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轮运转,依依不舍》 第1章 穿书再世 演说杨家 杨依依恍恍惚惚的醒过来,光线有些刺眼,她举起手遮挡。眼前分明是一个小孩子的手,怎么回事?再打量周围的环境,重重青色幔帐,古色古香的家俱。她躺在一张带着四面围栏,吊着白色纱帐的的矮床上,枕着一个粉红色小枕头,盖着粉红色的薄锦被。 镇定一下,想起自已爱看网上的穿越小说,难道我穿越了,真有这种奇事? 门口处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绿豆,小姐醒了吗?老夫人问过好几遍了。”床尾一个女孩回应:“小姐刚醒,看上去好多了。” 挑开门帘,进来婢女年纪不大,中等身高,不足一米六。圆圆的苹果脸粉嫩嫩的,圆圆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圆圆的小鼻头微翘,圆圆的小嘴,很是可爱。她穿着暗红色齐胸的细麻长襦裙,白色对襟窄袖的麻质小短衫,一双浅黄色麻布的翘头平底履。双圆髻梳的很整齐,没有金银首饰,戴了一枝丝质的粉色桃花。 这是个话多的女孩,笑嘻嘻的:“小姐想红豆没,今天感觉好点了吗?小姐饿不饿呀,想不想喝水?”杨依依不敢暴露自己的情况,想着还是了解一下眼前情况,然后再做打算。 杨依依听她叽叽喳喳地说话,很快了解眼下的情况:现在是大燕国开燕九年四月中,身处虢州弘农郡华阴县东南塬,英王杨氏祖宅。自己是杨家五房所出,排行第七的嫡小姐,名字唤做杨依依,今年九岁。 依依原来有一个乳母姓高,是她母亲陈氏找的,高乳母人长得粗糙,做事不认真,还爱挑弄事非。等杨依依一断奶,老夫人就把她打发走了。老夫人亲自给七孙女挑选了贴身伺候的婢女,一人就是眼前的小丫环红豆,十四岁。站在床尾那个叫绿豆,十三岁。绿豆身量较高,长得壮实。皮肤微黑,脸型椭圆,五官平常,个性单纯,沉默少言。 杨依依愣住了,大燕朝杨家,这是她之前写的一本网络小说里的背景。难道是穿书了? 杨依依是二十世纪华国浙江省诸暨市图书馆的一名管理员。原生家庭比较重男轻女,弟弟结婚,嫌房间小,占了她的房间,她长期住在单位的职工宿舍。家里父母经常向她要钱,那点工资除了留下维持基本生活需求的钱,都贡献给家里了。杨依依条件很一般,她很怕成家后再多些婆家人压榨,有些恐婚。人到四十多岁也没结婚,生活挺无趣的。 依依学的是文秘专业,文笔不错,又在图书馆工作,查资料方便。有同事给她支招,现在网络发达,不如写点小说发到网上,也是个乐子。开始学写小说没什么经验,就在图书馆和网上查了些资料,以华国古时候隋唐的大历史背景写了一本中篇小说《依依不舍》。怕自己的知识储备不足,写作能力有限。小说也不敢写的太实,万一张冠李戴了,或者哪些地方写得不正道,被挑剔,被网暴就犯不上了。 不过小说没写完就断更了,因为杨依依出了严重的车祸。还以为此生休矣,不成想一睁眼,穿进了自己写的小说里。 在小说构思里,杨依依是英王杨氏大家族里的一个小炮灰,从小爹不亲娘不爱,跟着祖母在英王大伯家长大。杨依依从满月起在祖母身边生活,身边有两个婢女服侍。祖母过世后,英王妃就让她回自家。杨依依所有收入都被亲娘陈氏霸占,自己囊中空虚。掌家的异母兄长杨荀夫妇不仁,大家都不管杨依依的事,让她错过了花嫁之期,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父亲杨梧过世后,兄长杨荀便分了家,杨依依的母亲跟亲弟弟杨蒿分到的家产不多,一家子非常嫌弃这个没嫁出门的女子,扣下她仅有的财物与两个婢女,送她孤身到离家很远的一家寺院出了家。杨依依又气又悔,加之生活条件艰苦,没多久就病死了。 弘农杨氏,原是繁荣了几百年的望族。只是随着世代变迁,杨家人才凋零,资源枯竭,家族已渐渐衰落。又与胡族结了仇,遭到血洗,几乎灭族,只逃出几支分散到各地。 南北朝乱世末期,北周政权统治下,北方还算安定。杨氏旁系出了一位厉害人物,叫做杨杰。这个人文武双全,善于领兵。被西魏的柱国大将军赵国公辜家相中,杨杰娶了辜家的嫡五女辜容为妻。夫妻感情很好,辜氏也特别能干,对时事很有见解。 北周的先皇壮年就得了病,病重时,怕杨杰拥兵自重。担心太子年轻震不住,又需要杨家来平衡制约其他势力,非要杨杰把长女杨琬嫁给太子宇文空。后来新皇即位,杨杰成了皇后外家。 杨杰非常小心谨慎,但还是因为功高震主,被年轻的新帝猜疑。那小皇帝女婿忌惮杨家,却又没什么手腕对付杨杰。把一股愤懑之气撒在杨杰的女儿身上,对皇后杨琬非常刻薄,常常打骂。 有一次喝多了,找皇后的麻烦,吵闹中把皇后推到地上,扬言要杀了皇后。还是辜容大着胆子,向皇帝叩头求饶,把头都磕破了,血流满面。皇帝心虚了,也惊醒些,拂袖而去,才保住了女儿的性命。 杨杰知道这是对杨家的示威,实在是忍无可忍,最终骑虎难下,就把全部身家押上准备发动政变。 没想到杨荣命运两济,刚准备了人手,还没等动手,皇帝女婿莫名其妙地暴毙了。后宫只皇后生了一个女孩宇文明月,北周便没有正经的继承人。宗族与大臣们一商量,硬捏了一个九岁大的宗族庶子过继到皇后名下,匆忙间继位。 太后杨琬信不过这帮朝臣,把朝政托付给他爹。杨杰看时机来了,一番运作,最后小皇帝迫于压力,主动禅位。 杨杰成功坐上皇位,建立大燕,自号燕文帝,定都中兴,年号开燕。 杨杰称帝后,自抬身份,称自己是弘农杨氏的主支,重新写了族谱,以自家为主干,把杨氏族亲都归入弘农杨氏宗族谱系。 燕文帝把杨琬接回杨家,废太后称号,改立为琬德长公主。长公主的女儿宇文明月,封为明月郡主。 早年间杨氏因为扩张地盘,与异族有了利益冲突,遭到了血洗。英王的父亲杨天临运气不错,逃出生天,到太原定居下来。 杨天临人长的帅,又聪明能干,很会经营,慢慢的积聚家财,复了原气。娶了当地旺族兰氏的女子。兰家是武将之家,兰氏从小被家族悉心培养,文武双全,为人刚直犀利。婚后夫妻恩爱,生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杨天临还纳了一房妾室,有两个庶出的女儿。 杨天临年少时就与同族的杨杰交好,十分敬重这位族弟。早早依附了,是杨杰的心腹。杨杰所指,携族上阵,东征西讨,等杨杰成名后,欲与封赏,可惜杨天临中年早逝,家里是兰夫人当家。杨家这一支死伤较重,只余杨松,杨梧两兄弟。 顾念杨松、杨桦两兄弟追随之情,恩旨追封杨松之父杨天临为英王,世袭。因老英王已逝,长子杨松承袭英王,从一品的爵位。还有实职,任骠骑大将军。杨梧得了从三品的江州候爵位,也有实职,工部侍郎。 燕文帝初时定都在汉代旧都长安城。汉代到现在近千年了,历经了战乱,天灾人祸,故城破旧,宫室凋敝。且地下水源咸涩,周围环境污染严重,实在不好住。就准备另建都城,命工部尚书宇文安主理,工部侍郎杨梧和匠作大监方明为辅,组成管理团队,加上驻京军队协同,在原都城的东南七十里吉壤,新建中兴城。 当时动用民夫数万,加上军队协作,历时一年就修成了燕皇宫与燕皇城。第二年起了城墙,确立了坊市格局。现在又过了五年多,中兴城靠近皇城的部分居民坊,东市、西市都陆续建完了,还有部分居民坊与引水工程尚在修建完善。 杨家现居于皇城东边春回坊里的东北侧,英王两兄弟分府不分家,两家府邸肩并肩,英王府在左,中间隔着一条五尺有余的双杨巷,巷子两头加了前后门,墙上相对开了两处侧门,杨家祖母随长子住英王府。英王府左首原是赐给杨树的,虽是同族兄弟,杨树与杨松合不来,把宅子高价卖给英王的侧夫人李氏,如今改叫江南院,两宅之间也有一条江南巷,开了侧门。 杨松今年四十九岁,夫人崔氏比丈夫还大两岁。杨松现有两妻一妾,生有六子六女。 以下三子三女是英王妃崔氏嫡出。 长子杨荣,字永胜,今年二十三岁,三年前已娶了琅琊王氏的四房嫡长女王梅为妻。 次长杨芮,字永跃,今年二十二岁,去年刚娶了清流郭少师家的嫡长女郭丽为妻。 四子杨蔚,今年十八岁,尚在国子监学习。 长女杨芙二十一岁。次女杨蓉十九岁。小女杨霏霏今年九岁。 以下五位都是平妻李夫人所生。 三子杨荆,字永利,今年二十一岁,没订亲,还在中兴城外的开阳书院读书。 五子杨茴,今年十六岁,随兄长杨荆一起读书。 三女杨荞,十八岁。四女杨芥,十七岁。五女杨荠,十五岁。 有一个得宠的伺妾林氏,生下六子杨荃,今年十四岁, 再说侍郎府的杨梧,今年四十有二,生有二子二女。虽都是嫡出,却是先后两位夫人所生。 已逝的原配萧夫人所出的长子杨荀,今年二十一岁,虽与杨荆同年,但生月小,在本家中行四。 长女杨茭,今年十八岁,在姐妹中排三。 继配陈氏就是杨依依的母亲,陈氏还有个小儿子,现在还不到一岁,未起名。 杨家这一辈的女孩子也随男子,用带草头的字命名。杨七姑娘与杨八姑娘的名字,与众姐妹不同。说起来由有个缘故,杨家的子嗣比起别的大族,数量上不算丰盛,孩子的名字都是英王取的。 杨家长房崔氏与五房陈氏同日生产,两个女孩出生前后不差半个时辰。英王杨松为二女取名时,适看见小儿子杨荃正在窗前摇头晃脑,背诵诗经中的《采薇》,诗中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英王对伺妾林氏极为怜惜宠爱,对小儿子杨荃非常上心,看他可爱的样子,心中喜悦,刚好自家姓杨,给两个新生的女孩取名依依、霏霏。 杨祖母很是喜爱这对同日出生,白嫩可爱的小孙女,非要抱过来养,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杨霏霏,就是原着小说里的女主。在家里排行最小,极受宠爱。 书中有个大背景,燕文帝与辜皇后商定,废太子,改立晋王为储君。后晋王继位,称燕武帝。这位武帝真是让人一言难尽,是个矛盾的个体。他长相俊美,文采风流,却心狠手辣,即位初就把前太子一家斩草除根了,其他兄弟姐妹及其孩子也没落好下场。他初执政时很能干,他推行科举制度,提拔寒门学子和庶民,压制士族豪门,平衡各方势力。只是待功成名就后,燕武帝就有些急功进利的意思了。 他能征善战,不停开疆扩土。幻想着国力空前强大,威震四海,万国来朝。他喜欢到处游乐,处处大兴土木。在五都修建行宫,使得全国的木材供应都紧张了,中兴城外都没有十年以的的大树,京畿之地严重沙漠化。他喜爱新奇事物,就想到处走走,拓宽道路,增加漕运。耗尽国力开一条贯穿南北的运河,多次巡游全国。 最终耗尽国力,人民负担过重,多处揭竿而起,国家动荡不安。拥兵的豪族与利益受损对朝廷早已不满的地方势力相勾结,加上各处起义的乱民,整个国家闹的很。杨家做为宗族成员,只能跟着这个疯狂的君王,在乱世中浮沉,巨舟将倾。 杨家小女儿杨霏霏有些奇遇,早年无意中买下一个有些残疾的小婢女封长红。封长红有个善于经商的哥哥,叫封长青。彼时封长青还是落魄的年轻人,封长青兄妹不愿分离,一辈子跟随杨霏霏。封氏兄妹为人忠诚,知恩图报。封长青心灵手巧,极善经营,得了杨八小姐的授意与资金投入,很快聚拢了大笔财富,在运河两岸要紧地方囤下大量房产土地。 等躲过改朝换代的乱世,这些房产土地换来家族富贵安稳,杨霏霏被举族看重,嫁得江南巨家,儿女成群,幸福一生。 杨依依恍恍惚惚的,不知是在书中世界,还是在平行的时空。 又听红豆说,这次来祖宅,是因为杨依依过世的祖父老英王,三月十六过七十冥寿。长子长孙来不了,是因为皇帝让晋王统兵南下征战,准备完成统一大业。英王杨松正是钦点的南路军统帅,这会领着长子都在军中操练,为南下做准备。幼子杨梧夫妻来不了,是因为中兴城很多工程还在建,尤其是八大水渠引水入兴的工程,到了紧要关头。杨梧作为工部侍郎,在工部忙的不可开交。夫人陈氏因为幼儿刚出生六个月,不宜远行,留在都城家中。 三月十四,祖母与英王妃领众公子小姐来杨氏祖宅,准备为老王爷贺冥寿。众人都心中松快,一来能逃避家中崔夫子的课,二来也想趁机春游一番。 过了半月,事情完结,怕众人玩疯了耽误学业,英王妃领众公子小姐先启程回都城了。 兰老夫人素来畏热,想留在老家消夏。依依与霏霏非要留在祖母身边,老太太一向疼爱自小带大的小孙女,就不顾英王妃的反对,留下两个小家伙。英王妃没办法,只得留下几个得力的妈妈,让她们好好照顾着。 杨祖母六十有五,她身高体胖,脸形有点方,浓眉大眼,虽皱纹满脸,但还算白皙,面目慈祥中带着威严。花白的头发有些稀疏了,日常垫上假发梳成一个平髻。今日戴了一只金凤梳,插一只鹿衔草的金钗。手上戴一对金蝉样式的黄金戒指,两只万字纹黄金镯子。 两个女孩到了乡野没有大人拘束,又不用上课,简直玩疯了。今日让妈妈们领着去听社戏,明日跟老祖母去族亲家中吃喝玩乐。 没想到疯玩了几日,杨依依就被一匹失控的马给撞了。骑马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英俊少年,他叫吴四信,晋地并州人,随长兄吴大宝给华阴县一家大户送一批名贵木料。杨依依伤势不重,只有几处擦伤,主要是受了惊吓发起热来,吃了带来的药也不好使。华阴没有什么名医,请了几个游医和散医看了,开了方子煎了药,吃了不见好,一直昏昏沉沉的。老夫人担心烧坏了,一直在问情况。烧了三日,忽然人清醒了,病也好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杨七小姐已换了瓤子。 吴家兄弟再三赔礼,就怕英王家不依不饶。老王妃到是个开明豁达之人,看吴家小子年龄不大,也不是故意的,心里就没十分怪罪。再在看杨依依醒了,放下心来。吴四信非要当面致歉,杨依依的芯子是成人,不跟小孩子计较,大度地原谅了他。老夫人看杨七没什么大碍,就收了赔礼,告诫了吴四信一番,让他们走了。 说起英王妃崔清,那是个一路走运的典型人物。崔清的父亲原是清河崔氏的旁枝,崔父与崔母感情很好,没有纳妾。家里一连生了六个男孩,没有一个女娃。几个哥哥都成家立业了,甚至有几个都当了父亲。已经当了祖母的崔老夫人在四十八岁那年,老蚌生珠的得了一个女娃。物以稀为贵,全家非常喜爱这个小妹妹。 崔清生下来长得圆润可爱,少时不只会扮乖卖萌,还很有心计。可惜到后来,崔清长残了,外貌不如小时候可爱。成了个五短身材,五官扁平的样子。个性也有些不好,父母兄长们惯坏了,有些自视过高。 崔清十五岁开始议亲。一开始心高气傲的,想与其他世家大族联姻。但那些大族的主支都自视甚高,嫌弃崔清家境平常,怕他们家拿不出象样的嫁妆。度其身材相貌,学识举止都算不上出色。崔家也嫌弃那些世家旁支条件不理想,且听闻那些人家使唤家里的新妇如仆婢,崔家怕自家女儿过门受气,不肯许婚,高不成低不就,竟耽误到了二十八岁。 不过,崔清的几个兄长都很争气,有学文的,有学武的,有文武双全的。清河崔家主支看这支的孩子能耐,就很看重这一家子。把崔清的父亲过继给崔家一个绝嗣早亡的主枝兄弟,从此对外说是清河崔氏主枝的九房。 崔母与嫁入清河崔家主支三房的鲁阳公主略有交情,鲁阳公主特别喜欢给权贵望族保媒,只是谢媒礼收的很高。崔母使得两千贯谢媒钱,请鲁阳公主亲自上弘农杨氏说合。 杨松早年订过一次亲,后来被退了。是因为杨松追随族叔杨杰四处奔波,图谋甚大。岳家怕大事不成,再牵连合族性命,硬着头皮退了婚。杨松急于找个妥当的宗妇操持内宅事务,对崔家这件婚事挺满意。 杨家给崔家聘礼两万贯钱。娘家疼爱崔清,在聘礼的基础上又添了些钱物,给崔氏置办了一笔不错的嫁妆。崔氏过门后极得夫家重视,成为杨家这一支的宗妇,协理杨松掌全族事务。在乱世中,崔氏也表现出不错的理家才干,帮助丈夫应付族内族外的琐事,生有三子三女都顺利的养成了。确实算得上,娘家疼爱,夫家看重,家庭圆满,儿女双全。 杨侍郎的继妻陈氏恰恰相反,从小运气就不佳。 陈父张怀是个赘婿,没有根底,自私浅薄。原籍怀州河内郡卫县张家村。那一年家乡水灾,颗粒无收。洪水一直不退,全家跟着同村逃荒至弘农郡。从洪水中没抢救多少财物,一路上消耗尽了。加上病饿急行,一行人死伤惨重,到此地,张家只余母子两人。两人无奈,求告着依附于远亲,住了那家两间破房子勉强过活。 张怀父亲在时,随父读过书的,给乡下稚童启蒙没有问题,在村学谋了一个教席的位置。匆匆数年,张母生病了,那远亲就想赶他们走,总说些小话。那年冬天张母病死,张怀无地无钱,没法安葬,只好求到本地乡望陈家。 陈家有一妻五妾,只嫡妻生了一女。陈家因家中没男丁,经常斋僧布道,修桥补路,乐善好施。奈何命中无子,多方努力也无计可施。 陈太公看张怀可怜,就舍棺舍钱,并指自家的一处山地让他安葬老母。张怀趁机把乱葬在半路的父亲也迁过来,与母亲合葬一处,了结心愿。 次年,陈老先生病了,张怀便买了些果子来家中看望。碰到了陈家小姐,陈小姐看张怀身高七尺,体态清瘦匀称,面目俊秀,很是心动。又听闻他家中长辈死绝,如今孤身依亲,年近三十未成家,在村学中谋了一个差事勉强度日。心想这样一无根无底的人,必然好拿捏,不如招他来家顶门立户。 陈父听了女儿的意思,心下也很满意。但陈母小性,怕女儿叫外乡人哄了去,又心疼家产将来落于外人之手。叫社长写了一篇文书去:河内张怀,困顿无能,从此随妻。更姓改名,所出子女,陈氏为宗。岳家二老,养老送终。张怀多番思量无可奈何,只能按了手印,做了上门女婿。 张怀,字怀仁,早年读过些书,自以为风雅。张怀本不是名门,赘婿名声也不好听,所以没人推举入仕,但他素来标榜耕读传家。到陈家熬死了老两口,接掌了家产后,喜欢收罗书画,在这方面舍得花钱。老人过世后家底渐薄,几个老妾也被遣送走了。陈家父子只守着几顷良田过日子,混个温饱还是可以的。 陈小姐婚后生两子一女,两个儿子,长名陈良,字忠良,次名陈厚,字仁厚。两人外貌粗陋,皆不会读书,读来读去没读出什么名堂,到最后也只略识得些字,会些家常术算,只爱务农与小商。 唯一的女儿陈氏,乳名巧儿。很是聪明伶俐,心灵手巧。从小跟着父兄启了蒙,就喜爱读书。厨艺、女红、书法、术算都不错,又有孝心,乡里小有美名。 第2章 杨梧续弦 陈氏入府 陈巧儿家境不好,个人条件在庶民中却不算差。她身材、五官随了父亲,修长秀美,皮肤白嫩,头发浓密。又加上知书识文,女红厨艺俱佳。她个性要强,从小磨着父亲与两个兄长学识字,操作间隙勤学不辍,把家里的书都读遍了。 陈母貌陋,又没有文华,不得张怀喜爱。自陈家祖父母过世后,张怀忽略自己入赘的事实,一幅陈家主人的姿态。陈母每日辛苦劳作,照顾全家,还时常被他嫌弃粗鄙。陈巧儿是个孝顺的,心疼亲娘,九岁起代母操持家务。养蚕织锦,洗衣做饭,侍弄禽畜,常年操劳,乡里都传陈氏的孝名。 陈氏十四岁那年,随长兄进城上西市买家用。偶然见一穿着落魄的六旬老翁,正卖几本手抄的旧佛经。虽不知是何人所抄,亦不知是何书法,只觉得书上的字清灵大气,想来书法造诣不错。陈氏犹豫一会儿,自作主张用两匹白绢换了这些经书。 等回家后,陈母觉得不值,对女儿一通数落,陈氏解释不清,也就无话可说。她喜欢这几本佛经上用的书法,只得了机会就在沙盘中练习书写。几年下来书法居然远超父兄,自称对佛理也很有感悟,与乡里人说起来头头是道。 陈氏心灵手巧,平常喜欢临摹书画。一早从阿母处学了不少刺绣的手法,反复练习,自己琢磨。待小有所成时,不光绣花草鱼虫,也绣山水大图。 恰陈父收有一四尺幅的《山居寒雪》图,署名沈万学。那图构思巧妙,用色淡雅,看了就让人觉得惬意。陈氏喜欢这图,先对着光细细描画,定了底稿,配了彩线,又认真绣了一年多才成。 绣品被其父卖到郡丞家太夫人处,得铜钱三百贯,全家喜不自胜。至此后一发不可收拾,陈氏不但画技提高快,且每年就出一两个大幅绣品,名利双收。 陈氏秀外惠中,渐渐名声就传了出来。陈氏得父母兄长看重,渐渐掌家,十多年来积攒,赚来不少名望和家产。陈父贪女儿能干,宁肯给官府交晚嫁钱,也不肯让女儿轻易嫁人,成了远近闻名的老姑娘。 陈氏一直在为陈家的重兴铺路,觉得要想家安,须得家里主母通达。她说服陈母,用重金给两个哥哥娶得能干的媳妇。 长嫂是乡学里郑先生的长女,模样标致,心思敏捷。虽学问不高,但头脑清楚,言谈爽利,精于术算,管家理事很是妥当。 次嫂林氏是三十里外,获佳村一家乡望家的嫡幼女。模样平常,脾气温和,心灵手巧,女工、厨艺都极好的。也粗粗识字,会些术算。 陈家哥哥厚道,嫂嫂贤惠,侄儿侄女出生后得陈氏帮助抚养教导,都极喜欢陈氏,并不介意她大龄未嫁。 唯有陈母还是觉得女儿要嫁人,有自己的归宿才好。陈氏三十岁那年冬天,陈母生了一场重病,不放心女儿的前程。捶床痛斥陈父的行径,责令他赶紧给女儿择婿。 再说弘农杨家,杨松这一辈兄弟五个,姐妹三个。姐妹中两个大的是庶出,杨鹊,杨莺。其余六个子女皆是兰老夫人嫡出。长子杨松,次子杨柏,三子杨桦,四子杨桐,五子杨梧,小妹杨雁。 老五杨梧,从小外貌生得非常好。到十三四岁时,身高七尺,用后世的尺寸来说一米八五左右,身姿挺拔如松。面白如玉,五官清晰,气质儒雅。只是人不可貌相,这个人与其它兄弟个性不同,一不会顾忌家族荣誉,二不在乎保家卫国,是个精致的利已主义者。 当初父兄要跟随杨荣,家里其他兄弟都十分赞成。他却怕大事不成,连累自己,常发怨言。仗着自己年龄小,有了什么事要办就想着推脱,一说上战场,腿都软了。老夫人出身的兰氏有异族血统,崇尚英勇,讲究骑射,是武将世家。兰夫人英勇半世,生出这么个怂包幼子,真是心情复杂。 老英王早逝,杨梧十三岁那年,除了长兄杨松,三个兄长在同一年战死。杨梧吓坏了,就怕家里逼他也上战场。为了摆脱家庭母兄的管制,哭着喊着非要去远方求学。杨母知道他的心思,求学非要舍近求远,无非是躲出去。但是三个儿子没了,杨母心里也是难受,就同意了。至此,杨松与杨梧就开始出现裂痕,理念一直不和。 杨梧十六岁那年订的婚。他到外地求学,与书院的一位同窗关系交好。那位同窗是兰陵萧氏大房的子弟,萧氏在百年前也是南朝皇族,虽皇朝更替,成了二流氏族,到底也有百年底蕴。同窗看上杨梧长得好,家世也行,就介绍自己本家堂姐与杨梧结识。 杨梧是个眼皮子浅的,一听说是兰陵萧氏的嫡女,心里就同意了几分。到萧家去,见识了萧家的富贵。听别人赞赏萧氏,说她个性爽直,文武双全,善于管家。就顾不得那位萧氏比他大四岁,长相并不好的事实。写信跟母亲说,要与萧家结亲。 杨母见了信,找人打探了一下。萧家人脉广,早想到这些,事先与周围知道他们家情况的人打了招呼。众人不愿意得罪萧家,自然都夸萧氏。杨母听到的都是说萧氏好话的,又想着只剩下两个儿子,长子还让人退了亲,心一软,就同意了。 与萧氏定完婚,杨梧是志得意满。萧家心里却犹豫了,看杨家时起时落,前途也是不稳。就推脱说杨家长子未娶,当弟弟的怎么能赶在兄长前面。其实是骑着马找马,一直想别寻合适的。 直到杨松与清河崔氏结了亲,杨家情况也稳定了。萧家就催着杨梧成亲,老夫人反而有点犹豫了。还是萧氏用了点手段,带着肚子进的门。 杨梧是二十岁成的亲。萧氏进门时,带了不少嫁妆,又怀着身子,杨梧当宝贝一般。老夫人是没眼看,崔氏更是羡慕嫉妒恨。 萧氏太能作,每做一件衣裳,必要丈夫也做一件颜色花纹相同的。吃的东西也古怪,什么难得就想吃什么,什么忌讳,就偏要试试看结果,家里人没有不烦她的。作来作去,那个孩子没保住,还伤了身子。调养了好几年,才生了长子杨荀,又两年,生了长女杨茭。 杨梧三十二岁那年,元配萧氏得了重病。只数月,就抛下丈夫和两个未成年的儿女去了。杨梧觉得家里没女主人不方便,丧妻一年后,就想续弦。 此时杨杰还被皇帝女婿为难,很不得志。杨松在边关镇守不在朝中。杨梧在朝中官职才从五品,更不得圣心。加上萧家从中作梗,杨家续娶也只能低调些。 杨梧求世家贵女不得,只能让母亲在普通的官宦乡绅中找。虽有几个条件尚可的女子,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话说杨家再低调也是大族,朝中有不少杨家族人作官的。以陈家这种小门小户的乡望人家,与杨家门第相差太多,本不可能成就姻缘,可世事也有意外。 一次兰老夫人回乡省亲,顺便去一老友家拜会。看那家厅中有一《山居寒雪图》绣品装成的大屏,很是惊艳。问及绣品来历,郡太夫人王氏与兰老夫人说起绣品的事,对陈氏的手艺和人品大加赞赏。 兰老夫人听了意动,有心结亲,杨梧是坚决不赞成。他言道:“儿如今在朝为官了,吾妇是要和都中各家贵妇往来的。陈家只是乡野人家,陈氏一村妇如何能胜任?” 长房崔氏也不喜欢这亲事,对老夫人和族老们说:“吾出自清河崔氏,是读书人家。今日要与田舍妇当妯娌,尽失了我崔氏的脸面。不如,让二弟另聘一家,总须是门第相当才好相处。” 老夫人却道:“《周易》上第一句便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陈氏出身虽低,却心灵手巧,凭借勤奋薄有所成,这份志气难道。吾未出阁前听教妇德,陈氏对母亲孝顺为有德,脾气坦荡言之有物,容貌姣好,看那《山居寒雪图》,不只女红出色,于图画书法也甚是懂的。如此有德贤妇,能与咱家继弦已经很好了。”听了母亲之言,杨梧愤愤而去。 杨松收到家里来信,知道这件事的因果,回信劝妻子道:“二弟续弦,低门娶妇更妥当。如果聘娶高门贵女,万一女方索要财礼数万,你待如何处置?你如今是宗妇,咱家的家底也知晓,你觉得族里愿出这么多钱吗?既便肯出,如果娶入五姓七望的贵女,我们将如何相待?弟妇留下的儿女会不会受委屈?”崔氏一想也对,以后定能把那村妇压得死死的,显得自己能耐。便不再坚持,反而尽力促成此事。 几日后,杨母央郡太夫人携陈氏来赴小宴。陈氏得了信,思来想去,推却母亲准备的土产,悉心抄写了一部自己珍藏的佛经《大庄严法门经》,做为礼物呈给兰老夫人。 老夫人展开一看连连感叹道:“这字清远灵秀,舒展大气,有几分大家风范。你这是师从何人呢?” 陈氏脸微微红了回道:“回老夫人,民女从小跟父亲启了蒙,但我家境普通,无力求请名师。这是在西市偶然得了几本佛经,我喜欢这经中的书写,自己临摩了这些年,不敢称大家。”在座的几位夫人都微笑点头,有一位着黑麻长袍的老妇仔细端详着陈氏,微露惊异。 这边杨家散了席,众人纷纷告辞,这场小宴主宾尽欢。 杨老夫人却留住黑袍老妇问:“慧姑,刚才那个献佛经的就是陈氏。她出身小门户的农家,要是给五朗续弦,你看如何?” 慧姑点头:“若是娶原配嫡妻,陈氏出身低了些。你们这些大家高门,总是计较这些。现在只是续弦,放低些身价,也无所谓。我看陈氏面容柔中带刚,耳大有福,血气旺盛,身体康健。又见她面若桃花,微泛红光,后人中或有女性贵人。只是陈氏出身农家,受环境与家人影响,必然会有农家妇的各种习气。若要聘为主妇,或许会有不上台面的举动,你们自己想清楚了。” 杨老夫人追问:“能生贵女,贵到何处?” 慧姑却道:“有些大了,不好说。”说罢点头告辞。 杨老夫人心想:后人中有贵女,还有些大,难道能出位皇后,还是能出位贵妃或王妃呢?越想越觉得合适,至少陈氏不邪不妖,出身良家,到家里也好拿捏。 陈氏也在心中猜测杨家之意,却又觉门第相差过大,不敢肯定,回去跟陈母诉说,陈母也不能肯定。 说起这慧姑,也是个奇人。她少女时期生活极清苦的,因为没有嫁妆,一直没有人来聘娶。慧姑在二十一岁那年送走父亲,又两年其母也过世了。慧姑独自抚养当时十四岁的弟弟。四年后帮助弟弟成家立业后,在离家不远的法相寺出了家,法号慧,人称慧(尼)姑。 慧姑随法相寺的智承法师学习,修法相宗的佛理。智承法师爱四处云游,慧姑随智承法师云游到华阴时,一向康健的智承法师生了场病。她说自己与此地有大缘,要找个地方定居一段时间。兰老夫人心善信佛,故同意师徒寄养在华阴的杨家老宅,慧姑因此与杨家很熟。 月余,恰杨家的族兄家出生一小子,就是后来称帝的杨杰。杨杰出生后畏冷爱哭,不好照顾,家人很是无奈。智承法师坚称他与佛有缘,为他取了别名,并恩养了十三年。杨荣从小跟智承法师学习,生活上很得慧姑照顾,对她很尊敬。 忽然一日,慧姑称自已得道顿悟,辞别师傅,独自云游去了,自此神龙见首不见尾。 没几年,智承法师辞世,杨家帮忙安葬在华阴一处山腰的吉穴。慧姑来拜,看到恩师坟周所植松柏枯黄萎蔫,向天祷告,不一会儿降下甘霖,过后新植树木都活了,苍翠丰茂。至杨家见了杨杰,说他有天子相。杨家苦留不住,飘然远去,知此事者都觉神奇。 杨老夫人这次偶见了慧姑,她来这边是想听天台寺的方丈讲《业极差别经》。杨家一向信任慧姑,就拉着她帮忙相看一下新妇人选。 老夫人听了慧姑的话,觉得陈氏是旺家之相,能生贵女,很是心动。与两个儿子商量后,使媒人携重金去陈家聘妇。 张怀一听杨家这门第,再看杨家这聘礼,真是喜出望外。不但老妻处有交待,还能有个权贵的亲家,乐颠颠地就答应了。 杨家很重视这婚事,虽是续弦,但三媒六礼走的周全。陈家此时也算乡间富户,家里人对陈氏不错。也可能因为攀上高门,连最市侩的张怀都没敢贪图聘礼。陈母做主,把聘礼全给陈氏带走,另外还给陈氏准备一些嫁妆,虽不名贵,但很实用。得嫁高门,陈氏很振奋。 陈氏过门后,谨慎小心,尽力与杨家人相处。老夫人自然是喜欢的,心里暗暗高兴。英王妃虽看不起陈氏,却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杨梧初时对陈氏还行,一来喜欢她容貌秀美,又佩服她的处事有毅力。但男人这种东西,对女人多是一时兴起,时间一长,不新鲜了,感情就淡了。 他对陈氏的出身本就不懈,并不把管家权交给她。对老夫人说怕她掌了家后贪财自得。又怕她借着管家,刻薄前妻的孩子。最后竟让陈氏靠边,叫长女杨茭主内,彼时杨茭还小,萧家就派来一个厉害的萧妈妈到杨茭身边。 平日贵妇往来的事,怕陈氏不会应对,又怕陈氏对外人诉说家里的委屈,干脆不让她去,都是老夫人与英王妃代劳。 陈氏一有身孕,杨梧又纳了两名妾室,加上原来的两名妾室,都有四名妾室了。陈氏是填房继娶,且娘家势弱,嫁妆不丰,一向不受丈夫爱重。妾室们在中间一挑唆,杨梧与陈氏更疏远了。继子继女对她多有防备,长嫂崔氏始终看不起自已,这些人日常生活上虽不至于刻薄她,却处处掐尖要强不给面子。陈氏只觉得日子还不如娘家过的顺心,常暗自伤心,时间久了,心性就有些极端。 陈氏早察觉英王两兄弟表面上兄友弟恭,实际上脾气与见解皆不合,只是两人都在朝为官,怕名声有损不得不维持下去。毕竟,兄弟不合是大忌,两家大人的言行影响的两家子女面合心不合。 陈氏没有归属感,自然不喜欢杨家这些人,觉得两府不和,与她无关。反正自己也不当家,诸事不理,别人慢待也不敢争峰,平日不是刺绣就是抄经。 时间长了杨老夫人越发觉得失望,当初实在不应该与小门小户的结亲,一点大局观也没有,简直拿不出台面。 杨依依出生了,盼望着生儿子的陈氏大失所望,月子也不曾好好做。老夫人一说要养小孙女,陈氏是巴不得的。想着自己身边清静些,尽快抓住机会亲近丈夫,生个儿子好防身。 陈氏不喜欢自己的女儿,从不放在心上。一来自小没在身边养,和她不亲。二来陈氏小门户出身,知道在大家族没有儿子不好立足,有些重男轻女。三来杨依依自小不善说话,表达能力很差,心情不好时就摔东西。在祖母身边娇生惯养,不爱读书,没什么长处。 陈氏为人外柔内刚,并不好相处的。杨梧更爱与四个妾室相处,她们比陈氏有风情,争相巴结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杨梧四个妾室,虽有孕事几次,却一个也没保住。还有一个被陈氏咬定盗窃,卖到了外地。杨梧怀疑陈氏动了什么手脚,却苦于没证据。 后来杨杰称帝,杨家水涨船高,杨梧当了工部侍郎。陈氏没得到实质的好处,只是冷眼旁观。还是杨梧觉得子嗣单薄,突然亲近陈氏。陈氏也乐得奉承,不过一年多,小儿子出生了。陈氏心里有了底,只把全腔的母爱放在儿子身上,真是放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刻也不离。 杨家祖宅,可不是普通的宅子。那是一座极大的屋堡,围墙皆用三合土夯筑,里面有四百多间房。公共区域植了苍松翠柏,设有祖祠,演武场,大宴厅,杨氏学堂。 堡内的几个院子分住了十几户,是当了皇帝的杨荣恩赐给主支的几家兄弟。 杨家没当官的其他族人都在屋堡附近居住,形成一个很大的村子。一眼望不见的土地,都是杨家的祭田。再往方圆百里内的村子,村民多是杨家的部曲与佃户。 平日,杨依依杨霏霏两姐妹最喜欢在堡内乱跑,采花逗鸟。偶尔去村子里溜达溜达,做些招猫逗狗的事。 吃过晚食,杨霏霏闲极无聊,领着婢女豆芽,豆苗来找杨依依了。杨依依认真打量女主角杨霏霏。 九岁的小女孩,身高有一米四左右,一张小圆脸,白白嫩嫩的,弯弯的眉毛粗细正好,圆溜溜的大眼睛透着好奇,鼻子的形状非常好,嘴型也是圆圆的,唇略有些厚,看上去很随和。穿着粉底绣碎花的吊带长裙,外搭嫩黄色绣小鸟的对襟窄袖短衫,不太高的双鬟髻,左边带了一朵粉绢制成小巧的牡丹花,插了一枝小巧玲珑的莲花型衔珍珠的金步摇,元宝样的白嫩耳朵上戴了一对金质蜜蜂样的耳环。 再看两个小婢女,十四岁的豆苗身材有一米五多些,一张包子脸,白白泡泡的。杏核眼,高鼻梁,樱桃口,圆下巴,一脸喜气。 十五岁的豆芽身材细高,一张锥子脸,细眉长目,大嘴薄唇,一副爽快聪明样。 两人都穿着与红豆一样的衣服,这是府里统一的婢女着装。两人梳着与红豆差不多的发髻,豆苗头上插了一只镶珍珠的银钗,耳上戴一对银钩小珍珠的耳环。豆芽的头上插了一对银质的花钗,戴了一对银水滴样的耳环。 杨依依笑了笑,让霏霏坐到案几后,让红豆给端来两碗薄荷甜浆饮,上了一盘果子。闲来无聊,她给霏霏讲了《牛郎织女》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的。不光杨霏霏喜欢听,几个小婢女也都听入神了,直到很晚了才回屋去。 杨依依的变化连一向粗心的霏霏都察觉出来,她跟自己的婢女豆苗和豆芽说:“这次病好后,依依说话都不利索了,口音也变了。我白日去找她玩,她也不大理我。说是要学习,可写的字我都不认识,好像天书一样。” 豆芽道:“小姐,我也觉得七小姐变了,她的眼神很古怪,仿佛一眼能把人看穿,又仿佛带着嘲讽与不服,一点都不像这个年龄的女孩子。” 豆苗道:“小姐,我觉得七小姐知道的好多呀。以前也没见她读多少书,怎么什么都知道,讲的故事也好听。” 杨依依躺在床上,想着心事。 上一世她的原生家庭重男轻女,不支持她的学业,勉强上个中专毕业,学的文秘专业。毕业后分配了工作,是当地县图书馆的管理员。工资勉强够用,业余喜欢看小说。尽管很努力了,日子过得不好不坏。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成家,半辈子活的碌碌无为,四十多岁时死于车祸,死的窝窝囊囊。不过,这次车祸给娘家带来不少赔偿。她的魂魄离开前,看着家里父母和弟弟拿到赔偿后喜出望外的样子,心里更是悲凉。一睁眼,竟然穿进自己一本未完成的小说里,在女配杨依依身上苏醒。这次投身好歹是个大家的嫡小姐,还与皇家连了宗,妥妥的贵族。 又想着不管怎么样,自己可是比现在的人多了上千年的底蕴。而且前世也是四十多岁的人,比古代的小孩子见识多,心思缜密。现在扮演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应该能胜任吧。 这个时代,是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呢。甭管是不是贵族,做女人总是要比男人更辛苦些。但只要紧守着两件事,还是能平安一生吧。 一是防身财要把紧。虽亲如父母,近如夫妻,疼如子女,也不能轻易把家底全漏掉。二是弄稳身后路。现在这个世道,皇权最大,官长其次,家长其三。平衡不好是会要人命的。要在平衡中找条安稳的路。 不管什么时代,女子生存更为不易,连丈夫与子女都可能压到你头上。想生活的好,就要找好的合作者,或抱大腿借其势,或共同谋利借其财。又要防着合作者变了心意要去加害于你。 杨依依脑子里乱哄哄的,自己成了书中一个小炮灰。可是这个小炮灰又有了几千年后的见识,到底该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呢。 第3章 回府初见 接风洗尘 前世杨依依喜欢看古代言情小说,也学着写网文。她有工作之便,查阅抄录了许多华国古代的衣食住行的常识。笔记里的知识在脑子很清晰,连杨依依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这挺不错,除了人际关系,倒也不用再问常识性的问题。 杨依依病刚好些,就起了床。听说,刚转世的人或许对前世的记忆还清晰,过段时间,记忆就会慢慢模糊,甚至消失。有很多人都记不得三岁之前发生的事,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让红豆取了纸笔,要把自己脑子中还记得的后世知识记录下来。想法挺好,等一看到拿来的毛笔与纸就傻眼了。 她前世因为爱好,自己学习过书法。虽然练过一段时间毛笔字,临颜真卿的楷书,但是写得不好。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毛笔写字太慢,无比怀念硬笔,更怀念她的电脑。 她不习惯用现在的案几,觉得太矮了,用的不舒服。跪坐的时间长了膝盖疼,腰疼,低头抄写脖子疼,但暂时也没法子。 杨依依还有很多无奈,这里语言文字皆与她那一世不大相同,她要适应一段时间。好在有成年人的灵魂,有许多学习经验和方法,学起来也快。 屋外传来祖母爽朗的笑声:“我家依依病刚好,你们可都照看好了,别叫着凉了。也不许再去外边疯跑,省得再惊着了。对了,她吃过东西了吗?” 祖母身边的婢女画眉回:“老王妃,七小姐朝食吃了一盏肉羹,一块肉馅蒸饼,一盘凉拌荠菜,喝了一碗粟米粥,还吃了一个果子。” 杨祖母又问:“这孩子在屋里做什么呢?” 绿豆回道:“老王妃,七小姐吃过饭就要了纸笔,怕是要读书习字呢。” 祖母一听笑道:“哈哈,这个小东西一向不爱读书写字,总想着法的偷懒。怎么病了一场,人都转性了,这到是因祸得福啊。不过这孩子的病刚好,还是悠着点,不要太累着了。”众人应是。 从那日后,杨依依几乎足不出户。每天就坐在屋里写字,坐累了就起身在院子里略活动一下。她在中专学文秘专业时,专门学习过速记。思索一下,重新整理一下常用词汇,对应着编写了速记符号,记录了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因为用了速记,默写的效律大大提升了。 足足用了半个月时间,默写了自己记得的诗词古文。写完后让红豆用粗线装订了厚厚三本。又默出了乘法口决,减法退位表,珠算口诀,常用的数学公式与公理。之后默写速度慢下来,想起什么就赶紧记录。 又回想了在互联网上看过的一些资料,先写了适合现在的黄泥水淋脱色法制糖篇。又想起电视上看过的,赶紧写了海盐制作过程。又想起现代酿酒之法,制茶之法,又写一些食品的制作方法。只写了大概,很多细节却不甚清楚。 谁能想到自己要魂穿,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杨依依欣慰的是她的书写进步了,能不进步嘛,凡事熟能生巧,天天这么写,肯定要流利很多。 中秋将至,丰收来临,气候也凉爽了,英王妃亲自来接老夫人一行回家过节。 杨依依仔细打量这位已经五十一岁的大伯母,她五短身材,身形微胖。穿着深紫色氏金线绣福字纹的交领短衫,系着绛红色扎染梅花的中裙,配了黑色底染浅粉色小梅花图案的披帛。梳着高发髻,两鬓零星略有些白发,正面插了一个黄金质地凤鸟纹的发梳,左侧头发上面插了一只金凤步摇,右边簪了一朵红绢制成的牡丹花。手上戴了金镶红玛瑙圆珠的戒指,腕间带一条粗壮的黄金镶珍珠手环。团团一张脸,还算白净。脸上上着浓妆,五官不难看,但也不突出。法令纹有些深,眼角也有几处皱纹。看上去还算端正,但嘴角却隐着些许嚣张的上扬。 一行人要返回都城英王府,用了两日,收拾行李,采买土产,辞别族人。 此时秋高气爽,景色不错,远处的山有的地方依旧绿意盎然,有的地方已经隐现红黄。现在官道都是夯土的,虽然宽阔,但不大平坦,荡起的灰尘很大。众人都骑马,连杨霏霏骑马都很娴熟,为了遮灰,还戴上了幂蓠。只是祖母上了年纪,不便骑马,杨依依怕灰尘,不想骑马,老夫人就携了她坐豪华马车。这马车看着华丽,但车轮子减震效果不好。一路上,杨依依被马车晃荡的头发晕,震的骨头痛,连肠胃都不舒服,蔫蔫的伏在祖母怀里。众人急急赶路,一路顺利。 中兴城是燕朝的都城,都城座北朝南,外城墙皆夯土而成。城外有宽而深的护城河,城门楼上的屋脊呈鱼脊状凸起,外郭城的角楼也很气派,十分雄伟。周边有九座城门,正西有安化门、明德门,启夏门。东侧是通化门、春明门、延兴门。西侧是开远门、金光门、延平门。城墙上防御用的垛口很规整,远远望去,整个都城显得宏伟壮丽。 燕朝实行宵禁制度,众人紧着赶路。杨家一众车马总算在城门关闭前,由明德正门进了中兴城。 城内布局严谨,正中间的主道是正燕大街,街道宽阔,俱是青石铺地。一直通向正北方向的皇城,皇城正北的龙头处就是燕皇宫。正燕大街两边各有一条排水渠,渠边种满了柳树。渠后是划分很对称的居民坊,渠上正对居民坊的大门都修有通渠的小桥。 顺着正燕大街一路走到皇城根,再往东走,从东坊门进了春回坊往北一拐,就到英王府正门口了。 这时天已黑了,英王府是坐东朝西,正门七大间的门房,墙都青砖磊的,木料是红松木的,屋脊周正,檐角高挑,雕梁画栋,显得气魄宏伟。中间挂着御赐匾额英王府,很是显眼,门廊下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上大大的杨字,两侧门房灯火通明。 此时正门大开,杨梧携陈氏守在门口候着。看见马车停了,老夫人被扶下车,杨梧夫妻便迎过来,先给老夫人与长嫂见礼问候。身后环着孙辈一众人,都拱手跟着向长辈行礼。祖母看着人丁兴旺的一大家子,很是高兴。 老夫人让抱着小孙子的乳母上前,仔细看了看九个月的小孙子。虽不怎么壮实,但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甚肖其母。老夫人转头笑问道:“五郎啊,家里都还好吧?你家小子越发的白净可爱,可起名了?” 杨梧笑道:“回母亲,家里一切都好。以前子侄的名字都是兄长所赐,今年兄长一直在军营练兵,马上要征战南陈了。不敢麻烦,我给起了名字叫杨蒿。” 杨侍郎说着就看看老夫人身后的两个小女孩,好几个月没见着了。两个女孩子在家里同辈中是小的,向大家行礼。杨梧摸摸杨霏霏的头,捏捏杨依依的小脸笑道:“依依、霏霏都长高了,霏霏晒黑了些,定是在野外玩耍,日头晒的。依依瘦了些,倒没有晒黑,仿佛还白了些。听说前阵子病了一场,是不是一直在屋里将养捂白了,可全好了吧?” 杨依依自穿书以来第一次见父母,心里很是好奇。细细打量他们,杨梧身高七尺,身姿挺拔如松。面白如玉,五官清晰,略有胡须,气质不凡。穿着浅青色的圆领袍服,围着黑色镶白玉的金牛扣革带,头束白玉冠,真古君子之风,太帅了。 再看陈氏,有一米六八的模样,胖瘦适中。穿着绛红色百鸟纹的齐胸长襦裙,外穿浅黄色小团花纹样的窄袖对襟短衫。鹅蛋脸型,五官秀美。四十岁的年龄,保养的还不错,皮肤白皙,没有皱纹,圆润鲜艳。头发乌黑,梳着整齐的中高髻,插着一柄阴刻牡丹花纹的白玉梳,发后插了三只银镏金的簪子,上面镶了白玉簪头。右鬓往上那处别了一簇别致的浅粉色小朵绢花。腕上一对富贵牡丹的金镯,手上带了一对金镶白玉小虎的戒指。唇角的微笑中好似讨好,眼神却略带倔强与凌厉。 杨梧扶着杨老夫人在前走,杨依依跟在祖母身后,一路打量着英王府。整个院子严整开朗,宽阔的通道正对大门,地面用青砖铺就。第一进的院子通道两侧对称着各有三个院门,院门中间都有匾,匾两侧都挂着灯笼照明。北边三个院子分别是外库房,洗衣房,针线房。南边三个院子分别是车马房,工具房,杂役房。 进十数丈有一大影壁,油了红底,中间写着一个很大的福字。绕过影壁,后面有一口很大的风水缸,蓄满了清水。 二进院子,也是同样格局,左右各有三个院门。北边三个院子分别是总账房,理事房,内库房。南边三个院子分别是寻常男仆们居住的清正院,粗使女仆住的清秀院,客来仆婢们暂住的清风院。 又行十几丈进了三进院子,正中有一亭子名爱日亭。北边三个院子分别是王府的藏书院,众公子小姐读书的讲学院,崔先生住宿的尊师院。南边三个院子分别是厨房院,宴客院,宿客院。 再进一座大门就是四进院子,通道两边种了许多耐寒长青的植物,修剪的很好。北边三个院子分别是大公子杨荣住的春辉院,二公子杨芮住的春明院,五公子杨蔚住的春景院。南边三个院子分别是三公子杨荆住的春来院,四公子杨茴住的春回院,七公子杨荃住的春常院。 最后的五进院子非常大,正中间有一个圆形的鱼池,种了一些睡莲,养了一些红鲤鱼。这个大院,东屋为正,有八柱七大间,还是双层的建筑。老夫人用了正中的阳间和左右两侧的次间,这三间是打通的。阳间是杨老夫人日常招待亲人的小客厅,北次间是老夫人的卧室,南次间是老夫人的书房。最北头的两间,住着杨霏霏与两个婢女,最南头的两间,住着杨依依与两个婢女。楼上都是老夫人的私库,装了不少好东西。 鱼池北边的院子分别是英王住的聚贤院,英王妃住的聚善院,大小姐杨芙与二小姐杨蓉住的芙蓉院,南边的院子分别是四小姐杨荞,五小姐杨芥,六小姐杨荠三人合住的丹桂院,几个妾室住的茉莉院。暂时空置的待嫁院是小姐们出嫁头一天晚上暂住与放嫁妆用的。北墙角有小厨房两间,南墙角有一东厕。东屋后边是英王府的后花园子,穿过后花园,绕过影壁,就是英王府的后门。 英王妃与陈氏并行,陈氏殷勤的叙话,英王妃只微笑并不答话,几个姐姐拥着霏霏在后面跟着,众公子指挥仆人女侍忙着收拾车马与行李。 回来的这些人各自回屋洗去风尘,换了衣裳。老夫人命人把给府里各人的礼物都分发下去,一众人再去赴晚宴。 晚宴已在宴客院的正堂设好,堂内灯火辉煌,案几上陈列着葡萄、林檎、炙羊肉串、卤牛肉片、猪肉脯、蜜藕片、腌胡瓜、素蒸饼、粟米粥。还有一壶清酒,一盏甜枣热饮。 老夫人坐在正中的席位上,崔夫人径直去左首案几坐下,杨梧携夫人陈氏坐了右边首席。 英王府的长子杨荣时任中武将军,随父在军营练兵,此时不在家。长嫂王氏看上去身材修长,体态匀称。她穿着石榴红的长肩带裙,玉白色窄袖无花的小衫,外罩红色蹙金绣团福纹的半臂。中高的发髻很是整齐,正面戴一只三尾衔珍珠的金凤,侧面对称带着珍珠攒的小珠花。长眉细目,红唇带笑,端庄温和,浅笑着低首坐在左手次席。 次子杨芮也不在家,去年新婚后,携夫人郭氏外任颍川郡做参军。 其余公子两两分坐在左边的几个案几,女孩两两分坐在右边案几。这等场合,妾室们并不出席。 在座的长房几个兄长穿着都差不多,俱是暗红色圆领袍服,腰系黑色革带,头上束发带冠,还带了抹额。几人或胖或瘦,身材都挺高大。三子杨荆温和寡言,四子杨蔚神情张扬,眉飞色舞,五子杨茴英武霸气,七子杨荃文文静静。 长房几个堂姐按年龄坐的。杨家长女杨芙不愧是英王妃最喜欢的女儿,长得真是跟英王妃极像的,一样的五短身材,不知道有没有一米五五。丰满团脸,皮肤白嫩,五官平凡。她神情温和,眼神却有些锐利,举止稳重。穿着暗红色团花的齐胸中长襦裙,外搭黑底金线绣鱼纹的半臂。她梳着时下流行的流云髻,正中戴着圆形金镶白玉的花簪,左侧发上插了一枝三尾金凤衔红玛瑙珠的步摇。胸前带了黄金镶白玉的璎珞,戴了一只金镶白玉的手镯。 次女杨蓉身材高壮,俊目长眉,鼻梁高,鼻头略大,肤色微黑。穿着石榴红的齐胸长襦裙,红底金线绣鹤纹的窄袖对襟短衫。梳着改良版流云髻发型,正中戴着大朵的珍珠团花,左侧簪了一朵娟制的粉色芙蓉花。 三女杨荞身材高挑,体态细弱,五官美艳,肤色白净,神色温和,眼神天真。穿着水红色绣着石榴纹样的齐胸长襦裙,搭配白色微透明的长款广袖素纱罩衣。梳着堕马髻,插了三支黄金托镶珍珠的发钗,颈上戴了一串珍珠项链,每粒珍珠都圆润硕大,光彩流离,品相不凡,很是惹眼。 四女杨芥中等身高,不胖不瘦。弯眉杏眼,鼻梁高挺,红唇微翘,皮肤白嫩,温婉柔媚。穿着水蓝色绣百花的齐胸长襦裙,搭着浅天青色薄纱喇叭袖的半臂。梳着双丫小髻,左右对称各插一枚凤眼镶红玛瑙流苏。 五女杨荠外貌与杨芥很像,只是年龄不大,面容更为稚嫩,身量还未长开。穿着彩色条纹的吊带长裙,罩了鹅黄色的薄纱圆领窄袖对襟短衫。梳着分肖髻,左右戴了一枝鸳鸯样的金步摇,右鬓戴一朵淡黄色的绢花。 早听说五房萧夫人所生的两兄妹平日脾气暴躁,言语傲慢,生活奢侈。今天一看,果然貌由心生。难为自己亲爹一表人才,两个孩子长得差强人意,莫不是随了他们早死的亲妈。听说过世的萧夫人虽然出身高贵,文武双全,嫁妆富足,但身高体胖,容貌不佳。没有见过,都是猜测。 同父异母的哥哥杨荀,长得真是一言难尽,身高一米九,体重二百多斤大胖子。面色不黑,但很粗糙,浓眉环眼,狮鼻猪唇,满脸横肉,大耳垂子。穿着时下流行的翻领胡装,腰里的革带上挂了不少零碎的东西。头上一顶镶红宝的金冠,戴了黑色底绣仙鹤的抹额。 姐姐杨茭,身材高壮,体形异常丰满。皮肤很白皙,圆呼呼的脸,眉毛粗短,一双大眼睛很有神,眼尾略带三角,鼻子略有些大,鼻孔稍有点翻,唇略有一点厚,唇色很红。头发很好,又黑又亮,发量也多,梳着夸张的高髻。中间戴了一只金镶多宝的大金凤,插了十二只镶红宝的凤眼钗,颈上带了硕大的黄金镶红宝项圈,两手食指、中指、无名指都戴了金镶宝石的大戒指,真是贵气逼人。 杨依依同杨霏霏同席,杨霏霏叽叽喳喳地同邻座的姐姐们说着话,杨依依只微笑着吃东西。两府里的子女们往常也是面和心不和,杨依依不大与人往来,众人对她也不大注意。 祖母与众人说说笑笑的:“五郎,这次在祖宅为你父亲过冥诞很是顺利。我素日畏热,索性在乡野消夏。这一住就是几个月。还是回家好,人多热闹。此次,我做主为族中捐赠红绡五十匹,白绫一百丈,铜钱两千贯,用来修缮祖坟,兴盛族学。左右都是你大嫂操持,很是妥帖。五郎媳妇为你父亲抄写的佛经都散出去了,众人都夸孝心可嘉,且书法精妙。”众人齐齐奉承。英王妃撇一下嘴,恐别人察觉,又挤出微笑去吃东西。 杨茭一向掐尖要强,自来就看不上陈氏这个继母,有了机会就要欺负她。现在听老夫人夸陈氏,心里十分不舒服。忍不住嚷道:“继母嫁到咱家,一向都穷嗖嗖的。也只有刺绣与书法拿得出手了。每次众人过生日,对晚辈就是绣个香包,对长辈就是抄卷经文。到是会算计,又省钱,又体面。”陈氏面色一沉,看了一眼丈夫。杨梧沉默不语,跟没听见似的。 众人都看着杨茭,又看看陈氏,其实大家心中有数,杨老夫人有两个儿媳,这会都在跟前,只夸了大的不提小的,怕别人说偏心。也未必真看陈氏多好,夸她只是随口的。 杨茭就是个混的,好歹是继母长辈,这么当众为难嘲笑,有些过于骄狂了。有人觉得陈氏实在是可怜,也有人觉得她上不了台面。不过众人都是事不关已,当个笑话看罢了。 杨依依忽然拍案立起喝道:“三姐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在乡间时听说,抄经一遍个人得福,抄经二遍全家得福,抄经三遍全村得福。我母亲是不富贵,但她却用自己苦练的长材在积极做事。出身没有选择,当你生下来,就只能活下去。血缘也没有选择,人生没有完美。你不必强调你贵族出身的富贵美好,个人品性的善良大度。母亲为祖父抄经时身怀六甲,每日伏案抄写,这片心意多难得,大家都没有看到吗?” 众人都吃惊地看向依依,杨茭红了脸:“你算个什么东西,知道什么?乡里之辈能说些什么上台面的话。你满口说些没影的歪理,大家看看,她娘嫁到我家,那嫁妆穷酸的哟,没有家里的月例和补贴,能饿掉大牙。他们娘三个吃我家的穿我家的,什么都没给家里做过,就敢和姐姐顶嘴。” 杨依依说:“我虽年龄小,但也知道长幼尊卑。我母亲没有做错事,即使是有什么不当的,上有祖母,还有宗长宗妇管束。她是三媒六聘抬进了杨家的大门,是二房正经的续弦夫人。她出身好坏,财富多少,能力大小,从来都没瞒着你杨家吧。既是杨家妇,生的就是杨家子女。杨家妇与杨家子女吃穿杨家的,这不是天经地义的,有什么可说的,好像你吃了多大的亏似的。你一个女子,还没有出嫁,不知道修身养性。在家里趾高气扬的,不爱护弟妹,还公然嘲讽继母,是个什么道理!”杨茭气狠了,扑过来要打杨依依,杨依依赶紧往祖母身后躲。 众人面面相觑,祖母也生气了:“茭茭,这事是你不对了。我知道你是没心眼的孩子,说话不过心。今天一家人高高兴兴的,不要说些扫兴的话。依依心疼她母亲,她年龄还小,说话也不知深浅,等我回头说她,你不要跟她计较了,赶紧回席上去。” 杨茭不依,非要教训杨依依一顿。杨梧瞪着两个女儿道:“上不了台面的逆女,一个个都不省心。今日给你们祖母与伯母洗尘,你们要是没事找事,就别在这里了,都滚下去。” 杨茭叫嚷着:“果然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可怜我的亲娘早早去了。如今连句实话都不让说了。”大家一阵无语,各有想法,暗笑杨茭真是没有教养。 二房的杨荀心疼自己的妹妹,憋着火,在观察事态发展。陈氏看了一眼状似疯癫的继女,又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丈夫,心里只叹气。反正女儿替她把想说的话都说了,自己不用明着去得罪人,也有了台阶下,正好装大度扮好人。 陈氏连忙起了身对老夫人拜一拜道:“三小姐吃了些酒,有些醉了。母亲与大嫂今天刚回,一路骑马坐车,想来也累了。我家小儿平日睡得早,这会子估摸着要睡觉,看不见我这个亲娘要哭闹,我们就辞别回府了。依依,你是与我们回去,还是留在祖母这里?”看着父母兄姐的脸色,杨依依哪敢回去,自然要赖在祖母这里。 老夫人叹口气道:“吃的也差不多了,我是有点累了,都散了吧。”随身服侍的陈妈妈和画眉扶她起来,她伸手揪着杨依依,几人回屋去了。 其他人互相对望一下,也不好说什么,都各自回屋。大嫂王氏忙让人收拾大厅,收碗筷,抹桌子,擦地,撤灯火。 第4章 祖母相托 贵人劝和 杨梧与陈氏领着自己府里的一众人回侍郎府。从三进院子的侧门穿过,过双杨巷,就是杨侍郎家的侧门。 侍郎府的院子与英王府的格局大致相似。一二进院子与英王府布局一样。进了自家侧门,是三进院子,中间有一爱月亭。 五进院子居中有西屋双层六间,杨梧住西屋的北三间,陈氏与小儿子住西屋的南三间,相对应的楼上是两人的私库。 北边有三个院子,分别是住着杨茭的牡丹院,空着的芍药院将来准备让杨依依住。还有一间月季院也空着,是给将来再出生的女孩们准备的院子。南边三个院子,只第一个院子住了杨梧的妾室们,有两个院子暂时空着。 杨茭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直到陈氏进了屋还不罢休。杨梧忍无可忍,上前就是一记耳光,骂道:“住口,你今年已经十八岁,马上要议亲了。还如此骄狂,怎么嫁得出去!平日里我念你年幼丧母,对你教育宽松。你娇生惯养,习文不成,习武不行,只会吃喝玩乐,打马游街的。动辄打骂奴婢,刻薄继母。要是传出了这样的名声,我都没脸见人了。”杨茭捂着脸,哭着跑回她的牡丹院。杨侍郎对一众仆婢训戒一番,让他们把嘴闭严了,今日的事情要传出去,打断他们的腿。 杨荀碍着父亲在前,不敢吱声,也是愤愤不平。杨荀住在四进院子的北边的明月院,他黑着脸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脚把跟着他的仆人踢翻,接着把桌上东西都砸了。 这晚,工部侍郎府上就没消停。哭闹声,咒骂声,摔东西的声音不绝。好在高门深院,里面闹翻了天,外边还是清风朗月。 陈氏抱着儿子坐在床边,暗自流泪。一会儿恨继子女不仁,看不起自已,处处刻薄为难。一会儿埋怨女儿沉不住气,一句话的事,挑起了这么大矛盾,使自己处境更是尴尬。心里更加怨恨丈夫,除了上朝就是在部里忙公务。有了功夫,与同僚好友吟风弄月,喝酒玩乐。回府只知道与小妾鬼混,不知道爱护自己,让自己在家中举步维艰。 英王府里,祖孙几个回到祖母住处的客厅。祖母放开依依的手,坐到中间的坐床上,严肃地望着她。杨依依站在那里,心里直突突。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冲动,早想好了要蛰伏着静待以后,怎么一回府就当着众人的面与那个便宜姐姐正面对上了,这会后悔也来不及了。还不知祖母对这事什么态度呢? 祖母说:“依依,你太冲动了。茭茭平日娇狂,我们心里有数的。她说了狂话,大家表面上不理她,其实大家心里都瞧不起她的,背后都说她是丧母长女没人教。你一下子怼上去,一来显得我们府里不和,二来让她对你们母女的怨恨就更大了。现在侍郎府里是她当家,你在我身边还好,你母亲与幼弟还不知道得她怎么样的报复。” 杨依依心里突然来了气,猛得抬起头来:“真是打折了胳膊往袖子里藏,本来就不和,当别人不知道呢。不只是三姐,还有四哥杨荀也是一样骄狂,对我母亲幼弟刻薄无礼。我父亲尚在,他们就如此对待我们,父亲也不管束。有一天哥哥成了一家之主,母亲与弟弟还有活路吗?我知道母亲出身低微,但明媒正娶入府十多年了,儿女双全,族里都认了是二房的正头夫人。今天两房都在,她当继女的就敢信口开河,贬低继母,一受反驳就状若疯虎要打人,一不分长幼,二不尊女德。父亲却视若不见,我弟幼小尚不能言,做女儿怎能不出言力争?当面如此,背地里还不知怎么样呢?当是火起一下就冲动起来,没忍住,我知道错了。” 嘴上认了错,心里却在想:前世窝囊了一辈子,今世要理直气壮的活着。反正今天我与杨荀杨茭兄妹结了仇,以后就没打算跟他们合好,如果父亲还是不管不问,等伯父回来,我就跪求伯父处置。真不行了,我去御史府上喊怨去。 祖母看杨依依不听话,显见得不服气,便罚她跪上半个时辰。杨依依琢磨着,只要祖母不赶自己走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老实地跪着,低着头思想: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明日起,要勤奋。学文习武,来日让这些看不起我的人都刮目相看。 又想着要赶紧张罗个自己的地方,万一哪天老夫人翻脸了赶她回府。在侍郎府恐怕矛盾更多,要是闹翻了,她最好有个缓冲的地方。 到后来,胡思乱想着,还是后世好啊。有飞机、电话、电脑,有自来水、卫生巾、各种美食……现在这个书中世界,什么都没有,生活多不方便啊。想着想着,头一歪一歪的,昏昏欲睡。 老夫人悄声让心腹的婢女画眉看着点杨依依,到时间了就让她回屋。自己扶着林妈妈回寝室歇着去了。说是歇着,老夫人一夜翻来覆去都没睡安稳。说起老太太的心思,很是矛盾。 老夫人恩养依依,外人只当是喜欢小孙女。其实有几层深意在,一是将来议亲时,人家会说是老太太跟前养大的,不是农妇教养的,不至于影响孙女的名声。二是疏远陈氏与女儿的关系,省得陈氏觉得有依仗,教的依依牛心左性。三来有一桩隐密,慧故说杨依依将来成就不凡。老夫人也不想耽误小孙女的发展,养在自己身边观察,准备在适当时候帮扶一把。 前面说起过她那位相识慧姑,是得道高人。当年杨梧续弘之时,慧姑刚好到杨家求施。老夫人拿不定主意,让她为几个中意的媳妇人选一一相面。慧姑以为陈氏面相极佳,能生贵人。老夫人才下定决心求娶陈氏。在依依四岁时,慧姑忽然来访要见陈氏所出孩子。看了杨依依之后慧姑说:“此女面相极贵,不要轻易许人,顺其自然,以后或生天子。”此话一出,把杨老夫人吓得不轻。自己一族已归入皇族,同姓不通亲,依依不能嫁入皇家,怎么可能生天子?细思极恐,不敢想下去。肯请慧姑勿要外传,怕招来大祸。慧姑微笑同意。 祖母又问其他孙辈的造化,慧姑只笑说都好,惟杨五公子命中有一劫,此生不要去江都就可避过。临走前她对老夫人道:“前几年,我遇到过一位姓许的女相士,外貌五十左右,实际不知年纪,想是得道高人。她相术极高,我想从她学习相术,她却不肯传授。说我的境界虽高,但心不净。让我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当年我枉自开口,促成陈氏与你家的婚事,现下心中有悔。从陈氏这里,我体会到了因果。你道我为何前来?前些日子我到香积寺暂挂,你家儿媳到寺里上香,在佛前痛哭,闻者伤心。听说如今在府上过得不如意。诉说少年当姑娘时父亲不慈。中年当媳妇时丈夫不仁。如今只有一女不成材还与她不亲,晚年必无所依。今日特来相见,点破此女的造化。前因后果已了,我就走了。”慧姑点头告辞。 杨老夫人私下与两个儿子说了此事,让他对陈氏母女好点。万一杨依依将来造化大,陈氏与依依怨恨家人,携私报复也不一定。 原本生下杨依依后杨梧就不怎么理会陈氏,只宿在妾室处。前后七八年,几个妾室生养了六个儿女,不是没保住胎就是夭折了。等到杨荀、杨茭都快成人了,二房的孩子还是只有三个。 杨梧听了母亲这话,或是有所图,或是良心发现。又看杨荀、杨茭骄横,杨依依愚顿,恐自己与陈氏老无所依,才又去亲近陈氏。只一年,陈氏便生了小儿子杨蒿。老夫人心里更是觉得凡事皆有因果,陈氏或许是有大造化也不一定。 杨老夫人当然心疼杨荀与杨茭。想着兰陵萧氏是名门,萧氏虽长相不佳,但外面都知道文武双全,很是能干,与丈夫感情很好。可惜儿子壮年失偶,总是要继娶的。当初为什么要聘陈氏为媳,虽对外说是因陈氏素有贤惠之名,又遵三从四德,还有一层深意,却是心疼萧氏留下的两个孩子。不想两人有个强势的继母镇压,过得不自在。 萧家是兰陵世家,主支又曾是南朝的皇族,多年积攒,财势极大。萧氏过世时,娘家来吊谒,已施加过压力,让别亏待了两个孩子。彼时杨家还没现在的权势,等杨家准备为儿子继娶之时,各世家旺族都不愿得罪萧家,所以皆不应承婚事。 陈氏门户低,见识有限,以杨梧世侩的德性,必然不能看重她。她无钱无权,自然不敢拿捏前妻留下的孩子。茭茭的婚事没有她插手的余地,高门贵女必然找个好人家。等荀儿成家立业了,继承父亲的爵位,一切圆满,可算对得起泉下的萧氏。 至于陈氏,一个乡下农妇,有吃有穿的养起来罢了,反正娘家也不敢管。可陈氏自过门,对自己一向孝顺,一有机会,就亲自做吃食送来,每季都亲自做衣服敬上。老夫人时常恍惚,都是儿媳妇,这么对陈氏是不是有些过分。 之前慧姑说陈氏的后人中有女性贵人,十多年来,陈氏只生了杨七这一个女孩,杨家长辈猜,这女贵人莫不是说依依。说依依或能生天子,老夫人却是不信的。或许,慧姑是对陈氏心有同情,编出什么故事来也不一定。 杨依依自小在祖母身边长大,脑子不聪明,口齿不伶俐,不爱读书,不善交际,只会傻玩。不是个有心机的,真瞧不出来有什么造化。 不过近些时候,杨依依性情大变,变得头脑清楚,口齿伶俐,爱学上进,行事作派如大人。对自己这个一向亲热的祖母却冷淡许多,表面上看也依着自己,实际上看自己的目光中都透露着审视与算计。 今天看杨依依对家人的态度,也与往日不同,以前畏父兄如虎,今日看父亲先是欣赏,但与杨茭起冲突时,看向父亲兄姐却多了一些鄙视与怨恨的神气。平常避母不理,现在为了陈氏与家姐直怼,一副护母的态度。 老夫人听下人说,依依小姐突然有许多新奇的想法。会讲新奇的故事,会让工坊做许多新奇的工具,这一系列突变不知是好是坏。 聚善院的正厅,英王妃盘坐在胡床上。一边让崔妈妈帮着卸妆通发,一边想着:二房这个大侄女确实有点不上台面。五弟妇过世早,不及教养,继母势弱不敢管,二弟不善家务不会管。自己也不想管这个脑子缺点筋的蠢货,但自己是英王府宗妇,族里的女孩子名声不好,对自己的名望也不利。万一影响了其他女孩的婚事就更不好了。 又想:自家那听话懂事的长女已经二十一岁,早应该成家了。只是一来英王这些年老是外出征战,二来这是家里第一个女孩的婚事,总想让她嫁的好些,给家里的其他女孩开个好头。 又想:杨七这孩子从小长在老夫人跟前,跟她父母都不亲近,没想到还肯为母亲出头,只这脾气也大了些,沾火就着。明日起要赶紧请个厉害的女师,让女孩们学些礼仪。 天刚亮,杨老夫人就起来了。手书一信,说破自己的心思。命人送去晋王府,给晋王妃小萧氏。 晋王杨武是燕文帝的二皇子,也是皇后的嫡次子。晋王长身玉立,相貌俊美,文武双全,写得一手好书法,诗文也极出色。骑射算得上出类拔萃,兵法也通晓,还特别会作人,皇帝皇后都很喜欢他。 晋王与王妃萧氏琴瑟和鸣,感情很好,此时生养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晋王妃萧氏是个能人,她身份虽高,却素来平易近人,长袖善舞,与许多贵妇关系都好。晋王妃和杨梧前夫人大萧氏是同族,晋王妃未嫁时,堂姐妹两人关系还不错。因英王兄弟在晋王手下得力,两家来往较密,晋王妃见了大萧氏都亲热的叫一声堂姐。让杨荀,杨茭都称她姨母,在两个孩子跟前很能说得上话。或许开解一下,自家兄弟姐妹之间不要结下仇怨。 晋王妃收到英王府送来的信函,拆开一看,不由眉头紧皱。想了半天,心中有了主意。大侍女服侍她梳头,她叹道:“恍惚听说过,这位英王族兄与其弟杨侍郎一向面和心不和,我还不信,看来是真的。我那堂姐过世早了些,没顾上教导儿女。杨侍郎不会教导儿女,英王两口子也不管,英王妃只在旁边看笑话。如今两个孩子都该谈婚论嫁了,仪容不修,才干不显,个性养得忤逆狂惫。杨家祖母却求到我这里,管别人家事,往往是出力不讨好的。罢了,都是亲戚,英王一派是亲近晋王的,与咱家有很多牵连,还是要说和一番,做个人情。” 晋王妃派身边的严妈妈,去杨侍郎府上,请杨荀与杨茭得空到晋王府一趟。严妈妈是晋王妃的乳母,知根知底的。与过世的萧夫人很熟,以前常与杨家往来,杨侍郎门房上也认得她,知道是晋王府的得力妈妈,赶紧往内通报。 这些日子杨茭在府中生闷气,想起来就骂几声。府中下人不敢大声说话,走路都蹑手蹑脚的。做事分外小心,恐惹怒了这位小祖宗。 杨荀心疼妹妹,知她不高兴,想让她开开心,就邀了长房的兄弟姐妹过来吃烧烤。 长房的姐妹们早就听说了,英王妃着人去请女师,要教导两府的女孩学习礼仪。知道看不上杨茭昨晚的行径,借女师教导一番,况姐妹之间关系很一般,都婉辞了。 三公子杨荆和六公子杨茴在开阳书院读书,平日不回府。只五公子杨蔚领着七公子杨荃,两兄弟买了许多果子和糕点过来了。 杨荀几个人正玩的乐呵,听人来报,就让人请严妈妈直接进来。严妈妈听到后院声响嘈杂,有人在笑说,有动物惨叫。走近一看,侍郎府爱月亭外的空地上,杨家兄妹正在吃生烤鸭。 生烤鸭吃法异常残忍,把当年才长成的嫩鸭饿上几天,着盐水清洗一下,活生生的放入铁笼,在笼中放置五味汁,把笼子直接架在炭火上慢烤。鸭子受热不过,越热越渴,拼命喝五味汁,不停地走动,直至热死。烤熟后肉味鲜美,鸭掌香糯。 严妈妈心说:这杨家兄妹真不是东西,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样虐待动物实在残忍。现今帝后都是笃信佛教的人,最见不得虐杀生灵。倘若传出风声,让御史知晓了,参上一本,家里的前途定会受连累,皇家也面上无光。自己一个下人,少管闲事,还是赶紧把来意说了吧。 杨荀与杨茭听了严妈妈传的信,赶紧点头应了。一面邀请严妈妈同吃,严妈妈哪里肯吃这样东西,推辞说府中还有事,要赶紧回去复命。几人恭恭敬敬把严妈妈送出府,看她骑马而去,众人才回府。 兄妹俩在心里琢磨,晋王妃找他们有什么事呢,没心再吃喝玩乐。英王府两兄弟也不敢耽搁,就告辞回府。兄妹俩一面让人来后院收拾东西,准备马匹,一面去找体面衣服换上,梳洗打扮一番。 严妈妈回晋王府向王妃回复,把事情详细说了。晋王妃听到吃生烤鸭这事,十分不高兴。 晋王府在皇城西南角的兴华坊,府内与英王府的格局类似,面积更大一些,除了后花园,还另建有一演武场。等杨家兄妹来晋王府,已是午后了。严妈妈去二门外迎接,引两人入了三进院子的鸿宾厅。 两人见了王妃行大礼,王妃今天穿着很华丽,石榴红色绣仙鹤的齐胸襦裙,黑底绣金线的宽腰带,腰上悬了一个鱼形白玉佩。外罩玄色底飞金凤的对襟广袖长衫,一双鞋头镶了珍珠的厚底翘头履。头发梳成如意团髻,正面插了一只镶红宝衔珠大金凤,右脑后斜插三只云纹白玉簪,一对黄金镶白玉水滴的耳环。化了浓妆,脸上没一点笑意。 晋王妃站在主院的正厅,看着两人严肃地说道:“以后,要学好。要尊重长辈,爱护家人。要学文习武,成为栋梁。不要只重游乐,不要虐杀动物。”两人点头称是。 晋王妃又道:“现下皇上皇后笃信佛法。皇上从小得智承师傅教养,不喜杂乐,多次下诏官员也不得嗜好杂乐歌舞。帝后心善,更不喜杀生。不拘官民,有虐杀动物者从重查处。轻者笞杖,重者丢官。凡是食妖之流,还有处以极刑的。”两人十分惶恐,连忙答应着。 晋王妃放慢语气:“帝后日常主要吃素蒸饼、粟饭,偶而佐以蛋奶,很少吃肉食。我那太子长兄恰相反,顿顿无肉不欢,嫌弃粟饭粗糙磨嗓子,报怨吃蒸饼口中发粘,因此常得父皇母后的责怪。今日听说你们在府上吃生烤,这是食妖之流才做的事,叫御史知道了,可不得了,万不可再胡为了。”两个人自然点头说知道了。 晋王妃脸色缓了缓说:“荀儿今年二十一吧,该说亲了,家里长辈也不张罗着。姨母着人打听着,给你找个好姑娘。茭儿也十八岁了,大姑娘了,你有没有心仪之人,我也让你家里长辈给你做主。” 杨茭听到提议自己的婚事,忸怩起来:“还没有呢,谢谢王妃关心。姨母今天让我们来,就是教训我们呢,谁又向您告状了?” 王妃道:“我跟你母亲交好,自然要多多劝说,引我们向善。你们为什么看不起你那个继母?她哪里惹到你们了。” 杨茭说:“她不敢惹我,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人。父亲英俊伟岸,出身高贵。为什么要娶她?明明是小门户出来的农家女,偏偏成了我的长辈。平常装出一副委屈模样,好像府里的人欺负了她似的,又爱占便宜,又想要面子,还好装好人,虚伪做作的很。” 晋王妃笑了笑才道:“你祖母告诉我,你父亲很委曲的,娶陈氏可是为了你兄妹二人。世人都想求世家大族的贵女,尤其是五姓七望的贵女,万金难求。你父亲也不例外。只是娶到了大家贵女,怕那贵女只爱自己的孩子,她如果想拿捏你们,又要掌中馈,又想法管教你,甚至插手你的婚事。她是长辈,娘家势力大,你兄妹岂不是处于劣势?你可听说那些继母厉害的人家,前妻所出子女和庶出子女过得多不易。” 杨茭一愣:“父亲真是这么想的?” 晋王妃道:“或许吧,你祖母是这么说的。你自己体会一下,现在府里是你管家,你衣食住行可是自己随意,陈氏可敢管你?你讽刺刁难她时,她可敢发作?你发钱放赏时,陈氏可是感恩戴德。” 杨荀也开了窍,点头道:“还是王妃有见识,我俩没想那么多。” 晋王妃微笑道:“响鼓不要重锤敲,一说就明白了。你祖母与父亲还是偏心你俩。你父亲疏远陈氏,你祖母养着你小妹,都是防着陈氏的。你们想想,陈氏无钱无权,又无依无靠,自然小心谨慎,不敢作妖。说起来她也是可怜人,你俩不要再与她为难。” 杨茭笑道:“也还好吧,我们家是弘农杨氏一支,我父亲可是江州候,工部侍郎啊。陈氏本是个农妇,能嫁入我家当继室,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晋王妃正色道:“你要注意言行,不要随意贬低别人。汉高祖刘邦出身乡野,他成了天子,那些贵族只能向他俯首称臣。三朝元老霍光的妻子显只是个奴婢,众贵妇也不得不跟她结交奉承。出身固然重要,个人努力与运气也难说的很。陈氏出身低微,如今成了侍郎夫人,宗室成员,就是有福气。她是你继母,你表面上尊重她,外人只会传扬你的大度与贤惠。你是女子,将来要嫁到别人家去了,陈氏与你又有什么妨碍,一辈子能见几次面?你如今的行径,连你自己家的长辈都瞧不上,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杨茭被训得不敢吱声,满脸羞红。 晋王妃又对两人说:“看你们如今的仪容,这丰满过了头,不但影响容貌,也对健康不利。从现在起要调理身体,少食多动。荀儿,你是五房长子,将来要继承你父亲爵位的。可你文不成武不就,成日西山打猎,章台走马。不成才的名声,连我这个内宅妇人都听说了。你祖母和父亲也曾托媒人给你议亲,那些世族大户人家,有的给杨家面子,想着法子婉拒了。有的人家,老实不客气的直接笑话你家呢。你要学点东西,多看看书写写字,要是实在不喜文,看看兵书,练练武术也好。你要是表现好,等晋王凯旋后,我请他亲自为你加冠。之后在军中给个安排个职位,有个前程。” 晋王妃教训完,要留兄妹俩个用晚膳。兄妹心里不自在,找个由头告辞了。 两人骑着马并排缓行在长安城正燕大街上,杨荀对杨茭说:“晋王妃天皇贵胄,很有见识。以后你也别老是跟陈氏过不去,即便弄死她,父亲还不是要再娶,又要花不少钱。现在这样也挺好,她没什么本事,辖制不住咱们。等父亲把爵位传给我,这个家还不是我说了算,我指定也不能亏待你。杨蒿那个小东西,要是听话就赏他一口饭吃,要是敢蹦达,我一脚踢死他,让那娘几个爱哪儿哪去。祖母到是会托人,训得我俩都不敢吭声。” 杨茭说:“知道了,我以后不理她就是了。可恨杨依依那个小贱人,敢当众下我的面子,看我以后有机会收拾她。” 第5章 求财心切 开始筹谋 正燕大道上,杨荀杨茭兄妹二人边行边说话,行至兴业坊附近,迎面一匹枣红马缓缓驶来,马上端坐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这男人生的真是好,身材高大匀称,风度翩翩,文质彬彬。肤色白白净净的,浓密眉毛生成弯弯的形状,一双沉静温婉的眼眸,高高的鼻梁,微笑着的唇角。莲青色的圆领长袍显得很合体,束一条黑色绣白莲纹金质回形扣的革带,悬着一枚青玉虎形佩。乌纱幞头,脚穿乌皮靴。杨茭看的目不转睛,脸上不自觉浮上一丝红晕。杨荀觉得这人面熟,好像是姓高,跟五弟杨蔚在一起玩过。 自从那日从晋王府回来,两兄妹都有了些变化,侍郎府里就安静多了。这两位不闹腾了,府里自然就安静了。 陈荀实在不喜文,一读书就昏昏欲睡,一写字就疲惫不堪。不过,晋王妃的话,他听进去了,男人谁不想要个前程。他开始认真习武,自已是宗室成员,杨家五房长子。伯父和堂兄在军中任职,将来定能在军中谋个不错的职位。 杨茭对那位一面之缘的男子上了心,自见了那位公子就有了女儿心性。一会儿为自己的身材相貌焦虑,一会儿琢磨如何妆束更好看。又觉得自己应该学点诗文之类,将来好附弄风雅。顾不上与其他人生闲气,只托两府几位兄弟帮忙打听是哪位公子,是什么情况。 后来听杨蔚说,如果是姓高,还跟他一起玩过,从年龄外貌分析,应该是在国子监读书的同窗,甲子班的高连。他在高连那边探了一下口风,那日的那个时间段,确实从正燕大街经过,其他情况杨蔚没问出来。 高连今年二十有二,祖父是渤海郡公高昭,父亲是高郡公的嫡次子高宏。因高家嫡长子高秀目前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都比高连年龄大,俱已出嫁了。所以,高连是高家的嫡长孙,眼光高着呢。他跟杨蔚直言,那日虽交臂而过,对杨荀杨茭兄妹没有任何印象,也不想结交。 陈氏还是经心照顾小儿子,只对杨侍郎越发冷淡,杨侍郎也不去她跟前讨没趣。杨老夫人很是满意,不花不聋不做阿翁,只要维持表面上安定,其他她才不管呢。杨依依觉的这样挺好,陈氏与幼弟暂时安稳,自己也好走以后的路。 杨依依过了几天平静日子,又开始发愁了。不愁别的,就愁钱。人人都知道,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现在父亲活着,兄姐都如此刻薄,要是将来杨荀当了家,她母亲与幼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路。 想想原书里,陈氏与杨蒿的情况也不太好。也不知道她母亲是韬光养晦,静待时机再图未来,还是破罐子破摔,混吃等死。想着想着又摇摇头,先别管别人如何,眼下先顾着自己,钱到手了才能早做打算。 现在的情况是,杨松杨梧两兄弟还未分家,杨家大宗的产业都由英王府请的管家们掌控,来往使用都要英王或英王妃首肯。 侍郎府单独的产业大多在先夫人名下,如今都在杨荀、杨茭兄妹手时把握着。杨父自己的俸禄都要交到公中,再由公中给他发放月例,他自己的私产不多,又喜欢附弄风雅,花销不少。他弄到的的钱自己都不够用,根本不管家里其他人的闲事。 陈氏在家里说了不算,日子过的紧张。除了府上供应的衣食,过年过节时分的节例,多余花销只靠自己与蒿哥的月例。别说给杨依依添补,杨依依的月例都常被她娘挪用了。 每个月英王府把侍郎府的花用总支了来,交付给杨茭,杨茭再按例往下发放。侍郎府这位当家的姐姐对继母陈氏十分不喜,自然与陈氏所生的妹妹弟弟都不亲近,除了按例给月银与衣食,多一分都不成。只说例外的都是她娘的嫁妆,只给她和哥哥的。如今又结了新仇,怕是要处处使绊子。 想着赚点钱,可做什么都要本钱,但自己没事没非的,从哪里变的出本钱来。又想着自己能做点什么,忽想起自己前世最爱读雪芹先生的《红楼梦》。读了几十遍,自己的记性好,不只红学诗词,连每个章节都记得很清楚,要是默写下来拿去坟典行卖了,或可赚点本钱。 说着容易,真默写时还要逐句的斟酌,上下连贯,还要去除与或改掉与现世不合理之处,这下体会到雪芹先生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的不易。 杨依依先改书名为《木石盟》,再画出人物表,把书中出现过的主要人物姓名与关系罗列清晰,觉得不合宜处就改了名。 又把红学诗词一一默写出来。再把章回名目分页写好。 只散了倌就一章章的去填空,每默一章必字斟句酌一番。默写小说太费劲了,要真是写上个十年八载的,啥都耽误了,而且还不知道写出来怎么换钱呢,且慢慢写着,一边要想个其他门路。 杨依依心境凄凉,她身边竟没有一个可靠的人商量。忽然想起一个人,可以先去她哪里讨好一下,得些好处。 想要好处自然要讨好一下主人,这主人啥都不缺。做不到雪中送炭,只好锦上添花了。 杨依依画了一双鞋样,与前世的内增高鞋很像。又专门画了鞋底的分解图,选用柔软轻巧的木头,用缕空工艺,雕成带有坡度的厚鞋底,鞋底要雕刻些波浪纹以增加摩擦力,四周再包上布料。 让府里木工坊的管事来看了,并解说了一下用途,管事很快让巧手匠人按着图,用黄杨木制作了几对。再让府里针钱处的妈妈过来,指导她看懂了鞋样图。根据大小姐杨芙的尺码,制作两双不同颜色的高底鞋。 杨依依对成品还算满意,找了个漂亮的木盒装上,让婢女红豆抱着,找她大姐去了。 主仆两人很快到了芙蓉院,芙蓉院住着杨芙、杨蓉两姐妹。这两姐妹排行又长,又得英王妃宠,长方形的院子十分宽敞气派。墙内种满旱芙蓉,院子正中设有一圆形的鱼池,既好看又能防火,池子里面养着水芙蓉。院内有东屋三间两层建筑,住杨芙,西屋也是三间两层建筑,住杨蓉,这两姐妹每人都有四个婢女,两个妈妈。 起居室窗前的坐床上,杨芙正坐在铜镜前,让四个婢女红香、绿玉、紫藤、青霜伺候她梳妆。红香拿着木梳给她梳发髻,绿玉整理要戴的首饰,紫藤给她整理妆盒,青霜拿着帕子、拂尘站在门边。看见杨依依来了,青霜忙向大小姐禀报。杨芙一时不解其来意,吩咐赶紧把七妹妹迎进来。 青霜打起帘子,笑着让杨依依进来。杨依依给杨芙行了不太规范的礼,就径直去坐在杨芙的身边,绿玉给杨依依端来一盏葡萄汁,一盘点心。 她一边吃喝着,看红香正梳最近流行的流云髻。觉得不衬杨芙的脸形,就指挥起来,指导着红香给杨芙梳个交心状高髻。杨芙对新款发髻挺满意的,正中插上一只宝石眼的金孔雀,左右鬓各插上三只凤眼状的白玉钗,发后戴了一圈绒质的粉红色小桃花。 杨依依又让紫藤打开妆盒,亲自给杨芙化了后世才有的裸妆,让她的五官显得立体起来。杨依依自己也十分好笑,前世自己并不擅长化妆,以前自卑心太过,总是不敢做,常让别人说像柴火妞。但看多了影视剧与小说,比起古人还算是有新颖点的想法。今世多了千余年的智慧,四十年的人生阅历,就有十分的自信。 四个婢女很是惊叹,七小姐这样一拾掇,大小姐忽然就变了个样子,真是精神极了。杨芙打量着铜镜,非常满意。美滋滋地笑着说:“小姑娘倒是会妆扮,以前怎不见你有这本事。你今天来真是让大姐意外,有什么事吗?” 杨依依说:“有事,送点有趣的东西。”说着招招手,让红豆把盒子放二人跟前。 杨芙好奇地打开一看,是两双新式高履,拿起来就乐了:“这是个什么东西,这厚底履好生奇怪,能穿吗?” 杨依依笑道:“自然能穿,大姐穿上试试呗。” 杨芙让红香与绿玉服侍着自己穿上鞋子,两婢女扶她站起来,众人惊呼,这鞋底有四寸多高,穿上自然显的个子高了不少。杨芙一向聪明,马上明白了这个鞋子的好处,试着走动一下,感觉并不难穿。 杨依依道:“大姐姐,都说现在讲究丽质天生,身高体健,可哪能人人都称心如意。我在乡间遇到一位奇人,他当过兵受了伤,导致两条腿不一样长,但穿上他母亲为他特制的鞋,走起路来跟正常人一般,不仔细就看不出来。我受了启发,让木工坊、针线房合力做了这款厚底鞋,特别显身高。你初穿要适应适应,不要急走,要红香绿玉她们扶着缓缓地,以免扭伤了脚。” 杨芙听了这话有些感动,已近嫁龄,没人知道她对身材相貌的焦虑,没想到一向不怎么亲近的小七妹还能想着自己,她笑着点点头:“小七,你有心了。大姐谢谢你。我知道自己的身高确实不理想,但就没想到这种法子,你真是太聪明了。你说,我要是穿习惯了,是不是能做的更高一些。” 杨依依道:“大姐,凡事过犹不及,不过,你倒是可以在衣服样式上再想想法子,让自己显得更挺拔苗条些。嗯,我现在囊中羞涩,还没给木工坊和针钱房赏钱呢,您可要替我把人情做了,不然下次再用这些人,怕要找借口拖着我了。” 杨芙与众人笑成一团:“好,大姐给你做人情,不但给他们赏,也给你赏。”说着让红香取来一只黄金细镯,镯子是用几根粗金丝编织而成的扁圈,接口处串了两颗有黄豆大小的珍珠,挺别致的。杨依依接过来仔细端详,盯着那两颗珍珠发呆。杨芙知道五房娘几个都过得不宽裕,没几件像样的东西,怜惜地摇摇头。 杨依依道:“谢谢大姐姐,这镯子我可太喜欢了。还有一件事求你,我们那边月例钱是大伯母总支了给那府。那府里三姐管家,她图省事,每次就把我与阿弟的都给我母亲一起发了,妹妹我自生下来就没见到过月钱。如今我也渐渐大了,有点自己的花销都不知道怎么办,每次只能仗着祖母的脸去蹭,下人们背后怕是愈发看不起我了。三姐与我关系不和,说了也不能办呢。要直接去找祖母或大伯母,又怕小事闹大,我和母亲都没脸。你能不能私下里跟大伯母说一声,以后我的月例直接在这府发给我得了。” 杨芙一时无语,被杨依依拉着衣袖磨得不行,只好答应了。杨依依从盒子底下摸出一张纸说道:“大姐,你细看看这句诗,可见这高履前朝就有出处,并不是我臆想出来,万一哪个厌物来说三道四,你就可以义正严辞的驳她。” 杨依依今日已心满意足,就领着红豆绿豆告辞了。杨芙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玉台新咏 萧纲 履高疑上砌,裾开特畏风。叹一声:“以前不知,我这七妹不俗。” 杨依依回到住处,又仔细端详着那颗串在镯子上的珍珠,忽然问道:“珍珠很贵重吗?” 红豆不解其意,与绿豆对望一眼回道:“当然了,奴婢虽然见识少,但是也知道珍珠得来不易,一千个大蚌中未必有一颗呢。听说,南边的渔夫们偶然得了都能卖个不错的价格。好的都要卖给朝廷设的珠官长呢,剩余一些,珠宝商人远远的贩过来,价格越发贵重了,粟米粒大的小珍珠一斛,都能在城外换一个百十亩的大庄子呢。” 杨依依提笔,认认真真地写了一份计划书。内容是人工繁育珍珠。后世人工饲养淡水珍珠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自己前世的家乡诸市,恰是华国最大的淡水珍珠养殖基地。诸市博物馆把淡水珍珠的资料展示的很明白,自己去过很多次,虽没亲手养过,可帮外公家包的珍珠塘里那些蚌植过核,也能把大致过程与技术难点写出来。 养殖珍珠这是个大工程,耗时又长,自己年龄小,手里既没人又没钱,根本成不了事。说与祖母或父亲,赞成不赞成难说。主要是事成之后,一分钱也落不到自己手里,平白给人做了嫁衣裳。没本钱还想做事,首先要找合作人,可自己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认识的人有限。想来想去,有一个人合适,就是英王的平妻李夫人。 李夫人在杨家是个特殊存在,虽不是正妻原配,却是由当时是还未当皇帝的杨杰大将军亲自做媒,六聘齐全,族老们也同意,给予平妻的名分。李氏可出席所有家宴,也能到宫中赴宴。过世后可陪葬于杨松右侧,子女高于一般的庶出。 李家是江南巨贾,族中重男轻女的习气不浓,对男女有才者都悉心教养。嫡长女李婉从小就生的美丽,耳聪目明,很得家长喜爱,随几位兄长一起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外表纤弱的李氏个性豪爽,略有些商人独有狡黠,善于经营。 时人讲究士农工商,李家虽然巨富,却是商家出身。李氏的婚姻就有些为难,到议婚之年,上门求娶的,或是已经末落的寒门士族,或是有些家产的平民,更多是商家出身。这些人家或为了门当户对,或为贪图李家的富贵,李家觉得不合心意。 彼时杨荣还是前朝大将军,领军征战时,受前朝皇家猜忌,兵部、户部的官员也处处为难,困顿缺粮时,曾经向李家征募粮草军晌。李家不敢得罪军方,自然照办。 杨荣曾许诺,粮不白借,日后为李家办一件事。不曾想,李氏看中了上门交接粮草的杨松。年轻时候的杨松身高体壮,容貌俊朗,出身不错,文武双全。李家早就想找个后台靠着,当然中意,急着跟弘农杨氏联姻。 但杨松已经娶妻崔氏,儿女都有了,联姻又比不得纳妾,只能婉拒了李家。李家不死心,托人找了杨杰。杨杰刚借了李氏之财,又觉得族弟再娶一房巨富的妻子,对家族很有利,没什么不好的。但杨大夫人崔氏出身不错,儿女双全,没有大过,也不能平白休妻呀。就同李家协调,李家同意李氏做侧夫人,但须以平妻相待。杨杰自然高兴,知会族里,摁着杨松的头同意了这件婚事。 大婚时,李家因为得偿所愿,女嫁高门找了个好姻亲,陪嫁真是十里红妆,嫁妆单子足有一尺厚。李夫人很会经营,又善于做人,一方面把自己的嫁妆打理的日进斗金,一方面极力抓住杨松。再时常给族老们送送礼,给族学捐点书籍文具什么的,与族人关系交好。杨松与李夫人越过越有感情,生养了五个孩子。 初时两夫人相安无事,直到杨杰坐了天下,杨松袭了英王爵位,两人有些不对付了。府里称崔氏为英王妃,称李氏为李夫人。英王妃与李夫人时有斗气,相看两厌。英王妃是明媒正娶的原配,出身名门,当家多年,儿女双全,地位稳定。李夫人是天子保媒,宗族同意的平妻。出身江南巨富之家,现在是儿女成群,人又大方,与族老们关系处得很好。双方各有所长,虽时常被对方气得够呛,却也拿对方没法子。 李夫人有的是钱,索性把左边一处与英王府相邻的房子高价买下,取名江南院。江南院与英王家的格局差不多,李夫人让人在三进院正中两处相邻的正院墙上打开一扇侧门,门上写着孤芳二字。自己领着下人,带着嫁妆搬了进去,日常出门什么都从江南居的正门自行出去,根本不知会英王妃。 李夫人的大儿子杨荆今年二十一岁,小儿子杨茴十六岁,都没在家学里混,而是在城外二十里外的开阳书院读书。 主要李夫人觉得家学里的崔先生,学识一般,讲的知识过于浅泛。开个蒙尚可,学不到什么东西。再来荆儿已行过冠礼,都快议亲了。与一帮小姐们混在一起,读书不成再养出脂粉味来更不好。原本想进国子监,但被英王妃找借口阻了。李夫人虽有资产,在官场上却没那么大的门路,还需要英王出面再找找人情。偏朝廷马上要南征,英王父子在军营练兵,暂时没空处理这件事。 第二天下午,杨依依听闻李夫人在家,领着红豆、绿豆到了孤芳院拜见。 李夫人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个头中等,身材苗条,皮肤白净,五官艳丽。虽到了中年,保养得很好,显得年轻。穿着绛红色的长襦裙,外罩一件白色对襟广袖纱质短衫,腰束枣红色绣百福的腰带,梳着江南流行半高团髻,正中是鸳鸯白玉团簪,两边各插了三只鸳鸯形白玉钗,戴了金钩吊白玉小鸳鸯的耳环。颈上一条由黄豆大小、均匀且圆润的珍珠串成的双圈项练。 她正要吃茶,伺候的李妈妈在碾茶,红泥小炉上烧着的甘泉水快开了。听说侍郎府里的七侄女杨依依来拜见,她略微一楞神,忙笑着让人请进来,邀侄女一起吃茶。 这个时期,北方人没有喝茶的习惯。李夫人是江南人,又是巨富之家,她这里有不少好茶叶。李妈妈点好了茶,递给李夫人,再递一盏给七小姐,这种茶汤从颜色到口感杨依依都不习惯。 她求刘妈妈取了一点茶叶,又从身上背的一个小挎包里取出三个纸包,分别是晒干的细姜丝,炒香的芝麻,特制的细盐。把这些都用银茶匙各取适量放在茶盏中,把沸水略晾下,大约七十多度水温,才冲入盏中,泡一会儿,香味浓郁时,把茶盏递给李夫人,笑道:“夫人尝尝,我想出来的新吃法。” 李夫人饮了一口细细品味,然后说道:“入口带咸,须臾回甘,茶香混了姜的味道,倒是别致。” 喝完了茶,又把那包细盐拿过来问她:“这是什么?茶里有咸味,莫非是盐,却怎么如此洁白细腻。” 杨依依心里一动回道:“是精盐,我看厨房里净是些大盐粒子,又黑又粗,放水里半天都不能化,即使化开了,盏底仿佛有一层细泥。我琢磨出了一法子,把粗盐提纯了一下,使用起来更容易溶化。” 李夫人眉头一动,笑道:“你可是稀客,我进府十多年了,看你出生,看你这么大了,平常却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今日寻我,莫非有事。” 杨依依红了脸说:“有事的,夫人知道我们娘几个日子过得紧张,想让您帮我发点小财。” 李夫人挑挑眉道:“你到是直接。咱们也没什么交情,我凭什么要帮你呀?” 杨依依道:“咱们合作,自然是互惠互利,我借鸡生蛋,也能顺便把鸡养肥了。” 李夫人来了兴趣道:“哦!说说看,怎么合作?” 杨依依抬起左手,露出手上的镯子道:“夫人看看这两颗珍珠,现在的市上价值几何?” 李夫人笑笑道:“你这两颗珍珠只有黄豆大小,珠子圆润,光泽尚好,是中上品,应该是大食来的西珠,最多十贯钱。你问这个,难不成想做珠宝生意?” 杨依依道:“听说夫人的家乡是睦州新定郡,人人都说新定产珍珠,想必夫人知道的多,究竟是怎样的情形。” 李夫人道:“中兴城里售卖的大多数真珠,是西边大食商人贩过来的。大燕南边的海疆出产南海明珠,东北疆域产东珠,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我们江南道多水,有些水域有河蚌巨贝,穷人常打捞上来或自己食用或饲养家禽。开贝壳时偶尔发现贝中有珠,就高价卖给朱官长所设的珠行。珠行有专业的师傅,或切削打磨,或打孔穿线,常珠可制衣裳或帘幕,中上珠可用来镶嵌器物或制作首饰,大品的就送到宫里了。” 李夫人少时读过《南越志》中一篇论珠,对珍珠知道比较详细。珍珠分九等,少数又大又圆,光泽度好的为大品,价格最贵。有光彩,一边小平似覆釜者,名珰珠。次一点的名走珠,再次一些的名滑珠,滑珠中差些的为磊螺珠,再次为官雨珠,下品为税珠,再下为葱珠。江南当地在这几品之外,把一般豌豆大小微圆的珍珠称为常珠,那些粟粱大小形状也不好的称为幼珠。幼珠收集起来,按斛量珠,可以入药,也可以进行易货。 杨依依听了李夫人解释后问道:“这么说,珍珠产量极少,所以价格才这么贵。” 李夫人点头道:“自来物以稀为贵,珍珠得来都赖天意,数量极少,价格自然贵。” 杨依依道:“江南的气候与水域适合产珠,如果有一办法,可以人工养殖珍珠,夫人可感兴趣。” 李夫人脸色一怔道:“我没有听说过人工能养殖珍珠,人工养殖,要夺天地之造化,怎么可能?” 第6章 月银到手 母女翻脸 李夫人知道,现在市面上,日常花用以铜钱结算,可是铜一向由朝廷控制,铜钱数量与全国人口相比,数量不足。而且铜钱沉重,运输起来也不大方便。很多大宗商品常以金银、珍珠、丝帛结算,如果能养殖珍珠,跟造钱有什么区别,甚至更好运作。只是这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想到这里对杨依依说:“我们虽是亲戚,但你我并不熟稔,这样大事,你来找我合作,为什么不直接跟老夫人他们说呢?” 杨依依正色道:“如果他们知道了,这里边就没有我什么事了,我现在未成年,吃家里的,用家里的,我知道的法子自然要无偿的贡献给家里。可我实在不甘心。我父母的态度您是知道的,父亲门第观念太重,只看重他那名门贵女出身的前妻和她留下的孩子,我母亲只顾念她那宝贝儿子,等着儿子发达后给她养老送终呢。老夫人虽顾念我,但是更维护大家族的利益。我是太需要一笔钱做点今后的打算。求夫人助我。” 李夫人道:“我现在不能答复你,这件事太大了,我要与母族商量一下。等有了结果,我给你答复。”杨依也知道这种事急不来的,又吃了一会儿茶后就告辞了。 李夫人对心腹李妈妈道:“七小姐还是小了些,只看到他父亲看重前夫人与兄姐,就觉得是因为门第观念,却不知男人最现实了。” 李妈妈笑道:“难道不是,我也觉得侍郎大人只重前妻与其子女,对现在的继夫人和她的孩子并不怎么得意呢。” 李夫人道:“是,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想抱上晋王的大腿。毕竟晋王妃小萧氏要称那大萧氏一声堂姐,两人关系还不错。太子因为是嫡长才入主东宫,他所作所为并不得帝后欢心。知道内里的人都很看好晋王呢,杨五郎怕是想押一押宝呢。没成想,萧氏壮年而逝。这陈氏农户出身,又是续弦,一头扎进了宗室人家,自然被慢待了。世人只知道锦上添花,不屑于雪中送炭。却不知只有雪中送炭的情份,才是最让人感恩的。杨五郎此人目光短浅,还总是觉得自己高明,当初杨家全族追随皇帝,他背后总是抱怨,遇事就往后缩。现在人家事成,他跟着荣耀,处处巴结奉承,又想与那些世家联姻,所以王爷也是与他合不来的。” 李妈妈本只是闲谈,听到有夺嫡的内容,马上制止道:“夫人,这些话可不敢在人前说,说不好了就麻烦了。” 李夫人点点头,喝了口茶又道:“萧家那位我是见过的,与现在的三小姐真是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外貌白胖高壮,态度趾高气扬,为人欺下瞒上。外人传说是文武双全,简直是胡说八道,字是认得,书却没读过几卷,武是练过几天,力气较大,身手稀松的紧。又说善于经营,这到是实话,到了府里到处敛财,自己的嫁妆把的紧紧的,把杨五郎手里的产业都哄到自己的手里,对内往来以小博大,对外敢偷放印子钱。”闲话说完,即刻修书一封,让李妈妈着手下得力的人飞马传书到李家。 杨家分府不分家,家里的公产还在一处,府内婚丧嫁娶的大事由英王与老夫人议定,如无特例,嫡子女嫁娶公账出五千贯,庶子女嫁娶公账出三千贯。其他一应的人情往来,族中供给,两府过年,各处赏赐,衣食住行都由英王夫妇统一支配。 英王妃很有管家的才能,她与英王商定每年腊月初,所属的农庄山林主管把一年收获和货物进出的账目都送来账房。王府有采办处,各库房,前后门房,还有负责主子们膳食的主厨房,负责仆婢们膳食的外厨房,针钱房,木工坊,车马院等等,都有指定的主管与工作人员。每月初五把让府里负责各处的主管把上个月的账目汇总来,让账房核查。 每月十二发放月例,包括月钱、布料、烛火、文房四宝、胭脂水粉、生活用品等。先把侍郎府所有的支应与月钱悉数发过那府去给杨茭。接着把英王府的月例抬到二进院的库房,把府里人员的月例薄子给长媳王氏。 英王府的内务由长媳王氏主管,大小姐杨芙协理,二人把家务安排的很好,府里平日生活很规律。 每天卯时开门,各处洒扫拂灰。辰时正,在三进的理事院理事,有需要主家定夺的,或要去库房账房领取钱帛东西的,拿凭证来这里回禀。 每月的十二日,月例一到,叫各处负责人把各处的人员的月例领了,各自分发。主子们的月例由身边得力的老妈妈或贴身婢女来领。 英王府里主厨房与外厨房都在三进院的厨堂院内,东边一排五间房是主厨房,西边一排五间是外厨房。后墙上有一个小角门,旁边是堆放厨余垃圾的三个大木桶,每天把垃圾从这个角门拉走。西北角搭了一个柴火棚子。 厨房每天供二次主餐,两次水果点心。外厨房供餐时间每餐比主厨房晚半个时辰。 朝食在上午巳时二刻。干粮一般是蒸肉饼、牛肉胡饼或带馅的毕罗;粥品一般是粟米粥、精米粥、百果粥等等;下饭的小菜多是腌胡瓜、腌萝卜、凉拌青菜;小食有白煮蛋、卤肉片、干果仁等。 晚食在酉时半。主食供应粟米饭、糙米饭、素蒸饼等;肉食有烤肉串、酱肉、蒸熟的鸡肉、鱼之类;汤羹类多是些肉汤、肉羹、时蔬汤、豆腐汤。 申时初与戌时初供应一两样果品与点心,一壶浆饮。 晚食后,主厨房与外厨房都烧热水,主厨房供应主人们洗漱,外厨房供应仆婢们洗漱。亥时初各处关门上锁,由前后门房派人巡查各院门关闭情况,把钥匙收起来。 近来府里安静,杨依依每天小日子过得愉快而充实。早上在讲学院的角落锻炼身体,每蹲马步两刻钟,举石锁五十下为一组,每日三组体能训练。随兄弟姐妹到讲学院里跟着崔先生读书一个时辰,吃过朝食,跟着教养妈妈学一个时辰的礼仪。 中午回到住处并不休息,用一个时辰默写《木石盟》,然后做做眼睛护理,再到演武场活动一下身体。午后到府里的藏书院去找书看,看到精彩处抄下笔记。看一个时辰的书后,会到府内各处走走,有时会让府里工具房的管事们帮她做些东西。傍晚吃夕食时,会给老夫人讲讲故事或笑话。 这时节没有什么娱乐,照明也不行。杨依依爱惜眼睛,一般不在晚上做什么费眼睛的事。晚上会做几组类似瑜伽的拉伸,然后洗漱,护理发肤。早早就入眠了。 因为要过中秋佳节,怕到时忙不过来,这个月的月例提前到初十就发了。 侍郎府由三小姐杨茭管理内务,管理模式与英王府大致相同。杨茭能力一般,好在她身边萧妈妈极有管理能力,还有个萧夫人留下的林妈妈也是有能力的。两位妈妈手下有几个能干的妈妈分管着具体事宜,把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两府的月银都有定例,老夫人是长辈,英王是家主,英王妃是宗妇,月银都是三十贯钱。杨侍郎是五房的主人,陈氏是五房主母,月银都是二十五贯钱。公子小姐们按年龄发月例,年过二十的,月银是二十贯。过了十五岁,月银十五贯钱,过了十岁的,月银十贯钱。七小姐杨依依未满十岁,小公子杨蒿未成年,俱是月银五贯钱。除了日用品,另每月文房四宝若干,女子首饰脂粉若干。每季发衣服料子三套。 陈氏从小并没有奶娘之类,身边共有四个婢女,大婢女红绫是陈氏出嫁时,由陈家出资买来赔嫁的婢子,是陈氏的心腹。领一等侍女的份例,每月一千钱。其余三个婢女红绸、红绢、红纱是府里安排的,给二等份例,每月七百钱。仆婢每季发府里统一款式的服装两套。 因杨茭厌烦继母,不愿意一口锅里吃饭,杨侍郎与杨荀杨茭占了主厨房,让陈氏自己在主院的小厨房开伙。 每日侍郎府主厨房管事命人给小厨房这边送东西,鸡蛋八枚,牛肉或羊肉两斤,猪肉两斤,豆腐一块,牛奶两斤,豆油两斤,麦粉两斤,精米糙米各两斤,当日买到的随意蔬菜两把,水果一小篮,食物供给其实也算挺丰富的。如果那日侍郎大人要在主院与陈夫人一起用膳,主厨房会把大人的膳食送过来。 以上月例或年例都是固定的,如若要添补就需要自己想法子了。 陈氏吩咐婢女红绫去领母子三人的月例。红绫领月例时,发现少了七小姐一份,笑着问:“张妈妈,七小姐的月例一向都由我们主院代领,这个月不发了?” 张妈妈道:“英王府总管领人送来月例时,交待过了,七小姐在那府里老夫人身边生活,为了方便,以后七小姐的月例由老夫人那边领了。” 红绫觉得有点奇怪,赶紧回主院向夫人回禀。陈氏生气了,骂道:“我是依依的母亲,她还未成年,她的月例不让我领,这是什么意思?老夫人只是养养孙女图个乐子,怎么还插手我们母女的经济往来,她是家里的老祖宗,还差这几个钱不成。”说罢,让红绫去叫杨依依过来,她有话说。红绫领命急急地过来英王府找杨依依。 这会,杨依依正在英王府厨堂院里,指挥众人忙活呢。前几天,她让府里工具院里修缮处的泥工,在院子的西南角落,弄了一个大大的泥炉子,先用青砖砌了一个半人高的筒子,筒子中间架了两层用铁丝蒙子围成的圈箅,下面留着进柴口与出灰口。内外糊上厚厚的黄泥,上面还配了一个带提手的铜盖子。 众人好奇都问小姐要干什么。她说中秋将至,要做一种丰收团圆饼。其实是杨依依想起自己爱吃的月饼,馋劲上来了。 她了解了一下,发现这个时代,虽然有很多种类的糕点,却没有月饼。想着自己做一点解馋,但是月饼需要的原材料较多,工具还要现制作,动静不小。要是自己吃独食,好像也不大好,干脆认认真真的做多些,趁过节时大家都尝尝。 就去找大姐商量,夸口说要制作一种过中秋特别应景的糕点,还说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丰收团圆饼。杨芙与杨依依最近的关系不错,就答应了。 大小姐有交待,众人都配合的很。采办处按单子弄来了胡桃、榛子、松子、芝麻、干葡萄、桔子、豆油、精麦粉、红糖块。 工具院里木工坊按杨依依提供的图纸与描述,用硬木做好了六个圆圆的不同图案的饼模子,泥工处也在杨依依亲自指挥下弄好了烤炉。杨依依知道现在还没有白糖,就把红糖块和桔子拿走说要到老太太的小厨房那边加工一下。 准备了好几天,万事具备,此刻正指挥着大厨房的厨工厨娘们干活呢。先弄馅料,一早已让把胡桃、榛子、松子仁取出来,还有淘洗好的芝麻分别炒香晒凉,再把大粒的果仁擀碎些。前几天自己炼制的冰糖块,让人用大木棒敲成小块,还让人把新磨好的精米粉炒熟,加些许自己带过来的白糖与糖渍桔皮丝,用炼制的猪油与熟豆油把这些料都和在一起,团成一个个小圆球,这就是馅料。再弄饼皮,又让厨娘们用猪油、熟豆油、麦芽糖浆、蜂蜜和了面,醒发一会儿,准备做饼皮。 红绫走到七小姐身边,行了礼,小声说:“七小姐,夫人让您回侍郎府,到她那里一趟,她有话说。” 杨依依闻言冷笑一声道:“没看我正忙着呢吧。等我忙完了再说。”红绫闻言脸色一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院子角落尴尬的站着,看厨房众人被七小姐指挥的团团转。 杨依依一边让厨工用上好的无烟炭把炉子升起来,一边指挥几个厨娘制作饼胚。把面团分成一个个小面剂,用擀面杖擀成略厚的圆饼,包上一团馅料,用虎口团着收了口,排在大案板上。再让小厨工用棕毛刷给木制饼模上薄薄刷一层油。把包好的饼胚团子放入模具,轻轻一摁,再扣出来,就成了一个好看的月饼生胚。每做三十个,就刷上熟豆油,用夹子放入炉箅,慢火烤制。一股股甜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第一炉月饼出来,杨依依让人拿油纸包了十块,递给红绫,让她先带回去,别杵在这里碍事。其余的月饼用刀一分为四,让在场的每人尝一块,众人都夸好吃。众人兴致极高,整整一天,制出来五百多块。 再说红绫拿着月饼回了侍郎府,把事情回禀了主母。陈氏闻言大怒,把月饼摔了一地,起身想去找杨依依算账。众婢都来劝阻,这是母女之间的事,不要闹大,惹人笑话。陈氏没法子,一天闷闷不乐,晚上翻来覆去也不能入睡,觉得有什么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第二日一早,陈氏又吩咐红绫来叫七小姐回府,如果她不回来,自己就亲自去寻她。不多时红绫回来了道:“小姐说学业不能耽误,等朝食后才过来。”陈氏没办法,心里窝火,却只能皱眉等着。 杨七小姐照样的锻炼身体,读书,朝食过后,自己准备去见陈氏。想了想又小声吩咐红豆两刻钟后,请老夫人去侍郎府救命,才不紧不慢地往侍郎府去了。 杨依依到了主院,先向她母亲行礼,众婢女也向小姐行礼。陈氏黑着脸瞪视杨依依好一会儿,忍着气道:“你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 依依冷笑道:“大约是知道的,你知道女儿今年几岁了吗?我手里没有半文钱,举手投足都费劲。我如今自然要有自己的花销了,不劳母亲再替我管钱物。” 陈氏道:“不是有老夫人吗,你在那院,吃喝花用都由老夫人管。有什么地方要花钱!你从小好吃爱玩,不思进取。钱在你手里也是浪费了,须得我从中把着,等你姐弟大了,才能有好日子。” 杨依依怒了:“难怪人人看不起你我,你当母亲的没本事赚来,只知道挪用孩子的月钱。我当孙女没有本事孝敬,只会占老人的便宜。你的吃喝穿用也由府里供着,你又抄书又绣图,偷偷换了钱,不知道在外地置办了什么产业,却见人就装可怜的哭穷,当谁都不知道呢。说什么是为了我好,怕是只为你那宝贝儿子攒老婆本呢吧。祖母身边的人也不是好相与的,你看霏霏经常给她们放赏,她们都高看八妹一眼。我呢,身无分文,众人看我的眼光中都透着不屑。以前我小,看不懂,现在我可明白了。我现在还小没啥能耐,我们俩个各自顾各自吧。或许长大以后我过得好了,肯定会照顾你和弟弟。” 陈氏道:“不行,我生你一场,你必须要听我的。以后还得照旧,等你出嫁了,我自然就不管你了。若我与你弟弟过得好,你嫁到哪家,哪家都会高看你一眼,如果我们过的艰难,你以为夫家还会看重你吗?” 杨依依道:“父母之爱子女者,为之计深远也。父亲为兄长和姐姐打算,母亲也为弟弟尽心,我呢,有父母还不如没父母。” 红绫忐忑地说:“小姐千万不要这么说,夫人在气头上,你别犟了。” 杨依依冷笑道:“母慈子孝,母慈在前,子孝在后。她都不管我以后如何,我还管她死活。我的钱我自己把着,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给谁就给谁。” 陈氏呼地站起身来,指着女儿骂道:“你这孽障,你敢顶撞长辈。” 杨依依想:说起陈氏生她,真是不情不愿呢。疼了一天一夜生下来的孩子,一看不是男孩,不顾自己产后体虚,当时就哭的撕心裂肺,让众人都觉得她莫名其妙的。月子里也是天天掉泪,常常气噎声堵,自怨自艾。孩子满月后,老夫人说要养活,她二话不说,就让乳母抱着杨依依跟老夫人去了。从小她没吃过陈氏一口奶,这些年,不说多贵重的东西,当母亲的擅长女红,都没给女儿做过什么东西,女儿的月例她领的心安理得,却没给过女儿任何底气。母女间,没什么情份。算了,事多着呢,可别听她在这里胡言乱语了。 想到这里杨依依起身告辞。陈氏目的没达到,气急败坏,拍着案几,让众婢摁下杨依依,自己上来狠狠的打了杨依依一耳光。杨依依的右脸马上红了一片,稍后,显出明显的巴掌印。杨依依咬牙切齿地道:“放开我,等我告诉祖母,扒了你们的皮。” 众婢害怕起来,七小姐从小是老夫人恩养着的,要是打坏了,老夫人肯定不能善罢甘休的。夫人是主母,又有公子傍身,肯定没事。自己当奴婢的,却不好说了。众人不敢再拉扯小姐,杨依依很快挣脱了。 她狠狠地瞪着陈氏:道:“今日这事我本不想闹大了,让旁人看笑话。你到真下得去手,为了克扣你九岁女儿的月例,高门大户的主母,活不起似的,怎么着也不至于到这份上吧。我这人是个犟种,偏偏就不给你,看你敢打死我。” 陈氏气急败坏地扑上来还要打,杨依依一头撞向陈氏的胸口。众人想劝架的,可是拉小姐,小姐连抓带咬,拉夫人,夫人胡打乱踢。母女俩打成一团,众婢都傻眼了。 两人终于打累了,陈氏衣服有几道裂口,手上几个明显的牙印子,扶着柱子,喘着粗气,骂骂咧咧,杨依依头发散乱,脸上除了掌印,还添了几丝血道子。 老夫人领着人闯进来时,眼前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老夫人带着气来的,她听红豆跟她禀告了杨依依留的话,知道家丑要瞒不住了,就怕娘俩闹出丑事,急急带了身边得力的两个婆子赶过来。 老夫人一路上心里翻腾,刚托了晋王妃规劝杨荀杨芙,效果还蛮好的,府里安静了好几天,看来一切都在向好处发展。刚安生没几天,五儿媳妇又跟七孙女闹上了。这陈氏到底是小门户出来的,以前看她谨慎小心的样子,还以为是个懂事的,原来也是眼皮子浅的很。依依从小是个混不吝的,这几个月刚有点上进的样子。一个侍郎府正头夫人,一个英王府老夫人养的嫡小姐,母女俩若因为几贯月钱争竞起来,传出去可丢死人了。老夫人一路快走,气喘吁吁,等看到这一幕,心里百感交集。 陈妈妈扶着老夫人在胡床上坐下来,老夫人叫杨依依过来,摸着她的头发,心疼地看她脸上的伤痕,让林妈妈给她整理一下,红绫马上从妆台上拿过来梳子递给林妈妈,林妈妈拆了依依的头发给她梳理。 老夫人恨声道:“看看成什么样子了,一个个还要脸不要?多大点事,怎么还打起来了,依依犯了什么错?你说给我听听。” 陈氏抢先道:“我教训女儿呢,她敢顶撞我这个母亲,我说一句她顶一句,说话夹枪带棒的,一点长幼尊卑都没有,我一下子火起来,就打她一下,她居然敢和我对打,实在忤逆不孝,等他父亲回来,定请家法打死她。” 老夫人拍着案几骂道:“我看谁敢要孩子的命!我养了这么大,都没舍得打她一指头。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为什么要顶撞你这个母亲呢?” 陈氏道:“母亲,您也知道我的日子实在艰难,我嫁妆不丰,没有什么进项,我家侍郎大人几乎没给过我什么钱。三小姐虽然把我与小儿的月例按时足数发下来了,我是处处省俭的,但真是不够用。我要买绣线,又要与府内和族人有些人情往来,还要顾着蒿儿的将来,想给我儿置些产业,没办法,挪了依依的月例。我自己没什么来钱的道,可我也没闲着呀,我日夜都在刺绣大幅的绣品,托人悄悄去西市的衣肆绣坊换些钱。从不敢乱花,都给我儿子存下的。我寻思依依还小,暂时用不到这些,权当她孝敬我的吧。这个月,她居然让大嫂把她的月例直接发到那府里去了。我不光是心疼这钱,我是怕大嫂插手了此事,估计大家都知道了,肯定笑话我,如今连女儿都不服我,因为几贯钱都求到伯母面前去了,我这面子上实在下不来,想叫她服个软,她却驳了我,我怒上心头打她几下,请母亲体谅。”说着说着还掉起泪来。 老夫人气得几乎说不话来,运了半天气才训道:“让我怎么说你呢,出身固然有贵贱,个人德性更为重要。你嫁妆不丰是你娘家的问题,谁叫你没托生在贵族大家,当初我家的聘礼可是足足的。我儿不肯托付中馈,就是看你目光短浅,不堪重用。府里有先妇留下的嫁妆和孩子,还有妾室,以后还会有庶出的子女。你对自己的女儿都如此锱铢必较,又如何会对别人的孩子好呢?这月钱本来就是府里给这个嫡小姐的,你有什么资格挪用。她央了她大姐暗地里调过来了,并没有与这府里的人细说,就是想给你留面子。你还要闹,你还要打她,你还有脸说自己是她母亲。我就不信,将来蒿儿长大了,府里能亏待他,现在没有依依这份,你们就不能活了。” 陈氏听了这话只管放声大哭,自觉委屈得不行。 第7章 急需进项 出卖盐方 老夫人看陈氏糊涂,只好接着说:“我养着七姑娘,就是想外人说起她来,说是英王府老夫人亲自教养的,将来议亲时也好抬高身价。依依过年就十岁了,肯定有自己的花用了。今天我把话放这里了,以前你挪走的就不追究了,我给依依补贴些。从今日起依依的月例、赏金,还有首饰衣裳都由她自己管理。不只是依依,我们府里的主子、主母、妾室、公子、小姐,每个人的财产与收入都归自己管着,谁也不许觊觎,谁要犯了这条,我可再不给面子,要动家法了。” 杨老夫人又把杨依依教训了几句,让她温养性情,收敛脾气,尊重家长,不要事事都与亲长对着干。还对一众下人训道:“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关乎杨家的脸面,谁也不许露出去,如有泄露,嘴快的割舌,手贱的剁手,查不出来你们统统打死。”众人都跪下来发誓,陈氏也不敢哭了。说罢,老夫人领了杨依依走了。 陈氏在人前失了面子,又气又羞,觉得胸口发闷,头痛欲裂。恨不得把杨依依掐死了才解气。又怨恨家姑不给她这儿媳妇面子,当着这么多人就说这么直白难听,叫她以后还怎么震住这些下人。 杨依依受了祖母一路的念叨,回到住处,觉得脸上身上火辣辣的痛。先换了一身衣服,让红豆拿来一颗白煮蛋,在脸上的瘀青处滚着。又让绿豆取些烈酒,用丝绵沾了给伤口消毒。老夫人让人给她送来伤药,为了安慰她,还给搬过来五十贯钱。 上了药,看着钱箱里的铜钱,依依苦笑起来。这点钱与她的需求差的太远了,还是要想个法子先弄来一笔钱。 她想,靠着每个月的月钱,实在太少了。我眼下可以依靠在老夫人这里,现世医疗条件不行,老夫人的寿命长短没人说的准,自己将来何去何从。侍郎府里,自己属于爹不疼娘不爱,那两位不同母的兄姐跟自己的关系也很僵,将来回府里日子恐怕更不好过。不如想法子在府外买下一座宅子,买下几个人手,万一与府里有了冲突,还有个暂时能躲一躲的地方。 看人家李夫人,自己地位不如正妻,又不想受气,干脆搬到自己买的房子去,眼不见心不烦,谁拿她也没法子。想到李夫人,心中有了想法。让红豆取了她让人特制的小毛笔,把精盐制作方法写出来。准备用这方子换些钱,或者李夫人大方,直接换座住宅更好。 第二天杨依依去见李夫人。李夫人见了她这幅模样,笑着调侃道:“杨七小姐这是与人比武打败了,看让人打的鼻青脸肿的,真是可怜呢。” 杨依依让婢女们都避了,苦笑道:“不瞒夫人,是我母亲打的,她多年来挪用我的月钱,我现在大了,有自己的规划,这个月起让大姐把我的月例直接发给我了。我母亲生气了,索要月钱,态度蛮横,满嘴歪理,我不服,让她打了一顿。” 李夫人劝道:“咱们女人都不容易呀。我初见你母亲时,觉得她大方自信,这些年下来,变的太多了。人人都说你母亲高嫁到豪门是进了福窝子,可是齐大非偶啊。比方说,她在娘家日子虽清苦,农家吃喝穿用自然不如咱们府里,大家都是如此,她心理就平衡了。且听说她在娘家管家理事也还不错,很得家里父兄看重。可自从嫁到杨家,还不如原来的心境。杨家就是门第观念太重了,你父亲对她没什么关照。自来父恶则母苦,母苦则子惧,子惧则家衰。继子女与这府里的众人都明里暗里地瞧她不起,她又不是木头,心里哪能不难过。你是女孩子,又在老夫人身边长大,将来婚事不发愁的,女子嫁妆在府里公账都有定例,不知你父亲如何,老夫人肯定要补贴你一些的。可你小弟却是要在府里生活着,你兄长与他不同母,人家是嫡长,虽不知会不会刻薄他,但财产分割对他很不利。都是高门的孩子,将来她儿子没有私产,就要仰人鼻息,生活必然更加艰难。她确实命运不济,父不慈,夫不义,儿子又小。自己虽要强,又没什么大见识,肯定忧心,做事自然偏激狭隘,你不要怨恨她。” 杨依依感激地道:“夫人说的是,您是真心开解我的,我都明白。” 李夫人道:“你看我,好好的一个女子,不但漂亮富有,又要强又能干,偏要给你家做平妻。平妻说的好听,还是比人家正头夫人低一等的。人人都说我是自己看上王爷,非要跟随。其实是我娘家想巴上官宦人家,从小就暗示我一定高攀。世间万民,分成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我家巨富,却无权势,如果不能与世家大族扯上关系,不说保得富贵荣华,遇上大难时怎么保得住性命。也是堵对了,杨大将军当了皇上,咱家大人袭爵成了英王,我李家也算安稳了。”说着摇摇头叹口气。 杨依依不想再深扯下去,想到自己的目的。她正色说:“夫人,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谈一件买卖。上次我看你对精盐感兴趣,如果我把方子拿出来,换些好处,你可愿意?” 李夫人听到这里忙道:“感兴趣肯定的,但不是非要方子不可。你想要什么条件,先说来听听,我琢磨一下合不合适。” 杨依依道:“您也看到我在府里的处境,老夫人有了年纪,我要狡兔三窟。我想先在中兴城置办一座中等人家的三进宅子。我年龄小,手里没钱也没人。如果您可以帮我办了,一套宅子,再加一千贯钱,我就拿出来交换。” 李夫人想想道:“钱好办,宅子嘛,我在中兴城西南靠近延平门的纤秀坊,有一座三进的宅子。还算坚固规整,平常囤点货,住个远路来的管事什么的。给我几天时间,我让人收拾出来。我也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在我面前亲自操作一遍,我要亲眼看到制作过程。” 杨依依说:“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准备原料与器具:一百斤粗盐,三十斤黄豆,提前用水泡发五个时辰。细白纱五匹,石磨一盘,大锅、大灶、大木铲、水舀子,木桶多准备几个,再来几箱子普通柴炭。我们今天先立文书,三日后你给我房契,我给你方子,再亲自操作给你看,并解释一下制作原理。” 李夫人让人取笔墨来,写了一式两份文书,两人签名按了手印。杨依依很高兴,把文书揣起来,对李夫人行了个礼道:“还是夫人果决,我真是找对人了,你快去落实啊!”李夫人笑着看她跑回去了。 杨依依走了,李夫人坐着看看那份文书,乐不得合不拢嘴。李妈妈好奇道:“纤秀坊虽偏了一点,这可是京城的宅子呀,怎么也得值上个两千贯吧。七小姐也太精明了,一个方子就换走夫人一座宅子,还要加上一千贯的钱,怎么夫人还这么高兴?” 李夫人笑道:“以前盐铁都是朝廷专卖,家家户户都要吃盐呢。咱们李家运气不错,嫁了王爷,靠上了宗室,得了官府授权的盐引,有盐商资格。这几年朝廷放开了盐业管理,盐商比之前多了数倍,市面上流通的盐也更多了。自从上次这丫头拿了细盐来入茶,我就心痒的不行,又不敢表现的太急切,怕她趁机狮子大张口。秀儿,你不要觉得咱们吃了亏,你寻思寻思,这人分三六九等,货也分上中下等呢,上等货自然能卖个好价钱。现在的官盐都是大块大粒的,又苦又黑。可杨七拿来的精盐,真是好看又好用,口感还纯正。她一个小丫头都能做出来,这方法必然不复杂。她还是个小姑娘,哪里懂这方子的价值。她要是想分成,我说不定也会答应,这一座小宅子外加一千贯,就能换到方子,我家可赚大发了。” 杨依依不想分成吗?肯定想,但她现在的底子太薄,根本拿捏不住李夫人。她想来想去,先把宅子弄到手,搭上合作的关系,以后再有事就有信任的基础了。 家学宣布放十天的中秋假。八月十三那天杨依依起得很早,揣着制盐方子到了孤芳院。李夫人一听说杨依依来了,对李妈妈笑着说:“看来七小姐是着急把宅子弄到手啊,这一大早就来了。让她去清兰院,那里安静些,她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去把长明、长顺叫过去,让他们仔细看着,认真学。” 李夫人领着杨依依进了清兰院,依依打眼一看,东西准备的挺齐全。也知道眼前这几个人都是李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心腹,拿着方子给李夫人看了步骤。 她讨好地看着李夫人,把小手一伸道:“夫人,您答应我的宅子呢?”李夫人都气笑了,这小东西也太心急了。只好让李妈妈把房契拿过来,杨依依仔细一看,手续齐全,官印也清晰,上边的房主确实改成了自已,马上笑的合不拢嘴,赶紧把房契揣到怀里。 李夫人让她赶紧操作,杨依依一边让长明与刘妈妈把泡好的黄豆磨成豆浆。一边指挥长顺往锅里倒七分水,把粗盐往水里倒,用木棍搅得盐粒全部溶解。等众人忙活的差不多了,杨依依掏出来一根短木棍往盐水里一扔,看那木棍漂起来,对李夫人说:“夫人,盐水的浓度越大,浮力就越大。这根是铁木棍,木质很重,它能漂起来说明浓度基本饱和了,现在要过滤了。” 让几个人用白纱折成八层覆在木桶上,用舀子舀起盐水用白纱过滤。李夫人非常聪明,她笑着道:“这下子盐里面的脏东西都滤出去了,如此简单,倒是哄了我一套宅子。” 杨依依道:“这才是开始嘛,如果想盐更白净一些,可以多过滤几遍,过滤网也可以用其他比白纱便宜的麻织物替代。” 又让把过滤好的盐水放入锅里,让长顺烧大火。盐水煮开一会儿,杨依依让长明用舀子把磨好的豆浆往锅里倒,又让刘妈妈用大木勺把豆浆凝结成的豆腐渣往外撇。 杨依依跟李夫人稀释:“夫人,这才是紧要的地方,你知道我们平常吃的豆腐在制作时需要用到卤水,卤水中能使豆浆凝结成块,卤水苦苦的,人也不能直接吃,会让人的血液也像豆腐一样凝固。咱们吃的粗盐在制作时没有提纯,里面有这些不能吃的杂质,口感不怎么好。我用豆浆去除这种杂质。”杨依依看着豆腐渣撇差不多了,又让用白纱制的网兜子捞干净了,让长明长顺保持大火熬煮。 杨依依回头对李夫人道:“咱们着急看效果,直接用炭火熬煮了,如果是大量生产,可以把盐水放大日头下多晒十日,蒸发一些水后再煮,能省不少炭或柴。” 待水分蒸发的差不多,开始有盐粒析出来,便让长明长顺两人轮流用大铲不停搅动,直到水份全部干了,果然制成了又白又细的精盐。李夫人用手捏了一点放入嘴里尝了一下,非常满意。 李夫人吩咐长顺长明把东西都收拾了,自己拉着杨依依回到孤芳院的正院里,让人摆膳。杨依依忙活了一通,真是饿坏了,坐下来陪李夫人吃点心。 杨依依问道:“夫人,我不大懂,现在买一个好用的仆人要多少钱呢?” 李夫人会意道:“买仆婢你要去找东市或西市那边找牙行。仆婢分很多类,身价者不相同。大致上,识字的比不识字贵,年轻力壮的比老弱病残贵。男的比女的贵。不过,年轻漂亮的女子价格另说了。反正,最次的也要五贯钱。你一小孩子去牙行,我不放心。后天你三哥休中秋假了,我让他陪你去吧。” 杨依依点点头道:“谢谢夫人,也不急,过几天等三哥有空了,我一定来麻烦他。” 李夫人眼神闪了闪试探道:“依依呀,你这么聪明,懂得这么多,从哪里学来的?” 杨依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她明白一条,人心难测,自己不能把秘密告诉任何人。沉吟一会儿才道:“我常见厨娘拌凉菜时嫌粗盐不好用,会用热水先化开,再用纱绫过滤一下。英王府的藏书院里大伯父收藏了好些书,除了三坟五典的正经书,还有很多稀奇的书。我看了一些书,有本书中说豆腐是汉代淮南王发明的,他无意中发现盐里的卤水点豆浆能凝结成块。上次我喝豆浆时放了一点盐,也出现了豆花,我就想着盐里或许含有卤水之类的杂质,用豆浆去除即可。所以试着弄了下,效果还不错。我本来只是想自己用用,这不是知道夫人您娘家有盐商资格,这方子在您手里或许能有大用,侄女我也换点好处。不过想来夫人是顶顶聪明的人,应该不会把我卖了吧。” 李夫人笑道:“自然不会的,我娘家生意大了去了,盐只是其中一项罢了。只是你这样贪财,不会再卖给别人吧。” 杨依依灵机一动道:“五年为限,我发誓五年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不说我不说,估计也没有人知道这个方子是我一个小女子想出来的。但制盐之法本不高难,聪明人看一次就能明白,夫人你们那边若是不谨慎泄露了,可怨不得我。五年后,您如果还想独家使用这方子,可以提前知会我,我们再商谈。” 李夫人沉下脸:“你我之前说用宅子加一千贯换下这方子,怎么还有了期限?” 杨依依道:“一套位于西南角纤秀坊的三进宅子,按行情不会高过两千贯钱。江南盐商本就富裕,为什么呢,就是盐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人人都只有粗盐可售,李家却能出品精盐,独一份的生意,收益必然很好。这制盐之法成本增加不算高吧,却能使李家的盐卖到数倍的价格。这点钱就要我把方子永远卖给您,您可真是会算计。您也不必生气,我这不是已经把方子给您了吗,五年后既使您不给我好处,您家还是可以继续使用,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为了获利更多,我也会找新的合作人,有钱大家赚嘛。” 李夫人定定看了杨依依一会儿道:“咱俩谁会算计?你这是空手套了白狼,五年盐方使用权,换了一套京城的宅子。” 杨依依道:“我怎么能算是空手呢,所谓有智吃智,有力吃力。武将真刀真枪的在战场上厮杀,文人只是写写字说说话也能屹立于朝堂。我这脑子想出来的法子,夫人却能获利数倍,若我没有法子,平白来骗您才是空手嘛。” 李夫人拿她没有法子,又不能干掉她。只能悻悻道:“十年为期。”杨依依还价道:“七年吧,第一次合作,我们各让一步。我们把这一条加上去,省得双方再有什么不愉快。” 两人把文书拿出来,在下面添上这条协议。杨七制盐方子,让江南李氏独家使用期限七年,这期间双方如有泄露,一经查实,赔付对方损失,折钱一万贯。七年期限至,如李家要继续独家使用方子,有签约的优先权。 杨依依是笑着离开的。李夫人气一会儿,对李妈妈道:“还好,七年我们也能赚不少钱了,人要知足。先前真是小瞧了她。府里有这样厉害的孩子,不知是福是祸呢。” 李妈妈道:“肯定是福啊,七小姐才多大年龄啊,就有这本事,将来大了更厉害了。” 李夫人道:“可是你也听到了,她言语间对自己的父母充满怨怼,对兄弟姐妹也没什么好感。她越能耐,这些被她厌弃的人下场越是堪忧。罢了,咱们替别人操心干什么,别管她了。我先把方子用咱家的秘语抄两份,你赶紧让长顺长明每人携带一份,快马送到李家,两人务必分头走。” 李夫人着人抬了一千贯钱给杨依依送过去。老夫人知道点,觉得杨依依是小孩子,也鼓捣不出什么大事来。红豆与绿豆却十分吃惊。红豆问:“小姐,李夫人为什么送来这么多钱?” 杨依依看了她一眼:“你很想知道吗?” 红豆道:“我就是好奇,这么多钱,如果来路不明,怕出事。” 杨依依道:“出事也跟你没关系,我的事,你少问。对谁也不许说,不然你就回老夫人身边吧,我可不敢用你了。”红豆脸色有点白,忙连声应是。 杨依依缓了缓道:“你两个要是真心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们的。以前我是混了些,也没给过你们什么,以后却不一样了。”说着,每个婢女递过去一把铜钱。两人都谢了赏。 红豆私下里跟绿豆讲:“你觉不觉得七小姐像换了一个人,连话都不让人说了。” 绿豆道:“她是主子,她不愿意听,你就别讲。你还要与她争竞吗?” 红豆道:“咱们是老夫人的人,暂时给小姐用的,将来还不知道怎么安排呢?” 绿豆道:“不管是谁的人,终究是杨家的婢女,跟谁还不一样。跟小姐还好些,至少有个贴身婢女的名份,每个月有一千钱。回到老夫人身边,只是个粗使的丫头。不说钱少,也不受主人爱见,那些有头有脸的妈妈们,画眉姐姐她们好像二层主子似的,收拾起咱们这些粗使婢女来有多少手段。” 红豆听了有些道理。又担心道:“小姐这里有这么多钱,也不知道来路。万一来路不正,出了事她是小姐,无非受几句责骂。自有老夫人他们为她善后。咱们说不定会被问罪了。” 绿豆道:“你就是爱操心。就是来路不正,你还能管的了啊?你去告诉老夫人,岂不是两头不落好。” 陈氏听说了这事,就让人来叫杨依依。杨依依领着红豆过了侍郎府,见了陈氏,敷衍地行了礼。陈氏问:“杨七,听说李夫人给你送来一大笔钱。她为什么要给你钱?你做了什么?” 杨依依道:“是,一千贯钱,抵得上我十多年的月钱。李夫人有钱,我向她借的,有用。” 陈氏骂道:“就你脸大,李夫人那人,一向无利不起早。她能把这么大一笔钱借给你,我不信。指定你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来往。” 杨依依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李夫人是大伯的侧夫人,自己家人。我跟她借点钱,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陈氏冷笑道:“那就难说了。你别当我不懂律法,商人要高嫁到官宦人家,不但婚书无效,双方要挨板子的。她一个商户女,没点心机,能当上英王家的侧夫人?你先把钱给我拿过来,我替你保管着。省得一个小孩子拿这么多钱,容易出事。” 杨依依道:“不必了,我信不过你。你莫要忘了,祖母已经说过了,谁的钱就是谁的,别人不许插手。” 陈氏给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我让你父亲跟你说话,你等着。” 杨依依笑了:“莫说是我父亲,就是皇帝皇后来了,也不能平白无故地要别人钱。你等着,我告诉祖母去,让她用家法收拾你们。” 杨依依说完,心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撒脚就往外跑。陈氏让人去追,追出来的几个人故意放慢动作,不想真地惹到杨七小姐。杨七小姐不可怕,可怕的是身后还有老夫人这尊大菩萨呢。众人心想,这两母女,真是让人无语。小的不省心,大的不要脸。 事情到底传开了,杨茭乐得嘴都笑歪了,她最喜欢看陈氏母女倒霉。想着上次受的气,到老夫人那里填油加醋地告了一状。这下子,两府里的人都知道了。 杨侍郎跟老夫人道:“我早说陈氏上不得台面,你看是不是?非要我续娶一个农家女,净干些丢人现眼的事,我都没脸见人了。” 老夫人没好气地道:“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你无能,原先你父兄分给你的那些产业,都叫萧氏哄去了吧。陈氏好歹也是你现在的媳妇,你不补贴她一些,她没处寻摸,才做这样事的。” 杨侍郎道:“不过,杨七还不到十岁,手里有这么多钱,确实不妥当。还是让我们大人给她保管,省得出事。将来她大了,再交给她,做嫁妆。” 老夫人冷笑道:“她生下来,我养了这么大,我都没想着替她管钱。你们两口子倒是有出息得很,老是盯着孩子这点钱。活不起了咋的?我前几日才说过,各人的月钱、赏钱、资产,归各人自己管。又不是公中的,让她自己管着吧。” 杨侍郎脸上讪讪的:“这不是孩子小,钱太多了,要么浪费了,要么招人眼红害她。” 老夫人道:“浪费?依依长这么大,你两口子给她买了什么好东西?不说平日的月例全部叫你媳妇领走了,过年别人给孩子个压岁的小红包,过生日,众人送孩子的小礼物,都让你媳妇拿去了。依依像样的首饰是一件也没有,芙儿送她一个细金珍珠镯子,都当成宝贝。穿的衣服都是公中给的,你们是一件也不给添补啊。陈氏是农家出身,小门小户地抠惯了,拿不上台面。你可是大门出身的贵公子,有爵有职的官爷啊,这是你亲闺女,你就是这样当爹的?怪不得杨七与你两口子不亲近。还招人眼红,我看就是你两个不要脸的,看着闺女有点体己钱才眼红,想算计。”老夫人一顿连撸带损的,杨侍郎气呼呼地回府了。 回去,两夫妻关上门,又大吵了一回。陈氏最后泄了气,恨道:“没想到十月怀胎,生下个白眼狼,小冤家。以后,只当没这个女儿。我好命苦,当姑娘时,碰上个糊涂的父亲,当人妇时碰到了不顶事的夫君,当母亲时,生了个不懂事的玩意。我还活个什么劲儿啊?”说着,又哭起来。杨蒿见他娘哭,也跟着哭嚎起来。杨梧被这娘俩闹得头痛,开了门,去小妾房里喝酒。 杨茭看了笑话,觉得解气,得意地在屋子里啃果子。杨荀也觉得好玩,更加看不上陈氏母女。 第8章 中秋府宴 品尝月饼 中秋节是个大节日,中华大地自古以农为本,人们一直遵行着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习惯。秋季恰是个丰收的季节,人们为了答谢神祗的护佑与自然的馈赠,会进行一些庆祝活动。中秋至,大多数的农作物都收获了,禽畜们养肥了,瓜果也极丰富,人们庆丰收,走亲戚,互赠所获。 八月十三日正午,杨依依外祖家来人了,给杨家送中秋节礼。领头的人是杨依依的大舅陈良和大表哥陈秀。陈家人除了张怀,其他人都是厚道人。陈大舅陈二舅他们与陈氏的关系一向不错。妹妹嫁入高门,两个人并不来占便宜,凡事还讲究个礼尚往来,就这一点倒叫杨家不敢小瞧。 前几日收到了杨家给的节礼,陈家兄弟赶紧准备了一些土特产之类的亲自来回礼。杨依依听到外祖家来人了,有点好奇,就来相见。远远看见三进院里有一高挑俊秀的年轻人,正指挥伙计往厨堂院的库里搬东西。 送来的土特产不少,有新鲜的林檎,娇黄的梨子,诱人的大枣。带泥的莲藕,胡萝卜,白萝卜。新磨的白米、粟米,新下来的各种豆类。到后面,搬到爱日亭前有几十盆各色的菊花,有的已然盛开,有的含苞待放。 一问就知道了,这是她大舅家的长子陈秀,字平章,今年有二十一岁,身材细高,眉目清秀,举止端庄。 陈秀奇怪的看了一眼杨依依脸上的伤,聪明的没有问,贵族世家,内里的事谁也说不清楚,自己一个杨府五爷继妻的娘家亲戚,还是少管闲事。 两人见了礼,陈秀很高兴道:“依依表妹都这么大了,上次见你才五六岁,这几年没看见,就是大姑娘了,什么时候跟姑母到我家里住几日散散心。” 一边说,一边让人拎过来一个小笼子,里面有一只才一个多月大的狸花猫。 陈秀解释道:“家里的猫生了几只小猫,有四十几天了。来时母亲说姑母家的依依表妹九岁多了,这个年龄的小姑娘肯定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让我选了一只最温顺粘人的来给表妹做个玩物。” 杨依依果然喜欢的不得了,笑着道:“谢谢舅母,谢谢大表哥,我一定好好养着。”赶紧让红豆接过来。 卸完这边的礼物,陈秀忙着去隔壁侍郎府里给他姑母送东西,与依依行礼告辞。杨七又问陈大舅的去向,才知道这会陈大舅被让到待客院的正厅用点心饮浆水呢。 杨依依让红豆把猫笼送到她住的地方,顺便把李夫人给的茶叶、茶具都拿过来,吩咐绿豆去拿一壶滚水来,杨依依到正厅拜见了舅父。 因为英王妃陪着老夫人一早去宫里,几个哥哥也去别家送节礼了不在家,只五哥杨蔚与大管家杨成正陪着。 陈大舅见到外甥女挺高兴,说的客气话与表哥差不多。红豆把茶具、茶叶奉上,绿豆提着一大壶热水,杨依依给三人冲了茶,先递给舅父笑道:“大舅舅,这是府里的李夫人赏我的茶叶,您走的时候捎上。南方人有饮茶习惯,喝茶能提神醒脑,清热解毒,对身体好,只不过睡觉前就别喝了,当心脑子太兴奋了睡不着。还有桌上这个丰收团圆饼,也是我让人制作的,厨房里还有很多呢,要给舅母她们捎去些尝尝。”陈大舅点点头,觉得这外甥女不错。 过了一会儿,杨管家还有事要忙,先行礼告退了。又过一会儿,陈氏带着陈秀一起过来了,杨蔚知道陈家兄妹见面要叙体己话,自己在这里不方便,识趣地找个借口走了。 陈氏一点不想搭理杨依依,当她空气一般,只与陈大舅见礼:“大哥,家里人都好吧?我想母亲、嫂子与侄儿们了。你今日去我府里住一晚,明日才回去吧。” 杨大舅看没有外人忙道:“不了,母亲常跟我说,你在侍郎府里如履薄冰,处处要看人脸色。如今你不管家,家里留客,还要知会府里管事的三小姐,前些年也见了侍郎家小姐对我们的态度,怕你为难,就不麻烦了。我与阿秀领了车队来的,人多不怕赶夜路,只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就行。”陈氏听了,马上泛起泪光,心里满是委屈,又不愿意跟兄长诉苦。问了家的一些情况,父母身体如何,侄辈学业如何,家里收成如何之类。 杨依依看兄妹俩话说的差不多了,突然道:“大舅舅,我有一事要说。”陈大舅与陈氏看向她。 杨依依忙道:“有一件事,办好了,舅舅与母亲都能发一笔财。我父亲如今是工部侍郎,工部的事他门清的很。我虽知道的不多,但营建宫殿、修桥、开矿、兴办水利之类,都离不开木材。前些天,曾听祖母说过,不多久晋王和伯父他们就要南征了,南朝如今不堪一击,很快就要天下大定,以后大战事怕是没有了。朝廷或许会大兴土木,必然使用大量的木材。但人们都说十年树木,到时木材肯定不够用,会涨价数倍。舅父本来就善于农事,应该多种杨树,杨树很好养活。育苗简单,只初春时,选一些一指宽、壮实的枝条,剁成七寸长的段,插在土里,给水给肥,就能发芽,一年就能窜一人多高。次年树苗可以卖,可以移栽。舅父今年冬天就多多积肥,明春可以多育树苗,后年春天可直接卖树苗。卖不了的就找地方栽种,杨树苗也不大挑地,不管是山地、坡地、荒地、还是良田都行。只要水肥到位,只三五年就能成材了。待朝廷四处收购木材时,母亲去父亲面前,只装做无意中提及娘家种了许多树木,想来父亲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 陈氏愣了好一会儿问道:“你撺掇你舅父种树就种树,为什么要扯上你父亲?” 杨依依道:“母亲常说父亲不顾念您,是因为看不起您的出身。您想想看,那李夫人还是商贾出身呢,士农工商,商人在最末一等,谁敢小瞧了她?还不是因为她有钱,杨家有利可图嘛,可见互惠互利才是根本。工部需要木材,陈家有木材,就正好对接。到底是姻亲,如果有父亲作主,购买时不会压价,结算货款时,也不会故意拖欠。不过,舅父你也要拿出两成利,一成给父亲,父亲是官,陈家是民,民还是需要官来罩着才更安全。父亲见了这好处,怎会不念舅父与母亲的好呢,必然尽心尽力。一成给母亲,母亲成天忧心小儿,只知道拼命俭省,又喜欢从家人身上揩油,日子久了自然不受待见。母亲有了收成,腰杆子就会硬起来了。” 杨依依拿出几页纸道:“两位舅父是厚道人,肯顾怜我母亲,我才肯告诉你们的。详细的法子我都写好了,舅父拿回去与家里人商量商量,尽快给母亲一个答复。如果可行,就尽快办吧。我郑重向您保证,几年后,木材价格肯定会大涨,尤其是中兴城周边的木材。” 陈氏与陈舅父互相打量着,陈氏点点头,小声道:“这些年我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在六十里外的邠州新平郡那边,靠小灵山的边上买了一个庄子,圈有百十亩薄田,种庄稼不大行,出产很少,不如也种上杨树吧。 杨依依摇头道:“我在伯父的藏书楼中看到书中说,山边薄田,要先养地数年,在养地这几年,你每年种两荐,秋季让人先种油菜,第二年五月收了油菜就接着种黄豆吧。黄豆用处多,豆根能固定住空气中的一种养分。油菜与黄豆都耐旱好养活。油菜籽与黄豆可以榨油,榨过油的渣子可以当肥料使用。母亲再花些钱,拿父亲的贴子,找司农处会寻水源的能人,在小灵庄周边找一找,有没有能打井的地方,多打几处,保证水源供给。再有边边角角的荒地、山地上,到可以种些杨树。我再琢磨琢磨,想些别的法子,让这庄子能更出息些。” 陈秀点头道:“还是依依聪明,知道得多。我也听说过种过黄豆的地,第二年是要有劲些。姑母就听她的吧。等地养好了,再做打算。”几个人又随意说了些家常话,杨依依又给他舅父几张纸,一张上面写了芝麻酱与芝麻油的生产方法,一张上写了松花皮蛋的制作方法,一张是写了醉枣的制作方法。 老夫人与英王妃回府了,听说陈大舅来了,忙来正厅见面,双方客气了几句。老夫人挽留他们,陈大舅听了外甥女的话,又看了她给的方子,心里起伏不定,一刻也不想待,只想着马上回了家,与家里人商量这些发财的大计。英王妃一看陈家人真心要回去,就让人给了一大车的回礼,让管家送他们出了门。 古天子于春朝日,秋夕月,于城东门外拜日月,乞求保佑。当今皇上一向崇尚节俭,更怕劳民伤财,推说大军马上南下征战,战时定有伤亡要抚恤。而且此次南下,军费耗资巨大,暂不举行天子祭月活动,各家自行过节,切不可过于奢靡。 因为英王父子要跟随大军在南方征战,中秋也回不来。总不好家主在军营苦练,马上要奔赴战场浴血奋战,家里人却宴乐豪饮吧。 英王府今年不敢太高调,组织仆人打扫一下内外,歌舞杂乐一概不要,只两府人十五晚上,在英王府祭月后去待客院正厅里聚餐。 八月十五那天,天气特别好,艳阳高照,风轻云淡。一大早,府内各处开始忙碌起来,准备过节。英王妃早就让庄子里准备了中秋宴要用的东西,提前一日屠宰好一头牛,两头猪,五只羊,并备下三十条活鱼,鸡鸭各百十来只,十几篓虾蟹。这会都搬到主厨房里,主厨房挑拣了足够的用量,剩下的发放到外厨房。 因为过团圆节,崔夫子前几日就携了英王妃安排的节礼回家去了,家学里放假十日。杨依依喜欢热闹,看东西陆续往厨房搬,让红豆拿着准备好的东西,主仆就到了主厨房。 李大厨把分切好的肉块飞了水,下锅煮,放了姜片大葱段,不一会肉香弥漫在院子里,王厨娘在炸丸子,张厨师在收拾鱼,毛厨工在收拾鸡鸭。众人紧忙着。 杨依依让红豆把自己准备好一个小纱包递给李大厨,笑道:“李师傅,这是我准备的煮肉料包,里面有去腥增香的中药,可是我在书中看到的,你赶紧放到肉锅里去。” 李大厨皱眉:“什么书,里面还有这种记录?不都是讲圣人学问的。七小姐,你可别乱来,今天过节,我这里要是有闪失,王妃会狠狠处罚小人的。” 杨依依道:“我在一本医书中看到的,八角、肉桂去腥增香,小茴、丁香防腐去异味,砂仁去腥,陈皮解腻,甘草合味,豆蔻压腥去湿,良姜定味。我研究了很久了,你信我,真的,煮肉肯定味道特别好。我亲自放,如果味道好,受奖了算你的,如果味道不好,要受罚我去顶着。”说着就把料包拿过来丢入肉锅,李大厨不及阻拦,直接傻眼了。 不一会,奇异的香味从锅中散出,厨房众人都好奇地望过来,王厨娘叹道:“七小姐太厉害了,这放的是啥呀,老婆子做了半辈子饭菜,竟然没闻见过这么香的煮肉味儿。” 杨依依洋洋得意地道:“我在医书中看到的中药,细琢磨它们的特性,得出这么个方子,煮肉卤鸡都使得,放上些黄酒去腥和味。我刚才告诉李大厨了,李师傅可要感谢我,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呢。”李大厨向依依道了一声谢,心里默记着小姐刚才说的方子,王厨娘讨好地递过来一小碗炸肉丸让她解馋。 李依依道:“毛厨工啊,我告诉你个鸭子新做法,挂炉烤鸭,刚好前几天我弄的那个烤炉利用上,做好了,你肯定受赏。” 毛厨工看看了李大厨,李大厨点点头。李依依让他每个鸭子用姜片六片,葱白一段,盐一小勺,酱汁一小勺,再搭上自己拿来东西:八角两个,花椒十来粒,白糖一大勺,把十几只鸭子都腌上,用白纱搭在盆上防着蝇虫,放阴凉处静置几个时辰。 李依依对毛厨工道:“下午烤的时候我再过来,我要忘了,你记得让人去请我。对了,我养了一只狸花猫,以后你每日收拾鸡鸭时,给我留下内脏收拾干净,搭些鸡胸肉,直接白水煮熟,我让红豆来取了喂猫。”毛厨工连忙点头同意了。 杨依依默写了一会《木石盟》,想起她的烤鸭大事,紧忙着过来了。指挥的毛厨工先用好炭把炉子生起来,让李大厨调些蜂蜜水,把鸭子刷上一层蜂蜜水,吩咐张厨娘把梨子和林檎切成块塞进鸭腹中,用大针粗线缝上鸭腹的口子。又让毛厨工找到一些粗铁丝,弯成挂钩,从鸭脖上钩好,一一放入烤炉中,挂在中间的铁箅上。又吩咐火不用太大,控制好温度进行烤制,大约两刻钟,再涮上一层蜂蜜水。直到鸭子烤熟。让李大厨找把好刀,把烤鸭斩成小块再装盘。鸭皮红亮,鸭肉不柴,闻着喷香,摆盘好看,众人都觉得不错。 华灯初上,两府里的人都来了。在爱日厅前的空地上摆上长几,几上陈列着精美的大铜盘,盘子里分别是林檎、大枣、石榴、葡萄、丰收团圆饼、肉蒸饼、绿豆糕、肉丸子。兰老夫人在前上香祭月,祈求月神保佑,年年丰产,家人团圆。身体健康,儿孙非凡。英王妃、李夫人、杨侍郎、陈夫人站在她身后,再后面是一众孙辈,男前女后,依着排行站定位置,都跟着行了礼。 中秋宴开始了,两排桌案上陈列着丰盛的菜肴。切成薄片的卤肉,撕成条的卤鸡肉,剁成块的烤鸭,烤成串的牛羊肉,蒸好的肥蟹,煮红的河虾。还有用白糖凉拌的藕片,腌的胡瓜,烫好的小白菜拌上酱汁,蒸熟的胡萝卜浇了肉酱。有一盘子四个丰收团圆饼,一盘子四个素蒸饼。一碗肉丸萝卜汤。一个果盘里堆着红林檎、紫葡萄、黄橙、绿桔。 全家都一一坐好。老夫人坐中间的主位,杨依依坐她左边,杨霏霏坐她右边。老夫人闻着肉香笑道:“今天这肉格外香,这点心也好看,可见我这长媳太能干了,准备的应当。我这五儿媳娘家送来的果菜真是新鲜,着实用心了。厨房的人也辛苦了,传我的话,厨房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有赏。” 杨大小姐站起身来笑道:“祖母,你这赏放得不对。别的不说,这卤肉、卤鸡与烤鸭可是七妹指挥厨房做的,据说忙了大半天了。还有这个丰收团圆饼也是她想出来的,昨日给军中的父兄送去一些,他们也说好。说中秋正是丰收团圆的节日,这饼很应景呢。” 众人看过来,杨依依最先发现杨芙今天穿了高底履,梳了交心髻,化了裸妆,穿了新衣服,比以前显得出色多了。众人也注意到了,但大家也没去说什么。 英王妃却盯着自家长女,一会儿纳闷,一会儿心里得意,都说自己的长女有才无貌,现在看来都是胡说,明明芙儿才貌双全,议亲时一定可以找个好人家。老夫人笑道:“我家依依长进了,真是心灵手巧,我要重赏她。”杨茭最不爱听有人说陈氏母女的好话,听了这话微微皱眉。 杨依依今天很高兴,她母亲状态不错,打扮的很认真,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与父亲两个人互相敬着酒水,陈氏偶尔还递点心与果子给丈夫。其实陈氏这样也不奇怪,杨依依给她与陈大舅画了一个大饼,中间有重要的一环就是要用到杨侍郎,陈氏自然要跟杨侍郎打好关系,不像先前看见他就烦。 英王妃也挺开心,众人都夸赞她能干,儿女们都争气。李夫人也破天荒的出席了这次宴会,她给小一辈的都送了点小礼物,众小辈也向她道谢。此刻坐在英王妃的下首席上,笑看着各人的反应,一边品尝美食,她的儿女们也上来给她敬酒,她都一一领受了。老夫人看着一家子和和气气的,心情很是好,一直让众人吃吃喝喝的。 月上中天,清辉遍地。众人喝不少酒,多有了几分醉意。忽然杨茭站起来道:“你们看,七妹妹脸上还有未长好的伤痕,定是让人打了。还说她长进了,心灵手巧,私下里还不知道干些什么勾当呢,不然好端端的能让人打呀。我跟你们说,就是她娘打的,为了争一个月才五贯钱的月例。大家看她们那穷酸样,可笑不可笑啊?” 老夫人皱皱眉道:“茭茭有些醉了,五郎,你让人扶她先回去歇着吧。” 杨茭嚷道:“我没醉,你们就是这样,有了实话就是不让说。我那继母,可是个人才,一向见钱如命,就是小鬼手里的钱,她都敢抢呢。”杨茭身边的妈妈、婢女都上来,挽着有些醉意的小姐,把她搀扶回去。 陈氏瞪了杨侍郎一眼,忍了又忍,到底没有说什么。杨霏霏拉着杨七的衣袖道:“三姐姐每次都是这么扫兴,依依你不要生气,跟她那种人,不值当的。” 杨依依沉下脸道:“她看谁也不顺眼,要是看到长得好的男人,就顺眼了。真是到了年龄了,恨嫁呢。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成了仇。” 霏霏笑出声来道:“你在背后编排三姐姐,有本事当面说她去。” 杨依依道:“你说的对,我能有什么本事呢,的确拿她没办法,只能背地里咕哝几句,伤不到别人半分。”心里想,杨茭这么个混人,骂不得,打不过。又想她反正也到年龄了,还是撺掇父亲把她赶紧嫁出去,可是现在母亲和自己在府里威望不高,对杨茭的婚事没有插嘴的余地。 前些天,仿佛听伺候杨茭的几个婢女,私下里议论,杨茭看上了国子监的一个高监生。还是渤海郡公高相的长孙呢。 可惜呀,高相与大伯父和父亲的政见不合。高相是支持太子的,可父亲是支持晋王的。大伯父虽然不像父亲的态度那么明显,实际上也是看好晋王的。这种情况下,高杨两家不可能联姻的。 杨七一直胡思乱想,到宴会结束,也没有想到什么具体的法子对付杨茭。 第9章 推广牙粉 索要精盐 中秋过后,一众下人忙着收拾东西。第二天上午,天气很好,杨七最清闲,溜达着到了杨大小姐的芙蓉院。 杨芙在两府里很吃得开,消息灵通,依稀知道点内情。看着杨依依脸上还残存的青瘀,颈上已经结了痂的伤痕,摸着她的小脸,心疼道:“也是下手太狠了,这都几天了,还有痕迹呢。” 杨依依道:“没事,就是跟霏霏玩,她一时恼了打我一下,我也还手了,让祖母把我俩都骂了一顿。这几天我俩又合好了。”杨芙虽知道些内情,也不说破。让人给杨依依拿些果子和点心。 杨依依边吃边笑着道:“大姐姐,你帮了我大忙,我这个月的月例都拿到了,想给你送贵重的礼,就是钱不够手,想来想去,把我用的好东西给你分一半吧。”说着将来的时候拿着的盒子从案几上捞过来打开,里面有两个白瓷小罐,十支竹柄小刷子。 杨依依说:“这刷子叫牙刷,我让木工坊的人用猪鬃与竹子制成的。这罐子里是牙粉,用细辛、丁香、干桔皮、薄荷、生姜、炮附子几样晒干碾成细粉,混上精盐制成的。你每晚睡前用它清洁牙齿,能保护牙齿,去除口气。” 说完让红香给她拿来一杯温水,漱了一下口,拿起一柄牙刷沾一点水,把牙粉往上放了点,就上下里外刷牙给杨芙演示,稍后又漱了口,哈了口气,呲着一口小白牙让杨芙看。 杨芙笑道:“可不是,为了你的月例,我跟母亲磨了好大一会儿呢。好在你月例到手了,还知道孝敬大姐。你这小脑袋瓜子怎么长的,就是鬼主意多,刷了牙看上去效果不错,我让人多制作些,让咱家的人都能用上。” 杨依依道:“前几日,我在李夫人处看着她还有几十斤精盐,你快点去找她买下来。听说只她们家有秘方能制作,现在市面上还没有卖的呢。李家离京城远,下次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再有了。” 杨芙想了想道:“李夫人给你那么大一笔钱,想来跟这精盐有关?既然是李家的秘方,这东西肯定不便宜,太贵了我就作不了主。” 杨依依笑道:“大姐姐把刚才我说的牙粉方子写下来,我给添上配比。你然后拿两支牙刷跟一罐牙粉,去找她要精盐。她肯定会问你用来做什么,你就实话实说,演示给她看。如果她要钱不是很多,你就让府里出钱买下来。不过以她的性情,肯定要牙粉制作的方子。你让她答应,每年给咱们一百斗精盐,就给她这个方子。光配个牙粉,一百斗盐,咱两府都够用了。” 杨芙笑道:“行是行,可这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你图个什么呢?” 杨依依道:“牙齿清洁很重要,如果不爱惜,不到四五十岁就开始损坏,俗话说,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能要命。即使不痛,一张口,大黄牙,大黑牙,酸臭气扑鼻也烦人呢。府里都是我的亲人,大家都能得点好处嘛。李夫人有盐,咱们有方子,合起来能造福不少人呢。只不过她是商家出身,从来都想着获利,我不想便宜了她。” 杨芙听了格格的笑起来,点点杨依依的头:“你呀,我觉得你与李夫人真是一样的,心眼子多,会算计。好吧,为了你这句造福家人,我带红香、绿玉去一趟。” 李夫人听人来报,府里大小姐来了,十分诧异,忙让人请进屋来。杨芙给李夫人恭敬行了礼,李夫人赶紧让人给上果子,上点心。李夫人道:“大小姐今天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吗?” 杨芙不好意思地道:“有事麻烦一下夫人,府里需要用些精盐,市面上没有。听说夫人这里有,特来相求,也不好意思白要夫人的,夫人能给个价格吗?” 李夫人面色一沉,不客气地道:“听谁说的,杨七小姐吧。她倒是看不得我这里有一点好东西。既是市面上没有,用来干什么?” 杨芙脸红了道:“夫人别生气,依依说她有个方子,主要成份是精盐。” 红香赶紧把手里的盒子拿上来,杨芙打开盒子给李夫人看道:“怕夫人不信,把东西拿来了。这个是牙刷,这个是牙粉。清洁牙齿效果很好,我让红香给您演示一下吧。”红香演示完毕,效果确实不错。杨芙喝着茶,李夫人沉吟着。 过了一会儿,杨芙道:“夫人如果不愿意,我就告辞了,我再找七妹想想别的法子。” 李夫人扯出笑容:“行了,我就知道杨七又想什么花招了,精盐这件事除了她,也没别人知道。难为都让您这大小姐出面了,我怎么能不给面子。一家人说什么钱不钱的,还有四十斤,都拿去吧。你让七小姐来我这里一趟,我有话说。” 杨芙笑道:“我本来不想来,依依跟我说这牙粉是用细辛、丁香,桔皮、薄荷、生姜、炮附子,碾成细粉,混上精盐制成的。你每晚睡前用它清洁牙齿,能保护牙齿,去除口气。又说夫人是大商家,一向神通广大,牙粉方子在您手里,您要做生意推广开了,说不定能造福众人。我这才厚着脸皮来了。我把方子给您,您只需要每年给府里提供一百斗精盐,我让人配成牙粉,制好牙刷,给全府供应,让大家都有一口好牙齿。不知道夫人觉得如何?” 李夫人能说什么,一把接过来牙粉配方,仔细看了,想了一下,咬着牙道:“一言为定,大小姐先回去吧,以后每年腊月十三前我让人送到府里。” 杨芙谢过李夫人,径直回去了。回去见了杨依依笑道:“成了,你个小丫头,把李夫人那么个能人给算计了,她气得只咬牙,要寻你去呢。” 杨依依笑道:“李夫人只是气恼她没占到便宜,要拿东西来换罢了,你要是把方子白给她,她就看你好了。稍后我去见她,还有一事相求呢。” 李夫人在屋里,一会儿咬牙切齿的骂,一会儿又笑着摇头叹气。李妈妈奇怪:“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李夫人道:“我一想起杨七算计我,就恨的咬牙,一想起她拿出的这些方子,又觉得奇货可居,这心情是一阵一阵的。这丫头一会一个主意,一会一个方子,把我耍的团团转。这样的丫头怎么没托生在我李家呢,不然不知道李家未来能发展到什么地步呢。” 李妈妈道:“你让七小姐过来,还是要和气一点,咱们盐也给了,好人当定了,就不要说些没用的话,再落不下好。” 李夫人道:“我知道,昨晚我拿回来的那几块丰收团圆饼呢,拿过来。” 李夫人掰开一个饼,递给李妈妈一半,李妈妈一尝,赞道:“挺好吃,馅料真丰富,又香又甜。” 李夫人没有吃,从馅料里抠出来几粒小冰糖块,仔细看了看:“我昨晚宴席上吃了一块饼,里面有这些糖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白净,难道跟提取盐一个道理?蔗糖块都是黄色或棕色的,不知道用什么能脱色,应该不会还是用豆浆吧?” 李妈妈道:“要不,咱们也试试,七小姐那么小就能做成,咱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多摸索几次,肯定不难。” 李夫人摇头:“隔行如隔山,看着简单的事,只要你不明白内里的关键,就是办不成的。我要问问那个小丫头。” 李妈妈道:“就煮个精盐,就换走了一座宅子,还要去那么多钱,我老人家就是干二十年,也赚不来那么多。回头弄个什么牙刷牙粉,又要去那么多精盐,七小姐可不一般,您要问她,她不知道又打什么主意。” 杨依依真有事要求李夫人,吃过朝食就过去了。李夫人板着脸问她:“你为什么要把精盐的事告诉大小姐,我还没有大量产出,就让她来讹我的精盐,你居心何在?” 杨依依笑道:“夫人别生气,我这可是为了你们李家好。不说别的,精盐价格肯定要贵过粗盐数倍,想要推广,必然先要达官贵人知道它的好处。咱们杨家可是宗亲呢,只要咱们家知道它的好处,很快宫里就能知道。精盐有很多用处,不只食用更方便,能制牙粉,溶成盐水有消炎去毒作用,可以日常洗漱,能清洗伤口,甚至还能制成盐袋,热敷肩颈。这么好的东西,皇帝皇后能不喜欢?只要上面喜欢,下面的官员、贵族自然有样学样。这种事找我大姐最合适,如果是找我那大伯母,她会理你吗?别看我大伯跟你也算夫妻,他可是个爱聚财的,他要是知道你有这些方子,难保动了贪念索要,你给是不给?我大姐她是嫡长女,很受家族看重,又协理家务,她的话没人敢驳,她决定的事也没人去问。她聪明又善良,是个顾念大局的,轻易不愿意坏了别人的好事。” 李夫人想了想道:“就你会说,这件事被你轻轻揭过。在李家精盐大量上市之前,你再不要告诉别人。” 杨依依道:“都说夫人是大商家出身呢,见识不会这么有限吧。制盐之法技术难度太低,天下能人倍出,我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只精盐一流通,人们看获利多,必然去研究挖掘,估计这个方子很快就被破解了,甚至夫人手下的人未必不会被收买。这会子,李家肯定已经囤了大量粗盐,估计在连日制作精盐呢。此时不但不要隐瞒精盐消息,要多散播精盐的好处,大燕这么大,消息散出去必然要一段时间,须得提前宣传。等酝酿到一定程度,然后把精盐一下子抛出去,占领市场,在别人掌握精盐制作技术之前发些大财,以后再视情况而定。” 李夫人叹口气道:“说不过你,你的意见我会考虑。你那个什么丰收团圆饼,里面用的冰糖方子可以给我吗?再换一套宅子。” 杨依依道:“夫人真是慧眼,什么都瞒不过您呢。我会提炼白糖,也会制作冰糖。只是这方子我要压箱底,以后看看情况再合作。” 说着,让红豆拿出了两个大纸包道:“这是我制出来的白糖、冰糖,送给夫人吃的。” 李夫人被她气地说不出话来,转念一想,突然想到:原来是想留一手,好拿捏李家。就好比在驴子前面吊根胡萝卜,让驴好拉磨呢。李夫人也不知道娘家对人工养殖珍珠这件事,拿的什么主意。如果真能成事,给一层利也不算太过份。看来杨七手里真有不少好东西呢,她明明缺钱,却不肯直接拿来换宅子,怕是图的更大。回头,我还是把这些白糖、冰糖先分出一半,送到李家看看什么意见。 李夫人笑道:“你呀,就是心眼多。你弄得这些,件件都是大买卖,你没钱、没人、没自由,自然做不成事。只好到处找人合作,又想要利,又想拿捏住合作方,便宜都被你占尽了才满足。我可告诉你,我朝有规定:五品以上官员及直系亲属,不可直接经商,皆因皇帝怕高官显贵与民争利。你大伯父愿意与我这商家女结亲,不过是为了利用我娘家,替他们做些敛财的事罢了。这些年,我可给府里和族里不少好处。你将来要找合作方,当然我们李家最合适,我们家最讲信用,也懂得互惠互利的道理。我们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还有进原材料和销售的渠道,你只要动动脑子,动动嘴就成了。” 杨依依点点头道:“夫人说的是,我记住了。不过我打听过了,直系亲属单指男丁,女子开店和媳妇们的嫁妆不在此列。以后需要合作,我第一个想起李家。现在你千万不要把我漏出去,一旦府里知道了,肯定逼着我把一切都交出来,到时候想跟您合作都没东西了呢。” 李夫人笑道:“这是自然,说到底,你是我夫家侄女,李家是我娘家,咱们一家子亲戚,我怎会卖了你。” 杨依依道:“夫人这么说,我可放心了。夫人对我不错,我说件事给夫人听听。前几日,我大舅来府里送节礼,我给他说一嘴:战事大定,天下将平,之后必然大兴土木,所需木材很多,木材价格必然上涨,让他领家人种杨树呢。” 李夫人正色道:“你是什么意思,想让李家也种树?” 杨依依道:“我外祖家本就是农家,种植是其本业。夫人家本就是巨商,为什么非要自家种树,经营木材就行。家家都要烧柴烧炭,盖房子,用家具。朝廷扩建都城,修庙建房,修桥修陵,哪处不要木材。我就随口一说,你就随意一听,就别太深究了。” 李夫人又叹气了,杨五郎那个只喜投机钻营的父亲,自己的孩子这么能干,却茫然不知,逼的孩子费尽心机找别人合作。要是杨依依是自己的孩子,自己肯定着重扶持她,甚至让她成为一家之主。 心里想着,这牙粉、牙刷都是好东西,物虽小,用处却很妙。如今方子到手了,得赶紧做出来,放到自家的脂粉店里推广。只要人人都知道这东西的好处,生意必然好。还有江南李家,也要尽快告诉,让大哥他们也做这个。李家能工巧匠多,说不得又开发出更好用的牙刷来,那生意就更好了。 还有啊,让三个哥哥在南方多囤些木料。杨树固然好,只是普通的木料价值有限。将来真要盖宫殿、寺院什么的,除了普通木料,也需要上好的木料啊。好木料的价格就不是普通的木料可比。珍贵木料,那可是奇货自居,多高的价也有人买。还有东北那些胡人手里,更有许多上好的松木、柏木。价格不高,就是胡人重实惠,更喜欢以物易物。要不然,用精盐和黄糖换一些红松先拉到中兴城外囤上。李夫人胡思乱想着,心思就不在杨七身上的。 杨依依转了话题道:“上次夫人说让我三哥有空了陪我去趟牙行,买两个得力的下人。中秋节开阳书院放了好几天假吧,今天日子不错,就让三哥带我去吧。” 李夫人道:“东市离府里更近些,西市那边牙行更多,规模更大些。正午开市,傍晚闭市,这会正好,叫你三哥陪你去吧。” 杨荆听了母亲的吩咐,笑一笑,让人备马,带着两个贴身家仆长寿,长庚,准备了钱帛,几个人一起去西市。 杨依依一看杨荆给她准备的小红马漂亮又温驯,十分喜爱。李妈妈扶着她侧坐在马背上,吩咐长寿牵稳了马,好好照顾着七姑娘,别叫摔了。 一路缓行,杨荆与杨依依边走边闲谈。杨荆道:“七妹,你想买什么样的下人,为什么不让府里的管家去张罗呢?” 杨依依道:“三哥,我想备些自己的人手。不想什么都让别人控制。我现在的财力也只够安置一两个人,多了负担不了。” 杨荆道:“原来是这样。你小小年纪,想的到是多。朝廷一直抑商,都城里只西市与东市允许买卖。西市更大些,可挑选的面宽,价格也更平。不过,我还知道一处秘密的牙行,只在居民坊中私下买卖,只要钱帛足够,什么他们都敢做。” 杨依依急道:“就去西市吧。我以前没去过,这次我顺便看看热闹。”好像书里的故事发展,就是从杨霏霏就是在西市买下那个封长红,引出商业奇才封长青。 这次骑马去西市,杨依依一路缓行,细细看着中兴城。上次跟着祖母回府,天色将晚,一切灰蒙蒙的,又坐着马车,看的不是很清楚。 一路走,一路问杨荆:“三哥,这中兴城你是不是很熟悉?给我讲讲呗。” 杨荆道:“也算不上很熟悉,这个都城八年前才开始兴建,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建好呢。是高相挂的名总揽一切,工部的宇文尚书设计主理,叔父、还有匠作方大监协理。几十万军民,花了一年多,建了皇城与皇宫。这个城市很大,又是都城,大燕采用坊市制度管理,以二十五条纵横交错的大街,划分了一百零八个居民坊。西边五十三坊属万年县管着,东边五十五坊属于长安县管着。又建了东市和西市。再加上宵禁制度,中兴的治安很好的。” 杨依依点点头,又问:“一个坊有多大呢?居民坊内的情况怎么样?” 杨荆道:“有多大,这我也不十分清楚。坊内的情况嘛,有一次,听五叔父说,居民坊四面筑有坊墙,开四门。只是,北边是皇宫,所以居民坊的北门一般不开。坊内设十字大街,还有更小的十字巷,将坊内划分为十六区,坊内实行督察制度。” 杨依依道:“这一路走来,为什么街上没有卖东西的呢?” 杨荆道:“都告诉你是坊市制度了,还问。买卖一般都在东市和西市进行。东市四面立邸,四方珍奇,皆所聚集,卖的东西更贵重些,以奢侈品为主,交易对象多为权贵人家。西市卖的东西更全面些,交易的人平民多,还有不少外地客商,反正各色人都有吧。听我母亲说,光固定的商铺都有四五万家呢,胡人称为金市。另,宣阳坊内全是彩缬铺,延寿坊内净是珠宝店,崇仁坊是修造乐器的地方,靖善坊内有很多佛事用品店,邑坊有很多凶肆,吴里坊中有很多胡商专卖店,靖恭坊有最大的马球场。中午击鼓三百声开市,日入前七刻,鸣铮三百声散市。” 杨依依听得津津有味。跟杨荆道:“三哥,我想多了解一下咱们的都城,你能不能找人给我画一张中兴城的舆图呢。” 杨荆笑道:“五叔父不正是工部侍郎嘛,他那里有现成的中兴城建造图,你不去问他,到舍近求远呢。”杨依依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杨依依又道:“为什么,中兴城没有茶叶卖呢?江南有很多茶吧,将来我要把江南的茶卖遍中兴城,赚很多钱。” 杨荆听了心里乐,觉得杨依依就是个赚钱小能手。又担心道:“咱都城可没有喝茶的习惯,你运过来容易,想卖出去难呢。再说了,那茶叶本不值多少钱,在江南,两文钱一斤粗茶。你费老大劲运过来,加上运费,还要人工、商铺,要卖十文钱勉强能够本。你卖的太贵了,肯定没人买。母亲喝的茶,都是上上品。我外祖家在初春时,让人在自家的山上摘的嫩芽,产量极少的。” 杨依依呲着小白牙一笑:“三哥,以后我办个印刷厂。写关于茶的文章,介绍饮茶的好处,饮茶的方法。再介绍茶的产区、种类。给那些上京赶考的人办一些辩论赛,论经台什么的,给他们提供茶饮,让他们写诗文以记之,杜撰些茶文化。我再培训一些茶艺师,进行茶艺表演。培养一些说书艺人,让他们说故事。再请一些会唱曲的,让她们唱些曲子。那些听书听曲的,看表演的,都引着他们喝茶,吃点心、果子。将来我办花展、书展、画展、各种展览,都使用茶饮。用不了多久,饮茶就会成风雅之事,必会风靡大燕。” 说得杨荆笑个不停,跟着的人也都乐了。 第10章 西市牙行 封氏兄妹 远远听见开市鼓声,杨依依兴奋起来。可惜她是侧骑马,不敢走太快。开市鼓敲完,远远的听见西市热闹起来。到了西市门外,杨荆利落地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下人,亲自扶着杨依依也下了马。 杨荆笑道:“西市里路又窄,人又多,我们还是先把马拴在寄存点,慢慢走着去,正好你也顺便看看热闹。”杨依依点点头,跟着她三哥往里走,两个健仆把马拴好,领了存马木牌,抱着钱箱跟在后面。 杨荆告诉杨依依,西市里穿着白色长袍,甚至有些人两只鞋子颜色不一样的,大多数是商贾。还有些平民,穿着灰白色或淡黄色的短衣配深色裤子。前朝重农抑商,商人只富不贵,出门不能骑马,不能坐车,甚至两只鞋都不能穿一样色儿。本朝对待商贾已经没那么苛刻了,都城相对严格一些,其他地方商人都敢着各色锦袍了。 西市有数以万计的商家,还有临时摆的摊位。杨依依兴致极高,每家都想看两眼。她进果子行买了一些水果,又去椒姜行买了一些调料。在金银行闲逛了一圈,看着精美的饰品眼睛发光,花钱买了一对样式别致的银戒指,其他就舍不得花钱了。 进了扬慧坟典行,看了看架子上的书,问道:“现在的书都是手抄本吗?价格怎么这么贵。” 杨荆道:“你知道是手抄本,还嫌贵。本来有能力读书的人就不多,书法能上得了柜台的人更少,抄一本书要费不少时间,商家还要赚些利润,自然就贵了。你母亲的书法不错,连祖母与叔父都赞扬过呢。听闻叔母经常抄了书,送到这家店来寄售呢。” 杨依依道:“怪不得读书这样难,连买本书都这么麻烦,每个人买到的还不一样,万一抄书的人一马虎,抄错了,岂不是买书的人看到的就是错误的内容,要是像盖印章那样,印成字体规范,内容一样的书就好了。” 杨荆道:“这个想法不错,你有空儿了多琢磨琢磨,没准就行了呢。书的质量上去了,价格却下来了,肯定有更多的人能读上书。” 杨依依道:“再说吧,咱们今天不是来买人的吗?快点吧,一会散市了就麻烦了。” 杨荆笑道:“还不是你没见过世面,见个店铺就要看一看,现在又着急了。” 几人转过一条偏僻些的街道,这里有一家规模较大的张记牙行。门口有两位迎客的,都穿着普通的白麻短衣裤,戴着黑纱幞头,看上去面貌普通,满脸带笑。迎客人一看到领头这两位的衣饰打扮,知道是贵客,赶紧让进去。 进门就是一面影壁,红底写着金色的大福字。转过影壁是前院,院里有一大厅,大厅品字形设有三组罗汉床,每张床上倚着两个暗红色百鸟纹样的靠枕,铺着两个暗红底寿字纹的坐垫。每张床正中间有一个小几,摆着一盘子糕点,一盘子林檎,两杯紫红色的葡萄汁。 一个四十来岁,面目秀丽,目露精明的中年妇人迎上来。她穿着蓝底染柿蒂纹的齐胸襦裙,搭了素纱对襟窄袖短上衣,上衣镶了红边。梳了一个中高髻,戴了一朵绒质的粉色牡丹花,一只白玉梳。手上戴了珍珠手串,颈上戴了一串白色珍珠塔链,中间那颗主珠特别亮。 她笑道:“贵客到了,快请上座,小妇人夫家姓张,就是这里当家的。他平常在外边,瞎忙。我在这里管事,这里人抬举,称我一声张管事,贵人称呼我张氏也可。”让两位贵客坐到正中的罗汉床上。又道:“两位贵人,到咱这里,是说人?说货?还是说事?” 杨依依有点懵,看着杨荆。杨荆道:“张管事,我姓杨,行三,英国公府的。我七妹妹想买一两个下人。” 张管事道:“原来是英王家的三公子与七小姐,不知道七小姐想买什么样的下人?我这里人可齐全了。” 杨依依回过神来马上接口道:“要九岁左右的小女孩,最好是岭南那边的。” 张管事愣了一下道:“九岁十岁的小女孩子倒有的是,可是岭南道是大南边,一般不会卖这么远的。我拿名册查一下看,要是没有,小姐也可看看别的人选吗?” 一个十三四的小男孩拿来一本厚厚的名册,张管事翻到九岁至十岁那个年龄段,看了一会儿,忽然惊讶道:“真是有一个原籍岭南道广州的小女孩,这个月初十刚过九岁生日,本名叫作封长红。” 杨依依听了马上道:“封长红,这个名字怪好听的,就这个吧,多少钱呢?” 张管事道;“这个女孩子长得还行,但性子倔的很。在广州被卖的,逃跑过很多次,被广州那边的牙行打坏了左腿,略有些跛。后来被低价卖到益州一处不好的去处,益州那里的人见她不听话,打的遍体鳞伤,最后想要结果了她的性命。我夫君恰好有个事去益州,撞见了。看她实在可怜,就舍了个人情,又花了几个钱,讨了她过来。跟我说,好歹是一条命,能卖就卖个钱,卖不了就在牙行里干点粗活儿吧。她有个哥哥,那个人真是麻烦,叫他赎人吧又没钱,只求着我等他酬些钱。可这买卖之事,哪能等的?” 杨依依听了问:“这封长红的家人真是狠心,听说广州一向富庶,家里真就穷到非要卖孩子吗?” 张管事道:“听她哥哥说是家里父母早亡,当初十岁的哥哥封长青,领着两岁的妹妹封长红到叔父家投亲。不过几年,就被无良的叔父哄着霸占了他们的家产。因那封长青读过书,善于术算,便支使他在外地的田庄里替叔父管事。那叔母极其恶毒,趁哥哥在外做事,把妹妹卖了。这封长青知道了,一路打听着找到了中兴城。因为挂念妹妹,也不好好找活计做,只租个房子抄抄书,为别人雕刻私章,帮一些商家审审账目。他没有这边的户籍,找不到长期的工作。都城什么都贵,赚的这点钱也只能勉强养活自己。这段日子几乎天天来我这里闹上一闹,想起来就心烦。” 杨依依道:“真是可怜,让亲叔婶给卖了,原来天下确有狠心的亲人呢。” 张管事道:“天下之大,什么人都有。利益面前,原型毕露。我劝小姐,既然买人用,还是买个全须全尾,懂事听话的孩子更好。这又倔又废的丫头,就是我当家的心善,不忍心让她丢了性命,对您真是没什么用。” 杨依依道:“张管事,平日大族买下人都是管事的出面,哪有主子自己来的。不怕你笑话,我虽是官家的小姐,可是在家不得宠,手头没人可用。我自己碰巧得了一处小宅子,不想让家里大人知晓,想私下里买个人手,帮我打理一下宅子,主要是打扫卫生,浇花养鱼。只要价格低我就可以,太贵了不考虑。想来这女孩受了这么多教训,现在能找这么个活,有吃有住,又不用天天看人脸色,应该会愿意吧。还有她那个哥哥,我也可以一并雇佣了,帮我抄抄书,跑跑腿。” 张管事狐疑地道:“价格不高的人也有的是,为什么非要是岭南道呢?” 杨依依道:“我现在年龄还小,做不得什么,又怎知我将来不能做什么呢?我成天在大宅院里,出不得门,对岭南的风土人情完全不知,都说岭南道气温炎热,物产奇特,我早就心向往之,将来想到那边看一看。反正都是买人,就想买个岭南道的人。平常与我讲讲岭南风情,将来好陪我一道去岭南各处走走,真是巧了,刚好有,我就选这个吧。” 张管事也不深究,让人去后院把封长红领过来。杨依依仔细瞧了瞧,九岁的小女孩,头发干枯,面黄肌瘦,个子不高,细看五官长得还行。眼神中透着刚强,紧抿的薄唇显得倔强。穿着不合身的原色麻质中裙,配着一件白麻质地的交领窄袖短衫。 知道她戒心重,就温声道:“这位姑娘,我是工部侍郎杨家的七娘子,名叫杨依依。我在都城西南方有一处小宅子,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告诉我家大人知道。现在想买一个人帮我看宅子,日常打扫打扫,看管门户。每月供给八百钱,两斗糙米,一斗麦粉。每一季各两身衣料。” 封长红道:“我不去,我要等哥哥来救我。” 杨依依道:“你们俩的情况我都听说了,反正你现在也走不脱,你哥哥不放心你,没法子安心的生活,你哥哥识字,会术算,我一并雇佣了,每个月的待遇比你多一贯钱。这样你们兄妹俩就能在一起生活了,既能解决温饱,又能安身立命,还不用天天看别人脸色。等阵子你哥哥来寻你,我问一下他的意见。将来我是要出嫁的,那时候就不受我府里的约束,到夫家的情形还不知如何,想来不会比现在差。你们愿意跟随我,我必会优待你们,如果不愿意,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放了你的卖身契,让你们自寻出路的。” 封长红想了一下,小声道:“我等哥哥来,看他的意思。” 张管事在旁边冷笑着看眼前的一幕,暗道:“莫非封长青兄妹有什么奇特之处,杨家小姐就非要买下这个封长红,借此拴住封长青吗?”张管事自认为见多识广,想来想去确实没看出这兄妹俩有什么特别。 尴尬地坐了半个多时辰,门口的迎客伙计带进来一个人,张管事一看正是封长青。笑道:“杨小姐,这个人就是封长青了,看着文文静静的,真是难缠的紧呢。您要是能说服这兄妹俩,就留下七贯钱,赶紧把他俩弄走吧。” 杨依依仔细一瞧,封长青十七八岁,身高中等,大约有后世的一米七上下。五官普通,皮肤略黑,神情严肃,目光阴郁。穿着古旧的白麻长袍,腰系铜扣的黑色革带,戴了有些褪色的黑纱幞头,穿着半旧的乌靴。杨依依开门见山的把刚才的话重说了一遍,定定地看封长青的表情。 封长青很快做了决定:“可以,红姑,你总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杨小姐能这么安置我们兄妹,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杨荆一看情形,让取出七贯钱给了张管事,张管事办事也痛快,让人取了身契,快马到衙里找熟人过了手续。 杨依依让男仆长寿去买些米面、粮油、菜蔬,被褥、烛火之类必需品,直接送到纤秀坊宅子去。又给了封长青地址,让他先回去收拾东西,向房东退租,稍后自己搬过去。 杨荆跟杨依依同骑一匹棕色大马,那匹小红马让封长红坐了,李长庚抱着剩一半钱的箱子,跟在三人后面,慢慢地往纤秀坊走。 杨荆此人,在杨家兄弟中脾气是最平和的,平日看上去淡淡的,但他最是与人为善,对兄弟姐妹都极好。杨荆虽不如他母亲一般长袖善舞,能说能笑,但脑子很聪明,善会察言观色。最近杨依依常去找李夫人议事,每次李夫人都又叹气又佩服的表情,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杨荆就觉得这个七妹不是寻常人。 杨荆小声问身前的妹妹:“七妹,你为什么非要买这么个婢女?我总觉得你有别的意思。” 杨依依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我是为了她哥哥,那个人术算上有奇才,书法篆刻也很绝,我有大用。”过了一会儿又道:“三哥,今天花了十一贯零三百钱,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杨荆笑道:“行了,刚买了人,还要养着。我知道你现在不宽裕,先欠着吧。你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将来真发达了别忘了哥哥就成。”杨依依听了这话心里暖暖的。 中兴城的路规划很整齐。纤秀坊地点比较偏,但是路也很好走。顺着路边种着一排大柳树,树后是排水的明渠,渠上搭有几处石板桥。走坊西门进入,往东走到最后一排的三号房。一座长方形三进的普通民宅,正门朝东。 杨依依也是第一次来,抬眼看迎面五间的门楼,门口两边各有一拴马石,正中黑色大门还算气派,有一横匾,写了泥金的纤秀坊,下边有一编号,六排三号。挂着半旧的灯笼。左右各有两间门房。 大门一开,正对门是一条碎石铺就的通道,通道两边各有三间宽敞的青砖房屋,很是对称。通道到二道门约有六丈多,有一堵青砖墙,墙角有一口水井,墙上开了一扇门。 打开二门,二进院子也是通道两侧各有三间房。 进了一道月亮门,就是后院。后院较大,有三间北屋,屋前种了两颗枣树,此时还挂着零星的枣子。三间西屋,西屋前对称种了两棵石榴树,因无人打理,石榴树的枝条有些凌乱。屋子周围的空地上都长了草。南墙角有个小小的茅厕,茅厕旁边有一扇角门,出了角门右转走几百米却是居民坊的东大门。 傍晚时分,封长青背着他的行李过来了。杨依依把钥匙给了他,指给他看,做了安排。 一进院子的六间房,南屋最靠近大门的一间做车马房,南二间做外库房,放柴炭等粗物。南三间做临时储藏室。北屋第一间做临时库房,北二间做理事处,北三间做内库房。 二进院子的六间房,南一间当厨房,其余两间先空着。北一间住封长青,北二间当封长青的工作室,北三间住封长红。 三进院子是自己将来准备住。西屋当卧室,北屋当自己的私库,让他俩有空先打扫一下。 留下两贯钱,让他们先安置,看缺少什么,先写下来,自己过几日让人来看。又让封长青得空量一下书房的尺寸,与二进院子的具体尺寸,准备订做些新家具。 因为有宵禁,杨荆催着杨依依回府。杨依依办了一件大事,心里很畅快。但只开心了一会儿,忽想到,现在发生的一些事与原来的书里已经不一样了,剧情变了,杨依依对以后的走向心里没底。 刚进府里,杨霏霏带着豆苗迎上来,一脸的不高兴。杨依依赶紧把买的果子拿来哄她。杨霏霏道:“你跟三哥哥去西市玩,为什么不带上我?我在府里闷死了。” 杨依依哄她:“我不是故意不带你,主要是事先没想到会去这一趟。我去看望李夫人,刚好三哥书院放假在家,他想去西市买点书,你知道我从来没去过西市,因为箱里没钱,去了也只能干看着。这个月的月钱终于到手了,想去买点东西,就厚着脸皮磨着他一起去了。你不同,你啥也不缺,东市、西市你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你去过很多次了吧?” 杨霏霏也知道杨依依的月例被挪用的事,都是在老夫人跟前长大,那些下人背后对此事也有议论。多因为杨依依很少对下人放赏,那些人难免有怨言。 杨依依给霏霏主仆讲了《嫦娥奔月》的故事,把主仆都听入迷了。 等霏霏回了屋,杨依依把买的两个银戒指,赏给了红豆和绿豆,两个女孩感动坏了,毕竟十几岁的姑娘,早有了爱美之心。以前知道七小姐穷,从没敢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这是第一次在小姐这里得到首饰,没想到七小姐刚拿到手月例就想着她们了。 杨荆回了江南院见了李夫人,把下午的事详细说了。李夫人叹道:“以前就没发现杨七有多大能耐,自从跟着老夫人她们回了一趟老宅,就突然能耐的不得了,莫非有什么奇遇。”李夫人想了想,还是把杨七最近一段时间做的事跟自己的儿子讲了一下,杨荆听得越发惊叹起来。 杨荆道:“人工养殖珍珠,制作精盐,黄糖脱色,经营木料,件件都是不小的事。母亲怎么看?” 李夫人道:“我用纤秀坊那个宅子换了盐方子,觉得很是划算。制作白糖的方子既然有意在人前显露,估计早晚也能到我们的手里。只要给的利益足够,不愁那丫头不动心。经营木料之事也好办,只告诉你舅父,他们自有安排。听你说今天的境况,杨七对你这个三哥很是信任呀,她若有什么事来求你,你能办就办,不能办的说给我听,我到要看看杨七能折腾到什么地步。” 过了两日,杨依依又过来见李夫人,要求杨荆陪她出府一趟,去纤秀坊看看新买的小丫头与她的哥哥安置的怎么样。李夫人逗她:“前天出了一趟门,就借走了你三哥十多贯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呀?是不是还要写一张借条。” 杨荆在一边微笑着看两人,杨依依小脸微红道:“我要还的,是三哥让我先欠着,现在确实手头有点紧,不过夫人放心,我不是赖账之人。借条先不写,算我欠三哥一个人情,我还需要一大笔钱,就看三哥是想入股不想,做好了绝对是件大事,名利双收也不一定。如果三哥不愿意,我再想别的法子。” 李夫人眉毛一挑笑道:“又是什么大事呀?为什么不告诉我知道,只要合适,我给你入股就是了。” 杨依依道:“名利对夫人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罢了。三哥却是正当年,如果他做成了这件事,或许对他的前途很有好处,自己能赚来的前途,为什么非要依赖家族。” 李夫人笑道:“你就靠着一张嘴,就能成大事了?” 杨依依转移话题道:“您的意思,靠嘴巴就不能成大事了?苏秦凭一张嘴灭齐,陈轸靠三寸不烂之舌退了百万兵,张仪凭借口才破了六国合纵,诸葛亮骂死王朗……” 李夫人道:“打住,我什么时候说口舌不厉害了,你少给我扯远了。咱就事论事,我是说你既不出钱又不出力,事成了就能拿不少好处,事不成你也没损失,跟你合作是不是有点亏呀?” 杨依依道:“目前合作的只得夫人一个,每件事你得利是大头,我这个出主意的人顺便跟着发点小财罢了,请问,您亏在何处?” 杨荆已经吩咐人去备了马,两个健仆拉着一车东西,在江南院的大门口等着了。李夫人给杨荆使了个眼色,嘱咐两人一句:“要早去早归,注意安全。” 两人骑了马,缓缓的并行。杨依依道:“三哥,刚才你也听见了,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合作,事成了,你名利双收,我只要收点利益就行。你能不能答应。” 杨荆道:“你先说说什么事,怎么个合作法,我听听看。” 杨依依道:“用雕版印刷术,批量印书销售。简单来说,像雕刻印章一样,在硬木板上刻上反字,刷上油墨,铺上纸张,像拓碑帖一样,印刷成单页。全套印下来,把单页按顺序装订成书。这样一套雕版,能印成几百套一模一样的书。这样量产,不但书的价格能下来,而且学习起来也更方便,字体更清晰,内容也统一,用在书院是不是很合适。” 杨荆想了想道:“这到是,如果能批量生产,就会省下不少成本,价格肯定会优惠一点。你想到具体的法子了?会不会很复杂?” 杨依依道:“法子就是这样了,前几天我就把法子写好了。现在还缺钱缺人,必须找人合作,目前我认识的人中属你最合适了。” 杨荆笑道:“听起来不错,书本能印刷,就有更多的人可以看书学习,对个人对国家都是有好处的,做这样的事,确实名利双收。具体怎样?” 杨依依赶紧道:“主要有三方面,第一、抄写底稿。我认识的人少,书法好的人,我目前想到两个人,家母书法不错,她也喜欢抄书。那个封长青,不只书法好,而且精于治印,我让这两位抄写底稿。三哥所在的书院也有些家境不大好,书法好的人吧,如果他们愿意抄写底稿,我们择优而取,可以给个不错的价格。” 杨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觉得可以。 杨依依道:“第二、雕版。封长青一个人雕刻肯定不行,现在外边也没人专门做这些,就要给他买些十多岁的小孩子跟他学雕刻,学个一年半载的。由易入难,先把《论语》、《大学》《中庸》、《诗经》、《千字文》之类的雕刻了,看看发行效果。效果好了,见了回头钱,就再买几十个孩子让封长青分批培训,把九经一气全印了,再印些话本子之类的,或者彩印画册。” 杨荆笑一笑,点头同意。 杨依依道:“第三、原料与后勤。凡事总要有个过程,不能马上见利。这么多人要养活,肯定要在城外有个大庄子,日常衣食住行也要不少钱。另外那些墨呀,木板呀,纸张,底稿,运输、售卖处处都要钱和门路。” 杨荆点点头:“看来我确实合适。我母亲一向很支持我,你说的这些原料与后勤对我来说都很容易解决,销售与运输应该也不是难事。你把具体章程给我看看,我理一理怎么运作。” 第11章 三人合议 雕版印刷 兄妹二人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到了纤秀坊。长庚去拴马,长寿上前敲门。封长青打开门,见是主家兄妹,对两人行了礼,让进来,到了二进院子的临时书房待客。 两个健仆从车上卸下不少日用品,柴米油盐、烛火茶具、笔墨纸砚、果品蔬菜等等,放到一进院子的库房。 封长青兄妹道了谢,封长红去厨房烧了水,杨依依不紧不慢的用热水烫过茶具,往茶壶中投入些绿茶,又放入干姜丝,熟芝麻,一撮精盐,冲入热水,泡一会儿,倒了一盏先递给杨荆,再倒两盏给封长青兄妹,自己斟了一杯,跽坐在杨荆身边慢慢饮。 封长红一口把茶饮尽,道一声好喝,就出去把杨家送的东西都归置好。挑些水果洗了,点心摆盘,又切了些卤肉片,都端上来放在几上,给众人行了礼,自己又去院中接着打扫。 杨依依饮完一杯才道:“封先生是岭南人,可懂饮茶?这茶味道如何?” 封长青谨慎地回答:“我祖籍是岭南,岭南人也有饮茶的,不过是磨成茶粉冲泡。自从我懂事时父母俱亡,日常忙于生计,于茶道不精通。这茶清香,柔和不涩,略带咸香,非常好喝。” 杨依依点点头道:“这茶中的精盐是我自己制作的,方法虽不难,但是就有人相中这方子,此处宅子是我用制盐方子交换来的。因我在家中没什么影响力,所以要事先筹谋些退路。因此买下红姑,需要红姑为我打理一下这宅子的日常。不知先生与妹妹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封长青点点头:“这里环境非常好,后院我们已收拾了一下,把杂草除去,平整了些田畦,准备种些蔬菜苗子。两株石榴树剪了枝,明年夏日定会榴花似火,秋日硕果满枝。长青无能,连唯一的妹妹也护不住,愧对父母嘱托。多谢杨小姐让我们兄妹能聚在一起,如有吩咐,必竭尽所能。” 杨依依满意的点点头,拿出两页纸给杨荆与封长青二人看。二人一看就对望了一眼,这个字体实在是一言难尽,字身修长,横竖精细均匀,工整清晰。但与毛笔字很不一样,每一笔画都又直又硬。原来杨依依用后世的印刷体书写的,两人没有见过,就有些好奇。杨依依看出来两人的意思就解释道:“我书法拿不出门的,这是我琢磨出来的一种字体,书写方便,易于临摹,能看清楚内容就好了。” 两人一看,正中间标题是《雕版印刷术》。 原材料:梨木、枣木或红桦木。木贼草,松墨,透光纸,封皮厚纸,印书用纸,豆油,菜籽油。 工具:平口刻刀,尖挑刀,平口小铲凿,月牙形弯口凿,硬木槌,小锯。刷墨排笔,刮板,锥子、大针,粗麻线。下面还粗粗画了工具的图形。 第一步:制底板。找木匠行,将原材料的梨木或枣木锯成一页书面的大小,厚一寸半,水浸月余,刨光阴干,搽上豆油备用。 第二步:制油墨。用芸香草磨成粉,麻籽油或菜籽油过滤,掺入松墨制成油磨。(注,芸香草防腐,也可用别的代替,不用也可以。菜籽油防洇透纸张。松墨可用其他黑粉料代替。) 第三步:贴底稿。用透光薄纸写底稿,每页十五排,章节目录独占一排,正常每一排二十个字左右,标点符号不占字位,只小小的点上,页面左手正中写书页序号。审查完毕,反贴在木板上,用木贼草刮平待干透了,使反写的黑字紧贴于板面上。 第四步:发牙。先用平口刀雕刻直样线划好格子。先将每字的横笔都雕刻好,再按撇捺点竖,自左而右刻画。 第五步:挑刀。据发牙所雕刻的刀痕,逐字细刻,字面各字略有坡度,呈梯形。 第六步,剔脏。用铲凿逐字剔净字内余木,再用月牙形弯口凿,以木槌仔细敲凿,除净无字处的余木。 每七步:锯边。锯去版框栏线外多余的木板,刨修整齐。 第八步:涂油墨。用刷子将油墨均匀地涂在版面上,用刮板刮去多余的油墨。 第九步:印刷。把裁好的纸张对准了放在涂了墨的版面上,用干净的平刮板压印。 第十步:装订。把印刷好的纸页按顺序叠放好,把边裁齐了。加上封面与背页,封面印刷书名作者之类的,没有明确作者的,印相关人物的名字或简介出处。背页印出版的时间,出品人,插图作者等。用锥子、大针、麻绳装订成书。 几个人看完了,封长青道:“杨小姐是利用印章与拓牌的原理,来印刷书籍。这法子很好,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倒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杨依依点点头道:“先生真是聪明,一看就明白。现在的书都是手工抄写的,效率太慢了,而且很容易出现错误。我听说先生会治印,能在小小的玉石章料上雕刻上十几个字。制木版也是同理,详细的请先生再琢磨一下,写个程序规范下来。我今日写的字体先生可以参考一下,好写又好学。毕竟先生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肯定要培养一些学徒,学徒们哪里有先生的造诣,自然学些易掌握的字体才好。” 封长青道:“是,您这个字体确实容易学,而且不同的人写出来还比较接近。我再琢磨琢磨。只是场地、原料、工具却是要小姐安排妥当的。” 杨依依笑道:“这个由我三哥安排,先生不用操心。” 杨荆道:“怎么个说法?” 杨依依拿出一份的合同,也是用印刷体写好的。原料、工具、人手各需要多少,场地需要多大,启动资金需要多少,都一一写明。最后写着分成比例,共十股。杨荆是投资人,负责所有初期费用与后期的销售推广,占股五成。杨依依是组织策划者,占股两成。封长青是技术执行培训者,占股两成。杨蒿占股一成,由其母陈氏负责抄底稿,并提供所需插图。 杨荆一看就乐了:“杨七,你太会算计了,我出钱,封兄出力,你拿两成就不错了,怎的叔母抄几本书,画画图,她那不到一岁的儿子还要占一成。” 杨依依正色道:“前几朝更替太快,每次动乱都要损失不少财物人口,世家也是人才凋零,各有起伏。天下马上要安定统一了,朝廷需要选出大批人才。看今上的意思,并不希望世家大族在朝堂上独大,就不一定全在这些旺族中选人,要是从寒门士子或平民中选一部分人才,自然是选读书好有学问的人。如何知道读书深浅,必然要考试。考试成绩可以作取仕的标准,我们印书,正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等印刷的书卖出去,每一本书的背面都印上我们四个出品人。这影响必然很大,朝廷会重视,天下寒士会感激也会赞扬,这等名利又收的好事,三哥不愿意?” 喘了口气解释道:“让小弟占一股,是有些小小的私心。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母亲的情况三哥也知道,我虽然不喜欢她,却不忍心真的不管她与幼弟。我希望,女敬则母慈,母慈则家平,家平则人顺,人顺则心安,心安即是归处。又希望,幼弟有个好的起点,名声好,必然得家族看重,家庭看重才能受到好的培养教育,良好的教养才能让他有更远大的前程,有了能力才能更好的照顾家人。”杨荆点点头。 杨依依笑笑:“另外,我还想着母亲精于刺绣,善画图案,虽不能与名家相比,给蒙学书配个插图应该没问题。熟人不用,难道再去寻生人吗?听闻今上笃信佛法,上有所好,下必仿效。我母亲多年来收集了不少佛经善本,画了不少经变帛画,还有一些佛教故事刺绣。我觉得也得让她弄成底稿,雕成版,印出来卖给那些信佛的富家,不但能得利,也能弘扬佛法。” 听了这话,杨荆就叹道:“八弟有你这个姐姐,真是在人生之初就赢了。叔父叔母怎么就不知道,他们这个一向不看重的女儿这么厉害,能做出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来。” 杨依依道:“不需要他们知道,虽然至亲骨肉,但他们不重我,我也不重他们,大家有血缘纠缠,无可奈何,但要我从心里信任他们,依赖他们,此生无望。”封长青叹了一声,再没说什么。 杨依依问他:“前几日让先生丈量房屋尺寸,结果如何?”封长青从腰袋中掏出一张纸,上面画了宅子的平面图,每个房屋都标示了具体尺寸。杨依依让红姑取过来纸笔,她伏在案几上,参考着尺寸,画了一些顶到屋顶的柜子,一些大书架子,两套比现在案几高的多的书桌和配套的高脚椅。 封长青问她:“小姐,为什么你画的这些桌椅,形状如此奇怪呢?” 杨依依解释道:“我们准备做的事,不管抄写还是雕刻,都要长时间伏案作业,现在的案几太低了,时间长了腰痛,一直低着头,脖子也难受。这种高脚的桌椅,更符合我们的身体着力点,用着更舒服些。” 又对杨荆道:“三哥,以后买到合适的人,也要多做一些这样的高脚桌椅给他们用,让他们能更好地给咱们干活儿。”杨荆笑着点头。 等到中午西市开放,留下红姑一个人看家,几个人都去了牙行,准备买一些男孩子。张管事看到这三位熟客,表现得很高兴。她做事干脆,一听他们的要求,拿着名册就叫上来几十个十到十六岁的男孩子,到厅前空地上按身高站了五排。 杨依依就让封长青选人,封长青也不客气,先挨个打量一番,又让他们伸出双手看了一下。问有识字的没有,几十孩子中居然没有一个识字的。找了几个看上去稳当的,问了家庭情况与来路,最终选了二十四个男孩,最大的两人都是十四岁,最小的一个十岁。 杨荆与张管事讲定了价格,杨荆与她约定三日后的上午,着人拿上这些孩子的卖身契,到春回坊的江南院去取钱。 杨依依跟杨荆和封长青两人讲:“这些人,虽是三哥出钱买的,却不能落在三哥名下。咱们是合伙做生意,封先生是实际的管理人和技术骨干。这买来的伙计,自然在落在封先生名下,算是长青印刷厂的人,不能算作是个人的私产。万一将来有人动了歪心思,容易造成技术泄露。” 张管事在旁边听了这话,心里想着,杨七姑娘人虽小,心思却多。见杨荆点了头,让人赶紧立契,飞奔去官府过契。又嘱咐这些孩子以后要听主人家的吩咐,让他们去收拾了自己的行李。 杨依依拿起纸笔,一边写一边随便用树名给男孩子们取了名字,按生月大小分别是柳树,榆树,槐树,桃树,梓树,枣树,檀树,楠树,柏树,茶树,桑树,漆树……杨荆一听差点笑喷了:“咳咳,你个小丫头,给学徒起个名字也如此随意。” 杨依依道:“树的种类多嘛,以后再买人,还可以接着起名,显得象一家人。再说,我这是家学渊源。祖母起名也是这样的,你看我和霏霏的婢女,名字就是她老人家取的,红豆、绿豆、豆苗、豆芽。以后再添了人,就可以叫黄豆、青豆、豆瓣、豆酱什么的。”杨荆接着笑,连封长青也忍不住笑了几声。 杨依依把两份名单分别给了杨荆和封长青,杨荆让今天跟来的长寿租了两辆马车,领着二十四个孩子去城外十多里外的开阳书院附近,李氏拨给杨荆的那处庄子江南别院安置。 杨荆让李长庚去西市马行一趟,给封长青买一匹马。杨依依想去木器行定做些家具,封长青想自己逛一会西市,给妹妹买些日常所需的东西。杨荆让人给了封长青十贯钱,算是预支的月钱,几个人就分了手各自去了。 杨依依让杨荆找了一家最大的木器行,把家具图纸给师傅看了,又解释了一番。师傅长年做木匠活儿,很有经验,听完了就明白主家的意思,觉得也不难,就应下了这个活儿。杨荆吩咐用店里最好的木料,活儿做精细些,最后多上几道大漆,描些女孩子喜欢的图案。师傅赶忙应承了。杨荆爽快地付了定金,留了纤秀坊宅子地址,约定做好后把家具送到那里。 师傅道:“这些顶天的柜子,在这里只能制成半成品,还要这边的师傅亲自上门组装才好,不然,进屋都费劲呢。”杨依依想了想就同意了。 随后她小声问道:“三哥,咱们印刷用的木底板,你准备让哪家制作,光弄底板要一个多月呢。那些孩子还要尽快练习,早早培养才好。” 杨荆道:“你不用着急,我母亲在扶风县有一家李氏匠作园。她有许多产业,还帮着父亲经营一些私产。这些产业有的需要自己制作产品,有些店铺运营一段时间后,就需要修缮房屋,各产业中有些工具需要定期更换等等。为了方便运作,便在扶风县的一处大庄园中养着很多匠人,举凡金银器、玉器、铁器、木器、瓷器,都有专门的作坊。庄园里也有烧炭的,烧白灰的,制砖瓦的,车马备的也齐全。我寻思着,这头一批图稳当,先让匠作园里的人把工具与木板都制作了,他们更专业,保密性也更好一点。” 杨依依赞叹道:“夫人真厉害,真是神通广大。三哥也厉害,什么都想到了。我更厉害,一下子找到这么能干的合伙人。” 杨荆听她自吹自擂,忍不住笑道:“我外祖家虽富,以前也没有匠作园。就是进了咱们家,五叔父在工部,与匠作监那些人都认识,后来母亲跟匠作大监方大人熟悉后,听了他的建议,就建了这个扶风李氏匠作园。外祖家后来建的江南李氏匠作园更是齐全呢。我说过,这些事我既然决定了,就能做好。” 杨依依道:“早知道夫人家有这么全活的匠作园,我做几件家具就直接找你了。” 杨荆道:“扶风县离你的宅子,路还是有点远呢,反正也没几件,就在西市这边做了,直接送过去,能省不少路呢。而且,你那些顶到头的柜子需要组装,还是这边的师傅更方便。 散市铮响起,杨荆领着妹妹出了西市,在西市门口等着封长青。杨荆跟他商量:“刚开始,封先生这几日辛苦些。从明日起,早上骑马出城到江南别庄去,晚上关城门前回城。帮助庄头李长惠把那些孩子安置妥当。另妹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让长寿每四日给她送些蔬果和日用的东西。” 又解说道:“因为买的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家人和去处了。衣食住行都由东家初步安排了。封先生主要是管理这几个孩子,并且在江南别庄里找到合适的场地,将来好进行雕版印刷用。”长青极其聪明,一听就知道要怎么做了,就点点头道了一声妥当。 杨荆说罢递过一页纸,那些人的衣食住行上面写得很清楚。那庄子里有许多长方形的单间屋舍,让人选出六间朝阳的,每屋住四人,每人一床、一箱、一小几。每人每年过年时发一套床品,按季发四季衣裳鞋帽。食也随着庄里的其他人,每年发常用的器具一套。每日供应两餐和一次点心。在一年中丢失或人为损坏要自己出钱修理,自然损坏报庄头补上。 日用方面也有定例,每个月十五每人发放五百文零用钱,个人生活用品一套,包含麻布巾子两条,牙粉一罐,牙刷一柄,冬日加发护肤油一小罐。出行就由庄头根据实际情况临时安排。 杨依依自己回祖母处给老人家献殷勤,把老夫人哄得高兴。杨荆回到家,先见了他母亲。李夫人道:“怎回来的如此晚,都一天了,不是又让杨七折腾了一大通吧。” 杨荆边喝茶吃点心,一边细细与母亲说了今天做的事。李夫人静静听着。最后她问道:“这事不错,有前途,杨七与你们几个说好的合约什么时候能确立?” 杨荆道:“还需要再斟酌一下细节,明日七妹妹去找五叔母,问一下八弟那股能不能入,要是叔母不同意,这一股就找别人。” 李夫人道:“你叔母她只是小气,并不是傻,这等为宝贝儿子铺路的事,她还能不同意?不过,我要再加一份合约,把我的茴儿加进去,你占三股,茴儿占二股。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我想杨七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杨荆知道母亲的心意,想着连杨七这么小年龄的女孩都知道拉扯上弟弟,自己也愿意拉拔亲弟弟。 李夫人道:“杨七是做大事的人,我怎么没有这么能干的女儿。如果是我女儿,我这些家当全交给她,她一定能让家族兴旺起来,看来,还是陈氏命好啊。” 杨荆道:“七妹是让她父母兄姐逼的没法子了,只能自己钻天拱地去找路子。我那三个妹妹都很好,不但出身好,性格也温和,容貌又出色。咱们把嫁妆备的足足的,找个好夫家,将来未必比七妹差。” 李夫人嗤笑一声:“靠人终不如靠己,我毕竟是出身商贾的平妻,在世人眼里,我的孩子不如原配的孩子,甚至连陈氏这种继配的孩子都比不上呢。男子在自己家还罢了,尤其是女子,将来嫁人,总有那些自诩为世家大族的,挑剔女子出身,甚至有些穷得只剩下虚名的人家,还挑三捡四呢。我的三个女孩外貌虽好,内里却都没什么大主意,还自以为是,虚荣的很。平日让她们学一点经营之道,都十分不情愿,觉得自己出身宗族,不屑与商贾有牵连,不是我逼着,连账本子都看不明白。一个个没有见识,言之无物,唯喜欢吟风弄月,挑花弄草,只知道攀比吃喝穿戴,偶尔作几句酸诗。却不知她们的嚼用大多是经商得来的,靠着府里发的那点子月例,买件贵重的衣料或首饰都不够了,还能讲究到哪里去。你看陈氏和杨七母女的情况就知道了,老太太还算疼杨七,可也就是日常吃用,一点像样的首饰和衣服都没存下,前几天拿着大小姐赏的一个珍珠细金镯来我这里显摆。” 杨荆是厚道人,不想母亲数落自己的亲妹,就岔开了话题道:“母亲,你看,这里写着原料与工具,我明天就让匠作园的木器坊开始进木料吧,制作起来要很长时间呢。铁匠炉那里也让用好钢制作雕版工具,先做它四五十套。油料由咱家的油坊提供,墨粉和纸张由外祖家在徽州的作坊那边提供。锥子、大针、麻线之类就由母亲的杂货店供应。” 李夫人点点头:“这事要紧,你亲自催着办,人不够了就招,别怕花钱。让茴儿也跟着操办,必要时书院里可以告假,读书虽要紧,终不过也是为了搏个好前程。我有种预感,这件事办成了,我儿的前程就稳了。只是,你把这件事单独建产一套账目,各项投资的花费务必记清楚。就是咱们李家的店坊供货,也是按批发的价格计算,包括在杨七个人身上花用的,每一项都要记清楚了。”杨荆连忙答应了。 第12章 各自心思 母女和缓 第二天一早,李夫人就开始催促,杨荆领着杨茴就来找杨依依。杨荆把李夫人让加名杨茴的事跟她说了,杨依依想了想就答应了。反正都是李氏这边出钱,出资人占五成。李夫人愿意让两个儿子雨露均沾,她也没必要反对。 三个人把细节再议了一遍,由杨依依重新写了一式五份合约,三个人先签字画押了。 杨荆让杨茴拿着李夫人的手书与杨依依画的图纸,赶紧去匠作园找匠作总管先进材料,并安排铁匠师傅打造雕刻工具,杨荆自己奔城外的江南别庄去了。 杨依依拿上一小袋白糖,一小袋精盐,揣着合约与雕版印刷术的简要说明,就去找她的母亲了。杨侍郎早上职去了,陈氏正吃朝食。主院中厅左首的案几上陈列着一盘果子,有葡萄、柿子、梨三样。还有一盘子肉蒸饼,一碟子切成片的酱牛肉,一碟子凉拌胡瓜,两个水煮蛋,一大碗粟米粥。杨依依向她母亲行礼问了好,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红绢,径直也去案几后陈氏的下首坐下,让跪坐在一边的红绫给自己上套餐具,顺便给盛碗粥。 陈氏问她:“你今天这么闲啊,过来做什么?” 杨依依一边吃一边问她母亲:“母亲,上次跟舅父说的事,他们商量出结果来了吗?” 陈氏道:“你舅父捎了信来,商量完了,全家都同意种树。你外祖父还提议,家里有些闲钱,明年秋冬季节直接收购一些现成的木材囤上,到木材价格一涨,一股脑卖了。如果你父亲肯帮忙,就给他一成利,如果他不管,我们自己也能售卖,无非费点事罢了,还省了一成利。另外,你给你大舅制作芝麻油、芝麻酱的方子,他也按方子制作出来了,今天的拌胡瓜里就放了一些芝麻油,我吃着味道极好。” 杨依依道:“那就好。现世讲究士农工商的排序,外祖家一向耕读传家,要保持农家的名头。收购木材的事不要大张旗鼓,悄悄地进行。还是以种树为主,虽然种树等成材时间有点长,但是稳当。” 陈氏道:“你怕你外祖家背上商贾的名声,我也担心,一会写信告诉他们,买不买树的不打紧,千万不要沦为商人之流。” 杨依依点点头:“天下马上要安定统一了,朝廷需要选出大批人才。看陛下的意思,并不希望世家大族在朝堂上独大,很可能要是从寒门和庶民中选一部分人。但无论如何,商家在最末一等,未必有选才的资格呢。我听说几个表哥与舅父不同,都是极爱读书的。你告诉他们要抓紧时间苦读一段时间,明年我让李夫人那边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把表哥们弄进开阳书院去读书。” 陈氏听了这话道:“寒门取士,庶民选才,你这话听谁说的?准当不?莫说我不知道,你父亲也没提过呢!” 杨依依道:“以前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举荐当官,所以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遍布官场。伯父与父亲也说过,皇帝并不喜欢这些世家贵族左右朝局。打仗时要万众一心,世家大族的子弟往往学问好,武艺强,还有向心力,只要当家人跟皇帝一心,族中必言听计从。天下太平了,利益就会有不平衡,这些世家之间,世家与朝廷之间,世家与寒门之间的争斗,正是皇帝最讨厌的内耗。为了平衡各方面的势力,皇帝一直在想法子,还有比全面取士更快的法子吗?我今天要找你说的事,也与这个有点关系。” 陈氏放下碗,看着女儿,等她继续说:“选材肯定要选有学问的人,如何知道学问深浅,必然要考试。考试成绩可以作取仕的标准。想考好成绩,肯定要认真读书。我与李夫人那边的荆哥、茴哥商量过了,我们准备印书,用雕版印刷术批量印书销售。简单来说,像雕刻印章一样,在硬木板上刻上反字,刷上油墨,铺上纸张,像拓碑帖一样,印刷成单页,全套印刷下来,把单页按顺序装订成书,这样,一套雕版能印成几百套一模一样的书。能量产,书的价格就能下来,而且字体更清晰,内容也统一,学习起来方便。这正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等印刷的书卖出去,每一本书的背面都印上我们几个出品人的名号。这影响必然很大,朝廷会重视,天下寒士会感激。弄好了,名利双收。” 陈氏惊道:“这么大的事,你们几个小孩子就商量完了,怎么不先与大人商量?” 杨依依道:“这还不明白,跟哪个大人说呢?老夫人上了年龄,现在不大管事了。我大伯父、大伯母与父亲都是私心重的人,他们对咱们娘几个的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件事他们知道了,可就没咱们什么事了。” 顿了一下又道:“我想过先跟你商量,但转念一想,跟你商量也没用啊。前期投入要很多钱,还要很多人脉,咱俩一没钱二没人,事也办不成。我想来想去,李夫人母子是最合适的合作人。李家不但富有财帛,举凡运输、原料、匠人、工具、销售是路路皆通的,要想打动她们母子,必要有钱大家共赚,有名大家共享。” 进了陈氏的起居室,杨依依拿出合同指给她看:原料、工具、人手各需要多少,场地需要多大,启动资金需要多少,都一一写明。分成比例也写明了,杨荆、杨茴是主要投资人,负责所有初期费用与后期的销售推广,杨荆占股三成,杨茴占股两成。杨依依是组织策划者,占股两成。封长青是技术执行培训者,占股两成。杨蒿是参与者,占股一成。由其母陈夫人负责抄写底稿,并提供所需插图画稿。 陈氏看了有点不高兴:“三公子与六公子出钱、出地、出人,总共占五成也就罢了,这个封长青是什么人,为什么给他两成,而你的亲弟弟只占一成?” 杨依依耐着性子道:“蒿儿不到一岁,话都不会说,有什么用啊?别人不嫌弃他,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为了小弟这一股,我费了多大劲说服合伙人,让你把手头的佛经善本都抄一份作为底稿,算成这一股的投资。我这是慢慢给他累积名利,凡事过犹不及。” 陈氏还是不高兴:“这个封长青不用给两成,一成足矣,或者只给工钱罢了。” 杨依依解释道:“封长青是岭南人,此人不但书法好,篆刻的水平极高,而且经商的才华也不错,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我无意中救过他的妹妹,才把他收入门下。李夫人母子神通广大,万一他们完全掌握了雕版印刷术,他们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想甩下咱们可太有可能了。封长青的脑子灵活,胆大心细,人又忠诚,必能制约李夫人。李夫人母子将来起异心。只要封长青在,咱们酬了钱也能重新开始。你若是觉得不妥,蒿弟就不要参与了,我另外找一个合伙人了。” 陈氏细寻思了一下,自己这边确实没什么能力。为了儿子,只能应承下来。细细看过合约,也替儿子签了名,让张乳母把杨蒿抱过来按了小手印。杨依依小心地收起合约,小声对陈氏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印刷厂建成之前,连外祖家也别说,怕走漏了风声,出现不可预测的变故。”陈氏郑重地点头。 杨蒿见了杨依依,居然看的目不转睛,张开小手非要姐姐抱抱,红绫与张乳母也笑着起哄。杨依依可不想抱这个没什么感情的弟弟,就笑了笑道:“我没有带过小孩子,肯定抱不好,别把弟弟摔了。” 杨蒿看眼前的人没有抱他,马上就不依了,急红了脸,突然大声喊了一声:“姐,抱!” 众人吃了一惊,红绫道:“小公子会说话了。” 陈氏笑骂道:“这个小没良心的,我天天带他,管他吃管他喝,没学会叫娘,倒学会叫姐了。” 杨蒿一连声地喊抱,陈氏对杨依依道:“看,还是你亲弟弟吧,血缘亲情自然表现呢,你就抱抱他吧。”杨依依没办法,只能接过来那小子,觉得还挺沉的。杨蒿得偿所愿,直用头去拱姐姐的下巴,乐的口水直流,张乳母用帕子给小公子擦了。 陈氏笑看着,觉得女儿真是长大了,知道对弟弟好了,心里好受了一些。又琢磨着等事情成功了,得想法子把杨七的两股要来落到儿子名下,现在还是依着这丫头,省得横生枝节。杨氏忽然想起什么,沉着脸对几个下人道:“今天的事,你们不许与外人说。”几个下人面面相觑,只知道夫人与七小姐签了什么合约。除了红绫,其他几个人根本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但众人还是答应一声。 杨依依细看陈氏的皮肤有些干,脸上有些地方好像起了皮,胭脂都擦不匀了,看上去很别扭。就跟她说:“母亲,秋冬干燥,我建议你时常用胡瓜片敷一下脸,每次贴一刻钟。今日我给你做个样子,你以后要常弄,能补水,对皮肤好。每七八日,取鸡蛋清涂抹在脸上,静静地躺着不要有任何表情,等蛋清干透了,用清水洗去,能抗皱纹,紧致皮肤。” 一边让取些胡瓜过来,指挥着红绫用小银刀削成薄薄的片。一边让陈氏用温水洗了脸躺在床上,把胡瓜片细细地贴到母亲脸上。又教红纱一些按摩手法,让她给陈氏从头到脚的按摩。 她看着陈氏舒服地哼哼就乐了,又道:“过几日,府里下发牙刷牙粉,母亲要学会使用,比树枝子更能有效清洁牙齿,预防牙病口臭之类。母亲也四十多岁人了,以保重身体为要。刺绣就少做些,对眼睛也不好。抄书时不要太着急,白日抄就行,晚上不要熬夜。每抄半个时辰就须站起来走动一下,转动一下眼珠,按摩一下眼周,千万别累着了。”陈氏含糊地答应着。约莫到了时间,就让红绫把胡瓜片都揭了,扶陈氏起来。陈氏觉得脸上清爽舒展,在镜前自美。 杨依依在室内东张西望地胡乱打量,寻思着先了解一下陈氏这里有什么佛经善本。杨依依走到她母亲常用案几后面的书架前,看她收藏的经书。种类真挺多的。有丝帛绣的,有竹简形式的,也有绢画的,更多的是厚纸手抄的。挑出来《大庄严法门经》、《优婆塞经》、《灌顶经》、《善德因果经》《千五百佛名经》,准备让陈氏先抄这几本。 心里想着:天天收藏这些,又说通佛理。怎么不见她心胸宽广,怎么不见她众生平等,怎么不见她舍财度人。不过是图个好名声,讨长辈欢心罢了。又四处打量了一下,看到绣架上快绣好的一幅竹石图,走过去仔细端详,突然想起来后世郑板桥的诗,她也是有心卖弄,就坐在案后,拿过来一张纸写下了《竹石》。陈氏一看就读出来:“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陈氏读罢点评道:“这诗写得极好,你写的?进益到这般地步了?” 杨依依只能半真半假地告诉她:“我哪里有这作诗的能力,是一位姓郑字板桥的先生写的,题在一幅竹石图上。以前跟着老太太去一户大家,看了一眼。我看您也在绣竹石,就想起来了。” 陈氏道:“我就说嘛,你的诗才不能这般好。这位郑先生不俗。就是你这字实在不行。”一边说一边拿起笔重写了一遍,杨依依一看,字比自己强太多了,不好意思地把自己写的团成团儿,顺手往窗外一扔。 赶紧转了话题:“舅父会制作芝麻油了,就定时让他们送些来。我告诉你几个吃法,你试试看。”就写了一张纸:日常用大碗把鸡蛋打散了,放入芝麻油,冲入滚水,用盘子把碗盖上,捂一会,放凉些,加点白糖或蜂蜜,做成鸡蛋茶,喝了能润肺清嗓,母亲与弟弟都喝得。芝麻油还能蒸水蛋,也是把蛋和油放在一起搅散,再用些七成温热的水溶少许盐,把盐水缓缓地注入蛋碗中,一颗蛋放一茶杯的热盐水就够,用极细目的漏网过滤一下,凉水上锅用小火蒸半刻钟,停火后不揭盖子,略焖一会就成了,给小弟加餐,美味又很好消化。那芝麻酱也有很多吃法,拌汤饼、拌凉菜、蘸肉片都别有风味。 杨依依到小厨房指挥着厨娘做了三份蒸水蛋,一份给陈氏,一份让乳母用小银匙喂弟弟,自己也吃了一份。吃饱了,杨蒿又缠着杨依依玩了一会,小孩子终于困了,大眼睛一眯一眯的,陈氏吩咐张乳母哄他去睡觉。 陈氏又向杨依依抱怨近日来的不如意,杨依依听着心烦。劝道:“前几日,跟着三哥去西市买伙计,那些人很可怜,一个个瘦骨嶙峋的,都不识字,低眉顺目地站在那里等人挑拣。母亲常说通佛法,须知道人生在世,哪有十全十美的。您如今在高门大户,是正经的续弦主母,儿女双全,不愁吃喝,穿用也是极好的,每个月的例钱都能买一个精壮的伙计了。您长得又好,身体健康,多才多艺的,又识字,书法好,又能画,又能绣,多少人羡慕您呢。您就不要老是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至于父亲,他就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现下用不着咱们,就淡淡的不把咱们放在心上。再有三五年,外祖家的木材成了,那么大利益,他肯定会乐于跟你共同经营,那时你们关系自然好了。我与兄弟们印书,几年后见了成果,父亲肯定舍不得这份功劳,说不定还要到处显白你这两孩子呢。我那对兄姐,到时候看我们姐弟名利双收,指不定如何眼气呢。”陈氏听了,也有几分道理,心里痛快了,就不再啰嗦。 杨依依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想走。陈氏追问:“你那个事很重要,可要抓紧了办,什么时候开始抄底稿,尽快知会我。” 杨依依道:“我知道,那几个合伙人都在忙着呢,跑原料,造工具,琢磨技术,大家都很着紧呢。你也别太着急,反正快了。你让人给我装些芝麻油,芝麻酱,我要带走送人。” 陈氏道:“你想吃时就过来,你舅舅家也没多做,东西金贵,不要浪费了。” 杨依依道:“你不懂,这样好东西,咱们自己做自己吃才是浪费。我拿去给老夫人吃,给大姐姐吃,这两位要说好了,采买处的人就会到处找,我指点他们去外祖家寻,我舅父还能多个进项。”陈氏一听,忙叫红绫每样装上两罐让杨依依拿走。 陈氏看女儿一走,就赶紧给娘家写了一封信,把女儿嘱咐的事都交待了。 杨依依写好食用方法,让红豆给杨芙送去一罐芝麻油和一罐芝麻酱。自己到老夫人的小厨房,指挥着厨娘蒸了两份水蛋,下了两小碗麻酱汤饼,一份给杨霏霏,一份亲自端了去哄老夫人开心。老夫人吃过后果然很高兴,只说还是孙女好,又能干又孝顺。 过了几日,采买处果然探听芝麻油与芝麻酱的来处。杨依依顺水推舟地告诉管事的。管事的多灵性,一听就知道七小姐的意思,从此每月向七小姐舅父家订购农产。 陈家一看有利可图,十分高兴,就在后院里建了个小油坊。收购了大量的芝麻,加工起芝麻油,芝麻酱。悄悄的批发到商户,也算是个收入项目。一家人商量着,明年,就多种芝麻,最好让村人都种,他们高价收购。 次日,杨依依把合约拿给杨荆。杨荆去找封长青,封长青痛快地把合约签了,五位合伙人各留一份。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但也更忙碌了。 杨依依把众人使唤的团团转,她自己却没什么事干,每日正常生活。自己都暗暗好笑着,这一世她还是个废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什么都做不好。也暗自庆幸,后世千年的智慧,还是让自己明确大概发展的方向。周围这些人也愿意相信、配合自己。将来钱赚够了,印刷的书多了,肯定要办一座大型的图书馆。 几日后,杨茴回来了,给杨依依带来一套雕版用的工具。杨依依细细看了,顺手使用一下,觉得很不错。就问道:“六哥,你给封先生看过没有?主要是他使用,他觉得顺手才行。” 杨茴笑道:“这个自然,一共四十套,都拿给封先生过目了,他觉得还不错,钢口好,制作也精良,还让配上了极细的磨刀石。我同封先生要了这一套给你做个纪念,法子是你想出来的,你也可以自己试着做一做嘛,不要光动嘴不动手。” 杨依依点头道:“挺好,不过我可不雕书版,得空儿我琢磨一下夹缬印染技术,雕刻缬印版。对了,你们书院开学了吧,你跟三哥不是要去上学,会不会耽误咱们的事?才开始运作,光我一个人可成不了事啊。” 杨茴道:“昨日就开学了,我俩让人向书院告了假。三哥那边也忙着呢,给学徒们的生活用品都备齐了,那几男孩都跟着封先生学规矩呢。” 杨依依道:“也就是开始这两个月忙些,之后上了正轨就不用这样了。等学徒们培养的上了道,封先生一个人就能管理地好好的。”杨茴笑笑,说自己有些累了,就告辞回孤芳园去了。 第13章 李家来人 主宾欢宴 又过了十几日,杨依依惦记她的新家具,让杨荆身边的长寿去一趟西市木器行,问自己的家具做的如何。长寿回来说:“回七小姐,那些顶柜还不行,架子床也才雕了一部分,书架与三套高脚桌椅却是好了。长寿领着家具行的人,把书架与桌椅先送到宅子里一一安置好了。您就放心吧,我会盯着家具的进度。” 杨依依跟杨荆私下里讲:“三哥,能不能在纤秀坊宅子后院主屋里,给我做个小暗室,我好放些东西。”杨荆会意地点点头,告诉她:“当然行,哥想着,隐秘的事还是交给远路而可靠的人来做,交给李家人来做很合适。我外祖李家的人过几日就会来中兴城,为了珍珠的事。他们出门都是带着大车队,里面的成员很齐全,有不少能工巧匠呢。” 从杨荆这里,杨依依大约知道了一些江南李家的情形。因为李家与燕文帝是旧识,有些交情,圣上特别恩旨李家为皇商。此时各阶层等级森严,衣食住行都有要求。为了出入好看些,皇帝还允许江南李家三个儿子都捐了正五品的虚职。 李夫人的母亲早已过世了,父亲今年虚岁七十一,老人家已经不大管事了,由两个侍妾服侍着,一直在余杭的别院休养。 李家的事现由李氏的长兄李信主持,李信字明光,今年五十三岁。有两子六女,都很不错。长子李珍三十三岁,因他身体不太好,咳嗽声不断,捐了个从六品的虚职。日常在家读读书,看看账目。只李家人自己知道,李珍是营建的奇才。这些年一直负责李家各处的营建事宜,从二十岁就有魄力,耗时八年,领着团队从老家到余杭修了三条运河,用来运输李家的沉重货物。李珍成亲多年没有孩子,妻子倒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李信在六个女儿相继出嫁后,半百的年龄,侍妾水秀给他生了个小儿子,叫李珠,今年方三岁,生得白嫩可爱,很是得宠。 李氏的次兄李准,字明亮,五十岁。李准父子皆喜爱读书,不愿意从商,想务农。肯请老父亲出面与族人协调,从李家分出来,并重金去官府寻了门路,脱了商籍。去了余杭一带买下了几座山,养着上百长工,在山上种茶树与桑树。日常以养蚕纺织为业,办有一个很大的丝绸纺织作坊,生意上比较佛系。李准有两子三女,李准的三个女孩都已出嫁了。长子李璋三十岁,成亲后生了二子二女。次子李圭,才十三岁。这人长得好,口材好。记忆力超群,逻辑能力也强,书读得好。在余杭的西湖书院很得夫子们赞扬,很得李家看重。 这次前来的领头人是李氏的三兄李义,字明辉,有四十五六岁,有四子三女。具体指挥车队的是李义的长子李严,字谨之,二十五岁,捐了从六品的虚职。李严已娶妻,生有一子一女。李义父子两个人皆是商业奇才,李家的商队大多由这两位具体管理。 李家随行的人中有不少能工巧匠,杨依依想弄个暗室,正好让这些人给她弄一个。杨依依也懂杨荆的意思,觉得他想的更周道,暗室还是让可靠又远处的人来弄。 李家人没到,杨七订制的所有家具到齐了,也没心去看,只让封长青兄妹指挥木器行的人按图安置。 知道李家要来人的消息,杨依依在家里望眼欲穿。半个多月后,终于看到李家来人了。杨依依躲在暗处,远远地看,领头的人应该是李义。他身材中等,胖瘦合适。面目和蔼,嘴角带笑,目光精明。李严身材挺高的,外貌长得很俊秀,但眼神犀利,薄唇紧抿,看上去不好惹的样子。父子俩都穿着青色的圆领长袍,戴黑纱幞头,腰上是一样的金兽头革带,脚穿乌靴。随行了不少人,带着长长的车队。 车队停在江南院前,李夫人含笑迎出来,笑道:“三哥,很久未见,你风采依旧,真让人欣慰。你们行程挺快呀,我刚接到回信七八日,寻思着要半个月后能到呢。”兄妹同往院中走,众人开始卸货,李夫人让人帮忙安置车队。 到了正厅,李严给姑母行礼,李夫人道:“谨之长得越发好了,真是一表人才。你祖父可好?家里其他人也好吧!” 李严道:“祖父一切都安好。大伯父与大伯母也好,大哥身体还是那样子,有些咳嗽,大嫂照顾得很应心。二伯父一家在余杭那边,一切顺利。我母亲与姐姐弟弟们都挺好的,谢谢大姑母挂念。” 李义父子洗了脸,换了衣服。先到英王府正厅拜见了老夫人与英王妃,双方问候过,老夫人赶紧让座。李义谢了座,李严摆了摆手,让人把带的贵重礼物和江南特产献上来。 英王妃打开礼单一看:江南珍珠一盒三十颗,一百零八颗配三粒红玛瑙的紫檀木佛珠一挂,黄金阴刻牡丹花纹样的发梳一盒三枚,白玉组佩一套三件。江南各样新花样丝绸锦缎共三十件。雪团茶饼二十个,特制余杭绿茶三十斤。精盐二百斤,棕糖块一百斤。石冻春酒二十坛。蜜制金桔饼五罐,蜜冬瓜条五罐,各色果干共五罐。莲藕五十斤,竹笋干五十斤,各色干果二百斤。南海虾干二十斤,各色贝肉丁共二十斤,黄鱼干二十条,鱼翅三对,干海菜类一百斤。 英王妃看着眼前打开的的盒子,数十颗珍珠,光彩流离,粒粒近圆,比黄豆大些。紫檀佛珠做工精良。金玉之物成色俱佳。丝绸色泽鲜艳,图案别致。其他东西也顾不上细看,就客气几句,让人收了。 英王妃心里又嫉妒又愤恨,李家真是财大气粗。一个平妻,说穿了,就是个有些身份的贵妾。李家人虽有五品的虚职,到底是商户出身,上英王府这样的门第,还非要送些贵重的礼品,好显摆他们家有钱。心里想着也不好直接说出来,嘴上还要说些客气话。 老夫人很高兴地寒暄道:“大远路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可辛苦了。一家子亲戚,不要客气。” 李义道:“确实路远,家父年龄大了,走不动远路,老人家虽然女儿不少,都嫁在周边。就是我这大妹妹嫁得最远,成年也见不上。家父十分惦念,老是催我们来看望。我们兄弟成日忙着些生意,也都脱不开手脚。近日正好上京有点事办,顺路来看她一眼。家父常说我这个妹妹让他惯坏了,一向爱掐尖逞强,说话做事都太直,亏了您老人家与英王能担待她,我们都感激不尽。” 英王妃皮笑肉不笑地道:“天下之大,还是京城最为热闹。你们这次来要多住些时候,闲时到平康坊看看乐舞,到西市瞧瞧热闹。只是带来的人数众多,还有车队,是安排在另妹的江南院还是去驻马店呢?”老夫人看了英王妃一眼,觉得她说话有些不妥当。 李严拱手道:“不劳英王妃费心,我姑母那一栋大宅子,百十辆车马也安置的下。家母出身江南世家严氏一族,对子女一向教育甚严。家母常说我们虽是商户,更是要注意修养,一言一行都要谨慎,万万不能跟有些官宦家的纨绔子弟一样。更不让去风月场所,喝酒赌钱都不行,平康坊就不去了,谢谢英王妃的美意。” 李义道:“谨之,我陪老夫人与英王妃在这里说话,你还不去安排你那些车马随从。” 英王妃听了嘴角微抽道:“反正住处不远,那就吃了饭再过去吧。” 老夫人对李夫人道:“你与你兄长、侄儿也很久未见了,就过去你院子里说说话去,晚上过来赴宴。”李夫人一行告了退,与兄长往江南院来。李严让车队把给李夫人带的东西都卸到江南院的库房,让心腹长随安排车队随从一众人去客院里安置。 李夫人详细与李义说了近来发生的事,尤其是精盐制作的事宜,对杨依依大加赞叹。李义叹道:“我的严儿已是很能干了,没想一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也有这般能耐。刚才我看了一眼,那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五官秀丽,身材匀称,要是长开了,必然是位佳人。” 李夫人道:“可惜了,是个丫头,便再好看,再能耐,生在这样的家庭,还有那样一对父母,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李义道:“大妹妹怎么也这般俗气呢,女子就不能有出息了?” 李夫人叹道:“世人对女子更为苛待,杨七有那样的父母,幼年没什么温情,个性早养得冷淡,与人都不亲。你不知道,她那父亲,也是没成算的,自己的私产都让前面的萧氏给哄走了,自己的官俸还得归入官中,由公中把持着,每个月只二十多贯钱的月钱。怕以后也不能补贴陈氏和两个孩子。杨七的月例让她母亲给占了这些年,手里没什么钱,也没有像样的首饰与衣物。这两府里上上下下的都是势利眼,背后议论诋毁不少。” 李义叹口气:“大家的女孩也不容易,不过我看那孩子对人笑眯眯的,不想冷淡之人。” 李夫人道:“女孩不比男子,还得建功立业。杨七过了年就十岁,再有五六年就要议婚了。估计她也是没法子了,这才琢磨出提纯精盐的方子,在我这里换了那套纤秀坊的小宅子当私产。这生在皇家宗族里,婚姻不能自由,若家里给订个好郎婿还罢了,要是为攀关系或只求门当户对,寻个混蛋的男人,日日花天酒地,三妻四妾的,女子岂不是半生不幸。” 叹完气又庆幸道:“和杨七她们比起来,我还算幸运,父母认真培养,婆母明理,丈夫也还敬重,儿女都是懂事的。” 李义道:“你说起精盐的事,大哥收到了制盐方,让长明、长顺在他面前试作一锅。工艺不复杂,成本也不算高,但效果真是不错,大哥高兴地真拍手。咱家花高价收了多家的粗盐,已经在台州临海郡那边的李氏庄园里建了制盐坊。我来前库房里都堆满了精盐,李家镖局全体都出动了,准备在年前就运往各地李家商行销售了。你那座小宅子换这个方子可太值了。” 李氏笑道:“不止宅子,还有一千贯钱呢。另外她还讹我每年给府里一百斗精盐呢,我可是答应每年腊月给送来,大哥和三哥不会驳了我的面子吧。” 李义也笑道:“瞧妹妹说的,咱家还差那一百斗精盐吗?实话告诉你,一斗粗盐原价才二十文,精盐加工成本大约是三十文,运输费用三十文,共计才八十文。加工好的精盐卖每斗五百文,这中间的利润可大了。我只是奇怪,以你的性情,不算计别人的东西就不错了,这么痛快就白给了一百斗精盐,我真不大信。” 李氏道:“杨七给了个用精盐制牙粉的方子,还说了几样精盐的用途。她说这一百斗精盐主要用来制牙粉,让全府的人能用上,府里的主人家能送到御前,更利于精盐的推广。” 李义道:“牙粉是用来清洁牙齿的?效果如何?精盐还有什么用处?” 杨氏道:“牙粉是用来清洁牙齿的,制作并不复杂,用些去腥臭、防腐、增香的药草磨成极细粉末,加入一半量的精盐拌匀就成了。再配上用猪鬃与竹柄制作的牙刷,那效果可好了。我这边早用上了,不信让你看看。”说着,让李妈妈把准备好的三十只牙刷与三十罐牙粉拿上来。 李义对这些很感兴趣,看来看去。最后说道:“这方子抄给我吧,我回家后告诉大哥、二哥,让大家都能用上。此物虽小,却是大有用处,要是早几年知道,父亲的牙齿也许不会损坏的这么严重,他老人家时常牙痛,吃啥都不得力。” 李氏笑道:“可是呢,我的妆粉店里已经出售这种牙刷、牙粉了,生意还行,主要还有很多人不知道,以后慢慢会更好。方子给你带回去,你跟大哥说要及时给我供应精盐。这精盐用处还有不少,可以入茶,可以兑成浓盐水,有消毒杀菌的作用,可以日常洗漱,淡些的盐水也可以清洗伤口。” 李义点点头:“以前用的粗盐是又黑又苦,还难溶解。如今的精盐又白又细,入水既化,直接就能拌菜、点茶,真是太方便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用处。咱家掌握了这个方法,真是太好了。” 李氏道:“杨七说了,世上能人辈出,这个方法太简单了,很容易被破解。最多几年后,别人也能掌握。” 李义道:“方法不难,但这么多年不也没人想出来嘛。有些事就是这样,不点不透,点破了只一层窗户纸罢了。大哥派在制盐坊的人,都是咱家的族亲中选出来可靠的夫妇。每对夫妇负责一口灶。他们的父母孩子由族中长老选人照顾,孩子在族学中读书。一家老小都在族中拿捏着,十年之内,秘密还是能守得住的。” 李氏点点头道:“还是大哥,做事就是稳当,我是放心的。老小都安居乐业,吃穿不愁,还能读书识字,肯定能把活儿干好的。我打算七年后合同到期,就直接给杨七一大笔钱,让她把方子卖断给我们。她要是不卖,我就来硬的,不签新合同,不给她一分钱,也照样用那个方子,看她能有什么招术?” 李义道:“这才刚开始,还有七年,看看情况再定,反正方子咱家已知道了,不管七小姐有何想法,咱家的盐业都是稳了。天下之大,同一生意有几家其实不打紧,七小姐自己做这生意也没关系,最好不要把方子卖给别家才好。” 李氏叹道:“她还有制冰糖和白糖的方子呢,上次中秋家宴,席上有一种丰收团圆饼,用白糖与冰糖制的,太好吃了。我问她买,她还不肯出手呢。后来让人把她给的糖分了一半捎回去给大哥,大哥也没吱声,就没下文了。”说着,让李妈妈把杨依依上次拿来的白糖拿上来,李义打开罐子,用小勺舀了一点,看了看,白净净,亮晶晶的,尝了尝,甘甜甜,没有异味。 李义点点头:“不错,咱家经营的糖有两个来源,一是从天竺商人那边批发来的红糖,二是两广那边来的粗黄糖。要是都能提纯也这样的白糖,那生意肯定很好。” 李夫人道:“可不是嘛,杨七也是耍心机,她一个小丫头,没钱也没门路,自己做不成这生意。白握着个方子吊人胃口,所图不小。” 李义道:“大妹,你不要小看了她,有志不在年高,更不在性别。人家想出来的方子,自己想得个好价钱不是很正常的嘛。再说她现在小,再有几年也会长大的。她可以与父兄合作,也可以与夫婿共同经营,她如此聪慧,早晚必成大器。你要想要这个方子,就诚恳的与她商谈,看她想怎么样,而不是在背后抱怨人家。” 李夫人叹道:“杨七想出来了雕版印刷术,要印书,与我家荆儿、茴儿合作呢。把我儿子支使地团团转,还拉进来一位姓封的男子,要说封长青书法好,擅长雕刻也还罢。把她那一岁不到的幼弟蒿儿也拉进来白占了一股,真是会算计得很。” 李义对这件事十分感兴趣,就让妹妹详细说说。李氏让李妈妈从密室里取了合约出来,一边让李义看,一边给他解释这件事的前后情况。李义越看越看心惊,真是羡慕嫉妒恨的情绪一起来了。 良久他才道:“杨七要是咱家的孩子多好,我觉得咱家要交到她手上,或许成就不可限量。” 李氏叹道:“可不是,要是投在我肚子里就好了。前几日我还想着,这样能干的女子,能娶到咱们李家也行啊。偏她是宗室女,婚姻不能随便,咱家又是商贾出身,多数女子都盼着高门,咱们想联姻也不大可能啊。” 李义道:“女孩还小些,过几年再看看情况,事在人为嘛。二哥现在是农户了,分家后,托了人,除了商籍,改成农户,去余杭那边种茶山和桑园呢,不再从商。二哥的家的小二,今年十三了,年龄与七小姐合适,那孩子长相好,爱读书。二哥谋算着让两个儿子出仕呢,要是当了官,就有些资本了,咱家与杨家也算半个姻亲,亲上加亲也是有的。” 李氏道:“再看看吧,杨五郎那人门第观念很重。咱家巨富,就是门第低了些,二哥如今脱离商家,入了农家也算是好事。要是二哥家的圭儿真能出仕,或许可以一提,一切尽人事听天命吧。” 李义点点头道:“我回去就吩咐匠作坊里的人,这边要的印刷原料优先准备着。出了书,李家也会帮着销售,卖往全国各地。要是生意好了,杨七想扩大规模,你可一定劝她,要找咱们李家合作啊。” 李氏道:“这个当然了,我肯定对她提醒。想合作,别人家也没那个条件啊。就算是有,杨七与别人也不认识,哪有咱们这些亲戚可靠。” 李义笑了笑又道:“这次来,为了那个珍珠养殖,我让车队拉来上百盆的各种江南贝类,备了好几车的水袋,换水养着。为了保证它们安然无恙,人手分成两班,一路上到了李家商栈就换马不停车,日夜兼程,二十天的车程硬是压缩了一半时间。” 英王府在宴客院的正厅设下家宴,老夫人携杨依依、杨霏霏居中。左边首几上是英王妃,左二是李氏携着杨荞,左三是杨侍郎与陈氏,左四是杨芥杨荠姐妹。右边首席是李义,右二是李严与杨荆,右三是杨蔚与杨茴。右四是杨荀与杨荃。 每桌席上陈列着油炸的开花胡豆,挂糖霜的胡桃仁,姜醋拌藕片,芝麻酱拌胡瓜片,清炒小荠菜,红烧鱼,炙牛肉条,萝卜炖羊肉,黄焖鸡块笋干,素蒸饼,麻油水蛋,白米饭。一大盘水果。有一壶石冻春,一壶热豆浆。 老夫人笑道:“今天的菜虽简单,有几道是别家没有的。我这小孙女想出来的吃法,这开花胡豆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兰花豆,酥香酥香的。这挂霜胡桃仁也很别致,叫做琥珀桃仁,很香甜。调料里的芝麻油和芝麻酱是新制作的,这黄焖鸡肉笋干也很入味,江南来的笋干就是好,大家要多吃些。” 李义每样菜都吃了,兰花豆虽香酥,制作方法一目了然,没什么特别的。黄焖鸡入味好吃,可以学一学。他对挂霜桃仁很感兴趣,这么甜脆的糖衣,莫不是就是白糖所制。那豆浆也甘甜,怕也是放了白糖,确实是个好东西。这芝麻油与芝麻酱想来是芝麻制作的,味道很好啊,到要问一问制作方法。 李义道:“这些菜式都很美味,多谢老夫人和英王妃。七小姐也是心灵手巧呢,有些东西我确实没见过,可开了眼界了。” 众人尽兴,李义看老夫人有些困了,赶紧告辞,大家各自安歇。 第14章 珠蚌植核 红姑医腿 李义心里有事,有些坐卧不安的。第二天起了大早,李义一行人急冲冲地去了李夫人的江南院正厅。李夫人让人煮茶,上点心果子。李妈妈给众人煮了茶汤,上了几碟子点心。李夫人笑道:“二哥也太急了,一大早就来了。说不定,杨七那丫头还懒床没起来呢。” 李义着急道:“妹妹,那些蚌可是活的,到了这中兴城,肯定水土不服,多一天就多一些不确定。你不知道,一路上我们费了多大的劲,就这样,已经死了一多半了。现在终于到了都城,昨晚我都想让七小姐连夜操作呢。” 李夫人无奈道:“行,你先吃茶,我这就让人去请杨七小姐。”说罢一连声的让人去英王府里请杨七小姐。 杨依依早就心里有数,李家知道珍珠养殖的事,肯定能答应。至少会试一试,不成功也只是费些工夫,搭些东西,要是万一成功了,可是大买卖。她恳求杨荆给她找来很多蚌壳和贝类,实验了许多次,一早就制好一大批珠核。还让杨茴去匠作园那边寻师傅给制作了十套工具,让两位兄长把这些账都挂在李夫人头上。还让红豆用白麻布给她缝了一个套头的长围裙。 一见李夫人遣人来请,收拾好一切。让来人给她提着东西,自己拿了一个果子,边吃边走,很快就到了孤芳院。 杨依依给李氏与李义行了晚辈礼,又与李严互行了平辈礼。李义夸道:“七小姐,久闻你的慧名,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又吩咐李严,让把单独要送给杨依依的礼物拿过来。 杨依依一听有礼物,很是高兴,她现在有点财迷,实在是自己的底子太薄了。杨依依打开其中一个精致雕牡丹纹的花梨木匣子,见是一整套的黄金首饰,有挂了金锁的项圈,一对推拉式扁镯,一对耳环,一对戒指,首饰上雕刻了各种形态的牡丹花样,很是漂亮。 又打开一个小盒,是一对净面的白玉圆镯,玉质油润,没有瑕疵,形状周正,打磨的很到位。 有十匹布料,色彩艳丽,具是上好的绸缎。还有小银豆一大盒子,无色水晶一大块,皮影三具,银质九连环一只,围棋一幅,特制余杭绿茶一大罐子,白瓷茶具五头,更有许多干果蜜饯之类的吃食。杨依依看的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地道了谢。 杨依依客气道:“李家舅舅,这可太贵重了,我收了不好意思,不收又对不住您的心意。长者赐不敢辞,我就腆着脸收下,多谢了。但我不白收,今日先忙正事,明日定请您与夫人吃一顿别致的东西。” 李义笑道:“那可太好了,舅舅就有口福了。昨天吃过了府里的宴席,有几道菜说是你这丫头想出来的,味道真是不错,正想问问你制作方法呢。” 杨依依道:“这个不难,回头我就写下来给您,您让人一看就会了。”李义点点头。 李夫人在旁边道:“都是自家亲戚,不用这般客气了。你要能把白糖方子也给你李舅舅,他肯定给你一份更大的礼,绝对让你这小财迷高兴地睡不着觉。” 杨依依看着李义道:“李家舅舅真的想要白糖方子,可要准备大出血一把。那可是我压箱底的东西,我现在条件不行,还要再等等,等我长大些,全指着它生财呢!” 李义一听就道:“那是那是,这白糖的方子很难得。只要七小姐提的条件,李家能做到,那肯定是愿意换的。” 杨依依一笑道:“今天先把珍珠的事情办了,过几天我拿出个章程来再议别的事。” 李夫人让相关人都到清兰院去。杨依依一看,地上一排全是大木盆,每个木盆有三十个大蚌,种类有好几种。院中陈列了十来张案几,李严拿着纸笔伏在一张几上,准备记录。 杨依依也不客气地吩咐道:“要高度的烈酒,越烈越好,兑点浓盐水,越浓越好,是用来给珠蚌消毒的。”李义去看李严写的内容,准备工作:烈酒、浓盐水,作用:消毒。 杨依依道:“今天没有合适的工作台,搬个高些的案几来,这些矮几我用着不舒服,时间长了累得腰疼。”李夫人让长明在库里找出最烈的白酒,厨房兑盐水。没太合适的高几,杨依依相中一个放花盆的高架,让长顺搬到清兰院里,铺上一块厚木板当工作台。 杨依依向众人展示了一套特制的工具:细长的无刃刀具一柄,单刃刀具一柄,小巧的撑壳器,尖嘴镊子,刮板。又介绍了珠核的制作,前段时间让杨荆找来的三角帆蚌的贝壳,洗净敲碎,找到合适的部位,制成粟米大小的块片,用烈酒消了毒,用干净的小罐收贮起来。 杨依依穿上围裙,用烈酒把工具与工作台都消了一遍毒。杨依依逐盆去看,选出合适的蚌。让李妈妈用麻布沾了白酒把蚌壳用浓盐水消毒。用干净的麻布垫着拿起珠蚌,小心用一杆无刃刀找到壳缝处慢慢插进去,用撑壳器顺着分口处插入撑开贝壳。再用单刃刀在蚌肉与蚌壳连接附近的位置切开一个很小的的口子,用镊子夹起珠核放进去,再把伤口轻轻合起来,启出分壳器,手术完成。用刮板把台面刮干净,消毒完事。 杨依依道:“每做一个珠贝就要给工具,珠贝,珠核消毒。养珍珠的水域要尽量干净,不受外界的影响。” 杨依依做了十几个珍珠贝的植核手术后,让李义安排来学习的人直接上手。这些人都是心灵的手巧的匠人,这手术又不是高难技术,看了这十几遍,都学会了,刚开始小心翼翼的,熟练后他们越做越快,杨依依看着直点头。又与李义父子小声强调着她知道的、关于养珍珠贝的注意事项,李严在一边听一边用李家的秘文忙着记录。 第一步主要是对珠贝适当的繁殖,毕竟是先有贝后有珠,最好选取三角帆贝,这种贝更容易出大珠。要小心的照顾,给予合适的温度,适当的饲料,珠贝活的好,生的多,以后植珠的可能性越大。 第二步,植核后的珠贝饲养与照料。选水质清澈,深度适宜的湖泊或小河,最好能圈起来,少受外界影响,如有吐核现象,情况不严重的,维持现状,让珠贝适应后,才给适当饲料。情况严重的,就要更换水域,从头再弄。三年后选大个的珠贝十颗,看取珠的情况。 李义道:“七小姐放心,照你所言,庄园里有干净的小河或湖泊,植被良好为佳。我李家的庄园土地很多,找个三五处都不在话下,我回去让人一边找蚌,植核饲养。一边找一处庄园专门繁殖三角珠蚌。” 杨依依道:“我也只是在书里看过三角帆蚌能养珠,今天还是第一次操作。您拿来的蚌有好几种,我不确定哪种蚌养珠的效果更好。干脆全都植了核,想看看哪种蚌培育出的珍珠更好。这个法子我也不能保证效果如何,有多少成珠率,如果不理想,三舅舅不要埋怨我啊。” 李义道:“你放心,没啥可埋怨的。珍珠得来本靠天意,如今人工养殖,夺天地造化,只要百里挑一的成功率就很不错了。” 杨依依笑道:“瞧三舅舅说的,百里挑一的机率就太低了,怎么也得有两三成的出珠率吧。你让人小心些操作,精心饲养,或许成功率超出我们的预想呢。” 李义道:“这个自然,我把三角蚌单独放一处养,其他蚌放另外的地方养,让伙计们分成几班,日夜盯着,一定尽最大的努力。” 正事说完,杨依依想起自己想弄密室的事。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李家舅舅,你知道我从夫人那里换了一套宅子,我想在宅子的后院西屋里弄一个暗室。” 李义笑了,小声道:“我知道了,你这丫头心眼多,想藏私房钱吧。” 杨依依道:“李家舅舅知道了就好,不要说破嘛,我这是也是早做打算。我现在老夫人身边住,有些什么东西瞒不住人。我家里更是一言难尽,但凡有点中用的东西,我母亲必然要算计了去,我不放心呢。现在与夫人家有这么多合作,合同、密方,以后的分红,都要有个地方存放。” 李义笑道:“生意才开始,你就盼望分红了,真是个小财迷。行!既然你这么有信心,笃定咱们的生意能赚钱。又信得过我,求到我这里。李舅舅让人给你弄一个又大又结实的,让你藏很多的私房钱,将来好做嫁妆。” 杨依依道:“谢谢李家舅舅,修的隐密些,您千万要为我保密,特别是我父母那里,不能让他们知道了。” 李义道:“这是自然,放心吧,午后就让人去那宅子看看,设计一下,保证尽快给你弄好。” 几个人在李夫人那里吃了朝食。杨荆领着杨依依和几个匠人去了纤秀坊。 李义李严领着那些学会植核技术的匠人们,直接套车备马,拉着已植好珠核的珍珠蚌回江南。叮嘱他一路上照顾好那些蚌,最好换马不歇夜,直奔商量好的养殖地。然后抓紧安排收购大蚌,接着植核,多多益善。 杨荆兄妹领几个匠人到了纤秀坊时,只封长红在家,她见了杨依依很高兴,把众人让进来。小院被红姑收拾得很干净,后院种的油菜籽、莴苣籽都出了苗,栽的大蒜也发了芽,绿油油的很喜人。 杨依依与杨荆去几个屋子看了一下送过来的那些家具,木料好,尺寸做的合适,杨依依心里非常满意。。 红姑屋里前墙有一扇窗户,靠墙角有一张三面围栏的床,挂着白纱帐,床头挨着窗户。床上有一个木枕,叠着一床雪白内里青色面的丝绵被。床边有一套高脚桌椅,既当书桌也当妆台。桌子装有三个大抽屉,两个小柜子。椅子带靠背,坐着应该挺舒服的。桌上放着一面比饭碗大点的铜镜,一盏铜油灯。后墙倚着一个立式到顶的的超大衣柜。东墙是一排到顶的大置物架子,架上放着一个木托盘,里面有一个陶壶,四只陶杯。最下边靠墙角处摆着一个脸盆架子,放着一个铜盆,搭着一条麻巾。门后有一个不大的鞋架,架上有两双麻鞋。封长青与红姑屋子紧挨着,建筑格局几乎一样,订制的家具都是一样的。只是置物架上摆了很多书,一些大小木盒子。 杨依依准备以后来暂住时,就住后院的西屋。西屋有三间,正面墙上有一门四窗,正门那间当正厅,左手边一间当卧室,右手边一间当书房。 正厅的后墙正中挂着一幅山水画挂轴,跟老夫人要来的。后墙两侧各有一扇不大的花窗。山水画的下方靠墙摆了一架高脚长条几,几上对称放着一对一尺多高的秘色的大瓷瓶,瓶里插着一柄拂尘,这是杨荆送她的。条几前方设一架罗汉床,床上放着两个青色的坐垫,两个青色的靠枕。中间有一个小方坪,坪上放着一套细白瓷茶具。床前还有一个脚踏。东墙上与后墙对称各有一扇花窗。 卧室的北墙是一个后世流行的四柱床,挂着暗红色的帐幔,账幔被铜钩吊开,床上有一对绣花软枕,一条叠好的红绫薄被。床边有一个高脚梳妆台,有三个抽屉,两个小柜,中间空处插放了一个带椅背的高脚椅子。台上镶了一面大大的铜镜,桌上有一个妆盒,一盏带了纱罩的灯。后墙上是一整面的大衣柜,南墙也放着一架小巧的罗汉床。 再去书房看,书房的窗子前摆着一套高脚桌椅,周围墙壁都是到顶的书架与置物架。 杨依依对红姑道:“我一般不来这边住,空置的屋子要防潮,每六七日前后窗要打开通通风。被子枕头每十几日,在太阳下晒一晒。以后我会陆续把自己暂时不用的东西,或是贵重不欲让人知道的物品往这里送,务必看管好门户,这里是我的退路。” 封长红郑重地点头应承。杨依依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纸,对红姑道:“我知道你识字,这是我在别处抄的乘法口诀,珠算口诀,你要尽快背下来。遇到不识的字,问你哥。最好也让你哥背下来,有空了我们共同研习术算,对咱们以后有很大的用处。”封长红高兴地直点头。 匠人们在后院西屋这三个房间测量了很久,然后用纸笔画了施工图,与杨荆商量了几句。杨依依对这些也不大懂,就听他们安排。最后决定在书房的地下建一个小型的暗室,入口在后墙的书架下面。 回来的路上,杨荆对杨依依道:“抄底稿的透光纸到了一批,你领些去,让你母亲开始抄书吧。你准备让她先抄哪些?” 杨依依道:“我正想问问,你们开阳书院的蒙学书有哪些,拿来一些当范本,想先印些蒙学精选。” 杨荆微笑道:“王先生家三代都是开书院授徒的山长,王家在全国都有名气,他们开的书院有资格推荐学子入士。王家的弟子,子侄遍布朝野。开阳书院的费用极高,入院的学生来启蒙的很少,大都是来进修学问,铺平仕途的。因为有些人家里豪富,且家在中兴城的,真有少数几个蒙童,蒙学书有《诗经》、《论语》、《千字文》、《开阳诗选》、《开阳文摘》。我回头就向王先生求来。” 杨依依点点头道:“那最好了。另外,你能不能弄来明年的黄历?咱们在年前出一批黄历。” 杨荆想了想道:“说起黄历,现在用的是大燕历。这归秘书省所属的太史曹管,我能找到人,抄写一份明年的黄历。” 杨依依道:“就这样吧,你找人先抄《千字文》,我母亲抄《诗经》,三哥抄《论语》,让封先生校对。黄历也要你找个字写得好的人抄,实在没有,就只能我亲自抄,我书法可不行,只能用那种印刷体。” 杨荆赶紧说:“不敢用你。我想起一位来,他是书院王先生家的侄儿,名叫王咏,字玉成。二十五岁。因为家里有继母不贤,无人张罗,还没成家。他不但学问好,那书法更是好呢,我们都不及他。你刚才不是问蒙学吗,从年初他来开阳书院教几个蒙童。先生想给他谋个国子监助教的职位,推荐书早上去了,还缺钱财打点呢。我给他高价,他指定能应。” 杨依依点点头:“读书人都清高,或许不会为几贯钱折腰。他要是不应,你就说是为普及教育,让学子们能买得起书。再说,如果他有大作,或诗歌,或解经,或文集,我们免费给他出版,帮他扬名。” 杨荆哈哈一乐道:“就你小丫头心眼子多,见了人才就想着法的让人上套,给你干活,还要承你的情。” 过了一会儿,杨荆问道:“我舅父想要白糖方子,你真的给他吗?舅父虽亲,但咱们的根还是在杨家。要不然还是告诉伯父或着祖母吧,让他们做主。” 杨依依奇怪地看着杨荆道:“三哥,再不要说这样的话。我是小女子,脑子笨,不懂太多的大道理。心里没有江山国家,也不在乎家族利益,我首先自己活的好。只有我活的自在,才会去想别的人或事,穷则独善其身嘛。”想了一下,又道:“我想过了,我要用白糖制方跟李家舅舅换一个图书馆。” 杨荆道:“图书馆是什么?藏书楼吗?你想干什么?” 杨依依道:“差不多吧。一般的官宦人家,世家大族,或是象王家那样世代书香的人家,才会有很多藏书。普通百姓家,寒门学子们都没有这种财力和底蕴。他们想看书,就要找门路。咱们以后印书,我肯定能弄到很多书。我想办一个综合性的图书馆,可以销售,也可以借阅,还可以兑换。” 杨荆道:“想法挺好,有什么计划没有?听着就觉得是大动静,肯定要花不少钱,建成后能赚多少钱呢?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本的买卖可不能做。” 杨依依道:“我计划建三屋楼,一楼是经营处,卖各种书籍,字画,也接帮人印书的活儿。二楼是阅览室和借书处,把各种各样的书分门别类的放在中间的大书架上,周边围上柜台,由专人负责整理书籍,允许学子们来借阅。他们有钱的用钱来租,没钱的就帮我抄书。或者用自己的作品来换,书、画、诗、文、刺绣、雕刻都能换借书权。这样我们的新书就有了来源,文化也能更好的传播。三楼为资料室,各种孤本原稿,书法好的手抄本,学子们的手稿,书画、都放在这里展览。这些学子们将来成了名,甚至做了大官,定然不会忘记图书馆对他们的帮助。” 杨荆一听笑道:“到是个好主意,就是听起来收益一般,投资很大哟,不知道舅舅会不会同意。” 杨依依信心满满地道:“李家舅舅可不是一般人,他们家生意这么大,见识肯定好。凡事不能只顾眼前,他们经营精盐、白糖,肯定能发大财的。要是再养珍珠成功,只怕会引来各方势力的觊觎,搞不好皇帝也会注意到李家。还是多做点公益的事,让天下人也跟着借点光,厚德才能载物嘛。” 杨依依想着自己前世的老本行,心里很是怀念,才想弄个图书馆。这件事大,想着回去要做个详细的计划,再去跟李家舅舅商议。 想了一下又对杨荆道:“三哥,这件事,你要不要参与一下,你也问问五哥要不要参与。这件事就是如你所说,投资大,收益慢,甚至没收益。就是收拢人心,传播文化,得个好名声。” 杨荆道:“你一个小女子,都有这种心胸与远见,三哥怎能袖手旁观呢。我肯定参与,五弟也肯定愿意。即使舅父不同意,我也会说服母亲支持我们的。” 杨依依手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老夫人帮忙给找了一位会接骨的陈神医,要给封长红动手术医腿了。杨依依不大放心,古代实在是医疗条件太差,随便一个小病就可能因为感染要了命。 准备工作很早之前就开始了,根据陈神医的要求,杨荆让全匠园给制作了一把钢口好,非常锋利的铲刀,一柄钢锯,用来断骨。一把手术刀,用来切割皮肉。五枚固定的钢钉,一把小钢钻,两把银镊子,五把银制的小钳子,十只特制的银针。杨依依也指导着匠人制作了羊肠线,用来缝合。还托李夫人从大南方弄来些木棉制的棉絮和木棉织的粗布,用来擦拭。 这天天刚亮,众人就开始了手术。手术室就用了封长红住的屋子,提前全屋消了毒。陈神医穿上特制的皮围裙,带上丝质口罩。准备了特制的麻醉药,一种是口服的,加在一杯酒里让封长红喝了。一种是抹在皮肤上的,让周围皮肉麻痹。陈神医看封长红睡过去了,下手切割皮肉。用木棉布擦血,用银针封闭了她的一些穴位,起止血作用,大的血管用小钳子夹着。看到长歪的径骨时,陈神医先用铲刀对准要断的位置,用锤子敲击铲刀,把径骨断开,再用锯子锯了一些增生的骨组织。把骨头修好,用钢钻选好位置钻了两个洞,用两枚钢钉把断骨再接起来。对接了大血管用细银针缝合,再把皮肉一层层用羊肠线缝合。外面用锯开的竹筒把小腿固定好。 手术非常成功,待术后复养。只要不发炎,就算没事了。等一年后,断骨长好,再动个小手术,划开皮肉,把钢钉取出来,然后缝合。皮肉长好后,进行按摩复健,虽然这个过程有点长,但最终会跟好人一样了。 杨依依感叹,陈神医不得了,在这个时代就能动刀动针给人动手术,真是没想到。陈神医得意道:“我们家祖师爷可是神医华佗,他老人家千年前就敢破腹取胎,救过难产的女子,最终母子俱安。” 第15章 涮羊肉宴 想图书馆 这几日,杨依依在家审查她的创业计划书。杨荆领着李家那些工匠带了工具,去纤秀坊干活儿。 这日,想起来收了李家的大礼,说要招待李家舅舅吃顿好的。吃过朝食后,杨依依去了大厨房。她与厨房的人很熟悉,这些人也很喜欢她。 杨依依问李大厨:“今日可有新鲜的羊肉?芝麻酱与芝麻油有没有?” 李大厨笑呵呵地道:“今日有新鲜的羊肉,芝麻酱和芝麻油也是前日从陈舅老爷家买来的。” 王厨娘插嘴道:“陈舅老爷家制作的芝麻油真好,拌凉菜一绝。往汤饼里一放,满院子都是香味。那芝麻酱拌个热汤饼,夹个热蒸饼,可太好吃了。” 杨依依问她:“我上次让你腌的韭菜花怎么样了?” 王厨娘道:“成了!那个挺简单,我按小姐说的,把韭菜花与梨块、生姜块一起捣碎了,放上精盐一拌,少倒点白酒提味,封在罐子里发酵就是了。我做了六大罐子,现今都放在地窖里呢。” 杨依依笑道:“今天我要请李夫人与李家舅舅吃涮羊肉,李师傅要帮忙熬一锅羊骨浓汤,再切八大盘羊肉片,越薄越好。”说着,从荷包中摸出一把银豆子,几个厨子各赏过去三颗。李大厨嘴都要乐歪了,他笑道:“谢姑娘赏,请放心,我一定把事办好。” 王厨娘也眉开眼笑地道:“谢姑娘赏,老奴能给姑娘做点啥?” 杨依依道:“你去前面找我大姐姐,领几个精致些的小罐子,说我有急用。回来把韭菜花酱,芝麻油与芝麻酱各装上两罐,再剥点大蒜放一点精盐捣成泥,装两个小碗。我用来调个料碗,蘸羊肉吃。” 中午,杨依依让红豆去告诉李夫人,今晚要过去孤芳院的待客厅,请李夫人和李家舅舅吃涮羊肉,喝酒。李夫人一听就乐了,知道是收了重礼,要回请。又怕席上说起生意上的事,就让人通知了两个儿子一起来。 杨荆正领着人在纤秀坊忙活,那个密室工程不大,已经在收尾了。封长红这段时间腿不好,她哥又忙,杨荆让人买了个十四岁小丫头秀儿侍候这兄妹。秀儿很有眼色,把封长红照顾得很好,闲了还会帮干活的人烧开水。 有人来传李夫人的话,晚上杨七在要江南院请吃酒。杨荆一听这话,就对封长红吩咐:“红姑,看这个时辰,你哥哥快回城了。他一回来就去我家赴宴,晚上霄禁回不来,与我住。”封长红赶紧点头应下。 杨茴在开阳书院,听了来人传母亲的话,点点头应下。想一想,还邀请了王咏一起去。王咏已知道了杨氏兄妹要用雕版印刷出书的事,很是赞成。接了抄写《千字文》与抄写黄历的活儿。听说这次赴宴的人有组织者杨七小姐,还有负责雕版的封长青先生,就想去见见,欣然同意。 傍晚,杨依依跟大姐打了招呼,让厨房帮她准备了几个小菜,都是双份的。麻油拌胡瓜,芝麻酱拌葵菜,炸酥黄豆,糖拌藕片。另外给钱让红豆去准备了几样果子,几样点心。让绿豆把李家给的好茶拿上,还挑了几朵开得正好的白菊,要冲两壶好茶。 从大姐那里要一坛子好酒,让人给送到江南院的待客院。同时还让人送来两只怪模怪样的铜锅具,是前些天画了图纸,托杨茴去李氏匠作园专门打造的。其实就是后世用木炭的铜火锅,同时还送过来一大筐子好炭,一大盆熬好的羊汤,四大盘切的薄薄的羊肉片。切成薄片的白萝卜,洗净的小青菜。配料也齐全,韭菜花酱,芝麻酱,芝麻油,蒜泥,切碎的小葱花。除了小碟子,另有十数双特制的加长筷子。看看时间差不多,杨依依让毛厨工去院中用火盆把炭引着备用。 此时是九月下旬,晚上略有凉意。众人都来了,杨依依一看,李三爷,李夫人,杨荆,杨茴,封长青,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年轻男子,众人最没想到的杨四小姐也来了,加上自己共有八位。 李夫人给众人介绍,杨依依才知道这男子就是以前三哥说过的王咏先生。这王咏外貌生的真是好,身材高大匀称,五官生的也好。穿着半新不旧的红色圆领长袍,束一条铜扣革带,头戴乌纱幞头,脚穿乌皮靴。整体上是风度翩翩,文质彬彬。 封长青还是那样,皮肤略黑,神情严肃。只是目光不再阴郁,微微透着笑意。他穿着古旧的白麻圆领长袍,腰上系了那条铜扣的黑色革带,用一个铜冠束了发,穿着半旧的乌靴。 杨四小姐有点后悔,她看到王厨娘他们来送东西,说是七小姐要请李家舅舅吃涮羊肉。她一时好奇,想着有七妹妹在,肯定别致好玩,就跟着过来凑热闹。没想到席上还有外人。她不认识封长青,只听了介绍,以为是杨荆的朋友。王咏以前是开阳书院的学生,现在是蒙学先生,算是杨荆、杨茴的同窗。既然来了,也不好调头就走吧。于是李舅舅,李夫人,杨荞,杨依依坐一桌。杨荆,杨茴,封长青,王咏坐一桌。 杨依依笑着道:“今晚风光甚好,有诗云: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前些日子收了李家舅舅的礼物,无以为报,请舅舅吃羊肉。这个锅子是特制的,叫做铜火锅。中间是空心的,用来放炭,周圈用来放高汤。等高汤一沸开,就可以用长筷夹了羊肉片在高汤中一涮,肉一变色就熟了,再蘸些调料,非常美味。这些调料中有几样市面上可没有,这一罐是韭菜花酱,这一罐是芝麻油,这一罐是芝麻酱。这一碗是蒜泥,这小碟里是葱花,姜沫,胡芫沫把这几样调料各取一勺在碟子中调匀了。”众人听她说都微笑着,学着她的样子,调酱碟。 杨依依吩咐开始,毛师傅把火盆端过来,里面是烧着的炭。用夹子从上面的高筒口放入铜火锅,再加上几块新炭。 随后红豆、绿豆二婢分别用带导流口的铜舀子给火锅加汤。不一会儿,高汤就沸腾了,杨依依拿筷子夹了一片羊肉,往汤里涮了几下,把肉放入酱碟一蘸,吃了下去,眼睛都亮了。她对众人道:“大家不要客气,都吃。”众人学着她的样子吃起来。 李义笑道:“以前净吃烧烤和炖煮的,还真没这样吃羊肉。果然好吃,七小姐真是聪慧。” 李夫人对杨依依道:“你这锅到是别致,今晚这口孝敬我吧。” 杨依依道:“这有两口铜火锅,一口孝敬您,一口孝敬李舅舅。” 杨茴笑道:“母亲,您不知道,这锅是七妹画了图,让人拿着图到您的匠作园打的。您不用跟她讨这人情,她都没给钱,还是记我的账。她这么小气,母亲就别要她的了,明日我让匠作园再给打,想要几个打几个。” 李夫人笑道:“我说呢,杨七小姐就没大方过,这么大的锅,还是全铜的,她能舍得,我就是逗她呢。这芝麻油、芝麻酱、韭菜花酱倒是好,哪里来的?” 杨依依回道:“韭菜花酱是我让厨房的王妈妈做的,很简单,就是把韭菜花洗净晾干,再加一些梨块、姜块捣碎了,拌上一些精盐,喷点白酒消毒杀菌,酿几天,就成了。好吃还耐放。芝麻油、芝麻酱都是我外祖家加工的,祖母与大姐知道了,府里都爱吃,就去淘换些。加工方法不难,如果李舅舅喜欢,我可以把方子送给你。” 李夫人一听就知道是杨依依的方子,给了外祖陈家。就道:“行啊,你三舅舅指定喜欢。不然他回了南边,就吃不到这么美味的东西了。” 杨依依道:“南边的人不爱吃羊肉,觉得腥膻。他们都是吃鱼多。不过,李舅舅既然夸好吃,我就把方子给他。”说着掏出几张纸,递给李义。 李义一看印刷字体就乐了,再看内容,果然是芝麻油、芝麻酱的制作方法。选出含油量多的黄芝麻,去杂质。淘洗后直接上大锅干炒,等芝麻炒出香味,颜色焦黄之时,倒入铁筛子里筛动晾凉,放入小石磨里磨成酱即是芝麻酱。同样的方法,火候再过一点,磨成酱后,往芝麻酱倒入开水,不停地晃动,再用油锤不停击打,等芝麻油浮在水上,酱渣子沉到水下,用油撇子把油撇出来就可以了。只是撇过油的渣子不能食用了,只能当肥料上地。再往后看,是用芝麻油、芝麻酱做菜的方子。李义看罢,笑了笑,认真地收起来。 众人边吃边聊天,李三爷见识广,说话风趣,杨七很喜欢听。杨荆那桌,四个人很能谈得来。杨荆为人温和,做事细心周到,说话不急不徐。杨茴外表英武,表里如一的豪迈仗义。说话干脆。封长青年龄不大,为人特别沉稳,脑子也聪明。他很有见识,议论起事情来,能一针见血,言之有物。王咏长得好,读书多。他性情温和,向来很会说话。几个人喝了些酒,王咏向封长青问雕版印刷的事。封长青看杨荆,杨荆点点头,向王咏大致介绍了一下。 最后封长青道:“已经收到王先生抄的《千字文》了,书法真太好了。我只等底板一到,就领着弟子们开始雕刻。” 杨荆道:“快了,只七妹说过要陈晾一个多用才能制成。咱第一次弄,不敢提前,不然怕底板开裂。” 封长青道:“我用七小姐那种印刷字体也写一遍《千字文》,反正字数少,多雕刻几个版本。” 李夫人这桌,李夫人在盘算怎么要白糖方子的事,因为今天有女儿在,还有两个外人在场,不好开口,怕泄露了商业机密,心里有些不快。李舅舅盘算的事更多,他注意听大家说,脑子飞速运转。 李义对雕版印刷知道的不多,就想多听听。因为李夫人的匠作园生产规模小,底板怕不够用。杨荆向李家的木器行大量订制木底板。这样的事岂能瞒得过李家管事人,李义自然听说了,知道外甥要做一件大事。今天又听他们在讨论雕版印刷的事,了解了个大概。他对这事很感兴趣,但又不好冒然去问。盘算怎样才能插一杠子进去,得些好处。 杨荞对雕版这些事完全不懂,也不感兴趣,她对男人感兴趣。一直偷偷地看王咏,越看越觉得帅,吃的有点心不在焉。杨依依没想那么多,她不喝酒,一口一片肉,配着茶水,大快朵颐。 杨依依吃饱了,停下筷子看众人。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一坛酒也喝完了。杨依依觉得有四姐在,还有王先生也在,今晚不宜谈白糖的事,还是明日找李舅舅说。她站起来问:“大家吃饱了吗?喝足了吗?” 众人起哄道:“吃饱了,喝足了,谢谢杨七小姐的款待。” 杨七道:“那就好,以后,咱们还有相聚的机会。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平生最喜欢吃喝玩乐了,我能琢磨出不少好吃的、好玩的,只要大家不嫌弃,我都愿意与大家共享。”众人都应好。杨七宣布今天散宴。 众人都回了住处,因为宵禁,王咏与封长青回不去了,跟杨荆回了春来院。杨茴先送杨七回信处,再回春回院。李夫人看着杨荞跟侍女回屋,吩咐人收拾残局,然后回了江南院主院,李义喝多了,儿子扶他在江南院客房住下。 杨依依回到住处,躺床上却睡不着。回想了一下,据李夫人说,现在的糖可是稀罕物。民间有能人会制饴,价格相对亲民一些。饴据说是用大麦或小麦等粮食发芽后进行发酵,再榨出汁水,经过过滤,熬煮而成。口感胶黏,可制糖瓜,可入药,有润肺止咳功能。 赤砂糖在世面上最流行,大部分是从天竺贩运过来的,因为路远,价格特别贵。 在岭南道有人种甘蔗,南方能人已发明了压榨甘蔗的蔗碾,蔗斗等工具,能生产沙饴、石蜜之类。在塞北边疆等地方有种糖萝卜的,也能制粗红糖。 总体来说,世面上这些砂糖虽然比饴糖更甜,但都是粗糙的颗粒,呈棕黄色,吃起来略有怪味。糖因为制作艰难,加上运输路途遥远,价格非常昂贵,不是普通百姓能吃得起的。 让红豆点了灯,自己把以前用速记符号写的白糖脱色法找出来看。这是她在一本穿越小说上看到的法子,是黄泥水喷淋脱色法,当时很感兴趣,大致过程都记得。自己按着方法,已经在府里的小厨房试验过的,用黄砂糖能制出白糖来,虽没有后世那么白净,但也是比现在的黄砂糖漂亮多了。 大致过程是:当甘蔗汁榨出来时,多过滤两遍,用大锅熬煮。可以制成沙饴。接着,把沙饴放入漏斗形的陶器中,从上淋下黄泥水,利用黄泥浆能够吸附的特性,使其脱色。把糖淋化了,黄泥水沉淀后,把上面清澈的糖水再混入黄泥水,再沉淀,操作几遍后,黄色基本脱去。就是熬糖特别磨人,一边熬一边注意火候,千万不能太大火,糊了就发苦。还要不断观察锅内的糖浆,如果太干,就需要加入一些清水稀释。如果太稠,就要加入水调节。如果出现结块的现象,就要用稻草慢慢搅动。最好在熬糖车间设白灰槽与稻草槽,往槽里倒沸水,石灰与稻草混合后能吸取空气中更多的水分,使糖锅受热时更加均匀。经过慢慢熬煮,水分干了,就结成不规则的冰糖块。冰糖粉碎过筛后就是粗白糖,再提纯去杂质可制成细白糖。这种黄泥不是普通的黄泥,只在深山才能采集到,泥水沉淀三日后,上面微混浊的黄泥水才能用来淋糖。 想了想,又写了一份计划,主要目的是想降低成本。这方面她觉得同时走两条路,最好把糖萝卜引进来,在中兴周边广泛种植,糖萝卜应该就是甜菜,甜菜也可以制糖。甜菜亩产量更大,榨汁更方便。其次还是要在岭南甘蔗产地建厂。再来就是改良器械,改良一下削皮器,用好钢制作中间带刃的削皮刀。改良人力榨汁机,让机器比以前更大,用畜力带动比人工快很多。她画了后世见过的削皮刀图形。榨汁机她不懂,只能提个建议。让李家去匠作园问那那些人,看他们能不能想想法子。 又思索了一下对图书馆的规划。现在的建筑多是土木结构,图书馆里面又全是书籍之类,最怕火。图书馆是文雅之地,最怕闹。选址最好在中兴城的东南角,这里是都城里最偏的地方,房价是最便宜的。居民少,环境安静适合看书。还有活水源,那曲江池占了两坊之地还多,与城外的芙蓉池连通。 在这里买下地皮,建一个大大的园林,在前墙用青砖修一排倒座房,房子给工作人员办工用。正中间开一扇大门,进了门迎面就是三层的图书楼,图书馆整体盖成正八边形。图书馆底层起高台,高台有防水作用。 第一层,正面设楼梯直上,转圈是围廊,可散步观景。进门后,中间是一正八边形半人高的柜台,柜台中间围着中心柱的是正八边形红色攒心大置物木架,用来陈列要出售的书籍,文房四宝,书画卷轴。十六个伙计分两班,每班八人工作三个时辰。除了正后墙,其他四面墙都开窗户,便于采光与通风。窗前设罗汉床,供顾客休息,谈事。 后墙设楼梯上二楼。二楼中间也设正八边形半人高的柜台,柜台里是围着中间主柱的正八边形顶天的大书架,各种图书分门别类的排好序号,登记成册。八个伙计都配有一个高脚凳,闲时可以坐着,取高处书籍。围着墙设一圈小书案,五十个坐垫。供学子们阅览抄录。上三楼的楼梯设在走廊正后方。 三楼挨墙转圈摆着七张大书架,可陈列手抄本,手稿之类。书架之间都设有画缸,可放书画轴。中间大梁之上设一个长吊杆,吊杆上设有吊钩,在举办展览期间可以悬挂书画,刺绣作品。 图书馆后弄个大园子,遍植绿树花草。建一个能抱琴作画的小亭,最好能引进活水来,修上小桥,能增加氛围,还能防火。顺便堆一座让人倚石观景的假山,弄一个饮茶下棋的雅舍,吟诗作对的瑶阁。后墙是一排房舍,是陈放工具,暂存垃圾之用。 图书馆内日常需要工作人员二十人,这二十人要求识字,字体工整,有责任心。两个领班,日常负责监管员工,总理账目。一楼营销处十六人分两班,每班工作三个时辰,中间供一份点心,茶水。二楼八人不分班,工作四个时辰。中间供一餐点心,果子,茶水。三楼平常不开业,只在办展览时,一楼八个工作人员全天工作值两班,给加班费。二楼留四个工作人员,其他工作人员都上去帮忙。必要时也可从雕版处借调一些工作人员来帮忙。 图书馆不定时举办文化展览,例如:某人书画展,某主题书画展,绣品展,手工展,器物展,年俗展等。除了公益展览,其他展览收费。也接雅集在馆内举办,以吟咏诗文,抚琴弄雅为主。视参加人数收费。春秋季也举办花展,春天以牡丹为主,秋季以菊花为主。花展是收费项目,可观也可售。 开馆时间分冬夏不同。三月到九月每天早上辰时开馆,酉时半闭馆。十月到次年二月早上巳时开馆,下午酉时正闭馆。每工作十天闭馆一天,工作人员休沐,维修工检查设施,排除隐患。清明,端午,中秋,重阳过节时休息三天。春节过年从腊月二十一直到正月十六休息,过节工钱照给,加发节礼。 还需要两名门房,要求会些功夫,负责门户,夜间巡逻,防火防盗。门房全年无休,节礼照发,工钱多给。 再要三名清洁工,要求身强力壮,负责打扫卫生,修剪花草。 越想脑子越兴奋,恨不得明天就把图书馆建成,自己好好的运作。但是写计划容易,真操作起来,却是难呢。光资金的来源都不知道呢,也不知道自己的糖方能换出多少钱来。再来,图书馆的营建,要找个精通建筑的能人。关于建筑方面,杨依依一窍不通。 又想着,图书馆周围还要有些配套的建筑。比如说,人家骑马或驾车来的,马匹与车辆要有地方寄存吧。要是看书人想住宿,要有地方住吧。读书人又不是神仙,饿了要吃,渴了要喝,要有地方吃喝吧。综上功能,要建一个综合性的客栈。 读书人都有些毛病,喜欢辩论,发表演讲,提出一些问题。是不是给他们建了个说书堂,让他们去发明自己的见解,高谈阔论。将来推广茶叶,解说新产品,也有个地方。自己默写的《木石盟》,《封神榜》,《说三国》出来了,也好培训几个说书的先生,在说书堂说道说道推销话本。 印刷厂在城外李夫人的江南别院那边工作,总觉得有些不稳当。现在合作的虽然还好,这人心隔肚皮的,在人家地盘上,将来总要受别人辖制。不如在图书馆附近建一个正经的厂房,把一众人都迁过来。既然自己不便出面,想用封长青,厂名订为:长青印刷厂。 可是,想得越多,钱就要花的越多,杨依依又发起愁来。 第16章 告知祖母 拉拢靠山 昨晚宴请有点折腾,杨依依睡前告诉红豆,明天不去上课,让红豆记得去向崔先生请个病假。自己准备睡懒觉,睡好了有事跟祖母说。 等她睡醒了,已是吃朝食的时间,她平日吃朝食都是在祖母屋里吃。赶紧洗漱完了赶过去,老夫人与杨霏霏已经在正厅就坐了。桌上是一大盘子牛肉萝卜馅蒸饼,两碟子点心,四碟子小菜,一盘水果,一锅粟米粥,画眉正准备给几个人盛粥。 老夫人一见她过来就笑道:“今天起得挺晚,正要让人去叫你,赶着点的来了。听说昨晚上你设宴款待李家三爷了,是不是闹的太晚,兴奋过了头。” 杨七点头道:“是呀,李家舅舅真大方,送给了我好多礼物。我从小到大都没收到这么贵重的礼呢。我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回给人家,想着安排厨房做点别致的食物款待一下,就当是回礼了。过些天,我原样给祖母准备一回。” 老夫人点头道:“好啊,我可记着了。不过,我有点纳闷。这李家虽豪富,对咱家也大方。可咱家这么多孩子,你又不是他亲外甥女,他为什么单给你这么多礼物?” 杨七故意道:“怎么可能只给我一个人送礼物,人家的亲外甥,亲外甥女只怕送更多呢。再说了,我长这么可爱,人又能干,肯定得人疼。李家舅舅喜欢我,才赏我好东西嘛。”老夫人对这话不大信,看她自吹自擂的得意样,笑的合不拢嘴。 杨依依昨晚琢磨了很久,觉得光是跟李家与杨荆这么折腾,总是有隐患。自己一个小女孩,无权无势的,出了事怕顶不起责任。有些事还是跟祖母说说,让她参与一些。老夫人是宗室中辈份较大的长者,连当今皇帝也要称一声老嫂子的。在家里的地位更不用说,那是说了就算的老祖宗。 但是事情也不能全盘告诉她,告诉她有三种结果:一是她老人家不同意,怕折腾。让自己马上收手,就白费了这么多功夫,几个合伙人也不能饶了自己。二是老人家同意,但时下大家族都重男轻女,男子利益为重。万一祖母私心太重,想把这些好处全扒拉到儿孙手里,坑了自己这个孙女也不妙啊。还有一种结果是最好的,老夫人同意,并且支持自己,成为自己的保护伞。 想要最好的结果,必须有个前提,做这些事的核心利益对家族有益。想说服她,就要强调在五位合作者中,有三位她的亲孙子,一位亲孙女。再强调这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事情做好了,对家里的名声有助。 杨七、杨八陪着祖母说些体已话。杨七还讲了几个小笑话,逗得老夫人哈哈大笑。三个人热热闹闹地吃了朝食。杨霏霏昨天也请了假,想去英王妃那里撒娇,与两人作别。 杨依依看机会合适,让几个伺候的人收了碗筷出去。她坐在老夫人身边,郑重地对老夫人道:“祖母,刚才您问为什么李家舅舅只给我单送了礼物。霏霏在,我不好说实话。我寻思着,主要是他有事想求我合作。” 老夫人叹道:“哟,人家是江南巨商,生意多了去。跟你个不到十岁的丫头,有什么可合作的,还求着你,你口气好大啊。” 杨七叹口气,别的事没提,先把自己与兄弟们合伙办雕版印刷的事详细说了。老夫人听得很认真。听罢老夫人严肃地问:“雕版印刷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先与家里讲?现在成了这种局面,你才与我讲,你意欲何为啊?” 杨七道:“我怕,就怕长辈知道了,会有两种结果,要么不让我做,怕麻烦。要么把我想出来的主意挪给别人,好处也归了别人,所以一直不敢讲。” 老夫人生气道:“我们管你吃管你住,把你养这么大,这些长辈就这么让你信不过?” 杨七道:“你觉得我父母有让我信得过的地方吗?当父母的,都生了偏心眼,何况其他人。长辈私心太重,我不服,更不信。您,我自然是信得过的。这不是我脑子一转过弯来,就先来同您讲。”老夫人沉着脸看她,脑子一直在琢磨怎么办好。 杨依依又说起想让李义出资,合伙办一个图书馆的设想。老夫人更生气了:“你一有事,就先想着外人。杨家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从小到大,吃家里的,用家里的。你的地位,你的衣食住行,你现在的一切,都是家里给你的。你心里有没有这个家呀!” 杨七道:“是呀,我承认。可府里又不是只生了我一个孩子,大家的待遇都是如此,这是我该得的。甚至,我得的最少。您要是多嫌我,当初应该一生下来就让人掐死了省心。我这个年龄,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兄弟姐妹一大堆,我没看到个个对家里多大贡献,也不见家长对他们不满,为什么只来说我。铺路时没人想得起我来,有了好处就想来争吗?” 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做事前与家长商量了,家长还会害你吗?你是女孩子,要功劳做什么?是能当官还是能撑家呢?最终还不是向家里要份嫁妆,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家里的资源就是这些,男子要建功立业,光耀门楣,自然要优先供着他们。他们好了,咱家才好。你想想,不是你大伯,咱家能有这般天地,你能当养尊处优的高门小姐?” 杨七道:“你先听我分析,再发脾气好吧。我早想过了,家里的大哥是英王府的嫡长子,他的前途是稳定的,现在在军中效力,将来继承伯父的王位。二哥已经进了仕途,只要好好经营,加上咱家的权势人脉,前途光明无比。五哥也是长房嫡子,他现在国子监里,将来前途也没有什么可忧的。七哥还年轻,又得伯父的意,大家都知道他最是喜欢这个小儿子,将来自有伯父替他谋前程。” 杨依依歇了一口气,浮起讥笑来:“我四哥杨荀,后台可硬了,连晋王妃也亲近他,晋王可是得宠的亲王呢,您实在不必为他操心。他是二房的嫡长子,父亲一门心思向着他,萧家也关注他,将来他再不济,也能继承父亲开国侯的爵位。” 老夫人瞪杨七一眼,杨依依又紧着道:“三哥、四哥还有蒿儿都被我拉进了雕版印刷这件事里,就是想让他们通过这件事博个好名声,对以后的前途只有好处不是。您觉得我这打算不好吗?” 老夫人渐渐听住了,但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得劲。杨依依也明白,老夫人只是觉得这件事脱离了她的掌控,影响了她上位者的权威罢了。 想了想,杨依依装作负气道:“您刚才说嫁妆,府里人谁不知道,您与大伯父都规定好了,嫡出子女嫁娶,公中出钱是五千贯。不管我做什么不做什么,还能少了我这五千贯?明面上是这些,只怕我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还能从各自父母那里拿些补贴,我可指望不上父母,他俩不从我这里算计,我就是烧高香了。因为这样,我才要自己想着法子折腾,存点体已才重要。不然以后,谁会管我啊!” 老夫人叹口气道:“也是,我都是七十多岁的老太婆了,还能活几天呢?以后想管你都管不着了。只是没想到你这孩子,原来这般自私,这般会算计,我白养你了。” 杨依依转移话题道:“瞧,我这不是同您说了嘛。刚一提,您就开始生气,您在气什么?我算计谁了?封长青是技术骨干,少了他也成不了事。我这个组织者也是您的亲孙女啊,剩下的我拉拔的可都是您的亲孙子。雕版印刷刚刚开始,还没出一本书呢。图书馆仅仅才有个想法,第一个跟你讲的,李家舅舅连影也不知道呢。你就觉得我说晚了?” 老夫人闭闭眼镇静了一下道:“这么好的一件事,名利双收。本来可以让更多的人参股,你们的股份都分完了,合约也签了。如今再与我说,我能怎么办。强制着逼你们把股份交出来重分,怕是李氏与陈氏也不能干呢。” 杨七心里暗想,果然如此,平日养尊处优,互相攀比,没有主意,见了好处,净想着分利益呢。她皮笑肉不笑地说:“祖母,您是宗室里的长辈,家里的祖宗,不会稀罕我们这几个钱吧!这是长期的事,现在一直在往里扔钱,没见着一分回头钱呢。就算是当初讲给家里,家里长辈想怎么办?伯父与父亲都有爵位,还是朝廷要员,能与商人打交道吗?是想让御史参一本,说他们与民争利。还是直接把主意献给朝廷,让皇上白得了这功劳。家里和外人对此一无所知,还不如让我们这些自家儿孙去做。事成了,功劳也是咱家的。不成,也不碍着父兄们的前途。我说给您听,就是信得过您,希望您支持我。” 老夫人道:“你信得过我?这话我可不信。不过,你现在与我说了,还算没错到底。我想了一下,你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雕版印刷这件事是利国利民之事,将来会引起朝廷的重视。荆儿、茴儿、蒿儿都是我的亲孙子,你是我养大的亲孙女,我都疼,你们出了名,也好混个好前程。”杨七一听这话拼命点头称是。 杨依依拿出来计划书,指着上面的条款又说起建图书馆的构想。老夫人道:“想法挺好的,就是投入太大了。” 杨七笑道:“所以才要找李家呀,他们家有的是钱,就是想落个好名声。您也是咱家的财主,要不要参一股?我只有这些主意,如今加上您的威望,李家的财力,咱们合作,事情肯定能成功” 老夫人想了想问:“我这么大年龄,对图书馆又不懂,怎么参股法?出大钱的事我可不干。” 杨依依道:“您要是为咱们家的名声着想,就支持我把图书馆办好。这也是利国利民,教化民众的好事呢。自来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易经上也说厚德载物嘛。” 老夫人道:“你这么说,我支持你。是出钱还是出力,具体你拿个章程来,我要考虑一下。” 杨七道:“祖母,不用您出大钱。李家有的是钱,只是他家是南方的商贾,没什么权势嘛。您主要是出力,万一有不长眼的来捣乱,就给我们撑撑腰,震慑一下那帮人。另外,您跟伯父伯母都说一声,让他们多多收集些书来,捐给图书馆。将来图书馆开出名来,对外说起来,你们都是创始人呢。您要是有闲钱,就在图书馆附近的几个坊多买几处屋舍。图书馆开起来,周边就会热闹起来,那房价肯定涨很多。随便怎么经营都赚钱了,开书画店,文具店,开客栈,甚至租给别人也行。” 老夫人听了眼睛一亮,她盘算着,在图书馆附近买些房舍,自己先让人经营着。百年之后直接留给子孙,将来让他们更有底气些。 想到这些老夫人道:“这倒也行,你跟李家商量吧,要是能合作,确定了具体馆址,告诉我一声,我听你的话,买些房产。我不是为了自己,还不是为了咱们家。”杨依依得了准信,心里很得意。站起身来跟祖母说了一声,就去江南院找李夫人与李三爷。 李夫人一直心里合计着白糖的事呢。这时,李家兄妹刚吃过朝食,坐着闲聊呢。听见杨依依来了,心里很激动。杨依依与二人见礼,二人点点头。李夫人吩咐人送来果子点心与清茶。 李夫人道:“你个小丫头就不要吊我们的胃口了,有事痛快地说。白糖的事我最想知道。” 杨依依道:“好,夫人爽快,我本也没想着吊你们胃口,是你们一直在强求。我刚好有件大事,也一同商量吧。” 李夫人与李三爷对望一眼,李夫人笑道:“就知道你心眼多,快说吧。”杨依依先详细地把雕版印刷的事说了。李氏兄妹听得很认真。 听罢,李三爷问她:“七小姐,你确定,朝廷会科考取仕?” 杨依依愣了一下,不是说雕版印刷吗?为什么李家舅舅的关注点在科举上呢?她点点头道:“应该差不多吧,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根据世情猜的。大伯父马上要跟着晋王南征了,只要南征大捷,国家一统,很有可能进行全国选士吧。朝廷内部肯定已有苗头了,不信,夫人可以去问我伯父和我父亲啊。他们知道的一定比我详细。” 李三爷道:“如果是真的就太好了,我二哥费了多大的劲,才改换成了农家的身份,就是想让子孙们走仕途。如果国家开科取仕,对天下良家出身的有志之士和家道败落的寒门士子是多大的机遇啊。” 杨依依从怀里掏出几页纸来。先拿了图书馆计划拿来给他们看,说了自己的设想。李义有些不明白,问她:“七小姐,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懂图书馆。” 杨依依道:“第一,你要白糖方,我想开图书馆,咱们项目交换。第二,你李家富甲一方,我杨家有权有势,咱们还需要好名声嘛。第三,建图书馆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又开在中兴城天子脚下,你琢磨琢磨,图书馆一开,周边的房产、地产就升值不少,李家刚好把周边的房地产控制了,不管如何经营都能得不少好处。” 李夫人与李三爷互相对望,两人脑子飞速运转。李三爷缓缓开口道:“听起来很不错,但是投资太大了,还要很长的运转时间。” 杨依依笑道:“所以才找李舅舅嘛,要是投资不大,我得到祖母支持,直接就办了,还有别人家什么事啊?” 李三爷想了想道:“我一个商人,对利国利民的名声不是那么在乎,我只在乎利益。你用白糖方来换,我觉得可以。二哥想让子孙们走仕途,我让他们家参一股行吗?” 杨依依道:“这我无所谓,你们家谁入股都可以。我是这么规划的,图书馆地址选在都城东南角的曲池坊。这个坊离皇城远,居民少,地价便宜些。附近有曲江池与芙蓉池,有水源可利用。我需要舅舅把曲池坊内的地皮房产买下来一半以上,写成我的名字。用来交换白糖方。再出资建图书馆,算李家入股,李家可选出一个人当图书馆副馆长。” 李义一听道:“不行,这太贵了,京城的房价再便宜也少不到哪儿去,何况这么大的地皮,单换个白糖方有些亏。” 杨依依一听就急了,嚷道:“那就算了,离了张屠夫也不能吃带毛的猪。我再找别人合作,总有眼光远的人。” 李三爷冷笑道:“随便你去找,看有哪个冤大头会这样做。京城的地皮,再偏僻价格也低不了多少。何况,你想买,人家未必肯卖。我李家是商户,怕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呢。” 杨依依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天下之大,什么人都有。希望李舅舅以后不要后悔。我们家是宗族,如果我去找晋王哥哥,或其他的皇子,你说他们为了名利,会不会跟我合作。” 李三爷冷笑道:“那你就去找吧,那些都是亲王,他们有钱有权还有人,办事能办,也要看人家同不同你一个几岁的小丫头合作。说不得,人家听了这主意,自己就办了,还用你掺和。” 杨依依气道:“我就知道,你们都欺负我是小女子。光想夺了我的主意,自己独得名利。我以后会长大,等我长大了再办呗。只要印刷术掌握在我手里,我的书源比任何人都多,不管谁想开图书馆,都要从我这里找书。告诉你,我早就想好了别的印刷术,等我有钱了,我自己再办别的印刷厂,你再想合作,也要看我应不应承。” 李夫人哄道:“别恼别恼,你李舅舅跟你开玩笑呢。他觉得贵,不想合作,不是还有我吗?细节咱们再商量商量。不能你一张口,别人就不能还价了是吧。” 李三爷沉着脸看了李夫人一眼,嫌她拆自己台。杨依依道:“你们也不用演双簧,就直接说条件。” 李夫人道:“白糖方换曲池坊一半地皮,我们可能真办不到。我们给你钱,你自己去想法子买地皮。你有别的印刷术,将来要办厂,必须让我两个儿子占一半股份。建造图书馆,我们不能全出资,你出一半,我知道你现在没有钱,我们帮你垫付,但要从养珍珠的分红中逐年扣除。” 杨依依想了想道:“那不行,白糖方换了钱,我自己买的地皮,那地皮就是我出资的了。我再出一半建筑费用,还要你们干什么,那一半也不用李家出了,李家也别入股了,我多找几位合伙也够了。” 李夫人皮笑肉不笑道:“你倒是算得精,换了我们的钱,却不让我们入股了。” 杨依依笑道:“你到是提醒我了,我只要用白糖方先换了钱,后边的事我找祖母去办。当然,你们要是不换,我更不着急,我找我亲舅舅合作,把法子给他们,让他们生产白糖,虽没有你们家财大,但我们小打小闹慢慢来。白糖能做很多好吃的,什么冰糖葫芦、果糖、奶糖、蛋糕、月饼、山楂糕。我开个点心铺子,也能赚不少钱。我一个小女子,也不参加科考,更不要什么前程。图书馆这种虚名,我着什么急呢。以后慢慢弄,珍珠分了红就是钱。印了书也是钱,我钱赚到了就是赢了。” 话说到这里,杨依依松口气,她把计划书与制糖方子塞进衣服里,对李家兄妹行了礼,道:“话都说完了,你们慢慢商量吧,商量出结果再通知我,我等着。”说着,就慢吞吞地回去了。 李夫人兄妹俩个坐着发呆,脑子不停的算计着。李三爷道:“妹妹别着急,这本就不是一件着急能办的事。我看杨七回去后,肯定要想别的法子。我料定她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还得来找咱们。” 李夫人叹口气:“希望是这样吧。我觉得咱们没答应,可能是失去一次好机会了。说不准杨七又想什么主意,跟咱们提更高的条件。” 第17章 准备南征 商议家事 杨依依在李氏兄妹这里碰了钉子,有点泄气。她想了很多,却没更好的出路。还是徐徐图之吧。于是每天恢复了以前的生活,该锻炼就锻炼,该吃饭时吃饭。有空时,到她母亲那里看看抄写进度。再有空了,去大姐二姐那里坐一坐。 日子一天一天飞快。转眼间,南征的大军要出发了。出发前,英王与长子杨荣回了一趟王府,拜别母亲,与妻儿话别。 杨依依穿书后,第一次见到这位大伯,杨松今年五十二岁,生的高大英武。长年练武的身板显得特别笔挺,胸膛厚实。可能在军营操练的缘故,皮肤晒得较黑,但五官非常深刻清晰,一双眼睛特别有神,透着威武与智慧。穿着紫色的圆领袍服,围了一条金虎头的革带,用青玉冠束了略有些花白的头发。 大哥杨荣,今年二十五岁,生得与父亲相像。身材精瘦笔挺,五官深刻俊美,面目微黑,唇红齿白。金冠束发,显得意气风发。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腰上系了金兽首扣的黑色革带,悬把短剑,显得肩宽腰细。 兰老夫人出身名门,又是将门虎女,见多识广,倒不如别的老人一般,见了久别的儿孙,就激动流泪。显得很镇定,微笑着看儿孙向她行礼,亲切地说声辛苦了。 英王妃与英王老夫老妻了,没了少年时的激情,对视微笑,相敬如宾。大嫂王氏就显得非常激动,眼睛一直看丈夫,脸都红了。老夫人与英王妃看了也不说穿,都微笑着寒暄。 晚上在宴客院设了家宴。王氏知道丈夫要回来,这几日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只操心为丈夫准备出征用的东西,晚宴是大小姐杨芙让人准备的。杨芙与杨依依交好,小丫头的主意在杨芙这里基本都能得到回应。正好家里今日宴席,杨七一高兴就准备露一手。又是在大厨房一通指挥。准备了八菜一汤,一主食,一点心,一个大果盘。 杨芙也在大厨房院子里呆了一刻,看众人忙活。准备的是麻酱拌胡瓜,白灼浇汁小白菜,香油姜醋拌皮蛋,琥珀核桃仁,卤牛肉片,红烧肉,炙烤羊肉串,烤鸭配葱白丝小薄饼蘸甜面酱。主食是精米饭。点心是槽子糕。 皮蛋是两个月前杨依依指挥厨房的王厨娘做的。前些日子,杨依依在小厨房做实验,用了几车柴炭,才制了十几斤白糖。她嘴有点馋,就让府里的杂工坊给做了三十个梅花形的小铜槽子,借口说是准备给老夫人与弟弟杨蒿做些槽子糕。 今天趁兴就让毛厨工做了一回,槽子糕一出炉,甜香味飘了满院子。杨依依也不小气,让人给陈氏和杨蒿送去一大盘,还给大姐和厨房众人每人发了一个尝尝。众人一看就很有食欲,外表烤的金黄,掰开一看,浅黄心,很细腻。尝一口,甜蜜蜜,软绵绵,众人都夸好吃。 晚宴时,两府的家人都来了。李夫人以前不怎么愿意参加家宴,她是平妻,一向与英王妃相看两厌,在正妻面前座次靠下,受礼时也次一等,总有些不自在。只是英王马上要出征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这场家宴是出征前的欢聚,不管真正关系如何,装也要装上一装。连英王的妾室也来了,坐在最末席。 老夫人对今天的菜式很满意,蔬菜果品新鲜,红烧肉炖得绵软可口。尤其是槽子糕很让她喜欢。毕竟年龄大了,牙口不如年轻人,喜爱甜烂的食物。年轻人对烤鸭的吃法很感兴趣:用小刀把烤鸭的皮肉薄薄片下来一片,放在烙好的小面饼上,夹上几丝葱白,一小条胡瓜,卷一卷,蘸点甜面酱,沾些白糖,吃起来别有风味。那个拌皮蛋看起来难看,味道也有些许腥,吃起来倒是别致,浓郁的姜醋味中有一股特别的细腻口感。一家人有说有笑,又吃又喝,过得欢欢乐乐的。 宴罢,众人回住处。英王送老夫人回屋。老夫人与英王在客厅里闲谈。谈了家中诸事,最后说了杨依依最近做的事。开头说起与陈氏大战,夺回月例,英王有点想笑。又说了改良饮食,制作牙刷牙粉等趣事。英王也是微笑点头,很感兴趣的样子。 然后老夫人又随口问了句:“依依说,过几年可能开科取仕,你听到点风声没?” 杨松听了有些诧异:“杨七说的?她从哪里知道的?您有空跟她说说,让她闭嘴。这圣意是能胡乱猜测的,弄不好要掉脑袋的,甚至祸连家族。” 老夫人道:“皇帝确实厌烦那些世家豪族,他们像趴在国家身上吸血的虱子。很多世族已经存在几百年了,势力庞大,有些不服朝廷管束。有些家族衰落了,却尾大不掉,妄想投机取巧,重振辉煌。有些家族兴起了,却企图把持朝政,兼之疯狂敛财。” 英王点点头,饮了一口茶,又道:“皇帝想实行均田制,让耕者都有其田,民富则国强。那些人却坚决不同意,他们手里有大量的庄园土地,怎么肯均田。他们对上隐丁逃税,对下欺侮压榨,只管自家得利,不顾大燕总体的发展。之前有人建议开科取士,广纳贤材。皇帝没表态呢,太子反对,晋王十分支持,其他几个亲王也都在观望。但我觉得,皇帝的意思应该是赞成的。这次南下,是晋王监军,我军士气正旺,凯旋指日可待。待大军回来,储位之争就要开始了。” 老夫人大惊:“不管是国还是家,自来都是嫡长继位。太子已封,动摇不易。帝后偏心次子,要是晋王起了争储之心,大燕怕是要乱了。” 杨松道:“太子娇狂,不但宠妾灭妻,还花天酒地,帝后都不喜欢他,他也不知道韬光养晦。晋王文武双全,礼贤下士,夫妻和美,更得帝心,尤其是得辜皇后喜爱。咱们这位皇后,生生压了皇帝一头呢,皇帝什么事都听她的意见,我也是希望晋王真能得偿所愿。毕竟咱们一直跟晋王走的近,五弟头一个媳妇还跟晋王妃有亲。万一太子最后登位了,对咱家不利。如果晋王成了太子,以后开科取仕,是必然的走向。” 老夫人打住话头道:“快别说了,夺嫡这等事,不是咱们能议论的。”老夫人又着重说了雕版印刷与图书馆拟建两件事。 英王听的认真,听罢叹道:“杨七这孩子果然不凡。之前慧姑说陈氏能生贵女,又说杨七将来造化大。我将信将疑的,一直在观察这孩子,实在看不出她有何异处。没想到到现在才显出与众不同来。” 老夫人道:“是啊,我现在是半喜半忧。喜的是七丫头脑子灵活,很有自己的想法。也懂拉拔兄弟。忧的是她对父母不服不信,甚至非常厌恶,对家族也没什么好感。别看她光说好听的,只相信我啊,不瞒着我啊。其实嘴里没几句实话,只怕是哄我呢。” 英王道:“五弟夫妇确实做的不好,父不慈,子不孝。五弟从小外表看着文秀,内里十分草莽。他目光短浅,心胸狭窄。他作人夫不称职,对萧氏过于宠溺,财产外流。对陈氏却不知爱护,弄一屋子小妾胡混。作人父亲也不合格,才四个孩子就管不明白了。大的两个让他惯的不知所谓,小的两个对他则是不以为然。陈氏那个母亲也没个样子,我现在还能记起当初小七出生时,她哭嚎的动静。女儿这么大了,她还是一幅偏心又贪婪的嘴脸,怎么让孩子亲近敬服她。” 老夫人道:“别说那些,那都是枝梢末节的小事。如今,两件事要你表个态。一是雕版印刷的事,咱们要不要插手?要不要告诉皇帝?二是建图书馆,依依与李家好像没谈成。但依依不死心,在想别的法子,咱们办还是不办?怎么办?” 英王静思半晌才道:“杨七分析的对。荣儿是家里嫡长子,我的王位必然要他继承。芮儿现在已入仕途,表现尚可,很得上官赞赏。蔚儿在国子监,我已托人着重培养照顾,将来找个合适的机会荐入朝中。我这次出征要能大捷,皇帝必然有所封赏。我这般年龄,又已封王,这封赏我就推辞了。尽量引导着偏向芮儿蔚儿那边,给他们换个好前程。如此我这边三个嫡子都安排妥当。五弟那府里,荀儿文采不行,但他尚武,身高体胖的,我回来就让他进入右威卫大军中锻炼,混个武官最好。最不济也有五弟的爵位让他继承。” 老夫人点点头道:“如此,安排的很妥当。其他那些男孩子怎么安排才好?” 杨松叹口气道:“荆儿,茴儿是平妻所出,比一般庶子不同,高不成低不就的。因王妃与李氏不和,所以我也暂时没有管这俩儿子,还要等个时机再说。可李氏已经很不满了,去年扣了我三成的分红,只说操心儿子,没心管事,导致经营不善。李氏的产业中有我私下入的股,太多利益纠葛,也不能太慢待她们母子。” 老夫人点点头,才道:“老五不仁,不会理事。那府里的蒿儿是继妻所出,虽是嫡子,过得还不如咱府里的庶子。好在他年纪还小,以后总有机会。还有杨七这么利害的姐姐拉拔,想来无碍。” 英王微笑:“杨七与荆儿、茴儿、还有蒿儿这四人合伙搞雕版印刷,正趁我意,我大力支持。我觉得是好事,利于几个孩子的前途。不用主动去告诉皇帝,等印的书在世面上多了,影响大了,皇帝自然就知晓了。等他问起来咱们再说,省得现在说了,还不知皇帝有什么心思呢,别影响孩子们名利双收的计划。” 老夫人点点头,英王忽然想起幼子,开口道:“荃儿是我的幼子,林氏没有王妃的家世和名份,也没有李氏的财富与底气。可她谨慎又懂事,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我不能亏待她母子俩个。图书馆的事我赞成,不管李家合作不合作,建图书馆的钱我出一半,但荃儿要占股。出征前我会把钱放在母亲这里,具体的事你跟杨七合计合计。” 老夫人道:“也行。依依前些日与我分析,我也是半信半疑。如今听你一说,你对她这些兄弟的的安排,她真是料的一点不差。也怪不得她对家里没有好感呢,你为儿辈都打算的很好,咱家的女孩们就不管了?” 英王无奈道:“我平日事多,家务事都是王妃在管。我一个大男人的,还是军中的粗人,这女孩们的事向来都是母亲与王妃做打算。母亲如今问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 老夫人道:“芙儿是嫡长女,今年都二十二了,她必须尽快嫁出去。蓉儿已经二十岁了,也要尽快相看人家。家里也不能耽误两个女孩,不管你此去多久回来,这两件事我与你媳妇就做主了。这次出征,虽然必胜,但战场形势,变幻莫测,务必小心。”英王连忙点头称是。 老夫人盘算道:“我们家是宗室成员,女孩子不必与皇家联姻了。芙儿是个好孩子,善良能干,就是长得平常了些。那些大族嫡系眼高于顶,凡人不入眼。你媳妇托人挨家问了,都不愿意与咱家结亲。那些来求娶的人家,要不是孩子本身不大成器,要不是对咱家所求过高。总之,目前没合适的。” 英王道:“我琢磨着,家境好坏其次,可以考虑一下那些书香门第。万一以后开科举了,读书人能通过科举直接入朝为官,我的芙儿就是官夫人了。无论如何不能嫁土豪或商家。”老夫人点点头。 老夫人想了想又道:“荞儿与老五家的茭儿今年都十八岁了,也应该相看了。我想着荞儿的事还是让李氏自己办,李氏那人可不好说话,我不想自找麻烦。上次你两个媳妇闹气,李氏就干脆买了宅子,搬进了江南院。不在家住了,也不在家吃了,不赴家宴,行事自专,这还算家里的媳妇吗?想起来心里别扭。茭儿那个孩子长的不行,脑子也不行,脾气又大,心眼又歪。叫老五惯坏了,我也没法子。茭儿的婚事就让老五拿个章程来,我就在边协助协助。” 英王道:“母亲说的是。李氏的三个女孩让她自己看着办,我也不想管。要是需要母亲出面镇镇场子,还求母亲务必赏脸。五弟家的事我不插手,只要他别犯了王法,能顺手帮的我肯定帮,其他的随他去。只是杨七这孩子我喜欢,将来肯定成大器。母亲一定要看顾好,别让五弟两口子耽误了。”老夫人点点头都应承了。 英王从老夫人屋里出来,先去了林氏的小院,与她温存了好一会。把准备建图书馆的事简单跟她说了,强调这件事对荃儿的前途有好处。告诉她在聚贤院的书房中的暗室内,留下一大笔钱财。是给杨荃入股图书馆用的,等老夫人发话时,交给杨依依安排。并写了一封手书说明此事,让林氏把手书保存好。疼惜地摸摸林氏的头,给林氏留下两个能干的暗卫,自己回聚善院去了。 英王去了英王妃的聚善院时,都后半夜了。英王妃看见丈夫自然高兴。两人聊起家里的事,英王跟她道了声辛苦。把刚才跟老夫人商谈的话挑捡了一些又说与英王妃听。没提杨七与杨荃那些事。主要说起英王妃几个孩子的事。英王妃听了几个儿子的前途安排,还算比较满意。 两人说起三个女儿,霏霏还小不着急。英王妃也是为长女、次女的婚事操心的,就对英王唠叨:“芙儿的年龄可有点过,她的婚事可愁人了。我托人跟那几家望族打听,想结个亲。其他几家婉拒了。你不知道,荥阳郑氏最差劲,他们家居然说咱芙儿个子矮小,面目平庸,怕影响了他们的后人。不愿意结亲无所谓,怎么能说这样难听的话呢。芙儿的事不定下来,蓉儿的婚事也不好越过姐姐去。” 英王道:“你也别太挑拣,那五望七姓的人家就甭想了,一个个眼高于顶,连皇家的公主都不肯轻易去尚,何况咱家。再说,皇帝也不喜欢这些世族。我心疼芙儿,她是我的长女,咱不去那些大户人家受气。咱找个书香门第,让女婿谋个中等的清闲官职。小夫妻吟诗作赋,风花雪月的过一生也好。我这个当父亲的,对孩子要求不高,只他们都平安康健就好。” 英王妃想了想道:“不好吧,女盼高门。咱家是宗室,王爷有爵位,还有实职。不但弘农杨氏是名门望族,外祖清河崔氏也不是无名之辈。芙儿是咱家的嫡长女,怎么可以低嫁?开了这个头,后面的女孩婚事就不好说了呀。” 英王手一摊:“家里的事一向都是你做主,我一个军中粗汉,哪懂这些小女孩的婚姻事。我刚才已经与母亲说了,你那三个女孩的事由你和母亲商量着办,你们拿主意,我一概支持的。只是李氏的三个女孩,母亲与我商定让她自己管着。五弟那边的茭儿也让五弟自己管,你就别操她们的心了。” 英王妃一听心里有气:“我是一家的宗妇,全族的女孩我都可以辖管。这个也不让管,那个也不让动,怕我亏待了她们吗?我哪是那样的人,你们信不过,就换个人当家吧。” 英王道:“半夜了,我有些困,不想与你吵。你虽是宗妇,但那几个女孩却不是你亲生的。婚姻这种事,管好了道句谢,管不好,大家都埋怨你。现在有人管,且让别人操心去,你何必多事呢。重要是抓住财权,把自己的儿女安排明白,懂吗?” 英王妃愤愤不平,不停抱怨。英王正色道:“你还说不是那样人,我觉得你就是目光短浅,心胸狭窄的人。我的荆儿,一向宽厚大度,我的茴儿,英武过人。李氏想让他们进国子监,你为什么多加阻拦?你安的什么心,真当我不知道吗!” 英王妃道:“自古嫡庶有别,两个庶子,还想越过我儿去。我的蔚儿在国子监表现很好,什么时候入仕了,稳当了,才轮得上安排他们。” 英王道:“李氏是皇帝亲自做媒,族里同意的平妻,她的孩子不是一般的庶子。总之,她的事,她孩子的事,特事特办,你不要插手。” 英王妃冷笑:“是啊,平妻啊。连皇帝也才一位皇后,你们英王府比皇家还厉害呢。皇帝做媒,宗族同意,死后我葬你左侧,她葬你右侧。她一个商户女,待遇几乎与我比肩。她的孩子,我哪里能管呢?罢了,她如今不住王府,不吃王府,又有老夫人和你纵着,我想管也管不了啊。” 英王道:“你知道就好,李家虽是商户,内里富可敌国。李家与皇帝也有些交情,几位妻兄、内侄个个捐了官职,又有泼天富贵,不比那些世家贵族差的。她肯做平妻,已是低你一头,何必弄太僵呢。” 英王妃十分无力,叹口气,族里的老人都抬举李氏,李氏能给他们更多好处。要是现在让族里选择,估计十有八九宁肯要李氏,也不稀罕自己这个出身清河崔氏的王妃。英王这人心眼太多,表面上与嫡妻相敬如宾,可他让着李氏,偏着林氏,当她是个傻子看不出来呢。好在儿子的前途也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别人的事不管也罢。不如趁着管家权还在,多往手里抠些财帛。在孩子们嫁娶时多给他们准备些,日子定能过的不差。 自己心里琢磨,既然王爷开了口,女儿可以嫁书香门第。自己娘家就是清河崔氏九房,不错的书香门第。自己小哥的两个幼子,年龄到是与长女相当。不如去打听打听,这两个小侄儿的性情如何,看能不能挑一个好的,做成姻亲。 英王躺在床上,也是满腹心思。想着明天回营前,必要去见一见李氏。这几年不知怎么了,与李氏的关系有些紧张。想来是孩子大了,李氏有些着急,怨恨自己不给孩子们安排。自己也是为难,嫡长不安排好,也不能越过嫡子,先安排几个庶子吧。明天去了,安慰她一番。一是明确告知,让她为三个女孩操心婚事,家里不插手。但是需要家里的态度与押阵,他与老夫人肯定站出来。二是对荆儿、茴儿搞雕版印刷的事表示支持。需要什么人脉,出了麻烦需要大人出来摆平,他都是当仁不让。三是压一下李家的气焰,促成图书馆的合作事宜。 英王两夫妻,这晚上是同床异梦。英王想的更全面,毕竟是一家之主,每个孩子都希望他们好。英王妃却只想着自己的孩子,尤其是自己的长女婚姻之事。 第18章 获得支持 英王出手 英王头天晚上喝了酒,睡的也晚,第二天起的就晚。英王妃亲自伺候着,英王在聚善院洗漱了,与英王妃用了朝食。英王妃去准备东西,让英王出征时带的。 英王自去老夫人那里问安,杨依依与杨霏霏也在,两个人向英王问安行礼。英王抱起了杨霏霏,掂了掂道:“霏霏小丫头也是大姑娘了,真沉啊,快要不能抱了。”霏霏红了小脸,挣扎着要下来。 英王又摸了摸杨依依的小脑袋,笑道:“依依也长大了。回想当年刚出生那日,我抱着两个小丫头,给她们取名字的情形,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时光荏苒,快十年了。” 老夫人也笑了:“真是有苗不愁长,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 英王对两个女孩道:“你们两个吃了朝食,该去教养妈妈那里学习礼仪了吧,动作快,不要耽误了。” 杨依依想了想,对杨霏霏道:“霏霏,你自己去吧,帮我向教养妈妈请个假,就说大伯父有事与我讲。” 杨霏霏看了看英王,英王对女儿点点头道:“是啊,我有事问依依。”杨霏霏也点头同意,从盘子中拿了一个果子,边吃边蹦达着走了。 英王看看霏霏,再看看依依,心里叹口气。同一天生的两姐妹,一个还是小孩子,一个却已是心有沟壑。 英王道:“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讲?连礼仪课也不上了,我一会儿还有事去孤芳院,你有话赶紧说吧。” 杨依依让红豆拿了滚水来,亲自给祖母与伯父泡了擂茶。英王喝了一口笑道:“这茶倒是别致,你想出来的。” 杨依依道:“李夫人是南方人,南方人喜欢茶。喝茶有很多好处,我跟她学着喝茶呢。”英王笑着点点头。 杨依依郑重地道:“我是真有事与伯父讲。我想问问,军队上的士兵,每个月军饷多少?退下来的伤残军士,最后怎样安排?” 英王惊异道:“你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战时军士每月九百钱,立功了加赏。杂兵每月六百钱,大捷后加赏。身死王事者,子不退田,品官年老不减地。衰老病患,为国伤残,终身给粮。” 杨依依听了恍然大悟,又问:“正常士兵有没有退伍的?怎么安排?” 英王道:“你问这些做什么?我朝募兵制为主,军人自是终身为伍。战时朝廷供应全部军饷与军需,无战时,各府要自行养兵,自酬大部分军需。国逢大战时,有从民间紧急征平民入伍。天下太平时,养军费用过大,便会酌情裁军。战时临时征召的军士,有军功者可升职留用。一般的军士杂役,战后会退伍还乡,给发放田亩。伤残者,除田亩外,免租税徭役,加发抚恤金。有裁军,自然有正常退伍的,给一些财帛回乡去。” 杨依依道:“前些日子,李家舅舅他们来了,我看他们连车带马一大队人。李家是巨商,自然有钱有人,出行容易。可是很多小商户,还有民间商队,却未必有这个能力。伯父在军中,必然知道很多退伍的军人。这些人在军中为国效力,个个英勇剽悍,又习得一身功夫。回乡种田心有不甘,流落江湖恐生事端。伯父何不在这些人当中,挑些英武忠心的人,办个镖局、货栈什么的,专门押运财货,批发物资,甚至护送来往客人。” 英王想了一下问:“你胡思乱想做什么?这恐怕不行,五品以上官员不能从商。” 杨依依赶紧一口气说完:“以后我会做很多生意,财货转运需要专业的人。” 英王一听就笑了:“我就说嘛,原来是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我考虑考虑,看有没有什么法子,怎么也要出征回来再说。” 杨依依转了话题,把自己正在合伙弄雕版印刷的事说了。英王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祖母昨天知会我了,好事,好好干,我支持你们。” 杨依依又把图书馆的规划说了,英王又点头:“我知道了,但是李家不是没同意吗?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杨依依道:“大伯父,您能不能帮我演一出戏?” 英王挑挑眉:“怎么说?演什么戏,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杨依依道:“麻烦伯父去对李夫人兄妹说,图书馆的事您知道了,是好事,你很支持。让李家不要插手了,您牵头,找别人合作。您出一半财帛,让其他人合伙出一半财帛,就足够了。” 英王道:“你真心不让李家参与了?还是故意激起他们的斗志来。” 杨依依道:“当然希望他们合作,我财力不足。这样说就是逼他们拿出真正的态度来,而不是故意拖着,等我降低条件。之前我担心李家看我年轻不拿事欺负人。可伯父出面就不一样了,您是一家之主,代表的是英王府的意思。无非有两个结果:一是李家真不参与了。我的确希望伯父出面,让别的家族来合伙。二是李家怕脱了钩,只好同意我的条件。” 英王故意道:“如果我不同意办图书馆,你待如何?” 杨依依苦笑:“没办法,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呗。反正我是小女子,又不能当官,有没有虚名有什么要紧的。图书馆办好了,名声肯定是好的,鼓励读书,传播文化。利也会有,一楼开书店、文具店,能赚钱吧。还接帮别人印书的活计,比如帮人印经文,出版个人的诗文,也能赚点钱啊。园子里还能办花展赚钱,我每年让我舅舅他们种鲜花,春展牡丹,秋展菊花,冬展梅花,平日里园子还能接雅集赚钱。这些不说,图书馆周边的房舍也会升值啊,我还想在附近开茶馆,开乐器行,开工艺品店,总之我有很多想法。要是办不成图书馆,其他也是白说。” 英王越听心里越兴奋,他笑道:“依依就是聪明,想的都是来钱的路。不过,我朝只允许在东西两市内经商,不允许坊中开店。五品官员及以上也不许经商,更不许上市场。让御史知道了,闻风奏报,轻者罚金挨训,重者丢官罢职都有可能。” 杨依依道:“可是我这是看书、饮茶、弄乐,都是风雅之事,并非经商。” 英王道:“纯粹狡辩,办图书馆说是看书还罢了。那些茶馆、乐器店、工艺品店,还说不是买卖经商。” 杨依依道:“延寿坊里很多珠宝店,宣阳坊内全是彩缬铺,平康坊中有三曲班子,这些生意都没在东西两市啊,可见朝廷法令也不是死板一块嘛。咱们该纳税就纳,该找人情就找,不过,这种人情还要靠祖母与伯父了。”老夫人与英王相视而笑。 英王道:“好,我支持你开图书馆。我今天就去江南院见李氏兄妹。帮你把戏做了,照你的话说,看他们的反应。不管他们合作不合作,建图书馆伯父都出一半钱,但是要让你七哥杨荃占一大股。” 杨依依听到这里,内心大定,兴奋地一拍案几:“好,伯父一言九鼎,只要您出一半的费用,不管李家合不合作,这图书馆就能成。咱们慢慢来。修建图书馆也不是一天就能成的,要紧的是,先拿下曲池坊的地皮。” 英王道:“母亲,您明日派人去曲池坊找坊长问明白了,那里的屋舍是什么情况。务必要先拿下依依要的地皮。” 老夫人道:“好,你尽管安心出征。只要你决定了,家里的事有我呢。” 三个人商议了具体事宜。图书馆现在不能完全计出造价,主要分五步运行。 第一步,先定馆址。由英王想法子拿下曲池坊内的大部分地皮,算成杨荃入股的资金。老夫人与英王负责找官方办理同意拆迁建馆的手续,不过,杨七坚持地契上写她的姓名。 第二步,修建图书馆。杨依依根据计划书,画出图书馆的建筑外观图。老夫人找人画建筑结构图,并招来人手修建。修建费用由杨依依负责先投资,后继财力不足部分找人合作。 第三步,图书来源。英王捐出家藏的一批书籍。杨依依、杨荆、杨茴的长青雕版印刷坊,每印一批书都捐出三十套归入图书馆。 第四步,人事聘用。老夫人是图书馆名誉馆长。杨依依任副馆长。再选一合作方同任副馆长。英王从军中挑两名能干的充作门房。老夫人从宗族和部曲中选出数十个合适的男孩子,由杨依依培训,先聘用一年看看。其余人员杨依依再想办法。 第五步,周边开发。杨荆负责一楼开发,文具的来源由他负责。图书馆的倒座房可开发工艺品店,文化用品店等。这部分由杨茴管理。后园开花展、雅集之类,由杨依依策划,几个兄弟帮忙办理。 杨依依想好了,如果李家同意合作最好。如果不同意,合作目标有只能等英王凯旋后再议。 大致占股比例:杨依依占两股,杨荃占两股,杨荆占一股,杨茴占一股。合作者分剩下的四股。 几人商议完毕,老夫人道:“依依,你大伯投那么多钱,你五哥杨蔚也应该占一股。”杨依依犹豫一下,还是同意了,英王妃暂时不能得罪了。 老夫人又迟疑地问:“那你父亲是不是应该也投点资,让你四哥杨荀占个股份?” 杨依依马上翻脸,手在案几上一拍,脸色通红:“不可能,要是父亲与杨荀、杨茭搅和进来,我宁肯不办。以后再有什么好事,再也不告诉你们。” 英王与母亲互递了眼色,英王道:“本来是依依的计划,就听依依的。我这就去江南院,事情赶早不赶晚。” 杨依依这才消了气,与两人行礼告辞。刚走到门外,听见老夫人与英王又说起杨芙的婚事,英王说:“母亲,王妃有意与崔家联姻,让芙儿与她娘家侄儿亲上加亲。我觉得也行,崔家可是五姓七望的人家,他家儿子前途必定不差。” 杨依依赶紧回来,认真地对祖母与大伯道:“祖母、大伯,别答应,千万不能亲上加亲。” 老夫人惊讶道:“这你孩子,怎么还听大人讲话。亲上加亲不好吗?要你来多管闲事。” 杨依依急忙道:“我跟你们讲,《礼记.坊记》载:娶妻不娶同姓。你们想想是为了什么?就是人类早就发现,血缘太近的人通婚,生下的孩子会有问题。《左传.僖公二十三年》载:男女同姓,其生不藩。女子嫁到别人家,生的孩子随了别家的姓。而我外祖家,却是入赘,后辈们随了外祖母的姓。跟谁姓,这只是人为的规定。那些姑表亲、姨表亲,虽然不同姓了,但是血缘关系依旧存在的。他们结了亲,后人中常有遗传缺陷。有的智力损失,有的疾病多发,有的英年早逝。虽有些看上去正常的,再往下传,隔了代也可能病发。” 英王吃惊道:“真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回头翻翻你说的那两本书。” 杨依依只能半真半假地道:“我之前在一本佛经上也看过。五代以内的血亲都不能结亲。事关大姐一辈子幸福,你们千万要慎重啊。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了,本来就有亲了,后继只要好好走动,关系就能维持,亲上加亲没什么必要嘛。” 英王与老夫人面面相觑。老夫人道:“行了,知道了。我再找人打听打听,你别管了。”杨依依又强调了一遍,回屋里画建筑外观图去了。 看她走了,老夫人对英王道:“五代血亲不能通婚,我从没听说过。我娘家那边的亲戚就有亲上加亲的,生的孩子也挺正常的。我再找几个道行高的人问问这种事。依依这孩子不凡,她的话不可忽视。崔氏那里先不要应她。” 英王点点头道:“我也没听说过,不过确实有同姓不通婚的习俗,许是血缘太近对子嗣有碍也难说。我也找人问问,这事咱们谨慎为上。说起来,我有个朋友,他与夫人是姨表亲。生了一子四女,五个孩子体弱多病,而且脑子都有些问题。小妾生的两个儿子倒是正常。反正,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咱就听依依的吧。以后,咱家里的孩子,无论男女,皆不得与五代以内的血亲结亲。” 老夫人道:“依依去画建筑图了,我也去琢磨找哪些人手。你忙你的去吧。出征的事更重要,务必一切小心。” 英王回聚贤院拿了些果子点心,独自去了江南院。李妈妈一见英王,赶紧行礼问安,把英王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李夫人看到英王来了,脸上似笑非笑地:“王爷来了,快上座。您是喝茶,还是饮浆?”英王笑道:“刚在母亲那里,喝了杨七泡的擂茶,些许咸了。这会饮些蜂蜜水才好。”李夫人扶了英王坐下,让人上蜂蜜水。 李夫人问:“王爷马上要出征了,不回军中准备,怎么有空儿来我这里了?” 英王道:“我有些想你了,过来看看。你个没良心的,我都要出征了,战场瞬息万变,死生难料,你也不担心,净说些不咸不淡的话来气我。” 李夫人叹口气道:“我哪敢气你,就是忧心。我们的荆儿马上议亲了,还不知道前程在哪里呢?我们最小的孩子荠儿都快该议亲了,五个孩子现在都还没有着落呢。当娘的,哪还有心思想别的事。” 英王道:“我知道了,每次来你都是说这些。荆儿、茴儿也是我的儿子,我会不疼他们?昨日在母亲那里,听说了两个儿子与杨七合伙弄雕版印刷,我心里很高兴啊。这件事做好了,我儿的前途就有望了。” 李夫人心里想,只是因为杨七能耐,会制精盐,会养珍珠,两方合作感觉还不错。她想搞雕版印刷,也用不了多少钱,让他们搞去,让儿子们也练练手罢了。李夫人想着便道:“我就是让孩子们练练手,学习做事。做这些或许能搏个好名声,有什么前途啊!” 英王道:“朝里有人建议科考取仕,太子反对,晋王赞同。皇帝暂时没表态,但是我觉得皇帝应该是同意的,只是还在等时机。” 李夫人听这了话问道:“真得有可能进行科考取仕?原来听杨七提了一嘴,我也不信,还以为她顺口编造的呢。” 英王道:“此次南征,我军实力强劲,平南之战应该很快的。之后天下太平,要大力建设,需要太多的人才了。我儿的雕版印刷在此时出现,可是大好事。想科考的人着急买书,销路肯定不错。皇帝早晚知道这件事,朝廷也需要印书籍,印试题,印文书啊,说不得朝廷也要办一处雕版印刷局呢。大家对这事都没做过,必然向我儿这里讨教,也有可能直接任命我儿管理这件事呢。” 李夫人想一想,就笑了。嗔道:“这也是我儿子能干,不是你的功劳,可没有借家里的光。说起来,杨七就是动动脑子动动嘴,既不出钱也不出力,都是我两个儿子与那个封先生前后的忙活。她占了两股就算了,连那府的蒿儿还占了一股呢。” 英王正色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与人。杨七有这脑子就是能耐,蒿儿是她亲弟弟,她想拉一把也正常。不然你有钱有人,儿子也你亲生的,你怎么想不出来这种事,为儿子铺前途呢。” 李夫人道:“好,你们都有理。反正我儿愿意与杨七合作,我也乐观其成。要是不能换来前程,还要王爷给儿子们想想法子。” 英王点点头道:“放心,你的儿子也是我亲生的,自家的儿子,我都疼。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他们一个个扶持上路。” 李夫人嗔道:“光疼儿子,女儿就不管了?” 英王笑道:“昨天也与母亲商量了。我是个军中粗汉,不懂这些,管不到点子上,别耽误了女儿们的一生。霏霏还小,不着急,芙儿和蓉儿让英王妃操心。你的三个女儿你说了算。你物色人选,我和母亲出面撑腰,你觉得怎么样?” 李夫人想想,老夫人年纪大了,跟自己的关系处的也不是很融洽,怕是不愿意操心。女儿的婚事交给英王妃,也的确不放心。既然英王发话了,自己认识的人不少,再琢磨琢磨。 英王又想起来什么,赶紧道:“先说好,亲上加亲可不行,五代以内血亲都不能结亲。” 李夫人奇怪道:“为什么?亲上加亲,知根知底的不好吗?” 英王道:“杨七说了,近亲成婚,生的后人中常有遗传缺陷。有的智力损失,有的疾病多发,有的英年早逝。我虽不全信,但我有个朋友,他与夫人是姨表亲。生了一子四女,五个孩子体弱多病,脑子都有些问题。小妾生的两个儿子倒是正常。一想这事我心里就别扭,就怕真有其事呢。” 李夫人笑道:“又是杨七,你别听她说。她才多大呀,就知道那么多。连成婚生子的事都晓得啊。”笑着笑着又停了:“真别说,我在江南时,也有个亲戚家,是姑表兄妹结亲的。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四个孩子只有女儿外貌正常,智力一般。三个儿子都长了一张鞋垫子脸,塌鼻子,豁嘴。脑子还不好使。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不安了。咱们还是暂时信了杨七这话,别把女儿们的一辈子毁了。”英王用力点点头。 李夫人问:“王爷,你什么时候回营?” 英王道:“大军马上出征,军中正忙,我吃了晚食就走。”说着拉起李夫人的手就往卧室去。李夫人娇羞地瞪他一眼,英王横着抱起李夫人快步进了屋。李妈妈他们都很有眼色的走开了,去给两人准备水。 两个人亲热了好一阵子,英王躺在床上喘息,李夫人伏在他怀里。 英王无意识地抚摸妻子的头发,低声问:“你三哥来不少日子了,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我让人准备些礼物带回去,孝敬岳丈大人。” 李夫人嗔道:“不敢当,你出征是大事,要注意安全,一切小心再小心,我与孩子们都盼着你早日凯旋呢。” 英王道:“这次妻兄上都城来,说是有事要办,都顺利吧,事都办明白了?” 李夫人道:“差不多了,过些日子就回去了。”英王起身穿了衣服,坐在床边。李夫人也赶紧起了身洗漱一番,坐在英王身边。 英王道:“昨天,母亲把杨七想建图书馆的事说了,今天我也问了杨七详细的计划。我觉得是个好事,我是支持的。你们既然没有谈成合作,此事就算了。我准备接过这事,我来投钱,外人就不要插手了。” 李夫人不高兴地道:“这是什么话?谁是外人?谁说不能合作?就是在议价。总不能杨七一张口,要多少财帛,我娘家就要出多少吧。商人利益为先,我们也要有利可图吧。” 英王道:“杨七今天说了,不能再议价了。图书馆本就不是营利为目的,就是聚人气,把读书人与附弄风雅的人引过来。图书馆建立起来后,周边的开发才是利益。我听了觉得有道理,我出一部分资,杨七想法子筹集一部分,不足的再找人合作。反正建筑这么大的工程,本就不是几天能成的。等我出征回来,我有几个朋友,条件适合,我一说他们准乐意。” 李夫人道:“不行,必须有我们的股份。我的荆儿、茴儿已经在与杨七合作印书了,开图书馆肯定是要书源的,到时候还不是要我们出书源。” 英王冷笑道:“无妨,我听说了,杨荆杨茴负责出资和销售,占一半股份。杨七、杨蒿、封长青占一半股份。但是技术与法子都在杨七这边,不要把弓拉太硬了,到时合作不成,你们撤了资,我负责出资与销路,跟杨七合作重新弄印刷厂就是了。” 李夫人生气了:“合同都订了,不许你再插手,让孩子们自己商量。” 英王道:“这不是你用书源来威胁我。雕版印刷的事我只支持,不插手。图书馆的事你要想合作,就依着杨七的要求。不想合作,就此作罢,不要再纠缠。”说着起身要走。 第19章 皇后撑腰 糖方交易 李夫人委委屈屈地拉着英王的衣袖。英王回头看她:“你还有话说?快点说,临行前还有些家事安排,我还有事要忙。” 李夫人道:“那日听杨七提了这事,三哥已经让人飞报给我大哥、二哥了。前日收到大哥的回信,昨日又收到二哥的回信。他们都是赞成的。我二哥想让他的儿子李圭入一股,你们不是要找合伙人,我二哥那边很合适。” 英王看她好一会儿道:“好,就你二哥那边入股。我不找别人了。但是,你们把小心思都收起来,必须依着杨七的规划。这孩子不是凡人,脑子灵活,有见识,做事有章法,我很看好她。” 李夫人点点头,小心地回话:“知道了,现在有个什么章法,我还要与杨七谈吗?” 英王想了一下道:“你们最好还是跟杨七再谈一下,也写个合同,省得将来说不清楚。” 英王又坐了一会儿,继续说起李夫人三个女儿的婚事。 英王郑重道:“虽然说了让你自己拿主意。也是要基本上门当户对的好。弘农杨氏本是延续几百年的望族,咱家又是燕朝宗室。咱家女儿婚配,士族大户最好,官宦门庭也合适。书香门第有能读书的子弟可以商议,耕读富贵的人家有聪明孩子也能考虑。但手工为业的人家就算了,商贾肯定不行。士农工商,工者与商人地位实在是低。以后科考取仕,工者、商人怕也不能参加的。”李夫人认真地听着,心里默默地过滤合适的人选。 英王能想到的事都交待了,当天晚上就回了城外的军营。杨荣也在次日一早带着王府准备的一大堆东西回了军营。 没几日,五路大军陆续南下了。 王府众人恢复了正常生活。王氏还是有点焉焉的。杨芙心疼大嫂,把日常家务自己担起来。 英王妃像打了鸡血,为了两个女儿的婚事是上窜下跳。她已得了丈夫关于五代血亲不能结亲的嘱咐,虽然不大信,却不敢逆着老夫人与王爷的意思。不敢寻思与娘家联姻,一直在贵族圈里找合适的人选。 杨依依知道了李家的意思,很快完善了合作书。也终于画好建筑外观图,还用竹木做了一个小小的模型。 老夫人为了图书馆的事到处找人,老夫人面子大,两个儿子的人脉也广。二儿子正好在工部任职,手里就有各个坊的舆图,对坊里的情况门清。 中兴城兴建之初,因东南角地势低,又偏僻,工部舍了两坊之地,让人凿了曲江池连通了芙蓉池,从城外引了渠水入池。临近的曲池坊虽已规划,却还顾不上建房舍,倒是有些穷人在坊内临时搭了一些棚子,地权还在官府手里。要修建图书馆是大事,须得由上边批了才好。 老夫人思来想去,觉得建图书馆这件事瞒着皇家,怕是有些事不好办。才开始就有这么多问题,之后还不知道有什么困难呢,为了取得地权,不得已向辜皇后那里讨人情。 辜皇后听报英王太妃来了,赶紧让请进来。老夫人躬身行礼,皇后忙说免礼,让人扶着了老夫人坐下。皇后笑道:“老王妃,看你身体真好,精神头儿也足,今日进宫是有事?”老夫人笑笑,给皇后送上了牙刷牙粉。 皇后问:“老王妃,你拿来这是什么东西?” 老夫人笑道:“我上年龄了,牙口就不好,时常这颗牙痛,那颗牙活动,才知道年轻时要爱惜牙齿。我的孙女们爱干净,想着法子制了这些东西,用来清洁牙齿的。我府里现在上下都用了,效果不错。” 皇后道:“难为老王妃想着我,这个可怎么用啊?” 老夫人笑道:“简单,娘娘每晚睡前,用温盐水漱口,再用这个牙刷沾点牙粉,顺着牙缝上下清洁,由外到里刷一遍,然后再用温盐水漱干净了就好。” 皇后让人收了,笑道:“多谢老王妃,今晚我就用着试试。” 老夫人道:“娘娘要是用着好,我再送来。”皇后笑着点点头,让宫人给上了饮子和点心。 老夫人清清嗓子道:“娘娘,我有事求您拿个主意。” 皇后想了想,英王能什么事求她,许是为着孙辈的亲事。便问:“是什么事?都是一家子亲戚,老王妃就直说,不要外道了。”老夫人整理一下思绪,挑着能说的都说了,最后才说明是想要在曲池坊内建图书馆,要请示上面的意见。 辜皇后一听很感兴趣:“有意思,你家的小孙女很有想法。哪天,把侍郎家这位女孩领到宫里,我见一见。”老夫人赶紧应承,为杨依依说不少好话。 皇后道:“我自幼爱读书,小时候家里收藏的那些书是我的最爱。可惜现在宫务繁忙,读书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书籍藏于皇家,只有官属职员能读到。书籍藏于豪族、书香世家,只有他们自家的子弟能读到。建图书馆,好事啊。让周围想读书的人能有个书源,我怎么没想到呢。” 老夫人也点头:“不怕娘娘笑话,我家大郎啊,平日在钱财上看的紧。不说一个钱看的磨盘大,也是小心眼多着呢。但是七丫头一说建图书馆,大郎就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一多半,只是朝廷官员不好参与,挂在了他那儿子们的名下。” 皇后听了笑着点头:“英王到是个真性情的人,人之爱财是常情,只要不过份,也是无碍的。大男人都是心里疼爱儿子,肯定是变着法的给他们铺路呢。” 老夫人也笑了:“娘娘目光如炬,大郎这点心思让您看透了。不过大郎也并非全是私心,他说随晋王南征,不过摧枯拉朽,天下一统指日可待。之后大燕需要更多的人才为国效力,读书才能出更多人才啊。” 皇后笑道:“这话说得对。我也要支持一下建造图书馆,先在都城建,要是效果好了,以后大燕天下各地都建。大家读书明理,让我天朝人才济济。我宫里有很多书籍,放着生灰蒙尘,现在有了好去处,我让人抄录了,都拿过去,我也想入一股。老王妃看怎么样?” 老夫人听了大喜:“我们是求之不得的。要建图书馆,现在先把曲池坊的地拿下来,才能开始筹建。”辜皇后是痛快人,听了就写了一份手书,特批曲池坊地皮给杨依依,用来营建图书馆,各主管部门须尽力配合,务必给予支持,加盖了皇后玺。 临告辞前,皇后想起一事问:“老王妃的大孙女,今年二十有二了吧,也该婚配了。” 老夫人叹口气:“谁说不是,年龄大了,我与她母亲也是操心啊。咱们家好歹也是宗族,总要门当户对的好,问了那些世粗望族,都没哪个意愿。还有几家求娶的,不甚理想。” 皇后道:“你刚才与我说起修建之事,需要有个懂建筑的高人,我倒是想起一人,就是工部尚书宇文安家的三公子,宇文基。刚从洛阳调回都城,在匠作监当职呢,皇上特别加恩,是从四品匠作少监了。他长相俊秀,性格温和。在世俗学问上一般。但在营造上,有奇才,众人说是随了他父亲。” 老夫人一听大喜:“从四品匠作少监,那是人才啊。多大年龄了?为什么到现在没成亲呢?” 皇后道:“说起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孩子今年二十八了,以前订过三次亲。第一次在他十八岁时,由他父亲做主,订了一门亲事。不承想才订亲不到两个月,那家卷入了静王谋反事件,三族被诛了。”老夫人听了,神情凝重起来。 皇后又道:“第二次订亲是二十二岁那年,订了吏部侍郎张家的幼女。他母亲郭氏有点糊涂,转头相中了太原王氏嫡支的一个女孩子,逼着他与张家退了亲。张家那姑娘身体弱,心性小。因为退亲这事生了气,伤了心,没几个月生了场大病过世了。张家人气不过,就说宇文家背信弃义,眼望高门,又说他克妻。”老夫人听了心里开始不自在。 皇后叹口气:“王家自视甚高,索要两万贯财礼,他母亲给完钱,又心疼了,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王家一生气,就把钱退了,婚也退了。宇文基虽然温和,也是有个性的,不想听他母亲摆布,就要求外放,皇上让他跟人到洛阳修水渠去了。一去五六年,耽误到现在。年龄是大了一些,人品、前途都是不错的。” 老夫人听了有些皱眉:“听起来,这孩子也是个没妻运的,两任未婚妻死于非命,一任未婚妻又退了亲。他家郭夫人是个好高骛远的势利之辈,太原王氏的姑娘还不满意,眼光也太高了些吧。这要是结了亲,我孙女还不被家姑拿捏的难过。” 皇后道:“老嫂子,咱杨家如今做了天下,是从血里火里?过来的。别家的女子没运气,咱家的女孩可是行大运。再说,他母亲今年都六十三了,身体不如以前,不大管事了。家里有长嫂管着,宇文家这位长媳是礼部侍郎韩家的嫡次女,为人聪明能干,是个周到的。” 老夫人道:“多谢娘娘,我回去跟家里说说,芙儿到底还有母亲在,也看看亲娘的意思。” 皇后笑道:“你们不是要修建图书馆嘛,有这么好的营建人才先用着吧,有事就找他。”老夫人听了心里一动。 有了辜皇后的加持,事情分外顺利,手续很快就齐了。曲池坊里所有的地皮以皇后的名义赐下来,这下可省了不少钱。杨依依听了老夫人的陈说,看了皇后的手书,再看了她名下的地契。她跟老夫人商量,皇后娘娘也应该当名誉馆长,老夫人笑着点头。 觉得万事具备,两人心里万分欢喜,又让老夫人马上联系宇文基,让他主管营建图书馆的事,接下来就需要杨依依的资金了。 杨依依抓紧时间跟李夫人兄妹约好,要谈一谈详细。这天杨依依没事,上午在家养精蓄锐,准备下午跟李家兄妹谈判。 杨依依一个人到了江南院的待客的正堂,李夫人兄妹都正襟危坐。杨依依笑了笑,想缓和一下气氛。李夫人却不客气地道:“杨七,咱不来虚的,有什么话就直说。你都把王爷和老夫人搬出来替你撑腰了,我们还能怎么办?” 杨依依也不客气地回:“没办法,我是小孩子嘛,有事了当然找家长。我都没想到呢,老夫人与伯父这么支持我,这不是挺好的嘛。实话告诉你们,图书馆的事现在连皇后也参了一股,其实有没有你们的合作我都无所谓了。” 李夫人吃了一惊:“怎么,皇后也知道了?还要参一股?” 杨依依得意洋洋地道:“是呀,老夫人因为馆址的事,四处求人,主管的人不敢批。我祖母面子多大啊,最后求到皇后娘娘那里。皇后娘娘就是爽快,马上就批了。给了曲池坊的地,安排相关官员配合,还要捐出一大批书籍,要求入一股呢,老夫人当场就同意了。” 李夫人听了这话泄气道:“那现在你来这一趟,是想合作还是不合作?” 杨依依道:“想合作,我需要一大笔钱,两万贯。我不耍赖,就用制白糖的方子换。” 李义也不敢迟疑,忙点头道:“好,我同意。咱们现在就立合同,一个月后钱就能运过来。” 杨依依点点头道:“爽快,铜钱量太大,可以用黄金白银充数。钱到都城,分成三批。第一批铜钱五千贯,放到我祖母那里,是我建图书馆先期要出的钱。第二批一万贯,换成黄金,运到我名下纤秀坊的屋舍,就放到舅舅帮我建的密室里,我有别的用处。第三批五千贯,运到我三哥那院,我信荆哥,让他暂时给我保管,是之后图书馆开发周边时要用的。” 李氏兄妹见她一直强调图书馆,实在忍不住:“你的图书馆,还需要与我们合作吗?” 杨依依问:“你们要参股吗?只剩两股。” 李义赶紧道:“当然要参股,我二哥那边参股,让他家次子李圭当持股人。” 杨依依道:“那好,就这么说定了。过几日我把合同拟好了,再来找你们签字。今天我们先签白糖方子的合约。”说着拿出一式两份的白糖制法转让合同。 李义认真看了条款,指着一条问:“每个月按成本价供应图书馆一百斗白糖,这一年可要一千二百斗,你要来做什么?” 杨依依道:“图书馆不一定营利,但是周边开发却能赚钱。开图书馆,肯定有很多人来嘛。将来还要办花展,办雅集,有人就要吃东西呀。我说过,白糖能做很多糕点,准备顺便在馆内开个糕点供应处。” 李义与李夫人对望一眼,李义问:“人多是不是也要喝,那需要茶叶供应吗?” 杨依依笑了:“李舅舅不愧是大商家,一下子就听出了商机。是要很多茶叶,李家二舅舅不是种茶吗,他儿子参股了,这茶叶也由他们家来供应,不过要低价些。价格太高了我就只好想别的法子了。” 李义笑道:“这是自然,自家人是持股人,供自家的生意,肯定是最低价。”李义看了其他条款,没什么异议,就签了名,按了李家专用的印章。杨依依也签了名,掏出封长青专门为她雕的名章盖了。李夫人做了中间人,也签了名,盖了章。 三人对视一笑,杨依依与李义各收了一份合同。杨依依从怀里掏出两份文件递给李义。李义一看,第一份内容正是黄泥水喷淋除色法制白糖。第二份,却是一份建糖厂的计划书。并附带着工具改良,黄糖制作方法。认真看了,心里很畅快。 杨依依趁了心,与两人作别,高兴地走了。 李氏兄妹坐着闲聊。李义道:“你家杨七姑娘太厉害了,才这点年纪,连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李夫人道:“是啊,就是想拖几天,拿她一把。就惊动了老夫人和王爷。现在连皇后娘娘也扯进来了,倒是让她拿住了。” 李义道:“还好了,杨七姑娘做事还是有章法的。两万贯,确实是贵了。我原想着,以成本价供应图书馆白糖,心里还有点不得劲。没成想,人家多给了我一份建糖厂的计划书,还附带了工具改良图,黄糖制法,甜菜引入建议。人家能想着帮我们增加货源,降低成本,我这心里平衡多了。” 李夫人叹道:“是啊,以前从天竺人那里买红糖,实在太贵了。要是咱家自己建了糖厂,成本能降下不少呢。过些时日,把她那些点心配方也要过来。” 李义道:“那些都是小钱,再说吧。我还是把这两份文件用李家秘文抄写了,先让人飞马传报到大哥处。过两日,图书馆的合同一签,我就要回走。后继图书馆的事,让二哥派人来议。” 李夫人微微一笑:“二哥家的圭儿为持股人,他才十几岁,为何不是璋儿?” 李义道:“璋儿学业尚可,但各方面明显不如圭儿。圭儿是李家最聪明健康的孩子,读书非常好。咱家男子捐了几个虚职,没有实权的。只是为了出入体面些,将来入葬时能多陪送些东西罢了。现在朝廷有了科考取仕的机会,自然要全力培养圭儿啊。” 李义想起一事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咱两家亲上加亲,把荞儿许给我家老三,我家夫人回信了,十分赞成。” 李夫人叹口气:“这件事就做罢吧,我家王爷不让亲上加亲。因为杨七跟他说,五代之内的血亲不能结亲,后代子孙容易出问题。” 李义道:“真有这种事吗?咱二姨家的青表哥就是与三姨家的玉表妹亲上加亲,生的三个孩子不是挺正常的。” 李夫人叹口气:“杨七说,这一代孩子正常,也可能隔代遗传呢。再说,咱堂叔家的承顺堂哥也是与他舅舅那边的表妹结了亲,不是生了几个傻儿子。这种事,宁肯信其有,省得害自家的孩子。” 李义点点头:“行吧,杨七这人脑子好使,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知识。她的话,咱不能轻视。我回去也跟大哥、二哥说一声,李家也要禁止近亲通婚。” 李夫人又叹道:“皇后娘娘也是,好端端的非要插一手。杨七有了这么大的后台,行事更要独专了。” 李义道:“可不是,有皇后娘娘的支持,咱们就是可有可无的。我还怕杨七把我们甩了呢。图书馆这两股,无论如何也要拿下。” 过了几日,杨依依拟好了合同,领着杨蔚与杨荃过来孤芳院。李氏兄妹都严阵以待。杨荆与杨茴也在。 杨依依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坐下。让杨荃把手里的建筑模型放到案几上,并在柱子上挂了一张效果图。 图书馆整体是是一座巨大的园子,围墙用青砖砌成,高大坚固,上面设置了铁签。在前墙用青砖修一排双层楼房,每个房间花窗朝街,门开在院内。正中间开一扇大门,门朝西向。大门四檐高挑,非常气派。 进了门迎面就是主建筑,高约四丈,分三层建的图书楼。图书楼底层起高台,高台有防水作用。图书馆整体盖成正八边形,十八级阶梯在正面。楼梯直上,高台四周设护栏。转圈是围廊,可散步观景。 图书馆后弄个大园子,绕墙裁一圈多刺的花椒树。花椒清香多刺,主要起防盗的作用。花椒树前种植一圈冬天不落叶的小柏木。既美观又隔开花椒的多刺,防止游人被刺伤。 园子正中建一个秀气宽敞,攒心顶的八角小亭。亭子周摆满盆花。从后墙东北角引进活水来,在水两边种上杨柳,水上修一座白色小桥,水里种些荷花,能增加氛围,还能防火。 在后墙前堆一座让人倚石观景的假山,假山上种植些香草。 在亭子西南侧弄一个饮茶下棋的雅舍,西北侧池水中弄个吟诗作对的瑶阁。 假山后靠后墙是两间房舍,是男左女右挂牌的东厕。还设了两个树桩外形的垃圾箱。 又让杨荃挂出一张内部示意图。进门后,中间是一正八边形半人高的柜台,柜台中间围着中心柱的是正八边形红色攒心大置物木架,用来陈列要出售的书籍,文房四宝,书画卷轴。除了正门和后墙,其他四面墙都开窗户,便于采光与通风。窗前设罗汉床,供顾客休息,谈事。后墙设楼梯上二楼。 二楼中间也设正八边形半人高的柜台,柜台里是围着中主柱的正八边形顶天的大书架,各种图书分门别类的排好序号,登记成册。围着墙设一圈小书案,五十个坐垫。供学子们阅览抄录。 上三楼的楼梯设在走廊正后方。三楼挨墙转圈摆着七张大书架,可陈列手抄本,手稿之类。书架之间都设有画缸,可放书画轴。中间大梁之上设一个长吊杆,吊杆上设有吊钩。 员工安排:图书馆内日常需要工作人员二十人,这二十人要求识字,字体工整,有责任心。 选两个领班,日常负责监管员工,总理账目。领班每人月薪一贯钱。一楼营销处十六人分两班,每班工作三个时辰,中间供一份点心,茶水。每人月薪八百钱。二楼八人不分班工作四个时辰。中间供一餐点心,果子,茶水。每人月薪八百钱。三楼平常不开业,只在办展览时,一楼八个工作人员全天工作值两班,给加班费。二楼留四个工作人员,其他工作人员都上去帮忙。必要时也可从雕版处借调一些工作人员来帮忙。 设置两名门卫,要求会些功夫,住在大门左右两侧的房子里,负责每日开门、关门,夜里轮流值班巡逻,防火、防盗。门卫每人月薪一贯钱,供两餐一霄夜,夜班巡视每月补贴六百钱。 再要三名清洁工,要求身强力壮,负责打扫卫生,修剪花草。每人每月一贯钱,供两餐。全部员工另每月设全勤奖三百钱。在隔壁坊内提供宿舍。四人一间。 图书馆不定时举办文化展览,例如:某人书画展,某主题书画展,绣品展,手工展,器物展,年俗展等。除了公益展览,其他展览收费。也接雅集在馆内举办,以吟咏诗文,抚琴弄雅为主。视参加人数向主办人收费。 第20章 合同签署 祖孙议事 杨依依介绍了图书馆的运营时间,开馆时间分冬夏不同。三月到九月每天早上辰时开馆,酉时半闭馆。十月到次年二月早上巳时开馆,下午酉时正闭馆。每工作十天闭馆一天,工作人员休沐。清明、端午、中秋过节时休息三天。春节过年从腊月二十一直到正月初八休息,过节工钱照给,加发节礼。门房全年无休,有事请假,节礼照发。 再拿出营造计划书,分五步说了计划。 第一步,馆址确定。曲池坊的地皮已由皇后批准使用。在坊内的东北角用四分之一的地皮建图书馆。 第二步,图书馆营建计划。策划人是杨依依,第一笔启动资金由英王提供,五万贯。老夫人已经找到合适的总管人才,就是匠作少监宇文基。建筑图纸由他绘制,工人由他安排,众人都听他的调度。原材料方面由李家提供,主要是大量的白灰、沙土、石渣、石块、青砖、粘土、糯米、木料、工具。等工程竣工后结算实际费用,估价在五万贯上下。 第三步,是周边配套建筑规划与营建。这部分资金由杨依依筹措,曲池坊西南角先期建车马店,以供工人生活暂用。西北角建说书堂,中间置一舞台,前方设大量双人小坐床,床上有小方几。供人讲学,辩论,出题。以后还会有说书,说相声之类的活动。图书馆内的门面房,会建扇子铺,伞匠铺,木雕铺,泥塑铺,风筝铺,年画铺,乐器坊之类。曲池坊东南角建印刷厂。厂内分工作区与生活区。由江南别庄把那些人迁过来。 第四步,货源与书源。货源由李家提供一部分,按最低价付货款,每半年一结算。书源,皇后娘娘许诺捐出一批,英王捐出一批,因都是手抄本,暂放三楼,只许在馆中借阅,抄录,不得外借,准备挑出一些印了。雕版印刷厂每印一批书,从中选三十本放二楼,可供借阅。 第五步,是大家更关注的股份配置。杨依依拿出用仿宋体写成的一式十份的合约,各项分工,分红情况都写得很明确了。共十股:皇后和老夫人是名誉馆长,各占一股。杨依依和李圭是副馆长,各占两股。杨荆一股,杨茴一股,杨蔚一股,杨荃一股。 有了皇后的加盟,众人谁还敢有意见。李夫人心里有些不平衡,她想,王爷出了资,老夫人也出力,这杨蔚与杨荃平白就占了一股。自家的荆儿、茴儿还得自己出书源出资才占一股,都是儿孙,王爷与老夫人也太偏心了。 杨依依最后总结:我知道,在座诸位或许有不服,但这是比较公平的分法了。你们说,谁的股有问题?要是没有问题,就这么定了。 杨依依说得口渴,端起茶来喝了。察看一下周围人的反应,众人都看着她,等她接着说。杨依依不紧不慢地拿出营造计划书,分五步说了计划。 第一步,馆址的确定。首先,这里的地皮便宜。其次周边人口还少,清净。再来,离城门近,如果城外的人想来,也容易找。这里有活水源,容易引水造景。土木建筑,书籍又多,更要防火,有水源也更易防火。在曲池坊正中心修圆形小花坛区分四个区域。东北角区域用来建图书馆。 第二步,图书馆营建计划。老夫人已经找到合适的总管人才,就是匠作少监宇文基。建筑图纸由他绘制,工人由他安排,合伙人都听他的调度。第一笔资金由英王提供,主要是前期的人工费用,人工的吃用。建筑材料方面由李家提供,主要是大量的白灰,沙土,石渣,石块,砖瓦,粘土,糯米,木料,工具。等工程竣工后结算实际费用,全算成投资。后继人工费用,由老夫人支付。 第三步,是周边配套建筑规划与营建。曲池坊西南角拟建车马店。因为来的客人中,会有人是骑马坐车来的,车马要有地方寄存。也有些客人因为远道而来,或读书入迷误了时辰,就需要住宿。这部分建筑装修费用由杨依依出资五千贯。曲池坊西北角建说书堂。读书的人中必有学子与大儒,他们要辩经,或讲习学问。堂内提供给他们的舞台。说书堂区域设食肆,点心铺子,茶叶铺子。这部份的建筑与装修由杨荆、杨茴、杨蔚、杨荃四位每人出一千五百贯。曲池坊东南角建印刷厂。厂内分工作区与生活区。由江南别庄把那些人迁过来。这部分由杨依依出资二千贯,杨荆和杨茴各出二千贯。图书馆建成后,前墙的房子为工艺品区,展销扇子,花伞,木雕,泥塑,风筝,年画,刺绣等。这部分装修首次进货费用由李家承担。 第四步,货源与书源。货源李家能提供的优先使用,按李家的最低价付货款,每半年一结算。其他货源由杨依依负责,也是每半年一结算。书源,皇后娘娘许诺捐出一批,英王也捐出一批,李夫人与李家也能捐出一批。因都是手抄本,暂放三楼,只许在馆中阅览,抄录,不得外借。每年放年假前,曲池坊内所有的收入汇总,分拨到馆内一千五百贯,用于购买手抄本。在这些手抄本中可挑出一些好的印了。雕版印刷厂每印一批书,只要能取得版权,就从中选三十本放二楼,可供借阅。印刷厂自主版权出的书,会放一部分在一楼售卖。 第五步,是大家更关注的股份配置。杨依依拿出用仿宋体写成的一式十份的合约,各项分工,分红情况都写得很明确了。营业后,每年腊月二十六发分红。 李夫人心里十分不满,但也没有什么法子。李义在心里盘算着,这么大工程,全部的建材,五万贯能否够用?是不是让杨依依再多让出一股来。 众人正各自想着,打自己的主意。门外有人来报,老夫人过来了。众人连忙起身迎接。杨依依看去,陈妈妈与画眉扶着祖母进来,在主位坐下。杨依依挑挑眉,只好把第五步的股份配置又说了一遍。并做了最后总结:皇后娘娘和老夫人是咱们的底气,只要有她俩在,没有任何势力能动咱们,她们能参与是图书馆最大的荣幸。所以是荣誉馆长,一人占一股。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表示同意。 大伯父出资五万贯买了地皮,老夫人准备出两万贯,还帮咱们办了手续,找了能人。后继那些门卫与清洁工我打算让伯父从退役军人中找。这两位的作用可太大了,只是大伯父有爵位,还有实职。作为朝廷高官,直接参与商业活动,不是很妥当。而且,以伯父的年龄与威望,不需要锦上添花了。所以,他的股份就由杨蔚、杨荃各领一股。大伯父肯定思索良久才如此作,他的苦心我们后继定能明白。三哥、四哥已经与我合伙在印刷业,印刷厂的分红另算。听到这里,连老夫人也点头了。 再来就是我的两股,我是总策划人,这些想法全是我呕心沥血才想出来。而且,我弟蒿儿与封长青先生也在印刷厂有份,如今建图书馆,却没有让这两人参与。我会从自己的份额中分些好处给他们,诸位没有意见吧。 众人心里腹悱,有意见你还不是要专断独行。又转念,杨依依费了这么劲,折腾这么大动静,又出了这么多钱,也是不易,占两股也应该。 李圭占两股,是因为李家出资多,那些建筑材料,货源之类由李家巨商出面是最妥当的。李家虽出资多,但也不算亏。因为主意是杨家人出的,地皮是皇后娘娘给的,人事关系也都是杨家出面拿下的。李家光出钱,出东西,能占两股就不错了。如果李家不愿意,现在自可退出,另找别家合作。 老夫人道:“依依说的不错。儿孙要有能,要钱有何用!儿孙若无能,要钱有何用?我之前不知道,依依有如此眼光与能耐。如今知道了,必然要支持她。哪个不服,自可退出,由我出钱补上。”众人连说不敢。 杨蔚红了脸:“我才知道这件事,平日在国子监读书读傻了。并没有做什么,白得了这一股。我知道父亲为我好,心中十分感激。我那里就有一千五百贯,回去就送到祖母那里,也是我该出的。”这下子,众人也没了话说。 老夫人最先签名盖章,众人跟都签名画押,李圭没在场,由李义替他签名,盖了李家的印。老夫人收起两份,一份替皇后娘娘保管,皇后娘娘一言九鼎,就不用签名了。其他人各收起一份来,这件事就这样定好了。 杨依依扶着老夫人,杨蔚杨荃跟着,高兴地回去了。杨依依问:“祖母,您怎么来了?” 老夫人笑了笑:“今日蔚儿休沐,很久没见着他了,我想看看他。结果他院里人说你领他去江南院了。我一猜就知道是这事。李家人都是商业好手,老奸巨滑的,我怕你们几个孩子吃亏。” 杨依依奉承道:“还是祖母厉害,你一出面,他们马上就签字画押了。现在合同定了,五哥的一千五百贯送到祖母那里,大伯父的五万贯也要到位。咱们抓紧时间进行吧。” 老夫人道:“你的五千贯什么时候到位啊?我就纳闷,你小小孩子,哪来那么多钱?你跟我说实话,我有点不放心。” 杨依依道:“我的五千贯十月底能到位。至于钱的来历,今天晚上,我跟你说,现在有点不方便。”老夫人点点头。 杨依依又道:“宇文基大人那边怎么说?咱们这边商量好了,就等着这位大人呢。” 老夫人道:“我已让人去请他,约好明天上午到咱家见面。” 江南院正厅,李氏兄妹在闲聊。李夫人才道:“三哥,看见了吧,我早说杨家一直欺负我一个人。我只能在心里苦啊,什么话也说不上。” 李义笑道:“行了,别这样撒娇,多大的人了。杨七分析的没毛病,股份分配也算合理。英王做的也没什么问题,要是我也会这么做。这几个儿子中,老大老二都有了前途。你的两个儿子有你这样有钱的娘,又搭上杨七,怕是前途也稳了。那杨荃是庶子,又是最小的,英王肯定不放心呢,这是给他铺路呢。杨蔚嘛,恐怕是顺便的,怕英王妃知道了心里不平衡闹腾。” 李夫人叹气:“我也是这么揣测王爷的想法,就是心里不得劲。我有钱就该我多出,别人没钱就平白占便宜呀?” 李义道:“咱家有的是钱,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事。凡事放宽心,只要你好好的,家里就放心了,咱家靠着英王的势力,赚钱容易。何况这事,我觉得咱家也没吃亏。杨七说的对,主意是杨七想的,地皮是皇后给的,手续是老夫人走的,英王跟杨七也没少出钱。咱们也只能出点钱了,出点东西,我有个预感,肯定会名利双收。” 李夫人道:“都捅到天了,皇后手书下来,肯定成功啊。杨家就是仗着有门路,才这么欺负咱们李家的。这个世道不公平,凭什么商人就比人低一等,什么人都可以欺负。” 李义想了想:“南方战事开始了,我暂时不回江南,后日一早就去关内陇州的李家堡了。大哥也在路上,正往李家堡来。李家堡是几代人的心血,依山傍水,水源安全。堡墙高大坚固,里面机关遍布,还有暗道四通八达。堡里囤了很多粮,还有大批的暗卫、武器、钱帛。战乱一来,住进去就安心。” 李夫人忧心道:“是啊,李家堡是安全。可大军南征,咱们李家的生意多在江南,会不会受影响?” 李义道:“生意受影响是肯定的,幸亏英王早早让人知会了大哥南征的事。大哥去年起就在做安排,江南二道的生意大部分都停了。能转手的转手,能搁置的先搁置。库里的货能发的全发走了,暂时不用的也都隐藏起来,特别贵重的东西转移到李家堡。父亲前几日也搬到二哥那边的山上去了,一切等仗打完了再说。这会子空闲,在杨七这里合作这么好的项目,我觉得挺好的。” 李义笑道:“告诉你一件高兴事,咱家的精盐在京畿道、都畿道,都卖得可好了。要不是现在要打仗,江南两道收敛着不敢去,肯定能赚更多的钱。” 李夫人听这话就笑了:“不吃亏就行,那建糖厂的事,怎么说?” 李义道:“我回头再跟大哥合议一下,现在南方打仗嘛,在广西那边开糖厂还不行。不如先去北方买几个大庄园,种杨七提议的甜菜,顺便在北方建糖厂。等南边仗打完了,再看情况。” 李夫人问:“那给杨七的钱,从李家堡过来吗?” 李义点点头:“是,其实只要六七天就能到,我故意说是一个月。省得让她觉得好像咱们早就准备好了,咱的家底要保密。” 李夫人就笑:“营建图书馆的建筑材料数量需要的多,三哥要尽快安排。杨七也是的,用夯土要省钱多了,非要青砖和青石。” 李义道:“那还是砖石更结实,又防水。这图书馆嘛,里面全是书画之类,一怕火,二怕潮。用砖石稳妥些,就是成本要高很多。你马上向中兴城周边的郡县那些砖瓦窑订制,钱多点不要紧,一定要质量好的。我会亲自向北方的石匠铺子订大量青石。至于木料,到是巧了。上次你写信说,杨七建议咱们经营木料,大哥听了觉得有理。让咱家负责营州生意的主管向靺鞨人买了一大批红松,都用油做过防腐处理,现囤在营州。我马上写信,让咱家的车队去河北道营州把这批木料押送来。” 李夫人道:“三哥,以后这种事不要做了,跟胡人私下交易,让朝廷知道了要掉脑袋的。” 李义点头:“不算是私下交易,是取得朝廷同意的。就是看木料实在是好,私下多买了点。好,我会小心,肯定不叫外人知道。我刚才与杨依依谈妥糖方,就决定种甜菜。甜菜也是靺鞨人才有的,这次,甜菜种子刚好也一并买到手。” 李夫人高兴地点点头:“开头顺,万事顺。” 当天晚上,杨依依到了老夫人屋里。祖孙俩坐在卧室的床上。杨依依道:“图书馆的事情到今天,总算是定下来了。太感谢祖母,也感谢大伯父,更加感谢皇后娘娘。”老夫人笑着看她表演。 杨依依道:“今天下午,祖母问我钱的来历。我用盐方与糖方跟李家换的。” 老夫人问:“怎么换的,什么方子值这么多钱?” 杨依依道:“牙粉里的细盐你不是看到了吗?丰收团圆饼里的糖块你也吃了吧?”老夫人回想一下点点头。 杨依依道:“把粗盐炼制成细盐,使用更方便。这方法我卖给李家了。利用黄泥水给黄糖脱色,让糖白亮起来,这个方子我也卖给李家了。李家说这个月底把钱送到。先放五千贯钱在你这里,盖图书馆先用着。还有些钱放在荆哥那院,后继要用钱就去拿。” 李夫人问:“你有这方子,为什么不先跟家里商量,就卖给李家了呢?” 杨依依叹口气:“我想开印刷厂,办图书馆,都需要钱嘛。告诉家里,怕家里把方子据为己有。”老夫人心里不舒服,看着杨依依半晌无语。 杨依依委屈道:“你不要跟我生气,我也是没办法。我想做大事,可我只能靠自己。我一步步算计到现在,太不容易了。祖母在为儿孙们打算,伯父在为儿子们打算,伯母与李夫人也在为自己的儿女打算。可是我呢,如果我不作为,会有人为我打算吗?你是不是觉得给我准备一份嫁妆,找个门当户对人家就很够意思了?可是将来,我没有父母撑腰,也没有多少钱财防身,到了别人家会好吗?” 老夫人道:“你这孩子,你没有父母撑腰,不是还有咱们英王府吗?你一个女子,有家世,有嫁妆,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大家都是如此,你有什么不足的?” 杨依依又激动了:“我为什么要知足?我母亲生了我,就要我听她的话,为她儿子当牛作马。你们给我供应吃穿,给我一份嫁妆,安排我嫁人。一生遵守三从四德,在别人家勉强过日子。从做低伏小的媳妇熬成家姑,再熬成祖母。你们安排的都是庸人的一生,我远比这更有价值。我一个方子就能卖到数倍的嫁妆钱。我建的图书馆将是大燕第一家,加上我建的印刷厂,将改变许多读书人命运。” 老夫人叹气:“你四岁的时候,我的旧友慧姑说过,你的未来不凡。我原是半信半疑的,现在看,到是真的。” 杨依依越想越闹心,不想说了。突然问:“皇后娘娘的书法好不?” 老夫人知道她在转移话题,回答:“当然好了,辜家人的书法都好极了。怎么,你还想让皇后娘娘给你抄书吗?” 杨依依笑:“那不敢,皇后娘娘都是名誉馆长了,图书馆的匾额能不能给提了。” 老夫人想了想:“我有机会跟娘娘说说,她说要支持的,应该能写吧。实在不行,我找个书法大家给你写。” 杨依依夸赞:“那就拜托祖母了,您老就是面子大,路子广做事太稳妥了。”老夫人点了一下她的小脑袋。 杨依依道:“不知道宇文基能不能应承这件事呢,建筑上的事全指望他呢。” 老夫人道:“应该差不多吧,皇后娘娘推荐的,娘娘的手书上写了,要相关部门给予帮助呢。再说咱办图书馆也是利国利民的事,这宇文基没理由拒绝啊。告诉你啊,皇后娘娘还想给他与你大姐作媒呢。” 杨依依一听大眼睛亮晶晶的:“祖母,这可是好事。他啥情况呀,你说说嘛。” 老夫人瞪她一眼:“你小孩子,跟你也没关系,听个热闹一笑而过才对,怎么爱打听这种事。” 杨依依道:“我是关心大姐嘛。家里的姐妹,就是跟大姐和霏霏玩得好一点。大姐这个人,聪明善良,应该有个好的姻缘。” 老夫人道:“咱家跟宇文安交情还行,因为你父亲在工部任职,逢年过节互赠礼物,有些往来。我也没见过宇文基这个人,大概情形,都是听皇后娘娘说的。”老夫人把知道宇文基的情况说了。 杨依依想了想:“这个年龄就是从四品了,这个人挺有才的,勉强能配上我大姐。” 老夫人叹道:“你刚才都说了,媳妇熬成婆不容易。宇文基再好,他那个娘郭氏却不大好相处。我的芙儿是个好孩子,我不想她受别人家的气。” 杨依依道:“宇文基年龄不小了,又不是长子。他娘年龄肯定也不小了,年龄大了,人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是见识多了脾气变好,二是脑子蠢的脾气更坏。这两种情况都不碍事,脾气好了自然好相处。脾气暴躁的更容易生病甚至中风。我大姐什么人呢,英王府嫡长女。从小就聪明,腹有读书,胸有丘壑。那口才也好,看着虽轻言细语,但十个能说的也说不过她。偌大的英王府都能管理的有条有理,身边四个丫环个个精于术算,还有两个妈妈武艺高强,外加女子卫队。就我大姐自己,也有点武艺在身的,一般人根本玩不过她。” 老夫人笑骂道:“你少来编排你大姐。她为人善良守礼,最是与人为善。对下人严格些到没什么,将来面对恶婆母,还不是被欺负的份。你这一通游说,莫不是有什么心思?喔,看着要用宇文基了,想让他当你姐夫。到时肯定更尽心,也不用再给他好处了。” 杨依依一本正经:“瞧您说的,我哪里是那样的人。你不是总说女孩子大了,都是要嫁人的。大姐再好,大的过公主去?公主找驸马,驸马也只是个五品的都尉。街上都说姑娘们想嫁得金龟婿,挂金龟也只是个五六品的。这宇文基现在就从四品了,到告老之前少说也能升到三品呢。” 老夫人正色道:“你才多大,怎么这么虚荣,眼里只有职位。全不管以后日子好不好过了?夫妻和睦,长辈慈祥,才是好日子。” 杨依依冷笑:“男人大体都差不多。我听说父亲刚娶我母亲那时,还挺喜欢她呢。说她丽质天生,性格坚韧,书画俱佳。不过二三年,就看的如草芥一般。小妾弄了好几个,看都不想看母亲一眼。大伯父与大伯母结发夫妻,相敬如宾,孩子生了好几个。转头还不是弄了个平妻出来,与嫡妻分庭抗礼。还有七哥的娘,也是跟了大伯多年的。咱家还算好的,祖母大度,也没有七姑八姨的挑事。外头多少人家更是闹心呢。嫁给谁都靠经营,我相信以我大姐的能力,她嫁给谁都能过得不错。什么恶婆母,贼小姑,应该都不是她的对手。当然,前提是这个男人条件也要过的去。” 老夫人惊笑:“男人的条件?就你懂,你说说,要什么条件?” 第21章 商议营造 芙基初见 杨依依道:“要我说,好男人需要四个条件。首先要健康,有病有残的坚决不要。其次要有能力,能赚钱养家,不能惦记家人的财产,尤其是妻子的嫁妆。对妻子嫁妆觊觎的男人不要。第三要懂事会平衡。愚孝的、偏心的、虚伪的,都不是好男人,最好不要成一家子。即使成婚了,也要尽力防着,甚至和离。最后是长得好看,身高、模样,很重要,弄不好会遗传下一代的。” 老夫人听了哈哈大笑:“你个死丫头,太会算计了。天下哪有这么好的男人,就是有,也不一定能轮上咱家姑娘啊。” 杨依依问:“祖母刚才不是说,那个宇文基身体健康,长得清秀,还有能力。现在只差让人打听他的性格和为人。我建议,明天宇文基要来府上拜会祖母,不如找个借口让大姐看上一眼,看两人能不能对了心思,再打听以后的事。不然,咱们啥都打听好了,两人互相看不上,不是白费工夫了吗?” 老夫人问:“最近一段时间,我看芙丫头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是长个了吧?人漂亮了不少,主要是脸上的神情也开朗了。” 杨依依抿嘴笑:“祖母,不是长个了,是穿了高跟鞋,梳了高发髻,还画了心机妆。” 老夫人问:“什么高跟鞋?什么叫心机妆?” 杨依依道:“您真问对人了,这些全是我设计的。高跟鞋嘛,就是用轻韧的木料制成高鞋底,做成鞋,穿上显个高。高发髻也是为了显个头。心机妆就是一种化妆方法,看着妆不浓,其实用了很多技巧,让五官显的立体而生动。用上眼妆使眼睛更大更有神,再给鼻子打了阴影,显得鼻梁高,用白粉加勾线,使嘴小而有型,用调和的唇彩画唇,颜色亮而不艳。连衣服也用心设计的,显得脖子修长,胸部突出,腰肢也显细。” 老夫人听得真笑,祖孙聊了很久,直到杨依依倚着枕头睡着了。老夫人给她把被子盖好,叹了口气,觉得有些累,也朦胧的睡了。 杨依依一大早就起来了,匆匆洗漱,也没去锻炼身体,拿了一堆东西,直接去了芙蓉院。杨芙屋里的人都跟杨依依混熟了,见她来了就笑着通报。 杨芙也是刚起来正要梳妆。杨依依赶紧过来坐在胡床边,她打开拿来的大盒子,里面有一些上了黑漆的银质小发夹和小发卡,裹了银丝的小发绳,几个怪模样的木梳。还有假发包,小发辫,小绢花。另有一些化妆品,装在一个大木盒里。众人都看着她,等她说话。 杨依依道:“今天梳个高发髻吧,显的个头高。”众人以为她又想出什么新发式,都很赞成,杨芙便同意了。杨依依很羡慕杨芙有一头好头发,发量多,发质也好,黑亮黑亮还滑顺。 她先让红香把大姐的头发梳顺,拿出一只尖头小发梳,挑起头顶的一层头发,下面选一撮头发用发绳扎上,用小发卡把一个牛角形的大发包固定好。再把挑起的头发遮下来也用发卡固定了。让绿玉把杨芙的假发箱子拿过来,选了一个双环髻,用银钗和发卡固定在头顶。分出两鬓的头发,先把后面的头发向上梳起,分两股交叉着盘起,发梢折进去藏了。两鬓也垫了两个弧形的小发包,再用两鬓留出的头发遮了发包。用刨花水和头油把碎发都抿顺了。 红香捧过来小姐的大首饰匣子。杨依依一眼就看中一只大金凤簪,小心的给戴上去。又在左鬓插一枝粉色桃花,后边的头发上插了一小圈粉色小绒花。戴上一对中长的金钩吊水滴形红玛瑙珠的耳环,又捡了一条挂了鸡心的细金链戴上。众人都夸别致。 杨依依让红香留下,其他人出去。杨芙看着她不解其意。杨依依打开拿来的包裹,取出两件文胸。红香问:“这是什么东西,好生奇怪。” 杨依依在大姐胸前比量了一下笑:“我估摸的尺寸还行,这是内衣,也叫文胸。为这做这个,我求着三哥去打制了一盒银质的挂钩,还赏了针线房的宁姑六颗银豆呢。” 杨芙问:“费这么大劲,穿在里边也看不见,何必呢?” 杨依依道:“你不懂,就好比世人都喜欢浓妆,其实并不是浓妆就美,看着假的很。外穿的衣服再好看,都不如内里衬得身材好。而且,戴这个还有个好处。人的身体随着年龄会变化,女人老了胸部要下垂,不好看。这个能有效防止下垂,保持体形。” 杨芙拧不过她,只好脱了衣服,让杨依依帮她穿上。红香在一边看的脸红,杨依依逗她:“看你家小姐穿个内衣就羞成这样,那平常大姐来了月葵,你不是还帮她换洗。以后大姐出嫁了,你肯定跟过去,看见了夫妻用的东西更不好意思呢。” 红香气道:“七小姐,你就是促狭鬼。才多大点年纪,就知道夫妻的事了,满嘴里胡沁。”杨芙也轻轻地捏了依依的小脸。杨依依拿出来一套衣服,让杨芙穿上。这是根据前世在网上看的服饰设计的,上衣是桃红色对襟v字深领窄袖收腰中衫。搭配了一条白色绣桃花的纱质a字裙。外搭一件清透的素纱单衣。 杨芙问:“依依,你今天来我这里,又是给我送衣物,又是给我梳头,又有什么事相求了?” 杨依依笑道:“今日上午,工部尚书家的三公子,现任匠作少监的宇文基大人,要来拜见祖母呢。” 杨芙奇怪道:“宇文大人来见祖母,与我有什么相干?你这么折腾我。” 杨依依吩咐:“红香,去给我俩泡点茶,拿点果子。”红香知她俩有话要说,就答应着出去了。 杨依依低声道:“皇后娘娘跟祖母说,宇文基是个人才,今年二十八了。他长相俊秀,性格温和。在世俗学问上一般。但在营造上,有奇才。觉得与大姐合适,想说和你两个。” 杨芙问:“真有此事?祖母根本没跟我提起呢,要你小丫头来说这个。” 杨依依道:“祖母不看好他,一来因为他家母亲有些糊涂,怕当了媳妇过去受气。再来宇文基已经订过三次亲都没成,没妻运。” 杨芙道:“祖母说的很对呀,那宇文家的郭老夫人,有名的不讲理,粗豪泼辣,谁嫁到她家日子都不好过。你没听说,他们家只老大媳妇好些,人能干,嫁妆多,娘家又厉害,还拿着皇后娘娘赐的戒尺,郭老夫人不敢难为。宇文老二死了两个媳妇了,宇文三公子,订亲三次,都没娶成,不光是运气不好,家里也闹心。你为什么来找我,看你的意思还乐见其成。” 杨依依点点头,把她知道的宇文基订三次亲的情况都说了。最后道:“皇后娘娘说的,皇上让他跟人到洛阳修水渠去了。一去五六年,耽误到现在。年龄是略大了一些,但人品、前途都是不错的。” 杨芙道:“皇后娘娘确是个眼光独到的人。只是家有糊涂母亲,将来也是不好应付的。” 杨依依怂恿:“无论如何,趁今天他来咱家,你找个借口去祖母那里,见上一面,看看这个人有没有眼缘。要是有眼缘了,再着人打听他的个性与作派,要是没主见的妈宝男,就算了。” 杨芙问:“什么是妈宝男?” 杨依依道:“就是愚孝之人,不问对错,只听母亲的。” 杨芙瞪她一眼:“你小孩子,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杨依依拉着她,要给画个桃花妆。杨芙笑道:“什么叫桃花妆?” 杨依依道:“我自己总结,桃花妆就是以桃花颜色、桃花形状为主,一种建立在心机妆上的化妆方法。心机妆就是用了很多化妆技巧,让五官显的立体。桃花妆特点主要有两点,一是在眉心画一朵桃花,吸引别人的注意。二是化妆品多混合桃色粉底进行调色,主要使用中间色。” 杨依依从带来的盒子中拿出来一套化妆工具,认真给杨芙介绍工具的用外:有两只用羊毛制的粉刷子,大点的用来涂粉,小点的用来扫胭脂。三只特制小狼毫笔,用来画眉和唇,或者画花红。一只鸡毛笔用来润染。一个银质的睫毛夹用来推卷睫毛,一只猪鬃单排细刷用来刷睫毛,推卷后用蛋清固定。 杨依依拿出来一些化妆品,都是上次李义送的。粉是上好的桃花粉、白色杏花霄。胭脂有六种颜色:榴红、殷红、桃红、胭脂红、猩红、朱红。眉黛也有两种,一种浅灰色的,一种深青色的。杨依依仔细端详了一下大姐的脸形,用浅色的眉黛给她画一小山眉,再用深色眉黛画了眼线。脸上抹了薄薄一层粉,用桃红胭脂与桃花粉调了色,用羊毛刷沿颧骨往下扫过去。再用浅色眉黛加了些桃花粉当成鼻影,用鸡毛笔晕了一下,让鼻子显得立体。榴红与杏花霄调好色点了唇。最后用一只狼毫笔,沾了调和的粉红色胭脂,在杨芙的眉心画出一枝两朵的桃花。 杨依依道:“大姐这样一打扮,可比吴越西施,管教那个宇文基看傻眼。”杨芙笑着拍了一下杨依依。 杨依依交待:“我一早让红豆去厨房吩咐做槽子糕了,等会儿,你去见祖母时,就让红香端些槽子糕和新鲜的果子去。祖母肯定会为你们互相介绍,你见了那宇文基千万不要害羞,就大大方方的。才第一面,啥事也没有。只是相相外表,听听说话,建立个初步的印象。” 杨芙听了点点头。杨依依道:“我跟你说,这个人目前有四个优点:一是身体健康,二是有才能,二十八岁就是从四品了,超过一多半的同龄人。三是长得清秀,脾气也温和。四是家世尚可,还有皇后娘娘加持。只有一个弱点,就是母亲糊涂有点强势。还有一点不确定,他会不会在家里做好平衡。” 红香与绿玉端了茶水与果子进来。看到妆罢的大小姐,绿玉惊呼道:“太漂亮了。还是七小姐手巧,这样一弄,咱们小姐看上去简直像桃花仙女一般。”红香也点头称是。 杨依依笑了:“我大姐什么人呢,英王府嫡长女。聪明善良、人长得好、口才也好、管家能力更好。将来谁要娶了她,祖坟都冒青烟呢。” 杨芙叹口气:“也就是自家妹妹,光会说好听的话哄我开心。母亲非要攀附世家大族,可那些人家的眼光太高了,连公主也未必能进得了门呢。她费了那么大劲,结果一家也没说成。一来二去的我这个年龄也是过了,还耽误了底下几个妹妹。” 杨依依冷笑:“什么世家大族,不过是自视清高,装腔作势罢了。往上千百年,哪有这些人家呢。只是数代人努力,赚下些名望,积攒些家财罢了。其实有些人家已经衰落了,在强撑面子,却这般狂傲。咱家这等条件,我大姐这样的人也看不上,还要上天不成。我听说,在世家大族当媳妇可苦了,规矩大,事还多。长辈拿架子,晚辈也会装样子。公婆不像公婆,像刻薄的管事。丈夫不像丈夫,像一本正经的夫子。小叔子小姑子也不像弟妹,倒象是欺负人的二祖宗。” 杨芙惊笑:“七妹,你听谁说的?哪里就那么苦了?” 杨依依道:“有的世家大族巨富还好些,至少吃穿上不拮据。有的内里都要空了,吃穿都勉强,还处处装样子呢。有的把媳妇当下人使唤,让起三更搭黄昏的干活。有的没来钱的道,还惦记媳妇的嫁妆呢。” 杨芙正色道:“女人的嫁妆就是底气,凡是觊觎女子嫁妆的,不管是公婆,还是丈夫,在我这里都不好使。” 杨依依竖起两个大拇指:“大姐,还是你厉害。我也是这么想的。当人媳妇,一是顾好自己的儿女,把他们教育成才。二是管好自己的嫁妆。不管是谁,谁敢动就把谁的手剁了。三是收拾好自己的男人。要实在收拾不了,就合离。离不了就防着他,避着他。” 杨芙又拧了杨依依的小脸:“不害臊,这点年纪,就盘算着嫁人后的事呢。”杨依依挣脱了大姐的手,拿了一个果子,轻笑着跑走了。 杨依依拿了图书馆的效果图和建筑模型,还有计划书,放在待客院的正屋里。巳时正,宇文基准时到了。听到通报,杨依依扶着祖母,去了待客院门口迎接这位大人。宇文基向老夫人行了礼,两人都客气了几句。 杨依依抬眼看他,见宇文基身材高大魁梧,肤色微黑,不知是天生还是搞工程晒的。五官还算俊秀,长眉圆眼,鼻梁高耸,唇厚色红。穿着绯色的圆领官服,戴着黑纱幞头,系了金回形扣黑色革带,悬了一只铜镏金的鱼印,脚上穿了乌靴。神情严肃,举止稳重。 老夫人一连声地让宇文基上座,宇文基拱手谢过,脱了鞋在左手边的几后坐下。画眉送了茶进来。老夫人道:“先生,请。这是余杭产的绿茶,清香怡人,不知可喝得惯。” 宇文基尝一口,客气道:“清香好喝,我虽不懂茶,但老夫人这里的东西必是好的。” 老夫人道:“宇文大人年轻有为。可成家了?夫人是哪家贵女?” 宇文基沉吟道:“回老夫人,晚辈尚未成家。定过几次亲,都没成。” 老夫人问:“现在有心悦的人了吗?我的长媳喜欢给人做冰,大人要有心仪的姑娘,让英王妃去给你作媒,一说准成。” 宇文基:“多谢老夫人和英王妃。晚辈两月前刚回都城,匠作监的事也忙。还未有这个心思呢,再说吧。” 老夫人道:“我是直爽人,这就直入主题吧。这是我的七孙女杨依依。建图书馆是她的想法。蒙皇后娘娘指点,特请宇文大人帮忙。” 宇文基道:“皇后娘娘的手书我看了,我会尽力的。没想到杨七小姐年龄不大,很有想法呢。图书馆,顾名思义,想来是收藏书籍之类的。详细是怎么样的,请七小姐讲讲,晚辈也有处下手。” 杨依依一听这话,让人把图书馆的效果图挂在柱子上。把建筑模型放在宇文基的案几上。宇文基很有兴趣地看了建筑模型,问:“七小姐,这小样是你做的?”杨依依点点头。 宇文基又走到效果图前认真地端详了一番,赞叹:“甚妙。七小姐胸有沟壑。还请介绍一下。” 杨依依大大方方地把图书馆的用处,营建计划,运行模式都讲了一遍。宇文基只是听,在心里琢磨怎么营建才最快最结实。杨七小姐讲完,眼巴巴地看着他。 宇文基想了很久才问:“七小姐的计划也已经很详尽了,我主要负责营建是吧?” 杨依依点头:“先生,您只管吩咐,我们都配合的。不瞒您说,建筑材料我已经让江南李家准备了。大量的白灰、沙土、石渣、石块、砖瓦、粘土、糯米、木料都订好了,开工就到位。工具也是准备整套的,共八百套。” 门外传来笑声,一个女子领着两个婢女走进来。老夫人一见就笑了:“这是我的大孙女,叫杨芙。芙儿,这是工部尚书家的三公子,宇文基大人。”杨芙与宇文基互相行了平辈礼。 杨芙道:“久仰了,宇文大人果然年少有为。” 宇文基客气道:“不敢当,杨小姐过奖了。” 老夫人故意道:“芙儿,你怎么过来了?” 杨芙道:“今天让厨房做了您最爱吃的槽子糕,这种点心趁热吃,口感最好。庄子上还送来些新鲜果子,我一并送来了。正好有客人,也是我家待客的心意。”红香与绿玉把点心与果子放在案几上。 老夫人对宇文基道:“宇文大人有口福,这点心很不错,请尝尝吧。”宇文基道了谢,拿起来吃,觉得绵软香甜,十分可口 老夫人笑道:“我这个大孙女,一向孝顺我。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我呢。” 杨芙微笑着看向宇文基。见此人高大魁梧,肤色微黑,五官俊秀,唇红齿白。举止稳重有礼,穿着官服很有派头。心里微微一动,中意了几分。 宇文基也是聪明人,年龄也到了能洞察世情的份上。打量了一下这位杨大小姐,穿戴打扮都不俗,显得富贵又清新。五官也极端正的,唇角一抹动人的微笑,人显得落落大方,一幅自信的表情。画的妆容也很别致,眉心上的花钿一见就如沐春风,整个人看去如一枝三月的桃花,让人心生荡漾。 杨芙想了想道:“祖母,你这里有客人,想必有事要谈,孙女就下去了。府里的朝食都备妥了,您就留宇文先生在这里用膳吧。”说完,给老夫人施了一礼,领着两个婢女走了。 杨依依在旁边观察两个人,觉得有些门道。宇文基定了定心神,接着说图书馆营建的事。他让取纸笔,写下了营造的步骤。 第一步,挖水井。让司农寺的管勘测水源的同僚来找水脉,请专业挖井的多掏几口井,施工的人员不少,解决生活用水问题很重要。将来图书馆开业了,用水更方便些。此项可与挖地基同时进行,不影响施工。 第二步,挖地基。坊内四个区域先挖车马店的地基,需要五百力工。铁锹、铁锨、镐头,抓钩各五十把,箩筐四百个,抬扛两百根。挖好坑,另需五十辆牛车运细沙,在挖好的地基坑中沉入细沙。再挑水漫平。再拉来黄土、白灰、细石渣,用糯米汁拌成三合土,夯筑地面。 第三步,车马店地基打好后,需要增加泥工八十人,小工三十人,木工八十人,自带工具最好,先营建车马店。因为运输建筑材料,建筑工具,会有很多车、马、人要安顿。同时,原来的五百人去开挖图书馆址的地基。 第四步,图书馆主建筑。待图书馆址的地面弄好后,需要增加泥工二百人,小工七十人,木工一百人,石匠三十人。至于印刷厂与说书院,要等图书馆主建筑好了,再建也行。如果人手与资金都足够,也可同时建筑。 杨依依看了大致,也不是很懂。只问:“我不大懂,那些民工的费用如何支付?” 宇文基道:“挖井需要五十贯一口。力工、泥工、木工、石匠每人每日钱七十文,小工三十文,十日一结。现在开工已入冬季,遇上下雪就要停工了。每日从辰时半开工,午时半休息半个时辰,供一餐。酉时正结束。如果出不了城的,临时住车马店里将就过夜,自带被襦,需供一餐,供柴炭。” 杨依依点点头:“早上上工前也供一顿简餐吧,我安排人弄。主要是素蒸饼每人四个,粟米粥一碗,咸菜一碟。吃饱了干活才有劲,身体也不容易出问题。其他都依先生。” 宇文基笑了:“杨七小姐真是心善之人。这样更好。我回去还要再运算一下,才能画出施工图纸。” 杨依依道:“我伯父随晋王南征呢,城外是不是有很多南方来的流民?他们缺吃少穿的,招一些来做工吧。只是不知流民能不能进城,好不好管理?” 老夫人道:“我去找人说说,咱家用的工人,每人给发一张通行条。再派二十个有武艺的伤残军人去监工。只是流民晚上不可住在城里,恐做出违反法纪之事。咱那曲池坊离城门很近,每天让监工之人接送他们进出城。” 杨依依问:“宇文大人忙前忙后的,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合适?” 宇文基知道她的意思,要给自己好处。想了想笑道:“有皇后娘娘的举荐,还有老夫人的看重。谢就不用了,要真的想尽点心意,等图书馆运行了,给我一个终身免费借书的资格就好。” 杨依依忽然道:“先生大材,在营建上很有建树,就没写下经验留给后人。要是你写了书,我免费给你印刷,以报答先生。” 宇文基笑道:“一言为定,家父到是写了手记,我问过他,是有心写成书的,只是不知道他想不想示人呢。” 杨依依道:“很多人想不开,把好的技术和学问死死抱在自家手里,除子孙外,不愿意传外人。时间一久,很多技术与学问都失传了,多可惜啊。” 正说着,杨芙指挥着人送来朝食。宇文基的心神又跑了,望向杨家大小姐。两人眼波流传,互相对视。杨依依暗笑,看来大姐是动了心。 第22章 依依问道 芙基考量 杨依依看朝食来了,肚子还真有些饿了。又看案几上,今天的朝食准备的特别丰富。一碟牛肉蒸饼、一碟素蒸饼、一小碗八宝粥、一壶甜豆浆、一小碗甜牛乳、一小碗胡荽羊肉汤、一盘酱牛肉、一盘凉拌萝卜丝、一盘姜醋拌皮蛋、一盘糖拌蒸山药、一盏香油蒸蛋、一碟子葡萄干、一碟子蜜饯、一碟子核桃仁、一碟子南瓜子仁。还有两样点心,两样果子。旁边人送上来温水与麻布巾,几个人洗了手。 宇文基边吃不由得感叹,英王家生活果然精致。又想杨家小姐都能干,杨七小姐不用说了,小小年纪能想出这么大主意,敢做这么大的工程,肯定不是一般人。杨大小姐也不是俗人,她满脸自信,柔媚中带股英气,说话做事大方得体。听闻把偌大的英王府管理的井井有条,确实是个好女子。她不停地望着我,难道也是有什么意思。想起刚来时英王太妃问自己的婚姻情况,难道是老王妃也有意试探自己吗? 杨芙看宇文基用膳,速度不紧不慢,动作也算优雅。说起话来声音浑厚,言简意赅,用词讲究。倒是很有教养,只不知性格如何?是不是七妹说的妈宝男。 杨依依突然发问:“宇文大人,您对孝道有什么看法?” 宇文基一愣,稍后道:“君子之所谓孝者,先意承志,谕父母以道。” 杨依依道:“尊敬、关爱、赡养父母,确实是子女应尽的责任,只是凡事不可过分。一个男子会有好几个身份,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孝只是尽了为人子的义务,为人夫可能为妻子撑起一片天?为人父,可能为孩子铺就一条路?” 宇文基答非所问:“天地君亲师,事情早有排序,只须顺着,何必庸人自扰。” 杨依依自顾讲起《埋儿奉母》的故事:晋代,河内温县有个孝子郭巨,他本来家境尚好。父亲死后,他把家产分作两份,给了两个弟弟,自己啥也没要,却执意独自供养母亲。因为没分到家产,家境变得十分贫穷,吃穿不足。郭母疼爱小孙子,自己舍不得吃留给孙子吃。为了赡养母亲,他要把三岁的儿子活埋。在野外挖坑的时候,挖到了一罐黄金,罐内还有帛纸一张,说是上天赐给郭巨的,别人不得拿取,从此之后过上了好日子。 众人听了各自思量,杨依依冷笑:“郭巨这人是假孝。第一,他假仁假义,把母亲拖进贫困。两个弟弟与他一样为人子,既分到家产,自当共同赡养老母。他自己生活困难,非要独自赡养,可曾想过二个弟弟将为世人唾弃,而母亲是否愿意贫苦。第二,他能力不足,大丈夫处世,连自己都养不活了,连累了老母妻儿,这种废物生来何用?第三,他只尽愚孝,为夫不义,为父不慈,不配为人。第四,他杀害孩子,是要绝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人种都绝了,他母亲知道了还有脸活着吗?死后有何面目去见祖先。孝顺孝顺,不是要顺着母亲的意思吗?母亲疼爱孙子,他不应该更加疼爱孩子吗?编这个故事的人就是美化了结局。须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即使天地有情,也断不会为这等畜生赐下黄金。宇文大人说是不是?” 宇文基听了这些,心里百转交集。额头不由微微出了汗。杨七小姐,好生犀利。不知道那位杨大小姐,是否也这般厉害。他看了一眼杨芙,杨大小姐脸色也沉下来,好像在审视他。宇文基道:“七小姐一席话,好生厉害。待回去细思了,再与你探讨。” 杨芙吩咐:“红香,让人取些新鲜的果子,新做的糕点也打上几包,让宇文大人带回去。”宇文基还要客气几句,杨芙起身向几位点头告辞先出去了。 宇文基回到家时才正午,听说父亲在母亲那院,衣服都没换,先去向父母问了安,把从杨家带回的礼物呈上。 宇文基的母亲姓郭,今年六十三岁,身高体胖,背稍有些驼了。胖脸上皱纹不多,鬓边的头发却全白了。梳着反首髻,戴了一头的金玉首饰。耳上戴了蝉形的黄金耳坠子。左手上戴了两只厚装的镶宝石黄金手镯,右腕上圈了一串沉香佛珠,手上带了六只各式夸张的戒指。 她看了安要几上的几样吃食,皱眉问:“基儿,你上午去做什么了?西市还没开,这些从哪里来的?” 宇文尚书回答:“前日,皇后娘娘荐举儿子,让配合英王府去营建什么图书馆。今天休沐,基儿早上跟我禀告了,要去英王府议事。这些吃食,想来是英王府给的。” 郭夫人道:“这英王府也怪小气的,累我儿去一趟,给这点吃食,还落了我尚书府吃了他家东西的名声。”一边说着,一边拿了点心吃,觉得绵软香甜,十分可口,不由得点头。又想起来问:“营建图书馆,算是朝廷的公事,还是个人家的私事呀?会不会影响你正常在匠作监的事务?有没有好处,这活儿不会白干吧?” 宇文基想了想回道:“我想,应该算是皇后娘娘的私事。皇后是图书馆的名誉馆长,她下了手书,让各部门协助,钱却是要杨家出的,还有与杨家有亲的江南李家,也要出一半吧。” 宇文尚书道:“既是皇后娘娘的事,就不算是私事,基儿好好干吧。匠作监那边不必去了,那里的事我会安排。事成之后,皇后娘娘定会赏下来的。”说着,与儿子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去了尚书大人的书房。 宇文尚书问儿子去杨家的情形。宇文基把营建图书馆的事情具体说了,让人取来杨七画的效果图与建筑模型。宇文尚书看了也很感兴趣:“这真是杨七小姐弄出来的?她在哪里学的建筑?” 宇文基笑:“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哪里学过营建之学。估计是有些图画的天份吧。这图也就是看看外观,要营造,根本没什么用。到是这个模型做的不错,比例虽有些不对,但是能让我直观的了解她的构想。” 宇文尚书问:“营建图书馆,这个主意是谁想的,皇后?杨七?还是英王?” 宇文基道:“都说是杨七小姐的意思,英王与太妃十分支持,英王太妃都求到皇后那里去了,娘娘举荐的我。” 宇文尚书又问:“你今天去,杨家怎么说?”宇文基把在杨家听到关于图书馆和印刷术的事都一一说了。 宇文尚书道:“姑且相信是杨七小姐的想法。前些时日子你还在洛阳,国子祭酒闻大人上书请求朝廷开科取仕,皇上没表态,亲王们观望,太子反对,晋王一派却是赞成的。朝上官员分作三派,一派是世家贵族出身,当然是反对的。一派是寒门出身,靠举孝廉上来的,自然是赞成的。还有我们这伙人凭技能入仕,目前持观望态度。在这节骨眼上,英王家要印书,还要建图书馆,你细想是不是几分意思。” 宇文基笑道:“我就知道营建之术,朝堂之事却是不大懂的。科举的事,我觉得是好事吧。官员总不好大半出自世家贵族,人家寒门与平民的子弟,也有许多优秀的,最好多给些门路去搏一搏。” 宇文尚书道:“我看皇上的意思也是开科举,只是现在晋王南征去了,时机还不成熟。等天下平定,需要大批人才,关键这批人才最好脱离世家大族的控制,直接效忠于皇家。所以,开科举是个好办法。可寒门之人读书艰难,资源匮乏,如何与世家大族比拼。这印刷术一出,图书馆一办,寒门士子,甚至普通民众,都能享受资源了,竞争力会大大提高的。所以,皇后娘娘才大力支持,杨家、李家才肯出巨资营造。” 宇文基道:“父亲高见,原来是如此。我说呢,杨、李两家这么大方。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呢。我也是支持天下人有书读的,世家豪族把控资源,对国家发展不利。” 宇文尚书道:“这话心里想想就好,不要宣之于口。一来现在还是世族大家把控朝堂。即便将来真的通过科举,选拔上来的寒门子弟,也只是中低层的官员。二来,皇上自己出身弘农杨氏,皇后也出身贵族大家。连咱们家也不是寒族出身,你外祖郭家是百年世族。世族之间的关系相互牵连,不是一开科举马上能划清的。国家发不发展的,还不是要看帝后自己的想法和能力,咱们只把交下来的任务做好了就行。” 宇文基道:“我跟杨七小姐说好,以后我们父子写书要印发,她给免费刻印。” 宇文尚书笑问:“这是好事,我也有心把写的书整理出来,要是杨七小姐能印刷,我很乐章让她帮办。这施工图,你多咱能弄好呀?” 宇文基笑了:“这个工程不算复杂,地皮都是现成的,离水源也近。我明天就去现场勘测地形,加紧些出图,十几天就差不多了。” 宇文尚书道:“今天你母亲请我过去,说起你的亲事。说是相中她母族里的一个女孩,是你三堂舅家的嫡次女,今年十六岁了,长相秀丽,性格温和。女红家务都挺好的。读过几年书,此许认得些字。” 宇文基道:“父亲,儿今年二十有八了,找一个才十六的姑娘,您觉得合适吗?三堂舅家我知道点,是乡间的大地主,以种田为业。他本人不读书,只认得些字,会些术算,能看懂账目。他的三子两女都不读书的,只启了蒙,略认得些字。几个表兄弟姐妹脑子都不大好使,见识浅薄,目光短浅。这样的姑娘,儿子不愿意。” 宇文尚书叹口气:“你也知道你二十八了,家里都愁死了。本来能娶个世家大族的儿媳,让你母亲给搅黄了。咱家上一代的恶名还未完全消除,家里的产业也有限。你大嫂进门是持了皇后娘娘赐的戒尺,你两个二嫂也没了。不说都城,凡是有些脸面的地方大族,都嫌弃咱们家呢。拖到现在害得你也没成上家,为父想起来是既心痛又无奈。你外祖郭家自汉魏就有名,到现几百年了,虽有些良莠不齐,好歹也是是世家大族呢。” 宇文基想了想,把今日在杨府里见了大小姐的事说了。宇文尚书一听笑了:“莫非杨家大小姐对你有些意思吗?营建图书馆本与她无关,她出面拜会了你,怕是有相看之意,你觉得如何?” 宇文基道:“不好说,我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我见过的这两位杨家小姐都十分厉害。杨七小姐年纪不大,脑子好使,口才犀利。杨大小姐虽然没说几句话,但面带自信,态度从容大方,管理着英王府内宅事务,显见得也是个能干的。但太厉害了,我怕承受不来。” 宇文基就把杨七关于孝道的言论与父亲讲了。宇文尚书却笑道:“有趣,你也知道,咱们家过去的那些事。你祖母的脾气十分古怪,不容人的,你祖父又是个不管事的。我大哥从十七岁开始议亲,到二十八岁时也没订上亲。后来好容易成了亲,他媳妇不到两年,被你祖母挫磨,一时想不开,留下书信上吊死了。大嫂娘家好生凶狠,领了族人到咱家喊打喊杀的,差点血渐当场。不但把嫁妆全拉走了,还索赔三千六百贯。你祖父自知理亏,只能赔了钱。李家还不满意,让御史参了咱们家。还到处哭诉说咱家的闲话。弄的我家一时臭名昭着,连累我们几个兄弟也不好议亲。还是你外祖家看中为父在营建上面有些本事,不嫌弃咱家的名声,把你母亲嫁过来。那些年,你母亲也是悍勇,不惧世人眼光,与你祖母不停争斗,给我争取了生存空间,也顺利养大了三儿三女。” 宇文基听了,暗暗想起父亲三兄弟的家庭境况,不由得叹口气。祖父一过世,父亲几兄弟不顾母亲强烈反对,就急着分了家,谁也不愿意赡养祖母。还是大伯父勉强把老夫人接去恩养。小时候,常看见祖母过府来,与母亲争斗。祖母古怪,母亲彪悍,两人争吵,父亲缩着脖子做壁上观。 又想起大伯父在妻子过世后,一辈子没成婚,只收了一个侍妾,生了两个庶子。叔父娶了三任妻子,只有一儿两女。头一任和离了,留下一个女儿,现在已经出嫁了。第二任被休了,没有子女。祖母过世后,第三任才入门。三年后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十一岁。后生了一个女儿,方六岁。 宇文尚书道:“你还记得十几年前你祖母过世时,那场闹剧吧。你祖母的娘家,我那大舅领了人来闹灵堂。说是儿子、媳妇不孝顺,他姐姐死不瞑目。打了你大伯、你叔父,还要打我与你母亲。你母亲娘家也很厉害,为了护着自己家女儿,与他们大打出手。最后,你母亲娘家把我母亲娘家的人打跑了,你祖母才顺利下葬。没想到,一代传一代。咱家的孩子是什么命啊,轮到你,又是这样的命运。你都快三十了,还没成家,为父心里也是难受啊。” 宇文基听了也是十分感慨。自己的母亲郭夫人为人,真是一言难尽,目光短浅、心胸狭窄、脾气暴躁、好勇爱斗。年轻时与家姑斗,后来与丈夫斗,现在与儿子媳妇斗。越斗脾气越差,越斗还越精神。想到这里,自己都不敢想娶妻的事了。 宇文尚书盘算着:“基儿,我觉得杨大小姐与你很是适配。这杨家小姐早过了二十了吧,年龄相当。你也见过她本人,据你所说,长相与能力还不错。英王府的门第挺好的,英王是宗室成员,英王妃出身清河崔氏,崔家的几个兄长子侄都在地方上任官呢。做为英王府的嫡长女,杨家这位小姐在英王府应该很被看重的。到时候,让皇后娘娘出面,给你们赐婚。你母亲再彪悍,也希望你成家立业的。” 宇文基道:“母亲那个脾气,发作起来,连父亲也不敢回嘴。儿媳妇在她面前,更不好过。可杨家小姐,怕也不是好惹的,英王是宗室成员,英王又是武将出身,他的女儿可是将门虎女,怎能受委屈。万一闹起来,我在中间可怎么办呢?” 宇文尚书道:“你母亲最怕皇后娘娘。咱这位娘娘,连皇上也避其锋芒呢。上次你大哥成亲,你母亲不是反对。皇后娘娘把你母亲宣进宫去,劈头盖脸一顿训。还给你大嫂赐下一柄戒尺,你母亲再也不敢作祟了,现在你大嫂不是过得很好,还掌了家。我觉得杨大小姐肯定能跟你母亲处好,因为你母亲是有点势利眼的。这种家世的媳妇,她不敢太过份了。实在不行,你外派几年,夫妻感情稳定了才回中兴。” 宇文基听了点点头:“我再琢磨琢磨吧。姻缘天定,该成的,不急不争也成,不该成的,凭你费尽心机也是枉然。” 宇文尚书道:“你这般年龄,要立起来。婚姻不是两情相悦就成的,而是要审时度势,衡量利弊。回头我与你母亲说,让她托人去提亲。成不成的再说。” 宇文基道:“千万不可,这图书馆营造之事与他们关系最大,我也要与杨家人频繁接触,讨论事情。如果杨家不同意,见了面岂不尴尬。等营造工程成了,再议吧。母亲那边,还是父亲说情,拖上一拖。” 杨家这边,杨依依去寻她大姐。杨芙还是正常作息,并没有被宇文基影响。杨依依问:“大姐,你对宇文基的看法怎么样?” 杨芙道:“才见一面,能有什么看法。外表还不错,营造上面有能力,家世尚可。” 杨依依道:“你不怕他是愚孝之人?” 杨芙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是他自己的事。他父母生他养他,供他吃穿,扶他进了朝堂。他孝顺父母,听他们的话,这不是正常的吗?他这个年龄,又不是青葱少年,见了女子就心生爱慕,不管不顾。怕是要计较得失,衡量利弊。我的条件就在这里,今天这般作为,他也知道府里的意思了,自然会考量的。我年龄大了,不能再挑拣了。如他来求娶,就是有缘分,我肯定答应。不过,在这段时间里,我也是要挑拣其他人的。如有别的缘分捷足先登,我也会答应。”杨依依听了叹口气。看来过了年龄的男女,就是现实很多。 杨芙问:“前天,四妹妹到我这里来了。问了一些有的没的。那天吃铜锅,与荆儿同来的王咏先生,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杨依依回想一下:“哦,他呀,三哥与四哥在开阳书院读书,对王院长家还是有些了解。河东潞州王家这一辈有三兄弟,是书香传世的人家,三代都开山授徒。院长姓王名相,字上元,排行为长。他二弟王桥,字端午,在老家潞州也开了一家青衿书院。此人的前妻因病过世,留下长子,名叫王咏,字玉成,二十五岁。王端午花了大钱,娶了荥阳郑氏旁支的庶女做继妻。这郑氏略有家世,为人不贤,把家产把的死死的,只疼爱自己的两子一女。这王咏也是个没气性的,不争不闹,只知道读书,到现在还没成家。去年来开阳书院投他大伯父,在书院教几个蒙童。外表长得秀美,性格温和。听三哥说学问极好的,很有语言天赋,懂一些胡人的语言,各地方言也听得懂,书法也很好。王先生想给他谋个国子监助教的职,在三哥那里借了一笔钱。估计明年开春,应该就有信了。” 杨依依喝了一口薄荷饮,想起什么来:“大姐,这王咏不合适,你千万别惦记。你是英王府嫡长女,父系是弘农杨家,母系是清河崔氏。大伯母不可能同意跟王家这样的家庭结亲。这王咏除了长得尚可,书法学问还好,没有什么地方能配上我大姐。万事都躲不过经济,这王咏即使谋得了国子助教的职位,不过是从六品,年俸八百斛。他在中兴并没有房产,更没有地产。家里继母当家,聘礼也不会太多,过了门不是受穷就是受气,你何必想他呢。” 杨芙啐杨七一口道:“随口一问,你胡扯些什么呀?我是觉得四妹妹对他有点意思呢。” 杨依依想了想道:“要是四姐对她有点意思,我却是赞成的。四姐姐不比大姐姐,李夫人到底是出身商户的,还是平妻,这世上就有些人挑出身。王先生出身也算河东有名的书香门第,又有学问。即使不能入国子监,将来走科举也可以。他家继母不贤,没人张罗,正好李夫人有钱,好张罗。” 杨芙笑道:“明天我就告诉你四姐姐和李夫人去,说你编派她们。李夫人的脾气可不大好,肯定要找你算账。” 杨依依道:“我说真心话。再说,这不是四姐自己跟你说漏了嘴,肯定是心有所想,才会说出来哟。要想成事,还是巴结巴结我,我去跟李夫人说去。” 姐妹两个说说笑笑,杨芙心里对宇文基的印象更深刻些,有些隐隐期盼之情。 杨依依是个脑子管用,嘴好使,但没什么实际操作能力的人。图书馆营造的事情交给宇文基,听人家都安排明白了,自己放了心。马上恢复每日正常作息,静等各方面的消息。 这日吃过晚食,想起自己上小学时背过的《三字经》,觉得很适合用来启蒙。只是这书是南宋的人做的,里面有些词句典故用在现在不合适,要删减一些。挑着灯,连夜默写了《三字经》,一字一句的斟酌。一边解词,释义,一边写出译文,遇到不合适词句就用笔划掉,如“唐高祖,起义师……建民国”之类的肯定不能出现。 这一宿净折腾了,写写停停,头发都揪散了,早忘了以前说晚上爱护眼睛,不出力的誓言。 第23章 黄历上世 工地开工 杨依依花了三四天时间,才勉强定了稿。第五日晚上又抄写了一遍,写了一封信,让李夫人一并给杨荆送去。杨荆收到信一看,知道了杨依依的意思。找到王咏,把《三字经》燕朝本及注释给他看。王咏认真阅读了,直叫好:“好,真是大才!越是启蒙书,越要大家作。不知这位是哪处的大家?” 杨荆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王咏惊道:“是你作的,没想到,杨兄有这般大才?只是这个字不是你写的,一笔一画,东倒西歪的。” 杨荆笑了:“字是我七妹的,她抄写的。说是一位叫王应麟的先生写的,她改编了一下。王先生虽大材,但有些缘故,不能见容于俗世。只这一作品留世,又有许多不和时宜之处,七妹改了不少,想刻印了用于蒙学,但不能提王先生的名,让假作是王兄的作品。” 王咏道:“不可,我怎能剽窃别家作品假自己所作,这与贼盗何异?” 杨荆道:“七妹是怕这作品发行,必然有些人要追究谁人所作。她又说不明白,这王应麟先生又没留下其他作品,生平也没人知道。难得你与先生同姓,又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俊才,也在教蒙学,托成你所作更为合理。” 王咏再三推辞,杨荆道:“那这书只有两个下场,一是烧毁,二是束之高阁。终是无法现世。”王咏听了觉得很可惜。 杨荆道:“我知王兄清高,不愿如此。但王兄应了,有几个好处,一是此书发行,让更多蒙童受益。二是,对王兄进国子监大有益处。三是,有利可图,七妹说图书馆开业后,送你一个终身看书的资格。” 王咏听了这话叹口气:“这怕是我今生最大的把柄了。作者还是写王应麟吧。如果发行顺利,没人追问就算了,实在有人寻根究底,我就含糊应了。” 杨荆道:“那就请王兄赶紧抄写两遍,一遍给你留着,一遍作印刷的底稿。王兄也要背熟了。”王咏只能点点头。 又过了两日,王咏把书抄完了,也背熟了。杨荆拿着印刷底稿去找封长青。封长青见了他,难得的露出笑脸。杨荆乐了:“难得见封兄笑容满面,必是有什么喜事,想来是进展顺利。” 封长青道:“明年的黄历雕刻了两套版,印了五千本。遵七小姐嘱咐,在背页上印了广告,宣传我们的印刷厂。” 杨荆拿过一本黄历,薄薄的三十六页,每一页上写十天的的内容。红色封皮印了年号,红色封尾上面写了印了广告:长青印刷厂,承接印书、印贴、印经、各种印刷物。印刷清晰,质量上好。厂址:中兴城东南角曲池坊。负责人:封长青 下角写了订价:二十文钱。 当天晚上,杨依依,老夫人,李夫人都看到了这本印刷的黄历,这是第一次印刷的作品,大家都很高兴。李夫人出钱买了五百本,要赠送给有生意来往的人。老夫人也买下五百本,说送给亲朋好友。杨依依让杨荆负责销售,杨荆一面安排人去东西两市售卖,一方面安排加印三千本。 李家的银车总算是到了,按杨依依的要求,分成了三份。先秘密地把杨依依要的黄金送到纤秀坊,杨荆、杨茴做了一回苦力,帮杨依依把钱送入秘室。老夫人也着人清点了钱数,放到自己的私库里,剩下的钱送到杨荆院里,让荆哥儿代为保管。 曲池坊找水很顺利,司农寺的人很给力,找准水脉,雇佣了六十个专业的掏井人,只用了二十几日,共打了六口深井,车马店里一口,街正中花坛位置打了一口,印刷厂东北角一口,西南角一口。说书院一口,图书馆一口。老夫人给人结算了工钱,让人记了账。 李家也很给力,第一批白灰、砖瓦、沙石,已经到了,让人给搬进曲池坊,堆成了小山。找了十几个退伍的中年军士轮流看守。 宇文基来拜望过老夫人,把画好的图纸给老夫人和杨依依看。老夫人也不大懂营建,只说一切拜托宇文大人。宇文基笑道:“现在开始冷了,就抓紧时间先建车马店。图书馆年前只能打了地基,起个高台,等开春了再盖主体工程。”老夫人与杨依依都点了头。 杨依依与杨荆商议,开工在即,工地上伙食的安排要马上落实。杨荆便让人在准备建说书院的地方,用竹木、油布搭起临时的厨房。厨房里盘上五个大灶,支起五口大铁锅。盘了三个大烤炉,搭了两个大案板,备齐了灶具。又向木工行订了两千个大木碗,两千个木碟子。向竹器行订了两千双筷子。 李夫人名下有粮店,讲好每日送来五斗粟米,一百五十斗粗麦粉,五十斤腌萝卜条。又向一家名声好的肉肆订好货,每日要两扇猪肉,要求肉都切成两斤左右的方块,骨头剁成块。 杨依依想了一下,准备买几个厨师、厨娘,现在可以为工地的工人做做饭。工程建完以后正好给车马店的厨房服务。这日有空,又跟着杨荆去了西市的牙行。 张管事与这两位都熟悉了,一看就知道有生意上门。笑着就迎上去:“杨三公子,杨七小姐。真是贵客到了,快请坐。今日是有什么好买卖来照顾我们呢?” 杨依依这会手有余钱,痛快地道:“买会做饭的厨子,要身体健康,手脚利索,讲究卫生,人也灵巧的。大约十来个吧。” 张管事笑道:“七小姐,请问,厨艺到什么水平才理想?要男还是要女?我这里什么人都有,但是专业大厨师没有。就是有些能做家常便饭的,身体健康,人勤快还听话。” 说着让人带上来三十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上去收拾的还干净。杨依依本来也不是要找多高明的厨师,有些做饭经验就行,以后还要调教一下。就问:“有没有善于做蒸饼的?”有一大半举了手,杨依依挑了几个面善,有眼缘的,三十来岁厨娘。 杨依依问了来历,有一个女子姓陆,在前张太仆家专做面点。张太仆因卷入静王谋反事件,被贬了官,举家外迁,出卖了一部分下人,她是其中一员。 另一全姓介,在一家点心行做过几年。她命苦,娘家的人绝了。丈夫不是东西,嫌弃她只生了两个女儿,欺负她娘家无人把她卖到牙行。 又叫第三个厨娘上前,这厨娘跪下肯求:“贵人,我的女儿叫黄小草,也在这个牙行,今年十三岁,可勤快懂事了。能不能一起买了去?” 杨依依问:“什么情况?”那妇人道:“小妇人姓姜,夫家姓黄,松县小店村的。夫家本就穷困,我夫服兵役,随军南征,失了消息,如今生死不知。家里已是上顿不接下顿。家姑脾气不好,容不下人的,留下孙子,把我与女儿一齐卖了。小草会做家常饭,从六七岁就给我做帮手,缝补浆洗都会的。” 杨依依问:“哪个是她女儿?我瞧瞧。”张管事让人领上来一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长得还算清秀,眼神也清明。杨依依就点头让站在母亲身边。暗叹一声,各人命运不同,女子更苦。 杨依依又问:“谁做过大锅菜,就是给很多人做过饭的?”有七个人举了手,杨依依问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那人姓张,说自己以前在一官员家的外厨房当主厨,给下人们做饭,每顿做五六十人的饭。后来主家出了事,下人们都被发卖了。杨依依点头示意他出列。 又问一个二十多岁男人,那人说姓白,家里穷,孩子多,十多岁被家里人卖了。一直跟大师傅在平康里的一家教坊做饭,每顿也做四五十人的饭菜。还要时不时帮小厨房给教坊里的姑娘做些下酒菜。后来得罪了那教坊里的花魁,被卖回牙行。杨依依点头让他也出来。 扫视一下,看中一个年轻男子,男子五官长得很俊朗,个头也高。让近前来问他:“多大了?哪里人?为什么到了这里?” 男子回答:“小人叫李大秀,今年十八岁,瀛州饶阳人。三岁上母亲过世,父亲马上就继了弦。继母又生了六个孩子,原本还算富裕的家变得拮据。父亲说我是长子,家里孩子多,没法子,要我自已找出路去。我没有太大本领,就给一家酒坊的厨子当下手,做了一年多。东家嫌我饭量大,不用我了。没办法,总要吃饭,只能卖了自己。” 杨依依问:“听你讲话,很有条理,你读过书?” 李大秀道:“原先弟妹少的时候,家里条件还算好,去村学里启了蒙,识得些字,会些简单的术算。” 杨依依问:“你跟着那两位师傅去工地做饭吧,顺便管理厨房的账目。你要勤快些,我定让你吃饱。”李大秀高兴地跑到两位厨师的身边。 杨依依总共挑了十二个人,付了六十贯的订金,跟张管事约定,这些人先留在牙行。明日牙行去官府办理手续。三日后,拿这些人的卖身契到纤秀坊六排三号,找封长红拿钱。张管事做成了生意,十分高兴。 杨依依又问:“我想在青龙坊里买宅子,你这里可有现成的?我想安置这几个厨子。” 张管事让人取来一个本子,找了一会道:“巧了,还真有。有三处房舍,还是挨着的,都是三进的。原是外地的商户,三家结伴一起来的,买了宅子挨在一起,准备在中兴做茶叶生意。北方人不爱喝茶,生意一直不好。去年年底,几家一商量就回西南了,要做别的生意。临行把房舍都卖给我们牙行了。青龙坊那边有点偏,当地人是不买的。都是外地人来中兴,买个落脚点,图便宜。房子质量一般,安排几个厨子也还行。您买哪一座呀?每一座都是五百七十贯钱。” 杨依依道:“三座都要,优惠些,总共一千五百贯吧。” 张管事有点犹豫,杨依依笑:“你也知道那里偏,你定了价,我还不能还价呀?在你手里,还要管理,时间长了还要维修,长期不住人,坏的可快了。” 张管事想了一下,就要一千六百贯,多少还能赚点,杨七也同意了,双方签了合约,给了钥匙。约定明日由牙行去官府办理手续。过契费先由张管事垫付,事后由杨依依支付。也是三日后,拿房契到纤秀坊一起结算。张管事又做成一件生意,更是高兴。 回府途中,杨荆问她:“七妹,你在青龙坊买宅子做什么?那地方多偏啊。” 杨依依笑:“青龙坊与曲池坊紧挨着,曲池坊里都规划好了,四个大建筑各占一角,没有多余的空间了。以后图书馆开业了,那些工作人员的住宿怎么安置?再有,我要想办一些周边的拓展也要空间。趁着现在没几个人知道图书馆的事,还不赶紧在附近买房产。” 杨荆道:“我跟四弟现在是没多少钱,都投到印刷厂和图书馆了。你那黄历卖的不错,三舅舅要了二千本,说发给南边的亲朋好友,商行的掌柜、优秀员工等。西市的伙计五天卖了一千三百多本,东市伙计卖了一千九百多本。” 杨依依道:“明年那些学徒出师了,就印些年画。” 杨荆笑:“先别说年画,封先生呀真是奇材,那些弟子都能上手了,你那《千字文》已经雕完版了,《三字经》也正在赶工呢。” 杨依依道:“三日后,青龙坊的房契过来,我还想买二十个丫头,也让她们学印刷。”杨荆道:“为什么是女子学印刷,还是买男孩好管理,体力也更强些。” 杨依依笑:“这技术又不是高难的,男女都能干,为什么只要男的不要女子?你不知道,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以后柳树他们长大了,也要成家,周边却没有女子,难道都到外边找,我怕技术泄露地太快。”杨荆听完也笑了。 三日后,张管事领了两个壮汉,带着房契与十二个厨子的身契到了纤秀坊。封长红早得了杨七小姐的吩咐,让三个人进来,接了契约仔细看了,收起来。指挥着两个壮汉到封长红的屋子里抬钱。并嘱咐张管事,直接把厨子都送到青龙坊一排三号去。 青龙坊里设计的很规整。正中间是一条十字街,把坊内分成四部分。每一部分是二十五栋屋舍,五乘五的格局,中间都有小巷通行。屋舍都是大门朝西,三进小院。杨依依买的屋舍是在西坊门右手小区,第一排挨着的三、四、五号三栋。 张管事让人把六个人送到三号房,杨荆身边的身边的长寿在这里等着,指挥着几个人把房间院落都打扫了。长寿给众人讲了规矩与任务,也讲了待遇,说小姐吩咐让姜厨娘管这几个人。安排李大秀住了门房,留了钥匙。 老夫人让人在城外的难民中选了两百多名青壮年,又招了一些轻微伤残的退伍老兵。把名册交给宇文基。宇文基点了名,给众人讲了注意事项。 李大秀就拿着锣过来,敲了几下,引起大家的注意后,说了供餐与住宿情况。 名册上有的人,每人发放一套餐具:两个木碗,一个木碟,一双筷子。这套餐具上划个记号,归个人所有,自己清洗并保存,丢失损坏的自己花钱买了补上。 每日供三餐,敲锣为开餐号,每餐半个时辰,放着沙漏,过时不候。辰时正上工前供早餐半个时辰,内容是每人素蒸饼四个,粟米粥一碗,咸菜一碟。午时半供午餐半个时辰,内容是每人素蒸饼四个,肉烩菜一碗,青菜汤管饱。酉时半下工后供晚餐半个时辰,每人肉蒸饼五个。 如果不够吃,可自己出钱加购,素蒸饼一文钱一个,肉蒸饼三文钱一个,粥加咸菜一文钱一份。出城回家的,晚餐可以自行带走。 如果出不了城,需要临时住车马店里将就过夜的,跟李大秀那里登记,只有草席和稻草,须自带被褥。冬日天冷,供火盆,每人每日供柴炭两斤,可自行与人合伙。众人一片欢呼,只说主人家厚道,纷纷去领餐具和今日的早餐。 李大秀把宇文大人请到隔壁青龙坊三号院一进的待客厅,拿来一个食盒,解释是府中大小姐派人送来的。打开看,是五块丰收团圆饼,两个水梨,两颗煮鸡蛋,一盘酱牛肉,一盘白灼小青菜,一盅豆浆,一罐姜糖饮。宇文基一边吃一边微笑,心里很热。 工人吃饭特别快,吃完从井里打水洗了碗收起来。分了工具就开干,工程总算是开始了。这些人也实在,看主家仁义,干劲特别大。宇文大人指挥得当,人手足够,只一上午,车马店位置的地基就挖的一多半了。 杨依依早给厨房分了工:李大秀识字会点术算,负责每天一大早,点收各店送来的粮、油、米、面、菜、调料等。一一入了账,让几个厨工搬到工地的棚子里。其余的时间李大秀领着厨工们打下手,主要负责熬骨头汤,挑水,劈柴,打扫厨房,出垃圾等粗活。 六个厨娘负责蒸饼,早上去领了东西,早午两餐蒸素蒸饼,下午蒸肉蒸饼。为了方便弄肉馅,杨依依还提前画了图纸,让杨荆找匠园做了一架手动的绞肉机。 黄小草负责熬粥、择菜。 白厨师领两个学徒负责处理肉类,上午用杨家专门配好的料包,把肉店送来的肉块煮了,煮七成熟后切成薄片。然后用绞肉机把切成条的肉绞成馅,预备晚餐蒸肉饼时用。 张厨师是主厨,负责技术指导。让学徒们在李大秀熬好的骨汤里,放入切好的肉片,切成块的白萝卜,切成片的白菘,切成小方块的豆腐,最后放点盐调调味。 工人餐不必太精细,量要足,营养够就行。杨家安排的这些个厨子也挺给力。对于这些平日难得吃饱饭的难民来说,有肉有菜还有蒸饼,比过年吃得都好,真是太感动了。 傍晚下工时,很多工人领了晚餐却舍不得吃,要回去留给家人也借借光。 李大秀一口气吃了五个大葱猪肉馅的蒸饼,喝了一碗中午剩的骨汤,终于吃饱了,很是满足。黄小草吃了一个肉蒸饼就饱了,她娘却非让她多吃一个,正长身体呢。以前家里穷,又重男轻女的,女儿都没吃饱过,现在也算是掉到福窝里了。 工程进展的很快,杨依依找时间去看了一回,车马店的地基很结实。除了黄沙漫灌,还用石头围边,三合土夯地。李家送来的木料都是处理过的红松,极好的材料。宇文基请来的几十个木匠也在工地上忙活,有吊线的,有开锯的,有打眼的,有雕刻的,做的梁、椽、门、窗非常规整。杨依依真是满意极了,直嚷着要给师傅们加钱。 去青龙坊看了三处屋舍,也很满意。问了几个厨师的情况,众人适应的还不错。杨依依每人赏了一颗银豆子,让他们好好干。又对姜厨娘吩咐,让找空儿把四、五两个院子也打扫了,她要买几个小丫头来住,姜厨娘忙答应了。为了好称呼,三个院子起名为风静院、雅赏院、颂咏院。 杨依依找到杨荆,让他订购一批颜料,再订一批大的木底板,是常规书页的四倍大。杨荆问她要做什么。杨依依道:“我想着,雕版印刷,能雕字,自然也能雕画。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印一批画。” 杨荆道:“你真敢想,印什么画?书还没印出来呢,还想着印画。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呢?” 杨依依道:“我今天就去找我母亲,让她画。内容我想过了,世人不都喜欢吉利吗,就画莲年有鱼、万柿如意、节节高升、福运绵长四副吧。” 杨荆笑了:“这名听着到好,却没见过,叔母画好了让我先瞧瞧。” 杨依依也笑:“你看没看过百子图?就是那些白白胖胖的童子,穿着鲜艳的衣裳,嬉笑玩闹,配上莲花、金鱼、柿子、玩具之类。” 杨荆笑道:“看过,上次我三舅家的一个表姐出嫁,穿了一件绣百子图的嫁衣。” 杨依依道:“对,就那个。选出来一些形象好的,画了图,让封长青雕刻出来轮廓,印成画稿。买几个小丫头,让她们照着母亲画的样板,往里涂色,肯定比一张一张画快的多。过年了,图吉利,买上一两张贴在家里,多喜庆。”杨依依心想,后世,天津那边的杨柳青年画可是出名呢。我现在要试一试,成功了当然好,不成功也没什么。 杨荆想了想,点点头道:“想法不错。画作都是文人或富人才能拥有的。你要能印画,普通百姓也能买的起了,是件好事。我马上去订画具与大板,你也赶紧找叔母,把画画好。” 第24章 印制年画 巧得良医 杨依依是个急脾气,有了想法就想马上实行。回府换了衣服,就去侍郎府找她母亲。陈夫人自从拿到底稿纸,近来一直在抄书稿。见杨依依进来,就停了笔。 杨依依给她行了礼问:“母亲可看到印刷的黄历了?觉得怎么样?” 陈氏道:“见到了,你祖母让人送过来十本。我看了,没想到印刷效果这么好,价格也不贵。我准备送年礼时,让人顺便给你舅舅送几本去。” 杨依依点点头:“对了,有件事问母亲。中秋时节,大舅舅给咱家送来一些菊花,是在哪里买的,还是自己种的?” 陈氏道:“你舅舅家是农户,怎么舍得花钱去买花。还是我以前在娘家时种的,我喜爱种花,那时我当家,不顾你外祖反对,买了一些花苗花种。家里地方大,种了很多花,有牡丹、芍药、月季、兰花、菊花。屋后还种了十来株老梅。山边还种了几亩果树呢,有杏树、桃树、梨树、柿树、石榴树,开花时可好看了。菊花这种花很好养活,只要种一年,年年分根,几年就是一大片。你舅舅知道我喜欢花,每年春天给我送牡丹翁,夏天送睡莲盆,秋天送菊花盆,冬天送梅花缸。给我一个人送也不好,就顺便也给那府里送一些。” 杨依依一听欢喜道:“太好了,正说想找种花之人呢。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陈氏看她:“你也喜欢花?这好办,你舅舅送花时,你让人搬过去几盆就是了。” 杨依依摇头:“那不够,我需要大量的花。你告诉舅舅使劲种,牡丹、芍药、月季、菊花、兰花、梅花都行。我要办花展,不同的季节展不同的花。花展是收费项目,观赏要收门票,男子身高过五尺半者,女性身高过五尺者,收全额门票,每人一百钱。身高不足者半票,五岁以下幼童由家长携带时免票。有人想买,咱也出售,能赚钱的都干。” 陈氏楞了一下:“卖花不是要到东西两市吗?照你说的,你要单独办花展,在哪里办?” 杨依依知道她这个母亲事多还贪心,没敢把实情全告诉她。只得半真半假的说:“皇后娘娘与我祖母,商量着在中兴城东南角的曲池坊建图书馆。前阵子已经开工了,我去看了一眼,进程很快。图书馆后院能办花展,我跟祖母说,她很赞成呢。明年春天是不成了,秋天或许能办菊花展,最迟后年呀,就能全年营业了。” 陈氏这人听不得赚钱两字,急忙问:“能赚多少钱?赚了钱怎么分呢?” 杨依依道:“舅舅提供的花,我按市场价给舅舅。” 陈氏道:“那能赚多少钱?岂不是白费劲了。” 杨依依道:“瞧您说的,干啥不得费工夫。舅舅种粮那么费劲,还要交税,粮价都是朝廷监管,不能随意涨价,也卖不了多少钱呀。种植花草,不在纳粮税的范围。又直接让我拉走,不用上市场,还不用交商业税。所谓一从深色花,十户中人赋。要是能种出颜色好、模样俊的花,就值大钱了,懂不懂?” 陈氏想了想:“行吧,我跟你舅舅他们说。今年是来不及了,这会儿天太冷了。明年开了春,让他们把原来的花好好管理,再买些好的品种,自己培育下一代,看能不能赚大钱。” 杨依依又道:“那件事还不急。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我想着,雕版印刷能雕字,自然也能雕画。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想印一批画。” 陈氏道:“不明白,印什么画?” 杨依依道:“母亲,您不是喜欢画,也会画吗?你看没看过百子图?就是那些白白胖胖的童子,穿着鲜艳的衣裳,嬉笑玩闹,配上莲花、金鱼、柿子、玩具之类。” 陈氏笑了:“我当然见过了,我还绣过呢。当姑娘时给陈县令家的大小姐绣了一床百子图的被面,我自己还有一件百子戏春的嫁衣。” 说着让红绫开柜,把那件百子戏春的红色嫁衣找出来。杨依依看了十分喜欢,指着其中几个图案道:“世人不都喜欢吉利,又喜欢子孙昌盛。就印莲年有鱼、万柿如意、节节高升,福运绵长这四副吧。母亲每个图案画大点,画两幅,一幅精工着色,一幅只画线条轮廓。” 陈氏问:“画大点没问题,为什么要画两幅呢?” 杨依依道:“印画只能印线条轮廓嘛,你画一幅只有线条的,我让封先生想法子雕版,再印出来当底稿用。你再画一幅彩色的,我让人挂起来,让小工们比照着往底稿上涂色。每幅画准备定价二百文呢。” 陈氏道:“这定价不高哇。我当初给县令家绣那个被面,要了三百贯钱呢。就是画一幅童子图,也得要价二十贯。” 杨依依道:“刺绣太费工夫,还是一百个童子,形态各异,估计要几个月才能绣好呢,母亲要三百贯也应该。咱印刷再涂色这种方法,比一张一张画快的多,效率高。每张只有一个童子,一印就是几百张上千张的,找几十个人,花上十天半个月就能填上色。趁着过年了,人们图吉利,也舍得花钱,买上一两张贴在家里,多喜庆。画版保存好了,明年过年前,还能接着印。” 陈氏听了点点头,问杨依依什么时候要。杨依依道:“半个月内最好,不能超过一个月。” 陈氏笑了:“没问题,半个月能画好。你那雕版印刷什么时候能分红啊?” 杨依依赔笑:“母亲,今年还不行。营业时间太短,前期投资大,明年年底一准分红。”陈氏心里有数,也知道几个投资人都是半大孩子,资金紧张。今年营业的时间也短,没出什么作品。反正看着黄历的印刷效果,也放心了不少,还是抓紧时间画年画吧。 二十天后,杨依依拿着年画端详,越看越满意。陈氏的审美很棒,四张画内容吉利,色彩鲜艳,线条流畅。夸了母亲几句,亲了亲弟弟,高兴地跑走了。拿了年画去大姐那里显摆完,又去祖母面前显摆。祖母逗她:“这画不错,送给我怎么样?” 杨依依一口答应:“行啊,不过,要到年底。” 祖母问:“这是为何呀?” 杨依依笑:“我可不能偏心,到时候,家里每人一张。” 祖母笑:“哦,依依要照着画。行,我等着。” 纤秀坊,封长青的工作室内。封长青先看看四幅色彩鲜艳的年画,又看看只有黑色线条的四幅年画稿,听杨七小姐给他解说。杨依依说完了,眼睛亮亮地看他:“封先生,你觉得行不行?” 封长青点点头:“有什么不行的,原理都一样。等底版一到,我就着手雕刻。只是涂色的人是要那些学徒做吗?” 杨依依摇头:“年前时间太紧了,人手不够,我准备再买二十个小丫头,一起干。” 封长青道:“女孩子,太麻烦了,可怎么安置呀?” 杨依依道:“我在青龙坊买了几个小院子,把她们暂时安置到青龙坊五号院。”封长青点点头。 杨依依道:“封先生,这雕版印刷你也操作了一段时间了,觉得怎么样?” 封长青道:“效果很好呀,我对以后印书有信心。那日我看了刚印出来的黄历,心情挺激动。那二十四个学徒也很懂事,日日勤学苦练,有十九人已能独立操作。有三人还须在我的指导下操作,有两个反映稍慢些,我让那两人去推油墨。明年年底,要是钱够手,就再买进一批男学徒吧。” 杨依依点头:“先生,听了你的话,我就放心了。只是有一事说,你知我知,不要告诉别人。” 封长青皱眉:“别人?你是说两位杨公子?” 杨依依点头:“实不相瞒,李家人威胁过我的。我与三哥、四哥虽是堂兄妹,合作之事因利而聚,也会因利而散的。包括我的母亲与亲弟弟,也不得不防。先生是过来人,当初在叔父家吃的亏,可还记忆犹新?” 封长青点点头:“七小姐智慧,我听你的。” 杨依依道:“我今天与你说活字印刷术。雕版印刷虽好,也有弊端的。比如,一块版中坏了一两个字,整块版都不能用了,要重新雕刻,费工费料,还耽误时间,多可惜呀!我寻思着,用黄泥块做成一个个反字,在炉子里像烧砖瓦一般,弄成陶字。在两张书页大小的木方框里,把字按书上的顺序排好。下面浇上热松香之类,把字固定好摁平,就可以印刷。用完了加热让松香熔化,字就可以取下,再排新的书。那些常用的字多做一些。生僻的字临时加工也快。” 封长青听的眼睛都亮了。他想了想道:“这个法子不错。一页书里坏几个字,直接补上即可,不用重新雕版。活字平时可以多做些,分类收藏,不用等底版来了再雕版,可大大节约了时间。” 杨依依道:“是呀,我买二十个女孩,先让她们涂年画。过了年,让她们学做活字。只是技术上的问题,我是个外行,还请先生琢磨琢磨。”封长青点点头。 杨依依道:“图书馆那边开工了,进程挺快的。您也知道,我准备把印刷厂搬到曲池坊的东北角。总在三哥的庄子里也不好,李夫人觉得占了她的便宜似的。再说印刷厂离城远,我来去也不方便。不过,曲池坊的工程分四部分。宇文先生的意思,先建车马店,工地上的工人需要吃住,还有运输建筑材料的车马临时安置什么的。明年主要建图书馆。之后建说书院,再后才能建印刷厂,估计明年底或者后年才能建成。”封长青又点点头。 在纤秀坊吃了点东西,杨依依领着封长青奔西市的牙行去了。迎客的一看见这两个人,都认识,知道是大客户。就笑着把两人迎了进去。张管事看了这两人,心道这杨七小姐有意思,这几个月没少买人,还买房,看来是发了财了。笑着上前:“杨七小姐,封先生,真是贵客呀。今天来,可是有生意要照顾我们。” 杨依依点点头:“要两个上点岁数的能干妈妈,二十几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身体健康、长相端正、心灵手巧的。” 张管事一听就乐了:“有,有。先把十五岁以下的女孩子叫上来,让七小姐与封先生过目。” 杨依依问:“你们中间有识字的吗?”有一个女孩举了手。杨依依叫上前来一看,小姑娘长得斯文俊秀,肤色白嫩,举止优雅。就好奇地问:“看你这样子,不象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出身。是什么情况?” 张管事笑道:“七小姐好眼力呢,她叫杨牡丹,十四岁,家里在前朝是官宦人家。皇上改朝时,他祖父杨炯是个不晓事的,对今上时有怨言。被刘春谋反事件牵连了,家里的男子悉数被杀,女子卖作奴隶。后来,杨家的事查清了,并没有参与谋反。可是皇上烦他家,也没给她家平反,只是允许亲戚赎出女眷。” 杨依依不解:“既是可以赎出,为何她还在这里?” 杨牡丹苦笑:“家里的女眷失踪的失踪,死的死,知道消息的只剩我与祖母了。我有个姨母要为我二人赎身,我心里十分感激。谁想,姨母让我嫁给她那个傻儿子。祖母不同意,她就翻了脸,把我卖给牙行,祖母连气带病就去世了。” 杨依依淡淡道:“到这里的人都可怜。我今日要买二十几个人,让她们学习印刷术,帮我干活。到我那里,不论你以前是小姐,还是穷人,都一视同仁。我有几项好处,也有个要求。好处是在我那里能吃饱穿暖,发日用品,有工钱拿。计件发薪,多劳多得。坏处是我的技术需要保密,外嫁不利。我那里有不少得力的男伙计,可以嫁给内部人。如果没有相中的,只能不嫁人。要有私下泄密技术,跟人私奔者,我不会留这人性命。丑话说到前头了,我不勉强,愿意去的举手。”众人互相对视,面面相觑。杨牡丹第一个举了手。杨依依点点头。后来又陆续有人举了手,杨依依挑了二十二个有眼缘的。 再让上来一批中年的女子,问了能力与来历,挑了一个三十七岁,叫杨三娘的。杨三娘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妈妈,那家的妾室想安插自己的人,趁着老夫人过世,家里要处理一批老夫人留下来的人,撺掇着主家把她发卖了。杨三娘眉目清明,身材高挑,打扮利索,一看就是个精明又能干的。 杨依依小声问张管事,想要一个绝对忠心,没有牵挂的人。张管事挑挑眉,让人领上来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叫孙小宛。小宛中等身材,眉毛长得特别好,配上一双大眼睛。目光清澈,表情冷淡。可惜嘴边有些伤疤,还是个哑巴,能听不能说,但识字。 张管事小声对杨依依说了孙小宛的来历,说她祖籍关内丹州,也是个苦命人。父母在丹州都是有名气的大夫,只生了这个女儿,从小跟着父母学医,读了不少医书,医术还不错。小宛十岁时,他父亲上山采药,捡了一个被家人遗弃的八岁男孩,起了名字叫晨风,收作弟子。小宛长到十八岁,父母做主,让她与晨风成了婚。没想到晨风的父母找来了,一家人鸠占鹊巢。晨风也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毒死了小宛的父母。被小宛察觉,还割了小宛的舌头,把她远远地卖到了庆州的教坊,为那些乐伎们看病。 她多次逃跑想去鸣冤,被教坊抓回来毒打,嘴上的伤就是那些人用火炭烫的。有个花魁叫玉蕊,与她结识后,知道了她的遭遇起了恻隐之心,替她报了官,可那晨风早把所有证据都消除了,家里的夫人也报了病故。官府里都是见钱眼开的,收了晨风的贿赂,说她是贱籍,没有证据诬告良民,打了二十板子,让教坊领回去。 孙小宛决心自己报仇,卧薪尝胆四年,潜心研究迷药和用毒,并存下一笔钱。用钱收买了一个江湖先生,买了大量的火油。趁着过年,给晨风家的井水里下了迷药,等众人都昏睡了,浇了火油,纵火把宅子都烧了,全家上下十五口,没一个跑出来。 报完仇,她一路跑来中兴,路上又病又饿,晕到在路边。也是我夫君路过,救了她。就投到我这里,我实在不想要,怕将来惹上官司。要不是今年年初我女儿病了,是这女人救的,欠了一份恩情,我早把她赶走了。 杨依依听了叹口气,想了想,孙小宛的医术倒很有用。又是个没根底的,走投无路,想不忠心也不成。不如让她去纤秀坊看家。封长青兄妹就挪去青龙坊四号院,那边离印刷厂和图书馆更近,方便封长青工作。 杨依依把孙小宛叫到一边道:“我姓杨,英王府的七小姐。你的来历张管事告诉我了,我不怕事。你愿意跟着我吗?现在主要是帮我看守房子。如果我的员工中有人生病,你帮助看看。待遇是吃饱穿暖,不受气。每月发日用品,月例一贯钱。”孙小宛看看张管事,又看看杨依依,想了想,点点头。 杨牡丹的名字正合杨依依的心意,就没改动,其余都改了名:春芍,夏荷,秋菊,冬梅,玫瑰,月季,蔷薇,山茶,海棠,茉莉,杜鹃……杨依依给二十二个女孩介绍了封长青,让众人认识印刷厂管事的。封长青看着名册笑了:“七小姐有趣,男孩全取了树名,女孩全取了花名。” 张管事问:“还是老规矩,三天后拿卖身契到纤秀坊取钱?” 杨依依点点头吩咐:“咱们老客户了,这次订金就不付了。三日后直接全款付清,用黄金结算,成吗?我年轻,不大会管教人。女孩子不比男孩子,事多。张管事帮我教教规矩,从说话、行礼、走路一一教起,至少像大门户的丫头样。” 张管事笑着应了:“七小姐放心。我肯定给您理顺。这几日,把这些丫头交给杨三娘教导就行。黄金、白银、珍珠、丝帛、铜钱,只要给够数,都可以结算。” 杨依依道:“孙小宛今天就让封长青领走,其他的人七日后,你让人把她们送到青龙坊的五号院吧。”张管事点头同意。 临行前杨依依送给张管事几本黄历,说是自家印刷的,让她做个纪念。张管事看了笑道:“前几日,就听说西市里有人卖印刷的黄历,没怎么关注。没成想是姑娘家印刷的,姑娘好本事,这印的真好。” 封长青按着杨依依的安排,把孙小宛领到纤秀坊,发了新被褥,全套的日用品,让她住门房,给了她钥匙。孙小宛把院子前后参观了一遍,很喜欢。吃完饭,看了封长红的腿,写字告诉封长青,手术做得不错,不可能与好人一样,只是比现在要好些。她有一套按摩正骨手法,还懂针灸,正好可以帮封长红复健。封长青听了大喜。 七日后,杨妈妈与二十二个姑娘到了青龙坊五号院。杨依依先让封长青封兄妹给每个人发了两套秋装,一件工作服,一套被褥,一套餐具,一套生活用具。让杨三娘住了北门房,掌管钥匙。负责管理照顾几个姑娘,帮她们跑跑腿,买她们需要的东西。 一进院子有六间房,一口水井。南面第一间离水井近,做了厨房。因离工地近,就先不开伙,只烧水用。告诉李大秀,每日让工地上打了这些人的饭菜送过来。第二间做了就餐厅。第三间做了洗澡间。 北面三间格局一样,设置不同。后墙高处开有两扇小扁窗,以门为中线,左右各开两扇大窗。第一间做外客接待室,屋中间品字形摆了三张罗汉床,三张床中间位置设了一个正方形小几,放着一套茶具。对着门的正后设一个圆形的博古架。架上放了一些瓷器陈设。左面墙壁上挂了一幅陈氏画的竹石图,图上正提着郑板桥的那首诗。右面是一个大书架,准备以后摆些印刷的书。第二间靠墙角有简易架子床,挂了青布帐。床边有一套高脚桌椅,既当书桌也当妆台。桌子装有三个大抽屉,两个小柜子。椅子带靠背,坐着应该挺舒服的。桌上放着一面比饭碗大点的铜镜,一盏铜油灯。后墙窗下倚着一个立式的超大衣柜。东墙是一排到顶的大置物架子,门后还有一个简易鞋架。让杨牡丹单住了。第三间做仓库。就是全屋的大置物架。 二进院北边的三间屋,屋内的格局与布置都一样。也是后墙高处开有两扇小扁窗,窗下是满墙的大衣柜。以门为中线,左右各开两扇大窗户,窗下各有一张比床略高些的梳妆台,梳妆台有四个带锁的抽屉,每人分一个,用来放私人物品。两边各安置一张带简易架子的小床,挂着白纱帐其余房间是这样住着。让几个女孩安置下来。 三进院子比较大,有五间北屋。屋前种了一排桃树。东南墙角有一间大东厕。东厕边有一小角门,平日锁着,只出垃圾、出粪时用。地上原长了不少草,已经让人拔了,弄成菜地,空地可以种点菜。 三进院子的屋子就是工作室。这工作室的形制有点像后世的小学教室。中间三间屋里面都打通了,后墙上订了一面平整的大木板。脚下磊了一个讲台,台上放了一张高脚桌椅。台下整齐的按五乘五的规格,摆了二十五张特制的高脚桌椅。西头一间放满了木架子,是临时仓库。东头一间也是满墙的木架子,架子上摆放工具。 封长青领着学徒日夜赶工。冬月二十八,才把年画底稿印出来,四幅图各五百张,共计二千张。杨依依把四幅彩图分成两份,留给封长青两张,让他监管男学徒涂色。交给杨牡丹两张,让她领着女学徒照图涂色。因第一次印画,特设了奖金。每涂一页,验收合格,奖励两文钱。这些孩子都很用心,刚用毛笔与刷笔时不熟练,涂的很慢,一天也涂不了几张。有几个孩子边哭边涂,饭都顾不上吃。到后来,越来越熟练,一天能涂个几十张。半个月后,二千张年画出厂了。杨依依很高兴,按数给了奖金。还让加了餐。 第25章 新年将至 年礼来往 年画出厂,杨依依非常满意。亲自给祖母、英王妃、陈夫人、李夫人各送去两套。老夫人知道是杨依依的印刷厂出品,很慷慨地买了三百张,要放在年礼中送人。李夫人为了支持儿子们,也买了几百张,让人给娘家送年礼时一并送去。 英王妃不大清楚内情,只是觉得收到东西总是好事,满面笑容的。陈氏自己会画,到不大稀罕,但白得的,拿来赏人挺不错。其他兄弟姐妹各送了一套,大家对这些也不大懂,就是稀罕稀罕。 杨茴给书院的王老先生送去几本黄历,四幅年画。王老先生看过很喜欢,听说是印刷的,更感兴趣。听了杨茴的简单介绍,痛快地拿出自己写的笔记《王上元四书注解》,说有空了让杨七帮忙印刷了,该出多少工钱都好说。杨依依一看机会来了,交待最好让王院长亲自抄写底稿,印刷不要钱,只要王院长将来给个人情。 杨荆去东西市的几家字画店里跟东家交涉,让帮着代卖一些年画。杨家是宗室,英王有爵位,还有实权。李夫人的生意又大,这些书画店的东家都知道,都得给些面子。何况这些年画看着稀罕,价格还不贵,都应承了。 没想到,这年画十分畅销。果然如杨七所想,过年时,人们比平日舍得花钱。都城里的富户也多,这印刷的年画吉利又好看,只五六天就销售一空。杨依依赶紧让加印了两千多张,一边印一边安排涂色,好在那些人手都熟练了,涂的很快。每天涂好的,每二天一早就往书画店送。 家里忙着过年,家学放了假。崔先生领了年礼回家去了,开阳书院也停了课。杨依依跟着杨荆、杨茴到图书馆工地去看,车马店基本上建成了,有些细节还要过了年再弄。杨荆安排匠人先把厨房与小库房收拾好,把临时厨房挪过来。 进了腊月,大户人家都开始安排过年的各项事宜。杨家的庄园土地有专人管理,年关至,各管事人都来核定全年的账目,往府里送全年的收获。英王妃与账房忙的焦头烂额。英王府里的事有大姐、大嫂管,侍郎府里有杨茭管,轮不到杨依依插手。 杨依依只管忙自己的事,安排给工人们发福利。一入冬的时候,杨依依就开始琢磨过年的安排。思考了好些天,心里有了章程。一是控制成本,原料的价值是固定的,现在有人手了,制些实用的东西。二是针对不同的对象,发不同的福利。 因为时间问题,十一月初杨依依就让人从瓷器行订了八百个精致的小瓷罐。八百个圆形的小瓷盘。画了图纸,委托杨茴让匠人给做了两台手工面条机,拉到青龙坊五号院,准备加工些挂面。五副蛋卷模具,准备做些鸡蛋卷。还让铸造了百十个注水的锡制暖壶,准备发下去。天气很冷了,在屋内点火盆白天尚好,晚上睡着了不安全。不如每人一个暖壶,灌上热水,放在被窝里,暖暖地睡一觉。 让杨荆给她弄了好几大车的贝壳,堆在青龙坊的五号院里。让厨房的那些人帮忙。把贝壳在炭火上焙至炭化,将贝壳取出并捣碾成粉末。用草木灰和水煮沸了,把灰水过滤几遍。把贝壳粉加入灰水里搅拌,再次过滤。沉淀一天一夜,然后过滤得到碱水。猪肥膘炼出油来放凉。将无杂质的碱水分次倒入常温的猪油中,放入一些精盐,持续搅拌,直至产生黏稠的膏状物,倒入切成小段的竹筒里。三日后切开竹筒,就是肥皂的雏形。放在屋内通风,一个月后完全皂化,就是能用的肥皂了。配上白色的圆瓷盘,看上去很不错了。为了好看,杨依依还让封长青领着男学徒在皂面上雕刻了福字。 从李夫人的商行订了二百斤精盐,两百支牙刷。从药店买了一批去腐去腥的药草,要求药店伙计给碾成细粉。等瓷罐来了,让女学徒们帮忙装青盐炮附牙粉。 进了腊月,杨依依向李夫人的百货店订购了几千个鸡蛋,几麻袋白糖。粮店订了一百斗的精麦粉。三十斗的糯米粉,二十大桶黄豆油。都让拉到青龙坊三号院。在后院盘了两个大烤炉,让几个厨子晚上加加班,帮忙做些槽子糕、白糖酥饼、江米条、鸡蛋卷、干挂面。 一早派李大秀去肉肆订了十五头大肥猪,每头都有两三百斤。约定腊月二十三那日宰杀。肉肆里的伙计都是好手,按要求把肉分割成两斤左右的块,用麻绳拴上。猪排剁成寸段,大骨都剁成大块。猪头、猪尾、猪蹄,火燎铁烙的收拾白净。猪血浸成块,猪下水也都收拾了一遍。拉了七车送到工地上。粮店也送来一千斗麦粉,布店送来一千二百条细麻布袋子。 工地上的建筑工人多是南方过来的难民,或是家境不好的伤残退伍军士,发福利要讲实惠。过年嘛,有肉有面,吃顿饺子也行,吃肉蒸饼也好,吃碗肉丝汤饼也没毛病。 印刷厂的这些学徒,都是买下来的自己人,年龄也小。发福利不但要实用,还要好看,让他们开心,觉得跟着东家日子过得不错。 封先生是技术骨干,发福利要贵重,要留住人心。 宇文先生是官方的技术领导,应该送些体面的年礼。顺便也宣传一下,自己这边的产品。 腊月二十五,工人们只需要干一上午活就放年假了。下午吃了今年最后一餐,工地上的工人在监工那里结算了工钱。又去车马店库房那里签名领福利,每人领十个肉蒸饼,一罐两斤重的精盐,一提两斤重的肥猪肉,一袋三十斤的麦粉,领了东西就可以回去过年了。等过了年,正月十七开工。众人拿了工钱,领了福利,都十分高兴,对着在现场监督发福利的杨氏兄弟诚心地行了礼。 杨荆对杨茴道:“我听说,前几日杨七给她外祖家送了不少东西。李大秀领两个厨子去送的。我瞧了一眼,那礼单上写了:牙粉十罐,牙刷二十个,肥皂二十块,带格书写纸五百张,大白云笔五支,松烟墨锭五个,精盐三十斤,红糖十斤,白糖十斤,茶叶十斤,茶饼五个,槽子糕六十个,鸡蛋卷六十个,江米条五罐,那小气鬼,这回到真是舍得。” 李茴道:“什么舍得,听说跟她舅舅要了不少东西,怕是交换的心思吧。我看见李大秀他们拉回青龙坊不少东西,也看了回单:芝麻油二斤装的二十罐,芝麻酱一斤装的四十罐。松花蛋二百个,咸鸭蛋二百个,醉枣十斤分装五坛,白菘五十棵,胡萝卜一百斤,白萝卜一百斤,蒜苗五捆,韭菜五捆,梅花十缸。” 图书馆的建造全指望宇文基,杨依依也想把关系打好。宇文先生的年礼如下:猪头一个,猪肉三十斤,牛肉三十斤,一整只的羊肉,白条鸡五只,大鱼五条。精米五斗,精面五斗。挂面十筒,精盐二十斤,冰糖块十斤,松花蛋一百个,咸鸭蛋一百个,芝麻油两罐,芝麻酱两罐,牙粉五罐,牙刷十二枝,两缸梅花,带格书写纸五百张,年画两套共八幅,安排杨荆、杨茴亲自领了人给尚书府送过去。 杨荆一看礼单就笑了,对杨茴道:“看到了吧,杨七这个人最是势利。用的着大姐时,又是制衣,又是做鞋。用的着宇文大人,更是下了老本了。用的着咱们时,三哥长、六哥短的,咱们跟着忙这几个月,只得了她几幅年画罢了。” 杨茴道:“可不是,就是亲爹亲妈,她也舍不得的。听说她把给那府的东西送去时,三姐觉得气闷。收了觉得不值个,不收觉得也不痛快。杨七知道有祭祀习俗。挑了一个最大个的猪头送去了,还有二十斤猪肉。二十斤挂面,槽子糕六十个,鸡蛋卷六十个,一套新书,几幅年画。” 杨荆道:“咱们府里比那府里还多些。也是送去厨房一个猪头,还有五十斤猪肉,五十斤挂面,给祖母那里送去槽子糕六十六个,鸡蛋卷六十六个,白糖酥饼六十六个,江米条六坛子。送到仓库肥皂三十块,印了格子的洒金笺纸五百张,新书五套,年画二十幅,就给了这么些。” 杨茴道:“这就不错了,她还是小孩子嘛。咱们这么大了,也没给家里送过什么东西,还不如她呢。” 杨荆道:“嗯,祖母知道送了这些东西,可高兴了,专门赏给杨七一套纯金的头饰呢。” 杨茴道:“祖母是做给众人瞧的,只要孙辈争气顾家,她才高兴。” 宇文尚书府里现在是长媳韩少夫人管家,之前已经收到英王府的年礼了,也客气地回了差不多的年礼。今日又收到杨家兄弟的礼单,觉得奇怪。她迎出来与杨家兄弟见了礼。杨荆道:“韩少夫人,宇文基大人负责营建图书馆,这段时间日日在工地上,太辛苦了。这是我们长青印刷厂的一点心意。以后营建印刷厂新址,还要仰仗大人呢。” 韩夫人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单给宇文基的谢礼。忙把两人让进待客厅,让人上了新鲜的果子、点心、热热的姜糖饮,还唤人去请了宇文基过来。 宇文基拿了礼单看,不好意思地说:“不必这么客气。皇后娘娘举荐,就是我份内的事。” 杨荆道:“这是我七妹的意思,她那人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必是真心感谢先生的,先生不要想太多,一定要收下。” 宇文基道:“这些天在工地上,府中常送来精致糕点,说是杨大小姐安排的。现在又收杨七小姐这般年礼,我心中十分感激。想着要回些礼呢。两位杨兄弟,你们看我送些什么好?” 杨氏兄弟互相看了一眼,杨茴道:“我大姐在家管理家务,很得父母信任。经手的好东西多了去了,啥也不缺。七妹是个小财迷,值钱的都喜欢。黄金、白银更得意。” 杨荆道:“我六弟爱开玩笑,随口说的。宇文大人不用理他。”宇文基要留两人用膳,杨氏兄弟推说年终事忙,婉拒了。 宇文基叫了两个贴身随从,亭子和柱子过来,让把给杨家小姐的礼物拿过来。杨家兄弟一看,是两个大箱子。打开亭子放下的大箱子,是一座用竹木做的建筑模型,模型刷了彩色的漆,做的十分精致。细看是一座五进的大院子,跟自家的府里格局有些象。正门上也挂着牌匾,上写着宇文府。寻思着应该是宇文尚书府的模型。府内的屋舍,后园中的亭台楼阁都显得有模有样,不管是大门小门,花窗,天井,影壁都做的栩栩如生。连屋上的瓦片,窗上的花纹,门上的门钉,门环,门栓都细细雕刻出来了。杨茴连连赞叹,把箱子抱在怀里。杨七小姐也有礼物,是一个彩绘的图书馆建筑模型。之前也见过杨七做的图书馆建筑模型,跟这个一比,显得太粗糙了,杨荆也连声叫好。 宇文基递过来两个绣了福字的荷包,一个里面有十颗金豆子,说是给杨七小姐的压岁红包。别一个里面却是一对黄金镶了红宝的雀头钗,是送给杨大小姐的。 杨荆眼睛眯了眯道:“宇文大人太客气了,这建筑模型很好,金玉之物就不必了。” 杨茴却不客气地接过来,笑道:“三哥,又不是送给你的。杨七那个小财迷见了不得高兴坏了。这对钗也别致,大姐指定喜欢。”说完,就与宇文基点头致谢。两人告辞回府。 刚出门,两人小心地把箱子放上马车,交待车夫小心着,慢慢拉,别颠着箱子里的模型。两人翻身上马,并肩骑行。杨荆埋怨:“谁让你收给大姐那个荷包?杨七的压岁钱倒不算什么,给大姐这个就不好说了。你不想想,大姐未嫁,宇文基未娶,平常也没什么往来,现在送一对钗,是不是有点不恰当?” 杨茴笑道:“这我还不知道,要三哥来教训。大姐过了年就二十三岁了,也是该议亲了。她让人给工地送吃喝,难道不是对宇文基有意图?我觉得宇文大人很好,配得上大姐。” 杨荆道:“长姐可是嫡长女,她的婚事,王妃必是万分看重的。王妃与母亲一向不和,咱们参与了这事不好吧?” 杨茴道:“大姐的事,我到是无所谓。我是心痛咱一母同胞的四姐,她过年都十九岁了,也该议亲了。三姐是那府里人,还好说。可是大姐二姐的事不定下,怎么轮得到四姐。” 杨荆想了想道:“也是。过了年连芥儿都十六岁了。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宇文大人不错。就这样吧,你把那个荷包放在箱子里,一起给大姐送过去,其他的也别说那么清楚。大姐是聪明人,看了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理。” 杨依依收到宇文基的回礼,十分喜欢。她现在也算是有买卖的人了,十颗金珠子倒没看到眼里。只是这个图书馆建筑模型,却是喜欢的紧。让人小心地搬到她屋里去。 杨芙收到宇文基的礼物,心情很复杂。那个尚书府建筑模型太精致了,宇文基确实是个人才。给这对金钗,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前段时间,她的确是让人给宇文基送了很多吃喝,是怀了钓鱼的心思的。只是不能确定,现在鱼是上钩了,还是在试探阶段呢。想归想,到底是收下了。 这几个月,媒人来府上说亲十三次。捡条件还行的,相亲了五家,没一个合适的。这相比之下,宇文基到是条件最好的人。自己年龄不小了,有鱼上钩,只要过得去,就别挑了。 杨芙想来想去,心神不定。晚上到英王妃那里,把宇文基的事说了。英王妃听完了,脑子飞速运转,终于想起宇文基这个人。工部尚书家的三公子,刚从外地调回都城。年近三十,从四品的匠作少监。自己家与宇文家没太大的交情,对这家人了解有限。 英王妃又想了想,宇文基这人到是个人才,不到三十岁就是从四品了,大有前途。只是仿佛听说,尚书家的郭老夫人是个糊涂的,不好相处。年轻时与家姑斗,闹出不少笑话来。听说既势利又虚荣,喜欢拿捏儿子媳妇。芙儿是个要脸面的,亲事成了会不会受郭夫人的气。又转念想,皇后娘娘起的头,必然乐见其成。到时候求娘娘赐婚,估计那郭老夫人也不敢作妖。 想到这里对女儿道:“这件事不错。主要是宇文基这个人还行。你也见过了,他长得高大端正。又得皇后娘娘看重,可见有才。他的品阶也不低,前程不会差的。只要宇文家来问,娘就答应。到时候求皇后娘娘赐婚,肯定一帆风顺。”杨芙听了脸都红了,低下头。 杨依依与封长青商量好。年二十七开始放年假,过了年十七开工。过年期间要注意安全,防火防盗。学徒厨师们出门玩,必须告诉管事的,要结伴出门,坊门关闭前回来。买来的人,包括厨子们、男女学徒、几个妈妈、孙小宛、封长红,过年福利都一样。 年二十六一早,杨依依安排了各店送来过年用的粮油米面菜料等。让李大秀记了账,众人把东西搬到颂咏院,存入库房里。这天中午,大家共同动手,准备做一顿团餐。 杨依依指挥着,先做准备工作。让李大秀负责收拾猪下水。告诉他清洗的方法,猪肠、猪肚里放些醋、碱水、粗盐、粗面,使劲抓,去除粘液和异味。肺子反复灌水,直到灌白了。猪肝用盐水浸出血水。然后在锅里放了白酒,大葱,姜片,冷水下锅,煮开了撇去浮沫捞出来。换水后都冷水下锅,放入配好的大料包开煮。 白厨师把过了水的肉块和排骨洗净,放入另一口大锅,拍了姜,到了点白酒,扔上几段葱白,放了料包煮上。再把三分肥七分瘦的猪肉切成条,扔进绞肉机绞肉馅。两个厨娘和面,黄小草母女扒葱、剥蒜、洗白菘。张厨师切菜,其他人帮忙,人多好做事,准备工作都妥了。 杨依依道:“过年期间,你们几位厨师辛苦一些,练练手艺。工地上做饭只是吃饱,技术难度不大。以后工程完了,咱们要开店的,诸位的手艺还要精进一些。最近,我让你们做糕点、做挂面、做肥皂,是不是心里有怨言,觉得累呀?”众人不敢吱声,心里却是这样想的。又要做工地上那么多人的饭菜,又要做别的活,月钱也没有比别人多。 杨依依道:“常言道,艺多不压身。这人有本事了,才能过好日子。你们要是去别家当学徒,不教手艺,净干杂活,光管吃,可不给钱。学三四年才能出师,跟师傅学个手艺,恨不能把师傅捧上天,都是偷着学。咱们现在有吃,有月钱,我恨不得手把手教你们,你们还委屈呢?” 杨大秀反应快,马上道:“委屈啥,不委屈。以前,我都没吃过纯粮食的饭,甚至都没吃饱过,现在天天吃的饱。” 小草也道:“我也能吃饱,还没人打骂。这几个月,我都长高了。以前在家,洗衣服做饭,手都冻烂了,没有一件象样的衣服。我奶还常常打我,罚我不许吃饭。那几样糕点我都学会了,小姐尝尝,可太好吃了。” 众人再不敢胡思乱想了,奉承道:“我们跟着小姐是我们的福气。不打不骂,吃饱穿暖,发这发那的,可满意了。” 训完话,让李大秀通知大家都来四号院集合。让封长青先发了月例,又发新年福利。每人发三百赏钱,一身原色细麻衣服料子,一丈白纱,一件麻布面子套羔羊皮里的大批风,一双麻鞋,一套针线。一个锡暖壶,两罐牙粉,两块肥皂,一瓶润手油。四包点心,两斤红糖,两斤干果,五斤水果,五斤挂面,二十个鸡蛋。另:女孩子是一对红色牡丹绒花,男孩子是两条乌纱幞头。过年期间,城外的男学徒暂时搬到四号院住了。这是为了方便管理,大家在一起也热闹。 杨依依给大家讲话:“诸位,咱们这是第一次一起过年。我这买卖开张没多久,你们也才到我身边。以后日子长着呢,只要大家听话,认真干活,我不会亏待了你们。明年,咱们会更好的。”大家听了都鼓掌。 杨依依宣布:“下面,咱们包饺子,有的地方叫偃月形小馄饨,我给你们包个样子,剩下的大家都要动手。” 大家听了都高兴,杨依依让众人用肥皂洗净了手,围着案板站好。让张厨师拌了馅,白萝卜猪肉馅。杨七和三个厨娘各自包了几个样板,指导着大家开始包。杨大秀有眼色的捣了蒜泥,准备好煮饺子的东西。 那些学印刷的学徒,大多数都不擅长做吃食,包的什么样子都有,奇形怪状的饺子把杨依依都看乐了。让三个厨娘检查了一下,凡是露馅的,没包严的,蒸着吃。没露馅的,好看的煮着吃。 杨依依临走时,把封长青叫到一边小声道:“封先生,咱们今年才开始没几个月。前期一直是投钱的,没赚到什么钱呢,先不分红,明年年底,一准分红。今年你的福利除了跟大伙一样的,就是青龙坊四号院,归你使用。五年后,我过户给你。” 封长青道:“这太多了吧,不敢当。” 杨依依道:“你知道我的为人,你有用,我就看重你。给你的就是真心实意的,不必推辞。” 封长青道:“谢谢七小姐。多少当官的,在中兴城都没有自己的房的呢。” 杨依依叹道:“有房才有家嘛。希望先生安心,要是碰到喜欢的姑娘,就把人家娶回家。” 封长青愣了一下:“我现在还没心成家,七小姐就不要过问了。我只想把妹妹照顾好,把七小姐交待的事做好。” 杨依依是踩着坊门关闭的时间点回府的。红豆绿豆见了自家小姐,忙迎上来:“小姐,今天一天都没在家,这个点才回来。老夫人着人问好几遍,你去哪了。你也不告诉一声,我们也不知道。都被训了。” 杨依依笑笑,从小挎包里掏出两个荷包递给两人。两个小婢女打开一看,每人一枝小鸟样的银花簪,一个银镶红玛瑙的活口戒指,一对绒制的石榴花。两人对看一眼,都高兴起来,谢了赏。心里琢磨,七小姐今年好大方呢,自己掌握月钱就是不一样。 第26章 宫中领宴 皇后赐婚 杨依依深刻知道,你想用人,就要恩威并施。红豆、绿豆虽然伺候自己,其实是祖母派下来的人,两人的身契还在老夫人手里。之前自己的月例没有到自己手里,想怀柔也没有本钱。今年可算有了些自主权,自然是收服身边人的好机会。 趁着两个小婢女刚得了赏高兴,问她们:“要是将来我离开王府,你们两个是想跟我走,还是留在祖母这里?你们要讲实话,我好心里有数。” 两个小婢女互相看看,心里想,回到老夫人身边,连个三等婢女都未必混的上,能有什么前途。在七小姐这边,就是小姐身边的大侍女。虽然七小姐以前脾气差点,底子穷点,自己好象混的不如别的公子小姐身边的人。但近来,七小姐好似换了魂,人有些不一样了,变得异常能干,人也大方的很。时常赏下吃的穿的,跟着这样的主子,前途是不错的。 红豆回道:“我从进府就被老夫人安排来伺候小姐,这么多年,小姐对我不错,我是要留在小姐身边的。” 绿豆也道:“我自小在家吃不饱穿不暖,后来还被爹娘卖了。运气还算挺好的,到了老王妃身边。老夫人仁慈,不打不卖,吃饱穿暖。老夫人说我以后就是小姐的人了,让我好好伺候小姐。在小姐这里,我觉得挺知足的。” 杨依依点点头:“好,你们愿意跟着我,我会找个机会把你们的身契要过来,将来也会为你们打算好的。只是我有话说到前头,我做的事,可能与现在的女儿家不同。会有些人看不惯,也会有人来打探。你们记好了,一要忠心,没有我的许可,我所有的事,不许告诉别人。二是要守好本份,不要对我的事横加干涉,听话就好。三是有事要及时告诉我,不管是有人收买,或是有人威胁,不要自做主张。背叛就是背叛,我不会听事后的诸般理由。”红豆绿豆都点头,赶紧表示了忠心。 杨依依去见了老夫人。老夫人笑问:“今儿一天都没看到你,我让人问了好几次了。众人都不知道你那里疯去了,什么事这么忙了?” 杨依依叹口气道:“最近都很忙,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前段时间,忙着印年画呢。印刷厂那些小学徒,工地上那帮厨师,都是买下来的人,要安抚一下,鼓鼓劲。忙着给他们准备过年放赏的东西,今天准备放年假了,安排了一顿聚餐,还发放了一些过年的赏。”杨依依细细讲了年礼发放的情况,也讲了聚餐时的情形。 老夫人听了点点头:“想得周到,难为你小小年纪,倒懂得笼络人心。” 杨依依不好意思道:“今年才刚开始没几个月,各处都在往里投钱。我这手里也是紧张,今年这些东西都是勉强凑出来的。明年肯定能好,祖母放心。” 老夫人听了笑道:“这就很好了,我很欣慰。我与你祖父生养了五子一女,还有庶出的两个女孩儿。那些年跟着皇帝东征西杀的,如今只剩下两子一女,其他的都没了。如今我老了,对孙辈要求不多,心里有咱这个家就行。” 杨依依问:“我那位小姑姑,怎么没有印象。” 老夫人道:“嫁的太远了,几年都回不了一次。现在南方打仗,连信都没有。其实以前见过一两次,你太小了,肯定是没什么印象的。” 杨依依问:“我收到宇文大人的回礼了,是一具图书馆的建筑模型,很精致漂亮,真是巧夺天宫。听三哥说,还给大姐送去了宇文尚书府的建筑模型。还巴巴地送了一对雀头钗,祖母说说,这是不是对我大姐有意思呀?” 老夫人笑了:“我瞧着是有些意思。再看看吧,有机会就撮合一下。对了,年三十那天岁除,宫里要举办傩仪。我要到宫里观傩,然后领宴。上次去见皇后,皇后娘娘说想见见你呢。那天你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弄得体体面面的,跟我进宫去。” 杨依依一听就乐了:“我还没去过皇宫呢,也没见过皇帝皇后。这次可要大开眼界了。” 老夫人笑:“谁说你没见过帝后,只是那时你还小,乳母抱着呢,不记得罢了。” 百节年为首,大燕过年的仪式更为隆重和形式化。马上过年了。府里准备工作都到位了,院子各处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的,该修补的地方都修了,新油了门窗。各个门上换了桃符,贴了年画。窗户上贴了新的窗纸。旧灯笼全换成新的灯笼,有的窗前还挂了小巧的宫灯。待客院等处还放了梅花翁,花园的树上还悬了福寿幡,挂了红绸花。 岁除之日,在家里吃过朝食。老夫人与英王妃按品级穿戴好了,带了杨芙,杨茭,杨依依一起进宫去。杨侍郎穿了官服,领了侄子杨芮。其他子侄没有入仕,就没有去。 一众文臣武将都穿戴整齐,依序向帝后行礼,帝后皆点头微笑。众臣行过礼,依次退出大殿,在廊下等候。皇子皇女们举家向帝后敬贺,然后男左女右地站着。宗族的人依次进殿朝贺,兰老夫人年长辈大,携家里妇人孙辈向帝后敬贺时,帝后都起立向老夫人还礼,给老夫人赐了座。 皇后笑道:“老王妃,你来了就好,不必行大礼了。” 老夫人回:“先国礼,后家礼,礼不可废。” 皇后叹道:“又是一年岁除,岁月从不饶人。老王妃到是老当益壮,腿脚利索,还能进宫过岁除。” 老夫人笑:“谢皇后娘娘夸赞了。老人家好热闹,听说宫中过岁除,有傩舞,有宴席,上赶着就来了。” 皇后娘娘扫视一下眼前的几个人问:“哪个是杨七姑娘?”老夫人拉着杨依依上前,让她再次给帝后行礼。 皇后娘娘对皇帝笑道:“你这个侄孙女年龄不大,却很有想法。前些日子,老王妃来求我,说她小孙女要办图书馆呢,要曲池坊的地,我觉得是好事就应承了。” 皇帝一听很感兴趣地问:“杨七,你倒是说说,什么是图书馆?”杨依依壮壮胆子,把印刷术,图书馆相关的事都说了。皇帝微笑着听,宗族诸人也面面相觑。 皇帝问:“印刷术?可有印出什么来?给朕瞧瞧。”杨依依就怕帝后要问,准备了四张年画,一本皇历,一本《千字文》,这会正好献上去。 几个宦官接了礼,递上去。皇帝先翻了一下皇历,看印刷清晰,装订也细心,笑着点点头。又翻了一下《千字文》,觉得很满意,递给皇后。让人把四幅年画打开,一一看去,觉得吉祥精美,非常高兴。 皇后看了也很喜欢,笑道:“有这样好东西,老王妃也不早些给我送来。” 老夫人道:“物小礼薄,怕不成敬意,要知娘娘喜欢,早就送来了。” 杨依依道:“今年才开始印,时间太紧,只有这四幅。是臣女请母亲亲自画了底稿,让师傅加班赶出来的。明年时间充裕,还会印刷,内容也会丰富很多。” 皇后眼睛闪了闪:“你母亲倒是个妙人,怎么没来?” 老夫人刚要说话,杨依依道:“我母亲不光画得好,刺绣也好。这画就是从她绣的百子图里,选出的四幅。母亲字也写的极好。我让她帮忙抄写《诗经》的底稿呢,过了年,刻印了给娘娘献上一套来。” 皇后娘娘笑道:“听说侍郎家这位侄媳是农家出来的,没想到原来还是个才女。难怪生出这样有才的女孩。以后再进宫,带来我见见。” 杨依依向皇后行了礼:“是!只是家母出身农家,见识不深,如有礼节不到之外,请皇后娘娘不要怪罪。不然,我父亲就更瞧不起她了,母亲又要黯然泪下了。” 皇后听了这话,脸色微沉,直直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帝后有五子五女,做为母亲,自然希望儿女孝顺听话。杨依依这话,听着是为母亲铺路,实则是对其父不满,在上眼药呢。只是眼下在过年,也不好大声斥责。就淡淡地道:“孝子亲则子亲,钦于人则众钦。” 杨依依脸有些红,但还是回道:“君子之孝也,以正致谏,士之孝也,以德从命。庶人之孝也,以力恶食。” 众人一阵无语,觉得杨依依不知天高地厚。晋王妃上前一步道:“你敢不服母后的训示!不知你家父母是如何教出这样的子女。” 杨依依沉默片刻:“面对皇后娘娘,臣女总不能说假话吧。每句话都是真心所想,脱口而出,臣女知道错了。”皇后心里来气,让人宣杨梧上前。杨侍郎不知道什么事,听到宣召心里忐忑,汗都冒出来了。 皇后问:“杨侍郎,你与现在夫人成亲多久了?” 杨侍郎回:“回娘娘,先妻是兰陵萧氏元娘,过世十二年了。我与现在的内人陈氏成亲十年有余。” 皇后问:“一家子亲戚,为什么从来没让她拜见于我?” 杨侍郎回:“内人是农家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敢上皇后娘娘面前。” 皇后笑道:“你与她成亲前,难道不知道她是农家出身?成亲了,反而计较起这些来了。如今你的女儿到我跟前替她母亲喊冤呢。说她能书会画,又擅刺绣,听来是个才女呢,却因为出身不显,你看不起她。” 杨侍郎道:“回皇后娘娘,没有的事,我与内人和平相处,儿女双全,衣食住行上从没有刻薄过她。” 皇后冷笑一声,心想这杨侍郎也是心里没数的人,听说家里有四五个妾室。想想陛下都没有这么些妃嫔来气自己。如今自家女儿都告到帝后跟前了,他还不知所谓。 杨依依冷哼一声:“父母在,谁家是嫡女独自管家。某人当家,竟不让继母一齐用膳,逼到小厨房供餐。官做的好不好不知道,妾就纳了四五个。说起来比陛下后宫的美人还多。” 杨侍郎骂道:“你这孽障,皇后娘娘面前胡说些什么,还不告罪。” 杨茭听到这里,气的眉毛倒竖,走上前来,对着杨依依兜头就是一巴掌。杨依依没防备,重重倒在地上。她躺在地上,头晕得很,眼前只发黑,心里还是明白的。愣了一会,索性闭上眼睛装死得了。 皇后看了这场闹剧,也是愣了。一拍案几:“好哇,你们也太放肆了。杨侍郎,你真是教得两个好女儿!” 杨侍郎也傻眼了,杨茭这会也有点害怕了。晋王妃忙着圆场:“叫个太医上来,给杨七小姐瞧瞧吧。就是姐妹间打闹,不会有事的。”老夫人也醒过神来,近前来察看杨依依的情况。 一会儿,姜太医来了。姜太医是个五十多岁的瘦小老头儿,他谨慎地上前去,给杨依依检察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大碍。为了给地上躺的小姑娘留点脸面,老太医也没说破什么,想了想才道:“脑子有点震荡,回家去歇歇,兴许就恢复了。这几日注意,伤处不要碰到水。”给杨七额头消毒,裹了白麻绷带。 杨依依醒过神来,爬起来跪在皇后面前:“皇后娘娘,救命啊!您看到了吧,在帝后面前都敢这样,在家里就可想而知。我不敢回家了,他们要打死我的。” 皇后气得咬牙道:“行了,家和万事兴,还是要以和为贵。” 杨依依大声道:“父爱则母敬,母敬则子安,子安则家和,家和万事兴。世人只取最后一句,前面的条件全不管了。皇后娘娘,您既是天下之母,也是杨家的长辈。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死在您面前,省得回去死得不明不白。”说完,把头在地上磕的又出血了。 老夫人指着杨依依骂道:“死丫头,你就不能安分一点。谁要打死你了,要不是你话里话外暗示别人不好,别人又会打你。” 杨依依道:“我说的不是实话?父亲没有纳四五房小妾?三姐没有欺负我们母女?怎么,只许长辈轻浮好色,小辈欺负继母,长姐打骂幼妹,不许我说句真话?嫌我在帝后面前说了真话,给你们丢人了?反正,今天这一巴掌不讨回公道,我是不服的。既然如此,不如让皇后娘娘做主,让我出家吧!什么印刷术,什么图书馆,我也不管了。” 皇后让眼前这一家子气笑了。故意道:“君叫臣死,臣就得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如果你父亲要打死你,就是你倒霉。” 杨依依道:“我新近刻印了一本书,书上云,养不教,父子过,教不严,师之惰。父亲嫌弃我,为什么不反思自已的问题?” 皇后挑眉道:“我读书不少,怎么不知道是哪本书?”杨依依从小挎包中掏出了《三字经》,交给宫人递上去。年前发完福利,封长青也给杨依依送了一份新年礼物,就是加班加点印出来的《三字经》。 皇后打开书,皇帝也凑近去看,首先觉得印刷用的字写得非常好。皇帝问:“这字写得挺好的,是什么人写得底稿?”又看了内容,读了几句,就赞叹:“这书写得好,读着朗朗上口,写的言简意赅。越是启蒙书,越得大师作。” 杨依依道:“回皇上,就是中兴城外的开阳书院,有位王咏先生抄的,他是书院负责启蒙的先生。他想进国子监呢,皇上伯伯看他够不够水平?” 皇帝点点头:“过了年,我要见见这位王先生。” 皇后也笑道:“今天的事,你也有错。本来要罚你呢,想想还是免了,都受了伤,再打就该想不开了。一来你年龄小不懂事,二来,你的印刷术,图书馆都是于国于民有利的举措。三来,我们看了这么好的印刷作品,知道了好的人才。这样吧,我赐你一柄银戒尺,主要是让你自己修身养性,引以为戒。但是有人要害你,你也可以拿着戒尺自保。”杨依依一听,马上乐了,磕头谢赏。 皇后对杨侍郎道:“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首要修身养性,好好做官。那些妾室,择一二个好的留下,其他的就散了吧。以后出席场合,要携带妻子。平日在家,要好生教养儿女。父恶则母苦,母苦则子惧,子惧则家衰,家衰则败三代。连你小女儿都知道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杨侍郎连连称是。 皇后娘娘对杨茭道:“今日你在本宫面前就如此放肆,在家中不知如何狂悖。你生母早亡,念你是丧妇长女,无人教导,今天不重罚了。赐你《女戒》,抄写十遍,让你祖母拿来给本宫。以后要尊敬长辈,与兄弟姐妹好好相处,下次不可再犯。”杨茭面红耳赤的领了罚。 杨依依称了心,又得寸进尺:“皇后娘娘,我的印刷术才开始,实在进项太少。图书馆还在营建,一直需要投钱,这手头实在是紧。您是名誉馆长,可得支援支援。” 皇后想了一下:“你只管印刷,印的书卖不出去,我让户部与礼部帮你销售。” 杨依依道:“那到不需要,我印的书肯定会供不应求的。一求皇后娘娘给图书馆写个匾额,再求皇后娘娘赏两个有些武艺的妈妈保护我。” 皇后听了笑问:“哦,写个匾额没有问题,求两个女护卫也行。可我没想明白,这与你手头紧有什么关系?” 杨依依奉承道:“皇后娘娘是国母,天下子民没有不服的。您的墨宝在上面镇着,想来图书馆做乱的宵小之辈才忌惮。想夺印刷术得利的人才不敢乱来。两个女护卫也是为了我的自身安全,我这些技术才面世,也是怕有些人觊觎,明里暗里的胁迫我。以后我会想出更多的办法,一定能赚到维持图书馆运行的财帛。” 皇后娘娘让她说说发财的妙招,杨依依想了想,介绍了饮茶的好处。说自己要把天下的好茶树都找出来,用好的制茶手法,制成好运输,耐贮藏,饮用方便的好茶。让全天下的人都能喝上好茶。 帝后听了都微笑,皇帝道:“想法不错,朕就等着喝你的好茶了。” 皇后看皇帝高兴,自己心情就好了,说道:“好,你的两个要求,本宫准了。你的好茶,本宫也等着品尝。” 众人说说笑笑的,不再提之前的事。傍晚来临,祭祀开始了。宫中燃着巨大的蜡烛,照得恍如白昼,焚烧着沉香,味道庄重而浓郁。负责祭祀的太常寺卿带领手下的官吏们,领着负责舞蹈的少男少女,在大殿前表演傩舞。领舞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戴上狰狞的面具,穿着镶红边的黑衣黑裤,击鼓跳跃,跳着神秘的舞蹈动作。杨依依虽然不懂这些,不妨碍她看的津津有味。 祭祀告一段落,宫宴开始了。辜皇后与前朝皇后不同,她与皇帝夫妻情笃,不分你我,并称二圣。所以并没有分开宴请,都在一堂。帝后男左女右并座在正中,左手的位置文武众臣纷纷入座,右手的位置是嫔妃、皇室子女、宗室命妇。 帝后都是崇尚节俭之人,平日不喜奢侈。今日岁除,席上还算丰盛,每案不过有两三样肉食,两三样果子,两三样点心,一壶酒。堂前有歌舞表演,舞蹈的很有水平,众人都看得高兴。 喝到兴处,那些文臣纷纷为帝后歌功诵德。帝后也频频招呼众人多吃多喝,向宗族中的长者敬酒,说些祝福词句。 太子殿下大约三十六七岁,高高的个子,长得还不错,作派却有点高高在上的意思。太子妃长得也挺好看,文文静静的。她眼里满是爱意地看着太子。太子却不愿意回望她,只顾喝酒观舞。 晋王妃与秦王妃坐在一处,两人的丈夫这次都南征去了。晋王妃八面玲珑的,跟妯娌们都处的不错。两人时常窃窃私语,也会相视而笑,举杯互敬。 越王才十六岁,汉王也才十三四岁,两人都没成亲,共坐了一案。 琬德长公主不在,听闻这位公主性格古怪,身世也特殊,一向不出席热闹场合。杨依依就没见着。 二公主二十七八岁,穿着华丽,个头高高,身材微胖,面带微笑。看上去与丈夫关系不错,两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 三公主二十出头,身材高挑,五官艳丽,穿着一身红衣,身上带了不少华贵的首饰。表情严肃,与新婚丈夫冷冷淡淡的。虽坐在一起,却互相不看,各自吃喝。 四公主大约十七八岁,长得肖似皇后,神气中带些骄横,她的驸马好脾气的伺候着她。 五公主才十四五岁,身材中等,白嫩的一张脸还带些婴儿肥,神色天真中带些天生的跋扈。这会端着酒樽,跑到皇后身边撒娇去了。 众女眷也纷纷给皇后敬贺。老夫人向皇后敬酒时,皇后道:“老王妃不需客气。你上次送的牙粉,我用着不错。我想让全宫都用起来,你是让人给宫里供货,还是把方子献上来?” 老夫人回禀:“是家里孙女们研究的方子,给了江南李家,用来换主要的原料。现在李家已经生产起来,李家本是皇商,不如恩准李家供货。” 皇后点点头:“如此甚好,你们记下了,尽快把事情落实下去。”大宫女答应了一声。 皇后想起什么来,把杨芙叫到跟前问:“大侄孙女,前次我与你祖母说,相中那宇文基做我大侄孙女夫婿了。总也不见回话,好不容易今天见着了,到要当面问上一问。你就大方地说,成不成?” 杨芙脸微红,想了想点点头。皇后就笑了,让人把宇文基也叫过来。先问了图书馆营建的情况,宇文基很认真地答复了,皇后很满意。又问:“你觉得我这个大侄孙女好不好?” 宇文基抬眼望去,杨芙梳着祥云髻,戴了一只莲花型大发梳,两侧戴了自己送的一对雀头钗。脸上画了精致的妆,额心贴了牡丹花形的额饰。穿着红色的窄袖对襟短上衣,蓝色缬染的长裙,正微红了脸,笑着看他。宇文基的脸也有些微红,忙行了大礼。口称:“臣多谢娘娘美意,能得杨大小姐,是我家的荣幸。” 皇后微微一笑:“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们既表态了,我就做主给你们指婚。郎才女貌,双方又愿意,谁也不许反悔,更不许有人从中作梗。”两人都连忙跪下,谢了皇后娘娘的大媒。内官就拟旨去了,只等明日盖了凤印,就去两府里宣皇后懿旨。杨老夫人与英王妃看见了,心里都知道大概,脸上不禁都露出笑容。 第27章 欢乐过年 陈氏入宫 岁除之日,百官进宫领宴,都有通行牌,不惧霄禁。宫宴过后,已是凌晨。众人回去时,都觉得有些困,杨依依粗略地洗洗睡了。 第二日是正旦。杨依依一早起了床,让红豆给她梳了妆。故意让红豆用白纱缠了头上伤口,去见了老夫人,给她拜年。 老夫人坐在正堂的坐床上冷冷地看她,不想理她。好半晌才道:“你昨天好威风,把家丑都晒到帝后面前了。你父亲受了训斥,你三姐也受了罚。咱们家丢人,你高兴了?” 杨依依叹口气道:“我威风?三姐姐才威风。挨打的是我,把头磕破的也是我。本来只是想提提我母亲,让她有个出头露脸的机会,话赶话就弄巧成拙了。” 老夫人道:“你一惯自作主张,目中无人的很。我可不信你的话,你肯定蓄谋已久,早就想报复你父亲和你姐姐。我老了,管不了了,过了元宵,你就搬回你父母身边吧。” 杨依依心想,以前年龄小,懵懂又怯懦,在祖母身边呆着,是想受她庇护。现在的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小女孩,内里是个中年妇女了,有谁没谁都无所谓。这一世,再不想委屈地混日子。祖母待她虽好,但是对别的孙辈也好。当她与别的孙辈产生对立,或者与家庭利益有了不和,老夫人就不会再对她客气。 如今听了这话点点头:“也好,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正月十六就搬吧。过了年我就十岁了,可以管理好自己。这世上,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我那个三姐,还有那个四哥,甚至我那好父亲,如果想骑到我头上,就做他们的清秋大梦去吧。我等着他们对我们母女动手呢,只要谁敢动手,我正好要他们的好看。实在干不过,就两败俱伤吧,难道我光脚的还怕他们穿鞋的不成。”说着就冷笑着,摔了帘子,出了门,老夫人气了个倒仰。 皇后娘娘作事很干脆,也不等元宵过了才开笔的传统,一早就让大太监高飞来传懿旨,为英王长女杨芙与工部尚书三子宇文基赐婚。 同时,皇后传下一道口喻:杨七小姐,本性聪慧,心高志远。能使用印刷术,着力营建图书馆,开创大燕文化新局面。有才之人更要修德,本人要多读书,注意言行,多行孝。家里要正面教导,纠正其过激言行,但不可伤及其根本。赐下银戒尺一把,盼多自省。又赐了两个姑姑,一个姓张,二十九岁。一个姓李,二十七岁,皆是武艺高强、办事麻利的。 众人谢了恩,英王妃赠给高飞一把银酒壶、一对银酒杯,说是请高总管喝喜酒。杨依依也给了高公公一大包姜糖,两包奶糖,说是请高伯伯吃喜糖。高总管是个通透人,自然给英王家面子,笑眯眯地接过来。临走向杨依依讨几幅年画,几本黄历,说留个纪念。 送走高公公,老夫人到了待客院,坐了中间的大坐床。家里的子孙们都排好序,给她行礼贺岁。老夫人笑着,让身边的陈妈妈与林妈妈给众人发了年礼。家里的下人分了三六九等,分批在院子里给老夫人行礼,老夫人也叫人按例放赏。 英王妃、李夫人与杨侍郎夫妇受了子侄们的礼,也给两府的子侄们发了年礼。两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杨大小姐私下还专门给杨七送了上好的伤药,还有一对小兔子花样的金发钗贺岁。 朝食前,杨侍郎领着侄儿们先给待客院里的祠堂的供几上摆了供品,上了香,磕了头。回到待客厅,案上摆了偃月形小馄饨,煎黄米年糕,枣糕,素蒸饼,整鸡,整鸭,整鱼,一盘蒸五花肉,一碗羊炖萝卜,一碗牛肉汤饼。四样果子,四样点心。众人齐齐坐下,吃了正旦第一餐。 老夫人见多识广自然心性沉稳,虽然与孙女刚弄得不愉快,脸上却不显。英王妃因为皇后赐婚的事,一直笑得合不拢嘴。杨芙也开心,打扮更是精心。杨依依得了银戒尺和两个武艺高强的能干姑姑,心里更是高兴。长房其他孙辈也都带着微笑,说的是奉承应景的吉利话。 五房一家几口各有心思,除了不知事的杨蒿,他是真高兴,硬要赖在杨七身边,缠着要点心糖果。杨侍郎心里是怏怏不快,昨日在宫里丢了面子,受了皇后一顿训。而且,杨七做了几件大事,老夫人知道,兄长知道,侄子们入了股。外面不但与李家合作,连皇后都参与了,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本来想打这丫头一顿,再问清楚那几件大事的情况。偏皇后传下口谕,还赐了银戒尺和两个武艺高强的能干姑姑,倒不敢下手了。 陈氏看到女儿头上的白绷带,有些摸不清楚情况。依依能出席年宴,估计也没大碍。知道女儿受皇后娘娘赏,这是好事,她脸上有光,心情不错。 杨荀与杨茭却是恨地咬牙根,满脸怒意,恨不得撕了陈氏母女。只是上头压了个皇后娘娘,匆忙间不得下手。 吃过朝食,众人要去宫中贺岁。老夫人让各自去准备,专门点了让陈氏去,一会就出发。陈氏第一次进宫,心中忐忑。 杨依依让红绫给陈氏换了一身青袄红裙,袄上是陈氏自己绣的兰花图。这兰花图共六幅,两锁骨处各有一幅圆形的兰花图案,胸腹部对襟正中是一幅圆形猫戏兰花图,背后是一幅大的兰花舞蝶图。两个肘部也各有一个小些的圆形兰花图案。裙子是正红无花的。杨依依指挥着红绫给陈氏梳了百合髻,戴了一朵浅粉色纱堆成的的百合花,插了三只百合花样的金钗。杨依依又给陈氏化了一个大气的妆容。粉白的面容,弯弯的柳叶眉,突出的眼妆,线条柔和的唇妆。 杨依依看陈氏有些紧张,站到她身边安慰:“母亲,不必紧张,大大方方的。您是侍郎夫人,外命妇是应该为帝后贺岁的。只是以前父亲故意压着你罢了,这是我好容易为你争到的机会。为了这个,我头都磕破了。” 陈氏摸摸杨依依头上的纱布,脸上浮现出心疼的神色,又点点头:“我听你的。可是,我从来没进过宫。有些胆怯,心直突突,不知道要说什么?该做什么?” 杨依依道:“您就站在祖母身后,大伯母站左侧,你就站右侧。跟着她们走,随着祖母与伯母行礼,所谓礼多人不怪。如果皇后问你什么,你就如实答复。帝后喜欢佛理,你不是标榜自己精通佛理吗?就往这上靠。最好别提家里的窝囊事,上位者不爱听。皇后如果问你书法、刺绣、绘画,这是你擅长的事,就认真地把自己知道地说了,不懂的就说不知道。对了,你不是抄过《弥勒下生经》,画过一幅《弥勒净土婚嫁图》,这次就送给皇后娘娘吧,都是女人,也都喜欢佛法,她指定喜欢。” 陈氏点点头问:“如果我说不懂,帝后会不会看不起我?” 杨依依道:“帝后不是一般人,那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看不起你很正常,不必往心里去。他们都是大智慧的圣人,也不会奢望别人什么都懂,无所不能。你只要不卑不亢,必得帝后喜欢。你到底出身农户,娘家没有底蕴。你的那些才华,都是通过你拼命练习才得来的,并非天才,也不至于到名家的地步。转头想想,杨家是宗族成员,你丈夫是工部侍郎,你自己儿女双全,哪里比别人差了。人各有所长,不说远的,就咱们家,英王妃不过是出身略好罢了。她会管家,你在娘家也能管家。她五短身材,其貌不扬。你却身材修长,五官俊秀。她书法寻常,你却高她不少。她不会绘画,你却画绣俱精。”陈氏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心沉静下来,有了底气。 老夫人与英王妃按品级穿戴整齐,携了陈氏、杨芙。男子中,杨侍郎携了杨芮。一路上,英王妃不住眼的瞧陈氏,心里五味俱全。她是看不起陈氏的,乡间出身的农妇,又是填房,有什么资格进宫面圣。可是人家有个能耐的女儿,帝后面前也敢替母说话。在皇后面前一通白话,再磕几下头,皇后就点名让带着她娘,谁敢违背皇后的意思。 老夫人看了陈氏一眼道:“你今日的打扮,倒是别致。你第一次进宫,不要紧张。宫里的礼仪,你应该还记得。以前你刚进门时,我让人教过的。” 陈氏点点头:“母亲放心,我不紧张。我虽出身农家,见识有限。但我国一直以农为本,并不低贱。况且嫁夫随夫,我夫君是工部侍郎,妻随夫荣。我自己才貌又不算差,如今儿女双全,并没有比别人差什么。” 老夫人听了这话,看她一眼,有些意外。英王妃听了这话,心里却很不爽,别人是谁呀,这是内涵自己吗? 英王妃皮笑肉不笑地道:“弟妹真是好命,有个能干的女儿。昨日在大殿上,当众诋毁父亲和姐姐,还挨了茭茭一巴掌,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后来借着挨了打,在帝后面前一通白话,磕破脑袋,害得父亲挨了训示,姐姐受了罚,可把家里那点子丑事弄得人人都知道了。你那女儿在皇后娘娘面前,一点不害怕,与娘娘分辨道理呢。还夸你书法好、绘画好、刺绣好,皇后娘娘才要见见你。” 陈氏道:“我又没在跟前,不知道详细。依依从小是跟老夫人长大的,是老夫人言传身教。大嫂夸我,我可是愧不敢当。要说好命,还是大嫂命好。光出身就甩我一条街了,只是咱们既然嫁到一家子,不论出身品貌如何,最终只能论个妯娌姐妹就是。” 英王妃气的够呛:“我可算知道,七姑娘随谁了,一样的牙尖嘴利,一样的自命不凡。” 陈氏笑道:“女儿随娘,这是正常。自命不凡不敢当,皇后娘娘的口喻我也听了的,夸我的依依本性聪慧,心高志远呢。” 英王妃道:“是呀,还赐了银戒尺,那可是个好东西,最是提醒人要修德自省。” 陈氏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便是皇后赐下一顿打,一顿罚,也是光荣的。不相干的人,皇后才不理会呢。” 老夫人道:“你们两个闭嘴,让我清静一会。” 正旦日,京中各臣属一早进宫向帝后贺岁。也有外邦驻京使臣进宫朝贺。一波一波的,没有停歇。 老夫人是宗室的老人,辈份大。也知道情况,就来的较晚。一到宫里,就有人引着先上了殿。老夫人领着两位儿媳、大孙女向帝后行礼,恭贺新年。帝后很高兴,让老夫人携英王妃坐了右边首席。皇后让陈氏上前来,上下端详了一番。笑道:“昨天听你女儿说起你,今日一见,果然不俗。你这衣裳的图案很秀雅,是自己绣的吗?” 陈氏又行了个礼回:“回娘娘,是。臣妇平日喜欢刺绣,闲来无事自己绣的。” 皇后看她手里拿着一卷画轴就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陈氏答:“娘娘,臣妇第一次入宫,不敢空手而来。我出身农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进献。听闻娘娘精通佛理,这是臣妇亲手绘的《弥勒净土婚嫁图》。”说着,双手托举过头。 皇后一使眼色,有宫女上前接过,打开画轴。画中新娘头戴凤冠,装饰珠翠宝钗,颈上戴着八宝璎珞。穿着白色襦衣,绣花长裙,长帔绕身而下,以团扇遮面。露出的眼睛形状优美,多情含笑,额上的牡丹花佃非常细腻耀眼。身后有八名盛妆的侍女跟随。新郎头戴玉冠,双手持笏,身着红色的宽袖袍服,腰围蹀躞带,足蹬乌靴。正向新娘行礼。身后众宾客都是穿戴一新,满面笑容。天上花瓣纷飞,彩带飞扬,百鸟飞鸣。 皇后笑问:“这一幅婚嫁图,画的不错。色彩艳丽,人物细致,场面生动。你且说说这画是什么内容,有什么意思?” 陈氏道:“回娘娘,臣妇喜欢读佛经。有幸抄过《弥勒下生经》,经中描述有弥勒净土,弥勒下生之地,国力强盛,民众生活富足,在那里人们健康长寿,能活到八万四千岁。女子在父母身边幸福地生活五百年才出嫁。人们修为高尚,不惧生死,坦然面对。这幅图,画的正是臣妇对女人年五百岁,尔乃行嫁的向往。” 皇后道:“多么好的净土,的确令人向往。” 陈氏又向皇后进献《弥勒下生经》,皇后娘娘翻看了一下,赞叹:“真好!怪不得杨七一直夸你这位母亲,今天都见着了。果然字、画、绣俱佳,老嫂子,你家娶了个好媳妇呀,要善待之。杨侍郎要是欺负她,我可是不依的。”老夫人连连称是。 皇后笑道:“今天第一次见面,又是宗族成员。我也不能小气,赏张僧繇《弥勒像》一幅。五尾金凤钗一支,红色菊花纹的宫缎两匹,红色福字宫绸两匹。”陈氏跪下谢了赏,皇后让她与杨芙一个案几,坐在老夫人下首。 宇文尚书府那边接到皇后懿旨,有人高兴有人别扭。宇文尚书与宇文基自然是高兴的,对这件婚事非常满意。第一个不高兴的是尚书夫人郭氏,第二个不高兴的是宇文家长媳韩氏。 郭氏不高兴的原因比较简单,郭氏是个拎不清的,平常又喜欢装腔作势,凡事喜欢拿捏儿子媳妇。英王府的嫡长大小姐,又是皇后指婚,她怕拿捏不了,影响她在府中的权威。 韩氏的原因也差不多,比婆母还多一层攀比的心理。她当然希望下面的妯娌家世都比她弱,不然怕影响她现在一花独秀的管家地位。 宇文尚书笑着接旨谢了恩,送了高总管一枚青玉大扳指,一对黄金光圈戒指。高总管道了声客气,约定了要来喝喜酒,笑眯眯地回去了。 郭夫人沉着脸问儿子:“基儿,皇后好端端的,为什么想起来给你指婚?大过年的,就让人来传旨,这是迫不及待呀。事前我连个影儿也不知道,我可是你的亲娘啊。” 宇文基道:“回母亲,儿子事前也不知,昨日进宫岁除,皇后娘娘问我,我才知道,儿子觉得挺好的,当时应了。昨日回家时都凌晨了,母亲已经安歇,不敢惊动。没想到今天一早,高总管就来传旨。” 郭夫人骂:“你这孽障,这是婚姻大事,你不与家里先说好,就应了。凡事都要自做主张,你眼里还有我们长辈吗?” 宇文尚书道:“这事我多少知道点,之前基儿一直在营建图书馆,那是皇后与英王家合作的工程。杨家表达过对基儿的赞赏,我觉得挺合适的。我跟基儿说,如果杨家有意,我是同意的。” 郭夫人道:“儿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生的,怎么不与我商量?我不同意!” 宇文尚书道:“皇后娘娘懿旨已下,你不同意,想找死吗?何况杨家小姐哪里不好,令你不满意了?” 郭氏对父子俩道:“我管她好不好,就冲她不是我相中的,我也不能喜欢她。你们去觐见帝后,推辞了这桩婚事吧。” 宇文基生气了:“母亲,您知道儿子今年多大年龄了吗?与我同岁的同僚,儿女都可开蒙了。我十分倾慕杨大小姐,只想着禀告父母,觅了良媒上门求亲呢。没成想昨日蒙皇后下问,我自是欣然从命。当时皇后娘娘可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谁也不许反悔,更不许有人从中作梗。” 郭夫人更气了:“这话是想说给谁听啊?儿子又不是她养的,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又辛苦养了这么大。就兴她随便指婚,不兴别人家推辞。” 韩氏在一旁听到这会子,借机说道:“三弟,你看把母亲气的。毕竟是人生大事,家长不同意,这事就不会顺利,要从长计议才好。” 宇文基道:“大嫂,这是皇后懿旨。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我必须依从,我也乐意依从。你没见过杨家小姐,秀外慧中,出身名门,得她为妻,我十分满意。” 韩氏道:“话虽如此,杨家小姐进了门,就是儿媳。孝道大过天,要是气着母亲,岂不是罪过。她还怎么自处呢?” 宇文基:“兄弟不是傻子,大嫂的心思我明白。要是弟媳出身不如你,想必你就高兴得很。母亲的为人,我也明白。不管是谁当她的儿媳,她都不满意。大嫂也是拿着皇后娘娘赐的戒尺嫁进来的。如今在家里立了足,当了家,想起立威风,还要助纣为虐不成。” 韩氏红了脸道:“三弟说什么胡话,我哪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大过年的,家里人争执起来。” 宇文基道:“即如此,麻烦大嫂准备聘礼。不敢比大哥的排场,也要对得住两家的门庭。过了元宵,就着人去杨家下聘吧。” 宇文尚书也道:“他大嫂呀,你母亲上了年纪,操不上心了。你是长嫂,如今掌家,理应如此。正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媒人我准备托晋王妃去,就这么定了,你辛苦点。”两夫妻在府里吵了一天,还是拗不过一家之主的宇文尚书。 陈氏受了皇后的赏,心里既感激又得意。轻轻抚摩着画轴,金钗与丝绸小事,这幅画却是难得。 英王妃酸道:“弟妇,不要一直拿着了,小心手酸。娘娘赏你的,还能飞了不成。” 陈氏一笑:“没想到皇后娘娘如此平易近人,礼贤下士,我真是受宠若惊呢。” 英王妃笑道:“弟妇一向擅长以小搏大。自己画一幅图,抄一卷经,转头就换了名画,金钗、上等丝绸。” 陈氏道:“我事前并不知道今日要进宫,又如何会提前准备礼物。只是我平日确实喜欢抄佛经,有了心得时画上一两幅。我不似长嫂一般,出身大家,金的、银的压塌了箱子底,随便拿件东西就是宝贝。这是我能拿的出手的心意罢了,皇后娘娘也没说什么,自家嫂子倒是说上一大堆酸话,叫我不知如何答了。可见这大家出身,只是眼中有物而已,说话修养上也没大见长啊。若是长嫂闲了,画个一幅两幅的送上去,皇后会赏你名画也不一定。” 英王妃气得说不出话来,暗想陈氏这人,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刚借了女儿的光,能搭上皇后进宫贺个新年,说起话来就夹枪带棒。以前见了自己,恨不得马屁拍红。窝囊的时候,杨茭骂到脸上都不敢回嘴呢。 回到住处,与长女闲谈,就把陈氏的事说了又说。杨芙劝道:“母亲,五婶本就是农家出身,如今在帝后面前贺了岁,又得了赏,有些小得意也正常,您和她生什么气呢。说起来,她也是不容易,在娘家时靠自己,在夫家时还是靠自己。其实是五叔短视,五婶除了出身,也不比别人差什么的。我有时候还羡慕她呢,她长得好,书、画、绣都拿得出手。如今儿女双全,女儿还这么能干,怕是还有后福呢。皇后赏赐的几样东西,都是好的。不说那幅名画,一般人家怎么敢戴五尾凤钗,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资格呢。那正红色也是正妻才能穿,这是肯定了她的身份。皇后当着祖母、母亲的面赏下来,就是给她长脸呢。以后再有什么场合,还是带着她去,莫让皇后多心,当咱们有意跟娘娘争竞。” 英王妃叹口气:“也行,反正是那府里的事。且看茭茭与荀儿能饶了她,到时候,我就当笑话看。” 杨芙道:“母亲,这话再不要说了。您是英王家宗妇,谁出了事,都对咱家的名声不好。我已经被赐了婚,以后到宇文家,还不知是什么情形呢。你今日看别人的笑话,焉知他日,别人不看你的笑话。凡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实在不行,也要往好处劝。这才是名门大家的风范。” 英王妃冷笑:“你回去吧,我想静静。刚听了一堆闲话,再不想听人教训。” 陈氏见了女儿,就把皇后的赏赐给她炫耀。杨依依笑道:“母亲,要稳重,别叫那府里笑话。依我看,这幅画倒是平常,虽是名家,只怕是对你的鼓励。也未必没有让你多观摩观摩的意思,不要以为自己的画技多好,在名家面前,啥也不是。这支五尾凤钗,与这两匹绸缎倒是好东西。” 陈氏笑骂:“你懂什么,眼里就只有这些金帛之物。” 杨依依笑:“我看母亲才是眼皮浅呢,不解这里的深意。五尾凤钗是承认了你宗族成员的身份,正红衣料是认可了你正妻的名份。皇后娘娘听了你在府中的委屈,给你妆脸呢。老祖母、大伯母、大姐姐,这三个人在场,就是让她们瞧着,你也是在皇后面前得了脸的。以后这两府怕是没有人再下你的面子。但是,我劝母亲,还是要谦虚谨慎为要。蒿儿还小,你必须保全自己,才能图谋未来。” 陈氏定睛看了女儿几眼,跟个十岁的小丫头说话,怎么跟几十岁的长辈教训自己一样呢。但是杨依依的话听了,仔细想想,好似也有那么一点道理,心中还是暗暗服气的。 第28章 杨雁消息 佳节诸般 正旦过后,人们开始互相走亲访友的。这个时代,还是男权社会。姑娘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没有大事是不轻易回娘家的。 离家太远的外嫁女,每逢佳节,只能提前派人送去节礼。离家不远的女子嫁人后,除了婚丧嫁娶的大事,在每年几个佳节中允许回娘家探亲。一般是正月初二的回门日,二月二的青龙节,五月五的端午节,七月十五的中元节,八月十五的中秋节。能回去的,都会携带了厚礼回娘家。 正月初二,人们有出嫁的女儿回娘家走亲戚的习俗。英王府与侍郎府里有条件能回娘家的,只有陈氏一人。陈氏早准备好了,一大早收拾利索,禀过老夫人,领着车队,带了儿女,回娘家省亲去了。 英王府老夫人的女儿叫杨雁,因为嫁的远,多年没回来过。突然捎了信来,年后要回英王府探亲。 当年老王爷活着时给定的亲,二十岁时嫁了并州一家豆姓的大户。那豆大郎不是什么和善之辈,刚娶妻那会夫妻关系还好。成婚四年才生养了一个女孩,乳名叫做豆宝儿,今年十六岁。 杨夫人原是怀过其他孩子的,只是月份还浅不知道。因一件口角与豆大郎争执,被豆大郎踢了一脚,一屁股坐到地上,竟掉了胎。 那以后杨夫人身体也落了病,数年来杨夫人一直未再有孕。豆家父母就说怕绝嗣,给豆大郎抬了四个妾,有这么多人搅和,夫妻感情很一般。 这豆大郎自从收了四个妾,生下各自的儿女,在那些狐狸精的调教下,平日花天酒地,喝多了还打媳妇、女儿,夫妻感情夫妻感情越发不好。 豆家老人相继过世后,豆大郎不善经营,豆家的家境开始凋落。随着豆家人外迁到泉州,杨夫人离家更远。近几年连书信也不通了,众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年前杨雁忽然给老夫人来了信,说过了年后,要回娘家。 说起这封突然的来信,还有些故事。五路大军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很快拿下南朝都城建康附近的州郡。 英王领的这一路军,进军闽地,拿下建州、汀州、漳州、泉州四州,想起唯一的妹妹就住在泉州,就找了向导,带着亲卫去看她一眼。 不成想,刚好撞见豆大郎又在殴打发妻。英王上前去一脚,把豆大郎踢出老远去。豆大郎半天起不来,好容易挣扎着坐起来,正要破口大骂。 英王喝道:“豆大郎,你胆子肥了,敢打我妹妹。当年,你家来我家下聘时,是怎样说的。我这些年忙着征战,没空管这些家事。你豆家要成精了,敢欺负我杨家的女儿。” 豆大郎是个外强中干的,一听这话,再细看看,眼前五大三粗一脸怒气的正是大舅哥。就求饶了:“她大舅,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就是跟雁儿闹着玩的,再不敢了。” 杨雁见了大哥就哭了:“大哥,豆家都是畜牲。两个老人活着时挤兑我,给豆大郎抬了四个妾,让我大度。豆大郎要我的嫁妆,要不到手就折腾我,我看在女儿小的份上,尽量忍着他们。后来两个老东西死了,豆大郎花天酒地,也不好好经营。官当不好,家产也管不明白。上头罢了他的官,只好南迁到泉州,花了家中老底买下这边的几处山林,种茶树。如今,就靠着几个山林的出息和卖茶叶的生意,勉强过日子。买这些山林时,他把我的嫁妆也折腾进去了。平日吃喝玩乐,不顾家,喝了酒就打我们母女。他的那些小妾也仗着他的势,欺负我。我想给娘家写信,他知道了拦着不让发出去。求大哥救救我们母女。” 英王道:“怎么个救法?合离?还是打他一顿,警告他跟你好好过。” 杨雁道:“我受了十几年的气,如今身体也受损了,怕不能长寿。今日打架,也是因为他想把女儿许给一个年近五十的郡守当续弦。为了我的女儿,求大哥给我断了这孽根吧。” 英王点点头:“你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别我这里动完了手,你又后悔了。” 杨雁点点头:“我想了很多年了,如果不是我能力不足,早就了断了。父女名分在,恐怕摆脱不了束缚,我不想我的女儿以后生活不如意。留着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以后再拿捏我的女儿。” 英王逼着豆大郎交出家里的房地契,又让亲卫把家里的金银珠宝收集起来交给妹妹。家里的下人,除了杨夫人母女身边的几个婢女,剩下的十几个健仆都充了军,送上前线。十几个婢女都灌了哑药,送去军营为奴。 找了个晚上,把豆大郎与四个妾室及妾出的孩子都押到深山,以私通敌军郡守的名义,直接处死了,永绝后患。英王留下四个亲卫看守屋舍,另派十名亲卫护送杨氏母女回都城。 英王随后给家里老夫人写了信,说妹妹家出了事,妹夫一家子与敌军郡守勾结,乱军中被杀死了。如今只余孤儿寡母太可怜,要回娘家暂息。老夫人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不明白。早知道豆家人不好,只是女儿自己不说,自己也没法子直接插手。如今怕是儿子动手了,这事不宜张扬,老夫人就没告诉家里人详情。 自从穿书以来,杨依依第一次到外祖家,有些好奇。农家院子不比都城里的高门大户,几进几出的。农家院只有前后院,就是圈的地方大。陈家的院落特别大,围墙是稻草和黄土夯筑而成。围墙内外种满了花椒树,花椒树带刺,估计是为了防孩子淘气弄坏土墙。 前院里在背风向阳的地方,用青砖灰瓦建了五间座北朝南的屋舍,是外祖母与外祖父住着。陈氏未出阁之前也住在主屋的西一间,东头一间是外祖的书房。主屋门前栽了两棵石榴树,屋前后种了许多花草。前院角落里还有厨房,贮藏室等。 主屋的东边,三合土夯筑建了五间屋舍,住着大舅舅一家。房前种了两畦牡丹。屋后种了二十多棵核桃树。说起来也不是偏心,建这五间屋舍时,家里条件更差些,舍不得用砖瓦。 主屋的西边,用青砖灰瓦建了五间屋舍,是家时条件好了才盖的。如今住着二舅舅一家。门前种了两畦月季,屋后种了二十多棵枣树。 后院更大,背风向阳处种了几畦蒜苗,几畦油菜,用草帘子盖着。有一个坚固的大粮仓,粮仓用青砖灰瓦修建,地面用三合土夯筑的。靠墙边种了一些柿子树,树下用三合土夯筑盖了几间作坊。 参观了大舅舅建起的油坊、酒坊、磨坊、豆腐坊,提了些建议。又跟表姐去田里看了能过冬的麦苗,山边看了果树林子。大冬天的,只有梅花开的好,别的树木都是光秃秃的。杨依依吃了一顿农家饭,特别喜欢吃熏野兔,在外祖家玩得尽兴。临行前,还去了外祖的书房,找到两本话本子,觉得有趣就要借去看看。 赶在宵禁前回到英王府,陈氏向老夫人回禀了省亲的大概情形。老夫人道:“很好。你来了。我正好有一件事跟你说,我如今年纪大了,有些操不上心。你大嫂也是忙,这府里的孩子也都大了,一个个的要轮着议亲,眼看房子都紧张了。依依过了年十岁,也是半大姑娘了,还是跟着母亲好。过两天,就叫她搬回去吧。你该教她的,抓紧时间吧。” 陈氏想了想道:“我是没问题的,就是三小姐那里要支会一声,侍郎府如今是她管内务。” 老夫人道:“你不要总是挑起姐妹间的矛盾,依依是五郎的亲生女儿,是姣姣的妹妹,她怎么可能不让依依回去。” 陈氏冷笑道:“母亲说这话,儿媳无的自容。但事实就是事实,不是埋怨几句就当问题不存在。依依搬回去,不通知内务的当家人,安排住哪个院子?派谁打理?一应陈设管谁要?吃喝啦,出行啦,要怎么安排?” 老夫人道:“行,我通知她。就让依依住芍药院,这是以前五郎说过的。陈设一应让五郎安排,亏了我的依依,我饶不了你们。依依随身的红豆、绿豆带过去,负责近身的事。皇后赐的两个姑姑做管事。再让你大嫂给安排两个粗使的婆子,两个粗使的小丫头。我跟依依说过了,过了元宵就搬吧。” 陈氏回到侍郎府,心里想着,老夫人说的容易,我到要看看,这事能不能闹起来。杨茭一向骄横,杨荀是个混不吝的,杨依依也不是好惹的。这几个人住一起,能和平相处吗? 初三开始,英王妃、李夫人、杨侍郎,都忙着去别家吃年酒。别家也到英王府或江南院吃年酒,都是王氏安排。杨梧看不上陈氏,出去一般不带夫人。陈氏也不在乎了,依依给她很多书稿等抄写,不出门应酬,她还乐得清闲。每天正常作息,认真地抄杨依依交待的底稿。 因为与宇文尚书家结了亲,两家人也互相赴了宴。正月初四那天,宇文尚书携了宇文基来杨家,带了不少礼物。杨家招待得极认真,双方和乐融融,走时回了不少东西。席间安排杨芙拜见了宇文尚书,宇文尚书看了很满意,给了见面礼,一柄青白玉的如意。老夫人也让人给了宇文基一块白玉的鱼形佩饰。约定过了上元节,寻个好日子,请晋王妃为媒,送聘礼。 宇文家的老夫人在家作闹一番,还是不喜欢杨家这门亲事。大儿媳韩氏也回娘家说了这件事,韩家也觉得杨家门第过高。怕杨氏怕过了门,对自己女儿的地位有影响。但也知道这是皇后赐的婚,轻易动摇不得。只能劝他家女儿,小心堤防着,切不可让杨氏进门分了管家权。 杨侍郎领了儿子杨荀与侄子杨蔚,初六那日上宇文尚书家来,郭老夫人黑沉着脸,一言不发。韩氏只是平常相待,并不热情。杨侍郎与宇文尚书相谈甚欢,杨蔚却对宇文家有些看法。 席间,杨蔚问:“皇后娘娘赐婚,我杨家可是满心欢喜。看贵府,好似不大高兴。不知道,宇文尚书家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宇文尚书连忙摇头,说没有不妥。杨侍郎道:“少胡说。皇后娘娘赐的婚,那是金口玉言。那日我也在御前,皇后娘娘说的话我也听了,便有什么也要忍着。” 宇文尚书笑道:“我们家高兴还来不及呢。我那个老妻,就是个糊涂的。可过大半辈子了,也不能把她怎么着。这个家她说了不算,还是我做主的。皇后娘娘做主的事,她敢抗命,不说是我家,就是她母系的郭家也饶不了她。”杨家人听了,知道郭夫人对这门亲事不大赞同。但两家都没法子,皇后凤旨已下,不敢违逆。 杨依依有了两个武艺高强的姑姑,出门更勤了。初四一早就到了青龙坊,见了封长青,互相拜了年。杨依依拿来三只红木算盘,是让李夫人的全匠坊帮忙给做的。又背诵了珠算口诀,封长青兄妹在年前都背过的,两兄妹记性极好,背的可熟练了。 杨依依笑笑:“先生一向用算筹,我觉得用算盘更方便些。”说着,讲解了指法。自己拨弄着算盘珠子,从一开始一直加,加二加三,加到一百为止。封氏兄妹目不转睛地看着。杨依依又从五千零五十开始减,直至减到零。又边背口诀,边演示了乘除的方法。然后把算盘给了两个人,让封氏兄妹自己去练习。 杨依依拿出四幅陈氏画的经变图,除了原画,还画了线条稿。一幅恰是《弥勒净土婚嫁图》,一幅是仿《弥勒像》,一幅是《弥勒净土长生图》,一幅是《弥勒往生图》。封长青看了连连赞叹,心里也没想到陈夫人有如此画技。杨依依让封长青安排着,把这四副图雕刻出来。 杨依依把李大秀叫过来,还有一个算盘是给李大秀的,连同写好的乘法口诀、减法口诀与珠算口诀。让他尽快背会了,有空了跟着封长红学习珠算。李大秀看着封长红打算盘,觉得有趣。把年前记的账拿过来,让封长红帮他算个总数。封长红认真地看了数据,按小姐教的法子,很快就算了出来。 杨依依问李大秀:“大秀,现在过年,什么生意都好做,你想不想领着厨房众人做点事,发点小财?”李大秀当时就点头了,把几个人集中起来。 杨依依笑道:“咱们离开工还有十几天呢,这十几天闲着也是闲着,我教大家几样吃食,简单又好吃。你们到东西两市那边去叫卖,除去本钱,利润五五开。”众人一听有钱赚,马上都愿意了。 杨依依就分排了任务,让李大秀与两个男厨子到她外祖家,把囤在地窖里的核桃、山楂都拉到青龙坊。又让几个小学徒到江南院找李夫人买了两麻袋白糖拉过来。让杨荆找人拉来一车锯好的竹条,其他的姑娘们在家里削竹签子。 第二天,杨依依一大早又过来了。封长红见她可高兴了:“小姐,我昨天一夜没睡,一直在打算盘,现在我打的熟练多了。”杨依依夸了她两句。检查了一下李大秀的口诀背诵情况,发现李大秀的记性也是非常好的,真是人才呀。 杨依依对众人道:“今天教你们做糖葫芦,山楂糕。” 杨依依让小草把山楂清洗晒干了,又让把核桃仁取出来炒香。手拿一把小刀,在山楂正中间划一个小口,轻轻一挤,用竹签把山楂籽剜出来。示范了几个,就让众人上手了。人多力量大,一会儿就处理了几大盆。 用竹签把山楂果夹了核桃仁穿成串。把水热开了,按一斤水,一斤二两白糖的比例熬成糖浆。待糖浆成小泡形状时,放些许醋下去,再把果串在糖浆上轻轻一转,蘸匀了放在抹了油的石板上冷却,这就是糖葫芦,五文钱一串。 让人把去了核的山楂放在大盆中,在大蒸锅里蒸软烂了,趁热捣成泥。按一比一的比例放入白糖,搅匀了,放在一个浅木盒中抹平了,这就是山楂糕了。等糕凉了,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五文钱一块。 工艺不复杂,众人看一遍就学会了。让厨房两个师傅用稻草与木棍扎了二十个大草把子,把糖葫芦插上草把子。 待东西两市中午开市后,让李大秀拉了车,领着小学徒们去西市销售,杨三娘和姜厨娘拉了车,领着几个女学徒去了东市售卖。 男孩子们还好点,到了西市一吆喝,生意真是好。女孩子们还有些脸皮薄,到了东市看见人多,就别扭起来。还是姜厨娘上了年龄,不在乎面子,教着姑娘们。 过年期间人多,小孩子手里有压岁钱。见了新奇的吃食舍得花钱,生意还是不错的。等散市了回到青龙坊一算账,营利不少。一共卖了一千三百多份,得钱六千多文,除去三分之一的本钱,营利四千五百文。 时间也快,转眼就是上元节。英王府里张灯结彩,挂了各色的花灯。英王妃命人请了一班皮影戏,又让人办了丰盛的筵席,请了两府的老小过来赴宴。众人在宴客院的厅里按序坐了。众人说说笑笑的,气氛很好。 席间说起南征大捷,老夫人道:“是个大好消息,到二月份,先头的军队就能回来了。留些人安顿降军,管理政权就是了。”众人都很兴奋,齐夸王军威武。 老夫人又宣布:“接到你们的姑母的信了,过几日就能到达都城了。她很久没有回来,这次回来可能要长住。依依就搬回侍郎府吧,腾出房子给姑母住。”杨依依撇嘴,原来是亲闺女要回来了,自己这个孙女就得给别人腾地方。 杨茭不乐意地道:“住的好好的,回来做什么?看见了心烦。” 老夫人脸一沉:“这是什么话?依依也是五郎的亲生女儿,已经十岁了,回自己家不应该呀?” 杨侍郎道:“母亲别生气,辛苦母亲帮着养了十年。如今回来,我是求之不得的。” 老夫人道:“五郎,你说过,芍药院就是给依依留着的,回去马上让人收拾了。明天就让依依开始搬吧。”杨侍郎点头应了。 老夫人道:“依依是我恩养了这么大,你们要是敢给她受委屈,我可是不依的。红豆、绿豆是我指给她的,还跟着依依,谁也不许动。两个妈妈是皇后给依依的,一并跟着。老大家的,你再给依依指派两个粗使的婆子和两个小丫头。”英王妃巴不得杨依依回侍郎府,听了这话就应下了。 杨依依站起来:“你们商量着,就把我的事给定了。我没有什么意见,却有个事要求祖母。红豆绿豆跟了我好几年了,一直表现的还不错,如今给了我,祖母却要把她俩的身契赏了我。不然,我是不敢再用了。大伯母赏我粗使的婆子与小丫头,身契也是要给我的。不然,谁知道那些人心里是如何打算的,要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事情必然是做不好。” 杨侍郎骂:“胡说些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杨依依冷笑:“家里兄弟姐妹不少,哪个主人身边人的身契不是在自己手里?偏我说了就是胡说,家里要是供不起几个婢女、婆子,就实话实说,我不要了都行。弄几个人在我身边,身契却在别人手里。要是这几个人有异心,随意走漏我的信息不说,说不定送了我的性命呢。” 英王妃皮笑肉不笑:“七小姐就是心眼多,我的霏霏跟你同岁,要有你一半心眼,我就安心了。” 老夫人道:“好,杨七有这个想法,说明她真的是长大了。红豆、绿豆的身契在我这里,画眉,去拿了给你们七小姐。” 杨依依大大方方地接了,似笑非笑地谢了赏。拿了两个木盒子,一个送给老夫人,一个送给英王妃。 众人不解其意,杨依依笑:“我不白要祖母与大伯母的人。这是两幅水晶制成的老花镜,框子是银的。人上了年龄,眼神自然不如年轻的时候,看东西不清楚。但很多人不知道,这是有法子缓解状况的。前些时候,江南李家的三舅舅送了一块无暇的白水晶,请李夫人全匠园的金匠师傅做了两幅银镜框,又让波斯来的工匠磨了两幅镜片给镶上了。这镜片中间厚边缘薄,正面是球面。制成老花镜,对老花眼很有效。当然,你们戴着试试,要是度数不合,看着不清楚,还可以调整的。” 老夫人听了这话,就让杨依依给她戴上。老夫人上了年龄,老花眼确实看不清楚东西,戴上老花镜,马上像晴了天。老夫人乐了:“好,依依就是有能耐,这老花镜太好了。我终于能看清我的儿孙们的脸了,这两个婢女赏得不亏。” 英王妃也有点花,只是没有老夫人那么严重。杨依依也知道,英王妃的老花镜度数就小。英王妃戴上眼镜,四周看了看,果然清晰很多,也满意地笑了。杨依依简单介绍了使用老花镜的注意事项,众人觉得新奇,都盯着戴眼镜的两人看稀罕。 老夫人道:“今天朝廷有灯会,还要放烟火,不霄禁。你们吃好了,就不要在我这里拘束了。谁想上街,就让侍卫跟着,去看看热闹。” 众人听了都高兴,嚷着要去看热闹。杨依依却不想去,人多嘈杂,容易出事。就推说有些困了,要回去歇着了。众人当她舍不得离开老夫人,心里不痛快,就不逼着她去了。杨依依让红豆、绿豆收拾东西,能打包的都打包,准备明天一早就搬家了。 第29章 杨七搬家 正面交锋 过了上元佳节,年就算是过完了。杨二公子领着媳妇回任上去了。英王妃她们忙着收拾各处的东西,很多过年用的东西都要放回仓库,仆婢们也跟着忙。 杨依依说话算话,给参与糕点买卖的人分了钱。各人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男学徒也回了庄子上继续工作,女孩们开始练习杨依依教的印刷字体。 杨依依想着既然准备搬家,就不磨蹭了。杨七先去芍药院看了,家具都是以前杨侍郎置办下的,还是齐全的。就是没有人住过,也没有人来打扫,满是灰尘,陈设也没有。 杨茭双手操着,冷笑着站在牡丹院门口看热闹,一点让人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杨依依没法子,让人去青龙坊叫那些学徒们来帮忙。杨三娘领头来的,十二个花名的小姑娘都很勤快,帮着打扫屋子。张姑姑李姑姑领着,让十个树名的小伙子去英王府搬东西。人多做事就是快,杨依依的东西也不多。只大半天,就把东西都搬过来了。杨依依去陈氏的院里,让人搬了两翁梅花。又找杨茭手下的妈妈,领了工具,把芍药院里的地都松了,准备过些日子种些花草。 杨茭手下的妈妈原是听了三小姐的话,没有收拾芍药院。没想七小姐如此神通,调来二十几个人,现在来库房领工具,也不敢难为七小姐,痛快地把工具给了。 杨依依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挺满意的。几个领头的赏了两颗银豆子,下面每人赏了一百钱,安排人送回青龙坊。 下午,杨梧回了府。杨依依来见她父亲:“父亲,三姐这个家当的,也太差劲了吧。明知道我要搬回来,院子也没人打扫。东西也没人去搬,我那院子里什么摆设也没有。您说,这是安的什么心,您还认不认我这个女儿了?不要天天的,当着祖母是一副面孔,背过去又一个样子。” 杨侍郎让杨依依气得够呛,到芍药院瞧了,院子倒是打扫干净了,果然没有什么摆设。他知道杨茭的性格,也知道杨七说的是真的。要是杨七不吱声,他也乐得装个糊涂,偏杨七也是个不省心的,就这么直直地嚷出来,弄得他面子上也无光。他冷笑道:“还不是你不会做人,把你三姐得罪狠了,所以才不管你的。” 杨依依也冷笑:“还不是你这个父亲不会教,两个女儿不和,还不是你不会处理关系。我父母俱在,跟那个不同母的姐姐说不着。今天就冲你来了,你必须给我解决,不然,我告诉祖母去。祖母不管,我就拿了皇后娘娘赐的戒尺找御史去,还不信了,白白让你们欺负。” 杨侍郎想骂人,偏又骂不过这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想打人,杨七身后还有皇后赐下的两个武艺高强的妈妈。想动家法,偏有皇后赐下的银戒尺。面对杨依依真是没招没招的,想了想问:“说,要怎么解决?” 杨依依道:“让杨茭开库房,给我选十样摆设。今天我外招的人来打扫,工钱是我支付的。你或杨茭必须赔给我,不多,五贯钱。” 杨侍郎没法子,叫来杨茭,让她照办。杨茭不依,杨依依冷笑着看他们。杨侍郎劝道:“茭茭,依依也是我的女儿,她回咱家来是天经地义。让你当家是让你学习摆平关系,将来嫁到别家会管家。不是让你仗着管家权,欺负家人的。” 杨茭急了:“我什么时候欺负人了?我管家好几年了,没功劳也有苦劳。随便回来一个什么东西,就嫌弃我管的不好了。” 杨侍郎道:“我问你,依依要回来这事你知道不知道?昨日你祖母在上元家宴上当众说了,你为什么不让人帮忙打扫一下。既然是家里人,仓库里那些东西在那里放着落灰,为什么不给摆上几件?你十九岁了,依依也十岁了,还能在家里留几年?姐妹一场,装着和气一些就好,为什么非要闹成这样?对你俩有什么好处?” 杨茭道:“我就是烦她,我就是不想看见她。不是看祖母和皇后娘娘面子,我早弄死她了。不过是后娘养的贱种,就欺负她了,能怎么样?” 杨依依道:“听见了,是她先想让我死的。凡是想让我死的人,我弄死她全家。” 杨侍郎道:“杨茭,如果你不能胜任管家的事,就把钥匙交出来。” 杨茭道:“凭什么,在侍郎府,我是嫡长女。那陈氏只是续弦,她的女儿怎么能比得了我重要?再说了,家里的东西都是我和我哥的,不能给那些贱人生的贱货。” 杨依依一听骂她娘,就上前狠狠照杨茭肚子踹了一脚。杨依依自从穿书来,一直坚持锻炼,体能还是不错的。杨茭又没防着,哎哟一声,捂着肚子躺在地上。杨依依也不害怕,扑上前,骑到杨茭身上,照杨茭脸上正反给了十来个大嘴巴子。 杨侍郎傻了眼,上前去查看杨茭的情况。杨依依也不客气,回院从领的工具中,挑了一把斧子,到库房把门锁给劈了,挑了十几样摆设让红豆、绿豆给搬到芍药院里去。 杨荀得到信时,到杨茭的牡丹院看她妹妹。见杨茭脸上几个大红巴掌印子,嘴唇发白,躺在床上。一堆婢女妈妈,热敷的热敷,按摩的按摩,安慰的安慰。杨荀心里火起,拿了一根棍子,要教训一下杨依依。 杨荀拎着棍子,冲到芍药院。先给了梅花翁几棍子,把梅花打烂了,又把杨依依的猫打死。然后拿着棍子在院子中间叫嚷,要打死杨七这个后娘养的。 杨依依领着张姑姑、李姑姑出来,杨依依腰上插了银戒尺,手里拿着一把斧子。杨荀仗着自己会点武艺,就冲了过来,要给她一棍子。杨依依一闪身躲过去,用斧子背在杨荀手上狠狠一砸。杨荀也是没想到杨依依身形如此灵活,这下子没防备,砸的实在,哎哟一声丢了棍子,捂着右手一直叫唤。 杨侍郎领着人冲进来,看到这情形也是愣了。让人来按杨依依,杨依对两位姑姑示意,让她们护着自己。两位姑姑只好上前,与众人对峙。 张姑姑道:“杨侍郎,我们是皇后娘娘赐下来,保护杨七小姐的。断不能让你按了她。请先住手,好好解决。原是令公子先冲进院子来,砸烂了花,打死了猫,又要持棍打人,小姐才还手的。”杨侍郎这个偏心眼,哪里肯听。就让人动手,两个妈妈与几个护卫打了起来。 红豆一看事大,趁众人混战,跑去给英王府那边报信去了。英王府的老夫人听红豆来报,侍郎府打起来了。老夫人领了十个侍卫,勿勿赶过来。英王妃也想来看热闹,领着两个人也跟着过来了。 老夫人看了眼前的情况,就骂人了:“住手,五郎,你真是个窝囊菜呀。杨七刚回来一天,你这几个孩子就打成这样了。看看,依依的花儿也烂了,猫也死了,荀儿也伤了手。你不会管一管,领着人跟宫里的姑姑打起来了,要反了。”杨侍郎喝了一声,众人停了手。 老夫人让张姑姑说说情况,张姑姑不敢隐瞒,也不愿意添油加醋,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老夫人气得真打哆嗦:“杨七,你真能耐呀!没人打扫,没有摆设。你不会跟我说,跟你大伯母说也成,跟你大嫂、大姐姐说都成。非要把事闹大,你故意的吧。” 英王妃心里乐,笑道:“是呀,跟大伯母说,大伯母还能不管。一点小事,这就打起来了,也太不像话。” 杨依依哭了:“大伯母,我爹娘还没死,我不跟当父亲的说,却去求别人。我不服气,我过不好,别人谁也别想好。今天,三哥打死了我的猫,明天就能打死我的人,你们也不能日夜跟着我吧。皇后娘娘赐我戒尺,原是让我自醒兼自保,我这也算是自保。”说完,抽出戒尺,几步窜到杨荀跟前,够不着,跳着脚,没头没脸打了十几下。杨依依是下了狠手的,杨荀脸上出现几条血痕。 老夫人也傻眼了,喝令众侍卫上前捉拿杨七。没成想,杨依依把戒尺往腰里一插,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把盖子咬开,往众护卫脸上一撒。这是央孙小宛特制的迷药,众护卫哪知道杨七小姐还有这等药,都没防备。众人不知道是什么,都愣了,过一会儿,那些护卫都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杨依依趁机又踢了杨荀几下,杨荀要还脚,朝杨七狠狠踢过去。杨依依的斧子背朝他腿上狠狠砸去,杨荀只能坐在地上,痛得直咧嘴,杀猪似的嚎叫。 老夫人骂道:“反了,反了。杨七,你要杀人不成!” 杨依依道:“祖母,父亲,今天是头一回,我不杀人。要是有下一回,我杀了人,再去抵命。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屁也不敢放一个。想让我住手,马上把我花的五贯钱给我,晚了,我可要发疯了。” 英王妃惊的说不出话来,这侄女太猛了,惹不起。又是斧子,又是迷药的,要人命也是没问题的。以后,还是离她远些,她的事少插手。想到这里道:“依依呀,也怪大伯母,刚过完节忙着收东西,把这事忘了。给你的两个粗使婆子,还两个十三岁的小丫头都备好了,一会儿连人带契就给你送过来。让她们把你这院子好好收拾收拾,今天就别闹了。” 杨依依也知道不能把人全得罪了,有了台阶就下。就感谢道:“谢谢大伯母,我记得你的好。且看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今天的事,我一定要拿到五贯钱。其他的就听大伯母的,到此为止。”说完,让杨侍郎的人把杨荀抬回他的明月院。又让李姑姑拿了一个蜀锦包袱皮,把小猫包了去杨荀的明月院埋上。 杨侍郎实在没法子,闹的也太不像样子了。只好让账房的人去取五贯钱,给这小祖宗送来。杨依依收了钱,让绿豆给放到钱匣子里。慢条斯理地道:“有人是贱种,不打不行。今天看到祖母和大伯母的面子上,就这样吧。下次再敢挤兑我,我非告到帝后面前去。律法上也没说过,原配生的孩子就能折腾续弦生的孩子。” 说完了,让张妈妈端来一盆凉水,往里放了些解药,搅拌几下。用手撩着泼在几个护卫的脸上,大冷天的,几个护卫被冷水一激,醒过来还有点懵圈。 老夫人气的胸口起伏,一时说不出话来。杨依依却认真地对英王妃道:“我虽搬过来,吃饭可不能跟父亲他们一起,我怕他们毒死我。大伯母还是让我在那府里吃吧。” 英王妃看了看杨侍郎的脸色,又看看老夫人的样子,想了想才道:“在哪里吃都成,一家人,谁会害你呀。你要实在想在我那边吃饭,大伯母还能撵你不成。” 老夫人冷冷地道:“成什么体统,就在这院里吃罢。你这无法无天的东西,那边没有你吃饭的地方。” 杨依依对着在场的人冷笑道:“那也行,我在芍药院开个小厨房。每天大厨房给我送来份例,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只要我这边吃的东西出现一点问题,相关的人,从主子到下人,一个也别想好。你们要是不信,就等着瞧。” 杨侍郎骂:“你这孽障,忤逆不孝的东西,你要上天了不成?” 杨依依道:“恶人自有恶人磨,我本来是不想再追究了,你却有话说了。今天我做的事过份了吗?是不是杨茭不让人给我收拾院子,不给摆设。凭什么?你要养不起我这个女儿,早点说,把我从族谱上划下去,我马上就走,我自己也能活的好好的。是不是她先骂我,说什么贱人生的贱货。我母亲要是贱人,你作为她是丈夫,是什么?我要是贱货,你作为我的父亲,又是什么?辱及父母了,我还不应该打她?杨荀到我的院子里砸了花,杀了猫,还想要我的命,我难道不能还手自卫嘛?”杨侍郎给问的哑口无言。 杨依依道:“我知道,你是个势利小人,眼里只有利益。你怕萧家,我可不怕。杨荀、杨茭说到底,是姓杨又不是姓萧。姓萧的敢上我家门来,管教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英王妃听了这话,心里暗爽。 英王妃打了个圆场,扶着老夫人道:“母亲,天色晚了,您还没有用晚食呢。就是兄弟姐妹之间闹一闹,大人越掺和越乱。没准过几天就自己好了,咱们回去吧。” 杨侍郎也叹气:“母亲,是儿子不好,让您跟着操心。您回去歇歇吧,这边我会处理好。” 老夫人深深地看他一眼:“可别再闹了,依依年龄还小,别太苛刻了。”说着叹口气,领着人回英王府了。 半路上,英王妃道:“这侄女倒好生厉害,这么些人都不是她的对手。这才多大呀,再有几年,怕谁也辖制不了。她母亲也真是沉得住气,长成团了,她连头也没露一下。” 老夫人道:“我这五郎是个糊涂的,陈氏一向私心重,怕是为了明哲保身。这事怕是瞒不住宫里,那两个姑姑可是皇后赐下的,必然会把这事上报。对五郎的前途不是好事,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对两个孙女的婚事也不利呀,谁家敢娶这样的女子。” 第二天,皇后接到了张姑姑着人递进来的密报。皇后又好气又好笑,对身边的李妈妈道:“这个杨七呀,真是祸害。刚回侍郎府,就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李妈妈笑:“上次杨七小姐进宫时,我站在娘娘身边,看她年龄虽小,却神采飞扬,大方自信。没想到也是个厉害的。倒是想起娘娘小时候,也是个厉害的,谁也不怕,谁也不服。” 皇后道:“我小时候脾气是厉害了点,却不敢挑战父亲的权威呀。杨七不同,那就是个滚刀肉。昨天她打了兄姐,顶撞了父亲,用药迷倒了护卫,最后还能全身而退。”皇后娘娘笑着把经过说了。 李妈妈道:“娘娘别这样说,杨七说话做事直是直了点,也算有理有据的。那杨侍郎原配留下的两个孩子也太骄狂了些,欺负继母与弟妹,难怪被打了。照老奴看,那是活该!” 皇后娘娘让人去杨侍郎府传下口谕:工部侍郎杨梧,好色多妾,品行有碍。教子无方,持家无道。罚俸三个月,责令即刻改正。清查先夫人萧氏嫁妆单子,凡单子所载之物,归萧氏两个孩子平分。单子上未载的财物,皆归杨侍郎。撤其女杨茭的管家权,由继夫人接管。出放妾书,放归妾室。 杨侍郎接到口谕,心里百感交集。辜皇后一向雷厉风行,谁也不敢违逆她的意思。于是,宫里派来的李妈妈监督,杨侍郎拿了萧氏的嫁妆单子,几个专业人员开了库房,一一核对。对不上的,务必查出东西的去向。只三四天就核实了,萧氏的嫁妆皆移交给杨荀、杨茭。其余的财产,无论说是萧氏置办的,还是怎么来的,一律交给杨侍郎。杨侍郎得回了不少财物,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可惜呀,还没捂热,就被陈氏接掌了去。 杨依依找到陈氏,跟她畅谈了一番,主要内容是:才接手管家,务必要谨慎,不要生贪心。让人抓住把柄,给皇后脸上抹黑就不好了。要尽快把府里管事的人筛查一遍,能用的敲打一番留任。不可靠的马上处理,更换自己得力的人。对杨荀、杨茭两个人,尽量客气些,日常上不要刻薄,但也不必害怕,不要坠了皇后的威风。 杨茭哭天抹泪,只骂皇后娘娘处事不公,多管闲事。皇后听闻了,着人到杨家,照杨茭嘴上打了十戒尺。萧家也派人来杨家闹了,陈氏这次有皇后撑腰,可不给萧家面子,跟杨侍郎借了几个侍卫护着,让众家丁把萧家人打了出去。 陈氏也不客气,先把侍郎府各处的人员过滤一番。那些态度好,做事实在的就留下。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员不服气,有的还跟着杨茭胡闹。陈氏着人把有卖身契的放到西市牙行,让远远的卖了。没有身契的,搜查了住处与行李,有问题的送到官府,没大事的赶出府去。重新买了一批下人,找了两个厉害的妈妈,调教了一段时间,府里果然安静下来。 陈氏让杨侍郎写放妾书,让那几个妾室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另赠给一些防身的财物。娘家有人的送归,没有娘家的,帮忙租房子送出府去。 偏有一个姓韩的小妾,跪着哭喊,不肯离去。陈氏要让人拉她出去,她哀求道:“夫人,不是妾不肯走。妾腹中有孕二个多月了。” 陈氏无奈地问:“怎么不早点向上禀告?” 韩氏回道:“之前府里不是夫人管事,夫人也说过不管这府里的人或事,我就没向夫人告知的必要。三小姐又是个未嫁的姑娘,不好向她禀报。而且,妾心里也惶恐,三小姐连夫人的孩子也容不下,更容不下妾腹中的孩子。”杨侍郎知道了,好不容易又要有其他孩子了,收回了韩氏的放妾书,让府里人称她韩姨娘。 陈氏满心不悦,还是杨依依过来劝她:“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前父亲四五个妾,你都能过。现在剩一个,你反而容不下了?她肚子怀的是杨家的后人,祖母与父亲都看着,你万不能做过了火。不然,皇后娘娘不但不会再给你撑腰,甚至会怪罪你的。”陈氏还是不高兴,却也无可奈何。 杨依依再劝:“母亲是聪明人,之前您只顾着自己,遇事就明哲保身。我虽然怨恨,但也知道您在家里的地位不妙,觉得您做的没有错。您这年龄,什么事都应看通透,孩子也有了。男女情爱不过是生活点缀,把日子过好了才是要紧。要是您管家的成果,还不如杨茭,别人更看不起您了。我那兄姐,至今还不服气,憋着坏要对付咱们呢。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谁知道他们用什么手段呢,您这么多事要做,就别管父亲纳一个小妾这种琐事了。最好装作大度,吃穿用度上不要亏待了韩姨娘,父亲还要承你这个人情。”陈氏听了叹口气,觉得女儿说的也有些道理。 杨梧今年四十五了,只有四个孩子。现在又要做父亲了,虽是庶出,心里也高兴。杨侍郎看陈氏管家还算公道,对杨荀、杨茭客气忍让,对韩姨娘的态度也算大度,就认可了。儿子家宅宁静,老夫人也就放心了。 陈氏现在手里有权,不拘哪里捞一点,就有不少好处。再加上她也看出来了,杨七这个女儿是个厉害角色。刚搬家就把杨侍郎闹得灰头土脸,把两个异母的兄姐弄得内外皆伤。思前想后,也不敢再动截留杨依依的月例的念头。两人装作母慈女孝的样子,背地里却互相堤防着。 杨荀、杨茭受了这般打击,心里暗恨,却是无可奈何。上头有皇后娘娘压着,萧家来了也没管用。晋王妃都不敢插手,英王伯父也没在家。别的人对他们兄妹都没什么好感,出了事就是看笑话,谁也不肯出头。眼见的自己使顺手的人被卖出去的,被送走的。新来的人都是看陈氏母女的眼色行事,对这两位是客气,但不会顺从。 第30章 尚书下聘 杨雁回府 两府清静了几日,只等宇文家来下聘。宇文尚书家里没有得力的女眷,郭夫人是个糊涂的,长媳韩氏对这桩婚事也不大满意。幸好宇文尚书早有谋划,请到了晋王妃为主媒。晋王妃小萧氏既是亲王妃,又是杨家妇,与英王家关系不错。从晋王这边论,杨芙称她一声皇婶。晋王妃平日人缘好,长袖善舞,能说会道,正好做冰人。 正月二十六那日,风和日丽,气氛让人觉得非常喜悦。晋王妃领着宇文尚书和宇文基来英王府下聘,向杨家解释说郭夫人最近身体有点问题,脑子也不十分清楚,所以没有女性长辈来。杨家也知道宇文尚书府里的情况,族中的老一辈没有正经的原配媳妇。郭老夫人虽是个原配的,但脑子糊涂,大事理不清。又想着这桩亲事是皇后做主的,两个孩子也有情意了,宇文尚书的诚意也有,将就着说事吧。 韩氏选的东西都是中等的,宇文尚书又亲自去库房选了一部分上等的,宇文基又加上一些个人的私藏。总体上宇文家送来的聘礼中规中矩,不算出挑,也不算失礼。英王府收了聘,写了婚书,摆了酒宴招待了未来的亲家与媒人。席间宇文尚书就表示,两个孩子的年龄都不小了,希望节奏进行的要比一般人家快。杨家也有同感,双方一拍即合。 过了几日,宇文家请期定的迎娶时间为八月十八,酉时三刻吉时举行正礼。中秋这时节气温很好,不冷不热。蔬菜水果新粮都下来了,鸡肥羊美。酒席也好摆,办喜事正好。英王府接了贴,觉得妥当,欣然同意。双方的婚事就算定了,各自准备嫁娶所用。 英王妃开始忙着给大女儿准备嫁妆,府里定的嫡女嫁妆钱是五千贯,杨芙很得父母喜爱,英王妃准备私下贴不少东西。大到田地房产,车辆马匹,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小到家具碗盏,日常用品。总之,吃的用的,穿的戴的,铺的盖的,一应具全。最后,连白事装裹都给备上了。 杨依依管不着家里的琐事,就时常去曲池坊那边的工地察看施工进度。有空了与封长青议论活字印刷的事。封长青心灵手巧的,很快就琢磨出烧制活字的技术。二十二个女孩子都跟着学,用的字体就是杨依依说的印刷体,在五号院的后院设了三个大窑,每天都制成不少字块。烧的字是《诗经》里的内容,只是常用的字多制一些备用。 杨依依看活字印刷上了正道,觉得发财的机会来了。依照前世在图书馆工作看过的《唐传奇》、《聊斋志异》、《三言》、《二拍》里的故事,捡着那记得的住的,根据这个时代的背景,改编了不少小话本。封长青看的不住点头,觉得杨小姐实在有大才。 二月初二,青龙节。那日微风,小雨。中午时分,杨家的姑奶奶杨雁母女来了。领着一个不小的车队,车上盖着厚厚的油布。随行的有六个婢女,两个大点的有二十出头,四个小些的十五六岁,还有新买的四个男仆,其余的几十人全是英王派的护卫。 老夫人迎到二门,一见了女儿,忍不住眼泪下来了。杨雁扑到母亲怀里,四十岁的人了,见了亲娘就受不了委屈,哭得直打嗝。 英王妃在一旁道:“多年不见,妹妹这是见了亲娘,撒娇呢。别哭了,高兴的事,哭什么呢。”杨雁听她大嫂逗趣,忍了眼泪。扶着老夫人,跟着众人往后堂去。到了老夫人的正堂,让她女儿豆宝儿上前拜见长辈。 豆宝儿给老夫人磕了一个头,口中喊外祖母。老夫人把豆宝儿揽到怀里,亲亲宝宝的叫着。过了一会子,豆宝儿又给英王妃、李夫人磕头,称呼大舅母,李舅母,给陈氏也行了礼,称一声五舅母。 老夫人吩咐:“依依回她自己家去了,让雁儿与宝儿暂时住那两间房去。到秋天,芙儿出嫁后,让霏霏就搬到芙蓉院住去。” 英王妃与陈氏听了,心里都不是很痛快。合着你的姑娘与外孙女一回来,我们的姑娘就都要给她们腾位置呀。但也就是想想,没必要跟老夫人弄得不愉快。 杨雁毕竟是成人了,听了母亲这话,又看看两个嫂子的脸色,觉得有点不自在。可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应承道:“是,就听母亲的安排。”一边让人把给府里各人的礼物拿来。 给老夫人是一些泉州特产,一对天女散花的瓷塑,五幅福寿双全内容的纸织画,自家茶山出产的茶叶,蜜制佛手柑,干米粉,泉州老醋,十卷丝绸,十二个小小的形态各异的狮形玉雕。 给英王的是黄金制酒具一套,莹石制的夜光杯一对,收集的兵书古籍一堆,紫色府绸两端,绯色茧绸两端。杨侍郎的与英王的大体一样,就是送的书籍是营造方面的。 英王妃和陈氏、李夫人三人是一样的,一套五件黄金制的福寿首饰,大金锭两对,白玉镯一对,黄豆大小的珍珠项链一条,十种花色各一匹的好丝绸,一套秘色瓷茶具,茶叶十斤。 众公子都是一些文房用品,上好黄花梨的手串一个,小金锭五对,银豆子一盒。众小姐与年轻的媳妇们都是活口的金镯子一对,上好的胭脂花粉一套,花样丝绸五匹,小金锭五对,银瓜子一盒。 老夫人知道女儿这会寡妇失业的,手头的东西用一点就少一点。杨家两府里的人多,每人给点总数就不少了。这些礼物还算周全,杨姑母知道老夫人不会计较,所以只给一些特产,表示个心意就是了。两个兄长嫂子给的礼物要贵重实在,毕竟现在要在这几位身边过日子,需要他们容忍和庇护。侄辈的礼物是一份心意,要照顾他们的年纪,具有实用性。 那天的晚食,是设在待客院里的。英王妃让人设了晚宴,席面很丰富。毕竟是多年未见的姑娘回来,两府里能来的都来了。众人收到了来自杨雁的礼物,都称了谢。晚辈的向杨雁行了礼,豆宝儿也向众位行了礼。 英王妃想着这娘俩要吃喝穿用,不如给些实用的回礼。带头给了豆宝儿一些见面礼,一对桃花型的黄金制发簪,一对元宝边珠纹的黄金手镯,一对桃花黄金指环,一对金钩中长的白玉水滴耳环,两匹茜罗红的细纱布料,一套茶具,蜂蜜两罐,白糖两罐,冰糖两罐,奶糖两罐,各色小点心一大盒子。 陈氏这边的见面礼是跟杨依依商量着办的,也是冲着实用目的去的,还增加了一些小姑娘会喜欢的新巧之物。有一对推拉式的黄金镶鱼型红玛瑙的细镯,一对黄金钩镶红玛瑙圆珠的耳环,一块小兔子形状的白玉佩,样式精巧,首饰是杨依依之前为自己设计的,先拿来回礼了。两条粉色绸面白绫子里的蚕丝被,一对粉红绸面绣了小鸟的蚕丝填充枕头。五斤芝麻香油,五斤芝麻酱。五斤蜜饯,五斤红枣。两本新印刷出来的话本子,都是杨依依根据《聊斋》里的故事改编的。一本是《恒娘》,一本是《倩女幽魂》。一套印刷厂刚出品的四幅弥勒经变图,一幅是《弥勒净土婚嫁图》,一幅《弥勒神像》,一幅是《弥勒净土长生图》,一幅是《弥勒往生图》。 杨雁本来是看不上陈氏这位五嫂的,虽然来往少,却知道她出身低,一向眼皮子浅,没啥见识。没想到这次回礼还挺拿的出手。暗叹一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原来小看了她,这一掌了家,果然不同了。 李夫人更实在,财大气粗地送了两千贯钱的李氏购物券,在所有的李家商行随便购物。 英王妃心里有点酸,觉得自己送的东西没出众。对陈氏笑道:“我还以为弟妇这次送礼还是你写的佛经,和一件自己绣的手帕或香囊呢。没想到真是舍得呢,当了家就是不一样。” 陈氏也笑道:“那枕套子是我绣的呀,我就是有这点子手艺,从小苦练出来的,总想着拿来显摆一下。姑奶奶是娇客,招待她是府里的公事。我以前不当家,自然由当家人出面去办。大嫂当家多年,人情来往,出头露脸的事都是大嫂做了。既费不着自己的东西,又落下了好名声。如今,我也学着管那府里的事,可体会到了这好处了。” 英王妃被气得脸都红了,陈氏心情大爽。众人听了这唇枪舌剑,都看了陈氏一眼。杨依依赞赏地冲陈氏一笑。老夫人只好圆场道:“吃菜,吃菜。东西不论大小多少,都是一番心意。一家子亲戚,难道还要互相攀比不成,宝儿还不谢过你三位舅母。” 豆宝儿小脸微红,向三位舅母致谢。众兄嫂表姐们也都给她送了一些小姑娘会喜欢的小东西,什么印了格子的笺纸,手做的宫花,一些文具,精致的小玩具之类的。虽不贵重,却很好玩。两府中的杨依依、杨霏霏、杨蒿年龄都比豆宝儿小,豆宝儿送给杨依依、杨霏霏两个表妹各一套十二生肖的纸织画,一套十二个小狮子的泉州石雕。送给杨蒿一个小巧的金项圈,一套十二个大头娃娃的石雕。 杨蒿小孩子啥也不懂,就是拿着玩一下,陈氏就让奶娘给收起来了。杨霏霏很喜欢,一直抚摸那些石雕,笑的合不拢嘴。杨依依内里是个大人,收了这些东西微微一笑。 她认真地打量这个首次见面的姑母,只见她挺瘦弱的,身材到是够高,用后世的尺寸衡量有一米七了。才四十岁,皮肤状态不大好,干干的,苍白中透出暗黄底子来,眼角与嘴角都有细细的皱纹,眼皮也松泡泡的。头发稀疏干涩,发质细黄开叉,搭了不少假发,才勉强梳了个平髻,插了两只小巧的玉钗,戴了一朵堆纱的粉色芙蓉花。耳朵上戴了一对黄金钩圆珍珠的坠子。脖子上戴了一串圆滚滚大珍珠的项链,手上戴了一对成色极好的白玉镯子。穿着一身带白狐狸毛领,窄袖对襟的夹袄,上面是暗红色绣飞鸟图案。系了一条绯红色缬染絮状纹的长裙,外披了一条白色绣红梅图案的短披风。 又仔细打量了豆宝儿这个表姐,她长得与姑母相像。目前身高还不如姑母,有点瘦弱。小瓜子脸,尖尖的下巴,白净的皮肤,略有些黄底子,看来是营养不良。细细的眉毛,大眼睛,小嘴厚唇。看上去可怜又可爱。穿了一件水红色绣百蝶的抹胸长裙,外搭白色的兔毛领的白色厚夹袄。梳了两丫小髻,戴了两只黄金吊米粒珍珠串的小步摇,簪了一朵白兔毛制的小绒球。戴的耳环也是黄金钩了两粒圆满的小珍珠,左手食指上戴了一只黄金镶珍珠的戒指。眼神单纯中略带些羞涩与胆怯。 杨依依笑了笑,对杨雁道:“姑母,我特别喜欢喝茶,你能不能再送我一些茶叶。” 老夫人笑道:“这个猴儿,见了你姑母就要东西。别人都不要,就你敢开口。” 杨雁道:“娘,不要紧,别的没有,茶叶有的是。家里只剩下几座山了,上面种了不少茶树。依依喜欢,要多少都成。” 杨依依眼睛一眯,笑道:“没想到姑母家里有茶山,这可太好了。我当初在帝后面前夸下海口了,要把好茶的品种多开发几种,不但让中兴城的君民能喝上好茶,让全大燕都能喝上好茶。” 老夫人眼睛一亮,知道杨七这样开口,必然是想到共赢的好法子了。连忙道:“是呀,你姑父没了,你姑母现在家里就剩下孤儿寡母了,可怜呢。寡妇失业的,还带着个孩子。她家里就剩下几座茶山了,还在泉州那边,你大伯找了几个人暂时帮忙照看呢,雇佣了一些山民打理。你要是能帮你姑母打理,我可放一百个心了。”杨雁看了老夫人一眼,心想,杨七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女孩,还没自家豆宝儿的年龄大,管什么茶山啊。 杨依依微笑道:“听说大伯父快回来了,他回来,我与他说。祖母放心,如果姑母对我有信心,我肯定能把茶山经营好。不敢说大的,管教姑母与表姐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基本上实现财富自由。”杨姑母心里一动,别看这侄女年龄不大,说起话来跟大人一样,心里很有成算。或许她真的能做大事,反正自己与女儿都不是会经营的能人。不如等大哥回来,问问大哥的意思。 杨雁道:“好啊,等大哥回来,依依与你大伯父商量着办吧。姑母啥主意也没有,就等着借侄女的光,实现财富自由就好了。” 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高兴。她对杨雁道:“你不知道,别看杨七这丫头年龄小,行事却比大人还老道呢。心里可有主意了,胆子也大,帝后面前都敢说大话呢。幸亏你来了,家还有几座茶山,可以让她放手折腾。要是没有这岔口,看她说出去的话如何兑现。到时治她个欺君之罪,我看她的笑话呢。” 杨荀与杨茭气得直咬牙,杨荀道:“姑母,你可千万别信杨七的鬼话,她哪里有那个能耐。保不住是想空手套白狼呢,她们母女最擅长做这样的事。” 杨茭也道:“姑母不知道,这个杨依依心眼多的像筛子,手又狠,算计起人来的,管教你损失大了。信谁也别信她,省得让人卖了还给她数钱。” 老夫人瞪这两人一眼道:“怪不得依依要打你们两个,你说说,你们的嘴怎么这么欠啊?依依心眼虽多,干得可都是正事。办印刷厂,建图书馆,这两件事都是与国与民有利的大事。你俩长这么大的,做过什么有出息的事?一天天的,文不成武不就,我看了都替你两个脸红。而且,你说依依就说依依,总要把你继母带上,她又没惹你们。” 杨茭眼一瞪:“还说那对贱母女没惹我们,一个敢打我,一个夺了我的管家权。她们该死,等我有机会了弄死她们。” 杨依依快步上前,从腰里拔出银戒尺,照杨茭嘴上狠狠地抽了过去。众人看的眼都直了,一下子都愣住了。杨茭哎呀一声,嘴角就裂了,一丝血迹流下。杨茭怎么肯吃这亏,发狠地朝杨七扑过来,杨七身小灵巧,往旁边一躲。杨茭扑空了,她身高体壮的,惯性很大,杨依依趁机照她屁股上狠狠一脚,把她踹了个嘴啃地,嘴唇都磕破了,半天起不来。 老夫人变了脸,一连声地让人来拉开。上来两个仆妇,把杨茭扶起来。杨荀也发了狠地冲上来,杨依依左手里还握着一个吃了一口的大蒸饼呢,此刻顾不得别的,狠狠照杨荀脸上扔了过去。杨荀没防备,哎呀一声吃了一惊。杨依依马上往前一窜,用银戒尺朝杨荀脸上抽去。杨荀被抽了几下,用手来夺银戒尺,他抓住戒尺的一端往后拽。趁他使劲的时候,杨依依猛地松了手,杨荀摔了大腚蹲。 杨依依嘴里道:“好哇,你敢损坏皇后娘娘御赐的银戒尺,真是胆大包天了,看我不敢收拾你。说着,你袖子里掏出一纸包的面粉,撒在杨荀脸上。趁杨荀迷了眼,劈手夺过来银戒尺,跳起来又给杨荀正反两记大耳光子。” 这下子,众人更是傻眼了。之前也隐约听说,杨七搬过去侍郎府里,跟杨荀、杨茭两兄妹起了冲突。后来的结果是皇后娘娘向着杨七,让人打了杨茭十戒尺,还夺了杨茭的管家权,让陈氏接管了。具体情形,只有当事人知道,老夫人与英王妃知道,也不说什么。没想到,现在能当面看杨七与她兄姐对战的场面。 杨荀杨茭年龄又长,身高体壮的,杨荀还是习武出身,居然在十岁的杨七手下吃了亏,而且还不是一次。这杨七也太凶猛了,要再长大几岁,还得了。心眼子又多,嘴巴厉害,又有手腕,下手又狠。众人同情地看向杨荀、杨茭两兄妹,陈氏心里暗爽,努力地憋笑 杨荀坐在地上骂骂咧咧,杨茭想骂,就是嘴痛的张不开。杨依依打了人,心里痛快。对杨侍郎道:“父亲,您不管管您那好儿子,这嘴巴怎么这么臭,一直骂骂咧咧的。骂我还好,要是骂到我的爹娘,我是打他呢还是打他呢?” 杨侍郎也给这些儿女气得够呛,骂道:“你们这群孽障,好端端的,一见面就跟乌眼鸡似的,非要斗起来。就不能消停些。” 杨依依笑道:“两者相斗,先撩者贱。我与姑母说大事,他们跳出来一通贬低。你是没听见,还是没看见。杨茭敢骂我母亲,不是要弄死我们母女吗?你那个时候不管,现在知道骂人了。新版的《三字经》上有一句,子不教,父之过。” 杨姑母在一边看着,心里叹道,原来女孩子也能这么厉害。我在豆家被欺负得没法过,还要靠兄长解救。看看我这七侄女,一个人就把五哥全家斗翻了,文斗武斗都是厉害的角色。这位出身农家的五嫂到是个有福气的,嫁的丈夫能给她地位,生的女儿能替她撑腰。 老夫人看了一眼窝囊的五儿子,心里暗叹。杨侍郎只得开口道:“荀儿,别说话了。我让人把你扶回去,找个大夫看看。” 杨荀道:“父亲,您也不管管杨七,她要造反了。这是第二次打我们兄妹了,我母亲去的早了,就让别人这么欺负我们呢。” 杨侍郎叹道:“你母亲是去的早了,没有教养你们。你继母从没有刻意欺负你们,倒是你们一向刻薄继母。你以为皇后娘娘为什么夺了茭茭管家这件事,并不是偏向陈氏与杨七,为的是三件事。第一件,你们爱吃生烤鸭的事,被家里的仆人说出去了,御史大夫知道,帝后就知道了,生了好大的气。第二件,荀儿在平康里的南曲班与人争花魁,打坏人的事也瞒不住,让那家人给告了。第三件,你们在背后辱骂继母的事也被御史参了。皇后大怒,要不看在本家的份上,要治罪咱们家呢。只是罚了我的俸,夺了茭茭的管家权,就是轻拿轻放了。” 老夫人变了脸色道:“杨梧,这么大的事,你不早说。什么是生烤鸭?争花魁打坏了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当什么人辱骂陈氏了,御史怎么就知道了?” 杨荃先说了生烤鸭的事,老夫人气的脸都黑了。杨蔚再说了争花魁的事,说把陈御史的外甥,江州刺史的二公子姜放给打坏了,左胳膊断了,里面有碎骨,一直痛,现在还在找上好的骨科大夫呢。 至于辱骂刻薄继母的话那可就多了,兄妹俩是从来不分场合,不分对象,就随口骂习惯了。 陈御史心痛外甥受了伤,就抓住了这些事,一古脑参了上去。帝后听了这些事,可是气坏了,早想收拾杨侍郎家。就借了他的家事,一并处置了。众人都觉得杨荀做事不慎,给家里招来的麻烦。 老夫人听了这话,就让人把家法抬上来。道:“本来兄妹之间闹气,不必动家法。现在有人胆大包天到敢违人伦,动国法的地步,不打不行。”众人都劝老夫人息怒,千万不要动家法。 老夫人不为所动,吩咐道:“杨荀是首恶,罪大恶极,三件事先打三十板子。杨蔚与杨荃参与吃生烤鸭,两人也跟着去了南曲班,私德不修,是从犯,两件事,各打二十板。杨茭嘴上无德,辱骂继母,还背地里咒骂皇后。因皇后娘娘已罚过十戒尺,又是个女孩子,就打十板子。” 众人还要求情,老夫人道:“不许求请,这些事太大了。大郎太忙了,五郎又不会管孩子。不要以为我们家是宗族,又有些许功劳,子孙们就能无法无天了。给我打!” 老夫人让自己的侍卫们执行的家法,这些护卫不敢留手。四个人给打的够呛,杨荀挨打的最多,屁股和大腿都出了血,直接昏过去,被几个男仆抬回去了。杨蔚、杨荃没昏过去,痛得呲牙咧嘴的,满头大汗,被抬回自己的院子,可把两人的生母心疼坏了。杨茭挨打最少,但女孩子脸皮薄,又羞又气,哭着让几个仆妇抬回住处。 老夫人也想收拾杨七,但寻思着大事要紧,杨七的事且放一放,等大郎回来收拾这死丫头。此时,众人哪里还有心宴饮,就散了。 杨雁母女今晚吃了不少惊吓,跟老夫人回去。细问了家里的情况。才知道杨七这段时间的丰功伟绩。豆宝儿眼睛亮亮的:“七妹妹原来这么能干呀。” 老夫人道:“咱家有一个混世魔王就行了,你可不要学她,小心嫁不出去。” 杨雁笑道:“我怎么觉得,七侄女有些母亲年轻时候的风范呢。敢做敢当,敢爱敢恨,关键这脑子灵活,能力也强,像是个人才呀。” 老夫人嘴上说得狠,其实对杨依依是越来越疼爱。也是,哪个当家长的,不是喜欢争气有能力的孩子。 过了几日,听说杨依依带了礼物去陈御史府上致歉。陈御史还在气头上,当然不给面子。杨依依脸皮厚,重金请了陈神医,又带了孙小宛过去,要给姜公子治伤。陈御史为了外甥,就同意了。孙小宛很有经验,医术极好,又有陈神医的指点,这次手术也顺利,把姜公子的皮肉划开,碎骨取出,胳膊接好。杨依依保证好好养着,明年与好人一样。 陈御史看杨家态度诚恳,积极弥补过失,这才消了气,收了杨七的礼,不再提这件事。 第31章 十岁生日 订制业务 老夫人对杨依依这个孙女的感觉真是一言难尽,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又埋怨五郎实在是把前妻留下的这两个孩子惯坏了,心性残忍,言行不谨,行为放肆,太不成材了。关键是种种行事,已传入了帝后的耳朵里,两个孩子的前途算是完了。 豆宝儿翻看着《倩女幽魂》,她以前没读过这类的话本子,越看越觉得有意思。杨雁催女儿睡觉,催了好几遍,豆宝儿头都不抬一下。最后,她也觉得好奇,拿起来另一本《恒娘》看起来。直到老夫人让身边的妈妈来催促,才勉强睡下,娘俩都睡的很晚。 陈氏自从嫁到杨家,就没少受萧氏留下这两个孩子的气。前几日,杨依依与那两兄妹起争执,她还有些胆战心惊。没想到,啥事也没有连累到自己。杨氏兄妹平白挨了一顿打,还惊动了皇后娘娘,惩戒了杨茭十戒尺,夺了她的掌家权,心里真是解气。 昨晚,杨依依又与那两兄妹动起手来,她就没那么怕,到是端着看好戏的心理。结果真是大快人心,杨依依一点亏也没吃,两兄妹被揍了。而且,杨梧被迫把两兄妹干的好事当众都说出来了。惹的老夫人大怒,用家法把几人给打了。想起来就让人解气,陈氏在屋里乐得只想笑,半天也睡不着。 英王妃心痛自己的小儿子跟着挨了打,一直叫人好生照顾。坐在杨蔚的床边,想起来恨的慌。对儿子说:“蔚儿,你可长点心吧!那院里的杨荀、杨茭,都让你五叔惯坏了,不成器。你不要跟他们来往过密,这次就是被他们牵连了吧。你也是的,没事吃什么生烤鸭,那是正常人吃的东西吗?又上什么南曲班,那是正经人去的地方吗?我看这顿打,你挨的也不冤。”一边说,一边抹眼泪。杨蔚一个劲的认错,发誓再也不敢了。 英王妃道:“你父亲快回来了,到时只怕这件事还要翻出来呢。你一定要认错的态度好些,我再劝劝他,让他手下留情,高拿轻放就好了。”心里又恨起侍郎府里那几个孩子,大的两个固然不是玩意,小的那个也是刁钻的。大的又蠢又毒,小的又奸又狠。 林氏看儿子杨荃挨了打,心疼的什么似的。守在儿子床边,哭天抹泪的。杨荃只喊冤枉,说是那院的三哥要请去玩,五哥说没伴儿,非要领他过那府去。赶上吃生烤鸭,只得跟着吃了几口。上南曲班也是跟随,什么坏事也没干。 林氏哭道:“你个糊涂东西,人家荀公子,蔚公子,三小姐,七小姐,都是嫡出的,他们胡闹有人兜着,你一个庶出的跟着凑什么热闹?我这半辈子谨小慎微的,就是熬你这么个东西。你不上进,跟着那些人学坏。这叫我还有什么盼头,枉费你父王还计划着给你安排前途,把自己私库的钱一半都拿出来了。”杨荃只得认了错,承诺以后不跟其他哥哥们胡闹。 林氏道:“你看看人家七小姐,才十岁呀。脑子好使,手也上得去。我看那陈夫人都要忍不住笑出声了,如今掌了家,又出了气,估计是心里得意呢。你什么时候也让我扬眉吐气一回呢?便少活十年我也认了。” 第二天,因为看了大半宿的话本子,杨氏母女起的晚。老夫人知道是累了,也不让人叫她们。让人请了英王妃来,吩咐把日常用品给备齐,按府里小姐们的待遇,英王妃忙应了。 二月二十八,杨依依与杨霏霏十岁的生日,老夫人小规模地给两个小孙女办了一场小宴。众人知道两个小的得宠,办个整十的生日也是正常。除了在外的两兄弟,侍郎府养伤的两兄妹,其余家里的姐妹兄弟都来了,还给两个女孩送了礼物。 老夫人最实惠,给了两个孙女每人一对五两的金锭,英王妃给两个女孩一人一只黄金项圈。李夫人给两个女孩一人一对黄金手镯。陈氏给两个女孩每人一对黄金指环,一幅牡丹刺绣,一卷自己新画的春景图。杨姑姑给两个女孩一人一对金钗。 看着自己得的那幅《早春图》,杨依依忽想起后世清代高鼎的一首诗。就让红豆取来笔墨,让陈氏给她添上两句诗: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众人都赞这诗好,又赞陈氏的书法好。杨依依正色道:“这诗是一位高先生做的,我看跟这图对景,就让母亲写上了。有画有诗,觉得更有文化气氛。” 众人听了一笑。杨霏霏道:“依依,我这幅画也要提诗句,你帮我想。”杨依依看了看她的画,是一幅《杨柳春杏图》。就套了宋代一位诗人的诗句:春风杏花各自荣,就中杨柳最才情。陈氏听了觉得也挺好的,题在杨柳春杏图上。 最后,杨依依当着众人宣布:“今日起,我满十岁了。以后我的月例要跟姐姐们一样,你们当家长的,千万别忘了。”众人听了哄堂大笑,老夫人笑着拍了一下案几,李氏挑挑眉,陈氏嘴角抽了一下。 英王妃忍着笑点点头:“你们俩个都是大姑娘了,要懂事。可不能象以前一样,有点不如意就跳脚,一言不和就开打。月例涨上来了,也要注意节俭,不要白白浪费了。” 侍郎府里,陈氏掌家,但她也不想跟继子女一起用餐,相看两厌,如今吃饭还是在主院的小厨房。杨依依大多数在英王府的主厨房吃饭,偶尔也在陈氏这里吃,准备的东西比之前略丰盛一些。有人主张陈氏去大厨房吃,陈氏没听。主要是陈氏觉得现在这样挺方便的,大厨房不过是个名头,杨荀、杨茭占了也就占了,在哪里吃都是一样的。小厨房在自己眼前,用的人又是自己的人,感觉更安全些。 陈氏心里爽快,朝食准备的丰盛。吃过饭,到二进院子的理事院理事。上次校对萧氏嫁妆后,真要回来不少财产。大家都等看陈氏的笑话呢,觉得她没料理过这么大产业。陈氏在娘家时也是管过家的,家长里短都是知晓的。现在产业虽然大了,人手也多了呀。她又珍惜之次机会,做事小心谨慎。杨依依又教会了陈氏珠算和速记,陈氏管理起来异常顺手,事务虽有大小之分,但道理都是相通的。这点,倒叫老夫人与英王妃刮目相看了。 杨依依让陈氏花了重金,给杨蒿配了四个武艺不错的妈妈。主要是防着杨荀、杨茭狗急跳墙,不能把陈氏与杨七怎么样,对小小的杨蒿动手就不好了。陈氏别的地方有点小气,对儿子确是舍得的,听了女儿的建议,赶紧照办了。杨依依还是不放心,把四个妈妈都交待了一番,还给配备了一些小巧好用的冷兵器,一些防身的药物。 其实,也是杨依依高看了杨荀、杨茭。杨荀就是个呆霸王,嘴上狠毒,打架斗殴还可,真要他杀人放火现在还是不敢的。杨茭虽然想杀人,却没有什么谋略,不知该怎样下手。服侍她的老人儿被陈氏驱逐的驱逐,发卖的发卖,没这些人帮忙,杨茭暂时也蹦达不起来。 印刷出来的话本子有几十样,每样五百本。因为内容新颖,故事有趣,卖的可火了,那些书肆抢要进货。那些佛经与图画也卖的很好,很多大户人家许了抄经的愿,以前雇人抄写,又慢又贵,现在又方便又好看,拿去捐赠或散人都不错。到是正经的书,蒙学精选的那几样,四书五经,都卖的一般,全指着李家和杨家的面子外销。 活字印刷这部分由牡丹负责,主要印话本子和佛经。雕版印刷这部分由封长青负责,主要印正经书籍。如果是订制个人诗集或作品,就让买家自己选择字体,再让封长青选择用什么方式印刷,最后综合定价。 第一个来印刷厂定制的人是杨蔚介绍来的,是他的同窗高连。高连是渤海郡公高昭的长孙,这人长得好,文采风流。这次来是为他的五叔父高宾印制个人诗集。封长青接待了这人,两人谈得很融洽。 封长青问:“高公子想用雕版印刷,选手写字体,你理想的价位是多少?” 高连想了想道:“我也不懂这些,前些日子见杨兄拿了一本《三字经》,里面的字体甚好,看了定价是每本二百文。我叔父这本诗集比《三字经》的字数多了三倍,准备印上一百本。大约需要多少钱?”因为是第一次接这种活,又是杨家公子的朋友,不好定价,封长青问了杨依依。 杨依依大方道:“你是我们长青印刷厂接的第一笔私人订制生意,又是我五哥介绍来的,我自然是要给你个优惠的价格。” 高连道:“那最好了,请杨小姐赐教。” 杨依依笑:“操作好了,应该没那么贵。《三字经》近一千字,是雕版印刷的,字体是原来开阳书院教蒙学的王咏先生抄写。定价二百文,是零售价格,所有经手的人都要赚点钱嘛。” 高连笑道:“原来是玉成先生的字,我说有点面熟呢。王先生如今在国子监任五经博士呢,说起来也算我的先生了。” 杨依依笑道:“我知道了,还是我在帝后面前提起来的呢,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用他了呀。”高连眼光闪了闪,心道杨七姑娘挺能耐的。 杨依依想了想道:“你这样啊,我给你一些专用的透明抄写纸,你让你叔父自己抄写底稿,这样就能省一些钱,印刷的字体又是你叔父本人的手迹。印的太少了,底版费就均摊的多。先印刷二百六十本吧,你拿走一百本。留下一百六十本,我就帮他出版销售。销售赚的钱抵销一些雕版费。我自己还要留下三十本,将来图书馆建成了,就放在馆内,给天下学子借阅。如果将来大家喜欢,一来帮你叔父扬名,二来也能省些钱,你回去问问好不好?” 高连点点头:“好的,我写信问一下叔父。我觉得他能答应,叔父是个典型的文人,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写的东西,让天下读书人认可。” 杨依依与高连见了一面,被他的翩翩风采吸引了。又与他谈了几句,觉得他与二姐杨蓉甚是登对。因大姐杨芙与杨七交好,顺带的同院的杨蓉也跟杨七处的不错。这有了好人好事,总要想着自家姐妹嘛。 杨依依就随口问:“高公子,听我五哥说你是渤海郡公高家的长孙,今年二十有二,可订亲了?”高连一愣,摇摇头。心道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怎么张口问一个成年男子这种事。 杨依依又道:“我伯父家里有个嫡出的二姐姐杨蓉,今年二十一岁了,人长得漂亮,性格又豪迈爽快。只因我大姐的婚事订的晚了些,二姐的亲事也顺延了,现在家里正找合适的人选呢。我看高公子年龄合适,一表人才,觉得真是与二姐姐条件般配呢。你可不要嫌弃我冒昧,我就是与二姐姐相好,心疼她罢了。” 高连嘴角抖动一下,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小姑娘说话也没有把门的,太直接了吧。只好道:“小可虽二十有二,尚未订下亲事。但我是家里长孙,祖父说要寻一位名门闺秀,最好是五姓七望的门户。可那些望族对婚配对象要求很高,所以家里希望我在国子监读几年,进了仕途再说。” 杨依依听了眉头紧皱:“你要是不想要前途了,只管找五望七姓的人家。” 高连听了更是惊讶:“这话怎么说的?请杨小姐不吝赐教。” 杨依依听了,脑子飞速运转,准备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把高连忽悠蒙了。她笑道:“我知道皇上最不喜欢那些大族左右朝政。晋王哥哥南征大捷,很快要回都城。晋王赞成科举选才,太子不太赞成,但我分析,皇上虽有顾虑,但还是默许了。以你的才华,参加科举出仕很好呀。为何非要与那些望族捆绑在一起呢?须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高连听了这话,觉得一向聪明的脑子不够用了。杨七小姐这些话是真的还是杜撰的?就算是真的,两家政见也是不同的。他祖父高昭在朝里位高权重,是尚书省左仆射。高昭这人讲究嫡长继位,比较倾向太子杨斌。如今太子与晋王在争储,帝后又皆向着晋王,尤其是皇后,更喜欢长相英俊,文武双全的晋王。英王两兄弟似乎站在晋王一边,杨侍郎过世的嫡妻与晋王妃同出自兰陵萧氏。 杨依依道:“其实,我伯父出身弘农杨氏,我伯母出身清河崔氏。我这二姐姐也算是清河崔氏的外孙女,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高连也不敢把杨七当成小姑娘了,认真道:“我祖父这人最是注重嫡长,是站在太子一边的。” 杨依依一愣:“你祖父太糊涂了,怎么能把自己卷入夺嫡之争。自己一个人身损事小,全家人被累却是不妙。我父亲也是个糊涂的,只因为他之前的嫡妻是兰陵萧氏长房出来的,跟晋王妃是同族,他心里是倾向晋王的,还以为跟着能沾点光呢。但我祖母与我大伯父可不糊涂,我们家还是宗室呢,他们都是观望,表面上看跟晋王走的近,暗地里是想做纯臣呢。” 杨依依叹口气,最怕这种政见不同的,比仇人还麻烦。她微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二姐姐还不知道呢。我二姐姐那般好的人,也不愁找人家。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既然两家人政见不同,就算了。”高连听这般粗俗的话,心里很不得劲。但他是大人,没必要跟十来岁的小姑娘计较。找个借口,向杨依依告辞。 高连满腹心思,骑了马怏怏不快地回到高相府。 高相今年六十一岁,年轻时外貌英俊,文武双全。上马平过敌,下马当过政,为人正直,性格有些固执。他有一妻一妾,共生养了六个儿子,四个女儿。如今只有长子一家人跟他在都城。其他儿子都在外地就任,女儿们也都出嫁了。 长子高秀,是太子詹事。四十三岁,有三个女儿,都出嫁了。次子高宏,是幽州刺史,有两子两女,长子就是高连。高连在国子监读书,休沐时住在祖父这里。 高连见了祖父,高昭正在看那本前几日才从书肆买来的《三字经》。见了孙子,高相问:“这本书你看过了?觉得怎么样?” 高连道:“看过了,觉得很不错,适合当蒙学书。” 高相点头:“内容好,编的巧,还押韵。这字也不错,没想到印刷的效果这么好啊。” 高连道:“这字是国子监新进五经博士王咏写的底稿,王先生的书法很好,在国子监也是小有名气。有人说这书也是他写的,他不肯承认,只说是另外一位王先生大作。” 高相道:“知道,就是因为这本书,皇上特地召见了王咏,考教了他的学问,非常满意,特召进国子监任五经博士。一个寒门学子,一下子就成了正五品,可算是年少有为了。” 高连道:“说起印刷厂,今天刚好见了长青印刷厂的东家杨七小姐,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杨小姐说,是她在帝后面前提起王先生的。” 高相道:“连儿,不要以年龄看人。姜尚八十为相不嫌老,甘罗十二为相莫嫌少。杨七小姐是个人物啊,这印刷厂办的好。” 高连道:“我听同窗杨蔚说的,杨七小姐还要建图书馆,连皇后娘娘也参了一股,当了名誉馆长呢。图书馆址就在曲池坊,将来印刷厂址也会迁到那里。” 高相叹道:“英王家真是人才倍出呀!他们家的长子善战,次子能文,官都做的不错。没想到一个女孩子也这么能干。” 高连想了想才道:“今天,杨七小姐跟我说,英王家二小姐人品出众,出身也好,正寻结亲的人家,说我很合适。” 高相一愣问:“英王家是弘农杨氏,英王妃是清河崔氏的一支,她家的二小姐出身到不错。你怎么说的?” 高连道:“我推辞了。我说自己是嫡长孙,想要与五姓七望人家结亲。结果杨七劝我不要这样做,说当今陛下不喜欢望族,要削弱世家望族的力量。又说晋王赞成科举取仕,让我准备参加科举,不要与世家望族搅在一起。” 高相点点头:“杨七小姐到有几分见识。朝中确实有人提倡实行科举取仕,太子不赞成,怕影响他安排的人。晋王倒是十分赞成,想安插自己的人罢了。我看陛下的意思,竟然是默许了。现在南征大捷,晋王快回来了,他一回来必然会再提科举的事。我看你学问不错,倒可以参加一下科举,科举出仕更显得有真材实学,把举荐入仕的机会让给你弟弟他们。” 高连道:“杨七还说,希望祖父不要掺和到夺嫡的事中间。毕竟太子与晋王都是皇后的嫡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外人掺和进去肯定是里外不是人,将来死得很惨。他们家是宗族杨姓,她祖母与伯父都想做纯臣呢。只她那父亲杨侍郎脑子不清楚,念着仙逝的嫡妻与晋王妃是同族,一心追随晋王夺嫡,得个从龙之功呢。” 高相挑挑眉道:“杨七小姐到好见识。世人都说我固执迂腐,只看重嫡长继位,好像我不知道举贤似的。其实,太子杨斌这个人虽有点放荡,性格无拘。但他心地不坏,不嗜杀,知道顾念兄弟与属下。他登基,对百姓好,对其他皇子也好。如果晋王登了位,晋王个性偏激,好勇斗狠,好大喜功,只恐百姓受苦,其他皇子也没什么好下场的。” 高连道:“左右都是帝后说了算,咱们也没法子。” 高相笑道:“要是杨家有意,你与那杨二小姐见上一见也无防的。要是人品好,结了这亲也无不可。我看杨家的七小姐不俗,她的姐妹想必也不一般。” 高连心里微动,笑着点点头:“谢祖父指点。” 要出诗集的高登在卫州汲县当县令,收到侄儿的信。他看了随信同来的印刷版《三字经》,《四书五经》,还有几本新出的话本子。觉得印刷的效果甚好,就回信同意了杨七的提议。高连与杨依依双方签了合同,付了定金,高登开始抄写手稿,诗集内容不算长,只抄了半个多月就好了。 封长青看高县令的字不错,又是第一宗订制业务,亲自操作雕版,让一个聪明学徒给自己打下手,一个多月才制成底板,赶紧让人印刷出来。高连付了四十贯钱,取走一百本诗集。其余的诗集,放到青龙坊四号院库房三十本,等以后送图书馆,其余的送去李家在东西两市开的两家书肆各五十本试销。 年前开阳书院的王老先生把自己写的《四书注解》拿来,让印刷出来。杨依依琢磨着,这是个好机会,争取让大舅家的两个儿子进开阳书院去。拿了王院长抄的底稿,封长青指导着手艺好些的柏树、桐树与柳树三个学徒抓紧赶工。 二月二十六,清明节。生气旺盛,吐故纳新,人们有祭祀的习俗,杨依依让印刷厂那边加工,加印了一批经文,经变图,佛像等。老夫人领着几个孙辈,要回杨氏祖宅那边,准备祭祀祖先,为过世的人上坟。杨依依捐出来一批印制的经文与经变图,老夫人很是高兴。还自己掏钱,从印刷厂那里买一大批印刷的蒙学精选,四书五经,要捐给族学里。 三月三,上巳节。春和景明,万物更新。杨依依与李夫人合作,特制了一大批小型风筝,李夫人的匠作园负责扎风筝架,印刷厂提供印好图案的风筝纸。杨七在风筝上印刷了一些广告词,宣传他们的印刷厂。凡是在李氏名下所有的商铺里购买东西超过一贯钱,赠送一只小型风筝,超过两贯钱送两只,以此类推。很快李氏发现真是一举两得,既帮儿子宣传了印刷厂,自己商铺的生意也好了很多。 第32章 英王回府 杨茭恨嫁 开燕九年四月二十,小满,晋王与四路大军回都城了。南方已定,留下收尾的军队,朝廷也派去了接掌政权的官员。都城里沸腾着,迎接王军凯旋。杨家年轻的一辈都去街上看热闹,也渴望早日见到英王。 杨依依不爱看热闹,嫌乎闹腾。她在家里盘算着,大伯终于回来了,有很多需要他出面的事就要赶紧写计划了。 帝后亲自在殿门口迎接,皇帝左边携了英王的手,右边携了魏王的手,晋王扶着皇后的胳膊。其他将领跟在四人身后,一同进入大殿。皇帝很高兴,一个劲地赞扬出征的将士们。 皇帝按惯例给有功将领封赏,功劳最突出的是西路军统帅杨树,被封为楚国公,进上柱国,升任尚书右仆射,赏金百锭,锦缎百匹,长子杨玄荫封为千牛卫中朗将。杨树跪拜谢恩。 封南路军统帅魏王为右军领军大将军,进上柱国,赏金百锭,锦缎百匹。魏王也跪地谢恩。其长子杨开荫封为并州总管。 皇帝要给东路军统帅英王加封,英王马上跪在地上,对着帝后磕了头。英王启奏:“臣谢皇上皇后,自跟随皇上已有三十多年了。如今臣老了,头发已经花白。多年征战,有许多暗伤,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封赏不封赏的只能心领了。臣的儿子们中,长子杨荣在军中效力,次子已入仕外任。三子杨荆与五子杨茴在负责印刷厂与图书馆的事,他们都有了事情做,臣也放心。只是还有两个孩子没有着落。臣的四子杨蔚在国子监里读书,读的还不错,臣的幼子杨荃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求皇上给个恩典。” 皇帝心想,正想着这个本家侄儿位高权重,不知如何封赏呢。他自己倒想着拉拔儿子来了,有所求,就不会有外心。想到这里感叹道:“朕也是当父亲的,你的心情我是能理解的。” 皇后也叹:“为人父母,真是不容易。牵着这个,又挂着那个。越想着公平,孩子们就越是不理解。” 皇帝想了想对英王道:“你那几个孩子都是朕看着出生的,本家论起来要叫朕一声叔祖父。你既不想要封赏,就荫蔽杨家子孙吧。英王长子杨荣随军南征,大胜而归,论功行赏,升任左监门卫中郎将。赏黄金二十锭,白银五十锭,彩缎十匹。三子杨荆既然负责印刷厂与图书馆的事,就让他去当秘书少监吧。让四子杨蔚去宗正寺,先当个寺丞历练历练。杨荃先进国子监读书,加冠后进太常寺学习。” 英王听了,心满意足,感动地涕泪横流,真心实意地给帝后磕头谢恩。 魏王与楚国公都看了一眼英王,又互相对视一眼。魏王是亲王,不提心孩子们的前途,心想英王这老东西,倒是个只想家长里短的人,光想着封妻荫子呢。楚国公是后悔莫及,早知道,咱也跟皇帝请个人情,把自己几个幼子提拔上来。 皇帝对其他几路领军将帅一一封赏。众人都跪下谢恩,欢声如雷。 皇后问晋王:“武儿,你这次南征,大胜归来,从此南北一统,父皇母后心里十分高兴。我儿想要什么封赏?直管说。” 晋王道:“父皇母后,儿子是皇子,为自己家打江山是应尽的本份,不需要封赏。如果父皇母后实在要赏,不如让儿子主持科举事宜。” 朝中马上有大臣出来反对,说什么:“皇上,这万万不可,从三皇五帝到现在,一直是察举制或推举制。几千年了都没有科举,可见科举是没有必要的。又说什么,乱时全族跟着帝后打江山,血染大地,死伤无数。天下安定了,不封赏这些族人,却要从寒族和平民中取仕,岂不是寒了跟随者的心。” 燕文帝听下面大臣吵成一团,叹口气,与皇后对视一眼。皇后道:“众卿不必吵了,陛下已经想了很久了。你们说的有些道理,但不能阻碍朝廷前进的步伐。科举势在必行,具体事宜由晋王负责。” 皇帝道:“皇后说的是,天下已定,要大力建设大燕,光靠世家贵族出来的人才,还是不够。由晋王负责组织,开始实行科举制与察举制并行。今年八月十一,开始第一次秋试。先选拔出人才,乡试中选人员才能参加春试。明年春天,四月十六举行春试,中榜的朝廷给予安排官职,以后每三年办一次。九品中正制暂时搁置,察举制先保留着,真有好的人材,可以直接提拔,与国有功的人也可以破格录用,两者并不矛盾。”太子心里却十分不服,面露怫怫。众臣看帝后态度坚决,也只能勉强接受。 英王回府,受到了热烈地欢迎。夫妻团聚,父子相亲。又听说皇帝对几个儿子的封赏,家里人喜之不胜。在待客院摆下了大宴,给英王父子接风洗尘。 这中间最难受的是杨荀,在家里受杨七欺负,被祖母责罚。在外边,被帝后嫌弃,没有前途。其他堂兄弟都有了前程,唯独自己啥也没有。埋怨大伯父偏心,自己的儿子使劲拉拔,侄儿就是外人,不管不顾的。 最高兴的是李夫人,本以为英王偏心,不管自己生的两个儿子,才让儿子跟杨七混。原打算等混出点名堂来,徐徐图之。她实在没想到,皇帝能让荆儿当秘书少监,这可是从四品呢,一步到位了。荆儿才二十一岁,这样的起点,真是太好了。 英王妃自然也高兴,长子升了官,才二十五岁就正四品了。次子在外当官的名声也还行。这次,小儿子杨蔚进了宗正寺当寺丞,前途无忧。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越看英王越顺眼。不过,这次杨荆意外地被皇帝点名成了秘书少监,英王妃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一个庶子,进入官场就是从四品,比自家的小儿子杨蔚起点高了。 英王瞧瞧家里的子侄们,大家喜气洋洋,他心里真是高兴啊。英王妃趁机说了长女与宇文尚书家结亲的事。英王想了想道:“宇文基是个人才,在建造上很有一套。勉强配得上我的长女,就是宇文尚书家里的那个郭夫人是个糊涂的,听说年轻时常与家姑妯娌闹气,都城里都成了笑话。咱芙儿过门,不会受气吧?” 老夫人道:“两个年轻人看对了眼,在皇后面前应承下来。这是皇后赐婚的,不能改。但郭夫人那个糊涂蛋不知所谓,让人生厌。她要不动我家芙儿还好,要是敢动我大孙女,看我不拿皇上赐的龙头拐打她。”英王妃听老夫人这么说,心一下子就放到肚子里了。 老夫人年轻时是将门虎女,绝对的当家人,连老王爷生前也得听她的。杨松跟随皇帝,屡立战功,老夫人也出了不少力。有几次,前线危急,她亲自押送军粮奔赴战场。平日帮着训练兵士,还组建过上千人的女兵医疗队,数万人的民兵后勤组。 老王爷去世的早,燕文帝在老人家的葬礼上,亲自赐给兰老夫人一根龙头拐。承诺即使老哥哥不在了,也没有人能欺负老嫂子。不管多高位,多大功,只要欺负到老王妃头上,都可用龙头拐痛打。 英王之前已收到老夫人信,知道杨荀、杨茭做的事,也知道五弟那府里现在是陈氏当家了。只是自己刚回家,家里人正高兴,还不便提起这事。杨茭突然跑到英王面前,跪在地上,哭着抱着英王的腿,只叫:“大伯父,您可回来了。您再不回来,我后母他们娘俩要欺负死我们兄妹了。”杨荀也跑过来跪着。 陈氏心里有些忐忑,眼睛只盯着英王的脸色。英王沉下脸问:“茭茭,你说,陈氏母女怎么欺负你们了?” 杨茭道:“杨依依那个小贱人,她打我和哥哥。陈氏还抢了我母亲的嫁妆,撵走了我们萧家的人,厚着脸皮在管家呢。我是没娘的孩子,父亲又管不了陈氏母女,眼看着她们欺负我,您管不管啊?” 英王叫杨依依过来,杨依依满不在乎走到英王面前。英王看了一眼十岁的杨依依,胖瘦适中,个头有点矮,刚到自己腰腹的高度。穿着一件红褐色的翻领胡服,不算浓密的头发还有点发黄,梳了一个小圆髻,随意插了一对白玉兔子的钗,戴了一对金钩吊白玉兔子的耳环。圆圆的小脸还有些婴儿肥。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淡淡的眉毛弯弯的,高鼻梁,红嘟嘟的小嘴,整个一萌萌的小丫头。可是人不可貌相,这小东西脑子灵光,嘴头子也上的去,心狠手更狠。 又看看杨荀与杨茭,两个人都是身高力壮,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跟杨依依形成鲜明的对比。杨茭是女孩子也还罢了,没有杨依依狠,又没有防备。杨荀是练习武艺的,连个十来岁的小丫头都收拾不了,结果让小丫头给打了一顿。简直是废物 英王问:“依依,你说,你为什么要打哥哥姐姐?” 杨依依道:“他俩该打。今日,除了二哥哥,家里人也算全了。大家评评理,我母亲是杨家二房名门正娶的继妻,算不算侍郎府的正经主母?这些年,我母亲对那兄姐怎么样,大家都看着呢。同样的,我父亲怎么对我母亲,前面子女如何对待继母,大家也都看着呢。我母亲不计较,一来是她势弱,二来是她想维持家里的和平。可是这两人,对继母刻薄就算了,又对着我这女儿辱骂我的母亲,他们不仁不义不孝,大人不管,我怎么能不打他们。” 杨依依这话说的上纲上线的,大家听了,也是无可奈何。英王叹口气:“茭茭、荀儿,听见了,你俩也说说情况吧。” 杨荀道:“杨七先打我妹妹的,父亲不管,我当亲哥的可不能袖手旁观。没想到她心狠手辣,好勇斗狠,不服我这个哥哥的管教。” 杨茭哭道:“我就是看不惯她们母女,一幅虚伪的嘴脸。明明借了府里的光,还老是表现的像是府里委屈了她们似的。因为她们,很多人背后说我们兄妹不好,当我不知道呢。” 杨依依笑出了声:“你知道就对了,看看你兄妹两个,男的长得像个大狗熊,发的长得像个老母猪。长得不好就算了,学问还不好。文不成武不就的,说起文,估计连个《诗经》也背不下来。要论武,连我也打不过。人品又不好,好端端的吃什么生烤鸭,多残忍呢。男的上南曲班子争花魁,把御史家侄儿的胳膊给打断了,不是我去安抚,现在还是仇人呢。女的不知礼仪,不服皇后的决定,敢在背后骂皇后娘娘,十戒尺把那张嘴都给打肿了。自己不知道反省,还敢向大伯父告歪状。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老夫人喝道:“杨七,大高兴的日子,你胡说些什么。我看你也该挨打了。” 英王对老夫人比了个手势,转脸问杨依依:“杨七,你说话如此刻薄,谁教你的?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你的至亲兄姐?” 杨依依道:“他们刻薄了我们母女十年,那时候大家没人说一句公道话,都没想起来我是他们的至亲妹妹。父亲视若不见,更没看见身为宗长宗妇的大伯父大伯母管上一回。我如今说了一次,祖母也骂,大伯父也来问了。人心皆有偏向,这不稀奇,只是你们也太过了。” 英王被杨依依气得额头青筋直蹦。英王妃插嘴道:“杨七,你太放肆了。这是你大伯父,咱家最大的功臣。气坏了他,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杨依依道:“大伯母,您宗妇当了这么多年,惯会用这些话来吓唬我们小辈。我那好姐姐,辱骂皇后娘娘,娘娘仁慈,也只打嘴十戒尺。伯父质问我,我说句实话,就能把一个大将军王气死,我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难不成,咱家比皇后娘娘的规矩还大?” 英王妃也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七姑娘如今嘴像刀子一般,说出的话来生生噎死人。一句话说的不当,就上纲上线的,给安个天大的罪名。仗着有皇后娘娘赐的戒尺,天不怕地不怕,连长辈也不放到眼里了。” 杨依依道:“不至于,我还是把长辈放在心里的。长辈问什么,我就说什么。我年纪小,不会转着弯地说话,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杨依依把正月十六搬家无人管,杨茭仗势欺人,辱及父母,因而打她。杨荀上门寻衅,打碎了花翁,打死了宠物,还要打杀她,因而还手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又把想承包姑母家里茶山,被杨茭挑衅,侮辱母女名声,所以打她。引出杨侍郎说出家里儿孙行事不谨被御史参奏,老夫人生气执行家法等等。至于查萧氏嫁妆,划分萧氏与杨侍郎家产,夺掌家权的事是皇后娘娘下的懿旨。最后总结:很多事不是她惹的,这些人也都不是她主动挑衅,实在是忍无可忍,才出的手。 又说母亲陈氏自从接掌中馈,还算尽心尽力。萧家派人来闹过几次,家里有些下人也借机生事,不得已才把萧家人赶走了。那些不听话的下人也赶的赶,卖的卖,就是图个家里安生。 英王听这些,才算完全明白了。老夫人的信里说的简单,关节处能圆的就滑过去。还是向着杨荀兄妹,难怪杨依依一幅不满的样子。英王想,皇后娘娘干预,杨荀、杨茭的前途算是完了。眼下要保全杨依依,这是个能干的孩子,前途不可限量。杨荆就是跟着干,弄印刷厂和图书馆。皇上一高兴,一句话,荆儿就成了从四品的朝廷官员,前途是稳了。要是杨依依再大几岁,对杨家的用处更大。 想到这里,英王道:“杨荀,你知道错了吗?今日凯旋,大殿之上,君臣同乐。我有意提拔子侄,别的孩子我都张的开口。唯独是你,我张不开口啊,就怕皇后娘娘生气。你就作吧,这样下去,不要说实职,就连你父亲的爵位,能不能承袭都不好说呢。袭爵是要皇帝批准的,你现在连世子还没当上呢。” 杨荀道:“伯父,您莫吓我。五房我是嫡长啊,杨蒿那个小东西才一岁多,还是填房生的,怎么也越不过我去吧。侄儿要袭不了爵,别人也别想。” 英王道:“你这个蠢货,什么填房,那是你继母。什么小东西,杨蒿是你亲兄弟。怪不得杨七要揍你,你再胡说,我都要打你了。从明日开始,你到军中当个下等兵士,跟着你大哥学些眉眼高低。等有了机会,我再给你安排。”杨荀不敢争辩,只得应承。 英王道:“杨茭,你是女孩子,就不说你了。我即刻让人给你找一门亲事,到人家家里祸害别人去。” 杨茭一看这情况,有点着急。嚷道:“大伯父,我有心上人了,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英王妃问:“哦,谁家的孩子?我怎么连个影儿都不知道。” 杨茭脸红了:“就是,就是高相家的嫡长孙,国子监的高连。”英王妃一听,心里暗笑,杨七虽然嘴损,说是也是实话。这杨茭长得不行,才华不显,人品也不行。高相家的嫡长孙,恐怕人家不会应承。 杨依依心想,癞蛤蟆总想天鹅肉吃呢。她悄悄地挪到杨蓉身边,小声道:“二姐姐,那个高连我认识,人长得可好了,还有才。我觉得他跟二姐姐挺搭的。” 杨蓉脸微红道:“少胡说,我都不认识呢,有什么可搭的。三妹如今也惦记上了,我怎么会与她争。” 杨七道:“杨茭那般品貌,高相家指定不能答应。高连现在国子监读书呢,跟我五哥关系还不错。找我帮他叔父印刷诗集,我还跟他开玩笑说把二姐姐你介绍给他。他没敢应,主要是高相力挺太子,伯父与父亲却向着晋王。夺嫡之事,万分凶险。政见不合,比仇人还麻烦呢。所以,我也没跟你提起。现在杨茭挺敢说,我想起这岔口,还是要跟二姐姐闲话几句。”杨蓉心里一动,杨依依的眼光她还是信得过的。但两家政见不合,是个大麻烦。 杨侍郎不干了,他站起来道:“茭茭,高家不行。高相那个人迂腐,是个老顽固。他总是向帝后进言,说太子如何如何正统,一点也不把晋王放在眼里。咱家一向跟晋王走的近,定要支持晋王的夺嫡的。两家政见不合,不宜结亲。” 英王道:“五弟慎言。太子与晋王都是嫡子,咱们有什么资格选择跟谁走得近?咱家是宗亲,肯定只与皇上走的近。因为晋王如今在军中,我与长子也是军人,才略有些交往。太子是帝后亲立的储君,又是文化人,我是一介武夫,说话说不到点子上,怕人家嫌弃。我杨家绝对是对帝后和太子忠心,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杨依依挑挑眉,大伯父就是厉害,这话说的没毛病。老夫人道:“大郎说的对。我们就听皇帝皇后的。五郎,以后再不要说夺嫡那些祸害家里的话。就是你脑子糊涂,几个孩子都随你,一堆糊涂蛋。现在大郎回来了,家里的事,他说了算。” 英王妃道:“茭茭,你都听见了。与高家结亲,恐怕是不行。你母亲出身兰陵萧家,晋王妃也是出身萧家。不管你父亲心里怎么想,别人都会把你家看成晋王一脉。高相力挺太子,怎么会与你家结亲。我劝你偃旗息鼓,另选别家吧。” 杨茭自然不依,她哭道:“我知道我外貌上有些粗糙,但我出身好啊。我们家是弘农杨氏,我外祖家是兰陵萧氏,这样的出身,怕高家是乐不颠愿意呢。而且我家资富足,母亲还留下那么多嫁妆呢。大伯父刚刚凯旋,皇上正爱见,您去求一下,让皇上指婚,看高家敢不依。” 英王道:“结亲是结两家之好,不是结仇。人家愿意还罢了,人家不愿意怎能强求。” 杨茭道:“我去求晋王妃,让她去说。”说完,哭着跑了。众人都叹气摇头。 英王道:“别理她,我看她能上天去,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说。今天皇上下旨,今年秋季就开乡试,主理人正是晋王殿下。咱家这些孩子都有了去处,我到是不着急了。明一早我让人赶紧告诉族里,凡是想出仕的子弟,赶紧复习功课,能过秋试的,明年春天参加科考。” 英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让众人散了。自己扶着老夫人往后院子去,顺便叫了杨依依。杨依依也有事与大伯父商量,就跟着去了。 英王道:“依依呀,伯父教你,事情要放在心里,不要随时宣之于口。荀儿、茭茭固然不懂事,他们二人年龄在这里,杨荀要娶妻,茭茭很快要嫁人了,等你将来也嫁了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那两人是你家的嫡长兄姐,你如今得理不饶人,别人也是有想法的,对你的名声不好,这世上对女子要求更严苛一点。”杨依依不想多说,就应了一声是。 英王又道:“你那印刷厂如今怎么样了?科考在即,我觉得机会来了。” 杨依依点点头:“这段时间,厂里主要用活字印刷术,印了许多话本子,李家帮忙批发到各地的书肆,卖的很不错。蒙学精选也印了不少,开阳书院的王院长喜欢,每种买了一百本。四书五经之类,还有《左传》、《公羊传》、《谷梁传》、《战国策》、《吕氏春秋》、《盐铁论》、《史记》之类的书,都是从皇后娘娘那里借的版本。这些正经书,雕版印刷与活字印刷的都有,卖的一般,库存非常多。另外王院长还把他的手稿《四书集注》让我们印制,封先生说很有见解。我准备向王院长买了版权,大量印制。再有高相家的长孙高连来帮他叔父找我,印制个人诗集。我听说这位高宾先生的学问很好,除了诗集,还写了不少儒家经典注释类的手稿。他字又好,文采也好,还愿意把文稿让天下读书人知晓。我准备无偿帮他印刷,顺便谈谈版权问题。我有预感,只要朝廷准备科举的旨意一颁布,各书店必然要进大量科考相关的书。自汉代以来,一直以儒家学问为主,所以我也也是多印了这些东西。” 英王听了赞许地点点头:“依依真聪明,又能干,伯父心里高兴啊。就这么办,有什么要伯父帮助的直管说。” 杨依依笑道:“印刷之事,有封先生管着,没有什么问题。销售之事,也算顺利。不但有李家尽力帮扶,皇后娘娘也是帮了大忙的。图书馆营建的事由宇文基大人主理,问题也不大,咱们的财帛与人手都充足,秋天应该就能建成了。”英王听了更是高兴,依依的确能干。 第33章 连蓉相见 依依论茶 几人闲话了一阵,杨依依道:“还有件事,要大伯父帮我。” 英王点点头:“说说吧,大伯只要能帮得上忙,肯定是尽最大的努力。” 杨依依笑道:“我在帝后面前吹了牛,要把天下的好茶弄到都城来,靠茶叶发一笔大财,维护图书馆的运营。现在牛皮快破了,只好求大伯父救命啊!” 英王一听就乐了:“你敢在帝后面前吹牛,却叫我如何救你?我看啊,帝后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小孩子一个,吹个牛,帝后不会当真的。” 杨依依道:“话虽这样说,我觉得做茶叶生意,是个有利可图的事。咱家是宗室,您和父亲又是朝廷官员,家里本来是不能直接经商的。现在帝后亲口承诺,让我放手去做,等着喝我的好茶,这不是个好机会吗?” 英王想了想,点点头道:“也是,那茶叶的事,大伯父又不懂。你想怎么做啊?” 杨依依笑道:“咱们不懂,天下能人辈出,总有人懂,咱们请些能人,组成团队不就行了。” 英王道:“你先想好了,我去执行。” 杨依依又道:“伯父出征前,我提过,要伯父办镖局,伯父可想好了。没有这种负责转运的,财帛与货物便不好流通。” 英王点头:“正好,我有不少旧部,这次南征后,都得到提拔,在各地的府兵中任中高阶的将领。这些府兵战时上战场,平日却要自己种田经商,自酬大部分军饷。我寻思与他们相商,在各地府兵的营外设些商栈,让府兵中选出精干的人,在各商栈之间押运货物财帛。”杨依依听了点点头,觉得这样更好。 老夫人就是笑着,看两人说话。正经事说完,杨依依就歪了楼:“大伯父,今天席上提起高连这个人,我觉得是个人才。主要是长得好,看着很养眼,说话声音好听,出身也行。要是能与二姐姐对上,正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 英王瞪侄女一眼:“不知道两家政见不合啊,高相那老头非常固执,肯定是一百个不答应,咱才不去做那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呢。” 杨依依问:“要是高相答应了,上门求娶,伯父会应承吗?” 英王看了侄女一眼:“会呀,我只想我的女儿好,才不管别的什么。太子与晋王各有各的好,谁当储君都行。太子行为是有些行为不羁,但心性不恶毒,他继了位,咱家到时候表个态支持他,他对咱们不会太差。晋王文治武功,胸怀大志,我与他当过军中同袍。他当了皇帝,也不会对咱们家不好。” 杨依依叹一声:“父亲就是没有大伯父明白呀!明明谁当储君,咱们家都好,他偏偏要说力挺晋王。我冷眼旁观,晋王当储君是迟早的事,我看帝后都属意于他。只是晋王这人,好大喜功。心胸也狭窄,心狠手辣的,将来继了位,未必是天下之福。” 英王听了这话,盯着杨依依:“依依,大家都在观望,你怎么断定,晋王能当储君呢?” 杨依依道:“十个指头不一般齐,父母有偏向这很稀奇吗?两位皇子虽然都是亲生的,可是一对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太子言行放浪,纵容亲朋故友横行霸道。晋王言行谨慎,管束府内严格。太子三妻四妾,好色贪杯。晋王一妻一妾,文武双全。太子心无大志,晋王率军远征。您要是当父母的,您会喜欢谁?” 英王叹口气:“我也这么想过,皇后最喜欢孝顺听话,言行谨慎的人,几个儿子中,晋王夫妇最得皇后喜欢。所以,我才会与晋王走的近些。就怕易储之后,有人会倒霉了。高相是太子党,我不愿意与高家联姻,也是怕受牵连。” 杨依依道:“不妨事。皇帝很看重高相,高相这人很有能力,一心为公,私心不重。皇后娘娘个性强,但也是个有心胸的人。她既然想易储,必然会找高相谈。最终结果很可能是,既想易储,又想保全高相,必然给高相富贵,逼高相退位。高家其他人,都是能人,也不是一心向着太子的,朝廷应该会容的下。咱们家与高相家结亲,应该也挺不错的。” 英王笑道:“有道理,你这样说,我到要会高连一下。看看是什么样的俊才,让我三侄女哭着喊着要嫁,我的七侄女一直为他说情。” 杨依依看天色很晚了,就告辞回去了。英王与老夫人道:“依依这孩子,又有见识,又能干,还会赚钱。要是男子,我肯定让他继承五弟的爵位了。” 老夫人道:“人是心灵手巧,能干的很,就是性子太桀骜不驯了些。女子不比男子,这般性情,将来可怎么办呢?” 英王道:“咱家也算是将门,将门出虎女,挺好的。我还嫌这些女儿们,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担的,只能在家庭的庇佑下风花雪月,遇了大事就不行了。” 英王在家几日,接待了不少亲朋好友的拜会。闲谈间,把朝廷今年中秋前科考的消息传播出去。其他官员,也都把消息散给亲朋好友,让家里有想参加科考的人速作准备。没几日,今年中秋要举行科考第一次乡试的消息就传开了。半月后,朝廷旨意下达各地,全国一片哗然。晋王做为主理,与一众臣下商议具体事宜,忙得不得了。 英王对科举之事,不大懂,也不想参与。只管与旧部下们书信联络,着手组建转运商栈。那些府兵总管们看了老王爷的信,觉得是个不错的生财之道,纷纷回信赞同。有的人还着急地派来使者,与英王商议,希望尽快组建。 英王和杨依依闲聊,喝着茶。杨依依发表着高见:“我看了大燕的舆图,结合在书看过的适合茶叶的温度和地理,得出一个结论:大燕的茶叶大致会有四大产区,西南茶区,中南茶区,江南茶区,江北茶区。西南以发酵茶为主,做成茶砖、茶饼之类以便运输。中南以红茶,白茶为主,既有散装,也可做成各种形状,宝塔、龙珠、雪团等。江南以绿茶、花茶为主,散装,以上好金属盒包装。江北只产绿茶,品质也差一些。就廉价销给平民,还可开发一些茶粉、茶枕之类的产品。” 英王听了问:“我怎么不知道这些,你从哪里看来的?做茶还有这么多讲究吗?你确定能成功。” 杨依依道:“听说姑母家在泉州有茶山,泉州属中南茶区。李二舅家在余杭也有茶山,余杭属江南茶区。我先把这两处联系上,经营好,让都城形成饮茶之风。之后向西南茶区发展,把发酵茶远远的卖给胡族。听说,周边那些生活在草原上的民族,长年以牛羊的乳和肉为食。他们缺少蔬菜水果,消化不好,缺少一些物质,寿命普遍不长。饮茶就能补充很多营养,也能帮助消化,只要他们喝了好,就离不开了。草原上有许多咱们没有的草药、香料。还有数不尽的马、牛、羊,交易起来,咱们能换回多少骏马,牛羊啊。” 英王一听就明白了,笑道:“好啊,你姑母那里好办,我说了就算。我让心腹王得顺管着你姑母家的山林呢,我让他上来跟你商量。李二哥那里也好办,你拿个章程,让他们家派人来,共同商议这事。只要能营利,大家都会配合的。” 杨依依笑道:“李二舅那里,还要加发一句话。今年第一次科举乡试,预参试者,速上京求学,这边学习资料更齐全,也更容易获得考试资格。” 英王一听就乐了:“李二哥那边想出仕的打算,连依依都知道了。你这样说,他家还不得连夜准备上京呢。” 杨依依又笑:“大伯父,考试肯定要有资格呢。今年中秋各地就要乡试,确定应考的资格。都城周边的大书院也会有推荐名额的,比参加各地春试要简单些。我想外祖家的表哥们也进开阳书院呢,王院长已经答应了。” 英王挑挑眉:“开阳书院那王院长会这么好说话?之前你三哥、六哥要进书院,李夫人可给书院捐了一大批文房四宝呢。加上荆儿、茴儿出身好,读书还行,王院长才勉强答应的。” 杨依依道:“都一样,王院长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呢。我也答应他五年内,每出版一本新书,都免费送给开阳书院三十本呢。我大表哥陈秀,二表哥陈英,脑子聪明,读书也不错,就是出身差点。王院长亲自试了他俩,勉强收下了。” 一个月后,管理豆家山林的老王领了十几个人上京了。李二舅家的父子三人领着大车队,全上京来了。老王是为了茶叶的事来的,李家父子却是为了科举的事来的。 杨依依对科举却是非常赞成。科考对她的印刷厂,图书馆非常有利啊。杨依依年后又到西市的牙行买了二十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和二十个十多岁的小女孩。 让祖母帮忙,在青龙坊又买了几个房舍安置这些孩子,女孩子跟着杨牡丹她们先学做活字,男孩子跟着封长青学习雕版。祖母多有见识,哪会只帮杨依依买房舍,自己私下里也在青龙坊买了好几处房舍。 杨依依找了已进入国子监当博士的王咏,央求王先生在国子监里向各位博士打听,有没有他们写的关于儒家学问的手记或着作。只要众位先生愿意抄写底稿,长青印刷厂免费帮着出版。还可以给他们一些财帛当版权费,只要允许印刷厂出版售卖他们的书。 这些文人大多都有个通病,希望自己的作品面世,被天下人看到,最后名留青史。杨依依让王咏这么一说,那些人一听可以名利双收,就没有不乐意的。纷纷把自己的手稿拿出来,一时间,国子监里的先生忙起来了,一面完成教学工作,一面还要在业余空隙抄写底稿。 长青印刷厂的孩子们也忙起来,尤其是活字印刷那些女孩,分成三班,两班交替,不停地做活字,一班负责排版印刷。 李家也跟着忙活,专门成立了一个大作坊,专供长青印刷厂的东西。雕版那些孩子也累得够呛,好在伙食好,奖金多,略有安慰。 《高登诗集》出来时,杨依依觉得是个机会,同时约了大伯父、二姐、高连,约定在青龙坊四号院取书。高连让家仆赶了马车到青龙坊四号院,杨依依让人把他领到待客室。杨依依笑着介绍:“这是我大伯父,这是我二姐姐,他们父女今天到我这边来参观的。刚好高先生来取书,真是有缘,就一起喝个茶吧。” 高连心里琢磨,这杨七小姐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到底把她二姐姐介绍给我见面了。打眼一看:这位杨二小姐,身材高挑,肩膀略显壮实。杨依依给画的妆,很衬杨蓉。显得长眉俊目,高鼻粉唇。穿着石榴红的齐胸长襦裙,胸口绣了一朵白牡丹,白色细绢绣百蝶的窄袖对襟短衫。梳着一款新奇的发型,正中戴着一只金凤衔珍珠的钗,左侧簪了一朵娟制的红色牡丹花。左手腕戴了一只黄金镶珍珠的手环,食指上戴了一朵牡丹花型的戒指。 英王与杨蓉也打眼细看这位久闻大名的高相嫡长孙。这男人生的真是好,身材高大匀称,风度翩翩,文质彬彬。长的白白净净的,浓密眉毛生成弯弯的形状,一双沉静温婉的眼眸,高高的鼻梁,微笑的唇角有两个小梨涡。绯色的圆领长袍显得很合体,束一条黑色素金扣的革带,悬着一枚青玉虎形佩。头戴黑纱幞头,脚穿半筒乌靴。 英王上座,杨蓉右侧座,让高连左侧座,杨依依下座。杨三娘给四位上了擂茶,两盘点心。高连开口道:“晚辈拜见英王殿下,久仰大名。祖父常说您眼光独到,文武双全。” 英王打断他的话:“文武双全不敢当,就是一届武夫罢了。高相太客气了,说什么眼光独到,就是命好,生在弘农杨氏的一支中,同为杨氏,只能追随皇上了。” 英王喝了口茶,又道:“听小儿杨蔚说,高公子在国子监读书,文采很好。我这里有一个上联,想了很久没有对出合适的下联,高公子听听,登泰山一览天下。” 高连想了想对道:“渡长江再望故乡。” 杨蓉笑道:“父亲,我到有一下联:踏银河又瞰宇内。” 杨依依笑道:“二姐姐对的下联不如高先生的工整,气魄却够大。” 高连道:“是,我的不如杨二小姐有魄力,二小姐一看就是英武之人。” 英王夸道:“我有六个女儿,两个侄女。只有我的蓉儿,最象将门之女,略识些武功,人善良豪爽地很。谁要能娶我这个女儿,才是那家子的福气。”杨依依也忙着点头。 高连岔开话题:“英王殿下,您对科举之事有什么看法?” 英王道:“我一介武夫,哪里懂得科举之事。不过我家儿子与侄女合伙开了印刷厂,又建图书馆,倒是对科举有些贡献,互惠互利。因为这个,我家杨荆被钦点为秘书少监,我是高兴地很呢。” 杨依依问:“高先生要参加明年的科考吗?你是高相嫡长孙,不参加也无所谓,肯定能推荐入朝的。” 高连道:“我想参加科考,试试自己有多少墨水。省得尸位素餐,浪费了朝廷的名额。” 杨蓉道:“高先生过谦了,听闻高相家能人辈出,先生也是学问很好的。我七妹妹是个有眼光的,她都说先生学问好了,必然是好的。” 高连道:“多谢二小姐夸赞。为了这句话,我会更加努力的。” 英王笑笑:“不管是太子还是晋王,都是好儿朗。帝后既是天下之主,也是做人父母的,自然有自己的思量。我们当臣子的,只谨守为臣的本分,不要过度参与皇家内里的事。我年轻时,想着叱咤风云,位及人臣。后来族叔当了皇上,也赐给我家爵位与荣耀。如今我老了,什么政见不合,什么党派之争,什么皇子夺嫡,不想那些了。很多事看得见,想得到,却无可奈何。我呀,只盼着儿子们少惹事,争点气,给我多生几个可爱的小孙子。又盼着女儿和侄女们都嫁给疼爱她们的好人家,平平淡淡地过安稳日子。” 杨依依打断:“行了,行了。高公子,您今天是来取书的,就让人跟杨三娘去取吧。您叔父已经把他其他手稿抄好了底稿,托人捎过来了。除了订金,余款就不要了。算是给高叔父的辛苦费吧。等印刷好了这些新稿子,我给高叔父送去一百套。其他的就是我安排了。” 高连感激地给杨依依施了一礼:“多谢杨七小姐。我叔父那个人,骨子里是个典型的文人。就希望看好作品,也希望自己的作品面世,被天下人看到,最后名留青史。可是他自己不善经营,做官又清廉,手里没太多财帛,想请人抄书都舍不得。这次让来印制诗集,都是筹集很长时间呢。” 两日后,英王领着杨依依接待了李二舅父子。李准五十来岁,长得儒雅极了。中等身材,略有点瘦,精神还好。两鬓略有白发,蓄了长须。皮肤白皙,眉清目秀。长子李璋三十出头,甚肖其父,更年轻清俊些。次子李圭才十五岁,年龄不大,长得极好。身型高挑,体态挺拔,宽肩细腰。头发乌黑,皮肤白嫩。五官生的英俊无比,非常协调,想着再大几岁,定是个少见的美男子。 李准道:“接到妹夫的信,我一刻也呆不住了。让人收拾了东西,带着两个儿子上京来投奔他姑父。” 英王道:“说什么投奔,家里亲戚来京看望,就是看得起我。科举的事我也不懂,舅兄可有什么打算?” 李准道:“璋儿与圭儿准备参加明年的科考,要先取得考试资格。前几日,托人打听了,要各州县今年秋天举行乡试,各州进行明经科目选拔,才能取得考试资格。又听说,京城周边的着名书院,有推荐名额,可以免乡试直接取得考试资格。想着南方初定,在南方求学不如上京来,明年在这边考试也方便,就求到他姑父这里了。” 英王道:“科举考试的主理人是晋王殿下。前天,我去拜见晋王了。他到是给面子,说考试具体事宜由吏部官员安排。考试内容初步定下了,有经义、时务策、杂文等。出题的是国子监的夫子们,最后由皇上定夺,考试地点借用吏部的办公区。”杨依依听了这话,心里高兴啊,与她的猜测差不多,这不是正对上了。 李准听了这话道:“还是英王妹夫神通广大,打探更清楚。不知哪些书院有直接推荐考试资格的名额?” 英王道:“国子监里自然名额最多,只要通过国子监举办的选举就可以。颁政坊里的几所书院也有资格,另城外的开阳书院,嵩山的太乙书院,山东的齐鲁书院,庐山的南鹿书院有资格。其余是各州通过推举或明经博士考试的考生们有参试资格。” 杨依依插嘴道:“李家二舅舅,我是想让您进京商讨茶叶生意,您怎么只问科考的事,我的事就不理了。”李准早从三弟和大妹妹口中知道杨依依这个人,年龄不大,路数却多。 他笑了笑:“依依小姐,你知道的,江南李家本是商户。我费了这么大劲儿脱离商户,改为农户,不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能出仕嘛。现在有天大的机会摆在面前,我哪还有心想别的。茶叶的事,你说了算,我都听你的。” 杨依依道:“那好,您让人好好管理茶园子,出产的茶叶我全包了。每年雨水节气前采一批雨前茶,清明之前采一批明前茶,雇佣些能干的人,只采嫩叶小芽,晒个半干,进行炒制,定制些小银盒来装,半斤一盒。立夏后采夏茶,配了阴干的茉莉花,制成茉莉花茶。用银盒装,半斤一盒。秋后采秋茶,配些干桂花,制成桂花茶。一部分用铜盒装,一斤一盒。一部分用厚纸包装,一斤一包。” 李准问:“包装好了是就地卖,还是进京销售?如何运输?价格怎么说?” 杨依依道:“银盒子不必用纯银,务必要薄而精美,成本却要控制在三百文以内,铜盒控制在五十文以内。零售价格嘛,雨前茶每盒八百文,明前茶每盒六百文,茉莉花茶每盒三百五十文,桂花茶每盒二百四十文。纸包的三十文。李家要帮忙在江南销售的话,我每盒成本价上加价十文批发给你们。你们零售时价格要与我的一致。其余的运往都城,我伯父与旧部建立了商栈,专门负责运输。你只需把货交到余杭那边府兵设置的商栈,让他们管事的签名收货,就算出货了。” 李准一听,倒抽一口冷气,杨七小姐真敢定价。茶叶这东西现在只在南方有人喝,就是大叶子晒干了,两文钱一斤。磨成茶粉,十五文一斤。她让这样一整,身价百倍了。稳了一下心神,对英王与杨依依道:“行,可要说话算数,咱们签个文书吧。” 英王有些犹豫问:“依依呀,我虽然不懂茶。你这售价也太贵了,到时卖不出去,别砸到手里赔了本。” 杨依依一笑道:“伯父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我要建茶文化市场,做各种茶叶、茶具、茶宠生意,形成产业链,肯定能卖出去。”三个人签订了合作文书,李准心里乐坏了。 杨依依道:“我跟开阳书院的王院长关系还行,给你们引见一下。能不能成,还要看你们两方谈的怎么样?王院长爱书如命,舅舅可以送些好书去,保管老先生喜欢。你就去我的印刷厂买些新出的儒家经典与讲义,那可是我花重金从国子监博士们那边买的手稿印出来的。明年科考,那些博士可是出题人,他们的讲义千金难求。”李准一听,心花怒放。不管王院长应不应,这些书给自家儿子看看,也会受益匪浅呢。 隔二日,英王又领着杨依依,见了泉州上来的老王。老王并不老,二十八岁,叫王得顺。他是个孤儿。小时候四处要饭,七岁那年被英王收到军中,就一直跟着英王当近随,非常忠心。他跟着军中的文书学着认字,武艺极好的。军中粗汉,本来就长得五大三粗,征战中没了一只眼睛,显得苍老而吓人。英王对他很信任,让他留在泉州经管妹妹杨雁的五处茶山。 杨依依看了老王拿来的茶叶标本,心里挺高兴的。有两种是铁观音,一种是黄金桂,一种是肉桂,一种是白琳。就默写了这几样茶叶的种植、养护方法,茶叶制作方法,交给老王。让老王找些能人学习琢磨制茶技术。又说了让用瓷罐包装,给了几页茶叶罐的图样。泉州的瓷器也很有名气,当地有很多窑口,可以下单大批制作。茶叶装罐后,运输就交给泉州那们的府兵商栈运输。 英王道:“老王,上次我妹留给你的钱够不?我再给拨一些钱,你听我家小七的话,找人,找能人。南方战事已了,有的是人手。让他们把茶制好,就是帮了我大忙。我家小七在帝后面前吹了牛的,我得帮她兜着。” 杨依依道:“老王哥,你放心。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了你们,每年卖了茶,我分一成给你们。管保你们吃喝都足够,以后孩子也能上得起学。” 第34章 卖书顺利 建食品厂 老王道:“王爷在信上说了,七小姐建图书馆是为了天下人能读得起书,做茶叶生意也是为维持图书馆的运营。手下的人给些工钱就是了,不用分成。老王孤家寡人一个,不在乎钱不钱的,小姐看着赏就是了。” 杨依依道:“老王哥年纪不算大,又识字,武艺又高,可算文武双全。今年年底我给你些分红,你手里有钱了,在山脚下盖处好房子,成个家吧。” 老王红着眼,点点头:“谢谢七小姐惦记,老王一定好好干。明日我就回泉州去,招人,琢磨炒茶技术,安排采摘夏茶,一制好,就送到泉州商栈去,王爷与小姐保重。” 杨依依对英王道:“没想到姑母家的茶叶品种这么好,咱们这次赚大发了。到时候每年的纯利给姑母两成分红,大伯父一成,老王他们一成。” 英王笑骂:“你姑姑的茶山,老王领着人种茶、炒茶、包装,我管运输,大家忙得飞起。你独得五成,真是好算计。” 杨依依笑:“不是,我那五成还要分给其他人,也要做些善事。江南还算是富庶之地,你没听李家舅舅说,江南一斤茶叶两文钱。没有我运作、销售,那茶叶能卖几个钱?我分你们一成,就抵得过你们自己经营一整年的茶叶钱了。咱府里还能免费喝到最好的茶,说不得咱家还能得帝后的一句好呢。最主要的是图书馆本身营利不大,需要茶叶生意帮扶。不然,您以为帝后会同意,咱们做为官员和家属,直接做茶叶生意,与民争利吗?咱们宗室人家,伯父与父亲既有爵位,又有实职。就是这样的借口,才能让帝后同意。” 英王听了,心里高兴,家里有这么聪明能干的孩子,好事啊。 李家父子到了青龙院四号院,见到了封长青。封长青看李家二爷来了,客气地招待着。听说是来买新印出来的儒家经典教义,叙谈了几句,就领着人到了仓库。李家有的是钱,看了这些印刷精美、内容丰富的书,恨不得把仓库里的书都包圆。 封长青劝:“李二爷,东家说了,这些书紧俏,不议价,无论是谁来,就按定价卖。您就买现在需要的,买太多也未必用的了。印刷厂现在不停的印,东家还说要扩大规模,以后想买书,有的是。” 李三爷听了这话,忍了又忍,每样还是买了五百本。他想过了,科考是天下事,又不是只有京城的读书人需要,南方的考生也需要啊。我既便不高价倒卖,送给谁都是天大的人情啊。封长青想了想,大概明白了李二爷的心情,卖谁都是卖,拿到南方正好扩大影响,就同意了。李三爷痛快地付了钱,让人足足拉了四大车,乐得嘴都合不上。 李璋和李圭见了这些书,简直是小老鼠跌进了米缸。二人夜以继日,手不释卷,饭都不正经吃了。看了这些书,有许多疑问霍然开朗,有些见解引起二人共鸣,让人心绪澎湃。 过了几日,李三爷又买了些礼物,让人拿了全套的儒家经典讲义。领着两个儿子去开阳书院,求见王院长。 王院长看拜贴,听说是杨七小姐介绍来的,是英王家李夫人的娘家人,江南李家的二房父子。王院长寻思着杨七小姐对开阳书院不错,自家侄儿也是得她帮忙说话运作,进了国子监当博士。她介绍来的人还是要见上一见,问问情况。 李家父子见过王院长,王院长客气地问他们情况。李三爷把来意说了,王院长有些为难。大家都想得推荐名额,书院原来的学子都在争呢。现在来两个外地空降的,学生恐怕不服气呢。要直接拒绝吧,好像不给英王家和杨七小姐面子。以后他们书院还想得印刷厂的好处呢,图书馆开了,也得去借书看呢。 李三爷一看,就把准备送的礼物往旁边一放,单拿出来整套的儒家经典讲义,送到王院长面前。王院长问:“这是什么书?李二爷当宝贝呢?我这书院别的没有,书却是不少的。” 李三爷笑道:“普通的书,怎么敢送到王院长面前。这是杨七小姐推荐我送来的,刚印刷出来,还在仓库里,没卖到市面上呢。是国子监里几位博士的大作,写得太好了。这不是明年科考,国子监里的先生负责出题吗,杨七小姐花了重金买的版权。她可说了,这不是普通书,无论什么人来,都是按订价卖,不打折扣。”王院长一听,就翻开眼前的书,看了几页就入迷,根本没空与眼前的三个说话。 过了大半天,李家父子有些着急了。李圭看王院长在看一本书,正是他前几日读过的。他就卖弄道:“先生,这本书学生前几日读过了,写得真不错呢。” 王院长抬头看他一眼,李圭就从头到尾背了一遍。王院长看他年龄不大,记性很好,就来了兴趣,开始考校他的学问。 过了半晌,王院长心里大乐,觉得李圭是个天才。这个孩子年龄不大,脑子好使,口齿伶俐,又有眼色,长得还好,就有心收个入室弟子。把心意对李父一说,李父高兴地应下了。 李圭拜师成功,李璋借光也跟着进了开阳书院就读。李父放心了,自己领着车队回江南,去准备杨依依要的茶叶盒之类。到了江南,把带的书分别送了亲朋好友,引起不错的反响。印刷厂也应了李家的请求,托运过去一大批书。 杨依依把活字印出来的经义注释,捡了一百套,捐给杨氏的族学中。族中的长老们喜出望外,感激不尽。再挑一些书,用精装的木盒装好,让杨茴去各家书院,诸位皇子处,宗族长老那里都赠送一份。一来是结个善缘,主要还是起个广告宣传作用。 长青印刷厂在这边忙着卖书,奇货自居,绝不议价。秋试在即,众人为了应试,那是不惜成本,这样一来,钱是赚的不少。杨依依每天看着进账,都笑得合不拢嘴。 晋王搬师,英王回府,军队上精减了一批人,人手太足了。杨依依与英王商量,许多退伍军人不愿回乡,在都城内外乱晃,时间长了对治安也不利。不如招了这些人,建立一个贸易行,把江南的茶叶、丝绸、瓷器卖往北方,把北方的木料,毛皮,牛羊运来京城。把都城的食盐、黄糖,瓷器之类运向西南,西南的药材、瓜果,运回京城地。 英王听了杨七的建议,心里核计了一下,觉得可行。各府兵营在都城、洛阳、益州、广州、幽州、营州、西州、丰州等地组建了不少货栈,主理运输与批发。英王在郊外的别园建立一个商邸,把这些货栈与押运队伍统管,运作就更顺利了。 因为大量雇佣了有些身手的退伍军士,又怕朝廷这边猜忌,就禀明了皇帝,最好让晋王出面,打着安排退伍军士的名义。所得利益分三成给国库,两成给晋王,英王得两成。剩下的拿一成维建一个育婴堂,两成分给奔波买卖的府兵兄弟。 皇帝一听就同意了,还给贸易行赐名燕兴邸。大战之后,国库空虚,百姓需要安抚,退伍军士需要安置。那些世家贵族反对均田制,自家手里大量囤田占地,百姓手里的土地少,生活艰难,国家税收也少。现在既安置了退伍的军士,又增加了朝廷的收入,倒是两全其美。 杨依依又央求伯父在通济坊内给她多买房舍,她要建食品厂。英王问:“依依,什么样的食品厂?上西市那边盘下一个点心铺子不是更方便。” 杨依依道:“糕点生意也做,糕点在曲池坊的车马店与说书馆的厨房做就行了。通济坊内的食品厂不是要做点心,而是做干粮与粉条、豆皮、腐竹之类能经得起放,能长途运输的食品。” 英王一听觉得茫然,问道:“什么样的干粮?粉条、豆皮、腐竹又是什么东西?” 杨依依问:“大伯父,最近燕兴邸的生意可好?” 英王点点头:“好着呢,没想到生意这么好做。我跟你说,二十套普通的白瓷碗碟,运到了东突厥草原那边,能换两头成年的羊呢。两条蚕丝被运到吐谷浑,能换五张羊皮或两张牛皮。一匹丝绸运到东北边,能换三颗一搂粗的大松木。一个西南五文钱贩来的密瓜,在京城可以卖到二百文呢。” 杨依依一笑:“人离乡贱,物离乡贵。从古至今,长途贸易就没有不赚钱的。贵就贵在运输不易与人们物以稀为贵的心理上。” 英王道:“我看着这赚的钱就眼晕,到年底分红,肯定把皇上乐够呛。可这跟你的食品厂有什么关系?” 杨依依道:“前几日,我请伯父吃的铜锅涮羊肉怎么样啊?” 英王点头道:“味道不错,好吃的很。还有前天你让府里炖的砂锅,也美味的很。” 杨依依道:“咱们京城在天下之中,冬天很冷吧。北方的冬天肯定更冷,吃点热乎的东西很不错。我想把铜锅、砂锅之类的做法也推广到北方。吃锅子吧,光吃肉容易腻,给搭点配菜,口感更好。这粉条、粉皮、豆皮、腐竹,都是下锅子的好食材。” 具体细节一时说不好,大致上粉条粉皮的原材料是绿豆和豌豆。 先说粉皮的做法,豆子泡了磨出浆水,在铁盘子里抹点油,舀上一勺子,晃匀了,把盘子放在热水锅里蒸个一分两分的,揭出来摊在细竹杆捆扎的晒床上,晒干了就是粉皮。 再说粉条的做法,也是磨出的豆浆,用纱布兜了,晒制成豆子淀粉。干淀粉加上些湿淀粉和成团,在铁筛子一样的压条机上一压,去掉开始过粗的条子,下面放一口烧着开水的大锅,下了锅的粉条子一捞,挂在竹杆子上晒干,就是粉条。 豆皮与腐竹的原料是黄豆,前面的程序跟做豆腐差不多,后边在滚开的豆浆上挑豆皮,挂在竹杆上晒干形成油豆皮,用厚麻布摊开的干豆腐,晒干了就是豆腐皮,用纱布包过甩出豆浆在池子里点卤,凝结了卷成腐竹。 英王听了点点头,这到是不错的主意。东北、西北的冬天太冷了,那里的人都饲养牛马羊等牲口,不缺肉。冬日倒是适合涮锅子或炖砂锅,又暖又解馋。 杨依依又解释:“现在伯父做贸易,手下人常常走远路,必然要备些干粮的。我寻思着,做几样好携带,味道又好的干粮,卖给这些人用。目前我能想到的干粮品种不多,就是干挂面,油炸细面,芝麻干饼,压缩饼干,各种肉干,各种糖果,各色小咸菜。” 英王道:“军中的伙食也是太粗糙了,多数是粟米粥和干馕饼之类。有时候条件不好,饭也吃不上呢,就是炒米炒面配水。你这想法好,要是生产的量大,以后军队要远征,也可以携带这些干粮。” 杨依依点点头:“大伯父,我做食品厂对大家都有好处,你就赶紧帮我拿下厂房嘛。” 英王道:“我可以拿下厂房,得算伯父入一股。” 杨依依道:“那当然好了,您还要帮忙运输,不然东西卖不出去,你这一股也没啥用呢。” 英王点点头:“这个当然了,咱们一家人,要一心。你的事,就是大伯的事。你说运啥大伯都给你运。你说要啥,大伯都给你找到。” 杨依依跟英王要求:“大伯父,我这个食品厂要用的人,你帮我找。最好要退伍的军士,尤其是那些轻微残疾了的军士,或是牺牲的军士们家的遗孀孤儿。为国征战的军人,在战场上受了伤,甚至残疾,朝廷只给一点钱或地,他们的日子太艰难了。那些军士遗孀,最是可怜。本身没了依靠,有些家人厚道还能过,有些家人刻薄的,竟把人给卖了或者逼死。”英王叹口气,沉重地点点头。 有了英王的帮忙,建食品厂的事情异常顺利。杨依依买下通济坊里相临的十六所三进房舍,在外围打上一道高高的青砖院墙,墙上拦了铁丝网。让能寻水脉的打井队打了几口深井,修了一个蓄水池。厂子里原来的小路都垫了厚厚一层三合土,用石滚子碾结实了。墙内种上两圈花椒树,前后留下大门,每栋房屋都是独立的车间,十六个车间,合起来就算是小型厂子了。 杨依依先在李家的全匠园订了二十台手工面条机,在李夫人处订了五十个带提手的圆铜盘。又在铁匠铺又订制了三十口大铁锅,在竹器铺订了百十个细竹杆扎的晒床,一大批竹杆子,在木器行订了一百个木桶,在石匠铺订了十盘细磨。 杨依依还向几个大木工行订置了办公室、宿舍与仓库要用的家具与工具。英王出面,让人招了三百多名员工。 这里面有一位三十五岁的老兵叫刘方,是跟了英王二十多年的亲卫队长。这人是个战争孤儿,从小就跟了英王。英王看他聪明俊秀,很是注重培养,养的文武双全。后来还给他娶妻成家,军中岁月虽苦,但家安在军营附近,有妻有子,日子过得还行。 事情坏就坏在刘方的妻子吕氏长得太漂亮,被前朝派去犒军的长官张长友看上。吕氏不从,家里几口人遭到杀害。刘方气不过,杀了张长友,自己也被迫逃亡。 燕朝建立后,英王到都城任职,刘方闻讯就过来投奔。跟着英王南下打仗,当上了英王的卫队长。这次也是刚回都城,被提拔成一个偏将。原本是明年要再随军去打越南,偏生了一场病。刚好军队裁人,他那位直系上官心胸狭窄,觉得刘方太能耐,怕将来爬到他头上,就给上面报了伤病,硬把人给裁了。 英王知道这事心里生气,准备找关系给他说情。杨七正要找能人,现成的能人刘方给她用正好。这人知根知底,没家累。人品没得说,又忠心,又有能力,文武双全。杨依依听了大伯父的话,就决定让刘方当了食品厂的厂长。 因杨依依准备生产的这些东西,都是后世常见的速食与干品。这些东西,工艺本不复杂,那个时代信息技术也发达,网上很多资料都说的大致明白。杨依依心里有数,又请得起能人,她一描述,那些人动手实验,样品很快就生产出来。 全厂的布局一共四排房,每排四所。 第一排:一号院是总理处,前院六个房间是办公室,有厂长室、接待室、会计处、样品陈列室、办公用品小仓库、小医疗室。一个账房先生,两个接待员,一个卫生员。二进院子是治安处,配六个治安员。后院是刘方的住处。 二号院是原材料仓库,前院是燃料仓库,中院是肉类仓库,后院是谷豆类仓库,配了三个库管员。 三号院是半成品和成品仓库,也是三个库管员。 四号院是杂工维修部。有二十位工作人员,木工、泥工、铁匠、石匠,还配了全套的工具。后院是这些人的住处。 第二排:五号院进行干制肉的实验,这是将来的制肉车间。从益州、辰州、夷州那边请来的,善于制腊货和肉干的几个师傅,又搭上五十个学徒,进行包括牛肉干、兔肉条、鸭肉条、猪肉干、猪肉松、腊肠、腊肉、腊鸡、板鸭等一系列肉食的制作。主要方向就是重口味,易保存,能长途运输。 六号院是挂面车间,二十台中型的手工面条机,全部放在制面的车间里,两进院子刚好有十二个对称的房间,每个房间放一台。八十名员工,四个人一组,全是青壮年的男子,制作挂面。 七号院是炸面车间,油炸面其实类似后来的方便面。这个好办,把姜厨娘调过来领头,在来报名的军士遗孀中挑了三十位干净利索的,让她们把挂面车间制出的细面略煮一下,五分熟就捞出盘成饼状,晾干水份,在七成热的豆油里炸酥就成了。用油纸包了,每块面饼配上一个用小竹木盒包装的调味料。调料包主要是精盐、秘制的干海鲜粉、些许咸味猪肉松、干紫菜碎、烘炒的干葱香菜碎。每五块面饼放在制好的木盒子里,要卖上三百钱。 八号院是糖果车间。主要制作压缩饼干,没有电烤箱之类的工具,这饼干制作与后世的不能比,但原理也不难。就是把芝麻,核桃,榛子,松仁几种干果,炒熟磨碎了,合了炒熟的豆粉和麦粉,加了大量的黄糖粉,麦芽糖,放在方形的槽子里,加热一下,用重力压成一个个方块,用油纸包好,放在制好的木盒子里。也制作几种味道不错的糖块,主要是话梅味、青梅味、山楂味、桔子味、苹果味、人参味、牛奶味六种。买了一个会做怡糖的顾嫂子当领班,培训了几天。再从军士遗孀中挑了四十个手灵手巧的妇女进行操作,很快就上手了,制作灶糖、芝麻糖、龙须糖。 第三排:九号院是煎饼制作车间。打头的是从青州与淄州请来的两位师傅,配了三十个学徒。师傅们老家主产麦子,特别善制面食。杨依依跟他们讲,主要材料是麦粉和芝麻,制成薄薄的饼,贴在在特制的泥炉里烘干。这样的饼不易腐坏,适合在路上食用。还把以前制月饼的炉子让师傅们参观了,原理明白,师傅们改良出一种特殊的炉子,很快就生产出了类似后世的周村烧饼。 十号院是制粉车间,主要生产粉条,粉皮之类。院子里搭满了晒架,用来晒粉条。百十个细竹杆扎成的晒床都斜倚在后院墙上。一位张大娘是领班,下面三十位中年妇女。 十一号院是是磨粉浆的车间,招了二十个壮汉,十个半大的小伙子。几个小伙子每天负责挑拣原料,泡豆子。每两个壮汉负责一盘磨,两头驴,用来磨浆制粉。 十二号院是豆制品车间,主要生产豆皮,腐竹之类。一位吕嫂子是领班,下面有三十位中年妇女。 第四排:十三号院是女员工的宿舍,三进院子有十八间房,配上双层上下铺的床,每间房可住十个人,能住下一百多人。 十四号院是职工食堂,有十个厨娘,与工地的伙食差不多,供应一日三餐。开水全天供应,傍晚帮众人烧大锅的热水以供擦身和洗漱。 十五号院是男职工宿舍。布局与女宿舍差不多,每屋住十个人。 十六号院是包装物仓库。本来想做车马房,因怕养牲口有味,杨依依让把牲口养在曲池坊的车马店里,每天一早再牵过来。 这些员工,进厂时都签了合同,要保密技术。作息时间都订好了,每天卯时三刻起床,到食堂吃早餐,辰时上班,上午工作两个时辰,午时三刻吃午餐,午休一会。下午未时开始上班,工作两个时辰,酉时完工。不工作时可以自由活动,戌时吃晚餐。每月轮换着休假两天,可以回家看看,洗个大澡,逛逛西市。 食品厂发工资在每月的初八,过节时也有假期,加发节礼。每一季发两套应季的工作服,需要保持清洁。 李夫人一直关注着杨依依的动静,早从英王这里听说了食品厂这事,寻思着要分一杯羹。杨依依也好说话,让李家保证白糖、精盐、麦粉、豆类、豆油、干海鲜的的优先平价供应,以这几种主要原料的供应占两股。李家挺满意的,双方签了合同。 李家得了杨依依的指点,也趁机生产了大量的铜锅,砂锅,让英王帮忙运到北方去,开了几家食肆,专卖各种锅子。虽然不是冬天,生意依旧红火的不得了。北方人本就喜食牛羊肉,平常多是白煮或烧烤。 现在吃铜锅,切得薄薄的肉片,就着沸腾的高汤一涮就熟了,沾上用芝麻酱、韭花酱、酱油、蒜沫、芫荽、葱油之类调的秘制蘸料,真是好吃的很。吃的差不多时,下些手工挂面,放点青菜,洒点小葱花,就是美美的一餐。 吃砂锅也很好,层层码上炖熟的排骨或羊肉块、肉丸子、油炸豆腐、泡发的豆皮、粉条,注满高汤,在小泥炉上慢炖,吃前放些青菜之类,配几个蒸饼或一碗米饭,绝对美美的一餐。 食品厂生意兴隆,又与科举无关,那些皇子与贵族们就动了心思。纷纷跟英王旁敲侧击,想分一杯羹。皇后一直命人观望着杨七,这件事自然也知道了。她叹口气道:“一将成名万骨枯,可怜那些或伤或残的将士们。杨七有心安排这些人,倒是个有善心的好孩子。那些皇亲贵戚们自己已经福天福地了,还要算计这些,真是可恨。” 从自己的私库里拨下来一笔钱,把通济坊的其他土地房舍都买下来,让杨七扩大生产,算自己入了一股,每年的分红不必给她,只拿去抚恤伤残军士及烈士遗孀、孤儿。皇后此举明显是为杨七撑腰,想分一杯羹的人都偃旗息鼓了。 后来,军中的将领们也参与进来,军方大量购买这些易存食品。要求杨依依扩大生产,多安排伤残军士。杨依依为了原料考虑,也求着让军方囤田时多种植各种豆类,她高价收购。另与大伯父商量好,让各地的燕兴邸大量收购干果、豆类。并承诺,皇后娘娘的分红,再加上自己分出一股的分红,都用来抚恤伤残军士及烈士遗孀。 第35章 杨茭定亲 图书馆成 食品厂第一要务是食品安全。杨依依想着,一是员工健康,所有的员工每个月要去参加一次体检,以保证有疾病的员工及时脱离生产。二是人身安全,治安处每天分两班巡查,确保员工人身安全。管理通济坊的坊长也会按时开关坊门。三是环境安全,厂房与机器都要按时检查,有隐患的及时排除。厂内各处要每天消毒,除了生石灰水,还用得上孙小宛配制消毒水。 怕孙小宛忙不过来,杨七就给她买了二十个伶俐的小丫头。这些小丫头跟着孙小宛当学徒,一边跟着主管张拾花学习识字与药理,一边帮忙孙小宛制作消毒水。 有一日听说祖母年轻时,组建过军中的医疗队,就找祖母了解情况。老夫人想了想:“那时候,南北两朝并立,朝廷更替的快。加上周围的胡族也是蠢蠢欲动,窥视中原,老是打仗。一打仗,就会死很多人,有军士,也有百姓。孤儿寡母就多起来,我把这些人组织起来,一来让她们有吃有住,有点收入。二来,也能为军中做点护理和后勤等工作。上了年龄的妇女就学习伤员护理,缝补军服等工作。年轻的小姑娘就负责跟军医学习药理,到处采药,向村民收购药材。年轻的小伙子就跟着练武艺,帮着跑后勤,收购粮草、马匹、布匹之类。” 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歇一会又道:“自从皇上得了天下,追封你祖父为英王,加封太保卿。你大伯父袭爵英王后,我怕咱家引起皇帝猜疑,就把这些人都散了。那些小伙子们都长大了,好办的很,就编入军中当了低阶的小军官。不愿意的,就给点钱自己找出路去。那些妇人、小姑娘们,愿意嫁人的,给一份普通人家的嫁妆。不愿意嫁人的,就给她们一笔安家费用。我身边的陈媪、林媪还有画眉、杜鹃、彩莺、喜鹊四个丫头,都是那批人中留下来的,她几个不愿嫁人,又能干,我就舍不得,全留下了。” 杨依依问祖母:“祖母,您说的那些人中有没有过的不如意,想回到您身边的女子,我想组建一个女子医馆,主攻妇产科。当然其他科也要有人学习,主要是为女性服务。现在医疗条件不行,医生本就少,还多是男子。女子看病更是难,很多妇科病都是有口难言。人们常说妇人生产是一脚踏在鬼门关,有多少女子熬不过丢了性命。” 老夫人看了杨依依一眼道:“你一个小女孩,还知道这些,成天闲得没事干嘛,脑子里琢磨些什么呢。” 杨依依道:“家里这么多姐妹,还有不少女性长辈,每一个,我都不想她们出事。有了好的医疗机构,至少在她们危难的时候,我们有力量帮一把,而不是束手无策。” 杨七那些为姐妹家人考虑的话,让老夫人心里热乎,想了想就答应了。让身边的几个人去找那些能联系到的人问问。很快找来十六个人,一问都是生活过得不如意的。杨依依把这些人送到纤秀坊,交给孙小宛。让她们跟着学习护理和医术。 再说杨茭,到底是十八九岁的女子,很要面子的。那日在英王面前告状不成,反被众人嫌弃了,心里十分难受。她憋着一口气,众人越是说高家公子看不上自己,就偏要做成这门亲事。思来想去,只有去找晋王妃。 晋王妃听了杨茭的来意,心里就来气。这个表外甥女,纯是个糊涂蛋,没有一点自知之明。那高相是太子一党的,与自家王爷自来不和。自己这个晋王妃,现在找上门去给高相长孙说媒算怎么回事?再来凭良心说,高相家的长孙玉树临风,满腹学问。杨茭五大三粗,才疏学浅。怎么看也不般配,何苦去找这麻烦。 晋王妃苦笑一下:“茭茭,这件事不妥。晋王府与高相家没什么交情,我们出面不合适,说不好起了反效果,我看你还是让自家的长辈出面吧。” 杨茭一跺脚道:“大伯父说不行,我父亲说两家政见不合,不宜结亲。王妃姨母要是不管,我可怎么办呢?” 晋王妃正色道:“你父亲说的也有理,既然政见不合,这亲事不能做。你不要再胡搅蛮缠的,回家去等着,自有家长给你寻好亲事。” 杨茭见晋王妃铁定了心不管这事,就不管不顾地哭起来。嚷道:“王妃去求皇后娘娘,让娘娘给高家赐婚,看他们家敢不愿意。” 晋王妃生气了:“放肆!可惜我那堂姐去的早,你没有母亲教,一向骄横惯了,稍有不如意,就撒泼打滚的。上次你敢辱骂母后,挨了戒尺,还没得到教训?现在家长说政见不合,不能结亲,肯定是有他们的道理,你来求我,难道让我越俎代庖吗?再说姻缘之事,只有两家有意,媒人顺势撮合的,哪有强求的。”杨茭看着这边没戏,只好找个借口告辞回去了。 晚食时,晋王回府,一边用膳一边与晋王妃闲聊。聊着聊起了英王府,晋王道:“英王族兄到是个聪明人,对咱们也还好。” 晋王妃笑道:“英王当真是聪明的很,他不只对咱们好,对其他皇子也不错。也对,不管如何,他也是杨氏宗亲,何苦非要厚此薄彼,得罪别人呢。” 晋王道:“只要他不跟咱们对立,就很好。很多人天天嘴上喊着跟咱们有亲,其实有什么用呢。还是英王族兄实在,他那燕兴邸的营利分我两分,这可是大买卖呢。” 晋王妃道:“才两成,他独得八成,心可太黑了。” 晋王道:“不是,他也得两成。还须给国库三成,给跟着忙活的兄弟们分两成,还有一成建个育婴堂。老是打仗,有不少孤儿在流浪呢。” 晋王妃撇嘴道:“王爷可要让人看紧了,别让英王在账上动手脚。”晋王笑着点点头。 晋王妃又道:“英王还算懂事。可他那个侄女儿杨茭,真是不知所谓。今天来府里拜见,让咱们做媒呢。相中了高相家的长孙了,我没敢应承。” 晋王也皱眉道:“高相是个老顽固,又尖又酸,不好相与。但他是真有才,文武双全,于国于民都有功,人还算正直。他的长孙高连也是个大才,长得还好,难怪杨茭能相中。只是杨茭这位从侄女,实在是不成器。想与高家结亲,我看难,反正本王可张不开口去高家说。” 晋王妃道:“杨茭的事自有他长辈操心,咱们不管。倒是她哥哥杨荀,以后要承她父亲爵位的,可不能走歪了。王爷能不能为荀儿主持冠礼,给他装装面子,顺便对他引导一番。” 晋王想了想道:“好,王妃想的周到。算起来杨荀不但是宗亲,也是王妃的表外甥。去参加冠礼,我这年龄当不了大宾,当个赞者到是合适的。侍郎家那位继室陈氏生的两个孩子都没怎么见过。听说那位七侄女是个伶俐的,建了个印刷厂,又营建图书馆。很得母后的青眼呢,在我面前夸了好几次。” 晋王妃道:“杨家小儿不到两岁,看不出好歹来。只杨七是个心眼多的,脑子好使,嘴又会说。哄得母后高兴,竟然插手了杨侍郎的家事,强行分割了我堂姐的嫁妆。夺了杨茭的管家权,交给那继室陈氏打理。把两个前妻生的孩子可委屈死了,之前他们来我这里说陈氏的不好,我还劝呢,现在看来,那陈氏母女的确是有心机的。” 晋王笑道:“才十岁的小丫头,有这般厉害呢?母后这人一向强势,但轻易也不会管别人家里的事,能让母后作主,确实有路数。只是你莫要说分割你堂姐的嫁妆,女人的嫁妆都列有单子,一式三分,对着单子清点嫁妆也是正常。难不成,母后还会帮杨侍郎故意霸占前妻的嫁妆吗?” 晋王妃不敢再说嫁妆的事,把杨七发明印刷术、建了印刷厂,又集资营建图书馆的事都说了。又说了过年时发生的事,还提到杨七在府里与哥姐打架的事,着重强调杨七的强悍霸道。 晋王很感兴趣:“难怪母后在我面前提过好几次了杨七,这孩子真是有趣。前几日军中有人跟我说,她办了个什么食品厂,生意可好了,咱家那些亲戚都想插一手。母后抢先插手占了一股,别人也不敢动了。这侄女如此能干,有空了倒是要见一见。” 晋王妃道:“母后也是的,都是天下之母了,还看得见那几个钱。” 晋王道:“少胡说,母后不是那样的人。杨七聪明,打着安排伤残退伍军士及家属的名义办的厂。母后跟着父皇谋天下,最见不得因国事伤残的军人和家属受苦。母后的一成分红自己不取,让杨七拿去抚恤伤残军士与家属。杨七也会来事,承诺她也拿出一成来办这件事。有母后这尊大佛在,不要说我那些兄弟,就连几位在军中效力的皇叔都不敢插手了。” 晋王妃又道:“这件事不说了,说说那个印刷厂。科举是王爷的功劳,没有科举事,哪有那么多人高价买书啊,这卖书的利益也该让王爷得些。要不王爷找杨七说说,让她把印刷术献出来,咱们接手。咱们有的是人手,门路也广,肯定比杨七干得好。赚了钱咱分给杨七一股,也不算是白用她的技术。” 晋王道:“糊涂!夺生意这种事,一是要看对方的实力,二是要看时机。这杨七是咱家的宗亲,她的祖母手持父皇赐的龙头拐,轻易招惹不起。而且这几件事父皇母后都知道,也是支持态度。科举马上要实行,印刷术与图书馆多少人都关注着,这时候,谁伸手谁倒霉。要是杨七的印刷厂刚起步,咱们还可以明着参上一大股。现在插手,可太明目张胆了。我那几个兄弟不得抓住咱们的把柄,到父皇母后面前告上一状。”晋王妃听了这话,想想也是,一时也没有下手的地方。 晋王笑道:“你不用难受,天下都是咱们家的。杨七他们这点生意,不用太在意。只把父皇母后哄好了,有咱们的大好处呢。既然父皇母后喜欢杨七,咱们也与这个从侄女把关系打好一点,现阶段,没必要因为一点利益得罪人嘛。” 晋王妃心里想想,叹口气,还是听晋王的吧。晋王的心思她明白,是想夺嫡,将来做了天下之主,到时的权势富贵都是顶了天的。夺嫡不光是要有钱财,主要是取得一众人的支持。现在跟杨七争利,不说惹了父皇母后的厌弃,还得罪了英王一族。另外的皇子们也会趁机拿捏他们,众大臣也会认为晋王府夺财欺人。 英王府里因为杨茭的亲事,也是到处查听。这日,英王妃接到晋王妃的手书,知道杨茭上晋王府求晋王妃出面,与高相家说亲,晋王两人是不赞成的。英王妃有点生气,就把手书给英王与杨侍郎看了,讥笑道:“五弟呀,女大不中留。你家茭茭现在恨嫁成这样,你敢紧给她找个男人吧。不用等我家蓉蓉,我家蓉蓉也不着急。” 英王也叹口气:“五弟,高相家咱们就别想了。你说得对,咱家与他家一向政见不合,这政见不合,比仇人还麻烦。不知五弟可有什么人选?” 杨侍郎道:“咱家是宗亲,也不能太低嫁了。义王尉迟新义的长子,尉迟殿臣如何?” 英王道:“尉迟家门第还行,尉迟殿臣这人我见过,武艺好,通兵书,善打仗。但这个人木讷,不善言辞。都二十七八岁了,也没娶妻。他五大三粗,长得像阎罗王,寻常女子看一眼心里都害怕。他母亲去世的早,在家里也不受宠,跟着打仗受的赏都让他爹给收走了,没什么资财。你觉得,茭茭能愿意?” 杨侍郎道:“从茭茭过了十五,我就开始扫听女婿人选了。这不是说一回不成,说多回也不成,没办法了呀。我也细寻思了,自家孩子自已看着好,不见得别人也喜欢呢。我家夫人过世的早,没人教导,两个孩子都耽误了。茭茭长得不行,脾气不好,也没什么才华,除了出身好些,实在没啥可说的。这尉迟殿臣外貌长得不行,才不会嫌弃咱茭茭。身为嫡长子,纵然义王不待见,那也是要袭爵的,茭茭将来就是义王妃。他没财帛也不大紧,茭茭娘的嫁妆不少,我再给她添补些,保管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英王想想,觉得五弟这次说话比较中肯,就点头同意了。英王妃央求了杨氏本家,比较爱管事的蔡王妃去说合说合。蔡王妃也不客气,到义王府上见了义王妃,就把来意一说。 现任的义王妃乔氏是继妻,不大敢管这位嫡长子的婚事。送走蔡王妃,赶紧把事情告诉义王。 尉迟新义听了觉得还行,这个长子都二十七了,因为天生神力,长相凶恶,一直没娶上媳妇。自家次子已经二十一岁,是加冠的年龄了,也不敢越过兄长订亲。女儿也十七岁了,该许人家了,这不是都耽误了,还是先把长子打发了。 这杨侍郎家他是知道的,好歹是宗亲。杨侍郎的原配萧氏也是出身兰陵萧氏,与晋王妃同出一门。杨侍郎与萧氏之女可是妥妥的贵女,家里有权有势有富贵,就说杨小姐长相差点,脾气坏点,那都不是大事,配自家长子可是绰绰有余,想到这里就更满意了。 尉迟新义是平民良家子出身,天生神力,爱打架斗狠。被一个江湖先生收了弟子,传授他一些武艺。后来因为打抱不平与乡人打架,把人打坏了,就跑去入了伍。跟着燕王的五弟杨权打仗,立了不少战功。燕王当了皇帝,就把五弟封为卫昭王,他手下的主将尉迟新义借着光,被封了个义王的爵位。 尉迟新义一向不大喜欢这个长子,其实原因也简单。主要是尉迟新义自己长得不好,五大三粗,黑不溜球,扫帚眉,冒珠眼,鼻子大,嘴巴更大。可不妨碍他是个颜控,最喜欢长得漂亮的。他的嫡妻陈氏虽是小门户出身,但长得很不错,他还挺稀罕的。可惜生孩子的时候,因为胎儿太大,难产,好不容易生下孩子就大出血,没两天人就没了。这个儿子一点也不象他娘,比自己的五官略强一些,一样的黑壮,力大无穷。他又心疼嫡妻的过世,又厌烦儿子的长像,越发不喜欢他了,从小就是丢给孩子的祖母抚养。 嫡妻过世没几年,尉迟新义续了一房妻子乔氏,也是小门小户出身,个子不高,长得娇滴滴的。乔氏心乖嘴巧,哄的义王高兴。她命也好,生了一儿一女,面容都长得像乔氏,白皙秀气。次子尉迟忠臣今年二十一岁,真是是会长,面容像母亲,身高倒像父亲。虽没有天生神力,但脑子很聪明,现在国子监读书,很得几位先生夸赞,更得义王喜欢。 义王把长子叫过来,把这事跟他一说。尉迟殿臣沉默着,他虽木讷少言,但脑子可不笨。自然听说过杨侍郎家这位千金,想想双方的条件,倒还算合拍。杨小姐人长得不好看,自己也不好看,半斤对八两。杨小姐骄狂,但年轻,出身好,有资财。自己已经二十七了,木讷少言,出身尚好,从小被父亲厌恶,没人张罗婚事。又想着祖母待自己很好,她老人家年龄大了,总是盼望自己成家立业。就这样吧,他点头应承了。 义王解决一件心病,很是高兴。找了个吉日,让人准备了聘礼,写了婚书,跟着蔡王妃到英王府上提亲,老王妃与英王痛快地接了婚书与聘礼。 老王妃对尉迟家父子道:“义王殿下,尉迟将军,我这个三孙女从小没了娘,也是个可怜人。小时候,她大伯在外征战,她爹跟宇文尚书领了皇命,营建中兴城,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空儿管兄妹俩个。继母出身农家,又不敢管,就缺了教养。我是隔辈人,看着没娘的孩子,只有疼惯,没有下力气管,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你们要多担待些。她有了不好,你们派人告诉我,我收拾她。” 英王也道:“是呀,我与义王也算军中同袍,看在兄弟薄面上,一定要多担待。我知贤侄天生神力,武艺高强。夫妻间相处,可以说理,有了冲突可以禀告长辈,千万不要动手啊。”说得义王父子都笑了,心说这杨三小姐该是有多顽劣呀,还没过门,就怕夫妻动手了。 尉迟殿臣道:“老王妃,英王伯父,请放心,除了战场之上的敌人,殿臣是不会轻易动手的。莫说是夫妻,就是寻常人,我也不会轻易出手。家里祖母教导我,人越是身手好,能力强,就越要收敛。若是一言不和,就大打出手,岂不是鲁莽匹夫所为。” 老夫人与英王本来还看尉迟殿臣的长像过于凶恶,又知他天生神力,武艺高强,总怕杨茭将来吃了亏,心里有点不舒服。现在听他这么说,对这人的人品很看重,倒是满意了。 过了几日,晋王就领着人到曲池坊参观正在营建的图书馆。宇文基这人在营建之事上很能干,现在人手充足了,工程进度很快。图书馆主体工程已差不多了,后园的建筑也都成型了,在做细节部分。 杨依依惦记着图书馆的绿化事宜,二月初就让外祖家两位舅父领着人在图书馆院里搞绿化。墙内外各种了整齐的一排花椒树,内侧种一排小柏树,院里种大量的杏树、桃树、石榴树,这些树苗经过细心养护,看上去很有生机。 再到曲池坊其他地方转了一圈,车马店装修都完事了,感觉还不错。印刷厂与说书堂的地基也早打好了,一部分工人开始垒房舍,一部分工人在做木工。 晋王问了宇文基一些营建的情况,宇文基道:“图书馆夏至前就能全部竣工了,运作顺利的话,中秋前能使用。” 说起人手足的原因,是大量退伍军士的加入。自从南征搬师回京,天下南北都定,朝廷养军队太费钱,从军队上裁撤了一些伤病员和战前临时征召的军士。这些军士有些人愿意回家乡务农,有些人觉得自己有点本事,不愿意回家乡,就滞留在中兴城附近。很多人找活儿干,杨七这边待遇好,很容易招到人。 一个多月后,图书馆竣工。杨依依非常高兴,找人打扫干净。一方面把库存的书籍往图书馆送,一方面重金征集各类手抄书籍。又要忙着培训工作人员,又着手开始装修图书馆里其他的附属设施。 杨家这边财源滚滚,有许多人早就看不顺眼了。几个御史不约而同地进谏,说英王违反国家法度,做贸易生意,与民争利。甚至说,英王大量留用退伍军士,有不轨之心。 燕文帝一看这帮顽固的御史就头痛,还要忍着气给他们解释。这不是英王的生意,是朝廷为了安置退伍军士,稳定社会治安,让晋王建立的贸易行。晋王忙着科举事宜,才让英王具体负责运营。燕兴邸的收入有三成是入国库的,一成维持在慈良坊里建的那座育婴堂,二成给各地参与营运的各地府兵。 太子不高兴了,有人就说,太子是储君,这种好事应该太子出面。既能得利,又能与军方关系打好,还可以做善事收拢民心的事,让晋王与英王出头算怎么回事。 燕文帝生气了:“太子也不是才当一天储君,真要有为民之心,早干什么去了?除了燕兴邸,可做的事多了,开疆扩土,兴修水利,改良农业,拓宽商路,他干什么朕都支持。不要老盯着兄弟做事,在一边掣肘。” 太子不服,燕文帝道:“虽天下大定,但突厥、吐谷浑、高昌、高句丽、南诏、大倭、流求都还蠢蠢欲动。只等机会分一杯羹,想从我大燕咬下一块肉呢。太子要真能耐,就征战去。现在大战刚过,国力需要恢复。这才支持晋王英王做贸易,国库丰盈了,就准备攻打这些夷族了。”众臣听了,这才没话可说。 图书馆是八月初八开馆的,文帝与辜后亲临了。众皇子中,晋王、魏王、汉王来了,宗室中,蔡王、滕王、道王、英王来了,几位国公也来了。宇文尚书、高相,还有一众有头脸的文官都来了。英王给杨依依一大批人手,帮着把众人的车马都安置在车马店。 皇后指定杨依依带路,一路给大家解说。 众人远远地看见图书馆修的非常气派,大门十一间十二柱,双层的门楼高耸,四檐高挑,中间挂着御赐的牌匾“中兴图书馆”五个金色的大字。 整体是是一座巨大的园子,围墙用青砖砌成,高大坚固,上面设置了铁签。 前墙每个房间花窗朝街,门开在院内。正中间开一扇大门,门朝西向。左手边第一间就是接待处,负责办理借书证,承接雅集之类的事。右手边第一间是门卫宿舍。其他房舍都是商铺,经营扇子、年画、风筝、糕点、茶叶、佛经、佛像、道经、圣像之类的。 进了门楼,迎面就是那图书馆的正馆,高约四丈,分做三层,十分气派,正门上的是“藏书楼”三个字,正是皇后娘娘的墨宝。 藏书楼底层用白石起了一层高台,高台有防水作用。藏书楼整体盖成正八边形,攒尖顶,十八级阶梯在正面。楼梯直上,高台四周设护栏。转圈是围廊,可散步观景。 帝后走在最前,踏阶而上。进门后,中间是一正八边形半人高的柜台,柜台中间围着中心柱的是正八边形红色攒心大置物木架,陈列要出售的书籍,文房四宝,书画卷轴。除了后墙,其他四面墙都开窗户,便于采光与通风。窗前设罗汉床,供顾客休息,谈事。 第36章 开馆顺利 嫁前彷徨 后墙设楼梯上二楼,皇后奇怪地问:“为何要把上二楼的阶梯设在楼内?这不是占了不少地方吗?” 杨依依解释:“回皇后娘娘,一楼是售卖处,只要来图书馆的人,都想让他们在一楼逛上一遍,就是不买,也帮我捧个人场。将来需要买了,也知道我这里有什么货,品质如何。要是在外边设了阶梯,有些人干脆不进一楼,直接上二楼读书去了,根本不知道我这一楼有什么。”皇后一听就笑了,用手指点了一下杨七的头。 二楼是阅览室,中间设了正八边形半人高的柜台,柜台里是围着正中主柱的正六边形顶天的大书架,各种图书分门别类的排好序号,登记成册,借书人看册子选书。 第一部分主要是儒家经典的相关书籍。第二部分,是本朝制度,本朝地理,各地风物人情,能收集的各地方史志。第三部分是其他先秦哲学体系的书籍,诸子百家都有一些。第四部分是抒情诗歌散文之类。第五部分,是收集来的夷族文化,包括外族语言翻译,外族图案,外国物产介绍等等。第六部分却是医学资料,有医学专着,医者笔记。第七部分是农业资料,农业着作,水利着作,农机研究汇编等。第八部分却是杂学,占卜、玄学、治金着作,建筑笔记,生活中的一些技艺等。 柜台内配有高脚凳,二楼伙计闲时可以坐着。围着墙设一圈小书案,百十个坐垫。供学子们阅览抄录。上三楼的楼梯设在走廊正后方。 三楼是珍藏室,挨墙转圈摆着七张巨大书架。第一张陈列着皇后娘娘赐的手抄本,手稿之类。第二张书架上是英王捐献的手抄珍本。第三张书架上是各类高价购来的手抄孤本善本。甚至兵法、武功秘籍之类也有。第四张书架上是各类佛经,道经等宗教书籍。有手抄的也有印刷的。第五张书架上却是一些话本子和传奇故事书。有手抄的也有印刷的。每个书架前都有抄书先生在小几上抄写这些书。还有两个书架上,是些空白的抄本,等着使用。 书架之间都设有大画缸,放了很多书画轴。中间大梁之上设一个长吊杆,吊杆上设有吊钩,这是将来准备在举办展览期间用来悬挂书画,刺绣作品。 众人看了这么齐全的书籍,都很喜欢。又问了借阅方法,杨七道:“一楼的书籍都是长青印刷厂的出品,只卖不租,每本上都有定价。可用钱帛购买,也可以用手抄书来换,一本手抄书估了价,能换两到三本印刷书。二楼的书一多半是长青印刷厂提供的,一少半请人抄写的,主要是租。花一贯钱在大门口的接待处办理一个借书证,可以借阅一整年的书。需要带回家看的按书上定价交抵押,还书时押金退还。三楼的书珍贵,怕损毁或丢失,只给知根知底的贵宾借阅。实在要看,就要多花些钱,让三楼的抄书先生们给抄一份,抄书的价格与市场上的齐平。” 皇后问:“现在有什么样的贵宾?” 杨依依笑道:“皇后娘娘与我祖母是名誉馆长,自然是贵宾。图书馆的几个股东都出了资的,也是贵宾。长青印刷厂是书籍的主要来源,印刷厂的几个股东是贵宾。图书馆的营建很多人是出了力的,比如宇文基大人、王咏大人,还有国子监的几位老大人给我捐了不少书和手稿,我都给送去了贵宾证。” 皇后娘娘笑了,对身后众人道:“杨七可算的精,只有出钱或出力的才能算是贵宾。这也有理,诸位可要守着规矩,有仗势欺人或无理取闹的,我这个名誉馆长可不依的。”众人都连声称是。 图书馆后是个大园子,绕墙栽了一圈多刺的花椒树。杨七特别喜欢花椒,它清香多刺,不但祛异味,还能起点防小儿捣乱的作用,到秋季还能采摘来当香料使。花椒树前种植一圈冬天不落叶的小柏木。既美观又隔开花椒的多刺,防止游人被刺伤。周边种植的许多果树,树苗还小,有个别的上边挂了稀疏的小果。园里设置了许多石凳,供人休息。 园子正中建一个秀气宽敞的六角小亭,亭上提着折桂二字,亭子周围摆满各色菊花盆。从后墙东北角引进活水来,在水两边种上杨柳,水上修一座白色小桥,水里种些荷花,这时节花早落了,莲蓬到还好,荷叶田田。这是为了增加氛围,还能防火。 在后墙前堆一座让人倚石观景的假山,假山上种植了一些香草。时近中秋,这些香草结了籽实,一串串的累赘可爱。 在亭子西南侧弄了三间房舍,是饮茶下棋的雅舍,提了清闲二字。 西北侧弄个吟诗作对的三层瑶阁,上面写了蟾宫二字。 假山后靠后墙是两间房舍,是男左女右挂牌的东厕。还设了几个树桩外形的垃圾箱。 帝后在折桂亭小坐,用了一些点心,饮了一壶名为龙井的绿茶。点心香甜可口,绿茶清香润喉。皇后问:“这就是你说的好茶吗?” 杨七点点头:“回皇后娘娘,天下好茶众多,这只是其中的一种,是江南李家的茶山产的一种绿茶,因那附近有个龙井村的传说,就取名龙井了。过几年,还会有更多的好茶孝敬皇上、皇后。” 皇帝道:“我听你伯父说,你姑姑家的茶山让你包了,产的茶都卖到外族去了,你可赚大钱了呀。” 杨七道:“回皇上,这也是托了皇后的福,才想起弄茶叶,贴补图书馆。一个国家要兴旺,没有文化可不行。对大多数百姓来说,读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开图书馆也不为了赚钱,就是想提高百姓的文化程度。读书才能明理,识字才可能有所创新。还有各行各业,都要传承,书籍也是个好的载体嘛。就说这才第一座图书馆,那钱就花的多了去,光靠借书证那点钱,多少年也回不了本,何谈营利。我只好做点副业,弥补弥补亏空,也给入了股的股东们一个交待。以后机会到了,还想建第二个,第三个,建更多的图书馆呢。” 皇帝一听点点头:“说得好,朕是支持小孙女的。皇后,让采办处向杨七购买茶叶,咱们也为建更多的图书馆尽点心意。”皇后点点头。其他人也只好拿出态度来,承诺向杨七购买茶叶。 杨七笑笑:“多谢各位叔伯,多谢各位大人。诸位放心,只要认可我的茶叶,我一定给各位一个优惠的价格,只有市面价格的七折,每年还赠送一份年礼。” 图书馆开业后,众伙计忙得不可开交。没办法,临时从英王那里借了几十个人手来帮忙。办证的人也多,借书的人更多。印刷厂也跟着忙的两班倒,一刻不得停歇。 八月是个很忙的月份,田里的农民忙着收秋。杨依依很忙,图书馆那边忙着,印刷厂忙着,食品厂忙着。 英王府与宇文尚书府更是忙,中秋节都没好好过,因两家选定的成婚时间是八月十八。那天,未时新郎上门,申时半新娘出阁,酉时整新夫妇到夫家,酉时三刻行正礼。 两府里商量好,八月十二那日送嫁妆。得了消息后,杨荣和杨荀提前就向军中告了假,杨荣打头,领着杨荆、杨蔚、杨茴、杨荃、叔父家的杨荀,只杨蒿太小,陈氏不放心就不让去,那小子在家哭了半响。 杨荣拿着嫁妆单子,众兄弟骑马压阵,大管家带着长长的抬嫁妆队伍,一起把杨芙的嫁妆送过宇文尚书府。 杨芙的嫁妆非常丰盛。这是英王府的长女,英王府第一次嫁女,很当回事。除了公中的五千贯钱,老夫人给了三千贯,英王私下给了三千贯,英王妃又从自己的私产中给贴了三千贯钱。李夫人财大气粗,与杨芙关系还行,给添妆二千贯钱。杨姑母也给添了一千贯钱。 皇后给两家面子,特赐了两抬嫁妆。御赐的嫁妆自然是抬在最前面,第一抬的托盘里有一个白玉的如意,一个青玉的花瓶,五件套牡丹花样的黄金首饰,一串黄豆大小的南珠项链。第二抬是八匹茜罗红色的提花绸缎。寓意着如意平安,富贵吉祥。 嫁妆单子上,第一大项是房地产,杨家在同州买了一个七百亩的大农庄,在开化坊置办了一座极大的宅子,老夫人给了通济坊的一处三进宅子。英王妃让人在西市盘下来一个食杂店,专营李家提供的食杂原料与杨依依食品厂的各种食品。在东市盘下来一个工艺品坊,专售杨依依批发过来的各种工艺品。 第二个大项是家具。杨七给出的主意,画的图纸。李家木器行接的活儿,用的最好的木料。卧室里订制了一架红桧木的拔步床,都是雕刻完成,挖好槽的零部件,要是组装好了,大小像一座小房子,连门也未必能进去,所以只能送过去以后再让匠人组装。陈氏还添妆一架紫檀木四扇大屏风,上面镶了她亲手绣的四季图。起居室内是一组香樟木组合大衣柜,一组香樟木书架,一组紫檀木的博古架。两张花梨木的矮几。待客厅是一张紫檀高条几,一个鸡翅木长坐床,一个同料的小方几,和一个脚踏,还有两张带栏的改良款花梨木胡床。 第三项是首饰、衣料。杨芙自己的首饰衣物本来就多,加上各种添妆的首饰、衣料,就更多了,算下来有一百零八件首饰。家里的姐妹们,外祖家的表姐妹们都给添的小东西。几处长辈们都是添的实惠东西,多是首饰或衣料。各种衣料、丝帛装满了十个大箱子。 第四项是书籍字画,文房用品之类。杨依依给了全套的雕版年画,经变图,一大车印刷厂出品的书籍。加上家里给买的孤本字画,杨芙自己收藏的书画,共装了五个箱子,还有三大箱子文房用品。 第五项是交通工具。四匹骏马,全套配件。四头牛,两辆车。 第六项是压箱钱,八个红松木大钱箱。头一个装了九十九个大金饼子,第二个装了九十九个大银锭子。第三个箱子装着珍珠、玛瑙、水晶、玉璧、珊瑚珠。第四个箱子里装满了银瓜子、银豆子。第五六七八个钱箱,装满了新出的铜钱。 最后一项是杂项,什么乐器、博具、摆件、花瓶、铜镜、梳箅、妆盒、胭脂水粉、牙粉、肥皂、洗头粉,一应俱全。碗碟、盏勺、茶具都是成套的。还有铜盆、木盆、漱口杯、浴桶、马桶、痰盂。另有白糖、精盐、茶叶、各色干果、蜜饯,连葬具都包括了,从生到死,凡是生活中能用到的都齐全了。 英王妃说了,我们家女儿就是嫁人了,也不用别家养活。 宇文府里外打扫一新,各处喜气洋洋。宇文尚书笑容满面,宇文基志得意满。郭夫人虽对这桩婚事不是很满意,却也挑不出杨芙的大毛病。只不过是怕这个新媳妇不好拿捏,不能显示她的地位与威严。看到杨家这送嫁妆的架势,韩氏心里嫉妒,嘴里却不敢说。 宇文尚书这边让大管家与来送嫁的英王府大管家交接,核对了嫁妆单子,把嫁妆抬到宇文基住的院子里。宇文家准备了佳爻美酒,宇文基与两个兄长都亲自陪着杨家几位舅子入席。喝了一顿送嫁妆的喜酒。拿了宇文家给的红封,杨家几兄弟都回去了。 郭夫人来看嫁妆,看完了眼红。赶紧到正屋跟宇文尚书道:“杨家这嫁妆不少,既拉过来了,是不是该归入公中?” 宇文尚书脸一沉:“胡说,女子的嫁妆自然是她自己掌握,归入公中算怎么回事?咱家还缺这点东西,别叫外人知道了笑话。” 郭夫人道:“嫁了咱们家,就是宇文家的妇人。连人都是咱们家的,哪能有自己的私产。我就收了,她要敢反对,就是不孝。” 宇文尚书道:“你也是女子,怎么如此刻薄。这事不行,你难道不知道,英王家老王妃厉害地很,圣上与皇后见了,还要称呼一声老嫂子。手里有龙头杖,上打昏君,下打佞臣,要是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打死了都白搭。” 郭夫人冷笑道:“我知道,英王家是宗室成员,英王太妃辈分高,有威望,御赐了龙头拐。可我是宇文家老夫人,是她孙女的婆婆,她还敢打我不成。说到底,她孙女也是我儿媳妇,我说东她就不能说西。” 宇文尚书道:“你少胡搅蛮缠,新妇的嫁妆已经抬到基儿的院子里了,她那些大型家具还要请专门的匠人去组装呢。新妇没入门前,她的嫁妆谁也不能动,这是两家的脸面。”说罢对大管家道:“通知各处,三夫人的嫁妆谁也不许打主意,谁敢动一下,就打二十大板,丢一样坏一样都要照赔,赔不出来的,打完了送到衙门,按盗窃论罪。” 大管家在宇文家多年,自然明白大人的意思。郭夫人虽脾气不好,但没啥真本事,只要下人们不助纣为虐,她自己没法子的。合府上下听了这话,心里都有了底,都不敢小瞧这位未过门的少夫人了,也盼着自家老夫人和少夫人消停点。别惹起事来,连累到自己。 韩少夫人这个人面上和气,心眼多的很。只不过以宇文家的家风,也需要韩氏这样的人。太刚了,家里成天干仗,太闹腾。太软了,郭夫人胡搅蛮缠,大家日子没法过。杨家势大,宇文尚书又放了话,韩氏再眼红,也不敢动三少夫人的嫁妆。 八月十六,宇文家派人来送婚贴和离娘肉。这是一种旧俗,当时人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所以想娶别人家的姑娘到自己家,要送去一大块肉,以示对孩子娘的补偿。英王妃收了离娘肉,心里又高兴又难过。难过是因为养活二十多年的女儿要到别人家去了,高兴是女儿要有自己的家了。这样的大喜事,杨家也设下丰盛的筵席招待了来人。 八月十七下午,宇文家更加忙起来。迎亲的马车准备妥了,陪着宇文基接亲的人也到齐了。迎亲用的红包备了二百多个,新出的铜钱准备了八百八十八串。糖块、干果,小点心都备了几十袋子。酒席上要用的东西也准备齐了。 刚到中午,听门房来报,晋王妃来了,宇文尚书亲自迎出大门来。原来晋王妃这个媒人自告奋勇地要来给新人扫床,宇文家很高兴。晋王妃长袖善舞,很得帝后喜爱。她出身好。丈夫是皇子,晋王人长得好又有能力,而且不花心,夫妻感情很好。公婆父母都健在,王妃生了三儿两女,算是儿女双全。这可算是个有福气的人,给新人扫床大大妥当。 晋王妃进了新房,参观了杨芙的嫁妆,觉得挺丰厚的。看了四扇大屏风,觉得挺好的。又看到组装好的拔步床,心想这个床到是不错,过几日问问哪里做的,让人也做一个。 晋王妃手持一把系了红绳的扫床帚,嘴里说着吉利话“有福之人来扫床,一头睡着宰相爹,一头睡着宰相娘。扫扫床边边,生儿当大官。”轻轻地扫了几下。又扫一下窗台,念道:“扫扫窗户台儿,生个小胖孩儿。”回头扫了一个门墩,念道:“扫扫大门墩儿,生个小胖妮儿。”众人看的有趣,都笑了。晋王妃亲手往被子角故意留的一个小口里,塞入几枚夹仁胡桃。这种胡桃皮厚仁小,当地人称夹仁核桃,取其谐音“接人(夹仁)之意。”晋王妃又让手下的女官,用红绳给新家具系上柏树枝。 晋王妃忙活完才到待客厅坐下,宇文大人让人给上了糕点,水果。并用专门从城外山上接的山泉水,泡了一壶龙井茶。晋王妃也不客气,端起来饮了一口茶:“这个水不错,茶也好,清香生津,茶叶是杨七那里买来的吧。我府里如今也用这个茶,别的都好,就是贵了点。”宇文尚书心想:你晋王府富的流油,还说茶叶贵。这话说给谁听呢,真叫我老人家不知道说啥好了。 晋王妃正色道:“你们两府联姻,是母后赐的婚。你又央我当媒人,去杨家下的聘,我特来贺喜,并有几句话嘱咐。”宇文尚书与宇文基赶紧点头。 晋王妃道:“英王族兄在宗亲里与父皇关系交好。说句真心话,比那几个亲侄子都得意。杨家大小姐论理叫晋王一声堂叔父,望尚书老大人,宇文大人,看在父皇母后面上,要对杨家这个侄女和气些。早听说你家老夫人脾气不好,脾气不好倒不怕,为人要讲理懂事。要是起了什么不愉,英王家那位老王妃的龙头拐可不是吃素的。老王妃就是一时急眼打了人,那也是白挨。本是件好事,千万不可出什么问题。出了事,我父皇母后会找后账的。” 宇文尚书道:“王妃放心,老臣知道。我家那老太婆就是嘴不好,心里没那么多路数的。我一准儿约束好,不会有事的。” 宇文基也道:“王妃放心吧,下官会护好吾妇的。” 晋王妃微微一笑:“我这人,不爱听别人怎么说,只喜看别人怎么做。要不是你们托了我,我才不管这样事。现在好事将成,话也给你们说到了,我就回去了,等明天,与王爷一同来喝喜酒。” 开皇九年,八月十八,大吉,宜嫁娶。天气非常好,天高云淡,金风送爽。 一大早杨芙就起床了,众人拥着她来到待嫁院。进来本家的全福人帮她沐浴、梳头。杨依依也过来了,指点着全福夫人给杨芙梳了个高髻,小心拿来帝后恩准的,镶满玉石、玛瑙、珍珠,饰着丝绸彩带的金冠给大姐带上,在后面发髻上戴了一朵小型的大红色绢制牡丹。插了宇文基送的一对金钗,颈上带了一条黄金多宝的璎珞,左手腕上带了一对黄金镶八宝的手镯子,左手无名指上带了黄金镶红珊瑚的戒指,右手上戴了三圈的沉香制的佛珠,右手中指带了一个黄金镶白玉的戒指。这一套首饰下来,看着是贵气逼人,但是也是真沉呢。 杨芙让人服侍着穿了新制的喜服。喜服是帝后特准的大红飞凤的吉服,黑色镶金边的腰带正中是一块锁形白玉,依次缀满了玉片,有如意形,有元宝形,有花朵形,有蝙蝠形,有吉兽形。淡金色绢制的披帛绣着百子图,脚上穿了一双特制的厚底高履。 穿好衣服后,杨依依给她画了一个略艳些的新娘装。把杨芙的五官衬得十分立体,明媚。加上满身的高贵服饰,显得分外漂亮华丽,众人都称赞。英王妃很满意,给了全福夫人一个大大的红封,也给了杨七一个大红封。全福夫人笑着走了,众人也都出去看热闹了。屋里只杨芙的两个贴身丫环,还有杨蓉与杨依依。 杨依依道:“我打听过了,宇文尚书家还算不错。就是老夫人是个糊涂的,不知道她会不会为难你,你可有什么对策?” 杨芙叹口气道:“我有什么对策,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当婆婆的要为难一下新娶的儿媳妇,也是常见的事。” 杨依依道:“我在话本子中看明白了,给新妇的下马威有几种情形。有几种是阴的,例如,让你跪着听训,跪垫里却藏了针。让你倒洗脸水,拧毛巾,准备的水却是滚烫的。赐给你食物,食物中却有些不应该有的东西。也有几种是阳的,例如,索要你的嫁妆,勒索你的钱财,让你娘家人给办事,或者给你的夫婿赐妾,说难听的话等等。或叫晨昏定省,故意让在冷风烈日下等着。或让亲手操持家务,给些难做的活计。” 杨芙、杨蓉两姐妹都听笑了:“杨七,你成天就看些什么乱七八槽的话本子。都是体面人家,哪里就有这么多龌龊事呀。” 杨依依道:“女子嫁人,好比第二次重生。老话不是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嘛。我虽不喜欢这规定,却不得不说,女人的命运大体如此。在家从父还好说,大姐姐命好,来的早,又托生在大伯母肚子里,是咱家的嫡长女。咱府里也算有权有势,大伯母又能干,姐姐从小就得宠,没受过什么气,也没看过家里的内斗阴暗面。到了别人家,别人可不管你是什么个情况,婆媳关系最难处,何况郭夫人有名的蛮横泼辣不讲理。” 杨芙听这了话,也有点忧心起来,不安地问:“依依,让你一说,我的心还忐忑起来了。你说怎么办才好?” 杨依依道:“姐姐不是有十六人编制的女子卫队,今天出嫁一并带着,我嘱咐她们几句。另我有一高明的女医,叫孙小宛,口虽不能言,能力很强,借给姐姐几天。” 杨芙笑了:“杨七,你别这样,难道我这不是出嫁,倒像是要入龙潭虎穴呢。” 杨蓉让红香去把陪杨芙出嫁的人都叫过来。四个大丫环、两个婆子、四家陪房,女子卫队的十六人都集中来这院子。 杨依依拿着名单,沉着脸道:“今天我大姐出嫁,诸位要多加小心。不要以为嫁人是喜事,女子嫁人其实很艰难。大姐一直待我不错,今天我就替大姐安排明白了,不枉姐妹一场。” 第37章 婚前安排 洞房花烛 杨依依看着名单吩咐:“杨生田两口子,你们是过去给我大姐姐管同州农庄的,不必去宇文家了,一会儿直接去同州。到任后给农庄挂名绿芙农庄,立即核对好花名册,把那些人理顺当,所有工作,按工分取酬。” 取了账本子:“现有庄丁是二十三名,农妇是十六名,家中孩童二十七名,外雇人另算。这是庄子的资产单子,庄上有耕牛二十头,骡子十头,羊一百五十只,猪五十头,鸡鸭鹅共七百多只。房舍七十六间,仓库八个,田地共七百二十九亩。你一一核对清楚,把近处的地分出二十九亩当菜地,维持庄子里众人的日常用菜。其余七百亩可种两季,秋种一季冬小麦,收了小麦后全部种黄豆。那些孩子,让他们把放羊喂牛的活计接下来,给记工分。女孩子把饲养家畜家禽的活计干了,一样记工分。将来按工分发粮,多劳多得。所有东西收成后,留下庄子里众人的口粮与用度,其余的通知依依食品厂来拉,按时价结算。你两人认真当差,我姐姐不会亏待了你们,如有徇私枉法的事,经我查出,一律重处。” 杨蓉笑道:“瞧瞧,连大姐的嫁妆都安排了,还以为是自己的嫁妆呢。” 杨芙笑道:“咱们就听杨七的吧,省得她又要急眼了。她是个鬼灵精,心眼又多,脾气又暴,我可惹不起。”杨生田两口子行了个礼,站到一边。 杨依依又念名:“杨生福两口子,你们负责西市的绿芙食杂店,今天就去上任,那店里有四个伙计,是盘店时前任硬转让给咱们的,你要好好考核一番,能留用的留用,不行的就换人。店里的规章制度,运行模式我都写好了,你拿去跟伙计一起学明白了,照着做。”杨芙对杨生福两人点点头,两人行了礼,站到一边。 杨依依再念名:“杨生礼两口子,你们负责东市的绿芙工艺品店,今天也去上任。那店里有两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两个十三四的小姑娘,都是前几日从西市牙行买来的,我让手下人教过了。店里的规章制度,运行模式我都写好了,你拿去跟伙计一起学明白了,照着做。”杨芙点点头,杨生礼两人也站一边去了。 杨依依看剩下的一对夫妻:“杨生财两口子,你们去打理开化坊的宅子。把三号院的挂牌改成绿芙小筑,男的当大管家,女的管内宅事。宅子里现有两个管洒扫的妇人,两个厨娘。大姐的十六个女护卫,过几日也去开化坊宅子住。白天去大姐身边当差,晚上有四人轮流值班,其余时间住开化坊。”杨芙点点头。杨生财两人行了礼,站在一边。 杨依依对众人道:“外人传宇文家老夫人郭氏是个泼辣蛮横的,她如今占着婆母的名分,想难为我大姐是件容易的事。今日大喜,有宇文尚书坐镇,没什么大事。只是客多杂乱,新房与大姐院里库房重点要防火、防盗。”众人都应了是。 杨依依一一点了十六个女护卫的名字:“我准备了一些硬木短棒,你们把短棒都贴身藏好了,以防万一。大姐的嫁妆是她立身之本,谁也不能动。敢有人动,就给我打,闹出来也是咱家有理。十六个人分成四波,杨禾、杨稷、杨菽、杨麦,你们四个守库房。杨稻、杨豆、杨稹、杨稚,你们四个隐在新房里,姐夫回房后撤出,在新房外巡视。杨椒、杨姜、杨黍、杨粱,你们四个隐在大姐夫的院子里。杨种、杨稼、杨米、杨植,你们四个护着随行的其他人。见了行为古怪的人先悄悄控制起来,问了情况,等大伯父处理。”众人一愣,打头的队长是杨禾,她点点头应了是。 杨依依又道:“今晚的食水,不要吃宇文家的。我都备好了,交给两位随嫁的妈妈,你两个要伺候好大姐,别叫她吃了亏。”两位妈妈郑重地点了头。 又扭头对杨芙道:“大姐,一定要把嫁妆把好了。也不要怕闹,但要抓住把柄,让宇文家理亏,咱家才能给你出头。开头没整好,以后就更不好立足了。我接触了宇文的大少夫人几次,那韩氏可不是个好东西,你要防着点。”杨芙点点头。 杨依依道:“明日一早拜见舅姑也是件大事,诸位听我的安排,跟着去的人,每人手里拿着大姐给宇文家准备的见面礼。向舅姑跪拜用的垫子咱们自己准备好,这件事由红香负责。不要用那府里的,防止有人动手脚折磨我大姐。” 红香点点头。杨七又道:“如果要敬茶,端洗脸水,拧毛巾,都由咱们自家人准备,这件事绿玉负责,不要用他们的,省得他们有阴招。”绿玉也点点头。 杨依依道:“在宇文家的第一餐,要让小宛姑姑检查了,没问题才能入口。要是发现食物有异常,杨禾你就带头闹了,一定要问问是谁的意思。让宇文家理亏了,我叫祖母打上门去。”杨禾点点头。 杨芙道:“好,我知道妹妹是为我好,我都听你的。你们都听清楚了,就照着七妹妹说的办。”众人应了一声是。 杨七让自己的两位姑姑把硬木短棒扛过来,每个女护卫领了一根。木棒只有鸡蛋粗,小臂长,插在后腰的皮带上,外面罩了宽大的外衣,倒不大显眼。木棒不是很粗,但木质坚硬有韧性,打起人来可是真痛。 未时新郎上门,让众人拦了,来接亲的人只好跟几个杨家公子打嘴仗,问完了文的,问武的,又闲扯了一大篇。最后还是宇文家把带来的铜钱抽了绳子,撒了喜钱。趁众人哄抢的时候,一帮接亲的人借机挤入大门中。 到了二门,与杨家的姐妹又缠了半晌,好话说尽,又鞠了躬,背了诗,唱了曲,发了不少红包,才哄开了二门。 后边就顺利了,都是些本家亲戚和得脸的下人把门,众人接了喜糖干果和喜钱,就纷纷让了路。直到五进院的待嫁院,门口杨依依领了十六个女护卫拦了门。宇文基给杨依依施了礼,说了客气话。 杨依依道:“大姐夫,我姐姐是金枝玉叶,你要爱护些。夫妻相处须知,一花一叶天然趣,一草一木自在生。一饭一蔬寻常事,一朝一夕夫妻情。” 宇文基愣了一下,郑重地点点头。杨依依道:“我大姐姐是个好的,娶了她是你的福气。 这十六位是大伯父给大姐姐的女护卫,从小就随了身的,她们此生只会忠诚我大姐一个人。谁要是敢欺负她们的小姐,她们可不管是谁,都要护主的。” 说完又道:“我都叫你姐夫了,你不给改口的红包?”宇文基笑了笑,递过了一个大红包,里面是五片金叶子。跟来迎娶的人也有眼色的给一众女卫婢女发红包,杨七笑了笑,命令开门放人。 申时半新娘出阁,先到待客堂辞别父母、老祖母。英王妃心里难受,又怕耽误时辰,眼眶红红的,只简单说几句夫妻相处之道。英王拿出老丈人的派头,交待宇文基几句,就让杨家的儿辈送新人出门。 送新队伍中,新娘的叔父杨梧、崔家的几位舅父作为送亲长辈,女性长辈中,陈氏和崔家几位舅母去了。杨姑母寡居,又只有个女孩,不好去喜宴。杨家兄弟,杨家姐妹作为送亲的平辈,也都骑马跟着去。 酉时整,新夫妇到夫家,过了下马威。撒了米豆,跨了火盆,酉时三刻行正礼。因为杨依依布置得当,一直很顺利。 宇文尚书今天是真高兴了,众人来敬酒,老尚书是来者不拒,喝得醉醺醺的。主要是自己这个三儿子年龄实在有些大,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婚事,真是大快人心啊。 杨家几兄弟都是懂事的,怕大姐等着急了,就帮着宇文基挡了不少酒。宇文家的几个长辈知道崔家几个舅父厉害,都陪着小心。宇文家的兄弟看杨家兄弟这样护着,也有样学样,都很照顾新郎倌。 后来,崔大舅给宇文基递了个眼色,意思是差不多了。杨侍郎便笑道:“时候不早了,新郎也去看看新娘吧。我们几个再喝几杯,就该回去了。” 宇文基听了这话,仿若得了大赦,给众位一一作揖行礼,小跑着回新房去了。 女眷席上,首排席上坐主位的是晋王妃,其次是陈氏和崔家的几位舅母,陪客的是宇文本家的一个性格爽利的婶子。几个人客客气气的,端着长辈的架子。 次席主位上的郭夫人黑着脸,好像有人欠了钱。后面几个案几都是宇文家族的女性长辈,众人知道她是个糊涂人,微笑着都只管吃自己的。 第三排席上,主席是杨荣媳妇,杨芮媳妇。还有来送亲的是宗室里几家嫂子,宇文大嫂韩氏陪着。 第四排席是杨家的七位妹妹,宇文家本家的一位姐妹陪席。其他席上的女士都是宇文家请的,杨依依也不想知道谁是谁。 宇文基回了新房,四个女护卫悄悄地撤出去到院子里。杨芙见了新郎,脸都红了,等念了诗,撤了扇。宇文基看着漂亮的新娘,心里很高兴,坐到她身旁,宇文家请来的喜娘上前,把宇文基的衣襟压在新娘衣襟上。宇文基却把衣襟扯回来,喜娘瞪他一眼。 宇文基笑道:“你饿不饿?我让人给你拿点吃的去。” 红香笑道:“姑爷,崔妈妈给煮了一份油炸面,窝了两颗荷包蛋,少夫人吃过了。”喜娘瞪了红香一眼,让把子孙饽饽端上来,孙小宛用银针试了一下,孙小宛顶着喜娘的白眼,把要入口的东西一一查看了。闻闻又看看,点点头。 杨芙吃了一口,喜娘问:“生不生啊?”杨芙红着脸回了一句:“生的。”众人都笑了。 宇文基问:“你累了吧,让丫环给你把妆卸了吧,这一头首饰,这身礼服,看着就沉重。” 喜娘道:“先别慌,要同牢、合卺、结了发、撒了帐,仪式成了再卸妆。”说着一通忙活,指挥着新郎新娘一项项完成仪式。杨芙让红香给了喜娘一个大大的红封,喜娘说了几句吉利话,才喜滋滋地出门了。 红香去端洗脸水,拿洗漱用品。绿玉扶着杨芙去妆台前卸妆,除去了华美沉重的头冠,摘除身上的首饰。脱了厚重的喜袍,换上鲜红的寝衣。如厕、洗手脸、刷牙、梳头,这才算轻松了。 宇文基耐心地等着自己的新娘,看她轻轻地坐在自己身边,有些局促不安,就让红香绿玉一众伺候的人出去了。两人四目相对,杨芙忍不住笑了。 原来,宇文基这大半年天天在曲池坊的工地上忙活,他又不是细致的人,哪里会养肤,脸和脖子晒的又黑又粗糙。穿上红色的新郎寝衣,显得特别村俗,像个庄稼汉。 宇文基知道媳妇笑话他,一把搂住她,恨恨地道:“还笑,这不是为给你妹妹营建那个图书馆嘛,看把我晒的,今早出门迎亲,连我爹都嫌弃。” 杨芙道:“明日,我用胡瓜片给你敷一下,缓解缓解,用不了多久,就又是个帅公子了。” 宇文基道:“哪里等得到明日,今天你就帮我缓解一下,我早就盼望娶到你了,今日终于心愿达成。”说着抓住杨芙的手放入自己的寝衣内,自己的手也不老实起来。 杨依依前几日就送给杨芙一本小册子,这是印刷厂新出的秘制图册《女儿经》,图文并茂,把女性生理发育、女性卫生、婚育,女性保养等该注意的事都写明白了。杨芙早就看懂了,这会儿也不十分惊慌,配合着自己的丈夫,完成了洞房花烛。 前面众人散了席,领了宇文家因喜事办理的宵禁路行条,都各自回府了。 郭夫人心里不痛快,叫了身边的管事郭婆子,去新房看看。说怕年轻人不懂事,没有节制,别叫杨家那狐狸精把儿子的精气榨干了。 郭婆子心里埋怨郭夫人多事,人家小两口新婚,便多亲热些也是正常,当婆婆的管那些闲事做什么。但上命难违,只得提了灯笼去了新房。 刚到宇文基的院门口,杨禾就从暗处出来,拦住这婆子,小声问:“妈妈是哪处的?这么晚过来做什么?” 郭婆子吓了一跳:“你谁呀?吓死我了。我是老夫人身边的郭婆子,老夫人要我来新房看看,怕小两口没节制,伤了身子。” 红香听到响动也赶紧出来:“原来是郭妈妈,杨禾是三少夫人身边的护卫,我家大小姐从小就有十六名武艺高强的女护卫随身的。这会子新人都睡下了,妈妈就别进去打搅了。辛苦你这么晚了过来一趟,领个红包就回去歇着吧。明天回老夫人时,多替我们少夫人说点好话,我们都记得你的好。” 郭婆子嘴角咧了咧,心说,这杨家大小姐果然厉害,身边这么多能人护着。老夫人还是偃旗息鼓的好,这要是对上了,说不好谁占上风呢。郭婆子领了红包,笑道:“谢三少夫人赏。这不是上面有差,不敢不来,如今我来也来了,这差事就算办完了。都听红香姑娘的,我这就回去。”郭婆子也不去回老夫人,悄摸地回住处睡觉去了。 本来想今晚应该没事的,倒真发生了一件奇事。有个不长眼的东西,趁着客多时杂乱,藏在宇文府上。半夜摸上来,想趁机在新娘的嫁妆里偷些贵重物品。被早有准备的杨氏护卫捉个正着,这些护卫也不跟这人啰嗦,问了几句,直接打晕了捆上,偷偷拖走藏到后花园的花丛中。 说起这个小人,与大少夫人韩氏有点关系,是韩氏舅家的表弟。韩氏怕杨氏将来影响她在宇文家地位,对杨芙始终不满,没少回娘家唠叨。 礼部尚书韩中规是个稳当人,听了这话就劝:“英王我是知道的,那人外面粗,内里却是个精细的,也不会仗势欺人,他的长女一定也是知书识礼的规矩人。你莫要自己胡思乱想,杨氏过门后真是你说的那样人,你就不理她,做好自己的事就好。真要是欺负到你头上,我们府里也不是吃素的。” 韩夫人罗氏却是个溺爱孩子的,听了女儿的忧心,叹道:“我儿是个命苦的。这宇文尚书家就是火坑,郭夫人是个糊涂蛋,宇文大郎是个软蛋,不当事的。要不是皇后娘娘保媒,我怎么会答应这桩亲事。如今宇文三朗做了匠作少监,从四品呢,比大朗还高两阶,再娶个高门贵女,肯定会欺负我这可怜的女儿。” 韩尚书气道:“将来就欺负你们了,你娘俩能怎么的?人家宇文家想跟谁结亲,轮不上我们插嘴。宇文基与英王长女的亲事,更是皇后娘娘赐婚,谁敢挑事,不想活了。”说完甩手走了。 说这话时,在场的还有一个人,是罗氏娘家的小侄儿罗则。 罗氏的娘家家境一般,说是书香门第,其实财帛不丰,勉强度日。韩家与罗家定亲时,两家家境差不多。 韩中规年轻时因为品行中正,读书认真,被一名大儒收为关门弟子,后来举荐入朝在礼部当主事。燕文帝改朝时,韩中规愿意跟随,有了从龙之功,得了不错的封赏。几十年过去了,韩中规做事谨慎,一路混到现在的位置。 而罗家却越加衰败,韩夫人的兄长罗实道过世早,嫂子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妇道人家。把仅有的两个儿子教歪了,不喜读书,没个正经营生,每日里游手好闲的。时常到韩家来混点好处,以巴结姑母为立身之本。如今罗则听说,杨氏进了门要欺负他表姐,就立了意要给杨氏点厉害瞧瞧。不成想,杨家早有准备,把嫁妆守得铁桶一般,没得手,人还被捆了。 第二日卯时正,郭夫人又派了一个焦婆子来叫醒。焦婆子听了吩咐,真个地到三公子院子门口。同样被杨禾拦住了,询问来意。 焦婆子道:“老夫人都起床了,新媳妇还躺在床上,等太阳晒屁股呢。老夫人让我来叫她起床,去拜见公婆。” 红香听了这粗话,脸都气红了。想着小姐新婚,不愿惹事。就递过来一个红包道:“知道了,焦妈妈请回,我这就去叫三少夫人。” 焦婆子没有郭婆子透亮,接了红包,嘴里却道:“这可不行,老夫人差我来叫醒,我怎么的也要叫上一声吧。”说着,就仰起脖子,扯着嗓门要喊,刚喊出两个字,杨禾就是一个大耳光子,打的焦婆子一愣,嘴角都裂了个小口。 红香冷笑:“有没有点规矩,你就是代表老夫人来,也是个下人。谁让你在府里大喊大叫的。”焦婆子不服,刚要争辩,红香道:“别说话,省得杨禾再打你。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少夫人。” 宇文基习惯早起,这会已经醒了。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媳妇,笑容堆上唇角。在媳妇白嫩的小脸上亲来亲去,手轻轻的抚摸着杨芙的长发。杨芙在娘家管事时也习惯早起,就是昨天被宇文基折腾的有点狠,这会觉得身子疲累,半睡半醒的不想起床。 红香知道郭夫人要给新妇立规矩,没办法,只得轻轻敲了一下门。宇文基问:“什么事?” 红香回话:“卯时了,老夫人那边派焦妈妈来叫醒。” 宇文基道:“醒了,去准备水和洗漱用品。”红香答应一声去了。宇文基自己先起了床,再把杨芙扶起来,小声道:“起来了,洗漱完,一会儿去见父母,拜见过父母就进宫谢恩。” 杨芙顿时清醒了,想着杨依依在婚前对自己说的话,觉得马上要面临战场了。红香、绿玉、紫藤、青霜四个人都进屋来,宇文基笑了笑,觉得满屋丫环不自在,出去到侧房去洗漱。 青霜服侍着杨芙穿上喜服,绿玉端来温热的水供杨芙刷牙洗脸。崔妈妈给准备了两颗煮鸡蛋,两个槽子糕,一杯热牛奶。杨芙急冲冲吃了,先垫垫肚子。一会儿还不知道什么情形呢,什么时候能吃上东西可不好说。 杨芙漱了口,坐在妆台前。红香心灵手巧,跟着杨依依学会梳头化妆,这会给杨芙梳好头,要带头冠。杨芙摇摇头,让把头冠收起来。小声说:“昨天是新婚嘛,所谓新郎倌,就是那天越制一下还好说。今天要低调些,省得招人眼。”红香懂了,找出一套中规中矩的首饰给杨芙带上,化了一个裸妆。 因为杨依依早就交待好了,各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十六位女护卫,留下四个看院子。其余十二个每人捧着一个锦盒。里面分别装着给宇文家人准备的见面礼,杨芙亲自再过目一遍,觉得很合适。 红香准备了两个跪垫,绿玉提了一壶热水,带了厚厚麻巾,紫藤准备了茶盘,茶杯,青霜带了帕子、细纸、麻巾。孙小宛与崔妈妈跟着,杨妈妈留在这院里坐镇。 第38章 婆媳交锋 娘家出面 杨芙这样一收拾,卯时三刻才到了主院。正厅里,宇文尚书与郭夫人并肩坐在坐床上,两人中间摆了一个小方几,放着两碟点心,两碟果子。宇文大哥夫妇坐在左侧的一个小座床上,他们的孩子在两人身后站着。宇文二哥在右首的小座床上坐着,他与宇文基长得很像,温和沉静,是个三十多岁没有孩子的鳏夫,目前在工部当了小管事。 见一众人进来,宇文尚书微笑着看眼前的佳儿佳妇,一幅满意的样子。郭夫人脸色却不大好,眼睛透着凶光。红香上前一步把两个跪垫放在坐床前,夫妻两个上前跪下,向父母行礼。宇文尚书笑呵呵:“起来吧,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小两口对视一笑,起身站好。 郭夫人开口责难:“杨氏,你也是大家的小姐,还有没有点规矩了?我怕你年轻,不知道节制,睡晚了起不来,让焦婆子去叫。你到好,居然让人把焦婆子打了,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杨芙在梳妆时,已经听红香说过此事。这时不便还嘴,微笑着,就让郭夫人说。 宇文尚书开解:“好了,你都年过六十了,生气对身体不好,你要保养自己的身体。小两口身边服侍的人多,自然有人叫醒,不用咱们去操那个心。” 郭夫人生气:“我做什么事都有规定时辰,吃穿用度也有一定之规。以后卯时起床,卯时三刻来问安,酉时来省亲。其他的规矩,让老大媳妇说给你听。” 韩氏扬扬眉道:“三弟妹新来,我少不得给你说一下府里的定例。咱们妯娌一样待遇,四个大丫环,四个小丫环,两个妈妈,两名下人。人数超额了是要自己出月钱的。”杨芙微微一笑,点点头。 韩氏又道:“府里除了上朝的会专门开门,其他的人出行都是卯时正开门。卯时三刻由管家点卯,卯时半开始洒扫。辰时起,我在一进院子的引仪堂理事,巳时正结束。各处需要回事或领东西的就拿了凭证,列了单子,按点过去。巳时三刻在三进院的食为天领朝食,一主食,一汤,一酱,一点心,一碟干果仁,一盘应季果子,两道菜,一荤一素。酉时半在食为天领晚食,内容与朝食差不多。其余时间不供餐。饿了要开小灶,需要自己拿钱来。每月十五发月例,包括月银、衣料、用品等。逢年过节的待遇另说,都是有定例的。主子要出门,事先禀明父母,得到允许后,报负责车马的刘管事夫妇安排出行。府里戌时末关门,外出的人在这个时间之前要回府,回来晚了,非父母同意不开门。” 宇文尚书道:“我与基儿都是要上朝的,老大、老二也要当值的,一早就出门了,家里就你们婆媳几个,我看以后府里都不用早上问安了。让老夫人多睡一会儿,休息好。几个儿子媳妇也不容易,半个月来问一次安就行。”老夫人怒瞪老尚书,刚要说话。 老尚书在老夫人耳边轻声道:“我天天上朝还当值,忙的很,都没时间陪你了。咱们老夫老妻的,日日住在一起,早上当值前咱俩在一起说说话,喝喝茶,吃点心。这日子多好。下午我下了值,咱俩一起去园子里逛逛,你再给我亲手做点好吃的,我就喜欢吃你做的点心。这小辈天天来,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多影响咱们的感情。”老夫人听了这话,点点头,她自己也不愿意天天早起呀,也不愿意端着架子,应付儿媳妇虚伪的脸,现在得了丈夫给的台阶,就麻溜地下了。 杨芙听了这话,心里万分佩服宇文尚书。就把给老两口准备的礼物奉上。给宇文尚书的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几部营造方面的书籍,老尚书满意地点头,回了两个大金锭。 一早打听过老夫人的喜好,送郭夫人的是五件套黄金首饰,一条粗粗的金项链,两只大宽的金镯,一对大金戒指。老夫人看了也满意,回礼是一套六件黄金镶青金石的首饰。 给宇文大哥的是一对青玉杯,一套印刷厂新出的《史记》。给宇文大嫂韩氏的是一对白玉镯子,一套秘色瓷的茶具。给宇文大哥家两个儿子一人一个金锁,一本印刷厂新出的全画本小人书《大闹天宫》。两个女儿一人一个金项圈。一套精版小人书《哪咤闹海》。给宇文二哥的是一对青玉纸镇,一套印刷厂新出的《鲁班工巧集》。 大哥大嫂的回礼是一对花梨木雕刻的鸭子领五只小鸭子的摆件,一对红玛瑙镯子,两只银杯子。二哥的回礼是一对小巧的金鸳鸯。一对彩绘泥娃娃。 宇文本家的人都过来看新媳妇。杨芙给长辈行了全礼,给平辈互相行半礼,互相赠了礼物。宇文尚书笑容满面,让众人到三进院的鸿雁来宾去用些朝食。 杨芙细看去,鸿雁来宾与英王府的待客厅格局差不多。几上摆了今日的朝食。一个小小精致竹筐里有六枚素蒸饼,配一碟鸡蛋炸酱。一盏胡萝卜鸡汤,一盘子烤羊肉串,一盘子拌胡瓜丝。一碟子桂花糕,一碟子核桃仁,一个小小精致竹篮装了六个果子。 孙小宛扶着杨芙入了座,趁机查看了一遍这些朝食,别的都好,只这鸡汤味道好似有点不对,腥味重,不知是什么缘故,还是小心为上。点了一下这碗汤,略摇头。杨芙会意,也不太饿,只吃了一个果子。 宇文基道:“父亲、母亲,这桩婚事是皇后娘娘赐下的,儿想携新妇进宫谢恩。” 宇文尚书点点头:“基儿说得对,是应该进宫谢恩。你们早去早回。” 郭夫人道:“且慢,礼也见过了,朝食也吃过了。该说点正事了,老三媳妇,你现在进了我宇文家的门,就是我家的人。为了娶你,我家可是出了不少聘礼。有出就得有进,你的嫁妆留下你现用的,其余地抬到家里的库房吧。”众人听了一愣,都不可思议地看向郭夫人。 杨芙把脸沉下来,一声不吭。宇文尚书有点尴尬,对郭夫人道:“你就是爱操心,年轻人的事咱不管,费了心还遭了厌。” 郭夫人道:“杨氏,你是不愿意?我的话你都不听,你不孝。人家儿媳妇还有割肉疗亲的,莫说给家里贡献点嫁妆。再说你的嫁妆是我家的聘礼换的,你总不好既要我家的聘礼,又领这么多下人来我家,你们白吃白喝,还得领月钱,我们家岂不是赔本的很。” 宇文基也傻眼了,他气地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道:“母亲这是要逼死儿子吗?自古以来,新妇的嫁妆都是女子自己管着,只有活不起的下三赖人家,才贪女子的嫁妆。今天收了芙儿的嫁妆,明日回门,儿子还有何面目见杨家的长辈。以后见了同僚也会被人耻笑。” 宇文尚书也瞪了郭夫人,让她偃旗息鼓。郭夫人这人别的还能说动,一旦跟钱财有关,谁的话也不听的。当年也是为聘礼,才与五姓七望的人家反了脸,让人退了亲。为了杨芙的嫁妆,早盘算了好几日了。这次铁了心要嫁妆,连人手都准备好,要软硬兼施。 眼看杨芙不同意,就喝令焦婆婆子领上来二十个家丁护卫来。郭夫人道:“焦婆子,你领着人去老三那院子,把嫁妆单子拿来,家具拿不动的给老三两口子留下,给他们再留三套首饰,四季衣服,其他能拿的都抬到我院子的库房去。”焦婆子应了一声是,领着人就往外走。 杨芙缓缓地站起来,沉着脸:“且住,我的嫁妆,是我今后的立身之本,只能我说了算,连我亲爹亲娘来了,我也是不给的。谁敢动一下,我敢要她的命,你们信不信?” 郭夫人冷笑一声:“我就要了,女子出嫁从夫,我是你婆婆,是你丈夫的亲娘,我就是要他的命,他也不敢不给。” 杨芙冷笑道:“你要你儿子的命是你家的事,我却是别人家养大的孩子。况且,我根本没听到我丈夫说让把嫁妆给别人。如果他敢这样要求,他就不是我丈夫。我便是绝婚改嫁,也不会妥协的。哎,跟那些不知所谓的人说话真是费劲。杨麦,你杀出府去,飞马到我娘家报信。其他的人操家伙,跟着我回院子,守住我的嫁妆有赏,敢上来拦人的,敢上那院抢东西的,按强盗论,直接格杀。” 几个女护卫脱了外面的宽大外袍,抽出腰间的硬木棍,杨麦持棍往外飞奔,其他人护在杨芙身后。四个大丫环扔了手里的跪垫,巾帕之类的东西,也抽出腰间的软鞭。崔妈妈从袖筒里拿出四节带螺旋的细钢管,一个镀了银的精钢枪头,慢慢的一节一节把钢管接好,拧上枪头。 郭夫人一向横惯了,以为杨芙就是吓吓人罢了。郭夫人脖子一梗,站起身来:“我可不是被吓大的,你们别怕,先把这刁妇拿下,我让人写休书。此妇不敬婆母,犯了七出,必须休了她。嫁妆就算做给我家的补偿。” 焦婆子早上挨了打,这会子心里正来劲,听了这话就往杨芙身前扑。刚到杨芙身边,崔妈妈一枪过去,正刺在焦婆子咽喉上,崔妈妈把枪一抽,焦婆子当场血溅五步,扑到在地,抽搐着眼见没了命。 宇文家的众人一看这阵仗,胆小的都吓尿了裤子。几个胆大的亲戚都劝:“都是一家人了,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崔妈妈手持钢枪,在前面引路。杨芙慢条斯理地穿了高底鞋,扶着孙小宛的手往外走去。四个丫环手持软鞭跟在身后,最后是十一个女护卫。 到了门外,杨芙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宇文基,我累了,先回院子,你,不跟着来吗?”宇文基顿顿足,急忙穿了乌靴,急急地跟上来。 郭夫人喝令那二十个家丁护卫拦人,那有眼色的装没听见,赶紧躲了,有几个楞头青,扑上来,被女护卫们的硬木棍狠狠打了几下。 眼见出了人命,事情要失控。宇文老尚书忍无可忍,狠狠地给了郭夫人一耳光。骂道:“你也知道用出嫁从夫来压人,怎么我这个丈夫说的话,你总是不听。现在惹出事来了,都出了人命了。一会儿,杨家的人来了,我怎么跟人家说。说你指使人要抢人家姑娘的嫁妆,被人家的人杀了。还是说你倚老卖老,要休了人家姑娘。英王是血海征战出来的人呢,他的女儿怎么可能是个好惹的。” 韩氏也吓得够呛,抹着头上的冷汗。本来还想着,老夫人抢嫁妆,婆媳两个人起冲突。自己打着保护婆母的名义,用皇后赐的戒尺教训一下杨芙,打她几下,下下她的面子。没想到,杨芙看着小巧玲珑,个性却是如此刚猛。一出手,直接要了人命。此时万分庆幸,自己没出手,没多话,以后还是离这个弟媳远一点。 看着杨芙一行人走远了,那些亲戚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连告辞的客气话也不说了,让下人们搀扶着各自回家去了。 郭夫人这会心里也有点害怕了,怕此事不能善了。强作镇定,命令下人把焦婆子抬下去,好好安葬了。又寻思,一定要借这事,告杨芙忤逆婆母,草菅人命。她虽是英王嫡长女,也不能如此行事。 杨芙到了宇文基的院子,命人关了院门。让杨妈妈烧了一壶带来的山泉水,晾了一会儿,才冲入秘色瓷的茶壶里。泡一壶龙井。取了两个杯子,倒了一杯递给宇文基。自已饮一口,叹口气道:“今日的事,你看到了,怕吗?我并不是个温顺的,惹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宇文基也叹道:“怕,是我无能,不能护住你,幸亏你有能耐,我觉得庆幸。” 杨芙解释:“崔妈妈是我外公的人,杨妈妈是祖母的人,都曾是武林高手。我这四个丫环,是我五舅父培训过的。我父亲说我身小力薄,怕有人欺负我,给我训练了十六个比我年龄略小些的女护卫,准备让她们终身跟随我。” 杨芙把茶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接着说:你看我今天的作为,是不是早有准备。我七妹妹早预料到你家会发生的事,一早就做了准备,派了人手。今天早上吃早点时,崔妈妈告诉我几件事,昨晚上,有个毛贼来偷我的嫁妆,让我的护卫拿住了,捆在后花园。老夫人派郭婆子来嘱咐咱们要节制,让红香哄走了。今天早上,老夫人派焦婆子来叫醒,那婆子说话粗野,大喊大叫,挨了杨禾一巴掌。今天的朝食,小宛姑姑告知,我的鸡汤可能不干净。这些都算了,我本想忍下一口气,维持关系。但是关乎嫁妆,我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宇文基摸摸杨芙的头发,他缓缓道:“我二哥的命不好,两任二嫂都是被母亲逼死的。她们没有你这样的家势,也没有你这样的手段。二哥跟我说过,他没本事,护不住自己的妻子与孩子,以后就不娶了。我却是个命好的,我的媳妇,又漂亮又能干,家势显赫,嫁妆丰厚,我是不会放手的。” 杨芙道:“刚一路上我想好了,等会杨家来人了,我要出宇文府了。住到家里陪嫁的开化坊那边的绿芙小筑去,能带走的嫁妆都带过去。” 宇文基急了:“你想干什么?你走了,我怎么办呢?你千万别不要我。” 杨芙道:“那就要看你的决定,一是跟我走,暂时住到绿芙小筑。让我父王给你找找门路,放个外任,我跟你去。二是你留下,我自己暂住到绿芙小筑。看后继两家家长协商后如何处理,或义绝,或和离,我也不知道。今天的情形只是刚开始,这里的衣食住行,都不能如我的意,还要处处堤坊被人算计了去,没办法保证我的人身安全,这宇文尚书府我是没法子住了。” 宇文基想了想,忽然站起身来:“亭子、柱子,让人把我的东西都打包了,一会儿,咱们跟着夫人走。” 杨芙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面上镇定,其实心里十分忐忑。自己是英王府嫡长女,刚过门,就顶撞婆母,刺死下人,自己的名声算是完了,还涉及到英王府的教养问题。要是真义绝或和离,家里的妹妹的亲事,必会受影响。但只要丈夫站在自己身边,事情还有得缓,其他的人都好收拾。 杨麦速度极快,早到了英王府。通报完,到了老夫人的正厅。老夫人,英王夫妇都坐着,杨荣夫妻,杨芮夫妻,杨蓉,杨依依,杨霏霏几个人站着。老夫人脸色不好:“快说,什么事?”杨麦是一众护卫中口齿最伶俐的,赶紧把宇文府里的事说了。众人吃了一惊,英王站起身来,英王妃也气得红了脸。 老夫人缓缓地站起身来,陈媪给她把鞋穿上,扶着她。老夫人吩咐:“大郎夫妇,带上五十个护卫,跟我去看看。” 杨依依在杨芙出嫁前的训话与安排,早有老夫人安插在芙蓉院的人告诉老人家了。老夫人昨晚还叫了杨依依来,与她谈论了很久。本来,老夫人还不信,觉得杨依依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可是才几个时辰,竟然发生了好几件事,让杨依依料准了似的。 杨依依对杨荣夫妇道:“大哥,取嫁妆单子,领上抬嫁妆的人和车马。” 大嫂王氏道:“七妹妹,你也太着急了吧,这才刚嫁过去。就是发生点纠纷,祖母与双亲这不是过去说事了。等他们商议完,咱们再说。” 杨依依道:“大姐姐的为人,我了解。肯定是有人要伤她的性命,或是要动她的嫁妆了。她要是想和缓,不会要人命的。人命关天,她必是要出府的。” 老夫人瞪了一眼杨依依,叹口气道:“荣儿,送嫁妆的是你打头,听杨七的,拿上嫁妆单子,安排人手跟着去。” 本来宇文家上书说要来宫里谢恩,过了时辰没见着人。皇帝就让人打探,现在连帝后都知道这件事,皇后直摇头叹气。 宇文尚书派人去请晋王夫妇,想让晋王妃出面说说情,先把事情压下去。晋王妃听了来人的话,挑挑眉问:“大喜之日,出了人命。我前天的嘱咐都是白说了,老尚书也太没谱了。今天,我还有要紧的事,过几日再去吧。” 来人哀求着,晋王妃道:“今天两家都在气头上,我去了,什么也解决不了,弄不好,还要受两家的气。让他们两家闹上一闹,把气出了,我再两边说合说合,兴许更好些。” 宇文尚书无计可施,一个人到书房去生闷气。宇文大哥夫妇回自己的院子,把院门紧闭,不敢管闲事。 郭夫人就让人去娘家请人,郭家人一向护短。当年就因为太夫人的事,与宇文家及太夫人娘家争斗。郭家如今混的不错,越发眼里没人的。听了郭夫人的信,郭夫人的三个侄儿,领了百十号人奔着宇文尚书府去了。 郭家人暂时掌控了尚书府,把门户重重关闭,两府的下人发了棍棒之类,守着门户。怕杨家硬闯,还在宇文基的院子周围架上炭柴,浇上火油,一幅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午时三刻,杨家人到了宇文尚书府。大白天,这么多人浩浩荡荡的,便有很多闲人、好事者,跟着去看热闹。杨家人在门外叫门,门卫隔着门喊:“老王妃,英王殿下,英王妃,今日府中有事,请先回府吧。” 英王不退,喊道:“开门,我要见宇文尚书。 郭家的人喊叫:“英王家大小姐,不贤不孝,擅杀人命。英王家太欺负人,这是打上门来了。”英王脸色铁青,杨荣也气坏了。 杨依依在杨荣身边,小声问:“大哥,咱们的人里面有擅长飞檐走壁的吗?咱家有宇文家的的建筑模型,宇文基的院子在四进左边第二座,我看这院墙不算高,从四进院子的墙上翻进去,看看大姐姐的情况,寻机把门打开。” 杨荣回头吩咐:“绳钩队,八人上前,从四进院子的后墙上进入。先看看大小姐怎么样了?”护卫中出来八个人,从腰里取了绳钩荡圆了,飞出去抓住屋檐或墙角,人随绳走,借着力,一个个翻上墙去,收了绳钩缠在腰间,拔出短刀。看院中几个女护卫在警戒,绳钩队的人喊叫:“大小姐怎么样了?杨家来人了,快开门出来。” 院内的人也喊:“告诉王爷,有人要在院外放火,要快。”绳钩队有一人回去报信,其余跃进院子。 大门外的人得了绳钩队员的报告,又生气又担心。杨依依对杨荣道:“大哥,马上派人到南衙报官,让他们来人。大姐姐的行为必须定义为自卫,宇文家与郭家要杀人放火,夺嫁妆,这才被迫自卫。”杨荣会意,马上让得力的人持英王家印信,飞马去南衙报官。 杨芙束发顶了银盔,换了单甲、乌靴,拿了与崔妈妈同款的四节银枪,却没安枪头,走出屋来。对一众人道:“都操家伙,随我杀出去,尽量别伤人性命,见有要放火的,直接打晕。” 崔妈妈杨妈妈把枪头卸了,持三节钢管拧成的长棍走在最前,绳钩队紧跟,四个丫环持硬木棍围着杨芙和孙小宛。亭子、柱子拿着木棍护着宇文基在最中间,十五个女护卫垫后。众人开了院门,冲出来。 门口的十来个郭家人,都持了火把,看到有人出来。都拿着木棍上前来打,崔妈妈、杨妈妈怕他们点火,下了狠手,横扫一片,十几个人倒在地上呻吟,伤的不轻。 绳钩队打开四进院子的门,杨芙大喊:“不愿放火的,不助纣为虐的,都闪开,我们不伤人。” 这时队列变化,八名女护卫冲到最前面,见有人来袭击的就用硬木棍打翻。七名女护卫护翼两侧。崔妈妈,杨妈妈领着另外绳钩队七名壮汉守着宇文基的院门口。亭子、柱子扶着腿有些软的宇文基躲在杨妈妈身后。 郭家和宇文家的人,不过是寻常的护院和家丁,人数虽多,战斗力一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有眼色的,或躲藏,或跪地求饶,不识时务的,非伤即残。 直打到前院,女护卫们打开大门,老夫人与英王夫妇领人进来。杨芙的眼泪就下来了,扑到英王妃怀里。 英王问:“可伤着了?我儿别怕,这宇文尚书府就是龙潭虎穴,本王也不惧。”英王扶着老夫人走在最前,英王妃领着杨芙跟着,往后院走去。 一路上,被打伤的家丁护卫躺在地上呻吟。等进了四进院子里,看到堆在宇文基门口的柴炭之类,十分恼火。这是要干什么,大白天的杀人放火啊! 第39章 夫妻出府 绿芙小筑 英王让人叫门,宇文尚书无可奈何地让人开了门。英王拽着老尚书到了宇文基门口,指着地上的柴炭、火油,问:“宇文匹夫,你们想干什么,想烧死我女儿吗?” 宇文尚书看了这情形,也是吃了一惊。忙解释:“不是不是,这是郭家那些混蛋干的,就是吓唬人,不敢放火。” 英王不屑跟他废话,直接问:“说吧,今天这事如何了?” 宇文尚书道:“如何了,我说了能算吗?你都带人杀进府来,自己看着办吧。” 兰老夫人道:“皇后娘娘赐婚时,你们家也同意了的。如今才第一天,就闹成这个样子,是对谁不满啊?” 后面上来几个人,把郭家几个侄子押上来。还有后花园捆着的韩家外甥也押上来。杨荣道:“清点过了,重伤九人,轻伤四十二人。”宇文尚书一听,眼前一黑。 英王道:“咱们到你家的鸿雁来宾,把这事说道说道。”宇文尚书没办法,让人扶着,颤颤巍巍地往三进院走。 几个刚坐下,南衙就来人了。前后检查了,又粗粗审了府里的下人。这些人吓破了胆子,把实话都说了。 南衙主事的到鸿雁来宾,见宇文尚书与杨家人。兰老夫人道:“这位大人请坐,事情我听说了。让红香上来,她从头到尾在场,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上一遍。让大家都听听,有没有添油加醋。” 红香胆大心细,说话利落,把事情说了一遍。兰老夫人问:“宇文尚书,你看这事办的,可不漂亮。你家那郭氏,还有没有法纪纲常了?幸亏郭家、宇文家不是武将出身,不懂兵法武艺,也没有众多兵器,领了一群乌合之众,我孙女才能逃了一命。要不然或刀剑无眼,或万箭齐发,我家孙女还有命在?” 南衙主事人让一众人在口供上画了押,又让宇文尚书与英王盖了印。把所用在场者登记了名册,让人用牛车把重伤人员拉往医馆,把韩家外甥押上。郭家人统统押走,凡宇文家下人未参与此事的留下,参与者先押走。又把那些洒了火油的柴炭拉去南衙证物处。杨家小姐身边的护卫婆子丫环要一并押走。 兰老夫人对主事人道:“不必了,都押走了,我孙女谁伺候?你不是登记了名册,要提审哪一个,随叫随到。我敢担保,有逃跑不应的,你找我。你回去向上汇报,看出个什么结论。便说到圣上面前,我孙女也是受害者,堵门,放火,夺嫁妆,这种事闻所未闻。谁要不服,来跟我的龙头拐说话。” 南衙主事的是个晓事的,连应了几声是,就告辞走了。回去之后就向上级主管汇报了,南衙主管一听:“还有这种事?那英王太夫人手里有龙头拐,便是皇亲国戚也能打得,她的孙女也敢欺负?郭夫人是正经婆婆,欺压新妇,还能说是自已家里的事,让宗族的族老出面说合就是了。宇文家新妇进门第二日,这郭家人,带人持械,杀到宇文家,就堵门、放火、抢嫁妆,郭家怕是到头了。我这就整理案宗,先往刑部报吧。” 主事的道:“英王家大小姐厉害的很,一点亏也没吃。手下的的女护卫、婆子、丫环,个个都有武艺,杀了郭夫人的一名婆子,打伤了几十个人。” 主管道:“这口供说的明白,郭夫人先强要儿媳嫁妆,人家被迫自卫。本朝律法上关于嫁妆有明确规定:实行聘娶制。男方出聘礼,以示对女方的尊重。聘礼一半划归新妇做嫁妆。女子娘家父兄长辈根据自家情况给嫁妆。孤女由宗族中公产出嫁妆。于国有功或品德好的孤女由官府特例给嫁妆。嫁妆归女子私有支配,夫家分家分产,与女子嫁妆无关。女子的嫁妆单子一式三份,送嫁妆时一份交夫家核对,一份由女子自己拿着,一份由娘家宗族保存。无故休妻,嫁妆由女方家族收回,男子打二十,徒一年。逼死正妻者,嫁妆由女方家族收回,男方补偿金帛,数目为嫁妆的一半。并按律法追责,男子打五十,徒五年。情节恶劣,刑法并处,最高致死刑。” 南衙主事道:“大人熟知律法,说的头头是道。大人这样说,过错主要在宇文家老夫人了。” 主管拍拍手里的文书道:“上面还有英王与尚书大人的签章,一众参与人的画押手印,可见都认可了这份口供。这口供记得清楚,郭夫人强索儿媳嫁妆,儿媳不同意。郭夫人恼羞成怒,要休掉英王府大小姐,杨大小姐不从。郭夫人命恶奴上前抓捕杨大小姐,被杨大小姐的下人崔婆子一枪刺杀。这不是郭夫人违法在先嘛,人家一个大小姐,还能让一个刁奴抓捕吗?自然要反抗的。” 主事道:“这几家都不好惹,咱们就往上报吧,让上边处理。” 刑部就是走个过场,刑部侍郎写了一份奏书,送入门下省等批。门下省的官员看了案宗,吓了一跳,英王与宇文家、郭家三家打起来了,赶紧送到御前。 宇文家这边,老夫人叫宇文基过来:“宇文大人,你有什么说的?” 宇文基镇定了一下:“杨祖母,岳父岳母,父亲大人,儿请求分家,儿领吾妇搬出府中。”说着跪了下去。 宇文尚书道:“这不好吧,父母在,不分家。” 宇文基道:“儿定亲三次,退亲三次。好不容易得皇后娘娘赐婚,才娶到心仪的妻子。这才刚过门二日,便闹出许多事来。死一人,伤几十人,大嫂家的表弟也被抓走了,还不知道之后的事呢。二哥也是死了两任嫂子了,至今无妻无子,又不肯纳妾,怕要孤独一生了。父亲也想看儿子跟二哥一样吗?” 想想越来越沉默寡言的二儿子,再看跪着面前,一脸绝望的三儿子。老尚书心一软,鼻子一酸。他点点头:“俗礼虽在,不必过于拘泥。我几个儿子都是好的,摊上了这样的母亲,却是不幸。我就做主了,就依你,分就分个痛快,老二也分出去,府里只留你大哥一家。”宇文基磕头谢过。 老夫人又问杨芙:“芙儿,你说。” 杨芙道:“孙女知错了,焦妈妈死是我冲动了,听到要强占孙女的嫁妆,又说要休了孙女,不得不反抗。我已无面目在宇文府上,今日想出了这府,先去绿芙小筑住着,等吾夫安排。今日这事,都是因为我的嫁妆引起,本是父母对我的爱心,却成了惹货的根源。就一并抬到绿芙小筑吧。” 老夫人点点头:“先这样吧。这是皇后娘娘赐婚,没她的旨意,不便合离。夫妻二人感情没断,也没到义绝的地步。女儿不比男子,不能出相入将,家族的荣耀也不能承继。嫁到别人家去,也只能靠嫁妆让日子松快些。这嫁妆是我们对孩子的一点心意,断容不得别人伸手。就依了芙儿的意思,拉到绿芙小筑去。” 宇文基道:“这些年,我没什么积累。家里的事都是母亲与大嫂管着,我的俸碌也都交到公中了。除了一些衣服、书籍、建筑模型、些许防身钱,没什么能给芙儿的。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芙儿不嫌弃,就把我这个人一起领走吧。” 宇文尚书叹口气:“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既要分家出府,早走晚走又有什么区别。去吧,明天是回门日,我让你大嫂早就准备了东西,一会儿,一并带走,别空手回老岳父家。过几天,我就让族老们过来,写分家文书。” 杨家人在杨荣和大管家的安排下,开始搬宇文基夫妻的东西。隔壁的宇文大哥大嫂听到这边的动静,让下人去打探了,知道没事了,才露了头。 韩氏对杨芙道:“可吓死我了,嫂子胆子小,这种事不敢管,弟妹莫怪。”杨芙对她点点头。 宇文尚书道:“开了库房,把给老三准备的回门礼抬过来,让他们一并带走。”韩氏应声:“知道了,这就去。”找了几个没摊上事的下人,把给宇文基夫妇准备的回门礼都抬出来,递给宇文基一分礼单子。宇文基行了个礼:“多谢大嫂。” 韩氏找了个伶俐的丫头,让她悄悄地告诉郭夫人。杨家要拉嫁妆,宇文基要分家,老尚书已经同意了。 郭夫人看杨家这么多人闯进来,心里十分害怕。但她这个人是个混的,现在听说,杨家要把已经拉来的嫁妆拉走,连儿子也闹着分家,要跟媳妇走,心头气急,不管不顾的从住处跑到宇文基的院门口。 看杨家人正在搬嫁妆,就上前拦着,不让搬。杨家人瞧她就来气,搬了东西硬往前走,郭夫人就在后边拖拽。一边叫嚣着。宇文尚书亲自来劝,郭夫人不听。 老夫人拄了龙头拐走过来:“郭夫人,这是我孙女的嫁妆。我朝律法规定,女子嫁妆由她本人支配,你莫要胡搅蛮缠。” 郭氏骂道:“我家的聘礼你们收了,这人就是我家的了。人都是我家的,她的东西自然也是我家的,你们这是强盗行为呀。那杨氏,不顺父母,犯了七出。好勇斗狠,草菅人命,犯了律法。” 老夫人道:“《周礼》记,子女为父母报仇,律法能容。对于盗窃者或侵入私人住宅者,可做正当防卫。《燕律》载,女子嫁妆为个人私产,强夺私产者,才是强盗。强盗要伤人,要放火,怎么不能自卫。失手杀了人,是防为过当了。但那焦婆子是奴籍,恶奴欺主是以下犯上,失手杀死,不过是厚葬焦婆子,罚金而已。你还有脸说不事父母,你当初怎样与你家姑打架,闹得尽人皆之。人说出嫁从夫,你丈夫劝你,你为什么不听?” 郭夫人一时说不过老夫人,就撒泼打滚起来。老夫人想了想,拿起龙头拐,对着郭夫人狠狠一拐,把郭夫人打翻在地。郭夫人哪里吃过这个亏,爬起来,朝老夫扑过来。老夫人虽然年过七旬,但她是武将出身,随儿子出过征过的,平日也会练习武艺,强身健体。区区郭氏,没有武艺,只是寻常凶悍,养尊处优多年,除了心里还有股子狠劲,身子却是虚的。老夫人操起龙头拐,狠狠一通打。要不是看她是宇文基的亲娘,能把她打残了,这会儿,郭氏只有呻吟喘气的份,哪有还手的余力。 在场众人心里暗乐,解气的很。平日郭夫人是个滚刀肉,在府里横惯了。主要是她丈夫现在位高权重,看在老尚书面子上没人招惹她。她在府里辈分又长,自已又不尊重,别人只能叹气,白受她的气。 英王老夫人,是宗族中的长辈,又与国有功。圣上见了也得尊一声老嫂子,在老王爷灵前亲赐了龙头拐,可以说上打昏君,下打奸佞,打死了都白搭。 宇文基跪在老夫面前求情:“杨祖母,请息怒。家母如今上了年龄,脑子有些糊涂了。”老夫人这会也些喘气,就停了手。 宇文尚书吩咐:“快扶回去,请大夫。” 兰老夫人怒道:“好话不听,仗势欺人呢。我看你仗的谁的势?再敢欺负我孙女,我这龙头拐不认人的。” 老夫人拄着拐,英王妃扶着婆母立在当院,杨家人抓紧时间搬东西,除了屋里的几样大家具一时搬不了,其他东西都点齐了。宇文基也把自己的东西列了单子,一并搬了,一行人赶车的赶车,骑马的骑马,抬着东西,浩浩荡荡地往绿芙小筑去了。 众人到了绿芙小筑。老夫人与英王是第一次到这宅子,面积比普通的宅子大一倍。高高的门楼很是宽大,新挂的匾,大门左右对称有四大间门房。 进了大门,正对着的是一条南北向的通道。铺了青石板,直直的通向后门。通道左右对称六个大院子。 东边第一个院子,挂匾上写清正朴实,里面是四合院规制,正中间是一个长方形的小操场,围着操场种了一圈松树,这个院子住了一众女护卫。杨芙道:“你们昨日也没休息,今日又闹到这会子,不用跟着我,都歇歇去了。”十六位女护卫行了个军礼,走入清正院。 西边第一个院子,挂匾上写着平安兴旺,里面有车库、马厩、柴房、料库,还有七八间宿舍。杨芙让把牛马车赶入这院。 东边第二个院子,挂匾上写着紫气东来,是主家正院。一众人到了正院,也是四合院的格局。门房五间住两个婆子,几个丫环。院子正中间是一个圆形的花坛,中间种一株红梅,未到花期,枝繁叶茂。围着梅花种了一圈月季,此时有开有落,月季外围是一圈菊花,这会儿开的灿烂。东屋三大间,大檐,高挑,正中一间最大,是个正厅,厅门两边对称开窗,门前种了两株石榴,果实快成熟了。正厅左手边一间是书房,正面有门有窗,前面种了几十杆青竹,右手边一间是净房,门前种了一排一人高的花椒。净房旁边角落有一隐蔽的茅厕。 大厅里面的布置简洁大方,对着门的墙正中挂着一幅牡丹富贵图,附了一幅对联,“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之时动京城。”看落款竟是皇后娘娘亲笔。 杨芙让老夫人坐了正中的紫檀木大坐床,英王夫妇坐了左手边的第一个罗汉床。杨荣与杨依依坐了右手边的第一个罗汉床。杨芙夫妻坐了左手边的第二个罗汉床。床上都铺了暗红色镶玄色边的座垫,正中设有一个绿檀木小方几,。 原留在这里的一个小丫环碧桃,送上茶来。今年新的雨后龙井茶,无瑕的白瓷杯。老夫人看杨芙一眼:“不用管我们,你去屋里把衣服换了,洗漱一下吧。” 红香绿玉应了一声,扶起杨芙回了北屋。北屋有廊,高阶,上首有两间主卧,中间一间是化妆室,下首两间是内库房。门前阶下种了一排牡丹,花期已过,枝叶葱茏。一众人正往库房搬东西呢。南屋五间,有三间是小厨房,一间是茶水房,一间是杂物间。 绿芙小筑是英王妃委托崔家人帮忙前买下的,看房的杨生财媳妇进来给众人见了礼,这妇人很会说话,给老夫人大略介绍了一下。英王妃让杨生财两口子负责修缮,杨七小姐也参与了一些意见,设计了一些家具。比如书房里设了高脚桌椅,整面墙的书柜、书架、博古架组合,还有一个特大的沙盘。卧室里也是一套拔步床,比抬到宇文家的那个床还要大,还要好看呢。化妆间里,一个十开门的大衣柜,一个半人高的穿衣铜镜,还有一组叫沙发的怪家具。光这些家具就费了不少事,还是李夫人帮了忙,当然那钱也花的不少。 李夫人说就是杨大小姐宠着小七,由得她折腾。原想着,主家也不能上这院里住着,这不是白费钱吗?没想到,才新婚第二天,就能用上了。 西边第二个院子,挂匾是惠风和畅,是个客院。格局也是四合院,门房四间,左边两间住厨娘。右边是装食材的库房,地下挖了一个极深的地窖。储冰、储酒用。院子中间是一个大鱼池,养着一些鲤鱼。池沿上围了一圈六个大花盆,种的是睡莲。大门正对着是一个五间格局全打通了大宴客厅。北屋挑了高檐,做了高阶,有五间客房。北屋与大厅交接的角落做了一个茅厕。南屋五间是大厨房。 东边第三个院子,挂匾是心灵手巧,是个洗衣、染织、做女红的院子。高阶的北屋是放各种布料的仓库。五间南屋住了十几个女使。院里搭了几个晾晒架子,院里有一口深井,一个水池。专门在后墙角向外修了一条暗沟,直通坊外的明沟,用来排水。 西边第三个院子,挂匾是谦恭受益,是男仆们的住处。与女护卫的院子格局一样。只是操场边上没种松树,倒种了一圈皂角树。 红香绿玉帮忙,杨芙与宇文基洗漱了,定定神,换了一身居家衣服,又来陪祖母。厨房里送到一些吃食。是依依食品厂出的压缩饼干、猪肉松、粽子糖、果仁酥糖、窝丝糖。烤了一些羊肉串,拌了一些胡瓜片。蒸了香油鸡蛋羹,煮了油炸面,面里放了两颗青菜,几片卤牛肉,半颗卤蛋,一点香菜葱花。 杨芙吩咐:“你们不用侍候了,都去惠风院吃饭,吃饱了都歇着去。”众人昨日都没睡好,今日又忙活了半天,劳心劳力的,这会儿真饿了。都行了礼,出去了。 屋里的人沉默着吃了一大碗油炸面,又吃了蛋羹。开始吃零食,喝茶,闲聊了几句。老夫人看杨芙的情形还算镇定,也放心了。知道小两口累了,对众人道:“不早了,咱们走吧,让他们都歇歇。绳钩队留下八个人,暂住到谦恭受益,明日护着小姐回门。” 杨家人走了。杨芙松了一口气,愁上心头。从昨日起,一直神经紧绷。自己虽早听说宇文家郭老夫人是个糊涂的,也想好了尽量忍着。都说千年的媳妇熬成婆,新妇哪有不受点气的。没料到,自己竟是个忍不住的,崔妈妈更是个爆炭,一下手就要了一个老婆子的命。这是怎么了?昨日见了杨七杀伐果断,给自己的人做安排。今日又见老祖母龙精虎猛,痛打郭夫人。到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想到这里,又怕宇文基难受。到底是亲娘,这一顿打,不知道伤的重不重,心里肯定挂念,让跟宇文基的人上来。 宇文基带过来婢女两人,黄香、松香。近侍两人,亭子、柱子。杨芙小声吩咐:“既跟了我来,我不会亏待你们。以后你们的月例都跟我这边的人同等,黄香、松香得一等侍女例,住主院门房左手第一间,第二间是我那四个侍女,你们以后就听红香安排。亭子、柱子得一等仆从例,住谦益院的门房左手第二间。”四个人都施礼称是。 杨芙又道:“黄香,你悄悄回尚书府一趟。打听一下老夫人的情况,看伤得重不重?能赶在霄禁前回来最好。回不来就在公子那院里暂时住了。”又叫松香赶紧把大人的衣服先整理了挂到衣柜里。让亭子柱子把大人的书、文具和模型,工具都搬到书房去。 宇文基看她忙完,闭目养神。就走过来,坐在她身旁。边给她揉肩膀边问:“咱们坐的这个家具叫沙发,软乎乎的,却是什么材料做的?以前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听说是七妹妹设计的,能不能给我父亲做上一套,他上了年龄,总嫌坐着腰痛,又说硌得慌。” 杨芙揉揉眉心,心道这人真是心大,今天闹腾成这样,他还有闲心问这家具的事。不过这样也好,宇文基最喜欢与营建有关的事情,材料、工具、家具只要有新奇的,总是特别感兴趣,颇有赤子之心。 杨芙柔声道:“七妹妹说这些东西都不易得,传出去怕让御史说奢侈,就是我娘家李夫人的匠作园里做的,自己家人弄几个享受享受罢了。听说是用松木做了架子,特制了一些弹簧做成垫子,弹簧垫外包了乳胶与蚕丝绒,外边再用牛皮缝合。又放了鸭绒填充的靠垫与坐垫,这些东西都有弹性,坐着觉得特别软。你要孝敬父亲,我明天再给你定做一套。尺寸可大可小,跟咱们这个一样可使得?” 宇文基笑道:“嗯,尺寸跟这一样就合适。” 杨芙很累,坐在沙发上,眯着眼养神,想睡又睡不着。黄香十分靠谱,在霄禁前回来了。她跟两位主人回禀:“尚书老大人还好,晚食吃了一大碗馄饨,两个果子,两块核桃枣泥糕。太医看了,老夫人都是皮外伤,说没动筋骨,养养就好了。躺在床上骂人呢,声音可大了,中气十足。韩少夫人在跟大公子闹,让大公子去救他表弟出来,大公子已答应了,交了押金,寻了保人,保出表公子,送回他家去了。” 杨芙听了黄香的话,赏了她一把银瓜子,让她休息去了。夫妻二人才回卧室,让红香服侍着换了寝衣,散了头发,一同歇着去了。 杨芙觉得宇文基像个大狗,一直在她颈间闻嗅,在她背后拱,就道:“今天累了,没心思,快点睡吧,明天一早先往宫里上书,拜谢帝后去,出宫后再回门,希望帝后不能怪罪咱们才好。”宇文基其实不是想做什么,就是觉得挨着娇妻,心里踏实,觉得幸福,生活有倚仗。 第40章 杨芙回门 郭家覆没 第二天一早,经过一夜休息,众人都恢复了元气。几个男仆在洒扫,女护卫在小操场锻炼身体,厨房开始准备朝食。 杨芙准备以后在惠风和畅的大厅里理事,就让红香、绿玉、紫藤、青霜去通知了所有人到客院里。 杨芙道:“我喜欢生活有规律,跟我的人做事要有个规矩。今日把咱们家的要求大致讲明白了,把各人的职责与工作时间再明确一下,以后就照规矩办。” 让红香念花名册,男子头一位是杨生财,是府里的大管家。女子头一位是杨生财媳妇,是府里的内管家。两人住门房左边第一间房,门房右边第一间房有两位更夫,寅时半,开一下门让宇文基去上朝。卯时正负责敲起床钟,亥时初敲闭门板,各处关门上锁,夜里巡查。 卯时三刻由杨生财两口子分别负责点卯,安派活儿,掌管各处钥匙,干完活儿,杨生财夫妇负责检查。府内外的事都由杨生财夫妻安排。做的不好的要及时指正。不服管教的打十板子,再不听打二十,打服了为止。 众人听了都应声听安排,有人高兴,有人心里略有失落。其实杨芙给的待遇还算可以了,全府上下五十多个人,每个月百八十贯都不一定够用呢。杨芙算算自己的嫁妆与私产,够是够了,可是有点紧存。寻思着,杨七将来再做什么生意,定要参上一股,家有万贯,不如日进一斗。 宇文基写了奏书,等天至辰时正,散了朝会。才递到宫里,请求觐见。皇帝也想知道知道,宇文家与杨家后继的事,就批准了。 两人随便吃了点朝食。宇文基穿了官服。杨芙穿了婚服,戴了头冠。宇文基骑马,杨芙带了崔姑姑与杨妈妈,红香绿玉,五人坐了马车,一起进宫。 皇帝到了皇后宫里,让宇文基与杨芙直接到坤宁宫晋见。两人进去,向帝后行了跪拜大礼。 皇帝道:“起来吧,原还以为你们昨天就要来谢恩呢。不成想今日倒成来谢罪了。”宇文基与杨芙低着头站着听训。 皇帝先说三纲五常,又说伦理孝道,最后说女德女戒。越说越气,足足训了半个时辰。 皇后劝道:“好了,皇上训也训了,别气了。” 皇帝道:“光训也不行,必须罚。罚宇文基一季的俸,今年的考核也是下品。” 皇后也道:“该罚,芙儿顶撞婆母,手下人误伤人命,要重罚。打手十戒尺,罚金二百五十贯赔给郭夫人。”宇文基和杨芙只能老实的领罚。 看着狠狠打在杨芙手上的戒尺,宇文基心里直抽,十戒尺打完,杨芙左手都肿的透明了。宇文基心痛的不得了,头上都冒汗了。皇后问他俩:“今日的处罚,你们服不服?”两人哪敢不服,都跪下磕头,连声称知错了,再不敢了。 皇后问:“郭夫人现在怎么样了?”刚说完,就有人来禀报:“郭家人抬着郭夫人来了,在宫外求见呢。”皇后乐了:“让他们都进来,我正好看看热闹。” 帝后昨天下午就让刑部把卷宗递上来了,两人看了前后的经过,直觉得这哪是结两姓之好,简直是战场上兵戎相见吧。新娘敢杀人,婆婆敢放火。夫家夺嫁妆,娘家来撑腰。连绳钩队、女护卫、武林高手都出手了。把来行凶的郭家人和宇文家人打的落花流水,简直是一出大戏呀。 皇后一边气宇文家不顾律法,不要脸面,强抢嫁妆。一边气杨家,仗势胡为,打死一人,打伤几十人。至于杨老夫人打了郭夫人一顿,皇后倒不生气,心里真觉得打得好。 郭家人抬着郭夫人到了坤宁宫,郭家人把担架放下,对着帝后行跪拜礼。皇帝道:“平身。”皇后面带冷笑,说起来,郭家跟皇后还有些渊源。皇后的父亲有过三任夫人,郭老夫人的大姑母正是皇后娘家爹的二夫人,皇后的亲娘是三夫人。大夫人过世早,二夫人孩子多,最得宠,常常难为三夫人。后来三夫人的女儿当了皇后,地们明显提高,二夫人的几个孩子才收敛些,不过关系都是表面的,内里互相看不顺眼。 为首的正是郭夫人的三弟郭守礼,他嘴里喊着:“皇上皇后要为臣姐作主呀。英王家的长女嫁到宇文家,正该有女德、守女戒、懂伦常。新婚第二日,就顶撞婆母,行凶杀人。那女子娘家还到婆家,打人夺产。我姐姐年过六十了呀,哪里受得了?那些重伤的人,有断胳膊断腿的,有伤了眼睛的,这些人的后半辈子不是毁了吗?那轻伤的也要治疗抚恤,这是没把人命当回事呀。” 皇帝道:“伤了人?让刑部审理吧。谁有错,谁违法,审出结果来,该打的打,该罚的罚。” 郭守礼看到宇文基与杨芙站在皇后那边的的柱子前,激动起来:“就是这个女子,请帝后惩罚她。” 皇后轻描淡写道:“罚过了,顶撞婆母,打十戒尺,以示警戒。下人误杀了人,罚金二百五十贯,赔给郭夫人。” 郭守礼冷笑道:“臣不服,杀人偿命,汉律第一条就是杀人者死,岂是罚金二百五十贯就能轻轻揭过的。” 皇后拿起刑部卷宗:“死者是一名老婢,奴籍,并非良民。杀人者也是一名侍卫,非奴籍,是良民。死者受主人指使,要抓捕新入的少女主,虽是主人所命,却是以下犯上,其主人并没有执法权的。所以被害者的下人挺身护主,是自卫,自卫失手,良民误杀奴隶,依律罚金以偿。” 郭守礼道:“七出之律头一条,就是不从父母,所以家姐要休了这女子,也是有依据的。” 皇后道:“女子应当遵循的三从四德中,也有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条例。你姐姐是女人,嫁到别家自然要听丈夫的。她的丈夫宇文尚书请求本宫指婚,一直称谢,对杨家小姐满意的很。她为什么不听丈夫的呢?” 郭守礼道:“臣知道英王家是宗亲,帝后自然要护着。但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皇后是天下之母,帝后做事,自然要向天下人交待。” 皇后道:“本宫是天下之母,母亲给人赐婚,怎么还有人恶意破坏?皇帝是天下之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要是现在让你死,你服不服?” 郭守礼道:“臣自然不服。臣就是说句实话,怎么就赐死呢? 皇后道:“本宫也不服,律法都说嫁妆归女子自已支配,怎么强夺人家的嫁妆。人家不从,就说顶撞父母,要休弃。当婆母还要脸不要?到底是人情大,还是律法大?” 皇后道:“刑部已经把卷宗送来了,一众人都签字画押了,结论也出来了。郭夫人是主犯,强夺儿媳嫁妆,心怀不仁。遭到拒绝后,命下人抓捕儿媳,强要休弃,是为不义。郭夫人让娘家人到宇文尚书家持械行凶,堵截门户,堆放柴炭火油,要强夺嫁妆,属于杀人放火夺产的重罪。入狱两年,罚金一百贯。死者焦婆子是从犯,虽是奴仆,却不明事理,助纣为虐,死的不冤。主犯出资厚葬,抚恤家属。本案的伤者都是从犯,掺与杀人放火夺产,是被受害者自卫反抗所伤。实属咎由自取,重伤者已得惩罚,免于深究,由家属交罚金两贯钱。轻伤者伤愈服役三个月或交罚金五贯以抵罪。郭家三子,郭敬言、郭敬忠、郭敬孝,知法犯法,强入民宅,杀人放火未遂,虽受了轻伤,不够抵罪,判入狱一年,罚金百贯。” 郭守礼大呼冤枉,判决不公。郭夫人也嚎叫着,不服判决。 皇后又念下去:“英王府杨芙,不敬婆母。但因其婆母违法在先,属于自救行为,本院不予追究,其错由其宗族自己处理。但其手下,擅杀焦婆子,虽是自卫,自卫过当,打二十大板或罚金五十贯以偿死者。杨家上宇文家寻事,情所许,法不容,英王府罚金二百贯。杨太夫人有御赐龙头杖,打伤郭夫人,本院无权过问。请圣上定夺。” 郭守礼大呼不公,对自家和宇文家判决太重,对杨家判决太轻。 皇后又看下面:另有一小案,宇文家长媳韩氏的表弟罗则,喝喜酒半夜误入新人库房,被当盗贼抓住。宇文长子寻人做保,确属亲戚醉酒误入。因与此案有关,不做另案处理。罚金十贯,以示告诫。皇后看这与郭家无关,就没念。 皇后又道:“圣上罚宇文基三月俸禄,年终评绩为末等。本宫罚杨芙打手十戒尺,罚金二百五十贯赔给郭夫人。应了宗族内部处理的判决,不用另行处治。” 郭守礼撒泼打滚,疯狂嚎叫。郭夫人更是胡搅蛮缠,骂骂咧咧。皇后沉下脸来,十分不高兴。 皇帝拿起笔在卷宗末尾批阅:事实清楚,判决合理,准!加罚宇文基三月俸禄,年终评绩为末等。杨芙打手十戒尺,罚金二百五十贯。宇文安管家不利,养出恶妻逆子,也要罚。念多年为国营建有功,贬去修泰陵。其妻出狱后,送去泰陵与丈夫团聚。 郭家女不明事理,不尊律法。郭家子是非不辩,助纣为虐,郭守仁御前失仪,顶撞皇后,抵毁刑部判决。郭守仁、郭守义、郭守礼、郭守智、郭守信,统统革职,责令迁出中兴城。除了外嫁女,举族返回颍川老家,闭门思过,自郭守仁往下,三代内不许举荐,不许参加科举。写了日期,加盖了印玺。 着礼官读了一遍批语,郭夫人听了,两眼一黑晕过去了。郭守礼听了面如死灰,郭家完了。从汉末三国争雄时期就存在的郭家,现在因为郭夫人这个外嫁女,三代不许举荐和参加科举,就是百年内郭家没有人入仕,泯然众人亦。 帝后给新婚夫妇赐了一对瓷娃娃,一本《礼记》,一本《女诫》,一把戒尺,宇文基与杨芙谢恩。事情处理完,就有人打发一众人出宫。 卫士把一直哀嚎的郭守礼赶出宫去,责令一月内离京回乡。郭夫人抬回家先治伤,伤痊愈后方入狱。 皇后跟皇帝说:“圣上这样处罚郭家是不是有些重了?到底是百年世家呢,不给些面子?估计明日就要有不少人来说情了。” 皇帝道:“我就烦这些百年世家。特别是这个郭家,一边大肆敛财,一边又跟朝廷哭穷,反对均田,隐丁逃税。郭家老大还妄想左右立储呢,天天议论太子不作为,晋王要夺嫡。就说眼前这事,芙儿是宗亲成员,叫我一声皇叔祖父呢。英王也是战功赫赫,顶天立地。他们就敢放火抢嫁妆。要是寻常官宦的孩子,还不叫他们害了。宇文家老二的两个媳妇都是叫郭氏这刁妇害死的,那两家不断的鸣冤,都叫郭家压下了。还弄得那两家几乎家破人亡,御史都参过多少遍了。我就看着是百年世家,没下狠手。这都欺负到咱杨家头上了,岂能不理。” 皇后听了这些咬牙道:“郭家果然该死,还是圣上英明。只是那宇文老大人都六十多岁了,还让他去修皇陵吗?那郭夫人真让关到大狱里两年,有点好歹的,影响宇文基夫妇的感情,儿子媳妇的名声也不好。” 皇帝笑道:“修皇陵是大事,他不去谁去,别人我也不放心。我不会亏待这老臣的,修皇陵好啊,正好发挥他的长才。他也不用天天起早上朝了,每年还能以修陵有功多给些奖赏。那老妻是个滚刀肉,说了不听,这么大年龄了,咱们也不能打她,更不能替老尚书休了她。让她在监狱里呆上几个月,再送到皇陵工地丈夫身边,她就不能折腾家里的儿子媳妇,孩子们也能更消停些。我准备升了他家老二的官职,也给他两位前妻的娘家平冤,把郭家的恶事及处罚诏告天下。” 回了绿芙小筑,顾不上别的,杨芙令人准备回门。宇文基满脸沉重,唉声叹气的。杨芙问:“后悔了?心疼了?” 宇文基点点头:“后悔这会儿也晚了,事情落幕,就别提了。只是我娘年龄大了,这些年又养尊处优的,两年牢狱之灾,她受不了的。当儿子的又不能替她,心里除了难过还是难过。” 杨芙盯着他:“我们还能过下去吗?” 宇文基道:“必须过下去,反正已经这样了,两害取其轻,两利取其重。我爹贬去修皇陵,我娘进狱服刑,嫁妆也让你搬走了,要是不过,我岂不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杨芙扑哧一声乐了:“嗯,知道就好。我觉得,皇上皇后不是冲动的人,这样决断必有深意。我会让祖母向皇后求情,对郭夫人从轻发落。” 宇文基拉起杨芙没伤着的右手:“好,芙儿,你千万要快些。我娘要真出了事,我这后半辈子咋过呢?不说家族同僚侧目讥笑,就是我心里的愧疚,也会让我寝食不安。” 皇帝派了御前的大总管高飞到宇文安府,找宇文安谈谈话。高飞是个聪明人,把今天的事跟宇文安说明了,最后嘱咐道:“皇上批示了,就照办吧,万不可再反驳,省得圣上下不来台。” 宇文安愣了半天才道:“老妻已受到教训,她年龄大了,又没受过什么罪,能不能别入狱,罚金以赎罪。” 高总管道:“郭夫人的确该教训,刑部依律判了两年牢狱。但帝后的意思,入狱几个月给个教训,狱中会有人特别关照,不让受罪。由杨家出面向帝后求情,帝后好顺坡下以台。也给双方一个缓和的契口。” 宇文安叹了口气问:“郭家人就这么完了?圣上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高总管道:“郭家人罪恶累累,不尊帝后、妄议易储、反对均田、隐丁逃税,贪赃枉法、疯狂敛财、助纣为虐,早就想收拾他们了。借这当口处置了,不杀他们已是最大的圣恩了,大人千万不要去说情。” 高总管喝了几口茶,又道:“老大人,你问了郭夫人,问了郭家人,怎不问为什么让你去修皇陵的事?” 宇文尚书道:“我就是干这种活的,修宫、修庙、修陵。皇上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有什么好问的。” 高总管道:“皇上跟皇后说了,让老大人去修泰陵,也是早定好的,别人去也不放心。两家争执,不能只罚了英王家。尚书家也不能不罚,才假说是贬去修皇陵。皇上说修皇陵也挺好的,不用上早朝,远离朝中是非。又省得宇文家这些破事,让贵族同僚们笑话。老夫人会送到老大人身边,你们老夫妇做伴,又少给家人添麻烦。皇上说知道老大人的能耐,不会亏待你,修皇陵有功,工作环境又辛苦,每年给发一大笔补贴呢。还会升宇文二公子的职位。皇上一片苦心,老大人不要胡思乱想的。” 宇文安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多谢皇上皇后考虑的周到,多谢高总管指点迷津。我家基儿提出分家,我同意了。年轻人跟上了年龄的长辈在一起,就是麻烦,老人不放心小的,小的反嫌弃老的多事,早分家,早清净。这两日就写分单文书,跟宗族里说一声,把事办完结了,我就去泰陵工地。” 高飞道:“泰陵工地不错,上次皇上亲巡,咱跟着去的。风景优美,有山有水。工地旁边建了泰陵村,好大一个村子,规划的齐齐整整的,村里现在都是那些工匠在住。有工程总理处,房子盖的更好呢,老大人去了就知道了。” 宇文安道:“我不担心这些,只要我妻儿安稳,我去哪儿都行。人人都说我那老妻不好,可是我真离不开她。早年我母亲很是凶悍无理,闹的家里没法过。分家那会,只得了一座三进的小宅子,房不过二十几间,下人不过五六个。我的俸禄又不多,养家糊口都费劲。是老妻当年不嫌弃我,护着我,还给我生了三个好儿子。不然,我哪有今天呢?你看看我那一辈的兄弟们,过得都不如我。不瞒高总管说,家里的这些资产,一大半都是我那老妻置下的。我知道她有许多毛病,只是不忍心让她进监牢,请高总管也帮着说说情,我就感激不尽了。” 高飞点点头,叹口气道:“老大人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我要能说上话,自然只说好话。皇后娘娘有几句嘱咐,杨芙是个难得的好女子,宇文基也是难得的人才,天生一对,两人又相互有情。昨日这事,双方都有错,杨芙已知错了,皇后也罚了。老大人不要过分怪责,宗族也不必重罚。” 郭守礼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坐在胡床上发愣。跟着去的一个人,把事情说了一遍。郭家人先是愣了,半晌,郭大嫂开始哭天抹泪。一边哭一边骂:“该死的郭梅,祸害娘家几十年了,如今咱郭家因为她,开罪了皇上皇后,这下全完了,百年内怕也没出头之日了。百年之后士族中还有没有郭家,都不好说了。”几个老妯娌哭成一团,对宇文家老夫人郭梅的恨到了一个顶点。 郭守礼道:“妹妹的事只是一个引子,只怕圣上早就想收拾咱们了。上次我就说,大哥不要为太子说话,眼看的帝后更喜欢晋王嘛。” 郭大哥道:“现今圣上对咱们郭家爱搭不理的,建国快十年了,一直没提拔过咱家任何一个子侄,咱们老哥五个都是在原位上挣扎。皇后因为大姑母的缘故,对咱们郭家也是不爱见。太子是国之储君,将来荣登大宝,咱家就有了从龙之功。” 郭二哥道:“自古立嫡立长,帝后既立了太子,为何却偏爱次子,这是取乱之道哇。” 郭大哥道:“也许是咱们想多了,就是三弟惹出来的事,非要管妹妹的家事。都说出嫁从夫,让宇文妹夫操心去,做什么要管宇文家的事?那宇文家老二的两门妻子娘家,非咬着说咱妹妹逼死了他们家的女儿,至今还到处告状呢。怕是圣上知道了,怪咱们呢。” 郭老五道:“不要吵,也别哭了,先找人打探打探,这事有没转圆的可能性。再去求求太子,让太子出面说说情。实在没法子了,就先回老家,保存实力,近两百年来,朝廷更迭之快,前所未有,这燕朝不知道能有多少年风光。况且燕文帝也年过五十了,太子继位,未必没有咱们出头之日。” 老五媳妇也算个明白人,她道:“无论如何,咱们先把家里的资财转移到安全所在,省得别人眼红,落井下石。从来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少。”郭大嫂也反应过来,擦了眼泪,站起身来,吩咐人去打包家里财物,分批送到山东老家。 宇文基与杨芙到了英王府,英王府大门敞开,杨家几个兄弟到门口迎接新姑爷。杨芙备了不少铜钱与几种不同的红包,凡是仆从婢女上前喊一声大小姐、大姑爷的,就让红香赏过去一把铜钱。见了有头有脸的管事,都给个见面红包。兄弟姐妹都给了大红包,杨依依的红包最大,是十张金叶子。杨蒿也被奶娘抱来了,得了一个大金锁。 老夫人与英王早得了报,知道帝后的批决。也不以为意,无非是有理三扁担,无理扁担三。这样的处罚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并不伤筋动骨。 众人欢欢喜喜的,摆了一场盛宴。席上,敬过新人酒。杨芙跪在祖母面前,请求她出面给郭夫人说情,让她免于牢狱之灾。老夫人看了一眼宇文基,自然满口答应了,只是不保证帝后会不会给这个面子。宇文基马上保证,无论事情成与不成,能办到什么地步,都会承祖母和芙儿的情。 第41章 张明现身 买房置地 趁着别人吃喝玩乐,没有注意到这边,杨依依蹭到大姐身边,拉她出去,问了进宫的情况。她听的很仔细,脸上表情很奇怪,杨芙挺好笑的。杨依依总结道:“懂了,帝后就是高明。看着罚了姐夫,打了姐姐,其实是堵了别人的嘴。看着罚了老尚书,其实怕是早就决定让老尚书去修皇陵,宇文安本就是营建高手,哪里是罚,就是正常的派差。对郭家,倒是真的下了狠手,想来不是因为这件事,只是借题发挥罢了。” 杨芙点点头:“我挨了打,心里倒好受些。也安生多了。” 杨依依笑:“刚才在祖母面前一跪,心里更安生了吧。看把我姐夫给感动的。” 杨芙小声道:“现在我可是分出来单过了,没有两家的庇佑。这一草一木,一饭一茶,都是要花自己钱的。光府里这五六十口人,每个月都要百八十贯的开销。还有逢年过节,人情往来,我就怕以后日子越过越艰难呢。” 杨依依笑道:“你怕什么?这发财之路就在姐夫身上,他是干什么的,他家族是干什么的?修大工程的。从古至今,房地产是最赚钱的。只要他的信息及时,在什么地方修什么大工程,咱们提前下手,在要紧地方买房置地,经营建材,再一转手就是钱,懂不懂?” 杨芙想了想道:“姐可指望你了,要是一有大工程,我就先给你信,你要有什么决定,一定要姐姐参上一股。”杨依依点点头,挤挤眼。 杨芙放了心,摸摸杨七的脑袋,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回门日有习俗,太阳落山前要离开。杨芙与宇文基得了不少回礼,一众人高高兴兴地回绿芙小筑。 绳钩队被英王派到城外的燕兴邸帮忙,孙小宛拿着杨芙给的礼物也回纤秀坊去了。 杨依依拿了一些点心,到了李夫人院子里,说找李夫人喝茶。李夫人才不信她的鬼,知道她又有事了。 喝着茶,吃了几块糕点,李夫人问:“又有什么事呀?赶紧说,我知道你,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杨依依道:“当然是有好事,不然哪里敢来麻烦您呢。” 李夫人笑道:“什么好事?我可不信,别不是又哄我钱来了吧。” 杨依依道:“夫人说这话,叫我伤心。我找你,哪次不是双赢。夫人不信,我就不说了。” 李夫人听了很感兴趣:“快说,少卖关子。” 杨依依道:“宇文基外祖郭家出事了,这是个好机会,有件事可办,就是不知道夫人肯不肯?” 李夫人挑眉道:“郭家出事,关我什么事?” 杨依依道:“今日大姐姐回门时,我问她入宫谢恩的情况,得了一个信息。皇上厌恶郭家,罢了郭家五兄弟的官职,赶他们回老家。” 李夫人莫名其妙地看她,杨依依接着道:“这不是最狠的,最狠的有两条,一是郭守仁往下三代不许举荐,不许参加科举。二是,除外嫁女,全族一个月内离京。” 李夫人想了想:“是挺惨的,郭家完了,百年内怕不一定再有入仕的可能性。” 杨依依点点头:“郭家马上要出京,三代不能入仕,保留京中的房产,地产与生意无用了,必要出手的。时间紧,价格就上不去,夫人没兴趣?” 李夫人道:“你又不缺钱了,为什么自己不出手?” 杨依依道:“郭家现在只怕恨透了咱们杨家,莫说我出面,就是夫人出面,郭家也不会肯的。再说,我也没那些钱呢。赚的不少,可还有很多事要做。年底还要给众人分红呢,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钱。” 李夫人道:“那你还说个什么劲?郭家又不会卖给咱们家。” 杨依依道:“大姐出嫁前,我把宇文家及郭家的情况都打听了。郭家是百年士族,他们五兄弟在中兴的宅子都是又大又坚固,格局极好,还同在一个坊内,将整个坊占去了大半,离皇宫还近。郭家在京郊还有五处大庄园,土地丰沃,很是难得的。我认识西市牙行的张管事,她丈夫是个深不可测的人,门路极广的。我想让他出面,把郭家的房产土地拿下,夫人加了价买下来正好。” 李夫人道:“这怕是好大一笔钱,你想把我掏空了吗?” 杨依依笑:“夫人有两子三女,都到了要婚嫁的年龄,不提前准备嫁妆和私产。到了节骨眼上,想购这么合适的房地产,可没机会了。” 李夫人心里一跳,想了想,点点头:“原来巧处在这里,那我同意。” 杨依依点点头:“咱府里虽好,英王妃是嫡妻,人家有三个儿子呢,将来成家立业,娶来性格各异的嫂子,孩子再生上一堆,那府里就人多复杂了,住在一起也挤巴。我与三哥六哥交好,三个姐姐对我也和气,自然要给他们想着呢。” 李夫人盯着杨依依的眼睛:“就你嘴乖,你真的就没一点自己的私心?” 杨依依道:“当然有。一来郭家欺负大姐,我不服气。之后,这些事怕还会影响其他姐妹的姻缘。反正这仇已结下了,必要把郭家在中兴城的根断了。二来我想改良些水果和粮食。那些庄园,将来种什么,得听我的。” 李夫人道:“好,我信你。便是倾家荡产,也要把这事办了。” 杨依依心里暗笑:李夫人怪有意思,原是为自己的儿女考虑,说的好像帮别人似的。 李夫人让心腹马上去江南李家传信,要挪一大笔金银钱帛,有急用。一方面让李妈妈把自己私库室的财帛都清点了备用。 第二天早朝,就有许多人出面给郭家说情。皇帝沉着一张脸,看这些人,一部分是世家大族的成员,收了郭家的好处,抱着同病相怜的心情,使劲卖惨。一部分是太子的人,之前郭家对太子表示支持,私下有不少往来。这会得了太子的授意,使劲说情。还有些人说,都是亲家,亲家闹事,也判的有些重了。也有一部分官员表示,郭家人该有这样的下场。 皇帝让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上前给众人讲讲郭家人的事。一是昨日,郭家人持械强入工部尚书宇文安家,杀人放火夺新妇嫁妆的案宗及判决。一是五年前,宇文家二儿媳夏氏被婆婆郭梅打伤,不给治疗,伤重而亡的调查结果。夏家人被逼的几乎家破人亡,在合解书上签字。一是三年前,宇文础继娶的二儿媳白氏,生子时难产,郭梅守着产房门,不许白家人探望,也不给请医生,导致白氏母子俱亡。白家人告状,竟被郭家人请盗匪威胁全家性命,霸占白家房产,赶出中兴城。 再有好几位御史上前,揭露郭家人的其他恶行。贪污、夺产、欺男霸女、杀人放火。最重要的是妄言夺嫡易储,不尊朝廷均田令,隐丁逃税。不尊刑部判决,在坤宁宫大吵大闹,顶撞皇后。 太子心里暗暗叫苦,原来只说是与英王家女儿有冲突,吃了亏。英王家仗势欺人,帝后又包庇宗亲,要灭了郭家,没想到郭家却有这么多烂事。郭家人自己找死,皇帝这边早调查明白了,证据确凿,还说啥,明哲保身要紧。 张御史奏道:“臣以为,郭夫人量刑过轻。两条人命呢,夏、白两家几乎家破人亡。如果事实清楚,要三案合并,数罪并罚,处以死刑或流刑。郭家人光罢官不行,要入大理寺审查,贪污的要罚没,杀人放火,欺男霸女,夺产的主犯要重罚,要给受害家庭赔偿。” 张御史言之有理,皇帝下旨,旨达郭家:郭家作恶多端,枉为百年氏族。交刑部与大理寺合审,有杀人放火等涉及人命大案的,按律处死。其他事宜,严重的处以流刑,情节较轻的处以笞刑或罚金。罚过后,所有郭家人在一个月内离京返回颖川老家,闭门思过,往下三代不得入仕。 皇帝口喻:夏氏与白氏无辜可怜,原是宇文家老夫人做的,与郭家没有直接关系。郭家事后威胁两家人合解,使两家人受害颇深,现把案情公示天下,依两家要求,解除宇文础与夏家、白家的婚姻关系,夏氏、白氏棺木迎归娘家,夏氏、白氏嫁妆悉数退回两家。罚宇文家赔付夏家白家各三千贯。郭家赔付夏家白家各三千贯。但人死不能复生,郭氏年龄已高,罚金抵过,在这两件案子上从轻发落。 皇帝又下旨:刑部已判决郭氏入狱两年,这次的受害者是英王府杨芙,杨芙本人已出具了谅解书。英王家的老王妃又亲自上书求情,声称用龙头拐打伤郭氏,抵了部分刑罚。经大理寺合议,减为入狱三个月,加罚两千五百贯代刑。其夫宇文安除去工部尚书官职,改为泰陵主修官,主持修陵工程。 皇帝再下恩旨:升原工部侍郎杨梧为工部尚书,升工部郎中韦四洲为工部侍郎,升水部主事宇文础为工部员外郎。 从这天下朝,众说纷纭。郭家、宇文家、杨家,三家的名声都不好了。郭家固然可恶,嫁了宇文家也是件倒霉事,没看他家儿媳妇,都挺倒霉的,有的死了还连累娘家人。杨家的女儿也太厉害,刚进门呢,杀了一个,打伤几十个。还害的公公贬职,婆婆入狱,罚金罚的家产损失过大,连带着丈夫外祖家几尽覆没。 人言可畏,越传越离谱。高相就对高连交待:“杨家女,不能娶。我孙子文雅之人,与尚武之家不配。高家可没有宇文家那份胆量。”没几日给高连寻了一门亲事,太原王氏的一位小姐。高连长得好,也有才华。高相家门楣也不错,这还付了两万贯的陪门财,事情总算说成了。 杨蓉听说了高家与王家结亲的事,心里略有些失落。杨依依有些生气,觉得高家太现实,高连这人不是性情中人,真是中看不中用的。 杨蓉道:“七妹别乱讲。咱们与高家什么都没有说,与高连也只见了一面,双方能有什么情份?高家那种家风,婚姻大事岂能由儿孙自己做主。就是没有大姐的事,高家与咱们家也不对付,做了亲也是别扭。我后半辈子都不想看到高家的人,也不想听到高家的事。” 杨依依这才看出来,杨蓉说话做事也是个绝的。想了想道:“二姐说的对,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前些日子,听说大伯父相中了张郡公家的长公子了,二姐姐不偷偷去瞧瞧。要是两人相中了,倒是好事。要是相不中也不要紧,明年春天就要开科举了,天下才子都要汇聚大兴。说不好大伯父要榜下择婿呢。” 杨蓉听了这话,笑了一下,用手指点了杨依依的额头一下。心里却有些怅然,本来就不好找,现在为宇文家与郭家连累,人们都在议论杨家女呢。 这日,李夫人领着杨依依与杨茴到了西市的张记牙行。张管事见了这几个人,知道大买卖到了。笑嘻嘻地把人让进来,让给上好茶。 杨依依一喝,是龙井茶。就夸:“张管事,你这茶不错。” 张管事笑着看她一眼:“杨七小姐,你装糊涂呢。这不是你的茶?我让人在图书馆的茶叶店里买的。” 杨依依一笑:“这不是自卖自夸嘛,你就说这茶好不好?” 张管事道:“茶当然好,价格还好呢。都是老主顾了,也不知道给我打个折扣。” 杨依依道:“这个可以有,夫人每买一次茶,就让茶叶店的店员记个账,累积满了一百斤,送五斤。” 张管事道:“小姐这次来。要买人还是要说事?” 杨依依介绍道:“这是英王家李夫人,这是我六哥杨茴,你见过的。” 张管事一笑:“李夫人谁不知道?这东西两市的买卖,李夫人的生意是最全的,衣、食、住、行、用,无所不有。人人都知道,江南李家,做的是皇商的买卖。他家的钱是最多的,货是最全的。” 杨依依道:“来过多次,从没见过你家张当家的。怎么忙成这样?” 张管事问:“你想找他?可是有什么大事要说。” 杨依依点点头:“永兴坊郭家出事了。我大姐进宫,皇上已批复,郭家尽数免职,一月内离京回乡,闭门思过,三代不得入仕。” 张管事吃了一惊:“这郭家是百年士族,这下全完了呀。三代不得入仕,近百年都没了出头之日。” 杨依依道:“正是这样。他们家的事多,但皇上偏拿了我大姐的事来说,这下两家结仇结大发了。” 张管事问:“你想说事?可这事太大了。我们这就是个牙行,在民间说点小恩怨,解点小误会,怕没那么大能耐说和你两家。” 杨依依道:“不是说和,事到如今,郭家必然恨我杨家入骨,断没有和好的可能。就是想买下他们家的产业。永兴坊有郭家五处豪宅,两处附宅,京郊有郭家五处庄园。李夫人有两儿三女,都到了嫁娶的年龄,置下点产业嫁妆,不是正好。” 张管事想了想,小心地问:“我们能做什么?有什么好处?” 杨依依道:“皇上让郭家出京,近百年不出仕,留着京城这些房产地产做什么?肯定要出手的,杨家出面,郭家自然不会同意。但要是张当家的出手,兴有可能性。永兴坊离皇宫近,我家是官宦人家,家里有人要上朝的,这不是路近嘛。京郊的庄园面积又大,地又肥沃,水源也好。我想改良些果粮品种,这事成了,过不几年,张管事也能吃着呢。好处,张管事说了算,只要不伤元气,我们也就应了。”张管事让人去请张当家的。 杨依依第一次见这位张当家的,看上去四十出头,头发浓密,面容普通,五官平淡,没什么明显的记忆点。但身量很高,有近一米九了,站在那里,如松如峙。表情淡淡,但眼神犀利,嘴角带点微笑。穿了一身原色的麻袍,看着普通,内里套着白绫的内衬。做工极细,沿了细细的边。脚上穿了一双麻鞋,鞋底加厚,缝上一层牛皮。。 杨依依站起身来,张当家微笑道:“杨七小姐,久闻大名。你办的图书馆我去过了,还办了一张借书卡。” 杨依依道:“张当家的要看书,还办什么借书卡,早见面了,送给你一张贵宾卡就是了。” 张当家道:“在下张明,字永谦。京兆郡栎阳县人。”张管事给张当家介绍了李夫人,杨六公子。张当家都点头示意后,坐在左侧的一张胡床上。 杨依依见这人深不可测,也没瞒着,把郭家前后几件事都详细地说了,也说了大姐婚前安排,与郭夫人冲突,误杀一仆。郭家放火夺产,被打伤几十人。杨家家长到宇文家救女,打伤郭夫人。拉了嫁妆,迁出宇文府。张管事听了张大了嘴,一脸震惊。 张当家笑道:“街上有传闻,只是不知详细。杨家小姐,都与众不同,着实厉害呀。” 张管事回过神来:“这郭家也太可恨了。我这半辈子只有一个女儿,要是我女儿遇了这样的事,岂不心疼死了。”张当家看了她一眼,张管事闭了嘴。 张当家道:“事情我知道了,我去办。你们把钱都准备应当的,事情要快,明天消息一出来,想在张家得些好处的人家也会蠢蠢欲动了。瘦田无人耕,耕起来还有人争,何况这么好的房产地产。” 李夫人道:“张当家放心,我手里的钱都准备妥了,随时可以提。怕不够,江南还有一批金银,我家王爷派了燕兴邸的高手亲自押运着,几日就到了。” 张当家道:“至于我的谢礼,我不要钱,要货。依依食品厂的货,种类不拘,价值八千贯。两年内可分多次供货,货物送栎阳县九里营货栈。” 杨依依挑了挑眉,打量一眼张明。 张当家一笑:“杨七小姐莫多心。早听人说起依依食品厂的产品,很适合走长途与军中使用。家兄张晖也是军中人,现在漠北镇边呢,漠北生活艰难,这些货是我当弟弟的给家兄的一点心意。” 李夫人道:“原来,张郡公是令兄。只知道郡公老家以畜牧为业,他弟当族长,怎么没听说过您这位兄弟呢?” 张明道:“我是江湖人,又做了这等买卖,自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李夫人眼光闪了闪:“听我家王爷说,令侄张长逊随大军南征,擅长骑射,看着文文静静的,杀起敌来很是厉害呢。” 杨依依听了,睁大眼睛:“原来夫人还认识张当家的兄弟与侄子。” 李夫人小声道:“不认识,只听你大伯父提起过小张将军,原想给你二姐说个亲的,后来又不提了。” 杨依依是个急脾气,听了这话,哪里忍得住。就问张当家的:“原来家里传的张郡公的儿子是你侄儿张长逊?他订亲了吗?长得好看吗?脾气好不好?” 张当家笑了:“怎么?杨七小姐想找夫家?不是要家长出面,难道还想镜台自献吗?” 杨依依道:“我大伯父,看人一向挺准的。他都说张长逊能耐,必然是好的。我那个二姐姐,也是个好的。我怕过两日,宇文家和郭家的事传扬出来,对杨家女儿的名声不利。要是能给二姐姐找个人品贵重,不畏世俗的姐夫,就好了。” 张当家道:“没准,真有可能呢。我兄长这人霍达不拘,不然,在下怎么能逍遥江湖呢。大嫂也是个江湖女侠,领着三个侄儿三个侄女儿,现在还随军在漠北呢。” 张管事白他一眼:“胡说,英王府二小姐,弘农杨氏嫡出,外祖家是清河崔氏,真正的贵女。想嫁人还不是挑着找,张家可不是高族大门,就是养马喂牛的出身,从大哥起才入了武官罢了。” 张当家道:“长逊容貌俊美,白皙文静如女子。但他文武双全,骑射无双,还通胡文。兄长也是正二品的郡公,长逊想娶的正是名门大族的女子。只要杨家小姐有意,兄长那边我去说。” 李夫人道:“这事再说,不是一朝一夕能订下来的。房子庄园的事更着急,就拜托张当家的了。”说完告辞回走了。 张明对张管事说:“小艾,这杨家女子可都挺厉害。老夫人将门虎女,名不虚传。集贤楼那边收集的消息来看,杨家几个儿媳妇也不一般。今日见这李夫人,一看就是个能干的。郭家这么大产业,她眼也不眨地想吞下。杨家小姐也能耐的很,不说这七小姐做的事,就这大小姐一出手,死一个,伤几十。闹得宇文家要分家,郭家要覆没。” 张管事道:“知道厉害,还想招惹。这杨家二小姐虽没见过,只杨七小姐说是个好的,必然也不凡。大哥家庙小,能容下这尊大菩萨吗?” 张明道:“郭家人的行径,我早知道了。如今有这下场,正是大快人心。杨大小姐的举动,咱们江湖人看来,正是快意恩仇。杨七小姐做的事,我也大致知道了,印刷术,图书馆,食品厂,都是大事,好事呢。若她长大些,成就可更大了。”说完这些又道:“我去集贤楼了,安排人去接洽郭家。” 原来杨依依看得很准。这张当家果然有些底牌。说起张家,两百年前从东突厥迁来的混血种,代代与当地人通亲。至张明父亲一代,外貌完全汉化。但根植在血液中的勇武剽悍依然在,族中男女都善于骑射,崇尚自由,也能说突厥语、回纥语。张家在栎阳经营三个大庄园,一个以养马为主。一个养奶牛,一个专养黄牛与羊,还有许多草场、林场。 张晖不愿终生养马喂羊,就投了军,南征北战,立下不少功劳。文帝让他在边军中任忠武将军的实职,加封了从二品的徐州郡公。年前也随晋王南征,立了功后,升了正二品,重回漠北镇守。 第42章 房产到手 农庄规划 看大哥混得不错,张明也不愿只当个马贩子,可没兴趣去参军。就隐了与家族的关系,在江湖上游荡。到二十九岁,遇到了歌女小艾。他疯狂地恋上这个女子,但小艾是贱民,不能与士族通婚,甚至不能嫁给平民。小艾也极仰慕张明,就跟了他的姓,两人一起闯荡江湖。直到小艾有了身孕,为了下一代的安稳生活,张明决定定居下来。 张明武艺高强,为人豪爽仁义,在江湖上名声很好,人脉极广。就在西市买下一大块地方,建了张氏牙行。此时的牙行不同后世,不光买卖人口,也交易牛马、大宗货物、房产、地产。还帮一些有矛盾误会的势力说合,接一些不能在明面上的交易。 建牙行极为不易,黑白两道都来勒索,行行色色的人也来找事。张明便在颁政坊组建了集贤楼,明面上是讨论学术的场所,私下里却是收集情报,进行特殊交易的地方。又在平康坊办了明月小楼,明面上是个南曲班子,私下却是个接各种杀人买卖的中介所。 张家老三张暖,在家乡当着张氏族长,经营张家那些庄园牧场。 张明接了杨依依的委托,就知会了集贤楼的管事方文,马上联络郭家,看看他们的意思。方文手下人大多都隐于市,自然有人能跟郭家的管家们搭上话。 郭管家也顾不上客套,直接就表达了郭家的意思,这一出都城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留着这些房产还要让人看护,皇帝又不一定允许,干脆卖了换成现钱的好。将来万一回来,再买也可以。至于京郊的庄园,倒不着急,价高就卖,价低了就先留着,招些人管理就是了。 圣旨一下,郭家的男主人被大理寺抓进去了,挨个审查。郭家的财产也暂时查封。郭家的女人这会儿正焦头烂额的,见了集贤楼的管事,如同见了救星。 大夫人与集贤楼谈:“方管事,你们真是消息灵通呢。” 方文道:“咱们就是吃这碗饭的,消息不灵通,生意不早就黄了。” 大夫人道:“我家大人进去前吩咐了,宅子都卖。五所主人宅子,单一所是黄金三千两,一齐拿下,总数是黄金一万五千两。两座家仆宅子,虽不如主家宅子豪华,也是不错的,单一所是黄金两千两,两所一起拿优惠点,要黄金三千五百两。” 方文道:“这价格也太高了些。能落一落吗?” 大夫人冷笑:“你知道我郭家可是百年世家,底蕴在这里呢。院子面积大,宅子修的既坚固又豪华。你去中兴扫听一下,谁家有这样的园林,活水巨石、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不是家里突然出了事,谁舍得呀。” 方文抹了一把汗:“夫人也说是出了事,急用钱,不优惠些,哪有那么快出手呢。我们行里也得把房产倒了手卖出去,才能获些利呢。占着这么多钱,扛不住哇。” 大夫人听了这话叹口气:“一个个都是落井下石之辈。以前我郭家风光的时候,客来人往。现在是求告无门。要是便宜的话,哪里还论得到你呢。不过,方管事要是能一气全拿下,一共一万八千两黄金,也省得我费心了。” 方管事道:“听说,贵家在郊外还有五处庄园,也要一并出手的。不知道这价格?” 大夫人来了精神:“我家大人说了,庄园不着急,反正是在城外,陛下只说要我们出都城,又没说,不让我们雇人在中兴城外种地。”大夫人想了想,话头一转又道:“不过价格合适,我就做主,卖了,回家乡再置办新的庄园。” 郭家大管家抱来账本,拿了一本账道:“守仁庄一千二百良田,一百二十间屋舍,各类仓库六十个。禽类一千三百只,牛七十六头,猪二百头。羊一百七十只。” 大夫人惊讶地点头:“应该是的。郭先生一向账目准确。还有这么多牛羊猪和家禽,没有两千两黄金,我不出手。” 方管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行,但是,一应东西都算在内。”大夫人点点头。 大管家取一本账,又念:“守义村七百二十亩良田,三十亩枣树,房舍九十七间,仓库十五个。” 大夫人这会儿心乱如麻,不耐烦听,就道:“细处就不用说太明了,那些房舍仓库,都是农家房,夯土稻草建的,不值钱。仓库也是空的,出产的粮食都卖给牙行了。只说田亩数,一两黄金一亩,加庄子里的房舍,仓库,杂项附加,每亩合一两二钱黄金。拿算筹,看看多少?” 大管家一算道:“守义庄七百二十亩良田,乘以一两二钱,共八百六十四两黄金。三十亩枣树每亩二两黄金是六十两黄金。一共九百二十四两黄金。”大夫人点头。 大管家又取一本账:“守礼山庄,二十三亩杏树,七十一亩桃树,一百二十亩苹果树,一百二十七亩梨树,三十亩枣树,二十亩山楂树,二十亩柿子树,二十亩核桃树,三十亩葡萄架,二十亩葵花,五十亩果蔗,还有十六亩平常种些白菘萝卜类,共五百四十七亩。” 大夫人道:“果园要贵些,俗话说一亩园十亩田。就三两黄金一亩吧。” 方管事道:“使不得。一亩园十亩田。贵是贵在人工管理上,不是贵在地上。压枝打药,掐花授粉,采摘售卖,挖窖收藏,剪枝打杈,活儿可多了。而且,这果子一年丰,两年欠的,收入不稳定,一般人谁要啊。如果这样,这个山庄,我就不要了。说说下边的庄子吧。” 大夫人道:“那你说,多少钱一亩?” 方管事道:“果园子二两黄金一亩。” 大夫人道:“成吧,看你买这么多的份上,就二两黄金一亩。” 大管家道:“算出来了,是一千零九十四两黄金。” 方管事道:“这果树一般人种不好,庄子里的管技术的人要给留下,不然我买了也没用啊。”大夫人点点头。 大管家接着拿出守智庄的账本念:“守智药园,八角二十亩,草果二十亩,荜拨二十亩,紫皮花椒十亩,青皮花椒十亩。白寇二十亩,肉寇二十亩,肉桂树八十亩。薄荷两亩,白菊两亩,丁香两亩,茉莉三亩,荆芥两亩,甘草五亩,金银花两亩,栀子三亩。共二百二十一亩。” 大夫人道:“这些药田我不懂,只知道每年采摘能临时招很多人,说是特别累。也算二两黄金一亩吧,跟果园一个价。” 大管家道:“那是四百四十二两黄金。” 大管家拿起一本账册打开:“守信庄,良田五百六十亩,有济河从庄中通过,有三百亩是水田,二百六十亩旱田。另有七十亩沙地。” 大夫人道:“水田一亩一两七钱黄金,旱田一亩一两二黄金,沙地一亩三钱黄金。”大管家算了算:“水田五百一十两,旱田三百二十四两,沙地二十一两,共是八百五十五两黄金。” 总共下来,房产一万八千两黄金,地产是五千三百一十五两黄金。 方管事道:“行有行规,我这中介费用可不能少呀。” 大夫人肉疼道:“就把零头三百一十五两黄金给你了。” 方管事道:“这么大的买卖,抽一成,也得两千多两黄金呢。” 大夫人道:“只能再给一千两黄金,行就行,不行我再找别家。” 方管事道:“行,行,夫人都开口了。我也不能在郭家危难时还拿着规矩不放,一千两黄金,连过契的费用都由我们负责了。只是减下我的一千两,去了零头三百一十五两,还需要两万二千两黄金,数目也太大了。我得回去看看,有没有这么多黄金。如果黄金不够,用白银和铜钱替代是否也可以?” 大夫人道:“我们要走远路回乡,还是黄金稳妥。实在不行,白银和珍珠我们也能接受,布帛和铜钱就算了。” 方管事:“一言为定,我回去调钱。半个月内钱一准到位,夫人在这几日也收拾东西。合同一签,钱到你手,房产、地产就归我了。” 大夫人道:“这不行。钱到位,庄子你们先拿去行,宅子要我们离京才能给你。陛下责令我们在一个月内离京,我家大业大,东西多,人口多,离京前我们还得住着。” 方管事想了想道:“那就一个月期限,再多了可不行。这么大产业,我可囤不起,我们也得找下家呢。” 李夫人得了信,一看这么多钱,心疼地不得了。但想起自己的五个孩子,又觉得这钱花得值,这些产业都是绝好的。心里算一算,不过是五七年就能赚回来的。 杨依依坐在旁边,看李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心里暗笑。她挺高兴的,特别听了郭家的田产中,有果园,有药材园,心里更是觉得高兴,觉得值。她是个促狭鬼,逗李夫人:“哎呀,这钱可不少,你们李家的现钱够不够啊?张当家还要八千贯的依依食品呢。夫人是不是先把这钱结一结。” 李夫人瞪她:“没有。不是分两年供应吗,我也分两年慢慢付。” 杨依依道:“不用付,就把郭家那两处住下人的附宅给我一处吧。” 李夫人道:“你拿来做什么?再说那一处房产也要一千八百两黄金呢,你那里只出八千贯钱的食品,不对等。” 杨依依道:“我要一所房产,将来给杨蒿那小子。我总觉得我爹靠不住,杨荀更不是个东西。过几年杨荀娶妻了,必然要掌控那府的。人家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呢。别看祖母、大伯父对我和阿弟还不错,真到节骨眼上,还不是偏向着杨荀。” 李夫人眼神微闪,想了想道:“那也要把差价给我补上,我才答应。” 杨依依笑了笑:“这个自然,合作就是要账清钱明。” 李夫人也笑了:“那好吧,将来让蒿儿与你三哥,六哥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杨依依道:“还有一处附宅,不如给李圭吧。他聪明,读书不错。明年的科举,考个名次的可能性很大,以后真要入朝为官,就用的上了。” 李夫人道:“借你吉言,我应承了。难为你还想的到我们家李圭,我这个亲姑姑,怎能不为圭儿考虑。” 杨依依道:“夫人先别高兴,我总觉得这个事不会这么顺利。最麻烦的是,陛下让把郭家人抓进大理寺审,未出结果。谁知道会不会全部家产充公,咱们不是白算计了。而且,中兴这边什么样的人都有,也不缺有钱有权的,万一还有人想争郭家产业呢。” 李夫人一愣问她:“那你说怎么办?” 杨依依道:“咱们跟中介牙行立的是白契,不稳妥的。要向官府立契、申牒、过割。把该交的税交上去,拿到红契才安心。这中间,要很多的人情,也要一大笔钱。这就要麻烦大伯父与老祖母出面跟那些主管支会一声了。最好让三哥、六哥,几个姐姐分别把契落到自己名下。不写总金额,显得有点吓人。” 等了二十多日,大理寺总算把郭家人审了一遍。郭守仁是家长,官职最高,事情也最多,贪污、霸产,敲诈,隐丁逃税,却没有明显的人命官司,其实是儿子帮他顶了罪。处罚为革职,鞭三十,罚金两千贯,行刑交钱后释放。 郭守仁的次子郭胜身上背了十几条人命,其实这些人命并不是郭胜一个人的案子。只是郭胜想着反正是一死,把父兄叔父们的人命案都咬到了自己身上,处斩立决。罚金五千贯。 老三郭守礼有贪污行为,强抢民女两人,强买良田八百亩的罪行。罚革职,鞭三十。流放两千里外的龙州五年。释放两民女,每人赔金一千贯。良田补差价一千一百二十贯给受害人,罚金二千贯。 涉杨家案的三个人,鞭三十,每人罚金一百贯,行刑交钱后释放。其他人各有罪行,有的掌嘴五十,有的鞭刑,有的罚金。一一处罚了。有官职的一律革职,离京,回乡闭门思过。 这处罚不算太重,大多数人都保住了,半数以上的产业也保住了。主要太子帮助说了情,让大理寺这边不要过于严恪,皇帝也不是真想把郭家斩尽杀绝,弄翻了也就是了。这些世家,查起来,哪家不是恶行累累,比郭家严重的有的是。 郭家人保住产业,最高兴地却是杨依依。真怕皇帝一急眼,把郭家查抄,没收所有财产,她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郭家这么多罚金,还要上下打点,家里的现钱哪里够,只能抓紧时间跟方管事交易,也不说不要铜钱布帛的话。方管事让人立了白契与委托书,让刚出来的郭守仁、郭守义、郭守智、郭守信四兄弟签名盖印,流放的郭守礼由夫人和儿子代签了。 方管事先付了五万贯的铜钱,让郭家去交罚金赎人。三天后又付了一万两黄金,把庄园先接手过来。再往后,就故意拖拖拉拉的。这是一种心里战,要是付钱付的太爽快了,显得你早有准备。卖房的人觉得卖亏了,心里更难受。 郭家今天催,给三千两白银,明天要,给一斛小米珠。过一日再来,却是几百匹丝绸。最后郭家急眼了:“不是说好了吗?不要丝帛。算了,你什么时候把钱付清啊!” 方掌柜哭丧着脸:“你们是百年士族,几辈子攒下来的家业,谁家有这个能力,一下子拿下。我的钱是用光了,这不是正酬呢,我向亲朋好友借遍了。” 郭家人也急了:“我们家的佣人都卖了大半,家里东西已分批押往老家,家人也陆陆续续要离开京城了。你这样拖着,太耽误事,我们可不依。” 方掌柜才道:“放心,我已经向江南一家大户借了钱,明晚一准到齐。你们宅子不是还没腾空嘛,我这边也没办法卖,占的都是我的血本呢。” 郭家人离京前几天,方管事终于把钱付清了。方管事领着人拿了钥匙,接了原房契、地契。天天催着郭家人交房,郭家人全部离京之后,留下二十个看房的下人。方管事买了一些依依食品、茶叶,当成礼物,客客气气把这一批看房的下人送走。 英王早和管房地产登记的衙门打好招呼,李夫人还偷偷给办公的人一些好处费。那些人得了好处,做事可麻利了。按原来的房契、地契重新丈量,过割,上了牒,定了过户税。李夫人交过税后,立了十二份红契。 永兴坊第一排,并排五间大宅,具是大门朝西。 西一号宅子落在杨荆名下,改为春来院。守仁村落在杨荆名下,改称春来庄。 西二号宅子落在杨茴名下,改为春景院。守义村落在杨茴名下,改为春景村。 西三号宅子落在杨荞名下,改为春荞院。守礼山庄落在杨荞名下,改为春荞山庄。 西四号宅子落在杨芥名下,改为春芥院,守智药园落在杨芥名下,改为春芥园。 西五号宅子落在杨荠名下,改为春荠院,守信庄落在杨荠名下,改为春荠庄。 永兴坊第二排,并排五间大宅,也是大门朝西。只有两间是郭家有头脸的管事们住的。西三间落在李圭名下,改为春南院。西四间落在杨依依名下,改名春劲院。 李夫人写了密信给江南李家,把事情说的清楚。李家三兄弟知道了事情始末,都点头称赞。李明辉感慨:“大哥,这杨七太厉害了。郭家呀,百年士族,在她手里没过一招,就完了。西京所有产业以这么低的价格,就全落到妹妹手里了,连二哥家的圭儿也跟着得了一处京里宅子,太值了。” 李明光也叹道:“可惜了,杨家是名门豪族,又是宗亲人家。不然,我一定想法子,让这些子侄们使出浑身解数,把杨七娶到咱们家。” 李严道:“姑母说,买这些房产地产,她自己存的钱就够用了。就是郭家只要黄金,她手里的黄金不够,送去的钱中挪用了四千两黄金。剩余的钱,她先收着,等明年璋儿、圭儿科举出了结果,看是否要用。” 李明光点点头:“想得周到。圭儿那孩子是近百年来,咱李家最聪明的孩子。你二叔钻天拱地的脱离商籍,就是为了让儿子们能出仕。咱李家有的是钱,可惜,商人的地位太低,有钱都没处花去。弄点什么都说你越制,动不动就要罚。就是圭儿这宅子,都麻烦的很。一来是二弟捐了个四品的虚职,二来还是亏得英王的面子大,硬说是世仆宅,才勉强不算超规。” 李严道:“我想联系杨七,让她在江南建一座图书馆,顺便建座极好的书院,再办几个印刷厂。明年科考后,各地都需要这些,咱李家也要趁机介入,不为赚钱,为得是好名声。” 李氏兄弟对望一眼,李明辉道:“想法挺好的。只要杨七应承,要什么咱们去弄什么。” 杨依依跟李夫人道:“那些庄园到手了,要赶紧运作,不要虚闲着。” 李夫人笑道:“哎哟,这些庄子现在是你哥哥姐姐们的了。关咱们俩什么事?他们不急,看把你急的。” 杨依依听了这话,就故意道:“夫人说得对。我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就回去了。” 李夫人才道:“行了,都听你的。你三哥现在当了官,要当值,可忙了。你六哥准备参加明年的科考,也忙着读书呢。三个姐姐都只会吟风弄月,哪会管庄园土地。你看我这命哟,真是个操心的。” 杨依依道:“春来庄招长工,以退伍的军士及军士家属优先。先种上冬小麦、油菜。”李夫人点点头,吩咐人记下来照做。 杨七接着道:“春景村枣树保留,其余地先空着,多上肥水。明年春天种果树,一亩园十亩田。夫人找人联系果树苗子。林檎、胡桃、柿子、山楂、板栗,北方适应的果树都可以。”李夫人点头:“记下来,照做。” 杨七道:“春荞山庄,这些果树很不错。查一下原来剩下的技术工还有多少,问清待遇,妥善安置。冬天做好剪枝、施冬肥、保暖工作。”李夫人问:“怎么弄啊,树还需要保暖?” 杨七点点头:“要是冻坏了,明年果子岂不是减产。让他们用草绳一圈圈从根部把树干都缠上,缠一人高,保暖功能会好些。葡萄藤子要下架,埋在地里,明年春天再上架。所有果树务必要剪枝,这事那些种园子的人应该知道。”李夫人吩咐:“写下来,找人做。” 杨依依道:“我问过了,春芥园还有许多药没收呢。幸得郭家人不懂这些,白给咱们留了这么些好东西。我让小宛姑姑,领着那帮学徒过去,夫人再加派些人手,跟着帮帮忙。务必要把那些药和香料收了,明年还打理好,扩大种植呢。将来我要开个大医馆,这些也有用呢。”李夫人笑了,这杨七就是想法多,罢了,她脑子聪明,就任她折腾去。总归,她对兄弟姐妹们还是不错的。 杨依依道:“春荠庄,水田先闲着,明年分出二百亩种些莲藕,一百亩种水稻。良田种上大蒜。沙地留着,正好明年我研究试种一下瓜类。”李夫人也应了。 杨依依道:“这些庄子出产的东西,我负责加工、销售。哥哥姐姐们就等着分红得利就行了。” 李夫人笑道:“又是你那套,借鸡生蛋,顺便把鸡养肥了的理论吧。” 李夫人跟英王一说,要招些退伍的军士或家属,替几个孩子打理庄园、土地,英王显得很积极。自从燕兴邸一办,有许多退伍回乡的军士得着了消息,纷纷来投奔。英王一时也安排不了这么多人,正发愁呢,依依食品厂安排了一大批。但又有更多的人得了消息,甚至拖家带口往中兴来了。 五个大庄子,几千亩的良田园子,能安排上千人的活计了。敢来投奔英王的人,自然不是那种无能之辈。都是有些身手,会做事的人,李夫人还是很愿意用这些人的。 第43章 帝后闲话 医馆规划 忙了近两个月,药材园子收拾妥当,白得了不少药材。这些药材品质还不错,能做香料的送到食品厂一部分,其他都给小宛她们炮制。庄子里的人把冬庄稼种上,就开始修缮庄子里的房舍、仓库。杨依依还画了火坑和火墙的图,让那些人多琢磨一下,赶紧弄好,省得冬天把人冻着了。 李夫人私下埋怨:“一下子招这么多人,光吃的就得不少粮食呢,还要用的,还要取暖,整个冬天又没什么活儿,光出不进。” 杨依依道:“什么没活儿,活儿多了。你的粮食铺子多收各类豆子,我在你做技术指导。让他们在庄子里做粉条,发豆芽,在炕屋里种蒜苗,种韭菜,小青菜,小菠菜,养菌类。你在西市东市各开一家火锅店,肯定生意不错。” 李夫人听了眼前一亮,随后问:“豆芽好吃吗?菌类是什么?” 杨依依道:“豆芽好吃。绿豆芽脆,黄豆芽香。菌类是各种菇类、木耳、银耳等。这不是冬天菜少,这些可以当菜吃,改改口味,省得天天吃窖藏的白菘和萝卜。” 李夫人道:“这菌种哪里弄去?” 杨依依也发愁。只得说:“我也不知道,我找大伯父问问,燕兴邸在外地的,找各地市场和山民问问,看有没有采到扬黑粉的老菇。今年怕来不及了,连菌棚还没弄成呢,明年再说吧。” 李夫人叹口气。杨依依道:“鲜的没法种,今年先收些干的山货、菜干,不影响你炖砂锅。”李夫人点点头。 杨依依又道:“反正,你别怕他们冬天没活儿干。我教他们做糖葫芦、山楂糕、山楂片,挂霜果仁、手工挂面,耐存又好吃,批发到市场上。让燕兴邸卖到外地,包管你赚的盆满钵满。”李夫人这才放心,脸上露出了笑容。杨家、李家这边算计的挺好,两家人都乐呵呵的。 郭家那边却不好了,回山东的路上遭了劫,百余名匪徒,蒙面持械。郭家部曲、家丁,护院、子侄都上了,拼死抵抗,杀了几十个匪徒,自家族人也死了二十几个,伤了近百人。装金银细软的车队被抢去三辆,损失挺大的。向当地的官府报了案,却没抓到劫匪的头目,成了无头公案。 郭家人好容易回到老家的祖宅,两个月光景才初步安置下来。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日子还是过得不错。郭家主宅附近的山林土地都是郭家的,整个郭家村,绵延几十里,郭家族人也子息旺盛。 皇帝听说郭家的产业被李夫人拿下,分给了杨家的六个孩子,李家一个孩子。就跟皇后八卦:“咱们收拾了个郭家,倒叫英王家得了这么大好处。是谁呀,这么能算计。” 皇后比皇帝知道的多:“老王妃怕咱们多心,进宫告诉我了。是杨七算计的,到牙行找了个中间人,演了一场大戏。把李夫人也算计进去,陪着她一起演。不过这出戏很精彩,李夫人出的钱,她孩子和侄儿得的利,杨七姐弟借的光。老王妃还来哭惨呢,说家里人一多,就各自心思了。孙子辈都长大了,都算计着呢。” 皇帝听了也笑:“这李夫人进门,当年是朕做的媒。李家人识趣,借粮给粮,借钱给钱,可我拿啥还呢,这不是把侄儿杨松抵给李家了嘛。不然,她一介商户女,想嫁平民都费劲,何况官宦名族。” 皇后道:“李家不缺钱,李夫人好容易熬到今天。她给自己的孩子打算,也是当母亲的心意。英王府将来嫁娶和分家时,平妻所出的儿女,怎么能和嫡出儿女比呢。我为什么总是反对多娶妻妾,就是一个娘肚子生出的孩子,心思还各自不同,互相算计呢。要是好几个肚子里出来一堆孩子,这日子就像锅底滚水了。” 皇帝忽想起自己的宫里,除了年过半百的皇后,正经像样的妃子都没有几个,自己想临幸个美女,都要偷偷摸摸的,心里一阵别扭。又想起五个儿子,五个女儿,虽同出皇后,也是面和心不和,天天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就更是心烦。 皇后很聪明,看皇帝好像心烦意乱的,就转移了话题:“陛下,您最近的视力可还好?” 皇帝道:“还说呢,近些日子越发看不清楚东西了。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皇后笑笑:“前天,老王妃让人送宫里点好东西。我试着用了两天,效果极好的。”说着,让人递上来了四个小小的长方形银质镶珠宝盒。 皇帝打开一看,是个怪东西,见都没见过。问道:“皇后,这是什么?” 皇后笑道:“杨七让人做的,叫做老花镜。这框子是银的,镜片是水晶磨制的。这四幅的度数不一样,盒上标着呢,一百五十度,一百七十五度,二百度,二百五十度。我戴了一个一百五十度的正合适,你天天批奏书,用眼多,试试看这一百七十五度的吧。” 皇后说着,把一百五十度的戴在自己鼻梁上。皇帝笑一笑,拿起一百七十五度的那个戴上,往远处看了看,觉得视线清晰不少。又拿起二百度的戴上,再拿起一本奏书看,满意地点点头。 皇帝挺高兴地:“有这样好东西,不早点送上来。” 皇后笑道:“嘿,这帮子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估计是占了郭家那么大好处,怕咱们想多了,送些礼物以示巴结呢。” 皇帝道:“就这点东西,就想堵朕的嘴,让杨七出出血,多做几副来。” 皇后摇摇头:“老王妃送来的手书上说了,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视力还会有变化,度数就会不同了。现在做多了没用,这副不合适或坏了,就要重新测一下度数。还给咱们弄了个视力测试表呢,上面画了很多大小不一的山字,山字口朝哪里就指什么方向,挺有意思的。” 其实杨依依也不懂这些,就是让那波斯来的匠人,根据透镜原理大致制作的。杨依依只知道近视配镜时,用视力测试表。老花眼用这张视力表,有没有用不知道,反正帝后更不懂,这视力表就是故弄玄虚,逗帝后高兴罢了。 皇帝问:“杨七就是花样多,十岁的小女子,不学女红,脑子里怎么有这么多想法。” 皇后道:“有想法挺好的。女红有的是人做。这老花镜却只有杨七能想到,印刷术也只有她想到,这是人才呢。老王妃还说,杨七想办一个专业的妇幼医馆,全用女医,专治妇女孩子,希望得到支持。” 皇帝想了想:“支持,肯定支持。” 皇后也点头:“我就知道,陛下是支持的。世人苦,世间女子更苦,不但有生育之苦,生了女人病,因世俗所困,也不能得到很好的治疗。” 皇帝问:“办妇幼医馆的事,皇后要帮着点。看杨七需要什么?是地皮,还是医书,药材什么的。有什么疑难杂症,让太医院也帮着点支分析。” 皇后道:“是,杨七现在神通广大呢。一不缺钱,二不缺药。她写了一篇规划书,昨日递上来了。” 皇帝一听,来了兴趣,让把规划书拿来看看。戴上老花镜,认认真真地看了规划书。看完问皇后:“初步选好了地址,在通善坊,要通善坊全部的地皮。全部民宅建筑推到,分为四个区域,不但办妇幼医馆,还要同时建普通医馆。另建一座大型客栈,给来就医的家属歇脚用。建一家大型药材交易所,方便掌握药材来源。为什么选通善坊这个地方,有点偏僻呢。” 皇后道:“我也想了很久,根据我对杨七的了解,估计有三个原因,一是越偏僻的地方,地皮越便宜。二是,看病,是个人的私密事,不希望别人太关注。三是,印刷厂、图书馆、食品厂都在那附近,自己用的人看病方便呗。” 皇帝笑道:“皇后聪明,估计就是这么回事。一整个坊的地皮,不好拿吧。里面原住户能肯吗?要妥善安置,不可强行驱逐。” 皇后道:“我叫晋王去办的。每户有两个选择,一是在别的坊给大小差不多的房产交换,补些搬家费。二是给时价,用钱帛买下来。那通善坊是偏僻住处,能搬到条件好些的坊里,大多数是愿意的。也有几个犟头倔脑的,武儿让人给说一通大道理,又给加了点钱,软硬兼施,还是搬了。有御史已经告晋王了,皇上没听说?” 皇帝道:“朕就说呢,有好几个参咱家武儿,说他强买民房,仗势欺人,还没顾得上理会呢。原来是这事,哎,干点什么正经事,都会有很多人出来找麻烦。” 皇后笑道:“又要麻烦宇文基了。我给杨七找的这个姐夫真好,杨七这么多事,有个会营建的能人成了亲戚,可太好用了。咱们的匠作少监,拿着国家的俸禄,到要给杨七私人办事。太亏了,必须让杨七给咱们点补偿。” 皇帝叹道:“我不这么觉得。咱们有五个皇子,五个公主。他们享用着荣华富贵,有着无上权势,除了武儿能做些事,其他的九个没有一个人想着为朕分忧,为国为民做点实事。杨七一个宗族中不起眼的小姑娘,倒有一份男子没有的心胸,图书馆,医馆,都不是营利的买卖。” 皇后道:“杨七就是心眼多,她常说,借鸡生蛋,顺便也把鸡养肥了。图书馆,医馆是不赚钱,可是相关的买卖,却是以这些名义做的呢。不然,她一个臣女,又是宗室成员,岂能同意她做买卖。本朝有律,五品以上官员及家属,不得参与经商呢。英王家李夫人的店铺,经营者名字都不是她本人,而且说是娘家陪送的嫁妆,就这样,也常有人来举报参奏呢。” 皇帝有些意外地问:“照皇后所说,杨七的产业这么赚钱吗?” 皇后一笑:“赚大钱了。城外的印刷厂日夜赶工,明年要首次科举,现在的学子们见书如命,哪里还有讲价的余地。印出的书供不应求,图书馆的借书证都办满员了。食品厂两班倒,各地军营恨不得抢货。图书馆那边的店天天忙着进货。江南的茶叶、干花、丝绸、油布伞、纸张、白糖、精盐。东北的木雕、山货。西南的瓜果、果仁。两广的干果、海鲜干、贝壳。只要能经得起长途运输的,都是一个车队一个车队的拉。自古以来,这长途贸易就没有不赚钱的。” 皇帝道:“这可不行,原想着让杨七赚点钱,补贴一下图书馆就是了,结果还做成这么大的买卖,这不是与民争利吗?我让人查查去。” 皇后道:“晋王早查过了,英王家安置了四千多名退伍的军士,其中有一多半是伤残的,另安排了两千多名军属遗孀。还建了育婴堂,收容了四百多名战争孤儿。她以后还要建医馆,捐助书院。替大燕养活这么多人,还不许人家做点买卖呀。杨七跟晋王保证了,以后逢灾年捐资,每年抽些钱做慈善。一想到那些浴血沙场的军士,失去家人的孤儿寡母,我就心软了,这事也就这么着吧,不必查了。” 皇帝又叹气了:“这样也罢了,我是行武出身,一将成名万骨枯。晋王常在军中,一听到伤残军士、军属遗孤,自然就心疼了。亏得杨七还有点良心,就放她一马。叫她把医馆办好了,让百姓生活得更好些。” 皇后又道:“杨七说建医馆钱不够,要借钱,给利息。我知道的情况是晋王借给她黄金五千两,老王妃的娘家兰家也出借了黄金三千两,钱两万贯。都是为期三年,利息为每年百里抽二。” 皇帝问:“怎么这些人不掺股,只要利息呢?” 皇后翻翻眼:“建医馆,又不是做买卖,指不定赔赚呢。先观望观望,要是赚钱了再入股,有这借钱的情分在,不是优先嘛。” 皇帝道:“依依这孩子也不容易,要是医馆建成了,我想封她个郡主位份,你看怎么样?” 皇后道:“到时候再说吧,宗族里孩子这么多,连英王的长女也没有获封呢,杨七的身份总不好越过她姐姐去。不如过几年,看看杨七的能耐,大家心服口服了,等杨七出嫁的时候,借着大婚的由头,给个郡主的恩典也行。” 杨依依这边拿到晋王与兰家借来的钱,又得了皇后娘娘的手谕,找宇文基商量来了。杨芙在一旁喝茶,笑道:“依依,你可真会使唤我们家大人,想把你姐夫累出好歹来呀?” 杨七笑道:“能者多劳,多劳多得嘛。姐,我跟你说个巧宗,你要有钱,借给我一些,我给你每年百分之二的利息。一年一付,为期三年。” 杨芙问:“真缺钱呢?我看你都是大手笔的运作,应该不缺钱吧。” 杨七笑道:“我故意的,总要让外人知道我没赚多少钱嘛。一般人想投资,我还不要呢。晋王是皇子,兰家是祖母的娘家,又是名门,能人辈出。祖母年纪大了,与兰家的往来也不如之前密切,找个借口拉上关系,亲戚远近,不光是血缘维系,也在如何运作啊。你看,连江南李家,我都没跟他们吱声呢。” 杨芙笑出声来:“你个猴精的,我就说呢,放着你伯父,你父母不借钱。放着江南首富李家不借钱,原来是运作关系呢。行,有钱不赚是傻子,大姐还有嫁妆钱,借给你,等着收利息呢,可别弄赔了。” 杨七道:“亏不了,也不看看我是谁。再说我这么多生意,这边亏了,还有别处捞去,你那点本息,地缝里扫一扫就够了。” 宇文基也被逗笑了:“这些事,你们姐俩私下里说。咱们说正事啊。这地皮拿下了,得先拆。通善坊东西宽三千二百三十七尺,南北长一千六百一十七尺,里面建有民宅六十二处,”其余是荒地。倒挺好拆的。” 杨依依得意洋洋:“姐夫,你知道我为什么选这个坊吗?告诉你,就是因为这个坊偏僻,里面住户少,还多是外来户。强龙难压地头蛇,晋王哥哥让他们搬,他们不敢硬抗,钱花的也不多。我在西市牙行买一些差不多的宅子,再给他们一些安置费,麻溜地走人。再有,离我的印刷厂、食品厂近,员工们看病方便。离启夏门也近,进出城方便。还有一条,你绝对想不到,就是这个坊的名字很不错,通善坊,通通善良,通通美好,听着就喜气。” 宇文基与杨芙听了笑得直不起腰来。原来还有名字好听这个奇葩的理由。过了一会儿,宇文基才道:“我懂了,你是想把这个坊,平均分成四大区域,分别建通善客栈,通善药交行,通善妇幼医馆,通善全科医馆。这样看来,通善坊到真是个好名字,加上这两字都顺畅。” 杨依依道:“我不懂营建,只能说说想法,具体的还要靠姐夫规划呢。”宇文基点点头。宇文基取来纸笔,看着杨依依。 杨依依清清嗓子道:“你想,人来看病,一般不会是一个人,多有家属陪护跟着。还会有车呀、马呀什么的,都要安置吧。看病也不一定是一天两天看好,可能要留医观察,或者连续治疗。要是家在城里还好些,要是路远的,是不是要住下来呢。这就必须要有一家综合性的客栈,有车马寄存功能,有住宿功能,有餐饮功能。”宇文基停下笔,点点头。 杨依依喝了一口茶道:“看病,离不开药材嘛。光靠从各地药材商手里小批量采购,价格肯定贵呀。从药农、采药人手里过了好几道贩子,价钱可能翻了好几倍,再卖给病人,岂不是增加了病人家庭的负担了。建个药材交易行,流通南北药材,控制药材的品质和价格,减轻病人的负担。也便于咱们组方子,批量生产常用的药品。”宇文基点点头。 杨依依将茶一饮而尽,把杯子往杨芙跟前一放,示意大姐再给她倒。想了想才道:“我不大懂医,全科是正常的医馆。只是听说过一些,有人精通骨科,有人擅长外伤,有人擅医毒疮,有人善针灸按摩,有人善调理。我想建立六个大科,骨科、外伤科、疮毒科、内科、康复科、护理科。还要另配上大药房、手术室。正常的东厕,垃圾池都得有。康复科是对没有明显病症却身体不好的人进行条理。护理科是对留医观察治疗的病人进行专门的护理照顾。”宇文基点点头。 杨依依道:“妇幼医馆,除了普通全科,加上妇科、产科、儿科。共九个科室。也要配大药房,手术室。因为男女有别,女的看病,特别艰难。一说要脱衣服检查伤处,或者有些病在隐私部位,那些患者家属们就千般阻挠,干扰大夫的检查与判断。妇幼医馆,全是女大夫,好沟通,也好检查,最主要的是家属放心,没有闲话。真有疑难杂症,由女大夫与其他大夫会诊,都是内行,也好说话。皇后娘娘还答应,有问题还能跟宫里的太医院问询交流呢。”宇文基笑笑,点点头。 杨芙插话道:“大人,七妹办的这件事,是大好事,我们要尽力支持。前几年,我五舅父家的小表妹,生了妇人病,家里人不许大夫看患处,只让诊脉,喝汤药,活生生耽误了。病的严重时,痛苦不堪,自己投了河,那年才十四岁,五舅母哭得不行。世人苦,女人更苦。” 宇文基看了爱妻一眼,点点头:“嗯,我明日领人亲自去通善坊测量,再跟我二哥合议一下,画出图纸来,再与七妹妹商量。”说着,对两姐妹笑笑,去书房了。 杨依依大事讲完,姐夫也去书房了。八卦之心上来了。问杨芙:“姐,宇文家分家的事怎么办的?” 杨芙道:“老大人自己先写了一份文书,请了族老到府上进行讨论。族老们原不同意的,后来皇后娘娘传下一道口谕,族老们才同意分家的事。盘点了宇文府所有的资产与财帛,先交了罚金,家姑也入狱服刑去了,下个月底才能出来。剩下的一半给大哥,父母的养老归属大哥。另一半平分给二哥和你姐夫,两家每年年底给父母二百贯的养老钱。” 杨七又问:“分到的钱多不多?有什么资产?” 杨芙瞪了她一眼:“还好吧。家舅当年从家族中分出来的时候,没有什么资财,就是一个小院子。那时又不是尚书,俸禄也不算多,平常还需要家姑的嫁妆补贴家用。家姑做事谨慎,用度仔细,攒了一些家产。这不是,皇帝责令把两位前二嫂的嫁妆退回,还罚金以偿,去了一部分。家舅过几日要调到泰陵村,也要给他多准备些路费,穷家富路嘛。过几个月,家姑出狱也要跟过去。” 杨依依一听就明白了,没多少我,也没分到什么中用的东西。杨芙这样说,想给宇文基留面子。宇文安没什么资产,多年来靠俸禄和赏金,除了建造了现在的宇文府,手里没什么钱。郭夫人的嫁妆虽丰,还要养活三个儿子和几十个下人,指望什么攒下家产,估计置产就是霸占前儿媳嫁妆吧。什么做事谨慎,用度仔细,就是小气抠门呗。这次皇帝责令退还两家嫁妆,还要给补偿,交罚金。府里被大姐打伤的人,还要给医药费。除去这些,估计分不了多少资产。 杨芙道:“你姐夫分得一千五百贯的安家费,一个小农庄,有一百多亩劣田,在汴州陈留郡,离中兴挺远的,我正寻思卖了呢。我陪嫁的床和衣柜不好拿,宇文家大嫂喜欢,想要了去。硬塞过来两千五百贯钱,我收了,没跟她客气。” 杨依依又寻思着,怪不得宇文基不敢责怪大姐,更没有合离的心思。摊上那样的父母,那个徒有其表的穷家,能找到杨芙这样家世显赫,出身高贵,嫁妆丰厚的女子,真是烧了高香了。 杨七对大姐道:“那个农庄倒不必卖,也值不了多少钱。让人种黄豆吧。钱不钱的咱们能赚,姐夫人不错,你别想太多。与他好好过,明年给我生个小外甥来玩。” 杨芙脸一红,小声呵斥道:“胡说什么呀,小姑娘家什么都说。”杨依依心想,又没外人在眼前,就说个生外甥,就脸红成这样,至于吗? 第44章 工厂搬迁 韩氏难产 杨七想了想又八卦道:“大姐姐如今安稳了,家里也放心。接下来,该轮到二姐姐的亲事了吧。” 杨芙道:“是大姐不好,拖到这个年龄才出门,让后面的妹妹们议亲都跟着往后顺延。过了门又大闹一场,挨了皇后娘娘的戒尺,坏了名声。又影响到妹妹们的亲事,想起来心里难受。” 杨七道:“好饭不怕迟。同是兄弟,舜为圣贤,象是无赖,姐妹也是如此。姐姐的名声好坏,不应该影响其他姐妹,如果那些人这样狭隘,怎么配得上我二姐。”杨芙只能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杨七道:“听李夫人说,大伯父心里有个人选。正二品的徐州郡公张晖家,张郡公现在漠北边军中任忠武将军的实职。他家的长公子张长逊,二十六岁,相貌俊美,精通骑射。随大伯父南征过,现在大哥手下当副将,大伯父老夸他呢。我事先不知道,大伯父有这么好的人选。看到来印诗集的高连长得好,有文才,给大伯父二姐姐推荐,接触了一下。不成想,人家没意思,跟别家结亲了。现在再去说张将军,不知道怎么样呢。” 杨芙道:“先说说吧,你二姐是个好颜色的,只要长得好,一般能相中。只是不知道张家为人是否迂腐,蓉儿会不会为我的名声所累?” 杨七道:“婚姻事,最好从利益的角度去考虑。你看你那婆母,长相不行,身段不行,脾气不好,还没有学识。可是老尚书就是离不开她。因为她娘家是百年氏族,出身好,嫁妆多。一切缺点在男人眼里都反转为优点了,长相不行安于室,身段不行善生养,脾气不好正好出头跟家里蛮横之人对抗,没有学识的人好哄。男人宠爱,儿子们知道心疼感恩,从不敢违逆她。倒是个好命的,就是不知道珍惜,一副好牌打稀烂。”杨芙听了笑出声来。 杨七挑了一下眉:“大姐莫笑,男人都是贱骨头,你越是不把他当回事,他越是离不开你。无论男人怎么样,婚姻都不是人生的全部,女人下半辈子,拼的是健康的身体,开朗的心性,优秀的孩子,防老的家底。” 杨七在大姐这里吃了一顿砂锅,吃的心满意足。杨芙道:“这些多是你送来的东西,泡发的笋干、花菇干、豌豆粉条、腐竹,加上黄豆芽、炸过的五花肉片、牛肉丸子、豆腐块,码放在砂锅里,放两个八角,一块桂皮,几个葱段,用高汤一炖,可太香了。大冷天的,热砂锅配上一个素蒸饼,吃了全身暖暖的。你姐夫可喜欢了,隔一天就要吃一回。” 杨依依这几天正思量,印刷厂搬家的事呢。曲池坊那边的主体工程都完事了,只要打扫几天,印刷厂就能用了。 杨荆现在有了官职,在秘书省当少监。秘书省是一个掌管国家图籍,国史实录,天文历数的工作单位,做管理图书的工作。杨荆工作挺忙的,杨茴想参加明年的科举考试,也在认真的读书。合作的事,更多压在封长青与杨依依之边。 杨依依与几个合伙人商量一下,选了个好日子,杨依依让英王帮忙,燕兴邸出动了车队,只一天就把印刷厂的东西给拉进曲池坊的厂址内。 英王兴致勃勃地参观了长青印刷厂。大门正中匾额写着长青印刷四个字,还刻了一副对联,左边是:雕版精刻,图文传真,播火传薪尽吾心 右边是:活字勤耕,内容精彩,拨疑扬德畅文思。 杨依依在这大门前看了一会儿,对英王道:“大伯父,这对联是封先生刻的,我觉得还挺好的。” 进了大门,大门两侧左右对称各五间房。右手第一间是传达室。依次是安保室、医疗室、样品工作室、工具室。左手依次是财会室、厂长室、会议室、茶水室、展览室、成品小仓库。 迎面是一排库房。分别是底版仓库、底稿仓库、成品书仓库、成品画仓库。仓库里全是坚固的大货架子,仓库前后有对称的大门,以便货物进出。 第二排是工作室,挂牌:雕版车间。一个大敞间,里面摆着上百张整齐的高脚桌椅。车间周围种了两排杏树。 第三排也是工作室,挂牌:雕版工作室,十六间单房,像一个个小书房,里面摆一套高脚桌椅,一个小单人床,一个小书架,一个小衣柜。工作室周围种了两排桃树 第四排有一半是敞间的工作室,挂牌:泥胚工作室,里面摆着整齐的高脚桌椅。周围种满了常青的柏树。一半是有矮墙围起来露天的烘炉车间,旁边修了大水池。 后墙两侧各有一间厕所,左边标了男,右边标了女。中间有工服更衣室,隔成一个个小单间,私密性不错。隐密角落摆了几个垃圾桶。高大的围墙内侧,种了两排花椒树。 英王看了,觉得规划的很整洁。又问了问杨七工作制度,福利待遇。 英王笑道:“我有一个朋友,姓白,今年三十二岁,他是个大能人,曾经给我当过幕僚。只是在一次敌军偷袭中,左腿上中了一箭。箭上有毒,为了保命,断了一条腿。两年前被送回老家了。他现在混得很不好,老婆病死了,有个女儿被族人嫁到远处,家里人贪他攒下的那些宅地,想吃绝户呢,生活上对他不管不顾,盼他死呢。” 听话听音,杨依依问道:“大伯父,您是想把他安排到印刷厂里来?” 英王道:“他现在断了腿,工地和农田里的活儿干不了。他是个文化人,学识丰富,写得一笔好字,画得一笔好画,前两年就靠这些赚钱养家呢。我想,你这印刷厂也跟文化有很关系,能不能用?” 杨依依道:“能啊,我就想要这种能写会画的人才呢。现在送上门来,当然要。要是还有这种关系特别好的残疾人才,只要能给我雕刻,我都要。只是,不能把我的技术泄露出去。你知道我的性格,最容不下吃里扒外的背叛者。” 英王道:“这可太好了,真有十来个伤残严重的兄弟。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排他们呢,都送来跟着学雕刻吧。他们虽然腿脚不好,都是忠心,讲义气,有能力的。” 杨依依道:“让他们面见一下封先生吧,封先生说行就行。印刷厂管事是他,我不能越俎代庖,啥都管吧。” 过了几日,封长青跟杨依依说,英王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人才,个个身残志坚,能力不凡。其中有位白先生,学识丰富,知书还善画,字写得极好,已成大家。 杨依依道:“白先生是我大伯的一位幕僚,争战中伤了一条腿。就安排他住到一号工作室吧。其他的也都是与国有功之人,给安排到单人工作室。都是行动不便的人,平常让那些学徒帮着照顾照顾,吃喝穿用比学徒略好些。” 两个人坐在厂长室内,杨依依递给封长青一份计划书。封长青细细看了一遍,眉头微皱。问:“七小姐,你要生产博具?” 杨依依点点头:“是啊。这个世道,女人们不能做官,也没什么事做。在家无所事事,闷得慌。总要给她们做些好玩的,让她们有点事做。女人的钱比较好赚。” 封长青叹口气,问:“您是东家,您说的都行。只是往后拖一段时间吧,现在印刷厂有些忙不过来了。” 杨依依不接他的话茬,自顾自说道:“咱们生产的博具,主要是一百四十四张的马吊牌。常规的用牛大骨和玉竹做成,高档的用金银包镶红木料制作,低档的就直接用竹子雕刻就行了。” 封长青有点来气,随口问:“是不是还需要出一本宣传册?说清楚用料、玩法。” 杨依依点点头,道:“当然了。所有的博具都要出说明书和宣传册。”想了想又道:“马吊牌再出一种纸质的,去掉花牌,只一百零八张就行,好携带。那些远路的商人,路上带着也好好解解闷。还有五十四张的纸牌,分四种花色,红桃、黑桃、方片、梅花,每种花色从一到十三,两张王。图案我都画好了,你就照着做好了。材质要坚韧厚实的纸片,去李家纸坊定做。”封长青无奈点头。 杨依依道:“还有牌九、六面色子和骰钟、叶子牌。棋类也都要做一些,围棋、象棋,军棋、跳棋、飞行棋、五子棋,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图画出来了,制作方法也写了,还把使用方法写出来呢。” 封长青忍无可忍道:“马上要科举了,厂里日夜赶工,印书还忙不过来呢,你只管弄这些玩物丧志的营生。” 杨依依还是只管说:“牛骨要提前定,牛骨板要晾晒一年,彻底祛除油脂和异味才行呢。先生产一些竹制的马吊吧。”后知后觉地看出来封长青不高兴了。 杨依依笑笑:“好好,就用竹子给我先雕刻五副马吊吧,个头要大一些,每副配上两个六面骰子。弄个好看的盒子给包装一下,再裁一张羊皮垫。我准备送给祖母一副,大姐家一副,皇后娘娘一副,晋王叔父一副,自己留一副,过年时无聊,大家也先玩着试试。”封长青瞪她一眼,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杨依依看着事情说的差不多了,就说了句:“红姑腿好了是件大喜事,为了祝贺她,每月的月例涨到两贯钱。她跟我年龄差不多,能相伴很久呢,就让她跟着小宛姑姑学医吧。我以后要把她带在身边,学点医对我们俩个都有用。” 封长青有些犹豫:“小姐,我只有这一个妹妹。我是个大男人,怎么样都行,小姐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可她一个小女孩,当人奴隶,没有自由,连婚姻生死都操控在别人手里,我不忍心。只要能赎了身,付多少钱都行,不知道小姐能不能恩准她脱了奴籍。” 杨依依道:“先生放心,我早给红姑打算着呢。现在她还小,又没有父母,先生也未成家,急急地赎了她作什么?奴籍虽不好,到底可以先罩着她。你那狠心的叔父和族人,没有人敢来寻她的麻烦。等她到嫁娶的年龄,我会放了她的身契,恢复她良民的身份。” 封长青寻思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您说的也有些道理,先依着小姐的意思吧,希望杨七小姐说话算数。” 杨七道:“倒是先生,过了年就二十了吧,要是有合适的人,可以娶亲了。我说过,青龙坊四号的那个院子将来是要给先生的。先生要成家,现在就可以给你。” 封长青看她良久,才道:“这一年多,天天忙,哪有心思成亲。过几年,等印刷厂更稳定些,再说吧。” 杨依依这边算计的挺好。却不知,早有眼红的人盯上了杨家。 皇帝看着殿上几位御史在慷慨陈词,内容是杨家以慈善为名,实际上是在经商获利。中兴城一共就一百零九个坊,他们家办的生意几乎占了四个坊。四个坊内的百姓无故被驱逐,杨家是要做什么? 皇帝解释道:“图书馆的建立,是朕与皇后同意的。曲池坊的地还是皇后恩准免费提供的。那个坊因为偏僻,里面根本没修建什么房舍,有些流民与市井乞丐在那里临时搭了些棚子,不存在驱逐百姓之说。有图书馆,必要有书源,印刷厂也必须要建,以后还要扩大规模。”杨尚书擦了一把汗,英王点点头。 英王道:“陛下说的极是。图书馆就不是赚钱的生意。印刷厂虽赚点钱,但主要与图书馆相辅相成配套使用的。再说通善坊内建医馆,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啊,那是为了救人的。家母为了支持建医馆,不但撺掇着娘家借了钱,把以前的女子后勤队的人员都找来了。连晋王殿下,还借给医馆一大笔钱呢。建医馆就是往里扔钱。要不是陛下与娘娘支持,我都不愿意。” 一个御史冷笑道:“英王巧舌如簧啊,你那燕兴邸,明明赚的盆满钵满的,却只说建图书馆与医馆这样的事。” 英王把手一摊:“众位不是奏告我们杨家嘛,这燕兴邸可不是我杨家的生意。我就是个代管,是陛下恩准 ,晋王殿下的主管。旨在充盈国库,积蓄国力。顺便安置一些军中退下来的军士,给各地府兵赚下点军费。” 又有一个御史道:“还有通济坊的依依食品厂,每天两班倒,大车小车往外出货。这不是与民争利是什么?” 英王道:“依依食品厂也是向陛下皇后娘娘报备过了,厂里用的人都是轻伤退伍军士和军士遗孀、孤儿。通济坊的地皮还是娘娘用钱买的,娘娘把这地皮算入了一股呢。不过,皇后娘娘可不要分红,都拿出来救济伤残军士及家属呢。生产的产品大多数都发往军中了,改善军中的伙食,增强战斗力嘛。我是军人出身,知道将士们辛苦。只怕有些人,才是居心叵测,想从中做梗吧。”. 有个御史道:“图书馆我去过了,那些门房都外设窗口,内设门店,茶叶、茶具、乐器、扇子、年画、绣品、风筝、糕点、什么都卖,一楼更是图书、绘画、文具都售,还承接印刷业务,分明是经商营利。” 英王道:“对啊,建图书馆花这么多钱,什么时候能回本啊?运营图书馆不是为了赚钱,但也不能年年白往里赔啊,到时候赔不起了,岂不是要关门了。” 这伙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把皇帝都看乐了,他拍了一下桌子,道:“既然今日闹上了御前,少不得我就作主了。虽有不许官员经商一说,但国之所需,民之所需,总要有人去做。图书馆、通善医馆、依依食品厂都有皇后主管,杨依依打理,谁也不许把手伸进去。以前朕戎马半生,坐了这天下。为国厮杀的军士及家属,就是国之根,能为他们做事,朕都支持。现在天下天平,为民治病,为天下人好的事,就是国之本,朕全都支持。” 皇帝一句话,把皇后这尊大神往上一压,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都不敢再蹦跶了。杨依依听了英王的讲述,也乐了。倒是要借一借这股东风了,把四个坊的地皮全拿下来。落在老夫人,大姐姐手里的好办,两人都是无条件支持她的。李夫人那里也好说,只要利益够,可以合作。其他的人就让晋王以皇后的名义去办,要钱给钱,要房给房。 杨依依把想法跟英王一说,英王道:“小祖宗啊,你可真会打蛇顺杆上。都这么大盘子了,还要扩啊?” 杨依依道:“现在有皇上开口了,还用了皇后娘娘做了压山石,咱们底气多硬啊。这些地皮掌握在咱们手里,做事更方便。在中兴城,也就这四坊之地,我不敢再扩大了。等明年,手里积攒了钱,我要到洛阳建图书馆与印刷厂了。” 英王眉头一紧:“好好的,怎么就要到洛阳了。咱们家的根底可都在都城这边呢,洛阳那边可没有这么便利啊,谁帮你呢?” 杨依依道:“鸡蛋怎么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呢?洛阳是个好地方,晋王殿下可说了,他将来要去洛阳呢。” 英王道:“晋王去洛阳,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女子,能把中兴这几个生意管好了,就很不错了,不要跑那么远。” 杨依依道:“我虽然年龄小,但也是看明白的。晋王与太子争储位呢,现在双方势力持平,各有牵扯。但明年科举一开,主理人是晋王,他必会在举子中挑选一大批人才进入官场,太子在朝中的势力会受很大影响。如果晋王夺嫡成功,会不会迁都洛阳?我不确定,但是有这个可能,我们杨家不能远离政治中心。我先到洛阳立住脚,这对家族以后的发展有利。” 英王最听不得,对家族有利这四个字,马上就点头同意了。又狐疑地问:“这安排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晋王夺嫡成功的基础上。要是万一,晋王没成功呢?” 杨依依道:“晋王没成功,我就更要离都城远点了。父亲是晋王的拥护者,大伯父虽然嘴上说中立,也是希望军中当过同袍的晋王能登顶吧。太子又不是傻子,能不知道?他一登了位,对咱们家可没什么好脸色,四坊的生意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呢。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现在我要去洛阳,有晋王殿下的支持,应该没问题。” 英王听了这话,叹口气。杨依依道:“您道我为什么要建医馆,还要建个女子医馆。就是现在好大夫太少了,一个个又分散,人们看病难,伤亡率就高。女子比起男子来就更多灾多难,平白的还要多些生育之苦,没有好的医生,又被世俗所困,伤亡率就更高些。家里现有这么多女子,将来或许都能受益。” 英王笑道:“以咱家的情况,宫里自有太医,还用得着你这些民间的医馆?” 杨依依冷笑道:“那些太医,一个个胆小谨慎,明哲保身。诊个平安脉,治个风寒咳嗽,头痛脑热的,还算厉害。真有什么疑难杂症,都是不敢下手的。有些妇科病症,又说男女有别,都耽误了。我办的这妇幼医馆,却是连动刀、动针线的手术都能做呢。大伯父要支持我,有什么好大夫,只管往我这里介绍,男女都要。只要他们愿意来,待遇随他们提。”话说的差不多了,杨依依正准备告辞。 忽然有杨尚书府的管家求见,杨依依眉头一皱,让她进来。那管家面色紧张,行了礼,道:“七小姐,夫人让我来告诉您一声,家里的韩姨娘难产了。昨日发动,一天一夜了,孩子没下来。接生的孙婆子说,胎位不正,看见脚了,怕不好。” 杨依依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爹的那位小妾要生了,还遇上了难产。产婆已经黔驴技穷了,男大夫又不好入产房。陈氏才让管家告知她,想必是知道她要办妇幼医馆,手下有精通妇产科的女医。 杨依依对英王道:“快,找个人去纤秀坊三号院,告诉孙小宛,工部杨尚书府有妇人难产,让她带齐东西,再带几个得力的助手赶紧来。” 杨依依刚回到尚书府,她父母都着急地走过来。杨尚书脸上见汗,急问:“依依呀,听说你要办妇幼医馆,手里有中用的女医,快救救韩姨娘吧。” 陈氏道:“从知道她怀孕,我就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从没难为过一点,你父亲到还怪我不用心。这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阎王门前走一遭的,我生了两个孩子,那时候,我不当家,吃的用的与平日无异,也没人优待,都没见他这么着急的。如今,你来了,我也放心了,能救就救,救人一命都是功德。” 杨尚书瞪了陈氏一眼,对杨依依道:“依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这肚子里好歹是你亲弟弟妹妹,可不能不管呢。” 正说着,孙小宛领着四个女孩,满头大汗地来了。杨依依让接生的孙婆子出来,把事情前后说个清楚。韩氏不懂医理,又是第一胎。只知道富养着,又不运动,胎儿过大,胎位又有些不正,自然难产了。这会儿,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孙小宛听完了,抹了头上的汗,进产房,给韩氏检查了一番,又把了把脉。出来,给杨依依写了个纸条。杨依依一看:胎儿过大,胎位立生,偏胎儿的双臂张开卡住了。孕妇脱力,须剖腹生。杨依依马上把纸条给杨尚书看,催促:“父亲,速作决定。要动手术,开刀破腹。” 杨尚书大惊:“活人开腹,这不是要了韩氏的命吗?不行,这是两条人命啊。” 杨依依道:“手术成功,母子俱安。手术失败,也能救了孩子。要是不动手术,一尸两命。少啰嗦,时间紧迫,快点在这纸条上签字,写同意手术,后果自负。” 杨尚书道:“开了腹,大人还能活?从未听说过。”杨依依认真地点点头。 杨尚书没法子,哆哆嗦嗦在纸条上签了字。杨依依把纸条展示给孙小宛看,催她大胆施为。 孙小宛对四个助手一挥手,五个人进了产房。怕孙产婆害怕,让她赶紧出去,煎孙小宛带来的术后药。 第45章 杨荀加冠 杨萧联姻 五个人快速换了手术服,戴了口罩、帽巾。两个助手抬起已经半昏迷的产妇,两个助手给换了一条麻质的消毒床单。然后给环境消毒,孙小宛让人给产妇吃了新制的麻药,又用银针在产妇的脊椎上找到几个大穴,一一封住。再在产妇的肚皮上用了局部麻药,也用针封了几个穴位。 之前,杨依依曾经向孙小宛说起过,产妇侧切术,刨腹产等。孙小宛虽然纳闷,杨七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怎么还懂妇人生产之术。杨七告诉她,在一本古医书上看到过。两人笔谈了一场,孙小宛接受了杨依依的这套理论。从消毒、麻醉、开刀、缝合,术后护理一一探讨,都写了详细的笔记。杨依依还委托李夫人的匠作园给特制几套手术工具,之前用难产的母猪、猫狗试验过,大小动物都活下来了。在人身上动刀,这是第一次。 手术还算顺利,孙小宛心情紧张,汗如雨下,旁边的助手一直在给她擦汗。真到胎儿被取出,小脸被憋的发紫,一个助手给婴儿清理好口鼻的粘液,倒拎着,在他的小屁股上轻轻拍了拍,小家伙才发出微弱的哭声。 外边,杨依依也是十分紧张,手心冒汗,这会听到婴儿哭声,心里才松快一点,好歹小的是生出来了,就看大人后继是否能挺过去了。 见婴儿这会安全了,孙小宛定了定神,开始缝合。四个女助手都是孙小宛从一众学徒医女中选出来的,进行过手术培训。之前,也跟着给动物动过手术,表现的还算镇定,大家配合的十分默契。 孙小宛一层一层用羊肠线缝合伤口,最外层用了细麻线。拔了银针,消毒,涂了防感染的金创药,再用干净的纱布把伤处裹好。助手们把血染的床单,用过的麻布,木棉布,全收拾好。手术器具也全部消了毒,收起来。 等女助手开了门,大家都拥过来。女助手小梅笑道:“手术很成功,母子俱安。手术后由我照顾她半个月,防止术后感染。” 另一个女助手新月抱着一个襁褓道:“给尚书大人道喜,给陈夫人道喜,是个公子。” 杨尚书很高兴,对孙小宛施了一礼道:“多谢孙大夫的救命之恩。我一定重重谢贺。” 杨依依很不客气,对父亲道:“建医馆正需要钱呢,父亲就给孙大夫三百贯钱,四个助手每人一百贯钱吧。” 杨尚书瞪了杨依依一眼,又笑着说:“行啊,夫人呢,你就按依依说的给。再给孙大夫送些补品,姑娘们给些糕点,你看她们累坏了,估计也饿了。” 陈氏心痛地嘴角直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敢跟杨尚书和杨依依闹僵,就点点头,吩咐人去取钱和东西。 这时候药煎好了,是术后防感染,补气血,通肠气的药。小梅拿了一根麦管,让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韩氏吸吮。其他人坐着喝了茶,吃了些点心,果子,就告辞了。 陈氏让人拉了钱,送众位女医回纤秀坊,回头就骂杨依依败家。杨依依道:“娘呀,就是个小庙里的鬼。这花的是公中的钱,又不是您的私房钱,您那么心痛做什么?真当是这个家永远让您来当呢,只三哥一娶了妻,封了世子,您这个继母就要让权了。” 陈氏一想这个,不吱声了,她就怕这个。谁让杨荀是嫡长子呢,自己是填房,生的小儿子才两岁,哪里能跟杨荀比。 杨依依道:“我就是借这当口,让父亲出点血。再说了,您也看到了,孙小宛她们的医术如此厉害,谁能保证以后没病没灾,不会求到她们那里吗?现在有了来往,以后就是熟人了,熟人三分情,有了事就好张口。”陈氏听了杨七的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过没几日,杨尚书交待了一件让陈氏不太痛快的事,要给杨荀举办冠礼。杨荀年龄早到了,又是尚书府的嫡长子,晋王夫妇要来,晋王还准备纡尊降贵的当赞者,亲自主持杨荀的冠礼。 杨尚书跟老夫人和英王商量好,亲自拟了冠礼请贴,请府中管文笔的先生抄写了,让人一一分送到欲请之人家中。贴子内容:工部尚书杨梧,敬拜天地祖先。卜筮曰:十一月初九巳时正 大吉。在杨氏宗庙,为长子杨荀行加冠礼。特请宗族中长老-蔡王为大宾,晋王为赞冠者,英王、道王、顺王、楚国公,太子、秦王、越王、汉王为嘉宾。特邀亲朋好友,敬请光临观礼。 陈氏在家中准备宴席的东西,有些忙不过来,杨依依也只能上手帮忙了。杨七现在是财大气粗,让依依食品厂送来一车绿豆粉皮和粉条,一车豆腐皮,一车腐竹。几箱压缩饼干,一车喜糖。让曲池坊那边帮忙做了几样点心,做上千个素蒸饼。 再让人从杨荆名下的农庄上拉来两头宰杀好的黄牛,十头杀好的羊,十头宰杀好的大肥猪。一百只鸭子,一百只鸡。还有几十盆豆芽,一大袋干菌,一大袋干笋,一大袋干菜,两车白菘,两车大萝卜。从杨茴名下的农庄暖房内,拉回来一车小油菜,小蒜苗,小菠菜,嫩韭菜。让李夫人的食杂店给送两千个鸡蛋,一百斤白糖,一百斤豆油。一百斤白米。五百斤好酒。 结账的时候,陈氏都觉得有点牙痛了。杨七点她:“娘呀,这些钱都不白花,这次请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很多是皇家宗亲,席面太差了,显得咱们家差事。外人会议论,您这个当家祖母不会当家,小气穷酸。” 初八那日,杨尚书与陈氏派了人到宗庙,给看庙的人捐了一笔钱。开了庙门,里外都打扫干净,该布置都布置妥当了。 杨依依让人去跟杨芙说,明天早点来,把两个妈妈,十六个女卫都带上。杨芙听了这信,与宇文基道:“我这七妹妹呀,不知道又要防着哪一个?明天是荀弟的嘉礼,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宇文基道:“不会的。有你父亲和叔父在,蔡王千岁当大宾,还有晋王殿下当赞者,没人敢闹事。”杨芙叹口气,但愿一切平安顺当。 杨依依对自己的两个护卫道:“两位姑姑,明天是家兄杨荀的冠礼,我是必须要去的。人来的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保不住有什么意外,你们两个要寸步不离地护着我。”两位姑姑恭敬地应了。 十一月初九,天气很好,天空蔚蓝,轻风微凉。杨芙与宇文基一早就来了,带了一些礼物,还有杨七指定要的人。 杨依依请杨芙身边的两位妈妈到尚书府里,去韩氏院里守护着母子两人。韩氏是小妾,才出了月子,又是剖腹产子,这会还养着,不出席杨荀的冠礼,也不赴宴席。杨依依专门给她安排了护卫,还给准备了几个锅子的食材,让她们在屋里的小炉上做了吃。韩氏是个识好歹的,对杨七小姐十分感恩。 众人一起到了宗庙,里面摆好了供桌。英王与杨尚书穿了官服,向祖宗正位叩拜,告知先祖,家里有孩子成人了,要行冠礼。 蔡王当了大宾,晋王当了赞者。蔡王是皇帝的亲二弟,享亲王待遇。蔡王与晋王皆穿了亲王礼服。 加冠礼毕,杨荀先向皇宫方向,给君主行了大礼。又跪在案前给祖先行了大礼。再给父亲见礼,给母亲的神位见礼。看陈氏站在父亲身旁,众人都在,不得已,给陈氏也见了礼。杨梧之前跟英王商量过了,给杨荀取了字:永辉。 礼毕,杨荀诚邀诸位来宾到家中赴宴。众人也欣然而往。杨依依松了一口气,杨荀这冠礼进行的还挺顺利的。 家里除了家里的下人,还外请了一些,安排的人手很足。在宴客厅里摆了宴席,男宾与女宾隔了屏风。长者坐上席,年轻者依次坐了。众人一路进来,看尚书府里井井有条,内外整洁。又看今日备的菜式丰富,酒水高档,心里对陈氏高看了一眼。 杨尚书今日高兴,举杯与众人安席。众人都是奉承,频频举杯祝贺。 过一会儿,萧家舅舅端着酒杯走到杨梧身边问:“妹夫,如今荀儿成人了,你我也老了。他是你的嫡长子,你不向陛下奏请,封他为世子吗?” 杨尚书道:“早请封了,陛下一直没批下来。永辉是我的嫡长子,我这爵位一准是他的,也不用太着急。” 萧舅舅叹口气,问:“这样,再等等也行。茭茭的婚事定了的仓促,不合适吧?茭茭哭诉多少回了,虽说儿女婚事由父母做主,但也是两情相悦的好。牛不喝水强摁头,早晚成怨偶。咱们当家长的,哪里忍心呢。” 在座的众人都在看笑话,晋王皱了一下眉。杨尚书道:“舅兄喝多了,茭茭这件事回头再说。”萧舅舅就是要借人多时,把这事闹开了,把婚事搅黄了才舒心呢。 英王看萧家人瞎闹,就开口道:“既知儿女婚事是由父母做主,你一个外家的舅父,闹什么?我觉得那家挺好的。” 萧舅父冷笑一声:“夫母之命,这母在哪里?可怜我妹妹去的早,如今让继母拿住了孩子的亲事,逼着孩子嫁个阎王似的人。” 英王道:“萧祥,你莫要胡说。没有的事,这门亲事,弟妇根本没有插一句言。是五弟自己相中的人选,我也觉得很合适。义王家的长子,武艺好,通兵书,善打仗。这个人外表凶悍木讷,不善言辞。但心里透亮,个性温和。其实是好夫君。” 萧舅父道:“你怎么不说,他母亲去世的早,在家里也不受宠,没有家产,都二十七八岁了也没娶妻。他五大三粗,长得像阎罗王,寻常女子看一眼心里都害怕,你让我茭茭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吗?” 那边女宾席跟这边只隔了几扇屏风,萧舅母听见了这边的争执。忽的站起身来,走到陈氏跟前,问她:“你安的什么心?你夺了管家权,占了我小姑的嫁妆就罢了,还借着婚事,把我的茭茭推入火坑?” 陈氏稳了稳心神,认真地说:“胡说八道,谁占你小姑的嫁妆了?你家不是有嫁妆单子吗,三方对证过了,一样不少。但凡少的都有明确的去处,是先夫人自己用了。说起管家权,这不是荀公子还未大婚吗?三小姐却到了应该出嫁的年龄,自然是嫁人为要。管家权是皇后娘娘吩咐让我先代管的,将来,四公子娶了新妇,自然要接管的。说起茭小姐婚事,你是聋吗?我家大伯都说了,这是大人自己的意思,我根本没有插手。我一个农家出身的,这都城里认识谁呀,还能给她寻这么好的夫婿,我可没这么大本事。” 陈氏这么多年在家中不受看重,基本上没出席过什么场合,别家跟她也不熟悉。众夫人听陈氏这样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英王妃也说:“确实是五弟自己选的人,我们妯娌都是听夫君的吩咐,不敢自专呢。” 萧舅母才不信,何况也想借这场合闹事。就骂起来,什么难听骂什么,一通胡说。陈氏脸涨红了,也不好意思跟萧家人对着骂,只喃喃地说:“欺人太甚,不讲道理,一派胡言。”其他贵妇都在看笑话。 杨依依叫身后的张姑姑,小声吩咐,让她把萧舅母拖出去,扔到柴房去。张姑姑听了吩咐,果然揪住萧舅母的衣服,往外扯。萧舅母挣扎着,骂得更凶了。杨依依是个不怕事的,这时来了气,走到萧舅母跟前,抬手给她一个大耳光,骂道:“这是我杨家的嘉礼,请你来,是给先夫人面子,真当全世界都要围着你家转了?我弘农杨氏也是百年名门,又是宗族成员,也没你萧家张狂。” 萧舅母被打的一愣,又听了杨七这话。忍不住了,跳起来要打杨依依,张姑姑怎么可能让她得手,一脚把萧舅母踹翻在地。杨依依冷笑:“家母文明,不与你这泼妇一般见识。怎么,看着人多,故意闹事。你想干什么?你们萧家意欲何为呀?” 众人心里想,杨依依真挺厉害,她母亲明明是农家出身,还说文明。萧舅母,赵郡李氏出身,真正出身名门,却被说成泼妇。真不知道杨依依是颠倒黑白呢,还是属于能言巧辩。但看萧舅母这做派和言辞,确实不当。 杨依依正想让张姑姑把萧舅母拖出去,扔到门外去。萧舅舅自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脚踹翻了屏风,气势汹汹地看着女宾这边。杨依依也不惧他,挑眉看着萧舅父。萧舅父气的胸口起伏:“这就是你杨家女子的教养,敢动手殴打来宾?” 杨依依道:“呸,你还知道自己是来宾?今日是我杨家的嘉礼,我母亲是女主人,便是四哥,也得称一声继母,要行大礼的。你们来客对主人无礼、辱骂,还敢跟我谈教养?” 萧舅舅气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后来对杨尚书道:“我好歹是长辈,与大人说话,一个黄毛丫头跳出来,说些不三不四的,实在是不可理喻。” 杨依依接着道:“三姐姐的婚事,是家父作主,宗主同意的。说到大天去,三姐姐姓杨,不姓萧。连陛下和娘娘都没你们管得宽,你们萧家的手是不是伸太长了?你的夫人,是赵郡李家姑娘,名门里的闺秀,如今嫁到萧家,是萧家有头脸的媳妇。在人家家里,辱骂主人,胡说八道,还好意思来说我呢。” 晋王妃气的脸都红了,这一刻恨透了杨依依这刁钻的丫头。可萧舅母确实让人当众拿了把柄。杨依依有一句说的不错,杨茭到底是姓杨,这里是杨家的地盘,你在人家家里要管人家女儿的亲事,还骂街,总是有些理亏。晋王妃开口:“嫂子有些喝多了,先把她扶下去,找个房间歇歇,洗把脸。” 跟李氏的几个婢女婆子,早吓坏了。现在看晋王妃给了台阶,扶起犹自挣扎叫嚷的萧舅母,往杨茭的院子里去了。 晋王也让人把萧舅父扶回座位。英王布置下的暗卫,拥上来,把屏风复位了。 男席这边,因为两家结了亲,义王也来赴宴了,这会儿,心里十分不痛快。瞪着萧舅父,真想把这没眼水的王八羔子痛打一顿。晋王端了酒,给众人敬酒。说起了科举的事宜。众人才把心思转移了,听晋王一通演说,暗暗琢磨着,自家的子弟能从这次科举中获得多少好处。 女席这边,杨依依赔礼道:“诸位受惊了,也是我冲动了。我给大家准备了一点礼物,物虽小,是我的一片心意。” 让张姑姑去通知,让一众下人把准备好的礼物送过来。原来是每份两盒牙粉,两支牙刷,两块福字肥皂。两盒糖果,两包点心。一份纸牌。每一样都备有印刷好的说明书。另有一本新出的话本子《白蛇传》,一本女子手册《女儿经》,一套《木石盟》第一部三十章。 晋王妃皮笑肉不笑:“杨七小姐真是会来事。刚大打出手,这会儿,又拿礼物来封我们的嘴了。小小年纪,软硬两手都有,真是好心机。我在你这个年龄,还寄养在外祖家,每日疯跑玩耍,不懂四六呢。” 杨依依对晋王妃行了一礼,笑道:“多谢晋王妃殿下的夸奖,小女不敢当。只是见不得父母受辱罢了。对子女辱骂父母,是匹夫盗贼所为,不打不足以出郁气。能来贺我兄长的嘉礼,必是我家亲朋好友。小小礼物,皆出自吾家,好东西想与众亲朋好友分享而已。” 有一女子开口:“尚书夫人,您的继子加冠礼成,应该娶妻了吧?” 陈氏微微一愣,稍后道:“荀公子是我家尚书大人原配所出嫡子,他的婚事自然由大人与宗族做主。我是没主意的,也不敢多言。” 那女子道:“我娘家的三侄女,萧美美,年十九,才貌双全,与尚书家长公子,很是相配。” 有人在陈氏耳边低语道:“这妇人也是兰陵萧家的女子,现是辜家的四儿媳。她的三侄女,就是刚才开闹的萧舅母的小女儿。” 陈氏冷笑道:“原来是萧家女孩,相中我杨家的公子了。都知继母难为,我出身又低,以夫为天,只略管些家里的小事,素来不管大事。夫人直接与我家尚书大人说就是了。” 那夫人脸一沉:“到底不是亲生的,哪里会真心相待非已出儿女。” 陈氏道:“既然知道不是亲生的,还要来我眼前说,岂不是白费了心机?革带还是要系在腰上才给力,非要拴在腿上,还自以为高明呢。” 杨依依噗嗤笑出声来,看那夫人脸气红了。众夫人也有人轻笑,小声议论。 那夫人冷静了一下,竟然真的越过屏风,对杨尚书道:“尊夫人气量狭小,杨公子虽非她所出,却是正经的嫡出长子。如今年过二十了,迟迟不议亲,莫不是怕娶了新妇,影响了她的掌家权?” 杨尚书道:“不可乱说,没有的事。儿女亲事,都是我做主的,内人从没多言过。一直相看着呢,不是没合适的吗?” 那位夫人笑道:“眼前倒是有一个合适的,就是您的内侄女,兰陵萧氏长房一支的三孙女萧美美。尚书大人也见过的,眉清目秀,知书识礼。两年是门当户对,亲上加亲。” 英王一听亲上加亲,就皱眉道:“我家有训,血缘关系五代之内不通婚,与后人不利。”众人听了这话,都看着英王。 萧舅父道:“英王,莫不是看不上我萧家。我的女儿我知道哇,真是个好的。你们不同意,莫不是想给我的外甥娶一个低门女子?” 杨尚书心里有点动摇,杨荀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亲事,这兰陵萧氏倒是门当户对的,萧美美他也见过,长得还不错,荀儿应该喜欢。想到这里,看了一眼杨荀。 杨荀站起身来,对萧舅父行了个礼:“舅父,我愿意娶美美,谢舅父成全。” 英王道:“杨荀,你没听到吗?家里不允许血亲五代通婚。” 杨荀道:“我知道,你们都想祸害我。最好给我娶个出身不显的新妇,好衬得你们比我强。这一辈的兄弟姐妹中,大哥娶了琅琊王氏,二哥娶了清流郭氏。到了我了,难道想让我跟父亲一样,娶个农妇为妻吗?告诉大伯和父亲,除了美美,我谁也不要。要是你们不同意,我宁肯一辈子不娶妻。” 英王左右看了看,一众人都是不理解他的样子。心里泄了气,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酒,叹道:“五弟呀,一面是你的儿子,一面是你的妻兄,我说了,你也不爱听。那就随你,我不管了。” 杨尚书乐呵呵地道:“既如此,荀儿愿意,这桩亲事就订下来了。过几日,我就央人到萧家下聘。” 众人纷纷祝贺,杨荀乐坏了,萧家人也高兴了。 第46章 陈氏闹心 杨蓉订亲 杨荀的冠礼很成功,杨尚书松了一口气。在宴席上,萧家提出,想两家亲上加亲,让杨荀与表妹萧美美结亲。杨尚书是认可的,他不相信杨七那套近亲不通婚的理论。杨荀是乐意的,主要是萧家是名门,美美的嫁妆很丰厚,又与自己熟识。表妹他见过,长得挺漂亮的,说话厉害,就是身体不太好。 萧家也盘算着,萧美美哪都好,就是身体不大好。嗯,脾气也不大好,有点作。十九岁了,想议亲。想找门当户对的,却不大容易。当年把妹妹糊弄到杨家去,过得还不错。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自家女儿,想瞒的事没有瞒好,很多人知道她身体不好,脾气也坏。一说议亲,别家一打探就回绝。这回,借着外甥冠礼,好歹把美美嫁给杨荀。杨荀将来肯定要继承父亲爵位的,女儿也算嫁的不错。再说了,妹夫现在是工部尚书了,也算混的好。弘农杨氏是名门,杨荀又是宗室成员,挺不错。至于陈氏,一个农妇,又是填房,根本不是美美的对手,不值一提。 陈氏对杨依依道:“也不知道萧家打的什么主意?非要跟杨家联姻,这会不会影响我?” 杨依依道:“会呀。萧家本来就没憋着好气,上次在皇后娘娘那里吃了亏,不敢把娘娘怎么样,正想着法子找回场子呢。只怕那萧美美一进门,母亲这掌家权,就保不住了。” 陈氏急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一想,心里就发紧,好难受呢。” 杨依依道:“没招儿。你就是农家女,你就是填房继室。这是事实,你自己也常挂在嘴上呢。人家萧家是名门,杨荀是杨氏五房嫡出长子,父亲又向着他,父亲的一切,包括爵位,家产,都是他的。你争不来的,也不要想着争,你没有底气。” 陈氏泄了气,眼泪下来了。杨依依道:“你别哭了,虽然尚书府的家当你争不到手,不是还有我和阿弟嘛。阿弟是男子汉,以后要靠自己也无不可。他出身不错,要学文,咱家有图书馆。要学武,有英王伯父和大哥。实在不行,跟着我这个姐姐学点赚钱的手段也就是了。你现在就是保重身体,等我和阿弟长大了,你就能跟我们享福了。” 陈氏无奈地点点头。杨依依又道:“争不争的结果都一样,你也不必非要管家,又忙又累。关键是,我父亲信不过你。你管的好了,是应该的。你管的不好了,全怪你头上。不如,将来你替阿弟管家就是了。我会帮助阿弟多赚下一点产业。” 说到产业,陈氏问:“你不是说,今年腊月要分红吗?现在怎么样了?” 杨依依笑:“去年刚开始,今年还在发展。分红是要分红的,只是钱不多而已。我还想问你,阿弟在印刷厂那一股分的钱,你想自己拿着,还是交给我,给弟弟置点产业呢?” 陈氏道:“自然是我拿着,你一个小孩子,会置什么产业啊。” 杨依依无奈道:“在你手里也不保险呢。父亲不是个好东西,他会觊觎也说不一定,要是说你从管家的项目中贪污的,你岂不是气死了。” 陈氏道:“蒿儿今年能分多少钱?你先给我一个大概数。” 杨依依道:“今年,准备每股分一百五十贯钱。主要是新搬了厂,装修厂房不少钱,又招了些人,还在青龙坊买了房舍和地皮,要安置工人住宿。” 陈氏皱眉,想了想道:“还行吧,钱还是让我管着。你能分三百贯,也要让我管着。” 杨依依道:“那不可能,我的钱,还要往通善医馆里投资呢。钱不够用,还跟兰家和晋王府借了钱呢,不过,不白借,给利息。” 陈氏问:“利息?多少利息?你平白没事开什么医馆呢,净往里扔钱。” 杨依依道:“利息每年百里抽二吧,为期五年。开医馆也不叫白扔钱,是治病救人的。你想,要不是我手边有中用的医生,韩姨娘说不得一尸两命了。不说外人,就咱家里,谁能保证不生病?” 陈氏道:“随便你。你那利息也不算高啊,晋王和兰家怎么想的?” 杨依依道:“晋王不能自己去经商,丢亲王的面子。开医馆治病救人,名声也好听。医馆不是赚钱的买卖。直接投资,万一赔了本,多心疼啊。借钱给我,利息虽不高,但是稳当,净赚个好名声。兰家嘛,是祖母的娘家,祖母年龄大了,兰家想跟咱们杨家保持关系。扯上这些经济往来,好走动。要是有了什么好处,也想着他们不是。” 陈氏想了想:“那样吧,分红的钱,你先用着,也当是借给你的,你看怎么样?” 杨依依想了想:“当然可以。你手里要是有闲钱,也借给我,我都给百里抽二的利息。你不受五年期的限制,什么时候要用钱,什么时候连本带利地还你。” 陈氏犹豫了一下,道:“我知道了,容我再琢磨琢磨吧。” 杨依依也不着急,有些事强求不来。陈氏一向谨慎小气,心里只有她的宝贝儿子,别人想要掌握她的钱,有点困难。 杨依依此时手里真没钱,主要是拿下永兴坊郭家的那处附宅,占了不少钱。永兴坊离皇城近,家里有官员的,上朝近。这个地段的房产本来就贵,而且难得。再说,郭家到现世,几百年的世家啊,有底蕴,宅子建的好,要不是出了事,很难到手的。 让她自己建,费钱费工费时间,还建不了这么艺术。虽是附宅,宅子里建的像个大花园呢,有假山巨石,还有一弯活水,蜿蜒着从几个院子里穿过。园子里有几十年的大树,小花园里种满了奇花异草。屋子都是青石作基,青砖磊成,雕梁画栋。连院墙都是双砖加一尺厚的夯土堆成的,可坚固了。 李夫人也是有心计的,非要一万八千贯,没少一分钱,就这还是看在杨依依给她几个孩子谋划的份上呢。杨依依房子到手后,少不得让人收拾装修一番,又花了三千贯。 时间近年底了,员工们要准备年礼,股东们等着算账,好分红。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通善坊工地的活儿,断断续续的。遇上有大风大雪的日子就得停工几天。青龙坊那边的厨师做的饭越来越多,主要是吃饭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杨依依虽然忙,但八卦之心仍在。给杨芙送去一副玉竹马吊,又跟她说起杨蓉的亲事。撺掇着让杨芙跟杨蓉再提一下张长逊,问一下二姐姐的意思。张当家说过,张长逊容貌俊美,白皙文静如女子。但他文武双全,骑射无双,还通胡文。父亲长也是正二品的郡公,长逊想娶的正是名门大族的女子。只是有一点,怕杨蓉有忌讳,张家有胡人血统。 杨芙成亲后,每天闲极无聊。听了杨七的八卦,也起了兴,真的找杨蓉跟她说了。杨蓉挺爽快,直接就答应了。杨芙问:“你不嫌弃他有胡人血统?” 杨蓉反问:“你听听姐夫的姓氏,宇文,这是汉人的姓氏吗?你嫌弃他吗?还有长孙、尉迟、独孤,都不是汉姓呢。” 杨芙又问:“你都没见过他,怎么就答应了?” 杨蓉道:“谁说我没见过他?上次依依跟我提了一嘴,我让大哥帮忙,安排着偷偷瞧过了。连茭茭都订亲了,我这当二姐的,也要赶紧把婚事给定了,别影响其他的妹妹们。” 杨芙道:“看你的样子,好像早就心里有数了?” 杨蓉道:“这一年多,我冷眼瞧着,咱们姐妹中,最厉害的竟是七妹妹。她的眼光我信得过。大姐回门时,杨七跟我提了一嘴。我偷偷去瞧了,长得太好了,我一眼就相中了。只要张家同意,我这里是没意见的。” 杨芙道:“那好,我去跟父亲母亲说说。看他们怎么想,怎样运作才好。”杨蓉笑着点点头。 英王知道这事,非常高兴。张长逊本来就是他相中的,这个孩子,文武双全,精通几族胡语。长得也好,军中全是晒得黑粗的壮汉,可人家张长逊属于晒不黑的那种。就是脸上晒红了,晒脱了皮,过不几天就恢复了。要说嫩到不算,白是真白的,可能跟他有胡人血统有关。本来这样一个小白脸,平常看上去还少言腼腆,上了战场,骑红马,佩巨剑,使长枪,一扫一大片,十分悍勇。 张长逊他爹张晖也是个悍将,跟自己有些交情,南征时,互相打过配合。张家祖居离都城不远,听说以畜牧为业,家资富足。除了不是名门望族、书香门第,其他都挺好的。要不是杨七提了一嘴高相家的那个长孙,自己早让人跟张长逊提去了。说起来,还是自己太相信杨七的眼光了。 高连虽不错,奈何自己跟高相就是合不来。现在高连成亲了,自已家姑娘也死心了,跟张家能结个亲,不错。 英王妃倒是有些犹豫,张家好像不算名门巨族,还有胡人血统。张家只张郡公父子当官,还都是在军中任职。一个驻边,一个在城外军营,朝堂上没人呢。再来,张家其他人要么是江湖人,要么是放牧的农人。 杨芙道:“宇文家,祖上不是汉人,你女儿我也嫁了。辜皇后娘家,祖上也不是汉人。皇上也娶了。人家皇帝都不在乎,咱们在乎这些做什么?婚姻事,主要看的是人。张长逊这人,能被父亲看中,肯定是个人才。名门豪族,听着好听,也不见得真过得幸福。” 英王妃一向看重长女,她说的话是听得进去的。再说,二女儿的年龄也不小了,拖不起了。杨蓉对张长逊既然满意,英王与长女也赞成,就由着他们吧。 英王这边商量差不多了,就把事托付给长子杨荣。等了一个下雪天,军中不操练。杨荣就出面邀请了张长逊,让他上门做客。 张长逊也不是一无所知,实际上他这人很聪明,何况张管事早给他送了信。自然知道,英王可能相中了自己当个女婿。大小姐已出阁了,三小姐订亲了。这女子人选必然是二小姐或四小姐。 张长逊这人传统,从小心里就想娶个名门望族的女子,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杨家二小姐就很合适,父亲是弘农杨氏出身,母亲是清河崔氏出身,真正的大家闺秀。 张管事也给远在大漠的兄嫂写了信,把知道的杨家姐妹的事说了。张大人自然是知道英王的,南征时还互相打过配合呢。听说杨家有意把嫡次女许给儿子,心里很是满意。张夫人听了杨家姐妹的事,很感兴趣,觉得杨家女子不同凡响。就想着过了年,请人上杨家问问去。 十一月十八这日,雪下的很大,整个都城一片雪白。天上鹅毛大雪还在一直下个不停。军营里停了操练,张长逊穿戴整齐,带了些礼物,跟杨荣去杨家了。 杨依依说:“下雪天,天冷,吃涮锅正好。”大嫂王氏觉得有理,让人准备了一应东西。杨依依自己带了几样小吃:酥炸黄豆,炸虾片,山楂糕,五彩猪皮冻。还带一坛外祖家酿的葡萄酒。被她弟缠得没法子,领了杨蒿来赴宴。杨芙得了信,与宇文基也坐了车过来陪客。杨荆邀了王咏,杨茴邀了封长青。 张长逊跟着杨荣走进杨家的宴客院,只见宴客厅门口摆了两翁梅花,这会儿开得正好,枝枯花艳,显得生机勃勃。走进客厅,脱了大氅,挂在门后的衣架上。杨荣解释:“这梅花,是我五叔母娘家才送来的,今天知有客来,开的真好。” 张长逊先向坐在正中位置上的英王太妃行了礼。老王妃很和善,笑盈盈地说:“张将军,来老妇家里,不要客气,随便些,吃好喝好。” 张长逊又向左边首桌的英王夫妇行了礼,英王笑呵呵地说:“长逊,坐啊,不必多礼。” 张长逊与杨荣坐了左边第二桌。屋里的几案上,摆了一个热气腾腾的铜锅,锅腹中银丝炭持续加热,铜锅里的汤汁已经沸腾。 案几上摆了四碟点心,四碟小菜,两盘果子。几个料碟,有葱花、蒜泥、韭花酱、芝麻酱、酱油、香油、松子与榛子捣的果仁碎。两大盘切得薄薄的羊肉,两大盘切好的五花肥牛肉,一盆切好的五花三层猪肉,一盘片好的白菘,一盘洗净的菠菜,一盘泡好的粉条,一盘切块的豆腐,几束切好的细面。每人一套碗碟,一双加长的筷子。 杨荣站起来,给众人介绍:“这是我军中的兄弟,张长逊。栎阳张家,张郡公的长子。”张长逊拱手向众人行了一个礼。 杨荣给他介绍在场的人:“右边首桌是我姑母和表妹豆宝儿。右边第二桌这是我大妹夫,匠作少监宇文基和我大妹妹杨芙。右边的第三桌是我二妹杨蓉和八妹杨霏霏。右边第四桌是我七妹杨依依和八弟杨蒿。左边第三桌是我三弟,秘书少监杨荆和他的好友,国子监的王咏先生。左边第四桌那是我六弟杨茴和他的好友,长青印刷厂的封厂长。左边第五桌是我五弟杨蔚和七弟杨荃。”几个人笑呵呵的,互相点头致意。 张长逊打量一下二小姐杨蓉,杨蓉今日上身是红色的锦缎短夹袄,领口、袖口、下襟皆滚了一圈白狐狸毛。下面系一条黑色蹙金绣的马面裙,腰间的金色宽腰带把腰勒得细细的。杨依依帮她把发髻梳的很规矩,戴了一只三尾凤衩,簪了两只珠花。戴了水滴形珍珠耳坠子,画了淡淡的心机妆。不但漂亮,整个人英姿飒爽,生气勃勃的。 杨蓉早偷瞧过张长逊了,这会儿只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微笑着看过去。那日偷瞧时,张长逊银冠束发,戴了抹额,穿了短衣。手持长枪,正在操场和大哥杨荣过招呢。今日看,心里越发中意了。小张将军穿了暗红色圆领长袍,束了金牛头黑色革带,戴了黑绒幞头。面白如玉,眉眼清秀,显得文质彬彬,不像是武将出身。 张长逊早听说了杨家大小姐十分厉害,刚嫁到宇文家去,就大打出手。还把夫婿的外祖郭家弄得破败,灰溜溜回老家去了。这时细看杨芙,外貌并不狠厉,团团一张脸,打扮华丽端庄。温和地笑着,坐在宇文基身边,时时与丈夫相视而笑,与他碰杯而饮。 转头看杨依依,想起叔父信中说这位杨七小姐绝非凡响。这时看,就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身高不过到自己的腹部。白嫩嫩小脸圆圆的,带点婴儿肥。弯眉毛,大眼睛,圆圆的小嘴,看上去很喜气。杨依依一边自己吃,偶尔夹了一片菠菜或白菘涮了,喂弟弟。杨蒿馋地直流口水,一个劲地叫:“姐,不要菜,吃肉肉。”叫好几声,杨依依能给他涮一片肉吃。 张长逊学着杨荣的样子,把各种调味料舀一点放在眼前的小碗里搅匀了,夹一片羊肉在汤汁里涮几下,蘸了小料,一入口,真是太香了。心里想着,杨家这铜锅挺不错的,回头问问杨荣在哪里买的,也要买几个寄给镇守大漠的父母。还有这些不认识的调味料,也要问问出处,不但可以孝敬父母,老家的族人也可享用,老张家别的不说,牛羊有的是啊。 杨荣道:“这铜火锅真不错,下雪天吃火锅,真是人生一大乐事。这是我七妹妹想出来招术,这些糕点,小菜,都是她让人做的,又新奇又别致。她呀,在吃喝玩乐上,主意可多了。”说着,把豆腐块,粉条,白菜,依次下了一点。众人又吃肉,又喝酒,笑谈人生。 杨芙问:“张将军平日一直住军营里?在中兴城有别的住处吗?” 张长逊道:“平日住军营,要操练军士。休息时,去安义坊张家宅住。” 杨芙问:“张将军,听闻令尊与令堂在大漠镇守,中兴城只将军一人呢。” 张长逊道:“中兴城里有二叔父,颇有些门路。家父托他在都城中置些房产。二叔父说,我与父亲都是军中人,住在城边,出城方便。便在安义坊买了地皮,盖了两排八座并排的宅子,平常都有下人们打扫维护。” 杨芙抬抬眉:“张将军,你家为什么要盖这么多房子呢?” 张长逊道:“我老家离都城不算远。我父亲这辈是三兄弟,一个妹妹。他们兄妹说好了,将来养老要到一处,就盖了四座宅子。我这辈兄弟有四个,也是先盖好宅子。父亲是军中人,母亲曾是江湖中人,他们喜欢自由。最不耐烦有些人家早晚定省那些规矩,说我们兄弟成家后,各自分府另住。” 杨依依道:“令尊镇守在大漠边缘,那边是不是风沙很大。要多种树啊,不然沙漠会渐渐吞噬好的土地。” 张长逊道:“七小姐说的对。那边风沙很大,尤其是春季,吹的人睁不开眼。种树嘛,不大好办,那边的水源比较少。” 杨依依道:“对付沙漠,就是要多种树。种胡杨、沙棘、红柳、豆槐等耐旱的植物。雨季想办法挖深池蓄水,冬季用稻草压入地表,固定流沙。春季就种小树苗,死了再种,坚持下去就会好了。树多了,能防风固沙,水源也会好很多。那边那么多军士、边民,动员大家一起做这件事,利在今世,功在千秋。” 张长逊点点头:“多谢杨七小姐指点,我会写信告诉父亲。” 杨依依问:“上次,请令叔父帮了个忙。他要的依依食品,送到大漠了吗?张郡公觉得怎么样?” 张长逊笑道:“依依食品,我们军营里也用。那个压缩饼干,味道不错,特别顶饿。我每次操练完了,都吃上半块。平日馋嘴,吃些腊肠,兔肉丁什么的。天太冷的时候,那些粉条、豆皮,加些肉汤、肉块、白菘,炖个砂锅,下点小酒,很不错,军中的同袍都喜欢。父亲那边的条件比这边更差,依依食品美味便捷,肯定会喜欢。” 杨依依道:“想来边城不会如都城这边多事,要是能开几个店。冬天太冷,以铜火锅,砂锅为主,生意肯定不错。夏天,加卖个凉粉、凉皮、米皮、擀面皮之类的,特别适合西北那边。张将军家人有意,与食品厂联系哟,我依依食品厂的食材,还有我外祖家的调味料,都能给你们供货。” 张长逊对经商开店不感兴趣,对种树绿化的事到是上了心,一个劲问种树防沙的细节。杨依依早就觉得,古代人对环境保护意识淡薄,防沙造林这些事不懂,现在能有个人说起这些,来了兴致,两人说了不少关于环保的话题。 过了几日,杨荣就忍不住了,找张长逊问,对他的那个二妹感觉怎么样。张长逊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最终就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很好,回头就给他二叔报了信。 张管事这人,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张长悦。从来都是把几个侄子当儿子看,一听这大侄子相中英王家二小姐了,人英王家也有那个意思,心里十分高兴。就分别给兄长和家乡的三弟写了信,让准备聘礼,媒人就托魏王夫妻去。 魏王也是皇帝的亲弟弟,与英王是本家,又与张将军相熟,张长逊与他儿子杨开关系也挺好。看到张长逊厚礼登门,是为让他两口子当大媒,与英王家二姑娘结亲。当时就同意了,笑呵呵地说:“你小子,有眼光。英王家几个姑娘,我都见过的。就这个二姑娘,长得有几分将门虎女的气势。” 魏王妃也道:“二姑娘,长得有几分英王年轻时的模样。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人又爽快,还有几分身手。我看,与长逊很相配。” 张长逊脸有点红,心里想,你们只说模样性情,怎么不说杨蓉出身名门,我看重她,就是因为她家世好。我们张家,因为开牧场的,总让人觉得是个养马喂牛的。进张家门的女子,要么是江湖人,要么是农商出身的,终于有一个名门闺秀相中自己了。张长逊想着开心,张家人也很高兴。 魏王妃果然在第二天就上英王家问信,英王家欣然同意了。双方开始商议。之后的问名、纳吉,都很顺利,张家祖庙批了个天作之合。 双方书信往来,定好下聘的日期。腊月初六一大早,魏王夫妇为主媒,张长逊的二叔张明,三叔张暖,三婶林氏,领着张家的车队,上英王府下聘。聘礼准备的丰盛。黄金二百饼,白银五千两,珍珠一斛。黄金项圈两个,黄金镶宝石的戒指十个,黄金镶红宝石的扁镯一对,白玉圆镯一对,红玛瑙镯圆镯一对。白水晶芙蓉花坠一个,紫水晶手串一条,风蚀玛瑙珠两串。缠丝玛瑙碗一对,青玉盘一对,岫玉酒杯两对,金杯两对,银杯两对。绫罗绸缎一百匹,三十匹良马,五十头黄牛,两百只羊。 英王府大门敞开,里外打扫的干净。院里像过年一样,张灯结彩,大开宴席。席间,两家家长相谈甚欢。信物上,张明出一白玉马形吊坠,英王出一金镶白玉环佩,约定了亲事。 又过五六日,张家三叔在回老家过年之前,又请魏王夫妇去问婚期。英王是个爽快人,再说,女儿年龄也不小了,下面还有女孩待嫁,不能耽误。就回复:已请宗庙里的师傅卜过了,明年春暖花开,三月三,上吉,可嫁。 第47章 首次分红 杨芙备礼 英王妃埋怨婚期定的太急了,现在都腊月了,马上要过年,家里一堆事要忙。明年三月三的日子,就怕准备的时间紧张。英王道:“自从女儿出生,你就在准备,这都二十多年了,还说什么准备的时间紧。家里这么多人,人多力量大,肯定能准备应当的。” 腊月里,主要是忙着过年。杨依依这边,医馆工地只弄了个地基。天太冷了,下过几场雪之后,只能停工。杨依依的安排跟去年差不多,给工地上那些人发了工钱,发了福利,约定好明年开工的时间,就放假了。 李大秀手下比去年多了三个厨师,十个厨工,不但要做工地工人的餐食,还有印刷厂那上百人的饭,食品厂那几百人的餐呢。这几天他们的工作量少了一些,工地上的人吃饭还是大头,现在工地放假了,就更轻松一些。 印刷厂今年照样印了不少年画,加了几个版。也印刷一些春联、佛像、道像。去年帮忙的那些书画店、坟典行,今年更愿意合作。 食品厂与几个农庄联手,新出了一批过年的食品。有芝麻糖瓜、糖葱、米花糖、窝丝糖、糖山楂球、山楂糕、枣泥糕、白糖山药糕、豆沙饼、五仁饼、槽子糕、鸡蛋卷、黄米年糕、糯米年糕、芝麻白糖馅汤圆、山楂馅汤圆。不但向各个食肆批发,图书馆那边也出售。杨芙的两个店批发了一些,李夫人的店也跟着代销。 在杨依依软磨硬泡下,印刷厂出品了一批博具。数量太少,不准备在市面上销售,就是给一些关系还好的关系户送年礼。 别人不知道,老夫人喜欢的很,尤其是打马吊,寻常让几个妈妈陪她玩两把。有时还让去请杨芙过府来玩,英王妃和孙媳王氏偶尔闲了的时候,也给凑个手,老夫人赢了哈哈一笑,赏下钱或东西来弥补几个妈妈。输了也不在意,照样赏东西。 杨依依还有一件大事要做。就是许诺的福利项目,要救济伤残军人及家属,救济育婴堂,捐助书院。她去找英王商量。因为时近年关,天气又冷,常有风雪。英王主管的燕兴邸已经不怎么走远路的生意,主要是在中兴城附近走货。 英王一见杨依依来找他,就让人给她准备点好吃的,上点热茶。杨依依把来意一说,英王点点头道:“我正说呢,我这边的账也结的差不多了,腊月十三之前的账都算明白了。腊月十三之后的账,都计入明年的账册。” 杨依依问:“净利润多少?我是说,刨去货款、工钱、饭钱、路费、折旧费用,剩下的纯利。” 英王道:“这才半年多,纯利是三十多万贯。与皇帝说好的,入国库三成,是九万贯。我分两成,六万贯,晋王也是六万贯,给参与的兄弟们分两成,捐给育婴堂一成,三万贯。” 杨依依道:“去年,依依食品厂的货,有的府兵营赊账,秋后用各种豆类,粮食抵的账。现在我那仓库还有一堆原料呢,占了不少钱。印刷厂赚了点钱,又让我投资到医馆的工地上了。图书馆里的门店销售也还好,让我私人挪用了,买了永兴坊郭家的附宅。” 英王先皱眉,想了想又笑:“那就是没钱,今年不分红了?” 杨依依道:“当然要分红,还要兑现做慈善的承诺。我不是向晋王和兰家借了钱,大姐姐那里也借了三千贯。先把这钱抽出来一部分来分红,过了年,我再想办法,就是分红少一些。” 杨依依拿出来账本:印刷厂,十股,每股分红是两百贯。账上留余钱两百七十三贯零四百三十文。图书馆,十股,每股分红是三百贯。账上留余钱五百二十贯。食品厂,十股,每股分红三百贯,账上库存两万贯原材料。 英王一听就乐了:“杨七,你几处加在一起,都没我一个燕兴邸赚的多。反正你的合伙人都是熟人,他们也不会同你计较。这是第一年,你年龄又小,只要不是赔钱,就很不错了。” 杨依依又道:“茶叶钱我是单算的,姑母那茶山出的茶叶,大多数都让伯父的燕兴邸卖到草原去了。李家茶山出的茶叶,在都城和洛阳卖的很好。姑母那里的货款结清了,有一万两千贯,再分红两千贯。另给老王他们茶山分一千贯,做为奖励。李家的货款都给清了,是一万八千贯,再给李家分红两千贯。 英王眉头一皱:“你不是说没钱吗?茶叶怎么这么赚钱?” 杨依依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几样,只要运作好了,就没有不赚钱的。大伯父且看着,明年医馆建成了,也是赚钱的。生老病死的生意,也都是赚钱的。穷人舍不得看病,那有钱人看起病来,惜命的很,只要能活着,多少钱都愿意出的。顺便弄的药材交易行,也是赚钱的买卖。” 英王听了,就问:“既如此,那伯父是不是应该入一股?” 杨依依道:“燕兴邸还不够您赚的?说到底,大伯父是官,是宗族,还是收敛着些。你不如帮二姐姐入上一股,她马上要出嫁了,到了夫家,还是要有一分收入的好。”英王点点头。 杨依依道:“明年一开年,这医馆与药行都要盖,我一时也没那么多钱。就寻思着让晋王入一股,祖母的娘家入一股。股金两万贯。” 英王问:“医馆入股怎么这么贵?之前办别的生意,没这么贵?” 杨依依道:“开医馆,前期投入大。我又没有经手过药品,没有后援。反正,入股门槛就是高,他们不入股,我也无所谓。慢慢来呗。今年的分红只能给别人分了,我的分红只是走一下账,拿不到的,都填在地皮上。要不是茶叶上赚了一大笔,因为郭家那个宅子,我还要倒欠厂里钱呢。” 英王道:“你这小东西,是不是看大伯分了六万贯,心里算计这钱呢?光给蓉儿入股,我的大儿子,二儿子,难道就不管了?” 要杨依依又说:“入股的事,您再琢磨琢磨,不着急。到是眼前做慈善的事,要抓紧。我是这么想的,准备上告皇后娘娘,让朝廷把生活困难的伤残军士,牺牲军士的烈属登记一下。把娘娘的分红六百贯拿出来,食品厂也出六百贯,茶叶行出资六百贯,共一千八百贯。向食品厂仓库购麦粉,李夫人那边的农庄购买生猪,江南李家购糙米、食盐、麻布。每一户发一份:食盐两斤,猪肉五斤,麦粉三十斤,糙米二十斤,麻布两丈。” 想了想,又道:“育婴堂那里,我看了名册。工作人员的福利跟食品厂员工的一样。另给孩子们准备了,猪肉四百斤,麦粉一千二百斤,粟米一千二百斤,糙米四百斤。手工挂面四百斤,鸡蛋两千个。白菘一千斤,萝卜两千斤,暖棚韭菜十捆。糖果四百斤,干果仁四百斤,各类少儿画册两百本。灯油四百斤,牙粉、牙刷、肥皂、麻巾五百六十套。大中小号儿童服装共五百六十套。” 英王道:“钱够不够?不够的话,大伯父给添六百贯吧。” 杨依依道:“那也行,我还准备让孙小宛领着人,开个义诊。时间从腊月十五从始,到腊月二十九止。现在这么冷,很多穷人的病都是从冻饿上来的。开义诊的时候,顺便施粥和素蒸饼。” 英王道:“当然可以,义诊也用皇后娘娘的名义吧。” 杨依依果然央了祖母,送她入宫,拜见了皇后。杨依依送上礼单,龙井茶二十盒,雀舌茶二十盒,茉莉花茶二十盒,雪团茶饼二十个,福顶白茶二十饼,杭白菊两百朵,淮金丝菊两百朵,干玫瑰两百朵,干桂花两罐,陈皮两罐。各色蜜饯十罐,茶点十盒。白瓷压手杯一对,青瓷罗汉杯一对,秘瓷盏一对,彩瓷竹节杯一对。 皇后看了礼单,笑了笑:“杨七倒是说话算话,做出来这么多种好茶,献上这么多别致的茶杯,我是有口福的。” 杨依依把慈善计划书递了上去,皇后娘娘看了计划书,十分满意,就让照此办理。恩赐了黄金三百两,让添进去。还恩旨,各部门要配合着,把慈善工作做好。谁要在这件事上,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就提头来见。 腊月二十三,大雪。各处都放了假,年前工资、员工福利、各处年礼都发了。 英王把燕兴邸的分红该入国库的交了上去,户部官员一看这么多钱,心里都惊讶。皇帝知道了,心情特别好,直夸英王能干。 晋王收到燕兴邸的分红,饶是这么大的皇子亲王,心也腾腾,手略有些抖。其他生意送来的钱加起来,也没这一处的钱多。晋王妃道:“英王一个生意,就赚这么多钱。才不到一年呢,就几十万贯的纯利。要是把这生意掌握到咱们手里就好了,别的都不用管也行。” 晋王看她一眼:“糊涂,这就不错了。咱们也没出什么力,就是挂个名,就给了两成利。这种大买卖,哪是一个人就能做起来的?入国库三成是必须的,那实际上是给父皇的。父皇才是这买卖的金大腿,没父皇罩着,那些贵族世家人人都想插手呢。还有两成分给各处府兵客栈,驿站,那些地方都参与了,那些头目,不给点好处,下次你再用这些人,可是费劲。最后一成做慈善,也是堵众人的口的。不然,光太子与宗室那伙人就眼红的不得了,还不得处处使坏呀。”晋王妃叹口气,一心巴望着晋王夺嫡成功。只有成功了,钱才能得的更多。 杨依依在永兴坊的新房里组了一个局,把老夫人、英王夫妇、李夫人、杨尚书夫妇、杨姑母母女、杨荣夫妇、杨荆、杨蔚、杨茴、杨荃、杨蒿、杨芙夫妻,杨蓉、杨荞、杨芥、杨荠、杨霏霏、封长青、封长红、孙小宛、刘方都请过来。 原来从年初,杨依依闲来无事,想着说书楼都建了,要组织个文艺队。杨依依本来是异世的人,文艺形式见的多了。什么相声、小品、戏曲、歌舞、评书,自然比现在的要先进。虽然,杨依依的艺术细胞不丰盛,但她描述描述还行,挑挑毛病也没问题。上西市买了二十几漂亮伶俐的小丫头,请了个了两个上年龄,赋闲的女艺人,教一些乐器、说书、唱曲。一年下来,今天要让大家试试看培训的成果。 除了李夫人,众人也是第一次来这永兴坊春劲院。这是个园林式的建筑,不像常规的房舍那般规整对称。 主要分三进,前面的大门,双层建筑,一排八大间的门房。门房是两个退伍的军士。还住着八个粗使的下人。前院是个四方形的大院落,账房、外库房、车马房之类都设计在这院子里。 二进是一个大院子,中间一处假山,引了一弯活水,绕着假山一圈,通过暗渠引向后园去了。如四合院一般,建了四处房子,都是两层的。后墙的一侧,留了门,穿过去,就是一个超大的后花园。 在后花园子的正中,原来有一座观景阁,杨依依让匠人改建成一座戏楼,两层高。三面厚墙,都设计了火墙,冬天就用炭火加热火墙,楼内不会感觉冷。搭的木质戏台,挂着重重帐幕。 戏台对面,建了一座观戏厅,三面有墙,后墙上开了三个大窗,两面山墙上开了两个大窗,采光优良。面对戏楼的那面,只用十几根大柱子支撑着高高的挑檐,挂了厚厚的幕布。设计了火墙和地暖。虽一面没墙,但是并不冷。 厅中摆了三排,每排有七个几案。每个几案上摆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黄泥炭炉,上面炖着热腾腾的砂锅,甘美的葡萄酒,香甜的果汁,几样果子,点心,干果仁。 老夫人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杨依依在左边陪着,杨霏霏在右边陪着,两人一边吃一边伺候祖母。左边依次是英王夫妇,尚书夫妇,杨荣夫妇。右边依次是杨姑母母女,李夫人和杨荞,杨芙夫妻,第二排就是两人一几,杨荆杨茴,杨蔚杨荃,杨芥杨荠,封长青刘方,封长红孙小宛。 那些小戏子都装扮好了,先演了一出《闹新春》的歌舞。老夫人看的高兴,只叫道:赏,赏。画眉把一筐子铜钱往台上一倒,小戏子们涌上来抢钱玩。 杨依依拿了戏折子,让老夫人看,一边给她讲大概的内容简介。老夫人就点了一出《棒打薄情郎》。众人边看边吃,乐得很。 曲终落幕。杨依依总结了去年一年的运作情况。鼓励管事的人好好干,明年会更好。讲完话,把分红的红包分别给了人。 老夫人打开一看,是一张印刷精美的小卡片,用印刷体写了:开燕十年,中兴城曲池坊图书馆,分红三百贯。盖了图书馆的公章,签了杨依依的名章和指印。老夫人就问:“就这个,钱呢?” 杨依依一笑:“那么多铜钱,拿着多沉呢。我在青龙坊买了一宅子,建了个不舍钱庄,是我名下经手产业的总账房。由封长红总管着,共有五位账房先生,十位保安。众位什么时候要支钱,就拿着这卡片去支。要是暂时用不着,就存在那里,每年有百分之二的利息。取钱时,可以直接取铜钱,也可以兑换黄金、白银、珍珠、丝帛。要是一次取不完,可以把剩下的钱,换成余额数的新银卡。” 众人听了,都笑了。陈氏与李夫人是要取出来的,陈氏取杨蒿的那份,李夫人取李圭的那份。杨荆、杨茴、杨蔚、杨荃不想取,一没成家,二没用途,先存在杨七这里也行。封长青与妹妹商量了一下,他的分红暂时也不取。 杨姑母问:“依依,我这分红不多,但我收到茶叶的货款很多,我也没什么用处,能不能先存到你那里?生点利息也好。” 杨依依道:“别人不一定行,姑母这里肯定可以。只要您信得过我,我定会让姑母下半辈子,不为钱发愁。” 杨姑母笑道:“行,我信依依的。以后就指望大侄女了,我可不管了。以后,我就操心我的宝儿,能找个好人家。”众人听了都笑了。 英王妃听了,看了杨姑母一眼,心情很复杂。陈氏心里有些不得劲,她也不明白为什么。 老夫人戏没听够,但天色暗下来了,再不回去,又要宵禁了。杨依依看了祖母一眼,就说让两个最伶俐的小戏子跟她回府。一个会说书,给她说故事听。一个擅长唱曲,一会给她唱曲听。老夫人这才高了兴,众人都骑马坐车的各自回去了。 李夫人一看杨七这里这么好玩,又舒服。一路上盘算着,明年春天,也要找一班巧手匠人,把永兴坊这边的几处宅子好好收拾收拾。自己没事了,也跟着孩子来这边住上一住。 众人都高兴,只有杨芙有些怏怏的,没有平日的随和喜气。杨依依看大姐没走,凑近她问:“刚才看你就闷闷的,这是怎么了?” 杨芙道:“这不是要过年了嘛,大哥夫妻,去皇陵请舅姑,让他们回来过年。他们不肯回来,家舅说有公务在身。过年就放那么几天假,不想折腾。况且路上积雪不化,难走的很。”杨依依点点头:“说得有道理,他们回不回来,你着什么急?” 杨芙道:“我这是新婚第一年,必要拜舅姑的。他们不来,我与夫君只能过去了。想着上次把家姑得罪狠了,这次她不知道会怎么闹腾呢。” 杨依依道:“你怕什么?郭家风光的时候,她都没把你怎么着。现在郭家也倒了,尚书也让我父亲做了,她还敢做妖?倒是路上,要小心些。一来天冷路滑,二来,大姐得罪了郭家和宇文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哪天要去,告诉大伯父,让他派一队人马,跟你们去。” 杨芙感激地点点头。杨依依接着说:“嗯,第一年,又有了不愉快,礼物要拿的厚重些,周到些。老夫妇在泰陵村那边,金银珠玉是用不上的。除了固定的养老钱奉上,再多拿些实惠的东西,衣食住行,吃喝玩乐上面多考虑考虑。” 杨芙道:“你说的有理。你说,我写个礼单,照着准备。” 杨依依便道:“余杭龙井十盒,南广铁观音十盒,白瓷竹节杯两个,白瓷带盖半月杯两个、白瓷描金茶壶一个,青瓷茶壶一个、葡萄酒两坛,上好白酒十坛、白糖一斗,精盐十斗,豌豆粉条五十斤,绿豆粉皮三十斤,腐竹二十斤,干豆皮二十斤,干菌十斤,干菜五十斤,咸菜八十斤。鱼干、虾干、贝丁各十斤,咸鸭蛋二百个,鸡蛋五百个。猪肉四扇,牛肉三百五十斤,整羊四只,白条鸡二十只。各色糕点二十斤,各色糖果五十斤,各色干果五十斤,窖藏水果一百斤,精麦粉三百斤,精米三百斤,粟米三百斤。针织羊毛短披风两件,羊毛袜子四双。素纱内衣男女各一套,蚕丝被两床。新出的《笑林记》一本,《相声集》一本,《谜语》一本,《解密》一本。玉竹马吊一副,纸牌两副,牌九一副,象棋一副,围棋一副,色子五盅。” 杨芙写得手酸,叹口气道:“还是七妹妹想的周到。为什么,女人要有公公婆婆这种东西呢?” 杨依依瞪她:“少胡说,这是人类文明要付出的代价。没有老两口,哪有你那好夫婿?你当是狗猫那些动物呢,把小的带上一个月,就各奔东西。” 杨芙把礼单给宇文基瞧了,宇文基当然满意。十分感激地对杨芙道:“谢谢贤妻考虑的如此周到。” 夫妻两个商量,要在后日出发。腊月二十八一大早出城,奔歧州泰陵村去,车队傍晚能到。过了年。初一中午返程,夫妻两人领女卫快马飞驰,争取在城门关闭前进城。车队其他人就在后面慢慢走,宿在城外的英王别庄。这样不耽误初二回门,毕竟是新婚第一年,婆家与娘家都要进到礼数。 第48章 芙基探亲 回程惊魂 腊月二十七,大雪。杨芙让人去跟英王夫妇说,明日要去泰陵村给宇文基的父母拜年。英王听了来人的话,认为这很正常,应该去。 杨依依一早就来了英王这边,就等着跟英王说杨芙拜年的事呢。她认真地对英王说:“大伯父,这是大姐新婚的第一年。大姐这婚结的不是很顺当,新婚第二天,就跟夫家动了手。后来又牵连的郭家遭了殃,宇文家也分了家。我觉得这不是大姐的过错,至少不全是,但别人未必这么想。中兴城离泰陵得有一百多里呢,平常骑快马飞驰也要三四个时辰呢。下雪天,道路难行,大姐他们又带了那么多东西,车队走得慢,到泰陵村要天黑了,会不会有安全隐患呢?” 英王听了不以为然,摇摇头:“依依,你是太小心了。现在可是太平盛世,不敢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那些盗匪贼人也不敢在京畿周围胡闹,何况芙儿还有女子卫队呢。” 杨依依道:“不知道为何,这次我的预感一直在提醒我,要小心些。大伯父,您能抽出来二百人的卫队吗?带上兵器,护送大姐走一程吧。” 英王当然不同意,觉得杨七胡闹。对杨依依道:“这是两百人呢,人吃马喂的,折腾几天,几百贯都扔进去了。除了帝后与太子出行,别的皇子公主出行也没这么大阵仗。让御史知道了,还不得参咱们家呀。” 可是英王妃却觉得杨七一向聪慧谨慎,她直觉不好,就应该照她说的办。当场跟英王急眼了:“芙儿是咱们的亲闺女啊,今年第一次在大雪天走这么远的路,我不放心。你那燕兴邸都放假了,那些人闲的没事干,天天比武逗耍。这么多人要吃要喝,都是我庄子上供应。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就陪着走这一趟,能累死了?去的又不是正规的军士与卫队,就是燕兴邸的工作人员,全当是押送一次给亲家的年礼罢了。便御史知道了,最多参咱们大张旗鼓罢了。” 杨依依还在一边说:“那些人平常在燕兴邸工作,不但工钱高,你今年给他们多发了不少福利吧。现在用他们跑一趟百多里的路,给亲家送些年礼,应该不会拒绝。说起人吃马喂的,包在我身上了。每人发十包油炸细面,五盒芝麻干饼,五盒压缩饼干,两斤牛肉干,两斤桔子糖,五斤果子,一坛好酒。大过年的,也不能亏待那些马,带上两千斤马料,三百斤胡萝卜。” 英王被王妃磨的没法子,就跟住在城外别庄上的燕兴邸的骨干们说,请他们点两百人,带上兵器,护着杨大小姐两口子去一趟泰陵村。 燕兴邸这些人,都是爱热闹的。平常忙着全国各地的送货,忙起来不觉得闷。这一放假,简直闲得心慌。听英王说了这个差,路不算远,又发这些好吃的,一个个争着去,就全当去玩一趟。 腊月二十八,大雪。宇文基算是个孝子,准备今日出发,去看父母。起了大早,比上朝还积极。一直催着杨芙梳妆,自己也收拾利索。 杨芙昨日就把要送的东西准备应当的,车队存在城外的英王别庄。这会儿,也不着急,洗漱好了,喝了一碗热汤饼,吃了两个肉蒸饼。换了一身保暖的衣服,带上今年新做的狐狸皮大氅,貂毛大围巾。 天蒙蒙亮时,杨芙就让众人把武器、炭炉、被褥、换洗衣服装了一大车。众人收拾齐整,约摸着城门要开了,才出发。杨芙怕冷,既是新媳妇,又是大小姐,不愿意露脸,坐了马车。宇文基虽不太怕冷,为了陪媳妇,也跟着坐马车。 四个丫环,两个妈妈,十六个女卫。穿着保暖的羊皮袄裤,披了大氅,都是有兔毛滚边的风帽,黑丝绸面儿,羊皮里儿的。不光带了常用的兵器和硬木棍,还带了七八日的干粮。主要是杨芙想着,依郭夫人那个性子,别说这些下人护卫,就是她这个儿媳妇,能不能混上饭吃,都不好说呢。 出了城,先奔英王别庄。二百护卫早整装待发了,都穿的厚厚的,带了雪帽,穿了披风,保暖的皮靴,带了随身的短兵。 给宇文基父母的礼物装了三车,马料、柴炭装了五车,食水装了两车,帐篷装了两车,长兵器装了两车。加上杨芙自己带的四辆马车,浩浩荡荡的一个大车队。 宇文基看这架式,有点傻眼。心里想,不就是去给父母拜年,陪他们几天,弄得象去打仗一样的。一路上,宇文基小声跟媳妇商量:“这人太多了,怕没地方住吧?你怎么让这么多人随行啊?别吓着我父母。” 杨芙道:“大人放心,我父亲都交待过了。到了泰陵村口,这些人都不进村,在村外找个避风的地方,搭帐篷,自己开伙。所以才跟了这么多车,就是拉的行军要用的东西。” 宇文基这才松口气:“现在太平盛世,皇陵那边还有驻军。这一路,安全的很,你实在没必要带这么多人,太大张旗鼓了。” 杨芙叹道:“嫁给你,我有点后悔了。从新婚就没有太平过,但凡有点事,我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上次的事是我冲动,没成想把你外祖家连累了。这会儿,他们家恨死我了,我一想到去见你母亲,心情就特别沉重。” 宇文基把媳妇紧紧抱住:“芙儿,你别说后悔这样的话。你别不要我,现在我只剩下你了。你愿意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我听你的。” 杨芙轻轻地拍拍宇文基的背,让他镇静下来。过了一会儿道:“父亲说这是咱们新婚第一年,大雪天出门,安全第一嘛。人多了,有个照应,不是为了打仗,更不是为了立威吓唬人。” 冬天日短,路上有雪,怕滑,车也没行的太快,去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天大黑了,一行人才到了泰陵村口。杨芙让燕兴邸的人在村外找个避风的地方,扎帐篷,铺稻草,那些柴火升火,安置下来。 宇文基与杨芙坐在车上,杨芙的两位妈妈,四个侍女,十六个女卫,骑着马。宇文基的两个长随两个马夫牵着送礼的马车,一行人缓缓地进村了。 宇文安住的泰陵指挥部很好找,一个三进的大院子,房屋都是两层的,高大坚固,鹤立鸡群。大老远就能看到,众人朝着目的地行进。到了门前都下马等候,亭子上前敲门。 门开了,有人出来。问清了是三公子夫妇一行人,来给宇文大人夫妇拜年。一个人回头去报喜,其他看门人就把大门开了,让一众车马进入。 宇文老大人猜着宇文基今年要来,心里盼着,等了两天了,这会儿听说是三儿子夫妇到了,心里挺高兴的,一迭声地让请进来。郭夫人却十二分不高兴,她也知道宇文基夫妇要来。关键的是,她根本不想看到杨芙。一看到她,就想起娘家人下场。还有自己的牢狱之灾,丈夫的下放,家里的四分五裂,恨不得她马上死了才解气。 宇文基与杨芙进了屋来,屋里有两个炭盆,暖暖的。红香、绿玉拿了两个垫子,放在宇文安夫妇面前。宇文基与杨芙脱了大氅交给下人,两人近前,跪在垫子上,给两个老的磕头行礼。宇文安笑呵呵的,让两人起身。 张妈妈上前一步,把礼单递给宇文基。宇文基把单子递给他父亲前边的人,那人就念起礼单来。老夫人越听越不高兴,除了二百贯养老钱,其他一样金玉之物也没有,都是些吃喝玩乐的俗物,估计值不了多少钱。 宇文安笑道:“想的周到,你们送这些东西真是用的着,比金玉之物强。在这个地方,不比中兴城热闹,买点什么东西也不是很方便。平常就是后勤管事的三天两头儿送来些米面炭油,再有就是能跟几十里外的村民换些白菘、萝卜、葱姜什么的。” 郭夫人道:“现在,你们也知道我们生活辛苦了。拿这点子东西来,都是些不无值钱的物件。我们收了,好像是用了你们多少东西似的,不收吧,又怕你们面子上过不去。” 宇文安瞪她一眼:“行了,在这里,金银珠宝也用不上,这些东西正好用。你要嫌弃你别用,我是喜欢的紧。”说着,看了宇文基一眼:“基儿,芙儿,天这么冷,你们一路辛苦,还没吃饭呢吧,我这就让人给做点饭。” 宇文安这次来皇陵,是准备长期驻扎的,带的人不少。一个大管事,一个二管事。八个婢女,二个厨娘,一个二厨,一个厨工、四个婆子,四个男杂役。满满的把二进院子占满了。身边的大管事苦着一张脸:“大人,咱们的晚膳早开过了。老夫人说过了饭点,谁来也没饭,厨房的炉子都熄了。” 宇文安有些气:“去,把厨房的人都叫去,赶紧生火,做些热汤饼。我佳儿佳妇大老远的来看我,怎么能连口热汤也喝不上。” 大管事悄悄看了一眼郭夫人,又看看宇文大人,准备往外走。郭夫人沉着脸冷冷地开口:“不许去,还有没有点规矩了?明知道我们吃饭的点儿,也不早点来,磨蹭到这会儿来,还要当贵客不成。” 宇文安有点尴尬道:“你母亲呢,上了年龄了,就是规矩多。要不,你们吃些糕点,喝些茶水。”说着,让人就在客厅里的小炭炉上烧水。一边道:“这边的风水可好了,有山有水。山半腰有一股泉水,细水长流,长年不冻。这水是我让人从山上取的泉水,泡茶可好了。” 宇文基扶着杨芙在旁边的罗汉床上坐下来。红香绿玉收了拜垫,身后的紫藤青霜拿了一套茶具和四样糕点上来。先给宇文安夫妇放在小几上两样糕点,两个白瓷半月杯。再给宇文基小几上放了两样糕点,两个青瓷半月杯。在几个杯子里放一点红茶,姜丝,红枣,冰糖,等水开了,红香上前来,先给老两口加了水,再给小两口加水。 杨芙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郭夫人不待见她,这点小事也不放在心上。厨房真要给她做了什么,她也不一定敢吃呢,怕她那个家姑给她下药。反正也就是住个三晚二日,她们带的东西都够吃了。给两个妈妈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悄悄下去,找大管事问问这宅子的情况,至少知道水井的位置,东厕和出垃圾的地方。 宇文安跟儿子讨论了一些营建上面的事,郭夫人不理他们,只是让人从宇文基拿来的东西中,挑一些好吃的拿过来,连吃带喝,嘴也是忙个不停。宇文基两个人吃了几块糕点,喝了几杯热茶。杨芙觉得有些累,就给丈夫使眼色。 宇文基道:“父亲、母亲,天不早了。我今天天不亮就出来,这会儿有点困了。” 郭夫人看他一眼道:“我们这里条件有限,没有专门的客房,你们去后院西屋住着吧。明知道地方小,还带这么多人,都去后院找地方歇下。后院原来住了一些工地上管事的,离家不远的,过年都回去了。” 宇文基谢过父母。红香绿玉上前扶起杨芙,张妈妈点了灯笼,在前面引路,一行人往后院去了。 后院里漆黑一片,好在杨芙来前早有准备,蜡烛带了不少。西屋不算大,倒还干净,看来是大管事让人打扫过了。张妈妈点了几支蜡烛,从车上拿来几个炭炉,还有一口大铝锅,一个大砂锅。先帮着宇文基夫妇在西屋的二楼安置,从车上取了被褥铺上,灌上一个汤婆子,把屋里的炭盆往窗户那里挪了一下。 其他人去到西屋的一楼,红香在屋里点了两个炭炉,两个女卫去前院井里提了一桶水,众人用铝锅烧了热水,让杨芙夫妻简单洗漱一下。 张妈妈让人把砂锅的水烧开,众人把自己带的餐具和油炸细面拿出来,煮了一大锅面,荷包了几个鸡蛋,扔进去准备好的肉丸子,荞面猪灌肠,还有几颗小油菜,让众人都吃上些。觉得没吃饱的还吃了一块压缩饼干,两个果子。 女卫们把几个屋里的床抬过来拼成一个大的,灌了两个汤婆子,两个妈妈,四个婢女,十六个女卫将就着住下了。 两个长随与两个马夫吃完汤面和干粮,灌了一铝壶水,到了另一个屋子里,点了一个炭盆,灌了一个汤婆子,将就着住下。 众人奔波了一天,躺下没多大会儿,就睡着了。 村外那二百个人,到是自在的很。搭了十个帐篷,寻些稻草厚厚铺了床铺,每个帐篷里住二十人。这些人本来就是军中退下来,对各种环境都适应的快。在空地上燃起火堆,吊了铝锅,里面热着提前炖好的羊肉萝卜汤。每个人拿出酒葫芦、筷子、木勺,筷子上还扎着素蒸饼,在火上烤着热一下,就着羊肉,吃一口再喝一口。喝差不多了,在锅里再添点水,煮点手工细面,加点盐,热热地吃上一碗。留下几人放哨,其他人都去歇着了。 腊月二十九,小雪。一大早,宇文基与杨芙起身。女卫们去井上打了水,烧了一大铝锅热水。四个侍女伺候两个主人用了恭桶,简单洗漱了,又喝了热茶,吃了几块糕点。两人去给两个老人请安。 郭夫人六十多了,生性馋懒,大冷天的,本不愿意早起。偏儿子媳妇要来问安,只能咬牙起床,心情十分不美好。一上午,郭夫人净说些没深没浅的话。宇文安听了实在不象话,知道儿子媳妇在这里住也委屈。 吃过朝食,宇文安就说:“你们的孝心我都知道了。我这里过得很安静,一切都好。你们在这里,我反而不自在。吃过朝食,你们就回去吧。老三家的,初二回门,替我问你祖母、父母新年好。”说着,递过来两个过年的红包,里面各是一对小金饼。 宇文基看着媳妇在这里吃不好,用不好的,实在心痛。再看母亲待搭不理,根本不想看见他们。见父亲也发了话,就点头称是。所有下人都松了一口气,家里来这么多人,原来的下人觉得不自在。跟来的人又吃不好,睡不好的,更不自在。 两夫妇让人收拾了马车,跟老两口提前拜了年,慢慢地出了村。那二百个护卫也吃了早饭,这会正在操练武艺呢。天气冷,不活动一下,身体麻麻的。众人一听要回程,心里都挺高兴的。收了帐篷,灭了篝火。骑了马,驾上车,跟着杨芙的马车往中兴城而去。 人多,又临时决定要走,需要收拾东西,出发时间有点晚。路上积雪有点滑,走不快,路走到一半时,天色眼见就暗下来了,空中还飘起细雪。没有歇脚的地方,众人找个避风的山根,烧了开水。煮了油炸细面,剥了一些茶鸡蛋,放上点卤牛肉,扔了几根小油菜,热热地吃上一大碗。同时给马喂些食水,让马儿歇一会。不敢在荒郊野外过夜,只能连夜往前赶。 刚要起身,从山林里杀出一队人马,大约有百十人,都是蒙了面,骑快马,持长兵,急急地杀将过来。 宇文基大吃一惊,腿都软了。两个长随与马夫也慌了神。杨芙把宇文基推进车厢,两个长随与马夫才反应过来,拿起了硬木长棍。杨芙镇静了一下,脱了大氅,从车内取了四节长枪,站在车上。喝令大家,取兵器,上马迎战。 二百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经验丰富。虽然从军队上退下来了,这一年随着燕兴邸到处走货,怕遇到盗匪,天天操练武艺。纵然心里没防备,也迅速反应过来。一部分人放箭掩护,一部分人从车上拿了长兵器,脱了大衣,飞身上了马。 来的那伙人,行动迅速,刀马娴熟,不像普通的山匪。到跟前也不搭话,上来乱砍。两个妈妈都是高手,一个持长枪,一个持长刀。四个婢女都持长枪。十六个女卫持特制的钩连枪,护着杨芙夫妇的马车。 双方厮杀一阵,各有伤亡。杨芙对十六个女卫做了进攻的手势,十六人骑马上前,每四个人一组,两个人钩马腿,两个人杀人。这种互相配合,杀伤力极大。那伙人久战不下,十分焦急。有些人看出来,杨芙是主子,就杀过来,刚到车边,就被两个妈妈杀翻。 大约杀了一个时辰,对方人手折了大半。剩下几个,骑马奔逃。杨芙让放箭,不让去追。一百多张弓,箭如飞雨,一伙贼人都中了箭。 众人燃了火把,杨芙让先清点自己这边的死伤。死三人,伤三十人。死者放上一辆马车上,重伤者扶上另一辆马车,轻伤者仍旧骑马,伤者都用了杨依依给的伤药。对方的人抓了几个伤者,问了一阵,这几人都是小喽啰,不知道内情,杨芙让全杀了。清理战场时,不留证据,不留活口。 燕兴邸有人问:“大小姐,怎么不把他们送官府查办?” 杨芙道:“我一深宅大门的女子,生平仇人不多,最近得罪之人,就是郭家和宇文家。这伙人来的蹊跷,对我的行踪如此了解,只能是这两家。我夫君是个好的,我还想跟他白首偕老呢。留下活口做什么?再说,人的嘴,要命鬼,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反咬一口,我嫌麻烦,死无对证才好。你们都把嘴闭紧了,不该说的就别说。”众人听了,觉得大小姐果然是将门虎女。 不知道前面的情况,杨芙一面派二十个军士,分作两拨,一拨飞马到城外英王别庄请援军,一拨持英王手书飞马到皇陵驻军那里求援,一面让众人加速前进。 燕兴邸的兄弟们一听说大小姐出事了,都换了衣服,持了长兵,背了弓箭,飞马驰援。两方人马接了头,足有三四百人,一齐到了英王别庄。 皇陵驻军的头目见了英王的书信,点五百人,飞驰到出事地点,进行调查,处理死者,打扫战场。写了卷宗,向上汇报。 英王别庄非常大,后园子弄得像军营似的,千八百人也住的下。平常主要是住燕兴邸的那些人,偶尔还有前来投奔英王的旧部。众人安置下来,略做清理,吃了热饭,喝了热汤,都睡觉去了。 好容易熬到天明,两个妈妈,四个婢女,十六个女卫护送杨芙夫妇进了城,去英王府。英王夫妇见了大吃一惊,听杨芙把这趟的事情说了一遍。英王妃嘴里只剩念佛了,幸亏带去了二百人,要不然,闺女的小命都没了呢。英王妃让人先安排女儿女婿去待客院吃些热食,一众下人也去休息。 英王气坏了,只叫着要去面君,告郭家与宇文家。杨依依气喘吁吁的跑进聚贤院,她是听一个女卫传的信。好在两家离得近,来的很快。只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喘半天才喘匀了气。看英王气呼呼地要去面圣,就拉住英王的袖子。 英王看过来,面色不善。杨七道:“大伯父,您要告郭家和宇文家,可有证据吗?” 英王一愣回道:“芙儿说都查过了,这伙人脸生,不能确定是郭家人,还是江湖人?” 杨七道:“估计是江湖人,郭家人现在龟缩在老家,就怕皇帝或大伯盯上他们,断不会让族人或部曲出马。估计是花了钱,请了远路的江湖人。” 英王道:“你怎么知道是郭家?” 英王妃问:“为什么不能是宇文家人?” 杨七道:“我猜也只能是郭家人请人做的。当时宇文基还在车上呢,宇文基是宇文家这一辈年轻人中官职最高的,在帝后面前比较得宠。宇文家好容易有个出息的子孙,就是恨大姐,也不至于把宇文基一并除掉啊。” 英王妃道:“你大伯进宫面圣,正好告这郭家一状,总不能让我姑娘白白受惊了,这郭家到逍遥法外了。” 杨七道:“大伯面圣时,只说大姐夫和大姐遇刺的事,别的什么也不要说。” 英王道:“就因为没有证据吗?连说也不能说?” 杨七点点头:“对,没有证据就是猜测,猜测的事不能做准。再来,我看大姐的意思也很明确了,她还想跟姐夫过下去。这件事不光是郭家的主谋,郭夫人未必没参与。不然,这伙人怎么把大姐的行踪掌握地如此准确,下手的时间与地点都那么致命。要是这件事真水落石出了,郭夫人或许会被牵连。郭夫人出了事,姐夫这个孝子,还怎么与大姐相亲相爱呢?所以这件事咱们只能咽下去了。” 英王与英王妃听了这话,都摇头叹气。 第49章 杨芙有孕 杨荞议亲 英王气道:“那我还进宫做什么?实话又不能说,显得咱们窝囊。” 杨七道:“说还是要去说的,百十条人命呢,总要有个交待。再说,姐夫是朝廷命官,姐姐是宗室的姑娘,出这么大事,怎么能不说?帝后又不傻,大伯父一说事情经过,帝后自己会去想的。这么明摆着的事,还需要什么证据。虽然一时没证据,不能把郭家定罪。帝后心里都给郭家记着呢,以后有了机会,定会收拾郭家的。” 英王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就写了一份奏章,先递了过去。 大过年的,各部都放假了。宫里各处都忙着过年,皇帝正与皇后下围棋,喝茶吃糕点呢。听人报英王那里有一分加急奏章,只好让拿了过来。看了一遍,把皇帝气坏了,手在茶几上重重一拍。皇后拿过来奏章,看了一遍,也生气了。 皇帝道:“可恨!从中兴城到泰陵的半路上遇匪百十人,险些丧命。幸亏带了燕兴邸的二百人手,才逃过一劫。这京畿之地,治安一向不错,哪来的这些匪贼?” 皇后冷笑道:“英王家的大闺女我看着长大的,那是个好的,宇文基也是个好的人才,我看宇文基可怜,快三十了没成个家,这才给两人指婚的。那郭夫人是糊涂的,郭家人也是坏事做尽。如今陛下处置了郭家,郭夫人也遭了牢狱之灾。郭家怕是恨透咱们这个从侄孙女了,估计是他们下的手。” 皇帝点点头:“查,让大理寺、刑部,一起去查。” 这件事不算小,百十条人命呢,被袭的两人,一个是朝廷官员,一个是宗室女子。大理寺与刑部联手查案,有嫌疑的宇文家与郭家首当其冲。郭家离的远,眼下又是大过年的,各部都是放假状态,回馈就没那么快。 宇文家就在京中,族中有许多人也在朝,人脉还算广,早早就得了消息。宇文大哥、二哥一商量,领了几十个家将,飞驰到泰陵村,见他父亲去了。 宇文安听了长子和次子的汇报,才知道三儿子夫妇路上遇袭,还好三儿媳早有准备,带足了人手,两人才命大躲过一劫。老头子又惊又气,愣了半天。 忽然,他站起身,狠狠给郭夫人一巴掌。红着眼骂道:“你这毒妇,那是你亲儿子、儿媳妇,你敢下如此毒手,你真该死。” 郭夫人挨了这一下,愣了一会儿。一头撞向宇文安,骂道:“老不死的,你有证据吗?这事与我无干,我再毒也不能害我亲生儿子。” 宇文安冷笑:“就算你不是主谋,这事也与你有关。基儿一向胆小谨慎、温和孝顺,他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杨芙是王府小姐,不是江湖人,又不在朝堂当官,能得罪什么人?分析下来,就得罪了你郭家人。他们来给咱们拜年,这行程谁知道?下手的地点与时间掐那么准,怎么会没有知情的?” 郭夫人道:“不是我,我没有。你有证据就去告官,没证据少在这里发疯。我郭家人都回山东老家了,丢官罚金,半路还遭了劫。大大伤了元气,休养生息还来及呢。不可能费这么大劲杀一个女子,对郭家重返朝堂一点用处也没有。” 宇文安听了这话,气消了一些。半信半疑地说:“郭家人一向心胸狭窄,上次因为杨芙的亲事,丢官罚金,伤了元气,岂不恨透了杨家小姐,连带着对基儿也恨生恨死吧?” 郭夫人分辩道:“郭家人是心胸狭窄,又不是傻。眼见的帝后不爱见,英王家势力又大,不避其锋芒,还杀一个与家族无益的女子?” 宇文本与宇文础互相递了个眼色,宇文本道:“父亲,母亲说的有理。不管这件事与郭家有没有关系,母亲是绝不能陷进去的。” 宇文安点点头,泄气道:“这个死老太婆,早晚一天,把自己作死了才罢休。她死就死,万不要连累了我的儿孙们呢。” 宇文大哥与二哥给父母拜了年,留下养老钱和新年礼品,连夜回去了。赶到中兴时,城门刚好开了,两人骑行一夜,累得半死,冻得半死。 老大宇文本认真想过,真是摇头叹息,他人是老实,又不是傻。三弟夫妇遇袭这件事,肯定是郭家下的手。小仇小怨的,谁下这么大本,请百十人的匪徒,这得多少本钱呀。而且据皇陵驻军说,现场共有尸体九十二具,不确定要没逃走的活口。死马二十八匹,伤马十九匹,活马四十五匹。马是好马,地上的兵器也是好的,这伙匪人武力值应该很高,费用当然很贵。 老二宇文础讽刺地一笑,心里想:摊上这么个母亲,活该自己打光棍。谁嫁进宇文家谁倒霉。还是三弟命好,杨大小姐真是个奇女子,不但出身好,嫁妆多,还有能耐,武力值超高。娶了杨大小姐,才能遇难呈祥。 杨依依的医疗队这时可派上用场了,去城外英王别庄,擅长外伤的给伤员治伤。其他的大夫给燕兴邸的人都把了脉,检查一下身体。有暗伤和旧伤的,该吃药给药,需要动手术的动手术。调理好身体,众人纷纷感谢杨家小姐。 英王问了三个死者的情况,家里都是没人了,才来投奔的英王,只能找块好地厚葬了。 今年岁除之日,老夫人带头,英王夫妇、尚书夫妇、杨荣夫妇、杨荀、杨蓉、杨依依、杨霏霏几个进的宫。皇后这个人最不喜欢庶出的,杨家也算懂事,只安排了嫡出的这几个孩子。杨芙已经出嫁,不算杨家人了。杨茭不得帝后喜爱,大过年就别来给皇后添堵。 太平盛世,比去年还要热闹。今年燕兴邸赚了大钱,皇帝与晋王看英王家,分外顺眼。因为英王联手杨依依,用皇后的名义做了不少慈善,皇后看英王家,也分外得意。 大年初一,杨芙随着宇文基给族里的长辈请安拜年。宇文家的人现在看到这位新妇,心里都是发憷的。一个个老实地受了礼,接了东西,给了新妇过年红封。 整整折腾一天,杨芙累坏了,傍晚时分,坐在沙发上,觉得肚子隐隐作痛。 杨芙不是无知女子,她看过依依给的《女儿经》,对女子生理卫生知之甚详。曲指一算,自己的生理期晚了半个多月,心里就有数了。让人知会了坊里,报了病痛,领了路条,去纤秀坊请孙小宛。 孙小宛师徒跟着宇文少监府里的马车来的,听了杨芙的话,点点头。给杨芙把了脉,果然是喜脉。 孙小宛的一个女弟子上前,问了杨芙一些问题。杨芙一一答了,那女弟子对孙小宛点点头。孙小宛提笔写了:有喜两月上下,脉稳,一切正常。多读《女儿经》,按孕期注意事项做。 杨芙让人给了赏钱,安排孙小宛师徒休息去了。宇文基得到消息后,人都有点蒙了。等他反应过来,心里高兴极了。过了年要三十的人了,才有了第一个孩子,心情激动的很。跑过去,坐在媳妇身边,握着她的左手,说不出话来。 杨芙看丈夫的傻样,就笑出声来。宇文基道:“你别笑,我就是太激动了。我都要三十了,才有第一个孩子,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杨芙点点头,抚摸着宇文基有些消瘦的脸庞,冬天日晒没那么严重,宇文基好像白了一点。 宇文基镇定了一下:“你觉得怎么样?怎么突然就请孙姑姑过来,你是不是有什么感觉?不舒服吗?”杨芙笑了一下,把孙小宛写的纸条递给他。 宇文基看到脉稳,一切正常,才松了一口气。问:“你那本《女儿经》呢,给我看看,我要注意些什么。” 宇文基在屋里团团转,找《女儿经》。又念叨着要给媳妇吃什么,给孩子准备什么。杨芙笑道:“你转的我头晕,别着急,咱们现在的条件非常好,要什么有什么。七妹那边有一整个医疗团队呢,你不用担心。” 宇文基才坐下来,头上竟冒了汗。杨芙刚端起茶,宇文基就夺过来:“我刚看了一眼,《女儿经》上说了,孕期不宜喝茶。我让人给你热一杯牛乳吧,红枣豆浆也行。” 杨芙正色道:“这些小事,我都听你的。只有一个要求,你不要想趁着这机会纳妾,也不许收近身婢女。” 宇文基瞪她:“瞎操心什么,只管照顾好你自己。皇后娘娘最烦纳妾蓄婢的,我才不会招人烦呢。再说了,一开春,晋王与七妹联手的医馆就要正式开工了,我一天天在工地上,累得回家连话都不想说,还有那个心情。” 杨芙道:“要是皇后娘娘不管,工地上不忙,你就有心思了?” 宇文基苦笑:“我认识你的时候,年龄不小了,一直单身,从没有那个心思。现在成家了,要当父亲,工作还这么忙,心里只有咱们这个家和你。以后还会有孩子,别的,真没有想过。” 杨芙忍不住笑了,之前她并不是多看好宇文基,文采不高,没有武力,只会些营建。家里边也是闹腾的,父亲清高,母亲凶悍,家里还穷酸。认识宇文基后,杨芙还一直在相亲。后来是没找到更好的,只能认账了。过了门,就跟宇文家和郭家闹的不愉快,一度心里挺后悔的。想着要不是皇后娘娘赐的婚,要不是自己年龄确实有点大,怕耽误家里的妹妹们,要不是七妹妹还需要宇文基的营建才能,她真想把宇文基给踹了。 现在有了宇文基的孩子,这心里的天平一下子就歪了。只要宇文基不纳妾蓄婢,不作奸犯科,就这样坚持下去吧。想到这里杨芙道:“这喜信,明天回门时,悄悄告诉我祖母和父亲母亲就是了。杨七知道了也不打紧,其他人那里不要过于宣扬。” 宇文基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要当父亲了,正准备明日让人挨个给两家父母家人报喜呢。听了这话有些不明白了:“芙儿,你的意思密而不宣?为什么呢?” 杨芙点点头:“也不是密而不宣,只是行事要尽量低调些。你一向单纯,不懂人心的复杂。咱们有孩子了,咱们自己高兴,别人可不见得都高兴。比如说你大嫂,宇文家本只有她身边有嫡出子女。现在咱们有了孩子,她未必高兴呢。你二哥,鳏夫一个,咱们去报喜,不是戳他的心嘛。你父亲或许会高兴,可你母亲兴许会给你安排几个女人塞过来。她一向不喜欢我,要嫁妆没到手,还连累了娘家,你觉得她愿意听到我的喜事吗?” 宇文基点点头,表情沉重。杨芙又道:“我娘家大哥大嫂成亲三年多了,没有子息。我二哥二嫂也成婚一年多了,还没有动静。咱们才成亲几个月,就出这样的喜事,我不想让她们看咱俩高兴激动的样子心情郁闷。本来杨七小孩子一个,不知道也罢。只是,女子生产,生死攸关,或许要用到她的医疗团队,才不瞒她。反正吧,肯定瞒不住我娘家人,就是尽量低调,若无其事的就行了。” 今年英王在家过年,更热闹一些。英王和英王妃现在看杨依依,越看越顺眼,给的年例比其他孩子多着好几倍。李夫人今年把郭家的产业拿下,心情着实美的很,给杨七的红包也比别的孩子大的多。 杨依依得了老夫人和英王妃的重赏,心情很好。好听话一连串地说,逗的这几位笑得肚子疼。 李夫人心里别扭自己平妻的位置,一般是找借口回避与众人同庆的。杨七得了李夫人的重赏,想着去当面谢谢她才好。 要进宫领宴时,杨七跟祖母说,她有些不舒服,就不进宫了。祖母觉得杨七最近风头太劲,有些人肯定不服。宫里人员复杂,杨七又是个惹祸的苗头子,不去也行。 这天下午,杨依依就去李夫人那里玩去了。李夫人见了她,照样是一通逗弄。李妈妈早张罗上来很多糕点、果子、茶水。 杨依依跟李夫人说的大多数是生意上的事。比如:李家在东北、西北开了很多火锅店,生意好的不得了。李夫人自己在东市、西市那边开的火锅店,生意也特别火。用的原料很多是依依食品厂的产品,用的调料中,芝麻酱与芝麻油都是从陈家进的货。杨依依听了,知道李夫人是在跟自己拉近乎,就笑着点点头。 李夫人又说了新买那些房舍和庄园土地。那些庄园冬天虽然没有出息,但杨依依设计了暖房,种豆芽和反季节蔬菜。在庄园的屋舍里改建了土炕和火墙,还让窗户上用一种透光的油纸糊。这种暖房当然不如后世的大棚好用,只能种些蒜苗、韭菜、小葱、菠菜、油菜、小白菜,发些豆芽。但是这些青菜、豆芽下火锅却是极好的,大冬天,除了白菘、萝卜、芜菁、干菜之类,没什么菜。能吃上湛绿新鲜的小叶菜,那可太美了。再包些韭菜馅的饺子当主食,店里的生意好的不得了。 这些不说,杨依依还指挥着庄子上的人建了豆腐坊、榨油坊、磨坊、手工挂面坊。按劳取酬,多劳多得。庄子上的人干得很认真,真是吃苦耐劳。李夫人有利可图,养活这批人也不觉得心疼了。熬过这个最难过的冬天,到春天,地里活儿就用的着这些人了。 杨依依看唠叨的差不多了。就笑嘻嘻地开口说起另外的事:“今日得夫人的赏,这心里是感激的很,我亲爹亲娘都没夫人舍得呢。” 李夫人笑道:“知道我疼你就行了。再有好事,就想着我,我还能亏待了你。” 杨依依道:“就是说的,眼下就有一件好事。二姐、三姐的婚事都定了。下面就论到四姐姐了,我这里有个合适的人选。” 李夫人眉毛一挑:“谁呀?我认得吗?” 杨依依道:“夫人自然认得,就是太学里那位王咏先生。上次来过,夫人还有印象吗?” 李夫人想了一想:“原来是他。怎么就想起他来了,合适吗?那人长得挺好,现在好歹也做了官。可家境实在一般,还有个难缠的后母。” 杨依依道:“长得好,有学问,做了官。这三个条件不好吗?何必管他的家庭条件,又不去他老家过日子。夫人细想想荞姐姐的情况,找这么一个,更合适。反正,我是看不上那些名门望族的,一个个眼高于顶,对新妇百般拿捏。” 李夫人听到这里,脸色一沉。这话说到她的心虚之处。李夫人出身商户,说到大天去,只能算是个平妻,比贵妾略强些,比填房还不如,总有个原配嫡妻压在头顶上。所出的子女,也不如原配嫡出。儿子还能博个官身,女子的命运就更惨些。 杨荞长得美艳,有点脾气,算账管家勉强学了一些,若说学问和心胸,却是不大的。李夫人早问了很多人家了,那些人家都是各地名门,一听说是平妻所出,又说外祖家是商家,都挑三捡四的。有些人愿意,也是图李家的财富,东打听西打听的,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让人不放心呢。 想到这里,李夫人叹口气道:“就是王咏先生,也不一定愿意呢。人家好歹是做了官的人,年纪轻轻的正六品。” 杨依依道:“我让三哥打听过了,王咏先生现在过得不大如意。手里钱不多,在中兴城里赁房住呢。虽有些家族看中了他,还都在观望中。四姐姐这条件,配他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夫人这里同意了,就找四姐姐问问她的意思。要是有意思,就抓紧时间。很多事,要抓紧时间,不然都是瘦田无人耕,耕起来就有人争的。” 李夫人听到这里,就跟李妈妈道:“去,把荞儿叫来。我当面问问他。” 一会儿,杨荞就来了。李夫人直接就问:“家里的大姑娘嫁了,二姑娘、三姑娘的亲事也订了。再往下就该着你了,你有什么想法就早点说。不然,大人就做主了。” 杨荞一听这话,脸都红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李夫人瞪她一眼:“看你这费劲的,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我问了很多人家了,都不合适。要么嫌弃你是平妻养的,要么嫌弃你外祖家是商户。还有一等人,一副贪财的嘴脸,不可靠。我想让你嫁你三舅家的表哥,你父亲又说近亲结婚不好。况且你外祖家到底是商家出身,杨家其他人心里也不大同意。” 杨荞听了这些话,脸色由红转白了。楞楞地看向李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李夫人叹口气:“今天,你七妹提起一个人选,就是你三哥的朋友,现在国子监当博士的王咏先生。你上次也见过的。你觉得怎么样?” 杨荞听了,眼珠子才转动了一下,缓过神来。想了想问:“王先生知道咱们家的意思了?他同意还是咱们一厢情愿?” 杨依依道:“王先生还不知道呢,当然要先问问四姐的意思,四姐才是自家人嘛。你爽快些,不要扭扭捏捏的。那王咏,有一半好处,一半坏处。好处有四,一是长得好,二是脾气好,三是有学问,四是入了仕。坏处有三,一是经济条件不行,他自己手里没什么钱,租赁的房子。平日就是靠俸禄过活,闲时帮我抄些书,校校稿,赚点外搭。二是家庭条件不行,勉强是个书香门第。但父亲偏心,后母难缠,下面还有两个异母的弟妹。三是容易受气,王咏温和不立事,当人家媳妇,那父母弟妹,都不好处的。” 杨荞想了想,点点头:“我知道,我出身不如前三个姐姐。也没什么心机,学问不高,全是母亲会经营,才能有现在的日子。王先生我见过,人很好。要是母亲同意,我就同意。要是母亲觉得不好,我就不寻思。” 李夫人盯着她问:“你能收拾得了王家那伙人吗?能把日子过好吗?” 杨荞道:“我有个好父亲,能为我撑腰,我有个好母亲,让我不缺钱。我还有这么多能耐的兄弟姐妹,凭什么不能把日子过好。管他什么牛鬼蛇神的,我只要占在理上,心里是不怕的。” 李夫人点点头,对杨依依道:“你四姐的事,就交你去办吧。办成了,算你的大媒,我可要给你个大大的媒人红包。” 杨依依笑:“行。我让三哥直接跟王先生先透个信。男方那边,让王院长出面,我去说。尽量绕开王咏那对极品的亲爹后娘。等事情说成,再知会他们不迟。不过,我觉得李夫人你的优势就是不缺钱,适当给点好处,把鱼钓上来再说。”李夫人笑着点点头。 杨依依走的时候,李夫人又送了一大堆东西,怕杨七不好拿,还专门让人给送去。 杨依依在英王府成了团宠,别人到无所谓,杨霏霏心里有些不舒服。她跟杨依依年龄一样,生日都是同一天。霏霏是英王妃的幼女,很得众人疼爱,衣食住行表面上跟其他姐妹一样待遇,实际上都比杨七强的多。 这一年多,杨依依异军突起,生意做大了,还得了大人的宠。不但家里的长辈得意,还得帝后喜爱,晋王看重。相比之下,杨霏霏显得暗弱无能,心情自然不好。 第50章 初二回门 宴请娇客 开燕十年,正月初二,大雪下过天初晴。正是回门日,宇文基陪杨芙一起回门来了。杨蓉与张家订婚了,杨茭与尉迟家订了亲,张长逊和尉迟殿臣也要在初二这日来杨家探望。杨依依撺掇着杨荆把王咏请来陪客,自己也请了封长青来。 陈氏想着杨茭对这门亲事的逆反,心里就闹腾。她实在不想管,就回了老夫人,要回娘家省亲。老夫人心里气:“明知道,未来女婿要上门了,非要今日回门,你想干什么?还懂点事吗?” 陈氏叹口气:“家姑何必说这样话。之前十来年,家里的事也没归我管,不都是好好的?可见,这个家本就是有我不多,没我不少。三小姐对这桩婚事有多不满,大家都知道。我觉得今日我不在还好,要是在,从来家里有了冲突,我就是受气丢脸的那一个。凭什么呀,就是因为我是个继室,我出身农家。家里有老夫人在,英王兄长在,英王妃在,尚书大人在,还不能招待几个女婿吗?” 老夫人咬牙道:“闭嘴,你要走就赶紧走,少说这些气人的话。” 陈氏冷笑一声:“要是老夫人保证,今日不给我难堪,不让我丢脸,我就在家也无所谓。要是不能,就让儿媳躲个清静吧。” 老夫人拿陈氏也没法子,只能再次叹气,娶了个小门户不知深浅的儿媳妇。杨七跟着陈氏过来的,见两人没几句就说僵了。只能对老夫人道:“祖母,母亲想回娘家就让她回吧。一年了,想念父母家人,也是人之常情。” 老夫人只能点点头吩咐一句:“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杨七看陈氏走了,就对祖母道:“我母亲带着蒿儿回娘家了,四哥也去萧家走亲了。就让三姐夫也来这院吧,反正几个女婿都来了,招待一个也是费事,招待几个也是费事。我们那府里,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也别怪我母亲,前十来年把她欺负狠了,如今想让她真心实意的为家里当牛做马,可能吗?就是这短暂的管家,也快卸任了。四哥哥定亲了,等萧家那位四嫂一过门,我母亲又得缩起来了。” 老夫人有点生气:“谁欺负她了?还当牛做马,我看她是享福来了。” 杨依依小脸一沉:“怎么,觉得实话不好听了。杨荀杨茭没当面骂过我母亲?杨尚书没娶五六个小老婆?没有冷落我母亲?都让御史参了,还让皇后娘娘责罚了,说明外人都看不过眼了,还说没欺负人。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还想怎么欺负?我母亲虽没有当牛做马,却为你们家生儿育女,忍辱负重了。你们当初想娶她的时候,说的多好听呀,做到了吗?现在她管家理事,一没亏待前窝的儿女,二没干涉杨家的正经事,也没查出来贪污挪用,你们还不满意,想怎么样呢?” 老夫人听了这话,气的大喘气,却又无话可说。她说一句,杨七就有好几句等着怼她。现在杨七本事大了,自己在外面有宅子,有买卖,还有人手。根本没把她父亲、杨荀、杨茭看到眼里,也不会给他们留面子。老夫人忍了又忍,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英王妃在窗外听了一耳朵,她现在可不想得罪杨七,这孩子是个能耐的,对自家两个女儿也很友好,比对她同父姐姐还强些。她拉拢还来不及,才不会去管其他人的眉眼官司。 说起王咏,大过年的,一个人呆在开阳书院。他不愿意回乡过年,实在不愿意看继母作妖,也不愿意听他父亲哭穷叫苦的。主要是他现在,已经被王院长过继了,成了王院长的嗣子。但王父与继母还在拉拉扯扯的,让人烦躁。 起因是在腊月初,他父亲知道他在都城谋了个官,早写信来要钱了。他回信说:六品新官,俸禄不高。为谋职位,借友人金帛,至今未还上。又没有安排上宿舍,租赁房屋,仅够温饱。实在无力,请父亲谅解。 王父见信大怒,要去告王咏不孝。族中长老知道了,把王父痛斥一顿,说王咏这孩子读书好,现在入仕了,将来会有出息的。要是因为王父耽误了王家子孙的前途,族里会把那人除族。王父尤自不服。一直见人就说,骂骂咧咧的。 回乡过年的王院长知道了大怒,就跟宗族商议,把王咏过继到自己名下。王院长之所以到中兴城外开书院,原来是有缘故的。三十岁那年独子早逝,四十出头时两个不懂事的女儿陆续远嫁。老人家在四十五岁那年又没了老伴,活成了光杆司令。看着弟弟们一幅想吃绝户的嘴脸,心里来气。只留下一栋房舍,带着全副家当,领着两个年轻漂亮的侍妾,跑到都城开书院去了。 王咏长得好,读书好,又当了官。过继王咏,王父肯定不愿意,王咏眼看要有利用价值了,怎么肯把他过继出去。继母却是愿意的,这个嫡长子,在这里横着,挡了她儿子的路。早就想除掉了,又鞭长莫及。现在能把他过继出去,成了别人的儿子。家里的一切,就都是自已儿子继承了。 而且,这不是放长线钓大鱼嘛,将来王院长过世了,王咏继承了王院长的一切。让王咏亲爹出面闹他,王咏要是个孝子,说不好,那幅家产也能到到手呢。王父听了老婆的话,委委屈屈的同意了。又说养了王咏这么多年,不能白给人,让王院长出两千贯钱。 宗族里见王父如此无耻,都瞧不上他。王院长考虑了一下,就用两千贯钱换了王父出具的过嗣同意书。 族老们趁过年人齐,开了祠堂,取了族谱,把王咏迁到王院长名下。现在王咏已经是王院长的嗣子了。事情完结,王院长让人去告知王咏,王咏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感激。 杨荆事前几日就告诉王咏,请他初二来家,杨家的女婿与准女婿要登门,请他来陪客。王咏能进国子监,是得了杨荆资助,杨七的举荐,心里感激不尽。这一年多来,常与长青印刷厂合作,抄书,出画稿,写话本子,关系不错。现在杨家有事让他去,他是欣然从命的。 封长青得了杨茴的请,心里有点意外。自己只是跟在杨七小姐手下做事,一没有官身,二没长财,勉强还算的上是良家。英王府款待女婿,让自己这样一个人去陪客,有些太抬举人了,就婉言回绝。 杨茴笑道:“七妹妹非要我来请你,那人心眼多,指不定让你去有什么用处呢,你就赏个面子吧。”封长青没法子,只能换了衣服,骑了马,拿了些礼物,跟着去了。 这边,杨芙与宇文基到的早些,到祖母的客厅里。见祖母、父母、叔父都在座。李夫人也跟杨姑母坐了一床。大嫂,几个姐妹,表妹宝儿都在。就跪下给祖母、英王夫妇、尚书叔父,杨姑母、李夫人几个长辈行了礼。两人得了长辈们给的过年红封,也给长辈还了礼。跟嫂子姐妹们互相拜年贺岁,小的给了红包。杨依依得的红包又是最大的,看来杨芙夫妇对杨七很是喜欢。 杨霏霏酸溜溜地道:“大姐偏心,依依的大红包比我的大多了,怎么不一视同仁,还厚此薄彼呢。” 杨芙道:“这不是今年一直麻烦七妹妹了嘛,就是昨天还请了孙姑姑来诊脉呢,老是用七妹妹的人,不得给点好处呀。那个小财迷,肯定不乐意。” 老夫人听了这话问:“大年初一,还要请孙小宛,你府上什么人病了。” 张姑姑走上前,在老夫人耳边轻声道:“不是病,是喜,二月左右。小姐不让张扬,保胎要紧。”老夫人听了高兴,点点头。 英王妃也在旁边,虽听不真,但看老夫人的脸色,知道可能是好事,心情就好。想一想,女儿既然没有当众说,想来是有忌讳。但想着想着,心情又复杂了,看了一眼大儿媳妇,过门三年了,怎么没有动静。荣儿是武将,上战场很危险,情况瞬息万变的,要早早生下子嗣才行。又想了想在外地的二儿媳,一年多了,也是没动静,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呢。都是大家族出身,养尊处优,知书识礼。平常吃得好,用的精,自己这个家姑又从不给气受。一个两个的,难道都是不下蛋的母鸡吗? 王氏十分聪明,看众人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妹妹们先陪祖母说说话,我去让人准备朝食。长辈们想吃什么,妹妹们想吃什么,都告诉我,我给你们安排。” 老夫人道:“我老了,牙口不好,要些软烂的东西。”王氏点点头。其他人说随意,吃什么都好,王氏施了一礼,出去了。 杨芙出嫁后,杨蓉就顶上了管家助手的角色。这会儿,见大嫂出去,她也跟着出去忙活了。 姑嫂两人一路,王氏神情复杂:“蓉蓉,芙妹是不是有孕了?我看妹夫紧张的不得了,一直扶着她。张妈妈她们却一脸喜色,祖母也笑,就猜着是喜事。” 杨蓉大咧咧地说:“我猜着也是。不过,这很正常,大姐出嫁都四个多月了,她年龄不小了,身体很好,与姐夫又恩爱,怀上孩子迟早的事。看来,我要当姨母了。” 王氏道:“蓉蓉,你还没出嫁,怎么什么都知道,小心别人笑话。” 杨蓉道:“嘿,这不是杨七给我一本《女儿经》,里面关于女子的发育,生理卫生,婚育,妇科护理,养生,都说的可明白了。七妹妹才多大啊,她都能出版这样的书了。难道我们女子什么都不知道,才叫纯洁吗?说不好,还是愚昧呢。” 王氏问:“什么《女儿经》?回头给我瞧瞧呗。” 杨蓉点点头:“行,回头我跟七妹妹说一声,让她送给你一本吧。” 老夫人与一众人在屋里闲谈,她最近特别喜欢杨依依那几个小戏子,时常催着去接了来,给她唱上一小出戏过过瘾。那会说书的小莲,给她说故事。《孟姜女》,《白蛇传》,《牛朗织女》,《梁山伯与祝英台》,《杜十娘》……老夫人简直喜欢的不行,直嚷着让杨七把小莲孝敬给她才好。 杨姑母也笑道:“我与宝儿也喜欢的不行,天天陪着母亲一起听书听唱,太有意思了。” 杨七道:“再等等吧。祖母喜欢小莲,就先用着。小莲还有几个小师妹,都是给说书楼那边准备的。大年初六,说书楼要开业了,祖母可以去听书楼听,人多更热闹。也可以让几个小姑娘轮流到家里来说书,暂时府里不宜养戏子。” 杨霏霏道:“咱们府里不宜养戏子,依依那里到是养了十几个,真是财大气粗啊。”英王妃瞪她一眼,不让她多嘴。 杨依依才不会跟十来岁的小女孩计较,就逗她:“不但有十六个小戏子,还有十二个说书的,八个说相声的,一个十五人的乐队呢。过了年,还要从东西市的牙行再挑些人呢。” 老夫人有些惊讶:“这是为何?你养这么多闲人做什么?光想着玩啊。” 杨依依道:“除了说书楼那边的文艺表演。我还想开茶楼,找些俊秀聪明的小女孩,当茶艺师。给人表演茶艺,引导人们了解茶文化。” 老夫人听了有些皱眉:“什么茶楼,听着就不像好去处,莫不是与平康坊那些乐馆相似?” 杨依依道:“不太一样。我这是雅艺,客人以女子为主,主要是卖茶,又不是卖色相。男子讲六艺,女子不比男子,又不做官。我听说女子也有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个个都是讲究的,可以显露高雅的气质。” 李夫人听了话,眼神就瞟过来了。心道,永兴坊那边,给孩子们准备的宅子还在那里,儿子们的留着给他们住。女儿们的到未必住呢,出嫁了自然是住夫家。要是跟杨七合伙,开个茶馆也不错。 英王想了想道:“也行啊,只是可不要像开酒楼伎馆似的,不然会有御史盯上了。” 杨芙道:“七妹妹就是想法多,这脑子灵活,胆子也大,几天一个主意,真是花招百出。” 杨尚书沉着脸道:“不行。杨依依你就在家老实呆着,修养性情。你那图书馆,印刷厂,食品厂就交给你四哥管着吧。他现在军营里当个下等兵,没什么前途。回头我叫他别去军营了,就管着咱们家的生意。” 杨依依看了他父亲一眼道:“您还有这心思呢?想的到美。那些哪里是杨家的买卖?你好意思说是咱们家的生意,那是我与别人合伙的,与您有什么关系?” 杨尚书怒道:“我是你父亲,我生你养你,你还未出嫁,你的就是家里的。都说在家从父,你懂不懂道理?” 杨依依道:“现在知道是我父亲了?有你这样的父亲,我觉得太闹心了。你生了,但你没养,是祖母养的,用的是族里的钱,但这是应该的。你也没教,你的言传身教都是自私、算计。这些生意,都不是我个人的,图书馆的名誉馆长是皇后娘娘与祖母。印刷厂的厂长是封先生,食品厂的厂长是刘先生。将来的医馆名誉馆长也是皇后娘娘。我就是个股东,可我的股份是我的,我不会给家里,更不可能给杨荀。你们要逼我,我就说你们要夺皇后娘娘的生意,去找皇后与晋王做主。” 李夫人也十分惊怒,对杨尚书道:“我是看七姑娘能干,人信得过,才入的股。要是换了人,我不干,我们撤股。” 杨姑母也道:“我可说好,现在只信依依,我指望她给我管事呢。要是换了人,我可不依的。” 老夫人愣了一下:“五郎,不刮春风,不望秋雨。你如今说这话,是想摘果子?” 英王拍了一下案几道:“行了,五弟,你别说这些没用的。荀儿是大人了,又是男子汉,将来要撑起你们家门户的。自己就不能做点事,非要占妹妹的营生吗?” 杨梧道:“兄长还好意思说,您把自己的儿子安排的妥当,这侄儿就不管了。让他去军营里,当个下等兵,以后有什么前途?” 英王气笑了:“五弟呀,咱家只剩下两兄弟。父亲过世早,兄弟们也战死了。咱家人丁不算旺,家里的子侄们,只要是人才,我都拉拔。荣儿是自己上战场搏杀过的。那年,芮儿与荀儿同时推荐上去的,殿前问话,荀儿答非所问,没有学识,陛下只准了芮儿的荐官。荆儿是自己出钱出力,把印刷厂办起来的,陛下给了他一个管图书的官职。蔚儿品行好,又在国子监苦读了几年,加上我那点微弱功劳,才入了宗正府。茴儿准备明年参加科举,荃儿还在国子监读书。虽是借了家族一些光,主要还是自己争气才行。” 杨梧道:“你南征回来,自己没要功劳,就是想荫蔽子侄。结果,你的儿子都好了,我的荀儿提都没提。” 英王道:“我可不敢开口。荀儿犯的事,让我在帝后面前张不开口。吃生烤鸭,出入声色场所,为了个歌伎打伤人,得罪了御史。对继母不敬,对弟妹不仁,刚受了皇后的责问。我还要问你,你这个父亲是怎么当的?你把孩子都教成什么样了?你也在朝为官,你自己去推荐不好吗?” 杨依依冷笑道:“今日,家里有贵客,我就不争执了。只有一句重要的话要说,龙有逆鳞,触之必死。我的逆鳞,只两件事,一是我的钱,二是我的人。”说完,挑衅地看了父亲一眼。杨梧气得说不出话来,再看周围的人,有的人眼里透出不屑的目光,有的人一脸不赞同,有的人目露讽刺想看笑话。 众人目光复杂,心情更复杂。英王妃是看笑话,李夫人是瞧不上,杨姑母是不安心。杨芙是喜欢,杨荞,杨芥,杨荠是观望,杨霏霏是酸,豆宝儿是佩服。杨茭爱闹腾,怕弄得娇客们不自在,就把她锁在院子里没过来。 老夫人道:“我说过,两府里,谁的就是谁的,不许觊觎别人的东西,不然,要动家法了。”杨梧不服,但是见众人都没向着他,还有外人在,一时也拿杨七无可奈何。 有新姑爷在,英王府把朝食时间往后推了半个时辰,准备的极丰盛。老夫人坐了正中一席,豆宝儿陪坐。英王夫妇在左首落座,杨尚书在左二坐了。左三坐张长逊、杨荆,左四坐杨蔚、尉迟殿臣。左五坐王咏、封长青。左六坐杨蔚、杨茴。右首是杨姑母、李夫人。右二坐杨荣夫妇,右三坐杨芙夫妇。右四坐杨蓉、杨荞。右五坐杨芥、杨荠。右六是杨依依、杨霏霏。 年轻人向长辈敬酒,长辈都高兴地领了。平辈们跟旁边的人小声说话,看上去其乐融融的。杨蓉时不时的看张长逊,这人今日打扮的真是像样,喝了几杯酒,白皙的脸上略带红晕,像个大姑娘似的。李夫人与杨荞也时不时望向王咏,越看越顺眼。李夫人嘴角翘起来,满意地点点头,杨荞把头略低,有点不好意思。杨依依一个个打量过去,在豆宝儿与封长青之间多看了好几眼,心里涌起一个念头。 杨依依让封长青来陪客,一是为了抬举他,二是想把杨芥推给封长青。可是她转念想,又觉得不妥。杨芥这人看着柔善,却没有深交过,不知心性。封长青虽好,到底出身低了些,杨芥未必能看到眼里。万一弄左了,反而不好。 封长青是杨依依的一张底牌,离不开。这李夫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子,别看现在两个人处得还行,真要是到节骨眼上,还是要防着的。不然,李家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再有了封长青的技术和才干,说不好把自己踢一边去了。 杨依依又看看豆宝儿。这个表姐是个单纯没心眼的,看人也还算温和善良。主要是她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就一根独苗,掌握了她,就等于把杨姑母手里的产业都掌握了。豆家家道中落,虽还有些财富,却没什么势力,豆宝儿的婚事就高不成低不就的。好在杨姑母随时就份,不是那好高骛远之辈。说服她应该不是难事,就是不知道封长青的想法如何。别看封长青年龄不大,这人心思深沉,很有自己的主见。总不能牛不吃水强摁头吧,万一弄翻了,别再生了外心。 杨依依在这里胡思乱想的,杨霏霏道:“七姐姐最会讲故事,我想让她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杨依依道:“说故事容易,但在座的人多,不一定爱听,还耽误他们说话。今天,我倒是把雪儿她们带来了,让她给大家跳个舞吧。”老夫人一听,高兴了。一个劲地点头。 雪儿领了几个女孩子上来,给大家行了礼。四个乐人都抱了乐器,敲鼓的,弹琵琶的,吹笛子的,弹琴的。雪儿跳的是一段水袖舞,穿了一件白色长衫,长长的水袖却是拼接了红色的。是杨依依在现代在网上看过的,跟两个师傅一描述,两个师傅艺术水平极高,就根据杨依依的描述,编了一段舞蹈。众人看了,那水袖鲜红的耀眼,舞动起来行云流水,或如蝴蝶翩翩起舞,轻盈飘逸,或如赤蛇婉转,灵动异常。 一舞终了,众人都鼓掌称好。 杨依依又命那弹琴的琴儿给大家弹唱一曲《葬花吟》。杨依依前生喜欢看电视剧,尤其是《红楼梦》较早一版中的歌曲也特别喜欢。她嗓子的音色一般,音域也不宽,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但曲子的旋律与歌词记得挺准的。降了调哼给那些艺人听,曲妈妈听了竟然能写出完整的曲谱,还按杨依依的意思,升了调,现在唱了,众人自然新奇。 一曲终了,众人又是拍手称赞。 第51章 开始说书 两女议亲 大过年的,连着几日,英王夫妇到亲朋故旧家吃年酒。家里也有人来给老夫人拜年吃酒,都是杨荣夫妇招待。 初六,晴,暖阳,微风。杨依依的说书楼要正式开张了。杨依依安排了一场狮舞与舞龙灯表演,主要演出人员是食品厂和印刷厂的那些男员工。 早在进了腊月初,就求李夫人那些匠人帮忙给扎了两只龙灯,一只绣球。四只狮子,二十个大头面具。又在乐器行订了两面大鼓,几十个腰鼓,两套唢呐、喇叭、铜锣、铙镲。 年前放假时,就命刘厂长挑出身强力壮有点身手的男工。说了构想,教了动作,让刘方带头安排了排练。又让姜厨娘挑了三十个中年的女工,教了秧歌舞。下班了,还让杨妈妈领着活字车间的女孩子学习打腰鼓。 从年前,印刷厂就印了许多宣传单,正面印一个大福字,背面是正月初六,曲池坊说书馆开业,有文艺表演的宣传。 来的人非常多,有好事儿的,还有杨依依请来的托儿,杨依依手下的那些员工都来捧场,英王也让燕兴邸的弟兄过来看热闹。李夫人也给面子,让她手下的员工也过来。兄弟姐妹们也都招了自己的下人和朋友过来看稀罕。一时间,那是人山人海,锣鼓震天,鞭炮齐鸣。 这场文艺表演很是热闹。先是狮舞,四个狮子随着鼓点,满场舞动。然后是腰鼓,一套动作是流畅利索。再是戴了面具的妇人跳秧歌舞,最后是舞龙。别看节目不多,每个节目的时长却足够。整个表演从巳时正到午时。现场来的人,都发一份说书馆正月的节目单,还有礼品可领。有今年的黄历,印刷的美女画,吉祥画。有糖果,干果之类的。 未时,说书堂开门了,手持请柬或门票的人进入说书堂。这说书堂依着杨依依,建了地暖,火墙,人进来觉得暖洋洋的,服务人员都是十二三的小伙子,一个个都很伶俐。 里面陈设的都是短几,每几后可坐两三人,几上有茶具,水果,糕点,干果仁。后面还有一个特制的大炕,能做不少散客。小小子们领着客人按座位号坐了,客人嫌热的脱下大衣交给小子去挂起来。 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未开幕,随着奏乐,幕后一位中年的女艺人,哼唱了《木石盟序曲》。开幕后,有几个女子登台,吹管弄琴,一个歌女唱了《枉凝眉》。这形式别致,底下的人不断喝彩。 小莲登台,说起《木石盟》。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第二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第三回《托内兄如海荐西宾 接外孙贾母惜孤女》。第四回 薄命女偏适薄命郎 葫芦僧判断葫芦案》 。 众人听的有趣,纷纷掷赏。说过四回,今日的说书结束。那几位女子又登台了,唱了《葬花吟》。 老夫人来了,英王妃与李夫人也来捧场,杨姑母领了豆宝儿,几个人听得很认真。杨芙与宇文基也在,听了书,消磨了一下午。杨芙道:“说的故事真好,唱得也好,七妹妹怎么这么有才呢。”宇文基点点头。 有人问那些服务人员,明天什么时间开讲。得知每月初一发本月的节目单子。除了初六,十六、二十六三日,每天下午未时开门,未时两刻开讲,每天讲两章到四章。 如果有先生要讲经论道,讲学,一般会在初六、十六、二十六这样的日子。也会提前在售票处贴出公告,先生讲经论道、讲学、讲座、演题,都是免费开放的。 豆宝儿听了四章,意犹未尽,扯着杨依依的袖子,一直问后面的故事。杨依依看她一眼,明明都及笄了,还是一团孩子气。笑呵呵地说道:“《木石盟》不是出话本子了吗?你找封先生要一本就是了。”豆宝儿愣了一下,就笑了。 杨姑母乐了:“我的宝儿,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天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将来可怎么办呢?” 杨依依道:“姑母就宝儿一个孩子,自然是要留在身边的。” 杨姑母叹口气:“留什么留,老豆家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近枝儿都绝灭了,最近的亲戚也出了五服。我寻思,用不着给老豆家留姓,那倒插门的郎婿,都是有毛病的。我只要我姑娘好,别的我才不在乎呢。” 杨依依道:“姑母天天也没什么事,找人打听打听,有合适的人家,早早给表姐订下亲事,您也放心了。” 杨姑母道:“你祖母一直给打听着呢,我虽是杨家的女儿,更是豆家的媳妇。我的女儿姓豆,是豆家人。豆家早衰落了,无人在官场,顶多算个良民罢了。官宦人家是配不上了,但也不能是商户或贱民吧。” 杨依依趁机说道:“印刷厂的封先生人挺好的。忠诚、能干,在印刷厂有两成股份。现在印刷厂刚开始一年多,以后收入肯定不错。他又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妹妹。家庭多简单呢,要是结了亲,跟个儿子也没什么区别。” 杨姑母一愣,想了想。封长青,长青印刷厂的厂长,杨依依的合作人。见过几次,那人才二十出头,沉默少语,长相一般。没想到,他没有父母。没父母好啊,宝儿不用受公婆的辖制。杨依依这样的能人都说他能干,必然有长才。没钱怕什么,只要对宝儿好。豆家的全部家当落在自己的手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也有几万贯呢。豆家的五处茶山落在自己手里,光今年一年就是一万多贯的收入。 杨姑母想了想笑道:“还不知道人家有没有那个意思呢。我看那人年龄不大,不声不响,要么就是木讷,要么就是心里有数。” 杨依依道:“姑母好眼光,那人是有点话少,绝对是个心里有数的人。您看李家人,一个个的比猴精,比蛇毒,我是弄不过他们的。但只要封先生在,我就有底气,就敢跟他们合作。” 杨姑母听了这话点点头。 杨依依道:“这人又忠诚,又能干,姑母将来把茶山交给他总管着,一准能经营好。姑母跟宝儿就等着享福吧。” 杨姑母听了这话就笑了:“行,这事就交给你。你要是能办成了,姑母给你一个大大的媒人红包。” 说书馆一连三天,天天上午有文艺演出,下午开馆说故事。全天还有礼物发送,人气旺的不得了。 杨荆还找王咏去了一次,看看热闹,听听书。 散场时,杨荆就扯了王咏到曲池坊车马店里吃顿便饭。车马店里的人一看是杨荆来了,给他找了个雅间。杨荆点了几个招牌菜,红烧鱼、四喜丸子、杏仁拌菠菜、砂锅排骨。还要了两碗米饭,一斤白酒。两人边吃边聊。 王咏酒量不行,几杯下肚,就有些酒意上头。把自己已过继到大伯王院长名下的事都说了。杨荆听了真觉得挺好的,不慈的父亲,不贤的继母,要来做什么?王院长多好啊,老爷子有学问,名声还好。家资虽不巨富,也是吃喝不愁的。 杨荆就笑着对王咏说:“王兄,你年龄也不小了。等王院长回来,一准要给你议亲了。你就没有个目标?要是有相中的姑娘,就跟兄弟说说,我给你出出主意。” 王咏道:“我才刚进国子监一年多,要啥没啥。欠着你的钱现在还没还上呢,哪有心去想成亲的事。不过你放心,今年年底一准能还上。你们家七小姐,让我根据《三国志》写一本演义故事呢。她给我讲了一些三国故事《三顾茅庐》,《草船借箭》,讲得太好了,我听了都觉得七小姐太有才。要是今年能把《三国演义》写出来,七姑娘说光版权费就给三千贯呢。你说你们家的姑娘怎么都那么厉害呢,我可是听说,大小姐年前遇袭的事了,杀了百十个匪人呢,将门虎女,名不虚传。” 杨荆道:“知道我们家姑娘厉害,你是赞赏还是惧怕呢?” 王咏道:“怕什么?我绝对是赞赏的。我的情况你知道,我常恨自己身为男子,却没有气魄呢。要是将来能找个有担当的媳妇,我就满足了。” 杨荆道:“那正好,我有个四妹妹,过了年二十岁,与我一母同胞,长得漂亮,又能干。初二你去我家时,应该看见过的。王兄要是有意,我去跟夫人说。” 王咏犹豫:“四小姐,是庶出的,我怕父亲不同意。” 杨荆就把脸沉下来了:“你懂什么?夫人虽是平妻,却是当今陛下亲自做的媒,家父三媒六聘迎娶进门的。虽比不得嫡妻原配,也是弘农杨氏宗祠同意了,我可以唤李夫人为母亲的。将来就是过世了,也是要葬在家父右边,与英王妃一人一边呢。我与王兄相交一场,原来在王兄眼里,我是庶出的,怎么能巴结上你嫡出的。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王咏听了这话,心里一惊,知道说错了话。忙道:“好兄弟,我喝多了,胡说的。我错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这人传统,婚姻事,都是父母做主。过几日,父亲就要回书院了。只要父亲点头,我是乐意的很。” 杨荆瞪他一眼,想了想。叹气道:“再说吧。酒后吐真言,这怕是你的真心话。你既然如此在乎嫡庶,肯定更在乎出身。我外祖家是商户,陛下都不嫌弃,也没嫌我是侧夫人所出,还让我当了官。没想到王兄没车没房,刚登官场,就讲究起来了。” 王咏听了有些忐忑,一个劲的道歉。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杨荆回去之后,没敢跟李夫人说,怕李夫人与妹妹生气。心里憋气的难受,找到杨七,跟她说了这话。 杨七听了并不在意:“不必放在心上,王先生这样想也正常。现在人都是这样,世风如此。那五望七姓的人家,更是眼高于顶,连公主、郡主都未必能入他们的眼。不过,能转入王院长名下当儿子,倒是他的运气。与四姐姐的事,可能更顺利些。” 杨荆听了:“杨七,你别害我妹妹啊。那王咏分明嫌弃她是侧夫人所出,我们为什么非要跟他结亲。” 杨依依道:“王咏说的也没错啊,有英王妃在这里,李夫人终究只是个侧夫人。你们自然不能算是嫡出。只不过因为情况特殊,大家一般不敢提罢了。谁想得罪皇帝、大伯父、江南李家这样的势力呢。”杨荆瞪了她一眼。 杨依依道:“别瞪我,都是实话。我们府里,杨荀就是原配嫡子,杨茭就是原配嫡女啊,要是外人相亲,九成是要高看他们一眼的。要是你相亲,你愿意找五望七姓的嫡女,还是找官宦人家的庶女呢?” 杨荆叹口气:“这该死的门第观念,真让人不服。我妹妹又漂亮,又单纯,还富有,出身是弘农杨氏,只母亲是侧夫人,婚事就这么艰难。” 杨依依笑笑:“我觉得两家很合适啊。我分析给你听,说前途,王咏此人的确有学问,琴棋书画都佳,这样人才将来成就不会太差。说出身,王院长上次告诉我,他爷爷,也就是王咏的太爷爷出自太原王氏,因为拒绝了家族给他安排的联姻,被家族厌弃逐出门庭。后来跟心上人私奔到外地,生儿育女,开山授徒。这几代下来,成了书香门第。现在太原王氏正商议着,让他们重新归入太原王氏呢。说人品,王咏长得不错,他的性格温和,本性善良。他亲父和继母如此对他,也没见他如何报复。教书授课,也很有耐性。” 杨荆冷笑道:“你净捡好的地方说,难道他就是十全十美的吗?我看不见得吧。” 杨依依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在某种条件下相互转化。他温和,遇到人渣就没法应对。他有才,但没钱,这就是一对矛盾,琴棋书画,风花雪月,是要有经济基础的。太原王家最是现实,特别的趋炎附势。别说现在还没认回去,就是认回去了,也是想利用他罢了。王咏一个六品小官,又没钱,人家未必得意他呢。” 杨荆有些疑惑:“那王咏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你都把我弄迷糊了。” 杨依依道:“他娶了我四姐,千好万好。因为我四姐有貌、有钱、有房、有地,还有一个好父亲,一群好兄弟姐妹。他不娶我四姐,千不好万不好,再有什么事跟我们就没关系了。”我到要看看,在这权贵遍地的京城,没有钱铺路,他能走到哪一步。 正月初九,杨依依名下的厂子都开工了,通善坊工地上也开始忙活了。 杨依依到了育幼园,对那些孩子说:“兄弟姐妹们,在育幼院呆着不是长久之计。将来成人了,要自己谋生活的。诸位现在想学一门手艺吗?学手艺苦,学手艺累,而且手艺不是白学的,要保密,要给东家服务很长时间回报。” 孩子们中有心机的回答说:“愿意学手艺,东家是厚道人,现在就资助我们,学会手艺,就跟着东家干了。”杨依依满意地点点头。 有些孩子还懵懂,就不知所措。杨依依也不强求,找了两个老先生,先教所有的孩子识字。也让那些小戏子们轮流来育幼堂教唱曲,教简单的曲谱,甚至教些乐器。想学手艺,也要观察观察,挑些心灵手巧的。 一切忙完了,就找了封长青兄妹说亲来了。杨依依先跟封长青讨论印刷厂的事,发现封长青管得有条有理,心里十分满意。 说完了,就跟封长红说,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开茶艺馆,想让她跟杨三娘去管着。封长红听了有些犹豫:“小姐,我没有管过茶艺馆,不知道怎么做?再说,钱庄也离不开人。” 杨依依道:“没事,我也没干过。不过我早有了计划,再琢磨琢磨,到时候我出了章程,你跟三娘照着办就是了。”封长红点点头。 杨依依道:“封先生过了年有二十了吧?你没想着成个家?先生没有父母,与叔父家也断了亲的。红姑还小,要是有相中的姑娘,就告诉我,我找人给你说亲去。” 封长青看了杨依依一眼:“七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跟舍妹一边大。再有,我还不想成家。厂里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想这个。” 杨依依想了想,才说:“先生,你是我的底牌,我离不了你。有你在,我才敢与李家合作。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有先生在,我才敢往下做。你不娶妻,我心里过意不去,老了也后继无人。可你娶别人,我又不是很放心。还有个人,我也想抓住,就是我的表妹豆宝儿。她们家的五座茶山,是我另一个坚强后盾。宝儿嫁给别人,那茶山就不可靠了。只有嫁给你,那茶山才能在你我手里掌握。如果先生答应了,我的茶叶生意,净利分一股给你。” 封长青看了一眼杨依依,心里苦。小姐,我喜欢你,却不能说。你是弘农杨氏的贵女,又聪明又能干,还有非凡的见识和过人的胆略,和现在女子都不一样。可是我,只是个没有根基的普通男人,不可能配得上你。你把我看成你的底牌,我就当好这个底牌。只要你需要我,我就永远在。 封长青沉默了很久,看着杨依依的眼睛说:“好,我答应了。只要表小姐愿意嫁给我,我会对她好。” 杨依依歉意地道:“封先生,是我对不住你。你要是实在不情愿,就从长计议吧。” 封长青道:“小姐与我兄妹有大恩,我本是想跟着小姐一辈子的。现在小姐想让我娶表小姐,我有什么不愿意的。” 杨依依道:“我是个很现实的人。我考虑过让你娶我五姐,当我的堂姐夫。但一想李夫人的为人,我不放心把你这样的人才送到李家手里,那可能是我最大的恐惧。我也想过让杨牡丹去了奴籍,嫁给你。我冷眼旁观,没见你对她有什么意思。而且牡丹是罪臣之后,家里没有根底。娶了她,对你我没多大益处。想来想去,只有宝儿表姐,是个我放心的人选。豆家没人了,最近的也出了五服。姑母只有宝儿一个孩子,只要对宝儿好,姑母是什么都舍得的。宝儿心思单纯善良,很好相处的。先生也是没有父母的,我觉得你们两个人很合适。” 封长青道:“我答应了,你不用再跟我反复解释原因,我都明白。” 杨依依道:“这是喜事。我答应给先生青龙坊的宅子,回头就给先生腾出来。打扫一下,再做点新式家俱,将来就能当喜房了。先生放心,我亲自给你设计家俱,有拔步床,立式衣柜,沙发椅。” 封长青瞪了她一眼,气呼呼的下车间去了。 杨依依乐颠颠地跟杨姑母和老夫人一说。杨姑母是喜上眉梢,频频点头。杨祖母却有些犹豫:“依依,那封长青只是平头百姓,怎么能配得上我的外孙女。” 杨依依道:“祖母,你也说了,那是外孙女,前面有个外字呢。说到大天去,宝儿表姐是姓豆的。豆家人才凋落,早就没有以前的风光了。” 豆宝儿也撅着小嘴:“依依,那封长青长得太一般吧。你看大姐夫、二姐夫,都长得俊俏。偏偏到了我这里,找个平头百姓,还长得不好,又没有钱,我不干,太亏了。” 杨依依微微一笑:“宝儿表姐,你平常爱早起吗?你会处理家务吗?你会做女红吗?”豆宝儿摇摇头。 杨依依道:“你嫁给当文官的,文官要当值,位置高点的还要上早朝。你要是心疼你丈夫,就要起早伺候他。你要是起不来,别人会说你不贤惠。你嫁给当武将的,一年到头总去军营里,碰到打仗还要担惊受怕。你看我大嫂,嫁了大哥这样的武将,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上次南征,大嫂哭了好几回呢。就是嫁给普通人家,还有公公婆婆在你头上压着,早晚问安,还可能有妯娌,小姑子小叔子什么的,找你麻烦。你看我大姐,被婆婆欺负,都出了人命了。可是要嫁了封先生,就没有这些烦恼。” 豆宝儿愣愣地看着杨依依。杨依依又忽悠她:“封长青父母都过世了,跟他叔父家也断亲了。而且,他是广州人,家乡离这边远,没有任何同族长辈会管制你。他只有一个妹妹,封长红也是我的人,不会欺负你。你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你想吃什么就吃,你想出去玩随时能出门,多自在。封长青不用上早朝,不用上战场,只需要到印刷厂上上班。印刷厂旁边就有听书院,图书馆。封先生去上班,你就可以去听书馆听听故事,去图书馆看看书。再高兴了,领着你母亲去永兴坊我的宅子里喝喝茶,看看戏。你放眼看看,还有比这更舒坦的日子吗?” 豆宝儿头脑简单,听了这些好处,脸上就阴转睛了。杨姑母噗嗤就笑了:“听杨七这么一说,我觉得很不错呢。封长青没有父母管着,我就可以天天去找宝儿,我们一起去看戏、喝茶、听故事、看书、逛市场。” 杨依依又道:“再说,封先生也不穷,至少以后不会穷。他在青龙坊有个三进的宅子,印刷厂有他两股,除了平常的工钱,以后的分红只会越来越多。我还答应,只要他跟宝儿能成亲,我把茶叶生意中的净利分给他一股,管保让宝儿生活的舒服富足。” 老夫人看着杨依依道:“你是个小财迷,对封长清兄妹到是好的很。你把宝儿和封长青捏在一块,安得什么心?” 杨依依道:“封长青,大才,我的买卖离不开此人,所以在钱财上只能舍得了。让驴拉磨,还不得给根胡萝卜嘛。宝儿是姑母唯一的孩子,单纯善良,我希望她幸福自在。” 老夫人逗她:“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难道不是因为你姑母的茶山?” 杨依依道:“姑母和宝儿表姐来府里一年了,祖母一直再为宝儿相郎婿,有合适的吗?姑母没有管理的茶山的心,宝儿没有管理茶山的能力。宝儿嫁给了别有用心的人,祖母能放心吗?祖母年龄渐老,您要是罩不住了,姑母在英王府里没了依靠,岂是长久之计?封先生到手了,跟儿子有什么区别?正好能给姑母养老,他的人品,我敢打保票。” 祖母琢磨了一下,最后点头同意了。 第52章 杨荞订亲 杨蓉出嫁 元宵佳节将至,王院长提前回书院了。王老爷子最爱看热闹,嫌老家太闷。杨依依听说王院长回来了,忽悠着李圭把老爷子请到曲池坊,看了一场演出,狮子舞、龙灯舞、大秧歌,到说书院,听了一回书。 老爷子很感兴趣,乐的很:“杨七你这个猴儿,把我的瘾儿勾上来,可我哪有时间天天来听书呢?”杨依依许诺,把《木石盟》的书送给他一套。 听完书,杨依依非要请王院长和李圭在曲池坊车马店用个饭。她知道王院长的喜好,爱吃肉,要了一壶温酒,要了四菜一汤。上了红烧肉、清蒸鱼、炸鸡块、肉丸子白菜粉条砂锅、菠菜蛋花汤、精米饭。把老爷子吃高兴了,杨依依说起王咏的亲事。 说到这个,王院长就是叹气:“杨七,你是知道王咏归入我名下的事了吧。等不得过年,就找上我了。怪不得你请我看表演、听书、送我话本子,还请我吃饭,原来是相中我儿了。” 杨依依一直点头:“王先生是个人才,长得好,有学问。我们府的李夫人能相中他也不奇怪,我那四姐姐,人长得好,两人绝对男才女貌。而且,我四姐姐嫁妆丰足,有能力供得起,能过一辈子的风雅生活。” 王院长道:“啊,只说外貌,说嫁妆,怎么不说说人品、才华。我们书香人家,更看重这些。凭你再有钱、有貌,无才无德也不好入我家门。” 杨依依呸了一声:“从汉代以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便以男尊女卑为社会主流,讲究三纲五常,以《女诫》约束女子。寻常女子连字也识不得几个,还说什么有才。好在我家家境优越,家里是有家学的,家里的女子都读了书的。四姐姐读书虽不出挑,比我可强多了。大伯母还请了专职的教养妈妈,四姐姐德行上,绝不比王咏之前的继母那样。” 王院长看杨依依的神情,就叹了一声:“其实,太原王氏与我书信来往了,他们想让我的咏儿与陇西李氏五房的十一娘子联姻。” 杨依依听了,也泄气了。她悻悻地道:“那就算了,你们这些迂腐之辈,听到名门世家的女子,比看公主还重,我四姐姐虽是宗族,又是弘农杨氏的女子,到底是平妻所出。有了珠玉在前,你们还能上我四姐吗?” 王院长叹道:“初时我也是高兴万分,等请人到了李家问信,那家却趾高气扬,没把媒人看到眼里。说要想娶他家十一娘,没有八万贯的赔门财,就别浪费时间了。我老人家就是个教学匠,家里哪有这些财富。就是东挪西借的,凑齐了聘礼。那李家女进了门,可怎么过日子呢?听说是吃穿讲究,日日要吃燕窝,黄芪参鸡汤之类。每月必须做三套新衣服。还特别讲礼义,逢年过节祭祀和走亲戚必要全依古礼,不能马虎。” 杨依依在一边幸灾乐祸:“人家是名门望族,五姓之女,皇子妃也当得。如今要下嫁你们家,你们就该跪着捧着。怎么,你们还不乐意呀!” 王院长瞪她:“反正,我拿不出那么多钱,咱也不高攀了。” 杨依依道:“咱们说点现实的。王咏现在是你的儿子了,他又看不上我四姐姐。咱们两家以后见面也尴尬,就少点来往吧。王咏欠我三哥杨荆一笔钱,你是知道的,去年借钱时,你还是中人呢。要不,你替他还上。” 王院长道:“杨七,你好势利。我给你办不少事,你说要讲义我就给讲义,你说要抄底稿我就抄底稿,你说要塞人,我就让进书院。只一件婚事说不成,你就这样对我?” 杨依依道:“王院长,瞧您说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便到陛下面前,你们也要还呢。是,您安排了我两个表哥,那我还在陛下面前举荐了令郎,王先生能进国子监,我有一多半的功劳呢。还有,您收了李圭,这不是人情,是你您的福气。您要是不收,趁早说,就凭李圭的才华,有的是书院收。您帮我抄底稿,我都按数给报酬的,您出讲义,我答应给开阳书院捐新书的承诺依然有效,我对您还不好?” 王院长道:“我要是答应了这门亲事,你是不是得有点表示?” 杨依依急眼:“王院长,您好势利。王咏能娶到我四姐姐本是天大的好事,说的好像我们非粘着他。我跟您讲,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这件事,就别提了。” 王院长摇摇头:“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我答应了。不是为了杨四小姐的钱与貌,而是因为英王家的李夫人。” 杨依依看了王院长一眼:“这话,怎么说的?不明白。” 王院长哈哈一笑:“嘿,我本是一孤老头子,儿子早逝,两个女儿都不是孝顺之辈,所以我才舍得那两个东西远嫁。如今好容易又得了一个儿子,自然想他早日开枝散叶,给老夫生几个孙子孙女出来。李夫人在这方面是个有福气的,两儿三女,两位公子,要模样有模样,要能力有能力,人品还好。几个女孩虽然没见过,但杨七你说长得好,学业比你强,我就觉得挺好的。” 杨依依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神秘地小声道:“这个请放心,我马上要在通善坊建妇幼保健院了,手里有一个很大的医疗团队。这不是有人就要为自家人服务嘛,每个月都给家里人和我手下的工人做体检。别的不敢保证,我四姐姐的身体非常健康,把她哄高兴了,生五七个都不是事。” 王院长听了哈哈大笑。老爷子八卦:“我说通善坊那边乱哄哄的,还以为朝廷要建什么大工程呢,原来又是你弄的。说来听听。” 杨依依就兴致勃勃地把医馆规划的事说了。王院长听了笑嘻嘻:“你一个女子,怎么这么多想法呢。比多少男子都强,我要是有别的儿子,真希望能娶到你这样的奇女子。” 李圭在旁边看杨依依眉飞色舞,心里很是叹气:人在年轻时,千万不要碰到精才绝艳之人,不然这一生,怕是不能再瞧上别人了。 杨依依趁热打铁:“王院长是痛快人,王先生与我四姐的事,就敲定了吧。王先生年龄也不小了,这事须提上日程。我计划着,二月初九,你们请人上门来下聘,找个能人算算,婚期最好定在三月底,那时节人间最美。” 王院长问:“你一个小孩子,还是尚书府的小姐。就能管到人英王府里的小姐婚事,这就定了,人家英王和李夫人还没说话呢。而且这时间也定的太紧了吧?” 杨依依道:“当然是跟大人商量好的。大伯父说李夫人的几个孩子的亲事,都让李夫人自己做主,只要不是太不入流的,都可以。我同李夫人和四姐说了,李夫人可高兴了。都是见过王先生的,娘俩一致认为人品,相貌,才华都不错。上次,我三哥找王先生试探口风,他说要父亲做主,只要你答应了,他就没问题。现在你应了,这不是妥了。聘礼不用出挑,看过眼就成。李夫人别的没有,钱财上是不计较的。不信,你问李家表哥。” 李圭苦笑着点点头。心想,当年姑母嫁英王时,杨家给聘礼少得可怜,家里也没说什么,照样陪嫁了一大堆嫁妆。 杨依依又道:“不是我非要这么紧的时间,可是今年首次科举,大家都忙这个事呢,不一定有空闲呢。本来过了科举办也行,可我有个预感,那段时间,婚姻之事肯定闹腾。科举之后,大量上榜的英才,肯定有很多大家族盯着,要招之为婿呢。要是上榜人员不够分,说不得王先生这样的人也会被盯上。到时候,王先生要是愿意,就是背信弃义。要是不愿意,说不得被权贵逼迫陷害也不一定呢。” 王院长听了,想了一想。杨七有些夸张了,但她很聪明,颇有些见识。她说的话,也许,大概,可能,不管怎么样,咏儿年龄不小了,早点成婚也好。就点头同意了。 杨依依把祖母,英王夫妇,李夫人都请来,把杨荞和王咏的事一说。李夫人早就知道些,见说的这么顺利,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英王与英王妃互看一眼。英王妃道:“这事还是李夫人自己拿主意。你女儿的事,我们哪里敢管呢?反正我的蓉蓉三月初就出嫁了,互相也不影响。” 祖母想了想:“依依,你四姐与王家这门亲事还行,王家好歹是书香门第,王咏也在国子监当了博士。为什么时间定的如此仓促呢?”杨依依又把忽悠王院长那一套话说了。众人听了各有心思,也只能认同了杨七的想法。 李夫人最心急:“这门亲事我觉得挺好的。就是有一件事,麻烦七小姐跟王家说清楚。我的女儿在我心里最金贵,谁也不能欺负她。凭他什么名门望族,达官显贵,书香门第,要是不愿意我也没法子。要是同意了,以后就不许以非嫡出等等的借口难为她。不然,我不知道会做什么事呢。一准闹得鸡飞狗跳,两败俱伤才甘心。” 老夫人道:“少说这些虎话。没影的事,你就在这里发作。议亲时,嘴上说的好听,这人不过上日子,谁知道对方什么德行。真要遇到混蛋的,要么认了忍着,忍不了的就离了,何必说什么鸡飞狗跳,两败俱伤的话。” 英王妃冷笑道:“有些人呀,就是自我中心。当年,明知道别人有妻有子,还不是上赶着要嫁。那时候,倒没有想着以后的子女会有个什么出身。那个当人妻的也是倒霉,还不是要忍着。如今到了自己的女儿当人妻了,有委屈就不能忍了?” 李夫人听了这话,眼光凶狠地看向英王妃。老夫人和英王同时道:“你俩闭嘴。” 老夫人道:“现在讨论的是荞儿的婚事,不要扯别的。这件婚事,李夫人与王院长都同意了,我与大郎也没别的意见,把婚事早早办了也好。府里的规矩,你们也知道。嫡女出嫁,公中出五千贯,庶女是三千贯。荞儿不算庶女,但也不能与蓉儿一般,公中出四千贯,其他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就这样吧,事情定了,你们回去安排去。” 王院长回去跟王咏说了这事,王咏把那日跟杨荆的往来跟王院长说了。王院长叹口气:“咏儿,你说话要经大脑。有些事心里清楚,万不可说出口,太得罪人了。杨荆、杨茴与三个妹妹一母同胞,你一说庶出,假如影响了人家的婚事,你不是结了大仇。就是不愿意,也只可推到别的理由上去。” 王咏道:“儿知道了,我也懊悔自己失口了,当时道歉了。现在,父亲答应了两家婚事,儿遵命就是了。” 王院长道:“李家的亲事黄了,你不要抱怨,八万贯陪门财,为父实在拿不出来。就东拼西凑地借了,那李家小姐,咱们这种人家也养不起。” 王咏脸一红:“不会,儿没有。莫说八万贯,便是八千贯,儿也没脸让父亲为难。” 王院长道:“太原王氏是有意让咱们几家归族,重新记进族谱,我却不想回归。从我祖父离开到现在,几十年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自在,想怎样就怎样,何必给自己找个刻薄的家长把咱们管上。而且,进门礼要十万贯,我觉得不值当的。” 王咏一愣,低头再想一想,就点点头:“儿知道了。我能有今天,与太原王氏一点关系也没有。从小就是跟着伯父读书,后来进太学也是靠着多方努力。好容易摆脱了我家,给大伯当儿子,儿松了一口气。父亲一说,儿也想到,太原王氏不过是虚名,认下来却是给自己找麻烦,让人有机会多一些利用和敲榨罢了。” 王院长道:“世人看出身,主要还是看父家,又不是看母家。杨四小姐到底是英王亲生的,那就是弘农杨氏的出身,万不可拿外祖家来贬低她。”王咏点头称是。 王院长道:“英王娶李夫人是陛下亲自做媒,连杨家宗室长老都不敢说她是妾室,你千万不要说别的,当心陛下和英王厌弃你。”王咏点头称是。 王院长道:“你一个六品的小官,在这都城里,啥都算不上。能娶到英王和李夫人的女儿,杨七的姐姐,你就偷偷乐去吧。今后,你什么都不用做,只好好当值就行了。闲时弄一弄琴棋书画,写写话本子。你再不用为了生计发愁,也不必为了前程忧心。不过,我嘱咐你,你以后要对媳妇好,借了人家的光,还要对人家不好,不是君子所为,你就等着看英王和杨七的手段吧。” 王咏听了,大冷天的,头上微微冒汗。他认真地道:“儿知道了。儿能进国子监,借了杨荆的钱,又得了杨依依在陛下面前举荐。儿俸禄微薄,没有防身财,又近三十的年纪,能得杨四小姐,是儿子命好。我一定对她好,父亲放心。” 王院长道:“亲家不在乎聘礼,咱们主要是为了表示诚心。我写了聘礼单子,你看看。” 王咏接过一看:黄金一百零一两,白银六百六十六两。白玉镯子一对,金钗一对,金戒指一对,水晶雁形吊坠一个。绸缎二十匹,竹衣一件,貂衣一件。白糖十斤,茶叶十斤,精米一百八十八斤,细麦粉一百八十八斤。王院长亲绘《春夏秋冬》四条屏。张居士绘《送子观音》图一轴。曹兴《洛水女神》图一轴。顾凯《曹大姑写史》图一卷。王咏自画山水十幅,人物十幅,花鸟十幅。王家秘藏手抄本二十本,王家先祖手抄佛经十卷。 王咏道:“这份聘礼是不是有些重了。儿心里惶恐,自到父亲名下,没有一日进孝,却让父亲出这么多聘礼。” 王院长摇摇头:“现在你根基太浅,以后有你进孝的时候。以前你是侄儿时,我都想给你聘一门好亲事。现在你是我儿子,自然要给聘礼的。只希望你珍惜这份缘,把日子过好。夫妻合美,儿女双全,我就高兴了,这就是进孝了。” 李夫人自从那日说过,回去就花重金找了一大帮人,还从全匠园调来能工巧匠,让他们在两个月内把永兴坊的几个院子给整修一遍。杨依依跟李夫人说,郭家人品虽不怎么样,但他们却十分会享受,审美眼光也不错。只要把破损的地方修一下,花草树木修剪一下,水道之类疏通一下,大体的地方最好别动。李夫人自然是听杨七的,杨七的眼光她还是信得过的。 李夫人的打算是:既然女儿要嫁王咏这个穷官,也没必要死要面子活受罪了。王咏租的房,小小一个院子,住了三家人,过得潦草。开阳书院那边也不合适,都是教室。王院长只有一个小院五间正房,六间偏房,里面还住了两个侍妾,四个婆子,两个男仆。王咏天天要进学,进城都费力。杨荞名下,有两处房产,两个商铺、一处地产。这春荞院够大够好,修一修,置办些新家具,就让小两口就住这个院子吧。 杨依依这阵子,在跟英王和李圭说事呢。春天来了,她要在农业上做点事。首先就是要各类的种子和苗木,粮食、豆类、水果、蔬菜、花草,能买到的都要。英王的燕兴邸到处送货、进货,走的地方多,收集各类种子、苗木最方便了。江南李家的商队也多,更南边的种子也能收罗来。还有西市那边的胡商,也得问问有没有外国品种。 再来,是让李家和老王准备招采茶工人,培训一下,准备采摘春茶了。 去年杨姑母给了茶山老王三千贯的工钱与费用,杨依依另加了一千贯。老王手下有十二个炒茶的师傅,签的长契,每月工钱一贯。年底发两百斤粟米,一百斤糙米,十斤豆油,十斤猪肉。收了三十多个战争孤儿当长工,每月工钱只一百文,管吃住。平常雇佣周围村子里的人帮忙采收,按采收的茶青数量发酬劳。发放完工钱、年奖,留下明年开工时的底钱,老王手里还剩下六七百贯。经人介绍,就娶了亲。 老王给杨依依回信报了喜事,他成家了,娶了一位在战争中成了失独寡妇的女子,名叫黄莲花,二十六岁。杨依依看了信高兴,让人给捎回一对莲纹金镯,一对福寿款金戒指,当新婚贺礼。 三月初一,晴,微风。杨荣领着几个兄弟给杨蓉送嫁妆,杨芮事忙没回来,杨蒿太小没去上,其他人都去了。这是家里出阁的第二个女儿,大家对流程都熟悉了,张家对这亲事又很满意,送妆非常顺利。 张郡公夫妇领着几个孩子五天前回的都城,就等着给长子办亲事。时人成婚都在傍晚,但是过了正午,张家就迫不及待地去新娘家亲迎了。 挤在门前看热闹的人很多,杨依依又好热闹,让舞狮舞龙的在门口一通表演,人山人海的。杨家让人撒了不少糖果,干果,引的小孩子们争抢。 张长逊的好处,这会儿就看出来了。长得好,人人看了都夸赞。又有文采,让作诗作诗,让背文背文。还有一副好嗓子,能唱胡人的长调。而且武力值也挺高的,跟大舅哥、小舅子们过几招没有问题。关键还大方,手下跟着的人把崭新的铜钱一把一把不停地撒,他几个弟弟陪着来迎亲的,见人就给红包,红包还不小。 英王妃看了这个二女婿,心里可得意了。英王笑呵呵的,看着小两口给老夫人行礼,给他夫妻行礼。英王妃红了眼,轻声嘱咐了几句,要孝顺老人,要互相体谅,要互敬互爱。就让杨荣背了妹妹,送她出门去了。 杨荣刚背出大门,想把妹妹放到马车上。张长逊竟走到杨蓉身边,一把抱起新娘,在众人的惊呼中把她放在自己的马上侧坐着,自己飞身上马,坐在新娘身后。在新娘耳边轻言:“我们张家人,从小就长在马背上。迎娶新娘,还是骑马更合适。你别害怕,我会护着你的。” 杨蓉镇定了一下,心想:你还不知我是什么样的人呢,我会怕这个。原来,杨蓉极喜欢打马球,马术是非常好的。杨依依这一年来得了空,也跟她练骑马。现在杨依依也能跟兄弟姐妹们打马球了。只是杨蓉是大族小姐,总不好到处宣扬这个。 杨荣自然是知道二妹妹的马术,惊讶过后,笑了一下。以前看张长逊少言,又懂诗文,还以为他文静呢。到底是有胡族血统,本性里就存了野性与狂放。配爽快直球的二妹妹,倒是很不错。 张家兄弟姐妹都是豪放的人,看着新嫂子被大哥拥着骑在马上先走了,一阵哄笑。跟着新郎的马,一起飞奔张家去了。后面送亲的年轻人,都上了马,策马跟在后面。送亲的长辈们骑马坐车的都有,不紧不慢地往张家走。看热闹的人更是跟着,等着不断撒落的糖果和铜钱,一齐往张家去了。 第53章 新婚恩爱 依依种地 张长逊和杨蓉的马先行,又是一匹好马,很快到了张家,天色微昏,张家里外,热闹非凡,灯火通明。大厅之上,张郡公夫妻坐主位,笑得合不拢嘴。杨蓉举着团扇,微带笑意,听礼官的指挥,与张长逊举行了婚礼。拜了天地,拜了姑舅,拜了亲友,夫妻还对拜了一礼。 小夫妻好容易到了新房,跟着来看热闹的众人与新人闹腾一番。这伙人好容易被请回宴席上,新房恢复了平静。张长逊早想好了却扇诗:天宫借扇来,遮面避邪灾。手持三尺剑,护妻牡丹开。杨蓉听了,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团扇。张长逊看着漂亮的如牡丹花一样的新娘子,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喜娘上前,让两人依礼同牢、同饮、结发、撒帐。杨蓉给旁边的一个妈妈使了眼色,那妈妈递给喜娘一个大大的红包,喜娘嘴里说了几句吉利话,行了礼,就喜滋滋地出去了。 杨蓉身边的跟了两个妈妈,四个大侍女,四个小婢女。肖妈妈与容妈妈都是杨蓉小时候崔家舅爷送的,具是有些武艺的。四个大侍女是灵儿、巧儿、酒儿、剑儿。与杨芙的大侍女是一起训练的,都是全挂子的本事。四个小婢女是琴儿、棋儿、书儿、画儿。年龄虽小,都是经过特训的,机灵得很。 张长逊坐在杨蓉身旁,小声问:“蓉蓉,听说你大姐当初出嫁时,领了十六名女卫,把宇文家和郭家打的落花流水。你怎么没有女卫呢?” 杨蓉道:“我大姐是英王府长女,自小得宠。还有一点,大姐个子小,看上去身小力薄的,父亲也是心疼,怕别人欺负她。外祖家也宝贝她,逼着父亲给她培养了十六个女卫。我就不同,从小就习武,跟假小子似的,还配什么女卫呢。再说了,养女卫多花钱呀。” 张长逊点点头:“大姐夫文弱,大姐用些女卫也行。以后你有我了,我是行武出身,肯定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不过,咱们家很有钱,你不用担心养不起人。” 张家人豪爽,爱热闹。婚宴摆的很大,来的客也多。有官员,有江湖人,有商人。整只的烤羊有五六十只。整锅的炖牛肉有十几锅。大堆的糕点、糖果、干果,水果,成坛的好酒,成缸的牛奶、饮子。 有人来新房催张长逊去前面敬酒。张长逊把手一摆:“你就悄悄跟我父亲母亲说一声,我不去前面了。我在新房陪媳妇,她刚来我们家,人生地不熟的,我担心她一个人害怕。” 杨蓉道:“这样不好吧,你还是去前边,给长辈们敬个酒。与同僚好友喝几杯,省得别人笑话。” 张长逊笑道:“长辈们有我父母和叔父叔母陪同,同僚好友由我的兄弟们陪着。非让我这新郎官去前面陪酒,到时候喝的大醉,还怎么陪媳妇呢。” 这时候,灵儿端了茶水来,巧儿给拿过来一个食盒来。张长逊道:“哪来的食盒?是什么好吃的。” 灵儿道:“刚七小姐身边的张姑姑骑马送来的食盒,说怕府里忙着待客,没空儿给小姐准备吃的。反正,主要是七小姐的心意。”打开一看,是二十套肉夹馍,二十个林檎。饼烤得酥脆,肉炖得软烂香糯。配一点芹菜、胡萝卜丝,好吃的很。 杨蓉吃了一个饼,一个林檎,喝了一杯茶水。张长逊吃了五个饼,喝了茶水,还有些意犹未尽,又啃了两个林檎。杨蓉看着张长逊的吃相,噗嗤乐了。 前面一连来了三次,催张长逊去前边敬酒。张长逊根本不理那茬,就守在杨蓉身边。与她说些有的没的,打听她的爱好。幸得来参加婚宴的,要么是两家的亲戚,要么是军中的朋友,张氏兄弟又是武人,大家都不大计较细节。 待宾客一走,娘家人来新房看了杨蓉一眼,看她规矩地坐在床上,夫婿笑着看她。娘家人放心了,满意了,嘱咐杨蓉两句,就都回去了。 容妈妈解开两人的衣结,婢女们服侍杨蓉卸妆,去了首饰,换了睡衣。洗漱完,坐在床边。张蓉用下巴点了点,四个大丫环拿出一套新的洗漱用品,服侍张长逊洗漱。 张长逊让服侍的人都下去,一时间,新房里只剩下两个新人。说实在的,从订亲到成婚,时间不到一年。两个人见是见过几回,几乎没有单独相处过,也没说过什么话。对方的情况都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现在就要共同生活在一起了,一起吃,一起睡,生儿育女,过完余生。饶是杨蓉是个豪爽的人,到这会也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张长逊到底是男人,两个人相比,他稍微自在些。他凑近杨蓉耳边道:“我太高兴了,这会儿有点头晕,你给我揉揉。”杨蓉瞪他一眼,两只手还是放在他太阳穴上,轻轻地揉。张长逊的大手扶着杨蓉的腰,舒服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张长逊的双手掐着媳妇的腰,把她抱起来,揽在怀里,大嘴也在她颈上腮上拱。杨蓉小声道:“好了,放我下来,我们该休息了。” 张长逊含混地应了一声,把媳妇放在床上,人就压上来了。“蓉蓉,你真香。”看着张长逊那比女子还白的肌肤,杨蓉真是有点嫉妒:“你天天在军中操练,脸和脖子晒红了,身上却这么白。” 张长逊道:“我们家曾祖母是胡姬,听说是一头金发,雪肤碧眼的样子。所以我们家有的孩子随了曾祖母,比较白。父亲书房有一幅曾祖母的画像,以后有机会了给你看。” 杨蓉道:“怪不得,你这么白,马术也好,原来继承了曾祖母的胡人的血统。” 张长逊这会儿再顾不上跟媳妇说话,在她身上一顿乱摸,有些没轻重了。杨蓉也觉得身上一阵燥热,把脸埋在丈夫的颈窝里,任凭他带领着,完成了新婚夫妇的洞房花烛事。 第二天一早,杨蓉被张长逊闹醒。张长逊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出去锻炼,这些年习惯了。你先洗漱收拾,我锻炼完事了,陪你去见父母。”杨蓉乖巧地点点头,张长逊摸摸她的头,笑了笑,出门了。 杨蓉挺着有些酸痛的身子,让门外的人进来。杨蓉洗漱完,吃了两个煮鸡蛋,一个果子,喝了一杯茶水。 灵儿给她梳了头,插了一对鸳鸯样的金钗,一个金镶白玉的牡丹形花簪。穿了正红色的石榴裙,正红色的广袖对襟半长款上衣,用金丝绣着青鸾图案。脖子上戴了一串金镶白玉的璎珞,左手上戴了一只白玉镯,两只金戒指。画了一个略浓艳的妆容。 练功完毕的张长逊满头是汗的进来,要了水洗漱。换了一身红色胡服,系了黑色的革带。灵儿服侍着给他把头发绾起来,戴了他常用的一个白玉冠,勒上红色抹额。匆匆喝了两杯茶,才看美艳的媳妇。嘴角就一直翘着,心情很美妙。 杨蓉是第一次见舅姑,心情有些紧张。公公张晖是一员悍将,不是在战场上拼杀,就是在大漠边关镇守。婆婆凤云也是江湖人,婚后就随着张晖一起,从不分离。两公婆一看就是威武豪爽之人,并不让人反感。而杨蓉却是大家贵女,自懂事起就养尊处优,没去过外地。看上去白嫩细致,如牡丹盛开。 巧儿拿了拜垫放在舅姑面前,张长逊扶着杨蓉,两个人向上首的人磕头行礼,称呼一声。张晖哈哈一笑:“长逊,好啊,现在你可满意了吧,终于娶到世家大族的贵女当媳妇了。” 凤云白了张晖一眼:“别胡说,快起来吧,把给儿媳妇见面礼拿上来。”有人端来一个盘子,上面有一块未经琢磨的鲜红色的宝石。一盒四颗龙眼大的珍珠。又有一人捧着一条马鞭,一把宝剑。杨蓉谢了赏,红着脸接过来,递给旁边的剑儿,酒儿。 凤云问:“蓉蓉,你到我家,习惯吗?我们家人都粗糙,要是有哪里不妥,你就跟张管家说,让他改了。” 杨蓉点了点头:“挺好的。没有不妥。” 张晖道:“听说,儿媳自小是练过武艺的,不知道水平如何?马术如何?” 杨蓉道:“父亲,儿媳武艺一般,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小时候淘气,我父王见我精力过剩,指点过一些。马术尚可,主要是家里兄弟姐妹皆爱打马球,有时不够人手,就凑个人头。” 张晖哈哈一笑:“好,好,我这几个子女都爱打马球,也练习了些防身的武艺。以后没事了,你们切磋一下。”杨蓉笑着点点头。 杨蓉送上准备的礼物。给舅姑的,是托李夫人在江南匠园的能工巧匠给打造的,两只可分节的钢枪。给三个小叔子张长勇、张长毅、张长猛的是三把镶金嵌玉的长剑。给小姑子张长秀的是一套金镶玛瑙的首饰,一套新出的话本子,一本《女儿经》。在场的都是识货之人,对这些礼物挺满意。 凤夫人对众人道:“我与郡公长期不在都城,都城这些宅子、地产顾不上管。之前都是由你们二叔帮着料理,具体执行的人是张管家。现在好了,蓉蓉是家中的长媳,是大家出身,必然有管家的才能。这个家,就交给她管了。张管家,给你三天时间盘点,把账本与钥匙给大少夫人,以后她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不许说以前是这样的,或者这是老规矩之类的话。”张管家连声称是。 到了朝食时间,张家的几个叔伯来了,杨蓉上前见礼、认亲。张明夫妇很是满意这门亲事,给了一百个马蹄金,杨蓉回赠了一把镶宝石的匕首。张暖夫妇给了一百两的黄金叶子,杨蓉回赠了一些文房四宝,二十套长青印刷厂出品的儒家经典的书和讲议。 张明笑了一笑:“侄媳妇,我家姑娘啊,可喜欢上曲池坊那里听书了,天天去呀,我是拿她没辙了。” 杨蓉听了微笑:“这样啊,我送妹妹一些话本子吧。都是长青印刷厂新出的,还没上市面呢。” 张明道:“那就多谢了。我家姑娘是个古怪的,不喜欢首饰衣裳,也不爱琴棋书画,就只喜欢经商,又爱吃喝玩乐。说起来,你们家七姑娘我是熟识的,最近杨七小姐做什么呢?” 杨蓉听了回答:“七妹妹最近可忙了,忙着种地呢。就是二叔父帮着买的那些郭氏庄园,现在更名为春来庄,春景村,春荞山庄,春芥药园,春荠庄。” 张管事听了笑道:“没想到,杨七小姐不但能上天,还能下地呢。”众人听了都笑了。 张晖道:“上次长逊给我写了信,让我在大漠边缘多种树,搞绿化呢。我看了信。找当地的老人们商量了,大家觉得有理。现在长逊也完婚了,过几天我回去,就开种。不管是兵是民,每人种上十棵,年年种。看会不会如杨七小姐说的那样,防风固沙,保持水土,保护环境。” 张长逊道:“还有,减少放牧,尽量少破坏草地。” 张晖道:“这可不行,我们打仗靠马,吃肉靠牛羊,不放牧怎么弄?” 张长逊道:“杨七说了,圈养与放牧相结合。一面多种树,一部分树叶可以用来喂牲口,向周边郡县收购秸杆,牧草。把那里的干葡萄、葡萄酒、沙棘果、枸杞子、奶酪、乳扇、甜瓜、矿石、牛羊拉过来,与这边换粮食、饲料、干草、药材、书籍。要是腾不出手,交给英王的燕兴邸就行。” 张晖听了这话,想一想:“说得有些路数,那我试试吧。” 张家的朝食有胡人的习惯,朝食是一壶牛乳,一盘芝麻胡饼,一盘烤羊肉串,一盘煮鸡蛋。为了照顾杨蓉,还煮了精米粥,拌了一盘白萝卜丝。 吃过朝食,凤夫人对张长逊和杨蓉道:“咱们家都是武人,个性是粗爽随性的。你们不用象别家那样,早问安,晚定省的。有事就来说事,没事就过自己的小日子。你们俩个好好的,早早给我生个孙辈比什么都强。”张长逊答应一声,杨蓉也红着脸笑了笑。 忽然下人来报,尚书府的杨七小姐派人给送来了请柬,请张郡公与夫人,张家公子,小姐去永兴坊的春劲院听戏。张晖与夫人对看一眼,张明故意问:“只请大哥大嫂,不请我们?”下人回话:“送请柬的人说了,听戏就是要热闹,来的人越多越好。” 张小艾道:“大哥、大嫂、三弟、弟妇,你们可一定要去,杨七小姐在吃喝玩乐上很有心得,能玩出花来。” 张长逊小声对杨蓉道:“让他们去,咱俩就别去了。昨天你累坏了,咱们补觉去。”杨蓉小手打他一下:“别说话,让人听见了笑话。还是去吧,七妹妹请,得给面子。” 张明帮忙买下的郭家宅,他自己没亲自出面,这次来还是第一次来。暗叹郭家真是家大业大,下人住的院子都如此壮观。见杨七把院子修的很特别,搭的戏楼有意思,就点头称赞。 今日的戏有两出,一出是《凤仪亭》,一出是《草船借箭》。杨依依根据后世的影视和戏曲改编的。让两个师傅设计了唱腔,有些后世京剧的唱腔,还借用了昆曲、黄梅调、河南坠子、东北二人传等艺术成分。找个两个舞蹈极佳的老师傅,详细讲解了剧情,让她们编了舞,反复改编。一年下来,只弄了五六出戏。但这个时候,没有这种艺术形式,外人看了还是很觉得别致。 张郡公是个爱看热闹的,听着戏,唱着茶,吃着新出的糕点,兴奋地不得了。听完戏,杨依依又留众人吃了晚食。每个案几一个铜火锅,吃涮羊肉。还安排了肉夹馍、砂锅、水果甜汤。席间,杨依依与张家人畅言,说得很投机,大家都很高兴。 杨依依提出,西北军队的生活艰难,要是可以,请军需官多多采购依依食品厂的产品。张郡公哈哈大笑:“这个可以有,上次二弟给我发去的依依食品,在军中很受欢迎,很实用。尤其那些压缩饼干,油炸面,手工挂面,各种糖果。累着饿着时,可以即刻补充些能量。我早有计划,以后军需上除了主粮,采购一部分依依食品。” 杨依依道:“西北那边不比都城,都城是政治性城市,啥都管得严。张家人有的是,又不是人人都在军中,可以在西北开些店,专卖依依食品。再开一些食肆,冬天以火锅、砂锅、肉夹馍为特色。夏季热了,卖些凉皮、凉粉、米皮、凉面、凉糕什么的,生意一准好的很。” 张郡公问:“火锅、砂锅、肉夹馍我都吃过了,果然好吃,也适合西北。那凉粉、凉皮、米皮是什么吃食,好做不好做呢?” 杨依依答:“凉粉,是豆子淀粉做的,凉皮是麦粉做的,米皮是大米做的。都好吃,做起来是有点技术难度。不过,咱们是亲戚,您要是准备开店,只需要交点培训费,我保管把您派来的人都教会。” 凤夫人很感兴趣:“杨七小姐说的是。西北那边地广人稀,贸易上管得不紧,宵禁也不严格,比不得都城,不但有宵禁,还只让在西市东市贸易,卖什么都有固定的地方。我赞成开几个贸易行,请杨七小姐给我们供货。” 杨依依道:“当然没问题,我可以让燕兴邸供白糖、精盐、纸张、丝绸、瓷器、茶叶。我的印刷厂每三个月出新书单,我的食品厂所有食品都在这报价单上,夫人拿去看看,需要什么写单子来,我安排发货。另外,我在通善坊要建医馆,还有药材贸易行。将来会生产一些成品药,比如治发热,风寒,上火,止血,外伤感染,拉肚子等的都有。如果需要,也可以来信。” 张明笑道:“杨七,你忘了我是做什么营生的?我那牙行,什么敢都过手。我家还有庞大的运输团队,你有生意,找我就行,还要大老远的麻烦大哥大嫂。他们到底是朝廷的人呢,小心为上。” 杨依依笑道:“是我没考虑周到,以后就找张当家。” 张郡公与凤夫人都微笑点头,心想,杨七不过十多岁,这生意做的大呀,人也精明。果然大户人家见多识广,小辈耳濡目染的出人才。想到这里,看了张长逊一眼,怪不得这小子,从小就嚷着要娶世家大族的女子,绝不娶江湖人和小门小户的普通女子。 张管事又问杨七种地种的怎么样了。杨依依叹口气:“差点没累死我,真是隔行如隔山,平常吃起来容易,种起来太难了。” 杨蓉笑了笑:“这话说的,你从小都没见过庄稼长什么样,一天农具也没用过,还会种地?到底种的怎么样了,我到想听听。” 杨依依道:“春来庄,一千二百亩良田,年前一大半种了冬小麦。过了年,我让大舅舅指挥庄丁们种花呢。杏花、桃花、梨花、石榴、桂花、杜鹃、山茶、栀子、萱草、牡丹、兰花、菊花、梅花、月季。我种花主要是在图书馆开花展,顺便卖花。 春景村,原有三十亩枣树留着,我年前让种了二十亩大蒜。过了年,我让种了一百亩芦笋和莴笋。又让种了二百亩从西北来的一种香料,种了二百亩西南来的一种香辛料。种了一百亩生姜,一百亩韭菜。 春荞山庄的果树都留着,年前让庄丁们上了底肥,剪了枝,现在开始浇春水了。 春芥药园,还是种原来的药草,都保留着,有些药苗需要倒栽一下。有空地的地方多种,种什么我不懂,都是小宛姑姑说了算。 我的重点放在春荠庄,三百亩水田,种水稻,让大伯从南方找来的良种,好几个品种,准备用新的种植方法。先育秧,等天再暖些了,再插秧。五百六十亩良田,让大伯从全国各地找来的麦种,准备亲自种一下,每样种一些,看看哪一种更适合这边。七十亩沙地,种甜瓜和西瓜,现今找到六种西瓜籽,五种甜瓜籽,准备开花时节,把花粉互授,杂交一下,看能不能培养出好的瓜品种。” 杨依依说完,微微有些喘,端过来茶,灌了好几杯。 张家三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叹气。看人家姑娘,干什么都像样。自己家的孩子,真是没法说了。与杨七一比,都不想要了。张郡公看向自家的三个儿子,嗯,把这三个小子培养培养,说不得将来有了出息,能把杨七这姑娘娶家来。 张管事问:“你那凉粉、凉皮、米皮,凉糕、凉面,学会技术收费多少呢?” 杨依依道:“我这边的技术很多,每样培训费二百贯。还有山楂糕、糖葫芦、各样糕点、卤肉、烤鸭、荞面灌肠、豆芽、芝麻油、芝麻酱、麦芽糖、糖瓜、糖葱……” 张当家问:“你那印刷术,粉条粉皮技术,不出手吗?多少钱都有人出呢。” 杨依依道:“那个印刷术不行,好几股呢,我就是技术入的股,怎么能随便出卖大家的利益呢。粉条粉皮现在还不行,三五年后大家自己就琢磨出来了,不过,原材料不好弄。主要人们都喜欢种主粮,豆类、薯类的种得少。我都是指望亲戚和军中合伙人种了,直接发给我用。” 张当家道:“年前,听说杨大小姐夫妇遇袭了。我觉得吃惊,查了一下,是郭家老三联手了益州牙行的蒋三做的。目的是抓了杨大小姐,逼你交出印刷术,逼李家交出白糖和精盐的制法。”杨依依咬了咬牙,这帮王八蛋,真该死。幸亏大姐没事,不然自己肯定过意不去。 张当家道:“蒋三现在是走投无路了,死了那么多人,赔不起了。那些人是两个杀手组织派出来的。组织成员全是南征后,各军中退下来的好手,不想回家乡种地,加入了杀手组织。我猜这两个杀手组织背后的人来头大,可能是三皇子与四皇子。这下子损失这么大,郭老三被灭口了,蒋三也跑了。我估计,朝廷也查不出来什么结果。最多赖在郭老三头上,死无对证。” 张郡公道:“我觉得杨大小姐威武,百十个高手的突袭,一般人还真抗不住。她竟然全身而退,还击杀了几乎全部的杀手。” 杨蓉道:“说起来,多亏了七妹。大姐年前要去探望舅姑,本来就是随身带几个下人就是了。七妹说她预感不好,非让父王给二百人的卫队护送。这二百人都是燕兴邸的好手,军中退下来的。身手不用说,跟着父王跑生意,也练出来机警性了。这才斩杀了贼人,护住了大姐。”众人恍然大悟。杨蓉又道:“我大姐手边的人也厉害,崔妈妈、杨妈妈都曾是江湖高手呢。” 凤夫人感兴趣问:“两位妈妈全名是什么?我也曾是江湖人,说不得认识这两位。” 第54章 杨蓉掌家 杨茭闹婚 杨蓉道:“崔妈妈好像叫崔凤娇,四十一岁,个子很高,鹅蛋脸型,左脸上近耳朵处有一月牙状伤疤。使长枪,就我今日送给家姑的那种三节钢枪,还会用护手钩。杨妈妈的原名不知道,只知道她四十二岁,身材中等,瓜子脸,皮肤微黑,长眉细眼,眼窝有点深。使一长刀,刀刃细长,刀杆也是三截细钢管拧成的。” 凤夫人听了,想了一想道:“杨妈妈,使三节苗刀。永谦,会不会是杨小明?” 张当家道:“听这年龄、外貌、使用的兵器,十有八九是杨小明。” 凤夫人又道:“凤娇?四十一岁,使长枪,会护手钩,原来是她,我家的九堂妹,没想到她大难不死,跟在杨大小姐身边。她现在还好吗?” 杨蓉道:“两位妈妈都挺好的。跟着我大姐,感情处得像母女似的。您想见见她吗?”. 凤夫人摇头,叹口气:“不必了,我们江湖人没那么多儿女情长,有缘分自会再见了,不过过于刻意。知道她现在过得平静安乐,就很好。” 杨蓉与张长逊恩恩爱爱的过了两日,杨蓉对张家真是满意极了。丈夫长得俊,能文能武,对她挺好的。姑舅不讲虚礼,弟弟妹妹都是豪爽不拘小节之人,很合她的脾气。这比嫁什么名门望族,高官显贵之家强远了。 三日回门之期,张郡公夫妇准备了丰厚的礼物。张长逊陪着媳妇回娘家去了。杨家大门敞开,迎接女儿女婿。杨蓉让手下的人给前来道喜的杨府仆婢发了红包,自己亲自给前来迎接的兄弟姐妹们发礼物。 杨依依得到最多,是一对龙眼大的珍珠,一对金镯子,一大把金豆子。杨蒿年龄小,给了一个金锁,一块玉佩。韩姨娘生的小子刚起了名,叫杨芹。韩姨娘亲自抱着来给二小姐道喜,杨蓉也给了一个金锁,一对小金镯子。 杨芙夫妇也来了,杨蓉给的礼物是一套小孩子用的蚕丝被,和两张火狐皮。姐妹俩相视一笑。其他人只有十颗金豆子,看杨霏霏有些不高兴,偷偷给加了一对白玉戒指。 到了老夫人的客厅,给一众长辈见礼。 老夫人看杨蓉的小脸白白嫩嫩,神情喜悦慵懒,看来小日子过得不错。老夫人受了礼,笑嘻嘻地给了新婚夫妇赏了一对金如意,一对泥金的娃娃。英王夫妇也笑吟吟的,给了新婚夫妇一对玉环。李夫人送了一对春瓶。杨尚书夫妇给了一对有童子画的青瓷枕。 用朝食时,英王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杨芮升职了,成了云中郡的郡丞。众人都为杨芮高兴。只杨荀闷闷不乐,时不时瞪杨依依一眼,杨茭也不高兴,恨不得咬杨依依一口。 李夫人道:“杨荞成婚的时间定了,就是三月二十八的正日子。不知道茭茭这个姐姐什么时候出阁?五弟也是该酬备了,最好能赶到妹妹前头。” 杨茭急了,喊道:“我不嫁,死也不嫁。你们都欺负我,给别的姐妹寻的都是长得俊的,给我找的就象个活鬼。我看他一眼,就做三天噩梦,这日子没法过。” 英王妃道:“男才女貌,男子看的是才,又不是脸。人家尉迟殿臣武艺好,通兵书,善打仗。现在是正五品的右卫中朗将,将来还要承义王的爵位,前途肯定不错。”杨茭哪里听得进去,一个劲儿哭。 长兄杨荣也道:“尉迟兄是个大大的人才,卫军中不说无敌,也是数得着的好身手。他天生神力,能开碑裂石。别看他外貌长得凶悍,沉默寡言,但心胸开阔,脾气极好。我与他切磋过,跟同袍过招,他都是收着力的,从不曾伤人。” 英王也点头称是:“大战时,我定要他到我军中,有万夫不挡之勇。要是成了咱家的女婿,我可太满意了。” 杨茭哭道:“大伯父有这想法,怎么不让您的女儿嫁给那个阎王。”众人无语。 老夫人道:“茭茭既然心情不好,今日就回去休息吧。”说罢,使了个眼色。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妈妈把着杨茭的两臂,硬性掺扶下去了。 老夫人对陈氏道:“老五媳妇,杨茭到底是老五的亲闺女,你也积极些。先让人通知尉迟家,择个好日子下婚帖,她的婚事,你们两个赶紧操办吧。” 陈氏不冷不热地开口:“下婚帖容易,就怕三小姐不肯接。至于操办,你们公中不是有定例吗?嫡女五千贯的嫁资,先夫人的嫁妆也在兄妹两人手里。尚书大人亲自操持吧,我这里都配合。我出身小门小户,贵女婚事,我没有经手过。办寒酸了,全都埋怨,办盛大了,我哪有钱往里填呢。千万别让我操办,弄不好,三小姐埋怨我一辈子呢。” 老夫人瞪她一眼,却拿她没法子。英王妃,李夫人,杨姑母,三个女长辈听了这话,都斜眼看陈氏一眼。甭管你老夫人是软是硬,人家不接招,随你们便。不过也是,没有春风,别望秋雨。那杨茭从来也没把陈氏这继母看到眼里,说话做事一派刻薄。陈氏恨的咬牙,巴不得前窝两个孩子倒霉,还会管两人的事才怪。 公中出五千贯钱,听着不少,其实也不多。买些日常用的物件是没问题,要想买房置地是万万不够的。还是要自己的父母兄姐贴补一些,才能风风光光的。现在萧氏的嫁妆在兄妹两人手里,房产地产都有,倒也说的过去。 再想陈氏,自已亲生闺女的月银,还要昧下呢。保况前夫人的嫡女,她不会贴一分钱的。聪明的,还真不能让她操持,到时给弄的不像样,丢的是杨家两府里的脸。 几个人看向杨梧,杨梧一脸不悦,心里怨恨陈氏。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点大局观也没有。就算有什么打算,何必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呢,这不是让别人看不起尚书府嘛。 杨依依不怕事:“父亲,您别生气,也别跟我母亲急眼,她是真没钱。她一个月月钱是十五贯,一年十二个月,不花不用就是一百八十贯钱。十年是一千八百贯,全给三姐姐,也解决不了多大问题。就是私下里抄抄书,绣绣图,每年有点额外收入,也是给弟弟攒点下聘的钱。父亲出身大家,尚书高官,还有爵位,不会连继妻这点月钱也盯着吧?” 杨尚书气红了脸:“胡说,我什么时候惦记夫人的财帛了?” 杨依依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就好。父亲,您的亲闺女嫁人自己操持,可别指望别人。我母亲那个脾气,连我这亲生的都不敢指望她呢,你们凭什么呢?” 陈氏听了这话,脖子也硬挺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老夫人让这娘俩气得够呛。杨七这丫头脾气不稳定,一阵一阵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阴阳起来。而且,老夫人发现,尽管杨七与陈氏不合,但杨七还是很在意陈氏母子,只要跟这两人相关的话题,杨七是一句比一句毒,一句比一句狂。根本是不管不顾,不给别人留面子的。 陈氏以前还恭顺,自从进宫见了皇后娘娘,得了赏。回头掌了家,杨依依又立了业。陈氏就变了态度,那是一点亏不肯吃,只要不称她心,起身就走,一句话不对付,就给个软钉子碰。 杨蓉看娘家破事一堆,怕张长逊不自在。匆匆吃了朝食,就向家人告辞,回家去了。 路上,两人共骑一匹马。张长逊用披风裹着媳妇,杨蓉倚在张长逊怀里,把尚书府那些事挑拣着说了。张长逊也跟着叹气:“大家族原来这么复杂。利益当前,面子也顾不上了。” 杨蓉小声地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个家,就是一个女主人最好,女人一多就事多。我以后要活的长长久久的,陪着你,照顾好家。” 张长逊在杨蓉头顶上亲了一下:“好,我们一起,活得长长久久的。” 杨蓉心里苦笑:你是个武将,战场上瞬息万变,刀枪无眼,能活多久,都是看命了。 张长逊心里也清楚,他想:我为什么要娶大族贵女,就是这样的媳妇有背景,有能力,关键时候能拿事。万一我在战场上出事了,我的父母,我的孩子,我的家,我的财富,都要有人管着,守着,护着。 回家后,张管家把各处账本拿来,钥匙也交上来了。杨蓉让两个妈妈接了各处钥匙,花名册,安排四个大侍女取了算筹对账。 最后,张家的资产之多,连出身大家的杨蓉都觉得吃惊了。张郡公夫妻长年镇守西北,在西北也有很多牧场、牲口。不过这部分不用杨蓉操心,自有凤夫人管着。张家几代人都与胡族私下里生意往来,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在关内道、河北道、河东道、河南道有许多农庄。现在全交给杨蓉管理。 第二日,从英王府借来三十个能干的下人。让府里的下人都集中在前院的理事处,训了几句话:“我在杨家时,都是母妃与大嫂管家,就在旁边看一看,打个下手。如今进了张家,家姑命我接掌张府家事。我虽年轻,当了张家的长媳,就不得不撑起来,你们服不服?有不服的现在站出来,咱们理论理论。”众人哪敢放肆,都称服气。 杨蓉让肖妈妈把府里原来的工作时辰又重新念了一遍,强调一句:“诸位,以后就按原来的时辰做事,只是要仔细当差,不要误了时辰。若误了,就得罚。”众人都点头应了。 肖妈妈先点了几个主人跟前的近侍和大侍女,嘱咐道:“主人身边不能没人,你们快回去服侍吧。” 杨蓉道:“各人的职位不变,原来做什么先做什么,到月底,我看看做的怎么样。做得好的有赏,真需要调整的,到时候再说。” 让张管家与几个管事的留下,各人都回岗位上去。让杨府三十个人,拿了账册,跟着两个妈妈,四个大侍女,四个小婢女,带着张管家一行人,去各处盘点库存。 发现有问题的地方,先记下来。少了东西的,坏了东西的,让那处管事的签名。之后再慢慢查问,事情不大的警告一番,让以后仔细些,好好做事。事情大的就严厉处理,该送官,该发卖的,该赔偿的,都一一办理。此时果然看出世家贵女的手段来了,别的不说,管家理事都是有一套的。 如此半个月后,家里上下都理顺了,事情井井有条,张家的长辈都放心了。张郡公夫妇领着其他孩子回西北,张暖夫妇也回张家堡去了。 杨蓉找杨依依商量,张家那些庄园土地种些什么好?杨依依出主意:要是地里现有的麦子,油菜,大蒜,都是去年种下的,就保留着,以后每年还是种这些。薄些的地等过些天种上黄豆,沙地就种些瓜类,水田种水稻和莲藕。山地坡地就种树或药草,有山的封山育林,多种些经济树种。杨蓉对种植一事不太通,就全听了杨依依的建议。粮食也不必卖,就多多饲养猪、牛、驴。主要的是因为这三种牲口,肉好吃啊。而且牛能耕田,驴能拉磨,成本还没有马高,农家人更喜欢些。 因为杨依依到处提倡种树,陈舅舅家的各种树苗一直卖得很好。去年下死力,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又买了不少荒地,全秧了树苗,以杨树、柳树、豆槐等易活、耐旱、长得快的树种最多。还有一些果树苗,花树苗。今年光卖各种树苗的收入都比往年三年的粮食价还高,陈家都十分高兴。计划着,逐年买地,加大种植。 杨依依在图书馆后园办了一次花展。以桃花为主,那些花盆、花翁的样式,很别致,都是杨依依画了图,向南方各大窑口订的陶瓷。这些桃花就是以观赏为目的,枝条修剪的很有造型感,花繁色艳。还有些花是在春系庄园的暖室中催发出来的,月季、牡丹、梨花,争相斗艳。 中兴城的人还是比较喜欢花的,尤其是在这仲春时节。来看花的人络绎不绝,看了喜欢的不能自己,有很多人购买了一些花。连皇后娘娘也微服到园中看了花展,大手笔地买了一大批花,分赐给儿女们。 杨家发展这么好,引起了许多大户人家的嫉妒。京兆的韦家、史家,扶风的马家、鲁家都派了人来,找英王要求合作。英王把手一摊,我经手的燕兴邸不是我杨家一家的。是晋王牵头,皇家的生意。其他的是我侄女与别人合作的,我这个大伯父却不好插手。 那些人又找杨梧,杨梧看这些人要合作,马上眼里有光了。韦家说可以跟杨家联姻,促成两家合作。杨梧有些无奈:“我只有三子两女。长子长女都订亲了,小女今年才十一岁,两个小儿,一个三岁,一个才几个月。” 杨茭知道了这事,心里一动。就找她父亲闹,非要退了尉迟家的婚事,自己可以跟韦家联姻。一来二去,杨梧就心动了。他去找英王商量,英王一脸不赞成。 一来,韦家的目的不纯,分明是想来分一杯羹的。可是,这些是杨七的生意,那丫头与杨茭不合,都恨不得对方去死,怎么会放弃自己的利益,去成全杨茭呢。杨七步步为营,这些生意都不简单。她好像早预料到杨家会干涉她,每一步都把皇后、晋王、老夫人、李夫人、杨姑母这些人绕进去。这些人都是有财有势的,直接间接的成了杨七的护身符。杨梧都插不进去,外家想插进去,杨七肯定不答应。 二来,尉迟家也不是好惹的。义王父子都是天生神力的猛将,陛下都知道这两父子的能耐,心里很看重呢。尉迟殿臣年近三十,好容易订了亲。人家没是没非,杨家要强行退亲的话,尉迟家不得跳脚,平白多一个劲敌。 杨梧听了这些,心里恼意上来了:“杨七那个死丫头,我是她父亲,她常常顶撞我,这是要上天了。她尚未出嫁,这些生意本就属于家族,哪里能让她自己说了算。我非要把生意收回,她若不从,我请家法打死她。” 英王冷笑:“我是宗长,我都没说这些生意属于家族,五弟到是说的如此理所当然。你莫看杨七年龄不大,心眼子比一众姐妹都多呢。她的生意都是自己算计来的,五弟没出一分钱,也没出过力,有什么脸说要她的生意。我到要看看,你要不要的到?你要打死她,我也想看看你们两人谁能斗得过谁。” 杨梧气乎乎地回了府,让人把杨依依叫过来。杨依依听了传唤,心里觉得纳闷,又直觉不是好事。一面让红豆与绿豆去报老夫人和大伯父。自己藏了银戒尺、硬木棍,领了两位姑姑,去见她父亲。 杨梧坐在客厅正中,正喝茶。陈氏抱着杨蒿坐在侧面的罗汉床上。杨梧道:“杨依依,你还认不认我这个父亲?” 杨依依冷笑道:“那要看,父亲心里是不是有我这个女儿。我只有一个父亲,可父亲却不只有我一个孩子。我便一心对您,您却未必一心对我呢。” 杨梧把茶杯重重一顿:“杨七,你从来都不尊重亲长,我说一句,你就有十句回我。次次说些忤逆的话,看我今日要罚你。” 杨七挑挑眉,嘲讽地看着尚书大人。 杨梧道:“我和你母亲生了你,我母亲养了你。你吃杨家的,用杨家的。你的那些生意按理都是杨家的。你不愿意让你哥哥经手,就交给为父吧。” 杨七道:“可父亲是工部尚书,五品以上官员,不能经商。” 杨梧道:“那就先交给你母亲吧。你就规规矩矩的在家上学,修养性情。” 杨七道:“那不行,我的生意也不是我个人的,都是与别人合伙的,我的股份不多。说了不算,要大家合议。”说着看了陈氏一眼。 陈氏道:“那就你说说,你都有多少股份,把股份交上来也行。” 杨七道:“印刷厂的股份,母亲最清楚。我占两股,荆哥三股,茴哥两股,封先生两股,蒿儿一股。”陈氏听了点点头。 杨七道:“图书馆的股份,共十股。我占两股,皇后一股,祖母一股,荆哥一股,蔚哥一股,茴哥一股,荃哥一股,李圭两股。”陈氏与杨梧对视一眼,脸色都沉下来了。 杨七道:“食品厂的股份,共十股。我占两股,皇后一股,晋王一股,大伯父一股,李三爷两股,刘厂长一股,赠慈善两股。我声明,皇后,晋王,大伯父三个人的食品厂股份都不给分红,拿去做慈善用的。抚恤对象是那些战争中的伤残军士、烈属、失去大人的孩子。” 杨梧心里又酸又气,心情复杂。 杨七道:“通善医馆的股份,共十股。我占两股,皇后一股,晋王一股,兰氏一股,孙小宛一股,二哥一股,大姐一股,二姐一股,赠公益一股。总有些人吃不起药,看不起病。医者父母心,不能见死不救。还有咱府里的人要定期体检,我手下的员工体检,我的工作区要消毒,每年年前开一个月义诊。” 杨梧道:“你那些茶叶生意我听说赚大钱了,你怎么分配的?” 杨七道:“闽地茶山是姑母的,江南那边的茶山是李家二舅父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倒卖倒卖,赚点钱。免费给咱两府里供茶,出嫁了的姐妹们,我也免费供茶了。还要给皇后娘娘送茶礼。净利我得四成,分给姑母两成,李家两成,封先生一成,茶山老王一成。将来蒿儿成婚后,我从自己的份额中分给他一成贴补家用。” 陈氏听了,就没吱声,心里盘算着。杨七不管怎么样,是我亲生的。她只要扶持她弟弟,我就满意了。反正蒿儿还小,杨七赚到手里的,将来慢慢往外扣。现在,要是归到尚书府里,说不得杨梧那偏心眼的,想着法子给了前窝的两个子女。 杨梧道:“杨七,你好孝顺?你想着这个,惦着那个。就我这个父亲和你亲哥哥没得份呀,不行,你必须给我们分成。” 杨七道:“父慈子孝,自己说说,您对我怎么样呢?反正股份分配你也知道了,我呢,从来不指望父亲慈,父亲也别指望女儿孝。我算过了,我的生老病死,都很清楚。说到生恩,欠我母亲十个月的房钱,也就欠您一个种子钱吧?母亲将来我会安排她的余生,以还生恩。父亲嘛,您遇难时,我会救你,以还种恩。其它都由我自己处理,不欠父母的。家里养我十余年,我才如此拉拔兄弟姐妹,家里在我身上得了不少好处了。我将来出嫁,公中出的钱我就笑纳了,其他的我自己有股份,可以补贴自己。我不指望父母,父母也别连累我。” 杨梧听了这话,气狠了。就命人请家法,要打死杨七这个不孝女。杨七知道今日不能善了,就脱了外面的披风,里面穿了一身自己设计的玄色劲装。从后腰处拔出来一根硬木棒,指着一众下人道:“你们知道我,自来是生死不怕的。我有皇后娘娘亲赐的银戒尺,君命大于亲命,谁敢上来,我要他的命。” 一众下人心里忐忑起来:七小姐怎么说也是主子,又这么厉害。我们上前去,打坏了小姐,老王妃和英王不能饶了我们。运气差点,让小姐打坏了,那不是倒霉嘛。 杨梧看下人们都围着杨七,却没一个人敢下手。气上心头,拿了所谓的家法,就是一条带刺的皮鞭,有一尺多长。杨梧走上前来,眼里喷火,狠狠地抽打杨依依。 一鞭下来,杨依依故意没躲,鞭子扫过她的左脸,打到她的肩膀上。脸上被划了一条血痕,肩膀上的衣服破了,沁出血丝染红了衣服。杨依依恨恨地瞪着他父亲,一脸不服。杨梧下不来台,又狠狠抽了杨依依的背几下。杨依依觉得差不多了,就抡起木棍,照她父亲的大腿狠狠一下,正打到麻筋上,当时就把杨梧打翻在地。 陈氏吓得大叫一声,怀中的杨蒿哇的大哭起来。一众下人赶紧上前来拉杨依依,杨依依下了狠,抡木棒乱打,把几个下人打的哭爹叫娘的。 老夫人与英王赶来时,屋里乱成一团。杨依依不理老夫人的叫喊,走到杨梧面前,狠狠地给他两个大耳光。嘴里嚷道:“第一巴掌,打你不仁,第二巴掌,打你不慈。以后,我不要当你的女儿,我没你这样的父亲。” 老夫人让侍卫扶起杨梧,骂杨依依:“畜牲,这是你父亲。忤逆不孝是大罪,你还想不想活了?” 杨依依跪在陈氏面前:“母亲,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儿今日犯下大罪,求你救我。母亲比父亲年龄小,将来或许死在父亲之后。杨荀、杨茭都非善类,你与蒿儿在他们手下生活,日子苦的在后面呢。你今日救我,儿保证,以后会把你的余生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陈氏愣了半天,嘴唇哆哆嗦嗦的。冒出一句:“我怎么救你?” 第55章 姐弟过继 李家送嫁 杨七道:“母亲想救我,就把我和蒿弟过继到过世的伯父名下。三位伯父都是一代名将,为国牺牲,却没有一儿半女。今日,杨尚书不仁不慈,我不想再当他的孩子。我愿意给伯父当女儿,为他继后撑门。这样对蒿弟也有大好处,将来的蒿弟的前程、婚姻,都不会受杨尚书父子拿捏。祖母分家之时,祖业也会有蒿儿的一份。” 陈氏红了眼睛,想了一会儿,忽然对杨依依道:“我要是答应了,你和弟弟都不是尚书府里的人了,住在这里也不合适。我要你把春劲院的宅子送给蒿儿,你们搬去那里。” 杨依依眯了眯眼,决定先解决眼前的困局,就点头了。 陈夫人把杨蒿递给乳母,自己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老夫人面前,缓缓跪下磕头。老夫人脸色不好:“陈氏,你也要跟着杨七一样胡闹。” 陈氏道:“让外人都下去吧,我有话要讲。”英王做了个手势,下人、侍卫们鱼贯而出。奶娘抱着杨蒿行了礼,也回屋去了。 陈氏嘲讽地一笑:“杨尚书去年在背后中伤太子,咒骂帝后,妄议易储。是我发现他跟前伺候的两个下人在背后议论主家是非,怕把这事说出去,便紧忙处置了,远远地卖到了西南。这种事,不止一次。三年前,杨荀曾经与杨尚书的前任小妾江氏通奸,杨茭是知道的。那小妾怀了杨荀的孩子,是我让人给她灌了打胎药。尚书大人因为此事,还说我是妒妇、毒妇,杨茭知情不报,看着我被夫君怨恨,还落井下石,冷嘲热讽,我冤不冤?杨荀,与她的表妹私下里早有奸情了,都还没过门呢。没想到,名门萧氏的姑娘如此不要脸。不信,你们去查。” 老夫人听了,惊的坐到了罗汉床上,愣愣地看着陈氏:“你胡说,我不信。” 陈氏道:“就论今日之事,杨尚书要夺依依的生意股份,依依不愿意,这才动了家法。我女儿无大错,尚书却想要她死。我女反抗,就是犯了忤逆不孝的大罪。看尚书大人的意思,不会轻饶了依依,最少也要背负不孝的名声。要是我女儿出了事,谁也别想好,我一定上御史那里去,把你们家的这些龌龊事说出去。要不然,你们现在连我一起打死吧。这下就都干净了,名声保住了,股份自然也不用争了。” 英王也颓然坐下了,叹口气,看着陈氏:“原来,弟妹知道这么多事呢?你从来不说,就等着拿杨家一把,瞒得真好。” 陈氏道:“刚才,我与依依的话,家姑与大哥都听到了,求你们成全了她吧。我是杨家妇,知道再多也是自家人,当然希望相安无事,皆大欢喜。” 杨梧捂着大腿道:“不行,我就只有三个儿子,蒿儿绝不能过继,我不同意。” 陈氏道:“事到如今,我也想通了。依依有一点说到我心里了,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你,还有你的杨荀、杨茭。与其让我的女儿和儿子笼罩在你和杨荀的阴影之下,靠着你们的施舍勉强生活,不如给过世的哥哥们当嗣子。几个哥哥都是大英雄,死在保家为国的事上。虽然我没有见过,绝对胜你百倍。” 杨梧道:“今日,我就打死杨七,省得她一天到晚地算计我,闹得家宅不安。” 陈氏站起身来,看着英王:“我娘家近年来一直种树苗,与木柴行业打交道增多。无意间得了一个有趣的消息,图书馆用的红松,来自东北那边的胡族。李家与胡族私下交易,在营州囤了无数的木料,正准备奇货自居呢。” 英王拍桌子:“住口,休要胡说。与东北胡族交易,朝廷是知道的,也批准了。就算有什么问题,李家的事与我何干,只是一个侧夫人罢了。” 陈氏嘲讽地一笑。又转头对杨梧道:“我有身孕了,两个月有余。我年龄偏大,本想过了三个月,稳当了再说。我同意再给你纳一房年轻貌美的妾室,你的孩子不会少的。就放过依依和蒿儿吧。” 杨梧威胁道:“我的荀儿订亲了,我准备让他下个月就成亲。新妇过门,你就把掌家权交给她,好好养胎吧。” 陈氏笑了一笑:“好,我也累了,等我两个孩子过继了,我就交权。我现在想明白了,当家是体面,但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做好了是应该的,做不好了大家还埋怨。以前我在娘家当家,累死累活的,父亲还想让我当一辈子老姑娘,永远为家里做事。现在托皇后娘娘所命,替你管这两年的家,大人是一个月一查账,但凡有点余钱,就想着法的索要,光怕我中间得了什么好处。跟你十几年,生儿育女,没得着好脸色,勉强混个衣食无忧。如今,还不是享了女儿的福,前几日,家兄给我送来一纸文书,陈家的树苗交易的净利分我一成。因为种树苗的主意和技术是我闺女提供的,如今生意好得不得了。我的女儿有本事,我的蒿儿也有了前途,我还劳什么心呢。以后,我交了权,每日去说书馆听听故事,去春劲院看看戏。将来帮蒿儿带带孩子,去姑娘、侄女家串串门,尽是享福了。” 老夫人与英王对看一眼,老夫人叹气道:“好吧,明日就跟族老们商议,还要上奏陛下,请他的意思。你们也别闹了,等消息吧。”两人回英王府,讨论了大半夜。 帝后消息灵通,皇后早得了陈姑姑的密报,知道个大概。皇后聪明,前后联想,早猜出来了,跟皇帝议论了一番了。现在见了英王的奏章,皇帝看去,内容简单:臣年龄渐长,常常梦回,想起随臣征战的兄弟来。臣有兄弟五人,今只剩臣与五弟安享荣华富贵。二弟杨柏,三弟杨桦,四弟杨桐皆为国战死,身后无人。家母与臣商议,经族老合议,欲把臣的五子杨茴过继到二弟名下为嗣子。把臣的六子杨荃过继到三弟名下为嗣子,把五弟家的杨蒿、杨依依过继到四弟名下为嗣子女。请陛下恩准,臣全家不胜感激,永感天恩。 皇帝看完后,递给皇后看看。皇后看了笑道:“英王大侄儿心眼多啊,总是为这些子侄们算计,算计完前程,现在想着算计出身了。过继的孩子到了别人名下,就是唯一的嗣子。” 皇帝道:“是啊,三个兄弟都战死十多年了,这会想起来过继嗣子了。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好好的嫡子,已经有了出身,为什么还要过继到别人家去呢。这些庶子,继出子女,进继了,就能有个好的出身,真是好算计。” 皇后笑道:“昨日下午,杨七跟她父亲打起来了。杨尚书想要杨七的股份,杨七不给,杨尚书动了家法,打了杨七一顿。杨七哪忍得了这口气,把她父亲打了。想着这事不能善了,子打父,这可是忤逆大罪。估计是怕留下不孝的名声,才要过继到伯父名下的。她又是个女子,这样不好说,就把她姐弟一起过继呢。其他的两位,估计是英王顺水推舟把两个庶子给安排了。” 皇帝道:“皇后聪明,想的周全。又是杨七。她怎么就这么不安生,竟敢殴打父亲,太不孝了。这以后,谁敢娶她?” 皇后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杨尚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对杨七哪有父亲的慈爱。他言传身教的孩子,怎么会是通情达理的孝顺孩子呢?杨七虽不孝,但却是个人才,离开杨梧父子也好。” 皇帝道:“哎,杨松这奏书一上,我真想起那几个族弟来了。柏弟不只一次救过朕,为了朕伤了一只眼睛。后来在白水一战中身中十几箭,死得太惨了。桦弟那年奉命去万城接你和孩子,一路上几次遇袭,到洛阳后就重伤不治了。陇州之战,桐弟领兵杀敌。就死在朕的面前,被敌将砍了半个脑袋。那年他才二十二岁,刚定完亲。” 皇后听了也觉得感伤:“是啊,杨桦那年接我们,一路上有溃兵,有敌军,还有山匪,乱民。他领着人遇敌杀敌,遇匪剿匪。一路上缺吃少穿的,他领人上深山打猎,下冰河捉鱼。把厚衣服给孩子们穿了,自己穿着单衣硬甲,死死护着我们母子。” 皇帝想了想,在奏章上批了一个“准”字。又加了一行字,追封杨柏为齐国公,世袭。杨桦为护国公,世袭。杨桐为宾州郡公,袭五代。 皇后又下谕:杨七忤逆不孝,顶撞生父,抄《孝经》百遍,责戒尺打手二十下。 老夫人与英王迎了旨,叩头谢恩。开了祠堂,恭敬地把圣旨供起来。英王亲自改族谱,把四个孩子改写到三个弟弟名下。 杨梧在家撒泼打滚的,杨荀也是气急败坏。可是皇帝旨意已下,万不能更改。陈氏没想到儿子过继过去,还能袭爵位,当时就乐得合不拢嘴了。李氏知道杨茴过到二叔名下,还有了爵位继承,觉得划算。林氏也只念佛,简直喜出望外。杨七虽挨了打,又罚抄书,但脱离了父兄,心里挺痛快的。 杨梧心中气闷,只说:“杨蒿已不是我的儿子了,杨依依也不是我女儿,让他们赶紧滚蛋。我这里再容不下他们,除了身上的衣裳,什么也不给。”杨依依也不跟杨梧辩驳,只跟老祖母和英王说了一声,让红豆绿豆抱着杨蒿,两个姑姑拿着别人送她的东西,离开了尚书府,真的搬去永兴坊春劲院住去了。 这姐弟两个一走,尚书府众人心思不同。杨荀是嫉妒,杨蒿这小东西如今到了四伯名下,马上有郡公的爵位可继承,比自己还强。杨梧是又气又恨:杨依依这一过继,便发再大的财,出再大的名,也跟他没太大关系了。连带着杨蒿也管别人叫父亲,不是自己的儿子了。儿子本来就少,这口气堵得难受。杨茭是高兴又失落,再也没有人碍眼了。但是,韦家要联姻,要合作,都是冲杨七的生意合作去的,这下子,杨七跟尚书府没关系了,联姻自然也黄了。 英王妃心情也是很复杂,想埋怨英王没把她的小儿子过继到二弟名下,继承爵位。可三个儿子的前程都是丈夫亲自安排的。李夫人的两个儿子,杨荆是借了印刷厂的光,杨茴却没有任何的安排,李夫人埋怨已久。现在圣旨已下,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英王妃跟李夫人说:“杨茴如今已不是英王的儿子,过继给二弟了,还是买个宅子,搬出英王府的好。”李夫人早有打算,杨茴正好搬到春景院,等杨荞与王咏成亲了,也搬到春荞院。让他们跟杨七和杨蒿当邻居,还能互相照应照应。 英王妃跟英王说:“如今,杨茴准备搬到永兴坊春景院,那府里杨七和杨蒿也搬到春劲院了。都是过继出去的嗣子,总不好厚此薄彼,杨荃也要有个去处才好。” 英王看她一眼才道:“我知道了,杨荃不比那两个,他母亲是妾室,手里没什么积蓄。你既然想他搬出去,我会安排的。”英王花了重金,把同一坊内离家不远的一处房子买下来,当了护国公府。挑了个好日子,让杨荃领着林氏搬了过去。 英王妃心疼钱,报怨丈夫偏心。李夫人气英王明明两个儿子出嗣,只给一个儿子卖房,厚此薄彼的,一直埋怨。三个人闹了好几场,还是老夫人出面道:“闹什么?大郎这不是偏心,没有我几个儿子浴血沙场,咱们家哪里有今日呢?你们两人,不用上战场,却享受了英王府的荣光与庇佑。如今就容不下我的孙子了?现在我的儿子都有了香火,我高兴极了。杨七自己能耐,有钱有宅。李氏娘家富足,嫁妆丰厚,不差一栋宅子。杨荃的母亲是我赐下来当妾的,这么多年来,谨慎周到,没有过错。林氏一直没有太大收入,荃儿年轻,还在国子监读书,也没有什么收入。咱们王府里不帮他弄一座宅子,让他搬到哪儿去?你们谁不服,就滚回娘家,我们家也容不下这种小肚鸡肠的媳妇。” 老夫人说是这样说,到底让英王从公中给杨茴、杨蒿各补了一万贯的分府费用。李夫人满意了,陈氏高兴了。英王妃闷闷不乐,更觉得亏。杨芙、杨蓉都劝:“这样不是挺好的。都是杨家男丁,跟在谁名下有什么关系呢。就是不分府,在家里一起挤着,还不是要养活他们。现在朝廷追赐了爵位,叔叔们只是白担了个名,实际的好处还是子侄辈得了。他们搬出去,英王府也宽松很多呢。将来有孙辈,正好住得下。” 英王妃其实不是怕嗣子过继,担心的是,老夫人百年之后,杨家兄弟肯定要分家的,本来可以分成两份,如今却要分成五份,到手的资产就少了很多。 杨芙一笑:“俗话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着嫁时衣。现今,有祖母和父王撑着,以后还不是要靠自己。哥哥弟弟们是男儿,自当建功立业。自己无能,便分得金山银山,也有吃尽的一天。” 杨蓉也道:“依依一个女孩子,都能创业,自立门户。你看她会不会等分家那点东西,在不在乎嫁妆多少。母亲不要想以后的事,父王现在燕兴邸的生意好的很,每年能十万八万的进项,母亲着什么急呢。分过去的嗣子将来就不能再分父王的私产了,还不都是家里几个兄弟得了。” 杨芙转移了话题:“我看大嫂进门已快四年了,迟迟未有子嗣。怎么不找高明的医生看看呢。听说杨七身边现在汇聚了一批医者,不如我找她去。” 英王妃听了这话,就顾不上分府的事了。她着急道:“可是的,还有你二嫂。我写信让她先回来,让杨七找人给她也看上一看。” 府里吃朝食时,没见着老夫人。杨芙问:“祖母呢?她老人家一向不爱出门呢。怎么来了好几回,都没见她在家。” 杨蓉笑道:“你那是老黄历了。自从说书堂开了门,祖母天天往那去听书呢。” 英王妃叹口气:“蓉儿说的也是老黄历了。自从杨七领着蒿儿去春劲院,你祖母总说两个孩子小,不放心,天天上春劲院听戏去了,不到傍晚不回来的。连你五叔母,也是隔三差四地跑过去看戏,还说是想孩子了,实际上是乐不思蜀,尚书府的事是爱搭不理的。你看荀儿下个月要成亲,她这当家主母问也不问。下聘、请期都是我忙活。” 杨芙笑道:“母亲这是羡慕了?您想去也去呗,看戏的人越多越热闹。” 杨蓉也笑:“母亲不忙活谁忙活?您是宗妇,两家现在只是分府,又没分家,族里的孩子您都要管的。” 英王妃道:“我是杨家的宗妇,不光两府的事要管,族里的事也得管。现在你们两人又出嫁了,霏霏还是一团孩子气,你大嫂一个人忙家里一堆事,我不放心。宗族里的事也不少,我真是离不开。至少我要拿出来认真负责的态度,省得族里那帮老人说三道四的。” 杨蓉道:“母亲辛苦了。三妹妹的婚事早订下了,那尉迟将军年龄不小了,不着急呀?” 英王妃道:“怎么不急,催好几回了。茭茭不懂事,一个劲的闹腾。我想教训她一顿,你五叔护着,荀儿也急头白脸的。我觉得为了这么一个不着四六的东西,跟那府里闹翻了也犯不上。反正不是我姑娘,我也不急,乐得看笑话呢。” 杨芙道:“那四妹妹的婚事不是订好期了,要赶到三妹妹之前办了。” 英王妃点点头:“订了,四月二十八嘛。你父王说了,李夫人子女的事,让她自己操心,不用我管,好像我多乐得管似的。她不是嫡出,又比一般的庶女高些,嫁妆钱公中出四千贯,我都拨过去了。其他的我是不管的,只等着喝喜酒就是了。” 杨芙与杨蓉互看了一眼,杨芙道:“母亲说得对。李夫人别的没有,家资却是富足的,咱们不用管。我与蓉蓉正常给添妆就是了。” 英王妃道:“到底不是嫡出,只能嫁个六品的穷官。听说在都城里连房都没有,还要住女方家的宅子呢。” 杨蓉劝道:“好了,母亲这话千万不要说出去。再不是嫡出,也是杨家的女儿。你说她嫁的不好,对家族没什么好处,父王脸上也没光的。我看那王大人也挺好的,长得好,学问好,脾气也好,是书香门第出来的。” 正说着,有人来报,江南李家的车队来了。原来是李家二爷和三爷,带着李严,领着车队给外甥女送嫁来了。李二爷是想两个儿子了,趁着外甥女出嫁,上都城来看看。李家三爷,是押着李家给外甥女的添妆来的。 两个人先来拜望老夫人与英王。迎接他们的是英王妃,两人才知道,老夫人去杨七家听戏去了。英王一大早就上朝去了,这个时间没回来,估计上燕兴邸忙着呢。李家兄弟让人把给英王府的礼物抬上来,客气几句。李夫人就听到消息迎过来了,兄妹见面,万分高兴。 英王妃邀请李家兄弟晚上来赴家宴。李夫人笑笑说:“谢王妃盛情。今天就不必宴请了。趁着天色早,车队里有给杨茴分府的贺礼,还有给李圭的东西,就让车队直接把这这些东西拉到永兴坊那边去得了。顺便就住那边,碰巧了还能在杨七的院子里听一出戏,乐呵乐呵。” 李夫人说罢,就让人把给杨荞的添妆押到江南院里去安置。自己领着二哥、三哥,骑了马,往永兴坊走。侄子李严,领着装有杨茴李圭礼物的车队在后面跟着。 来之前,李家人接到李夫人的信,知道杨家过世的三兄弟,名下都过继了嗣子。一路上,李夫人简单说了,李夫人猜测是杨依依搞出来的事,不过,她也不十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在场的下人们都是各自主子的心腹,嘴紧的很,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 李二爷乐道:“这可是好事,我看见你们府里的五爷一家子,心里就不自在。杨尚书看着俊秀,实际上糊涂得紧。陈夫人一派小家子气,杨荀、杨茭飞扬跋扈,没高没低的。但我看杨七挺顺眼的,她现在搬出来了,还住在我圭儿的旁边,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李三爷道:“别人咱们管不着,茴儿能过继到杨家二爷名下,我是乐意的。以后,妹妹的茴儿就是杨二爷唯一的嗣子,跟嫡出没什么区别,有爵位,有家族地位,还不用受英王妃和她儿子的辖制,挺好的。”李夫人想到这些,也是乐得嘴合不拢,一个劲地点头。 李三爷道:“荞儿的亲事,终是受非嫡出的影响了,竟然嫁了个六品的穷官。” 李二爷道:“我看王家挺好的。王院长德高望重,学问极好。那王大人,有学问,长得还好。虽是六品,却是教育部门的,以后桃李满天下,国子监的学生的来头都不小呢,这都是人脉。将来荞儿的孩子指定长得不差,还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要是祖父与父亲一心培养,说不得参加科举,考个头名出来呢。” 李夫人知他二哥一向喜欢读书人,不然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力,脱了商籍,让两个儿子上开阳书院求学。忽然想起一事来:“上次听了杨七的话,把春南院写到圭儿名下,过了年让匠人收拾过了。今晚你们就住那里吧。不过,这件事,听说璋儿似乎有些不高兴呢。也怨我,一碗水没端平。” 李二爷道:“瞧妹妹说的,我父子岂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圭儿读书好,明年高中的可能性大多了,将来让妹夫帮着运作运作,说不得留在都城发展。璋儿也有可能考中,但成绩最多是中下等。留在都城的可能性小很多,现在置办什么宅子?要真是考的成绩不错,能留在都城,我再给他买一套宅子。” 李三爷道为:“我真是服了你们家七姑娘,郭家呀,百年氏族,从汉末就有的大族,传承了几百年了,在她手里没走上几个回合,就完了。” 李夫人道:“那也是大小姐厉害,仗着占理,跟郭家正面硬磕,这才把事情闹到陛下面前的。凑巧陛下和娘娘早对郭家看不上眼,这才对了巧,把郭家收拾了。” 李三爷道:“妹呀,你细想。这婚前是杨七布的阵,杨大小姐被她推到了刀尖上。事后,是杨七谋的产。把妹妹你也绕进去了。郭家如今最恨的是大小姐和妹妹你,杨七倒是深藏不露了。关键是,这次脱离尚书府,搬到永兴坊。这春劲院怕是正合了陈夫人的心思了,不然她视儿子如命根子,如何舍得让杨蒿离开她身边。如果说这前后没有一点关联,我是不信的。” 李夫人听了三哥的话,狐疑道:“不会吧。我知道杨七聪明,但她才十一岁,哪里就多智近妖了呢。” 李三爷叹道:“也许是巧合吧,只是巧合多了,我就疑心起来。这次来,除了给荞儿送嫁。还有事与杨七商量呢,严儿想让杨七在江南开印刷厂,建图书馆。” 李夫人撇嘴:“也行,跟杨七说说看吧。她那人心眼太多,你让她办点事,她还不得狮子大张口。没好处的事,她才不会做呢。” 李三爷道:“妹妹不要说酸话。咱们是商家出身。商家的要领就是有利可图。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钱的买卖没人做。她有所图,才会与咱们合作。就怕她啥也不图,与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三个人一边说,一边缓缓骑马前行。 第56章 观园听戏 杨七待客 李家兄妹几人领着车队到永兴坊,到了春景院门前。杨茴承了齐国公的爵位,他的近随李长怀现在当了齐国公府的大管家。府里的人听了报,出来迎接,把车马接进侧门去。长怀领着李家众人,给大家介绍府里的情况。 春景院门房盖了两层,用的歇山顶,加宽了挑檐,一水的青砖墙。正中的大门比较广,有三间的广度。正中匾额写了齐国公府四个字,字是请王院长亲笔写的。下面新写了春景院三个字,却是王咏写的。李家兄弟都赞王家父子字写得好,王院长字写的老辣,象是金钩铁画,王大人字写得圆润中透着犀利,都有大家气象。 以大门为中心,左右对称各盖了双层的倒座房。硬木雕花窗户朝外,两侧的第一间房,硬木门朝过道。看门人便住在这两间里面,其余两间房,屋门向院子方向。一楼的屋子,就是帐房,理事间,小客厅。二楼那些屋子住了着男仆,平常负责前院的卫生,夜间的巡逻等工作。 进了大门往里走,陈列着一架奇石,瘦、透、漏,形状像狮子。奇石后是一座白石垒成的影壁墙,从左边绕过去,是一个宽阔的广场。 过了广场,有一片桃林,此时桃花正开的好。桃花林中间是一个大水池,水池中间是一座人工堆的假山。这桃林假山把院子里的景物遮的朦胧,不能一眼看清全貌。 一条用石板铺成的小路通向园里。里面的建筑不似都城里常见的宅子规整,倒有些园林的意思。东边盖了五间屋子,门前种了一些迎客松,房后种了不少罗汉松,长怀说这是正屋,屋名倚松园,要是茴公子从书院回来,就住在这里。 隔了几十丈,是三大间屋子。屋子周围种了一圈半人高的冬青类植物。留了一个竹篱门。里面一株杏树,树枝伸出冬青围墙来,上面才结了蚕豆粒大的小杏。远远看,中间的屋子挂了匾额:杏芬院。李夫人笑道:“我那时来看了,这院子虽小,却有趣。院里种了很多异草,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清香味。杏树下有一组石桌石台,还有一口杏花井,井水甘甜,煮茶喝极好的。以后我来这边小住,就住这杏芬院。” 往西几十丈,隐约看到一溜青砖灰瓦的长方形建筑,用青砖建了围墙。长怀指着道:“那边是车马房、马料库、柴炭房、工具房。留了侧门,刚才车马就是从侧门进车马房了。” 一行人跟着长怀往里走,有一个人工的水潭,引了一条活水进来,从东南角春荠院一路挖了水渠,通过杨家兄妹挨着的宅院,从西北角流向春来院,再从春来院的西北角出去,挖了暗沟,进入排水渠。水潭不太深,周围修了围栏,里面养了一些红鲤鱼。 水渠上修了小桥,水渠两边种一些垂柳,树下种了各种颜色的月季。外围修了一条青石板的路,平常可以散散步。 站在桥上,往北墙根瞧,那里盖了三间屋,屋后种了花椒树,泥筑的短围墙,围墙上放了放多花盆,种了些茉莉花。长怀说这是椒香院。 椒香院隔壁是牡丹院,也是三间屋,院内除了一条碎石子铺的小路,种满了牡丹。 牡丹院不远处是金桂院,也是三间屋,院内种了几十棵桂花树,墙角有一口桂香井。 长怀笑嘻嘻地说,这些院子是将来公子成亲了,准备让下一代小姐们住的。 往东南角看,那三个院子,将来给下一代小公子们预备的。 后边的园子很大,种了很多奇花异草。正中间把地面垫高了很多,地面上盖了五间三层的楼房。三楼是库房,举凡布料、丝绸、毛皮,上好木料等怕潮的东西都放在三楼。二楼是藏书楼,将来公子小姐读书用的。一楼正中间三间是享堂,供了老国公的灵位。左右各有一间,是临时库房。地下还有一层,透气窗露出地表,里面做了防潮。是七小姐给的主意,地面有三合土层层夯筑,共弄了五层。还在做缸的窑口订做了一些正方形的缸片砖,用石灰、黄土、糯米汁、生漆搅成的粘合剂把地面铺严了。墙是用青石块加粘合剂垒成,每相邻的石块间凿了燕尾槽,用精铁燕尾栓板连接,还灌了铁水。只有一个竖井通向祖先的供桌下面。地下室主要是钱库、冰库。 李家兄妹看了都称赞,还下竖井看了一看,防水通风都做的不错。李夫人道:“郭家的宅子布局很好,有江南园林的感觉。才几千两黄金,真是不贵呀。” 李三爷道:“可不是,这是都城啊,还离皇城这么近,便是翻了倍,也不算贵。” 几个人出了春景院,去了李圭的春南院。春南院的管家叫李响。是李三爷年前派过来帮李圭管宅子的。李响听说李家长辈来了,小跑地到大门口迎接。 春南院比起春景院来差远了,远没有那么精致,但是很实用。与杨七的春劲院格局差不多。只是没有戏楼,还是原来的观景楼。高楼上弄了个大平台,修了望景亭。亭子修得特别大,里面摆下四张石桌凳。可以在上边喝酒,饮茶,下棋,观景。李二爷对这个观景楼很是喜欢,在上面坐了一会儿。自言自语:“以后,等我圭儿当了官,住这个宅子。我每年都来住一段时间,就在这高楼之上,与圭儿喝喝茶,下下棋。” 李夫人道:“二哥,您现在让杨七套住了,为了那些茶叶,忙的不亦乐乎。还有时间上都城来陪圭儿?这园子的景色,春天最美,可春茶也是品质最好的。冬天寒冷,上这么高的楼,四面畅风,冻得半死,还下棋?” 李二爷急眼了:“那我就夏季来呗,虽然不如春暖花开时漂亮,但是满眼翠绿,傍晚登高台,更觉凉爽。” 李夫人笑了:“你们听见隔壁的动静了吗?那就是杨七和她弟弟住的春劲院,这会儿听着热闹,下午戏要开场了,咱们过去吧。” 李家人到了春劲院,杨依依今日刚好在,听到李家人来了,暂时止了戏,亲自迎出大门。进了后院,老夫人坐在观戏厅的正中,陈氏跟杨蒿坐在左边第一席上。李家兄妹给老夫人见了礼,老夫人笑着客气了几句。陈氏把杨蒿递给奶娘,起身与李家人互相见礼。 李夫人也不客气,让两个哥哥坐了右边的一席,李严坐了右边的次席。自己坐在左边次席上。陈氏让她做首席,李夫人笑着摇摇头:“别客气,都是自家亲戚,坐哪都一样。我们还没吃饭呢,有什么可吃的,赶紧端上来。” 杨依依看了红豆一眼,红豆就去厨房吩咐了。一会儿就端上来,每人一碗鸡汤煮的炸细面,窝了两枚荷包蛋,放上几根烫好的小青菜,一点小葱花,几滴芝麻油。一盘酱牛肉,一盘炒绿豆芽。还有一碗拌凉皮,一碗煎凉粉。两份小点心,两样糖果,一份果干,一份果仁。还上了陈皮山楂甜水,泡了陈皮红茶。 虽不复杂,但几个人有点饿了,吃的很欢快。李夫人吃那拌凉皮,煎凉粉别致,就问做法。杨依依一笑:“夫人问的是拌凉皮、煎凉粉,夫人喜欢就多吃点,做法这可不能说。二姐夫家要在西北那边开食肆,主要经营火锅、砂锅。可是到了夏季,天热,谁还想吃锅子,岂不是一吃一头汗。我就说夏季卖凉皮、凉粉、米皮,做些饮子、陈皮酸梅汤、山楂甜汤、菊花绿豆汤什么的。这些技术,每学一种,学费是二百贯。学这些吃食技术的,饮子配方赠送。前几日,张家的凤夫人来信了,派来二十个女子,有点做饭基础的人来学,让我教个十来样。我现在跟夫人说了,这不是欺负别家了吗?” 李夫人道:“你这个猴儿,平常你有事了就来占便宜,我那匠作园给你做了多少东西,你给了多少钱?” 杨依依礼直气壮道:“您还说,我设计的铜火锅,我琢磨的砂锅吃法,给的芝麻油,芝麻酱的方子。您和李舅舅开了多少店,给我技术费没?我每想起个新鲜的物件,在匠作园做一次,那些工匠就把我的法子告诉茴哥和夫人,你们马上仿着做了,我说什么了吗?这都是技术,要保密的。现在这凉皮的制法,我都放话出去,人张家都出钱来学了。夫人要是想学,一视同仁。” 李夫人叹口气,看了一眼两个哥哥。李二爷不喜欢经商,就是低了头猛吃。李三爷看了妹妹一眼,心想,我这妹妹呀,就是个不吃亏的,偏偏碰上杨七,也是个不吃亏的。不过,在杨七这里,真知道了不少新的事物。那拔步床、沙发、书柜、立式大衣柜、高脚桌椅,都给李家安排上了,用着确实好。那火锅、砂锅开店赚了不少钱。还有那水晶老花镜,牙刷牙粉,连老父亲用了都直叫好呢。现在明码标价,学一样新技术才两百贯,李家有的是钱,何必跟一个孩子较真。 老夫人看李夫人也有点想法,杨依依一个人撑起一个郡公府,挺不容易的。李夫人别的不说,钱财大把,老是算计一个孩子,总想从依依这里把技术免费学了。可见商人重利,心术不正。陈氏也有点不高兴,杨依依的便宜,老夫人占得,养了杨依依十年,陈夫人占得,怀了杨依依十个月。别人要占,凭什么呢? 李严开口道:“好,我们李家选二十个人来学,跟张家一样,学十来样就行了。”李夫人瞪了李严一眼,不吱声了。 杨七打了哈哈:“哈,没事。想学我就好好教,不想学不勉强。咱们别说这个了,听戏吧。刚排的《木石盟》第二场,《宝黛初见》。” 李严道:“圭弟让人大老远给我送了一个话本子《木石盟》,我看了,挺有意思的。就是没有写完,只有三十回。” 杨七道:“对,就是那个。人曹先生的书,久以失传。有人看过,大体情节记得,细节部分现在还在回忆中。书中有许多不合时宜的内容,每默出一章还要反复琢磨修改,没那么快。这是前三十回,用活字印刷印出来,看看反响。” 杨依依让这出戏从头再演,让李家人看热闹。先是隔着厚幕有人唱《枉凝眉》,声音清脆婉转。曲终,大幕拉开,乐师们奏了引子。有一小姑娘上台,用旁白讲述了故事的梗概,人物的关系。讲到贾雪村依附黛玉到了京城,进了荣国府外祖家就暂停了。正戏开始,杨依依不是搞艺术出身,只略知点皮毛。对戏曲更是不懂,挡不住在异世,电视,电脑上的内容丰富,多少都看过些。这出戏,她用了越剧的唱词曲调,都城的方言,还融入些话剧元素,电视剧的歌曲。一众人看了新奇,都看进去了。戏终时,大幕落下,里面有乐师唱起《葬花吟》。 只有李严心不在焉,光想着建印刷厂,建图书馆,戏都没听明白。 李二爷与三爷小声道:“妙啊,以前看的都是皮影戏,就是几句旁白,几具皮影耍一下,给小孩子瞧瞧热闹,没有这么好看。这有说、有唱、有舞,都是真人完成的,有创意。” 戏听完了,老夫人和陈夫人就说出来大半天了,该回府了。李夫人对两位哥哥道:“二哥就住圭儿的宅子,试试住着感觉怎么样。三哥与严儿住茴儿的国公府,一应东西都是全的。长怀也是李家出来,都熟识。”李家兄弟点点头。 李夫人对杨依依道:“杨七,茴儿与圭儿都在开阳书院读书呢,今日还没得消息,不回来。你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比你舅舅他们熟,拜托你照顾着点。我家里还有事,跟你祖母她们一起回去了。” 杨依依正色道:“年前,大姐夫妇遇袭,官方到现在没查出什么来,只死了一个郭老三。张家却略查出来些根底,郭老三出了钱找杀手,为了给郭家出气。那伙杀手却另有目的,可能有皇子背景,主要觊觎我的印刷术,你们李家的白糖脱色术,精盐提炼术。想抓了大姐姐,问大伯要方子。事后杀人灭口,全推到郭家身上。诸位是李家的重要人物,出入多带人,务必小心。”这些人听了这话一愣,脸色都不好了。 送走老夫人一行,杨依依让众人收拾了戏楼,让那些小戏子们下去休息。 李家二爷对杨七道:“七姑娘,去年,我两个儿子能进开阳书院,都是你的功劳。又想着你帮我的圭儿置了这么好的宅子,我都不知道怎样感谢你了。这是我来前,内人准备的礼单,聊表我李家的谢意。” 李七接过礼单一看就乐了,她曾向李圭说过,她想去琼州看看。这份礼单中十分贵重,还有些琼州的物产:金蚕豆一盒,南海明珠一串,鹦鹉螺一对,万宝螺一对,大法螺一对,燕冠螺一对,红珊瑚一架。蚕丝被二十条,双宫绸二十匹,木棉布二十匹。海鲜干二百斤,糖渍木棉花两罐,芒果干两罐,烤香蕉片两罐。杨七看完礼单,喜滋滋地收了。 李严对杨七道:“七小姐,我有个建议要说。” 杨七看向他,心情很好:“说吧,我听着。” 李严道:“科举今年春天就要开始了,各地都掀起了看书学习的高潮。江南自古出才子,对文化书籍的需求很迫切。七小姐掌握了印刷术,何不到江南办印刷厂,建图书馆。” 杨七道:“天下人如何,我一个小女子,哪里管得了。我建印刷厂,主要目的还是赚钱。长青印刷厂才办一年多,没赚多少钱。前期的投资太大了,主要是人员的培训,到现在也只有几十个人能单独操作,其他人还要在先生的指导下才敢动刀呢。幸亏荆哥厚道,借钱给我买人,又在李家赊了原料,才走到今天。我觉得挺累的,暂时不想去江南开新厂。至于建图书馆,李家何不自己建一个,我可以为李氏图书馆供应印刷的书籍图画。江南既然出才子,就多从这些才子中找人手抄书呗。凡事不能急,必须在慢慢积累中壮大。” 李严道:“我家自行在江南建图书馆,能成吗?” 杨依依道:“朝廷表面上是支持的,大伯父与荆哥也能在御前说上话。但是县官不如现管,想在哪个郡县建馆,还是要与当地官员把关系搞好。李家三世在江南行商,这点关系还弄不明白吗?” 李三爷道:“我想在余杭那里建图书馆。余杭风景一绝,家父喜欢的不得了。我二哥的茶山也在余杭那边,他又喜欢书文,建好了,就交给二哥经管。” 杨依依道:“我也觉得余杭好,文士倍出,美女如云,物产丰富,景色如画。我生在都城,江南景色,只在书中见过。江南好,风景旧成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以后有机会,我是要到江南走一走的。” 李二爷听了道:“书中果然有好诗,七小姐有才。不知道,长青印刷厂最近有没有出新作呢?” 杨依依道:“自然有,一大堆呢。曹丕的《典论.论文》,傅玄的《傅子》,张华的《博物志》,干宝的《搜神记》,范晔的《后汉书》,刘义庆的《世说新语》,刘勰的《文心雕龙》,钟嵘的《诗品》,郦道元的《水经注》,颜之推的《颜氏家训》,杨玄之的《洛阳伽蓝记》,还有《沈约诗集》。” 李二爷道:“听上去怎么这么杂,什么都有。” 杨依依道:“这不是荆哥现在当了秘书少监了,专管天下图书。托他的福,只要朝廷有的书,他都能借出来。他挑了近三百年来的名人作品给我推荐的。我也不懂这些,就让封先生看着办。不过这些新书都是活字印刷车间出品的,用的是仿宋体。虽不如雕版印刷的书法好看,但是出书速度快呀。我也不白让荆哥忙活,每样印刷好的书赠给皇家藏书楼二十本,堵住那些同僚的嘴。” 李严听了,微微一笑:“好,以后江南图书馆建好了,我就从杨七小姐这里购书。” 杨依依道:“不光要印刷的书,还要多收集手抄本,显得有文化传承。碰见书法好的,多给他们钱,让他们抄书。” 李严听了道:“好的,我一准照办。就是图书馆建个什么样子呢?难道跟曲池坊图书馆一样?” 杨依依道:“这件事,我推荐一个人。你去见见他,让他拿个主意才好。” 李严道:“你大姐夫,宇文基吗?” 杨依依道:“我大姐夫这阵子在通善坊建医馆呢,每天忙的很。再说他去年刚建了曲池坊图书馆,你让他设计同类型的建筑,容易类同。我说的是大姐夫的二哥宇文础,他在建造上的才华,不下于大姐夫。” 李家人对视一眼,都点点头。杨依依笑道:“今日我收了重礼。必须请众位在这里吃一顿好吃的。吃完饭,我教你们打马吊。” 亲自去了厨房,见有两条鳜鱼,一些新鲜的猪肉,一些羊肉,一些千叶干豆腐,又让人从地窖里取了几根莲藕,几颗白萝卜。把从西北来的孜然,天竺来的胡椒,从西南大山那边的山民手里买来的野朝天椒,两广来的月桂叶、桂皮等拿出来。 李家人是江南人,主食是精米饭。先让人淘了米,蒸上饭。让红豆做了一个绿豆百合汤。杨依依自己不会做什么,脑子和嘴好使。指挥着几个厨娘和两个厨工一顿忙活。 第一道菜,羊肉炖萝卜,这个菜简单,就是有点费时。先把羊肉飞了水炖上,放了一些山奈与胡椒粒,月桂叶。等炖得差不多时,放入切块的白萝卜炖绵软。上桌前撒一点胡芫沫。 第二道菜,红烧肉。这菜不难,就是糖色要炒好看,火候要掌握好。杨依依指挥着厨娘,把选出来的五花三层的猪肉切成马吊牌那么大的块,过了水。炒好糖色,把肉块下锅翻炒,等肉块挂了色,出了油,放入瓦罐里,加了个配好的大料包,扔几块冰糖,适量的盐,加入些黄酒,米酒,水,把盖子封严了,小火慢炖。 第三道菜,鸡汁豆腐丝。把依依食品厂新出的千叶干豆腐切成粗丝,过油炸个半焦,放在炖好的鸡汁里炖一会,再泡一会,让豆腐丝入入味。吃时候,加点芝麻油,孜然粉,五香粉。 第四道菜,杏仁拌菠菜。这个菜最简单。把嫩菠菜和少许胡萝卜丝洗净了,开水一汆烫,再用凉水过冷,放些煮七分熟、去了皮的甜杏仁。切了葱沫、蒜沫、辣椒碎,撒上芝麻,用热油一泼,放点白糖、精盐、陈醋。 第五道菜,一品豆腐。不是平常的嫩豆腐,而是把鸭蛋打个小口,倒出来鸭蛋清,打散了,放入吊好的清鸭汤,用小目的银网过滤一下,滤入浅盘中。用凉水慢蒸,待蛋清略凝,就撤火放一边,不开蒸锅盖,焖上一小会儿。 第六道菜,清蒸鳜鱼。这道菜做法简单,就是把处理好的鱼,放在鱼盘中,用竹签子固定个造型,倒点底味料,放在大蒸锅里蒸半刻钟,再闷半刻钟。把鱼盘取出,倒掉多余的水,在鱼身上放细细的葱丝、姜丝、香菜段、辣椒丝,上桌前,用滚油一泼,倒点杨七配的料汁。这个时节,鳜鱼正肥美,是一道应景的菜。 饭菜好了,杨依依让把两张案几拼在一起,四个人分座四边。先摆上来餐具,四个高脚白瓷酒杯,倒上葡萄酒。 先上了一个果盘,里面有四个林檎。一个干果碟。六个菜按先凉先热,易熟难熟的顺序上。米饭也盛上来,汤最后上。 杨依依道:“请,”一边给各位报菜名,一边介绍这几道菜的妙处,主要是新奇香料的使用。 李家人日常饮食很精细,但杨七是异世来的人,餐饮发展到千年以后,自然比现在高明很多。李家人吃了都觉得不错。 这夜几个人也没睡成,杨七教他们下象棋,打马吊。四个人玩的高兴,到天微明,才觉得困意上头,杨七让早起的下人把几个人送回去休息了。 第57章 姐妹小聚 访宇文础 杨七这一觉睡的不知时间,到中午才醒了。红豆绿豆来服侍她洗漱,红豆埋怨:“小姐,您昨晚一夜都没睡,看这眼睛红的,眼下发黑。这样可不行,以后还是正常休息吧。” 杨七道:“李家人礼送的重,连我父母都没有这么舍得过。拿人家的手软嘛,总要哄着别人高兴。” 红豆道:“厨房煮了绿豆糙米粥,炒了个白菘,蒸了鸡蛋羹,拌了个咸菜丝,干粮是牛肉蒸饼。蒿公子吃过了,小姐是到餐厅吃,还是端来这边客厅吃。” 杨依依道:“端过来吧,我在这里吃一口。等会还要去大姐家。我嘱咐你的事,可办了?” 红豆点点头:“小姐昨日收到礼物,就吩咐让把李家带来的海鲜干每样泡发一些,厨房那边都办妥了。一早就让人去大小姐府上禀告,说小姐下午过去看她,大小姐说正好有事找您呢。” 杨依依让人准备马车,让两个姑姑跟着。她跟杨蓉学骑马,现在骑术不错了,都能跟着兄弟姐妹们打马球了。但她外出一向喜欢坐马车。马车相比较骑马,干净又安全。杨七的马车是重金特制的,车轮不是纯木,而是钢圈,钢辐条的,刷上原色生漆,钢圈外边包着厚厚的牛皮。车厢也是细钢管为支架,围了软木板,留了小窗户,配了白纱帘。车厢内部藏了一些防身的器械,应急的小工具,急救的药品。还有一些补充能量的糖果、压缩饼干、净水。这车比较重,拉车的是二姐赏的四匹大骡子。 杨依依三个人到了开化坊的绿芙小筑。刚好杨蓉也在这里,两姐妹坐在沙发上,杨芙的肚子略有点鼓了,杨依依把耳朵贴到大姐姐腹部听了听,什么动静也没听到。杨芙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骂一声:“淘气。”就让人上菊花饮,上点心。 杨七吩咐把拿来的泡发干海鲜,泡发蹄筋,泡发花菇,都送到厨房,让厨房先用鸡架,猪棒骨,猪肘子,吊些高汤。汤浓后,把泡发好的鲍鱼、海参、鱼翅、花胶、扇贝丁、蹄筋、花菇,都放入高汤里,加一点黄酒,用小火慢慢地煨烂。再蒸一锅米饭。吃饭时再炒个嫩荠菜,弄一份菠菜虾米蛋花汤。 杨七问:“年前遇袭的事,张当家有些发现,二姐都告诉大姐了吧?”杨芙点点头。 杨蓉道:“陛下现在有五个皇子,这件事的后台,分析下来不是太子,他没那很狠心,也不是晋王,父王跟他关系挺好的,有利益纠缠。剩下的秦王、越王、汉王,这三位王爷当中,汉王今年才十六岁,应该没那么大的野心。越王也才十八岁,还有些嫩,我算着,秦王的可能性最大。” 杨芙想了一下,又点点头:“张家不过有些江湖势力,他们都能查出端倪,朝廷怎么会一点风声也查不出来呢。估计,帝后早查到些什么了,不让往下深究了吧。为了保护自家儿子,就把郭老三定了个畏罪自杀,把郭家训斥一顿。” 杨七道:“有可能。现在看啊,以后晋王更得宠。帝后本就喜欢晋王夫妇,只是因为历代皇室立储,都讲究个立嫡立长不立贤。太子会投生,既占了嫡又占了长,帝后也只能遵循祖制。可太子放荡,不得帝后的喜爱。现在秦王要真做出这样的事来,暴露出阴狠贪婪的嘴脸来,帝后虽不处罚,估计心里也忌讳。其他两个还嫩些,越发衬托得晋王仁善贤能。” 杨芙道:“夺嫡这种事,咱们也没法子,万不可妄议,都听帝后的主意。” 杨七道:“姐跟大姐夫说一声,让他给我绘一张洛阳的舆图。指点我一下,在洛阳营建图书馆,该如何选址。在那边置房置地,哪里最实惠。” 杨芙嗔她一眼:“好端端的,到洛阳置什么房啊地啊?你还有钱吗?还去洛阳开图书馆,大老远的,谁给你管着?” 杨七道:“开图书馆是我早就计划好的,中兴、洛阳、广州、益州、太原。至于在洛阳买房置地,主要是我想押一下宝。晋王要夺了嫡,有可能迁都到洛阳。他十分喜欢洛阳,说要活在洛阳,死在北邙。要是押对了,现在下手,房产地产必然便宜不少。要是我押错了,不过再把宅地卖了就是。”杨芙想了一下,点点头。 杨七又道:“让大姐夫帮忙,约一下他二哥宇文础大人。李家人想在余杭建一个图书馆,要懂营建的人给个方案,出图纸。大姐夫建医馆就忙不过来了,我也不愿意让大姐夫掺和李家的事。” 杨芙道:“约人自然是可以,二哥答不答应就不知道了。二哥好歹也是朝廷官员,没有上头的批准,不能私自离京的。” 杨七道:“我就是通过李家,看看宇文础大人的意思。要是他想做,我正好让大伯想法子把他弄洛阳去,先建洛阳图书馆。让江南李家的人找些巧手匠人,到洛阳一边帮忙,一边学习。原样照搬,在江南建图书馆就是了。” 杨蓉道:“我父亲未必会管这事呢,你想得到是美。” 杨七道:“姐当大伯父心里没数啊。我只要说,晋王有可能夺嫡,夺嫡后可能会迁都洛阳。劝他在洛阳买房置地,他一准能信七八分。我再求他把宇文础弄到洛阳去建图书馆,先为杨家打个钉子在洛阳。大伯父说不得就应了,同样的,不管是洛阳,还是余杭,图书馆的名誉馆长都是皇后娘娘。你们说,皇后娘娘会不会支持这件事。” 芙蓉两姐妹都笑了:“杨七心眼子多,像莲藕成了精。皇后娘娘爱国也爱名,真心希望国人都学文化,与民有用又能彰显她的名望的事,她十有八九是支持的。晋王想搞科举制度,摆脱世族大家的威压,也是想更多寒门或平民参加科举。这办图书馆间接地支持了他的政策推行,他也会支持。” 杨七问杨蓉:“二姐夫对你好不好?你在张家适应吗?” 杨蓉道:“挺好的。我这么优秀,他凭什么对我不好啊?婚假结束,上军营去了。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嫁个武将就是这点不好。” 杨七道:“二姐这是新婚,想丈夫是正常的。时间长了就习惯了,没谁都照样生活。真要是他天天在眼前晃,做什么还不自在呢。女人呢,最重要的只有两件事,一是防身财物,二是争气子女。” 杨蓉笑着打了一下杨七的小脑袋:“小样吧,才多大年龄,怎么什么事都知道,什么话都说,不知羞。” 杨芙道:“她一贯人小鬼大。你说到争气子女,倒是跟我想的一样。今日找你就是有事相求,让小宛姑姑出手帮忙。大嫂子过门快四年了,这一直没有怀上,你大伯母都急死了。本来你让那些女医每个月都给家里上下的女性检查身体,没听说大嫂有什么问题,莫非是大哥有问题?” 杨蓉也道:“大姐后成婚的,现在都有好消息,母亲急了,我看大嫂也有些心慌。你让小宛姑姑再仔细给她看看吧,有什么问题,早点解决。” 杨芙道:“二嫂也在回都城的路上了,顺便也让小宛姑姑给二嫂瞧瞧。” 杨七点点头:“行,都瞧瞧。咱们也该当姑姑了。” 晚食时,配着精米饭,吃了杨七让厨房做的佛跳墙锅子。杨芙杨蓉都觉得滋味特别美,荤香满口,说不出的鲜香软糯。杨七道:“这锅里都是好东西,十分难得,要是不好吃,何必费那么大的劲。” 过了三日,正好官员休沐,宇文基与宇文础约好,等李家人上门来议事。李夫人与杨依依也跟着来了。到宇文础现在住的归义坊三排十二号院。众人到门口一看,好歹是都城的官员,这实在是有点寒酸了。 归义坊在中兴城的西南,比较偏僻的地段。坊里的房舍都是民居,规划的还算齐整,就是房舍面积有限。清一色的硬山顶,青瓦土墙,第一二排是两进的小院。后面三四排是三进的小院。 杨依依跟着李家人进院后,觉得格局跟她在纤秀坊的房子差不多。进了会客厅,宇文兄弟都在。两人站起来,宇文基客气几句:“诸位来了,有失远迎。这是我二哥,宇文础。现在工部任职。” 众人抬眼看宇文础,身材高大,五官长得与宇文基联相,只是很瘦,面色黑黄,显得有些颓丧。穿了一身蓝色的圆领长袍,腰系金兽头黑色革带,戴了乌纱幞头。 李二爷拱手道:“久仰了,宇文大人。” 宇文基在旁边介绍:“这是江南李家的二爷,李准大人。那是李家三爷,李义大人。这是英王家的李夫人,旁边是三爷的儿子李严公子。最小这位你估计还有印象,是我的妻妹,杨七小姐。” 宇文础拱拱手,各道了一声好,宇文基让众人坐下,让人上好茶。 李严递上来一份礼单,宇文础打开一看:黄金二百两,珍珠一盒,白玉佩一对,银豆子一盒,余杭绿茶二十斤。丝绸二十匹。宇文础皱眉:“李家太客气,这礼有些重了,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 杨七道:“江南李家,富贵一方,这点礼物,是他家的常态。今日上门,有事相求,大人不收礼,他们怎么张口呢?” 宇文础道:“我又不会做生意,也没有什么大门路。放着英王家的姻亲不用,李家能有什么事求到我头上?” 李严道:“小可想在余杭建一座图书馆。想让先生帮忙,选址、出图纸、定施工程序。” 宇文础道:“可我是朝廷官员,不能离开都城,怕是有心去,无力管。” 杨七道:“只要有心,我能让先生离京。先生在工部当员外郎,我五叔让你管工部籍帐。我五叔的为人我知晓,那位工部侍郎也是个嫉贤妒能之人,先生混的不尽人意吧。你本是营建的人才,管什么籍账呢。” 宇文基瞪了杨七一眼,都过继了,还要说杨尚书的坏话。李严眉心一跳,总觉得杨七又要闹什么夭蛾子,李夫人也有些疑心地看了杨七一眼。 杨七道:“大姐夫的事太忙了,那医馆今年一年也建不完呢。都是营建奇才,姐夫大展身手,宇文二哥却在工部混日子,我觉得太可惜了。不过,二哥想的也对,离开都城到余杭不大好办的。去洛阳吧,在洛阳的行宫附近,建图书馆。我已经画出了图书馆的外形效果图了,可是,内部的结构图、施工图,我没能力画。” 李严拧着眉心:“杨七小姐,你捣什么乱呢?我说在余杭建图书馆,你也答应了。怎么在宇文大人面前一说,你又扯出了洛阳。” 宇文础也看向杨七:“去洛阳建图书馆,我也去不了吧?” 杨七道:“你们都听我说,建洛阳馆,皇后娘娘必须是名誉馆长,没有这金大腿,支楞不起来。让晋王殿下挂个名,这是未来的金大腿。李家可以出资占一股。我大姐出资占一股,我二姐也可以出资占一股。荆哥,茴哥,蒿儿因为印刷厂的股份,也可以出资各占一股,我占两股。” 众人听了表情都出现思考状,李夫人乐了,他两个儿子占股就行。李二爷也乐了,这个钱他出了,让璋儿占股。宇文基跟宇文础对视一眼,宇文基想,让芙儿占一股也行,只是不知道这出资要多少钱呢。宇文础想,弟妇占一股,挺好的。建图书馆是个好事,一来能展我的营建长才,二来我宇文家的名声不好,我更是外人眼中的窝囊菜,这件事也能改变众人对我的看法。三来,在都城里,天天听那些人议论宇文家、郭家那些破事,上官还不看重自己,还不如借机去洛阳避一避。 杨七又道:“晋王极喜欢洛阳,将来洛阳是要大力发展的。我是要去洛阳买房置地的,宇文二哥要能去洛阳,帮我留意一下,哪些地方好。” 众人初听时微微一楞,都不解其意。李家人是商家,对朝堂之事,夺嫡之争,是不大明白的,不怪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宇文基常在帝后面前得脸,知道的多,反应快。这是说,杨七要赌晋王能上位。晋王上位后,会迁都洛阳?想想自己之前在洛阳修行宫的架式,晋王平日的言行,从洛阳起点修运河的宏愿,真是有迹可循。 宇文础也是在朝当官的,细想了一下,也反应过来。太子荒淫,晋王贤能,秦王贪财,其他皇子年龄小,与国无功,竞争力不强。真说不好,晋王能登顶呢。 杨七不管他们怎么想,从身上掏出来洛阳图书馆外形图,递给宇文兄弟。 那两个人打开图来看:主建筑是一连三座歇山顶的大宫殿了,每座宫殿中间都有宽大的广场。围绕主建筑周围,顺着涂了红漆的高大围墙的,是三排青砖垒就,普通的悬山顶单间房舍,前墙处开了大门,后墙对称开了后门。院周围都是长方形的小花坛。 进大门后是一座石牌楼,上面写了图书馆三个大字,四周种了许多松柏。 两兄弟对看一眼,眼神充满疑问。宇文基问:“你盖这么大的图书馆,这钱肯定不够。也没那个必要。” 杨七道:“这不是朝廷要举行科举吗?各地都要设考场,先要乡试,选拔一下,才能上京赶考呀。各地官府未必有象样的考场,洛阳图书馆就能借给官府当乡试考场哟。我这样跟晋王族叔说,他肯定支持,地皮就让他解决了。” 李夫人问:“就算这样,你这图书馆怎么营利呢?难道靠办借书证和卖书吗?” 杨七道:“图书馆本就不是能营利的场所。要想营利,需得在图书馆附近想法子,开书肆、文具行、食肆、工艺品店、茶业铺子、点心铺子、车马店。我打算让晋王殿下批地皮的时候,顺便多批一些,盖成商业街,高价租给商户们。在图书馆有股份的,优先租用。” 李家人互相看了一眼,李三爷点点头:“这个有道理。就像我们肉行里卖牛肉,牛肉只能勉强回本。赚的钱主要是在牛皮、牛头、牛尾、牛内脏上面。” 李严问:“那余杭图书馆,也要这样营建嘛?” 杨七道:“差不多吧。你最好把皇后和晋王那两条金大腿搂好,再让当地最有权势的大世族参上一股,剩下的你自己根据情况安排。记住,不能一个人使劲发财,要把更多人搅和到你的利益集团中去。既让他们有利可图,又让他们互相制约。”李严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杨七道:“建洛阳图书馆,我的钱确实紧张。不过,只要到年关,茶叶的利润下来,就能差不多。大姐姐那边钱也不是特别多,出三千贯就可以了。但图书馆的营建,本就是宇文家出的力,天天在工地上风吹日晒,劳心劳力的。给她长租一家店铺,看她想做些什么。二姐姐家却是个财主,让张家出两万贯,给二姐姐长租两个商铺。李家一股也是两万贯,两个商铺。荆哥、茴哥、蒿儿都是一万贯,另外一万贯用书籍顶账。要租什么店铺,李夫人自己去想,蒿儿我是要替他办一个车马店的。” 李夫人问:“七小姐,我问你,你弟蒿儿,那一万贯,还有你的两股钱,是让五弟妹出,还是你出呢?你出多少钱?别到时候你出的最少,得的最多吧?茶叶生意虽好,一年也没那么多收入。” 杨七道:“哎,五弟那份,自然是我替他垫上。他的两家商铺,也是我帮他管理。等他二十岁时,我就不管他的事了。反正他还小,之后每年印刷厂分红时,他那一份分红自然慢慢地还我。” 李夫人冷笑:“我不服,你出的钱,谁能监管?你到底出多少钱,就占两股?” 杨七冷笑:“我出多少钱,得多少利,与你何干?我是攒局人,我的主意,我的算计,就是值钱。现在只是初期计算,你们出了钱占了股,之后差多少钱,自有我去发愁,现在谁能算得那么准呢。在座诸位觉得划算就干,觉得不划算就靠边。这里边本没你多少事,你天天一蹦三丈高的做什么?让荆哥、茴哥自己来与我说。他们要是不乐意,我不勉强。我找别人就是了。” 李夫人气得脸都红了,心里不服气,却拿杨七没什么法子。主要是杨荆现在当了官,杨茴也过继出去袭了爵位,还准备参加科举,都不适合明面上做生意。但眼见着杨七便宜占尽,忍不住羡慕嫉妒恨。 李三爷上次跟杨七交过手的,知道她厉害。但妹妹下不来台,还是要救场的。想了一下道:“商场如战场,既要合作,就要有个章程。不好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事情就不清不楚地这么着了。” 杨七道:“今时不比往日,以前我是白手起家,不得不找合作对象。如今,我翅膀硬了,早就想单飞呢。建图书馆,表面上是不能营利为目的,要不然朝廷不能同意。地皮就是最大的投入,只有皇后娘娘与晋王殿下,才有这个能力把地皮拿下。所以这两位是不可能再出钱的,能帮补些人脉、书籍都是意外之喜。光有钱不行,还要姐夫和宇文二哥出力组织营建,大姐是借这两位的光。荆哥,茴哥,蒿儿是借印刷厂的光。李家在之前我白手起家时,是最大的合作者,我不忍心把你们撇开,才让你们入一股。严表哥又有建余杭图书馆的心,我让他跟着学习一下。” 李夫人道:“每家才两家商铺,还要正常付租金。两条商业街,有不少商铺呢,其他都归你经营了?这也太离谱了吧。” 杨依依道:“图书馆基本不营利的,我还打算资助那些有才华,但家境不好的读书人,每年要往里面添补不少呢。你们的商铺,头十年不要租金,十年后正常租金,但享有优先权。别人想租都租不到呢,你们实在不想经营,大可加价转租出去,这借鸡生蛋也不错呀。” 众人听了十年免租,心里满意多了。李严问:“本来就不赚什么钱,怎么想着要资助读书人了呢?” 杨七道:“放长线钓大鱼。这些人谁知道将来有没有人混上高位呢,卖个人情呗。我的大伯父、堂哥、姐夫们,大多数是在官场混的,多些人脉没坏处。即使没混上高位,兴许正好在各地方当主管呢,最不济,咱们在读书人眼里也落下个好名声。” 李二爷笑呵呵的道:“行啊,这两万贯我掏了,就让我璋儿占上一股吧。” 李三爷与李严看他一眼。李二爷解释:“三弟,侄儿呀,我费了大力脱离商籍,挪到余杭乡间,就是想让儿子们读书,混个人样出来。现在圭儿在中兴图书馆占了两股,璋儿年龄偏大,除了读书啥也不会,读书偏又不如圭儿伶俐,今年科举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就让他占上一股,万一考不好,还能有个事跟着忙活,你们可要成全我呀。”说着对二人作揖行礼。 李夫人看众人都认账了,自己孤掌难鸣的。就沉着脸,不吱声了。 宇文础再三推让,不肯收礼。李家人却坚持要他收下。杨七拍板,宇文础还是收了礼单,想请诸位吃个饭。杨七看他家里仆婢少,事前也没什么准备,就好人做到底,说要去曲池坊图书馆后园里请。 到了曲池坊图书馆,杨七吩咐李大秀他们拿出看家的本事来,准备些店里的招牌菜。又让准备好酒、好茶、陈皮酸梅汤。园中收拾的整洁,花草繁盛,景色雅致,众人吃的热闹。 第58章 晋王应事 杨荞备嫁 杨七忙活一天,觉得有点费神,回府睡了一大觉。第二日一早,刚起来床,杨蒿就跟着奶娘进来给她请安了。府里的主人就姐弟两人,现在杨蒿很依恋他姐姐,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阿姐在哪?或是阿姐起来了吗?杨七让红豆给她打水,让绿豆给杨蒿拿一个果子磨牙去。 洗漱完事,到园子里锻炼身体。红豆给小姐梳了头,刚坐下写了一章话本子,还在斟酌细节。有人报,老夫人跟杨姑母母女过来了。杨七让人朝食中多准备些老年人喜欢的食物,几人一起吃了朝食。 杨七在她的书房写计划书,要去跟晋王说在洛阳建图书馆的事。老夫人领着杨蒿,杨姑母带着豆宝儿,几个去后园子里听说书,说的正是聊斋里的故事。老夫人和杨姑母喜欢听书,也喜欢看戏,所以每天没什么事就往杨七这边跑。 等到中午,陈夫人也过来了。陈夫人主要是想儿子杨蒿,眼珠子似的养到会说话了,现在离开身边,一天见不着心里就空落落的。这段时间,陈夫人想来想去的,终于想开了,还是亲生的儿女能靠得住。眼看杨荀要娶亲,娶的还是那萧家的女子。过了门,没自己什么好儿。得了,现在就要学着抽身,每每草草地处理完尚书府里的事,就让人驾车上永兴坊这边来看孩子。 杨七见了陈夫人,让人把好茶和点心端上来。陈氏美美地喝了一口茶,杨七就道:“叔母来了正好,我有件事跟您商量。我要在洛阳建图书馆了,准备设计十股。一股两万贯,我想让蒿儿占一股。上次分府,公中给了一万贯,还欠一万贯。那啥,我手里只能拿出五千贯了,你先给我五千贯钱,等值的黄金或白银也行。”陈氏听了这话,一口茶呛着了。 红绫赶紧给她递帕子,陈氏擦了一下。道:“我哪有那么多钱?这件事怕不行。” 杨七道:“那正好,杨蒿的股份就别要了。我匀给李家去,他们家巴巴的等着呢。” 陈氏骂道:“你个死丫头,有什么好事就想着外人。蒿儿是你弟弟,你就不能多拿点钱垫上吗?” 杨七道:“叔母嫁到官宦人家十几年,都没攒下钱,我这生意才刚开始一年多,也没有那么多钱呢。再说,我自己还要东挪西借凑我自己的股份呢,能挤出五千贯,几乎都没有活钱了。我都想好了,既然咱们拿不出,就让拿得出的李家入股呗。” 陈夫人愣了一会儿,才不情愿地说:“我要拿出五千贯,就是穷尽了。这十多年来,我省吃俭用的,存下来五千贯,买那个庄子用了一千八百贯,还有三千二百贯。那庄子出息不大,到现在都没回本呢。去年种了一季麦,一季黄豆,才卖了四百贯。今年,你舅舅分给我树苗花卉的红利一千多贯。你是不是知道了,就来算计我呢。” 杨七道:“只要钱到位,洛阳图书馆一年就能建成。马上就能给杨蒿分红,是两间商铺的十年使用权,我准备在中间动个手脚,给蒿儿换个偏僻点的大铺子,开一家车马店。您想,图书馆附近有了市场,那人来人往的,不都要存车存马,住宿吃饭什么的。这个没什么技术难度,就买几个可靠的人帮忙经管就是了。” 陈夫人道:“何必费那个劲,有两万贯直接开车马店都够用了。现在投进图书馆去,就是车马店到手,还要装修,还要雇人呢。又要一大笔支出,去哪里弄呢?” 杨七道:“叔母不懂,大燕自来都是抑商,五品以上官员是不许做生意的。蒿儿现在是正二品的郡公了,又是宗室成员,要带头遵守国家法度的。我这是打个擦边球,说是为图书馆服务,建附属设施,挂在图书馆股份名下的。这样蒿儿既能得到好处,又合理避开了朝廷的规定。” 陈夫人道:“虽是如此说,我确实没那么多钱。除非你帮你弟弟把装修费用出了,不然也开不起来店。” 杨七道:“这个我早有打算了。建完图书馆,就需要大量的书籍。印刷厂的生意指定好,今年年底的分红应该不错。蒿儿在印刷厂有一股,把他印刷厂的分红用上不就好了。您平常有吃有穿有月钱,也使不着钱。反正,明年,您的庄园还会有四百贯的出息,舅舅还会给您树苗的分红,您怕什么?” 陈夫人瞪了杨七一眼:“行吧,你要说话算话,一定让蒿儿有个自己的营生。” 杨七道:“李家,张家,宇文家,都是外人,全都拿钱入了股。人家都不怕,我的亲娘,亲弟弟怕什么?我自来说话算话,这么久了,我对杨蒿怎么样,您不清楚吗?” 陈夫人听了这话,想一想,杨七虽然脾气古怪,个性要强,但确实对蒿儿还不错。 杨七看目的达到,就想哄陈氏开心,又道:“我想给杨蒿请个启蒙先生,也不求他学多少东西,跟着先生背背诗歌什么的,一边玩一边学。您要是有人选,就说出来。我这边没找到合适的呢。” 陈氏道:“你都知道我的出身了,还拿这种事来问我。你不如去问问老夫人或者你大伯父,不然问问你的哥哥姐姐们也行。” 杨七也不管她们几个,只要有戏听,她们也顾不上杨七。陈氏在这边睡了一个午觉,下午跟老夫人,杨姑母,豆宝儿,杨蒿一起,听了一出戏《窦娥冤》,蒿儿听不懂直打瞌睡,其他几个哭的眼泪汪汪的。 杨七让人打听到晋王今日在家,就去求见晋王。晋王妃正和晋王下棋呢,听到杨七来了,心里不大痛快。晋王停了棋,让把人请去客厅里。 晋王进来时,杨七已经喝上茶了,见了晋王进屋,杨七站起来,恭敬地行了礼。晋王笑道:“七侄女来了,一家人,不要多礼,坐吧。” 杨七道:“今日得了一副好象棋,知道晋王殿善下棋,自然是要拿来献宝的。” 晋王听了笑道:“你的献宝呀,我听了就怕。每次孝敬之后,就有事要提请了。”嘴上说着,还是示意人把杨七的棋盒拿上来。打开一看,是一副象棋。红木棋盘,上面用银丝镶的线条,打磨得很精细。红木棋子也很规整,上面的字是螺钿镶嵌的,棋子转圈用细银丝镶了回字纹,显得富丽堂皇的。晋王一笑,让人收起来了。 杨七道:“确实有一事提请。我想在洛阳建图书馆,下附商圈。需要晋王殿下大力支持,批地皮,调人手。”说着递上来计划书,洛阳图书馆的外观图,还有商圈后继管理。 晋王先看了计划书,又打开外观图看了。沉吟着,好一会儿道:“在洛阳建图书馆?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呢,交给官府办不是更好。” 杨七笑笑:“给官府办?凡是官府办的事,都是要朝廷自己出钱的。举凡是官府营建的建筑,哪一个不是只出不进呢?洛阳的官府建这个图书馆,需要朝廷拨款二十万贯也不一定能弄好。因为他们脑子里根本没有图书馆的概念,就是来都城的图书馆瞧一眼,也只会照本宣科罢了。即使费了很大力建好了,还要买书,还要派官员管理,不得给官吏们加发俸禄呢。” 晋王道:“照你这么说,官府还不如你个民间的团体有能耐了?” 杨七道:“那倒不是,我一个小女子,无官无职的,怎么敢跟官员比呢。只是,千里来当官,只为吃和穿。官员就是要国库养着的,他们做事,只管面子,不论里子。我做事,面子里子都要。就拿这件事来说,有前中后三个阶段。前期,我能出想法,出图纸,能让合伙人把营建费用拿出来。中期,我能协调营建主管,建筑工人,建筑材料。后期,我能让印刷厂把书籍印出来,能让周围的僻地变成商业旺地。赚的钱,一部分来维持图书馆的运营,一部分用来资助家境不好的学子。” 晋王听了想了一下道:“你倒是会说,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看来,我只能依着你了。” 杨七道:“我来之前,想了很久,觉得晋王殿下没有不答应的理由。我去洛阳建图书馆,早就跟殿下说过的,殿下当时随口就应了。晋王殿下将来要去洛阳发展的,我愿意追随您去洛阳。皇后娘娘说过,这建图书馆是好事,她是支持的。晋王殿下要兴科举,多办图书馆不是正好用的上。晋王殿下想考哪方面的内容,想让天下人读什么样的书,我就印刷哪方面的书,全听你的。我在计划书里也说了,洛阳图书馆还可以每年借给朝廷当乡试的考场。” 晋王叹口气,看了杨七一眼道:“每次与你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谈这些大事,本王就觉得别扭。偏偏每次都被你花言巧语说动,难道我朝就没人了吗?” 杨七道:“我就是投机取巧罢了。没有皇后娘娘与晋王殿下撑着,寸步难行呢。地皮就拜托殿下了,一要地方足够大,还有人才,工部那宇文础,也要调到洛阳去当营建主管。我接触过他了,他在营建上很有才华,也愿意去营建图书馆。这几天正画结构图,制模型呢。要不然,您找他谈谈,试试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晋王瞪她一眼:“本王在朝数年,各官员有什么本事我还是有数的。宇文础有什么能耐我还不知道,还用你说,本王还要试探?” 杨七道:“既然知道,还不是没把他放在中用的地方,这不是浪费人才嘛。” 晋王道:“你小孩子家懂什么,这宇文础虽有搞建筑的能耐,但他不会做人呢。平日不善言辞,脾气古怪,不会奉迎上司,与同僚关系处的不好。而且他名声不好,愚孝无能,前边两位夫人,都死得极惨。那两家一直告状,纠缠不休。要不是郭家帮忙镇压,御史都要血溅朝堂了。你知道我母后的性格,最瞧不上这样的人,为子愚孝,为夫不仁,在母后眼里,这样的人死了都不可惜呢,还会重用他才怪。” 杨七冷笑道:“世事就是如此,三纲五常的规定早已深入人心。孝顺父母,孝与顺相连呢。顺着母亲本是美德,出了事了,就说是愚孝了。那两家人在女儿死后四处告状,生前怎不救女儿呢?一切不过是面子,利益,权势的相搏罢了。殿下知道我大姐的事了,她命好,娘家有权有势。祖母,大伯父从来都为孩子打算,不在乎什么面子。也没打算从宇文家郭家讨得什么利益。故而,大姐姐有底气,打得两家落花流水。那宇文基还一幅离不开媳妇的样子了,焉知不是为了利益和权势呢?” 提到杨芙,晋王装作关心:“年前,英王家大侄女夫妻遇袭,听说是郭家老三怀恨在心,委托的杀手要害她。郭老三畏罪自尽了,郭家也受了父皇的训斥。” 杨七冷笑:“晋王殿下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郭老三怀恨在心是真,他有杀人之心也是真。只是这里面的名堂啊,要细细揣摩。我大姐的行程什么人才能洞悉?什么人才有机会传信?百十个身手不错的杀手,什么人有这等财力与组织能力?袭击我大姐夫妇,有什么目的?仅仅为了报郭家倒台的仇,这本钱也下的太大了些吧?人家江湖上的人都能打探些风声,朝廷出面只查出个郭老三来,这里面什么人在掩盖事实真相啊?” 晋王听了这话,想一想,就没话可说了。 杨七道:“在洛阳营建图书馆,我直接就想找晋王殿下。杨家是宗室成员,我可以找的人很多。祖母来自兰家,英王妃来自崔家,还有近期不断来试探的几个世家。我要是说有合作共赢的事,他们都可以合作。但是,我信不过那些人,只想跟着晋王殿下。” 晋王听了这话,脸上露出笑容:“杨七,这话是谁教你的?小小年纪,心眼倒是多,嘴甜之人最易心苦。” 杨七道:“我是说真的,殿下别当我是拍马奉承。反正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就是想过安逸生活。可这安逸生活就要经济基础,我的父母殿下是知道的,不来算计我就不错了。我的弟弟还小,我不得想法子赚点防身钱嘛。我赚钱都是利国利民的事,可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 晋王笑笑,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这茶不错,是从你那图书馆里买来的雪芽。以后,我的茶叶就找你,不许再收我府里的钱。” 杨七笑笑,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好,一言为定。侄女的茶也不能白喝,过几日,我四姐出嫁,晋王殿下给装装脸呗。” 四月二十二给杨荞送嫁妆,天气晴朗,英王府里喜气洋洋。杨荣照例领着在家的几个兄弟,带着送嫁妆的车队出发。不过有意思地是,转了一圈,最后把嫁妆拉回到了永兴坊的春荞院,收嫁妆的是杨荞的陪房李长安两口子。 原来,王院长再三思量。在开阳书院娶亲,没有合适的房子。人家英王家姑娘,弘农杨氏的贵女,也不能用两间小破房就打发了,两家面子上不好看。想在中兴买一栋房舍,仓促间没有合适的,而且王院长本不豪富,刚给完王咏亲爹一笔过继费用。向杨家下完聘,剩的钱真不够在都城里买好宅子。如果在出租的小院娶亲,两家家长面子上也是不好看。左右都是不好看,就同意了李夫人的要求,干脆让王咏直接搬进了春荞院,就在这里娶亲。以后住在这里,去国子监上值也近很多。 王咏心里别扭了好几天,总觉又不是入赘,住女方家的房,这不是吃软饭。还是杨七劝他:“大丈夫不拘小节,只要夫妻感情好,都是两口子的事。人家女子都不在乎,你又有什么损失?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怕外人笑话。可你现今形势就是如此,难道临门时要悔婚?还是看着王院长一把年纪,为了你的婚房发愁?看当今帝后相处,人人都说陛下怕皇后,后宫空虚。可是人人说起帝后,都承认皇帝是明君,皇后是贤后。” 王咏没法子,钱到用时方恨少。只能发誓以后要更努力些,对妻子好。让老父亲与将来的孩子都不再因为钱为难。 搬进春荞院后,王咏先生每日笔耕不缀。杨七给了提纲,让参阅《三国志》,编写《戏说三国》。又抽空写《史记故事选》。 王咏身边原来只有一个书童叫文学,前几日王院长又送了一个书童叫文化。李夫人怕两口子年轻,就给了两家能干的陪房。李长安夫妇是春荞院的内外大管家。李长康夫妇帮杨荞管着西市的两家商铺。 老夫人不愿意厚此薄彼,给了杨荞三千贯的添妆钱,一套首饰。英王去年发了财,对自己孩子大方,偷偷给了杨荞添了五千贯。 陈氏近来难得的大方,主要陈氏想着,自己管家权马上要旁落了,何必给杨荀夫妇省钱。没知会杨梧,就给杨茴、杨荃、杨蒿三人分府贺礼两千贯。又以尚书府的名义前后给杨蓉、杨荞各添妆二百两黄金。杨尚书知道了,急得跳脚,关着门与陈氏吵了一架。 杨芙杨蓉姐妹在出嫁时,都得了李夫人的添妆。两人知道王咏这个妹夫穷,怕两人身边没什么得力的人,送添妆时就商量着。杨芙出钱,让张当家给春荞院送两个有些武艺,马术极佳的人。杨蓉就送了两匹好马,两匹青骡,两头牛。 杨荆给的添妆可有意思了,给妹妹的是一辆跟杨七同款的马车。给王咏的就是之前三千贯的借据。 杨茴也给妹妹布置了厨房,添了一套新式厨房用品,都是杨七在匠作园订做过的。听着好玩,用着可好使了。两个半银合金的削皮器,一台小型搅肉机,一台小型面条机,十个双人铜火锅,十个小砂锅,两个大砂锅,两个双层铝蒸锅,两个平底煎锅。两个硬木制的立地厨柜。 杨依依和杨蒿现在代表四爷的郡公府了,给的贺礼是:一千贯钱,十件特制的新式内衣,两套避暑竹衣,两件特制的羽绒防寒服。两卷木棉织的一从布。杨依依还指导着手巧的红豆用半银丝和小米珠,给穿了两朵珠花。 杨荃现在分府另居了,承了国公位。他也以国公身份给了四姐一份添妆:黄金首饰一套,珊瑚手串一对,玳瑁镯一对。钱一千贯。 其他兄弟姐妹给的添妆都差不多是一两件首饰或一些小东西。 晋王给晋王妃传达的杨七的话,晋王妃觉得杨七倒向晋王,这是好事,真就给了英王府和杨依依面子。晋王妃亲自来给新房扫床了,王咏有点受宠若惊。 春荞园与春景院的格局差不多,都有点园林的意思。考虑到王咏是教育口的,李夫人把园子改装的更幽静。 晋王夫妻进春荞园看了,都赞叹。晋王妃心里有点酸,小声跟晋王道:“一个穷夫子,商家女,有这么好的宅子,咱们府里都快比不上了。” 晋王一笑:“要不然父王重罚郭家呢,这些世族富户,都很过分。不然光靠俸禄,还有那些家传的庄园土地,哪有这么大的富贵。哎,怕郭家自己也没成想,好好的宅子,就到了别人手里。” 旁边传来一句:“可恨年年压金线,为她人做嫁衣裳。”晋王转头一看,正是杨依依。 晋王笑道:“郭家恨你们杨家,自然不会把宅子卖给你家。这些宅子怎么到了你们兄妹的手里,是不是你在中间捣鬼?” 杨依依道:“没有,反正郭家要离京嘛,这些东西又带不走。卖给谁不是卖,韦家,史家,黎家,冷家,屠家都想要这些宅子,只是压价太厉害了,郭大夫人舍不得。大伯家的李夫人,别的不说,娘家可是有钱的很,给的价高啊。世上本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晋王笑了笑:“大侄女和七侄女配合得好啊!姐姐在前边打,妹妹在后边算计。加上老王妃的龙头杖,英王大哥的绳钩队。郭家这是没做好梦呢,栽得这么惨。难怪郭老三要下那般毒手,实在是恨极了。” 杨依依道:“做人,一不要十恶不赦,二不要违法乱纪,三不要小瞧别人。人贱自有天收,路不平自有人踩。” 晋王妃皮笑肉不笑道:“过几日,你亲哥哥要娶亲,你也会这么前后的操心张罗吗?” 杨依依摇摇头:“他不是我亲哥,是五叔父家的堂哥。我一个十一岁,未出门子的小女子,哪有资格张罗他的亲事。不过,我弟弟现在是郡公,怎么也要给这堂哥上个礼的。” 晋王妃道:“哼,过继才几天,父亲兄长都不认了。” 杨依依正色道:“王妃殿下慎言。过继是大事,陛下批准,宗族同意,改了族谱的。” 晋王妃知道失言,也不纠缠。就跟着晋王往前走了。 晋王小声道为:“爱妃,你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发现,你在别的人别的事上,都处理的聪明霍达,怎么一见了杨七,不是酸言冷语,就是阴阳怪气。要真能说动她,或者把她弄死也行,偏偏一回便宜也没占到过。” 晋王妃道:“我不是心疼荀儿兄妹嘛。杨七是妹妹,对兄姐也太刻薄了,我看不过眼。” 晋王道:“你呀,不想想,我与太子,秦王,越王,汉王,可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有什么用呢?大家只是嘴上的兄友弟恭罢了,还当真呢。这杨荀杨茭与杨七都不是一个娘生的,那两个大的又不懂维持关系,在人家母女弱势时,欺负人家。现在人家有本事了,没想着弄死他们就不错了。这事,连人家的亲爹都管不了,你这个外三路的姨妈,管那些破事干什么?” 晋王妃闭了嘴,明知晋王说得有些道理,可心里就是对杨七喜欢不起来。 第59章 新人合璧 送王家人 开燕十年,四月二十八,宜嫁娶。前一日,王咏请人给英王府送了离娘肉,下了喜贴。杨家高兴地接了喜帖,给了准许的回音。 杨荞起了大早,净水沐浴,就坐在待嫁院里,杨蓉、杨芥、杨荠、杨依依、杨霏霏几个姐妹都围在身边。杨芙因为有了身孕,怕冲撞,没有过来。杨茭因为杨荞做为妹妹,嫁在她前面,有点不高兴,称病没过来。 同族里的一位全福婶子进来,给杨荞净面、梳头。头上插了全套的黄金镶红宝的首饰,穿了大红的嫁裳。杨荞本来就长得好,精心打扮一番,简直美若天仙。李夫人就剩高兴了,给了全福婶子一个大红封,在座的几个姐妹也都给了大红封。 王院长不喜欢王家的那些人,安排来中兴城吃酒可以,就别去迎亲了,万一说了什么不应该的,让英王家挑理。 王咏在太学找两个处的好的同僚,还找了封长青、尉迟殿臣来帮忙接亲。找封长青好理解,因为抄书写稿的经常有来往,找尉迟殿臣就有些意思了。 王咏想得周全,自己找的人都是文人,没什么武力值,到英王府迎亲,到时候别连门也进不去。这尉迟殿臣也是杨家未来的女婿,又身高力壮,武艺高强,先来熟悉熟悉杨家迎亲的规矩也好。 到了时辰,王咏就领着人来迎亲了。一行人堵在门口可热闹了。杨荣他们知道王咏是文人,就想在诗词歌赋上让他显白显白。让王咏一连背了五首诗经上的诗歌:《关雎》、《子衿》、《采葛》、《木瓜》、《桃夭》。有些观热闹的童子,都学着王咏的样子,摇头晃脑的吟诵,引得众人大笑。长安、长寿帮着新姑爷给拦门的人发红包,给围观的孩子撒糖果。 好容易进了大门,二门只是一些英王府的管事们虚拦着,吆喝几嗓子,收了红包,就放众人进去了。 三门那里就是王大嫂子领着几个宗族的嫂子拦着,王咏给众人行了礼,依着她们唱了一曲《蒹葭》。又给了红包,就放进去了。 四门拦着的是一些小丫头子,调笑几句,王咏给背了《洛神赋》,小丫头们让王咏给行了礼,发了红包,也放进去了。 五门拦着的是杨依依几个姐妹,王咏先背了《长门赋》,众人都笑一笑,说背得不错,就是不开门。 杨霏霏道:“四姐夫学问好,早听说了。迎亲的人中不会只能文不能武吧。今天三姐夫也来了,听说是天生神力,到要开开眼呢。”众姐妹都看尉迟殿臣,尉迟殿臣给众姑娘看的黑脸上略有些发烫。 杨霏霏指向一副提前准备好的大磨盘,笑道:“看见没有,你们迎亲的人选一个人,把这两扇磨盘搬起来,一一送到三进院的大厨房去,我们就放你们进来。” 王咏看着那两盘磨,心里直哆嗦,看了一眼尉迟殿臣。尉迟殿臣没法子,打量一下那两盘磨,走到前面,把上盘磨竖起来,夹在左腋下。再把下盘磨竖起来,夹在右腋下。一使劲,硬生生地夹起这副磨盘,转身往三进院去。 王咏与几个同僚看的眼都直了,封长青也暗叹这等天生神力,名不虚传。有爱看热闹的仆婢,都跟着去瞧。 杨霏霏又一指放在门外的弓箭,再指挂在树枝上,用红绸系着的一束红月季。道:“看见没有,要把那红月季射中,才能开门。” 杨七本以为尉迟殿臣要射那月季,没想到王咏上前拿了弓箭,掂了掂重量,试了试弓弦,瞄准了目标,一箭过去,月季花连同树枝被射落。众人鼓掌,尉迟殿臣有些意外地看了王咏一眼。封长青解释:“王兄虽是文人,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都精通的。” 杨依依对王咏更满意了,说到:“四姐夫果然厉害。要进门可以,有句话要问问你。我听说过一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四姐夫怎么看?” 王咏正色道:“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我既然娶了妻,必要真心以对。” 杨依依笑了笑,让迎亲的发红包,吩咐开门。杨荆把妹妹背出来,交给王咏。两人去待客院辞别了祖母、英王夫妇、李夫人。英王妃嘱咐了两句夫妇相处之道,递给杨荞一个白玉花瓶,寓意平安。李夫人也摸了一下杨荞的头,嘱咐一句,不要任性,跟丈夫有商有量,好好的相处。老夫人只是抿嘴笑,英王看时辰差不多了,就让杨荣、杨荆一众兄弟姐妹送她夫妇出门去。 到了永兴坊春荞院门口,灯火通明,乐器响起来,有烧爆竹的,有撒糖果,有撒铜钱的。王咏觉得自己占了英王家便宜,省了下马威的环节。直接过了马鞍,一路撒着米豆,拥到后园的大客厅,在王院长与一众宾客面前行了婚礼,送进了洞房。 王咏的心有些飘飘地,念了却扇诗:朱门秉烛赛曙霞,接引天女入吾家。未见神颜心神醉,却扇见仙实堪夸。杨荞笑着把手中的团扇,怀中的花瓶都放下来。有一伙人拥进来看新娘子,要闹洞房。 在众人的笑闹中,喜娘让两人共牢同饮,结了发,撒了帐。那伙人有些闹腾,好在都是王咏的朋友,一伙子文人,就是嘴上的功夫。就这样,杨荞脸都红的发烫了,让良金、纯银给喜娘发了喜钱,喜娘见是两片金叶子,喜不自胜,说了一车子吉利话,才退出去了。 杨荣、杨荆、杨荀、杨茴、杨荃都进来,连拉带哄的把一众闹洞房的人弄走,去后厅喝喜酒。 王咏坐在杨荞身边,小声问:“荞儿,你累不累,饿了没有?”杨荞微微摇头:“还好,你怎么样?” 王咏道:“人生大喜,累一点很正常。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饿了就吃点果子、点心,渴了就让人上茶,我还要到后厅去,给亲朋好友敬上一杯酒。”杨荞乖乖地点头。 王咏把两人系在一起的衣襟解开,笑一笑,出门去陪客了。看他走了,杨荞松了一口气,让青玉给泡点茶,红宝给弄点吃的。这会儿就看出来,住自己房子的好处了,每个地方都熟悉,到处都是自已的人,想做什么就是一句话。 良金道:“小姐,这个屋子是四爷府里的依依小姐给设计的,您看这床,像个小屋子一样,精工细刻,费了很大劲,四十个木工雕了好几个月呢。您看那衣柜,不像一般的长方形衣柜,到像是一个小仓库,有门有锁,还有个小窗户。” 纯银道:“什么小窗户,那叫通气孔,防止把衣服捂霉了。” 杨荞道:“今天这嫁衣真重,穿得时候里三层,外三层,看把我给热的。小喜,给我擦擦汗,小乐,给我打扇。” 这边正忙着照顾杨荞,新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一个十四五的女孩领着两个婢女,大喇喇地走过来。那女子自我介绍:“嫂子好,我是新郎的妹妹,名叫王琳,今年十四了。都说新娘子漂亮,特地来看看我的新嫂嫂。” 杨荞想了一下,有些不大明白。屋里的白妈妈在杨荞耳朵边道:“应该是姑爷以前那继母生的女儿。姑爷过继给王院长,这继妹应该算堂妹了。” 杨荞点点头道:“堂妹来了,快请座。小幸,上茶。” 王琳打量了一番新房,又打量一下杨荞。在罗汉床上坐了,接过茶道:“看嫂嫂长相,果然是江南女子的样貌,想来是随了侧夫人的样子了。”屋里的人脸色都不好了,这女子,大喜之日,来的冒昧,说话刺人,不是个好的。 杨荞道:“是随了夫人的样子,我父亲疼爱,我夫君喜欢,” 王琳道:“嫂嫂屋里装修的别致,我羡慕得很呢。要不,我在这里陪嫂嫂住段时间?” 杨荞道:“听说王家世代书香,叔父家的续弦是名门闺秀,想来屋子弄得比我这里好多了。堂妹在那样的家庭长大,还要羡慕别人什么呢?你平日定是要上女课的,住在我这里,怕耽误了你的学业。” 王琳道:“今日,我第一次见嫂嫂,不是应该给些见面礼吗?看,我给嫂嫂准备了一条亲手绣的手帕呢。” 杨荞道:“明日,我要拜见家舅与本家长辈。也要跟族中的同辈相见,见面礼大家都有,不会短了堂妹的。” 王琳有些不满:“都说江南李家富甲天下,又说英王家嫁女嫁妆甚厚,现在看,不过普通。即如此,我走了,不用送。” 杨荞嘲讽地一笑,暗自庆幸夫君过继给了王院长。原来继妹是个奇葩。能教出这样的女儿,想来那位继母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是自己嫁人之后,还要伺奉刻薄的继家姑,应付不懂事的小姑子,日子肯定艰难。 王咏被扶回来时,有些醉了。这人酒品不错,喝多了也不撒酒疯。就是脸红红的,一个劲的傻笑。杨荞也没法子了,摇头笑笑,让两个妈妈给他脱了大衣服,套上睡衣,散了发,擦把脸,放到床上。王咏今日闹了一天了,有些累。给那些亲朋好友敬酒,又喝的有点多,头晕晕的,躺床上就睡着了。 杨荞才让良金、纯银给她卸妆,换衣服。去了满头珠翠,换了睡衣,认真地洗漱一番,才觉得舒服多了。 第二天一早,杨荞朦胧中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脖子上啃,用手推了一下。不想,那东西啃的更用力了。勉强睁开眼,王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抱着她亲呢。杨荞清醒了,推了推那男人,问道:“什么时辰了?我们是不是该起床了?” 王咏没空理她的问话,扯了她的睡衣,就扑上来。王咏这会有点激动,手上就没了轻重。杨荞觉得他此刻根本不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太用力了,大手抓的她有点痛。 其实杨荞不知道,谁规定读书人就一定要文弱呢。王咏以前在王家没有人服侍,除了读书,其他的事都要自己做。还帮着家里种过田,搬过粮。 王家讲究习学君子六艺,所以王咏在骑射,御车上都很精通的。 杨荞胡思乱想的,两人折腾了好一会儿,杨荞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断了。王咏才放缓了节奏,在激情的余韵中怜爱地亲她。杨荞觉得身上很热,就把被子蹬了。王咏笑笑:“怎么,觉得热了,我还没有尽兴呢。”说着又欺身上来,缠着杨荞亲热。 杨荞打他一下嚷道:“昨天回来,喝的醉成那样,放下就睡了。今日到来了兴致,一大早上的,缠磨人。快点起来了,要给王院长请安去。” 王咏道:“嘿,什么王院长,现在要叫家舅或父亲。” 杨荞问:“以后,我叫你什么合适?夫君?大人?” 王咏道:“在家里叫我的字,玉成就行。”杨荞点点头,催他起身。 王咏道:“没事,父亲年纪不小了,昨日儿子成亲,老人家高兴,喝的不少,这会子估计还没起床呢。” 杨荞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就喊了一声,让长安的媳妇去文慧园打听一下,王院长什么时候起身了,就回来报她,准备给老人家请安。 这边,杨荞摆脱了王咏的纠缠。觉得浑身酸痛,还有些粘腻,没好气地瞟了丈夫一眼。让人准备些热水,要冲个澡,好好清理一下。 今日要见夫家的长辈和近亲,杨荞换了新衣服,石榴红的长襦裙,大红色绣牡丹的短款上衣。与昨日的嫁衣比起来,既算不上过分繁复,又感觉郑重。梳了高髻,戴了全套黄金镶红玛瑙的首饰。 杨荞让人给王咏找出来一套新做的红色圆领长袍,一条用黄金镶绿松石做装饰扣的革带。腰上挂了一个红玛瑙的佩饰。穿了这一身的王咏,越发显得玉树临风,看的杨荞心花怒放。心里想着,杨七这妹妹能处,给找的这个人,太合她的心意了。 这时,长安嫂子回来了,小声道:“王院长刚起来了,正要水洗漱呢。”杨荞点点头。让人拿了给老人的礼物,跟着王咏去给家舅请安了。 王院长身边侍候的有四个人,侍妾红袖、添香。男仆文胜、文工。那四个人见王咏夫妇来了,就笑着行了礼,道了一声早。杨荞让青玉给红袖和添香各赏了一个锦囊,里面装了一对黄金枣。给文胜和文工各赏了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两粒金瓜子。 两人进了屋,王院长已坐在正厅里候着了。见新婚夫妇进门,男的玉树临风,女的月容花貌,心里十分高兴。夫妇二人恭恭敬敬地给老人行了礼,杨荞给家舅送上礼物。却是一件亲手做的月白色绫质的长袍,一条黑纱幞头,一条镶了白玉饰件的革带,一双新乌靴。王院长递给新妇一幅字,自己亲手写的《桃夭》。杨荞高兴地双手接过,谢了赏。 这春芥院的后园很大,里面有一个七间八柱的大客厅,昨日的婚宴就是在这里举办的。杨荞决定,今日要见亲戚就在这里。 昨日,众亲戚吃了酒,就安排到隔壁春芥院住去了。杨荞让厨房备好了丰盛的朝食,着人去隔壁请那些亲戚过来。 王院长的祖父因为私下结亲,是被太原王家逐出族的。领着妻儿,带着私产,到武陵落了户,开起了书院。 到王院长这一辈,亲兄弟三人,还有两个妹妹。王院长是长子,名相,字上元。次子王桥,字端午,就是王咏的生父。继妻卢氏,继妹王琳,继弟王琅。三子王楼,字重阳。妻子蔡氏,有三个儿子。王院长的两个妹妹,长妹嫁到武陵安家。次妹嫁到武陵顾家。王咏大婚,王院长都通知了,这些人给大哥面子,不管远近都来了。 王院长还有堂兄弟五人,堂姐妹十一人。因为路远,有些人只派人送来了贺礼,人是来不上了,有两个堂弟夫妇来了。 安排众人落座后,王咏夫妇按年龄长幼给长辈亲戚行礼拜见。杨荞把准备好的礼物献上,男长辈的是两部佛经,一套文房四宝,两只银酒杯。女长辈的是两本话本子,一套化妆品,两枚头模铜镜。一众长辈也回赠了些礼物,杨荞一一谢过。 王咏在这一辈中排行第三,等王咏介绍一众平辈时,双方互相见礼,互赠礼物。杨荞的准备是每人金叶子四枚。至于回礼是什么,杨荞不在意,就是个礼节罢了。 众人开始用朝食。卢氏开始说教起来:“杨氏,我知道你们英王家有权有势。但我朝自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以后要好好听丈夫的话,孝敬长辈,友爱家人。” 众人看她一眼,觉得这人真是不知深浅。人王院长正经长辈还没吱声呢,杨荞不想新婚头一天就弄得尴尬,笑应了一声知道了。 卢氏道:“昨日,你小姑琳琳去贺你,哭着回来的,你是不是欺负她了?一个新嫂子,不知道疼爱小姑。她去贺你,你倒是不知好歹呢。你杨家的家教就是这样的,说不得是侧夫人生的,主母不管,娇惯成性吧。” 杨荞看了王咏一眼,王咏脸色有些不好看。王院长道:“弟妇,大家都饿了,朝食不错,快些吃吧。我吃完了,就要回开阳书院了,今年第一次科举,正经事可耽误不得。” 大家也都说是,吃了饭要赶紧回去,书院里的事要紧。 卢氏不高兴了:“怎么?我们大老远的赶来参加咏儿的婚礼,你们就这么着急地赶客呢。我好容易来趟都城,我和女儿还没住够,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我夫君的端阳书院忙,可以领着儿子先回去。” 王院长道:“我那开阳书院,没有住的地方呢。要不然,我也不能让玉成在人家李家的宅子里成婚。” 卢氏道:“谁要住城外?我就在我咏儿这里呆着,谁还敢多嫌我不成?” 杨荞实在是忍无可忍,冷笑道:“这不是王咏的宅子,这是我的宅子。虽然我是王咏的新妇,从来没听说,夫家的亲戚强要住在侄媳妇的宅子里。我不同意,谁敢强逼我不成?” 卢氏道:“王咏,瞧你娶得新妇,是个什么玩意?既没把你这个丈夫放在眼里,又没把夫家的长辈放在眼里。” 王院长看事情不对,就喝斥道:“弟妇,你今日就跟二弟回家去吧。咏儿在国子监里,每天要当值。现在快举行科举考试了,他们都忙不过来,哪有空接待你母女。” 王咏道:“父亲说的是。下个月初,各地要进行乡试,为期三天,六场考试。儿子已被晋王点名,成为出题成员之一。后日一早就要进入皇宫内院禁闭出题了,到五月底,改完试卷才能放出来呢。” 王家人多是开书院事从事相关工作的,众人听了这个消息,脸上都现出着急神色来。王楼问:“玉成,你能不能透露一下,考哪些主面的东西?” 王咏摇摇头:“不能。一来我不知道,进了宫,晋王说什么,我那时才会知道。二来,这是天大的机密,说了就可能丢官罢职进大狱的。” 王院长道:“不要逼咏儿了,他不知道。你们就赶紧回去,认真准备吧。左右都是以儒家学问为主,自汉代以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卢氏还要说什么,王院长道:“弟妇,啥也别说了。我们现在忙大事,你不赶紧回去,照顾你儿子,向你娘家传递这个消息。” 王楼也说:“是啊,二嫂,侄儿关禁闭一个多月。侄儿媳妇刚过门,跟咱们不熟,彼此不习惯,你何必跟年轻人硬挤在这边呢。今日就跟我们一起出城回乡吧。” 卢氏心里恨恨的,却没有法子。她可以拿捏王咏,可那杨氏一看就不好惹。这宅子是杨家陪送的,里面的人全是杨荞的人,杨荞不待见她,这些人可不会给她好脸色。又想起,王咏过继给了王老大,跟自己只是个亲戚关系。就是告杨荞不孝,都没人理会。 王琳上来道:“都说英王府有权有势,又说江南李家富甲一方,给的见面礼也太寒酸了。如今我们要回去,路费也不说给,枉我们大老远的上都城来,还要自己贴上路费。” 王院长看了王琳一眼,又瞪了二弟一眼。王桥道:“琳琳,闭嘴。虽说咱家不算富,也不差那点路费。王咏如今不是我儿子了,自然不把咱们放到眼里,白养了他二十多年。他不待见咱们,咱们现在就走。”众人听了无语,杨荞同情地看了王咏一眼。 王院长叹口气,叫红袖和添香收拾东西,文胜和文工牵马套车,准备回开阳书院。杨荞听了,叫良金给家舅拿些人参,灵芝,干海鲜,让他带回去补养一下身体。又让纯银给其他人准备些茶叶,点心,果子,路上吃。 其他人觉得没趣,纷纷告辞。杨荞让人都给了一份路上吃喝的东西,送众人出了院子。王咏看了一眼杨荞,觉得她脸色还好。小声道:“对不住了,荞儿。我继母她一向霸道,不懂礼数,你别生气。” 杨荞道:“她不是你继母了,只是你继叔母。以前你没少受她的气吧,亏你一个大男人,竟不敢反抗,我都替你冤。你不必理会她,我也没把她放在心里。” 王咏搂住杨荞:“荞儿,能娶到你,我三生有幸。” 杨荞道:“就会花言巧语地来哄我。我们明天回了门,你就要进宫一个月,我们才新婚啊。” 王咏道:“所以呀,你赶紧抱抱我吧。很快就要分开了一段时间,才新婚,我都不知道怎么熬呢。” 第60章 杨荀成亲 陈氏受惊 王咏要进宫当出题人、评卷官,时长差不多一个多月呢。新婚就要分别,杨荞心情不大好,回门时兴致也不高。回到杨家,跟前两个姐姐回门的情况差不多,众人也知道她心情不爽,就没过分的闹新人。 杨荀的婚期是五月十六。陈氏对这事不大积极,一切都是听杨尚书安排。支支就动动,不说就装糊涂。有事了,就用有孕不舒服来搪塞。没事了,就出府去看杨蒿,顺便听书看戏。把杨尚书气得够呛,也累得够呛。幸得英王妃搭了把手,事情总算都按步进行了。 五月十一那日,萧家把嫁妆送来了。杨尚书让管家安排,直接抬到杨荀的明月院去,陈氏连看也不看一眼。杨茭到是去看了嫂子的嫁妆,杨尚书下聘时舍本,萧家也是大户,嫁妆自然丰厚。杨茭出来就跟姐妹嫂子们显摆,众人都只是笑一笑。 五月十六,宗庙里的先生算着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早就开始下起小雨来,开始还是淅淅沥沥,渐渐地下成中雨。杨荀心里埋怨,宗庙先生不灵,怎么算出这么个日子来。可喜帖昨日都送了,今日只能硬着头皮去接亲。 萧家长房在都城的光行坊有一座中等水平的三进宅子,平时就空着,有五六个仆人打点看管。萧家人上都城时当落脚之处,萧美美十几日前就跟着父母,兄弟及送亲的亲戚们到了都城。萧家人看今日天气不好,心里也发愁。 杨尚书让人准备了迎亲马车,怕淋透了,用羊皮帐篷覆了马车表面。迎亲的人都穿了蓑衣,打了红色的油纸伞。天不好,看热闹的人就少。 杨家人到了萧家宅,就碰上兄弟拦门。堵门的人难为杨荀,要试试杨荀的身手,给点下马威。杨荀身高体胖的,能举起大门口重达百斤的拴马石,只是累得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直跳。与萧家一个会武的兄弟比试了几招,还是杨荣趁机推了那人一把,杨荀才险胜。 杨荀抹了一脸汗,嚷道:“今日天气不佳,请收下红包,速速开门来。”萧家听了这话,看着雨下得更大,知道这是事实,就收了红包,让杨荀一行进了二门。 二门的萧家兄弟们,让他背催妆诗。杨荀事前让人给准备了一首,这会儿一紧张,脑子卡壳了,急的抓耳挠腮的。还是杨荆临时给背了一首,众人嘘声一片,不给开门。 杨荀实然想起自己在家捡到一张写了诗的纸,见上面有四句诗,字不咋的,但诗写得不错,当时背下来准备以后冒充自己的大作。 杨荀道:“兄弟是武人,这情情爱爱的诗确实知道的少。不过,我看人家画了一幅画,回去写了一首诗《竹石》。觉得写得不错,不信,我背给大家听: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众人一听,都赞叹道,没想到杨兄还有这等文采。杨荆听了看了杨荀一眼,他自然在纤秀坊杨七那里看到过墙上挂的画,上面正提着这首诗。明明是人家郑板桥先生的大作,杨荀不要脸的说是自己写的。不过,今日大喜,也不好在众人面前拆穿他。 到了三门,萧家的女眷们都在门里说笑。杨荀好话说了一箩筐,红包扔进去不少。有一女声道:“杨三公子,我们家美美嫁给你,你以后怎么样对她?” 杨荀道:“绝对把她当宝贝,说什么听什么,吃好穿好,不让受气。” 又有人问:“要是你继母难为她,你怎么办?” 杨荀道:“借那女人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她要是难为美美,我打她一个稀巴烂。”杨家兄弟听了不像话,杨荣用手推了他一把,杨荆、杨茴也冲他直摇头。幸亏杨七没在这里,不然直接要出血案了。 杨荣正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两府绝没有欺负媳妇的事,也没有不敬长辈的事。请不要做这样没影的假设,有话好好说,开玩笑要有度。” 那女子听了杨荣的话,也不敢再说什么。讪笑一声道:“我们美美是个通情达理,惹人疼爱的。杨家是名门大家,一个继家姑,想来不会欺负美美,我们放心。” 杨荆道:“时辰快到了,天气也不大好,请收下红包,开门吧。”说着,又递进去一大堆红包。门开了,萧家长子背了妹妹萧美美出来。 到了二进院的待客厅,萧美美辞别父母。萧母道:“美美是我最小的女儿,是我们家的宝贝。如今给了荀儿,你一定要对她好。不能让人欺负她。她自小体弱,不能让她受累,不能气着她。”杨荀都应了。 萧家来都城的送亲队伍,拥着萧美美出门。萧美美握着团扇,心里得意,笑得眼睛弯弯的。 出了大门,上马车时,脚下打滑,扑通一下,摔了一跤。屁股着地,弄脏了新嫁衣。团扇也脱了手,掉到泥地上。萧美美又羞又气,当场哭了起来。 还是萧家一个嫂子机灵,让人把萧美美扶上车,拿了几条麻布巾子,端了一盆水,让萧美美的贴身婢女珍儿、灵儿进车去,给她把衣服擦洗一下。又让人取了一把团扇来递进车里。 那嫂子给众人转圈行了礼,嘴里道:“好事多磨。今日天气不佳,但两家的心热。小妹年轻脸皮薄,请大家多海涵,等阵多喝酒,少笑话。”众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迎亲队伍往尚书府去了。 珍儿给萧美美擦洗了一下,虽然还有些脏污,但也好过刚才的狼狈。萧美美觉得屁股生疼,怎么肚子有些隐隐作痛。 到了尚书府,乐器响起来。杨荀下了马,亲自撩起帘子,扶萧美美下马车。来杨家吃酒的众人都笑,围着新娘子看热闹。 跨过门槛,铺了一条红毯,在二门口放了一具马鞍。可惜红毯被淋湿了,踩上去水汪汪的,新娘的鞋子都湿了。萧美美忍着腹痛,被杨荀扶着往里挪。勉强跨过马鞍,旁边有人喊,新人过马鞍,一生平平安安。杨荀赶紧给众人行礼,嘴里道:“借你吉言。” 又有人撒米豆,喊着粮食丰足、富贵充裕。杨荀笑呵呵地行礼,萧美美踩到几粒豆子,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又摔了。好在这次脚下有红绸,没有粘到泥,屁股却感觉一湿,心道不好,可能是雨水把衣服浸透了。 杨荀扶起萧美美,这次再不敢松开她。进了后院,在尚书府的待客厅里拜堂。杨尚书今日高兴,坐在正中的坐床上,陈氏没在,说是有孕怕冲撞,就让她回避了。老夫人坐在左边上首,英王夫妇坐在右边。其他观礼嘉宾,长者都按序坐着,平辈人都站在周围。 新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妇互相行礼。珍儿、灵儿扶起萧美美正要送去新房,忽然见萧美美跪着的地上一滩血,珍儿就惊叫了一声:“小姐受伤了,快请大夫。” 杨荀有些懵了,想着美美今日摔了两下,想必是摔伤了。众人都想着,这新妇不吉利,出嫁日碰到这样的天气,刚进门就受伤。 老夫人与英王妃对视一眼,面沉如水。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位可是清楚的很。新娘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什么摔伤能透过嫁衣流这么多血,这分明是流产了吧?之前陈氏就透露过,杨荀与萧美美婚前私通,心里将信将疑。以为陈氏为了让儿女过继,造的谣也不一定。现在看来,不光私通,恐怕是珠胎暗结了。 老夫人忍了气,吩咐两个婢女赶紧把新娘子扶到新房去。珍儿还要说话,英王妃冷冷地道:“你别说话,我们知道了,会有所安排。” 英王和杨尚书也是成年人,这会反应过来,隐约猜到些什么,脸上浮现尴尬。老夫人吩咐人,快去纤秀坊请孙小宛。 孙小宛领了两个女弟子一起来到尚书府。珍儿已经给萧美美换了衣裳,拆了首饰,这会正给她擦洗身上的血污。孙小宛上前检查,把了把脉,摇摇头。一个女弟子上前,也把把了脉,对着孙小宛点点头。孙小宛示意让那女弟子说话,那女子到了老夫人面前,行了一个礼,小声说:“没了,年轻,不打紧,好好静养。”说完,跟着孙小宛就走。英王妃对孙小宛双手合十,面露恳求。小宛点点头,英王妃又让人送送,给小宛姑姑封个大大的红包。 老夫人对杨荀骂道:“跪下,你个混帐东西,把我们家的脸要丢尽了。” 杨荀还是不大明白,扯着脖子道:“祖母,今日是孙儿的大喜之日,您老没事发什么火啊?孙儿不要面子的吗?” 老夫人道:“你还知道要面子,婚前能干出那不要脸的事。这分明是珠胎暗结,摔狠了,孩子流产。萧家真是养的好女儿,家门不幸啊。” 英王妃心道,怪不得今日天气如此差,原来新妇品行有损啊。 萧家陪嫁过来的人这才知道怎么回事。萧妈妈陪着笑脸道:“老夫人,你息怒啊。年轻人血气方刚的不懂事,这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新人都错了。求老夫人高抬贵手,到底两家是亲上加亲,都是名门望族,传出去不好听。” 几个婢女都跪下求情,老夫人叹口气。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把新娘退回去,萧家要发疯。这件事,自家孙儿也有不对,只能认了。 老夫人道:“我老了,五郎家的事就让他自己处理吧。今日我有些不舒服,天气不好,我就先回去了。” 英王和英王妃对看一眼:“母亲先回去吧,儿子与媳妇在这边帮五弟陪客。有些礼节还是要走的,不能让别家笑话。” 杨尚书气得脸红了,狠狠给了杨荀背上两个巴掌,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偷吃都不知道把嘴抹干净。以后咱府里还指望着你顶门立户呢,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有啥用?” 孙小宛写了个纸条让人传给杨依依。杨七今日领了杨蒿来赴宴,正在陈氏那屋闲聊呢。见了这纸条,看了一眼,把纸条撕粉碎。陈氏问:“什么事?”杨依依简单把事情说了几句, 陈氏冷笑道:“真是老天都看不过眼了呢,我说今日大婚,天气这么差呢。幸亏是尚书大人自己找人择的好日子,好坏与我无关。” 杨依依道:“现在萧氏进门,我劝母亲早日想好退路。我与蒿儿都过继了,母亲名下就没有子女了,保住腹中这一胎紧要。就莫再为杨家鞠躬尽瘁,主动把管家权主动给父亲吧。没事就去永兴坊住段时间,在那里养胎。好吃好喝,有乐子,还有最好的医疗团队。”陈氏听了叹口气,无奈地点点头。 萧美美的身体本来就不大好,这次怀孕三个月掉了胎,有些伤了根本,第二日就起不来身了,也没有拜见杨家的长辈。杨家长辈大多猜出来了,都不屑跟这样新妇交往。 萧家送亲的人也有猜到了怎么回事,回去偷偷告诉萧父萧母,萧家父母也觉得脸上无光。见萧美美第三日没有回门,萧家也没法子。 萧家在大婚第四天上门来探望,是杨茭接待的萧家人。萧母恨铁不成钢地点女儿的额头:“死丫头,怎么婚前就跟你表哥有了首尾。有就有了,不小心些,怎么还出了这样的事?” 珍儿怕萧夫人责怪她,贴身服侍却没早点发现小姐的身体变化,小姐没有防备才出了这样的事。就编个话道:“我觉得,是杨家的继母与我家小姐命里相冲。都四十多岁了,还怀上了孩子。这不是肚里的小叔叔与侄儿争命吗?肯定是她腹中的孩子冲撞了小姐腹中的孩子,小姐才没保住杨家的长孙呢。” 萧家人一听,觉得挺有道理的。萧美美在萧家一切都好好的,怎么要出嫁就下雨。下雨也罢了,还连着摔跤,进了萧家门,腹中的孩子才出事了。这可是杨家的长孙呢,肯定是陈氏或她腹中的孩子克美美。往深里想,这孩子没出生就这么凶,将来是想要跟杨荀争家产,甚至争爵位吧。 萧母就去找杨尚书,闹起来,说陈氏克她的女儿,现在她女儿躺在床上,病得起不来身。杨尚书被这家人闹得没法子,就去请了老夫人和英王夫妇。老夫人看萧家人不像话,就说道:“既然你萧家的女儿与我杨家的儿媳相冲,你们就先把女儿领回去吧。我儿媳妇现在怀着身子呢,等生完了再说。” 萧家如何肯接回女儿,就说老夫人处事不公,为什么不能让陈氏回娘家,生完了再说。英王妃道:“哪有女子回娘家生孩子的道理?你们家女儿怎么病的,自家心里没点数吗?” 萧美美听了报信,不顾自己的身体,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跪到老夫人面前道:“还不是你家杨荀强迫我,我一个弱女子,没法子反抗。要是今天让我从这个门出去,我就找御史告状去,然后一头碰死在杨家大门口。” 杨荀听了这话,脸色发白。老夫人瞪了杨荀一眼,这孩子不听英王的话,娶进来一个妖精。老夫人道:“她不能走,你不肯走,那就相安无事吧,少没事找事乱造谣。” 萧美美道:“杨家五支,孙辈有九人,成亲的有三个了。却没有一个重孙辈,老夫人就不奇怪吗?我觉得是陈氏的命硬,要不是她克我,我的腹中就是杨家第一个嫡重孙了。” 老夫人听了这话,心头一沉。英王妃的脸色也有点不好,这正是两人的心病。英王道:“胡说,弟妹自己生了一儿一女,腹中还有一个。韩氏去年也生了一个儿子,怎么没克死他们呢。” 杨尚书脸色白了,他喃喃道:“我说呢,自从陈氏进门,除了她自己的孩子。我的小妾不少,一个孩子也没养成。去年韩氏生产,也差点一尸两命,开膛破肚拿出来的。我一见着韩氏就害怕,根本不敢再去找她,有这个妾跟没有一样。” 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更是闹腾。这个年代的人,没有什么科学知识,很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这怎么办呢?万一是真的,岂不是害了杨家。梧儿这房里的孩子是有点少。现在还把杨蒿和杨依依过继出去了。重孙一辈一个也没有,太可怕了。 英王妃急了,看着老夫人道:“要不,先让弟妇去家庙里住段时间,为家里祈福吧。”杨尚书也目光灼灼地看老夫人。老夫人有些为难:这陈氏可没犯什么大错,又怀着孕,让她去家庙,她要是不愿意,闹腾起来,怎么办呢。陈家是农户,应该不敢怎么杨家。只是杨七可不是个好惹的,不知道她能闹出什么动静。 这边杨尚书就吩咐,让人去叫陈氏。陈氏早听道萧家人在院子里闹腾,一早让人去通知杨依依来救命。陈氏命人把门窗紧紧闭上,用桌椅抵着,谁叫也不开门。杨尚书没法子,让人去撞门。老夫人在一旁一边劝陈氏开门,一边劝杨梧,叫他好好说话。 杨依依一听报信,就知道要有事发生,想着手里有什么人能用。骑快马去了依依食品厂,让刘厂长领着所有会武艺的人手集合。杨依依问刘方:“你是我大伯父介绍来的,算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今日,我要用人去救我母亲,可能要跟英王兄弟起冲突,你什么态度?要是不行,我趁早找别人。” 刘方犹豫了,杨依依严肃地看着他。刘方想了想道:“好,我去救人。小姐给我一成的股份,这是天大的机遇与信任。王爷虽是我的旧主,但吃人俸禄,我自然算是小姐的人。” 杨依依点点头道:“那就领着人跟我走,咱们主要是救人,尽量不伤人。” 又去找了张当家的,要他帮忙摆事。张当家一听大概,觉得这种家事摆不平。杨七就说要借五十人,张当家听了叹口气,同意了。 杨依依领着人到了尚书府,府里正闹成一团。门卫们看到杨七领了一百多人来了,心知不好,又不敢拦,就呼叫着往后院跑。 英王一看这个阵仗,头皮发麻。上前骂道:“杨七,你带这么人闯进来,意欲何为?” 杨七冷笑道:“救母!虽然我过继给四伯父家了,依旧是杨家的孩子。陈夫人对我有生恩,我怎么能看你们都来欺负她。今日,我与杨家、萧家拼了,谁死谁活,那就看天意了。” 英王道:“胡闹,这不是正在处理事情吗?你这样领人打上门来,是要把事情闹大吗?” 杨七道:“是的,我还要闹到帝后的面前,让他们评评理,看你们杨家、萧家仗势欺人到什么程度。” 英王跺脚道:“孽障,你敢?” 杨七吩咐:“张三远,你领二十人,堵前门。陈小云,你领二十人,堵后门。不许有人进出,有人敢闯门,就放箭。刘方,你领三十人,把萧家来的人全押起来。其余的人,听我的命令。跟我去母亲的房前瞧瞧,谁要害她?” 到了后院,看英王妃扶着老夫人站在一边劝说,杨尚书站在一边黑着脸。杨荀正带着仆人抬来巨木,要撞陈氏的门。杨七就上前去,照杨荀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吩咐上四个大汉上前,按住杨荀。杨七上前,照杨荀脸上正反几个大嘴巴子。 老夫人惊呼一声,英王妃也有点害怕。杨尚书骂:“你这个孽障,你敢造反了?” 杨七还嘴:“呸,你以为你是皇帝呀,敢说我造反?我造谁的反了?” 杨尚书扑上前来,想打杨七。杨七闪过身,杨尚书扑空了。杨七照杨尚书屁股上就是一脚,把他踢翻。又四个大汉上前,摁住杨尚书。 老夫人道:“杨依依,你想干什么?还不放开,那是你父亲。” 杨七冷笑道:“不,他不是我父亲,算是我五叔。陈夫人算是我五叔母,但陈夫人对我有生育之恩,今日,你们来害她,我岂能坐视不理?” 老夫人道:“我倒要看看,你想怎么理?” 杨七道:“这事得看我五叔母想怎么样?我说了也不一定合适。” 杨七冲屋子里喊了一声,让她别害怕,她领人来救她。陈氏听到杨七的话,让人打开了房门。红绫扶着陈氏出来,陈氏肚子已经微微隆起。这次吓坏了,脸色煞白。出了门,腿有点软,嘴唇还在哆嗦。 陈氏恨恨地瞪了杨尚书一眼,又怨恨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对杨七道:“我跟你走,可不敢在这虎狼窝里呆着了。”说着,吩咐四个大丫头,把她的东西收拾了。 杨依依点点头,对老夫人道:“今日,这事不能善了。我提的条件有一样没做到,我就去找晋王,找帝后评理去。如果帝后也护着你们,我就让印刷厂印上这件事的始末,全国散发出去。写一出新戏,唱遍都城内外,让人们听听你们家的所作所为。” 老夫人被气得够呛,英王也进了后院,听了这话道:“你不用威胁我,我不怕。有话好好说,我听听,你想怎么解决?” 杨依依道:“事情我大概知道了。萧家不善,却比不上杨家不义。我五叔母如今是不敢在杨家呆着了,毕竟她腹中还有孩子。她要跟我回去养胎,离开这里,省得你们家生不出重孙子来,却怪到她头上。要是她不在这里了,还是生不出来,就是你们杨家自己缺德,妨碍了子孙。” 第61章 陈氏出府 杨七卖茶 杨七对老夫人、英王夫妇道:“第一,五叔母没犯七出,不能休弃,永远是杨尚书的续弦夫人。第二,五叔母只是去亲戚家休养,她的月例、年例照旧,每个月按时送到郡公府上。第三,五叔母的嫁妆、私产,今日随她出府。第四,不许对五叔母娘家人打击报复。第五,五叔母身怀六甲却被逼出府,又受了惊吓,杨尚书需要赔付五叔母一万贯。” 英王夫妇互相看了一眼,英王点点头,表示答应了。 杨七又道:“五叔母今日出了尚书府,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这掌家权就不要了。今日大家都在,就把账本、钥匙交上去。为了防止找后账,现在就核对库存。出了这门,就没有后账可查了。” 陈氏听了这话,点点头。让红绫取来账本和钥匙,交给杨依依。 杨依依让府里的大管家杨诚,账房主管杨忠,还有各处的管事都过来。把账本递给杨忠,把钥匙给了杨诚。红绫扶着陈氏,杨七着人押着杨尚书、萧父。示意老夫人与英王夫妇也一起来。每到一处,就让那处管事的核对库存,与账本一一核对,没有问题的就签名按手印。有问题的就让陈氏解答清楚,让账房与管事的记下来。好在陈氏早就有了心里准备,账目做的漂亮,没查出什么问题。 面对一百多壮汉,众管事心理压力大啊。一个个额头冒汗,就怕有事。终于查完了,心里才松了一口气。杨诚、杨忠在账本上签了名,摁了手印,表示账目核对过关。 杨依依让账房取一万贯钱来。账房苦笑一声,说账上只有五千贯钱,都取走也不够。况且都拿走了,尚书府的日常开销不好办了。杨依依说黄金、白银、珍珠、字画都可以,只要等值一万贯就行。 杨尚书在旁边暗暗叫苦,开始骂人,越骂越难听。杨七听烦了,上前给了一巴掌,让他闭嘴。对他道:“家里分府时,都给安家费。怎么,你杨尚书的妻子,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你不出钱,还要让别人白替你养老婆孩子不成。” 在场一众人听了,也对杨尚书侧目。这话说的,没毛病。陈夫人再不好,那也是正经的续弦夫人。现在怀着身孕,硬被新进门的儿媳妇逼出家门。人家要点钱,也是应该的。老夫人没法子,就示意杨尚书不要在这件事上掰扯了,杨家不怎么占理。 杨七让人拿了陈夫人的嫁妆单子,一一核对陈夫人的嫁妆,抬出了尚书府,放在门外的马车上。又让人拿了陈夫人的私产账本子,把陈夫人的私产都搬走了。四个大丫环愿意跟着陈夫人去,除了红绫原是陈夫人带来的,杨依依就跟大管事要了另外三个人的身契,让她们扶着陈夫人上了一辆马车。 临走前,杨七让那些壮汉把萧家人踢跪在地上,每个人赏正反十个大嘴巴子。 杨七对萧家人道:“今日,你们萧家厉害,把我五叔母逼得离府。这个仇我记下了,以后走着瞧。” 杨七对杨尚书放狠话:“杨尚书,希望你不要后悔。你自己的妻子孩子都不要,听萧家的妖妇胡说。以后,我会把那个孩子培养成你最可怕的敌人。” 杨七对英王道:“大伯父,您是我最尊敬的人。希望我们还可以做聪明的合作者。否则,我可能成为杨家的噩梦。” 杨七对英王妃道:“大伯母,您算是个聪明人。希望我们和平相处,否则,我们将成陌路。” 杨七对老夫人道:“祖母,您养育了我十年,我也拉拔了你的孙子、孙女。去年,还救了你的小孙子。算起来,两不相欠。我母亲如今出府了,希望您的重孙子快点出生吧。” 说完,给众人一个奇怪的笑,领着一众人出门去了。刘方不好意思地给英王行了一个礼,跟着出了尚书府。骑马的,坐车的,步行的,渐行渐远。 老夫人看了一眼杨尚书,觉得心累。摇摇头,准备回英王府。 英王看了一眼杨尚书:“五弟呀,你现在高兴了?媳妇走了,孩子也会成为你的敌人,你做人怎么那么失败呢。” 杨尚书心情复杂,说不上来是后悔,还是失落。他嘴硬道:“陈氏就是个丧门星,她走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她生的孩子都随她,没一个好东西,我才不稀罕呢。” 英王觉得头痛,按按太阳穴,叹口气,把手一背,回英王府去了。 英王妃这会儿装好人,命令大管家杨诚把萧家人送走。又让杨荀扶他父亲回屋,珍儿、巧儿扶了萧美美回屋躺着。 杨依依接了陈氏到永兴坊的春劲院里安置下来,就住在杨蒿隔壁的房间。专门划了两间房给陈氏当库房,把陈氏的嫁妆,私产与杨家赔偿的钱放进去。 去的壮汉,每个人赏了两粒银豆子,各回岗位。张当家听了经过,叹一声,杨尚书糊涂。杨七这样厉害的女儿不稀罕,连妻子孩子也不要了,该多蠢呢。 有两位姑姑的密报,宫里的皇后娘娘也知道了此事,对杨尚书十分不满。对萧家的为人也有几分不满。她宣召了晋王妃,把这件事告诉她。晋王妃听了,真是哭笑不得,萧家丢人都丢到宫里了,这杨荀与萧美美也太不争气了。 皇后叹口气道:“你们兰陵萧氏,名门望族,祖上曾经也是西梁王族呢,后辈中净出些不顾脸面的呢。这件事虽让杨家捂住了,可娶亲当日,当众流产,在座的人不都是傻子。事后不知反省自己的问题,还杀上人家尚书府,逼走了人家的当家夫人,真是好手段呀。” 晋王妃听了这话,脸色发白。分辨道:“这事,儿媳不知道。杨尚书把他自己的夫人送出府里,那是杨家人的事。要是我萧家人一说,杨家人就信,是非不分的混帐,这样的人还能当尚书?” 皇后看她一眼道:“你说的有理,这杨尚书是个糊涂的。杨七那样的女儿不要,自己的续弦夫人不要,夫人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就信一个刚过门的妖妇,这该有多昏庸呢。只不过,他命好,是宗室成员,家里的五个兄弟就剩下两个了,英王还对皇家忠心耿耿的,暂时先不动他。不过,你那几个亲戚,都不成器,你少与他们来往,学不到什么好。” 晋王妃连声称是。为了转移皇后的注意,晋王妃道:“母后,杨七要到洛阳建图书馆了,您知道吗?” 皇后道:“这也不奇怪,以前,杨七就与本宫说过,条件成熟了,要在各地建图书馆呢。我也说过,这是有利于天下人的事,我是支持的。她既然求到晋王门下,就让武儿帮助她办吧。” 过了几日,英王妃家的二儿媳妇回来都城。英王妃着人去请孙小宛,孙小宛不来。有女弟子道:“我们东家说了,有些人家不信医,信邪祟。现在灾星都走了,自然福气来了,必然升官发财,子孙昌盛。”英王妃气倒。没法子,请了宫里的医官。有一个医官说可能是宫寒,另一个说形体过瘦,怕是营养不够。开了一堆药,让先调养着试试。 杨蓉脾气急,就去找杨依依。杨依依眼皮子一翻:“二嫂与我也没什么交情,她生不生孩子管我什么事?” 杨蓉道:“大哥,二哥一向对你不错,不看僧面看佛面。二嫂子大老远回都城,求上你的门,你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杨七道:“这都是跟杨家人学的。我挨穷时,多少人看笑话。我母亲受气时,多少人袖手旁观。那些女医现在是培训期,不对外营业。万一看不好了,影响名声。想看病,等医馆开业再说。” 杨蓉急眼了:“杨七,姐妹一场,没看出你是这样的人呢?” 杨七道:“你也听说了吧,你们家生不出孩子,说是我五叔母克的。如今,她都出府了,你们家的孩子还用的着旁人吗?” 杨蓉没法子,去找杨芙商量。杨芙叹口气道:“杨七这是赌气呢。就是五叔父他们糊涂,做什么听这些胡话。我要是杨七,也生气呢。这要是看好了,嫂了们生了孩子,可不落实了就是陈夫人在杨家,才克得没有孩子出生吗?要是看不好,影响医馆将来的声誉。” 杨蓉道:“那怎么办呢?看祖母与母亲着急,我也想当姑姑了。算了,天下又不只杨七那里有医者,我让张家叔父帮着问一问。” 杨芙无奈地点点头。 杨蓉问:“杨七翻脸比翻书都快,做事又狠。我们还要与她合作吗?” 杨芙奇怪地问:“你为什么这么想呢?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杨七在经营上很有一套,多少世家大族想与她合作呢。你今日说不入股洛阳图书馆,明日说不定,别家就迫不及待地拿了钱来入股呢。” 过了两日,杨七也来找她大姐。杨芙跟往常一样接待她,杨七问她:“大姐不埋怨我?我这几日忐忑不安,觉得全世界都要与我为敌了呢。” 杨芙道:“人都有逆鳞,触之必死。我平日的为人,大家都以为温和端庄。但有人觊觎我的嫁妆时,有人要害我性命时,我不也大开杀戒了吗?可能你自己都没意识道,五叔母和蒿弟是你的逆鳞,只要有什么危害到他们,你是不管不顾的。就像这次,你明知道这样会得罪很多人,还是这样做了。” 杨七把头埋进杨芙胸前,闷闷地道:“我是不是错了?” 杨芙道:“一个麦子一道缝,一个人一个性,做了就是做了,无所谓对错。只是,你最好还是让孙小宛给大嫂、二嫂看看吧,没必要现在使性子,将来后悔了,却不能让时光倒流。” 杨七点点头:“事情都做了,现在再主动去看病,我落不下面子。要不,大姐劝大嫂、二嫂去纤秀坊吧,那里的医者很全。除了小宛姑姑,我还请了七位女医,几十个女护,天天在一起研究医术和护理呢。” 杨芙知了,伸手点了一下杨七的小脑袋。杨七又道:“过几日,科举考试过了,我要去一趟余杭。看看江南的美景,也确定一下余杭图书馆的馆址。只是,留五叔母跟蒿儿在家,我有点不放心,大姐看顾着些。”杨芙点点头。 没几天,杨芙就把大嫂王氏与二嫂郭氏约到纤秀坊去了。纤绣坊的小院子住满女医,门外还挂了一个牌子,通善医馆研习点。 杨芙一行人进了后院,在杨七原先要住的屋子等着。王氏笑道:“我这是第一次来呢,七妹妹这小地方,收拾得真不错。”正说着,一个女孩子进来,给几个人上茶,安排些点心。 杨芙笑道:“不必麻烦了,我与七妹妹约好,请小宛姑姑给我这两位嫂子瞧瞧。” 那女孩子一笑:“知道,昨日东家就让人来说了。就请两位夫人到隔壁的妇科检查室去吧,都消过毒了。” 把过脉,再经过详细的妇科检查,两位嫂子都不好意思了。孙小宛取笔写了检查结果:王夫人,身体健康,没有问题,建议请其夫去检查男科。郭夫人,有严重的妇科病,有宫寒情况,需要内外兼治。 杨芙看了,就对孙小宛道:“小宛姑姑,麻烦你给我二嫂开方子。” 孙小宛又取了脉枕,重新给郭夫人把了脉。写了一个方子:苏木一两,桃仁一两,苏木劈细条,桃仁舂碎,两碗水煮成半碗水,加入三钱红糖,趁热饮,对宫寒有奇效。又写了一个消炎症的内服方子,再让弟子取自己配制的妇科洗液,每日两次,冲洗患处。又让取了一本《女儿经》赠与,提醒注意日常妇科保健。 二嫂郭氏收了东西,谢了孙小宛。杨芙放下一个盒子,里面四个金锭。孙小宛也不客气,让弟子收了,送到账房去。 等英王妃知道了诊断结果,打死也不信。她对杨芙道:“哼,我的荣儿,是军中的好男儿。不敢说武艺超群,绝对身体好的很呢。他能有什么问题,是不是杨七在中间搞鬼,想败坏你大哥的名声。” 杨芙劝:“管杨七是不是搞鬼,她那里暂时也没有男科,咱就找太医给看看呗。上次给二嫂看病的秦太医,医术不错的。他说二嫂宫寒,应该是对的。我看今日小宛姑姑开的那方子,苏木、桃仁、红糖都是大热的东西。” 杨荣知道了这事,心里别扭,也是不信的。自己功能正常,身体强健,怎么可能有问题?但是确实成婚快四年了,没有孩子。若说王氏有问题,自己有个外室,养两年多了,也没有身孕。难道真有什么问题?要不,找秦太医瞧瞧也行。 杨荣向军中请了个假,备了两个大银锭子,偷偷摸摸地去拜见秦太医。话里话外地说自己没什么问题,就是为了去去家人的心病,确定一下。秦太医好笑,男人啊,别的病好说,要是有那方面的病,自己就觉得低人一等似的。 想归想,还是认真地给杨荣诊了脉,问了很多问题。觉得杨荣可能有些问题,但是应该不严重。就是在军中生活粗糙,又爱饮酒,操练过累。夫妻分居时间较多,综合原因造成不孕。给开了一些调理的药,又嘱咐少饮酒,少洗冷水澡,操练也要注意强度。 杨荣回到家,跟英王妃说了。英王妃脸都白了,荣儿是英王的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英王爵位的,要是育后有碍,能不能袭爵可不好说了。 当然,老二也是自己亲生的,可老二是文官,不知道能不能撑起偌大的英王府。老二媳妇也不争气,自己有妇科病都不说,还有宫寒的毛病,耽误了这两年的时间。又庆幸,杨荆温和不争,杨茴与杨荃过继了,这个家迟早是要落在自己儿子手里的。 英王妃让杨荣身边的人叮嘱他按时喝药。这边也敦促郭氏好好用药。 英王妃发现,自从陈氏搬走后,杨七连英王府都很少来了。给全府上下一个月一次的医疗检查也停了,传话说,要是谁不舒服,自己上纤秀坊的研习点看病去。 老夫人生杨七的气,也不愿意看见陈氏,很少去春劲院和说书院了。 杨尚书府里,大管家杨诚暂时管着府里的事。杨尚书日日要上朝,工部的事也多。杨荀天天在军营当他的下等兵士,关键是就算父子二人不忙,也没管过家务啊。萧美美身体不好,还在休养中。杨茭倒合适,只是皇后娘娘曾下过口谕,不许杨茭管家。 杨依依不用再应酬这些人,倒乐得自在。她撺掇着封长青抓紧追求豆宝儿,教他要学会追求女孩子,最好送点别致的小礼物,搞点活动什么的。 没几日,豆宝儿收到了一枚雕刻精美的印章。豆宝儿反复地看这印章,心情特别好。 杨依依又找了一班子匠人,把青龙坊的四号院子给拾掇一番。改名为长青院,新植了一些花草,订制了一批新家具。 六月六日,杨依依邀请杨姑母和豆宝儿来长青院,封长青配了角儿,四人打了一回马吊,吃了一顿好餐。其实主要目的是让姑母看看封长青的住处,多让两个年轻人接触接触。 豆宝儿这小姑娘,心性单纯。从小不得她父亲的宠爱,又稍有点胆小怯懦。要是有人对她好,她就感动得不行。封长青亲手给她雕刻了一幅象棋,抄写了几首诗,就把她高兴够呛。 上个月封长红的腿又动了个小手术,把钢板取出来了。现在腿基本上好了,虽不能走长路,但外表与常人一样了。杨七也让她时常跟豆宝儿互动一下,毕竟不出意外的话,豆宝儿就是她将来嫂子,关系打好很重要。 余杭的绿茶今年卖得特别好,因为绿茶的技术水平比去年提高很多。 首先从原料上来讲,提高了品质管理。李三爷让人依着杨七的吩咐,请了采茶女在雨水前采一批茶叶嫩芽尖,直接晒干了,就装盒运送。在清明前再采一批,一芽一叶,李严请了一帮有经验的制茶技师,让他们琢磨更好的炒茶技术。 其次,加大了宣传力度。杨七把关于茶文化的书出版了。还印了许多宣传页,凡是买茶叶的,都赠送册页。还时常安排,让培训过的茶艺师在说书院这边表演茶艺。 第三,开发茶文化的相关产品。如茶具,让李家出资盘下一个大窑口,设计了许多别致的茶具。再如茶宠,在青龙坊新买的院子里建个了工艺品坊,制作茶宠。有陶塑的,有木雕的,还有些石头的。 豆家茶山也不甘示弱,老王领着人,采了春茶。杨七出了重金,让一帮技工使劲琢磨,弄出来好几个品种,取了好听的名字。有金枝玉叶、九曲红梅、正山小种、白毫银针、雪里金豆、豆家肉桂、豆家水仙、豆家青柑。这一下子,豆家茶山的茶也叫响了。 杨依依找了张当家,让他把这些茶叶帮着运往各地。张当家道:“我帮你卖茶,有什么好处?” 杨依依道:“你们张家每年都要把牲口卖往胡地,那些牲口空走去,不如让它们驼上茶叶、食盐、糖、瓷器,肯定生意更好。我出个卖价,要是你能卖的高些,多出来的差价都是你的。” 英王一直没见杨七来找他运茶叶,觉得有些不自在。实在忍不住了,亲自来找杨七。杨七把两手一摊:“不好意思,大伯父,我这春茶数量少,品质还好,光中兴城这边就卖疯了。您要是想卖茶,只能等夏茶和秋茶了。”英王有些生气,却也没法子。 杨七倒是说话算话,马上又让李家与豆家的茶山组织人制夏茶。夏茶吧,叶片大,叶筋粗,偶尔还有虫洞。品质与口感与春茶比可差远了,可是它的产量特别大,价格也就便宜。杨七还指导着那些技工把夏茶弄成茶砖、茶饼、茶珠、茶塔之类的发酵茶,保质期长,又好运输。 杨七对英王道:“大伯父,您那个燕兴邸比起别家货栈来,有两个优点。一是有国家的背景,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与胡族交易。二是能走远路,这夏茶保质期长,又好运输,价格还比春茶便宜多了,正适合往外卖。胡族喝茶,是因为蔬菜水果少。他们不为求口感,而是求生存。大伯父听我的,带上我印刷的说明书,我叫胡商翻译好的。把夏茶卖到吐蕃、吐谷浑、室韦、西域,还有东北,那些胡族都能接受的。” 秋茶比起夏茶来,更次一等。叶片更粗硬,颜色也差点意思,不过价格更优惠。除了茶砖、茶饼之类,杨七还准备让人在秋茶里分别加了菊花、桂花、茉莉花、荷花、金银花、陈皮、栀子花、腊梅花,做成了各种秋季花茶。穷人图便宜,也会买一点。胡族那边不讲究口感,见秋茶便宜,也照常买,用牛乳煮了另有一中风味。 第62章 杨梧降职 选拔放榜 杨七这边小日子过得滋润,心情很不错。尤其是卖春茶的钱到账,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在洛阳建图书馆的钱也有了,就有事没事地往晋王府去催促着办。晋王这些天忙科举考试都累坏了,还想拖上一些日子。被杨七催的没法子,就进宫禀告了帝后。晋王比晋王妃说的详细多了,帝后听了都直点头。 皇帝说:“杨七说得对,那些官员呢,一个个的都是为钱为名,真心为朝廷做事的,太少了。让他们干点啥,一张口先要钱,然后过一手贪一层,底下人到手的钱少,就糊弄。你看看那些人修的河堤,盖的行宫,都是豆腐渣子,要是一查能把人气死。” 皇后也说:“还有一点,这科举制度要实行开,确实要在各地建一些考场。要是都让朝廷拨款,有些吃力。今年,都是借府衙的地方,或当地的书院当场地呢。当然,借图书馆的场地也可以嘛。” 皇帝哼了一声:“杨七建图书馆,未必是想着朝廷与百姓。不过是,借这个由头,想她的经商大计罢了。” 皇后一笑:“杨七是个小姑娘,充其量是个臣女。又不是陛下的文臣武将,还非得要一心为国为民呢。她想发财也好,想出名也罢,做的事终究是没有妨碍陛下的江山社稷,对文化的传播也有些益处不是。” 皇帝沉着脸,对晋王道:“行,看在你母子的脸上,这件事朕准了。你去操办吧,先说好,朝廷可不会出一分钱。” 晋王行了个礼,笑道:“父皇,杨七他们不差钱,这不是冲儿臣要洛阳的地皮来了。只要父皇批准,儿臣就写函,让洛阳令给杨七找合适的地皮。宇文础也得调到洛阳去,儿臣与杨七可不懂营建之术啊。” 皇帝想了一下道:“别说,宇文础这人办这事还挺合适。他的营建才能,不在其弟之下。就是为人愚孝,还不会搞同僚之间的关系。做朝臣真是鸡肋之辈,食之无肉,弃之有味。” 晋王笑了:“儿臣谢父皇恩准。我回去就让户部下调令。父皇不知道,儿臣这几日忙着科举考试,累够呛。杨七还总来儿臣府上催促,不过,她每次来都送儿臣一些茶叶,儿臣府上的茶叶,一年也喝不完。” 皇帝一听就问皇后:“听到没,合着,杨七用的着人的时候就送这送那,用不着人的时候,人影也瞧不见。怎么没见她给咱们送茶叶呢?” 皇后笑道:“杨七的东西,从不白送。送了东西,后面就有事要提请了。我巴不得她不来送礼呢,省得还要给她办事。” 皇帝忽然问:“御史台参杨梧,无端赶妻出府,不仁不义,家事糊涂。又参兰陵萧家长房萧祥纵容恶女,欺负家姑。这就算了,还说,希望陛下一定不要包庇本家,纵容世族,让那些人仗势欺人,罔顾人伦。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晋王眼珠子一转,回道:“回父皇,儿臣忙科举考试呢,不知道这些内宅之事。” 皇后叹口气:“那杨尚书和兰陵萧氏长房太不像话了,养出来的孩子都是什么玩意。不说杨尚书家那两个混帐,一贯是不懂四六。就萧祥那个小女儿萧美美,也是不要脸皮的。跟杨梧家的儿子订了亲,两人婚前就鬼混在一起,珠胎暗结了。偏偏成亲那日碰到有雨,滑了一跤,流产了。去赴宴的很多人都看出来了。结果,萧家不为以耻,反而闹上门去,说杨尚书那个续弦陈氏克她女儿。杨尚书就信了,把怀着身孕的夫人赶出家门。杨七心痛生母,跟杨尚书家大闹了一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压住了杨家,搬了不少财物,现在那陈氏住到永兴坊杨蒿家去了。我嫌这事不好听,怕说了烦扰陛下,就没有提。” 皇帝一听,心里很不高兴:“天下还有这样的事,那陈氏是犯了什么事?怀有身孕的正经夫人,凭什么就被赶出门了?难道就因为杨梧是宗室成员,萧家是名门大族,那陈氏娘家却只是农家?所以这真是仗势欺人,杨家还仗的是朕的脸面呢。怪不得,陈御史直跳脚,一个劲骂名门大族,仗势欺人,不要脸面。可着,把朕也绕进去了。” 皇后听了就劝皇帝息怒。皇帝越想越气,那陈御史就差指着他的鼻子,说他庇护本家杨尚书了。皇帝下了决断:“哼,杨梧降为工部侍郎,以观后效。工部侍郎降为工部员外郎。宇文础调往都水郡,任都河南郡都水使者,负责营建洛阳图书馆。” 皇帝想了一会儿:“那萧祥,在琅邪郡当郡守呢吧?在都城,面对弘农杨氏家的继夫人,因为人家是农户出身,都敢如此欺侮。在地方上,还不更得仗势欺人,鱼肉百姓。就冲他们养出这样无德的女儿,也不能好好教化百姓。萧祥,革去郡守职位,回兰陵老家,闭门思过。把自己家的女儿教育好了,再说教化别人吧!” 皇后看了晋王一眼:那意思,萧祥,可是你媳妇的本家大哥。没想到你父皇处置地这么重。你要不要求个情? 晋王摇摇头:没看到吗?父皇正在气头上。官丢了,以后有机会再提就是了。要是惹了父皇厌恶,以为儿臣跟那些人沆瀣一气,对儿子以后的前程有碍。现在,御史台盯着,要给个交待。杨七也盯着,不知道有什么后招儿呢。 皇后叹口气:世家大族,谁家没有点龌龊事呢。就是你干坏事吧,也要把屁股擦干净嘛。想赶走陈氏也不是不行,抓她一个大错,名正言顺地休弃了。要不然,想个什么法子,不知不觉得结果了她的性命,反正死无对证。现在反而让人抓住了理,惊动了御史台。这不是给陛下找难堪吗?还有那萧家,你家女儿跟男人婚前私混,家里仆婢一大堆,难道事前真就没人知道点什么?不会防患于未然?还至于到大婚之时,当众出丑,丢人现眼。 她想到的,晋王也想到了。母子两人相对叹气。 晋王心想,母后,您为什么那么信任父皇,什么都跟他说。字里行间,还向着杨七。其实帝后自已都没发觉,他们两位背后总说杨七这不好那不对,可是心里很欣赏这位小堂孙女。每次,杨七犯什么错,他们就是训斥几句,或是打几戒尺,然后就没事了。可跟杨七沾边的就倒霉了,丢官是小,不小心还可能丢命呢。 皇帝这会儿气消了一点,看母子两人打眉眼官司。想了一想,对晋王道:“朕想起来了,萧祥是晋王妃的娘家亲戚,晋王怎么不给他说情呢?” 晋王道:“回父皇,国法大于家规,家规又大过人情。父皇的决断没有问题,儿臣怎么会为一个那样品行的人求情呢?父皇不知,杨荀的冠礼,儿臣去当了赞者。在那宴会之上,萧家人表现得蛮横无礼,在儿女亲事上强买强卖。当时儿子看内人的脸色,她对那家人很不屑呢,一句话都没给萧家人说。” 皇后道:“这件事主要是杨家自己的问题。别人心疼自己的女儿,找些借口遮掩品行,也是常理。可恨杨家就偏听偏信的,做了这种事,让御史们抓了把柄。陛下既然处置了,暂时先这样吧。终究也没出什么人命,陈氏还是杨梧的媳妇,不要再牵扯别的人了。” 说起这个,皇帝又来气了:“皇后一提起这事,我又来气了。这陈氏梗在那里,就是给御史们借口,总要有个交待吧。是让她回杨家呢?还是让她合离呢?那杨荀,是杨梧嫡长子,就因为生得早些,就要把爵位传给他。我瞧他一无是处,不配袭爵,以后别在朕面前提这个人。” 皇后想了想劝道:“清官难断家务事。陈氏住在杨七那里,终究也是杨家的宅子。只是休养,避开家里不和的人或事也好。合离就不必了,这世道对女子最是苛刻。明明没有什么过错,要是合离了,可往哪里去呢?陈家是农家小户,日子普通,哪里有杨家的供给丰足?想来,陈氏也是不愿意合离。不然,那日闹成那样,早趁机提出合离了。” 皇帝听了点点头:“还是皇后想得周到,就这样吧。事情到此为止,我不想再听到与这件事相关别的什么龌龊事。” 第二日恰是大朝会,又有御史参了这件事。皇帝就此事下旨:杨家不仁,赶孕妻出门,杨尚书降为工部侍郎。杨荀、萧氏不孝继母,非大功赎罪,杨荀不得继承爵位。陈氏无辜,因有孕怕冲撞,暂时在永兴坊春劲院休养,杨家不得休弃。如陈氏腹中孩子是男,成年后封世子,继承杨梧爵位。如无嫡出男丁,死后爵位收回。萧家不义,教女无方,横行霸道。萧祥革职,回兰陵老家闭门思过。 御史们都赞陛下英明,处置得当,心服口服。晋王妃的娘家有事,晋王都不去说情,其他官员更不吱声了。 英王听了只能叹气,胡乱想着,这判决也还行,只是老五降了一级,不伤杨家根本。总要对御史台有所交待,平悠悠众口,五弟这也是自作自受。荀儿确实不堪重用,只希望陈氏这一胎能生个男孩,不然,爵位真要不保了呢。又想,陛下到底没有把话说绝,杨荀要真是痛改前非,想法再立上些功劳,也不是不能翻身的。 杨梧听说降职,脸色发白,有苦难言。荀儿这就完了?亲家的官职这就没了?这些御史真烦人,啥都管。想着真是妻贤夫祸少,这陈氏娶进门来,自己就没好过,她怎么不死呢。 皇上降旨:匠作监的方明调过来当工部尚书。工部侍郎韦四洲一贯嫉贤妒能,降为工部员外郎。原工部员外郎宇文础平级调往都水监,任河南郡都水使者,负责营建洛阳图书馆。 殿上众臣面面相觑,一部分人想,挺有意思,工部这些人玩走马灯呢,杨梧、韦四洲刚上去半年多,又回原位了。另一部分人想,这英王兄弟都是怎么回事,谁跟他们家对上,都倒了血霉了。上次,郭家全员回乡,连宅子也让算计到杨家人手里。这次,萧家老大一撸到底了。以后离英王那几家远些,千万别结儿女亲家了。 太子那伙人可高兴了,太子一向看不顺眼晋王那边的人。这杨侍郎就因为前妻是萧氏女,跟晋王走得近呢。还有这萧祥,那是晋王妃娘家的亲戚。这些人越倒霉,太子越开心。 各地官员又汇报麦收情况,老天做美,风调雨顺,又是一个丰收年。皇帝听了各地的粮食数据,乐得合不拢嘴。 又有国子监祭酒上前,汇报本次的科举成绩,请陛下的示下。什么时候放榜,什么时候发凭? 皇帝听了笑呵呵的,让国子祭酒与晋王商量,尽快放榜发凭。 晋王呈上新印刷出来的凭证,只差填写考生姓名了。皇帝一看,纸张厚实,印刷非常精美。有两巴掌大的凭证,四周印刷了许多姿态各异的红鲤鱼。 左边存根部分略小,右边凭证部分略大,中间有个盖骑缝章的地方。要填写上考中人员的姓名,年龄,籍贯。下面有考试举行的年月,已印上了大燕的国子监成绩认证专用印章,还要加盖皇帝玉玺才生效。杨七还想出了防伪编号,每证一组十六位数的编号。 别看这个小小的证书,却是雕版和活字两种印刷术套印弄出来的呢。每张要十八铢钱,全国进京参加科举的考生可不少呢,看来,杨七又大赚了一笔。 皇帝看了证书很满意,就点头准了。又开玩笑地说:“晋王,这是长青印刷厂的制作吧?多少钱一份呢,叫杨七给算便宜些。” 晋王笑道:“她原不肯印,说这东西要防伪,麻烦,不赚钱。我与她商量了很久,杨荆还说了情,这才勉强应了。最后好说歹说,定价十八铢钱。不过杨七说了,今年是第一年,要制底板,构思图案,又要套印数字编码,成本高,任务急。以后要还让她印,就算便宜些。” 皇帝看了一眼凭证上印刷的防伪数字,不认识,就问:“这是那里的字,什么意思?” 晋王道:“这儿臣也不大懂,据说这是天竺那边的数字。从零到九,满十就写成一零,二十就写成二零,满百就写成一零零,满千就写成一零零零,可以永不重复。父皇看,这一排有十六位数呢。” 殿上众臣就想了:杨侍郎家的姑娘也太能耐了,都与晋王合作上了。这么厉害的孩子,还让她过继给死了二十多年的杨老四,也不知道这当爹的咋想呢?这次皇帝处理杨侍郎逐妻案,罚这么重,这杨七没在里搞什么名堂吧。 下朝之后,老夫人与英王妃也知道了陛下的旨意。老夫人叹口气,跟英王说,过了年,就分家吧。不然早晚让五郎把全家连累了。 英王妃不干,觉得要是分家,她能掌管的资产就少很多。英王看她一眼,最后决定,还是分家。本就已经分府别居,三个去世的弟弟家也都过继了子嗣。杨梧从来不听他的话,总是任意胡为,早晚惹出大祸,连累自家。父亲没了,母亲又提出分家,这不正好嘛。把家里那点产业一分,各自过日子去。 英王对英王妃道:“你懂什么?我们五兄弟中,我是长,我的俸禄最高。咱们家,最大的收入是我燕兴邸的股份,又不是那些庄园土地。分家后,我的俸禄和收入就归咱们自家了。母亲一准是跟咱们,她的东西大多数也会落到咱们家里。二弟、三弟、四弟已经没有了,过继的儿子,咱们管多了,人家不爱听。管少了,外人又说我不管侄儿们。老五家太闹腾,五弟糊涂,杨荀不长进,娶了小萧氏那妖妇。陈氏还翻了脸,以后还不知什么下场呢,不分家,万一连累了咱们就不合适了。你还嫌每个月不够忙吗?那四个府里的主子、下人的月例,还要咱们发放,婚丧嫁娶还要公中出钱,分了家,就只管咱们自家,不用管他们了。” 英王妃听了丈夫的话,琢磨一下,嗯,也有道理。自家丈夫能耐,与那几家合过,还真占不着多大的便宜。分家了,丈夫就能与自己更一心,自己管理家务也更轻松,就点头称是。 晋王的团队忙了七八天,才把凭证填写完,又让国子监的教职员工核对一遍。皇帝命礼部负责发榜,榜前简直是人山人海,查成绩的,看热闹的,找人才的,挤的水泄不通。 榜上的成绩单录到三百人,不过,本次科举考试,只录用前一百名。第一百零一名至第三百名,虽不录用,却可以推荐到国子监读书。下次科举考试再参加。 李圭的成绩是第七名。李璋是一百九十名。杨茴成绩是一百零三名。陈秀成绩第八十七名,陈干第九十九名,陈英一百五十名。陈雄是一百六十三名。 杨七非常高兴,这几个她认识的人都榜上有名,李圭、陈秀、陈干都在百名之内,这是被录用了。杨茴、陈英、陈雄虽没录有,却取得了国子监就读的资格。杨七组了个局,请大家到曲池坊的图书馆后园聚会。开阳书院的王院长和王咏来了。杨家的杨荆、杨茴、杨荃来了。江南李家的李二爷、李璋、李圭来了。杨七外家的五个表哥,陈秀、陈干、陈英、陈栋、陈雄都来了。 杨七请大家吃樱桃、黄杏。准备了足量的拌凉皮、卤牛肉、几个小菜、四样糕点,还有上好的春茶。杨七跟在场诸位说,儒家经典诸位都背熟了,没什么可说的。要扩大知识面,防止出题人问一些时论的内容。 每个人准备了一份贺礼送过去。是一堆新书,曹丕的《典论.论文》,傅玄的《傅子》,张华的《博物志》,陆机的《文赋》,范晔的《后汉书》,刘义庆的《世说新语》,沈约的《四声八病论》,刘勰的《文心雕龙》,钟嵘的《诗品》,郦道元的《水经注》,颜之推的《颜氏家训》,杨玄之的《洛阳伽蓝记》。 还有杨七与杨荆商议,让杨荆编写的《大燕论胡夷》,主要写的是与大燕有往来的胡族和其他海外夷族的情况。 杨七总结:我要是主考官。我最想知道的有两件事,一是如何平定蠢蠢欲动的胡族。二是农业为本的国家,如何提高农业生产水平,农业包括的水利、耕种、农具、物种都可能考试。要考试,就要行文。总要知道别人的诗文好在哪里。所以,我让荆哥借出来这些书,用活字印刷术印出来,送给诸位看看。能学到多少,悟到多少,就是各位自己的本事了。不要来问我,我也不懂,就是照本印刷。 王院长最先表态:这套从书,我开阳书院订上五百套。要是有多的,我替其他王家人开的书院订购。 李二爷赶紧表态:只要杨七能印出来,给他多少套,他都买,决不还价。 杨七表态,找我也没用,得找封先生,他管印刷厂的具体事情。 打发众人散了,杨七开始坐下来盘算下江南的事。其实这个季节南方挺热的了,并不适合去。李圭也提醒过杨七,可杨七吟诵: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听得李圭都想家了,想他娘了。 杨七先合计手里能动用的钱: 上次张家派人来学制作技术,学了十样,给了学费二千贯。凉皮、米皮、凉糕、凉粉、芝麻油、芝麻酱、卤牛肉、生豆芽、山楂糕、糖葫芦。 春茶收入是十万贯。食品厂春季收入是六万贯。印刷厂春季收入是八万贯。 这些钱虽不是杨七一个人的,只是要到年底才分红,这钱还在青龙坊的不舍钱庄里。 杨七为啥要盘算这些钱,她想着下江南,要看到合适的茶山,买下来。茶叶收入是巨头啊,以后总不会差的,也许越来越好呢。现在能利用的茶山是李家和豆家的,人家乐意跟你合作还好,哪天,人家不想合作了,你还能跪下来求他们不成。 杨七去找英王商量,英王听了也心动。就跟杨七说,他也想置几座茶山。杨七想了想,凭自己的能力,离开英王的保驾护航也没门呢。再说天下之大,一个人哪可能垄断呢。有财大家发,有茶大家做嘛。 杨七笑嘻嘻地对英王说:“当然可以了,您是我大伯父,我最信得过您。只是我一个小女子,出门办事不方便。以后置了茶山,我又不能亲自去看着。伯父要找几个得力的人手来,不用懂茶,就是要绝对的忠心听话。” 英王想了半晌。才道:“之前南征,俘虏了一批南方守将。有一个人,姓谈,叫谈元培。到今年,有三十出头了吧。这个人可是个人才,为人正派,能力很强的。被他的上官连累,当了战俘。他的妻子孩子都在乱军中被杀了。大家都劝他降,他坚决不降,宁死不屈。我也是一时心软,惜材。把他放了,他不肯做官,现在姑苏的乡间做农夫呢,日子过得不是很好。还生了病,他妹夫在我手下做副将,常跟我提起他。我给他捎去一笔钱,他说今生欠了我,以后要有事驱使,他定当尽心竭力。” 杨七一听,有这样人才,就说一声妥当。让大伯父给那人写信,捎去路费,让他到江南道余杭城李家别院等她。 第63章 杨七南行 义阳问茶 杨七与英王商量好了,心里就有了底。跟陈氏说她要跟李家二爷下江南一趟,陈氏有些不高兴。她现在身体不便,又不受侍郎府的庇佑了,心里害怕。希望杨依依在她身边多呆些日子,至少等到孩子出了满月才好。 杨依依安抚道:“我去不了多少日子,中秋之前就回来了。这次是有要紧的事,你就在这里好生休养。我会跟祖母与大伯打招呼,杨家不敢来难为你。萧家那边,我也会跟晋王说一声,让他们偃旗息鼓的安分守己,别来招惹我们。整个孕期,我让小宛姑姑的团队每七日上门来给你检查。咱们这么好的医疗条件,您还怕什么?” 陈氏叹道:“就是我觉得闷,你走了,连个说话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杨依依道:“行了,多大人了,还撒娇。叔母不是最爱当家,现在这府里就让您管家了。我一会儿让红豆把账本,钥匙都拿过来。咱这宅子周围都是自家亲戚,你闷了,就去找四姐姐说说话,串串门。再不济,你让那些小丫头给你说书、唱曲。您要是愿意,回外祖家呆几日也可以。” 陈氏拿到账本,大约一看,心情不十分美妙。怎么账上的钱这么少呢,只有九百六十七贯钱。 杨七道:“蒿儿承了父亲的县公爵位,没有实职。俸禄不多,还要归入公中,由公中统一安排。本来分府时,大伯父给了一万贯分府费用,您作主给了二百两黄金。那不是建洛阳图书馆,蒿儿要入一股。账上我提取了一万贯,你给了我五千贯,一会儿,我在杨侍郎赔你的一万贯中再提五千贯就恰好了。” 陈氏一听就嚷道:“不行,那是你父亲赔给我的,你还要想这个钱吗?” 杨七道:“没有我,你能要出这个钱来吗?你也看到了,那是百十多人呢,每个人的赏钱都是二颗银豆,还要欠下人情呢。再说了,也不是我要,是给蒿儿入股呢。您与蒿儿,都 有定例。蒿儿现在有一个奶娘,两个长随文墨、文笔,四个近侍,文字、文词、联句、成篇。四个护卫。母亲有四个婢女,你们主仆每个月吃穿用度,大伯母都按月例送过来了。不说账上还九百多贯,便是你手里剩下那五千贯呢,节省着点,三年五年也用不了呢。” 陈氏没法子,就向杨七要洛阳图书馆的合同书。杨七让人提了钱,送到青龙坊,交给封长红去。然后把杨蒿的那份合同给了陈氏,嘱咐她放好,万不可转让给别人。陈氏在钱上的事,从不糊涂,知道这是儿子以后主要收入之一,怎么可能转给别人呢。杨依依故意这么说,不过是转移陈氏的注意点罢了。 那些艺人都是在说书堂那边轮值,月银由图书馆那边发放,平日就住在春劲院的一进院子。正好没事的时候给陈氏说说书,唱唱曲,也就解了闷了。 再说一个有意思的事,杨姑母悄悄地在杨七隔壁买了宅子。她觉得住在英王府总不是长事,现在母亲在,大哥在,府里还容得下。要是那日母亲没了,她就要看英王妃和几个侄媳妇的脸色了。 以前手里的钱是死数,轻易不敢动,现在茶山赚钱,她也就不心慌了。找了以前有点交情的一个闺密,那人长袖善舞的很。就跟原宅子的主人交涉,价值一万多贯钱的宅子,硬是要了两万三千贯才成交。这样也好,杨姑母住在隔壁,时常来陪陪陈氏挺好的。 杨依依准备了一些礼物,去看祖母。老夫人还在生杨七的气呢,看见她根本不搭理。 杨七脸皮厚,让人抬进来一筐子樱桃,一筐子娇杏,一筐子林檎。对画眉嘱咐,不要一次性吃太多。 让红豆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陈妈妈,是一些纤秀坊研习点配的中成药。龙胆泻肝丸-养胆降血压,苓桂术甘散-温阳利水平肝降压。后面还有银翘解毒丸,藿香正气水,六一散,二陈丸,消气化痰丸。养阴清肺膏,每一样都配了说明书。 又送了一件竹衣,一套茶具,几个茶宠,一些上好的花茶。 最后让张姑姑提进来一个笼子,送了一只两个月大小,异晴白色长毛的小猫来。说是让老夫人没事养着玩,解解闷。 最后才说,自己要下江南,归期大致在中秋后。老夫人没事的话,就去说书坊那边听听书,吃吃饭。有贵宾卡,不收钱。 老夫人听了马上问:“马上天热了,江南这会犹如火炉,你去做什么?” 杨七道:“李家要在余杭建图书馆,我去看一下馆址定在什么地方才好。另外,看一下李家那几处茶山。要是附近还有合适的山林,就买下来种茶树。茶树也要考查新品种呢,大伯父说支持我,跟我一起弄茶山,人都给我找好了。” 老夫人道为:“一定要弄准当的,不要盲目乱整。” 杨七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我知道祖母恼我。我只想救出陈夫人,那是生母,不救心里过不去,外人也看我不起。我没想到陛下还有后继的处分,不过这也不错。五叔父没有尚书之才,主管一个部门很吃力,当侍郎恰好。” 老夫人瞪他:“虽然你和蒿儿过继给老四了,他究竟是你的生父。你每每顶撞他,甚至殴打侮辱。这是不孝,是十恶不赦的重罪。” 杨七不搭祖母的话,继续道:“杨荀无才更无德,担不起一个家的重担,只要小萧氏一日在,他家里定是乱的紧。五叔父这会在气头上,恼五叔母,过段时间就好了。我就奇怪了,五叔母哪里不好了?比前面的大萧氏长得好吧。比现在的小萧氏,更是懂事很多。偏五叔父父子都要一棵树上吊死。” 老夫人道:“陈氏,出身低微,心胸狭窄,爱财如命,不堪重用。” 杨七道:“别这么想,我那五叔母,能书会画,也能管家理事。配我那个五叔父,还是绰绰有余的。说到爱财,人之常情。不爱财,江南李家能与我合作?不爱财,宇文家的郭夫人能强要大姐的嫁妆?不爱财,韦家能主动上门跟杨茭联姻?就连祖母的娘家,不也借钱给我求利了吗?说到品行,五叔母可没有婚前与人苛和,新婚当日出丑。也没有算计儿媳妇的嫁妆。说起心胸狭窄,我看杨荀、杨茭也没好到哪里去。还有萧家人,倒是出身名门,也没见比其他人的品德强。大家都差不多,祖母不要双重标准好吧。” 老夫人道:“我说一句,你就有十句等着我。你从来都说别人的短处,学好学好,就是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杨七道:“什么短处?不就是出身低了些,其他都差不多。我现在这么拼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让我的生母,我的弟弟,包括我自己,将来过得好,不受气,不受别人欺负。” 老夫人道:“我不与你说了,你快点走吧。过完年,就分家吧,以后各过各的日子,谁也别拖累谁。” 杨七道:“也好,都听祖母的。孙女我就告辞了。” 老夫人小声嘱咐一句:“一路上小心些,衣食住行不要省钱,穷家富路。” 杨七走了,老夫人又是唉声叹气的。杨姑母就劝,两个人闲谈着。杨姑母就说,在杨七的宅子旁边买了一栋宅子,现在在收拾,到冬日前要搬过去。 老夫人道:“你花那个钱做什么?永兴坊离皇城近,价格指定不低。在家里住的好好的,谁还敢怠慢你不成?” 杨姑母道:“没有,都对我挺客气的。这不是宝儿都定亲了,将来要出嫁。她姓豆,不姓杨,在外祖家出门也不好看,显得豆家落难到如此地步了。去年,我那几座茶山中用,赚不少钱,我这心里也有底了。住在那里,离四丫头和七丫头家近,找人说话方便。茴儿、蒿儿也住那边,将来升官发财,娶妻生子,不愁热闹。” 老夫人想了想,就点头了。她是明白人,知道杨姑母的心思。老夫人问:“你说,陈氏真是个灾星吗?为什么她进门后,两府里的孩子这么少呢?” 杨姑母道:“这个女儿也不敢妄言。不过,她能生下来杨七这样的女儿,就是个有福气的。娘看看,不光两府里的人,就是那些姻亲外家,只要与杨七相好,就没有不借光的。陈家一个农家,关次科举考试,四个孩子上榜两个。那两个就是没录用,那也有进国子监的资格了呢。” 老夫人听了这个,想了想道:“是啊,以前从没听说过科举入仕,可杨七就提前预料到了。早让陈家人好好读书,还让四个孩子入了开阳书院,光学费都使的哗啦啦的。你大嫂还说了些酸话,如今就有效果了。” 杨姑母笑道:“实行了科举制度,寒门也能出贵子。陈家的营生也好起来,我看陈家要起来了,母亲最好给陈氏留些脸面。” 老夫人点头:“是啊,陈家要起来了!他们家的油坊,生意可好了。还有那些树苗、花草,简直供不应求。你大哥还帮他家运树苗到西部呢,光运费就不老少,他们赚的钱就更多了。现在四个孩子都争气了,这是都有希望入仕啊。” 杨姑母道:“可见,出身虽重要,个人能力也重要,还要会经营啊。人家汉高祖,还是个无赖呢。冠军候,当初还是个私生子呢。个人能力强,才是真的强。荀儿是不成了,本就无才无德,就是天大的运气立下战功,有个让帝后都嫌弃的媳妇,承爵无望了。陈氏腹中要是个男孩子,在杨七的培养之下,就是五哥府里的继承人呢。陈氏的孩子都有前程,是个有福气的呢。” 说到这个,老夫人又生了一肚子气。杨荀、杨茭这两个混帐东西,自己无能,就听家里的安排呗。杨荀不听话,非要娶萧家的妖精。这坑爹的玩意,把陈氏逼得与杨梧反目,让帝后对杨梧不满。杨茭也不听话,尉迟家催好多回了,就是不肯嫁。尉迟殿臣是多好的夫婿人选呢,再拖下去,哪天义王反应过来,这婚事就得黄了。 老夫人道:“这杨茭的婚事不能再拖了,我看到秋天就给她办了。别等一下婚事拖黄了,看她还能找到更好的儿郎。” 杨姑母道:“正是呢,好亲事拖不得。咱们看着好,别人也有眼光好的人盯着呢。今年冬天搬到新宅子,我就给姑娘准备嫁妆,明年春天,就安排我的宝儿出嫁。这段时间,我观察那封长青了,是个人才。别看长相一般,平日不声不响的,做起事来稳当地很,滴水不露的。只要对我的宝儿好,别的我才不在乎。” 老夫人道:“杨七一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她对封氏兄妹这样好,指定这两位有过人之处。” 杨姑母又说:“母亲,说陈氏是克星,我不信的。她在娘家把娘家弄的兴旺,也是个人才。我与她相处这一年多,觉得为人处事还行啊。就是克扣,也是克扣自己女儿的,并没有刻薄过其他人呢。这老是呆在四哥府上,也不是个事。时间长了,那些御史又要说三道四了。还是找个时机,接回来吧。” 老夫人道:“接回来干什么?是她自己要走的,又要了那么多钱。公中管她们的月例,就让她在那边安生些吧。回来,五郎的府里又不太平了。还是等她生完孩子,再看情况。说不得拖上三两年,咱这府里就有重孙辈出生了。” 杨姑母道:“母亲莫信那个,生不生孩子,一靠缘分,二靠身体。要是身体有毛病,咋也不行。我听说,王氏与郭氏都去纤秀坊那里看病了,说不得调养好就行了呢。这与陈氏有什么关系呢?我以前在豆家,两个老的也成天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呢,还不是缘分没到。让他们一折腾,我的男孩没保住。现在老豆家全军覆没,只剩宝儿这个孙女,这岂不是自己作的绝了后。我可不会让封长青入赘,豆家绝了我才解恨呢。” 杨七一一拜访了晋王,张当家,大姐夫妇,二姐夫妇,四姐夫妇,拜托他们周全点她的生母和弟弟。又把印刷厂、图书馆、车马店,说书馆,医馆的负责人找来谈了话,安排了工作。 重点亲自去了春荠庄一趟,跟庄头吴静夫妇说自己要出门几个月。走前要交待很多事。一是问西瓜杂交的情况,二是问林榛嫁接的情况,三是问其他果树授粉等情况。 吴静拿出笔记本,向杨七汇报:西瓜共是八个品种,各种了三亩地,每个瓜都排了号,用人工杂交授粉。 一号与二号杂交,得出两种瓜,一二瓜,个大,外形似枕头,皮黑无纹,有筋脉。瓤粉色,脆口,不太甜,籽特别大,水分略干。得的二一瓜,个中等,外形呈圆方,皮黑有暗纹,瓤红色,肉口,不太甜,籽中等,水分中等。 一号与三号瓜杂交,得两种瓜。一三瓜,个头大,卵圆形。瓤浅红色,肉口。较甜,籽大,水分中等。三一瓜,个头中等,近圆形。瓤红色,沙口。较甜,籽中等,水分中等。 等吴静把所有瓜种的情况汇报一遍,杨七听了很满意。跟吴静说:“吴先生,这已经很成功了。今年,你把所有跟一号瓜有关的多留种,所有跟三号有关的瓜都留种,明年再杂交一次。我看看效果,一号瓜相关的大多数瓜籽大,以食籽为主。三号瓜相关的,都比较甘甜,水分还足,是重点培养的品种。那些口味苦或酸的,就不要了。那些瓜瓤太白的,太硬的,太肉的,口感不佳,也扔了吧。留下的标准有三:首要瓜瓤口感好的,沙口,脆口,脆沙口。其次要颜色好看的,粉色,黄色,红色。第三考虑甜味,第四考虑籽粒有特点的,籽大的,籽小的,无籽的。” 吴静一边听,一边记,点着头。杨七挑了四十几个瓜,一边挑,一边说挑瓜的注意事项,外形,轻重,轻拍的动静。挑好了,让人给她放到车上。 查看了一下果园,管理的不错,枝上已经硕果累累了。杨七夸了吴静几句,就年底一定给他们重奖,让他俩好好干。 又吩咐吴静:中期果树管理,如果生了虫子,该怎么办?简单些的,用生蒜泡水喷洒,用烟草泡水喷淋。不起作用时,去纤秀坊找孙小宛,配些微毒的杀虫水。如果有钻心虫,就要找到树洞,往里面灌药水,把虫子逼出来灭掉。吴静记下来,点点头。 杨七又吩咐:中期果实管理,看哪些枝上的果子太密了,就间掉一部分。果子太密了,怕营养跟不上,个头太小。吴静点点头,记下来。 杨七又吩咐:吴先生、吴娘子,你俩跟庄子里的人说,用中等厚度的纸,糊成比果实大些的纸袋。将来要从下边慢慢套到半大的果子上,把上面的口拧紧。套上袋的果子,果子的外表会更鲜嫩,又能防虫咬,也不容易遭遇冰雹的袭击。 又说纸张会让杨茴向李家纸坊采购,货一到就拉到庄子上。要是忙不过来,就跟李夫人说,让其他农庄的人也跟着帮忙。每糊五个纸袋,给工钱一文。说着,就让人找来一张纸,折了个样子,接口的地方,用浆糊一糊就成了。吴娘子点点头,接过来果袋的样板。吴静在旁边点头,用笔记下来。 杨七想了想,又出了新点子。让先在裁好的纸上用刻刀镂空雕上福字、禄字、寿字、喜字,再糊果袋。这样,因为阳光照的强度不同,会在镂空部位形成色艳的吉利字。果子漂亮,再加上吉祥的寓意,那就更值钱些。 吴静夫妇想了想,杨七小姐脑子真好用,总能想出不少的点子。小小女子,比自己这个专搞农业几十年的总管都厉害。就怕忘了,赶紧记下来。 杨七把摘的西瓜送人了。晋王夫妇得了五个瓜,打开一个,又甜又沙,直说好吃。晋王妃叫杨七多送些来。杨七为难地说:“今年头年试种,还在杂交实验,没有了。明年一准给您送一大车。”晋王笑笑:“行,你慢慢实验,不着急,以后日子长着呢。” 老夫人、杨姑母、英王妃、杨芙、杨蓉、杨荞、陈氏,各得了两个瓜吃,也是赞不绝口。杨七就嘱咐,瓜子回收,明年做种。尤其是杨芙怀着孩子,又苦夏,吃什么都没胃口,吃了这大西瓜,真是舒服。杨七就许诺,每十日,让春荠庄的老吴给送几个来。只是强调瓜子要收好,全部回收,明年还要做种子呢。 几个厂长、主管,也各得了一个瓜,大家还挺喜欢的,杨七也很高兴。 六月十八,英王有一支二百人的车队,准备去江南运输夏茶。去时,装满了依依食品厂的货物。英王的二百人,可是燕兴邸的骨干,个个武艺高强,骁勇无比。杨七想跟着车队走,跟李二爷一说,李二爷也欣然同意了。 李二爷也有一支百十来人的车队,装满了从都城购置的货物,还有长青印刷厂买的各种书。李二爷的人也是本家培养的镖队成员,人人有点武艺,人人还有些不常见的绝活。混在这样两只队伍中,杨七觉得安全。 为了方便,杨七男扮女装,穿了一身白绸的圆领单层长衫,蓝色的纱裤,戴了一个轻纱幞头。嫌弃乌靴太热,穿了改良款的麻布千层底凉鞋。带了两位妈妈和红豆、绿豆,坐了她那辆特制的马车。把车篷的颜色也改了,跟车队的颜色类似,省得招人眼。 杨依依与打头的张叔商量,能否先往义阳方向行,过罗山,往余杭去。一行人用了两天多时间,到达义阳罗山脚下。张叔他们找到水源,在泉水的旁边搭了帐篷,准备在这里住下。杨七带了两个姑姑,让李二爷安排了十个护卫,一起上了半山腰,找山民们问茶。 山民日子过得苦,但都很热情,平常很难得有远客到这里。这个村叫八山村,村里的人都姓陆,算起来都是亲戚。村里有位能听懂中兴话的一个老者,叫陆元。老人家年轻时在外边行商,本来有两个儿子,在外边行商时遇到了乱兵,被杀死了,儿媳妇也改嫁了,只长子留下一个小孙子。到了年龄跑不动了,老两口领着孙子,回家乡来。 老人家告诉杨七等人,这座山很大,这村子里都姓陆,是一个祖先,后面的八座山峰都是八山村的祖业。平日族人们砍砍柴,采些药,攒差不多了,到义阳城那边卖了换点钱粮。养点鸡,养点猪,在房前屋后种点菜,将就着过日子。 杨七让人给老人家留下一些依依食品,一些常用的中成药,老人家很感动。陪着杨依依上山转,杨七拿了几种茶叶给他看,问他:“你们这山上有茶树吗?” 老人家仔细看了杨七手中的绿茶,闻了闻,又尝了尝。沉吟一会儿道:“有点像,但味道又不完全一样,我不能确定。”说着,走到一个半山腰的平台上,指着成片的植物道:“贵人请看,就是这些,我们当地人叫它毛尖木,山上有很多。这些叶片,我们村里用来当菜吃,做菜饭,有点清香味,但味道不如白菘、油菜之类的绵软好吃。” 杨七在毛尖木上采了一些叶片,揉了揉,再闻一闻,尝一下,满意的点点头。 这晚,杨七出三十贯钱给村里,向村里买了两头猪,二十只鸡,一些山菜,一些粟米。请村里各家当家的来陆元家吃饭。 第64章 八山访茶 黟山建厂 杨七想把这八山村的好茶收入囊中,就准备找村里人商议。让村人把杀好的猪肉分成块,用车队带来的大锅过了水。放入自家带来的料包,食盐,煮了三大锅肉。煮好的肉,让车队里负责做饭的师傅们帮忙切成厚厚地大片,每家送一大碗,全跟着吃点好的。 同时,把二十只鸡褪毛洗净,除了内脏,用盐和香料腌了一会儿,用削好的树枝穿了,刷上豆油,在柴火上慢慢烤熟。这香味,简直了。 锅里蒸的粟米饭也散发出谷物独特的香味来,三十几个当家人聚在老陆家,大家一边吃,一边喝杨七泡的茶水。 杨七跟众人说:“我是中兴城,英王府杨家的孩子,排行第七,你们叫我杨七就行了。我看你们生活还挺艰苦的,有一条合作发财的路子,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走呢?” 众人今天吃得比过年都好,心情也分外好。一听说有发财路子,都说:“愿意。祖祖辈辈住在这里,生了儿子又没钱读书,娶个媳妇都得倾家荡产的。想种田,这山上又没多少地。养家糊口都难,什么时候才能发财呢?” 杨七一笑:“可不是。你们跟我干,别的不敢说,娶媳妇的钱肯定三五年就赚到了。儿子上学的钱,五七年也能赚出来。再有多余的,大家还能盖大房子,吃上肉,穿上新衣。”大家一听,拍手鼓掌,异常振奋。 杨七道:“我是经营茶叶的。茶有很多种类,我更才看过了,你们的毛尖木,就是一种野茶。如果你们每年把那些叶片采了,晒干或炒干,卖给我就能赚钱。茶叶讲究季节,不同季节价格不同。清明节之前采的春茶,每斤我给你们十文钱。清明节后到立秋之间采的夏茶,每斤给五文钱。处暑后到霜降前采的秋茶,每斤给四文钱。” 众人互相看看,也不懂里面的事。只觉得这些钱可不少,那毛尖木,山上有的是,平常还采了叶子喂猪呢。 陆老爷子给众人算了大致的账:春天呢,毛尖木才发芽,叶子小,不好采,所以贵。鲜叶子四斤多能晒一斤茶叶,一天手快的能采十来斤叶子吧,全家一起上,咋不采它个百十斤。晒二十多斤茶叶,一斤茶叶十文钱,一天就是二百多文呢,太合适了。 夏秋两季,毛尖木叶子大,好采摘,晒干了还出数,价格就落下来了。全家一天能采个二百多斤叶子,晒三十斤多茶,每斤四到五文,就是一百五十文上下。 那些山民一听,觉得中兴城的人真怪,爱喝这个树叶子泡水,真是有钱人不觉得肉香呢。一斤肥猪肉才二十文。一斤糙米四文,一斤麦粉七文。春季采一天茶下来,能买十来斤肉了。 杨七提了更诱人的条件:“我还可以为你们联系到盐、糖、书籍、药品、麻布,你们要钱给钱,要东西也可等值交换。一斤粗盐十文,一斤黄糖四十文。买书给你们打九折。其他的也比市面上低一成。” 那些山民一听更激动了,这物价比义州城便宜,送到门口也方便。 杨七道:“你们不知道,这里山高路不好走,东西都贵在运输上了。我在山脚下建个院子当收茶处,你们采了茶就往哪送。要换钱,要换东西,当天结算。有什么要求就跟那里管事的讲,我一准给你们弄来交换。不管咋样,比去义州城近多了。这管事的也不是别人,就是陆老爷子和他的孙子陆祝。” 陆老爷子一听,看了杨七一眼。杨七笑嘻嘻地道:“老爷子,您别看我。您是见过大世面的。又是村里的长者,村民要做生意,不找您找谁?您到山下,住着大宅子,吃好喝好,还能帮村里人发家,多好啊。我也不白麻烦你,每年都给您奖金。您的孙子也十七了,过两年娶媳妇,那宅子就给你们用了。” 众人一听,都催着陆老爷子赶紧答应吧。陆老爷子被众人磨的没法子,只好应了。杨七赶紧写了一式两份的合同书,让认字的陆祝念给大家听,众人听了都同意,陆祝帮他们写了名字,让他们在各自的名字后面按了手印。陆家爷孙与杨七也都盖了印章。 杨七让李二爷的人帮忙抬来一箱子钱,说让村里人帮忙在山脚下盖房子。画了简易的建筑图,就是一个三进的大院子,高大的青砖院墙,院墙上还设了铁丝网,地面全用青石板铺地。 一进院子,出货用的。有车马棚子,过秤处,临时库房。二进院子是住人的。房子用青砖建两层,高大坚固。三进院子全部是仓库,把地势垫高,用三合土把地面捶打结实,再用石头一层层垒好,缝隙都灌上白灰与糯米浆。四面墙也用青砖砌成,里外还抹了白灰。屋顶用最好的梁柱,用最好的瓦。主要是为了防潮,防鼠蚁。 杨七与李二爷说,让他先留下四个得力的人,留下足够的钱。让他们帮助把这个灵山茶院给建好。村里人还有什么要求,就尽量满足。 李二爷心里有点虚,就问:“杨七小姐,咱们两家合作的好好的,你咋又找了别的合作人呢?是不是想把我们踹了,自己单干。” 杨七翻了个白眼:“你手里有五座茶山,你怕什么?要怕的人是我,李家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是摆我一道,我可没法子了。您放心,只要李家还愿意跟我合作,我绝对愿意。有钱大家赚,一家独大可不行,招人恨。” 李二爷听了这话,心才稍微放下一点。 杨七又道:“咱大燕地盘这么大,人口这么多。还能与胡族交易,需要的茶叶太多了。您那里有五座茶山,豆家有五座,陆家村有八座,看着多,其实差得远呢。有机会,您还要大力地购茶山呢,买不到,就找他们合作。您看这八山村,那山是陆家村祖业,恐怕他们不会卖,即使卖了,也要天价呢。而且,我们把茶山买下来,还要让很多人来管理、运输。不如就跟他们买茶叶就好了,运回去,一分装,换个好的包装,一样赚大钱。” 李二爷听了,光剩摇头叹息了。为什么杨七不是李家的姑娘,李家现在的当家人脑子不如人家杨七,胆子也不如杨七。两三年前,杨七还是个连几贯钱都拿不出来的小丫头,这才几年呀,这财力,都不敢估量了。要是李圭争点气,把这财神爷娶回来,就是李家的功臣。 杨七办完这边的事。就跟着车队继续前行。过了几天,绕了一点路,到了黟山地界。先到附近村子里打探茶叶的情况。在当地找个通晓中兴话的向导,到山上游玩了几日。又到浮丘峰下的的浮丘观参拜黄帝,并求见了浮丘观的主持全清天师。 杨七量明身份,与天师攀谈了几句。知道黟山八十八峰中,有二十七座是前朝赐给道观的领地。道观把这些山包给周围村子的村民,让他们在山上打柴、采药、打猎、砍竹子、挖笋。每年到了腊月,给道观一些供奉。 杨七就跟全清天师讲:黟山是灵山,山无水不灵,水无木不存。但山民们只知道谋生,并不知如何护山。那些树、竹、药草,如果砍伐采挖无度,灵山上会日益荒芜,最终成为荒山,失去灵气。山上的动物,是此地的生灵,道法自然,不可随意杀损。杨七心眼多,会说话,忽悠着全清天师入了局。 杨七愿以每年两万贯的费用,把二十七座山承包下来。一边植树种草,养护山林。一边组织村民有序地采茶、采药,给予工费。从过了年开始算,到年尾腊月二十三之前把钱给浮丘观送来。 全清天师想了一会儿,想法甚好,他是没有意见,但自己是修行的人,不会管这些俗事。观里有个祭酒,人称修吾道长,管理观里的日常事务,具体事宜请杨七跟他商量。 修吾道长有四十五六岁,身材魁梧,长得五大三粗,双眼中的精明掩盖都掩盖不住。怎么看也不像是自小出家的道长,他认真地听杨依依解说承包计划。 杨七详细调查过了,黟山的茶树品种比较多。她能认出来的有雀舌、猴魁、祁红、松萝、瓜片、银钩、黄芽、黑茶、碧螺春。这些茶,以晒制绿茶为要。少数的茶青,可以炒制,详细的她回去会写说明。 村民们和小道士们可以上山采茶叶,卖给山脚下的依依茶厂。春茶贵些,茶青每斤两文,茶叶每斤十文。夏茶次之,茶青每斤一文,茶叶每斤五文。秋茶更次,茶青两斤一文,茶叶每斤四文。 依依茶厂鼓励春季种树,每多种一棵茶树,秋后成活,奖钱给二百文。每种一株普通树,秋后成活,工钱给一百文。 也收药材,比庐州城的药价高一成。但某季节采某种药,得依依茶厂说了算。 杨七在这里呆了不少日子,以依依茶厂的名义,向官府购买山脚下的一块地皮,半月后开建,冬日前竣工。到时候需要招收多种工种的人手,晒茶工、炒茶工、包装工、搬运工、后勤工等等。到依依茶厂工作的人,炒茶工每日工钱五十文,其他工种每日工钱三十文。 希望修吾道长给安排个可靠的茶厂负责人。每月工钱五贯,管吃管住。 修吾道长听了这话,脑子半天转不过圈来,这茶厂负责人的工钱也太高了。看眼前这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年龄不大,说话做事却有气魄,想来家里不俗。就问了杨七的来历,知道是宗室英王家的千金小姐。 修吾道长想了一下,才道:“贫道是半路出家的。我家原在离这里百多里的红峰村,家里有四兄弟,我居长。朝廷南征时,我被召入伍。家里的老人不善,兄弟不良。为了些许财帛,竟然把吾妻卖给收药的远商。我那双生儿女去寻母亲,流落街头,不知所踪。等我从乱军中逃回家,无耻父母已过世。无良兄弟有两个被山匪杀了,有一个兄弟全家跟着山匪走了,妻子儿女不知所踪。” 杨七同情地看他一眼,心道这人命也太不好了。 修吾道长叹道:“我联系了几十个军中的友人,杀入匪寨,歼灭了那伙山匪。一个活口也没留,包括我那兄弟一家子。然后,我到处寻找妻子儿女,妻没找到。后来听说儿女被这里的道长暂时收留,就找了过来。” 杨七有点糊涂,这不是说合作,找人管理茶厂呢嘛。咋还说他的经历,难道憋太久了,看到我这个陌生人,不吐不快。 修吾道长道:“我见到儿女时,他们是十四岁。儿子服侍这里的妙空真人,平常在观里种菜,做饭,跟真人学些道法。女儿在山脚下一家打工,就住在那大户人家。我感激真人,又不愿再回那个无良缺德的家。就听他的安排,在这里出家,做了祭酒,帮着管理观里的俗事。今年,我的孩子都二十岁了。” 杨七想了想,妙空真人身边的小信徒,是叫柴云吧。身高力壮,长得真像修吾道长。杨七听到这里明白了,原来修吾道长俗家姓柴呀,他是不是想推荐他儿子当这个厂长,她觉得挺好的。 杨七对修吾道长道:“您是不是想让儿子当依依茶厂的管理人?我举双手赞成。他本就是这附近的人,又在道观修行了六七年,对这边应该很熟悉。” 修吾道长点点头:“多谢杨七小姐。我问过柴云,他不愿意出家,更喜欢人间烟火。如今,他已年至二十,总待在观里,有什么前程呢?不过,他跟着真人学了些武艺,也识字,稍加培养,定能胜任。” 杨七点点头:“可以,我在走之前,会把我知道的关于茶厂的管理方法,茶叶的制作方法,以及茶厂的运作,都写出来,交给柴厂长。从明日起,就算他入职了。我会留下几个人,多留下一些钱,让柴厂长领着头,招人建茶厂,以后就拜托他了。不知道您的女儿,是否也要入茶厂做事呢?您放心啊,我不会亏待她的,一准儿给她安排个管事的活儿。” 修吾道长摇摇头道:“她叫柴胡,是个药女。她打工的那家的当家人,是名医冯四海。柴胡的名字也是冯老改的,柴胡服侍冯老,跟他学医、采药,医术不错。前年,冯老做主,让她嫁人了。就嫁到附近的一个村寨,那家的公婆十分可恶,经常打骂我的胡儿,还常常不让她吃饭,饿着肚子去山上采药。胡儿的丈夫是个游医,平日也不在家,四处给人看病,赚了钱就给他父母,从不顾惜妻子。” 杨七最怕听到这种狗屁倒灶的家庭琐事了,也讨厌妈宝男。她皱眉,心想,碰得豺狼一样的家人,再遇着渣男,这柴胡命也是苦的。世间,总是对女子更苛刻些。 修吾道长道:“四个月前,胡儿被打狠了,跳了村头的井,幸好井水不深,没要了我儿的命。那家人,竟然不许人去救,要活活饿死她。还是有路过的打柴人实在看不过眼,偷偷把胡儿拉上来,悄悄地送到我这里来了。我是出家人,不好安置,现在还在山后的山洞住着呢。每天挖笋,采药为生,他哥哥帮她卖了换点钱。” 杨七摇摇头:“道长好歹是她父亲,柴云是她哥,就你俩的武力值,揍他们去呀。” 修吾道长摇摇头:“那个寨子里的人都是亲戚,彼此还很抱团儿。要不然,也不敢这样对我的女儿。我们打又打不过,离又离不开。不过,那家的三个畜牲,都叫野兽吃了,尸骨无存。这也是天意了。” 杨七冷笑:“我从不相信天意,自来只有人祸。他们折磨儿媳,道长恨他们,他们就死了,这也太巧了” 修吾道长道:“正是呢,看破不说破,这就是修行。那寨子里的人到处找胡儿,想让她给丈夫陪葬。我一直在攒钱,想把她送走,现在碰见杨小姐,这是缘分。我求杨小姐,把胡儿带走吧,越远越好。贫道后半生,惟杨小姐为恩人,言听计从。” 杨七一听乐了。她现在最缺什么,缺人,缺人才。只要是知根知底,踏实肯干的人,都喜欢。要是有一技之长,就更好了。 杨七去拜访了那位名医冯四海,请他出山,去中兴城通善医馆坐堂。冯四海说自己老了,就呆在灵山,看看美景,采采药草,给村民瞧瞧病就行了。但他把自己的几个徒弟推荐给了杨七,杨七很高兴,写了推荐信,留下足够的路费,让他们去中兴城,纤秀坊,找孙小宛。 离开黟山时,车队多了一个面目姣好,骨瘦如柴的女子。杨七让柴胡跟着红豆绿豆,学学规矩,等将来到了中兴城,她会给她安排工作。 又过了几日,到了吴兴地界,杨七买了许多绢丝,品尝了当地的美食,还买了许多特产。 一行人在吴兴住了几日,凭着晋王的面子,英王的势力,足够的财帛,硬从当地的豪族手里购下了四处小山。因为这几座看上去不大的山上,有三种很有特色的茶树。紫笋茶、黄芽、安吉白。除了茶树,山上还有很多白果树、板栗树、青梅树,还有成片的竹林。 这边让马队的人执英王的贴子,找驿站八百里加急,告知了英王。让英王安排人来跟当家的豪族莫家的家主谈合约,付定金。到年底把余款付清,然后接管茶山。 这四座山共要价四十万贯,自己所有的钱都不够,好在有英王填底,杨七真是心痛得不行。可是又高兴,这都是最好的茶山呢。 剩下的路,杨七再没心做别的了,一想就心疼钱呢。 六月十六,就到了余杭城。 江南的天气真是热,同行的人都热的难受了。杨七庆幸,自己异世就是浙江人,早习惯了这种天气。 燕兴邸的人自去跟李家货栈接洽。杨七跟着李二爷去拜见了李太公,杨七给李太公准备了一些见面礼,吃喝玩乐的东西都有。波斯匠人制的银框水晶老花镜一幅,配上好看的香木盒,湖丝制的擦镜布。波斯来的琉璃放大镜一枚。精致的马吊一副,象棋一副,纸牌六副。通善坊特制中成药一大箱。各种配好的卤料包一大箱,豆家茶饼二十枚。把老人家乐的合不拢嘴,样样都觉得好。 其实,老太公家豪富,年轻时营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到了这把年龄,很多东西都看淡了。老人家寂寞,只要有人来看他,陪他聊天玩笑,他就高兴。 英王介绍的那位谈元培先生早到了,站在李太公右侧身后。杨七看去,三十多岁,身材高大,胖瘦适中,面白无须,眼神犀利,沉默少言。头戴了常见的黑纱幞头,穿了圆领深灰绸长衫,系了一条黑色绣金线的的腰带,穿了一双麻鞋。他看杨七观察他,对杨七微微点头。 李严也提前几日到了,此时站在李太公左侧身后,正看杨七呢。杨七笑着跟他打了招呼。 李二的礼物,就是黄金、丝绸,还有一摞书。李太公瞅儿子就不爱见了,你说你老父亲差这点东西吗?谁乐意看这些金银丝帛和儒家学问。没事就多来看看老子,跟我说说有趣好玩的见闻和故事。 杨七指挥厨子给李太公做了几样新式的菜品,都是后世非常流行的杭帮菜,西湖醋鱼,荷叶粉蒸肉,虾爆鳝面,莼菜羹,芝麻球,三鲜小笼包,梅酱蒸凤爪,煎凉粉。把李太公吃高兴了,一个劲夸杨七聪明能干。 李二把杨这一路上做事都说了,杨七一直给他白眼。这李二爷,嘴太敞了,啥都说。这个人,以后不能与他一道,一点秘密也守不住。李太爷与谈先生听了,都对杨七另眼相待。 杨七跟谈先生说,想让他去吴兴郡,管理那些茶山。在山脚下建吴兴茶厂,就地招人,工钱依当地做工的行情给。 谈先生道:“我听姑娘安排。但是我不会弄茶厂。请姑娘指教,我定会竭尽所能,把事情做好。” 杨七取出路上写好的吴兴茶厂的计划书,茶厂的平面图,建筑标准,茶艺标准与制法,茶厂管理制度。运行模式。略作介绍,把这些东西递给谈先生。谈先生翻看了一下,说道:“姑娘大才呀。若是男子,当有一番大作为。” 李二笑道:“便是女子,也是一番不小的作为了。我家要有这等人才,就是大幸了。” 李严跟着杨依依,在余杭县城内外转悠了十几天了。天气这么热,众人不爱走。杨七稀罕西湖的景色,李严却没心思看美景。两个姑姑也有点累了,也不知道杨七小姐,什么时候才能逛够呢。 杨七早想好了,在灵隐寺的附近有一块地,地势偏高,大小合适。一打听,是余杭钱家的闲地。钱家本来想捐给灵隐寺,灵隐寺新来的慧延法师说,这块地给寺院并没有什么用处,不如卖给有用的人。换些钱捐给寺院,重修大殿佛堂。 现在钱家放话出去了,要价十五万贯,所得财帛捐给灵隐寺修佛堂。众人都嫌贵,这块地面积不小,出息不大。不说寸草不生吧,既不能耕种,又不宜居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生活起来不方便的很。关键是还卖那么贵,过了一年多了,还是无人问津。 杨七跟李严说,钱家那块地建图书馆最合适。地势高易防水患,面积大小也够用。背山面水,周围风景优美,环境清幽。做个书院,起名就叫无涯书院,在书院里建一个余杭图书馆。 李严一个商人,对这些东西不太懂,反正杨七说什么就听什么。 第65章 无涯书院 杨七卖果 主意拿定,李严就让人去联系钱家了,钱家对李家也算知道,就见了李严一面。李严说了:“钱大人,我二叔早就脱了商籍,一心搞学术。现在朝廷一统天下,今年开了科举,以后读书人要走仕途了。李家就想为余杭的读书人做点善事,在余杭建一个书院,集江南学子教育之。在书院里建一个图书馆,集天下好书收藏借阅。” 钱家主一听,就频频点头。问了图书馆的情况,杨依依侃侃而谈,说了中兴图书馆的情况,又描述了对无涯书院和余杭图书馆的构想。 钱家主道:“都是江南人,在下也想给家乡学子做点善事,想把那块地白让给无涯书院。”杨依依不授,执意让李严按原价买下。 钱家主让人收了钱,写了文书,到官府过了契。过了两日还宴请了李二爷、李严、杨七。席间,钱家主问:“李二爷,为什么叫无涯书院,可有什么说道?” 杨七道:“钱大人,就是看了一副对联,心里赞成。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将来书院建成,想请御笔写了,刻于书院大门之上。” 在座诸人都称妙,钱家主说:“建图书馆我是大力支持的,给你们地,你们也不要。将来图书馆建成,在下要捐些书。我家在余杭历了五代人,算是彻底的余杭人,也希望家乡的学子都能受益。” 后来,李严问杨七:“七小姐,钱家都要把那块地白送给咱们了,你为什么非要我花十五万贯来买。” 杨七道:“你不懂,白给的有隐患。钱家又不是钱家主一个人,这种世族,人数众多,未必人人一心。钱家主捐的,他人在还好,万一哪天他不在了,钱家人又来找后账,我嫌麻烦。捐出来的地,地契上写得还是钱氏的姓名。这买下来,在官府立了契,只要大燕不倒,李家有人,这块地就是你李家的了。咱们盖书院,修图书馆,当然希望存在的时间越长越好。” 李严听了点头称是,觉得这十五万贯花的值。又求着杨七勘察地形,写个计划,画出外观图。杨七说自己不可能长在余杭呆着,让他找懂建筑,善营建的人才。 李严微微一笑:“不是在下说大话,我李家的房产多得我都记不清楚了。我们有许多住宅、别庄、屋堡,还有庄园、山庄,名下有很多加工厂,匠作园、各种店铺、车马店、货栈、仓库,甚至还有专用的运河。这些建筑都要人营建、维修。我们家有一个超级大的团队,叫李氏修缮局。我大哥李珍主管着呢,别看我大哥身体不好,那可是建筑奇才。他精通机械、营建、水利、仓储。只要能画出外观的构想,具体的事就交给大哥。 杨依依叹口气:“李家真是厉害,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我为什么就没有这样的底蕴呢?” 李二爷道:“杨七小姐不要长吁短叹的,只要你愿意,李家的大门总是向你敞开的。你想合作我们欢迎,你要是能嫁进来,我们拍手欢迎。将来让你当家,我们都听你的。” 杨七看李二爷一眼。心道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才十一岁,离嫁人还早呢。又想祖母和大伯父的脾气,想嫁人,最好找世家大族、官宦人家。真不行了,也要找清贵人家或读书人家。绝不会让嫁入农家、商家。 李夫人好容易以商家女身份嫁进了杨家,一来是皇帝的支持,二来大伯需要有人帮他赚钱。就这样,还不是每年要往族里填充许多财帛,以得到族中的维护。陈夫人以农家女的身份嫁入杨家,受了多少气,现在还有家不能回呢。可见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多么麻烦呢。 杨七在余杭住了一个多月,把无涯书院的外观图画出来了。连同营建计划,运行管理都写出来,交给李严。就跟李太公说,要到江南其他地方转一转。出门一趟不容易,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到江南来呢。李太公苦留不住,给杨七准备很多礼物。杨七把这些礼物和自己买的东西整理齐整,都交给燕兴邸的车队先带回中兴。 杨七领着两个姑姑,红豆绿豆,柴胡,还有李家帮忙安排的八名护卫,李太公资助的钱财。一行人在江南地方慢慢游玩,什么越州、明州、台州、婺州、温州都游玩了。 杨七又到了常州、苏州、润州、扬州、楚州。连吃带玩的,也不嫌热。 漫无目的去了福州、泉州,在泉州跟老王见了一面。察看过豆家茶山,奖励了老王等人。老王的继妻已经怀身孕了,柴胡还给看看,说怀相很好,大人孩子都健康。 后来又到洪州、江州两地查看了一下,与当地的人了解了这边的茶树情况,收获颇丰。只是杨七盘算,今年投资过大,这边的茶山虽好,也要等再攒些钱,再想法子拿下吧。 杨七在江南疯玩,中兴那边就有人想她了。老夫人天天问:“杨七到哪了?她多咱回来呀?是不是玩疯了?上次跟我回祖宅,就是玩疯了,让吴家小子的马惊着了,发高热,差点小命不保。”众人都劝,今非夕比,身边的人都能干着呢,肯定不会有事。 杨芙、杨蓉也是常常在一起议论,杨七走多长日子了,到哪玩去了?又发现什么东西了?又认识什么人了?那人大手大脚的,钱带的够不够。 陈氏也经常心烦意乱,跟杨姑母嘀咕。杨七不管弟弟了,也不管我了,我这都快生了,还不回来。也不捎个信回来。 连英王妃都说,杨七出门了,这家里咋这么安静呢?都叫人不适应了,以前隔些日子,就会有事发生。有时候闹得出格,这不在家,还觉得闷了。又想大儿子吃药有一段日子了,不知道身体调养好没有,老大媳妇咋还不见动静?老二媳妇的妇科病好了没有?什么时候送她回老二身边。要不,给老二安排两个妾,别耽误下一代。 英王也琢磨着,杨七也太能花钱了。一口气买这四座山,四十万贯呢,她出了十五万,剩下的还是自己出的。 陆祝在黟山脚下建依依茶厂,需要一万贯。谈元培过去吴兴,要建燕兴茶厂,张口就是两万贯。自己的私房钱贴进去,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本呢。 好在,李家与豆家的夏茶都批给了燕兴邸,已经拉往胡族交易。这一票,能赚不少钱。到年底一分红,陛下指定乐够呛。 这个死孩子,不回来坐镇,还在外面疯玩,果然下次出门就得派个人盯着她,办完事就把她押回来。 杨侍郎府过得还挺安静的,杨七、杨蒿过继了,陈氏也走了。杨荀天天在城外的军营,杨茭没了厌烦的人在她眼前,心情好多了。 萧美美到是闹腾了几回,可是杨家根本没人理会她,罪魁祸首的杨七又不在中兴,想找人拼命都找不到人。 萧美美父亲丢了官,家族都埋怨她。说要不是因为她非要嫁进杨家,根本没有这样的事。又说她不检点,婚前与人私通,大婚之日丢脸,影响了萧家其他女子的脸面。 萧美美想管家,杨侍郎到是同意。就是自己的私产,这回说啥也不能再让别人经管。只把公账部分交给小萧氏,仆婢管理,日常琐事也交给她。萧美美一看,账上没多少钱。因为没有分家,杨侍郎的俸禄都要交到公中,他的私产又自己收起来了。只英王府每个月拨下侍郎府的月例,按数往下一发,根本没什么余剩。她哭闹好久,杨荀没法子,他母亲萧氏的嫁妆,他和杨茭已给分了。这会子,他手里那一半嫁妆,就交给萧美美经管吧。 天气渐凉,又是秋收季节到了。两个姑姑都催杨七回去,中秋是团圆日。杨七皱眉拧鼻的,心道:别人或许想家,咱们这几个人,有什么可想的呢。两个姑姑是宫中的女官,到了二十七该出宫嫁人了,两人不愿意出宫,留下当了姑姑。可见这两位心中,一不思念家人,二不想嫁男人。红豆、绿豆自小被家人卖了,根本不记得家在哪里,也不记得父母的样子了。柴胡,刚出火坑,也不可能想回去呀。 又想,自己倒是有家,有什么用呢。在家时,人人都嫌弃自己闹腾。就大姐还好点,亲娘都只想着算计。但,好像,似乎,大概,有点想杨蒿了?想大姐了?想祖母了?想大伯父了? 杨七叹口气,跟众人说,好吧,开始返程,慢慢地玩着回中兴。那几个护卫心说,这次公差出得不错,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反而是吃喝玩乐,游山观水的。 从江夏,过江城,进梁州,一路向北行进。八月八,终于进了中兴城。先回的纤秀坊,把柴胡交给孙小宛,让她给安置好。又交待小宛测一下柴胡的医术,看能不能重点培养。 柴胡这几个月跟着吃喝玩乐的,心情好。虽然夏季旅行,人会晒黑一点。但她本来长得好看,又胖了一些,看上去挺可人的。 杨七让红豆去英王府送信,说她回中兴了,中秋节那天去看祖母和大伯一家子。 李家的护卫都给了赏钱,让住到李圭的院子里,在中兴好好玩几日,就可以回去了。 杨七回了春劲院,陈氏显得很高兴。却故意板着脸训她:“你还知道回来,我当你永远在外边逍遥,不管我们娘俩了呢。”说是说,还是让人准备很多好吃的。杨蒿也来缠她,杨七捏着杨蒿的小胖脸,逗弟弟。把给陈氏和杨蒿买的东西,拿出来给他们。吃的、用的、玩的都有,总算把两人给哄开心了。 杨依依一路玩了两三个月,也是累了。洗完澡,陪着陈氏,杨蒿吃了晚食,就去歇着了。 第二日,杨七先去看了杨芙,把给杨芙的礼物拿过来,刚好杨蓉也在这边。杨芙肚子很大,快生产了,基本上不出门。杨芙看了几眼杨七,跟杨蓉说:“瞧,光顾着玩了,都晒成黑炭了。出去一玩近三个月,把祖母想的哟,成天叨叨。”杨蓉也说,太贪玩了,不顾家。 杨七道:“现在的世道,女子最可怜。嫁了人更可怜,上有舅姑给立规矩,下有叔姑找麻烦。既要生儿育女,又要管理家务。天天伺候一大家子,想出门都费劲呢。我现在一身轻松,当然要出去走走了。” 杨芙摸摸杨七的小脑袋,叹口气。杨蓉道:“小七说得对。我与大姐还算是好的,男人也比较体贴,又嫁得近,能常常与娘家人聚一聚,” 杨芙苦笑道:“是啊,女子为什么要嫁人呢?我这里怀孕,隔着肚子看不到脚,腿上也水肿了。宇文基成天忙的看不见人影,好容易回来,累得沾床就着,话都说不上几句。家姑又送过来两个侍妾,我让她们在女红院先住着。等我出了月子再收拾她们。” 杨七道:“反正,你也不想让姐夫纳妾,姐夫也保证过的。不如把这两个女子,弄到印刷厂干清洁的活儿。” 杨芙有点迟疑:“这行吗?人家是来做妾的,你叫人家去干活儿?再说,我那家姑,一直与我不对付,还不得抓住把柄,说三道四。” 杨七道:“你要是怕事,只能自己受委屈了。她两人的卖身契在哪里?让姐夫拿给我,我来处理。这都是安全隐患,必须防患于未然。” 杨芙让红香去把两个人的卖身契拿来。杨蓉道:“大姐夫还算懂事,跟郭夫人说,没有身契,他不敢要。郭夫人没法子,只好把身契给了。姐夫赶紧拿给了大姐,说一切由她做主,他不纳妾。平常忙得连媳妇都没空管,还要管妾室。再说他也没有钱,养活一些闲人。” 杨七笑着点点头,问二姐:“瞧人家大姐夫,多够意思。二姐夫比大姐夫有钱,将来不会养妾吗?” 杨蓉道:“张家的传统,四十岁无子,才许纳妾。” 杨七道:“那你还不抓紧时间,赶紧给二姐夫生个儿子。” 杨蓉有些不好意思,打了杨七一下。 杨芙笑道:“你都出门多久了,啥也不知道。你二姐,有喜快两个月了。小宛姑姑诊过了,挺好的。” 杨七道:“我还顾不上去看四姐姐呢,不知道她哪里怎么样了?” 杨蓉道:“一个人在家呢,经常上你的春劲院听书、看戏。有时来这里坐一坐,有时去江南院坐一坐。这不是王咏一直忙呢,夫妻见不着面。刚参加完科举出试题,就又关禁闭改卷子去了。放榜了才放出来呢。国子监进来一大批学生,夫子不够用,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呢。” 杨七叹口气,这当个文官,比人家武将还不自由。 杨芙、杨蓉笑一笑,男人有点正事,挺好的。要是天天在家,没事可干,更闹心。杨七还小,不懂这些。与姑舅不同住,家里的事自己说了算。男人有正事,家里钱够花。在女子中,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杨七道:“春荞山庄、春荠庄的果子差不多成熟了,我让他们给你俩送些吧。” 杨芙道:“还等你来说,李夫人让庄子上给送来一箱林榛,一箱紫奈,一箱酥梨,一箱脆枣,一箱李子。不知道你怎么种的,这果子特别好吃,长得周正,口感甘甜,水份还足。这林榛和酥梨上面还有字呢,真是祥瑞呢。” 杨七道:“什么祥瑞,我让套了纸袋,袋上有缕空的字。阳光照不到的部位颜色浅淡,缕空的部位,颜色深艳,就有个朦胧的字。” 杨蓉道:“怪有意思的,我也收到了。与你二姐夫琢磨了很久,也没明白怎么回事,原来如此。我跟你说,你让我们庄子里种的各种豆子都成熟了。还有那个莲藕,收起来可太麻烦了,要人一根根在淤泥里找。你赶紧拉走,给结算钱。” 杨七乐不可支地点头,想想,又头痛。春系庄园都要丰收了,张家的庄园也不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吞下这些收成。杨七皱眉搔头,直叹气。 杨蓉笑道:“我就那么一说,我听父亲说了,你跟他刚买了茶山,要是手头紧,就先赊着吧。”杨七一听,抱着杨蓉用头拱了两下,一连声道谢。 杨七道:“我都盘算好了,咱们这两季粮食,不能直接卖,卖不上价。要进行深加工,增加收入。黄豆一半榨油,一半做豆皮、腐竹。豌豆、绿豆、红豆,都制淀粉、粉皮、粉丝、粉条。那些稻米、粟米、麦子、高粱,留下各庄子的口粮。留一部分酿酒。一部分磨成细粉,配上些干果仁,都做成糕点。还能做米花糖,麦芽饴糖。那些果子能运长途的,卖给胡人。不适合运输的,在中兴附近开卖,卖不完的制成果酱、蜜饯、果干。” 两个姐姐听的头都晕了。杨七喝了一大杯茶,又道:“我要办酒庄与饴糖厂了,地址选在在城外。你们两位要不要投点资,占一股?” 杨芙杨蓉一听,都点头说要占股。杨七就说,她回去琢磨琢磨,立了章程,再找她们说。 第二日,皇后召见杨依依。杨七听了宣召,心头一跳。她有点后悔了,当初真不该跟皇后要那两个姑姑,简直是耳报神。自己这里有点什么动静,皇后马上就知道了。又恨上杨侍郎,要不是这个爹不中用,也不管自己,自己还会没钱没人,跟皇后讨人用吗?反正自己已经过继了,全当没这个爹就是了。 规规矩矩地带着两个姑姑,跟着宣召的惠女官进了宫。杨七给皇后行了大礼,跪在地上,不敢看皇后。皇后笑了,让她起来,给赐了座。才道:“过年的时候,让你进宫,说你病了。这一晃,大半年没看见你了。听说你去江南玩了一圈,还找到不少好茶,买下四座茶山。” 杨七谨慎地答:“回皇后娘娘,只有两座茶山是我买下,另外两座茶山是大伯父的。我答应过皇后,要把天下的好茶都弄出来,就要认真地做事。现在合作的茶山,有江南李家的,泉州豆家的,八山陆家村的,黟山浮云观的。可那些茶山都是人家的,我怕那些人拿捏我,这才置点茶山。” 皇后道:“你这生意是越做越大,可我朝历来重农抑商,并有规定,五品以上官员不许入市,其直系家属不许从商。” 杨七道:“我知道了。我做茶叶,虽是经商,更主要是环保。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些山民们,在山上砍柴、打猎、采药、挖笋。他们只知道向山索取,不知道养护。十年树木,他们才无所谓。只知道盖房要梁柱椽门窗。他们要做家具,做用品,还要烧柴,制炭。人口一多,森林将毁,山头将秃。山头一荒,风沙渐大,水源愈少,土地沙化。不知道娘娘看没看过,西北的荒漠,满眼黄沙,寸草不生。可是你不让他们砍伐,他们又何以为生?我经营茶叶,就让他们采茶卖给我,他们有了收入,就没必要砍伐树木为生了。我又鼓励种树,按季节养护山林、茶树,让它们的资源生生不息,这不是好事吗?” 皇后笑道:“你少巧言糊弄。他们终究要盖房,做家具,烧柴的,怎么能保住那些树木。” 杨七道:“回皇后。树木肯定要用,但要按时保育。大燕周边,许多胡族,放牧为生。不种蔬菜水果,日常以粗粮,牛羊制品糊口。茶叶很适合他们,我们可用茶向他们换牛马羊,还有木料、药材、矿产、宝石。” 皇后道:“所以,你让驻边的张郡公大批植树。也是为了育林?” 杨七点头:“大漠边缘,多风沙。要想保持水土,最好是育林、种草。不能一味放牧,一味砍伐。” 皇后点点头:“好吧。被你巧言辩过,你就弄你的茶去吧。御史上奏,我就说是特批的,只为保山育林。” 皇后又问她在江南一路玩的见闻。杨七小心地答了,还给皇后念了她写的一篇游记。 皇后又跟杨七道:“你过于叛逆,对长辈不孝,以后要修身养性。不然,很难嫁得出去。” 杨七道:“中秋来了,我兄长姐姐的庄园里出产了许多果子,都是我用新工艺养出来的,想进献给帝后一些,请不要嫌弃。” 皇后一听新工艺,就很感兴趣,只说要见识见识。杨七出宫时,皇后赐给她很多过节的东西,有吃有穿,还有一套贵重首饰。 杨七让人给准备了几大车水果,持了皇后的手令,送进宫来。 傍晚,帝后都吃到杨七进献的水果。皇后笑道:“杨七果然能耐,这果子又好吃,又好看。”皇帝仔细一看,林檎的个头特别大,黄中透红,清甜多汁。关键是每个林檎上面还有字,分别是福禄寿喜,平安吉祥。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长上去的,将来要问问杨七。 梨子个个长得周正,果皮有绿的,有嫩黄的。打了皮,咬一口,酥脆无渣。 李子个头硕大,红扑扑,甜蜜蜜的。 还有晚熟的甜瓜、西瓜、晚桃,才丰收的脆枣,柿子、葡萄、石榴。 帝后吃高兴了,着内务府,向杨七订购一大批水果。分赐给孩子,宗室人员,重要官员。 这一下子太给力了,连帝后都说好吃的水果,又碰上过节。都城的有钱人本来就多,春系庄园产的果子根本是供不应求。 杨七一看就乐了,也不用做果酱果脯什么了。能卖的全都卖了,建酒厂正需要钱呢。杨七还定下规矩,鲜果难得,概不赊账,现钱买卖。 一早就让人订了一大批小竹篮,大纸箱,大竹框。这下子,全用上了。把几个庄子上的人集中在果园,摘下的果子,按大小、形状、颜色分了几个等次。 林檎、梨、晚桃、石榴几种最多,特等的用软纸把一个个果子包上,二十个一篮子,一篮子二贯钱。上等的果子,用印了福字的包装纸包上,三十个一篮,一篮子二贯钱。中上等的,四十个一箱子,一箱子一贯钱。中等的,五十个一箱子,一箱子一贯钱。下等的,七十个一竹框,一竹框一贯钱。 葡萄分四个档次,用软纸包装,四提一篮。特等的,一篮子四贯钱,上等的,一篮子三贯钱。中等的,一篮子二贯钱。下等的,一篮子一贯钱。 其他水果,也是分三个档次,论斤卖。订好价,装好箱,每箱二十斤,用麻布垫底。 卖完果子,给李夫人交了账。按以前商量好的分成,杨七拿了一大笔钱。李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给那些大小管事发了红封,节礼。让庄子里都杀猪吃肉,人人有份,过个好节。 第66章 杨茭催婚 杨芙生产 老夫人听说杨七回来了,天天盼着她过来,不成想,这丫头一直没露面。就问陈妈妈,杨七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来看她。 陈妈笑道:“七小姐太忙了,这不是正在庄子上卖果子呢。这段时间,府上吃的果子,都是七小姐在李夫人的庄园里种的。种可多了,趁着过节,抓紧时间往外卖。” 老夫人恍然大悟:“我说,今年的果子特别好吃呢。原来是我孙女种的,她跟咱们要钱没有?” 陈妈摇摇头:“七小姐还是很顾家的,这两年,茶叶、果子、点心、依依食品,都没断过,一分钱也没要。”听说,给大小姐、二小姐、四小姐家都是免费的。杨七手下人也会给老夫人送来新式的新糕点和好吃的,想来是吩咐过的。 老夫人点点头:“还算她有点良心。不是我和她大伯撑着,她能发展这么快。” 说得周围的人都乐,老夫人分明是想七小姐了。祖孙俩在一起就斗嘴,杨七常把老夫人气得够呛。不见面,老夫人又想她。 中秋节那日上午,杨七领着陈氏、杨蒿来了英王府。陈氏给老夫人见了礼,老夫人看她,肚子是大了,精神状态还不错。穿了新做的衣裳,满头首饰,脖子戴了一串成色极好的珍珠项链。 杨蒿也长高不少,小脸胖乎乎,白白嫩嫩的。见到祖母,跪到地上磕头。口称:“蒿儿给祖母请安,给大伯父、大伯母请安,给五叔父请安,给姑母请安。祝祖母、大伯父、大伯母、五叔父、五叔母、姑母,中秋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这一连串的吉利话是杨七教了好几天的,说得极流利。众人一听都笑了,老夫人很开心地把杨蒿抱到怀里,亲亲宝贝地叫着。又问平常做什么,有没有想祖母之类的。 杨蒿道:“回祖母,我每天都想您。阿姐总说给我请个小先生,一边陪我玩耍,一边给我启蒙。可是她光是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孙儿每天都没事做,就是早上在家跑步,蹲马步,举重,锻炼身体。阿姐出门不带我,我就只能看看小画书。下午跟五叔母、姑母、四姐、宝儿表姐,在后院子听书看戏。我又听不懂,可闷了。” 老夫人一听这话,就道:“怎么不早说?杨七小孩子一个,又成天瞎忙。大郎,咱家朋友故旧不少,就不能给蒿儿找个启蒙先生。” 英王道:“儿子这不是才知道这事。我明天就开始打听,有合适的人就给推荐过来。哎,依依呀,小先生就算了,买个书童就是了。但有大才你怎么不用?白先生不是在印刷厂,你怎么不让他教蒿儿。你莫看他腿脚不好,学问非常好,字,画,都绝了。那个人的脑子,一百个启蒙师傅加起来,不如他一个呢。” 杨七一听,就乐了。前日才听陈家表哥说,自去年秋季资格预选之后,白先生应封先生之请,给他们四个单独辅导呢,几个月来,受益匪浅。对呀,白先生在印刷厂,每天雕版,真是屈才了。等今天回家后,明儿就去找封长青,要白先生到春劲院住着,给杨蒿当老师。以后终生跟着杨蒿,这是杨蒿的福气。 老夫人主持拜月仪式。晚食准备的很丰盛,众人互相说笑。今年,杨芙、杨蓉、杨荞都嫁出去了,人好像少了些。好在杨芮请假回都城了,一来回家过节,二来想他媳妇了。过了节,要夫妻一起回任上。 萧美美冷着脸,像众人欠了她钱的模样。杨茭也不理众人,坐着只管吃。杨梧与陈氏虽一桌,两人互不搭话,只管吃喝。 杨梧站起来,对老夫人道:“母亲,儿屋里没人,要纳一房贵妾。我都看好了,是个书香门第的姑娘,叫姜弱水,十九了。” 老夫人看陈氏,陈氏根本不理。老夫人道:“你都多大人了,这种事,你跟你媳妇说,我可不敢管。” 杨梧沉着脸对陈氏道:“夫人,你与府里命格不合。如今,你不在府里,府里都安静不少。我觉得你住在蒿儿那里甚好。韩氏自破腹生子,伤了原气,我不敢近身。为了子嗣想,我要娶姜氏为贵妾了。” 陈氏冷笑:“我能管得了大人?皇后娘娘也没管住你纳妾的心呢。当日,蒿儿、依依过继之日,我许过让你纳一妾。今日你当众提出,我应了。母亲,大哥大嫂,我现在也不住府里了,两府要是再生不出孩子,可不关我事。” 杨茭道:“你这丧门星,今日过节,你回来做什么?看见你就觉得晦气。” 陈氏现在不比当初,有杨七给的底气了。就反骂道:“杨茭,你才是不懂事的混帐。只要杨侍郎一天不休妻,我就是你继母。老夫人就是我家姑,过节团圆,我如何不能来?说我是丧门星,我看你娘才是倒霉蛋,出身好,嫁得好,天大的富贵,没享几年,就一命呜呼了。要是有德,老天怎么肯把好人收了去呢?” 杨茭气得大喘气,破口大骂。陈氏也不生气,她笑道:“杨三姑娘使劲骂,怕也骂不了几回了。我是农家女,能嫁进高门。丈夫身居高位,长得还称头。虽然丈夫不爱见我,到底儿女双全过。我肚子里要再生出个儿子来,还要继承吾夫的爵位呢。可你呢,父母双名门,可好人家没人要你呀。勉强找个武将人家,听说你未来夫婿长得能把鬼吓哭。人又穷,力气又大,只怕你过了门,吃喝不上,挨打有望。” 杨茭一听这话,气哭了。要去打陈氏,陈氏不怕她,挺着肚子,挑衅道:“你打,要把我肚子里,你爹的亲生骨肉打落了,才有意思呢。说不得,御史再参你一本,你们家的爵位就没人继承了。还说我是丧门星,我看你才是闯祸的根苗呢。” 杨家人都在,怎么能让杨茭打继母呢,就有下人们上来拦了杨茭。 陈氏又笑:“我听说,那尉迟家五次三番地上门来催婚。有些人呢,就是死赖着不嫁。拖来拖去,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才趁我的心呢。”说完又是哈哈大笑。 老夫人听了不像话,就训斥:“陈氏,你要是吃饱了,就回去吧。别在这里没事找事的,闹腾人。” 陈氏道:“我还回得了家吗?只能寄住在别人家里了。不管我再隐忍,你们也不会高看我一眼,最终还不是被赶出家门。你们不仁不义,还非要我委屈求全吗?我以后就靠我孩子了,我的依依,太能干了,我的蒿儿,太懂事了。我肚子里有小家伙,也会是个好的。不信,走着瞧吧。”说完,就坐下来。 英王妃就劝:“茭茭,你看,你四妹都出门了。你哥也娶了,府里有人管事。你是不是也该准备婚事了?尉迟家都催好多次了,实在不好再拖。” 杨茭哭道:“我不嫁,请大伯母给我做主,退亲吧。我求您了,除了这件事,以后我都听您和大伯父的。” 英王道:“茭茭,尉迟殿臣是个好的。男人,不看外貌,一看人品,二看才能。此人人品贵重,脾气温和,武艺出众。通兵书,懂布阵,还写一手好字,行文流利。他是帅才,非池中之物,以后,一定是一代名将。” 杨茭道:“大伯,您看他好,就留着做自己的女婿吧。我看五妹妹也到了议亲的年龄了,怎么不把五妹妹许配给他。” 英王听了,真的看了一眼杨芥。又去看李夫人,李夫人眉眼都竖起来了,眼看要发怒。杨七过去,拉了李夫人一把,轻轻摇头。 杨芥的脸都白了,上次四姐出嫁,那尉迟殿臣来了。身材高壮,一个身躯比两个自己都宽。长得黑,五官太有棱角,看着就凶。那股蛮力好吓人,两个磨盘,一边夹一个,轻松的走去三进院。要是当了夫妻,哪天惹到他,打自己一下,说不定就小命不保了。 杨依依倒是在琢磨这个可能性呢,尉迟殿臣人不错,娶杨茭真是白瞎了这个帅才了。要是直接退婚,这么好的人才,不就便宜别人家了吗?不过,五姐今年十八岁了,比那人小十一岁,李夫人能答应吗?杨芥娇滴滴的,指定也不能看上这位,想想真是头痛。 看天色,该回去了。今日中秋,是个月圆人圆的大节。宵禁时间靠后,与家人团聚的,只要有路条,巡夜的一般不难为。 过了节,晋王安排国子监要进行一次选拔考试,扩大招生。两年后会进行第二次科举考试,出题的还是国子监这批夫子,能进国子监学习,这次机会很难得。 各地过了预选的考生,都涌到中兴来了。从七月下旬起,家家客栈人满,处处书院超员呢。那些考生住不上店,就投亲靠友的。英王府也来了许多亲朋好友,住得满满的,英王妃与王氏忙忙叨叨的。图书馆那边,掀起一个商业小高潮。 这次考点设在国子监里,所有学生放假,殿室清空,只摆放案几、文具。考生进宫门时搜身,只许带被褥,不许携带与与考试相关的东西。验凭,核实身份。一旦考生全部落座,就关闭大门。 每日考两场,连考三天。考试期间不许出声,各答自己的卷子。每日发给干粮、净水。两场之间允许上东厕、就餐、饮水,晚上席地休息。 考试完封卷,国子监的全体夫子关阅卷处批阅。月余后出成绩,张榜公布。 等成绩这段时间里,中兴城掀起了商业大高潮。杨七手下的厂子、图书馆、说书馆、车马店都忙得不得了。 杨七这个节骨眼要把白先生抽走,封长青心里是不愿意的。但他一贯听杨七的安排,想着杨七说杨蒿必须由白先生这样的能人教着,才有可能成中用的人,不拖她的后腿。否则,再努力,挡不住家里人在后边掣肘。封长青也就做了白先生的思想工作,哄着白先生到了春劲院。 杨依依安排杨蒿正式地拜白先生为师。在二进院子的一楼给白先生安排住处,还买了一个少年男仆和一个孔武有力的妈妈共同照顾白先生。 九月十二的上午,杨芙开始腹痛难受。英王妃、杨蓉、杨依依、孙小宛接到报信,都来了绿芙小筑。孙小宛带着两个得力的弟子荷花、小梅,还有新来的柴胡。孙小宛发现,柴胡在药理上颇具天份,人也勤快懂事,就愿意带她。 小梅擅长护理,她负责指挥着绿芙小筑的一众下人。为产房消毒,为接生器具消毒。准备木盆,草木灰,烧热水,去熬药,准备孩子被裹、软纸、尿布,准备生前吃的东西和产后吃喝的东西。 直到傍晚,杨芙还是没有生,腹痛也一会重,一会轻的。宇文基急得满头大汗,几乎虚脱。 直到九月十三的黄昏时,孙小宛给她喝了一碗催产药,检查了一下宫口,点点头,在杨芙腹上找了几个穴位,扎了几针。荷花用推按手法助产,不一会儿,在杨芙把劲都使足了的情况下,一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家伙生下来。 小梅给孩子擦净脸上的粘液,确定口鼻干净,倒拎着,轻轻拍他的小屁股,直到他不满地哭出来。 英王妃在外边高兴地问:“生了!生个啥?” 小梅大声道:“王妃,是个小公子,个头大,手脚无损,胖乎乎的。”说着抱了襁褓出来。宇文基激动地不知道怎么样才好了,就愣愣地瞅英王妃。 杨七翻了个白眼,男人到关键时候,啥忙也帮不上。对着宇文基道:“姐夫,快派人去给宇文家和杨家报喜,各送一只公鸡去。” 对绿玉道:“绿玉,你去厨房看着,按小梅说的,准备产后喝的药。再备一份酒酿荷包蛋,放点红糖。” 对碧荷道:“碧荷,你跟着小梅,听她交待产后注意事项。然后给大姐擦擦身体,换身消过毒的干净衣服。” 对红香道:“红香,安排下去,给小宛姑姑和三个助手准备点吃的,发重赏。告诉管家,安排给府里下人们放赏。” 英王妃也说:“全听你们家七姑娘的安排,快点去办。”说罢,觉得累了,看了一眼孩子,就去歇着了。 孩子三天时,老夫人、英王夫妇、杨侍郎、杨姑母,都来看望了。陈氏也快生了,就没来,只让人送来一把小金锁。杨芙状态很不错,孩子也乖。 孩子十二天时,亲朋好友陆续都来看孩子了。 孩子满月时,办了喜宴。宇文府、杨府、崔家,连老夫人的娘家也来了人贺喜。几个姻亲家都来了人。张家、王家、陈家,都有代表来。宇文祖父给孩子取名:宇文岳 席间,人们议论春季科举录用的情况。共取了一百名。头名是鲁地的一位考生,姓邵,三十五六岁。二名是姑苏一位考生,姓淮,三十八岁。李圭的成绩是第七名。八名是高相长孙高连。李璋落榜。杨茴落榜。陈家四个考生,陈秀是第八十七名,陈干第九十九名。其他两个落榜。 人人夸李圭是个人才,成绩绝佳,人又年轻,长得玉树临风。又夸陈家教子有方,两个孩子上榜。杨七前几日才知道,陈家两子考这么好的成绩,得益于封长青。在参试预选之后,封长青看陈家四子乡试的成绩靠后,就安排了白先生给突击补习了几个月。 又有人说,这次放榜后。有很多世家大族,在上榜人员中捉婿呢。那些官宦人家,书香门第,都盯着这帮人呢。毕竟是全国挑选出来的人才呢,只要是年龄不满四十的,就有人问。李圭显然是个香饽饽呢,除了个人优秀,家里也是富甲一方呢。陈秀、陈干也成了香的,成绩虽靠后,家产只中等农户规模。那也是二十岁出头,头年就上榜的英才,以后前途无量啊。 杨七跟两个舅舅打过招呼了,齐大非偶,不要攀附世家大族,不要急着许婚。有合适人选,要说清楚,不要隐瞒家世。不准出赔门财,不许低三下四的,没必要。 义王一听别人议论婚姻,就有些着急。跟杨侍郎道:“杨兄,咱两家孩子定亲有段时间了。两个孩子的年龄都不小了,要抓紧时间呢。年前,找个好日子,给他们把事办了吧。” 杨侍郎道:“正是呢,我也急的。我不是被降职了吗,心里乱槽槽的。最近与内人闹别扭,她在亲戚家住着,都快生了。再说了,小女心情不好,咱们再停停。” 义王道:“我看老兄官场失意,情场得意呢。新纳的妾室,长得好,还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身上那股文化气,一般女人真没有。杨兄可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长子快三十了,我的次子也二十多了,我是真急啊。”杨侍郎看他越说越露骨,有些不高兴。 英王道:“令郎是个好的。可是我那侄女对这婚事不是很欢喜,强扭的瓜不甜,要不,我们赔些财帛,这婚事另说?” 义王不高兴了:“当初是你们请人上门来说,我们看长子年龄大了,你家又有诚意,才同意了。如今,聘礼你们收了,两家下定。我们又没做什么错事,凭什么你们想把我们退了,是看不起我们家吗?还是想仗势欺人呢?” .英王摇头:“别误会,没有看不起你家,更不敢仗势欺人。实在是我这个侄女呢,长得不太好,脾气也不行,还不听话。她不肯嫁,我们也不能把她打死了啊。” 义王道:“还说不是仗势欺人。你们姑娘不愿意,你们上我家门干什么?如今两家定亲,很多人都知道了,你们无端想退亲,这不是耽误了我儿子。不知道的,还以我们家多不济呢。我儿子长得也不行,不嫌弃你姑娘。我儿子脾气好,能容忍她。这亲事,我不退,说到陛下面前,也要履行婚约。她要是真死了,也得葬到我家坟里。” 英王道:“牛不喝水强摁头可不妙。要是换个新娘,你们怎么看?” 义王一愣,马上摇头:“我们家又不是收破烂的,乱七八糟的人我们可不要。” 英王道:“要是换成我的姑娘,侧夫人生的,我侧夫人不是一般的妾,那是英王平妻,江南李家的姑娘,陛下亲自做的媒。你看怎么样?” 义王道:“这不是胡来吗?不过,江南李家,富甲天下。用一个丧母长女换一个平妻庶女,要是嫁妆丰厚,倒是可以考虑。” 杨侍郎道:“大哥,不可啊。定好的亲事,怎么能随便换人呢,传出去,笑死人了。” 英王挑眉:“那你们家茭茭不是天天闹腾吗?宁死不嫁。尉迟兄又着急,时常来问,哥也没法子呀。” 义王看两兄弟争执,就道:“我是个粗人,没你们那么多事。痛快点,年前能不能办喜事?我儿实在拖不起了。” 英王叹口气:“尉迟兄别着急,我们兄弟回去商量,一准给你个信。” 事情没谈拢,几人不欢而散。 满月宴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这天休沐,英王叫了杨七,跟她商量一番。主要内容就是,与义王长子的婚事换人的可能性。商量得头痛,一起来了江南院见李夫人。 第67章 依依购产 杨茭逃婚 李夫人看英王和杨七这两位一起来,知道有话要说。让人备了茶水果子,请到客厅坐下。英王说起杨茭与尉迟家的亲事,李夫人纳闷,这是侍郎府的事,她英王府一个侧夫人,关她什么事? 杨七笑道:“这还不明白,大伯父让尉迟家逼得没法子呗。杨茭闹腾这么久,宁死不嫁。大伯又舍不得这么好的人才,想起我五姐了呗。”李夫人一听,又要急眼了。 杨七劝道:“夫人别一听就生气,有事慢慢商量。您说说,五姐的年龄也差不多了,您打算给她找个什么样的郎婿?” 李夫人道:“这不是慢慢寻着吗?大燕这么大,文臣武将,世家贵族,书香门第,我不信,寻不着一个合适的。” 杨七道:“义王家的尉迟将军不正是武将,还有爵位继承,正在你择婿的范围内呢。” 李夫人道:“他长得太丑太凶,我看不上。” 杨七道:“看男人,不能光看外貌。朝里朝外,世家大族,也有许多长得不好看的,不都有人嫁嘛。我父亲长得好,有什么用啊,我母亲落到好了吗?” 李夫人道:“这可不能强配对,婚姻事还是要互相喜欢。” 杨七叹口气道:“夫人说过,你长得好,有才能。是为了家族,才给伯父当平妻的。” 李夫人道:“至少,英王长得威风凛凛,一表人才的。我也是看他顺眼,不然,也不能轻易就答应家里。” 杨七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你之砒霜,人之蜜糖。” 李夫人闭口不言,一脸不赞成的样子。 杨七道:“五姐有什么优势?比起家里的姐妹们来说。” 李夫人依旧沉默。 英王道:“是我对不起你,让你一直在平妻的位置上,孩子们的婚事也受影响。” 李夫人道:“没有。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有妻有子,妻子还是清河崔氏的女儿。” 杨七道:“夫人觉得五姐嫁到别家,就比尉迟家好吗?五姐的优点有二,一是出身,父亲是英王,弘农杨氏。二是长相尚好。” 李夫人道:“我女儿,年方十八,貌美温良,出身高贵,嫁妆丰厚。而尉迟殿臣,年龄大我女儿十一岁,五大三粗,长相丑陋。家里又是继母当家,他囊中钱也少。” 杨七从小挎包内拿出一封信递给李夫人。等李夫人打开,只写了一首诗:《中秋思亲》秋中月满,人间团圆。仰头星稀,独坐庭院。忆容秀娟,做人勤俭。生来性坦,心地良善。珠胎毁月,香渺成仙。慈心似水,母爱如山。李夫人看那字写得十分好,是狂草,字如鲤鱼飞跃龙门之状。 杨七道:“这是尉迟殿臣思念他母亲时写的,字如其人,这人坦荡恣意,又重情义。我打听过了,他天生神力,武艺高强。又通兵法,极善布阵,从无败绩。即使没有他父亲的爵位,自己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必成名将。而且,他相貌虽凶,为人脾气很好的。他常说,善武之人,更应该收敛。若一言不和,大打出手,别人怎么受得了。他的继母、弟妹,虽然都不喜欢他,因他天生气场强,都不敢惹他。” 李夫人听了,想了想,又沉默了。 杨七道:“他每每在战场之上,缴获甚丰。其父总是把那些战利品据为已有,他也不与父亲争竞。要是成了家,自然要顾着自己的小家。他那样的人,只要他想,不会穷的。如果他成了我五姐夫,我也不会让他过穷日子的。我要建酿酒庄园、饴糖厂、酱园子了,就让他入上一股好了。” 李夫人道:“入一股,他拿什么入股?他有钱吗?” 杨七道:“估计没钱,但他在城外军营附近有一大块土地,是陛下专门赐给他的。说他长得凶,成家不易。让他成家之后,可以在那里建屋堡,省得武将天天在军营,见媳妇一面都难。那块地背山面水,山上有极好的泉水。种植不行,建厂正好。” 李夫人道:“你是看上人家的地了,才来撺掇我把女儿嫁给他吧。” 杨七道:“我打听好了,他文武双全,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发誓不纳妾呢。我要是年龄合适,自己就嫁了。您说,干嘛就非得盯着人的长相。” 李夫人道:“好啊,那你就去嫁好了,我们家芥儿可不跟你争。” 英王与杨七没有说动李夫人,也是无可奈何。杨七笑笑,这种事,要慢慢磨。实在不行,就是真的没有缘分呗。 李夫人嘴上说得硬,心里却有些活动了。她想,女人一生,花期有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父和子,没法子选,只有嫁夫上还略有余地。可女人选个怎么样的丈夫,才算是合适? 她擅长做生意,并不擅长儿女情事。她的原则是两害取其轻,两利取其重,从没奢望过两全其美。这个尉迟殿臣真有那么好吗?英王与杨七都这么肯定,他们的眼光都是极好的。只是心里好不平呢,大小姐,二小姐,都嫁那么好,小四嫁得也还行,五丫头就嫁这么丑的?想着就是英王偏心,这老东西一向就偏心英王妃的孩子。 李夫人揉揉眉心,女人太不容易,得失很难计算。宇文基虽好,可他娘太闹心,小五可没有大小姐的能耐。张家虽好,可张长逊一心娶真正的贵女,对容貌家财却不看重。真要让张家挑,挑杨茭都不会要这平妻生的女子吧?就连王咏那个穷光蛋,娶小四的时候还犹犹豫豫的,当我看不出来呢。还真是如杨七所说,英王、杨侍郎,都算长得不错的,在内宅事上是极其自私,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想想陈氏现在还在杨蒿那边借住呢,幸亏杨七会算计,要没有那个宅子,陈氏要去家庙里安身了吧。 李夫人千肠百转的,拿不定主意。又想,小五除了长得好点,有什么特长呢?文,不大行,武,更不行。女红,不大会。做饭,不可能。做生意,不屑。最大的运气就是投生在自己的肚子里了,有英王做靠山,还不缺钱。 英王看李夫人久不表态,觉得没什么希望,就去逼杨梧。让他强硬点,逼着杨茭嫁。当初是他自己相中的人家,主动上门让议亲的。人家不肯退婚,就只能履约了。 杨梧被大哥与尉迟家逼的没招了,就对杨茭道:“与尉迟家的婚约,退不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准备嫁妆吧,我让你嫂子帮你。公中给嫡女嫁妆五千贯,为父给你添五千贯。尉迟家送的彩礼也让你全带去,你母亲的嫁妆,有一半在你自己手里,整理一下,很丰盛了。亲朋好友的添妆,也归你,你可别闹了。”说完,不管杨茭如何哭嚎,如何作闹,都不再理会。 杨茭看大势已去,哭闹无用。心里就生了别的念头,她要逃婚。去天水,投奔自己嫁入天水赵家五房的三姨母。 又想着,手里还有母亲的嫁妆,不能留在这里,便宜了杨侍郎和萧美美。嗯,找牙行,卖掉不动产,全换成黄金。外出带太多钱不行,就把黄金藏匿起来。母亲生前在英王老宅附近的金山岭,置办了一个秘密小院,藏私人财物和一些不得见人的东西。里面有母亲的四个暗卫,极忠心的,母亲生前告诉兄妹二人。 杨茭改了男装,到西市一问,找到了最大的牙行——张记牙行。接待她的正是张管事,张管事一问,说是姓杨。张管事久历江湖,眼神又毒,打眼一瞧,就认出了这位。毕竟侄儿娶了英王家的二小姐,杨家的几个小姐都见过面。这位杨三小姐,那是姐妹中的异类,身材高壮似男子,外貌实在不行,还是杨七最讨厌的一位。 张管事一听杨茭要卖长乐坊一栋宅子,还有中兴郊外的一处庄园。就道:“这位公子啊,这些宅子庄园,来路可正?牙行有规矩,宅地之类,要问清来历,才能交易。” 杨茭白眼一翻:“本公子的宅地还能是偷的抢的不成?是家母的嫁妆,我与哥哥各分了一半。我要去外地做事,久不回归,宅子庄园没人打理,而且也需要些本钱,所以才买掉。我把分单文书、房契地契都拿来了。” 张管事验看了分单,房地契,放到桌上。对杨茭道:“杨公子,我们张记牙行是最讲信用的。您这么急着卖,我们一时也找不到下家。我们牙行可以先买下来,你写份委托书,我负责以后卖给别人,你看多少钱合适?” 杨茭沉吟一下才道:“这样也行,长乐坊那个宅子,是五进的园林式样。有二十多年房龄,久未住人,荒了。但是,那里面积大,离东市近,闹中取静的格局。要三万贯。城外的那处庄园,现叫粟香园,有六百多亩好地呢。庄丁一百零三人,一年种两季庄稼,夏收麦子,秋收粟、豆。要卖它一万二千贯。” 张管事道:“听着地方还行,就是叫价太高了。我给公子还个价,宅子一万五千贯,庄子七千贯。我出的都是高价了,公子不信,到别家去问问。” 杨茭听了不高兴,拂袖而去。之后几天里,她问了所有牙行。价格比张家牙行还低,真就张氏牙行的价格最高了。 没办法,杨茭又去找张管事。张管事笑道:“公子,您信我。您那宅子,长年不住人,舍不得雇人打理,荒草满园,树木长得歪七扭八,又没有活水源。离皇城不算近,人官宦人家上朝也不方便。好在离东市近,那好热闹的或行商的人家可能会考虑呢。要不是地方大,离东市近,我还不要呢。你那庄园,种的都是俗物,出息不大吧。既没有果树,又没有花木、药草什么的,两季庄稼能收入多少呢?” 杨茭悻悻地道:“你也不用褒贬了,就依你的价格。不过,我要黄金,不要铜钱。” 张管事故作为难道:“哎哟,这可难办了。谁家有那么多黄金哟。二千二百两黄金呢,我让哪给你找去?” 杨茭一听,转身要走。张管事拉着她的袖子:“公子,别生气。我这就找人给换去,您请坐,喝点茶水。咱们把委托书,合同书都签了。三天后,您来取黄金,再给我写个收据。剩下的事,公子都不用管了,我一准给您办的妥妥的。” 三日后,西市刚开门,杨茭领着四个暗卫赶了一辆低调的双驾马车来了。张管事哭丧着脸道:“我当家的说我买贵了,这下子要是不能早日脱手,就要倾家荡产了。” 杨茭有些不耐烦,拍拍手中的合同道:“立约就要遵守,这是牙行的规矩,你少跟我这磨叽。” 张当家从后院过来,也是黑沉着脸:“小艾,你跟杨公子说说,咱们替他卖宅子庄园可以,咱们买了干啥呢。” 杨茭道:“你们少来,我的黄金呢?我着急往外地去,你们别在这里耍我了,快点,把金子如数给了。不然,我找人砸了你这地方。” 张管事道:“别砸,别砸。快点,把黄金给他们抬上来。哎哟,谁让我嘴快脑子慢,答应人家买了。”抬上来的是两个小箱子,一个大箱子,小的里边每个里面各有一千两黄金,共计两千两黄金,大的里边是两千两白银。 张管事把手一摊:“我各处都问了,只兑换出两千两黄金。下剩的没法子,换了白银。您要是不满意,我也没有法子。” 杨茭无奈,让那四个暗卫验货,足斤足两。那银子成色也不错,数量也对。杨茭给写了收据,签章摁了手印,交给张管事。几个人把黄金搬上马车,出城去了。 张当家跟张管事道:“杨侍郎的千金,出嫁在即,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卖房卖地呢?” 张管事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一直说要去外地,我只能想,她要逃婚。” 张当家道:“挺有意思啊,这次,要看看,凭着这个,能不能从杨七身上榨些油水出来。” 杨七很快得到消息,忙不迭地跑来张记牙行。拿了那合同、房地契、委托书,仔细地看了,又放到几上。她笑笑:“真有意思,要出嫁,不是应该买房买地置嫁妆吗?怎么还要卖她母亲的嫁妆呢?” 张管事道:“嗯,不要铜钱,只要黄金。我怕她多心,故意说黄金没换够,对付了两千两银子。管她呢,有人卖就有人买。不知道,杨七小姐感兴趣吗?” 杨七道:“我无所谓。要是我家陈夫人有钱,她肯定感兴趣。” 张管事道:“你不是一直想在城外买个庄子吗?这个挺合适的。” 杨七道:“买庄子,不是还要花大价钱。我现在找到了合作对象,用他的地皮更合适。” 张管事道:“哎,好吧。那我就卖给别人了啊。”说着,把合同、地契、委托书,都收了起来。 杨七问道:“张当家的呢,那秋茶卖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钱到我账上呢。” 张当家道:“你着什么急呢?最后一批刚运到蒙无室韦最北边的部落,换了牛马羊,还有羊皮,乳扇,铁矿石,少量黄金。还要跟东北靺鞨或斯拉夫那些人交易了才能有现钱,估计到腊月中旬能给你。” 杨七道:“我今年手头紧,在南方建了三座茶厂,买了两座茶山,把钱占上了。这不是快过年了嘛,眼见的要给众人分钱,我想想就心虚。” 张当家看她一眼。张管事笑道:“你少来,一边置产,一边哭穷。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买个丫头都费劲,还是你哥哥帮着你。这才几年呢,你的买卖这么大了。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非要买封长红,原来是看上她哥哥了呀。如今你那印刷厂,日进斗金呢。多少人眼红呢,你可要小心。” 杨七道:“这话有歧义,我是看上封先生的才能。但印刷术是我根据记载提出的构想,又不是封先生想出来的。主意是我想的,股东是我拉来的。封先生在我这里,能发挥最大的用处,实现他人生的价值。在别人那里,没那么大的用处。” 张管事又问:“那什么,萧氏的宅子庄子,你真的不要?” 杨七道:“要是想要的,想着萧氏的儿女欺负我娘三个这么多年,就想报复。可是又不能把他们怎么着了,要是把萧氏的东西买到手,等他们知道了,活活气死,我才解气呢。就是我现在不敢乱花钱,年前真的要分红,还要做慈善。” 张管事道:“虽是熟人。在商言商。我是二万二千贯拿下来的,加点利,要你二万五千贯钱。我不挑,金银、铜钱、丝帛、珠宝,都行。” 杨七听了,想了想道:“价格可以接受,就是暂时没钱。明年的春茶预订,我用价值二万七千贯的春茶顶上。” 张当家问:“这话当真?你不是不舍得把春茶往胡族地界卖吗?” 杨七道:“原来茶山少,紧着中兴城的供应。大伯父的燕兴邸要,我都没舍得给呢。明年就不同了,新增了三处茶厂。中兴城差不多是够够的,多的可以往全国各地发,甚至舍得跟胡族交易了。胡族人也有贵贱之分,春茶的价格比较贵,估计那些贵族才能买得起。” 张当家道:“好,一言为定。” 杨七一挑眉:“我可告诉您,春茶多绿茶,存放时间没秋茶、冬茶的时间长,至多十八个月。而且,那种翠色,会随时间变得黯淡,香味也会持续散失。您要经营春茶,最好多设驿点,用快马速运,价格提的更高些。” 张当家皱眉:“原来如此,难道,春茶里就没有能存放时间长些的茶吗?” 杨七道:“之前没有,明年就有了。有种单枞凤凰茶树,出凤凰茶,又香又耐存。我给你一半凤凰茶,一半各式绿茶,您试试看,哪种更好卖。” 张当家点点头,示意张管事写份合约过来。 过了半个月,杨七拿到了新出炉的红契,钥匙。又向牙行买了十个男仆,二十个婢女。五个厨子,两个管事妈妈。 十一月二十六,天有些阴,风挺大的。吃过朝食,杨七正与陈氏闲聊天。说起白先生,陈氏赞不绝口。娘家的两个侄儿能榜上有名,多亏了先生,陈家给先生送来了一大堆谢礼。现在杨蒿跟着白先生,她放心的很。 陈氏的产期到了,身子笨重,不敢出去,只在屋子里略走一走。就有英王府的人来报信,说侍郎府的三小姐昨日不见了,两府里派人去找,到现在也没有见人影。王爷都让燕兴邸的兄弟们停下生意,到处找呢。 陈氏与杨七对视一眼,陈氏心里解气,恨不得笑出声来。杨七道:“哦,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去见祖母。” 老夫人坐在她的小客厅里唉声叹气的,杨姑母在一旁陪着。英王妃正坐着喝茶,表情略有些累,眼下黑眼圈都出来了,想来是没睡好。大嫂王氏坐在英王妃下手,也是满脸疲惫。小萧氏眼睛红肿,显然哭过了,坐在杨姑母下手。 杨七进来,脱了狐皮斗篷,递给身后的红豆。就去祖母的坐床上坐了,两手搓搓去寒气。英王妃道:“小七来挺快,天气不好,我没敢告诉你大姐,她孩子小。你二姐也有孕呢,怕她着急,动了胎气。” 杨七点点头:“大伯母做的对,她们知道了,只能跟着急,什么忙也帮不上呢。” 老夫人叹口气问:“现在有消息了吗?”英王妃摇摇头。 杨七道:“一人躲,千百人也未必能找到。三姐姐,外表粗糙,内里细粉。只怕是她计划好自己走的,目的是逃婚。你们不信,只管去查一下她的财物细软,估计啥也没剩下。不过也别着急,她要长相没长相,要人品没人品,贼人不会没长眼地去抢她。” 杨姑母冲杨七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贬低杨茭。 萧美美道:“妹妹的房间都查了,什么值钱的都没有了。除了笨重家具在,金银细软,衣服寝具,连那些摆设器物,一并不见了。” 老夫人道:“这可怎么办呢?与尉迟家订的是腊月十一的婚期,贴子我们都收了。现下,拿什么给尉迟家交待?” 杨七喝了一口热茶,也不答话。家里大人在,轮不到她一个小女子着急。 英王妃道:“怪不得,前日她就急急忙忙地来要嫁妆金,说她自己掌管,当压箱钱。我寻思,五弟妹没在家,荀儿媳妇才当家没几日,杨茭来要钱,就让人给她了。” 萧美美道:“家舅说他只有这一个女儿,就给添了五千贯。我夫君心疼妹妹,也给添了三千贯。妹妹说都做压箱钱,带着不方便,让我帮忙都给兑换了黄金。” 老夫人问:“她母亲的嫁妆有一半在她手里,那些宅子,庄子都是死的,带不走,赶紧去查问。” 萧美美道:“家姑的嫁妆,分给美美的,固定产业有一座宅子,在东市那边,城外有一处大庄子。我去问了,宅子庄子都卖给西市张家牙行了,人家出具了合同、房地契、委托书、还有收据。另分到的黄金一千两,首饰百十件,那些玩器、瓷器、名贵字画,都不见了。” 英王妃道:“杨茭手里有她母亲的一半嫁妆,又有不少私房钱。我知道的,这次公中的嫁资是五千,五弟给五千,荀儿给三千,老夫人给三千,王爷给两千,杨姑母给一千,李夫人给一千。算下来,得有四五万贯钱呢,换成黄金都有四五千两呢,她拿这么多钱出门,不是寻死吗?”众人听了都发愁。杨七觉得无聊,直打呵欠。 老夫人有些气:“杨依依,你昨晚做贼去了,这呵欠连天的。” 杨七道:“也不是,我心里有事没睡好嘛。我正琢磨着要建一个饴糖园,咱家那些麦子、高粱之类的太多了,吃又吃不了,直接卖了,我嫌乎价格低。就想建了个饴糖园,生产些饴糖来。过年时,卖它个好价格。” 英王妃心思也歪了:“小七就是能干,咱杨家的庄子上,也出产了许多的粮食,之前都是直接让牙行拉走的。我紧着卖给你,你把它们制成饴糖,还能多赚点钱。大伯母心里,就想着你呢。”杨七笑着点点头。 老夫人瞪她俩一眼:“你俩闭嘴。这都什么时候了,快想,怎么解决与尉迟家的婚事?” 第68章 婚事易主 将军称心 杨七见老夫人问了,才道:“就是两种法子。一是,祖母和大伯主动上尉迟家致歉,取得人家谅解,两家退婚。把彩礼全盘退回,再给些补偿金。二是,跟尉迟家商量,争得人家同意,换个新娘人选,婚礼照旧。” 萧美美听了,白着脸道:“那些聘礼,除了吃喝,其余的都被杨茭拿走了。” 众人听了气坏了,却又无可奈何。这叫什么事?你杨茭不愿意嫁人,要逃婚,为啥还把人尉迟家的聘礼拿走?吃喝还好说,折成钱银,可有些东西是特制的,用钱赔,怕尉迟家抓住把柄不依。这不是把路都走绝了,你前脚走了,叫杨家怎么跟尉迟家人交待呢。 老夫人想了想道:“看来,换个新娘人选更容易一点。从今日起,杨家没有三姑娘了,对外就说,染恶疾过世。一来年轻未嫁,二来怕传染他人,紧忙着择荒地下葬了。明日,崔氏就写讣文,通知宗室与家庙。” 英王妃称是,萧美美欲言又止。杨七冷笑,其他人都点点头。 第二日,大风,下着冷雨。下午,英王府又派车来接杨七过去。 这回,祖母客厅只有老祖母、英王、英王妃、杨侍郎、李夫人。 老祖母盯了杨七半日,才缓缓道:“小七,你虽过继了,但还是杨家的女儿。萧氏的宅子与庄子在你手上了吧,你不应该呀,早算计好了?好厉害呀!” 杨七道:“是,我从人家牙行买的。有人愿意卖,就有人愿意买。我真金白银正常买卖,又没有违反国法家规。” 杨侍郎恨得咬牙切齿:“你个孽障,终于把你嫡母的东西算计到手里了。” 杨七道:“少胡说。她不是我嫡母,我连您这个亲父都不想认,还说那没血缘的死人。我也没算计,机缘巧合,正常买卖。杨茭的亲事是侍郎大人亲自订的,她逃婚是自己干的,她卖她娘的嫁妆是自己去的。我只是恰好知道了这事,就想着把萧氏的东西给我五叔母买下来,让她高兴高兴,气死那萧家人。” 老夫人道:“你早知道杨茭卖宅子庄园,能看不出这里边的异常,怎么不告诉家里?任凭杨茭做错事,看着家里陷入现在的困境,还暗自得意吗?” 杨七道:“杨茭卖她娘的嫁妆,我干嘛要去管?她倒霉,我才愿意看笑话。顺便还能办事,我早就想在城外置个庄子,这送上门来,告诉你们,让你们坏我的好事。” 杨侍郎道:“把萧氏的宅子、庄子交出来,那是人家萧氏的嫁妆。” 杨七道:“不可能,我花了近三万贯,明堂正道向牙行买的。交给你,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我手里有红契,告到陛下和娘娘面前,我有理,也不能给你。” 众人沉默良久,杨侍郎道:“我给你三万贯,你把宅子庄园转卖给我吧。” 杨七道:“想强买强卖呢?我不同意,我好容易才买到了,我有用。那个宅子,我正让人收拾呢,收拾好,取名不舍茶楼,我要卖茶。那个庄子,改名为依依花园。我要种花,种果树。” 英王憋了一肚子气,又拿杨七没有办法。这就是个滚刀肉,偏偏她不是自己的女孩。当大伯的,骂几句还行,实在是管也管不住,打又打不得。她如此顽劣,又如此聪慧。弄死舍不得,留着净生闲气了。 李夫人对杨七道:“他们让我的芥儿嫁过去。我现在说什么,他们也不听。说除非杨芥也逃了,死了,不然就必须这样办。” 杨七道:“您不是一向最爱说,两利取其重,两害取其轻。这么懂得取舍的人,这会儿拿不定主意了?” 李夫人叹口气:“我的芥儿,没有杨茭的胆量,也没有杨七你的能耐。甚至,没有大小姐、二小姐的嫡出身份。跟其他姐妹比起来,真乏善可陈。她要跑了,就她那个脑子,活不过一年半载。她就是死了,也是没有价值的。所以,我同意让她嫁。只是,尉迟家的聘礼,价值七千贯。杨茭拿走了,五弟要把这钱补给我的芥儿。” 老夫人道:“应该的,杨梧,你明日就让人把聘礼的钱拿来交给她。”杨侍郎丧气地点头。 李夫人道:“芥儿不是嫡女,但她是替嫡女嫁的,她的嫁妆,也须是五千贯。” 老夫人道:“可以,英王妃,照办。”英王妃黑着脸点点头。不光心疼多那一千贯钱,主要是这不是要追平自家嫡女了,李氏借着机会给自己女儿抬身份。 李夫人道:“我的芥儿已经很委屈了,你们该给的添妆,一点不能含糊。” 英王道:“这个自然。凡是别的女孩有的,芥儿都不会少。” 李夫人站起身来,对众人道:“女人的命运自古如此,该来的躲不过。我回去给芥儿准备嫁妆了。希望,不要很快给她准备丧事才好。”说着就出去了。 过了几天,杨七跑隔壁偷偷问杨荞:“四姐,五姐怎么样了?” 杨荞道:“家里的决定,女人还能反抗是怎么的,芥儿可没三姐那样的能耐,在家哭得不行了。我娘给她准备了丰盛的嫁妆,比我的多出不少。不过,宁肯嫁妆少些,也想找个可心的男人。” 杨七问:“尉迟家倒是痛快,一下子同意了换人,就没闹腾闹腾?” 杨荞道:“本来是不满意的。父王拿出来讣告给他们看,让他们准备把杨茭的牌位迎到尉迟家去。义王没办法,怕错过这个村,又没这个店了,就同意了。虽然以前说了大话,谁也不愿意要个死人进家门呢。尉迟殿臣有些犹豫,偷偷去看了五妹妹一眼,估计是看芥儿漂亮,回来就同意了。两家重新写了婚书,婚礼时间照旧,没几天就到了。” 杨七就笑,男人都一个样,见了好看的,所有的原则都可以退一退。人说义王是色迷,尉迟殿臣怕也是个颜控吧。 真叫杨七给说中了,尉迟殿臣自己长得不好看,不耽误他颜控的本性。在他逐渐模糊的记忆中,他母亲是个漂亮温顺的女人。现在看杨五,也是漂亮细弱的女子。感觉上有些像他的母亲,却又不大像。 订亲近一年了,杨茭的作闹,又不是真没听说过。尉迟殿臣也是不满的,只是他这个人,脾气好,不愿意闹出来让大家难堪。本想悄悄地退了亲,义王不干,杨侍郎也不干。眼见得婚期到了,杨茭出事了。杨家说她染了时疫,人没了。尉迟殿臣觉得杨家人在耍人,想退亲,就亲自上门致歉,退回聘礼。好端端的,说死了人。不知是藏起来了,还是跑了。可外人看,还当自己克妻呢。本就长相凶,再加上克妻的名声,还让不让人再成亲了。 杨家提出来换个人,英王的五姑娘。尉迟殿臣是不高兴的,一来杨家这种行为,不讲信用。二来那姑娘才十八岁,比自己小十一岁呢。他天天在军营里忙,没空儿哄小女孩。这么小的姑娘一个人在家,他也不放心。万一他那继母,弟弟妹妹寻她的麻烦,杨家人可不依。第三,那女子是侧夫人李氏生的,不是嫡出。可是,他偷偷地看了一眼,那姑娘生的鲜艳明媚,看着心里就痒痒的。鬼使神差地就点头了,真是美色误人呢。 之前,见过杨茭几回,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还有那高高在上的神态,不屑一顾的表情。看了让人心烦,只是订了亲,就只能将就。有名份,能用,能生孩子就行了。自己这样的,还挑啥。 可是,有了对比,就更心动了。看到娇滴滴的小美女,就想着抱到怀里。想尽一切法子,让她喜欢自己,心甘情愿地跟自己过日子,为自己生孩子。最好孩子都长得像她,自己这一生就算幸福了。 杨荞这日,又在房中落泪。有人送来一封信,打开一看。落款是尉迟殿臣,用漂亮的楷书,抄了一首诗:漳水采钓客,上阳多绿花。一别三十日,谁忍得相思。 又用草书,写了几句诗。歌舞迎亲去,冬日入吾府。魂梦共相思,死生同一路。携手看繁华,妻儿掌中珠。 杨荞看了,把信丢到一边去。李夫人捡到后,看了诗,笑了一下。没想到那个武人,还有这种儿女情怀,真是人不可貌相。 次日,又派人送来一支沉香木雕的佩饰。说是尉迟将军亲手雕刻,给姑娘玩的。杨荞把脸一沉,沉香木佩扔到妆台上,看也不想看。 再隔天,尉迟殿臣让人送来一只金镯,镶了五种颜色的宝石。还写了信,说这是打仗时,一个部落的首领用来求饶的,是部落的珍宝,叫大地之镯。五种颜色的宝石,代表大地五种元素,木,水,火,土,风。李夫人都有点嫉妒了,不是说,尉迟殿臣穷吗,还能拿得出这等宝贝。李夫人道:“芥儿,你要不稀罕,别扔了,给娘收着啊。” 杨芥翻了个白眼,让丫环明月收起来。这么贵重的东西,当传家宝还差不多,怎么可能扔了。就是不喜欢姓尉迟的,也不妨碍喜欢漂亮首饰。 次日,尉迟殿臣又送东西来了。是一串漂亮的孔雀石手串,单珠比龙眼略小些,有十四颗珠子,用麻线混了钢丝穿成。每一颗都有独特的纹理,色彩鲜艳无比。珠子表面分布着如孔雀开屏般的美丽花纹,在阳光下,变幻着丰富的色彩。又附一封信,说是南征时,保护一个山村。那山上产蓝铜矿,村里的长者代表全村赠与。李夫人更嫉妒了,说手链太大,戴着直往下掉,逼着杨芥拆开,给她两颗。 再一日,尉迟殿臣又送东西来了,是一串青金石的塔链。最小的珠子有黄豆大小,中间最大的那颗珠子,比核桃都大。颜色好看极了,庄重的正蓝色,略带金星,颗颗打磨得滚圆。附的信中,说是大夏国的特产,大燕这边称为青金石。这串项链,名为青金攒珠,是他的同袍与大夏发生冲突时所获。在一次共同作战中,他杀了两进两出,救了那人。为感谢他的救命之恩,送给他的。他一个大男人,不戴这些首饰,自然是要留给媳妇的。 李夫人逗她姑娘:“你说,这尉迟殿臣手里到底有多少好东西。怪不得杨七说,要是她年龄合适,她就嫁了。” 隔一日,尉迟殿臣送来两只玉镯子。一只绿莹莹,另一只红润润的,打磨精细,光泽很强。附了信,说是南征时,骠国商队遇溃散的乱军袭扰时,恰被他救了。帮他们夺回货物,护送到了安全的地区。那商队的头儿,十分感激他,把这对鸳鸯镯子送给他做纪念的。这是骠国特产的玉石,当地人称为翡翠。红色为翡,绿色为翠。他也不懂,女孩子应该喜欢。李夫人看了非常喜欢,拿过来那只绿的就戴在手上,说什么也不给杨芥,把杨芥急够呛。 总之,婚前一共也没剩几日。那尉迟殿臣天天送东西过来,有时候是奇珍异宝,有时候是自己抄写的诗歌,有时是亲手做的小饰品。杨芥也从一开始的怨恨,到犹豫,到收藏,到跟李夫人争东西。 不过,杨芥哪里争得过李夫人。李夫人也乐够呛,没想到嫁个女儿,还能分点奇珍异宝呢。她已经争得翠玉手镯一只,孔雀石两颗,猫眼碧玉戒指一只,东珠耳环一对,鸽血红宝石巴掌大原石一块,紫水晶原石一大柱,紫黄双色水晶吊坠一个。 英王府上下都认为,杨芥因为这桩婚事,受了很多委屈,给她准备嫁妆都是认真的。李夫人内心深处也觉得有点对不住二女儿,添补的东西也多。 房产是春芥院,地产是春芥香园,还有西市两家店铺。家具用的是最好的木料,衣服是上好的丝绸。首饰都是精品,压箱钱一大半是黄金。就这,英王还心怀愧疚,偷偷给添了一万贯。其他杂七杂八的都是极好的。杨荆、杨茴也给搜罗了不少好东西添妆。 杨芥一看自己的嫁妆这般丰厚,就动了其他心思。跟李夫人说,她想把嫁妆直接送到她的春芥院。她信不过义王家的人,义王贪财好色,对尉迟殿臣不好。那个继母更差劲,小门小户的,会觊觎她的嫁妆也不一定。 李夫人有些为难,这也太不合规矩了。当初荞儿出嫁时,那王咏家条件实在不好,在中兴城没有房产,其实是王院长自己提出来了让儿子住春荞院。这义王家咋说也是封了王的,有义王府。家里子女又不多,平白住到女方家,又不是倒插门,十分不妥。 杨芥看着细弱漂亮,也是个倔强的,就给尉迟殿臣写了一封信。尉迟殿臣很快回了信:好吧。我同意,只要你愿意跟我过,嫁妆放在哪里,我不在乎。我要的是人,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尉迟家炸了锅,听到嫁妆不入府,义王一蹦三尺高。尉迟殿臣冷笑道:“怎么?还真让杨家料中了,父亲想贪儿媳妇的嫁妆不成?那可是英王府,他们家的姑娘,咱们可不敢怠慢。宇文家和郭家的下场,在那里放着呢。” 义王道:“你能耐,你就滚出义王府,也别继承老子的爵位。” 尉迟殿臣讥讽道:“您那个不大不小的爵位,儿子继不继承的又能怎么样呢。分出去也可以,这些年,我也是南征北战,所得的俘获与赏赐,义王府必须还给我。我要养家糊口,男人不能吃软饭。” 义王不干,父子俩闹得不欢而散。老夫人早看不上儿子与后娶的媳妇作妖,天天欺负自己亲手养大的好孙子尉迟殿臣了,就说她作主,干脆分家吧。 隔天,尉迟殿臣就跟族中的长老告状了。族老们得了尉迟殿臣的好处,又得了老夫人的话,全都同意分家。 义王还要闹腾,还是继夫人劝他,尉迟殿臣不好惹,分了家,他搬出去也好。其实,那女人倒真是巴不得尉迟殿臣赶紧滚蛋,给她的儿子腾地方。有了这个机会,当然是乐意的。 家里从老到小都要分家,老夫人态度坚决,天天给义王脸子,急了还破口大骂。关键是尉迟殿臣这个儿子,听他未过门媳妇的。义王拿长子没招儿,打又打不过,说又不听话。义王妃又一个劲的游说,其他两个子女也是一脸赞同,义王一个人,胳膊别不过大腿去。 义王挑挑捡捡的,给尉迟殿臣两个不怎么样的庄子,青龙坊一个破烂的三进宅子。还有一万贯钱。尉迟殿臣说他马上要娶亲,还得给个举办婚宴的钱。众族老都说应该,没法子,又给了五千贯。尉迟殿臣说自己屋里的书、兵器、陈设将来也得拉走,又把义王恨的咬牙。 尉迟殿臣约了杨芥到曲池坊的车马店,两人开了个雅间,一起吃了个饭。尉迟殿臣道:“芥儿,为了你,我没有退路了。义王府分家了,我马上要被扫地出门,你说怎么办呢?” 杨芥红了脸,小声道:“反正,将军天天都在军营里。着急置宅子也没有合适的,不如住我的春芥院。我那个宅子,是以前郭家人的,园林建筑,可美了。” 尉迟殿臣道:“也行,宅子不用置那么多,我不怕别人说闲话,就跟你住了。我在城外军营附近的青林山上有个小院落,书房地下有个地道,通向山腹的一间密室,是我私藏的家财。你放心,我不傻,怎么会把在战场上搏命换来的财富都给人家呢?自己自然留最好的。你把自己交给我,我一定让你过得不比别人差。” 杨芥点点头道:“我外祖家是江南豪富,他们给我送来很多嫁妆。父王与我母亲也给我准备了很多嫁妆。我们姐妹有约定,自己的嫁妆,除非自愿,生前不许让人讹了去,谁也不行。我听说你家里的情况了,怕出现跟大姐家那样的祸事,我没大姐厉害,才出了这个提议。” 尉迟殿臣表示,她想的对。就他父亲和继母那样的人,真有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呢。而且,他过了婚假,就要去军营。时常不在家,她一个人住在义王府,他也不大放心。住在春芥院,旁边都是她的兄弟姐妹,有了伴,他也放心些。 分家第三日,尉迟殿臣拿了分家文书、房契、地契。领着车队,把自己的东西都拉到春芥院里。尉迟老夫人心疼他,又私下给了一万贯钱,添补一些珍奇的摆件。 李夫人听了这事,也没法子。人家小两口商量好了,就依着他们吧。杨荣领着送嫁妆的队伍,把杨芥的嫁妆拉着,从英王府出发,到义王府转了一圈,让尉迟老夫人与族老们瞧了,就拉到春芥院去了。那么多的嫁妆,那么多奇珍异宝,还有大量的黄金、白银、铜钱,精致家具,两辈子都用不了。把义王妃眼红的直抽气,把义王心痛地直哆嗦。 三日后,英王府接了尉迟殿臣送的喜贴,还有双份离娘肉。英王妃当嫡母的一份,李夫人这个生母也得一份。 腊月十一日,小雪,有风。春芥院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知道义王府分家,尉迟殿臣自己张罗婚事,李夫人怕忙不过来,早让人过来帮忙去准备婚宴。 尉迟殿臣娶亲,只有一个异母弟弟,陪同迎亲都是军中的那些同袍。这些人发现,尉迟殿臣是真心高兴。又发现,这小子深藏不露,还会背情诗呢,在杨家大门口一气背了五六首乐府情诗。要论到武力值,那就更不有说了。不到十招,就把大舅子杨荣给胜了。幸亏尉迟殿臣收着力呢,用的不是真枪,而是白蜡木杆子。不然可容易受伤,这小子力气太大了。 到了最后一道门,杨七就要求尉迟殿臣唱首歌听听。尉迟殿臣没法子,他会的不多,只好唱了一首军歌。声音深厚,底气十足。杨七又指着墙上挂着的盾牌,上面画了一只虎头,叫他射两箭瞧瞧。尉迟殿臣两箭齐发,射中两只虎目,众人一阵喝彩。尉迟殿臣又念了《催妆诗》。正是那日,给杨芥写的那一首。“歌舞迎亲去,冬日入吾府。魂梦共相思,死生同一路。携手看繁华,妻儿掌中珠。” 姐妹们满意了,收了红包,门开了。杨荆背着手握团扇的妹妹出来,尉迟殿臣接过来抱着去了待客院。大嫂王氏就笑:“上次,荞妹出嫁,五妹夫就跟着新姑爷来了。这次是轻车熟路了呀,看,都不用人引路了呢。”大家哄堂大笑,一起跟着去看热闹。 英王板着脸,看着给他行礼的新人。交待道:“我姑娘娇弱,尉迟殿臣你个大老粗,要让着她一点。要是我听说你欺负她了,可不依你。”新女婿连忙应是,众人都笑。 英王妃祝道:“天降瑞雪在人间,夫妻恩爱同白头。”递给新娘一个白玉扣,寓意平安。 李夫人叮嘱:“成亲了,是大人了。不要任性,有什么事与夫君好好商量。” 老夫人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让杨荣兄弟,还有姐妹们送杨芥出门。送亲长辈,有杨侍郎,崔大舅夫妇,李二爷夫妇。 尉迟老夫人坐在春芥院的宴会厅主位上,左边第一排给送亲的长辈留的。左边第二排起,给新娘家送亲平辈留的。义王夫妇坐在右首第一桌。尉迟家的族老们都按年龄和辈分在右边第一排坐了,尉迟家请的客人从第二排坐起。 新人拜堂行礼,向来宾致意。杨芥被尉迟殿臣抱回新房时,外边风雪交加。一个侍卫给尉迟殿臣披上狐皮大氅,杨芥整个人躲在大氅里,脑袋枕在尉迟殿臣的肩窝。军中的那些哥们弟兄,都吵着要去闹洞房。 杨七看今日的婚宴,挺有意思。几上摆着四个果碟:林檎,柿子,大枣,桔子。四个点心:团圆甜饼,樱桃毕罗,牛乳蒸糕,富贵枣酥。四个小菜:酥胡豆,咸鸭蛋,拌萝卜丝,拌腐竹。四个砂锅:红烧羊排锅,五花肉白菜豆腐锅,四喜丸子锅,牛肉萝卜锅。一盘素蒸饼,一盘白米饭。有好酒,还有山楂桔子甜汤。 尉迟殿臣进了新房,闹洞房的弟兄们都跟进来看热闹。都说快撤扇,看新娘漂亮不漂亮。喜妈妈道:“尉迟将军,您要念却扇诗,才能拿下来。不然,显得不矜持。” 尉迟殿臣道:“吾妇赛天仙,何须轻遮面。玉手却扇去,今日喜团圆。” 杨芥放下扇子,红了脸,不敢看他。 众人看那新娘,正是人生年龄最好的时候,一张小脸,又白又嫩,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眼里含羞,微红着脸,如同甜美的小樱桃一般,还带着露珠。光是瞧瞧,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怪不得尉迟殿臣高兴成那个样子,一个五大三粗,长得能震鬼的粗汉,快三十了,娶这么一朵能掐出水的富贵花,不容易,真让人嫉妒。闹了一阵,喜娘上前让他们坐床,同牢、合卺,还撒了帐,结了发。 杨芥身边有两个妈妈,多福,多喜。四个大侍女,明月,朗月,圆月,弯月。四个小婢女,明星,寒星,观星,摘星。尉迟殿臣有四个护卫,都是军中的。两个长随,尉迟尽忠,尉迟守贞。这些人都在屋里观礼。 福妈妈给喜娘一个大红包,喜娘说了几句吉利话,喜滋滋地去吃席了。弟兄们想拉尉迟殿臣去喝酒,尉迟殿臣才不想去呢。使个眼色,那四个侍卫领一伙人就上来,把那伙同袍连搂带拉给弄走喝酒去了。 第69章 花开并蒂 陈氏生产 所在的新房是春芥院的主屋,尉迟殿臣独自住了几天,很熟悉了。主屋共有两层,每层九间房。用的宽檐歇山顶,用青砖垒成的方柱中镶嵌红松巨木为梁。 楼下正中是一个大厅,平常待家人熟客。左边的开间是一间书房,让尉迟殿臣使用。左二是值夜室,左三是新人的卧室,左四是一间净室,右边第一间是起居室,右二右三住伺候的婢女们,最后边一间是内库房, 楼上正中五间做成一个敞间的大起居室,开了极大的窗户。放了五架檀木制的座床,上设小几,可以与姐妹们品茶,听书。平日在楼上,打开窗户,就能远眺看风景。室内有正方形的高脚檀木棋桌,可以下棋,打马吊。左边两间是临时客房。右边两间是内库房,存放一些怕潮的衣料和器物。 新房内,铺着青石板的地面上,还铺了一层红毡地毯。墙边有一张很显眼的重工拔步床,紫檀木的,散发着檀香味,吊着红纱账子。杨芥坐在床上,心情复杂。 尉迟殿臣问:“芥儿,你一直戴着那么重的头冠,不累吗?”明月与朗月上前,给小姐摘了头冠,首饰,松了头发。 靠窗户是一张极大的红松罗汉床,放着四个极软厚的垫子,中间摆了一张小方几。床右侧摆着一个梳妆台。靠后墙是一整面墙的立式大衣柜。这些家具,是杨七给杨芥设计的。杨五之前看过几个姐姐的家俱,很是羡慕。就求着杨七,按着那些式样,也给她设计一套。 明月朗月送来吃的,是从大厨房打来的,一个四喜丸子锅,一个白菜豆腐粉条锅,一盘素蒸饼。小厨房还给煮了粟米粥,切了一盘子卤牛肉,一盘子炒油菜,拌了一盘菠菜,一碟萝卜丝。都放在罗汉床的小几上,怕烫坏几面,还垫了竹编垫。 尉迟殿臣扶着杨芥走过去,两人用了膳食。尉迟殿臣忙活一天了,这会正有些饿了,吃的很多。杨芥心情紧张,只吃了半个蒸饼,几根青菜,喝了几口粥。 尉迟殿臣笑道:“芥儿怎么吃这么少,再吃点吧。腊月天,还有青菜,真是难得呢。” 福妈妈解释道:“冬日是农闲季节,庄子上没什么出息,要养着上千人呢。我们家夫人在春系庄园里都设了暖房,七小姐就让用暖房种些小白菜,小油菜,小菠菜,韭菜,蒜苗之类的反季节菜。那暖房用处可大了,还能生豆芽,长蘑菇、木耳呢。反正,有七小姐在,一年四季都赚钱。” 尉迟殿臣道:“你们家七小姐,半个多月前找我,要求合作呢。我手里有块山地,就在军营附近。原是陛下应我所求,赏下来的。本来是想成家后,在那里盖个别庄,把妻子接来,离我近些。我天天在军营忙,没有开发。七妹妹说要建个酒庄,酱园子,让我给她用。” 杨芥就紧张了:“将军给她了?她那人一向心眼多,别让她把你哄了。” 尉迟殿臣道:“没事,那不是你妹妹嘛。不看僧面看佛面,只是一块山地罢了。七妹妹说算我一层的股份,我更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了。四天前,刚分家,我手里分了两个小庄子,全是沙田薄地。七妹妹也说要承包了去,种瓜果呢。”杨芥问:“怎么个承包法?” 尉迟殿臣道:“每个庄子每年给一千贯。反正那沙地,也长不了什么好庄稼,两千贯就不错了,还省得操心费事的。” 杨芥皱眉道:“将军不知道,甭管什么样的地,在小七手里都有大出息。她一定是借这地发大财的,咱们亏了。” 尉迟殿臣道:“能发大财,那是人家的本事。咱们自己觉得该得的得到了,盯着别人干什么?好了,我累了,咱们该休息了。” 杨芥道:“咱们是主人,客人们还没走呢,我不放心。” 正说着,就有人来报,客人们都说今日风雪大,怕晚了路不好走。能走的都告辞回去了,有些走不了的,都安排在客院住下了。大管家李长寿让来回小姐,他会把一切安排好的。长寿的媳妇管内宅,也会办妥当的。 杨芥这才放心,嘱咐要防火防盗,关好门户。明月、朗月服侍她换了衣服,洗漱,如厕,折腾了一会儿。尉迟殿臣动作快,早洗漱完事,坐在床边等媳妇呢。 杨芥看他,心里有点害怕,直发抖。这人,怎么这么高,这么壮,还这么黑,这么丑。自己却要跟他同吃,同住,生儿育女,过一辈子。想着,心酸了,暗叹自己命苦。 尉迟殿臣看媳妇半天没动静,就有些心急,两手托起她,就搂到怀里。杨芥惊呼一声,吓得眼泪都下来了。 尉迟殿臣问:“你哭什么?别害怕,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小姑娘怎么这么轻,抱着跟没重量似的,都没他的那柄巨剑重。心里想着,一边在媳妇雪白香软的脖子里磨蹭着。 渐渐地,杨芥觉得身上热热的,人也软软的提不起劲来。是李夫人怕她应付不来山一样的新婚夫婿,让福妈妈在她的茶里下了一点助情的东西。 杨芥把红通通的小脸往尉迟殿臣的胸膛上贴,想减轻灼热感。尉迟殿臣年龄到了,又是军中的粗汉,哪里受得了。营中那些人除了操练打仗,就喜欢说些桃色笑话。对男女之事,并不是一无所知。那些人,一打胜仗,得了赏,就往红帐子跑,那里全是军妓。尉迟殿臣平日正经,有点心理上的洁癖,不爱听他们说荤话,也不用别人用过的女人。但他看到过,庆功宴上,有些放浪的将领,就在喝多之后做些不可理喻的事。 自己的小媳妇这么漂亮,这么香,这么白,这么软。人单纯还干净,她都这么主动了,还等个什么劲呢。扒了两人的衣服,就滚进被窝里去了。 杨芥好生气,都跟他说痛了,他还是不放过她。一直哄她,说马上好了,哼,天都快亮了,还没有好。咬他,他的肉太硬了,咯得牙齿酸。掐他,他就更兴奋,动作更快更猛。杨芥想哭,她好命苦,有个这么不体贴的丈夫。 天大亮了,下了一夜的大雪,地上白茫茫的,雪光映的窗户很亮。 杨芥侧着身子,睡的很香,小脸红红的。后背贴在尉迟殿臣怀里,任一双粗糙的大手在她身上轻抚。 福妈妈悄悄过来叫醒,尉迟殿臣不让惊动新娘。自己先起来了,掀开一点被子,看着小妻子娇媚的样子,身体又有了反应。想着她还小,身子娇弱,没敢再动,从床头小柜里取了秘药,给她抹了药。盖好被子,亲亲她。 尉迟殿臣破天荒的没有晨练。洗漱完事,做在客厅里,喝着热茶,让长寿准备些礼物,一会儿要领新妇去见他祖母和他父亲、继母。长寿回禀:“将军放心,李夫人两日前就让准备好了。” 尉迟殿臣道:“昨日,芥儿给我那个牙粉、牙刷,还有肥皂、香脂,要是有多,再给备几份,这个实用。” 长寿道:“有的是,我们夫人的妆品店里的全是这类的东西。” 尉迟殿臣道:“义王府还有五个主人,就拿五套吧。以后他们再需要,自己上李氏妆店买就是了。” 杨芥起床时,太阳都出来了。穿了红色的羊毛线织的厚裙子,外罩兔毛领的红色中长款羽绒服。梳了一个团圆髻,插了一只镶红宝石的顶簪。戴了一只绒质红牡丹。手上戴了一只猫眼碧玉的戒指,腕上带了那只大地之镯。 尉迟殿臣进屋来,陪媳妇吃了点东西。一碗热汤面,几片青菜,几片牛肉,两个荷包蛋,杨芥只吃了一个蛋和小半碗面,剩下的尉迟殿臣都给吃了。 义王府,几个长辈都在客厅里正襟危坐,等着新妇来拜见。 杨芥向老夫人行礼,老夫人看着小两口的亲热样,心里高兴。给了红包,从手上摘下来一只紫色的翡翠镯子,给了杨芥。把义王妃气得眼红极了,自己喜欢那个镯子。跟老夫人暗示多少次了,也不给。本想等这老太婆死了,就名正言顺的继承。现在,直接给杨氏了,太气人了。 老夫人道:“这是念慈孝敬我的,说是在胡人手里买的,骠国产的紫色翡翠。我老了,还是让你们年轻人戴着好看。” 杨芥给老夫人送上礼物,是一条珍珠项链,一对金镶珍珠的镯子,一对花瓶,两匹花色漂亮的厚缎。尉迟殿臣指定的一套清洁套装。一斗白糖,一斗冰糖。四封糕点,四箱水果 杨芥给义王见礼,礼物是金爵一对,白玉扳指一对,文房四宝一套,茶具一套,清洁套装一套。绿茶二十斤,茶饼十个。 杨芥给义王妃见礼,礼物是金镯一对,金钗一对,绸缎四匹。清洁套装一套,糕点四封,花茶两罐,水果四箱。 小叔子小姑子给新嫂子请安,礼物是文房四宝一套,茶具一套,清洁套装一套。小金锭两对,绸缎两匹,新书一套。 义王心里不大高兴,王府出了不少聘礼,嫁妆却是儿媳妇自己抬走了。这太不公平了,白养了个儿子。送给人家当女婿,家里啥也没捞着,还落个不大好听的名声。心里还想着,儿媳妇那么多嫁妆,拜见舅姑就给这么点东西。所以回礼只给了一对小金锭,一对小瓷人,两把银豆子。 尉迟小花道:“大嫂,听说曲池坊那说书馆是你们家的,我可不可以去听书?” 杨芥道:“不是我们家的,是我七妹与别人合伙开的。你想去听书就去呗。” 尉迟小花道:“那大嫂陪着我去。大哥在军营,你一个在家也没事干。” 尉迟殿臣道:“你自己去,你大嫂忙着呢,家里那么大,一堆人和事等她安排。她的陪嫁又多,有庄园,有铺子,不都得自己经营。” 尉迟忠臣道:“大嫂,小弟今年参加了科举考试,没选上。听说陈家的两位公子都考上了,不说这两位是农家出身,基础不好。以前在开阳书院当同学,这两位水平比小弟强不多少,怎么就异军突起了。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或是有什么高人指点?” 杨芥道:“陈家是五叔母的娘家,两位公子是七妹妹的外家表哥。我与他们不熟悉,并不知道什么情况。考试除了水平,还有运气在。兴是运气好,出的题目正对了口,成绩超常了。” 义王妃看杨芥好像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又小气,便不想跟她再周旋。尉迟殿臣目光扫过来,义王妃屁也不敢放一个,只能在心里腹诽。赶紧让人摆朝食,吃了好各自走路。 杨芥以前听杨七谈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尉迟家的朝食不大敢动,只吃了一个果子。 回程时,又下起雪来。尉迟殿臣把马让近随牵着,自己钻进马车,搂着杨芥,闷闷不乐。杨芥好笑地问他怎么了。他说:“哎,我家里这伙人,除了祖母,都是拿不出台面的。从来只会给我脸上抹黑,不懂给我留脸面。我有时觉得他不是我亲爹,偏偏我们俩长得这么像,一样的黑,一样的丑。” 第三日,回门日。大雪纷飞,风势却不大。 两个人到了英王府,见大门开着,门口全是看热闹的仆婢,几个兄弟姐妹也来了。福妈妈让四个小丫环,大把大把地在大门口撒钱和糖果,看热闹的孩子们都乐坏了。喜妈妈给杨府的管事们发红包,给杨芥的兄弟姐妹们送礼物。众人都向亲人道贺,吉利话一串一串的。 李夫人在二门口,看姑娘小脸粉嫩,神情羞怯,知道夫妻处得还好,这才放下心来。老夫人,英王夫妇,杨侍郎,杨姑母都在宴客厅就座了。见一对新人进来,都高兴了。夫妇二人向长辈行礼,送上准备好的礼物。长辈也回了礼,请他们坐下。 王大嫂让人准备了热乎的饭菜,众人吃吃喝喝的,观赏着门外还在纷纷扬扬的瑞雪。几个人又闲谈了几句,欢声笑语响彻大厅。 宴席基本要结束的时候,郡公府有人急急忙忙地来禀告,让杨依依快点回府,陈氏夫人发动了。 杨七对众位告辞:“不好意思,那啥,我得快些回去。家里没有中用的人,蒿儿太小了。”老夫人也急了,这是大事呢。陈氏四十多岁人了,老蚌生珠,还是要小心些。杨家可不能再出事了,她老人家心脏有点受不了。 英王妃想了想,收拾利落,带着人去了春劲院。 孙小宛早领着三个弟子来了,柴胡对杨七说,检查过了,陈夫人情况挺好的。杨七抹了头上的汗,对四个人比了个拜托的手势。 小梅笑笑,难得看东家急成这样。大冷天的,头上见汗。 柴胡同情地看着陈氏,这么大年龄生子,家里连个大人都没有。还得东家这样的小女子前后张罗,可见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英王妃进来时,一切都就绪了。英王妃安抚一下陈氏,让她不要着急。已经生过两个孩子了,这个一定更顺。又说自己这个年龄时,还生下霏霏。陈氏叹口气:没想到,关键时候,来安慰自己的,竟然是一向面和心不和,对自己十分看不起的英王妃。 陈氏一面感慨,一面又庆幸,生了杨七这个能干的女儿。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自己到了这般时候,也只能靠她了。 孙小宛认为孩子足月,怀相又好,并无大碍。给陈氏下了催产药,陈夫人一阵一阵痛得紧了。小梅与荷花还逼着陈夫人走动,让她忍着点,别使劲叫唤,节省体力。 红绫给煮了四个荷包蛋,放了些红糖,趁热让陈氏吃了。怕她一会儿饿了,没有力气。 腊月十四下午,雪停,无风,天晴,艳阳。第二日一大早,杨家收到喜报:陈夫人昨天晚上生了一个小公子,母子平安。老夫人听了喜欢,就吩咐,府里放赏。给陈氏送些珍贵补品,丝绸布料,还有一些鸡鸭鱼肉蛋。 杨侍郎一半喜,一半恨。叹口气,让人给陈夫人送去一千贯,让她好好做个月子。杨荀与萧美美恨的咬牙根,眼看父亲的爵位要旁落了。 杨七看杨侍郎还挺上道,心里平衡多了。杨府送来的吃喝和东西,一概不敢用,因为利益关系,想他们母子出事的人,肯定有。 孩子三天时,天挺冷的,大风,下大雪,只陈氏的娘家人来看孩子。杨氏做月子的屋子是特制的,盘了一条大土炕,炕里边的墙是黄泥与青砖混建的火墙。炭火日夜不熄,屋里的温度挺高的。每天,小梅都指挥小厨房做月子餐,清淡又营养。照顾得精心,陈氏显得水润白嫩。 杨七主张陈氏亲自哺乳最少三个月,母乳对孩子好,三个月后,再请乳母。陈氏不愿意,杨七吓唬她:“母乳喂养对孩子好,您要想这孩子将来更健康,熬死杨侍郎,继承他的爵位,就自己喂。” 要说陈氏最恨谁,不是经常给她难堪的杨荀、杨茭,也不是心有盘算的老夫人和英王妃,而是她男人杨梧。老夫人和英王妃为杨家着想,可以理解,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可能对陈氏偏爱。杨荀杨茭对她不好,这也正常。陈氏对这兄妹,一没生恩,二没养恩。人家出身名门,看不起继母,又因为有些利益争端,双方相看两厌。虽然两兄妹让人不喜,却不难理解。就是杨梧这王八蛋,妻是你要续娶的,你天天看不上。享受了人家的青春,又给你生儿育女,你天天用一个死人来恶心人。真要深情,就别娶继妻,为前夫人守节呗。赶走了孕妻,转头就娶了美貌妾室,实在不是个东西。 杨七一说,熬死杨梧,让自己小儿子继承爵位,陈氏马上就来劲了。杨七可没空再管陈氏的想法,只要她答应亲自哺乳三个月就好。 各项生意的汇总账目,看的杨七头痛,一手执笔,一手打算盘,时不时在账本上打勾,或打叉。领着封长红、李大秀,还有培养的会计团队,核对着账目往来。 食品厂,每股合五千贯。印刷厂,每股合四千贯。茶叶生意,看着钱不少,给李家结算货款十一万贯,给豆家结算货款十万贯。剩下的,每股合三千贯。图书馆杂项生意,给图书馆补亏空三千贯。账上结余的钱分十股,每股六千贯。听书堂,营利有七千贯,曲池坊车马店营利一万贯。通善坊车马店营利两千贯。因为杨七今年买了茶山,预支了钱,她没分到什么钱。过完年,马上又要向钱庄借钱往新茶厂里接着投资。 让封长青、杨荆、杨茴,把给各家的分红凭条都分下去。钱就存在杨七的不舍钱庄,随时可以去支取。杨姑母对七侄女相信得紧,钱花不着就存着不去取。 杨依依跟英王碰了头,燕兴邸今年营利比去年强些。每一股能分十一万三千贯,杨七听了都吓一跳。这也太厉害了,怪不得大伯父越来越财大气粗。不过,杨七也是受益人,她让大伯父帮她进货送货,拉这找那的,从来不给钱。就说这主意是她出的,她又不占股份,要是再不得些好处,以后有了好事,就不理英王了。 英王就是笑笑,自家侄女,跟她要了钱,让燕兴邸大家分红,他可不干。要是儿子们,侄儿们有杨七这样能耐,他也同样支持。 这么多分红,把皇帝与晋王高兴够呛,一直夸英王能干。给他赐了许多好酒、好炭、布料。虽然知道他不缺这些,就是奖励的意思。 陈夫人满月时,杨依依在郡公府里设下宴席。天依然不大好,有风,下小雪。老夫人,英王夫妇,李夫人,杨侍郎,杨姑母都来看。见孩子嫩乎乎一张小脸,大大的眼珠子直转。才一个月大的孩子虽看不清人,听见声音,就到处张望。又看陈氏,月子做得不错,人养得白白嫩嫩的,气色粉粉的。 老夫人摸摸孩子的小脸,小孙子用肉嘟嘟的小手握住老夫人一根手指。老太太高兴,摸出一个镶红宝的大金锁。要锁住这漂亮小子,保他将来容华富贵。 英王给孩子起了名,杨蕴。送给孩子自己少年使过的小弓、小剑。 英王妃以公中名义给陈氏随上礼钱两千贯。 李夫人也挺喜欢这个小孩,长得好看。这要是长大了,指定比家里所有的男人都好看。送给孩子一对金手镯,两对金元宝。 杨芙夫妇,送给杨蕴一个大金锁,还有许多孩子用的东西。 杨蓉夫妇,送给杨蕴一个大金锁。还许诺将来孩子会骑马时,送他一匹小马。 杨荞夫妇,送给杨蕴一对小金镯。还有王院长亲自写的一幅字,是祝愿大人孩子健康幸福的内容。 杨芥夫妇,拿来了一个白玉的虎形玉佩,一支镶绿松的匕首。 萧美美忍着气来的,她死死咬着牙。刚想用手来摸杨蕴,杨七在一旁巧妙地挡开。萧氏讪讪地笑两声,夸这个弟弟长得好看。给了一对小银镯子,两身小衣服。陈氏让人收了,客气几句,一直让着众人去吃席。 李家二爷来给外甥女杨芥送嫁。这会儿还没走呢,领着李圭来贺喜了。见了孩子表现出高兴地样子,大手笔地给了三千贯。 陈家老夫妇,陈家舅舅,表哥表姐表妹都来了。 陈家的大女儿,杨七的表姐陈梅芳,今年十五岁了,识字会算,做事麻利。自陈氏生产完,陈家人让陈梅芳留在府里陪陈氏,帮她处理府中的琐事。表妹陈兰芳,今年才十一岁,非要跟姐姐一起。 第70章 陈母发威 喜训频传 陈大舅家的长子,陈秀今年考中了,名次靠后些。还是杨七求了晋王,给弄到洛阳县去当县令,过几日就要上任去了。陈二舅家的长子,陈干今年也考中了,名次更靠后,英王帮忙安排,刚到礼部领了凭,要外任到漳州浦县当个县令去了。别看两人都是县令,却不同级。洛阳是上县,漳州是下县。 李夫人打眼看陈秀,这孩子长得清秀,身材挺拔,神情温和。能榜上有名,到是个人才。要是我家的荠儿能嫁给他,应该也不错。就是陈家的门第太低了些,还要再观望观望。又看看陈干,长得白白净净的,大高个,也是个不错人才,你说人陈家,就是一普通农家大户,怎么能出这些能人呢。 又想起杨茴,不明白茴儿怎么就落榜了,从小条件就好,难道还不如农家子弟。明明都是一个书院出来的,之前杨茴的学业还在两陈之上呢。杨茴觉得没面子,索性跟李夫人说,他不考了,家里的生意那么多,做了官,谁还帮她料理生意呢。气得李夫人追着他打,稀罕他管生意,不上进的王八羔子。 席上大家相谈甚欢。李夫人故意说,他们家李圭,现在是个香饽饽呢,成绩好,人也年轻俊美。很多世族大户都找人来说合呢,说来说去,显摆的连王院长都嫌烦了。 英王说,前十名都被皇帝召见了,头名的那位,去了礼部学习。次名的,去了吏部学习。李圭是第六名,皇帝很喜欢他,让他去中书省学习了。现在是通事舍人,从六品上。李圭还不到二十岁,起点如此之高,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萧美美对杨七道:“七妹呀,现在弟弟都出生了。到底是杨家的儿郎,久住在春劲院也不是事,是不是接回侍郎府去。” 杨七皱眉道:“杨蕴还太小,离不开母亲。要说连母亲一起接进侍郎府,又恐陈夫人命格与家中不合。先住在这里吧,等过几年再看看。” 杨家人都不吱声了,杨侍郎更是瞪了萧美美一眼。萧美美道:“我把弟弟接到身边,好好抚养,让他给引来个小侄儿。” 李夫人笑道:“只听说招弟弟的,还有招侄儿的呢?上次你不是说弟媳和她腹中的孩子克你吗?生出来就不克你了?我看不妥,还是留在五弟妹身边。这么小的孩子娇嫩,要是有个磕磕碰碰的,怎么向老夫人和五弟妹交待呢。” 老夫人也拉下脸:“萧氏,吃也堵不住你的嘴。人家有亲父亲母,再不济,还有我这个亲祖母,孩子的亲大伯大伯母是宗长宗妇。这些人都没说话,你兴头个什么劲呢。” 小萧氏翻了个白眼,坐下。嘴里说着:“我就是喜欢这个弟弟,看他长得好看,喜欢的紧,没有别的意思。” 老夫人白了一眼杨梧,心道,五郎父子怎么就喜欢萧家的妖精呢。老妖精作没了,儿子又娶进门一个小妖精。 杨芙问,前几日,众人进宫贺岁的事,问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新鲜事倒没有,跟往年差不多。只是多年不出席皇家家宴的长公主领着外孙女来了,席间说跟杨七要一个会说书的小戏子。杨七有点舍不得,说要在东市那边开个茶楼,天天都有说书,唱曲的。那里离长公主家很近,长公主可以天天来,不跟她收钱。 英王刚给国库送去三十多万贯,皇帝正待见杨家人呢。晋王也高兴,他也得着了二十多万贯。两人怕长公主难为杨七,都出言给杨七挡灾。长公主有点不高兴,终归没再说什么。 杨侍郎道:“杨七一贯不懂事。不就是一个小戏子嘛,长公主要就给她呗。这位长公主可不一般,当过皇后,当过太后,现在当长公主。帝后对她心怀歉意,一般不会拂了她的意。杨七把她得罪了,以后指不定她会做什么来报复。” 李夫人问:“你要在东市办茶楼?哪个位置呀,要不要人合伙?办个什么样的?” 杨七道:“不是东市里边,里边的铺面都小,我觉得不合用。在东市外边东南角的常乐坊,我新买了一座宅子,改为不舍茶楼了。已经在收拾了,估计明年春茶下来的时候,就能开业。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在座的人多是人精,脑了转一转,就大致知道了,萧氏的房子改茶楼了。众人心照不宣的一笑,不问这个了。 喝到尾声,众人有些醉了。忽然,陈老夫人走到杨侍郎面前,对他脸上就是一记耳光。嘴里骂道:“你这个混蛋。当初你家里上门求娶我的女儿时,怎么说的?这才十几年呢,你就把她赶出门来了?她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哪里不好了?你也是名门大户的嫡公子,朝廷堂堂的工部侍郎。就是这样作人的,我呸!” 众人一愣,杨侍郎用手捂面,不敢还手。英王妃忙上来劝:“陈老夫人,请息怒。误会,误会。就是家里一直没有孙辈出生,怕命格不合,避一避。一用的月例,都是按时发的。” 陈老夫人道:“在座的人都是读过书的,这说的是人话吗?我女儿的命格好着呢,她在我们家时,那贤孝的美名传遍十里八村。要不然,你们堂堂英王府也不能主动来我们家求娶。你们生不出孩子,就是你们家缺德事做多了,我女儿连生了三个孩子,儿女双全。要是她命格不好,做了天怒人怨的事,也该是她生不出孩子来才对。你们欺负我不识字,不如你们见多识广。说她命格不好,与府里相冲,哪个王八蛋说的?” 兰老夫人听了这话脸都红了,一是羞,二是气。这么多人,有些下不来台了。李夫人劝:“陈家伯母,没有人说什么。我看,五弟妹命格好着呢。” 陈老夫人道:“当初,你们说娶妻不看门第,主要看品德。我真信了你们的鬼话,把我女儿推进了火坑。这些年,我怕你们嫌弃我们家的出身,从来都不敢来你们家走亲戚。知道你们家对我女儿不好,也劝她忍着。忍来忍去,到得了一身的不是,被赶出门来了。原来世家大族,皇亲国戚,都是说话不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混帐人家呢。如今,我就是撞天鼓告御状,也得给我们家一个说法。” 杨七凉凉地道:“外祖母,您不用撞天鼓滚钉板的去告御状,只去打听几个御史家,写个东西,往大门前一跪,把这件事一说,明天陛下就知道了。” 杨侍郎一听,就骂杨七一句。陈老夫人又给他一巴掌,嘴里骂:“我们陈家人都在,你还这样骂我的外孙女,要是我们不在,你还不害了孩子的性命。怪不得她不认你,要过继到死了多年的伯父名下呢。你也有老的一天,不要那时候,落在你瞧不起的孩子手里,看你那老脸往哪放。我呸。”吐了杨侍郎一脸。 杨七直在心里为外祖母鼓掌,外祖母威武。 英王好气,但他不能去动陈老夫人。这么多人看着呢,都怪五弟,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 陈老夫人道:“我就问一句,谁说我女儿的命格与府里相冲?是什么大师,还是高德大能,我当面问问他,从哪里看出来的。要是没有,就是你们杨家坏了良心,造谣生事,诬蔑我女儿的名声。要是嫌弃我们是农家出身,痛快说出来,看我不一刀砍了她。你们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媳妇,怎么不说是她们妨害了你家的子嗣呢?一并赶出去,我才佩服你兰老太太。柿子光捡软的捏,现在人赶出来,也没见你家有什么动静?可见,这天是真长眼呢。” 气氛一时僵在这里。兰老夫人气得想吐血。萧美美有些害怕了,嘴角直哆嗦。她没想到陈老夫人一个农妇,胆子这么大,脾气这么泼辣。 杨七火上浇油:“外祖母,是兰陵萧氏造的谣。他们家女儿嫁给四哥杨荀,亲上加亲。可是他们两个婚前就上了床,怀了身孕。过门那天下雨,摔了一跤,把孩子摔掉了。自己不说自己不要脸,非说是我五叔母克了她的孩子。一家子上门来逼,五叔父早嫌弃五叔母人老珠黄,自己想娶小老婆,趁这个机会正好赶人。五叔父趁了心,没几个月就纳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妾,还是书香门第的文化人呢。”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几步上前,揪起萧美美的头发,把她拎起来:“原来是你造谣。你自己不要脸,还想赖别人呢。仗着自己是名门出身,欺负人呢。我女儿再不济,辈份摆在那里,你和杨荀该要叫一声继母。原来名门就出这样贱货,我们农家也没有这样的。”说完,狠狠地给她脸上几耳光,把她推倒在地板上。 杨老夫人看实在闹得不像话了,就让侍卫把陈老夫人控制起来。自己缓缓站起来,环视周围一圈。说道:“今日杨家在大家面前丢人,实在是对不住了。杨梧是我没教育好,陈家人打了骂了,我也没话可说。陈氏觉得能过就过,不能过也没法子,合离、绝婚随便。想告状,想找御史,我不怕。人生来就是分三六九等,我杨家跟着陛下,浴血奋战,我的大郎满身伤疤,战功累累。我家死了三个儿子,无数部曲,才有今天的成就。总不能因为五郎娶一个农家妇,杨家就成了不好的人家了。要是有人再胡说八道,我的龙头拐不认人的。”喘了几口气又道:“我老了,明日就分家,各过各的,我不管了。”说完缓缓走到门外,穿上鞋。扶着陈妈妈,走了。 其他人一看,不欢而散。 杨七身边有两个耳报神,帝后又比较关注杨家,有点风吹草动的,帝后都会过问。第二日,不等御史上奏,帝后就知道了。 皇后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后,又好气又好笑。心里觉得杨梧活该,让妻子的娘家人抓住了把柄。叫人关注后继的事,乐呵呵地吃瓜。 没多久,英王府果然分家了。英王得一半家产,其他四个儿子分另一半家产。老夫人要跟着大儿子,老夫人的私产还是由老人家自己管着。 萧家人找麻烦,杨七暗里让人挡了回去。陈氏不肯合离,也不敢告状,更不敢回府。杨七对杨侍郎要求,伺候陈氏的人,伺候杨蕴的人,依侍郎府里同等的月例,按时送过来。陈氏母子的月例不要东西,全折成钱,陈氏每个月二十五贯钱,杨蕴十岁之前每个月十贯钱。等杨蕴长大了,再议以后的事。杨侍郎看陈家人一副拼命的样子,只好同意了。萧美美到是高兴了,杨家分家,侍郎府分了不少家产,虽只有八分之一,可这是世家大族,有底蕴啊。 可惜萧美美没高兴多久,皇后下旨了。申斥萧家教女无方,萧美美不守妇道,是无德,造谣生事,是不法,诋毁家姑,是不孝。即便夫婿子嗣立下不世奇功,此生也不得加封诰命。 皇帝又正式颁旨:杨侍郎夫人陈氏,自归杨氏,容忍勤俭,心灵手巧。生育有功。特封江州候夫人,随夫品级。其子杨蕴,立为江州候世子。杨荀,不仁不孝,念两代英王的功勋,不降罪。命去宕州府军中任参军,自谋出身。即刻上任,妻子随行。 杨侍郎接到旨意,心中叹息,这真是命呢。心里觉得对不起前夫人,可皇命难为啊。萧美美、杨荀先后接到皇后与陛下的旨意,杨荀傻眼了,萧氏哭得半死。 杨荀夫妻走后,杨侍郎也不肯去接陈氏。此时心里恨透了陈氏、杨七,还有陈家那老太太。家中无人当家,只得让妾室韩氏暂管家务,妾室姜氏协理。 有意思地是,英王府的长媳王氏三天两头去看杨蕴。每次都拿很多东西去,还要抱抱那小子。英王妃很不满意,对王氏说,离陈氏远一点,别叫她冲撞了。 王氏道:“王妃,五叔母绝对是命好的,您莫听萧家胡说。您瞧陈氏的三个孩子,两个男孩都有爵位继承,一个女儿如此优秀。能生出这样的孩子的女人,命还会不好吗?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蕴儿就喜欢,虽是兄弟,心中跟儿子似的看待。你说我,四妹妹,五妹妹也天天在春劲院说说笑笑呢。”英王妃拿她没办法。 过了清明,杨荞来报喜信,怀了身孕,两个多月了。 过了上巳,杨芥来报喜信,怀了身孕,两个多月了。 端午过后,王氏忽感身体不舒服,时常觉得燥热,胸闷恶心。找孙小宛看,果然有了身孕,不到两个月呢。把英王妃高兴坏了,只嚷着要众人好好照顾世子夫人。 到了乞巧节,郭氏那边也来了喜信。说是怀孕了,下个月要回来养胎。英王妃听了更是高兴。 老夫人也说,这杨蕴是个有福气的。他一来,领来了不少侄子侄女,家里的喜信频传。 过了中秋,通善医馆终于开业了。杨七忙活了几个月了,刚松了一口气,有人来报,杨蓉就要生了,还有些难产的征兆。 把张家人急不行了,张长逊亲自来了医馆,请孙小宛过去看看。还是杨七说,这医馆药草和设备都齐全,人都是专业的,还是把二姐送妇幼医馆来吧。 胎位有些不正,荷花给杨蓉正胎位,痛得杨蓉直叫唤。折腾了两天一夜,吃了好几剂催产药。在八月二十六,亥时一刻,生下了一位公子。远在边疆的张氏夫妇听了非常高兴,给孩子取名张远征。 今年风调雨顺的,几处庄园土地都收成甚好。把庄子上的人累得不要不要的,但心里充满丰收的喜悦。 幸好,尉迟殿臣给她送来一批人,也是以前在战场打过仗,后来被迫还乡,现在混的不太好的退伍军士们。 杨七和李夫人天天安排着吃烩肉菜,蒸肉饼。人干活这么累,当然要吃好一些,不然还不得累趴下了。 今年增加了瓜果的种植,收的果子,各亲戚家送了一些。皇宫订购了一些,各大户人家订购了一些。其余的捡好的都窖藏起来,品相不好看的制成果脯,每天送些送到不舍茶楼去。 杨七在尉迟殿臣那块山地上建了酒庄,杨七的酒庄里,第一批酒也出坛了。不如人家酿的好喝,酸涩味重,还需要改进。杨七没法子,只能低价处理掉,没赚到什么钱。酱园子,生产出的各种酱还不错,小赚一点。饴糖厂,各样饴糖品质都不错,通过燕兴邸和张氏牙行,卖到了千里之外的夷族。 依依花园就是从杨茭手里买的那个农庄改的,主要种的是各色各样的牡丹、玫瑰、月季、菊花。几百亩的规模,看着就漂亮。每个花季,都有许多人来看花,买花。庄里种的花儿,着实卖了个好价钱。杨七还在图书馆后园子里办了几次花展,赚足了钱。 杨七承包的尉迟姐夫家的两块沙地,全种的瓜类,好几种,有西瓜、甜瓜、香瓜、苏瓜,从上市到罢园,生意都非常好。 十月初一,依依茶馆开业了。杨芙、杨蓉、杨荞、杨芥、王氏、郭氏都来看热闹。只见依依茶馆里并不如普通商铺,就是个大园林。 那门楼十分气派,有七柱八开间的门房。对外有花窗,雕刻精美。对内开了门,设有茶艺表演。这算是茶叶销售区。 往内行了十几米,转圈修了走廊,廊下挂着各种小花盆,种了些吊兰,各种小花。还请了几个会调鸟的师傅,养了许多鸟雀、有虎皮鹦鹉、玄凤鹦鹉、凤头鹦鹉、牡丹鹦鹉、灰鹦鹉、金刚鹦鹉、八哥、画眉、鹩哥、文鸟、黄鹂、相思鸟、百灵鸟、绣眼鸟,每日早上,鸟叫的可热闹了。 院子分成三部分,前园子盖了双层戏台,戏台前面设了观众席,能坐上百人。戏台周围摆了许多修剪漂亮的花盆。戏台后面种了许多松柏。 中间的园子种满了翠竹、杏花、桃花、梨花、石榴、桂花、菊花、梅花。花丛中间修了七柱八间的双层茶楼。楼上楼下都是茶座,可以打马吊、下棋、打纸牌。也可以喝茶、吃果子、吃糕点。有一份菜单,还可以点餐。 后园子靠后墙的地方,盖了两排双层的房舍,是给园里的服务人员住宿用的。算是生活区,生活设施什么都齐备。 封长红管着杨七的钱庄,太忙了,杨七让杨三娘单独在这里管事。从育幼堂挑了一些灵醒的女孩子,在这里学习表演茶艺。每月给月银,卖了茶还给提成。 还有些孩子,聪明伶俐的,识了字就学背书、说相声、演小品、唱曲。只要让客人开心了,除了杨七给的月银,客人的赏钱是归自己的。 不断有御史说杨七这样营业不合规矩。皇帝听了这话,要收拾杨依依,责令关闭,没想到,婉德长公主出面给茶馆说了情。 原来,长公主有个小外孙女叫林静宝,从小在长公主身边养活。小姑娘喜欢热闹,所以长公主才向杨七讨要小戏子。自从茶楼开业,小姑娘天天都往这边跑,每天可开心了。长公主也来过几回,很喜欢听戏文。什么《窦娥冤》,《救风尘》,《杜十娘》,《天仙配》,《梁祝》,《聂小倩》……反正是百听不厌。 帝后都对这个长女有所愧疚,她所请之事,只要不是太过份,都是依着她的。除了告诫杨七收敛着些,这件事也就这么着了。没多久,饮茶、听戏之风,风靡中兴城。 洛阳那边,图书馆也在建了。 忙忙碌碌地直到年底,江南李家遣人送来两斛珍珠。珍珠质量不错,有正圆的,有近似圆的,也有些不太圆的。大多数都有黄豆大小,小的也有绿豆大小。这是第一次采珠,李家信里说,只采了三成,有六分的出珠率,珍珠形状较好,个头还略小些。其余七成还留着,等过多几年,再采珠,兴许会长得大些。这两斛珠,是给杨七小姐的分红。 杨七非常高兴,总算是成功了。自己也是没有把握的,能一次成功,真是得天之幸呢。回信说,支持他们多养些年头,又嘱咐说多养三角帆蚌。李夫人笑道:“还用你说,现在,我大哥三哥可着紧那些珍珠蚌了,看得如眼珠子一般呢。年年繁殖三角帆蚌,还高价收蚌。除了植珠用,谁要吃一颗蚌,都得挨顿打。” 今年没有科考,王咏静下心来,把《戏说三国》给写出来了,交给杨依依。杨七看了,又指出一些不大顺当的地方,又讲了一些故事,尽量打开王咏的思路。 王院长闲下来,整理了魏晋时期的几位大家诗作,《建安七子文汇》《曹植诗文集》,重点还整理了《乐府诗集》,杨七一气给他出版了。 十月底,杨荞生了,是一个健康的小男孩,长得十分好看。把王院长高兴地,没法没法的。一口气给孩子画了十张画像。给取了名字,叫王士通。 十一月初,杨芥生了,也是一个健康的小男孩,五官长得好,眉清目秀,很像杨芥。只是皮肤有些黑,身量有些大,像父亲。杨芥埋怨尉迟殿臣:“将军,你们家的黑皮基因太顽固了。好好的儿子,长得那么黑。人家都说,大老黑,架钱堆。将来娶媳妇,要下多少聘礼呢。”尉迟殿臣怜爱地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心里一阵虚软。义王非要给孙子取名,叫做尉迟玉。听着也还行,就认下了。 到年底一算账,杨依依心里直欢呼呢。今年,可是大丰收的一年呢。没想到赚到这么多钱。给众人分红,把那些人也吓了一跳。这杨七每样都有股份,还有些独资的生意,这丫头得赚多少钱呢。 这个年过得格外热闹,杨七赚了钱,在慈善事业和娱乐众人两项上面就舍得下本钱。 先是安排义诊,从腊月十五到腊月二十八,一边看病舍药,一边还施蒸饼、米糕、米粥。 再是捐书活动,向各大书院、各类育幼堂捐赠今年的新书一百本。 后是组织宣传队,到处表演茶艺,讲饮茶的好处,凡是来听的,可以带个容器,免费品尝。在依依茶楼开展了购茶抽奖的活动。每买茶五斤就抽一次奖,百分百中奖率。 又进行卫生讲座,说牙粉、肥皂、洗头粉、香脂的好处。凡是来听的,发一张小年画。 又让李家与几个姐姐家的店铺同时搞促销抽奖的活动,掀起一个春节商业大高潮。 安排了好几支队伍,舞龙、舞狮、旱船、高跷、秧歌,从初一到十五,天天上街表演。正月十五,又让人糊了很多花灯,在曲池坊举行灯会。从初一到十五,可以来免费游园,有猜灯谜有奖的活动。 还向火炮局定了一大批烟花爆竹,在正月十五,十六两天傍晚燃放。 第71章 时光如梭 岁月静好 杨依依有些感慨,真是时光如梭,一刻不停留。转眼就过了五年了,这五年,好像发生了许多事,又好像就在昨日。实在是杨依依的生意太多了,有些杂。一年一年忙忙叨叨的,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只看到雪起,知道一年到尾了。又见到柳绿花红,知道一年开春了。 想起来第二次科举,李璋又落榜,成绩还不如上次,死心地回余杭,跟着李二爷经营茶山去了。杨茴也落榜了,英王求着人,给他查了一下卷子,题目答得中规中矩的。写作这方面不大行,干巴巴的,用词普通,内容空洞。既没见闻,又没新意。这次,李夫人也死心了。看来,茴儿真没有科举之才。 杨茴不愿意再参加科举,他对当官没兴趣,身上有现成的爵位,够了。没看见,家里这些当官的,天不亮就得去上朝。当文臣的,除了上朝,还要当值。当武将的去军营得日日操练,晒得黑炭似的。有了战事,说不得有去无回的。不如做生意,自由自在的。兴致来了,跟着英王的燕兴邸车队,天南海北地走一走。累了,去杨七的茶楼坐一坐,喝着茶,吃着果子,听段相声,看看戏。人生多么美妙啊,世人太俗,就是想不开。 到是陈家的另外两个表哥陈英,陈雄,在第二次科举中都考中了。陈英是第十九名,陈雄是七十四名。陈家人又买了重礼,去谢王院长和白先生。白先生的大才,这会儿很多人都看出来了。白先生是杨蒿的先生,可是杨蕴也跟着学,连韩氏都厚着脸皮求了陈夫人,把杨芹送到春劲院。 杨侍郎的那位妾室姜氏,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三岁了,取名杨荫,女儿一岁多些,取名杨荷。 隔辈人亲,英王妃现在离不开王府。一大堆孩子在英王府里养,虽然有一大堆妈妈,仆婢,还是要眼看着才安心。 杨荣的身体早调养好了,长媳王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杨雷今年五岁,杨震三岁。一个女儿杨雪才六个月。那个外室也生了一个儿子杨霖,一个女儿杨霜。母凭子贵,被接进王府当了妾室。 杨芮半年前才调到都城,进了户部做了户部主薄。妻儿全带回来,可热闹了。郭氏生了一个儿子杨霸,四岁半,一个女儿杨霞,二岁左右。 老五杨蔚也成婚了,娶的是吏部侍郎魏无愁的嫡长女魏娇。妻子魏氏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叫杨霆,三岁。小的叫杨霎,九个月大。 这些孩子都在英王府里,天天闹闹吵吵的,一会儿打起来了,一会儿又转着花样的淘气。都是小祖宗,仆婢们不敢下劲劝阻,几个当妈的还有家务要处理,哪里管得过来。英王妃不放心,自然要天天在府里盯着。 杨荆主管国家藏书局,书籍编制局。跟杨七商量后,还成立了国家印刷厂。封长青的弟子杨槐树,放了身契,改名杨怀淑,特聘为大燕印刷厂的厂长。晋王很高兴,还特别感谢了杨荆和杨依依。以后,朝廷印刷考题、凭证,都可以自己独立印制。这样,泄露的可能性就降低很多了。 杨七是个明白人,现在是皇权统治的时代。印刷术又不是什么神秘的技术,只要细琢磨都能想出个七七八八的。晋王想要,杨荆想做,只能给他们。 这几年,杨七在洛阳、太原、益州、广州、余杭、福州六处办了印刷厂。当年买下的那些个树,那些个花,如今都成了骨干成员。经过杨依依反复做思想工作,有几对成了亲,杨依依给房产,给了一些嫁妆,都委以重任。 柳树跟牡丹成了亲,到洛阳印刷厂当了厂长。 榆树跟杜鹃成了亲,到太原印刷厂当了厂长。 桐树跟月季成了亲,到益州印刷厂当了厂长。 梓树跟蔷薇成了亲,到广州印刷厂当了厂长。 桑树跟茉莉成了亲,到福州印刷厂当了厂长。 当了厂长了,待遇得上去,除了每月十贯的工资,每年还发年终奖金。约定服务到五十五岁退休,到时还了卖身契,每年发给退休金。并奖励中兴城两亩地大小两进院子一座。 晋王妃几次三番地跟晋王说,萧家想办印刷厂,都让晋王给驳斥了。他夺嫡已到了节骨眼,母后开始为他铺路了。这会儿跟杨七弄顶了不好,人家刚帮助朝廷建立大燕印刷厂,转头就把技术给泄露了,显得不仁不义。帝后都不喜欢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晋王妃与自己是一家,萧家办厂,肯定会让人联想到是晋王的默许的。 杨荆娶了赵郡李氏的长房嫡次女李慕。李氏很合李夫人的眼缘,身长玉立,五官立体,肤色白皙。虽然有些世家贵女的傲气,但还算是知书识礼,有几分才华。 李家本来不大愿意把女儿嫁给平妻所出的杨荆,可转念一想,子随父,杨荆毕竟是英王的儿子,弘农杨氏的出身。而且杨荆是真的争气,很得皇帝和晋王的器重。年纪轻轻的,已是从三品的秘书大监,再多几年或许就要与宰相平级了呢。 还有,李夫人真的有钱,除了丰厚的聘礼,许诺如有幸结亲,陪门财给五万贯。这谁还能拒绝的了,世家大族,族内利益相争的事并不少。听着体面的,内里钱财也不够丰厚。有这么大的陪门财,李家老大怎能不心动。 李氏生的大女儿杨雯今年三岁了,白白净净胖呼呼的,小嘴可甜了。把李夫人哄得天天笑眯眯的,要什么给什么。儿子杨霍,才十个月,长得也挺好的。 杨茴过继给杨二爷当嗣子,继承了杨二爷的爵位。他这人比较爱玩,天天跟着燕兴邸的人,全国范围地去跑买卖。好容易被英王摁着头定了亲,是荥阳郑氏三房的嫡长女,郑翠。 郑氏认为杨茴只有爵位,没有实职。而且生母还是侧夫人,原外祖家是商户,这门第有差,索要八万贯陪门财。杨茴一听,能跳起三尺高。这样明目张胆地瞧不起人,索要这么多钱。这是把姑娘论斤卖呢,什么世家大户,骨子里也是商人习气。 李夫人可不管他怎么想,把陪门财还价到五万贯。只说是,杨茴与杨荆不同,过继出去给二弟,是继承了爵位的,是嫡嗣。之前杨荆与赵郡李氏结亲,给了五万贯,这会儿给郑家八万贯,处事有些不公平。万一李家知道了,给她的荆儿脸色瞧。要是五万贯不行,就说明两家孩子没缘分。郑家没法子,也只能同意了,在聘礼上又多要了些。 杨茴厌烦郑家,一直拖着没办婚事。不过,郑家催很多遍了,退婚肯定是不行的。杨茴想着明年春天就办吧,自己年龄不小了。李夫人见着他就骂,祖母也是说。老夫人年龄大了,等不起,总是盼望孙子们都成个家,她也放心了。 杨荃过继出去后,继承了杨三爷的爵位。他这人比较懂得收敛,一直很得英王的喜爱。在国子监学习了四年,皇帝特别加恩,进了太常寺当上正七品的太常博士。参加过上次的科举,没上榜。今年准备再试一次,现在正认真地攻书呢,时常也拿了自己的文章,去找白先生要求指点一下。他定亲了,是太医署首席医官张如白的嫡长女张风华。 张风华从小跟着张太医学习医术,手段十分高明。杨依依自从开办通善医馆以来,跟那帮太医混得很熟。听说了这位张姑娘,就重金请了她。张风华领着两个妹妹,霜华,长华,在妇幼医馆主理儿科。 杨依依看着张凤华年龄合适,就给杨荃撮合。杨家人一向对杨七的意见比较重视,知道她能耐。相看了张风华,十分满意。家里有个会医的人,是个不错的选择。英王出面,替侄儿向张家下了聘,订了婚书。只等今年秋天参加完科举,就办喜事。 封长青三年前娶了豆宝儿。两口子处得还不错,封长青那样的脑子,想哄一个女子开心,那是手拿把掐的稳当。两人的儿子封四海一岁半了,很会长,把父母的优点都集中起来,完美地避开各自的生理缺陷。脑子随了封长青,聪明得紧。 把杨姑母喜的不行,一天也离不开大外孙子。反正只有这一个女儿,女婿就是半个儿子。杨姑母干脆住到封长青的小院去了,那里离封长青上班的地方近。离听书楼也近,天天领着女儿,外孙去听书。天气好,兴致高的时候,也去东市那边的依依茶楼看戏,喝茶。小日子过得美哟,英王妃都嫉妒。 表哥陈秀,五年前科举之后就去了洛阳当县丞,在洛阳图书馆营建上面出了不少力。图书馆建好后,晋王一高兴,就跟户部那边说,陈县丞表现优秀,是个人才,要多加重用。 陈秀听了杨七的建议,首要重视农业生产,兴修水利,改良种植方式。其次注意环保,植树造林,保护水源,减少生活污染。然后,开拓商路,促进商业发展。在洛阳城四个角建了东西南北四个市场。还大力支持杨七的商业街,经晋王特批,允许商业街从卯时到亥时一直营业,不宵禁。 这些措施都有了缓慢地回报,洛阳县的经济腾飞了,人口增长了很多。陈秀多次得上司夸赞,又得晋王青眼。今年初,已晋升为河南郡同知了。眼看前途光明,家里人就看重他的婚事呢,就想娶个名门望族的女子。 上天有成人之美,就有一宗好亲事掉到陈秀头上了。河南蔡家的家主蔡斌有个最小的女儿蔡姬,是家主近五十岁才生的。蔡姬上头有五个亲哥,十四个堂哥。她比最大的侄儿还小十来岁呢,在家里很是得宠。九个堂姐,都嫁了出去。只她一个还在为婚事筹谋。 蔡家正为蔡姬选婿呢,看了多少人家,都不满意。新升任的河南郡同知陈秀来拜会蔡家主,请他帮忙让出一块地,好让修的水渠取直些。陈秀长得还不错,身材修长,面容清秀,文质彬彬的。蔡姬一眼就相中这位年轻的同知大人了,蔡斌夫妇扭不过女儿。 蔡斌着人打听了陈同知的来历,说是中兴城外开阳书院的学生,因参加第一次科举,侥幸上了榜。得陛下隆恩,外派洛阳。蔡斌一听就乐了:“原来是老王的学生,说起来我与王院长可是多年的好友呢。” 又详细打听了陈家,陈家家世倒不怎么显,陈家是农家大户,和工部杨侍郎是姻亲。不过陈家孩子争气,第一届科举,就上榜两人。陈秀是陈家长孙,治下有功,才升了同知。还有堂弟陈干同届上榜的,现在调去余杭当县令呢,官声不错。第二届科举,又上榜二人。弟弟陈英现在夷州做泉县县令。堂弟陈雄到柳州平县当县令呢。陈家一门四进士,一时传为佳话。虽官职都不是很高,贵在年龄比较小,前途还是光明的。 又听闻了一件事,陈家虽名声不显,实则巨富。这条件尚可,加上姑娘愿意,蔡家就同意把姑娘许给陈秀。 陈家数年来一直种树,大量卖树苗。最早种下的那两批树木,都已成材。赶上朝廷在城外发现了煤矿,建煤矿需要大量木料,就卖了个极好的价格。发了横财的陈家,一口气在洛阳城里买了同一坊里紧邻的十来座大宅子。 这里插一句,煤炭的好处正是杨七极力向帝后建言的,耐烧,热量大,价值还不大高。用在冶炼与制砖瓦上比柴木好多了。帝后听了,就责令全国各地官员,寻找杨七说的那种黑色的石头,有金属光泽,能燃烧。还真找到不少,紧着就是各地建造开采处。 因为木柴生意好,陈家趁机就找杨侍郎求合作。杨侍郎自与英王分家后,才体会到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难处。府里的人口增加了,消耗日大,进项却没有增加多少。陈家送上门来的合作,如何不心动。果然如杨七所料,杨侍郎就是个见钱眼开之辈,哪有什么原则。收到一成的回扣后,数值之大,让他乐开了花。这会儿,再看陈氏与杨蕴,越看越顺眼。 杨蕴也开始显现出天才来,小小年纪,不说过目不忘,也是记性极好,能说会道,长得还漂亮。杨侍郎年龄也大了,人老惜子,低了头,亲自去接陈氏与杨蕴回了府。陈氏小性子,人是回去了,嫁妆却还留在原处。 回归正题,陈家又极擅养植各种花草,在洛阳城外买了一块极大的地皮,一分为二,左边建了一座陈氏牡丹园,培育的牡丹,千姿百态。每到花季,牡丹园的人络绎不绝,人山人海。右边却是梅菊园,到秋冬又是一场热闹。配上餐饮业,钱赚的哗拉拉的。 陈家在老家又开了很多作坊,专搞批发。有粉坊,生产粉条、粉皮、干淀粉。有油坊,生产芝麻油、芝麻酱、黄豆油、菜籽油等。有豆腐坊,生产大豆腐、干豆腐、干豆皮、油豆皮,腐竹、人造肉等产品。有酱坊,生产纯豆酱、甜面酱、西瓜豆酱、辣豆酱、酱油、醋、各色酱菜、咸菜。有杂食坊,生产干煎饼、醉枣、各色蜜饯、各色果酱、炒干果、松花皮蛋、咸鸭蛋、咸鸡蛋。还有了手作坊,专制灯笼、纸鸢、折扇、团扇。总之,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到老陈家去打工。陈家还买了几十人,培养成技术骨干。加上有杨家、李家帮扶,这些年赚的钱,不计其数。 陈干只比陈秀小一岁,也是通过第一次科举上榜,外放后表现很好,前年就调到余杭富庶之地当了县令。余杭是李家人的天下,到那里要人脉有人脉,要钱财有钱财,发展的着实不错。 他听了杨依依的建议,开发旅游资源。把漂亮的西湖加以保护,加固湖堤,遍植垂柳。湖中也种下大量不同种类的荷花。岸边的路修的平整,种了不少鲜花。 余杭绿茶早出了名,陈干就让当地农户,把能种茶的山地都种上好品种的茶树。由官府牵头,采取商家加农户的形势,把茶叶卖到了全国,甚至卖到了国外。 帮助李二爷把无涯书院打造成着名的南方书院。请了一些大儒名师,降低收费,广收学子。书院里的余杭图书馆那是江南最大的藏书楼了。无涯书院的附近就是江南印刷厂,每天生产大量的图书。开了书店,文具店,工艺品店,成了全国出名的江南图书交易场所。 余杭多古寺,陈干拜会了所有的寺院。给寺院捐赠印刷的经书善本,画本和画册,结下不少善缘。寺院也常应邀公开做法事活动,吸引了外地的善男信女。 陈干让司农的官吏,引导当地百姓种植杨七他们培养出来的优质稻种,能一年两熟或三熟。还把土暖房技术引到江南,冬天种植反季节蔬菜。菌类繁殖的技术也掌握了,丰富了江南人民的冬季生活。 杨依依上世本就是江南人,对江南的天气情况,地理情况大致了解。对江南的饮食也很清楚。她整理了许多美食的做法,在余杭城里城外开了数家食肆。就地取材,新鲜制作,更觉美味。 苏杭自古繁华,如今越发出名。现在国人提起余杭,更说上有天堂,下有余杭了。一年四季,皆有美景,美食。 春游西湖赏绿柳,看鲜花。饮新出春茶,吃江南新点。 夏日坐船游西湖,观荷,体会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到湖边的食肆吃醋鱼,八宝鸭子,鲜莲子,荷叶羹。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天气也不那么热了,余杭景色就更漂亮了。看一看远山上的红叶,茶林。游一游西湖周围的古寺,听一听钟声。到依家食肆吃一吃龙井虾仁,西湖红烧肉,西湖鱼羹,叫化童子鸡,葱爆鳝面。再来一碗特色藕粉,清汤鱼圆。 冬季,到杭州看看江南的小雪。到江南小馆吃一吃北方的砂锅,清炒两道脆嫩的反季节小青菜,喝一碗美味的菌汤。到说书楼听一段故事,或者到依然茶楼,看茶艺师表演茶艺。听听江南小曲,或戏曲的选段。 余杭发展如此好,陈干自然很得上司看重。在白先生的指点下,做官就是做人。不能太浮,也不能太鄙。想做事就要把人交好,一个人不能为你成事,未必不能给你坏事。陈干一直记着白先生的交待,特意与上级下级把关系交好。 李夫人看陈家这几年,发展的着实好。陈家四个孩子都优秀,全通过科举,走上了仕途。就有意把杨荠嫁过去,本来是想嫁给陈秀。可惜一犹豫,人家陈秀就与洛阳当地的名门蔡家结了亲。没法子,只能跟陈干相看。反正这亲上加亲的,又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陈家当然是受宠若惊,准备了丰富的聘礼,非常有诚意地结了亲。 成亲后,杨荠跟着陈干去了余杭,小两口关系还不错。江南本是鱼米之乡,景色又美,美食又多,更有甲天下的丝绸。杨荠的外祖也在这里,杨荠在这里生活的如鱼得水,真是乐不思蜀了。 杨依依近两年,把重点放在研究农业上来了。现在的生产力,太落后了。太多的人吃都吃不上。杨依依也不是农业专家,只是在后世,有网络帮忙,多少知道一点点。现在手里有钱,手下有人。还有英王,张当家这些能人相助,加上医馆里那帮神仙的帮助,又找一伙农业上爱研究的人,搞搞作物改良,防虫防害还是可以的。 春系庄园里出产的林檎,经过嫁接,优化,人工授粉,生物防虫,分段施肥,科学浇灌等一系列试验,个头越来越大,汁水甜美,颜色还漂亮。有三种口感,甜脆的,杨七正式给定名,就叫酥果。甜面的,就叫粉果。略硬有嚼头的,就叫韧果。 几块沙地种出的西瓜,经过同样的手段培育。多次选种,多次杂交,主要出产五种瓜。一种是红沙瓤的,叫杨氏红沙瓜。一种是粉脆瓤的,叫杨氏粉脆瓜。一种是黄沙瓤的,叫杨氏黄沙瓜。一种是黄水瓤的,叫杨氏黄脆瓜。还有一种,是籽粒特别大,瓜瓤不好吃的瓜,叫杨氏籽瓜。籽瓜主要是取西瓜子,加了香料精煮,当干果食用,用在茶楼与听书楼都不错。 野生朝天椒经过几代种植,现在产量已经很大了。杨七把这种椒当做秘密武器,添加在依依食品厂的一些产品中,味道更丰富了。 杨依依还跟杨茴到产菌类的地区,跟当地人识别能食用的菌类。收集它们的孢子,回来利用树枝,高粱秸秆之类的做基砧,人工养植出好几种食用菌。 杨依依让人种植莲藕,几年下来,莲藕品质大大提高。尤其是白莲藕,真是又白又脆,藕节还长。红莲藕的花漂亮,红莲褒汤很好。虽然采挖费力,但是超级好吃。吃不了的还能制成风味藕粉。 杨依依还让几个庄头把各庄的生产经验汇总起来。从翻地,除地下害虫起,选种、浸种、育苗、田间管理,到收割、封仓等过程遇到的问题,总结的经验,想出的办法都写成笔记,最后出了一本书。 托晋王把《大燕农业经验汇编》呈到帝后面前,两位还特别高兴,给了杨七和她手下那帮农业专家重赏。 第72章 姐妹聚会 吴四问茶 恍惚间,又到了年底。可是巧了,杨家的姐妹们都到了中兴。这些年了,就没这么齐过,主要有两个契机。 一是七公子杨荃在第三次科举中,上榜了,是第四十七名,名次中等。杨家这一辈儿孙,自来都是靠祖荫,从科举出身的只有杨荃。英王自然是高兴极了,准备大摆酒席。引得英王妃还不满意了,杨荃本是庶出,如今过继给老三了。他上了榜,做为本家大伯,给点贺礼就是了,还这么大张旗鼓的做什么呢。 二是杨荃要大婚了,婚期订在腊月十九。双喜临门,英王希望大家能来的都来,派人送去了请帖。杨芙、杨蓉、杨荞、杨芥都嫁在都城,这还好办。杨荠自从婚后长居余杭,这次趁着杨荃大婚,领着孩子回来一趟,过了年再回去。 杨依依组了个局,让众姐妹到春劲院里消磨一日,聚一聚。 后园的大厅里,暖哄哄的。杨家的姐妹们,嫂子们,表姐妹们,能来的都来了。有的还带着孩子,特别热闹。 众人在一起,喝着热茶,吃着糕点,说说笑笑的。 杨芙已经有四个孩子了,她还是那样显得年轻干练。大儿子宇文岳今年七岁,长得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的。这孩子遗传了祖父的建筑才华,天天抱着祖父的笔记看,默记各建筑部位的名称。次子宇文川,今年五岁了,白白净净,文质彬彬。三子宇文渊,今年三岁,长得圆润可爱。小女儿宇文聪,才一岁多,胖乎乎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头发细软,满嘴冒话,可好玩了。 杨蓉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大儿子张远征六岁,看上去比较严肃,不苟言笑,长得倒是俊俏。大女儿张元茗今年四岁多,长得很像杨蓉,但是有张长逊的基因帮忙,比杨蓉更漂亮。皮肤雪白,眼珠子有些异色,头发微微卷曲。看来,远祖的胡人血统在她身上有所觉醒。二儿子张远行,今年一岁多,胡人血统就更明显了。雪肤蓝眼,棕发卷曲,看上去漂亮极了。 杨荞已经有三个儿子了,大儿子王士通六岁多,长得像母亲,柔柔弱弱,白皙的皮肤,弯弯的眉毛,水灵灵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红嘟嘟的小嘴,像个女孩子。众人都说这孩子是神童,过目不忘,又善于学习。二儿子王士朋四岁多,虽然五官也很漂亮,却没有女孩子的感觉,就是俊俏。不怎么爱读书,成天在家嚷着要习武,没少挨父亲的训斥。三儿子王士能一岁了,白胖胖,嫩乎乎的,也是漂亮的小子。 杨芥有两儿一女,今日只把一岁多的小女儿尉迟翠带来了,两个儿子都丢给尉迟殿臣带到军营去了。主要是两个儿子太淘了,尤其是长子尉迟玉,长得黑就算了,还特别好动。六岁的孩子,力大无穷,能把成年的男仆给抱起来扔出去。把杨芥烦的,一天能打他好几顿。次子尉迟岫四岁多,比哥哥好一点,不过也强不到哪里去,皮肤也是黑乎乎的,淘气的很。两个孩子五官像杨芥,比父亲耐看。就是这皮肤,还有一身力气随了父亲。杨芥来赴姐妹聚会,可不敢带着这两个儿子,小孩子手没轻重的,万一把别的孩子弄伤了可不好交待。就把两个黑小子让尉迟殿臣带走,反正两个孩子也喜欢舞刀弄枪的,去军营正合适。 杨荠目前只有一个儿子,名叫陈唯,今年两岁了。身量尚小,可看出五官俊俏,眉目如画,假以时日,肯定是个大帅哥。这小子也聪明,虽然会说话了,但不爱张口,看谁都微微一笑。 杨霏霏与杨依依今年都是十七岁了。英王妃已经开始为杨霏霏相看亲事了,听闻有与陇西李氏结亲的意愿。英王妃找杨荆媳妇去娘家打听,好像有了回音,李氏嘴严,众人也不知道详细情况。这几年,杨八有点浮躁,跟姐妹嫂子们处得一般,她不说,别人自当不知道。 英王去年向朝廷告老,辞去了军职。皇帝舍不得这个能干的堂侄子,就让他还管着燕兴邸。如今不用上朝,也不用去军营了。主要经营燕兴邸的事,生意好的不得了。英王家也成了巨富,想瞒都瞒不下去。 有人恨的紧,比如说太子殿下与其他几个皇子。有人恨就有人喜,皇帝与晋王看英王就顺眼极了。英王与晋王交好,燕兴邸赚的钱,晋王也没少分呢。 老子得脸儿子们就借光,英王的世子杨荣多次得到提拔,现在是左候卫大将军,正三品。次子杨芮在户部也很顺利,十月份老侍郎告老,就被提为户部侍郎了,正四品。 英王家得圣宠,子侄们能干,众人都看得出来。所以,英王家小女杨霏霏的婚事,就被很多家惦记上了。 当然,英王的侄女,杨郡公的姐姐杨依依也有人惦记,只是杨七小姐的条件不如杨八小姐。从才华上讲两人各有所长,杨七擅长经商,八面玲珑,杨八通诗词歌赋,才华横溢。从出身来讲,杨八小姐的父母比较厉害,杨七小姐尚可。从相貌上来讲,杨八小姐长身玉立,五官英气大方。杨七却是五短身材,五官平淡圆润,一副小家子气。 大嫂王氏感慨道:“我刚到杨家的时候,依依、霏霏才六七岁吧,小小的女孩,满院子活蹦乱跳地玩呢。现在一晃眼,都是大姑娘了。其他姐妹那时都待嫁呢,如今竟大多做了母亲了。” 二嫂郭氏也道:“是啊,时间总是过得太快了,过的时候不觉得,看着孩子都长了,才觉得自己老了呢。” 杨荆媳妇李氏淡淡地道:“我过门晚,没觉得。” 杨霏霏道:“哪里老了,嫂子们还没到四十呢。” 杨蔚媳妇魏氏道:“连荃弟都大婚了,怎么茴弟就是不着急呢?” 杨霏霏道:“六哥当然不急了,天南地北地到处玩,身边还带着一个美貌的侍妾,两个周到的侍女,他现在过得可滋润了。我听说未来的六嫂可厉害了,从小就习武,脾气也不好。要是娶这么一位过了门,六哥再想过逍遥日子,就有人要管了。” 王氏道:“要我说,就要六弟妇这样厉害的角色,才能管一管六弟这个浪荡子。人家郑小姐要家世有家世,有相貌有相貌。能文能武的,六弟还要怎么样呢?” 杨霏霏道:“六嫂哪儿都好,就是她们家太贪财了。订婚这些年,逢年过节,上门来讨要节礼呢,有时候提的要求挺过分的,要是有一点不如意,那脸色当时就下来了。” 郭氏听了就有些想笑:“不是说,荥阳郑氏是世家名门吗?怎么眼皮子这样浅。” 杨七笑道:“就是因为人家是世家名门,就有些高高在上,等人抬举的意思。人家姑娘想嫁皇子,都没问题。不为钱,嫁给六哥这样的做什么呢?” 杨霏霏道:“也是,茴哥到底不是嫡出。虽然现在过继给二叔了,可没有实职,只有个虚爵,一天天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他的底细别人都知道哇。” 这话一出,李夫人所出的几个孩子都用白眼翻她。新进门不久的杨荃媳妇张氏也不高兴了,杨荃还不如杨茴的出身呢。杨霏霏说这话,是英王的意思,还是英王妃平日说的呢。 大嫂王氏瞪她一眼:“霏霏,你也是大姑娘了,该懂事了,少没事说那些有的没的。父王最讲团结,几个府里的兄弟姐妹,不分嫡庶,不分你我。要休戚与共,团结一心。” 杨霏霏吐吐舌头:“是我说错话了,我一定注意,再不说了。” 姐妹姑嫂之间,一会儿我聊孩子,一会儿聊丈夫。说到高兴的事就喜笑颜开,说到烦恼的事,就长吁短叹。 杨蓉问:“大姐,您家那个婆母,最近怎么样了?还是跟您和姐夫闹腾吗?” 杨芙叹气道:“嗐,这些年一直闹腾,非要把我两个大点的儿子要到她身边抚养。就她那个品行,我能放心吗?而且,皇陵那边,也太闷了,条件不行,孩子们没法接受良好的教育。再说,不就是想拿捏我吗,家里还有大嫂的孩子呢,怎么不把她的孩子要去呢?” 王氏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妹妹是家姑闹腾。我的家姑到是个好的,可惜我那个丈夫呀,可不是个东西。你们大哥,上个月又纳了两个妾室。他纳妾,我倒也不嫉妒,你找个好人呀。那两个东西是乐伎出身的,妖妖娆娆的,一天天事可多了,我看着心烦。现在我也不管你大哥,只管自己的孩子要紧,好好教养,万不可长成他那样的歪脖子树。” 杨七道:“大嫂,这可不行。你赶紧把那两个东西打发了吧。皇后最不喜欢男人纳妾,自己儿子纳个妾,她还骂上几句呢,若是有特殊情况还罢了。比如为了子嗣,比如丈夫在外地守边,妻子去不了,男人纳一两个妾,也就是了。如今,妻子都在身边,又不缺子嗣。还纳三四个妾,这不是招皇后的白眼吗?” 杨芙也道:“大哥这几年位高权重,有点飘了。三十多岁就是正三品的左候卫大将军,将来还有英王爵位可以继承。可是这好色的本性,实在拿不上台面。男子汉不思精忠报国,一心就在女色上沉溺。父亲也不说管一管,只管他的燕兴邸。” 杨荞道:“管也没用,男人都这样。我们家王大人,看着道貌岸然的君子样,兜里没几个钱,肚子里也有不少花花肠子呢。之前有人来求他指点一下科考的注意事项,领着他上了平康坊玩。回来没多久,就跟我说,府里要养一些舞伎。我直接跟他翻脸了,禀告了王院长,狠狠地骂他一顿才罢休。有人说要把庶出女儿给他做妾,他心动了。可惜,我平日把的紧,他手里没钱,没敢跟我提,估计心里在骂我呢。我也不怕,我痛快地生了三个儿子了。有这三个小子,凭他也上不了天。” 杨蓉道:“我们家那位,娶妾的心思真没有。不过,也常偷着跟人上平康坊玩乐。打量我不知道呢,我只是想开了。男人就这样,年轻嘛,长得好又不缺钱,人不风流枉少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心里还有我们母子,就这样过吧。到老了,自然就好了。” 杨荠道:“嗯,我们家陈大人,也是一样的。他为了跟上下搞好关系,常常约了去游西湖,或是去吃喝玩乐。有一次,说跟同僚去依然食肆吃饭。我正好也去那附近的寺庙上香,上完香就去依然食肆看看,顺便吃个莼菜羹。谁承想一上二楼,刚好有个小二给送鲜果,从门缝里看到,每个大人腿上坐着一个大美女,正脸挨着脸劝酒呢。给我气的,让外祖父给找了几个人,进去把他拖回家了。从那以后,总有人笑我河东狮吼。” 大家一听,哄堂大笑。 杨荞道:“给你们说个事,我家王先生以前的继妹,以前每年都找个借口上我家来打秋风。连吃带拿的,还常索要衣服首饰。这就算了,我也不差那点东西。她居然还想给咱大哥当妾呢,让我去说合。把我恶心的,跟王咏吵了一架,让他赶紧把那不着四六的东西给送走,以后不许踏我的门。没想到,第二年,就又厚着脸皮来了,装得没事人一样,要吃要穿,占便宜没够。今年没来了,听说嫁人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嫁给当地一家大户人家,当填房,过门就有四个继子管她叫继母了。” 众人听了又叹又笑。杨霏霏道:“七姐姐的大表姐,陈梅芳,待嫁年龄,还老是去别人家住。不知道是去做客,还是勾搭男人,差一点,就给三哥哥做妾了呢。”众人听她满嘴胡说,都收了笑脸。 杨依依瞪着杨霏霏:“杨八,你这张嘴,怎么这么欠?我那表姐是受害者,你有什么资格褒贬?当日是什么情况,外人不知道,两府里谁人不知道?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吗?” 原来,陈氏被杨侍郎接回府后,陈梅芳去看望她姑姑,说好住几天再回。恰碰上杨荀夫妇回都城探亲,是杨荀酒后无德,看陈梅芳长得不错,动了歪心思,趁着没人,上去轻薄。刚亲两下,让杨蕴看见了,喝令侍卫把杨荀打了一顿。之后,杨荀提出想纳陈梅芳为妾,陈祖父有些意动。陈祖母却坚决不同意,骂道:“哼,别以为杨家是世家大户,我陈家是农家小户,就想让我孙女给杨家做妾。我家也是出了四个进士的读书人家,女孩只当正妻,不攀附世家高门当妾。” 陈梅芳知道后就说了:“杨家高门大户,仗势欺人,杨家公子,无德无品。姑母让人欺了半世,如今轮到我,莫说做妾,便是当正妻,也是不肯的。就是五十岁嫁不出去,也不嫁德行不好的人家。” 那件事发生之后,英王和杨侍郎亲自上陈家致歉。把杨荀赶去任上,无事不许再回来。陈梅芳怕别人说闲话,影响其他姐妹,就去了洛阳,投奔大哥陈秀去了。经陈秀与大嫂蔡氏介绍,亲上加亲,嫁给蔡家四房的十四公子为妻了。 这次聚会,陈梅芳没来。倒是她妹妹陈兰芳,堂妹陈芳菊、陈芳桃三个人来了。听杨霏霏消遣姐姐,陈氏三姐妹都不高兴了。陈兰芳冷笑道:“出身有贵贱,正当自强不息。品行有高低,终是厚德载物。我知道杨八小姐出身高贵,嫁资丰厚。我陈家男子,以科举入仕。我陈家女子,以勤俭立身。虽无祖荫,也未必前程不好。倒是有些出身好的人,无德无才,以后不一定落个什么结果呢。” 陈芳菊也道:“我长姐,跟白先生学习数年来,大有长进。为人越发通透,处事越发炼达。自嫁入蔡氏,无人不赞。” 杨七道:“我四位表兄,皆以科举入仕,陈家门庭不一样了。我那些表姐们,都不愁嫁了。我大表姐,侥幸嫁入蔡氏。我二表姐陈芳竹定亲,可是扶风的名门马家,为了长房长孙的婚事,亲自来求的呢。三表妹陈兰芳也与京兆名门冷家订了亲,只等明年秋天就出嫁。杨荀那个混帐东西干得好事,你们还好意思提起,我都替五叔父脸红。” 插句题外话,陈家这一代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跟开了挂似的。 长房三子二女,陈秀在洛阳当同知。弟弟陈英现在上调豫州南阳当县令。三弟陈栋刚参加完第三次科举,是第九名的好成绩。陛下正考虑是外放,还是在中兴留任呢。长女陈梅芳嫁入河南名门蔡家。次女陈兰芳也与京兆名门冷家订了亲,只等明年秋天就出嫁。 二房二子三女,长子陈干去余杭当县令,跟李夫人的小女儿结了姻缘。二弟陈雄到柳州平县当县令,与当地的大族张家结了亲。长女陈芳竹,少时跟着陈氏启了蒙,也是聪明能干之人,人缘也好,后来得到王院长的指导。不但善画,书法也好,还特别精通术算。嫁到马家两年了,生了一个儿子,与丈夫感情不错。次女陈芳菊,也订给了太原郝家二房的三公子。三女陈芳桃,生得肖祖父,身材高挑。却有更好的相貌,鲜艳明媚,百里挑一。杨依依挺喜欢这个表妹的。亲自教她学算盘,术算,又领她跟前去余杭、泉州、广州等地见了世面。还安排她跟着孙小宛学了几年医,期间还请王咏姐夫给她指点书法。陈芳桃可以说是陈家女孩子中最优秀的,明眼人皆知,她不愁嫁。 杨霏霏这些年,看着杨依依从家中的小可怜一步步走向人生巅峰,心生嫉妒。一见着与杨依依相关的人或事,就想酸两句。可每次总是招到反击,甚至弄得她尴尬下不来台。她不思已过,每次还不是她先挑衅的,总是觉得别人都偏向杨依依。包括她的亲姐姐,亲嫂子,甚至父亲。她都想问问:你们这伙人,懂不懂亲疏啊。 天气冷,下起了小雪,到午后,还越下越大了。中午吃了一顿砂锅,配着高汤米粉,吃得身上暖暖的。吃完看了一出新戏,改编过的《铡美案》。散戏时,杨依依看众人玩差不多了,就安排众人离场。 陈氏三姐妹准备在杨七这里再呆几日。晚上,陈芳桃跟杨七道:“表姐,最近,父亲在并州那边收购木柴不顺利。碰到了当地农家大户吴家四兄弟阻挠,尤其是那吴四信,说并州是他的老家,他们家在这里经营木柴好些年了。希望我们外来的,绕过并州,到别处买木柴去。阿父不干,他让流氓前来骚扰好几次,真是气人。” 杨七听着吴四信的名字,觉得耳熟,一时想不起来,叹口气:“自来,强龙不压地头蛇。木料哪里都有,不要与这种坐地炮争竞。” 陈芳菊道:“正是呢,阿母也这样劝的。阿父心里过不去,可恼着呢。想找人收拾那家人,就怕他去寻姑父。姑父如今与家里合作木料,甚贪其利,万一听了阿父的,去寻那吴家的麻烦,显得我家仗势欺人。” 杨七道:“哦,我知道了。我会劝告杨侍郎,也会劝解二舅舅的。” 过了两日,杨七送三个表姐去看陈氏。陈氏见到女儿与三个侄女,自然是高兴。命人上茶,上点心,上果子。又找出许多好看的衣服料子,送给三个侄女。 闲谈时,快四岁的杨荫走进来,看着桌上的糕点,只流口水。跟着进来的乳母与婢女有些不知所措,挺尴尬的,一直拉着小公子想让他出去。杨七拿了一块桂花糕想递给他,陈氏劈手把糕夺过去扔在盘子里。杨七努嘴,干嘛这般小气呢,孩子而已。 陈氏叹口气:“我不是心疼那块点心,你不知道,满府里,就那姜氏最磨牙。她不许孩子吃甜点,说是对牙齿骨骼都不好。以前我看孩子馋得慌,给一块两块的,那姜氏就闹腾,说我要害她的孩子。平日,那个妖精没事还要找些事来闹,我可不想跟她折腾。” 杨七道:“嗯,姜氏是个内行人。甜点里含糖多,吃多了糖,会影响骨骼对钙的吸收。糖粘在牙齿上,如果不好好清洁,产生的酸会腐蚀牙齿。” 陈氏听了,没有懂。不过也总结出,吃糖多了不好。就跟婢女们说:“听到没,以后少给公子们吃那些含糖的东西。如糕点和果子,还有蜜饯之类的。”众人称是。 等杨侍郎回府,杨七就把吴家在并州经营木料的事说了。杨侍郎大怒,这吴家一个乡野大户,也敢独占生意,欺负人呢。 杨七笑道:“无须生气。都知道十年树木呢,可见木料来之不易,要很长时间的。人家在家乡做木柴生意年久,有了外来的竞争者,自然心里不爽。天下大的很,不要跟地方豪族起争执。他们是光脚的,咱家是穿鞋的。打垮了他们,人说是仗势欺人。要是干不过,可就是阴沟里翻船,不值当的。” 杨侍郎夫妇还是比较听杨依依的话,这个孩子,这些年发展的速度令人吃惊。夫妇俩都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生意,多少人手,多大势力。 过了年,初春大地,生机焕发。杨依依又开始忙碌,现在她就像一台巨大机器的主电脑,不能有一刻停歇的。 余杭李二爷,泉州老王,黟山谈先生,八山陆祝,都给杨七送来了急信。有个并州木柴商人吴四信,与他们联系,想经营茶叶,给他们收购价格比杨七高些。 杨七看了信冷笑。这个吴四信,自己在家乡做木柴生意,想着垄断,不许二舅舅去并州买卖木料。自己的手却伸得长,同时向多个茶厂联系,要撬别人的墙角。好在这几家都是合作多年的,说自己人不为过。 杨七分别给四处写了回信,说这吴家根底不深,却霸道的很,不是有德的人家,万不可与他有生意往来。 杨七又专门给江南的李家三爷,陈家四个表哥,一众姻亲故旧,都写了信。强调说并州吴家,不好相与,不可与之深交。 吴家上一代家主是并州下属的齐县县令,四十多岁就因病亡故了。四个儿子,长子吴大宝,是现任的吴家家主,大农户,很自作聪明的性子。次子吴二强,三子吴三雄,都是大农户,没有出仕,没什么主见,很听大哥的话。家里的土地很多,以务农为本。只有四子吴四信,不爱务农,把田地卖给了三个兄长,自己拿了钱,到处寻生意做。跟本县的一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双强木料行,生意做得不错。 吴四信木柴生意发了家,又盯上了茶叶生意。他到处探听茶叶的零售价,批发价。想找到茶叶产地,给比首批价略高一点的价格,把货源抢过来。 没想到几家着名的茶厂,全拒绝了他。后来又发现,很多与他有联系的商家开始疏远他,甚至断绝了往来。他有些纳闷,都说商人重利,这些人放着钱不去赚,为了什么啊? 第73章 杨吴见面 结下梁子 杨七茶叶生意极红火,日进斗金。六年间,她逐渐又承包了一些茶山,也买下不少适合种茶的小山,让当地山民种茶,采茶,给丰厚的工钱。又借助英王、张家、李家三方势力,共同成立了一条茶叶专运队。四家联手,在大燕形成了茶叶生意的半垄断。 吴四信一个木柴晋商,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事。他不死心,花着重金,多方打听,终于从多条信息中,总结出来,茶叶生意的决定权,是在弘农杨氏英王的侄女杨七小姐手里。只要杨七小姐不发话,茶叶就甭想大批量的经营。 吴四信就千方百计地求见杨七小姐,最后求到张当家的那里去了。张当家见了吴四信,心说这姓吴的也太年轻了吧,二十来岁的年龄,就能做挺大的生意了,真是后生可谓。又转念一想,自古英雄出少年。杨七多大年龄起家的,封长青多大年龄独当一面的,李圭多大年龄上榜的。 无论如何吴四信,也算是个能人了。这人长得还极威风,身材很高大,浑身肌肉。看他行动间,似乎练武到了一定的水平。穿着寻常麻质长袍,披了青灰色大披风,头戴乌纱双层幞头,脚上穿了牛皮乌靴,左手上戴了两枚豪华的虎头戒指,虎睛是黑宝石镶嵌。皮肤白但不细腻,浓眉大眼,眼中精光乍现。鼻梁高挺,嘴唇却秀气。 张当家与吴四信谈了一场,觉得这个人挺能耐的,介绍给杨七见识见识也好,杨七不老说她缺人才吗,或许可以合作呢。 张当家找杨七一谈,杨七想了想,就决定要见一见,吴四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约在图书馆后园一见。吴四信早早就到了,向茶房叫了一壶茶。看一众人在收拾园子,摆设大花盆,花盆中是一株株含苞待放的杏花,还有很多松柏常青的盆景。放好后,用一些用竹笼罩着,蒙着厚厚麻布保暖。就问那些人,这是要做什么? 那人说,明天起,图书馆后园要办花展了。以杏花,桃花为主,常青盆景为辅。吴四信奇怪,二月中有杏花不稀奇,桃花怕还没那么早吧。一个匠人就说:“客人不知,我们东家在郊外的庄子上盖了许多暖棚。这两年,煤炭上市了,价格比柴炭低很多。东家就让在暖棚中种桃花盆景了。不瞒客人说,明日午时,还有一些牡丹盆景呢,要放在室内展览。” 吴四信一听,眼前一亮。吴家的庄园土地很多,几个兄长都是务农的好手。不如跟杨七这东家说说,重金学习她的暖棚技术。要是也能种出反季节的鲜花、蔬菜,那不是赚大发了。 杨七吃了朝食才过来的,她是想见一见吴四信,但根本不想跟他合作。从这人的种种行径,杨七觉得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杨七看了一眼坐在阳光下喝茶的男人,这人年龄有二十多岁吗?长得到是硬朗帅气,仿佛还有些面熟。 吴四信见有个小姑娘看他,也打量了一下对方。这女子好矮哟,团团一张小脸,白嫩嫩,软呼呼,像个糯米团子,有十四五岁吗?觉得面熟,又有些想不起来。 过来过去的伙计都对她行礼,口称东家。吴四信瞬间明白,这就是杨七小姐吧。几年前在杨家祖宅见过,就是马惊了被吓着的小姑娘。几年过去了,怎么看上去还是个没长成的小丫头样,她真有那么大能耐?心里想是一回事,还是恭敬地站起来道:“杨七小姐吗?你好,再下叫吴四信,山西并州人,与朋友做些木柴生意。” 杨依依冲他点点头:“我知道,我听二舅父说了,你不让他在并州地界买卖木料,说你家经营数代了,怕外乡人来捣乱。据我所知,令尊是当地的县令,什么时候做木柴生意了?陈家人从不仗着是工部侍郎的姻亲,欺负别人。却有人仗着自己是地头蛇,欺负外乡人呢。” 吴四信一听这话,想了想。原来陈家是杨七小姐的外祖家,怪不得她不肯把茶叶批发给自己,这是替他舅舅家鸣不平呢。 吴四信道:“杨七小姐,我不知,陈老板是你舅父。即使知道,也不耽误我这样说。商人重利,能不让别人分一杯羹,自然是好的。” 杨七道:“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双重标准。对我来说,你也是外地人,是外行人,我好好的茶叶生意,为什么要让你分一杯羹呢。” 吴四信语塞,想了想道:“那什么,在商言商。我看这几年,大燕饮茶之风日盛。周边的胡族也开始习惯饮茶,茶叶俨然成了热乎买卖。大燕这么多人,还有外族这么大地盘,七小姐想独霸是不可能的。商人争利产生一点小误会,又没有流血伤人,为什么不能合作?我出比正常价格高一成的价格可以吗?” 杨七道:“你的为人我虽不太了解,看你行事,不对我的胃口。你满口谎言,又喜欢仗势欺人,我信不过。你本可一开始就向中兴的西市批发处,或者在中兴图书馆的门市处询价,请求合作。却直接与茶叶产地的人联系,想撬人墙角。现在不成了,就到处打听消息,非要插一手吗?你不用出高价,就正常去西市的芙蓉商行拿货就是。我给你的价格跟给别人的价格一样。” 吴四信冷笑:“我批发的量大,怎么不优惠些?我要的是茶山直接走茶的价格,可以加一成,不是市场上的批发价格。” 杨七道:“我凭什么要跟你合作?第一,我不缺钱,第二,我不缺人,第三,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不可能给你茶山底价。那些茶厂的人,运输上的人,各路经手的人,都要一层利润才可以持久合作。如果你要的量足够大,我可以吩咐商行让价一成。” 吴四信看是个小姑娘,态度上不想合作,心里有气,故意调戏道:“姑娘想与我有关系?那也可以,你可以嫁给我。我不嫌弃你矮,也不嫌弃你长得不好看。为了生意,我可以牺牲。” 杨七一听大怒,这死玩意的,满口胡说八道。杨七最烦别人说她矮,说她长得一般。何况这人竟说她长得不好看,这是触她逆鳞呢。谁要嫁给他,也不打盆水照照他那奸商的嘴脸。 看他那个体格和架势,打是打不过的。就是让园里这些伙计一起上,也未必打得过,要是损坏了这些鲜花就不好了。 忍着气道:“我是弘农杨氏嫡出,便是五望七姓之家,也嫁得进去。并州吴家,乡野农户。你,一个商人,就不要说那些痴心妄想的话。酒逢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杯多。我们以后,不必再见面了。” 说着就站起身来要走,吴四信有些着急,用手去拉杨七的袖子。杨七气坏了,用手去推,推不动。眼见地打不过,怎么办?就对一个伙计说,快骑马出城,去找我五姐夫尉迟将军来救命。 吴四信还在这里纠缠,杨七悄悄从腰间的小袋摸出一个纸包,用指甲抠破了,趁吴四信不注意,往他脸上一撒。吴四信被扔了一脸不知道什么东西,眼睛被迷住了,更不肯放过杨依依了。把她紧紧揪住,厉声问她:“杨七,你想害我。这是什么东西?有没有毒?” 杨依依把银戒尺摸出来,没头没脸的打。可吴四信就是不撒手,一个劲让她给解药。伙计们上前来围攻吴四信,被他一脚一个的踢翻在地。 直到尉迟殿臣骑快马赶到图书馆,见两个人还在纠缠。那个陌生男人一手揽抱着杨七,一手用茶水清理眼睛。尉迟殿臣夺过一个伙计手里的扫帚,狠狠地扫向那个男人。吴四信听到破风声,觉得不好。松开杨七,往后躲去。 尉迟殿臣下了马,扶过杨七站稳,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为何欺负我妻妹?” 吴四信道:“这位仁兄,我是晋商吴四信,正跟杨七小姐谈合作,生意谈不成,也不必下这样的黑手呢。不是我欺负她。你看我眼睛,是杨七小姐算计我。”一边说,一边用茶水清洗眼睛。杨七暗恨,为什么没放一包石灰呢,这面粉,也不能把这人伤了。 杨七道:“五姐夫,这人强买强卖,要茶叶。我不同意,起身要走,他拉我衣服,我才扔他一包面粉。他就趁机撒野想害我,你千万不要放过他,把他抓起来,送官。” 尉迟殿臣示意身后的四个近卫,上前捉拿吴四信。吴四信得知脸上的是面粉,也不担心了,把茶水往脸上一倒,冲洗了眼睛,适应一下。看四个军士冲他过来,有些不甘心,就与那四个人激战起来。尉迟殿臣在旁边观战,见吴四信武艺高强,十分勇猛,以一抵四,不落下风。心道,怪不得杨七让人喊自己来救命,想必是看出来这人不好对付。一般的健仆走卒根本不能把这人怎么样,看来还是得自己亲自出手。 想到这里,走上前去道:“吴四信,我不想伤了你。妻妹要告你害她,你何不去县衙与她辨个清楚?” 吴四信张狂一笑:“凭什么?这地方是杨七小姐的地盘,是她约我在此商讨。我按时赴约,她却不肯合作,还咬定是我要害她。我要说她是贼喊捉贼,不知道县令大人信不信?我知道杨家是宗亲,姻亲也都是厉害之辈。我一个外地商人,要是不明不白的招了官司,只怕进了大牢,被人害了性命也不一定。” 尉迟殿臣这人算是个内敛的,很少生气,听了这话,也有些厌烦眼前这个人。看旁边的伙计手里还有一根抬花盆的杠子,就要了过来。用棍子指向吴四信,还要劝几句。杨七有些不耐烦了,说道:“五姐夫,你莫要与这种无赖说闲话。先抓起来送县衙,让县令问他。” 吴四信并没有把尉迟殿臣放到眼里,觉得这人看着凶狠,但一直光动嘴不动手,未必有多大能耐。说不得,有些人仗着父兄的功劳,进军营混个军官当当。但一交上手,才发现,尉迟殿臣武艺高强,在他之上。更兼力气之大,不可想象。十几个回合,就把他打翻在地。尉迟殿臣不愿意伤人,收着力道呢,就这吴四信也受不了,两只胳膊都肿了,疼痛难忍。四个军士把他押着,吴四信的两条腿也打战,屁股上挨了一脚,此刻生疼。这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到了长安县县衙,还遇到了熟人,县令姓崔,是英王妃娘家的第十一个侄儿。崔县令约有三十五六岁,身高六尺,脸型细长,细眉长目,略有胡须,面皮黄白。为人稳重,不苟言笑。崔大人受理了此案,一看原告,心里就想,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杨七这小祖宗。问了事情的经过,沉吟了一会儿,有了主意。 吴四信轻薄官家女子,事实清楚。笞二十,罚金十贯,给受害人赔礼道歉。生意之事,本是你情我愿,吴四信强迫买卖,再罚金十贯,以示惩戒,以后不可再犯。 杨依依见好就收,也不想与无赖结下死仇。看着吴四信挨了打,就谢了县令大人,跟着尉迟殿臣回走了。 崔县令让手下给吴四信上了伤药,让他爬在胡床上。问他:“吴四信,你能与尉迟将军过招,想必武艺不错。那尉迟将军天生神力,在军中没几个人能是他的对手。还好,你只是犯了小事,将军也是手下留情了。我有意让你投效清河崔氏,你觉得如何?” 吴四信道:“今日晦气,买卖没谈成,还挨了两顿打。没想到,杨七小姐还有这么厉害的姐夫呢。投靠崔家就算了,人家是世家大族,规矩多。我一个商人,自由自在惯了,除了发财,别的不感兴趣。” 崔县令道:“你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惹杨七小姐。尉迟将军虽厉害,却不如杨七心狠。你可听说,颍川郭家的下场,还有那兰陵萧家长房的际遇?两个世家大族呢,在杨七手里没走上几个回合。我姑母现是英王妃,对内里的事知道的很清楚。杨七狠起来,连亲爹都敢打呢。什么哥嫂姐妹,只要敢动她的钱或她的人,那是不会轻饶的。她今日如此轻易的放过你,看来你有让她畏惧的地方。” 吴四信见崔县令说得实在,也认可了这人。刚才的情形,崔县令分明是高拿轻放了,笞刑的人下手不重,事后不给了伤药。想一想才道:“小人在并州做木柴生意五六年了,赶上大同建行宫要木料,大大赚了一笔。有陈姓客商到并州地界上收木料,我想着,就连最易生长的杨树尚需要三五年才能成材,普通的种类,都是十年树木,上好的木料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长成。资源有限,怕那人影响我的生意,就把他赶走了。没想到,那陈二爷是杨七小姐的亲舅父。无意中得罪了她,她就在各处放话,不让与我做生意,我觉得事事不顺。着人细打听,都是零碎的信息,我从中总结琢磨,才知道是杨七下的绊子。” 崔县令道:“刚才听杨七小姐说了事情的原委,这件事真不赖杨七小姐,是你做事在前。你嫌人家影响你的生意,把别人赶走,现在别人怕你影响人家的生意,拒绝你也是正常啊。那陈家以前只是个农家出身,陈家主还是个赘婿,远远比不上你吴家的。可今非昔比了,陈家五个子侄均科举上榜,任了官,陈大公子现在都是正五品了。在下出身于清河崔氏,得家族之荫,从九品熬到七品用了十二年,去年才升任长安县县令。可陈家的五人,一任官就是从正七品开始的,他们又年轻,又有科举考试的成绩在,还有杨家这样的姻亲帮扶,前途不可知呢。你一个农家子弟,商人出身,何苦惹他们家。” 吴四信道:“是,之前不是不知道陈家跟杨侍郎家是姻亲吗?更不知道他们家的孩子如此能耐。我也觉得这件事,做的过分些。但我是真心跟七小姐合作的,她茶山上的茶叶,按批发价多一成,她不是也能得不少好处吗?大燕这么大,她还能把全国的茶叶垄断了吗?” 崔县令道:“这你不知道,茶山上下来的茶青,要送到茶叶加工厂,晾晒,炒制,包装,再运输到各批发点。各处批发点都是杨七的亲朋好友,如中兴西市的芙蓉商行,就是英王家我两个表妹的买卖。杨七与两个堂姐交好,故意让她们赚一成的。东市的李家茶庄,是英王侧夫人的生意了。洛阳商业街的陈氏茶行,是杨七外祖家大舅母经营的。还有张家牙行,燕兴邸,兰家商行……总之,各处批发的茶庄,赚得都是杨七愿意给的利润。” 吴四信听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杨七还挺顾念亲朋好友的。只是不知道,崔县令头次跟在下见面,为什么把这些内情告诉我这个外人。” 崔县令道:“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嘛。杨七对这么多人好,对我崔家却没什么大恩。我们崔家听着体面,其实子嗣众多,也不是人人都过得富足。像我,只勉强算是个温饱线上而已。我看你是个能耐人,就想结交一番。有什么话,自然要说透了。” 吴四信道:“可我只是个商人,你结交我,我也不能把钱平白地给你啊?总要想出个什么项目,合作起来,共同发财。” 崔县令道:“你想做茶叶生意,我也想做。我朝有规定,五品以上官员不得经商。好在我只是七品,就是做点什么,只要上下打点好,无碍的。可我是有官职在身上的,还是京官,总不能离岗亲自去经营。你想做茶叶,我倒是有条路子,就看你敢不敢了。” 吴四信一笑:“有什么不敢的,只要不是性命攸关的,我都敢试一试。” 崔县令道:“崔家三房有个堂兄,叫崔祥,受朝廷委派,是驻南诏国的使节。南诏国在大燕的西南角,那里的气候,特别适合植物生长。山上有许多野生茶树,有的都几百年了。当地人虽不懂制茶,也知道用那些古树上的叶片泡了水饮用。取其味道清香,比清水更有口感,经常喝能清火利咽,除腥解腻。堂兄每次回京述职时,会带一些给家人。我是喝过的,味道独特,应该是茶的某些品种。” 吴四信听了这话,琢磨一番。问道:“吴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去南诏做茶叶生意?这行吗?毕竟是夷族的地盘啊。” 崔县令道:“你从茶山批不到茶,从那些茶庄去批发,就比成本价高了不少。杨家是宗室,势力不小。还有众多的姻亲,以你之力,不能与之抗衡。就是你撕开一个口子,杨七联合几家,用价格挤兑你,你也是受不了的。不如,避开她。我让家兄帮忙,让你进入南诏,在南诏那边开发茶山,成立茶厂。产的茶叶,直接以南诏的名义,销往西域,吐蕃,匈奴,室韦,甚至更远的俄国。这些胡族,又不象汉人,对茶叶品质要求很高。他们喝茶,就是为了健康。茶可以帮助消化,能补充一些奶制品和肉制品中没有的东西。” 吴四信道:“我可没制过茶呀,胡人再不讲究,也会对比呀,总得像茶的样子嘛。” 崔县令道:“哎哟,杨七的那些茶厂,里面有很多工人与当地山民。那些人中间,什么脾气的都有,就肯定有爱财的。你多花些钱,多方打探一下。你不是最善于总结消息,我相信,总能知道个大概。你找些能人,多试验几次,一准就成了。” 吴四信大喜:“多谢崔县令指点,在下一定照办。就是不知道,崔大人想要多少好处?” 崔县令道:“我就是出个主意,家兄才是你用的着的人呢。这样,我不贪心,一共分十股,我占一股,家兄占两股,其余的都是你的。” 吴四信眼珠子一转,就同意了。山高皇帝远,到时个账上动个手脚,想给崔氏多少,崔家也没有办法。 杨依依心情不好,跟着尉迟殿臣去了五姐的春芥院。刚到主院门口,两个小炮弹就冲出来,直奔尉迟殿臣。尉迟殿臣笑呵呵的,一手抱起一个黑小子,任他们在他脸上亲上一口。两个孩子嘴里喊着阿父阿父的,叽叽喳喳地说今天在家的趣事。杨七在一边酸溜溜地道:“姨母这么大个人,玉儿、岫儿就没看见,也不知道叫人一声。” 两个孩子才笑着叫了一声:“七姨母好。”听到说话声,屋里的杨荠抱着女儿迎出门来,看这几个人在门口笑闹。 尉迟殿臣放下儿子,接过来小女儿,在女儿粉嫩的脸上亲了一下。三个孩子,只有小女儿还稍微白一点,随了母亲的相貌。尉迟殿臣这样的颜控自然喜欢得紧,只要在家里,就是陪妻女。 杨芥笑问:“将军,你今天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过几天才有空回来吗?七妹也跟你一起来的,有什么事吗?” 杨依依闷闷不乐地把今日的事讲了一遍。杨芥道:“幸亏曲池坊就在城门边上,将军的驻地又是离城最近的,进城快,不然就让那姓吴的给欺负了。” 杨七道:“我与那吴四信的梁子是结下了,看找到机会,不好好教训一下子他。” 杨芥道:“吴四信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惹谁也不能惹我们家小七妹呀。小七要狠起来,要人命的呢。”说着,就笑出声来。这么些年,能欺负杨七,把她气成这样的,吴四信算是第一个。 反正,杨七就在隔壁住着,也不着急。几个人吃了饭,人家夫妻眉来眼去的,杨七就嫌乎腻味,摸摸两个外甥的小脑袋,又亲了一下小外甥女,干脆的告辞回去了。 第74章 盐方到期 谋划后路 时间过得太快了,一进秋天,李夫人找杨依依来了。杨依依那精盐制作技术出让的的合同到期了。李夫人想续几年,杨七想了想,推辞了。让李家给她三万贯,把制盐技术买个终身使用权,以后李家随便使用。不过,李家盐业不能是独家生意,杨七自己准备插手做盐业了。 李夫人自然非常不高兴,好好的生意,有人要插上一手,对李家的盐业生意影响有多大,谁也说不好。就建议说:“依依,你要是觉得给钱少,李家可以给你分成。你现在生意这么多,肯定忙不过来,老关系了,还是合作为上。” 杨七对李夫人道:“大燕这么大,人口众多。还有外族的生意,一家独大,也不长久。而且,我做盐,不光是为了赚钱。主要是在找退路,要的是天涯海角的地方。” 李夫人不解其意,就让她说个明白,她好跟李家人去说。 杨七道:“凡事,盛极必衰,大燕建国以来,发展很快,人口激增,百业兴旺。皇帝野心勃勃,有继续开疆扩土的意图。可是内乱已悄然酝酿,皇帝的五个嫡子都已成人,夺嫡之争,就在眼前。大伯父与五叔父又与晋王走得近。倘若,晋王夺嫡没成功,我们会不会被新帝猜忌。” 李夫人想了想,叹口气道:“嗯,晋王在皇子中,最有才华,可惜他不是长子啊。现在的太子,也是有许多人支持的。谁也拿不准帝后的心思,不能看到未来。” 杨七道:“三次科举的成功举办,让很多普通出身的士子进入官场,原来的世家贵族子弟晋升缓慢。比如陈家的五个表哥,起点都是正七品,这才几年,大表哥都进了正五品。李家的圭表哥更能耐,已进了中书。那些世家贵族心里对朝廷的科举政策和均田政策不满已久,新旧矛盾也是一触即发。杨家是宗族,只能占在皇帝一边。可是,夫人也知道,百年世家,千年望族,万年簪缨。那些人的势力,我们想象不到。要是对上了,杨家可能会输得很惨。” 李夫人点点头道:“是啊,这个不好说。南北乱世几百年,皇权更替比走马灯还快些,倒是那些世家望族,一直存在着。” 杨七笑了:“就是啊,他们为什么能存在着。就是会安排,在乱世中,或避其锋芒,等太平后再现身说法。或挺身而出,选定主君,平定天下,走向权利巅峰。” 李夫人道:“道理我都懂,你的退路与盐业何干?” 杨七道:“不瞒夫人,天下出盐的地方甚多,我相中了海之南的琼州岛。那里远离中原,与海安县隔海相望,最近的距离也有几十里的大海隔着。整个海岛易守难攻,资源丰富,建设好了,真真的世外桃源。有海必有盐,我手握制盐方子,定能赚很多财帛。这样的利益,才能打动晋王这样的盟友。也只有他,才能在琼州安插咱们的人。将来,如果中原乱了,我不确定大伯父与父亲会有什么决定,咱们几家的妇儒,还是可以撤到岛上避一避。” 李夫人听了,长叹几声。最后说道:“好吧,你说服了我。如果在琼州岛有什么需要我李家帮忙的,只管说。只求你,安排退路时,务必把我的儿女,娘家人都考虑进去。” 杨依依不光想退路,也在想逐渐跟李家分开生意。现在有了英王的燕兴邸,张家的远商队,还有杨依依自己的不舍商行。从运到销,都不必只跟一家合作了。朝廷虽然放开盐业专卖,可太子等人全靠盐业谋利。没有皇家插手,这买卖不好做。要想做盐,还是要找晋王才行。 杨七特别依赖她大伯父,有了想法先找英王。英王这人,头脑拎得清,胆子又大,做事又细。关键是宗族里有身份,包里有钱,手里还有能人。英王一听杨七的意思,认真想了想,自然满口同意。 然后两人又去找晋王说,晋王自然是愿意的。大燕建立十年后,文帝为了笼络人心,让天下百姓日子过得更好些,开放了盐业生产。目前,海盐、湖盐、井盐、岩盐,都开发的不错。只是朝廷派出巡盐的人中,有一多半是太子的人,晋王想插手,必然会引来太子的对抗。 杨七就跟晋王说:“井盐、岩盐的开发比较困难,劳作辛苦,运输还不方便。主要还是弄海盐,海很大,盐取之不尽。淮盐、鲁盐,开发已久,利益都在明面上,就不要争了。留给江南李家跟太子那边合作就好,不要动他们的利益。一边是英王的亲戚,一边是惹不起的太子势力。主要是开发广州与崖州那边的盐,尤其是琼州岛。那里离都城路远,运输不便,监管也相对弱一些。只要晋王把自己的手下得力的人派到广州、罗州、崖州,能当上郡守最好,就在罗州建制盐厂。把岭南的盐业往那边集中,由燕兴邸,张家商队,李家商队,不舍商行共同承担运输,从广州中转,销向全国,甚至外族。” 晋王觉得有些动作过大,嫌费事。杨七鼓动他说:“臣女手里有精盐的制作方法,只要加工一下,就能比普通的盐价格提好几倍。人可以不喝茶,不吃水果,不穿丝绸,绝不可能不用盐。现在,咱们手里有技术,还有运输团队,又不愁销路。只要加上朝廷的盐业授权,就能马上营利。而且,是一条长期的致富门路。以后,晋王殿下有了钱,就可以更好地兴办科举,兴修水利。国家富强了,就有了开疆扩土的底气。” 晋王听了满怀激情,就想着试一试也好。以前朝廷实行盐铁专卖,也是因为这是人人都需要的物资嘛。杨七还向晋王建议,最好把她表哥陈栋派到琼州当郡守。反正那地方,谁也不爱去,就不会嫌弃陈栋的官职定高了。 琼州在海之南,传说荒凉少人烟,还多蚊虫,有瘴气,自来是流放之地。但异世来的杨七心里清楚,琼州是个好地方,这里四季皆如夏,一雨便成秋。天气是热了些,但植物资源,海洋资源极其丰富。而且与大陆不相连,隔海相望,易守难攻。要是世道乱了,真是个好退路。就想要陈栋先过去,在那里搞搞建设,把底子扎下来。 陈栋成绩挺好,一直想进中书,等来的消息却是让他去琼州当郡守,心里一凉。杨七约他去茶楼一叙,他满面愁容,哎声叹气的。杨七看了就笑,给他倒了一杯茶。 陈栋叹气道:“哎,以后啊,想喝口好茶,都不容易了。你表哥我,很快要外放去琼州了,说不定这辈子都回不来呢。琼州可是天之涯,海之南,荒凉流放之地。” 杨七道:“我早知道了,是我建议晋王把你安排过去的。” 陈栋眼睛都瞪圆了,指着杨七道:“杨七,我从来没得罪过你吧。你对别人那么好,对我就这么狠。” 杨七道:“表哥,您先别急,听我解释。琼州的气候呢,确实热,一年有三季都像夏天一样,只有冬天还舒服些。加上蚊虫多,有瘴气,所以人人都传说那里不好,没人愿意去。但是,那真是个好地方,植物资源丰富,海洋资源更是丰富。你要是治理好了,有吃不完的美味水果,上好的海鲜大餐,稀有的珍贵木材,还有能赚大钱的海盐。” 陈栋道:“我不稀罕,我土生土长的中原汉人,家人朋友都在大陆,根本不想去那个海岛受罪。” 杨七道:“你懂什么!这些年,咱们杨家、李家、陈家、还有与我们相关的姻亲故旧,都发了大财。不知道多少人眼红,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夺嫡在即,英王与杨侍郎是站晋王一边,可高相与韦家、史家、王家都是占太子一边的。在我看来,太子胜了,会收拾杨家,我杨家人在劫难逃。晋王胜了,此人面善心狠,晋王妃巨贪,又与我不睦,对杨家如何不知道,对我和陈家未必有利。现在天下太平还好些,如果有一日,天下大乱了。我们该何去何从?我盘算来盘算去,琼州是个好的退路。离都城远,还隔海相望,易守难攻。如果天下太平,就是表哥一个人受点罪,在荒地当官。要是天下乱了,我们就去投奔,躲过兵灾,再回中原经营。” 陈栋听了,深深地看了杨依依一眼。才道:“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明明天下太平,就大燕的国力,周围势力没有对手。不过,你既然有这想法,我听你的。” 杨七递给他几页抄写的名册道:“我都替你想好了。这是我向晋王要的,三次科举考试,岭南籍考生的名册和履历。你看一看,有没有可以用的人。他们虽然没有考上进士,但都是读书人,颇有见识。也更习惯南方的气候,熟悉那边的情况。你好好地招揽他们,让他们为你所用。另外,广州、罗州,都会安排晋王的人,不会难为你,可互相扶持。”陈栋看一眼,收下了。 杨七又递给他几页纸道:“这几种灭蚊的方子,小宛姑姑提供的。你先带走一大批药草,到岛上再看看那里有没有这样的药草,要是没有,明年就安排人种。以后,我让广州那边的李家商行,给你提供岛外物资。”陈栋点点头,收下灭蚊药方。 杨七打开一张图道:“你去了之后,主要是搞好海防,防止敌人登陆。其次在崖州扩建城市,修建城池。多建规整的宅子,寻找有天然洞穴的山,建仓库。万一我们过去了,也好安置。地皮好办,你做郡守,说了就算。修海防,修城池所需财帛,你向朝廷申请。要是朝廷拨款不够,就冲我不舍钱庄借。看,城市规划图都比对着海南岛的舆图画好了,不着急,慢慢来。”陈栋看了看规划图,点点头。 杨七再道:“务必要跟当地的土民搞好关系,要注意保护环境,杀灭蚊虫。见了臭水沟子就填上,把路修好。见了淡水水源,就好好养护,不要过度滥用。砍多少树,就补种些树苗。那些南方的水果,不好长途运输,就组织当地百姓,制作蜜饯,晒成果干,或晒干磨成果粉。海产也可以晒成海鲜干,最主要是晒盐,那是收入的大头。我会让李家给你支援一些能工巧匠,琢磨制盐技术,争取生产最好的盐。”说着递过去一本厚厚地笔记。 陈栋打开略翻了一翻,把琼州岛的各种情况都写得详细。是封长青、白先生、张当家,李圭、杨荆、杨依依几个人共同编写的。杨荆负责查阅资料,李圭复制南粤舆图。封先生负责在家乡广州的见闻、习俗、气候等等。白先生负责指点琼州岛的政治安排,制定规章制度。张当家负责琼州到大陆的运输,如何建立船厂,修建什么样的大船。什么季节起什么季风,海运注意事项等等。杨依依写要求和建议,如何扩大城市建设,如何建造适合琼州气候的房屋,如何利用天然山洞建制仓库。如何制海盐,如何制精盐。如何种药草,如何晒果干,晒海货,如何制椰子粉。还专门提出几样设想,人工养殖海水珍珠,寻找水晶矿,炮制大型海螺标本,还要引进咖啡种植,引进可可豆种植,大量种植甘蔗制糖,大量种植胡椒。 陈栋看得头晕,什么是椰子?什么是咖啡?什么是可可豆,人工养殖珍珠行吗?杨七怎么知道岛上有水晶矿?海螺标本有什么用? 看表哥一脸问号,懵圈圈的。杨依依就笑了,一一为表哥解释。 琼州岛水果种类多,有香蕉、芒果、菠萝、木瓜、杨桃、蕃石榴、龙眼、荔枝、绿橙、椰子、菠萝蜜、黄皮。种类太多,杨七没去过,一时也说不清楚,待陈栋去亲眼看了才明白。热带水果不能长途运输,但可以制作果干,晒或油炸都可以。在秋冬季节运到大陆,肯定能销售出去。椰子的水饮用非常好喝,喝完了,里面的果肉刮下来,晒干,磨成粉,味道也很特殊。全大燕只有琼州有椰子,只要离开海岛,不到百里,就只长叶子不结果实了,就好比淮桔北枳一般。 咖啡是离大燕非常遥远的非洲产的。是一种植物种子,经过烘焙,可以制作成让人兴奋提神的饮料。可可豆是南美洲产的,可以制作一种美味且耐放的食物,吃一块可以迅速补充体力,舒缓情绪。 胡椒更是大燕人喜欢的香料,从天竺国由僧人带入大燕,大陆虽有种植,产量小,而且品质不太好。她分析过琼州的气候水土,觉得可以试一试。所以,重金委托波斯邸的胡商给她找天竺的种子呢。 人工养殖淡水珍珠的实验是成功的,江南李家已经掌握了淡水珍珠的养殖技术。海水养殖应该也不会很难的。杨七有详细的技术指南,必要时可以让绿豆去一趟琼州岛指导操作。 上古时代,人们曾经用贝壳当货币使用,可见还是很喜欢那些五颜六色的贝类。琼州岛四面是海,人口还不多,岛上的渔民多有赶海的习惯,常能捡到大型的漂亮贝类。它们经过防腐去臭的处理,刷上清漆,就是最精美的艺术品,运到中原,定能卖个好价格。防腐去臭技术,通善医馆就能给。琼州医疗落后,准备让柴胡姑娘领五个女医,跟着一起去琼州。在当地人中收些愿意学医的孩子,一方面教导医术,一方面给当地人治治病,落下个好人缘。闲来,也能指导种药草,采药,加工药材。当然,也能指导制标本的技术。 水晶矿不确定,主要是以前有岛上的人无意中找到两大块透明的水晶,在西市上卖了高价。这个不着急,就派几个人到岛中部的山上寻一寻,找到了更好,找不到也不碍事。 种甘蔗制糖,这是杨七发家的本钱,现在李家已经完全掌握了制糖的技术。杨七想着,在岛上也试一试,糖对人们的生活有很大的用处,用好了,可以说是战略物资。 陈栋问:“你的印刷技术不错,怎么不在琼州建厂?” 杨七道:“自然是要建的,还须等合适的时机。民以食为天,前提是你先把岛民的生活搞好。那里的人受教育程度不高,皆因生产力低下。加上运输不便,很多人没有房子,生活艰难。吃不饱住不好的情况下,你印书,他们也不一定认账。等过几年,你建设好些,人们生活富足了,我再办印刷厂。” 两人聊了整一天,喝茶都喝撑了。陈栋心里沉甸甸的,这么多事,很多是他听也没听过的。明明杨七比自己小,为什么比自己知道的多。陈栋也是才考上功名的书生一个,乍一听这些仿若天方夜谭的话,心里不可能平静。 关于陈栋外任琼州的事,大多数官员都选择视若不见。那个鬼地方,去一趟来回路程需要近八个月,还得渡海。岛上的原住民粗蛮,生活落后,对外来者也不友好。众人想着,这陈栋成绩不错呀,莫不是陈栋得罪了什么人,明着外放做官,实则近似流放贬职。 太子一伙就见不得晋王举荐谁,哪怕是琼州这样的荒蛮之地。就有人上奏说:“陛下,陈栋科举新上榜,不易职位过高,不如到琼州的通十县当县令就行。同期的上榜人员,除了前三名,大都是七品起身。” 皇帝听了只皱眉,一时没有下决断。下朝后,皇帝与皇后商议,他觉得晋王的安排有些奇怪,一个新手的科举进士,怎么安排那么远。明明这陈栋的成绩比较靠前,皇帝还考虑让他进国子监,当个博士或助教什么的。 皇后微笑道:“武儿早跟我说过了,那个陈栋是杨七外祖家的表哥,人聪明能干。这次派他去琼州,是想让他把琼州的海盐开发出来。世上人人得用盐,盐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琼州四面皆海,盐是取之不尽的。杨七又精通制盐之术,她的表哥可以配合她开发盐。陛下不是想向北打吐谷浑和高句丽吗,打仗就得用钱呢。” 皇帝道:“咱们大燕的盐业,一直很发达。但也没见着多收多少赋税,一年比一年少呢。我看,还是以农业为本。” 皇后把脸一沉:“自汉初以来盐业一直由朝廷专管,汉武能灭匈奴,哪来的钱?不就是实行盐铁专卖,把社会财富集中在中央手里。还不是陛下为了笼络民心,开盐池盐井之禁,让百姓随意采用。后来,太子建议设巡盐史,大燕的盐业实际上控制在太子手里,他一直代管着全国的盐业督察。太子一伙与盐商勾结,赚得是盆满钵满,国家赋税却一点没有增加。” 皇帝听了这话,心情不美妙了。哼,太子一伙可恨。朕开放盐业,是为了百姓生活更方便,地方经济更富足。可不是给让太子私人团伙发财的机遇。 皇帝沉思半天才道:“朕最大的愿望,就是开疆扩土。向北灭了吐谷浑,高句丽,还有辽北那些胡人。向南,打下流求,百越,甚至南诏。武儿的意思,最合朕的心意。他的主张,朕必须支持。朕这就让人找武儿来,商量一下怎么安排。” 过了几日,皇帝下了一道旨:任命李圭为南粤节度使,总管两广事务。尉迟殿臣外调琼州任总督,总管琼州岛的军政要务。新科进士陈栋任琼州刺史,兼管崖州、振州,护国公杨荃调任儋州刺史,兼管万安州事务。 朝内朝外一片哗然,皇帝想干什么?这么放心英王和晋王。虽然南粤比较蛮荒,也不能在同一范围安插的全是晋王的追随者,英王的亲戚呀。万一这些人要生了反心,朝廷岂不鞭长莫及了。 当事人除了知道情况的陈栋,也是懵察察的一头雾水。几个人组了个局,到李圭家喝了一顿闷酒。都是自己人,陈栋在席间把杨七的如意算盘讲了。众人听了陈栋的话,才心里有了底。原来是杨七这死丫头伙同晋王搞的鬼,她上嘴片一碰下嘴片的轻松,这些人却要去极南之地受罪了。 杨荃是无所谓了,杨七是他妹妹。妹妹都想着为杨家找退路,自己男子汉的,更是应该打前阵。 李圭想了一会儿,心里就放松了。挺好的,呆在都城天天跟一群老狐狸打交道,有什么意思。五公主还三天两头的来闹腾,干扰正常的生活。去南粤把城市建设好,在大海之滨,建一座漂亮的别墅。等着杨七,万一真同她说的那般,在中原混不下去了,天下乱了,去投奔他。或者两人都上琼州岛过日子,也很好。人生不过百十年,未必要站到权力的中心就好。 尉迟殿臣甚少发怒的人,心里也不痛快。自己去那天涯海角的琼州无所谓,妻子孩子是带走一起受罪,还是留在都城,两地分居。反正,他是不想离开妻儿的。 众人各有心思,回去就跟家人商量。 李家人知道了,看李夫人来信表述,一是夺嫡在即,怕押宝错误。二是,世家大族对科举不满,或会谋反。总之,希望李家支持在南粤那边留个后路。 李二爷有些想不大通。明明可以在都城当京官,偏因为杨七一个想法,李圭被皇帝派往南粤去了。官职虽然大,离中央也太远了。李大爷与李三爷却想得明白,狡兔还得三窟呢。人杨七一个小姑娘能想到的事,自家岂能想不到。杨七此举,必然是有什么苗头已现。 李三爷代表李家,给李圭写了回信,就一个意思,你就是李家的退路。你需要什么,家里全都支持,不管是人,还是钱,都只管张口。 第75章 南行就任 义成公主 不管众人怎么想,皇帝圣旨下了,都得乖乖地听令。 尉迟殿臣到军营做了交接,骑着马怏怏不快往家走。到了家,两个儿子又是欢呼着迎上来。孩子们喜欢阿父,阿父从来不嫌弃他们长得黑,也不嫌弃他们淘气。经常检查他们的功课,指点他们练习武艺,领他们到军营玩,带他们骑马。可惜阿父太忙了,天天要操练,不能天天回家。偶尔回家一趟,天不亮就出城回军营。 尉迟殿臣一手一个抱着两个儿子,进了屋,一言不发。杨芥拉拉他的袖子问:“将军,你怎么不说话,是有什么事吗?” 小女儿尉迟翠刚学会走路,蹒跚着向尉迟殿臣扑过来,抱着他的腿,嘴里喊着:“阿父,阿父,翠儿想你了。”尉迟殿臣心里一酸,蹲下身来,放下儿子,又抱起翠儿。翠儿格格笑着,亲他两下。 尉迟殿臣对杨芥道:“芥儿,朝廷调我去很远的南边,到琼州岛当总督呢。月底就出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中兴呢。我现在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去那个孤岛,那边我从来没去过,但听别人说,很荒凉。” 杨芥惊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调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将军可是犯了什么错,或者得罪了什么人?一个孤岛,还需要总督吗?” 尉迟殿臣苦笑:“还不是你七妹妹跟晋王商量的结果,晋王要借海盐发财,杨七要借晋王找退路。琼州四周环海,海里的盐取之不尽,那是无穷的财富。晋王一向野心勃勃,想夺嫡,想开疆扩土。皇后一向喜欢晋王夫妇,想打动皇后很容易。可皇帝毕竟是一国之君,一家之主。太子又是嫡长子,皇帝虽然对太子失望,也不会轻易更换储君。被废的储君,通常下场凄惨。所以,要打动皇帝,就要立下更大的功劳。比如开兴疆扩土,比如兴修水利,比如建设国家。可做这些事,需要很多钱。” 杨芥点点头:“我说呢,父王明明不是皇帝的亲侄子,连堂侄子也算不上,就是个族侄,可皇帝待他比亲侄子还好。原来是父王能干,以前真心帮他打天下,现在还能经营燕兴邸帮他赚钱。” 尉迟殿臣看她扯远了,就道:“是啊。晋王要钱,就很纵容杨七的行为。不光是我,李圭要去南粤做节度使了。他一个文人,做什么节度使呢?还不是晋王推荐的。华阴陈家的陈栋去琼州当刺史,你弟弟杨荃去儋州当刺史。琼州虽是个孤岛,可往更南面,还有岛屿,甚至还有国家。边防嘛,立个总督也可以。” 杨芥问:“当总督是不是官很大,也不用天天去军营了?” 尉迟殿臣点点头:“总督从官秩上讲是从三品下,实际权力更大些,周边的军政事务一人独抓,还兼管外交事宜。不用天天上朝,不用天天去军营。” 刚说到这里,杨芥欢呼一声:“太好了,这样,你就能天天陪着我和孩子了。你去哪里我就跟着走,在琼州你最大,谁也不敢管。你回都城述职,我就跟着一路游山玩水,开阔眼界。孩子们也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了。”两个儿子兴奋的一阵欢呼,小女儿也拍手叫好。 尉迟殿臣笑了:“你们这是把外放当旅游呢。听说海之南的岛屿,一年四季都很热,还多蚊虫,有瘴气,条件非常差。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过得习惯呢,要是不习惯,我让人把你们母子再送回来。” 杨芥道:“我不怕,别人能住,我也能。再说,杨七最会享受。她要把那里当退路,必然那里是极好的。她会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当,我们不用太担心。” 尉迟殿臣道:“好吧,一起去。中兴这边都不要紧,我名下的产业不多,都在杨七手里帮忙管理着,每年收分红就是了。” 杨芥道:“我的嫁妆就委托给娘就是了,她手下能人多。都城里留下三十个下人照看几处房产,负责打扫和维护。平日需要用的东西,都让我父王派燕兴邸的人给托运到南边去。” 尉迟殿臣道:“这些,你不用麻烦父王。我去琼州上任,又是总督的官职。会有两队护卫,一路是朝廷下派保护我去上任的护卫。一路是朝廷允许我带岛上使用的私卫,我再组织些退伍的下属与兵士。带着车队,什么东西都能带。” 李圭也不客气,给他三叔写了个清单,要人手,要药材,要财帛。让李家车队给他想法送到广州任上,把节度使司扩大整修一下,旁边的地皮宅子买下来,再给他招一批有身手的护卫。他这边准备带朝廷的卫队,跟随尉迟殿臣一路走,尉迟将军这样的人在身边,安全感爆棚。 李圭这样想,另外两位同路的也这样想。他们可没有朝廷的卫队,只有几个随从。自己武艺也不是多强,当然是跟尉迟殿臣一路走,觉得安全些。 英王心疼儿子,虽说过继出去了,还当了护国公,那也不放心。给杨荃招募了一队人,都是军中退下来的好手。这些人回家乡当农民实在不甘心,流落江湖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经常遭到朝廷各地的驻军剿杀,还是英王惜才,招揽到燕兴邸暂时落脚。现在让跟着护国公去南海发大财,也不知详细,就跟着去呗。 杨依依本想着跟他们去一趟,可是带着两个姑姑着实不方便。这两人就是皇后的耳报神,有点什么,都要向皇后汇报。别的也不怕,就是这后路的事,还是暂时不要让皇后知道。不然,还算什么后路呢。 去南边的这伙人都是自家亲戚,当然要给他们多准备些东西才好。衣服多准备些,尤其是竹衣、夏衫,特制凉鞋。食物更丰富,五香牛肉干、麻辣兔肉条、甜辣鸭肉干、干挂面、油炸面、腊肉、腊肠、干煎饼、压缩饼干、各色酱料、各种咸菜、各色糖果、各色蜜饯、干果仁、水果干、菜干、茶叶、各色调料、白糖、细盐、蜂蜜。 南方医疗条件差,人手也多给一些,让柴胡姑娘领了五个女医,两个男医,基本是全科了。随车携带大量的医书,医疗器材,大量的药材和药材种子。 杨荃夫妇是爱玩的,杨芥娘四个也爱玩,一路上,几个人结伴游山玩水,可高兴了。路过城池时,吃当地的美食,见识当地的风物,买一堆有用没用的东西。路过高山大川时,必要停车游玩,住上三两日。尉迟殿臣脾气好,也纵容他们,随他们喜欢。路程走得极慢,反正这些人也不着急,四个月内赶到就好了。 李圭一路上与陈栋作伴,两人常常讨论,到南粤和琼州之后该怎么下手。把城市扩建到多大规模,建什么样的宅子杨七能认可,当地村庄要不要规划,当地土民要怎么相处? 陈栋忽想起一事来问李圭:“李大人,我怎么听说,五公主看上你了?你放着附马不当,要跟着去南粤?” 李圭看没外人,才小声道:“陈大人,你还不知道吗?驸马都尉,正五品下。既没有实权,又不好升迁。我还不如自己努努力,到老了兴许能混上一品大员呢。现在我二十多岁,已是南粤节度使,从三品呢。关键是有实权,两广可是富庶之地,还不用天天上早朝。” 陈栋听后笑了:“李大人真是高啊。你这种人,既年轻,又有才,还有钱,是没必要当个什么驸马都尉,品秩不高,还得看公主脸色。” 李圭道:“陛下那几个公主,就二公主还好些,其他几个,不提也罢。娶到家遭一辈子罪,还不能反抗。再说,我心中有人了。即使等不到她,我也不会随便找个人来糊弄我自己。即使此生没有缘分,生了儿子,儿子替我守护她。” 陈栋道:“这女子有那么优秀?值得你如此相待。自己护着就罢了,连儿子也想搭上去呢。真没想到,李大人满脑子都是男女情爱之事,为个女子终生守护。” 李圭道:“你不懂,人年轻的时候,千万不要遇到太惊才绝艳之人。不然,这一生,爱而不得的情况太正常了。我遇到了,还隐约觉得,可能要留下终生遗憾。不过,我还是庆幸能遇到。” 陈栋道:“其实,我觉得李大人也是惊才绝艳之人。你长相俊美,学识丰富。兼家财万贯,官居高位。你还不到三十岁,就出任南粤节度使,统管两广,真正是一方大员。朝中多少人想把族中的女儿嫁给你,你就是不松口。如今,连公主都婉拒了。” 都城中,广平公主正在皇后的坤宁宫里跳脚呢。她拉着皇后的衣袖:“母后,儿臣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您就不替儿臣打算?我相中江南李家的李圭了,母后给我们赐婚嘛。” 皇后道:“广平,婚姻最好是你情我愿。母后已经托人去问过李圭好几次了,他没心思娶妻,婉拒了。母后亲自问过他,他说是心中有人了,这一生非那人不娶。我猜,或许是杨七?两人到是般配的很。广平,你是公主,那李圭是商户人家出身,配不上你。虽然他们更改了家庭出身,坚持是农家出身。总归不是贵族,比不上世家大族的底蕴,我看你二嫂的几个弟弟,萧宇、萧阳、萧景都不错。” 广平公主大怒:“母后,我只要李圭。杨七算是什么东西,仗着母后喜爱,就敢跟我堂堂的公主争男人,看我不弄死她。” 皇后也生气了:“你是大燕的公主,要矜持。天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我和你父皇,宵衣旰食,励精图治。才使大燕国力强盛,夷族俯首称臣,不用你们这些公主去合亲,去当人质。你们天天锦衣玉食,打马游乐的,就应该珍惜眼下的一切。杨七是宗室成员,并没犯下大错。只凭一个猜测,你就要弄死她,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 广平公主跺跺脚,出了皇后的宫殿。要了出宫的牌子,骑了快马,直奔杨七的住处去了。没想到扑了个空,杨七没在住处。问了才知道,杨七去看她祖母去了。 广平公主又一股风般地窜向英王府。英王老夫人一听广平公主到了,就亲自到二门来迎接,请入三进院子的宴客厅。让人上好茶,上水果,上糕点。 广平公主也不客气,略拱了一下手,问了老王妃安。然后道:“老王妃,我找杨七。她敢夺本殿下的驸马人选,我要问问她,是不要命了吗?”杨依依心里一惊,忙摇摇头。 老夫人万分诧异,惊道:“不可能吧,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的。公主说的是哪一位,我这个亲祖母都没听说杨七有相中的人了?”杨依依在旁边猛点头,就是就是,心里没男人。 广平公主道:“我说的是江南李家的李圭。李圭平常不结党,不与其他人来往过密。多少人家想招他为婿,他都拒绝了。母后问过他,李圭说他心中有人了,非那人不娶,母后猜测是杨七。现在想想,他家就在杨七的住处旁边,要来往很方便。你们又沾点亲戚关系,不是她,又是谁?” 老夫人摇头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杨七虽然过继到老四的名下,终究也是我的孙女。有我在,肯定不会与公主争的。再说了,李圭现在调到南粤去了,两人从此都见不着面了。杨七玩心大,就想着挣钱,搞慈善,心里哪有那些儿女私情。”杨依依在旁边直点头。 广平公主道:“既然老王妃这么说,我暂且相信,杨七,你敢发誓吗?” 杨七马上举起手:“我发誓,绝对不会跟公主争。而且,我心里没有男人,一个也没看上。” 广平公主没法子,跺跺脚道:“杨七,你等着,要是你敢违背誓言,我要你的命。”说完就飞快地出了英王家。 老夫人严肃地问:“依依,你真的与那李圭没什么?我可告诉你,李圭不行。他是商家出身的,配不上我们弘农杨氏。我们家,一不缺少权势,二不缺少财帛。李圭的优点,对我们家来说,没什么添益。更何况,广平公主是皇后最小的女儿,一向得宠,养成骄横任性的脾气。她盯上李圭,不管他俩能不能成,李圭都会是她关注的人。你万不可卷入,不然,平白多了不好对付的敌人。” 杨七听了,心里一沉,隐约有些失落。不严重,就是有觉得有些酸溜溜的。 广平公主又去太子府,找她太子哥闹腾。让他想办法把李圭调回来,弄那么远,她想见他一面都成了奢侈。太子无奈地摇头:“广平,你不要胡闹了。那李圭调到南粤,是父皇下的旨意,皇帝金口玉言,不可能朝令夕改的。再说了,李圭是英王家的亲戚,应该跟晋王走的近。这次调往南边的四个人,都是英王家的亲戚。我不信,这跟晋王没有关系?你不找你二哥,大哥可管不了。” 广平公主再去晋王府,跟她二哥闹腾。晋王严肃地说:“广平,你太胡闹了。李圭调往南粤,父皇下了旨意,不可能短期内更改。你的婚事,自有父皇母后作主。你们两个不能互补,并不合适。李圭长相虽好些,但出身不好,又对你没有真心,你图他什么?同样的,李圭有才华,能做事,现在当南粤的节度使,就是从三品。人家不图你什么,为什么要当你五品的驸马都尉去呢?” 广平公主非常生气,就对晋王道:“我不管,李圭不娶我,这辈子也别想娶别的女子。不然,我弄死狗男女。”晋王瞪公主一眼,不理她。 广平公主没找到解决之法,气横横地走了。晋王妃道:“现在的女孩子,一点矜持也没有。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也是个自寻婚事的。王爷,我六哥萧佐奉命出使东突厥,在王庭看见杨茭了。” 晋王吃了一惊,问她:“真的,杨茭不是暴病身亡了?怎么可能出现在东突厥?” 晋王妃道:“恐怕不是暴病身亡,而是做出了什么不能容忍的丑事,杨家为了遮掩,不得已放出来的假消息。不然,我六哥亲眼看见的,不就是个鬼吗。” 晋王道:“既然如此,你还提她干什么?她家里人都不认她,我们也只当不知道。” 晋王妃道:“王爷,你不知道。那突厥人跟咱们的审美不一样。我看茭茭头大脸圆,身高体壮的,觉得不好看,那突厥人看着却欣赏得紧。不知道什么缘故,茭茭得到东突王处罗可汗的青眼,在东突厥的王庭里当上了侧夫人。还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孩子都很受宠。” 晋王道:“可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晋王妃道:“杨茭得宠,在王庭活动还算自由。她与我六哥联系了,求我们拉她一把。能回中原最好,如不能,请帮她坐上正妻的位置。要是她能成为处罗可汗的正妻,东突厥将来必然会拥护王爷登基。我想,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晋王道:“你说,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晋王妃道:“我想了很久,迎她回中原是不大可能了。但抬高她的身份,给她一份体面的嫁妆,或许能帮她登上正妻之位。王爷认她为义女,说她和亲有功,求父皇母后给她一个公主的虚名。她自己有一大笔钱在她母亲的一个秘室,想请我们出面,把那笔钱取出来,给她置办成嫁妆送到东突厥的王庭去。” 晋王道:“这不是胡闹吗?怎么可能,父皇母后从来没想过和亲的事。大燕与东突厥目前没有过节,以后可说不准,父皇最大的心愿就是平定四周的胡族。” 晋王妃道:“父皇母后自然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也不愿意得罪宗亲,让他们的女孩去和亲。可现在,不是现成的人选,而且也立住了脚,有了儿子。只要我们略一抬举,就会在东突厥内部多一个自己的人。王爷就去说一说,万一成了,皆大欢喜。不成功,也没事,那就是杨茭的命了。” 晋王叹口气道:“杨侍郎虽然无能,但对本王很是忠心。杨茭是他的女儿,又是王妃的外甥女,我试着说一说吧。” 帝后听了晋王的话,都很吃惊。他们以为杨茭早已过世,没想到落到了东突厥的王庭。不管吧,晋王来求请。管吧,杨茭这个人的品行实在不堪。 晋王道:“父皇母后,杨七有一句话,我觉得很对。她说过,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杨茭能在东突厥王庭站稳脚,又生下儿子。其实对我们来说,是可以利用的。不如,儿子收她为义女,父皇再给她一个义成公主的封号,让她做稳东突王夫人的位置。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高句丽和吐谷浑,与东突厥暂时友好也可。将来真要想攻打他们,也有个自己的人提供一些情报。” 帝后互相看了一眼,无奈地点点头。 十日后,皇帝突然下旨,工部侍郎之女杨茭,数年前失踪,是奉密旨与东突厥和亲。现过到晋王名下,封为义成公主,由晋王负责补送嫁妆一份,英王陪同前去送嫁。 众大臣吃了一惊。义王尉迟新义气的够呛,杨茭明明是逃婚,换了个庶女糊弄我们尉迟家。现在觉得事情过了,尉迟殿臣也被远远地外调到了琼州。帝后就给杨家一个台阶下,明明是个不守妇道的女子,还封为了公主。 英王与杨侍郎都大吃一惊,杨茭逃婚,把杨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老夫人才对外说暴病身亡,遮掩一下杨家的脸面,也给义王家一个交待。没想到,这个孽障,现在蹦跶出来,被陛下封为义成公主,远嫁去了东突厥,对杨家来说,也不知是喜还是忧了。 马上就有御史蹦出来进言,认为这事不妥。皇帝一句话,你认为不妥,那你家的女儿去和亲吧,朕也封她为公主。那御史连忙摇头,说他没有女儿。皇帝就说他因为没有女儿,才敢跟皇家叫板,让他侄女去,没有侄女,外甥女也可以。把那御史弄懵了,再不敢说话。 众大臣见皇帝这样的态度,都老实了,尤其是宗室成员,真怕连累到自己女儿。纷纷赞美皇帝英明,这义成公主封得好,封得妙。能与东突厥联姻,对国家之间的友好往来很有用。 晋王让晋王妃持杨茭的手书,找到那个秘密小院,取了杨茭存在这里的黄金与财帛。朝廷还添了五万贯,按她的要求给办了一份不错的嫁妆。主要是向长青印刷厂购买了大量的印刷书籍,当然不是那些儒家学问,而是佛经、地理、建筑、种植、医术、蓄牧等等方面的书。再来是一些通善医馆的中成药,主治外伤、感冒、痢疾等。又向燕兴邸签了一份供货合同,分五年向东突厥王庭提供依依食品。向李氏商行,定了数千斗的精盐,数千斗的白糖。几百匹的丝绸。更向芙蓉商行,定了五年的茶叶。 杨家人对晋王夫妇的行为,感到心里不痛快,但也不好推托。人家真金白银的来定货,你说不干,这不是又得罪人,又损失钱的事。 等晋王与英王带着圣旨,还有那一大堆的嫁妆来到东突厥时。处罗可汗都懵了,侧夫人杨茭是晋王的义女,英王的侄女。因为早年走失,不知道怎么回事,失落到东突厥的王庭,当了侧夫人。前次,大燕的来使萧佐大人,是杨茭母家的表叔,认出了她。回去向晋王禀报,惊动了帝后。皇帝觉得与东突厥关系还好,就封杨茭为义成公主,赐予处罗可汗为妻。 外罗可汗一听,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这门亲事有利可图,也是可以接受的。杨茭是大燕的公主,有晋王这样的义父护着。她的大伯父英王有燕兴邸这样的买卖,很有利用价值。她的亲父是大燕的工部侍郎,也是个有实权的人物。她的嫁妆很实惠,对草原的发展很有用。晋王还表示,只要突厥与大燕友好,大燕必以朋友相待。草原有需要,可以用黄金珠宝、马匹、牛羊,甚至草药、木材、干菇类,换中原的食盐、白糖、粮食、茶叶、丝绸、瓷器。 想着娶了杨茭这样,又白又高又壮的女人,还有这么多好处,到是一本万利。自已的正妻可兰朵,身体不好,嫁给自己后没有生过一个孩子。她的部落又败落了,与自己没什么用处。不如,依了大燕皇帝的意思,让义成公主成为宁燕可囤,算成自己的正妻。可兰朵降成哈兰可敦吧,她愿意最好,不愿意就滚回她的哈兰部落去。 第76章 南粤接手 琼州建城 都城传出了杨侍郎长女被晋王收为义女,加封义成公主,义成公主已和亲东突厥的传闻,百姓都觉得传奇,议论纷纷,众朝臣也议论一段时间,然后就没音了。毕竟,杨茭远在东突厥的王庭,不关他们的事,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利益。杨茭是宗室女,当东突厥女主人,对大燕也没什么坏处。 兰老夫人想来想去,对杨茭的事,叹了一口气,又松了一口气。这是最好的结局了,茭茭是她的亲孙女,要不是无可奈何,也不会报她的死讯。只说今生与杨家的缘分已尽,没想到还能峰回路转。虽然远在胡族,见不着了。到底是以公主的身份,当了处罗可汗的正妻,还生下了儿女。女人呢,在哪里生活无所谓,只要活得好这辈子就值了。 杨荀是最高兴的,到底是亲妹妹,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对抗过继母,欺负过继子女的好搭档。现在杨茭成了义成公主,不再是因逃婚被家族谎报死亡的无耻女子,对他来言,是个好事。杨荀又想蹦跶了,就给他父亲写信,让他想法子,把自己调回都城去。 杨侍郎见了杨荀的信,脑子里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始终下不了决心,不想花大价码把杨荀调回都城。就让在任上安生吧,不过,知会一下他的上司,对儿子关照一点,有机会的话,往上提一提还是可以的。 杨侍郎这些年工作还算小心,在弄木料上面又有一套,各工程还真离不开他,尤其是城外的运河水渠,就是他主管的,帝后也就没有那么厌烦他了。杨侍郎有陈家和李家的支持,需要建材的时候那是得心应手的,达成了双赢的局面。 杨侍郎想,好容易杨茭柳暗花明的,有了结局。还是出乎意料,他认为还不错的结局。他很想儿子,但不敢把他调回来。陈氏和杨七强势,两人与杨荀就是合不来,他们在一起,肯定会把家里闹得乌烟瘴气的。 再来,那个萧美美实在是个妖精。自她来了杨家,就没办过一件漂亮事。在外这几年,给杨荀生了两个孩子,长子是个聋哑人,长女是个豁嘴子。看着就心里烦,自己家的孙子,活生生的又不能打死。杨荀纳的那个妾刘氏,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到是健康。莫不是,真如杨七所说,血亲表兄妹结亲,不利后嗣。 尉迟殿臣走到衡州地界的时候,收到英王让人送的快信。他打开看了看,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信的内容是:杨茭没死,逃婚后到她小姨家呆了两年多。因故离开,流落到东突厥王庭,当上处罗可汗的侧夫人,育有一子一女。被燕使萧大人认出,皇帝为了稳定跟东突厥的关系,下旨封杨茭为义成公主,做了处罗可汗的正妻。晋王与英王亲自补送嫁妆,看了杨茭,在王庭过得不错。英王思前想后,这个事还是不瞒尉迟将军。杨家诚心诚意地跟尉迟将军说明白情况,并致歉。两人原来虽有婚约,如今各自婚嫁了,不必再念前缘,以后也未必还能见面了云云。 其实真正的情形,连英王也不清楚。那萧姨母看杨茭身上无利可图,族人也不喜欢她,就想赶她走。离开的路途中遇到抢匪,被劫走了。山上的众匪玩够了,就卖到给了当地的牙行换钱。刚好东突厥的商人来牙行买女仆,想中了身高体健,头大脸圆,皮肤又白嫩,还识字的杨茭。带回东突厥当了商人的小妾,学会了突厥话。没多久商人就有了别的新欢,杨茭被商人送给了一个部落首领。部落首领嫌她脾气不好,天天打她。后来,干脆连部落的两个美女一起,送给了处罗可汗。 杨茭在这些男人身上吃了教训,学会了隐忍,也学会了巴结主人。竟得到了处罗可汗的宠爱,运气还好,不过三四年,生养了两个健壮的儿女,这对一直没有孩子的处罗可汗来说,真是大喜。世家贵女的见识,在这个时候慢慢有了体现。比如说起中原的印刷术,图书馆。中原的风土人情,大燕的组织构造。说起燕兴邸的对外贸易,长途运输。尽管所知有限,说得不十分详尽,处罗可汗却是很感兴趣的,加上母以子贵,很快就成了侧夫人。 尉迟殿臣看完了,把信给杨芥看了。对其他三位,没说那么详细,毕竟是杨茭的私事。只说了三条,杨茭没死,落在东突厥的王庭。皇帝封杨茭为义成公主,抬为处罗可汗的正妻。杨茭现已有一儿一女,是处罗可汗仅有的两个孩子。 众人唏嘘,但他们也没往心里去。除了杨荃跟杨茭有堂姐弟的名份,其他两人跟杨茭也没什么关系,杨茭的死活,他们也无所谓。 杨芥却把小嘴撅起来,一天没理尉迟殿臣。尉迟殿臣没法子,只能去哄一哄爱妻。给她买好吃的,吃了,还是不看他一眼。领她去山上玩,她只管自己一个人玩。尉迟殿臣想与她亲热,说什么也不让近身。闹了好几日,都进了南粤地界了,还没给好脸色呢。 杨荃有些看不下去,就进了杨芥的马车,找他姐给姐夫说情去了。杨芥看杨荃进了马车,就让人给他拿几个果子吃。 杨荃叹气道:“五姐呀,我说,你这个人真别扭。三姐的作为,根本不关五姐夫事,你怎么老是给他脸色呢?我媳妇儿说,你是心里不痛快,因为太喜欢尉迟殿臣了,怕提起跟他有关的女人。也是奇怪了,那个尉迟殿臣,长得那么黑,还难看,你喜欢他什么?还至于为了三姐以前那点关系,跟他闹好几天的气。” 杨芥就给她弟弟脸色瞧了:“我才不喜欢他呢,又黑又丑,还粘人。不过,他也有好的一面。长得丑,没人看得上,女色上不要紧。对孩子好,一早给请了文武双科的启蒙先生。经常检查孩子的课业,还教导两儿子练习武艺。” 杨芥喝了口茶,又道:“男女之事,全看对比。你看大姐夫家的家姑,天天作妖,大姐夫也不敢跟他娘硬刚。大姐受了多少委屈,生了多少闲气。二姐夫虽然长得好看,外表文静,可好色了。经常背着二姐,去军妓营玩,去平康里玩呢。四姐夫穷夫子出身,还想纳妾呢,对孩子也不大管,都是王院长亲自教导。六妹夫出身一般,运气好,碰着科举考试上了榜,到余杭当了官。不知道珍惜六妹,借着跟上下打好关系的借口喝花酒,还想养歌伎。尉迟殿臣就不一样,看到别的女人,理也不理。人人都说尉迟殿臣脾气好不惹事,但他只要看他继母继弟一眼,面无表情地捏碎一块鹅卵石。那伙人马上像鹌鹑一样,老实的很。他父亲敢给我脸色瞧,他就敢领着我起身就走。” 杨芥叹口气道:“刚成婚那会儿,我一点也不喜欢尉迟殿臣。比尉迟殿臣好看的人很多,有的花心,有的没真本事,有的脾气不好。杨七劝过我,人生不可能十全十美。综合条件差不多的,就将就着过吧。我一琢磨,我家将军有官职,能文又能武,身体健康,脾气也好。还顾家,又听我的话。慢慢地就看他顺眼了,如今孩子都生了三个了,这辈子也只能跟他捆在一起了。” 杨荃纳闷道:“那你还跟他闹什么?老夫老妻,儿女双全,又不会分开。因为不相干的人,好几天都没理姐夫了。” 杨芥白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夫妻情趣。日子一天一天,平平淡淡的,好无聊呀。不得找些借口吵一吵,闹一闹,让他来哄我嘛。” 杨荃点点头,好吧,你们高兴就好。他是不懂女人的这些小心思。他媳妇儿就喜欢研究医术,研究药草。这次跟着来,也是惦记着岛上有没有少见的药材。张风华本来想留在通善医馆,听杨七忽悠说,琼州岛上植物资源可丰富了。不但有四大南药,槟榔、益智、砂仁、巴戟天。还有接骨草、长寿草、沉香、黄花梨、龙血树、广藿香、鸡血藤等等。张风华马上包裹一卷,就要跟着他赴任。一路上,见了好药材,就是采采采,买买买。要不是这次上岛,尉迟姐夫带了车队,张当家让他们带了一批牛马,真没办法驼这伙人一路买得越来越多的东西。 又行十多日,到了广州。李家人早送来大量的物资,并且在广州节度使府后边买了一栋大大的宅子。李圭先把东西放到宅子去,再去办理的就职。原来的南粤总督,是秦王的人。见了李圭,肯定没有好脸色。李圭有底气,对那人无所求,也不惧他。 英王与军方的人很熟悉,这些年,燕兴邸与各地军方来往很密切,互相帮忙,能给军方带来很多利益。南粤这边有府兵,州郡兵,还有边防军,军方跟南粤总督的关系一般。早收到英王的来信,得知新来的节度使是英王的内侄,自然是十分关照的。李圭就职时,军方的几位头领都来了,还送来了贺礼。南粤的几个郡守一看这个架势,也都老实了,对新上官那是客客气气的。 尉迟殿臣在广州待了二十多天,帮助李圭收服南粤官僚。只待李圭掌握了实权,基本上理顺了那些郡守,与军方的人也处得不错,才放心的往海安县去了。一行人准备在海安县登船,然后上岛。 海安县的县令很会来事,热情地款待了尉迟殿臣一行。张家的船厂,已经造出了四艘大木船。这种船用于作战稍显脆弱,用来运输还是很能装的。杨七跟张当家说好了,张家负责造船,主要用来运输。以后岛上的所有货物,都要靠张家的船运,运到海安以后再转陆运。 出入海岛有三条线路,一是从岛上运到海安县,再走陆运到广州,交给李家商行。二是从岛上直接船运到罗州,交给罗州军方,押运到广州燕兴邸的货点。三是从岛上船运到雷州,由燕兴邸的车队转陆运向西,直接运往南诏。 现在南方的气温依然很高,尉迟殿臣这些北方人都有些心烦气躁的。尉迟殿臣的两个儿子,都把衣服脱了,打赤膊呢。杨芥只穿了一件单衫中裙,一会儿一洗脸,扇子不离手。 不过,杨芥很喜欢吃海鲜。来之前,杨七已经写了一本食谱,专门介绍海鲜的做法。现在可派上用场了,杨芥把家里的厨师都带来了,每日给她们念食谱,让她们尽情做,人人海鲜吃到饱。 还有大量的南方水果,香蕉、芒果、荔枝。杨芥吃了之后,觉得十分美味,深有感慨。杨七说过,贬官外放到岭南的人有一句诗: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尉迟殿臣也是服了这娘几个了,就喜欢吃和玩。一路上,两个孩子连功课也不做了,简直玩疯了。 过了五六天,才把尉迟殿臣一行带的东西给装好船,并捆扎停当。那些马和牛,只能下一趟船给拉过去。整整一天一夜,才能到达琼州岛上。 夜晚的海上凉爽很多,海风吹得舒服。南海上的夜,四周一片漆黑,星空倒是显得灿烂很多。只有对岸的一处灯塔灯火微弱,指引着方向。两个儿子玩累了,睡在甲板上。尉迟殿臣抱着已经睡着女儿,陪杨芥在甲板上看星星。船老大跟尉迟殿臣闲唠,他说:“将军,那什么,杨七小姐是个内行,才会在这个季节,选择在海安县这边渡海。海安县到秀英县,这条路线是直线距离最近的。而且,这片海域比较平静,风浪少。初来的人不适应海渡,风浪大的时候,容易晕船。晕船可难受得很,头晕恶心,吃什么吐什么。”尉迟殿臣点点头,杨七这个小姨子年龄不大,人却能耐的很,他也是服气的。 第二日凌晨,尉迟殿臣把众人叫起来,一起观看海上日出的美景。海面上出现了许多海豚,它们一边跳跃,一边追逐着大船。把三个孩子看的十分兴奋,远处传来不知道什么海洋生物的叫声。尉迟玉跟他爹说:“阿父,您看,海真大啊。我在书里看到过,南海很大,现在终于亲眼看到了。那些鱼个头也很大,真好玩。它们为什么追咱们的船呢,是不是想把船撞翻,吃掉咱们。”说得那些船夫都笑了。 这里能望见秀英县的海岸了,没多久靠了港,这个港口不大,四艘大船勉强放下。有人下了船,去秀英县找县令去。刘县令早就收到朝廷下放的调令,只是没想到这伙人这么慢,四个多月才到达。今日听到有人来报,领着县衙僚属,还有地方乡绅,到港口迎接三位大人。 这伙人来琼州岛,这不是难为刘县令吗。琼州根本没有正经的大城市,一个县城没多大,有些县城,说是城,连城墙也没有,都是以渔村的形式存在。要迎接三位大人,也不知道他们带了多少人。收到朝廷指令后,只能向乡绅大户求助,勉强在县城附近给他们准备了两个大院。 尉迟殿臣跟来迎接的一众人客气一番,一起去了那大院。大家一看,有些傻眼。两个大院几乎挨着,外边是一道夯土的围墙。院内是黄泥筑的十来间大屋,茅草的顶。院子里还有四根柱子支了一个顶的,说亭子不像亭子的厨房。院子后有几十棵不认识的果树,树上挂有青色的大果子了。 刘县令歉意地道:“大人,卑职五个月前接到朝廷的指令。您是总督,从三品的官秩。可您不了解琼州岛的情况,这边虽是朝廷的领土,数代来都是土人世袭的官员。那些土官,自然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盖土堡,聚族而居。一般不理会朝廷派来的官员,更不会向朝廷纳税。所以,琼州各县都是穷的很,连县衙都是卑职招集人胡乱盖的。” 尉迟殿臣无奈地叹口气:“我知道了,有劳刘县令了。我会想办法的,我出钱、出粮,你能帮我找人盖屋堡吗?” 刘县令想了想:“这个应该可以。岛上的人大多是渔民,都住在村子里。他们平日就去赶海,捡些海产。每年的深秋,集体出海捕捞,到初夏休渔。让海产有个繁殖的空当,就是现在这段时间。不出海,那些人可闲了,要是大人肯出钱出粮的雇佣他们,那最好了。” 陈栋就苦笑着道:“有劳刘县令了,明日就帮我们出榜招人,越多越好。我会写信给我表妹,让她想法子送粮,送钱来的。” 刘县令有些诧异,看眼前的陈大人年龄不大,他的表妹,年龄更小的女孩子,还能有什么法子。 杨芥已经指挥着下人们,收拾屋子,把用得着的东西往屋里摆。又安排人去县里的市集上买海鲜、水果、蔬菜,准备招待大家美美的吃一餐。 陈栋、杨荃跟刘县令了解情况,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尉迟殿臣已经命令跟来的三支卫队,去大院的后面,椰子林中建竹屋,搭帐篷,垒锅灶,安顿下来。 安顿完了,尉迟殿臣打开舆图,选择将来建城池,盖屋堡的地址了。陈栋把杨七给他的建造图拿了出来,苦笑道:“我觉得,杨七早就预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了,不但有屋堡建造图,连城市建造图都给了。” 尉迟殿臣认真看了看图,深思良久才道:“建城池不是一朝一夕的的事,先把屋堡建了,能住上人。然后开始晒盐、运盐,经济运转了,才有以后。每年休渔季,让渔民来修城墙。我们给他们粮食、钱帛、药品。” 陈栋点点头道:“我看杨七的这张示意图了,有些仿照中兴的意思。这座城南北向,背靠琼山,面朝南海。正中是琼州总督的官衙,整得像个小皇宫似的。朝廷知道了,会不会说我们逾制呢。” 尉迟殿臣道:“不能全照杨七的图来建造。我想根据咱们的情况更改一下格局,正中那座建筑,不要建官衙,挂上海南贡院的牌匾,建成琼州全岛科举考试的考场。平日里可以当成会议院或是讲经处。以贡院为中心,四个角落建四个建筑,东北角为海南图书馆,东南建筑是琼州书院。西北角是琼州印刷厂,西南建筑是海南州学衙门。咱们可以暂时借住,等城池建好了,再做别的安排。” 陈栋点点头。尉迟殿臣道:“在这四个建筑前面隔一道墙,留上三个门。墙外留一片广场,以后张榜,发布布告使用。” 陈栋问:“还要建外墙,留广场,这是为何?” 尉迟殿臣道:“建外墙,隔开纷乱与打扰。显得咱们重示教育,尊重文化,朝廷知道了,也不会说我们逾矩。这些部门,全部安插咱们的人。在地下修建秘道,直通琼山山腹,万一将来有麻烦,妇儒儿童也好躲避。留广场,是为了科举放榜,举办文化游行什么的活动时更方便。” 陈栋笑道:“都说尉迟将军文武全才,以前我不知,还以为是外人夸大了。现在一共事,才知道你的能耐。” 尉迟殿臣道:“行了,叫我姐夫吧。好歹是亲戚,又到外地共事,不必那么见外。咱说正事,五弟呀,从海南贡院的正门,笔直地建一条正街,就像中兴的中直大街一样。顺着中央大街,两边建坊,坊与坊之间留路。大致的情形,与中兴城相仿,只是建不到那么多坊。每一边建四十五个坊吧。一直建到南城门哪边。选正中的地方建东、西两个市场。” 陈栋道:“也行,我们官衙建到哪里合适?” 尉迟殿臣一指图纸上城池的正南门道:“咱又不是建皇宫,非要建到正北方。就在一进南大门的路东边,建海南总督衙门。一般的军营都是建在城外,我是个武将,平常要去城外阅兵,打仗必要冲锋在前的。” 陈栋道:“我的琼州府衙,就建到路西边的第一栋吧。这样百姓进城办事也方便,一眼就能看见府衙。再往西的两坊都建成屋堡样式。一栋留给陈家,另一栋留给杨七。” 尉迟殿臣道:“正是,总督府在路东,东边的两坊之地也盖成屋堡。一栋留我自己用,一栋留给李家。把往北的第二排房也留下来,以后有心腹的兄弟们,安排进去跟咱们当邻居。” 陈栋道:“咱们是一个孤岛,将来建城墙,留几个城门合适?” 尉迟殿臣道:“一般情况下,城池要留九门以上。我觉得琼州城的格局来说,也留九门吧。北面三个城门,中央大街正对的门为正,称为正阳门,东边为初阳门,西边为落阳门。东城墙留两个门,从南往北,分别是平安门,中安门,永安门。西城墙留两个门,从南往北,分别是和平门,太平门,清平门。 杨七接到了李圭和陈栋的信。了解了南粤和琼州的大致情况,也不意外。找了张当家,让他帮忙,在南粤一代,购一批粮食。粟、麦、稻、豆,都要,最好直接运输到琼州去,可以加运费。又告诉英王,让他在闽浙一带的燕兴邸,给琼州准备一批香料、菜干、蘑菇干、粉条之类的。到时交张家的船队,把货送到琼州。 刘县令让人到各村找村正,通知下去,要建琼州城。村正一听不是抓民夫,而是有偿服务,发钱、发粮、发药,满口应承。除了老人与孩子,一村一村的中青年男女都去找县衙要工作。 尉迟殿臣决定先建海南总督衙门与琼州府衙。一边让民工先挖地基,运沙子漫地。一边跟李家要了一批会烧砖瓦的工匠,教当地渔民建窑,挖土制坯,烧制砖瓦。连跟来的卫队也别想消停,都得跟着干活儿。 在外人眼中娇滴滴的贵妇杨芥,出人意料显得异常能干,先是指挥下人们在房前房后找有阳光的空地,种上姜、葱、蒜、香菜、小白菜、小油菜、胡瓜之类的。又指挥下人们,帮助七嫂子和柴胡她们建了个简易医馆。 从民工中挑选了一批青年妇女,安排工地上的伙食。每天两顿饭。让渔村里把赶海的收获送到工地旁边的临时厨房,一天一结账,概不赊欠。把鱼剁成大块,用猪油煎了,放点姜、葱、蒜爆香了。加糖粉、酱油、盐、少量白酒,炖上一会儿。各种贝类虾蟹就是清蒸白酌,调个蒜泥香油汁蘸了吃。主食中午是糙米饭,或素蒸饼。晚餐是粟米粥,三合面的油烙饼,搭上咸鱼虾酱。这样的餐食,对琼州的渔民来讲,已经是极好的了。 杨七的回信来了,交待了几件事。第一件事,张当家很快会送去一大批的粮食。芝麻、黄豆可以安排榨油,榨油方法可问陈栋,他以前在陈家帮过手。第二件事,英王会委托张家送去一大批香料和食材,可以丰富餐饮。第三件事,柴胡她们学过阉割技术,可以给马、牛、猪进行阉割手术。处理过的动物,干活更有劲儿,肉也更好吃。让杨芥安排人多多养猪、养鸡、鸭、鹅。琼州岛上食物丰盛,适合饲养动物。可以让村民跟着养,然后回收。第四件事,要防止台风与大雨,具体方法向当地百姓请教。第五件事,陈栋表哥马上按排人进行晒盐的工作,用盐来抵张家与燕兴邸的货物价值。 第77章 海岛过年 高相被贬 陈栋领着一支卫队去了儋州,安排当地渔民晒盐。杨芥让人领着运输队,全岛范围的买猪、鸡、鸭、鹅之类的家畜家禽。办了个大型的养殖厂,每天让岛上的孩子们满世界地去割猪草,捡海带、海藻之类的。除了留下种猪、种牛,繁育用的母猪、母牛,其余的都让柴胡几人给割了。那些卫队的人看了柴胡的手艺,都觉得身上一寒。当地村民有感兴趣的,柴胡免费给教手艺。 两个月后,张家的船队把张家牙行与燕兴邸准备好的货都运到了。众人一阵欢呼,群情激奋。 陈栋刚扎摊,没功夫制精盐,主要晒粗盐。不过这边的海域因为远离大陆,没有污染,成品非常白净。张家的船载满了日晒盐返回大陆,交给张家商队。这盐品质太好,把张当家高兴够呛,张家开牧场的,马牛羊这些牲口,包括骆驼,可不能光喂草,过几日就要喂点精料和盐。琼州出的日晒盐一看就是好东西,自己牧场用都不够了呢,硬是没舍得卖。 三个月后,张家再次给送去一大批粮食,又拉回几大船日晒盐。没舍得分给英王,干脆用马匹抵账,把燕兴邸的货款给结了。 张家船队第二次离开海岛,后脚就要过新年了。这是上了海岛后,过的第一个新年。 琼州城的工程只盖了总督衙门和府衙。几个屋堡才起了地基,垒了堡墙。工地上的渔民大多数回村,秋汛来临,要出海打鱼去了。只留下那些卫队的成员,在慢慢的修屋堡的工程。 热带过年,没有中兴城里的那种气氛。杨芥也是尽力了,让人扎了灯笼,贴了桃符,大福字。还从广州的李家商行订了一些烟花爆竹之类的,运过来趁着夜色在城中燃放了。又让尉迟殿臣给琼州各地县令下发了集市贴子,在城里的空地上举办年集。 年集上人山人海的,杨芥让人扎了很多临时的帐篷,各式各样的年货堆山填海的。这段时间,可把张家船队的人累不轻,一趟趟地进出海岛。拉进来的有瓷器、铁器、茶叶、丝绸、麻布、粮食、豆油、芝麻油、芝麻酱、糕点、蜜饯、依依食品。还有各种书籍、年画、对联、黄历、画册。各式的灯笼、各样的扇子,各样的成衣,男女老小样式的都有。零零碎碎的刺绣、穗子、络子、帕子、女式面篱、女式头巾、竹编凉帽、各样的幞头、革带。还有各样的银饰品,少量的金首饰。 张家船队回去时,也是拉的满满的。除了主要的海盐,果干,都是杨芥安排的货物。 春节前后这段时间的气温降下来,非常的舒服。杨芥也不嫌热了,开始派人到各村收购大小贝壳、珊瑚、海珠、玳瑁、干海参、干鱼翅、干贝肉、干虾、干海带、干紫菜。那些渔民都喜欢用这些东西换粮食,日常用品,药品,银首饰。杨芥也乐意用这些东西来换,那些大螺真漂亮。有大法螺、万宝螺、鹦鹉螺、燕冠螺。还有大砗磲、爱心贝、鬼爪螺、猪崽螺、芒果螺、大油螺。用药水清洗去秽,再抠去附着物,打磨的漂亮,涂上透明的清漆。用木棉织的布一层层地裹好了,装进木箱。在木箱中撒上黄豆和清水,等黄豆略发一点芽,装船慢慢地运到海安。黄豆出的芽把木箱的缝隙挤得满满的,就能有效保护那些贝壳。一路运到中兴,都能当宝贝了。毕竟物以稀为贵,交通又不发达,这种东西漂洋过海,一路长途颠簸。价格不贵,都对不住费的力气了。 那些珊瑚,有的是造礁珊瑚,虽有形状,但是外表粗糙。出了水,颜色也很快变得灰突突的,就是刷点透明的清漆,当个庭院的摆设而已。有的是珠宝珊瑚,玉化程度不错,有红色的,粉色的,桔粉色的,白色。太漂亮了。小的就送去李夫人的匠作园,经过打磨抛光,镶成首饰。大点的就是宝贝了,做个底座,往上一放,身价百倍。 那些高档的干海货,是留着给中兴城家里的亲人们。还有普通的海带、紫菜、虾米皮、小鱼干之类的,因为好储藏,容易长途运输,也是整船的往大陆上拉。随着海盐卖往各地,赚钱赚的哗啦啦的。 李圭让李家在南粤建了两座瓷器窑口,烧制各种瓷器。烧好了,往两广和琼州岛卖。拉了瓷器、粮食、丝绸上岛,换了海盐、果干、南药、干海货之类的出来。一来一往,可赚老钱了。 琼州多少年没这么热闹了,人们兴高采烈的,把珍藏多年的宝贝,拿出来换了钱,买自己心仪的年货。 英王见到了姑娘送回来的高档海货,又听说李家与张家赚了很多钱,眼红极了,就找杨依依来了。杨依依把手一摊,伯父想发海上财,得有船只才行。现在琼州岛上的三位官员都是自己人,那个岛一般人也上不去。您要是跟水军那边有朋友,找战船制造局的人指导一下,在琼州岛的南端建几家船厂,便是张家也能瞒上几年。 有了自己的船,把水手培养好,就能形成杨家船队,进岛时,把瓷器、钢铁、粮食、马匹、牛羊之类的拉进岛上。回程时,岛上的好东西都能运出来。盐、干海鲜、大贝、果干。以后还会建糖厂、药厂、茶厂。一来一回,都能赚很多。赚钱还是小事,在岛上发展的好了,还能往南边寻找新的岛屿,搞秘密基地。以后有大难了,就逃向秘密基地。 英王听了,一拍大腿,就是嘛,这几年通过燕兴邸,赚下不少钱。这个节骨眼上,应该拿出来,买造船的工具、原料,运到岛的南端。给荃儿找些能人,让他办一个造船厂。反正岛上有的是大树和竹子,麻绳与木棉也不缺。只需要造船工具与钢铁之类的,英王觉得还是可以弄到的。 杨荃收到英王的信,叹了口气,让七妹鼓动的,大伯父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晋王府里收到了英王送来的几个大螺,还有一尊红珊瑚的盆景,说是尉迟殿臣夫妇给晋王夫妇送的年礼。晋王叹口气,对晋王妃道:“瞧,尉迟殿臣去大半年了,只见着这点东西。只说是琼州连个像样的城市都没有,要建琼州城。卖盐的钱都建城去了,估计过两年才能见到利钱呢。” 晋王妃不满意地说:“哼,我就知道。王爷八成是上当了,给他们安排了那么大的官职,该办的事却没有办好。不如,让我弟弟们过去。” 晋王道:“少胡说,哪儿哪儿你们萧家人都要硬掺和进来。那琼州是什么地方,官员流放的地方。这么多年,从汉代起,流放到那里的官员,一百个人中间,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一两个呢。你弟弟要去,我可以安排,只是到那里容易,想回来,可难办的很呢。” 晋王妃撇撇嘴,要真是这样,可不能让弟弟去送死啊。晋王又道:“还好,李圭在南粤算是稳住了。原来那里的总督是秦王的人,一直跟李圭捣乱。李圭让人抓到了那欧阳桥的把柄,参了他一本。父皇非常生气,让把欧阳桥押送到中兴来受审。三弟这回可损失大了,想来真是解气。” 晋王妃道:“有件喜事,母后给我十六弟萧宇指婚了。” 晋王笑问:“女方是谁家的?五妹不是不同意嫁到萧家的。” 晋王妃道:“不是五妹,五妹天天嚷嚷着要嫁给李圭。指婚的对象是母后娘家的人,辜家五房的嫡次女。” 晋王想了一想才道:“原来是她呀,我那位表妹倒是个极好的姑娘,配你十六弟,正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晋王妃听了深以为然,笑了一笑。 南方春早,尤其在琼州,并没有明显的春季。过了年,很快气温就高,到二月初,比大陆四月天都暖。 陈栋主持日常事务,尉迟殿臣领着卫队在全岛巡示了一圈,这个岛还挺大的。他们琼州在岛的北端,崖州在南端。岛上有很多河流,不缺淡水资源,有南江、昌江、万泉河,还有陵水河、珠碧河、宁远河、望楼河、文兰河、北江、阳河、春江、文河等。在每一个河流附近都有县城,只不过县城规模都比较小,县令也不是朝廷指派的。甚至有的县城根本没有县衙,就是由一些本地乡绅大户代管着。中间有一条很大的山脉,当地人称通天山。通天山是个好地方,山上有泉,山下有河。 尉迟殿臣就给每一县城安排了县令。有的是原来的乡绅,只要能跟朝廷好好合作,就地提拔任命。如果不合作的,就地免职,由尉迟殿臣找来的人接任。 通天县原没有县令,由当地少数民族,苗人首领端夫人管理这边。端夫人对汉人很反感,自然不会听尉迟殿臣的安排。尉迟殿臣就给指派了一个县令,安排下十几个衙役。没成想,尉迟殿臣前脚走,端夫人就领着人冲进临时县衙,把县令一众都杀害了。 尉迟殿臣很少这么生气,既然琼岛是朝廷治下,怎么能有法外之人。他集合所有的卫队,有两千多人,他们有最好的马匹,最精锐的武器。那些土民哪里是对手,不到十日,就打败了整个部落,俘获了首领端夫人一家。 尉迟殿臣上书朝廷,要求杀人以立威。燕文帝批曰:“恩威并施,不要让其他土人产生危机感,激起民变,要图长远。” 一月后,尉迟殿臣当众斩杀端夫人。立端夫人的女儿端容为部落首领,把通天山上的土地分给他们。让他们学习种植茶树,把从广州运来的茶树都种上,精心守护。让人教他们制茶技术,用茶叶可向琼州府换取各种物资。包括粮食、用具、文具、药品、金银等。 通天山下的土地,让那些苗人全部种上了甘蔗。准备建立一个琼州制糖厂,只等杨七安排人过来。 吊萝山区和昌江区都是黎族人的天下,黎人生性胆小和善,比通天山的苗人好合作。经过一番协商,让他们在山上山下大量种植木棉,利用本族人会织造木棉布的手艺,以生产木棉布为营生。此时大燕除了丝绸,就是麻布,相比较,木棉布用处挺多。木棉布可以向琼州城换粮食、药品、牛羊、生活用品、生产工具、文具、金银等。 其他地方,根据当地的情况,或种南药,或种花卉,或种稻米,或种果树,或种蔬菜。 最凶悍的苗人都合作了,其他民族的人都老实了。尉迟殿臣本人很厉害,他的卫队也极是不好对付。他每六个月巡游一趟,督促耕种,消灭反抗的势力。 杨芥老是埋怨,不是说上了岛,不用上朝,不用去军营,可以天天陪着自己和孩子吗。怎么天天忙得看不见人影?卫队的人,个个晒得像张飞,黑不溜秋的。尉迟殿臣本来就黑,这下子让别人衬得,好像也不那么突出了。 岛太大了,人手总觉得不够。尉迟殿臣只好向朝廷上书,要求把岭南各地监狱里关的犯人,只要不够死刑的,统统发往琼州岛,让他们劳动改造。另外,没有户籍或没有土地的流民,朝廷派军队把他们押解到琼州岛落户。 只两年,岛上人口激增。这些人在琼岛落了户,做什么的都有。有种田的,有打工的,有想开店的,有晒盐的,有打渔的,有捞贝壳,有采珠的,有拖家带口来的,也有单身前来与当地土人通婚的。尉迟殿臣一般是持赞成的态度,只要好好干活,不作奸犯科的,在岛上干两年就给户籍。 并约定,种田的在规定给本人的土地上干活,够十年的,给一块宅基地。干够二十年的,这块地就成为他自己的私产。可以传给子孙,也可以买卖。 晒盐的盐工,除了每日的伙食补贴,还按产量给工钱。干足十年的,给一块宅基地或一百贯钱。干足二十五年的,允许退休养老,官府给最低生活保障金。年过六十的老人,给加发养老金。 捞贝采珠的,有伙食补贴和水下危险作业补贴,并按收获给报酬。做够十年,在村里给宅基地。做够二十年,可以退休养老,官府给最低生活保障金,并给终身医疗的待遇。 渔猎为生的,干够十年,在附近村里给一块宅基地。鼓励与当地土人通婚,府衙给婚仪金。 想做生意的,先干两年活,取得当地户籍。再向琼州府衙登记,在琼州城里指定的两大市场里开店做生意。本钱不足的,允许每日清晨,在城门外起露水市集。 想做工的,可以到码头搬运,到城里搞建筑,也可以去各加工厂工作。岛上有制糖厂、糖果厂、茶叶厂、饲养场、制药厂、印刷厂、造船厂、竹器厂、造纸厂、文具厂、手工艺品厂。还有杨夫人建的全匠园子,金银匠、铁匠、木匠、泥瓦匠、窑匠、酿酒师、制酱师傅、榨油师傅,这么说吧,只要有手艺的都要。 晋王在这一年的年底,终于收到了来自琼州岛的第一笔钱,数量还可以。晋王心里高兴,看谁都顺眼。晋王妃酸溜溜地说:“两年多了,才第一次见着钱。瞧把王爷高兴的,还不知道那伙人自己昧下多少呢。” 晋王道:“尉迟殿臣来奏报了,在琼州的北端,建了一座琼州府城。扩大了琼州港,能停上几十艘大船了。在琼州的南端,建了一座崖州府城,也建了一座崖州港。父皇看了奏书,高兴得很。说尉迟殿臣他们不容易,免了岛上十年的赋税,让继续建设琼州岛。这建设荒岛,本就不容易。钢铁、工具、粮食,都要从大陆用船运进去。人工的费用,船只的折损,比大陆上费用更大。人手又不是很足,兵力也有限,岛上的土民分属好几个族群,非常复杂。” 晋王妃问:“父皇既然高兴,怎么还停朝了三日呢?是病了吗?也没见让咱们去侍疾呢?妾递折子给母后,要去问安,母后回复,近来事忙,过年时一起见吧。” 晋王苦笑道:“哎,父皇就是太高兴了,跟几个老大人喝酒,喝多了几杯。借着酒意,就宠幸了一个宫女。父皇富有天下,有个女人也不打紧,只是母后那个脾气,父皇也不避着点。让母后在床上给看见了,当时就急眼了,喊打喊杀的。父皇嫌没面子,气冲冲的出宫去了。要不是被高相跑了几十里才追上苦拦,父皇都想一头撞死在山石前了。高相劝父皇,何必为了一个妖妇,折损自已的性命呢?父皇回宫后,听说母后下令把那个宫女乱棍打死了,当时就觉得没面子,如霜打的胡瓜一样,病蔫蔫的。好几日了,都没上朝呢。” 晋王妃问:“高相说的妖妇,是指母后吗?你们男人呢,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要是略说上几句,就说是妒妇。碰到母后这般雷厉风行的,就说是妖妇了。” 晋王道:“我觉得,高相未必敢说母后是妖妇。就是跟着高相一起去的官员瞎传,还不知有什么居心呢?” 晋王妃道:“我看是个机会,王爷应该让人把这话坐实了,就是高相说的,他恐怕早就对母后独霸后宫不满了,这是借机在骂母后呢。母后的脾气与能力,我是一万个服气的。看不收拾姓高的,如此,咱们也就少一个反对派了。” 晋王道:“也对啊,这些年,我一直在争取高相的中立,不求他支付我,好歹也别总是捧着太子啊。可这个人,实在是顽固,软硬不吃。这确实是一个借母后之手,除掉高相的好机会。” 晋王妃道:“太子妃病了,听说是那邱侧妃又欺负她了。我想着还是拿些东西,去瞧瞧大嫂子。这太子哥哥也是稀泥不上墙,太子妃再不好,那也是父皇母后亲自给他挑选的。这不看僧面看佛面哟,装也要装得恩爱些。等父皇母后百年之后,皇位到手了,多少美女要不到。” 晋王看着晋王妃笑道:“爱妃是比别人聪明,就是如此。太子妃好不好,也不关江山社稷的好坏。装装恩爱,能让父皇母后高兴,自己的位置也更稳当些。” 晋王妃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就知道,王爷就是个内外不一的人。明明在城外庄子上养了好几个美女,还装得正人君子一般。就是父皇的凤华夫人,本是你南征凯旋后,带回来的南朝公主。原本你想自己独占,被太子知道了告诉了父皇,你才将错就错的把那女人献给父皇了。我到是奇怪了,母后居然没杀了她。” 晋王道:“你也是个小心眼子,我就养几个侍妾,绝不影响你的地位。另外,我真是想把凤华公主献给母后的。因为凤华公主通南朝独有的一种针灸按摩之术,正对母后的颈酸腰痛之症。没想到,父皇自己看上了。母后不杀凤华,有三个原因。第一,凤华是南朝的嫡长公主,在民间的名声也不错,杀了她,激起南朝降将遗民的愤怒和反抗不好。第二,凤华是识时务的人,表现的谦卑认命,并不主动争宠,反而处处巴结母后。第三,凤华的医术高明,母后喜欢她的手艺,时常让她给治疗颈椎。” 晋王妃呸了一声:“呸,我才不跟你养得那几个玩意儿生闲气呢。我是正妃,王爷越好,我才越好。夫妻一体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英王府里,英王对老夫人和英王妃说道:“高相被罢职了,高家其他人也多少受了连累。高相这人,一贯自诩清正,实则刚愎自用,有今日之祸,一点也不稀奇。” 英王妃叹口气:“嗯,想着挺解气的。当年嫌弃我的蓉儿,该他家有今日。幸亏咱家没与他们家结亲呢,长得好有什么用,有才华又有什么用,贪上个拎不清的家长,这个家早晚完蛋。” 老夫人道:“行了,当初两家也没有议亲。只是见个面,没相中也很正常,何必这么耿耿于怀的。高相是个人才,对皇帝忠心耿耿,对大燕也挺有贡献的,怎么就落到如此地步呢?” 英王道:“有两件事犯了忌讳。第一件事是坚持力挺太子,反对易储。帝后要立谁为储君,外人哪有插言的份。想想蜀汉的关羽,与刘备亲如兄弟,只因妄议立储,还不是被那刘封恨着。最后也是见死不救,丢了性命。第二件事是对皇后不满,背后骂皇后是妖女,离间帝后的关系。让人学给皇后听了,皇后都气炸了,能不收拾他吗。” 老夫人道:“如此,也是他该死了。皇后没要他的老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英王妃道:“皇后是看他一个老臣,为国操劳了大半辈子,不忍心罢了。” 英王道:“我与高相虽政见不同,但相识这么多年,知道他不是那样人。不会离间帝后关系,也不会咒骂皇后的。你想,立嫡立长不立贤,是古训。这么遵从古训的儒者,又岂会不知君为臣纲的道理。” 老夫人想了想才道:“罢了高相,太子这边少了一股力量。这对晋王更有利,莫不是他下手了?” 英王点点头:“我猜着是,只是我现在有些心虚了,我与五弟一直是支持晋王的,外人早把咱们家跟晋王联系在一起。晋王为了自己的利益,四处敛财,也没比那几个皇子好到哪里去。他为了自己的目的,污蔑高相,捏造事实,恐怕不是个正人君子。” 英王妃道:“哎呀,那帝王是政治家,只要会平衡朝堂,管理国家就行。难道非要是正人君子,世间圣人不成。” 英王道:“我不是怕他将来上了位,卸磨杀驴嘛。你别看他现在,在咱们这些追随者面前,装得一副礼贤下士的面孔。在帝后面前,装作谦卑守礼的样子,在妻子面前,又装专一深情的样子。从他出生,我就认得他,三十几年了,他什么样子,我心里有数。” 老夫人道:“幸亏我的依依有远见,早就防着皇家这些人的勾心斗角。去远到天边的琼州作局,留了几家的后路。有这样的孩子,是我们家的福气呢。” 杨荃夫妇搬到崖州府城那边一年了,张风华怀上身孕,杨荃每天都乐呵呵的。张风华挺喜欢这里,空气好,温暖湿润。这里的植被丰茂,有多种药草,也适合张风华研究制药。 她原来有些轻微的鼻炎,一到冬季还容易感冒。到了春季,天气干躁,又容易打喷嚏。到了这里养了几年,居然好了。这边夏季炎热,好在夏季有丰沛的雨水,这地方大半年都热,但是一下雨,马上就凉快了。就是日常,白天火热好晒盐,到晚上有海风吹拂,并不难熬。 第78章 杨霏婚事 杨茴成亲 英王几个人叹息了一番,心里对晋王有了些防备。 老夫人转了话题,又问英王妃:“老大家的,咱家霏霏与陇西李氏的亲事议得怎么样了?都好几年了,行不行的,说明白了,莫互相耽误。” 英王妃叹气道:“李家就是闹腾,一会说行,一会又说再议。母亲要是在李家能说得上话,您帮着问一问可好?” 老夫人有些生气:“李家怎么回事?反复无常的。来来往往的好几年了,行就是行,再议是什么意思?” 英王妃道:“找媒人一问,李家就模棱两可的。说是对霏霏挺满意的,就是一说到定亲或下聘,就开始支吾。然后找人捎信暗示,想要杨七盐业或茶叶的股份。” 英王听了就来气:“李家这是什么意思?海南盐业的股份,上交国库三成,晋王占一成,本王占一成,杨七、杨芥、杨荃、陈栋、张明各占一成。茶叶的股份也早就分完了,哪里还有股份可分?” 英王妃道:“盐业和茶业,那不是利润大吗?杨七一个小女子占一成,王爷让她吐出半成来,给咱们家霏霏当嫁妆呗。” 老夫人道:“你一个大伯母,好意思张这个口。你嫁女儿,跟侄女要股份,想得到美。你怎么不让大郎让半股出来呢?” 英王道:“李家这么不要脸,竟想强占别家的重要产业。咱们家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了,还跟他们家扯什么闲篇?我明日就找人去李家送个信,两家亲事不提了,各自另寻去。” 老夫人点点头,问道:“霏霏的事还等得,杨茴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给他订下了荥阳郑氏三房的嫡长女,定婚好几年了,老拖着不成亲是什么意思?” 英王道:“是啊,我也发愁呢。茴儿今年都二十七了,还未成婚。郑家都急眼了,月月来催咱们家。” 英王妃皮笑肉不笑地道:“杨茴早过继到二弟门下,承了爵位。如今五兄弟早分了家,二房怎么肯听咱们长房的安排。” 英王看了英王妃一眼:“也不是,这事吧,想起来也是气人。杨茴的性子太跳脱,一般人压不住。过继给二弟之后,他觉得没人能管他了,学业也不上进,参加了两次科举,都榜上无名。天天跟着燕兴邸的兄弟走远路,学着经营。这些年,钱是没少赚,也玩得心更野了。郑家这位小姐,我见过一次,长得挺好的。习过武艺,虽不知深浅,对抗杨茴应该没问题吧。” 老夫人道:“人荥阳郑氏,名门大族。郑家的姑娘,便是皇子也嫁得。杨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拖什么拖,他人呢?过了年,就成亲吧。” 英王妃道:“郑家可不好相与,虽说是名门大族,这人品可真不好说。聘礼要得多,还另要了五万贯的陪门财。就这,每次逢年过节的,都想着法的索要节礼。不知道的,当他们家活不起了似的。难怪,杨茴不满意这门亲事,一直在拖。每次一议成亲事宜,郑家就加码。去年春季议了一次,郑家狮子大张口,杨茴当场就给郑家脸子瞧,闹翻了。杨茴一生气,去了趟琼州,找他四姐去了。让他四姐说了一顿,又跑南粤玩去了,说到二月底,都城里天暖和了,才回中兴呢。” 老夫人道:“这小子真不懂事,这也太气人了。等他回中兴,务必押着他把亲成了。婚期就定在二月中旬,不能再拖了。” 英王道:“行,我马上与李夫人商量。杨茴再过继,也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还是要主管的。” 几个人商量好了,英王说到做到,第二日就派人去了陇西李氏在都城的宅子。让常驻在这里的李家族亲给李老四家捎信,两家扯皮了好几年了,这说明实在没缘分。儿女亲事不提了,各自另寻吧。 陇西李家到这辈主支有八房人,大房二房的当家人早早战死了,孤儿寡母的,日子一般。李家三房有四个儿子,可惜有三个都没保住,只有个老四李深,已经成亲了,娶的是豆家的长兴郡主。李家四房就是杨家想议亲的,有五个儿子。因李老四爱财,李四爷家前四个儿子娶的并非世家贵族,而是地方豪族,富贵人家。只剩五儿子未娶,想借着自家名望,娶个有财有势人家的女子。杨家是合适,就是没见到实际的好处,想拉拉硬弓再说。李家五房、七房、八房目前没有年龄合适的男孩。 李家驻守在都城做京官的这个人,也是个妙人。这人是李家六房的当家人,叫李珍,现在户部做员外郎。李珍有四个儿子,分别是李聚、李散、李离、李合。老大已成亲,老二定亲了,其他两个儿子待定。 李珍知道杨家想与李家四房的孩子结亲,可四房李慧这人不实在,总想借着几个儿子的亲事,发点横财。看杨家这几年红红火火的,想结亲,又想趁机把手插进杨家的生意里。英王手里的燕兴邸,那是皇帝与晋王的买卖,不敢动。长青印刷厂,中兴图书馆,通善医馆,又有皇后罩着,也动不了。还有杨七的不舍茶业,琼州盐业两项,赚得多,都想插手。杨家不是傻子,人家姑娘也不愁嫁,凭啥给你李四股份呢。 李珍想清楚了,就去找英王,开门见山道:“王爷,您就别跟我四哥一家人扯了,这么长时间,王爷也看出他们是什么脾气了。我李家六房有四个儿子,老三李离与令嫒年龄相当,不如咱们结个亲家吧。我儿李离,能文能武。去年科举考试上榜了,虽然名次不大靠前,可我儿年轻啊,进了国子监任职,前途还是不错的。小儿骑射尚佳,跟着他三伯学过些武艺。” 英王听了皱眉:“这,怕是不妥当。我家跟李家四房议过亲,就是现在说不议了。转头就跟李家六房结亲,我女儿进了门,见了李家四房,多尴尬啊。” 李珍道:“这有什么相干?一家有女百家求嘛。我四哥家磨蹭了好几年了,也没个说法。你家姑娘都二十了,还拖什么?” 英王听了有些犹豫,想了想。李珍这人在户部当个员外郎,人缘还不错。四个儿子的名声还算好,李离能科举上榜,个人能力应是不错的。就没把话说死,只说,回去跟老夫人和英王妃议一议。 李珍一看有门,心里挺着急。一面让人准备聘礼,一面飞速地把英王的话写成信,捎给李家四房,说两家的亲事黄了,让他们好自为之。李家四房看了信,有点着急,到手的鸭子要飞了。赶紧商量对策,要想法子再拖上一拖,让杨家姑娘年龄再大些,杨家自然会低头。 英王回去,抓紧时间跟英王妃、老夫人商议此事。英王妃一听,觉得不错。杨家图得是李家那五姓七望的名声,四房还是六房,好像也没什么区别。说起来,六房的李离比那四房的李红,条件更好啊,首先李离年龄小,二十一岁,与霏霏更登对。其次,李离科举上榜了,还进了国子监,当上学录。虽然官职不高吧,好在留都城里了。第三,六爷李珍比四爷李慧有诚意呀,人也没要股份,也没提过分的条件,还一副马上要下聘的爽快样子。 老夫人看英王妃的样子,知道她是迫不及待的满意。叹口气才道:“时间太快了,记忆中霏霏还是个小姑娘,一转眼快二十了。你们当父母的,去见一见那李离。盘问盘问,再跟霏霏透个信,看是不是合适。要是各方面合适,霏霏也乐意,我是没意见的。” 英王妃像火烧着似的,急忙忙就去找女婿王咏。都在国子监做事,同僚之间肯定知道点情况。王咏想了一会儿,对英王妃道:“岳母大人,李离刚来没几个月,我虽天天能见着,也不是特别知道他个人的情况。这人外表上还行,工作认真,脾气好,跟同僚和学生的关系处得不错。” 英王妃就让王咏找个借口,把李离约到家里去。英王夫妇领着杨霏霏找个借口上门,王咏就在中间给介绍一下。双方既见了面,成不成的,将来不尴尬。 王咏能说什么,当然只能从命了。岳父岳母求到他头上,又不是多难办的事,何不成人之美。趁着休沐日,就约了李离到家。李离是聪明人,早听他父亲交待,与杨家结亲的好处了。见王咏来邀,一寻思就大致明白了。赴约之日,把自己打扮得整齐,带了一些礼物,还拿了自己写的一幅字就去王大人家了。 英王一家三口来访时,李离正与王咏对弈。两人见英王来了,都立起身来,向英王夫妇行礼。王咏笑道:“岳父岳母大驾光临,不胜荣幸,快请坐。” 杨荞事先也听王咏说了内情,心里有数。听说英王夫妇带八妹妹来了,也迎过来,给两位长辈行了礼。让了上座,命人上茶和点心,吩咐后厨安排酒宴。 英王夫妇相看了一下,觉得李离长得还挺好的,要个头有个头,五官俊朗。英王跟李离聊了一下,觉得这人谦虚谨慎,言之有物。英王妃看李离,越看越顺眼,心里满意极了。 杨霏霏心里盘算着,李家可是五望七姓的世族,一般人想嫁还嫁不进去呢,自己要抓住机会。李家四房这些年就是因为这个,拿捏着想要杨家盐业的股份。 可杨依依哪里是好说话的,她用不着陇西李家。又有晋王和英王在背后杵着,根本不搭李四的茬口。害得自己等了好几年,也没等到李家四房的聘礼。李家六房主动伸出橄榄枝,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以后就是杨七再议亲,也不可能比自己更好了。 李离偷偷打量一下杨八小姐,个子中等,身材不错。五官长得妩媚动人,一派聪明的样子。又想着英王家情况,算得上有权有势,家资富足,在皇帝面前还得脸。他父亲私下里是站在晋王这边的,与英王家的政治立场一致。总体上是满意了,觉得父亲看人的眼光不错。 两家满意,李六爷火速的找人下聘礼,两家把亲订了。李家四房在两个月之后,才知道这事,全家都气坏了。 李四爷亲自上都城去问李珍:“我说老六,你可太不地道了。明知道我们家红儿在跟英王家八姑娘议亲,怎么横插了一杠子呢?” 李六爷哈哈一笑:“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儿子也到年龄了,有合适的,当然要娶妻了。四哥家既然有意,为什么磨磨蹭蹭的好几年也没有定下来。英王家都明确回信了,说两家没缘分,互不耽误,兄弟这才去问的。” 李四爷把李六爷大骂一通,李六爷也没放在心上。李四爷没法子,又派人去问英王。 英王不客气地对来人道:“本王就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人家,啥不啥的,盯着别人家的买卖。我姑娘出身宗室,长得好,人聪明。想嫁什么人嫁不得了,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如今我们家小八已经与李家六房的李离定亲,前事就不提了。谁要再胡说八道,我可不客气了。骂敢对骂,打敢对打,有不怕的,问我母亲的龙头拐去。” 李家四房没办法,就想打杨依依的主意。一开始,李家也考虑过杨七小姐。不过,综合考虑,杨七小姐的条件不如杨八小姐。虽都是杨家的小姐,杨七生父虽有工部侍郎的实职,但爵位,有些低了。生母陈氏是农家出身,还是个填房。杨七与父母不合,过继到绝户的四房去,四房现只有个乳臭未干的弟弟,袭了郡公的爵位,没有实职,其实啥也不是。这种条件,哪里比得上英王府的嫡小姐。 不过,杨七小姐自己有能耐,在帝后与晋王面前很有面子。主要是手里有很多买卖的股份,挣得钱不计其数。现在想想,没后台的好拿捏,也许比娶杨八更划算。 李家盘算得很好,还是一幅趾高气扬的嘴脸去说事,杨依依看了就一肚子的火。她可没把陇西李氏四房看到眼里,更瞧不上他们一股低娶的模样。当场怼了回去:“就你们那种人家,时刻算计别人家的买卖,自己不上进,趴在祖宗的名望上吃老本。我就是五十岁嫁不出去,也不屑这种人家的。” 英王知道了,就寻上李家四房。明着对他们说了,杨依依是杨家的宝贝,她的婚事是家族最看重的。要是有人敢打她的主意,先问问家里答应不答应。 二月初,杨茴回到中兴城。刚去拜见了祖母,老夫人就喝令把这个不听话的小子抓起来,关到英王府春回院去。命人马上给他操办婚礼,婚期就定在二月十九的吉日。 李夫人托人去郑家驻京的宅子里说婚事,郑家把架子端得很高,说杨家不地道,耽误他们家姑娘好几年,定要赔偿十万贯的青春损失费。 媒人回来一说,把李夫人气地说不出话来。杨七也知道了,心里也生气,就对李夫人说:“男子年龄大些不防事,女子年龄大了不值钱。郑家这么不懂事,还要拿个老姑娘拉硬弓。我们就成全他们,聘礼不要了,干脆退亲吧。”李夫人有些犹豫,杨七跟她掰开讲,郑家要想退亲早退了。这是觉得郑家比咱们杨家高一头,要拿捏咱们。咱们越是在意,他们越是加码。要是真不给他们面子,他们就会让步。不然,那二十六七的老姑娘,还有什么好人家娶哟。 郑家人一收到杨家要退亲的贴子,又惊又气,直嚷着要告到陛下面前。李夫人才不怕这个,让他们随便。郑家五夫人与辜皇后家有亲,就递了进宫的贴子。 皇后听了郑五夫人的陈情,没法子,就请了英王和李夫人去问情况。李夫人回道:“回娘娘,不是我杨家要悔婚呢。实在是郑家看不起我杨家,故意羞辱我家,亲事才一直没议成。定婚时,他们家就说,杨茴的外祖家是商户,定要八万贯陪门财。我认为,现今社会,男子为尊,孩子出身全看父族,母族是其次。过继后,杨茴是弘农杨氏的二房唯一的嗣子,陛下特批的。郑家无视这个事实,索要陪门财,明明是看不起杨家。我为了促成亲事,答应给五万贯的陪门财了。可他们又要求多加聘礼,逢年过节的索要大量节礼,一副小人嘴脸,连我这个商家出身的内宅妇人,也瞧不上郑家的嘴脸。杨家一去议亲,他家就狮子大张口的,去年因为这个闹僵了。今年请人去议亲,又索要十万贯的青春赔偿费。我不服,既然看不起我家,自以为高人一等,我们家还不伺候了。之前给的聘礼就算给他们家的赔偿吧,我们也不要了,郑家人,我们也不要了。” 皇后听了这话,想了一下。对郑家五夫人训道:“你们也好意思,都是名门大族,杨家还是宗族,哪里比你们低了?你们的大族,陛下可以抬举,也可以贬低,不理你们时,你们家啥也不是。要什么陪门财?要什么青春赔偿费?人杨家说了,给你们家的聘礼不要了,算赔偿费,两家解除婚约,我看行。” 郑家五夫人一听就慌了,马上分辩:“皇后娘娘,这可不行啊。定亲好几年了,我姑娘年龄大了,现在要退亲,这不是坑死人了吗?” 皇后道:“你郑家厉害,一个老姑娘,还想讹别人家十万贯青春损失费呢?我们杨家可不当这个冤大头!” 郑五夫人哭天抹泪的,说他们家姑娘是被杨家耽误了。姑娘也是个烈性子,要是被逼着退了婚,怕是要一头撞死在杨家大门口了。 李夫人道:“不用吓唬我,你家姑娘烈性,只管撞,杨家的大门可结实了,肯定撞不坏。只是你姑娘的脑袋,怕是没大门结实,撞死了,我们不管赔的。” 皇后对英王道:“行了,两位夫人不必说了。还是让英王表个态,到底怎么解决这件事。” 英王表明态度:杨郑两家已定亲数年,杨家本不愿意毁约。郑家既然不愿意退亲,就把态度放好些,不要一味想着借亲事敛财。两家孩子年龄也不小了,二月十九是个好日子,就这天,杨家去迎亲。郑家在这期间,要是再出夭蛾子,别怪我杨家不会再回头了。 郑五夫人看杨家的态度,知道讹不出油水来了。自己姑娘年龄实在不能拖了,要是杨家真翻脸,就没法子转圆了。郑家其他人不心疼,她的女儿自己是心疼的,就点了头。 郑家没捞到好处,心里不忿,把嫁妆减了四成。郑家把嫁妆送到春景院后,李夫人拿嫁妆单子看了,轻蔑地一笑,对来人讲,郑家是世家大族,嫡女嫁妆不过如此。她李家虽是商家,当年的十里红妆也是让人羡慕的。杨茴能赚钱,才不在乎郑翠那点嫁妆呢。客客气气地招待了送嫁妆的人,来送嫁妆的郑家人自己都觉得没面子。 迎亲那日,杨茴是被大哥、二哥架着去的。拦门的人难为他,他根本不理,就耗着。杨荆与王咏没法子,替他把催妆诗做了。又递了不少红包,才把门哄开。这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呢。几个哥哥与姐夫一路帮着,拿出过五关斩六将的气势,终于到了最后一道门前。众女眷拦着,让杨茴射箭,要试试他的武力。还是张长逊替他挽弓搭箭,射落了用红绳吊着的花束。 郑家大房的长子郑桥比较懂事,上次去送嫁妆,就知道杨茴不乐意这门亲事,闹得太过头了,容易出事。事先悄悄地告诉他媳妇刘氏,让她掌握分寸。差不多就行了,别耽误了十三妹的好时辰。 李氏看张长逊一箭射中,也不敢再磨蹭。就让杨家迎亲的人赶紧递红包,红包一到手,就让人开门放新女婿进门。 郑翠的嫡长兄背了她出门,跟着迎亲客到了中院的大厅,拜别家里长辈。郑五爷夫妇嘱咐了新人两句,知道杨家拧着劲,也不敢太过分,赶紧打发姑娘出了门。 郑家人多,来送亲的一大堆,热热闹闹的,一路到了永兴坊的春景院。李夫人让人安排新娘子下马车,跨马鞍,走红毯,撒米豆。一对新人在众人的挟持下,老老实实地拜了堂。把杨老夫人喜得嘴都合不拢,英王夫妇面露微笑,李夫人也是松了一口气。杨茴这孩子太闹腾,不管咋的,如今总算是成亲了。 杨家的酒席自然是极好的,郑家挑不出大毛病。晓事的,只管微笑着,吃吃喝喝,说几句吉利话。有个不晓事的,说了几句阴阳话,让杨家的兄弟们当场给怼回去,闹个没脸,只能推说喝醉了。 杨茴心里一直不痛快,到新房里,只管听喜娘摆布,不发一言。郑翠心里更不痛快,杨家人装什么装,当初是他们愿意贴陪门财要下聘的。现在拖了好几年,等自己年龄大了,要悔婚。自己父亲没本事摆治杨家人,只减了自己的嫁妆,让自己受损失。如今,新郎一脸不高兴的,耍给谁看呢? 新郎不念却扇诗,只管住着发愣。郑翠举得累了,胳膊酸痛,一下把扇子扔一边去了。新娘怒瞪着新郎:“行了,收起你那副嘴脸。新婚大喜,新郎如丧考妣的样子,给谁看呢?” 杨茴火起,骂道:“刁妇,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有没有点规矩了。” 郑翠冷笑道:“规矩?你这种人也配谈规矩?文不成来武不就,除了会托生,啥也不是。” 杨茴冷笑道:“我会托生是我命好。你就是一只白天鹅,如今也是落到我这狗嘴里了。少摆你世家大族小姐的臭架子,我不说你们家讨价还价,是卖闺女给我家,就是给你面子了。你还要我兴高采烈,视你如珠似宝吗?” 第79章 洞房花烛 夫妻离家 郑翠把眼眯了眯,忍着气吩咐下人们先出去。对杨茴道:“好了,今日新婚,我们不要斗嘴。两家结亲已成定局,现在闹翻了,也与事无补。就说说以后,怎么样相处吧。” 杨茴想了想道:“我这个人心眼直,有话真说了。咱们要想和平相处,就不共财。我的家产我当家,你的嫁妆你作主。我府里有大管家李长怀专管外务,长怀媳妇专管各家往来和妇人出门事宜。二管家李长念专管府内事务,长念媳妇专管妇人内务。这齐国公府里的的规矩,是从英王府学过来的,明日你自己问长念媳妇就是了。” 郑翠道:“以前府内没有正经女主人,让管家管事也行。如今,有了正经女主人,怎么还让管家管事。我这面子上,也下不来。” 杨茴道:“哼,因为你们郑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不放心。我怕把管家权交给你,你把我齐国公府的家产全弄到你郑家去。我也不亏待你,你的月例跟我一样,每个月三十贯钱,你每个月吃穿用度跟我持平。你陪嫁的人,跟我这边的同等级下人待遇一样。” 郑翠忍着气道:“要是有与外人往来的事,我管是不管?” 杨茴道:“随便你,你愿意管就去,让长怀媳妇给你安排外出事宜就好。亲戚之间,随什么礼,拿什么东西,我早就定好了。朋友之谊,根据情况再定。不必你出钱,也不许你借这个机会动手脚敛财。” 郑翠道:“国公爷,你是不是不想过日子了?这是瞧不起我呀,我出身可是郑氏,还会做那样事。” 说着,心里开始盘算,杨茴是个直脾气,没学会怜香惜玉,来硬的怕不行,不如哄着些。郑翠道:“好了,这是新婚之夜,咱们先别说这些。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吧。” 杨茴近期因为这门亲事,窝了一肚子火。他性格中本有一些邪媚,又喝了不少酒,一手把郑翠揽过,嘴里含糊道:“是有些饿了,这么大年龄才娶上媳妇,能不饿吗?”郑翠觉得杨茴的表情有些不对,开始挣扎,却抵不过杨茴的力量。杨茴撕开了郑翠的衣服,不顾她的反对,强行占有她。郑翠越是挣扎,杨茴就越是兴奋。 这一场肉搏,直到后半夜。 郑翠一直小声哭泣,杨茴有些心烦,也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他穿上衣服,对半昏迷状态的郑翠道:“我们家花那么多钱,把你娶进门,让你当女主人,可不能白当了。伺候男人,生养孩子,才是你的头等任务。今日,我过分了点。以后,你要顺着我一些,别惹起我的火来。我有个侍妾喜宝,明日一早,让她来拜见你。”说着,到门口穿上鞋,径直走了。 杨茴走出新房,半夜的凉风一吹,他脑子清醒不少。寻思寻思,怕郑翠一会儿闹腾。就把李长念夫妇找来,问他,郑家陪送了几个人?长念想了想,小心地回答:“有两个大侍女,两个小婢女,两个婆子。”杨茴点点头,让把那六个人叫过来。 杨茴打量了一下那六个陪嫁。两个大侍女,一个叫秀兰,容长脸,十九岁。一个叫秀菊,鸭蛋脸,十八岁。两个小婢女,一个叫春茗,十三岁。一个叫夏茶,也是十三岁。郑妈妈三十七岁,曹妈妈三十五岁。六个人都有些忐忑,不知道大半夜的,又是新婚,男主人叫她们做什么。 杨茴让长念赏给这六个人每人两颗金蚕豆,六个人谢了赏。杨茴道:“你们家小姐现在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了,她脾气骄纵,与我怄了点气。恐等会儿要闹呢,我可不怕你们郑家。能过就过,不能过,就让她拿着她的嫁妆滚回去。” 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说这郑翠的脾气,确实不大好。可刚过门,男女主人就闹成这样了,实在不体面。郑妈妈陪着笑脸道:“国公爷,俗话说得好,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千万别弄僵了。小姐在郑家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刚来了夫家,难免有不适应,希望姑爷多体谅些才好。” 杨茴冷笑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郑家要了那么多聘礼,还有五万贯的陪门财。我娶过来是当媳妇,不是当祖宗的。你们好好伺候她,劝着她别太闹腾。惹急了我,再不理她了。”众人都应了一声是。 杨茴又吩咐长念,今晚,把大门紧闭了,不许有人进出。让长念媳妇找些人,把主院的门锁了,不许郑家主仆出来。 郑妈妈六个人回到主院,进了新房,才看到郑翠的样子,头发散乱,脸上还有淤青,真是太惨了。个个心里暗骂杨茴太不是个东西了,上前帮郑翠收拾。郑妈妈暗暗叫苦,郑大人不该贪杨家富贵,把小姐嫁给杨茴这样的禽兽。 郑翠缓过来气,就吩咐要回娘家。郑妈妈叹口气道:“今日怕出不去门了。国公爷吩咐,主院的门让人从外边锁了,大门也不让出入。估计是防着小姐回去告状呢,不管什么事,还是等明天再说。”郑翠听了这话,眼泪又下来了,哭了好一会儿。 一大早,杨茴就去了后面杨依依的宅子,求她给拿个主意。杨七听了杨茴的话,瞪他一眼,这也太不是个东西了。要不是自家堂哥,管这渣男死活。 杨七想了想才道:“你想怎么样?分居?和离?赔礼道歉然后和好?” 杨茴道:“大族联姻,和离是不行的。就是我两人愿意,两家的长辈也不能同意。分居的话,谁给我生儿子?和好吧,我又有点拉不下面子。” 杨七呸了一声,冷笑道:“你们男人就是这样,一点担当也没有。里子要,面子要,儿子也要。你设身处地想一想,要是你的姐妹们嫁了这样的夫婿,你会怎么办呢。怕不是跟那家人拼命了吧。” 杨茴道:“好七妹,我知道错了,你快点给哥出个主意吧。” 杨七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这郑家的人是有些贪财了,确实不能真把家底交给她呢。但你不让当家主母管家,也不大对劲。你印刷厂的股份不能给她,春景村也不能给,这是你的重要私产。你在我的钱庄里存了三十万贯,这个钱暂时不能让她知晓。上次祖母和大伯父主持分家,英王府不是分了一些财产,你每年还有朝廷发的年俸,这些明面上的东西,不妨让她管着吧。” 杨茴点点头道:“也行,是分了一些家产,有两处庄子,两家铺子,青龙坊一座宅子。这些产业让她管理吧。除了年俸,我每年再给家里留上一万贯,应该差不多了。我那三十万贯,总放在钱庄里也不是个事,你帮我置点产业呗。” 杨七点点头道:“行,我准备在洛阳城里给你置一处宅子,一座庄园,在琼州城里给你置一座宅子。要是晋王夺嫡成功,洛阳的宅子就有用了。要是晋王夺嫡失败,琼州就是退路。”杨茴点头同意了。 杨七道:“你赶紧回家,让府里准备些好吃的,亲自给郑氏赔礼道歉。说你喝多了,你知道错了,请她原谅。以后把管家权交给她管,听她安排。要是她不答应,执意要回娘家,你也别强拦,拦不住的。就让她回去冷静一下也好,她家要合离,咱们也没法子。要想过下去,最多责骂你几句,你就受着吧。” 杨茴听了杨七的话,回到府里,让人准备了一些好吃的,送到主院的客厅里。郑氏早穿戴好了,坐在客厅里,沉着脸。见到杨茴进来,恨恨地瞪他。杨茴陪着笑脸道:“夫人,我错了,昨天喝多了,做了混蛋的事,以后再不敢了。” 郑氏不理他,杨茴坐在郑氏旁边的床上。拉起她的手,小声道:“我真知道错了。马上改,这个家让你当,管家就给你当下人用,听你安排。那个侍妾送走,不来气你。” 郑氏把他的手弹开,指着他的脸道:“我要回娘家了,看见你,我就恶心。” 杨茴皱眉道:“明天才是回门日。今日,你跟我去拜见祖母和大伯父、大伯母,李夫人,五叔父和五叔母。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罢了。我看你长得漂亮,喝多了下手重些。若说夫妻圆房的事,也是礼之所许,不算过分。” 郑氏尖叫起来:“不,我不去。我要回家。”杨茴在一旁哄着,郑氏态度十分坚决。杨茴见她不肯就坡下台,慢慢失去了耐性。用手握住郑氏的手腕拽进卧室,把众人赶走。 郑氏觉得害怕,问他要做什么。杨茴冷冷地说:“跟我去拜见长辈,你不去,咱俩就完了。”说着要拉郑翠,郑翠不服,使劲推了杨茴一把儿,他一个趔趄,随后扑上来,两人打成一团。虽说郑翠练过些武艺,却不是杨茴的对手。杨茴也是自小跟着哥哥们练习武艺的,又是一个成年男子,成日跟着燕兴邸的人切磋,身手自然不错。 郑翠打累了,有些气喘。两口子一对打,杨茴这会邪火上来了。扯下床帐上的一条幔带,把郑翠摁到在床上,把她的手反剪着捆了。扔到床上,不管郑翠如何反抗,发狠的再次占有了她。 杨茴这人的性格中有缺陷,是个顺毛驴,顺着毛好办,遇硬则钢。当初牙行里收了他三百贯钱,把喜宝卖他为妾。他那个小妾不愿意跟他,天天哭闹。也是被他扒光衣服强上了几次,就认命了。所以杨茴就认为,女人这种东西,你要是惯着她,就软硬不吃。你要是不惯着她,收拾几次,她就服贴了。 郑氏是他媳妇,现在跟他闹呢。说好话不听,就来硬的。要是真跑回娘家,要合离,也得趁机会多用两次,不然,可太亏了。 杨茴完事后,穿了衣服。冷冷地对郑翠道:“你要是不去拜见我祖母与大伯父大伯母,就算不得我杨家的新妇。”说完径直出了新房的门,备上礼物,领着下人们去英王府了。 老夫人与英王见只有杨茴一个人来了,就很奇怪。老夫人问:“茴儿,怎么你一个人来了,你那新妇呢?” 杨茴道:“哎,她昨日累着了,与我拌了几句嘴,今日在府上使性子呢。” 老夫人听了直皱眉,英王叹道:“不应该呀,今日是入门第二日,正该见见家里人,使什么性子。” 老夫人狐疑道:“胡说,人家郑氏是名门闺秀,断不会这样。是不是你小子欺负人家了,所以人家不来?”一边说着,一边让人去春景院看看情况。 等了好一会儿,去春景院查看的长顺回来了。李夫人问:“见到少夫人了?她怎么回事?” 长顺道:“没见着少夫人,说领着陪嫁的人回娘家去了。”屋里几个长辈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出什么事了。英王让人把杨茴押上,几个长辈跟着去了永兴坊春景院。 英王沉着脸,让把内管家李长念叫过来问话。李长念知道事情不好,既不能全说实话,又不能不说情况。斟酌良久,才捡着重点说了,关键的地方给杨茴圆一圆。省得英王急眼,再把新郎倌给打了。 几个长辈听了这话,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英王照杨茴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前去给他背上几巴掌,嘴里喊着要请家法。杨茴抹一把脸,也不敢跟英王较劲。大管家李长怀早知道事情瞒不住,让人去找杨七小姐来圆场。 杨依依听了来人的汇报,心里只叹气。这杨茴怎么这么混蛋,让你哄一哄媳妇,赶紧息事宁人。他可倒好,又把人欺负一顿。现在,新嫂子回娘家了,估计明日必然来寻事。这可怎么办呢,那可是名门郑氏,不是小门小户。就是小门小户的,姑娘过门就受这么大气,也不能善了。 杨七到了春景院的待客厅,英王还在揍杨茴。杨七赶紧上前去把英王拉开了,扶着伯父坐下。英王叹气:“哎,这个不省心的混账,明日见了郑家人,我怎么说呀?” 杨依依想了想才道:“那郑家不是很妥当,郑氏人品也有不足之处。如今事情出来了,打茴哥几下出出气也行,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李夫人问:“依依,你说,该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杨依依道:“最近有件事,我一直心里不安。南诏那边出现了大批的茶叶,新开辟了商道,直接往西北拉,跟我们抢胡人那边的生意呢。我看了买来的那种茶叶,品质不太好,价格上优势大。估计有人在南诏制茶了,就想让茴哥领了人去查一查。顺便躲一躲吧,郑家可不好惹。” 英王妃尖叫:“不行,罪魁祸首走了,我们怎么应付郑氏?” 李夫人瞪了英王妃一眼,问道:“这行吗?一去就不回来了?回来可怎么整?” 杨依依道:“处理事情,最怕的是双方在气头上。一旦过激了,做出什么事来,后悔都来不及。我要是女方家,明天肯定领了人上门来,先把杨茴这个混账打上一顿,然后要赔偿。要是没找到人,肯定找对方家长说事。茴哥过继给二伯父了,大伯父可以借此推托一下。这样茴哥少一顿打,我不过是怕郑家下黑手,把茴哥打坏了。”英王叹口气才应了,李夫人感激地点点头。 杨依依道:“郑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也是知道的。太贪了,不怪得,茴哥不放心把管家权交给那郑氏。正好借这个机会,试一试那郑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明日,两家议事,只会有两种结果,一是合离,二是凑合。郑翠要合离,咱们也不必留她。聘礼可以不退,但不能另加赔偿。郑翠想凑合,咱们就把茴哥的年俸,还有分家时,家里分给茴哥的那些产业交给她管理,看看她怎么行事。李夫人给置办的产业,还有印刷厂的股份,是茴哥的私产,不能给她。” 李夫人问:“要是郑家不依,非要茴儿的那些私产,可怎么办?” 杨依依一笑:“拖,既不让她回来,又不与她合离。就说等杨茴办事回来再解决,夫妻间的事,我们也没好法子。拖的时间长了,自然就解决了。” 老夫人叹口气:“这是娶媳妇呢,还是结冤家呢?” 杨依依道:“好了,就这么办吧。现在,茴哥马上准备东西,带上你的小妾、侍卫,出发去南粤。在南粤与李圭表哥商量一下,让他帮忙,调查南诏的茶叶情况。”杨茴点点头。 杨依依又吩咐:“长怀、长念,你们两位马上调派人手,把春景院里贵重的东西都收起来,藏进茴哥后院的密室里。防止郑家明天来闹时,有意打坏或顺走茴哥的东西。”长怀、长念应了一声,就出去办理了。 杨依依对英王道:“麻烦大伯父调来一二百人,要胆子大,有些身手的。明日,郑家来闹也不怕,要搜随他们,要搬嫁妆,就要拿到合离书。要是想拿茴哥的东西,可不成,算成盗窃。要是敢打砸抢,必要把他们打出去的,只交待尽量不要伤人。”英王叹口气,也只能点头同意了,谁让这混账小子是他亲生的。 郑翠回娘家一通哭闹,说了自己的遭遇,让她娘看了她脸上被打的伤和身上被拧的伤处,母女俩抱头痛哭。郑家几个上都城送亲的长辈,都气得够呛。一边写了急信,送回老家,告诉宗族。一边组织了都城这边百十个家丁与族人。 次日,郑翠的父母领着百十人杀向春景院。李长怀与李长念在大门外迎接,长怀对来人行了礼,解释道:“郑大人、郑夫人,我们家国公爷不在家,昨日听说夫人回娘家,本来想去接她。这不是来了一桩急事,上南粤去了,归期还未定。要是国公爷一回来,小人就去给大人、夫人送信。” 郑大人一听就急眼了,郑夫人道:“分明是做了亏心事,不敢见我们,躲出去了。” 长怀长念也不敢争辩,随郑家人说去。郑大人道:“我不信,杨茴真出门了。我要进去看看。” 长念道:“郑大人,看看没问题。大人要是有什么话说,不如去找英王府的老夫人和王爷。我们这些下人,啥也做不了主。”说着,让人打开了大门,请郑大人一行进院。 郑大人夫妇领着人进了院子,东张西望的。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杨茴自然是不在的。郑夫人气着了,嘴里喝着:“给我砸,杨家敢欺负我女儿,今日也休想安生。” 那些人拿了木棍刚要下手,长怀喊道:“且慢,我们家国公爷临走前交待,有事找长辈说事。要是有人打砸抢,就是盗贼入内,必要防备的。” 郑家人刚要动手,从府里的隐蔽处杀出一二百人,俱是持了硬木短棒的壮汉。把郑家人围了,长怀拱着手,请郑家人出院子。把郑大人夫妇气得倒仰,直嚷着要把女儿的嫁妆搬走,以后不过了。 长念拱了拱手,为难道:“郑大人、郑夫人,我们就是下人,做不了主的。夫妻床头打床尾合,就是日子不过了,也要两家的长辈商量一下,拿了合离书。三分嫁妆单子一核对,嫁妆才能出府。不然多了少了的,说不清楚。” 郑大人是看出来了,英王肯定是全知道了。不然,这一二百人哪里来的。杨家的态度也很明确,要包庇杨茴。在春景院耗着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打又打不过,杨茴人也不在家。想来想去,还得去找英王。 英王府三进院的待客厅里,老夫人坐在正中主位上,英王夫妇、李夫人都在。听郑大人气愤的啰嗦一通,把气出一出。差不多时,英王道:“俗话说得好,儿大不由爹。何况杨茴早过继给我二弟了,我这个大伯说什么,也不大好使。” 郑大人冷笑道:“王爷不要推托,你可是英王一脉的宗长,儿女亲事,你这个宗长管不了,谁还能管呢。” 英王道:“昨日,杨茴一个人来拜会我,未携带新妇。我问了情况,杨茴那小子半真半假的糊弄我。我才不管谁是谁非,家里不能为难别人家的儿女,只能收拾自己家子弟,我打了他一顿。不成想,这小子一使气,去南粤了。留了一封信,说要调查南诏那边的茶叶生意,确实,我家的茶叶生意受了不小的冲击,损失不小。” 郑大人道:“你们家的生意,我不想知道。现在,这个事怎么处理?” 英王挑挑眉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夫妻闹气,互殴几下,不过是受些小伤,我都对杨茴动家法了,你们家想怎么样呢?” 郑夫人一仰头:“合离,这日子没法子过了。王爷说得轻巧,我女儿在家娇生惯养了二十几年,家里没舍得动一指头,刚过门,就脸上都是伤,身上被拧得一块青一块紫的,看了就心痛。” 李夫人笑道:“年轻人,又是新婚。兴致上来了,手上失了轻重,这是夫妻情趣,郑夫人一把年纪,也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有什么不知道的。” 郑夫人涨红了老脸:“你们杨家太欺负人了,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英王想了想问:“你们商量好了?郑小姐也同意合离?” 郑大人与郑夫人对视一眼,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英王家是什么意思,真要合离吗?这对自家女儿好像也没啥好处,不合离,杨家这个态度,也没有服软的意思,自己家怎么下台啊。 李夫人叹口气道:“这件事吧,两个年轻人都有问题。看来是没有缘分,从定亲到成亲,好几年了,也不是多顺利。我家茴儿是男子,打了媳妇,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不应该。既然郑小姐不想过了,我们成全她。合离可以,她的嫁妆都还给你们。当初下的聘礼价值是三万贯,有单子的。过门前,给的五万贯陪门财。这些我们也不要了,权当是给郑翠小姐的补偿吧。” 郑大人听了,眼睛都瞪圆了。郑夫人道:“哼,难道我女儿这顿打白挨了,你们出这点小钱,就想把事了却,没门,我找皇后娘娘告你们去。” 老夫人道:“怪不得,我的孙子看不上你们家姑娘。前前后后花了十来万,还不知足。有你们这样贪心的父母,谁能放心把管家权交给这样的新妇。怕不是过上几年,把整个国公府搬你家去了吧?也是大户人家,活不起了咋的?随你去告,我杨家奉陪。” 老夫人一通胡搅蛮缠,郑大人夫妇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英王妃打圆场:“小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凭你嫁到谁家,也要磨合一番。生活哪有一帆风顺的呢,一点小事就合离,两族闹翻,对谁家也没好处不是。我看呢,不如郑小姐在娘家住些日子,消消气。现在在气头上,容易说过头话,做过头事。等郑小姐想明白了,我们尊重她的决定。要合离,就是李夫人说的条件,钱也不老少了。要是能凑合过,我还是希望过下去的。郑小姐随时能回来,我们分家时,分给杨茴不少产业,都让侄媳妇管上。” 第80章 茴霏婚姻 太子落马 郑大人夫妇在英王府闹了一天,没什么结果。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个什么结果,拿不定主意,只能瞎胡闹。 英王有些烦了,对郑家人道:“别闹腾了,我家王妃说得对,就是这样。事情出了,就解决。郑小姐进了杨家门,也跟茴儿圆房了,就是杨家妇。只要不合离,别的媳妇有的,她也有,这点,我与李夫人可以做主。非要合离的话,我们也留不住。我建议你们等上几个月,一来让侄媳妇消消气,一来是防着怀上茴儿的孩子,到时还要扯皮。” 郑夫人猛然惊醒,也是啊,合离,不妥当。郑翠二十七岁,在这个时代属于中年妇女了。凑合过,杨家这个态度让人下不了台。你们倒是去郑家致歉,送上些好处,把郑翠接回去。可杨茴起脚走了,一家伙跑到遥远的南粤去。新郎都不在家,杨家又不去接人,郑翠总不好白白吃了亏,自己灰溜溜的回国公府吧。 郑夫人在皇后面前又是哭又是说,委屈得不行。皇后听了也直叹气,她虽是一国之后,可也没什么好法子。当事人都跑了,现在听郑夫人一面之词,也不好下决断。英王家的态度也很明确,愿过就过,实在不能过,合离也可以。 皇后有些不耐烦了,实在是听一个女人连哭带说的没完,关键是语无伦次的,还有些胡搅蛮缠。皇后道:“别哭了,听着烦。你让我做主,做什么主?这是你们两家的事,你先说,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郑夫人赶紧提条件:“英王夫妇亲自登门致歉,赔偿我女儿五万贯,郑重其事地把她接回去。还有,必须把杨茴的所有产业交给郑翠管理。” 皇后听了这话,终于明白为什么英王家是那个态度。这郑家,也太贪了。皇后冷冷地道:“女人出嫁从夫,懂不懂?怎么刚过门就跟丈夫打起来了。两人打架,不能只怨一个。你家姑娘的名声,我也是隐约听说过的,只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一张口就是五万贯,你们家挺贪啊。本宫是一国之母,每年的个人花销也才三四千贯。杨茴的产业,全给你女儿管,凭什么啊?男人也要有点自己的私产,总不能娶个媳妇,就得变成一无所有吧。你们家原来是这样的为人处事,怪不得英王家是这个态度。你家的事,本宫不管,自己解决去。实在不行,就合离吧。不想离,就等杨茴回都城,跟他商量。”说完,就让宫人把郑夫人赶出宫去了。 郑夫人回家哭天抹泪的,一个劲抱怨皇后偏心。郑家其他人不都是糊涂的,马上训斥郑夫人。辜皇后可不是个好惹的,敢在背后说她的坏话,让她知道了,下场凄惨。没看那高相,得罪了皇后,现在是一撸到底,提前告老还乡了。 郑家人在都城呆了三个月,问题也没有解决。族人们可不耐烦了,都推说家里有事,纷纷告辞还乡了。郑大人自己,也是有官职的,不能再耽搁,麻溜的回任上了。郑翠是想合离的,杨茴简直不是人,她受不了这人。可是郑夫人劝她:“离什么离?你都快三十了,再想二婚,还能有什么好人家。杨茴算条件不错了,年龄相当,出身名门,两家门当户对。杨茴有国公的爵位,又有买卖。家产丰厚。不过是年轻气盛,夫妻闹了矛盾,打骂几下,什么没法过的。等他回来了,跟他说说,让他认个错,将就着过吧。” 郑翠不高兴,把杨茴说得一无是处。郑夫人叹口气道:“你还年轻,别说他了,男人都差不多。你那些叔伯们,还有你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杨家的聘礼和陪门财真是不少,都被你爹握到自己的手里,根本没打算给你。你现在合离了,你的嫁妆也会被族里收回,你可怎么过呢?你现在条件可不算好,除了出身,啥也没有。倘若你爹贪图聘礼,把你嫁给更不堪的人家,你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呢?”郑翠听完就哭了,是啊,现在自己是在二架梁上了,进不了也退不成。这段时间,她也想明白了,郑家人确实贪财。他们跟杨家这么闹腾,只是为了多要好处,根本没人关心她的死活和未来。 哭了半天,郑翠委委屈屈地小声说:“母亲,我,我可能有了身孕了。要不,您跟英王家李夫人说说,让她派人来接我回去吧。就听杨家的,凑合过。英王不是说,让我管杨茴的年俸和分家时的那些资产。杨家是大族,那些资产可比一般官宦人家强。我现在住在郑家这边,度日如年,心里七上八下的。”郑夫人一听,就用手戳了郑翠的头。这个小冤家,这么大的事不早点告诉她。不过,这倒是个好事,总算是有台阶下了。 李夫人听了郑夫人的话,挑挑眉。想了想才道:“上次的事,杨茴做得不好,我们家王爷狠狠地打了一顿。不过话说回来了,我们家是娶媳妇,不是请祖宗。郑小姐既然决定要过下去,就把脾气收一收。你我都是当母亲的,不比那些男人家。男人心里就是家族、利益、前途,不会真心为孩子们考虑。我对侄媳妇有两个要求,一是她要学会心疼自己的男人,疼爱自己的孩子。出嫁了,就不能心里只有娘家,什么好的美的都想拿回娘家去。二是,交给她管理的产业,可以不赚钱,但绝对不能赔本。我是商家出身的,一向很看重利益。不赚钱可能是自身能力不行,或者是运气不好。要是赔钱,就是人心有问题了。都是人,在别人手里是营利的,在你手里却是赔本的。你如果没那个本事,就不要管嘛,自有专业人员帮你管。就享清福,把孩子照顾好就行了。” 郑夫人还要分辨,李夫人摆摆手道:“你我都是过来人,大家族里那些事,什么不明白。你要是心疼自己的女儿,想她以后过得好,就教她点好。你们自己要算计她,我是管不着。可是,也别连累了我的茴儿。” 郑夫人叹口气,李夫人也叹气道:“哎,茴儿是我怀胎十个月生下来的,亲自养了那么大。可是我家王爷一说让他过继,我心里不是想着,我这么大儿子白给人家了,而是想着他有了好的前途。英王家还算好的,嫡出子女成亲,也只给五千贯,自己攒点,父母私下里添点。可你们家狮子大张口,索要五万贯的陪门财,三万贯的聘礼。还不是我咬咬牙出的?都不是我儿子了,我出这么多钱为了啥?还不是想让他成个家,娶个五姓七望的贵女,好好的过日子。” 郑夫人神情复杂地看着李夫人,李夫人道:“你别看我,你们郑家也有不少男丁。也要娶媳妇,你们出多少聘礼,心里没数吗?怎么,你们家姑娘是金子堆的,别人家姑娘就是泥捏的?做人,要将心比心。我茴儿这样的条件,已经是不错了。你别以为他混,无可救药似的。那人是个顺毛驴,只要捋顺了,比谁都忠心,也很能干。你瞧我们家的杨七小姐,把皇后娘娘哄得开心,把她几个哥哥使唤的团团转。不光是那几个哥哥,还有几路表哥,甚至外八路的亲戚都能使唤动。这才是真能耐呢,把人卖了还替她数钱。” 郑夫人道:“别扯太远了,杨七小姐能耐与否,跟我们也没关系。你的两个条件我回去跟翠儿说说。她指定能答应,只从小让我惯的有些小性,又不是傻。这几个月,也想明白了。主要不是肚子里有你们家的孩子了嘛,为母则强,以后指定能过好的。”李夫人点点头,郑翠肚子里的孩子来的正好,太是时候了,给双方找了个台阶下。而且,杨茴年龄不小,也是该当父亲了。郑翠出身名门,说到哪去,也比小门小户的女子强远了。 郑大人一个月以前已回到密县任上,后继也没理会郑翠的事。当他知道郑翠被接回国公府时,事情已成定局。除了埋怨几句夫人,咒骂几声女儿,也就认了。郑夫人冷冷地看郑大人:“要不是你带着头跟杨家要这要那的闹腾这几年,女儿早出门了。翠儿已经嫁人了,她不想合离。又确定有了身孕,不回去还能怎么样?她是你我亲生的,你扣着那些聘礼和陪门财,还减了她的嫁妆。你想干什么?现在还咒骂她,想怎么样?你要还借着女儿打杨家财产的主意,我告诉你,没门了。以后,翠儿的事,就让她自己做主吧。” 郑大人又骂了几句,郑夫人道:“你想我把你干过的缺德事说给御史听吗?在你和女儿之间,我选她的未来。欠她的嫁妆,是你私自扣了,必须给她补上。不然,我上族里告你,看族老们管是不是管?” 郑大人被夫人逼得没法子,只能心痛地抽气,不甘不愿地给郑翠补了五千贯钱。郑夫人让可靠的人给郑翠送过去,还写了信。信不长,主要内容是说,这个世道对女人本就苛刻。郑翠命运不济,在家有不慈的父亲,时刻算计她。出嫁有无耻的夫婿,不管不顾的羞辱她。这两个重要的男人都靠不住,还是心里做别的打算。尽量顺着男人些,哄着他过下去。将来生下嫡子,爵位和大部分家产还不是嫡长子继承。以后要把孩子教育好,比什么都重要,千算万算,还是自己的孩子比较可靠。 郑翠经过这几个月的折腾,心越发沉了,也认命了。接过长怀、长念送来的账本,核对了十多日。基本上了解了府里的资产,库存有三千五百贯钱。粮仓有精米两千斤,精面二百斗,杂粮两千斤。仓库有各种布料共一百零三匹。不管是商铺还是庄园,都是营利的。庄园的种植有专业的庄头与庄丁,出息都是直接让依依食品厂拉走,年底一齐结算货款。商铺也有专业的掌柜与伙计。货源一般都是李家或不舍商行直接批发过来,货款是月结。国公爷的俸禄是每年一万贯钱和五千石禄米。 府里有两个管家,李长怀管外务,庄园土地,寻常往来送迎。李长念管家务,家长里短,吃喝拉撒的。厨房有五人,女红处有六人,男仆三十人,女仆二十人。 还有二个女管事,长怀媳妇秀花,管府里女人出行,购置妇幼用品的事。长念媳妇秀丽,总管府里的丫环婆子。郑氏看了冷笑,杨茴这是防着她呢。 各库房只剩下这些东西,还不如一个中等官宦人家的底蕴呢。可是也没法子,只能等以后再磨合吧。眼下跟众人不熟悉,丈夫又不在家,不如先维持现状,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杨家人与郑翠不熟悉,又看不上郑氏的作为。知道郑翠有了身孕,出于面子情,拿些东西登门看望过一次,也就不来往了。李夫人心疼郑翠腹中的孩子,常常来看望,有时候教导郑氏几句。 到了十月底,杨茴终于来信了。南诏国地形复杂,生物多样化。语言又不通,查起事来比较困难。大燕驻南诏大使叫崔祥,是英王妃的本家侄。找到他,他帮着查了一下,说没查出什么异常来。又说,南诏有上千年的古茶树,当地人一向用古茶树叶子泡水喝,自成一格。杨茴不大信,总觉得崔大使在隐瞒什么。通过一伙茶叶商人,知道是一个叫吴四信的人在运营南诏的茶叶生意。 杨依依看了这信,寻思了良久。得出一个结论,崔大使肯定知道详情,没有他的引荐与支持,吴四信一个晋地的木柴商人,怎么可能进入南诏,还能利用当地的资源做生意。不过,这也没法子,又没有规定,茶叶生意只能让某人做。吴四信跑到外族去做,又走的边贸路线,大燕皇帝都没法子管。好在,杨七这边的制茶技术更先进一些,竞争力还是有的。不过是,外贸上略有些损失罢了。知道是谁在运作,心里有了防备,也就不怕了。 腊月十五,天气特别冷。天要下不下的,阴云密布。刺骨的寒风能穿透人的肌肤,刺激骨头缝子。郑翠发动了,秀花派人去请孙小宛师徒。英王妃、李夫人、杨依依三位都来了。指挥着国公府的人,给郑氏最好的照顾。折腾到半夜,生下一个瘦弱的女孩。郑氏一听说是个女孩子,当时就哭上了。 杨依依看她的样子,直翻白眼,女人怎么都跟陈夫人一个德性。女孩怎么了?女孩就不是亲生的了,女孩就不能有一番作为了,怎么都是一副重男轻女的样子呢。 李夫人怜爱地抱着小孙女,真是可爱的小家伙。虽然看上去像红通通的小猴子,头发也没几根,眼睛紧闭。但是小家伙眼缝长,鼻梁高,唇形也好看。将来长开了,指定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英王妃一边让人给郑翠准备些吃的,一边笑道:“我的乖孙女儿哟,长得真好看。翠儿,你可别哭了,都说是先开花后结果。明年春天,茴儿就回城,见了女儿一准高兴。这可是他第一个孩子哟,以后还会生很多孩子呢。”心里却道,做月子呢,哭什么哭。不就是重男轻女吗,明知道杨茴不待见她,自然想赶紧生下儿子,巩固地位。 英王听说母女平安,也挺高兴的。茴儿这混小子不在家,他媳妇要是出了意外,不好说话,郑家肯定会闹腾。现在平安生产,天大的好事。看了一眼小孙女,给娶了个名字,杨霖,寓意温润如水,恩泽无尽之意。 郑家听说郑翠生了个女儿,心里也是挺失望的。要是个男孩,就是杨茴的嫡长子。不管夫妻关系好坏,继承爵位就是稳当的了。现在生个女孩,杨茴又不回家,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生下儿子来。 过了年,英王妃开始张罗女儿杨霏霏的婚事。陈夫人也着急了,急冲冲地去找老夫人商量。杨依依跟杨霏霏同一天生的,人家都要出嫁了,杨依依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呢。 说起杨依依的婚事,除了老夫人还真是没人说的上话。英王看重杨七的才能,巴不得她一直是杨家人才好。英王妃管不了,也不想管。李夫人倒是想让杨七嫁到江南李家呢,但是老夫人和英王不答应,想来实在没戏。老夫人一来嫌弃李家是商户。二来,李家最出息的李圭,年龄也合适,偏偏让五公主那个霸道的给盯上了。其他的李家子弟,真还配不上杨七呢。 杨侍郎跟杨七的关系,有点僵,杨七可不会听他的,也信不过他的眼光。陈氏比杨侍郎强不到哪儿去,杨七跟她也是面子情,实际上不亲近。婚姻这样的大事,指定也不会听陈氏的。老夫人听了陈氏的抱怨,叹口气道:“这些年,你还没看出来吗?依依这孩子不一般,她谁的话也不听。除非是她自己点头,愿意嫁人了,谁逼她都没用。她有才能,有钱财,又得帝后与晋王抬举,多少人家相中她呢。可是她说那些人别有用心,都是盯着她的钱财。总怕过了门后,那些人为了她的钱财要加害她。她说的话,我是半信半疑的。有时觉得她想多了,但看其他孩子的婚事,也都叫她料准了。” 陈夫人着急道:“家里成年的孩子,都各自嫁娶了。杨依依也不能一个人老在家呆着,错过了花期,不成了老姑娘?” 老夫人讽刺地一笑:“你不是心里只有两个儿子吗?杨七嫁不出去,就没有后代。百年之后,她的钱财最后不都得给她的两个弟弟。她要是嫁了去,生了自己的孩子,她的钱就跟你和你的儿子没有一点关系了。” 陈夫人一听,马上噎住了。想了半天,给老夫人行了个礼,神情古怪地回去了。从那之后,再也不提杨七的婚事。杨依依自己,也不在乎自己的归宿。前世,她是个图书馆的管理员。母不慈,父无能,弟弟自私。为了那个家,熬成四十多岁的老姑娘。倍受家累,生的渺小,死的窝囊。现在穿书一世,事业有成,有了这么多钱,还不受家累,也就知足了。 杨茴是三月底回来的,见了他女儿,很是欢喜。杨霖长开了,白白净净的,长相有点像李夫人。见人就笑,成日傻乐。因为女儿,夫妻的关系和缓些。过了两年,郑氏又生下儿子杨霄。郑氏把全部精力放在儿子身上,与丈夫相敬如宾。杨茴与小妾福宝生了一儿一女,现在有儿有女,日子过得平稳下来。 杨霏霏是四月十六出嫁的,杨八是英王最小的孩子,一向很是疼爱。她要出门,英王夫妇是下了本儿的,嫁妆准备得齐全,红床开道,喜棺压后,从生到死的东西都有,真正的十里红妆。李老六很会办事,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婚礼办得还算体面。 杨八过了门,跟李离相处很好,小日子过得很美。一年多后,杨八生下了长子李孝宫,三年后,又生下次子李孝友。 在杨霏霏出嫁的当年,皇家出了一件大事。因为太子宠姬的黑手,太子妃中了招,没多久就过世了。太子妃生前留下书信,细数了太子的不堪。还收集了很多证据,把他做过的那些缺德事都抖落出来。太子妃娘家虽然惹不起皇家,不敢明着闹。却把那些证据重新抄写,偷偷地送到各位御史家里。 太子这些丑事一出,朝廷内外哗然。一国储君在天下人面前丢了面子,帝后也觉得脸上无光。皇后领人到了东宫,命人打死了那个太子宠姬,指着太子骂:“我没有你这样禽兽的儿子,给你娶了那么好的媳妇,你不稀罕,让你的小妾要了她的性命。你父皇打天下落了浑身旧伤,治理天下时,夜以继日的工作。你的长姐为了大燕,孤独一生。你的二弟为了国家,东征西讨。在首征高句丽时,他受了重伤。你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居然在晋王征高句丽时,扣住军粮,截断求援快报,想置他于死地。你与国无功,文不成武不就。只因为你命好,托生在我肚子里。当了嫡长子,就平白做了一国的太子。你不知足,卖官敛财,把持盐业。花天酒地,不思进取。我看,你才该死。” 太子跪在地上,看着辜后冷笑道:“孤知道,父皇母后早就瞧不上儿臣了。现在还说这些借口做什么?太子妃,只是为了那个位置,勉强与孤维持面子情。她在父皇母后面前,表现的一副谄媚嘴脸,博得父皇母后欢心。在其他人面前就是另一副样子了,母后不知道吧。她自己无所出,却对庶出子女百般打压。她生性奢侈,利用自己的身份给娘家弄了不少好处,这就是母后给我找的好媳妇。” 皇后气得够呛,嘴里喃喃道:“你胡说,太子妃不是那样的人。” 太子讥讽:“长姐的命运,不正是父亲造成的吗?父亲若好好辅佐新君,大姐自然可以当她的太后。父亲自己想当皇帝,长姐又该何去何从?拥立父亲,对不住自己皇家儿媳的身份。杀死父亲,又对不起父母的生养之恩。我当太子,是祖宗法制。自从有周礼以来,立储都是立嫡立长,不立贤。在这点上,儿臣没有过错。” 皇后瞪着太子,牙缝里挤出话来:“你这孽障,胡说些什么。” 太子又道:“说到二弟东征西讨,这是父皇的意思,又不是孤让他去的。孤是一国储君,总不能天天上战场厮杀吧,要那些文臣武将干什么呢?晋王他一向好大喜功,只知道开疆拓土,立下大功讨父皇欢心。却不知,每次战争都是生灵涂炭,耗费国库。说孤扣留军粮,那高句丽远在东北,入冬时节,冰雪路面,运输转运十分艰难。原想等天气好一点,再送上去的。截留战报,更是没有,也是因为运输途中常出意外。也或许是太子妃怨恨我,临终遗言中栽赃陷害的。” 皇后坐到坐床上,十分失望地看着太子。缓缓地道:“每个人都有缺点,人无完人。只是,知错能改才行。你到现在,一点也没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晋王是我生的,他什么性子,母后还能完全不知道?他懂得隐藏,在臣属与国民面前没有暴露,这就是聪明。他与晋王妃相处和谐,生儿育女,这就是懂事。不管他背后养多少女人,只要晋王妃不揭露,他就是好丈夫、好父亲。你连个媳妇也哄不住,让她如此怨恨你。处心积虑地收集了你这么多罪证,还公布与众。父皇母后的脸也让你丢光了,你还振振有词呢。” 太子听这话,苦笑几声:“母后教训的是,孤知道错了。原来,母后什么都知道。皇家要的是体面,不是实质。背后养女人无碍,只要人前夫妻恩爱。国家臣民损伤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放在明面上的功勋。” 皇后冷笑一声:“古人为什么主张立嫡立长不立贤,因为嫡长是客观存在的,而贤能是可以装出来的。嫡长也可以装出贤能来,让臣民们安心。可贤能这东西,没法子比较。都说晋王贤能,秦王他们几个能服气吗?他们觉得自己也很贤能呢。我们给你机会了,你不装啊。你花天酒地的,不能等你当上皇帝再风流吗?还要疯狂敛财,当上皇帝后,全天下的财富还不是你说了算,你着什么急呢?” 太子脸色变白了:“母后,儿臣还有机会吗?” 皇后摇摇头:“这几次科举成功举办,你父皇也认可了晋王的政见。现在中下层的官员中,很多都是参加科举上来的寒门士子和平民子弟,他们与晋王关系很好。那些宗族,世族大家中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支持晋王。晋王南征北讨,与军中关系密切。如果让军方势力在你和晋王中选,十之八九的军官会选择晋王。在民间,晋王与商路的关系也很好,杨七的不舍商行,张家的西市牙行,江南李家的商队,都抱晋王的大腿呢。” 太子对着皇后磕头道:“谢母后明示,儿臣知道了。母后给儿臣指一条生路吧,儿臣愿意做个闲散的王爷。” 皇后点点头:“你能想开,母后就安心了。晋王在朝中与民间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我与你父皇也无可奈何。不过你放心,你也是我亲生的儿子,母后怎么会忍心害了你呢。你就做个安平郡王吧,只要有父皇母后在的一天,你都是平安无忧的。” 第81章 太子易主 李圭成亲 开燕二十一年,正月初七,绿芙小筑传报,宇文基的母亲郭夫人过逝了。 英王叹口气,说起来郭夫人比自家老王妃还小好些,如今就亡故了。英王妃心里美滋滋地想,这老太太真能活,硬是活到了七十多岁。这下子好了,我的芙儿再也不用受那老东西的气了。老夫人瞪了英王妃一眼:“收敛些,好好准备一份丧仪,去宇文家吊个孝。” 杨芙是宇文家的三儿媳妇,自然是要去哭灵的。领了四个孩子,带了两个妈妈和十六个女卫去了宇文府。宇文础没有再婚,三年前,收了一个侍妾,后来生下一个女儿叫晓云。这次母丧,也拖家带口的从洛阳回来。 郭家也上了书,要派了人来都城吊唁,帝后念着宇文安的面子,就批复同意了。 郭家人现在混得不太好,心里一股怨气,看到宇文家三个儿子,个个都不顺眼。要不是宇文基娶了杨芙那个败家的媳妇,郭家也不至于这么惨。要不是宇文础那个没用的,也不会连死两个老婆,连累到郭家人。又觉得宇文本身为长子,既没本事,也不孝顺。 宇文家族的人都不怎么喜欢郭夫人,她死了也不真伤心,就是面子情。长媳韩氏主理,三媳杨氏辅助,事情办得还算体面。郭家人趁着郭夫人的白事,闹腾了几天。看众人不理他们,也没什么好法子,骂了几个外甥几回,灰溜溜地回去了。 自从郭老夫人过世,宇文家人可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宇文大人伤心归伤心,也没耽误他新收了一个才二十出头的侍妾到房里。 开燕二十二年,四月二十三,燕文帝诰告天下,废太子储位,改封为安平郡王,迁出东宫,赐住永阳坊安平郡王府。 这永阳坊在中兴的最西南一角,算是最荒凉最不方便居住的地方了。不过,到底是亲生的儿子,生活上也不亏待。安平郡王府是新盖的,规模不小,园林式样,从城外修了暗渠引了活水进来。日常衣食住行的供应都宫里帮忙安排,安平郡王的姬妾爱挑事的都处理掉了,剩下五个老实本分的,跟着来到这里享清福。 同年六月十三,晋王封太子,搬入东宫,百官朝贺,大赦天下。 支持晋王的官员与世族们当然高兴,一个个都盼望从龙之功。拥护原太子的那些官员与世家大族们都垂头丧气的,就怕被牵连。 英王一直站队晋王,此时心情不错,晋王坐稳太子宝座,依依又在南粤和琼州做了退路,他也就放心了。荣休在家的高郡公听了这件事,长叹一声。没几日,就病倒了,很快病逝。皇帝念这老臣一生不易,追封为太傅,还提拔了高太傅的几个子孙。 年底,南粤节度使李圭到都城述职。李圭下了决心,要跟心爱之人表白,约了杨七到茶楼一叙。往年这个时候,茶楼都闭园了。天气寒冷,茶楼的鸟雀、花盆都收到暖房去了,客人也极少。只招待自家亲戚,或是特殊客人。 那天,大雪纷飞,杨七心情复杂地坐车去了。茶楼院里的梅花都开了,满院芬芳。茶室中烧了火墙、火炕,备了几碟点心,几碟干果,煮着红茶。 两个人坐着喝茶,李圭说着在南粤的见闻,杨依依微笑听着。到后来,李圭鼓起勇气,看着眼前的女子道:“依依,我年龄不小了,家里催我成亲呢。我,我,我喜欢你,你能接受我吗?” 杨依依有点不好意思,犹豫了好大会儿,才吞吞吐吐地道:“对不住了,圭表哥,我们不合适。一来我家里人不会赞成,二来,五公主警告过我,我害怕。” 李圭的脸色苍白起来,他是个聪明人,表白前什么都考虑到了,也没有追问什么。两个人的条件都是明摆着的,无需多言,杨七拒绝只能说明,她心里没有自己。 杨家思虑过,李圭的条件虽好,但对杨家无益。有李夫人在,杨家与李家已经是姻亲关系,实在没必要亲上加亲了。 杨七本人对李圭略有好感,但也没到喜欢他的不得了。她也不敢招惹李圭,五公主虎视眈眈的盯着李圭。要是她敢勾搭李圭,指定要狠狠收拾她。不管什么年代,民不与官斗,官不与皇家斗,一个弄不好,丢了命事小,只怕连累全家。 李夫人也很无奈,劝了李圭一番。李圭微微一笑,这没什么,早就知道成功率不高,但不说出来,始终不甘心,现在说出来了,被拒绝了也坦然。 开燕二十三年,四月初九,李家给李圭选了一门亲事,女子是范阳卢氏六房的十六娘子。 李圭心情很矛盾,他是喜欢杨七,明里里暗里的多番试探。但是,杨家不赞成,杨七也当面拒绝了。他年龄到了,家里不可能听任他孤单一人。 范阳卢氏虽是名门大族,但大族里人口众多,并不是每一家都混得好。卢家六房就混得一般般,不至于吃不上饭,但也没多少底蕴。主要卢家六爷读书不成,武艺也不行,家里费了不少劲,才谋上个济水县的县令。济水县是偏远的穷县,百姓又多刁民,没什么油水。卢六爷只有一个儿子,却有四个女孩。卢十六娘是卢六爷的三女,她身材壮硕,长相普通,嫁妆也不多。 李圭人长得俊美,又有才,官也做得不错,家里更是富有,李父又脱离了商户。说不上门当户对,可本人争气,家有的是钱,是个实惠的。 卢六爷夫妇领女儿相看了李圭一次,卢十六娘心里十分喜欢。卢家六爷一听李家愿意出五万贯陪门财,当时心里就痛快了,马上许了婚。李圭与卢十六娘见了面,兴趣缺缺,年龄大了,就听家里安排吧。 杨七知道李圭定了亲,心里有些失落。她身边年龄相当的人中,李圭算是最优秀的。杨七也有少女心,她如何能不心动。李圭长得那么俊美,又有才华。官做得好,家里也富有。李家对杨七,那是满意得不得了。只要杨七暗示一下,李家会竭尽所能的订下来。只是她这个人,既自私又怕麻烦。五公主一直没有嫁人,非要跟李圭死嗑。想起来,就有点怕。还有一点牵连,在前世写的小说里,女主杨霏霏嫁的,正是江南巨商家李圭,所以,杨七小姐心里还有点别扭。 杨七都害怕的事,自然是有道理的。那些权贵之人的放肆与残忍,都是常人想不到的。 七月十五日,是中元节。卢十六娘随母亲去给外祖父上坟。路上遇到了一股匪贼,把卢氏一行十来个人通通斩杀了。卢家报了官,查来查去也没有结果。 杨七猜着是五公主下的毒手,只是没有证据。匪贼们十分专业,杀人干脆利落,撤退时一点能证明身份的痕迹也没留下。李圭心里也有这样的猜测,这五公主也太不是东西了。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卢家六爷也是个狠人,见夫人与十六娘子与一众下人被害。想得不是如何要查清楚匪徒,为家人报仇,而是怕李家要回陪门财和聘礼。想了很久,就跟李家三爷说,我还有个小女儿没定亲,卢家十九娘子。也不比她姐姐条件差,反正是两姓结亲,就换个婚书,让李圭与卢十九娘定亲。 李家三爷听了,想了一下。又找人打听了,卢十九娘,比卢十六娘小三岁。中等身高,普通长相。人倒是个聪明通透的,很会读书,胸有丘壑,是个好女子。反正李家是图范阳卢氏的门第,觉得换这个也可以,逼着李圭点了头。 五公主自以为做事机密,却不知天外有天。李圭早有猜测,心里忌讳。四处查探,果然找到了目击者,目击者是一伙走镖的,算半个江湖人。受了李圭的重金,他们说出自己的判断,看凶手的武功路数,是西北兰州的一伙马贼,领头的人外号蛇逵。 卢十九娘不象她父亲,倒是个有情意的,一心要为母亲和姐姐报仇。她找到李圭,求他帮忙调查。李圭也惋惜卢夫人母女惨死,再看卢十九娘有心,到底通过张当家发了江湖令,下了重赏,提供了蛇逵的线索,最终抓到了行凶的几个领头人,交给卢家。 卢六爷一听事情真相,吓得头发直竖,腿都软了。思量来思量去,下了决定,让李圭与十九娘不要张扬,要把这件事隐瞒下来。 卢十九娘不干,拿出了私房钱,托了人把事情捅到太子杨武那里。太子大吃一惊,让卢家把人押到东宫,让精通刑讯的高手一审,那些人交待了,是有人给了一万贯,要跟李圭定亲之人的性命。当时的情况不容多想,怕泄露行踪,把卢十六娘身边的人都杀了。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露。 太子听了大怒,猜也猜得出是谁干的。让人一调查,果然是五妹干的,这是十几条人命呢,卢家也不是升斗小民,处理不好,天下人会怎么看皇家。他想了想,让把这伙人全灭了口。 太子取了口供,去坤宁宫见了皇后,把事情一说。皇后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小五一向娇生惯养就算了,怎么还不把人命当回事。这范阳卢氏,是五姓七望的人家。家族人才倍出,姻亲故旧中也很有势力。小五无端把卢氏六房的正头夫人与嫡小姐杀害,不说御史知道了得在殿上大闹,要是让天下人知道了,皇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太子道:“母后,事情出来,就是把五妹打死也无济于事,卢十六娘也不能复活了。儿臣已经让人把那伙人全部灭了口,想来也没有了证据。只是,五妹这边,还是要教训一通,让她知道天高地厚。卢家与李家,也要安抚安抚。” 皇后马上让人把五公主叫来坤宁宫。五公主进了坤宁宫,笑嘻嘻地给皇后行了个礼。皇后起身走到她面前,狠狠地给她一记耳光,把五公主打得脸一偏。五公主捂住被打红的左脸,委屈地道:“母后,您为什么打儿臣?” 皇后咬牙道:“你的任性,让十几条人命倾刻间灰飞烟灭了。那卢家姑娘与主母,多么无辜,我不打你,你还要上天了呢。”五公主心里一惊,咬死了也不能承认。 太子把那伙人的口供递给五公主,说道:“五妹,敢作不敢当啊?你当那李家与卢家是无名之辈,无知无能到如此嘛,人家已经把凶手抓着了,押送到孤这里。母后已经全知道了,你就别瞒着了,我们又不会害你。” 五公主马上跪在皇后面前,哭着哀求:“母后,儿臣知道错了。儿臣喜欢李圭好几年了,他怎么能擅自和别人订亲。这天底下,还有什么女子能比皇家的公主更高贵呢?儿臣一时气愤,做了错事,再不敢了。” 皇后听了这话,一脚踹过去,把五公主踹翻在地上。恨恨道:“你仗着自己出身好,平日趾高气扬就算了,我忍着你年龄小,不懂事。你怎么这般心狠手辣,竟敢草菅人命。你应该庆幸,你命好,从我肚子里生出来。换个人,我让她为人家抵命。你的食邑全部罚没,公主府的仆婢只留下二十人。我每年给你三千贯的费用,你闭门思过,好好修身养性吧。过些日子,我给你指个驸马。嫁人之前,再不准出公主府一步。否则,我把你关在公主府一辈子。” 皇后收拾了五公主,又责令太子处理善后,让所有知情人闭嘴。太子给卢六爷父子升了官,赏了许多财物和恩典。又警告了李圭,让他好自为知,不要把事情闹大。 一个月后,五公主被指婚给兰陵萧家的十四公子萧绍。五公主心里不痛快,对这桩亲事百般抗拒。太子十分了解五妹的性情,就安排让被赐婚的两人见一见,暗示萧绍使点手段,让五妹赶紧嫁了。 也许是缘分,也许是萧绍手腕高,五公主见了萧绍一面之后,就改了主意。说到底,五公主也是辜皇后亲生的,给她指婚自然挑好的。萧绍比五公主小两岁,长得比李圭还漂亮,兰陵萧家的底蕴也比出身商贾的李家要深厚许多。萧绍身上没有李圭那种想往上爬的狡黠与世侩,也没有一丝自卑与自傲的感觉。有的是温和内敛,博学多材。五公主见了萧绍的风采,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 五公主高高兴兴地嫁人了,皇后虽没有恢复女儿的食邑,但给了五公主丰盛的嫁妆,婚后与驸马处得极好。五公主现在哪里还把李圭放在心上,只盯着她的驸马爷了。 杨依依看五公主生活幸福,心里老来气了。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皇家公主,杀了人,不用付出代价,转头就嫁了这么优秀的男人,小日子过得美。可怜那卢六夫人与卢十六娘子,死得不明不白的。杨七自己还被太子试探,暗示她如果知道些什么,也不可把此事泄露出去,否则就要杨七好看。 卢十九娘在家里闹,要求严惩杀人主谋。卢六爷都快给她跪下了:“十九娘,我知道你心疼你娘和姐姐。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就是杀了仇人,也只是解解恨。主谋,那是嫡公主啊,是皇权中心的重要成员,我们胳膊拧不过大腿。皇后与太子已经给为父升了官,也让你弟弟入了官场,还恩赐了足够的财物。只要我们忍了这口气,我们家将来前途一片光明。你还闹什么?难道你想让全家都给你娘陪葬吗?” 卢十九娘道:“父亲,这是什么话?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贵为公主,也没有随意杀人的权利。我要去跪御史,我要把这件事传遍天下。即使杀不了公主,也要让她做的坏事,大白于天下。” 卢六爷听了这话,跳起来,狠狠给她一记耳光。骂着:“你懂什么。你有证据吗?人证早让太子灭口了,口供也烧掉了。你外祖家也收了太子赐下的财物,闭口不敢提,李家也收到了警告,装起糊涂。我告诉你,莫说是公主,便是县官、郡守,哪个手里没有冤死的人命。自来民不与官斗,官不与权贵斗,权贵不与皇权斗。你别以咱家有个世族的虚名,就敢与皇家作对。你要死我成全你,上吊给绳,喝药给瓶,河上也没盖子。你敢胡说八道,给皇家抹黑,我就对外说你疯了,把你关到疯人塔去,此生不能再出头。” 卢十九娘听了这话,悲上心来,恨恨地看着卢家人。卢六爷劝:“十九娘,你换个角度想一想。李圭是多么优秀的儿郎,长得好,有学问,官职高,家里还巨富。要不是公主盯着他,他早订亲了,还能轮到咱们家呀?要不是你姐姐出事了,这亲事也轮不到你。你父亲升了官,你母亲被追封了五品恭人,弟弟也有了前途,你有了更加有钱有势的娘家。为父也不亏待你,把准备给你和你姐的两份嫁妆都给你一起带走。” 卢六爷怕女儿闹腾,就跟李家说让十九娘热孝成亲。卢十九娘看见卢家人就恨得慌,同意了。李圭也依着家里的意思,准备在吉日娶了卢十九娘。 开燕二十三年,九月十六,大吉,易嫁娶。定好日子,两家人开始准备喜事。 杨依依知道李圭的婚期后,想送给他一份礼物。送钱有点俗,思来想去,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李家豪富,什么也不缺。自己弄出来的东西,也都让李家人学会了,李圭什么都懂,还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 杨七搅尽脑汁,花了重金,从都水监管造船的管事手里买来三张图纸。自己又问了高手匠人,自己想了一些,又求着大姐夫帮她制了一具大船的模型,船模用银合金做框架和船底,加上竹木片制成。上面多加了功夫,合金的桅杆,牛皮做帆,磁石的司南,栩栩如生。让人给李圭送了过去,表示一点朋友之谊。 李圭收到这么一份礼物,当成宝贝一般。南粤临海,有天然良港,常有外邦的船队不远万里来大燕进行贸易。李圭早想组建一只远洋商队,只是造船技术不大行。大船一出了海,就怕遇到风浪。一是船本身的抗风能力,二是容易迷失方向,三是船速。杨七这份礼物,正合他的心意。 说起来,自从煤炭普遍使用,冶炼技术进一步提高。市面上的白银多了,各种综合优势的合金也出现了。 新式的大船用了合金框架,再加木质船板,重量没增加多少,只增加了坚固程度。新式的司南更加稳定,使用也方便。新型船只的外型设计成流线型,减少阻力。加大加厚的帆比原先常见的船也多置了两组,在顺风时增加推力。船底加了凹形合金板,油了清漆,能防腐蚀,还能增加船底的光滑。另在船上设计安装了一套蒸汽推动机,在遭遇特殊风暴时可利用蒸汽动力驱动,尽快靠向附近的小岛。 大婚过后,范十九娘接手了李圭的内宅事物,表现得异常能干。李圭没后顾之忧,就开始组建了李氏造船厂。专门生产合金大船,遇到细节部分,就写信问杨七。杨七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家船厂生产了几十艘新船时,南粤远洋商队成立了。李家商量过了,好处不能独得。就设了十股,赠送太子杨武两股,用来取得朝廷的支持。李圭占两股,一来因为李圭是远洋商队的组织人,二来李圭也需要拿钱来把南粤上下官员安抚好,李家老哥三个各占一股。英王家李夫人占一股,以取得英王燕兴邸的大力支持。送杨七占一股,杨七是新船的技术顾问,以后还要用她,又有好多生意往来。还有一股当积累金,应付突发情况。 太子妃知道了,非要让萧家占一股。太子听了十分生气,怒斥了一顿萧氏。远洋贸易是赚钱,可是投资多,风险也大。造船的成本高,耗材又贵。船上的水手,修理工,杂工,工费都高。遇上风暴、暗礁、海盗,就是人货两失。要是到达的国家不友好,可能也是一场损失。自己是太子,平白得了两股,就是李家人懂事了。要是太子妃的娘家再伸手,就显得太下作了。 杨七给李圭写回信,她的那一股不能白要。她会帮着做很多事,提一些建议。 建议有三,一是多带瓷器,丝绸,工艺品。二是捆扎装船的方法。三是足够的武力。具体安排了五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给李圭推荐人才,二姐夫的弟弟张长勇、张长毅两兄弟当船长。张家人有胡族血统,骑术好,有武艺,张家兄弟也特别擅长与胡族做生意,会好些胡族语言,颇有语言天分。虽然外国的语言与胡族语言不同,有语言天分的人学起来比一般人要快。 第二件事,招收一批外国商人当翻译,顺便教船上人一些简单的外语。又招胡人远洋船上的能人对船员全面培训。 第三件事,让通善医馆那边培养一批船上医疗人员,并帮助制作好各种药品。有防蚊虫的,有防晕船的,有解毒的,有消毒的,有防疫的,有各种常见疾病的中成药。 第四件事,让依依食品厂,多多生产适合远洋携带的食品。 第五件事,加强武力,让李家匠作园改良连珠弩,双人强弓,投掷机,对应的弩箭,火箭,油火弹。 远洋外贸都知道利润大,真做起来可是困难重重。 李家船队第一次出海就遭受了重创,刚出海五日,遭遇风暴,好在船好坚固,还有蒸汽动力,总算是没沉没,但是带的那些丝绸都泡了水,不中用了,瓷器也晃碎了不少。张长勇当机立断,让船靠了一处小岛休整。派一组有蒸汽动力的小船到广州报信,李圭又派一队大船去补货,把废了的货物淘汰,换上一批新货。 货物对交接完毕,接着顺风而行,到暹罗时遭了海匪。张氏兄弟领着众人拼命守船,好在船上装备了量大先进的连珠弩和火箭,投掷机和油火弹,船员也都是训练过的高手,很快海匪船上就着了火,匪徒也死伤多半,剩余的人都投降了。张氏兄弟可不客气,把剩余的海匪也都处死了。 经了这战,也没再往前行驶,就在暹罗上了岸,与当地的商人交易。还算顺利,除了以货易货,还换了不少金银珠宝。 第82章 救小郡主 西征失利 海洋远航主要靠风力,蒸汽动力只是辅助,每年要等合适的季风才能出海,一般一年中也只能出航一次。第一次远洋贸易收获还不错,虽然损失了一批货物,消耗了一批武器,好在人员没有损伤,还积累了不少航海经验。回到南粤港以后,该培训的培训,该改进的改进,航行路线图也要重新校对。 杨依依收到李圭的信,认真阅读完,脸上露出笑容。这次出海,遇到风暴、海盗,应对得不错。要是一帆风顺,反而让人容易松懈。至于赚钱多少,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将来从外邦带回稀罕的物种,先进的文化与技术。 端午过后,太子让人召杨七到东宫来议事。说是议事,内容很简单,就是要钱、要东西。太子要在秋季征讨土谷浑,军费不足,希望杨七慷慨解囊。杨七食品厂的产品适合军用,要无偿捐助,医馆的中成药携带方便,也要无偿捐助。 这几年,国库日渐丰足,燕文帝也有意西征。可是其他皇子们心里不愿意,一打仗,他们的封地就要依据中央的要求,出力出钱。几个皇叔也不大赞成,老胳膊老腿的,可打不动仗了,太子一向督军不真出力,上前线还不是他们厮杀,所以都不愿意大动干戈。 太子一提议要打土谷浑,众人在朝堂上吵成一团。户部、兵部都叫苦叫穷的,没几个人愿意打仗。国库的钱也早有了其他安排,能拨给太子的军费就不是太充裕。打仗就是烧钱的事,钱不足就要人命往里填。 杨依依听了太子的意思,嘴一咧,心想,您是一国太子,国家打仗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我出钱出物,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懂不懂? 杨依依坐着那里愣愣的不出声,太子就有些不耐烦:“杨依依,你怎么不表态?” 杨依依慢慢转动眼珠,好半天才咬牙道:“臣女又不是官员,太子东征是国家大事,臣女不懂,不知道说什么好。出钱出物,也是国库与户部的事,臣女不能听命。” 太子脸上渐渐现出怒色,悻悻道:“孤开口也不好使了吗?我是太子,你是臣女。这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杨依依冷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在其身,不知其痛。” 太子忍着气:“孤既然张口了,你多少配合点。” 杨依依无奈,想了一下:“要钱没有,东西可以成本价供给。我所能经手的每种生意,能分给太子殿下的都给了,我有多少股份,太子殿下心知肚明。我赚的钱都投入到琼州去了,琼州能平地建城,朝廷出了多少钱?琼州的造船厂,朝廷投资过吗?” 太子道:“那琼盐与茶叶的生意能赚多少,孤心里有数,你还能拿出不少来。” 杨依依来气了:“朝堂上官员济济,朝廷外世家巨族众多,太子不去找他们,何必来为难我这小女子。太子又不是秦之暴君,奈何取之尽锱铢?” 太子气急,可又拿杨七没法子,打又不能打,说又说不过。最后恨恨道:“你这铁公鸡,全不念着孤这些年对你的帮扶,孤记下了。来人,把杨七赶出宫去。” 杨依依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英王府,把事情跟祖母和英王说了。两位长辈也是无可奈何,太子太过份了,杨七一个小姑娘,就是赚点钱当嫁妆的,你征讨外族是国家大事,怎么也不能跟一个臣女要钱呢。 英王道:“依依别怕,皇帝皇后还在位,太子这事说到哪里去也不占理,你不想给就别给。” 老夫人道:“皇权之下,哪有什么道理可言。太子是一国储君,那是未来的天子。依依今天不顺着他的意思,他坐了天下,恐怕不会给我们好脸子。” 杨依依道:“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没想到太子,竟是个小人。这几年,皇后的身体不大好,我让通善医馆那些名医研究她的情况。小宛姑姑认为可能是心脏出问题了,这个病要清淡饮食,少操心,不动情绪。可是,她一样也做不到,我怕她寿数不高。她是难得的贤后,我怕没有她的平衡,皇族要乱了。” 老夫人听了叹口气:“依依说得对。皇帝年龄越大,性子不如年轻时通达果断,劣根性还越发显露,奢侈好色,好大喜功,常跟皇后争竞。晋王当上太子后,也越发心胸狭窄,骄横贪功。” 杨依依又把五公主因嫉妒,主谋杀害卢六夫人和卢十六娘的事情说了,主要为说明皇族成员的狂惫残忍。又分析了秦王、越王、汉王的动静,大燕建国也就十几一二十年,这些皇家中心成员怎么都成了这个样子,与国与民都不是好事情,三个人在屋里唉声叹气的。 杨依依道:“我看马上要乱了,覆巢之下,恐无完卵。大伯父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早做打算。琼州作为退路,已经建设的有模有样了,要是看势头不对,家里的人和钱该撤就撤一些。” 英王点点头:“嗯,我会考虑。不过,我和你大伯母不光是家里的宗主,也是宗室重要成员,不能离开都城,你祖母也不能离开。你六哥跟燕兴邸出去了,你七哥在琼州任职,都不大紧。你大嫂、二嫂、三嫂、五嫂、与她们那几个孩子到是可以去,其他的人,恐怕都走不开。” 杨依依也知道,杨家人都有爵位或官职在身,非朝廷外派不能轻易离开都城。可是太子都逼上门来了,她可要先避一避了。 杨七打算得挺好,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一方面把自己的钱财换成黄金,分批藏起来。一方面跟底下的能人商量,愿意去南方的,分批送到琼州岛上。她自己更是组织一个团队,准备慢慢地向南方走,一边游玩,一边巡查自己合作的生意,一边寻新的商机。 还没等她出发,通善医馆就登门来告知一件事,杨七听了也头痛。琬德长公主派人请孙小宛领着助手去她府邸,她的小外孙女病了。医女问了情况,小女孩贪玩,跑的满头大汗,侍女们给她扇风,又喝了冰果汁,冷热相激,生了病。御医给了一些药,喝了不见好。听说通善医馆有专门的妇幼医馆,才去医馆请了专医幼儿的女医。 小郡主盖着厚厚的蚕丝被,半昏迷状态,嘴里一个劲儿喊冷,小脸通红。孙小宛看小女孩高热,怕烧坏了,要先用物理降温。长公主听说物理降温是用大冰块和烧酒擦拭外孙女的身体,还要用扇子扇风,明明静宝一直喊冷,这冷上加冷,还能治病,就不大相信,直接让人把孙小宛她们赶了出去。 杨七知道长公主半生坎坷,十分不易,这个小外孙女简直就是她的命根子,要万一出点意外,长公主后半辈子心里都会遗憾。上次有御史奏报说依依茶馆违制,要求取缔,就是长公主出面说情才保下,欠了一份人情呢。想到这里,亲自领着几个女医,骑了快马就去了公主府。 长公主与杨七的关系不远不近,因为小郡主喜欢热闹,之前长公主还向杨七讨要过小戏子,杨七没给,长公主十分不高兴。好在后来杨七开了茶楼,小郡主喜欢上杨七的茶楼听书、看戏、吃点心,别人对杨七的茶楼说三道四时,长公主还给杨七求过情。除此之外,两人也没有大的往来。 杨七也顾不上客气,等人通报完,就冲进去了。太医正在给小女孩灌药,一个女医吸吸鼻子,马上问:“这是什么药?不会是牛黄千金散吧?那个药可不能喝,毒性大。” 长公主因为外孙女的病急得不得了,好几天没好好休息,面色苍白,眼下大大的黑眼圈。她挥了挥手,让太医停止喂药。严肃地看着女医,又转头看杨依依:“杨七,你又不懂医,千万别耽误了我家静宝的病。” 杨七喘了几口气才道:“长公主殿下,臣女不敢。我是医术不精,不过我可是通善医馆的东家,读过一些医书的,很多原理还是知道的。咱们大燕的医生,遇到小儿高热惊厥,大多数用牛黄千金散,这药的主要成份是牛黄、朱砂、冰片、黄连等药物组方,朱砂有毒的,用量稍过就会出事。多少小儿因此耽误了,我通善医馆早就用别的方子了。请长公主使用我带来的柴胡退热颗粒和双黄连口服液。” 太医有些急眼了:“杨七小姐不要捣乱,小郡主这病十分危急,已经高烧数日,不下些重药,恐会恶化了。” 杨七怼他:“亏你还是太医呢,小郡主年龄还小,小儿的肝肾功能不全,用这等猛药,很容易出事的。即使好了,也容易留下后遗症。而且她的体温太高了,等你的药起作用,怕也来不及了,必须用物理降温,先把体温降下来,她才能恢复自身的抵抗能力,其他器官才能正常工作,药效才能出来。” 长公主沉吟一下,拉住杨七的手:“七侄女,你知道我的过去。从静宝出生,就是我亲自带的。我别的都不在乎,她可是我的命,这是我的心尖子,求你一定要救救她,姑母一辈子记得你的好。” 杨七点点头,这边孙小宛她们已经接手了治疗工作。取了银针,在小郡主的大椎、合谷、外关穴下针,又让助手用木棉布包上冰块,在小女孩的身上擦拭,额头和脚心上也绑了冰袋。一个女护士用烈酒擦女孩的胸口与腋下,一个女医用扇子给扇风。 折腾到第二日清晨,小郡主退了热,腹部出了一片红疹,嘴周和额头上出了几颗毒疮。孙小宛看了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过了危险期。杨七让长公主放心,病情稳定了。让给拿了一些通善医馆配制的中成药,留下一个女护士,照料小郡主。 小郡主中午就醒了,觉得渴了,女护士给喂了几口温水。又嚷饿了,要吃烤鸡腿。长公主这才真正放了心,沉着脸训道:“静宝,你都吓死外祖母了。烧好几天了,才刚醒,还要吃烤鸡腿,想得美,这几天喝粟米粥吧,养一养肠胃。” 女护士笑一笑:“长公主,小孩子病来的快去得也快。光喝素粥营养不够,可以用精米熬粥,放些鸡肉丝,花菇碎之类的,最后打个蛋花,用些许盐调调味,美味又营养。” 长公主马上吩咐人:“听到没,全按女医说的办。就是你们没有照顾好我的静宝,她才得了这场大病。要是我的静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让你们都去陪葬。” 女护士又给那些人求了情,给她们讲了一些小儿的日常护理。 七八日后,小郡主就大好了,又开始喊闷。长公主重赏了几个女医,又托人给杨七带话,欠她一个人情,以后有机会定会回报。杨七听了一笑,长公主的人情可是难得呀,安排几个小戏子轮流去长公主府给小郡主解闷。 此时天气正热,南下有些遭罪。杨七干脆北上,领着人去了李家在东北建的制糖厂参观,想避开太子的骚扰。到中秋后天气凉爽,再转向南进发。 到初秋,太子力排重议,定要征讨吐谷浑。吐谷浑原是鲜卑一族的分支,建国已有近三百年了,在西部日渐强大。原与先朝宇文氏通婚,却不好好相待,为了多要嫁妆,虐杀了好几个和亲公主。燕文帝早就想收拾他们了,只是为了南征,先搁置了。南征后,百废待兴,国库不足,又搁下了。 楚国公杨树奏道:“太子殿下,臣觉得不妥。首先,时间不妥,初秋出发,天气尚热,军队还未有冬日配置。可是一旦仗打起来,战时不定。或许会碰到西北的冬天,哪可是会冻死人的。其次,休养生息了这几年,国库才略丰盈,打战就是烧钱呢。吐谷浑是游牧民族,打败他们油水也不大,要是万一不胜,就损失大了,还是再等等。” 太子听了这话,发了誓言:“楚国公放心,区区吐谷浑,孤只要带五万大军,用不了三个月就能踏平。”难得太子有这份开疆扩土的意图,又重新唤起了文帝的雄心壮志,不顾众人反对,还是同意了。燕文帝让各部全力配合,原来准备建的洛阳陪都计划也暂停,皇后也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 楚国公见皇帝父子不听劝,也是心里直叹气。回到家,楚国公夫人郑氏迎出来,劈头盖脸的一通骂。郑氏跟辜后是闺密,两人一直关系不错。郑氏出身名门,在娘家时甚为得宠,惯的有些骄狂。到嫁了人,公婆早逝,丈夫忍让,儿女听话,日子一帆风顺,又与皇后交好,为人越发张狂。在家里是说一不二,根本没把楚国公看到眼里。一句话说不对了,就敢大打出手。杨树虽有武功,却不敢跟这位夫人动手,一向只有挨打的份。 楚国公在朝堂上反对出征,皇后早让人私下告诉了郑夫人,让夫人规劝一下楚国公,让他支持太子。郑夫人哪有良言劝人的习惯,见了杨树,自然是一通骂,骂得不过瘾,抓过一柄如意就照杨树头上打去。杨树一躲,没打到头,却把脸上刮了一条血痕,当时恼了,推了一把郑氏。杨树的武功与力气,在大燕数得着的,这一推,当时就把郑夫人推到在地,还磕到了头。 这不是捅了马蜂窝嘛,郑氏的老母亲直接到了楚国公府,对着楚国公大打出手,打得他满脸是伤。事后,皇后还传口喻降了杨树的职。这件事传出来,众臣都消停了。帝后态度如此坚决,还说啥呢,别没事找晦气了。 吐谷浑此时国力强大,经济以畜牧业为主,兼营农业。不但有名为青海骢的良马,还善作兵器。其地理位置也不错,是中西交通的中心之一,联系着中原与漠北、西域、青藏高原、天竺等国的交往。 这次征战并不顺利,太子领五万大军到临津关准备渡黄河时,碰上秋雨连绵,河水暴涨,大军受阻。拖延了一个月,好容易渡过黄河,吐谷浑早做好了准备。太子进击吐谷浑的边界时,又中了埋伏,军队伤亡过重。 没办法,只能撤回黄河边休整,军队休整一段时间,又重新进攻,两军交战,各有伤亡。拖拖拉拉的几个月,战事也没有结果。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刚入冬,就开始刮北风,下大雪。天气寒冷,燕兵没有合适的御寒衣物,冻得要死。道路打滑,粮草转运特别不易,军粮不足。燕军战士们受不了这样的严寒,又缺粮少药,每天非战斗减员都很严重。 坚持了一段时间,军中懂行的将领说,西北的春天特别晚。这样等下去,就是到了春天,我们的人马损耗过大,也不一定要打得过人家呀。没法子,只能仓促班师。又遭到吐谷浑与吐蕃联手的追杀,不但人马损失惨重,连太子肩膀上都中了一箭。 回到都城,原先反战的皇族和大臣都是幸灾乐祸的,太子也觉得了丢了脸面。几个皇子更是蹦跶的欢,秦王就说太子无能,当日夸下海口,还以为皇兄多能耐呢。现在看来,不过如此。又说什么以前南征北战,太子就是担个监军的虚名,真正冲锋陷阵还是那些老悍将们。如今战事失利,这么多的死难将士需要抚慰,可国库不那么丰盈,应该让太子从东宫私库里出钱安置。其他两个皇子也纷纷赞成秦王的话,就在那里等看笑话。 太子在东宫养伤,心里窝囊着呢。父皇只教太医来东宫为他治伤,连安慰一句都没有。皇后自己也病了,只嚷着心口疼。太子到底是亲生儿子,皇后知道他受了伤,拖着自己的病体来东宫看望。太子看了亲娘,委屈劲上来了,眼圈也红了,哽咽着:“母后,儿臣无能,铩羽而归,让母后操心了。” 皇后问了他的伤情,安慰几句。到后来叹口气:“虽说胜败是兵家常事,但总是要给臣民们一个交待。以往将领打了败仗,都是要被处罚的,砍头、降职都有。你是太子,没有人敢让皇上处罚你,可你要拿个态度出来。国家的赋税花了,百姓的儿子战死了,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肯定非常怨恨。你父皇不来看你,也是他的态度,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不打胜仗也不行。这是要给官员百姓看呢。你皇弟们的要求也不过分,你要拿出一笔钱来,安抚死难者的家属。” 太子妃脸色发白:“母后,太子为国而战,又不是为了私人的利益。现在太子受了重伤,那一箭离脖子可近了。母后知道,太子一向胆小谨慎,怕落人口实,从不收受贿赂,就是亲王的年俸,要养着一大家子人呢。这几年,英王的燕兴邸给了两成股份是大头儿,李家和杨七那里给了一些股份,分到的钱也都拿去建洛阳的水利工程了,我们哪有那么多财帛呢?” 皇后道:“我知道太子是个好的,不过那几个兄弟都盯着这件事。事到如今,必须拿出态度来。你们父皇压力也大,这场战争把国库耗去一多半,各部门都在哭穷。母后的私库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我们也要想想办法。要是拖下去,你父皇可要罚你了,到时候,可能损失更大。” 太子妃告状:“母后,战前太子找杨七借军费,她竟然一毛不拔。这才用了母后的私库,这些年,都是母后和太子照顾她,她才赚得盆满钵满呢。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紧要关头,就找她要。” 皇后想了一想,叹口气:“凭啥找人家姑娘要钱啊!杨七只是一个臣女,又不是臣子,就是民间,也是男丁纳税,咱们怎么张得开口?你们是要母后的脸面扫地吗?” 太子道:“杨七那里有我的股份,就让她借些钱给我,之后在分红中逐年扣除就是了。” 太子妃尖叫:“太子殿下,借了钱要还,那不是等同于我们自己出钱。凭什么呀,又不是我们私人的事情。” 皇后看她一眼:“是呀,凭什么呢?就凭太子主张要出兵,还打了败仗。朝臣们没有一个同意打仗,你信誓旦旦的,几个月得胜,父皇母后信了你。如今大败而回,父皇母后也是颜面无光。” 皇后缓了一口气:“也好,就按太子说的。我找杨七,就说是借,不能白要,以后从分红中扣除,我相信她是个懂事的。” 太子妃还在絮叨,皇后已经吩咐让太子好好养伤,其他的也不要多想了。自己沉着脸,满腹心事地回坤宁宫去了。 英王听了宫里来人的宣召,心里直打鼓。亲自去宫里向皇后娘娘回复,杨七不在家,出去好几个月了,说是游玩,顺便找商机,现在走到哪儿也不太清楚。 皇后听了,一股气逼上来,捂着胸口就哎哟一声。太监宫女们见皇后发病,慌成一团,抬人的抬人,一边用冷布巾贴娘娘的额头,一边请太医治疗。英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直骂杨七这小冤家不省心。又骂太子与皇后不要脸,战前找杨七要钱要捐助,凭什么呀。那么多王公大臣不去找,找一个小姑娘,还不给好处。战后又找,肯定没好事,估计还是要钱,别的事找杨七也没有用啊。 英王站在坤宁宫的门外,直搓手,冻得够呛。皇帝听说皇后发病,急冲冲地赶过来。看到英王在坤宁宫外徘徊,有些发愣。英王上前行了礼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宣召我那侄女杨依依进宫。可杨七如今不在家,几个月前就外出云游去了。臣怕皇后娘娘有急事,就亲自入宫回复。还没说几句话,娘娘就发病了。臣是外男,在殿内怕影响太医治疗。又不敢擅自出宫回家,只能在殿门口等着了。” 皇帝就领了英王入殿,众人跪下接驾。皇帝让众人起来,着急地问:“皇后现在怎么样了?这次发病怎么这么急?” 太医回禀:“禀皇上,皇后近年来一直有心疾。这种病不能生气,不能操心。千万不能有大喜大悲。今日心火上涌,心疾就复发了,还挺凶险的。不过,发现及时,臣刚才下了针,已经缓过来了。这会儿,宫人去煎药了,喝几日药就能稳定了。以后,最好是保持平静,安心静养。” 皇帝松口气,吩咐众人好好照顾皇后。进去寝室看了一眼,皇后躺着休息,合着眼,脸色发白,嘴唇发乌。皇帝摆摆手,没有惊动皇后,示意众人也不要惊扰。 皇帝出了内寝,跟英王道:“这个病来的猛,想来是着急了。皇后想见杨七,必然有事。你无论如何都要联系上杨七,让她进宫。要是找不到,朕就要亲自派人去找了,听到没?朕不开玩笑。” 英王额头见汗,连忙应是,急冲冲地出宫了。 第83章 婚姻自主 皇后薨逝 英王回府马上跟老夫人商量,把今日在宫中的经历一说。老夫人一听着急了:“大郎,帝后急眼了,咱们可担不起呀,你快些动用所有的力量,飞速通知所有跟咱们家有关的亲戚、还有驿站、商家、合作者,有见到杨七的,让她马上回都城,说皇后急召。” 英王点点头,马上让亲卫吩咐下去。忙活了一阵子,大冷天的,头上也见汗。老夫人松了一口气,才想起英王在皇宫里呆了很长时间,此时定然又累又饿,让人给上了一壶姜枣饮,切些卤肉,端来一盘热乎的肉蒸饼。 老夫人自言自语:“我们是尽力了,能找到最好,真找不到,就让皇帝派人去找好了。皇家也是不要脸,杨七一个女孩子,对他们有什么用哟,莫不是想讹杨七的钱?” 英王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儿子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一点。母亲也是这么认为的吧,依依牵头,经营了这么些营生,外人哪有不眼红的呢。” 老夫人冷笑一声:“依依当初也想到这里了,所有的生意,都给了皇后或太子股份,谁知道他们如此不知足呢。太子出征前就算计依依,依依才躲出去了。现在太子兵败,皇后又寻依依,这些人真是没完没了。” 英王摇头叹息:“要不人人说,伴君如伴虎呢。依依那点钱,讹走就讹走吧,不知道皇后与太子会不会动儿子这边的燕兴邸?” 老夫人摇头:“那应该不会,你的燕兴邸是皇帝罩着的,有三分是要入国库的。太子要动,不说皇帝不同意,部里那些官员也不高兴啊。太子吃了败仗,臣民们本来就不满意,现在还要截留国库的收入,各部官员肯定不干。那些御史、皇子、公主、宗室、重臣,都要跳出来反对了。”英王这才放了心,吃喝完毕,回去歇着了。 英王这边铺天盖地的寻人,留信。过了半个多月,走到山南东道归州地界的杨依依终于得着信了,心不甘情不愿地领着人回了都城。一路上寻思,皇后找她的做什么,想来想去,没有头绪。 杨依依进宫拜见皇后时,皇后还病着。杨依依见皇后斜倚在靠枕上,病得厉害,面色腊黄,眼窝深陷,人都现了形,也是吃了一惊。行过大礼,皇后让她坐了。杨依依问:“娘娘,才几个月没见,您怎么病成这个样子?那些太医怎么说?” 皇后尽力扯了一下嘴角想笑一笑,表情十分扭曲。旁边的大宫女道:“杨七小姐,你怎么才来,我们娘娘病成这样,都是让你气的。” 杨依依面色一沉,看向那大宫女:“陈女官,您这是什么话?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臣女可担不起。我一不是臣子,二不是宫侍,一年也见不着皇后娘娘几面。娘娘既是国母,又是宗族长辈,见了面,只会巴结皇后娘娘,怎么敢气她呢?” 陈女官语塞,一会儿小心回:“这下官就不知道了。反正那日,娘娘宣召你入宫,英王殿下来了,说你没在都城,外出云游去了,娘娘一下子就发病了。这些天病得越发严重,下官担心娘娘,脱口而出,杨七小姐见谅。” 杨依依扬扬眉:“哦,娘娘着急见臣女,有什么急事?臣女文不能安国,武不能定邦的,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做不了啊。娘娘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着急上火的。” 皇后让女官把她扶起来坐在床上,用几个枕头撑着。喘息一会儿,让服侍的人都下去。杨依依左右看看,心里纳闷,这是什么机密之事啊。皇后也不跟她废话,直接道:“太子要借二十万贯,从他的以后的分红中扣除。” 杨依依吃了一惊:“可是,臣女没有那么多钱呢。”心里暗骂:寅吃卯粮,商家大忌。挪用以后的分红,要是万一生意赔了或者关板儿了,还有什么分红呢。再说,皇后以往都装慈悲,自己的分红都拿去做善事,遇着事了就强行借钱。 皇后咳嗽几声:“咳,你少装蒜,这些年你赚了多少钱,心里真没点数吗?” 杨依依道:“我做的那点事,娘娘自然心里有数。我从一个没什么本钱的小女孩白手起家,实在是不容易。往往赚了这笔钱,就要往下一个项目投资。给娘娘和太子的股份,可都是赠股。” 皇后娘娘脸色越发不悦:“太子征叶谷浑前,向你募捐,要不是你不肯,怎么会大败?如今,吐谷浑掐断了河西重要的通路,东北的高句丽看我国兵败,也是蠢蠢欲动,皇帝心情不好,要拿太子出气。太子必须拿钱出来,安抚死难将士的家眷,补充些军队的损失。” 杨依依听了话赶紧跪下来分辩:“娘娘,这话臣女不敢当。太子西征,是国家大事,怎么能私自向臣女募捐。您也知道,小女连二十万贯都拿不出,便是倾家荡产全给太子,也是杯水车薪,不顶用啊。娘娘要臣女死,臣女也抗争不过,但不能把这种天大的罪名胡乱安置到臣女身上,臣女不服。” 皇后又咳嗽几声:“哎,你起来吧。我也知道这话有失偏颇。只是,本宫心里气不过。太子提请西征时,朝里的人都是反对的。就是怕出钱出力,太子向他们募捐,他们都拒绝。这不是把你当自家人嘛,才向你要。你却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啊。” 杨依依心里暗嘲:这不是胡说八道嘛,谁是你自家人。你自己亲生儿女十个,实在亲戚一大堆。太子不向其他兄弟姐妹要,也不向那些七姑八姨和皇叔们要,跟我一个三服之外的从侄女要,好意思。想当年,皇帝向江南李家借粮草,还承诺给人家办一件事呢,让李夫人嫁进杨家当平妻。你们什么好处也不给,就想要别人的钱财,都什么人呢。心里对皇后和太子的敬重,一下子下降了一半。 皇后喘了几口气,看着杨依依:“只要你肯借钱,本宫可以许你一件事。” 杨依依琢磨了一下,皇后太子都在施压,这钱不出不行,胳膊拧不过大腿。皇后娘娘开口许下一件事,倒是可以利用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不缺钱,也不缺人,就要个婚姻自由吧。想到这里才开口:“娘娘,臣女答应借钱。您既然开了凤口,咱就即刻兑现,请赐下一道懿旨,恩准臣女婚姻自主吧。” 皇后听了这话松一口气,她也怕杨七狮子大张口,要职位,要土地,给还是不给呢。英王家是宗亲,不能与皇家通婚,杨七就是要一个婚姻自主,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后勉强一笑,点头同意了。 杨依依道:“娘娘与太子的股份是暗股,没有签合同。如今要提前支取分红,娘娘让太子殿下写个手书,签了印章。我的现钱不够,这就想办法酬钱去。时间大约是十天,希望在这之前,能看到太子殿下的手书与娘娘的懿旨。” 杨依依跟老夫人和英王把这件事说了,老夫人叹口气。英王问“依依,你手头的钱够不够?大伯父这里有钱,你看还需要多少?” 杨依依道:“我想想办法,应该是差不多,就是现钱基本淘空了。大伯父有钱,何不给大哥哥再安排安排。” 英王听了这话,看向杨依依问:“这话从何说起?你大哥好端端的在都城,还要怎么安排?” 杨依依才道:“我今日见到皇后娘娘,她病得很严重,人都瘦得显形了。这是严重的心疾,不能操心。她那些儿女都不省心呢,皇帝也越来越糊涂,与她离了心,她思虑过重,恐不长寿。要是没有皇后娘娘调停,怕会有新的夺嫡之争。安平郡王是不行了,可太子三个弟弟都成年了,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呢,要是三王联手,未必不敢造反。我大哥拱卫都城,到时卷入战乱,别伤着了。” 英王沉吟半响问:“你的意思,把你大哥调到远处。” 杨依依点点头:“先躲几年,等下一任新帝登基了,再看看情况。现在太子需要钱,大伯父手里有闲钱,运作好了就能成事。让大哥哥入蜀地最好,那里地势复杂,粮草充足,易守难攻,进退皆宜。” 英王点点头,老夫人道:“你年龄不小了,要是有心宜的少年郎,就跟家里说,家里也希望你成了家,过点好日子。” 杨依依笑一笑:“暂时没有,要是有了,我不会瞒着家里的。我跟皇后求婚姻自主的懿旨是为了防身,怕被权势大的人家算计了去。辜后在咱们大燕的地位不用我说了,她的话皇帝也是认可的。那些皇子公主皆是她亲生的,不管谁以后坐了天下,这都是他们母亲的懿旨,可是很好的护身符呢。” 太子夫妇因为杨七要手书的事闹了好几天,太子是储君,到底是要脸面的,在皇后面前说不出白要钱的话,只能写了手书。言明借杨七小姐二十万贯钱,用以抚慰伤残军士,及死难将士家属。以后在杨七赠与股份的分红中扣除。皇后娘娘也让人拟写了懿旨,恩准杨七的婚姻自主,任何人不能强求。 杨依依拿到皇后的懿旨与太子手书,陆陆续续的把十五万贯钱给付东宫。又跟太子说钱实在是不够了,可以提交价值五万贯的食盐、粮食、茶叶与药品。太子想了想,这些物资正需要,也就同意了。 英王又私下求见了太子,说已经知道了杨七的事了,杨七小孩子一个,铺得摊子太大,手里现钱不多,怕太子不够用,自己还能挤出十万贯钱。太子听了大喜,英王又为难地道:“太子殿下,臣有一事相求,我的长子在军中好几年了,也没升迁。我知道现在太平年景,没什么仗打,武将很难升职。就是有仗打,那小子也不是能当主将的材料。臣想着,把他调到益州或泸州去锻炼锻炼。” 太子听了把脸沉下来;“英王叔父真是好算计,孤还以为你捐出巨款是为国为民呢,原来是有事提请,想把你儿子安排好。孤现在的处境你也看到了,蜀地是我四弟的封地,我哪里还敢说话呢。” 英王道:“太子殿下不必为难,老臣自然知道您不便出面去说。臣的意思,让别人去办,太子支会您的人,到时候不要提出反对意见就好。” 太子想了一下,笑骂:“真是个老狐狸,体谅你当父亲的不容易,一心为了孩子着想,孤成全你的心意。” 趁着过年,英王把宗族里的老人都走了一遍,把关系都疏通好了,又给秦王、越王、汉王各送了一万贯。果然顺利把杨荣调到益州当都督,顺便把张长逊调到陇右道伊州任都督。 杨荣和张长逊听了调令,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悄悄来问英王。英王想了想道:“皇帝的为人,别人不知道,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却是知道些。他近年来年龄大了,越发虚伪,皇帝当久了也有些飘了。之前我看晋王好,他当了太子后,好大喜功,华而不实。近来皇后娘娘身体不好,恐寿数不长。皇后是大燕的定海神针,有她做平衡,皇族相安,她要是出了意外,怕又要起储位之争。秦王、越王、汉王都不是好的,人品还不如晋王呢。可三王要是联手,都城说不定会乱了。咱们当武将的,为国征战是本份,马革裹尸也光荣。可是为了这些皇子争储去内斗,折到里面就是冤大头。” 杨荣和张长逊听了点点头。英王对杨荣嘱咐:“我费了很大劲儿,才把荣儿调到益州,那里是天府之国,粮草充足,进退皆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如果都城乱了,皇帝召你,你就伪装蜀地闹瘟疫,把城池封闭起来。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做打算。”杨荣点头称是。 英王对张长逊道:“长逊,伊州情况复杂,但是远离都城,资源丰富。那里的人多属于异族,无论是宗教还是文化、饮食还是生活习惯,与我们不大一样。你有胡族血统,会说胡族语言,更了解情况。你在那边要搞好民族关系,好好发展你的力量,比在都城坐守,更有前途。”张长逊也点点头。 三月初,送别大哥大嫂一家人。三月底,又送别二姐二姐夫一家人。杨依依心里觉得烦闷,身边的亲人越来越少了。 杨依依召集了通善医馆的骨干员工,开了一个碰头会。 这些年,杨依依在原来世界知道的那些医疗知识,也被医馆的骨干人员所接受,通过英王的协助,偷偷开了解剖学、病理学。印刷厂也全面配合,把收集到的医书,名医笔记都印出来,开办了医学研习所。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的医疗人才,护理人才。 在制药方面也越发先进,组方也更科学。医疗器材方面的研究,也有了进步。通善医馆名气渐渐大了,有些太医院都看不了的病,这里也能得出结论。 专门研究心疾的团队,已经被召入宫给皇后娘娘看病去了。几位大夫诊了脉,孙小宛是女医,用医馆发明的听诊器,给皇后听了心肺。几个人坐到一起研究,皇后不止有心疾,肺也不好,她呼吸困难,烦躁不安,胸痛心悸,咳嗽不止,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 杨七问几个人有没有什么治疗方案,众人面面相觑,都摇摇头。杨七想了一下,这个年代,没有异世的医疗水平,也没有西药。不能动手术,光靠喝中药,疗效也就是听天由命了。 杨七示意众人离开,留下孙小宛和柴胡两个人。杨七问:“皇后年近六十,她一生汲汲营营,总是操心,病到这份上,也不是一日的累积。可有什么药物,在她得病时缓上一缓。” 柴胡道:“我与小宛姑姑之前研究过心疾,一直在组方子,做成小药丸随身携带。这个药叫扶心丸,主要由川芎与冰片组成,川芎可活血化瘀,行气止痛,冰片有开窍醒神,化秽通窍的作用,还用几味辅药各有作用。发病时,可含一粒在舌下,或许有用。” 杨七对两人讲:“如果,我不想把这药拿出来,你们怎么想?” 孙小宛看着杨七,微露意外神色。柴胡诧异地问:“为什么?东家与皇后娘娘交好,怎么不肯让她试试药呢,或许有用。” 杨七叹口气:“你们不知道,有两件事,我心里过不去。” 柴胡问:“哦,您跟我们说说嘛。” 杨七道:“五公主因为爱慕李圭,出钱买通匪徒,杀害了李圭的前未婚妻范阳卢氏家的十六娘,和其母卢六夫人及二十多个下人。李圭与妻妹卢十九娘抓到人证,交给太子。太子毁灭证据,皇后隐匿实情,只给卢家六爷父子提了一下官职,给些好处,二十几条人命就算了。事后,五公主逍遥法外,嫁得俊俏有才的金龟婿。卢六夫人与卢十六娘何错之有?无端惨死,骨枯黄土。行凶之人,却生活幸福,不受处罚,不就是她有个好母亲,好兄长吗?” 孙小宛与柴胡脸上露出怒意,这是什么世道,什么人呢。 杨七又道:“太子西征前,找我要钱要物,我拒绝了,他一直十分不满。西征大败,怕皇帝责罚,想安抚受伤军士,及死难者家属。自己明明有的是钱,却不肯花自家的钱财。让皇后逼着我借二十万贯,说要从以后的分红中扣除。他们在我那里的股份都是空手套白狼得去的,现在还要寅吃卯粮,我这心里好难受啊。” 柴胡听了这段,又笑了一声,心道:怪不得呢,东家是个财迷,谁要是动了她的钱,比割她的肉都痛。皇后与太子逼着她出了这么一大笔钱,只怕心里恨透了。之前为卢十六娘母女打抱不平,只是顺带的吧。 杨七瞪柴胡一眼:“你笑什么?这两个人恐怕做了不少这样的事,我只知道这两件而已。原因都跟你们说了,你们同意不?” 孙小宛与柴胡对视一眼,点点头。 皇后病情一直不见好,太医们束手无策,通善医馆的大夫们也都纷纷摇头。众人都知皇后的情况不妙,各自心里盘算。 皇后把宫务陆续交结给太子妃萧氏,一边手把手教她处理宫务,一边让她安排自己的管理团队。得空就写遗言,交待身后事。 杨树是个聪明人,又与英王不对付,想到英王把儿子与女婿安置到外地,心里嘀咕,英王这老东西怪能耐的,这是看皇后不行了,给孩子找退路呢。这话呢,只能憋在心里,不敢说。就怕别人听了,说他要诅咒皇后呢。 秦王是上窜下跳的,怕他母后死得慢,影响他夺嫡。趁着过端午节就出手了,众亲王公主可以进宫过节,顺便给帝后送些礼物,知道母后擅妒,秦王特地给他父王送过来六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还想法子透露给皇后知晓。气得皇后吐了血,人越发的不行了。 太子这时伤情大好了,日日到皇后宫中看望,表示孝心。看到秦王如此做事,气得发狠,两兄弟大吵一架。 没几日,秦王猝死在家中,皇帝震怒,三司同查,也没查出什么原因。五公主广平与秦王交好,见三哥死的蹊跷,怀疑是太子动了手脚,闹到皇帝面前。可是光闹也没有用,拿不出证据,反而被父皇训了一顿,罚了一年俸禄。广平公主气坏了,直接到坤宁宫里去向母后告状去了。 皇后原不知道秦王的死讯,皇帝与太子怕影响她养病,朝事、家事,只要是不好的,一律不许告诉皇后。谁知,这些不省心的儿女,各个心怀鬼胎,哪管皇后的死活。广平一通哭嚎,皇后知道了秦王的事,心里悲伤。虽然怨恨他不懂事,故意给皇帝送女人来气她,到底是亲生的儿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是一口血吐得染红了锦被。 九月九重阳节,皇后强打精神,让太子妃举办了个家宴。也没请文武大臣,请了宗室的重要成员,专门点名让杨七也跟家长一起来。 席间,皇后给诸位来宾敬了一杯酒。扭头问太子:“武儿,泰陵修得如何了?” 太子强忍心酸,回禀:“回母后,地宫建筑已修好了,地面建筑起了主体,有些细节还要等些时候。” 皇后点点头叹道:“那就好,好歹有个地方了。” 皇后又嘱咐太子:“秦王没了,他的长子继承王位,其余五个儿子也要给安排个着落。”太子点头应允。 皇后又一一训示了皇子公主们。最后,给皇帝敬了一杯酒。说自己一生强势任性,请他大人大量,不要跟她这病人计较。希望皇帝以后要把儿女与孙辈看顾好,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又对几个亲王,还有英王、楚国公、杨侍郎几个宗族的老人儿单独敬了酒,嘱咐着要多帮扶一些太子,太子年轻,有些事缺乏经验,有许多不到之处,希望看到同宗的份上,多多担待。 皇后对杨依依交待:“杨七,你许诺给我的股份,不用转给任何人,本宫信你。只要生意在,那份收入就用于慈善。如果生意不在了,就算了。” 这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呢,杨依依郑重回道:“娘娘放心,臣女一定会努力经营。只要臣女的生意在,一定遵守娘娘的嘱咐,把您的分红用在慈善上面。” 家宴时间不长,众人心情沉重,不敢玩笑。皇后累了,跟众人打了招呼回宫去了。太子妃也急急地散了家宴,让众人回去了。 开燕二十四年,九月十五,辜皇后过世,举国悲痛。 第84章 祖母后事 淮北疫情 皇后的身后事办的很隆重,由太子夫妇主理,各部协理。皇陵的地下工程早就成了,又抓紧时间把地面上的主体工程规整一下,就能用了。 皇后病了不短的时间,一应葬具早准备好了。装裹好,皇子公主及其家眷们守灵,宗族里老一辈的来吊孝上柱香。小一辈的陪着守灵举哀。文武大臣,内外命妇,轮流致哀。这种国丧大事,没人敢懈怠,一切挺顺利的。 国丧过后,除了守孝事宜,众人又恢复了常态。 皇后的过世给皇帝的打击还是挺大的,每天处理完国事,就一个人郁闷。虽然,皇后的强势与擅妒让皇帝不喜,但是两人结发夫妻,开国帝后,相互扶持多年,生了十个孩子,感情很深。 一众皇子公主为了表孝心,纷纷给父皇送上奇珍异宝、骏马美女。现在宫中没有皇后虎视眈眈,那些女人开始花招百出。燕文帝与这些女人一热络,头发更白,眼睛更花,耳朵渐聋,精神不济。朝政渐渐地都丢给太子,自己只管吃喝玩乐,过起养老生活。 太子妃心里高兴,那些巴结的人上赶着给他们夫妇送礼,太子妃收礼收到手软。 杨依依找了个时间,问跟身边多年的两位姑姑:“两位姑姑是皇后娘娘赐下来的,如今娘娘薨逝,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两位姑姑对视一眼,忙道:“没有什么打算,就是跟着姑娘,听姑娘安排。” 杨依依点点头直接道:“当初实在是父不仁母不慈,身边没有人可用,才厚着脸皮跟皇后讨要人手。你们时常把我的行踪与话语报给宫里,我十分反感,我早就不想再用你们,又怕皇后太子多心。你们跟我一场,我不亏待你们,去我叔母陈夫人身边服侍吧。她那个人没什么见识,耳根子又软,有些小聪明就以为自己能耐的不得了。两位姑姑见多识广,又武艺高强,有你们在她身边提点,我才放心。待遇由我支付,比以前涨上两成。以后两位想养老了,我会让两个弟弟给你们安排好的。” 两位姑姑心里叹气,杨七小姐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了,她羽翼丰满,能力绝佳,不再需要她们了。自从皇后过世,两人也是心里忐忑,杨七早厌烦她们了,外出也不带她们。回宫没门路,又无家可归,去陈夫人身边也挺好的,至少很安稳。 陈夫人对两位姑姑很满意,这是宫里出来的老人,礼仪极通,又有一身好武艺。最妙得是,月例还不用自己支付,就算是杨依依有孝心了。 陈夫人盘算了这么多年,现在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味,自己的三个孩子,都过得不错。 杨依依二十有三,似乎没有嫁人的意思。虽略有遗憾,但转念觉得这也挺好,她这些年不知道存了多少家底,不嫁人,这些财富将来还不是得给她两个亲弟弟。 白先生是大才,把两个儿子调理的很优秀。杨蒿快十五岁了,前年进了国子监初级班的正义堂读书。成绩一直是优等,武术基础也很好。杨蕴十二岁,借杨侍郎的光,刚进了国子监初级班的广业堂。成绩可是最优等,为人处事比同龄人超出一大截。想起两个争气的儿子,陈氏心里就美滋滋的。 相比之下,杨荀现在调到淮南寿州府兵中当参谋,不上不下的地方武官。杨茭在外族当王后,这辈子是见不上了。杨芹是个老实本份的孩子,在开阳书院读书,成绩中规中矩。杨荫那个庶子,文不成武不就,借侄女女婿王咏点光,在开阳书院混日子。杨荷一个庶女,人才中等,看不出什么好来,只要她不作妖,让侍郎大人给她寻一门好亲事也就行了。 开燕二十四年,中元节第二天,一向精神很好的英王老夫人突然就倒下了,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杨家众人皆惊。不光宫里派来了御医,通善医馆的一众名医走马灯一般进出英王府,最后众人结论一致,是脑中风了。这个病不好治,吃中药调理试着看吧,老王妃又上了年纪,恐怕时间不多了。 杨依依吃了一惊,老夫人这个年龄,血管比较脆弱了,如果有血栓或高血压什么的,引起脑出血就麻烦了。以这里的医疗条件,不能动手术,又没有特效药,恐怕不好办呢。 英王着急地问:“张太医,这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死马当活马医呗。还是张医官艺高人胆大,提议在老夫人脑部取穴下针,看能不能效。要是老夫人苏醒,再吃止血和疏通经络的中药调理。英王问张医官,有多大把握。李医官苦笑:“这个病急,要是不下针,必死无疑。要是下针,只有一两成希望。” 杨依依虽不是医者,到底从更先进的时空穿越而来,对这个病理也比英王更了解。就劝英王同意,不管后果如何,都不可怪罪医者。张医官这才放心,在老夫人脑袋上扎了十几针,连续四天,老夫人终于醒了。孙小宛与柴胡商议,用银杏、三七、泽兰、菖蒲、黄芩、蒲黄等中药组方调理,希望缓解中风症状。 到了九月,老夫人思维略有起色,只是偏瘫症状更严重了,说话也大舌头样的不清不楚。老太太是明白人,知道自己这是大限到了。让把在都城的儿孙们都叫来,几个在外地的孩子叫人通知了,能赶上的见一面,赶不上的就等着奔丧了。 老夫人歪歪嘴,示意身边的陈妈妈把她的东西都取过来。老夫人过了七十之后,早就开始安排后事,写了几页纸。陈妈递给英王,英王念给众人听。 除了对众人的期许和鼓励,把自己积攒的财物也分发下来。老英王留下的一些好东西,一半给了英王,剩下的给几个儿孙各留几样当念想。自己的首饰分给英王妃、李夫人、陈氏、杨姑母、几个孙媳、几个孙女、外孙女各三两样,做个纪念。金银、丝绸、铜钱分成六份,五个儿子一个女儿,每家各拿去一份。手里有青龙坊、通善坊的一些房产地契都给杨依依,因为只有小七没有父母疼,到现在也没有嫁出去。 英王妃撇撇嘴,心里不满意。但在众人面前,也不敢太出头。事情交待完了,老夫人心头也松快了,有些累,微闭了眼休息,众人也轻手轻脚地退下去了。 英王妃跟英王埋怨:“母亲也太偏心了,我不服。体已钱平分六份,每家一份。老二、老三、老四早都没了,只有一个过继的嗣子,小姑家里也只有一个出嫁的女孩子。可咱家孩子最多,这样分配,咱们岂不是吃亏了。青龙坊、通善坊的房产地契都给杨七一个人,凭什么呀?” 英王搔搔头分辩:“母亲一点不糊涂。咱家孩子虽多,可我是长子,不但继承了父亲的爵位,还掌管了家里的大部分产业。我现在又能赚,何必算计母亲那点体已钱。母亲的孙女、外孙女都出嫁了,出嫁时母亲都补贴了嫁妆。只有杨七一直没定下亲事,母亲给她准备的嫁妆也没到位。杨七又能耐,对家里的贡献也大,母亲把青龙坊和通善坊的房地产给她就对了。中兴城东南角那几坊都是杨七经营的,给了她能更好地综合利用。不给她,给了别的孩子,将来因为分配不均或争夺利益又闹翻了也不好。” 英王妃悻悻的:“哼,母亲的后事,是不是五个府里都要出一份呢。都是儿孙,也不能咱一家出钱出力吧。” 英王一听就心烦:“母亲身后用的东西,她自己早准备好了,咱们不过出面办理一下,你怎么这么斤斤计较。虽然过继了,茴儿与荃儿也是我亲生的,他们两府里,家底本来就薄。那府里的蒿儿才十五岁,还在上学,要不是杨七帮忙,根本撑不起来家。他三家到时候尽到个人心意,出多少算多少,不用硬性规定。” 开燕二十四年,十月初十,大早,秋雨阴冷。陈妈妈急冲冲地来报,昨夜她跟林妈妈守着老夫人。老夫人一直很安静,后半夜略哼了几声,两人去看,并没有醒,以为是梦中呻吟。今早上再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气息。 老夫人从发病到过世,有近三个月,英王早就知会了族里,心里都有准备。男的由英王、杨侍郎、几个回中兴的孙子主管。内里由英王妃主理,长孙媳王氏协理,李夫人,陈氏也帮着。杨姑妈是出嫁的女儿,虽不管事,却哭得最真心。 杨依依念着祖母把自己养大,是家里对自己最好的人,心里就难受得紧,但有些事还是不得不提醒一下当家人。杨七哭得眼睛肿泡泡的,跟英王夫妇道:“祖母走了,我心里十分难过。但是,伤心归伤心,咱们办事要低调些。自从皇后娘娘过世,皇上行事越发让人心惊,多疑,喜怒无常。太子夫妇也是原形毕露,贪财好色,好大喜功,又爱嫉妒。” 英王收了悲伤,点点头:“皇上身体很不好,女色上又不节制,饮食上也放荡起来,早有中风之兆,我那个当御医的老亲家可跟我透露了。说不得,也就这两年的事,咱们家是要收敛些,静观以后。” 杨依依提议,表面上低调薄葬,以减轻帝王侧目。然后由英王牵头,家里不论男女,各出一份心意,以祖母的名义捐资,在华阴老家建一座以兰馨命名的学院,允许本族和乡亲们的子弟来就读。英王想一想就同意了,众兄弟姐妹也都是赞成的。英王出资最多,杨七紧跟其后,李夫人捐了很大的一笔钱,杨姑妈跟李夫人一样,陈夫人也不肯落于人后,咬牙捐出一笔钱,其他孩子也都慷慨解囊,事情还挺顺利的。 老夫人过世,太子与太子妃都亲往祭拜。皇子公主各府,文武大臣,亲朋好友都来祭拜。 见丧事办得低调,停灵时间也不长,大多数人都赞成,觉得杨家善于揣摩帝心。也有极少数议论英王家不孝,没把老人的事办好。 太子让人时刻关注着英王几家,里外的事大致也了解一些,跟太子妃聊:“英王族兄心眼不少,这才是低调做人,高调作事。以老叔母的名义在华阴建兰馨书院,允许周边乡亲的子弟入读,困难子弟不收学费。乡人淳朴,心里不知如何感激杨家呢。” 太子妃笑:“是啊,太子一直提倡科举入仕。只要读书有成,就能参加科举,哪怕只过了乡试,也具备了秀才的身份。皇帝恩准,入士后不服徭役,减免税赋。可又有多少人有机会读书呢,杨家此举到是会邀买人心啊。” 太子道:“反正是我杨家宗亲,只要没有反意。便是邀买人心,也不碍事。我不担心英王一门,英王是个识时务的,杨侍郎也是个文人,没那么大的志气。倒是我那个好大哥,真是让人膈应。” 太子妃冷哼一声:“皇家无父母,何况兄弟,防人之心不可无。父皇身体愈发不好了,还时常惦记着大哥,你两个弟弟也有些蠢蠢欲动,还是要盯紧了那几家,不要让他们节外生枝。” 太子叹口气:“这些人,孤早都防着了,不碍事。孤现在更担心,来自淮北的疫情。前面淮北大旱了两年,全靠朝廷发放救济粮,日子苦不堪言。去年秋季又连续降雨,酿成水灾。临近地方的官员都不约而同来了奏书,诉说淮北的惨状。大水黑黄翻滚,水面漂浮数不尽的人畜遗体,偶尔能看到柳树东倒西歪的微露在水面上,落满蝇虫。恰逢母后的大丧,就没及时理会,让地方官员安排。淮北来奏,现在水落了,生民百不余一,家园尽毁,缺吃少穿,无法抵御寒冬。最可怕的是,瘟疫漫延,不可控制。” 太子妃大吃一惊,大灾之后有大疫,要是处理不好,不但会死人无数,结局惨烈,还会激起民变,揭杆而起。 朝里也都知道淮北疫情,有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问三不知。有些人虽知道厉害,却无计可施。有些人忧心忡忡,就怕瘟疫失控波及自家。 英王早荣休了,如今只有英王的爵位和太尉的虚名,蒙皇帝恩准,也不怎么上朝。他早听说淮北有疫,非常忧心。找了杨依依商量:“依依,淮北疫情情况很严重了。朝廷还没有好的应对方法,我看早晚要坏事。这可怎么是好呢,你也算咱家最有见识的,你可有什么想法。” 杨依依摇头:“大伯父,我能有什么法子。小宛姑姑招集了医馆的大夫,正研究《伤寒杂病论》呢,整理了桂枝汤、麻黄汤、葛根汤、小柴胡汤、小青龙汤,大青龙汤,干姜甘草汤等方子。又没面诊,不知道具体是哪种瘟疫,方子能不能有用,天知道。” 英王道:“淮北百姓,百不余一,我一想起来,心里难受。咱们总要做点什么,我也安心。” 杨依依问:“这是瘟疫,举国抗疫都不一定有用呢。咱们能配合,不能主理,这是犯大忌的。您要想做点什么,就多囤粮食、食盐、黄糖、麻布、石灰,等朝廷出了章程,给灾民送过去。您写信给三姐夫和李圭大人,让多准备海盐,粮食,我再让食品厂出产一大批方便食品备用。我让药局那边多进相关药草,制些中成药丸。” 英王点点头:“那,我们是要无偿捐赠,还是低价销售?” 杨依依想了想:“大伯父,皇帝身体不好,国事已经不大理了,现在太子监国。太子是个什么人,你我都清楚。太子妃更是个爱财如命的,没当皇后呢,就把国库当自己家的。让他们出钱,我看有点难,不如图个名。您都荣休了,我又是个臣女,不需要什么前途。这些事不如让哥哥们出面做,积下善名,对以后的前途大好。” 英王听了微微一笑:“杨家能有依依这样的孩子,真是幸事。听你这一说,咱们既能为国为民做点事,又能对子侄们的前途有助益。” 太子与朝臣们议论了几天,淮北疫情大爆,向周边漫延。杨树叹口气:“皇上,太子殿下,老臣建议,应派出十六卫中的三支大军,立即封锁淮北边境,切断交通,民众隔离。晓喻全国各州县,立刻登记淮北户籍的人,查明是什么时间从淮北过来的,只要有嫌疑,马上扣押隔离。疫区的人一有发病,马上单独隔离,给药七天,如无好转,马上挖深坑垫白灰,坑杀。如有村庄寂灭,放火烧村,以绝后患。”都知道瘟疫厉害,有人出主意,当时便有很多人附议。 李御史上言:“朝廷要赈济衣食,安抚民众,并组织医疗团队,奔赴疫区一线。”这个提议很合理,太子也准了。 户部杨芮进言:“家父虽已荣休,却心系国事。通过燕兴邸贸易,购得一批粮食、食盐、黄糖、麻布、白灰,嘱咐臣进献朝廷用以救灾。” 太子听了大喜,大力夸赞了英王与杨芮的善举。 杨荆也进言:“我和七妹让印刷厂印制了一批医圣的《伤寒杂病论》,无偿分发给各州县研究。还印发了一些抗疫的实用手册,里面有许多环境消毒和增强免疫力的法子,应该也是有用的。通善医馆的大夫们通力合作,共同研究,改良了几个抗疫的方子,制了一大批药丸,扶本抗疫丸,可以放发疫区试用。另,家母代表江南李家,为疫区捐赠大批白灰、建材、木材、煤炭,用以帮灾民重建家园。”. 太子听了,也大加赞赏,李家义举,为商家楷模。许诺若疫情得到控制,将奖赏通善医馆。 杨蔚赶紧上奏:“我也向七妹的食品厂订制了一大批方便食品,捐给疫区的军民。” 太子又逼着宗族成员及达官显贵,向英王一脉学习,要有为国为民的思想。在大疫面前,万众一心,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随后令楚国公杨树为总指挥,调淮南府军、江南府军先行封边,中兴十六卫中的三支赴淮北帮助封锁交通,禁止疫区流民乱窜。 接到南粤李圭急奏,请求捐海盐一千八百担,粮食五千担,黄糖两千五百斗到疫区。 琼州尉迟殿臣急奏,捐海盐一千八百担,果干两万斤,海带两万斤,木棉被子五千条到疫区。 各地官员有样学样,各有捐赠。太子考虑了很久,令五驸马萧绍统筹安排救灾物资。 一直到过了端午,淮北才传来喜讯,疫情得以控制。通善医馆改良过的药丸效果还好,对七成的病者有效,那些吃了七天药不见好转的病人都被坑杀,阻绝传染源。 各种救灾物资也都到位,官兵开始协助痊愈的民众清理水源,重建家园。过了夏季,淮北地区逐渐平静下来,瘟疫基本消失。 太子命各部重新整合淮北的地方官员,对劫后余生的民众进行登记。对受灾地域免赋税五年,免徭役七年,三年内由朝廷免费发放粮种、农具。由当地官府重新规划了村庄,按成丁划分宅基地,分给田地、农具、种子。淮北民众听了这些旨意,都歌颂帝王与太子的恩德。 随后,民众开始开垦土地,准备种冬小麦、油菜、大蒜。全国都松了一口气,这次瘟疫总算平安过去了。 太子高兴了,亲自奏请皇帝表彰有功臣民。皇帝久不上朝了,身材消瘦,两腮塌陷,眉眼低垂,老得不象样子。听说淮北瘟疫已平,皇帝心情不错。太子说要奖励有功之臣,皇帝也十分赞成。 头一位有功之臣是楚国公杨树,之前因反对太子征高句丽被降职成御史大夫,现重新升为尚书右仆射,赏钱一万贯。 次赏英王一族,几位带头捐资的公子,各升职一级以示嘉奖。 三赏五驸马萧绍,统筹物资有功,给了户部员外郎的实职。 四赏各地捐赠物资钱帛、参与建设的官员,地主,还有参与封锁边界的军队。这部分人数太多,多是口头嘉奖,有些给写个条幅,少数人升了职。 朝堂上无人不服,盛赞皇帝与太子赏罚分明。 月余,琬德长公主求见皇帝,文帝对自己这个长女心中有愧,一向宽容。待长公主行完礼,就赶紧赐座,让宫人上茶和点心果子。 长公主看父皇垂老,惊道:“父皇,您才六十有余,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莫不是病了?您是皇帝,富有天下,更要保重自己的身体,那些狐狸精一样的女人就送走吧,有病就让御医给看看。” 皇帝慈祥地笑笑:“是朕不好,放纵了自己,后悔也晚了。要是有你母后在,朕也不会到这般地步。以后改,养一养就好了。” 父女俩都沉默了。皇帝强打精神:“自你母后过世,你很久都没进宫了。今日求见,有什么事吗?” 长公主犹豫了一下,递过来一封信:“父皇,儿臣收到一份密信。信上说五驸马在经手淮北救灾防疫物资与钱帛时,贪污过半。经手的米粮多是陈米霉面,农具与粮种多是以次充好。还倒买防疫药丸,坑害染病民众。这样欺上瞒下之徒,还受了朝廷嘉奖,实在让人不服。另说,楚国公杨树心狠手辣,并未按事前商议的防疫策略执行。手下一众兵士,一村一村排查过去,到处索贿。每到一处,村民如有钱帛奉上,才会发放食水与药品、消毒物资。如果一贫如洗,就围村焚毁,把整村民众活活烧死。因恐走漏风声,在被焚村庄周边放置食水,如发现食水有人取用,说明还有活人,就会进行搜捕,捉到的人无论染病与否,一律挖深坑垫上石灰活埋。” 皇帝面色铁青,咳嗽几声。长公主起身搀扶皇帝,皇帝抓住长女的手腕:“这个消息准确吗?你查证过了?” 长公主点头:“儿臣是前朝的太后,本朝只愿做个闲散的公主,不过问国家大事。我收到这封密信,也是要信不信。不过儿臣到底也是大燕长公主,不想父皇被人蒙蔽,也不想民众对朝廷失望。随便让人去调查了一下,防疫药品价贵是有的,陈米霉面也有,食盐、石灰、铁器,涨价十倍,建材也涨价三五倍不等。其他没查出什么来,不知真假。” 皇帝喘气越来越粗,一屁股坐到床上。吩咐高总管让暗龙卫统领来见他,秘密调查,务必查出一个结果。 第85章 调查处理 辜后误国 琬德长公主回府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封密信是谁写的,目的是什么?太子知不知道手下人如此行事?告诉父皇,是不是正确的决定?父皇调查出结果,会怎么做? 圆月当空,南粤节度使府,后园的凉亭里。李圭夫妇面对面坐着,案几上摆了一碟点心,一盘桔子,一壶铁观音。 李圭问:“你给长公主的信里写了什么?你想干什么?” 卢氏看丈夫一眼:“我嫁给你时,嫁妆不丰,人手没有。用的都是你的钱,你的人,我做了什么,你当真不知道?我派人长期混入公主府,盯着五公主夫妇,我就不信,一个无法无天的公主,会没有把柄。这次淮北大疫,五驸马萧绍统管物资,全国各地的捐赠,朝廷的拨款,那个绝对不是小数目。我就不信,萧绍会老老实实的把所有钱帛物资发给灾区百姓。如果他真悉数发放,片叶不沾身,我就认了这是个真君子。” 李圭道:“他不可能是君子,君子会与一个蛮横骄纵、任性胡为的公主生活的如此和谐吗?怎么,他贪污救灾款项和物资了?” 卢氏点点头:“他胆子不算大,原本只是想挪一点点,不会有明显的差距。可惜,他有个胆大包天的公主媳妇,还有一个见财如命的太子妃堂姐。公主骂他胆小无能,要么不干,要干就得干大点,贪下差不多一半款项吧。又怕太子知道了追责,送给太子妃一部分。” 李圭问:“你有把握长公主会插手这事?那可是太子妃与公主、驸马,权势顶天的,长公主怎么说也是他们的亲戚。” 卢氏摇头:“不知道,我只管尽力做,长公主的身世,天下皆知。她的丈夫希望她死,她的父亲要逼她让位。她因为个人身世的原因,性格比较孤僻,与几个弟妹关系一般,与太子妃和五驸马更没什么交情。这些年虽不大管事,毕竟是当过前朝皇后和太后的人,政治见识非比寻常。又是皇帝的长女,或许会支会皇帝一声也不一定。” 李圭淡淡一笑:“我如今知道,夫人以前的书没有白读,果然见识高明。人在闺房,制敌千里呢。你一直没有忘记你母亲与姐姐的仇,一直在找机会报仇。” 卢氏道:“我还听说,大人曾经欣赏杨七小姐。要不是五公主威胁杨家,你未必没有机会达成两情相悦的心愿,你,不恨五公主?” 李圭沉下脸:“你别听人胡说八道,没有的事。杨七小姐出身弘农杨氏,是宗族成员。我们李家虽有几分家财,伯叔俱是商家出身,家父费大力脱了商籍,也不过是农家出身。若非有科举制度,在下侥幸考中当了官,我还是个农民呢,哪里配得上人家。” 卢氏回:“知道了,我是道听途说,心里也不信的。还要多谢你,帮我隐匿了送信之人的行踪。” 李圭道:“我在宫里的线报说,长公主入宫见皇帝去了,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之后,有暗龙卫秘密到了淮北调查。或许跟你那封密信的内容有关,具体情况现在不清楚。希望将来不要牵连到你。” 卢氏略有些歉意地看李圭:“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只是我的仇人太强大了,想全身而退,现在还不能确定。连累我那父亲和兄弟也无所谓,只希望不要牵连到夫君。” 调查结果很快送到了皇帝手里,皇帝气得冒烟,直骂辜后误国,让他立了杨武这样的混账当太子。 皇帝把太子夫妻、越王、汉王、琬德长公主、五公主夫妇都召进宫里。太极殿内,众儿女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皇帝把调查结果扔到太子脸上,太子额头冒汗,捡起那几页纸看了看。又扔给五驸马萧绍,恨恨地瞪他。 萧绍看了一遍,汗流浃背。心想,动了那么多救灾抗疫物资,我是主理人,在劫难逃。看这报告只调查到物质短缺,以次充好,高价倒卖。却没有查到公主与太子妃身上,看来,今日只有自己把一切揽到身上,当时重重磕头认罪。 皇帝叹口气:“父皇老了,你们就开始作妖。历来在大灾大疫面前,需要万众一心,共同抵抗。稍有不慎,不是伤亡重大,就是激起民变。要是控制不好,国力折损,甚至灭国都不是没可能的。” 众人连声称是,请父皇保重身体。太子也表明态度,要亲自调查,对主犯重惩。皇帝吩咐:“暗龙卫已经查清楚了,不用再查了。有些事,越查事越多,现在就摁下吧。驸马必须死,贪污的钱由公主府和太子府共同补交上来,全部用之于淮北。杨树驭下不严,手下借抗疫之事敛财,戕害百姓,下令申斥,罚俸一年。具体带队的几个头目,统统处死,给百姓出气。” 皇帝让两名暗龙卫上前,给萧绍灌了一杯毒酒,不大会儿,看他面色惨白,口鼻出血,抽搐着倒地而亡。皇帝看着眼前这些儿女,冷笑两声,让高公公扶着回了寝宫。 越王、汉王对视一眼,觉得不干自家的事,他们又没参与这件事。父皇走了,他们就爬起身来,径直出宫了。 琬德长公主看了萧绍的尸体一眼,心情复杂,也一言不发地出宫了。 广平公主看着驸马的尸体,脸色比驸马还白,眼睛也直了,人抖成一团。 太子爬起身,让宫人拿来白绫,覆盖在驸马尸体上,命人抬回去公主府好好收殓。 太子问五公主:“萧绍这人我了解,一向胆子不大,贪污过半可太过分了。五妹,这件事与你有没有关系?还有别的什么人涉及此事吗?” 太子妃连连使眼色,五公主矢口否认,角落里移出一个身影:“五公主,这件事您就认了吧,抵赖也没有用。暗龙卫把您的管家和近侍都控制起来审问过,早查清楚了,是五公主的主谋,逼驸马贪去总数的差不多一半。怕太子知道了追责,又把赃款分给太子妃一半。皇上是给公主和太子夫妇留面子,只处置了五驸马一个人,主要是杀人灭口。也是心疼自己的孩子,不忍心法办。”殿内几个人望去,却是凤华夫人。 太子看到是父皇身边伺候的凤华夫人,就是他南征后献上去那南朝的凤华公主,嘴角扯了微不可察的笑意。转而看五公主和太子妃:“你们俩人说实话,别让我蒙在鼓里。” 太子妃小声道:“这不是为了孩子们嘛,家里几个大些的孩子都该嫁娶了,想给孩子们多备些钱帛。这些年为了在父皇母后面前落下好名声,府里不敢明着受贿,处处小心谨慎,有灾有战,还要慷慨捐赠,家里也没落下太多财帛。近几年,燕兴邸和远洋外贸给府里的钱,又让太子挪去洛阳建什么运河了。” 太子恨声:“你呀,什么钱都敢收?这关系到疫区安宁,数以万计百姓的性命呢。要不是父皇护短,给孤和五妹留面子,咱们这次可栽大了。” 凤华夫人嘲笑:“你们夫妻有事回家商量,这太极殿周围可是不安全,谨防隔墙有耳。” 太子给凤华夫人行了一礼:“谢夫人告知。” 凤华夫人又道:“此事是长公主进宫告诉皇上的,好像是有一封密信,通过驿站递到琬德长公主府的。长公主也说不清信的来历,又觉得事大,不能瞒着皇上。皇上派暗龙卫详查,楚国公也是受了池鱼之灾,在疫区借封城索贿杀人的,是太子妃的亲二弟萧与民,此人是这次抗疫临时拨到楚国公手下的。”语毕就快步走向暗处。 太子妃冷冷地瞪凤华夫人背影一眼,心里恨恨的。这个狐狸精,原来是杨武南征大捷,带回来的亡国公主。长得是不错,又精通按摩针灸之术,估计是想留在晋王府当侧妃的。因为有些人的告密,不得已才献给母后为奴。也不知母后怎么想的,竟然同意了父皇的提议,让凤华公主当了宫妃,封为凤华夫人。现在看皇后过世了,皇帝又垂垂老矣,凤华夫人思量退路,这是向太子示好呢。你示好就示好,怎么好像针对自己似的,把自己的老底都揭穿了。 太子看凤华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帘幕之后,才收回视线。看向太子妃和五公主:“驸马懂事,自己一个人认了罪,把事情全担了,父皇也有意放你两个一马。回去把贪污的钱帛和物资都交到孤手里,孤替你们善后。你两个要好自为之,切不可再自作主张了。” 广平公主放声大哭,心里既懊恼又后悔。 太子妃一听到说要把收的钱吐出来,真是心如刀割。二弟萧与民也被判了死刑,更是难受。 太子也派出自己的人查这件事是怎么捅漏的,谁给长姐写的信,目的是什么?查来查去也没有线索,好像让谁出手掐断了,心里好气。 凤华夫人传出密信,信中说:大事不妙。皇帝连续几次在寝宫中长叹,说辜后误国,太子夫妻虚伪狠毒,要改写传位诏书,重新启用安平郡王为储君。太子看了,大吃一惊,冷汗都下来了。 太子在书房长吁短叹的,太子妃让人通报了在门外。太子让她进来,劈头盖脸地骂:“人家当妻子的,都是帮助丈夫成事,你这搅家精净给我惹事。现在父王都嫌弃我了,要易储呢。” 太子妃先是一怔,随后想了想:“那件事是我错了。可是,父皇怎么会因为这一件事就动了易储之心。你自己检讨一下,是你做人太虚伪了,父皇又不是傻子,你做的那些事经不起查的。人人赞你君子有德,你自己说说,你在别院隐藏的美女有多少,有些还是你强抢来的吧。家里除了你一年两万贯的亲王俸禄,也就是父皇母后赐的那些庄园土地,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准肯定不够,你弄的钱来路都正吗?你在江都建行宫,洛阳建运河,那规制可逾矩了,而且那时候你还没当上储君呢。你南征虽胜了,真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吗?因为你是皇子,父王让你统军是给你长脸。几个老叔父、英王族兄,秦王、楚国公父子、唐国公父子都是能征善战之人呢,人家才是主力,你就是监军罢了。你自己领军时,征高句丽失利,打吐谷浑不成,征突厥不胜,父皇与朝臣们都心知肚明……” 太子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怒吼:“萧氏住嘴,我已经够烦了,你就别火上浇油了,你要是太子妃当腻了吱一声,我换人当。你要是没事,就滚出去。” 太子妃摆了一下手,口气软下来:“太子一个人烦也没用,现在是关键时期。人人都说,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是你上面这一个人没了,你不就是天下独尊,再不用心烦彷徨了。” 太子一愣,良久才反应过来:“你,你想让孤弑父弑君?要是万一失败,我们就全完了。” 太子妃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天家,哪有什么父母兄弟。大姐姐不是从太后重新变成公主了,亲生父母也不可靠啊。秦王死得突然,太子不会一无所知吧?皇权之下,储位之争,谁还念什么父女兄弟之情呢。” 太子冷汗直流,愣愣看着太子妃,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太子妃道:“几位叔父和英王族兄都告老不上朝了,新一代中没有帅才,我二弟萧与民虽凶悍些,但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嘛。希望太子赦免他的死罪,重用他,将来必是一大助力。眼下父皇要易储,想来想去,只有楚国公父子可以利用。杨树自南征后,一直被父皇猜忌,夺了部分兵权,职位又时起时落,心中也是不满。只要太子许诺重用他们父子,他们会站在我们这边的。还有那一直给你谄媚的宇文华父子,也可以试着用一用。” 太子想了一想就点头了。 开燕二十四年,八月十一,太子借着中秋将近,往宫中调入大量人手,准备举办大型的祭月宴会。届时,众朝臣五品以上需进宫赴中秋宴。 八月十三夜,月亮已近圆。宫中布置妥当,摆满了各色的菊花、月季,阵阵清香扑鼻,端的花好月圆。太子来到皇帝的寝宫,示意跟着来的一众人在外等候。他独自进了皇帝寝宫,给皇帝端端正正的行了礼。皇帝穿着浅黄色的丝质睡衣,坐在床上看书,凤华夫人在旁边陪同。 皇帝放下书问:“太子,这个时辰了,你不回东宫,来父皇这里有什么事吗?” 太子跪到皇帝脚边:“父皇,您是否对儿臣不满,要废掉儿的太子之位?” 皇帝看他两眼:“太子,你不要胡思乱想的。储君废立可是国之大事,轻易不会动摇。只要你好好做人做事,朕很放心。” 凤华夫人在皇帝身后对太子使了个眼色,沉着脸点点头。 太子道:“谢父皇,儿臣以后会更加努力,不让您失望。”皇帝点点头,打了声哈欠,摆手让太子回去吧。 太子起身,对皇帝点点头:“儿臣告退了,父皇早点休息。” 稍过一会儿,皇帝对凤华夫人道:“武儿这孩子表里不一,看外貌一幅君子模样,实际上不但骄奢淫逸,而且心黑手狠的。秦王虽然有些跳脱,到底是他的亲兄弟呀,都是一母同胞的,他也下得去手。我就是怕他当了皇帝,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没个好下场。要是安平郡王当皇帝,指定比他强些。那孩子虽放荡,却不是个心狠的。” 凤华夫人安慰:“皇上,太子不是那样人。秦王的死虽然可惜,也未必是太子做的,不是证据不足嘛。皇上还是保重自己的身体,儿女的事由他们去,有您这根定海神针在,出不了大事。” 皇帝瞪她一眼:“你呀,亏你还是南朝公主呢,怎么这样天真,说谁都是一个好,一点也看不透人心。” 凤华夫人笑:“臣妾少时是公主,皇兄皇嫂爱惜,一团孩子气。到了大燕,皇后娘娘待奴婢很好。后来,皇上封我为凤华夫人,对臣妾也很好。臣妾一直生活在富裕安定之中,自然看谁都好。” 皇帝嗔怪地看她一眼,凤华夫人道:“哎呀,夜色深了,该休息了。我去把您的药端过来,您喝了就早点睡吧。” 见皇帝点头,凤华夫人出了寝宫门。左右看看,太子从暗影中端着药走过来,凤华夫人神色复杂地接过来太子手里的药盅,点点头。 后半夜,皇帝在睡梦中,呻吟几声,口吐白沫,一会儿功夫,就一命呜呼。 太子进屋关上门,凤华夫人用帕子沾了水给皇帝清理呕吐物,两人合力给皇帝换了一身睡衣。换下来的衣物用被单包好了,交给太子带走。有几个蒙面的人抬进来一个冰槽子,把皇帝放在里面,用被子捂上。 第二天大早,高总管来伺候皇帝,刚进寝宫,就让人扣下。凤华夫人让手下人搜查皇帝的寝宫,看有没有什么隐患。随后楚国公奉命保护中秋宴会的安全,领兵围了皇城。儿子杨海出城,奉太子令,暂时总领十六卫。 英王隐在十六卫的人想传信给英王,一直不得机会。幸亏,燕兴邸的兄弟送了过节的点心瓜果去十六卫的伙夫营,守卫也没有疑心,伙夫营也有英王的人,燕兴邸才收到传信。 英王听信大惊,怕出了什么大事,急招了杨依依商议。杨七一听,想了很久才脸色煞白:“大伯父,宫里可能出事了。” 英王点头:“我也觉得情况有些异常,只是想不出来会有什么大事?” 杨依依道:“前些时候,五驸马在宫中被赐毒酒,说是因为贪污了要发往淮北疫区的物资钱帛。我总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就偷偷去问了长公主。长公主犹豫了很久,为了之前给她外孙女看病的恩情,才告诉我一些内情。”杨依依把她听到的前因后果都告诉英王。 英王听了大惊:“这件事也不至于影响到宫里的安全吧?皇帝那个人我了解,对自己的孩子还是很护短的,女婿外人,死了自然不心疼。死个驸马,还有人要造反吗?” 杨依依叹口气:“长公主提醒我,说皇帝想重新拥立太子。晋王当上太子都好几年了,势力已稳固。他那个人又表里不一,心狠手辣的,要我别跟他走太近。” 英王听了脸色也变了:“皇家无父子,皇帝这几年病体沉重,朝局早已控制不住,太子势力已稳,这时要易储,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杨依依点点头,看这情形,麻烦已经来了,只是不知具体情形如何。 英王沉吟半响才问:“我们要怎么办?我这脑子现在一片混乱,宫里情形我们不知道详细,城外营中的消息虽有,也不全面。” 杨依依吐口气:“您是一家之主,事关重大,自然心乱。我看,只要天下还是杨家的,那些皇子,谁造反,谁登基,问题都不大。大伯父找两个可靠的人,分别通知越王和汉王,让他们想办法混出城,去封地,静观都城的变化。通知的人也跟着两王一起出城,趁机逃往南粤,顺便通知李圭和五姐夫他们知道。” 英王看杨七一眼:“你的意思是,太子有问题?让越王与汉王逃往封地。” 杨依依点点头:“皇帝皇后一向恩爱,前面成人的儿子都是嫡出。原太子被贬,软禁府里。三皇子死了,那么太子、越王、汉王三个人中,太子权势最大,入主东宫三四年了,宫中是路路通达,宫中有什么事能真正瞒住他呢?加上长公主给我的情报,我推测是太子在宫中搞鬼了。” 英王叹了口气,又问:“还有什么事要做?” 杨依依道:“伯父与杨树父子一向不和,这次一定要低调。这两人一个守皇城,一个统领十六卫,怕是与太子达成了协议。我听说他们家郑夫人既凶悍又贪财,马上要中秋节了,让大伯母以送节礼的名义重金贿赂郑夫人,以表达我英王一脉求和的心意。”英王点点头。 杨依依道:“伯父让人通知在都城里的所有亲朋好友,让大家把财物能藏的先藏起来,五品以下的能离城就离城,不能离城的全到依依茶馆暂避,那里吃住方便。明日,五品以上的族人,都给楚国公家郑夫人那里上些大礼,请求郑夫人罩着些。让大家沉住气,按时去宫中赴约。到时有了异动,都听太子的。” 英王都想笑了,一股脑去楚国公家给郑夫人送礼,典型的临时抱佛脚,估计也不大灵。要是真有宫变,混乱起来,谁也不好使。 杨依依也知道这些措施未必有用,到这个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第86章 中秋夜宴 新君登基 楚国公府,郑夫人收到一大堆礼单,心里高兴极了,但又有点纳闷。自己家也没什么大事,正常过个中秋节,往年就是有人送节礼,不过是些点心、果子、丝绸、美酒之类,今年可都是金银、珠宝、高档摆件等重礼。而且有些送礼者,地位权势可比自家男人高不少呢。 英王府的英王妃更是亲自来府上拜见,送了价值万贯的黄金镶宝的一整套酒具,满嘴的客套,一副巴结的模样。好容易等英王妃走了,郑夫人抱着黄金镶八宝的大酒壶,再瞧瞧纯金镶百宝的大托盘上整齐排列的八个镶白玉的大金杯,乐得合不拢嘴。楚国公看郑夫人那副样子,心里只叹气。 郑夫人道:“这可是破天荒地,虽然是一个杨家,咱们两家一向不大往来,英王家跟皇家关系更进,有些眼高,这样来巴结咱们家,真是想不明白了?” 楚国公心里自然是明白的,英王这老东西怕是看出来点什么了,这是来表明态度的。平常跟自己关系不大好,送上重礼以表求和之意。顺便表示他是顺应形势的,不会挑事。嗯,识时务就好,这点东西还不够,以后慢慢地宰这头肥羊。 太子的东宫堆满了金银珠宝,各色礼物,今年的节礼比往年多着数倍,贵重无比,太子夫妇都很高兴。不光是为了东西,也说明那些达官显贵很识时务,开始示好。 杨依依也是舍了本钱,年初李家分给她的珍珠让人打孔,加工了一件云肩,本来是要自己穿的,现在大方的让人给东宫太子妃送去了。顺便送去的,还有太子写的借据。 太子拿着借据瞟一眼,微微一笑,就撕了个粉碎。太子妃让人伺候着把珍珠云肩穿上,在铜镜前自美。 开燕二十四年八月十五,天气很好。白天是秋高气爽,蓝天白云。晚上华灯初上时,宫里灯火通明。王公大臣们陆续进宫赴中秋宴,气氛好不热闹。 等人到齐了,宫里的大门就关闭。太子夫妇领着众人举行了拜月仪式,祈祷丰收,祝愿国泰民安。众臣属看皇帝没出面,由太子夫妇主持祭月,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来之前,有很多人都感觉都城内外的动静些不对劲,也是纷纷猜测,做了不少安排。但这宫宴不得不来,富贵险中求嘛,总不能官不当,家不要,一走了之。 太子夫妇为众王公大臣们安席,众人一边吃喝,一边祈祷着没事。太子扫视一圈问:“孤的大哥和大姐、四弟、五弟都没来吗?几个妹妹都来了,小妹广平呢?这中秋可是团圆节,自家兄弟姐妹怎么都不来?” 有宫人回:“回太子,琬德长公主说她家外孙女病了,她自己也有点不舒服,就不进宫赴宴了。广平公主也报了病,请了太医,在家里休养呢。安平郡王来是来了,先去皇上的寝宫问安,一直没出来。越王殿下与汉王殿下都不在家,府里人说是前天出城玩,一直未回府。” 太子妃皮笑肉不笑:“长姐不爱进宫,往年也不来的。要是静宝病了,就更不会来了。安平郡王平常也不爱入宫,好容易进了宫,总要先拜见父皇才是。父子情深,有说不完的话,太子不必着急。到是四弟、五弟,明知道要过中秋节,阖家团圆的日子,还一心出城游玩,真是一团孩子气呀。”众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吱声。 又过半个多时辰,太子喝得有些面红,他放下酒盏起身:“孤要去看看父皇,英王、杨侍郎、楚国公、内史令都随孤一起去。” 一众人心里忐忑,跟着太子到了皇帝寝宫。太子向门口的侍者道:“请通报父皇一声,孤领着几个老臣来看望。” 一个侍者深揖:“太子殿下,安平郡王拜见皇上,吩咐我等不可入内打搅。” 太子变了脸色:“安平郡王入宫多时,有多少体己话也该说完了。父皇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孤等怎么不能进去拜见?” 忽然听寝宫内传来一声惨烈的女声喊叫:“啊,皇上,您怎么了?来人呢!” 太子与众臣听了就往里闯,一进入寝宫,只见安平郡王跪伏在皇帝床前,身上有血污,手里还握着一只茶杯,床上的皇帝平躺着,不知死活,床铺上也皆是血污。 凤华夫人躲在一根柱子后面,面色惨白,惊恐万分。见众人进来,嘶声厉喊:“安平郡王毒杀皇上,妾亲眼看见的。”说完,就晕到在地。 太子几步上前,用手推开半昏迷的安平郡王,查看皇帝的情形,一面喊:“快请太医,救治父皇。”有人慌慌张张的去请太医,有人上前来,扶住伤心欲绝的太子殿下,还有人去照顾晕倒在地的凤华夫人,整个寝宫乱成一团。 英王与楚国公互相看了一眼,英王就跪到地上,嘴里喊着皇叔,涕泪横流。楚国公劝道:“太子殿下,英王殿下,此时要镇定,先不要伤心,尽力救治皇上。”杨侍郎震惊不已,愣在那里,机械的随兄长跪下来。新晋的内史令叫宇文华,这人很镇定,大喝一声:“来人,把安平郡王押在一旁,等候皇上与太子发落。” 几个太医慌忙的跑进来,一边喘气,一边给皇帝看诊。几个太医一看,惊惧不已,明明皇帝死去多时,这还抢救什么?但是眼下情况不明,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句话说不对了,自己脑袋没了不要紧,家人的安危也难说。几个人额头见汗,面面相觑。张太医因为亲家英王早递过来的情报,事前多少猜着点不对劲,如今见了皇帝的情形,明白几分,心里一沉。他壮壮胆子开口:“太子殿下,诊断一事,望闻问切,望上去皇上的情形不大好,闻着有些毒药的味道,摸着已没有脉息,事关重大,这问也是很重要的。不知,皇上发病前,是什么人在身旁?请回答下官几个问题。” 众人看向安平郡王,安平郡王一脸呆滞,口不能言。又看向刚缓过来,坐在胡床上哭泣的凤华夫人,凤华夫人道:“这些天,皇上的身体一直不大好,都是臣妾和高公公领着几个侍者在身边照顾。昨日,高公公跌断了腿,不能服侍,告假出宫休养去了。今日中秋,皇上很高兴,本来想去太极殿参加宫宴,与众同乐。安平郡王进宫求见皇上,说想念父皇,要说几句体已话,就让臣妾暂且回避。臣妾想着父子亲情,说些心里话不方便外人知道,就去小膳房看着人给皇上煎药。等妾回来,远远的隐约听得皇上喊‘逆子害朕’。妾赶紧跑进来,安平郡王满身是血,手里还端着茶盏,衣服上尽是血,皇上已没了动静。” 张太医心里一下子明白了,皇帝身体凉透了,分明死去多时,怎么还会喊叫。凤华夫人说话条理分明,早有准备,肯定参与了谋害皇帝的阴谋。事到如今,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顺着这话往下圆了。张太医赶紧跪下:“太子殿下,皇上已经殡天了,死于中毒。是谁下的手,微臣没有亲眼看见,不敢胡说。”其他几个太医也都跪下来:“太子殿下,张大人说得对,就是如此。实在是无脉,无息,回天乏力,臣等也无可奈何。” 英王心里只突突,好在老亲家还挺会圆话,这样至少皇帝过世与众太医们无碍。只是安平郡王这次要完蛋了,不管是不是他做的,他都是局中人。不管太子杀不杀他,他都不可能活着,杀父弑君的大罪呢,谁担得起。 太子夫妇哭得惊天动地,宇文华命人敲响丧钟,众臣皆惊,谁也不敢多言,跪倒一地。楚国公也开始进入角色,让一众宫人为皇帝沐浴、更换寿衣,让人把准备多年的棺木抬到大殿来,为这位大燕的开国皇帝办理后事。 太子握住英王的手:“英王族兄,孤年轻,怕镇不住事,宗族里您可是定海神针,您可要帮孤一把。” 英王叹口气,也是眼泪汪汪的:“太子殿下放心,老臣年少时就追随皇上,那时我们的前途未明,情况一直凶险无比呢。如今天下安宁,皇上对我家也是恩重如山,老臣全家都对皇上和太子感恩不尽,皇上故去,一切都听太子的。” 大燕国丧,都城内外都重兵看守,防止有人趁机做乱。越王、汉王同时在封地给中央上表:父皇归天,恨不能以身代之,心里哀痛到病到,又怕有人趁机做乱,故必须坐镇封地,与都城互相守望,不能去都城参加丧礼。 太子看了奏表大怒,斥责两个弟弟不忠不孝,等父皇入葬皇陵后,再与这两个人算账。 广平公主府里,公主脸色煞白,呆呆地坐在胡床上。一个年轻貌美的男近侍端了茶汤上前,看主人这样,面露心痛:“公主,您这是怎么了?从宫里回来就闷闷不乐。这几天一直脸色不好,可是守灵太累了吧。” 广平公主慢慢回神,叹口气:“小胡,我的好日子要完了。我做了不该做的事,害了驸马的性命。又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恐怕会害了我自己的性命。” 胡近侍倒了一杯茶汤给五公主:“奴才看呢,驸马的事是没法子了,公主自己的性命更重要,要想办法破局。世间万事,互相制约,要找到平衡点,就能在夹缝中生存。实在不行了,也要想招儿给自己报仇。” 五公主抬头凝视小胡:“小胡,你是什么意思?” 胡近侍道:“公主什么人呢?帝国的明珠。能制约您的,只有皇帝和太子夫妇。如今皇帝殡天,想来只有太子夫妇欺负您。听闻越王和汉王都躲到封地去了,想来知道些什么,也或者对太子夫妇有些不好的看法。国丧过后,太子登基做了皇上,恐怕要立威了,只是不知道怎么个立法。” 五公主冷笑:“一个小小近侍,能有这样的见识,你是谁的人?” 胡近侍没有回答,自言自语:“皇帝死得突然,高总管腿断了,出宫后下落不明。大皇子又成了弑父的嫌疑人,被囚在冷宫。五公主既然心神不宁,何不写两封信给您的四、五两位皇兄,让他们帮您拿个主意。” 五公主道:“原来你是四皇兄和五皇兄的人,你不要害我了。皇家哪有什么父母兄弟,身为皇家人,有些秘密是要带到坟墓里去的。” 胡近侍叹口气:“过几日,奴才将随着外地官员送祭品的商队离开都城了。在这之前,公主要是有什么信,奴可帮您送达。” 五公主拿起茶杯扔过去,让他赶紧滚蛋。 入夜,五公主的贴身侍女银玲细心地服侍公主更衣。五公主想了想,让银玲下去,自己写了一封信,秘密地藏进暗格里。却不知,这一切,都被躺在暗处的银玲看在眼里。 东宫的正厅,太子与凤华夫人坐在胡床上喝茶吃果子。凤华夫人捶捶僵硬的肩膀,揉揉酸痛的膝盖。太子笑道:“累了?再坚持几天,等父皇梓宫入了皇陵就好了。” 凤华夫人道:“殿下那件事做得并不算高明,估计有不少人猜出来。太子一天不登基,我这心里一天不安稳。” 太子道:“没事,高总管让我处理掉了,皇兄也疯癫了,再没人知道情况。我领过去的那几个人都是自己人,几个太医也怕死的很,便是猜出来了,也不会乱说。只要父皇一出殡,就没有任何证据了。信口说的话,天下人也不会相信呢。” 凤华夫人提醒:“楚国公父子是跟太子一心的,英王兄弟都是识时务的,那个内史令宇文华的人品却不怎么样。他年少时轻狂,被亲生父母赶出家门,投奔了远亲。后来在秦王身边当幕僚,秦王对他挺不错的,可太子一说要重用他,他眼也不眨地就出卖了主子。” 太子道:“瞧凤华说的,臣子们哪有什么忠心可靠的,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宇文华人品虽不好,却是能干的,咱们有些脏活儿,还是要有这么个人去替咱们做。不过,我会小心这个人的。” 凤华夫人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您要小心广平公主。八月十三那天晚上,广平公主留宿在宫里,说是要服侍父皇进孝心。她那人贪玩没长性,只给皇上端过一杯茶就算服侍过了,磨着皇上要赏赐呢。皇上念她刚刚没了驸马,贪的钱也被太子罚没了,就随着她说要给她赏赐,让她跟高总管去看皇上私库的清单,选一两样做赏赐。这几日守灵,我看她脸色不对,一直魂不守舍的,兴许是知道些什么。” 太子道:“五妹那个人,便知道些什么,也成不了什么器,不用担心她。” 凤华夫人正色:“太子,您不要大意了。广平公主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她的身份特殊,是帝后的亲生女儿,也是太子的亲妹妹。她要是真知道内情,出面指证太子杀父弑君,她的话就会有人信,越王和汉王就有倚仗,真反起来也是师出有名。” 太子点点头,准备让太子妃去试探一下广平公主,看她知道些什么,再考虑怎样处理她。 太子欺身上前抱住凤华夫人:“凤华,你不要老是说别人。要是孤登基了,必然要扩充后宫,除了皇后之位,其他的位份随你选。” 凤华夫人正色:“凤华不敢,太子还是依前言,放凤华出宫,悄悄回故乡度过余生吧。” 太子有些不高兴:“凤华,你生来就是公主,以后会是朕的贵妃。你不能离开皇宫,去当个灰头土脸的民女,这可太埋没你的绝世容颜。” 凤华夫人推开太子,生气地跑走了。 太子妃回来了,两个侍女搀扶着,她累了一天了,气色不大好。坐到胡床上捶腿抱怨:“太子倒是早早回东宫喝茶吃点心了,臣妾可要累死了。” 太子笑笑:“太子妃辛苦,再过些日子,父皇梓宫入了皇陵就好了。” 太子妃嗔他一眼:“父皇出了殡,恐怕太子就要登基了。到时候,要举行登基大典,还有封后典礼。新皇要稳定前朝,又要扩充内宫,恐怕又要忙飞了。” 太子笑:“哎呀,咱们盼望了这么久,终于快到这一天,太子妃就不要抱怨了。” 太子妃也笑了,心里想着封后典礼,美滋滋的。 太子忽然道:“太子妃,有件事要你出面打探一下。八有十三那天晚上,五妹留宿宫中,不知道她是否知道了什么,这几日有些恍惚不对劲。你去打听打听,她知道些什么,又是什么态度?” 太子妃一惊:“那天晚上,广平公主留宿宫中?她是嫡公主,她的话总会有人信。要是知道情况,告诉两个皇帝和宗族,可是不妙啊,一定要封了口。” 太子挑眉:“没事儿,她可是孤的亲妹妹,就算知道什么,还会出卖孤不成?” 太子妃冷笑:“天家无父子,何况兄妹。再说,广平公主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哥哥,越王与汉王也是她的亲兄长啊。她是公主,皇家血脉,她说的话比较有分量。我希望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说。” 琬德长公主府里,长公主坐在坐床上,外孙女躺着,头枕在长公主腿上,在看一本小人书。长公主长吁短叹的,心里乱糟糟的。父皇的死一定有问题,但是她不能查,不敢管。为了静宝,为了太平日子,只能保持沉默。 太子妃请广平公主到东宫吃茶,两人一进去,太子妃就把下人们支出去。太子妃单刀直入:“五妹,给父皇守灵这些日子,你天天魂不守舍的,是怎么回事?就是父皇殡天了,难道太子哥哥会亏待你吗?” 五公主头上见汗,有些不知所措。陪笑道:“没有啊,我确实因为父皇过世心里悲痛,其他的什么也不想。” 太子妃看着她的眼睛:“八月十三那晚,你在宫中留宿的?可见着什么奇怪的事了?” 五公主忙道:“那晚啊,是留宿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心想着,好容易贪着的钱都被罚没了,还搭上了驸马的性命,损失太大了。最好从父皇手里哄些好处嘛,就说留下来给父皇侍疾。太子妃知道我的,哪会服侍人啊。父皇嫌我笨手笨脚的,叫我找个地方去歇息。父皇看妹妹可怜,说让高总管给我看看他私库的宝贝清单,选一两样做念想。我跟高总管磨蹭了半天,选了一匹小金马,一个小玉枕,又贵重又好看。我怕父皇反悔,第二天一早,宫门刚开,就抱着两样宝贝溜出宫了。” 太子妃听她说的天衣无缝,心里半信半疑。敲打广平公主:“父皇母后都殡天了,以后太子登基当了皇帝,咱们都要靠他的,生死富贵都是一句话的事。五妹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你太子哥哥最疼爱你,你可不敢胡言乱语地坑他。不然,他可伤心死了。” 广平公主抹了一把汗:“当然了,我也最佩服太子哥哥,肯定跟他一心一意。” 英王回了一趟府,跟家人打了个招呼,众人早就听到了丧钟,知道皇帝殡天,众人心情沉重。英王让众人回避,单独留下杨七,两人悄悄商量了一阵。 英王叹口气:“我那族叔,英雄了一世,坐了天下。临了临了,死在逆子的手里,落个无声无息殡天的下场。” 杨七呆怔怔地坐着,听大伯父把在宫里看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杨七搓搓表情有些僵硬的脸:“几个最好的太医都去诊治了,张太医也去了?” 英王皱眉:“依依呀,你那脑子又转到哪儿去了?皇帝生死不明,当然要让太医疹治。不止张太医,太医院那五个最好的医官都去了。” 杨七一听,神色复杂:“大伯父,这件事透着诡异,分明是早做好的局。安平郡王必死无疑,越王和汉王躲去封地,要么是商量起兵造反,要么是被新皇想法子收拾了。这些人各有心思,谁死了也不冤。可惜了几个医官无辜卷了进去,谁知道新皇到时候会怎么处置他们。这种杀父弑君的事,怎么善后都不为过。” 英王想了想问:“你想做什么?” 杨七道:“太医署的医官是全国最好的医者,要是这么平白的丢了性命,白瞎了。要是弄到琼州去,那边的医疗力量可大大加强了。” 英王气笑了:“现在国丧期间,别人都闹心死了,你还有心想收拢人才呢。” 杨七也笑了:“要不是国丧,想找这些人才可是难如登天。大伯父要帮我,趁着太子还未明白过来,能弄走一个是一个。”英王无奈,只得答应了。 杨七火急火燎地去找张太医,张太医果然在家发愁呢,杨七也不跟他长叙,只问他几句话,更详细地了解了当时的情况。杨七问张太医:“张医官,都城您是不能呆了,说不好新皇将来会不会杀了您全家灭口。我马上秘密送您全家去海之南,找您的女儿女婿,你们一起研究医术,安逸过日子,您觉得怎么样?” 张太医愣了一下:“这,我在都城里有一大家子人呢,家业也不小,怎么能这么一走了之。” 杨七皱眉:“家业算什么?以您的医术,哪里都能赚钱,还是性命重要。您知道了皇帝的具体死亡情况,新皇不大可能会让知道这个把柄的人活着。要是您舍不得,自己一个人丢了性命事小,怕您的家人也会受牵连。因为,新皇他们不能确定,您是不是跟家人说过什么,或是留下什么书信笔记之类。” 张太医叹口气:“杨七小姐,你为什么要趟这混水呢?你不怕暴露了,新皇迁怒于你。” 杨七得意一笑:“早几年前,我就在找后路了,最后相中了离都城万里之外的海之南。岛上的官员皆是我杨家的亲朋好友,这些年,琼州建设的极好。那里号称天涯,其实比天涯更远的地方也不少,海洋中间有许多无名小岛,那真是世外桃源。张太医是难得的医者,又是我家的姻亲。我这个人惜才,自然要救您一把,落下善缘。” 张太医问:“我那几个同僚也都是极好的医者,有两个还是我的挚友,能不能求杨七小姐发个慈悲,一起救了。” 杨七点点头:“您马上写几封信交给我,我会分别找他们谈,愿意走的我都送去琼州。您现在悄悄通知家属,马上收拾细软、医书,我尽快送你们出城。” 杨七拿着张太医的信挨个找那几个太医,那些人都是聪明人,一个个怕死得很,比张太医答应的还痛快。府中的金银细软收拾好,交给英王帮忙运输。留下管家处理后续事情,把庄园土地交给张家牙行,让张当家帮忙遣散仆婢,小妾,。 没几日,有要分批送陪葬品去皇陵的队伍,恰是英王负责。这几位太医和家属分别混在这些队伍中出了城,一路斜插着,急往豫南而去,然后由英王派人送他们南下。 过了正月,司天监择了吉日,把燕文帝的梓宫送到泰陵安葬。 第87章 风起云涌 尘埃落定 燕文帝入葬后,朝廷更加忙了。太子杨武登基,国号维燕,诰告天下。燕武帝登基后,按惯例为家人晋封。封太子妃萧氏为中宫皇后,稍后举办封后典礼。立长子杨昭为太子,次子杨简为韩王,三子杨烁为赵王,长女为骄阳公主,次女为烈阳公主。 杨侍郎来找英王,一见面,杨侍郎直接问:“大哥,新皇一登基,有功之人都得了好处。大哥又有了实职,大侄儿也升了左武卫大将军,二侄儿做了礼部侍郎。楚国公加封了正一品大司徒,他儿子也跟着借光,年轻轻的晋升右御卫大将军。连宇文华那种投机之辈,也越级晋了太子少师。弟弟我还是个工部侍郎,跟侄儿们平级,这也太厚此薄彼了。还有我的荀儿,在地方上锻炼也有很长时间了,是不是该回都城了。” 英王叹气:“五弟呀,这朝廷又不是咱家开的。皇帝给谁升职,大哥也没法子。” 杨侍郎冷笑:“小弟是傻的,不比你们长袖善舞。只是知道件事,太医署的六个太医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当时国丧,都城处处设卡戒严的,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轻易就出城了。” 英王道:“五弟,你什么意思?” 杨侍郎:“没什么意思,先皇驾崩时,在里面的人,除了凤华夫人和几个侍从。只我们四个随太子夫妇进去的,当时先皇情形不好,有五六位太医进前诊治。事后,这几位太医都不见了,真是怪事啊。大哥当时可是先皇治丧的主管之一,真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不要紧,我去找另外两个主管问问,看他们知道点什么不?” 英王道:“你随便,楚国公与我们家素来不和,宇文少师那人是谁也不交的,要是这两位借题发挥,咱兄弟一齐倒霉。到了那边,让母亲给咱们评理吧。” 杨侍郎一下子老实了,肯求着:“大哥,大哥,我错了。咱们是亲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是上了年龄,不升官不发财也无所谓了,荀儿到底是您的亲侄子,他还年轻,您可不能不管啊。” 英王叹口气:“五弟,你我年龄都不小了,以后家里的事,该慢慢交给下一代了。杨七是咱家的宝贝,下一代人中的翘楚,谁也不能危及到她。荀儿回都城后,要避让着杨七,有这个前提在,我可以去活动一下,让他在卫军中谋一个正六品的昭武校尉。要是表现的好,会慢慢升上去的。” 杨侍郎一听大喜,忙给大哥行了个大礼:“好,有大哥这话,我一准约束好荀儿。” 英王正色:“荀儿回都城,不能住在你的侍郎府里。另住在他名下的宅子里,你可以多给他一些财帛。五弟妹这些年表现得还不错,关键是她生的两儿一女都是人尖子。科举实行后,娘家也异军突起,再不是以前的农妇可欺。荀儿这孩子,冲动鲁莽,好勇斗狠。杨七和蒿儿虽过继了,终归是念着生母。杨七羽翼丰满,心黑手狠,蒿儿学业也很好,前程光明。蕴儿年龄虽小,却是文武双全,足智多谋。先皇早已定下蕴儿袭爵,荀儿一直不服,他媳妇又是个妖精,我怕他们斗起来,家里不安生,最后两败俱伤,伤得都是我杨家子女。” 杨侍郎听了,心里闹腾腾的。为了让儿子顺利回都城,只能点头都同意了。 英王把陈氏和她三个孩子都召来,跟他们说了这事。陈氏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气的只咬牙。英王对杨七道:“太医外逃之事,你五叔父可能知道些什么。他是个脑子糊涂,偏又有几分小聪明的人。我怕他泄密或从中作梗,让有心之人利用了。杨荀到底是他的嫡长子,弄到都城里,放到咱们眼前,盯着点也好。” 杨七点点头:“嗯,想我与杨荀亲近是不可能的。我如今已过继,且已成人,不怕他什么。以前不过是利益相争,加上性情不和,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回来就回来了。只要他安分,不动我的人和钱,我也不会理他。” 陈氏还要叫嚷,不想让杨荀回都城。 杨七对她讲:“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的皇后可是萧家女,以后萧家做为后族,肯定要起来了。萧家与荀哥有亲,早晚提拔他,谁能拦住?叔母嫁过来时,早就知道杨家有嫡子女,如今,怎么能说不让嫡长子回都城的话呢。您不用怕他,大伯父说了,让他住别处。他要敢动叔母和弟弟,我不会客气的。以我现在的实力,打敢跟他打,骂敢跟他骂,拼智力、拼财力他都不行。”陈氏无奈,只得低了头。 杨七问杨蕴道:“蕴弟,你怎么说?到底你才是五叔父家的爵位继承人。” 杨蕴微微一笑:“若是为了我自己,我才不稀罕那个不大不小的爵位。好男儿自当去闯一番天地,别人能做到的事,我经过努力也可以做到。但是母亲把希望放在我身上,兄姐也尽心地培养我,想让我担起这个家,我自然不会让你们失望。先帝旨意蕴儿袭爵,此事不能更改。谁要阻拦我,我就敢灭了他。” 杨七点点头,略带挑衅地看英王一眼:“大伯父,我们商量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吧。” 英王与陈氏都是憋了一口气,英王暗骂,这都是什么事,你们府里的破事,我才不愿意插手呢。这不是杨梧知道了私放太医的事嘛,就怕那个没脑子的混货为了点利益,把这件事捅大。说起来,接走太医还是杨七的主意呢。她得了人才,让我在中间担责任。陈氏不大清楚里面的七绕八弯的内情,只觉得是英王与杨侍郎串通好了,要将杨荀调往都城。放着清静日子不过,非要弄得鸡飞狗跳才好。 杨七心里想的事更多,眼看都城要乱了,怎么弄才好呢。 五公主有一天从梦中醒来,身边的侍女银玲失踪了。五公主大惊,打开暗格,暗格中的手记也不翼而飞,心里略有些明白了。银玲也是有人派来,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呢,这回偷了自己的手记,不知道要怎样兴风作浪呢。 胡近侍骑马飞驰,往汉王的封地而去。衣服夹层里正是五公主的手记。事关重大,胡近侍是一刻不敢耽误。 前些日子,他回到住处,在枕头下发现了五公主的手记,记录着一些秘事。最重要的是记录了先皇的事,五公主在八月十三晚上夜宿皇宫,亲眼看到当时的太子与凤华夫人合谋,毒死先皇。五公主亲眼看到华夫人接过太子手里的药碗,冲太子点点头,进了父皇的寝宫。半夜隐约听到父皇挣扎呻吟,然后太子令人处理后事。一众人搬铁柜、冰块、厚被之类,动静还是不小的。到底是皇家公主,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心里知道有大事发生,不敢出声。等到四更,高总管去侍候皇上,一进寝宫就隐约听到惨叫一声,然后没动静了,心里更是害怕。挨到宫门开了,持着公主印信,装成若无其事的回府去了。随后在中秋宫宴上听到丧钟,知道父皇驾崩,前后一串连,自然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害怕的很,又怕自己无缘无故被皇兄夫妇灭了口,才写下了一段手记,死也要死个明白。 南粤节度使府,李圭警告卢氏,让她消停些,不要再搞事情。把银玲连夜送往琼州交给尉迟殿臣,让那边给银玲换个身份,保她的性命。 尉迟殿臣可不是好糊弄的,当下严审了银玲。银玲知道眼前的人是她今后要抱的大腿,也没等尉迟大人用手段逼问,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给说了。 她和姐姐金玲都是范阳卢氏十六娘子奶娘的女儿,两人只差一岁多,姐妹俩先后给卢十六娘当了近侍。卢十六娘对她们还不错,原本打算让两人给小姐当陪嫁的大侍女,平常教她们识些字,学些简单的术算。 卢十六娘与李圭订了亲事,广平公主觊觎李圭大人,竟买通匪贼,杀害了卢夫人与十六娘一行人,这一行人中就有她的亲娘与姐姐。她当时因为生了病没有随行,逃过一劫。事后,知道真相的卢大人惧怕皇家权势,又贪恋皇家给的补偿,根本没有报仇之意。倒是卢家十九娘悄悄找到她,把事情经过告诉她,希望她能帮着给这些人报仇。 她父亲原是卢家的一个小管事,是个混账的,喜欢家暴。母亲生下长姐后给卢家当了奶娘,十六娘与金玲一起长大的,感情挺好。生下银玲后,父亲死于喝酒过多。母女三人也算相依为命,十六娘让她也当了近侍,平常教姐妹识字术算,将来要给她当管事娘子的。没成想出了这样的祸事,叫她怎能不怨恨广平公主。 她在广平公主身边潜伏,隐忍五年,一直找公主的把柄。一开始因为有卢十九娘的财帛援助,她在公主府是广结善缘。又因为识字会术算,很快被大管家推荐到公主身边。又用了两年,取得广平公主的信任,做了近侍,慢慢知道了公主的所作所为。上次公主驸马贪污事件,就是她秘密告知卢十九娘的,卢十九娘才让人调查,找了些证据,给长公主写了检举信。 这次杀君弑父的内情事关重大,公主或许怀疑到她头上,万一公主狗急跳墙,要杀人灭口了,所以不得不逃离。李大人夫妇不敢把这个隐患留在府里,送到琼州岛上更安全些。 尉迟殿臣听了,险些惊掉下巴。一时不知道该杀了银玲灭口,还是写信去把李圭夫妇大骂一顿。让可靠的护卫先把银玲关押起来,自己急招了岛上的杨荃、陈栋到家里,几个人坐在一处商量事。 杨荃道:“前些日子,岳父一家子仓皇来投,把我家夫人吓得不轻。后来岳父才告知原因,说八月十五那晚,奉命给先皇诊脉时,发现先皇身体冰冷,面色青紫,分明已经过世一段时间。凤华夫人还说当时听到皇帝的叫声,分明是说慌。这件事很明显,是凤华夫人伙同受益者杀害皇帝,要陷害安平郡王。分析下来,受益者定是当时的太子无疑。听了这等内情,把我夫妇两个都吓坏了。一直没敢给跟两位兄长说,也是怕知道多了白白担心。我原只知道一部分事,现在才知道细节是这样的,那可是他亲父啊,新皇真是畜生不如。” 陈栋问:“这件事,英王殿下和七表妹知道吗?他们怎么说的?” 尉迟殿臣咬牙:“那肯定知道,张太医一家是投奔女婿去了。我这里还有另外五家太医呢,我那老岳父的人护送来的。就是拿着杨七的信,说是支援海南医疗来的,让我全给安排到琼州药厂去了。” 陈栋乐了:“我觉得挺好的,琼州这边湿热多瘴,蚊虫鼠蚁横行,多些高明的医者也是好事啊。” 杨荃也松口气:“只要我大伯与七妹知道,我就放心了。有他们两个在,出不了大事。管他谁当天子,咱们都是这么过日子。” 尉迟殿臣忽然一笑:“听诸位这么一说,我也不心焦了。那五位太医可真是高手,其中一个姓福的先生,不担通内科,还是妇科高手呢。我夫人自从生了小女儿,好似坐下了病,一直没动静。福先生给我夫人一调理,我又要做父亲了,到年底请大家来喝喜酒。” 几个人一听,连忙恭贺。陈栋又高兴,心里又有点酸。陈栋为了与当地黎民搞好关系,娶了黎家女首领的大女儿苏莹。成亲好几年了,也没有孩子。尉迟殿臣四十多了,又要喜当爹,这不是往他伤口上撒盐嘛。当时就道:“哪啥,好姐夫,把福先生借给我用用呗,给我家莹莹调理一下身体。” 尉迟殿臣瞅他一眼:“那也行,不过不能白借。你把黎家木棉布给我两百匹,山兰酒一百坛。” 陈栋笑骂:“姐夫,你趁火打劫呢。药厂是我表妹与嫂子合伙开办的,几位先生也是表妹介绍来的,我借用一下还要东西。” 尉迟殿臣笑:“弟妹不是黎家的继承人嘛,黎家的好东西只有她开了口才易得。到时孩子满月,请诸位来赴喜宴,用上黎家的的山兰酒,岂不是一大美事。” 陈栋笑:“要山兰酒还罢了,要那么多木棉布做什么?” 尉迟殿臣道:“一部分给我夫人孩子做月子使,比丝绸便宜,比麻布软和,还吸水。剩下的就给军中受伤的军士做绷带,被单之用。” 陈栋道:“那你不找杨七去,她偷偷的在西北张家的庄园里种了一种植物,叫棉花,比木棉可强多了。产量高,白度好,棉绒长度更好,纺出的线匀溜,织的布结实还细粉。” 尉迟殿臣问:“有这种好东西,那她还不在全国推广,可是赚大钱的。” 陈栋道:“我写信给她讲过推广这件事,她不肯。说封建帝皇家都自私的很,信不得。看咱们在琼州能制盐,晋王不是一直跟咱们要钱,当了太子增加了一成,当了新皇又增加了一成。全不管建设琼州的投入成本,只是要钱。见有了棉花这种好东西,说不得起什么坏心思。又说,这些外邦来的物种,现在还不稳定,要逐渐摸索经验,筛选良种。贸然推广,要是遇到天灾或人祸,少不得把咱们推出去平民愤呢。” 尉迟殿臣听了直叹气,半天才道:“七妹妹目光远大,我不如她。万民可怜,也可悲,更有可恨之处。要是吃饱穿暖了,更要争斗不止。” 杨荃插嘴:“主要是新皇讹了她几十万贯,七妹心里对朝廷有气呢,不愿意为朝廷尽力。七妹妹曾跟我说,世间自然有规则存在。人为过多干预未必是好事,你省了盐就酸了酱。自从李家远洋商队出海船队数量增加,越走越远,带回来不少外邦的物产和种子,她也是有些犹豫。有些东西明知是好的,也不敢过于显眼。有些东西未来能有,现在还不成熟,要长时间培育。” 尉迟殿臣听了点点头,转移了话题:“嗯,七妹妹引进来几种奇怪的植物,说是特别适合岛上的气候。一种叫可可树,一种叫咖啡树。这两种树都能产奇特的果实,一种叫可可豆,让食品厂生产了一种叫巧克力的东西,吃了口感细腻,丝滑香甜,能快速补充体力,让人心情美好。还有一种叫作咖啡豆,经过烘炒,磨成细粉,用开水冲泡过滤,很能提神。” 几个人听了感兴趣,都要试试新。端上来咖啡,杨荃喝了一口,马上吐了:“姐夫,这是什么东西,难喝极了。” 陈栋端起来抿了一口,也皱眉:“这比药汤子还苦,不好喝。” 尉迟殿臣微笑:“你们刚开始喝,不习惯也正常。可以加点牛乳、椰子粉、糖粉,调一下味再喝。”说着,动手给杯子里加了东西,用小银勺搅匀了,才端起来小口品尝。 其他人看了,也都照着尉迟殿臣的手法,加了牛乳、椰子粉、糖粉,搅匀了再喝,味道果然好了很多。虽有些不习惯,也能下咽了。 再品尝了巧克力,这个味道倒是不错。 尉迟殿臣让人用胡椒炖了猪肚儿煲鸡,众人都夸美味。尉迟殿臣道:“胡椒在岛上大量种植,品质产量很不错。现在都让李家批发了,卖到世界各地去。” 杨荃叹口气:“也不知道大伯父与五叔父怎么想的,把荀哥调到了都城,在卫军中谋了个正六品职位。荀哥脾气不好,心眼小,一直仗着自己是五叔父的嫡长子,在家里横行霸道的,跟继母、弟弟、妹妹关系不好。几个人要碰到一起,不知道生出多少事来。” 陈栋笑笑:“人家是杨侍郎的亲生儿子,早晚回家。姑母和表弟、表妹还会怕他不成,他不动,姑母她们也不会动,他要是作妖,我陈家也不是昔日阿蒙了。” 尉迟殿臣心里想:就是这样,才麻烦。陈家在杨七的扶持下,生意兴隆,资金雄厚。陈家的几个兄弟都考中科举,入了仕,几个女孩都高嫁成了气候。杨七的能力毋庸置疑,那是黑白两道通吃。杨蒿与杨蕴年龄虽不大,在杨七的培养下,也是能耐的很。杨荀怕是没什么可支楞的了,比财力不行,比能力也不行。要是偃旗息鼓的还好,要是真干起来,别把小命弄丢了。 没多久,越王、汉王、小秦王举起了反旗。说新皇杀父弑君,五公主亲眼所见,写有手书,证据确凿。他们要为父祖报仇。小秦王又说,秦王是新皇所杀,新皇后还参与淮北抗疫款项贪污案。 没几日,安平郡王在冷宫中悬梁自尽,死前写下忏悔书,承认了罪行。新皇把忏悔书公示全国,把安平郡王的几个儿子都赐死了,抄了郡王府。又月余,广平公主在府里服毒自尽,留下遗书,说越王、汉王、小秦王造谣生事,借机造反,逼得她只好以死明志。新皇下令厚葬广平公主,因公主无嗣,收回公主府。 卢十九娘听到了广平公主的死讯,心里才痛快些,给母亲和姐姐上了香,祝祷她们的灵魂安息。是夜,李圭夫妻两个对饮,心里都十分畅快。 银玲听尉迟殿臣告诉她,广平公主服毒自尽,脸上露出笑容,眼中却流下泪水。六年了,母亲和姐姐终于可以安息了。 尉迟殿臣道:“你既然大仇得报,该是送你去不舍岛了。那里是一个孤岛,离琼州也有百里之遥了,岛不太大,上面有淡水、有温泉、有果树、有田地。就是人少,除了有大事需要躲避的人,一般人嫌乎闷。” 银玲脸色发白:“如果我也不喜欢太闷的地方,不想去会怎么样?” 尉迟殿臣道:“我是朝廷命官,能在这岛上当几年官,没有定数,或许将来还要回都城。都城也可能会派新的官员来任职或巡查,有你这种知道秘密的人在,就是个麻烦。我不想为自己留下隐患,我的妻子、孩子才是我的命根子。如果你不去,就去死吧。” 当晚,银玲就被秘密的送到不舍岛上。大仇是报了,好吃好喝的也不招罪,热闹富贵的生活却没有了。好在这个岛是杨七准备的另一条后路,一直花钱让人建设着。岛上植被茂盛,碧海蓝天,风景一绝。几十栋大宅子都是好的。宅子后的的小山上还开凿了山洞做降温厅或避风堂,有温泉的地方还修了温泉宫。银玲每天住在主宅的门房里,高兴时扫扫地,浇浇花,种种菜,摘些果子。不想干活了,就去海边赶赶海,捡些虾蟹,凿些贝类,钓些鱼,大饱口腹一番。 都城那边,楚国公父子奉命征讨造反的逆贼,宇文少师的几个儿子也跟着去了。 新皇昭令天下,被众反贼裹挟的民众及军队,只要弃暗投明,一律不追究。天下百姓愚昧不知内情,本也不支持造反。那些朝廷的大军一杀过来,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溃不成军。三王的联盟本来就脆弱,军队一乱,自己先心慌了。越王首先向朝廷低了头,愿意投降以求免责。汉王写信骂他,不讲信用,有眼无珠,早晚死到杨武手里云云。 只一年不到,小秦王战死,其余兄弟皆被杀。汉王兵败后,从城墙上跃下自尽而死。妻妾子女们被俘获后就地斩杀。越王到都城献降,全家被软禁在皇城后面的越王府。 讨逆之战中,楚国公受了重伤,落下了病根。武帝便让楚国公晋封了楚王,把兵权的一多半交还给朝廷。楚王只做了半年,就添了新病,医治无效,病逝时五十九岁。让楚王的长子袭了爵位,成为新一代的楚王。 太子少师因为几个儿子讨逆有功,升了太师的名号。几个儿子也进了卫军之中,宇文家的风头一时无两。 第88章 新皇迁都 风起云涌 自燕武帝登基后,英王虽被封了实职,但老人家识时务,常常称病在家不上朝。众臣也不以为然,一来先皇在时,英王已告老了。只余爵位,没有了职权。要不是因为有宗室名号,根本也不会主理先皇的丧事。先皇的事了,他自然找借口在家休养,这是个聪明人。 这日大朝会,旨达各部,五品以上官员必须全到,挤不下的干脆站到了大殿门外。英王也被招来了,看来是有大事要商议。 武帝也不啰嗦,就一个议题,迁都到洛阳。文武大臣面面相觑,之前也没心理准备,新皇怎么这么任性呢。 英王听了心里暗叹,杨七就是个妖精,她好像早预计到武帝可能会迁都洛阳。一早就把外祖陈家的人都弄到洛阳发展去,这些年陈家在洛阳恐怕都发展成气候了。她联络一众兄弟姐妹也在洛阳建了商业街,几个哥哥姐姐都被提醒或逼着在洛阳置产了。自己在她的磨叨下,也在洛阳买了不少房地产。要是迁都,他们的亲朋好友都发达了。当下就表态:皇上英明,皇上有眼光,老臣是一百个赞成。 后族萧家是刚上来的新贵,一向拥护帝后,也都纷纷表示赞成。 刚上台不久的楚王杨玄荫有些发懵了,自己家的家产都在中兴,这冷不丁的去洛阳,怎么弄呢。后来一想,武帝对自家看重,自己可是重臣,说不得会给自家赐府第也说不准。 宇文太师出列上奏:“皇上登基才一年有余,刚平定了三王之乱,国家还须要恢复元气。现在迁都,新城要重新建设,皇室贵胄、文武大臣、宫人奴婢的衣食住行安排,家具产业的运输,费用巨大,恐动摇了国本。” 武帝道:“朕当晋王时,在江都当了十年的总管。后来,先皇又把洛阳赐为封地,那时朕就开始建设洛阳。朕的私产都贴进去了,多年来不停添砖加瓦,新城早已建设的不错了。主要是,朕有志从洛阳始,建一条大运河,沟通南北漕运,让国家强大,人民富裕起来。” 众臣意见不一,赞成的人少,反对的人多。其实在哪里建都城都可以,主要是舍不得那些家财罢了。 武帝早想好了,宗室成员,二品以上大员赐给府第,三品大员赐金五百两,给地皮十五亩自建府第。四品五品、官员赐金二百两,给地皮十二亩自建府第。六品及以下品阶官员,赐地皮五亩,自筹资金建房。当然了,要是个人财力足,在赏赐的基础上,增添点不算违制。 众臣知道皇帝下定了决心,说什么也不会动摇君心,只能摇头叹息。 英王府喜气洋洋,杨荣、杨芮、杨荆、杨蔚、杨茴、杨芙家、杨荞家,也都暗叹杨七有先见,这一迁都,他们在洛阳置办的商铺、宅院、土地都身价成倍增涨。 侍郎府里却心思不一,杨侍郎只觉闹心。他是宗室成员,赐给了郡公府。但搬到洛阳,要新添置不少家具与摆设,一些东西还要运输,算下来损失的不少。陈氏心花怒放,她被杨七逼着在洛阳置办了不少房地产,原本还抱怨杨七霸道,弄得她手里没几个闲钱,现在只剩下庆幸了。杨荀刚回都城,住在母亲萧氏留下的一处宅院,还没消停几天,就要迁都。他官卑职小,除了五亩地,皇帝啥也没给。萧氏留的产业都在中兴,洛阳那边啥也没有啊。这一家子搬过去,哪儿都要钱,要是没有父亲帮扶,他是真发愁啊。 杨七把陈氏和杨蕴请去春劲院,娘几个一起商议。陈氏喜形于色,喋喋不休。杨七等她兴奋劲过了才开口:“叔母,咱们那些洛阳的产业,要抓紧时间高价出手一大部分。” 陈氏眉毛都竖起来了:“你说什么呢?那是新都城,以后的房产地产都越来越值钱的,我为什么现在就要出手。” 杨七笑了:“大伯父他们告诉我了,只五品以上官员给些补偿,其他官员只给宅基地,都要自己建宅。我与大伯父商议过了,他准备在城中留下两处大宅院,城外留下两处大庄园,一处近些的做为燕兴邸的新总部,一处远些的大庄园种些粮、果、蔬,供自家人吃用,其他都高价出售。” 杨蕴问:“七姐姐,这是为什么?” 杨七答:“一来,看天时,咱们这位武帝,比不得先帝,是个不大靠谱的。洛阳都城未必长久,在这里置太多房地也是无用,不如换成钱。二来,看人性,众人皆无,我家太多,容易遭人恨。三来,看人和,我们娘儿们跟萧皇后一向不睦,现在萧家做为后族,恐怕很快要起来,我想把后路往南移了。” 陈氏最怕就是听到萧氏,她这半生,大多数的委屈与怨恨都跟萧家有关。想到萧氏成了皇后,萧家成了皇后娘家,头发根子都要立起来。再顾不得胡思乱想,马上同意了,让杨七做主,出手她在洛阳置办的房地产。 英王是个行动派,能力强,手下有能人。很快就把自家儿子女儿的宅子修葺一新,在江南李家订了很多新款的家具。杨七也找了些能人,把皇帝赐给宗室杨蒿的宅子装修好了。杨侍郎一边命人装修皇帝赐给他的新府第,一边准备帮杨荀在洛阳的宅基地上建一处新宅子。 陈氏心里不满,见了杨侍郎没有一个好脸色,夫妻俩相敬如冰。还是杨七劝她,这样很好,要是不给杨荀建宅子,他必然是要厚着脸皮跟父亲住在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更麻烦。 陈氏明白过来,马上张罗着给杨荀在洛阳分到的宅基地上建宅子。杨侍郎还是不满意,嫌弃那边的宅子偏僻,离家太远。陈氏两手一摊:“杨三公子不袭爵,又不上朝,要离皇宫近的宅子无益。离洛阳皇宫近的宅子,大多数是皇帝赐下来的,少量闲置房子贵得离谱,家里钱帛不充足。新盖的宅子已经很好了,三公子要去城外的卫军中当差,离得也近呢。” 小萧氏对这样的安排不满意,闹腾得紧。陈氏道:“你也不用跟我闹腾,我一个内宅妇人,可没法子。原来的太子妃当了皇后,那是你们萧家的姑奶奶,你不去求她吗?” 陈氏又看了一眼杨侍郎:“反正,家里账上就那些钱,你愿意出多少,直接给三公子夫妇,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杨侍郎瞪了陈氏一眼,叫了韩氏、姜氏和几个管家上来,问了家里的情况。陈夫人这些年对家里的事是爱管不管的,都是韩姨娘操持,姜姨娘协助。 陈夫人说了,只要府里不克扣她娘儿们的月例,她也不出头,更没有意见。主要是侍郎府里收入有限,经手也没什么油水,她也想通了,出力不讨好的事,能躲就躲。杨七给她派了不少事,抄底稿,画册页,帮杨蒿经管春劲院的家务。她手里的钱都让杨七给哄走了,帮她置办了不少产业,投了一些生意,光看那些账册,她是既高兴又心累。 杨侍郎看了府里的账,就几大项收入。他的俸禄,中兴城外三处庄子的收息,西市两家铺子的收益,东市两家铺子的租金。支出却多了去了,给宗族出的钱,与各府的人情往来。光这两项就不少了。家里的人口算起来也不少,有一妻两妾,嫡长子杨荀家有一妻两妾,两个孙儿,两个孙女。嫡次子杨蕴在国子监就读,庶子杨芹、杨荫在开阳书院就读,庶女杨荷也是挑剔的,这些人的生活费用,求学费用也不少啊。上下侍候的婢女仆佣,吃穿住用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样一看,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杨侍郎拿韩氏出气:“你就是这样管家的?账上有好几处都是赤字,要不是英王府帮扶,咱们府里岂不是入不敷出了?” 韩氏听了这话,跪到杨侍郎面前,硬棒棒地回话:“大人,府中收入就那几项,也不是妾经管的,收入多少,您可以找管事的人查。支出也是相对固定的,每年往宗祠和家学里捐多少,也都是您亲自签了名的,都按数交给族里了。家里的大小主子月例年例都是固定的,您不发话,谁敢增减?与各府的人情往来,都是您亲自过问,自己定的数,妾一点未曾改动。其他大大小小临时出了事情,也都是问过您的,都是按大人的意思办。前些年,夫人在蒿公子府中休养,大少夫人又奉旨跟大公子同去任上,大人才让妾代管着家务。如今,白累了这些年,也没落下一个好,真叫人心寒。今日刚好核账,妾也就把家务交还给大人,另寻人管着吧。”言罢,双手把账本,钥匙递到杨侍郎手里,磕了一个头,低垂着头站到陈夫人身后。 杨侍郎拿着账本、钥匙有些发愣,对陈夫人吼:“你是一家主母,这些事还要我为难吗?韩氏不干,你接手就是。” 陈夫人表情似笑非笑:“大人别发火,妾出身农家,没有见识,当不得您侍郎府的家。以前我当家时,你们大的不满意,小的也不满意。韩氏这些年管得很好啊,我要管,还不如她。您刚才莫名其妙的冲她发脾气,妾也替她不平呢。这个家我是不会再管,上年龄了,操不上心呢。还是请韩妹妹再操上几年心,等蕴儿媳妇过了门,就有人管了。再不济,请个内院管事的就好了。” 杨侍郎气够呛,拉不下脸,只能叫了姜氏:“弱水,辛苦你代管几年。” 姜氏淡淡一笑,接了账本和钥匙。姜氏对杨侍郎夫妇道:“夫人,这是大人让妾接下的,妾不忍看您两位为难,丑话须说到前面,要是管得不好了,您可别埋怨。大人,眼前账上就是这些钱,收入支出也比较固定。要是为长公子买宅子,还须另外想法子。您私账上应该比较丰盈,不会惦记公账上这点钱吧。” 杨侍郎听了这话,一下子沉默下来。刀不割在自己身上,自然不觉得痛。心里暗暗埋怨皇帝,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迁都呢,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武帝自然不是无端的就要迁都,早多少年就在算计了。自从父皇定都中兴,他心里就不得劲。先皇得意坊市制度,整个中兴城全是居民坊,只有东市西市两处市场。又规定五品以上官员不能直接入市,又限制声色场所的发展,武帝本性豪放,贪酒好色,自然觉得闷。为了在父皇母后面前装样,又要端着,半辈子不自在。 先皇对跟随他的老兄弟和臣子们都很好,赐房赐地的,中兴的大部分好地段都在这些人手里,武帝不敢动。要是一迁都,这些人在中兴的房产地产就没那么值钱了。洛阳城要紧的地方都在武帝夫妇手中掌握,马上升值数倍不止。武帝赐宅赐地,有恩与他们,他们也会对他心存感激,有利于他的统治。 武帝也不是蠢的,他想开疆拓土,首先是要有充足的军费。光靠每年的税收是远远不够的,要广开商路。 英王经营的燕兴邸不错,可以保留。只是英王手持的股份要减到一成,从业人员股份减到一成,做公益的部分取消,其余八成,入国库五成,入武帝私库三成。 从洛阳起,往北修运河至涿郡,往南修至余杭。一路设漕运点,让南北货物流通起来,肯定能挣更多的钱。自己平定了四邻,闲下来也能游游苏杭那样的人间天堂。 宇文太师在家里喝茶,手指轻轻在案几上敲击。宇文诚着急地问:“父亲,咱们在洛阳一点根基也没有,您怎么不着急呀?” 宇文太师一笑:“着什么急,五品以下官员只给五亩的宅基地,没有赏赐,他们都不急,咱们父子都有赏赐,吃住是不成问题的。咱们是新帝提起来的,勉强属于新贵。在中兴,咱们也比不过那些老臣勋贵,去洛阳还好些,那些老勋贵很多在洛阳也没什么产业,咱们正好发挥。” 宇文诚问:“父亲,您的意思是什么?儿子没有想太明白。” 宇文太师又笑了:“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你看人家英王与萧氏一族就不着急,可见早有准备。我找人调查过了,英王果决能干,他们几家的孩子也都是聪明的,这中间却有个隐密的中心人物,就是杨家的七小姐。这杨七小姐在大燕很多地方都有产业,杨家的亲朋好友都跟着借光。就说这洛阳,杨七小姐建了洛阳图书馆,伽蓝书院,还有几条商业街。那陈家的牡丹园、菊梅园,效益很好。陈家与当地旺族合开了七家飞燕酒楼,四处陈氏百货店,规模都是不错的。打听下来,陈家原来是杨七小姐的外家。” 宇文诚有些不解:“英王家能干,陈家能干,杨七能干,可这与咱们有什么关系?人家家产再多,还能明抢不成?” 宇文太师道:“明抢没必要,还是联姻的好。杨七再能耐,不过是一女子,女家为嫁,嫁人了,自然会成为夫家的人。她的能耐与家产,肯定会传给自己的孩子嘛。” 宇文诚想了想:“杨七小姐已有二十五六岁了吧,至今未嫁,想来是自己有毛病,或者个性有缺陷。” 宇文太师笑:“自来有能者,脾气不好,个性强,都是常事。说到晚嫁,咱家要是有杨七这样能耐的女子,我也不希望她嫁出去,留在家里发光发热不好吗?” 宇文诚叹口气:“这世道,女子真太可悲了,没本事,就会被人轻看,有本事,就被家族利用。” 宇文太师叹道:“是啊,这世道本就是咱们男人的天下,女子也就是家族的附庸。我有三个儿子,小二娶得是太原王家六房的十五娘,小三娶得是兰陵萧氏九房的十七娘,两房儿媳妇都是名门世家出身。只有你,娶的是地方士族代郡徐家的长女,徐氏身体不好,生下英儿就一直病着,也是该腾地方了。你以正妻之位求娶杨七小姐,与弘农杨氏结亲,对咱们更有利。” 萧皇后召见了萧家的几个子弟,对他们言:“迁都洛阳,咱们萧家是发了一大笔,早先让你们在洛阳囤下的房地产,这回可都升值了好几倍。”几个人都称赞萧皇后有主见,知道皇帝想迁都,早两年就指示萧家在洛阳购置了大量的房产地产。 其中一人叫萧浑,他笑道:“是啊,我父亲把家里的钱全集中起来,买了洛阳城的十一栋宅子,城外的三处庄园,这下了就发财了。不光咱萧家发达,英王家也发财了,不过,听说他们把手里的房地产往外卖呢。也不知道咋想的呀,一迁都,房地产价格且还得往上涨,现在出手赚得少多了。” 有一个叫萧海的笑道:“英王是积年的狐狸成精,他现在往外卖,肯定是怕树大招风吧。” 萧后笑了:“我听昭儿说了,是杨七的意思。杨七说,别人没有,自家太多,容易让人嫉妒,不如趁需求的人多,赶紧出手就是现钱,到是个鬼灵精的。” 萧海道:“听说杨七小姐年龄二十五六了,还没有许配人家。她这么能干,手里有不少资产,皇后娘娘何不赐婚给萧氏子弟。这样,肥水也不流外人田。” 萧后叹口气:“杨七手里有太后的旨意,同意她婚姻自主,皇上也签了印同意的。谁想娶她,就自己想办法吧,能哄得她点头才行。” 英王妃和陈夫人收到一大堆的礼物与书信,也有直接遣人来说媒的。 英王妃酸道:“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倒成了个香饽饽,这些人能图个什么劲呢?估计是看上杨七有钱吧。” 英王翻了她一眼,心想,都多大岁数了,还是心胸狭窄,不见一点长进。这些人明明是发现杨七异常能干,手里又握有很多产业,是个财神爷,所以纷纷求娶。具体如何,还是看杨七自己的决定。他是无所谓了,如果杨七不想嫁是最好的,能留在杨家当定海神针,指挥一众杨家子弟,自己死了也放心呢。 陈氏的态度倒是明确,可以把书信转给杨七,一切看她的意思。我虽是她的生母,奈何家族已经把她过继出去了,如今只能算是个叔母,管不了她的事。再说,她手里有先皇后的旨意,婚姻自主,谁也不好插手。陈氏自己是把杨七当摇钱树的,她最好不嫁,将来把家产留给弟弟更好。可又不能明说出来,还要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 杨七看到英王妃与陈氏转过来一堆书信,嘲讽地笑一笑,就扔到了一边。杨蒿小心翼翼地问:“姐的年龄也不小了,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蒿儿现在的年龄,也该独立了,您尽可放心。” 杨七斜他一眼:“我不想嫁人,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家族,纯粹是为了自由。嫁了人,凭白多出了公婆,甚至夫家祖父母这样奇怪的长辈。他们没生你,没养你,谱到是摆得大。我要做点什么,还要他们批准。想出趟门还得跟他们请示。我最讨厌什么早晚问安,端药侍疾之类。明明有那许多仆婢,非要折腾媳妇。嫁了人就要生孩子,现在的医疗条件不大好,一个不小心,小命就没了呢。” 杨蒿听了只皱眉,这都什么逻辑。不过,他姐这人一向强势,什么都要自己说了算。连亲爹娘都敢怼,面对不通情理的公婆,岂不是要把人家给闹翻,还是在自己家里折腾吧。 杨七转转眼珠:“蒿儿,你的年龄也差不多了,去年也过了选拔。我听说因为迁都,明年春天要在新都加开恩科,你也下场试试吧。万一考中,前途也就明朗了。再给你找个合适的媳妇,早点给我生个小侄儿、小侄女玩,姐也就安心了。”说得杨蒿脸上一红,跺跺脚出去了。 杨七把在洛阳置办的产业九成都出手了,钱帛刚到手,就让英王帮忙囤木料和建材。如果有新粮、麻布,药材,也要多囤一些。英王问她,她叹口气:“迁都啊,多少人要建宅子,多少宫院要完善,需要大量建材嘛。主体工程建好了,除了门窗、梁椽,还需要一些常用的家具,得用多少木料啊。短时间迁来这么多人家,还用这么多工匠,不要吃喝用度吗?”英王听了,一拍大腿,让杨茴、李夫人跟着忙活,从各地收购大量木料、建材、粮食、麻布、药材、工具,连夜往洛阳运送。 宇文太师手眼通天,听说了这事,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把儿子叫到书房,想了半天,长叹一口气。对儿子道:“瞧见了吧,这就是杨家高明之处。人人都知道迁都,偏人家就能想到囤建材与木料,积粮食与麻布。处处快人一步啊,我让你去求杨七小姐,你那里怎么没动静呢?” 宇文诚叹口气:“瞧父亲说的,徐氏跟我这些年,并没有犯什么大错。虽然病着,也是不伤性命的病,好吃好喝养着,兴许比我都活得长呢。我儿子在旁伺候,我也不忍心真要了徐氏的命,还是再等等。” 宇文太师脸一沉:“你就是妇人之仁,成不了器的东西。等什么等,杨七小姐奇货自居,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过了这个村兴许就没这个店了。你要是不好下手,怕我大孙埋怨,为父的亲自办。你先带了孙子和家产去洛阳,让徐氏在最后一批出发。路上,我让人给她灌了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自然求救无门。到时候,就说是半路突发急病过世。” 书架缝隙里,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脸色苍白,额头见汗。他一动也不敢动,等太师父子出了门,他才发现自己尿了裤子。 第89章 半路相逢 徐氏撞殿 维燕二年,三月初,春暖花开,一路美景。武帝是个急性子的,既然决定迁都,自己领着宫里的一众人,带着长长的车队,在护送的卫军簇拥下,浩浩荡荡出发去了洛阳。 赐给府第的宗族与重要官员都抓紧时间,或结伴,或雇了人,拉着东西,迁了过去。只赐了地皮的中低阶官员,一边请了工匠建房,一边租了房子住,租不到房的,只能搭了临时的帐篷。人工涨价,建材、木料、粮食、工具,也都涨价。一时间,洛阳城里是闹腾腾的。 杨七嫌乎闹腾,决定晚点再过去,让杨蒿随着英王和杨侍郎一行先过去了。杨七把中兴城这边的生意安排好了,又给留守的人员鼓鼓劲,许诺工钱不降,表现好的,过了年还要涨。封长青问她:“东家,洛阳那里的印刷厂这下子可要忙了,我要不要跟过去?”杨七摇摇头。 杨姑母和豆宝儿也是好奇,就问原因:“依依,为什么呀,你们都去洛阳了,长青留在中兴做什么?长青都留下了,我和宝儿也要留在中兴,我们在洛阳的那些产业怎么办?” 杨七小声道:“我觉得新皇这个人不靠谱,他好大喜功,最爱折腾,洛阳都城未必长久。姑母一家还是呆在中兴,看看情况再说,那些产业之前有人管着,现在维持现状就好。等洛阳安定下来,我也不会长呆的,会慢慢往南方迁移。预计在洛阳干几年,就把生意重心迁往益州,在益州干几年,再迁往南粤。到以后干不动了,就把生意交给有缘人,我要上不舍岛养老。平常喝喝茶,吃吃热带水果,养养珍珠,钓钓鱼,种些药草。” 杨姑母点了点杨七的额头,这是个鬼灵精的。打算的倒是好,年轻时赚够了钱,老到找一处人迹罕至的海岛,过些简单自在的生活。宝儿问:“七表妹,你不打算成亲吗?到老了没人陪,自己一个人多闷呢。” 杨七笑笑,这世上,哪有尽如人意的。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想好的事,到时候就起了新变化也不一定。 杨七问封长青:“听说前些日子,你叔父家的人找到都城来闹腾了?你兄妹没吃亏吧。” 封长青答:“是啊,长青印刷厂的书籍卖遍了大燕,每本书的后面印着我的大名,封家的人就看到了。找人打听了一番,确定是我,来中兴寻到厂里,大闹一场,想要些好处。今时不同往日,我让厂里的保安把他们揍了一顿。又去长安县衙告他们,夺人产业,还无故发卖良家女子,县里便把叔父夫妇判决了流放漠北十年,并罚金五百贯。” 豆宝儿听了这话,不高兴地道:“封家的那些人都太不是东西了,昧下夫君家的家产就算了,还要把人家的孩子卖掉。做下这许多缺德事,还敢找上门来,想打抽丰。这下子作死了,漠北环境恶劣,十年风沙,可难过了。” 封长青摸摸豆宝儿的头,对她笑笑。宝儿有点不好意思,小脸红红的,悄悄地拉着夫君的手。 杨七吃了一嘴狗粮,心里翻了个白眼。对封长青夫妇道:“红姑年龄也不小了,要是有合适的对象,可以嫁了。”说着掏出来红姑的卖身契,与自己写好的放奴契。 封长红收起文书才道:“小姐,目前还没碰到合适的,我不想嫁人呢。” 杨七想了想:“我看李大秀挺好的,长得称头,人能干,既识字又会算盘,家里人又简单。这些年跟着我干得不错,手里攒了不少钱。” 封长红一听就乐了:“小姐,您是太忙了,啥也不知道。人家李大秀认了姜厨娘当干妈,经干妈同意,跟黄小草早好上了。说等攒够赎身的钱,就成亲。” 杨七听了直想笑,马上跟封长红道:“行啊,姜厨娘、李大秀、黄小草,这几个人也跟我这些年了。我开个恩,把他们三个人的身契赏了。让他们赶紧成亲,李大秀快三十了,再晚些,要孩子就费劲了。” 封长青问:“红姑,七小姐要去洛阳了,你是跟着去,还是留在中兴?” 杨七道:“封先生,我看红姑还是跟着我去洛阳吧。平日你工作忙,接触的人少,红姑跟着我能见世面,碰到合适的人也能成个家。” 封长红点点头,愿意跟着杨七去洛阳。 杨七亲自问了李大秀的情况,李大秀手里有一笔钱,给三人赎身应该是够了。就是还有些犹豫,赎身后,放了身契,还能不能干原来的工作。杨七当然愿意留下这些老员工,马上就跟三人保证,赎身钱就不要了,当是给新人的礼金。只要能干,愿意跟着干,自然是留下来。工钱也要比原来涨上一倍。三个人听了非常高兴,杨七临行前,还喝了一顿喜酒。 到了三月底,天气热起来了。各地举子去洛阳参加四月中旬的考试,杨家和陈家在洛阳的生意迎来一场高潮,每天钱赚得哗拉拉的,多少人羡慕嫉妒恨。 到了四月底,杨七带着一行人,慢悠悠地踏上去洛阳的路。也没什么事情要赶,一边游玩,一边赶路。 忽然看到路边停了几辆大车,一些仆婢打扮的人都围着一辆豪华马车,面上表情十分焦急。杨七停住马车,封长红下了马,到前面打探了一下,走到杨七车旁小声禀告:“小姐,前面是宇文太师府里的车队,车里是宇文家长媳徐少夫人,徐夫人突然发病,眼看快不行了。咱们管是不管呢?” 杨七想了一下,掀开车帘,下了车。看了一眼后面的车,小声吩咐红姑:“去叫宛姑姑,前去看看,能救则救。宇文太师跟大姐夫家有亲,跟大伯父他们也是同殿为臣。他们家的徐少夫人病了,既碰见,总要看看。” 红姑领着孙小宛和几个女医,走近徐夫人车前。红姑对一个管事妈妈道:“我们主人是宾州郡公杨家的小姐,随身带有通善妇幼医馆的女医,听说太师府的徐夫人发病,可需要女医看看。” 管事妈妈愣了一下,看向徐夫人身边的徐妈妈,徐妈妈大喜,连忙谢过。有人反对,说还是赶紧上路,到洛阳再请名医。徐妈妈怒道:“这里离洛阳还有近两百里,再快也要两天才能到。夫人眼看是不行了,要赶到洛阳城,肯定耽误了。中兴城通善医馆天下闻名,能碰到她们,是夫人的运气。谁要再敢阻拦,就是谋害夫人。” 孙小宛与两个女医进了马车,给徐夫人诊断。很明显是中毒症状,孙小宛用手势示意,让两个女医先给徐夫人催吐,清洗过,又喂了解毒药。用银针刺穴,让徐夫人恢复一些阳气。过了一会儿,徐夫人醒了。她面色青灰,气息奄奄。 一个女医道:“这位夫人,您是中了毒。我们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毒,看症状与脉向,判断毒性与砒霜相近,就用了石绿与常用解毒药物。您现在醒了,说明药是有效的。但是不保证,是不是解毒彻底。您要是有什么话,就跟家里人交待一下吧。” 徐夫人闭上眼,两颗泪珠滚落下来。挣扎着对徐妈妈交待:“前些时日,我儿子跟我说,他祖父和父亲密谋要害我,给杨家七小姐腾位置,他无意中听到了。我一直不敢相信,现在看来是真的。今早上,我喝了郑婆子端来的鸡汤,一会儿就觉得胃里发热、恶心。现在女医判断我中了毒,你让人把郑婆子扣下来,秘密押送到徐家。徐家惹不起太师家,不要为我讨公道。留下这个把柄,到了关键时刻,能落井下石坑宇文家时再用。” 徐妈妈流泪点头,徐夫人又对三位女医道:“通善医馆的东家是杨七小姐吧,虽然你们救了我,我不承她这个情。我儿子偷听到了,家舅与夫君想把我弄死,腾出大少夫人的位置,好求娶杨七小姐。因为,杨七小姐有钱,有能力,比我更能带给太师府利益。我原是不信的,现在看,那两个混蛋是真要我的命呢。我要是死了,杨七进了宇文府,务必要善待我的儿子,不然,我诅咒杨七一辈子也生不出儿子来。” 三位女医面面相觑,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给徐妈妈留下解毒药丸,让她按一天两次,间隔三个时辰给徐夫人服用。三位女医一边腹诽一边告辞,徐夫人定然是中毒太深,脑子混乱了。徐妈妈连忙道谢,一边递过来两把银豆子。三位女医冷笑着拒绝了,让他们好自为之。 杨七听了女医传过来的话,脸色非常不好,这都是什么事呀。宇文太师这个人不熟悉,不好评说,反正杨七对这人印象不好。李圭曾给她传过密信,交流情报。两人知道先皇遇害的实情,恐怕与这位太师有脱不开的关系。广平公主遇害,也是新皇让太师下的手。要是徐少夫人的事也是太师父子动的手,这是有多狠的心呢。你们自己家算计媳妇,干嘛要把我杨七连累进去。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也不能到这样的豺狼之家去。 杨七气冲冲地到了徐少夫人车前:“徐少夫人,你命不好,碰上了豺狼之家,却与我无关。我救了你,你不承情便算了,莫胡乱攀咬。我要是你,不会放过狠心的夫君。你徐家势弱,干不过宇文家,估计也不能为你出这口气。如今,你只有拼着一命,去告御状了。皇帝能不能为你做主不要紧,至少让他知道,宇文父子是什么东西,以后堤防着这种狼心狗肺的臣子。” 徐夫人沉默半日,隔着车帘问:“我是不是没救了?我要是去告天状,我的儿子会不会受牵连?” 杨七答:“你身体本就不好,中了热性巨毒,即使这次解了毒,也伤了根本,寿恐不长。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儿子都有了,就这样你的丈夫都没有顾忌你,是个心狠的。宇文家要攀高枝,自然对以后的新妇高看一眼,新妇终会有自己的孩子,你的儿子占着嫡长的名头,你还指望后娘会善待你的儿子吗?要是你儿子死得不明不白,我可不觉得意外。” 徐夫人咳嗽了几声,大声道:“好,我用这条贱命,去给儿子搏一条路。” 杨七道:“你出一笔钱给我,我让人写一出话本子,就以这件事为内容,略改一下真名就是了。到时候,我让人各地散播。让人们明白你的冤枉,唾骂太师父子的恶毒。你写好陈情信,先寄送各御史家,自己先隐藏起来。如果一直没有消息,就告御状去吧。总之,事情闹得越大,皇帝就会厌烦宇文父子,你的儿子也会相对安全些。” 徐少夫人冷笑:“我们萍水相逢,没什么交情,你做什么要给我出这个主意?我家夫君长得好,又文武双全的,你真不动心吗?我若是这么做了,肯定难逃一死,我的儿子也会被家人厌弃。” 杨七叹口气:“男人长得好,文武双全有什么用?他为了攀莫须有的高枝,竟要毒死你了。男人要有正气,对你好才行。我为你出主意,是因为我也看不惯宇文家的男人,竟敢算计我。你且看着,我以后有机会了,定要落井下石的。”说完,就要走了。 徐少夫人喊:“等等,写话本的钱我出,我要是死了,也是想让这件事大白于天下的。”说着让徐妈妈把她的首饰盒子递过来,里面是一些贵重的首饰,和十个金锭子。 杨七冷笑:“只要这话本子面世,你也是活不成的。宇文太师什么人,不用我说,你比我更清楚。” 徐少夫人叹气:“不管话本子面世不面世,我都是活不成的。我会写陈情信给各个御史府,让他们代为转呈皇上。如果皇上召见我,我就当面陈述冤情。如果皇上想为太师遮掩,我也没有办法。” 杨七道:“御史也不是真的都仗义直言的,你写信可以,自己的行踪只能告诉靠谱的人,我看陈御史人挺正直的,老人家一向看不上宇文太师,你试试吧。”说完,把太师府的仆婢都扣留下来,一通审查,凡是徐夫人心腹的留下来伺候徐夫人。其他的让人秘密押送到最近的燕兴邸,先关押些时候。 徐夫人见了,嘴角泛起苦笑:“徐妈妈,怪不得夫君想娶杨七小姐。你看见没有,杨七小姐是比我高明,做事缜密。” 徐妈妈道:“小姐命苦啊,竟然遇上了这样的人家。当初,太师被父亲嫌弃,逐出家门。闹腾半生,宇文华也就是跟了秦王殿下,才得了六品的武官。向咱们徐家求亲时,他们家还是个低等官宦人家,老大人还嫌他们家门风不好,家产不足呢。现在发迹了,就要毒杀妻子,什么东西。” 徐夫人道:“毒杀儿媳算什么,先帝和五公主也是死的不明不白,这里面有太师的手笔。我算个什么东西,他们还会手下留情嘛。”徐妈妈赶忙捂住徐夫人的嘴,示意她别乱说。你告状归告状,只诉说自己的委屈,保住少主人就是,可不能牵扯别的事。 洛阳城,太师府里。宇文太师有些心神不宁,宇文诚急得团团转。太师道:“诚儿,你能不能别在我眼着晃,转得我心烦意乱。” 宇文诚头上见汗:“徐氏在来洛阳的路上失踪了,这可太奇怪了。毕竟是七八辆马车,五六十人马跟随,怎么会找不到影儿呢?” 太师道:“是咱们派的人没得手吗?你马上派几个死士去一趟代郡徐家,探查一下徐氏一行是不是回了徐家。” 宇文诚道:“这代郡可太远了,就是快马去,来回也要十天有余。徐氏应该不会回代郡,她失踪应该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匪徒劫持了,一种是自己发现些什么,找地方藏了。要是前者还好,正好死无对证。要是自己藏了,必然是发现咱们要对她下手,觉得不安全。” 太师道:“没事,徐氏一介无能妇人,还能翻天去。你先去报官,说徐氏在洛阳半途中失踪,请求官府派人寻找营救。你暗中指示咱们隐在官军里的人,见到人就把徐氏射杀。” 徐氏的儿子叫宇文世金,今年十三岁,是个聪明俊秀的。他看母亲久久没到洛阳,心焦不已,读书读不下去了,到花园里散步。一个有些面熟的小丫环走到了宇文世金的身边,给他行了个礼。左右看了一下,对宇文世金眨两下眼,趁着两人错身之际,把两页折叠好的纸塞进宇文世金手里。 宇文世金回了屋子,才看了内容。是他母亲亲笔写的信,把事情跟他说了。嘱咐他,一定要学会蛰伏,装成什么也不知道。好好地上学,好好地练武,以后长大了,有机会报仇再说,没有机会就算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最重要。宇文世金看着,眼泪流下来,心中充满了怨恨,也有很多无可奈何。 御史们都收到了徐氏的陈情书,有的人惧怕宇文家的势力,有的人冷眼旁观,选择把陈情书隐匿下来,静待事态发展。有几个人跟宇文家不对付,把徐氏的陈情书递到御前,等着皇帝收拾宇文家。 武帝看了大怒,在大殿上把宇文父子一顿大骂。太师向前启奏:“陛下息怒,徐氏所言是虚。臣做事您是知道的,一向缜密,真要毒杀她,她能跑得了吗?凡事要讲证据,一要人证,二要物证。人证是一名下人,她的证词不能采信。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小人或贪利,或惧怕主人,说的话就不准。那毒药又不能证明是臣的东西,臣不通医,又无处买。人证、物证都无法核实,臣不能认罪。” 皇帝听了松了一口气,他刚登基,又刚迁都,一切还不稳定。这宇文父子为他顺利登基出了不少力,他也不希望他们因为这件事倒了。就命人宣召徐氏,其中一名陈御史知道徐氏的下落,着人去唤徐氏。 徐氏打扮一新,进了正极殿。对皇帝行了大礼,皇帝看着跪在阶下的徐氏,威严地训斥:“徐氏,你的陈情书朕收到了。经过核查,所陈内容纯属子虚乌有。凡事需要人证、物证,你提供的人证是一名下人,下人没有人身自由,受主人管制。或贪利,或惧怕主人威严,所说证词不能采信。你又不能提供物证,也不能证明毒药是宇文父子提供。甚至,我看你现在能走能说,没看出中毒症状。按律法,诬告是重罪,朕念你一介妇人,身体不好,兴许脑子糊涂了。诬告的又是自己的家舅和丈夫,自己家的事,朕就让你回家,自家人商量解决吧。” 徐氏惨然一笑:“臣妇知道,宇文太师父子是朝廷重臣,轻易撼动不得。现在找出人证、物证,陛下也不信。臣妇要是深究,也是平白连累更多的人,甚至连臣妇自己也要搭进去了。如今,陛下让臣妇回太师府去,恐怕也是一死,还是死得不明不白。陛下,您是天下人之父,臣妇也是您的子民。臣妇不惧一死,请善待我的幼子宇文世金,让他能长大成人,为国家做点贡献。” 徐氏说完,一头撞向正极殿的一颗大龙柱,众人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徐氏撞得头破血流,瘫倒在地,嘶声怒吼:“宇文诚,你好狠毒!”虽用了很大劲,也是强弩之末,吼了两声,就没了气息。 朝上众臣皆惊,人性皆以死者为大。徐氏撞柱惨死,人人心里震撼,看宇文太师父子的眼色都不一样了。这是怎样恶毒的人呢,尤其是宇文诚,一日夫妻百日恩,又生了聪明俊秀的儿子,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燕武帝又惊又气,大殿之上,众目睽睽,妇人当场撞柱而亡。这不是给他脸上抹黑嘛,显得他是个昏君,包庇凶犯,不能主持公道。眼下人都死了,自己还能怎么着。想到这里,狠狠地瞪了宇文太师父子一眼。 宇文太师这会倒不着急了,人死了,死无对证。 太师在圣前施了一礼道:“臣家的妇人畏罪自尽,惊扰陛下了。臣会让人把臣媳拉回府里,好生安葬的。徐氏是我家媳妇,自来身体不好,精神状态也差,时常疑神疑鬼的。她来洛阳途中,想是生了急病,就误以为是有人要害她,精神过于紧张,有些疯癫了。” 燕武帝指着太师的鼻子骂:“你连自己家儿媳妇都管不好,让她血溅大殿,给朕脸上抹黑,还做什么太师呢。贬为太仆少卿,罚俸一年。宇文诚同罪,去大燕突厥边境的朔州当郡守,为大燕镇守边城。” 太师黑着脸,谢了恩。让人用白绢把徐氏的尸体裹了,抬回府里。 府里人各有心思,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理徐氏的后事。宇文世金跪在宇文太师面前,低垂眼皮道:“不管母亲是不是疯癫,皇上都没有追究了,家里也不能亏待于她。自然要以宇文氏长媳的身份下葬,她的嫁妆全部交孙儿继承。母亲后事办结,孙儿去余杭书院读书。” 宇文诚皱眉:“你小孩子一个,懂什么,听家里安排就是了。” 宇文世金道:“母亲血溅大殿,皇帝对祖父和父亲心里有了成见。要是再亏待我母亲的后事,众臣更要说宇文家刻薄了。父亲以后再娶,谁还肯把好女子嫁到咱们家呢?母亲出身代郡徐氏,虽不是勋贵世族,也是地方有头脸的人家。她的嫁妆,族里都是有文书的,早晚要给我这个独子。何不早给,省得将来继母入府,再纠结先妇财产就不好了。孩儿去余杭就读,也是避开洛阳城的纷乱。祖父和父亲不会想让我和母亲一般,也去御史门前长跪求救吧。” 宇文太师的母亲,于老夫人匆匆赶来,刚好听到重孙这番话。眼里含泪,扶起宇文世金。对眼前宇文太师骂:“宇文华,你这个不是物的东西。你可知道,你父亲当年为什么赶你出门,就是看透了你的为人。这些年,你混得不错,更要胡作非为了。徐氏的事,皇上不追究,就是给宇文家和太师府面子呢。痛快的,把徐氏厚葬了,她的嫁妆交给世金。世金也不用去余杭那么远,就去太祖父府上住,太祖母疼你。” 宇文世金跪在太祖母面前,抱着她的大腿泣不成声。在座诸位也不敢再吱声,只能依着太夫人的意思。 第90章 益州之行 途中遇险 杨七一行到了洛阳都城的宾州郡公府,一众人忙活着安置下来。府里的布局是时下最常见的,三进大宅,后面还有一个正方形的大园子。三进院子的正屋题名无愧室,住了杨蒿,杨七就住在三进院子里的不舍居。杨七看了宅子还行,离皇宫也不算远,就是面积上不如在中兴城的宅子大,心里盘算着,打听一下周围几家是什么情况,看能不能多出钱出地,把隔壁人家的宅子置换过来。 杨七早听说了徐氏的下场,心里叹口气。这宇文家太不是东西了,皇帝也是个偏心的。说起来,封建社会的女人真是苦,嫁了人的女人更苦。明明是有权有势的官家,丈夫缺德要害结发妻,儿子还小只能隐忍。娘家势弱,不能给徐氏讨公道,逼得徐氏只能血溅大殿了。幸亏自己有婚姻的自主权,还是单身更快乐。 没过几天消停日子呢,杨侍郎找上门来。虽然过继了,到底是一个杨姓的长辈,再不想见也要装装样子。杨七迎出大门,对杨侍郎恭敬地行了晚辈礼,让进二进院子的待客厅。杨侍郎虚伪的客套几句,问了姐弟两个搬过来的近况,是否有需要帮忙之类的。 杨七听了这话皮笑肉不笑的:“新搬家那肯定有很地方不足,阿弟这个郡公有爵位没职权,有朝廷赐下的几百亩祭田,年俸每年一万贯钱,禄米三千担。以前分家时给的那两处庄园收成普通,两家铺子生意一般。府里上下还须省吃俭用,五叔父要是有钱就帮个钱场,没钱就算了。” 杨侍郎轻哼一声:“哼,你那么大买卖,连皇家都同你借钱,却到五叔父这哭穷来了。你两姐弟能花销多少,我那一大家子人,分家也只是分到那些东西,就是原来有些产业,不过多了三两处庄园,也是过得艰难。要钱是没有,我还想当侄辈的孝敬一下子叔叔呢。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杨七有些不耐烦:“您就明说吧,有什么事?咱们谁不知道谁,您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侄女这里刚搬家没多久,事还多着呢。” 杨侍郎略有些别扭地开口:“宇文太师家是新贵,在陛下面前得脸。他家的大公子,长相英俊,文武双全,前途大好。这不是新丧了夫人,要再聘一家出身好的贵女。太师夫人托人来我侍郎府里给你说亲来了,你叔母说不合适,让我推了。我想了一下,挺合适的呀。这年龄合适,门当户对的。你年龄可不小了,真想当三十岁的老姑娘啊?” 杨七一听就来气:“打住,那徐夫人在皇宫大殿上,当着皇上和文武大臣的面,一头撞向龙柱而亡。明显是受了宇文家的迫害,皇上护短,众人的眼睛却是雪亮的,谁肯与这样的豺狼人家结亲。您倒是跟别人不一样啊,上赶着把侄女往火坑里推。” 杨侍郎脸一沉:“不愿意就不愿意,叔父又没强逼着你非嫁不可。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龄了?你再过继,也是我亲生的,为你操心不应该吗?” 杨七忍住气:“大可不必了,太后娘娘生前已赐我婚姻自主的旨意。当今圣上也点了头的,不会强制管我的婚姻大事。我既然已过继,父女情分已断,五叔父又不是宗长,说起来只不过是个亲戚。见面问候一声,逢年过节走动一二,其他的就算了,毕竟话不投机半句多。” 杨侍郎让杨七顶撞的气鼓,忍了又忍才道:“这事就罢了,宇文父子受徐氏撞死的牵连,降职罚俸的,名声确实不好。我来还有一件事,与你商量。陛下令工部在洛阳建一大粮仓,名曰回洛仓,仓诸量大得惊人。” 杨七挑眉:“都城嘛,肯定要有大粮仓。陛下建粮仓很正常啊,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吗?五叔父想做什么?” 杨侍郎道:“自从燕武帝登基,我跟你哥哥一直没有升迁,要做点什么事让皇帝奖赏。之前你大哥杨荣调到益州当了郡守,现在可升了刺史。我想让你去一趟益州,找你大哥帮忙,除了上交官仓的,把民间流转的新粮买下来囤上。明年青黄不接之际,用你四哥杨荀的名义,以官价卖给回洛仓。想来陛下高兴,肯定会升你四哥的官职。你四哥现在太难了,我的爵位不能承袭,官职又上不去,你就帮帮他吧。” 杨七一听就气笑了,她翻了一眼杨侍郎:“您倒是会算计,在民间囤粮,出的价钱肯定要比官价高。我高价买,低价卖,就赔了本钱。还要囤上大半年,仓储、运输、管理,处处都是钱,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我闲得啊?您要想帮儿子,自己拿钱出来,直接找大哥,大哥也会帮办。现在找我,您就莫做梦了,请回吧。” 杨侍郎骂骂咧咧的,直说杨七小心眼,不懂事。又威胁说:“要是你不肯帮你四哥,我就要杨荀一家回府同住。要是与你叔母和蕴儿有了矛盾,可没法子了。我将来有机会上书武帝,还是让荀儿袭爵才好。他才是我的嫡长子,皇后又是萧家人,肯定会帮忙说服陛下的。” 杨七冷笑一声:“随您的便,叔父还以为您那爵位多了不起啊?要不是先皇恩旨,五叔母稀罕的紧,蕴儿才勉为其难的准备袭爵。以蕴弟的才华,自立门户没有问题。我蕴弟从小就不凡,不管是考科举,还是跟我做事,前途都不差的。杨荀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侍郎府交给他,早晚败落。”说罢,就让人送客了。 杨侍郎气哼哼地走了,杨蒿从帘幕后现身:“阿姐,五叔父有自己的盘算,您不要理他就是了,别往心里去。” 杨七怔怔地看杨蒿:“蒿儿,这世上最难看清的是人心。利益面前,什么亲情、爱情、友情,都不稳定。咱姐弟相依为命十几年了,你不会背后捅我一刀的,对吗?” 杨蒿脸色一白:“阿姐放心,这些年都是您护着我,让人教导我。姐的大恩大德,我不敢忘记。要是我对不起阿姐,让我不得好死。” 杨七眼神一凛:“这是你的誓言,要是违背了,就是天不报应,我也不放过你的。我已写下两封遗书,由我赔养的死士头目经管。如果我不是正常死亡,所有死士分头追查原因,宁肯耗尽资财,也须为我报仇。” 杨蒿听了心里一紧,七姐这是有多谨慎呀,她从小就缺乏安全感。 杨七说完,心里倒是松了口气。自从祖母过世,她就更觉得没有完全感。亲爹亲妈都是自私之辈,一向重男轻女,各自心思。以前有祖母镇压着,还顾着些脸面。现在祖母没了,大伯父跟杨侍郎是平辈,估计也镇他不住。自己的产业做大了,难保他不会重新动歪心思。要是生了杀人夺产之心,不可不防。 亲生爹娘都是这般了,其他的人,更是要严防。 从祖母过世第二年起,杨七就逐渐建立了自己的暗网势力。她在不舍集团支持的各地福利院里,每年挑选出二三百名聪明健壮的孩子,大致上男八女二的比例。送到不舍岛上,请了各种老师,培养出一批又一批文武双全的人才。 经过考核,能独当一面的成为死士,想法子给他们安排合适的身份,散落在民间,过着正常的生活。该成家成家,该生子生子。想考科举的给书籍和资料,想当农民的就给买一些庄园土地,想做生意的就提供本钱和货源。这些人都是闲棋冷子,平日正常生活,生儿育女,收集些情报。只在杨七需要的时候,以特殊信物和秘信去找他们执行任务。 还有些能力一般的做不了死士,却可以成为骨干工作人员,分散到杨七各处的生意场所做事。 为了消息灵通,杨七在五都建立了情报网点。表面上是茶楼的形式,实际上茶楼的每个人都是有些能耐的死士。只要那些在不舍岛培训过的人有了异心,也会给予清除。 为了以后不受别人掣肘,杨七以南粤以中心,各地建立了不舍商行,成立了不舍商队。与英王的燕兴邸交叉互助。 随着各地的不舍商行兴起,又以商行之名,扩大了不舍钱庄。钱庄开出的钱票,在各地的不舍商行、燕兴邸,张家商行、李家商队都能支取现钱。不舍钱庄类似后世银行一般,又兼有些当铺的性质,可以当东西,可以资产抵押贷款,可以代为预付货款,也能押运钱帛。 杨七的心腹死士领头者杨不舍,绝对是一个死心眼的人,心里眼里只有主子。他原名叫姜小晨,今年十七岁,淮北疫情中全家都死了,勉强活下来被当地收容所收容。 杨七每年给淮北的几家收容所捐赠,别人也就是面子上感激,只有姜小晨是真心感激这个恩人的。小晨资质还可以,杨七就应了他的请求,让他上了不舍岛参加死士训练,改名杨不舍。他是呆在不舍岛时间最长的一个死士,学习最认真的,能力也很强,最重要的是忠心。杨七给他娶了一个女死士当媳妇,夫妇共同在不舍岛上生活。 杨七在不舍岛上秘密建了一个私库,每年派不同的人都把到手的宝物和黄金白银之类运到岛上,让心腹死士杨不舍负责,存放到这个库里。 杨七确实写了两封遗书,其中一封在死士杨不舍手上。遗嘱内容就是两条,如果杨七正常死亡,家产分成五份,一份给杨蒿或杨蒿的孩子,一份给杨蕴或杨蕴的孩子,姐弟一场让他们生活富足些。一份用于供养生母陈氏,陈氏如果不在了,给陈家子女,以还生育之恩,期来世永不相逢。一份由杨不舍经营,养护不舍岛。一份由封长青兄妹经营,每年的营收捐献给各地的福利院。如果杨七属于非正常死亡,由杨不舍掌管的私库就会启动,唤醒所有的死士,调查杨七死亡真相,给主子报仇,论功行赏。 杨七还有一封遗书,却是在银玲手里。没错,银玲就是那个被尉迟殿臣送到不舍岛上的女子。她原是卢十六娘的婢女,十六娘被广平公主害死后,她投奔了卢十九娘。卢十九娘为了给母亲和姐姐报仇,把她安排到广平公主府。后来她逃到李圭府上找卢十九娘,李圭怕事情败落,就把银玲送到琼州岛上,让尉迟殿臣处理。尉迟殿臣也怕事情败落,自己落下窝藏的罪名,就把银玲送到不舍岛上。 银玲在这个岛上生活到是自在,就是有点闷。后来,她发现这个岛上训练了很多死士,就很好奇。时间久了,就喜欢上一个人,那人叫程祥,比她小好几岁呢。不过,那个人因为水性奇佳,管理能力强,刚好被指定留在不舍岛当总管。银玲就尽力地追求那个人,时间一久,两人就真得过到了一起。杨七知道了这事,觉得挺好的,顺水推舟地把银玲发展为自己人。杨七让银玲保管着一封密信,如果杨七过世了,就把这信交给她丈夫或岛上的死士。 杨七不怕银玲走漏风声,一来,银玲一个人不可能出岛。从不舍岛出发,一直是茫茫大海,肯定要有船。还要有指南针确定方向,船只向西北行驶,必然要到琼州,补给食水。船只从琼州到大陆,还要费一番事。二来,那封信上用的是不舍岛出去的死士才能看懂的密码,那是杨七根据计算机时代,五笔字型原理设计的,一般人还真破译不了。 杨七许给银玲的好处是,这封信交出去之后,让她的后人出岛,回到银玲的故乡,成为生活富足的正常人。 银玲手里的信上,主要内容是,只要杨七意外过世。为了杨家人的安危,刺杀大燕新皇后萧氏,及所有萧家人。杀萧皇后者得杨七一半私库,杀萧氏一族,每杀一个人,去封长青兄妹处领黄金一千。这虽然有些矫枉过正,但杨七就是跟萧家不对付。 说起来,杨七烦萧家人的原因用三,一是杨侍郎的前妻大萧氏所生的两个儿女,对陈氏母女一向不友善。二是,萧皇后太聪明,又私心重,心狠手辣胆子大,怕萧氏对英王一族的后人不利。三是,萧后上位后,萧家重新崛起,一直在觊觎杨七的生意,明里暗里下了不少绊子,这伙人,还是除之而后快。 杨七现在的身价不比当初,手下的能人异士不计其数,钱多得吓人,说得上富可敌国也不过份。 杨七把洛阳城的郡公府调理一番,能安排的都安排了。红豆和绿豆年龄都不小了,这两人说不上多出色,到底跟了她很多年。问了她们的意思,给了一笔嫁妆,都配了合适的人,婚后夫妻双双安排到郡公府里当了内外管事。 杨七身边有自己的团队,不说那些暗势力。明面上有两个英王给的妈妈,武艺极高强的。有自己培养的四个大丫头,起名为美丽、秀丽、艳丽、清丽,都是文武全能的女护卫。封长红愿意跟着她,红姑这些年学了不少能耐,算是她的得力助手。孙小宛已经不在通善医馆坐诊了,她和两名高手女医是她的随身私家医生。杨七还有一个近两百人的私人卫队,个个身手不凡。 杨七用重金和几处洛阳的好宅子为代价,把郡公府左右邻居的宅子换到手,略一改造,让郡公府面积大了很多。接碰上把洛阳的生意调整一番,待稳定下来,抽调出一部分经营能手,逐批派往益州。益州是好地方,易守难攻,一年三熟的天府之国。也是她下一步发展的方向,一直忙到七月,才算理顺了手。 杨蒿参加了因为迁都加开的恩科,不过成绩不理想,没进前百,让杨七数落一顿。杨蕴没参加,他觉得自己还差几分火候,准备下次再参加。 杨荣收到七妹的密信,很是重视,按她的想法,帮助她的手下在益州建立起杨氏的商业王国,还高价收购妹妹嘱咐要收的粮草。 杨七又建议英王和几个堂兄堂姐,示意他们想办法囤一大批粮食。看看能不能利用回洛仓的事,给自家的亲戚把职位再升一升。 七月底,酷暑已过,秋粮丰收在即,杨七给两个舅舅送信,动员陈家一切力量,包括几个出嫁的表姐,所属农庄大量储备粮食,之后用来填回洛仓,取得武帝欢心。 杨七自己准备先去一趟中兴,然后再去一趟益州。 杨七做事一向谨慎,走远路必要把人手带足,武器准备应当。一行人悄悄出了洛阳,先去了一趟中兴,与封长青碰了头,把事情简单交待了一番。封长青问了益州的情形,很是赞成杨七的想法。 杨七道:“封先生,你派人去一趟广州,让李圭大人收一批粮,米、粟、麦、豆都行。洛阳城的回洛仓到年底就能建成,这个仓库的储粮量极大,就是举国送到这边的秋粮,也填不满。到明年春季,青黄不接之时,让李大人找个机会,把粮食按官价卖给朝廷。皇帝是个聪明人,他肯定会论功行赏的。李家这些年,有些树大招风,李家的商船太营利了。有许多世家贵族都盯着呢,务必在皇帝面前落下好来。”封长青点头称是。 杨七安排妥当了中兴的一切事宜,悄悄地领着两百多人的大车队向益州出发了。剑南道的路都崎岖难行,但风景是绝佳的。一路上吃喝玩乐,溜溜达达的,一面欣赏大好河山,一面验证风土人情。 一行人到了剑州中部山区,在山间窄道上遇到一伙匪徒的刺杀。这伙匪徒大约有百多人,身形彪悍,武器精良,武功高强。他们埋伏在一处山道上。等杨七的车队进入这处山道最窄的一段,有一小队人从山上推下来山石巨木,把后路堵上。山顶上的小队人开始放箭,马上有数人中箭。 杨七有的是钱,武器配备上是不惜成本的,要不然不会携带这么庞大的车队。除了随身的团队,另带了几十个死士,车上装载着一大堆的武器弹药。杨七一行人反应还算快,从车上取了盾牌和武器,护住人马的要害,加速往前冲。杨七和身边的四个大丫环戴上头盔,穿上软甲,一手持盾一手持刀,护卫着小姐往前冲,企图迅速脱离险地。 杨七用小黄旗指挥着一个六十人小队向山顶还击,这个小队是杨七秘密训练的弩机队,每两个人一组,一个举盾负责掩护,一个举弩负责射击,人人都配备特制的硬弩,弩箭上涂了小宛姑姑配的巨毒,见血封喉。 另有一队是八十几人的投掷队,四人一组,两人负责掩护,一个负责递弹,一个负责投掷硫火弹。硫火弹是杨七提出思路,让手下的能人研究出来的一种土炸弹,杀伤力在这个时代已是极大的。 过了一会儿,双方各有伤亡。因为硫火弹的威力太大,山顶上的小分队几乎损失殆尽。杨七一众人把伤亡的自己人抬到车上,准备快速前进。 前面有大队人马杀来,约有二百来人,见了杨七众人也不答话,直接杀上来。杨七知道不好,这是中了埋伏。脑子飞速运转,她到益州这件事,还是比较隐秘,知道的人不多。看来是有心人准备良久,想要了她的小命。这还讲什么武德,就是你死我活。马上用从袖袋中取出一面小红旗,指挥投掷队向前扔燃烧弹和硫火弹。众人一见小红旗,马上进入一级备战。 杨七身边这两三百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百里挑一的人才。除了孙小宛不会武功,其余的,个个身手不凡。就是杨七与封长红这种半路习武的,身手也是中上水平。他们分组合作,看令旗合作,加上巨量的燃烧弹、硫火弹、毒弩箭,迎面的敌人伤亡很大。但是这里的地形太要命了,路又窄又崎岖不平。短兵相接打不开,路上死伤的人又碍事,前进很是受阻。 突然从敌人的后方传来一阵厮杀声,敌人阵脚大乱。杨七心里纳闷,这又是哪股力量,意欲何为呢。但转念一想,敌人的敌人,就是暂时的盟友。杨七一面问前方友军的名号,一边指挥着众人持了武器杀过去,前后夹击,全歼了来敌。 杨七看敌后方杀过来的人大约有一百来号,穿着商队的衣服,各各手中执刀枪棍棒。再细看领头的人,身高近八尺,浓眉大眼的,非常眼熟。杨七叹口气,摸摸额头,原来是那个吴四信呢。不管咋样,人家帮了自己,还是要表达一下感谢。 吴四信也认出了杨七小姐,心想杨七小姐真是长大了,都能指挥这么大的车队了。就是这个身高,这个小圆脸,看着外貌还像个十五六的小丫头呢。没错,杨七这些年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的身高,光长年龄不长个子。 吴四信笑笑:“好久没见了,杨七小姐,你还是那么年轻,一点都没变。只是脾气还是不大好,肯定平常得罪了不少人呢,这么多人追杀你,你的仇人可是下了血本的。” 杨七让手下的人去察看自己人的伤亡情况,孙小宛领着两个女医给受伤的人医治。又命先灭火,再打扫战场,腾空十几辆大车,把死人的兵器收拢,尸体抬上车。后面有人取树枝扫地掩盖血迹。又有人取烈酒喷洒,遮盖空气中的血腥味。 忽然有一人走到杨七身后,小声回禀:“东家,有异常,您过来瞧瞧怎么弄?”吴四信眼光闪了闪,看了一眼杨七,琢磨着是出了什么事。 杨七眼睛眯了眯,跟着那人走到一辆车后,那人指了指车上一具高壮肥胖的尸体,那人带着的蒙面布被拉下,杨七打眼一看,却是她四哥杨荀。心里咯噔一下,啥也不用查了,这下全明白了。 杨七愣了一会儿,手抖着取出一把匕首,把他的脸划烂。又吩咐人一会儿把杨荀的尸体破坏掉。总之,不能让外人认出这是谁。兄妹相残,是大忌讳,让人知道了,怕是还会有不少麻烦事,不如来个毁尸灭迹,死不认账。 杨七也在想,杨荀为什么要刺杀自己。虽然不和睦,究竟是同根生,也不至于这么快下杀手吧。是杨荀自己的意思,还是有什么幕后推手?杨荀那个蠢货,没有什么头脑,也没有那么大的势力和财力。可是,幕后是什么人呢,有什么目的? 想想又摇头,能有什么目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呗。自己一没官职,二无美色,就是有点钱财嘛。想到这里想通了,要是只为杀自己,杨荀未必亲自来,安排杀手就是了。杨荀亲自来,可能是想取得自己的印信与符牌。能知道自己行踪的就是那几个人,两个弟弟、几个得力的手下、还有陈氏。 杨七决定暂时不回洛阳了,到过益州看看大哥和自己新起的生意,然后去广州看看李圭夫妇。再到琼州看望一下几个亲人,也看看自己精心打造多年的不舍岛。 第91章 吴四求粮 杨七隐世 杨七走到前面,给吴四信拱拱手行了个朋友礼,口中客气道:“多谢吴先生相帮,只是我很怕节外生枝,希望先生不要把这件事泄露出去。日后有机会,在下一定报答。” 吴四信笑道:“好说,不用日后,在下现在就有事要求杨七小姐。这里地形险要,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往前走,等到了平坦安全的地方,咱们再详谈。”杨七点点头。 两队人马合在一处可不少,把山路都挤满了,一直走了十几里山地,才到平坦宽阔的地方。除了跟吴四信杀过去的人马,吴四信车队的剩余人马都在这里待命,吴四信自去安抚自家的车队。两队人马同行,又走到两个时辰,到了安全的地方。 杨七命人在偏僻处挖了几个深深的大坑,掩埋了敌方的尸体,又把地面伪装一下,让人不易发觉。 又行十数里,看见一座小山,仰观山上有一座破败的小庙。命人上去察看,破烂庙门上写着出世庙,只有一位眼花耳聋的老僧在庙里修行。 杨七叹口气,命人在庙后挖了坑,掩埋了自家伤亡的卫士,立了一块小小的石碑。又吩咐稍后出资重修出世庙,召几位修行僧人,日日为这些卫士们诵经祈福,逢年过节为他们烧纸焚香。封长红赶紧应了,承诺一定亲自把这件事办好。 两家车队沉默地往梓州方向走,到了梓州城外时,夜幕降临,城门早关闭了。幸好城外有吴家的商栈,吴四信邀请杨七一行到他的商栈修整。杨七心情很乱,也没什么精神。杨家车队规模又大,一时也不好安置,有现成的地方,就同意了。 临时加搭了不少帐篷,安排好一众人的餐饮和住宿,又烧大量热水让众人自行洗漱。吴四信商栈的主管设了酒宴,招待几个当家人。 席间,吴四信让两个十多岁的男孩上前,引见给杨七小姐。吴四信笑笑:“这是我的两个儿子,大的十二岁了,叫吴形,次子十岁了,叫吴。还有两个小儿子,吴畏,吴惧,都跟他们母亲相里氏在并州老家呢。” 杨七抬眼看两个孩子,有些胡人相貌,想来相里夫人有胡人血统也不一定。她笑笑:“吴先生好命,不过而立之年,就有四个健康聪明的儿子,真是后继有人呢。”让大侍女美丽取来两块白玉牌,送给两位吴小公子做见面礼。都是打磨光滑的平安无事牌,没什么花样字迹,玉质是极好的。两位小公子双手接过,道了一声谢。 吴四信道:“我刚到益州出了一批茶叶,又囤下一批木料。原想再囤些秋粮,可是那些商家与农户都不肯卖给在下。我打听到英王的长子,您的长兄杨刺史在益州话事,想走他的门路。杨刺史拒绝了,说是已有人订下了益州秋粮收购,让我到别处再问问。我正准备到剑州和汉州问问情况,刚到剑州山区,就碰上了杨七小姐。真是有缘呢,杨七小姐一向神通广大,指点一下在下才好。” 杨七看他一眼道:“中兴城本就有含佳仓,储粮需求很大了。皇帝又在洛阳建了回洛仓,准备储存大量粮食。粮满库丰之后,要兴兵往四野打,扩充国土。有心仕途的达官显贵和世族大户,各家收粮储备,待明年青黄不接时平价卖给回洛仓,准备在皇帝面前落个好。跟回洛仓交易没什么利润,只为前途。民以食为天,粮食是各方势力都观注的,势力不够大就不要动,弄得不好容易出麻烦。你一个平民商户,还要插手粮食生意吗?滇国的茶叶生意你已经赚的盆满钵满了,你的木料生意也做遍了大燕,能维持住就够用了。” 吴四信笑了:“杨七小姐不要误会,在下现在还是一界平民商户,自然不会插手粮食生意。只是今年河东全境大旱,秋粮收成极差。唐国公李深在太原当刺史,算是个朋友吧,朝廷下旨征粮,比往年多要三成。要是按朝廷要求的数量全部送京,太原周围的百姓不够吃,冬日必闹饥荒,早晚要乱。所以李大人自已出资,要采购一批粮食平衡粮价。人家是关陇贵族出身,不嫌弃我这一界商贾,朋友相称。我在河东做生意,也借了他的势,他有所求,自然是要帮上一把。如果杨七小姐肯帮忙,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杨七想了想:“原来如此,好,我这人既不喜欢欠别人,也不喜欢别人欠我的。今日遇见,吴先生也是出手帮了我的,还答应隐下此事,我自然要还了这人情。我听大哥说,益州号称天府之国,稻米一年三熟,但是在这里收粮有三处不便,一是路况实在是不好,运输十分费力。二是一路上山多林密,民风剽悍。多少村子唤作莽村,里面的人白天种地当农民,夜晚做贼,打劫来往客商车队。三是,天下人都知道这是天府之国,这边的粮食走向,是多少家族都盯着的,目标太大容易出事。” 吴四信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自然比杨七这样的深闺大小姐多。这不是没办法嘛,收粮不去天府之国,难道去穷乡僻壤之地。主要是,他一届商户,达官显贵巴结不上,与地方豪族也没什么交情,到哪里也收不到粮。 杨七道:“我在琼州收购了一批稻米,可以让人运送到桂州的不舍商栈。我特批你可以用常价收购,自行运送到太原。虽然路途长了一点,但我知道你的茶叶生意主要在滇国,桂州离滇国距离近,那边也有你的商队。关键是你我都不是走仕途的人,这批米粮,各方势力都不知道,可说是神不知鬼不觉。” 吴四信想了一想,笑了,杨七小姐果然是个能人呢,能在各方势力中另觅捷径。又想到今日的刺杀,也不外乎是那几个觊觎杨七产业的家族所为。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杨七遇刺,吴四信恰好就助了她。原来吴四信到好几处购粮都受阻,一打探才知道,各地粮草生意都是朝中的达官显贵与地方豪族联手控制多年了。吴四信实在没法子,想到杨七小姐自成一派,并不与其他家族沆瀣一气,就打起了杨七的主意。 杨七小姐这人挺有意思的,一个小女子,做的都是大事,手眼通天,俨然成了英王一族的话事人。她自己发财不说,还把杨家与外祖家都带起来了。主要是杨七还算有善心,在各地建了一些福利院,平民书院,还年年舍粮舍药,捐书捐钱,这点让吴四信挺佩服的。 吴四信一直找人跟踪打听杨七的消息,听得几个家族要动杨七小姐,好控制她的产业,心里有几分同情这位杨七小姐。还算吴四信神勇广大,大致探得这批起了歪心的氏族有兰陵萧氏、清河崔氏、还有宇文太师三家。 吴四信的情报人员监视这几家人,才跟到杨七的行踪。在剑州的山道上有意帮助杨七脱险,杨七也如他所愿,帮他用平价酬到这么一大笔粮食。吴四信心里感激,就出言提醒了几句。 杨七听了吴四信的情报,心里大致有数了。原来是这几家人想动她。萧家出手不奇怪,那本就是杨荀的外家。杨荀亲自来了,她那亲爹不会不知道。还有她那亲娘陈夫人,也不知在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打算。英王妃出自清河崔氏,不知道这位大伯母在里面起没起什么作用。这样一想,心里有些悲凉。决定不去益州了,只派了封长红与两个得力的管事去益州察看生意。自己隐了行踪,准备去一趟广州和琼州,亲自看看自己相中的后路现在建设的怎么样了。 杨刺史听了封长红传过来的消息,有些吃惊。七妹妹怎么就失去了踪迹,又要做什么大事了吗。封长红自然没有提及杨荀殒命,只说杨七途中遇袭,得贵人相帮,除掉了那批人。为了怕事情败露,节外生枝连累家族,希望知情者隐匿此事,自己先躲起来观望一下情形。 英王听了杨荣传来的消息,也是大吃一惊,小七遭遇了什么样的袭击?都是些什么人要袭击她,她隐藏起来要做什么? 洛阳城,英王府的书房,杨侍郎着急忙慌地来找英王:“长兄,大事不好了。荀儿失踪了,您快派人找找吧。” 英王听了惊讶道:“怎么回事啊?荀儿好好的在军营当差,为何会失踪?你给我说明白。” 杨侍郎期期艾艾地道:“长兄,荀儿向军营告了几天假,说出去办点事。假期到了没有回营,军营那边来人询问,我也派人去找了,这都个半个多月了,没有音讯。” 英王看着杨侍郎,冷笑道:“五弟,荀儿失踪了,小七也失踪了,怎么会这么巧。你跟我说句实话,到底怎么回事,不然我可不管了。” 杨侍郎愣了半天,最后忍不住了。才道:“皇上建了回洛仓,荀儿想借这个机会,屯一大批粮食,平价卖给官仓,让龙心大悦,或许能提拔一下他的位置,奔个好前程。可是我们父子手里的财帛不凑手,就想找杨七帮忙。死丫头不肯帮忙,荀儿想教训教训她。听说她要到益州察看生意,准备在路上截住她,要了她的印信,到不舍银号取一批钱把事情办成。这一去,就没有影踪,我怕他出事了。” 英王听了这话,上前就给了杨梧一巴掌,骂道:“你还是人吗?杨七也是你亲生的,虽然过继到四弟名下,那也是我杨家的孩子啊。她是什么脾气,你我都清楚,那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楞货,她如今能耐得很,手下能人倍出,做事又谨慎。杨荀去打劫她,不是被她灭了,就是两败俱伤。” 杨侍郎着急道:“现在两个孩子都失去了行踪,会不会都出事了?我们该怎么办?” 英王冷静一下才问:“杨荀连买粮的钱都拿不出来,又有什么力量去劫杨七?” 杨侍郎沉吟一下才实话道:“荀儿向他外祖萧家借了一百多人,又听闻宇文太师家长公子想娶杨七遭拒,有心报复,荀儿找人联系他家,也去了一百多人。另外还有百十人,是谁的人,我也不大清楚,或许问问大哥的岳家,更明白些。” 英王气坏了,他指着杨侍郎骂道:“你这个混蛋,小七是家里最出息的孩子,是我们杨家骨干成员,你动她就是动咱们杨家的根基。现在两败俱伤,你高兴了?不管他们是生是死,现在咱们必须把消息瞒住了,家庭成员内讧是大忌。” 没几天,封长青悄悄拜会了英王,把杨七的亲笔信送到。英王看了信,明白了几分,心情十分复杂,知道杨七安然,又有几分欣慰。 杨七在信中分析,这场劫杀中,三股人各自心思。杨荀与萧家是想要了杨七的命,然后强行霸占她的所有产业。宇文家是想逼婚或软禁杨七,等她生下孩子,以孩子的名义,慢慢控制她的产业。崔家是看不惯杨七,觉得都是姻亲,别的姻亲都借了光,他们却借不着。杨七对崔家却没什么好感,自然也不肯拉拔崔家。崔家探听了信息,顺便参与了一把,最终的目的,是想得渔翁之利。吴四信得到的消息,就是崔家泄露的,崔家与吴四信这些年在滇茶上有合作,关系不错,又知道吴四信与杨七和陈家都有过矛盾,所以没有防着他。 英王写了信,让人向军营报了杨荀的死训,说是请假期间出去打猎,跌落山崖,现只找到一具残缺的尸体。长辈尚在,丧事从简。 陈夫人心情复杂,她不想杨七死,但她觊觎杨七的产业。杨七动身去益州,杨蒿怕她担心女儿,私下里告诉她了。陈氏知道丈夫也想占有杨七的产业,把杨七的行程,有意无意透露给杨侍郎知道。杨侍郎也不想杨七死,但是想控制她的一切。杨侍郎吩咐杨荀亲自去,制住杨七,莫伤她性命,把她关起来,夺了她的印信,逐渐控制她的产业。现在两个孩子都失踪了,杨侍郎夫妇心里忐忑。 萧皇后大怒,萧家一百多死士下落不明,吃了大亏,杨荀与杨依依双双失踪。现在,英王报了杨荀的死讯,恐怕是杨七把那些人干掉了。武帝看重英王和杨七,萧后也不敢明着做什么,又没抓到杨七的证据,这哑巴亏吃得,憋屈极了。 宇文少师父子也在生闷气,一百多人手都没了。杨荀死了,杨七失踪,找不到人算账。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崔家人也有些忐忑,英王妃其实没参与这事,但她那娘家人数众多,各样的心思都有。从崔家跟吴四信联手到滇国做茶叶生意就能窥探一二。崔家有人参与了这事,什么好处没落着,还损失百十个好手,恨得咬牙,却不敢声张,反而要担心,杨荀、杨七一死一失踪,英王要追查这事,会不会找到他们头上。 各地的秋粮都征上来了,大约能填回洛仓的三分之一。武帝心里直叹气。这与他心想的量差太多了,什么时候才能开疆扩土呢。一时想起杨七来,准备在她身上再挖一些好处。可是一问,才知道杨七去益州途中遇袭,失了行踪。见不到人,又不能明里就把杨七的产业全霸占了。而且,杨七的产业比较分散隐密,股份也比较复杂,没有杨七的经营才能,拿到手也是没什么用的。你说图书馆和印刷厂吧,有太后的遗言,不敢动。你说茶业经营吧,是豆家和李家的茶场居多,英王占一部分,杨七只占一小部分。食品厂大多数产品都是跟军方交易的,中间有太多利益纠葛,动了食品厂,军方不高兴,于军心安稳不利。杨七的其他生意中,本来就有武帝的股份,是他重要的个人收入,自毁长城还是不妥。 杨侍郎见皇帝问他杨七的下落,马上卖起惨来。武帝有些同情这人,看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年丧子是大不幸,恰好工部方尚书年迈告老,干脆升了杨梧的职,让他重新当了工部尚书。 年底,杨七的分红准时到了,众人才松了一口气,都知道杨七健在,就是见不到人。 杨七在广州秘密见了李圭一面,两人数年未见,见了面百感交激。李圭当了数年的封疆大吏,把自己的势力发展的很壮大。他现在过了三十岁,就蓄了胡须,看上去越发地沉稳干练。李圭看杨依依,年近三十岁,个头还是没有长高,依然是一张雪白的小包子脸。看气质却真得成熟了,眼光坚定内敛,行为大气豁达。 杨七这次来见李圭,主要想建一个军械所,选址在琼州城,但是朝廷向来不许私自制造军械,想让李圭帮忙遮掩,方便弄原材料。李圭有些迟疑,要是让朝廷知道了,可是死罪。直到杨七说要研究制造火炮,造先进的弓弩,造望远镜,用来武装李家远洋商船,李圭思量再三才答应了。两人都不缺钱,也不缺人,就缺能保护自家的武器。两人商定,杨七出资主理,李家协助原料,生产出来的好东西,李家可以低价优先购置。 两人谈了一些时局,杨七针对李家目前的情况说了三条,一是李圭要取悦君心,保住南粤节度使的位置。具体举措是改良远洋商船,加强武器配置,稳定外贸交易,多给武帝分红。近三年内,李圭要尽量多存粮草,以平价卖给洛阳的回洛仓和中兴的含佳仓,让皇帝达成所愿。二是,采用奖励的办法,增加辖区百姓的生育率。提高妇女地位,改善医疗条件,增加生存率,人就是本钱,人口基数大,南方就容易繁荣。三是,加紧练兵,改良常规武器。等朝廷准备开疆扩土,用两广兵与琼州兵联手,攻打滇国,拿下南诏。 稍后,两人又谈了一些家事。李圭现在有一妻两妾,二个儿子,三个女儿,日子过得挺不错了。李圭开玩笑地道:“七小姐,你要赶紧成家了,到时候我们两家或许能亲上加亲,结成儿女亲家。” 杨七叹口气:“这种事,看缘分吧。你若有心与我家结亲,我有许多侄儿侄女,外甥外甥女呢。”说着,两人相视而笑。年少时的倾慕隐隐转化成相互合作,相互成全的友谊。 杨七到了琼州,住进早就准备好的宅子。嘱咐尉迟殿臣夫妇,先不要把她的行踪泄露出去,她要在这边呆上几年,准备建立军工器械研究所。 杨芥天天领着孩子往她妹妹这院里跑,两人天天研究吃喝玩乐。吃海鲜,喝咖啡,酿果酒,裁新衣,编新戏。尉迟殿臣都有些嫉妒这两个人了,没事了也来杨七宅子里讨吃喝,看新戏。两口子不管杨七这单身大龄女的心酸,老夫老妻了,还直管亲亲我我的制造狗粮。 杨七看杨芥夫妇过得甜蜜,心里竟有些羡慕了。原来天下也是有好男人的,五姐夫看上去外貌不佳,人品却是一等一的。尉迟殿臣为人沉稳内敛,站如松,坐如钟,行动间如山如峙。这人天生神力,又练的武艺娴熟,文采也不错,写得书法是一绝。外表粗糙,做事很细心,对媳妇一心一意,对孩子也极疼爱的。 在岛上的日子过得极是快乐,吃不尽的各种海鲜,热带水果。闲了到海边走一走,钓钓鱼,趟趟水。抽空还去了几次不舍岛,看了以后想用来养老的圣地,住上几日,体会体会。一晃眼,就过去四年。 这四年中,杨七让人在琼州城外寻到一处天然岩洞,经过精心设计施工,保证通风透气,保证充足的光源,做了天涯军械研究所。这琼州哪里都好,就是四季皆如夏,一雨才如秋。岩洞的温度比较低,人在里面工作不会热得难受。 从各地找了许多能工巧匠来,只要愿意来,条件随便开。不舍岛上培养了许多死士,只要对军工有兴趣或对某些技术有些天分的,都可以来天涯军械研究所工作,待遇是一等一的好。那些死士愿意来,并不全是因为钱财,而是因为在军械所工作可以自由成亲,给分房子,给家属安排工作,将来可以让孩子进琼州书院接受教育,自行选择未来。 自然,杨七有见识,肯投资,收获也是一等一的好。研究所生产出来一种铁筒火炮,自然不如杨七前世那个时代的先进,在这个时代也是很厉害的了。还生产出来土地雷、土炸弹、炸药包、燃烧弹。后来还炼制出了玻璃,制作出了望远镜、潜望镜、水银镜。招了更多的人手,大量生产,装备到远洋商船上。 尉迟殿臣也在杨七的策划下,坚船利炮地向更南的方向扩张去,打服许多小岛上的原住民,扩张了许多版图。从南洋闯出了一条新航道,岛上几家合伙,以杨芥的名义建起了海之角远洋商队。 杨七蛰伏这几年,大燕发生了不少事。 杨七上岛的的第二年夏季,听闻英王献粮有功,次子杨芮升任户部员外郎。三子杨荆升任礼部侍郎。江南李家捐粮有功,御赐积善人家牌匾,稳定皇商资格。同年秋季,外祖陈家献粮有功,陈秀升任洛州刺史。陈英升任卫州刺史。 杨七来岛上的第三年春天,杨蒿、杨蕴参加春试,两人都中了两榜进士。杨七很高兴,托人给两人送去了奖励,每人一面一人高的水银穿衣镜。这是琼州匠作园的能工巧匠掌握了琉璃技术,用重金属漂浮法生产的平面玻璃所制。比起后世技术还不行,这时代却是超前的了。杨七也没打算多造,一来水银有巨毒易伤人,二来深谙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同年秋天,二十有二的杨蒿定亲了。李圭大人给说得媒,是他妻族范阳卢氏嫡枝四房的二十四娘,闺名卢芳华。杨七没去定亲宴,让封长青给杨蒿送了一大笔钱。让李圭在外贸货物中选了些别致的东西,放在聘礼中撑撑门面。 同年冬天,英王妃因病过世了。杨芥夫妇领着孩子去洛阳奔丧,杨七托姐夫送了一大笔钱和各色丧仪,以示重视。英王叹息,杨七这孩子是不是太记仇了,一躲就是好几年。其实也不是,就是杨七这几年,自由惯了,嫌麻烦,想绕着事走。 第四年,武帝准备北征辽东。武帝让英王与杨尚书参加辽东之战,英王一再推托,自己都是快八十的老翁了,上战场怕会耽误了军情。还是让年轻人上的好,偏已经官复原职的的宇文太师那老东西没安好心,一个劲在皇帝面前建议,英王是个福将,多年征战,从无败迹。武帝听了谗言,就定了英王为主帅。杨尚书倒是高兴,他一个工部官员,参战也不会让他去厮杀,无非研究一下攻城的器械,跟着受点罪,要是打胜了,肯定跟着受封赏。说不得,也能封个王。 英王被推上帅位,心情十分沉重。他总有不妙的感觉,此次出征没有把握,就写了信给女婿,让尉迟殿臣想法劝杨七赶紧回来。 第92章 家族嘱托 双杨殒命 琼州城,才过年,气温长得快,炎热无比,杨七坐在树荫下,看了五姐转交来大伯父的信,心里也是忐忑不安。武帝这个人有时候脑子有点混,满朝中真挑不出一个帅才了吗?大伯父都快八十了,这个年龄,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老人,还上什么前线,怕是有心无力了。 杨七领了四个大丫环,三个女医,两百个身手绝佳的护卫,带足了车马武器,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洛阳。一路上,日夜兼程。到了各处的不舍商栈或燕兴邸,马上补充食水,检修车辆,换马而行。 不到一个月,就赶到洛阳城。英王看到好几年没见到的侄女,心情十分复杂,高兴地成分更多些。定睛看眼前人,姑娘还挺精神。个头小小的,身材比例却不错,站的笔直,很有气势。头发简单挽起,没戴首饰,脸上没画浓妆,小包子脸晒黑了一点,两脸颊上略有几点晒斑。说不上十分漂亮,却是十分可爱。 杨七看英王,大伯父可老多了,头发、胡子、眉毛全白了,背也略有些驼,脸上的皱纹横七竖八的,还出了不少老人斑,眼皮也松弛下来,眼力有些模糊,看人时要眯着眼。 两人相看半晌,杨七眼圈有些红,小声唤了一声:“大伯父,您见老了。” 英王点点头:“是啊,快八十了,没几天活头了。小七还是那么可爱,除了晒黑一点,没见老啊。这个家该交给下一代了,咱爷俩合计合计,该怎么交班才好。” 杨七想了想,这次征辽东,主要是打高句丽,那个民族十分彪悍,确实没什么把握。大伯父想安排家里的事,也是时候了。他找自己来商量,自己也该拿出个态度来。于是直接就说了:“大哥在益州不动,用少量江湖力量演个戏,找人散播出流言来,说蜀地有山民造反,民乱不止。朝廷必然让大哥剿乱安民,咱们就达到目的了,大哥不用上辽东前线。另外让广州李圭大人上书朝廷,说滇国作乱,要趁征辽东之际,袭击南方几州。要求朝廷同意,南粤出兵攻打滇国,以安南方。” 英王听了,看杨七一眼,点点头道:“荣儿那边按兵不动,以防蜀地民乱,此策很好。南粤出兵打滇国可没把握,滇国好歹是一国之力,李圭是文人,于军事上不大通,会不会不妥当?” 杨七笑笑:“李大人只要出钱出粮就行,打仗不是还有琼州的五姐夫吗?您的好女婿尉迟殿臣可是个文武双全的帅才。李大人是南粤节度使,琼州也是他治下呢。这些年,广州走远洋商贸,李大人有的是钱,我这些年在南边研发了一些新武器,老厉害了,打滇国是手拿把掐的。主要是,那个滇国政权影响了我们的生意向西南发展。不把它打服了,它还以为自己多厉害呢。” 英王想了想道:“在滇国驻守的大燕使节崔祥,是你大伯母娘家的亲戚,你们打滇国,可要想法子先让他撤出来,护住他的命啊。”杨七笑笑没答话,崔家人啊,死不足惜,但是大伯父都这样说了,就没必要专门下手加害,在乱军中结果如何,那就听天由命吧。 杨七问:“大伯父这次征辽东,要不要用我研究出来的新武器?我不愿意拿出来,主要是有些顾虑,私下研究武器是大罪,南方远离朝廷,用一下也行。要是用在征辽东的队伍中,就瞒不住了,有些人与咱家不对付,就怕有心人以此为借口,安个罪名害咱们家。” 英王瞪她一眼:“你知道了还这么干,私下研究武器肯定是大罪。合着这几年,你猫在琼州研究武器时,没想到连累咱们家。这件事必须绝密,不许泄露,不然,对咱家可是灭顶之灾。你让可靠的人去一趟,传口信说,不许让一件新式武器流过岭南来。”杨七连应了几句是。转念想,不流一件过来也不行,得拿一些厉害的防身才好。 英王这些年积攒了不少财帛,陆续存到杨七的不舍银号里。还立了一份遗嘱,过世后几个儿子就分家,家里各项产业财帛的分配都想好了,具体的准备让杨七去执行。 杨七收了大伯父的遗嘱,又道:“现在兄弟姐妹各家都过得不错,您存在我这里的钱就别分了。最好在洛阳城外寻一处好地方,依山傍水,建一个英王堡。我找高人设计一下,弄成五纵三横的迷宫格局,机关暗道密布,堡墙高耸,墙上布满藏兵洞,管保抵挡现世一切进攻。堡内保证水源充足,藏粮藏金,多备弓弩武器弹药等守堡的武器,说不定能保数十年无忧。您看好不好?” 英王笑问:“做屋堡,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杨七道:“咱们家财富已经积累得很多了,不少人眼红着呢。皇后跟我不对付,必然迁怒咱英王一族,她既想要我的钱,又想要我的命。宇文太师比皇后还要狠毒,明明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是些利益谋算,他想把咱们全族都灭了才甘心。皇帝又是个一头水的,一阵聪明一阵糊涂。还有那些世家大族,也是想从咱家咬下一块肉去。有大伯父撑着时,皇帝给些面子,他们还不敢做怪,要是大伯父有了意外,咱家可成了一块肥肉了。” 英王道:“你休要异想天开了,要是皇后或太师想要动咱们家,区区一座城堡,怎么能跟他们的势力对峙?” 杨七道:“咱家是皇族,又跟皇帝有很多利益牵扯,只要没犯谋逆大罪,皇帝应该不会对咱们家下死手的。皇后与太师权力虽大,也未必敢调动大队人马来攻打。只怕他们来阴的,家里妇孺仆婢众多,一时有难了,也好躲藏一二,或许就有了转机也不一定。” 英王道:“也是,就依你,我同意了。正好,家里也有些死士不能转到明处,就让他们守堡去吧。” 杨七又道:“我手下的人会制黑火药,杀伤力极大。我让人分批运送炭粉、硫磺、硝石、棉花、铁皮等物料到堡内,再送两名技师到堡内驻守。教那些守堡的死士合成火药。做炸药包,真要有难时,也有些保命的东西。”英王点点头应了。 杨七又道:“大伯父年纪大了,燕兴邸那摊子事就不要管了,交给茴哥管吧。他只有个世袭的爵位,又没官职,关键他乐于经商。” 英王点点头:“我也觉得合适,最主要这小子刀子嘴豆腐心,对这些兄弟姐妹特讲义气。前几年就让他在燕兴邸管事了,如今上下关系都处得不错,这次出征前,我正式跟皇帝提,让茴儿接手。” 杨七道:“大伯母过世有段时间了,李夫人也跟您多年,一个人在江南院住,虽只一墙之隔,也不是个体面的事,要不,让她搬回英王府吧。” 英王摇摇头:“不必了,荣儿是世子,要是我没了,你大哥就是下一代的英王。他与李夫人关系一向淡淡的,毕竟不是亲生。两人个性都强,弄到一起,都别扭。要是我东征凯旋了,就带着李夫人告老去琼州,再不管朝廷和英王府这摊子事,就养老去了。” 英王叹口气,再次郑重交待:“我置下的茶山,华阴的主宅,中兴的老宅,洛阳的英王府,益州和中兴那边的庄园土地,都给荣儿夫妻。洛阳附近置办的土地庄园给芮儿、荆儿、蔚儿,三人均分了吧。另从我的私房里取一万两黄金给我的荃儿,下剩的你掌握,当家里的公共资金,家里的子孙们谁有了难处,你酌情救济救济。” 杨七想一想,这样也好。对英王点点头,两人大事商量的差不多了。英王才问起,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杨七为什么要躲起来。杨七憋了这么多年,也是想倾吐一下。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给说了,既不添油加醋,也不粉饰太平。 英王心里五味杂陈,他既不能说杨七误杀亲兄不对,又不赞成同族相残。他与英王妃崔氏一世夫妻,孩子一堆。现在崔家想谋夺他侄女的家产,处处下黑手,这仇结下了,也是不好处理。想来想去,长叹一声,事情都发生了,现在想什么也是于事无补,就顺其自然地去吧。他老了,不管事了。 忽然门外喧哗起来,有人跟守门的护卫争吵起来。杨七听了一下,苦笑一声,杨尚书来了。听这动静,是要找她算账来了吧?英王高声吩咐:“让我五弟进来吧。”那些护卫应了一声,放杨尚书进屋。 杨尚书气冲冲地进了屋,杨七抬眼看这个血缘上的亲爹,这人也见老了,头发、须眉皆现花白,额头上有深深的川字纹,眼睛混浊了,眼尾纹也极深。他满面怒容,指着盘坐在英王右侧的杨依依骂道:“你这个小畜牲,还敢回来。杨荀可是你亲哥,你怎么忍心伤了他的性命?今天,我非让你以命相抵。”说着,冲向前来,一面拔腰间的佩剑。要杀了杨七。 杨七叹一声,对眼前之人没有一点孺慕之情,只觉得烦躁。看他红着眼,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正要想法子应对。是把眼前的茶壶兜头扔过去呢,还是拔出袖中的银戒尺抽他呢。 英王扶案站起,一手抽出腰中佩剑,抵挡住杨尚书的剑,欺身上前,赏了他一记耳光。骂道:“你才是畜牲,虎毒不食子,你上来就要杀亲闺女,这是要干什么?” 杨尚书捂着脸,气愤地看着长兄:“大哥,你别拦着我,我要为荀儿报仇。” 英王骂道:“胡说,荀儿是打猎失足而死,与小七有什么关系?你要是杀了她,皇帝也不能轻易放过你。无论如何,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为一个死人,杀了咱家的姑娘,然后被皇帝追责吗?” 杨尚书额上青筋蹦起,眼睛血红,大口喘气。不过,他不是傻子,英王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杨荀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就是杀了杨七,也与事无补。杨七是皇帝钱袋子的重要来源,杀杨七容易,激怒皇帝就不好了。况且,杨荀被杀也不无辜,他也不敢把当年的实情说出来。 杨七冷笑着看他,这个血缘上的爹,是个麻烦精,看是不是有机会让他到地下,找他那个好儿子去。还有萧美美和她那两个半精不傻的儿女,也没有存在的必要。那条美女蛇,始终是个隐患,说不定哪天就给杨家来上一口。 英王道:“五弟,不许闹了。咱老哥俩很快就要上前线了,这次征辽东,一点把握也没有。万一咱俩回不来,家里还指望着小七帮扶呢。” 杨尚书一听这话,人就泄气了。他心情十分矛盾,皇帝让他跟着征辽东,许诺得胜后,让他也封王。他自然知道自己没那能耐,只是这大半辈子,就嫉妒大哥能封王,现在有个机会放在眼前,如何能不心动。但大哥年事已高,对这次征战没有把握,他也是心里忐忑。万一死在战场,家里还有妻妾儿女,没人照管也不行。杨七的能力和财力都是极好的,又是陈氏亲生的,别人不说,亲娘、亲弟总是要管的吧。想到这些,把对杨七的怨恨淡了不少,叹了一口气。 杨七是聪明人,看这情形就懂了几分。把跟英王商量好的事,一一说给杨尚书听。杨尚书思量半天,点点头。 杨七接着道:“前事不提,以后和平相处。出征前,您那些妻妾子女的事都须安排明白了。半月后就是吉时,杨蒿的婚期就订在那日。杨蕴是世子,你写下遗嘱,把杨蕴的财产继承交待清楚。你那几个庶出的子女都安排了,每个人给钱一万贯,一处三进的小宅子,二百亩良田。两个庶子全送到国子监读书,自己挣前程去。一个庶女送到中兴城的通善医馆,学点医术去。”杨尚书没法子,只能点了头。 杨七拜见了李夫人,李夫人也见老的很明显。年龄到了发福,年轻时的轻灵曼妙身材不见了,看上去是一个矮胖的贵妇人形象。两人几年没见,一番感慨,互赠了礼物,杨七劝她多运动,饮食轻淡些,她也笑着一一应了。 陈氏等杨七来拜见她,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心里十分不满。派遣人来英王府里问讯,有了回话:杨七小姐说了,当年去益州路上遇难,必是有人泄露了她的行踪。当年,不只有宇文太师和清河崔氏的参与,与萧皇后也把大仇结下,未必能善了。就不必再来往,省得互相连累。陈氏不笨,一听就知道,杨七是怨恨她,不再理她了。她心里有愧疚,也不敢大动作,只骂了几句就完事了。 杨七出了英王府,也不回郡公府,自己到一处比较秘密的房产住下。上次去益州,行踪泄露,怕杨蒿也是个信不得的家伙。想想当初写的小说里,杨蒿本就是个为了些许家产,就逼死亲姐的混蛋。如今也订亲两年多了,不日就要娶妻,各过各的日子就是。 想到这里,忽然脑子一阵混乱,原书里的内容竟是记不清楚了。 杨七住到密处,是一座偏僻的普通民宅,以一个死士的化名置办的,倒是歪打正着的躲过了萧后的谋算。萧后听闻杨七回洛,就宣她进宫,准备收拾她。谁知迟了一步,到英王府时,杨七早走了。到郡公府,又说没有回府。宣旨官没法子,回宫禀报皇后娘娘,萧后气得够呛。暗里找了人去寻杨七的踪迹,想下杀手,偏偏找来找去也没见着。 英王向皇帝上书,求两件事,一是燕兴邸正式交给杨茴接班,分红照旧。二是在洛阳附近的白云山脚下建英王堡,用来养老。皇帝听了,犹豫一番,看老哥哥满头白发,满脸皱纹,行动颤颤微微的,最终是都准了。 半月后,杨蒿大婚,杨七没露面,却派了不少得力的人手帮忙操持。英王是族长,杨尚书和陈氏是亲生父母,都来了。杨家是皇族,新娘是范阳卢氏的嫡枝,多少人都赏面子来了,送的礼金也丰厚,婚事办的还挺体面。 之后,一切事的发展,都随了英王与杨七商议的走向。 益州多处传出民变的消息,皇帝责问杨荣。杨荣却上书辩驳,说是这几年,回洛仓与含佳仓需要大量粮食,朝廷逐年在益州增加征粮数量。去年冬天,益州全境大寒,今年春日又百年难遇的大旱,夏粮欠收,百姓吃不饱,故闹民变。 皇帝也知道这几年征粮过多,各地百姓都有忍饥挨饿的,地方长官也多有怨言。就下旨责令杨荣尽快平息民变,秋粮征收减少一成。眼下如果吃不上,可向广州借粮,秋粮丰收时偿还。 随后广州李圭上书,奏禀滇国影响西南商路,滇王狂妄自大,不敬天朝上邦,还多次扬言要向东南扩张。现在听说朝廷要向东北行军,开始蠢蠢欲动,有开战可能。请求朝廷允许,南粤出兵打灭滇国。 皇帝一阵头痛,行兵最忌腹背受敌,滇国此举正是趁火打劫。又想,李圭在广州多年,李家开远洋商贸,积攒的家底富可敌国。李圭愿意打仗就让他打去呗,打赢了皆大欢喜,打输了朝廷也不用出钱,就让李家自己往里填。就下旨同意打滇国,只是朝廷现在要征辽东,没有钱粮支持南粤,需要李圭自己筹集安排。 李圭写了一份详细的攻打滇国计划,八百里加急送到洛阳。皇帝看了觉得可行,依计划而行,下旨拜琼州总督尉迟殿臣为主帅,李圭为监军,汇琼州、雷州、罗州、广州、柳州、郁州六地府兵,组成南粤联军进行操练。待磨合一段时间,出征滇国。李圭与尉迟殿臣大喜,借机安插了许多自己人当各地府军的统领。 维燕九年二月十九,武帝挂帅,亲征辽东,领二十万大军。英王为副帅,宇文诚为检校左翊卫大将军,杨梧为右武卫将军,唐国公李深为督运使,负责督运粮草。 英王年事已高,身体经不起长途行军,三月初就开始出现肠胃不适,坐卧难安的症状。一路打了几个小城,战事并不激烈,燕军全胜,武帝就有些飘了。三月十八,英王忽然从马上摔下,陷入昏迷。军医用尽方法也没完全清醒,只三日,七窍出血而亡,全军皆惊。 杨尚书十分害怕,长兄出师未捷身先死,什么话也没留下,他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武帝派一小队人马先送英王遗体回洛阳。然后让宇文诚临危授命,暂代副帅,指挥三军继续攻辽东。 数月间,与高句丽交战无数,各有伤亡。 十月十一日,辽东大雪,高句丽人勾结靺鞨六部突袭燕军大营。燕军大败,溃散中杨尚书身中流箭,死于乱军之中。 年底,燕武帝兵败而回。回到洛阳,武帝令宇文太师父子处理战后事宜。 宇文诚升任右屯卫大将军,赐金两千,并掌管禁卫军。唐国公李深进上柱国,赐金一千,留任太原刺史。 武帝念英王老族兄多年与国有功,年老还为国死于征战途中,亲自下旨,追封为太傅,谥号英烈。长子杨荣继英王爵位,升山南西道大总管,兼川陕节度使。次子杨芮升任户部侍郎。杨尚书多年从龙有功,死于为国征战,追封报国公。嫡长子杨荀已故,虽与国无功,得家族伯、父余荫,追封为从三品归德将军。次子杨蕴继报国公爵位,任司农寺卿实职。 英王全族上下都伤心,全念着英王的好处。男子们哭得惊天动地,女眷们哭得真心实意,众亲属也都唉声叹气。杨荣把父亲葬礼操持的风风光光,最后选择吉时,葬在母亲右侧早就修好的吉穴中。 杨尚书府里,陈氏初听了杨尚书的死讯,到底多年夫妻,心里难免伤心,哭了几场。等武帝的抚慰旨令一下,陈氏就再也伤心不起来。 杨蕴一下子就能继承报国公的爵位,还有位列九卿的实职。家产的大半都分给了杨蕴,两个庶子都分家出去,分别得了一处三进的小宅子,两处中等田庄,一万贯钱。那个庶女得了一万贯的嫁妆金,一处中等田庄,跟自己的兄长和庶母姜氏一起住。陈氏想,这还伤心啥呀,心里美得都想笑出声来。 韩氏一向识时务,跟主母和公子关系处得不错,这会儿带着个人积攒的资产,跟儿子杨芹同住,倒也自在。杨尚书的贵妾姜氏不服,天天去国公府大哭大闹,吵的陈氏头痛。萧美美也对家产分割不满意,要回娘家找人来闹。杨蕴可不是一般小孩子,他心眼极多,又果断。几天后,姜氏被逼上吊自尽,以殉夫的名义陪葬到华阴老家。萧美美与两个子女在回娘家搬兵的路上,遭遇匪徒,全军覆没。其他人一下子老实起来,对陈氏和杨蕴的态度都服帖了。 杨七自然十分难过,她最依赖的两个人,一个是祖母,一个是大伯父。如今两人都不在了,以后所有大事,都要她一个人来抗了。 杨蒿心情复杂,当年要不是杨七想过继给四伯父,逃脱父亲的逼迫,他还是国公府的嫡次子呢。荀哥一死,自己妥妥地继承父亲报国公的爵位。国公爵位可比自己这个郡公的爵位高多了。又转念想,这些年,自己的衣食住行与教育,姐姐都还算是尽心。 杨七找了个时间,把中兴城春劲院的房契过户给了杨蒿,也逼着陈氏把中兴长青印刷的股份书给了杨蒿,洛阳商街上的车马店生意,连店带契也给了杨蒿。 杨七对杨蒿道:“当年因为我是女子,不宜单独过继,才搭上你。本以为荀哥在,家里的爵位横竖也轮不到你,谁也不知道日后,杨荀会短命。当年母亲会同意,是我应承把春劲院给你。我不食言,现在就把房契给你了。你现在有爵位,还通过科举进了门下当官,俸禄不少。郡公府是御赐,两边的房产我也买下来了,如今所有的家产也都归你。还有我当年起业时,给你留了长青印刷厂的一成股份。后来建洛阳图书馆周边的商业街,陈夫人投两万钱,给你占了一成股份,分到一家车马店的经营权,这两处,每年分红都还可观。家里就你夫妻,想来也是够用的。你都成家了,也有了功名,该是自己立起来了。我当年在蜀地遇刺,不知道你在这里头有没有事,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听你说什么好听话。姐姐以后就只管自己了,你好自为之吧。” 杨蒿张了几次嘴,想说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他姐那么聪明,估计早把他看透了。现在,他姐在乎的长辈都过世了,她也要过自己的快活日子去了。 第93章 公主下嫁 红姑成婚 在征辽东一役中,英王杨松与工部尚书杨梧兄弟双灭,虽武帝抚恤之恩,子侄们都略有升职,根底却不够牢固,杨家在朝中的势力大减。 宇文太师集团势力迅速壮大,后族萧家势力也渐渐起来了。唐国公一脉的势力也开始显露出来。唐国公李深原是陇西李氏嫡系三房,因父亲过世早,曾被家族边缘化一段时间。挡不住李深太有出息,文武双全,得姨夫燕文帝喜爱。到武帝继位,李深既会当差又善于巴结,很得武帝器重。关键是李深现在有五个好儿子,一个比一个能耐,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维燕九年四月,南方传来好消息,滇国灭了。尉迟殿臣率军六攻滇国,把滇国皇族杀尽,滇国军队死伤大半,其余降了。尉迟殿臣安抚了降军,发给路费,遣散回乡。从南粤联军的各地府兵中抽出一批人,组成了滇军,驻守南诏。只可惜混战中,大燕驻滇国的使团全数灭亡,包括崔祥大使。 李圭把一些缴获的滇国宝藏送到洛阳,向朝廷告捷。武帝大喜,下旨抚慰牺牲的驻滇使团成员,又下旨嘉奖出征有功的将士。 南粤节度使李圭灭滇国有大功,特进上柱国,继续出任南粤节度使,统管两广。 琼州脱离广州管辖,向东南和西南扩展的地区都划规进琼州府。原琼州都督尉迟殿臣,灭滇国有大功,进上柱国,升任琼南节度使,兼安南都护府大都督。 武帝下诏,把滇国改名为南诏府,命唐国公嫡长子李成,上任到南诏当都督,统领南诏一切军政要务。 同年九月,益州秋粮丰收,民乱平息。 一连两年风调雨顺,各处粮食收成都不错,国库又渐渐充盈起来。年终,李家远洋货运、燕兴邸、不舍商行,都给了不错的分红,武帝大喜。命心腹马二虎将军为主管,拟招民工十数万,加上各处府兵,轮流抽调一部分,修一条从北到南的大运河。 朝廷上反对之声一片,原因主要有三。第一,各处原都有运河,只是各自为政,并不相通。各运河都由当地豪族勾结朝中权贵把持,为自己的利益集团服务。现在沟通所有运河,直下江南,对朝廷有好处,却损伤了权贵豪族们独占的利益。第二,有些河段要挖通,要占用不少庄园土地,朝廷又赔不了几个钱,那些土地拥有者多是权贵豪族,自然不满意。第三,动用民工数十万,还要军队协助,耗资巨大,会损伤国力。 燕武帝一意孤行,得罪了不少朝臣权贵,皇帝与官员之间的关系很紧张,年也没法好好过。 过了春节,宇文诚求娶武帝长女骄阳公主。武帝不悦,宇文诚许诺,要是能当上驸马,必然尽儿女之心,效忠父皇。武帝知道宇文太师家在朝中颇有影响,为了缓和与朝臣的关系,含糊应了。萧后可不答应,觉得宇文诚是个鳏夫,且名声不好,为利益逼死嫡妻。骄阳是自己的嫡长女,怎么能给这样的人当填房呢。 三月初,太子杨昭忽然发了急病,医治无效,年轻轻地就过去了。萧后伤心欲绝,想让武帝立嫡次子杨简为太子,武帝不应,说现在天下大定,自己身体也挺好的,再观望观望。此时,武帝后宫美女如云,庶出子女越来越多,挡也挡不住。 宇文太师再找人去跟皇后娘娘说亲,只要两家成了亲家,宇文家必然为萧后谋算,甘愿效犬马之劳。萧后听了,思忖良久,才应了这门亲事。 五月初九,皇家与太师两家定亲。六月十八,经过一番运作,杨简被封为太子。 萧后对长女心中有愧疚,在嫁妆上特别精细大方。骄阳公主一向娇生惯养,略有些霸道。听说宾州郡公杨蒿家里的一面水银穿衣镜,与一般的铜镜不同。那镜一人来高,照人时纤毫毕现,十分清晰。早就想拒为已有,借着出嫁的情由,就跟萧后说,不管用什么法子,定要一具一模一样的穿衣镜。 萧后一听,就找人暗示杨蒿把镜子献上。杨蒿初时有些为难,他十分喜欢姐姐送的那面镜子,他夫人过门后也非常喜欢,夫妻二人当成宝贝一般,怎愿轻意给人。只是人家是君,自家是臣,胳膊怎么能拧过大腿去,只能忍痛割爱了。 事后,托了人问杨七再要,杨七笑笑,说玻璃难得,这么大块的尤其难弄,早没有了。一边这样说,一边却赌气的准备了四面半人高的穿衣镜,做成镜框。一面送给益州的大嫂子王氏,送一面给西北的二姐杨蓉,琼州的五姐杨芥、杭州的六姐杨荠也都有了。杨蒿夫妻听说了,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大嫂王氏知道了,跟丈夫说闲话,七妹妹有意思,有这样好东西,不肯卖高价,不给亲弟弟,倒给了咱们。而且,兄弟姐妹这么多,给了这个不给那个,不是容易得罪人嘛。杨荣笑:“七妹妹心眼多,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呢。” 王氏想一会儿才叹道:“她呀,就是心眼太多了。咱们也好,二妹、五妹,六妹都随丈夫在外地,送了也就送了。要是在洛阳,遍地权贵,怕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呢。蒿弟家的穿衣镜不就是这样没的嘛。” 杨荣听了皱眉:“萧后这个本家婶子,明明贵为一国之后,眼皮子越发浅了。见什么都想要,但凡有好的,就想搂到她们家里去。到底是皇后,有这种心态可不是好事。我已经把家里的大部分现钱存到七妹妹的不舍钱庄去了,你也把家里的贵重东西收拾收拾,让七妹妹得空了,给送到琼州那边的宅子去,有七妹妹和五妹妹夫妻在,我才安心。”王氏叹口气,点点头。 谁说杨七有宝贝不卖,她是看人下菜碟。这不,二姐杨蓉得了镜子,爱不释手,让她家姑无意中看见了,说什么都要抢。当然不白抢,要给黄金两千两呢。 杨蓉也不爱见家姑给的那两千黄金,只说问问七妹妹,看这个价格是不是够买上一面,要是能,就买一面给家姑,自己这面镜子,任谁也不给。杨七一听张老夫人给这个价格,嘴都乐歪了,肯定能啊。最后,光张家就从杨七这里买了五面水银镜框,足足一万两黄金呢。 大姐杨芙听说了,也要买。杨七道:“咱们姐妹什么关系,说什么买,我倒是愿意白给。这不是,咱们家有的兄弟姐妹在洛阳,帝后眼皮子底下,还有满地的权贵,有点什么稀奇玩意,太招眼了。”说完后,回去准备了几个只有人脸大小的长方形玻璃水银镜,周边黄金包边,镶了几颗彩宝。让人悄悄给在洛阳城居住的大姐,三姐,八妹,九妹送去,让她们使用时小心些,莫招来别人的红眼病。 骄阳公主出嫁,着实敛财一波。嫁妆太过丰富,抬嫁妆那日把全洛阳都震了。 有宇文太师家的助阵,大运河工程顺利开始。这么大的工程,自然不是几年就能修好的,要几代人上百年的修建也不一定。其实早在文帝建中兴城时期,就令杨梧主理,在中兴城周边修了广通渠、灵通渠等八个水渠,主供都城用水。 后来杨武到江都当总管十年,就自酬资金,开始让马二虎主理修当地的运河。南征胜利,得到洛阳封地,又派宇文础主理,修通济渠、永济渠等水路,用来帮扶当地的漕运。 而江南李家,由长房长孙李珍主持修了三段江南运河,用来走李家的大宗货物运输。 燕武帝的意思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把这些运河、水渠,勾连起来,让它们发挥漕运、灌溉、防洪的综合作用。 现任工部尚书宇文基领着水部司和都水监全员,加上各州、县主管水利的官员,全面进行勘探,再绘图。施工图纸一出,户部尚书萧宇、侍郎杨芮下令各地,让各地方统计修运河需要征用的庄园土地,进行协商赔偿事宜。 马二虎将军领着士兵和民工先疏通原有运河的淤泥,需要扩宽水道的先行扩宽。运河修建是件苦差事,十数万人马辛苦工作,每天要消耗大量粮草、医药、工具,每天都有巨大的劳动量,人员伤亡也多。需要安抚死者家属,处理死者遗体,处处都要钱,国库就有些吃紧。那些被占用了庄园土地的豪族还嫌赔偿太少,处处闹事。一旦哪处激发了民变,还得派兵镇压。举国上下都十分不满,蕴含着动荡。 武帝日日发愁,明明修建大运河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好事,为什么那么多人反对。闹得国内一片混乱,百姓嫌徭役太重,官员嫌无利可图。 唐国公李深能力超绝,夫人豆氏也是名门闺秀,大周长公主的爱女。豆氏好生养,生了五子二女,都陪养的颇有才干。李深瞄准机会,把自家因修运河被征用的庄园土地无偿捐赠。燕武帝十分赞赏他的行为,要大大嘉奖唐国公。李深上书,为长子李成求娶烈阳公主。 烈阳公主却看不上李家那位长公子,那小子虽有些才干,品行却不是很好。没有正室,家里妾婢一大堆,庶子都有四个了。烈阳公主与骄阳公主性格不同,嫁人更看重人品。 武帝认为杨李联姻是大势所驱,动荡的朝廷需要李家这样的大族扶持,尤其是唐国公家,势力已经很大了,万一他们要造了反,或者支持某一方反贼,对朝廷大大不利。所以烈阳必须嫁到唐国公家去,看不上老大,就老二或老三也行。 烈阳公主在萧后举办的赏菊宴上,见到了唐国公家的五位嫡出公子,对二公子李凤一见衷情,就求着父皇母后下旨,赐婚给李二公子。 武帝听了就有些头痛,人家李二公子虽才十六岁,可早成亲了,李凤跟他媳妇感情很好,孩子都生了。自家虽是皇家,也不好把人家原配的妻子给弄死吧。再说了,李凤的岳父孙家也是顶有名气的名将世家,几位妻兄都是文才出众,武功超绝的人才,也是武帝想笼络的人家。 几方牵扯一番,武帝对唐国公道:“表弟呀,咱们可是实在亲戚。先皇和太后活着时,非常看重你。姨父早亡,李家压榨表弟时,还是先皇下旨,让你七岁袭爵,当了这么多年的唐国公。表弟去郡主豆家求亲时,也是太后想办法让你雀屏中选的。现在,因为征辽东损兵折将,又因为修运河,国库消耗厉害,正是需要表弟支持的时候。表弟把几个州县的李家产业无偿献出,朕是非常欣慰的。也愿意跟李家联姻,只是烈阳让我们夫妻给宠坏了,没看上李成,就偏偏相中你家的二公子。” 唐国公叹口气:“这个,凤儿从小就跟孙家定了亲,两人成亲后关系很好。孙氏是个贤慧大度,才华横溢的人,府里没有一个不赞成的。人家没有过错,为臣做为长辈,也不好拆散恩爱小夫妻。要不,联姻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燕武帝也叹口气:“听说,唐国公多年前在太原建造了一座行宫,内设银安殿,气派堪比皇宫呢。” 唐国公头上见汗:“请陛下听臣解释,先帝在时说要临幸太原,臣想着天子亲临,也不能直接住在普通驿站之中,就让人建了一座行宫。先帝事情太忙,只去过一次。后来,臣就让人把行宫封存,日日打扫,盼着能再次接驾呢。” 太原行宫确实是为了燕文帝建的,大兴土木,豪华异常。文帝见了并不喜欢,认为太过劳民伤财,拆了可惜,住着不安,责令封存。可是李深也是个阳奉阴违的,自己常常住进去,找些美女在银安殿寻欢作乐的,自己当自己是亲王待遇。现在燕武帝提起这茬,怕是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这种事可大可小,要是深究,说是造反也行。 燕武帝道:“唐国公不要害怕,咱们表兄弟,朕还能信不过你嘛。这样吧,把烈阳嫁给李凤做平妻,与孙氏一般高。李凤也不称为驸马,让他去东宫辅佐太子,封太子少师,孙氏封为从二品少师孙夫人,烈阳称杨夫人。” 唐国公看皇帝都说到这份上,要是再推辞就是不知趣了。没法子,只能磕头谢恩了。 李凤听了父亲的话,此时与孙氏关系正浓,心里有点不赞成。倒是孙夫人听了微微一笑:“就这样吧,已经是不错的结局了。人家到底是公主,皇家都让了一步,让一国的嫡公主当平妻,咱家还能拒绝不成。儿媳今日就收拾东西,领着孩子先回陇西祖宅。” 孙夫人大侍女叫成香,成香为夫人打抱不平,这叫什么事呀。孙夫人叹口气:“行了,别火上浇油了。天下哪有跟皇家人讲道理的,他们是法外之人呢。要是皇帝赐死我,孙家、李家还会为了我造反不成?” 孙家人听闻这事,心情都很沉重。可是皇权大过天,他们也是很无奈,但心里,早把燕武帝记恨上了。 维燕十三年,三月初三,烈阳公主嫁太子少师李凤为平妻。婚后,夫妻感情还行。李凤这个人心有丘壑,儿女情事上比较能容忍,当时虽然与孙夫人情笃,到娶了杨夫人,看人家长相美丽,出身高贵,一样喜欢。两位夫人相隔遥远,到也相安无事。 十一月,孙夫人在陇西祖宅中又生下一个女孩。次年清明,杨夫人生下一子。李少师左右逢源,混得儿女双全。 这几年,杨七韬光养晦,致力发展她的商业王国。在商路上,已隐约成了无冕之王。封长红手上的账本越来越多,越来越厚。光各产业的名称都要写厚厚一本,工作人员的花名册都几十本子呢。没办法,专门培养了一个几十人的人事部,另一个几十人的财务部,共同协作,才勉强把人员和账目理清。 杨七摁着封长红的头,把她跟广州不舍匠作园的何保良师傅凑成一对。说起何保良,是个有意思的人。这人的爹是朝廷匠作监有名的匠作大师,叫何稠。何稠精于制瓷、制琉璃、还善于造车、浮桥,机关消息也很懂。 何稠能耐虽大,在家事上却是个糊涂的,让他媳妇拿捏得死死的。何稠媳妇是琅琊颜氏出身,虽有几分文采,个性上是个跋扈的。要强的女人偏偏命运作弄,人到三十没有子嗣,只得允了何稠纳妾凌氏,生下庶长子何保良。何保良从小就心灵手巧,跟着父亲学习技艺,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没成想十多年后,四十多岁的颜氏生下嫡子何保聪。颜氏怕家产分散,就想弄死碍眼的庶长子,数次迫害,何保良很害怕,不得已,携母外逃。外逃途中,凌氏母子都生了病,境遇十分凄惨。 封长红奉命到洛阳对账,路上遇到这母子可怜,心生慈悲。自己本来就学过些医术,给两人检查并把了脉,凌氏是肺痨,何保良得的却是绞肠痧。封长红肯求孙小宛给何保良动了手术,把烂掉的阑尾切除,才救了他一命,又妥善安排了母子俩的生活。 封长红什么事都不瞒她家小姐,杨七知道了这些事,略一询问,知道何保良是名匠何稠的庶长子,乐得合不拢嘴。把何保良安排到广州不舍匠作园当了主管,给凌氏安排了服侍的女医。杨七能制出高品质的玻璃和水银穿衣镜,这人功不可没。 凌氏只活了三年半,本就有肺病,后来肝又出了问题。她临终前给儿子留下遗言,希望他成个家,并报答封姑娘和东家的救命之恩。 这倒提醒了杨依依,封长红跟她同岁,早该成家了。杨七自己不成婚,一是她个性放纵不羁爱自由,二是她是异世之魂,与书中的年代人物婚姻观念不同。 不过,封长红年龄比何保良大五岁,俗话说,女大五,赛老母。封长红自然不干,自己都这个年龄了,还嫁什么人呢。自己一不缺吃二不缺穿,又没有传宗接代的任务,跟着小姐走南闯北的多自在。 杨七这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何保良这么好的能工巧匠,怎么也要控制在自己手里。他的手艺也要得到传承,必须有后人。掰开了揉碎了跟封长红讲,最后红姑是带着为小姐牺牲的心情才点了头的。至于何保良的意见,杨七根本不考虑。古人不都是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红姑对这母子有救命之恩。 封长青也很欣赏何保良,对这桩亲事十分赞成。他给妹妹攒了二十多年的嫁妆,总算派上用场了。 这次核心管理人员跟技术骨干成亲,杨依依十分大方。近几年来,杨七的发展中心已渐转到了广州一带,杨七自己也常住广州。在自己广州的宅子旁边给两人安排了一座三进的小宅子,准备了上好的家具,是按照整屋订制的尺寸。 这座宅子是杨七设计,何保良亲自带了人施工的。门面房很气派,能住下十来个看家护院。前面院子安排了车马院,大厨房,待客厅。主建筑的位置有些违反常规,一般情况下,时人喜欢在三进院子建主宅。可这个主宅,位置在二进院子的正中间,一共建了三层。地下一层,地面上有两层。杨七给解释了,住中间院子安全,建地下室,是为夏日避暑,建二层是为了登楼观景。众人细看,果然主建筑周围种满了花树,后园子还有假山活水,景色很美。 后面院子安排了库房,洗衣房,东厕。 主建筑房子的这种装修,在这个时代有些超前。窗户上、门头上装了比较透明的玻璃,采光极好。用的灯具都是琉璃制成的,看上去极精致。屋内青一色的水磨石地面,又光滑又漂亮,防潮功能还好。 正厅有花梨木的大茶几,乳胶垫的牛皮大沙发,弹性很好。正面墙上装了玻璃相框,这个年代当然没有照相技术,是两夫妻的画像。杨七与王咏共同完成的,使用了一些素描和油画的技巧,人物形象十分逼真。 左边是卧室,那一整面墙的顶天立地大衣柜,上面还镶了一面一人高的水银大穿衣镜。精工细雕的拔步床,床上是上好的缎面棉花被,还有一张细锦单被,配着红色的细纱账。 右边是书房,那檀香木的大书架,散发着阵阵香气,上面装满了营建、制作、术算、人事管理、财务管理的书籍,还有些红姑喜爱的话本子。鸡翅木的博古架上,摆着一些新奇的摆件。一张高大方正的高脚大书桌,四张端正大气的大圈椅。不管是工作,还是下棋,喝茶都管用。 李圭到新房子一参观,心里都有些嫉妒。自己家的钱多,八辈子也花不完,可说到衣食住行,真不如杨七会享受。这姑娘,脑子太有想法了。想到这里,李圭问杨七:“杨七小姐,我那个宅子虽大,远不如何保良这里别致舒服。你能不能为我想想法子。” 杨七看他一眼:“只要钱到位,一切好说。我画个装修图,让何师傅领着人给你重新装修一下就好了。咱们这关系,设计费就不要你的了。那些材料,可是稀奇的很,不能白给。工人们的工资,也不能少,这是他们辛苦应得的。” 李圭点点头,别的没有,他差钱吗?杨七决定玻璃按斤算,要等重的黄金兑换。大穿衣镜一个要三千两黄金。其他的东西,李家自己就有办法按杨七给的配方或图纸做出来。 李圭实在喜欢那大穿衣镜,一口气买了六面,自家留下一面,其余用来孝敬李家的长辈。 第94章 南巡江都 大燕势微 维燕十一年冬月,大燕运河工程接近尾声,主要河段都贯通了。武帝十分高兴,嘉奖了几个修河有功的人员。 宇文太师父子统筹全局有功,在与各地方豪族交涉,扫清反对势力中起了很大作用。太师晋升江都候,特晋升驸马宇文诚为淮阳候。一门双候,风光一时无两。 马二虎将军在营建工作中出力最大,联通各段运河的主要工程都是他组织的,经常身先士卒,亲自参与挖河。论功行赏,马将军进上柱国,封清晏候,赏金千两。 工部尚书宇文基负责总体设计,还主持联接从洛阳北上的几段运河,这段工程比较艰难,颇有一番苦劳,晋升一级,赏金一千。借了丈夫的光,本身又是宗室女子,其妻杨芙特封清嘉县主,将淮扬下属一个小县做为她的食邑。其他宗室人员心思各异,羡慕嫉妒恨的都有。 水部员外郎宇文础设计有功,主要负责洛阳城一带的旧运河疏通工作,在整个工程中也起了不小的作用。官升一级,做了都水监副监,赏金一千。 其他各部官员都尽力了,户部尚书萧宇赏金两千,其余的都是口头嘉奖,允许家里的庶子们都入国子监,实在是修河花了太多的钱,现在没啥可赏的了。 江南李家把自家在江南一带开通的三处运河无偿献给朝廷,配合着与南下的运河联通,省了朝廷不少人力和物力。加上李家一向大方,只要各地有难,都慷慨解囊,在民众中口碑不错。陛下有意嘉奖李家,听说李家长房的长子李珍,精通机关,极善于营造,能力不次于宇文基兄弟。武帝特别恩旨,让李珍脱离商人身份,特进匠作监当四品营造使。 其他参与的人员也都得到奖赏,比如唐国公李深,因为带头捐地支持修河,又与武帝有亲,李深的生母与辜太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说起来可是姨表亲。恩旨爵位世袭,长子李成为世子,父子皆多加俸一成。 杨依依也算有功的人员,她捐钱捐地的,还为河工们组建了数个医疗团队。加上会来事,跟武帝关系交好。武帝额外开恩,抬举她一个清怡县主的封号,不过这个县主只是个虚名,并没有食邑。 萧后知道了,非常不满,她看见杨七得了好处就生气,跟皇帝吵了几句,武帝这次生了闲气。武帝这人,比较刚愎自用,最不爱听别人磨叽。先帝夫妇在时,他是韬光养晦,不敢放肆。现在成了一国之君,再听不得反对意见。萧后不是蠢人,看皇帝真生了气,只能去哄他开心。于是满含深情地吟了一首情诗,那是当初武帝还是晋王,在江都当总管时写给她的,“雨从天上落,水从桥下流。拾得娘裙带,同心结两头。”武帝听了叹口气,神情复杂地看了萧后一眼,去月华宫见凤华夫人去了。 这次帝后争吵,促成了武帝想坐船顺运河南巡的想法。那首诗让他不由想起当年当江都总管时,在江都建造的晋王别府。在那里享受江南的美好时光,江南的景色多美呀,花红柳绿,小桥流水,又兼美食众多,美女如云。忽又想起被安置在后园月华宫的凤华夫人,一个从小在江南长大的南朝公主。这几年凤华夫人闷闷不乐,困居深宫。正好带着她到江南走一走,看看运河两岸的美景,再吃吃江南的美食。 想好后,先秘密下旨,着现任江都总管的堂弟杨寻,从户部领三十万贯钱,重修晋王别府,给江都行宫赐名登云宫。 杨依依在帝后身边都埋了钉子,很快知道了这事。当皇帝把南巡的想法公开后,她自告奋勇地向皇帝进书,要帮他建两艘豪华龙舟。武帝大喜,这样能省不钱,也省不少事。他是看出来了,杨七在吃喝玩乐上面十分精通。由她来造龙舟,必然是又漂亮又舒适,关键是省心省钱呢。 红姑问她家小姐:“小姐,您为什么要帮皇帝建龙舟啊?皇帝去南巡,自有那些官员安排,国库拨款。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咱们何必出钱出力的呢?” 杨依依笑笑:“江南好啊,有美景、美食、美女,最易让人沉迷。近几年,咱们的商业版图发展很好,各方势力觊觎,皇帝也十分关注。要是不让他经常得些好处,怕他容不下我们了。再来,我跟萧后的关系很难缓和,你看这些年,为了避开她,我只能躲到南粤这边苟着。只要能给她添堵,我是既不怕麻烦,又不怕花钱的。” 李圭知道了,心中暗想,得罪谁也不要得罪杨七小姐,真是应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圣言。武帝虽然得了杨七不少好处,对这个从侄女还是挺不错的。这些年对她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所请的事,大多数都给办了。前不久,因修河有些功劳,还给她恩赏了清怡县主的封号,虽是虚名,这就有了身份,行事方便多了。 可是瞧瞧她,纵容着皇帝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因为跟萧皇后的矛盾,杨七对萧家人明里暗里一向下死手的,在商业上打击兰陵萧氏的各项买卖,有了机会还算计他们。比如,修运河时,杨七逼着宇文基修改了一点施工图纸,多占萧氏的两座庄园。再比如,知道萧氏最出息的子弟萧宇萧六郎,要娶太原王氏三房的姑娘,她让人到王家造谣,说萧家六公子有恶疾,会传人,吓得王家把萧六郎一家当成洪水猛兽一般赶了出去。 杨依依心眼虽小,能力却大。说给武帝建龙舟,马上行动起来。让手下一帮能人给画了图纸,自己又琢磨了很久。不过,她对造船这行并不精通,只是在内外装修和陈设上下些功夫。当她把自己画的效果图拿出来时,别人都赞叹不已,却有一人跳出来反对, 看这人三十来岁,身材高大健壮,五官长得极好,就是肤色有些黑。他把杨七的效果图撇到案几上,讥笑道:“杨七小姐,请问,您知道从洛阳到江都的运河,各段水深是多少吗?船只的吃水量与水深有什么关系?您建这么高的楼船,恐怕运河载不动啊。” 杨依依面子上有些下不来,但她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已经学会听旁人意见。忍着气道:“公输先生,您说得是,我的确不大懂这些,是我大意了。如果把龙舟减到三层,运河是否可以承载。” 公输九想了想:“我想,甲板上建两层勉强可以。就这样,到了河水较浅的地段,还需要民夫们拉纤助力。” 杨七听了公输九的建议,重新画了效果图。并让不舍匠作园的能工巧匠依图制作了一个四尺长的模型,众人看了都赞赏,这次公输九也微笑点头。 模型与图纸送到洛阳,武帝眉开眼笑,满意极了。旨达南粤,让清怡县主领人星夜北上,负责督建龙舟。杨七哪里敢上洛阳,萧后一脉恨着她呢,见着她不会轻饶。新出炉的清怡县主上书武帝,称病不出,但推荐安排了两个能人。一个是精通机械、船只制造的能人公输九,一个擅长机括和装修的何保良。 杨七一面传书给中兴的封长青和洛阳那边的管事杨紫荆,让他们马上准备钢铁、木料,全力配合造船。又命不舍银号给准备了足够的资金,不舍匠作园提供玻璃、乳胶、弹簧等现世少见的材料。万事具备,只等东风。她肯请何保良、公输九领着匠人,日夜兼程飞奔洛阳。 公输九祖上都是能工巧匠,说远一点的话,与传说中的工家主师爷鲁班还有些渊源呢,算是公输一脉的传承人。只是公输九的祖父得罪过还未发迹的宇文太师,那老匹夫是个连亲儿媳都能下黑手的,得势后如何会放过公输家。几场较量下来,公输九家破人亡,这一辈堂兄弟九人,只剩下公输九一人。公输九家人死绝,家产尽没,只身流亡到南粤,投奔了有些交情的何保良。 杨依依知道了这事,就用重金求了远房表叔,唐国公李深出面说合。用一万贯钱和两匹好马给宇文太师赔礼,解释了与公输家的恩怨,太师给唐国公面子,又得了重金,约好从此相安无事。公输九心里是不服的,但眼前形势无可奈何,只能把仇恨埋在心里。 杨七让公输九去洛阳造龙舟,他是一百个不愿意去。杨七叹口气,跟他说:“公输先生,知道您心里有恨,不愿意去洛阳,怕见到宇文匹夫一家。可是,我需要您的巧思和制造能力帮我做这件事。我的祖母与大伯父已经走了,英王家的势力大不如前。我拥有这么大的身家,却没足够的权势保全自己。兰陵萧氏对我恨之入骨,清河崔氏、宇文太师、中兴韦家,都对我的产业十分觊觎,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吞食了我的商业版图。天下谁最有权势,莫非帝王,也只有我这位皇帝族叔,才能给咱们撑起一片天呢。” 李圭背后与夫人闲谈时,说道:“修运河这事上,杨七可得了大好处了。既得县主的封号,又得实际的大好处。” 卢夫人微笑着:“哦,这话我信。她一向精灵,不知又做了什么发财的举措?” 李圭叹:“这次负责修河的主管虽是马将军,可是马将军并不十分精通营造。技术层面的事还是宇文基兄弟说了算,所有图纸皆是这两人所出。杨七早安排封长青兄妹出面,参照着运河营建图,在运河两岸买下了许多要紧的地皮,以后运河开通,漕运发达,这些地皮就会身价倍增了。” 卢夫人挑挑眉毛,笑道:“果然厉害。我说她怎么这么大方,自告奋勇地给皇帝造龙舟,原来是贿赂陛下去了。” 李圭笑笑,他李家也没少得好处呢。李家把江南的几处运河给了朝廷,大哥得了四品官职,附带着江南运河两岸,那些李家的庄园、土地也涨价好多倍。忽然想起一事,脸色沉了下来。缓缓地道:“可惜呀,李家在江都有一处大庄园,被宇文太师看上了,强要用低价买去,建什么江都候府。三叔父子不敢得罪太师家,干脆就送给他了。” 卢夫人安慰他:“财去人安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太师父子这几年越发骄狂了,什么坏事都敢做。皇帝也是有眼无珠,偏偏宠幸这两个奸佞小人。”皇帝自大昏聩,大兴土木,四处挑战。皇后自私恶毒,疯狂敛财。佞臣当道,欺压百姓。夫妻两人都摇头叹息,心中都有国势渐微的感觉。 维燕十二年,二月底。两艘大龙舟造成。帝后领几个重臣登上龙舟参观,龙头设计巧妙,惟妙惟肖,还能减轻阻力。龙尾处有机关,会顺势摆动,有把握方向的作用。又见甲板上有两层很气派的实木建筑,实在漂亮。 一楼正中是宴会厅,地面铺了耐磨的松木地板,铺了地毯,规矩地摆了数十张案几。右面隔间是贴身婢女们的住处,左边隔间是近身男侍们的住处。武帝指着窗户问:“这上面镶嵌的可是水晶?透光度极好啊,隔着窗户都能看到外面的美景。” 旁边何保良答:“回陛下,这是透明琉璃,从波斯那边引来的技术,极难烧造的,我们东家称呼它水晶玻璃。关上窗户时,透明,挡风,又不影响陛下观赏美景;需要通风时,这窗扇可以打开,二楼也是这样的窗户。” 武帝登上二层楼,只见雕梁画栋,异常豪华,心里十分高兴。正厅摆着棋桌、茶几、座床。二楼卧室也是豪华至极,地板上铺着花纹精致的羊毛地毯。雕刻精美的超大拔步床,用的是裹了乳胶的床垫、枕头,配着华贵细腻的白色纱帐。名贵红木制造的梳妆台,台上装了一面长方形的梳妆水银镜。宽大的书案,案上嵌着一台玻璃灯罩。床对面墙上是一整面的立式大衣柜,柜门左侧安了一面一人高的水银穿衣镜。何保良汇报:“禀陛下,这些家具都被巧妙地固定在在墙壁或地板上,不受风浪影响,绝不移位。” 一楼甲板船首左侧的角落设置了小厨房,小茶房,船尾却是男女东厕。甲板下面便是仓库,存放着大量物资。还有工具库,放置行舟和维修用的工具。 正是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日子,帝后的两艘龙舟在前,一众普通楼船在后,顺着运河一路南下。船队浩浩荡荡,所到之处,两岸百姓争相看热闹。 帝后与几个重臣一走,洛阳开始暗流涌动,风云诡谲。 萧氏的家主相中了杨七外祖陈氏的牡丹园,与陈家交涉,要高价收购。陈家经营了十几年,营利尚好,有些舍不得。萧氏就开始骚扰陈家,三天两头的没事找事,陈家不胜其扰。 淮扬候宇文诚跟着帝后下江南去了,家里续娶的骄阳公主,撵到宇文诚的祖父家,跟继子起了冲突,喊打喊杀的,逼得孩子逃离了曾祖家,悄悄地奔逃到外祖徐家。 萧家、韦家、王家,三家联手,要对英王府下手。此时,杨家老大一家还在益州,老二、老三、老五、老八、老九都随帝后出行了,老六领燕兴邸兄弟们到南诏进药材,老七一家还在琼州。留在洛阳城的多是妇孺及下人。 幸亏唐国公手下新晋的鹰眼队正吴四信,他听了消息,就通过李家商行赶紧透露给李夫人知道。这次巧合,是吴四信得了唐国公的令来洛阳建李氏商邸,明是商行,其实暗里做的是收集情报的工作。这人是个聪明的,他挺欣赏杨七小姐,也愿意表达一些善意,以求更好的合作。 李夫人马上通知了留在洛阳的杨氏妇孺及亲属,一众人连夜带了细软,跑进英王堡避难。此时,李夫人心里十分感慨,幸亏杨七建议在城外建了这座易守难攻的英王堡。三家虽然势力大,杨家也不是无名之辈,三家不敢白日强攻,趁夜暗算了几次。没想到,英王堡的护卫十分凶悍,手里还有强大的武器支持。不说那些连珠弩,投石机,还有些油火弹,炸药包,杀伤力太大了,几家人手损兵折将,还不敢声张。 杨七在洛阳城中的暗卫专管收集情报,传递消息到杨荣和杨七那边。杨荣就让人飞奔江都,把这件事情禀告武帝。武帝在江都花天酒地了一个多月,正有些乐不思蜀呢。听了洛阳的这些情形大惊失色,八百里加急,旨达洛阳城外的军队,命卫军火速救人止乱。那三家人也是消息灵通的,马上把人手撤走,隐匿起来。事后那三家自然不肯承认,杨家也没抓到证据。事情就这样过了,但杨家却跟这三家结下了极深的仇怨。 武帝怕洛阳继续乱下去,会有人趁机做乱造反,就依依不舍地下令回去。这次回去,带回一批江南各地官员进献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风物特产,还有一大批江南美女,其中一个叫明珠的,却是个妖精。明珠才十九岁,天生尤物,长得漂亮极了。头发乌黑,发质好,发量还多。皮肤雪白,五官立体,身材圆润,会弹琵琶,擅唱江南小曲,很会察言观色,哄得武帝十分开心。再看人老珠黄的萧后,一脸哀怨的凤华夫人,就有些烦躁了。 船行到半路,武帝领着众人下船游玩,夜间宿在当地官员修建的豪华行宫中。那晚,凤华夫人失踪了。武帝大怒,命人寻找,渺无音信。后收拾凤华夫人的住处,在枕头套中发现一封短函:亡国公主,身娇命贱,日侍仇敌,生不如死。谋杀文帝,仇去一半,武帝失诺,吾心纷乱。大燕国颓,日薄西山,妾归山林,此心惟愿。帝妄后狂,臣佞民躁,江河日下,世族潜乱。缘分已尽,妾隐江湖,永生永世,不复相见。 武帝气得在寝室大发脾气,把茶壶、茶盏摔得粉碎,原先服侍凤华夫人的宫人们统统赐死。之后的回程,武帝也没心游乐了,很快就回到了洛阳。 武帝找六部官员了解情况,这才发现,北方的外族势力蠢蠢欲动,派遣进来的奸细煽动地方势力作乱,有几地已经建立了地方武装,四处扩充地盘呢。这些年,打仗多,又修河,修行宫,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各地报上来的户籍信息,人口锐减。含佳仓与回洛仓的粮食都消耗的差不多了,每年进仓的粮食还装不满三分之一,马上又要拨给军队,修河的民工。户部说有一半以上的民众家无恒产,吃不饱饭。 武帝很头痛,想了良久,或改动或增加了几条律法,有违反者,要重罚。 一,清查世家巨族,地方豪门的人丁、土地拥有情况,按实际情况向朝廷纳粮交税。隐丁逃税者,死罪。 二,完善婚姻法,增加生育机率。女满十五,男满十八必须婚配,如果家长不做,由官府成立的官媒机构负责强行婚配。四十岁以下寡妇必须择夫再嫁,不遵从者,官媒强配于戍边兵士。从二品以下官员,最多纳妾两名,多纳的必须放归。违反者,官职一捋到底。达官显贵,世族大户之间通婚,不能索要陪门财。违反者,陪门财充公,当事人责打五十板。 三,奖励农业生产和研究。发现利国利民的高产粮食种类,重赏。改良生产工具,生产技术,培育优质粮种,地方逐级呈报,重奖。 旨达各地,地方官员心思各异,李圭找了杨七和尉迟殿臣商量。 李圭道:“陛下的举措从理论上来说,方向正确,实际上操作却有一定难处。” 尉迟殿臣道:“嗯,李大人言之有理。开科举这些年,寒门或平民出身的官员是在逐渐增多,但是,这些人一旦入士,很多都被拉拢逼迫,并入某股势力之中。说起切身利益,与他们归入那些达官显贵,豪门世族都是一起的。要查他们的财产,让他们依法缴粮纳税,就会成为他们的敌人。皇帝虽大,下面官员却是他最重要的支撑,没有这些人支撑,大厦将倾。” 李圭问:“清怡县主,你那边,不是种植了许多从海外来的粮食种类,捡些好的告知陛下呗。” 杨七对李圭翻了白眼:“咱们陛下要是个好的,我肯定早拿出来了。他们夫妻,是贪得无厌,爱推卸责任的主儿。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懂不懂?” 李圭忍不住摇摇头,半懂不懂。杨七笑道:“我虽有清怡县主的虚名,实际上只是个商人。在商言商,是要追求利益的。可是帝后两人,索取太多,回馈很少。尤其是萧后,恨不得现在就弄死我,吃我的绝户呢,不就是凭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嘛。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帝后,我凭什么要尽心竭力地去扶持呢?” 李圭就有些不明白了:“皇后是有些过分了,但陛下还是满喜欢你的。你不是一直很巴结陛下,盼望着他当你的金大腿吗?” 杨七笑:“我的确需要他的庇佑,又看不上他的为人。故而,锦上添花的事可以做,吃喝玩乐都不大紧,他要些财帛我也认了。雪中送炭的事嘛,就算了。连我都知道,天下有一个道理至关重要,就是民以食为天。你让百姓吃饱穿暖,他们才会死心踏地跟你干。他不懂,我也不会提醒他。我们这位陛下,只想开疆拓土,史册留名。哪里管我们商人的难处,更不在意百姓的死活。” 尉迟殿臣皱眉:“七妹不要妄言,咱们的陛下还是很有想法的。他开创的科举制度,使得寒门与平民有了入士的机会。他命人修建的大运河,让南北漕运发展起来,必然是苦在现世,利在千秋。” 杨七听完笑了:“可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 第95章 丝路陈兵 杨茴辞职 李、杨、尉迟三人在一起互换情报,分析新政策。说得差不多时,李圭沉吟一下:“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是想不明白了,要不您俩位听一听,给再下解个惑。” 杨七与尉迟殿臣对望一眼,杨七率先开口:“李大人痛快点,有什么事还能让您那聪明的脑子都转不过圈来的。” 李圭缓缓道:“朝廷要重开古汉时的丝绸之路了,在丝路两边的重要节点处共陈兵三十万。军资不足,朝廷向我李家借钱五十万贯,许诺我李家商队十年之内纵横丝路,无须再交过路费用。” 杨七一听,惊得从坐床上起身,光脚站在地上,嘴都合不拢了。 尉迟殿臣也眉头紧锁,朝廷这是又要闹哪样啊。丝路漫长,的确需要这么多人才能守得住。可是三十万军队,人吃马喂的,每年要消耗不少钱粮,就为了保持商路畅通,这成本也太高了吧。 杨七叹口气:“之前,我手下的情报网传过来一则消息,我还没当回事,没想到是真的。咱们萧后手腕高,后宫美女如云,可武帝膝下除了嫡出的三子两女,只有五六个孩子出生,如今未成年呢,还都很弱势,总体上子嗣不丰。前太子过世了不算,现今的太子殿下是个温和平庸的,什么都听父皇母后的,自己没啥主意。就是那位赵王杨烁,可不是个安分的。他呀,光嫌自己俸禄低,名下财产少,早有心要动燕兴邸的生意呢。有确切消息说,他联手骄阳公主、淮扬候、萧尚书,成立了维燕商行,要做外贸生意。” 尉迟殿臣是武将,让他用兵没问题,当政也有些手腕。这些年从南海那边走外贸,说商道也略懂。只是没有杨七的思维跳跃快,一下子没明白:“就算赵王他们要做外贸生意,与丝路陈兵有什么关系?” 李圭脑子也快,听杨七一说,心里就明白七八分:“陛下是同意赵王与大公主经商了。陛下喜欢征战,与西域那些国家并不友好。赵王是陛下的嫡子,骄阳公主夫妻也是得宠的。他们要走外贸,有两条路,一条是通过丝绸之路走西域诸国,一条是用漕运送到余杭,从沪上出海。不过,沪上出海风险大,要有大船队,费用更大,不如走丝路方便。陛下估计是想为儿女保驾护航,所以陈兵三十万。” 杨七点点头:“我猜可能是这样,也许陛下还有更深一层的想法。帝王之心,太难测了。看来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六哥的燕兴邸也该撤了。” 尉迟殿臣问:“六弟不想当官,也不爱打仗,就喜欢经商。要是把燕兴邸撤了,他干什么去呢?” 杨七一笑:“我觉得这倒不是什么坏事,燕兴邸的生意虽好,主要是大伯父招来那帮人厉害。弟兄们辛辛苦苦的干一年,八成的利润都要给国库和皇帝。六哥只得一成,各地的军方共分一成,军方早已不满,都是看在大伯父的面子上,勉强往前走罢了。现在是个好机会,就让六哥称病,辞了燕兴邸的事儿。暗地里,把大伯父招来的心腹成员都带到我的不舍商队来,我正愁人手不足呢。六哥就给我的商队当总管,照样跟军方合作共赢,我分给他两成。” 李圭笑:“清怡县主就是心眼多。你那不舍商行货物吞吐量大着呢,里面有我李家一成股份,再给我表弟两成,你独得七成?” 杨七把脸色一沉:“自来忠诚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大伯父过世后,我们家的关系不如以前硬。我把不舍商行的股份分成十股,一股给李大人,需要李家的商业支持。一股利分给各地府兵总管,要跟军方把关系搞好。一股用于我在各地的情报站,随时掌握商情与政策变动。一股给各地的慈善馆,积些德,挑选些人才。一股用于资助各地书院和贫困书生,说不得今日的穷书生,明日的宰相大人呢。” 李圭叹口气:“是啊,清怡县主好见识。自从姑父过世,李家也有些惶恐。不过,李家识时务,大哥把江南运河献给朝廷,李家得了嘉奖,大哥也做了官。三叔还把江都的一处庄园孝敬了太师,宁得罪君子,不惹小人。好在我在南粤发展的还好,几家亲戚也是平稳慢升的趋势。” 杨七道:“李大人是聪明人,商道也是懂行的。与皇家交易,做事不能太痛快。朝廷要钱,你给钱太痛快,他还以为你早有准备。或者是,你家钱多,要这点不能伤筋动骨。只怕有了第一次,后面还会有无数次。”李圭点点头。 尉迟殿臣问:“七妹,你种的那棉花、辣椒,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杨七得意地一笑:“以前我自己都没发现,我还挺有农业上面的天分的。那棉花种植相当不错,不光是我在西部那些庄园种植了,二姐夫他们家在西北的庄园全种上了。那东西太有用了,一是能保暖,剥了籽,直接絮成棉被就很好。二是能纺纱织布,棉布比麻布细腻,穿着更透气舒服。又比丝绸结实耐磨,吸水功能也强不少,关键比丝绸便宜,还不违制。我在二姐夫那边建了纺线厂、织布厂,织出的布可好了。棉花籽处理好了,还能榨油吃,榨完油的籽渣都能肥地。棉花枝子能烧火做饭,还能种菌类。” 李圭插嘴:“我们李家在北方的庄园也都种了棉花,用处确如县主所说。不过,我们李家的工匠水平更高,纺的线更细,织出的棉布,生生比依依纺织厂的水平高出一块去。” 杨七冲李圭翻了白眼,李家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是自己引进的物种,又是自己设计的手工机器,可李家仗着家底雄厚,技术人员多,非要与自己合作。明着说合作,其实就是把自己的想法与技术哄骗去了,人家技术工人手艺好,生产的东西就比自家好。不过嘛,自己的技工中也有能人,植物染色技术硬是给弄出来了,染出的布颜色均匀还不掉色。有的技工还建议自己先染线,再用彩线排经,织出彩色条纹和彩色方格的布来。 尉迟殿臣疑问:“说得这般好,为什么没有在世面上见你们说的棉布呢?” 李圭笑道:“我与清怡县主商量好了,所有的布匹,只有咱们几家内部人员才能用着。其余的都叫我运到海外去了,国内世面上见不着。主要是东西太好,怕引起朝廷的侧目,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杨七再次畅快大笑:“这些年,我每年都在改良滇桂那边引来的野生辣椒,现在取得一些成果。我还从胡商那里找到国外的一些品种,让人进行了杂交实验,现在大约有三个品种了。一是滇桂朝天椒,巨辣。二是螺丝椒,中辣。三是厚肉椒,微辣。依依食品厂在大燕建了几十家,生意极好。新增加的一系列麻辣、香辣口味的产品,就是用了辣椒与其他几味香料。我让人改良的西瓜、甜瓜、林檎、大枣、板栗,都取得了不错成果。除了卖鲜果,还让食品厂生产罐装果酱,水果罐头,果汁饮料,在国内卖得也很好。” 李圭问:“你那些依依食品极好,为什么不走远洋外贸?” 杨七遗憾地说:“现在密封技术还不过关,生产成本也高。远洋外贸路途遥远,怕半路腐坏,可惜了。反正国内就够营利了,不折腾吧。” 李圭笑:“我觉得你弄得那些酒,密封效果挺好的呢。尤其是那葡萄酒,半透明的琉璃瓶,加上软木塞,再用铝皮一封,外包装木头箱子,每箱装六瓶,在海外销得好极了。” 尉迟殿臣相信杨七的话,这绝对是个大能人。妻妹在琼州那边引进了咖啡、可可,改良了甘蔗、毛薯,水稻的种植。建的南海食品厂,除了常规产品,还出产咖啡、可可食品、椰子粉、木瓜粉一些南方特色的食品呢。批发给他的商队,都叫他给卖到南洋诸国去了。这些年,跟着妻妹发了不少财。甚至还帮妻妹在南洋买了几座小岛,秘密养殖海水珍珠,他占了两成股份呢。 这两位虽然对杨依依知道的比较多,杨依依也有些东西不想让他们知道。比如,她在广西北海养殖彩色珍珠的事情。她让人与安南军方合作,在安南地界大量种植甘蔗,建成了安南糖厂,大量制作黄糖。再比如,她跟唐国公长子李成、晋商吴四信合作,在大理建立了滇西商队。商品多由依依商行提供,非常丰富,加上吴四信在南诏制作的古茶砖。商队走茶马古道,与西部游牧民族交易的事情。 与吴四信的合作虽然秘密,可瞒不住枕边人呢。吴四信的妻子相里氏十分忌惮杨七小姐,自己就是个寻常妇人,领着四个儿子在家过着富贵日子。敬丈夫如天,看着脸色说话,惟恐惹怒了他。可是人杨七小姐,出身高贵,能力不凡。能与丈夫,江南李家当家人,甚至唐国公、李世子那些大人平起平坐,侃侃而谈。 相里氏心里有忌讳,疑心病就越发重了。她憋不住时跟丈夫提一嘴,把吴四信气够呛。吴四信有些大男子主义,对相里氏吼:“妇人之见,没事吃饱了撑的,胡思乱想。人清怡县主什么人呢,还会觊觎你的丈夫不成?要是杨七小姐肯嫁给我,我倾家荡产、付出一切也心甘情愿的。”吼完心里也是一惊,怎么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一时有些尴尬,就借着给唐国公当差,远远的走了。 相里氏惨惨一笑,也是。杨七小姐快四十岁了都没嫁人,必是她自己不愿。听说多少达官显贵,豪门世族,都想聘杨七小姐为主妇呢。自家这位,除了能赚点钱,会选主子。跟那些人相比,啥也不是。可是万一杨七小姐有了想法,吴四信绝对不会念着夫妻之情,四个儿子他也不会放在心上。越是胡思乱想,身体还出了毛病。吴四信知道妻子病了,也没太重视,让人捎回来一大笔钱。还写信回来,嘱托家兄给相里氏找个好医生看看,好好休养。没成想这场病来势猛,发展快,不到一年,就香渺故去。 吴四信回乡处理妻子的后事时,发现四个儿子对他非常怨恨。心中存疑,自己对这四个儿子还是不错的。虽然自己常年在外,那不是为了给家里多赚些钱财,让妻儿有更好的生活。两个大儿子不喜读书,常借口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也会在走商时,接他们去见识见识。两个小儿子读书一般,喜好练武,他就给请了好的武师。 长子吴形今年二十一岁,次子吴状十九岁,很懂一些人情世路了。两人商量一番,吴形对父亲道:“父亲大人,母亲的事您就没有一点愧疚之情吗?她十六岁就嫁给您,您长年在外奔波,她在家操持家务,管理庄园土地,还给您生下四个儿子。她病了,其实是心病。英王家的杨七小姐,是她的心头大患。儿知道母亲故去,父亲还在盛年,肯定要再娶。您娶谁儿子都没有意见,只是杨氏绝不能入我吴家门。”两个小儿子,吴畏,吴惧,听了兄长的话,也一直点头。 吴四信看了四个儿子一圈,沉声道:“我有什么可愧疚的?你们母亲是我大哥给我订的亲事,我去考察过了,她有胡族血统,又出身小贩之家,外貌虽好,内里一团小气。她文不成武不就,也没什么能力。虽然看不上,在三位兄长的逼迫下,我也应了这门亲事。所谓男主外,女主内,能管家务,能生孩子就行。这些年我在外奔波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母子生活的更富裕。我汲汲营营的,靠上唐国公一家,跟清怡县主合作,不就是想熬个出身。我想着咱们吴家即使成不了世家巨族,好歹能挤进上流社会。” 吴四信喘了口气,继续训儿子:“你们娘惯会胡思乱想,常用些莫名其妙的念头跟我生闲气。她给我生了四个儿子,可是她不会教啊。陛下提倡科举,只要出身不是工、商,就可以考功名呢。看看你们四个的样子,一个个读书不成,没有科举的命。还个个跟她一样,小肚鸡肠,牛心左性的。” 吴状插嘴:“父亲也说了,工、商子弟不能参加科举,您可是有名的商人,便是我读书好,也没有资格呢。” 吴四信气笑了:“话是这么说,只要你愿意考,总是有办法的。我可以把你过继给你三个伯父中的一位,他们都是农家子弟,况且你祖父还当过本地的县令,说是官宦之后也无不可。” 父子不欢而散,本来吴四信是想长子接手他的商业集团,可看他这幅样子,就不敢放手。在商道上,杨七可是神一样的存在。自己都不敢惹这位清怡县主,何况两人还有很多生意上的合作。儿子如此讨厌杨七,如果让他们去跟杨七小姐对上,想想当年杨荀、崔祥的下场,吴四信出了一身冷汗。 吴四信叹口气,做了家事安排。他重金买下并州的两处好房产,装修齐整,安排了下人,让长子、次子搬出去住。又把手里现有的两处大庄园,分给这两个孩子。并依着长子的意思,让他娶了相里氏娘家的大侄女相里芬为妻。次子也与当地一家乡绅的嫡次女姚信信订了亲。 两个小儿子自己带在身边,想亲自教导,看能不能把性子掰过来一些。 再说洛阳这边,杨茴上书燕武帝,说自己身体不好了,想辞去燕兴邸总管一职。武帝装模装样的挽留一番,杨茴态度比较坚决,武帝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只是杨茴想再要最后一点好处,就跟皇帝商量:“陛下啊,燕兴邸是先英王伯父创立的,各处的商栈建造也用了不少钱呢。如今臣身体不好,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再加上,伯父把燕兴邸交给我经营,我抽身养病了。伯父还有儿女孙辈,也想给他们分些钱,算做有始有终。如果接手燕兴邸的人想用那些商栈和车马,能否把伯父当年花的钱给报销了?” 当着众大臣的面,武帝再脸皮厚,也说不出白要的话。最后萧六郎跳出来奏报:“陛下,臣愿接手燕兴邸,请齐国公盘点燕兴邸的资产,等年终营利后,再给他结算。燕兴邸也做了十数年了,都是旧房老马而已,总不能按当初的新物计算,是要折价的。” 杨茴怒道:“既然嫌弃是旧房老马,大可以不用。我不勉强,这就回去拆屋杀马,请接手的人再建好了。” 武帝咳嗽一声:“不要生气,我让户部查一下当年老族兄报上来的账目,就按老账的六成给付吧。” 杨茴只能点头称是,直言道:“燕兴邸在杨家人手上一直是营利的,每年分到国库和陛下账上的钱,陛下一清二楚。如果到了萧六手里不赚钱,要么是他无能,要么是他搞鬼了。燕兴邸账上现在就有半年的营利,臣要求先结算我的投资,再结算半年的分红。这么大买卖,总不会有人想赖臣这几个钱吧。” 在燕兴邸买卖上,武帝获利甚多,心里也是明白的。杨茴是个脾气直,有些犟的愣头青,要是不把事情处理好,他肯定会大肆宣扬,到时候自己也面子上无光。反正以后这买卖就跟英王家没关系了,这次就依了他吧。想到这里,就答应了杨茴的请求。 萧六郎道:“燕兴邸的那些老弱病残,我可不要啊。凡是超过三十五岁的,有残疾的,不听话的,你统统弄走。一个商邸,最怕就是人心不齐,从内里做乱。” 杨茴轻蔑地一笑,点点头。萧六郎倒是个聪明的,就是聪明有点过了。燕兴邸虽然挂着朝廷的名头,实际上还是商邸。商道运行自有规律,一是要有商品来源,二是要商路畅通,三是要人员得力。 现在重开了古丝绸之路,朝廷陈兵三十万,保证商路畅通,这也是萧六郎敢接手燕兴邸的主要原因。 燕兴邸最营利的商品是什么?茶叶、食盐、瓷器、金属器皿、黄糖、书籍、丝绸、珍珠、木棉布,大多数都是杨七和江南李家提供的,七妹和李家舅父跟自己的关系多铁啊。燕兴邸的马、骡、牛,都是二姐的夫家提供的,品质是最好的。 最难拿捏的就是人,不要以为有三十万兵驻守,商路全段都很安全。这些年,朝廷连年征战,又修大运河,还建南巡的多处行宫,军民都是累坏了,穷得发疯了。有些地方势力,裹挟了一些活不下去的百姓,坐地为霸的情况有,有些百姓个性强悍,白天当农民,傍晚做抢匪也有。商路中常会遇到小股匪徒,这些人穷凶极恶,十分悍勇。 燕兴邸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兵,识得天气,懂得地利,选择的线路都是最佳的。他们身手也麻利,真遇到小股匪徒,更容易脱险。 杨依依初与杨茴商量时,他是十分不乐意的。杨七叹口气:“燕兴邸是大伯父在我建议下创建的,我对它有很深的感情。要是能干下去,我自然是支持的。大伯父过世后,咱家的地位直线下降。皇帝还落井下石,把咱家的分红减到一成,军方兄弟们的分红也减到一成,还取消了为民做福利的那一成。咱们辛苦一年,只得一成利,军方兄弟们也怨声载道,骂你无能。民众不知其中情形,都骂咱们不仁义,只知道赚大钱。现在朝廷重开古丝绸之路,听说是赵王的主意,骄阳公主夫妇也掺乎进去,建了维燕商行。燕兴邸的生意与维燕商行有很多重叠,形成竞争关系,这几个人都不是好惹的,我怕你不是对手,吃了大亏。” 杨茴大怒:“燕兴邸是朝廷的买卖,皇帝也有股份呢。不就是竞争呗,我还怕他们,咱有货源,还有忠心的属下。” 杨七一笑:“哥说得对,咱有货源,还有忠心的属下,放着大钱不赚,跟皇家那些人扯什么闲篇呢。六哥来我的依依商行当总管,我分您两成利。” 杨茴一愣,马上回过神:“此话当真?七妹的商行能有燕兴邸赚钱吗?” 杨七点点头:“六哥把燕兴邸那些跟咱们家一心的老人带过来,我这里正需要人呢。妹妹手里好东西太多了,就是怕朝廷侧目,过多的关注我的生意,不敢在国内卖,都走外贸了。六哥不是喜欢跑买卖吗,您就放开了往远处跑,把它们都卖到国外去。我告诉您,这外贸弄好了,可赚老钱了。” 杨茴奇怪:“七妹不是跟张家牙行,李家商队都有合作,还能用得上六哥我?” 杨七笑道:“张家、李家,都是姻亲,咱们可是血亲啊,我还不知道远近。再说了,鸡蛋也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杨茴听了也笑:“我就知道,妹妹还是和我更亲。你手里有什么好东西,还不敢在国内买卖?” 杨七得意道:“那可多了,我利用矿物水养的彩色珍珠,世人都没见过。我纺织厂出品的彩色条纹和方格棉布,漂亮极了。我在西北建的葡萄酒厂,生产的葡萄酒,好得不得了。我那匠作坊里生产的水银镜,比铜镜强百套。还有望远银、近视镜,老花镜、彩色琉璃首饰,都是稀罕玩意。其他的虽然常规,也都是紧俏商品。比如,黄糖、茶叶、咖啡、香料、食盐、书籍、年画、依依食品,哪样不畅销。咱们自产自销,成本比别的商队低不少。” 杨茴看了杨七让人拿来的样品,喜得嘴都合不拢了。当下,自掏腰包,囤了十箱葡萄酒,给夫人买了一面梳妆镜,给大女儿买了一串淡紫色的珍珠项链,给几个庶女买了彩色琉璃梳妆盒。 杨七再往下说,说什么杨茴答应什么。没几日,就跟皇帝提出了辞职。郑夫人不知道其中缘故,还跟杨茴生了一场闷气。 第96章 商业竞争 江都之变 杨茴跟妻子郑氏解释,把杨七的话挑挑捡捡,说清楚了朝廷的态度。又重点强调,跟着杨七能赚更多的钱,七妹答应给两成不舍商行的分红呢,总算让郑氏勉强同意。郑氏知道杨七买卖大,多少达官显贵,世家大族想插手还进不来呢。嘱咐丈夫跟着七妹好好干,要收敛一下自己那点坏脾气。 杨茴来报道得快,还带来不少人手,杨七很是满意,跟杨茴商量了很多事。最后杨七慎重地交待:“哥,有些事,比如彩色珍珠,望远镜之类自家独有的东西,不要让别人知道,尤其是江南李家,张家牙行,晋商吴家,这些有合作的人,更需要防着点,主要怕他们多心,横生枝节。” 杨茴想了想,李家,张家这两家他熟悉,这个晋商吴家是什么人呢?想了很久,才依稀记起,自己当年到滇国调查过这人,与崔家勾结,在滇国贩茶叶的那位晋商。想当初,杨七提起此人,恨得咬牙。不知何时,两人还合作上了,听七妹那口气,合作得还不错。 杨七这人别扭,说她坦荡吧,她疑心病也满重的。说她奸诈吧,她也能跟很多人合作,还都是双赢的局面。总归是,商场如战场,行商如做人,永恒的利益为上,但也要互相制约,互相成全,才能找到平衡点。 萧六郎接管了燕兴邸,先整顿了一番。把仓库、客栈等相关的建筑检查一遍,有问题的都重修加固。又精减了一些他不喜欢的人,招来萧家的族人子弟做事。 货源上有点难,还要找江南李家,谁也没有他家的货品齐全。李三爷父子早跟杨七、张家商量过了,价格肯定要比给杨七和张家的贵一些。萧六郎刚开始不愿意,可是李三爷说:“尚书大人,在商言商不假,也多少有些人情在内。老英王是我家妹婿,杨茴是我家外甥,自已家人的内部价格,不适用外人。” 萧六郎听这番话,愤愤而去。再问张家、吴家,价格报得就更高了。后来有懂行的人告诉萧六郎,李家给他的价格不算高了。张家、吴家的货也都是从江南李家批发而来,也是这个价格,再往外批自然还要加些利润。萧六郎无奈地想,羊毛出在羊身上,我批的贵,自然可以卖贵一点。 综合原因,燕兴邸和维燕商行的生意,并不象赵王想象的那般容易。萧六郎脑子灵活,想了个招子。他找了皇后娘娘,让她说服皇帝,成立丝绸之路商业联盟会,由赵王当大总管。管理丝路上往来的商家,根据货物多少,路程长短,收一些管理费、过路费、保护费,用来供养驻军。常见的大宗货物,要制订统一的销售价格,防止恶性竞争。 帝后的意见很快统一,觉得萧六郎提议很不错。赵王当上大总管,马上制订了收费标准,直接在几个关隘设卡,收费,发放过路凭证。一些常规的货物,也制订了统一的销售价格。 江南李家没什么反应,皇帝向李家借款五十万贯,御口亲许李家十年通行权,十年之后,还不知道什么情形呢。 依依商行也不着急,杨七兄妹的货物都是紧俏的,从广州直运五都销售既可,有多余的,批发给别的商家。与吴四信的合作,主要是茶叶、食盐、黄糖、粮食几个大项,也是走吴四信趟出来的茶马古道,基本不走丝绸之路。 看着丝绸之路被赵王那伙人霸占,杨七与吴四信商量,各出一半钱,找些滇贵两地的当地百姓,修整一下茶马古道。紧要处把路扩宽些,个别太绕的路线取直些,沿途多开设些商栈。吴四信想了想就答应,后来,连张家、唐国公家也插手进来,要共同经营茶马古道。杨七是巴不得的,唐国公家的权势,张家的牛马,简直太有用了。也不枉当年她暗中筹谋,促成的灭滇之举。除了茶马古道,还可以从滇西南角寻一条路,搞出口外贸。 反正吧,朝廷收来往客商的各种费用,养丝路驻军差不多够了。燕兴邸和维燕商行,仗着自己深厚的背景,私自抬高物价,也赚了一些钱。李家商行的货物自产自销,成本比较低,又一次性捐到十年丝路通行权,无论如何也是赚了。张家不走丝路,另觅捷径,改从张郡公父子的驻地通行,跟当地胡族商人接洽,把货物批发过去,或者以货易货。虽不如之前赚钱猛,利润也还可以。其他中小型商行,还有那些需要途经丝路的胡商,就没有不恨丝路联盟那些人的。 杨七在西南得了利,想着双赢,跟南诏总督李成一商量,也开始在西南办起了许多买卖。滇地实在是个好地方,植物资源极好,矿产也丰富。杨七在这边办了药材交易所,树苗、花种交易所,滇茶研究所。并帮着陇西李氏找到了锡矿、银矿、铜矿,让唐国公着实发了一笔横财。 李成牵头,出地皮,出人手,不舍商行投资,挂着改善南诏百姓生活的牌子,办了一些利国利民的事。比如,在滇池边上建立了一座全科的大型医馆,名为南诏医馆,在昆明建一座大型书院,名为祥云书院,旁边建一座大型图书馆,名为彩云图书馆。一番动作下来,南诏成为西南的旺地。 太原李家因此获得了巨大收益,势力越发大了。唐国公心里感激杨依依这个远房表侄女,寻思着,这么能耐的孩子,都叫杨尚书夫妇那不慈的父母给耽误了,快四十岁了,还没成个家。这么大产业,以后连个继承人也没有。要是有机会,定要给她找个好人嫁了。 杨七与唐国公父子关系交好,双方互通消息。得知宇文太师父子看到南诏发达起来,想把手伸过来,好摘桃子了。杨七心里烦闷,这宇文太师父子太讨厌了,哪儿哪儿都有他们。滇地这么远的地方,还不放过。 赵王上书皇帝,要求不舍商行每年给丝路上驻军捐赠一批依依食品,还有常规药品。三十万军队呢,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武帝倒是想开口,根本见不着杨依依。堂上英王一族的人,都替杨七说话。说什么,不舍商行又不走丝路行商,凭什么要捐助丝路驻军。虽然不舍商行赚钱,都按时向朝廷纳税了。还有人说,人不舍商行,每年都拿出不少钱,捐助各地的慈善堂,还资助贫困的读书人。这才是仁义商人,不象有些人,只知道自己赚钱,心里没有一丝慈悲。只知道剥削小商户们。赵王又不傻,如何听不出这是指桑骂槐,说给他听呢。 因为赵王的所作所为,损伤了很多中小型商户的利益。这些中小商户又与朝臣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朝臣们空前一致地反对赵王的奏请。武帝无可奈何,只得说了此事再议。 杨七知道此事,暗骂皇帝父子不要脸,形成了空手套白狼的习惯。杨依依加紧时间发展,疯狂敛财。她在益州、太原、广州、桂州、杭州、南诏,几个重要的城池郊外,都建了商业街。主要是很多城市都实行坊市制度,又实行宵禁,商业运行起来实在不方便。 杨七借鉴后世的商业中心运营模式,在商业街的中间搭建戏台子,只要天气好,就安排些演员唱戏。逢年过节,更是搞各种推销活动,发这发那的,利用世人爱看热闹、爱占小便宜的特点,聚集人气。 商业街里有各种商铺,大到衣食住行,小到针头线脑,日常百货,样样齐全,不比西市、东市的排场小多少。主要是营业时间长,自由度高,还热闹异常。那些戏剧,茶馆,酒馆,很受民众喜欢。 不过,杨七也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商业街,她也没打算一家营利,多是与当地豪族联手。地方豪族出地皮,出一部分资金,杨七出图纸,出建材,手下的建筑团队负责设计和施工。商业街建成后,由地方豪族选出些能干的子弟当管理人员,只是规章制度要按杨七制订的来。那些商铺或租,或自用,都是合同三年一签,租金一年一收。发放管理人员的月钱,支付戏台的费用。剩余的几个人按股分红。杨七这样一搞,跟地方势力的关系立马好起来了。谁要是说杨七一句不好,就有很多势力跳出来打抱不平。 不舍商行的生意好,清怡县主的名气就大。吴形、吴状两兄弟听到后,心里十分不舒服。两人想报复杨七,可是他们实在没什么大本事,也没什么本钱,拿不出什么手段来。只在背后牢骚满腹,喝点酒就指天骂地的,连父亲也怨恨上了。 这两年,武帝没有打仗,打累了,因为几征辽东都没有取胜,损兵折将,消耗国库。最后还被高句丽联手东突厥围困了王军,武帝自己都差点折在那场战争里。那一次,武帝跟高句丽军队统帅保证,有生之年再不征辽东,双方征战已久,军士俱已厌战,军队进攻产生了迟疑,就上了高句丽联军的当,被围困绝地。还亏了他家二驸马李凤,小小年纪使用了疑兵之计,用小股人马拖住辽东联军。又幸亏当年被封为义成公主的杨茭从中周旋,许以重利,说服东突厥王庭退军,武帝才侥幸撤出。 这几年重开丝绸之路,江南李家从广州出海做外贸,杨七与李家、吴家联手从南诏出境做外贸,国内的中小型商家也都跟着,国家商业繁荣。这几家怕武帝收拾他们,都给武帝不错的分红。赵王独占丝路之便,发的财也要入国库三分,不打仗了,国库又开始丰盈。 武帝又产生了南巡的念头,要是合适的话,他有意把都城迁往江都。他让李圭、李成、尉迟殿臣、杨依依几个人到洛阳见他。见了面,没别的事,就是要钱。 李圭财大气粗,又深知武帝的秉性,钱是肯定要出的,但是也可以趁机给家里谋些好处。他恭敬地问:“陛下,这几年,臣一直在为家母和吾妻请封,朝廷迟迟没有批复。不知道是为何?” 武帝叹口气:“连年征战,又加上修运河,国库空虚。每加封一个人,就要给待遇,实在是为难啊。不过,你江南李家,要是不在乎些许身外之物,光给个封号还是可以的。我明日就旨达尚书省,安排封你母亲为越国夫人,你夫人暂时就随你的官职,为正二品外命妇。”李圭听了满意,当时就满口承诺,陛下南巡,也是为了繁荣江地经济,江南李家当效犬马之劳,出钱二十万贯。 南诏节度使李成多懂事啊,马上表示自己也慷慨解囊,出钱二十万贯。武帝大喜,也顺便封了李成夫人为正二品外命妇,已经十岁的庶长子可以入国子监就读。对了,李成去年也成亲了,娶得是鲁地秦家的嫡长女。 尉迟殿臣也不好示弱,也同意出钱二十万贯。这些年,他在琼州经营得不错。又得妻妹指点,从琼州南边出海外贸,赚得盆满钵满。臣子懂事,皇帝也上道,不偏不倚,也加封尉迟殿臣的媳妇杨芥为正二品外命妇。 杨依依心里暗暗叹气,这算不算卖官鬻爵呢?杨家本就是宗族,皇亲国戚。杨七只是个女儿家,没成过亲,又过继了的,长辈不需要求封。看来,这钱是要白白捐出来啊。以杨七那不爱吃亏的性格,如何甘心。她想起来辜后在世时,曾经开玩笑地说过,等她成亲时要加封她为义和郡主。就老实不客气地说出来了:“陛下,太后在世时,多次说过,等杨七成亲时,封她为义和郡主。可惜,侄女命薄,一直没遇到合心意的人,如今成了大龄剩女。我好想先皇和太后娘娘啊,要是他们在,肯定会给侄女赐一门好婚事。”说着,还真掉下几滴眼泪。 李圭对杨七比较了解,心里暗乐。这就是话术,要是直接了当的说要当郡主,武帝心里未必乐意。杨七本就是宗室成员,搬出先皇与太后,再骟动点感情,说不得皇帝心就软了。 果然,武帝脸色现出怀念之情。母后生前最疼爱的人就是晋王,推他坐上了太子之位。父皇母后生前对杨七印象不错,说过这些话也不稀奇。武帝点点头,直直看着杨依依。杨依依打了个冷战,嘴也有些飘了:“臣女,臣女就是随口一说,看到陛下,想起先皇与太后了。我原是宗室成员,自己家有事,自然尽心竭力。我出二十万贯钱,支持南巡。” 武帝叹口气:“朕也想父皇母后了,既然母后生前说了,朕自然要照做。就封杨依依为义和郡主,封地为南诏下属的西林县。西林县虽然偏僻了一些,七侄女最擅长经营,相信以后会好的。” 这一批人去了,武帝又召了其他地方的节度使与封疆大吏。差不多的手段,各处一拔毛,南巡的费用就富富有余了。 维燕十三年,二月初,武帝宣布要再次乘龙舟顺运河南下,再巡江南。这次,所有的公子王孙,重要臣属,都要一同去。杨七听到消息,挑挑眉毛,这是要干什么?南巡还要带上全部家人,重要臣属,难道是准备迁都,不回洛阳了? 杨七先写信给尉迟殿臣,说帝后再次南巡,动静很大。现在国家动荡,民心散乱,倾巢离京,恐有变故。让他加紧练兵,守好琼州府和安南都护府。 给益州的大哥写信,内容跟给姐夫的信差不多。让他安稳行事,最好不要离开任所,安排好守军,注意安全。 给二哥、三哥、五哥写信,让他们或称病,或找个借口,最好不要随驾南巡。二哥杨芮根本不用装,真得了一场急病,到中兴那边的通善医馆看病去了。三哥杨荆借口中兴图书馆遭遇了雷击,主要建筑有损伤,要带人去整修。只有五哥杨蔚不听杨七的话,执意要跟着南巡。杨七无奈的叹口气,希望自己的感觉错误,此行会安然无恙吧。 杨依依的两个弟弟虽有爵位,但年轻资历浅,入职也没几年,官职较小,根本轮不上跟着帝后南巡。皇后不喜欢杨七,对她这两个弟弟也不看重,巴不得看不见他们呢。 几个姐夫也都是安全的,大姐夫宇文基这会子正给皇帝找陵址呢。按道理讲,武帝即位的第二年,就该着手修陵了。武帝这人不知道怎么想的,迟迟未动。估计一是打仗,二是修运河,国库没钱。二是自大,皇帝都觉得自己是天子,运气好,寿命永昌。 二姐夫张长逊还在西北守边呢,朝廷爱打仗,与西部几个民族关系都不大好,张家父子已经守边多年。不过,在杨七的建议策划之下,西部绿化做的好,商业也不错。重开丝绸之路后,用当地的彩色棉布、葡萄酒、水果、干果、药材、香料与胡商交换金银珠宝,异域香料,物产越发丰富,赚得盆满钵满。二姐一家日子过得极好,一点不用杨七操心。 三姐夫在东突王庭当可汗,虽然不喜欢杨茭,但她远在化外,又是为国和亲了。见不着面,也不需要天天怨恨她了。 四姐夫王咏在国子监当值,朝廷怕耽误监生们的学业,自然不用随行。 五姐夫尉迟殿臣远在琼州,夫妻和美,儿女争气,日子过得充实。 六姐夫陈干这会儿倒是在余杭,不过有个特别差事,正让赵王支使着,在西湖边上给太后修敬亲祠。到时候让他想个借口,说去晋地采办青石条,用以修祠,远远地躲开一段时间。 又传信给李圭,江南是李家的根基,皇帝南巡,拖家带口,不知意图。要李家的生意收敛一下,贵重的财货,转移到安全地带。人员也要隐蔽行事,注意家人安全。 唐国公李深手眼通天,早从中嗅到不一样的意思。他命世子李成,收敛着些,静观其变。又自己称病不起,让人请李凤夫妇来太原侍疾。 帝后前脚刚走,山东就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起义军直逼洛阳。杨家留守的老弱妇孺与下人早有准备,听到一点风声就躲到城外白云山的英王堡。 唐国公也被下属逼的在晋阳起兵造反,攻入中兴城,找到宗室的一个孩子,拥立着当了新皇。 李深起兵,其中有几个重要的事件。这件事还有个重要的人物,就是并州巨商吴四信。吴四信把生意交给两个小儿子,给两人组织一个经营团队。自己退出商路,投到唐国公身边的私兵鹰军中效力。 李深问他:“四信呢,你年过四十,生间就做得这般大。好端端的,为什么不经商了,要来投军呢?” 吴四信道:“士农工商,商人虽然巨富,地位着实低下。来前属下做了一个梦,梦见唐公乘龙升天,肯定是有大造华的。属下愿意追随唐公,以图将来,故来投军。” 李深皱眉:“不过是一个梦罢了,你还当真。你这般年龄投军,还能有什么前途?我就是有心提拔你,也恐其他属下不服啊。” 吴四信微微一笑:“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属下这些年经营,财帛存了不少,先给唐公献上三十万贯军资。” 李深听了大喜,这么大一笔钱,能养军一年多了。当即就称呼吴四信为贤弟了,赞他为人豪爽,做事果决。又命他挂着军职,继续行商,持续为晋阳提供军资。 吴四信问:“唐公对依依食品有什么看法没有?我与您家那位远房表侄女有些合作,能说得上话,军需上可以请她帮忙。到时,衣食住行都有着落了。” 李深大笑:“就你们那点交情,肯定不如本公与她深厚,从先帝和太后那边论,我可是她的表叔父啊。她善会来事,让人喜爱,曾有几件事求到我这里,我可是尽力办了。我的长子现在也与她有合作呢,那的确是个能人。” 吴四信笑:“还有更好的,她是个女子,咱们不用担心她有异心。女子再大,不过为后为妃,还能当皇帝不成。” 李深笑道:“女子也有能干的,我那个嫡女,就是个会领兵的,能指挥数万人协同作战呢。她丈夫儿子皆不如她。”两人说说笑笑,勾肩搭背的宛如兄弟。李深有了吴四信的钱财支持,野心大增。 过了一段时间,吴四信又私下对李深道:“唐公要小心啊,您身边的副手可是朝廷派来监视您的。我以前行商时与他有些来往,算是旧相识。他找了我,要我投效于他。我没拒绝,还给了他一大笔钱,跟他说唐公您绝无反心,先稳住了他。” 李深出了一头汗,他知道身边有武帝派来监视的人,只是没想到他一向信任的副手也是朝廷的眼线。 才过了一个月,李深又到晋阳行宫饮酒作乐,喝醉了,与两个留守的宫妃睡到一起。他的副手领着个一小队巡查到行宫,听说唐公留宿,就率兵进入寝室,把三个人堵个正着。那人黑着脸,喝令手下把三人拿下。唐国公宿醉刚醒,嘴里嚷着:“小人,我待你不薄,你莫要以下犯上。” 那人冷冷一笑:“唐国公,到底是谁以下犯上?这是晋阳行宫,不是你的国公府。先帝在时就责令封闭,里面的宫妃也是侍候过先帝的,臣下岂能擅动。你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呢,我有皇帝旨意,监视晋地官员臣属有无异心,如有逾距,即刻处置。” 一队人押着三人往外走,李深暗自叫苦,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了。刚到二门,公子李凤,鹰军副统领吴四信,领着各自的心腹,手持利刃冲进来。一番近战,全歼了副手一伙人,救下唐国公。李深完全酒醒,吓得双腿战战,坐在当地。事已到此,不得已,只能起兵造反了。 燕武帝苟在江都,每日花天酒地,还常常与众臣说:“众位爱卿,咱们不如就迁都江都吧。我最初当晋王的时候,就是在江都任总管,与这个地方实在有缘呢。气候湿润,有好景,有美食,还有美女,我一来,就不想回去了。” 有个卫军的头领叫马德,他是关中人,不喜欢江南这边的气候和饮食。这人大咧咧的心直口快:“陛下也是关中人,我们几个卫军的统领都是关陇人,日夜思念家乡与亲人,还是早些回去为好。”武帝大怒,让人打了马德二十军棍。其他人虽不敢再言,心里也是不服不愤的。 维燕十四年年初,武帝依然滞留江都。国内各地义军都涌向江南,武帝有些心慌,传旨给丝绸之路的三十万驻军,要他们平定北方义军。又旨传各地府兵,就地平乱,平乱后速到江都救驾。可惜呀,这些旨意皆被有异心的各地官员拦截,根本没到达军队手里。 武帝久等援军不来,知道大势已去,摸着自己的头颈叹道:“这颗好头颅,要保不住了,说不得明天就被什么人砍了。”众宫人惶恐不安,每天都有人偷跑。 三月中旬的一天,武帝与明珠午睡起来,武帝在案几上抄写自己的旧诗《江都宫乐歌》,扬州旧处可淹留,台榭高明复好游。风亭芳树迎早夏,长皋麦陇送余秋。渌潭桂楫浮青雀,果下金鞍跃紫骝。绿觞素蚁流霞饮,长袖清歌乐戏州。完毕端祥着自己的书法,自觉不错。 当夜,武帝又与众宫妃欢饮。忽见宇文太师、马德引军队杀入行宫。武帝半醉,躲到永巷,被叛军找到,太师命人以丝带绞杀,给这位上司留个全尸。随后,命人诛杀了所有宗室与外戚。杨蔚不听杨七的话,这次也在劫难逃,应了当初慧姑的预言。 不过,有两个人幸运得留下了,一个是萧皇后,一个是宠妃明珠。宇文太师命二人侍寝,又安慰两人会保全她们性命,许她们一世荣化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