。 啊，我懂，你一定很想一挥鞭子，策马奔腾过去吧……辛苦你了……李诗棠实在是坐不住了，戳了戳海瑟薇示意她先停车，又向着一个最近的长褂男子问道： “这位先生，你们口中的‘少当家’，是叫温蒂·沃尔夫冈吗？” 那长褂男子估计是没料到会被李诗棠提问，惊讶之余立刻来了精神，用一口乡音浓重的官话说道： “是的！看来您果然是少当家口中的‘贵客’啊！ “早一个月前，少当家就吩咐我们要好好款待您了！请您跟着我们来吧！” 这就是沙城风味的“款待”吗……你们到底有多少人……李诗棠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水，再次向道路两旁看去。她才发现这些长褂男子竟然有组织有意识地往道路后方补位，以达成无穷尽的人海红毯效果。 ……她又抹了把汗。 所幸，沙城此时大道上行走的马车只有她们这一辆，要是有来往同道人看到这一幕，李诗棠就要钻到车厢座位底下了。她干笑一声，试图和青龙帮的人商量： “先生，我只是怕你们这样的‘款待’会干扰其他民众的正常生活，要不……” 要不大伙还是散了吧！ 没想到这个青龙帮的帮众却眼睛一亮： “李诗棠小姐，您唯独不用担心这件事！乡亲们都很好奇少当家在外边交到的朋友长什么样，是什么人，我们能这样大张旗鼓地摆阵，也是因为乡亲们想看啊！” 确实有很多人在看向李诗棠，只是大多数人都只匆匆一瞥，转头又去干自己的事了，李诗棠在他们身上感受不到欢迎的热情，甚至有种轻微的排斥感。不过，对她来说，这样子倒是比一面倒的好客要好受些。 那个青龙帮帮众还在说： “总之，李诗棠小姐，你请放心，把我们当自己人就行……哎？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忽然看向了街道尽头，李诗棠也跟着看过去，却见那头的青龙帮帮众如鸟兽散，好像见了猫的鼠群，隐隐还传来了一个熟悉的、沙哑的咆哮： “你们这帮狗日的挤在这儿干什么？！还让不让别人走路了！ “贵客？！迎接什么贵客要占了城里的公道？还不快滚！都给我滚远点！” 听到这声音，李诗棠浮现出恍然的表情，那个帮众的脸却一下煞白： “妈呀！少当家来了！” 看那街道尽头走来的不羁的身影，看那飘扬在脑后的大麻花辫，看那张表情穷凶极恶的脸，正是青龙帮的“少当家”，李诗棠要仰赖的沙城地头蛇： 温蒂·沃尔夫冈！ 第9章 初来乍到(中) 温蒂本来只是在沙城这边的青龙帮总堂口办事，可一出门就遇见了自家帮派占了大马路，还搞什么狗屁的“夹道欢迎”。她以为是这些人趁着管事的当家不在，又恢复了先前的混混作风，立刻就出面教训了一顿。 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帮人口中的“贵客”竟然是真的。 此时此刻，温蒂隔了几十米，跟对面李诗棠的马车面面相觑。别的青龙帮成员早跑光了，大街上就只剩了她一个“青龙帮”。 但温蒂没像那群青龙帮一样穿一身长褂，她身上是一件缝了兜帽的夹克，兜帽上的毛领让李诗棠想到了她那个时代的飞行员夹克，里面是件皱褶很多的衬衫，下装则干脆是男装的长裤和短靴，看得出来对冬天有敬意，但不多。 不过说实在的，只套了一条长裙的李诗棠也没资格说这个就是了。 “你……”温蒂语噎了一会儿，半晌才吐出一句：“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你所处的时代是不是错位了？怎么听着这么像我那边招待客人的家常话……李诗棠也不跟温蒂摆谱，直接说道： “温蒂，我们可是约好一个月后在沙城碰头的，难道你忘了？”末了又来了句，“明明你的手下们都还记得呢。” 温蒂听罢黑了半张脸： “我当然记得！可我没叫他们搞出这种阵仗！”她边说边往马车跑来：“也罢也罢，我有些事要说，上了你的车再讲！” 海瑟薇则静静地看着这好友相逢的一幕，忽然道： “小姐，我们现在要去哪？” 李诗棠看向了温蒂。在青龙帮帮众一哄而散的现在，只剩这个本地人能带路了。 温蒂也毫不客气： “去我家！”她爬上马车车辇，一屁股坐在海瑟薇旁边，“车夫大姐，沿着这条大道出南城门，去再沿着官道往沙湖村去——我家就在那边，我给你指路！” “车夫大姐”……海瑟薇在心中轻叹一声，她大概知道小姐现在那些奇怪的措辞都是哪儿来的了。她秉持着女仆的基本操守道： “你是温蒂小姐吧？我会把速度放缓，还请你在车内帮忙留意一下方向了。” “哦，多谢啦！”温蒂给她比了个大拇指，钻入了车厢里。 海瑟薇则扫了一眼骚动后重回平静的大街，淡定地策马扬鞭，让永临马车在街上再次跑了起来。 …… “这阵子事情比较多，我一件一件说。”温蒂在车厢内对李诗棠道，“第一件，你那批货一时半会还完不了工，得再等一周半周了。” “为什么？”李诗棠疑惑问道。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了。”温蒂捋了把前额撒落的黑发，接着道：“那帮工匠说你的要求不太光彩，得偷摸着做，所以效率会低一点。” “有什么不光彩的？”李诗棠歪了歪脑袋：“不过是一百把转轮枪外壳而已。又不是真的转轮枪。” “但那些看上去就是一百把他妈的随时能开火的转轮枪！”温蒂砸了下身下的坐垫，“还比寻常规格大他妈的一圈，你知道我去提要求的时候，那帮人怎么看我吗！” “……”李诗棠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怎么看呀？” 温蒂咂了下舌： “他们怀疑我明天就会给青龙帮上下全配上火枪，然后把沙城射成马蜂窝！” “他们肯定误会你了，”李诗棠认真道，“你不需要那么多火枪，自己一人也能办得到。” “哈！就是说啊，我一个人也……”温蒂刚出现的自满神情忽然消失了：“不对，我找你来不是侃大山来的！ “总而言之，你要想拿到那批转轮枪，要不临时减少数量，要不只能再等一周了。” “我倒是没关系，大不了在这里多待几天嘛。”李诗棠想了想，又道：“不过要考虑一下住所就是了。”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温蒂拍拍胸膛，“我早在我们村给你寻了处顶好的地方，有山有水的，不比你家别墅差！” 真的？我怎么不太信沙城能掏出像样的豪宅呢……李诗棠好奇道： “是哪啊？租金多少？” “不用你花钱，”温蒂摇摇手指，“我前段日子刚把一个二世祖扔进湖里，他家房子充了公，现在家具还没搬走呢，我跟那帮人说要借一个月，你住那边就行！” ——这样不行吧！为什么你要把原房主扔进湖里啦？这又是什么事啊！李诗棠连连摆手： “还是算了吧！那已经是政府的资产了，我公然住进那里也不太好，还是住旅店或者驿站吧。” 温蒂挑了挑眉： “可是我们村没有旅店，也没有驿站。那个二世祖的房子已经是我们村子里最大的了，以后要拿来做新的仓库呢。” 李诗棠抬眼望了眼马车窗外： “那我也可以住沙城里面，这里总有旅店和驿站了吧？” 谁知道，温蒂却一下坐直了身子，对李诗棠正色道： “不行，你不能住在沙城。这边的人都很排斥外来者。”她眼眸微转，像是思考着什么：“或者说，这边的地头蛇很排斥像你这种外来的，不能在这边久待。” “地头蛇都如此猖狂？当地政府不会调停吗？”李诗棠也生出了疑虑。 “调停？他们屁都不会出一个！”温蒂语气轻蔑道，“就连我刚说的那个二世祖，都得我出手来收拾！就因为那渣滓姓柳！是那‘柳老爷’的侄孙子！” 李诗棠为温蒂脱口而出的话惊了惊：“你口中的‘柳老爷’，又是什么人物？” “我没跟你骂过他？”温蒂意识到了什么：“也对，那种东西不值得我去回忆，但既然你在沙城，我就得说明一下了。”她弓下身子，双手支在大腿上，十指交握： “沙城人基本都有这么一个共识：在这个鬼地方，你可以惹街头的混混，惹地下斗魂场的打手，甚至能惹城主，但有三个姓的人，你绝对不能惹，就是‘慕’、‘杨’、‘柳’这三家。 “这三个家族，可以说是沙城真正的主人，而柳家在三家中分量最重，那个‘柳老爷’就是现在柳家的话事人，一只棘皮硬骨的老王八，沙城一堆棺材板里最腐朽的那一块。” 这就是所谓的地主世家吧……没想到小小一个沙城竟然还有所谓的大地主存在，和宫廷册封的一般贵族领主还不一样……真是池小王八多啊……李诗棠跟着问道： “但温蒂你刚才说了，是你收拾了‘姓柳的渣滓’吧？还把那个人扔进了湖里，你不担心柳家报复吗？” “哈哈！我要是怕他们，就不姓沃尔夫冈了！”温蒂笑声狂放：“你知道沙城有多少魂师吗？连两百都不到！”她又比出手指，一节一节地数：“而这两百人里面，战魂师不到八十人，然后，在这一大群战魂师里面，三环魂尊只有这个数！” 她缓缓地把手掌张了开来，五根布满茧子的手指摊在李诗棠眼前： “五个人，这就是沙城全部的，野生的魂尊。那三窝黄鼠狼最多也只能拉拢五个魂尊。 “至于四环魂宗，那群黄鼠狼里都还没出现过这样的人。” 她说完这些，又骄傲地指了指自己： “我已经是魂尊了，足够对付这座城里绝大多数的人，而我们青龙帮的最高魂力，帮主，是六环魂帝！” ——那不是碾压式的有利吗！怪不得温蒂能和土地主对着干！李诗棠豁然开朗，她甚至出现了疑惑： 既然在魂力上占据如此明显的优势，温蒂对三大家族又有如此敌意，为什么青龙帮不直接把这三个家族取而代之？ ……不如说，温蒂一人就能扫除三大家族的全部战力了……银之臂、暗金恐爪熊魂环、还有一块魂骨，温蒂如今的战力就算是魂宗也难以匹敌，更别说同阶的魂尊了……在以魂师战力为一切基准的斗罗大陆，应该不会有人反对实力占优的青龙帮取代原有的统治者…… 但听温蒂的话，如今的沙城依然在三大家族的统治下，甚至连沙城的城主也只是他们的代理人……在本地已经有一伙强力的武装集团的情况下，老秩序却岿然不动……这很奇怪。 李诗棠眼眸微垂，但是没把疑惑立即问出口。 温蒂依然在自吹自擂： “所以说，你这趟来沙城有我罩着，完全不用担心那三窝黄鼠狼过来骚扰你……嗯？”她忽然拉开车帘，眼神一紧。 “怎么了？”李诗棠也察觉到不对，立刻问道。 不知不觉间，依稀有激烈的吵嚷声传进了车厢里，应该是道路前方有人在争吵。而且人数还不少。 “只是有人在吵架而已，”海瑟薇在车外道，“小姐们，我们可能要绕道了。” “是土匪劫车。”温蒂却下了定论。 原来如此，李诗棠对此并不陌生，她来的路上已经见识过不少类似的事，不过都被海瑟薇轻松击退了，她对此也早就见怪不怪。 ——可现在都已经进入沙城领了，怎么还有土匪？难道这里的老百姓沿村道进个城都要被刮一遍？这座穿越者城市到底怎么回事？！ “不，那个应该不是土……”海瑟薇还在进一步解释时，温蒂却已经穿过前方的车帘，越过海瑟薇，径直奔出了车外！ 在她们的前方，正有一辆拉着木炭的牛车被两个大汉所拦截，牛车的主人顺眼低眉地解释着什么，但都被大汉们不耐烦地一一驳回。然后他们出示了一枚明晃晃的银币，就要把这一大车的木炭直接拉回去。 紧跟着，众目睽睽之下，一道从马车里窜出的矫健身影逼近了他们，这身影扭腰出拳，在一记有力拳风里，把一个比她大上几圈的壮汉打飞了出去！ 呼——温蒂掸了掸身上沾到的沙尘，回身夺走了另一个大汉手里的银币——后者已经完全呆愣住了。温蒂站在那牛车主人面前，一边活动筋骨一边道： “拿这么点钱来换一大车炭，我就说你们是土匪吧？姓柳的？” 第10章 初来乍到(下) 剩下的那个大汉一见是温蒂，就跟大白天见了鬼一样，粗嗓子里爆发出一声尖叫： “青龙帮的温蒂·沃尔夫冈！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这句话问得就很奇怪，温蒂身为本地帮派的知名人物，出现在沙城领简直再正常不过，可听这人的话，温蒂就不该出现在沙城里似的。旁观的李诗棠思索着，决定再观察下情况。 温蒂也挑了挑眉： “为什么我不能在这儿？这里是我的地盘。”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不怒自威的气势把身高七尺的大汉逼得走投无路，他转身就想跑，却撞上了不知何时凑到近前的虎爻马——拉着永临马车的两匹猛兽之一。这匹猛兽冲着大汉打了个不耐烦的响鼻，然后毫不留情地往他脸上喷了口浓痰！ “啊！”大汉脸上多了一滩不明黏液，他吱哇乱叫着：“别挡路！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我可是杨家的……” 没等他叫完，温蒂就一脚猛踹上了他的屁股，这人又发出一声惨叫，捂着屁股一溜烟儿地跑开了。温蒂又扭头看去，发现一开始打飞的那人不知何时消失了，应该也落荒而逃了。 李诗棠还在琢磨大汉最后丢下的那句话： “杨家的……” “——两条狗罢了。”温蒂语气轻蔑道，“管他是哪家的，狗腿在哪都是狗腿。”她抛了下手里的银魂币，又转身对那车炭的主人道： “老伯，城门口就是青龙帮的地头，那些狗腿子应该不敢来闹事了。” 卖炭的是位须发尽白的老伯，他的手脚都是炭黑色，严冬季节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衣，身子还在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他低眉顺眼地向温蒂弯下腰，和刚才面对杨家的“狗腿子”一样： “少当家的……我又受了您一次大恩，实在是无以为报……” “又”……看来温蒂已经做过不少次这种事了……也对，她就是这种人……李诗棠在马车上默默感慨着，见温蒂把手里的银魂币塞给了那老伯： “客套的话就免了。这点钱不算什么，但这是他们应该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却不想，老伯像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连连摆手： “岂敢，岂敢！少当家的，您帮忙把那些恶奴赶跑了，他们身上的钱就是您应得的，我连报答您都来不及，哪敢再收下您的恩惠呢！” ……温蒂见他这样，没说话，只是把银魂币收了回去。 老伯又急促地对她鞠了一躬： “少当家的，小人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我还得把这车炭拉到城里，有人点名要这么多呢。” 温蒂瞥了眼那一车至少两百斤的木炭： “谁啊？这么大手笔。” 老伯干瘪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是柳家，柳老爷要的炭！他们说，只要把这车炭拉到柳宅大门，就有两个银魂币呐！” 两个银魂币，也就是二十个铜魂币……这能买下一车炭？沙城的物价是怎么回事……李诗棠对此没什么概念，但她会察言观色，而就温蒂和海瑟薇那瞬间蹙紧的眉头来看，这个价格应该不正常。 这样的话，无论是卖给杨家还是柳家，都没什么区别……“狗腿在哪儿都是狗腿”吗……李诗棠一双金眼睛在温蒂和老伯之间快速逡巡，企图看出点什么来。 这厢老伯已经朝温蒂挥了挥手： “少当家的，那小人就先过去了。” “啊，你走吧。”温蒂倒是没拦着卖炭的老伯，她恢复了面对杨家家奴时的漠然，冷眼看着那辆牛车即将离去。 ——就在这时。 “请留步！” 只见马车上的李诗棠忽然伸出手，拦停了炭老伯！然后她在众目睽睽下掏出了钱袋子，咽了口唾沫道： “老伯，你这车炭我全要了！”又怕理由不充分，补了一句：“我们家正缺炭过冬呢！” “……”一时间，老伯、温蒂、海瑟薇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老伯瞪大眼睛，惊讶得很，后面两人则完全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沙城的冬天连雪都不会下，你一个魂师还要烧炭过冬吗？ 老伯倒看不出李诗棠的身份，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可柳老爷那儿也急着要炭呢，这不太好吧……” “这是我朋友，”温蒂也终于反应过来，帮着李诗棠说话，“她刚来沙城，正缺炭用，看在我面子上，你就卖给她吧。再说了，柳家肯定不缺你这一车炭，何况我朋友给的价钱还更高！”她扭头看向李诗棠，豪爽笑道： “你应该……打算出五个银魂币，是吧？” “……对！”李诗棠掏出五枚银币，给那老伯看：“老伯，你看！我这还是现付，一口价！很划算吧！”几个潦草的用词让海瑟薇又暗自连叹了几声。 “这样，这样……”老伯连连点头，李诗棠的豪爽与阔气是他从未见过的，不同于城里的几位老爷和贵人常常临时改口，这位金发姑娘既是青龙少当家的朋友，付钱也不缺斤少两，让这个老人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随后，少当家和她朋友还提议用自家马车把炭拉回去，五个银魂币也抵得上两百斤炭和一辆破板车。老伯对此毫无异议，领了五个银魂币，牵着老牛踏上了回程，年迈的脚步竟显出一种轻快来。 呼，温蒂把炭车系到了马车后，她往衣服上擦了擦满是炭灰的手，又对李诗棠道： “谢了，钱我会还你的。” 李诗棠站在一旁，手和衣服都干干净净，她一脸很不理解的模样： “为什么要还钱？这又不是温蒂你用我的钱买的，是我自己买的呀。” 温蒂发出一声短促的低笑： “你真打算几天烧完两百斤的炭？就你们两个完全用不着炭的人？” 海瑟薇立着不出声，李诗棠稍微移开了目光： “总能烧完的嘛……烧不完再送你好了。” “我们家确实需要炭，不过用不到这么多。”温蒂沉吟着道，“我倒是知道几个需要炭的地方，但在此之前，得让你决定要不要给出来。” “我无所谓，我相信温蒂你的眼光。”李诗棠露出笑容，又指了指自己：“要是你过意不去，就用我的名义来送好了。” 温蒂嘴角微勾： “……用你的名义？永临李家的大小姐？” “不，”李诗棠用一字一句的语调说道：“我希望是：‘温蒂那慷慨的朋友’，没问题吧？” “那不还是我的名义吗？”温蒂有些不满。 “这不一样啊，”李诗棠像是很认真地解释道，“我就在沙城待几天而已，积攒再多威望都没用，但温蒂你就不一样了，你是本地人嘛，总会有用到的时候的。” “……唉，算了，就不该跟你计较。”温蒂认命地用右手抹了把脸，“今晚我叫我爹多做几个菜，你去不？” “我能尝到本地菜了？”李诗棠似乎备受鼓舞，也不和温蒂客气，“可以五菜一汤吗？” “虽然我们家最鼎盛时期也就三菜一汤……”温蒂咧起嘴角：“但这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我叫我爹加把油就行！ “上车！带你们搬完家后，就上我们家吃饭去！” 她和李诗棠“哒哒哒”地跑上了马车，只留下一个海瑟薇还在原地。 这位女仆望着典雅马车后拖着的破烂板车，又望望板车上托着的两百斤黑炭，发自真心地叹了口气。 ……她今天好像叹气太多次了，消极工作，这样不好，不好。 ……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驾驶，永临马车总算抵达了沙湖村。随后，在温蒂的指引下，这辆典雅马车拖着二百斤黑炭驶向了沙湖村唯一的柳宅——刚被政府充公的柳二的宅邸。 “柳二”，听这名字，他的人生和地位就够敷衍的，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是现今“柳老爷”族弟的二儿子，老爹没文化，就随便起了这个名字。是的，他的确有个叫“柳大”的姐姐。 可别看他名字贱了点，他冠的还是柳家的姓哪！ 只要姓柳，在沙城里就能横着走啊！ 柳二就凭着家族的权威，在地窄人又稀的沙湖村里强行圈了块地，买地的钱只用了一半不到，还不知有没有算上税金——不过沙湖村的老百姓们倒不在乎这些，重要的是，柳二在沙湖村这些年，欺男霸女的事是一件没少干，大伙儿早就对他积怨颇深了。 幸好，沙城里还有个青龙帮，而青龙帮的少当家又刚好就住在沙湖村。这位小祖宗可比十个柳二加起来还不好惹，这不，前些日子就因为一场无足轻重的口角，青龙帮的小祖宗直接就把柳二扔进了沙湖里！还是手脚绑着倒扔进去的！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柳二是绝对活不了了，他的宅邸也不能免俗，从此被政府贴了封条，充公，谁都不许再动。 可今天，温蒂偏偏就撞到了一堆民工在柳宅里进进出出，仔细一看，他们竟然是在搬出柳宅里的家具。 这些家具不是也充了公吗？到底怎么回事？温蒂当即跳下马车，逮住了其中一个搬椅子的民工，直奔主题： “喂，谁指使你们搬走这些东西的？这都是充了公的！” “青龙少当家的！”那人并没有像先前的家奴一样被吓得尖叫，认出温蒂后反而规规矩矩地解释道：“这是柳夫人的意思，我们也不清楚，管他的，替人干活就有钱拿嘛。” 又是姓柳的？温蒂额头青筋跳了跳，不过没对着工人动怒： “你们工头在哪？我去找他聊聊。” 待在马车上的李诗棠也探出了头，竖起了耳朵仔。紧接着，一声矫揉做作的女声就传进了她的耳中： “哎哟，我当这是谁来了，这不是青龙帮的少当家嘛，上我们柳宅做什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单听这人的声音，李诗棠对此人已有了个大概印象，而她看过去后，不出所料： 来人是个体型丰满的中年女性，脸上浓妆艳抹，腮边有一颗显眼的黑痣，表情虽是笑着的，却称得上面目可憎。她身上穿着鲜艳的大红袄，外边却是条深色的貂毛围脖，看起来不伦不类。这女性捏着嗓子继续道： “还是说，我们柳家买回自己的东西，你也要管了？” 第11章 杨曼婷 面对这女人咄咄逼人的态度，温蒂却只是扯了扯嘴角，蹦出一句： “你谁啊？” 她在沙城十二年，见过无数飞扬跋扈的“柳家人”，这个女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果先前见过，就凭女人这么有冲击力的外型，温蒂都会有个印象。 那女人随即愣了愣，温蒂旁边的民工则小声提醒： “少当家的，她就是我说的‘柳夫人’，同时也是杨家的长女，杨曼婷夫人……” “明明叫杨曼婷，却还是‘柳夫人’？”温蒂把这个称呼又嚼了一遍，忽然发出了嘲笑声： “怎么，你是嫁到柳家后，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名什么了？‘柳夫人’？” 这杨曼婷身为柳家长子的媳妇，主宰一方多年，自认已经过了容易动怒的年纪，可当她听见温蒂那放肆的笑声和明显的挑衅后，她的肝火好像又旺了起来，那张涂满脂粉的脸抽了又抽： “小屁孩懂什么亲疏远近！小小年纪净对着别人的家事嚼舌根子，果然是青龙帮那群流氓教出来的小流氓！” 杨曼婷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怒意，温蒂身后的民工也有了退缩之色，但温蒂反而又走近了一步，言辞更加激烈： “难道不是吗？我早说你们那三家是蛇鼠一窝，和绞死在一起的蜈蚣臭虫没有两样！只不过——哈，搅到最后，全都得跟柳家姓！ “你一个‘柳曼婷’，到最后连你爹的灵堂都进不去！” 被叫做“柳曼婷”的杨曼婷一边倒抽气，一边艳红色的嘴唇都纠在了一起： “你！■■的■■■■＊！老爷对你们这群流氓宽宏大量，你个小贱蹄子倒三番四次找我们麻烦，撒泼就算了，竟还上手淹死了我们家柳二！”说着说着，她从不知哪里掏出一块手帕，开始拭泪，“可怜我们家柳二，被捞出来的时候，手脚还被倒绑着，死不瞑目，而那个杀人凶手还在这儿逍遥法外呐！” 温蒂原本是狞笑着的，可听到这段话后，她表情一变，追问道： “什么手脚倒绑？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杨曼婷却不理她，越哭越大声，鹅叫一样难听的哭声把周遭的人都吸引了过来，但却没人上前打圆场，沙湖村的老百姓们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一个个都抱着双臂看热闹。 只有温蒂很是着急，又骂了一句： “臭婆娘，给我把话说清楚！”口中说着，她大踏几步，就要去抓杨曼婷的领子。 可紧接着，她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了下来，既不是被人拦住，也不是碰到了障碍，而是此时，一名男子站了出来，大喊道： “青龙少当家的！求您宽宏大量，饶过我们吧！” 这男子长相寻常，穿着厚厚的布衣，浑身上下都没有能让人记住的点，但温蒂还是认出了他，眉头一皱： “你是那天政府派来查封柳家宅邸的……我记得应该同你商量好了，要借这屋子一个月吧！” “是、是这样……”看起来有些文质彬彬的男子在大冬天掏出一块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解释：“但柳家依然拥有家具的处置权，在城主收回房契之前，房子里的东西都归柳家所有……再说了，您那个只是口头协定，并不作数……” 此话一出，一圈儿围观群众爆发出了整齐的嘘声，明显都是向着温蒂这边的。而刚才还在擦泪的杨曼婷也变了脸色，只冷眼看着那名政府派来的男子，像在无声催促。 男子被这一圈目光包围，擦汗的幅度更大了，不停对温蒂鞠躬，口中连连道： “真是对不起，少当家的！我给您跪下磕头，房子也回头带您再找，今天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作为一个失责的中间人，他理应抛弃一切尊严，去使一方完全满意。别说下跪求饶了，对面可是青龙帮的少当家，和三大家族的杨曼婷同等分量的狠角色，他甚至能用膝盖爬过去，抬起对方的脚放到自己头上！他有这个觉悟！ 但温蒂却不作声。她看都没看双膝发软的男子一眼，反倒瞪向了一旁事不关己的杨曼婷，黑眸里隐隐有血光闪烁。半晌，她的嘴角忽然勾起，像一个粗俗的流氓那样，用一根手指指向了杨曼婷： “我记住了，你给我等着，柳曼婷！ “你，还有你背后那狗屁柳家，老子早晚会把你们全扔沙湖里头！和那柳二一个死相！” 她吼完这两句，好像还不解气，指头又转向那哆嗦到几乎要跪下去的男子： “站起来！跪什么跪？！你妈给你生出两条腿，你不用来走路，倒用来跪地磕头？连村头的瘸子张都不如！没骨头的玩意儿！” 最后指头停在了杨曼婷身上： “你也半斤八两！他跪的你，你跪的就是那狗日的柳老爷！一帮老鼠屎沤着裹脚布涂在棺材板上，早八百辈子就该烂掉的东西！拿来烧火都嫌味儿难闻！ “你晚上最好睁着两只眼睡觉，因为这事儿他妈的没完！” 她放下最后两句狠话，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永临马车。那马车看起来低调而典雅，拉车的骏马外形怪异，仍不失矫健之形，一声马鞭声中，这两匹骏马撒开蹄子，拖着马车与两百斤煤炭，扬长而去了。 被痛骂一顿，表情满是嫌恶的杨曼婷则看着远去的马车，眉头忽然一皱，像认出了什么似的，眼神逐渐阴鸷起来。 …… 马车内部。 一直端坐在车中的李诗棠看看外头驱车的海瑟薇，又看看使劲对空气磨后槽牙的温蒂，思量再三，还是开口了： “你在沙城里，一直都这样吗？” “啥样？”温蒂立刻看向她。 “就……那样。”李诗棠努努嘴，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你别搞错了，”温蒂白了她一眼，“我生气是因为柳家的犯贱在先，而且，我只是想给那女人找不痛快，不是真的生气。” 真的吗？我不信……李诗棠回忆起刚才对峙的情形，于心中叹了口气。 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青龙帮掌握着整个沙城地区的高端战力，但慕、杨、柳三个老牌家族依然掌握着沙城的秩序了。 但疑点还是很多……就比如那个杨曼婷开腔时，好像蹦出了一些我无法识别的词汇……难道是本地方言吗……听起来不像好词啊……李诗棠思索着，忽然像有所发现一样，直接问道： “不，刚刚有那么一刻，温蒂你好像特别激动的样子，甚至要上去跟那个杨曼婷动手了。 “虽然这样问不太恰当，但是，她的话里有什么问题吗？” 最开始温蒂挑衅杨曼婷时，在话语上一直占据上风，直到杨曼婷开始假惺惺地哭哭啼啼，扯出温蒂溺死柳二的事情，温蒂就忽然像应激了一样，逼迫杨曼婷把话再说一遍，甚至要动手，这转变就太突兀了。 温蒂将身子往后仰了仰，扯了扯嘴角： “你还知道不恰当啊？正常人谁问这种问题？”又说：“我能拒绝回答吗？” 李诗棠倒是坦荡，只耸耸肩： “我又没法强迫你，只是有些好奇。” “切，倒也没什么。”温蒂挠挠头：“只是那柳曼婷的说法很古怪。 “我同你说过，我把柳二扔进了我们村的湖里，对吧？但那婆娘的说辞是：‘我把柳二手脚倒绑着扔进了湖’——‘手脚倒绑’？我把人丢下去，还需要绑他的手脚？” 李诗棠有些明白了： “你是说，杨曼婷她添油加醋了吗？” “对。但是……”温蒂的眸子转了又转，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接下来的事。她瞅了眼李诗棠那完全状况外的傻样，放缓了声音，说道： “其实那天，我没打算淹死他，只想给他一个教训。 “沙湖淹死过很多人不假，但柳二会水，而且，我见过他试图游上岸的样子，只是我先离开了而已。 “等我再次听到柳二的近况，才知道他已经淹死了，就在那片湖里。” 她淡淡的几句话，却瞬间颠覆了李诗棠先前的所有想法。李诗棠的眼睛微微瞪大了： “但柳二还是死了。如果那杨曼婷说法没错，他溺死的时候，‘手脚被倒绑’……这样就算他会游泳也没用！ “温蒂，你这是被栽赃陷害了！” “没那么严重。”温蒂摆了摆手，“大家的确把我看成了杀柳二的凶手，可看今天的事，有谁站在柳二那边吗？柳二死亡已经好几天了，有人来抓我吗？” 她轻蔑地摇摇头，下了结论：“他估计是被哪个寻仇的家伙趁机弄死了吧，这种渣滓死就死了，根本无关紧要。” 但终究是死了个人啊……李诗棠无端想起了方才痛哭柳二之死的杨曼婷，尽管那八成是演技，但她还是无法彻底释怀。 话虽如此，她暂时也没有头绪，而且，目前还有一件更现实的事情摆在她们面前： 温蒂预订好的柳二宅子被收回去了（尽管那根本不算“预订”），她和海瑟薇今晚要在哪儿落脚？ 总不能在马车里睡觉吧……赶路的时候已经受够了……李诗棠试探着看向了某条地头蛇。 地头蛇温蒂显然也想起了这个问题，把头挠了又挠，最后才像下定决心一样： “要不，你们干脆就住我家吧？我家可能还有几间空房……” “会麻烦到你吗？”李诗棠习惯性地客气道。 “不会，”温蒂倒也爽利，“反正只有我和我爹两个人，多点人多点生气也好。” “好！”李诗棠也不拖拉，当即吩咐驱车的海瑟薇：“海瑟薇，改航！ “目的地：温蒂老家！” …… 不一会儿，在温蒂的指引和虎爻马那一日千里的速度下，永临马车便到达了沙湖村最偏僻的角落，一片背靠山头、枯叶窸窣的废林。 而在林子边缘，矗立着一栋两层高的木屋，它看起来并不工整，甚至有些歪斜，像是某个对建筑学一窍不通的人照着绘本的插画，用一根又一根原木搭建起来的简陋小屋。房子里亮着灯，在黄昏中尤为显眼，让李诗棠想起了童话里的猎人小屋，暮色冷气中唯一温馨的存在。 这就是温蒂的家，她十二年来居住的地方。 第12章 海德·沃尔夫冈 温蒂下了马车，见到这灯，“哟”了一声： “正好，我爹看起来也在家，我同他去说一声。” 海瑟薇在房子附近找了棵还算健壮的树牵住马，李诗棠则跟在温蒂身后： “我和你一起去！还没见过叔叔呢！” 她跑得有些急，一度越过了温蒂走在前头。也许正因如此，下一刻，温馨的小屋里忽然窜出了一个迅猛的黑影，扑到了李诗棠的跟前！ 李诗棠定睛一看，发现这黑影只有一个身子，却长着三个狗头，每一个都龇牙咧嘴、凶神恶煞，那三口尖利的白牙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个距离李诗棠甚至能感受到恶犬嘴里的热气，不管是拔枪、还是吃蜗壳糖，都已经来不及了——不过，她可不是独自一人！ 咔！银光一闪，一只覆盖银铠的左手挡在了李诗棠面前，三头恶犬的三张嘴都咬到了硬茬上，却死也不肯松口，红眼睛里闪着凶狠的光。 “孽畜！”温蒂骂了一句，右手伸过来抓住狗颈，奋力一甩，把这只三头恶犬扔到了一棵树干上，那棵可怜的树簌簌作声，在恶犬身上撒下了一堆枯叶。但那恶犬仍不放弃，立刻又爬起来，中间那颗脑袋瞪着温蒂，喉咙里发出不甘的低吼。 这是猛兽愠怒的表现。而一条长出三个脑袋的恶犬不可能是一般的猛兽，它只能是魂兽！ 温蒂的家里怎么会跑出一只魂兽？难道……李诗棠手中多出了糖果和袖里炮，已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谁知，温蒂却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放松： “那是我家养的狗，几天没收拾，登房上瓦了而已。你不用动，我来教训它。” 李诗棠还有点惊魂未定： “但、那不是一只魂兽吗？” 在她记忆中的原着里，当世十大凶兽之一的赤王就是一条三头犬，象征着这个种族的上限之高，这种魂兽也能当宠物养吗？！ “怎么了？你们家拉车的马也是魂兽啊，这很稀奇吗？”温蒂对她笑了笑，覆盖银铠的双拳一碰，径直朝如临大敌的三头犬走了过去。 两黄一紫三个魂环闪出，象征着温蒂的三十级修为，似乎是因为顶级魂兽魂环的催化，熟悉的“银之臂”也出现了变化：贴身的臂甲外又添了几块铠甲，分别是肩甲、关节甲与腕甲，甚至手指上也有尖锐的甲片覆盖，没有多余的纹样，却让整副铠甲更添了几分锐气，也让温蒂看起来更威风凛凛了。 温蒂抬起手臂，带起一阵铠甲碰撞声，对那只漆黑的三头恶犬勾了勾手指： “来啊，你不是很狂吗？” 一见到温蒂那三个魂环，和她身上更威风的银铠，三头恶犬两肩顶着的两个狗头明显瑟缩了一下，只有中间的狗头显得更加凶狠，背脊弓得更甚，但仍不敢妄动。 “怎么不像刚才那么凶了？叫一声看看啊？！”温蒂反而抬高了音量，喊出三头犬的大名：“三六九！你堂堂一头魂兽，连最基本的狗叫都不会了吗！” 这次三头犬的三个脑袋都瑟缩了一下，像是真的能听懂温蒂的辱骂，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三六九”……因为是三头犬吗……李诗棠还感叹着温蒂的取名功力，小屋那边又传来了一声粗犷的呼唤： “温蒂？你回来了？这几个人又是……” 那是一个体型硕大，胡子茂密到能给鸟儿筑巢的男人，圆鼻头、方脸庞，蓝眼睛里露出一点疑惑，一身扎实的猎装，如果不是出现在温蒂家门口，李诗棠只会以为他是这片废林的看林人或樵夫，而不是温蒂的父亲——因为除了一头黑发外，两者实在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哦，老爹！你果然在家。”温蒂也回了一声。就在李诗棠转头去看她爹的这会儿功夫，她已经把三头犬“三六九”打趴在地了，末了还往狗肚子上补了一脚，才走向李诗棠，介绍道： “那就是我爹，海德·沃尔夫冈，算半个打猎的吧。”又对海德介绍：“我跟你说过的，这个假期会来我们家做客的李诗棠，还有她的……” 温蒂侧头看向海瑟薇，发现很难用单一的词汇来形容这个女人，因为不管是驾车、护卫，还是交涉工作，这女人好像都能一手包揽。最后还是海瑟薇自己开口： “我是李小姐的仆佣，海瑟薇。请多指教，沃尔夫冈先生。” 她微微弯腰行礼，李诗棠也后知后觉，轻轻提起裙摆，行了个礼： “这段时间请多指教了，沃尔夫冈叔叔。” 接着她背上就挨了温蒂一掌，温蒂爽朗笑道： “跟我爹这么客气做什么？都进来！吃饭了！” 海德·沃尔夫冈也如一位好客的主人，笑眯眯地将两位客人迎进了屋内，却拉住了最末尾进去的温蒂，小声道： “温蒂，这真的是你在史莱克认识的朋友吗？”他看看完全继承了自己粗俗一面的女儿，又看看气质尊贵、举止端庄，和他们明显不属于一个世界的李诗棠，两条粗眉毛都纠在了一起：“你真没骗我？” 他实在无法想象，温蒂竟然能在那个大陆第一学院交到这么一个朋友。 “我为啥要骗你？”温蒂甩开海德的手，语气对父亲没有一点尊敬：“不过她们行程有变，要在这里再留一段时间，住我们家里。家里还有空房么？” “住我们家里？！”海德看看她们又看看自己，四十好几的脸上出现一丝犹豫的皱纹：“这、是不是、不太方便、啊……” “有啥不方便的？”温蒂满脸莫名其妙：“论男女问题，我跟你不也住了十多年吗？” “这怎么能一样！”海德毫无父辈的威严，就像跟温蒂撒气一样说道：“我是你爹，你是我女儿！”又碎碎念起来：但这两位，可是城里来的贵人小姐呢……唉，这间房子十几年来都没让外人留过宿……就连老罗都……怎么拿得出手……” 温蒂可不听他絮絮念那些酒肉朋友，大手一挥： “我去招待她们，你做好饭了吗？” 海德厚厚的胡子下露出难色： “还没呢，你突然交待要加菜，谁反应得过来。” 温蒂看了他一眼： “要我帮忙的话，就说一声。”说完便摆摆手，离开了。 海德站在原地，看着女儿的背影，毛发浓密的脑袋轻轻摇了摇，像是无奈的妥协。他又看向门外： 自家的三头恶犬“三六九”刚被温蒂揍了一顿，现在又恢复了精神，和贵客们带来的两匹骏马对吠了起来，一副要找茬的样子。那两匹骏马长得没个马样，也比一般的马凶的多，朝三六九吐了好几口唾沫，都被矫健的恶犬躲了开来，气得在原地跺蹄子甩尾巴。海德毫不怀疑，如果这两匹马没被拴住，这会儿已经上去和三六九搏斗了。他只能呼唤道： “三六九！开饭了！回来吧！” 三六九的三双狗耳朵齐齐竖起，丢下被拴住的虎爻马，摇着尾巴向海德跑了过去，全然没有面对温蒂时那副凶样，欢欢喜喜地进了屋。 海德看了两秒被栓在外头的虎爻马，想了想，还是关上了门。他转头想找海瑟薇，口中高声道： “海瑟薇小姐，你的那两匹马需要喂食吗？我们家还有一些干草。” 海瑟薇的声音却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不需要，沃尔夫冈先生，魂兽没那么容易饥饿，而且它们不吃草。” 海德立刻赶往厨房，发现小小一间厨房已经挤满了人和香气。温蒂单手把着铁锅，表演当场颠勺，给一旁的李诗棠看得两眼冒光；海瑟薇则尝了一口炖锅里的浓汤，被混杂浓酱与辛香调料的味道激了一下，她扭头对温蒂道： “温蒂小姐，你们家的菜肴味道太重了。” “沙城口味就是这样的。”温蒂大咧咧道，“你家小姐不是要沙城特色菜吗？就得这么做！” 李诗棠也在旁边点头： “海瑟薇，我能吃辣的！”又惊叫道：“啊！温蒂，要漏掉了！” “没事！看我补救！”温蒂及时把要飞出去的炒物用锅铲盖了下去，和李诗棠一起抹了把汗。她发现了门边的海德，像随口吩咐一样说道： “这里没你事啦，爹，帮忙去摆下碗碟！” 海德应了声“好”，转身便去摆放碗碟，那另类的相处模式让李诗棠不禁侧目。 她原以为，能培养出性格如此强势的温蒂，温蒂父亲必然也很要强，但海德怎么看都不像强人，反而在气势上被温蒂压了一头，就算在原本的世界，她也极少见到这种模式的父女。 李诗棠望着海德那堪称宽阔的背影，想起了温蒂说过的一些家事： 与在史莱克靠拳头打出一番天地的温蒂不同，她的父亲，海德，别说顶级武魂了，连魂力也没有，是实打实的普通人。这对父女早先就在沙湖村最偏僻的角落相依为命，直到温蒂觉醒出魂力，家境才有好转。起初李诗棠以为是沙城政府帮助了他们，现在看来，更像是青龙帮的手笔。温蒂先前没去上过学，却能在“青龙武馆”里识字，就是证据之一。 就沙城这种情况，说不定民间帮派都比本地政府靠谱……李诗棠制住心里的胡思乱想，和烹饪完毕的温蒂一起走出了厨房。 温蒂把手里的炒菜放上桌，给李诗棠一一介绍： “麻子肉！”又对着中间最大盆的炖菜，“大炖锅！”再指向盛着大量面饼的陶盘，“那是配炖菜的饼皮！最后是你最期待的……” 海瑟薇将最后一锅飘着一个又一个白面团子的菜式端上了桌，温蒂大声介绍道： “‘饺子’*！” 一共四大盆菜，全都散发着辛香料与热气勾结起来产生的浓香，没有精致可言，只有量大管饱，与李家的进餐原则极其不符。饶是如此，李诗棠还是被勾起了食欲，立刻举起勺子，舀了一个碗中的斗罗饺子，一口咬下。 谁知，这一咬，她整个人就僵在了原位上，耳根从头红到尾，眼睛也跟着湿润了。 “怎么样？”温蒂还越过座位，充满期待地问她。 李诗棠鼻翼翕动，把嘴里的食物强行咽下，艰难说道： “太、太辣了……” 第13章 好向导 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快朵颐，也没有想象中的异域美食风情，李大小姐最后就着稀释了好几遍后的胡辣汤才勉强填饱了肚子，现今她坐在老旧的沙发上，思考地域之间的口味差异。 她自小在天斗域长大，这个继承了原天斗地区大部分传统的地方最能代表天魂人的口味。如果说天魂人都偏淡口，那么斗灵人会更精巧一些，星罗人偏好咸口，但三个国家都没有嗜辣的传统。 至于李诗棠自己——她上辈子还是很能吃辣的，这辈子也不是吃过新闻社的辣味烧烤，但她尝过的一切辛辣味道在碰上沙城菜肴后，可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虽然一直有“辣味保暖”的说法……但沙城的冬天又没有那么冷，为什么调味会这么辣……李诗棠仰起脑袋，挨在椅背上，脸颊忽然贴上来一个冰凉凉的东西。 温蒂把一个陶瓷杯子贴在她脸上，里面是冒着白烟的淡茶，她问道： “还要喝水吗？” “谢谢，但不用了……”话虽如此，李诗棠还是接过了这杯茶。茶水表面浮着几根茶梗，其温度透过铁皮，逐渐传到了手掌，她捧着能当暖炉的杯子，看温蒂坐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 “明天我要出去，就没法带你逛了。”温蒂直接道：“在那之前，我会先把铁匠们铸好的那批转轮枪外壳交给你。 “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我趁着一起给你办了。” 李诗棠认真思考起自己的需要： “我打算在这里研究魂导器，可以的话，最好再来个锻造炉吧？我好把魂导器的内壳一同造了。” “……你真是想到啥就说啥啊！”温蒂咬着牙道，“熔炉可是工匠的根本，这个季节大家都忙着锻造今年的铁器，别说村子里了，整个沙城都不会有闲置的熔炉——等等，好像还真有一个……” 她话尾一变，让本打算包下整个铁匠铺的李诗棠也竖起了耳朵： “真有空闲的熔炉吗？” “有。”温蒂笃定道：“那是我们武馆的炉子，自师父买下它后，就一直没用过，我是不知道它还能不能用，也不知道我师父肯不肯借给你。” “我可以出钱……”李诗棠说着，就要用自己最擅长的手段解决问题。 “你先别急！”温蒂连忙在话头按住她，“交给我来解决，明早我会给你答复的！” “那就拜托你咯？”李诗棠有些疑惑地应了下来。 她倒是不急着用熔炉打造魂导转轮枪的内壳，没有内壳也一样可以试验最关键的魂导法阵，当然，如果有那就最好了。 “这么说来，你明天要早起啊——”她感叹一句，语气有些可惜：“我还以为放了假，你会在家里拼命修炼呢。” “哈？难道你之前一个月都是这么过来的？”温蒂指了指自己，“别人先不论，我还有很多工作，可没闲工夫窝在家里。” ……李诗棠回想起了希灵城里极尽奢华的庄园生活，眸子转向了别处： “与其说窝在家里修炼……不如说，好不容易放个假，我也不甘心每天只做同一件事吧……” 她现在成了永临最拿得出手的小辈，每天都要参加不同人士的宴会，城东城西跑来跑去，一点儿也不闲，换个环境反而能轻松一下。她大老远跑来沙城这种边境城市，也有这个原因。 “我也差不多，”温蒂深有同感地点头，“就这个破地方，万一哪一天什么事都没有，那才叫人心慌。 “你今天也看到那三窝黄鼠狼都是什么德行了吧？他们隔三差五总要炫耀一遍自己的地位，每当这时候，就有人会受罪。”她顿了顿，神情严肃起来，“那个受罪的人可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我还是会愤怒，所以我才要做点什么。” “我明白了，”李诗棠惬意地抿了口热茶，附和道，“这就是青龙少当家的担当——” “——不是什么狗屁少当家的，”温蒂却打断她，“是我生在这个地方要做的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李诗棠却倏地抬头，看向了温蒂的脸。 俊秀的面庞，凌厉的五官，看起来像别人欠了她八万五的表情，李诗棠平日都看惯了，只是今天，她对温蒂又有了一点新的看法。 “……这样啊。”她看着那双漆黑但映出光芒的眸子，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你很负责啊，温蒂。” “啊？你第一天认识我？”温蒂嘴上这么说着，表情却很是受用，“为你有这么好一个向导庆幸吧，不是哪个想不开的都会来沙城旅游的。” 李诗棠也不客气： “那就麻烦你啦，向导。” 她们不约而同地举杯碰杯，将热茶一饮而尽。 …… 指针逐渐走向深夜，李诗棠也见到了自己接下来几天要住的客房。 说是客房，其实就是沃尔夫冈家闲置的空房，分给李诗棠和海瑟薇两人各一间，都还有剩。 李诗棠的这间在二楼，就在温蒂房间对面，已经被全能的女仆从头到尾拾掇了一番，像崭新竣工的新房，还弥漫着清新的木头香气，让两位房主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这真是我家的房间？”温蒂盯着海瑟薇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你都做了什么？” “只是整理了一下。”海瑟薇微微颔首，“如果温蒂小姐您允许，我可以帮你们整理整栋房子。”又看一眼沃尔夫冈父女，补充一句：“就请当做我们借住的回礼吧。” 温蒂看向海德，海德歉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酒槽鼻： “真是麻烦你了，海瑟薇小姐……” 沃尔夫冈父女都是起居习惯粗糙到极致的粗人，温蒂忙于练武，海德忙于打猎，两个人都不怎么着家，更别提打扫房屋了。 “不算麻烦，”海瑟薇平静道，“就算是暂住，也要保证居住环境舒适且宜居才行。” 普普通通一句话，温蒂却越品越不是味儿，她拉住在客房里乱窜的李诗棠，低声道： “你家这个海大姐，说话怎么还带刺呢？” “哈哈……这个嘛……”李诗棠一如既往地打着哈哈，糊弄了过去。 就此，她和所有人道过晚安，在客房里度过了沙城的第一晚。 至于是怎么过的？冥想？深度修炼？还是深夜研究魂导器？ ……当然，是睡觉了。 毕竟，能将昨日阴霾全一洗而空的方式，就只有舒适的睡眠与香甜的一梦！ 秉持着一贯的信念，李大小姐钻进被窝，躺在海瑟薇新铺好的被褥上，舒舒服服地睡到了第二天大早。 而等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床头柜上已经多了一张纸。是温蒂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张纸，上面以简洁的笔触写道： 【模具在门外；木炭拿去分人了；需要熔炉，就去武馆报我的名字】 第14章 青龙武馆 三行文字，字尾相连，没有标点符号，看得出写字人的干净利落。而当李诗棠看向窗边，便发现了停在房外，盖着布的一辆板车。 不愧是温蒂，效率真高……李诗棠翘起嘴角，心情很好地跑下了楼。 这个时间点一楼没有其他人，她径直打开大门，就要去迎接自己满满一车的转轮枪模具。 可就在这时，长着三个脑袋的三六九却扑到了她的跟前，朝她狂吠起来！ “汪！汪汪汪！” 魂兽到底是魂兽，连狂吠都比普通的犬类多一截气势，直接让李诗棠顿在了原地。 也可能是因为它有三张嘴……李诗棠甚至能分辨出那三个狗脑袋的种类：最左类似于上了黑漆的拉布拉多，中间最凶的是最寻常的土狗，最右则是类似斗牛犬的圆脑袋，三个不同的脑袋，三张不同的狗嘴，都在发出威慑性的狂吠，称得上震耳欲聋。 她甚至想起了昨晚这条三头犬乖顺窝在海德脚边的画面，更加疑惑了。 这狗对温蒂和海德完全是两种态度……明明温蒂才是更强的那个……我也是魂师啊……她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换来了声响更大的狂吠。 不仅如此，三六九还跑到了载着转轮枪模具的板车旁，像板车真正的主人那样，威吓李诗棠，不许她再前进。 它到底想干什么……李诗棠完全摸不清这条三头犬的行为，刚要抬脚，海瑟薇就从旁边走出，一脚踹翻了这条没事找事的三头犬。 “呜……”三六九却被这朴实无华的一脚踹得狗鼻子一抽，模样各不相同的三个脑袋发出了同一声悲鸣，夹起尾巴逃跑了。 还真是条狗腿子……李诗棠望着它落荒而逃，扯了扯嘴角。这时，海瑟薇又在她身边道： “小姐，这就是条百年都不到的三头犬而已，而且看它对海德先生和温蒂小姐的区别态度，它更喜欢怀柔政策，而不是硬棒子管教。” 也就是说，这三六九不但不慕强，还喜欢吃软饭？作为魂兽来说真稀奇……李诗棠面露惊讶： “但，你刚刚还是踢了它一脚啊。”说好的怀柔呢？ “是的，”海瑟薇淡淡道，“我没必要做它喜欢的事。” “……也、也好。”李诗棠只觉得脸颊肌肉抽了又抽。 海瑟薇又道： “小姐，您待会儿是要出门吗？还需要我准备早餐吗？” “你去吧，我不急着出发的。”李诗棠一边回应，一边已是伸手，扯下了盖着板车的白布。 这个瞬间，白布下散乱堆积的转轮枪外壳尽数现出，它们统一拥有着黢黑的外壳与冰冷的金属光泽，数十把枪累计在一起，像一座兵器的小山，看得李诗棠倒抽了一口凉气。 怪不得温蒂说这些枪看起来能把沙城射成马蜂窝……李诗棠拿过一把转轮枪，感受着金属的冰冷质感，手上是冷的，心里却热得滚烫。 她订购了一百把模具，板车上的只有七十把，饶是如此，她觉得也足够自己试验了。 该开工了！她扣动扳机，用一副完全的空壳，朝空气里开了一枪。 …… 清晨，沙湖村 不过六点，这个沙城偏僻的村落已经活动了起来，崎岖不平的土路上都是来来往往的村民，却并不显得热闹。也许是冬天太过寒冷，他们表情僵硬，但脚步飞快，一刻不停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就算人群里夹了个罕见的异乡人，也不会施舍一点注意。 “异乡人”李诗棠顶着一头显眼的金发走在路上，左看看右看看，对一切都感到新鲜。她看到赤蛇年画挂满了几乎每一家的门楣，还看到玩闹的孩童点燃红色的“爆竹”*，捂着耳朵跑远，金眼睛里都是满满的惊叹。 “书上真是没说错，沙城真是完整继承了古老文化的城市啊……就连下辖的村落也是如此…… “不过，据温蒂所说，沙城传统的‘红炮年’已经过去一周多了，‘饺子’也是那会儿吃剩下的……吃一周的剩菜，放一周的鞭炮，怎么这么熟悉呢…… “要不是沙城条件恶劣，真想在这里待久一点啊……” 想着想着，李诗棠下意识叹了口气，眼底掠过一抹晦暗。 在这个世界待久了，她真的快忘掉自己原来的身份了，也许就这么忘掉也不错，但眼前的这座沙城、这个村庄，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让她久违地品到了苦涩的滋味。 那个“赤蛇”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才会在异世界传播这样格格不入的文化……我又是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这不是活受罪吗……精神之海里一幕又一幕的回忆交错浮现，李诗棠摇摇头，晃走了越来越多的胡思乱想。 “还是先到那个青龙武馆再说吧……虽然已经基本能肯定，这“青龙武馆”是青龙帮的产业了……” 但话又说回来，这个世界的势力名称，无非就是“宗”和“门”两个后缀，“青龙帮”这个“帮”字无论在哪儿都显得格格不入，像一个全新的后缀名。 正巧，曾经也有一个势力在一万年前诞生，带来了全新的后缀。那个势力正是延续了万年依旧不倒的、由异界人唐三引入的门派——“唐门”。 两个完全不沾边的魂师势力，却在奇怪的地方重合了，很难不让李诗棠产生联想。 也是这个时候，她和海瑟薇遵循温蒂给的路线，正式来到了青龙武馆的大门前。 刚一抬眼，她就看见了大门口一左一右两尊熟悉无比的石狮子，虎躯险些一震。 ——这种意象这种风格，怎么看怎么像劳■局税■厅门口摆的东西！绝对不是这个世界原生的建筑风格！ 这青龙武馆怎么回事……难道真是老乡的手笔？如果是，那这老乡又是谁？ 尚未踏入大门，李诗棠的视觉就受到了极大冲击，心情又漫上了难以言喻的苦涩。她抿抿嘴唇，带着海瑟薇走了进去。 门后是一片开阔的庭院，一侧摆放着造型奇特的木桩，一侧则挤满了光膀子的大汉，他们做着整齐划一的动作，看起来像在集体操练。 那些桩子，应该是木人桩吧……那些人集体操练的架势，难道在练习温蒂相同的武学吗……进门短短两秒，李诗棠的眼角是抽了又抽，要不是此番只是来武馆做客，借熔炉一用，她都想直接闯入大堂，询问这里的主事人“谁教的你们这一套”了。 哈……这是我在这世界见过的最正统的“国风”……怎么会这么像、怎么会像到这种地步！李诗棠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控制住了愈发扭曲的面部表情。 恰逢此时有个打赤膊的汉子上前询问： “敢问，您二位就是少当家的朋友吗？今天会来借用武馆的火铜房？” “火铜房”？这就是那锻造熔炉所在房间的名称？海瑟薇颇感新奇地眨了下眼睛，却见自家小姐又重重叹了口气。她不解其因，但只好先替李诗棠应道： “是的，请带我们前去吧。” “本来这火铜房是大当家专用，从不对外人开放，不过既然是少当家的朋友，就是我们自己人！”那汉子也是耿直的性格，手臂一伸，“就在这边，请！” 李诗棠跟在这人后面，面上平静无波，脑中已是思绪纷杂： “大当家”……温蒂说过，青龙帮便是由这“大当家”创立，帮中事务都靠他一人定夺……如此一来，不管是青龙武馆这格格不入的风格，还是温蒂所修习的“武学”，都可以追溯到这“大当家”身上……莫非，“大当家”真是…… 这时，海瑟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先生，我看没有哪个熔炉会设立在待客大堂内吧？” “哈哈，”汉子的声音却不见心虚，“是这样的，我们大当家想先见两位贵客一面，毕竟……” 言语间，他们已踏入了大堂的门槛，李诗棠也看到了大堂内的景象，瞳孔又是一缩。 “——好了，阿贵，你退下吧。”一声清朗的男声打断了阿贵的“辩解”，那声音蕴着笑意道：“只是想见见温蒂在学校都交到了什么朋友，可以满足下我这个空巢老人家的好奇心吗？” 那是个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他长相硬朗，梳着背头，披着大氅，手里捏了根烟枪，笑意盈盈地邀请李诗棠二人： “请坐，请坐，李诗棠同学。还有那位女仆小姐，也一起过来坐吧。” 李诗棠却挪不动步子。她的视线几乎钉在了男子身上——与其说是男子本人，不如说是男子身上的穿着、坐着的椅子、手臂枕着的案几，最后定格到了男子背后的，白纸黑字写就的牌匾上： 那是一个缭乱的毛笔绘成的图案，比李诗棠见过的所有古体字都要复杂，这世上几乎没人能辨认出这是什么图画，除了她。 不，应该还有人能辨认出来，若非如此，这个对斗罗原生文明来说格格不入的图案，绝对不会被如此堂而皇之地挂在大堂里，展示给所有来人！那仅仅是一个—— ——一个“武”字。 当然，是李诗棠原来那个世界，原来那个国家，原来那个时代才能出现的“武”字，如今这个世界绝不可能复现出来的汉字！ 凭这一个汉字，她的情绪已瞬间达到了临界点，濒临崩塌。 “小姐？”海瑟薇在耳边关切询问，“如果您不舒服，我们可以先回去。” “——不，我很好，海瑟薇。”李诗棠整理好表情，对贴身女仆扬起了完美的交际微笑：“只是刚才稍微考虑了一下这位先生的提议而已，我们就和他聊一下吧。” 她说罢便走上前，挑了张椅子，用最端庄的姿势坐下，又对太师椅上的男人道： “还没请教您的名字呢，温蒂的师父。” “因为不是什么值得说的名字嘛！”男人大笑两声，忽然盯住了李诗棠，像猛兽盯住入侵自己领地的敌人： “我叫陈真真，陈真的‘真’。贱名一个，不足为道。 “还请多多指教了，李诗棠小姐。” 第15章 默契的对谈 这自报名号的说法着实古怪，海瑟薇有些疑惑，李诗棠却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陈真”啊……我还叫李■龙呢……她面上不显，只是微笑道： “陈师傅，我也有很多问题想向你了解呢。” “彼此彼此吧。”陈真真嘿嘿一笑，把烟枪搁在了桌上。李诗棠这才发现，他的那杆烟枪正是温蒂从永临商行买下的无心柳烟枪，从烟枪中间那块粗劣粘合上的胶布就能看出来。 “李诗棠小姐——我能叫你李小姐吗？”见李诗棠点头后，陈真真继续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我们这个偏僻小城市。”他干笑一声： “如你所见，这里环境不好，人文风情也欠佳，资源嘛……只有石头拿得出手，实在是没有任何旅游的价值啊。” 上来就问这个啊……李诗棠从容道： “只是委托了这里的铁匠打造了些东西，此行来取而已。 “但铁匠的工期出了些意外，我暂时滞留在这里，又不好太闲着，才想着借武馆熔炉一用，解解手瘾。” “哦？”陈真真的语气里带了点揶揄：“果然，以貌取人不是个好习惯，就外表上来看，你实在不像是会锻造之法的。” “很多人都这么说。”李诗棠的声音不急不迫，“你看起来也不像一位武人，然而，温蒂的武学应该都出自你的手中吧？在沙城竟能见识到这种武学流行的风貌，我也不虚此行了。” “李小姐谬赞。”陈真真谦逊地摇摇头，“温蒂这孩子既有天分，也肯努力，想学什么学不会？能带出这么个徒弟，我这人生也算无憾了。” 他看起来有些感慨，临了又道： “既然李小姐你是温蒂的朋友，我就会给予你充分的尊重，只要你还在沙城，青龙帮会尽力为你伸出援手，同时的……”他顿了顿：“也请你不要越过一名游客的界线。” 这是告示，还是警告？李诗棠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味，她倒不着急撕破窗帘纸，只是顺势发问： “陈师傅，我不太明白，所谓‘游客的界线’是什么？ “我听说沙城是一座秉持古老传统的城市，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外地人不宜做的禁忌？” 陈真真脸上笑容不变： “这座城市除了有古老风俗外，和帝国其他城市没什么不同。但你应该从温蒂那儿听说过‘三大家族’的事情吧？ “慕、杨、柳这三家传承已久，在沙城中根深蒂固，近似于土地大贵族，如果没什么事，尽量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这样你的沙城之旅也会轻松很多。” 真的吗？但我们昨天已经和他们发生两次冲突了……虽然主力都是温蒂……李诗棠也保持着笑容道：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铭记在心的。” “我才要说‘谢谢’，李小姐。”陈真真起身，袖子一振，笑道：“火铜房就在这边，请！” 这次，李诗棠是真的来到了所谓的“火铜房”。 这“火铜房”就在庭院西边，小小一间平房，入门就是一座大熔炉，对面的砖墙凿出一扇窗，墙边挂着一套锻造工具，看起来落尘许久。 与其说是火铜房，不如说是牢房……原来打铁就是坐牢啊……李诗棠倒不急着进去，她看着几个青龙帮帮众生起熔炉，擦拭工具，清理屋内，默默地避开了四处扬起的灰尘。 陈真真在一旁倚着墙，他起初打了几句圆场让李诗棠别介意等待，现在则抱臂沉默，看起来在神游。等火铜房收拾干净，他也就带着小弟离开了，一副毫不干涉的样子。 海瑟薇自觉站到了门口： “小姐，有事请叫我，我就在这里。” “拜托你了。”李诗棠走进火铜房，顺手关上了门。她环视火铜房内部，又有些纠结： 唯一的通风口只有墙面凿出的空洞啊……这通风条件真能用来锻铁吗……要不要把门也打开……反正我造的又不是什么神兵利器…… 先开工再说吧。她摇摇头，手中现出一把转轮枪外壳来，先根据外壳大小打造内壳，总是没错的。 这时，房间角落却响起了陈真真的声音： “这就是你委托温蒂，让那帮铁匠打造的东西吗？” 他边说着，边从角落里走出，一挥长袖，在李诗棠面前挪了张凳子坐下。 ……那是房间唯一的凳子。李诗棠故作意外道： “陈师傅，你没走啊？” 陈真真笑了笑，开门见山道： “我还有点问题想问你，但只能问你，不能是其他人。”他又环顾一圈火铜房内部：“我当初是想着偶尔练练锻造功夫，图个清静，才建造的这里，所以这儿隔音还不错。” 李诗棠盯着他，忽然道： “火铜房这名字，我在其他地方听过。很不巧，那不是用来锻造的地方*。” “我敢肯定，所谓的‘火铜房’只在我这儿有一间。”陈真真又露出揶揄的表情：“李小姐，你是在哪儿听过？” ……李诗棠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她的声音也跟着放轻了： “很遥远的地方。 “也许能说是我的……故乡。” “哼，故乡……”陈真真却轻哼一声，手中不知怎的多出了那杆无心柳烟枪。他用力一吸，烟枪却没有任何烟雾喷出，想必里面没装烟草。他和李诗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来了然的色彩。 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了。他扯扯嘴角，又问： “那来到这里后，有让李小姐感觉宾至如归吗？” 当然，这可是我见过的最具“国风”的地方……尤其是你的青龙武馆……李诗棠自嘲道： “有一点吧。我想，当年的‘赤蛇’应该也没想到，他留下来的文化能传承万年之久吧。” 他可能更想不到，在遥远的未来，还会有两个“老乡”在此相遇……她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你知道‘赤蛇’？”陈真真头一次显露出意外的情绪。 “嗯。”李诗棠并不隐瞒，“曾经有位史莱克学者研究过这块地方，留下了着作，我也是凭此得知的。”又问道：“倒是不知道陈师傅，待在这里是什么感受？” 陈真真摇摇头： “我可不是土生土长的沙城人，在这破地方长大也太遭罪了。 “我十七年前来到这地方，成立了青龙帮。但我事先可不知道，有人已经在这块荒土上扎根千年了，就这，起初都不知吃了多少亏呢。” 李诗棠也是一点就通： “扎根千年……是那三个家族吗？” “对。”陈真真晃了晃脑袋：“所谓‘赤蛇’的事情，我也是来到这里才听说，现在想想，真像‘命运’的安排。” 不知为何，在说到“命运”两个字时，他的咬字忽然变重了。他接着道： “再透露一点吧。在来到沙城之前，我在边境游历了许久，而在四方游历之前呢，我又是个宗门弟子，这宗门你应该不陌生： “‘唐门’。” 他看向露出恍然之色的李诗棠，像恶作剧得逞一样笑了。 说起唐门子弟，就是锻造和使用暗器的精英……怪不得你会特地买一个熔炉……李诗棠继续问道： “那么，你传授的那些武学呢？ “难道说，你之前就专精于此道吗？” “——不。”陈真真斩钉截铁地吐出这个字，之后却陷入了沉默。 他用力闭了闭眼，像在回忆，又像在思考，好从脑海里抓出恰当的说辞，数十秒后，他才用极轻的声音对李诗棠道： “那是，”他吐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音节：“‘外挂’。” “外挂”……久违的概念啊……李诗棠在心中重复着这个中文读音，半是感慨，半是释然，暗自叹息： “原来真有这种东西……”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最初那么期待这玩意了，但还是很好奇陈真真的“外挂”是什么，又从何得来。正当她想如此发问时，陈真真再次用中文说道： “李诗棠——你在这里的名字是这么念的吧——奉劝你一句，不要期盼靠‘外挂’走下去。” 李诗棠瞳孔一缩，正欲追问，陈真真又换回了斗罗语，他面色严肃： “我没有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是衷心建议你，这一辈子踏踏实实守好你的本份，别期待有天外来物能助你飞升。 “能帮到你的，只有你自己，和你身边的人和事，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李诗棠企图从他紧绷的脸上再看出些什么，陈真真却已恢复了正常的脸色： “关于‘我们’的话题就聊到这里吧，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是关于‘现在’的话题。 “先前你委托沙城铁匠，打造了大批转轮枪外壳，已经引起那三个家族的注意了。所以我才叫你这段时间少跟他们接触，免得惹祸上身。” 确认过李诗棠的身份后，他也不怎么讲究用语了。 “温蒂也同我说过这个问题，”李诗棠把玩着手上的空壳转轮枪，“我猜，是这些外壳太招摇了？” “岂止啊，”陈真真扯起一侧嘴角，“你知道火枪在我们这块地方意味着什么吗？大小姐？” ……听到这个称呼，李诗棠不太自在地摸了下脸，干笑两声： “就这么显眼吗？” “原来你打算藏着吗？”陈真真故作惊讶道，“那辆永临马车，这个贴身女仆，还有你这头金发，我以为你是想用‘永临大小姐’这个身份威风凛凛地登场呢。 “沙城也有一间永临商行，我起初还以为你们是来巡视乡镇分店的，原来不是啊。” ……虽然我是没想隐藏，但这也太明显了！要不之后染个发戴个美瞳啥的……李诗棠忍住捂脸的冲动，将之前的话题继续了下去： “所以，火枪在沙城意味着什么？” “绝对的武力。”陈真真握了握手掌，“这个世界的火枪从诞生起就是对抗魂师的武器，哪怕魂兽也可以狩猎，它们拉低了普通人和魂师的差距。正因如此，在普通人占绝大多数的沙城，这就是武装力量的基础，对青龙帮和三大家族来说都一样。 “然后，那种武器，你一下就要了一百把。虽然只是外壳，但离真枪只有一步之遥。”陈真真对她摊开手，“因为你是温蒂的朋友，我才愿意相信你，但你说，本地的其他势力怕不怕？” “感谢你的信任。”李诗棠将右手按上胸口，“我向你承诺，我不会主动挑起争端。” 陈真真却咧了咧嘴角： “……不会‘主动挑起’，但不包括‘主动参与’，是吧？”他看向李诗棠状似无辜的脸，直接指出：“既然你能和温蒂那丫头玩到一起，就绝对不会是省油的灯。 “但，看在我的、不，温蒂的份上，你在这里还是省点油吧。”他轻叹一声：“那丫头现在可急着挑担子了。” …… 沙湖村，义庄 作为沙城里罕有的水域，沙湖村的这片“沙湖”，曾经淹死过不少人，自寻短见的、心理猎奇的、被仇家追杀的……应有尽有。而这些尸体被打捞上来后，就会安置在“义庄”里，等人认领。 柳二那具淹死的尸体，倒是个例外。 “我们捞起来没几个时辰，柳家的人就过来把尸体领走了，我们也不好说什么……”捞尸的师傅拱手道，“青龙少当家的，这里早就没有柳二的尸体啦。” “你应该验过尸，”温蒂站在室内中央，直直看向捞尸人，“告诉我结果。” 第16章 默契的对谈……吗? 捞尸人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 “我们一般只对公家和死者亲属开放，就算您是青龙帮的，也不能……哇！” 他话音未落，一枚金魂币就砸到了脸上！ “废话少说，”温蒂插兜站在原地：“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是！”接到这样一枚“巨款”，捞尸人的嘴角咧到了耳后根，他忙不迭道：“是这样的……”跟温蒂一五一十地说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柳二的尸体在三天前于沙湖中发现，死因是溺死，被发现时，他的手脚被倒绑起来，身上还有些外伤，已经死了十个小时以上，和温蒂将他丢进湖中的时间差不多； 这之后，义庄还未来得及通知政府，柳家就不知从哪收到消息，派了十多个家仆和一大口棺材，兴师动众地闯入沙湖村，带走了柳二的尸体，也让整个村子知道柳二已死了； 原先沙湖村中只知这柳二平时作恶无数，和温蒂也有过节，但传到沙城那边，不知怎的就传成“是温蒂杀死了柳二”，且传得人尽皆知； 于是乎，截至目前，尽管此案还未进行任何调查，但温蒂这个“凶手”已成了民众心里默认的事实。 捞尸人说到这里，讪笑道： “这话说出去不好听，但柳二死了可是件天大的好事，乡亲们都乐得不行，少当家这是为民除害啊！” “柳二不是我杀的。”温蒂不动声色道：“如果真是我杀的，政府怎么还没来抓我？” “这，这个……”捞尸人的额头渗出点汗珠，不敢看温蒂那阴云密布的脸色，只能扯出笑脸：“大人们的意思，哪是我们这些小人能揣测的呢……” 温蒂继续问： “柳家公布的柳二死因是什么？” “意外溺水身亡，我猜是因为找不到凶手。”捞尸人急迫地解释，“捆着柳二的麻绳只是普通麻绳，外伤分布在四肢，都是些徒手就能造成的伤口，很难下判断……” 他说这话的同时，又下意识瞥了眼温蒂：这位青龙少当家的正是以拳脚功夫闻名于沙城，脾气又像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着，说是她下的杀手倒也说得过去…… 这捞尸人也就是多看了一眼，温蒂忽然就一伸臂，擒住了他的领子！ “少当家的？！”捞尸人大惊失色，他被温蒂像抓小鸡似的提了起来，在那双黑眸子的瞪视中，他竟没能生出一点反抗的心思，甚至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温蒂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是魂师，那柳二和你一样，只是个没魂力的普通人。 “我杀柳二，都不需要让他溺死，更不需要绑住他，你懂了吗？” 她的声音不愠不怒，却平静得让人不寒而栗，汗毛倒竖。 “我懂了！懂了！”捞尸人闭着眼睛大叫，“少当家您是被冤枉的！您没有杀人！” 啪！温蒂松手，让捞尸人摔在地上，她居高临下地说道： “既然懂了，你知道该做什么吧？” “是，是！”捞尸人刚摆起磕头的架势，又被温蒂忽然蹲下的身子吓得往后仰去，他口中连连道： “我会跟村里的邻里老少们澄清的！您请放心！放心！” “……呵。”青龙少当家的收起凶相，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捞尸人的肩膀，笑道：“你得好好说清楚，给我证明清白啊。” 她说一个词就拍一下，得亏力道不大，不然得给对面的肩膀拍到地里去，捞尸人纵使再多不满，也只能迫于强压，全部应了下来。 温蒂转头走出了义庄。还有人在外面等她。那人见她走来，一伸手，勾过她的肩膀： “事情问的怎么样？要我帮忙吗？” 温蒂也习惯了这人的动手动脚，只是摇摇头： “柳家回收尸体太快，义庄知道的有限，问不出什么。”又补了句：“你也不用急着动手，二姨。” 被她称作“二姨”的女人咂了下舌，语气不善： “陈真真在搞什么鬼？徒弟杀人的丑事传遍全城，他倒好，屁都崩不出一个！” 这是个长相粗犷的女人，宽鼻梁，厚嘴唇，一双剑眉又浓又密，一条狰狞伤疤横贯左额和右脸，神情竟和温蒂有几分神似。她顶着一头毛躁的褐红短发，身躯高壮得好似一堵墙，此刻搂着温蒂的肩膀，整个人还要弯下去半截。 青龙帮的“二当家”，大名玉天骄，统管帮内武力的“武当家”。因为排名第二，温蒂总会在管陈真真叫“师父”的同时，叫她一声“二姨”，玉天骄也由着她叫，一叫就叫了好几年。 温蒂又重复了一遍： “二姨，我没杀人。那天我找柳二干什么，你不也知道吗？” 玉天骄伸手戳戳她的脸，嘿嘿笑道： “我知道，你找柳二问话，结果屁没问出来，恼羞成怒给人家弄湖底下了。现在人死了，活活给柳家落个话柄，亏不亏啊？” 温蒂深吸一口气，就要开骂，却被玉天骄重重拍了一下背： “要是早找你二姨帮忙，就算套不出柳二的话，也不至于他被弄死！ “现在可好，人死了，消息断了，我们什么都没捞着，还得了一黑锅儿！操他祖宗的先人！” 玉天骄开始骂骂咧咧，温蒂的脏话倒吞了下去，她眸子暗了暗，又问： “我们明天还出城吗？” “不出了。”玉天骄道：“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这么赶着出去干什么？要是把那帮老鼠逼得太紧，人家连夜拖家带口跑了，可怎么办？” “那就放着不管吗？”温蒂咬着后槽牙道。 “等他们出洞时再说吧，”玉天骄也磨了磨后牙，“你这两天也放个假，别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知道了。” …… 青龙武馆，火铜房 李诗棠拨弄了下转轮枪的弹匣，见转轮毫无阻滞，便举起手枪，对准了火铜房内唯一一扇窗户。 呼，她深吸一口气，扣下扳机，同时咬破了嘴里的糖果。 砰！却见一声巨响里，转轮枪的枪管中部炸了开来，转轮弹匣直接飞出，多余的子弹则直击握枪的李诗棠本人！ 与此同时，一层浅棕色的屏障从她体内扩散而出，高速旋转的表面将飞来的废弹和爆炸的枪械一同弹开，牢牢护住了魂师。 李诗棠的第二魂技，螺旋可可蜗壳盾，源于金刚蜗牛的防御魂技。 又失败了……李诗棠看着满地狼藉，重重叹了口气。 她刚才装入的只是普通子弹，还不是定装魂导实弹，然而搭载了魂导内壳的制式转轮枪依然无法承受魂力传导的强度，连同枪膛和弹匣一起爆炸了。 制式的转轮枪外壳还是不行……得用稀有金属的外壳……唔，必要时候还得用魂导法阵加固吗……她将今天实验的数据全部记下，扭头看向了角落里高高垒起的一堆制式转轮枪——的外壳，写字的手一顿。 “今天一共炸了二十把……还剩五十七把外壳……已经确定要更换外壳了，那剩下的这些又怎么处理呢……说到底，我当初为什么会一下子订了一百把外壳……”她咬着笔杆，心道： “——是因为我的锻造水平拿不出手，而制式外壳成本又低制作难度又小，我想着只要尽量简化魂导法阵，说不定就能兼顾成本和威力，还能降低使用门槛，开创出新时代的魂导兵器了…… “——结果完全行不通！到头来还是需要稀有金属！我明明已经尽量规避了！” 其实，目前的魂导科技不可能绕开稀有金属的参与，就算是李诗棠的魂导转轮枪，其核心法阵与内壳也全是稀有金属，她之所以要竭力避开稀有金属的外壳，归根结底还是一点： 她的锻造水平，还制作不了以坚固为核心的魂导器外壳，更别说定装枪械这种对外壳要求更高的魂导器了。 还在学校时她也不是没尝试过，其结果就是，花费十数天完成的外壳，在仅仅一次试验里就以炸膛告终，结束了不达标的一生。 简直像我人生的代名词……打铁就是坐牢……李诗棠苦着张脸蹲下身，刚要收拾地面的狼藉，海瑟薇却在这时推门而入，她拿着不知从哪来的扫帚，自觉扫起了地。 ……李诗棠扯了扯嘴角： “海瑟薇，我自己来也行……”毕竟之前都是这么解决的…… “小姐，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海瑟薇不动声色地处理完垃圾，又道：“天色已晚，您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冬天的太阳下得早，外头天空已是一片昏黄，李诗棠擦了把因摆弄炉灶而沾上几块炭黑的脸，轻叹道： “回温蒂家吧。” 她又看了眼青龙武馆的主厅，里面已经点起了灯，就是不确定陈真真在不在里头。 借了人家熔炉一天，好歹得去道声别，但她却生出了点抗拒的情绪。 她先前和陈真真的那场谈话，可称不上愉快收场。 第17章 默契的对谈……吧! 毫无疑问，陈真真是沙城的一大惊喜。李诗棠原本只想近距离观摩一下这座流传穿越者文化的城市，根本没想过这里就有一位“老乡”，还是位久经世事，说话一点儿都不含糊的“老乡”，说是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人生三大喜事都不为过。 总的来说，这应当是一场充实的、融洽的交谈才对，但这份融洽在某个话题开启后，就结束了。 李诗棠当时还完全不知道严重性，直接就说道： “我听温蒂说，你的修为已有魂帝级，三大家族那边最高战力可能就只有魂宗……” “是这样，”陈真真这时还能调侃：“别气馁，我也就比你早生几年，你既然能进史莱克，将来保底也有我这个级别，我算不得什么……” “我只是好奇，既然青龙帮在武力上有优势，为什么不直接取代那三个家族？” 听到这句话，陈真真脸色却变了变，眼神一凛： “为什么要取代他们？” 李诗棠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她还是说了下去： “我来到这儿只有一天，但已经看过不少那三家人的所作所为了，我想没人会支持他们……” “所以？”陈真真打断了她，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轻蔑的表情，“你认为，青龙帮就要推翻他们的‘统治’吗？”他慢悠悠地否定道： “你搞错了，青龙帮和三大家族不是敌对关系，相反，我们在很多领域都有密切合作，算得上是盟友呢。” 短短一段话的功夫，李诗棠却感觉对面忽然换了个人似的，她近乎急切地说道： “但温蒂一直在和他们作对。她不是你们帮派的少主吗？” “那是温蒂自己的作风，和青龙帮没关系。”陈真真摇摇手指：“再说了，温蒂是出手了，但是她有真正妨碍到三大家族吗？” 他说得简短，却让李诗棠的情绪急急刹住了车，她回想起温蒂的几次应对，心下又沉了几分。 论截煤炭，柳家不可能缺那两百斤煤；论柳二宅邸，温蒂只是放了狠话，最后也没拿回那间宅邸的使用权；再加上陈真真的这番话，李诗棠几乎就要相信这一事实了。 ……确实是不争的事实，但温蒂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做那些事，她不也知道吗？ “生在这个地方就该这么做”，那天晚上她听到的话，绝非虚伪。 就是不知道陈真真到底在想什么……李诗棠握了下拳头： “但温蒂是你承认的少主，你既不制止她的做法，等她继承了青龙帮，和三大家族的矛盾只会愈演愈烈，那样也没问题吗？” 陈真真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 “她要坐上我的位子，还得等个二十年呢。二十年，足够让她知道什么叫‘成熟’了。至于你……”他看了眼李诗棠： “我原以为你的作风足够成熟，可你大概只会同温蒂一路狂飙，把沿途的东西全撞个稀巴烂吧。 “我把话说清楚：如果你在沙城的这段日子，真惹出点什么麻烦来，那抱歉了，我可不会讲什么‘同乡情谊’——话虽如此。”他闭了闭眼，语气里带了些自嘲：“我还真惹不起永临商行，到时候只能‘请’你自觉离开沙城了。” “还请你别让我难做，‘老乡’。”他弯起了一个社交性质的笑容。 这可说不好……深谙“惹事之道”的李诗棠倍感苦恼。 正所谓“强龙打不过地头蛇”，李诗棠不是强龙，陈真真却是实打实的地头蛇，“同乡人”的情面已经派不上用处了，她只能先应承下来： “我尽量做到。” 陈真真挑挑眉，还想说些什么，但他越是想脸色就越黑，最后只归于一声叹息： “我和你，原来应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你要是离开沙城，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见面了。虽然我也不想让你再来了。” 刚刚不还在警告我吗？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中年人特有的伤怀？李诗棠歪了歪头，示意自己还在倾听。 陈真真继续道： “但要是，你哪天怀疑起这个世界了，就来找我吧。 “再见了，大小姐。” 他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怜悯，后退了一步，高大的身形竟然就此消失，好像从没来过一般。 ——等等、什么叫怀疑世界？李诗棠连这句话都来不及问出，就见陈真真消失在原地，脑袋都宕机了一下。 这一宕机，就宕机了一整天。她在火铜房里还能强迫自己专注在魂导器上，但一离开，就得被迫面对现实了。 现在李诗棠望了青龙武馆半天，终究生不出再见陈真真一面的心思，转身离开了这位“老乡”的地盘。 纵观她和陈真真的整场谈话，她几乎都是被警告着要远离沙城、远离沙城的人和事，不要掺和进本地事务中，突出一个本地人对卑鄙外乡人的不信任；除此之外，值得注意的事就只剩下一件： 陈真真提到的“外挂”，还有他最后不明不白的告诫。 “怀疑世界”……初来乍到那会儿，我的确也怀疑过这个世界，因为和“原着”的出入实在太大了……我甚至不确定它未来的走向还遵不遵循原着……难道陈真真也是因此才提醒我的吗…… 如果是这样，就不用这位“前辈”操心了，因为她早就认清了这点，只会把重心专注在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上。 ……就比如，搞定魂导转轮枪的外壳，涉及到原料、能打造的铁匠，还有工期…… ——但在此之前，先去委托的铁匠铺那边退掉订单吧……不能再有更多转轮枪了…… 理清了待定事项，李诗棠带着海瑟薇踏上了回温蒂家的路。 …… 稍晚些时候，温蒂家 “退订单？行啊。”温蒂把外套丢在旧沙发上，坐在李诗棠相邻的位置：“我今晚带你过去，和铁匠们说一声，钱应该也能退回来。” 她回家比李诗棠她们还要晚点，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退钱就算了，”李诗棠有些不大好意思，“让他们大过年的推掉别的订单，只做转轮枪外壳已经很不好了，就当是补偿费吧。” “你倒是懂得做人。”温蒂挑挑眉，“好吧，都随你意来。但是……”她话锋一转： “听你的意思，你已经用不上那些火枪外壳了。 “就是说你研究成功了？” 李诗棠红润的脸色忽然变得灰败： “不，是完全失败。” “完全失败。”温蒂重复了一遍。 “是啦！完全失败啦！”李诗棠自暴自弃地喊道：“实验的外壳全炸掉了！还剩下五十七把外壳！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又带着点希冀似的抬起头： “要不回送给那些铁匠吧？” 温蒂直接给她泼冷水： “谁敢要那么多火枪壳子？白送他们都不会要！” “不要啊……”李诗棠从嗓子里发出一声苍老的悲鸣，又抬起头： “那你要不要？青龙少当家的？” ！温蒂自信的表情一顿，又听李诗棠不依不饶道： “你们帮派成员肯定都不是魂师吧？有没有这方面的武装需求？ “如果需要，我就把这批火枪壳子全部转让给你！它们离成品只差一点零件，这部分应该能让你们那个会锻造的帮主补齐吧？ “至于弹药——其实我还剩一些普通的转轮枪子弹，要批量制造它们倒不费事，只是——唔！” 她刚说到一半，温蒂忽然捂住她那张口若悬河的嘴，并看向了厨房那边。 ……海德·沃尔夫冈正端着热腾腾的大盆菜，望着这边，眼睛都瞪圆了。他愣愣地开口： “温蒂……” “没事！啥事没有！”温蒂给李诗棠的嘴捂严实了，挥手赶走老爹：“你干自己的事去吧！” “但是该吃饭了……”海德以微弱的音量提醒道。三头犬“三六九”则围着他的脚步小跑，看上去兴高采烈的。 “马上！马上！”温蒂应付完父亲，小声和李诗棠道： “这话说晚了，但你别在我爹面前说起青龙帮和火枪之类的事，他很不愿意我干这么些事。” 还有这个忌讳？李诗棠点点头，将其放进了心里。 过年剩下的食物昨天已经吃完了，今天的菜肴只有一大锅囊括蔬菜和面皮的杂炖，几碟子过年前晒好的肉干——温蒂在学校里曾分享过给同学们，但李诗棠根本咬不动，只得作罢。 ——那是当然的，因为这种肉干只能沾着汤水才能食用，像温蒂这种干吃当零食的人，就算在沙城里也不多见。 鸡肉干、羊肉干、猪肉干，还有……李诗棠还发现了新鲜的半侧整鸡。它从脊柱被一刀劈开，外皮吸饱了汤汁，呈现出金黄的油亮光泽，散发着阵阵香气，一看就知道是只完美的油焖鸡。 温蒂没急着动嘴，只问道： “爹，这看着不像是野山鸡啊，你另外买的吗？” 海德一边用铁铸似的手撕开鸡肉，一边笑眯眯地回道： “是你罗伯伯今天送过来的，说是要换酒喝。 “你知道的，他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鸡肉，尤其是这种凤尾鸡！” 凤尾鸡……这不是史莱克学院内才能特供的高级食材吗？沙城里竟然会有这种东西？李诗棠看向油焖鸡的目光多了一分敬佩，唾沫分泌得更多了。 温蒂则像习惯了似的： “所以你待会儿又要和他去喝酒吗？” 海德“嚯嚯”笑了两声： “那瓶好酒连我都没开过，不能让老罗独享了嘛。” “我们待会儿也要出门，”温蒂看向了桌腿处巴巴望着这边的三头犬，咧嘴一笑：“那看家就交给你了，三六九。” 三六九似乎真听懂了温蒂的话，不满地吠叫两声，但一见到温蒂丢过来的肉干，它立刻换了副谄媚的面孔，追着肉干的抛物线跑出了餐桌。 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很神奇……魂兽还有这种类型的呢……李诗棠收回视线，学着温蒂和海德的样子，把肉干浸泡到炖菜的浓汤里，等肉干软化后，再一口咬下。 这次终于咬得动了，熏制的肉条味道十分浓厚，沾了汤汁后反而温和了下来，李大小姐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把自己的那份吃了个精光。 第18章 叛逆者 吃过晚饭，海德出发去了酒友家，温蒂、李诗棠，还有贴身女仆海瑟薇三人预备进城，整个家只剩下了三六九一条狗。海德临出门前，这条三头犬还热情欢送，可到了温蒂出门，它就只知道在烂木板堆砌的狗窝里啃鸡骨头了。 三六九一共三个脑袋，中间的脑袋在巴巴地嚼骨头，右边的斗牛犬脑袋对温蒂高傲地昂着，左边的垂耳狗脑袋则悠哉地眯着眼，看起来昏昏欲睡，可它刚刚才吃过一顿。 明明都归于一个身体，三个脑袋的性格却不一样……这算狗格分裂吗……李诗棠忍不住侧目观察，对她来说，这条“家养三头犬”无论是种族，还是其存在本身都太稀奇了。 她们没坐马车，靠魂师的脚力直接跑到沙城，途中李诗棠便向温蒂问起了三六九的事情： “三六九到底是怎么到你家的呢？”她开门见山，“你就算了，一条三头犬竟然能安分地和海德叔叔那样的普通人相处，肯定是有不一般的经历吧？” “这事说来话长。”温蒂一边疾跑一边气息平稳地说道： “大概在我八岁那年，这小瘪犊子忽然出现在我们家那片林子里，追着我爹就咬，然后就被我揍了一顿。 “它当时逃走了。但没过几天，它又开始徘徊在我家附近，每次都会被我打跑，但每次出现时身上都有新伤，它应该是肚子又空，打架又菜，才会对我们家虎视眈眈。 “我以为总有一天，它会这样饿死在外头，但在那天来到之前，我爹先对它伸出了援手。 “他开始给那小瘪犊子投喂肉干。说起来就烦，本来我们家就没多少存粮，多了三张嘴就更揭不开锅了。头几个月过得可艰难了，直到这蠢狗养好伤，开始往外头跑，压力才减轻一点。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那年我跟着师父去狩猎第二魂环，出去了快一个月，回来的时候，这狗就在我家里待着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看了就来气。” 这下李诗棠就懂了： “这么说来，第一个和三六九示好，和把它领回家的，都是海德叔叔。怪不得三六九对他格外尊敬……呃，或者说友好？” 温蒂不屑道： “哼，我看它只是清楚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差别而已。 “瞅它那德行，要是我爹少了它一顿，指不定它就变回原来的野兽了。” 李诗棠惊了惊： “那海德叔叔和它独处岂不是很危险？你放心吗？” “我对魂兽当然不放心！”温蒂却是笑道“但我放心我爹，他只要有一口吃的，都会分一口给狗吃，跟我可不一样。至于我……”她眼神一凛： “我会让三六九领教到我的厉害，如果它还惜命，就算它胆再横，肚子再瘪，也不敢对我爹张口。我无时不刻不在告诉它这件事，以它十年魂兽的智慧，也该领悟了吧？” 这家庭环境竟然还挺险象环生……李诗棠感慨道： “起码目前看来，三六九还算是一条尽职尽责的看家犬呢。” “那是因为我教育有方！”温蒂开始了惯常的自吹自擂。她们一边聊天一边赶路，没一会儿就走入了沙城，找到了温蒂委托的那家铁匠铺。 ——同时是沙城内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铁匠集体工坊，仅是目视面积就和青龙武馆的庭院一般大。内部的冶炼设施虽称不上先进，但工坊内几十个铁匠在同时工作，巨大的管槽倒下钢水，扑面而来的热量和不绝于耳的锻造声依然给了李诗棠相当大的震撼。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集体作坊呢！ 这群工匠似乎正忙于手头上的活计，因此李诗棠三人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入，也没引起什么注意，倒是有个在一旁休息的络腮胡铁匠看到温蒂，立马从座位上跳起： “青龙少当家的！” “老乌托。”温蒂认出他，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来终止那份订单，报酬照旧，不用退钱。” 老乌托看起来有点意外，但还是点头道： “好的，好的……说到这个，我们今天刚完成了五把新的外壳，虽然您说终止了，但还是希望您收下……” “给她就好。”温蒂指了指身旁的女孩。那女孩一头绚丽的金发和纤尘不染的精致外表让老乌托愣了愣神，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位就是温蒂口中的“朋友”，这份奇葩订单的真正委托人。 老乌托一招手，立刻有一个干活干得卖力的伙计搬来了一箱东西，里面装着几把崭新到闪闪发亮的转轮枪壳子，李诗棠只是刚接过，那个伙计转身便走，又回到了工位上继续干活，像一具无情的打铁机器。 老乌托见此尴尬笑笑： “最近我们在忙年前积压的单子，比较忙……您请多担待。” 李诗棠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反而表情诚恳地问道： “乌托先生，先前我向您委托的都是打造火枪的外壳，如果请您再将这批外壳加工成真正的火枪，不知您……” 她后半段话还没说出来，老乌托就匆匆摇头，拒绝了新的订单： “不不不，加工火枪什么的……我们这种小工坊做不来的！” “小”工坊？李诗棠眉毛轻挑，环顾一圈这足以容纳几台大型炼铁炉的厂房，终是没把余下的话说出口。 “为什么？”温蒂倒是穷追不舍，“你们不会造火枪？骗谁呢？” 她说的一点儿也不客气，让老乌托擦了好几把汗，不知是室内气温太高还是别的原因，从刚才起他额上的汗水就多的很。 “少当家的，我们造不了是一回事，您也看到了，这段时间工坊上下都很忙，如果临时追加订单，我们是真的忙不过来啊……” “也就是说能造咯？”温蒂嘴角一咧，“放心，我的新订单不急，你们先忙着自己的就好。” ——被带进去了！老乌托后知后觉，还想挣扎： “我不是那个意思……” 温蒂却乘胜追击，像一见到破绽就要撕咬上去的猛兽： “卖我个面子，你知道青龙帮这些日子的劳动可不是免费的，对吧？” 听到这话，老乌托才像恍然醒悟，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焦急道： “少当家的！甲卯矿坑那边……”他望了眼李诗棠，却把话吞了回去。 温蒂也瞥了眼李诗棠，黑眸里情绪不明，最后才像妥协道： “你去外边逛逛，我再和他说点话。很快出来。” 又是什么秘密话题……我还是“外人”啊……李诗棠自然读懂了这两人的心思，自不想让温蒂难做，转身就和海瑟薇走出了工坊。 一脱离铁匠工坊那灼热的环境，走到大街上，李诗棠便感受到了冬天真正的寒意。她呼出一口白汽，魂师的身体素质让她在严冬中也不必全副武装，即便如此，工坊内外巨大的温差还是能让她感觉到气温的变化。 沙城是座经济条件相对单一的城市，这就注定了它的“夜生活”不会太丰富。月牙高悬，深沉的夜幕笼罩了这座边境大城，行人都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起码李诗棠所在的街区平静无比。 但，一座大城不可能只有一处街区，也不可能在入夜后就完全沉寂。魂师的听觉何其敏锐，哪怕只是隔了几条街，李诗棠也已经听到了那些喧哗的、与寂静格格不入的热闹声响。 沙城的夜晚会是什么样的呢……她蠢蠢欲动，扭头冲温蒂喊了一句： “温蒂！我要先去热闹的地方逛啦！” “去吧！”温蒂也深知她闲不下来的性格，也没多问两句，挥挥手就打发走了好友。 ……五分钟后，她反应过来时，事情已经太晚了。 沙城的经济状况远远比不上史莱克城，这里的居民除了为生活奔波的老百姓，就只有那些习惯了压榨的乡绅权贵。前者劳累了一天，巴不得早点休息；只有那些黄鼠狼还有闲心晚上出来活动，而说到沙城晚上最热闹的地方…… 他妈的！温蒂的眼神一霎凌厉，让对面的老乌托不禁抖了抖，问出一句： “少当家的，您这是……？” “你说的我都了解了，青龙帮会立刻解决完矿坑那边的山贼，”温蒂转头就走，步伐急切，“我先走了！” 她抢着跑出铁匠作坊，向着李诗棠所说的“热闹的地方”疾步奔去，抄了近路钻了几条巷子后，她在人声鼎沸、人群拥簇的地方发现了李诗棠。 沙城昏黄的路灯照在金发女孩身上，更映得她的脸色有几分苍白。她伸手护着身后一个狼狈不堪的女人，原有的披肩也到了那女人的身上，而贴身女仆海瑟薇身位比李诗棠还要前一点，面色冰冷严酷，像是随时要动手。 李诗棠则像听到了什么疯言疯语一样，脸上满是厌弃和愤懑，她眉头皱了又皱，嘴里才蹦出一句：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对面传来一个年轻但不甚耐烦的声音： “我说，我们要把那只鸡抓去烫开水，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们？还不快把那只贱鸡交出来？” 第19章 慕家双子(上) 李诗棠发现，从她撞见这件事起，她就无法进行有效的沟通。 她和海瑟薇刚来到这处灯红酒绿、熙熙攘攘的地方不久，就通过临街店铺的招牌和来往人群，大概理解了这是什么地方： 沙城的红灯区，本地老爷权贵的温柔乡、销金窝，怪不得晚上能这么热闹。 李诗棠上辈子没接触过此类，这辈子也照样不想沾上这种地方，带着海瑟薇就要离开。 正在这时，却有一个衣不蔽体、狼狈凌乱的女人挤开层叠的人群，一边大喊着“救命”，一边跑了过来。 她后面有人紧追不舍，配合上乐得看热闹的群众，不像逃亡，反而像一场公开的追猎游戏。有几个人甚至故意拦住那女人的路，趁机对她的身体上下其手，这姑娘也是被混杂的人群逼得没办法，一头栽倒在了李诗棠——身边的女仆海瑟薇身上。 她是被海瑟薇先一步拽倒在身上的，女仆不会允许肮脏的东西沾到小姐半点。海瑟薇转手要把这来路不明的女人扔出去，却被李诗棠止住了。 “海瑟薇。”她按住女仆的手，女仆看看那个女人，最后遵从了主人的决定，把女人扣在了原地。 女人却不晓得这对主仆是什么意思，还在海瑟薇的手中拼命挣扎，喊着“放开我”“求求你”之类的话语，残破的衣物都要完全抖落下来。 “这位姑娘。”李诗棠解下自己的披肩，盖到女人身上，语气温和：“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或许还能帮你……” 这个时候，那个年轻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哟哟哟，我说很能跑的走地鸡怎么不跑了，原来是被人擒住了啊。” 另一个很相似的声音又紧跟着响起，比前面的声音沉稳一些： “谢谢你，罕见的金发的小姐，接下来就把这个赔钱货交给我们吧？” 李诗棠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搞不懂的。但她下意识产生了厌恶之情，无论是来人的用词还是态度，都让她感到了横生的恶意。 所谓人不可貌相，在光天化日下追猎女性、散发恶意的两人有着副堪称艳丽的皮囊：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英俊面庞，看起来十六七岁，眉眼里还留有少年气的轻狂，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那一头稀罕的银发，还有一双澄澈、华贵的金色眼眸—— 有一瞬间李诗棠想到了李家遗传的金眸，她忽然有点嫌弃自己的外貌，又把这种自我嫌弃转化为了饱含怒火的质问：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双胞胎中更轻浮的那位掏了掏耳朵： “我说，我们要把那只鸡抓去烫开水，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们？还不快把那只贱鸡交出来？” 而更稳重的那位则露出光彩照人的笑容： “我们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来把不听话的下人捉回去，小妹妹，这地方可不适合你这种小孩子来，听哥哥一句话，你还是快点离开吧。” 他们每说一句，李诗棠的眉头就皱紧一分，她能感受到面前这两幅美丽皮囊下活生生的恶意，也能感受到周围众人那种冷眼旁观的态度，陌生的环境里充斥着熟悉的压力，她早就习惯了这种高压，只是道： “我本来就打算离开，不过要带着她。” 她指了指身后披着自己披肩的女人。 轻浮的那位脸色一变，随后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我听到了什么？哥哥？ “她说什么？要带那女人回去？带一只破鞋？她不嫌脏吗？” 而“哥哥”则微微一笑，笑容里带了点轻蔑： “小妹妹，你身后的女人可不是什么好女人哦？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她是……” “我管她是什么人。”李诗棠眼中的厌恶愈深，她很少直白地表现自己的恶意：“废话说够了吗？让开！别挡道！” 她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湖中，人群的哗然声像涟漪一样泛开，耳边多了些嘈杂的碎语，李诗棠连一个正眼都没分给他们，只看了眼海瑟薇： “把路清出来。” 她胸中郁结着一团火气，自小造就的涵养让她不能立即发泄出来，更不能像面前这两个人渣一样把丑陋一面光明正大地甩给人看。用厉声制止对方嘴里蹦出更脏的词，已经是她兼顾自身涵养和受害人情绪的最佳处理。 却不料，海瑟薇刚迈一步，对面的魂压就盖了过来，银发金眸的双胞胎相视一笑，身后一起闪现出了魂环的光芒——不是他们的，是他们身后的人群中有人释放了武魂！ 也对，主子外出打猎，怎么能不带几条狗呢！ ——上面这一句，是挤不进人群的温蒂看到此情此景的心理活动。她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抄起面前一个露出白色魂环的男人，像甩麻袋一样，直接把他扔到了冲突的中心圈——两个银发男子的面前！ “都给我把路让开！”她猖狂地喊道，“连青龙帮的脸都认不得了吗？敢挡道的人，就和那个不长眼的下场一样！” 温蒂的嗓音低沉，却很有穿透性，震退了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客，让她畅通无阻地介入了冲突的中心圈。 而那两个银发男子都被从天而降的人吓了一跳，随后看到温蒂，轻浮的那位掸了掸指甲里的泥，那位“哥哥”则面带笑意道：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青龙帮的少当家啊，听说你去外地上学了，我们应该有一年多没见面了。” 温蒂大步流星地走到李诗棠跟前，像巡视领地的猛兽那样，眼睛紧盯着两个银发男，说出了他们的大名： “慕少洛，慕少榭……怎么，你们搞■■的爱好已经不局限于床上，开始搞到了大街上？”她咧开嘴角，一个充满威胁的笑容，“我一般不会评价别人的爱好，但你们既然搞到了大庭广众之下，就别怪我来整治风气了。” 又是句李诗棠无法解读的沙城俚语。落难的女人听得涨红了半张脸，李诗棠好奇地看向温蒂，却被海瑟薇面色复杂地捂住了耳朵。 女仆摇摇头： “小姐，别听，别看，别去了解。” 应该不是什么好词……这两人姓“慕”，那应该就是三大家族里最后的“慕家”了……李诗棠下了判断。她感激地看向温蒂，对方的用词且不说，她很高兴朋友能及时赶来。 第20章 慕家双子(下) 轻浮的慕少榭脸上显出不屑： “风气？说好听点，你是那什么劳什子少当家，说难听点，你就是个流氓！一个青龙帮的小流氓，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们？！” 年长的慕少洛拉住弟弟蠢蠢欲动的身子，脸上笑容也淡了下来： “弟弟，别激动，不能和流氓一般见识。尤其…… “她是杀了柳二叔的凶手，不是吗？” 此话一出，围观众人又是一片哗然，随后就跟耳语一样絮絮念叨着： “她就是那个杀了柳二的…… “柳二是个普通人，她却是魂师，就算真有什么过节，也不能这样啊…… “夭寿咯，对柳家人出手，真不怕遭天谴啊…… “青龙帮果然都是群教化不了的地痞流氓……” 柳二的确是条活生生的人命，但周围人的反应却不像在为柳二此人打抱不平，反而是在为“柳家”打抱不平，其中的差异让她不得不细思。 更不必说，“温蒂杀柳二”本就是空穴来风，若是真的，温蒂早就被沙城官方带去调查了——虽然官方和柳家都没半点动作也很可疑。 如果细思下去，里面可能纠缠着一团乱麻。李诗棠轻晃脑袋，强迫自己专注在当下的情况中。 温蒂听到他们无中生有的指控，好笑地勾起了嘴角： “我没杀柳二。别想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他是怎么死的，你们心里面门儿清！” “你明明就杀了他！”年少些的慕少榭更加激动，指着温蒂大骂道： “你心怀不轨，把柳二叔约到湖边，一言不合就跟他大打出手，最后把柳二叔丢到湖里，打算毁尸灭迹吧！”脸上又露出悲痛：“你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还死不认账，不就是欺负柳二叔是个没魂力的普通人吗！终归是一帮土匪教出的流——” “——我不会欺负没魂力的普通人！”温蒂大声截了他的话，看了眼披着李诗棠衣服的落难女子，又看看他们，像砸下审判槌一样砸下后一句：“跟你们可不一样！” 甭管慕氏兄弟现在扣什么帽子，刚才那一幕所有人可都有目共睹，可轮不到他们来谴责！ “……强盗逻辑！”慕少榭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年长的慕少洛却沉静道： “青龙少当家的，那女人是我们花钱买下来的，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插手进来不好吧？” 论流氓逻辑，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能和温蒂抗衡的，他只能把话题扯回正轨上。 “花钱？”温蒂吹了声口哨，拍拍李诗棠的肩膀，“他们说花了钱啊，你要怎么办？” “我花双倍。”李诗棠本能一样地蹦出一句，她波澜不惊道： “既然你们说是‘商品’，那么转让商品也是可以的吧？ “你们出了多少钱？我用双倍价买下她。” “————！”周围先是一片死寂，随后讨论声如浪涛一样涌动起来，惊叹和质疑的声音都有。慕少榭求助地看向兄长，他的兄长却嘴角一扬，说道： “当然可以了，只要你出得起，我们就把她转让给你，小妹妹。”他张开双手，十根手指摆在李诗棠眼前： “一口价，十万金魂币。” ？！这下不止是围观人群了，连习惯了花钱掏钱的李诗棠都是心里一震。 “一个柳家的‘下人’，能值十万金魂币？” 她心里不禁冒出了这样的疑问，又后知后觉，为这样想的自己感到羞愧和自责： 人命和尊严，又怎能用金钱衡量？但刚才的她，正是这么想和这么做的——无形之中，她竟然沦为了自己厌恶的那类人！ ……李诗棠越想越自残形愧，几乎要往自己脸上抽一巴掌，她听见温蒂在大喊： “十万金魂币？你他妈敢说得再扯一点吗！把你那张嘴缝牛屁股上，都能把牛皮吹破吧！” “怎么了，少当家？”语气轻浮的慕少榭重新挂上了笑容：“刚才不是你们说要用双倍价钱买下那女人的吗？我们说了价钱，你们怎么不敢动啦？” “——十万金魂币，是一晚上的价格。”笑容运筹帷幄的慕少洛还在加码，他指向落难的女子，“不信的话，你们自己可以问她啊？ “对吧？翠翠？” 那个叫“翠翠”的女子听到自己名字后浑身一颤，她缩着身子，全靠李诗棠的披肩取暖，此刻把脑袋埋得更低，嗓音像在无数个夜晚哭嚎过一样，沙哑且无力： “啊……” 细细小小的一个音节，像是对暴行的默许。 温蒂睨了她一眼，知道不能指望这个受迫害的女人了，低声骂了一句，手却背过去，手指勾了勾，向李诗棠隐秘地索要着什么。 李诗棠因“翠翠”的反应正心中一沉，见到温蒂的动作，又提起劲来。但她不明白温蒂的用意，因此小声问： “你要什么？” 温蒂给她挤眼睛使眼色： “糖、蛋糕，能掏出来的都给我来点儿。” 李诗棠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她悄悄地把自己的糖果造物暗中递给温蒂，递一样就消失一样，看来这家伙在悄悄驱动自己的储物魂导器呢。 这个时候，慕氏兄弟已经在那儿不耐烦了： “喂！你们到底换不换呐？”慕少榭仍是那种吊儿郎当的姿态，“拿不出钱的话，就把那只鸡还回来！”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虽然是只贱鸡，但还是挺好用的呢！” 慕少洛则是笑而不语，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这对兄弟虽然性格不一样，但为人都是一等一的恶劣，也算让李诗棠开了眼界。 呼，她呼出一口气，手中闪出一张银行卡来。不是李寞才给的象征永临财富的金卡，而是她卖出大梦鲵魂环后，额外置办的一张黑卡。 这里面有大梦鲵魂环得来的五十万金魂币，就算按那慕少洛的标准，也能“买下”那个叫翠翠的姑娘了。 人命的确无法用金钱衡量，但目前李诗棠只能这么做。而用李寞才的话来说，“能用钱摆平的事都不叫事儿”，一下花出二十万金魂币，李诗棠肉疼归肉疼，但她的生活还真不会因此受影响。 但看到李诗棠真掏出银行卡，慕氏兄弟反而愣了愣。他们相视一眼，弟弟惊讶有余，哥哥只是皱皱眉，转脸便摆出恼人的笑。 “那就交过来吧。”慕少洛像宣判一样说道。 李诗棠正要走上前去，却被温蒂夺过。这姑娘把珍贵的黑卡夹在二指中间，对她笑嘻嘻地晃了晃： “我去就行。” “……”李诗棠看着她步履轻盈地小跑上去，迎上了作为代表出来的慕少榭。后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侮辱的机会： “少当家的，你的朋友真是……人傻钱多啊，竟然愿意为一只鸡花二十万金魂币！”他特地在数目上咬了重音。 “她花得起，你管不着。”温蒂笑得灿烂，她右手递出黑卡，一个不能再正常的交接动作。 ……慕少榭笑容一抽： “哪里哪里，我也因为你们英雄救美成功而高兴呢！”他边说着，一边就要拿走温蒂手中的黑卡——并因为这个动作，主动拉近了和温蒂的距离。 可这时，温蒂却手指一动，把黑卡扔向了一边。 ？慕少榭还在疑惑时，温蒂那递出去的右手就已经化掌为拳，疾速向上，逼近慕少榭的下巴！ 她没有驱动武魂、没有使用魂骨，所以一点魂压与气息都不曾发出，就这样毫无征兆、全力以赴地对慕少榭的下巴打出一记破空的上勾拳！ 砰！一拳到肉，慕少榭那线条优美的下颌直直仰起，英俊的五官因痛觉扭曲成一团，修长匀称的身体原地起飞，在空中做了个后空翻，才飞回了慕少洛的身旁！ 这一幕发生得极其迅速，又好像极度漫长，全场所有人都骇然了一刻，然后才爆发出轰动声！ “她为什么打了慕二少？她疯了吗！” “那可是当今柳老爷的亲外孙！地位比柳当家还高啊！” “果然还是山贼教出的小流氓！疯子！” 在场的人有不少都是当地的乡绅公子，骂起人来毫不含糊，李诗棠却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是愣愣看着温蒂的身影。 “你……！”慕少榭扶住不省人事的弟弟，水晶一般澄澈的金眸瞪着忽然发难的温蒂。 温蒂却掸掸手指，好像刚刚碰了什么脏东西。她慢悠悠地捡起黑卡，对慕少榭拍了拍右臂： “看我干什么？我可是用上了这只价值连城的胳膊，价格远不止二十万金魂币呢。你应该感谢我吧。” 她咧起了足够恶劣、也足够恼人的笑容。 第21章 你们被我一个人包围了! 慕少洛扶着弟弟，怒极反笑： “不管怎么说，青龙帮和我们也还算一家，少当家的，你这么做要是伤了两家和气，到时要怎么和你家陈帮主交代呢？” 温蒂满不在乎地歪了下脖子： “是吗？真不巧，我一直都是这么干的，原来今天才算伤到我们之间的‘和气’啊。”又对着慕氏兄弟做了个下指，毫不掩饰轻蔑： “你们这对东西，我打了就打了，打你们还要挑日子？” 她这番话出来，已是把“挑衅”二字明晃晃地摆在了脸上，又激起了周围的一片哗然。围观的人群们快速往后退去，生怕和温蒂扯上什么关系。 他们这一退，就让原本安插在人群里的慕家打手显露了出来，大概有十多个身高体壮的壮汉，其中还有一位模样干练的老者。慕少洛扶着弟弟，看向那老者： “水伯。”他用下巴点了点那头的温蒂。 “虽然是青龙的少当家，但礼数方面太过欠缺！”老者捋了捋山羊胡，下了判断，“今日就要替陈帮主好好教训你！” 他话音刚落，那十多个慕家打手全部显出魂环，少则一个多则两个，偶有黄色，但基本全是白环；他们身上有的出现动物特征，有的出现了战斗的物什，十多个魂师一齐冲上前，声势惊人！ 糟了！眼见冲突已无可避免，李诗棠也要冲上前，却被海瑟薇一把按在了原地。女仆对她摇了摇头。 也是在李诗棠被拦停的档口，温蒂的身后闪出了两个黄色魂环。银光连接肩膀、手臂和手掌，勾勒成型，变异升级后的臂铠“银之臂”第一次出现在了沙城众人眼前。 尽管和印象里略有不同，但说到底，温蒂也只是个两环的大魂师！见到这幕的慕家打手们信心倍增，以更狂放的姿态跑到温蒂跟前，施展出手脚！ 紧跟着，他们就后悔了。 领头的打手长着野猪的獠牙，对温蒂挥出一拳，温蒂却以臂格住，侧身挤进他的内圈，另一只手对准野猪魂师的太阳穴，拍下三巴掌！ 啪！啪！啪！朴实无华的三个巴掌后，野猪魂师应声倒地，其他打手却也趁此时围住了温蒂。其中几个器武魂举着长柄锄头、草叉、长棍等武器往前猛戳，又有几个兽武魂打手绕到温蒂背后要控制住她，前后围堵可谓是滴水不漏。 但，当他们按住温蒂的肩胄时，就发现这具身体里蕴含的力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也许他们动作是快，人数是多，可温蒂却顶着他们的力气直接出肘，一左一右两人的下巴直接挨了一次肘击，中间一人则被温蒂跳起的头顶撞到下巴，松开了束缚——温蒂原地跃起，跳出长柄武器的攻击范围，落地时又踩在了柄最长的锄头上。 她意料之外的动作让打手们一时乱了阵脚，各种武器魂技都向锄头上的温蒂招呼过去——这一瞬，温蒂动了。 她的速度比之前又快了不少，那些攻击就只击中了个残影，而她的目标，是面前这二环的锄头魂师！ “借来用用！”温蒂一掌打在他的正心门，她没下死手，因此锄头魂师只是连连退后，丢下了手里的武魂。温蒂抬脚一勾，将别人的器武魂握在了掌中。 然后，她像未卜先知一样，“力量增幅”的魂环升起，她回身一扫，将所有扑向背后的武器和魂技一荡而空！ “哈！痛快！”温蒂大笑出声，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猖狂。她抢来的锄头武魂在魂师倒下后立刻消散，完成了临时武器的使命。 见此，一个距离较近的魂师打手原地踌躇两秒后又冲上前来。他举着两把菜刀，一把是武魂，一把是实物，武魂的那把正因魂环亮起而冒出光芒，他胡乱舞着双刀冲向温蒂，看似刀光缭乱、势不可挡，却被银之臂的随手一挥直接拦停！ 当！菜刀魂师只觉得自己砍上了一个震得牙酸的硬物，脸上就挨了两个大巴掌，两把菜刀又掉到了温蒂手里。温蒂掂了掂发光的武魂菜刀，嘴角一咧，把它扔向了柳家打手们！ 那可是附加了魂技的菜刀啊！在场的打手们没有敢去硬接的，纷纷退避开来，分成了两拨人——这就给了温蒂逐个击破的机会。 那把武魂菜刀自是没能击中任何人，就化作魂力光点消散了，但温蒂手里的真菜刀就不一定了——它被温蒂反拿在手里，以刀背为刃，对着脑袋又快又狠的几下径直劈倒一位兽魂师，温蒂又以这位兽魂师为盾，挡住余下几人的攻击，抓住距离最近的一人衣领，又是一巴掌过去。 啪！那人眼前一黑，没有任何抵抗地倒了下去。 这根本就不是群架，或者说，这是温蒂一人包围十多位魂师的群架。明明武魂是臂铠，温蒂上拳头的次数却不多，出手最狠的也就是巴掌，甚至抢人家武器用的频率都比自己上手高，一场架打下来，能站着的寥寥无几，但死人却是一个没有。 看到这里，想必诸位都已明白了，没错，与其说温蒂是在“战斗”，不如说她是在饭后散步呢。 这个过程里，李诗棠是肉眼可见的欣喜，慕少洛的表情却越来越严峻。那个叫“水伯”的老者则是眉头一锁，他挽起衣袖，在温蒂还面对几人围攻时，加入了战局。 水伯的武器是一杆黑色长棍，棍上纹路重重，看起来颇有来历，而他身后亮起的魂环，赫然是一白两黄三个！ 竟是位三环魂尊！ 这杆长棍穿过三个魂环，速度提升了一档又一档，以匹敌长枪的锐势捅向了温蒂！ 而此时的温蒂，还在以一巴掌一人的速度解决包夹的数人！她的速度是来不及的！因此，水伯便在势在必得的一击中大喝一声： “休得猖狂！不过是一群流氓的——呃啊！” 他本来极为稳当的两条腿忽然被一股力量缠到了一起，棍头也被扯得向侧边一翻，彻底失了势头！ 怎么回事？温蒂明明不是控制系啊！她怎么能……水伯的脑子停摆了一刻，紧跟着，温蒂就冲出包围，铁巴掌招呼到了他的老脸上： “老东西！”啪的一巴掌！“你搞偷袭？！”又是一巴掌！ 两个巴掌打下去，已经够让年近花甲的水伯老眼昏花的了，温蒂揪住他的领子，吐一个词就打一巴掌： “你这为老不尊！恬不知耻！行将就木！日薄西山！垂垂老矣！奄奄一息的老狗！ “我今天打你，就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打得痛快！” 他修为最高，温蒂打起他来也更肆无忌惮，只是那雅俗不分的用词就让李诗棠有点汗颜了。 算了……温蒂一直这样……李诗棠料想已经没有大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刚才及时拦停水伯、给温蒂创造机会的正是她左手的魂骨——魂骨技“操偶丝”：它不仅能让李诗棠隔空取物，更能在瞬间锁定目标，控制住目标的动作。 目前李诗棠只能控制一个人，等她魂力上去了，索敌数量应该还能增加。 ……只是有个缺点，操偶丝的操控强度与力量、体质挂钩，方才李诗棠紧急拦停水伯时，她那延伸出蛛丝的五指就遭到了水伯全身的动力反馈，有种要脱臼的感觉。 我的力量、体质都是弱项，要想短时间内进步，只能在发力方式上更加精进了……李诗棠屈伸了下左手五指，再度看向了温蒂。 温蒂还在那儿对着老头扇巴掌，看起来大局已定。就算海瑟薇不让自己出手，温蒂也一人摆平了局面，总的来说，结果是好的…… 她刚要喘一口气。 说时迟那时快，几根柳条忽然出现，将温蒂抬起的巴掌捆在了原地。 温蒂猛然警觉，立刻就要扯断那些柳条，但几缕白光却比她更快地攀上柳条，并随着逐步缠上的柳条，在温蒂的身上炸开！ ？！温蒂身体先是一僵，麻意和痛感竞相奔上大脑，让她在剧痛里放开了水伯，紧跟着，柳条上的白色电光就在她身上炸开！ “啊啊啊啊啊啊！！！” 第22章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 温蒂在雷光里惨叫着，李诗棠也是一惊，瞬间发力挣开了海瑟薇，要赶上前去！ “小姐！别过去！”海瑟薇要再拉住李诗棠，但破风的柳条声已经近在咫尺，柳条的残影依稀可见白色雷光——又是带电的柳条！ 劲风声中，带电柳条却抽上了一面浅棕色的半透明圆盾，那圆盾表面不停旋转，径直弹开了袭来的柳鞭！ 滋啦啦——白色电光从两者中炸开，看起来就像盾面凭空爆炸了似的，巨大的冲击力后，柳条弹开，盾面则留下一片焦黑，堪堪停下了旋转。 挡下了……李诗棠直面了爆炸的银白闪电，背上还有层薄汗。 她既然给温蒂做了糖果，当然也给自己留了些，要不是刚才咬破了早在嘴里的蜗壳糖，这一鞭子下来，自己就凶多吉少了。 “哦哟，被弹开了呢。” 柳条被收回，用这样轻浮的声音说话之人，正是被温蒂揍了一拳的慕少榭。他下巴还有重伤后的淤青，但看起来并无大碍，他的手臂上则缠着闪烁电光的柳条，看来就是袭击了温蒂与李诗棠的那种柳鞭了。 但李诗棠首先惊讶的并不是他的武魂，而是——看看这满地倒下的柳家打手，都败在了温蒂的两三掌下，他一个植物系魂师，生生挨了温蒂一拳，竟然这么快就能恢复过来？ 她又定睛一看，发现慕少榭的背后还飘着三个魂环，两黄一紫，魂尊的最佳魂环配比，在沙城里倒是真的罕见。 而且，他们这个年龄就能达到三环，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哎呀！哎呀！”围观的人群在温蒂开打时就已奔逃得差不多了，但还有几个胆大的留在现场，一个戴着小墨镜的瘦子发出不知是赞叹还是惊讶的大叫，“天眷的长生柳呀！我就说，那青龙帮的肯定要遭天谴！” 有人在附和： “天威！这正是天威！两位慕少爷果然是天选之民，再世‘赤蛇’！” 这一句马屁拍的就有点过了，慕少榭不耐烦地往那人方向抽了一鞭，带电的鞭子把刚才拍马屁的人吓得屁滚尿流，容貌俊丽的慕二少评价道： “说这话真不怕脸大，竟敢拿‘赤蛇’和我们相提并论！” 慕大少则走上前，踹了脚被电得浑身焦黑的温蒂，笑道： “‘赤蛇’早就升天入土了，现在还信那套的人，比青龙帮的还蠢呢。”又看向李诗棠：“小妹妹，现在没你事了，你就带着那个女人离开吧。” “因为现在有更有趣的玩具嘛！”慕少榭嘿嘿一笑，柳条缠上温蒂的脖颈，用力一扯，将温蒂的身躯强行扯起。 “咳！咳咳！”温蒂似乎被勒醒了，还没咳两句，脑袋又挨了慕少榭一脚，被踢翻在地。慕少榭笑道： “哎哟喂，少当家的又不是第一次见我们武魂了，怎么什么防备都没有啊？还是说，你光顾着打我们的狗，都忘了我和哥哥也是魂师？ “听说你去那什么史莱克上学了，啧啧，魂师圣地啊，那怎么学了一年还只是个二环啊！” 他说这话时，一脚踏在温蒂胸膛上，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温蒂扭曲的脸。慕少洛则踩在温蒂失去甲胄的手上，用力碾了碾： “弟弟，我有个好主意。 “她不是在沙湖溺死了柳二哥吗？我们要替柳二哥报仇，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我想到了个好地方，城西郊……” 慕少榭听到他这话，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放大了，那是个艳丽却十足恶劣的笑容： “哈哈！哥哥，天才般的想法啊！就这么干吧！ “明天，就让青龙帮少当家被仇家伏诛的新闻上头条好了！” “你们要干什么？！” 他们交流的时间里，李诗棠的蛛丝已经隐蔽地缠上了温蒂，要把温蒂带回来；可就在兄弟俩达成密谋的这档口，更多的柳条就缠上温蒂，把她整个人裹了起来——就像郑明昊的蛛丝蛹一样，直接截断了李诗棠的蛛丝。 她刚要投出干扰的蜂窝蛋糕，双倍的雷光柳鞭就甩了过来——李诗棠应该要防御的，但如果开启蜗壳盾，就只能看着温蒂被带走了！ 而听他们的话，温蒂这一走，怕是凶多吉少！ 情急之下，李诗棠掏出的既不是蜂窝蛋糕，也不是蜗壳糖，而是身上唯一一把近战武器：魂导匕首。 她想的是，像何璐那样用利器砍断柳条，争取前冲的时间，那把山贼身上缴获的魂导匕首也确实争气，刀光一闪便将蔓延雷光的柳条尽数斩断——但她仍然忽略了一件事： 柳树的抽条，是很快的。 几乎在李诗棠切断柳条的同时，被斩断的截面中就迸发出了新的带电柳鞭，继续向着李诗棠冲去！ 电光火石间，五道爪痕破空而来，将扑向李诗棠的柳条群再次切碎——海瑟薇及时赶到，替小姐化解了第二波攻势。 柳叶碎裂，雷光破碎，柳条如潮水般退去，慕氏兄弟却带着温蒂消失在了原地。 头顶传来大笑声，李诗棠循声望去，只见慕少洛和慕少榭踩在一栋房顶，俯视着她。慕少洛高声道： “小妹妹，我劝你还是别插手沙城里的事为好。现在离开，乖乖回家睡觉，我们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的。” 慕少榭哈哈大笑： “要是追得上我们，你也可以试试啊！” 眼看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李诗棠想都不想，就要追上去，海瑟薇却再次拉住了她： “小姐……”意料之中，一定是劝阻的话。 “海瑟薇。”李诗棠左手握拳，手腕上已经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透明蛛丝，她斩钉截铁道：“我一定要追上去的，你要跟上来吗？” 她绝不可能对温蒂弃之不顾，就算敌人是两个恶劣的、难缠的地头蛇魂尊也一样！ “啊……”细微的一声轻呐传入了海瑟薇耳中，女仆回头，见名为“翠翠”的女人还瑟瑟发抖地站在原地，向自己投来求助的目光。 李诗棠一门心思扑在营救温蒂上，根本没管这边，而让海瑟薇在素不相识的人和主人中选择，她根本都不会犹豫： “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李诗棠赞许一笑，左手的蛛丝喷射出去，绕上了就近一根路灯。李诗棠借力一蹬，穿着白裙的身形荡上空中，降落在了慕氏兄弟踩过的房顶上。 自从融合了操偶蛛魂骨，李诗棠便一直想体验一次这超级英雄一样的移动方式了。但现在她没心情感慨了，金色眼眸一扫，她锁定了夜色中飞奔在房顶上的慕氏兄弟，魂力灌注脚下，紧追他们的身形而去。 地面的海瑟薇也放出了自己的三个魂环：一白一黄一紫，她的发根染上灿金色，蔚蓝眼眸转为猫科的竖瞳，头顶和后腰分别钻出了金黄的豹子耳朵和尾巴。 武魂，花斑豹。 豹魂尊海瑟薇奋力一跳，跃上了四五米高的屋顶，紧跟在小姐的身后。 “……”名为“翠翠”的姑娘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她呆立在原地，默默将身上的披肩搂得更紧了。 …… 慕氏兄弟并不是敏攻系，因此李诗棠还能赶得上他们的步伐，但她越是深入，就越觉得不对劲。 她和海瑟薇现在正追着慕氏兄弟，赶往沙城西边，出了城区，就是郊外，但郊外到底是什么……她就不知道了。现在她只能加快速度，追上慕氏兄弟，从而救出温蒂，别的事她做不了也不想做。 然后，她那一股热血冲上头以至于变得一根筋的脑子，在闻到一股异味后，忽然清醒了过来。 若要形容这味道，那肯定只有“臭”这一个字，如果是两个字，那就是“恶臭”；不仅是生理上的让人厌恶，更是心理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因此更加反感的味道，那是—— “小姐，”一旁的海瑟薇眉头紧皱，吐出了答案，“这是堆肥池啊。” ——目前的斗罗大陆，是没有“下水道”这个设施的。上至魂师，下至平民百姓，对粪便的处理率最多也就是到“集中起来做肥料”的程度，而与之相配的设施，就是每座城市都会有的“堆肥池”。 啪嚓。这是李诗棠的脑回路终于连接上的声音。 我们在往堆肥池跑……那对兄弟说，要让温蒂下场和柳二一样……柳二是溺死的……一个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设想蹦了出来，李诗棠的脸色一霎惨白，忙道： “海瑟薇！追上去！” 她知道女仆还没有出过全力！ “是。”海瑟薇身后魂环闪现，她的身体在奔跑过程中逐渐前倾，在第一魂环闪烁起来的那一刻，她发出一声豹嗥，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哎？竟然追上来了？”慕少榭拖着被裹成柳条茧子的温蒂，粲然一笑：“但是！晚了！”他说着，就将手上的茧子奋力一甩，一脚踹了出去！ ——那个方向的正下方，正是堆肥池啊！ 此时此刻，海瑟薇还要面对奔涌而来的柳条的纠缠，而拥有控制魂技的李诗棠，还有数十米之遥。 就算如此，也必须把人拉回来！ 一脚踩上糖浆快速膨胀而成的蜂窝蛋糕，通过大跳拉近距离的同时，李诗棠左手的操偶蛛丝也向着装有温蒂的茧子全力射出——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她得——！ 也是在她豁出一切，舍身去救人的这一刻，那柳条缠成的茧子里，却迸发出了耀眼的紫光。先是刀光破开了柳条，即时再生的长生柳又被巨力扯碎，里面传出了熟悉的恼人的声音： “——就这些破树枝，也想困住你姑奶奶？ “该沉到粪池底下的，是你们！” 半空中温蒂一把破开茧子，就好像那束缚从来不存在。她得意洋洋地发表着反攻宣言，却没想到，一个金色的高速飞弹凭空冒出，撞到了她的身上！ ——在撞到温蒂身上时，李诗棠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是： 完了，这下真要掉下去了。 第23章 赤石呀! ——不能在这里就结束！下落的那一瞬间，李诗棠急中生智，操偶蛛丝缠上温蒂的同时，她右手抓住温蒂，左手则迸射出新的蛛丝，缠住了就近的烟囱！ “抓紧！”她以一条左臂承受足以将两人拉回的反作用力，嘴中喊道。 “抓什么抓！”温蒂嘴上从不饶人，说出这句话时她和李诗棠已经被蛛丝强行扯回，两人绕着烟囱转了好几周，下一句话又出口：“你给我手都捆上了！” 此言一出，李诗棠立刻解除了温蒂身上的蛛丝，于是温蒂得以用蓄力好几圈的离心力，冲向离边缘最近的慕少洛！ 方才那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不过是几下眨眼的时间，慕氏兄弟没有一位能反应过来的，海瑟薇起初也是一愣，但在李诗棠安全后，又迅速回到了战斗状态。 温蒂则在快速逼近慕少洛的途中，咬破了早就在嘴里藏着的蜗壳糖。可可味在口腔扩散，她的手臂随即浮现出一面高速旋转着的蜗壳盾牌。那高速旋转的盾面弹开了慕少洛下意识挥来的带电柳鞭，跟着，温蒂顶着盾牌，朴实无华地撞到了慕少洛身上！ “下去吧你！”温蒂身后魂环迸发，第一魂技“力量增幅”发动，让慕少洛直接被撞飞了出去！ 但一个植物系魂尊可不会如此认命，空中的慕少洛射出十几根柳条，要缠住最近的建筑，拉住自己停止下坠；可柳条蔓延过去的尽头，却是一块瞬间膨胀开来的大蛋糕——温蒂扔出的蜂窝蛋糕。 巨大的蛋糕遮住了慕少洛的视野，也让一意缠绕的柳条找到了就近目标，结果就是，慕少洛拼尽全力射出的柳条只给他缠住了一块虚浮的蛋糕，他只能带着这块蛋糕往下坠去。 “弟弟，救我！”慕少洛的声音失去了冷静，他距离屋顶太远，哪怕全力释放柳条也抓不住任何东西，只能让别人来拉住他了！ “哥哥！”突袭来得太快，慕少榭也一副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他甚至忽略了威胁颇大的海瑟薇，跑到屋顶边缘，就要呼应哥哥的求救。 ……海瑟薇是没有赶尽杀绝的迹象，但屋顶上的另一个人还有呢。温蒂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脚下一蹬，原地冲出，手臂上闪出了紫色的魂环！ 那是温蒂的第三魂环，源于暗金恐爪熊的千年魂技：“重拳”。名字继承了温蒂式的起名风格，魂技效果也是简单粗暴，魂技持续时间内力量翻倍，出拳速度则相应变慢——但在擅于掌控战斗节奏的温蒂拳下，这个小小的副作用可以当做不存在！ 天可怜见，慕少榭纵然是魂尊，也是肉身较弱的植物系魂尊，又怎能挨住温蒂这附加了第三魂技的一拳？ 于是显而易见的，千年魂环的光芒中，慕二少被一拳轰飞，但他最后还是条件反射一样地伸出柳条，勾住了下方建筑的窗台，堪堪没掉下去。 “切！”温蒂咋了下舌，一脚踏上边缘，脑中快速思考着对策：慕氏兄弟的自愈速度都很快，如果放任慕少榭在那儿挂着，很快他又能卷土重来了。——可惜的是，她没有远程攻击类的魂技，也没有相应的道具。 这时，远处传来“扑通”的一声，得不到任何援助的慕少洛缠着块巨大蛋糕，尖叫着掉入了堆肥池中。 温蒂看到这一幕，心情大好，甚至拔出一根棒棒糖来指着慕少榭： “你哥都下去了，你还在坚持个什么？还不快去给他作伴？” 她还在嘲讽着，旁边忽然走来了一人——李诗棠也一只脚踏上了边缘。她脸上没有了以往的柔和，沉着张脸，端起右手的袖里炮炮管，瞄准了下面的慕少榭。 轰！袖里炮轰出魂力光团，径直崩断了慕少榭保命的最后的柳条。可长生柳的特色之一就是极强的再生性，挨了袖里炮一击，柳条竟还能藕断丝连，再重生回去。 “不、别……求你了！”慕少榭抬起头求饶道，他盯着李诗棠，水晶一样的金眸拼命地搜寻着女孩脸上可能存在的怜悯或柔软，就和他从前凌虐过的那些人一样。 ——但和那些人不同的是，慕少榭面对的李诗棠，是的确拥有着怜悯之心的人，只是她的怜悯，不会分给欺压百姓的恶徒。 又是一炮紧随其后，把长生柳粘连的部分也轰断，彻底断绝了慕少榭的希望。 李诗棠冷眼看着慕少榭摔下堆肥池，摔进那堆散发着恶臭的排泄物里，溅起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和一块石头丢进去没什么分别。 自食恶果。她的嘴角机械性地扯了扯，望向一旁拍手大笑的温蒂。 “温蒂，”她像往常一样发问：“你早就知道他们会带你来这里，也一直有能力挣脱开来，是吗？” “那是当然！”温蒂跟汇报战果似的高声道：“他们那个小电鞭子不及臭屁男的百分之一，你真以为我会被他们伤到？不诈他们一次，怎么能挑起他们的自大心？光靠我一个，还真想不出这么好的点子！”又发出得意的大笑： “哈哈！这么好的点子，就让他们自己享受去吧！” 她大仇得报，此时正在捧腹大笑，全然没注意到李诗棠的脸色已经由阴转雨，雨中可能还夹了点雪。 ……可能还有冰雹。 李诗棠甩了甩左手，她的左肩关节还因为刚才的极限拉扯有点脱臼，她下意识想深呼吸，但光是闻到现场的气味，她就够不爽的了。 嗅觉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就算在恶臭或者浓香的场合，也能很快适应当前的环境——可凡事都有个限度。 “堆肥池”，或者直接点说，“粪池”，这个方方正正面积不大的深池，按理说淹不死魂师的池子，对李诗棠来说，比她历经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可怕。 这里不但笼罩着认知中根深蒂固的，最原始的臭气，像十个甚至九个露天厕所结合到一起；还有夜色里朦朦胧胧的昭示危险的深沉色泽；甚至于，离得近了，还能感受到那股沼气升华后的热气……带来的温暖。 ……再想一想上辈子学过的物理知识，一想到所谓的“物质守恒”“每种味道都是物质的小粒子”，再到“某男子因在公厕大吸一口引发咽喉炎”这种挥之不去的新闻，李诗棠整个人都不好了。 若不是救人心切，她根本不会来到这种地方，这辈子都不会和它产生联系！ 但现在，她想救的那个人，却说这一切都在意料之内，把她也耍了一遍。 ……李诗棠吐出一口气，像丢石头一样地丢下一句： “你自己享受去吧！” 说罢，她单脚蹬离地面，脱离了这片污秽之地。 海瑟薇则回头看了眼温蒂，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也跟着小姐离开了。 眼看二人相继离开，温蒂这才后知后觉，脸上的得意全都烟消云散了，她着急、甚至称得上慌忙地、拔腿追了上去： “喂！等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 在青龙少当家也飞奔着离开后，经历过一场闹剧的堆肥池，终于重回宁静。 ……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过多久，堆肥池里传出了青年崩溃的大叫。慕少洛——慕家沉稳的长子浑身缠裹着柳条，从池底一跃而起，跳到了岸上。 他一边踉踉跄跄地远离堆肥池，一边让身上沾满污秽的柳条尽数脱落，可那种味道却像住在了他的鼻子里，怎么也无法摆脱。 慕少洛最后终于像支撑不住那样，跪倒在地，大吐特吐起来。 “哥……”在他身后，慕家二公子慕少榭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他挨了温蒂一记重拳，救命柳条又被李诗棠轰断，甚至没来得及做什么防护，和堆肥池来了个零距离的亲密接触。 ——在那一刻，他脑子里只剩下了“闭上嘴，闭上眼，把身上一切能关闭的部位全部封闭”这个念头。奈何那些泥一样却比泥更可怕的东西一拥而上，他几乎全靠本能，才从这个热烘烘的，宛如地狱一样的池子里爬出来。 慕少洛回头，看见满身污秽的弟弟，更崩溃了： “别靠近我！别过来！你这脏东西！别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哥，”慕少榭还以为兄长没认出自己，又走近一点，还呼唤道：“我是少榭啊。”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让你别过来！”慕少洛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你！你知道你现在有多脏，有多臭吗！蠢货！白痴！” 慕少榭瘪瘪嘴，反唇相讥： “你身上也好不到哪去！敢闻闻你自己身上的味道吗？” 慕少洛像被说中了痛处，他鼻子抽了抽，眼泪更加汹涌，长生柳条从他背上疯狂抽条，狂乱的枝条鞭打着周遭的一切！ “贱民……贱人！竟敢让我遭遇这种事！”他仰天咆哮着，喊出罪魁祸首的大名： “温蒂·沃尔夫冈！我要她死！我要她的下场比死更凄惨！” 他的手指嵌入泥土中，挖出十道深深的沟壑。慕少榭咬牙切齿地补充道： “还有她身边那个金发小丫头！就是她把我打下去的！我看她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大，没想到心却那么狠，别忘了她！” “白痴！那是永临商会下来的人！”慕少洛骂道，“要是你想动，就先把你这张脸皮换掉！我可不想和你扯上关系！” “那怎么办？” 慕少洛转了转眼珠，嘴角扭曲地扬起： “对了，找外公，他一定有办法！” 他们口中的“外公”，就是柳家上一代的家主，“柳老爷”柳云启。虽然当代家主已轮到了他的儿子，但谁都知道，柳云启才是统括柳家、统括三大家族的那个人。 因为有柳家血脉，“慕”姓的双胞胎才能觉醒出柳家的柳树武魂，甚至是变异出雷属性的“长生柳”——被崇拜赤蛇雷霆的沙城人视为天威。 慕少洛维持着那副扭曲的笑容： “呵，‘青龙少当家’，说的再好听，不过就是一帮小流氓的头儿吗？这帮流氓能一直活到现在，不都是因为外公心善！不然，他伸两根手指都能捏死他们！”他说着，攥起一把泥土，在手中捏碎，笑容愈发扭曲： “沃尔夫冈……你们的死期到了！” …… 她回到了“家”。所谓的，被称为“家”的地方。 今天的揽客泡了汤，唯一的收获是一件造价不菲的披肩。她搂紧唯一一件能维持温度的衣物，心想着如果卖出去，那位小姐会不会上门找麻烦。 屋子里点着灯，弥漫着一股土酒的腥味，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冰凉凉的液体，她低下头看，一片红色。 “你想好了吗？” 那是个矫揉造作的女声，声音主人体态雍容丰满，腮边有一颗明显的黑痣，正是柳家如今的当家夫人，杨曼婷。她的身边还有个大鼻子的男人，看上去木讷，小眼睛却像观赏商品一样，扫视着她的全身上下。 除了他俩，现场还有一人，一个中年男子。但他早就断了气，脖子里涌出的汩汩鲜血在地面形成一个小血池，爬到她脚下，弄脏了她的鞋子。 “哎哟喂，”见她不说话，杨曼婷扑扇着小扇子道，“这时候还想装清高啊？你之前怎么说来着？只要你爹死了，就跟我们走？ “现在如你所愿了，怎么，你还不满意吗？翠翠？” 第24章 玲珑商行 ……名为“翠翠”的女子凝视着死去的父亲，没有出声。 她本应有更激烈的情绪，要不是指责这个“父亲”生前强迫自己出卖身体，要不是哀泣自己失去了仅剩的亲人；可她最后只是安静地搂紧了身上的披肩，在寒冷里吐出一口白汽。 “随你们喜欢吧，柳夫人，杨大人。” 木讷男子一听，有些喜出望外地看向杨曼婷，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请求道： “姐，意思是，我可以……？” 杨曼婷一扇子打在倒霉弟弟的头上： “边儿去！翠翠姑娘可不是给你干这种事的！她有更重要的工作！” 木讷男人挨了一扇子，只是呐呐点头： “哦，哦……”倒是不敢再看翠翠了。 男人名叫杨威，杨家老家主的傻儿子，虽然是个傻子，但依然是三大家族的少爷，还是位魂师。翠翠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地想道。 无所谓了，做什么不是做呢？她这样的人，只要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就很满足了。 她站在父亲的血泊中，如此平静地想道。 …… 追李诗棠追到一半时，温蒂放缓了脚步。她仔细想了下李诗棠生气的原因，但怎么想都没个头绪。到最后，她只能归结于李大小姐受不了堆肥池这个地方——人之常情嘛，她也不喜欢，可那地方又不是她挑的，怎么怪也怪不到她头上啊。 但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也对不太住人，李诗棠是豁出去了来帮自己的，温蒂挠了挠头，料想李诗棠也不可能连夜离开沙城，忽然心生一计： 要不去买个礼物送给她好了。有礼物在，哄起人来也容易嘛。 温蒂此人性子直来直往，想到啥就干啥，灵光闪现时当即折了个方向，往印象中和李诗棠最适配的地方跑了过去。 片刻后。 “哈？”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温蒂和一个面熟的男孩面相觑，不约而同地蹦出了声。 此人一头金发，大眼睛是澄澈的水蓝色，眉清目秀，身高只到温蒂肩膀，柳眉倒竖，正是九宝琉璃宗的少宗主，宁洛洛！ 理所应当的，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头红发戴眼镜的巫罗。这两人都穿着接待员的制服，那独属于宗门中人的气质倒是没受影响。 “我为什么在这里？”宁洛洛阴阳怪气地反问一句，昂起脑袋，“你都不看看自己踏进了什么地方吗？ “这里是玲珑商行，九宝琉璃宗的地盘！我在这里不是天经地义？” 玲珑商行，那是大陆几大商会之一的玲珑商会底下的门店，而玲珑商会又是九宝琉璃宗最大的产业，有将近一万年的历史，规模仅次于海纳百川的永临商会。 而在沙城地区，玲珑商行就是地段最好、体量最大、含金量最高的商行。光是温蒂脚下踩的这片地砖，就是造价不菲的云纹大理石，比史莱克城里永临商行的那片地板都高级。与之相配的海晶吊灯、黄梨木雕柜遍布整座商行。 “是吗？”温蒂歪歪脑袋，不以为意，“我以为你这细皮嫩肉的会受不了乡下地方呢。” 宁洛洛鼓起腮帮子，哼了一声： “哼！我还觉得你这种皮糙肉厚的粗人，一辈子都不会踏进我们这个地方呢！” 巫罗倒是实在，直接问道： “温蒂，你来我们这儿是想买什么？” 同样是大商会下的门店，永临商行会特地分成魂师与普通人两家店面，商品种类和价格摆放还会讲究地理位置；但玲珑商行就完全不讲究这些，进门位置就是金碧辉煌的奢侈品和位数奇多的标价，简洁明了地告诉每位顾客玲珑系商行的企业文化： 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就滚。 如果李诗棠在这儿，她估计会夸一句：“贵店的用户目标群体真清晰”；可惜这里站着的是温蒂，她从来不管这些。 温蒂早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双手一插兜，掷地有声道： “把你们这儿最硬的，最适合拿来做魂导器外壳的稀有金属拿出来！” 玲珑商行除了售卖奢侈品，还有各等天材地宝、珍稀的本土魂导器，稀有金属当然也囊括在内。 送礼要对症下药，温蒂不晓得什么样的奢侈品能打动永临的大小姐，但她知道现在大小姐最需要什么：能完成她那把魂导器的必要材料，能适配外壳的稀有金属。 宁洛洛和巫罗对视一眼，前者脸色古怪，后者倒是坦然，大大方方地对温蒂说： “看来你是个门外汉呢，我去拿名单，你看过再说吧。” “你别去！”宁洛洛拉住他，着急道：“你干什么这么积极呀？我们跟这家伙关系又没多好！你却上赶着给她跑腿！” “可她怎么说也是顾客啊，”巫罗说道：“少主，宗门下放我们过来历练，用专业术语来说，我们现在是‘销售员’。既然是销售员，就要为顾客服务。” “这里又不止我们两个人！”宁洛洛拉住巫罗不让他走，还冲温蒂方向努努嘴，“给这家伙随便指派一个销售员不就好了……” 我还在这儿呢。温蒂一只手支着柜台，看这两人临时上演的大戏。 “这样吗？”巫罗推推眼镜：“您上午还说，来这里的无论是不是魂师，都是些无可救药的俗人……”他看一眼温蒂，“我觉得，对您来说，接待同学应该比接待‘俗人’要好……” 他们正说着话，就有一道浑厚的声音插入其中： “喂！有没有人啊？老子来这里大半天了，别说妞儿了，连个接待的都没有？” 一个赘肉横生，但身上衣物华贵的男人走到他们面前，还带着点酒气，他看到宁洛洛，用带了好几个戒指的手指着他： “喂！你！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鬼都能在这儿上班？怎么不懂得来伺候你大爷啊？” “粗鄙……”宁洛洛听得咬紧了牙关。 自从来到这穷乡僻野，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泛滥了起来！还总能在他眼前晃荡，脏了他的眼睛！ 巫罗挡在他身前，但走在他们最前面的，却是理应事不关己的温蒂。 “你姓柳吗？”温蒂笑嘻嘻地问他。 “呃？”男人打了个酒嗝，看他那鬼迷日眼的样子，他估计也分不清天南海北了：“你大爷我是八七年城主钦点的准骑士＊！柳老爷跟我喝过一桌酒！就你小子也敢——” 他话音未落，沙包大的拳头就破风袭来，距离他的面门只有一根指头的距离！哗地一阵风吹散了他的酒气，让他清醒过来，看清了眼前是个何等的煞星！ “青龙帮啊！！”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在温蒂屈指弹了下他的额头后，他的惨叫来了个高亢的转音，然后被吓晕了过去，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叫人把他抬走，扔出去。”宁洛洛皱着眉吩咐着跑来的安保人员，又看向温蒂道： “你吓晕了我们一个顾客呢，最好待会儿能买得起我们的东西。” “钱不是问题。”温蒂大言不惭，跟上了宁洛洛和巫罗。 …… “玄岩铁，产自斗灵东北，最坚硬的矿物之一，诸多日月式魂导炮台外壳的不二之选。” “太重了，不适合当转轮枪外壳啊。” “……金砂宝铁，质量比较轻，性质温和，和多种稀有金属都不会排斥。” “这不够硬啊，而且性质温和的话，是不是说明不够稳定啊？我文学不好你别骗我。” “……”宁洛洛听着温蒂在耳边叭叭叭的，忍无可忍：“你到底要、什、么！” “我就两个要求啊，”温蒂掰着手指，语气理所当然：“坚硬、稳定，噢，最好能轻一点儿。” “你这是三个要求！” “那就三个要求呗。” 巫罗一边给名单打叉，一边若有所思： “少主，我们好像还真有符合这种条件的。 “就是前不久，从这里进的乌檀铁。” “甲卯矿坑那儿吗？”宁洛洛点了点自己太阳穴，似在确认记忆，“还是乙卯来着？唉，这破地方的地名都这么别扭……” 巫罗确认了一下名单： “是甲卯矿坑没错。沙城竟然能产出这种矿物，当时还吓了我们一跳呢。” 温蒂原本只是旁听，一听到“甲卯矿坑”四个字，眼皮子就跳了跳。 沙城以矿产大城出名，矿业一直是沙城的支柱产业，把本地的稀有金属出售给外地商会也在正常业务范畴，这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个产出稀有金属的矿坑，最近一直在受土匪骚扰，直接影响到了城内铁匠铺的工作——其他矿坑反而没有这种情况。 说起来，那个柳二也是……温蒂摸了摸下巴，问道： “听你们的话，这乌檀铁好像很稀有？” “果真是门外汉！”宁洛洛哼了一声，指着远处接待员们运来的一方玻璃柜：“给你看看吧，那就是乌檀铁的原石！” 玻璃柜里是一大块形状不规则的石头，中间镶着星星点点的乌黑矿石，给温蒂的感觉像加了葡萄干的面包。 “这块原石有一百千克，能提炼出的乌檀铁仅有五克，”宁洛洛得意洋洋地介绍，“你知道有多么稀有了吧？这还比平均产量要高呢！” 巫罗在一旁补充： “乌檀铁是公认的魂力绝缘体，制造魂导手铐和魂师囚具的最佳材料——这是以前斗罗三国对它的普遍看法。因此，就算产量稀少，乌檀铁的需求量也不大。 “可对于日月系魂导器来说，这就是绝佳的外壳原料。 “三国内第一个发现其真正价值的……是打通了日月和斗罗两片大陆商道的永临商行。把国内囤积的、‘无用的’稀有金属高价卖给日月帝国，这就是永临最初的商法。 “卖国贼！”宁洛洛骂了一句，“等我们反应过来时，已经太迟了！天魂境内的乌檀铁渠道，基本都被永临掌控了!” 巫罗推推眼镜： “能在沙城内发现乌檀铁，实在是意外之喜。可惜的是，单一个矿坑的产量还是太少了，现在还得跟人瓜分……” 宁洛洛用得意的语气对温蒂说道： “这批乌檀铁本来要送上几大城市的，看在同为史莱克学生的份上，给你优惠价！ “一口价，四十金魂币一克！” 论克卖？温蒂本想说“先来个二十斤”，可听到宁洛洛的标价后，她的狂言就哽在了喉咙里。同时，她快速地心算了一遍： 一斤是五百克，每克四十金魂币，一斤就是两万金魂币，二十斤就是…… “四十万……？”温蒂不由得念叨出声，这是自那九百六十万金魂币后，她接触过的最大的数目了，换在去史莱克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至于现在……她是敢想了，但掏不出来啊。 犹豫间，她下意识往衣兜摸去，摸到了李诗棠的那张黑卡——她拿来诈慕少榭用的，谁知被带到堆肥池后，就没机会还给李诗棠了，现在还在自己身上。 听李诗棠说，这张卡好像存了五十万金魂币来着……温蒂摩挲了下那张银行卡的轮廓，重重呼出了一口气，然后迅速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哪有用别人的钱给别人买礼物的道理！ 她脑里是在天人交战，可落在旁人眼里，就是这姑娘平白无故打了自己一巴掌，还打得特别响亮。 “你、你干嘛？”宁洛洛的眼神好像在看另一个醉鬼闹事一样，“你买不买啊？不会是掏不出钱吧？” 然后他就看见，脸上多出一个红印子的温蒂，以无比严肃的表情问道： “能不能，先来个两斤？” 第25章 意外来客 那天晚上，李诗棠回到沃尔夫冈宅，立刻就把自己锁在唯一的盥洗室里，从发梢到脚尖狠狠搓了几遍，直到浴液的香味将过去的味道完全遮盖，这才推门出去。 温蒂的老父亲海德看着这位大小姐满脸的冷色，不敢当着面开口了，只敢问海瑟薇： “女仆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黑发蓝眼的女仆伫立在原地，手上挂着李诗棠三四件衣服。她不动声色道： “这可能得问温蒂小姐。”顿了顿又道：“如果让我来说，就是因为温蒂小姐的一些原因，我家小姐不得不到沙城的堆肥池走了一遭。” “堆肥池？！”海德那张酒气未消的脸立马由红转白了，那鬼地方连他这种粗人都避之不及，温蒂那丫头竟然敢带李诗棠过去？ “这臭丫头！”他埋怨一句，“等她回来，我要好好教训她一顿！”又对海瑟薇连说几声“抱歉”：“真是对不起，温蒂这孩子从小就只有我一个人带着，长大后又学会了鬼混……可能哪些地方的确冒犯了李小姐，我先替她向你家小姐道歉。” “我会转达给小姐的，”海瑟薇微微颔首，“不过她还是更喜欢当面的方式，换言之，让温蒂小姐亲自来道歉会更好。” “我会和她说的！我保证！”海德大力拍了拍胸脯，不经意间吐出了个酒嗝。 ……海瑟薇闻到空气里的酒气，默默远离了两步，嘴中说道：“海德先生，我先去照顾小姐了，你也早点休息。”便离开了。 海德还在原地大喊： “女仆小姐，我一定会好好教育温蒂的！你放心——！” ……也不知这对父女会是谁教育谁。海瑟薇抱着衣服，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她推门进入李诗棠的房间，想让小姐挑选明天的衣服，这才发现小姐竟然坐在床上，盘腿修炼了起来。看她脸上不苟言笑的表情，明显是还没完全消气。 ……今晚的事情竟然能让小姐提起修炼的劲头。海瑟薇惊了惊，又为温蒂将来可能的遭遇小小担心了一下： 这下不认真道歉是真的不行了啊，温蒂小姐。 …… 第二天大早，靠着一股气势修炼了一晚上的李诗棠，也确实收到了温蒂的“道歉”。 她的床头柜上摆着三样东西：她的黑卡，一张纸条，还有一根根整齐码好的铁锭。 纸条还是从熟悉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熟悉简洁的笔触，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给你带了礼物，就当赔罪了。】 看到这句话，李诗棠眉毛一挑。 ……赔什么罪？你倒是说清楚啊，不是当面说清楚我可不接受……她没有一点要原谅温蒂的心情，反倒觉得憋着的气更多了。 然后，她看向了压着纸张的，码得整整齐齐的十根铁锭。乌黑的铁锭在素净房间里无比显眼，即使被阳光所照耀，也透不出半点光泽。 黑色的铁……玄铁吗？魂导师的素养让李诗棠尝试着向铁块里注入了魂力，这一注入，她还有点懵懂的睡眼便猛然醒觉，迅速翻身起床。 “温蒂去哪了？”她对赶来的海瑟薇问道。 “温蒂小姐一大早就出门了，只说了自己要去青龙武馆。”海瑟薇马上答道，“小姐，您要马上去找她吗？” “嗯！”李诗棠握着乌黑的铁块，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在知道温蒂的“礼物”是什么后，她就算胸中有再多火气，也想听听这家伙要说什么了。 竟然是能隔绝魂力的乌檀铁，打造魂导器外壳的绝佳稀有金属……温蒂到底是在哪得到的……她竟然还去了青龙武馆——我唯一能接触到的熔炉也在那里，肯定是故意的……李诗棠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但脸上却再没有不满了。 被对症下药了……她毫无形象地用铁锭敲了敲额头，无奈笑道。 海德早就出发打猎去了，三头犬三六九还窝在它那狗窝里，两匹虎爻马在饲料槽里拱着燕麦，沃尔夫冈宅依然是冷清中带着几分生气的样子。 李诗棠拾掇好自己，也带着海瑟薇出了门。 今天的沙湖村似乎热闹得很，大街上全是喧闹的声音。李诗棠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来到了青龙武馆门前，发现门口挤满了人。 除了人，不远处还有颇为显眼的两匹高头大马，和一辆载着铁笼的马车，车子上还站着几个表情严肃，穿着盔甲的人。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在李诗棠还在疑惑时，海瑟薇已经向周围的村民发问。 “不知道！”那个村民被挤在外围，激动地回道：“但你看看！”他指着那些打着响鼻的马匹，“那是城卫队的马呢！”手指移动，又指向载着铁笼的马车，“那是官府拿来押大犯人的囚车，已经好几年没用过了！” 海瑟薇眼神一凝： “你是说，他们到青龙武馆是来押犯人的？” 村民又挠挠头： “这……我也不知道啊……就是好几年没这么大阵仗了……” “——我去看看！”李诗棠已经听不下去了，扒开人群就要往中心挤。 “小姐。”海瑟薇一把拉住了她。这回她不是为了制止，而是指了指旁边青龙武馆的院墙。 她们是魂师，要想到达人群中心，纠纷的前线，可不止一种方法。 这个时候，人群却连连退后了几步，好像在远离什么东西一样。同时，被围起来的中心处传来一个响亮的嗓音： “温蒂·沃尔夫冈！你于六日前杀害了柳家的柳二，是否认罪？” 温蒂低沉的嗓音响起： “老子不认！” 响亮的声音拖长了说道： “拒不认罪，罪加一等！把她押往沙城监狱，听候发落！”又变得慌张起来，“你还敢袭官？！来人——啊！” 伴随着惨叫声一个人影直接横飞了出去，人群也在惊呼中陷入了静默，温蒂的声音再次响起： “都给我滚开！真当青龙帮没人了吗！——啊？” 她错愕中发出的声音被一阵噼里啪啦的电流声打断了。 那是忽然在地上炸响的雷声，蓝紫色雷光亮起的那一瞬，周围所有人都被吓得四散奔逃——这可不是慕氏兄弟那种小打小闹的带电柳条，而是真正的、温蒂与李诗棠都见识过的雷霆之威。 ——属于蓝电霸王龙的雷霆之威！ 沙城里怎么会出现蓝电霸王龙？伏在墙上的李诗棠心道不好，加快了爬墙的动作。 但那条蓝电霸王龙却不会等她的动作，雷声越来越近，依稀可听见皮靴踏在石板路的声音，然后，蓝电霸王龙魂师开口了： “我不想在这里大动干戈，你能快点进去吗？温蒂·沃尔夫冈。” 男声响起的那一霎，无论是打算静观其变的李诗棠，还是直面了这一切的温蒂，都瞪大了眼睛。 温蒂的表情扭曲了一刻，李诗棠则差点脱手掉下院墙——原因无他，那声音正是她们的老熟人—— “——玉穹麟！”温蒂吼出了意外之客的大名，“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难以置信、又只得接受现实地握紧拳头，喊出下一句话： “而且，你还站在那帮姓柳的那边？！” 第26章 锒铛入狱 什么站在什么那边？玉穹麟和柳家？李诗棠听到这里，只觉得这句话不亚于“意大利面就该拌九十六号混凝土”的传世经典。 ——玉穹麟是什么？宗门少主、史莱克的怪物学生、当代最顶尖的魂师天才，柳家只是个沙城的本土老家族，这两者有任何能牵扯上的关系吗？ 可玉穹麟就是出现了，他顶着那张英俊得锋芒毕露的脸，手上的细小电流放出标志性的蓝紫色光芒，身上的长款风衣在寒风里下摆飘扬，他交流时仍然会微抬下巴，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可是……为什么？李诗棠望着站在温蒂对面，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这就是本人”气息的玉穹麟，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这和你无关。”玉穹麟只是甩灭了手上的雷电，给出了“玉穹麟本人”式的回答。他继续道： “我也不关心你和柳家是怎么回事，我只是和柳家有契约在身，受他们所托而已。”他用大拇指随意指了下那辆囚车： “想好了吗？是你自己上车，还是我们打一架，我再把你丢上去？” 玉穹麟的高傲从来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在他说话时，魂宗级的魂压已经肆虐了全场，那其中还包括着龙武魂天生的威严和雷霆的暴虐气息，连那些沙城政府派来的城卫队都禁不住战栗。 但温蒂怎可能束手就擒？ 三个魂环依序亮起，面对玉穹麟时温蒂就无需藏着掩着了，她的双手随着魂环升起而银光大放，“银之臂”快速成型，温蒂摆好架势，无需多言，她已经给出了答案。 “哼。”玉穹麟从鼻子里哼出这个音节，他扯掉了右手上的皮手套，密密麻麻的蓝紫色雷电从他的指尖迸发出来，细小的电流爆炸声却给人无形的重压。 他甚至不用武魂！意识到这点的温蒂青筋暴突，就要冲到玉穹麟面前给他的脸来上一拳！——这个时候！ “——等一下！”李诗棠就在这时跳了下来，她以大鹏展翅的姿势挡在两个战斗狂之间，使两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惊愕。 玉穹麟竟然愣了愣： “你怎么……” “——你又怎么在这儿？！”温蒂把玉穹麟的话问完了，她才想起自己留的纸条，又懊悔地一拍脑门：“啊不对！就算你来了，你为什么要……狗屎！你应该……” “你应该转身就跑。”玉穹麟倒是直截了当，他盯着李诗棠，把冒着雷电的手放下了：“李诗棠，你不该过度介入到沙城事务里的。” 这是第几个人对我说这种话了……李诗棠也跟着放下双手，她语气缓和了一点： “我知道，‘游客就得有游客的态度’嘛，但是……”她直视着玉穹麟：“玉学长，且不问你为什么加入了沙城的家族，温蒂是绝对不可能杀人的，这里面一定有……” “‘有误会’？”玉穹麟却截了她的话，他摇摇头：“你对青龙帮了解多少？对温蒂这个所谓的‘少当家’又了解多少？她既然是暴力团伙的小头头，手上就不可能干净。而且……”他像敲下最后一槌一样说道： “温蒂杀柳二，在沙城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人证物证俱在，哪怕柳二本人起尸了，她也得走这一遭。” 你认真的吗？李诗棠难以置信地看着玉穹麟。她不是不相信玉穹麟说的话，而是怀疑他的态度。 作为和温蒂对立过、又合作过的人，在那个史莱克城里一起拼命开过城门的同伴，玉穹麟应该明白温蒂是什么人才对：她冲动、暴躁、偶尔还会出言不逊，可绝对不是会对普通人痛下杀手的人，这其中有着人格上的绝对差距！ 既然如此，为什么玉穹麟又是这种态度？李诗棠闭了闭眼睛，她想不明白。 明明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同伴，为什么此刻会刀剑相向？就因为立场不同吗？ “那么，你总该想好了吧？”见李诗棠不再作声，玉穹麟转向了温蒂，言辞依然锋利： “一直躲在游客后面不吭声，哪有你这样的少主。” 方才李诗棠和玉穹麟理论时，温蒂就一副僵直走神的样子，直到玉穹麟出口挑衅，她才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 “闭上你的狗嘴。”又道，“我不会认的，我没杀人，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 “啊呀！你这冥顽不灵的杀人犯！”一声尖嗓子插进来，先前被温蒂丢出去的那个官员又屁颠屁颠地回来了，他躲在玉穹麟身后，骂骂咧咧： “我们城主和你家陈帮主有几分交情，才给你点薄面，没有直接抄了青龙帮，你反倒蹬鼻子上脸了！玉大人，我建议直接……” “——没你说话的份！” 下一秒，玉穹麟和温蒂不约而同地大骂出声！官员应了一声，哆哆嗦嗦地退下了。 温蒂又看向玉穹麟，语气平静： “但我会跟你们回去。”她坦然伸出了双手，没有银之臂的双手。 玉穹麟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但他左右已经有城卫队的人跑上来，要给温蒂戴上手铐了。 李诗棠发现，现在自己根本跟不上两人的思路了，她只能抓住温蒂的胳膊，艰难问道： “你来真的？你不知道吗，如果你跟他们回去……”她想起什么，又带了点希望：“这又在你的预料之中吗？像昨晚那样？” 但温蒂看着她，只是摇了摇头，在这紧要关头，她却咧起了嘴角： “我都没想到，柳二死亡的锅会这么快砸到我头上，我还以为，今早能跟你好好絮叨昨晚在玲珑商行都碰见了谁呢。” ……李诗棠用力吞了口唾沫，她死死攥紧温蒂的袖子，但那些人粗暴地给温蒂扣上了魂导手铐，要拽着温蒂离开。当他们要强行拽开李诗棠的时候，温蒂和冲上来的海瑟薇给了他们每人一脚。 “但你不用担心我！”温蒂对她露出两排大白牙，“我师父肯定有招儿呢！交给青龙帮去办就行了！” 那笑容很快又变成龇牙咧嘴的恶相，因为政府的走狗们要强行压下她的脊梁，把她关进低矮的囚车里去了。温蒂一边甩开那些桎梏，一边头也不回地对李诗棠喊道： “让你看到了这种事，真是对不起啊，我不是个合格的地头蛇导游呢！ “别去记住这种烂事，就把它放个屁放了吧！你该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啦！ “我们学校再见！” 她撞开最后一个想控制住她的人，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囚车里。 …… 囚车已经离开很久，李诗棠也站在原地很久了，她一动不动，好像成了一尊雕像。 玉穹麟也来和她说过话，但开口就是： “温蒂说的没错，你该回去了。” “回去？”李诗棠只是摇头：“我什么都不清楚，什么也不知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人被抓走了，换做是你，你甘心吗？”又看向玉穹麟： “玉学长，拜托你，告诉我吧。” 玉穹麟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我说过，我只是和柳家有契约在身，他们担心沙城的治安队控制不住温蒂，所以让我跟来。 “我对他们的过节也不感兴趣，在这件事上，知道的不会比你多。” 李诗棠还不死心： “那你为什么要跟柳家合作？” 玉穹麟挑挑眉，一句“无可奉告”刚要出口，就听李诗棠继续道： “——条件是什么？柳家给了你什么条件，我给你……” “哈。”玉穹麟竟然笑了一声：“你还是老样子，没变。 “可惜，我向他们索要的东西是只在沙城柳家里传承的秘宝，就算你把整个永临商会搬来也没用。还有……”他指了指李诗棠，准确来说，指的是她的金头发和金眼睛： “你出现在沙城里，对柳家人来说，似乎是某种信号。他们忌惮着你，又想看你下一步会怎么做。 “毫无疑问，你的介入会把这个泥潭搅得更浑浊，说不定还会牵连到更多人。为了你还有其他那些人，你还是早日离开沙城吧。” 蓝电霸王宗的少主留下几句自以为的忠告，离开了这个地方。 在玉穹麟后，李诗棠还听到了更多的话，比如路人： “你是少当家的朋友吧？”抱着布匹的妇人忍不住安慰起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孩，“我刚才看到你和那位放出雷电的大人对峙……怎么能和驾驭雷电的天选之民作对啊？年纪轻轻的，还是要惜命啊！” 比如刚才被龙雷吓跑，又回来转悠的围观群众： “我看啊，这表面上是少当家杀了人被抓，实际上是柳家和青龙帮的明争暗斗！”穿着讲究的男人挺着将军肚，口若悬河，“小沃尔夫冈还是太嫩了，寻常一个普通人死了哪能惊动沙城政府呢？便是状告上本地法庭都不会被理睬的！偏偏这柳二姓的是‘柳’！啧啧！” “王老八！你这丧良心的！”有人指着将军肚骂，“温蒂当家的前些日子才给我们送过炭！没有她，我们一家老小还在挨冻呢！她帮我们教训柳二，你反倒在这儿说风凉话！” “她送炭怎么了？横竖不是给我送！”“将军肚”王老八哼了一声，“从以前起，青龙帮就一直做些蠢事，照顾你们这些穷鬼有什么用？吃力不讨好！”又扬扬下巴，“你这么愤慨，刚刚怎么不替你家少当家出头？” “我……！”那个为温蒂说话的人又不出声了。他只是个普通人，别说给温蒂出头了，不给温蒂拖后腿都不错了。 最后又跑来了青龙帮的帮众： “李小姐！您还是进来坐坐吧！”长衫汉子哭丧着张脸，“大当家马上就能回来了，他肯定有招儿的！你在这儿干站着，要是让哪位当家瞧见了，我们也得遭殃……” “你们大当家去哪儿了？”李诗棠开口。 “昨晚上他就走了，说是城主找他喝酒，现在还没回来，要是大当家在这儿，那些柳家狗腿怎么敢！……啊。”汉子说到一半，后知后觉地顿住了。 李诗棠简短地说了句： “他可能回不来了。” 《～心动校园～恋与史莱克～》 观前提示：本篇是愚人节特别篇，请勿当真（啊部分可以当真） 今天是四月一号，斗罗大陆上平凡的一天。 李诗棠像往常一样起了床，打算开始新一天史莱克学院繁重的训练时，她的脑子忽然多出一个欢快的声音： “叮，系统已匹配成功，欢迎您使用第9527号系统，我是您的助手，小马～” ……李诗棠呆了呆。 然后另一个截然不同，略显冷淡的声音出现了： “我是小鲨。 “往后就由我们二位，来辅佐您的生活。” ……李诗棠僵了僵，没敢应声。 她反常的举动自然引起了言希的注意，言希关切道： “怎么了？干嘛坐在床上发呆啊？要迟到咯？” 然后，李诗棠就看到了，竖在言希脑袋旁边的，一条粉色的进度条。上面写着： “好感度：68%；关系：朋友”。 ……这是怎么回事。李诗棠清澈的眼眸透出了点迷茫，和“我是不是累到精神分裂了”的自我怀疑。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把身体和精神分成了两块，身体这边应付着日常的生活，甚至还有肌肉记忆辅助；精神这边则听着两个忽然出现的声音的絮絮叨叨。 小马的声音说道： “刚刚您看到的，是我们公司的实验性体验产品，‘情感计量化’！ “通过这个功能，你就能清晰了解到身边每一个人对您的感情，从而制定相应的应对方案！怎么样，是不是很便利呢？” 小鲨则兢兢业业地带货： “现在订购我们的豪华版服务，即可增加新的‘直击心灵’功能，我们会为您检索他人心中的‘关键词’，只要在对话中选对关键选项，就能大幅增加或降低好感度，从而精准把控他人感情，让您不再为人际关系担忧。” 李诗棠打断了它们的下一段带货词，发自真心地在心里问道： “你们……到底是谁啊……” 小马当即兴奋地回应： “主人！我是9527号系统，小马！” 小鲨还是没啥情绪： “我是小鲨。我们……” 然后热情的声音和冷淡的声音结合在一起： “我们是！鲨马组合！” 好有攻击性的组合……我的内在人格原来这么杀气腾腾吗……李诗棠遏制不住地想道。 小马好像听到了她的牢骚： “主人，我们不是您分裂出的人格，您也没有精神疾病，我们真是系统服务的小助手呀。” 小鲨补充道： “我们是，知名恋爱模拟养成游戏《～心动校园～恋与史莱克～》的系统服务助手，本质上是上位世界大能的人格模拟装置，如果用斗罗术语来讲，则涉及到id：噬人鲨在2月31号发布的新设定……” “给我停停！”预感到这家伙一涉及到设定就会滔滔不绝，李诗棠急忙按住它，“也就是说，我等了十几年的系统，终于来了是吧！” “是的！”小鲨和小马异口同声：“鲨马组合！竭诚为您服务！” 我肯定是在做梦……李诗棠听着这两个声音，叹了口气。 算了，既然是梦，不妨再为所欲为一点好了。 “那个，你们刚刚是不是提到一个豪华版服务？”李诗棠提道，“那个我要了。” 叮～这是收银机进账的声音。 …… “你盯着我干什么？”温蒂莫名其妙地扭过头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没有……”李诗棠干笑两声，“没有的事……”其实她在盯着温蒂脑袋上的情感计量条： “好感度：75%；关系：朋友”。 比言希的倒是高一点……这个好感阶段是怎么分的呢……她移过了目光。 而她脑子里的“系统”小马则适时回答道： “是这样的，我们的好感度划分是：0%-30%为‘陌生’；31%-50%为‘相识’；51%-80%为‘朋友’……至于接下来的81%-99%嘛……” 小鲨接过话： “是‘相爱’。如果达到100%，则是‘至死不渝’。” 这样啊……李诗棠又看向了其他几人： 言希：好感68%，关系：朋友；这个已经看过了…… 叶晨：好感29%，关系：陌生；竟然还有29%啊…… 徐圆圆：好感31%，关系：相识；竟然比叶晨要高呢…… 宁洛洛：好感18%，关系：陌生；这个比叶晨还低啊…… 讲台上的严崇：好感48％，关系：相识；严老师……！ 炎恒：好感42%，关系…… “李诗棠，你左顾右盼什么？”严崇的嗓音忽然响起，听上去很严厉，“其他同学脸上有知识点吗？” “啊……”李诗棠后知后觉，立刻直起身板，“不是的！知识点全在您的黑板上！” 唉，温蒂不加掩饰地叹了声气，言希带着点担忧转过头来；最可气的是叶晨，他是没转过头，但脑袋上的情感计量条却从29%变成了29.5%。 这小子……喜欢看我出糗？李诗棠有点不爽了。 “主人！您现在触发了大型情感事件！”“系统”小马及时提醒道，“简而言之，如果在接下来的对话里您不选出正确的选项，就会使严崇老师对您的好感大幅下降，从而达成‘师生决裂’的坏结局呀！” ……怎么就决裂了？！我只是上课走了下神而已啊！李诗棠顿时有点僵直了。 “这边已经为您启动时停服务，给您充分的思考时间。”小鲨冷淡的声音中，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停止了运动，所有人的表情都停在了那一刻中，仿佛活体的雕塑。 小鲨继续说： “幸好，您购买了我们的豪华版服务，我们可以检索出严崇老师的关键词，帮助您选出关键选项。” 然后，李诗棠就看见严崇身边多出了四条选项，分别是： “老师！我不是故意走神的！” “老师，我昨晚修炼修得太晚了……” “老师，我自愿受罚！说吧要跑几圈？” “老师！明明叶晨也走神了！他一直在悄悄看言希！没停过！” 这就是关键选项吗！最后一个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吧！喂！李诗棠根本抑制不住心里的吐槽之魂，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小鲨继续说道： “检索已经完成，根据分析，严崇老师喜欢‘拼命’‘努力’‘积极争取’的行为，所以……您应该选第二选项。” 小马欢快的声音传出： “未来走向分析已经完成，虽然这样的话您最后还是要跑圈，但严老师的好感只会下降1%-6%，具体数值要通过投一个六面骰子的结果判定的呀。” ……这游戏的要素是不是过多了……李诗棠擦了把脸，连心里吐槽都要没有力气了。 她最后选了第二选项，严崇好感下降了3%，罚她去绕着史莱克广场跑个二十圈——其实已经算轻罚了，李诗棠还见过有人因为走神跑了五十圈的。 “因为主人您之前努力锻炼、积极参与新生选拔赛、和争取核心弟子的行为，很博严老师的好感呀。”就在李诗棠跑圈时，小马还在她脑子里絮絮叨叨，“金香老师也是这样，连带着几个武魂系老师都对您青眼有加，您之前的表现很不错呀。” 小鲨用机械般冷淡的声音道： “您最后没能得到核心弟子的殊荣，不过无伤大雅，永临的资源足够弥补这部分缺陷。” 也是呢……李诗棠想到了那张能零元购的永临铂金卡，又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在那场灾难里坍塌的“不问天”和被山贼占领的永临商行，无声叹了口气。 “其实‘铜丝蛇祸’不是一无是处呀，”小马用无机质的欢快声音说道，“主人，您还斩获了好几位攻略难度a级的人物的好感呀！ “我们会为您详细介绍他们的关键好感事件的！等一下哦，我把他们调出来！” “调出来”？什么意思……在广场上奔跑的李诗棠，忽然就看见了坐在阴凉处发呆的一人。 那个人在校服外套着全黑的外套，埋着脑袋，在李诗棠接近时露出张阴沉的脸，和深紫近黑的眼睛。 是梦幽。在认出人的这一刻，李诗棠也看到了他的情感计量条： 梦幽：好感58%，关系：朋友。 好高的好感度……李诗棠露出了“竟然如此”的震惊表情。 “那是理所当然的呀！”小马详细解释道：“在‘不问天’里，您的几次及时援助和情感支持，使得梦幽学长对您的好感度从20%一路上涨，但最关键的还是您让梦幽学长伸手救您的那一次，直接突破了最难的50%大关，一路到57%才堪堪停下呀。这就是关键情感事件的魅力所在啦！” 小鲨跟着说道： “在此之前，梦幽学长对外人最高的好感度也就是陆思遥，是78%。” “那种数值，只要主人加把劲，就可以赶上来呀！”小马道，“如果把梦幽学长的好感度刷到最高，并且通关专属支线，就能解锁隐藏结局！我建议在此处存个档哦！” 刷到最高的100%，就是“不渝”啊……李诗棠摸了摸下巴，很难想象这一画面。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完全把这当成一场游戏了。 “梦幽！你怎么在这儿啊！”正想着，个子高大的陆思遥就跑了过来，他拉起发呆的梦幽：“快回去上课，不然会被学生会扣分的……啊！诗棠！你怎么在这儿？” “哈哈……我被老师罚跑圈啦……”李诗棠干笑着回答，这时她看到了陆思遥的好感度： 陆思遥：好感53%，关系：朋友。 竟然比梦幽要低吗！完全看不出来！她咽了口唾沫，不知为何，竟然感到些许不安。 小马的解析及时出现： “梦幽学长能通过关键好感事件快速提升好感，但陆学长是日久生情的类型呢。他的关键好感事件极难触发，如果要走他的专属个人支线，会放弃很多其他支线，我不太推荐这么做哦，还是每日刷刷好感度吧。” 小鲨及时补充： “陆学长的80%瓶颈，是全游戏第二难的情感支线……奖励也平平，远不及梦幽学长的支线结局收益高……我们推荐大概到70%就可以停止了，和最高好感度的收益差不多的……” “那个，梦幽的支线结局，到底是什么？”听它们念叨这么久，李诗棠也疑惑很久了。 “啊，”小马毫不犹豫，“是主人成为天魂帝国的女皇哦。” ？？？？？？李诗棠脸上顿时布满了问号。 “你剧透了。”小鲨提醒道。 “没关系的，我问过大能们了，这个又不是正篇结局。”小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是、为什么……”李诗棠脑子几乎滞涩地转动着，“梦幽和天魂帝国的女皇……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匪浅呢！”小马兴奋地说道：“主人，您听我说……唔唔唔唔！” “我要禁言了。”小鲨冷酷道。 李诗棠还想问两句，远远地又走过来两人，这两人只是刚出现，就吸走了所有人的目光，正是锋芒毕露的玉穹麟，和俊美近妖的独孤远。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啊，两位学长！”陆思遥上前拦住他们。 独孤远用手轻点下巴： “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老陆你又不是管风纪的。”他指了指那头的李诗棠：“诗棠不也在吗？” 李诗棠也看到了独孤远的好感度： 独孤远：好感度45%，关系：相识。 “唔唔唔……这是因为，独孤远的支线内容您已经了解了一些，但还没有完成他的关键情感事件呀！”小马终于从禁言状态里挣脱出来，“不过我查了下时间轴，主人您应该很快就能遇到了！到时要好好把握好机会哦！” 小鲨补完了内容： “独孤远没有特别高的好感对象，最高的是韩葵，有72%。玉穹麟也有65%。” 这两个人一个是相当于他姐姐的存在，一个是好朋友呢……不过最高也只有72%啊……李诗棠忍不住问： “那么，独孤远的支线结局是什么？” “是跟着他回家种田——唔！”小马说完就没声了，估摸是又被小鲨禁言了。 于是李诗棠又看向了玉穹麟： 玉穹麟：好感度49%-50%，关系：相识-朋友。 他的好感数值在49和50间变动，并不稳定。 “这是感情即将进阶的表现。”小鲨的冷淡声线响起：“意味着还差临门一脚，也就是一个关键情感事件，您就能成为他的朋友了。” 好难哦……没想到好感刷取还挺麻烦的……之前看温蒂和言希的数值都那么高，我还以为挺简单的……李诗棠挠了挠头，她没去管四个男生的对话，接着跑圈去了。 在她跑圈期间，小鲨又滔滔不绝地用它没有起伏的声音，介绍了它们公司的种种服务，包括但不限于“战斗数值计量化”“修为进度计量化”“每日登录奖励”“大小月卡成长计划”“武魂替换池子”“自动战斗”等等李诗棠无力吐槽的东西。 “这样真的好吗？”她问小鲨，“这样子，搞得就像在玩游戏一样……” “这不符合您的需求吗？”小鲨平淡道，“如果您觉得破坏了真实感，我们服务的选项是可以隐藏的，您可以只在关键时候呼唤我们，我们永远都在。” “不，我是说……”李诗棠在跑圈时平复心情，思考了很多，她试着把自己思考的东西和小鲨说出来：“情感本来就是非理性的东西，就算用数值量化，也会飞快变动吧，还有很多隐藏的东西是见不到的……” “您是想说‘人心隔肚皮’吗？”小鲨一丝不苟，“我司的产品服务会持续精进，情感量化、修为量化、武魂进阶……所有这些，都只为了给您的第二人生以完美的体验。 “您无需再经历挫折，无需再遭受否定，无需付出一切后又收获惨淡……只要您想做，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您会在这个世界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唉，”李诗棠听着这些话，只是叹了口气，“该结束了吧？” “您还认为这是梦境吗？”小鲨却说道，“这里是现实啊，您本该享受的现实。我们只是把您应得的还给您了而已。” “你在说什么呢？”李诗棠摇摇头，“现实怎么可能有这种随心所欲的……” “因为，现实就是如此。”小鲨重复了一遍，“您只不过是，开通了我司的服务而已。只要通过我司的服务，现实就能如您所愿。 “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李诗棠忽然感到一阵手脚发凉，她的脚步慢慢停下来，发问道：“你们一直说什么‘开通’‘订购’的，我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无人回答，两个声音都陷入了静默。 “说话啊。”李诗棠在脑中重复着问题，“你们要的是什么？我付出了什么，得到了你们的‘现实’？” “说话啊，你们倒是说话啊！你们不是劳什子系统吗！回答我的问题！” 不知不觉的，她竟然吼出了声，她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回荡，引来了一个人的关心。 “糖糖？”那是何璐的声音，“你还好吗？言希说你早上开始就怪怪的……” 何璐的身影走近了，于是李诗棠看到了她的情感量化条： 何璐板骈陂湥汉谩龆1■0■■，鍏崇郴鐪熷ソ：■■死■■渝。 嵌有无数乱码的，崩坏掉的好感度。 “何璐……你……”她不禁出声了。 “你怎么了？糖糖？”何璐脸上出现担忧之色，向李诗棠伸出了手。可她的好感度条却化为一柄利剑，直直插进了她的天灵盖中。 没有血，没有骨，只有白光迸发。 ！！！！李诗棠翻身坐起，她的胸口还在不停起伏，背上出了一层厚厚的冷汗，把床单浸湿了大半。 她看向日历：今天四月一日。瞳孔瞬间骤缩。 “诗棠，你咋了？”言希跑过来，“做噩梦啦？” ……李诗棠瞪着眼睛盯着她，很好，言希头上没有什么粉色的“情感计量条”，她脑子里也没什么“系统”的声音。 她终于回到了现实。 真是个不好笑的玩笑……她蜷缩起身子，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第27章 沙城的永临商行 陈真真回来了。 他在青龙武馆的火铜房里找到了雕刻核心法阵的李诗棠，李诗棠跟着抬起头，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温蒂被沙城政府抓走了。”这是李诗棠。 “你要怎样才肯离开？”这是陈真真。 说完两人都是一顿，李诗棠盯着陈真真，后者叹了口气，想把火铜房的门关上，却被门外侍立的海瑟薇一手截住。 “你想说什么？何必把门关上。”女仆毫不客气地开口。 “海瑟薇，没事的。”李诗棠缓和了语气，“让我和陈帮主单独聊聊吧。” “……”女仆不再阻拦，只是瞪了眼陈真真，退了出去。 火铜房的门关上了。 陈真真先对李诗棠比了个“停止”的手势： “你先打住，我来说。你想说的事我都知道，温蒂被扣了顶锅带走了，是吧？ “你先别担心，温蒂不会死的，她没那么脆皮，柳老爷也不会因为他两个大孙子被忽悠着吃了口屎，就要把青龙帮的未来门面赶尽杀绝。 “总而言之，比起温蒂，现在还有更重要的……” “比温蒂更重要的事？”李诗棠的脸部肌肉抽动了好几下，她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反问句，她激动道： “你说温蒂没有性命之虞，可我知道他们那家人就喜欢所谓的‘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现在完全落入了那群人手里，不知会遭受什么，你却让我别担心？” 陈真真瞧她那样子，扶了下脖子： “唉——你得认清自己的身份啊……” 李诗棠半步不退，她知道陈真真下一句要说什么，因此抢先道： “在你们眼里，我或许代表着永临商会吧。订购火枪也好，和温蒂闹事也好，如果都被打为永临的态度，那我用这个身份来救温蒂，也可以吧？” 陈真真深吸一口气，像是背负了极大压力：“大小姐，这样下去，我恐怕真要请你出去了。” “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李诗棠也攥紧了拳头，“你不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可能相信你……”她的眼睛里除了愤怒，还有浓浓的茫然：“为什么你们一个二个，都藏着掖着，不告诉我呢……” 陈真真反而晒然一笑： “因为我大概能猜到，你得知所有一切后都会做什么。毕竟，你是能问出‘为什么青龙帮不灭掉三大家族’这样问题的人呢。”他摊开双手： “一知半解不好吗？不明觉厉不好吗？有些故事里，主角及时抽身而出，才能打出好结局呢。 “为什么一定要把老旧的棺材板掀开，在光天化日下展示里面的陈腐物，再大骂它的腐臭味呢？这不是认死理吗？” 棺材里的尸体会腐烂，会发出腐臭味，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殡葬观念才会变化，火葬才会取代土葬；火葬后的骨灰不会发出臭味，不会占用土地面积，各方面来说都比一具腐尸要来的好，这就是一种进步。 所以，要让李诗棠回答陈真真的话，她只会说： “没事，我会连棺材带人全部烧掉的，那样就再也不会有臭味了。” 但她没有对陈真真说的必要。 同样是赶人离开，如果说玉穹麟的态度像一面带刺的砖墙，那陈真真就是铺上了软垫的铁墙，摸上去很柔软，但那股子拒绝的态度却比玉穹麟还要强硬。 李诗棠改变不了陈真真。这不是什么“说服大成功”或者“选对关键选项”＊就能做到的事情，她和陈真真有着天壤之别的认知差距，至少现在的她，还做不到和老前辈平起平坐地谈判。 “陈帮主，你说服我了。”她摆出不得不屈服的沮丧表情：“但我来沙城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完成我的魂导器，不把它做完，我是不会走的。” “……”陈真真适时地露出了笑容，他知道李诗棠在等自己下一句话，他也知道自己要吃亏了，但他只能说出来： “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李小姐？” 李诗棠笑了笑，拍出早就准备好的乌檀铁锭，还有魂导转轮枪的图纸： “其他我都准备好了，只是还差外壳，麻烦陈帮主帮把手，用这些乌檀铁帮我打造一具转轮枪的外壳吧。 “事成之后，我一定拍马离开沙城。” …… 才怪。 李诗棠步出青龙武馆，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风，她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用锻造来牵制一个前唐门子弟，真不是个好主意……她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挣得了一天的时间。 时间紧迫，她把要做的几件事按重要程度排列了一下： “救出温蒂，这是核心事项，越快越好——但目前面临的问题太多了。 “最直接的问题：温蒂被关在哪里？怎样才能救出来？要面对的敌人都有谁？还有最重要的……” 她看了眼时刻跟在身旁的海瑟薇——现在唯一还站在自己这边的人，也是唯一的战魂师。换言之，她们只有两人。 “战力严重不足啊……”李诗棠在海瑟薇看不到的地方面露难色。她急需合作者，可偌大一个沙城，除了青龙帮和玉穹麟，她竟然想不到第三个能合作的对象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她在沙城里的人际几乎全是靠温蒂拉起来的，温蒂被抓走后，她就真的无人可找了。 情报为零，人手只有两个，这要怎么救人？ 李诗棠心中泛上一阵无力感，垂下脑袋，眉宇间也没了刚才和陈真真争论的神气。 海瑟薇跟在小姐身后，把她的无力都看在眼里，但女仆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小姐忽然从萎靡变为振作，并回头向自己问道： “海瑟薇，我记得沙城里也有永临商行来着？” 沙城里的确有永临商行，这是连温蒂也清楚的事情。只是，要想在这里的永临商行寻求援助，多少有些不合实际。 当李诗棠抵达这个地方后，她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因为，沙城的永临商行，只有堪堪一栋二层小楼，也就比其他小商家的店铺大一点。店门冷冷清清，鲜有人迹，只有一位结账员在柜台后打哈欠。那唯一的结账员还不时望望头顶的时钟，估摸是在算下班的时间。 李诗棠一转头，看见了远方树起高楼大厦的玲珑商行。上面还有块金字大招牌，与这边的小楼遥相对望，她莫名从那金字大招牌里看出点嘲讽的表情。 李诗棠伸手擦了下额头，领着海瑟薇走进了自家的店门。她敲了下柜台，在那位结账员瞬间紧张起来的表情中说道： “打扰了，我是李诗棠，到此一游偶然路过，有些事想问问你们。” “——诗棠小姐！”那位结账员却立刻鞠了一躬，“没想到我们分部还有一天能见到您！太突然了，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真是太……”她抬头看了下寒酸的门店，又闭眼低下头： “太失礼了！对不起！” “没关系……”李诗棠眨眨眼睛，她本来就只是到沙城提个货顺便旅旅游，按理说和永临没半点关系。 没想到的是，那位结账员又从柜台底下搬出一堆东西： “这是我们近五年的账本！”她指着那五本薄薄的账本道。 “这是我们近五年的货单！”她指着账本中夹着的几张纸，“出入额都算在里面！” 李诗棠以为她说完了，没想到这姑娘又搬出捆在一起比账本加起来都厚的纸： “这是我们近五年的报销单！ “因事故被损坏的店面赔偿额、因法律修改变动的税额、还有敌商搞小动作导致的种种损失……都在这里了！”最后一鞠躬： “本店虽然清冷了点，但绝对不会弄虚作假，请小姐过目！” ……我不是来干这个的！还有敌商又是什么啊！李诗棠被她这一通操作砸得有点不知所措，只能挤出笑容道： “咱们先坐下来，慢慢聊，好吗？ “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吧？” “心莲！”结账员挺直身板，她有一双圆圆杏仁眼，笑起来时脸颊有浅浅的酒窝，看起来很有亲和力，“我叫秦心莲！见过大小姐！” …… 秦心莲是沙城本地人，她家境穷苦，因为觉醒出魂力，才得以到沙城本地的魂师学院上学，不然的话，像她这样的女性生下来就只剩嫁人和生育的命运，用她的话来说，那是“完全没有未来的人生”。 在中级魂师学校毕业后，她不想效力于沙城的任何一个家族，于是找到了当时刚入驻不久的永临商行，得到了结账员的工作。 “可你是一位魂师吧？只是当一个结账员真的好吗？”李诗棠不解道。 秦心莲讪笑道： “早就升职了，这间店现在就我一个店长，什么算账啊运货啊清点库存啊，都是我来的。 “而且，小姐，我不是战魂师，也不是能在战斗中发挥作用的辅助魂师，我的武魂就是纸张，第一魂技也是纸张硬化，其实……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待遇不好也是……” 她扣了扣手指，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对哦！我应该跟小姐你讲沙城的局势！怎么讲起我自己的事了！对不起啊小姐！ “虽然我们店接待不了太大的客人，但小道消息总是有点的……就刚刚，有两个人进来说什么，青龙帮的少当家被官府抓走了呢……” ……李诗棠眼神暗了暗，没发话。 秦心莲接着道： “听他们说，好像是三大家族里的柳家说青龙少当家杀了他们家的柳二，让政府把她抓起来的…… “呸！我看啊，就是随便找了个由头而已。别看柳家好像人挺多，有权有势的也就一个主系，柳二刚死的时候他们不管，偏偏这时候把人抓起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让柳老爷生气了，才有这一遭，比如……” “比如，慕家的两个少爷被少当家扔进了堆肥池？”李诗棠插了句话。 “对！就是这个！”秦心莲一拍手，脸上露出同龄人会有的八卦笑容，“他们说，昨晚上慕家少爷和少当家在花街起了冲突，当晚堆肥池那边又有打斗的动静，结果是慕家的水声响了通宵——到了凌晨还有人在洗澡呢！” 李诗棠被她绘声绘色的讲述引得牵起嘴角，又想起什么，微笑的表情变为了轻轻抿唇。 如果说温蒂被捕的直接导火索是慕氏兄弟被坑，那只能说明柳家的权势极大，昨晚吃了亏，今早就能给温蒂罗织个罪名算账，连政府都只是他们能随意差使的手下——至于柳二死亡的真相，真的不重要。 这样看来，传统的“正经查案再给温蒂翻案”的路线，几乎走不通了，只能另辟蹊径。 “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吗？”她问道。 “倒是也有……”秦心莲沉吟片刻，“比如张婆家的小猫走丢啦，吴家的媳妇被恶霸调戏啦，杨家的老爷病危啦……” 好像混进来一个不得了的消息……李诗棠像抓住关键词一样追问： “你说的杨家家主，是三大家族的那个吗？” “是啊，”秦心莲坦然道，“‘慕’‘杨’‘柳’这三个姓不会外流的，全沙城只有这么一个杨家。现在老家主成天卧病在床，家主的位子怕是得传给他那傻子儿子咯。 “对了对了，现在柳家的当家夫人，也是杨老家主的大女儿，本来应该能继承杨家的，但因为没觉醒出魂力，所以只能是‘柳夫人’……唉……” 她怕是通过杨曼婷的遭遇，联想到了自己没有魂力的下场，不免一阵唏嘘。 听上去像什么家族内斗的消息……李诗棠在心里摇摇头，这不是急需的情报，时间紧迫，当下还是得问点重要的： “没有更重要的事了吗？”她问。 “诶？”秦心莲挠挠头，傻笑两声，“就算您问我还有什么重要的，我们小店也接触不到了……” 一旁在翻看账本和报销单的海瑟薇却忽然开口： “秦小姐，您在本月的账目里提到了‘甲卯乌檀铁’，出目是五百金魂币，备注则是‘投资失败’。 “我比较好奇，你写的‘甲卯乌檀铁’是什么？” 第28章 沙城的外来者们 秦心莲一听到这个词，神色一僵，条件反射般地牵动嘴角： “那个是……”她涨红了脸，想努力挤出笑容，可最终变为了悲伤。 “呜呜……小姐……”秦心莲捂着脸，发出认命一样的哭声：“我真的不会做生意啊……我对不起永临的栽培……呜哇哇哇哇哇……” “冷静一点！”李诗棠连忙止住她的哭嚎，“先说说发生了什么吧？” 秦心莲一边抽答答地掉眼泪，一边给李诗棠讲述了起来： 沙城虽然被誉为“矿产大城”，目前仅发现的矿坑、矿洞就有五十多座，但那些矿坑里，没产出过任何一种稀有金属。所以沙城只能是“矿产大城”，而不是那些商会必争的“宝地”。 ——直到一个多月前，甲卯矿坑发现了乌檀铁。这一消息轰动了所有入驻沙城的外部商会，以玲珑商行为首，各大商行和沙城举行了招商会，试图把这批乌檀铁据为己有。秦心莲作为永临商行在沙城唯一的代表，自然也出席了招商会。那五百金魂币的支出，就是所谓的“参会费”。 可这招商会实际上就是各家商会的拍卖会，仅是交个参会费都肉疼的秦心莲，从头到尾只能干看着那些大人物举出号码牌，让那批乌檀铁的价格涨到原价的两倍、三倍、甚至十倍。 ……是的，十倍！秦心莲不是没做过市场调研，不是没有心理预期，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最终的成交价会涨到十倍啊！ “所以，是谁做了冤大……拍下了那批乌檀铁呢？”李诗棠问道。 “是玲珑商会。”秦心莲撇撇嘴，“小姐，他们在沙城很有势力的，从十倍价格拿下第一批乌檀铁之后，其余的几批也都是他们底价抢下，很恐怖的。但是……”她脸上出现了困惑： “在买完所有乌檀铁后，玲珑商行代表忽然要求，要柳家把甲卯矿坑的所有权转让给他们。” “这是要霸占乌檀铁的矿脉啊。”李诗棠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嗯嗯！”秦心莲连连点头：“我想也是，所以那个柳家家主当场就拒绝了玲珑的代表呢！” “我想一般人都不会答应的……”李诗棠也点了点头。谁知，秦心莲下一句话却让她怔了怔： “说来也巧，本来年前的山贼都没这么活跃的，自从招商会之后，山贼忽然又多了起来，还专门逮着矿坑的货车抢，搞得城内的铁匠铺都没法工作了，我这边也被波及到了……” 李诗棠是见识过沙城周边的山贼有多活跃的，她本来不以为奇，但秦心莲这一句话，又让她想起了铁匠们无法按时交货的情况。 现在看来，这不是巧合。 但现在最紧要的是救出温蒂，什么矿坑什么家族内斗的信息，都先放一边吧……李诗棠状似随意地问起了沙城关押犯人的地点，还有本地治安队的人员配置。 可惜的是，秦心莲虽然情报来源广泛，但终究只是个小店主，她知道监狱在哪里，却不清楚具体的看守有多少，都有什么实力——更别说温蒂的具体情况了。 而当李诗棠准备离开时，她听见秦心莲结结巴巴地说： “小姐……您，您果然是青龙少当家的那个朋友吗？” 李诗棠轻轻“嗯”了一声。秦心莲能推导出这一步，她并不奇怪。 “那您刚刚问的那些……！”秦心莲忽然着急起来：“小姐，您要给那个少当家讨公道吗？千万别这样做啊！ “您不知道，沙城的政府和三大家族完全是穿一条裤衩的！您要在沙城地界和柳家讲道理，那是不可能的！让青龙帮自己解决这件事吧！” “……你对青龙帮是什么看法？”李诗棠忽然问道。 秦心莲瑟缩了一下，目光微动： “他们是沙城的混混帮派，天天来收商铺的保护费……但他们不收我们的，也不砸我们的场子，说是永临太穷了，砸了也没好处……” 李诗棠继续问： “那你觉得，青龙帮的少当家应该被他们抓走吗？” 秦心莲心虚地抿了下嘴唇，以嘟囔的音量说道： “不应该啊……可是，可是这又关我们什么事呢……”她不敢对上李诗棠的视线，只是挠挠头：“我、我们也不是说风凉话，可，那是三大家族和青龙帮在斗狠啊，我们能做到保全自己、不被波及就已经很困难了，真的没力气去管多的了……小姐，你也……” “我知道了。”李诗棠语气温和地回应道，她眼神诚挚：“谢谢你，心莲小姐，你帮了我很多。”又指了指那叠厚厚的报销单： “这五年来都是你一人在努力维持商行吧，辛苦了。那些该报销的款项，我就替你结次总账吧。” “诶？诶————！”秦心莲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完全是意外之喜的表情，她对李诗棠快速鞠起躬来：“非常感谢！小姐！非常感谢！” 海瑟薇默不作声地整理起报销的材料，李诗棠则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在你看来，有哪个地方能让我探听到沙城高级阶层的信息？” 秦心莲挠了挠头，努力回忆了一下： “我想，应该是玲珑商行？” 李诗棠轻轻吐了口气。 果然还是得去这里。 …… 十分钟后，李诗棠坐在真皮沙发上，看着侍者恭敬地摆好贵族三套式的茶点，又看看面前忿忿不平的宁洛洛，轻轻挑了下眉毛。 “所以，”宁洛洛交叉双臂，试图露出主人家的威严，“那晚上温蒂过来买乌檀铁，原来是你在后面指使吗？”他十分自信地“哼”了一声： “我就说嘛！一个对魂导器一窍不通的家伙，怎么会突然上来要魂导器的外壳材料？” 李诗棠从一堆说辞里挑出最精简最有效率的： “温蒂今早被沙城政府抓走了，我想救人。你们知道沙城治安队的实力水平吗？或者监狱更具体的情况？” “啊？”宁洛洛被一大通消息砸中，没反应过来，“温蒂应该是青龙帮的人吧？一般情况沙城政府怎么会抓她？政府和青龙帮的关系很好啊！” 巫罗在一旁语气平淡： “我听说，她的罪名是杀害了柳家的一个成员。”推了推眼镜又道：“虽然是过去了快一周才抓的人。” “柳家？那就不奇怪了。”宁洛洛耸耸肩，“三大家族在沙城里扎根颇深，和皇室差不多，连我们都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呢，前些天的招商会……” “少主。”巫罗止住他的话头。 “干嘛？”宁洛洛反而眉头一挑，反驳道：“永临代表也参加了招商会啊，她问一下她们家的店主不就知道了？又不是什么秘密。” 李诗棠跟了一句： “我知道，你们想把甲卯矿坑买下来，但柳家不愿意。” 她刚说出这句话，宁洛洛就换上了得意的表情，像是逮住了李诗棠话中的错误那样： “不对！只是柳家的家主不答应，不代表柳家不答应哦！ “你知道吗？沙城五十多座矿产中，有四十九座都是三大家族的财产，其中柳家又占了三十五座——三大家族信不过任何一个外人，因此矿产的工头全是他们的家族成员，地契也交给他们保管。 “甲卯矿坑的工头啊，在我们积极交涉后，就决定把地契私下转让给我们了！” ……这样看来，柳家上下也不是一条心啊……李诗棠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但是少主，”巫罗打断宁洛洛的洋洋得意：“那个工头这阵子失踪了，我们一直联系不上。而如果我的消息没错的话……他就是温蒂入狱的原因。” 他看向一瞬认真起来的李诗棠，说道： “温蒂杀死的那个柳二，就是甲卯矿坑的工头，主动和玲珑磋商交涉，要把地契卖给我们的那个人。 “你对此知道些什么吗？” 经由巫罗这一句话，李诗棠脑内两个庞杂但独立的信息网一下相连了起来，但她还需要时间去理解这一切，因此只是说道： “温蒂没有杀害他，这就是我知道的一切。” 宁洛洛也跟着顿了顿，他回神的第一反应是捶了下巫罗的胳膊：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才说啊！存心瞒着我吗！” 巫罗一边被少主连环捶击，一边不动声色： “因为您从来不出门，也没心思搜索外界的信息啊……事实上，温蒂杀柳二的传言在沙城内传了很久了，商会也早就打算变动计划了…… “但无论是情报还是会议，您永远只听感兴趣的部分……宗主说过，您继续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宁洛洛恼羞成怒，加重了力道： “混蛋！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天天只会说风凉话！” 李诗棠却没心思再听他俩的胡闹了，她只觉得还有一大堆信息要处理，因此又问回了最初的问题： “所以，你们清楚沙城城卫队的战力配置吗？” 宁洛洛首先就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你来真的啊？真的要为了那个温蒂，不惜做到这个地步吗？”他见李诗棠毫不动摇，只能交代道： “沙城这个地方，掏出个三环魂尊都很有限啊，绝大部分城卫军都是普通人，我觉得你拿着那些个自创魂技，自己进去，都能全身而退哦。 “但是，你真要这么做吗？” 李诗棠只是微微颔首： “我已经决定了。就算只有我和我的女仆二人，也要去营救温蒂。” 宁洛洛却一针见血地指出： “你现在很不冷静。 “你好好想想，现在你们闯进去，把温蒂救出来，然后呢？沙城高层和青龙帮的矛盾继续扩大，又多了你这个代表永临商会的人的插足，沙城的局势只会越来越乱。 “到那时，你要怎么办？把烂摊子丢给当地人，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吗？” 李诗棠听不下去了，她直接起身： “我不能再让温蒂等下去了……” “温蒂是只会等着你来救的类型吗？”宁洛洛没有挽留的意思，只是把手撑在下巴底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想想吧，温蒂临走时对你说的是什么？ “你要是一意孤行下去，才会出现无可挽回的局面。” 李诗棠刚要离开，却听见了这番话，她瞳孔骤缩，猛然回头： “你为什么……” 宁洛洛却挥挥手，笑着说道： “巫罗，送客。” 第29章 随机街采? 李诗棠和她的贴身女仆离开了玲珑商行。 巫罗送完客，回到宁洛洛身边，语气有些迟疑： “少主，我为我先前的无理道歉，我一直以来都太轻视您了。 “您原来也在密切关注着沙城的动向啊，甚至还知道更细节的部分，真让人吃惊。” 他想自己应该要多夸赞一下成长了的少主，但他一向不善言辞，只能主动开启一盒点心，呈到宁洛洛面前。 “嗯？”宁洛洛原先抿着热茶，见巫罗忽然来献殷勤，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嗯嗯嗯？” 但当他看见巫罗主动解禁了自己的甜食点心时，他又恍然大悟了： “哼——”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哼哼！那当然了！毕竟是我嘛，会说出那么帅气的话，也是理所当然啦！” 他抓起一块甜点，自豪地放进了嘴里。 …… 为什么宁洛洛会知道今早的事？ 离开玲珑商行后，这个疑问久久萦绕在李诗棠心头，她应该要去思考更重要的事，但不知为何，最后思路都会拐回到这个问题上。 她又拼命摇了摇头，试图把杂念都甩掉。 “目前最要紧的是救出温蒂……监狱的方位已经知道了，人员配置……最高可能只到魂尊吧，要做好直面魂尊的准备……” 李诗棠在心里念叨着，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宁洛洛最后的话： “想想吧，温蒂临走时对你说的是什么？” 李诗棠当然记得。正因为记得，她才无法对这一切淡然处之。 秦心莲让她远离争端，玉穹麟让她离开沙城，宁洛洛说她得再三斟酌；温蒂让她相信陈真真，但陈真真又说了什么？ 陈真真说：“温蒂怎样不重要，你要怎样才能离开沙城？” 李诗棠深吸了一口气。 “啊！！！” 她忽然朝天大吼了一声，有如平地惊雷，大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过来，然后就见这小姑娘三步并作两步，对着路旁的树踹了好几脚！ 于是有人议论纷纷：那可是代表柳家的柳树啊，这小姑娘真不知天高地厚，踹了要出事的呢…… 李诗棠抬头往上望去，见到了如幕帘一样垂下来的翠绿柳条，就算挨了人好几脚，细嫩的柳叶也只是随着微微摆动，没受到任何影响。 而当她放远目光望向整条大街，就能发现，曼妙的柳树与挺拔的杨树种满了大道两侧，比起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一直扎根在城市里，无论发生什么都岿然不动的它们，才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李诗棠看得又是一阵无名火起，伸出手，泄愤一样地拽了根柳条下来。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海瑟薇见状，这才开口： “小姐，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李诗棠头也不回： “我不饿，我们待会儿得先去探查周边情况……” “小姐，您需要冷静。”海瑟薇轻轻按住她的肩膀： “您现在的情绪不适合战斗，冲动和愤怒是不会带来胜利的。”见李诗棠气息不稳，她接着说道： “如果您出了什么意外，那温蒂小姐肯定也会自责，而且……”她顿了顿才道： “老爷和夫人，还有少爷，他们还在家里等您回去，您真的要把一切都豁出去吗？请您再慎重考虑一下。” “……”李诗棠把柳枝扔在地上，捂住额头：“我只是不明白。我搞不明白，问题太多了，要解决的东西也太多了……”又说：“我得再想想……” 温蒂、柳家、沙城政府、柳二、甲卯矿坑……这些信息到底有什么联系？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让她不要插手？她不去插手，温蒂就能得救吗？情况就能好起来吗？ 什么都不做，离开沙城才是明智的决定吗？ 思绪混乱时，海瑟薇牵起了她的手： “小姐，前面有间酒楼，我们先去坐一坐，休息一下吧。” 她就这样由女仆牵着，游魂似的坐到了酒楼大堂的凳子上。海瑟薇在询问还有无包间，在征询菜单的意见，李诗棠甩甩手，都由着她去了。她揉着眉心，为了思考几乎关闭了一切感官，只有耳朵还在接收外界信息： “真是不好意思，今日小店的包间被订满了……啊！菜单在这儿……” “小姐，您要试试这里的腌菜吗？” “听说了吗？青龙帮那个少当家，今天终于伏法啦！” “老沃尔夫冈也太可怜了……明明只有这一个孩子……” “青龙帮的总堂口都关门了呢……柳家终于要收拾青龙帮了吗？” “我又听说城主和陈真真私交甚好……城主到底站谁啊？” 那些细碎的讨论声陡然被一个距离过近的声音盖了过去： “这位金发的小姐！不知您愿不愿意接受我们的采……哎呀！” 海瑟薇单手拦停这个忽然蹦出来的男人： “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李诗棠抬眼看去，来者是个年轻的男人，戴着副大墨镜，看装束像是沙城本地人。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您误会了，我是《沙城日报》的编辑，想进行随机街头采访而已呀！这个采访是为了调查外地游客对我们沙城的印象……还附赠我们的文旅小手册哦！”他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本封面深红的小册子，绘声绘色地介绍道： “这本小手册里简略记录了沙城的历史，其实沙城的历史还蛮悠远的……您知道‘莫娜离莎’吗？这是沙城的故称，您想知道这名称演变的历史吗……” 他说着说着，又停了下来，墨镜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茶水。李诗棠明白他的意思，对他做了个手势： “请随意吧。” 她被这个《沙城日报》的编辑勾起了点好奇心，反正要让头脑冷静一些，不如再听点故事调节下心情。 “谢谢您，金发的小姐！”编辑一屁股坐下来，下一刻又从包里掏出了个竹筒那么大的水壶，他一边把茶水灌进水壶里，一边继续讲述： “万年前，‘赤蛇’大人建立了这座城市，并取名为‘莫娜离莎’，意思是‘人类的瑰宝，永不消逝的微笑’，‘赤蛇’大人赋予了这里文化与生命，当他离去后，赤色的雷霆从天而降，劈出了五十六座矿坑，这就是沙城丰富矿产的来历呀！ “从那以后，‘莫娜离莎’城的人们一边谨遵‘赤蛇’大人的神谕，辛勤耕耘，一边靠开发矿产为业，但是，几千年的开发却让曾经茂盛的树林被黄沙覆盖，‘莫娜离莎’的土地越来越不适合种植，人们只能加大开矿的力度用以维生，让环境雪上加霜。 “那之后，‘莫娜离莎’就成为了人们口中的‘沙城’，黄沙之城，荒芜之城。” 这是那本“赤色闪电研究”没有提及的内容……也是，原本的“莫娜离莎”可是能让“赤蛇”传播农事活动为主的文化的，可现在的沙城就不好说了……李诗棠渐渐听得入了神，跟着抿了口茶水。 又见编辑一拍桌子： “但是！这个时候！有人挺身而出，拯救了要被黄沙吞没的沙城！ “他们就是最初的柳家，传承着柳树武魂的英雄家族！ “他们用柳树、杨树与固沙的灌木在沙城周围圈起绿化带，筑起了保卫沙城的植物之墙，经年累月，什么沙尘暴啊、耕地沙化啊之类的问题，都消失了！” 编辑满意地看着李诗棠发愣的表情，得意地甩了甩鬓发： “金发的小姐，您不用太吃惊，我说了沙城的历史是很悠久的……” “最初只有一个柳家？”李诗棠却道，她恢复了沉思的表情，“那么，慕家和杨家应该是从中分化出来的了。” 编辑倒有点惊讶： “您知道的真多啊，他们是根据家传武魂分的类，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了。 “在三大家族治理了风沙之灾后，沙城人民为了表达感谢，给予了他们很高的地位，这三个家族又在之后的千年里不断成长膨胀……就成了现在沙城的样子。” 怪不得，陈真真会说“有人已经扎根了千年”……三大家族是实实在在地发展了一千年啊……李诗棠只觉得脑内一些零散的拼图拼合了起来，她惊喜之余，又不免有些失落。 可惜了，我不是来探究沙城历史的，得去救人了……她打断还想喋喋不休的编辑： “谢谢你的介绍，可惜我待会儿还有事要忙，不能继续再听下去了。 “你刚刚是说要采访吗？我们速战速决吧。” “哦、对！”编辑把那本“文旅手册”推到她面前：“这是接受采访的礼物，还请您先收下吧！” 李诗棠大概翻了翻那本册子，见都是些插图和文字，没有大碍，放入了银镯子中。编辑这才拿出笔记本道： “咳咳，那么……”他看起来很亢奋的样子，“请问您来沙城已经几天了呢？” 李诗棠不假思索： “算上今天，大概三天了吧。” “您目前对沙城的感受如何？” 李诗棠叹了口气： “混乱。” “啊！”编辑连忙记录下来，“唔，沙城的治安队不如青龙帮，这倒是公认的事实呢，那么…… “您知道不止三大家族，就连青龙帮内部也有派系分裂吗？” ？李诗棠直起了身子，盯着快速写字的编辑。编辑头也不抬道： “看来是不知道呢……我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除了陈真真之外，其余的青龙帮二三当家可能会成为您的助力哦……啊。” 编辑握着笔的手硬生生停了下来，看起来像被某种丝线强行牵住了。李诗棠左手五指拉住操偶丝，魂环从桌底下升起，她一字一句问道： “你是谁？你为什么知道？” “我是《沙城日报》的编辑呀，知道的多点不是很正常吗？”编辑抬起头笑道。李诗棠这才发现，除了他脸上那副墨镜，她竟然没法概括这个男人的长相——不是因为墨镜遮挡了大部分五官，而是别的理由：他身上有种幻术，或是认知障碍类的魂技在给他的真容打掩护。 这种实力、这种级别的人怎么可能是沙城的一个编辑？！ “编辑”笑道： “我还知道，您之所以如此执着于救出温蒂，是因为您根深蒂固的创伤应激障碍。 “您幼年时遭遇过飞来横祸，看着双亲被致残却无能为力；但前不久在史莱克城中，您成功救出了大量民众，父亲也在灾难中成功幸存——您觉得，这是因为您变强了，您终于有能力，去保护他人了。 “然而，这是真的吗？ “您个人的努力姑且不论，有能力结束掉那场灾难的人，怎么看都不会是您吧？与天上的星星相比，您的天赋与努力都像地上的尘埃一样渺小。” 李诗棠看着“编辑”的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了和陈真真别无二致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音节： “但我啊，实在很喜欢看渺小的人最后反击的故事啊。 “让我继续看下去吧，李诗棠。”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发音，除了陈真真与李诗棠外，本不该有第三人知晓的“中文”。 第30章 二当家与三当家 沙城首府，某处监牢 单人牢房，专门用于关押“穷凶极恶”的死刑犯的地方，今天却住进了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女孩，引得其他死刑犯纷纷侧目。 这也怪不得他们，沙城的监狱就是一排排铁栏杆隔开一个个牢房，即使是死刑犯的监狱，犯人们也能隔着栏杆面对面闲聊——有什么不能聊的呢，反正都被判死刑了，大家哪儿还有那么多隔阂。 “你是……那个青龙少当家！”有人认出了新来的室友，指着戴上枷锁、略显狼狈的温蒂，幸灾乐祸道：“你也有今天啊！谁说沙城政府不敢抓青龙帮的人来着？看啊！他们的少当家都落网啦！” 温蒂望向声源，那是个酒槽鼻的光头大汉，脸上纹着罪人的刺青，正对着自己哈哈大笑。她简单搜索了一下记忆： “你是刘庆，曾经混马匪的那个吧？我记得你五六年前就被抓进来，判死刑了。”她语气平淡，带了点真心实意的疑惑，开口问道： “你怎么还没死啊？” “……”名叫“刘庆”的死刑犯先是面部扭曲了一下，接着一拍大腿，哈哈大笑：“狗娘养的小狗崽！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幅神憎鬼厌的样子！ “后生可畏啊！老子是当过马匪，烧杀抢掠无数，这才能住进这里头；可你只是杀了个人，就能跟我平起平坐，我刘庆不得不佩服！” 温蒂握了握被百斤枷锁牢牢铐住的手： “我是真心很疑惑。 “当年新城主佘通黎就任，摆了桌酒席把当时围堵沙城的马匪头头都骗到了一起，接着大开杀戒——虽然青龙帮也有出力，但他对马匪的态度可见一斑。 “对你们这帮人，青龙帮和城卫队的态度都是：现抓现杀。但你这个前马匪头头，凭啥能坐六年牢还不拖出去砍了？” 就在刘庆两根眉毛要得意扬起时，温蒂状似思考地扫了眼刘庆全身上下，有点嫌弃： “看起来也不像能走后门的啊。” “……你这他妈的小畜生！”刘庆自然听懂了她的粗鄙之语，用拖着链球的脚狠踹了一下铁门： “死到临头还不清楚形势？大爷我在这儿六年，见了多少光冲撞柳家就被废掉的蠢货！你的下场只会比他们更惨！”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挂起扭曲的笑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又对温蒂道： “你不知道吧，死刑犯也不是必死的，最近有人要来保老子出去了！”他狂笑着，“当过马匪又怎样，劫财杀人又怎样，在那些大人物们眼里又有什么要紧？老子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还能被保出去呢！ “——但你不一样，”刘庆睁大眼睛瞪着温蒂，黑色瞳孔在眼白里露出残忍又得意的神情：“你动了他们的人，估计连今晚都活不过吧！现实就是这样，我会活下去，而你！你这狗崽子死定了！！” 前马匪头子的狂笑声在监狱上空回荡，而青龙帮的少当家掂量着身上枷锁的重量，轻轻咂了下舌。 …… 酒楼内。 李诗棠确认般地又问了一遍海瑟薇： “你确定吗？刚刚真的没有任何人过来？” “是的，小姐。”海瑟薇点点头，表情变得严肃：“如果有人在您对面落座，我一定能及时察觉——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诗棠刚要全盘托出，转头又想起那个“编辑”来无影去无踪的姿态，还有他最后蹦出的那句中文，心情又沉重起来。 就算告诉海瑟薇，也收效甚微……虽然不知道那自称“编辑”的人到底想干什么，但他目前没有敌意……不能让事情更复杂了…… 她摆出一派轻松的样子，随口搪塞了过去，随即坐回椅子上，拿出了“编辑”给的那本“旅游手册”。 “编辑”不是正常的编辑，那这“旅游手册”应该也不是单纯的手册……李诗棠思索再三，拿出一颗蜗壳糖含在齿间，又眯起眼睛，拿远了手册，这才翻开第一页： “青龙帮二当家与三当家的详细资料： “二当家：玉天骄；性别：女；修为等级：五十四级魂王…… “三当家：庞克；性别：男；修为等级：三十级魂尊，体重：二百二十二……” ——在扫到更多内容前，李诗棠迅猛地合上了所谓的“旅游手册”！ 不知为何，她觉得再看下去会非常不妙！ 那个“编辑”建议我去找这两人，竟然还给了对应的资料……准备得真齐全……李诗棠自嘲一笑，与这本天降的攻略手册相比，她这一上午的努力都好像无用功。 相对的，那个突然出现的“编辑”，则好像机械降神一样，一下子就送了她最急需的东西——她却分辨不出这其中的深意，更别说所谓的善意或恶意了。 但现在总算有了新的方向，不管是陷阱还是突破口，她只能闯一闯。 李诗棠收起了“旅游手册”，站起来： “海瑟薇，打包饭菜，我们现在去青龙帮总堂口。” 海瑟薇看了看满桌的，还散发热气的饭菜，点头应道： “……好的，小姐。” 两人离开酒楼，通过询问路人和走街串巷，终于在沙城的南区找到了紧闭大门的“青龙帮”总堂口。 在这个面积颇为宽敞的堂口前，李诗棠还见到了熟悉的，和青龙武馆统一风格的镇宅石狮子。她确定自己没来错地方，于是走上前，敲了敲门。 叩，叩，硬实的木质大门发出厚重的回响声，但久久无人应门，李诗棠又上手推了推，确定大门被结结实实地扣上了门闩，她像是被拒之门外了。 看来机械降神给的建议也不靠谱。经过这段时间的四处碰壁，李诗棠已经习惯受挫了，她退出门边，刚要找其他进入的方法，忽然有个脑袋探出了隔壁巷子，冲这边喊道： “这边，这边！” 那是个模样干练的女人，穿着和青龙帮帮众一样的长衫，对着她们招手，声音压得很低： “想进门，就到这边来！” 海瑟薇率先走了过去，惯例询问： “你是什么人？” 女人缩入巷子中，简单交代道： “我是青龙帮的账房，现在二当家下令关了大门，除了必要的人以外，其他人一概不接见。” 她又看向李诗棠，那张因五官瘦削而显得刻薄的脸变得柔和了一些： “我认得您，您是少当家亲自接见的朋友，那就是我们自己人，请进吧。” 她说着，打开了巷子里的侧门，让海瑟薇和李诗棠走了进去。 这侧门对应的位置像是某处大堂的后台，一进门，李诗棠就听到了回荡在室内的男人吼声： “你们！你们这帮不讲理的！” 就算是在盛怒中，这声音也带了点老实人的憨厚，李诗棠立刻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海德·沃尔夫冈！ 温蒂的父亲也找上青龙帮了啊……听上去，他们的交流还起了冲突……李诗棠心道不妙，立刻往音源处赶了过去。 她步入大堂，只见海德被一个体型巨大的胖子捞起双臂扣在原地，他的对面，站着一个健壮的女人。那女人脸上有一道横贯左额和右颊的刀疤，看起来很不耐烦，随意吩咐道： “庞克，把这老头丢出去。” 擒住海德的胖子有着一张布满刀疤的狰狞面庞，瞧上去十足的凶神恶煞，说起话来却尖声尖气的： “二姐，他怎么说也是少当家的爹，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二姐”大声咂了下舌，语气不屑： “他是温蒂的爹又怎样？说的话不还是那么蠢！竟然要我们去和政府还有柳家谈和？脑子被狗屎塞糊了吧？” 海德还在挣扎，大胡子在半空摇晃： “你们再和柳家较劲下去，终究会害了温蒂！我不能再让你们接触温蒂了！放手！” “庞克”……“二姐”……青龙帮的三当家和二当家啊……李诗棠观察着这两人，从柱子后走了出来。 她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大堂所有人的注意。海德、三当家庞克，以及其他青龙帮帮众的眼中都出现了程度不同的震惊，二当家玉天骄则深吸一口气，低喝道： “阿婷！”她叫那精瘦女人的名字，“你又拉什么人进来？叫你别再往帮里塞东西了！”又指着海德，“这家伙也是你带过来的！你负责丢他出去！” 精瘦女人面露难色：“可这位是少当家的朋友，我想应该能帮上忙……” “是吗？”玉天骄挑挑眉，疤痕横贯的脸上出现了轻佻的笑容，她走近李诗棠： “大小姐，你认识我，或者我们吗？” 玉天骄的身形近似于炎歌，光是投下的影子就能把李诗棠的身子全部覆盖，压迫感十足。但入学一年，李诗棠已经习惯了身高压制，她只是平淡道： “您应该是青龙帮的二当家，玉天骄。而另一位是三当家庞克吧？两位的大名，便是初来乍到的我，也有听闻过。” “哈，你这小不点知道的还不少嘛。”玉天骄笑了一声，她蹲下身，和李诗棠平视，眼神陡然凌厉： “那你也该知道我们俩是什么人吧？跟陈真真不一样，我们两人可不屑于所谓的‘讲道理’。 “倒不如说，陈真真那厮就是因为太讲道理，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还有那废物大胡子也是，一个赛一个的窝囊！” 李诗棠总觉得玉天骄的气质有些熟悉，现在看来，这玉天骄简直像大号的温蒂，她算是明白温蒂的性子是学的谁了。她迅速组织了下语言： “比起这个，我希望您能先放了海德叔叔。他应该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吧。” 海德听了两眼一瞪： “怎么会没关系，温蒂是我的女儿啊！我怎么能……！” “可以啊。”玉天骄打了个响指，大胖子庞克立刻松开了海德。海德却像不领情一样，固执地站在原地，又望向李诗棠： “诗棠小姐，你好像知道很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听说温蒂杀了柳家的人，被抓起来了……” 我知道的也不多……李诗棠简短回应道： “交给我吧，海德叔叔，让我来处理就行。”又对海瑟薇道：“麻烦你带海德叔叔回家去，顺便给他解释下温蒂的情况。” 海瑟薇警惕地环顾了一圈，视线扫过一个个面色不善的青龙帮帮众，还有面孔堪称狰狞的两位当家，一时没有动作： “小姐，我可以留在这里护卫……” “没事的。”李诗棠对她笑笑，“我相信温蒂，她所在帮派的两位当家，一定不是坏人。” 听了她这话，玉天骄嗤笑一声，庞克则挠了挠满脸的疤痕，青龙帮的帮众们开始窃窃私笑；海德指着他们大喊道： “不能相信他们呀，诗棠小姐！这青龙帮都是些无可救药的混混，就是他们带坏了温蒂——！”他一边用言语抗争着，一边被海瑟薇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拖走了。 “出门右转不送！”玉天骄大笑着目送海德离开，指了指一张太师椅，对李诗棠道： “李大小姐，请坐。敢问有何高见？” 虽然玉天骄用着像模像样的敬语，但眼里却没有半点敬意。李诗棠没去坐椅子，直截了当道： “二当家，我想救出你们的少当家，请助我一臂之力。” “哦？”玉天骄直起身子，她发现自己该用正式点的姿态面对这个小姑娘了：“你倒是跟我们合得来，不像那两个畏畏缩缩的孬种男。” 她一拍大腿，大笑道：“一个看起来米粒点儿大的小丫头，说的话却比两个大男人加起来还硬气！这什么世道啊！” 三当家庞克给李诗棠搬来一把椅子，又有一个帮众上前端来一盏茶，李诗棠只是接过，确认般问道： “二当家，您接受了吗？” 她还要跟一句“报酬不是问题”，玉天骄就打断了她： “你说错了，不是我们帮你，”她的食指对着李诗棠，手腕一歪，拇指又指向了自己，“是你帮我们，小丫头。” 庞克在一旁尖声尖气地补充道： “我们刚才的确商议着要去牢里救出少当家，少当家的爹不同意，所以吵起来了。 “你是少当家在史莱克的同学，一定也是个厉害的魂师，如果有你在，我们行动的成功率能大大提高！” 说到最后，他那张布满十数道刀疤的胖脸也兴奋地扭曲了起来。 李诗棠只是端着茶，跟着问道： “你们具体的行动计划是怎样的？” “很简单。”玉天骄右肘撑在太师椅的把手上，拇指抵着下巴：“青龙帮总共分为两队，一队前哨去沙城监牢探查，摸清温蒂的情况；另一队嘛，去收集情报。” 很正常的规划啊……李诗棠跟着问道： “是什么的情报？柳家的？还是监狱那边的？” “不，是马匪的。”玉天骄前倾身子，对李诗棠道： “分队我刚才已经想好了。你，和庞克一队，去搜集马匪的情报。 “剩下的人，和我一队，我们去拿下监狱。” 第31章 迷局拆解 马匪？可当务之急应该是救出温蒂才对……李诗棠立刻追问道： “请等一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救出温蒂和马匪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有啊，关系大的很。”玉天骄扯了扯有疤痕的那边嘴角，解释道：“毕竟温蒂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外头剿匪，也是因为这个，才跟那柳二扯上关系的……嗯？”她见着李诗棠表情古怪，反而有些疑惑： “看你这表情，小丫头，难道她一直没跟你说过这件事？” …… 温蒂从没说过剿匪的事。事实上，李诗棠还是第一次听说，青龙帮也会出城剿匪。 她和庞克走在沙城逼仄的巷子里，面庞狰狞，但嗓音尖细的三当家对她耐心解释道： “一个月前，我们接到了铁匠铺的委托，要清剿甲卯矿坑附近的马匪，我们少当家也是第一次加入剿匪的行列。 “但这次马匪的行动很不同寻常，他们就像地鼠打洞一样，特别狡猾，这里揪出两个，那里揪出两个，就是不知道大本营在哪，我们一直没法根除，烦得很！ “这时候，我们却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庞克把一张仔细折好的纸拿出来，递给李诗棠，继续说道： “少当家的就是看了这个，才去调查柳二的。 “我们现在就是去追查写这封信的人。” 李诗棠展开纸，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马匪与柳二有染。” 那是用纸上剪下来的字条组成的句子，统一的印刷字体，没法靠字迹辨认主人。 ……柳二是甲卯矿坑的工头，掌握着矿坑的地契；而青龙帮剿的马匪，也聚集在甲卯矿坑……表面上看，他们两方应该是敌对关系……这张纸上的信息却颠覆了这一点啊……李诗棠又问道： “光靠这一张纸，就能让青龙帮——温蒂去调查柳二？” 而且还不是单纯的“调查”，最后温蒂与柳二的私下会面，是以柳二被扔进沙湖，又溺死在沙湖里结束——直接造成了温蒂现在身陷囹吾的局面。 庞克那双镶在交错疤痕里的小眼睛虚心地眨了眨： “额……李小姐，这事儿青龙帮是绝对不会对外面透露的，看在你是少当家好朋友的份上，我才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哈。” 他凑到李诗棠耳边小声道： “你看啊，柳二是甲卯的工头，马匪是甲卯的马匪，如果能把这两方捆起来，就能脏柳家一手，对我们就很有利了…… “你不知道，沙城人虽然敬畏三大家族，但对马匪更加深恶痛绝，要是他俩真有些什么关系……” 那么青龙帮就能义正言辞地出手。李诗棠听着这些势力的明争暗斗，只是叹一口气。她接着问： “温蒂和柳二到底谈了什么？她有和你们说吗？” 庞克捧着自己的肚子，像怀抱一个大西瓜： “那天少当家让柳二把知情的都说出来，那柳二非但不肯，还东扯西扯一大堆，说自己马上要飞黄腾达什么的……你知道我们少当家的暴脾气嘛，当时那儿正好有个湖，就给扔水里了。” 意料之内的回答。李诗棠脑中的分析图景逐渐清晰，她把匿名信折了起来： “三当家，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柳二要把甲卯矿坑的地契卖给玲珑商行，您清楚这件事吗？” 庞克愣了愣：“还有这事？” 青龙帮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啊……李诗棠同庞克简要解释了一下柳家和玲珑商行的过节，最后说道： “现在可以知道的是，甲卯矿坑直接关系着柳家和玲珑商行的利益，而作为甲卯矿坑的工头，柳二选择了玲珑商行。柳家如果有所察觉，就会收回他的地契吧。” 她扬了扬手里的匿名信纸： “但这封信，把青龙帮也卷了进来。原本甲卯矿坑只是柳家和玲珑商行的利益牵扯，现在青龙帮也踏了进来。 “最后，因为柳二的死，玲珑商行没能得到矿坑，青龙帮的少当家坐了大牢；三当家，您觉得谁是最大获益者？” “靠！柳家！”庞克一拍大腿：“老子用脚皮想都知道！” 李诗棠继续道： “三当家，我只是猜测，但我们接下来要找的信主人，可能和柳家关系匪浅，要做好准备……” “李小姐，你不用担心！”庞克拍了拍浑圆的肚皮：“我虽然不擅长打架，但临场战斗的本领还是有的，一旦对方发难，我们就——”他用粗胖的四肢打了套不标准的青龙帮拳法，“这样！拿下她！” “‘她’？”李诗棠抓住了关键词。 庞克连连点头，脸上的赘肉一颠一颠的： “这种打印机只在报社才有，调查一遍出入报社的人就知道了。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查这个人，最后查出来，是个女的。 “而且，还是个妓女。” ……李诗棠原本一直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在听到这个词时，也不由得出现了动摇。 她想起那个晚上被慕家兄弟像猎物一样追赶的女人，说起来，她们和慕家兄弟的过节也是因此而起。 李诗棠其实也想过，如果没有这条导火索，温蒂也许不会那么快被柳家盖黑锅，也许有更妥善的方法能处理柳二这颗定时炸弹，也许今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现实没有那样的“如果”。而且柳二这颗炸弹，早在她到来之前，就已埋下了。柳家完全掌握着启动的按钮，那不管她们怎么做，炸弹都会有引爆的时候。 不知道那姑娘现在怎么样了……她抬头望着小巷子上方的洁白天空，呼出一口白汽。 没想到的是，重逢来得这么快。 她和庞克很快找到了送信人的家，一间处处可见破败的，矮小的土屋。李诗棠上前敲了敲门，却没人应声。 在庞克将要用胖拳头捶开门时，一个有些畏缩的，令李诗棠十分眼熟的女人出现在了门后。不同于那晚上的仓促，李诗棠注意到她有双苍翠的眼眸和微卷的黑色长发，身上是一条已经褪色的长裙。 女人缩在门后道： “有什么事吗……啊！你是！” 她一下就认出了李诗棠，但脸色却瞬间苍白起来，一只手搁在胸口前，常见的自卫姿态。她口中连连道：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拿走您的披肩，您要是想要可以……” 趁着女人辩解的间隙，庞克却强行挤了进去，他在狭窄的房间里昂首阔步： “你就是那个给青龙帮写了信的，咳，翠翠？” 名为“翠翠”的女人吓了一跳： “什么信？青龙三当家的，您在说什么？” “抱歉，又打扰你了。”李诗棠还是会把礼数做足的，但她也是不容拒绝的态度：“翠翠姑娘，我不是来要回披肩的，只是想问你一些事。” 屋内的庞克已寻了张凳子，他一屁股坐下，老旧的凳子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异响。他直接摆出那张拼贴起来的信： “你是怎么知道柳二跟马匪有染的？ “青龙帮专门查过你，别想着狡辩，老实交代对你我都好。” ……翠翠咽了口唾沫，惊恐地看了眼门外的李诗棠，完全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我、我不是……” 庞克在那边使劲一跺脚，响声大得要踏烂地板： “你他妈还装上了是吧！老子现在就把你这儿砸……” “三当家的！”李诗棠却忽然拔高音量，大步走到庞克面前：“我们是来问话的！对吧！” 她那未成熟的清澈嗓音比起庞克就没多少威慑力了，但庞克顾及她的身份，也不好发火，只是小声道： “李小姐，你有所不知，这类做皮肉营生的女人其实心计最重了，得让她知道这里谁是老大才行！” 李诗棠看着这个大胖子： “那请别做肢体触碰以上的事情，如果您坚持用暴力调查，恐怕会埋下新的隐患。” 她话中暗指温蒂扔柳二那档子事，庞克当然听得懂，他急急闭了嘴，没有再说话了。 这时，却传来一声实物坠地的声音，原来是那个叫“翠翠”的姑娘倚着墙半摔半坐在了地上，她蜷缩着身体，一只手捂着下半张脸，脸色惨白如纸。 “是我……是我写的……”她的眼眶溢出泪水，漂亮的绿眼睛也氤氲起雾汽，她泣不成声道：“如果不写……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庞克不屑地哼了一声，李诗棠则放轻了声音： “翠翠姑娘，我们不会动粗的。说说都发生了什么吧。” 见翠翠仍然泣不成声，李诗棠掏出块手帕，庞克却冲她摇了摇头，接过那块手帕，像丢垃圾一样抛到翠翠面前： “我们李小姐心善，见不得惨事！快老实交代！信，还有柳二的事！” 翠翠抓住那块手帕，她的情绪总算缓和了一些：“小女是……柳二爷来光顾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 “你张嘴放屁是吧！”庞克登地一下站起，“他柳二再蠢，会把这种事跟你说？！” 翠翠被他吓了一跳，断断续续道： “我、我没听到那些……我只听到，他说什么‘黑蝎’、‘蝰蛇’是他的拜把兄弟之类的话，我觉得那不是魂兽……” 庞克挑挑眉，扭头对李诗棠解释道： “沙城周边几乎没有魂兽，那只能是马匪的诨号了。马匪就喜欢给自己安畜生的名字，干的也都是畜生事。” 翠翠缩在墙边，捂着脑袋说道： “我、我父亲就是被马匪杀了……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但青龙帮一直在剿匪……我只能寄希望于你们……所以才……” 庞克撇撇嘴： “那你为什么又大费周章地要用印刷字？自己写信不就行了？遮遮掩掩的。” 翠翠畏惧地看了他一眼，扭过头： “我不想被你们找到……” 说的也是……李诗棠也看了眼庞克狰狞的面部，还有他屁股底下快被压坏的凳子，默默肯定了这一点。 “你的消息对我们很有帮助，谢谢。”她温声道：“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翠翠只是捂着脸摇头： “不知道了……有关的就这些……” 这样反而正常，一个妓女也不可能听到太多嫖客的机密，庞克点点头，起身走人。 这时，他却听见李诗棠道： “你收下这些，就当谢礼……” 庞克回头一看，才发现这小姑娘要把一袋金币塞进翠翠怀里，顿时有点恨铁不成钢，差点要把人拽过来，又忍住了： “李小姐，还是别跟这种人走太近为好……” “——我不要这些。”翠翠却把金币袋子推了回去，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李诗棠追问道： “那你需要些什么吗？如果我能帮上忙……” 翠翠用湿润的眸子看着她： “金发的小姐，您那天晚上能救我于水火之中，我已经蒙您大恩了，我不敢再奢求什么……您要真想帮我，请帮我找一个叫‘碧烟’的女孩吧，她是我的妹妹……” “我知道了，”李诗棠点点头，“她有什么特征吗？” 翠翠偏过头，碧眸中隐隐又有泪水要夺眶而出： “她被父亲卖给了妓院，杨家开的妓院。我已经五年没见过她了。” ……李诗棠怔了怔，庞克看准时机，把她强行拽了出去！ “知道名字就行了！李小姐，我们别再耽搁时间了！” “诶？等等——！”李诗棠始料未及，就被迫离开了屋子。 啪！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后，屋子重归寂静。 “……” 在仅剩自己一人的屋子里，名为“翠翠”的姑娘坐在原地，原先泫然欲泣的表情转为了漠然。 她双手交叉，紧抓着身上单薄的衣裙，仰望着被砖瓦封顶的天花板，无声说了一句： “无聊……” 第32章 魂导左轮 大功告成 庞克出了门，脸上还是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连敬语都懒得说了： “李小姐……唉，我跟你直说了，你不该和那种女人搭话，更不要作什么承诺，可能会惹祸上身的！” 李诗棠脸上也有点不爽： “只是帮忙找个人而已，比动用暴力要好吧？” “你肯定没接触过这种人，你不知道，盲目听信她们的话，可能心肝都得被挖出来……唉！算了！”庞克自暴自弃道：“拿到了消息，也算不亏吧！” 李诗棠也知道在观念上和庞克合不来，只能把话题带回重点： “三当家，你觉得她的消息可信吗？” 庞克牵了牵嘴角： “她口中的‘黑蝎’跟‘蝰蛇’——如果真是指马匪，那他们六年前就已被沙城拿下，早就下狱斩头了——所以，我不想信。” 李诗棠思索着道： “但这沙城内没有人比你们更熟知马匪，你知道她在撒谎，当场就该质问才对。” “这就是问题所在，”庞克摸了摸下巴，严肃道：“李小姐，我们这近一个月的剿匪并不是没有收获。那支马匪的行动模式，和六年前‘黑蝎’‘蝰蛇’带的那支很像——我都宁愿相信是我们的老伙计了。” ……李诗棠想到自己先前的猜测，闭了闭眼： “但那封信相关重大，翠翠姑娘还是有可能和柳家有关系，那么她的消息……” “——就可能又是骗人入局的。”庞克接了话，忽然暴躁地一抓头发：“啊！我就说这种贱人不可信！老子要再去审一遍！” 李诗棠正要拦住他，一阵羽翼扑扇的响声忽然降下，一只体型较大的白鸟站在了庞克肩膀上。它粉红的鸟足上绑着一卷纸，用尖喙戳了戳庞克的疤脸。 这是……飞鸽传书？李诗棠头一次看见这场面，忍不住打量了起来。 庞克用粗胖的手指灵活解开了那卷纸，摊开一看，小眼睛瞪圆了： “二姐的信！要我们今晚集合呢！” “是准备行动了吗？”李诗棠不假思索地问道：“但为什么要等到今晚？” 庞克看了她一眼，强忍着不屑的语气： “李小姐，虽然在你看来沙城很混乱，很无序，沙城的政府也都是帮饭桶……但大白天去劫狱，还是会让我们成为众矢之的……你也一样……” ……李诗棠捂了下嘴，为自己不加思考的话语感到一丝难堪。 尽管不想承认，但她的确越来越冲动了。 “抱歉……所以，接下来要做什么？”她问道。 “原地解散！”庞克扬起嘴角，即便是不带恶意的笑容，在他那张遍布刀疤的脸上也显得有些古怪。他用对帮派内兄弟那样随意的语气说道： “我实话说吧，李小姐，你现在状态还是紧绷绷的，这样很不利于晚上的发挥啊！ “去搞点什么娱乐轻松一下吧，这样打起架来也乐得轻松嘛！” 这种事没办法轻松应对的吧……李诗棠叹了口气，扯了扯嘴角：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所以，今晚什么时候集合？” …… 在知悉了集合地点和时间后，李诗棠与庞克就此分开，一人走在沙城的大街上。 庞克建议她找点事情娱乐一下，可她对“娱乐”本身没什么兴趣，现在只想着把能解决的事项先解决了。 鬼使神差的，她又拿出了那本“旅游手册”——现在叫它“攻略手册”或许更贴切。 手册的原主人，那名怪异的“编辑”口吐中文的景象仿佛还在眼前。李诗棠揉揉太阳穴，她现在初步知晓了沙城的大概局势，但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编辑”，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那人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知道的那么多？为什么又要把“攻略手册”交给自己？ 最重要的是，这“编辑”也会说中文，难道他和自己和陈真真一样，也是异世界的来客吗？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现在沙城里就有三个“老乡”了……李诗棠握着红封皮的“攻略手册”，下了决定。 她得把遭遇“编辑”的事告诉陈真真，说不定会得到突破口——当然了，也不排除对方会更急着赶自己离开，那样就只能请二当家出马了。 李诗棠拔腿向青龙武馆跑去。她金色的身影在沙城大街上疾驰，引得不少路人纷纷侧目，连树上歇脚的鸟雀也注视着她的背影，她就这样一路跑进沙湖村，略过武馆门口的两尊石狮子，一头窜进了火铜房里。 不出意外，陈真真应该还在火铜房里锻造乌檀铁，她如此设想。 但等她到了地儿，火铜房里却只有一阵煤炭烧过的味道，半个人影都没有。 一名武馆弟子此时跑来，对李诗棠道： “李小姐，您是来找帮主的吧？帮主刚刚出去了，还未回来。” “他又去哪了？”手握“攻略手册”的李诗棠问道。 “这……我们不清楚。”弟子连忙摇了摇头。 唉，又是这样。李诗棠不加掩饰地叹了口气，除了“编辑”外，她也完全搞不懂这位“老乡”的想法，只能希望他是锻造完了自己的外壳再离开的。 空气里都是金属加热过的气息，明显有人在此锻造过，李诗棠踏入室内，随手打开了桌上一个略显突兀的木盒。紧接着，她的瞳孔便放大了。 一把崭新的，乌黑透亮的，还加装了木质护手的转轮枪静静躺在盒子内。它比制式的转轮枪大了一圈，李诗棠拿起它时，手上重量接近两斤，颇具分量的一具空壳。当她向其中注入魂力时，却有种明显被排斥隔开的感觉。 ——这是乌檀铁锻造的外壳，魂导转轮枪的外壳。 一时间，李诗棠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她没想到陈真真只用了一个上午，就把最难处理的坚固金属锻造成了魂导器的外壳——再怎么说，唐门魂帝的效率也太恐怖了！ 事不宜迟，她立刻拿出了先前的失败转轮枪，先将乌檀铁外壳和失败品全部拆解开来，再把失败品内尚未损毁的内壳部分进行转移，就着站立的姿势开始了工作。 这个过程中，李诗棠还要针对实际的外壳构造，对部分核心法阵进行修改。于是她拿出碧血饰刀和稀有金属的备品，雕刻起新的核心法阵。 外头的武馆弟子静静关上了门，火铜房内只剩下了刻刀划入金属的切割声。在李诗棠全神贯注地雕刻时，一只通体洁白的飞鸟降下来，停在了火铜房唯一的窗口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屋内的女孩。 太阳从天穹顶落到了西山边缘，天空从空旷的白逐渐染上落日的橙黄色，李诗棠忍着激动将弹巢装入了最后的空位。她拨弄了一下乌檀铁打造的漆黑弹巢，听着金属碰撞发出的悦耳响声，浑身都松弛下来，双臂舒展伸了个懒腰。 “完成啦——！”她对天大喊一声。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阵翅膀扑扇的声音。李诗棠望向窗口，那里却空无一物。 她耸耸肩，只认为自己多心了，又把转轮枪的击锤扳到安全区，另一只手白光一闪，现出几颗子弹来。 这是普通的转轮枪弹药，她专门拿来测试魂导器的。 甩出弹巢，装填弹药，再扳下安全栓——好了，现在只差测试威力了，李诗棠咬紧了口中的蜗壳糖，之前不知有多少次测试都倒在了这最后一步——只要能射出实弹，甭管威力如何，首先作为枪械，这把魂导左轮已经合格了。 李诗棠咽了口唾沫，枪口对准火铜房唯一的窗口，对准半边染黄的天空。然后，在窗外一个飞影掠过时，她双手持枪，扣下了扳机。 砰！火药引爆的巨响中，大量烟雾逸散开来，李诗棠的手腕被后座力震得往后一退，枪管中的子弹却经过内部法阵的数层增幅加速，几乎在枪响的同时，就击中了被下意识设定为目标的飞影！ 噗！血红的烟花在空中炸了开来，李诗棠先是全身一僵，在他人赶来询问情况前，她夺门而出，跑向了飞影坠落的地方。 与此同时，武馆庭院内也聚集了一群武馆弟子，他们围着一个地方议论纷纷，李诗棠挤开人群，看清了中间是什么： 一团炸开的，依稀可见几根烧焦白羽的血肉——一只飞鸟的尸体——魂导左轮下的第一条亡魂。 “……对不起！”李诗棠收好枪，双手合十，首先对那具尸体拜了拜。 那些武馆弟子见她这样，先是面面相觑，后有一人怔怔开口： “李小姐……这好像是我们帮里的信鸽……死了……” “对不起！”李诗棠的头埋得更低了，口中大喊：“我会赔偿的！还会帮你们清理的！” 这下那些弟子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们的信鸽在空中忽然炸开了，跟这位看起来乖巧矜贵的大小姐有什么关系？再说了，真有人能打中高速移动中的飞鸟吗？连他们村最好的猎人——海德·沃尔夫冈，都做不到呢。 还有个弟子在不远处发现了信鸽被炸飞的腿，上面还捆着一卷信。信鸽炸了，信倒是完好无损，这信鸽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 那弟子打开信一看，脸色忽变，跑过来对李诗棠道： “李小姐，这是给你的信。” 李诗棠木木接过，脑子里还在想： “什么信……拿过来给我送信的信鸽来试枪……我真不是人啊……” 可当她看到内容时，脸上的木楞就立刻变为了严肃。信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该行动了，李诗棠。” 第33章 趁乱劫狱 她和青龙帮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的确该行动了。李诗棠抬头看了眼已近黄昏的天色，就要把这封提醒自己的信收好。 这时，一个疑问忽然浮出了她的脑海： “青龙帮的两位当家，竟然知道我现在在哪儿？” 庞克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她去好好娱乐，她赶往青龙武馆还是临时起意的行动，应该没其他人知道才对。 但现在，却有人用青龙帮的信鸽，送了封指名道姓的信过来。 ……李诗棠盯了那封信两秒，把它放入了储物镯子中，她对武馆其他人说道： “如果陈帮主回来了，告诉他二三当家正和我在一起，就这么说就行。” 武馆弟子们齐齐点头，他们看着这位和少当家莫逆之交的少女伸出左臂，然后不知怎的，她一跃而起，完全无视了重力法则，跳到了高达五米的围墙上！ 然后，少女双脚发力，依靠着那股莫名的拉扯力和脚下的建筑落点，向远处疾奔过去。 …… 当李诗棠到达集合地点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冬天太阳落得早，现在才六点半。 集合地点是青龙帮总堂口后面的巷子，算是照顾了对沙城不甚熟悉的李大小姐。身形健硕的二当家玉天骄就靠在巷子口，见到李诗棠跑来，朝她招了招手： “晚上好啊，李小姐。”同时丢过来一件东西。 李诗棠接住一看，发现是个穿了两个孔的旧头套，很熟悉，她在城外遇到过的那些马匪好像也戴着这些东西。 ……隐隐意识到玉天骄要做什么后，她心中“咯噔”一下。 “二当家，”她连忙问道，“这是马匪的头套啊，你要做什么？” 玉天骄好笑地一咧嘴，脸上的斜疤也因此扭曲了一下： “你都知道是马匪的东西了，还问我要干嘛？ “当然是——我们伪装成马匪，制造骚乱，再趁机把温蒂从监狱捞出来咯。” ——不能这么做！李诗棠首先在心中大喊了一声！ 青龙帮最近忙于剿匪，这是连沙城的平民翠翠也知道的事，不管她本意如何，她写的匿名信——那封与马匪有关的信，都已经让青龙帮深陷囹圄；换言之，如果在此时给别人抓到青龙帮与马匪有关的把柄，只会让局势更混乱，更糟糕！ 就在她紧急思考能说服玉天骄的话术时，三当家庞克那匆忙的尖嗓子也传了过来： “不行啊！二姐——！”他拖着肥胖的身躯跑来，气喘吁吁地解释道：“你不知道，李小姐说的那些——” 玉天骄完全没料到庞克会如此强烈的反对，毕竟她在帮众中提出这主意时，可是收到了一致的认可的。 她想这主意可能是有点鲁莽，但他们青龙帮一直以来的作风不都如此吗？或许还能脏沙城政府或者柳家一手呢，一石二鸟啊。 不过，尽管满腹疑问，玉天骄还是拉了把快滚到地上去的庞克： “你说慢点，挑重点说。” 庞克看了眼眉头紧皱的李诗棠，拉着玉天骄的手道： “李小姐看了那封匿名信，说这是柳家设的局！我也这么认为！ “我们现在不能和马匪扯上关系，二姐！更别说主动扮成马匪了！这不是直冲柳家下怀吗！” “啊？”玉天骄发出了跟温蒂一个模子刻出的错愕声，“但那封信不是说柳二跟马匪——” 正在这时，一声奇异的声音却在他们头顶炸起： 咻——嘭！ 李诗棠鲜少听到这种声音，但她知道，这是有烟花窜上天空后爆炸了。 当然，还有东西也能发出相似的声音，例如，通知大规模行动开始的信号弹。 不仅是李诗棠和庞克，当看到那在天边绽放的焰火时，玉天骄的棕红瞳孔也骤然缩小了。 “二姐！”庞克还在她耳边惊呼：“这难道是我们的信号弹？！” “怎么可能！信号弹只有一枚，在我这儿！”玉天骄也朝他大吼道。 聚集在此处的青龙帮帮众也出现了一定的骚动，玉天骄于是又吼了一嗓子： “都闭嘴！我没发话，谁敢乱动？！”她把手上的马匪头套一扔，“行动有变，你们去通知其他地方的人，让他们别轻举妄动！” 先前的计划里，为了能伪装成马匪，青龙帮的帮众其实都分散到了城内的各个地方，因此才需要信号弹来统一行动；但现在，这颗陌生信号弹一响，整个沙城怕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玉天骄又一指庞克： “庞克，你和我，去刚才那发信号弹的地方调查，顺便看他们要搞什么花样！至于你……” 她看向李诗棠。 “虽然是意外情况，但城防队也可能因此出动，监狱防守会跟着空虚。”玉天骄对李诗棠道：“温蒂——就拜托你了。” 她递给李诗棠一张纸，上面是监狱其中一层的平面图，中间用毛笔粗略地画出了温蒂所在的单人牢房。 “我明白了。”李诗棠收下地图，点点头。她左手微动，操偶丝粘在了就近的围墙上，蛛丝收紧，带着李诗棠往上移动。 玉天骄回头扫了眼手下，话语简单利落： “走了！” 她吐出一口气，松了松手腕关节，然后腿脚发力，冲出了巷子。 这次事态可以说因她而起，在更糟糕的情况出现前，青龙帮必须要掐断混乱的苗头。 …… 但到底是谁放出的信号弹？ 李诗棠在屋顶之间穿梭，她看着底下因陌生信号弹而混乱起来的街道，隐隐和记忆里发生“铜丝蛇祸”的史莱克城对应在了一起。 同样的骚乱、同样的危机四伏、同样的不可挽回的结局……这种想法让她冷汗飙生，余光一瞥，又瞥见了头戴马匪头套的人抢劫的景象。 ——这可绝对不是青龙帮所为了。 李诗棠瞄准那个强盗，伸手运起魂力，金黄糖浆瞬息间化为蛋糕，从指尖弹射而出，正正好好落到了强盗怀里的财物中。 跟着蛋糕急速膨胀，化作一面墙壁，一下弹开了强盗与财物，也让那强盗往后一倒，摔了个狗吃屎。 又有一个戴着马匪头套的人从后面跑了过来。那人扯下强盗的头套一看，手中的棍棒就落到了那强盗的头上。他几下重棍把人打得昏了过去，又扯下了自己的头套，和围过来的居民交谈。 ——看来有两伙“马匪”：一伙是趁机抢劫的，另一伙则是打击抢劫的；李诗棠只希望青龙帮们在这里是后者。 但，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里，竟然出现了两伙“马匪”，这要不是有人故意搅局，就说不过去了。 青龙帮唯一的信号弹在玉天骄手上；那么放出信号弹的那个人，肯定属于青龙帮以外的另一伙“马匪”。 李诗棠一边小声念叨着魂咒，产出糖果，一边大脑还在高速运转： “另一伙‘马匪’是从哪儿来的？——参考青龙帮，他们可能一开始就埋伏在城中各处，只需要一个马匪头套就行。 “为什么他们的行动和玉天骄定的计划几乎一致？——可能有人窃取了计划，青龙帮里有内鬼、或者对面有善于侦查的人才。 “那为什么要和青龙帮行动一致？——为了趁乱打劫吗？ “——不对，最恶劣的情况应该是，为了栽赃青龙帮，而故意一起行动……吗？” 想着想着，沙城那年代悠久的监狱逐渐出现在了李诗棠眼前，监狱前方人头攒动，看起来出的事不小。 如玉天骄所料，有部分城防队的士兵已经跑出去抵抗那些忽然冒出的“马匪”了，可怪异的是，他们抵抗的马匪”不是外边来的，而是从监狱里跑出来的。 监狱里怎么会跑出马匪？李诗棠心中疑窦丛生，她右手一抖，袖里炮的魂力炮弹已经呼啸而出，击中了一个“马匪”的后心。 有了这一炮，那个城防队的士兵可算是挣脱了敌人，他把头套扯下一看，脸色一变，对后面的队长大喊道： “头儿！这头套底下是犯人啊！” “什么——？”那队长离得太远，又急着追那些逃出去的“马匪”，显然没听清。 但李诗棠听清了。 她不但听清了，还戴上了玉天骄给自己的马匪头套，给衣服上下都抹了一层灰，看起来和一个矮小的马匪没什么两样。 接着，她站在监狱最顶端，通过操偶丝绑着身子，晃晃悠悠地往下探索。底下都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没人抬头看她。于是李诗棠挑了个无人的牢房窗口，从窄小的窗口钻了进去。 她刚一着地，监牢的铁锈味、囚犯的汗臭味，还有一大堆陈旧腐朽的气味就扑面而来。李诗棠抬眼望去，发现除了打开的铁牢大门外，对面牢房里还有几个剃了光头的囚犯，正惊恐地看着自己。 “马——马——”那些囚犯刚要大喊出声，就看见对面的矮子“马匪”举起一根金属管子，黑洞洞的管口对准了自己。然后那矮子马匪举起一个铁盒子凑到嘴边，发出了低沉如硬汉的声音： “闭嘴。想死吗？” “——！！”几个囚犯虽然不认得那矮子举的什么武器，但在马匪（头套）的震慑与绕梁三日的硬汉声音的影响下，还是紧紧地抱在了一起，眼泪鼻涕都要出来了。 矮子“马匪”于是收了铁盒，大步流星地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心里还有点乐： “扬姐改造后的‘隔音魂导器’、不，‘控音魂导器’真好用……” …… 温蒂套着禁锢全身的枷锁，坐在牢房的角落。不是之前的单人牢房，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更像某间禁闭室。 比起刚来时，她的身上添了不少伤，紫青色的淤伤，黑红的烙伤，渗出血痕的鞭痕——都是严刑拷打留下的。 那些急功近利的狱卒只想让她快点承认杀人罪行，什么刑具都往她身上使，但温蒂不仅挨下了所有刑罚，对审讯的狱卒更是半句好话没有，硬要说她那张嘴吐出了什么，大概只有浓痰和脏话了。 结果就是，她被丢到了暗无天日的禁闭室里。除了身上的枷锁，她的四肢还锁上了百斤重的锁链，光是呼吸就要承受数百斤的重压，不可谓不折磨。 不过，对温蒂来说，这些都比不上被人耍得团团转，生存权还任人拿捏的屈辱。 作为被泼脏水的当事人，她知道柳二死亡的内幕并不简单，之所以自愿入狱，也是为了进一步接触内幕。 ……但目前，除了知道一些前马匪仍逗留在监狱，未被处决之外，她对所谓的“内幕”依然一无所知。 温蒂握了握左拳，她左臂里的“黄金之芒”魂骨即使没有魂力驱动，也能被动自愈伤势，恢复魂力，这也是她敢深入虎穴的最大依仗。 禁闭室里昏暗无光，只有温蒂的眸子能折射出一点亮光。当听到外面的骚乱声越来越大后，黑暗中的那点亮光一下晃动，温蒂背负着几百斤重量站起身来，四肢发力，一下挣断了那重重锁链！ 她感受到脖子上仍有枷锁存在，左手隐隐发出金光，力量陡然增大，紧跟着，她往脖子——往套住脖子的魂力枷锁上直接揍了一拳！ 砰！肉体与金属相撞的闷响回荡在禁闭室内，掺了乌檀铁的铁制枷锁被拳头生生锤出了一块缺口。温蒂一手扣住缺口与枷锁内侧，在枷锁受损的同时运起魂力，手上银色铠甲的虚影一闪而过。 咔！一声脆响后，那专门用于拘束魂尊的昂贵枷锁就这么粉碎在了银之臂手里。金属碎块七零八落地掉落下来，温蒂大幅度地晃了晃脑袋，因长时间被拘束而僵硬的脖颈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咔，咔，禁闭室内接连响起了关节活动的声音，温蒂活动着全身筋骨，在黑暗里呼出一口热气，翘起了嘴角。 半秒后，禁闭室的大门被一记迅猛有力的拳头直接砸了开来！温蒂站在审讯室里，看也不看一眼，先发制人地比了个倒竖的大拇指： “一群狗屁玩意！老子给你们脸了……啊？” 这句狠话最终以温蒂错愕的声音结束，她看着一个守卫都没有的审讯室，疑惑地挠了挠脑袋。 第34章 将计就计 监狱可真不是个潜入的好选择。靠蹲在墙根后，躲避往来狱卒的李诗棠在心中暗暗想道。 她已经顺利来到单人牢房，但这处关押死刑犯的牢房几乎每一间都空空如也，包括温蒂的那间，实在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在她不知所措时，来来往往又多了许多狱卒和卫兵，她只得先躲起来，思考下一步怎么走。 李诗棠摸了把头上脏兮兮的马匪头套，说实话，这身打扮也不是个好主意，但她一时也没有更好的伪装了。 但如果以马匪的装扮行动，岂不是又中了敌人下怀……她心中生出些迟疑，这时又听到了外边的动静，探出半个脑袋去张望情况。 她看见一群同样头戴马匪头套的人大摇大摆地拐出走廊，而先前赶过去的那些狱卒，无一例外倒在了走廊上，已经不知生死了。 李诗棠望着那群“马匪”，握紧了拳头。 有一群“马匪”是从监狱内跑出来的，而且狱卒撕下他们的头套后，立刻认出了他们是犯人——这已经算第三伙“马匪”了。 那么，现在李诗棠眼前的这群“马匪”的真身，就有三种可能：青龙帮、青龙帮打击的“另一伙马匪”，以及囚犯。 信息还是太少了……温蒂是，“马匪”也是……李诗棠盯着那帮“马匪”，把“控音魂导器”别在头套下的衣领上，同时，她学着“马匪”们的装束，把武器——魂导左轮别在了腰带上。 然后她沿着墙滚了一圈，让衣服沾上更多墙灰，这才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谁！” 听到陌生的脚步声，领头的“马匪”一下转头，带着他那群小弟们齐刷刷看向了来人：一个戴着“马匪”头套的，腰间别着硕大一把转轮枪的矮子。 见到矮子头上的“马匪”头套，领头的那人没那么激动了，但仍是问到： “小子！你姓甚名甚！报上名来！” “矮子”那矮小、甚至称得上孩童的身躯却发出了硬汉的声音： “你配吗？” “！！”那群“马匪”一听到挑衅，相继发出了惊讶的、甚至威胁的低吼声。领头的“马匪”更是亮出他两个白色魂环，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长柄大斧，就要指挥小弟们冲上去，拿下这个傲慢的矮子的脑袋！ ——但在“矮子”那两个黄色魂环亮起时，所有“马匪”的动作都急急刹停了。 ——第一魂环就杀了只百年魂兽，这是哪来的大马匪啊！ 那个矮子还轻松提起了那把大了一圈的转轮枪，他的手明明像小孩一样稚嫩，好像连枪都握不住，却能在拇指拔开安全栓的同时，让那把失去制约的兵器在手中快速转上一圈，再对准它的敌人。 当对上那漆黑的枪口时，领头的拎着长斧头的“马匪”，竟然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常年在生死战斗里摸爬滚打的他，深知这是什么征兆。 那绝对不是普通的火枪，如果现在跟这个矮子打起来，他一定会死！ “停手！停手！”他连忙吼停手下，又对矮子好言劝导：“这位大哥，看你的打扮，我们应该是一条道儿上的，没必要在这儿内讧啊！” 这话听着不像青龙帮的……“矮子”在头套下轻挑眉毛，硬汉般的声音不动如山： “废话少说，青龙少当家在哪？” 她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就是为了套话，谁知道，对面领头的“马匪”却颤抖着声音问道： “大、大哥…… “你也和青龙帮有仇啊？” 好吧，如果说李诗棠先前只是怀疑，那么她现在能确信，这些“马匪”绝对不是青龙帮的人了。 “……哼。”李诗棠借着“控声魂导器”变出的硬汉嗓音，没有否认，只是又问了一次：“温蒂·沃尔夫冈去哪了？” “她？她在禁闭室！”领头的“马匪”在头套下好像堆出了笑容，“我们正要去杀了她呢！大哥，有你在的话，那小鬼的命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诗棠歪了歪脑袋，枪口却毫不动摇，她言简意赅道： “带路。” 那帮“马匪”点点头，立刻转过身。他们再也没有先前的嚣张气势，毕恭毕敬地带着李诗棠往深处的禁闭室走去。李诗棠则和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不急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同时，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左手的五指轻微收拢了。 他们来到了审讯室前。领头的“马匪”对李诗棠毕恭毕敬道： “大哥，禁闭室就在审讯室里面，您……” 砰！他话音未落，审讯室的大门就被一脚踢开！ 换上常服、体外多见伤痕，但精气神十足的温蒂大摇大摆地从里面走出来，一看到外边的人，她的眼神陡然凌厉： “马匪？” 这个词刚一出口，温蒂那魂尊级的魂压已经扫荡了全场，领头的“马匪”立刻换了副态度： “不、不不，我们是来救您的！少当家！只是扮成马匪的样子而已！ “我们是青龙帮的人啊！” 其余“马匪”也跟着连连点头，不管怎么看，都没有要攻击温蒂的打算。 只有最后方的矮子“马匪”，默默举起了转轮枪，对准温蒂。 领头的“马匪”见此，立刻指向矮马匪，像告状一样： “这家伙！这家伙才是真的马匪！他要杀少当家啊！ “小的们，上！把这小子干掉，让他见识见识青龙帮的厉害……呃！” 就在他发难时，矮马匪的左手五指猛然收拢，这让领头的“马匪”的所有动作一下滞住，只觉得全身关节被什么东西紧紧拉住，动弹不得！ 其他“马匪”看到头领被控制住，惊慌的同时也放出魂环，要攻击唯一公开敌对的矮马匪！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要“营救”的那位青龙少当家，臂膀处也放出了银光。 下一刻，温蒂一步踏出，拳甲穿过第一魂环散发白光，腰身扭转，一拳打在了领头“马匪”的面门上！ “谢谢你来救我啊！”她紧接着又是一拳挥出，口中低吼：“戴个套子就以为我认不出你了是吧？刘庆！” 哗！头领“马匪”那硕大的身躯被温蒂朴实无华的两拳揍进了墙里，温蒂跟着扯下头套，见到刘庆脸上那标志性的酒槽鼻和罪人刺青，咧了咧嘴角。 与此同时，一面硕大的、表面遍布孔洞的蛋糕墙拦住了其余“马匪”的去路，有人撕碎了蛋糕墙，要用武魂的砍刀砍向道路尽头的矮马匪——可他面对的，却是黑洞洞的枪口。 紧跟着，扳机扣下。 砰！一声形似炮轰的巨响炸起，白烟弥散中，逃跑的“马匪”身体中心直接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直直躺了下去。 蛋糕墙后，持枪的矮马匪竟然发出了与此前截然不同的，清脆如女孩的声音： “谁敢跑，下场和他一样。” “——” 见到此人的惨状，无人敢再动弹。温蒂一脚踩在刘庆身上，一根手指甩着沾血的马匪头套： “把头套都摘了！不然杀无赦！”她看向持枪的矮马匪，露出笑容：“你也一视同仁哈！” “……”矮马匪举着枪不动，另一只手利落摘下头套，露出了一张精致可爱，但眉眼却紧绷着的脸。女孩有着一头沾染泥尘却依然耀眼的金发，眼眸宛如最纯净的黄金，不管怎么看，那份浑然天成的贵气都和她手上的大号火枪还有脏兮兮的衣服不相匹配。 其余脱下头套，露出真容的“马匪”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得瞪大了眼，只觉得世界观要被颠覆了。 “温蒂，”李诗棠开门见山道，“这些人都是罪犯吗？” “是啊，”温蒂比划了一下脸上相同的位置，“脸上有这种刺青的，就证明他进过沙城监狱。这些人脸上都有的。” “你怎么没有？”李诗棠依然举着枪。 “我怎么知道。”温蒂耸耸肩，指了指那群战战兢兢的罪犯：“比起这个，我们应该关心这群人为什么要扮成马匪，嘴上说着来救我，但杀气却一点儿也不藏吧？” 李诗棠略一点头，左手五指舒展又收拢，无形坚固的蛛丝立刻从罪犯们的四面八方绕了上来，把他们紧紧捆在了一起。 “那么——”温蒂看了眼自己刚走出来的审讯室，心情很好地咧起了嘴角： “审讯时间到了，王八蛋们。” …… 还真是意外收获。 听完刘庆在内的罪犯们七嘴八舌的口供后，李诗棠吐了口气，总结了一下内容： 这帮罪犯是被人保释的时候，得到了马匪头套，收到了“大闹监狱，同时杀掉温蒂·沃尔夫冈”的命令，这才开始行动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帮罪犯知道此时的青龙帮也在扮作“马匪”行动，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虽然扮成“马匪”，也自信能骗过温蒂。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怪异的是，那人还要求，要把温蒂带到指定的地点，不然行动不做数。 而那个地点，则让李诗棠无法从容置之： 甲卯矿坑，又是甲卯矿坑。 李诗棠完全冷下了脸： “你们的主人到底是谁？” 罪犯们连连摇头： “不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那个人只是说，他是接了沙城的大人物的命令来的！ “我、我们记不住那人的长相了！” 记不住长相？李诗棠眉头一皱，瞬间联想到了那个戴着墨镜、以幻术蒙蔽真容的“编辑”。她撇下杂念，努力辨清现在的情况： “罪犯们的行动与青龙帮——准确来说，是和青龙帮敌对的‘另一伙马匪’相一致，也就是说，他们背后的主子可能是同一个； “至于沙城的‘大人物’……除了青龙帮外，只可能是三大家族和沙城政府； “三大家族和青龙帮积怨已久，有明确动机；沙城政府……从协助柳家抓人这点看，它应该偏向柳家。这两家里，三大家族动黑手的可能性更高。” 李诗棠推理到这儿，思路已经明晰了不少，她浅浅吸了一口气。 现在疑点只剩一个： 为什么还要把温蒂的尸体丢到矿坑？这对三大家族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温蒂挠了挠头： “那要不，我们亲自去看看？” “不行。”李诗棠立刻条件反射般说道：“我、还有青龙帮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来，现在城内又一片混乱，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你们救我出来？”温蒂轻笑了一声，“是我自己跑出来的。 “还有，你叫我不去就不去？我还叫你回去，别再踏进这泥坑呢！你听进去了吗？” ……在这儿等着我呢。李诗棠略感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直直看向温蒂： “你也没把你最近剿匪的事告诉我啊，温蒂。” “！”温蒂原先挑衅似的表情抽了抽，只能吐出一句：“你管不着我！” “那你也管不着我啊。”李诗棠平静地回复道：“我确实想调查真相，但那前提是：要保证生命安全。”她看了眼温蒂那遍布伤痕的身体，“可你现在的情况……” 温蒂感受到了那种担心的情绪——那是对弱者的担忧，不该是投向她的情绪。她本来要条件反射地吐出一句嘲讽或者脏话，可最后只是解释道： “这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罢了。”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拍了拍那些看起来很可怕的伤处，一派轻松的样子。 李诗棠看起来还是绷着张脸，不过嘴角略有动摇，她沉默两秒，才道： “行吧，我们去看看。”又立刻补充道：“只是去看看，不是去硬碰硬！” “好。”温蒂爽快地答应了，“那就——” 她边说着，右手一晃，出现了那把魂导匕首。她接着挽过自己的大麻花辫，刀光一闪，利落地割下了自己蓄了好几年的黑色长发！ 呼，温蒂好像卸下了重担那样，甩了甩清爽的短发，她看起来更加英姿飒爽了，还把那段长发递到李诗棠的眼前： “想想办法，咱们做一个‘我’出来呗？” 第35章 上马! 璀璨群星已挂满了夜空，夜幕笼罩下，沙城的局势正朝着不明的方向疾驰而去。 先说沙城内，忽如其来的“马匪”打了沙城的城卫军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因为监狱的内外混乱，已经乱作了一团，只有青龙帮和部分彪悍的居民在制服这群“马匪”。但当他们扒下“马匪”们的头套后，有些人却认出来：这好像是他们哪个村哪条街的邻居啊？怎么成了“马匪”了呢？ 至于玉天骄和庞克，他们赶去抓那个放出信号弹的人，结果却撞上了一群手持火枪的“马匪”。等他们把这群“马匪”收拾完，放信号弹的人也早就逃之夭夭了，两位当家除了收获一堆俘虏外，完全扑了个空。 这个时候，一声嘹亮的大嗓门从城门那头响了起来，回荡在城市上空： “青龙帮少当家，温蒂·沃尔夫冈，勾结马匪——已就地处决——！” 还在挨个掀开“马匪”头套的庞克瞳孔一缩，他看到玉天骄那宽阔的背肌也骤然紧绷了。尽管她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她身上那属于武魂的、蛮横的荒芜的气息却劲增狂增暴增，两黄两紫一黑五个魂环即刻闪现而出！ 一位拥有最佳魂环配比的魂王！在全沙城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玉天骄的后背凸显出一块块菱形板甲，沿着脊柱两侧排布，腰后则长出一条末端带有骨刺的尾巴，她的皮肤被坚硬的角质层覆盖，整个人体型涨到三米，变成了浑身棕黄色，形似人形巨兽的生物。 青龙二当家的武魂乃是阔刃剑龙，虽是植食性的地龙，但脾性却相当暴躁，在地龙中的攻击力也是一等一的。 “二姐……”庞克还想说两句。 “我要过去！别拦我！”玉天骄却低吼一声，她不顾庞克的阻拦，双腿发力，再看时，整个人已经冲了出去。 “——！”庞克望着二姐冲出去，赶紧吹了声鸟哨，招来一只鸽子，迅速写了封信送出去。接着他拖着肥硕的身子，也紧跟在玉天骄后头跑了出去。 …… 把时间倒回一点。 李诗棠和温蒂把五花大绑的死刑犯们丢回单人牢房，带着唯一死亡的“马匪”，前往死刑犯们嘴中的“抛尸地点”。 这个过程中，两人都换上了马匪的装束，头戴“马匪”头套，看起来就是一位体型中等的马匪和一个矮子马匪。 她们还给“温蒂的尸体”也打扮了一番，不但给它续上了温蒂的大麻花辫（用操偶丝绑住的），还用血和泥模糊了面容，并且换上了温蒂的衣服，远远一看，的确也就是“温蒂”的模样，起初把李诗棠都唬住了。 如果问她们“为什么要特意去给敌人送一具假的尸体”，温蒂会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诗棠想的却要多一些。 “柳二和你的事例已经说明了，真假并不重要。换言之，就算是假尸体，也可能被‘他们’说成真的，那些人还是能达到目的。”她对温蒂说道。 “坏了！”温蒂张着嘴指自己：“那我不就成替身了？” “恐怕不止如此，”李诗棠接着说，“那帮囚犯和‘他们’约定的地点刚好是在甲卯矿坑附近，和近期马匪们活跃的地方挨得如此近，可能是另有图谋。” 温蒂“啧”了一声：“一群阴沟里的老鼠屎！藏的真够深的！” 她虽不知道放出囚犯、联合“马匪”的主谋是谁，但光是感受到这背后的恶意，她就恨得牙根痒痒了。 李诗棠则不自觉地摸向了袖子底下的储物魂导器。 自从在巷子里反杀山贼后，她就有了时不时补充武装消耗品的意识。永临商行从不缺一次性的大威力魂导器，这一次来沙城前，她也在希灵城的永临商行补了一波货，母亲送给自己的储物镯子早就成军火库了。 再加上李诗棠原有的二级袖里炮和崭露头角的魂导转轮枪，她此次的火力不可谓不充足，哪怕真撞上一队魂师，也有临阵脱逃之力。 敌在暗我在明，局势明显不利……一有不对劲，就立刻逃跑……她轻轻吸了口气，一路上，她也一直在和温蒂强调这件事。 但温蒂可能理会错了她的意思。 因为临到城门口时，这姑娘竟然一头钻进无人的城卫所马厩，再出来时，胯下就已经多了匹棕红色骏马！ 温蒂笑嘻嘻地对扛着尸体的李诗棠道： “上马！你不是说要随时准备逃跑嘛，四条腿可比两条腿快多了！” “……”李诗棠看着温蒂座下那匹还在甩动脑袋，喷吐鼻息的高头大马，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小时候也骑过马，就像天魂帝国其他贵族女孩那样，上过几堂骑术课，但结果却不大好。于是，这门课程就像家里的钢琴一样落了灰，她再没有接触过骑马了。 也就是说，李诗棠是宁可搬着尸体走路，也不肯再骑一回马的！ 温蒂轻车熟路地把伪装好的尸体装进麻袋，绑上麻绳，麻绳的另一端则系在马屁股后，又回头对李诗棠道： “马匪都是拖着尸体走的，你没当过吧？” “……难不成你当过吗？”李诗棠从心中一堆粗鄙之语里拎出一句温和的话来。 “我剿过匪啊。”温蒂跃跃欲试地催促：“少废话，你快上来！” 唉。李诗棠沮丧地摇了摇头，拉住了温蒂伸出的手。后者用力一拉，把她整个人拉起，让她坐在了自己前面。 “坐稳了！”温蒂手上一扬缰绳，脚后跟踢了下马肚，让这匹棕红骏马撒开四蹄，奔驰了起来！ 马身动起来的那一刻，李诗棠牢牢抓紧了身下的马鞍，她像坐在最颠簸最劣质的马车上，整个人都只能随着马身摇晃，就像大浪里孤苦伶仃的小帆。 我讨厌马！她在心里大喊道。 温蒂却好像和坐骑融为了一体，她像是天生就该骑在马背上一样，一边控制马匹的方向和速度，一边还能调侃李诗棠： “你要是屁股疼，不如把身子撑起来？” 李诗棠勉强空出一只手，拉下快被晃出去的山贼头套，还能回一句嘴： “那就一点也不像马匪了吧！哪有马匪是站起来骑马的！” 温蒂仰天大笑： “哈！你说得对！我也没见过！”她轻叱一声，双腿夹紧马肚，让胯下骏马飞奔了起来。 两个姑娘就这样骑着偷来的马，奔出了西城门。她们正迎向山包仅存的一点金色余晖，就像在追逐已经沉下的太阳。 第36章 沙城双骑 她们在太阳完全落下时赶到了甲卯矿坑。这是座依山而建，几乎盘踞整块山谷的露天大坑。大坑的外部点着星星点点的小煤油灯，借助灯光，依稀可见深处还有通向不知何处的通道。 ——以及，矿坑的不远处，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身上血肉模糊，却依然戴着头套的马匪们。 和死去的马匪们在一起的，是一群身穿沙城卫兵制服的人。他们中也有一位骑着高头大马，举着根火把，像是领头的人物。 他们本来闲闲散散地站着，现在，因为温、李二人的插入，这支十来人的卫兵小队齐刷刷看向了这边，目光竟有几分阴冷。 双方目光相接，但谁都没有率先动手，直到温蒂忽然划断拖着麻袋的绳索，把那装着尸体麻袋径直抛进卫兵群里！ 噗！麻袋落地，滚到了那骑马卫兵的马蹄下边。立刻有几人上前解开麻袋，他们看见那标志性的大麻花辫后，像目的达成一样，立刻对骑在马上的人说道： “队长！成了，成了！” 听到这儿，李诗棠的眉头反而松懈了下来。她已经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左手五指隐秘地往后一拉。 那头的骑马卫兵眼睛也是亮了几分，手中的火把燃烧得更加剧烈了。他刚要宣布动手，忽然见一个东西“叮铃”一声，很是清脆地从麻袋里甩了出去。 那是投掷式爆破魂导器——简称“魂导手雷”的安全栓。 李诗棠用操偶丝拔出的安全栓！ 嘭！装着尸体的麻袋随即爆炸开来，把周围的卫兵全部卷了进去！离得近的几个卫兵被直接炸飞，骑马卫兵的马也被炸没了下半身，余下的卫兵们也受到了余波的伤害；也只有提前开启蜗壳盾的李诗棠这边，人马俱全，还围着周边跑了起来。 温蒂一边安抚有些受惊的马匹，一边为突袭的成功而欢呼： “你这个盾还真好用！” 李诗棠现在的这面蜗壳盾，是她凝聚了好几块蜗壳糖弄出的“蜗壳大盾”，其面积足够覆盖人和马，防御力和盾面转速也更高，除了有点耗魂力外，没别的缺点了。 李诗棠头套下传出的还是硬汉嗓音： “动手！” 她左手持高速旋转的蜗壳大盾，右手袖里炮炮口大亮，已经锁定了几个伤势较重的卫兵。 在不停移动的马身上，自带锁定功能的袖里炮要比魂导左轮好用多了！ 接下来的几秒，魂导炮弹接连出膛，穿过沙尘，精确无误地打在了重伤卫兵身上。虽然没有打中头部，二级袖里炮的威力也是不容小觑，那几人挨了一炮后都是皮开肉绽，再也站不起来了。 似乎是被突袭吓破了胆，其余卫兵皆是鸟作兽散，原先的爆炸范围内只剩下了那个举着火把的小头领。他的马被炸没了大半个身子，但面对速度和火力都占优的温、李二人，却没有第一时间逃跑，反而诘问起李诗棠她们： “区区两个死囚，竟敢偷袭剿匪的军队，你们是要和整个沙城宣战吗！” “哈！你算个屁！”温蒂率先抢答道。她抄起马鞍边的长枪，追上一个逃跑的卫兵，枪尖就要戳向他的后心——尽管从未当过骑兵，她对这一系列进攻流程倒是无师自通。 可就在这时，一团高亮的火红色却拦在了温蒂的马前，它直直撞上李诗棠的蜗壳大盾，爆炸开来！ 轰！爆炸巨响里温蒂来了个悬崖勒马，李诗棠则发现，她这强化了防御和转速的蜗壳盾，竟然在爆炸的高温里急速融化，连余波都来不及抵挡。她用硬汉的声线急呼： “回头！” “我知道！”温蒂掉转马头，驾着马匹飞快逃离，可迎面又是十几颗高温火球袭来，一时间冬夜的黑暗和阴冷被尽数驱散，整块区域都亮堂如白昼，但对温李二人来说，此情此景无异于末日的宣判！ 电光火石间，温蒂一拍马头，又是一声高呼： “九十度转弯——！” “那是什么——？！”李诗棠完全不解其意。她再次展开一面蜗壳大盾试图防御，可融合了金刚蜗牛之力的糖果盾牌依然敌不过高温的烘烤，在挨了几颗火球轰炸后，空气里弥漫起可可豆融化后的醇香，李诗棠却只觉得，待会儿自己尸身的焦臭味和这味道一定很不搭。 接下来的视野更是翻天覆地，棕红骏马在温蒂的驾驭下急急转弯，与方才正面袭来的火雨擦边而过；蜗壳大盾被李诗棠拖着挡下最后的擦边攻击，也完全融化为了液状可可，她整个人撞在温蒂的手臂上，这才没被急转弯的马匹甩飞出去。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词： 源头！刚才攻击的源头在哪儿？ “是火把！”温蒂驾着骏马在火雨群里穿梭，一边像和李诗棠心有灵犀一样喊道：“那个拿火把的狗官，是魂尊！” 三环魂尊！李诗棠在一团又一团亮如太阳的火球里拼命搜寻，视线终于锁定了唯一的人影：举着火把的，背后出现三个魂环的魂尊！他手中的火把正剧烈燃烧着，膨胀成了一团有双臂合抱之围的火源，火源内飞出一颗颗流弹似的火球——正是攻击的源头。 李诗棠忍住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的不适感，右手灌注魂力，袖里炮亮起！ 下一秒，魂力炮弹出膛，穿过层层火雨夹击的攻势，拐着弯击中了魂尊的胸膛！ “呃！”那魂尊闷哼一声，他不像是皮糙肉厚的兽魂师，但正面挨了一发魂力炮弹后也没有立刻倒下，他的制服破碎，里头赫然露出了金属的光泽。 “护身铁甲”，这个名词同时出现在了李诗棠与温蒂的脑中，当初那位在巷子截杀她们的变色龙魂尊，也穿着这样一身军用的护身铁甲，对肉身不强的器魂师来说，确实是一件保命的利器。 那魂尊原地平复了一下呼吸，见两个“死囚”既没有进攻，也没有逃跑，忽然有些疑惑： “你们为什么不攻上来？” “没有这个必要。”李诗棠恢复到了本来的声音：“你们的计划早就失败了。” 两个“死囚”一同扔掉了头套，这个魂尊才发现，那骑着骏马奔驰的两个人，一个是柳老爷下令要绕着走的永临千金，另一个竟然就是刚刚见过“尸体”的青龙少当家，温蒂！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只听永临千金用那清脆的声音一字一句道： “这个地方，是那群死囚和他们主使约好，要交接温蒂‘尸体’的地点。看你们见到那尸体的反应，你们不是半路杀出来的，而是知情者——或者就是死囚们的委托人吧。 “那群死去的马匪，也只是一堆被你们搬过来的尸体，至于头套底下是不是真的马匪，还未可知，但你们一定不是基于剿匪目的才做的这一切。 “你们真正的目的，恐怕是诬陷温蒂，随便找个理由把她和马匪扯到一起；包括城里忽然出现的‘马匪’，也是用来栽赃青龙帮的！” 李诗棠一边说，一边左手隐蔽地伸出操偶丝，右手在腰间甩出了魂导左轮。诚然她是为了拖延时间才说的这番话，但她也是真的疑惑：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们是奉的三大家族的命令，还是沙城政府的意思？ “是个沙城人都知道青龙帮也在剿匪，把他们和马匪扯到一起，孰真孰假，沙城人会辨不清吗？” “闭嘴！”那魂尊却忽然吼了一声，然后他大笑起来：“你说我们计划失败？大小姐，这里可就剩我一个了，至于其他人，他们都回沙城通风报信了！ “过不了一会儿，‘青龙少当家私通马匪被就地正法’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沙城，你们青龙帮不过一群外来的土匪，也妄想当沙城的主子？！” 他露出和外表截然不符的癫狂，手中又出现了刚才的火把，大笑道： “至于尸体的真假，又有什么要紧？我现在就把你们就地正法——” 他也是知道自己会死无全尸，因此言辞毫不收敛，全然不知身上已缠上了根根透明丝线。这些丝线骤然绷紧时，他一切动作都停滞了。 然后，他就见着永临千金手中那大了一圈的转轮枪发出巨响，一道快得几乎看不清的影子从枪口白烟中窜出，然后于自己胸前炸开！ 在失去意识前，他最后听到的，是自己的铁甲被穿透，身体紧接着被子弹穿过，炸开的声音： 轰！ 第37章 重逢 温蒂蹲下身，查看了一下那火把魂尊的死状： 李诗棠射出的子弹完全粉碎了那魂尊的护身铁甲，不止如此，四分五裂的铁块四散飞出，有些还刻入了魂尊的躯干内；而在穿过铁甲后，那枚子弹依然穿透了魂尊的胸腔，撕出一道豁口来，被折断的胸骨刺入心脏所在的位置，登时断了这人的气息。 一击秒杀穿戴护具的魂尊，这就是李诗棠那把“魂导左轮”的威力。温蒂见识过自家老爹的猎枪，也见识过能杀伤魂师的火枪，但没有一种火器，能像李诗棠这把一样，一枪终结一位魂尊的性命。 这就是魂导器……她无声感叹了一句。 温蒂回头看了眼李诗棠，这个始作俑者正在搜刮其他沙城卫兵的尸身，不过看她那茫然的表情，应该是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温蒂于是站起身来，走向了被卫兵们抛弃在此的马匪尸体。她利落揭开那群马匪的头套，眸子却骤然紧缩，动作也随之僵直了一刻。 注意到这边的李诗棠也快步赶来，但当看见那头套底下的模样后，目睹过不少死亡的她也不禁一怔。 那头套底下不是什么人脸，而是一张被某种黑色粘液腐蚀，腐烂到可见白骨，完全辨不清原有样貌的脸皮！ 温蒂“嘶”了一声，把其他马匪头套也扯了下来，她见到头套下一张又一张腐烂的面皮，在厌恶攀升的同时，吐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又是‘蝰蛇’的手笔。” “蝰蛇”，很熟悉的名词。李诗棠立刻接上了话： “我从你们三当家那里听过这个名字。这‘蝰蛇’好像是个很有名的马匪？” 温蒂眼神古怪地看向她，就像在无声地问“你到底都了解过什么”，嘴上老实交代道： “他和另一个称号‘黑蝎’的人，曾经是一支马匪团的头头。不过六年前他们就被抓到下狱了，还是青龙帮动的手。 “他们那帮马匪有个特征，手下不管地位高低，最终都会被‘蝰蛇’留下的毒液毁去面容，就和现在这些人一样。 “活捉马匪本就极难，更别说这种会主动毁尸灭迹的了，所以，逮到他们的踪迹就变得极为困难。当初还是我师父出吗，才能捉住‘蝰蛇’和‘黑蝎’的。”她顿了顿，看向那一堆面部腐烂的尸体，露出几分犹豫： “但现在……又出现了和他们行事极为相似的马匪。” 这点倒是和三当家庞克说的一样……李诗棠垂下眼眸，整理着心中的情报： 从沙城监狱内扣留了一大批前身是“马匪”的死刑犯来看，就算“黑蝎”与“蝰蛇”早就下狱，复出的可能性也相当高。 这么想来，翠翠说的情报未必是假的。 但，总觉得还有奇怪的地方……话虽如此，她一时间也没有头绪了。 她们正要略作休整，就在这时，四周却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哒哒，哒哒，听起来只是几匹马在朝这边疾跑过来，温蒂却是脸色一变，飞快拉起还在思考的李诗棠，跑进了隔壁的甲卯矿坑里。偌大一处空地除了遍地的尸体，只剩下温蒂抢来的那匹棕红色骏马。 “怎么了——”李诗棠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别出声！”温蒂在拉矿的推车后小声道。 李诗棠只能从推车后探出视线，她匆匆一瞥，只看见了上方骑马的来人，还有他们头上标志性的马匪头套。 在看清的那一刻，她立刻缩回了掩体后。 接下来，那群马匪开始交谈，他们毫不掩饰声量，因此身在矿坑的李诗棠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刚才那动静，就是这里发出来的？” “那帮人就是把尸体拖来了这个地方，啧，但他们不也死了嘛。” “唉，”有人在叹气，“他们要老大的毒原来是这用途……说真的，这些死人虽然不是自家兄弟，但看一次渗人一次，我们是不是也……” “嘘！别乱说！”有人立刻制止，“只要不背叛老大，那玩意儿就不会发作！再怎么说，这也是为了掩护我们，掩护组织，肯定有利有弊啊！” 叹气的声音还在叹气：“我只希望是在我死后发作……” “别说废话了！”有人听起来很暴躁，“问题在于，是谁动的手？正常来说，这里应该还有温蒂·沃尔夫冈的尸体吧？可我没见到！” ——这些马匪知道城卫队的计划？！李诗棠忙看向温蒂，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 又有声音出现： “难道那些囚犯杀了人，又带走了青龙少当家的尸体？可他们图什么呢？” “再说了，来接头的可还有个魂尊！那帮死囚竟然能战胜魂尊，还能安然无恙地带走尸体？我不信！” “哈！”有个声音却不屑道：“他们也不是安然无恙嘛。看，这儿还落了匹马呢！” 一听这话，温蒂立刻探出去了半个脑袋，她的眉毛都在打架，回来时咬牙切齿的： “他们偷我的马！” 毕竟是马匪……李诗棠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又用气音问：“他们打算干嘛？” 温蒂虽也用着气音，但掩盖不了语气的激动： “他们牵了马，好像要往我们这边来！” 话语间，周围的马蹄声已是越来越大，温蒂拉了拉李诗棠的袖子，指了指面前的大型矿车。 那意思是，趁着人还没过来，赶紧换个地方躲。 这甲卯矿坑入了夜后便毫无人烟了，说矿工下工了还好，但偌大一处矿产，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也是离奇。不过也好，这样展开战斗的话，就不用担心波及到他人了。 李诗棠和温蒂躲进了被杂物和矿车隔离的阴暗角落里，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浑身神经紧绷。 有腿脚着地的声音响起，李诗棠推断他们应该是下了马，要走进矿洞里了。她左手五指舒展，无形无声的操偶蛛丝开始散布在附近，只要有人靠近，蛛丝立刻就会感应到。 密林中的操偶蛛体型只比绿豆大一点儿，却能对周围的环境了如指掌，驱使那些魂兽尸身时更是如臂使指，就是因为它周围无处不在的操偶蛛丝。换言之，李诗棠也能用魂骨达到相同的效果。 她自认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接敌的准备，右手的袖里炮随时准备呼啸而出；温蒂也在无声无息间唤出了银之臂，她几乎没有动弹，以免铠甲的摩擦声被敌人察觉，两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口，恨不得竖起耳朵去听敌人的动静。 然而，在一阵杂乱无章、刺耳嘈杂的怪叫响起时，两人的所有准备都落了空。 怪叫响起的那一刻，李诗棠只觉得有成千上百个伐木工在耳朵里锯木头，连忙捂住了耳朵；温蒂则咬着牙，在噪音里扇了自己一巴掌！ 紧跟着，李诗棠绷紧蛛丝的左手一松，她意识到，自己布置的所有操偶丝在一瞬间已全断了。 ——她的心脏都漏了一拍，却见到温蒂若无其事地站起了身，整个人都暴露在外。她听见温蒂说： “二姨，三叔，你们怎么来了？” 李诗棠于是也站起身，看向外面。 只见地上七零八落地躺了一堆人，还有一壮一胖两个身影站在中间，壮的看起来像根柱子，胖的体型则像个西瓜。虽然他们都背着光，看不清具体模样，但见过本人的她可以确信，这就是青龙帮的二当家和三当家。 是友军！李诗棠按捺下欣喜的情绪，刚要打招呼，就见三米高的玉天骄踏着箭步冲过来，照着温蒂头上就是哐地一拳！ “他妈的！老娘还以为你死了！衰丫头！”玉天骄破口大骂。 庞克挺着大肚子，小跑过来打圆场。他不知从哪里掏出块手绢，擦拭不存在的泪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少当家的，我和二姐担心死你啦！” 也是凑得近了，李诗棠才看见，这位肥胖的三当家背后竟长出了黑蓝色的小羽翼。蓝羽在上，黑羽在下，一双翅膀展开来，还没有他的肩背宽阔，因而并不明显。 相比之下玉天骄的变化就要明显得多。她的身高暴涨到了三米，皮肤覆上了棕黄色的角质层，背上有板甲，腰后长尾巴，远看像根高耸的柱子，近看简直像人型的大蜥蜴。 鸟类和爬行类啊……这就是两位当家的武魂……李诗棠默默点头，当时“编辑”送上的“攻略手册”就有二当家与三当家的详细情报，但她不敢细看，如今才算是见识到了二人的实力，欣喜之余，又有了几分放心。 有这两位当家在，她们估计能平安返回了。 不过高兴归高兴，还有正事要办。她打断青龙帮三人久别重逢的氛围： “两位当家，寒暄还是另挑时候吧。 “有些事我要确认一下，为什么你们会认为温蒂死了？” 第38章 追迹 接下来的时间里，二当家玉天骄恢复了原本的体型，一边揉着温蒂的新发型，一边叨叨着“回去后给你剪个好的”，三当家庞克则告诉了李诗棠他们一路上的遭遇： 他跟玉天骄在城内听见那一声“青龙少当家被处决”后，立刻就往声源赶了过去。他的武魂刚好掌握的就是声音方面的能力，没费啥功夫就找到了那个传谣的人，之后便从那人嘴里得到了温蒂目前所在的位置，火速赶到了这里。 “听起来省略了很多内容啊……”李诗棠思索着说道。 “这不是为了长话短说嘛。”庞克的小眼睛在满面的刀疤中狡黠地眨了眨：“李小姐，你又想到啥啦？” 李诗棠眸子微转： “你们找到的人，是城卫军吗？或者说，是穿了城卫军制服的人？” “没错！”庞克激动地说：“我就说那鬼政府不干净，要搞我们！那人的武魂还是公鸡咧，那嗓门可大……” 这就对了。李诗棠心中暗忖：那火把魂尊说过，他的人会回去散播温蒂的谣言，看来他们的腿脚还挺快。 “城卫军”用来诬陷温蒂的尸体上出现了疑似马匪“蝰蛇”独有的毒素，甚至连“蝰蛇”麾下的马匪们都对此事知情，一股子合作者的语气；“城卫军”，“马匪”，还有“死囚”，这三方肯定有染，而“城卫军”或许又能代表沙城政府…… 目前获得的一切情报，似乎都与现状严丝合缝上了，如此推断下去，想来幕后黑手就是沙城政府，除去一个利益相关的甲卯矿坑，柳家在这件事上不能说没动手脚，但的确没显现出什么痕迹。 可李诗棠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 趁着附近还有两位当家，她临时潜入精神之海，精神力扫过一条条已经获取的情报，同时也没放过周围的声音： 庞克在问： “少当家的，那伙马匪的头头真有‘蝰蛇’？” 温蒂回答： “对，你要是亲眼看见那些脸上糊了毒液的尸体，你也会这么想。还有，那群马匪亲口说了‘蛇老大’这个词！” 玉天骄骂道： “如果‘蝰蛇’还在，那‘黑蝎’大概率也还活着。他奶奶的！ “老娘早说不该信佘通黎那条狗腿！他才是那个勾结马匪的！想干死青龙帮呢！” 庞克又嘟囔着： “这么看来，那个叫翠翠的倒是没说错……” 翠翠？李诗棠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是了，是翠翠姑娘告诉她们，柳二勾结的马匪有“蝰蛇”和“黑蝎”，从现在马匪们显露出的痕迹来看，这条情报的真实性非常高。 ——不对。李诗棠的思维忽然一个急转弯，生生刹停了。她正浏览着从来沙城后到现在的所有记忆，对比着所有可用的情报，因此才能看出这段话的矛盾之处！ 翠翠说的是，柳二勾结了“马匪”……但，宁洛洛、玲珑商行那边的说法可是“柳二要把矿坑的地契转卖给他们”！ 转卖地契能让柳二获得大量财富，乃至离开沙城，过上逍遥自在的生活……可勾结马匪对柳二来说有什么好处？ 甲卯矿坑已经因为马匪们的活动，都无法正常运作，连玲珑商会都打算放弃收购，这和柳二想卖出地契的初衷截然相反。 换言之，柳二要和马匪产生联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让马匪的活动平息下来，好让他快点卖出地契；但直到他死前，马匪活动照样猖獗，而且玲珑商行到最后，也没获得甲卯矿坑的地契。 ——有人在撒谎。李诗棠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玲珑商行没必要遮掩，撒谎的就只能是翠翠了。 而一说到翠翠，就不得不提她那封目的性极强的，把青龙帮都拖下水了的匿名信： “柳二与马匪有染。” 现在看来，真正和马匪有染的，怕是另有其人。 事不宜迟，李诗棠立刻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青龙帮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庞克率先开口： “那……那她说的‘黑蝎’‘蝰蛇’什么的……” “这倒是真的。”玉天骄咧了咧嘴角：“这小娘们把真的假的混在一块说了，也难怪能骗到人。” 她说着，指了指先前被她打倒的那群马匪。那群人的头套已经都被温蒂扯了下来，其中有些人的脸上已经渗出了黑色毒液，把整副五官腐蚀得看不出本貌。 毁容的毒液，“蝰蛇”的手笔。 庞克的小眼珠子转了转： “李小姐，你说过，翠翠的那封匿名信把青龙帮拉下水，最大得益者是柳家……难道她放出半真半假的话来，也是为了哄大家相信她的假话？这么说，她背后很可能是……” “很可能还是柳家。”李诗棠摇摇头：“她知道马匪的真实情况，却还故意说谎，应该也是柳家的授意。” 她看着瞬间咬牙切齿的两位当家，又说道： “不过，今晚这起混乱里，‘进城的马匪’、‘死囚’、‘官兵’、‘真正的马匪’四者可以说互相勾连，但目前还没有柳家的影子出现。 “反倒是，那伙想栽赃温蒂的官兵，和马匪有直接的合作关系。我猜城里忽然出现的‘马匪’也可能是他们的手笔。” 她最后看向玉天骄： “二当家，这帮人能获悉你当初的劫狱计划，还能在一个下午里就组织好一切，他们很可能安插了卧底，并且底蕴极其强大，不得不防啊。” 玉天骄挠了挠毛躁的短发，吐出一口气： “我也知道，但直到现在，我们都在被对面遛着走！操！” 庞克也挠挠脸上的伤疤，还有些义愤填膺： “现在城内一片混乱，帮里估计都管不过来，也不能指望姓佘的和姓柳的了，得，我们还得给他们擦屁股！” 李诗棠则是在讲述中也理清了思绪，她大概能猜到设计这一切的敌人是什么心态： 处心积虑，蓄谋已久，一旦抓住机会，就如同毒蛇咬住猎物脖颈一样不会松口，最好是能趁势抹杀，彻底终结掉青龙帮。 要想反攻，就得赶在敌人的前头，做“某些事”才行……李诗棠思索着，又一次叹气了。 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别说要做“什么”事了，就连青龙帮真正的敌人是谁，她都还不清楚。 是三大家族吗？就从“温蒂入狱”这件事来看，他们是在除掉柳二的同时栽赃青龙帮，结果是青龙少当家入了狱，甲卯矿坑没能卖出，柳家获益最大；可在“马匪进城”这事上，他们似乎并未参与。 是沙城政府吗？他们在“马匪进城”中处处都有痕迹，甚至直接派出城防军中的魂尊截杀温蒂，简直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但也正因太过明显，反而令人生疑。 就连三大家族都知道让翠翠这个外人来传话，当年晓得设宴坑杀马匪的沙城城主，那个佘通黎就不会打掩护吗？ 难道连沙城政府内都有内斗？真乱啊……李诗棠只觉得大脑要过热了，她甩甩脑袋，试图散散热。 这时，温蒂的声音传来： “我在那帮马匪身上找到了这个。”她把一张画着繁复线条的图纸递给两位当家。 玉天骄正着倒着看了一遍，没看出头绪来；庞克凑在她旁边，忽然夺过图纸，跑到矿洞口挂地图的地方，对着地图看了一遍，惊道： “这张纸，是这里的矿道地图啊！” 马匪身上为什么会有甲卯矿坑的地图？另外三人都是心下一惊，和庞克一样把两张图对照了一遍。玉天骄皱紧眉头，说道： “不对，马匪的这张地图，对应的只有一条矿道。” 李诗棠踮着脚看： “但这条矿道在原地图上已经废弃了，马匪的地图把这条矿道延续了下去。” 温蒂举着火把提供光源： “也就是说……？” 玉天骄语气古怪道： “这帮马匪在甲卯矿坑一条废弃的矿道里，藏了东西！甚至要用到地图！” 一想到最近清剿的马匪竟然把劫掠地点当作了老巢，青龙帮还一直傻傻地被兜着走，她的脸就绿得跟吃了二十斤酸黄瓜一样，胸中郁结的火气更甚了。 “我要去看看。”玉天骄一把抓下矿坑的原地图，又夺走庞克手上的马匪地图，转身便走。 “二姐！我跟你一块去啊！”庞克颠着大肚子追上去。 “我也要！”温蒂也拔腿跟上，却被两位当家同时拒绝： “死丫头\/少当家的！回城里去！” 玉天骄指着温蒂头上乱哄哄的短发： “你别跟着瞎掺和，上次削的头发，这次就该削你脑袋了！” ……温蒂一时张大了嘴巴，她确定玉天骄误会了什么： “这是我为了战术，自己剪的头发！” 再这样吵下去会没完没了……李诗棠左右看看，帮着温蒂说道： “两位当家，我们用计解决了那些官兵的伏击，才能安然无恙地和你们会合，我们都不是鲁莽行事的人。 “请放心，如果情况不对，我会立刻拉着温蒂逃跑的！” 温蒂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脸颊，她忍住吐出反驳话语的冲动，把这种冲动改成了用力的点头。 二三当家互看一眼，大胖子庞克无奈地耸耸肩，玉天骄冷哼一声，对两个小姑娘招招手： “跟紧点，别掉队了。” 四人根据两份地图对比出的路线，逐步向矿洞的深处进发。越往里走，洞壁挂着的火把就越微弱，人迹也越稀少，这份死寂的气氛一直到一个木牌出现在她们面前，上头用红漆写着： “前方极易塌方，请及时回头！” 矿坑的官方地图上，这条路也是到此为止了……看来这就是原因……李诗棠刚看见那告示牌没两秒，走在最前的玉天骄就一脚上去，踹翻了那块牌子。 牌子后的矿道更加狭窄，宽度只有一人能通行，弄得身宽体胖的庞克苦不堪言，玉天骄让他走在最后，这样就算马匪从后面夹击，他也能当当人肉盾牌。 “这样我们都跑不了的啦！”三当家在后面哭诉道。 “你那体型插在哪里都跑不了！”玉天骄骂道，“当初就叫你别吃成这样！你现在哪里还像能打架的！” 两个大人在一前一后拌嘴，李诗棠则在中间小声快速地重复着魂咒： “你爹我有颗蜗壳糖……你爹我有块蜂窝蛋糕……你爹我有阔、啊念错了……”她咬了下舌头。 温蒂则听着耳边喋喋不休的噪音，漫不经心地想：这下全矿坑的人可都知道青龙帮来了。 单向的密闭空间内，一点动静都会打草惊蛇。不过温蒂倒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因为李诗棠早已启动了控音魂导器。这个让岳潇扬加装了许多功能的魂导器正发挥出它原本的功能：隔音。 她们身周直径三米的空间已经将内部的声音全部消除，三米外的人——如果有人的话——是绝对听不见这里发出的声音的。 真是实用的魂导器……李诗棠摸了下别在领子上的控音魂导器，在心中称赞了一遍岳潇扬的才能。 从某一节点开始，矿道逐渐变得宽敞，玉天骄放慢了脚步，庞克也不再埋怨了，李诗棠把做好的蛋糕和糖果都分发出去，温蒂嘴里叼上了棒棒糖；四人沿着弯弯绕绕的一本道继续前行，直到面前豁然开朗：在跟前一个大坡后，一对简陋的木制哨塔隐约出现在尽头，哨塔里面还可见人影走动。 ——那是戴着头套的马匪。 第39章 四人成军 马匪在甲卯矿坑下建了个窝？李诗棠先是一惊，脑子立刻转了过来： 原来如此，当时那些马匪之所以接近她和温蒂，不是为了搜人，只是因为她和温蒂正躲在矿坑里，而他们的老巢正好也在这里！ 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还有，这是天然形成的地下溶洞吗……如此空旷的地方，会有多少马匪？李诗棠记得，当初攻进史莱克城的那三伙山贼可是有一百来号人，万一这伙马匪也是重量级，那他们就得面临以四当百的局面了。 得回青龙帮求援！她躲在玉天骄身后，往后撤了一步。这时，她听见玉天骄说： “李诗棠，你那隔音的东西还开着吧？” “开着。” “能隔开魂技的声音吗？” 这问题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李诗棠只觉得大事不妙，她答道： “二当家，我这魂导器只有二级，如果是声波类型的魂技，是防不住千年魂技的。” 玉天骄啧了一声： “将就用吧。”又吩咐道，“庞克。” 庞克应了一声，李诗棠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就像当初听到玉天骄要假扮成马匪去偷袭监狱一样。她连忙道： “两位当家，马匪明显从人数上碾压我们，应该先回青龙帮……” “用不着。”玉天骄打断她，“这帮畜生都敢在劫掠点下边扎堆了，谁知道迟一点会干出什么事来？ “我们逮这群畜生逮了快一个月！终于发现他们的老巢，今日不动手何时动手？” ……眼看玉天骄又要选用最激进的方法，李诗棠只能看向温蒂，但温蒂也摇了摇头，小声道： “二姨比我还冲动，你劝了也是白费力气。” 你也知道自己冲动啊……李诗棠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一阵轻快的鸟叫响起，打断了对话。 三当家庞克的背后展开了那对黑蓝色的小翅膀，身上升起一个白色魂环。他的嘴里发出急促激进的鸣叫声，听起来有点像快节奏的小提琴曲目，李诗棠一听到这声音，便觉得周身魂力的流速都加快了不少，随之而来的，就是全身的轻盈感。 增幅速度的魂技吗……三当家是辅助系？她这个辅助系还是头一次接受别人的增幅魂技，不由得感到一丝新奇。温蒂和玉天骄倒是已见怪不怪，玉天骄接着对李诗棠道： “你就跟温蒂待在这里，别关那魂导器。” ……李诗棠没有犹豫，把控音魂导器交给了玉天骄。在她和温蒂一点点远离玉天骄的时候，她看见玉天骄的身上闪出了五个魂环。 玉天骄的身躯跟着暴涨到三米之高，土黄的角质层再次覆盖了她的全身，背上凸显板甲，腰后甩出尾巴，青龙帮的二当家再次变为了人形巨蜥一样的存在。 显然，这姿态已不是区区隔音屏障能掩护的了，当剑龙那高耸的菱形板甲出现在大坡后时，哨塔的马匪立刻发现了异状，但他们还未拉响警报，脚下的地板就忽然坍塌，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岩石！ 阔刃剑龙第二魂技，岩丛蔓生！ 玉天骄在完成武魂附体的那一刻，就抓着庞克冲了出去，对身上有速度增幅的她来说，瞬间跨越几百米距离不算难事。途中她生有骨刺的尾巴插入地表，引动了里面的土元素，于是地上生起的岩刺丛生，而那对构造本就松散的哨塔就这样被洞穿！ 如此惊人的声势，就算放哨的人不拉警报，也足够人里面的马匪警觉了，可惜，就算他们警觉了也没用，因为三当家庞克已经放开了嗓子。 下一刻，庞克的嗓子里发出了刺耳嘈杂的怪叫，那杂乱又刺耳的声调好似成千上百个人在耳朵里锯木头，在空旷的矿洞里余音绕梁，甚至震下了几块碎石。 这声音……是当时躲马匪听到的……原来是庞克的魂技！李诗棠纵使身在隔音罩里，也还是能听见尖锐刺耳的怪叫声，不由得捂住了耳朵。她听见温蒂在噪音里大声解释： “三叔的武魂是百灵鸟！用声音释放魂技的武魂！这是他的第三魂技！” 她也大喊着应和道： “百灵鸟的声音有这么难听吗！” “百灵鸟也没有这么胖的啊！”温蒂大吼着，又嚷一句：“我要上了！” 跟着李诗棠就见到温蒂完成了武魂附体，要跟着冲上去。她连忙拉住： “等下！你听我说……”她在温蒂耳边快速念了一小段话，温蒂转头看她： “这么干有用吗？” “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相信两位当家的战力。”李诗棠简短解释道：“但要想最大程度求稳，我俩就得这么做！” “好！”温蒂咬了根棒棒糖，含混不清道：“听你的！” …… 矿洞深处，已经隐约传来了外头的打斗声。有马匪踉踉跄跄地闯进来通报： “老大——！有人来抄家了！老大……” 他忽然吓一跳。因为这个专门开凿出来给“老大”专用的“隔间”地上，布满了漆黑的，腐蚀性的毒液！而他们的“老大”正面对墙壁，席地而坐，肌肉虬结的手臂掏出旁边山壁中的矿石，递到脸前，然后发出“咔咔”的类似咀嚼硬物的声音。 除了“老大”，山洞里还站着一个浑身黑袍的人，这人也不吭声，只低头看着满地的腐蚀毒液，好像在思考之后下脚的地方。 咔哧，咔哧，“老大”嚼着满嘴铁渣子，另一只手在地上摸索着些什么，黑袍人见状，小心挪到他旁边，递过去一个比自己手掌还大几圈的铁面具。“老大”伸手夺过面具，给自己戴上，站起身来。 “官兵来了？”“老大”转过脸，他的下半张脸都覆盖在铁面具里，说话时只有喉结在动弹。 “不是、”马匪的头套也掩盖不了小弟恐惧的眼神，“是青龙帮！是青龙帮的玉天骄和庞克！” “噢……”“老大”在铁面具下舔了舔嘴唇，他踏上满地漆黑粘稠的毒液，脚上的草鞋立刻被毒液快速腐蚀，眼看脚底都要和腐蚀毒液亲密接触，他却丝毫不管，只看向角落里的黑袍人： “轮到你上场了，你不就是干这个事的吗？” 黑袍人没应声，抬起脚，在即将碰到漫过来的毒液时又马上缩了回去。“老大”见状，冷哼一声，直接扯过黑袍人，把他丢出山洞！ “去干活！”他简单粗暴地命令道，看着那黑袍人连滚带爬地跑出去，自己则甩掉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的草鞋，赤脚踏着毒液，走了出去。 直到暴露在整个溶洞相对亮堂的环境中，他的真容才为人所见： 这是个身高达两米的巨汉，下半张脸被铁面覆盖，只有一对泛着冷光的眼睛露在外边，长发扎成一节节的蝎子辫，落在脑后；他身上只披了件皮草大氅，邋遢的裤子下直接是双赤脚，脚上还沾着点腐蚀性毒液，看起来却一点儿没被腐蚀。 “青龙帮……”他低声喃喃着，一步踏出，周身气息暴涨。武魂附体，他全身被漆黑的甲片覆盖，双手化为螯状，腰后长出了条节节分层的尾巴，最末端是个硕大的尾钩，色泽深沉晶亮，有如打磨完美的黑曜石。 正是传闻里的大马匪，“黑蝎”萨努。 “——青龙帮！！”低喃声忽然转为咆哮，“黑蝎”那漆黑透亮的甲壳出现了形似金沙泼洒的斑纹，与此同时，背后魂环齐齐闪出！ 那金沙状的斑纹，意味着“黑蝎”并不是单纯的黑蝎魂师，而是以吞食铁矿来强化甲壳，防御力在同级魂兽中数一数二的荒金蝎！ 远远传来了庞克那百灵鸟的怪叫声，但被“黑蝎”更大的咆哮声所掩盖了： “陈真真——！！” 那震耳欲聋的咆哮远比百灵鸟的噪音更恐怖，隔了老远都让三当家庞克浑身一颤，他扭头看向玉天骄： “哎呀！二姐！真是那个‘黑蝎’啊！” 第40章 黑蝎 他们站在玉天骄制造的岩石阵中央，岩石尖簇上串着无数马匪的尸体，足以看出玉天骄以一当十的从容。 而在发现和这条人形巨蜥近战就是自杀后，马匪们都躲进了两边的木制平台里，搬出火枪和火炮，对着玉天骄开始轰炸。 “是又怎样，六年前他就是个魂宗，现在又能厉害到哪去。”玉天骄不屑地往嘴里塞了颗棒棒糖。马匪的火炮和火枪一时半会儿打不掉她的石墙，她也能在厮杀里喘口气。 庞克刚想说句什么，几颗炮弹又飞过来，炸掉了他头顶半边石墙，让他差点扑扇羽翼飞起来。 “二姐！”他凄厉地叫道。 玉天骄十分顺手地提起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庞克，要冲出岩石阵，穿过枪林炮雨，直达山洞最深处。就在这时，炮弹覆盖、硝烟弥漫的前方，走来了一个人。 此人身形魁梧，全身覆盖深黑甲片，一条节节分明的尾巴扬过头顶，尾钩像毒蛇吐信一样，对着玉天骄所在方向翘起。 果真是“黑蝎”。就在玉天骄认出的瞬间，“黑蝎”的尾钩忽然前突，朝这边喷出了大片的腐蚀性毒液！ 哗！蝎子的毒液撞上了玉天骄及时生成的石壁，但岩石在蝎毒面前就像火遇上了水，表面快速销蚀，产生了大量白烟，阻碍了玉天骄与庞克的视线。 “庞克，唱歌！”玉天骄口头命令时，身上第一第三魂环已经升起，庞克的身上也出现第二魂环，只不过，他们两人的动作都没有“黑蝎”蓄势待发的进攻快。 咔！只听得一声脆响，那块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的石壁被“黑蝎”的尾钩直接刺穿，跟着便是一对半径三米的巨大蝎螯，围攻过来左右包夹，要把石壁后的两人生生夹扁！ “黑蝎”的招牌魂技，荒金剪！ 防御已是来不及，硬承这等攻击又太过吃亏，两位当家都已久经战阵，当下做出了最佳解法：跳起来。 于是庞克使劲扑扇着他那对小翅膀，口中唱出能让身体变得轻快的“迅捷之歌”，西瓜一样圆润的身体浮到了半空中；玉天骄则是不退反进，朝着“黑蝎”的方向猛冲了过去！ 荒金剪的覆盖范围不包括“黑蝎”的身前，玉天骄借着“迅捷之歌”的增益再度提速，在荒金剪即将闭合时往前一跃，单手生成骨刃，直取“黑蝎”天灵盖！ 但别忘了，“黑蝎”的武器可不只有那双巨螯。先前喷洒毒液，逼出两位当家后，他的尾钩就已收回，现在他的荒金剪攻击刚落空，但尾钩却蓄势待发，在这短兵相接时充作暗器，刺向了玉天骄的脖子！ 玉天骄自知已躲不过，见“黑蝎”也没有躲闪之意，她心下一狠，原来刺出的骨刃变大一圈，第三魂环光芒大放！ 以伤换伤？那就来啊！ 下一瞬，“黑蝎”的尾钩先一步刺中了玉天骄的脖子，却没能刺穿地龙魂师的脖子，反而是大片黑色毒液从尾钩喷溅出来，洒了玉天骄满身；而玉天骄的骨刃则直直插入了“黑蝎”的头骨里，血花四溅。她这骨刃还混合了魂力的破坏力，砍入骨头还能继续深入——按理说应该如此。 但玉天骄发现，自己的骨刃就像碰上了极其坚硬的东西，无法再进半分。这个瞬间，她腰后属于剑龙的尾巴高高扬起，套上早已释放的第一魂环，整条尾巴变大变长，配合着她腰身扭转，从身后迅猛抽向了“黑蝎”！ 剑龙最强力的武器，果然还得是尾巴！ 嘭！破风劲响中“黑蝎”庞大的身子被剑龙尾巴击飞了出去，激起一片飞尘。玉天骄落了地，摸了摸刚才被蝎子尾钩刺中的位置，因为灼热的刺痛感咬了咬牙。 那一记穿刺并没有给她造成损伤，但却隐隐有一股暗劲，把什么东西注入了进去，而后又是能腐蚀皮肤的毒液，不会致命，但足够恶心。 得速战速决。玉天骄把身上被腐蚀得稀烂的衣物全扔了出去，剑龙的皮肤就是她最好的护甲，她也不需要别的掩护了。 这时，“黑蝎”却在原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玉天骄，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半点长进都没有！一样的莽撞，一样的不知死活！” 他从烟尘里走出来，额头上还留着刚才玉天骄斩下的豁口，小半块脑壳都要飞出去，但却被黑色甲片强行粘连，愈合了。 “而我不一样。”“黑蝎”萨努自豪道，“我已经变得比你们都要强大，今天就算陈真真来了，也得把脑袋留下！” 换做平时，玉天骄已经嘲讽回去了，但当她看见“黑蝎”身后飘浮的魂环后，她表情一沉： “黑蝎”身边飘着五个魂环，两黄两紫一黑，其中的万年魂环还在大放光芒，墨黑色的魂环与他身上的黑甲相得益彰。 货真价实的，魂王级的马匪。 …… 时间倒回一些。 在被“黑蝎”粗暴丢出去后，那黑袍人先是跑向战场，后来见没有马匪注意自己这边，又悄悄往回跑了。 这黑袍子一步步摸到了山洞的后门，正要钻进那处隧道跑出去时，面前却忽然闪现出一个苗条的人影。 “你是真的想死啊～” 那人说话的腔调黏黏腻腻，手却快准狠地掐住了黑袍子的脖子，将其直接提了起来。 “哎哟，幸亏是我截的你，要是让萨努发现了，可怎么办呀～”这人说完阴笑两声，声音忽然狠厉起来，一字一句道： “快、去、干、活。不然我现在就激发你身上的蛇毒。” 他就着掐脖子的姿势，抬起一脚，将黑袍子直接踹飞，看着那人滚落在地又连忙爬起跑向战场，嘴角咧起，露出两排大白牙。如果看得仔细，就会发现他衣服下摆隐约露出的粗大蛇尾，已经异化为蛇牙的两颗牙齿，额头上微微凸起的独角，哦，还有不可忽略的，脸上的罪人刺青。 书外有言，“黑蝎”“蝰蛇”曾一同活跃，也一同落网，如果有一人越狱复出，另一人也一定会跟随。因此，当发现了“蝰蛇”的踪迹后，青龙帮的二三当家才会断言，“黑蝎”一定也在。 但青龙帮不知道的是，那能毁容的黑色毒液，其实来源于“黑蝎”的蝎毒，只不过是经“蝰蛇”之手稀释了而已。 话说到这儿，想必各位也已明白了，这拦下黑袍人的男子，正是两人组中的“蝰蛇”，吉拉迪。 “蝰蛇”看了眼他们专门开辟的“逃生通道”，笑了笑，随手泼出一杯蝎子毒，腐蚀性的液体立刻封住了入口，整处通道都弥漫起毒气来。 他做完这一切，哼着小曲往主战场走去。 第41章 倒反天罡 处在激战中的两位当家和“黑蝎”并未意识到，在某一时刻，周围轰击的火炮和火枪声都停了下来。 难道是马匪小弟们特意把战场留给了魂王们厮杀吗？才怪。 嘭！木质高架上炸起枪支开火的巨响，却不是源于马匪手中的火枪，而是另外的武器。当白烟升起，而控制火炮的马匪忽然爆体炸开，木架上的所有马匪都惊恐地看向了尽头持枪的李诗棠。 她是谁？怎么上来的？手上那把火枪又是什么？还有，她孤零零一个小女孩，也敢挑战他们这一帮人？ ——确实，不止她一个人。 就在马匪们端起火枪时，又一道银光从木架上方翻下来，像攀越藤蔓的猿猴一样甩进了马匪群中！那身影先是一个泰山压顶，踩倒一个马匪，又左右出肘砸倒了一左一右两人，夺过了他们的火枪——正是温蒂！她捡起猎枪，在手里掂了掂。 这种火枪又长又尖，倒像海德的猎枪，不过她向来不会用火器，只是毫无瞄准地朝人堆开了两枪。胡乱飞出的流弹擦中了两个倒霉的马匪，让那头的马匪像受惊兔子一样躲了起来。 更多的马匪则立刻端枪瞄准温蒂。温蒂却把两杆火枪当做了短棍，她忽地压低身子，两根“棍子”一招一架，挑飞了面前对准自己的枪管，起身时枪管顶住两个幸运儿的肚子，食指扣动扳机： 嘭！嘭！ 两声枪响先后响起，流弹零距离穿过了人体，带起一片血花。温蒂维持着她那不标准的端枪姿势，咬破了嘴里的蜗壳糖。 下一刻，半球形的蜗壳盾展开，弹开了齐射过来的流弹，温蒂则丢掉火枪，第二魂环升起，“百连拳”的效果让她的攻速陡增，她立刻揪过身边一个马匪，二话不说，先往人头上打了一套连续拳！ 砰砰砰砰砰！附加了“百连拳”的拳头一秒便锤出了数十下，又一秒后温蒂踹开断了气的马匪，以臂格开撞过来的人体，转身将其翻下高架；倏地她又伸腿拦住横闯过来的阻拦者，二指并作成刺，戳中了对方头套下的咽喉！ 一指毙命！ 在马匪们的眼里，温蒂那犹如剑刺的手指又并为四指的手刀，朴实的手刀随着她的旋身，斩在了一个想近距离开枪的倒霉蛋头上，那倒霉蛋应声落地，火枪又被温蒂抢过，当做了新的“短棍”招呼他们。 噩梦啊，简直是噩梦！他们甚至看不清温蒂攻击的路径，只知道那是片银色的影子，而那片影子所到之处，无人生还！ 蜗壳盾的防御力有限，在枪林弹雨里只承受了十几秒，但十几秒的时间，温蒂已经把高架上一半的马匪清干净了。 另一端的马匪呢？他们都挤在或是匆忙跳下去，或是抓着梯子滑下去，总之没有一个想反抗的。 就连对面高架上的马匪都开始无组织无纪律地逃跑，李诗棠也是没想到，她们的突袭会如此成功。这帮马匪看起来人数众多，还有能威胁魂师的火枪，可轻轻一摁就散成了一摊沙，凝聚力还比不上当初变色龙魂尊的那伙山贼。 不过也对，当马匪一年到头也就那么几个钱，干嘛要拼命啊？ 李诗棠捡起马匪们遗漏的火枪，把这种与转轮枪截然不同的火器收进了储物银镯。 这种枪更像早期的燧发枪，威力等同于二级袖里炮，射程也更远，但装填效率和精准度都很低，比起能锁定和自动装填的魂导器还是差了不少。不过，要是能给她研发新的魂导枪械提供参考，倒也不错。 她又看向了不远处固定在槽位里的火炮，这种现人能开发出的威力最大的火器也被丢在原地，再也无法威胁到下面的两位当家了。 她和温蒂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就是去支援两位当家。 这个时候，李诗棠耳旁却响起了一个语调百转千回的声音： “两个小鬼都搞不定？一群没用的东西。” 李诗棠立刻转向声源，却只看到了一个立在高架尽头的黑袍人。这人身后飘着一个黄色魂环，手上则端着一面镜子。一面跨越了距离，清晰映照着李诗棠身形的镜子。 “！”李诗棠几乎下意识抬起袖里炮，魂力炮弹轰出，径直击碎了黑袍人手中的镜子，却也让她镜中的倒影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她好像被镜中倒影勾去了心魄，视野中只剩下了四散的碎片，紧接着，周围的世界骤然变换。 她突然藏在了马车底下，处在阴影的遮蔽中，头顶是一双撑起马车残骸的臂膀，耳边是深入浅出的呼吸声，还有几乎抑制不住的，心脏狂跳的声音。 她匍匐在地，口鼻几乎和泥土亲密接触，眼睛却瞪得大大的，透过马车倾翻的缝隙，看外边的刀光剑影。 然后，那堆刀光剑影里传来一声厉喝： “李寞才躲在哪儿？他老婆孩子呢？！” 这吼声有如晴天霹雳，一下劈在她的头上，头脑霎时清明： 这是当年她们一家遭袭的记忆，也是曾经让她数次午夜梦回，下决心要成为魂师的契机——但不管如何，那都已是过去的事了，肯定不是“当下的现实”！ 这是幻术——精神系的攻击！那个举镜子的人难道是精神系？ 就在李诗棠反应过来的瞬间，她的眼前就如湖面荡起涟漪，虚饰的幻象被一圈圈波纹冲散，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正在极速下坠！ 原先所处的高架被破坏了？李诗棠顾不得其他，慌忙往身下扔出了一块蜂窝蛋糕！ 马匪临时搭建的高架再高也不过三、四米，坠地几乎只在两息功夫，就算李诗棠冲破幻象只用了零点几秒，她的背脊也已经要冲向坚实的地表了！ 幸运的是，蛋糕的膨胀还是比崎岖不平的岩地抢先接住了她的身体。李诗棠先是感觉躺到了一个韧性十足的垫子上，脊椎一痛，紧跟着垫子立刻从韧性变为弹性，松软的表面完全包住了她，甚至让她往上弹了两下。 没有喘息的时间，李诗棠立刻从蛋糕上爬起来，环顾一圈后再次端起了袖里炮。 不远处是打得天崩地裂的玉天骄和“黑蝎”，“蝰蛇”和捧着镜子的精神系魂师不知去了哪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温蒂也掉到了蜂窝蛋糕垫子上，看起来没受什么伤。 但身体上没事，精神上就说不好了。被正面干扰了心境的温蒂虽然也快速起身，但却像在对抗头疼一般，捂住了脑袋，咬紧了牙关。 与李诗棠不同，她的幻觉并不那么容易驱散。在那些四散的镜子碎片里，她见到了极为讨厌又模糊的画面： 挂在天上、垂下来、摇摇晃晃……那是什么东西？一截绳子？——只是“绳子”吗？不，那是…… “温蒂！清醒点！” 极为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幻觉，温蒂猛然醒觉，同时看见了熟悉的金色身影：李诗棠。 以及她背后凭空出现的，亮出尖牙的男人。男人脸上纹着刺青，细长手臂盘在了李诗棠身上，露出的两颗尖牙则对准了李诗棠的脖子！ “蝰蛇”！认出敌人的那一刻，温蒂已是踩着蛋糕垫扑了上去，她一手推开李诗棠，另一只手则紧握成拳，照着“蝰蛇”的面门直直打去！ 温蒂的动作何其之快，以至于李诗棠本人都只瞥到了一闪而过的银光，但在她眼里，温蒂打中的不是“蝰蛇”，而是一面映出温蒂拳头的镜子！ 啪嚓！温蒂看见自己将“蝰蛇”的脸打碎成了一片片镜面，她在那镜片里看见了愣神的自己，随后“晃悠悠”“垂下来”的“东西”就再次挤满了脑海，伴随而来的、撕心裂肺的悲伤让她思维停滞，做不了任何反应了。 这个时候，她的身后快速勾勒出了一个人影，正是瘦长苗条，脸上纹着罪人刺青的“蝰蛇”。他两只手攀在温蒂颈上，腰以下的腿脚竟化为了长长的蛇身，绕上温蒂的身子，将她的动作全部锁住。 这才是真的“蝰蛇”！李诗棠立刻举起魂导左轮，但她临时拔枪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蓄谋已久的袭击。“蝰蛇”显形的同时，脑后魂环已经乍现，他猛地咬下温蒂脖颈！ 噗！毒牙扎进血肉，顷刻间毒液已经流入温蒂的四肢百骸，“蝰蛇”吉拉迪刚要用分叉的舌头舔舔毒牙，只听一声枪响，他就像真正的蛇一样缩回脑袋，快速躲开了魂导左轮射来的必杀子弹。 紧接着，“蝰蛇”的身形再次透明，他虽然隐形了，但阴笑声却像无处不在似的： “嘻嘻！早就听闻陈真真的接班人只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没想到这么好搞定！”语气又变得阴狠：“还愣着干嘛？快把剩下那个黄毛小妞干掉！不然我立刻引动你们身上的毒！”这是对那帮马匪手下下令了。 糟糕。李诗棠正探查着温蒂的鼻息，后者还留着一口气，万幸没死；但目前的形势已经相当不妙了！ “蝰蛇”方才那番扬言还有攻心之效，他说温蒂出事，和“黑蝎”搏斗的两位当家必定不会坐视不理，但激战中分心便会使他们落入下风；而另一边的自己，则要在有伤员的前提下，被数十个马匪围攻！ 那可是人均有火枪的马匪！就算蜗壳盾再厚，魂导左轮和袖里炮的射速再快、杀伤力再高，她也会被枪林弹雨射成筛子！ 想想办法……必须得想办法……不求扭转局势，也得先撑下来……李诗棠看着再次聚集起来、犹豫着端起火枪的马匪们，忽然念头电闪。她忙不迭含了颗蜗壳糖，跟着打开了别在领口的控音魂导器。 下一刻，她扩大后的声音回荡在了整个矿洞内： “你们身上都有‘蝰蛇’的毒！”她尖锐地指出这一事实，“就算杀死我们，性命也还在他的掌控中！但是！” 她话锋一转，单手指向了矿洞天顶： “只要杀了‘蝰蛇’，你们就是自由身了！几十个人，几十把火枪，再加上我的枪，只要联手，就能打败他们两个！” 她话音刚落，咬破了嘴里的蜗壳糖，紧接着“蝰蛇”的身影就凭空显现，弯刀砍落，刚好砍在展开完成的螺旋蜗壳盾上，被高速旋转的盾面一下弹开！ 一切都是刚刚好！ “小贱人！”“蝰蛇”面目狰狞地骂了一句，他还要喊什么，却被李诗棠高声打断： “‘黑蝎’‘蝰蛇’都曾入狱过，但他们都还活着，现在还当着你们的顶头老大！ “进狱尚有活路，跟着‘蝰蛇’干只有死路一条！不是被毒死，就是死后被腐蚀脸皮，生杀予夺都在‘蝰蛇’手里！你们手里都有枪，咽得下这口气吗！” 白光一闪而过，李诗棠举起的那只手里出现大了一圈的魂导转轮，她盯着一众马匪道： “举起枪，射向你们真正的敌人吧！” 第42章 蝰蛇 李诗棠那番鼓动的宣言也传到了青龙帮的二三当家耳里，玉天骄用剑龙的骨板盾牌承下“黑蝎”的巨螯夹击，大笑道： “哈！好一个真正的敌人！”她五个魂环齐齐升起，力量暴涨，顶开了“黑蝎”的双螯！眼看“黑蝎”连连后退，玉天骄没去追击，而是接着道： “你们这帮烂货都听好了！”她气势豪迈地宣布，“想博一条生路的，就去打这两个大马匪！我用青龙帮当家的名义保你们活过今晚！” 如果说李诗棠的话是划破黑夜的那道闪电，那玉天骄这个当家的发言就像驱散乌云的狂风，彻底驱走了马匪们心中仅存的疑虑。 是啊，上去跟青龙帮打是死，被“蝰蛇”毒死也是死，那为什么不拼一把，杀了“蝰蛇”呢！ 虽然“蝰蛇”是魂宗，但他们手里还有火枪啊！“蝰蛇”又不是皮厚的那类魂师，一轮齐射过去，他就算不死也会没半条命的！ 有小头领率先发话了： “弟兄们！上！先杀‘蝰蛇’，再杀‘黑蝎’！” 他这一声喝下去，前排的马匪们已经纷纷举起了燧发火枪，俨然是备战的姿势了。 诚如李诗棠所言，马匪们的火枪精度低，装填又慢，因此战斗时往往是分成一排排齐射，以火力覆盖敌方，一排发射完，换下一排接着上。 马匪曾用这招对付过沙城的官兵和青龙帮，屡试不爽，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火力覆盖的对象变成了顶头老大。 “蝰蛇”也是个识时务的，眼见无法阻拦手下们跳反，他的身形即刻变得透明，就要用隐身魂技开溜。却没想到，迎面飞来一块遍布孔洞的蛋糕，那蛋糕陡然膨大，就像海绵一样，喷出了里面所有的糖浆，淋了“蝰蛇”满身！ 这是什么？“蝰蛇”从未见过这种魂技，但他知道，一旦沾上这种黏糊糊的液体，他的身形便暴露无遗，就算隐身也没用了！ 他那张惯于阴笑的嘴脸因为震惊和愤怒——或许还有点恐惧——而扭曲在了一起，他很想把碍手碍脚的李诗棠先干掉，但理智最终占了上风。 先解决掉那帮跳反的混账再说！ 第一魂环亮起，“蝰蛇”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但架起火枪阵的马匪们却莫名吐出黑血，接连倒了下去。 独角沙蝰第一魂技，毒素爆发，引动埋藏在人体内的沙蝰毒素，使毒性上升为瞬杀级的剧毒！由四环的“蝰蛇”来施展，便能够同时毒杀这里所有的马匪。但此刻，只有一半的马匪口吐毒血倒下，那是因为“蝰蛇”把大多数精力用在针对了一个大目标： ——玉天骄。 这位剑龙魂王刚放完狠话不久，便觉经脉末端往中心席卷上一股无名火，浑身热流涌动——这很像战魂师爆发魂力的状态，可实际上，这邪火却侵入了她的五脏六腑，还沿着气道窜出了鼻腔和喉咙，让她吐出一口黑血！ 中毒了？什么时候？玉天骄一边压制毒素，一边紧急思考： “黑蝎”的毒液无非是腐蚀外物的黑色毒液，这种能侵入内部的毒素只可能是蛇毒，但她一直在和“黑蝎”战斗，怎么会中蛇毒？ 她显出颓势，“黑蝎”便要乘胜追击，那条节节分明的尾巴再次扬起，尾钩里要喷出腐蚀性的毒液来——是了，尾钩。 玉天骄想起来，这尾钩的确蛰过自己一次，那也是她唯一一次感觉有“东西”侵入了体内，她的剑龙皮肤能防住蝎子毒液的腐蚀，却防不住蛇毒的潜伏和爆发！ 在中毒的情况下，越是运动魂力便越会加剧毒素侵蚀，玉天骄自知自己不剩多少时间了，脚边第五魂环缓缓升起。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几声连续枪响，随后便是“蝰蛇”在大喊： “萨努！救我！” 原来“蝰蛇”在亮起“毒素爆发”的魂环后，就马上被看不见的绳索缚住了手脚。紧跟着，他的耳边就响起了枪声！ 嘭！ 那是魂导左轮开枪的声音！ “蝰蛇”无暇去看子弹瞄准的方向，他生生挣开那无形束缚，脑袋刚偏过去，原先太阳穴的位置就飞过一枚子弹，光是弹道的气流就好像要掀飞他的头盖骨！ 怎么会有威力如此大的火枪？ 他在面对一种一击必杀的武器，一个能一击杀掉自己的敌人！“蝰蛇”心中警笛大作，他还没喘口气，就见那冒出白烟的枪口微微掉转，再次对准了自己。 咔哒，转轮枪自行旋转弹巢，又一枚子弹已经蓄势待发。而枪后一双金色的眸子好像穿透了白烟，锁定了“蝰蛇”的身影。 而后，枪声再度响起，但不止一发，而是连续不停的两发！一发直射“蝰蛇”，一发封住“蝰蛇”和“黑蝎”之间的方向！ 这是为了避免“蝰蛇”逃向“黑蝎”那边！ 转轮枪竟然能连发？！被瞄准的“蝰蛇”慌忙逃向唯一不被子弹封住的方向——他知道这是敌人留的陷阱，但他只剩这个选择了！ 哦，还有个选择！“蝰蛇”伏低身子，靠蛇尾滑动的同时，魂环闪现，向李诗棠的方向一扬手，飞出一排晶莹反光的玩意。 那是一排状似蛇牙的尖刺，“蝰蛇”唯一的远程攻击手段，他都不指望一发命中了，只希望李诗棠能因此先闪躲防御，停下攻击，让自己能先喘口气。 李诗棠眼见毒牙飞来，身子往旁边飞快一闪，这下就保证不了魂导左轮的准头了，于是她在身子倾倒的前提下，激发了左手的袖里炮。 二级的袖里炮还是能锁定的！ 炮口亮起，魂力光团出膛，几乎是追着“蝰蛇”逃命的残影命中了他，伤害不大，却让他动作一滞。他下意识望向李诗棠，可紧跟着看到的，就是黑洞洞的、再次对准自己的转轮枪枪口。 他几乎魂飞魄散。 “萨努！”他无比凄惨地喊出同伙的真名：“救我啊！” 眼看玉天骄已然毒发，没有比这更好的补刀时机了，但“黑蝎”还是挪开了脚尖。他扬起的尾钩朝玉天骄喷洒出了大量毒液，虽然破不开阔刃剑龙的表皮防御，但也能阻碍玉天骄视线，让“黑蝎”能赶往“蝰蛇”的所在。 一旦他赶到，就意味着李诗棠和负伤的温蒂将同时面对一位魂宗和魂王，换言之，就是死期将至！ “庞克！”正清理毒液，同时对抗着体内蛇毒的玉天骄大喊道。 不用玉天骄提醒，三当家庞克的头顶已经亮出了紫色魂环，他张开嘴巴，再次发出了尖锐刺耳，能震慑人心的噪音！ 百灵鸟第三魂技，荒唐怪叫！ 先前庞克第一次释放这魂技时，两个大马匪离得都比较远，没领略过它的威力，如今庞克再次开嗓，令他们一时都捂住耳朵，停下了所有动作！ 机会！对怪叫声已经有耐受力的李诗棠强撑起身体，她一扫迫在眉睫的两个敌人：一只是身负甲壳的蝎子，一条是明显没有防护的毒蛇；遂举起魂导左轮，朝“蝰蛇”射出了最后两发子弹。 “蝰蛇”没有额外护甲，她这两颗子弹足以收割掉“蝰蛇”的性命，只是，处在噪音中、难以思考的李诗棠还是忽略了一件事： 蝎子的尾巴，是很灵活的。 尽管“黑蝎”萨努不得不捂住耳朵停在原地，但他的蝎子尾巴却早已朝“蝰蛇”延伸了出去。就在李诗棠射出子弹的同时，那条化为残影的尾巴已经勾住“蝰蛇”，把他往回带了！ 于是，两声枪响过后，“蝰蛇”的蛇尾炸起两朵血花，受伤属实不轻，但人已回到了“黑蝎”身边。 劫后余生的“蝰蛇”连话都说不稳： “该死，该死……那家伙呢！”他的视线搜寻着那位黑袍人，却一无所获，“他不是什么狗屁精神系吗！他怎么不见了！要是他也在……” “吉拉迪，”“黑蝎”也喊出“蝰蛇”的真名，他的声音在面甲下闷闷的：“你就不该依靠那些作用偏门，魂力低下的小人，这些家伙往往不堪大用。”他说着，又向那边着急装弹的李诗棠遥遥一指： “就像她一样。” 他语气平静，但尾巴可不平静，话语间它已从“蝰蛇”那里收回，而后再次节节攀升，漆黑尾钩对准李诗棠的方向，往下突刺！ 完了，这下真完了。李诗棠喘着气想道。 一位魂王的尾钩突刺，怎么想都不是蜗壳盾能防御住的；再加上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追击“蝰蛇”，现在又正面对上“黑蝎”，哪里有吃蜗壳糖的机会？能不能开防御盾都是问题！ ——但还有机会。在生死的选择间，李诗棠选择了死里求生，她双手握紧刚上完弹的魂导左轮，看准尾钩突刺下来的时机，连开六枪！ 六枚子弹以极小的间隔连续射出，几乎在开枪的同时，“黑蝎”的尾钩就被子弹的冲击力震得顿了一下，也让“黑蝎”本人的脑子顿了顿。 火枪，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魂导左轮开了六枪，“黑蝎”尾巴就在半空顿了六下，这时间已足够李诗棠脚底生出高压缩蛋糕逃跑了。她正要拉上昏迷的温蒂一块跑，身边就窜出了一道银色残影，直冲“黑蝎”而去！ 是温蒂！看她脖子上还留有的蛇牙咬痕，她竟从“蝰蛇”的毒素下恢复过来，并且一旦恢复，又投身到了战场中！ 哼，看着温蒂周身闪出的三个魂环，“黑蝎”只不屑地冷哼一声，向下突刺的尾巴改为横扫，要把突进的温蒂直接扫出去！ 但温蒂中毒时也不忘旁观战斗，早已把“黑蝎”的招式看了个遍，听声音也知道蝎子尾巴扫过来了，她单脚发力，骤然起跳。 “黑蝎”何尝没料到温蒂的应对？他一双手已然变作蝎螯，就等着温蒂跳到无法闪躲的半空，把她截作两段！ 可他没料到，温蒂这一跳直接跳到了他的头顶，他那对“荒金剪”正要化作能量态，扩大攻击范围，其他人的干扰也到了！ 首先是庞克的怪叫声，这直接震慑了“黑蝎”的心神；然后是玉天骄升起的岩丛，不但隔开了他和“蝰蛇”，岩石交错形成的牢笼还困住了他的尾巴和蝎螯；最后，温蒂的双拳穿过第一与第三魂环，左臂金光更是涌起，轰然下砸！ 那是温蒂的三个增幅技能：第一魂技，力量增幅；第三魂技，重拳，力量翻倍；以及黄金之芒魂骨的魂技——其效果依然是：攻击力翻倍！ 三重增幅之下，温蒂这双拳下砸隔着人体最硬的头盖骨，把“黑蝎”敲出了脑震荡！ 要知道，“黑蝎”可是一直用着防御力增幅的魂技，就连头上都有甲壳保护，可这一击却力透蝎子壳，直接重创了“黑蝎”的头骨！ 温蒂双脚趁势锁住“黑蝎”的脖子，扯着嗓子对李诗棠大喊道： “李诗棠！对他脑袋开枪！快！” 第43章 一枪 见温蒂突然蹿出来，玉天骄是惊中带怒，怒中又带了点喜；“黑蝎”则是有种看到将死之人回光返照的惊讶。他下意识将尾巴甩向温蒂，但断了一截的蝎尾不但失去尾钩，攻击范围也小了不少，一扫过去没打到温蒂，反而被温蒂抱住了末端。 “黑蝎”要收回尾巴，连带着温蒂也一起收了回来，他举起蝎螯要夹，温蒂却抱住蝎子尾窜了上去，躲过蝎螯夹击的同时，拳头穿过魂环，一拳砸在蝎子尾上！ 不过，一记重拳下去，“黑蝎”纹丝不动，温蒂却被更迅猛的蝎螯扇飞了出去，撞进了岩丛里！ ……这打不动一点儿啊！温蒂躺在一堆破碎的石簇里，银之臂还被刚才的硬碰硬震得嗡嗡作响。 李诗棠眼见温蒂被甩出去，触目惊心，同时头脑也在飞速思考： 同为魂王级的皮厚武魂，皮皮象还算是用皮肤的弹性抵消冲击力，但“黑蝎”的蝎子壳似乎就只是单纯的“坚硬”了。所谓至刚易折，越硬的东西就越脆，要打破这种硬壳，就需要把力量都施加在一点上，例如突刺、敲击…… 亦或是……魂导左轮的子弹。 下方的温蒂从岩石堆里爬出来欲要再战，玉天骄又挡在她身前，“黑蝎”现在的注意力全在这两人身上——要动手就趁现在！ 李诗棠一咬牙，左手喷出操偶丝，绕到了“黑蝎”身周最高的岩石簇上，蛛丝绷紧，带着她整个人向那根岩石飞了过去！与此同时，她右手的转轮枪对准了“黑蝎”背向自己的头颅！ 见她忽然从天而降，温蒂和玉天骄的动作都是一滞。温蒂是没想到李诗棠的登场方式，玉天骄则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她俩的惊愕映在“黑蝎”眼中，便让“黑蝎”警觉起来，跟着看向了背后。 他的转身是带着蝎螯一起转的，就是为了顺带干掉可能的偷袭者，但他那蝎子螯砸过去，首先打碎的，却是一片玻璃。 准确来说，是一面飞来的镜子，倒映出“黑蝎”那只剩血肉的下巴的镜子。 一瞬间，真的只有一瞬间，“黑蝎”仿佛回到了六年前和青龙帮战斗的那天，他看见陈真真用玉石一样坚硬的手捅入自己嘴里，然后，往下一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黑蝎”痛呼出声，仿佛又回忆起下颔骨被撕裂的剧痛，可放在众人眼里，就是他忽然发了狂，举起双螯，破坏起周围的岩石丛来！ 这当然也包括李诗棠用操偶丝绑住的那块！ 玉天骄生起更多岩石来限制“黑蝎”的行动，温蒂则一边躲避“黑蝎”的狂乱攻击，一边对失去支点下落的李诗棠大喊： “拉住我！快！” ——拉住温蒂？李诗棠立时反应过来，的确，温蒂比自己重，能作为操偶丝的支点；可一旦和温蒂落到一起，肯定射不中“黑蝎”了！ 错过这一机会，还会有下次吗？ 但她如今正在下落，会直直掉进“黑蝎”的攻击范围里！李诗棠眼一闭，左手喷出操偶丝，越过“黑蝎”，绑在了温蒂身上。 ——等下，越过“黑蝎”？直到操偶丝带着她向温蒂的所在横移，李诗棠才发现，温蒂刚好站在了“黑蝎”的背后，并一直维持着这个位置，现在飞向温蒂，一定会经过“黑蝎”。 也就是说，她有一瞬和“黑蝎”擦肩而过的机会！ “黑蝎”发狂大叫的脑袋逐渐逼近，李诗棠屏息凝神，枪口对准那颗脑袋，食指扣下扳机！ 嘭！！ 带有红色标记的魂导子弹在枪响里瞬时出膛，经由枪管法阵层层反应的射速转化为远超同级层次的冲击力，几乎是开枪的同时，它便已冲出枪管，冲破了“黑蝎”那强化后的头盖骨，放在李诗棠眼里，就是她刚扣下扳机，“黑蝎”头上就多出了一个血洞。 干净利落，一击毙命。 这之后，李诗棠被惊人的后座力震得骨架松动，尤其是手腕骨受的冲击最重，咔的一声，直接骨折了。她的手指也跟着虚脱，握不住枪把，得亏魂导左轮已事先绑在了手上，不然得跟着掉下去。 无边剧痛冲击得李诗棠两眼一黑，她一时失去气力，被操偶丝带着撞到了温蒂身上。 “你没事吧！”温蒂接住她，看见她诡异弯折的手腕，还有都到这份上了依然搭在扳机上的手指，眼神凝重了起来。 “黑蝎”疯狂的攻击停了下来，他的身躯随着自己最后一击的方向轰然倒下，压塌了一堆岩石，体型恢复到了原来的大小，只剩半截的蝎尾也消散在了空气中。这个将“坚硬”贯彻到极致的荒金蝎魂王，最后还是没敌过定装魂导器的威能。 在场所有人皆松了一口气，在岩石后观战（摸鱼）许久的三当家跑出来，欢呼道： “‘黑蝎’死啦！终于死啦！” ……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沉默，还有三双疲惫的眼睛。庞克连忙捂了下嘴，第一魂环徐徐升起，他唱起了另一首旋律。 与轻快灵动的“迅捷之歌”和刺耳难听的“荒唐怪叫”不同，庞克现在唱出的旋律轻柔空灵，好似清晨的阳光化作绸缎，落在众人身上，有种温暖又安宁的感觉，让负伤的疼痛与疲惫都舒缓了不少。 这是百灵鸟的第一魂技，“治愈之歌”。不过它冠了个“治愈”的名字，实际上却没有治愈之效，只能起到安抚神经、减轻疼痛的作用。 玉天骄维持着武魂放出的姿态，对庞克道： “你去搜一下周边，”顿了顿，“我再坐会儿，马上就能走。” “蝰蛇”已死，他的蛇毒也消散了，可被毒素烧伤的内脏不会立刻痊愈，玉天骄先前一直拖着中毒至深的身躯战斗，纵然她是魂王，身体也到极限了，她需要恢复。 “哦、好！”庞克忙应道，“二姐，你好好休息，周边就交给我吧！” 温蒂把李诗棠搁在地上，一下站起： “我也去！” “我也……”李诗棠原是闲不住的，但她的右手此时跟断了没两样，并伴随剧烈的疼痛，她疼得话都没说完，还是先吃了颗回春丸。 这时，她悲剧地发现，她已经吃下了最后一颗回春丸，现在身上的药品只剩一瓶学院赠予的疗愈灵泉了。 好在，战斗已经结束了……她半瘫在地上，不愿再思考任何东西了。 但仔细想想，最后“黑蝎”的表现有点古怪……李诗棠闭上眼，漆黑视野里出现了“黑蝎”忽然发狂的模样，不知为何，她还想起了同样应激过的温蒂，似乎有雷同之处…… ……都像受到了精神攻击的反应。 想到这里，她猛地睁眼，环顾四周，神色紧张。 还有个拿镜子穿黑袍的精神系呢？去哪儿了？ …… 甲卯矿坑背面紧挨着的山坡后，无人知晓的一处隐蔽通道里，钻出了个满身泥土的黑袍人。这家伙警惕地环顾一圈，确定周围没其他人，才走出通道。 这之后，通道里便再无声息了。 面前是稀稀拉拉的树林，一些树干上绑着马匪们的马匹，黑袍人快速凑过去，想解开一匹马的缰绳，脚下却一软。低头一看，原是踩到了一具黑乎乎、散发焦臭味的尸体。 ！黑袍人急忙退后了两步。这个时候，林子里又出现一个人，朝这边大步走来。那人丝毫不掩饰脚步声，靴子踏在泥土上，声响清晰。黑袍人手中亮出镜子，映出了来人的容貌，浑身一哆嗦。 “啊……” 严严实实的黑袍里透出了今晚以来的第一句声音，绝望的女性嗓音。黑袍人即刻跪下，向来人磕头： “请您饶我一命！玉穹麟大人！” 玉穹麟一步步来到黑袍人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跪地求饶的样子，语气平静： “我不打算杀你。” 黑袍人停下了磕头，用她那双苍翠欲滴的眼睛仰望着玉穹麟，她希望在玉穹麟脸上找到欲求的痕迹，那样她至少能借此与玉穹麟谈判——可她最后什么都没找到。她跪着爬过去，脑袋搁在玉穹麟的靴子上方，双眼紧闭： “请，请不要把我交给柳家……” “我不会这么做。”玉穹麟不动声色地挪开靴子，说道：“你只要告诉我甲卯矿坑里都发生了什么就行。” “谢大人！谢大人！”黑袍人又激动地磕起头来，感激的话因为过度激动，字音都连在了一起。 玉穹麟没说什么，他进沙城的这些天，已经被很多人磕过头了，早就见怪不怪。 沙城人的膝盖，也太软了点。 第44章 这照片是你吗 今晚本该是踏实修炼的时间，玉穹麟没有出门的打算。他担任柳家客卿（打手）的这些天，只要柳老爷没要求，就只窝在柳家为他准备的客房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契约期满，拿了报酬走人。 所以，就算是带队把同校同学捉拿归案，玉穹麟也没纠结此事，照例维持着原有的生活。 直到他逮住一个要往柳老爷房里窜的无礼之徒。准确来说，那是一对双胞胎，他们喊着什么“我们可是外公的孙子”，口中尽是刁蛮之词，让他想起了入狱的温蒂·沃尔夫冈，顿时就有些不爽。 所以，在柳老爷让他住手后，他也没第一时间离开，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柳家的仆人们谁也不敢过问，只当这位特等客卿是得到了老爷的默许。再说了，这位玉公子可掌握着雷霆之力，也是天眷的宠儿呢！可不敢招惹！ 于是，玉穹麟听到了屋内毫不掩饰的对话： 那对双胞胎说：“外公，温蒂怎么就这么死了？可我们还没报仇呢！” 谁死了？那个野蛮粗俗的沃尔夫冈？不可能。玉穹麟轻蔑地想，她可是史莱克的学生，怎么可能被这群乡野魂师轻易杀死。 接着柳老爷又说：“由你们动手，破绽太大，就让她烂在甲卯矿坑，等官府去查就好。” “……”玉穹麟听得稍微仰起了下巴。 双胞胎还像抱怨一样说道：“不成，我们才不接受！外公你出尔反尔！” 柳老爷好像也有点无奈：“洛儿，榭儿，这沙城未来都是你们的，想要什么都来日方长，不用急于一时啊。” 其中一个情绪很激动似的：“没能亲手处理她，我难解心头之恨！”顿了顿，又道：“外公，温蒂她，是不是有个爹来着？” 那声音异常阴冷，让玉穹麟的眉头又皱了皱。 他想起独孤远，这家伙平时刻意亲密得惹人生厌，然而真正令人反感的，是独孤不时露出的毒蛇真容，跟这对双胞胎显露的阴毒如出一辙。 房里沉默了许久，柳老爷还是妥协了：“那你们去吧，我给你们派几个人，处理成青龙帮灭口就行。” 没一会儿房门就被兴奋地推开，沙城未来的年轻主人们欢笑着跑了出来。看见光明正大听墙角的玉穹麟，弟弟愣了愣，哥哥咂了下舌，拉着弟弟跑开了。 玉穹麟则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反应，他垂下眸子，似在沉思。 没一会儿，又是一群人进进出出，场面一度十分嘈杂。最后一位走出房的男人身穿昂贵的绸缎衣服，面相棱角分明，看起来四五十岁上下，正是柳家当代家主，柳符尽。他看到跟柱子似站在门口的玉穹麟，犹豫了好几秒才开口： “玉穹麟大人，您在这里做什么？” “不关你事。”玉穹麟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柳符尽瞪着他离去的背影，扭头问房里端坐着的柳老爷： “父亲，您竟然放心让这种底细不明的人走进柳宅？他不知在外边站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柳老爷——柳云启今年已七十高寿，须发尽白，面目和善，看上去跟精神点儿的普通老人没什么不同。他语气平和：“有什么关系？符尽，我告诉过你，这玉公子到底和我们是一类人。既是一类人，又和我们签了契约，就不会阻挠我们，放心就好。” “他？他看起来无欲无求的，都不像个人！”柳符尽快速转了转眼珠子，“父亲，知情者还是越少越好啊……” 柳云启摇摇头：“那玉公子若是没有所求，怎肯自降身段做柳家的客卿？他只是不屑于去计较罢了。 “我说他跟我们一样，是指他明确自己的身份，不会和贱民们同流合污，又和我们没有利益纠葛，自然不会敌对。还有……” 他抬眼看儿子，像看一个屡教不改的顽童：“要是对玉公子做什么，先不说你能不能留全尸，怕是整个沙城都要遭殃。 “看不顺眼谁就要除掉？你多大个人了，脑子还比不上洛儿跟榭儿！” 一听到慕家双子的名字，柳符尽憋红了一张脸：“儿不敢……但，他们俩不也招惹了青龙帮的少当家吗？”他转转眼珠子：“我都听说了，他们还要收拾那少当家的爹……要是造成了什么纰漏……” 柳云启“哼”了一声：“一个猎人和玉公子能是一回事吗？就连两个小辈的眼光都比你强，知道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碰！” 柳符尽还想说什么，柳云启已经像所有吵架上头的老人那样一砸拐杖：“我跟你说过！让你做所有事前都三思，你三思过吗！ “你要是动过脑子，为什么会杀了柳二？就连杨家都不放过！你怎么不想想自己造成了多大纰漏？！” 他指着儿子脑袋破口大骂：“你现在看起来相安无事，柳家看起来相安无事，是因为你老子我兜着！再多嘴就给我滚出柳家！杨曼婷的事，你自己想办法！” 在七十岁老爹的指责下，柳家的家主灰溜溜地跑出了厢房。 …… 回到现在的甲卯矿坑。 柳老爷还不知道，“不会和贱民同流合污”的玉穹麟已经逮到了马匪中唯一逃出的精神系魂师，听她把前因后果全部讲了一遍。 “所以，温蒂·沃尔夫冈没死，”玉穹麟拣出重点，“李诗棠也跟她在一起。她们还合力杀了马匪。” 黑袍人眨了眨眼睛：“还有青龙帮的……” “其他人吗？不重要。”玉穹麟已经转身欲走，“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你走吧。” 黑袍人连忙叫住他：“玉穹麟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她指了指周边地上的焦尸，“为什么要杀掉这些人呢……？” 玉穹麟瞥了她一眼，平淡道：“他们是柳家派来的探子，过来截杀你们这群逃出矿坑的人——你好像很意外？听你问我的话，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他丢下这段话，兀自离开了。 那黑袍人呆立在原地，翡翠色的眼眸控制不住地颤抖。她掀开袖子，看着手上零落分布的红色疮斑，终是闭上眼睛，双手交叉，紧紧抓住了裹住全身的黑袍。 …… 甲卯矿坑，马匪窝点内。 温蒂和三当家顺了两根马匪的火把，调查着窝点内的大小设施。如果说这整个洞窟是一个大房间，那么这“大房间”里还分布着一些不规则的“小房间”，这一个个“小房间”才是马匪们日常生活的地方。 三当家庞克在又搜查完一个洞窟后，对温蒂道：“少当家，这里又没钱，又没粮食和水，连女人也没有，看着不像马匪的老窝啊。” 温蒂睨他一眼：“前三个我都能理解，女人是为什么？” ……庞克的小眼睛快速眨巴几下，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差点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您没见过马匪的老巢，所以不知道……”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像是要思考措辞，“那群马匪抢劫后，一般都会绑走女人……唉，男人就这点追求，吃饱喝足赌完博后就要睡女人……更别提那帮畜生一样的马匪了……” 温蒂若有所思地“哦”了几声，又上下扫了眼庞克：“那三叔，你也追求这些？” 庞克气若游丝：“少当家，您就别打趣我了，要是让二姐听到我跟您说这些，指定得抽我大耳刮子……”顿了顿又嘀咕，“我现在可不沾这些了，顶多斗斗鸡跟蛐蛐……” “哦。”温蒂一语穿心：“那你以前沾过咯。” “我以前也不沾！”庞克嗓子尖利地叫道。 他们走出嵌套的小山洞，忽然看见了往另一个山洞走去的李诗棠，温蒂忙跟了上去，庞克也紧随其后。跟着，三人在一面密密麻麻贴着通缉令的墙壁前停了下来。 ——有些自恋的大马匪会收藏自己的通缉令，但这满满的一面墙贴着的不是“黑蝎”“蝰蛇”任何一人的通缉令，而是更加让人熟悉的面孔： 五官硬朗端正的背头男人；齐肩短发，但脸上有道横贯左右脸疤痕的凶狠女人；和一位头发微卷、面庞秀美的少年。 ——陈真真、玉天骄，还有……谁？李诗棠第一时间认出了前两位狠角，唯独在第三位美少年的身份上犯了难，她转而去看通缉头像下方的名字，可这一看，她的眼皮就抽了抽。 “‘庞克’？！”一旁的温蒂已经吼了出来。她看向面部布满疤痕、体型跟西瓜一样的青龙三当家，又仔细看了遍那张美少年通缉令下的名字，末了，打量起三当家的脸来。 “只是恰好同名吧？”她下了结论。 李诗棠也犹豫地看向三当家“庞克”：“这照片上是你吗？” “是我！”被左右视线凌迟的庞克早受不了了，他主动站到美少年通缉令旁：“这是二十年前的通缉令了！那时候，我还很瘦！” 温蒂的视线在美少年“庞克”和三当家“庞克”之间来回，最后又摇摇头：“这就不是你！” “不，这就是二十年前的庞克。” 玉天骄的声音忽然在后方响起。她已恢复人形，身上随便披了件大氅，悠哉地走进了洞窟。 玉天骄看向庞克，语气就像回忆青葱岁月似的：“没想到，又一次见到这些东西，竟然是在‘黑蝎’‘蝰蛇’的老巢，人生当真无常啊。” 第45章 青龙帮往事 “二姐……”庞克垂下了脑袋，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通缉令上的落款是天魂的边境城市之一……也就是说，青龙帮的三个当家都上过官方的通缉令……李诗棠偷瞟了一眼玉天骄和庞克，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她和青龙帮不过萍水相逢，没立场追究他们的过去。 旁边的温蒂倒是开口了：“二姨，你们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竟然能上通缉令？” “山贼。”玉天骄大方说了出来，还瞪了眼使劲比噤声手势的庞克：“干嘛？她们都看到通缉令了，还要藏着掩着？” 李诗棠和温蒂闻言，脸色却都是一变。尤其是李诗棠，她虽然已经有心理预期，但亲口听玉天骄承认，还是很不一样的。 她第一次杀人就是山贼，更是经历过三大山贼团入侵史莱克城的惨剧，对这类人也算熟悉。在她眼里，“山贼”基本就是自带红点的敌对目标，便是杀了也毫无心理负担的“种类”。 所以，当她得知自己视为“老乡”的陈真真也曾是山贼，还在通缉榜上有名时，对他的印象简直是一落千丈。 温蒂咬了咬后槽牙，质问道：“为什么要当山贼？” “因为我爹就是山贼头头。”玉天骄耸耸肩，“我杀了他，夺了他的鸟位，想有所改变，可当时除了当山贼，我不知还能做什么。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只抢老爷，不抢平民。” 已经从美少年蜕变成大胖子的庞克在一旁解释：“这之后大当家就出现了。他说人总要有个坦荡的活法，就组织我们最后抢了一次城里的老爷。我们分了一些钱给当地的老百姓，最后跑到了沙城，建起了现在的青龙帮。” 玉天骄瞥了眼畏畏缩缩的庞克，接着道：“青龙帮最主要的业务就是剿匪，是说造了什么孽，就得立什么功来还。 ”我当山贼那会儿，造下的杀孽数不胜数，死有余辜都不足以形容。可陈真真却说，我们要作为捅死同行的刀活下去，等什么时候暴毙了，再计较生前的得失。” 她说到这里，哂然一笑：“我听进去了。所以，就有了现在的青龙帮，现在的三个当家。” 听起来像什么金盆洗手的绿林好汉……李诗棠静静听着，发现温蒂绷紧的双颊松弛了下来，似是没有那么愤怒了。 温蒂是土生土长的沙城人，肯定清楚青龙帮的作为；沙城的百姓也是如此，他们既然会委托青龙帮剿匪，请温蒂主持公道，说明青龙帮在他们心中形象还不错。 但如果加上这满墙的通缉令，又说不好了。 ……温蒂沉默了好几秒，才道：“乡亲们平日最恨的就是贼匪，要是他们知道青龙帮的头头干过山贼，会怎么看青龙帮？” 玉天骄立刻给出了答案：“那把这一墙通缉令都烧掉就好了。” “恐怕不行。”李诗棠在这时出声了，她撕下一张通缉令，仔细摩挲。尽管纸面潮湿，却不显陈旧，怎么看都不像二十年前的纸张。 她摇摇头：“这不是当年那批通缉令，应该是有人又复印了一批。如果找不到当年的原件，烧掉多少都没用。说到底……”她提出了被忽略许久的疑问：“为什么马匪手里会有你们三位二十年前的通缉令？还能贴个满墙？” “……”青龙帮三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这年头可不是谁都能复印纸张的，甚至是通缉令，全沙城只有一家报社能提供复印，可马匪竟然能出入报社，明目张胆地复印通缉令？再说了，马匪又是从哪里得到的通缉令？ 明明已经消灭了马匪帮，谜团却好像越来越多了……李诗棠跟着叹了口气。 玉天骄烦躁地揉了把头发，下令道： “总之，先把这一整墙烧了再说！庞克！” “得令！”庞克精神抖擞地应了句，跑去取马匪备着的火油了。温蒂本也想跟着去，李诗棠却把她拉到一边，又拿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本子。 “我在马匪窝里找到了这个。”她压低声音道：“看内容，像是马匪的账本。” 温蒂接过账本，翻了两页，也压低了声音：“这可是大发现，但你为啥只给我看？” 李诗棠看了眼旁边忙着烧通缉令的两位当家，小声道：“青龙帮里有内奸，二当家都防不住的那种，再说了，现在拿出来也不是时候……看来你也发现了。” 她见温蒂的表情越发古怪，轻声替温蒂说了出来：“这账本上没有金额，只登记了劫来的矿物。 “马匪们抢了矿车，收下了煤、铁，甚至是稀有金属，可最后这些物资却没转换成任何财物，这不像一支正常的匪帮所为。 “与其说他们是马匪，不如说……他们是替谁‘收集’矿物的。” 温蒂压得只剩气音：“‘黑蝎’跟‘蝰蛇’不知是如何越狱的……还有，刘庆那帮马匪也被人放出来过……还有堵截我的那个城卫队……他们都是一伙的？” “我也不清楚……”李诗棠刚要回应，远处玉天骄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喂！你们两个怎么还在那边说小话？快出去！” 话音中她已将满满一桶火油泼到了那面贴满通缉令的墙上，三当家庞克把火把摁上墙，火焰立刻依附上了墙面，几条火舌原先还只沿着火油的痕迹游动，很快便将满面的通缉令也当做燃料，不过几息功夫，整面墙已经化为了烈烈燃烧的火墙。 明亮的火光中，李诗棠和温蒂退出了房间。 这之后，他们在死尸堆积的地方发现了山洞的“逃生通道”。 这是一处布满了腐蚀性的毒液的狭窄甬道，光是挥发的丝丝白气都好像能侵蚀内脏。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马匪前仆后继地冲了进去，他们倒在毒液池子里，从脚到头被腐蚀得只剩白骨，从白骨的动作来看，直到临死前他们都还想爬出毒池，爬出甬道，获得自由。 怪不得，山洞里一个活的马匪都没有……李诗棠猜测，这群人可能在自己跟“蝰蛇”战斗时就逃跑了，只是没想到“逃生通道”里已经全是腐蚀毒液，想过去就必须要人当“垫子”。看现场的混乱程度，他们应该还为谁当“垫子”而争斗过。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白骨当了“垫子”，她们此时才能离开矿洞。 ……李诗棠望着满地的皑皑白骨，陷入了沉默。她移开视线，刚好看到庞克把一个东西塞进了麻袋里。三当家还扬起麻袋给她乐呵呵地解释： “李小姐，这里面可是‘黑蝎’的脑袋呢！” ……不太需要这种解释！李诗棠目不忍视地转过头去，见温蒂正比划着下脚的距离。后者察觉到她的视线，回望过来，对她伸出手：“要不，拉你一把？” 李诗棠又低头看了看那一地白骨，用力闭了闭眼，上前握住了那只手： “麻烦你了，温蒂。” 温蒂的手布满了厚厚的茧子，粗糙且有力，让李诗棠在足以窒息的空间里感受到一股支撑的力量，她干脆只看着温蒂的背影还有甬道尽头的光点，好像这样就能忽略脚下骨头碎裂的“咔咔”声，忽略这个洞穴都曾发生过的事情。 她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布满死亡的通道。 …… 沙湖村，沃尔夫冈宅 身手老练的猎人海德·沃尔夫冈正跌跌撞撞地跑向房屋后门，一根黑色长棍却从背后袭来，这棍子穿过三个魂环，棍头直直捅中猎人的后心！ 这是魂尊的蓄力一击！ 只听“铛”的一声，海德吃痛，前扑倒下，可使出这一棍的老者并未追击，反而立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棍子。 刚才那声异响，绝不是命中人体的声音，反而像铁甲的震荡，方才那一击的手感也像击中了什么硬物，老者自以为能一击重伤海德，却反倒被海德衣物下的什么全防了出去。 他也是老了，竟忘了战斗中万不可分神的道理。背后破风之声逼近，老者转身抬起棍子招架，但已经太晚，一根闪着金属光泽的叉子已经命中了他的肩头，深深扎进了血肉中！ “呃啊！”老者原是双手持着长棍，一手脱力，另一只手便发虚，还未调整姿态，却见面前又现出一道残影：那人影带着金色发丝，头上身后竖着豹耳豹尾，身着女佣长裙，行动却分毫不慢——正是花斑豹附体的海瑟薇！ 海瑟薇的蔚蓝眼睛已完全变为兽眸，指甲也化为了尖利，魂环亮起，五道破空爪痕沿着挥爪轨迹飞出，正中老者没有长棍遮蔽的头部，血花四溅！ 老者一只眼睛也被划中，失去了半边视野，伤势惨重。可攻势还未完，豹子的反应速度是何其之快，海瑟薇既见老者视线受阻，扭转腰身，长腿已像鞭子一样甩出，横扫向老者的视线盲区！ 砰！再看时，老者已经被这爆发的一脚直接踹飞，撞到墙上，砸出了蛛网似的裂缝。海瑟薇略看了一眼老者，又扶起了海德，嘴上问道： “海德先生，你还能走吗？” 第46章 好狗 海德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刚才被击中的地方，棉衣外套下的护身铁甲已经凹下去了一大块。 这本是温蒂送给他的护身甲，听说是军用的好东西，他也会穿着出去打猎，毫无疑问，就是这军用甲胄刚才救了自己一命。 袭击来得太过突然，那些打手踹门进来时海德还在屋里原地转圈圈。他才接受温蒂入狱的事实，只想着再去一趟青龙帮问个究竟；哪曾想到今晚还有一群不速之客上门？ 被击中的背部隐隐作痛，海德咬咬牙，在海瑟薇的支持下站起来。 “我还能跑。”他说道。 “那我护送您出去……”海瑟薇话音未落，豹耳一抖，立即转身挥爪，凌空爪痕登时飞出，切碎了铺盖而来的雷光柳条！ 这无疑是慕氏双子的柳条！ 海瑟薇豹眸骤缩，看向了柳条的源头。 “切！”双子中的哥哥慕少洛就站在那里，见自己的柳条破碎，他俊美的面庞扭曲了一秒。魂环交替亮起，他掌心延伸出的柳条随之隐去了雷光，取而代之的是稚嫩的新芽。 柳树的嫩芽好似带来了新生，令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柳叶无风自落，飘向倒地的老者，老者头部的伤口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了。 长生柳的治愈魂技：“春风又绿”。难以想象，一株平平无奇的柳树竟能同时存在雷电与治愈两种类型的魂技，恐怕只有“逆天”能够解释了。 “水伯，别愣着了！”慕少洛命令道，“快把海德抓住！” 水伯支起身子，正要提棍再打，屋外却传来了一声惨叫： “——疯狗！离我远点儿！！” 这声音与慕少洛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凄厉，竟是三环的慕少榭在大喊大叫。只见这光鲜亮丽的慕二少连滚带爬地闯进屋里，扑到哥哥怀里： “哥，救我！” “你他妈什么毛病——”慕少洛刚要把这累赘扯下来，门口就又窜进一道残影，追着慕氏兄弟就要咬！ 此物身下四条腿，颈上却有三颗狗脑袋，三个头六颗眼珠都冒出凶光——正是沃尔夫冈家的猛犬，三头犬三六九！ 三六九的身躯比平时大了一圈，牙缝里还洇着鲜血，为它平添几分煞气。只有刚刚留守屋外的慕少榭知道，就是这口狗牙，咬断了外面所有打手的喉咙，它甚至能喷出黑红色的火焰，烧断他的柳条！ “哪来的畜生？！”慕少洛条件反射般地挥出带电柳鞭，三六九中间的狗头却伸脖咬住，狗嘴里冒出的火气立刻烧断了柳鞭，另外两个狗头朝前喷出火焰，将所有柳条燃烧殆尽！ 情急之下，慕少洛一把推开慕少榭，自己也滚向一边，这才避免了被黑红火焰烧成焦炭的结局。 三六九见敌人逃走，两端的狗头还要往前冲，中间的狗头却滞在原地吐舌头，那狗舌头上一道漆黑焦痕，显然是刚才被柳鞭电的。仨脑袋中的一个罢了工，“三六九”这个整体便挪不动道了，左右俩脑袋见状，又朝中间的脑袋狂吠起来，好像在互相埋怨似的。 “三六九！”海德在那头急呼，“别内斗了！快跑吧！” 慕少洛看看海德，又看看面前宛如凶神的三头犬，顿时明白了什么。他咽了口唾沫，强行镇定道：“老沃尔夫冈，快把你家狗收回去！”看见海德又惊又怒的样子，他的嘴角逐渐翘起，“怎么，你不想见你女儿了吗？” “温蒂？温蒂怎么了？”海德立刻急了，“你们三大家族捉走温蒂还不够，还想干什么！” 之前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慕少榭也跟着哥哥摆起了架子：“蠢货，我们明明是来告知你女儿的近况的，你不招待客人也就算了，还袭击我们！不知好歹也要有个限度！” 海德愣了愣，看向一旁的海瑟薇，后者倒是什么也不说，只是周身的凶猛气息不曾减弱。 “那、那么……”海德试探地朝三六九招了招手，“过来，三六九……我们听听他们要说什么吧……” 三六九的三对耳朵抖了抖，最左边的垂耳狗脑袋看了海德一眼，最右边的斗牛犬脑袋拖着身子要跑出去，中间的竖耳狗脑袋还在吐舌头，总之是没有之前那么剑拔弩张了。 “哼！”慕少洛神色惊疑不定，嘴上仍不饶人：“明明是条魂兽……倒还真听人话……” “姓慕的，你们到底说不说！”海德不知何时已举起猎枪，对准了慕氏兄弟。 他知道这两兄弟在沙城的地位，自己是绝对惹不起的，可温蒂就是被他们陷害的，他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救她出来！ 慕少洛乖乖举起双手：“别着急嘛，我说，我说……”他左右看一眼弟弟和水伯，忽然收起所有表情： “温蒂死了。” 这短短一句话比带电的柳鞭更具威力，直接让老猎人僵在了原地，连带着海瑟薇也惊了惊。也就是两人一个愣神的功夫，大片的阴影覆盖了他们，铺天盖地的柳条再次冲了过来！ 海瑟薇反应最快，暴起挥爪，豹子的利爪确实切开了柳条浪潮，但这是慕家两兄弟一齐发动的魂技，柳条的数量达到了两倍之多；再加上长生柳的再生本就极快，被切断又能顶着豁口再生，海瑟薇先前的攻击便不能再冲破包围了。 而等她反应过来要全力以赴时，战斗已经结束。 “别动！”柳条海洋的对面，慕少榭用命令似的口吻说道：“你想让他死吗！” 海瑟薇后知后觉地看向海德，后者已经被长生柳条结结实实地捆成了茧子，只剩个脑袋在外边大喘气，好像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三六九也面临着柳条的包围，它那三个狗脑袋齐齐喷火，但另一批绕后的柳条仍然捆住了它的身子，紧跟着白色闪电攀上枝条，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三六九身上！ 下一瞬，雷光炸开，刺目的雷光中只能听见三六九呜呜的哀嚎，随后雷电平息，三头犬摔到地上，已经成了一团冒烟的焦炭。 慕少洛发出一声骄矜的轻哼，收回了雷鞭；一旁水伯提棍便上，一击挑飞了焦黑的三六九，让它落到了墙角。 “哈！活该！”慕少榭幸灾乐祸了一句，又指着备战姿态的海瑟薇，“不许动！我认得你，你是那天那金发小矮子的随从吧？你主子去哪了？” “……”海瑟薇没有说话，只是快速看了眼被捆成茧子的海德。慕少洛看出了她的意图，得意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用的，在你动手之前，我的雷电就会先一步抵达，把他直接劈死！你能快的过雷电吗？” 慕少榭还想问李诗棠在哪儿，却被哥哥未卜先知地打断了： “别费那些无用口舌了，弟弟。她主子不在，反倒对我们有利。就让她赎自己主子的罪过好了。” “怎么做？”慕少榭不解其意，“把她丢堆肥池里？” “你满脑子只有屎尿屁？！”慕少洛瞪他，用手比划海瑟薇的身材，“这么一个……一个女人摆在你面前，又不是温蒂那种男人婆，你只能想到堆肥池吗！” 慕少榭后知后觉：“哦……噢！”又犹豫起来，“所以，要把这女人捉回去？” “当然要。抓回去，才好慢慢料理！”慕少洛咽了口唾沫，甩起雷电柳鞭，就要抽向海瑟薇！ 就在这时，被落在一旁的海德忽然爆发出了一声哭嚎！ “呜啊——！！”这个年近五十的老猎人毫无颜面地放声大哭起来：“温蒂——爸爸对不起你啊！”两行晶莹泪水挂在那满脸的胡须上，显得他无比狼狈，他继续嚷嚷，“你们把我也杀了吧，我要下去跟温蒂团聚——！” 也许是没料到海德如此窝囊，也许只是海德哭得太难听，慕少榭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亮出千年魂环： “好啊，既然你这么想死，我这就满足你——呀？！” 这句狠话最后变成了惊声尖叫，因为在这个瞬间，墙角里缩成一团的“黑炭”——三六九——忽然张开三张大嘴，喷出了三阵方向不同的黑色火焰！ 那三把火一把落了空，一把烧向了海德，还有一把，是奔着慕氏兄弟去的！ 哗哗哗——下一刻，水伯挡在了慕氏兄弟身前，手中的长棍舞成了一面屏障，驱散了熊熊烈火。 三六九的火焰再猛烈，终究只是十年三头犬的火焰，是奈何不了身为魂尊的水伯的。 但，如果火墙对面还有一位同是三环的兽魂尊呢？ 只听得一声破风厉响，一只豹爪穿过烈火，硬生生插进了狂舞的长棍中！眼睛转为兽眸的海瑟薇以怪力生生止住了水伯的棍子，另一只爪子则穿过第二魂环，威势直接升了一个档次，直直穿透了水伯的胸膛！ 水伯那根长棍的攻击距离实在太广，一般情况无法近身，幸亏三六九的火墙逼得水伯用出防御架势，又解除了海德的人质状态，海瑟薇才能觅得如此良机，同时用出第一魂环的“加速”，第二魂环的“攻击力提升”，了结了这位攻防皆可的魂尊。 豹子的狩猎，从来都是在猎物露出破绽时，再一击毙命！ “好狗。” 以身试险闯入火墙，女仆的发梢也免不了沾上火焰，但她在这般烈火中，头一次露出了微笑。 第47章 老罗 海瑟薇杀死水伯时，慕氏兄弟当然也没闲着，他们纷纷蔓延出柳条，或是甩出雷鞭，或是要再捆住海德以威胁对面，但三六九的三股火焰严严实实挡在他们面前，黑红火焰烧尽柳条不说，还逼得他们不得不往后退去。 失去了水伯的屏障，慕氏兄弟已经没有应对三头犬火焰的手段了。 ——如果是一般的火焰，贵为“天眷”的长生柳的还能撑一会儿，但三头犬的火焰并不是纯粹的火，还混合了黑暗元素，同时拥有火焰的高温与黑暗的侵蚀特性，最擅长的就是蔓延并破坏。长生柳撞上它，算是遇到了克星。 但慕氏兄弟刚才那发雷击也不是毫无作用，三六九焦黑的身子现在布满了细小的静电，极易被雷电再次攻击；且行动也被雷电所麻痹，只能条件反射地喷火，不能再大幅度地动作。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要再中一次雷击，这只十年三头犬就撑不住了。 也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慕氏兄弟在唯一打手身死的情况下，非但不逃跑，还想着逆转局势。 是了，比起孤军奋战的三六九，他们的柳条的确有着数量的优势，只可惜，那终究是负隅顽抗。 他们的对峙很快中断，花斑豹的爪痕飞来，将柳鞭的海洋齐齐切了开来。下个瞬间，海瑟薇的豹爪从断裂的柳条里探出，只一个呼吸，就迫近了站位最前的慕少榭！ “哥！”慕少榭下意识大喊，可无论他还是他的兄弟，都没有防御型的魂技，就算有，也未必拦下花斑豹魂尊的突击！ 千钧一发时，慕少榭脑海里下意识闪过一句话： 早知道……早知道就该带杨威舅舅过来！ 豹爪划下，破空之声仿佛撕裂亚空，也撕裂了慕少榭的上半身，一时鲜血飞溅！这本是必杀的一击，但中途却有雷电柳鞭缠上海瑟薇脚踝，纯白闪电绕柳条而上，在海瑟薇身上一下炸开！ 啪嚓！雷光大亮，剧痛感和麻痹硬是中断了海瑟薇的攻击，她不得不顿在原地，看着慕少洛跑来，拖走慕少榭。 “废物……全是废物！”慕少洛低声骂道，他一边使出“春风又绿”治疗弟弟，一边带着弟弟逃向门边。海瑟薇还在麻痹状态，三六九距离他们又较远，这时没人能阻止他们逃跑了！ 下次，下次一定要杀光这家人！他愤恨不平地想着，手搭上了门把。 可这时，原先关上的大门却忽然被打开，一阵怪力把他和慕少榭撞向了墙边！ 砰！推开的门后出现了个须发尽白的男人，他精壮的胳膊下提着几瓶酒，表情惊慌失措： “老海德，你这院子怎么都是死人哪？天哪发生什么事了——”他一扫屋内，看见了焦黑冒烟的海瑟薇、呲开大牙的三六九，还有断气的水伯，那表情堪称花容失色，大叫一声：“妈呀！这儿也这么多人！”迅速关上了门。 待那男人一关门，被撞到墙边的慕少洛便颤巍巍地移动到门口，天知道他受到了多大冲击，竟只能撑着门把手站起来。 可这个时候，大门又被一下推开！ 砰！这是慕氏兄弟再次被大门冲击的声音，而这次开门的力道更甚，直接把兄弟俩嵌入了墙里！ “老海德呀！”那白毛男又卷土重来了，他无视了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慕氏兄弟，无视了海瑟薇和三六九，径直跑到被捆成茧子、同时还在掉眼泪的海德身边，帮他拉扯那些柳条： “你怎么成了这幅样子？发生什么事啦？” 海德还在兀自哭着，从打断慕少榭他们开始，到海瑟薇反攻，他都在大哭，以至于哭声都变成了战斗的配乐。 见到老友过来，海德又哭嚎道：“老罗！我真是个废物！都怪我没保护好温蒂啊！” 老罗一边扯那些柳条，一边说：“对喽，因为平时都是你闺女保护你的——又咋啦？他们上门来骂你啊？” 这男子看到了那遍地死人，也看到了屋内这副惨相，这时候竟然还能说俏皮话，也不知是不是神经粗大。 海德红着眼睛吸着鼻子：“不，是他们说，温蒂死了……” “……”老罗扯柳条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沉默地蹲在海德身边，泪眼婆娑的海德也看不清他什么反应，只听见老罗平静说道：“那不可能，你不要啥都信。” 海德还在呜呜哭着：“那她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话都没说完，涕泗横流的脸就挨了老罗一巴掌。 “痴线！魂师哪有那么命薄！担心担心你自个吧！”老罗拍完一巴掌，估计是嫌脏，又往海德身上擦，嘴里还埋怨：“狗屎，怎么这树枝条这么难扯！” “那是魂技。”海瑟薇忍着静电的麻痹走来，解释了一句。三六九从她腿后跑出，围着老罗跑圈子，显然是看到了能谄媚的主子。 海瑟薇亮出爪子，用爪痕隔空切断了海德身上的柳条。 “您是？”她观察着这忽然窜出来的白发男人：他估计有四五十岁，身型精壮，肤色黢黑，一个典型的农民；除了手上的几瓶酒，他的腋下竟还夹着一只纸包的整鸡，三六九虽围着他打转，三双眼睛盯着的却是这只鸡。 “你又是？”老罗看她一眼，扶起还在抽泣的海德，问他：“老伙计，你有钱请帮佣，竟然没钱请我去城里吃顿好的？你不仗义。” 海德抹了把哭出来的鼻涕：“这不是我家帮佣……是温蒂的朋友的……” “‘温蒂的朋友’的帮佣？”老罗乐了，“这丫头竟然会跟带着帮佣的人交朋友？真是有长进了！”又看向海瑟薇，“小姑娘，你的雇主男的女的，姓甚名甚？修为多少啊？” 他说话很不客气，海瑟薇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我想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这位罗……先生。” 她无视老罗，径直对海德说道：“海德先生，出了这么大的事，您的位置想必已经暴露，要想安全，就必须得转移了。” “转、转移？”海德抓紧了手中的猎枪，“我们去哪啊？” “去能保障您人身安全的地方。”海瑟薇又环视一圈屋内，略过一些尸体，视线定在了被门板撞晕的慕氏兄弟上。 “房屋就等回来时再打扫吧，”她看向海德，“冒昧问一句，您有能绑住猎物的粗绳吗？” …… 晚些时候沙城 星空渐隐，乌云压城，湿气颇重；城中火把明灭，黑烟弥漫，骚乱不断，活像一口沸腾的大锅，直到天空落下细小雨点，混乱的气焰才像被熄灭了。 李诗棠一行人是在这时回到城里的。她们抢了马匪绑在林子里的马，一路赶回沙城，谁曾想这里却满目狼藉，早就是一副遭到洗劫后的样子了。 不但如此，青龙帮堂口禁闭的大门外，还稀稀拉拉地围了一群人，看样子都是些普通老百姓，可他们脸上的表情却饱含着极大怨气，可一点儿都不友善。 事出蹊跷，两位当家自然不敢再耽搁，他们从侧门溜进了堂口，话还没说一句，又有人迎了上来，正是那个领过李诗棠的阿婷： “两位当家，出事了！” “看得出来。”玉天骄望向大堂里歪七竖八的人群，那都是些青龙帮的帮众，应该是被“马匪”打伤了身子，砸破了脑袋，躺在地上瞎叫唤。 “怎么不送去医馆？”庞克问。 “医馆满人了。”阿婷面露难色，“闯进城里的马匪比我们想的多，还有十几位弟兄负伤不轻，都在后院休息。” 玉天骄又问：“马匪都抓到了吗？都是什么人？” 阿婷直摇头：“我们不知道马匪有多少人，但有些马匪被打晕后，脸上就出现了黑色的毒液！‘蝰蛇’的毒液！”她脸色愈发苍白，“但城卫军不仅什么都不做，还在那儿大放厥词，说我们少当家死了……” “谁死了？” 阿婷话还没说完，温蒂便走了出来，乌黑的眸子紧盯着她。阿婷愣了一秒，才惊诧道： “您还活着！少当家！”又问道，“您换了发型吗？” ……温蒂颇不自在地挠了挠空空如也的后脑勺，道：“别废话，外面那群人是怎么回事？” 阿婷愣了愣，还是如实相告：“他们觉得是我们跟马匪勾结，要来讨个说法……” “放他妈狗屁！”玉天骄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骂了一句。阿婷也紧跟着道：“简直是胡说八道！我们怎么可能跟马匪……” 这时，温蒂背后忽然传出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可他们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 那正是李诗棠，她因为赶路而变得灰头土脸，金发略有黯淡，眼眸却依然明亮，直直映出阿婷的倒影。 “这……”阿婷顿了顿，就像紧急刹了个车：“可能是因为城卫军的诽谤，他们说少当家投靠了马匪！” 李诗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还有吗？” “还有？”阿婷愣了一下，转了转眼珠子，“可能是，我们弟兄也扮作了马匪的样子……” 李诗棠没应她话，她转向玉天骄：“二当家的，我累了，有地方让我休息会儿吗？” “我带你去后院。”温蒂抢先道。 “啊，后院有……”阿婷看起来有点慌张，但温蒂已经带着李诗棠离开，她的话也就没出口。 第48章 三大家族的求援 “你刚才那是什么话？” 一来到后院，温蒂就朝李诗棠问道。方才那几句拆台逼问，可不像这位大小姐的风格。 李诗棠想了想：“那位女士有点奇怪，我只不过想套几句话。”她指了指温蒂的短发，“比起你的安危，她最先注意的竟然是你的发型。” “有什么奇怪的，”温蒂不以为然，“其他人就算了，只要是青龙帮的，都知道城卫军扯的谎有多脑残。我怎么可能投靠马匪，还死在不明不白的地方……你那什么眼神？” ……李诗棠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好吧，让我们言归正传，我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刚才她们又是迎战城卫军又是连战马匪，就算只是使用定装转轮枪，李诗棠的魂力也快见底了。 “我去给你挑一间。”温蒂带着她往里走去。 青龙帮的后院是一间间厢房，里头躺了一排排的长褂男，看来是都被占满了。温蒂通过栅格窗窥视里面，她本来都要略过去，却在看见一抹绿色时，心中一惊，倒了回去。 然后她打开门，见到里面绿色头发的人时，都不顾还有伤员在场了，立时骂了一句： “我操！为什么你在这儿？！” “嘘——嘘！”那个出人意料的客人连忙将手比在唇边，“别吵着伤患！” 此人一头绿色长发，眸子碧绿，长相有种妖异的俊美感，除了独孤远还能有谁？ 他坐在厢房古旧的地板上，面前摆着受伤的青龙帮帮众，周边还摆着瓶瓶罐罐，但始终和这幅情景格格不入，怎么看怎么别扭。 李诗棠扶着门框，她已经快习惯史莱克的同学出现在这儿了，因此只是问道： “独孤学长，你也来沙城旅游？”又补一句，“跟玉穹麟学长一样吗？” “什么？”独孤远也没料到李诗棠的存在，他愣了愣，忙解释道：“是——是啊！”他摆出笑容，“我也是来旅游的……” “——他是和玉穹麟一块来的。”李诗棠轻飘飘地揭露了他的真实来历。 “……”独孤远临时编好的一大堆借口登时作废，他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干笑了两声。 温蒂警惕地瞪着独孤远，拳头攥紧：“那臭屁男跟柳家是一伙的，你也是？” 独孤远好像要解释什么，这时，房间角落，一堆器具后忽然传出了些微异响，一下将李诗棠和温蒂的注意都吸了过去。 “应该是老鼠什么的……”独孤远说道，但温蒂不理睬他，大步朝那边走了过去。然后她一伸脚，直接踢倒了那堆杂物，一个丰腴的身影随即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柳曼婷！”温蒂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惊恐的女人，二话不说，再次抬脚！ “呀啊！”“柳曼婷”，或者说“柳夫人”杨曼婷发出一声尖叫。她只能以臂挡住自己，手臂上生出了一层薄薄的树皮。她的武魂是杨树，尽管没有魂力，杨树皮也能防御。 “温蒂，先停下！”李诗棠连忙喊道，“三大家族的人藏在这里，这事有蹊跷！” “……是啊！”独孤远慢了一秒才道：“总之，先听听她的来意，你这一脚下去，她可能都说不了话了！” 温蒂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看向李诗棠，李诗棠瞥了眼独孤远，独孤远看着温蒂与杨曼婷两人，最后又收回了视线。 李诗棠最先反应过来：“独孤学长，你在和杨曼婷撇清关系吗？” “……好啦我认啦。”独孤远认命地低下头：“我是杨家的家庭医生，兼半个保镖……其余的，还是让柳夫人说吧。” 杨曼婷趴在地上，她虽然仍穿着貂皮，脸上画着浓妆，但看起来十分憔悴，一点儿也没有之前飞扬跋扈的模样了。先前被温蒂发现时，她就跟见了鬼一样，现在脸色更加苍白。 “你怎么没死？！”杨曼婷尖刻的嗓音差点破音，“你，你不是投靠了马匪，然后被……” “一个三大家族的躲在青龙帮里，我还奇怪你为什么没死呢？”温蒂抠抠鼻子，又把指甲的污垢弹出去，吓得杨曼婷连忙闪身躲开。 这习惯了高傲和刻薄的女人咬紧牙关：“你别欺人太甚！小贱种！” 温蒂扭头吩咐李诗棠：“师爷啊，把她拖出去！” 你叫谁呢……李诗棠摇摇头，没应她，搬来一把凳子。 要是放任温蒂跟杨曼婷继续吵，一晚上可能就这样过去了……她把凳子放在独孤远面前，当独孤远要站起来时，她一屁股坐了下去。 “请吧，独孤学长。”她做了个手势。 独孤远打量了一下李诗棠的马匪服饰，咧了咧嘴角，苦笑道： “杨家的家主，也就是杨曼婷的父亲，今晚上死了。 “他心脏本来就有病，马匪闯进来，一激动，就归西了。” 三大家族之一的家主？心脏病？李诗棠立刻想到了秦心莲当初一语带过的话，眼神凛然了起来。 温蒂倒是毫不在意：“你爹死了就死了，来找我们干嘛？真够晦气的。” 杨曼婷瞪了眼温蒂，掏出手绢开始抽泣，倒是比上次多了些真情实感：“我爹是被柳符尽害死的！他给我爹下了毒！” 独孤远解释道：“杨家家主年老体弱，长期服用的一种药里还有阻塞心肌血管的副作用，导致了心脏病发，据夫人说，这药正是柳家送来的。” “所以你突然恨起柳家来了？”温蒂轻蔑笑道，“那又怎样，你们三大家族蛇鼠一窝，自己内斗起来了，不是现世报吗？” “又、又不是我想这样的！”杨曼婷哆嗦着道，“我知道柳家要干什么，他们害死我爹，上位的只能是我那傻子弟弟，他压根没出息；慕家的两个小杂种又用着柳树武魂……什么三大家族？以后只有柳家了！” 她控诉完这一大堆，又自顾自说道：“我怕啊……我怕杨家的产业都被吞得一干二净，我怕我那傻子兄弟也被药死……我还要给柳符尽做奴做婢多久？我一天也受不了他了……我明明还能回杨家的，这下要回哪儿呢……” “关我屁事。”温蒂毫不动摇，冷冰冰地道，“你现在怕被柳家害了？早几天狗仗人势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求青龙帮给你主持公道啊？”她咧起嘴角，蹲下身平视杨曼婷，“我好像说过，早晚要把你跟整个柳家扔进沙湖里头？” 杨曼婷表情愈发惊恐，温蒂的笑容也越来越狰狞，她朝杨曼婷伸出手：“现在你对柳家好像没价值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你敢！”杨曼婷求助似的看向独孤远，但这位俊美的家庭医生只是看着这边，好像并不打算帮忙，她只能跟温蒂服软，“我，我能告诉你们柳家的秘密！” 温蒂的手停住了：“什么秘密？” “他们打算灭了青龙帮，跟沙城政府一起！”杨曼婷激动道，“所谓‘马匪’其实都是柳家放进来的，他们找手下的地痞流氓，骗他们喝下‘蝰蛇’的毒素，让他们戴上马匪头套……这就是今晚马匪进城的真相！ “柳二也是柳符尽杀的，因为他不想甲卯矿坑落到外人手里，还想借此栽赃青龙帮，把你们逼出沙城！” 紧接着就是马匪进城，沙城监狱大乱……如果温蒂能在混乱中死亡，那就可以用她的死亡大做文章，比如，说青龙帮勾结马匪……成效显着……李诗棠看向院外，想起了围在青龙帮堂口外的那群人。 杨曼婷盯着温蒂，语气发颤：“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还会活着，他们设计了很多关卡，就为了让你死无全尸……哦，是因为你！” 她有些神经质地瞪住李诗棠：“你！你是永临商会派下来的！我第一天就认出你来了，你跟青龙的小杂种关系那么好，又买了那么多枪，柳家以为青龙帮收了永临的不少好处，怕青龙帮抢先一步，才要在这时候动手。可你——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为什么还要留在沙城？” 李诗棠坐在凳子上，平静地看了回去。柳家主母和沙城访客的地位在这里已经调转，李诗棠并不觉得有多解气，只是感慨杨曼婷知道的真多，沙城的迷雾于她来说已经愈发清晰了。 她这样想着，语气也平和起来：“只是兴趣使然而已。”又道，“你知道‘翠翠’这个人吗？” 杨曼婷完全没料到李诗棠是这般反应，愣了愣才道：“一个妓女，收了柳家的钱，为柳家办点事……就这样。” “办的什么事？”李诗棠接着问。 “我们让她给青龙帮投匿名信，还有，在青龙帮去调查的时候，咬死柳二不松口……”杨曼婷观察着李诗棠的脸色，像要提供笑料一样说道：“还有，她前阵子一直跟慕家的两个小杂种厮混在一起，不干不净的，谁知她想干什么……” “她是不是还有个妹妹？”李诗棠打断她，“她说她有个妹妹叫‘碧烟’，你有印象吗？” “哦，哦！”杨曼婷若有所思，“是有这么个姑娘，在我们那儿工作过……但是……” 第49章 《赤蛇之书》 咚！只听得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在所有人都尚未反应过来时，李诗棠已经来到杨曼婷身前。她收回脚，而杨曼婷直挺挺倒了下去，就这么简单。 连温蒂都没想到李诗棠会直接出脚，她虽然也很愤怒，但在李诗棠这一脚面前，都显得有点温和了。她按住李诗棠的肩膀： “你冷静点，再来一脚的话她可就说不出话了。” 李诗棠扫她一眼，语气听不出情绪： “我没事，失手而已，这种事很正常吧？” 温蒂噎了一下，心说这家伙都开始用那柳曼婷的话回呛了，没事就怪了。 柳曼婷的脸直直挨了一脚，躺在地上直哼哼，李诗棠在她面前蹲下，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转轮枪。她将枪口抵在杨曼婷额头上： “刚才听你控诉一大堆，我都快忘了，你终究也是三大家族的一员，才能心安理得地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事。 “既然如此，在我眼里，你的性命也只值我扣动扳机的这一下了。” 杨曼婷的呼吸在枪口下近乎静止了，强烈的求生欲望令她牙关震颤着开口： “为、为什么要杀我？我说错什么了吗？是你让我交代的，我明明都诚实交代了，为什么还要杀我！” 她又困惑，又畏惧地盯着李诗棠，像在看一种无法理解的生物。她无法理解李诗棠为什么如此愤怒，甚至于从平静变得要举枪杀了自己。 ……她只是说，自己失手打死了那个“碧烟”而已。处理一个得了病卖不出去的烂货，连亲姐姐翠翠知道后都没说什么，这永临的大小姐为什么这样生气？ “……”李诗棠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她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发出了轻微的“咔咔”声。 “我给你三秒时间。”她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皮笑肉不笑的脸在杨曼婷眼里更加惊悚，“留好遗言了吗？我亲手送你去见被你害死的人。” 一旁的温蒂和独孤远都没出声。温蒂认为杨曼婷死有余辜，独孤远则在杨曼婷和李诗棠中眼神飘忽了一秒，最后选择了李诗棠。 “三。”李诗棠开始倒数。 “别、别……”杨曼婷盯着脑门中间的枪口，双眼形成了滑稽的斗鸡眼。 “二。”倒数还在继续。 “求你！”杨曼婷闭上眼睛，她想逃开，但全身早就被无形的丝线定在了原地，她毫无仪态地大叫：“不管我做错了什么，我都向你道歉！我向你磕头谢罪！” 她见李诗棠嘴巴微张，更加恐惧，冷汗更是狂飙： “我身上的钱也都是你的！只要你放过我，我把杨家的家产也分你一半、不，全给你！求求你——” “一。” “噫！！” 最后一声倒数落下，杨曼婷发出魂飞魄散的尖叫，她的心理承受力在这一刻达到了极限，以至于面部肌肉绷成一条直线，下身的衣物洇出了一片湿痕。 与此同时，扳机扣下，但却只有轻轻的一声“咔”，没有子弹轰鸣，杨曼婷的脑袋也还好好地留在脖子上，毫发无伤。 ——李诗棠手上拿着的转轮枪，分明只是把空壳——那六十多把转轮枪外壳中的一把。 “我改主意了。”李诗棠收起枪壳，平淡道，“就这样打死也太便宜你了。 “你还有事瞒着我们，老实交代。” 她指尖稍一用力，杨曼婷的四肢就被操偶丝拉得背了过去，几乎骨折，她趴在地上吃痛地叫唤： “我全交代了！我真的全交代了！都是柳家干的，你找他们去啊！” 李诗棠在她痛苦的呻吟声里沉静道： “杨家家主是柳家投毒的对象，身为他女儿的你却知道的这么多，并且还能全身而退——你太可疑了。” “我，我不……”杨曼婷下意识开口，她身上的丝线顿时又紧了点，她有种自己要被勒死的错觉，连忙改口，“我是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他们有没有联系马匪了！但他们既然针对青龙帮，那肯定跟马匪有关系！” ……李诗棠五指放松，杨曼婷身上的丝线立刻松懈下来，但仍然死死绑着杨曼婷。 这时，一直旁观的独孤远也开口了： “柳夫人能全身而退，是我在帮忙。”他看着转过头来的李诗棠，耸了耸肩，“我的确是和老玉一起来的，不过分道扬镳了而已。” 温蒂冷笑：“你们一个给柳家当狗，一个给杨家当狗，什么分道扬镳，不是殊途同归吗？” “那可不对。”独孤远摇摇头：“我们是为柳家的一件秘宝而来，只是方式有所不同。老玉选择帮柳家干点活，而我……”他看了眼杨曼婷，露出微笑，“我只是选择了捷径。” “玉穹麟也提到过‘秘宝’这个词，”李诗棠当即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独孤远垂眸，他估计也不想隐瞒了，因此坦诚道：“那是沙城还不叫‘沙城’时，初代城主留下的最后手迹，名为《赤蛇之书》。” “赤蛇”！李诗棠眸子一缩，她可太熟悉这位跨越万年的“老乡”的名号了：沙城的建立者，掌握着赤色雷霆，并在三国鼎立时期割据一方的异神“赤蛇”！ 她本以为这位老乡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没想到万年后的现在还有他的事？ 独孤远继续道：“据说，上面记载了得到赤色雷霆的方法，但无人能看懂‘赤蛇’写下的符号，我跟老玉就是为了回收它而来。” “我从没听过这玩意，你们消息可真灵通。”温蒂倒是对这帮人盗取沙城文化遗产的行径没有意见。 “蓝电霸王宗当年和‘赤蛇’可是故交，”独孤远摆出了做作的吃惊表情，“我以为你这本地人知道呢。” 温蒂只觉得他现在得意的样子愈发烦人，扭头问李诗棠：“师爷，怎么处理这个油腻男？” “赤蛇”和蓝电霸王宗还有过往？对了，按原着来讲，蓝电霸王宗应该在万年前就被武魂殿灭门了，但现在他们却一直传承了下来……难道是“赤蛇”导致了这段历史变动吗……《赤蛇之书》那无人能看懂的符号……不会又是汉字吧……李诗棠正消化着刚才获得的信息，没有立刻回答。 独孤远抢先道：“我能帮上你们的忙！我们的目的又不冲突，如果你们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而为！” 他跳反得倒是干脆利落，曾经的雇主杨曼婷还在旁边看着呢，温蒂笑出声： “你不是杨家的家庭医生吗？” “现在不是了，”独孤远露出讨好的笑，衬得他那张脸愈发俊美动人，“就算是走捷径，也要拐弯的嘛。” 杨曼婷怒视着独孤远和温蒂，她似乎想抗议，可当李诗棠的视线扫过来时，她又畏惧地低下了头。 杨曼婷会错意了，事实上，李诗棠此时并没有杀意，她只是太疲惫了，想要好好休息而已。 就在这时，地上忽然传出一阵异响，原来是一直躺着的那个青龙帮伤员一把抓住了温蒂的裤脚，瞪大眼睛，义愤填膺： “少当家的！你还活着！”下一句话就是： “你还要接纳柳家的人！你当真投敌了吗！” 此话一出，温蒂扯了扯嘴角，而李诗棠只叹了口气。 “你去解释，”她手边魂环闪现，拿出一根棒棒糖来，“我要休息会儿。” “你去吧。” 温蒂交代完一句，蹲下身，开始和那个伤员唠家常。依稀能听见“傻■吗你竟然连这种话都信”之类的刻薄话语，独孤远好像也说了句“小心伤口”，之后就没声响了。 李诗棠则找了一个干净些的角落，盘腿坐下，打算用冥想来恢复精力和魂力。 窗外忽然发出异动，她看向那里，一只鸟儿正扑扇翅膀，飞离厢房的窗口。 第50章 案情整理 李诗棠一般将冥想分为两种，深度和轻度。在轻度冥想下，即使她放空大脑，依然能接收到外界的风吹草动，不至于完全失去感知。 不过，正因为她对自己开发的冥想之法过于自信，在将体内魂力运转几个周天，仍不见意外后，她也就放松了警惕，一个深呼吸，潜入了精神空间中。 白茫茫的精神空间里，金黄的书页群四处飘荡，那是李诗棠自来到沙城后的一段段记忆。化身为金色光团的她只是意念一动，那一张张书页便以时间顺序自动排序好，在她眼前一一翻开。 这样就能整理一遍事情的脉络了……李诗棠化作的金色光团延伸出触手，和那些记忆直接相触。 为了方便整理，她在回顾记忆的同时，提出了以下问题： 自己被卷进事故的起因是什么？ ——温蒂被冤枉抓入监狱，还遭遇了一系列暗杀和阴谋。 是谁陷害的温蒂？ ——借杨曼婷之口，可以确定温蒂入狱之事一定是柳家指使；另外的马匪动乱，则像是沙城政府从中作梗。 他们的动机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为了把青龙帮赶出沙城。他们通过污蔑能代表青龙帮的少当家温蒂，进而把民众的所有怒火都投射到青龙帮上，如果青龙帮不反制，就只能这样退出沙城了。 青龙帮（己方）有能证明清白的证据，或者反制的手段吗？ ——有。沙城政府在暗算温蒂时光明正大地用上了城卫队，马匪窝点里搜到了一本形迹可疑的账本；另外，还有杨曼婷的口供，能直接证明柳家的阴谋——尽管李诗棠很想把这老鸨杀之而后快，但她目前不能死。 青龙帮还需要提防什么不利因素？ ——马匪窝点里出现了青龙帮三位当家的通缉令，城中的风评也被带偏，如果青龙帮再不行动，形势会更加严峻。 接下来该做什么？ ——让青龙帮派出人去找甲卯矿坑外的尸体，找到账本上马匪输入物资的地点；保住杨曼婷，最好还能找到柳家驱使的翠翠，还有…… 砰——！ 这时，一声枪响有如平地惊雷，直接让李诗棠的精神之海震了震，她连忙抽出心神，猛然睁眼。 厢房早已空无一人，枪响应该在堂口大门。她三步并一步跑到大门，看见了挤作一群的青龙帮帮众，听见了人们惊呼和尖叫的声音，其中又以杨曼婷的最为高亢，格外突出。 李诗棠的呼吸都漏了一拍，但也只有一拍，她手中亮出控音魂导器，按下扩音按钮，清冽的嗓音立刻盖过了那纷杂的骚乱音： “麻烦让一让——！” 话虽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愣在原地，李诗棠只能拨开一层层人群，总算是挤到了最前面，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龙帮的堂口已经围满了人，杨曼婷在最后面瑟瑟发抖，至于那声枪响的受害人——已经倒在血泊里——竟然是肥头大耳的三当家！ 现场可谓一片混乱，温蒂直接跳进人群，在沸水一样的人堆里找那个一击脱离的枪手；独孤远则蹲下身，给三当家中枪的地方做应急处理，同时对赶来的李诗棠解释道： “青龙帮本来想和这帮平民商量，但结果……你也看到了。” 李诗棠看看发出痛苦哼声的三当家，又看看下面沸腾喧哗的人群，心中也明白了个大概。 “你先帮忙疗伤……”她嘱咐独孤远，却被愤怒的喊声打断： “你们竟然帮柳家人挡枪？我就说青龙帮和三大家族都是一类王八蛋！ “你们的少当家还偷偷和马匪联络，放马匪进城，拿我们开涮！算什么沙城人！ “滚出沙城！青龙帮！”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李诗棠看向被人群反推着驱赶的温蒂，一时心如擂鼓。 她知道青龙帮又被抢先了一步，尽管杨曼婷没死，但青龙帮的威信在沙城民众眼中恐怕已经跌至谷底，难以挽回了。 “……啊。”独孤远此时忽然出声，他笑了笑道：“要我帮忙吗？诗棠？” 他说着，也不管李诗棠的回答，利落地给包扎三当家伤口的布条打了个结，碧眸盯住了人潮里急于逃跑的某个人影。紧跟着他的指尖微不可见地闪过一道暗芒，那个人影随即一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人群自动让出了个空位，再度爆发出尖叫： “他的脸！他的脸冒出了黑水！” “‘蝰蛇’的毒！这是马匪！” “是他刚刚开了枪吗？马匪开了枪？” ……恐怕不是。李诗棠盯着独孤远，后者对她眨了下右眼，用嘴型无声道： “不用谢。” 温蒂也立刻反应过来，她摆脱人群的纠缠，返回堂口台阶，提起了庞克没来得及用上的包袱——“黑蝎”的头——拎着那头颅的长辫，对底下的民众扬声道： “‘黑蝎’和‘蝰蛇’已经被青龙帮剿灭，一定是那个马匪怕了，才会对我们三当家开枪！” 她顿了顿，李诗棠趁着这间隙把控音魂导器调成扩音模式，递给她。温蒂接过去，那豪放的声音随即回荡在沙城上空： “沙城苦马匪久矣！自新城主上任以来，青龙帮和政府一共剿灭了三十四个大马匪，最后的‘黑蝎’‘蝰蛇’也已伏法，但，仍然有一些小的马匪，潜伏在我们之中，还打着复出的主意！就像刚才那个！ “马匪！任何时候都要剿，无论是大还是小！只有死了的马匪，才是好马匪！” “方才杨曼婷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连柳家家主的老婆都说柳家有猫腻，说明跟马匪私通的就是他们！我们马上就会查清这一切！ “乡亲们，你们可以放心，青龙帮永远站在剿匪的第一线，永远站在你们这一边！” 她说完这些，底下的人们都寂静了一霎。李诗棠望向那一张张灯火下昏黄的脸，那些脸上褪去了激愤，有怀疑、有惊讶，但更多的是茫然。 ……说到底，都只是些被煽动的民众……不对，那个开枪的人……李诗棠望向了那个被独孤远暗算殒命的枪手，又瞥了一眼独孤远。 感应到她的视线，独孤远转过头，眼中带笑，无声地回应。 “那开枪的人真是马匪吗？”李诗棠悄声问道，“他脸上的，真是‘蝰蛇’的毒？” “什么毒？我不知道呀。”独孤远晦暗不明地笑了笑，“诗棠，比起这个来路不明的枪手，眼下还有更需要操心的事情，不是吗？” 他说的一点儿没错。可李诗棠却想起来，独孤远也是条毒蛇，比“蝰蛇”更毒更狠，如果那枪手脸上是碧磷蛇的毒，也没什么出奇的。现在只能希望枪手是埋伏在群众里的敌人了。 但，如果那是敌人，就说明现在青龙帮仍处在敌人的眼线之下，哪哪都不安全。迄今为止青龙帮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到现在也一样，就算温蒂他们中途灭了两个大马匪，情况也没有好转。 必须得行动了……而且，得打对面一个出其不意……李诗棠面上平静，心中已是波澜起伏。 温蒂的宣讲算是一针强心剂，让人们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很快青龙帮的打手们也下场维持局面，围堵堂口的人总算陆陆续续地散走了。 在这之后，温蒂叫人把受伤的三当家送回屋里，再把刚才开枪那人的尸体运回来，三个史莱克的同窗对着那尸体研究了一下，啥也没研究出来。 此人的面部已经被蛇毒（说不好是哪条蛇的）尽数腐蚀，辨不清原来相貌，除了有把枪之外，看着和寻常沙城人别无二致。 温蒂没等结论出来，急着去协调帮里的弟兄们了；李诗棠的眼神则逐渐犀利，在蛇毒和独孤远中移来移去；独孤远投降似的举起双手，转移话题： “现在可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哦，我们来商讨一下之后该做什么吧？” “要不直接去打柳家？”温蒂的声音忽然冒出来，“只是咱帮里的战力现在没多少了，二姨在修养，三叔刚刚才中枪……”她掰了下手指头，显得倒很自信，“但我知道，我们上一样也行！” “就我们？”独孤远略显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李诗棠倒是没反驳，只是道： “不能只做这一件事，还有几件事要办。 “温蒂，帮里有什么你最信得过的人吗？” 她拿过温蒂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了几条任务，都是刚才整理思绪时想到的。 “回收尸体、找到运输地点、到柳家抓人……还有啥吗？”温蒂略看了一眼本子上的内容。 “喂喂喂，”独孤远提出异议，“这个时候去柳家，难道不会正中对方下怀？” “三大家族是想让民众的舆论压垮青龙帮，”李诗棠看他一眼，“但民众埋怨的不只是青龙帮，也有柳家，所以杨曼婷出面时，他们怨气更多了。 “他们是马匪入侵的受害者，只想要一个罪魁祸首，所以在温蒂放话会调查三大家族后，民怨才会平息。” 当然，青龙帮一个魂尊连同几十个打手还在门口杵着，必定也起到了威慑作用……李诗棠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温蒂跟着说道： “现在我们就要直入柳家，把柳老头和他儿子抓出来，先声夺人，擒贼擒王！” “抢话语权？好吧。”独孤远耸耸肩，“话先说好，要跟柳家开战，你们应该知道对面有个老玉吧？” 他这句话出来，其他两人沉默了两秒。 ……李诗棠先开口了： “我们还得抓青龙帮里的卧底……” “你转移话题也没用。”独孤远揭穿她。 我知道，毕竟玉穹麟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李诗棠心虚地吸了吸鼻子。 玉穹麟，四环的蓝电霸王龙玉穹麟；行走的天雷发射器玉穹麟；有单体攻击、群体攻击、决战技，更有雷霆之怒和龙化两大增幅技的玉穹麟！ 玉学长说过他为柳家担任护卫……要对柳家的家主下手，必然绕不开他……要调虎离山吗？李诗棠看了眼沁出汗水的掌心，往衣摆上擦了擦。 “……我去。”温蒂沉声开口了。 “你干嘛骂人？”独孤远佯装吃惊，被两个女生同时扫了片眼刀。 “我说，我去打臭屁男。”温蒂指指自己，“我正面佯攻，”又指指他们，“你们去偷老头。” 独孤远当即瞟了眼温蒂，用眼神表达了怀疑，温蒂不客气地看回去： “那你去？” “不不不！”独孤远将手摆出了残影，又回归嬉皮笑脸的样子，“您请。” 这时候，阿婷在远处喊： “少当家的，您来下命令吧！” 温蒂应了一声，去组织帮里的人手了。这算是件费时费力的事，但至少能做出样子，摆出青龙少当家不想跟柳家明面上斗的姿态。 李诗棠跟独孤远则缩回了后院厢房，顺手带走了惊魂未定的杨曼婷。 “你待会儿跟我们一起走，”李诗棠用命令的口吻道，“去柳家。” 杨曼婷还没从枪击事件里回过神来：“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从那里跑出……” 独孤远笑眯眯的，似乎还是那个和蔼的家庭医生：“夫人，这房子里想要你命的人，可能不比柳家的少。” 青龙帮的那个卧底还没抓到……不过也快了……李诗棠看了眼吓得不敢的杨曼婷，掏出个破破烂烂的本子，翻到某一页。 “你认识这个地方吗？” 她们在马匪老巢里搜到的这个疑似账本的本子，上面除了记录矿物和财物的输入，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图画。 其中一张画占据了一整页纸，依稀能看出是一栋建筑，和一道门。 ——这建筑她不认识，本地人温蒂也不认识，杨曼婷看到后却发出了一声惊叫： “这是……！” 第51章 焚柳之火(上) “这是……” 海瑟薇提着一盏灯，照亮了箱子里的东西。 她和沃尔夫冈家的两人一狗跑到了沙湖村。这地方海瑟薇只认识一个青龙武馆，她希望这里的青龙帮帮主能提供帮助，可大门却紧锁着，院落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 几米高的围墙难不住海瑟薇，她踩着板车，轻巧地跳了上去。板车上被结实捆着、陷入昏迷的慕家双子跟着颤了一下，像在做噩梦。他们的安宁时候没多久，下一步老罗就背着海德，同样踩着板车跳过了墙，只剩下三头犬三六九守在板车旁。 “好好看家。”海瑟薇站在墙头，对仰起三个脑袋的三六九说道。 三头犬也不知有没听懂，趴在板车旁，三对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被老罗撇下的那只整鸡。 老罗好像不在乎这个，他背着比自己大上一圈的海德，直接跳下墙头，转头还对海瑟薇喊道： “丫头，这里头半个人也没有啊！ “老海德得看大夫！” 海瑟薇也跳下来，心说就算这儿有人藏着，听到老罗那嗓子也该跑出来了。她理了理裙摆，往大堂走去。 那老罗说着要带海德找大夫，却也不出去，带着老海德在庭院里健步如飞，一点也不像个普通的农户。海瑟薇随口问了句，老罗头也不回，说要找跌打药堂，自己照顾海德。 再见面时海瑟薇在大堂打着灯找人，老罗笑嘻嘻地跑过来，问海瑟薇“你有空吗”。 海瑟薇翻遍了这儿的垃圾桶，都没找着半个人。但青龙武馆的大门起码能保护海德和老罗，她想自己的护卫到这份上也算尽职尽责了，因此说：“我要去找小姐。” 然后就被老罗半嬉笑半推搡着来到一个偏僻小房，海瑟薇定睛一看，房门的挂锁被生生砸断了，她再次怀疑了一下老罗的真身。 老罗踏入房中，在一堆杂物里拖出一个小箱子，摆到海瑟薇面前。 于是就来到开头，海瑟薇打着灯，看清了箱子里是什么： 一堆破破烂烂的头套，还散发着久置发霉的异味。 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这是马匪的头套！”老罗咧开嘴，表情夸张地叫道，“丫头，你知道马匪是什么吗？” …… “马匪是每一位沙城百姓的眼中钉，肉中刺。”老人平稳的嗓音回荡在房间里，“但很少人知道，马匪也是人。 “是人就会逐利而动，只要给够钱，马匪也能成狗匪。” 玉穹麟在房门侧站着，看向老人，眼神古井无波： “我不管城里进来马匪还是狗匪，今晚之后，我们的契约就到期了，你要把《赤蛇之书》给我。” “好，好。”柳云启笑道，随口吩咐一个下人：“去把那本书拿来。” 没过多久，下人从后门绕过来，端上来一个红漆金边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又是一匹柔顺的红绸缎，上头枕着一本看着古旧，但造型完好的书，上书几个大字： 《赤蛇之书》 玉穹麟挑了挑眉，上前几步，刚要把书拿过来，那盒子“啪”地一声合上了。 柳云启依然笑眯眯的：“玉公子，我们说好，今晚过后再给的。” 在玉穹麟眼睛微眯前，他又补充道，“您的修为和身份摆在这儿，就算强夺了去，我们也不敢有半分怨言的，我们能合作到现在，看重的不就是这份契约精神吗？” 玉穹麟微抬下巴： “那你最好遵守契约精神，不要拿次品鱼目混珠。” 柳云启“哎哟”了一声，苦笑道：“这《赤蛇之书》近万年都无人能破译，就算上面真记载了赤雷之法，对我们来说也全无用处，与其留在这儿发霉，真不如给玉公子您。再说了，我们怎敢得罪蓝电霸王宗？” 听完这番话，玉穹麟没说什么，任柳云启把那锦盒抱到怀里，自己则长腿一迈，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柳云启望着这来自蓝电霸王宗的强者，又开口道： “玉公子，说来丢人，我儿媳妇，今晚出了趟门，不知怎的，现在还没回来……”他观察着玉穹麟的脸色，继续说，“她离家出走时，好像还带着……那位跟您同门的公子！不知您……” 玉穹麟原本举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托着腮帮，百无聊赖的样子。听柳云启说着说着，他的嘴角忽然抽搐一下，竟是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要我去找人吗？”他看向柳云启错愕的老脸，湛蓝眼眸里划过一丝狡黠——少年人的狡黠，带了点不屑跟轻蔑。 他说：“在契约的最后一晚，你想让我出去找你儿媳妇？也不是不行啊。” 他直接戳穿了柳云启的话中之意，柳云启也不好再把话继续下去，尴尬地笑了两声。他挥手招来下人，要他们把杨曼婷带回来。 这时，厅堂大门被撞开，下人急急忙忙地闯进来禀报： “我们派去监视青龙帮的伙计回报，青龙帮因为揪出个马匪，被那群下民放过了！”他犹豫了一下，又说：“还有，他看见，我们的夫人和青龙帮站成一排！” “什么？！”柳云启更加愕然，手杖猛地往地上一砸，整个人站起来：“她怎么会在青龙帮？你们马上把她带回来！” 老年人就是这样，一紧张起来就什么事都想起来了，柳云启握紧手杖，念叨起来： “洛儿和榭儿还没回来……怎么会这么慢？明明有不少人跟着他们……对了，矿坑那批人也没有回来的……”跟着又用手杖一指：“你们！再分点人出去找两位小少爷！赶快！” 柳老爷呼来喝去的时候，玉穹麟就在一旁冷眼旁观。他曾劝过李诗棠“不要过多插手沙城事务”，李诗棠半句都没听进去，他自己倒是奉如圭臬——除了截杀掉那批柳家派去矿坑的探子外。 不过，不管杀不杀那群人，对结果都不会有影响……玉穹麟翘着二郎腿想道。 柳云启下了一大堆命令，捂着胸口坐回去，侍女及时端上来热茶，老人看一眼，直接把茶杯扔向了侍女！ “这么热也敢端上来！还嫌这屋里不够热吗！” 那侍女被茶水烫得尖叫一声，半句话都不敢说，抱着盘子退了下去，又被柳老爷喝了一句： “玉公子在这儿坐了这么久，不懂得给他也上杯茶吗？蠢材！” 玉穹麟只有在听见“玉公子”时微微侧过头来。他看见柳云启坐在高位上，捂住胸口不停大喘气，即使这样了，老人还要问一句： “玉公子……恕我冒昧，蓝电霸王宗是……怎样延续万年之久的？” 玉穹麟用手指点着椅子扶手，节奏不急不缓： “万年以前，蓝电霸王宗便已名列上三宗。” “是，是……”柳云启觉得自己悟通了，玉穹麟却接着道： “那时，蓝电霸王宗曾遭灭顶之灾，幸而有‘赤蛇’相助，才在武魂殿的围攻下保住了底蕴，支撑下来。” 柳云启连连点头：“原来我们的‘赤蛇’和贵宗……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我们的’？”玉穹麟笑着看他，那张俊脸的锐气被笑容冲淡不少，可话语却尖锐依旧：“柳老爷，‘赤蛇’是沙城之主，你觉得祂会帮你吗？” 他说完，柳云启的呼吸更加急促，他握紧手杖： “如果‘赤蛇’无眼，洛儿跟榭儿又怎么会有天眷的雷属性呢？‘赤蛇’一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他抱紧了怀中锦盒，抱紧了那本《赤蛇之书》。 其实《赤蛇之书》的原版早已化为飞灰，柳家的《赤蛇之书》不过是代代流传下来的，将书中内容全部影拓下来的影印本。就算“赤蛇”留下的符号真有神髓，也早就散逸了。 玉穹麟看也不看他，闭目养神去了。 房内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中，前堂只剩下钟摆摇晃的声音： 咚，咚，咚，咚…… 在大钟敲下第十二下时，柳夫人和两位天眷的长生柳，仍然不见半个人影。柳老爷狂敲手杖，叫来下人催促，玉穹麟却睁开眼睛，二话不说，往门外走去。 柳云启就像惊弓之鸟，连忙问： “玉公子，您要去哪儿啊？” 寒冬冷风卷入屋内，将玉穹麟的大衣卷得猎猎飞舞，他略过慌张的下人，直接踏出门去： “迎客。” 他孤身走出去，迎面而来的是往主宅逃窜的柳家仆佣，还有冲天而起的黑色浓烟。 柳家的大火燃起来了。 第52章 焚柳之火(下) 半夜十二点，柳家大宅的一处偏房燃起熊熊大火，黑烟升起，与漆黑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点火的不是外人，是粗心的仆役逃出厨房时不小心撞倒了明火，油渍的案板一燃就着，又有火油浇上来，于是越烧越旺。 柳家家大业大，却没一个人去灭火，原因也很简单，比起灭火，现下还是逃命更要紧！ 因为，因为那个煞星已经冲到面前了！她有着一对透出血光的黑眼睛，一双反射银光的拳头，脚下更是踩出一条斑斑血路，走出个一日千里，走出个虎虎生风！ ——青龙帮的少当家，温蒂！ 柳家大门有守卫用的碉堡，碉堡上有人用火枪瞄准了温蒂，可那子弹打在银之臂上，就像砸下来的毛毛雨，别说致伤了，连阻止温蒂前进都做不到。 火器的局限性就在于此，它们或许能对付一般魂师，可一旦对上“不一般”的魂师，就只能沦为玩具了。 在头部中了第一枪却只觉不痛不痒后，温蒂耍着嘴里的蜗壳糖，想着糖果进口太早了，要不要先吐出来。 她把手上半死不活的柳家打手扔到一边，腿脚蓄力，打算直接冲进柳宅最深处，把柳云启这块老棺材板揪出来。 就在这时，温蒂视线的尽头，突兀地亮起了一点雷光。紧接着，雷声炸起。 轰隆！那是蓝紫电光划破空气的爆响，有如撕裂天空的雷劫，仅一瞬便抵达了温蒂跟前！ 只是温蒂在它闪出的第一时间就躲了开来，因此这暴烈的雷枪只是掠过温蒂面门，径直冲向远方，劈碎了柳家大门的一角。 “……”未见其人，先见其雷，何等熟悉的“打招呼”方式。温蒂咽了口唾沫，看着尽头走出来一人。 “臭屁男”玉穹麟依然步伐悠然，他来到温蒂面前，隔了二十来米的距离，才开口道： “你果然没死，温蒂·沃尔夫冈。” 温蒂则笑道： “你也还活得好好的呢？真让我意外！” 玉穹麟似是没听出温蒂话中的嘲讽，一边脱掉手套一边问： “李诗棠呢？你大张旗鼓地跑进来，她不可能不在，她去哪了？” 温蒂依然恶语相向： “关你屁事。当狗的还是顾好自己主子吧！” “还有独孤远，”玉穹麟完全无视了温蒂的恶意，他挽起袖子，“那家伙应该会跟着你们，你们安排他去干什么了？” 他连独孤远的去向都知道？温蒂收敛了凶恶的表情，握紧拳头，没有回答。 玉穹麟点点头： “看你的反应，我应该没说错。罢了，他们去向如何我也不是很关心，我关心的只有……” “——你关心的只有《赤蛇之书》。”温蒂露出了然的笑容，这回轮到玉穹麟一顿，她更显得意，用玉穹麟的话还回去：“看你的反应，我应该没说错？” “……是啊。”玉穹麟并不否认。他现在已经脱去了大衣和手套，衬衣袖子挽起，露出一截完整的右臂。而后，这右臂的表面隆起了层层蓝紫色的龙鳞，有如层叠的巉岩。 与此同时，玉穹麟周身空气一滞，两黄一紫一黑四个魂环悬浮而上，他体表的龙鳞不断蔓延，龙鳞之上又跳出细小的雷电，仿佛一件雷光的铠甲；而魂压更是层层叠加，排山倒海般朝温蒂压来，逼得温蒂不得不亮出武魂应对！ 魂环光芒闪出三道，“银之臂”连带其胸甲已经覆盖了温蒂的体表，古朴庄重的气息环绕在周围，在霸道的龙威下为主人扫出了一片宁静之地。温蒂深吸一口气，摆好了架势。 柳宅的闲杂人等已经散尽，如今这里只剩下一位看门的蓝电霸王龙魂师，一位要破门的银之臂魂师，还有滚滚直上的黑烟。 “温蒂·沃尔夫冈。”玉穹麟用没有异化的左手遥遥一指，“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得先过我这一关。” “那你这一关，我破定了！”大敌当前，温蒂反而笑得更猖狂了。 玉穹麟放下左手，温蒂并指成掌，两人一时都没有动作。 而在玉穹麟龙爪的雷光骤然放大时，温蒂的身形一个模糊，冲向了玉穹麟！ 哪有魂师会故意撞上敌人的攻击？但对温蒂这种专精近体作战的魂师来说，只有逼近了她才能出拳；更不必说她的对手玉穹麟，在中近程都能发起攻击，如果不现在立刻逼近，恐怕温蒂之后都没有机会了。 可机会总会伴随风险。蓝雷咆哮，玉穹麟的第一发雷霆龙爪已经投出，雷光的速度何其之快，在温蒂踏出第一步时，这雷霆龙爪已经炸亮了温蒂乌黑的眸子！ 纵使温蒂早有预料，躲闪开来，暴怒的雷电还是擦到了她的衣摆和臂铠的边缘。那片布料几乎一触即碎，被擦到的手臂部分则如遭重击，一片发麻；得亏银之臂的导电性不错，龙雷没在铠甲上停留，一闪即过，只留下雷鸣的残响。 一步、两步，温蒂的步子迈得又大又沉，她有意闪到玉穹麟尚未异化的左手边，避免直接与变为雷霆发射器的右手龙爪短兵相接。 但玉穹麟岂会不知她的想法，扔完一发龙爪后他便立即扭腰转身，魂环一闪，又是一发雷霆龙爪蓄势待发，只等温蒂撞上来。 若是温蒂径直冲上前去，免不了要跟这一发雷霆龙爪硬碰硬；而如果她选择闪躲拉扯，那么龙爪依旧会投出，且第三发龙爪依然会到来——最重要的是，战斗会彻底进入蓝电霸王龙最擅长的中近距离战，那对温蒂来说，与死局无异。 所以，就算明知要硬扛玉穹麟的这一爪，她要做的事也只有一件：前进！ 温蒂压低身形，迎着玉穹麟的雷霆龙爪冲去！魂环闪现，她的双臂同时发出柔和白光，左手更是隐隐有金光冒出，正是温蒂的两大增幅技：第一魂技“力量增幅”与魂骨技“黄金之芒”。 加上这两个魂技，就能抗衡蓝电霸王龙的龙爪了？短兵相接之际，玉穹麟扬起龙爪，对准温蒂，像拍虫子一样向下拍去；而温蒂不躲不闪，腰身一直，左臂抬起，生生扛下了这一击！ 轰！一声爆响，煊赫的蓝紫色雷光在他们之中炸开，扭成蛇型的雷电瞬间贯通了温蒂和银之臂，有那么一秒，电光甚至照亮了温蒂的骨骼！ 温蒂咬紧牙关，同时，齿尖的蜗壳糖也被她咬碎，一面高速旋转的圆盾立刻张开，盾面旋转的速度何等之快，竟然一下顶开了玉穹麟按在温蒂手臂上的龙爪！ 是的，那不可阻挡、威力甚大的雷霆龙爪，竟然被一个第二魂技的盾面弹开了！ 那是因为，雷霆龙爪最具破坏性的“雷霆”，已经通过温蒂和银之臂贯通了出去，剩下的“龙爪”，就只是物理性的打击—— ——而物理打击，正好在蜗壳盾能反弹的范围之内！ 但玉穹麟并不明白这个中缘由，他愕然一瞬，注意力都在自己的龙爪上，全然没看到陡然加速、向自己下巴撞去的一掌——温蒂的一掌！ 这一掌并非巴掌，而是曲起手掌，转而以硬实的掌根撞击对手下巴，是温蒂破坏对手平衡的常用套路。 而在施加了两大增幅技后，莫说破坏平衡了，她的一掌甚至能打飞对手的下颌骨！ 不过，温蒂的对手是四环的玉穹麟，而且她生生挨了一发龙爪，已不能再打出理想状态的威力了。 银光曳过，只听一声劲响，玉穹麟的头被这一掌打得硬是往后折了九十度！ 挨了一击后，他的体表立刻放出雷电，要击退贴近的温蒂；可温蒂好不容易才切近内线，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她那还在冒烟的左手强行握拳，朝玉穹麟腹部重重地来了一记！ 这一拳目的不是致伤，而是让玉穹麟往后仰起的身体能弯回来，把脑袋送到自己手里！ 只要对手还是人，头部永远是其最大的弱点，这是永恒的真理。温蒂更是深谙此道的高手，在玉穹麟控制不住俯下身子时，她一手攀住玉穹麟的脖子，往下压去；自己绕到外侧，另一只冒白光的手肘高抬，朝玉穹麟的后脑轰然下砸！ 这下砸得玉穹麟身上的雷电都顿了一下，显然又是次有效攻击！ 可别看这一串动作有多复杂，在温蒂做来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她甚至还有余力抬脚，对玉穹麟的胸腹来个膝撞，但却撞到了坚实的龙鳞。 这儿不是个进攻的好位置，温蒂暗忖。玉穹麟身上的蛇电愈发强势，已来不及温蒂再来一击，但输出的机会又属实难得，她还在犹豫，便听得玉穹麟冷冷道： “轮到我了。” 下一瞬，魂环闪过，环绕玉穹麟全身的雷霆直接炸开，温蒂及时用臂铠拦挡，可依然被雷爆的威力击飞到十米开外！ 蓝电霸王龙第二魂技，雷霆万钧。它本是大范围的群攻魂技，在玉穹麟这里却大多用来击退敌人——无法击退的，就得被接踵而至的爆发粉碎了。 温蒂算“能被击退的”前者。被第一波雷霆万钧击退十米后，她全身的肌肉已经痛中带麻，雷属性独有的强势伤害与控制效果尽数展现，幸好两条腿还能跑，她得以跑到大院边缘，堪堪躲过雷霆万钧真正的爆发。 无数蛇电一齐爆发时，天地间几乎只剩下了一种光——蓝紫色的光芒，蓝电霸王龙的雷光。它们劈碎了触及到的所有事物，雷霆的炸响不绝于耳，和刺眼的雷光一同挤满了温蒂的大脑。 并且，这团不断轰炸的雷电海洋，还在朝温蒂逼近！换句话说，就是玉穹麟本人在向温蒂冲去，要将她也卷入这雷霆万钧中！ 温蒂刚刚才挨过一发雷霆龙爪，身上还残留着被雷电贯穿的剧痛和麻痹感，必然不能再以伤换伤，她腿脚一动，想要逃跑，忽然念头电转： 不能再被拉开距离了。 近距离是她的天下，中距离下的玉穹麟则无懈可击，他的万年魂技还是个冲锋技能，一旦两人的距离被玉穹麟把控，后果不堪设想。 逃跑还是前进？面对玉穹麟，答案从来只有一个！ 温蒂摆出架势，拳头上闪出了紫色的千年魂环，凭空亮起一声熊嗥，附着柔和白光的银之臂上，又多了一丝暗金色的光芒。 她的第三魂技“重拳”，效果是力量翻倍，体现在银之臂这一武魂上，便是攻击和防御同时翻倍；不过，温蒂用出这消耗甚大的魂技，还是为了进攻！ 她左脚一蹬，朝雷霆万钧冲了过去！ 狂暴的雷电海洋顿时淹没了温蒂。短短一瞬她便被被数十数百道雷电劈中，连带着银之臂都变为了蓝紫色，她的眼前亮得发黑，但还是看清了雷霆中心的玉穹麟：他右爪蓄力，左手在后，姿态中门大开！ 先不论伤势，温蒂的体力也在雷霆海洋里飞速消耗，这个情况下，她只能再做一个动作。 足够了。温蒂眼看着雷光中的玉穹麟要轰出雷霆龙爪，脚下一停，腰身左转，左拳轰出！ 她要单手接下自己的雷霆龙爪？想到上次对招温蒂也是这样硬接，玉穹麟更是不加迟疑地拍出龙爪，谁知温蒂的拳头在半途便停了下来，她收回左手，玉穹麟那没有发射的龙爪便打空了。 骗招！待玉穹麟反应过来时，温蒂已经再次切入他的中门，只不过这次她出的既不是拳，也不是掌。 只见温蒂覆盖银铠的右手直直刺出，在“力量增幅”、“黄金之芒”、“重拳”的三重增幅下，刺向玉穹麟的咽喉！ 玉穹麟习惯了用魂力对轰来战斗，就算他知道温蒂擅长肉搏，也没料到她会放弃拳掌，改用指法这种险招；再说温蒂在承受雷霆万钧的同时还能出招，已经足够让他吃惊了，他不可避免地愣了一下，被温蒂的标指一剑封喉！ 中招的那一瞬间，玉穹麟只觉得自己的咽喉好像真被洞穿，大脑空白了一刻，被迫中断了魂技的释放。 他下意识弯腰捂住喉咙，然后就被温蒂双手抱住头部，脸被膝盖正面猛砸了一下！ 第53章 偷↑袭↓ 温蒂现在处于“重拳”的增幅中，攻速会有所下降，但与此对应的，她的每一击都势大力沉，大有几分不死不休的架势，哪怕中一下都不好受，就更别说中了标指和膝顶两下杀招的玉穹麟了。他脑中现在除了恍惚，就是后悔刚才怎么不用“雷霆之怒”。 现在后悔为时已晚，既然给了温蒂第一下攻击的机会，后续的攻击就将接踵而至。玉穹麟挨了温蒂一下膝撞，面部已是口鼻出血，他脑袋还在嗡嗡作响，腿脚又被温蒂绊倒，几乎摔在地上。 在这里，他其实已将武魂的弱点暴露出来了：对比其他同等阶的强攻系武魂，蓝电霸王龙的防御能力并不算强，它所有增幅几乎都在攻击力上，用以防御的只有龙鳞。而这一防御部位，也被温蒂巧妙避开，至此，玉穹麟其人在温蒂手下，也不过是个会放电的沙包而已。 趁着玉穹麟身位较低，温蒂一手揪住玉穹麟头发，另一只拳头先是对他耳后猛砸三拳，又是一肘子砸向他右肩，直接砸出了肩骨碎裂声。 这些可都是人体的要害！ 温蒂放开钳制，让玉穹麟倒在了地上。紧跟着，她取消了第三魂技“重拳”的释放，转而升起了提高攻速的“百连拳”魂环。那双银色双拳化作残影，猛攻玉穹麟的脑袋，打出接连不断的闷响。 使对手摔倒后立刻猛攻其头部要害，很经典的压制式打法，温蒂用这招对付过不少兽魂师，屡试不爽。 可这一次，她的对手是玉穹麟。 一通连打之下，玉穹麟竟然在拳头下开始挣扎爬起，身上再次冒出了跃动的雷光。 也是在这时，温蒂才意识到连打这招不管用。 是了，她跟玉穹麟本就差距极大，刚才那几次杀招，是她把全部魂技增幅用上，又击中玉穹麟的脆弱之处，才能造成有效伤害；现在她用“百连拳”而非“重拳”攻击，单次打击的威力自然变弱，多次打击虽然能使对手疼痛，但失去了招招毙命的威势，也就阻止不了玉穹麟的动作了。 此时用“重拳”攻击已经太迟，因为“重拳”的攻击还需要蓄力，而玉穹麟已经升起了紫色的魂环——他唯一的千年魂技，“雷霆之怒”。 使雷霆之力直接翻倍，攻击力再提升百分之五十的“雷霆之怒”！ 此前，温蒂对付玉穹麟的手段，取自于对战炎恒跟戴荣浩的经验，他们二人一头赤角犀一头邪眸白虎，都是标志性的顶级兽武魂，她想蓝电霸王龙也在此列；但她忘了，蓝电霸王龙的本源并非强横的肉体，而是雷电，是同境界下最为强横霸道、远近程皆可的雷电！ 如果让李诗棠来比喻，温蒂与炎恒等人的战斗是拳拳到肉、互有往来的即时动作游戏；但和玉穹麟战斗，就只能是限定一个回合内上满增幅、击败对手的回合制游戏——因为如果不抓住自己的回合，等到了玉穹麟的回合，就轮到他上满增幅，把你往死里劈了。 而现在，便轮到了玉穹麟的回合。 “雷霆之怒”魂环升起，玉穹麟的气息如聚集的雷云一样愈发凝实，紧接着，他的身上再次炸起足以震碎虚空的雷电，如同最极致的饱和光炸弹，零距离起爆！ 轰！ 一声炸响中，温蒂的身影斜飞出去，撞上了柳家用于装饰的柳树。柳枝沙沙摇晃，倾倒下来，掉了她满身。 她结结实实挨了一发“雷霆之怒”的雷电，就算身上有“重拳”的防御增幅，此时也浑身焦黑，剧痛无比；四肢还被缠上了细小的蓝电，麻痹之下难以动弹——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庭院中心，一根根粗壮蛇电缠绕交织，不断炸开又重组成蓝紫色的光团，它们仿佛吸尽了周围的所有光和热，这才将天上的雷劫搬到了地上，而这雷劫的主人，正朝温蒂步步逼近。 右爪突变成巨龙大小，紫色魂环漂浮在身侧，从颓败中站起的玉穹麟，已然成为了蓝电霸王龙的化身，蓝雷的主宰。 恐怖的龙威四面八方倾泻而来，让温蒂焦黑的后背又冒出几滴冷汗，她咧开嘴角。 这下有得玩了。 …… 将时间稍微倒回一点，柳家还未着火前。 柳家大院的一个角落，整整齐齐蹲了三个人。分别是开启隔音魂导器的李诗棠、倚墙而立的独孤远，和蹲在角落瑟瑟发抖里的杨曼婷。 李诗棠看着远处一个屋子，问杨曼婷： “这就是那账本上的小房子？” 那是间挂有牌匾的房屋，大门紧闭，窗口透出烛火的光亮，内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杨曼婷小声回答： “是……那是柳家的‘祠堂’……”又解释道，“祠堂……就是用来给祖先作祷告的地方……一般人进不去。” “祠堂”，这概念在斗罗大陆可不曾有过，想来又是“赤蛇”带进来的东西。可柳家祠堂跟马匪又有什么关系？ 李诗棠左思右想，不是很理解 考虑到之前的利益冲突论，她只能认为，柳家跟马匪合作，是为了骚扰甲卯矿坑，让柳二无法脱手转卖；且马匪都能在矿坑底下公然造窝了，她不信矿坑后的柳家没给予什么支持。 “要不，我们进去看看？”独孤远提议道。 李诗棠摇头：“当务之急是抓住柳云启，其他的事先放一放。” 独孤远耸耸肩，他知道现在的话事人是李诗棠，自己只要听命行动就好。 这时，柳家正门忽然炸起蓝紫色的雷光，将天边都照亮了一瞬，并伴有雷霆的轰鸣，杨曼婷吓得浑身一颤，李诗棠则跟独孤远对视一眼： 玉穹麟动手了，温蒂已经行动了！ “走！”李诗棠对独孤远一挥手，跑出了隐蔽处。 然而，放弃了“祠堂”的他们全然不知，此时此刻，“祠堂”的窗口后正藏着一双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这边的动向。 …… 随着温蒂大摇大摆的入侵，柳家内部已经乱作一团。李诗棠望见，有个地方已经升起了浓浓黑烟，但没有一个人去灭火，反而都在往门外挤，和守门的侍卫们作对抗。她希望柳老爷不要在这群人中。 杨曼婷指出了柳老爷常在的房屋，李诗棠和独孤远就直冲那里而去，但光明正大地行走在敌人总部，总会引起人的注意。 有几个柳家侍卫注意到了他们，大声吆喝着来质询情况，看到杨曼婷时却傻了眼： “柳、柳夫人？！” 杨曼婷原先还有些畏惧，见到自家下人凑上来，却立刻恢复了平日的傲慢作态： “还能是哪位？你这蠢奴真是瞎了狗眼！连主子都认不得了！还不快……” “夫人。”李诗棠打断她的主子腔调，冷声道：“宅子里着了火，现在救老爷更要紧吧？” 杨曼婷对这曾致自己于死地的声音怕到了极点，连忙讨好地点头：“对，对！”又问那侍卫，“老爷在哪儿？” 柳夫人竟会对柳老爷以外的人低声下气？侍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但情况紧急，他一时也捋不清这些个中缘由，老实答道： “老爷还在主宅守着，他让所有人去灭火，但那些贱奴都……” 听到柳老爷还在老地方，李诗棠就心满意足了，她正要继续前进，又听到那侍卫说了一句： “夫人，您不用太担心，家主和杨威大人也在屋子里守护老爷，他们还说，一定要找您回来！” 屋里还有两个人？李诗棠和独孤远交换了下眼神，心中做好了打算。 两分钟后，杨曼婷打开了主宅的门。 柳老爷仍坐在主位上，揣揣不安地握着手杖；柳家家主柳符尽则坐在就近的椅子，忐忑地抱着手；最后的杨威呆呆地站在门旁，杨曼婷推门进来时，正好撞到了他壮实的身体。 杨威“哎哟”了一声，一转头看到来人，眼睛都直了，大叫一声：“姐！”接着就看到杨曼婷身后的独孤远，小眼睛满是疑惑。 主位上的柳老爷抚了抚胸口，柳符尽则腾的一下站起，快速走到杨曼婷面前，不由分说便扬起巴掌： “贱人！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还敢回来！” 杨曼婷话还没说一句，柳符尽的巴掌已经甩过来，紧接着响亮的一声，杨曼婷的脸上多出了一个红印，她整张脸被扇到了一边，嘴唇翕动两下，没敢说话。 这个过程里，就算是杨曼婷的亲弟弟杨威都没有出一句声，反倒是独孤远轻轻扶了一下杨曼婷颤抖的身子。 这个动作在柳符尽眼中无限放大，心中更是一股无名火起。然而独孤远是那个蓝电霸王宗的外门弟子，他是不敢动手的，于是杨曼婷就成了更好的发泄对象，并且，他有十足的理由： “你去青龙帮干什么？”他端起丈夫的身份、家主的架子厉声质问，身上陡然冒出一阵亮光。原来是四个魂环闪了出来，霎时间，魂宗的气场扫遍了全屋。 为了教训妻子，彰显威严，竟然还用上了武魂，真是用心良苦。 独孤远暗自冷笑一声，在柳符尽又要降下巴掌时，抬起手，一把扣住了中年人的手腕。 这一下倒是让屋里的人全活过来了，那头柳云启的眼神陡然凌厉，杨威像被拨动了开关似的走过来，瓮声瓮气地问独孤远“你干啥”。 柳符尽更理直气壮了，中气十足地质问： “你做什么？我教训我老婆，你一个外人也敢……” 独孤远笑笑，他带着杨曼婷退出一步，嘴唇上下一阖一开，做了个口型： “嘭”！ 与他口型同时发生的，是房顶坍塌的巨响！ 房屋剧动，瓦砾稀稀拉拉地掉下来，柳老爷立刻失了当家主人的威势，滚下主位；柳符尽和杨威也是一惊，立刻都释放了武魂：柳符尽腕部生出和慕家兄弟相似的柳条，杨威也是三个魂环闪现，全身上下多了一层厚重的树皮防护。 这正是三大家族两个极具代表性的武魂：打人柳，杨树。前者光听名字就知道其特色，后者在植物系武魂中则以出色的防御着称，这两人一攻一守，配合起来就算不够默契，也相当棘手了。 不过，因为房屋天花板此时坍塌，两个魂师的注意力都在头顶，也就忽略了独孤远身后闪出的金色残影！ 那身影右手持着袖里炮，左手射出蛛丝，嘴里还咬着块蜂窝蛋糕，正是李诗棠！ 第54章 好一出六国大封相呀! 得益于自身体型较小，就算有独孤远和杨曼婷堵在门口，李诗棠也可以压低身位钻过去，进入室内。 甫一踏入门槛，李诗棠的左手就射出操偶丝，绕住离柳老爷最近的房梁，轻盈的身子原地起跳，蛛丝收紧上拉，带着她向柳老爷的方向荡去。 在此之前，她用操偶丝远程引爆了屋顶上的魂导手雷，引发坍塌，引得柳符尽和杨威都只关注头顶的动静，等他们反应过来还有一人入侵时，李诗棠已经落在柳老爷跟前，左手向虚空一抓！ 无声无息间，操偶丝已经探出虚空，把柳老爷捆了个结结实实。李诗棠头也不回，拿下嘴里的蜂窝蛋糕，往背后扔去，蛋糕立刻膨胀，化为一面顶天立地的蛋糕墙，完全隔绝了她和柳、杨两位魂师！ 这是什么魂技？！眼见父亲要被抓走，柳符尽什么都顾不上了，第一魂环闪现，柳鞭迅疾甩出，要劈开这面蛋糕墙！ “哎。”独孤远轻柔的声音传来：“请别忘了我呀，两位大人。” 言语间，他背后的第一魂环早已升起，碧磷蛇武魂附体，他的眼角出现几枚墨绿鳞片，丝丝红雾飘荡而出。 独孤远的第一魂技，“凋零红”，又称碧磷红毒。其具有刺激性气味，能使一切植物快速枯萎，曾经对魔藤魂帝的藤蔓都能生效，更不用说现在的柳符尽与杨威了。 当柳符尽的柳鞭抽开蛋糕墙的第一道缺口后，红雾开始笼罩，使他的第二道柳鞭在毒素的腐蚀中沙沙枯萎了。 攻击失效，柳符尽本人也好不到哪去，他的鼻息充斥着“凋零红”，这刺激性的毒气使他喉咙发涩，胸口生疼，他不得不转而升起第二魂环，用柳树的生命气息治愈自己。 但在碧磷蛇的“凋零红”面前，这治愈不过是负隅顽抗。 似是也知道这毒气的厉害，柳符尽连忙指挥杨威：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救父亲！” 柳云启的安危的确是更要紧的事，杨威愣愣地应了个“哦”，随后气势一沉，魂环齐开，整个人向蛋糕墙撞了过去！ 他那三个魂环不过一白两黄，魂技也全是增幅防御的，可远远看上去，他的冲撞依然气势惊人，像一根横冲直撞的人形木桩，一下便撞开了蓬松的蛋糕墙！ 墙壁另一头的李诗棠单手提起柳云启，刚要开溜，就见一根大木桩冲了过来。她心道不妙，单腿一跃，闪到一边，眼见那木桩突破蛋糕，直直撞进了主位后的墙里。 ……跟炎恒似的，皮厚类的魂师都这样？李诗棠的袖里炮早就充能完毕，她抬起炮管，锁定了嵌进墙里的杨威。 砰！炮管大亮，沉积已久的魂力炮弹轰出，击中了杨威！这一炮相当于大魂师的全力一击，可打在杨威那层树皮上却像以卵击石，炮弹蔫了下去，立时熄灭，而杨威不声不响，还疑惑地从墙里转过头，看向李诗棠。 “呃……”他疑惑的小眼睛转到李诗棠手上被捆成一条的柳云启，这才回过神，大喊一声：“你放开爹！” 这不是你爹吧！李诗棠见杨威又要冲来，而自己离最近的出口还有一段距离，便心一横，提起柳云启挡在身前，炮管怼在老人太阳穴上： “你别动！再动我开火了！” 她的声音一出来，房间里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杨威的气势一下消失，柳符尽更是满脸不可置信，他透过杨威撞出的蛋糕墙缺口，确认了挟持父亲的人： “您、您是永临的李小姐！”他发出近乎嘶哑的询问，“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您要……” 就像杨曼婷不理解李诗棠忽然的杀意，柳符尽也明显不理解李诗棠的出现，他对玉穹麟和独孤远都有所防备，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金贵的大小姐会亲自下场，还要劫走柳云启！ 这一系列行为，都只能用匪夷所思形容！ 李诗棠只是挟持着柳云启，又往出口靠近了一步，嘴中说道： “我来这里的原因，你们一定比我更清楚。 “放我离开，你们的家主就不会有事，不然，我就保证不了他的安危了。” 她说话的时候，还在继续接近后门，若是细心一些，还能看见她鞋底缓缓渗出的糖浆。 快了，就快了，李诗棠想，等一到门口，她就用高压缩蛋糕脱离战场！ “凋零红”的红雾已经在整个房间内弥漫开来。柳云启闻到这刺激性气味，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苍老身躯在李诗棠手下不停颤抖；但李诗棠在毒气里不动如山，根本不受影响。 ——因为她和杨曼婷事先已吃过独孤远发的蛇毒解药了，本身又是魂师，有一定抵抗力；但柳云启既非魂师，又已经高寿，李诗棠是真怕他在蛇毒里暴毙了。 她忙给独孤远使了个眼色，让他快点解决两个中年魂师。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人质柳云启嘶哑着开口了： “李小姐。”他的这个称呼让太阳穴处的炮管一动，“我也一把年纪了，早该魂归天际，死在这里也毫不稀奇，可死前，我还想请教您一件事： “您这样做，便能达到您的目的吗？” ……李诗棠不作声，只是拖着柳老爷往出口又靠近了一些，不但是为了逃跑，也是为了让他少吸点毒气。 独孤远手掌发出白光，随意地抓住柳符尽甩来的柳鞭，那柳鞭便立刻枯萎，再轻轻一捏，就把魂宗的攻击化为齑粉。他轻声笑道： “柳老爷，您活着还是比死了要有价值。” 柳云启定定看着这“家庭医生”，又看向和“家庭医生”站在一边的杨曼婷，长叹一声： “你终究是会这么做的，我没猜错。” 杨曼婷面部扭曲：“你在这儿装什么孙子？嘴上说得好听，背地里都是下作勾当！”又对远处的杨威喊道：“白痴！我们的父亲是被柳符尽害死的！你这蠢材被卖了还在帮他数钱！” 她喊这句话时，远处正正巧巧炸起一声雷鸣，好似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劈在杨威的头顶！他看看长姐，又看看姐夫和亲家长辈，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柳符尽更是目眦欲裂，他看着妻子，就像目睹了死人复活那样震惊。他原以为自己这招吃绝户吃得天衣无缝，谁曾想妻子早就知道这一切，还联合了外人来对付自家人！ 空气中的蛇毒还在灼烧他的肺腑，然而被妻子背叛揭穿的耻辱感压倒了一切，他怒吼一声，第四魂环亮起！ 下一刻，独孤远和杨曼婷脚下的地板迅速开裂，巨大的柳木破出，要将他二人直接贯穿！ 独孤远也是一惊，忙退出屋外，顶天立地的柳树立刻堵住了门，他是再也进不去了。 他逃了出来，可杨曼婷还在原地。 和独孤远相反，柳树钻出时她手无足措地往前一扑，留在了屋内，被柳符尽逼到了角落里。 柳符尽虽然被“凋零红”毒得都吐血了，可到底是个魂宗，到这份上了还能举起柳鞭。杨曼婷看他又要施暴，也是不管不顾地大骂起来： “你打啊！打死我得了！反正你今天也要死在这里！ “你又无能又善妒，连慕家那两个小孩儿都嫉妒，每晚念叨着要杀了他们，不敢下手，就拿我出气！还说我胳膊肘往外拐，你这只敢打自家人的冚家铲！有什么资格！” 听完这堆控诉，柳符尽的面目更加狰狞，他的柳鞭又要打下，这时蛋糕墙对面却冲来一个杨威，三个魂环全开，一把将柳符尽直接撞到了他自己的柳树上！ 杨威那米粒大小的眼睛都是泪水，他把柳符尽掼在柳树上，一个一个字地往外蹦： “就！是！你！杀！了！爹！” 柳符尽也两眼通红，不知是被毒气逼得还是气血上头。他双手亮出柳叶飞镖，和杨威厮打在一起，旁边杨曼婷还在哀怨地哭泣，整个场面只能用混乱来形容。 ……李诗棠看得眉头紧锁，她已经拖着柳云启走出主屋，这时手背却忽然滴下异样的湿润。她探头望去，原来是柳云启淌下了眼泪。 “李小姐……”他老泪纵横，“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李诗棠轻轻叹了口气，道： “我对这种争端没兴趣。这是你们自己造的孽，埋下引线的炸弹迟早会爆炸，哪天都一样。” 柳云启那干瘪的嘴唇嗫嚅一阵，长叹一声： “造孽，造孽啊！”他望着乌云密布的夜空，又说，“李小姐，你可否还记得我最初问你的问题？” “你这样做能达成目的吗？”……可又怎样呢……李诗棠可不打算吃他嘴炮，她直接把老人扛在肩上，让老人在她背后继续叨叨。 柳云启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有这么个人，他从小崇拜‘赤蛇’，想让沙城重新回到当年‘赤蛇’治理的水平。 “为此，他需要把沙城所有势力打乱重组，不管什么手段，都要消灭扎根最深的三大家族，以及新兴的魂师帮派青龙帮。 “对他来说，无论三大家族还是青龙帮，都是目标——在你们找上门时，我才想明白这件事啊！” “……”李诗棠刚要跃起的腿脚顿在了原地——在数分钟后她将后悔自己的这个动作——柳云启被她扛在背后，流着泪对她说： “李小姐，我恳求你，让我活着到青龙帮去，这样还能揭穿那个人！ “我只想让柳家就这样延续下去……他可是要拆了沙城的根啊！ “沙城会被他、和他的执念毁掉的！” 而这，就是李诗棠听到的，柳云启的最后一句话。 砰！ 枪响忽如其来，不知名的子弹从背后射出，径直洞穿了柳云启。 第55章 好人就该被枪指着 在那声枪响里李诗棠的反应已经足够快速，她第一时间掩护柳云启、甩出蜗壳盾，可对付柳云启这种老人，甚至不需要洞穿要害的子弹，只要一枚擦到边缘的子弹就足矣。 柳云启在巨大痛楚中滚下了李诗棠的肩膀，一声惨叫后他就只断断续续地抽气而不进气，脊柱接近脖子的地方汩汩冒血，像涌出红浆的酒桶。 李诗棠连忙把老人放在地上，在这过程中，她的手、她的衣物也染上了血红。她急切地在储物魂导器翻找治愈的药物，可暗处的敌人又立刻袭来，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察觉到迫近的身影，李诗棠的袖里炮条件反射地抬起，打出一枚魂力炮弹。可那枚炮弹飞过去，只打碎了一面镜子。 是的，“镜子”。 在那面镜子倒映出李诗棠的那一刻，在李诗棠的倒影四分五裂的那一刻，在镜子碎裂发出清脆声响的那一刻，李诗棠的大脑涌入了无数画面。 那些画面里，有被酗酒的父亲提棍抽打的，有张开腿迎接其他男人入侵的，有抱着妹妹尸体痛哭的，有接受陌生人的交易的；还有面对父亲尸体时，看向杨曼婷和杨威的—— 悲戚、凄凉、绝望，各种各样的负面情感淹没了李诗棠，她好像被人按进了汇聚世间所有不幸的海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最后，她在那各式各样的痛苦里，看见了递出披肩和钱袋的“自己”。 紧接着，海水沸腾了。 金色的“自己”，和惨白的天空与昏黑的床榻都格格不入的“自己”，仅仅看一眼就好像要被灼伤，这个“自己”帮助“我”脱离了困境，送给“我”披肩，还大言不惭地要帮“我”找到“妹妹”…… 那种宽厚，那种善良，那种没吃过苦的样子，多么耀眼，多么灿烂！就连最痛苦的记忆，也不及“我”的百分之一！让人巴不得撕碎！ 撕碎了蹂躏了嚼烂了吞下去“我”就能获得幸福了我就能成为她了凭什么我如此痛苦凭什么你如此幸福凭什么凭什么像你这种人像你这种人—— ——像你这种人啊。 无边无尽的恶意里，无边无尽的怒吼里，最后却像泄了气一样的，冒出一句叹息来。 李诗棠那几乎被愤怒蒸发的大脑终于获得一丝清明，她才发现，自己的脸上不知为何布满了泪水，表情也变得格外扭曲，就像受到了极大痛苦。 她擦干净眼泪，接着便看到了柳云启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老人是失血过多死的，他两只眼睛圆瞪着李诗棠，鹰爪一样枯瘦的手还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李诗棠微微动一下，柳云启那只手便掉下来，眼睛也彻底失去了光芒。 他身子轻微地滚动一下，怀里掉出一本东西。李诗棠双眼无神地拿起它，看见了书上的几个大字： 《赤蛇之书》。 ！！看到这个标题，她双眼瞬间清明，可还未来得及整理信息，背后的宅子里就传出了枪响！ 砰！ 李诗棠连忙把《赤蛇之书》收入储物魂导器，她抛下柳云启的尸体，向主宅跑去——但她来得太迟了。 充满蛇毒的房间里，厮打的柳符尽和杨威已经躺在地板上，缩在墙角的杨曼婷脑门上则多出一个豁口，瞪大眼睛，再无声息。房间里唯一一把转轮枪还冒着白烟，枪主人意识到她来了，转向她： “好久不见，金发的小姐。” 那嗓音不再怯懦，不再哀嚎，不再怒吼，只剩下平静的柔和。声音的主人身着一身黑袍，有一头微卷的黑色长发，一双苍翠欲滴的眼眸，在毒气弥漫的房间里直直看向李诗棠。 ……李诗棠猛地抽了下气，这才忍着巨大的悲伤开口： “翠翠……小姐。” 名叫“翠翠”的女人露出花儿一样的笑容： “您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惊讶啊。” “不，”李诗棠整理着语言，“我料到你欺骗了青龙帮，也料到你可能背叛柳家，可我没料到你竟然是……精神系魂师。” 翠翠若有所思： “也对呢，在您眼中，高贵的魂师是不该去做皮肉生意的。 “事实上，从成为魂师后，我已经很少开张了。我们初见的那晚，真的是那两兄弟自说自话缠上来的，还请您不要看错我。” 她说着，身边升起一个淡淡的黄色魂环，双手多了面椭圆形的镜子，正正好好倒映出李诗棠错愕的表情。 “这就是我的武魂，风月宝镜。” 翠翠得意地介绍着自己罕见的、引以为豪的精神系武魂： “它能引发人们想看到的事物，并给予其实感，在客人中很流行呢。 “而我的魂技，就是映照出人心中最痛苦的记忆，用痛苦来控制人们的心神。” 果然，她就是马匪里那个精神系魂师……李诗棠越看自己那镜中倒影便越觉诡异，她很想破坏镜面，可摧毁镜面的后果她是知道的，此时便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翠翠便托着镜子走近了： “可是您——金发的小姐，永临的掌上明珠，您的精神力似乎异于常人，而且您最痛苦的记忆——也不过就那么回事。所以——” 她笑靥如花道： “我刚才斗胆，把我那卑贱的记忆，分享给您了。 “您现在知道，我妹妹在哪儿了吗？” “自己”抱着“妹妹”尸身痛苦的画面记忆犹新，李诗棠又想起了那感同身受的绝望，她脑袋嗡嗡的，全身都有些无力： “请你收手吧，翠翠小姐。” 哪知道翠翠瞳眸骤缩，表情一霎变得狰狞： “你什么意思？你那眼神，是在怜悯我吗？” “也对啊，因为你看到了我下贱的一生，所以高贵的千金大小姐理所应当会怜悯我吧？可惜了，我对您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情！” 翠翠举起了转轮枪，与李诗棠的魂导转轮枪不同，那只是把普通的制式转轮枪罢了，根本无法突破蜗壳盾的防御。 李诗棠闪出第二魂环，翠翠立刻应激性地扣下扳机，下一秒，高速旋转的蜗壳盾自李诗棠身前展开，轻松弹开了射来的子弹。 弹壳无力地掉在地上，翠翠吃了一惊，她是在马匪老巢里见过这造型奇异的盾牌，但没料到这就是李诗棠的魂技。 仅仅一颗子弹，两人的实力差已经完全展现。 “我是认真的。”李诗棠一步步向翠翠走近，她在镜中的倒影也越来越清晰，“翠翠小姐，我大概知道你是哪一方的人，柳家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我需要真相，请你帮助我。” 翠翠闻言，两条柳黛眉都皱到一起，银牙都快咬碎了，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 “那太遗憾了，我的任务已经结束，没有理由再陪你玩下去了，大小姐。” 她说着，再次举起转轮枪，只不过这次，她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然后，她笑容灿烂地扣下了扳机。 咔。 ……说早了，翠翠没能扣下扳机，因为在她举起转轮枪时，李诗棠的“操偶丝”已经发动，将她所有的动作都封锁得严严实实！ 五十米以外的操偶丝都能做到瞬发牵制，更何况两人如此相近的现在！ “请不要这样！”李诗棠正气凛然地喊道。 “我■你■！”翠翠瞬间面目狰狞，甚至用上了李诗棠听不懂的沙城方言，“光是活着你就在践踏我的尊严了，我是杀不掉你，可你连我死的权利都要剥夺吗！” 李诗棠想起她回忆里对自己的嫉恨，努力让自己说出激励的话语： “不用争什么死的权利！你是万里无一的精神系魂师，离开沙城，还有无数地方可去；你之前是吃了很多苦，可你的人生还有未来……” “——没有未来了！” 翠翠大吼着打断了李诗棠的话，她流下眼泪，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 “我曾经也以为，拥有魂环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可你知道吗？正式成为魂师的那一刻，我获得了什么？” 在操偶丝的紧缚下，翠翠的袖子崩裂开来，露出了两只常年不见阳光的手臂。那两条苍白的手臂上，零落分布着不规则的红色疮斑，尤为刺眼。 翠翠见了那些红色疮斑，泪如泉涌，情绪进一步崩溃了： “就是这些东西……就是这些东西！ “明明我只能靠那种方式过活了、我什么都没做错啊？为什么偏偏找上了我啊！为什么啊！ “偏偏是魂环……偏偏是成为了魂师！偏偏在我获得希望的时候，这些东西就缠了上来！ “为什么……为什么……” “……”李诗棠听着翠翠对命运的控诉，什么都说不出来。 翠翠应该是患上了某种病，可她完全没见过这种病症，什么解决方法都说不出来，更别说稳定对方情绪了，到头来只能说上一句： “我认识一位很厉害的医生，他应该帮得上忙……” 她说到半路，看对方还在哭，压根没听自己讲话，便心一狠，左手微动，用操偶丝把对方手里的转轮枪拉了过来。 ？见自己的枪被夺走，翠翠那双氤氲水雾的碧眸一下惊慌，她看着李诗棠一步步走近，半是恐惧半是得意地牵起嘴角： “你果然还是要杀了我……来吧，来吧！来——” 她的话刚到一半，李诗棠就一下跳起，用枪托狠狠砸中她的颈侧！ 反正！警匪片都是这么演的！ 咚地一声，翠翠应声倒地，再也没了声响。风月宝镜也消失在了她的怀中。 她没了声响，李诗棠可慌了，忙去探翠翠的鼻息，见人还有气，才放松下来。 暂时……就先这么做吧……最后看了眼倒在屋中的三大家族成员们，接着捞起翠翠，走出了主宅。 …… 什么？你在意的是李诗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魂导左轮，非得用翠翠的枪？ 因为，李大小姐的那把枪，此时此刻，正在其他人手里…… ——扳机被扣下，子弹穿过重重法阵，获得最大加速度，最终冲出枪管，抵达了它的“靶心”！ 嘭！ 枪响之中，鳞甲如纸一样被穿透，鲜血如喷泉般泼洒，刚要迈步离开的玉穹麟，就这样被一枪钉在了原地！ 而开枪的人，正是趴在地上，全身已十成十焦黑的温蒂！ “有没有搞错……”温蒂支撑着自己爬起来，直到能俯视跪在地上的玉穹麟，她眼中血光毕露，魂导左轮再次对准了他： “你真以为你赢了？竟敢把后背暴露给你的对手？” 第56章 唠唠嗑 火舌燎燃，无人扑灭，天雷又擦燃火星，不知何时柳家的房屋就这样连成一片火海，而在火海中央激斗的二人，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胜者——当然是用出了第三魂技的玉穹麟。 他虽然右肩骨被温蒂砸碎，龙化的右爪无法抬起，但还是凭着“雷霆之怒”的强力增幅，仅用“雷霆万钧”就把温蒂劈得体无完肤！ 在这火海中，冒烟的不止着火的房屋，还有温蒂的身体！ 被重重雷霆击中，温蒂连手臂都麻痹得无法抬起，被玉穹麟左手的一记“雷霆龙爪”按趴在地，宣告了失败。 连第四魂技都还未动用，玉穹麟想，他可真是太仁慈了。如果他将魂力尽数催动，温蒂不到三秒便会落败下来，而落败的她，一定会拖着残躯再次挑战。 ——他清楚这一点，却没料到，这个惯用拳脚的力量系魂师竟然会掏出一把转轮枪，这把转轮枪还径直穿过了龙鳞，穿透了他的胸膛！ 这怎么可能？那种廉价的火枪，怎么会有如此威力？！ 玉穹麟捂着伤口，跪趴在地，他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弹壳落地声，没有别的动静了，他回过头，撞上的只有黑洞洞的枪口。 “别动。” 温蒂顶着焦黑的皮肉和麻痹的身躯，把枪口怼到他脑门上，黑眸在火海里反映红光，“这可是李诗棠的武器，真的会要了你的命的。” “李诗棠……”玉穹麟眉头紧锁，用冒出血沫的喉咙念出这个名字。他隐隐为计划的某个席位决定了新的人选。 温蒂继续道： “我知道，你和油腻男是为了一本书才来的。你不掺和我们，我也不会妨碍你，过会儿就叫人帮你找去。” 玉穹麟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口： “它在柳云启身上。” “是吗，那现在可能在李诗棠那儿。”温蒂歪了歪脑袋，“没事，她不会贪你一本书的。” 她的语气再寻常不过，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在讨论一本无关紧要的杂书，但谈话的两人几十秒前还在殊死搏斗，给彼此造成过重伤，这便使得整个场面充斥着一种黑色幽默。 而在听到一阵熟悉的，由远及近的“老玉”后，玉穹麟彻底不再言语了。 他被击中右胸，血液大量流失，却一点儿也不冷，是因为他体内的魂力仍在流转吗？ 玉穹麟抬起眼皮，看见了火光里矗立的温蒂——冲天的火光，周围的房子已经连成火海了，有如此庞大的热源，难怪一点都不冷。 最后闭上眼前，玉穹麟确信自己看到了一抹鲜明的绿色。 …… “老玉！老玉啊！” 独孤远扇了两下玉穹麟的俊脸，换来后者一声咂舌，他确信玉穹麟还活着，长出一口气来。 然后他说： “我要脱你衣服咯。” 玉穹麟眼皮都不动一下，一边嚼着棒棒糖休息的温蒂顿时皱了眉头，这个始作俑者好像比玉穹麟自己还担心他的身体，质疑道： “你是要趁人之危，冻死他？” “笨呐你，”独孤远白她一眼，“不脱衣服，我怎么处理伤口？” 温蒂理不直气也壮地要求： “你也帮我处理一下呗。” 独孤远看了看她浑身上下的焦伤，给出建议： “你这泡个冷水澡，把皮脱干净了，就好个七七八八了。” 温蒂把糖棍吐了，呼出一口白汽： “我想滚雪地。” “那你滚呗。” 独孤远看起来心情不大好，不知是因为要帮玉穹麟处理伤势，增加了他的工作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沙城又不下雪。”温蒂有一茬没一茬地接话。 “老陆在就好咯，让他搞块冰……”独孤远一边接话一边处理玉穹麟的伤口，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止住了话。 温蒂却兀自接话了： “大块头要是也在，不知道要站哪边。” 独孤远笑了出来： “那还用说，以他的性子，肯定和你们站一边，梦幽也会跟他一起吧。” “狐狸女要是在的话，也会跟我们一起。”温蒂掐指一算，“那就是五打二，我们人数占大优势。” “……是啊。”独孤远处理好伤口，把玉穹麟的衣服掖好了，他扯了下嘴角：“毕竟我跟老玉可是大坏蛋呢。” 温蒂眯起眼睛： “什么坏蛋？你们俩吗？”她咧开嘴角，“不过是两个来找书的局外人，别给自己增光了。” 独孤远瞥她一眼，无奈道： “你就算伤的这么重，嘴巴还是不饶人……” “——吵死了。” 这时，紧闭双眼的玉穹麟出声了。他撑起身子，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书呢？” 独孤远耸耸肩： “我怎么知道，我半途被迫加入她们，别说书了，柳老爷都没碰着。估计人和书都在我们小学妹那儿呢。” 玉穹麟双眼微眯，独孤远还以为他在审视自己，其实不然，玉穹麟注视的是主宅更后面：远远地跑来一个矮小的身影——虽然个子很矮，但胳膊却夹着一个体型比她大得多的人，看起来颇为怪异。 ——李诗棠。在场三人都认出了来人。 李诗棠见到柳家燃起大火，火急火燎地就跑了出来，她想着独孤远跟温蒂可能在前方，却没想到两人聚在一起，还带了个身受重伤的玉穹麟！ ……“周围都着火了，为什么这三人还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这种事李诗棠已不愿想了，她来到三人跟前，刚要开口，三人的问题接踵而至： “你带来的这位是哪来的美人？”这是独孤远。 “怎么是个女的？老头儿呢？”这是温蒂。 “《赤蛇之书》呢？”这是玉穹麟。 “……先出去，到时候再跟你们解释！”李诗棠的目光从焦黑的温蒂、绷带渗血的玉穹麟和状似无辜的独孤远身上扫过，补充道： “你们到时候再跟我解释，也行！” 她来到温蒂前面，主动搀扶起温蒂，说道： “柳云启是没了，不过我还找到一位人证，应该能起作用。我们先走吧。” 听她这样说，温蒂也没了劲，再说她现在的确状况堪忧，有再多问题也只能先作罢。 玉穹麟也是如此，他伤势不轻，只能先相信李诗棠，于是和独孤远站起身来，也要离开。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 “这就要走了？再多待一会儿嘛。” 紧跟着，一张铺天盖地，大网便当头罩下，直接网住了四人！ 大网罩下的一瞬间，玉穹麟身上跳起雷电，独孤远手中现出飞刀，温蒂手臂亮起银光，李诗棠的袖里炮已经蓄势待发，四个年轻魂师都第一时间打算撕开束缚！ 但是，在大网罩住他们的那一刻，这些准备通通化作了无用功！ 原因无他，是他们的魂力被封印了！ 这不是普通的网罩，仔细一看，那交织而成的线竟然散发着点点星光，让李诗棠想起了星夜倒仙的微芒，但这渔网的更加耀眼。 感应到魂力无法调动，李诗棠和独孤远还算冷静，玉穹麟却捂住了右胸创口，温蒂也发出压抑的低吼，本来这两人就只能靠魂力来支撑重伤的身体，魂力一消失，便立刻遭反噬了。 全身经脉都好像被巨石压着……魂力被强行压制住了……和以往的情况都不一样……李诗棠撑住温蒂摇摇欲坠的身体，看见一人从他们后面绕过来，走到了他们面前。 此人穿长衫，梳背头，脑后一根长辫搭在肩上，身后六个最佳配比的魂环正闪烁光芒。明明看见了李诗棠，却还在装腔作势： “在柳家纵火的犯人已经拿下，统统押进监狱，听候发落！” 温蒂勉强抬起眼，看到来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师……” “——陈真真！”李诗棠咬牙切齿地看着这忽然冒出的“老乡”，积累了一天的怒火终于爆发，“你最好说清楚，到底在做什么！” 第57章 斗罗性病 陈真真被火光映着，看起来容光焕发，见到李诗棠愠怒之后才收敛起笑容： “我知道你一肚子火气，但先停一停，之后再跟你们解释。” 何等熟悉的话术，好像她不久前才说过。李诗棠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像是替温蒂把她那部分火气发出来了。 陈真真在他们跟前蹲下来，用跟小孩子说话的柔和语气道： “被青龙帮带走，比被沙城政府带走要好些吧？噢，你们还受了不小的伤，我调整一下。” 他放宽了渔网的压制，几乎是同时，玉穹麟身上就冒出了细小雷电，于是扶着他的独孤远被电得开始痛呼： “哎哟、老玉、你别——给我止血去！别放电了！”他最后受不了地大叫道。 李诗棠也不想被玉穹麟的怒火波及，奈何他们几个都被困在一张网里，她想跑也跑不掉，只能跟着劝道： “玉学长，我支持你，可你这样只会伤到你自己啊。” “……”玉穹麟的气压低得很，李诗棠试着递过去几根棒棒糖，他一把夺过，接着收起了雷电。 温蒂则直接对陈真真道： “师父，这都是我的同学，有什么事不能回堂口再说？” “回堂口就太明显了，总得做个样子给外人看啊。”陈真真对温蒂还算温和，但也只说道：“别担心，剩下的事我都处理好了，你们到那边就当是休息，其他的都不用管。” 他顿了顿，又看向李诗棠，露出爽朗的八颗牙齿的笑容： “放心放心，我之后会好好感谢你的。” 那不是什么嘲讽的笑容，像是在真心实意地表示感谢，这就更让李诗棠疑虑了： 陈真真这厮，从温蒂被抓走后就消失不见，好不容易事件解决得差不多了，又蹦出来把她们都抓起来，就好像在抢功劳一样。 可——她看了看陈真真那六个魂环，还有他这大网的魂力压制效果，确信自己这边四个人加起来都打不过对面，肚子里再大的火气，都只能先压下来。 这个时候，陈真真背后的六个魂环只留下一个万年魂环，他笑着拍了拍手： “一路小心～” 话音刚落，他那张大网上的星光霍然变得夺目璀璨，逼得网中的四人不得不闭上眼睛，他们的身体也变得轻盈虚浮，好像浮空了似的。 再一睁眼，覆盖在他们身上的大网已经消失不见，而他们也来到了陈真真指派的目的地。 ——沙城监狱。 监狱里那层腐朽的味道第一时间涌入鼻腔，李诗棠环顾四周，发现他们被传送到了一个牢房里，身下是干燥的泥地，面前就是牢房的铁栏杆。 空间系的传送魂技……李诗棠握了握掌心，她对空间系知之甚少，之前只在史莱克的城防官时兴身上见识过。但时兴的那次大规模传送失败了，算起来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被传送，很是新奇的体验。 她这低头一看，便看到了一直在昏迷，被一起罩住，传送过来的翠翠。 此时，受伤的温蒂与玉穹麟已经自觉找了面墙靠着了，独孤远在一边盘腿坐着，显得有点无所事事。李诗棠从翠翠身上移开目光，来到独孤远跟前。 她开门见山道： “独孤学长，有件事想拜托你一下。” 她这么一开口，肯定不简单。独孤远看起来不太情愿，但还是跟着李诗棠凑到昏迷的翠翠旁边，看着她掀开了翠翠的袖子，露出那截长着红色疮斑的手臂。 “这姑娘得了某种病，你能帮忙治好她吗？”李诗棠观察着独孤远骤然锁紧的眉头，保证似的说道，“医药费我来出。” 谁知，独孤远只是连连摇头，连带李诗棠的心也跟着往上提了提。 医生要是对患者露出这种表情，那基本跟判死刑差不多了！ “治不好吗？”她确认般地问道，“那治疗系魂师呢？可以治好吗？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她一连三下追问，也引发了角落里温蒂和玉穹麟的好奇。不过玉穹麟对此不屑一顾，眼睛一闭，冥想去了；温蒂倒是拖着身体过来凑热闹，但看到翠翠的手臂时，她也吃了一惊。 “‘鼠毒’＊？” 温蒂那边念出了个李诗棠闻所未闻的病名，她正要追问，那边的独孤远就主动解释道： “又叫‘魂师性病’，和一般性病还不一样，这是只在魂师身上激发的绝症，治疗系魂师也治不好的。” “魂师性病”……“鼠毒”……李诗棠咽了口唾沫，好久没有这么多专有名词涌入脑海了，她清晰记得，原着对“性病”可没有一点描写，只得循序渐进地追问： “为什么治疗系也没用？” 她想起当初请求叶晨清除寄生虫的时候，叶晨也说了句“治疗系没用”，现在独孤远又来一句，看来治疗系魂师终究不是万能的。 “和寄生虫的原理是相同的。”独孤远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道，“你应该记得吧，治疗系魂技的本质是提供生命力，加速人体的自愈，更高级些的治疗系武魂，还能清除毒素，驱除诅咒。 “但寄生虫，它们吸收宿主生命力用以成长，是只能用对应药物杀死和物理清除的‘活物’，治疗系根本无从下手。 “这种‘魂师性病’，有着和寄生虫相同的本质。 “它们是活的，通过摧残患者的身体，来吞噬患者的魂力。患者的魂力越高，受到的折磨就越深，到最后，绝大多数患者是不堪痛苦、自尽而死，也有本源被吸干而死的。 “而这些红色疮斑，就是初步发病的征兆。” 这个世界的性病怎会如此可怕……李诗棠听得面部煞白，但还是想到些什么： “等一下！你说这两种病本质相同，那么这‘魂师性病’，也有一个魂师在暗中受馈操作了？ “只要找到那个魂师，这个病也就……” “——不行的。” 温蒂在翠翠身边坐下，冷静地否定道： “因为那个魂师，在一万多年前就死了。” 这下不但是李诗棠了，连独孤远也坐直了身子，温蒂轻飘飘讲出的一句话，是他也不知道的轶事。 温蒂像讲故事一样说道： “就是他发明了‘鼠毒’——你们所称的‘魂师性病’。当初这种病席卷了整个大陆，病死者数不胜数，当时人们认为这是天罚，所以又把这个魂师叫做‘天启斗罗’。 “最后，第一位天使斗罗带人围攻天启斗罗，天启斗罗死了，但他将发明的病原体刻在了世界秩序上，所以就算他人不在了，‘鼠毒’还是能继续存在，继续感染别人。” “天启”……这个封号很陌生，但“天使斗罗”我可太熟悉了……这个世界还有这么一段历史吗……“刻在世界秩序上的性病”……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很可怕……李诗棠听得咽了口唾沫。 独孤远很是意外，对温蒂道： “我只知道这个病的原理，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不知道？”温蒂反而莫名其妙，“小时候我爹就给我讲这些故事，都是‘赤蛇’编的童话集里的，我以为你们都知道这个病呢。” 谁会知道啊！而且这不是能编进童话书里的东西吧！这个“赤蛇”在干嘛啊！李诗棠无声抱怨道。 独孤远道： “我们家代代传下来的药典有记载，但其中却不包括这背后的寓言故事……还有解法。” 李诗棠抿了抿嘴： “所以，这是不治之症吗？” 独孤远一摊手： “就是因为几乎没有解法，现在的魂师在这方面都很小心翼翼，尽量不让自己染上这个病啦。 “但这位小姐既然是魂师，还生在沙城，按理说应该知道魂师性病的存在。 “虽说这种病一旦出现就几乎是绝症，但预防方法却是再简单不过，只要洁身自好就行，但她……” “她是妓女，也没法预防。”温蒂冷不丁来了一句，让独孤远噎住了。她随后又指着翠翠的脸，问李诗棠： “她不就是你说的跟柳家合作、骗了我们的‘翠翠’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柳宅，你又为什么要把她带过来？” 李诗棠正色道： “她同时也是马匪里那个精神系魂师，还杀了柳云启、杨曼婷等柳家主事人，所以我只能把她带回来了。”她顿了顿，又道： “而且，她是沙城政府的人，想要进一步得到线索，只能靠她了。” “政府的人？”温蒂看向翠翠的眼神瞬间变得尖锐了。 独孤远倒是恍然大悟： “所以你才要治好她吗？”又嘘声叹气，“她既是精神系魂师，到哪儿没有工作？为什么还要做皮肉营生呢？这也太不合理了……” 李诗棠直言： “她是在得到魂环后，才发现自己染上性病的。” “怪不得……那的确达到发病前提了！”独孤远恍然：“‘魂师性病’目前只在一环魂师和更高级魂师的身上出现过，魂环的确是重要的条件！”又有些疑惑，“你知道得如此详细，难道是调查过她的底细了？” 李诗棠摇头：“是她自己告诉我的。” 翠翠曾经将一部分记忆灌进她的脑子，她也没放跑它们，在闲暇时她把那些记忆封存进了单独的记忆书页里，试图用它们找到更多的线索。 她的确找到了，所以才能确定翠翠和沙城政府的关系。不但如此，她还把翠翠的人生看了个大概，因而那些记忆里的绝望和挣扎，她也有点感同身受。 之所以想治好翠翠，也是为了自己安心些。 独孤远眼神复杂地看着李诗棠，良久，叹出一口气来： “好吧，也不是没办法。但我需要看看她的情况。”他的目光在李诗棠和温蒂之间逡巡片刻，才念出那句话： “我要看她……下身的情况。” 第58章 两位穿越者的交心 “哈？” 话音刚落，温蒂就蹦出一个不屑的气音，李诗棠也一脸噎住的表情，独孤远彻底忍不住了： “看嘛！看嘛！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是完完全全的为了治疗的必需检查！你们两个！能不能对我的医德有点信任啊！” 医德啊……李诗棠移开了视线。 温蒂则打量着独孤远的上下： “你原来是医生？” “……”独孤远气得腮帮子都有点颤抖，他少见地破罐子破摔，“到底让不让我看！” “看！你快看吧！”李诗棠转过身去，把脸埋起来，嘟囔道：“整得像耍流氓一样……” 温蒂环顾一圈，目光落在闭目调息的玉穹麟身上，她走过去，把玉穹麟的风衣扒了下来。 玉穹麟是冥想了又不是死了，一有动静，他便睁开一只眼，盯着温蒂： “你干什么。” “借来用用。”温蒂毫不心虚，指了指那边洋溢着尴尬气氛的两人和空荡荡的监狱走廊，“这人来人往的，多不方便！我用你衣服挡挡哈。” 玉穹麟的身周隐隐有电流声冒出： “温蒂·沃尔夫冈……” “哎呀！我们少宗主太大方啦！”温蒂还举着他的风衣甩了甩，才往翠翠那边跑去，“帘子来咯！” 在这之后是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不时还传来温蒂催促独孤远的声音，李诗棠反正是把头埋进臂弯里，不看、不听、不理睬。 按理说她不该如此窘迫，该窘迫的应该是在场唯二的异性独孤远才对。但在她心中这种检查画面比血次呼啦的场面更难以接受，她就这样逃避到独孤远检查完毕。 独孤医生整理好翠翠的裙摆，似乎松了口气： “还好，斑疮暂时没蔓延到那附近，还有得救。” 李诗棠猛地抬起头，温蒂也不再充当人肉窗帘了，两个女孩脸上都出现喜色。 “妙手回春啊！大夫！”温蒂过来拍了拍独孤远的肩膀。 “这还没开始治呢！”独孤远已经接受了温蒂的自来熟，笑骂着把她的手拍开。 这时，突然插进来一个大笑着的声音： “是啊，现在开始才要治疗呢！” 陈真真踏着大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他看到牢房里相处融洽的四个人，心情甚好地扬起嘴角： “我给你们带来了医生。”又对身后的人说，“王医生，这几位贵客就拜托你了。” 他后边是一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男子，闻言只是略一点头，背后闪过一个魂环，手中随即出现了一根桃木手杖。 陈真真打开牢门，请王医生进去，他自己却守在牢房门口，笑眯眯地对李诗棠道： “李小姐，你那位女仆小姐来找你了，现在就随我出去吧。” 海瑟薇来找我了！李诗棠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她第一时间检查自己的形象，随后悲剧地发现，她现在穿着的还是马匪身上扒下来的衣服。 糟了，这下要怎么和海瑟薇交代……李诗棠尴尬地看向了陈真真。 然而，陈真真那张笑脸依然真挚而可恶，就像完全没意识到她的难处似的。她很想抱怨两句，可忽然意识到什么，瞬间变得大方坦然了。 “那陈帮主，我们走吧。”李诗棠摆出矜持的笑容，走出了牢房。 好和谐，又好诡异。温蒂看着这幅画面，想起李诗棠前不久还对陈真真怒目而视的样子，挠挠脑袋，实在不能理解这一大一小的相处模式。 这个时候，角落里大衣被扒下的玉穹麟冷冷开口了： “我们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陈帮主’。” 陈真真打量着他绑着大小绷带的身体： “起码要先把伤治好吧？我们可不敢让蓝电霸王宗的贵客就这样回去。” 独孤远的眼睛在玉穹麟和陈真真之间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期待地说道： “陈帮主，其实我也没受什么伤……” “独孤医生就请留在这儿，帮王医生的忙吧。”陈真真把牢房门关上了，还对他微微一弯腰：“有劳了。” ……独孤远目瞪口呆地望着李诗棠跟陈真真走远了，既莫名其妙又气不打一处来，扭头对温蒂抱怨道： “都是外地游客，凭什么诗棠能提前出去呀！ “她是关系户？” 温蒂正在接受王医生的治疗，听了这话只是耸耸肩： “我怎么知道。”又道，“说来也怪，他们俩认识不超过三天，给我的感觉却像认识了很久一样，这难道就是‘忘年之交’？” 独孤远眼珠子一转，露出了大惊失色的表情： “说起来，诗棠很多时候是比我们表现得更成熟，难道她其实喜欢更年长的……” “再讲一句我就打烂你那张嘴。”温蒂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眸子盯着独孤远，像在盯被吊起来的一块肉。 在她面前调侃她的朋友和师父，独孤远也敢？ “好好好，对不起，对不起啦。”独孤远连连摆手，表示不再犯贱了。 他俩安静下来后，牢房里一时无人说话，直到埋头治疗的王医生忽然来了一句： “你……应该就是陈帮主的弟子？” 他这句话无疑是对温蒂说的，温蒂应了一声： “是我。医生，怎么了？” 王医生连忙低下头，收回桃木手杖： “不不，我只是听过很多传言，说青龙帮的少当家就是帮主唯一的弟子，也是将来要继承青龙帮的人。 “我原本……为城主服务。可现在沙城政府已经被青龙帮围占，柳家听说也被烧了府邸，沙城的几个大势力，现在只剩下青龙帮了。” 他说到这里，表情复杂地笑了一下： “我以后就是青龙帮的医师了，请多多指教，青龙少当家的。” …… 沙城监狱，过道 李诗棠收起笑容，对陈真真道： “所以，你单独让我出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海瑟薇应该和海德在一起，这两位都是会过度保护的类型，以海德和青龙帮的僵硬关系，陈真真是绝不会让海瑟薇知道她在这儿的。 所以，刚才的“保释”只是创造单独会话的借口。 “我说了要好好感谢你。”陈真真的笑容也淡了一些，“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来吧。” 李诗棠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 “你去干什么了？” 陈真真也不卖关子： “我用武馆的人手，把沙城政府包围了。 “在所谓‘马匪’入侵城内的那段时间，我在政府大堂，和现在的城主，佘通黎，打了一架。” “……”对方平平无奇地说出了很不得了的话，李诗棠沉吟片刻，又问：“为了什么？” “控制局势。”陈真真边走边说，“我知道最近局势变幻莫测，可直到温蒂被带走，我才意识到青龙帮已经深陷漩涡，再不动作的话，就得被害死了。” 李诗棠挑眉： “包围政府，就是你的‘动作’？” “是。因为温蒂肯定有你们去救，我不担心。”陈真真对李诗棠骤然冷下的表情报以微笑： “你应该知道了，陷害温蒂和青龙帮的是以柳家为首的三大家族；与柳家暗中合作，主动当靶子的是‘黑蝎’‘蝰蛇’的马匪；沙城政府则是墙头草，两边倒。但……” “但其实，有人想要清洗三大家族和青龙帮。”李诗棠接道，“他们要重塑沙城的秩序，让沙城回到‘赤蛇’治下的水平。” 这是柳云启目睹了三大家族内部残杀后，对她说的话。 当时因为过于震惊，李诗棠反应不过来，想不通，现在平静下来后，她也就想通了。 沙城拢共三个大势力，其中两个互相倾轧，剩下能获利的，不就只有墙头草的沙城政府了吗？ 但听了李诗棠这句话，陈真真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极少露出惊讶的表情： “对。”又看向前方，“那个人就是当今的沙城城主，佘通黎。 “他利用了三大家族与青龙帮的恩怨，在许多关节处充当了三大家族的润滑剂。所以天骄那个不靠谱的援救计划一出来，立刻就有所谓的‘马匪’窜出来了。 “‘马匪’一乱，监狱里的真马匪立刻就能逃出来，把温蒂带往马匪的大本营，达到诬陷青龙帮的目的。” “这就是三大家族原本的计划？”李诗棠用手轻轻托住下巴，状似思考，“我和温蒂前往甲卯矿坑时，的确见到了城卫军的人，还有个武魂是火把的魂尊。” 魂尊在沙城里何等稀有，若说这是政府给三大家族的援助，那也太下血本了。 “不。”陈真真否定了，“这是政府对三大家族的‘承诺’。他们对三大家族保证，在行动中加入政府的痕迹，这样即使青龙帮展开调查，也查不到三大家族头上。” 的确如此！李诗棠茅塞顿开，不管是放跑监狱的马匪，还是甲卯矿坑的那堆城卫军，她都曾因此怀疑过沙城政府，换作不明真相的其他人，当然也会这样想！ 陈真真继续道： “那个火把魂尊，他的家人曾得罪过三大家族，对他来说，此生要不给柳家赔罪，要不就是给政府卖命，他选择了后者。 “他背弃了城卫军的职责，从义庄买了很多尸体，从马匪那里买来标志性的毒素，把一堆尸体伪装成了马匪……最后，他会因为清剿马匪因公殉职。 “这下子他家人下半辈子都能靠抚恤金吃上饭了，也不算太遗憾。” ……李诗棠想起自己射向火把魂尊的那一枪，眼神暗了暗。 “可他们的死亡也会变成射向沙城政府的子弹。”她说，“如果政府要拉三大家族下水，那绝不会只按照‘承诺’来行事。” “没错。”陈真真赞许地点头，“所以，他们必须把三大家族和马匪捆绑在一块——用某种物证。 “这个物证当然也能为我们所用，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找到。” 李诗棠却忽然想起了马匪的那个账本，她对陈真真道： “去搜搜柳家的‘祠堂’，它在马匪的账本上出现过。” 陈真真眨了眨眼睛，像是又在惊讶李诗棠的情报： “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这话说的……怎么感觉在审讯……李诗棠咧了咧嘴角： “还有个问题。 “青龙帮的行动计划那么快被泄露，内部肯定有卧底。我和温蒂他们讨论过，最后决定用青龙帮的不利证据把卧底钓出来。 “二当家跟我们说，青龙武馆还有一箱马匪的头套——绝佳的诬陷材料。 “所以我让温蒂故意强调了这箱头套的重要性，看会不会有人因此行动。 “至于青龙武馆那边，温蒂发了飞鸽传书过去，提醒他们当心可疑人物。如果那个人真的按耐不住，跑去武馆，这会儿就该被武馆的帮众拿下了。” 她说到这里，这一连串举措其实都还算合理，陈真真却听得眉头一皱，李诗棠接着说了下去： “可你把武馆的人手都调走了，现在武馆会是什么情况？” “……”陈真真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声音听上去咬牙切齿的，可脸上还在笑： “李小姐，你真是替我分忧啊。” 不然呢……你不会真以为我们有什么默契吧……李诗棠露出无奈但不失礼貌的微笑，陈真真不加掩饰地重叹一声，掏出一根造型奇异的哨子，往监狱窗外用力一吹。 “——！” 尖锐的哨声过后，一只鸽子飞了过来，它站在窗口上，抬了抬脚上绑着的纸筒。 陈真真从身上摸出张纸，写了几行字，往鸽子脚上一绑，催它飞走了。 “应该没问题……”鸽子飞走后，陈真真还在喃喃自语，“嗯，一箱头套成不了什么大事……最重要的是……” “陈真真。”李诗棠的声音忽然响起。 “又怎么了……”陈真真无奈转过头，却发现李诗棠拿出了本小册子。那本小册子平平无奇，却让陈真真不得不正色以对。 “你看过《赤蛇之书》吗？”李诗棠问，“我现在很好奇，能让城主倒行逆施的那位‘赤蛇’，祂留下的手迹到底是什么样的。” “跟柳家没闹掰前，看过一些。”陈真真笑着用手指点了点那本封面古旧的复印本，“常言道百闻不如一见，你不如亲自看看？” 于是李诗棠郑重地翻开了第一页。 ——那确实是一笔又一笔交织而成的奇妙字符，与陈真真那副字画相同的汉字。它们一个又一个地排列在一起，形成一个词语，一个句子，明明经过多次复印，字迹都快模糊不清了，却像拥有伟力似的，直接让李诗棠记忆之海里最深处的记忆翻涌了起来。 李诗棠一边感悟着自己二十几年的识字经验，一边有点吃力地翻译出了《赤蛇之书》的第一篇文字： “5月1日晴 “来到边境之地的第一天，吃错东西，拉了一周。 “切记！这里的豆荚凉拌起来很好吃但是不能凉拌！切记啊！” ——这算什么手迹啊！李诗棠“啪”地一声合上了书。 第59章 ??■龥??薁 青龙武馆 时间已至深夜，却仍有人不断走入武馆，他们都是陈真真调走的帮众，现在政府已经初步占领，一部分人就打算回来武馆看看。 但，在踏入武馆的第一时间，他们就被扔了出去！ 十几个汉子聚在门口外，冷汗湿襟，看着又一个同伴被丢出来，只能把人扶起，不敢再往里进一步了。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怒视那个站在武馆门口的拦路虎——确切来说，是豹子。 “你这娘们到底有什么毛病！”一个扶住同伴的帮众对柱子一样立在门口的海瑟薇吼道，“我说了，我们是青龙帮的——” 海瑟薇不说话，老罗却不知从哪窜了出来。他站在海瑟薇旁边，往帮众们丢来一个东西，那东西通体雪白，还有一双翅膀，一经脱手，立刻扇着翅膀冲进了人群，惹起一片惊叫！ 而等他们冷静下来，才发现这东西已经停在了某人的手臂上，歪歪脖子，抬抬爪子——赫然是青龙帮的信鸽！ 老罗被逗得哈哈大笑，海瑟薇则说道： “这是你们少宗主传来的信，她说过了今晚，所有想进青龙武馆的，都有卧底嫌疑。” 她说到这里，周身气压一下降低了： “刚才已经抓到一个，你们中还有谁是卧底吗？” …… “5月7日阴 “今天国境线检查也很严格，估算了一下，可能冲不过去，还是得留在这儿一段时间，权当休假了。 “……话是这么说，但短短一周打了三个山贼帮，这能算休假吗？” …… “5月10日阴 “联系上一位走线的商人，他运过不止一次难民了，老齐还和他认识，应该有些保障，就是太贵了。 “唉，只要能到天斗就行，不强求。 “休息休息，该上路了。” …… “5月11日雨 “在山贼窝点写下这篇日记，虽然周围都是尸体，气氛怪怪的，但算了！ “我就说这个商人准有问题！走线走一半停住了我还以为干啥呢，抬头一看，给我们送山贼窝去了！噢，原来‘送去天斗’指的是‘送给天斗的山贼’啊！ “没啥好说的，人全杀了，那帮山贼里面还有个蛇魂师，让小红吃了。今晚估计能冲破境界，就算是关口也能闯一闯。 “除了我们，还有几家子打算逃到天斗的，还有原本被拐来做苦力的那些人……这些人该怎么办呢？ “要一起接去天斗吗？可目标太大了，一旦暴露，单靠我和老齐，没法保护那么多人…… “他们只想要一个定居的地方……对了，给我们吃凉拌豆荚的那个村子！明天去问问！” …… “5月13日晴 “下了两天大雨，总算放晴了。 “去村子问过村长，村长说可以留人，但不能留太久。也对，边境能安全度日的土地就这么多，不能收留太多人。 “因为下雨，来去花了一天。回到山贼窝点，才发现那几家人想用山贼留下的寨子重新生活。这样就不必寄人篱下，也有喘息的地方。 “我……我不知该怎么说。我当时想劝他们，但他们已不愿意走了。他们相信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我也希望如此。 “这话听起来会有点奇怪，但这里的上一代山贼，会不会也这样留在了前人的寨子里？ “有人能吃饱穿暖，有人就瘦骨嶙峋，有人能平安度日，有人就潜进山林，沦为盗匪……是啊，我都快习以为常了，全然没意识到这一点本身就很不正常。 “我想我知道那么多山贼是怎么来的了。” …… “5月20日 “魂帝的力量，真是惊人。 “拿到第五魂环之后，每晋升一个大境界，带来的力量都像脱胎换骨。 “我想我应该初步掌握了这种赤红雷电了，如果有了武魂真身，那么我有十足把握摧毁这个边关哨点。 “感谢魂师至上原则，感谢武魂殿，感谢两个大帝国，若有足够的实力，我几乎能做一切想做的事。从那天后，我就一直想做的…… “——想建立一个流民能重新生活、没有压迫和剥削的城市。 “这很困难，尤其是我还想建立在国境线上，因为那里的流民最多，而且并不是没有能生存的土壤。最重要的是，我想试一试。 “名字嘛……如果真的名留青史了，能让和我一样的人们认出来就最好了！ “有没有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那个世界’的名称……没有理解门槛，不分国界和民族，只要是老乡基本都会熟知的是…… “蒙娜……丽莎？” …… 李诗棠看完前面几页，合上《赤蛇之书》，呼了口气。 她扭过头，对以小学同学一起看书的方式在自己背后探头的陈真真说道： “你知道最初的莫娜离莎城是怎样的吗？” 陈真真道： “我也只听佘通黎讲过一点。那是个居民都来自不同国家，但能一起和谐共处，努力生存的城市。虽然是在几大帝国中夹缝生存，但因为有‘赤蛇’守护，所以一直都相对平安。 “‘赤蛇’尤其注重农业，不但发布了用于农事生活的历法，还有专门的魂师被选拔出来指挥生产，当时城市仓禀丰足，存粮据说能吃五十年…… “在那时的世界，‘莫娜离莎’的一切都很神奇，不过嘛，一切仅限于‘赤蛇’还在时。 “一旦失去了有实力又有手腕的领导者，‘莫娜离莎’很快便泯然众人，后来就变为沙城，再后来……你也看到了。” 他叹了口气： “‘赤蛇’的神话在沙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他真正的历史却被三大家族深藏了起来，佘通黎也是靠着出身优越，才知道的这段历史。” 李诗棠沉吟道： “得知了乱世中还能有那样的盛景，他才要不惜一切代价也想清洗城中势力，恢复‘赤蛇’之治……” “我倒是能理解他。”陈真真也托着下巴，“在斗罗，暴力铲除其他势力是最有用的做法。可青龙帮因此受害，他搞出马匪进城的骚乱，也把很多无辜民众卷了进来。 “所以，我虽然能理解他，但无法原谅他。” 李诗棠看着陈真真严肃的表情，说道： “沙城的事，我没法评头论足。 “不过现在能做的，就是把城主造成的损伤最小化吧？牢房里还有一个曾经为政府效力的精神系魂师，你如果有这方面的需要，可以找她。” “精神系？”陈真真忽然一挑眉，“就是你带来的那个女人吗？” 李诗棠点点头，和陈真真说了翠翠的事，只是隐去了她得的病，最后说道： “她曾经把一段记忆放入了我的精神之海，那段记忆里，就有某个人和她做了交易。 “那个交易是：她可以得到魂环，但之后必须杀死柳家的几个主事人。 “从结果论看，这无疑对政府有利，所以我判断是政府的人……没准还是佘通黎本人亲自发的任务。” “那不可能，他不是亲力亲为的那种人。”陈真真扯了下嘴角，又问，“你见过佘通黎吗？” “没有。”李诗棠很认真地说，“但要是我见到本人，说不定就和翠翠记忆里的人合上了呢？” 陈真真道： “城主现在不能随便见，你先说说那个人的外貌特征？” 于是李诗棠闭上眼睛，来到精神之海，翻开了翠翠的记忆书页。 这在陈真真眼里，就是她双目紧闭地摇头晃脑了好几下，接着睁开眼，说道： “我不记得了，应该说是，翠翠不记得了。那段记忆相当的模糊。” “不记得了？”陈真真夸张地扬起笑容，他可不会放过调侃的机会：“你是说，她一个精神系的，操控记忆的魂师，会有不记得的时候？” 李诗棠叹了口气： “就算你这么说，记不起来就是记不起来……”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同一时间，陈真真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秒。这两个思维相近，又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同乡人”，不约而同地回忆起了某些事。 两秒过后，他们同时开口： “我有事要告诉你！”又被对方同样的反应惊了惊。 李诗棠有点手忙脚乱地掏出那个所谓“编辑”给的“旅游手册”，想让陈真真也看看；陈真真则环顾一圈，一把按住她的肩膀： “这儿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记住我一句话！ “把《赤蛇之书》看完，看到最后一页！” 李诗棠也急于求证某些事，她翻开“旅游手册”，想把记载玉天骄和庞克资料的那一页给陈真真看： “你看看这个……”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旅游手册”忽然无风自动，自己“哗啦啦”地翻起了书页！ 随着册子的翻动，那书页上一个又一个，由墨水写成的字符，变得愈发黑沉，愈发深邃，紧跟着，字符之中蹦出了一张缀满星光的大网！ ——和陈真真的武魂一模一样的大网！只是它通体漆黑，就像墨水编成的一样！ 陈真真到底是魂帝，反应还是快些，书页翻动的时候他便运起魂力，一掌打到李诗棠身上，要把她打出被波及的范围！ 很可惜，这墨网只是看着像他的武魂，但远远比他的武魂更灵活，感应到李诗棠的远离，书页中又分出几根墨水触手，硬是把她抓进了网里！ 那边往后撤的陈真真也被墨水擒住，两人被快速拉进大网范围内，最后以李诗棠的头撞到陈真真的胸肌上告终。 墨水大网收紧，线与线的交叉点发出星光，笼罩了李诗棠和陈真真，下一秒，大网带着两人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此处只剩下一本“旅游手册”，它不再悬空，掉落在地。 就像一本普通的书那样。 而在不远处的窗台，那只本该被陈真真送出去的、带着信的鸽子，正一眨不眨地这边。 奇怪的是，它明明就在那里，但就连魂帝修为的陈真真，都没注意过它从未起飞。 直到两人被大网罩住消失，它才眨了下眼睛，重新拣起信鸽的职责，扇动翅膀飞走了。 第60章 愚人特供 沙城监狱 监牢里面，蓝电霸王宗的少主正倚墙而坐，他的伤势在桃木杖的治愈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胸口的弹孔依然留着疤痕，触目惊心。 他轻轻碰了碰那曾被洞穿、撕裂的血肉，又想起了温蒂·沃尔夫冈手里那把大一圈的转轮枪。 这其实是李诗棠的武器，大魂师就能使用的，一击洞穿魂宗胸膛的魂导器。 手握这种武器，就算只是个糖魂师，也能勉强加入他的队伍了。 玉穹麟垂下眸子，那个姓王的医师只有一环，还不足以完全治好这种伤势，他需要进一步静息调养。 他刚运起一口气，就听见旁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不禁皱了皱眉头。 嘈杂的源头，当然是监牢的另一边。 在早些时候，名为“翠翠”的女人已经醒来。而她一醒来，就立刻掩住手上的红色疮斑，躲到墙角，视牢房中的其他人为敌人，尤其是离她最近的温蒂和独孤远。 但她能自卫的唯一方式，也就是举起“风月宝镜”，将镜子当做盾牌，挡在自己身前。 借由监牢外的灯光，明亮的镜面映出了两个年轻魂师的模样，只要他们做出什么攻击的举动，就会激发“风月宝镜”的魂技，受到精神攻击。 可惜，温蒂和独孤远此时都没有敌意，别说攻击了，独孤远甚至不知从哪掏出把小梳子，对镜梳起了头。真是物尽其用。 见翠翠醒来，温蒂就顺口给她解释了目前情况，谁知翠翠越听表情就越惊恐，当温蒂提及她身上的“魂师性病”时，她面色一变，尖叫道： “闭嘴！别说了！” 她烦躁地抓着头发，那头微卷的黑色长发更显杂乱，她的表情躲在“风月宝镜”后，只有抑制不住颤抖的声音传出： “这也是对我的羞辱？ “又是夺走我的死亡，现在又要揭我的伤口，你们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温蒂搞不懂她为何如此应激，但还是决定告诉她“好消息”： “其实，你的病没那么严重，刚才我们帮你看过……唔！” 话音未落，她就被更擅长察言观色的独孤远捂住了嘴！ 独孤远用全身力气压住温蒂，抓紧时间对翠翠说道： “我们看过你身上的疮斑，还没有恶化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既然救你回来的人已经决定帮你治病，我作为医生也会全力帮助你的！” 说到最后，他在被温蒂掀翻之前，竭力对翠翠露出一个魅惑人心的微笑。 “你他妈干嘛呢？”温蒂用一只手把独孤远按在地上，毫不客气地质问他刚才的捂嘴行径。 “嘘——”独孤远使劲朝翠翠那边使眼色：那个名为“翠翠”的女人，因他刚才那番话陷入了迷茫中，那双眼眸碧绿如深潭，只是深潭里却空洞无物。 “你能看出来吧？”独孤远悄声道，“那个姑娘什么情绪都有，但没有对生的希望。” “最关键的是，她好像很讨厌诗棠。如果知道了我们做的那些事，怕不是更恨我们了？” 温蒂瞥了眼翠翠，松开了独孤远： “你的意思是，她明明能活下去，但自己很想死？ “我不明白，明明有得活，为什么还要走死路？” 独孤远立马坐起，他对自己的脸沾上牢房脏污这件事极尽悲愤，说出的话倒是淡淡的： “这种事也是常有的啦，没有了希望，人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有多高魂力和多厉害的武魂都白搭。尊重他人选择吧。 “哎哟，谁来尊重我的脸……都破皮了……” 他凭空摸出把小镜子，开始左看右看。 翠翠依然在角落抱着风月宝镜发抖，双眼空洞洞的。温蒂抱着双臂观察她，想来想去，还是理解不了翠翠的心态。 她当然无法理解。即使温蒂的家庭只有一个爹和一条狗，也是在充满希望的环境下长大的，这时的她只有作为强大魂师，让海德和乡亲们今后过上好日子的信念，她的希望来源于爱她的人，也必将回馈给她爱的人。 但名为翠翠的女人，已经没有要爱的和爱她的人了。就算她获得魂环，成为了真正的精神系魂师，但代价却是觉醒了“鼠毒”——臭名昭着的魂师性病，这真的值得吗？ 她的人生本该划上一个句号了，到此结束的话，到底是桩不失凄美的逸事；可惜，有人却将其强行延续了下去。 多么不解风情啊，如果翠翠消散在自尽的那一枪里，那么她卑贱的生命也会为悲剧性所点亮吧；可若是接着续写下去，就将沦为狗尾续貂的庸例，她的心中已没有希望，在没有光的未来承受“活着”的酷刑，人生已不可能再发出一点光芒了。 不能发光的人，丢掉就好了嘛，我真是不理解…… 什么？我是谁？ 别紧张，我是?郁■俣?■■■?■■筚■■■肤■■■■????? 褫?眕■眻##■蓟&&$■■ ■■■■■■ 好痛。 撞上陈真真的那一刻，李诗棠只觉得自己撞上了一面铁壁，额头生疼。再睁开眼时她发现额头就贴着地面，而她一时间竟没发现区别。 也就是说，陈真真的胸肌硬得跟地板差不多！ 痛死了……李诗棠的脑壳里还残留着硬物相撞后的余音回荡，她看东西好像都重影了，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她面前有两个一样的人，只不过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等下，这好像不能算重影？ 李诗棠使劲甩甩脑袋，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她身处一个偌大的厅堂里，布置有点像史莱克城的市政厅，但更加简陋。天花板高五米，四周墙壁垂挂古旧的赤红布毯，上面纹着熟悉的蛇形图案，作为装饰。此外，就基本是简单的木制家具。 而房间最深处，最大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一个低垂着脑袋，身穿深红大衣的人。 不仅外服深红，他的头发也是深红色，因为垂着脑袋，李诗棠看不见他的脸。 但能肯定的是，她没见过这个人，对此人毫无印象，即使在翠翠的记忆里，也没见过。 “晚上好。” 在她有些茫然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但诡异的是，李诗棠一时间竟听不出这声音的任何特质，别说形容音色了，她甚至判断不了性别。 而当她望向声源，就见那站在椅子旁的“人”也在看她，对她露出微笑。 李诗棠呆住了。因为她发现，这个站着的“人”，与其说和椅子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不如说和所有人都有相似之处，她完全概括不了此“人”的相貌。 正因为和任何一个人都有共同点，所以此“人”既是每一个人，又谁都不是；此“人”拥有任何人的“外貌特征”，又没有任何能辨明“他”的“外貌特征”。 “他”，姑且称之为“祂”好了，李诗棠只能如此形容，“祂”是一个既能被认知到，又无法被准确认知的“东西”。 而这样的“东西”，她已见过不止一次。递给她“攻略手册”的“编辑”，翠翠记忆里与她交易的“某人”……辨不出相貌的“人”，毫无特征的“人”，反而在重合的记忆中出现了明确的，可以被辨认的“特征”，这一次则尤为强烈。 “请问，您是哪位？”她开口问道。 “我，”那“人”用涵盖了世上所有人音色的声音说道，“我们……” 那声音陡然分成两道，一道欢快，一道冷淡，两道声音一同出声，好似把李诗棠拉回了某个遥远的梦境： “我们是9527号系统……开玩笑的。” 众多声音在这一声轻笑中归为唯一的一道，一道轻柔如山间落叶的，柔和好听的男声： “你可以叫我，‘判官’。 “评判一切生命，改写一切故事，编织一切命运的判官。” “判官”……原着根本没有这号人啊……李诗棠听到这里已是冷汗涔涔，鸡皮疙瘩里里外外立起了三层。 “判官”这个词在斗罗世界是没有的，因为斗罗世界没有那样的地府文化，自然也没有评判罪过的“判官”；那么眼前这个“判官”，极有可能和陈真真一样，是她的“老乡”了。 “你不要怕，”“判官”用那把好听的嗓子说道，“我没有敌意，只想和你见一面，说些话，仅此而已。” 随着那毫无特征的话语，“判官”的样貌也逐渐定格，从毫无“特征”的“人”，变成了一位长发如墨般乌黑，肤色如纸般白皙的男人。 他的长相没什么记忆点，硬要说的话，面容素净，没什么烟火气，很符合李诗棠对“仙人”的想象。 “判官”身上一袭古制白袍，袍子表面多见墨色字痕；一只手拿着个小本子，一只手拿着根小毛笔，毛笔悬在本子上，黑眼睛映出李诗棠的身影。 这就是“判官”的真实样貌？李诗棠仍不敢多言，她微微俯下腰，袖子下的储物魂导器已经做好了放出魂导左轮的准备。 “判官”见状，轻叹了一声。 “好吧，那由我来开启话题。”他露出无奈的表情，“虽说如此，我也不知从何讲起……” “嗯……就先说我能为你做的事吧，我们那边怎么称呼这种东西来着？啊，对了。” “‘李、诗、棠’。”他唐突用中文叫出了李诗棠的名字，笑着看她，用中文缓缓说道： “你想要什么‘外挂’？” 第61章 想开什么挂? “外挂”？李诗棠听到这个词，一下绷紧了神经。 诚然，她在原本的世界读过不少穿越小说，穿越到斗罗世界的更是一抓一大把，也想象过自己要是穿越了，能拿到什么外挂；但这些想法，都在穿越后一天天的生活里消磨掉了，到最后，连梦里都不太会出现这个词了。 而最近的一次，还是陈真真主动提起来的。那次陈真真怎么说来着？ 他说，不要妄想依靠“外挂”。 而且，陈真真好像就是“外挂”的亲历者……难道说……李诗棠咽了口唾沫，用中文向面带笑容的“判官”发问： “难道，您是，卖挂的？” “？”“判官”笑容不变，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表达不解。 “……”李诗棠斟酌着词句，“您认识陈真真吗？” “噢，他啊。”“判官”并不意外： “他是我曾经帮助过的人，我当然认识了。 “我也知道，你们已经相认，而且还有过不少交流，只不过我想要和你单独聊聊，所以暂且把你们分开了。” 所以才有了那张和陈真真很像的那张网吗？那到底是什么……李诗棠想起她和陈真真来到这里的经过，又咽了口唾沫。 目前看来，“判官”的表现太超然了，恐怕连那批顶级大能，都没有能和他匹敌的。 “陈真真现在在哪？”她问。 “在隔壁的小空间里。”“判官”柔和地笑道，“等我们谈话结束了，我会把你们都放回原位的，不必担心。” “放回原位”……说的跟过家家游戏后把玩具放回原位似的……李诗棠呼了口气，指了指椅子上低垂脑袋的人： “我在哪里？那位又是谁？” “沙城政府的市政厅。”“判官”对答如流，“至于椅子上那位，他正是现在沙城的城主，佘通黎。” 李诗棠立刻挺直了背脊，同时，“判官”继续说道： “他被陈真真用武魂困在了这里，我帮他解开了束缚，然后借用那张网，把你们带了过来。” 果然……那本“攻略”和那张酷似陈真真武魂的大网，都是他的手段！李诗棠的思路瞬间通畅，笃定地说道： “之前那本‘攻略手册’，也是您给的吧。” “是的。”“判官”微笑承认，又道，“但我们不止见过这一次，你可以再想想。” 还有别的？李诗棠一听这话，冷汗又要飙下来了。 “判官”说道： “——回归正题吧。 “所以，你想要什么‘外挂’？” “……有什么种类吗？”李诗棠只能先配合着“判官”问。 这像是问中了“判官”的专业领域，他变得开朗起来： “我可以立刻让你魂力升个十级，或者现在给你造一株最适配你的，益处能伴随你终生的仙草——亦或是，你更喜欢魂骨？ “你想要多少块魂骨？必须得是十万年起步的吧？要看魂兽的魂骨名录吗？我们有很多时间，一起慢慢挑选吧。 “不过，你现在最大的缺陷应该是武魂吧？虽然先天魂力还过得去，但你的武魂品质却拖累了这一切，就算有天材地宝辅助，也无法弥补你这点。 “不如给你的武魂升个级？唔，糖武魂没有对应的上级武魂，但我可以赋予它全新的属性，毁灭、生命、时间、空间、神圣、还是极致的元素？你想要哪种？” “判官”好像说到了兴头上，他一拍手，整个人忽然原地消失，再看时已来到了李诗棠的身旁： “对了！要是你无法舍弃你的老朋友，那么就用双生武魂吧！你想要什么样的第二武魂？ “器武魂？兽武魂？神器武魂？神兽武魂？还是本体武魂？ “强攻型？防御型？力量型？还是你的本职辅助型呢？无论哪种武魂我都能给你！你想要的天赋、魂环、魂技、魂骨，我也都能给你！” 与大气不敢喘一口的李诗棠相反，“判官”的表情随着讲述愈发生动，讲到最后，他席地坐下，抬头仰望着李诗棠，作出承诺： “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能为你实现。” ……李诗棠听得飘飘然的，只觉得好像在做梦。 可不是么，突然冒出一个人，突然说要给自己一堆外挂，把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说得像游戏一样轻松，换做谁都会觉得在做梦吧？ 更何况，“判官”这滔滔不绝的几番话，简直像风灵■影那一大堆开关选项，只要开启任意一个，就能立刻改写李诗棠的人生！ 风灵■影尚且只能修改游戏，可“判官”能修改的却是现实里的、真实的人生！ 若他真能实现一切的“外挂”，那在他眼里，这个世界岂不是像游戏一样随意和戏谑？ 在他眼中的自己，也是可以为“外挂”随便更改的npc吗？ 李诗棠一时有点头晕目眩，“判官”注视着她苍白的脸色，露出安抚的笑容： “一时间接收这么多信息很不容易吧？没关系，没关系。 “如果对我的力量还有疑虑，也可以先搁置这一项，用更简便的选项当作试验品吧。” 李诗棠刚要喘口气，可心脏又因为他的下一句话提到了嗓子眼： “你想让沙城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这个选项好像更糟了！ “顺便一提，”“判官”摇晃着悬在本子上方的毛笔，轻飘飘地说道，“我给你那本‘攻略’，本意是想帮你更轻松、更快速地通关的。没想到你只翻了两页就合上了，完全没派上用场呢。” 李诗棠用力咽了口唾沫，像把要蹦到嗓子眼的心脏吞下去那样，她问道： “你的那个‘攻略’，到底写了什么？” 不知不觉，她已经不再用敬称称呼“判官”了。 “判官”摇摇头：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说了，那只是为了帮你更快地解决沙城的困局，救出你在意的温蒂而已。 “但你既然找到了自己的办法，那本‘攻略’也就没有必要了。” “而且，我还发现，”“判官”用毛笔向李诗棠凭空一指，“比起三大家族和沙城政府，你更喜欢青龙帮？” 他眯起眼睛： “你希望青龙帮掌权吗？还是希望永临商会在沙城的势力扩大？亦或是一把火烧光这个城市，一切都当做没发生过？ “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结局，我现在就可以为你实现。” 他是认真的。李诗棠确信，只要她现在开口，就能立刻决定沙城的结局，无论那结局让哪些人得益，让哪些人受苦，又让多少人的人生天翻地覆，“判官”都会毫不犹豫地实现。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他给出丰厚到近乎梦幻的条件，又是想干什么？总不可能是乐于助人吧？ 大脑在发热，挤满了关于“外挂”的胡思乱想，李诗棠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在深呼吸三次后，她像吐出胸中浊气一样吐出一句： “沙城的结局，不该由我决定。” ？“判官”依然保持着笑容，只是歪了歪脑袋，表示不解。 李诗棠看着他那双比墨水更浑黑的眼睛，说道： “我不知道你为何有这种力量，也不知你的目的，但我的一位朋友跟我说过，‘不要依靠外挂’。” 她攥紧了拳头，以此坚定自己的想法，口中说道： “抱歉，但我不会接受你的‘外挂’。 “我的人生，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其他人的人生，也不该被打乱。” “判官”没有回应。 从坐下来仰望李诗棠开始，他就连眼睛都不曾眨过，现在那双墨潭似的黑眼睛更是直直盯着李诗棠，把她的姿态收入眼底，好像要连人带魂一起拖进去。 一秒，两秒，空气一度沉默，凝滞到好像连时间也暂停，李诗棠都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了，直到“判官”再次出声： “你觉得，你没有打乱过别人的人生吗？” ！李诗棠惊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判官”忽然出声，还是因他提出的问题。 “判官”展颜微笑道： “‘打乱’是一种谬误噢，因为世上各人的命运本来就交缠在一起，你所说的‘打乱’，不过是众多相互作用中的一种。不如说，从你诞生下来开始，你就打乱了相当一部分人的人生了。 “好比不久前，你不就‘拯救’了一位失足少女吗？” “判官”的眼神不曾变过，李诗棠却好像从他的眸子里窥见了翠翠的身影，听见“判官”轻若飘叶的声音凑近： “你敢说，你一时兴起的拯救欲，没有打乱那个少女的人生吗？ “她的人生，她的命运本该像烟火一样，在最高点绽放出最华丽的姿态，可因为你的小小举动，她被迫苟活下来，面对她最不愿面对的东西——‘生活’。” “判官”的讲述从男声逐渐变为了女声，而当他最后一句话落下，李诗棠面前的不再是气质出尘的“仙人”，变成了黑发微卷，眼眸深绿的“翠翠”。 “翠翠”看着面色惨白的李诗棠，露出了苦笑： “你真残忍啊，竟然还好意思说，‘不会打乱别人的人生’？” ……李诗棠低下头，咬紧嘴唇，嗓子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翠翠”歪着脑袋，用“翠翠”的语气反问道：“金发的小姐，难道你比起结果，更追求过程的正当性吗？那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呀。” “你看噢，”“翠翠”掰手指算着，“你有永临李家的家世做后盾，有魂师的身份作支撑，这都是你在这个世界的特权，与其他人泾渭分明的象征；所谓‘外挂’也不过是这种东西罢了，它是好是坏，还是要看使用者啊，对不对？” “再说了……你怎么敢肯定，陈真真是在帮你，不是在害你？” “翠翠”那她清丽可人的面容勾起嘲弄的笑，笑声如百灵鸟一样清脆明亮： “他能像现在这样开宗立派，可都多亏了‘外挂’呢！他就是尝到了甜头，才不肯让你分享！ “金发的小姐，我知道你的品格高洁，才愿意这样和你说……” “翠翠”凑到李诗棠近前，她们近得几乎鼻尖相碰，温热的气息都要扑到李诗棠脸上。“翠翠”弯起眸子，轻声说： “我相信你能使用好这份力量，一份能让你的人生更加顺利，让你周围的人更加幸福的力量……” 咔、咔。 就在这浓情蜜意的时候，忽然响起了不解风情的，某物被打碎的脆响。 李诗棠和“翠翠”之间，忽然出现了一道极细的裂缝。这裂缝悬在半空，很快如蛛网一样蔓延扩大，远远看去，就像李诗棠面前的玻璃碎裂了似的。 ——可这里没有什么玻璃，这不是玻璃的裂缝，而是此方空间的裂缝！ 咔、咔、咔！空间裂缝越来越大，就像被另一边的人不停殴打，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崩碎！ 紧接着，裂缝空洞的另一头冲出了拳头的残影！只一个照面，便打飞了这一头的“翠翠”！ 哗！ “翠翠”的身形飞了出去，撞塌了市政厅里一堆家具！ 而空间裂缝里面，拳头的主人掰碎一片片空间，让高大的身体得以穿出空间通道，来到这方天地。 一双布鞋首先踏到地上，跟着，梳背头留长辫的陈真真从通道里钻了出来，站在了李诗棠身前。 然后，他指着那头被打出去的“翠翠”破口大骂： “臭卖挂的！骗了我这个无知青年还不够，现在还要蒙骗无知少女！” 第62章 唐三……? 陈真真的这一拳威力甚猛，打飞了“翠翠”不说，更是掀起了一阵狂风，刮得李诗棠两根螺旋辫子都呼呼乱飞。 “陈帮主！”她喊了一句。 “干什么！”陈真真中气十足地回应。 “谢谢你！”李诗棠也中气十足地说道。 “别废话了！”陈真真头也不回，“我带你离开这里！” 言语间，陈真真的大网再次罩到了李诗棠的身上，其上星光迸发，显然是传送魂技的前兆。 可这个时候，被打飞到那边去的“翠翠”——“判官”却若无其事地出声了： “‘摄星攫辰’的空间传送吗？可惜了。” 家具碎裂的烟尘里，“判官”依然维持着悠然站立的姿态，身上更是纤尘不染，陈真真的那一拳好像只起到了让他位移的作用。 “从现在起，这里可不能随意进出了。” 他提起手上毛笔，虚空一点，那毛笔的尖端无端喷出墨水，笔画在空中留下墨痕，顷刻成型，如腾起的浪涛，泼向了市政厅！ 哗！墨痕所到之处，家具、墙壁、天花板，一切事物都变成了纯粹的黑白二色，由实体转变为墨线组成的图画！ 一股磅礴的魂力浪潮盖向了李诗棠与陈真真，也是这时候，散发星芒的“摄星攫辰”——陈真真的武魂——被魂力浪潮震得粉碎！ 武魂破碎，陈真真捂住胸口，呛出一口鲜血；李诗棠倒是并无大碍，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股魂力浪潮只针对了她身上的“摄星攫辰”，因此并未波及到她。 何等可怕的控制力。本着辅助系的本职，她连忙递给陈真真几根棒棒糖。 陈真真的表情惊魂未定，他并未接过糖果，而是看向云淡风轻的“判官”： “领域……？” “不是领域。”“判官”解释道，“我只是禁止了这里空间传送的权限。要是在这里展开领域，不单是你，李诗棠也会死掉的。” 还挺贴心……我是不是要谢谢你……李诗棠直接把糖果塞进了陈真真的嘴里，同时心中暗忖： “‘判官’好像很重视和我的‘交易’，不惜封锁空间，也要强买强卖……可以肯定的是，他比较希望我活着…… “可是，我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力量……难道只能寄希望于陈真真的‘外挂’吗……” 就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判官”提起了手中的毛笔。笔尖的墨水滴落在地，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形，立在了“判官”面前。 召唤物？李诗棠脑中刚跳出这个念头，就见那墨水人形背后绽开八根残影，其中两根残影在后借力弹起，直冲陈真真而去！ 饶是李诗棠的视力，也无法捕捉这墨影的动作，她只能见到两人短兵相接的那一刻，陈真真身上再次亮起了星光。 而后，这两人一同化作残影，冲向了市政厅的另一端！ 这就打起来了？！李诗棠刚转头，就撞上了“判官”距离极近的一张脸。 “我们继续交易吧？”“判官”笑得如沐春风，“你想让这场战斗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与威胁无异的话术。李诗棠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维持着声音的平静： “‘判官’先生，我们的交易应该和陈真真无关吧？” “说的没错。”“判官”从容笑道，“但我觉得，在这时候和你交涉的话，成交概率最大。” 这是明牌强买强卖了！李诗棠一咬牙，袖子下滑出魂导左轮，单指拨开了安全栓。她口中问道： “你意思是，如果我和你‘交易’，就能立刻结束现在的局面？” “说的没错。”“判官”用一模一样的语气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又问，“你要现在‘成交’吗？” 远远地不断传来地板和墙体被破坏的声音，陈真真在和墨影厮杀的同时，还不忘喝住李诗棠： “别答应他！这种东西我自己能解决！”话虽如此，可他的语气却算不上游刃有余。 那墨影背后的残影实则是八根尖矛，每一根都锋锐无比，矛尖更散发着猛毒的幽光。它以两根尖矛作“腿”用来高速移动，剩下六根则分别在上中下三个区域的左右方向不间断地发起猛攻；相比起它，陈真真就只有一双手两条腿，实在是双拳难敌四手。 近距离下，他虽然能招架墨影的攻击，但无法反击；如果拉远距离，说不定还有机会——也只是“说不定”而已，因为在那八根尖矛的加持下，墨影的移速可不是陈真真能比的，一旦被拉远，又马上能追上。 而且，远距离的战斗，恐怕这墨影同样擅长。 原因无他，他在过招的第一下，就已经看出了这墨影的真身。心中震惊之余，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忘了自己要“取得胜利”。用更通俗的话来说，就是： “我打这个人，真的假的？” 思绪纷杂间，陈真真以掌作刀，劈开墨影左右夹击的两根尖矛，同时步下挪移，脚背勾起最近一张板凳，甩到墨影面前！ 咔嚓！几乎在板凳甩出的同时，墨影中间的四根尖矛齐动，把这拙劣的袭击大卸八块！它的动作丝毫没有滞缓，见陈真真要拉开距离，最下方的两根尖矛触地收缩，眼看又要一跃而起，扑到陈真真面前！ 可这时，它的弹跳却停滞了一下，就像勾到了什么网似的。 它的确被网勾住了，那是陈真真借板凳转移四根尖矛的防御后，才有机会在墨影脚下布下的网——“摘星攫辰”！ 与“摘星攫辰”一同浮现的，还有陈真真的魂环！ “摘星攫辰”第二魂技，“缚游龙”！ 这一次的“摘星攫辰”不再散发星光，它出现得无声无息，突袭得也无声无息，一经显形，大网立刻上旋合拢，像裹香肠一样裹住了墨影！ 这次突袭可谓是卓有成效，墨影的身体被大网束缚住，背后八根尖矛虽暴露在网外，却动弹不得；与此同时，那墨水组成的墨影开始在网里溶解，像融化的蜡烛。 果然如此……陈真真颔首，已然了解了这东西的本质。 他刚才用的“缚游龙”能够束缚单体敌人，并限制其魂力流动，是他惯用的控制魂技；这墨影触网即溶，就是因为它全身都由魂力构筑而成！ 它是“判官”的魂力造物！束缚魂力的“缚游龙”打到它身上，便有奇效！ 墨影的八根尖矛还要抵抗，它们集中于一点，向前突刺，却被陈真真轻松闪过。他不退反进，一个大踏步，拳头已是抵在了墨影的胸口处。 “失礼了，祖师爷。” 他轻声说道，仿佛一句呢喃，右臂连带拳头陡然加速！在方寸之间，陈真真将全身力量加注于拳头，力道达到最大，一拳轰出！ 陈真真的攻击手段，是接受了“判官”的外挂演化而来的“武术”，和武魂毫无关系，仅仅只是用肉体打出的一拳一脚，对比同阶那些特效华丽的进攻魂技，便显得朴实无华。 然而，就是这样质朴的一拳，却在接触墨影的一瞬间，便引爆了它的内部，令墨水四散，又无法脱离“摘星攫辰”！ 但听一声空气爆破的劲响，墨影连人带网砸到市政厅墙上，成了一摊稀墨！ 打出致命一击，陈真真连气都不喘一口，猛地转身，再次抛出一张“摘星攫辰”！ 他的目标从来只有一个，就是带李诗棠走！ “李诗棠！进来！” 李诗棠忙奔向“摘星攫辰”，主动被罩入网中。“判官”站在她身旁，并未阻止，似乎饶有兴致地看着事态发展。 他唯一的动作，就是抬起眼睛，看向陈真真的身后。 立刻察觉到异样，李诗棠循着“判官”视线望去，眸子一缩，脱口而出： “陈帮主，后面！” 为时已晚，因为“那个墨影”全力发动的远程攻击，连一秒都不需要。 就在陈真真回头抛出“摘星攫辰”的时候，一柄漆黑的残影抵达了他的身后。 那是被网困住的墨影冲出束缚，化作的攻击，只一摊墨水却似乎裹挟无匹伟力，单单出现，就令空气沉重了几分！ 轰！那残影与陈真真直接相撞，砸出一声巨响，更让陈真真被撞得飞了出去！ 他原先是正对着李诗棠的，此时身子也朝李诗棠飞去。李诗棠正被“摘星攫辰”罩着，挪不了位，却是“判官”扶着她肩膀轻轻一带，让她及时闪了开来。 如此一来，陈真真便毫无阻滞地飞出了市政厅的尽头。 他被砸出市政厅了！李诗棠望着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刚生出“陈真真或许逃跑成功了”的想法，就听得背后一声物体落地的巨响。 回头望去，只见应该飞出市政厅的陈真真，竟倒在了市政厅的最深处！ 与此同时，砸飞陈真真的残影深深嵌入了黑白二色的地板，其真身也终于为李诗棠所见： 这是一柄通体漆黑的锤子，只比魂导系的锻造锤大一点，锤柄上正有一滴滴墨水滴落，在地上汇聚成小潭。 小潭越聚越大，从中竖起了方才的墨色人影。那影子拿起锤子，直起身，背后重新绽放出八根尖矛。 有如蛛腿的八根尖矛。 这……李诗棠噎住了，她望着眼前的无面墨影，脑中闪过了无数猜测，但最终，那些猜测都定格在了唯一的可能上：八蛛矛、用锤子，所有的特征都太过相似，这个墨影的真身只可能是…… “唐三……？” 她吐出了无法骗过自己的答案。 “猜得真准。” “判官”把玩着笼罩李诗棠的“摘星攫辰”，漫不经心地说： “这正是那位曾经名扬大陆的‘千手修罗’的‘影子’，不过现在这个只有五环水准，还远远不算他的巅峰状态。” 那个“唐三”的“影子”？这也是“判官”的“外挂”！？这符合武魂学吗！李诗棠愕然转头，恰好撞上“判官”饱含笑意的眼睛。“判官”问： “你想要吗？ “糖武魂也能以液态显形，便有捏出这种人形的可能性。不过其‘灵魂’需要我来给予，这得靠我们的‘交易’来实现了。” 说来说去还是想推销……“判官”到底想得到什么……李诗棠握紧了手中的魂导左轮。 陈真真无法和墨影相抗衡，继续拖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不利……两相权衡下，她作出了决定。 “你愿意给我这么多‘外挂’，到底想让我付出什么‘代价’？”她问道。 “很简单。”“判官”悠然说道：“和你即将一帆风顺的第二人生比起来，不值一提。” 他提起手中的毛笔： “我需要你的名字。 “不是这次人生的名字，而是你灵魂深处，被你深深认可的本名——你上一世的名字。” 说到这里，他用毛笔杆子抵住下唇，想出了一个生动的比喻： “你知道的吧，游戏内的奖励需要发送到账户上才能领取，我需要你的‘账户名’，不然没法给你‘奖励’。所以，你的‘代价’也是开挂的必要条件，很合理吧？” 听起来确实合理……李诗棠看了眼远处还要起身的陈真真，又问： “这样的话，得益的只有我一人，你能得到什么？” “判官”的笑容愈深： “我能得到一段好故事。 “现世的种种故事都太过无聊，我愿意为了你的故事，开出优厚的条件。” 原来如此。只要答应“判官”的交易，就能得到“外挂”，还能摆脱他的纠缠，救下陈真真。李诗棠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已明白了所有条件。 “我告诉你，别再把更多人扯进来了。”她小声说道，把头上的“摘星攫辰”掀了开来，看起来竟有些窘迫： “但请靠近一些，我之前的本名，不算好听……” “判官”轻轻歪了下脑袋，俯下身，凑近了金发的小客人。 “等等……” 陈真真这会儿已经重新起身。他全身正散发出一种微弱的紫光，就是这紫光帮他抵消了方才那一锤的冲击。然而那一锤可是唐三的昊天锤，威力非同凡响，饶是他的体质，也用了两秒才恢复过来。 就是这短短两秒，他已听到李诗棠要答应“判官”了，心神一下慌了。 “判官”封禁空间后，他的空间系魂技近乎全废，不仅传送不了李诗棠，连惯用的传送战术也用不了了，就在和墨影“唐三”战斗时，他意识到自己已止步不前太久了。 为了不引起“判官”注意，他一直把修为压在六环，还特地在偏僻的边境隐居，自以为赢得了安宁的日常；可到头来，“判官”只是一出现，就能把他的生活全部打破！ 他还要眼睁睁看着，看“判官”再夺走别人的人生！ 陈真真身上的紫光越来越亮，引起了墨水“唐三”的注意。它身后八蛛矛齐动，再次冲向了陈真真。 陈真真却视若无睹，他眼中只剩下俯下身倾听的“判官”和顺从的李诗棠了，他咬紧牙关，要使出浑身解数，冲上前去—— 砰！！这一刻，火枪的轰鸣震彻天地！ 陈真真愣住了，唐三的“影子”也刹在了原地，万籁俱寂。 只有俯下身的“判官”盯着胸前被打出的空洞，幽深的眼眸看向开枪的客人： “你在，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李诗棠举着魂导左轮，目正色道，“从你的言行举止里，我感受不到一丝善意，你想要的绝不仅是‘故事’，我付出的代价也不仅有‘名字’吧。” 魂导左轮打出的空洞中无血无肉，只有粘稠的墨水从中涌出，染黑了李诗棠的枪和手。在那些墨水长出更多“墨影”前，魂导左轮已经完成转弹，李诗棠对准了“判官”的脑门，掷地有声： “别再，破坏斗罗的世界观了！” 第63章 注定的结局 “……你。” “判官”好像一时忘了怎么说话，他溢出墨水的嘴巴刚发出一个中文的音节，李诗棠便再次扣下了扳机！ 砰！！ 又一声响彻天地的枪响，“判官”的脑门炸出了大滩墨水，被打成了仰天九十度！另一边，唐三的影子急急转向，向袭主的李诗棠扔出一团墨水化作的“蛛网束缚”！ 然而，迎接他和他招牌瞬发魂技的，是又一张“摄星攫辰”！ 陈真真本人离墨影是很远，不足以及时抛出网，但墨影奔向的目标——李诗棠的身上，恰好就有一张“摄星攫辰”！ 陈真真本来要用它送走李诗棠，可惜他的空间传送魂技“大腾挪”，已无法在“判官”的封锁下使用，他也无法对“判官”出手—— ——可解决不了“判官”，还解决不了你吗！ 陈真真手上亮起魂环，李诗棠身上的“摄星攫辰”仿佛活了过来，它丝滑地放开了李诗棠，转而将冲向这里的“蛛网束缚”和“唐三”笼罩在内！接着，收网！ 网口扎紧，反倒是唐三的影子中了自己一发“蛛网束缚”，它在“摄星攫辰”和“蛛网束缚”的双重攻势下，挣扎着溶解殆尽。毫无疑问，陈真真又用了一次特攻魂力的“缚游龙”。 这个时候，李诗棠已经对着“判官”的身躯连开了四枪。 第一枪，“判官”的半个脑袋都融化为了墨水； 第二枪，“判官”的心房都为之敞开； 第三枪，“判官”的白袍溶解在流动的黑中； 第四枪，“判官”躺倒在墨潭里，下巴以下的部分全部回流进墨水，只剩下纯黑的眼睛还盯着李诗棠。 墨水振动，其中传出落叶一样轻柔的声音： “消气了吗？” “判官”不解地发问。他的身体半溶解在墨水中，已经完全不能称之为“人”了，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李诗棠，却像直面了“判官”的死亡一样，大气不敢喘一口。 她想过自己的攻击完全落空，想过“判官”的死相，甚至想过自己的死法，唯独没想过“判官”竟然会化成墨水。 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泄愤，她一口气打光了所有子弹，扳机连扣几下，只传出弹巢空转的无奈的“咔咔”声。 李诗棠咽了口唾沫，她的嗓子越来越干了。 “你……”她努力在脑海中找出符合武魂学的可能，“不是本体吧？” 没有魂师能在不传出任何魂力波动的情况下化成墨水，就算是穿越者，就算是所谓“卖挂的”，也不可能！ 所以，她眼前的“判官”只可能是类似墨影“唐三”那样的召唤物…… “——不对哦。我就是我，你刚才的确杀死了我，杀死了‘判官’。” “判官”黑色的眼珠也即将融化成墨水，在最后时刻，这双眼睛对李诗棠微微弯起，像一个和煦的笑容。 下一刻，他彻底与墨水融为一体，漆黑墨潭中传出回响的音色： “我很惊喜，你竟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好久没感到这么激动了，真的谢谢你。 “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为表谢意，请你接受这份饯别礼物吧。” 墨潭微动，荡起圈圈涟漪，紧跟着，一滴墨水从中跃起！却在扑中李诗棠前，就被高速旋转的蜗壳盾及时弹开！ 自从有了蜗壳糖这个防御魂技，李诗棠就养成了随时在手里捏一颗蜗壳糖的好习惯。但她仍然心有余悸，目光立刻追上那滴墨水的轨迹，却见它分为两道，一道射中了墨影“唐三”，使其身上的墨水一下炸起，突破了束缚；一道则落在了另一边低垂脑袋的沙城城主——佘通黎的身上。 一沾上墨水，这位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城主便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抬起他硬朗却略显消瘦的面庞，无神的眼睛看向了陈真真。 ……那并非人与人的对视，而是一个死物注视着另一个人。察觉到这个事实，陈真真捏紧了拳头。 “判官”的声音悠悠传来： “接下来，沙城的城主会因为走火入魔，而释放武魂真身，毁灭周围的一切。 “而阻止了他，拯救了整个沙城的人，是青龙帮的帮主陈真真，或许还有你，李诗棠。 “我衷心祝愿你们，成为沙城的英雄。” “——谁他妈要当你那狗屁英雄！”陈真真怒吼着冲了过来，“你有种就跟我打！次次都把别人拉下场，算什么本事！李诗棠，让开！” 李诗棠连忙避让到一旁，紧接着，一张密度前所未有的大网在她原先的脚下拔地而起，覆盖了整个墨潭！ ——但，没有任何效果。墨水从大网的缝隙里轻松流了出去，在它面前，能束缚天上星斗的“摄星攫辰”，与普通的渔网无异。 陈真真的脸色一下灰败，愣在了原地。也是这个瞬间，沙城城主的拳头飞快逼近，一拳打在陈真真的脸上，令他倒飞出去！ 城主和陈真真打起来了？不对，是城主被“判官”操控了！这家伙不仅能操纵墨影，连真人也能操控吗？他到底是什么人？！ 李诗棠立刻转头，看向从“摄星攫辰”里徐徐流出的墨水。它们正飞快消散在空气里，同时吸走市政厅内所有的黑白涂料。 坏消息，“判官”要逃了，好消息，“判官”同时解除了类似结界的东西，陈真真现在能用空间能力了！ 这算是众多坏消息里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李诗棠刚刚振奋了一下，但马上，她身边就窜起了一根根墨黑的草叶！ 仅仅一瞬，草叶便化作囚笼，将她禁锢在了原地！ 千手修罗唐三的又一招牌魂技，蓝银囚笼！ 身后破风声响起，不等李诗棠转头，墨影“唐三”的八蛛矛已经刺向了她！ 哗！千钧一发之时，陈真真的“摄星攫辰”从墨影“唐三”身后扑来，一把将它连带八蛛矛罩住，随即星光迸发，刺出八蛛矛的“唐三”直接原地消失了！ “摄星攫辰”的传送魂技，“大腾挪”！ 陈真真几步冲到蓝银囚笼前，伸手一扯，把组成囚笼的草叶撕了个粉碎。紧跟着，一张“摄星攫辰”罩在了李诗棠头上，不等她反应，上面已经闪烁起了星光。 “快走。”陈真真还是之前那副态度，只是状态消沉了一些。 李诗棠看见了城主身后出现的七个魂环，还有墨影“唐三”手上重新现出的昊天锤，她隔着“摄星攫辰”对陈真真说： “我去给你搬救兵！” “别去！”陈真真头也不回地说，“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他想了想，在李诗棠即将被传送走前，低声说了一句： “不能再把其他人牵扯进有关‘判官’的事件里了，等我出去，我再和你解释一切。” 你之前也这么说！李诗棠的吐槽还未出口，视野就被星光完全充斥了。她的身体逐渐轻盈，消失在了市政厅里。 就在她消失的同时，佘通黎魂圣级的磅礴魂压扫荡了全场，墨影“唐三”绽开八蛛矛，手中的昊天锤伴随魂力的提升涨大，来到了缸口大小。 下一刻，佘通黎的第七魂环亮起，“唐三”用八蛛矛蹬地跃起，冲到陈真真身前，挥出昊天锤！ 呼。陈真真不躲不闪，提气运劲，向着昊天锤一拳轰出！ 空！重拳和巨锤的撞击震彻了室内！ …… 另一边，被传送走的李诗棠在逐渐消散的星光里，勉强睁开了双眼。 谁知这一睁，她却傻眼了。 她面前站着一个面露惊讶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黑发蓝眼的贴身女仆，海瑟薇！ 海瑟薇极为罕见地迟疑了： “小姐？您怎么……” ……李诗棠下意识检视了一番自己：脸上是一晚上在外奔波的土灰、身上是马匪的衣服、头上还罩着一张亮着微光的网——一言蔽之，狼狈。 二言蔽之，是“绝对不能让海瑟薇看到”的狼狈！ “小姐，您还好吗？”李诗棠心中天人交战时，海瑟薇已经蹲下身，解开自家小姐身上的网了，但她的手却被李诗棠一把抓住！ “海瑟薇！”灰头土脸的李家大小姐诚恳地对女仆说道：“请听我解释！” “……”海瑟薇眨眨眼睛，嘴唇微张，像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都听您的，小姐。” 第64章 沙城的英雄 “噢？” 一个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一位须发尽白的中年男人不知从哪冒出来，蹲在李诗棠和海瑟薇之中，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盯住了李诗棠： “你就是这丫头的主子啊？小不点？” “小不点”……李诗棠没想到这会儿还能添个新外号，她问：“您是？” “叫我老罗就行！我算是老海德的……酒友吧！”老罗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想必你就是温蒂那个朋友吧，我久仰大名了！” 他往裤腿上抹了抹手，似乎想和李诗棠握握手。李诗棠看出他的意图，也把手往前伸了伸，可这时，老罗却忽然面色一变，动作一顿，往天边看了过去。 李诗棠敏锐地观察到，这个过程里老罗还吸了吸鼻子，像是闻见了独特气味的野兽。随后老罗站起来，对海瑟薇说道： “丫头，我忽然有点急事，先走一步！这里就交给你了！” 他莫名其妙地抛下两句话，也不管海瑟薇什么反应，转头就健步如飞地跑出了青龙武馆。 于海瑟薇来说，老罗本来就是忽然插足的局外人，有他没他都一样，因此没有挽留。但李诗棠却看出来，老罗的脚步似乎是往沙城去的。 而沙城的市政厅，现在可能正有一场大战。 以陈真真的性格，应该不会让战斗波及到一般民众……可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就无法保证了……李诗棠的内心极为纠结，可现实是，找遍全沙城也找不到和陈真真相当的战力了，除了寄希望于陈真真，她没有其他办法了。 或许还能为陈真真祈祷……但能向哪个神祈祷呢？祈祷海神唐三下界助后辈一臂之力？他连自己的肖像权都快保不住了……那个“判官”都能使唤他的影子呢……李诗棠吐了口浊气，站起身来。 她现在该做的，就是做好能做的事。 “海瑟薇，容我先问一句，”她以主人的姿态对女仆问道，“为什么你会在青龙武馆里？” …… 沙城监狱。 同一时间，温蒂、玉穹麟、独孤远这三位年轻魂师感知到了一阵强劲的魂力波动，在魂师资源贫瘠的沙城中便无比突出，温蒂的神经骤然绷紧，跑到了窗边，探头出去看张望。 “监狱里能看得到什么……”独孤远还在泼冷水，玉穹麟也没有起身的意思，这个时候，只听得温蒂吼出一句沙城方言： “我■！武魂真身？！” ？！独孤远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转弯，挤到窗边，也要看个究竟了。不过，因为温蒂死死占据着最佳视野位置，他只匆匆瞥到了一眼，但绝对是难以忘却的一眼： 漆黑夜幕下，一只巨兽顶破了建筑的天顶，破楼而出！那巨兽脑袋形似蜥蜴，但生有扭曲的双角，仅仅一颗脑袋便堪比寻常房屋的大小，最为重要的是，这还仅是未成形的魂力虚影！ “这到底是谁的武魂……”独孤远还未感叹完，又见那巨兽脚底下抛上来一张大网，一张闪着点点星光的大网。 这大网像活起来的生命，灵活地罩住了那尚未成形的武魂真身，硬生生地把后者压制在虚影阶段，无法再进一步！ 压制魂力，散发星光的大网，不正是陈真真的武魂吗！ “师父！”温蒂看到此处，瞳孔缩得如米粒大小。她立刻转身，跑向牢房门，唤出银之臂，往锁头一砸！ 咔！锁头当即发出碎裂的声响，连一秒都没能撑住，败在了银之臂下。 “青龙少当家的！”王医生叫了一声。 “喂！”独孤远也叫道，“你去哪！” “去师父那儿！我不能干看着吧！”温蒂随手把锁丢掉，头也不回地说。 “那可是武魂真身的战斗啊！”独孤远满脸不理解，“你去了又有什么用！” ！温蒂一只脚踏出牢房门，声音咬牙切齿的： “狗屁的武魂真身！又不是没见过！” 她毫不犹豫地跑出了牢笼。 这也难怪，陈真真是跟李诗棠解释了事件的来龙去脉，但在温蒂眼里，那就是陈真真把李诗棠送出去后，又在市政厅和某个魂圣开始了战斗，还是需要释放武魂真身的殊死搏斗！ 魂圣……沙城只有一个魂圣，就是当今的城主佘通黎！青龙帮帮主在和城主搏斗？为什么？ 温蒂百思不得其解，在她印象里，陈真真和佘通黎的关系算得上“不错”，两人还都是沙城大势力的首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在城市里就开启武魂真身！ 我得找师父问清楚！ 话虽如此，温蒂从没想过自己要如何问，到了战场又该怎么做，她的加入又是不是纯添乱；她只知道，这是她离所谓“真相”最近的时刻！ 在“摄星攫辰”那压制魂力的笼罩下，长有双角的巨兽虚影再挣扎也不过是负隅顽抗，佘通黎的武魂真身被掐灭在了魂力阶段，这场对决尚未到达高潮，就决出了胜负。 胜者——是理应未到七环，却展现出超阶实力，以魂帝级别的“摄星攫辰”压制住武魂真身的陈真真！ 温蒂一边注视着这一切，一边跑出沙城监狱，跑到了沙城大街。途中既没有卫兵阻拦，更不见市民惊慌，所有人不论身份，不论阶层，全都一股脑地往市政厅涌去，形成了万人空巷的奇景。 倒是不见有人受伤……温蒂看着这朝圣似的画面，一阵怪异感涌上心头。她身手敏捷地爬上相邻的房屋，正要往市政厅再进一步，后领却被忽地提起！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温蒂？你干嘛来这儿？” “老罗！”温蒂往后撞击的手肘刹住了，她盯着这个自己该叫“罗伯伯”的男人，没有半分尊敬地道，“我要到师父那儿去！你又为什么来？” “你这丫头，是不是还想给我一肘子？”老罗一只手推开温蒂的手肘，另一只手把温蒂放下了。他看向市政厅： “出了这么大事，我当然要来凑凑热闹。倒是你，”他转向温蒂，目光戏谑，“这可不是你现在该插手的战斗。” “废话什么！”温蒂直接瞪回去，“我师父就在那里面，我得知道他活着还是死了吧！”她不再理会老罗，向市政厅撒腿奔去。 “你的师父是哪个？”老罗的声音不依不饶地从后边传来，他竟然跟上了温蒂全力放开的速度，“那张网、还是蜥蜴？” “网！” “那你师父不是赢了吗，你这么着急干嘛？”老罗没话找话道。 温蒂眼神古怪地看着老罗。她知道老罗是海德的朋友，也知道他是在山里养鸡的农户，可当老罗展现出超越普通人的能力时，她竟然没有太惊讶的感觉。 “你原来是魂师吗？”她忍不住问。 “是。”老罗耸耸肩，“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就当我是个退休的老人家好了，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像你师父这样，在城里就开武魂真身的。” “我师父不是那种人。”温蒂笃定地说。 “你说不是就不是吗？我说的可是事实噢。”老罗一边跟着她狂奔，一边竟还能做个耸肩的动作。 “我知道！”温蒂一咬牙，“所以，我待会儿要问他个明白！” 交谈间，她踩上了市政厅残缺的天顶，从这里看，底下的景象一览无余。她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陈真真： 这个收她为徒、教她武术、恩师般的男人正站在一具一动不动的躯体前，右手和一侧身子沾满了鲜血，昭告着战斗的结局。他似乎都没有发觉到头顶来了两个魂师，杵在原地，好像成了石像。 因为俯视的角度，温蒂看不见陈真真的表情，她确信师父还活着，可活下来的师父是什么状态，她就不确定了。 温蒂双脚发力，刚要跳下去和师父重逢，后领又被一把拎住。老罗在她耳边说： “先别下去，看门口。” 他这一提醒，温蒂才看到，离陈真真十几米外的地方早就挤满了人。几乎所有人都目睹了陈真真杀死城主的事实，但一时竟无人作声，只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青龙帮帮主，像是在等他主动开口似的。 这——温蒂也不由得噤了声。她不是个“会看气氛”的人，以她的暴躁性子，就算现在的气氛肃穆凝重，她也会跳下去对陈真真放声质问。但现在，她却莫名止住了这股冲动，和其他人一样，只静静地注视陈真真。 这不对，她心中像有一头野兽在横冲直撞，提醒着她这一切的违和感，不管是陈真真杀了城主、还是众人无态度无情绪的注视，一切都很违和！她不能干看着，她应该跳下去质问才对，她就是为此而来的！可是！ ——可是一种宁静抚平了心中野兽一样的冲动，她情不自禁地想： 那可是她的恩师，青龙帮的帮主，无数次剿灭马匪、为沙城带来和平的人。这样的人就算杀了城主，也一定有他的理由吧。她何必现在就追问呢？ 温蒂放松下来了，她心中不由得想： “如果是师父说的话，那一定是可信的。” 紧跟着，她看见陈真真俯下身子，掌作刀状，徒手劈下了城主的头颅。 然后他提起了城主的头，高声说道： “城主佘通黎私通马匪，联合三大家族放马匪进城，祸乱沙城，罪不容诛！他还想拉拢青龙帮，让我们做他的帮凶，被我当场诛杀！ “父老乡亲们，柳家焚火，真凶已死，长夜已过，沙城的黎明到来了！” 陈真真说的没错，漫长的黑夜终于褪去，现在的天空边缘泛起了鱼肚白，沙城迎来了新的黎明。 旭日初升，第一缕晨光穿过市政厅塌陷的天顶，打在诛恶者的身上，为他的发丝、长衫、沾血的拳头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光。 何等光辉，何等伟大，陈真真不惜背上杀害城主的恶名，也要除掉这场阴谋的真凶！在场的群众情不自禁地鼓掌欢呼，更有甚者声泪俱下，手舞足蹈地赞扬着这位英雄的壮举。 “陈真真拯救了沙城！是我们的英雄！” “我早说城主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龙帮才是我们的救星啊！” “我要让儿子也加入青龙帮！” ——如此的呐喊响彻了沙城上空。 ■■■■■■ 被众人簇拥的英雄啊，你现在作何感想？ 我看到了你提起头颅的手在微微颤抖，你要放弃吗？放弃这由我们书写的，美好的结局？ 不管如何，我会将这段历史如实记录下来。虽然沙城发生的事无法动摇这个世界的命运一星半点，但也不失为一桩茶余饭后的美谈。 当你步入年迈时，回忆起这件事，也一定会感慨良多。我会帮你保留下来的，不必谢我，就当是老朋友的赠礼吧。 ——什么？你问我是谁？ 失礼失礼，我刚刚是在对“沙城的英雄”说话，还未对您做过正式的自我介绍呢。 您可以称呼我为，“判官”。 评判一切生命，改写一切故事，编织一切命运的“判官”。 我的故事，您还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