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外室女》 第1章 初进侯府 “砰砰砰!”一处僻静小院的院门被重重叩响。 紧接着便听来人用十分不善的语气道:“开门,侯府来接人了!” 正坐在桌边饮茶的叶眠手上一滞,清冷的眼眸抬了抬,对着身旁的一个小丫鬟说道:“素素,去开门。” 小丫鬟听罢,着急忙慌的跑了出去。 院门一开,一个婆子弹了弹身上的灰尘,神情鄙夷的四下望了望,接着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丫鬟道:“你就是那个外室生的姑娘。” 素素连连摇头摆手道:“我只是个丫鬟,小姐在里面呢。” “小姐?一个外室生的……”婆子话说了一半咽了回去,接着不耐道:“快叫她出来,侯府事多着呢,没空在这儿磨磨唧唧。” 素素低头忍着气,转身正要去喊自家小姐,就见叶眠步态缓缓的走了出来。 一身淡青色素衣,竹叶纹腰带紧束腰间,如墨般的乌发挽成流云髻,上插一只绿竹叶簪。 白皙的脸上粉黛未施,一双清冷的眸子自带凉意,秀鼻挺翘,粉唇莹润,整个人如同竹林仙子般清雅蕴秀,仪态高洁。 刚刚还一脸不耐的婆子瞬间愣住,微张着嘴盯着叶眠,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她本以为一个外室生的,又是从小长在外面的女儿应是粗鄙不堪的,可眼前之人的长相气度,与她平日所见的高门贵女也不相上下,甚至比她们侯府嫡出的霜儿小姐,还要美上许多…… 叶眠未理会那个婆子,一步步路过婆子身边,连个眼神也没给她,径直走出门,上了院外停着的马车。 婆子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转身向着马车而去,素素则招呼着侯府同来的两个小厮,将一众行李物品搬上了车。 那婆子上了马车后,神情不定的瞟着叶眠。 本来奉夫人之命,是要给这个外室女儿一个下马威的,可看着眼前这清清冷冷不言不语的姑娘,婆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轻咳了两声,婆子提着一口气道:“我是夫人身边的吴妈妈,夫人派我来接你。 你这在外面长大的姑娘,礼数不够周全,老婆子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但若是到了夫人面前,还是这般作态,那免不了是要吃些苦头的。到时候,可别说我们夫人不慈。” 叶眠唇角微扬,冷冷一笑。“我礼数不周?吴妈妈的礼数可周全?” 吴妈妈面色一梗,硬着脖子道:“婆子我好心教导你,你不领情就罢了,等到了侯府,有你的苦头吃!” 叶眠未再接这婆子的话,缓缓闭上了眼睛。面前这个烦人的婆子,她不想再多看一眼。 心中回想起母亲临终的交代,纵使心中再不愿,也要遵循娘亲的遗言,进侯府,好好地活下去! 马车一路到了侯府后门停下,吴妈妈气冲冲的走下车,头也不回的进了侯府。 叶眠撩起车帘,望了一眼侯府后门,面上并未流露出丝毫情绪,下马车后,由素素搀着,缓步走了进去。 吴妈妈心中憋着气,脚步匆匆的往前走,不愿等这个外室小姐,可夫人又交代了要见人,无奈只能走一段停下来,回头看看人跟上来没。 叶眠倒是不紧不慢的走着,这让吴妈妈心中的气性更甚。不禁心生恶意的想着,待会儿见到夫人,一定要让夫人好好罚一下,这个目中无人的外室女! 侯门内宅,五步一景,十步一廊,处处可见奇花异木,皆是寻常人难以见到的景色。 叶眠只略略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虽心中对侯府的奢华有些惊羡,可想到自己的娘亲,心中只有无限的悲凉。 小丫鬟素素则是双眸发亮,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四处张望,时不时的还会发出惊叹之声。 走在前面的吴妈妈听见声音回过头,脸上鄙夷之色更盛。 叶眠拍了拍素素的手,素素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再不乱看,专心搀扶着自家小姐往前走去。 走出后花园,眼前出现一座院子,上面写着芳华院,一入院内就见四处花团锦簇,倒是和院名十分相称! 吴妈妈径直入了房内,叶眠主仆二人跟着走到房门口,却被门口站着的小丫鬟拦了下来。 小丫鬟上下打量了叶眠一眼,压下眼底的惊艳之色,厉声道:“夫人还在午歇,小姐还是先在院中,等候片刻吧。” 听丫鬟这么说,叶眠同素素对视一眼,望着正午院中的毒辣日光,心知这怕是侯府主母的有意为难。 叶眠并未出声多问,带着素素缓步走下石阶,站在院内。 屋内,侯府主母沈氏斜靠在贵妃榻上饮着茶,耳边听着吴妈妈的回禀。 听完吴妈妈添油加醋的描述,沈氏重重的将茶杯磕在桌上,面色阴沉。 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此时也凑上前来,手上绞着帕子,粉嫩的脸上透着一丝愠怒! “一个外室生的,说话也敢这么猖狂!母亲可要好好教教她规矩!”少女说罢向门外狠狠瞪了一眼。 透过纱帘,依稀可见院中站着一道娇柔倩影,这令房中少女隐隐生出一丝妒忌之意。 当了十几年的侯府唯一嫡小姐,叶霜一直以为自己父母恩爱,家门和睦。 常听一些高门贵女小姐妹,谈论家中母亲同妾室、外室之间,斗智斗勇的污糟事儿。 而她父亲武昭侯,既没有妾室,也没有外室,这便让她在一众小姐妹中自带优越感,常被人追捧。 可就在几天前,侯府突然收到一封信,母亲看了信后当即气晕在地,醒后便和父亲大吵一架。 后来在她的追问下才得知,父亲竟有外室!而那个外室,还生下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儿。 这让叶霜十分难以接受。若不是还要利用这个外室女,她定要将她打杀了去,绝不会让她踏进侯府一步。 外面院子里,素素扯起衣袖,想给自家小姐遮遮太阳,却被叶眠拦了下来。 “小姐,太阳太大了,让素素帮恁遮遮吧。”素素有些焦急,小姐这般白皙娇嫩的皮肤,晒坏了可怎么好。 “不用遮,站不了多久的。”叶眠望着房门口,平静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约莫站了一刻钟,两人的额头和鼻梁上就已渗出细密的汗水,脸色也变得红彤彤的。 素素从袖中扯出帕子,想给小姐擦擦汗水,忽见自家小姐身形一晃,闭眸晕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把素素吓坏了,连声惊叫着:“小姐,小姐,恁怎么了?” 第2章 入住芷兰院 素素的惊叫声在这午后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响亮,站在门口的小丫鬟心头一惊,赶忙跑了过来,看着躺倒在地的叶眠,有些慌了神。 房内,侯门主母沈氏和大小姐叶霜也听到了外头的惊呼声,沈氏从榻上起身,心中有些惊疑不定,叶霜向外张望了两眼,回身搀住自己母亲的胳膊。 “母亲,要出去看看吗?”叶霜咬着牙,气鼓鼓的问。 “去看看吧。”沈氏神情不悦,秀丽的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 这外室女儿刚进门,就在她的院子里晕倒,传出去怕是要落个苛待子女的名声,虽然她确实有心搓磨她一下,可这不过才站了一刻钟,这外室女儿的身子也太娇弱了些。 两人走出房门看着躺在地上面色泛红的叶眠,心中又是一惊,虽然已听吴妈妈说过这外室女姿色不俗,可亲眼所见免不了还是会被惊到。 沈氏同叶霜对视一眼,叶霜厉声道:“怎么?才站了一刻钟就晕倒了,我看八成是装的,来人!拿盆水把她浇醒。” 素素本就焦急,一听这话是更是又急又怕。 “万万不可呀,我家小姐身子本来就弱,前段时间小姐娘亲去世,小姐大受打击,身子更加弱了几分,这才受不住晕倒的,求夫人和小姐开恩,给我家小姐请个大夫吧。”素素说罢,对着沈氏和叶霜砰砰磕头。 沈氏本也以为这个外室女儿是装模作样,可看这丫鬟的反应,又怕是真的,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耽误了明日的事,倒是有些麻烦。 当下沈氏正准备吩咐人去喊大夫,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质问:“发生了什么事?” 沈氏和叶霜同时一怔,抬头看到了刚进院门的武昭侯叶庭,两人脸上的神色瞬间有些复杂了起来,先是惊诧,再是愤懑,最后又变成了一丝心虚,恨不得让地上躺着的人现在立刻原地消失。 叶庭人高马大,几步便走到了众人之前,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叶眠,瞬间愣在原地,细看之下,眼眶竟也有些泛红。 “秋娘……”叶庭口中呢喃了一声,接着快速上前将叶眠扶起,沈氏的目光瞬间凌厉的射了过来。 感受到沈氏的目光,叶庭心中也是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沈氏,你既已同意秋娘的女儿进侯府的门,眼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望着眼前虚弱的女儿,那张同秋娘有七分相似的脸,红彤彤的,额前的鬓发都被汗水浸湿,叶庭的心就一阵抽痛。 这辈子是他对不住他们母女,秋娘去世了,才愿意将女儿托付给他,可这才刚进门就受了这般苛待,让他怎能不愤怒。 沈氏听到自家侯爷的质问,也是怒从心起,恨声道:“是她自己身子太弱,关妾身何事,和他娘一样不中用!” “你……”叶庭气结,还想再痛斥沈氏,忽然一声虚弱的轻唤传进了他的耳朵。 “父亲……”叶眠悠悠醒转了过来。 她确实是装晕的,本来是想躲过沈氏的搓磨,却不料自己的亲生父亲,武昭侯叶庭会突然出现。 耳中听到叶庭和沈氏的争执,令她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被她从心底鄙夷的父亲,竟对她有几分亲情,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眠儿,你醒了,身子可有何处感到不适?”叶庭面带喜色,放轻了语气询问着。 一旁的沈氏气的脸色发青,叶霜也忿忿的咬着嘴唇,父亲以前只会对她一个人这样温柔慈爱,可现在……想着想着眼圈也红了,几欲落下泪来。 “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头晕,眠儿身子太弱,让父亲担心了。”叶眠虚弱的回着话,同时紧蹙起黛眉,白皙的手指轻压着太阳穴,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快,请大夫,扶二小姐去芷兰院。”叶庭急忙吩咐道。 素素快速从地上爬起,上前搀扶起叶眠,又来了一个婆子,一个丫鬟,簇拥着叶眠出了芳华院。 侯府人丁不兴,主母只诞下一儿一女,而侯爷年轻时常驻安南边塞,府内又不曾纳妾,故而偌大的侯府后院也没住几个主子。 世子叶枫住松竹院,大小姐叶霜住在清荷院,芷兰院离这两处院子不远,也是一处清雅幽静的好地方。 之前一直空着,谁也没想到突然出现个外室小姐,这侯府自此之后便要多个二小姐了。 到了芷兰院,叶眠抬眼打量了一下院子,心中对这处清幽的小院有几分满意,未再多看就由素素搀扶着进了屋子。 内室的摆设十分雅致,黄花梨木的桌椅,浅青色的帷幔,给人一种清风拂面的惬意之感,五月的天气已有些闷热,而这室内却有一丝令人舒适的凉意。 叶眠褪下鞋袜躺上床榻,刚盖好薄被,一个婆子就领着大夫走了进来。 大夫低着头上前诊了诊脉,沉声道:“气血有些虚弱,调理一些时日便无大碍了。” 说罢起身开了药方后,便直接离开了。 那个婆子也拿着药方跟了出去,门一关,室内只剩下主仆二人。 叶眠望着头顶的床幔,不禁松了口气,进侯府这第一关可算是过了,之后的日子会怎样,谁也说不清楚,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姐,起来喝杯水吧。”素素端着杯茶水上前。 望着素素红扑扑的脸蛋,沾染着灰尘的额头,叶眠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愧疚。 素素是母亲买来照顾她的丫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适才装晕没提前告诉她,倒让这单纯的小丫头遭了惊吓。 “刚才可是吓到你了?”叶眠拿起绢帕擦拭着素素的额头,温声询问道。 素素弯眸一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确实有些怕,不过眼下知道小姐没有大碍,我们以后还能住这么好的院子,又有些开心。” 素素心无城府,只觉得这个侯府家大业大,自家小姐往后定能过上好日子。可叶眠心里清楚,这寄人篱下的日子哪是那么好过的。 今日只是小打小闹,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主仆二人正聊着,一个婆子带着三个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奴是这个院子的管事妈妈,二小姐以后称呼老奴冯妈妈就好。后面这三个丫头名唤竹青,吟夏,紫兰,以后奴婢四人就负责照顾二小姐恁啦。”说罢四人齐身对着叶眠行了一礼。 “那以后就要多多劳烦你们了。”叶眠浅浅笑了笑,起身让素素去拿来四个装着碎银的荷包,亲自接过递到四人手上。 冯妈妈收到荷包,显得有一丝意外,心道这个外室女儿也懂些礼数,脸上的笑意也诚挚了几分。 “那我们就先退下,不打扰二小姐休息了,二小姐有事了再吩咐我们。” “好,退下吧。”叶眠嘴角含笑的点了点头。 冯妈妈几人行礼告退,捏着荷包出了房门。 第3章 沈氏的目的 芳华院里,叶庭沉着脸对沈氏冷哼一声,转身提步准备跟去芷兰院看看。 “父亲。”叶霜红着眼轻唤道。 叶庭听见女儿的唤声回过头,脸色稍微缓和了些,“霜儿,有何事?” 叶霜咬着唇,扯了扯沈氏的胳膊,朝沈氏使了个眼色,她和娘同意接叶眠进门,可是有目的的,可不能忘了这件事。 沈氏也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缓了缓神色道:“妾身有事要同侯爷商量,咱们进去说吧。” “不能晚些再说?我先去看看眠儿,她刚入府,身子还病着……” “侯爷眼里是不是已经容不下妾身母女了?那妾身这便带着枫儿霜儿回伯爵府去,给你这个外室女儿腾地儿。”沈氏气的不轻,两眼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晕过去。 自从知道侯爷有外室后,她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眼下见到侯爷竟然还偏护着那个外室女儿,更让她心中生了怨恨。 “胡闹!”叶庭浓眉冷竖呵斥道,看见沈氏摇摇欲坠的样子,到底是多年的夫妻,不忍闹到撕破脸的地步,只好压下心中的火气,回身进了沈氏房内。 进房后叶庭坐在上首太师椅上,接过丫鬟递来的凉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呼了口心中的郁气,望着沈氏母女道:“何事?说吧。” 沈氏绞着手中得帕子,深深的看了叶霜一眼,这才开口道:“妾身明日想带二姑娘进宫赴宴。” “什么?”叶庭一惊。“眠儿才刚进府,急着赴什么宫宴,让她先休息几天,把身子养好再说吧。” “侯爷,这宫宴可不是时时都有的,妾身也是想带着二姑娘见见世面,毕竟她从小长在外面,没有太多的见识,这宫宴正是带她见世面的好机会啊。”沈氏端着一副慈母面容,语重心长的说道。 叶庭眉头一皱,总觉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刚才还因为这个外室女儿和自己争吵不休,眼下却又说要带她去参加什么宫宴。 “你打的什么主意?”叶庭直接开口问道。 沈氏心中虽满是怨恨,眼下也不敢流露出来,嘴角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意道:“瞧侯爷说的,把妾身想成什么人了,妾身也是心疼二姑娘的,看那柔柔弱弱的样子,这些年和她娘住在外面,还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这才想带她去宫宴上见见世面。” “可她的身体……”叶庭沉吟着,似在考虑…… 沈氏见状赶紧吩咐吴妈妈道:“去二小姐那儿看看大夫怎么说,身体可有大碍?” 吴妈妈得了吩咐,急忙朝芷兰院去。不消片刻,就脚步匆匆的回来了。 “侯爷,大夫说了,身体没有大碍,只是气血有些虚而已,不是什么大毛病。” 叶庭听罢点了点头,虽心中有些疑虑,但也不好拂了沈氏的面子,难得她愿意心平气和的好好说话,再拒绝了她,怕是又要闹起来。 “那明天就让她跟你去吧,不过进宫的规矩你要和她提前说说,别出了什么岔子。” “那是自然。”沈氏忙不迭的回道,又和自己的女儿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一丝安心的笑意。 “夫人休息吧,本侯还有事,先走了。”叶庭未再多停留,起身出了沈氏的院子。 一出院门,叶庭望着芷兰院的方向刚想过去看看,却见一个小厮着急忙慌的朝他跑了过来。 “侯爷,宫里来人了,说是召您进宫一趟。”叶庭只好收住脚步,跟着小厮朝外院而去。 芷兰院,叶眠躺在榻上休憩了片刻后睁开了眼睛,侧眸看到素素正在一旁整理着她们带进侯府的行李,东西不多,只有几件衣服,几本医书,还有一些简单的首饰。 这些年,叶眠和娘亲两人相依为命,未曾接受过武昭侯叶庭的任何照拂,日子虽过得平淡,却并不清苦。 娘亲会些医术,擅治女子病症,在方圆附近也是有名的女医,经常会有大户人家找娘亲上门看病,时时会得些赏银。 高门大户出手阔绰,随便赏出的银子,都够普通人家嚼用一年了。 娘亲是个坚强的女人,却唯独在感情方面过于执拗,对她这个侯爷父亲是又恨又爱,恨他有家有子欺骗了自己,让自己变成人人唾弃的外室,却又无法真正的忘记他。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纠结郁闷中,耗尽了心力,终是在某日口吐鲜血,一病不起。 临终前,娘亲不忍叶眠一人孤苦在这世间讨生活,于是忍着心痛放下了自己多年的执拗,决定让叶眠回她父亲身边。 但凡她的身体还能撑住,她是绝不会推女儿去侯府,让她寄人篱下,成为一个人人唾弃的外室女儿,可她撑不住了,她太累了…… 叶眠躺在床上想着娘亲,眼角划过一滴清泪,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已经不在了,她要振作起来,好好的活着,才能让娘在九泉之下得以安心。 “砰砰砰。”芷兰院的院门被突然叩响,丫鬟吟夏小跑着上前开了门。 院门一开,只见吴妈妈带着三个小丫鬟走了进来。 几人手上还捧着一些衣服首饰,那衣服料子看着华贵不凡,首饰也个个精美别致,让前来开门的吟夏都晃了眼。 “二小姐可在?”吴妈妈问道。 “在呢在呢,快快请进。”吟夏忙将三人向房内迎。 “不必进去了。这是夫人吩咐奴等给二小姐送来的衣服首饰,让二小姐明儿一早好好梳洗一番,夫人要带二小姐进宫赴宴。” 吴妈妈面色不善的说着,此时冯妈妈也带着竹青紫兰迎了上来。 听完吴妈妈的话,芷兰院的几人有些惊诧的对视了一眼,只好上前先将东西接过。 叶眠听见动静起了身,刚走过屏风,就见冯妈妈和竹青等人捧着东西鱼贯而入,几人将东西放在桌上,又将吴妈妈的话复述了一遍。 望着眼前的东西,叶眠眉头轻皱,心中生出一股不安感。 方才这位侯门主母还想搓磨自己,这才一会儿功夫,就又派人送了这么多贵重的衣服首饰,还说要带自己参加宫宴,若说这里面没什么阴谋,只怕傻子才会信。 叶眠轻咳了两声,做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依靠在素素身上,眼眸微微闭合。 “夫人的一片好意,眠儿心领了,只是眠儿的身子还很虚弱,实在无力去参加什么宫宴,还请你们去回禀了夫人。” 冯妈妈一听,脸色瞬间变得为难了起来,随即犹豫着张口道:“二小姐听老奴一句劝,这侯府是主母夫人当家,恁往后在侯府过什么样的日子,全是夫人说了算,恁现在这般忤逆夫人的心意,这以后的日子还能过得顺吗?” 叶眠知道冯妈妈说的是有道理的,自己不收这些东西,拂了主母夫人的面子,只怕会让她更恼恨自己。 沉吟片刻后,吩咐道“那便把东西放下吧,感谢夫人的一片心意,眠儿收下了。” “这就对啦!”冯妈妈脸上浮现出安心的笑意。 东西放下后,就带着几个丫鬟告退出了房门。 叶眠伸手翻看着那些衣服首饰,轻嗅了嗅衣服的气味,没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那沈氏这般急着带她进宫赴宴,也不知明日的宫宴上会发生何事…… 第4章 入宫赴宴 次日清晨,冯妈妈一早就将叶眠唤了起来,让两个小丫鬟伺候着她洗漱。 坐在铜镜前望着自己略带疲倦的面庞,叶眠还有一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昨日刚入侯府,还不太适应,夜里辗转难眠,猜测着沈氏带她进宫赴宴的目的,想来想去天快亮才堪堪入睡,这一大早被唤醒,也只好强打精神。 竹青和紫兰在铜镜前为叶眠梳妆,叶眠索性闭目养神不问也不看,该怎么收拾,全交给两个小丫鬟决定。 两人看着铜镜里叶眠姿容出尘的脸,心中暗自惊叹,手上一刻也不闲着的装扮了起来。 约两刻钟的功夫,耳边响起竹青的轻唤。 “二小姐,请睁开眼看看还满意吗?” 叶眠睁开眼睛看向铜镜,不由得愣了一下,镜中人薄施粉黛,轻扫娥眉,本就清冷出尘的脸上,经过妆点后竟多了一丝仙气,恍若缥缈的画中仙子。 虽为女子,但由于年纪小,叶眠从未在脸上施过粉黛,此时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只觉得万分陌生。 “二小姐,恁真是太美了。”两个小丫鬟夸赞道。 叶眠弯唇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冯妈妈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二小姐恁快点用些早膳吧,不然等会儿到了时辰,饭都没法吃了,只能饿着肚子进宫。” 叶眠点点头,起身跟着冯妈妈行至桌前,早膳还未用几口,就见芳兰院的小丫鬟急急跑了进来,说是到时辰该进宫了。 素素上前扶着叶眠,主仆二人跟着芳兰院的丫鬟去了沈氏院里。 刚一入房门,就见坐在上首的沈氏投来一道冷冷扫视的目光。 “怎么这么慢,误了进宫的时辰你担待的起吗?” 叶眠没想到一进门就遭沈氏责难,因心中本就不想去参加什么宫宴,故敛眸淡声道:“夫人觉得眠儿太慢误了时辰,大可把眠儿留在府里,自己进宫赴宴便是,左右眠儿身子不适,能留在家里休息再好不过。” 听到叶眠说不想去宫宴,沈氏梗住,反应过来后恶狠狠的瞪了叶眠一眼。 “进宫赴宴都是说定好的事儿,哪能由得你想去就去,不想去便不去。” “母亲!”叶霜急切的从房门外走了进来,瞟了一眼叶眠的打扮,眼中闪过一抹惊叹,接着又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上前拉住沈氏的手。 “母亲,快带她去吧,别误了时辰。”说着还朝沈氏眨眨眼。 沈氏有些无奈的点点头,“那便走吧。” 沈氏带着叶眠,后面跟着吴妈妈,素素,还有两个芳华院的丫鬟,一行人出了侯府大门。 门口停着两辆马车,一辆宽大奢华,另一辆就十分朴素,不用说,叶眠就知道这辆朴素的马车定是给自己准备的。 沈氏带着她院里的人上了第一辆马车,素素扶着叶眠登上后面那辆,另有五六个小厮护卫随侍在马车左右。 车轮缓缓滚动,一行人向着皇城方向而去。 清晨的街道上还有些冷清,三三两两的行人望着侯府的马车路过,低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高门大户,总是能引起普通百姓们的好奇探究,一看马车是向皇城而去,忍不住就在心里浮想猜测。 叶眠撩起车帘向外看了一眼,随即又放了下去,丫鬟素素端着盘点心递了过来。 “小姐,早膳都没好好用,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吧。” 叶眠拿起一块雪白的米糕,轻轻咬了一口,又放回了盘子。 “没胃口,吃不下。” “小姐可是担心进宫赴宴的事儿。” 素素放下盘子,拿起手绢一边给叶眠净手,一边问道。 “有点担心……沈氏进宫赴宴带着我,却不带她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个宫宴可能会有什么阴谋。”叶眠一手托着腮,黛眉轻蹙沉思着。 “那怎么办啊小姐,我们要不逃走吧。”素素担忧的四下张望着,像是在看能不能跳出马车跑路。 叶眠拍拍她的头,略带俏皮的安慰道:“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如何,你家小姐我都会拼出一条活路来!” 两人在马车上聊着天,转眼间便到了宫门口。 叶眠下了马车跟在沈氏的身后,由宫中的内侍带领着,进了皇城。 入了宫门后,又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叶眠一直低头跟在沈氏的身后,守着规矩不敢四下乱看。 走在前面的沈氏不由得侧目瞟了眼叶眠,心道这个外室女儿竟还知点礼数。 本想着她初次入宫,定会经不住这富丽堂皇的吸引四处乱看,届时便可好好斥责她一番,教教她规矩,没想到竟是失算了。 沈氏不甘的轻哼一声,理了理鬓发,跟着内侍进了后宫的御花园。 刚进御花园还没行几步,就见走在前面的内侍慌忙低头跪在地上。 “见过太子殿下!” 听见内侍的呼声,沈氏脚步一滞,急忙侧身让路低头行礼,叶眠走在最后面,等反应过来行礼的时候,还是慢了一步。 只见一双玄色龙纹皂靴已行至眼前,靴子的主人停下脚步,绣着金丝银线的衣摆在微风中轻轻晃荡着。 “武昭侯夫人不必多礼,可是来参加母后办的宫宴?”一道冷傲的问话声,从头顶传至沈氏的耳朵。 “正是。”沈氏谨慎恭敬的回着话,连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叶眠垂首敛目的听着,突然感觉到一股冰冷审视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 “旁边这位是……” “回殿下的话,这是臣妇的二女儿。”沈氏瞟了一眼叶眠,显得有些紧张。 “哦?本宫怎么记得武昭侯只有一儿一女,什么时候多了个二女儿。” 太子继续追问着,沈氏的脸色不由得白了几分。 “这个女儿自小便身子弱,故一直在外面的庄子上调养着,最近才接回府内。” 沈氏打定主意,绝口不提叶眠是外室女儿的身份,因一旦被人知晓,不仅丢了侯府的脸面,她自己和一双儿女也必定要遭受不少的嘲笑讥讽。 这叶眠虽是外室生的女儿,但进了侯府,也是要叫她沈氏一声母亲的,说是她的二女儿也合情合理,算不得欺君罔上。 太子的眉头蹙了蹙,冷峻的面容上忽又浮现出一抹戏谑的笑意:“那便赶紧去吧,别让母后久等了。” “是。” 待太子走远,沈氏轻轻的舒了口气,恶狠狠的瞪了叶眠一眼,这才接着向前走去。 叶眠一阵无语,只觉得这个沈氏莫名其妙,自己又没做错什么。 两人又跟着内侍七拐八绕,终于到了一处开阔的园子,园子里百花环绕,彩蝶纷飞,身着各色锦绣的妇人小姐,或是饮茶,或是谈笑,还有一些聚在桌边吟诗作画。这般绚丽多姿的场景,让叶眠有了一瞬的恍惚。 “武昭侯夫人。”一个身着海棠色云锦的贵妇迎了上来。 “李尚书夫人。”沈氏敷着厚厚水粉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走了过去。 两人寒暄了两句,李尚书夫人的目光就投到了叶眠脸上。 “这位是……” 沈氏脸色僵了僵,硬着头皮道:“这是妾身的二女儿,自小就身娇体弱,一直养在外面的庄子上。” “哦?是这样啊。”李尚书夫人又打量了叶眠几眼,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此时又有几个贵妇凑了上来,和沈氏寒暄后,都会问沈氏同样的问题,沈氏脸色越来越难看,即使想硬撑,也有些撑不下去了……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驾到!”一声唱喝响起,这才让沈氏从贵妇们的包围中解脱了出来。 第5章 为太后诊脉 园子里瞬间一静,众人有序的站好,面向来人福身行礼。 叶眠也随着众人一同低头行礼,心中想到若不是进侯府前,娘亲请了一个从宫中回家养老的嬷嬷教自己各种礼数,此刻必定是要手忙脚乱的。 “都平身吧。”一道温和慈爱的声音传来,众人这才直起身子。 上首的两张凤椅上,太后娘娘同皇后娘娘纷纷落座,太后一头雪白的鬓发,慈蔼的笑着。皇后端庄大气,仪态万芳,举手投足间贵气逼人。 “都别站着了,快落座吧。”皇后开口,声音和煦,目光在众人脸上轻轻扫过。 叶眠跟在沈氏身后,坐在了离皇后不远的位置。面前的桌上已经摆上了各种果子点心,都是叶眠不曾见过的。 旁边的侍女上前为众人斟了茶,众人纷纷举杯,敬了太后和皇后娘娘一杯。 “都不必客气,快尝尝面前的点心可合胃口。”太后温和慈祥的开口道。 众人纷纷拿起盘子里的点心,小心咀嚼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太后的目光在诸位贵妇身边的年轻少女脸上一一扫过,满意的点了点头,侧身望向皇后道:“这次的宴席,皇后有心了。” “都是臣妾应做的。”皇后回之一笑,一脸谦和恭顺的模样。 几盏茶过后,皇后起身带着诸位贵妇在园子里赏花,一些相识的贵女们则聚在一起,或插花下棋,或品诗论画。 叶眠刚想起身在园子里赏赏花,几个贵女相携着向她走来。 “你是侯府的二小姐?我们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少女声音清脆,宛若黄莺,娇俏的脸上带着疑惑和好奇。 叶眠顿了顿,照着沈氏的话回道:“我自小身子不好,一直在外面的庄子上养病,最近才回府。” 少女们一听,神情古怪的对视对视一眼,都是高门大户里的女儿,什么内宅阴私没见过。 几人目光扫过叶眠清冷出尘的面容,心道这张脸看起来,同武昭侯夫人沈氏毫无相似之处,怕不是哪个外室小妾所生。 随即凑在一起耳语了片刻后,再次看向叶眠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嘲笑和轻蔑。 “霜儿姐姐怎么没来?”一位身穿藕色彩绣襦裙的贵女出声问道。 “我也不清楚。”叶眠神色淡然,如一汪清泉的眸子,平静望着面前的几个贵女。 “该不会是你想和霜儿姐姐抢宁王妃的位置吧!”一位黄裙少女略带鄙夷将叶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中的轻视不言而喻。 “宁王妃?” 叶眠轻蹙黛眉,瞬间明白了今日这场宴席的目的,原来是太后和皇后在挑选未来的宁王妃。 可若是这样,叶霜为何不来?难道是因为她不想做宁王妃,故而推了自己进宫赴宴?这宁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竟会遭到叶霜的嫌弃……叶眠觉得有必要打听一下。 “敢问几位姐妹,这宁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怎从未听说过。” 叶眠不仅没听过宁王,连今日遇见的太子她也不知道姓甚名谁,以往她只是个平头百姓,对于皇家的事情自然漠不关心,只想着和娘亲过好她们自己的日子,哪里奢想过有朝一日竟会一脚踏进这巍峨皇城。 几位贵女听到叶眠问宁王,竟也同时一愣,眸光交流了一下,粉裙少女略带羞涩的出声道:“我们也没见过宁王,只听说宁王自小体弱多病,去了清心寺静修养身,很少出现在人前,不过今日想必是要来的。” 原来她们也知之不多,叶眠垂眸沉思起来,难不成就是因为宁王体弱多病,所以叶霜才不愿意赴宴? 可这到底是皇帝的儿子,身份贵重,即使身体不好,宁王妃的位置依然尊贵非凡,看今日到场的诸多贵女就知道,宁王妃的位置还是很抢手的。 这叶霜也未免太眼高于顶,即便她来了也未必会选她,竟是连来都不愿意来。 叶眠了解清楚事情后,就同那些贵女道别分开了,独自赏了会儿花,已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内侍宫女们捧着酒水佳肴流水般的摆上了宴席桌,众人在太后和皇后的带领下,又重新入了席。 早膳都没好好吃,叶眠腹中已有些饥饿感,本以为这下就可以安心用饭了,没想到这场宴席的高潮才刚刚开始。 先是一位伯爵府的姑娘,上前抚琴献艺助兴,接着又是一位公爵府的小姐将自己插的花献给了太后、皇后,还有为太后皇后献舞的,作诗的,送画的……一时间宫宴上变得热闹非凡。 正看得兴起时,叶眠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投在自己身上,抬眼一望,是对面坐着的黄裙少女。 她是第一位上场抚琴的,好像是永昌伯府的二小姐,名叫付锦珠。 只见她冲着叶眠轻蔑一笑,接着婉声道:“今日初见武昭侯夫人家的二小姐,便觉得十分投缘,不知二小姐可有才艺?” 坐在叶眠旁边的沈氏脸色白了白,心中暗想,这个外室女儿从小长在外面,能有什么出色才艺,今日怕是要在人前丢脸了。 要是霜儿来就好了,霜儿琴艺不俗,定是能让她在人前长脸的。转头望向叶眠,沈氏眼神中透露着懊恼和不安。 此时宴席上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叶眠身上,她们也对这位从未见过的侯府二小姐十分好奇。 只见叶眠面上不显丝毫慌乱,缓缓站起身,十分规矩的对着众人行了一礼,仪态优雅,姿容端方。 “小女不才,只略懂些琴艺和医术。” “竟还懂医术?”坐在上首的太后惊叹出声,看向叶眠的目光更是慈爱了几分。 高门贵女中,擅琴棋书画者不胜枚举,懂医术的怕是寻不出几个。 一些想看侯府笑话的人,此时也歇了心思,纷纷挤出微笑夸赞附和着。 “可愿上前来为哀家诊脉?”太后温声询问,像是怕吓坏叶眠似的。 “能为太后诊脉,是小女的荣幸。” 叶眠走出席位,缓步向上首行去,太后以及宴席上诸人的目光,都一错不错的落在她身上。 只见她依旧步伐稳健,身形丝毫不晃,颇有大家贵女风范,太后面露满意的点了点头。 待行至太后身边,叶眠屈膝跪地,太后慈笑着将手腕伸出,叶眠将右手三指轻轻搭在太后的手腕上。 约莫片刻,叶眠收回右手,垂眸恭顺道:“太后脉象迟缓,气血略有虚弱,平日里是否有四肢不温,畏寒等症状?” 太后眼神亮了亮,目光中充满欣赏和满意之色,拉住叶眠的手轻拍了拍道:“好孩子,是个有真本事的,你叫什么名字?” 叶眠唇角微露浅笑,眼眸澄净如水,缓缓垂首,柔声温言道:“回太后,小女名叫叶眠。” 太后听罢,随即摘下胳膊上戴着的祖母绿镯子,套在了叶眠手腕上。 叶眠一惊,推辞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太后制止了。“别推辞,好好收着。” 一旁的皇后看到这一幕,眸光闪了闪,适时开口道:“太后喜欢你,才会给你赏赐,莫要拂了太后的心意。” 皇家给的赏赐,拒绝就是大不敬。叶眠也知其理,只好点头叩谢。“那小女就收下了,多谢太后赏赐。” 叶眠拜谢完太后和皇后,缓步退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坐下后,依旧有很多目光投射在她身上,有的目光中流露着不甘,有的目光中隐藏着嫉妒,还有一些是好奇和打量…… 端起茶水轻饮一口,润了润嗓子,叶眠面上不露丝毫情绪,没有因任何目光而动容。 第6章 宁王景珩 此时离宴会园子不远的一座高台上,身着白色云纹锦袍的男子安静的伫立着。 身姿挺拔,五官冷峻,眸光清冷疏离,仿佛云巅之上覆着皑皑白雪的山峰,令人难以接近。 身后一名侍卫打扮的青年守在一旁,两人的视线皆投向正在举办宴席的园子。 “参加宴席的那些贵女都调查清楚了吗?”锦袍男子转着手上的佛珠,语气十分淡漠。 “回王爷,属下都调查清楚了。”青年侍卫上前一步低头回道。 “品行端正的有哪些?” “林太傅的孙女林静如,户部侍郎的女儿高知知,兵部左侍郎之女陆悠莛,这三位皆品貌端庄,秀外惠中。” 宁王无言沉思着,余光中忽见宴席上一绿裙少女起身向太后而去,目光凝了凝,继而问道:“这名女子是谁?” 侍卫上前一步仔细辨认着,片刻后,神情惭愧的低下头。“回宁王爷,这位贵女……属下未曾见过。” 宁王眸光冷冷的瞥了侍卫一眼,侍卫立刻满头冷汗的急忙找补。 “和她坐在一起的属下认识,是武昭侯夫人沈氏,属下调查过武昭侯只有一女,名为叶霜。此女虽姿容娇美,但性格骄纵跋扈,和宴席上的这位姑娘并不是同一人。” 宁王听罢脸色更为冰寒,凝神思索间,忽见太后将一直佩戴着的手镯赏赐给了绿裙少女,宁王眯了眯眼睛,对着侍卫冷声开口道,:“去好好查查。” “是!”侍卫低着头退了下去。 此时园子内的宴席已近尾声,太后和皇后相继起身离开了园子。宁王也随即转身下了高台,踱步向着寿安宫的方向而去。 太后刚回到寿安宫,便由两个嬷嬷搀扶着躺在了软榻上。 年纪大了,这半日的宴会,着实令她身体乏累,若不是为了自己那可怜见的二皇孙,她也不愿意去受这份罪。 “白嬷嬷,今日为哀家诊脉的姑娘,你以为如何?”太后微闭着眼眸,平心静气地问。 身边的正在为太后揉腿的嬷嬷,闻言和气一笑道。 “奴婢以为很好。但还是要以宁王爷的心意为主。” 太后长叹口气,手指轻捏着眉心。 “以他的心意,都不知道何时能娶上媳妇。都二十岁的人了,他大皇兄在他这个年纪都几个孩子满地跑了,他倒好,左推右推不肯娶妻成家,可真是愁坏了哀家……” “禀太后,宁王来了。”一个内侍从外面走进来禀报道。 太后睁开眼睛,急忙从榻上坐起,眉目间浸满了慈爱之色。 “快请宁王进来。” 寿安宫内殿门口,宁王踏步而入,行至太后跟前,撩袍屈膝,恭敬的磕了三个头。 “皇祖母万安!” 太后心疼的急忙上前将宁王搀扶起来。 “珩儿快快过来,让皇祖母看看。” 太后拉着宁王景珩的胳膊,顺手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鬓发,眼中满是心疼之色。 “珩儿可是瘦了,那清心寺到底是苦了些,听祖母的话,别再去了。” 宁王冷峻的面容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柔和,点点头温声道:“听祖母的话,不再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 太后听罢心中高兴的紧,乐呵呵的笑着。 两人相携着落了座,太后顺口就提起了今日的宫宴。 “今日在宴席上,那个武昭侯府家的二姑娘,名唤叶眠,竟还懂医术。祖母唤她上前为祖母诊了脉,竟与太医诊治的一般无二,可见是个有真本事的。” 宁王静静地听着,剑眉微皱,眸光低垂,一副沉思的模样。 太后见宁王不似从前那般,直接冷下脸告退离开,心中多了几分底气,趁势继续道:“祖母对这个丫头,颇为中意。你自小体弱,找个懂医术的王妃,也能更好的照顾你的身子。” 见宁王依旧薄唇紧抿着不言语,太后心中忐忑的追问道:“不知珩儿意下如何?” 见皇祖母那忐忑忧心的模样,宁王终于开了口。“给孙儿几天时间考虑一下吧。” 听见自己那不开窍的皇孙愿意考虑婚事了,太后大喜过望,满脸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脑海中已经开始幻想起景珩大婚的场面,面上心中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太后这般高兴,倒让宁王心里生出了几分愧意。没想到皇祖母竟为自己的婚事忧心至此,若自己成婚能让她放下心头大石,那便遂了她的意又何妨。 只要武昭侯次女品行不是过于不堪,他愿意给她宁王妃这个位置。 武昭侯府门前,沈氏和叶眠先后下了马车。 沈氏侧头望了叶眠一眼,忿忿的甩了下帕子,接着步履匆匆,神思不属的回了芳华院。 叶眠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只觉得这沈氏真是个难相处的主母,顺从她的意参加了宫宴,宴会上也没出什么错漏,怎么还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沈氏这边一脚踏进房内,叶霜就急切的扑了上来拉住沈氏的胳膊,像是已在房内等候多时。 “母亲,您终于回来了,宴会怎么样?谁被选为了宁王妃?” 沈氏面色黑青紧抿着唇,一副生气到不想言语的模样,走到桌前端起茶盏狂饮一口,这才舒掉心中那口郁气。 叶霜见母亲这般样子,心中更是焦急,张口正欲追问,却听沈氏叹气道:“那个外室生的,怕是要成宁王妃了。” 叶霜怔了一下,片刻后,捂起嘴巴哈哈大笑,见沈氏目光不悦的瞪了过来,这才止住笑意。 “还好我没去,不然这宁王妃的位置定是要落在我头上!那宁王年纪又大,身体还不好,我才不愿意嫁给他呢,让那个外室女嫁过去正好。” 沈氏气恼的拍了下桌子,语带惋惜:“那宁王再怎么不堪,也是皇室子孙,自小由太后抚养长大,同太后感情深厚,宁王妃的位置尊贵体面,就这样给了那个外室生的,我真是不甘心!” “母亲~”叶霜撒起了娇,娇美的面颊突然染上一抹绯红,含羞带怯的柔声道:“我可是要嫁给太子的,那宁王再尊贵,能尊贵过太子去。” 听女儿说起太子,沈氏想到今日在御花园偶遇太子之事,随口便提了一句。 叶霜听见母亲遇见了太子,又懊恼了起来。“诶呀,倒是便宜那个外室女了,竟让她见了太子一面,太子没注意到她吧?” 想起叶眠那副清冷出尘的模样,叶霜心中生出几分担忧,宁王便就算了,若是她敢勾引了太子,定要划花她的脸,将她赶出侯府去。 “太子自然是注意到了,不仅太子注意到了,宴席上各府的夫人小姐也都盯着她。侯府突然多了个女儿,谁不稀奇?你母亲我的脸都快在宴席上丢尽了。”沈氏手扶额头,一副痛苦难堪之色。 “母亲,那太子和她说了什么?”叶霜丝毫不关心母亲是否丢脸,只想打听太子的事儿。 “太子就随口问了一句,她没和太子说上话。”沈氏见女儿满心挂念的都是太子,不由得愁上心头…… 第7章 武昭侯叶庭 听到母亲说叶眠未和太子说上话,叶霜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沈氏伸出手指点了点叶霜的额头,随即一脸心痛无奈道:“你一心想着太子,可太子已有正妃,你嫁给他,只能做个侧妃,你可是侯府嫡出的女儿,做个侧室,你这是在用刀剜母亲的心啊。” 叶霜一脸的不以为意,“侧室也要看是谁的侧室,等太子登了龙位,那我可就是宫里的贵妃娘娘了……” 沈氏一惊,急忙捂住叶霜的嘴巴,慌乱的四下张望。 “我的小祖宗,可不敢乱说,这话要是传出去你脑袋还要不要了。” 叶霜拂开沈氏的手,一脸的不以为意。“我又没说错,都是早晚的事儿。” 沈氏嗔怪的打了叶霜一下,刚想再教导女儿几句,却见自家侯爷撩起门帘,走了进来。 叶庭刚下朝堂,朝服还未换,高大的身姿在朝服的映衬下,显得英武不凡! 沈氏望着叶庭,眸光痴了一瞬,心底也随即变得柔软。起身上前帮叶庭摘下官帽,又扶着他落了软座。 “给父亲请安。”叶霜娇笑着上前行了个礼。 叶庭点点头,威严的面容上流露出笑意。随即又面向沈氏道:“今日在宫宴上怎么样?没出什么错漏吧。” 沈氏见叶庭一来就问宫宴的事,刚生出的一丝温柔瞬间荡然无存。 沉默几息后,没好气道:“没出什么错,你那个好女儿还得了太后的赏赐。” “你是说眠儿得了太后的赏赐?”叶庭震惊不已。 下朝的路上他听同僚提起过今日的宫宴,说是太后想在宴会上为宁王选正妃。眼下眠儿得了太后的赏赐,岂不是说太后看中了眠儿。 叶庭心下大喜,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刚一进府,就送自己这么一个大礼。随即起身道:“我去看看眠儿。” 见叶庭起身着急忙慌的去看那个外室女儿,沈氏气的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叶霜也撅着嘴,有些嗔怪的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想“等我嫁给太子,定会让父亲更加高兴。” 叶庭在去芷兰院的路上,抑制不住满脸的喜色,心情大好的时候,连看着路面的虫子都顺眼了起来,不忍下脚去踩。 他虽已贵为武昭侯,但全是他自己用命打拼来的,只能世袭三代。祖上只是一个小小的军中参将,无甚家族底蕴,若是能将女儿嫁去皇家,他们叶氏一族的尊荣也会延续的更加长久。 芷兰院房内,叶眠坐在铜镜前,让丫鬟们拆下了头上的钗环,头皮一瞬间松快不少。 她长长吐了口气,心中禁不住暗想,这高门大户的日子也是挺累人的,一言一行都要提心吊胆,远不如她和娘亲在一起的日子松快。 换下了进宫穿的一身银丝绿裙,急忙吩咐冯妈妈为她准备些膳食,她已经饿的有些眩晕了,怪不得叶霜不愿去参加宫宴,她去了这一次已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府里已过了午膳时间,只让厨子加紧做了四菜一汤。叶眠也不挑食,坐在桌前吃的津津有味,同时还招呼素素也一起坐下来吃。 素素一直在宫门外马车上等她,就吃了些点心垫肚,腹中定是也饿急了。 不料冯妈妈急忙阻拦道:“哪有丫鬟和小姐同桌用膳的,这不合规矩,老奴再去给她准备一些。” 素素也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姐你吃吧,我不饿。” 叶眠和素素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从不在意这些虚礼,刚想拉着素素坐下,丫鬟紫兰快步走进房内道:“侯爷来了。” 叶庭一进门就看到了满桌的膳食,随即朗然一笑。“眠儿在宫宴中没吃好?” 叶眠低头咬了咬唇,柔声回道:“宫中宴席规矩甚多,女儿怕出错漏,故没用多少膳食。” “那快坐下,先用膳。”叶庭满脸慈爱的说罢,随即转身出了房门,吩咐冯妈妈在院内亭子里摆上茶水,踱步到亭中边饮茶边等待。 叶眠又坐下吃了几口,想到那个侯爷父亲还在外面等着,实在无法安心用膳。起身用清茶漱口后,缓步出了房门。 “父亲前来,可有要事?” 亭子中,叶庭握着茶杯正在出神,听见女儿的问话声,这才回神一笑放下杯子。 “父亲听说眠儿在宫宴上得了太后的赏赐?” 叶眠这才想起,太后赏赐的镯子还在她手腕上戴着。她不清楚太后的赏赐代表着什么,遂抬起手腕褪下镯子,双手捧着递到叶庭面前。 “太后给的赏赐过于贵重,女儿不敢收。” 叶庭神情一滞,接着朗声笑道:“太后赏赐给你,就是你的,安心收下便是。” 见叶眠还有些犹豫不决,叶庭继续道:“眠儿你真是我武昭侯府的福星,父亲也要赏赐你。” 说罢让人将府内管事喊来,直接吩咐管事打开府库,将前些日子得来的一斛东珠拿来。 管事听完侯爷吩咐,面露难色踌躇不动,叶庭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怎么?没听见本侯的话。” 管事见到侯爷生气,急忙跪地磕头道:“侯爷,那斛东珠已被夫人拿去,说是要给大小姐当嫁妆。” 叶庭皱了皱眉,神情缓和了些许。“去跟夫人说,让她分一半出来。” “父亲,不必了。”叶眠出声阻止道。她心知主母沈氏和嫡姐叶霜都不是大度之人,若是分了叶霜做为嫁妆的东珠,还不知要被她们怎么为难。 她只想安稳度过在侯府的日子,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寻一门亲事嫁出去,便可不再寄人篱下。眼下是万不可招惹沈氏和叶霜的。 心念急转间,叶眠继续劝说道:“父亲,太后的赏赐已十分贵重,若不是今日主母带眠儿进宫,眠儿也得不到太后的赏赐,眠儿心中感念主母恩德,怎好再分她为霜儿姐姐准备的嫁妆。” 叶庭听罢,不禁为二女儿的懂事知礼而感到欣慰。还是秋思教的好啊!叶庭心中长叹。想着眠儿若真嫁去宁王府,定是能做好宁王妃的。 随后也不再坚持,吩咐叶眠好好休息后,带着管事离开了芷兰院。 望着父亲离去,叶眠这才松了口气,看着手中这贵重的镯子,吩咐素素去拿锦盒装起来,万一戴在手上磕碰了,怕是会引来祸事。 叶庭一路回到书房,坐在书案前闭目沉思。适才听到管事提起霜儿的嫁妆,他才意识到该给眠儿也备一份嫁妆了。 她的亲娘已经不在,沈氏定是不会为她的嫁妆多费心力,这些事情还是要他这个父亲多上心些,若是出嫁时嫁妆寒碜,丢了侯府的脸面不说,也定会惹得宁王府不悦…… 第8章 世子回府 当日午后,叶眠午歇到傍晚才醒转,身上疲累也随之一扫而空。 素素见自家小姐终于睡醒了,急忙上前递上一杯温茶,让叶眠润润嗓子。 “小姐睡了好久,我还怕恁是生病了,还同冯妈妈商量着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 叶眠放下茶杯,浅浅一笑。“你家小姐自己就会看病,找什么大夫。” 起身走到铜镜前落座,顺手摸起一支玉簪将头发挽起。 铜镜中,那张白皙无瑕的脸上带着刚睡醒的红晕,给原本清冷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娇媚之色。 挽好发后,叶眠想去院中走走。素素急忙拿了件外袍披在她肩上。 “院里风大,小心着凉。” 主仆二人相扶着来到院中,望着西边天际的绯色残阳,叶眠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惆怅。 冯妈妈看到二小姐起身了,急忙吩咐吟夏去张罗晚膳,吟夏这边刚走出院子不久,就又折返了回来。 “二小姐,夫人院里来人说让二小姐到夫人院里用晚膳。” 叶眠微微一怔,双眸中透出些许犹疑。 “可知夫人为何会让我去芳华院用膳?” 吟夏回道:“听说是世子从金陵书院回来了。” “世子……”叶眠喃喃一声,随后反应过来是侯爷的嫡子叶枫回来了。 重回到房内更衣梳妆后,叶眠带着素素向芳华院而去。 到了芳华院一进膳堂,就见叶庭满面喜色的坐在主位,在他的右侧坐着面色不悦的沈氏和叶霜,而左侧则落座着一位芝兰玉树,温文尔雅的少年郎。 “眠儿来了。”见到叶眠进来,叶庭脸上露出慈父的笑容,招手示意叶眠上前。 “这是你大哥叶枫,刚从金陵书院回来。”叶庭面上隐有意满之色,显然对自己这个儿子十分欣赏看重。 叶眠上前垂眸屈膝行了一礼“眠儿见过大哥。” “妹妹不必多礼,快坐。”相较于沈氏和叶霜的横眉冷对,叶枫倒显得温和许多,如玉的面庞上挂着些许笑意,伸手示意叶眠入座。 叶眠缓步走到叶霜身边的位置,刚坐下,耳边就传来叶霜不屑的冷哼声。 叶眠神情不变,垂眸盯着眼前摆放好的杯箸,不多言语。 “眠儿妹妹刚到侯府,可还住的习惯?” 叶枫温文有礼问话声传进耳朵,叶眠微微抬头,清冷的脸庞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多谢大哥关心,眠儿已经习惯了。” “那就好。”叶枫点点头,目光瞧见了旁边气鼓鼓的叶霜,轻笑一声,遂又开口。 “霜儿自小受父母宠爱,家中突然多了个姐妹,自是不适应的,若是同眠儿妹妹闹了小脾气,还望妹妹不要同她计较。” “大哥说哪里的话,是我的突然到来,唐突了霜儿姐姐,还望霜儿姐姐多多包涵才是。” 叶眠柔声说着,心中一瞬间有些羡慕叶霜,有父母宠爱着,还有个这么好的哥哥,而自己只有一个娘亲,现在也离自己而去了。 丫鬟们上前为几位主子的杯中斟酒,叶眠压下心头的酸涩之意,鼻尖嗅到杯中溢出的桃花香,心知杯中之酒应是女子可饮的桃花酿。 叶庭笑容满面的举起酒杯“来!共饮此杯,庆祝枫儿回府!” 沈氏同叶霜虽不满叶眠在此,但顾及到刚回府的叶枫,两人也不好在此时扫兴,于是皆忍下心中郁气,挤出一丝笑意来。 酒杯清脆的碰撞声响起,众人一副和睦欢馨之色,共饮下了杯中酒水。 一场晚膳倒也其乐融融的度过了,残羹刚一撤下,叶眠就起身告辞,不愿再打扰他们一家团聚。 叶眠心中清楚,在这个侯府,自己始终是一个外人,永远也不可能融入进去。 父亲叶庭也没再多挽留,只道夜色浓重,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 夜寒风凉,更深露重。叶眠抬头望了一眼半遮在云层中的弯月,只觉得今晚的月色似乎比以往更加清冷。 素素不经意间望见自家小姐微微打了个寒颤,立刻脱下外面的衫子披在叶眠肩上,伸手扶住叶眠的腕子,主仆二人一同走入浓浓的夜色中。 京中高门大户云集的朱雀街灯火长明,连平日里少有光亮的宁王府,也燃起了烛火。 府门前两盏暖黄色的灯笼高悬而挂,映照出宽大匾额上的“宁王府”三字。 纤尘不染的白玉石阶上,一双黑色略带尘土的靴子匆匆踏过,进入了宁王府。 府内书房,宁王端坐在桌案前,目光沉沉的盯着面前的一卷佛经,骨节分明的右手轻拨着佛珠,面上无甚悲喜之色。若不是他那一头漆黑如缎的墨发,定会被误认为是某位得道高僧。 书房内极静,仿佛落针可闻,只有偶尔会响起书页的翻动声。 从府门外一路走来的青年侍卫脚步匆匆,行至书房门前才急忙驻足,伸手轻轻叩动了三下门环,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冰冷的“进”,这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侍卫进入后,先奉上一张画像,接着才开口。 “王爷,属下已经查清楚了。今日同武昭侯夫人一起参加宴席的姑娘名叫叶眠,是武昭侯叶庭同一位广南女子林秋思所生。 这母女二人一直相依为命,虽定居上京,却并未同武昭侯府有什么来往。半个月前,林秋思去世,而她的女儿叶眠,则是昨日才接进武昭侯侯府的。” 侍卫回禀完,屏息静气站于一旁,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 宁王拿起画像举至眼前,只见画中女子一身青衣,发丝轻挽,生着一副冰肌玉骨的好模样。 浅浅看罢,将画像搁置一旁,冷淡的目光又重新投在佛经上。 “品行如何?”宁王薄唇轻启,缓缓吐出四个字。 侍卫再次回道:“林秋思会医术,擅治女子病症,她们母女二人一起救治过许多妇人,故,在众人口中,皆是品行高洁,妙手仁心之人。” 宁王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桌面,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片刻之后,语气森冷的开口。 “同在上京却从无来往,偏偏在太后要为本王选王妃的前一天,匆匆接回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儿,这武昭侯府——在藐视本王。” 侍卫一惊,声色俱厉!“武昭侯府好大的胆子!” 宁王冷然一笑,面若寒霜。“盯着武昭侯府,一举一动皆要回报。” 侍卫肃声叩首“谨遵王爷之命!” 第9章 身份曝光 翌日一早,武昭侯府门前,一辆四面丝绸装裹,华贵富丽的马车踏风而至。 马车停稳后,一身姿俏丽,锦衣宝钗的贵女,被丫鬟搀扶着缓缓而下。 侯府门房急忙满面含笑的迎上前去,躬身行礼。“原来是永昌伯府的二小姐,有失远迎,请勿怪罪。” “无妨!”贵女随意的一挥手,眸中带着高傲之色。“霜儿姐姐在吗?” “大小姐就在府内。”门房边客气回话,边躬身迎着永昌伯府的贵女,进了侯府大门。 叶霜刚用过早膳,正想去大哥院子里走一遭,忽有丫鬟来报,说是永昌伯府的二小姐来了。 “锦珠来了?”叶霜有些意外,怎么一大早的上门。又想起两人确实多日未见,随即面露喜色,掉头去迎。 刚走至回廊,就见到了自己的好姐妹,永昌伯府的二小姐付锦珠。 二人方一会面,就激动的拉着手互相寒暄,如同多年未见似的。 “锦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叶霜满面笑容,语气欢欣。 “几日未见,想你了呀。”付锦珠眨巴着眼睛,一脸俏皮之色。 二人愉快的相视一笑,叶霜忽想起自己昨日出门买了几盒胭脂,想让锦珠看看好不好看,随即带着好姐妹向闺房走去。 一路上付锦珠都左顾右盼的,好似在寻找什么。 叶霜不禁皱眉疑惑道:“锦珠,你看什么呢?” 付锦珠收回目光,露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霜儿,你那个妹妹呢?” “妹妹?”叶霜一听自己的好姐妹竟问起叶眠,随即沉下了脸色。 付锦珠虽看到叶霜的神情不悦,却依旧抑制不住好奇的追问道:“对啊!昨日我在宴会上见过,她还得了太后的赏赐,大家都说她要被选为宁王妃了。” “就她!一个外室生的女儿……”叶霜不屑的话语刚一出口,就急忙止住。 可身旁的付锦珠还是听到了,瞬间张大嘴,惊呼出声,“竟然是外室之女!” 叶霜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好锦珠你可答应我,千万不能说出去啊!”叶霜焦灼的在付锦珠耳边道。 母亲不让她对外说的,要是被母亲知道她说出去了,定是要骂她一番的。 付锦珠神情不定的点头应下。二人遂又恢复了欢声笑语的模样,牵着手远去。 谁料仅仅过了一日,有关于侯府外室女儿的传言,就在上京里闹的沸沸扬扬。 叶庭方一下朝,就有同僚凑上前来,一副揶揄之色道:“侯爷真是好福气,外室生的女儿都能被太后看中,好福气,好福气啊!” 旁边路过的其他朝臣也纷纷附和,一时间传来一片明褒暗讽之声。 叶庭虽并不避讳叶眠的身份,但一夜之间突然人尽皆知,还是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对劲。随即皱眉问道:“刘大人是从哪里听来的?” 身穿红色官服的朝臣一捋胡子,压低声音道:“上京都传遍啦!没想到一向深情专一的侯爷,也有风流不羁的时候。” 说罢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叶庭的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未再多停留,快步走出宫门登上侯府马车,一路上快马加鞭的奔回了侯府。 到了侯府门前,叶庭一下马车,就遇见了同样脸色阴沉的沈氏,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憋下了想说的话,一同进了府内。 沈氏今日去了徐国公府,参加国公孙儿的满月宴。谁知刚到国公府,就有一群贵夫人围了上来,明里暗里的对她嘲讽挖苦。沈氏这才知道,自家侯爷有个外室女儿的事儿,已经在上京传遍了。 沈氏气的席面都没吃,就急忙告辞离开。一路上都恨的牙痒痒,若是被她查出是府里哪个碎嘴子传出去的,非扒了那人的皮不可。 夫妻二人一路沉着脸进了沈氏的院子,方一落座,沈氏就把吴妈妈喊了进来。 吴妈妈看到侯爷和夫人那吓人的脸色,急忙恭敬的低头行礼,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去给我查!看看是谁把二小姐的事儿传出去的!”沈氏一拍桌子,声色俱厉道。 吴妈妈不敢多问,连连点头退了出去。 坐下连喝两盏茶后,沈氏才平复下自己心头的燥怒。 “侯爷可也是为了此事?”沈氏舒了口气,望向坐在一旁的叶庭。 叶庭蹙眉点了点头。“今日下朝,不少同僚在我耳边提起此事。 眠儿虽在宴会上得太后看中,但眼下赐婚圣旨还没下,她的身份就先传的满城风雨。 若是传到太后耳中,婚事没了事小,再惹得太后和宁王的迁怒,那我们侯府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沈氏心头一紧,忐忑不安的揪紧了手中的帕子。 “那……那该如何是好?” 叶庭长叹一声,语气沉沉。 “原本想着等赐婚圣旨下了之后,再将眠儿记到你名下,让她成为侯府嫡次女,风光出嫁。 但眼下身份之事闹的沸沸扬扬,只有尽快开宗祠,促成此事,日后等太后追问起来,才不会太过于迁怒侯府。” 沈氏听罢,心中十分不愿,这外室生的贱女儿,凭什么要记到她的名下。 但形势逼人,她又不敢说出反对的话来,只能悔不当初。 若是带了霜儿去赴宴,哪会有这么多事情,只怪自己太过于宠爱女儿,由着女儿的性子胡闹,现在所有的苦果都得自己吞,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夫妻二人这边刚商量出解决办法,吴妈妈就进来了。 沈氏立刻提起精神问“查到是谁传出去的吗?” 吴妈妈咽了口唾沫回道:“回夫人,府里的下人都查问了一遍,都咬定自己没出去乱说。” 沈氏一听竟然没有查出来,瞬间怒不可遏! “给我打!打到有人承认为止。” 听到夫人的吩咐,吴妈妈面色为难的踌躇起来。这打人可是个得罪人的活,弄不好,满院的下人都要记恨上自己。 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规劝道:“夫人,这二小姐的事情刚闹出去,我们府里就开始打下人,这让外人知道了,定会惹出更多非议,夫人三思啊!” 沈氏一听冷静了下来,心中思量着。下人中间没查出来,那会不会是主子传出去的…… 难道是那外室女儿想做嫡女,故意让人散布了自己身份的事儿,逼着侯府不得不将她记到嫡母名下! 沈氏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随即沉下脸吩咐道:“去将二小姐喊来!” 第10章 叶霜被打 芷兰院内,叶眠正在紫藤花架下的躺椅上小憩。微风轻轻吹过,几片花瓣飘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酥痒的感觉,引得她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小姐,快醒醒。”素素有些急切的声音在叶眠耳边响起。 叶眠缓缓睁开双眼,清冷的眸中还带着些许迷蒙。 “出什么事了?”叶眠嗓音微哑的问。 “吴妈妈来请小姐去芳兰院。”素素伸手拂掉叶眠额上的花瓣,搀扶着叶眠起了身。接着凑近叶眠耳朵小声道:“吴妈妈脸色不好,许是出了什么事情。” 叶眠听罢,不禁清醒了几分。扶着素素的手,跟在吴妈妈身后向芳兰院而去。 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刚进侯府那日,也是这般跟着吴妈妈去芳兰院,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刚走进芳兰院,几人就被房内传出的争吵声惊的怔在原地。 “这事绝不可能是眠儿传出去的!你不要无理取闹!” “是不是她,也要问过才知。侯爷怎么就那么肯定。” “眠儿品行端正,柔顺知礼。就像她娘一样……” “好啊!叶庭,原来你心中还念着那个死去的外室,这侯府我不待了!” 门帘掀起,沈氏面色惨白的冲了出来,见到叶眠,咬牙切齿的瞪了她一眼,疾步向外走去。 叶霜刚好带着丫鬟进到芳华院,一见到自己母亲怒气冲冲的模样,急忙上前拉住。 “母亲,恁这是怎么了?” 沈氏见到自己女儿瞬间红了眼眶,语带哽咽道:“你父亲心中容不下我,母亲要回伯府去。” 叶霜听罢母亲的话,紧握住母亲的手出声安慰着,一抬头,望见站在一旁的叶眠,随即又满目愤恨道:“是不是又是你惹的我父亲母亲吵架?从你来我们侯府,我们就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我要把你赶出去!” 话音一落,叶霜就冲了上来,素素眼疾手快的伸展双臂,挡在叶眠面前。 叶眠虽也惊了一下,但还是立刻镇定下来,望着疯狂想要撕扯她的叶霜凝声道:“我可以自己离开侯府,不劳烦姐姐动手。” 可叶霜却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依旧伸手咬牙一副恨不得撕了她的模样。 “霜儿!住手!”叶庭从房内走了出来,见到眼前的一片乱象,不由得大声喝止。 叶霜红着眼,转头气鼓鼓的望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我要你把这个下贱的外室女儿赶出去!”叶霜伸手指着叶眠,娇美的脸上此刻满是狠戾。 叶庭眸光一沉,深吸口气肃声道:“当初接眠儿回侯府,是你和你母亲都同意了的,这才接进来几天?又要闹着将人送走?堂堂侯府连一个小女子都容不下?你将侯府的脸面置于何地?” “我不管什么侯府脸面!我就要她走!”叶霜状若癫狂,歇斯底里的大喊。 “啪!”的一声脆响,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霜儿!”沈氏惊呼一声,慌忙跑上前,心疼的将叶霜搂进怀里。 叶霜一手捂着脸,神情呆楞,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嗡鸣的耳朵内隐隐约约传进父亲的痛斥声。 “身为侯府嫡女,却毫无嫡女气度,既不容姐妹,也不顾侯府脸面,侯府金堆玉砌白养了你十多年!” 叶庭脸色黑沉的可怕,浑身散发出的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沈氏想质问叶庭为何要打她的宝贝女儿,可一对上叶庭的目光,她竟然没来由的发怵,张了张嘴唇却没问出一个字。 叶庭目光严肃的一一扫过众人,挥手令小厮搬来一张太师椅,一甩袍子,缓缓落座。 叶眠轻轻推开挡在她身前的素素,深吸口气走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父亲,女儿斗胆一问,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会闹到如此地步?若真是因为眠儿,那眠儿愿自请离开侯府。” 叶庭神色稍稍缓和的望向叶眠,听罢叶眠的话,面容又转瞬沉了下来。 “今日之事还没有查清楚,在彻底查清之前,谁都不能离开这个院子。” 叶眠心头一惊,没想到父亲竟会如此严厉,难道今日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吗? 毕竟曾是带领过千军万马的将军,在叶庭的一番威慑下,此时院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叶庭挥手招来管事,“近几日进出侯府的人,可都有详细记录?” 管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点头哈腰道:“回侯爷,都记着呢。” “拿来给我看看。” 管事立马小跑着出了院子,片刻后手中捧着本册子,跑了回来。 “侯爷请过目。” 叶庭接过后缓缓的翻看起来,不知看见了什么,眼睛微微眯起。 “永昌伯府的二小姐,前日一大早来过侯府。” “回侯爷,没错!她是来找大小姐的。” 翻看完册子,发现府里的进出都很正常,唯有关于永昌伯府的进出,有些可疑。前日卯时刚过就上门了,也没有提前递拜帖,这么一大早的,究竟有何要紧事。 叶庭把目光投向叶霜,叶霜吓得一哆嗦。 “霜儿,她来找你,你们都说了什么?” 自挨了父亲一巴掌后,叶霜的头到现在还是晕乎的,只觉得父亲今日变得好可怕,令她不敢直视。 “没……没说什么。”叶霜害怕的嘴巴打结,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的。 “她可有问过关于你妹妹的事?” “问……问了。”叶霜点点头,她不清楚父亲为什么问这些,只是本能的答话。 “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我就随口说了一句妹妹是外室生的女儿……” “霜……霜儿,原来是你。”沈氏不可置信的凝视着叶霜,随后松开胳膊,缓缓后退了两步。 叶霜慌乱的望向母亲,心中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话,随即摇头找补道:“不……不是我。” 叶庭将手中的册子狠狠摔在地上,怒极反笑道:“好,好,我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叶眠在此时也明白了,今日闹这一场的原因。应是叶霜不小心将她的身份说了出去,现下应是在京中传遍了。而夫人,则以为身份之事是她自己传出去的,所以要叫她过来问话。 想明白后,叶眠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若是她想将身份之事传出去,宫宴上多好的机会,何必等到现在?再说传出去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女子在这个时代,身份是何等重要之事,有一个好的出身,才能觅得一门好亲事,下半生才能过得平顺,这也是她娘亲会让她回侯府的原因。沈氏究竟是怎么想的?竟会怀疑到她身上来。 “带大小姐回房禁足!没本侯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 叶眠正蹙着秀眉,不解的思索着,耳边传来父亲叶庭威严的声音。 叶庭吩咐完对叶霜的惩处,又将目光转向了叶眠,接着又冷厉的盯了一眼惊慌的沈氏。 “眠儿,沈氏!你们都随本侯过来,本侯要请族老,开宗祠!” 第11章 开宗祠 正午时分,正是午歇的时候,叶氏一族三位年逾八十的族老,让侯府小厮给抬到了宗祠门口。 几位族老颤巍巍的落地站稳,其中一人就嘶哑着喉咙道:“这大中午的,也不让老头子我歇歇,着急忙慌的把人给抬到这儿来,我这把老骨头都快给折腾散架了。” 说罢,老人耷拉着的眼皮抬起,浑浊的眼睛望向站在宗祠门口的武昭侯叶庭。 这是叶家一辈中最有出息的子弟,他们这几位老骨头虽是长辈,也不敢轻易得罪。因此侯府小厮去请的时候,虽心中有几分抱怨,但还是不敢多耽搁的赶来了。 叶庭对着几位族老抱手行了一礼,沉声道:“若不是事出紧急,晚辈也不愿麻烦几位叔公,还请几位叔公尽快打开宗祠大门。” 几位老人互相对视一眼,皱巴巴的脸上带着几分疑惑,但也没再出声多问。既然来都来了,也就开个门的事,有疑惑进去再问也不迟。 三人一同上前,从袖中摸出钥匙,打开了宗祠大门上的三把铜锁,众人鱼贯而入。 沈氏神情木然的跟在叶庭身后进入宗祠,叶眠则垂首走在最后,心中思量着父亲这是要做什么。 方一落座,族老几人还未喘匀气,就听叶庭开口道:“今日请几位族老前来,是想在列祖列宗及族老的见证下,将小女叶眠记至夫人沈氏名下,为侯府嫡次女。” 坐于上首的三位族老听罢,面带惊诧的一同望向垂首站在下方的小女子。 将其他妾室子女记到正室夫人名下之事,并不少见,只是未曾听说过侯爷纳妾啊!这怎么突然就多了个女儿。 几位老人上了年纪,平时深居简出,因此对外面疯传之事,还未曾耳闻。 其中一位玄衣老人慢悠悠的开口问:“侯爷何时多了个女儿?此女是何身份来历?” 叶庭听到大族老问话,脑海中闪过叶眠母亲的身影,面色有了一瞬的柔和,沉吟片刻开口道:“此女母亲与晚辈在安南相识,曾救过晚辈性命,晚辈同她互生情意,生下此女。 可她母亲性格刚强,不愿入侯府为妾,故她们母女二人一直相依为命至今。一个月前,眠儿母亲去世,才将她托付于我。 我已亏欠她们母女甚多,故想将此女记至夫人名下,让她有一个好的出身,将来觅得一门好姻缘,也好安了她已故母亲的心。” 几位长辈听罢连连点头,既然是他们叶氏一族的子孙,流落在外总归不好,如今回了侯府记至嫡夫人名下,将来若觅得好姻缘,也能给他们叶氏一族添光增彩。 “既然如此,就让沈氏同那小女一同上前来,为祖宗上柱香,磕个头,赐了玉佩就成了。” 三叔公话音落下,沈氏却迟迟站着不动,叶眠也垂首站着未挪步子。 她没想到父亲竟是要将她记至沈氏名下,虽然这样确实对她之后的婚事有益,可她的亲生娘亲呢?无名无份悲苦一生,现在连亲生女儿也要记至别人名下,成为别人的女儿? 叶眠不想这样,若是这般做了,娘亲就会成为一个彻底被世间遗忘的人,再也不会有人提起她…… 叶庭蹙眉望向站立不动的二人,肃面沉声道:“沈氏,眠儿,上前来。” 沈氏抬起头,目光凄然的回望叶庭。 “侯爷,我……我不想……”沈氏嗫嚅着,想拒绝,又不知该如何拒绝。 叶庭脸色阴沉下去,眼神狠狠的盯着沈氏。 “沈氏,你在做什么?你忘了本侯说的话了吗?” 沈氏面色惨白下来,不敢再多言,低头走上前去。今日之事全是亲生女儿叶霜惹出来的,现在所有的苦果也只能有她这个做母亲的来承担。 见叶眠还站在原地不动,叶庭虽心中焦灼,却还是放缓了语气道:“眠儿,上前来。” 叶眠攥紧了衣袖抬起头,清冷的眉眼间带着忧伤和悲凉。 “父亲,一定要这么做吗?” 叶庭恍惚了一下,好似在一瞬间回到了十几年前,他让叶眠母亲进侯府做妾室,叶眠母亲也是这般神情的追问他:一定要这么做吗? 心头突然一阵钝痛,叶庭捂住心口,清醒了过来,想到眠儿的身份如今已闹的满城皆知,若是被太后和宁王听闻,定是要问罪于他。竟敢让一个身份不明的外室之女去参选宁王妃,治他一个藐视皇室之罪也不为过。 事出紧急,叶庭只能忍着心痛无奈劝说着“眠儿,是父亲对不住你们母女,将你记至你嫡母名下,也实在是不得已之举,父亲之后会和你解释,现在你就先上前,同你嫡母给祖宗们上柱香吧。” 叶眠望着父亲无奈又心急的模样,禁不住心慌的后退了两步。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沉稳威严的父亲变得这般急切,难道真的出了什么能威胁到武昭侯府的大事吗? 见叶眠后退犹豫着,叶庭急忙上前两步,站在叶眠面前压低声音道:“此事很重要,不这样做,侯府和你都会被太后问罪。” 叶眠一惊,想起了曾在宫宴上见过的太后,是自己在宫宴上惹到太后了吗?应当不会,太后还给了自己赏赐,对自己应是喜欢的,那又是为什么要问罪侯府呢?叶眠脑中一闪,突然意识到——是因为身份。 父亲急着将她记至嫡母名下,就是为了改变她的身份,让她成为出身高贵的侯府嫡次女。她有了嫡次女的身份,太后便不会问罪侯府?这是为何?叶眠想到这里就想不明白了。 只听见耳边又传进父亲的压低声音的话语。“不要多想,只是记个名而已,你娘亲将你托付给我,也是想让你过得更好不是吗?” 叶眠深深的望了自己父亲一眼,像是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看他内心深处究竟是如何想的?也想看看,在他心中将自己的娘亲放在何种位置,可她看不透,人心是最难看透的…… 她闭了闭眼睛,终是向前走了过去,同沈氏一起接过族老递来的三柱香,对着上首的诸多牌位,恭敬的拜了三拜。 拜完后又磕了几个响头,待她站起身后,大族老将一块白色的玉佩递至她手中。 “好,好,眠儿从此以后就是武昭侯府的嫡次女了。”叶庭如释重负,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三位族老也跟着呵呵一笑,只有沈氏和叶眠的脸上毫无高兴之色。 “你和你嫡母先回院子,我同几位族老再交代些事情。”叶庭收起笑意,对着叶眠吩咐道。 叶眠随着神情木然的沈氏,给三位族老行礼告别后,一起退出了宗祠…… 第12章 嫡次女 侯府今日发生之事,在当日晚间已传至宁王耳中。 宁王背身站在窗前,目光遥望着漆黑夜幕下的弯月,眸光比月色还要冷上几分。 “武昭侯动作倒是挺快。”宁王短短的一句话,冒着浓重的寒气,令站在一旁的青年侍卫,都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侍卫忍着浑身突如其来的冷意,硬着头皮回道:“以属下这几日对武昭侯的监视,他看起来对宁王府并无轻视之意,甚至很期待和宁王府结亲。既如此,他为何不送嫡女去赴宫宴,反而送去个身份不明的女儿?” 宁王冷冷瞥了侍卫一眼,面无表情道:“自己查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武昭侯嫡女性格跋扈,若是她去,太后怎能看得上。” “是属下愚钝!”侍卫心虚的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暗骂自己真笨,自己调查的事情怎么还要王爷提醒。 深吸口气后,才继续开口“那这么说,一切都在武昭侯的算计之中?这武昭侯心思竟如此深沉……” “未必是他的算计。”宁王离开窗边,边踱步边道:“若是武昭侯的算计,他定会早早就将那外室女儿记为嫡次女,并严防身份之事泄露。必不会等到身份丑事闹出之后,再来遮掩。” “那属下就想不通了……”青年侍卫挠挠头,只觉得自己脑袋发痒,什么也想不出来。 宁王踱步至书案前,将目光投向边上放着的少女画像。一身绿裙的少女透过画像和他静静对视着,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让他有种想要深入探究的冲动。 略带薄茧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画像,落在画中人的眼眸上,轻轻摩挲着。 “这其中应有其他缘故。你继续盯着武昭侯府,特别是这位武昭侯嫡次女——叶眠” 侍卫略带讶异的看了一眼自家王爷,又迅速低下了头。“属下遵命。” 武昭侯府,芷兰院。 叶眠梳洗完毕,方要进帐入睡,蓦然间感到后背一阵凉意,随即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素素听见急忙上前,清秀的脸上满是关切。 “小姐,可是着凉了。” 叶眠抱住自己的肩膀,目光在房间四周疑惑的扫视了一圈。 “确实感觉到一丝凉意,去将门窗都关紧些。” 素素忙去查看房间的门窗,发现都关的紧紧的,并没有一丝漏风,心中奇怪道,难不成小姐是感染风寒了? “小姐,我给恁煮碗姜汤,喝了再睡吧。” 叶眠摆手道:“这么晚了,还是早点休息吧,我身体没事,不用担心。” 说罢,躺上床榻,裹严了被子。 素素也只好不再坚持,灭了烛火,去到外间守夜。 待素素走后,叶眠缓缓睁开双眼,瞧着漆黑的帐顶,一丝睡意也无。 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今日在宗祠内父亲说得话,总觉得自从进了侯府,好像发生了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而自己就像睁着眼睛的瞎子一样,困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 思来想去,叶眠决定明天一定要去向父亲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会让他如此匆忙的要将自己记至嫡母名下?自己身份又为什么会得罪太后? 下定决心要问清楚后,困意也随之席卷而来,叶眠这边一夜无梦的安睡到天亮,清荷院那边却是乱了套。 一大早,清荷院就传出了打砸声,咒骂声,以及丫鬟的惊叫哀求声。 “那个下贱的外室女!她凭什么记到我母亲名下?她凭什么做侯府邸次女?”叶霜双眼通红,恶毒的咒骂着,双手抱起一个青花瓷瓶,狠狠的摔碎在地。 院内的婆子丫鬟吓得跪地哭求,连声喊着大小姐息怒。 叶霜的怒气却减少不了一点,自早上从丫鬟那儿得知,叶眠已经在昨日记至自己母亲名下,成为侯府嫡次女后,叶霜就气的开始发疯。 “这个贱人,自从她来了侯府,就抢走了父亲对我的宠爱!从小到大,父亲都没打过我,可昨日父亲不仅打我巴掌,还禁了我的足,一定是那个贱人唆使的,我要将她赶出侯府,不,我要杀了她,我要她死!” 叶霜状若疯癫的边砸边骂,下人们一句也不敢多劝,唯恐波及自己,只好跪地砰砰磕头。 院内的管事婆子看到大小姐这疯癫样子,急忙小跑着去请夫人,若是大小姐被气出个好歹来,她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沈氏昨晚一夜都没睡好,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坐在饭桌前,眼见摆在面前精致的早膳,却没有一丝胃口。 往日这个时辰,女儿都会来陪自己用早膳,可现在女儿被禁足,她也因此变得神思不属,食不知味。 “夫人!夫人!” 两声急切的呼唤,让沈氏回了神,听声音像是女儿院子里的周妈妈。 沈氏急忙起身,向外走去。 “夫人,不好了!恁快去看看大小姐吧!” 沈氏一听是叶霜出了事,心都提了起来。 “大小姐怎么了?” 周妈妈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道:“大小姐听闻二小姐记到了夫人名下,成了侯府的嫡次女,就在院子里又打又砸,快闹翻天了。” 沈氏听罢眼前一黑,一阵眩晕感让她差点躺倒在地,想到女儿,还是强忍着清醒了过来,让周妈妈搀扶着,着急的向女儿院中走去。 叶眠也听闻了清荷院一大早又砸又骂,并且骂的还是她之事,心中只觉得万分悲凉。 自从来到侯府,她对她们母女,一直都是小心谨慎,尽量顺着她们的意,不主动去招惹她们,可是没想到,依旧逃不过她们的怨恨和责难。 既然如此,那便不必再伏小做底。 叶眠面色逐渐变冷…… 叶霜不是骂她抢了父亲的宠爱吗?那就全部抢过来好了,她定要让叶霜从今往后都得不到父爱,一直遭受父亲厌弃。 “父亲下朝了吗?”叶眠边给香囊中塞着草药香料,边随口问。 这是她给父亲准备的香囊,父亲给了自己侯府嫡次女这般尊贵的身份,那她这个做女儿的,当然也要好好感谢一下父亲。 “已经让紫兰去府门口守着了,侯爷一回府,她就会立刻回来禀报!”冯妈妈咽了口唾沫回道。 望着面带微笑,给香囊中塞着草药的二小姐,不知为何,冯妈妈总觉得脊背发凉。 叶眠装好香囊,仔细的理了理香囊下面的流苏,然后放在眼前端详着,忽而露出嫣然一笑。 “等父亲回来了,一定要给他个惊喜。” 第13章 笑柄 沈氏这边一到清荷院,就被满院狼藉惊的倒吸了口凉气。 房门前的地上,到处都是摔碎的杯盏瓷器,让人根本无从下脚。沈氏皱着眉头躲开那些碎片,好不容易走到房门口,一个瓷瓶突然从房内飞出,摔碎在她脚下。 受到惊吓的沈氏,差点直接躺倒在一地碎瓷片上,身旁搀扶着她的周妈妈,也是吓得满头冒虚汗。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在闹什么呀!”沈氏急忙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房内正在发疯的叶霜,听见母亲来了,扔掉刚刚拿起的琉璃盏,满脸委屈的扑向母亲。 “母亲,你真让那个下贱的外室女儿记到你名下了吗?”叶霜边委屈哀嚎着,边质问。 沈氏面色凄苦,艰难张口道:“这事也不能怨母亲啊,还不都是你闹出来的,若不是你让她代你去参加宫宴,哪会引出这么多事儿?” 叶霜哭的更委屈了,将沈氏胸前的衣襟都浸湿了一片,沈氏拿着帕子,一边给女儿擦着眼泪,一边温声细语的哄着,终是把女儿哄的安静了下来。 “母亲,那你能不能和父亲说说,别禁我的足。”叶霜眼眶通红,委屈巴巴的望着沈氏。 沈氏心里一软,只好答应。 “等你父亲下朝回来,母亲就去和他说说。你也长大了,以后说话要有点顾忌,万不可再拿侯府的脸面不当回事。侯府是你父亲的用命拼来的恩荣,他不允许任何人辱没侯府门楣。” 沈氏这边苦口婆心的劝着,一抬眼却发现女儿在发愣。她叹口气推了推叶霜“母亲说的,你可都听进去了?” 叶霜突然抬头盯着自己母亲,眼睛亮的可怕。 沈氏吓了一跳,刚想张口问,却见叶霜压低声音道:“母亲,若是那个外室生的做了辱没侯府门楣的事儿?你说父亲会不会将她赶出去?” 叶霜脸上流露出阴狠的笑意,让沈氏看得心惊肉跳。 “霜儿,你想做什么?” “我想……”叶霜缓缓凑近沈氏的耳朵,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咕哝道。 巳时过半,武昭侯叶庭下朝归来。 蹲在影壁墙后的紫兰,一见侯爷进了府门,立刻站起身藏在了暗处。小心跟在侯爷身后,目送着侯爷进了后院书房,紫兰才撒腿跑回芷兰院。 叶眠听了紫兰的回禀,笑着夸赞了两句,又赏了紫兰几两银子。 紫兰乐呵呵捏着银子出了房门,去找院内的其他丫鬟们一同吃茶。 叶眠拿起桌上装着香囊的锦盒站起身,素素急忙上前,将叶眠裙子上压出的褶皱整理抚平,主仆二人相伴着向侯爷书房走去。 书房内,叶庭脱下官帽,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心里却是怎么也压不下的烦躁。 前几日上朝,同僚们对他都是各种恭维之词,自眠儿身份之事传出去后,这两日上朝,他都恨不得把脸遮起来躲着人走。 赐婚圣旨至今都未下,看侯府笑话的人也越来越多…… 叶庭一想起此事就头疼,伸出手指揉着太阳穴,疼痛也迟迟得不到缓解。 书房门被轻轻叩响,叶庭坐直身子,看到门上映照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心想难道是沈氏来了?但看这轻盈的身姿又不太像。 “进来吧!”叶庭理了理衣襟,沉声道。 房门被推开,叶眠缓步走了进来,叶庭愣了一下,随即语带关切地问“眠儿有何事找为父?” 叶眠低头浅笑着走上前,将手中锦盒放在父亲书桌上。 “父亲,打开看看。” 叶庭疑惑的望着锦盒,伸手打了开来。 只见盒子内是一个暗金色的八宝葫芦香囊,上面绣着竹叶纹。 叶庭将葫芦香囊拿出,凑在鼻尖闻了一下,一股清凉的气味传进鼻间,头痛也有了几分缓解。 “眠儿,这是你做的?”叶庭面带喜色,只觉得这个香囊送的,十分合他心意。 叶眠见父亲对香囊如此满意,心中更有了几分把握。遂语气轻柔的回道:“这个香囊是娘亲绣的,里面的香料则是眠儿装的。“ 叶庭瞬间大惊失色,小心翼翼将香囊放在手心,指尖轻轻拂过香囊上的竹叶纹,思绪在一瞬间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是他离开安南战场,准备回京复命的时候。眠儿娘亲送了她一个圆形绣着圆月的香囊,她笑着对他道,这个香囊的寓意代表着团圆。 可自那之后,他和眠儿的娘亲就再没有团圆过…… 他的内心在此刻溢满了愧疚,他不仅辜负了眠儿娘亲,也没有顾好眠儿,让她沦为上京人人眼中的笑柄。 “眠儿,父亲愧对于你。” 叶庭双手撑着额头,将头低下让人瞧不不见神色,只能听见他微微发颤的嗓音。 “父亲何出此言?”叶眠有些讶异。 她本是想用香囊,唤起一些父亲对娘亲的旧情,可眼下叶庭这般愧疚的无法自抑,倒是令她有些出乎意料。 没容她多想,又听叶庭继续道:“你得了太后赏赐,太后本是有意让你做宁王妃的,可你的身份之事却被霜儿泄露了出去,现在整个上京的人都知道了,你与宁王的婚事,怕也是不成了……” 叶庭的语气带着十足的懊悔,只是不只是为了叶眠而悔,还是为了他没能攀上宁王府而悔。 而对于叶眠来说,叶庭方出口的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后赏赐她手镯,竟是属意她做宁王妃! 其实也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敢想,她一个刚进门的外室女儿,何德何能敢肖想皇室!可世事就是这般出乎意料,太后看中了她,而她不光彩的身世, 也传遍了上京…… 难怪父亲要急着给自己改身份,可如今只怕也为时已晚。 “都怪父亲没有为你早做打算,才让你落到如今被上京人人嘲笑的地步,都怪父亲……” 叶庭愧疚的话语再次传进叶眠耳中,叶眠只觉的心口憋着一口闷气,下也下不去,呼也呼不出来。 她沉默着的拉开书房门走了出去,到了院中,弯腰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素素吓坏了,急忙上前为她拂背顺气。 将胸中的闷气全部咳出后,叶眠缓缓直起身子,双眸不带一丝温度的望着天际。 进入侯府的短短几日,她竟沦为了全上京的笑柄,她做错了什么呢? 她待在侯府中安安静静,不争不抢,顺应着所有人的心意,可最后却是她沦为了笑柄…… 叶眠突然笑了出来,她只觉得可笑,真可笑…… 全上京的笑柄是吗? 很好! 那就让叶霜也尝尝沦为笑柄的滋味吧! 第14章 庶妃 叶眠身份之事,终是传进了太后耳中。 自宫宴过后,太后心中就一直惦记着宁王的婚事,等着宁王点头同意。 可没想到左等右等,宁王的答复没等到,却听闻了武昭侯府的丑事。 “实在是没料到,武昭侯府竟如此大胆,竟敢带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儿来参加宫宴。”太后愤懑道。 自从知道这件事后,她的白发都多增加了几根。 “许是那武昭侯夫人,没想到一个外室女儿能被太后看中。不过她也确实太大胆了些!可要召她入宫问罪?”一旁的白嬷嬷给太后揉着肩附和道。 “哀家现在不想看见她。传哀家旨意,将她由一品诰命夫人降为二品,以示惩戒。” 若不是看在武昭侯曾为宋国立过汗马功劳的份上,定要给侯府治个藐视皇族之罪。 太后长叹口气,慈祥的面容上略带惋惜。“那丫头确实不错,不过以身份来看,配不上珩儿的王妃之位。” 白嬷嬷见太后如此喜欢侯府那姑娘,心思微转,给太后出谋划策道:“太后如果喜欢,让她给宁王做个庶妃也不是不可。” 太后听罢坐直了身子,略一思索,也觉得此事可行。既然赐了那丫头镯子,以她的身份,给珩儿做个庶妃,也说得过去。 “你派人去把珩儿召进宫来,哀家要同他说说这个事儿。” “是。” 白嬷嬷垂首行礼后走出殿门,召来两位管事太监,一位去武昭侯府,传太后将武昭侯夫人降为二品诰命的懿旨;一位去宁王府传召宁王。 两位太监领了命,马不停蹄的出了宫。 宁王府离宫城更近些,自然是去宁王府的太监先到。 下马后上前叩响大门,略等了片刻,才见一中年人打开府门,探出了头。 一看来人的穿着打扮,知道是宫里来的,急忙开门迎人入府。 “宁王爷可在府内?”太监一脚踏入门内问道。 “在的,在的。”门房连忙点头。 一身穿黑衣的青年侍卫恰巧此时要出门,被门房一把拉住,“陈烁,宫里来人找王爷呢,你带他去吧。” 那名叫陈烁的侍卫皱了下眉,却没有多言,转身带着宫里来的太监在偌大的王府里七拐八绕,在太监都快被绕迷糊的时候,终于在后院的一处凉亭中见到了王爷。 太监抹了把头上的虚汗,低头上前行礼道:“给宁王爷请安!太后召宁王爷入宫,不知王爷何时能动身?” 凉亭中,宁王面前摆着盘棋局,正在独自对弈。手指夹起一枚黑子落下后,才冷声开口回道:“待本王下完这局棋。” 武昭侯府,沈氏接到太后懿旨时,两腿就开始发颤,等传旨太监一离开,瞬间双膝一软,瘫倒在地。 面色惨白的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能怨谁呢,自己造成的苦果只有自己吞,既不想怨亲生女儿,也不想怨自己,她只想找到一个情绪的宣泄口,那就怨那个外室生的下贱女儿吧! 对!就是怨她,若不是她,哪会惹出这么多事儿来? 若没有她,霜儿就会乖乖去参加宫宴,会被太后选中成为宁王妃,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会风光无限,哪会像现在这般,门也不敢出,宴席也不敢参加。 沈氏想着想着,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流进口中,满是苦涩。她拿出帕子,将眼泪擦去,摇晃着站起了身。 回想起霜儿说的话,要让这个外室女儿受尽羞辱,再把她赶出侯府去,方能平复她们母女二人所受之苦。 沈氏原本还有些犹豫,不愿把事情做的太绝,现在看来,女儿说的甚有道理! 回到芳华院,沈氏立刻写了封书信,让下人尽快送出去,自己则愤恨的坐在椅子上,捏紧了手中帕子。 半个时辰后,坐在棋盘前的宁王缓缓站起了身。 一旁候着的太监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目光热切的瞧了宁王一眼,又慌忙低下头等待宁王吩咐。 “陈烁,马车备好了吗?”宁王手中转着佛珠,走出亭子,轮廓分明的脸上不见丝毫神情。 “回王爷,已经备好。”侍卫陈烁恭敬的低头回话。 “那就走吧!” 宁王身着鹤纹锦袍,迈步先行,其余人等急忙跟随其后。 马车已停在府门口,从外面看十分朴素不起眼,撩起车帘,却见内里包着云锦,贵气逼人。 待宁王上了马车,侍卫陈烁同宫里来的太监,分别坐于前室。 陈烁拉紧缰绳,马鞭一挥,骏马嘶鸣一声,踏步前行。 马车一路直奔宫城之内,守城将军得知是宁王府的马车,也不敢多加阻拦。 陈烁驾着马车刚行至太初宫门口,突然冲出两名宫卫,长枪一探,拦住了马车去路。 马匹受惊,嘶鸣着抬起前蹄。陈烁死死抓紧缰绳,才将马儿制住。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坐着马车在宫中横行!”拦路的宫卫大声呵斥。 陈烁脸色一黑,怒声道:“瞎了你们的狗眼!宁王府的马车也敢拦。” 两名宫卫对视一眼,却并未显露出惧怕之色,反而理直气壮道:“宫里贵人多,卑职也是怕马车冲撞到贵人,还请宁王爷恕罪。” 说罢依旧站在原地不动,没有丝毫要让路的意思。 陈烁心头一阵火起,真不知这两人是哪儿来的狗胆!若在宫外必让此二人血溅当场,可在宫内却不能随意动手。 陈烁忍住怒气,正要回身向马车中的宁王禀报,忽听马车之后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斥问。 “敢拦二皇兄的马车,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两名宫卫神情一震,慌忙扔掉手中长枪,跪地行礼道:“卑职见过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恕罪!” 马车后面,身着龙纹锦袍的太子景昱缓步而来,气宇轩昂,丰神俊逸,细长的瑞凤眼微微上翘,流露出几分散漫的笑意。 待行至马车一侧,停下脚步,手指轻挑起马车侧面挡帘向里望去,唇角忽而一勾,眼中笑意加深。 “二皇兄,好久不见。” 第15章 太子 太初宫门前的长道上,一阵凉风席卷而来,吹起了马车前的帷裳。 车内,宁王微微侧头,狭长的眼眸中映出太子的笑容。 那张脸上的笑意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如同蛇信般阴冷而致命。 宁王心知今日这场拦车的戏码,定是眼前之人有意安排的,但面上没有露出丝毫情绪,轻启薄唇,语气平淡的道:“太子殿下还是同小时候一样爱玩闹。” 太子听罢,长眉微挑,轻轻哼笑一声。“二皇兄从小就不爱和本宫一起玩,现在也是。” 宁王转动了一下佛珠,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小时候,曾在假山后瞧见太子虐杀猫儿之事。 太子当时七岁, 小手中抓着一块硬石,石尖一下一下的砸着那只狸花猫的脑袋,猫儿口吐血沫,剧烈的挣扎呜咽,幼年太子死死掐住猫儿脖子,稚嫩的脸上满是残暴嗜血之色…… 因此,不管太子在人前伪装的如何仁善贤明,他永远能透过太子的眼睛,看见他隐藏于内心深处阴狠和暴戾。 “太子殿下若是想同为兄一起焚香诵经,日日茹素,为兄自是乐意之至。”宁王对上太子的眼眸,语气闲散,又好似意有所指。 太子扯了扯唇角,玩味的道:“二皇兄还是饶了本宫吧,这样的日子,本宫可过不下去。” 宁王淡漠一笑,不再多言。 “二皇兄可是要到皇祖母那儿去?”太子继续追问。 宁王微微点头回应。 “正好本宫也好久没去给皇祖母请安了,二皇兄能否顺路捎我一程?” 太子言罢,不待宁王答复,已自顾自的绕至马车前面,长袍一甩,利落的上了马车。 在马车内坐定后,太子望着依旧沉默不言的宁王,狡黠一笑。“二皇兄不会是不想与本宫同行吧?” 宁王抬眸对上太子似笑非笑的眼,隐于衣袖中的手缓缓攥紧。“能与太子殿下同行是本王的荣幸。” 寂静的宫道上,马蹄声响起,车轮吱悠悠的转动着,向前行去。 不消片刻,马车就已到达寿安宫门口。太子抬步先行下了马车,门口的内侍见到太子前来,急忙跪地恭声行礼。 待宁王走下马车后,兄弟二人相伴着进入寿安宫,在外人看来倒也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寿安宫内殿,太后听内侍禀报太子同宁王一起来了,慈祥的面容微微愣怔,这两兄弟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她记得珩儿小时候,一见太子来寿安宫就躲起来,从来都不愿同太子亲近,今日难不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太后虽心中觉得奇怪,但望见一同走进殿内的兄弟二人,心中还是十分高兴的。 皇家子孙能够互敬互爱,自然是她这个做祖母的乐意看到的。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兄弟二人齐身跪地叩首。 太后满面笑容的起身上前,拉住两个孙儿的手,亲切道:“珩儿、昱儿,你们兄弟二人能一起过来给哀家请安,哀家心里十分高兴,都快起来。” 拉着两人入了座,又急忙吩咐白嬷嬷去准备两位皇孙爱吃的点心、茶水。 “皇祖母既然如此高兴,那孙儿以后日日都来给皇祖母请安。”太子眉梢眼角都浸染着笑意,一副乖巧听话的好孙儿模样。 宁王神色淡漠的瞥了眼太子,端起茶杯轻抿了口茶,内心毫无波动。 太后倒是被这副乖巧模样,哄的眼睛都喜成了一条缝。 “东宫事儿忙,不必日日前来。昱儿你身为储君,应以国事和子嗣为重。你成婚已有一年,若能早日为皇祖母诞下个小重孙,那祖母就心满意足了。” 太子朗声一笑,目光慢悠悠的向宁王看去。 “瞧皇祖母说的,怎么催起我来了,要催也该催二皇兄啊,二皇兄长我两岁,至今连个王妃还没有呢。” 太后听罢,顺着太子的目光,神色复杂的瞧了宁王一眼,长叹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太子的眼神在二人中间转了一圈,唇角微勾,一瞬间又恢复原样。 “听母后说,皇祖母已为二皇兄选定了王妃,不知是哪家贵女?” 太后干咳一声,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王妃倒还没有选定,只是瞧见个合眼缘的姑娘,但其出身过于低微,便想着让她给你二皇兄做个庶妃。今日召你二皇兄来,就是想问问他的意见。” 宁王一直淡漠的神色,在此时有了细微变化,轻蹙了下眉头,眨眼之间又舒展开来。 这一瞬间的神情变化,并没有逃过太子的眼睛。太子端起茶杯轻饮口茶,遮住嘴角戏谑的笑意。 “王妃还未娶,孙儿暂时不想娶庶妃。” 宁王并未多思量,十分直接的拒绝了。 太后愁的又锁紧了眉毛,长嘘短叹起来。 若不是珩儿母妃薨逝的早,珩儿的婚事也轮不到自己这皇祖母来操心。 忆起宁王的母妃,自己的亲侄女,太后的心情更低落了。 自己这个侄女,冷心冷情,珩儿一出生,她就把珩儿丢给自己这个姑母养,从未见她主动和珩儿亲近过,若她还活着,也未必会关心珩儿的终身大事。 珩儿的性子,也很像他母妃,冷的让人难以接近,不知以后娶了王妃,人家姑娘能不能受得住他这个性子。 太后神情低落的模样,全部落进了宁王眼中。 他自小由皇祖母抚养长大,在这冰冷的宫廷内,能让他感受到亲情温暖的,唯有皇祖母一人,他不愿见皇祖母为他的婚事如此操心失落。 走上前去,单膝跪地,拉住皇祖母的手,宁王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温情。 “皇祖母,孙儿向您承诺,新岁之前,一定将婚事定下。” 太后感受的宁王的安慰,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抬手轻轻抚了抚宁王的头顶,脸上满是欣慰之色。 由她养大的孙儿,到底是个知道心疼人的,比他那个冷心冷情的母妃强多了。 “皇祖母看中的人,那想必是个极好的姑娘,既然二皇兄不愿意,那不如让她入我东宫做个良娣,也算全了皇祖母的一番心意。” 太子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寿安宫陷入了一瞬的寂静,谁也没料到太子竟会想将人纳入东宫。 太后摇摇头有些不赞同道:“昱儿,你莫要开玩笑,你东宫里的人,自有你母后为你挑选。皇祖母看中的人,你母后未必满意。” 宁王也蹙眉紧盯着太子,他突然觉得有些看不透太子的想法。 东宫嫔妃位份,是太子拉拢自己势力的利器,轻易不会随意许人,难不成太子想拉拢武昭侯府? 武昭侯虽做过安南大将军,但战事结束后,手上兵权就被皇帝收回了。眼下空有爵位和将军头衔,手上并无实权,太子到底看中了侯府什么? 太子敛起笑意,一本正经的望向太后道:“昱儿并没有同皇祖母开玩笑,东宫良娣的事儿,昱儿会同母后商量,皇祖母看中的人,母后定会满意的。” 太子说完站起身,余光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陷在沉思中的宁王,唇角微扬,低头对太后躬身行礼道:“皇祖母同二皇兄定是还有许多话要说,昱儿就先告退了。” 第16章 客人 一场夜雨过后,上京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烟青之色,恍然间还以为入了江南。 清晨的玄武巷人烟稀少,十分僻静,只有一南一北两辆马车相对而行,马蹄哒哒地敲击着青石板道,溅起阵阵水花声。 上京的风中夹杂着夜雨潮湿的凉意,扑在人脸上,十分清醒解乏。叶枫撩起马车一侧布帘,感受着吹在脸上的凉意,舒服的喟叹一声。 自金陵归来的第二日,他就去洛城拜访旧友了,上京这几日发生了何事,他是一无所知。 这次从洛城回来,他为府中的两位妹妹带了洛城最时兴的胭脂,想必她们定是会喜欢的。 对于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妹妹,叶枫并没有太多的厌恶情绪,毕竟错不在她,都是父亲犯下的错误,没必要怨怪到一个小女子身上。 再者也已到了婚嫁的年纪,在侯府也住不了多长时间。 马车行至武昭侯府门前,缓缓停下,车帘撩起,叶枫跨步下了马车。 侯府管家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夫人说让他到门口接客人,客人眼下还没来,倒是把世子给等回来了。 管家慌忙迎上前去,“世子啊,恁可回来了。” 叶枫见管家一脸苦相,禁不住问:“可是侯府出了什么事儿?” 管家张张嘴,欲言又止。侯府近日出了不少事,他这个做管家的也心中忧愁,不自觉的就把愁绪挂在了脸上,没想到世子一眼就看透了。 “世子啊,咱还是进府再说吧。” 管家这边迎着叶枫刚要进府,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妇人的声音:“请问这里可是武昭侯府?” 叶枫同管家齐齐回头,只见门前不知何时又停了辆灰扑扑的马车,一看就是赶了很远路的样子。 马车旁站着三人,一位是三十有余的妇人,头上插着金簪子,手腕上戴着金镯子,脖子上还挂个金璎珞,入目一片金光灿灿,让侯府管家看得直皱眉头。 在上京,就是八十岁的老妇人都不会这般打扮,看似富贵灼眼,实则俗不可耐。 妇人身后站着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青年双手抱臂,两眼望天,一副目中无人的泼皮样儿。 站在最后的是一位十几岁的小姑娘,身着不太合身的粉色麻裙,头发枯黄,面容消瘦,一双溜圆的眼睛望见前面的人在打量自己,立刻躲闪着目光低下头去,心砰砰跳着,脸颊染上一抹绯红。 三人中也就这个小姑娘看着正常些,其他两人让管家直皱眉头,心中暗想:这该不会是夫人让等的客人吧! 管家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回道:“这里就是武昭侯府,敢问几位是?” 为首的妇人长吁口气,抚着胸口道:“总算是到了!这一路紧赶慢赶,我这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说罢见管家还疑惑的望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还没报身份。随即干笑一声,又忙接着说道:“妾身姓齐,名莲心,是武昭侯夫人的表姐,是你们夫人写信请我来的。” 管家回头看向世子,叶枫也是一脸茫然,他从未听母亲提起过什么齐姓表姐。 不过眼下让人站在府门口也不像样子,只好出声吩咐道:“先把人请进来吧!” 齐氏妇人面色一喜,急忙转身拉住自己的儿子,跟在管家身后向府内走去,落在最后的小姑娘,慌乱的瞧了眼侯府高大的门庭,也急忙迈步跟上前。 入门后,是一方宽敞的庭院,地面用青白玉铺成,光滑如镜。 抬眼望去,府内建筑错落有致。穿过曲折的回廊,亭台水榭相映成趣,花园中奇花异草争相斗艳,漫步其中,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 齐氏同她那目中无人的儿子左顾右盼,两人眼中皆流露着狂喜和惊叹。 知道侯府是个富贵窝,但亲眼所见还是不免被这富贵景象迷了眼。 众人一同穿过垂花门,进入内院。内院正房高大宽敞,东西厢房排列整齐,其间有抄手游廊相连。 踏着院子正中的青石路进入正房,房内沈氏带着婆子丫鬟正等在那里。 “母亲,儿子回来了。”叶枫先人一步,跨入房内。 沈氏抬眼瞧见儿子进来,这几日心中堆积的委屈差点抑制不住,眼眶一红,几欲落下泪来。 叶枫见母亲这般神情,正欲上前关切,却听身后传来一道谄媚到极致的声音:“表妹,我来了。” 沈氏神情凝滞了一瞬,这才瞧见跟在儿子身后进来的三人。 待瞧清三人的模样打扮,沈氏也禁不住蹙起了眉头,虽然早就听闻姨母家这个表姐嫁了个破落户,倒是没想到竟这般寒酸。 沈氏掩下内心的轻蔑,转瞬间又换上一副热络模样,起身上前,拉住妇人的手,“莲心表姐,一路上辛苦了。” 见侯夫人表妹对自己这般热络,齐氏不禁有些飘飘然。抬手抚上沈氏穿着的蜀锦外袍,一脸艳羡。 “表妹,你这衣服料子可真好看。” 沈氏神情微变,不动声色的挪开表姐的手,脸上挤出几分笑意。“表姐若是喜欢,回头送表姐几身。” “那就多谢表妹了。”齐氏高兴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趟侯府真是没白来。 兴奋过后,齐氏也不忘自己的儿子,急忙将儿子拉上前,“这是我大儿子赵元义。元义,快叫表姨母!” 赵元义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伦不类的行了个礼,唤了声表姨母后,就自顾自的坐下了。 沈氏心中虽十分不悦,但初次同小辈见面,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让人拿了个成色不算好的玉佩,送给了赵元义。 齐氏见到儿子得了个玉佩,这才想起自己的小女儿。四下一看,瞧见女儿正低头站在房门口不动,齐氏怒气冲冲的起身,推搡着女儿瘦弱的身板走上前。 “这是我小女儿赵元英。”齐氏收起怒容挤出一丝讨好的笑意来。“元英,你也快叫表姨母。” 赵元英瘦弱的身躯微微发颤,小声的唤了声表姨母,行了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礼。 沈氏点头应下后,送了赵元英一支白玉兰花步摇。 齐氏见儿子女儿都得了好东西,心中的喜悦劲儿想压也压不住,涂着艳红口脂的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根。 沈氏见表姐这一副眼皮子浅的样儿,忍不住在心中翻了几个白眼,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是一副端庄得体的笑容。 招手让立于一旁的叶枫上前,对着齐氏道:“这是我儿叶枫,也是侯府的世子。” 齐氏一听竟是侯府世子,立刻激动的张口夸赞:“世子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枫儿拜见表姨母。”叶枫上前微微颔首。 齐氏的脸色突然尬住了。 按礼数,自己也应给世子送见面礼的,只是摸遍浑身上下,也没找出一件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第17章 礼数 齐氏心头正犯难呢,忽然眼睛一亮,看向了手中的帕子,接着把帕子一对折,双手捧着递了上去。 “这是我女儿元英绣的,元英的绣工可好了,我们青城的那些大户人家,都抢着要元英绣的东西。”齐氏满脸堆笑的说着,丝毫没留意到沈氏已经阴沉下来的面容。 一旁站着的赵元英,见到母亲要将自己绣的帕子送给世子,脸颊红的像要滴出血来。 叶枫望着递到面前的帕子,眉头也是一阵抽搐。虽说帕子的绣工瞧着确实精致,但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怎么看也不适合他这个男人用啊。 “表姨母不用客气,表妹的绣工确实精湛,只是这帕子我实在是用不到。”叶枫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彬彬有礼的拒绝了。 “这……这怎么好,都怪姨母,来的急,也没为世子准备什么见面礼……”齐氏也有些感到难为情,虽然她们赵家确实不如侯府这般富贵,但也不想失了礼数,被人瞧不起。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不必讲究这些礼数。”沈氏出声制止道,实在是怕她这个破落户表姐,再拿出什么破烂东西来,脏了她的宝贝儿子。 叶枫也如蒙大赦,急忙躬身告辞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同父亲商量,母亲,姨母,你们先聊着。”说罢,一阵风似的出了房门。 走在去父亲书房的路上,叶枫心中忍不住暗想,也不知母亲请这些从未见过的亲戚上门,是要做什么…… 正房内,沈氏瞥了一眼要长相没长相,要坐相没坐相的赵元义,心中一阵厌恶。不过想到还要利用此人,只好耐下性子继续同齐氏寒暄。 “听说表姐的这个大儿子还未娶亲?” 一听说起自己这个儿子的婚事,齐氏就满面愁容的开始大吐苦水:“是呀!表妹!你看我这儿子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可是那些姑娘就是眼瞎看不上他,这眼看都二十岁了,还没成家,我这心里头都愁死了。” 沈氏端着茶水的手一滞,再次瞥了一眼赵元义,身量矮小,小眼阔鼻,全身上下哪里能和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沾上边啊!自己这个表姐莫不是得了什么眼疾? 不过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男人,配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正好! 沈氏面上闪过一丝阴毒的笑意,随即放下茶杯,开口道:“表姐,侯府倒是有一女,同表姐的儿子甚为相配。” 齐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表妹这是要给自己儿子说亲啊!还是侯府的人,此事若是成了,以后就能攀上侯府的高枝,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儿。 一旁的赵元义也听见了,急忙坐直身子,小眼睛里冒着精光,一副急不可耐的下作样儿。 “姨母,你说的这名女子在哪儿啊,叫出来让我见见。” “对对,快叫出来看看。”齐氏欣喜若狂的急忙附和道。 “母亲,听说你请的客人到了?” 正房的门帘撩起,一个妙龄女子走了进来,身着团蝶百花凤尾裙,头戴凤蝶鎏金八宝钗,锦衣绣袄,光彩照人。 赵元义同齐氏都看呆了,在青城那个小地方,他们从来没见过这般打扮耀眼的女子,简直如同那天上来的仙女。 叶霜一进门就见有两人双眼冒光的盯着自己看,一位是打扮艳俗的妇人,一位是身材矮小,面目猥琐的男人。 仅仅是看见这两人,叶霜心中就忍不住生出一股厌恶,脸色变幻间,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丝得体的笑容。 赵元义一看仙女竟然对着自己笑,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口水,起身晕晕乎乎的走上前。 叶霜见那猥琐男子竟向自己走来,吓得忍不住退后两步。 赵元义痴笑着弯腰拱手行礼道:“敢问仙女芳名?” 沈氏一看那赵元义竟敢贪慕自己的女儿,气的立刻起身上前,将女儿护在身后。 赵元义一见仙女被挡住,瞬间气愤道:“姨母,你不是要给我说亲吗?这人我还没好好瞧清楚呢,你别挡住啊!” 沈氏听见赵元义的话,气的差点仰倒。咬牙站稳,声色俱厉的训斥道:“那个女子还没来呢!这是我侯府嫡女,也是你能肖想的?还不快给我坐回去!” 赵元义被一通训斥,灰溜溜的低着头退坐回椅子上。 齐氏见自己的宝贝儿子竟被表妹训斥了,面色立刻变得十分不悦。自己这一表人才的儿子,怎么就配不上她女儿了?真是狗眼看人低。 “那表妹说的那名女子在哪儿呢?先说好啊,要是容貌不佳的,我儿子可看不上!” “对对!”赵元义小眼一亮,急声附和。 齐氏仰着头,作出一副傲气的姿态。心中想着,若是给我儿子配个什么丫鬟之流的,我们才瞧不上。 沈氏见这母子二人的作态,真想立刻将二人打出侯府去!若不是府中还有个更令她生厌的,万不会让这一家继续留在侯府。 饮下一口茶水,压住心头的怒气,沈氏沉声吩咐道:“去将二小姐请来。” 身旁站着的丫鬟,立刻快步走出了房门。 离开房门几步远后,小丫鬟就憋不住笑了出来。在侯府当差这些年,真是头一次见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亲戚。 一旁路过的丫鬟见到了,立刻好奇的凑上前来。“出什么事了?这么高兴。” 小丫鬟忍住笑意,在她耳边一阵耳语后,两人一起捂嘴轻笑出声。 “那这么说,主母是想将二小姐许给那个泼皮?”路过的丫鬟压低声音问道。 “应该是,我要快些去请二小姐了,你可别到处乱传。”小丫鬟说罢,急忙小跑着向芷兰院去。 正房内,几人都耐着性子等着,除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赵元英,其他人都是一副心情不悦的样子。直到门帘撩起,几人才提起精神向门口望去。 却见走进来的竟只有方才出去的小丫鬟一人。 “二小姐呢?”沈氏阴沉着脸质问道。 小丫鬟抖了一下,惊慌开口:“二小姐不在府内。” “什么!”沈氏一拍桌子站起了身。 “二小姐去哪里了?” 丫鬟瞧了一眼夫人的脸色,颤颤巍巍的回:“芷兰院里的人说,二小姐出门上香去了。” 沈氏一听更怒了,紧紧攥起拳头,手心都快掐出血来。 “好啊!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母?出门上香,竟然都不向我这个主母禀报!她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旁的叶霜也是气的脸色铁青,这个外室女儿,也太不把她母亲放在眼里了。 赵元义母子俩,见着发怒的沈氏,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缩着脑袋只当没看见。 小丫鬟却遭了罪,直面夫人的怒火,吓得快要哭了出来。“芷兰院里的人说,二小姐昨日向侯爷禀报过,侯爷同意了……” 沈氏听完,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盏摔了出去。 “侯爷同意了,她就可以不向主母禀报吗?无礼的东西!我要让她知道知道这侯府到底是谁当家!” 沈氏一甩袖子,气势骇人的冲出了房门…… 第18章 清心寺 今晨,天刚蒙蒙亮,叶眠就早早起了身。随意用了些早膳后,就带着素素和冯妈妈从后门出了侯府。 昨日同父亲说想去给娘亲上香,父亲很爽快的就答应了,这才得了能出府的机会。 进侯府已有半月,叶眠从未出去过,心中早已十分憋闷,在踏出后门的那一刻,感觉吹在脸上的冷风都是清新香甜的。 素素急忙拿了个披袄搭在叶眠肩头,口中说着:“昨夜刚下了雨,早晨风凉,小姐当心着些。” 后门门口停着一辆宽敞的马车,虽看着不算华贵,但比起叶眠第一次来侯府时坐的,已好上许多。 马车边站着一个车夫,还有四个陪同小厮,几人都规矩的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看。 冯妈妈扶着叶眠,素素拿着行李包裹,三人紧随着上了马车。 待三人坐稳后,车夫一扬马鞭,车子轻轻摇晃着向前行去。 “二小姐,恁出门不和夫人说一声,夫人定是会生气的。”冯妈妈坐在一旁,面色不安的嘀咕道。 一早起来,她就和二小姐说了,要同夫人说一声再离府才合规矩,可二小姐偏偏就是不听,这让她心中也跟着七上八下的,若是回来后夫人怪罪,那该如何是好。 “冯妈妈,夫人若是怪罪,有我顶着,你就别担心了。”叶眠撩起车帘,望着外面的景色,唇角就没下来过,清冷的眸子也带着几分少见的喜悦。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只要她不想守,这破规矩就困不住她。再说父亲已经同意了,她何必还要上赶着去看沈氏的脸色,这侯府说到底还是武昭侯叶庭的侯府,不是她沈氏的侯府。 马车一路飞驰向着玉华山而去,叶眠的娘亲就葬在玉华山脚下。玉华山上,还有座清心寺,叶眠想给娘亲上完香后,顺路再到寺中转转散散心。 望着玉华山的方向,叶眠静静的沉思着,若是娘亲知道她在侯府过得是这般日子,不知是否会后悔让她进侯府。 “小姐,恁是想夫人了吗?”素素瞧见叶眠突然黯淡下来的神色,有些担忧的握住叶眠的手。 “当然想啦!好久没见到娘亲了,也不知她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叶眠眼睛湿润的垂下头,素素也红着眼眶紧紧握着叶眠的手,主仆二人互相安慰着,看得一旁的冯妈妈也有些不是滋味,心道:二小姐也是个可怜的。 马车一路颠簸着,约莫巳时一刻,到达了玉华山脚下。素素扶着叶眠下了车,冯妈妈也跟在后面。 三人走了十几米远,就望见了前方的一片墓地,里面大大小小的堆着几十个坟包,有些有石碑牌位,有些就孤零零的堆在哪儿,像是早已被人遗忘。 叶眠走上前,找到母亲的墓碑,先用帕子将墓碑擦拭干净,再和素素一同将带来的贡品摆上前去,接着点燃香烛纸钱,神情哀伤的望着它们化为灰烬。 一阵风吹来,灰烬打着旋飞向高空。叶眠和素素一同跪地给娘亲磕了三个头,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清心寺在玉华山的半山腰上建着,由于路不太好走,平时来这边的的香客不是很多,若不是给娘亲上香顺路,叶眠也不会大想起来这座寺院。 通往寺院的路是一层层的石阶,入眼一望恐有百十级。冯妈妈看得双腿发软,苦着脸道:“二小姐,那寺院平时都没多少人去,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我们不如就此回去吧。” 叶眠望着清幽的山路,听着耳边传来的阵阵鸟鸣,只觉得身心舒畅,心情愉悦,这百十级台阶在她看来也不算难走。 “冯妈妈若是不想去,就在山脚下等着吧,我同素素上去走走就回。” 素素点头应和着叶眠的话,难得出来一趟,她也十分想和小姐去寺院散散心。 冯妈妈一看拗不过两人,只好答应。派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小厮,远远跟着保护小姐,她同其他几个侯府下人留在山下等候。 叶眠带着素素,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很快就走到了清心寺门口,抬头望见寺院门上古朴的牌匾,两人轻呼口气,相视一笑。 这一路走上来,两人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疲累,比起每天困在侯府的日子,现在这般对她们来说,真是难得的自由时光。 寺内非常清净,就像寺院的名字一样令人有种清心之感。主仆二人相伴在寺中闲逛,偶尔也能遇见几位来上香的香客。 “小姐,前面有座大殿,我们进去拜拜吧!”素素双眼发亮,指着前方的一座佛殿,显得十分雀跃。 叶眠浅笑着点点头。既然进了寺院,拜佛祈福是肯定要做的,不管能不能实现,至少也是一种心灵寄托。 大殿内,一位小和尚坐在签筒桌旁,边看佛经,边拨着手中念珠。抬眼见有两位女施主走进来,站起身口中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叶眠和素素也对着小和尚双手合十,回了一礼。小和尚上前将线香点燃,递给二人,二人恭敬的双手接过,对着殿中的金身大佛恭敬的拜了三拜。 拜完后将线香插进香炉,又跪在蒲团上恭敬的叩拜三次,这才互相搀扶着起了身。 “小姐,这边还可以抽签,我们来抽个签看看吧。”素素拉住叶眠的衣袖,面露喜色的指向一旁的签筒。 叶眠也不想扫了这个小丫头的兴致,只好跟着走上前。 “小姐,你想求什么?”素素将签筒递到叶眠手上。 叶眠接过签筒,垂眸思忖。她现在已沦为了全上京的笑柄,也不知未来的姻缘之路会如何?随即轻咬粉唇,略带羞意的道:“姻缘吧。” 素素捂嘴轻笑,“那小姐你快摇!” 叶眠握紧签筒摇了三下,一只竹签飞了出来,伸手捡起,看到上面写着上上签。 小和尚走上前,接过竹签看了看,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红叶题诗,缘定三生,鸳鸯戏水,情深意重。恭喜女施主,是段好姻缘啊!” 叶眠听罢安心了些许,不管能不能成真,至少让她有了一丝期盼。 “那这段好姻缘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啊?”素素高兴的急忙问。 小和尚捻珠一笑,眉眼间颇有些佛性。“这要看天意,静静等候,莫要心急,该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叶眠含笑着点点头,又对着小和尚双手合十施了一礼。“多谢大师解惑。” “寺中后院还有棵姻缘树,也颇为灵验,女施主可写上祈愿牌挂在树上,以祈求姻缘早日降临。”小和尚说着拿出了两个木牌,递给二人。 叶眠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毛笔在上面写道“愿早日得觅良人。” 第19章 相遇 清心寺的后院中长着一棵古榕树,根须粗壮,枝繁叶茂,遮蔽了一大片天空。 榕树枝上四处挂着红色祈愿牌,有高有低,风一吹过,发出阵阵轻响。 素素抬头仰望着,不禁感叹道:“这棵树可真大啊!” 叶眠走至古树前,伸手轻抚着古树苍虬的枝干,心中感受到一股宁静。 “小姐,听说祈愿牌扔的越高,心愿才能早些实现。小姐,你要努力扔高一点啊!”素素兴冲冲拉着叶眠的胳膊道。 叶眠无奈的笑了笑,抬头望去,只见大部分的祈愿牌,都挂在榕树的中下枝干上,再高些的地方就很难扔上去了。 “我尽力吧!”叶眠退后几步,找好位置,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祈愿牌,手臂用力向上一抛,牌子向着榕树高处飞了过去。 两人眼睁睁的看着祈愿牌飞过枝干,并没有挂上去,只听“砰”的一声,好像是落在了树对面的地上。 “有刺客!保护王爷!”一声男子的厉喝响起,接着寺院周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数十名手拿刀剑的侍卫,向着榕树下快速围了过来。 素素吓得一把抱住叶眠,浑身不自觉的发抖。“小姐,怎么回事啊?哪里来的这么多人?他们不会要杀了我们吧?” 叶眠脸色一白,也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望着那些那些拿着刀剑,凶神恶煞围上来的人,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惧怕,思考着该怎么办。 侯府的两个小厮远远望见,也是怕的不敢上前,一溜烟的跑远躲命去了。 榕树的另一边,宁王望见落在地上的祈愿牌,目光冷冷的剜了陈烁一眼,“大呼小叫做什么!好好看清楚!” 陈烁一愣,向地上看去,这才看见一个红色祈愿牌静静的落在那儿。 适才他只见一个红色的东西从天而降,砸在王爷头上,虽没瞧清楚是什么,但朝着王爷头来的,定是要谋害王爷无疑,这才大声呼喊来了暗卫,没想到竟是闹了乌龙。 “都退下!”陈烁立刻大声命令道,周围的暗卫又如潮水般的退了下去,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烁红着脸低下头,告罪道:“属下知错,请王爷责罚!” 宁王蹙眉刚要开口,却瞧见两个姑娘面色惨白,互相搀扶着从树后走了出来。 望着出现在面前的两人,宁王只觉得其中一位姑娘颇为眼熟。 陈烁此时也侧头望去,面色一惊道:“王爷,是……”他话未说完,就被王爷一个眼神止住了,剩下的话只好吞回肚子里。 见周围已没有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叶眠苍白的面庞,才缓缓恢复了些血色,转头看向素素,只见素素的嘴唇还在发着抖,显然是被吓坏了。 在王爷的眼神示意下,陈烁缓步上前,双手抱拳,躬身行了一礼。“让两位姑娘受了惊吓,陈烁在这里向二位赔罪。” 叶眠望向眼前一副侍卫打扮的人,眼中流露出几分迷茫。刚才一切都发生的很突然,她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那些手持刀剑的人就又退走了,只记得耳边听见一句:有刺客。 “这位大哥,能否告诉小女子,刚才究竟发生了何事?”叶眠稳住思绪,目光逐渐沉静下来。 陈烁面颊一红,却不得不解释道:“适才姑娘是不是在树下丢祈愿牌?” “正是!”叶眠点点头。 “姑娘丢的祈愿牌砸在了我家公子头上,在下一时没有看清,还以为是有人要谋害府上公子,这才大声叫来了侍卫,惊吓了姑娘,还请姑娘能够原谅在下!” 叶眠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自己扔的牌子,砸到了人,这才引发了事端,真是虚惊一场。 “原是一场误会,小女子也有错在先,还请府上公子能原谅小女子的冒犯。”叶眠说着,眸光扫过不远处长身玉立的男子,男子侧身站着瞧不清面容,只觉得周身气度非凡。 “不知你家公子有没有伤到?”出于礼节,叶眠觉得还是应开口关切一下。 陈烁愣愣的回头看了宁王一眼,他还没去问王爷到底有没有受伤,只记得王爷训斥他时中气十足,想来应是无大碍的。 正要开口回叶眠的问话,陈烁忽听身后传来自家王爷淡漠的声音:“头有点晕。” 陈烁一惊,急忙跑回宁王身边。“王……不是,公子,伤到哪儿了?可有出血?” 宁王要比陈烁高上半头,为了能看清楚,陈烁费力的踮起脚尖,在宁王的头顶张望着。 听见对面公子说头晕,叶眠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难不成自己真把人砸伤了?随即上前两步道:“小女子会些医术,公子若是同意,小女子可先上前为公子诊治一二。” 陈烁也想起面前这女子他曾探查过,确实会医术,让她上前来诊治再好不过。 瞧了一眼王爷的神情,未见反感不悦之色,陈烁这才回身对叶眠道:“那就劳烦姑娘了。” 后院里有一排厢房,为了方便诊治,陈烁扶着宁王进到了厢房里,叶眠和素素也一同跟了上去。 进到房内,宁王端坐桌前不言不语,叶眠抬眼望去,心中微微赞叹,这般好相貌的男子真是少见。 缓步上前,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搭在宁王胳膊上后,叶眠才伸出手指去探对方脉相。 眼前之人脉相不浮不沉,不快不慢,节律均匀,是十分康健的脉相。 叶眠心中不禁舒了口气,开口柔声说道:“公子脉相上倒无异状,不必过于担忧。”接着目光望向陈烁“你来看看你家公子头上是否有伤?” 陈烁走上前凑近一看,发现也看不出什么来。 “要用手指将发丝拨开,才能看得清楚。”叶眠出言提醒道。 陈烁瞬间惊恐的后退两步,让他用手在王爷头上扒拉,那他自己的头也别想要了。 “姑娘,恁是医者,还是由恁来看吧!在下粗人一个,毛手毛脚的,别再弄伤了公子。”陈烁摇头摆手,连连拒绝。 见陈烁这般抗拒,叶眠也不好再勉强他。虽说作为女子,去触碰一个陌生男子的头确实不合礼数;但作为医者,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深吸一口气后,叶眠站起身来,莲步轻移朝着宁王靠近了两步。她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位沉默寡言、气质冷峻的公子身上,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敬畏之情。 望着女子的裙角逐渐向自己贴近,一股淡淡的幽香忽然萦绕鼻尖。宁王薄唇紧抿,平静的眼神慢慢变得晦暗幽深。 “冒犯公子了,请恕小女子无礼之过。”说罢,叶眠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轻柔地拨开宁王那如墨般乌黑的发丝,每一根发丝都仿佛有着生命一般,在她的指间轻轻滑动。 发丝间传来阵阵令人难耐的酥痒之感,宁王暗自握紧藏于衣袖中的手掌,努力克制住内心涌动的异样情愫。 仔细地查看过后,叶眠并未发现有什么明显的伤势。无奈之下,她只得将手指贴近头皮,通过触摸来探寻。 一股强烈的灼热感传上指尖,让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这种异样的感觉让叶眠有些心慌意乱,但她还是强忍着慌乱继续摸索着。 感受到一股温润的凉意,紧贴着头皮四处探寻,宁王身体都僵硬住了,那股凉意在刹那间攀遍他的四肢百骸,令他心神皆震,接着缓缓闭上双眸…… 第20章 回府 一阵清风从厢房门外吹来,撩起两人贴在一起的衣角,如鸳鸯交颈般分外缠绵。 洁白纤细手指在乌黑的发丝间细细摩挲,片刻后,叶眠将手指缩回,心中稍稍舒了口气,轻蹙的秀眉也缓缓舒展开来。 “小女子已为公子细细查看过,没有任何外伤,公子现在感觉如何?头还晕吗?”叶眠坐回椅子上,目光温和的凝视着面前的冷面公子,柔声细语。 宁王缓缓眨动了一下眼眸,轻启薄唇,声音低沉中带着些沙哑,“还有些晕。” “这……这怎么办呀!”一旁的陈烁焦急不安起来。王爷若是真受了什么暗伤,他可是难逃其咎,必受责罚。 叶眠心中也生出许多疑惑,眼前这位公子一副龙章凤姿之态,应不是会说谎之人,既然他说头晕,那或许是还存在什么暗伤,只是自己医术粗浅,没看出问题所在。 “公子若还觉得头晕,可先躺下休息几个时辰,小女子去城中寻其他名医来为公子诊治。” 叶眠面露愧色,缓缓起身。心中想着还是尽快寻名医来瞧瞧吧,这般好的公子,若是落下了什么隐疾,自己怕是一辈子良心难安 陈烁听罢急忙道:“还是在下骑快马去吧,麻烦姑娘先留在这里照顾一下我家公子。”说完风风火火的就要离开。 “不必。” 宁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陈烁止住脚步,回过头。叶眠也随之望去。 “躺下休息片刻便好,不必再去请名医。”宁王神色淡漠,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躯壳,只有微微泛红的耳垂,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他内心的思绪。 他觉得自己很荒唐,竟然会对一个初次相见的女子说谎,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般做,只是随口就说出了不实之言。 或许是那双相似的清冷眸子,让他在一瞬间迷了心吧。 宁王正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一阵轻柔婉转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际。 “既然如此,公子就快些躺下休息吧。若是休息过后,还有头晕之状,可派侍卫去武昭侯府寻小女子,小女子名叫叶眠,是侯府二小姐。公子之事,小女子定会负责到底。” 叶眠嘴角含笑,一双眼睛微微弯起,眉毛修长而婉约,如同远山含黛,全身流露着温柔与恬淡的气息。 回望着面前的女子,宁王那原本淡漠的脸庞上,闪过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恍惚之色。 然而,这一丝神情变化,转瞬间便已消逝得无影无踪。他迅速地收敛自己的情绪,微微垂下眼睫,仿佛要将内心深处泛起的涟漪,深深地隐藏起来。 陈烁见自家王爷一直不回话,也觉得今日的王爷甚是有些奇怪,别是真给砸出毛病了吧。 “公子,你还好吗?”陈烁小心翼翼的出声询问。 “我无事,让这两位姑娘先回吧。”宁王从椅子上站起,背过身去,好似不想再多言。 “两位姑娘,在下送你们出去。”得了王爷吩咐,陈烁只好先送两人先离开。 叶眠微微点头,浅笑着行了一礼,带着素素出了厢房。直到走出寺庙的后院,叶眠才觉得心头松了口气。 今日发生之事,太过惊险,从未遇见过,还好那位公子好说话,若是换做他人,怕是轻易不会放她走。 叶眠拉着惊魂未定的素素,两人刚行至寺院门口,就见冯妈妈满头虚汗,带着侯府小厮正向寺院而来。 “冯妈妈。”叶眠温声唤道。 冯妈妈猛的一抬头,见叶眠完好无损的从寺中走出来,这才急忙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大口喘气,一副劫后余生之色。 “小…小姐。恁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冯妈妈脸色惨白,边喘边说。 适才见跟着二小姐去寺院的两个小厮惊慌跑下山,她才得知小姐竟在寺院内被一伙持刀歹徒给围住了,吓得她不顾老命的往山上跑。 若是二小姐出了什么事,回了侯府,她们这些人都难逃一死。 二小姐虽不受夫人喜欢,但也是侯府的姑娘,侯府本就人丁单薄,二小姐若是再出了事,侯爷那边定是不会放过他们。 “冯妈妈,我没事,你别着急。”叶眠微笑着走上前。目光在刚刚逃走的两名小厮身上扫了一眼。 两名小厮立刻跪地,惶恐不安道:“请二小姐恕罪,刚才是见歹人太多,小的两人敌不过,这才跑走去喊人来。” 方才那场面,谁见了都会害怕,叶眠并无心追究他们的责任,随意挥了挥手叫两人起身。 二人如蒙大赦,一脸感激。若是换成大小姐,他们二人今日不死也要脱层皮,相比之下,只觉得二小姐实在是心地良善。 冯妈妈此时顺过来气,眼睛在叶眠身上仔细瞧了一圈,未见有衣衫凌乱之处,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不知在寺院中发生了什么?小姐为何会被歹人围困?”冯妈妈心中甚疑,忍不住问了出来。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下山,等到了马车上再说。”叶眠说着抬头瞧了眼天上的太阳,已近午时,该回府了。 冯妈妈连连点头,心道这般是非之地,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众人都不再多言,相伴向山下行去。 然而她们此时还不知道,侯府内,因叶眠出门上香之事也闹了起来。 侯府书房,叶枫与父亲相对而坐,两人皆神情凝重的盯着面前的棋盘。 这局棋,两人已下了有半个时辰,棋盘上厮杀的难分难舍,势均力敌。每走一步都要百般思量,恐一招不慎,就要落入下风。 “父亲,还没想好在何处落子吗?”叶枫望着面色凝重的父亲,脸上露出温然一笑。 叶庭沉吟片刻,手指夹起一枚棋子正要落下,忽听“砰”的一声,书房门被重重推开。 “侯爷!那个外室生的今日出府了,你可知道?”沈氏一进门就气势汹汹的斥问。 叶枫被母亲的突然闯入吓了一跳,神情微滞,接着一脸不解的望了过去。 手中的棋子“啪嗒”一声,掉落在棋盘上,打乱了棋局,叶庭面色黑沉的站起身。 第21章 怒火 书房内的气氛忽然变得凝滞,只见叶庭一步步走到沈氏面前,强大的威压,令沈氏都有些喘不上来气。 “眠儿已经记至你名下,是侯府嫡次女,不要再让我听到外室女儿几个字。”叶庭一字一句的告诫道,面色甚是可怕。 沈氏梗着脖子,胸中憋着气,不顾叶庭骇人的脸色,理直气壮道:“既然她已记至妾身名下,妾身就是她的母亲,她出府上香,为何不向妾身这个母亲禀告?她眼里根本就没把妾身这个母亲当回事!” 一听竟是为此等小事而来,叶庭只觉得十分不耐。“此事,是本侯同意她去的。” “侯爷同意了,她就可以不向妾身这个母亲禀告吗?哪家府里有这样的规矩?”沈氏依旧不依不饶,铁了心要让叶眠受到重罚。 “眠儿刚进侯府不久,规矩上许是不太了解。等她回来慢慢教导就是了。” 见叶庭一副云淡风轻,不当回事的模样,沈氏气的七窍都快要生烟了,未待她发怒,耳边又传来儿子叶枫的声音。 “是啊,眠儿妹妹刚进侯府不久,规矩上不懂,多教教便是,母亲莫要动怒了。” 沈氏不可置信的望向儿子,侯爷向着那个外室女儿说话也就罢了,怎么儿子也向着那个外室女儿说话?那个外室女儿究竟给他们父子俩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目无尊长!必须要好好惩罚她!”沈氏气的大声怒喝,嘴唇发抖,差一点就要晕厥在地。 见沈氏如此疯癫失态,叶庭浓眉一皱,眼神忽而冷了下来。“夫人想如何惩罚她?” “按家法,目无尊长者,需痛打二十棍,以儆效尤。”沈氏高昂着头,气势汹汹。 父子俩同时一惊!叶庭还未开口,叶枫便先一步蹙眉言道:“母亲,二妹妹她只是个小姑娘,二十棍下去哪里受得住?这惩罚未免也太重了些。” 沈氏当然知道这个惩罚很重,能把那个外室女儿打死最好不过。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会开口为那个外室女儿分辩,一时间又心痛又气恼。 “枫儿,母亲养你这么大,你不为母亲说话也就罢了,怎还为那外室生的辩解?你太让母亲伤心了。” 见母亲这般蛮横不讲理,叶枫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母亲在他和妹妹面前一直都是温和慈爱的,为何面对二妹妹就要如此刁难,难道就因为二妹妹不是她所生,所以才要这般狠心对待吗? 叶庭此刻也忍不下去了,夫妻多年,他怎会看不出沈氏的想法,本不愿同沈氏为些许小事至气,但沈氏的心太毒了些,她是想直接把眠儿打死了事啊。 “沈氏,侯府虽有家法,但从未动用过,枫儿和霜儿都是娇宠着长大,为何到眠儿这就要动用家法,一点情面都不讲?是她真的犯了滔天大错,还是你沈氏包藏祸心?” 几句话说的沈氏面色惨白,哑口无言,她没想到自己心中的算计,竟完全被叶庭看透了。 比起那些时常在家中同小妾斗法的主母,沈氏在坑害人方面,确实显得粗浅了些。但她还不死心,今日势必要让那个外室女儿受到惩罚。 “好,侯爷既然说家法太重,那便不用家法处置她,让她到妾身院里跪上两个时辰给妾身赔罪,总是可以的吧!” 沈氏以为自己这点要求,侯爷定是会同意的,可她还是想错了。 只见叶庭拂袖一挥,整个棋盘瞬间被掀翻在地,黑白色棋子哗啦啦的四散滚落,蹦跳着弹到沈氏的裙摆和鞋面上。 沈氏被吓得捂住耳朵,倒退数步才堪堪站定,双目圆睁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脸色苍白的不像话。 “父亲息怒啊!”叶枫心头一紧,连忙快步走到父亲面前,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低头不敢直视父亲的发怒眼睛。 “沈文心,这个侯府还轮不到你来做主!”叶庭一字一句,厉声怒吼。他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刺向沈氏的眼睛。 身为男子,且还是勋贵侯爷,他与沈文心成婚十八载,未纳一个妾室进门,他自认对得起她。若说他这辈子有对不起的人,那也只能是叶眠的母亲——林秋思。 少年时,他对男女之情不甚在意,一心只想建功立业。同沈文心成婚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能替他生儿育女,管好家宅,不管与谁成婚,对他来说都没多大区别。 二十五岁那年,他在战场上受伤逃命,跌落悬崖,命悬一线之时被林秋思所救,两人朝夕相处间,他才逐渐明白了什么是男女之情。 秋思只是个农户之女,以他大将军的身份,纳一个农户之女为妾,本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他没想到秋思的性子会那般烈,宁愿死都不愿为妾! 他瞒着秋思他已成婚之事,将她带离边境的苦寒之地,让她安居在京城,他只是想离她近一些。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秋思得知了他早已娶妻生子后,哭着大骂他是骗子,同他断绝了所有来往,连腹中怀有他骨肉之事都不曾告知他。 当他得知此事之时,秋思已离开了人世,她至死都不愿见他一面。 他们恩断义绝时,秋思曾说过一句话: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她做到了,她至死都没有见他。 作为父亲,他在叶眠长大的十五年间,未养育她一丝一毫,直至秋思去世,他才见到这个亲生女儿。 他也曾顾及沈氏的脸面,同她商议后,才将眠儿接进门。可这才短短几日,沈氏就对眠儿百般刁难,甚至想要了眠儿的命! 这般蛇蝎心肠的女人,从今往后,他不会再纵容她了。 “沈氏,你若还想待在侯府,今日之事就休要再提,以后也不许你再为难眠儿。若是做不到,你大可回你的伯府去,本侯不会拦你。” 叶庭的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情绪,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像是一座沉稳的大山,令人无法忽视。然而,就是这样平静的语气,却让沈氏感受到一股浓烈的寒意从心底蔓延。 第22章 贪婪 从侯爷书房走出来时,沈氏的全身都在颤抖,还未走出几步,就浑身一软瘫坐在地。 她的心中既气又怕,气愤侯爷不顾念多年夫妻情分,一点薄面都不留给她;又怕侯爷真的会将她赶回伯府,到那时她们伯府的脸面就要被她丢尽了,父母和兄嫂怕是都不会饶恕她。 做了十多年的侯府主母,她已经离不开侯府了,也不敢离开侯府,哪怕是死,她也要死在这座府里! 沈氏一咬牙站起身,一步步的向芳华院走。既然侯爷把这个外室女儿看的如珠如宝,那她就让侯爷看看,这个外室女儿是如何败坏侯府门楣的。 午时末,马车载着出门上香的主仆几人回到了侯府。车子依旧停在侯府的后院门口,后院门离叶眠住的芷兰院更近些,走着也方便,也就没必要为了走前门而去绕远路。 下了马车,一路风尘仆仆的回到芷兰院。 吟夏一见二小姐回来,急忙去府内灶上为小姐取午膳,竹青和紫兰则伺候着叶眠进房洗漱,换了身舒适干净的衣裙。 一切收拾妥当,午膳也摆上了桌。叶眠边用午膳,边听紫兰在一旁说着侯府这半日发生的事儿。 “夫人那边的亲戚上门了,听说好像是夫人的表姐,还带了一个表少爷和表小姐。”说到此处,紫兰捂嘴轻笑出声。 叶眠喝着莲子汤,不解的抬头望了这小丫头一眼。 紫兰止住笑意,继续道:“小姐你是不知道,这个表夫人,竟把自己用的帕子送给世子做见面礼,真是太可笑了。”话音一落,紫兰就忍不住又笑出声。 正在喝汤的叶眠也被乐的扑哧一笑,莲子汤呛在了喉咙里,红着脸咳了两声后,才稍觉舒坦些。 竹青见小姐被呛到,急忙上前给叶眠顺气,口中训斥道:“等小姐用完午膳再说,你看把小姐给呛的。” 紫兰抿着嘴,面带愧疚的点点头。 “无妨,不怪她。”叶眠淡淡一笑,放下汤食,接过帕子擦了擦口角。 “还有什么?”叶眠饮了口茉莉花茶,清了清口后,继续问着。 紫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回道:“听说那个表少爷是个泼皮,连大小姐都敢调戏。” 叶眠眉头轻皱,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哪里听来的?” “是夫人贴身丫鬟小菊说的,府里都传遍了,都在背后偷偷议论这户上不得台面的亲戚。”说到此处,紫兰突然面色一变,有些惶恐道:“夫人上午派人来请二小姐过去,府里都在传,说夫人要将二小姐你许给那个泼皮……” 叶眠的面色一瞬间苍白如纸,她死死攥紧掌心,仿佛要将掌心捏碎。 她没想到,沈氏竟会狠毒无耻到这种地步,连一份体面的婚事都不愿给她,要把她往绝路上逼,既然如此,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紫兰见二小姐脸色变得如此苍白可怕,吓得急忙跪在地上,轻轻啜泣起来。“小姐,恁怎么了?可别吓奴婢啊!这婚事不好,咱拒了就是,可别气着自己啊!” 叶眠嗤笑一声,缓缓松开紧握的手掌,掌心间露出几道深深的指痕,每道指痕都在向外渗着鲜红的血水。 苍白的面色一点点的褪却,叶眠又恢复至往日云淡风轻的模样。起身走至窗前,拿起窗台上的剪刀,为窗边放着的那盆玉兰花,修剪起了枝桠。 “主母选的婚事,怎会不好?只是这么好的婚事,当然要留给嫡姐啊……”叶眠唇角上扬,面带浅笑,边修剪枝桠,边轻声呢喃,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花倾诉。 放下剪刀后,将紫兰唤了过来,吩咐道:“这几日多多留意表夫人一家。” 紫兰抹掉眼泪,点头应下。 叶眠又拿出一个荷包,递给紫兰,“辛苦你了。” 紫兰连连摆手拒绝。“奴婢是小姐院里的人,为小姐做事是应该的,不能每次都拿小姐的赏赐。” “这是你该拿的。”叶眠拉过紫兰的手,将荷包塞进紫兰手里,面容诚挚道:“若不是紫兰你,小姐我怎会得知这般重要的之事,这是给你的谢礼,万不可推辞。” 紫兰捏紧荷包,重重的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芳华院那边又来请叶眠过去。 叶眠坐在铜镜前,眉目疏冷,头也未回的淡漠道:“告诉芳兰院的人,我出门上香,偶感风寒,去不了。” 说罢,拿起粉扑给面上唇上都拍了一层惨白的水粉,接着又换了寝衣躺回床榻上。 素素走上前,面露担忧。“小姐,这样能行吗?要是夫人亲自过来看怎么办?” 叶眠眯起眸子,瞳色瞬间冷了下去。“她愿意来就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她院里的,她已经把坑挖好,就等着你家小姐我去睬呢。” 芳华院里,沈氏在听得下人禀告后,气的又摔了两盏茶杯。 “她好大的胆子!她……”沈氏气的双手发抖,嘴唇发颤,却又无可奈何。侯爷已经说过不让她再为难叶眠,难道就任她这般在自己这个当家主母面前放肆吗? 叶霜忙上前拉住母亲的手,安抚道:“母亲,别气坏了自己。”她拿起帕子将母亲手上溅的茶水擦去,眸光流转间闪过一抹狠厉。 “这件事就交给女儿来做吧,我就不信,她能一直待在芷兰院不出来。” 一旁的齐氏和赵元义却坐不住了,眼睛盯着沈氏母女,面上流露出不满之色。 “表妹,怎么回事呀?我们都等大半天了,怎么人说不来就不来。” 正在气头上的沈氏,也懒得同她们母子二人周旋,冷哼一声,面色不善道:“你当一桩婚事是那么好促成的?让你们等,等着便是,着什么急?不愿意等就回你们青城去!” 齐氏脸色变了又变,终究不敢说出反驳的话来,垂眉耷眼的低下头,面上流露出贪婪之色。 侯府的富贵她是看在眼里的,让她现在丢下这些富贵回青城去,那是万万不能的。既然来了,就算是撕,也要从侯府身上撕下块肉来! 第23章 落水 齐氏母子二人灰溜溜的离开了芳华院,待行至无人处时,齐氏脸色一狞,朝地上啐了一口。 “侯夫人有什么了不起的?狗眼看人低!又不是我们求着你给说亲的。” 赵元义眼睛一翻,也附和着母亲的话道:“姨母也真是的,自己有女儿不舍得许给我,非让我们左等右等的,可见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一家人看。” 母子二人一路骂骂咧咧的回了厢房住处。 两人间的对话,不消片刻就传进了叶眠的耳朵。 “既然这位表少爷对嫡姐如此有意,自然要成全了她们才是。”叶眠嘴角含笑,眼底却蔓延着无边的寒意。 连着两日,叶眠都未出芷兰院的门,每天都在院子里赏赏花,看看医书,或者同小丫鬟们谈笑,倒也不觉得憋闷。 午时,手上提着午膳的紫兰,一进院门就脚步匆匆的进了叶眠房内。 房内,叶眠正在桌边摆弄着药材,紫兰进来将膳食搁至桌上后,上前压低声音道:“小姐,这两日都有人在我们院外盯着,该怎么办呀?小姐你总不能一直不出门吧?” 叶眠放下手中拿着的一株干花,弯唇轻笑。“当然要出门,今日傍晚就出去散散步吧!” 一直躲着当然是不行的,给敌人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 当日下午,叶眠一直在房内以面巾遮面研磨药材,直到傍晚该用晚膳的之时,才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在院中深吸一口气,转动了一下酸软的手臂,这才吩咐摆膳。 用罢晚膳后,叶眠换了身暗色衣裙,带着素素和紫兰出了芷兰院,向后花园缓步慢行。 一直躲在暗处盯着芷兰院的人,急忙起身鬼鬼祟祟的跟在叶眠几人身后。 待看到叶眠主仆三人进了后花园凉亭,跟踪的人急忙回身,撒腿向清荷院跑去。 清荷院内,叶霜正神情烦躁的来回踱步,晚膳摆了满桌,她却无心去用。 芷兰院内的那个贱人一直躲着不出,让她内心逐渐焦灼了起来,必须要想个办法,让那贱人从芷兰院出来才行。 “大小姐!大小姐!”两声激动的呼唤让叶霜眼睛一亮,急忙迎着声音踏出门去。 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的跑至叶霜面前,断断续续的道:“芷兰院里的……出……出门了。” 叶霜面色大喜,激动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出门去了哪里?” “去了……后花园凉亭。”小丫鬟还在气喘。 叶霜面上闪过一抹阴毒,心想着终于让我逮到机会了,这次一定要让这个贱人颜面尽失,滚出侯府! “你快回去盯着,别让她离开凉亭。” 听见大小姐的吩咐,盯梢的丫鬟气还没喘匀,就又急忙赶去后花园。 挥手又招来一个跑腿丫鬟,叶霜满脸怨毒的吩咐道:“去后院厢房找表少爷,告诉他到后花园凉亭去,就说有佳人在那儿等他。” 跑腿丫鬟急忙撒腿而去。大小姐脾气不好,她要是走慢了,是会被责骂的。 厢房就在后花园旁边,齐氏母子三人一人一间,并排住着。厢房虽不如主子房间那般精致华贵,但在母子三人眼里也是难见的豪奢。 厢房内,赵元义正兴冲冲的把玩着房中的摆件挂饰,有看上眼的就顺手藏进衣袖中,想着等走时偷偷带回去,定能换的不少银子。 忽听门被叩响,赵元义吓得手一抖,差点把袖中的东西抖落出来。没好气的拉开门正要发火,却见门口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小丫鬟。 赵元义双眼色眯眯的对着丫鬟上下打量。 丫鬟吓得急忙退后两步,磕磕绊绊道:“大……大小姐让奴婢告诉表少爷,让表少爷……到……到后花园凉亭去,说……说有佳人等候。” 赵元义一听,面露狂喜,心道原来是那位仙女要约自己在后花园私会,他就知道自己这一表人才的模样,定会让那仙女为自己倾倒。 回房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又拢了拢干枯无光的头发,赵元义得意洋洋的向后花园凉亭走去。 跑腿丫鬟也不敢在此多停留,传完话就一溜烟跑了,路上又回想了一遍自己传的话,好像没什么不对。 见跑腿丫鬟回来,叶霜急忙上前问:“赵元义去后花园了吗? 小丫鬟一愣,她传完话就跑了,没看到表少爷去了没。但是说出来肯定会被大小姐责骂办事不力,因此也不敢多说,急忙点了点头。 “走!我们过去看看。”叶霜带着周妈妈,又点了两个贴身丫鬟,急忙向后花园去。 心中盘算着待会儿到了后花园,只要看见叶眠和赵元义在一处,就立刻高喊两人私会,彻底将他们二人绑死在一块儿。 夜色渐暗,侯府后院亮起几盏昏黄的石灯,灯光幽暗,只能堪堪照亮脚下的路。 叶霜主仆四人脚步匆匆的在夜色中穿行,路过一处假山时,忽觉有什么东西兜头洒落在脸上,痒簌簌的。 四人同时抬手摸了把脸,没待看清手上粘着的东西,就觉的眼前一阵晕眩,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见地上几人再无动静后,叶眠和素素从假山上跳了下来。二人皆以面巾蒙脸,看不清面容。 刚才洒下来的,是叶眠忙活半日做出的迷药,此药能暂时将人迷晕,遇水就会立刻清醒过来。 将浑身瘫软的叶霜从地上架起,素素声音颤抖道:“小姐,真的要这样做吗?” 叶眠的眸光闪了闪,后又慢慢冷了下去。“是她们母女要将我逼上绝路,我别无选择!” 素素也知这是不得已之举,只是从未做过这样的事,让她心中难免有些害怕。紧紧咬住嘴唇,不再多话,同小姐一起架着叶霜向前走去。 前方不远处有一方幽暗的池塘,池水黑沉,泛着冷光。将叶霜带至此处后,两人同时松手,只听“哗啦”一声,叶霜整个人坠落进冰冷的池水中。 池水的冰凉刺激的叶霜瞬间清醒过来,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带着泥腥气的池水就开始向她的口鼻中灌去。 她惊恐的四肢乱摆,想张口呼喊,却又被池水呛住了喉咙。一股窒息感袭来,对死亡的恐惧,让叶霜在池水中挣扎的更加猛烈…… 第24章 求娶 “大小姐落水啦!快来人救命啊!” 正在凉亭中坐着等待的赵元义,听见这声呼喊,瞬间起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他就说仙女怎么还没到,原来是落水了!一定是来见他的路上走得太急,才不小心落了水。这么好的英雄救美的机会,他可不能让给别人” 快步跑至池塘边,赵元义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池水中挣扎的叶霜,虽然夜色昏暗,但叶霜头上戴的东珠钗子却泛着耀眼的光,十分醒目。 赵元义是南方人,水性颇好,毫不犹豫的就脱了外衫,一头扎进了水里。 眼见一切已成定局,叶眠神情漠然的拿出水壶,将冷水倒在那些仍旧昏迷的婆子丫鬟脸上,在她们还未完全清醒之际,带着素素退身隐入黑暗,悄悄潜回芷兰院。 那些清醒过来的婆子丫鬟,一见大小姐竟在池水中挣扎,全都吓得大声嚷嚷了起来,大小姐落水之事,不消片刻就传遍了侯府。 沈氏正要安歇,忽听外面在喊什么落水了,心头一紧,莫名感到丝恐慌。 “吴妈妈,出去看看外面在吵什么?” 吴妈妈也正在好奇的向外张望,听见夫人吩咐,立刻就跑出了房门。 待问清楚后,脸色瞬间苍白,连滚带爬的冲到夫人面前,揪住夫人的衣袖道:“大小姐落水了!是大小姐落水了!” 沈氏瞬间面如死灰,一把推开吴妈妈,连衣衫都顾不得穿戴整齐,就跌跌撞撞的向外跑去。 住在后院厢房内的齐氏母女是最先赶到的,见自己儿子浑身湿漉漉的,抱着侯府大小姐上到岸上,齐氏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内心激动狂喜,双手都止不住的颤了起来。 “儿啊,是你把侯府大小姐救上来的?”齐氏跑上前去,虽然一看便知,但还是忍不住激动的问了一句。 赵元义抹了把脸上的水,目光痴痴的望着昏倒在他怀中的叶霜。“娘,你快让开些,她还没醒呢,我来把她体内的污水按出来。” 赵元义将叶霜平放在地上,那柔软的身躯残留在怀中的触感,还让他有些恋恋不舍,眼睛望向叶霜胸前那高耸的峰峦,面露色相的将手向那里伸去。 “住手!”一声惊喝响起,吓得赵元义身子一颤,还没来得及缩回手,就被狂奔而来的沈氏一把推倒在地。 “好你个登徒子,胆敢轻薄我女儿!”一路跑来,沈氏累的气喘吁吁,却依旧声色俱厉的怒斥赵元义。 齐氏一见自己儿子救了人,不仅没得到感谢,竟还被推倒,被训斥,心中瞬间恼怒至极,指着沈氏的鼻子放声道:“我儿子救了你女儿,你不好好感谢,竟然还敢骂我儿子,你……你们侯府忘恩负义!欺人太甚!” 听见竟是赵元义救了叶霜,沈氏眼前一黑,强忍着才没有昏倒过去。怎么偏偏是这个泼皮呢,自己女儿的清白就被这么个泼皮给毁了。 沈氏心痛万分,却顾不得多言,急忙吩咐人去请大夫,女儿还昏迷不醒,不论怎样都要先把女儿救醒再说。 叶庭和叶枫父子俩也在此时赶到了池塘边,一眼望见叶霜和赵元义两人浑身尽湿,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只是看着赵元义那矮小粗鄙的模样,父子二人的眉头都难以舒展。 赵元英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目光痴痴的望向叶枫,脸颊一片绯红。 齐氏一见世子和侯爷来了,眼珠一转,跪上前去,装出一副可怜模样哭天抹泪道:“侯爷,世子,你们可来了。你们要为我儿做主啊!我儿她救了府中大小姐,夫人她不感激我儿便算了,还唾骂我儿是登徒子,这……这天理何在啊!” 叶庭捏捏眉心,尽量缓和语气道:“你们救了霜儿,侯府自然不会薄待你们。夜色已深,你们先回房休息,本侯会让人为你们送去厚礼。” 赵元义一听有厚礼相送,面色一喜,正要答应,却被齐氏一把扯跪在地上。 “侯爷呀,我们不要什么厚礼,我儿元义,今年已有二十岁,还未成家。如今救了落水的大小姐,二人在水中早已肌肤相亲,坏了清白,民妇斗胆请侯爷将大小姐许配给我儿,成全一段好姻缘。” 一听能娶侯府的仙女大小姐,赵元义瞬间将什么厚礼都抛之脑后,着急忙慌的点头道:“小的是真心仰慕大小姐,若能娶得大小姐为妻,定会真心相待,绝不辜负。” 说罢还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你做梦!想娶我侯府大小姐,下辈子也不可能。”沈氏气的大声嚷嚷道,匆匆而来的她衣衫不整,发髻凌乱,没有一丝侯夫人的气度和体面。 叶庭望着沈氏的癫狂模样,眼中流露出一丝难言的复杂情绪。 “先将夫人和大小姐都带回院里去。” 婆子丫鬟们听得侯爷吩咐,急忙上前将大小姐抬离此地,吴妈妈正要搀扶沈氏离开,却被一把甩开。 “侯爷!你不能答应他们!”沈氏冲到叶庭身边,死死揪着叶庭的袖子,双目赤红。 叶庭长叹口气,眉眼间满是疲累。“此事,等霜儿醒来后再议。天色不早了,都先回房休息吧!” 说罢也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跪在地上的齐氏母子见侯爷离开,面面相觑。沈氏怒瞪了二人一眼,也急忙跑着去看自己女儿。 叶枫上前一步,将齐氏母子扶起,又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赵元英,对着三人温润一笑道:“夜深露重,都先回吧。” 见世子这般温和有礼,齐氏母子也不好再口出妄言,对着世子行礼告辞后,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待一场闹剧落幕后,芷兰院的灯也熄灭了。 叶眠自始至终都没在这场闹剧中露面,也无需露面,当赵元义下水救下叶霜后,一切都已成了定局,沈氏寻来的这场好婚事,终究要落在她自己女儿头上了。 黑暗中,叶眠勾唇一笑,缓缓闭上清滢的双眸,安心的进入了梦乡…… 第25章 惊吓 晨光微亮,天际露白。 芷兰院内正房门缓缓打开,素素揉着眼睛踏出房门,忽然觉得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低头看去,刹那间,凄厉的惊叫声响彻芷兰院。 还在睡梦中的叶眠,吓得浑身一激灵,立刻坐起了身,随手拿了件外袍披在身上,就向房门口走去。 一眼望见素素瘫坐在地,将头埋进臂弯,手指颤抖着指向前方。 叶眠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眸光一惊。只见房门口的地上,躺着一只白色的猫儿,猫儿口吐血沫,小脑袋上血迹斑斑,看起来十分骇人。 院内的冯妈妈和紫兰几人,也在此时赶了过来,见到眼前这场面都是吓得惊声尖叫。 叶眠皱着黛眉,喝止了几人的惊叫声,转身回房拿了条帕子,将猫儿早已冰凉的身躯盖上。 凄惨骇人的猫儿被遮住,冯妈妈几人这才心有余悸的舒了口气,素素也颤抖着抬起了头。 “小……小姐,这是谁干的呀?太可怕了。”素素目光惊惧的望向叶眠。 叶眠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心中砰砰直跳,她虽没惊叫出声,但不代表她不害怕。 昨晚府中乱做一团,究竟是何人?还有闲心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吓她。 “去院内挖个坑,将这个可怜的猫儿先埋了吧。”叶眠压下心中的慌乱,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的吩咐道。 不管是谁做的?她一定会把此人揪出来,敢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惊吓她,一定要让此人付出些代价。 “此事不要说出去,都听明白了吗?”叶眠目光扫视了一圈院里的人,眼神中带着少见的严厉。 冯妈妈几人急忙慌乱的点头应下。 这种事情说出去对她们也没好处,只会引得别人各种猜疑芷兰院,同为一个院子里的人,叶眠相信她们自是清楚该怎么做。 将猫儿尸体处理干净后,素素因受了惊吓,先回下人房休息了。竹青和吟夏进门伺候叶眠更衣洗漱。 平日不出府门时,叶眠打扮的一贯素净,发髻简单一挽,插上只白玉簪子,只要头发不会散落就好;衣裙也是以穿着舒适为佳,选了一身月白的丝绸凤仙裙换上后,冯妈妈就进来唤她出去用早膳了。 因早上的猫儿一事,叶眠的胃口不是很好,随意用了些,就吃不下了。见今日天气甚好,就想着起身去院子外面走走。 闹心的婚事已经解决,现在她没什么可担忧的,那表夫人一家都是贪图富贵的,能攀上大小姐,她们自然不会再盯着她不放。 叶眠带着紫兰刚踏出芷兰院,就见一跑腿丫鬟,脚步匆匆的走上前。 “二小姐,侯爷吩咐让府中主子都去正房。” 叶眠听罢没有多问,带着紫兰就向后院正房而去。走在路上心中暗想,应是为了叶霜之事,也不知这个侯爷父亲舍不舍得,让他养育了十五年的嫡女,嫁给一个泼皮小子。 父亲做事有时令她出乎意料,她也很好奇,这件事父亲到底会如何处理。 走到后院正房门前,撩起门帘抬眼望去,只见父亲,沈氏,叶霜,叶枫都已在此坐着了。 叶眠一脚刚踏进房内,叶霜就立刻红着眼睛扑了上来,口中大喊着:“是不是你这个贱人害我!” 由于昨晚落了水,身子还很虚弱,叶霜没跑出两步,就双腿一软扑在了地上,沈氏吓了一跳,忙上前惊慌失措的将叶霜扶起。 叶霜仰着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死死咬牙盯着叶眠,眼中迸射出的怨毒之色,好似要把人洞穿。 叶眠做出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急忙退到一边,目光委屈又害怕的望向武昭侯叶庭。 “父亲,嫡姐在说什么呀?女儿怎么听不懂。” 见叶眠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叶庭心中原本对叶霜的疼惜,也转变成了几分不满。 “霜儿,你干什么?自己不小心落了水,怎么能怨到你妹妹身上。” 叶霜被父亲的话气的激动的咳嗽了两声,急忙张嘴辩解道:“昨晚我走的好好的,突然就人事不知,再次醒来就已经在水里了,定是她暗算的我。” “女儿前几日出门上香受了风寒,这几日一直在院子里养病,从未出过院子。芷兰院里的人都能为女儿做证。”叶眠面向父亲,满脸委屈,眼眶微红,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她定是受了天大的冤枉。 见叶眠不肯承认,叶霜怒气冲冲站起身,又要向叶眠扑去,她要打烂这个外室女儿的脸,把她脸上的伪装统统撕碎。 “霜儿,坐下!”叶庭怒声吼道。 叶霜身子一震,倔犟的盯着父亲,不肯入座。 沈氏急忙拉住叶霜,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口中压低声音道:“先别惹你父亲生气。” 叶枫也出声道:“霜儿,你的身子还很虚弱,先坐下休息。”侧头眼睛扫向叶眠,眸中暗藏着一丝猜疑。 “眠儿妹妹也先入座吧” 虽然叶枫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叶眠能感觉得到,叶枫对自己像是有所怀疑。 叶眠面上依旧是一副委屈害怕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一个远离叶霜的位置。 房内一时间静默了下来,谁都没有再开口,皆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齐氏母子来时,见房中气氛如此沉重,二人也不敢多言,畏畏缩缩的上前,给侯爷和夫人行了一礼后,急忙入了座。 叶霜冷哼一声,一脸厌恶的转过脸去,不愿面对这母子二人。 叶眠虽是第一次见这两人,但对于他们的为人秉性,早已通过紫兰知晓清楚,因此也垂眸敛目不愿多瞧。 见人都来齐,叶庭端起茶水轻饮一口,威严沉稳的对着齐氏道:“昨晚对令公子救下我侯府嫡女之事,侯府上下对令公子皆心存感激。侯府愿出万两白银赠予二位,以报令公子对小女的救命之恩。” 齐氏和赵元义一听万两白银,眼睛都瞪大了,报答一个恩情就能给万两白银,这侯府果真是富贵齐天! 第26章 荷包 母子二人心中都有些意动,赵元义偷偷瞄了叶霜一眼,心中不禁回想起叶霜在他怀中时那娇软的触感,一时还有些不愿放弃成婚的念头。 齐氏也看出了儿子心中所想,转头思索着,若是娶了侯府嫡女,不仅能得到侯府的银子,还能攀上侯府女婿的身份,怎么想还是娶了侯府嫡女更为划算。 打定主意后,齐氏直起身子干笑一声,壮着胆子道:“我儿心悦霜儿小姐,我这个做母亲的,岂能为了银子不顾儿子心意,还望侯爷能够成全我儿的一片痴心。” 叶霜听罢齐氏的话,怒从心起,转头指着齐氏的鼻子痛骂:“想娶我,你们做梦!我就是去死,也不会嫁给你儿子!” 说完站起身就要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吓得身边的婆子丫鬟急忙拦住。 赵元义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仙女,宁死都不愿嫁给自己,气愤又难堪的低下了头。 齐氏也被叶霜的突然寻死吓的一愣,久久没了言语。 本以为这位大小姐失了清白,定会上赶着要嫁给自己儿子,没想到这大小姐性子这般烈,竟然宁死不嫁,这该如何是好? 叶庭的目光从母子二人面上扫过,知道二人此刻心中定是起了犹豫,沉吟一声,适时开口道: “你们也听见了,霜儿宁死也不愿嫁。要万两白银,还是要一具尸体,你们自己选吧!” 齐氏母子心里皆有些动摇,既然大小姐宁死不愿嫁,那他们当然不能让到手的银子再飞了,万两白银也够她们一家富贵一辈子了。 想清楚后,齐氏咬咬牙,点头应下:“既然大小姐看不上我们赵家,那我们自然不会勉强,就……就依侯爷说的万两白银吧。” 叶庭和沈氏心中此时都松了口气,但凡这赵元义有一丝可取之处,叶庭也会考虑让叶霜下嫁,但此人实在是太过不堪,若是招这样的人成为侯府女婿,定是会被笑掉大牙的。 “银子三日之内,送到你们手中。还望你们对霜儿落水之事严加保密,万不可传扬出去,不然……这个银子你们也拿不到。”叶庭神情严肃,沉声告诫道。 齐氏母子二人连连点头,不敢有丝毫反驳。 见叶霜之事就这样用银子摆平了,叶眠禁不住在心中自嘲地一笑,若是换成自己,父亲会愿意用这么多银子来换取她吗?她不知道,更不想知道。 抬起头,见叶霜怨毒的目光依旧死死盯在自己身上,叶眠心中叹气,本想就此放过你的,可嫡姐你怎就不知收敛呢?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两日后,叶霜落水毁了清白之事,传遍了上京。 武昭侯府的脸,在短短半月间丢了两次,叶庭气的直接称病,不再上朝。 叶霜忍受不了出门被人指指点点,躲在家里抱着沈氏大哭几场,沈氏也憔悴的唉声叹气,一夜之间,好似老了许多。 而此事传出,最惧怕的还是齐氏母子,银子他们还没拿到手,事情就传出去了,那这银子,侯府还能给吗? 母子两人内心忐忑的等待到第三日,直到暮色四合,一两碎银也没见有人送来。 齐氏愤恨的直拍大腿,“这到手的富贵,怎么说没就没了,这下真是鸡飞蛋打,什么都落不着了。” “娘,怎么办啊?”赵元义焦急懊恼的问道。“难不成我们就这样空手回去啊?” “回去?没拿到银子,你娘我就是死在侯府也不会回去。”齐氏高声嚷嚷着,一副街头泼妇模样。 在侯府过了几日的富贵日子,齐氏再也不想回到之前那清贫窝了,就是赖也想赖在侯府。 女儿赵元英端着晚膳走了进来,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将晚膳摆在桌上后,轻声细气道:“娘,大哥,别生气了,吃点东西吧。” 正在气头上的齐氏一把将瘦弱的女儿推倒在地,扬声就骂:“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毫无防备的被推倒,骨头磕在青石地面的痛楚,让赵元英忍不住红了眼眶。 娘一直都是这样,生气的时候就会拿她撒气,她早就习惯了,不会觉得伤心,只是太痛了而已。 赵元英强忍住泪意,细弱的胳膊撑着地面,正要起身,突然一个荷包从袖口滚落了出来。 齐氏眼疾手快,一把抓起荷包,拿到眼前翻看起来。只见金褐色的荷包上绣着苍劲的青松,一看就是绣给男人的。 见母亲将荷包捡去,赵元英秀气的脸上满是惊慌,伸手想要夺回,却又怯懦的缩了回去。 女儿这一脸慌张不安的模样,自是逃不过齐氏的眼睛,齐氏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口中尖酸刻薄的骂道:“你这个小浪蹄子,这荷包是绣给那个野男人的?” 赵元英身子一抖,低着头瑟缩着不敢去看齐氏。 “这……这是我绣给大哥的。” 齐氏拧着眉,毫不迟疑的一巴掌甩在女儿脸上。 “还敢骗你老娘!从老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就是动根手指,老娘都知道你在想什么,还不快说!” 齐氏的巴掌和怒吼彻底击溃了赵元英,捂着发痛的脸颊,流下一行清泪,嘴上再也不敢欺瞒。 “是……是送给世子的。” 齐氏一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将女儿的手扯开,仔细的端详起女儿的脸。 以为娘又要打自己,赵元英吓得急忙辩解。 “那日看娘没有给东西可以送给世子做见面礼,女儿这才想着给世子绣个荷包。” “哎呦!真是娘的好女儿。”齐氏乐呵呵上前,把女儿从地上扶起。 赵元英呆呆的望着她娘,一时间没明白,娘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变得高兴了。 齐氏拿出帕子,在女儿的脸上擦了擦,接着满意的点点头。 “我女儿也是个美人坯子,好好打扮一番,配他们侯府世子,也绰绰有余。” 赵元英听见她娘说的话,吓得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嘴巴磕磕绊绊道:“娘,你乱说什么呢,我……我怎么能配……配的上世子。” 第27章 丑陋 “怎么配不上?娘说能配上就是能配上!” 齐氏完全不在意女儿的意愿,自顾自的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一旁的赵元义见自己亲娘话也不说了,眼珠咕噜噜的来回转,忍不住问道:娘,你又想到了什么主意?” 齐氏不怀好意的一笑,凑到儿子耳边,压低声音嘀咕了起来。 片刻后,赵元义的眼睛也亮了几分,目光瞥了一眼赵元英,兴高采烈的对齐氏道:“娘,还是你有办法!” 听见儿子的吹捧,齐氏一脸自傲的理了理鬓发,斜眼瞧见女儿畏畏缩缩的低着头,没好气的将她一把扯到面前。 “总是低着头干什么?好好把头抬起来。” 赵元英身子抖了抖,急忙听话的把头抬起。 “你听娘的安排,明天就把这个荷包送去给世子,还要……”后面的话,齐氏凑至赵元英耳边小声诉说着。 赵元英的面颊忽然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咬着嘴唇又羞又愧的向后退去。 “娘,你怎么能让女儿做这种事,女儿做不到!” 齐氏满脸狰狞的站起身举起巴掌,刚想甩下去,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收住了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咬着牙。 “老娘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一点出息都没有!你要是不听老娘的话,老娘回去就把你卖进窑子里去,不信你就试试!” 赵元英泪眼朦胧的望着满脸恶毒的亲娘,她知道娘说的话不是吓她,是真的会卖了她。 她自小就不得娘喜欢,娘只喜欢哥哥,对她就是非打即骂,若非她绣工不错,能为家里赚些银子,只怕早就被卖出去了。 万般无奈下,终是在亲娘怨毒的目光中,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齐氏脸上这才有了几丝笑模样,装出一副亲昵的样子,上前摸了摸女儿的头。 “乖女儿,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明天听娘的安排就好,娘保准让你过上好日子。” 赵元英不想再看自己亲娘那副装模作样的嘴脸,胡乱的点了点头,逃命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次日午后,听竹青说后花园里的芍药开的正艳,左右无事可做,叶眠便带着紫兰在后花园闲逛赏花。 眼前的花一朵朵盛放的娇艳欲滴,肆意的展示着自己的美,充满了自由和生命力,叶眠俯身轻嗅着花心的香气,眼中流露出几分艳羡。 “做人真不如做一朵花来的好,该开的时候开,该落的时候落,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多好啊!”叶眠轻声诉说着,神情逐渐变得落寞。 她在侯府的日子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烹油,整日提着心,恐遭了主母的算计,毫无自由,也看不清前路,像个睁着眼的瞎子,一点点的向前摸索前行着。 这样的日子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必须要为自己好好打算,谋个好人家,尽早嫁出去过自己的日子。 沈氏是绝对靠不住的,但她自己又对上京这些豪门世族完全不了解,想为自己寻得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属实是难如登天。 想来想去,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直觉告诉她此人或许可以帮上她,只是还没待她多想,思绪就被紫兰打断了。 “小姐,你看池塘边坐着一个姑娘,好像在哭。” 叶眠耳边也听见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侧头望去,就见不远处的池子边上,坐着一个正在哭泣的姑娘,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府中丫鬟,主仆二人决定上前看看。 又往前走进了几步,紫兰眸光一亮,像是认出了坐在池子边的人,遂压低声音凑近叶眠耳边道:“小姐,是那位表姑娘!” “原来是她。”叶眠喃喃一声,眼眸中多了几分同情。她听紫兰说起过这位表姑娘,不受齐氏待见,经常被齐氏打骂,也是个可怜人。 两人走至近前,正在哭泣的赵元英似有所感,慌乱的抹着眼泪转过头。 “表姑娘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见面前的赵元英双目通红,显然是哭了许久,叶眠清冷的脸庞变得柔和下来,轻声细语的问道。 赵元英并不认识叶眠是谁,只觉得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位姑娘,好似话本中的仙子,身姿曼妙,嗓音好听,长相也似不食人间烟火般的仙气出尘,让她的内心禁不住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她咬着嘴唇低下头去,怯懦的回道:“我……我没事的。” 见她这般瘦弱娇小的可怜模样,叶眠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惜,也不知那齐氏怎能狠下心去责打她。 “前面的海棠花开的正好,表姑娘不如随我一道去赏赏?”叶眠继续柔声问询。 “我……我……”赵元英揪着衣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知道眼前这位不认识的姑娘是在好意安慰她,可越是如此,她越忍不住想流泪。外人尚且对她有几分善意,为何她的亲娘,却能逼着她去做那等下作之事。 “我还有事,不能去赏花,失礼了!”赵元英忍着哽咽之声快速说完,躬身行了一礼后,就急忙跑开了。 她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忍不住丢人的嚎啕大哭,只能逃也似的跑了。虽然很失礼,但有机会的话,再向那位仙子般的姑娘好好道歉吧。 叶眠望着她跑远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世间的可怜人何其多,都在努力的挣扎求生,她也不能被眼前的困境困住,尽力挣扎,做到尽人事,听天命吧。 赵元英一口气跑回自己住的厢房,扑倒在床榻上嚎啕大哭,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齐氏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 “大白天的哭丧呢?你娘我还没死呢!” 哭声瞬间止住,赵元英憋着眼泪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啧啧啧,瞧你这脸哭的,一会儿还怎么见人!过来坐这儿,娘给你好好打扮打扮!”齐氏指着旁边的妆台,恶声恶气道。 见赵元英依旧站在原地踌躇不动,齐氏顺手抄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砸了过去。“老娘说的话,你没听见啊!” 鸡毛掸子“砰”的一声砸在赵元英头上,又掉落在地,疼痛让赵元英的身体本能的恐惧颤抖,她脚步踉跄着走向妆台,又被齐氏满脸不耐烦的按在妆凳上。 铜镜映照出她泪痕斑驳的脸,她只觉得自己格外的丑陋,从外表到内心都丑陋不堪…… 第28章 失控 当日傍晚,赵元英身着一袭桃粉衣裙,捧着一盅侯府灶上端来的鸡汤,敲响了世子叶枫的书房门。 她的头低低的埋着,露出的侧脸上薄涂粉黛,轻点胭脂,透着几分少女的娇媚。 书房门很快就开了,叶枫身姿挺拔的静立门前,低头望向身高仅到他胸前的少女,温润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疑惑。 他在书房读书的时候,一向不喜四周有人扰他清净,因此也无人给他通报,本以为是书童来唤他去用晚膳,没想到来的却是一个小女子。 “你有何事?” 头顶传来的温和嗓音,让赵元英的头埋的更深了几分,水墨纹的衣摆落入她的眼底,几丝松木香气萦绕上她鼻尖,她的耳垂瞬间泛红,心砰砰狂跳起来。 “表……表哥读书辛苦,英儿……给表哥送了鸡汤来。” 赵元英磕磕绊绊的说完一句话,脸颊已经红的似要滴出血来。 叶枫这才知道面前之人,原来是前几日到访府上的表妹,当日曾在府门口匆匆见过一面,但并没有多少印象,怎会突然来给自己送鸡汤? 虽心有疑惑,但见面前少女端着鸡汤的细瘦胳膊开始微微发抖,叶枫只好伸手将汤蛊接过。 “有劳表妹了!” 话音落下,叶枫正要关门回房,却见这位表妹依旧埋头站在房门前不动。 “表妹可还有事?” 叶枫略带疑惑的声音,传进了赵元英的耳中,赵元英深吸口气,安抚住狂跳的心,颤抖着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双手向前递去。 “前几日初见世子,家母未能送世子像样的见面礼,心中一直怀念,这才让小女重新绣了个荷包,给世子送来,还望世子不要嫌弃。” 叶枫目光微凝望向递来的荷包,只见金褐色的荷包上,用丝线绣着一株苍劲青松,绣工精湛,松树看起来栩栩如生,倒是颇合他心意。 转身进房内将鸡汤放下后,又回身走至门前,双手将荷包接过。 “姨母和表妹的一番心意,叶枫收下了。” 眼前之人温润有礼的君子模样,让赵元英的一颗少女春心,很难不荡漾,若是真能同表哥这样的人在一起,哪怕是做妾她也是愿意的。 只是她想的是两情相悦的在一起,而不是用母亲教的那些下作手段。可若不用手段,她这样低贱的人,又如何能入得了表哥的眼?手指紧攥着衣角,赵元英的眸中一瞬间闪过几分坚定之色。 只见她抬起头,嘴角微翘,眼眸弯弯,露出娇俏笑颜,口中柔声细语道:“表哥,鸡汤放久了就不好喝了,恁快去尝尝吧!” 叶枫点头笑了笑,也未关房门,转身进去端起鸡汤,用勺子品尝了起来,小小的一盅,也不过就几口的事,他也没多在意,想着喝完了也好让表妹直接将汤蛊带回去。 却不料越喝越觉得浑身燥热,等他意识到有些不对的时候,已浑身发烫,难以自持。 丢掉手中的汤蛊,不可置信的向门口望去,只见那位娇小瘦弱的表妹已走进书房,缓缓关上了房门。 叶枫忍住浑身翻滚上涌的气血,赤红着双眼站起身,踉跄着向门口走去,他想要离开书房,若继续留下来,他知道自己必会失控,会犯下大错! 赵元英一步步的向叶枫走去,瘦弱的身体因激动和害怕忍不住颤抖着,但事已至此,她不能逃走,不管接下来会面对何种结果,她都愿意咬牙承受,哪怕是之后表哥要她的命,她也愿意奉上。 伸手揪住表哥的衣袖,赵元英抖着身子扑进了表哥的怀里,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表哥体内的汹涌热意,很灼热,也很温暖。 感受到一具娇小的身躯扑进自己怀中,叶枫咬牙站住,不敢再动。丝丝凉意透过衣袍传遍四肢百骸,如一汪清泉浇灌着他灼热的心。 他伸臂将那抹沁凉紧紧抱住,贪婪的汲取着那具娇小身躯上传来的凉意,不够,远远不够! 一手扯开胸前的衣襟,将那抹凉意贴近自己滚烫的胸膛,舒服的喟叹声从他的喉咙中呻吟而出,接着便陷入了无休无尽的疯狂…… 天色渐暗,书童来到书房门前叫世子去用晚膳,刚要张口呼唤,却被书房中传出的男女呻吟之声,吓得呆愣在原地。 不可置信的望着紧闭的书房门,他不敢想象洁身自好的世子,究竟是和谁在行男女之事,难不成是府内某个丫鬟爬了世子的床? 书童远离了房门几步,愁眉不展的思索着,不知这事是否要去禀报给主母,此时世子正在兴头上,若是扰了世子的兴,也恐被世子怪罪。 世子已至弱冠之年,身旁还未有过什么侍妾通房,想来应是憋不住了,偶尔放纵一次,也无伤大雅,自己还是当不知道的好。 想通之后,书童又走回到院门前,将院门关上,镇定自若的守在院门口,心中甚至还为自家世子的开窍,存着一丝窃喜。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房内逐渐安静了下来,一片狼藉的书房中,叶枫逐渐变得清醒,望见身下如一朵凋零残花般的赵元英,慌乱的裹紧身上的衣袍,向后退去,直至撞到椅角,才扶着椅子瘫坐下去。 羞愧和愤怒让他无法面对眼前的一切,他已经明白是鸡汤里被下了药,才让他控制不住欲望才做下错事,可他毕竟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即使再愤怒,也无法去责骂眼前之人,错已铸下,只能自己承担。 赵元英也将衣裙理好,从地上坐了起来,望着曾经温润有礼的公子,因为她的下作手段,变得如此惊慌难安,她只觉得自己下流可耻,不配为人! 拖着疼痛的躯体站起身,她一步步的向着门口走去,苍白的面容上了无生气。能从表哥身上汲取到那么一丝温情,她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赵元英伸手拉开书房门,在将要踏出书房的那一刻,回头望向那位颓然坐着的少年郎,破了皮的嘴唇微张,口中说道:“表哥,是元英对不住你,元英,以死谢罪!” 话音方落,在叶枫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已快步跑着冲出房门,只听外面传来“噗通”一声,接着就听见书童嘶声大叫“表姑娘投水啦!表姑娘投水啦!” 第29章 咒骂 书房内,叶枫听见书童的呼喊,脸上闪过一抹恐慌,随即顾不得多想,一个箭步冲向院中。 松竹院内有一池塘,池塘不大,却很深。夜幕下,池水黑沉沉的,看不甚清,也未见有人挣扎求救,只能听见几声水纹波动。 书童惊慌的跑到世子身边,脸色青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手指颤抖的指着水塘:“表姑娘跳下去了,表姑娘从这儿跳下去了!” 叶枫眉头紧皱,大吼一声:“去拿灯笼来照着水面!”说完纵身一跃投进了池水中。 书童被吓蒙了,怎么世子也跳下去了,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侯爷和夫人不得活剐了他这个小书童。 虽心中害怕,但也不敢耽搁,急忙哆哆嗦嗦的跑进书房,寻来一盏灯笼点亮,又跑到池塘边满脸焦急的照着水面。 只见池水中,世子衣发尽湿浮在水面上,双眼慌乱的四处寻找着,未在水面上见到人影,接着毫不犹豫的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深水中。 书童吓得面色苍白,气都喘不匀了,虽然世子在金陵求学时曾学过凫水,但他还是惧怕世子会出了意外,因此一边恐慌的望着水面,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声呼喊着:“快来人啊,救命啊!” 松竹院有人落水之事,不消片刻就传遍了侯府,沈氏听得消息时,当即吓得腿软,紧紧揪住来报信的人,惊恐的追问道:“是谁落水了?是谁?” 来报信的丫鬟哆哆嗦嗦的回道:“好……好像是世子。” 沈氏听罢双眼一翻,差点昏死过去,还是吴妈妈急忙按人中,才让沈氏清醒了几分。 “夫人,恁可不能晕过去啊,得去看看世子到底出了何事啊?” 听见吴妈妈的话,沈氏惨白着脸,强撑起瘫软的身子,被好几个丫鬟婆子搀扶着,才晃晃悠悠的站稳。 这几日到底是撞了什么邪,女儿刚落了水,身子还未恢复,儿子就也落水了,儿子可是侯府唯一的儿子,唯一的世子,若是出个三长两短,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活不下去了。 这连番的惊吓,让沈氏心力交瘁,浑身瘫软无力,寸步难行,吴妈妈只好唤来一顶小轿,将沈氏扶进轿子后,一行人才匆匆向着松竹院而去。 叶眠这边正要安歇,忽听院外传来的阵阵嘈杂和呼喊,隐约能听见落水了几个字。她眉头轻皱,心想难道又有人落了水?还未等她传唤问询,紫兰就匆匆推门而入。 “二小姐,松竹院世子那边出了事,我们要过去看看嘛?” 眼下天色还不算晚,后院动静又闹得这般大,不过去看看,属实有些说不去。 “去看看吧。”叶眠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眸中也隐含着担忧。 侯府世子叶枫是个温和知礼之人,同他母亲和妹妹都不一样,叶眠心中还真不希望叶枫会出事。 夜里风凉,素素见小姐要出门,急忙拿了件薄披风,披在叶眠单薄的肩膀上。拢紧披风,两仆一主共同出了房门,向松竹院快步行去。 路上遇见了匆匆而来的叶庭,叶眠忙躬身行礼唤道:“父亲也来了。” 一向沉稳的叶庭,此刻脸上也是从未见过的焦急,忙一摆手,脚步不停道:“眠儿不必多礼,先去看看你大哥。” 叶眠点点头,紧随在叶庭身后一起进了松竹院。 待众人进入松竹院时,叶枫已将赵元英救出了池子,两人浑身尽湿,依偎着坐在池边。 一旁的书童急忙将拿来的披风盖在叶枫身上,阻挡了些许夜晚的凉气,跑腿丫鬟也着急忙慌的跑着去请大夫。 由于叶枫背对着众人,刚进院子的几人,都不知叶枫怀中抱的是谁,跟随着叶庭的脚步走到近前,叶眠才看清叶枫怀中那消瘦苍白的脸,忍不住轻吸一口气,心中暗想她怎么会在叶枫院里落水? “枫儿,你没事吧!”叶庭满眼都只有自己儿子的安危,根本没有注意到旁的人,蹲下身见叶枫脸色苍白,神情委顿,忍不住露出一丝心疼。 “快将世子扶回房!” 小厮们一听见侯爷吩咐,急忙七手八脚的上前搀扶叶枫,叶庭这才看见叶枫怀中竟还抱着一个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姑娘。 “这……她……她是谁?”叶庭神情微变,只觉得有些无法捋清所见之事,自己儿子怎么会和一个姑娘一起落水,而且这个姑娘看穿着也不像府中丫鬟,那她到底是谁? 叶庭不常在后院,从未直接见过赵元英,即使碰过面,赵元英一向低着头毫无存在感,很难令人注意到。 紫兰和素素搀扶起赵元英,叶眠又将肩上披风解下,裹在了赵元英瘦弱的身子上,顺手为赵元英搭了下脉,气血亏虚,但无性命之忧。 遂放下心,转身对叶庭解释道:“父亲,这是表姨母的女儿,赵元英。” 叶庭心头一震,随即怒上心头。 前几日霜儿落水,是被那齐氏的儿子所救,如今齐氏女儿又在枫儿院里落水,让枫儿下水去救了她。 “这齐氏一家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侯府肆意妄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叶庭勃然大怒,脸色阴沉的可怕。 院内一众仆从见侯爷发怒,急忙趴跪在地,一个个噤若寒蝉。 叶霜扶着沈氏刚踏进松竹院,见满地跪着仆从,叶霜同沈氏皆是面上一惊,心中害怕是叶枫出了什么事,两人都惨白着脸,脚步踉跄着冲上前。 “枫儿,我的枫儿!” 见叶枫被小厮扶着,神情凄惶惨淡,眉眼间也尽无往日神采。沈氏心疼的拉着叶枫的手直落泪,眼角余光一瞥,忽然发现了旁边还昏迷未醒的赵元英,脸色倏然一变。 “她怎么会在这儿?” 眼见这赵元英和自己儿子都是浑身湿漉漉的模样,沈氏忍不住气的咬牙切齿,目光像把尖刀似的划过赵元英的脸。 赵元英已经陷入昏迷,没法拷问她,沈氏尖利的目光又落在了惊魂未定的书童身上。 “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书童身子一抖,哆哆嗦嗦的回道:“是……是表小姐先投了水,世子赶过来救她。” 眼下满院都是人,书童也不好开口说书房之事,毕竟是世子的私事,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会丢了世子脸面的。 沈氏一听书童之言,瞬间气得柳眉倒竖,怒气横生,不顾赵元英还在昏迷,两步冲上前,狠狠的在赵元英苍白的脸上甩了两巴掌,口中咒骂道:“你个贱人!贱人!” 第30章 代价 赵元英面颊两侧,清晰的浮现出了几道红色指痕。 叶眠望向赵元英,虽觉得她看起来十分可怜,但若如书童所说,是她主动投水引叶枫来救,那就不值得人去可怜。 叶霜也生出一脸怒容,提起裙子,就想要上前同母亲一起教训赵元英。 “够了!” 叶枫的突然出声,令叶霜止住了脚步。沈氏也回头望去,脸上还带着未消的余怒。 只见叶枫已没有了适才的颓然之色,神情变得如往日般清醒温和,还隐隐透出几分坚定。 “请母亲准许儿子纳赵元英为妾。”叶枫对着沈氏恭敬一拜,一字一句的肃声说道。 沈氏面色一凝,满脸厌恶的瞥了赵元英一眼,遂又换上一副慈爱之色,走至叶枫身边道:“是这贱蹄子使手段坑害了你,咱就是不认,她也奈何不了我们侯府!我儿不必委屈求全。” 再说儿子叶枫一直忙于求学科举,还未娶正室夫人,若是先纳了妾,以后哪家高门贵女还会入侯府的门。 一旁的叶庭面色森冷,并未出言反驳沈氏的话,虽然纳妾不是什么大事,但他不容许有人在侯府使污糟手段,脏了侯府门楣。 “纳妾之事,容后再说。先将齐氏母子绑来,今日必要让他们知道,脏了侯府门楣,会付出何等代价!”叶庭冷声吩咐道。 几名护院不敢耽搁,立刻气势汹汹的去绑齐氏母子。 大夫已经被请进了松竹院,望着眼前这般大的阵势,吓得低眉顺眼不敢言语。 叶枫瞧了一眼还陷在昏迷中的赵元英,也不再多说,指着大夫道:“先去给她看看。” 紫兰和素素将赵元英扶进松竹院厢房,大夫跟着走了进去。 在沈氏关切的劝说之下,叶枫也回房更衣去了。 夜色渐浓,月朗星疏,松竹院点起了一盏盏烛灯,将院子里照的亮如白昼,侯府今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当齐氏母子被绑来之时,二人皆面如土色,浑身颤抖。望见端坐院中的武昭侯叶庭,两人双膝一软,趴跪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叶庭阴沉的脸色并未有丝毫松动,举手冷冷一挥道:“给我打!” 木板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响彻松竹院,同时响起的还有齐氏母子的惨叫。 在这阵阵的惨叫声中,赵元英幽幽醒转过来,望着湖蓝色的帐顶,听眼角划过一道清泪。 在床边照顾的紫兰见赵元英醒了,急忙唤叶眠过来。 走至近前,见赵元英双目失神的望着帐顶流泪,叶眠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适才紫兰和素素在帮赵元英换衣服之时,发现她身上留有许多暧昧红痕,便将事情告知了叶眠。联想到昨日赵元英坐在池边哭泣,叶眠也推测出了两三分事情的真相。 “是你娘和哥哥逼你这么做的吗?”叶眠坐在床榻边,柔声问道。 赵元英闭上眼睛,将头扭向一旁,不愿言语,叶眠也未再追问,将棉被为她拉严盖好,又缓缓退至一旁。 外面的惨叫声依旧此起彼伏,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惨叫声渐渐小了下来。赵元英睁开眼睛,将头转了过来,红着眼眶问道:“侯爷是想打死他们吗?” 叶眠静静望着赵元英的双眼,像是要透过双眼,看见这个可怜姑娘的内心。 “你不想让他们死吗?” “我……我不知道。”赵元英垂下眼睫,不敢同叶眠对视。 “我恨他们,可我又做不到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赵元英神情怅然,犹豫再三后,又咬着嘴唇道:“二小姐能帮我求求侯爷吗?” 叶眠眉头轻皱,深深的看了赵元英一眼,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她并不是要去帮赵元英求情,她只是想知道父亲究竟会如何处置这二人,叶眠觉得父亲并不会真的打死他们。 松竹院的青石板地上,并排摆放着两张条凳,齐氏母子二人趴在条凳上,皆是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模样。 两人背上衣服都被打的稀烂,一片血肉模糊,鲜血顺着衣摆滴落在地面,汇聚成一大片,猩红刺目! “父亲。”叶眠缓步走近叶庭身边,轻声呼唤。 叶庭转过头,可怕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些许。 “眠儿,你怎么出来了?这等血腥腌臢之地不是你该来的。” 叶眠微微一笑,直接问道:“父亲是真要打死这二人吗?” 叶庭沉吟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摆了摆手挥退了正在打板子的两名护院。 “在这打死他们,只会脏了我们侯府。父亲不会让他们死,但也不会让他们好好的活着,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这几句话同叶眠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令她不禁对父亲生出了几分欣赏。 “女儿赞成父亲的处置。” 短短一句话让叶庭微微愣了愣神,随即露出了欣慰的一笑。 “你能理解父亲就好。” 随后挥手让人将已经昏死的齐氏母子拉下去,带着叶眠进了松竹院的正房。 沈氏、叶霜、叶枫都在,见叶庭带着叶眠进来,叶霜忍不住偷偷对着叶眠翻白眼,见叶眠冷冷的望了过来,叶霜急忙将白眼收回去,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竟会有些害怕叶眠看她的眼神。 “老爷,那齐氏母子二人死了吗?”沈氏有些不安的问,毕竟是自己请上门的亲戚,若是被打死了,娘家那边也不好交代。 叶庭面色有些不耐的回道:“没死,明日派一辆马车,将他们送回青城去。” 沈氏偷偷松了口气,随后目光朝厢房那边瞟了一眼,又问:“那个赵元英,老爷打算如何处置。” “这要看枫儿的想法,枫儿,你真的想让她做你的妾室吗?”叶庭转头望向叶枫。 叶枫神色坚定的点点头,对着父亲拱手拜了一礼,“还望父亲成全。” “不行,枫儿他还没娶正室,不能先纳妾!”沈氏慌忙反驳道,儿子婚姻大事,关系到侯府的脸面,可不能敷衍马虎。 侯府的脸面一向是叶庭最为看重之事,因此对于沈氏所言,他也深以为然。 沉吟许久后,才开口说道:“夫人尽快张罗枫儿的婚事吧,枫儿也不小了,早日完婚也好。” 沈氏愣了愣道:“不是说要等枫儿过了春闱再提婚事么?” “先相看着,有合适的就尽早完婚吧,那个赵元英就先暂住侯府,还以表小姐相称,待枫儿完婚诞下长子后,再将她抬为妾室。” 叶庭皱着眉,几句话将事情定了下来,接着又看向叶枫“枫儿可有异议?” 叶枫垂眸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就依父亲所言。” 第31章 绝子 天刚蒙蒙亮,齐氏母子就被丢上了一辆寒酸的马车,由侯府的两个护院押送着,离开了上京。 连着闹腾了几日的侯府,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昨夜丑时末,叶眠才回到芷兰院安歇,两只眼皮都困的直打架,躺上床塌前,还不忘交代下人别为她准备早膳,她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将缺失的睡眠全都补回来。 这一觉睡下后,直到日上三竿才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望着帐顶,差一点想不起今夕是何年。 哑着嗓子将素素唤进来,喝下素素端来的温茶水后,才算稍稍清醒了些。 “什么时辰了?”叶眠撑着身子问道。 “小姐,快巳时末了,小姐肚子饿吗?要不要用些点心?”素素贴心关切着。 “先洗漱吧!”叶眠掀开薄被下了榻,素素忙唤吟夏和紫兰进来。 紫兰一进门就憋不住话,边服侍叶眠穿衣,边说着今早发生的事儿。 “那个表小姐住进了隔壁的秋水院,身边就给了一个伺候丫鬟,真是太惨了!” 紫兰摇头叹息,忽然又压低声音,凑近了些,一脸神秘的道: “夫人早上怒气冲冲的领着大夫去了秋水院里,听那院里的伺候丫鬟琴玉说,夫人给表小姐灌了避子汤。” “天哪!太可怕了。”素素本就胆小,紫兰这些话听的她是心惊肉跳。 吟夏一贯沉稳,听罢不仅神情未变,还开口训斥起了紫兰,“怎能在小姐面前说这些,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呢!” 紫兰神情讪讪,吐了吐舌头,不敢再乱说。 叶眠蹙眉叹息一声,心中忍不住暗自唏嘘。 这赵元英也是个可怜的,亲娘和哥哥又蠢又坏,费尽心思牺牲她也要巴上侯府,现在她虽因她亲娘的算计留下了,可她在侯府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先用些东西,待会儿去隔壁院子走一趟。”叶眠柔声吩咐道。 待她穿戴整齐,桌上已摆上了清粥小菜,还有几张馅饼,看起来像是专门为她留的早膳。 “这是冯妈妈吩咐灶上为小姐留的。”素素边为叶眠盛粥,边顺口说着。 叶眠微微一笑,心中生出几分暖意,这侯府的日子虽不自由,但这芷兰院里的几人,倒是待她十分用心。 粥食还是温热的,馅饼也酥脆可口,叶眠胃口大开的用了不少。之后又洗漱了一番,这才带着素素和紫兰去了隔壁的秋水院。 秋水院虽同芷兰院相邻,但院子内部却天差地别。秋水院只有芷兰院一半大,院中一间正房和三间下人房,外加一个快要干涸的臭水塘子,既无花草,也无绿树,整个院子都是光秃秃的,看起来格外萧条。 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无精打采的靠坐在正房门前,口中时不时的唉声叹气,连有人进了院子都没发现。 “琴玉,坐那儿想什么呢?二小姐来了都没看见?”紫兰忍不住对那丫鬟唤道。 琴玉慌乱的扭过头,急忙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站起身,对着叶眠行礼道:“琴玉见过二小姐。” “不必多礼,起身吧!表小姐怎么样了?”叶眠双眼望着紧闭的正房门,心中隐隐生出几分担心。 赵元英看起来还没她年纪大,短短几日就经历了这么多事,同为女子,免不了会同情她一些。 “喝了药,在休息。”琴玉蔫蔫的回着,一副丧气的模样。 想来也知道,这小丫鬟被分到这院里伺候,心中定是十分不愿的。叶眠也懒得同她多计较,绕开这丫鬟,伸手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房门一开,一股药味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叶眠面色一变,急忙快步迈进房内,向着床榻走去。 身后的素素、紫兰二人,闻见这刺鼻的血腥味,差点忍不住呕吐出来,眼见叶眠脚步匆忙的进了房间,二人只好强忍着跟了进去。 床榻上,赵元英脸色苍白,双眸紧闭,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薄被下弥漫开来。 叶眠屏住呼吸,伸手一把掀开薄被,只见赵元英身下已被大片鲜血浸染。 “啊!好多血!”刚走近的素素忍不住惊叫出声。 还在房外的丫鬟琴玉听见惊叫声,急忙跑了进来,看见床塌上的鲜血吓的直接瘫坐在地哭喊着:“这不关我的事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都别吵了!”叶眠少见的大吼一声,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素素,去我房内将药箱拿来!紫兰,去找来纸笔放在桌上!”叶眠语速极快的吩咐完,面色凝重的拉起赵元英的胳膊为她搭脉。 脉相微弱混乱,体内寒气极重,再看这床榻上流满鲜血,只怕沈氏让她服用的并不是避子药,而是绝子药。 沈氏真是好狠的心肠! 叶眠脸上浮现出一层愠怒,清冷的眸子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素素捧着药箱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 叶眠隐去怒意,急忙接过药箱打开,取出两根银针,在赵元英的小腿内侧、足大趾末节内侧各扎了一针用来止血,接着转身走至桌前,拿起紫兰找来的纸笔,飞快的写下一张药方。 “紫兰,快拿着药方去把这些药抓回来。”紫兰慌忙接过药方,快步跑了出去。 叶眠重新回到床榻边,蹙眉望着赵元英苍白如纸的面庞,能够感受到她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不能这样干等下去,赵元英失血太多,只有用百年人参这种大补之物,尽快帮她补回一些气血,才能吊住她的命。 侯府这般富贵门庭,百年人参想来是有的,只是她去要的话,未必要的出来,思量之下,决定先将此事告知世子叶枫,顺便也可看看,他是否在乎赵元英的死活。 叶眠定了定神,思绪回拢,对着素素冷静吩咐道:“你去找冯妈妈,让她带你去寻世子,告诉世子赵元英快死了,若是侯府有百年人参,让他务必带过来,或许还能保赵元英一命。” 素素听后白着脸,双腿都有些打颤,但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恐慌,匆匆跑出了门…… 第32章 人参 松竹院,世子叶枫今早用过早膳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到现在都没露过面。 书童一直守在院门口,目光时不时的还要瞟上书房一眼。昨日出了事后,他还被夫人叫去审问了一番,世子和表姑娘在书房里发生的事他也告诉了夫人,他至今都忘不了夫人瞪着眼睛咬牙切齿的模样。 夫人虽然没罚他,但也放了狠话,若是他再看不住世子,就要把他发卖了,他是真的害怕,现在双眼恨不得长在世子身上。 耳边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书童收起思绪,疑惑着打开院门,瞧见好像是芷兰院的冯妈妈和一个小丫鬟正向这边跑来。 见二人都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书童急忙出声去问:“冯妈妈可有什么急事?” 冯妈妈脚步未停,带着素素,直接冲进了松竹院,稍微喘了口气后急忙道:“世子在哪儿呢?” 书童见冯妈妈这般着急,料定可能出了什么大事,也不敢耽搁,急忙带着二人向书房而去。 叩了几声房门,也不见有声音唤进,素素焦急的顾不上什么礼数,直接对着书房大声喊道:“表姑娘大出血快死了,世子快救救她呀!” 只听房内传来“砰”的一声,好似是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接着房门骤然打开,叶枫满目焦灼的出现在人前,面色慌乱,声音嘶哑的问:“表妹怎么了?什么大出血快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素素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道:“夫人给表姑娘灌了避子药,可不知为何,表姑娘身下流了好多血……”素素还不知道避子药被换成绝子药的事,只是说着自己见到的。 “我家小姐说要百年人参,才能暂保表姑娘的命,世子你快想想办法呀!” 叶枫愣怔着,在听见是自己母亲害得赵元英大出血时,他的心在那一刻是茫然的,无法置信的,又在听到素素说百年人参能暂保性命的时候,猛然清醒,口中喃喃着“百年人参,百年人参。” 接着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三人,脚步慌乱的跑出了松竹院。素素和冯妈妈也不敢耽搁,急忙跟上,书童见世子都跑了,自己守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只好跟着一起跑了出去。 叶枫一口气跑到芳华院,一路上他的内心都很乱,但他顾不得多想,只知道先拿到百年人参最是要紧。 吴妈妈正好从沈氏房内出来,一见世子来了,笑容满面的迎上前去,不料却被世子一把推开,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惊慌,踉跄着回头见世子已经冲进了房内。 “母亲,母亲!”叶枫一踏进房门就开始大喊。 沈氏刚躺上贵妃榻闭目养神,听见儿子焦急的喊声,忙穿上鞋子走了出来。 “枫儿,为何这般大喊大叫?”见儿子满脸慌乱的失态模样,沈氏心头有些不悦。 这个儿子一直都是她心头的骄傲,可没想道竟被表姐家的那个贱女儿爬了床,要不是后来审问了儿子身边的书童,她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母亲,库房里可有百年人参?”叶枫紧紧抓住母亲的胳膊,双目瞪视着母亲的眼睛。 沈氏吓了一跳,想挣脱开,却发现挣脱不动,只好愣愣的回道:“有是有……” “快点拿出来!”叶枫焦急万分,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体统,只知道要赶快拿到人参保住表妹的命,至于其他事情,之后可以慢慢再说。 吴妈妈此时走进房内,见世子这般拉着夫人,心头一惊,暗暗想道,难不成世子已经知道了夫人给表小姐喂了绝子药…… “你要百年人参做什么?”沈氏不解地问,心中倒还没往赵元英那儿想,只是见儿子这般着急,有些疑惑。 “母亲,先拿来便是,其他事情,容后儿子会同母亲详说。”叶枫尽力压下心中的焦躁,语气平缓了些许。 他很想质问母亲到底对表妹做了什么,但他知道现在不能问,若是惹了母亲生气,不把百年人参给他,那就糟了。 沈氏听儿子这般说,只当是儿子遇上了什么不便说的难事,也不好再多问,招手唤吴妈妈上前。 “去将库房里的百年人参拿出来。” “夫人……”吴妈妈上前一步,想要提醒一下沈氏,却突然撞上了世子凌厉的眼神,吴妈妈吓得往后一缩,不敢再多话,急忙出门去取人参。 不消片刻,吴妈妈捧着装有人参的锦盒走了进来,叶枫大步上前拿过锦盒,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房间。 望着儿子匆匆离开的背影,沈氏心中没来由的慌了一下,还没待她想到什么,就听吴妈妈上前说道:“世子莫不是为了表姑娘要得这百年人参……” 沈氏呼吸一滞,脸色瞬间大变。 “快,跟上去看看。”说罢拉着吴妈妈着急忙慌的跟了出去。 叶枫手中攥着锦盒,疾步奔跑着,素素和冯妈妈赶不上世子的脚步,只好大喊着表姑娘住在秋水院,让世子赶快先过去。 叶枫片刻也不敢耽误,一步未停的赶到了秋水院。一进院门,就被这光秃萧条的院子惊了心,来不及多思虑,三两步冲进房内,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瞬间止住脚步,膝盖发软的差点瘫倒,深深喘息了几口气,才稳住身子。 手中的锦盒一把被人夺走,叶枫愣愣的抬头,只望见一个转身而去的女子背影。 “是二妹妹吗?”叶枫喘着声音问道。 只见叶眠回头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并未答话,一手拿起百年人参,用刀切下来一片,放进赵元英口中。 又切下几片放进杯盏,交给秋水院的丫鬟琴玉道:“拿去熬成汤端过来。” 叶枫脚步踉跄着行至床榻前,瞧见赵元英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没忍住膝盖一软,跪在了床边,颤抖着伸手掀开锦被,刺目的血色,将他的双眼瞬间映成一片赤红。 “表妹她……”叶枫声音发颤,青筋凸起的手死死攥着锦被。 “她被灌了绝子药,从今往后都无法再生儿育女了。”叶眠语气平淡的诉说着,脸上已经没有了适才急切和愤怒,只有无尽的怅然。 第33章 失望 叶枫如遭雷击般的呆愣着,片刻后,慌乱无措的喃喃道:“不是避子药吗?” 叶眠轻阖双眸叹息一声,指尖微颤的指向那大片血迹。“避子药怎会出这么多血?大哥若是不信,可找其他大夫前来诊治。”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母亲为什么要……” “枫儿!”在叶枫痛苦的呢喃之时,沈氏小跑着进到了房内,鼻尖嗅到的血腥味,也让她的脸色白了几分,她不敢去看床榻上躺着的人,只敢盯着自己儿子的脸。 给赵元英灌绝子药之事,也是她愤怒之下的一时冲动,清醒之后,她的心中也是有些恐慌的,觉得自己做的有些绝情,害怕受到儿子的责备。 “母亲……”一声轻唤传进沈氏耳朵,在她回过神来时,叶枫已经踉跄着走到了她面前,双目赤红,眼底透露深深的不解和失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儿子的质问,沈氏后退了一步,白着脸色道:“枫儿,你在说什么?母亲什么也没做啊!” 儿子眼中的失望令她发慌,张口就推脱了自己做过的事,她害怕面对儿子的失望和愤怒。 眼角余光瞥见了坐在榻边的叶眠,像是一下找到了宣泄口般,指着叶眠怒声道:“是不是她和你说什么了?你就相信她说的话,不相信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叶眠冷冷的望了过来,起身走上前,双眼直视着沈氏的眼睛,沈氏眼神慌乱的躲避着。 “夫人,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叶眠口中连母亲都不愿再唤了,她觉得沈氏配不上她唤这两个字。 “夫人要不要过去看看元英表妹?怎么说她也要唤你一声姨母呢?她现在生死未卜,人事不知,夫人这个做姨母的不该过去看看吗?” “放……放肆!谁允许你这么和嫡母讲话的!”沈氏不敢上前去看,只能抓住叶眠言语间的不敬来为难叶眠。 出门抓药的紫兰,此时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将药送到了叶眠手上,叶眠没空和沈氏多纠缠,接过药打开看了看,确定无误后,交给紫兰道:“去熬好端来。” 琴玉端着熬好的参汤进来了,一见到沈氏在这儿,害怕的低下头,不敢直视,颤颤巍巍的将参汤递给叶眠。 叶眠一手接过,端着参汤行至榻前,吹凉后,一点点灌进了赵元英口中,看着赵元英脸上有了些气色,叶眠稍稍松了口气,又将手指搭在赵元英的脉相上探了一下,见脉相已不似刚才那般微弱,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表妹如何?”见叶眠为赵元英探了脉相,叶枫急忙追问,虽然不知二妹妹为何会医术,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脉相暂时稳住了,身子亏虚的厉害,暂时还醒不过来,还要用其他药物好好调养才行。”叶眠不疾不徐的说着,语调平和,自带一股让人安心之感。 沈氏听罢也悄悄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叶眠会医术之事,对她的话也是有几分信任的,只是没想到只是一副绝子药,竟会差点要了赵元英的命,难不成是药量用大了……沈氏不敢深想下去。 “床榻上浸满了血,一直让元英表妹躺在血水里也不是办法,夫人先派人将床榻换一下吧!”见沈氏六神无主的模样,叶眠出声将她的神智唤回,她自己做下的事,也该让她看看后果。 沈氏瑟缩了一下,眼神逃避的四下看着,瞧见身后跟着她来的吴妈妈道:“吴妈妈,你……你带人过去换一下。” 吴妈妈虽然面上不愿,但夫人发话了,她也不得不去。带着秋水院里得丫鬟琴玉,两人一起走到榻前,掀开锦被,榻上刺目的血水,让两人都软了脚。 “夫……夫人,好多血,好多血啊!”吴妈妈惊慌的望向沈氏。 绝子药是她听从沈氏的吩咐,亲手递给赵元英的,当时她骗赵元英说是避子药,赵元英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喝了下去。 眼下见到赵元英出了这么多血,一下子就慌了神,要是不小心害死了赵元英,不知会不会被抓去偿命。 沈氏也瞧见了床榻上的大片血迹,虽心生害怕,但还是硬着脖子道:“怕什么,快换了!” 吴妈妈犹豫着道:“得将表姑娘挪个地方,不然……这也没法换。” “先挪去芷兰院吧!”叶眠淡淡开口道。“芷兰院离得最近,元英表妹身子还弱,不能太过折腾。”说罢,目光扫向叶枫。 叶枫心领神会的走到床榻前,将瘦小的赵元英一把抱起,温热的血水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和前襟。 沈氏大惊失色道:“枫儿,这腌臢之事让下人做就是,你是世子何必亲自沾手!” 叶枫抱着赵元英转过身,两人皆是浑身浴血,那一瞬间的震撼,让沈氏失了语,张了张嘴唇,后退着跌坐在地。 “母亲,你在害怕吗?”叶枫面色冷厉,双手托着赵元英一步一步走至沈氏面前,血水也一点一点的滴到了沈氏面前。 “不……母亲没有害怕……和母亲无关……”沈氏慌乱的低下头,眼神四处躲避。 见母亲依旧推脱逃避,叶枫失望的呵笑一声,抱着赵元英转身离开。 “夫人,如您所愿,元英表妹以后再也无法生儿育女了。”叶眠在离开前对着沈氏冷冷说道。 这短短的几句话,就像一记重锤砸在了沈氏心上,将沈氏冷硬的心击溃,自责和懊悔刹那间攀上心头,几滴温热的泪滴落下来。 叶眠不再看她,决然的转身离去。沈氏这迟来的愧疚,在她看来不值一提,但凡做事前能心存一丝仁善,都做不出这般丧尽天良之事。 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就被这般毁掉了半条命!叶眠哀叹一声,走出了简陋萧条的秋水院。 赵元英已在芷兰院安顿了下来,当叶眠回到芷兰院时,见叶枫浑身血迹的呆立在院中,像是失了魂一般。 “大哥,回去梳洗一下吧!”叶眠走上前,语气平和,带着几分浅淡的关切。 叶枫找回了几分神智,对着叶眠惨然一笑,问道:“表妹以后再无生育的可能了,是吗?” “大哥很在意这个吗?”叶眠直视着叶枫的眼睛,好似要透过双眼看见他心底的答案。 叶枫的眼神并没有躲避,只是流露出了一股浓浓的悲伤。“我只是怕她会伤心……” 叶眠移开目光,望向赵元英所在的厢房道:“大哥以后多看顾她些吧,别让元英表妹再受苦了。” “我会的。”叶枫神情郑重说罢,垂下眸子,不知又在思索些什么。 “元英表妹由我照顾着,大哥不必忧心,先回去梳洗吧!” 这满身的血迹,着实过于晃眼,叶眠只好打断叶枫的沉思,再次劝说道。 叶枫定了定神,嘴角挤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那就有劳二妹妹了。”说罢,拱手行了一礼后,才转身离开芷兰院。 第34章 梦境 傍晚,残阳余晖落尽,天边刚刚擦黑,连用两副药的赵元英,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 由于身子太过虚弱,刚醒来时,都无法出声言语,被竹青照顾着喝了一碗参汤,又用了几口粥食垫了垫肚子,这才稍稍见好了些。 “我这是在哪里?”赵元英双眼迷蒙的望着这陌生的地方,眼前照顾她的丫鬟也不是秋水院里的琴玉。她并未见过竹青,所以一时也分辨不出来。 “这是芷兰院,二小姐的院子。”竹青笑容和善的放下粥碗,拿出帕子将赵元英的口角的汤渍擦拭干净,又为她掖了掖被角。 “我怎么会在芷兰院?”赵元英蹙起眉头,尽力回想着,只记起夫人给自己送了避子药,喝下去后,慢慢开始肚子疼,接着下面就流了血…… 她以为吃了避子药都是这样的,也没有喊人来,看着血越流越多,她的身子也越来越冷,最后就人事不知了…… 竹青脸上的笑意有了片刻凝滞,连忙拾起桌上的粥碗道:“奴婢先将这残羹带下去,待会儿让二小姐来告诉你吧。” 见竹青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赵元英疲倦的闭上了眼睛,身上的虚弱感,让她依旧动弹不得,只能静静的躺着,等待二表姐的到来。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叶眠脚步缓缓的走了进来,身后没有丫鬟跟着,只有她一人。 床榻上,赵元英虚弱的睁开双眼,目不转睛的望着逐渐向她走近的叶眠,只觉得一身白衣的二表姐好美,真像那月宫中的仙子下凡。 若是自己也能像二表姐这般美的话,是不是母亲就不会经常责骂她,哥哥也会对她好一些……赵元英忍不住幻想着。 忽然一只带着温润凉意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赵元英定了定神,痴痴的望着二表姐近在咫尺的温柔面庞。 “可有感觉好一些?”叶眠柔声细语的询问着,嘴角也挂着浅浅的笑意。见赵元英一副痴痴的模样,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赵元英回过神来,脸颊泛红的垂下眼睑,口中结结巴巴的说道:“二……二表姐长得太好看了,元英……元英好羡慕……” 叶眠会心一笑,弯弯的眼眸中浸满了柔和。“元英妹妹也不差啊,只是没有好好妆扮而已,等你身子好起来,让我院里的竹青和吟夏为你好好梳洗一番,定会让元英妹妹艳惊四座。” 赵元英听罢叶眠的话,脸颊更红了,目光四处躲闪,“二表姐就别打趣我了。” “可不是打趣你,等养好了身子,给你妆扮上,你就知道我所言不虚。”叶眠收起几分笑意,郑重其事的说着。 两人又笑谈了几句,赵元英才想起自己想问的事,“对了,敢问二表姐,元英怎会在二表姐的院子里?” 叶眠定了定神,目光略带闪烁道:“得知表妹住进了隔壁的秋水院,我就过去想同表妹说说话,不料却发现表妹你浑身是血的躺在床榻上,恰好我懂些医术,就让人将你挪进我的院子里,这样也方便照顾你的身子,助你早日痊愈。” 半真半假的一番话说完,倒是让赵元英显出些别扭来,双眼含羞带怯的低垂着,不敢看人。 她是怕被二表姐看出她服用了避子药,那她和世子的事儿也就瞒不住了。可她不知,这件事在侯府早已不是秘密。 见赵元英羞怯着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看人,叶眠心中也松了口气,若是赵元英追问她为何会流那么多血,她还真不知是否该如实相告,赵元英的身子刚有起色,实在是怕她接受不了绝子的打击。 “元英表妹早些休息,现在身子还虚弱着,也不好多说话,等明天,二表姐再来看你。”叶眠从床榻边站起身,眉眼温婉的柔声告辞。 赵元英轻轻点了点头,眼神歉疚道:“给二表姐添麻烦了。” “怕麻烦我,就早日将身子养好回秋水院去。”叶眠眉梢一挑,佯装生气的打趣。 逗得赵元英扯着嘴角露出了会心一笑,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笑容也显得别扭了几分。 目送着叶眠离开房间,赵元英才收起那别扭的笑容,疲惫的合上了双眼,口中轻声喃喃着“二表姐人真好,我要快些养好身子,不能给她添麻烦。” “小姐。”素素一直守在门口,见叶眠出来,忙上前搀扶。 夜色寒凉,刚出房门的叶眠忍不住轻咳了两声,素素立刻满脸紧张道:“小姐快回房吧,可别着凉了。 “哪有那般柔弱,只是被凉风冲了一下而已。”叶眠轻笑一声,拢了拢衣襟,缓步走下石阶。 月光如洗,清冷的银辉洒满院子,面前的青石小径上印满了斑驳树影。 主仆二人沐着月光走过青石小径,转弯前行数步,又经过一片紫藤花架,这才回到了芷兰院正房。 回房后,喝了盏安神茶,简单洗漱了一番,躺上床榻前又对丫鬟交代了一些照顾赵元英之事,全部安排妥当后,叶眠拢紧蚕丝薄被,安心沉入睡梦中。 这晚,叶眠竟梦见了清心寺,她一个人在寺中,无数蒙面黑衣人手持刀剑,向她围了过来,正在她惊慌不安之时,一只灼热的手掌拉住她,将她扯出包围圈。 她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能瞧见他的背影,脊背宽阔,身姿挺拔,让人一眼便生出许多安心感。 二人就这般牵着手,一同跑进清心寺后院那棵姻缘树下,树上的红色祈愿牌哗啦啦的响着,仿佛随时都会坠落下来。 “这是你的祈愿牌吗?”拉着她的男子回过头,手中放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愿早日得觅良人。” 叶眠点点头回道:“是我的祈愿牌。” 抬头望向男子的脸,依旧看不清面容,像是有团雾气,一直遮挡着他的脸。 “良人,你寻到了吗?”雾气朦胧中,男子冷寂的声音传了出来。 叶眠怔怔的摇摇头,不知这个奇怪的人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些话。 忽然,她发现遮挡男子面容的雾气变得稀薄了,依稀能瞧见男子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 叶眠眨眨眼睛,想要瞧得更清楚一些,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呼唤: “二小姐,快醒醒!起床用早膳了……” 第35章 隐瞒 迷蒙的睁开双眼,酸涩模糊的眨动着,清晨的光已透过窗户,照亮了床榻上方的浅青色帐顶。 原来天已经亮了啊!叶眠心底微叹,揉着眼睛坐起身,只听耳边传来素素欣喜的声音:“二小姐,恁终于醒了,快起床洗漱,早膳已经备好了。” 叶眠下了床榻,被素素、紫兰二人侍候着穿戴整齐。坐在桌边,用了些早膳后,起身散着步子出了正房。 还未走出几步,就见大哥叶枫步态匆匆的进了芷兰院。 “二妹妹用过早膳了吗?”叶枫笑容温和的出声寒暄,脸色已不似昨日那般憔悴。 “已经用过了,大哥是来看元英表妹的吗?”叶眠回声问道。 却见叶枫轻咳一声,神色忽然就变得不自然起来。 叶眠会意一笑,继续道:“还不知元英表妹醒了没?妹妹先进去看看,大哥请稍候片刻。” 说罢,叶眠转身去了赵元英居住的厢房。 推开厢房门,见赵元英身子半躺在床榻上,丫鬟琴玉正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侍候她喝药。 听见门声响动,两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瞧见叶眠,赵元英脸上露出一丝苍白的笑意。 “元英表妹醒了。”叶眠柔声说着,一步步走近床榻。 “二表姐。”赵元英弱弱的唤了一声。 看着琴玉喂完药退下后,叶眠又上前帮赵元英探了探脉,脉相依旧虚弱,还需要多日精心调养才行。 “给二表姐添麻烦了。”赵元英见叶眠给自己探脉轻蹙着眉头,忍不住面带歉意的说道。 “元英表妹不必这般客气。大哥过来看你了,表妹可要见上一面?”叶眠将赵元英的手臂放回锦被,温声询问着。 赵元英的脸颊瞬间飞红,说话磕磕绊绊道:“世……世子来了吗?” “嗯,表妹要见见他吗?”叶眠盯着赵元英绯红的面颊,只觉得这个表妹,真是太容易害羞了,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实在是一个单纯的人儿。 “那……那就见见吧。”赵元英心脏砰砰跳着,她当然是想见世子的,那日的事情过后,都未再见过世子,她很想问问世子是否责怪她。 “那我去叫他进来。”叶眠转身出了房门,将叶枫唤进来后,她便离开了此处,不再操心这两人的事。 回房看了会儿医书,又翻了翻药箱中剩余不多的药材,叶眠忽然想起,从前她常同娘亲去城外南庐山上采药。 南庐山接近山顶之处,有一大片长势极好的稀有药材,那个地方只有她们母女二人知道,曾靠着那些药材,让她们省下了不少银子。 眼下她在侯府,多日都难得出去一次,也不知那些药材如何了,若是任凭它们烂在山上,倒也着实可惜,不如采回来,物尽其用。 思来想去,叶眠决定明日去南庐山看看,顺便也散散心,成日待在这侯府,实在是憋闷得慌。 素素得知叶眠明日要去南庐山采药,也高兴的眉开眼笑,那个地方她也曾跟着去过,是个山青水秀的好地方。 主仆二人在房中正乐呵呵的谈论着从前的事,紫兰从外面走了进来。 “二小姐,世子从厢房出来了,有些话想要同二小姐说,正在外面等候。” 叶眠收起笑意,起身理了理衣裙,向着房外走去。 院中凉亭下,叶枫脊背挺直的端坐着,目光沉沉,好似在思索些什么,见叶眠缓步走来,瞬间收起思绪,面上流出温和的笑意。 “多谢二妹妹对元英表妹的照顾。”叶枫站起身,郑重的行了一礼。 叶眠也未多加推辞,大大方方地受了这一礼。 “大哥找我,就是为了对我表达谢意的吗?”叶眠问道。 “其实也有一事想要拜托二妹妹。” “大哥请讲。” “元英表妹再不能生育子嗣一事,能否请二妹妹瞒着她。”叶枫面色发沉,压低嗓音说道。 叶眠点点头。“眼下让她得知,不利于她身子恢复,自然是暂时瞒下的好。” “不是暂时瞒着,是一直瞒着,等到了该说的时候,我会亲口告诉她。” 叶眠微微震惊,抬头望向叶枫逐渐深沉的面容,一时没有猜透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何,早晚都会知道的事儿,难道瞒得久了能让她少伤心几分吗? 见叶眠迟迟没有回话,叶枫的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了几分祈求。 “元英表妹是被我母亲害成这般的,我怕她得知此事之后,会伤心难过的不想待在侯府,或者不想再活下去,她已经寻死过一次了,我真的怕……”叶枫眼眶微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叶眠轻声一叹,回道:“就依大哥所言。” “多谢二妹妹!”八尺男儿,俯身弯下腰背,头顶的白玉冠散发着温润的柔光。 元英表妹倒是遇见了一个将她放在心上的人儿,叶眠唇角含笑的想着。骤然间,也忆起自己曾经想过,让叶枫帮自己谋划婚事,眼下也是提出此事的好机会。 想到此处,叶眠眼中露出哀愁,语调哀婉的说道:“妹妹也想拜托大哥一事。” “二妹妹请讲。” 见叶眠忽然满面愁容,叶枫也十分好奇会是何事。 “大哥也知,主母和嫡姐对我的存在十分不喜,眠儿想早日寻得一门如意婚事,嫁出侯府,安稳度日,不再碍主母和嫡姐的眼。 此事不好去劳烦主母,所以想拜托大哥能留意一下,同侯府门第相当的适婚男子,比侯府门第低些也可,只要人品端方,性情温良就好,其他的不奢求太多,不知大哥可否答应?”一席话毕,叶眠低垂着头,面颊微微泛红,显得有些羞怯和窘迫。 身为女子,自己为自己谋求婚事,确实难以启齿,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没人为她的婚事上心,她若自己不尽力谋划,那就只能像案板上的鱼,任人摆布。 叶枫瞪着双眼,惊愕的望着叶眠。一个小女子,竟要亲自为自己谋划婚事,真是闻所未闻! 由此也可见得,她在侯府的日子定是过得如履薄冰。想起自己母亲对二妹妹的狠毒和厌恶,叶枫明白二妹妹定是被逼无奈,才会求到他这个大哥头上来,霎时间,心中既酸楚又怜惜。 “二妹妹放心,有大哥在,没人可以随意糟践你的婚事,大哥定会全力助你,早日寻得如意郎君。” 一番话言辞恳切,神情诚挚,令叶眠一直高悬的心,安定了不少,隐去面上的羞怯,屈身福了一礼,“眠儿在此先谢过大哥。” 第36章 出城 次日一早,用罢早膳,叶眠吩咐素素收拾外出采药所需的东西,她先去父亲书房走一趟,禀报一声。 没成想还没走到父亲书房,便先在花园小池边瞧见了主母沈氏。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多绕弯子,向沈氏禀报一声也是一样的,免得总是落人话柄。倘若受她为难,再去寻父亲也不迟。 叶眠这般想着,缓步走上前去。 沈氏正在池子边,拿着鱼食投喂池中鲤鱼,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这才慢悠悠的转过头来。 瞧见是那个令她厌恶的外室女儿,一张脸瞬间冷了下来。 “眠儿想出门一趟,还望夫人准许。”叶眠福身行了一礼,眸光微垂,一点也不想去看沈氏那张冷脸。 沈氏一听是为了出门之事,心中不免想起上次叶眠出门上香未向她禀报,让她为此同侯爷生了嫌隙。 面上瞬间露出不悦,言语苛薄道:“一个姑娘家,怎好总是出门?若是在外面惹出了什么事,败坏了侯府的名声,让我怎么向侯爷交代。” 就知这沈氏不会那么好说话,叶眠心中微叹,面色却不变道:“既然夫人这么说,那眠儿再去向父亲禀报一声好了。” 说罢,转身就要向父亲书房而去。 沈氏面色一慌,急忙拦住。“一点小事,还要去打扰你父亲,去吧,去吧!出门谨慎着点,敢惹出什么事来,回来饶不了你。” 沈氏嘴上不饶人的放着狠话,叶眠也懒得同她多费口舌,直接转身离开。 在她离开后,叶霜带着仆从自假山旁走了出来,目光怨毒的盯着叶眠离开的背影。 “母亲,她要去哪儿?”叶霜冷声问道。 沈氏一见女儿来了,面上瞬间挂满慈爱,丢下手中的鱼食,向着叶霜走去。口中冷哼一声说着,“管她去哪儿,死在外面别回来才好。” “母亲说得对,死在外面,别回来才好。”叶霜幽幽的喃喃道,眼神中散发出的恶念,令一旁的沈氏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霜儿,你想做什么?”沈氏略带惶恐的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抓住叶霜的胳膊,显得有一丝害怕,又有一丝期待。 叶霜将四周的下人全部屏退,只留下母亲和她身边的吴妈妈,见下人都走远后,才咬牙切齿的恨声道:“派两个得用的小厮跟着她出府,若有机会,直接将她除掉。” 沈氏倒吸一口冷气,嘴唇发颤的望着自己女儿,虽然这番话令她胆寒,但若真能除掉那个外室女儿,倒是祛了她的心头大患。 想起因这个外室女儿,所受到的委屈和责骂,沈氏瞬间心狠了下来,眉头一拧,冷声对吴妈妈吩咐道:“按大小姐说的办。” 侯府后门,叶眠刚坐着马车离开,吴妈妈安排的两名小厮,就骑着马跟了上去。 马车一路疾驰出玄武巷,到了繁华热闹的正街,才缓缓慢了下来,正街上人流如织,店肆林立,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叶眠撩开车帘,扫视着街边琳琅满目的各色小吃,感受着这份亲切地烟火气,心中生出了几分悸动。 吩咐车夫将马车停下,叶眠带着素素下了马车,难得出府一次,她想在街上走一走。 主仆二人带着帷帽,边走边瞧着,路过点心摊子,随手买了点,路过首饰摊子,也想上前摸摸瞧瞧,街上的一切在她们眼中都变得新奇有趣了起来,明明是从前时常能见到的东西。 牺牲自由换来如履薄冰的富贵,真的值得吗?叶眠在心中忍不住感叹。 两人兜兜转转逛了半个时辰后,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 “小姐,我们到底是上山采药,还是出门逛街啊?”素素将手中的东西一一放好,仰头笑问道。 叶眠摘下头上的帷帽,面上也是藏不住的笑意,“出门采药,顺便逛街!” 一句话,乐的主仆二人哈哈大笑,自从娘亲去世,她好久都没这般开怀大笑过了。这一趟出门,着实令她的心情松快不少。 马车穿过热闹的正街,飞快的跑了起来,车轮扬起纷飞的尘土,向着城外疾驰而去。 毗邻正街的云水巷,依水建着诸多精致楼阁,多是贵人们常去的消遣地儿。 在此处最有名的茶楼——望云楼内,三层楼上的雕花红木窗处,端坐着一位玄衣公子,指尖捏着青玉杯子,轻酌着杯中茶水。 “王爷,你快看!那好像是武昭侯府的马车!”陈烁一手抱着剑,一手指向窗外。 身为侍卫,陈烁眼力极好,虽然只是在楼上远远瞧了一眼,但他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断。 宁王侧目向外望去,目光落在那辆正向城门口驶去的马车上,面色无甚波澜。 “武昭侯府那边,还有王府暗卫在盯着,待会儿应该会有人来禀报。”陈烁继续说着。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敲响。陈烁扬起嘴角,自信一笑,大步上前拉开了房门。 一名黑衣侍卫走进来禀报道:“武昭侯府那边传来消息,二小姐叶眠带着丫鬟出了门,后面还尾随着两个侯府小厮。” “尾随?”陈烁皱了下眉头,回头望向王爷。只见宁王捏着杯子的手悬在那里一动不动,茶水也未再饮一口。 “派人跟上去看看。”宁王放下手中的杯子,语气淡漠的吩咐道,神色间若隐若现地露出一份沉思。 “王爷是怕二小姐遇见危险吗?”陈烁不加思索的接了一句话,就见宁王微微侧眸,眼神冷的像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在他的脸上一遍遍的划过。 陈烁打了个寒颤,暗道自己多嘴,面上讪讪一笑,忙告罪一声,退出房内。 挥手招来两名侍卫,低声吩咐着:“武昭侯府的马车刚刚出了城,你们跟上去盯着。” 两名侍卫领命后,快步而去…… 南庐山地处上京城外南面,驾着马车约需半个时辰可至。山上草木繁盛,雾气缭绕,平时除了打猎和采药人,鲜有人迹出没。 武昭侯府的马车行至山脚下,车夫双手拉紧缰绳,在马儿的嘶鸣声中,车子稳稳的停了下来。 两名身穿短褐的少年,前后跳下马车。背上背着药篓,手上提着小铲,入目一看像是两名上山采药的小药童。 “小姐,你扮成男子也好看。”素素压低声音偷笑着说道。 叶眠挑了挑眉,手指抬起素素的下巴,凑近作出一副轻浮模样道:“那这位姑娘愿不愿嫁给在下呢?” “小姐又打趣我!”素素小脸一红,赶紧拂开叶眠的手,主仆二人瞬间笑闹成一团。 以女子身份行走山中,危险颇多。叶眠之前每次同娘亲上山采药,都会装扮成不起眼的男子,这次她也让素素早早备下了短褐,两人在马车上就已换好,眼下也不多耽搁时辰,说笑着一起走进南庐山。 待二人进入山中后,两名侯府小厮远远的尾随着她们,一同走了进去…… 第37章 遇险 南庐山中有一条直通山顶的羊肠小道,主仆二人走在小道上,谈笑声阵阵。 山中空气清新,鸟鸣清脆,一片生机盎然之象,令人心情逐渐舒朗。 待行至半山腰,两人拐进了一条不显眼的岔道中,岔道入口处有灌木丛遮挡,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顺着这条岔路继续向前,快接近山顶时,就能见到那片草药地。 身后尾随的两个小厮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的二人不见了,山中本就有稀薄的雾气,看不太清楚,两人慌忙向前跑去,四处张望,还是未发现叶眠主仆的身影。 “糟了,跟丢了!”一个面色黝黑的小厮惊慌说道。 另一个身高体壮的小厮咬咬牙,阴狠的目光在四周扫视着。“别慌,仔细找找,她们可能是躲了起来,应该就在这附近。” 两人扒着四周的灌木丛一寸一寸的找,找了约莫一刻钟,面色黝黑的小厮突然眼睛一亮,手指向灌木丛:“大安哥,快来看,这里有条路。” 高壮小厮回过头,向隐藏着岔路的灌木丛走去,嘴角咧出一个坏笑。“走,顺着这条路找。” 主仆二人此时还没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两人背着药篓,互相搀扶着,亦步亦趋的继续向前走着,越靠近山顶,雾气就越浓重,脚下的路也就越不好走。 两人边走,边仔细瞧着旁边的树干,上面由叶眠娘亲曾经留下的印记,是一个月牙的形状。 叶眠微微喘息着,用手撑住面前的树干,额头浸出了一层薄汗,扯起衣袖随意擦了擦额头,又向前行了四五步,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发现了月牙印记。 伸手拂过那个弯弯的月牙,叶眠眸中流露出深深的怀念。 “小姐,是这里吗?”素素眼睛巴望着,气喘吁吁的问道。 “对,就是这里。”叶眠四下瞧着,发现了不少稀有药草,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欣喜。 “我们快挖吧!挖完赶紧下山。”叶眠摘下背上的药篓,一手提着,向一株开着紫花的药草走去。 两人都蹲下身子,辨别着草药,飞快的用小铲挖着。 山顶雾气重,待久了会让人心生压抑,所以还是尽快挖完,早点下山的好。 挖了几株后,叶眠站起身准备换个位置挖,忽然听见背后传来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刹那间,叶眠惊出一身冷汗。 来不及回头去看,急忙从腰间摸出一包药粉,屏住呼吸,迅速转身撒了出去。 耳边听得一声惊呼,接着就见一个面容黝黑的男子仰面躺倒在地。 叶眠来不及细看,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拉起素素向山林中跑去。 素素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正要回头去看,身后传来一声男子的怒吼:“站住!别跑!你们今天必须死在这儿!” 听见这声怒吼,素素双膝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叶眠死死拖着她的手臂,才让她勉强踉跄着向前跑。 叶眠听见身后男子追来的脚步声,死死咬着牙拖拽着素素,脑海中飞快的想着办法。 腰间还剩下一包迷药,但身后追来之人肯定已有所防备,不能贸然撒出去,必须趁他没有防备之时再出手。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弱女子,自然是跑不过身高体壮的男子,疲累和害怕让两人脚步越来越绵软虚浮,身后男子的怒喝声再次传来:“看你们能跑到哪儿去!” “小姐,我跑不动了,你把我放开吧。”素素惨白着脸,气喘吁吁的说着。 她不想再拖累小姐了,就算是那个男子要杀人,她先死也能为小姐争取一些逃跑的机会。 “要死一起死,我不会丢下你的。”不仅是素素跑不动了,她也坚持不住了,如果真的会死,那就一起死在这座山上,也不怕孤单了。 叶眠停下脚步,攥紧手中的迷药,面色沉着的转过身。她还想再最后挣扎一下,倘若没有成功,那就安心认命。 后面追赶她们而来的男子,距离她们也就三步之遥。 见二人不再逃跑,高壮男子也急忙停住,面带防备的后退一步,迅速从衣摆上撕下一块粗布,蒙在了口鼻上。 叶眠瞧见他身上穿着褐色小厮服饰,瞳孔一缩,心中瞬间了然。冷笑了一声,语气漠然的道:“原来是武昭侯府派来的人。” “是谁这么急着要我的命?沈氏吗?”今日她出门之事也就告知了沈氏,只是没想到她会这般心狠。 高壮小厮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一步步的向着二人逼近,口中狠戾的说道:“你这个无名无份的外室女,侯府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还是让哥哥早日送你去投胎吧!” 说罢举着匕首就刺了过来,叶眠一把将素素推开,自己也闪身躲了过去。 见自己凌厉的一击,竟然被两个弱女子躲过去了。小厮眼中瞬间闪过羞恼之色,跨步走近倒在一旁惊恐喘息的素素面前,将她一把拉起,锋利的匕首抵在了她纤弱的脖颈上。 素素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她张了张嘴唇,断断续续的道:“小姐,快跑,你快跑。” “跑?你要是敢跑,我立刻抹了她的脖子!”持匕小厮恶狠狠的恐吓着,匕首又向着素素脖颈贴近了几分。 叶眠清澈的眸中浸满了怒意,眼眶忍不住泛了红,她不怕死,但她不能让素素受自己的连累,白白丢了性命。 深吸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定了定神道:“你想杀的是我,把她放开,直接来杀我便是,我不会逃跑的。” 小厮狞笑一声,目光下流的上下打量着叶眠。“哼,二小姐这般的美人儿,直接杀了岂不可惜。左右这里也不会有人来,哥哥我就陪你们好好玩玩。” 叶眠脸色倏然间变得煞白,眼神中流露出一瞬的慌乱后,又逐渐冷静下来。双手紧紧攥起,指甲刺破手心的痛意,让她更加清醒了几分。 她忍住心中的愤恨和厌恶,唇角微微勾起,一把扯下头上的束髻小巾,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坠而下。 微风轻拂,扬起几缕发丝黏在红润的唇边,清冷与妩媚在白皙的脸庞上同时显现,霎时间风情万种,摄人心魄。 第38章 跳崖 适才还满目下流的小厮,大睁着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叶眠,眼神中溢满狂喜和惊艳。 “放开她,我就站在这儿等你过来。”叶眠轻笑一声,呵气如兰的柔声道。 小厮瞥了一眼被他用匕首抵着的小丫鬟,那涕泪横流的脸让他实在不想多看。嫌弃的一把推开素素,淫笑着向叶眠走来。 “素素,你快跑!向山下跑!”叶眠对着啜泣不止的素素喊道。 素素摇着头不愿离开,噙着泪水颤抖着拉住正在向叶眠走近的小厮,哽咽道:“不要欺负我家小姐,不要,求你了……” “滚开!”小厮头也不回的一把将素素挥开,继续向叶眠走去,目光中带着些急不可耐。 “素素,快走!”叶眠语气焦灼地呼喝道。 见小姐眼神严厉的逼迫过来,素素咬着嘴唇后退两步,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终是转身向山下跑去。 素素的离开,让叶眠心头微微松了口气,现在,她可以全神贯注的对付眼前之人了。 叶眠莲步微移向那小厮靠近,脸上带着假装出来的媚笑,小厮沉浸在她的笑容中,眼神都变得痴迷了起来。 缓缓伸出素白的手指,抚上小厮的面颊,指尖勾起,猝不及防的扯掉小厮脸上围着的遮面,接着右手一扬,迷药向着小厮的脸上洒去。 在小厮用手遮挡之时,急忙转身向着山顶跑去,她不能和素素跑同一个方向,她要为素素争取机会,让她逃脱才行。 至于自己,叶眠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心中虽有被暗算的不甘,但这仇恨怕是只能留在下辈子再报了。 “小贱人,还敢暗算我,你给我站住!” 听到身后传来的怒喝,叶眠慌乱的回头瞧了一眼,见那小厮健步如飞的向她追来,眼中隐隐闪过了一丝绝望。 原来在叶眠洒药的一瞬间,那个小厮就屏住了呼吸,并且迅速的以手遮面,因此并未吸入多少迷药。 但这番暗算也让他怒不可遏,用尽全力的去追赶叶眠,誓要让眼前这位美娇娘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叶眠也深知自己落在此人手中,会是什么下场,故咬紧牙关,拼命的向着山顶奔跑。 山顶上面是悬崖,她决意要从悬崖上跳下去,就算是摔死,也好过落入恶人手中。 冷风呼啸着从她耳边吹过,扬起她如瀑的长发,发丝在她的背后飘扬着,像一幅绝美的墨画。 身后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已经能听到那令人厌恶的粗重呼吸声,眼瞧着离山顶越来越近,叶眠咬牙坚持着加快了步伐。 十步、五步、一步,终于她跑到了悬崖边,脚尖踢出的碎石,簌簌滚落到崖下,未传出一丝声响。 山顶的风更大了,吹得她发丝狂舞,衣摆飞扬。叶眠眸色平静的望着崖底,飞身跃下,如同一只折断羽翼的飞鸟,直直向着崖底坠落。 追赶而来的小厮急忙止住脚步,伸出去的手,差一指的距离就能抓到叶眠了。 “真是可惜!”小厮恶狠狠的咬咬牙,不甘的向着崖底瞧了一眼,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不敢再多瞧,收起匕首,忙转身向山下走去。 虽然他没能亲手杀了这外室女,但亲眼见她跳了崖,想来是活不成了,这样也算完成了大小姐的吩咐,可以回去向大小姐复命了。 半山腰的小道上,素素流泪狂奔,泪水模糊了眼睛,看不清山路,一路上栽倒无数次,浑身狼狈不堪。 她也不想哭,可是忍不住眼泪,只能边抹泪边向前跑,心中不断的想着小姐会怎么样,该怎么救救小姐。 泪眼朦胧间,瞧见前方好像有两个人正在上山,立刻激动的带着哭腔大声喊道:“救命啊!快救救我家小姐!” 两名王府侍卫听见喊声,神色一惊,急忙向着那跌跌撞撞跑来的人走去。 他们二人被派来跟着侯府的马车,一路上紧追慢赶跟到此地,见马车停在南庐山脚下,车上已是空无一人。 问了车夫,才知车中人已上了山。 两人片刻未停的向着山中追来,顺着山道边走边寻人,山中有薄雾和林木的阻挡,想找到人真是难上加难。 正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忽听前方传来呼救声,两人心中同时一紧,向着呼救之人快步而去,口中忙追问着“出了何事?” 只见眼前穿着短褐的小姑娘,满面泪痕,神色惊恐,见他们二人上前,还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 刚才在山上的经历,让素素忍不住害怕男子,特别是见二人手上还提着刀,心中更是惧怕,怕再次遇见坏人。 惊慌后退一步,见二人没有逼近上前,这才心中稍安,颤颤巍巍的开口求救道:“有坏人拿着匕首要杀我家小姐,你们快去救救她!” “人在哪里?”侍卫忙急声追问。 陈烁让他们二人跟着马车,虽没明说是要保护,但以他们多年的任务经验,车中人若是遇见危险,必是要出手相助的。 “我带你们去!”素素立刻擦干了眼泪,神情也振作起来,转身带着两人,顺着她跑下来的路,向上疾走。 一路带着两人行至采药的地方,只见适才持匕首追杀她和小姐的人,正蹲在地上,试图叫醒另一个被迷晕的小厮。 素素满眼愤恨的指着前方,怒声道:“就是他们二人!” 两名侍卫“唰”的一声抽刀出鞘,身影一闪,在那小厮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人呢?”一个眉间有着刀疤的侍卫冷声问道。 身高体壮的小厮,在这寒刀的逼迫下,忍不住身子一抖,目光瞟向适才逃脱下山的小丫鬟,神情不甘的咬着牙不说话。 “快说!”侍卫厉喝一声,锋利的刀刃将小厮的脖颈划出了一道血痕。 脖子上的疼痛,让小厮感受到了杀意,心中惊恐万分,忙不迭的说道:“她……她跳崖了。” “你说什么?”素素不可置信的追问,泪水一瞬间浸湿眼眶,悲痛的哀嚎一声,抬脚就向山顶跑去。 另一个白面侍卫也跟着去了山顶,在山顶崖边寻到一对女子的脚印,这才确信那个小厮说的是真的,人真的跳下去了。 素素趴在崖边哭的肝肠寸断,摇晃着站起身,抬脚就想追随小姐而去,好在白面侍卫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拦了下来。 不顾素素的哭喊挣扎,一手刀劈在她后颈将人打晕,直接扛在肩上带下了山顶。 第39章 搜寻 未时刚过,一白面侍卫快马加鞭的赶至宁王府后门,利落翻身下马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门口,砰砰扣着门环。 门应声而开,侍卫脚步未停的进到府内,匆匆向王爷书房而去。 陈烁守在书房门口打着哈欠,心中期盼着下个时辰快来,到时有人过来轮班,好让他能回房补个午觉。 抬眼瞧见陆鸣脚步匆匆的往这儿走,陈烁一惊,想起这小子不是被派去跟武昭侯府的马车了吗,这般匆忙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安,忙出声问:“陆鸣,出事了吗?” “出大事了!”陆鸣步履飞快的走近陈烁,缓了口气后继续道:“武昭侯府二小姐,跳崖了!” “什么?怎么会……”陈烁吃惊的瞪大眼睛,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说来话长,我还是先进去禀报王爷,请王爷定夺吧。”陆鸣面色灰白的说罢,就要去敲书房的门。 手还未碰到门上,门就从内拉开了。宁王手中转着紫檀佛珠,静静的站在两人面前。 陈烁和陆鸣迅速低头行礼,心口砰砰直跳,王爷交代的事情未办好,只怕是难逃责罚了。 两人额头都渗出了冷汗,陆鸣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开口禀报“王爷,武昭侯府二小姐被府中小厮追杀,在南庐山顶跳了崖。” 话毕,四周一片沉寂,连吹过的风都凝滞了几分。陆鸣不敢抬头,当下在心中把遗言都想好了。 宁王眸色冷凝的静默着,脸上看不出悲喜,只见手中佛珠一颗一颗穿过指间,少顷后,忽然顿住,指尖微微用力,一颗佛珠化为齑粉。 “你二人带一百侍卫到崖底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宁王一字一句的沉声言道,语气冰凉刺骨。 “是!”听见王爷吩咐,陈烁不敢有片刻耽搁,急忙拔步而去。 陆鸣心头也是一松,瞬间把想好的遗言抛在脑后,匆匆跟在陈烁身后去调人。 二人调齐百余侍卫后,片刻不停的向着南庐山赶去。 路上,陈烁从陆鸣那儿了解了一番情形,得知追杀侯府二小姐的小厮,已被另一个同去的侍卫丁兆,押送到了城外王府名下的庄子里,还有一个活着的小丫鬟和车夫也一同带去了庄子。 未再多言,带着百余侍卫一路策马疾行,待赶至南庐山崖底时,天色已近傍晚,飞霞染红了半边天。 陈烁站在崖底放眼望去,只见树木参天,杂草丛生,眉头忍不住拧成一团,心中想着,那冰肌玉骨的侯府二小姐,从崖顶坠落到这里,还不知要摔成何模样。 叹了口气,命侍卫分散开,仔细寻找,他自己也一刻不敢闲着,抽刀出鞘,一边砍着枯枝乱草开路,一边四下张望。 山林间鸟兽的鸣叫嘶吼声此起彼伏,众人一边警惕着危险,一边搜寻着。 崖底的地方并不大,百名侍卫找着倒也快,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听有人喊道:“找到了!找到了!” 陈烁神色一凛,挽了个刀花将刀入鞘,脚步匆匆的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近后,入目便见一身着男子短褐的长发姑娘,静静的仰躺在草地上,正是武昭侯府二小姐叶眠。 几缕乌发散落在她惨白的面颊上,隐约透露出几道擦伤的血痕,白皙的手臂上也同样挂着擦伤,伤口处正在向外渗血,但耳鼻口中却未见溢出血迹。 陈烁眸中闪过一抹希冀,忙蹲下身去探查鼻息,果不其然,还存有一丝生气。 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救人要紧。面色凝重的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把受伤的侯府二小姐从地上抱起,接着缓缓起身,快步向山林外走去。 怀中之人身子绵软的似一团棉花,脸色也苍白如纸,感觉好像随时都会断了气。 陈烁一路上提心吊胆,冷汗都浸湿了后背,待将人放至带来的马车上后,才甩着麻木的胳膊,长舒了口气。 先吩咐陆鸣回王府去禀报王爷,他则亲自驾着马车带着百余侍卫,向城郊庄子上赶去。 庄子里有大夫,能尽快让受伤的侯府二小姐得到救治。虽说他同这位侯府二小姐也就见过一面,但也不愿看着一个温柔善良的姑娘,就此香消玉殒。 再者人若真断了气,王爷那边也不好交差,他总觉得自家王爷对这个侯府二小姐很是不一样,从未见冷心冷情的王爷在意过谁的死活,像现下这般派出众多侍卫出来寻人,更是前所未有之事。 因怕马车颠簸到奄奄一息的二小姐,陈烁一路上并不敢将车赶的太快,紧赶慢赶的行至庄子门口时,见王爷和陆鸣已经站在那儿等他了。 陈烁将马车稳稳停住,起身从车辕上跳下,单膝跪地禀报道:“属下已将侯府二小姐带回!” 耳边并未传来王爷的叫起声,只见王爷绣着龙纹的衣摆在他眼前一晃,向着马车而去。 撩起车帘,望见车中虚弱的好似没了呼吸的人儿,宁王面上依旧未显任何神情,只是心头传来的莫名悸动,让他攥紧了掌心,生出了些许心慌来。 抬步跨上马车,指尖探向那挺翘的秀鼻,一丝微弱的热气拂过他的指尖,令他指尖忍不住微微发颤。 未再耽搁犹豫,弯腰将人抱起,小心谨慎的下了马车,疾步向庄子内走去。 厢房内,早已有大夫候着了,见王爷亲自抱着一身受重伤的女子进来,心下惊叹之余,也不免为自己捏了把汗。 待将伤者安顿好后,大夫忙上前号脉,手指方一探上脉搏,就皱起了眉头,让一旁站立的宁王也禁不住提了几分心。 但他并未出声询问,而是静默的望着床榻上无声无息的女子,眸光从她脸庞和手臂上的伤处一一掠过,眼睛微眯,瞳孔中迸射出了几分骇人的冷意。 大夫一手扶着胡须,一手把在脉上沉吟着,半晌后,眉头松开,长舒口气道:“脉相虽然虚弱,但不至于丢了性命,好好用药调理再加上施针活络经脉,方可早日苏醒。” 说罢,忙起身去开了药方,先将药方交给王爷过目,又忙回身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开始施针。 宁王捏着药方扫了一眼,转身出了厢房门,一手将药方交给陈烁,同时又吩咐道:“把叶姑娘的贴身丫鬟叫过来伺候。” “是!”陈烁领命退下。 第40章 算计 庄子里是有药房的,不必千里迢迢跑去城内抓药,陈烁把药方交给庄子管事后,就要去寻叶眠身边的小丫鬟。 一抬眼,瞧见陆鸣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从膳房出来,就一嗓子把人喊到了面前。 “你去,把那个从山上带回来的小丫鬟领到厢房。” “行吧!”陆鸣抹了抹嘴上的油渍,转身而去。 丁兆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竟把带回来的小丫鬟锁进了柴房。 陆鸣还未走近,就听见柴房传出来的啜泣声,眼神示意门口守着的人将门打开,斜着身子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 “别哭了,别哭了!你家小姐救回来了,赶紧去照顾她吧!” 正在啜泣的素素听见这句话,立刻止住了哭声,红肿着眼睛抬起头,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惊喜神情。 摇晃着身子从布满灰尘的地上站起,一个箭步冲到陆鸣面前,双手死死抓住陆鸣的衣襟。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素素又哭又笑的追问着。 陆鸣倒是被吓了一跳,忙站直身子,瞧着那双抓着自己衣襟的手,眉头皱了皱,神情有些不自然道:“当……当然是真的了。骗你有什么意思,快别哭了,丑死了!” 素素瞬间破涕为笑,用衣袖擦了擦脸,急声催促道:“快带我去见我家小姐,快带我去!” 武昭侯府,沈氏和叶霜两人坐在饭桌前,神色焦灼的盯着满桌的膳食,未有一人动筷子。 “母亲,都这个时辰了,派出去的人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叶霜用手指绞着帕子,眼中满是急切和忧心。 本以为派两个小厮,去取那柔弱外室女的命,是十拿九稳的事儿,可眼看天都黑了,派去的人还未回来,那个外室女也不见踪影,让她这心里免不了七上八下的。 沈氏长叹口气,焦灼的神情间流露出几分悔意。“怪就怪今日一时冲动,没有细细谋划,若是没取了她的性命,反被她撞破此事,回来告到侯爷那儿去,我们母女还不知要被你父亲如何责罚。” 叶霜冷哼一声,傲气的仰着头,不以为意的道:“只是一个外室生的女儿,难道还能比得过我这个嫡亲女儿去?父亲就是知道了,顶多会骂我两句,那里会舍得责罚!” “你是不了解你父亲,他……”沈氏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要好好想想此事若是被侯爷得知,她该怎么向侯爷解释才好。 “吴妈妈,你再派人出去打听打听,看今日有没有人见过侯府的马车?”沈氏眉头紧锁,心神不宁,也没法好好思索,只能再派人出去探探消息。 吴妈妈也正揪心着呢,她今日派出去的两人,都是府上的家生子,一个是府上采买孙妈妈的儿子,一个是大小姐身边周妈妈的儿子。 本想着家生子嘴能严实一些,才派了他们两人,那成想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孙妈妈和周妈妈着急的找了她好几次,言语间全是对她的埋怨,她的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硬着头皮听从夫人的吩咐,继续去派人打探消息。 待吴妈妈出去后,叶霜瞧了眼窗外的天色,眼珠一转,心中顿时生了主意,身子向自己母亲凑近几分,不怀好意的道:“母亲,天色都这么晚了,还不见那外室女的踪影,若是她今晚没回来,那可就是夜不归宿,你说父亲得知了,会怎么惩罚她呢?” “霜儿,你是说……”沈氏听出了女儿话中的用意,焦灼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些许。 “哼,她夜不归宿那可就是失了清白,一个不知廉耻,失了清白的女儿,父亲还会护着她吗?” 叶霜扬起嘴角,面上流露出几分得意,瞧着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霜儿说的有理,我现在就让人把府门全部上锁,即使她回来了,也不让她进门,一定要将她堵在外面!待明日一早,我去禀了你父亲,那她夜不归宿之事,可就成了事实。” 沈氏杏眼微眯,说出口的每字每句都是对叶眠恶毒的算计,这个外室女儿,她真是厌恶到了极点,只要有一丝机会,她都想把这个人彻底毁掉,让她消失的无影无踪。 听罢母亲的安排,叶霜十分赞同的点点头,母女二人相视一笑,仿佛已经看到了叶眠之后的悲惨模样,心中同时松快了不少。 芷兰院这边,见天色擦黑,二小姐叶眠还未归来,冯妈妈早就急的坐不住了,去侯府后门张望了三趟,心中不断的埋怨自己,为何不坚持跟着二小姐一同出门。 二小姐身边就带了素素一个小丫头,这要是出了事情,她该如何向侯爷交代。 在冯妈妈第四次去后门张望时,发现后门竟然落了锁。平日里都是亥时才落锁的,今日才戌时一刻,怎么就这么着急的把门锁上了,这二小姐回来要是进不来该怎么办? 冯妈妈焦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自己拿不定主意,只好先回了芷兰院,打算同紫兰几人商量商量,紫兰那丫头一向机灵,主意多,说不定能有什么好办法。 紫兰正在厢房内陪着表小姐聊天解闷,表小姐在芷兰院养了三天,脸色也是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能时不时的同人说笑几句。 两人正聊的起兴时,冯妈妈推门进来了,脸上的焦急之色藏都藏不住。紫兰见状忙收起笑意,神情担忧道:“二小姐还未回来吗?” 一旁的赵元英也惊讶了一瞬,抬眼瞧了瞧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眼神关切的开口:“二表姐去了哪里?” “二小姐她只说出门走走,没说要去哪儿?老奴也以为只是随意出去逛逛……”冯妈妈低下头,内心无比懊悔。 接着又把头抬起,面色惊慌道:“可……可眼下府门已经落了锁,二小姐还未归来,这……这该如何向侯爷交代呀?” “不是亥时才落锁吗?今日怎落锁这般早?”紫兰皱起眉头,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思索一番后,咬牙下定了决心。“冯妈妈,这事我们不能瞒着,万一小姐是在外面遇见了危险,我们这般瞒着,只会害了小姐,要赶紧禀报侯爷才行。” 第41章 贱奴 夜色渐深,侯府后院格外寂静,紫兰和冯妈妈两人提着灯笼,脚步匆匆的向侯爷书房而去,侯爷晚间一般都会待在书房看兵书,府中人都是知道的。 书房在义修院,和芳华院毗邻,两人要去义修院找侯爷,必是要经过芳华院的。 还未走至芳华院门口,远远就见几人提着灯笼守在院门前,离得远瞧不清楚脸,待走近后才看清,是夫人身边的吴妈妈带着两个小丫鬟,像门神似的站在那儿。 冯妈妈心中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干咳一声,脸上挤出几分笑意,张口同吴妈妈寒暄道:“吴妈妈,这么晚了守在院门前做什么?夜深露重的,小心着了凉。” 吴妈妈瞧见两人过来,提着灯笼向路中间挪了挪,皮笑肉不笑的问,“那冯妈妈这么晚了又是要去哪里?” “二小姐有几句话要带给侯爷,奴婢二人过来传个话。”冯妈妈尽力维持着笑容,不敢流露出丝毫的心虚来。 二小姐还未回府之事,冯妈妈还不敢说与主母身边的人听,主母一向不待见二小姐,若是得知了此事,必是要拿来做文章的。 “诶呦,那可真不凑巧!侯爷已经在芳华院安歇了,还吩咐了不让打扰,二小姐有什么话,不妨等明日再来说吧。” 吴妈妈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语气惋惜的推拒了两人,实则心中冷笑连连。 她比谁都清楚二小姐之事,这两个奴婢还想替那个外室女瞒着,真是忘了侯府谁是主子了,过后定要禀报夫人,好好罚罚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奴。 紫兰站在冯妈妈身后垂着头,眼角余光向义修院门前扫了两眼。只见义修院院门紧闭,门前的灯笼也未点亮,好像侯爷真的不在里面。 冯妈妈和紫兰的心同时沉到谷底,踌躇了片刻,冯妈妈焦急的开口“此事事关二小姐安危,烦请吴妈妈向侯爷通禀一声。” 吴妈妈瞬间恼了,语气不善的喝斥“你这贱奴是耳朵聋了吗?都说侯爷已经安歇了,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等明日再说!” 紫兰在身后扯了扯冯妈妈的衣摆,对着冯妈妈摇了摇头,冯妈妈咽下心头的怒气,不再多言,行礼告退后,带着紫兰转身离开。 吴妈妈瞧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不屑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心中想着,还好夫人聪慧,早早的就把侯爷请到了芳华院安歇,不然还真要被这两个贱奴钻了空子, 回去的路上,冯妈妈心绪不宁,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趴在地,还好紫兰眼疾手快的拉了一把。 冯妈妈站定身子,手抚着胸口喘了口气道:“多谢紫兰,我这心中焦急,脚下的路都顾不上看。” “冯妈妈别急,咱们还有别的办法。”紫兰搀着冯妈妈的胳膊,继续向前走。 “还……还有什么办法,紫兰你快说。”冯妈妈焦灼的神色间多了几分欣喜,她就知道紫兰是个主意多的。 “咱们去寻世子。” “寻世子?”冯妈妈凝神思索着,想起这几日因着表小姐的事,世子来过芷兰院几次,同二小姐相处融洽,应也有几分兄妹情谊。 且世子为人素来温和仁善,同夫人和大小姐的性子很是不同,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就先试试再说吧。 打定主意后,冯妈妈不敢多耽搁,忙拉着紫兰向松竹院疾步而去。 因着要备考明年的春闱,叶枫每日都会在书房温书到亥时。 他自己喜欢读书,父亲也尊重他的意愿,没强迫他去走武将的路子,他更要努力搏个功名出来,方能不负父亲的爱子之心。 眼看亥时将至,叶枫放下手中书卷,喊书童进来收拾书案,自己则起身走出书房,想松活下坐的发酸的腰背。 刚走出书房没几步,就听院门被砰砰叩响,门口守着的小厮先出声问了是谁,听得是芷兰院来的人后,快步跑到叶枫面前禀报。 叶枫面色微沉,提起脚步急忙向着院门口去。心中想着芷兰院的人这么晚过来,难不成是表妹的身体又出了状况? 忧心忡忡的打开院门,见来的是二妹妹身边的冯妈妈和一个小丫鬟,叶枫忙出声问:“出了何事?” “回禀世子,二小姐今日带着一小丫鬟出了门,两人到现在还未回府。 奴婢二人适才想去向侯爷禀报,但侯爷人在芳华院已经歇下了,不让人打扰,事关重大,奴婢二人拿不定主意,这才来禀报世子,求世子拿主意。” 冯妈妈一口气说完,连气都没喘一下,提着心等着世子的回话。 “这般重要之事,怎得现在才来禀报!” 叶枫凝起眉毛,声音急促的质问道,言语间夹杂着怒意。 吓得冯妈妈同紫兰连声告罪。 “都是老奴的错,若是老奴跟着小姐一同出门,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冯妈妈说着,忍不住落了泪。 叶枫见状缓和了些语气,“可知二妹妹去了哪里?” “二小姐只说出去走走……”冯妈妈抹了抹眼角,声音哽咽的回道。 叶枫的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连人去哪儿了都不知道,这该如何去寻? “二小姐今日出门有告知过夫人,或许夫人会知道。”紫兰在一旁急声说着。 冯妈妈也赶紧点点头,二小姐确实是同夫人禀报过,这事她也是知道的,不过二小姐都未告诉她要去哪里,想来也未必会告诉夫人。 “万福,金安,你俩过来!”叶枫高声一喊,两名提着剑的护卫小跑着上前。 “你二人先去把府内的家奴,护卫都召集起来,在前院待命!”叶枫背着手,处变不惊的吩咐道,言语间颇有几分侯爷的气派。 两名侍卫领命后,疾步而去。 叶枫瞧了眼黑漆漆的天色,眸色比夜色更深。心中虽然焦急,但也要尽力镇定下来,不能乱了方寸。 “你二人随我去见父亲。” 眼神在冯妈妈二人身上扫了一眼,片刻不耽搁的匆匆离开。冯妈妈和紫兰忙不迭的小跑着,跟上世子的脚步。 第42章 发疯 打发走芷兰院的两个奴婢后,吴妈妈就吩咐守门丫鬟锁上芳华院的院门。 劳累了一天,她也有些困倦了,见院门锁好,也不再多停留,打着哈欠回了下人房。 洗漱完躺下不久,吴妈妈眼还没闭紧,就听见院门被拍的砰砰响。两眼一睁坐起身,脸上瞬间流露出了怒气。 她倒是要去看看,何人这般大胆,竟敢在深夜惊扰侯爷和夫人休息。 简单穿戴一番后,怒气冲冲的向着院门口走去,还未走近,便瞧见守门丫鬟把院门打开了,霎时间气血上头,开口就咒骂道:“死丫头,谁允许你开门的?活得不耐烦了!” 守门丫鬟瑟缩着低下头,眼睛瞟向门外,世子叶枫大步走了进来,目光生冷的斜睨着吴妈妈,“怎么?不能给本世子开门吗?” 吴妈妈吓得一哆嗦,慌忙跪地磕头道:“老奴该死!老奴不知道是世子来了,这才口出狂言,求世子赎罪。”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叶枫也无心同她掰扯,随即正颜厉色道:“去将夫人和侯爷唤起来!” 听闻此话,吴妈妈心头一颤,磨蹭着站起身,瞧见跟在世子身后进来的两个芷兰院奴婢,瞬间了然。 原来是这两个贱奴去请了世子,真是好大的脸。吴妈妈攥着手心,咬牙切齿的低下头,未挪动步子。 见吴妈妈还站着不动,叶枫冷笑一声,脸色阴沉如水,“本世子使唤不动你了是吗?那好,你也不必留在侯府了,等着明日被发卖出去吧!” 听见世子要发卖了自己,吴妈妈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张口哭求道:“世子别发卖老奴!老奴知错了!老奴这就去唤侯爷和夫人。” 说着连滚带爬的向正房而去。 叶枫蹙眉站在院中,目光盯着芳华院紧闭的正房门,心中愁绪万千。 他同二妹妹虽相处不多,但也能看出二妹妹是个沉稳内敛的性子,断不会做出这种无缘无故失了踪影之事,定是遇上了危及生命的险境,才让她无法回来的,需赶紧告知父亲才是。 武昭侯叶庭和沈氏二人戌时半就安歇了,叶庭睡眠一向好,不出一刻就睡熟了,沈氏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一直闭眼到亥时,才昏昏沉沉入了梦。 沈氏这边还没睡稳当,就听见院门被叩响,砰砰的声音让她一瞬惊醒,心头也砰砰狂跳。 坐起身,随手拿了件外袍披在肩上,摸着黑走到了门前,打算瞧瞧出了何事。 透过窗纸,瞧见儿子叶枫站在院内,沈氏心中疑惑,这么晚了,儿子来此作甚?刚要开门出去,就见吴妈妈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夫人,夫人!”吴妈妈趴在门上连声唤着,语气焦急又恐慌。 沈氏脸色一变,以为是儿子叶枫出了什么事,忙拢紧肩上的外袍,打开了房门。 “出了何事?”房门刚一拉开,沈氏就迫不及待的问。 “是世子带着芷兰院的两个奴婢来了。”吴妈妈回着话,暗中向沈氏使了个眼色。 沈氏瞬间明白儿子是为何事而来,但面上不敢显露分毫,端起一副坦然模样,眼角挤出慈爱地笑意,缓步向叶枫走去。 “枫儿,这么晚了,所为何事呀?” 见只有母亲一个人出来,不见父亲的身影,叶枫忍不住焦躁了几分,开口追问,“母亲,父亲怎么没出来?” “你父亲太累了,睡的沉,有什么事,你同母亲说就好。”沈氏语气柔和,脸上挂着浅笑,不知情的人见了,说不得还要夸一句贤妻良母。 叶枫暂压下心中的焦躁,直视着母亲道:“二妹妹今日出门,是否向母亲禀报过?” 听闻儿子果然问起那个外室女儿,沈氏脸上的笑容差点绷不住,神情僵硬了一瞬,才回道:“是向母亲禀报过。” “那可有说去哪儿?” “只说是出去逛逛,母亲也没细问,你是知道的,你二妹妹同母亲一向不亲厚,所以母亲也没问那么多,免得遭了嫌弃。”沈氏说着说着还故作委屈了起来。 见母亲这般模样,叶枫也不再多追问了,直接道:“那请母亲去将父亲唤起来吧,二妹妹今日出门至今未归府,怕是出了大事,要赶快禀明父亲,请父亲定夺。” 沈氏听罢,僵着脸在原地踌躇不动,拉起儿子叶枫的手臂劝说了起来。 “你父亲白日忙朝中之事已经很累了,这才刚睡下不久,就莫要唤他起来了,不如先派家奴、护卫出去找找?” “找自是要找的,向父亲禀明此事,也刻不容缓,母亲还是快将父亲唤来吧!” 沈氏一见说不通儿子,瞬间气上心头,开口责怪道:“你……你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已经不把母亲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见母亲突然胡搅蛮缠起来,叶枫禁不住蹙起眉头。“母亲,二妹妹之事太过紧急,不得不向父亲禀明,若今日出府未归的是霜儿妹妹,母亲还会这般阻拦吗?” “二妹妹!二妹妹!一口一个二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她一母同胞呢!我没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 见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如此维护那个外室生的女儿,沈氏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一把将叶枫推开,毫无顾忌的大喊发泄了一通。 叶枫被推的后退了一步,神情忧伤的望着撒泼发疯的母亲,他不明白母亲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个慈爱包容的母亲,到底去了哪里…… 从表妹到二妹妹,母亲做的事一次次的令他失望,他不想再同母亲争辩下去,也不想再看母亲发疯的模样,决然的转过身,抬步离开了芳华院。 冯妈妈同紫兰对视了一眼,赶紧跟上世子一同离开,生怕晚上一步,主母夫人拿她们二人撒气。 沈氏望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红了眼眶,脸上也多了几分懊悔,儿子的心已同她渐行渐远,怕是再也拉不近了。 叶枫几人刚离开不久,武昭侯叶庭打着哈欠出了正房门。 “大半夜不睡,出了何事?” 听见侯爷的声音,沈氏身子一颤,忙隐去脸上的懊悔,换上一副和蔼的神色转过头。 “只是一点小事,已经交给下人去办了。侯爷快去休息吧,明早还要上朝呢!”沈氏说着走近房门口,亲昵的搀住叶庭的胳膊,将人哄回了房内。 吴妈妈也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松了口气,忙吩咐守门丫鬟将院门再次锁上,谁叫都不要开门! 叶枫离开芳华院后,未做片刻停留,脚步匆匆的赶去了前院。 万福、金安二人已按照他的吩咐,将人府内家奴,护卫全部召集了起来。 眼看时辰经不起耽搁,叶枫忙端起神色,语气威严的对着下人吩咐道:“二小姐今日出府,至今未归!现派你们去打探寻找,探得二小姐下落者,赏一月月钱,寻回二小姐者,赏三月月钱,都听清楚了吗?” 听完世子的话,下人们先是一愣,接着面色激动齐声答道:“听清楚了!” 第43章 顾眉 月暗云稀,星沉烟水。 城南郊外的一处庄子上,四处皆有侍卫把守,戒备森严。 素素亦步亦趋的跟在陆鸣身后,走到了庄子后院西厢房。 方一进门,就瞧见床榻上静静躺着一人,还有一大夫在旁拿着银针,正在刺着穴位。 素素咬紧嘴唇,缓缓向床榻走去,在瞧清床榻上的人后,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心中疼痛万分。 担心会影响到大夫施针,强忍着不敢哭出声来,只能红着眼眶,无声的流泪。 陆鸣站在门口朝里面瞧了一眼,看见那小丫鬟哭到颤抖的肩背,无奈的叹息一声,揣着刀守在门前。 大夫施完针后,长舒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回头瞧见一满脸泪痕的小丫鬟,吓了一跳。 “你是来照顾她的?”大夫问道。 素素连忙抹掉眼泪,点点头。 大夫转身从药箱中拿出一瓶药膏交给素素,嘱咐道:“这个药是治疗外伤的,每天涂上三次,约莫半个月,脸上和身上的擦伤就会痊愈,且不会留下疤痕,一定要记得按时涂。” 素素接过药瓶,对大夫福了一礼,郑重的道了谢。接着追问道:“敢问大夫,小姐何时能醒?” “最快也需要三日,这几日我会每天都过来施针,药方中的药也要记得按时喂病人服下。” “素素记下了,有劳大夫。” 将一切事宜都叮嘱完后,大夫背起药箱向外走去,素素态度恭敬的把人送到门口,忙回身去床榻边看护小姐。 瞧着小姐苍白的脸色,还有浑身的擦伤,素素忍不住又红了眼眶,这般好的小姐,竟让人残害至此,若有机会,她一定要为小姐报了此仇。 庄子前院的药房内,顾管事正端坐一旁,等着药房伙计抓药。一身材玲珑,穿着暗红色侍卫服的姑娘,大咧咧的走了进来。 瞧见顾管事,娇俏一笑,凑上前去。“父亲,你怎么在这儿?女儿到处找你!” “眉儿,你找为父作甚?”顾管事抚着胡须,慈爱的望向一身侍卫服的女儿。 他这个女儿顾眉,从小就爱舞刀弄棒,长大了也总是一副男装打扮,混在侍卫堆里,学着男子做派,活脱脱一个假小子模样,让他即无奈又头疼。 顾眉撅起嘴,面色忽然不悦道:“听说宁王来了,还带回一个受伤的姑娘。” “确有此事!”顾管事如实回道。 “那……那姑娘长得美吗?”顾眉皱着面容,继续追问。 “这……”顾管事好奇的上下打量女儿,不懂女儿问这些做什么。 “父亲,你快说嘛!”见父亲不言,顾眉撒娇催促了起来。 顾管事只好回道:“那姑娘昏迷不醒,王爷将她从马车上抱回了西厢房,为父也没瞧清楚脸。” “啊!王爷还抱她了?”顾眉一脸愠怒的跺了跺脚,心中蔓延起汹涌的醋意。 见女儿这般作态,顾管事有些明白了,随即板起脸对女儿敲打道:“王爷做什么,哪是我们这些下人能置喙的,你别多事。” “父亲,我没有……”顾眉还想争辩两句,药房伙计的声音传了过来。 “顾管事,已经按照药方抓好药了!”伙计双手捧着药包,恭敬的走到了顾管事面前,瞧见顾眉,还低头唤了声小姐。 顾眉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伸手将药包夺过来,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父亲,你生病了?” “父亲没生病,这是那位姑娘的药。”顾管事说着就要将药包拿回。 顾眉往后一闪,躲过父亲的手,眼珠转了转,嬉笑着道:“女儿把药给她送去。” 顾管事焦急的站起身,沉着脸训斥女儿“你别胡闹!” 训斥的话音还未落,顾眉就已提着药包跑出了药房。 顾管事气结的望着女儿跑远的背影,想了想,还是抬脚追了出去,他是真怕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儿,给他惹出什么祸事来。 顾眉在前面跑,顾管事在后面追,来往的家仆们对此情形早已司空见惯,全都一笑了之,并未过多在意。 顾管事眼看着女儿提着药包进了西厢房,这才喘着气停下了脚步。厢房里躺着的是王爷带回来的姑娘,他不便进去,只好站在原地盯着房门口,等待女儿出来。 厢房内,素素已为叶眠擦洗干净身子,换上了寝衣,脸上和身上的伤口也涂好了药,手上拿起梳蓖,正要为叶眠梳理头发,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素素疑惑的回过头,瞧见来人竟是一身着侍卫服的姑娘,随即瞪大眼睛好奇的询问:“姑娘你是?” 顾眉神情倨傲的瞧了素素一眼,并未回话,而是迈着步子走到了床榻边,目光在叶眠脸上来回扫视。 见床榻上昏迷着的姑娘,脸颊上满是擦伤红痕,瞧不出几分姿色,顾眉这才松了口气,不屑的轻哧一声道:“还以为是个什么天仙呢,也不过如此。” 素素离得近,顾眉的话一字不落的传进了她的耳中,令她瞬间气血上涌,恼怒不已。 “你说的什么话?我家小姐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要出言讽刺?” “我只是实话实说!怎么?说实话你不愿意听,非要别人奉承你家小姐貌如天仙,你才乐意!”顾眉梗着脖子,毫不示弱的回呛。 素素气红了眼睛,站起身攥紧拳头,怒视着顾眉。“我家小姐她只是受了伤,等她伤好了,比你美千万倍,你连我家小姐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顾眉从小长在这座庄子里,虽是管事的女儿,却以小姐自居,身边的家仆都对她恭恭敬敬,何时受过这等侮辱。 霎时间怒不可遏,狠狠的咬着牙扬起巴掌,用力甩在了素素脸上。 “啪!”清脆的巴掌声落下,素素脸上迅速浮现出五指红痕。 守在门口的陆鸣听见声音,心跳都漏了一拍。 方才顾管事的女儿提着药进去,因大家都互相熟识,他便没有阻拦,现在突然传出巴掌声,让他顿时错愕不已,呆立片刻后才惊醒过来。 第44章 巴掌 当下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一把推开房门向里张望,见侯府那个小丫鬟捂着脸,怒视着顾眉,扬手就要打过去,却被顾眉一把攥住了胳膊。 顾眉自小舞刀弄棒,体力自是比一般的女子要强上不少,素素奋力挣扎了几次都未挣脱开,眼泪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 “顾眉,你放手!”陆鸣及时出声制止。 顾眉侧头瞧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不甚甘愿的松开手。 “看在陆鸣你的面子上,今日我就不同这奴婢计较了。”顾眉傲然的说罢,将手中提着的药包扔在床榻上,高仰着头就要离开。 素素咬着嘴唇忍住眼泪,不甘心的盯着顾眉离去的背影。小姐眼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她不想扰了小姐的清静,只能暂且忍下。 这边顾眉刚走出房门,抬眼便望见一身龙纹玄衣的宁王,静站在石阶下,目光冷淡的笼罩在她身上。 顾眉双颊飞红,心中有些慌乱,低下头迈着细碎的步子,缓缓上前行礼“给宁王请安!” 宁王并未出声理会,好似不曾听见一般,双眸微眯,墨色深瞳紧盯在侍卫陆鸣身上,眼底幽幽泛起刺骨的冷意。 陆鸣打了个寒颤,忙扔下刀跪在地上,额头死死贴紧地面,冷汗流了满背。 “陆鸣,今日派你出去跟着侯府的马车,你未保护好人,现在连个门都守不住,要你何用?”宁王声音冷冽,不带一丝温度,充斥着令人心颤的威慑力。 依旧端礼半蹲着的顾眉,闻言双腿微微发抖,膝盖酸软,忍不住快要瘫倒在地。 陆鸣用力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青石地面,他像未感觉到痛般,大声告罪道:“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陈烁站在宁王身后,神情复杂的瞧着陆鸣,也不好开口为他求情,今日之事确实是陆鸣办事不力,惹王爷动气了。 王爷一向很少责罚下属,一旦责罚必是重罚!陆鸣心中清楚,他这一次是逃不过了。 素素见救她回来的白面侍卫,在门口磕头磕的鲜血淋漓,心下大惊,忙走近门口,这才瞧见外面还站了许多人,其中两人竟是她和小姐在清心寺见过的。 “公子,你怎么在这儿?”素素面上带着喜色询问道。在陌生的地方遇见曾经见过的人,令她瞬间安心了许多,心中忍不住欢喜起来。 宁王未说话,目光落在素素脸颊旁那清晰的五指手印上。 陈烁站出来摸摸鼻子回道:“这个庄子就是我家公子的。” “是你家公子派人救了我和小姐吗?”素素更加欣喜了,眼睛亮晶晶的望着陈烁。 “正是。”陈烁点点头。 “你脸上谁打的?”宁王薄唇微动,声音冷淡辨不出情绪,却让周遭的气氛更加凝滞了几分。 素素愣了愣,没料到这个冷冰冰的公子会突然开口问她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眼中霎那间浸满了委屈,伸手指向已经浑身发抖的顾眉道:“是她!” 宁王斜睨了一眼顾眉,一旁的顾管事瞧着王爷的阴沉的脸色,早已冷汗直流。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儿真的惹出了祸事。 “王爷,是老奴管束不力,请王爷责罚老奴!”顾管事跪地告罪,心中把可能受到的惩罚想了个遍,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顾眉见父亲卑躬屈膝的跪在地上,心中既心疼又愤怒,不管不顾的站直身子,回头怒瞪着素素道:“是她侮辱我在先,我才出手打了她,请王爷明察!” “王……王爷……”素素嗫嚅着呆站在原地,震惊的忘记了争辩。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公子竟然是王爷?回过神来,素素慌忙跪地行礼,不敢再抬头直视。 “本王让你说话了吗?”宁王眉心凝起一抹冷意,锐利的目光如同一把冰刀,扎进顾眉的骨头里。 顾眉脸色青白,嘴唇哆嗦着,不敢再言语。 顾管事瞧见宁王冷厉似刀的神色,心下一横,咬牙起身走到女儿面前,扬起巴掌狠狠的甩在女儿顾眉脸上。 “言行无状!胆敢在王爷面前如此放肆!还不快跪下!” 顾眉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父亲。从小到大父亲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今天竟然当着王爷的面打了她。 一瞬间顾眉心中又羞又恼,强忍住泪水,捂着脸颊跑开了。 留下顾管事在原地急的直跺脚,想追也追不上,只好跪地连声告罪:“王爷息怒,小女年幼不知礼数,往后老奴定会严加管教!” “你的话本王记下了,若是管教不好,你父女二人就不必留在这儿了。” “是!老奴谢王爷开恩。”顾管事心头微微松了口气,女儿惹得祸事总算了结了,王爷能给他一次机会,真是谢天谢地! 顾眉的事了结了,陆鸣的事还横在眼前,宁王的目光再次转向陆鸣,跪在地上的陆鸣顷刻间屏息凝神,他能感受到王爷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待回王府后,陆鸣在浣洗房劳作一个月,长长记性。”宁王冷淡的留下这几句话,迈步进了西厢房。 跪在地上的陆鸣瞧着王爷的衣角从眼前掠过,强忍着才没有哭出声来,让他给王府那几百个侍卫洗一个月臭衣服,这比杀了他还难受啊! 素素侧头瞧见陆鸣一副恨不得撞死的表情,心想这惩罚也不重呀,至于这副模样吗?忍不住压低声音道:“不就是洗一个月衣服吗?动动手就行了,又不是要你的命。” 陆鸣苦着脸,生无可恋的道:“你不懂,这还不如要了我的命呢!” 素素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个侍卫可能脑子不好,便不再同他多言。 转身瞧见王爷背对着她,正静立在小姐的床榻旁,素素也不敢多看,低头走上前,从床榻边拿起适才顾眉丢下的药包,告退一声出了房门。 陆鸣已经离开了,这次换陈烁守在门口,素素也没有关房门,想着小姐毕竟是姑娘,和男子共处一室到底是不妥,还是开着门好些。 向陈烁问清哪里可以熬药后,就依着陈烁的告知,向侧院的小厨房去了。 第45章 梳蓖 厢房内,宁王在床榻边缓缓坐下,目光沉静的望着叶眠昏睡的脸庞,指尖不经意间碰到榻边放着的梳蓖,眼神顿了顿,探出手指将梳蓖捏在手里。 眸光在叶眠略显凌乱的乌黑长发上流连许久,失神间,捏着梳蓖的手不受控制的伸了过去。 梳齿在乌黑的发丝间轻轻穿过,缓慢梳向发尾,柔软细密的发丝顷刻间归拢,散发出锦缎般的光泽。 守在门口的陈烁,眼角余光不经意间向房内瞥了一眼,瞬间瞪大双眼,眼珠子都差点掉地上,他捂住想要惊叫出声的嘴巴,忙闭上眼睛,侧过头去。 刚才一定是我的幻觉,一定是!陈烁在心中自我否定,不敢相信那个比冰还冷的王爷,竟然会给一个女子梳头,绝对是自己吃错药产生了幻觉,绝对是! 宁王并未发现陈烁偷窥的目光,他此刻神情专注,捏着梳蓖一遍一遍的梳过叶眠的长发,直到将发丝完全梳拢整齐,才收手停了下来,眼神微微凝滞,唇边流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像个登徒子一样。理智逐渐回笼,宁王在心里嘲讽起了自己。 他松开手指想将梳蓖放下,不知为何,指尖却又无意识的攥紧。 轻叹一声,手掌翻转把梳蓖隐藏进宽大的衣袖中,起身回望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心绪忍不住翻涌而起。不敢再过多停留,决然转过头,迈步走出房门。 上京城内,武昭侯府派出去寻二小姐叶眠的家奴、护卫,在大街小巷穿梭打听。 不出一个时辰,武昭侯府二小姐叶眠失踪一事,就传遍了全城,成了高门大户以及平民百姓间的饭后谈资。 笑谈间皆言武昭侯府二小姐是个风云人物,以一个外室女的身份,进武昭侯府还不足一月,名字已传的如雷贯耳! 其中也包含诸多猜测,有说这二小姐是同一穷书生私奔了,有说是出城遇见山贼被掳走当压寨夫人了,总而言之都不是什么好话,毕竟一个女子忽然失踪,任谁都不会往好的地方去想。 叶枫坐镇侯府正厅焦心等待着消息,他心知这场搜寻或许会败坏些二妹妹的名声,可他认为二妹妹的性命,远比那些虚有的名声要重要。 若是二妹妹真的身处险境,而侯府却没有派人去寻,那她心中对侯府该有多失望,对他们这些血缘亲人又该有多失望。 “禀报世子,有护卫从守城官那儿打听到,我们府上的马车今日出了城,向南边而去。”金安快步走进正厅,脚步还未站定,便立即开口禀报。 叶枫瞬间激动的站起身,口中喃喃着,“南边……南边……南边有什么地方?” 金安也蹙眉沉思了起来,一边想一边道:“南边多数都是一些大户人家置办的庄子,听说还有一座山,好像是叫……南…南庐山!” “二妹妹去南边做什么?”叶枫自言自语着,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索性先不想了。急忙开口吩咐:“金安,你带十几名护卫出城向南去找!” 金安面色为难地道:“世子,城门已经关了,出不去啊!” 叶枫神情懊恼的一拍脑门,心中暗道真是急糊涂了,城门每天戌时关闭,早上卯时才会打开。 那二妹妹有可能只是回来晚了,被关到城门外进不来了。叶枫皱着眉头,心中只能往好的结果去想。 “先把人手都召集回来吧,等明早城门开了,抓紧派人去寻。” “是!属下记住了。”金安行礼告退。 叶枫揉着太阳穴,愁声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凉茶一口气饮尽,心中才算平静了些许。 他没有立刻回院子休息,而是先到芷兰院将打听来的消息,告知了赵元英和冯妈妈她们,又安抚了一番几人担忧的情绪,这才回到松竹院洗洗睡下。 这一觉睡的也不甚安稳,天刚蒙蒙亮就睁开了眼睛,算着城门约莫快要开了,就起身又去了前院。 恰好瞧见万福、金安带着人手即将出门,叶枫想了想,也让人给自己牵来匹马,打算一起跟着出去寻寻。 “世子,我们去就行了,早上风寒,骑着马容易着凉。”万福犹豫着上前劝说道。 “你家世子虽是读书人,但也是个铮铮男儿,一点寒风还吹不得吗?快出发,别磨蹭!”叶枫眉目肃然的说罢,利落的翻身上马,率先出了府门。 万福、金安见世子已骑马走远,也不敢多耽搁,忙带着数十护卫跟了上去…… 今日早朝,武昭侯叶庭总觉得同僚的目光时不时聚集在自己身上,看得他浑身发毛,心中忍不住暗想,难不成是早上走得急,穿戴失了礼数? 目光小心翼翼的在身上游走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丝毫不妥之处,只好理了理衣袖安心站好,盘算着等下朝后再找人细问。 大殿之上,宣德帝翻了翻手边上奏的折子,瞧着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面色随即有些不耐,给身边随侍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心领神会,一甩拂尘道:“退朝!” 文武大臣们齐齐跪地恭送,待宣德帝走出大殿后,才抬头起身。 叶庭跟在同僚身后正要离开,兵部尚书杨纮走近上前,面带关切的问“不知侯爷的二女儿找到没有?” 叶庭一愣,脱口而出道:“我二女儿一直在府里呢,找什么找?” 旁边路过的其他同僚也竖起耳朵在听,见叶庭不承认,众人立时一副了然的模样,想来侯爷是不想让府内的丑事传出去,那他们就当做不知道吧。 同僚们向他投来的目光,让叶庭心中生出一股不安,疾步走出宫门,慌忙上了马车坐定,沉声交代车夫快些回府。 清晨的街道上人烟稀少,格外冷清,车夫驾着马车一路疾驰,约莫一刻钟就赶到了侯府门口。 叶庭下了马车,进到府内,抬步就向后院走去,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重,他确实有两日没见到眠儿了,难不成眠儿真出了什么事情…… 第46章 流言 侯府后院门口,吴妈妈听从夫人吩咐,带着丫鬟已在此恭候多时了,瞧见侯爷往这边来,眼睛亮了亮,忙上前行礼。 “侯爷,夫人有请!” 叶庭眉心微蹙,随口回道:“本侯待会儿过去。”说罢,抬步就要离开。 吴妈妈脸色一急,忙疾步上前。“夫人说有重要之事要告知侯爷,请侯爷务必去一趟。” 听见吴妈妈如此说,叶庭沉吟片刻,神色不悦地调转了步子,向着芳华院而去。他倒是要看看,夫人火急火燎的请他去,究竟是为了何事。 芳华院正房,沈氏和叶霜母女二人坐在一处,时不时地伸长脖子向外张望。 “母亲,父亲怎么还没来?”叶霜眼中闪过一丝烦躁,面色显得颇为不耐。 沈氏慈爱地拍拍女儿的手,以示安抚,内心深处也是同样地焦躁不安,胡思乱想着侯爷得知那外室女儿一夜未归之事,会是何种模样。 若是能大发雷霆,同那外室女儿断绝关系,保全侯府名声,自是再好不过!就怕侯爷还顾念那点亲情…… “夫人有何急事啊?” 侯爷的话音突然传至耳中,令正在垂眸沉思的沈氏打了个激灵,慌张抬头,瞧见侯爷已经迈步走了进来。 母女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沈氏忙做出一副焦急神色起身上前,拉住侯爷的衣袖就开始哭诉道:“侯爷,出大事了,眠儿昨日出了府门,至今未归啊!侯爷,这该如何是好?” “什么?”几句话如惊雷般炸响在叶庭耳际,他瞪大眼睛望着沈氏,心中霎时间回想起下朝时兵部尚书问他的话。 可眠儿不在府内之事,兵部尚书是如何知道的?叶庭心中一紧,又忆起同僚们瞧他的眼神,难不成其他同僚也知道此事?就他这个当父亲的现在才知? 叶庭不敢深想,急声追问道:“眠儿昨日什么时候出去的?去了哪里?” 沈氏装模作样的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这才哽咽回道:“昨日辰时过半,妾身在花园喂鱼,眠儿过来说想出府逛逛,妾身怕她在府中憋闷,就同意了,可谁知这一去,眠儿她竟一夜未归啊!” 沈氏哭诉的情真意切,叶庭皱着浓眉,脸色黑沉如锅底。 “那此事,外人是如何得知的?”叶庭沉声发问。 沈氏神色微僵,顿了顿,才道:“是……是枫儿昨夜派家奴、护卫出门去寻,这才闹得满城风雨……”说罢,忙急声辩解“枫儿他只是担心眠儿出事,侯爷可千万不要怪他!” 她怕侯爷会因此事闹了出去,而责怪儿子,儿子对她再怎么忤逆,也是她的心头肉、掌中宝,她这个做母亲的绝不会让儿子受到任何怨怼! “枫儿做的对!眠儿人不见了,自是要去找的,我怎么会怪他。”叶庭黑沉的脸色缓和了些许,显然对儿子的做法是满意的。 “枫儿如今在哪儿?可有打探出眠儿的下落?” “枫儿他一大早就骑着马,带着数十护卫出城去寻了,好像是打探到眠儿昨日出了城。” 言至此处,沈氏的脸色逐渐沉了下去,想起儿子对那个外室女儿如此尽心,她就觉得心口堵的慌。 叶霜也冷着一张脸,阴阳怪气的道:“哥哥对二妹妹可真好。” 叶庭心中担忧叶眠的安危,并未注意到母女二人的脸色。心想即已了解事情地来龙去脉,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能干等着……忙起身向外走去,打算再召集些人手出去寻寻。 沈氏和叶霜见叶庭什么都未说,起身就要往外走,脸色同时慌了,叶霜反应快,急声唤道:“父亲,你去哪儿啊?” “父亲出去找找你二妹妹。”叶庭头也未回,语气中带着急切。 “父亲,你不能去!”叶霜气愤地向门口跑了几步,拦在父亲面前。 “父亲为何不能去?”叶庭瞧见女儿拦在身前,忍不住皱了皱眉。 “父亲,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二妹妹的吗?” “怎么说?” “大家都说二妹妹是跟人私奔了,全都在嘲笑我们武昭侯府!她让我们侯府蒙受如此奇耻大辱,父亲竟还要去找她?” 叶霜眼眶泛红,面上流露出一片委屈之色。心中则是一遍一遍的咒骂叶眠,恨不得她死在外面。 此事会闹出流言在叶庭的意料之中,但依他对女儿叶眠的了解,眠儿沉稳内敛,性情聪慧,绝不是会同人私奔的浪荡之女。 “外人如何说我们管不了,但眠儿是我们侯府的人,不管她去了哪里,都要先找到人,若真的是同人私奔而去,到时候再处置也不迟。” 听见父亲这般说,叶霜眼眸瞬间猩红,咬着牙愤恨道:“父亲眼里只有她,可曾想过我这儿女儿?名声受她连累,以后还有何人敢上门为女儿说亲?父亲是想让女儿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吗?” 面对女儿的恨声质问,叶庭心中腾起一股焦躁。 “霜儿,私奔之事只是流言,并无实据,只有找到眠儿,弄清真相,才能让流言不攻自破,也不会再累及到你的名声。” 叶庭语重心长的安抚着叶霜,他知道此事确实会连累到霜儿的名声,霜儿会如此气愤,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不许找她!我要父亲对外宣布同她断绝父女关系,让她永远不许踏进侯府大门!只有这样,才能尽快保全我们侯府的名声!” 叶霜伸手紧紧抓住父亲胳膊,眸中含泪,满眼祈求,眨眼垂泪间,眼底深处流露出几分深深地怨毒。 “对呀!侯爷,眼下想要保全侯府名声,这是最好的办法!”沈氏甩着帕子,忙上前一同劝说。 “出去找那个……找眠儿,还不知何时才能找到,等流言蜚语愈演愈烈,到时候就是想压,也压不住了。” 母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让叶庭心中也生出了几分纠结。 沈氏瞧出了叶庭脸上的纠结之色,忙挤出几滴眼泪,继续哭诉。 “枫儿、霜儿是侯府的嫡子嫡女,两人的婚事同侯府往后的荣辱息息相关,若因这一个女儿,连累了侯府嫡子嫡女的婚事,侯爷要如何向叶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第47章 心动 大雨忽至,噼里啪啦的落在房檐上,雨声中还夹杂着几道惊天响雷,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房中三人都静默了下来。 透过半开的朱窗,叶庭失神的瞧着窗外凶猛的雨势,沉吟良久,开口道:“三日,三日之后若还未寻到眠儿的下落,就依你们母女所言。” 叶霜显然对父亲答复很是不满,秀眉拧起,还想再劝,被沈氏一把扯住胳膊,拦了下来。 对女儿摇了摇头后,沈氏目光戚戚注视着叶庭,面容愁苦地道:“那就这般说定了!侯爷可千万要顾念着咱这一双儿女啊!” “夫人放心吧!”叶庭凝重的神色间挤出几分安抚的笑意,一语言罢,便不再多留,转身出了房门。 门口的小厮忙将备好的雨伞撑开,罩在侯爷头顶,送侯爷出了芳华院。 房内又剩下沈氏母女二人,叶霜跺了跺脚,嗔怒道:“母亲为何答应父亲的话,若是三日后那个外室女儿回来了,该怎么办?” 沈氏长叹口气,眼神微沉。“你父亲已经做出了让步,若我们母女二人苦苦相逼,反而会让他怀疑我们母女二人的用心。” “我看就是父亲偏心那个外室女儿,一点都没把我这个女儿放在心上。”叶霜冷哼一声,气呼呼的说罢,甩手出了房门。 雨声渐大,落在院中的青石地上,泛起一圈圈涟漪。沈氏瞧着如注地大雨,忧心忡忡,口中呢喃道:“不知枫儿回来了没有,可别淋雨着了凉……” 叶枫一早带人出了城门,一路向南,边走边寻至南庐山脚下,抬头瞧着荒无人烟的高山,心中暗想,二妹妹总不至于大胆到敢进山中吧…… 金安骑着马上前,将腰间的水袋解下,递了过去。“世子,喝口水吧!” 叶枫接过水袋猛饮两口,缓了缓气,双眼了望着南庐山,眼神中透露出深思。 “世子,我们要去山中寻吗?”金安顺着世子的目光看向山中,眉心忍不住蹙紧了几分。 在这么大的一座山上寻人,那可比海中捞针轻松不到哪儿去! “今日先不进山,带的人手太少,先去周围的庄子上打听打听,若探不到什么消息,明日就多带些人手,进山去寻。” 听见世子说不进山,万福、金安二人都微微松了口气。今日天色阴沉,山上笼罩着浓浓地雾气,确实不是进山的好时机。 叶枫收回目光,勒紧马缰绳,双腿一夹马腹,调转了方向,带着人向附近的庄子上行去。 接连打听了四五个庄子,都说未曾见过侯府的马车,几名护卫心中都有些泄气。 但世子坚持要将方圆几里所有的庄子打听一遍,他们也只能照做,一行人又骑着马继续向下一个庄子而去。 刚走出不远,前方道路上悠悠驶来一辆奢华贵气地马车,前后仆妇、小厮环绕,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不必猜想就知定是哪家庄子的主人来了。 万福眼神好,探头一瞧就瞧出了名堂,拍打着马背凑近世子身边,压低声音道:“是永昌伯府的马车。” “永昌伯府?”叶枫喃喃道,隐约记起霜儿同永昌伯府的二小姐是手帕交。 随即勒紧马缰,回头示意府中护卫靠边行,将路让出。 听见外面由远至近的马蹄声,车中坐着的贵女耐不住好奇,伸手撩起车帘露出一道细缝,目光闪烁着向外瞧去。 外面天色阴沉,但骑在马背上的公子哥儿却是让人眼前一亮!穿着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衫,身姿挺拔颀长,玉冠束发,眉眼温润,既有兰芝玉树之貌,又有少年的英姿飒爽! 车内的贵女痴痴瞧着,只觉得这少年有些眼熟,待走近几分后,眼睛忽然一亮,手指把车帘完全扯开,夹着嗓音羞怯问道:“可是武昭侯府叶世子?” 耳边传来女子的问话声,令叶枫神色微惊,垂下眼眸顺着声音向马车内望去,瞧见车中贵女的面容,眼神定了定,少顷后,恍然想起道:“是永昌伯府的二小姐吧!” “正是!”付锦珠含羞浅笑,眼底掠过一丝得意。“没想到叶世子还记得我。” “二小姐之前经常去侯府寻霜儿,自然是记得的。”叶枫温声言道。 付锦珠耳垂微红,甜甜一笑,故作娇俏道:“叶世子叫我锦珠就行。” 在叶枫眼中,对方就和自己妹妹一样,唤名字也没什么不妥,刚要开口,豆大的雨点突然哗啦啦地从空中坠落,打在众人身上,乌云中还炸响出几道惊天闷雷。 雷声震耳欲聋,马车中的付锦珠害怕的捂住耳朵,惊叫出声。 叶枫一边抬手遮着雨点,一边出声安抚道:“锦珠妹妹别怕,捂紧耳朵!” 马车上的两名随侍丫鬟,见小姐受惊,也忙伸出手给小姐捂着。 付锦珠惊魂方定,抬眼瞧见叶世子几人还在雨中淋着,衣服和头发都快湿透了,心中焦急道:“叶世子,伯府的庄子就在附近,不如先到庄子上躲躲雨吧。” 见雨势凶猛,也不利于赶路,叶枫只好点头应下。道了谢后,带着府中护卫跟在伯府马车后面,向着永昌伯府的庄子行去。 永昌伯府的庄子在西边,是叶枫几人还未打听到的地方,西边坐落着三座庄子,永昌伯府的庄子在最边上。 众人冒雨赶到庄子门口时,庄子上的管事已在此恭候着了。 待马车停稳后,管事见后面还跟着几个骑马而来的人,看打扮不像是伯府的,心头虽有疑惑,但也并不敢怠慢,忙吩咐仆人们上前牵马撑伞,将人迎进了庄子里。 “刘管事,热水有无备下?”刚进厅堂,付锦珠就开口问,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向叶枫。 管事热情回道:“回二小姐,早已备好。” 付锦珠满意的点点头后,回身面对着叶枫,脸颊羞红,不敢直视。 “请叶世子先去更衣洗漱吧,免得受了凉。” 叶枫骑马而来,衣服早已让雨水淋透,沉甸甸的坠在肩上,十分不适,眼下也就不再多推辞,拱手谢道:“麻烦锦珠妹妹了。” “叶世子不必这般客气,我同霜儿是好姐妹,区区小事算不得什么。” “不,不是小事。待我回府后定会带着礼物登门拜谢的。”叶枫一脸郑重,心中并未把此事当成小事,只觉得受人之恩,上门道谢是应当的。 付锦珠听得叶枫说要上门道谢,脸颊更红了几分,羞得头都不敢抬。 “叶世子快去吧!” 叶枫温和一笑,不再多言,跟着管事出了厅堂。 目送叶枫宽厚的背影走远,付锦珠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伸手抓住贴身丫鬟的胳膊,语气激动道:“银翠,你觉得叶世子如何?” 银翠自小就跟在二小姐付锦珠身边,对小姐的心思自然是了解的,见小姐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便顺着小姐的心意道:“叶世子温文尔雅,是个翩翩佳公子。” “翩翩佳公子……”付锦珠喃喃着,眼神中多了一丝迷离…… 第48章 赔罪 这场骤雨,一直下到傍晚方歇。 叶枫走出厢房,身上穿着管事为其备下的干净衣物,眼瞧着天色已不早,便决定即刻告辞回侯府。 让管事带着去到后院付锦珠的住处,站在门外等着丫鬟进去通禀。 付锦珠听得叶世子来向她辞行,神情瞬间变得失落,走到门口时,又换上了一副温婉的笑模样。 “叶世子,怎这般急着要走,可是有招待不周之处?”付锦珠小心翼翼的问,眼底的不舍都快要藏不住了。 叶枫眉目舒朗,温然一笑,“并未有招待不周之处,只是天色已晚,不便再多留。” “那……那就祝叶世子一路顺遂!”付锦珠紧捏着衣角,心口不一的说着,不敢再多出言挽留,怕会让叶世子觉得自己轻浮,从而生了厌恶。 “多谢锦珠妹妹,告辞!”叶枫心中还在担心着叶眠的下落,并未过多留意付锦珠的神情,只是拱手行了一礼,郑重道谢后,就转身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付锦珠恋恋不舍的目送着,直至对方消失在视线中,才收回了目光。 “小姐,外面凉,我们进去吧。”丫鬟银翠走上前,搀起付锦珠的胳膊。 “你说叶世子到这边来做什么?没听说侯府在这边有庄子啊?”付锦珠眉头微蹙,沉思了起来。 现在有关叶世子的一切,她都十分感兴趣,想要去探究。 银翠心思活络,早就猜出了,张口便直言道:“定是为了侯府二小姐叶眠失踪之事!” “二小姐?那个外室女!”付锦珠一脸惊讶。“叶世子可是侯府嫡夫人所出,怎会去在意一个外室女的死活?” 她觉得银翠的话实在不可置信!在她们伯府里,那些小妾外室生的儿女,她都是当下人使唤的,哪会去关心他们的死活,恨不得他们都死了清净呢。 见小姐不相信自己的话,银翠继续开口解释着,“昨儿夜里,侯府下人在城中四处打听有谁见过侯府的马车,听说就是叶世子吩咐的,今日叶世子又骑着马赶到这里,说不得就是打听出了什么消息,才带着人手到这儿来寻。” “果真如此?”付锦珠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愣怔着哑口无言。 在进到房内,坐在软榻上后,才堪堪回过神来。 “二小姐,别想了!总归这些事情同我们无关,想她做甚。”银翠奉了杯热茶上前,开口劝说。 “怎会同我们无关?你去派人仔细打听打听那外室女的下落!若是你家小姐我帮他找到了人,你说叶世子会怎么感谢我呢?” 付锦珠眸光流动,眉眼间隐藏着暗喜,仿佛已经见到叶枫对她千恩万谢的模样…… 既然小姐发了话,银翠自然不能忤逆小姐的意思,临走时偷偷瞧了眼小姐的神色,心中忍不住叹息,但愿小姐这一片心意能不被辜负! 银翠走出门,找到刘管事,让刘管事安排几个机灵会办事的小厮,去方圆四周的庄子上打探一下,是否见过武昭侯府的马车。 刘管事慌忙应下,转身正要去安排,抬眼瞧了瞧暗下来的天色,犹豫着道:“银翠姑娘,不如还是明日再派人去吧,你看这天色……” “不行!小姐让现在就去,你是知道小姐是什么脾气的!”银翠板起了脸。 不是她有意为难刘管事,实在是惹小姐生气的后果太可怕,小姐责打下人可从不会心慈手软。 刘管事面色一变,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小跑着离开去安排人手。 夜色渐浓,月冷星疏。 伯府庄子里走出数十名小厮,打着灯笼分散开来,前往方圆几里的庄子上打探情况。 一夜过去。 清晨,付锦珠正坐在铜镜前梳妆,突然秀眉紧皱,冷嘶了一声。 正在梳头的丫鬟吓得惊慌跪地,不停的磕头求饶。 “都怪奴婢手笨,弄疼了二小姐,求二小姐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付锦珠从头上摸下两根断发,捏在手上凝视着,嘴角忽而勾起发出冷笑。 “饶你一次,可以呀!就剁掉你两根手指,为本小姐的头发赔罪吧!” 丫鬟吓得面色惨白,哆哆嗦嗦的不敢再出声,她怕再多说一句,二小姐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银翠上前将那梳头丫鬟拉起来,拽着出了房门。走出门后,惊吓过度的梳头丫鬟才啜泣着哭了出来。 刘管事刚好有事要禀,快步走了过来,瞧见这一幕只是叹了口气,不想多问。 “顾家庄子上的顾小姐来了,问问二小姐是否要见?” 银翠听罢,将那个哭哭啼啼的小丫鬟塞给刘管事,木然道:“二小姐吩咐,剁掉她两根手指。”接着转身回房去禀。 顾家庄子是方圆几里最大的一座庄子,但没人知是城中哪家勋贵的产业,顾家庄子里的人口风也严,从不透露半句主人的消息,众人只知管事的姓顾,便都称那座大庄子为顾家庄子。 付锦珠已梳好发髻,坐在铜镜前左右瞧着头上那副粉宝石头面,听得银翠回禀,傲气一笑,高昂着头道:“那便去见见吧!” 她还正愁自己这一身好打扮无人欣赏呢,这下可要好好去那个顾眉面前显摆显摆! 不过那个顾眉天天一身侍卫打扮,说不得也是个不识货的,付锦珠心中鄙夷的想着。 主仆二人从房中出来,向着前厅而去。路上,付锦珠突然想起昨日吩咐之事,“对了,银翠。昨日派出去的人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银翠面色为难的摇了摇头“不曾,若有消息一定会尽快告知小姐的。” “真是一群废物!”付锦珠冷哼一声,面色不悦的走进了前厅。 刚进去,付锦珠就愣怔住了,那个总是一身侍卫服的顾眉,今日竟难得地穿上了女装,而且一看就知是精心打扮过的,不过比起她这个伯府二小姐来,还是要差上许多。 付锦珠得意地抬手拂过鬓发,心中轻视着顾眉,面上却是一派如沐春风的笑意。 “顾小姐,一大早来寻我,有何要事?” 第49章 名声 正凝神呆坐着地顾眉,闻言忙侧过头,站起身走上前来,眼中带着几分急迫。 “付二小姐,昨晚你派人去各个庄子上打听武昭侯府的马车作何?难不成你认识武昭侯府的人?” 见顾眉一副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模样,付锦珠心中思索着,张口回道:“武昭侯府的人,我当然认识!你呢?是不是见过武昭侯府的马车?” 顾眉咬着嘴唇,犹豫着该不该回答,王爷不让庄子上的人透露消息,她若是说了出去,就是背叛了王爷的命令,可她又迫切想要知道王爷带回来的那名女子,是何身份来历。 付锦珠见顾眉不答她的问话,神色瞬间冷淡了几分,心中也对顾眉猜疑起来。 “我家小姐问你话呢!”一旁的银翠瞧着自家小姐不高兴的脸色,忙对着顾眉出声追问。 顾眉咬了咬后槽牙,下定决心“我见过武昭侯府的马车,不过付二小姐要先告诉我,为何要找武昭侯府的马车?” 付锦珠一听顾眉说见过,激动的差点站了起来,手指紧紧抓住椅子扶手,定了定神后,借着叶霜的名头,开始信口胡诌。 “我同武昭侯府的大小姐叶霜情同姐妹,她二妹妹失踪了,我自是要帮着问问的。”说罢,满含期待的瞧着顾眉。 “她原来是武昭侯府的小姐吗……”顾眉自顾自的低头喃喃。 “算不得正经主子小姐,只是个外室生的而已。”付锦珠一向看不上非嫡出子女,也就随口说了出来。 之前叶眠身份的事也是她传出去的,为此还受了叶霜的埋怨,两人之间也起了些隔阂。 她就不明白了,一个外室女,侯府有什么可替她遮掩的,还妄想让这个下贱的外室女,同她们这些高门嫡出贵女争宁王妃之位,真真是白日做梦! “外室生的女儿?”顾眉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轻蔑,瞬间变得趾高气昂起来,“如此不堪的身份,怎配得上……”言至一半,顾眉忙住了口。 差点就得意忘形,说出了王爷的身份,真是太险了。顾眉心有余悸的闭紧了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付锦珠却是不高兴了,手掌重重拍着桌子“你在哪儿见过武昭侯府的马车?还有车中之人?还不快说!” “我……我……”顾眉吞吞吐吐的不知该如何说,她很想让那个外室女赶紧离开庄子,离王爷远远的,可她又怕透露了消息,惹得王爷恼了她,一时间陷入了两难。 “你若不说清楚,我可要报官了!到时候就让官差来把你带走,好好审问审问吧!”付锦珠直接出言威胁。 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况且她同顾眉也没什么交情,只是庄子离得近,互相认识而已,没必要多给她好脸色。 见付锦珠直接翻脸不认人,顾眉心中也慌了,急声哀求“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好,我答应你!”付锦珠承诺的十分爽快。 这下顾眉安心不少,端起茶水润了润口后,在付锦珠及其不耐的眼神中开口“武昭侯府失踪的二小姐,就在我们庄子里。” “此话当真!”付锦珠一拍桌子,腾的站起了身,双目圆瞪盯着顾眉。 顾眉受到惊吓,刚喝进去的茶水呛在了喉咙里,咳得双目通红。 顺了顺气后,急忙开口解释“当然是真的,是她在南庐山上坠了崖,让我们主子给救了回来。” 付锦珠眼睛一转,思索了起来,觉得此事顾眉没必要骗她,不过若能亲眼见一见就更好确定了。 “我能不能去你庄子上见见她?” “不可,不可!我家主子在庄子上,他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出。” “那我扮成你们庄子上的下人如何?就进去看上一眼!” “你还是别为难我了!”顾眉不敢再多留,起身告辞后,逃跑似的离开了。 付锦珠在身后气的直翻白眼,冷静下来后,出声问银翠“你觉得她的话可信吗?” “奴婢觉得这件事情她应该没撒谎,况且救人也是好事一件,没什么需要遮着掩着的。” “我也觉得是真的。”付锦珠垂眸沉思了片刻,匆匆迈步向书房走去。 “银翠,备好笔墨,我要写信给叶世子。” 昨日晚间,叶枫回到侯府后就忙去找父亲。二妹妹至今下落未明,只怕凶多吉少,必须将此事告知父亲,不能再耽搁下去。 见到父亲后,他才得知,父亲竟已答应母亲和妹妹,三日内找不到二妹妹的下落,就要对外宣称同二妹妹断绝关系。 母亲和霜儿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并不觉得稀奇,只是没料到父亲会这般轻易的答应。 “枫儿啊,流言蜚语太多,侯府已承受不起了,父亲也要为你和霜儿考虑,为侯府的以后考虑。不能因眠儿一人,让侯府名声尽毁啊!” “为了虚无缥缈的名声,就抛弃二妹妹,那若是我和霜儿做了有损侯府名声的事,父亲是否也会将我俩毫不犹豫的抛弃?”叶枫神情痛苦的质问。 叶庭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叶枫已知道答案。 在父亲心中,侯府的利益大于一切,比他们这些子女亲人重要得多,他只是不愿相信而已。 父子二人的谈话,最终不欢而散。 叶枫回到松竹院坐在书房,一夜未眠。 书童担忧世子身体,硬着头皮劝说几次,都未劝动,还让世子给赶出了书房,不允许他再进去。 眼看着天光大亮,已到了用早膳的时辰,书童手中端着膳食,犹豫几番后,还是叩响了门。 “世子,用些早膳吧!” 书房门开了,叶枫眼底泛青,显得憔悴又疲惫。 “把早膳端进来吧!” 见世子愿意吃早膳,书童终于放心了,兴冲冲的进了书房,将食物一一摆上圆桌。 叶枫回到房内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天青色长衫,才过来用膳。 书童守在一旁,见世子吃的急匆匆的,不出一刻就将膳食用尽,还以为是自己拿的不够,忙上前去问:“世子可要再用些?我去拿!” “不必了。”叶枫神色淡淡的说罢,起身出了书房。 又将万福、金安唤来,吩咐二人召集更多人手,今日要去南庐山上搜寻。 万福、金安领命而去,叶枫坐在前院正厅等待着。 “大哥!你怎么还要带人去找那个外室女?”叶霜气冲冲的提着裙角走了进来。 第50章 年少 今日一早,她本想去松竹院劝大哥不要再去寻那个外室女的下落,却听闻大哥正在召集人手,要上南庐山去寻。 这可气坏了她,心中怨毒的咒骂着叶眠,急匆匆赶到前院,决心要阻止大哥出门。 叶枫瞧着妹妹满脸怒气的瞪着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向温和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悲愁。 “霜儿……”一句话还未出口,就让叶霜的怒声打断。 “大哥,我不允许你去找她!我们才是一家人啊!她不在了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去找她?” 望着叶霜歇斯底里质问他的模样,叶枫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靠坐在椅子上,不想再言语。 “大哥,你说话呀!”见叶枫沉默不言,叶霜既愤怒又委屈,眼眶通红,快要落下泪来。 “大哥想说的话,怕是霜儿不爱听。”叶枫面色平静,语气淡淡带着一丝疏冷。 “那个外室妹妹对大哥就那么重要吗?胜过我和母亲?”叶霜哽咽着,眼泪扑簌簌的掉落。 叶枫抬起眼眸,严肃地直视着叶霜,一字一句道:“人命不是用来比较的!” “二妹妹失踪生死未卜,外面中伤她的流言漫天飞,若是寻到她的下落,澄清此事,也能挽回侯府的名声。霜儿,为何非要阻拦?” 叶霜有些心虚的向后退了两步,不敢直视叶枫的眼睛。 她来阻拦,是因为她怕叶眠被找到,怕她派人去取叶眠性命之事,会传得人尽皆知。 到时侯,外面那些流言蜚语,都会转移到她身上,大家都会咒骂她是个恶毒的姐姐,恶毒的侯府嫡女,她不要,她不要再听任何人说自己坏话! 叶霜还想继续撒泼阻拦大哥出府,门房小厮匆匆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一封信。 “世子,永昌伯府二小姐的来信,是给世子恁的。” 叶枫微微蹙眉,心中疑惑永昌伯府二小姐怎会突然给自己写信。虽说昨日在伯府庄子上躲雨,两人相熟了一些,但也还没熟到互相写信的地步。 “你识字吗?付锦珠怎会给大哥写信?要写也是给我!”叶霜冷哼一声,上前把信一把夺过,仔细瞧着信封上的字迹,只见上书“叶世子亲启。” 叶霜瞪大眼睛,目光在信封和大哥脸上来回流转,神情逐渐变幻成不可思议。 “大哥,你该不会和付锦珠……” “别瞎猜!”叶枫打断叶霜要说的话,从她手中将信抽了过来。 展开信纸细细看罢,眉眼间染上几分激动之色,紧紧把信抓在手中,脚步生风的出了正厅。 待叶霜反应过来匆忙追出去时,叶枫已策马扬鞭跑出去几丈远,任由她在原地气的跺脚,也无济于事。 依着信中所写,叶枫一路未曾停歇,带着万福、金安二人,火急火燎地赶到了顾家庄子。 庄子大门紧闭,围墙约有两丈高,里面静悄无声,听不出什么动静。 虽不知付锦珠是如何得知叶眠身在此处的,但只要有一丝线索,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前来查探。 几人翻身下马后,金安走上前叩响大门。片刻后,门内传出门栓拉开的声音,一名侍卫探出头来,目光警惕的盯着叶枫三人。 叶枫面色坦然,温文有礼道:“武昭侯世子叶枫,前来拜会庄子主人。” 侍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句“稍等!” 大门又重新关上,几人静默等待着,约莫半刻钟后,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了出来,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原来是武昭侯世子大驾光临,快快请进。” 叶枫心中挂念叶眠的下落,也就未和管事多寒暄,提步走进了庄子。 庄子里面也是冷冷清清,偶尔能见到一两个家仆,都是低着头做自己的事,不会四下乱看,显然是精心调教过的,十分守规矩。 顾管事迎着叶枫进到待客室,又吩咐下人端上茶水点心,安排妥当后,躬身退了出去。 叶枫端起茶盏浅啜一口,一股雪顶毛尖的香气扑鼻而来。茶是好茶,但他无心细品,将茶盏放回桌上,静静等待着庄子主人前来。 万福、金安两人守在门口,眼睛打量着周围,总感觉到有凌厉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还不止一处。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提起精神警惕着四周。 远处,有人缓步向待客室走来,仅仅瞧了一眼,两人便确信是这庄子的主人到了。常年跟随在世子身边,这点眼力劲他们还是有的。 来人身着乌金缎袍,头束九云鎏金冠,还未走近,威严之气先压迫而至,两人立刻垂手敛目,规规矩矩的站好,再不敢四处打量。 房门轻响,叶枫侧头目光向门口望去,见到来人瞳孔一缩,当即站起身,膝头弯曲,跪地叩拜道:“见过宁王殿下!” 宁王脚步微顿,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沉思,少顷后,薄唇轻启淡声道:“不必如此多礼,叶世子。” 叶枫站起身来,目送着宁王走向上首入座,这才后退几步,重新坐回原位。 “多年未见,叶世子是怎么认出本王的?”宁王端坐上首,气质卓然,冷肃的神情间透出几分疑虑。 听得宁王相问,叶枫温和一笑,思绪飘回到十岁那年。 那年,父亲在安南战场屡立战功,威名赫赫,皇帝为了安抚远在边疆的父亲,直接将还未成年的他封为世子,召进宫中给太子做伴读。 年少时的太子性情顽劣,总是喜欢捉弄与他,不是给他衣服里塞虫子,就是把一些扯得七零八落的蟋蟀夹进他的书中,吓唬他。 一日,太子突发奇想,要用墨水在他白色衣袍上作画,他鼓起勇气跑开,未让太子得逞,惹得太子大怒,抄起桌上砚台就向他头顶砸去。 他双手抱头闭上眼睛,已做好被砸出头破血流地打算,但疼痛却迟迟没有袭来,直到听见砚台落地的声音,他才颤抖着睁开眼睛。 只见一只苍白细长的手挡在他眼前,刺目的血迹顺着手背,一滴一滴砸落在地面上…… 第51章 报恩 思绪渐渐回笼,叶枫温润的眸光停留在宁王手背上,那只手依旧像当初那样苍白,显得手背上那条红痕格外醒目。 顺着叶枫的目光,宁王垂眸瞧了一眼手背上的红痕,霎时了然。 他倒是没料到,过去这么久的事,这位叶世子竟还记得清楚,忍不住赞叹一句“叶世子记性真好。” “当年,宁王殿下为臣挡下砚台受了伤,此事臣一刻也未曾忘却。”叶枫谦卑的回着话,神色间皆是恭敬。 此事之后,宁王就去了清心寺,未曾在宫中出现过。 他时常会想,是否宁王对他的出手相助,触怒了太子,才会被送去清心寺。但又觉得这般小事,应当不至于。 三年前他还曾去到清心寺,远远见过宁王殿下,殿下身边有侍卫相护,他也就未再上前打扰。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这般挂怀。”宁王也忆起了当年之事,他会去清心寺同这件事是有些关系的。 他和太子的关系本就不睦,太子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他挡下砚台,惹得太子不悦,当日就去皇后跟前告状,央求皇后将他这个不受宠的二皇子赶出宫去。 皇后一向宠爱太子,用尽心思想要达成太子所愿。不知从何处得知清心寺方丈医术高超绝伦,便劝说太后将他这个体弱多病的二皇子,送到清心寺治病养身。 太后自是舍不送他去寺院受苦,想将方丈请进宫中为他治病,是他自己不愿再呆在那全天下最尊贵的地方,也是充满他幼年伤痛的地方。 这些年在清心寺活得轻松自在,身体也早就养好了,但他依然不想回宫,若不是养他长大的太后还在宫里,他这辈子都不愿再踏足那个地方。 “宁王殿下曾在臣幼年无助之时伸出援手,此番恩情臣一直未相报,实在惭愧,往后殿下若有用得到臣的地方,臣必万死不辞!”叶枫眉目肃然,再次郑重的俯身叩拜一礼。 宁王回过神来,唇角微扬,只觉得这个叶世子看起来文气十足,没想到竟是个性情中人。 “叶世子的话本王记下了,不过叶世子今日前来,应还有其他要事吧!” 叶枫闻言微怔,暗想莫非二妹妹真的在这儿,随即沉声道:“正是!舍妹叶眠,已失踪两日,臣得到消息,舍妹身在这座庄子里,不知是真是假?” 言罢,叶枫心中忐忑不安,担忧若是消息不实,不仅找不到眠儿,反而冲撞了宁王殿下,到时该如何解释…… “令妹确实身在此处。” 宁王简短的一句回答,如清风拂耳,瞬间让叶枫心中的不安烟消云散,激动的恭声道:“请王爷让臣同妹妹见上一面。” “随本王来。”宁王起身向外走去,身姿挺拔修长,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病弱少年的模样。 叶枫跟随在后瞧着那背影,却又觉得一切恍如昨日。 两人一路行至西厢房,房门口还有两名侍卫把守。宁王上前叩响房门,不出片刻,房门从内拉开,一股草药的苦涩气味扑面而来。 叶枫面色微变,刚松快下来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前来开门的素素,一眼便瞧见了侯府世子叶枫,眼睛霎时通红,恶狠狠的瞪视过去。 她知道追杀她和小姐的两名小厮,是武昭侯府派来的,所以她痛恨侯府的所有人,不论是谁! 很想直接把门关上,将这个侯府世子关在门外,可宁王也站在外面,她不能过于放肆,只好先忍下心中怨气,侧身立于一旁,让门外两人走了进来。 叶枫瞧见素素时眼神一亮,刚要开口搭话,就见素素满目怨恨的瞪视着他。 心下困惑的跟着宁王走进房内,在望见躺在榻上,浑身伤痕的叶眠后,所有的困惑都变成了惊惶。 “这……这是怎么回事?”叶枫上前两步,瞧着叶眠脸上、手臂上那些已经结痂的殷红伤痕,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二妹妹只是出了趟门,怎就变成了这副伤痕累累的模样。 “世子真的不知道吗?”素素红着眼睛,声音颤抖。 “素素,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枫急切地开口追问,纷乱的思绪间夹杂着几分恐慌,他隐隐觉得此事可能同侯府脱不开关系…… “是侯府派人追杀小姐,逼得小姐跳了崖,世子当真什么都不知吗?”素素强忍着眼泪,咬牙切齿的质问。 几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叶枫耳边,震耳发聩!头脑陷入一瞬的空白后,心中纷乱的思绪霎时间理顺,“原来竟是侯府……原来竟是……”叶枫失魂落魄的昵喃着,再也说不下去。 他心中清楚是谁做下的,但他说不出口,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二妹妹她……她何时能醒来?”平静下几分后,叶枫颤声问。 “想来明日应当能苏醒。”宁王嗓音低沉,自从进门后,他的目光就停留在叶眠昏睡地脸庞上,眼底暗藏着不易发觉的柔和。 “那就好!那就好!”听得明日就能醒来,叶枫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害得二妹妹失了性命,否则他真不知此事该如何收场。 回身对着宁王又行了一礼“多谢宁王殿下救臣二妹妹一命,臣……” “只是举手之劳,不必多言。”宁王眉心微动,淡淡的转过头,漆黑深邃地眼底又恢复成没有一丝情绪的模样。 他救叶眠只是顺应自己的心意而为,他不愿她死,所以便救了,一切都是他心中所愿,所以也并不需要任何人对他感恩戴德。 见宁王似乎不喜他提报恩之事,叶枫也就转了话头,“那臣明日再来看二妹妹,臣要先回府将二妹妹的下落告知父亲,二妹妹失踪多日,父亲他……父亲他十分挂念。” 父亲打算同二妹妹断绝关系之事,叶枫改口瞒了下来。二妹妹身受重伤还在昏迷,若是明日醒来得知此事,怕是会伤心难过,不利于身子恢复。 之后又安慰了素素一番,嘱咐她好好照顾叶眠,就匆匆告别离开了庄子。 第52章 棋局 回侯府的路上,叶枫先派万福去永昌伯府的庄子对付锦珠道一声谢,并让万福转告付锦珠,他改日会亲自登门。 这次之事,多亏有付锦珠写信告知他消息,不然若是三日内找不到二妹妹,父亲宣布同二妹妹断绝关系后,那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可从素素口中得知的真相,令他心中纠结万分,回府后,又该如何面对母亲和霜儿,她们派人追杀二妹妹,想取二妹妹性命,待二妹妹苏醒过来,又岂能原谅她们! 叶枫想来想去,只觉得心中纷乱如麻,索性不再去想,先顾好眼前之事再说。 回到府内,叶枫匆匆向父亲书房而去。 因这两日的流言蜚语,叶庭未再去上朝,独坐在棋盘前,手执棋子同自己对弈。 眠儿下落不明,他也派人出去寻过,若是能寻到下落更好,若是寻不到,也就只能……舍弃了。 黑色棋子清脆的落在棋盘上,将面前的白色棋子逼的无路可走,叶庭皱眉沉思着,一只手执着白棋从他眼前掠过,又是一声清响,白棋落下,至死地而后生! “枫儿?” 叶庭一惊抬起头,眼中带着惊讶和赞叹。 “枫儿的棋艺已经超过为父了!”叶庭手抚胡须,沉声一笑,眼角挤出几道深深地皱纹。 “父亲,儿子寻到二妹妹的下落了。”叶枫长袍一甩,落座在父亲对面,神情沉重,面上没有一丝喜悦之色。 叶庭诧异了一瞬,急忙追问“那……你二妹妹人在哪儿?” “二妹妹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如今在城外一座庄子里调养。” “眠儿她为何会受重伤?” 叶枫沉默了下来,许久后,在父亲不解的目光中长叹一声“父亲还是去问母亲吧,母亲应该更清楚一些……” 叶庭脸色大变,不必去问,他已经猜了出来。是沈氏做的,她还是一心想致眠儿于死地,至今都不愿接受眠儿的存在。 她如此心狠的对眠儿痛下杀手,等眠儿伤好归来,又岂肯轻易揭过此事,到时府中定是又要闹得鸡犬不宁。 叶庭手撑着头,只觉得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再者此事若是传出去,侯府才是真正的完了!嫡母残害庶子女,按宋国律法是进牢狱的,若是害得庶子女丢了性命,甚至还要拿命来抵。 多数勋贵高门,后院如有嫡母残害庶子女之事,多是会为其遮掩,只要不东窗事发,就不会受到律法惩处。 可眠儿眼下人不在府中,若想遮掩得先捂紧眠儿的嘴才行,眠儿如果不愿善罢甘休,那侯府就…… 叶庭深深叹出口气,眼中已失了神采。 “现在派人,把你二妹妹接回府来。” 心念百转间,叶庭做出了决断,他要维护好他用命挣来的恩荣,不能再让任何丑事抹黑侯府的声誉。 叶枫平静的望着父亲,心下一片悲凉,他看清了父亲心中的想法,可他宁愿自己看不清,对一切都一无所知,那样他的心中就不会这般左右为难,失望悲痛。 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开口“二妹妹昏迷未醒,现下不易挪动。” “你告诉父亲眠儿在哪个庄子里,父亲亲自前去接她回来。”叶庭依旧固执的要将叶眠接回。 在他看来,昏迷未醒更好,若是醒了,会说出些什么话,可就不得而知了。 叶枫苦笑着摇摇头,“父亲,你接不回来的。” “为何?眠儿是侯府的人,侯府去接她回来天经地义,谁能拦着!”叶庭心情焦灼,禁不住生出几分怒气。 “二妹妹在宁王殿下的庄子里,父亲要去接吗?” “宁王?!”叶庭呆愣在原地,脸上的怒气一丝丝散尽。 “眠儿怎会……” “是宁王殿下救了二妹妹,二妹妹受伤的始末,宁王殿下一清二楚!父亲,瞒不住的!”冷声说罢,叶枫目光黯然地站起身,转身离开了书房。 叶庭望着儿子离开的背影,陷入沉思之中,良久后,目光又缓缓转向棋局,伸手执起黑子,自顾自地继续下棋。 日升月落,转眼又是一日。 素素今日起了个大早,先给叶眠擦洗干净伤口,上好伤药,又一勺一勺的喂下些清粥,接着就眼巴巴的跪在床榻边盯着叶眠。 大夫告知她小姐今日就会苏醒,所以她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昨晚一夜都未睡着,眼底都熬出了青黑色。 瞧了许久后,都未见叶眠有苏醒的迹象,心中想起还有汤药未喂,也许喝下汤药,小姐就能醒过来了。接着就兴冲冲的站起身,出门前去熬药。 房门被咯吱关上,片刻后,又被悄声推开,走进来的是宁王景珩。 他步子轻缓的行至榻边,目光在叶眠的眉眼间流连。 “怎还未苏醒……”宁王口中低声昵喃着,侧身徐徐坐下,伸手轻触着叶眠纤长的睫羽,眼底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柔和。 昏迷几日,眼前之人又清瘦了许多,脸庞还未有他一只手掌大,瞧着像个脆弱易碎的瓷娃娃,令人不敢触碰。 陷在沉睡中的叶眠,周身都被黑暗挟裹着,看不见任何光亮,耳边偶尔能听到些声音,时而是素素的殷切呼唤,时而是一名男子的柔声低语。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坠了崖,向下坠落时耳边呼啸的风声,还有枝叶擦过脸颊时的疼痛,她都清晰记得。 自己应是死掉了吧,虽然违背了娘亲的遗愿,但也是一种解脱,只是可惜不能为自己报仇了,也没有人会为她报仇。 沈氏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侯府主母,不会受到任何报应,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怎还未苏醒……”耳边再次响起男子柔声的低语,眼睛也酥酥痒痒的。 叶眠揉揉眼睛,在黑暗中追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步前行。 前方隐约出现了些许微光,在这浓重的黑暗中格外吸引人,叶眠奋力向着光亮处跑去,她想看看那里是什么地方。 越靠近光越刺眼,她眨动着眼睫,费力的想要睁大眼睛,白芒乍然一闪,眼前变成一片朦胧,像蒙上了一层薄雾,再次眨动双眼,雾气变得更薄了一些,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第53章 触碰 是在梦里吗?怎么又见到那位曾在清心寺遇见的公子,说来也才见过一面,为何总出现在她的梦中。 只见那位公子眉眼深邃,目光柔和的同她对视着,神色间还带着几分喜意。 果然是在做梦,那位冷冰冰的公子,怎会目光柔和的对着她笑。叶眠心中这般想着,伸出手,缓慢向前触碰,手指在碰到对方微微勾起的唇角时,停下了……是温热的…… 叶眠心头剧震,手指像触到烈火上一般,想迅速收回又做不到,手臂十分沉重,只能缓慢的一点点远离。 慌乱的张口想要说话,却发觉嗓子疼痛嘶哑,连发出声音都困难,最终还是放弃了。 坐在榻边的公子突然站起身,脚步匆匆的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又端着走了回来。宽大的手掌从她的发丝间穿过,托起她的头,沁凉的杯沿贴近她的唇边。 “喝口水。”清润的嗓音回荡在叶眠耳畔,叶眠耳尖微红,犹豫着轻启双唇,温热的茶水流进口中,嗓子里的痛感减轻了些许。 一杯水饮尽,叶眠觉得好似能发出些声音了,轻轻咳了咳嗓子,略带嘶哑的缓声道:“多……多谢公子。” “还要喝吗?”宁王垂眸凝视着叶眠,手指不经意地在顺滑的发丝间摩挲着。 “不……不用了。”感受到头下手掌的炙热,叶眠心跳莫名变快了许多,垂下眼睫,完全不敢和面前之人对视。 宁王将手掌缓缓抽回,叶眠又平稳的躺在了颈枕上,起身把杯盏放回原位,回过头,恰好撞上叶眠瞧过来的目光。 两人的眼神同时一怔,叶眠慌忙移开视线,垂下眸子,心中回想起方才伸手触碰到这位公子的唇角,霎时羞愧地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才对公子的冒犯,请原谅……”叶眠语带羞怯的开了口。 宁王眼角微挑,漆黑地瞳孔深深注视着叶眠,眼前之人羞怯到不敢同他对视的模样,一丝不落的刻进他的眼底。 “无事。” 淡淡两个字传进叶眠耳中,这才让她心中的羞意得到了几分缓解。 默然了片刻,抬眼四下打量起身处之地,见是完全陌生的摆设,遂开口问“是公子救了奴家吗?” 宁王指尖拨动了一下佛珠,语气平淡的道了声“是。” “可奴家身在南庐山崖底,公子是如何找到奴家的?” 气氛寂静了一瞬,在叶眠疑惑的目光中,宁王神色坦然地开了口“恰好路过。” “路……路过?” 叶眠秀眉微蹙,目光中带着沉思,南庐山崖底还有路吗?通向何处的? 但也只是在心中想想,并未再出声追问,不论如何,这位公子都是救下自己的大恩人,该好好想想怎么报答这份恩情才是。 “说起来,还不知公子姓名……”光顾着问别的了,连恩人的姓名至今都还不知。 “景珩。” “景?”叶眠瞪大双眸。 景姓是宋国皇族姓氏,眼前之人莫非出身皇族?蓦然忆起之前在清心寺,那么多侍卫护在他身边,心中霎时了然。 房门忽被推开,素素端着熬好的汤药走了进来,见宁王在此,忙低头屈膝道:“见过宁王殿下。” “素素……”耳边传来熟悉的轻唤,素素端着药碗的手颤抖了起来,眼中含泪的转过头,已经苏醒过来的叶眠,正躺在榻上目光柔和的望着她。 “小姐!”素素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屈膝跪在榻边,手中的汤药也洒出了不少。 将汤药放置一旁,激动地握住叶眠的手,主仆情深的二人开始叙话。 不想扰了主仆二人的兴致,宁王安静的走出了房门。 守在门外的陈烁见王爷出来,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城中近日来的流言已经查清楚了。” “都传的什么?”宁王缓步下了石阶,开口淡漠的问着 陈烁面色为难的皱了皱眉头,犹豫几遭后才言:“有传叶二小姐是同人私奔了,有传叶二小姐让山贼掳走当压寨夫人了……这两种流言是传的最多的。” 去打探这些流言的时候,陈烁气的把传流言传的最凶的人,全都暴打了一顿。这些流言不仅诋毁了叶二小姐,顺带把他们家王爷也给贬低了。 他们王爷可是堂堂正正的救人,可没有同叶二小姐私奔,更没有把叶二小姐掳来当什么压寨夫人,只是救人!救人啊! 陈烁在心中无声的呐喊,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瞟王爷脸色,发现王爷不仅未恼怒,嘴角甚至隐隐有些笑意。 这些流言确实有些可笑,都把整日冷脸的王爷给逗笑了,也算功不可没!陈烁心中暗自诽腹。 “武昭侯府那边有什么动静?”宁王指尖拨过佛珠,脸色已恢复至往日的冰冷。 “武昭侯府那边开始派人澄清流言了,但没多少人愿意相信。都认为是武昭侯府侯府为了不丢面子,而编的谎话。” 宁王沉默着在院中踱步,眉目冷凝,似在思索些什么,良久后,再次开口“抓回的那两个侯府小厮如何了?” “依照王爷吩咐,挑断了手筋脚筋,每日鞭打折磨,现在虽瞧着没个人样儿,但人还活着。”提起那两个追杀叶眠的侯府小厮,陈烁狠狠的咬紧了后槽牙。 “折磨之事暂且停下,找大夫给他们养回些精神,留着他们还有大用。” “是!” 两人间的谈话方落,远处顾管事匆匆而来,走至近前先行了一礼,接着张口回禀“启禀王爷,永昌伯府二小姐前来拜会,说是要见叶姑娘。” “永昌伯府……”宁王声音低冷的喃喃,面色逐渐阴沉。 “她是如何得知的?” 顾管事知晓王爷问的是永昌伯府二小姐,如何得知叶姑娘在此之事,但他也是一头雾水,除非是庄子里有人走漏了消息…… 想到此处,顾管事的冷汗都流了下来,若真是有人走露了消息,那他这个管事难辞其咎! 擦了把额角的冷汗,声音干哑道:“此事请容老奴下去详查。” 宁王面色阴沉如水,想起昨日武昭侯世子叶枫的突然上门,此事无疑是庄子里有人走漏了风声。 “嘴不严实之人,断不能留。”宁王眉目冷肃,漆黑的眼眸中透着骇人的威慑。 顾管事心头一颤,忙信誓旦旦的开口“老奴明白!请王爷放心,走漏风声之人,老奴会亲自严惩!” 第54章 狂妄 付锦珠昨日给叶枫去了信后,就在庄子上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本以为会等来叶世子亲自上门道谢,谁知竟只等到一个侍卫。 侍卫虽转告她,叶世子之后会亲自上门道谢,但她的心情还是不悦的,未立刻亲自前来,表明在叶世子心里,她并不重要,说不得还比不上他那个外室妹妹! 付锦珠气的绞掉好几条帕子,又责打了好几名下人,心头的怒火才算撒了出来。 今儿一早,她便让下人给她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乘着软轿来到了顾家庄子外面,她倒是要进去看看,那个下贱的外室女比她强在哪里?能让叶世子对她牵肠挂肚。 令下人上前敲门禀明来意后,付锦珠就坐在软轿中等着,直到她等的心中不耐时,才见一管事打扮的人走出门来。 管事走近软轿后站定,付锦珠本要弯身下轿,却听管事言道:“永昌伯府二小姐请回吧,叶姑娘身子虚弱,眼下不易见客。” “不见?”付锦珠眉头一皱,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 一个身份低贱的外室之女,竟还在她面前摆起了谱,自己这个伯府二小姐能亲自前来,已是给了那外室女多大的脸面,那外室女竟然还敢将她拒之门外! 这口气!她付锦珠可咽不下去!轿帘一甩,付锦珠气势汹汹的下了轿子,冷眼瞥着管事“本小姐找顾眉,让顾眉出来!” 无论用什么手段,她今日都要进到这顾家庄子里去! “你……你找眉儿何事?”顾管事神色一惊,心跳都错漏了一拍。 心中不断想着眉儿是如何认识这位伯府小姐的,如果她们认识,那走露消息之人,会不会就是……顾管事背后瞬间冒了冷汗,不敢再深想下去。 “眉儿,你是顾眉什么人?”见眼前这位管事,对顾眉称呼亲切,付锦珠饶有兴致的出声问道。 “顾眉……是敝人的女儿。”顾管事提着一口气,心惊胆颤的回道。 “呵!”付锦珠轻笑一声,眼中的不屑都快溢了出来。 她原以为那个顾眉是顾家庄子上的小姐,没想到竟是一管事的女儿,枉自己对她以礼相待了那么久,原来竟是一卑贱的下人。 既如此,那她就不必对那顾眉再客气了。 “顾管事,是顾眉告知本小姐武昭侯府二小姐身在此处的,本小姐同侯府二小姐有些交情,就想进去看上一眼,若是顾管事不肯通融,那就别怪本小姐不客气了。” “你……你……”顾管事气结,却也不敢大声嚷嚷。 若让王爷知道是顾眉走漏了消息,那他们父女俩,绝对没有好下场! 顾管事脸上赔着笑,压低声音讨好道:“付二小姐,叶姑娘刚刚苏醒,身子确实虚弱不便见客,待叶姑娘身子好后,敝人亲自到伯府的庄子上迎付二小姐过来,可好?” “不行!本小姐今日就要进去!”付锦珠一脸傲气的断然拒绝,抬步就向庄子里走去。 顾管事没料到这伯府小姐竟会如此狂妄,吓得急忙转身去拦,差点就要给这位伯府小姐跪下了。 但他是王府的管事,不能损了王爷的颜面,故而还是站着可怜的乞求道:“付二小姐若是这般擅闯进去,主人会要了敝人的命的,请付二小姐发发慈悲,先回去吧。” “你的命,和本小姐有什么关系!”付锦珠面色阴冷,丝毫不把顾管事的乞求放在眼里。 “你敢再拦着本小姐,本小姐就大声嚷嚷,告诉你家主人,是顾眉将透露消息给本小姐的,你说,你家主人会放过顾眉吗?” 付锦珠不愿和顾管事讲一丝情面,她倒是要看看,这位顾管事究竟是在乎自己的命,还是更在乎他女儿顾眉的命。 “别……别嚷嚷!”顾管事慌了神,犹豫挣扎几番后,面色惨白道:“敝人愿意带付二小姐进去,但求付二小姐不要将眉儿向恁透露消息之事,告诉任何人!” 为了女儿,顾管事还是屈服了。 “好的,本小姐答应了。”付锦珠得意的翘起唇角,达成目的的喜悦冲散了一些她心头的怒气。 得到付锦珠的答复后,顾管事就带着伯府的一众人绕去了后门。 付锦珠本是不愿的,但顾管事告诉她正门有很多守卫,她就算进去了,也会让守卫抓住赶出门去。 为了能进到这顾家庄子里,付锦珠只好忍下傲气走了后门。 从后门一进去,是一郁郁葱葱的后花园,比起她们伯府里的花园来,自是不如的。 付锦珠带着贴身丫鬟银翠跟在顾管事身后,两人皆是不屑的瞥了一眼这花园,再不想多看。 穿过花园的一道月门,又绕了两处回廊,顾管事将付锦珠主仆带至一间厢房内。 “请付二小姐在此稍候片刻,敝人先去安排一番。” “去吧!” 付锦珠转着眼睛打量了一圈厢房,见这厢房摆设倒还不俗,便由银翠扶着,靠坐在软榻上。 顾管事命下人端上茶水点心,好生伺候着,这才脚步匆匆的离开。 去到叶眠所在的西厢房门口,将守在门口的侍卫支走后,又折返回去将付锦珠带了过来。 两个厢房相距不远,也就十几步路的功夫,付锦珠步态款款,走得不慌不忙的,让心中焦灼的顾管事急出了一头汗。 “麻烦付二小姐稍微快些。”顾管事小心翼翼的出言催促。 付锦珠冷哼一声,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脚步稍微提快了些。 几人终于走到了西厢房门口,顾管事守在外面,让付锦珠和丫鬟二人进去。 银翠上前推开门,扑鼻而来的汤药味,让两人都皱了眉头,捏着帕子掩住口鼻,这才一脸嫌弃的走了进去。 素素刚服侍叶眠喝完汤药,一回头,见两位从未见过的女子走了进来,立刻警惕的挡在两人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 见是一丫鬟问话,银翠上前搀住付锦珠的胳膊,开口回道:“永昌伯府二小姐,前来探望。” 第55章 羞恼 耳中突然传进陌生女子声音,叶眠睁开轻阖的双眸,目光向外看去。 永昌伯府二小姐是谁她未曾想起,但眼前这个打扮的雍容华贵的姑娘,她却觉得有几分眼熟。 思来想去,这才记起,原是在宫宴上见过,好像是叫付锦珠来着。 她们怎会知道自己在这里?叶眠心中虽有疑惑,不过人都走到面前了,不妨就问清楚她们的来意。 “素素,让她们过来吧。” 听见小姐吩咐,素素还以为来的是小姐相熟之人,便回身将叶眠从床榻上扶起,半靠在软枕上,又搬来一个软凳放在榻边。 付锦珠的目光自进门起就落在叶眠身上,见叶眠虚弱清瘦,面颊上还有些受了伤的红痕,看起来就像只可怜的小猫,哪里比得上她这个华贵娇俏的伯府小姐。 眼中带着傲气还有几分怜悯,缓步走上前去,在榻边放置的软凳上落了座。 “听闻叶妹妹身受重伤,在此养病,特地前来探望。”付锦珠嘴角含着笑意,做出一副亲昵的姿态,只是眼中的傲气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 叶眠轻咳一声,虚声问:“不知付二小姐,是怎么得知我在这里的?” “自是听这个庄子里的人说的,我同叶霜情同姐妹,你是她妹妹,受了伤在此养病,我自是要来探望一二的。” 付锦珠并不知叶眠是怎么受的伤,还继续借着叶霜的名头套近乎,却见叶眠在听得叶霜的名字后,面色瞬间冷了下来。 “我同叶霜可没有这般好的姐妹情谊,你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叶眠澄澈的眼眸中像是凝上了一层寒霜,说出口的话也是冰凉刺骨。 见叶眠突然冷言相待,付锦珠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神情又恢复至一贯的高傲。 “其实本小姐是看在叶世子的面上,才过来探望你的。你重伤在此的消息,也是本小姐写信传给叶世子的,你不应该对本小姐道声谢吗?” 听得付锦珠提起叶枫,叶眠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她已从素素那里得知,叶枫昨日来过,听素素说自她失踪后,叶枫就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是侯府唯一真正关心她的人。 “既是如此,那确实应当对付二小姐道声谢,多谢付二小姐。” 付锦珠脸上又漾开了笑意,柔声含羞道:“你若真想谢我,便多在你兄长面前说说我的好,也能让你兄长对我多生出一些好感来。” 同为女子,见到这副娇羞模样,哪还有不明白的,原来这付二小姐竟是对兄长有意。 只是她不是同叶霜情同姐妹吗?怎会寻到自己面前来说此事?叶眠眉间微微蹙起,心中生出几分狐疑。 “付二小姐不是同叶霜情同姐妹吗?去拜托叶霜岂不是更好?” 付锦珠面色尴尬了一瞬,捂嘴轻咳几声,将话头又转回叶眠身上“叶妹妹这是不想帮我吗?” 叶眠轻笑一声,嘴角微微翘起,心道这付锦珠和叶霜之间的关系,看来也并不像她说的那般好。 接着付锦珠的话,不疾不徐的开口“付二小姐太高看我了,兄长的心意又岂是我这个做妹妹的能左右的。” 见叶眠不肯应下她的话,付锦珠面色羞恼,眼中对叶眠的蔑视也不再加以隐藏,语气刻薄的出言讥讽。 “就是让你替我说几句好话而已,至于这般推三阻四的,真是忘恩负义!” 没想到付锦珠变脸如此之快,叶眠愣怔了一瞬,目光逐渐变冷,一字一句毫不客气地道:“付二小姐慎言!我欠你的恩情我自会还,没必要扯到兄长身上去!” 同时心中暗自庆幸没有直接应下她的话,这般表里不一之人,怎能配得上芝兰玉树的兄长。 付锦珠气得脸色涨红,从软凳上腾的站起身,咬着牙放起了狠话“本小姐自有手段达成目的,你就等着瞧吧!” 言罢,也不再多停留,转身怒气冲冲的向外走去。 叶眠神情疲倦的闭上了双眼,也不想多搭理。 直到人走出房门,素素也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心道这伯府二小姐性情真是阴晴不定,没说两句话就生气,还是自家小姐性情和善,好相处。 随即忙回身服侍着叶眠躺下,为叶眠盖好薄被,掖紧被角,见叶眠眉目间满是疲惫之色,心疼的开口道:“小姐快好好休息吧!奴婢不会再让任何人来打扰小姐了!” 叶眠缓缓点了点头,心中不再想任何事,闭眼陷入了沉睡。 付锦珠这边走出房门,愤恨的甩着帕子,等在门口的顾管事见人出来,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付二小姐,恁出来了!快,这边请!”顾管事赔着笑脸走前带路,只想赶紧将这尊大佛送出去。 “就这么急着赶本小姐走!来都来了,不妨引着本小姐再多转转。”付锦珠心中不悦,故意磨磨蹭蹭的晃荡着,吓唬顾管事。 顾管事背后的衣物都被冷汗浸透了,嘴唇惨白着开口“姑奶奶,可不敢再留了,若是被我家主人撞见,我这条老命都要交代出去了,求姑奶奶发发慈悲吧!” “叫谁姑奶奶呢!都把人叫老了!”付锦珠翻着白眼,也懒得再和这老管事多费口舌。 几人顺着来时的路向外走,刚转过一道回廊,迎面便撞见宁王带着叶枫缓步走近。 顾管事惊慌失措的想要躲避,却发现避无可避,王爷冰冷的目光已经盯视在他身上。 刹那间双膝一软,趴跪在地,额头死死贴着冰凉的地面,等待着王爷的问罪。 付锦珠沉浸在遇见叶枫的惊喜之中,完全没有留意到顾管事已跪在地上,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袅袅婷婷的向着叶枫走去。 “叶世子,真巧啊!还能在这儿遇见。”走到叶枫面前,付锦珠撩了撩鬓发,脸颊上流露出几分娇羞。 叶枫同样没料到会在此处遇见付锦珠,微微愣了愣神,温声开口“付二小姐怎会在此?” 付锦珠揪着衣角,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我……我来探望一下叶妹妹。” 第56章 责打 “谁让你进来的?” 一道冰凉刺骨的声音如同一把冰刀,贴着付锦珠的耳际,刺进她的耳中。 付锦珠打了个冷颤,目光凝固着侧头望去,眼底映照出一个极其冷峻的男子,眸射寒星,剑眉紧蹙,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威严迫人! “我……顾……顾管事……” 在男子威严的盯视之下,付锦珠感觉嘴巴像被粘住了一般,磕磕绊绊的张不开口,急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直视面前之人。 深吸一口气,平静下心绪后,才勉强开口道:“是顾管事带我进来的。” 她不知道问话的男子是谁,但那股由心底而生的本能畏惧,让她不敢出言放肆,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 回完话后,付锦珠感觉到那股强烈的威压从她身上离开了,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低头站到了一旁,大气都不敢再喘一下。 “顾管事。”宁王眸光平静地望向趴跪在地之人,一声淡漠地轻唤,令顾管事浑身抖如筛糠。 “王……王爷,老奴违背了王爷的命令,老奴罪该万死!老奴罪该万死!”顾管事一边哀声告罪,一边砰砰磕头,青石地面上很快就染上了一层刺目地血色。 听见顾管事唤那个男子为王爷,付锦珠震惊之余,心都揪紧成了一团,暗恨顾管事不早点说清楚,若是害她得罪了这位王爷,岂不是给永昌伯府招祸。 叶枫沉默着立在原地,眉心微微隆起,从几人的话语间隐约揣测出,是顾管事违背了王爷的命令,将付锦珠带进了庄子。 这顾管事可是王爷庄子里的人,他哪来的胆子违背王爷的命令,还是说付锦珠许了这管事什么好处?叶枫侧眸瞧了付锦珠一眼,见付锦珠面色苍白的低着头,显然是被眼前景象吓到了。 “你是怎么让顾管事带你进庄子的?” 正处于惊恐中的付锦珠,忽听耳边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转头望见叶枫温润如玉的面庞,心中的惊恐瞬间散去大半。 “我……我就是想进来探望一下叶妹妹,就……就请求顾管事带我进来了。” 付锦珠眼神躲闪着,瞒下了她威胁顾管事的种种,她心中清楚,威胁之事若是让叶世子得知,必定会对她敬而远之,那她就难以达成心中所愿了。 见付锦珠不肯说实话,叶枫也就收回目光,没再多问下去,顾管事怎么可能因她几声请求就违背王爷的命令,这其中必有缘由。付锦珠不愿说,顾管事难道也会瞒着吗? 陈烁和丁兆两人上前将顾管事架了起来,顾管事浑身瘫软地站都站不住,额头上的鲜血顺着眉心流到下巴,将死灰色的脸一分为二,看起来分外骇人。 付锦珠仅仅瞧了一眼,就吓得闭上眼睛,双腿开始止不住的发颤。 宁王面色凛若寒霜,一言不发地迈步向前院走去,陈烁、丁兆架着顾管事跟在后面。 叶枫抬脚刚要跟上,忽觉有人在扯自己衣袖,低头一看,付锦珠正惊慌失措的望着他。 “叶世子,我害怕,你能陪着我吗?” 叶枫瞧了一眼垂头立在付锦珠身后的丫鬟,声音和煦地道:“锦珠妹妹害怕的话,就先让丫鬟陪你回去吧,伯府的庄子离得也不远。” “我……我……”付锦珠嗫嚅着,还想再说些什么,叶枫已抽回衣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付锦珠咬着嘴唇,满眼不甘的盯着叶枫离去的背影,像着了魔一般不由自主地就追了上去。 “小姐!我们回去吧小姐!”银翠急的在身后大喊,却怎么也喊不停付锦珠的脚步。 一行人全部去到庄子前院,院子正中已摆上条凳。顾管事被架过去绑在条凳上,左右两侧各站着一个手持棍棒的侍卫。 “说,为什么违背本王的命令?”宁王端坐在太师椅上,双眸微眯,狭长的眼眸中不带丝毫情绪波澜。 “王爷,老奴违背了恁的命令,老奴罪该万死,只求王爷看在老奴帮恁打理庄子这么多年的份上,能放过老奴的女儿,给她一条活路啊!”顾管事趴在条凳上,声嘶力竭的乞求着,灰白的面容上沾染着尘土和血迹,看起来格外凄惨。 宁王神色间不见一丝动容,薄唇轻启,口中只吐出一个字“打!” 一声声的闷响伴随着凄厉的哀嚎,响彻在庄子四周。顾管事惨叫着,面容因痛苦而变得狰狞,他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眼珠突出死死盯着付锦珠,像是怨恨,像是威胁,又像是乞求。 付锦珠不敢再看,面色苍白的后退两步,紧紧抱住银翠,把头埋在银翠肩上。 叶枫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掠过,微不可察的叹息了一声,他没想到顾管事宁愿死,也不愿说出带付锦珠进院子的缘由。 才过一刻钟,顾管事的后背上就浸出了血迹。宁王一言不发地凝视着,目光幽深,仿佛有暴风雨在暗涌积蓄。 背叛、隐瞒,是他最为痛恨之行径,顾管事同他相处多年,不可能不知他脾性,既然要自寻死路,那就只好成全他了…… 棒打还在继续,众人全都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整座前院除了顾管事的惨叫,以及棍棒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已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一声女子的厉喝响起,顾眉惊慌飞奔而来,扑到自己父亲身上,见到父亲身上已被打得血迹斑斑,瞬间眼眶通红,目眦欲裂。 “王爷,为什么要打我父亲?我父亲为恁打理庄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他究竟犯了什么错?恁要这般责罚他。”顾眉眼中含泪望向宁王,面色凄楚的质问着,眼睫轻眨,泪水顺着面颊扑簌簌的滚落。 顾管事伸手紧紧抓住女儿,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对着顾眉摇摇头。 “眉儿,是父亲做错了,父亲违背了王爷的命令,背叛了王爷,父亲该死,你不要多问,若是王爷能大发慈悲,放你离开,你就自己好好活下去。” “不,我不相信,父亲你怎么会背叛王爷,你不会的,你一定是在骗女儿!”顾眉完全不相信父亲的话,她知道父亲对王爷有多么忠心,父亲绝对不可能背叛王爷,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第57章 赶走 顾眉又将目光转向宁王,跪地膝行着向宁王靠近,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威严冷漠,好似世间的一切悲苦,都映不进他的眼中。 还未待她接近,丁兆就已上前将她扯开,顾眉挣扎哭泣着,泪水淌了满脸,看起来格外可怜。 付锦珠偷偷瞧了顾眉一眼,又心虚的背过身去,害怕顾眉发现她在这儿,再把事情牵扯到她身上。 虽然顾管事落的这般下场确实是因为她的威胁,但若不是顾眉没管好自己的嘴,让她抓住把柄,她也威胁不了顾管事,说来说去,还是顾眉的错,得此下场也是她应得的。 顾眉完全没注意到付锦珠在这儿,望着已被打的奄奄一息的父亲,哭的声嘶力竭,挣扎着想要扑到父亲面前,却又挣脱不开丁兆的桎梏,又急又气之下,张口咬在了丁兆手上。 丁兆惨叫一声松开手,顾眉找准机会逃脱,踉跄着又扑到父亲面前,悲声痛哭着。 顾管事已经陷入昏迷,死气沉沉的脸上看不出几分活人模样。顾眉颤抖着伸手去探父亲的鼻息,却被追来的丁兆一把抓住胳膊。 尖利的惊叫一声,顾眉疯狂地对着丁兆又抓又挠,一副不要命的癫狂姿态。 “够了!放开她吧!” 一声低冷的话语传来,眼前这场癫狂的闹剧,戛然而止。 丁兆松开手退后几步,独留顾眉坐在原地无助的茫然四顾,目光在望见宁王时,还是带着一丝痴恋的停下了。 王爷还是在乎我的对吗?顾眉在心中自问着,他一定是见我伤心难过,所以心软了,王爷心中是有我的。 她不断地安慰自己,欺骗自己,直到听见王爷冷漠的说:“将他们二人都赶出庄子。” 她为自己编织的谎言,轰然破碎。 “王爷,不要,不要赶我走。”顾眉呢喃着站起身,脚步踉跄的向着宁王走去。 她想再去求求王爷,王爷一定会同意她留下的。 宁王从椅子上站起身,见顾眉一身狼狈的向着他走来,眼中射出冷厉的眸光。他已对这父女二人网开一面,这个顾眉怎还敢得寸进尺? “站住!不准再靠近王爷!” 陈烁横刀拦下顾眉,宁王的目光也未在顾眉身上多停留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王爷,你别走,王爷!王爷!”顾眉凄厉的呐喊着,被陈烁一把堵住嘴向外拖去。 昏迷不醒的顾管事也被人从条凳上解了下来,由两个人架着向庄子外走。 将这父女二人丢出庄子后,陈烁还吩咐人给他们赶出来一辆马车,把顾管事放进了马车里。 毕竟这父女二人在庄子上待了多年,同周围庄子里的人都熟识,就这样仍在庄子门口不管,也容易惹来闲话和猜疑。 “陈烁,求求你告诉我,我父亲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落得这般下场?”顾眉依旧不死心,就算要死她也想死个明白。 陈烁觉得此事确实应告知她缘由,不然她还以为是宁王府苛待了她们父女二人。 随即义正严辞的开口:“顾眉,你父亲违背王爷的命令,偷偷将永昌伯府二小姐带进庄子,还支走西厢房门口的守卫,将永昌伯府二小姐带到叶姑娘房间里,你说你父亲该不该打? 身为庄子管事,不遵王爷命令,随意带人入内,打他可有冤枉了他? 看在你们是庄里老人的份上,王爷对你父女二人网开一面,放了你们!若是换做其他下人,直接就抹了脖子,丢到乱葬岗去了。” “不可能!父亲又不认识永昌伯府二小姐,他怎会为了她违背王爷的命令?”顾眉摇着头,完全不相信陈烁的话。 陈烁无奈继续道:“这事儿,问你父亲去呀,他打死都不肯说!但凡他能同王爷解释一二,也不至于被打成这半死不活的模样!” 顾眉咬着唇,还是不肯相信父亲会这般做,永昌伯府二小姐只有她认识,父亲是完全未见过的,又怎会为了她违背王爷的命令? 此事,她一定要去找付锦珠问个清楚! 明白了事情的缘由,顾眉双眼望向永昌伯府的庄子,同陈烁告辞后,就赶着马车向那边行去。 陈烁回身唤来两名侍卫,让他们暗中跟上顾眉,弄清此事缘由,也好回禀王爷。 侍卫领命而去,陈烁也转身回了庄子,大门一关,这座庄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永昌伯府庄子门口,顾眉赶着马车停了下来,将手中的马鞭一扔跳下车,冲到庄子门前砰砰砸门。 木质的庄子大门被砸的震天响,门房心惊胆颤的拉开门拴,见砸门的是顾家庄子上的人,心中虽有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客气问:“顾小姐有何要事?” “让付锦珠给我出来!”顾眉伸手指着门房小厮的鼻子,怒气冲冲的嚷嚷道。 一见是来找茬的,小厮吓得后退一步,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这事他可做不了主,得去喊刘管事来。 顾眉气上心头,抬脚就开始踹门。庄子大门虽然牢固,不怕被踹开,但那震天响的声音听着令人颇为闹心。 付锦珠人在后院都听得清清楚楚,神情烦躁的招呼银翠赶紧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银翠方一出门,就碰上了匆匆而来的刘管事。 “快去禀报,顾家庄子上的顾眉在门外踹门,要见二小姐!” 银翠一听,脸色骤变,转身就回了屋子。 “小姐不好了,那顾眉来找麻烦了。” 早些时候她们主仆二人都在顾家庄子里,发生了什么,银翠是一清二楚,知道顾眉寻上门来,免不了有些慌神。 “怕什么,让刘管事带着打手把她给打走!一个丧家之犬,有什么可怕的。”付锦珠强压下心头的慌乱,蹙眉吩咐道。 银翠虽觉不妥,但小姐的命令她也不敢违背,只好出门如实转告刘管事。 “这……不会得罪顾家庄子吗?”刘管事犹豫着问,他还不知顾眉已被赶出顾家庄子一事。 第58章 蛮横 周围这些庄子基本上都是上京城中勋贵们的产业,平日里各个庄子上的人都是和气相处,谁也不想去得罪人给主家惹事儿。 “那顾眉已不是顾家庄子里的人了,刘管事放心去办就是!” 听银翠如此说,刘管事也就不再犹豫,转头下去召集了十几名手持棍棒的打手,气势汹汹的向着庄子门口去! 顾眉还在不知疲倦的踹着门,尽管腿脚都被震的发麻,她也依旧不愿停下,想把心中的郁气借此全都发泄出来! 听得门拴响动,顾眉收住脚,踉跄着后退两步,气喘吁吁的等待着。 门一开,十几名打手呼啦啦一涌而出,将顾眉包围起来。 顾眉面色白了一瞬,随即恶狠狠的咬牙道:“怎么?付锦珠那缩头乌龟不敢出来,派了你们来!别以为你们人多本姑娘就会怕!你们有胆就把本姑娘打死在这里,让周围的人都看看,你们永昌伯府是多么的无法无天!” “是你先来伯府庄子门前闹事的,打你有理有据,谁也挑不出永昌伯府的错来!”刘管事在这座庄子当了十几年的管事,自然不会因一个小丫头的几句威胁就露了怯。 “行!你们要打就把本姑娘打死!若是打不死,本姑娘定要到上京城永昌伯府门前闹,本姑娘倒要看看,你们永昌伯府还要不要脸面!” 顾眉已是破罐子破摔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父亲在马车上奄奄一息,她们父女二人也被赶出庄子无处可去,若不是决心为父亲讨公道,她也不想活着了。 见顾眉这般蛮横,刘管事心里也紧了几分,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打死,他们是真不敢,顶多就是想把人吓唬赶走,可她若是真去上京城永昌伯府门前闹,那可是会给伯府惹下大麻烦。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回禀二小姐一声,请二小姐定夺为好。 付锦珠刚卸了钗环,躺在软榻上,让丫鬟们为她捏肩揉腿。见外头的踹门声停歇,还以为那个顾眉已经被赶走了,谁知刘管事这时竟来告知她,顾眉要到上京城永昌伯府门前闹。 “打!把她给我打死!”付锦珠气的咬牙切齿,面色青白。 站在门外的刘管事心头一惊,忙大声道:“二小姐息怒啊,这光天化日打死人,会败坏伯府名声的,请二小姐三思!” 付锦珠自然知道不能打死人,只是气上心头,说得气话而已。冷静几分后,顾不上再次梳妆,就匆匆出了门,她倒是要看看,那顾眉究竟想干什么! 在一群打手的包围中,顾眉强作镇定的站着,说不害怕是假的,她不怕死,但是怕痛! 双眼死死盯着庄子门口,直到瞧见付锦珠的身影,才暗中松了口气。 “说吧!找我什么事?”付锦珠走近后,抬眼瞧着顾眉,目光中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心虚来。 顾眉嗤笑一声,反问道:“付二小姐不是很清楚吗?” “本小姐不懂你在说什么!”付锦珠别过脸去,目光瞟向远处,不敢同顾眉对视。 顾眉也不想再同她绕圈子,直接开口便问。“说说你是怎么让我父亲答应,带你进庄子里的?” 听见不出所料的问话,付锦珠张口就扯了谎。“就是多请求了几次,又告诉你父亲本小姐同你相熟,你父亲就同意了。” “不可能!父亲绝不会为这区区几句话,就违背王爷的命令!你到底和我父亲说了什么?” 见糊弄不了顾眉,付锦珠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反正这事也不止是她一个人的错。 “你父亲是被你害成这样的,你知道吗?” 付锦珠的话犹如一道重拳,砸在了顾眉胸口,令她瞬间面色惨白。 她隐隐猜想到了什么,但却不愿意相信,只是怒声驳斥着“你骗人!你骗人!” “顾眉,是你没管好自己的嘴!” “你把叶眠在顾家庄子上的事告知我,走漏了你们庄子里的消息,你父亲怕你受到王爷责罚,为了让我替你瞒着,所以才同意带我进入庄子,你能明白你父亲的一片爱女之心吗?” 先是用一句话把顾眉击溃后,付锦珠开始避重就轻,颠倒黑白。 见顾眉瞪着空洞的双眼,木然落泪,付锦珠又接着道:“你要怨就怨你自己吧,或者怨那个叶眠也行,若没有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不是吗?” 人在因某件事而痛苦的时候,总是会去找些缘由,来减轻自己的痛苦,就像是在汹涌的波浪中抓住了一根浮木,死死抱着,不愿松手! “对!怨叶眠,全都怨她!全都是因为她!王爷原本那般看重我们父女,可是她一出现,一切都变了!王爷只在乎她的安危,我父亲的命在王爷眼中变得如同草芥,我好恨,好恨哪!” 顾眉痛哭着瘫坐在地上,用泪水发泄着心中的悲痛,她同父亲都那般的尊敬王爷,爱戴王爷,却换来如此下场,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抹掉脸上的泪水,顾眉站起身来,她不能就这样被打垮,她要为自己和父亲争取一条活路,也要为父亲讨回一个公道! “付锦珠,我父亲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也并非没有一点过错,不要以为把错全部推给别人就能了事! 我要你现在立刻请大夫为我父亲医治,治好了此事便了!若你不同意,我现在就赶着马车,带我父亲上永昌伯府去!” “你……你敢!”付锦珠厉声呵斥,神色间的慌乱再也隐藏不住。 若是让顾眉去到永昌伯府闹,父亲定会知道是她给永昌伯府招了祸事,以父亲的脾性,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让她这个女儿回伯府! 顾眉瞧出付锦珠害怕她去闹,故而也不多废话,直接转身就要去赶马车。 “别!别去!我答应你!”付锦珠大声呼喊着,快步跑到顾眉面前拦下去路,同时对着刘管事吩咐。 “快让人把马车赶进庄子,再找大夫为顾管事医治!” 刘管事愣了愣,忙指派出一个小厮过去赶车。 望着马车被赶进伯府的庄子,顾眉唇角微勾,转身跟了上去,她为自己和父亲找到了安身之处,这一次她可不会轻易的再被赶走! 第59章 因果 宁王府庄子内,叶枫站在西厢房门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他今日本就是来看二妹妹的,只是恰巧遇上王府庄子里的事,耽搁了一会儿。 片刻后,厢房门从内打开,素素手指放在唇上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走了出来。 “小姐累了,已经睡下了,世子等小姐醒后再来吧。” “二妹妹现在身子如何?醒来后可有什么不适?”叶枫满眼关切的追问起来。 “没什么不适,只是刚刚醒来,身子还弱,话说多了就容易疲倦。” 叶枫听罢点点头,转身刚要离去,忽然想起付锦珠来此一事,遂又开口问:“永昌伯府二小姐同二妹妹也熟识吗?” 素素听见世子问那个性子阴晴不定的伯府二小姐,眉头霎时一皱道:“那个伯府二小姐性子阴晴不定的,还没和小姐说上几句话就突然翻脸,早知道就不让小姐见她了,白白让她惊扰了小姐歇息。” “哦?怎会如此?她同二妹妹说了什么?为何会突然翻脸?”叶枫疑惑的追问。 这几日付锦珠对他相助良多,特别是写信告知他二妹妹在此一事,更是令他心怀感念,一直觉得付锦珠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姑娘,怎么从素素嘴里听到的,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一般。 素素蹙眉回想着,张口慢慢说道:“她同小姐说了世子之事,说让小姐在世子面前多讲她的好话,小姐没有立刻同意,她就和小姐翻脸了。” “竟是这样……”叶枫皱眉深思着,心中隐隐有些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确信,索性就不再胡乱猜测。 “让二妹妹好好休息吧,本世子待会儿再过来。” 同素素说了一声后,叶枫就转身离开了,迈步向着王爷所在的东院去,他心中也有些事情想问问王爷。 东院书房内,宁王端坐桌案前,翻阅着面前一卷泛黄的佛经,心神不宁之时,他就会翻看佛经来让自己静心。 这些年在清心寺静修,他的性子已养的极淡,很少会为什么事情发怒,只是今日之事过于出乎他的意料。 下人进门禀报叶世子来了,宁王合上经书,抬起眼眸,目光平静的望着叶枫进门。 “见过宁王殿下!”叶枫郑重的行了一礼。起身后,眼睛望向一边的棋盘道:“王爷可有心思同臣下一局棋?” “你来找本王就是下棋的吗?”宁王嗓音低沉,隐含凉意。 叶枫温和一笑,“臣本是要去探望二妹妹的,只是二妹妹还在休憩,臣不便打扰,就只好先来打扰王爷了。” 宁王眸光微动,接着淡漠道:“那走吧!” 走出房门吩咐下人把棋盘拿上,摆在了院内凉亭中,两人相对而坐,开始了对弈。 一个时辰后,棋盘上已摆满棋子,黑白两色棋厮杀的难分难舍,谁也未曾相让。 叶枫手执白棋,目光紧盯棋盘,锁眉沉思着,良久后,轻笑一声,丢下了手中的棋子道:“还是王爷棋艺更胜一筹,叶枫输的心服口服!” “只是险胜一子而已,叶世子不必过谦。”宁王淡漠的说罢,挥手吩咐人将棋盘撤了下去。 叶枫端起桌边杯盏,轻抿了一口茶水,思索着开了口“说起来还未曾问过王爷,是如何救下二妹妹的?” 宁王转着佛珠的手微微一滞,目光瞟向远处。 “这很重要吗?” 一声淡漠的回答传进叶枫耳中。叶枫知晓这是王爷不愿细说,也就不再追问此事,转头另道:“王爷能否让臣见见那两位追杀二妹妹的人?” “不能!” 未料到王爷会如此断然拒绝,叶枫愣了愣神后,轻笑一句。 “能得王爷这般相护,是二妹妹之幸!” 宁王神色无甚波澜,也未在开口言语,像是默认了叶枫的话。 两人又接着对饮了几盏茶后,见时辰已经不早,叶枫起身行礼道:“臣再去探望一番二妹妹,请容臣失礼告退。” 待宁王点头应允后,叶枫退出了凉亭,缓步向西厢房而去。 叶眠已睡醒有一会儿了,半靠在软枕上,让素素拿来梳蓖为她挽发。 素素手中捏着梳蓖,边为叶眠梳头边嘟囔“说来也奇怪,奴婢那天本想为小姐梳头来着,明明记得将梳蓖放在了榻边,后来遍寻不见,手中这个还是又重新找管事要的。” “一个梳蓖而已,也值得你那般记挂。”叶眠微微笑着,未将素素的话放在心上。 “也不是记挂,就是觉得很奇怪……”素素口中嘟囔着。 发髻挽好后,素素起身想去找几个发饰为小姐戴上,却听得房门被轻轻叩响。 打开房门,见是世子来了,就把人迎了进来。 叶枫嘴角漾着温和的笑意,跨步进门,目光在瞧见叶眠后停顿了一瞬,接着面上流露出欣喜之色。 这是叶眠清醒后第一次见到侯府的人,心情一时有些复杂难言,张了张口,轻声唤了句“大哥。” “二妹妹你终于醒了,身子如何?可有不适?”叶枫上前关切地询问着 叶眠目光柔和了下来,扬唇浅笑着回“未有不适,听素素说自眠儿失踪后,大哥为眠儿奔波良多,眠儿在此谢过大哥。” “二妹妹不必言谢,说起来应是为兄向二妹妹赔罪。母亲她迷了心窍,派人暗害二妹妹,幸得二妹妹福大命大,才得以平安无事,为兄在此郑重向二妹妹赔罪。”叶枫说着拱手俯身行了一礼。 “大哥不必如此,何人害得我,何人赔罪,万没有让大哥代为赔罪的道理。”叶眠神色间显得颇为平静,但她心中是怀有怨恨的,只是她怨恨的只有沈氏,不会牵连其他任何人。 “为兄对二妹妹赔罪,并非想让二妹妹原谅母亲,而是因母亲做下之事,为兄感到心中有愧,故此向二妹妹赔罪。” 叶枫言辞诚挚,不带分毫私念。叶眠与之对望良久,目光幽远的转向窗外。 “大哥……若是眠儿想让此事秉公处置,大哥会怨恨眠儿吗?” 房中忽而静了下来,连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叶枫在沉默许久后,嘴角挤出几分苦涩的笑意。 “何来的怨恨?不过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罢了。只是孝道当前,大哥还是要对二妹妹乞求一次,希望二妹妹能对母亲网开一面。” 叶眠垂下眼眸,轻阖上双目,微微叹息一声道:“眠儿倦了,大哥请回吧!” 叶枫的眸光黯淡了一瞬,又随即温和如初。“二妹妹刚醒不久,身子虚弱,是大哥思虑不周,叨扰二妹妹休息了。” 说罢,又深深望了叶眠一眼,转身走出房门。 第60章 不必 次日,武昭侯叶庭带着几车珍宝补品,乘着侯府马车,来到了宁王府的庄子。 下马车后,神情肃然的环顾了一圈庄子外围,接着摆摆手示意小厮上前叩门。 前来开门的侍卫瞧了一眼武昭侯府的马车,心下便知来者是何人。 “武昭侯叶庭前来拜见宁王殿下,劳烦通禀。”叶庭上前一步,通过半开的大门,目光向内瞟了一眼。 “等着!”开门侍卫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又重新把门关紧。 叶庭目光沉凝地站立原地,不曾挪动一步,约莫一刻钟后,木门再次打开,叶庭眼中的沉凝瞬间消散,流露出几分和煦的笑意。 “侯爷快快请进!”陈烁迎了出来,举止有礼的请叶庭进庄子。 叶庭并未立刻动步,而是回头看了眼带来的东西,恭声道:“这是本侯带给宁王殿下的一些见面礼,劳烦大人将这些收进庄子。” “王爷说了,庄子里什么都不缺,侯爷还是将这些带回去吧!”陈烁面上客气的笑着,说出口的话却是无情的拒绝。 “这怎使得,王爷救了小女一命,是侯府的恩人,本侯备下这区区薄礼,只为聊表一番谢意,万望大人替王爷收下!”叶庭面上流露出几分惶然之色,出言恳求着。 “侯爷还是去向王爷说吧,小的做不了主。”陈烁满脸无奈。 是王爷说不要的,他哪敢替王爷做这个主,他要是做了这个主,那他的下场就和顾管事一样了。 见劝说不动,叶庭也只好作罢,叹了口气后,跟着陈烁走进庄子。 若不是听枫儿说这里是宁王的庄子,他真不知宁王殿下会在此处。 他从未见过宁王,连宁王是何模样都不知,不仅是他,朝臣们几乎都未见过宁王殿下,众人皆知宁王在清心寺静修,从不参与朝政。 在朝堂上,太子同齐王斗的你死我活,而宁王在朝中无任何势力,故而,也就没有人会在意这个仿佛不存在般的王爷。 “侯爷,到了。”陈烁出言提醒。 叶庭凝神收回思绪,眼睛盯着缓缓打开的房门,向里望去。 只见房中上首,端坐着一年约二十的青年,眉眼深邃,轮廓分明,迎着他的目光,面容肃冷地回望过来。 仅仅瞧了一眼,叶庭就忙低下头去,心中暗叹这般龙章凤姿之貌,比起太子来都毫不逊色! 霎时对宁王的身份不再有丝毫怀疑,忙恭敬跪地行礼道:“武昭侯叶庭拜见宁王殿下!” “免礼。” 清冽低沉的声音传进叶庭耳中,叶庭闻言缓缓起身,垂首恭谨地开口“多谢王爷救下小女一命,臣略备薄礼赠予王爷,还望王爷能够收下!” “不必!” 叶庭本以为宁王会同他客套一番,没想到就以这短短两个字断然拒绝了他,连个解释都没有。 愣了愣神,心中哑然失笑,这个宁王殿下还真是个干脆性子! 也许是因为不参与朝堂争斗,所以才不必像太子和齐王那般,对臣子们笑里藏刀,虚与委蛇。 这样,也好。叶庭暗自感叹着,再次拱手言道:“臣听闻小女叶眠已经苏醒,今日前来是想将小女接回府中调养,不再多叨扰王爷,请王爷准许!” 宁王好似早已预料到了叶庭来此的目的,闻言未有任何意外之色,只是眸光越来越冷。 “只要叶姑娘同意,本王自然不会拦着。” “多谢王爷!”叶庭心头松了口气。 只要宁王不阻拦,此事就好办的多,待将眠儿接回府内,一切便可尘埃落定,不用再怕横生枝节。 “臣思女心切,请恕臣失礼告退,先去看望女儿。”即已得到宁王准许,叶庭也不想在此多耽搁,一心只想尽快将叶眠接走。 “本王带你过去!”宁王冷声言罢,率先起身走出房门。 待叶庭反应过来,回身望去,已只能瞧见宁王远去的背影。 呆愣了一瞬,心中忽的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宁王殿下竟对眠儿如此看重,他今日真能顺利将眠儿接走吗? 当下不敢再多想,连忙迈步跟了上去。 宁王府的庄子很大,叶庭跟在宁王身后弯弯绕绕许久,才来到一处厢房门前,从门口特意布下的守卫,能再次看出宁王对眠儿的看重之意。 叶庭垂眸深思着,听到房门的嘎吱声响起,才又抬起眼眸,迈步走了进去。 早在叶庭刚到庄子门口时,王爷就已派人过来询问过叶眠是否要见。 自是要见的,她也很想知道对于沈氏加害她一事,叶庭会做何种反应,对她这个女儿的关切,究竟是虚情还是假意,经此一事,也就完全能够清楚明白了。 房门推开,叶眠侧头望去,瞧见宁王前来,叶眠感到有几分意外,抿唇露出一个微笑后,目光又向后面走进的叶庭望去。 虽然只是短短几日未见,叶眠却对眼前这位面容和蔼的父亲,生出了几分疏离感,沉默几息后,才缓声开口唤了句“父亲。” “眠儿,你受苦了!”瞧着叶眠虚弱清瘦的脸颊,还有面庞上那清晰可见的伤痕,叶庭眼中流露出疼惜之色,怒意也在心中蔓延。 在得知是沈氏派人暗害叶眠之后,他已在府中责骂过沈氏数次。 沈氏身为侯府主母,残害侯府子嗣,净给府中招惹祸端,若不是顾及侯府的名声和子女的前途,他早就把沈氏休弃出府去了。 叶眠瞧着父亲脸上的疼惜和怒意不似做假,心中的防备微微松动了几分。 “父亲,你可知眠儿是怎样落得这般下场?”叶眠神色凄惶的问。 叶庭面含愧疚的低下头,声音低哑着说“父亲知道,你大哥已经告知为父了。” 既然父亲已经知晓,叶眠也就不再多绕弯子,直接开口问“那父亲决定如何处置嫡母?” “眠儿,你放心!此事为父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父亲今日前来,就是来接你回去的,待你回府后,想要如何处置沈氏,父亲都答应你!”叶庭信誓旦旦的说着,面上显得十分真挚。 “眠儿想依律法处置,父亲应允吗?”叶眠继续问,并没有因叶庭三言两语的承诺,便将此事揭过。 第61章 送客 叶庭神情微微变幻,目光从立于一旁的宁王身上略过,略带尴尬地道:“眠儿,此等家事,待回府后,为父同你细细详谈,不急在这一时。” 听到父亲这般回答,叶眠心中已经明白了,父亲不想让此事依律处置。 父亲的想法也不难理解,无非就是顾及侯府的名声。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名声,只能让她这个不甚重要的女儿退让,隐忍,做出牺牲。 “父亲请回吧!”叶眠的神色冷了下来,说出口的话也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叶庭面色发紧,张口欲再次相劝,宁王低冷的话语忽然传来。 “陈烁,送客!” 父女二人同时一惊,叶眠将目光移向宁王,恰好同宁王看过来的目光对视在一起,这次叶眠没有躲避,眼含感激的回望着,嘴角漾出一丝笑意。 “王爷,请等一等……”叶庭慌忙开口请求。 话还未说完,就听站在门外的陈烁朗声喊道:“侯爷,小人送恁出去。” 叶庭张了张嘴,未再发出一言,苦涩笑了笑后,先同叶眠道了别,又对着宁王躬身行礼道:“宁王殿下,臣告退!” 待叶庭离开,房中就只剩下叶眠同宁王两人,气氛忽而静了下来,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又纷纷转开目光。 “多谢殿下相护。”叶眠柔声开口,眸光低垂,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着,格外惹人怜爱。 宁王隐在衣袖中的手攥紧了几分,想也未想地直言道:“不必言谢,你若不想回府,可一直待在这儿,没人能从本王这里把你带走。” 听罢此话,叶眠耳根瞬间发热,脸颊悄然晕开一片红霞。 宁王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过直白,但也并未再改口,这些话本就是他心中所想,说了便说了。 “自是要回府的,沈氏害我至此,这笔债我要亲自去讨回来!”叶眠脸上的红晕消散,眼神决然的望向窗外。 日子一天天过去,叶眠的伤势也在逐渐恢复,现在已经能够下去床榻,在院中散步走动了。 脸上的擦伤痕迹,也变成了淡淡的浅粉色,略施些粉黛,就能完全遮盖。 叶眠并不在意这些伤痕,心中想得最多还是如何向沈氏讨回这笔债!只要能让沈氏受到应得的惩罚,那她这些伤就没有白受。 叶枫时不时的还会过来探望她,也不会在她面前再提起沈氏,两人相处的也还算融洽。 即便叶枫刻意的不去提起,叶眠心中依旧知晓,叶枫是希望她能对沈氏网开一面的,沈氏毕竟是他的亲身母亲,做子女的,谁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下牢狱呢。 刚刚苏醒时,她对沈氏恨意滔天,恨不得立刻就让沈氏遭到报应! 可自她得知自己失踪后,叶枫到处寻找她的踪迹,牵挂她的安危,思绪就开始逐渐变乱,渐渐的,对沈氏的恨意好像不如一开始那般强烈了…… 叶眠心知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早些将此事了解! “素素,王爷人在哪儿?”叶眠坐在院中石桌前,双眼遥望着天边将要落尽的残阳,瞳孔中倒映着如血般的赤红色。 “小姐要见王爷吗?奴婢现在就去请王爷来!”素素将刚刚取来的披风搭在叶眠肩上,转身就要前去请人。 “不用去请。”叶眠说着从石桌前站起,拢紧身上的披风,轻声道:“该去向王爷辞别了。” “小姐要回侯府?”素素惊诧了一瞬,面色开始不安起来。 在侯府的日子整天提心吊胆的,一想到又要回去,心中没来由的就生出恐慌,不过想到暗害小姐的沈氏还好端端的呆在侯府,又立刻变成一脸愤慨。 “回侯府后,奴婢一定要为小姐报仇!” 叶眠会心一笑,伸手摸了摸素素的头,主仆二人相伴向着东院而去。 东院书房内,宁王手持狼毫,正在书案前写着什么,陈烁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压低声音禀道:“王爷,叶姑娘来了。” 宁王抬起眼眸,瞪视了陈烁一眼,冷冷道:“不能好好禀吗?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陈烁尴尬的挠挠头,底气不足的说着“属下怕惊扰到王爷写字……”受到一记冰冷的白眼后,忙闭嘴不言。 “把人请进来。”宁王沉声吩咐罢,起身将书案上写好的东西装进信封,顺手理了理衣襟,从书案后走出。 已至傍晚,书房中点着明灭的烛火,叶眠走进门时,微低着头,目光瞧见映在地面上的挺拔身影,心跳忽而漏了一拍。 “见过宁王殿下。”双膝微屈,福身行了一礼,眼眸一直低垂着,未曾抬起。 “免礼。” 宁王上前两步,挺拔的身影将叶眠完全笼罩,面前的姑娘身姿娇小,垂眸恭谨的站着,明灭的烛火在她粉白的侧脸上投下一层光晕,瞧着温暖又眩目。 “用过晚膳了吗?” 低沉暗哑的声音传进耳中,叶眠才意识到,已到了该用晚膳的时辰,心中暗怪自己,怎么此时前来,岂不是惊扰了王爷用膳。 随即面带愧色回道:“未曾用膳。” “陈烁,摆膳!”宁王对着门外出声吩咐道,叶眠一惊抬起头,正对上宁王深邃的眸光。 “随本王来!” 温和磁性的声音萦绕在耳畔,叶眠愣了愣神,只见宁王已迈步走过她的身侧,向着门外行去。 叶眠忙抬步跟在宁王身后,一大一小两道影子,前后相随。 两人一同进到膳厅,只见桌上摆着四道小菜和一份汤食,看起来格外朴素,一点也不像是皇室贵胄所用,倒像是普通人家的膳食。 陈烁立于一旁,满面笑容道:“王爷,晚膳属下早就给恁备好了。” 本以为自己办事这般得力,王爷定会十分欣慰,可他怎么觉着王爷瞧他的目光越来越冷呢…… “叶姑娘请坐。” 宁王先走至膳桌前落座,叶眠也跟过去缓缓坐下。 “叶姑娘可有喜欢吃的菜色,让陈烁去准备。”宁王声色缓和的问道。 陈烁突然醒悟过来自己错在了哪儿,他竟然只准备了王爷的膳食,没给叶姑娘准备,他真该死啊! 别说王爷冷眼看他,他自己都想抽自己两巴掌出出气! 第62章 噩梦 “不必麻烦了,臣女只有几句话想告知王爷,说完就走,就不打扰王爷用膳了。” 叶眠知道桌上这些饭菜,只是给宁王一人准备的,是她来的不是时候,耽搁了王爷用膳,哪还能再多给王爷添麻烦。 听叶眠如此说,宁王伸手握住桌上的酒杯,指节泛着白色。叶眠见杯中空荡,便顺手拿起酒壶,小心翼翼的给杯中斟上酒水。 酒水在杯中泛着涟漪,宁王紧握着杯身的手指微微松动,指尖捏着杯沿凑近唇边,缓缓啜饮了一口。 “叶姑娘想说什么?”放下酒杯后,宁王出声相问。 “臣女是来向王爷辞行的,臣女想明日回侯府去。在庄子上的这段时日,承蒙王爷关照,王爷对臣女的救命之恩,臣女暂不知该如何相报,王爷若有用得着臣女的地方,请尽管直言,臣女定会竭尽全力做到。” 叶眠说罢,垂首等待着宁王的答复,静默良久后,才听宁王问道“已经想好了吗?” “是的。沈氏暗害臣女一事,不早日解决,始终像根刺横在臣女心间,臣女不想再等下去了。” 面前之人澄澈的眼眸中满是决然之色,仿佛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任谁都无法动摇半分。 “好,明日本王送你回府!” “王爷?!” 叶眠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刚要开口推拒,就听宁王继续道:“本王想去武昭侯府做客,叶姑娘不欢迎吗?” “王爷想去侯府做客,臣女自然是欢迎的,臣女只是不想给王爷多添麻烦。”她心中明白,宁王是想替她撑腰去的,可宁王对她的救命之恩都还未还,哪还能再给人添麻烦。 “本王未觉得是麻烦。”宁王直直望向叶眠,说出口的话丝毫不加以掩饰。二人的视线狡然相撞,叶眠呼吸微微一颤,心跳莫名加快了些许。 王爷怎会待我这般好呢?是有所图吗?可自己身份微末,有何值得图谋的?叶眠在心中自问着,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父亲曾经告知她的事情,太后有意选她做宁王妃…… 想至此处,叶眠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红,低着头已不敢去瞧宁王。 宁王他……是否也知道此事呢? “叶姑娘,脸色怎突然这般红,身子不适吗?”宁王起身走近一步,瞧着叶眠脸红到耳根的模样,忍不住把手背贴在了叶眠的前额上。 微凉的触感紧贴皮肤,十分舒适,但叶眠的脸色却变得更红了。 “王……王爷,臣女身子未有不适之处,臣女先告退了。”说罢,逃也似的出了膳厅。 待人离开后,宁王望着伸出去的手,才意识到是自己唐突了。 “本王吓到她了吗?”宁王立在原地轻声呢喃着。 陈烁在一旁支着耳朵问:“王爷,恁说什么?” “滚出去!” 回应陈烁的只有这冷冰冰的三个字。 出了膳厅后,叶眠一路快步疾行着,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吹散了些许灼人的热意,她摸摸脸颊,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小姐,怎么走这么快呀!”素素在身后不解的问着。 “没事,就是想快些回去。”叶眠脚步慢了下来,平静下心绪后,抬眸四顾着周围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王爷同意我们明日回侯府吗?”素素眨巴着大眼睛又问。 “自然是同意的……” 主仆二人聊着天,散着步,一路晃荡着回到了所住的西厢房。素素去拿了晚膳,两人简单用了些,就洗漱休息了。 或许是因明日就要回侯府了,叶眠躺在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脑海中时而闪过沈氏恶毒的嘴脸,时而又闪过宁王伸手探在额头上的一幕,脸色白了又红。 一直到夜半子时,才堪堪入了梦。这一觉睡的也不甚安稳,怪梦不断,天色微亮时,叶眠惊叫一声,从床榻上坐起。 她又梦见跳下悬崖时的那一幕了。 自从昏迷苏醒后,就时常会梦到,梦境格外真实,也格外的折磨人。 素素听到声音,穿着寝衣就过来了。 “小姐又做噩梦了吗?”瞧见叶眠苍白的脸色,素素眼中满是疼惜。 “嗯,做噩梦了。”叶眠目光空洞的回着,额头上浮着一层冷汗。 “小姐别怕,奴婢在这儿陪着恁,小姐恁再睡会儿。” “不睡了,睡不好,起床梳妆吧!” 叶眠下了床榻,瞧着窗外已经泛白的天际,眼神渐渐恢复清明。 坐在铜镜前,望着略显憔悴的面容,想了想,还是让素素给她上了淡妆。 今日回府,这般憔悴的模样可不行,她要以最好的姿态,看着沈氏受到应得的惩罚。 素素在她脸上扑了一层薄薄的水粉,受伤留下的淡粉痕迹,便全被遮盖,一丝都瞧不出来。 石黛轻扫峨眉,胭脂半点红唇,不出一刻,一个灿如春花,皎若秋月的美人儿,就映照在铜镜上。 “小姐,恁可满意!”素素浅笑着问。 “满意极了!”叶眠莹润的唇瓣微微上扬,如秋水般的眼眸中波光流转。 穿着打扮好后,素素去取来早膳,主仆二人用膳时都心不在焉,随意用了些,就将早膳撤下去了。 叶眠在房中静坐着,待到辰时,才吩咐素素道:“去问问王爷何时出发?” 素素领命出了房门,再次回来时,嘴角带着盈盈笑意。 “王爷现下已在前院等着小姐了,说是待小姐一到,随时都可动身。” 没想到王爷会将她回府之事这般放在心上,竟是一早就在前院等着了。叶眠心头微暖,因要回府而躁动不安的内心,也渐渐沉静下来。 好似只要想到王爷在她身后,便什么不安都消失了。 起身走出房门,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段时日所住的地方,目光流连了一番后,转回身缓步走下石阶。 清晨的空气中带着湿冷,偶尔还有凉风拂过面颊,叶眠鼻尖被风吹的微微泛红,眼眶也是湿漉漉的,瞧着十分惹人怜爱。 以至于宁王在见到她时,眼神都凝滞了许久。 “王爷!?”在叶眠的轻唤声中,宁王回过神来,眸色也变得愈加深沉。 “可以出发了吗?”叶眠小心翼翼的垂眸询问着,只觉得宁王的眼神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走吧。” 宁王迈步头前而行,叶眠步履轻盈的紧随其后。一高一矮两道身姿,形影相随,走到了庄子门外。 出了庄子,叶眠抬眼望去,霎时间呆怔在原地…… 第63章 仪杖 庄子外面站着浩浩荡荡的王爷仪杖队,仪仗队最前方,是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旗帜,黑色的旗面上绣着赤红色朱雀图案。 紧随旗帜之后的,是手持锣鼓乐器的一众侍官,此时正整装待发的静默着,只待一声令下,便会敲鼓奏乐,鸣锣开道。 再之后是手持长枪的兵士,身着铠甲,神情肃穆,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处于仪仗队正中的马车,如同一座奢华的小型宫殿,四周镶金嵌玉,顶上雕刻着玄鸟飞檐,车前由五匹骏马并驾齐驱,马儿弹踢嘶鸣着,气势昂扬勃发。 马车之后又是绵延数丈的仆妇和士兵,叶眠已经没有心思再仔细看下去了…… 将心头的震惊压下,深吸口气后,侧身恭谨的开口“王爷给臣女派一辆马车就好,用不着这般隆重。” 宁王闻言眉梢微挑,神情间带着傲然。“本王第一次去侯府做客,自然是要隆重些。” “走吧,上车!”不容拒绝的说完,迈步向着车驾行去。 叶眠站在原地犹豫几瞬,只好提起裙边,缓步跟上。 宁王出行用自己的王爷仪仗,合情合理,虽然行事高调了些,但这是王爷作出的决定,她自是不好多加置喙。 两人上了车驾坐稳后,一声铜锣声起,整支队伍徐徐动身向前行进。 陈烁和丁兆骑着马跟随在车驾旁,丁兆瞧着陈烁眼底乌青,一脸疲惫的模样,疑惑着问:“陈统领昨晚没睡觉吗?” 陈烁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这才无精打采的开口“别提了,看到这威风八面的仪仗队了吗?小爷连夜进城带过来的。” “啊!”丁兆前后看了看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不由的出声钦佩道:“不愧是陈统领!” “哎!”陈烁幽幽叹了口气,半闭着眸子,骑在马上打盹,顺便不忘嘱咐丁兆,“帮我看着点马啊,别让马撞王爷车上了!” 马车中,宁王同叶眠相对静坐着,面前的矮桌上摆放着茶水点心,一旁的香笼中,燃着气味清雅的龙涎香。 叶眠伸手提起玉质茶壶,为两人杯中斟上温热茶水,茶水在杯中微微晃动,四溢的茶香萦绕鼻尖。 “多谢王爷护送臣女回府。”叶眠目光落在宁王身上,柔声开口。 “不必同本王这般客气。” 宁王将手中转着的佛珠放下,执起玉杯,轻嗅过杯中茶香,薄唇凑近杯沿,轻抿下一口茶水。 抬头眼神从叶眠脸庞上掠过,瞧出她眉眼之间暗含着几分憔悴。 “叶姑娘昨晚可是没休息好?” 本以为上了妆就能遮掩下面上的憔悴之色,没想到还是被宁王看了出来。叶眠手指撩过鬓角发丝,脸上流露出几分凄楚笑意。 “自从苏醒后就总是做噩梦,一次次的梦见坠崖,很难安睡。” “怎不早些告知本王?”宁王蹙眉。 “此等小事,哪用得着扰搅王爷。” 做噩梦之事,只有素素知晓,尽管王爷对她关照有加,但依然是非亲非故之人,她怎好拿噩梦之事去扰烦王爷。 “过来!”宁王从矮桌前起身。 一声不容拒绝的命令,让叶眠也只好站起来跟上。 马车最里侧放着一张软榻,宁王在软榻边站定,回身望向叶眠。 “躺上去!” “啊!”叶眠心头一惊,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宁王双眸依旧望着她,神情严肃又冷峻,不像是在同她说笑。 王爷应该只是想让我躺在榻上休息一会儿吧……叶眠心中这般想着,挪动步子走至榻边,曲膝坐下后,侧身缓缓躺在软榻上。 目光所及之处,是王爷玄黑色的衣摆,腰间垂挂着的朱雀纹玉佩,平坠在衣摆间。 她以为自己躺下后,王爷就会离开,却不料王爷衣摆微动,竟向着榻边走了过来。 王爷要做什么?叶眠惊慌的闭上眼睛,心扑通扑通的狂跳着,心绪纠结成一团乱麻。 忽感有温热指尖搭在自己右手神门穴处,轻轻按压着。叶眠霎时了然,王爷这是要给她按穴助眠。 扑通乱跳的心逐渐静了下来,叶眠缓慢睁开双眸,只见宁王坐在榻边软凳上,神情专注地为她按压着穴位。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瞬间被触动,叶眠开口轻唤“王爷……” 宁王抬眸,漆黑深邃的瞳底,暗藏着令人难以察觉的温柔。 “闭上眼睛安睡一会儿,快到时本王再叫你。” 低沉温和的话语声传进叶眠耳中,叶眠心中泛起暖意,眼波柔软,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点头轻嗯一声,叶眠闭上了双眼,在马车的轻晃中,感受着手腕上那一抹热意,困倦不经意间袭来,昏昏沉沉的陷入睡梦中 仪仗队浩浩荡荡地前行着,旗帜飘扬,铜锣开道,庄重而又威严。路边的平民百姓皆争相观望,好奇地低声谈论着。 皇家出行的仪杖可不常见,碰上一次可不得好好瞧清楚,多长几分见识! 望见头前旗帜上的朱雀纹饰,有略懂几分的百姓便开始侃侃而谈。 “这是宁王殿下的仪杖啊!”一位中年男子出声道。 “你怎知是宁王殿下?”身旁的人疑惑的瞧向他,见其穿着绫罗绸缎,一看就不似寻常百姓,对此人的话忍不住信了几分。 “吾家中叔父在礼部供职,曾向吾言过,当今太子仪杖,旗帜是青龙,齐王为白虎,宁王朱雀,安王玄武,吾记得清清楚楚。” “兄台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等,小可受教了。” 路旁的讨论声此起彼伏,正骑在马上打盹的陈烁,也被哄哄闹闹的声音吵醒了。 揉着惺忪的睡眼四下望去,看到如此多的百姓围在道路两侧,精神瞬间为之一震。 “这么多的百姓围着,你也不早些叫我。”陈烁嘟嘟囔囔的对丁兆抱怨着。 “不是看陈统领你睡的沉么?不忍心叫你。”丁兆凶神恶煞的脸上,难得生出几分和蔼之色。 “我谢谢你啊!”陈烁没好气的从丁兆手中扯回马缰,抬目远眺,已经能瞧见上京城城门了…… 第64章 嫉妒 辰时末,仪仗队进了城门。 上京城中热闹的大街上,瞬时一片哗然,百姓纷纷让道一旁,街边的琼楼高阁中人头攒动,全都目光热切地瞧着,这难得一见的王爷仪仗。 曾经寂寂无名的宁王殿下,一日之间,名声传遍上京城。 一处高阁之上,身着便装的太子眉眼微垂,向下望去,目光中带着一丝饶有兴致的玩味。 “这二皇兄怎么突然转了性子,真是有趣。”太子勾着唇角,语气凉薄的说罢,目光斜睨向一旁的贴身侍卫。 “高郢,派人跟上去看看。” 宁王仪仗徐徐穿过热闹正街,向着玄武巷的武昭侯府而去。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争相推搡着跟在仪仗队之后。 武昭侯府内,沈氏自从得知叶眠没死,就一直惴惴不安,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耳鬓边的白发都生出了好几根。 侯爷也同她争吵多次,痛骂她蛇蝎心肠,是个毒妇。她心中难受,却又无法辩驳,只好硬着头皮死不承认派人暗害叶眠一事。 府外的锣鼓声震天响,吵得她更加心神不宁,招手唤来吴妈妈道:“派人去外头瞧瞧怎么回事?” 吴妈妈派了个手脚利索的跑腿丫鬟,小丫鬟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一阵风儿似的就跑出了芳华院。 待她气喘吁吁的跑到府门口,瞧见府外的景象,瞬间张着嘴呆站原地,下巴都差点合不上。 管家上前一把将小丫鬟扯到一旁,板着脸教训道:“没规矩!哪个院子里的?” “奴婢……奴婢是芳华院的,夫人派奴婢来看看外面锣鼓喧天的,是出了什么事。”小丫鬟唯唯诺诺的道。 一听是芳华院的,管事脸色缓和几分。 “是宁王殿下乘着仪杖来府上了,侯爷马上就要过来迎接,你去告诉夫人,让夫人也尽快过来吧。” 小丫鬟听罢也不敢再多耽搁,脚步忙慌的又向芳华院赶去。 “夫人!夫人!”刚跑进芳华院,小丫鬟就扯着嗓子喊着。 吴妈妈皱着眉从房中走出。“何事大呼小叫?” “宁王……宁王乘着仪杖来府上了,让夫人快些到府门口迎接。” 吴妈妈一听脸色骤变,忙回房内去告知沈氏。 “宁王?”沈氏在脑袋里转了几遍,才反应过来是谁。 “宁王不是一直在清心寺静修吗?怎突然来了侯府?”沈氏口中自顾自地说着,慌乱站起身,瞧瞧身上不甚鲜亮的穿着,想要重新梳妆打扮也已经来不及了。 手忙脚乱地理了理鬓发,就由吴妈妈搀着出了房门。 一路上,沈氏止不住的想着宁王为何会到侯府来。这位王爷一直深居简出,寂寂无名,怎突然如此高调的造访侯府? 她还不知叶眠是被宁王救下的,叶庭正同沈氏置气,也未将此事告知于沈氏。 想来想去,沈氏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再去想,伸手指派着一个仆妇道:“你去将大小姐带到府门口。” 身为母亲,总是不自觉地会为儿女的婚事打算。 上次宁王选王妃的宫宴上,她带了那个外室女儿去,那外室女儿差点就成了宁王妃,还好最终此事未成,不然她能怄死自己。 现在好不容易又有得见宁王的机会,她自然要为自己的亲生女儿考虑,霜儿若是能让宁王一眼瞧中,那她可就成了宁王的岳母,重回一品诰命夫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霜儿心悦太子,但太子已有正妃,霜儿嫁过去也只能做个侧妃,身份就算再尊贵,也是个妾,还不如做个堂堂正正的宁王妃。 沈氏想了一路,快到府门口时,瞧见女儿叶霜正施施然的走来。 “霜儿!”沈氏亲切唤着叶霜,走上前去,双眼在叶霜身上四处打量。 “母亲,你看什么呢?”叶霜被母亲看的心中发毛,一脸不解的问。 “母亲在看霜儿真是花容月貌,天姿国色。” “母亲,恁说什么呢!”叶霜娇嗔道。 母女二人笑闹了几句后,一同快步向府门口走去。 武昭侯叶庭正站在府门前躬身相迎,面上是一派端正肃穆之色,心中却格外地忐忑不安。 他没想到宁王会到武昭侯府来,更没想到还是乘着王爷仪杖来。如此的大张旗鼓,声势浩大,宁王到底想做什么? 侯府四周聚集了大量看热闹的百姓,平日里冷清的玄武巷,今日比正街还要热闹,一个个伸长脖子向仪仗队正中的马车瞧去,都想一睹宁王风采。 马车车门开启,宁王从车中迈步走出,龙眉凤目,气质清冷,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息,腕间带着一串佛珠,更衬得他矜贵出尘,不染凡俗。 四周的吵闹声为之一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面露惊羡。 未待他们从震惊中回神,又见宁王身后走出一女子,身着碧霞色浮光锦裙,头上梳着流云髻,螓首蛾眉,目若秋水,身姿轻盈婀娜,仿佛从画中走出的绝代佳人。 周遭在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叹后,开始压低声音议论。 “这是宁王妃吗?” “和宁王同乘一辆马车,应当就是宁王妃。” “二人如此般配,肯定是宁王妃。” 讨论声此起彼伏,如同潮水般涌进叶眠耳中,叶眠好似未听到一般,面色无一丝波澜,目光望着眼前宁王宽厚的肩背,只觉得内心格外平静。 沈氏、叶霜母女二人,在看见叶眠从宁王马车中走出时,脸色皆苍白如纸,沈氏双手打着哆嗦,紧紧抓住女儿的手,口中不住的喃喃着:“她没死,她回来了,她没死,她回来了……” “母亲,她……她怎么和宁王在一起?!”叶霜偷眼瞧着从马车中走下的矜贵男子,心中升起一股对叶眠的嫉妒和不忿。 叶眠走在宁王身后,抬眸便同叶霜对上了视线,也看清了叶霜眼中的情绪。 唇角勾起,故意对着叶霜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激的叶霜瞬间眸色赤红,面容扭曲。 “恭迎宁王殿下!” 第65章 和离 侯府门前,一众人等匍匐在地,高声相迎,沈氏和叶霜也面色不甘的低下头去。 叶眠抬头望了一眼武昭侯府的牌匾,心中感慨万千,这还是她第一次走侯府正门,遥想起初次进侯府的光景,恍如一场幻梦。 路过沈氏身旁时,叶眠顿住了脚步,目光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沈氏,冷声开口道:“夫人,叶眠回来了。 沈氏仿若被雷电击中,身子一抖,差点晕倒在地。瘫软无力的依靠在女儿叶霜身上,眼中写满惊惧。 待叶眠跟随宁王进到侯府内,沈氏才被下人搀扶着从地上拉起,膝盖软的站都站不稳。 叶庭皱眉瞥了眼沈氏,眼神中满是厌恶,未同沈氏说一句话,匆匆迈步进府招待宁王。 将宁王引至前院正厅,安坐于上首,又忙吩咐下人端上点心茶水,一切安排妥当后,瞧着宁王依旧冷凝的脸色,叶庭恭敬地出言相问。 “不知宁王殿下造访侯府有何要事?” 他已领略过这位宁王不好相处的性子,因此说话格外小心谨慎。 但见宁王眸色淡淡,语气无波的回“送叶姑娘回府。” 叶庭干笑两声,继续恭敬言道:“此等小事,怎可劳烦宁王大驾,是小女不懂礼数,还望宁王殿下多多包涵。” 说着目光投向叶眠,眼底暗含几分怨怪。 “送她回来时是本王的意思,侯爷若是觉得不妥,可以责问本王。”宁王语气冰冷,目光盯视在叶庭身上。 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过来,让叶庭心头一颤,艰涩开口道:“殿下说笑了,能乘王爷仪杖回府是小女的荣幸,微臣怎敢问责殿下。” 宁王垂眸转着佛珠,不再开口。 “夫人和嫡姐怎站得那般远,看见眠儿回府,你们不高兴吗?” 瞧见沈氏和叶霜两人唯唯诺诺地站在厅房门口,不敢上前,叶眠冷眸扫去。 两人同时哆嗦了一下,踌躇着上前了几步。 “眠……眠儿,这么久你去哪儿了?可让嫡母好生担心。”沈氏勉强挤出几分笑意,声音干涩的开了口。 “眠儿去哪儿了,夫人不清楚吗?夫人不是派了两个侯府小厮跟着我,还让他们……取我性命!”叶眠眸光森冷,一字一句道。 沈氏白着脸,强撑着才没有瘫倒在地,她没想到叶眠会当着宁王的面就说出此事,若让宁王知道她是个残害庶子女的毒妇,她这个侯夫人的脸该往哪儿搁? 此事不能承认,打死都不能承认。 “眠儿,你在说什么?嫡母听不明白。” 叶眠轻笑两声,笑声中满是讽刺。 “夫人,你以为不承认就有用吗?”目光死死凝视在沈氏脸上,见沈氏慌忙掩饰着情绪,依旧不打算承认,叶眠转向陈烁道:“陈统领,麻烦将那两人带上来。” 那两个追杀叶眠的侯府小厮是被拖上来的,头发凌乱,面上脏污,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两人双目圆瞪,惊惧的四下乱看,在瞧清周围熟悉的景物后,哀嚎着抱头痛哭起来。 陈烁皱着眉头抬脚踹了上去,厉喝道:“哭什么哭,闭嘴!” 两人立刻止住了哭声,身子颤抖着瑟缩成一团。 沈氏见自己派出去的人成了这般模样,惶恐之下,再也站不住了,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两名小厮瞧见沈氏,像是见到了救星般,眼含希冀,手脚并用的向沈氏爬去。 “夫人,夫人救我们啊!夫人!夫人!” 沈氏惊叫着向后退去,毫无侯夫人的体面,一边用脚蹬着不让两人靠近,一边怒斥着:“滚开!别靠近本夫人!” 叶霜也被吓懵了,满脸惊恐的呆站原地,不敢上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母亲在地上奋力挣扎。 “夫人,是恁派小人去杀二小姐的,恁不能不管小人死活啊!”两名小厮继续哭诉着靠近,泪水在脏污的脸上,滑下两道白痕。 叶庭咬着牙,倒吸一口冷气,上前弯身提起两个小厮的衣领,将人扔到了一旁, “父亲,恁可听清了?”叶眠目光沉静地凝望向父亲叶庭,等待着答复。 叶庭显然不想明着处理此事,张口推诿道:“眠儿,宁王殿下还在这儿,这等污糟家事儿,待会儿再说,免得脏了宁王殿下的耳朵。” “依本朝律法,嫡母残害庶子女,是要入牢狱的,本王很想知道,侯爷是否会秉公处置。”宁王不再沉默,漆黑深邃的眸底泛着冷意。 “自……自是要秉公处置的。”见此事已避无可避,叶庭隐在衣袖中的手掌缓缓攥紧,目光转向瘫坐在地的沈氏,眼眸中流露出狠厉和绝情。 “请殿下给本侯几日时间,待本侯同沈氏和离后,会亲自将她送去刑部司受罚。” 沈氏听着从叶庭口中说出的话,面上变成了一片死灰色,绝望和恐惧令她丧失了理智,不管不顾的嘶声哭喊。 “不!妾身不要和离,妾身不要去刑部司!不要入牢狱!侯爷,恁怎能这般绝情!妾身为恁生儿育女,打理侯府十多载,恁怎能对妾身这般绝情!” 望着跪地哭诉的母亲,叶霜不可置信地摇头后退着,父亲竟然要同母亲和离,还要送母亲下狱,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母亲虽派人去杀那外室女,但又没要了她的命,她还活的好好的,母亲为什么要下狱,不可以!母亲若是下狱了,自己的名声也就毁了?谁会娶一个母亲进了牢狱的女子? “不!不可以送母亲去刑部司!”叶霜大喊一声扑到叶庭面前,双眼含泪的开口哭诉。 “送母亲去刑部司,女儿的名声就毁了,女儿以后会嫁不出去的,哥哥又该如何说亲?父亲就算不怜惜母亲,也要怜惜怜惜儿女们呀!” 被母女二人围着哭诉,叶庭只觉得两眼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忍无可忍之下,开口怒声痛斥:“沈氏!这都是你自己做的孽!身为侯府主母,戕害子女,不仁不慈,侯府名声全部毁在你手里,你有何脸面在本侯面前哭诉!” “不,侯爷,这不能怪妾身,不能怪妾身……” 第66章 昏迷 叶眠冷冷看着面前几人互相斥责、互相抱怨,心中没有一丝仇恨得报的痛快之感。 因为这并不是她让沈氏得到了惩罚,而是出于宁王的威慑,今日宁王若不在此,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形,父亲会轻易答应送沈氏下狱吗? 不会的!父亲将侯府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一定会想尽办法遮掩下来,让她将所有委屈吞进肚子里。 叶眠叹息一声,心底是无尽的悲凉,她原以为父亲是真心爱护她的,或许是因她从小就未曾感受过父爱,所以心存了那么一丝丝妄想吧…… 一道温和带着暖意的目光投在她身上,叶眠转头望去,看见的是宁王深邃漆黑的眼眸,那如深潭般的眼底,隐含着关切和几分她看不懂的情绪。 叶眠嘴角挤出笑意,微启双唇,用口型无声地对宁王道了句谢。 “侯爷,妾身再问恁最后一次,恁真的要同妾身和离,送妾身入牢狱吗?”沈氏双目通红,神情间充满绝望。 叶庭咬牙切齿,从喉咙中冷冷挤出两个字。“没错!” “侯爷,你真绝情!”沈氏向后退去,双眼空洞的流着泪。 “妾身宁愿死也不会同侯爷和离,更不会入牢狱!”沈氏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声,猛地转身,一头撞在了背后的梁柱上,霎时间,鲜血四溅!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谁都未曾料到,待众人反应过来时,沈氏已仰面躺倒在地,前额上鲜血淋漓,分外骇人! 叶庭神情惊慌,跨步上前将沈氏从地上扶起,探了一下鼻息后,大喊着“叫大夫,快叫大夫!” 叶霜也哭着扑到沈氏身边,不停的摇晃着沈氏的身子,呼唤着。 整个前厅瞬间乱成一团,叶眠眯着眸子望着前厅梁柱上的刺目血迹,心头震撼了一瞬,能看出沈氏是真心想要寻死的,和离、入牢狱对沈氏来说,比死还要可怕。 “你满意了吗?把我母亲逼死,你满意了吗?”叶霜愤怒的斥责声在叶眠耳边响起。 顺着声音侧过头,目光对上叶霜满含怨毒的眼睛,这怨毒的眼神叶眠已不是第一次见了,叶霜以前也总用这种眼神看她,只不过这次比以往更加狠厉,像是淬了毒,沾了血。 叶眠唇角微扬,冷笑出了声,迎着叶霜怨毒的眼神,漠然道:“不满意!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哪有活着受折磨的好?” “你……你……”叶霜气的身子发抖,话梗在了喉咙里,梗了几息后,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好恶毒!你好恶毒!” 接着眼睛看向宁王,向前走了几步,眼中噙着泪,楚楚可怜的跪倒在宁王面前。 “殿下听见了吗?这叶眠心思恶毒至极,臣女母亲都以命相抵了,她还嫌不够,殿下不要再帮她了!” 宁王并未搭理叶霜的话,甚至连个眼神都没落在叶霜身上,侧眸瞥了陈烁一眼,陈烁立刻会意,忙指派两个小丫鬟上前,将叶霜拖了下去。 大夫恰好在此时赶来,叶庭也无暇顾及女儿,忙将沈氏抱去东侧厢房,让大夫诊治。 他虽厌恶沈氏,但也不能让沈氏就这样死在侯府,若是突然死了,他该如何向沈氏娘家交代。 前厅重新恢复了安静,叶眠起身走至宁王面前,福身行了一礼。“感谢宁王殿下对臣女的庇护,府内家事繁杂,恐再次惊扰殿下,殿下不若先回吧” “叶姑娘接下来想怎么做?”宁王眉心蹙了蹙,眸光沉沉的落在叶眠身上。 “且看沈氏如何,再做决定吧!” “既如此,本王就先离开了。”宁王站起身,未再多停留,迈步向外走去,路过叶眠身边时,压低声音道:“本王会让人盯着武昭侯府的,叶姑娘尽管安心。” 叶眠抿唇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宁王离开后,叶眠带着素素去了东厢房,大夫已为沈氏诊治完毕,正在同叶庭禀报着沈氏的病情。 “夫人暂无生命危险,但因脑袋受到严重撞击,需昏迷几日才能苏醒,待夫人醒来后,老夫再来为夫人诊治。”大夫说完,开了药方就离去了。 叶庭长叹一声,回头见叶眠站在房门口,便匆匆走了出来,眼睛向前厅望了一眼,沉声问:“宁王殿下还在吗?” “已经离开了。”叶眠语气淡淡地回。 “哎!”叶庭又是一声长叹,接着继续道:“眠儿啊,沈氏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也算是恕了几分罪,能否对她宽容几分?” “父亲想让女儿如何宽容?”叶眠直视着父亲的眼睛,静静等待着父亲的回答。 “父亲将她送到城外的庄子上,永不再让她回侯府可好?” 叶眠沉默着,目光从昏迷不醒的沈氏脸上掠过后,缓缓开了口“待她醒来后再说吧。” 她还没有狠绝到,非要拉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讨公道。 见女儿并未直接出言拒绝,叶庭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眠儿,你身子也刚好不久,先回芷兰院休息吧,待沈氏醒了,父亲派人通知你。” 叶眠未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带着素素回到芷兰院,冯妈妈、赵元英还有芷兰院的几个丫头,都站在院中等着她,见她走进院子,脸上都是一副又惊又喜的神情。 “二小姐,恁可回来了!”冯妈妈率先迎上来,笑中带泪的搀住叶眠胳膊。 “二表姐。”赵元英软软的唤了一声,眼圈红红的。 “元英表妹,你身子如何了?”叶眠瞧着赵元英气色不错,想来身子应是无碍了。 “多亏二表姐及时医治,才让元英保住一命,元英跪谢二表姐的救命之恩。”赵元英说着就跪了下去。 叶眠忙吩咐几个丫鬟去拉,赵元英却坚持要嗑个头才肯起来。 无奈之下,叶眠只好站着受了赵元英的跪拜之礼。 “二表姐,听表哥说你也受了重伤,到底是怎么回事?”起身后,赵元英凑上前关切询问。 “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进屋慢慢说。”叶眠拉住赵元英,几人相伴着向芷兰院正房走去。 走了几步,叶眠才想起,怎么今日回府都未见到大哥叶枫。 “大哥今日去哪儿了?”话问出口,见众人都是一脸茫然,显然也不知世子叶枫的去处。 唯有紫兰双眼发亮的跳了出来,“奴婢知道!奴婢知道!世子今日备了礼,说是去永昌伯府道谢。” 第67章 皇后 宁王仪杖离开侯府后,侯府门前看热闹的人群也逐渐散去,其中有两个鬼鬼祟祟之人随着人流离开,快步向着正街金麟楼而去。 “太子殿下,跟着宁王仪杖的人回来了,据他们所说,太子去了武昭侯府,身边还有一名女子,是武昭侯府二小姐——叶眠。”高郢恭声禀报。 太子将面前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蓦然站起身,锐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 “回宫。”口中冷硬的吐出两个字,太子脚步不停的下了金麟楼。 高郢见太子走的这般急,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行动间却不敢耽搁,快步跟了上去。 待太子上了马车,四周又迅速走出数十暗卫,护在马车两侧,一行人向着皇宫方向行进。 约莫两刻钟,马车便已抵达宫门口,进到宫城内,太子直接去了皇后所在的凤仪宫。 凤仪宫内,皇后正同几位嫔妃闲话吃茶,瞧见太子前来,神情一喜,立刻起身相迎。 “皇儿来啦,快过来坐!” 太子目光从几位嫔妃身上扫过,眼中隐隐闪过几分烦躁,面上却还是流露着和煦的笑意。 几位妃嫔十分有眼色的一一起身见礼后,慌忙告退离开。 见碍事之人已走,太子大咧咧的坐在桌前,捏起桌上一块莲花形状的点心尝了一口,又皱着眉头扔回盘子里。 皇后见状怜爱地瞧着太子,柔声道:“母后知道你不爱吃甜食。” 说罢,挥手招来侍女。 “将这些点心撤下去,换成太子爱吃的。” 侍女刚上前一步,就听见太子不悦的呵斥声。 “不必了,都退下。” 殿内侍候的宫人全部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待殿门关上后,太子沉下脸色面对着皇后开口。 “儿臣之前同母后说的要纳良娣之事,母后考虑的如何了?” 听得此话,皇后原本笑意盈盈的神情,瞬间冷淡下来。 “母后已经派人查过了,那武昭侯府二小姐是外室所生,出身低微,对皇儿没什么助益,皇儿若是想拉拢武昭侯,何不将其嫡女纳入东宫,身份与皇儿也更为相配。” “儿臣只想纳武昭侯次女入东宫,母后一定要违背儿臣的意愿吗?”太子脸色冷了下来,声音中透着几分阴鸷。 皇后心中颤了颤,身为太子生母,她清楚太子的脾性,知道这是太子生气的前兆,而且太子发起脾气来,连她这个亲生母亲都害怕。 但她实在是瞧不上那武昭侯次女的出身,即便知道太子会生气,还是硬着语气道:“皇儿,那武昭侯次女不仅出身低微,名声还不好,前些日子还闹出了同人私奔的流言,这样的女子怎能入东宫?” 皇后话音方落,只听“哗啦”一声,满桌的杯碟被太子挥手扫落在地! 太子脸色阴沉如墨,眼神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湿冷之意。 “母后,儿臣要纳她入东宫,请母后尽快拟好懿旨。”太子眼睛死死盯在皇后身上,张口是不容质疑的语气。 “皇儿!?”皇后惊慌失措,却又不敢出声斥责。 她曾在太子小时候斥责过他一次,太子直接当着她的面毫不犹豫的跳了湖,吓得她自此不敢再斥责太子一句。 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太子承载着她和母族往后的荣光,不能有任何闪失! 眼见已逆转不了太子心意,皇后只好平心静气的服了软。 “好好好,母后听你的。只是皇儿能否告知母后,为何一定要纳武昭侯次女入东宫?难不成皇儿真的钟情于她?” 皇后心中实在不解,她还从未见自己这个脾气大的儿子真心在意过谁,若是真爱上了那个武昭侯次女,她可要把人召进来好好见见。 耳中传进一声轻笑,皇后抬眸,只见太子脸上的阴沉之色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戏谑的笑意。 “钟情?母后想多了,只是抢二皇兄的心爱之物,很有趣而已。” “二皇兄,宁王?宁王钟情于她?”皇后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美目圆瞪,惊讶的等待着太子接下来的话。 没想到太子竟是不愿多说,不耐的挥挥手道:“母后尽快拟旨吧,明日就将懿旨送到武昭侯府去!” “明日?会不会太快……”皇后话还未说完,就被太子一个幽冷的眼神止住了话头。 最后只得无奈地改了口,“好,明日就明日……” 太子这才露出几分好脸色,起身规规矩矩的行礼告退,继续带着和煦地笑意,出了凤仪宫殿门。 皇后心中长舒口气,唤宫人进来将地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干净,又转头着手去拟旨。 既已答应了太子,就不敢再怠慢此事,还好不是侧妃,只是个良娣而已,皇后自我安慰着,让身边贴身嬷嬷备好笔墨,提笔书写起来。 出了凤仪宫,太子不慌不忙地向东宫走着,侧眸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高郢,开口问:“二皇兄从侯府离开后去哪儿了?” “回了宁王府。”高郢肃声回道。 太子点点头,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几分玩味的笑意。 “上次让你送给武昭侯府二小姐的礼物,好好送到了吗?” 听完太子的话,高郢脑海中回想了片刻,才想起太子说的是什么,脸色瞬间一凝,恭声回:“送到了。” “叶二小姐可喜欢?” 高郢皱眉回忆着武昭侯府二小姐,瞧见那只死猫时的神情,没露出明显的惊恐之色,那应该是喜欢的。便点了点头道:“叶二小姐喜欢太子送的礼物。” “有意思!”太子哼笑一声,继续向前走着。 见太子对武昭侯府二小姐感兴趣,高郢又接着多说了两句,“那武昭侯府二小姐也是个狠人,使计将武昭侯嫡女丢下水,搞坏了那个嫡女的名声。” “哦~如何做的?”太子兴致满满的追问。 高郢将那日潜进武昭侯府的所见所闻,全都说了出来。太子听罢,嘴角笑意越来越深…… “这武昭侯府二小姐果然有意思,本太子想同她见一面,你想办法安排!” “属下遵命!” 第68章 道谢 昨日给永昌伯府递了拜帖,得到答复后,今儿一早,叶枫就让管家备下礼,带着万福、金安二人去了永昌伯府。 因着付锦珠之前对他的诸多帮助,一直想着要去永昌伯府登门道谢,这已过去许久,如今得了空,就想赶紧把这一事办了。 乘着侯府马车,到达永昌伯府门前,叶枫撩起车帘,抬头瞧了眼永昌伯府威风大气的门匾,未待他开口吩咐,万福就自觉上前去叩门。 金安提着带来的礼品,跟随在叶枫身后。主仆三人站在永昌伯府门前静待着。 大门开启,门房小厮双眼打量着几人,见立在门前的公子气宇不凡,又见其身后的下人提着礼品,便知几人是到府上拜访的,但还是要开口问清楚来人身份。 “敢问公子是?” “武昭侯世子叶枫前来拜会。”叶枫温声言道。 “原来是叶世子,快快请进。”小厮面色愈加恭敬,忙将大门完全打开,迎人进到府内。 府中管事也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早在昨日接到武昭侯府拜帖,二小姐就亲自吩咐他们,一定要对来人客气恭敬些,眼下自是不敢怠慢。 将客人恭恭敬敬迎至待客厅,安顿好后,又忙派人去请永昌伯夫人和二小姐。 永昌伯事忙,一大早就出了府,这接待之事,自然只能告知夫人。 在接到小厮通传后,永昌伯夫人眼神一闪,眸中透着精光,起身理了理鬓发,带着仆妇丫鬟出了房门。 这武昭侯世子可是锦珠心悦之人,今日她可要好好瞧瞧。 脚步刚迈进待客厅,便见一温文尔雅的公子哥儿端坐其中,面如冠玉,身形修长,是难得一见的好样貌。 瞧见她来,面上带着温和笑意,起身彬彬有礼道:“武昭侯世子叶枫,见过永昌伯夫人。” “诶呦,世子太客气了,快快请坐。”永昌伯夫人热情之至的招呼叶枫坐下,眼中带着不加掩饰地打量。 让人用热切打量的目光瞧着,叶枫有些不自在的干咳了一声,接着言道:“前些日子晚辈受贵府二小姐相助,今日特携礼登门致谢!” 永昌伯夫人听罢,眼角笑出了几道细纹。 “永昌伯府同武昭侯府一向交好,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世子实在不必为这般小事跑一趟。” 嘴上这般客气推辞着,心底对叶枫又多了几分欣赏。 知恩图报,谦和有礼。怪不得锦珠会喜欢,连她也对这武昭侯世子颇为满意。 心中盘算着要尽早给武昭侯夫人递拜帖,见上一面,早日将这门好婚事定下才行,免得被他人捷足先登。 “叶世子。”一道甜腻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进来。 叶枫侧过头,见付锦珠身着流光缎衫裙,满头珠翠的站在门口,一看就知是精心打扮过的。 浑身上下都泛着珠光宝气地耀眼光芒,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锦珠妹妹今日真是光彩夺目,贵气逼人。”叶枫礼节性的称赞了一句后,便移开了目光。 听得叶世子称赞,付锦珠立刻面色含羞的低下头,轻提起裙角,步态款款的走了进来。 自那日同叶世子在顾家庄子见过后,至今已是多日未见,她心中对叶世子早已是思念如狂。 昨日收到叶世子递来的拜帖,她兴奋的一晚上都没睡好。 今儿一大早起来,就坐在铜镜前让丫鬟精心装扮了几个时辰,眼下能得叶世子一句夸赞,她的这番心思就算没白费。 “多日未见,叶世子可好?”付锦珠落座在其母亲身侧,柔声细语的出声相问。 永昌伯夫人瞧着女儿做出这副温柔可人的姿态,心下暗叹,女儿果然是动了心,连那刁蛮跋扈的性子,都转变成了绕指柔。 “一切都好,让锦珠妹妹挂念了。今日登门,是特地来向锦珠妹妹道谢的,若不是锦珠妹妹写信告知,叶枫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寻到二妹妹的下落,多谢锦珠妹妹。” 叶枫神情郑重的道完谢,起身对着付锦珠行了一礼。端方君子立于身前,又让付锦珠瞧红了脸。 “叶……叶世子太客气了。” 永昌伯夫人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一圈,眼珠转了转,笑着开口道:“叶世子难得来一次,不若在此用了午膳再走?” 言罢,立刻吩咐下人去精心准备午膳待客,完全不给叶枫推脱的机会。 事已至此,叶枫只好无奈应下。 他今日本想来伯府道了谢后,再去宁王庄子上探望二妹妹的,眼下看来只能推迟些时辰了。 “锦珠,快带叶世子去花园走走,散散心,待午膳备好了,母亲派人唤你们。” 永昌伯夫人对着女儿眨眨眼,付锦珠立刻意会,这是母亲在给她和世子制造相处机会。 感激的回望母亲一眼,起身缓缓走至叶枫面前,目光羞怯的从叶枫脸上扫过,又快速移开。 “叶世子,锦珠带恁去花园转转。” 一直坐在此处等待也着实枯燥,出去走走也好。叶枫这般想着站起身来,随着付锦珠一起出了待客厅。 两人相伴着向伯府后花园走去,一路上不时说笑两句。 万福、金安,以及伯府的几个仆妇丫鬟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伯府后花园很大,甚至比侯府的还要大上些许,园中处处可见奇花异木,假山奇石。 付锦珠笑意盈盈的为叶枫引见着园中的各类奇景,虽说是看景,但目光几乎全落在叶枫身上。 就算叶枫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了付锦珠对他的心思,只是尴尬地不知该如何回应。 在他心中一直把付锦珠当妹妹看待,从无半分逾矩的心思,他同付锦珠也没见过几面,实在想不明白,付锦珠究竟是何时对他生出的儿女之情。 “叶世子?叶世子?”见叶枫想事情入了神,付锦珠疑惑地唤了两声。 叶枫骤然回神,目光从付锦珠俏丽的面庞上掠过,又不自然的看向了面前的假山。 “叶世子在想什么这般入神。”付锦珠浅笑着问。 第69章 拦路 叶枫正了正神色,随口回道:“没什么,只是看着伯府花园中的奇景,不由得想到了侯府的园子。比起伯府来,侯府的园子可是要逊色许多。” “叶世子谦虚了,侯府的园子锦珠可去过多次,同样景色宜人,千姿百态。”付锦珠巧笑晏晏的说着。 叶枫此时哪还有心思赏景,勉强附和着笑了笑,心中琢磨起该如何告辞离开。 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也让付锦珠瞧出了端倪,心中顿生几分不悦。 是不是叶世子听谁说了什么,才会对我这般冷淡?付锦珠心中暗想着。 自那日同叶眠起了冲突后,她心中就忐忑不安,时不时的会担心叶眠在世子面前说她坏话,眼下看来,这份担心怕是成真了。 付锦珠心头随即一阵无名火起,说话也不再夹腔拿调了,语气极冲的问:“叶世子是不是听谁说了锦珠的坏话?” “锦珠妹妹为何会如此问?”叶枫皱起眉心,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解。 “是……是因锦珠曾同叶二小姐起过几句冲突,故而担心他会在世子面前说些锦珠不好的话。”付锦珠吞吞吐吐的道。 叶枫回想起之前素素告知他的事情,明白了付锦珠的意思,微微沉下脸色,语气也不似往日般温和。 “二妹妹从未再本世子面前说过任何付二小姐的坏话,付二小姐勿要再错怪二妹妹。侯府还有诸多要事,叶枫就不多留了,告辞!” 说罢直接转身离去,任凭付锦珠在身后如何呼唤,都未再回头。 如此决绝的离开,也是为了斩断一些付锦珠对他的心思,毕竟他并无此意,也就不想再多给对方留无谓的希冀。 匆匆出了永昌伯府,叶枫才算松了口气,乘上侯府马车,吩咐万福,金安驾车去城外宁王的庄子。 几人驾车行至正街,见平日热闹的大街上,如今只有寥寥几名摊贩,心下奇怪,出声对着路边摊贩打听起来。 一问之下才知竟是宁王乘仪杖进城了,又得知仪杖去的方向是玄武巷,叶枫瞬间猜测到宁王仪杖应是往武昭侯府去的。 “万福、金安。快回府!”叶枫急声吩咐。 万福拽紧马缰,将马车调转了头,马儿嘶鸣一声,向着玄武巷狂奔而去。 待赶至玄武巷巷口,见整条巷子被百姓们围堵的水泄不通,不仅马车难以通行,连人也很难挤进去。 无奈只好又驾车绕去了侯府后门。 从后门进到侯府后,叶枫匆匆向着前院而去,在路过芷兰院时,脚步顿了顿,转身推门走了进去。 守在院中的丫鬟吟夏,见世子进来,忙去房内通传。 叶眠正同赵元英一起在房中用午膳,听得叶枫前来,眸光凝了凝,拿起帕子擦净唇角,起身走了出去。 见到叶眠果然回来了,叶枫脸上带着喜色又暗藏几分忧愁。 “大哥。” 听到熟悉的轻唤,叶枫将神色间的忧愁散去,淡笑着道:“二妹妹,你回来了。” “嗯。”叶眠点了点头,眼中流露着愁绪,缓步走到了院中凉亭下。 瞧出叶眠情绪不佳,叶枫收起笑意,心中揪紧了几分。 “宁王殿下是不是也到府上来了?” “来过,已经走了。” 叶枫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再问下去。他知道宁王来此定是为了二妹妹之事,那母亲……他不敢继续深想…… “大哥去看看夫人吧,夫人撞柱了,现在还在昏迷当中。” “母亲她……”叶枫紧张的说了一半,嘴唇泛白,没有再说下去。 待心中平静了几分后,才接着道:“我先去看看母亲,二妹妹刚刚回府,就不打扰二妹妹休息了。” “大哥快去吧!” 望着叶枫匆匆离开的背影,叶眠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她怨恨沈氏,可又觉得有愧于叶枫,不自觉的便陷入了纠结的愁绪中。 “二表姐,世子他走了吗?”赵元英从房内走了出来,见叶眠脸色有些不好,又关切道:“二表姐身子不适吗?” 叶眠嘴角勉强挤出几分笑意道:“未有不适,走吧,进去继续用膳。” 两人一同用完午膳,叶眠想午歇片刻,赵元英也回了隔壁的秋水院。 躺在榻上望着帐顶,仿佛又回到了初入侯府的那一日,若是时光能够重来,她会选择不再来武昭侯府。 午歇起来后,天色阴沉,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势断断续续一直下到次日凌晨。 早上,叶眠推开雕花木窗,只见院中一片花残叶落,凄凉萧索之景。 素素端着早膳走进房内,见叶眠倚在半开的窗边瞧着院中,忙将手中的膳食放下,上前将窗子关紧。 口中劝道:“外面刚下过雨,风凉,小姐快别站在窗前了。” 叶眠温柔一笑,听话的离开了窗前,嗅着早膳的香气走至圆桌旁。 “小姐,奴婢给恁取来了人参乌鸡汤,恁快多用些补补身子。” 在素素期待的眼神中,叶眠将汤碗接了过来,小口喝着,一碗用尽后,素素正要再给她添上一碗,冯妈妈神色惊慌的走了进来。 “二小姐,皇后懿旨到了府上,侯爷唤恁过去接旨。” 叶眠将手中端着的汤碗放下,疑惑不解地问:“皇后懿旨?给我的吗?” “老奴也不甚清楚,二小姐快过去看看吧,让传旨的人等久了可不好。”冯妈妈焦灼地道。 知道此事耽搁不得,叶眠也未再多问,起身跟着冯妈妈向外走去,两人一路都未交谈,各自提着心,看着脚下的路。 将要走至前院时,叶霜眼底黑青,满脸憔悴的从一旁冲出来,拦在了路中间。 目光愤恨的盯着叶眠,咬牙切齿的开口问,“皇后为什么会给你懿旨?” 叶眠神色无波地轻笑一声,语气冰凉道:“你去问皇后啊,拦我做什么?” “你不说出个原因,今日别想从这儿过去!”叶霜目眦欲裂,双眸泛着猩红。 这可急坏了冯妈妈,忙走上前去告饶。“大小姐,这可耽搁不得啊!耽误了接旨,侯府中的人全都要被问罪的。” 第70章 服软 不管冯妈妈如何告饶,叶霜始终站在路中间恶狠狠地盯着叶眠,不肯挪动半步。 “冯妈妈,别求她了,过来歇着吧。” 叶眠云淡风轻的唤着冯妈妈,转身走至一旁的廊下,用帕子拂掉石凳上的灰尘,从容不迫地坐了下去。 “二小姐,这……”冯妈妈急的快烧起来了,可偏偏主子不急,她一个做奴才的,又能有什么办法,只好跟着走到了廊下。 “既然大小姐想要拉着全侯府的人陪葬,我们就奉陪到底。”叶眠目光平静地扫过叶霜,波澜不惊的说着。 见叶眠当真不慌不忙的坐在廊下休息,叶霜心中反而慌了,眼中的怒气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胆怯不安。 “你……你不去接旨,就是不尊皇后娘娘,到时候必受重罚!” 叶霜依旧梗着脖子放狠话,这副强装镇定的模样落在叶眠眼中,反而令叶眠更加沉的住气。 “可不是我不尊皇后娘娘,是大小姐在阻拦我啊,若是我受重罚,大小姐你——也别想逃掉!”叶眠说着伸手指向叶霜,眸光中流露出一抹阴森的寒意。 叶霜心头一惊,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回过神来又觉得丢了面子,脚步稳住后,继续杵在路中间,寸步不让! 皇后宫里前来传旨的李嬷嬷,在侯府前厅中等了一刻钟,还不见接旨的人前来,面色逐渐变得阴沉。 武昭侯叶庭瞧见李嬷嬷不大好的脸色,心中也焦灼了起来,忙吩咐跑腿丫鬟再去催促一番。 跑腿丫鬟刚从前院进到后院,就瞧见大小姐站在路中间,二小姐则坐在一旁的廊下,两人看起来像是在对峙。 丫鬟谁也不敢得罪,恭恭敬敬跑到叶眠跟前,请叶眠去前院接旨。 叶眠纹丝未动,心平气和的对着丫鬟道:“去告诉父亲,并非我不去接旨,是大小姐拦着不让过去。” 丫鬟战战兢兢的偷瞧了一眼站在路中间的大小姐,刚想离开去回禀,却不料也被叶霜拦了下来。 “你不许去!”叶霜眼睛瞪视着丫鬟,语气也极为狠厉。 丫鬟吓得身子抖了一下,求助的望向叶眠。 “你也过来歇着吧。”叶眠对着丫鬟招招手,嘴角带着浅笑,神色间依然是那般的淡定从容。 “哼!你不就是想让丫鬟去向父亲告状,好让父亲来责骂我吗?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叶霜自以为是的说着,眼中还流露出几分得意。 叶眠只觉得她蠢的可怜,懒得同她废话!就让她拦着吧,看最后她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又过了一刻钟,还未见得叶眠人来,武昭侯叶庭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对着脸色已黑沉如墨的李嬷嬷安抚了几句,眼中压抑着怒火,出了厅堂。 眠儿往日一向恭谨守礼,如今行事怎得这般放肆,难不成是有宁王在背后撑腰,就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了?简直荒谬! 叶庭心中的怒气几乎要压制不住,脚下生风的向着后院而去,还未走近后院,远远的便见大女儿叶霜站在路中间,挡着路,叶庭眉头一皱,沉着脸走了过去。 “你就别装了,面上装的这般平静,心里指不定怎么着急呢!不如你跪下来求求本小姐,给本小姐赔个罪,本小姐就大发慈悲放你过去!” 叶霜还在得意洋洋的说着,丝毫未注意到身后来人。 “哦?要我跪下来求大小姐,大小姐才肯放我过去吗?”叶眠微笑着站起身,步履缓缓地向着叶霜走去。 目光瞧见了站在叶霜身后的父亲,也未流露出丝毫惊讶,就像什么都未发生一样,直视着叶霜。 “对,快跪!”叶霜扬着眉毛,眼神凌厉的盯在叶眠身上。 她以为叶眠终于支撑不住要对她服软,殊不知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身后叶庭的脸色有多黑沉。 “不如还是让为父跪下来求求你吧。” 低沉冷硬的话语在叶霜耳边炸响,她惊恐的回过头,在叶庭满目怒火的威压下,磕磕绊绊道:“父……父亲,恁怎么来了!” “父亲不来,还不知我侯府嫡女竟是如此的飞扬跋扈,折辱姊妹。” “不……不是这样的,是叶眠她……” “住口!”叶庭一声怒吼,让叶霜哆嗦着止了声,脸色青白交加,却还是心有不甘的咬着嘴唇。 只听叶庭继续厉声道:“眼下还有要事,没空跟你在这儿耽搁,先去义修院书房门口跪着,没有为父的允许,不准起身!” 接着又缓和脸色望向叶眠,语气也温和了下来,“眠儿,传旨嬷嬷已在前院等候多时,你先随为父过去吧。” “可以!但叶霜今日折辱女儿一事,也请父亲给女儿一个交代!” 叶眠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叶霜,不多让她吃点苦头长长记性,她还总会有事没事的就跳出来给人添堵。 “这是自然!”叶庭瞪视了叶霜一眼答道。 得到父亲的答复后,叶眠这才迈步向前院走去,路过叶霜身旁时,目光轻蔑地从叶霜面上扫过,气得叶霜霎时脸色涨红,却也只能咬牙忍着,不敢还嘴。 她也学聪明了些,知道当着父亲的面嘴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心中忍着怒气,眼神愤恨地瞧着父亲和叶眠远去,提起步子偷摸的跟在二人身后。 她今天一定要弄清楚,皇后给叶眠的懿旨上究竟写了什么! 待叶眠随父亲赶至前厅时,端坐上首的李嬷嬷面色已是极为不耐,目光不善的打量了叶眠一眼,冷哼一声道:“武昭侯府二小姐,真是好大的架子。” “府中有些家事耽搁了时辰,还望嬷嬷勿怪!”叶眠上前一步,仪态端庄地行了个礼,低眉顺目的告罪道。 见叶眠行事这般规矩懂礼,不像是放肆逾矩之人,李嬷嬷对叶眠的话不由得信了几分。 面色缓和了些许后,起身双手展开懿旨,清了清嗓子,神情庄重地望向叶眠。 “武昭侯府二小姐叶眠,接皇后懿旨。” 第71章 懿旨 “武昭侯次女,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册封其为太子良娣,择吉日,入东宫。” 懿旨上只有寥寥数语,却让叶眠跪在地上,眼神呆滞,久久未能回神。 太子良娣……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封她为太子良娣?叶眠想不明白,仿佛有人拿着棍子在她头上敲了一闷棍,让她的脑袋中陷入一片空白。 武昭侯叶庭也愣怔半晌才回过神,眸中带着喜意,忙出声催促叶眠,“眠儿,快接旨啊!” 见叶眠跪在地上迟迟未伸手接旨,李嬷嬷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怎么?二小姐想违抗皇后懿旨不成?” “臣女……臣女不敢!”叶眠心情复杂难言,只觉得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在她的喉间,令不敢做出丝毫违抗的举动。 双手缓慢向前平举过头顶,下定决心要接下懿旨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就见叶霜扑通跪在她身旁,眼睛死死盯着李嬷嬷手中的懿旨,双手向前伸出,目光中流露出深深地渴望。 “李嬷嬷,臣女愿意接懿旨!臣女愿做太子良娣!” 李嬷嬷眉头一皱,面上带着嫌恶之色,向后退了两步,张口怒声斥道:“哪里来的疯子?差点污了皇后懿旨,真是没规矩!” “霜儿,你……你快给我起来!”叶庭惊愕了一瞬,压着心头腾起的怒意上前去拉扯叶霜。 没想到叶霜竟格外执拗,跪在地上拉都拉不起来,眼中蓄着泪水,拉住叶庭的手臂乞求道:“父亲求恁让女儿进东宫做太子良娣吧,女儿真心心悦太子,求恁让女儿进东宫吧!” 一旁的叶眠闻言眸光一闪,眼神诧异地凝视着叶霜,见叶霜这般疯狂的想要进东宫做良娣,心中不免起了几分思量。 叶庭则被叶霜的话气得双手发抖,满脸怒色的扬起巴掌刚要挥下,却又想起李嬷嬷还在这儿,只好收住手,咬牙切齿的道:“你真是疯了!这是皇后懿旨,岂是父亲可以做主的,快起来!别给侯府丢人现眼!” “侯爷,这位是?”李嬷嬷用看好戏的目光,瞧着眼前这一出闹剧,心中暗自讥笑着。 “这……这是侯府嫡女叶霜。让嬷嬷见笑了。”叶庭声音干涩的回道,头都差点抬不起来,只觉得自己侯爷的脸面,全被这个嫡女撕碎丢在地上,踩烂了! “嫡女?!”李嬷嬷反问一句,像是质疑又像是嘲讽。 怪不得太子殿下会选武昭侯次女进东宫,这嫡女疯癫至此,若是进了东宫,只怕会令东宫也不得安宁。 “来人!把大小姐拖出去!”叶庭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了,叶霜在这儿哭的涕泪横流,早就没了身为侯府嫡女的体面。 两名身材壮硕的仆妇走了进来,一人拉住叶霜的一只胳膊向外拖去,任凭叶霜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 “父亲!让霜儿进东宫!父亲!让霜儿进东宫!” 叶霜凄厉的嘶喊声,在前厅回荡良久才缓缓消散。 李嬷嬷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将手中的懿旨往叶眠手中一放,开口告诫道:“七月初十是皇后娘娘为你选的好日子,到时会有东宫的嬷嬷过来接你,若在那一日耽搁了时辰,可不会像今天这般轻饶了你。” “是!”叶眠垂眸恭顺的回道,握着懿旨的手微微颤抖,手中的懿旨如有千斤般重,既压在她手上,也压在她心上。 她同太子仅在宫宴那日匆匆见过一面,连太子是何模样都未瞧清,太子究竟为何会选她入东宫? 叶眠想来想去都未理出头绪,索性就不再去想,懿旨都下了,离七月初十也只有二十日光景,事已至此,哪还有她反抗的余地。 反正早晚都是要嫁的,不如就……想至此处,叶眠心底突然揪疼了一瞬,脑海中浮现出宁王的身影。 还在肖想什么呢?叶眠暗中嘲讽着自己,心下叹道,同宁王到底是有缘无份。 手中攥着懿旨,魂不守舍的回到芷兰院,进到房中后,就独自坐在桌前发呆。 素素面含担忧的上前劝道:“小姐,做太子良娣也没什么不好的,身份尊贵不凡,以后主母和大小姐就再也不敢欺压咱们了。” 叶眠苦涩一笑,神色间是难以掩饰的落寞。 “主母和大小姐是欺压不了我们了,那太子后宫的其他人呢?太子妃,侧妃,都在良娣之上,到时会有身份更尊贵之人来欺压我们! 太子良娣同样是妾,妾就难以逃脱被欺压的命运,进了东宫,困守高墙,这一辈子,再难有转圜的余地。”叶眠声音低哑的说着,眼中瞧不见丝毫光彩。 “小姐……那,那要怎么办啊!不如我们逃走吧,逃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 素素这般天真的想法,倒是让叶眠乐出了几分笑意,眼中也恢复了些许神采。 “逃什么逃呀!如果入东宫就是你家小姐的命运,那我会在这命运中撕出一条血路来。”叶眠目光灼灼的望向窗外,眼神中的坚定之色,仿若能刺破天际,冲上云霄。 门声响动,冯妈妈一脸神秘的走了进来,袖中似还揣着什么东西。 方一进门,就急忙将房门关上,左看右看,见没有外人,这才小心翼翼的将袖中揣着的东西拿出,双手捧着奉到叶眠眼前。 见冯妈妈奉上来一封信,叶眠好奇的拿了过来,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光秃秃的看不出什么,只好疑惑问道:“这是写给我的?” “是后院守门小厮送来的,说是一个公子给的信,让他交给二小姐。”冯妈妈压低声音诉说着,面上带着些许不安。 叶眠并未在意冯妈妈的脸色,直接将信拆开,从里面取出信纸,只见上面写着:清心寺,望云楼。 “是他……”叶眠喃喃着,心中陡然间生出几分安心感。 是宁王约她在望云楼见面。 望云楼她听说过,是达官显贵才会去的茶楼,只是她从未去过,也不知具体在哪条街巷。 只好抬眼望向冯妈妈问:“冯妈妈可知望云楼在何处?” 第72章 归宿 “知道是知道……只是……”冯妈妈显得吞吞吐吐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只是什么?”叶眠满脸疑惑,不知冯妈妈这是怎么了。 冯妈妈一拧帕子,有些难为情的说:“只是二小姐恁已被封为太子良娣,怎好和陌生男子随意在茶楼见面,若是被人撞见,会坏了名声的。” 原来冯妈妈是在担心这个,叶眠弯眸一笑,眼神澄净。“并不是陌生男子,路上再解释吧,先拿个帷帽来。” 素素听罢,忙去内室取出一顶绣着素雅兰花的白色帷帽,叶眠带好帷帽后,又吩咐吟夏去同侯爷说一声,她出门置办几件首饰。 眼下她刚受封太子良娣,出门置办些首饰,也实属正常。 叶庭得知后果然十分爽快的应下,还命侯府管事送来三千两银票,供她出门花销置办。 看着送到面前的银票,叶眠浅笑着接了过来,既然父亲有这份心意,那她也不好忤逆了不是。 一切安排妥当,叶眠带着素素和冯妈妈从后门出了侯府,今日还特地带了两名侯府护卫随侍左右,以防再遇什么不测。 望云楼开在毗邻正街的云水巷,临着长河而建,站在茶楼上向下望,能瞧见河面上来来往往的船舶画舫,可谓是景色怡人,清幽雅致。 马车穿过正街转进巷子,停在一处三层阁楼门前,黄花梨木牌匾上,行云流水的书写着“望云楼”三字。 叶眠从马车上下来,未在门口多停留,直接迈步进到了茶楼内。 进门后,见茶楼里除了立在台前的掌柜,完全看不到客人的身影,叶眠疑惑的同冯妈妈对视一眼。 这地方听说是上京有名的茶楼,怎么会连一个客人都瞧不见,该不会是走错地方了吧。 叶眠止住脚步,刚想转身出门再看看牌匾,茶楼掌柜已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敢问姑娘可是武昭侯府的人?”掌柜抱拳行礼,十分客气的问询。 “正是。”叶眠隔着帷帽,柔声回道。 “楼上请,贵人已在等候!” 叶眠顺着掌柜的话向二楼望去,二楼同样冷冷清清,不见人影,想来人应是在包厢内。 由掌柜带着上到二楼,约莫行了十多步,在二楼正中的包厢门口停下。 掌柜轻轻叩了叩门,说了声“贵客已至。” 房门自内打开,身着劲装的陈烁出现在众人眼前。瞧见叶眠带着帷帽,愣了一瞬,立刻闪身站到一旁,让出门口位置,“叶姑娘先进来吧。” 叶眠隔着帷帽微微颔首,未多言语,莲步轻抬进了房门。素素和冯妈妈刚要跟上,却被陈烁拦在了门口。 “隔壁包厢准备了茶水点心,二位去隔壁歇歇脚如何?” 素素同冯妈妈对视一眼,两人神情都有些犹豫。 叶眠回头看着被拦下的二人,也觉得疑惑。“为何不能让她们一起进来?” 陈烁有些难为情的道:“王爷有话想单独问叶姑娘……” 接着又看向素素二人,“你们请放心,隔壁包厢同这间房之间的墙壁是雕花镂空的,可以从那边瞧见这边,你们的双眼可以随时盯着你家小姐。” 二人听到竟是如此,这才放下了心,转身相伴着向隔壁而去。 叶眠进到房内,绕过屏风,看到宁王端坐窗边,指尖捏着白玉杯子,轻抿着茶水,依旧是那副清冷矜贵的模样,让人望之便觉难以接近。 “见过宁王殿下!”叶眠走上前,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礼,目光从宁王脸上不经意间扫过。 却见宁王眉目疏冷,面色冰寒,像是心中有气似的,脸上一丝笑意也寻不见。 “叶姑娘,请坐。”宁王面色缓和了几分,示意叶眠在对面落座。 叶眠移步上前坐下,欣赏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后,目光又落回宁王身上,略带犹豫地开口问:“王爷看起来心绪不佳,可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宁王放下手中的白玉杯子,目光幽深的望向叶眠,良久后,嗓音沉沉地道:“你愿意进东宫做太子良娣吗?” 没想到宁王一开口竟是问此事,叶眠愣怔了一瞬,思量着缓缓回话:“真心来说是不愿的,只是懿旨已下,实在难以违抗。” “没什么难以违抗的,你若不愿,本王可进宫中请父皇降旨驳回此事。” 真能驳回吗?叶眠眸光亮了一瞬,又一点点黯淡下去。她已欠宁王诸多恩情未还,怎好再让人为自己劳心劳力。 况且太子是未来储君,宁王若请旨驳回此事,必会得罪太子,待来日太子登上皇位,又岂能好好相待宁王?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叶眠决然地摇摇头,语气坚定道:“不必了。早晚都是要出嫁的,太子良娣身份尊贵,也算的上是一个好归宿,宁王殿下就不要再为臣女劳心了。” “太子绝对不是一个好归宿。”宁王紧蹙眉心,神情冷凝,面上隐含着怒意。“他性情暴戾,喜怒无常,酷爱以折磨人取乐,叶姑娘从未听闻过吧?” “太子他……当真是如此吗?”叶眠满眼震惊地抬起头。 坊间对太子的流传一直都是贤德出众,仁爱宽厚,从未有过性情暴戾一说。 但宁王同太子是亲兄弟,对太子的性情自然更为了解,比起坊间传闻,肯定还是宁王的话可信。 太子既是这样的人,那这东宫当真去不得……叶眠愁眉深锁,眼神中满是思量。 “臣女明白了,多谢宁王殿下告知。臣女会想办法不进东宫的,宁王殿下不必再为臣女之事忧心。” “你有何办法?”宁王眼神直视着面前温柔内敛,又满面愁绪的女子,像是要把她的心完完全全地看透。 “暂时还未想出,等臣女回去好好筹谋一番,之后再写信同宁王殿下商讨。”叶眠散去满面愁容,挤出了几分柔和地笑意。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宁王去为她请旨的,既然太子是性情暴戾之人,就更加不能让宁王因她而得罪太子。 “你在担心本王?” 第73章 头面 一句话,戳破了叶眠的心思。 她没想到宁王竟然瞧出来了,也是,宁王如此聪慧之人,她那点心思又怎能瞒得过。 未再多加迟疑,直言道:“臣女不想让宁王殿下因臣女婚嫁这点小事,而得罪太子。” “婚嫁关乎女子一生,怎能算小事?” 宁王嗓音低冷,说出的话却格外温暖人心。 叶眠抿唇凄然一笑,不知为何眼眶竟泛起湿意。 自今日接下懿旨以来,宁王是第一个问她愿不愿意嫁入东宫的,也是除她娘亲之外,唯一一个将她婚嫁之事看得这般重之人,让她怎能不受触动…… 强忍下想要溢出眼眶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窗外。 “此事,臣女会想出办法的,王爷给臣女些时日。” 眼前之人强忍泪意的倔强模样,实在惹人疼惜。宁王心头微颤,缓缓攥紧放于桌下的手掌,强忍住那股想要将人拥进怀中的冲动。 他怕自己突然的孟浪行为会吓到她,从而让她再也不敢向他靠近。 喉结滚动,宁王声音暗哑的道:“好,本王等你想出办法。” 从望云楼告辞离开后,看着天色尚早,手中又有银票,叶眠便打算去首饰铺子转转,随便置办两件首饰,回去若是父亲问起,也好交代些。 带着冯妈妈、素素进到一家生意红火的首饰铺子,伙计在三人身上打量一眼,笑着迎上前来。 “姑娘想看些什么首饰?” “来挑几支簪子。”叶眠随口回道。 伙计热情的将几人带至柜台前,端出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几支白玉簪。 叶眠略微看了两眼,随手挑了支白玉嵌宝玲珑簪递给伙计,“将这支包起来吧。” 伙计满面带笑的接过簪子,正要往锦盒里放,忽然一道蛮横的声音响起。 “这支簪子本小姐要了,出双倍价钱。” 这道声音颇为脆亮,一下就吸引了首饰铺中大部分的目光,众人皆是带着一副看好戏的神色瞧了过来。 叶眠顺着声音回过头,心中忍不住暗叹一声,真是冤家路窄。 前来同她争抢簪子之人,是永昌伯府二小姐付锦珠。 伙计面色为难的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为着店铺声誉,还是硬着头皮婉拒了。“这位姑娘,本店遵循先来后到,恁不若再看看其他簪子?” 付锦珠两步上前,将簪子夺到手中,眉眼上挑,趾高气昂的道:“本小姐就看中这一支!” 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看热闹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叶眠身上,都想看看这位被夺了簪子的姑娘会作何的反应。 只见叶眠云淡风轻的一笑,声音清悦中透着微冷。“行!让给你了,记得付给店家双倍的价钱。” 不过是一支簪子,她想出双倍,就让她出去! 伙计不好意思的对着叶眠道了歉,又端出一盘红珊瑚簪子让叶眠挑选。 付锦珠站在一旁并未离去,双眼盯视在叶眠身上,气势汹汹的看着叶眠挑簪子。 上次叶枫从永昌伯府匆匆离去,让她丢尽了面子,她总觉得是叶眠从中做梗,才会让叶世子对她突然冷淡,此次遇见,她定要好好为难叶眠一番出出气才行! 这次叶眠挑中了一支红珊瑚鎏金簪子,刚递到伙计手上,不出所料,又被付锦珠以双倍的价钱截胡了! 很好,继续!她倒要看看这付锦珠带了多少银子。 接下来就让伙计专拿贵的给她挑,付锦珠又接连截胡了三支后,底气看起来已有些不足了,无奈众多眼神落在她身上,让她已是骑虎难下! 叶眠唇角勾起,见时机已经成熟,压低声音对着伙计吩咐了一番,伙计乐呵呵的点点头,小跑着离开了。 片刻后,手中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白玉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还盖着锦布,一时也瞧不清楚是什么。 待伙计把托盘安放在柜台上后,揭开上面的锦布,只见盘中放着一整套东珠头面,上面嵌了约有十几颗东珠,其中最大的有婴儿拳头大小,闪着晶莹柔润的光泽,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付锦珠脸色惨白了下来,适才同叶眠抢簪子几乎花光了她的私房钱,眼下这套东珠头面,以她剩余的那些银子,定是买不到的…… 只见伙计满面红光,神情骄傲的开口介绍:“这套东珠头面乃是本店镇店之宝,上面共嵌东珠一十三颗,个个都是东珠中的精品,整套头面价值两千两白银。” “这位姑娘,恁可瞧中了?”伙计对着叶眠恭声问道,心中暗自期待着叶眠开口应下。 若是今日他能将这套东珠头面卖出去,那他这个月的月钱至少翻十倍! “这般好的东珠头面,自然是瞧中了,伙计,包起来吧。”叶眠目光挑衅的看向付锦珠,嘴唇得意地上翘着。 气得付锦珠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又见周围人都对着她窃窃私语,脸色瞬间青红交加,羞愤难言。 “永昌伯府付二小姐,这次不抢了吗?没银子了?”叶眠挑着眉,故意大声说出付锦珠的身份,语调轻佻的出声讽刺。 四周议论的声音更大了。 “原来是永昌伯府的小姐……” “这般蛮横的同人抢东西,看来这永昌伯府家风不正啊!” “还以为多有钱呢,这才抢了几件,可买不起了……” 越来越多的讽刺声,让付锦珠逐渐忍无可忍,不顾体面地崩溃大吼“都闭嘴!都闭嘴!” 周围静了一瞬,接着又是铺天盖地的指责。 “还伯府小姐呢,怎这般没教养!” “真是上不得台面!” “丢永昌伯府的脸……” 付锦珠气的嘴唇哆嗦,话都说不出来,差点就要两眼一翻晕倒在地,最终实在忍受不了这些指责,狠狠瞪了叶眠一眼,掩面落荒而逃…… 见人逃走了,周围看好戏的目光也散去很多。店铺伙计端着东珠头面,压低声音对叶眠问道:“这位姑娘,恁真要这套头面吗?” 两位姑娘至气他也瞧出来了,即便眼前这位姑娘说不买,他也不会太过意外,毕竟两千两可不是小数目…… “买!包起来吧!”叶眠瞧着那头面上的硕大东珠,觉得这两千两花的也不亏,还好她手中银票也够,不然还真买不了。 拿出两张千两银票递过去,店铺伙计恭敬地接过,脸上地欣喜之色怎么也藏不住。 将头面精心包好,还多送了几只珠花簪子,客客气气的提着锦盒送至侯府马车上。 因在首饰铺耽搁了不少时辰,叶眠一路上未再多停留,直接回了武昭侯府。 第74章 苏醒 沈氏撞柱的第三日早上——苏醒了。 紫兰风风火火跑进芷兰院,气还未喘匀,就急忙惊声呼喊:“二小姐,夫人醒了!夫人醒了!但是……” “但是什么?”叶眠放下手中医书,蹙起秀眉望向久久不出声的紫兰。 只见紫兰深吸一口气,颤声回“但是……疯了!” “啪嗒”扔掉手中的医书,叶眠面色沉静地站起身,“走,去看看。” 一路脚步匆匆地走到芳华院,还未进院中,就听见里面又哭又闹,时而还伴随着几声凄厉地尖叫! 叶眠驻足在院门口,倾听了片刻,目光中犹带着几分猜疑。 沈氏究竟是真疯还是装的?心中带着疑问,迈步进了芳华院正房。 方一进房中,便见几个婆子拉拽着沈氏,将她向床上拖去。 沈氏长发凌乱覆面,神态疯癫的挣扎着,向立于一旁的叶庭扑去,口中不断哭喊尖叫,凄厉的嗓音,震得人耳窝发麻。 叶庭脸色黑沉的转过身,想要离开这乱糟糟的地方,抬眼望见叶眠在这儿,有些尴尬的伸手挡了挡脸。 他的脸上有几道抓挠出来的血痕,正在向外渗着血,不用说就知是沈氏挠的。 “父亲,夫人真的疯了吗?”叶眠心中依然存有疑虑,怀疑沈氏是不想和离进牢狱而装疯。 听到叶眠开口问,叶庭长叹口气,面色愁苦地摇摇头,脚步沉重地向外走去,叶眠也跟着一同出了房门。 两人来到院中凉亭下,耳边依然回荡着从房中传出来的哭闹声。 叶庭缓了缓神,才叹息着开口“沈氏一醒来就成了这个样子,哭闹抓咬,什么话都不说,完全丧失了神智,你大哥去去宫中请太医了,待太医来看过才能知具体情形。” 竟是这样……叶眠心底思索着沈氏的疯状,沉吟几息后道:“眠儿略通医术,不知能否让眠儿进去看看?” 叶庭面上流露出惊疑之色,转瞬又消失不见。是啊,眠儿的母亲就懂医术,眠儿自然也是会一些的。 想至此处,便点头同意了,见叶眠毫不迟疑地转身向房中去,忙开口叮嘱“小心点,别让沈氏伤了你。” 再次进到房中,沈氏已被几个仆妇合力捆绑在了床上,似是挣扎的累了,双眼木然地望着帐顶,一动也不动。 仆妇们揉着酸痛的膀子守在榻边,见叶眠向榻边走近,忙摆手拦道:“二小姐别过来呀,夫人疯了乱伤人,千万别靠近。” “无事,你们不用担心。”叶眠说着走至榻边软凳上坐下,右手探出三指搭在沈氏脉上。 沈氏身子抖动了一下,挣扎着想将手抽走,多亏绳子绑的紧,才没让她得逞。 叶眠号着脉,眉头轻蹙起来,沈氏脉相混乱、急促,有气血上逆之相,脑袋受到撞击再加上气血上逆,很有可能让人变得狂躁失去理智。 沈氏可能真疯了…… 但这种疯只是暂时的,好好调理,未必不能恢复。 将手收回,叶眠目光紧紧盯向沈氏眼睛,沈氏眼中布满红血丝,眨也不眨的愣怔着。 低头缓缓凑近沈氏耳边,叶眠轻声呢喃道:“沈氏,不想和离入牢狱的话,就疯一辈子吧。” 沈氏眼睛眨动了一下,眼角流出一滴清泪。 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叶眠瞧着那滴泪,轻蔑地笑了笑,未再多停留,起身向外走去。 出了房门,恰好遇见叶枫带着太医走进院子,两人对视一眼,叶枫眉宇间满是凝重,对着叶眠微微颔首,谁都未开口说话。 经过太医的一番诊治,得出的结论同叶眠推断的相差无几。得知还有治愈的可能,叶庭父子俩都同时忪了口气。 送走太医,三人对坐在叶庭书房中,窗边的竹叶不停的沙沙响动,令书房内的气氛更显静谧。 叶庭连饮数杯温热茶水,平复下躁乱地心绪,长叹一声,目光缓缓落至叶眠身上。 “眠儿,沈氏已落得这般下场,能否依父亲所言,将她送到城外庄子上调养?” 话音一落,书房中更是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寂静。 叶眠双眸微动,目光从父子二人脸上一一扫过,将两人面上的忐忑不安全都收尽眼底。 唇角微微上扬,语调波澜不惊地道:“就依父亲所言吧。” 她现在觉得看沈氏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好像更有趣一些。 父子二人同时松了口气……是沈氏害人在先,现在落得这般下场也怨不得旁人,能不入狱保下名节,便已是最好的结果。 当天午后,一辆朴素的马车拉着沈氏离开侯府,向着城外而去。 马车内,沈氏依旧被捆绑着,身边跟着吴妈妈和一个粗使婆子,还有两个小丫鬟。 吴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着脸,凄惨万分的哭诉着:“夫人啊,恁好端端的怎就成了这个样子,侯爷和世子竟还狠心地把恁赶出侯府,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 原本安安静静的沈氏,听完吴妈妈的话,突然伸着头疯狂的往车壁上撞。 车内瞬间乱做一团,哭闹声尖叫声透过车帘传到外面,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望。 赶车小厮不敢停留,扬起马鞭死命的抽在马背上,将车赶的飞快,让人只能瞧见马车残影。 午歇起来,叶眠正坐在铜镜前挽发,紫兰进到房内,向叶眠禀报沈氏被送出府一事。 听着紫兰的禀报,叶眠神色清冷平淡,与往日无异。待全部听完后,慵懒地伸腰打了个哈欠,唇角牵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咣当”一声,芷兰院的门被突然踹开,接着便传来叶霜的斥骂声:“叶眠,你给我滚出来!竟敢撺掇父亲和哥哥将母亲送出府,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房内紫兰和素素都吓了一跳,神情不安的往外瞧去。叶眠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不疾不徐地站起身,连呼吸都没有一丝紊乱。 从容迈步向外走着,语气冰凉的呢喃:“倒是把你给忘了!既然找上门来了,就把之前拦路的账一并算了吧!” 第75章 寿宴 芷兰院内,冯妈妈焦急的拦在叶霜面前劝说着。 “大小姐,恁消消气,将夫人送出府是侯爷的意思,同二小姐无关啊!” “你个老刁奴,滚一边去!”叶霜柳眉倒竖,眼底迸射着怒火,双手奋力一推,将冯妈妈狠狠推摔在地上。 叶眠带着素素、紫兰跨出房门,正好看到这一幕。两丫鬟面色愤然,急忙上前把冯妈妈搀扶起来。 冯妈妈扶着摔痛的腰,倒抽着凉气退站到叶眠身旁,口中焦急地道:“二小姐,恁先进房里吧。这里由老奴几人拦着,不会让大小姐进去的。” “不用,我想看看大小姐要怎么教训我!”叶眠向前一步,双眼盯视着叶霜,眼底浮现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意。 叶霜没料到叶眠竟敢走上前来同她对峙,那冒着森森寒意的目光,令她呆愣了一瞬。回过神来,眉头紧拧,咬着牙,扬起巴掌就冲了上来。 巴掌即将挥落之时,却见叶眠忽然伸手攥住了她的胳膊,她越挣扎,叶眠就攥的越紧,直到她痛的放弃挣扎,惊叫出声。 “你……你快放开我!”叶霜不甘心的怒瞪着叶眠,手臂上传来的阵阵疼痛,令她忍不住倒吸凉气。 瞧着叶眠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怎么手劲这般大! 叶霜自是不会知道…… 她从小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吃住都有人伺候的娇贵小姐;而叶眠跟随娘亲为了生计上山采药,四处奔忙。 同一个父亲,却是不同的出身,不同的命运。 叶眠从未怨怪过谁,可这位从小娇养长大的侯府小姐,却要怨怪叶眠毁了她的幸福。 “痛吗?”叶眠眉眼凌厉,眼尾上挑,声音中带着深深地愠怒。 “痛!痛啊!快放手!”叶霜大喊大叫着,不甘的眼神间逐渐多了几分乞求。 “跪下求我就放开你!” 曾经叶霜对她说过的话,她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只见叶霜满脸涨红,怒不可遏道:“你做梦!” 叶眠冷笑一声,手心一拧,将叶霜的胳膊转到了她的背后压制着,骨头摩擦的嘎吱声,同叶霜的尖叫响彻芷兰院。 “我……我求你!”强烈的痛感,让叶霜终于支撑不住了,颤着声音开口,冷汗也浸满了额头。 “膝盖还没跪下呢!”叶眠毫不心软,凑近叶霜耳边,寒声低语着。 “叶眠!你别太过分!”厉声拒绝后,叶霜咬紧牙关,神情坚决! 让她给叶眠下跪,她宁愿像母亲一样一头撞死。 她的这份骨气还未坚持多久,只听“嘎巴”一声,剧痛瞬间袭遍全身,她浑身哆嗦着跪倒在地,那条被叶眠攥住的胳膊,软塌塌的垂落在她身侧。 接着便是叶霜刺破耳膜的尖叫…… 叶眠堵着耳朵,踱步到叶霜面前,那副涕泪横流的脸上,哪还有半分方才前来问罪的气势。 “叶霜,你听好了,送沈氏出府养病,是你父亲和哥哥的意思,你如果对此感到不满,我可以将沈氏直接送进牢狱。出府养病还是进牢狱,你选一个吧!” “我……”叶霜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半晌都未再蹦出一个字。 自此之后,叶霜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找事,每次在后院遇见,都要躲着她走。 若是早点知道这么简单就能解决叶霜这个麻烦,她就早点动手了!叶眠扶着鬓边的珠花步摇,瞧着叶霜惊慌躲藏的身影,心中暗叹着。 “小姐,快走吧,我们还要去丞相府赴宴呢,耽搁了时辰可不好。”素素出声催促道。 武昭侯次女被封为太子良娣一事传出后,叶眠收各府送来的请帖就收到手软。 今天丞相府,明天御史府,后天尚书府…… 贺寿宴,赏花宴,品诗宴……多到眼花缭乱。 叶眠本是不爱参加宴会的,但为了摆脱太子良娣这一身份,她需先结交人脉,为之后筹谋,而这些宴会正是结交人脉的好地方! 出门乘上马车,车轮滚滚,向丞相府而去。 丞相府老夫人,今日八十大寿,宴请四方宾朋,上京城能数的出来的勋贵,几乎全部到场! 叶眠赶到时,相府门前已经挤满了马车,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等待相府小厮将前面的马车挪开,清出一条路后,叶眠才带着素素缓缓下了马车。 门前迎客的是张丞相和其夫人柳氏,两人瞧见武昭侯府的马车,便已猜测出来人是何身份。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丞相夫人热情上前接过叶眠手中的帖子,温声言笑道:“原来是武昭侯府二小姐,快快进府。” 扯着叶眠的手将人迎进府后,柳氏挥手招来一名仆妇,对着仆妇郑重交代“这是武昭侯府二小姐,将人带去宴席厅安顿好。” 仆妇连连点头应下。 叶眠初次参加寿宴,也不太清楚其中路数,只能听从主家安排。同丞相夫人客气道别后,就跟着仆妇向宴席厅走去。 穿过抄手游廊,正要走进垂花门之时,一个端着酒水的小丫鬟,毛毛躁躁的冲了出来,将酒水全部洒在了叶眠衣裙上。 裙腰处瞬间湿了一大片,想遮也遮不住,十分不雅。 还未待叶眠开口质问,带路的仆妇就已厉声训斥道:“你走路不长眼睛啊,竟敢把酒水全洒贵客身上,快给贵客磕头赔罪!”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正要磕头时,叶眠伸手拦下了。 “罢了,罢了。衣服湿了再换一件就是,不必为难她了。”只是一件衣裙而已,叶眠确实没太放在心上,也不想在别人府上为难一个丫鬟。 仆妇一听,脸上赔着笑道:“多谢贵客大人有大量,老奴这就带恁前去更衣。” 叶眠点点头,跟着仆妇走到距离此处不远的一间厢房门前,门前守着的丫鬟将门打开,叶眠走了进去,素素则跟着那仆妇前去取衣裙。 在厢房软榻上坐下,静心等待着,未过多久,便听门声响动,叶眠暗想,竟然这么快就取来了。 转头望向门口,却见走进门的是名男子…… 第76章 刺伤 男子身姿挺拔修长,一双瑞凤眼中漾着笑意,瞧着倒是副丰神俊朗的好模样。 叶眠无心细看,忙扯过衣袖遮住被酒水淋湿的腰间,站起身凉声道:“公子走错地方了吧?” 眼前之人穿着打扮贵气不凡,想来应是参加寿宴的勋贵子弟,或许不知厢房有人,无意间闯进来的…… “没有走错!” 男子声色清朗的吐出四个字,正在揣测中的叶眠,心瞬间如坠谷底。 糟了!怕是被暗算了! 陌生的府邸,酒水打湿衣服,同男子共处一室,这一步步都像是冲着毁她名节而来的! 到底是谁竟敢在丞相府使这些阴谋算计! 想起那名丫鬟和仆妇,她们全是丞相府的人,在自家寿宴上使这些下作手段,这丞相府的人是疯了不成! “公子请自重,本小姐已被封太子良娣,不日就要入东宫,你若敢毁本小姐名节,太子殿下不会放过你的!”叶眠冷下脸色,双眼瞪视着走进来的男子,厉声威胁。 可她怎么也未想到,来人正是她口中的太子! 只见太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对叶眠的威胁显得毫不在意,语气轻佻地张口道:“哦?原来是太子良娣啊,能同太子良娣春宵一度,死也值了!” 说着反手将门紧紧关上,一步步向着叶眠逼近,眼神如同毒蛇般缠在叶眠身上,令她遍体生寒。 没想到此人竟这般淫邪!叶眠揪紧衣襟向后退去,面上虽然惊慌,心中却在不停地想着脱身的办法。 不得万不得已,她是不想大声喊叫的,让人看到她同男人共处一室,那她这个即将成为太子良娣的人,便是毁了皇室声誉,太子怕也不会轻饶了她! “别怕啊,本宫……子会好好疼惜你的。”太子扬起嘴角邪笑着,继续向叶眠逼近。 挑逗这只小猫,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叶眠一边怒视一边后退,直到后腰碰到墙边的书案上,才知已退无可退…… 耳边传来一声轻响,叶眠侧眸扫去,瞧见翻倒在案上的烛台,眼神一亮,伸手就将烛台抓在了手中。 迅速拔掉上面的白烛,将尖锐处对向逼近之人。 “别再靠近了,马上离开!不然,本小姐一定会杀了你!” 太子站定脚步,瞧着面前这个眼睛瞪得溜圆,费力做出狠辣神情的姑娘,实在像极了炸毛的猫儿。 口中轻啧一声,指尖摩挲着继续向前。 他太想将面前这只猫儿抓住了,看她在自己手中悲鸣,挣扎,流泪…… 见男子还敢继续上前,叶眠抓着烛台的手一抖,神色间闪过片刻惊慌,接着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咬紧牙关,把烛台稳稳抓紧。 她已经做好了让这个轻浮浪子,血溅当场的打算! 太子眼中带着疯狂之色,完全不把叶眠手中的烛台放在眼里,一个跨步上前,伸手向叶眠肩头抓去。 在快要被抓到的那一瞬,叶眠紧握烛台奋力向前刺出。 本以为会刺进男子的胸口,却不料男子反应极快,竟用另一只手挡在了胸前,烛台最终刺穿他的手背,没入掌心。 叶眠只觉肩头一热,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紧紧捏在了她的肩上,唯一的防身武器烛台,也被男子夺走,一把摔在了地上。 完了!叶眠心中绝望的浮现出这两个字,但眼神依然迸发着不甘的光芒,她不能就此放弃,她绝不会让这个登徒子轻易得逞! 咬牙奋力挣扎着想要推开男子,还没碰到其衣角,手臂就被死死攥住。 一股湿热的感觉从手臂上传来,男子正用那只带血的手掌禁锢着她,任凭她如何挣扎,都难撼动半分。 这种力量的悬殊,带给她的绝望感更重了,忍不住怒喝出声“你……你放手!” 终于抓到了这只娇柔的猫儿!太子伸出舌尖舔过唇角,眼中的疯狂之色愈加浓重,手上猛一用力,将叶眠拉至近前。 猫儿果然在他的手中开始挣扎了,但这是无用的,好不容易抓到的猫儿,他怎会轻易放手。 俯首向前凑近,他想在那雪白的脖颈间咬上一口,听听这只猫儿的悲鸣。 正欲下口时,怀中的猫儿却忽然停止了挣扎。 还未待他弄清怎么回事,一道凉薄的声音便贴着他的耳际道:“太子殿下,欺负一个弱女子很好玩吗?” 趁太子愣神的功夫,叶眠一把拽下太子腰间象征身份的青龙玉佩,顺带逃脱了太子的掌控。 握着玉佩退到门口,背靠在门上缓了口气后,才漫不经心地道:“太子殿下在丞相府寿宴上轻薄女子,传出去怕是有损殿下声誉啊。” 叶眠语调轻松,神色间已没了适才的慌乱和惊恐。 若不是之前见过宁王腰间的朱雀玉佩,她可能还不会这么快识破太子的身份。 在丞相府行事这般放肆,腰间还佩戴青龙玉佩,除了太子殿下还能有谁呢。 既已得知眼前之人的身份,她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她不信太子会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声誉。 太子眼眸微眯,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眼前女子握着他的青龙玉佩,一脸狡黠的威胁着他,真是只机灵的猫儿。 隐去眼底的疯狂之色,太子扬起手臂晃动着道:“刺伤未来储君该当何罪?” 叶眠神情变幻,正了正神色开口回:“是太子先轻薄臣女,臣女才失手刺伤了太子,咱们两清了,谁也别怨谁!” “失手?”太子挑起眉梢,换上一脸戏谑地神情。“二小姐方才是冲着本宫的心口刺的,分明是想要本宫的命啊!” “我不是!我没有!”叶眠急忙矢口否认。 谋杀储君什么的,罪名太大了,她可承受不起。 “太子殿下若是觉得臣女有错,不妨咱就出去在人前辩一辩,今日寿宴来了这么多人,让他们都来评评理,看到底是谁有错在先!” 叶眠断定太子不敢将此事宣扬出去,故意拿捏着不放同太子争论。 太子若是执意要给她扣谋杀储君的帽子,她就拼个鱼死网破,自己名声不要了,也要把太子这个浪荡子拉下水! “你已被封东宫良娣,不日就要入东宫,本宫只是先来同良娣见上一面而已,那谈的上轻薄啊。”太子嘴角噙着痞气又不怀好意的笑。 第77章 戾气 见太子还要颠倒黑白,叶眠气的牙齿咬的咯吱响,正在想着如何反驳,却听太子继续开口。 “罢了,本宫就不同你计较了。那块玉佩你拿走吧,就当是定情信物了。” “什么?定……”叶眠惊呼一声,只觉得手中的玉佩格外烫手,真想直接摔在地上。 为了不让太子寻她麻烦,还是忍住了,硬着头皮将玉佩递向前,“臣女不要,太子殿下还是拿走吧。” “怎么?本宫送你的定情信物你不喜欢?”太子目光紧锁在叶眠身上,一步步走近。 靠近几分后,压低声音意味深长的道:“还是说,二小姐心中另有他人呢?” 叶眠面色微白,心跳漏了一瞬,握着玉佩的手又收了回来。 “太子殿下勿要乱说,臣女只是不好意思初次见面就收殿下的东西罢了,若是殿下执意要送,臣女收下便是。”说完,捏紧玉佩,转身就要开门出去。 “等等!”太子阻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就打算这样出去?” 叶眠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是淋湿的酒水,手臂上还沾着太子的血迹,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可眼下太子在这儿,她哪有心情更衣,只想赶紧逃离。 只听身后太子继续说道:“你不是进来更衣的吗?不如本宫帮你换?” 这太子嘴里果然是一句好话都憋不出来,她真是多余听。 忍着心底腾起的怒意,不想多费口舌,直接就要开门出去,太子却先她一步伸手抵在门上。 在叶眠的怒目瞪视之下,太子斜倚着门,目光扫过她的脸,轻轻一声低笑从喉间传来。 “本宫同你说笑的,怎么一点玩笑都开不得。在这儿等着,本宫去唤你的侍女进来。” 望着太子彻底走出门去,叶眠才算松了一口气。这太子确实如宁王所说,不是正常人,东宫……进不得! 门声再次响起,这次走进来的是素素。小丫头手中抱着衣裙,一脸惊慌的瞧向叶眠。 “小姐,恁没事吧?方才怎么有男子从这房间里出去?” “那是太子殿下,进来说几句话而已,没事的。”叶眠语气平静地回道。 素素半信半疑,但也未再多问,赶紧上前为叶眠更衣。 瞧见叶眠手腕上的血迹,素素忍不住惊呼出声“小姐,恁怎么流血了?” “这是太子的血,不是小姐我的,没事的。”叶眠说的云淡风轻,素素心中却翻滚着惊涛骇浪。 怎么太子和小姐在房间说了几句话,还流血了呢?真的没事吗…… 她不敢多想也不敢多问,快速帮叶眠换好衣裙,又理了理鬓发,主仆二人赶忙离开这是非之地。 推门出去,看见站在外面之人,叶眠眼睛一闭,恨不得能原地遁走。 这难缠的太子怎么还在这儿?他没别的事儿要做吗? 叶眠故意装作没看见,带着素素从太子身边越过。她知道这样做很无礼,但她实在不想再和太子多生牵扯。 “叶二小姐要去哪儿?”太子真是一点也没打算放过她,声音适时从背后传来。 “去给丞相府老夫人贺寿。”叶眠头也不回地闷声回道, “本宫正好也要去,一起走吧。”说着似笑非笑的走至叶眠身侧。 “这不合规矩。臣女还未进东宫呢?怎好同太子殿下一起行走。”叶眠毫不留情地出言拒绝。 但她不知道,对于太子这种人,拒绝是无用的。手腕忽然一紧,太子的手隔着衣袖紧紧箍在她的腕子上。 “是乖乖陪本宫一起去,还是让本宫拉你过去?”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笼罩在叶眠身上,太子斜睨向她,周身散发着不容拒绝的戾气。 无耻至极!四个字在叶眠口中转了几遍,最终还是忍下了。 和太子这样无耻又不讲理之人,说再多都没用,还是早点摆脱,永不相见为好。 压下心底翻涌的怒意,平心静气道:“既然太子这么想同臣女一起去贺寿,那就走吧!” 闻听此言,太子的手才缓缓松开,周身的戾气也收了起来,心满意足的勾了勾唇角,迈步向前走去。 叶眠也不清楚该去哪儿贺寿,只好沉默地跟在太子身后。 一路上遇见不少高官勋贵,众人给太子行礼的同时,也会拿诧异的目光偷眼打量她。 在众人的目送中,她跟着太子向前方热闹的厅堂走去。 刚刚走近,厅堂门口立着的管事便高声唱喝道:“太子殿下前来贺寿!” 热闹的厅堂霎时一静,满头白发的丞相府老夫人,颤巍巍起身,想要给太子见礼。 走进门的太子急忙出声拦下。 “本宫今日来,是为老夫人贺寿的,老夫人不必如此多礼。”太子脸上洋溢着亲切和善的笑容,一举一动皆彬彬有礼,同方才满身戾气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叶眠忍不住在心底感叹,太子可真能装! 待太子说完祝寿词,叶眠才走上前为丞相府老夫人拜寿,厅堂内众人的目光全都凝聚在叶眠身上。 有人好奇打量,有人窃窃私语,纷纷都在揣测太子殿下的心意。 这武昭侯之女刚被封为太子良娣,还未入东宫,就如此受太子爱重,以后前途必是不可限量。 大家心中这般想着,看向叶眠的目光都热络了许多。 叶眠祝完寿入了宴席,立刻便有几个年纪相仿的高门小姐前来寒暄见礼,有御史府嫡女李白薇,尚书府次女方舒晴…… 后面寒暄见礼的人越来越多,叶眠已记不清是哪个府的,叫什么名字了,只能保持着得体的笑容面对着,脸都快要笑僵了。 这时厅堂外忽又传来唱喝:“宁王殿下前来贺寿。” 周围的寒暄声戛然而止,厅中再次陷入寂静。太子端坐宴桌旁,缓缓饮下杯中酒,嘴角笑得意味深长。 众人的目光重新聚向门口,对这位不常现于人前的宁王,无一不带着十足好奇。 宁王踏进门时,叶眠听见四周隐隐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无数年轻贵女脸颊瞬间飞上红霞,偷眼止不住的瞧去。 第78章 殊荣 丞相府老夫人再次颤巍巍站起身,脸上每条皱纹里都塞着笑意。 这个八十大寿过得实在体面,不仅太子殿下前来贺寿,连不常出现的宁王都来了。 一次得两位皇子祝寿,除了她,还有哪家老夫人享受过这份殊荣。 眨动着昏花的双眼,想瞧清楚宁王的模样,无奈眼睛实在不争气,只能隐约瞧见一道气宇不凡的身影。 老夫人刚要张口见礼,一阵清缓的话语声率先传至耳畔,“本王贸然前来为老夫人祝寿,还望老夫人见谅。” 虽瞧不清宁王的容貌,但听声音便知定是位龙章凤姿之人。老夫人脸上笑意加深了几分,慈祥和蔼的言道:“能得宁王殿下前来祝寿,是老身的荣幸。” 厅堂内极其静谧,宁王和老夫人的寒暄声,清晰地传至每位在场宾客耳中,诸人的目光全都凝聚在宁王身上,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谁都未料到宁王殿下竟会生成这般俊美模样,恍如谪仙,不染凡尘! 宁王出众的样貌,令不少人回想起有关宁王母妃的传闻。 宁王母妃萧氏,出身太后母家萧国公府,名曰萧宛清。是当今陛下的表妹,太后亲侄女。 据说容色绝美,当今陛下对其倾心不已,甚至还有谣传说,萧宛清是被当今陛下强纳为妃的。 萧妃红颜早逝,谣传也已无法考证。不过单看宁王殿下姿容,萧妃娘娘的绝色美名,应当所言不虚! 直到宁王入了席,众人才逐渐回过神。宁王同太子皆坐在左侧上首席位,其余官员依次落座于下首。 右侧则是女眷席位,两侧以珠帘相隔,隐约能互相瞧见,但碍于礼数,也没人会一直盯着对面看。 贵女们见宁王落了座,都怂恿自家母亲带着前去敬酒,宁王殿下到现在都还未娶王妃,若是能被宁王殿下瞧上,那尊贵的宁王妃之位,还不是唾手可得! 也有一些目光落在叶眠身上,毕竟有传闻武昭侯次女曾被太后看中,想封其为宁王妃,但不知为何如今竟被封为了太子良娣。 同两位皇子都有牵扯,这武昭侯次女也算是个奇女子了。 叶眠坐在席位上,只觉四处投来的目光,实在叫人如芒刺背, 她怎么也没想到,参加个寿宴还能遇上这么多事。太子和宁王同时出现在寿宴上,这不等同于把她架在火上烤吗? 本来她差点成宁王妃之事都被人遗忘的差不多了,现在只怕又要被再次提起,谣传一阵子。 心中暗叹几口气,垂眸沉思着要如何不引人注意的提前离席。 左侧宁王的席位边,诸多贵女羞窃上前敬酒,却皆被挡了回来。 宁王指尖拨着佛珠,只冷冷的说了一句话“本王清修多年,早已滴酒不沾。” 太子闻言斜眸望来,嘴角掠过一抹讥诮的笑。 “二皇兄,别人敬的酒你可以不喝,但有一个人敬的酒,二皇兄可一定要喝。” 宁王眉眼一压,目光冷如薄刃。太子打的什么主意,他心里清清楚楚。抬眸向对侧望去,恰好同那道熟悉的眸光撞在一起。 这一次,她又躲开了,垂下眼睫,故作镇定的不与他对视。 太子站起身,向着对侧的女眷席位走去,在座的女眷纷纷垂首避让,叶眠正凝神沉思着,并未发觉。 直到耳边传来太子的声音,她才慌乱的抬起眼睫。 “同本宫一起去给二皇兄敬杯酒可好?” 太子笑容温润,声色柔和,看似在彬彬有礼的在相问于她,实则眼神幽暗,眸中暗藏着不容拒绝的逼迫。 叶眠深吸口气,迎着太子的目光回道:“臣女今日身子不适,想早点离席回府休息,敬酒之事恕臣女无法从命。” “哦?身子不适?”太子说着凑近几分,压低声音接着道:“那不如让本宫护送你回府?” “不……不必了。臣女自己回府就可以,不用劳烦太子殿下。”说罢,起身对太子行了一礼,迈步便要离席。 刚走出一步,手腕就被紧紧扣住,太子阴冷的嗓音擦过耳际。 “去敬酒,还是让本宫送你回府,必须选一个!” 手指紧紧攥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刺破掌心,疼痛让叶眠从愤怒中找回了些许神智。 目光遥遥向宁王席位看去,张口平静道:“既然太子殿下这般想让臣女敬酒,那就去吧。” 尽管叶眠很快把手腕从太子掌中挣脱了出来,坐在对侧的宁王还是看见了,那一刹那的眼神凌厉似箭,沾染着浓重的杀气。 望着同时向他走来的两人,宁王眯了眯眸子,忽然觉得太子竟是如此碍眼。 以前从未将这个性情暴戾的弟弟看在眼里,不曾想这个弟弟都敢把手伸到他头上了。 这只伸过来的手,他迟早要亲自斩断! 走至宁王身前,叶眠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紧紧盯在她身上,不自在的抿了抿唇,弯腰提起桌上酒壶,在宁王的杯中斟满。 “臣女敬宁王殿下一杯。”叶眠眸光低垂,完全不敢同宁王对视。 她不知道宁王在用什么眼神看着她,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在砰砰乱跳,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二皇兄,这位是武昭侯府二小姐,已获封东宫良娣,不日就要入东宫了,她敬的酒,不知二皇兄会不会喝呢?”太子的语气十分漫不经心,细听末尾几个字又带着冰冷的凶狠。 桌上的酒盏被端起,宁王一字一句的启唇“她敬的酒,本王自是要喝的。” 清沉温淡的嗓音萦绕在叶眠耳畔,带着似有若无的缱绻。叶眠狂跳的心停滞了一瞬,耳尖红的像是沁了鲜血。 宁王仰头将杯中之酒全部饮尽,漆黑的眸中带着挑衅望向太子。 低沉的闷笑声从太子胸腔溢出,太子眉峰上扬,眼底的戾气也不再加以掩饰。 “好好好,二皇兄的这番心意,本宫领受了!”太子面色阴郁,咬牙切齿道:“只是二皇兄的心意——注定要落空!” “是吗?”宁王不屑的哼笑一声,那副成竹在胸的自信神情,令太子的面容扭曲了一瞬。 第79章 缠绵 叶眠夹在两人的视线之间,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被烧成灰烬了,匆忙放下酒杯,仓促行了一礼道:“臣女身子不适,请恕臣女失礼告退!” 说罢,不待两人反应,立刻转身快步出了宴厅。 到了外面才觉得缓了口气,泛红的耳尖也不似刚才那般灼热。 脚步不敢停歇,一直走到丞相府外,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 她实在害怕太子再忽然冒出来,拉着不让她走,赶紧吩咐素素去寻侯府马车。 素素刚走出两步,忽然一辆马车停至她们面前,叶眠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叶姑娘,王爷让我在这儿等恁,快上车吧!”陈硕探出头,脸上笑容洋溢。 叶眠头一次觉得陈烁的笑容是这般亲切,让她心中少了许多不安和阴霾。 拉着素素坐上马车后,放松的将头靠在软枕上,长长舒了口气,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马车驶离相府门口,停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中,叶眠靠在软枕上,思索着摆脱太子的办法。 她真的不想再见到太子了,更别提嫁进东宫,那还不如一根绳上吊来的痛快。 和太子待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让她备受折磨,她只想尽快远离,永远远离! 马车外面传来轻叩声,陈烁的声音传了进来。 “王爷过来了!” 车门开启,宁王弯腰进到车内,素素十分有眼色的坐去了车外,还将车门顺带掩上。 叶眠坐直了身子,眨着眼睛望向宁王,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庞时,一股铺天盖地的委屈感忽然塞满心间,眼眶酸涩,泪水争先恐后的向外涌。 或许是今日受到太多惊吓恐吓,让她变得脆弱了吧,她之前不会轻易流泪的,不会的…… 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叶眠愣愣的瞪着眼睛,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都止不住。 不管了,就是想流泪,不想忍了…… 温热的手掌轻轻贴上她的手背,下一刻便将她扯进了宽厚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龙涎香气盈满鼻间,好安心,好安心。 “他欺负你了?”宁王眸色暗沉,温柔的嗓音中暗藏怒意。 叶眠摇摇头,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差一点。” 闻言,宁王的拳头紧紧攥起,又缓缓松开,手掌轻拂过叶眠的长发,一遍又一遍的安抚着,口中温声呢喃:是本王来迟了,不会再有下次,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听着这些柔声安慰的话,叶眠眼泪流的更凶了,泪水在宁王肩头晕开一片湿痕。 “王爷为何要对臣女这般好?”抽噎着问出心中藏了许久的话,叶眠红透了的脸深深埋进宁王胸膛,不敢抬起。 宁王眉眼间溢出温柔笑意,张口缓缓道:“不知道,本王自己也不知道。本王对别人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唯有你,本王想一直护着。” “若是本王早些请旨将你娶进府,你便不会遭受这许多委屈。是本王顾虑太多,反倒给了太子可乘之机,都是本王的错。” 宁王一字一句的徐徐忏悔着,低头在叶眠发顶轻轻落上一吻。 这一吻,充满了深情和疼惜。 感受到头顶的异样,叶眠紧紧揪住宁王的衣角,心都快要跳出胸口了,手足无措的缩在宁王怀里动都不敢动。 宁王轻笑一声,手指抬起叶眠的下巴,目光中的深情似是要把人溺毙。 “怎这般容易害羞,好好看着本王,本王也想好好看看你。” 细长的指尖从叶眠的额头开始拂过,滑过眉毛,掠过眼睛,最终停留在唇角。 那粉嫩莹润的双唇,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一点点将他的理智蚕食殆尽。 宁王呼吸逐渐变得沉重,喉头来回滚动着,只觉得口干舌燥,异常难耐。 不忍了,他不想忍了,哪怕是叶姑娘打他,骂他,他也甘愿承受。 俯首凑近,顺着气息贴上那柔软唇瓣,修长的手指没入长发,紧紧抵着,不让怀中之人躲避,灼热浪潮顷刻间将两人一同席卷。 叶眠眼眸微阖,睫毛酥酥颤动着,浑身都要被这股贴在唇上的滚烫,融化成水。 她绵软无力的推拒了两下,玉手被大掌轻轻握住,又缓缓撑开变成了十指相扣,她最终放弃了抵抗,在宁王温柔的掠夺下,一点点深陷沉沦。 马车抵达武昭侯府门口,陈烁敲了敲车壁,出声禀报道:“王爷,到武昭侯府了。” 车中缠绵缱绻的两人瞬间分开,叶眠脸色涨红如血,理着耳边散乱的鬓发,呼吸不稳道:“王……王爷,臣女该下车了。” 宁王眸色晦暗至深,一点都不想放眼前之人离开,手指摩挲着,再次将人扯进怀中。 “别走。”暗哑低沉的嗓音在叶眠耳际环绕,灼热的气息扑洒在她耳廓上。 再次被温柔的浪潮覆盖,随着海浪的翻滚心神激荡。 “不……不要……”叶眠努力从浪潮中找回到一丝神智,细碎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 宁王喘息一口气,依依不舍的将人放开,他也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抬手在叶眠唇角擦拭了一下,眉眼柔和道:“先回府吧,本王明日再来寻你。” “嗯,臣女……臣女先回府了。”叶眠摸着滚烫的脸颊,匆匆同宁王对视一眼,不敢再多停留。 下了马车,走到府门口后,才又回头望了一眼。 宁王撩起车帘,同她对望着,两人互相颔首告别,眸中都带着对彼此的不舍。 回到府中,叶眠带着素素向芷兰院走去,还未走出几步,面前突然冲出一个人,拦在路上。 叶眠定睛一看,这不是一直躲着她走的叶霜吗?怎得今日又开始来找事了?这是又吃错了什么药? “叶眠!你既已被封为太子良娣,为何还同宁王纠缠不清?你如何对的起太子殿下?”叶霜双眼泛着猩红,显然是气极了。 哦?原来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第80章 谋划 叶眠眉梢一挑,冷声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管好你自己!” “你……你不知羞耻!” 叶霜被气的咬牙咒骂,心中对叶眠既恨又妒。 明明她才是侯府嫡女,为什么不选她进东宫,她才是最爱太子殿下的人,叶眠就是个不知羞耻的下贱外室女,凭什么所有好事儿都落在她头上! 她不甘心!不甘心! “叶眠,你同宁王纠缠不清之事,我一定要禀报给太子殿下,让你做不成这个太子良娣!” 看着叶霜气势汹汹威胁她的样子,叶眠乐的差点笑出声来,要是凭她的禀报,就能不做太子良娣,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以太子的偏执暴戾的性子,知道此事最有可能的就是报复她,报复宁王,哪会轻易的放过她。 既然叶霜这么在意这太子良娣之位,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她好了。 打定主意后,叶眠立刻换上一副慌乱的模样,叫住叶霜。 “嫡姐别去!嫡姐若是答应替我保密,妹妹愿意把太子良娣之位让给嫡姐。” 听得此话,叶霜先是一惊,接着不可置信的望向叶眠。 “你不是在哄我吧?太子良娣之位这般尊贵,你怎么可能舍得放弃?” “嫡姐你也看到了,妹妹我同宁王殿下才是两情相悦,所以这太子良娣之位对妹妹来说,是莫大的束缚!若是嫡姐愿意进东宫,妹妹愿为嫡姐筹谋,助嫡姐达成所愿。” “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愿意将太子良娣之位让给我?”叶霜激动的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没人知道她有多么喜欢太子…… 自从去年宫宴上见过太子一面,太子风光霁月的模样就落进了她心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哪怕有一丝接近太子殿下的机会,她都要努力抓住,绝不放过! 又见叶眠言辞恳切,不似作伪,更是让她心中的疑虑,消散了许多,脸上的惊喜之色怎么都隐藏不住。 叶眠说的本就是真心话,当然不会有作伪之色,只是没想到叶霜竟会这么想进东宫,她知道太子的人品吗? “叶霜,你了解太子吗?” 见叶眠皱着眉头质问她,叶霜有些不高兴的回呛:“我当然了解啊!”。 太子的一举一动,她都会尽其所能的打听,她不了解太子还有谁了解?这叶眠别不是想反悔吧! 叶霜神色瞬间紧张了起来,语气不善的质问“你……你该不会是又想反悔吧!” 反悔?怎么会反悔!她巴不得!只是有些没想到太子这样的性子,竟然能得叶霜的真心喜欢,觉得有些无法理解罢了。 “妹妹不会反悔的,嫡姐请放心!嫡姐只要好好听妹妹的安排,妹妹一定让嫡姐得到这太子良娣之位!” “你要如何安排?” 叶霜用一种狐疑的眼神望过来,目光在叶眠脸上扫来扫去。 为了让叶霜能够相信,叶眠走向一旁的凉亭坐了下来,又招手让叶霜过去。 两人在凉亭中对坐着,叶眠将自己的谋划简要言说了一番,叶霜听到最后,止不住的点头,含羞带怯的向叶眠保证,一定听从她的话。 一场兴师问罪的拦路,就这样心平气和的解决了。 摆脱了叶霜的纠缠后,叶眠回到芷兰院,让下人备上沐浴的热水,褪去衣裙,舒服的泡进了浴桶里。 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浴桶边,白皙细腻的肌肤泛着如玉的柔光。 她微微阖目,头枕在桶沿上,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马车上的温柔缠绵,脸颊瞬间晕开一层薄红。 真是昏了头了,自己怎能做出这般逾矩之事,以后不可以了,绝对不可以! 叶眠拍了拍自己红透的脸颊,撩了捧热水,洒在脸上让自己醒神,草草清洗完身子,就赶快出了浴桶。 换上干净的寝衣后,躺在软榻上,随手翻看着医书静心。 素素从门外走进来,手中捧着几套衣裙问:“小姐,明日去御史府的赏花宴,穿哪套衣裙啊?” 叶眠慵懒的抬起眼皮瞧了一眼,无甚兴趣道:“你来决定吧,哪套都行。” “小姐,你真是的。”素素无奈的抱怨一句,却还是顺从的在几套衣裙中翻看比对了起来。 片刻后,提起一套粉色绣着海棠的衣裙凑到叶眠跟前。 “小姐,就穿这套粉色的吧,赏花穿粉色好看。” “嗯嗯。”叶眠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次日一早用完早膳后,叶眠就开始梳妆打扮。 淡扫娥眉,轻点胭脂,再换上那套素素为她选的粉色衣裙,更是显得人比花娇。 惹得几个小丫鬟止不住的赞叹! 她平时鲜少穿这样粉嫩的颜色,突然这样妆扮还有些不习惯,对着铜镜瞧了又瞧,觉得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眼看时辰经不起耽搁,也就不再多瞧,带着素素和冯妈妈一同出了门。 昨日去丞相府参加寿宴就带了素素一人,没想到竟遭了太子暗算,今日特意带上冯妈妈一起。 冯妈妈年长,遇事也更沉稳些。 再者今日赏花宴全是女眷,太子总不至于再跟过去吧! 出了府门,马车旁还立着四名护卫,这也是她特意带上的,不得不说,她现在出个门是越来越小心谨慎了。 马车驶动,缓缓向御史府而去,一路上晃晃悠悠的,晃得叶眠眼皮直打架。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突然感觉马车停了下来,叶眠还以为是御史府到了,正欲下车,忽听车外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你不许走!你砸坏了我的摊子,你得赔钱!”一道恶狠狠的男声吵嚷着。 “诶呀!大哥,我这也是做好事,恁就通融一下嘛!”一个音色圆润的女声告饶道。 “我这摊子上的货全被你砸坏了,好几两银子呢,怎么通融?你必须赔!” 听着吵架声,叶眠清醒了几分,挑起车帘向外看去。 前方的街面上,散落着一些香包首饰,还有一个摊子倒落在旁,显然是被砸坏了。 摊主正不依不饶的扯着一名女子的衣袖,不让人离开。 第81章 凌月 女子背上背着剑,看穿着打扮,像是行走江湖之人。 身上洗的发白的衣裙还打着补丁,显然是没什么银子,正神情窘迫的对着摊主告饶。 侯府马车向旁边驶去,车夫正想绕路而行。 叶眠垂眸思索了片刻,叫停了马车,吩咐冯妈妈下车去问上一问。 只见冯妈妈走到正在拉扯的两人面前,和气一笑,问起了缘由。 女子一看有人过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忙解释起来。“方才我是为了抓贼,才不小心砸坏了他的摊子,我不是故意的!” “那贼呢?”冯妈妈问。 “被我揍了一顿,逃走了!” “那贼偷了什么东西?” “他偷了一个老婆婆的银子。” “老婆婆人在哪儿呢?你帮她找回了银子,她不得帮你一把。”冯妈妈处事老练,一句话就说到了关键。 女子一脸懵的四处张望,她刚帮的那位老婆婆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不是,她怎么不说一声就走啊!我好歹也帮了她。”女子委屈的皱起眉,内心显然十分受伤。 冯妈妈无奈的叹了口气,回来马车边向叶眠禀报了一遍。 “去问问赔多少银子?替她给了,把人带过来。” “是。” 女子身上背着剑,又爱行侠仗义,显然是会武艺之人,若是能把这样的人笼络到身边来,以后贴身带着,定能挡下不少麻烦。 侯府虽有护卫,但都是男子,带在身边多有不便,还是有个女护卫更好一些。 冯妈妈再次上前相问了一番后,拿出十两银子递给了摊主,摊主这才把女子放开。 女子神情激动,当下就要拜谢冯妈妈的恩情,冯妈妈赶紧拦下,指了指马车道:“是我家小姐吩咐我来的,姑娘要谢就谢我家小姐吧!” 说完带着人向马车走来。 两人一同上了马车后,女子瞬间呆愣当场,双眼望着叶眠,口中喃喃“这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吧……” 叶眠眉眼含笑,张口柔声问“敢问姑娘芳名?” “凌月,我叫凌月。” 报上名字的时候,凌月漆黑的眼瞳闪着奕奕的光彩。 许是从小习武的缘故,凌月体态要比一般的女子高壮,长相也偏英气,整个人瞧着十分有精气神。 “凌月姑娘是否会武艺?” “当然!”说起武艺之事,凌月眉目飞扬。“我自小便跟着师傅修习武艺,如今不说以一挡百,以一挡十还是没问题的!。” “既如此,我想聘请凌月姑娘为贴身护卫,每月二十两银子的月钱,不知凌月姑娘意下如何?”叶眠也不多绕弯子,直言问询道。 凌月瞬间瞪大了眼睛,伸出两根手指磕磕绊绊道:“二……二十两?” 叶眠眉心轻蹙,略带疑惑地问:“凌月姑娘是觉得少吗?” “不!不!不”凌月慌忙摆手。”是太多了,太多了!诶,也不对!我不要钱!” “不要?” “对!小姐适才帮了我,这份恩情凌月当涌泉相报,小姐需要凌月保护,凌月自是义不容辞!哪还能收钱!” “刚才帮你不过用了十两银子,还不及凌月姑娘一个月月钱,凌月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那怎么行,恩情是不能用银子来衡量的,小姐出手助凌月脱困,就是凌月的大恩人,凌月愿意保护小姐,不收银子。” 两人来来回回谈论许久,凌月就是倔强的不肯收银子,无奈,银子之事只好暂且按下不提。 路上先拐进成衣铺子,为凌月置办了几身换洗衣物,接着才急忙向御史府赶去。 御史府门前停着三三两两的马车,倒不似昨日丞相府门前那般拥挤。 下了马车,一行四人缓步走进御史府,前来迎客的仆妇,带着她们向后院花园而去。 凌月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大官府邸,免不了好奇的四下乱看,倒是惹得前面带路的仆妇暗自斜眼鄙夷。 还未到后花园,远远便听见年轻女子们的嬉闹调笑声,待几人跨步走进去后,园内的嬉闹声却逐渐停歇。 千娇百媚的高门贵女们,目光全都投射在叶眠身上,有的带着好奇,有的带着妒忌,有的带着不屑…… 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倒是让御史府嫡女李白薇面色尴尬了一瞬,随即又变换上得体的笑容迎上前道:“叶二小姐终于来了,白薇盼了许久,还以为叶二小姐今日不会赏光呢。” “路上耽搁了些时辰,来的迟了。还望李大小姐勿怪!”叶眠笑容嫣然的回着,看似并未将那些复杂的目光放在心上。 “叶二小姐唤我白薇就好。”李白薇亲切的扯着叶眠的手,将人拉至一处花丛前。 “我们正在采花制作香膏,叶二小姐要不要也试试?” 叶眠随意扫了一眼,见在场的贵女都提着一个小竹篮,篮中装着采下的花瓣,应是为制作香膏所用。 便也点了点头,应下了。 从丫鬟手中接过篮子,叶眠就带着冯妈妈三人走到一处人迹略微稀少之处采花。 凌月左嗅嗅右嗅嗅,显得对眼前姹紫嫣红的花卉十分好奇,时不时的还要问上两句。 几人边谈笑边采花,不一会儿竹篮就采的满满当当。 “小姐,我们过去制香膏吧!”素素指着花丛边的席位道。 叶眠点点头,几人刚要走出花丛,忽听园子前面爆发出阵阵惊叫声。 贵女们一个个花容失色,边惊叫边四处奔逃,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凌月立刻取下背上的剑,闪身挡在叶眠身前警惕着,只听一名跑至近前的贵女口中嘶声喊道:“有蛇,好多蛇!” 几人面色同时惨白了一瞬,凌月赶忙护着叶眠退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又折返回园中去救其他贵女。 她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惯了,面对这些危险情况,无法坐视不理。 花园中早已乱做一团,哭闹声,惊叫声不绝于耳。 凌月挥剑斩断了几条靠近身前的蛇,又将那些倒在地上腿软的站不起身的贵女,一个个拉起,拖走! “大小姐,大小姐恁怎么了?快来人啊,快救救大小姐!” 第82章 中毒 听到这声慌乱急促的呼喊,凌月快步顺着声音而去,只见御史府嫡女李白薇面色惨白昏倒在地,一旁的丫鬟急得直落泪。 刚想上前将李白薇扶起,忽见李白薇裙摆下有东西在蠕动,凌月眉头一皱,忙用剑尖挑起裙角,一条土褐色的花斑小蛇,蠕动着爬了出来。 丫鬟吓得尖叫一声,四肢并用的往后退。凌月则是屏住呼吸,一剑将小蛇斩杀! 李白薇露出的脚腕上,有两个肿胀泛黑的小孔,不用说定是被这只小蛇咬了。 凌月收起剑,俯身将人从地上抱起,快步离开此地。 御史府的护卫此时才珊珊前来,见花园中乱做一团,全都吓得满头冷汗,赶紧上前救人善后。 叶眠和冯妈妈、素素躲在一间厢房中,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心中紧张万分。 怎么每次参宴都会遇上出其不意之事,真的是巧合吗?叶眠凝眉深思着。 门声响动,凌月抱着李白薇冲了进来,神情慌乱的大声道:“她被毒蛇咬了!” 房中几人都是一惊,忙上前搭手将人安放在软榻上。 “咬的哪里?”叶眠声音急促的问。 “脚腕!”凌月一把扯开裙摆,露出了李白薇脚腕上的伤痕。 叶眠瞳孔一缩,毫不迟疑的伸手抽掉头上系着的发带,在李白薇的大腿处缠了一圈,死死系紧! “请大夫了吗?”叶眠声音发紧。 李白薇明显是中了蛇毒,不及时医治恐要危及性命。虽然她也懂些医术,但出门赴宴也没带着药箱,眼下只能干着急。 “她的丫鬟去请了!”凌月呼吸不稳的回着。 刚才又是斩蛇,又是救人的,确实累的够呛。 大夫来的倒也不慢,后面还跟着神色慌张的李御史夫妇二人。 御史夫人杜氏进门看见不省人事的女儿,瞬间双腿绵软,瘫倒在地。 “女儿,我的女儿!”杜氏凄婉的悲唤一声,泪水顺着眼眶淌了满脸。 李御史面色也不好看,但还是强忍着将夫人拉起,声音哽咽道:“大夫已经来了,女儿会没事的,快别哭了,让客人看笑话。” 叶眠也忙上前安慰着御史夫人,将人搀坐到一旁的软凳上。 “老爷,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一定要让大夫救好她啊!”杜氏揪着李御史的衣袖,哭的得肝肠寸断,不能自抑。 “夫人放心,女儿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李御史眸光黯淡,嘴上不停的喃喃着,即使在安慰夫人,也是在安慰自己。 从听到丫鬟禀报女儿被毒蛇咬了的时候,他的心就凉了半截,他们府中的后院怎会出现毒蛇,而且还是很多条。 今日府中来了那么多高门贵女,不管是谁受伤,都让他很难交代,是有人在陷害他吗? 他身为御史,确实得罪了不少人,究竟是谁这般狠毒,竟把手伸进了府中内院,真是卑鄙无耻! 李御史心中怒火万丈,咬紧后槽牙,誓要将这卑鄙之人揪出来! 大夫诊治完毕,松了口气,抹掉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上前禀报道:“李大人,大小姐体内的蛇毒已经清出来了,多亏及时在腿上扎了丝带,遏制住了毒素的蔓延,不然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啊!” 御史夫妇听罢,彻底安下了心。夫人杜氏双膝一曲,就要对着叶眠下跪拜谢,被叶眠拉着胳膊拦了下来。 “夫人这是做何?”叶眠吓了一跳,一脸愕然的问。 杜氏拿起帕子擦了擦泪,满目感激的望向叶眠。“我都听丫鬟说了,是叶二小姐身边的人救了小女,小女腿上的丝带,想必也是你们绑的吧,你们救了小女一命,应当受下这一拜!” 说完又要再次下跪,杜氏这次铁了心要跪拜,叶眠根本拉不住,还好凌月及时上前帮忙,两人才再次将人拦下。 李御史也正了正色,拱手弯腰行了一礼。“请叶二小姐受老夫一拜。” 叶眠忙侧身躲过,婉声开口道:“只是举手之劳,真的算不得什么。” “大人要谢还是多谢谢凌月吧,是她将白薇从蛇口中救下,抱了回来。”叶眠说着,将凌月推至身前。 凌月局促不安的摆摆手,步子向后退着。“不不不,我也只是举手之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别谢我,千万别谢我。” 御史夫妇心怀感激的又对着凌月弯腰拜谢,凌月躲避不及,只好受下了。 见李白薇已无性命之忧,叶眠也就不打算再多留,张口向李御史夫妇告辞。 夫妇二人十分客气送一行人出了府门,又再三言谢几番, 直到叶眠一行人上了马车,还感觉道谢声在耳边回荡。 “李御史夫妇真是太客气了。”凌月嘴角漾着笑意,心中为自己能帮到别人而高兴。 “今日真是多亏了有凌月在,不然,还不知道要有多少贵女中毒受伤。”叶眠眼中满是欣赏的望着凌月,张口称赞道。 凌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脸上流露出淳朴的笑,“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马车一路未停,直达侯府门外。 素素扶着叶眠下了马车,几人正要进府,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叶姑娘!” 叶眠闻声回过头,就见陈烁站在不远处的马车旁向她挥手。 是王爷来了吗?叶眠心中想着,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对素素三人吩咐道:“你们先回府吧,我过去看看。” “我陪小姐一起去吧。”凌月显得十分不放心。 师傅告诫过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所以她要保护好仙女似的小姐,不能让这些臭男人靠近。 叶眠不知凌月在想什么,只是看她这般担忧自己,便点头应允了。 两人走至马车边,凌月眼神十分不善的上下打量陈烁,搞得陈烁一脸莫名。 “叶姑娘,这谁呀?”陈烁指着面前这个不停拿眼睛瞪他的姑娘,对着叶眠问。 “她叫凌月,以后就是我的贴身护卫了。”叶眠笑着为两人互相引见。 “凌月,这位是宁王的贴身护卫陈烁,你们认识一下,我先上车了。” 第83章 任性 叶眠进到马车中,一眼便见宁王目色黑沉的盯着她,好似在生气。 在脑海中想了一圈,也没想出宁王会为什么生气,正想坐下好好问一问,却突然被宁王伸出的大手扯进了怀中。 头顶传来低沉微冷的嗓音,“本王不是说了今日会来寻你吗?怎得又出府参宴去了。” 原来是为这个生气!叶眠瞬间明了。 可是她该怎么回,说自己忘了?不行,不行,这样会惹人更生气吧。 嗅着怀抱中熟悉的龙涎香味,叶眠耳尖发红的支吾道:“出府参宴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参宴便也罢了,还总遇上危险的事,让人如何能放心。”宁王语气软了下来,强装出来的生气也变成了忧心。 叶眠抬起头,望着宁王完美的侧脸轮廓,嘴角漾着笑道:“原来王爷是在担心我呀!” “不然呢?”宁王垂下眸子,眼中已是浸满柔情,哪还能看出一丝生气的模样。 两人眸光对视着,呼吸同时加快了几分,暧昧的气息在马车中逐渐蔓延。 叶眠慌忙将目光移开,坐直身子,脱离了宁王的怀抱。 理了理鬓发后,柔声开口“王爷也知道御史府发生的事了?” “嗯。”宁王喉咙中挤出一个字,眼神幽怨的盯着叶眠。 叶眠干咳两声,尽力忽略掉那股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幽怨,面色不自然的继续问:“那幕后凶手是谁?” “你坐过来,本王再告诉你。” 听见这般任性之言,叶眠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面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平日里看着冷漠又深沉,真没想到,竟还会有孩子气的时候。 掩住唇角粲然的笑意,无奈开口问:“宁王殿下,恁几岁了?” “二十岁,眠儿是嫌弃本王年纪大吗?”宁王清冽的嗓音中,隐隐透出几分委屈。 “怎么会!”叶眠赶忙收起笑意,坐近了几分。 伸手握住宁王放于膝头的手掌,柔声安慰。“眠儿没有嫌弃王爷,王爷快别胡思乱想了。” “那为何离本王那么远?”宁王眉心微凝,修长的指节将叶眠的芊芊素手包裹进去。 叶眠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回:“眠儿同王爷既没成婚,又无婚约,总是这般亲密,太过于逾矩了。” 话音落下后,车厢中静谧了许久。叶眠垂着头,不敢去看宁王的神情。 “是本王错了,本王只顾着自己,没为眠儿设身处地的考虑,本王以后会尊重眠儿的意愿,也会尽快给眠儿一个名分。”宁王语气诚恳的说着,眸光柔和又深情。 叶眠心底的柔软之处被触动,抬头回望着,沉溺在那满目的深情中,轻声呢喃“王爷……” 宁王喉头滚动了一下,忙别过头去,抓着叶眠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两人间情意正浓之时,外面突然传来打斗声,叶眠撩起车帘向外看,差点惊掉了下巴。 凌月和陈烁竟然打起来了! 叶眠忙挣脱开宁王的手,快步下了马车,宁王也蹙着眉头紧随其后。 马车外的二人打的难分难舍,完全没有要停手的意思,一人持剑,一人持刀,刀光剑影间,互有来回,看得人惊心动魄。 叶眠怕两人受伤,忙出声叫停。“别打了,快住手!” 二人已经沉浸在了这场打斗中,完全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互相盯着对方的出招,谁都不愿认输。 还好侯府门前冷清,无多少人经过,这要是在大街上这般打斗,定要让人报官给抓了去。 “那名女子是谁?功夫不错。”宁王颇有兴致的瞧着二人的打斗,没有丝毫要阻止的意思。 叶眠也只好静下心来看着,声色浅浅的回:“是我新收的贴身护卫。” “很好,有她保护你,本王能安心不少。” 叶眠点点头。“今日在御史府就多亏有她护我,才让我得以安全脱身。对了,此事的幕后凶手是谁?王爷还没说呢!” “幕后凶手的身份,本王会直接递给李御史,至于怎么解决,就看他自己了。本王不想让你操心这些事,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宁王声色渐沉,语气中透露着深深的担忧。 既如此,叶眠也就不再多问,她没那么大的好奇心,而且该她知道的事儿,总是会知道的。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摆脱太子良娣的身份,其他的事情都延后再说吧。 “关于太子之事,你一直让本王等,本王想知道你的想法。” 像是心有灵犀般,宁王也突然提起了这件事。叶眠微微一笑,向宁王凑近几分,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谋划说了一遍。 宁王皱眉听完,似是不太赞同。 “你有几分把握?”宁王问。 “五分。一旦成功,对太子将是迎头痛击,我想试试。”叶眠眸色沉凝,一字一句道,显然是对此充满了决心。 “好,你想试就试试,若是不成功还有本王,你放宽心。”宁王温声宽慰。 他心中虽然不是很赞成,但还是决定尊重叶眠的意愿。 寥寥几句话,给了叶眠莫大的安心感,身后有盾,她就更敢去放手一搏。 太子对她的种种威胁和恐吓,她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耳边忽听“咣啷”声响,叶眠心底一惊,侧头望去。 只见凌月手中的剑被挑落,陈烁的刀正指在凌月脖颈前。 “怎么样?你服不服?还敢不敢小瞧我们男人?”陈烁语气狂妄的质问着。 凌月咬牙瞪着陈烁,显然是不想服输,眼珠轱辘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张口就问陈烁:“你多大?” “多大?什么多大?”陈烁愣怔住了。 “还能有什么?年纪啊!”凌月气急败坏的大声道。只觉得对面这护卫,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十……十八岁!怎么了?”陈烁磕磕绊绊的回。 凌月嗤笑一声,挑着眉梢道:“你十八岁!我才十六岁!你比我多练两年武艺,打赢了我,有什么好得意的?等我再练两年,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陈烁面色一滞,仔细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儿,瞬间便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行,那今日咱俩就算平手了,你若不服,随时可来找我挑战!” 第84章 书信 “你等着吧!本姑娘迟早有一天会赢过你!” 在凌月放完狠话后,两人各自收起武器,互相翻着白眼走了过来。 走到叶眠身边时,凌月还在噘着嘴生闷气。没赢过陈烁,令她心情十分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认,对面这个侍卫的确有几分能耐! “陈烁,为什么打架?”宁王声音淡漠的问。 陈烁身为他的贴身侍卫,当街打架斗殴,目无法纪,该管还是要管的。 “王爷,这小丫头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属下同她辩了几句,她就拔剑非要同属下比试……”陈烁底气不足的解释着。 刚才也是一时头脑发热,就当街和这个小丫头比划了起来,现在冷静下来,就觉得有些惭愧。 见陈烁在向他家主子告状,凌月不屑冷哼一声,拉住叶眠的胳膊道:“小姐,我们回府,不跟臭男人们站一块儿!” 叶眠无奈笑笑,开口教诲道:“凌月,不要这样说,太无礼了。不论男女,都有好有坏,不可如此偏颇。” 凌月为人单纯质朴,就是不知为何会这般讨厌男子。这些话私下说说倒也罢了,若是总当面损人,定会招惹不少麻烦。 既然决定让她做自己的贴身护卫,多少还是要教导几句的。 “这都是我师父告诉我的,师父从不骗我。”凌月皱着眉头,显得有些不解,为何小姐说的会和师父说的不一样。 “或许你师父是想让你远离男子,保护好自己。不论如何,这些话以后放在心里就行,不要随便说出来。”叶眠语重心长的教诲着,心中不由得对凌月的师父产生了几分好奇。 凌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见凌月凝眉沉思着,叶眠也不再多言,转身对宁王歉意一笑道:“小丫头年纪小,言行无状,王爷不要见怪。” “无事。”宁王声色淡淡,面上也无甚波澜。不笑时,眉眼间自带冷意和孤傲,同马车上时而幽怨,时而深情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叶眠唇角微勾,突然很想逗逗面前这个冷傲王爷,借着衣袖的遮掩,伸出手指轻轻勾蹭着宁王的手背。 一边勾蹭,一边呵气如兰的柔声道:“王爷,那臣女就先告辞回府了。” 那只作乱的手被灼热的大掌一把握住,宁王晦暗幽深的眸光俯视了过来。 “本王还有事要同你说,先不急着走。”说罢,不顾陈烁和凌月两人惊疑的目光,拉着人就进了马车内。 叶眠一脸茫然无措,直到整个人都被压在软垫上的时候,才恍然懊悔起来。 王爷真是不能招惹,以后她再也不敢了! 双手被禁锢在头顶,宁王温热的身躯骤然贴近,喷洒在她脖颈间的滚烫气息,自耳骨向下,钻入衣襟。 叶眠瑟缩着想要躲避,泛红的耳垂却忽然被人轻轻咬住,酥麻之感瞬间袭遍她全身。 叶眠抖着身子,颤声乞求道:“王爷,臣女知错了,快放臣女回府吧。” “知错了?那要怎么弥补本王?”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叶眠耳边萦绕,充满了诱惑痴缠。 叶眠脸颊绯红,羞赧不已,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你不说,本王就自己讨要了。”说罢,指尖捏住叶眠下巴,将人转向自己,强势的俯身掠夺。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眠才从头昏脑涨中得到解脱,晕晕乎乎的下了马车,带着凌月向侯府走。 凌月瞧着叶眠步态虚浮,赶紧上前将人搀住,满眼关切的问:“小姐,恁怎么了?” 叶眠揉揉发麻的嘴唇,失神喃喃道:“你师父说得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 之后的日子里,叶眠还是照常去各府参宴,结交贵女,好在没再遇到什么危险。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转眼间七夕将至! 这日用罢早膳,叶眠将素素唤至近前伺候笔墨,伏案写下一封又一封书信。 写完后,把信交给冯妈妈,又谨慎交代了一番。 冯妈妈点点头下去,将大部分信件,分派给侯府送信小厮,其中一封,则是由她亲自拿着,送往东宫。 信件辗转送至东宫内侍手上,内侍不敢多耽搁,捧着信向太子书房而去。 东宫后花园内,太子妃正带着嬷嬷、侍女散步赏花,但却是一副意兴阑珊,心不在焉的样子。 太子新封的良娣不日就要入东宫,听外面传闻,太子对她十分爱重,就连参加丞相府的寿宴,都要把人带在身边,简直是不将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 同太子成婚已有一年,太子对她总是冷淡居多,以至于如今,她都未能诞下一儿半女。 待那良娣入了东宫,她恐更难再得太子宠爱,子嗣之事也会更加艰难。 这让她如何不发愁! 母族那边还一直在怨怪她不争气,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太子不来与她同房,她还能逼迫太子不成? 正长吁短叹之际,路过身旁的内侍向她躬身行礼,她斜眼瞥过去,见内侍手中捧着封信。 本是没放在心上的,可当她瞧见信封上写着“武昭侯府”几个娟秀字迹时,瞬间怒火中烧! 她没记错的话,太子封的良娣就是武昭侯府二小姐,这个贱人还没进东宫,都敢给太子写信,暗通款曲,简直是太过放肆! 一把夺过内侍手中的信,撕开查看,信中所写的内容气的她双手发抖,目眦欲裂! 口中恨恨的咒骂了一声:“这个贱人!” 内侍被太子妃的突然夺信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太子妃已把信撕开,看完了信中内容,想要阻拦也来不及了。 霎时间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差点倒头昏死在地上。 太子殿下的东西,一向不让旁人染指,若是让殿下得知此事,那他的小命绝对要交代出去! “这封信留在本宫这儿,你走吧!把嘴闭紧一些,不许说出去!” 听到太子妃的冷声吩咐,内侍六神无主的点点头。 事已至此,只能听从太子妃安排,将事情瞒下,说不定还能换得一线生机。 可他们都忘了,东宫是太子的东宫,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儿,怎能轻易瞒过太子…… 第85章 甚美 当日傍晚,太子妃洗漱完,正要上榻歇息之际,外面侍女突然来报,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妃心头一喜,忙让贴身嬷嬷为她扑上一层水粉,又在唇中点了些红色口脂,这才心满意足的前去迎接太子。 心底暗暗想着,今晚一定要将太子留下来! 看到太子走进殿门,太子妃满目柔情的快步上前,不料还未碰到太子衣角,就被太子的阴沉脸色吓得缩回了手。 太子直接越过她,向内殿走去,连一个眼神都没落在她身上。太子妃忐忑不安的呆站原地,刚涂过水粉的脸,显得异常苍白。 难不成太子已得知她拦下信之事?太子妃心虚的想着。 “爱妃,为何呆站在那儿?”太子不辨情绪的声音从内殿传来。 太子妃回了回神,忙掩去面上的心虚之色,匆匆进了内殿。 “殿下,时辰不早了,妾身侍候恁安歇吧!” 见太子面无表情的端坐在软榻上,太子妃挤出几分笑意,主动上前搭话。 “不急,本宫先送爱妃一份礼物。”太子嘴角上挑,似笑非笑的目光锁定在太子妃身上。 “什……什么礼物呀!”太子妃喉咙发紧,不知为何,太子的笑竟让她更加感到害怕! “把手伸过来!” 听得太子吩咐,太子妃手掌微微颤着向前伸去。一把冰凉的细短骨头落在了她的掌心。 太子妃手掌一颤,差点将手中的东西翻落在地,强忍着毛骨悚然之感,抖着嘴唇问:“殿……殿下,这是什么?” “哦,这是那名内侍的手指骨,爱妃应该知道本宫说的是谁。”太子语气平淡的说着,就像在同她谈论今晚的月色那般漫不经心。 太子妃尖叫一声,急忙甩落手掌上的碎骨,嘶声唤着贴身嬷嬷过来为她净手。 “滚出去!” 嬷嬷还未靠近,便被太子的一声怒喝,吓得面色惨白,踉跄着退出内殿。 “林芯斓,若你不是本宫的太子妃,今日这些手指骨就是你的。”太子嗓音冷厉,说出口的话不带一丝情感温度。 太子妃瘫坐在地,浑身颤抖,心底既恐惧又寒凉,眼泪也止不住顺着眼眶滑落。 为了一个还未进东宫的良娣,太子竟对她薄情至此,她这个太子妃当的,真像是一个笑话。 “把信拿出来!”太子冷冰冰的出声逼迫。 太子妃抹了把眼泪,起身走至妆台前,抖着手从妆匣中抽出一封信,又乖乖折回,把信交到太子手中。 见信封已被拆开,太子冷哼一声,将信取出,看罢后,又同信封上的字迹进行了比对。 “林芯斓,你记清楚了,本宫的东西,不要碰!若有下次……”太子说着,欺身上前,“你的太子妃之位就该让出来了。” 说罢,面色阴郁的拂袖而去。独留一道瘦弱的身影,呆立殿内…… 回到书房,太子再次将信展开,蹙眉斟酌着,片刻后,唇角一勾,提笔书写起来。 次日一早,叶眠收到了东宫的回信。她忐忑不安的心,直到看完这封信,才彻底安定下来。 太子上钩了!叶眠嘴角漾出笑意,缓缓合上书信。 ………… 七月初七,七夕节至! 自白天起,上京城的大街小巷,就比以往更加热闹,无数少男少女面带羞涩,相伴于街边游玩。 待到暮色四合之际,正街上逐渐亮起一盏盏花灯,烛火璀璨夺目,照的整条街道亮如白昼。 武昭侯府的马车穿梭在正街人群中,艰难的前行着,车上女子时不时的撩开车帘,向外瞅上一眼,似是有些焦躁不安。 马车慢悠悠的行进着,直到正街最高的一座楼阁前,才稳稳停下。 车中女子身姿袅袅的下了马车,偷偷拨开帷帽一角,瞧了瞧门匾上“金麟楼”三个大字,这才迈步向着楼阁内走去。 金麟楼门前守着两名侍卫,见走近的女子从武昭侯府马车上下来,并且腰间还佩戴着太子殿下的青龙玉佩,瞬间明白了来人的身份,急忙垂下眼眸,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女子进到金麟楼内,目光四下一扫。 往日热闹非凡的地方,今日空空荡荡,只隐约能瞧见几道藏在暗处的侍卫身影。女子深吸口气,没再多停留,提步上了通向楼上的木阶。 直到登上三楼,女子脚步才停顿下来。从腰间摸出一个白瓷香膏瓶,用手指挖出一大团香膏抹在掌心,又把掌心攥紧,向着三楼正中的包厢走去。 包厢门前,守着太子贴身侍卫统领高郢。待女子走近后,高郢拱手行了一礼,接着推开房门,请女子进去。 女子从他身前经过,身上隐约飘出几分奇异幽香,高郢屏住呼吸,不敢冒犯,直到女子进门后,他将门关上,才长舒口气。 厢房内,太子坐在靠近正街的窗边,独自啜饮着美酒,面前桌面上还摆着一个空杯,显然是为来人准备的。 女子戴着帷帽,步态款款的走近,一股奇异的幽香,萦绕至太子鼻尖。 太子咧唇一笑,语气暧昧道:“没想道叶二小姐还有这般情趣,竟邀本太子共度七夕佳节。如此美意,本太子怎能辜负,故特意包下这座金麟楼,供叶二小姐赏灯游玩。” “多谢太子殿下美意。”女子站在离太子三步之遥的地方,声音轻柔的回道。 “快过来坐下,同本太子一同饮酒赏景。”太子大手一挥,招呼着她过去。 女子踌躇片刻,缓慢移步行至太子对面坐下,太子提起酒壶在空杯中斟满酒水。 一抬头,见对面女子还戴着帷帽,遂语气不悦道:“带着帷帽如何饮酒赏景,本太子又不是没见过你,快摘下吧。” 女子轻嗯一声,瞧着太子逐渐赤红的眸色,抖着手摘去了帷帽。 帷帽摘下后,女子一直低垂着头,不敢同太子对视,过了良久,才听太子嗓音暗哑的说:“叶二小姐今日,甚美!” 第86章 异香 灯火如昼的正街上,人影攒动,欢声笑语透过窗子,一阵阵传进金麟楼内。 太子目光痴迷的望着眼前的柔媚女子,只觉得街上传来的笑闹声全都消失了,耳边唯余一片嗡鸣,身子也逐渐燥热起来。 他站起身,脚步不稳的向着女子靠近过去,指尖轻颤着抚上女子面庞。 那粉嫩的脸颊,触感细腻又柔软,让人忍不住想要凑近,亲吻舔舐。 鼻间又嗅到阵阵异香,那香气好似在侵食他的神智,让他脑海中只剩下横冲直撞的情欲。 大手向前一探,掐住女子纤细的后颈,将人扯进怀中,开始了霸道疯狂的掠夺。 窗外人潮涌动的正街上,两辆马车正在艰难的行进。 一辆车上载满了锦衣华服的娇俏贵女,另一辆车上则坐着神情枯槁的太子妃。 太子妃身边的贴身嬷嬷哀叹一声,语带怜惜的劝慰:“娘娘,不如咱还是回去吧!街上人太多,路又不好走,何苦非要过去?去了惹得太子不快,又要降怒于恁。” 太子妃眸光悲切,张口凄声道:“本宫只是想去看看,这将要入东宫的良娣是何等模样?竟能让太子这般薄情之人,对她用情至深。本宫只是想看看罢了……” “这良娣三日后就入东宫了,娘娘何必急于这一时。”嬷嬷显得十分不解。 “不,本宫只要想到她和太子在七夕私下相会,本宫的心就痛的难受,本宫等不了,一刻也等不了!” 太子妃愤恨的一掌拍在车壁上,惊的赶车的马夫,都抖了三抖。 以为是太子妃嫌车赶得慢,急忙吆喝着让前方行人让路。 无奈人声吵闹,马夫的吆喝声很快便被湮没。 前方满载贵女的马车,同样行的艰难。 一名十五六岁的娇俏少女,撩起车帘,瞧着外面的花灯,口中忍不住抱怨道:“什么时候才能到金麟楼啊,好想赶紧站在高阁之上赏灯,定能看到一幅绝美景象。” 坐在贵女中间的叶眠浅浅一笑,面对着少女柔声开口:“方小姐莫急,快到了。” 适才开口的少女,是尚书府次女方舒晴。 车中坐着的,还有林太傅的孙女林静如,户部侍郎之女高知知,以及前些日子中了蛇毒的御史府嫡女,李白薇。 李白薇身子已经养好,本打算近两日去武昭侯府登门拜谢,恰巧昨日收到叶眠来信,邀她七夕出门赏灯。 这可是救了她命的大恩人,于是想都没想,便应了下来。 其她几名贵女,也是叶眠在参加宴席时结识的,便一起邀请过来,见证今日这场大戏。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抵达了金麟楼门前,车中贵女鱼贯而下,嬉闹调笑着向金麟楼走去。 门口守着的侍卫,见五名穿着华贵的少女靠近,眉头一皱,跨步上前冷声喝止道:“金麟楼已被包下,今日不对外开放,几位小姐请回吧!” 几名贵女脸上笑容一滞,目光全都不解的望向叶眠。 叶眠面色不变,嘴角含笑的上前一步道:“本小姐是武昭侯府次女,皇后娘娘亲封的太子良娣,是太子殿下邀我来此赏灯的。” 侍卫一听,冷笑着拔出了腰间佩刀,闪着寒光的刀刃对着叶眠。“你是何人?竟敢前来冒充太子良娣,简直是胆大包天!” 身后的四名贵女,在看见侍卫抽刀时,吓得噤若寒蝉,但是一听侍卫说出口的话,又瞬间变得义愤填膺! 方舒晴气愤的上前一步,指着侍卫的鼻子怒骂道:“你眼睛瞎了不成,武昭侯府二小姐本人在此,我们全都能作证,怎会是冒充!” 侍卫握刀的手一颤,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恐慌。 “你……你们是谁?无凭无据,为何要相信你们的话?” 方舒晴秀眉一拧,大声报出身份:“本小姐是尚书府次女方舒晴,家父方允之。” 其余贵女也都上前一步,跟着报出了家门。每一位的家世,都是他这个小侍卫得罪不起的存在。 握着刀的手逐渐抖了起来,侍卫面色骇然,望向叶眠语无伦次的喃喃道“你是……太子良娣,那刚才进去的……是谁?” 侍卫的说话声不甚清晰,其他几位贵女都蹙着眉,没听明白,只有叶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转瞬间换上一副惊恐的神色,失声大叫:“你说什么?刚才有位太子良娣进去了!” 这下,身旁的贵女全都听清了,众人皆是神情大变。竟然有人敢冒充太子良娣,究竟是何人这般大胆! 侍卫嘴唇哆嗦着,已无心再同她们多言,转身嘶声大喊:“有刺客!护太子!”接着提刀冲进了金麟楼。 叶眠带着满脸惊慌之色,提起裙子跟了进去,身后其他贵女见状原本有些犹豫,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也不由自主的也向金麟楼内而去。 守在包厢门口的高郢,听着房内时不时传出的男女欢好声,浑身燥热,心绪难安。 本想着待会儿当职结束,去群芳楼里寻个姑娘泄泄火,却不料楼下突然传来“有刺客”的大喊声,让他满身的火瞬间泄了个干净,背上生出一层冷汗。 抽出腰间佩刀,虎视眈眈的警惕着四周,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唤太子,就见无数侍卫已经涌上了楼。 侍卫身后,还跟上来几名神色慌乱的女子,其中一人令他觉得颇为眼熟。眯起眼睛在脑海中回想着,突然双眼一瞪,转身毫不犹豫的踹开了房门! 无数侍卫争先恐后向房内涌去,叶眠也快步走向房中,跨步进门时,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笑意,像只阴谋得逞的狡黠小狐狸。 几位贵女见叶眠进去了,也小心翼翼的向着房门口靠近,刚接近门口,就被房中传出的靡靡之音,惊的呆愣在原地。 又见房间地上散落着男女凌乱的衣裙,里面发生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几个还未出阁的贵女瞬间羞红了脸,不敢再上前一步! 已经冲进房中的侍卫,一个个瞳孔巨震的望着床榻。 纠缠在榻上的一对男女,在这般众目睽睽之下,依旧沉浸在情欲之中,忘情的抵死缠绵…… 第87章 荒唐 “出去!都出去!”高郢率先反应过来,脸色涨红的向外赶人,心中又急又恼。 他还没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太子的英名,在今日算是毁尽了。 侍卫们听见命令不敢多待,全部低下头,神情复杂的走出房门。 高郢的目光转到叶眠身上,眼神带着一闪而逝的同情。 只见这位真正的太子良娣眼中噙泪,羞愤交加,在他的注视下,双手捂住脸,痛哭着跑了出去。 聚在门口的四位贵女,瞧见叶眠出来,同样用充满同情的目光望向她。 一个马上就要成为太子良娣的高门小姐,却在七夕之夜撞见太子同别的女子苟且,真是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四人安慰着叶眠,打算先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一回头,却见一位穿着华贵的妇人,呆立在她们身后。 身旁的林静如忽然瞪大眼睛,慌忙屈膝行礼道:“见过太子妃。” 竟然是太子妃!叶眠心中一惊,强装出来的伤心难过,差点露出破绽。 实在没料到太子妃竟然也会来此,今日这出戏——唱大了。 太子妃面色惨白,木然空洞的眼神中蓄满了泪,听着房中不断传出的欢好之声,紧攥着掌心,一步步的向房中走去。 房内,高郢正发愁如何唤醒太子理智,一回头瞧见太子妃走进来,霎时间震惊的头皮发麻。 这场面,他这个侍卫统领实在掌控不住了。 迫不得已,还是上前出声阻拦道:“太子妃请止步,房内污秽,太子妃先回吧!” 太子妃却像没听到一样,一步步越过他,向床榻边走去。目光触到榻上满脸媚态的女子,眸中逐渐染上猩红。 恨恨的咬着牙,一巴掌甩在了女子泛着红晕的面颊上。 清脆的巴掌声,好似唤醒了榻上之人的几分神智,只见女子愣怔了一瞬,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 叶霜以为七夕这天,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见到了她最爱的太子,还得到了太子的宠幸。 虽然是用了叶眠交给她的幻情香,才得来的宠幸,但她相信,太子一定会爱上她! 两人一起嗅着那致幻又催情的香气,在情欲中无休止的缠绵。 尽管太子的霸道和莽撞,折磨的她遍体鳞伤,可她还是愿意在这痛苦的欢愉中沉沦,永远也不想醒来。 然而,天不遂她愿!一个突如其来的巴掌甩在她脸上,将她从情欲中彻底打醒。 望见榻边站着一个双眼猩红,正愤恨盯着她的妇人,叶霜张口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在她还未回过神来时,又见妇人挥手招来四五个丫鬟婆子,几人合力将她从榻上扯下来,狠厉的巴掌一次又一次的摔在她脸上。 她尖叫哭嚎着,用双手挡在空荡荡的胸前,狼狈不堪的缩起身子。 “你……你是谁?”叶霜浑身发抖,声嘶力竭的质问。 回答她的只有一个又一个巴掌,和恶毒的咒骂。 叶霜恼恨至极,扯着嗓子怒声道:“我可是太子良娣,你们敢打我?我要让太子杀了你们!” 听见她的话,原本站在一旁没有动手的太子妃,凄厉的大喊一声,咬牙扑上前来,对着她又抓又挠。 叶霜白花花的身子上,霎时间布满血痕! 这场疯狂至极的闹剧,吓得门口几名贵女根本不敢多待,拉着叶眠匆匆跑下了楼。 坐进马车中后,几人还惊魂未定。 方舒晴抚着胸口,喘息着道:“太可怕了,吓死我了。” 李白薇皱着眉头,眼神中带着嫌恶,愤然开口:“真没想到太子殿下竟会这般荒唐,此事定要让父亲上折参奏给陛下!” 其他几名贵女也纷纷附和着点头。 高知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瞪圆了眼睛道:“你们看到了吗?刚才被太子妃从床上扯下来的女子,好像是……好像是叶霜……” 马车中陷入了死寂,叶眠的啜泣声适时响起,将几人的目光全部吸了过去。 只见她眼眶泛红,长睫上挂着晶莹的泪,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实在是我见犹怜,令几人对她更为同情。 对于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女子来说,婚嫁比天大! 好不容易有了一门好婚事,却以这样荒唐的结果收场,放谁身上都是天塌了般地,难以承受! 再者婚事出了这种不堪的丑闻,这位武昭侯府二小姐以后的婚嫁之路,只怕要更为艰难。 “叶二小姐,你别伤心,此事我们一定会让家中长辈上奏给陛下,为你讨回一个公道!”林静如拉住叶眠的手,柔声安慰。 叶眠含着泪点点头,带着浓浓的鼻音,声音哽咽的说了句:“谢谢。” 其她几人也对叶眠再三关切,直到下马车时,还不放心的频频回头。 将几人各自送回府上后,马车载着叶眠向武昭侯府行去,车中只剩下她一人。 她拿出帕子擦干脸上的泪,仰头斜靠在软枕上,长舒了口气。 太子之事彻底解决,还顺带把叶霜这个麻烦打包送了出去。 以后这个武昭侯府,将再无人能威胁到她。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在脸上徐徐绽开。 马车转进玄武巷,马蹄的哒哒声在青石地面上回响着,衬的夜色更加静谧。 叶眠靠在软枕上快要睡着时,忽觉车厢一沉,好似有人走了进来。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身玄衣,眸色痴痴望着她的宁王。 叶眠忽然想起坠崖后初次苏醒的场景,坏笑着伸手戳了戳宁王的嘴角。 手指被大手一把捉住,缓缓送至唇边,热麻酥痒的感觉通过指尖,传遍她全身。 叶眠身子一抖,从睡意中清醒了过来,坐起身想把手指抽回,却被人紧紧拽着放进了口中吸吮。 一声娇柔的呻吟从叶眠喉咙中溢出,宁王在听到的刹那,眸色深沉的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叶眠忙掩住口,脸颊羞得通红。 “王爷,别这样。”怯声说着,继续挣扎了两下,手指终于抽了回来。 “清醒了吗?”宁王眉梢微挑,面上掠过一丝不怀好意的浅笑。 叶眠咬着唇,有些手足无措的点点头,“清……清醒了。” “走,本王带你去个地方。” 第88章 烟花 静谧的夜色中,马车又晃晃悠悠的驶出了玄武巷。这次没走热闹的正街,而是绕进了人烟稀少的侧巷。 “王爷,到底要去哪儿啊?”叶眠撩起车帘,向外瞅了两眼,也瞧不明白这条路到底是通向哪儿的。 回过头,目光不解的望向宁王。只见宁王嘴角挂着浅笑,薄唇轻启言道:“望云楼。” “啊!大晚上的为什么要去茶楼啊?”叶眠疑惑的皱起眉头。 眼看着都快亥时了,这个点去茶楼喝茶,夜里还能睡着吗? “去了就知道了。”宁王眉梢微挑,眸中泛着柔光,但却不说出缘由。 叶眠无奈重新靠回软枕上,又想闭目养神。脑袋后面的软枕突然被抽走,宁王直接把手臂伸了过去,将她揽进了怀中。 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胸膛,传进叶眠耳朵,令她莫名感到一阵心安,不由自主地,也伸臂揽住了宁王精壮的腰身。 “王爷,你怎么不问问我,对太子的谋算成功了没有?” 叶眠嗡声说着,心下觉得奇怪,自己今晚干了这么一件大事,王爷好像并不怎么关心结果。 耳边传来宁王冷冷的话语:“大好的日子,本王不想提他。不过看你这般闲适模样,应当是成功了。” 叶眠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多提。 确实,这么好的日子,应当只属于他们两个。 两人就这般安静的依偎着,谁也没有再多说话,内心却漾着无法言说的蜜意。 因着七夕的缘故,望云楼下的河面上飘着许多花灯,来往的游船画舫上也是花灯环绕,将整个河道映衬得流光溢彩,绚丽多姿。 马车在望云楼门前停下,车中叶眠已经靠在宁王怀中熟睡了。迷迷糊糊间,感觉好像有人将自己抱起,下了马车。 夜风里夹带的凉意,吹得叶眠清醒了几分,打了个冷颤,向温暖的胸膛中缩去。 宁王低头看了看在自己怀中缩成一团的娇柔姑娘,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抑制不住。 将人稳稳抱着,上到三楼包厢,刚放上软榻,没想到适才还迷迷糊糊的姑娘,忽然一骨碌坐起来,揪着被角,缩到角落,湿漉漉的眼睛满是慌乱的瞧着他。 “王……王爷,你这是要做什么?”在身子接触到床面的那一刻,叶眠就彻底清醒了。 也许是今晚太子和叶霜的纠缠画面给了她一些冲击,当下见王爷把自己抱上床榻,免不了慌乱害怕。 虽然她是挺喜欢王爷的,但这种亲密之事,她还完全没做好准备。 宁王唇角的笑意更浓了,抬脚单膝跪上床榻,宽肩窄腰的英挺身姿,笼罩出一片阴影。 “眠儿以为本王要做什么?”宁王俯身凑近几分,声音低沉中带着沙哑,又有一种莫名的蛊惑。 叶眠只觉得耳中像钻进了小虫子一般,痒痒麻麻的。胡乱扯着被子蒙在头上,掩耳盗铃般的把自己藏起来,心砰砰狂跳如擂鼓。 几声朗笑隔着被子传了进来,叶眠闷在被子里脸色涨得通红,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不畅快了。 宁王垂眸望着蒙在锦被下的娇小身姿,狭长的眼中浸满笑意。伸手想将锦被扯开,没想到锦被里的姑娘还拽的格外紧。 无奈叹笑一声,开口道:“出来吧,本王不会做什么的。” “真……真的吗?”叶眠心中十分怀疑。 之前在马车上,王爷就说以后尊重她的意愿,后来还是不顾她的乞求,强行索取。 虽然那次是她先动手撩的……但是……但是王爷还是太过分了! “你再不出来,本王就要做点什么了!”低沉的话语再次传来,还隐隐带着威胁之意。 叶眠心颤了一下,急忙扯掉了头上的被子,钻了出来。 凌乱的发丝黏在唇边,脸颊上染满绯红,湿湿的眼眸带着些怯意瞧过来,直接看得宁王喉头发干。 手掌紧紧攥了几次,才将心头的那股冲动压下去,绷着脸色离开床榻,走向了窗边。 瞧着窗外河面上的多彩景色,又吹了吹凉凉的夜风,才得到了几分疏解。 见宁王忽然一言不发的离开,叶眠赶快趁机下了床榻,理了理衣裙和鬓发,一抬头,恰好对上宁王回望过来的眼眸。 “过来。” 听见宁王唤她,叶眠缓步走了过去。望见窗外的景色,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赞叹。 “好美啊!” 宁王嘴角带着笑意,眉眼温柔地道:“还有更美的,要看吗?” “更美的?”叶眠眼眸晶亮,透露出些许期待。 只见宁王好似对着窗外做了个手势,不久后,便听一声鸣响,一道烟花飞着冲上高空。 叶眠惊讶的微微张口,烟花映照在她晶亮的眼眸中,砰然炸开,绚丽绽放。 这一刻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接着便是更多的烟花,接二连三的升空,炸响,如夜空中的繁星突然绽放,将黑暗的天幕点缀的绚丽多彩,亮如白昼。 无数的欢呼呐喊声从河道两岸传来,越来越多的人从正街聚集过来,欣喜的瞧着这场烟火盛宴。 叶眠仰头含笑望着天际上的绚烂,眼眶逐渐湿润,不知是因欣喜,还是感动,又或许两者皆有。 “喜欢吗?”耳边传来温柔的呢喃,宁王将头贴在她的耳侧,一双强壮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穿过,揽在了她的腰间。 叶眠回过身,直视着宁王柔情的眼眸,轻轻道了声:“喜欢。” 宁王将她揽的更近了一些,俯首凑近,用鼻尖轻轻贴着她柔软的脸庞。 “王……王爷。”叶眠怯声唤着,心怦怦跳的极快。 “唤我景珩。”宁王满含情意的呢喃声,缠绕在叶眠耳畔。 叶眠紧紧揪住宁王的衣角,害羞的垂下眸子,颤声开口“景……景珩。” “再唤一次。” “景珩。” 腰间的大手骤然收紧,宁王温热的额头同她贴在一起,声音沙哑的道:“原谅我,我控制不住。” 滚烫的热意忽然贴上双唇,叶眠情不自禁的颤了一下,眼睛蒙上一层湿润的水雾。 身前的男人贪婪的攥取着她的气息,不给她一丝反抗的余地。她伸手勾住男人的脖颈,生涩的回应着。 脸上逐渐泛起红潮,鼻尖也渗出了细密的薄汗,她承受着他汹涌的爱意,睫毛颤动着,浸上潮湿…… 第89章 幽禁 太子七夕之夜做出的荒唐事,令朝野震动! 齐王抓住机会,联合自己在朝堂上的势力,纷纷上奏弹劾太子。 其中弹劾的最厉害的,要属李御史,一连上了十道折子,痛斥太子荒淫无道,罔顾人伦! 但他并不是齐王的人。 一方面是因他身为御史的职责,另一方面,则是想为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讨得一份公道。 这些折子,如雪花般落在宣德帝案头。 帝王震怒,早朝之上大发雷霆,当着朝臣的面,抄起案上的折子,全部砸在太子身上。 太子垂首跪在原地,任凭宣德帝责骂,不开口,不辩解,神情木然,唯有眼眸猩红。 立于堂下的叶庭,也早已是满头冷汗,唯恐帝王之怒燃到他身上。 他也想不明白为何发生这种荒唐事,明明眠儿再有三日就要入东宫了,太子怎就和霜儿…… 唉!叶庭内心哀叹一声,只觉得两眼发黑。 早朝过后,一纸圣旨昭告天下,太子被剥夺了储君身份,暂时幽禁东宫,无昭不得擅出! 废黜旨意一下,朝臣们又纷纷上奏,让帝王早日立下新储君,其中多数都在推举齐王。 只是这次的折子却是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宣德帝一丝一毫的回应。 此事除了太子被人口诛笔伐,武昭侯府也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武昭侯府的两个女儿,一个被人痛骂,一个被人同情。 因叶霜是侯府嫡出的女儿,连带着已经疯癫的沈氏也被人唾骂一番,骂其教女不严,德行败坏。 叶庭一下朝就阴沉着脸向清荷院去,他倒是要问问,这个逆女,怎敢做出这般罔顾伦理的荒唐事! 清荷院内,叶霜呆坐在铜镜前,瞧着脸上红肿不堪的伤,眼睛红的吓人! 她心里恨极了,既恨太子妃,也恨叶眠。 只有叶眠知道她和太子在金麟楼,一定是叶眠不想让她好好当上太子良娣,才故意向太子妃告密,让太子妃来折磨她。 可即便受了这些折磨,她也不后悔,只要能和太子在一起,这些折磨根本不算什么。 等到太子爱上她,她就可以把她所受的折磨全都讨回来,不管是太子妃,还是叶眠,她都会把她们踩在脚下。 把她受过的这些折磨,千百倍的加还在她们身上! 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叶霜听见响声吓了一跳。 慌忙回过头,就见父亲怒气冲冲的站在房门口。 她知道父亲来这儿所为何事,她也做好了被父亲责骂的准备。 反正她和太子之事已成事实,别人再说什么,也阻挡不了她入东宫。 叶庭瞧见叶霜红肿不堪的脸,同样被吓了一跳,出于对女儿的心疼,怒气也消散了几分。 但还是板着脸问:“你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叶霜沉默了一瞬,故作高傲的恨声道:“被太子妃那个贱女人打的。” “住嘴!”叶庭黑着脸怒斥一声。“究竟是谁教你的,这般言行无状,你还有没有一点侯府嫡女的气度!” “侯府嫡女?”叶霜嗤笑一声,“父亲又何时把我当成侯府嫡女对待?我是嫡女,凭什么被封为太子良娣的是叶眠?你们谁为我这个嫡女考虑过!” “封太子良娣是皇后下的懿旨,岂是父亲能左右的!”叶庭气的两眼发黑。 这件事他不止说过一次,为何这个傻女儿就是执迷不悟。 “父亲,恁是侯爷,是安南大将军,恁为宋国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若是愿意去求陛下,陛下一定会重新下旨的。 可父亲恁却不愿这样做!正是恁的不闻不问,才把女儿逼到了这一步!是恁!” 叶霜声嘶力竭的大吼着,泪水滚滚滑落,滑过红肿的脸颊,整张脸就像被针扎般的刺痛。 她咬唇强忍着,目光带着恨意死死盯在父亲叶庭身上 叶庭张着嘴愣怔着,似没料到女儿竟会把一切的错都推给他。 他为何不愿去求陛下呢?因为在他心里这个太子良娣哪个女儿做都一样。 眠儿身份有瑕,能做太子良娣已是最好的出路。而霜儿是侯府嫡女,未来的婚事自也不会差。 他为何要为了儿女情长这点小事,就要拉下老脸去求陛下! 再者以前立下的功劳,该封赏的陛下都已经封赏过了,他现在哪还有脸面再去挟恩求报,还是向陛下挟恩求报?这不是嫌命长吗? 深吸口气,叶庭沉着脸肃声道:“你做为侯府嫡女,只考虑自己,可为侯府的荣辱考虑过一分?让父亲拿之前的功劳去求陛下,你当真以为陛下是这般好说话的人?还是你想让侯府所有人,都为了你的儿女情长而陪葬!” “陪葬?”叶霜惨然一笑,目光陡然变得疯狂,声音凄厉的大喊:“陪葬好啊,大家都死了才好!” “你……”叶庭气的扬起巴掌想打,却在看见叶霜脸上的红肿时止住了,最后只是瞪着眼睛,怒声斥责了一句“逆女!” 听得父亲的怒斥后,叶霜癫狂的大笑了起来,笑声怎么也止不住。 叶庭气的转身拂袖而去,刚走出两步,却又顿下脚步,背对着叶霜冷冷道:“太子已被废黜,现在幽禁东宫,你就继续做你太子良娣的梦去吧!” 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叶霜呆愣在原地,像一尊木偶般,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许久后,眼眶流出一滴晶莹的泪…… 七月初十,原本是叶眠进东宫的日子。 这日一大早,便有一个东宫嬷嬷带着两名侍女上门了。 她们是来接叶霜的! 叶霜躲在清荷院中不出,吵着不要进东宫,不要被幽禁! 可事已至此,哪还由得了她。 清荷院的门被砸开,几个侯府的仆妇同东宫来的嬷嬷一起,将叶霜抬进了马车。 进了马车后,叶霜哭喊挣扎着还想逃离,被嬷嬷一巴掌甩在脸上,打的口角出血。 “你个贱蹄子,爬太子殿下的床,害得殿下被废黜,你现在还想逃?做梦!” “你不是很想进东宫吗?太子殿下……”嬷嬷说着打了一下嘴,接着目光森冷的继续道:“现在只能叫三皇子!三皇子殿下在东宫等着你呢,咱们还是快走吧!” 第90章 掌家 芷兰院内,叶眠坐在院中凉亭品着茶,紫兰在一旁绘声绘色的为她描绘叶霜的惨状。 听起来是挺惨,但这都是叶霜自己求来的,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太子被废黜,令叶眠有些意外,原以为只会影响些太子的名声,顺便摆脱进东宫的命运,没想到最后竟会闹的这般大。 这下叶霜进东宫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叶眠一口饮尽杯中茶水,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二妹妹。” 听见身后传来轻唤,叶眠放下杯子,转过头去。 叶枫低着头,面带愧色的走上前。 “二妹妹,霜儿任性妄为,抢夺了你入东宫的机会,我这个做哥哥的,代她向你赔罪。” 说着拱手弯腰行了一礼。 叶眠忙站起身,拉着叶枫坐下,为其斟了杯茶后,才徐徐开口道。 “其实我原本就不想入东宫,叶霜心慕太子,替我入了东宫也挺好,算是帮我解脱了。大哥不必觉得愧对我什么,更用不着赔罪。” “二妹妹真的这般想?”叶枫眸光一凝,惊讶的瞧向叶眠。 虽见叶眠神情平静,并无悲伤之色,可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总以为叶眠是为了减轻他的愧疚感,才这般说的。 这让他心里更加愧疚了。 端起杯子饮下杯茶,这才继续郑重道:“二妹妹请放心,你的婚事,大哥会为你筹谋,一定给二妹妹寻得如意郎君。” 叶眠无奈一笑,“大哥不必为我奔忙。即便是一辈子不嫁,只能呆在侯府,妹妹也觉得挺好的。难不成是大哥不想让妹妹继续住在这儿,所以才急着让妹妹早日嫁出去?” “怎会?侯府也是二妹妹的家,二妹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是若真不嫁人,岂不是要孤独一辈子,这让大哥如何忍心?”叶枫皱起了眉头。 二妹妹这般良善之人,怎可落个孤苦伶仃的下场,他一定要为二妹妹寻得如意郎君,让二妹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心中打定主意后,立刻起身告辞离开,连叶眠后面说的话都没听进去。 他记得昨日有同窗给他送帖子,邀他去鹿鸣园参加诗会。 以前这些文人聚会,他都是不爱去的,但现在他必须要去。 这可是个结识人脉的好机会。 其中不乏世家子弟和品行出众之人,他得去好好了解一番,为二妹妹寻得一家世相当的如意郎君。 即使家世差些,只要人品好的也行,总之,不能让二妹妹孤苦一辈子。 叶眠在身后望着大哥风风火火离开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大哥叶枫是个仁义良善之人,也是侯府唯一让她感受到些许亲情之人。 往后,她也会把大哥当做家人,真心相待。 侯府现在主母疯癫,嫡女入了东宫,只剩下她一个女眷。大哥早就到了成婚的年纪,若无人为他操持婚事,必然是要耽搁了过去。 既然大哥这般真心待她,那大哥的婚事,她也多用些心吧。 脑海中把那些结识的贵女过了一遍,倒还真想到几个不错的,得找机会向大哥提提此事,问问大哥的意见。 “二小姐,侯爷唤恁去书房呢。”冯妈妈走过来禀报道。 叶眠站起身,冯妈妈上前为她理了理衣裙,两人一同向义修院的书房去。 路上遇见的每一个下人,对她都格外的恭敬,同她刚来侯府之时,天差地别。 下人们也清楚,侯府现在只剩二小姐一个女主人了,在世子未成婚前,侯府的掌家之权,很可能要落在二小姐手中。 对于未来的掌家人,他们可不得恭敬些。 到了义修院书房,叶眠一进门,就瞧见父亲叶庭满脸颓唐之色,靠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 好似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父亲。”叶眠轻唤。 叶庭长叹口气,隐去面上的颓唐之色,坐直了身子。 “眠儿,霜儿夺了你成为太子良娣的机会,是她糊涂!现在太子已被废黜,她进了东宫也落不了什么好,父亲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不要为此事而伤心。” “姻缘自有定数,女儿不会伤心的。”叶眠神色无波的缓声道。 叶庭脸上流露出几分欣慰之色。 “父亲就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好姑娘。若你是侯府嫡女该多好,可惜……唉!”叶庭再次长吁短叹起来,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懊悔。 如果他当年没有娶沈氏,而是娶了叶眠娘亲林秋思,现在是不是就不会遇上这么多糟心事儿,眠儿也会成为侯府沉稳懂事的嫡女…… 可惜,一切都无法从头再来。 叶眠静静站着,不想再多搭话。 什么如果,若是,全是空谈,往日之事不可追,想得再多又有何意义,还不如多向前看,过好往后的日子。 但这些只是她心中所想,更不会同父亲去说,父亲愿意沉湎过去就沉湎着吧,让他活在对娘亲的愧疚中,也是他应得的。 “眠儿。” 听见叶庭唤她,叶眠又抬头望了过去。 只见叶庭打开书案上的锦盒,里面放着放着对牌、账本、地契…… “眠儿,现在侯府这般境况你也看到了,这掌家之权,为父就交给你了,为父相信,你能管好这个家。”叶庭语气沉沉的说着,心中对叶眠掌家竟产生了些许期待。 让这个沉稳懂事的女儿,来掌管侯府家事,想必做的也不会差。 叶眠的目光只在锦盒中扫了一眼,便又垂下了眸子。 声色和缓道:“侯府如今只剩眠儿一个女眷,眠儿理应为父亲分担。掌家之事,眠儿之前未做过,若是有做得不尽人意之处,还请父亲多多包涵。” 叶庭欣慰一笑,将锦盒盖上,捧起沉甸甸的锦盒,上前交到叶眠手中。 “父亲相信,你能做好。” 沉甸甸的锦盒落在手上,耳边回荡着父亲最后的话语。 叶眠微微露出笑意,对着父亲点了点头。 捧着锦盒走出书房,叶眠脸上的笑容愈渐加深。 从今往后再无人能够磋磨她了,她将是这武昭侯府——唯一的掌家人。 第91章 拜帖 自从接下掌家之权后,叶眠每日不是在看账本,就是在处理府内琐事。 对于她这个从未掌过家的人来说,刚入手确实有些吃力,好在有冯妈妈的帮忙,逐渐也理出了些头绪。 冯妈妈是侯府老人,对侯府内的事可以算得上是了如指掌,叶眠对她也比较放心。 将府内的一些琐事,分给冯妈妈去处理,让她自己身上的担子,也减轻了几分。 这日刚对完账本,素素就捧来几份拜帖给她过目。 一一看过去,竟瞧见了永昌伯府的帖子,还是给沈氏的。 对永昌伯府,她没什么好感,对于沈氏,更是厌恶的很,这两个凑在一块儿,简直就是触她霉头。 因此看都没看,就把帖子递了回去。 “拒了!” “是,小姐。” 素素拿着贴子交回给门房,门房又派出个小厮,将拒贴送回永昌伯府。 永昌伯夫人收到拒帖后,气的两眼发昏,拍着桌子怒声大骂:“他们武昭侯府名声都快烂透了,还敢拒我们伯府的帖子,真是好大的脸!” 若不是锦珠的苦苦哀求,这武昭侯她根本看不进眼里。 嫡女德行败坏,做出辱没门庭之事,现在谁看见武昭侯府不是避的远远的! 也就她这个傻女儿,一心想着武昭侯府那世子。 既然武昭侯府如此不给脸,那这门亲,她也不愿意结了。 她倒是要看看,还有哪家高门贵女,愿意嫁到名声烂臭的武昭侯府去。 付锦珠从外面一回府,就忙去母亲院里问拜帖的事儿,永昌伯夫人刚消下去的火气,腾的又起来了。 用手指点着女儿的额头,痛斥道:“你真是昏了头了!那武昭侯府名声都烂透了,就你上赶着,母亲说什么都不会再同意你嫁过去!” 付锦珠一看母亲这般生气,就知道帖子定是被拒了。 也是,现在武昭侯府是那个外室女当家,她自然不会接永昌伯府的帖子。 付锦珠眼珠一转,再次开口劝道:“母亲,你难道不知道吗?武昭侯府现在是那个外室女当家?那个外室女本就同女儿不对付,我们伯府的帖子,她自然不会接!” 永昌伯夫人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 一个好好的侯府,竟会让一个出身低微的外室女当家,这其中定是有些缘故的。 忙睁大眼睛好奇问:“锦珠,你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属实吗?” “当然属实!消息是从之前在叶霜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那儿,打听出来的。 她说侯府主母沈氏疯了,眼下在城外庄子上养病,所以现在侯府才由那个外室女当家!” 永昌伯夫人一听吓了一跳,这件事武昭侯府倒是瞒得真严,她之前从未听闻。 付锦珠见母亲来了兴致,又继续循循善诱。 “母亲,恁想啊!武昭侯府现在没有主母,若是女儿能嫁过去,成了世子夫人,岂不是可以直接当家做主,哪还有那外室女什么事儿! 到时候把她拿捏在手里,看女儿怎么整治她,为母亲出气!” 听到这儿,永昌伯夫人的眼睛也亮了。 对啊!侯府没了主母,锦珠嫁过去直接就是掌家人! 侯府的富贵,还不是随他们欲取欲拿! 这样的好事,怕是嫁去哪个高门都得不来! 想通了之后,永昌伯夫人再次对这桩婚事上心起来。 沈氏虽然疯了,但也是叶枫名义上的母亲。若是能从沈氏那儿拿到叶枫的庚贴,那这桩婚事也就有眉目了。 心中有了成算,永昌伯夫人提笔重新写了张拜帖,让人送去城外侯府庄子上,交给沈氏。 经过这段时日的养病,沈氏已没有像一开始那般疯癫了,偶尔也会清醒几分,吵闹着要回侯府,闹到最后再次犯病,陷入癫狂…… 吴妈妈几人照顾沈氏,也是累的心力交瘁,可是卖身契在侯府,想走又走不了,只能每天熬着日子。 这日突然听见有人敲门送拜帖,吴妈妈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侯府。 之前在侯府的日子,是多么的风光。她是主母夫人身边的贴身婆子,谁见了都要敬她三分,现在怎就流落到这般田地! 吴妈妈捏着帖子,泪水不自觉的流满脸上的沟壑。 拜帖递到沈氏面前时,正在闹着要回府的沈氏也愣怔了一瞬。 抖着手把帖子接过去,又抖着手打开。 看完帖子中写的内容后,沈氏不闹了。 永昌伯夫人竟然想找她商议两家儿女的婚事。 沈氏的心抽痛了一下,想起了儿子叶枫。 枫儿早就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却到现在都还没有订下一门亲事,她这个做母亲的偏偏还被赶出了侯府。 现在她成了这副模样,还会有谁为枫儿的婚事操心,她必须趁清醒之时,为儿子定下一门好婚事才行! 想到这里,沈氏忙唤吴妈妈为她取来笔墨,迅速写了封回帖,让人送到永昌伯府。 次日一大早,付锦珠在铜镜前精心装扮许久,然后满心欢喜的同母亲乘上马车,向城外侯府庄子去。 一路上只嫌车赶的慢,时不时的还要催促车夫。看得永昌伯夫人无奈摇头,心道自己这个女儿真是着了魔了。 马车刚在庄子门口稳稳停住,付锦珠就迫不及待下了马车。 让丫鬟给自己理了理衣裙和鬓发,确定无误后,才着人上前去叩门。 门一打开,吴妈妈就被这两位穿着贵气的来客,惊的晃了下神。 反应过来后,忙恭维着将人迎进庄子。 今日沈氏特地穿上云锦的袄子,头戴鎏金红宝石头面,一番打扮下来,倒也重新有了几分侯夫人的气度和威仪。 两位夫人一见面,先是客套的寒暄话,永昌伯夫人边说边打量沈氏。 听说是疯了,怎看着不像呢。 感受到永昌伯夫人打量的目光,沈氏勉强笑了笑,忙拉着人在软凳上坐下。 “锦珠这孩子同霜儿是手帕交,常去侯府做客,妾身瞧着也是十分喜欢。”刚一坐下,沈氏的目光就落到付锦珠身上,开口称赞起来。 付锦珠羞怯一笑,红着脸垂下头去,端的是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 “侯夫人能瞧上小女就好。前些日子贵府世子到伯府做客,妾身也瞧了,那真是谦谦君子,一表人才!” 永昌伯夫人亲密拉起沈氏的手,脸上笑容热情洋溢。 第92章 珠花 听得儿子被夸赞,沈氏脸上流露出几分骄傲之色。 她养出来的儿子,自然是最优秀的。 若不是她现在这副样子,定要为儿子好好挑选一位完美的世子夫人。 伯府的门第还是低了些,又是次女,放在之前,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只是眼下境况不同,她也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 沈氏脸上憋出几分笑意,强装亲切的开口:“既然伯夫人对吾儿也满意,两家儿女年岁也相当,不去就此将婚事订下?伯夫人意下如何?” 她这个疯病说犯就犯,也不敢多拐弯抹角,还是尽快将事情说定为好。 免得待会儿突然犯病,再把这好不容易找上门的婚事儿给吓没了。 付锦珠听见沈氏如此直接的提了婚事,心中又惊又喜,脸上瞬间飞上一片红霞,手藏在桌下偷扯母亲的衣袖,催促母亲开口。 瞧见女儿那没出息的样子,永昌伯夫人不耐的白了女儿一眼。 这才笑着回道:“妾身也正有此意。” 儿女的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两家夫人既然一拍即合,也就不多耽搁,当下便互换庚帖,将具体事宜又敲定了一番后,永昌伯夫人就欢天喜地的带着女儿告辞了。 待两人离开后,沈氏望着手中的庚帖,也松了口气,总算为儿子订下了婚事,她这心头的大石也能放下了。 此事需得尽快告知枫儿一声,让侯府早做准备才行。 沈氏这般想着,将吴妈妈唤到身前,让她派人去把世子请来。 她也有好久没见儿子了,着实想念的紧。 实则叶枫三日前才来此看望过她,只是当时她恰好犯了疯病,忘记了而已。 武昭侯府门前,一辆马车缓缓站定,车帘撩起,御史府嫡女李白薇,自马车上缓步而下,身边还跟着一名婆子和两个贴身丫鬟。 自从出了太子一事后,她总担心叶眠会受到打击,想不开,故而只要有空便会来武昭侯府走一遭,同叶眠聊天谈心。 侯府门房对这个常客已十分熟悉,见到人来,忙笑脸相迎,把人请进府内。 丫鬟吟夏被派来接引李白薇,带着一行人向后花园去。 刚走过一道垂花门,迎头便撞见世子叶枫。 吟夏忙垂头行礼,李白薇愣了一瞬,面颊微红,也跟着屈膝福了一礼。 叶枫收到母亲让他去庄子上的消息,正要出府,没想到会撞见来府的女客,想避开也来不及了。 见对面约摸十五六岁的姑娘,屈膝对他行礼,叶枫也姿态端正的回了一礼。 两人皆恪守礼仪,谁都没有抬眼乱瞧。 行完礼后,叶枫让开路,让女客先行,待人走过身边时,一阵兰花的幽香倏然钻进鼻尖。 叶枫微微抬眼,恰好瞧见姑娘发髻后插的珠花松动,正要坠着往下掉。 下意识的伸出手,珠花稳稳落在他的掌心。 感受到身后的异样,李白薇猛然回过头,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的撞在一起。 那温润又自带深情的眉眼,令李白薇的面庞霎时红到耳根,慌乱的垂下眸子,躲开目光,心跳砰砰加快。 “姑娘,你的珠花掉了。”清澈的嗓音传进耳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伸至眼下,掌心安静地躺着她的珠花。 李白薇的心跳又加快了几分,连忙张口道谢:“谢…谢谢世子。” 说罢,缓缓抬起手,指尖微颤的从叶枫掌心中把珠花取走。 “不必客气,叶枫还要多谢姑娘能来府上陪伴二妹妹呢。二妹妹性情内敛,有事总喜欢藏在心里,还请姑娘能多多开解几分。”叶枫温声说着,目光在李白薇红透的面颊上扫过,唇角溢出几分笑意。 李白薇垂着眼眸,神色坚定的点点头道:“世子请放心,白薇记下了。” 直到叶枫走远,李白薇才抬起眼眸,只见一道高挺的身影转过游廊,消失不见。 叶眠在后花园的凉亭下,摆上点心茶水,正等待着李白薇前来。远远的便瞧见来人红着脸,神色也有几分不自然。 待人走近后,便关切的开口问:“白薇身子不适吗?怎得脸这般红?” “没……没有不适。”李白薇尴尬的不知该如何解释,可偏偏脸上的红晕就是消不下去。 看到桌上摆着的茶水,便先拿起饮下一杯,这才舒了口气,坐下身去。 叶眠觉得有些奇怪,目光朝着吟夏瞧了一眼,吟夏也给她回了个眼神,她便知其中定有隐情。 既然白薇不愿意说,她也就不再追问。两人品着点心,赏着园景谈天说地起来。 两人聊着聊着,便又聊到了亲事上去,李白薇便问起了她的打算。 叶眠眼下对自己的亲事并不着急。偌大的侯府,她成了掌家人,每天被人恭着敬着,再也不用在像以前那般担惊受怕,日子过得别提多安稳了。 虽然处理家事繁琐了些,但这都是小事,她能应付得来。要是能这样在侯府过一辈子,她也是很乐意的。 想了想便道:“我的亲事暂且不急,倒是眼下想先为我大哥叶枫寻一门亲事,大哥他……” 叶眠话还未说完,便见正饮着茶水的李白薇,突然呛了一下,剧烈咳嗽了起来。 “白薇,你没事吧?”叶眠忙起身上前为李白薇拍背。 李白薇用帕子拭掉口边的水渍,气息缓和后,才不好意思的道:“嗓子不舒服,呛了口水,让眠儿见笑了。” “原来是这样。”叶眠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坐了回去。 拿起一块润喉的清梨糕递到李白薇手上,这才接着道:“我想为大哥先寻一门亲事,白薇你认识的贵女多,有合适的也帮我引见一二。” 李白薇挤出几分笑意,声色柔和的问:“不知眠儿想为叶世子寻个怎样的女子,有何要求?” “自然是温柔贤惠,品貌端庄为佳,不过最终还是要问我大哥的意思。” “行,待我回去好好思量一番,再为眠儿引见。”李白薇面上笑着应下了,却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些失落感。 第93章 庚帖 “原来两位姐姐在这儿啊!”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两人同时回头望去,见赵元英端着绣筐,笑容腼腆的向这儿走来。 “元英妹妹来了。”李白薇温婉的开口打了声招呼。这几日时常来侯府,两人也早已熟络了起来。 “白薇姐姐。”赵元英口中唤着走上前,将绣筐放在桌上,筐子里放着几个绣好的荷包和帕子。 叶眠拿起一个绣着紫藤花的香囊仔细瞧着,目露欣赏的赞叹了一句:“元英妹妹绣的好精致啊,像真紫藤花的一样。” “二表姐喜欢的话就太好了,这本就是元英为二表姐绣的。”赵元英面上露出几分羞涩。 “真的吗?”叶眠有些惊喜,但想了想又道:“绣这些挺累的吧,给我绣这一次就好了,以后千万别再绣了,你身子弱,多歇歇。” “无事的,元英喜欢绣这些,不做些绣活,平时闲得发慌。”赵元英这般说着,又从绣筐中取出一条绣着蔷薇花的帕子,递到李白薇面前。 “白薇姐姐,这是绣给你的。” “还有我的呢!”李白薇眼睛亮了一瞬,双手接过帕子,抚着上面的蔷薇花纹,眉眼温婉的笑着。 “元英妹妹,下次来为你带我做的香膏。” “那就先谢谢白薇姐姐了。” 两人客套着,赵元英又把绣筐往两人面前推了推。 “这绣筐里还有几件绣品,两位姐姐看看有喜欢的就尽管挑了去。” 叶眠目光放在筐中的绣品上,却并没有伸手去挑,沉思了片刻后开口,“元英妹妹,你这些绣品这般精致,若是放进侯府的绣品铺子去卖,定也能卖上个好价钱。 不如让管事的给送过去,到时候卖了银钱,全部归你,让你也能有些傍身银子。” “这……元英就是随便绣绣,没想过要拿去卖。”赵元英十分窘迫的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我们也用不了这么多,不如就拿去试试吧。”李白薇也开口劝道。 赵元英这才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那便试试吧。” 见赵元英同意后,叶眠便将绣品交给丫鬟吟夏,让其拿着送过去,几人坐在凉亭中继续聊天品茶。 ………… 城外侯府庄子上,叶枫看着递到手中的庚贴,一脸茫然。 耳边听见母亲语带喜气的说道:“枫儿,你的婚事母亲终于给你订下了,你快打开看看!” “婚事?”叶枫心中一惊。 在母亲的催促声中,不得不皱着眉头打开庚贴,瞧见上面写着的名字,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把庚贴一把拍在桌上,向来好脾气的人,难得生出几分火气。 “母亲,恁养病就好好养病,为儿子订什么婚事,既要订婚事也应先问过儿子的意见,怎能这般仓促的做决定?” 一看儿子竟然生气了,沈氏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红着眼眶委屈道:“母亲不为你操心婚事,还有谁能为你操心,母亲现在这副模样,不尽快将你的婚事定下,母亲心中难安啊!” “那也不能……”叶枫既气愤又无奈,但却不敢对母亲说太重的话,怕再把母亲刺激到犯病。 心中对永昌伯府愈加不满!商议婚事不去侯府商议,偏偏跑到城外庄子上来,也不知他们从哪儿打听出了母亲的境况,又是安的什么心! “枫儿莫不是不喜欢那永昌伯府二小姐?”沈氏声音发颤的问。 叶枫叹了口气,手掌攥紧又松开。 神色十分不悦道:“之前只是觉得她有些小女儿家的任性,没想到她为了嫁进侯府,竟把主意打到母亲这儿来,显然是心思不正,这样的人,怎能娶进侯府!” “她同霜儿是手帕交,时常去侯府玩,母亲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觉得知根知底,放心一些……”沈氏说着,便开始哽咽垂泪。 本以为给儿子订下婚事,儿子会高兴,没想到竟还是遭了埋怨。 见母亲这般模样,叶枫只好压下怒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道:“母亲,恁身子不好,先休息吧!儿子的婚事,恁就不要再多操心了,儿子心中自有成算。” 说完就要起身离开,刚走出一步,又被沈氏张口唤住:“枫儿,你让霜儿也来看看母亲,母亲想霜儿了。” 听见母亲凄婉的话语,叶枫勉强笑了笑,转头温声回:“母亲,恁放心吧,等儿子回去就让霜儿过来。” 他哪敢向母亲多说叶霜的事,只能尽量瞒着。 沈氏在听完这番话,才算安心了几分,目光依依不舍的瞧着叶枫走出房门。 “吴妈妈,你说我是不是老糊涂了?”沈氏呆坐桌前,面色颓然的问。 吴妈妈翻了个白眼,在心中暗自腹诽:恁不是老糊涂了,恁是疯了! 叶枫带着那份庚贴,脸色阴沉的回了侯府。 现在二妹妹是侯府掌家人,母亲办了糊涂事儿,他有必要知会二妹妹一声,听听二妹妹的意见。 即便是要退庚贴,两人也得商议出个稳妥的方法,免得到时候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又把武昭侯府推上风口浪尖。 脚步匆匆的走到芷兰院,一进房门,就见叶眠坐在案前,一手拨着算盘,一手翻着厚厚的账薄,用心核对着。 叶枫不想惊扰,正欲迈步退出去,叶眠已经抬头望了过来。 “大哥,进来吧!账目马上就核对完了。”说罢,又继续低头算账。 瞧着二妹妹这份专注模样,叶枫扬唇笑了笑,神色逐渐缓和下来, 轻声轻脚的走到一旁落座,连一丝杂音都未发出。 账目终于核对完毕,叶眠长舒口气,将厚厚的账簿放置一旁,起身走到叶枫对面坐下。 “大哥是有急事吧!”方才听见了叶枫来时的匆匆脚步声,叶眠便这般猜想着。 抬眼向叶枫瞧去,又见其面上带着淡淡的忧郁。 “是有急事。”叶枫说着从怀中摸出那份红色庚帖,递到叶眠手中。 叶眠展开一看,神情陡然冷了下来。 “这庚贴是怎么回事?” 叶枫尴尬的默然了片刻,声音艰涩的开口回:“是母亲她同永昌伯府,把为兄的婚事给订下了,还互相换了庚贴。” “荒唐!” 第94章 贵客 叶眠一掌拍在桌上,掌心刺痛发麻,清冷地眉眼瞬间变凌厉。 这个沈氏,真是疯了也不消停! 还有那个永昌伯府付锦珠,竟然至今还在打他大哥主意,都算计到一个疯子头上了,真够不择手段的! 不过,这个侯府的门,她付锦珠休想进来! 平复下几分怒气后,叶眠声色冷凝的开口:“大哥,这份庚贴就留在妹妹这儿吧,明天妹妹上门去退。” “二妹妹有办法?”叶枫小心翼翼的问。 适才二妹妹突然发怒,把他也吓了一跳。他还是第一次见二妹妹生气地模样,竟隐隐觉得有些像父亲。 “永昌伯府做事这般不择手段,还需要给他们什么好脸,直接上门去退便是。”叶眠揉着发麻的手掌,眼神中的蔑视毫不隐藏。 “可我们武昭侯府名声本就岌岌可危,退庚帖一事若再传出去,恐又要被人多加议论。”叶枫眉心微蹙,显得还是有几分担心。 叶眠弯唇一笑,“大哥说的对,我们武昭侯府的名声本就岌岌可危,所以我们怕什么呢,该怕的是他永昌伯府才是。 此事传出去,最丢脸的还是他们永昌伯府,对我们武昭侯府来说,不过是多溅上一滴污水而已,又有何惧。” 瞧着二妹妹丝毫不把永昌伯府放在眼里,叶枫心中莫名生出几分钦佩,二妹妹果然适合做侯府掌家人。 散去满心忧愁,轻松的笑了出来。 二妹妹都不怕被名声所累,他这个大男人怕什么呢。 “明日大哥陪你一起去。”仅让二妹妹一人去,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用,大哥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只是退个庚贴而已,妹妹一人足矣。”叶眠笑眼盈盈的说着,神态轻松自若,好似明日只是出门逛街一般。 但她不会带大哥去的,免得那付锦珠见了大哥又心有不甘,生出什么幺蛾子。 这种狗皮膏药似的人,不得不多加防备。 见叶眠如此成竹在胸,叶枫也放下了心。二妹妹行事一向稳妥,想来是有十足把握的。 “既如此,那明日就拜托二妹妹了。” “大哥尽管放心便是。” 兄妹二人商议完,叶枫就未再多留,起身告辞了。 天色渐暗,芷兰院各处都燃起了烛火。 吟夏进来为叶眠摆晚膳,叶眠忽想起今日李白薇的反常模样,随即问道:“对了,今日李大小姐来府上,可是遇见了什么事儿?” “遇上世子了。”吟夏边为叶眠布菜,边将今日的情形讲述了一番。 叶眠凝神沉思着,片刻后,眼眸弯弯,露出会心一笑。 李白薇性情温柔,容貌端庄,倒是很符合她为大哥选夫人的标准。 之前她也不是未考虑过李白薇,只是大哥娶了夫人后,赵元英必是要被纳为妾的。 大哥同赵元英之间的事,怎么说也不够光彩。 她是真心把李白薇当朋友,自然也不想让她在婚事上受委屈。 不过若是李白薇真对大哥有意,那便对她把事情讲明,让她自己拿主意。 用罢晚膳,叶眠早早洗漱上榻歇息。明日还要去永昌伯府退庚帖,她可不能一脸憔悴的模样去。 夜色静谧,窗外时不时传来阵阵虫鸣,叶眠闭眸聆听着,不知不觉间进入梦乡……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叫了一夜的虫鸣声也安静了下来。 素素推开房门行至榻边,撩开床幔挂起,蹲下身子,轻声把叶眠唤醒。 睡眼朦胧的睁开眼,刺眼的亮光又让叶眠闭紧了眸子。在床榻上赖了片刻后,才伸着懒腰坐起身。 “唤吟夏、竹青进来梳妆,对了,把那套东珠头面取出来用。”叶眠声音慵懒的吩咐着。 素素愣了一瞬,才想起小姐说的东珠头面,是上次在首饰铺子里买下的镇店之宝。 当时付锦珠不停同她们小姐抢簪子,小姐便让店家取了镇店之宝来,最后逼得付锦珠狼狈而逃。 今日小姐去永昌伯府戴上这套头面,想必付锦珠看到,神情定会相当精彩。 素素捂嘴偷笑一声,快步走去取头面。 洗漱用罢早膳,叶眠端正坐在铜镜前开始梳妆。 素素为她挑了套海棠红的罗裙,来配上那套东珠头面,一身穿戴下来,雍容华贵,明艳端庄。 “小姐,马车备好了。”冯妈妈走上前禀报道。 叶眠自铜镜前起身,又回身望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嘴角微扬,唇畔染上了些许冷峭的弧度。 “走,去永昌伯府。” 车轮滚滚驶出玄武巷,清晨的正街稍显寂寥冷清,街边多是卖早点的摊子,同三三两两的马车行人。 凌月撩起车帘,左看右看,好似刚出笼子的鸟儿,眼眸中全是惊喜。 “终于出来了,这几日待在侯府可憋死我了。” 叶眠忍不住笑道:“憋闷了就出来逛逛,小姐我不拘着你。” “那怎么行,我可是小姐的贴身护卫,怎能随意离开小姐身边。我若离开了,小姐遇到危险的时候,谁来保护?”凌月瞪着圆圆的眼睛,神情显得十分坚决。 这个执拗的姑娘,谁也拿她没办法!叶眠只好无奈笑笑作罢。 永昌伯府门前,几个小厮正在清扫着石阶上的浮尘,听见身后马车响动,好奇地回头望去。 凌月率先从马车上跳下,接着是冯妈妈和素素,待叶眠从马车中走出时,门前的小厮全都猛吸一口冷气,呆愣在原地。 饶是他们见过许多来府上的贵女,也为面前之人雍容明艳的模样而震惊。 “都瞧什么瞧,还不快去把你们府上管事的叫来!”凌月挡在叶眠身前,皱着眉头大喝。 小厮们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提着扫把跑回了府中。不消片刻,便有一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 “不知是哪位贵客大驾光临。”管事的边笑颜行礼,边恭声问道。 凌月眉目一扬,态度嚣张的回:“告诉你家主子,武昭侯府来人了。” 一听武昭侯府,管事的态度更加恭敬了几分。 府中都在传永昌伯府同武昭侯府订下了亲事,这未来亲家上门,可不得更加恭敬些。 “原来是武昭侯府来的贵客,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第95章 吐血 一行人被迎进永昌伯府前院正厅,管事的先吩咐跑腿丫鬟去唤夫人,又忙安排下人上了最好的茶水点心。 叶眠神色平淡的在正厅落座,素手微抬,执起桌上茶盏,缓缓撇去浮沫,启唇轻抿了一口,好似真的上门做客般。 “夫人!夫人!武昭侯府的人上门了。”跑腿丫鬟一进伯夫人院子,就气喘吁吁的高声禀报。 放在往日里,这般没规矩,定是要被伯夫人责骂的,但今日听得是武昭侯府来,伯夫人脸上的喜色都飞上了眉梢,自是无心再责骂下人。 她实在没想到武昭侯府竟会来的这般快,看来他们对这桩婚事还是十分上心的。 “快!来为本夫人更衣梳妆。”永昌伯夫人急切吩咐道。 两个梳妆丫鬟快步围了上来。 “来者可是武昭侯?” 听见伯夫人的询问,跑腿丫鬟摇摇头,“来者不是武昭侯,是名女贵客。” “女子?”永昌伯夫人眉心一蹙,片刻又舒展开来。 也对,听锦珠说武昭侯府现在是那个外室女掌家,由她来商议两家婚事,再合适不过。 “去知会二小姐一声,让二小姐也快些到前厅去。” “是。”丫鬟张口应下后,不敢多磨蹭,忙跑着出了房门,向二小姐的院子去。 付锦珠在听得武昭侯府来人时,也是喜不自胜,让丫鬟把她最好的首饰拿出来,匆匆装扮了一番,面含羞涩的向着前厅而去。 还未行至近前,便见厅中端坐一名红裙女子,女子头上戴的东珠头面,格外耀眼。 付锦珠心头突然一慌,隐隐猜出了来人是谁。脸上的羞意霎时不见,面色惨白的快步向厅中跑去。 “果然是你!”跑至叶眠身前站定,付锦珠咬牙切齿的恨声道。 她也认出了叶眠头上戴着的东珠头面,就是她那日买不起的镇店之宝。 眼眸赤红的盯着那套头面,东珠莹润的柔光,瞬间令她觉得格外刺眼。 叶眠也不想同她多绕弯子,反手接过素素递上来的红色庚帖,两指夹着向前一送。 声音冷锐的开口:“今日我来,是送还付二小姐庚帖的,麻烦付二小姐也将我大哥的庚帖还回来。” 付锦珠向后踉跄了一步,没有去接庚帖,胸中澎湃的怒气夹杂着屈辱,让她感觉快要喘息不上气了。 平静许久后,才颤着声音道:“你……你凭什么!这庚帖是武昭侯夫人,叶世子的母亲亲手给我的,我同叶世子的婚事,也是武昭侯夫人亲口订下的,凭什么你说退就退!别以为你掌了武昭侯府的家,就可以这般耀武扬威!” “武昭侯夫人已经疯了,同一个疯子订下的婚事,说出去……不觉得可笑吗?”叶眠眼角微眯,带着似有若无的冷笑,平静的语气中暗含迫人的威仪。 付锦珠攥紧了衣袖中的拳头,死死咬着牙根,面上是肉眼可见的不甘。 好不容易到手的婚事,怎能这般轻易放手!若是就此放手,她这辈子将再无接近叶世子的机会。 于是硬着头皮,继续怒声反驳道:“你说武昭侯夫人是疯子,谁能证明?我看武昭侯夫人分明清醒的很,说不得是你这个外室女为了争夺掌家之权,故意将武昭侯夫人逼至庄子上的。” “少在这儿拐弯抹角!”叶眠眸色骤冷,说出口的话也不再客气。 “这庚帖你今日若是不愿拿回,我便带着这份庚帖去到正街上,让所有人都看看,永昌伯府嫡次女是多么的不知廉耻,上赶着要嫁进我们武昭侯府!” “你……你敢!”付锦珠气疯了,瞪着赤红的眼眸,张牙舞爪的就向叶眠扑来。 凌月一个跨步挡在叶眠身前,随意的伸手一推,就将这个高高在上的伯府小姐,推的蹲坐在地。 永昌伯夫人恰巧赶到,瞧见这一幕,瞬间气血上涌,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她本以为这武昭侯府是来商议婚事的,现在看来分明是来闹事的呀! 既然如此不讲情面,也别怪她这个伯夫人不客气。 伸出气的发颤的手指,指向叶眠道:“来人!她们竟敢推倒二小姐,给我狠狠的教训她们。” 四周瞬间围上来四五名小厮,虎视眈眈的盯着叶眠主仆几人。 还未待他们出手,凌月便先一步抽出剑来,残影从几名小厮中间一闪而过,前厅中瞬间响起一片哀嚎! 几名小厮全部抱腿躺在地上,殷红的鲜血顺着裤脚,淅淅沥沥向下滴落着。 付锦珠母女二人,都是富贵窝里娇养长大的,哪里见过这般鲜血淋漓的场面,两人霎时间抱头尖叫,连连后退。 凌月执着滴血的剑,向前走近一步,眼神凌厉的仿佛真的要杀人。 吓得母女二人双双瘫坐在地。 “想要教训我家小姐,先问问我的剑同不同意!”瞪着眼睛放完狠话后,凌月再次退回到叶眠身旁,全神贯注的守着叶眠。 “你们……你们竟敢在伯府持剑行凶,我要上官府告你们!”永昌伯夫人强忍下惧怕,对着几人怒目而视,放声威胁! 叶眠轻掀眼皮,冷漠的瞥向永昌伯夫人,口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行啊!那我们武昭侯府也要上官府去告!告你们永昌伯府,诓骗我们武昭侯府意识不清的主母,同你们订下婚约,到时候闹上公堂,我看你们永昌伯府的女儿,之后还如何嫁人!” “你!你好狠的心!”永昌伯夫人气的喉头一阵腥甜,“噗”的一声吐出口血来。 付锦珠吓得已是六神无主,只知道抱头哭喊尖叫。还是府中管事更沉稳些,忙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叶眠手中捏着付锦珠的庚帖站起身,向着母女二人走近。 她脚步很慢,裙角纹丝未动,一步一步走得虽然轻,却像是踩在母女二人的心上,令她们心神俱颤。 “最后问一次,庚帖,拿不拿回?” 母女二人神情怨毒的盯着叶眠,谁也没有回话。 叶眠淡淡一笑,也不再同她们多费口舌,迈步向着府外走去,口中波澜不惊的说道:“走!上官府!” 第96章 冲突 听见叶眠竟然真的要去官府告,永昌伯夫人再也硬气不下去了。 惨白着脸色,猛的向前一扑,扑到叶眠脚边,伸手死死拽住叶眠的裙摆。 嘴唇哆嗦着,声音急促的开口:“别!别去!庚帖我们拿回,叶世子的庚帖也还给你们!” “不!不要!母亲不要还!”付锦珠满面泪痕的哭喊着,伸手揪住永昌伯夫人的衣袖阻拦。 女儿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让永昌伯夫人又气又急,扬起巴掌,狠狠甩在了付锦珠脸上。 付锦珠的眼泪哭声霎时止住,脸颊上迅速浮现出五条红色指痕。 她愣愣的捂着脸望向自己母亲,只见母亲红着眼睛,张口对她怒声斥骂。 “真是猪油蒙了心!为了自己那点儿女情事,连伯府其他女儿的声誉都不顾了吗?” 巴掌和责骂让付锦珠冷静了几分,也让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将和叶世子再无可能…… 叶眠冷眼旁观着母女二人间的闹剧,在瞧见付锦珠那心如死灰的神情时,便知她是彻底放弃了。 眼神幽冷的瞥向永昌伯夫人,毫不客气的问:“我大哥的庚帖在哪儿?” “在……在我房里!”永昌伯夫人颤声说完,转头望向一旁的丫鬟,连忙吩咐:“春禾,快!去把叶世子的庚帖拿来!” 小丫鬟得了吩咐,马不停蹄的跑去取庚帖,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双手捧着红色庚帖,恭敬的递到叶眠手上。 叶眠拿着庚帖展开一看,确定是叶枫的庚帖无误后,才把付锦珠的庚帖交还到丫鬟手中。 “回府!” 拿回大哥的庚帖后,叶眠再也不想在这污遭之地儿多留,迈步向外走去。 永昌伯府的下人们纷纷让路,谁也不敢多加阻拦,直到目送一行人上了马车,下人们才全都松了口气。 马车晃晃悠悠的驶离永昌伯府,走向正街。 此时刚过巳时,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凌月眼巴巴的瞧着马车外的热闹景象,心都飞出去收不回来了。 叶眠掩唇笑了笑,叫停了马车,对着车中几人吩咐道:“都下去逛逛吧,凌月今日立了大功劳,午膳咱就不回府上吃了,找家酒楼点桌菜,犒劳一下凌月。” “诶呀!哪有立什么功劳,都是份内之事。”凌月不好意思的说着,眼中喜意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 只是叶眠今日的打扮太过于灼眼,不好在街上乱逛,便只让素素和凌月两人去玩,她和冯妈妈则先到附近的酒楼,订下包厢等着两人。 这处酒楼名叫春元楼,正值午膳时辰,楼内生意兴隆,人来人往。叶眠一进到内,就被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所包围。 她早就料到会是如此,故而脸色未有太多变化,只是让掌柜的尽快安排一间包厢。 掌柜瞧见来人穿着耀眼华贵,身后还跟着婆子护卫,就知是高门勋贵家的女眷,不敢有丝毫怠慢,亲自带着她向楼上而去。 走上二楼后,掌柜脚步未停,继续拐向三楼阶梯。叶眠刚要跟上,抬眼见一醉醺醺的男子正向下行,便顿住脚步,避至一旁。 虽然她避的快,但那醉醺醺的男子还是眼睛一亮瞧见了她。脸上带着淫邪的笑意,步子踉跄着向她身边凑近。 还好她今日带了护卫,四名护卫立刻上前将人拦下。 满身酒气的男子见有人敢拦自己,立刻不悦的大声嚷嚷道:“敢拦小爷我,知道我是谁吗?” 男子的嚷嚷声,吸引来不少看热闹的目光。掌柜见要起冲突,赶忙赔着笑上前拉住男子。 “诶呦,刘公子啊,恁喝醉了,我让楼里的马车送恁回去休息。”说着就要拉着人向楼下去。 那位刘公子斜眼看向掌柜,挥手将人推开,一点情面也不给。 “滚一边去,别耽误小爷的事儿。” 掌柜的也不敢发怒,继续赔着笑脸上前劝:“刘公子,万万不可呀,这是贵客,得罪不得。” “贵客!有多贵?能有我刘国公府三公子的身份贵?”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听这身份,纷纷咂舌,这地位确实高,今日这名貌美女子怕是逃不过了。 拦在前面的护卫听见此人身份,也有些束手束脚起来,纷纷回头向叶眠请示。 叶眠神色丝毫未乱,冷眸高声道:“刘国公府三公子,光天化日之下,醉酒调戏女子,公然藐视宋国律法! 难道身处高位就可以权欺人,不将律法放在眼里?不将平民百姓放在眼里?” 短短几句话,将她同刘公子之间的冲突,转换成了权贵欺压平民,瞬间引得周围看客议论声不断。 “是啊,这刘公子也太仗势欺人了。” “光天化日,都敢这般调戏女子,背地里还不知道如何呢。” “目无王法!实在是目无王法!我要去报官!” ………… 嗡嗡的议论声,让醉酒不清醒的刘公子更加恼怒,直接吩咐身后的护卫小厮道:“给本公子把人抢过来!” 刘公子身后跟着的几个护卫小厮,霎时冲上前来,同侯府的四名护卫撕打在一起。 叶眠趁乱拉着冯妈妈快速向楼下走去,没想到还是被眼尖的刘公子瞧见了。 他红着眼睛,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护卫,踉跄着向叶眠追来。他一醉酒之人,自是没有叶眠脚程快。 将要走出酒楼时,叶眠回头望了一眼,那位刘公子才刚刚走下阶梯,见叶眠马上就要逃离,怒不可遏的伸手指着叶眠吼道:“你逃不掉的!” 叶眠不屑的冷哼一声,正要迈步出去,突然一头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额头被撞得一阵钝痛,叶眠抬手捂住额头,正要开口道歉,熟悉的龙涎香气就盈满鼻间。 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轻轻揉着,耳边传来低沉温和嗓音:“撞痛了吧。” 叶眠仰起头,眉梢眼角浸满笑意,笑容映进面前之人眼中,明媚耀眼如春华。 这般旖旎的气氛还未持续多久,身后便传来刘公子恶狠狠的声音:“哼!总算要抓到你了!” 第97章 幽怨 叶眠斜了下眼眸,并未回过头去,目光重新落在宁王俊美的面庞上。 腰间忽然一紧,她被宁王拥进怀中转了个身,余光瞧见陈烁的身影一闪而过,刘公子的惨叫声,霎时响彻春元楼。 叶眠偷眼向楼内瞧去,只见刘公子握着自己软塌塌的手腕,满头冷汗的躺在地上哀嚎着。 哀嚎一阵后,目光狠毒的盯向陈烁,怒声威胁道:“你……你竟敢掰断本公子的手腕!本公子要拿你全家人的命来赔!” 陈烁听完,挑眉啧了一声,快步上前抓住刘公子另一只手腕,眉头都没皱一下,再次折断。 刘公子痛的惨叫着满地打滚,他带来的护卫小厮,听见惨叫声慌忙跑下楼,瞧见自家公子双手尽被折断,又惊又怒的向着陈烁围了上来。 几个人在陈烁面前,根本不够看,也就几息的功夫,就全被打趴在地。 “你……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本公子出身刘国公府,你敢折断本公子的手腕,本公子不会放过你的。”刘公子强忍着痛意,面目狰狞的放着狠话,瞧着已没了方才醉酒的模样。 刘国公府,地位确实高,下手太重,恐会给王爷招惹些麻烦。陈烁没有再随意出手,而是转头看向自家王爷,等待着王爷的指示。 宁王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冷漠的吩咐道:“以势压人,再打断他一条腿!” 听见这冷冷的话语声,陈烁斜唇一笑,迈步向刘公子走去。 眼见摆出身份也不管用,刘公子彻底崩溃,鼻涕眼泪糊了满脸,颤抖着开口求饶。 宁王不想让叶眠多瞧这番污遭景象,便牵着她的手向楼上包厢走去。 春元楼掌柜十分有眼色小跑上前引路,再次把两人带向三楼。 两人进到包厢内,冯妈妈和侯府侍卫守在门口。 房中摆设精美奢华,一看就是春元楼最好的包厢。宁王牵着叶眠行至软凳边坐下,叶眠刚要走向另一个软凳落座,却被宁王一把扯进怀里,落座在他的双腿上。 感受到隔着布料传来的热意,叶眠瞬间红了脸,伸出纤纤玉手推着宁王胸膛想要站起身,却被强壮的手臂搂着腰,箍的更紧。 “王……王爷。我……”话还未说出口,就被炙热的双唇堵了回去。 叶眠瞪大眼睛,没想到王爷会这般直接,一句话都不说就开始掠夺。呼吸急促的推拒着,手腕又被紧紧攥住,纹丝动弹不得。 直到身前这个贪婪的男人满足后,才把她放开,让她有了畅快喘息的机会。 喘息平缓后,叶眠咬唇不悦的望向宁王,湿漉漉的双眼如同含了秋水般,泛着潋滟的波光。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么的惑人。 “王爷,恁怎么上来就……”叶眠想要质问,话说了一半,却又觉得难以启齿,只能面颊泛红的住了口。 “就怎样?”宁王唇角含着笑意,幽深的目光暗含逼迫的问。 “我不说了。”叶眠赌气的想要起身离开,却又被重新拉了回去。 宁王揽着她的腰,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双唇靠近她的耳边喃喃道:“本王已经有好几日未见你了,你知不知道!” 叶眠凝眉想了想,自从她成为侯府掌家人后,确实忙了许多,宁王几次约她出门,她好像都未应约…… 随即有些心虚的散了气,小声开口解释道:“当了侯府掌家人,每日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所以才没应王爷的约……” 只听身后之人不悦的轻哼一声,故作严厉道:“既然这么喜欢掌家,不如来掌王府的家吧。” 叶眠掩唇轻笑出声,回头嗔怪的瞧了宁王一眼,“王爷勿要乱说。” “怎会是乱说,待太子一事平息几分后,本王就请旨娶你,可好?”宁王满目深情的直视着她的双眼,柔声相问。 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似是怕她会拒绝。 “倒也不必急着请旨,臣女年纪还小,多等两年也无碍。”叶眠这般说着,却见宁王眼神突然变得异常幽怨。 “你也不为本王想想,你能等,本王可等不得。” 听着这满含委屈的话语,叶眠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好啦!好啦!都依王爷的便是,王爷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宁王这才收起幽怨的目光,脸色好了几分。 眼看着马上就要过了午膳时辰,叶眠忙起身把包厢外的伙计唤进来,点了两桌酒席。 一桌放在隔壁给凌月、陈烁、素素他们享用,另一桌则是安排给她和王爷两人。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对坐吃饭。叶眠提起酒壶给王爷斟满酒水,自己则是添了杯茶。 双手端起杯子,郑重其事道:“敬王爷一杯。” 宁王抿唇笑着,举起酒杯同她碰了碰杯。 酒水下肚后,宁王执起筷子,夹起块白炸春鹅,放进叶眠盘中,眼神宠溺的瞧着叶眠品尝。 感受到宁王盯着她的目光,叶眠有些不好意思道:“王爷也快吃啊,不要总盯着我。” 宁王摇摇头放下筷子。 “本王不饿。眠儿今日的装扮甚美,本王只想一直瞧着眠儿。” 叶眠听见这般直白的话,羞得抬不起头来,只好埋头专心吃饭。 不管王爷饿不饿,反正她在永昌伯府折腾半天,是有些饿了。 一顿饭下来,多数时候都是叶眠在吃,宁王则是不停为她夹菜,完全没吃几口。 叶眠心中忍不住想,王爷饭量这般差,也不知道这挺拔的个头是怎么长得。 用完午膳已是未时半了,叶眠起身告辞,宁王显然还是十分不舍,又将她拥进怀中抱了许久,才舍得把人放开。 “本王再约你,一定要应约出来,不然本王就上武昭侯府找你去!” 这般孩子气任性的话语,让叶眠差点失笑出声,强忍下笑意,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一定应约。” 两人相伴出了春元楼,直到将叶眠送上马车,目送她离开,宁王才又冷下脸来。 第98章 动心 回到武昭侯府,叶眠就拿着庚帖前往松竹院。午后的太阳毒辣,走到松竹院时,额头已起了一层薄汗。 在书房门口守着的书童,见二小姐匆匆前来,忙叩门向世子通禀。 房门打开,叶枫瞧见叶眠脸颊微红,额头上还浸着薄汗,眼中流露出几分疼惜之色,忙将人请进书房,并吩咐书童去备茶水。 “今日太阳这般大,二妹妹有事着人唤大哥过去便是,怎还亲自前来。”叶枫神情关切的开口。 叶眠浅浅一笑,从袖子中取出庚帖,递到大哥叶枫手中。 “刚从外面回来,恰好顺路就直接过来了,这庚帖大哥可要收好。” 叶枫面色一怔,显得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二妹妹竟这么快就将庚帖拿回来了,霎时间又惊又喜,“二妹妹已经去过永昌伯府了?” “一大早就去了。”叶眠随口便回。 这却让叶枫心中顿生惭愧,自己母亲办下的糊涂事,却要让二妹妹忙前忙后的为他处理,想来就觉得十分对不住二妹妹。 随即起身拱手对叶眠郑重行了一礼。“二妹妹辛苦了。” “大哥不必客气,妹妹现在成了侯府掌家人,这些事情自然也该去处理。”叶眠声音平淡的说着,好似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般沉稳内敛的性子,很难不令人心生钦佩。 书童此时进门为两人奉上茶水后,又低头退了出去。 叶眠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润了润嗓子,接着说:“大哥你的婚事也该早做打算了,免得以后再出差池。” 叶枫眉头紧锁,叹了口气,声音沉沉的开口:“二妹妹说得有理。为兄本想着过了春闱后,再考虑婚事,但眼下看来,还是依二妹妹所言,早做打算为好。” 见大哥同意考虑婚事,叶眠试探着问:“不知大哥心中可有中意之人?” 叶枫面色惭愧的摇摇头。 “为兄自十二岁起,就在金陵书院求学,很少回京,每天同书籍为伴,哪会有什么意中人。” 叶眠抿唇笑笑,大哥身为世子,还能这般勤奋好学,可谓是十分上进了。 “昨日大哥在府上撞见的女客,可还记得?” “女客?”叶枫蹙眉想了想,想起了那掉落在掌心的珠花,和小姑娘泛红的面庞。 只觉得对方应是个腼腆知礼的姑娘,别的倒没多在意,耳边只听叶眠继续娓娓道来。 “昨日来府上的是御史府嫡女李白薇,性情温柔,容貌端庄,在妹妹看来,白薇同大哥很为相配,大哥若无异议,妹妹便抽空向白薇提提此事,问问她的心意。” 既是二妹妹的好友,又是二妹妹看中的人,相必品行定也不会差,至于相貌,在他看来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人品才是重中之重。 叶枫未多犹豫,点了点头。 “一切任凭二妹妹安排。只是又要让二妹妹操心为兄的婚事,为兄心中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都是一家人,就别说这些了。”叶眠眉目含笑,眼神中带着温情。 她现在是真心把叶枫当哥哥,所以即使操劳再多,也都觉得值得。 同大哥商议完后,叶眠在次日就邀了李白薇进府,两人在叶眠房中关上门,细细的说起了此事。 叶眠先是旁敲侧击的问了问,李白薇对大哥叶枫的看法,却见李白薇每提起叶枫一句,脸颊就红上一分,显然是动了春心。 她这个大哥别的不说,人品相貌确实是一等一的好,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未出阁的小姑娘会一见倾心,丝毫不奇怪。 可是思及大哥和赵元英之间发生的事,叶眠脸上原有的笑意逐渐淡了下来。 面色为难的叹了口气后,将事情对李白薇和盘托出,她不想瞒着李白薇。 果不其然,李白薇在听完此事后,面色苍白的愣怔了许久,眼眶中泪水一点点溢出。 这让叶眠瞬间慌了神,忙拿着帕子为李白薇擦眼泪,同时连声安慰:“白薇,你别哭啊,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说这些。” “不。”李白薇摇摇头,接过叶眠手中的帕子,自己擦干了眼泪,声音哽咽着说:“我只是觉得叶世子受了这等暗算,心中替叶世子难过。” “还有元英她,竟然再也无法生儿育女,她才这么小的年纪,怎就……”李白薇说不下去了,长叹口气后,沉默了下来。 叶眠轻拍着李白薇的背给予安慰,同时柔声解释,“既知白薇你对大哥有意,这事我便不想瞒着你,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番,遵从自己的内心。” “我会的。”李白薇眼眶泛红的点点头。“感谢眠儿将此事告知于我,眼下我心中确实有些乱,请容我回府好好思量一番,再给眠儿答复。” “好。” 两人之间的闺房秘话聊完,叶眠打开房门,亲自送李白薇出了府,目送着御史府的马车离开后,才叹了口气,回到府内。 刚走进芷兰院,就见赵元英呆呆愣愣的站在院中,瞧见她进来后,脸上才流露出喜色。 “白薇姐姐这么快就回府了吗?”赵元英语带失落的问。 迎着赵元英的目光,叶眠浅浅笑了笑,“白薇有事,就先回去了。” 只见赵元英有些不好意思的拿出一个荷包,里面像是装着些碎银。 “这是管事方才送来的,说是我的那些绣品卖的银子。”赵元英说着脸颊红了起来,低头支吾道:“银钱……不多,但这是我第一次拿到自己赚的银子,就……就很开心……” “恭喜元英妹妹!真是太好了,元英妹妹现在都能靠自己赚银钱啦。”叶眠十分热情的称赞着,她知道赵元英是来此同她分享喜悦的。 赵元英脸颊绯红,可是心头的喜悦怎么也藏不住。 喜悦之情过后,赵元英面上逐渐泛起悲苦,张口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喃喃着。 “以前,在青城,我做的那些绣品,卖的银钱从来不会落到我手中,全被娘亲和哥哥拿去挥霍,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对我动辄打骂,贬损……”说至此处,赵元英停了下来,眼中泪光闪烁。 缓了口气后,继续倾诉:“从未想过,会有一日竟能拿到自己赚的银钱,二表姐,谢谢你。”赵元英满含感激的对着叶眠福了一礼。 叶眠忙上前将人扶住,拉至一旁的凉亭中坐下,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不必谢我,这都是元英绣工精湛,才赚回的这些银子,好好收起来,以后不能再让任何人拿走!” 赵元英听着叶眠告诫的话,喜极而泣,郑重的点了点头。 第99章 鞭打 “小姐,门房送来封书信。” 两人在亭下正聊着,素素拿着封书信走上前。叶眠接过一看,秀丽的眉头霎时拧成一团。 赵元英瞧见叶眠突变的神色,有些好奇的问:“二表姐怎么了?” “是叶霜写的信。”叶眠边说着,边将信封展开,看完信中内容后,冷笑着把信扔到面前石桌上。 一听是叶霜,赵元英的面色也变了,她知道是叶霜毁了二表姐成为太子良娣的机会,心中对叶霜也没什么好感。 眉心蹙起,不解望向叶眠问:“她给二表姐写信做什么?” “你自己看吧。”叶眠目光从信上移开,似是不想再多瞧。 赵元英把信从桌上拿起,仔细看着信中内容,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惊恐。 书信中写的,全是叶霜在东宫如何被折磨摧残,还说自己快要死了,让叶眠进东宫见她一面。 “二表姐……这……这是真的吗?”赵元英瞪大眼睛,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只听叶眠冷冷的答道:“假的!” “会受折磨不假,但快要死了应是假的。” 赵元英将信合上,惴惴不安的问:“二表姐怎知快要死了是假?” “猜想的!以太子……不,以三皇子的秉性,怎会轻易让她死去。再者即便是真的,我也不可能进东宫去看她,若是进去,只怕就再也出不来了。” 叶霜在打什么算盘,她心里清楚的很,不就是想将她骗进东宫去报复吗?说不定还是三皇子指使的。 她的一次计谋,害得三皇子丢了储君之位,只怕三皇子现在日思夜想的,都是如何要把她挫骨扬灰吧。 赵元英听完叶眠的话,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慌忙拉住叶眠的衣袖,“那二表姐可千万不要去啊!” “放心吧!我还没那么傻。”叶眠唇角勾出笑意,目光沉静的向东宫方向望去。 自从太子被幽禁东宫后,东宫内的下人每日都活在胆颤心惊之中,恐有不慎惹得太子发怒,就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太子虽被剥夺了储君的身份,可依旧住在东宫之中,并且严令下人必须称他为太子,下人们也不敢违抗。 听见蕙草殿中又传出女人凄厉的哭喊,来往的下人们似是早就习以为常,神情木然的走过,连眼皮都没有抬起。 殿内,身穿寝衣的叶霜哭喊着蜷缩在地,太子正拿着鞭子狠狠的抽打在她身上,目光中全是阴冷,无丝毫怜香惜玉之色。 “太子,别打了,我求求恁!我求求恁!”叶霜哭喊着连声哀求,原本俏丽的面容,因痛而变得格外扭曲。 她的额头、眼角、嘴角,全是青紫的伤痕,一看就是受了不少折磨。 鞭打并未因她的哀求而停下,反而抽的更狠,太子眸色猩红,神情狠厉,如同地狱走出的恶鬼。 叶霜实在忍受不住剧痛,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开了即将落下来的鞭子,接着连滚带爬的迅速钻进床榻下,再也不敢出来。 太子气的冷笑一声,迈步走向榻边,一鞭子抽在床榻上,将榻上被褥瞬间抽的四分五裂。 躲在床榻下的叶霜吓得浑身颤抖,死死的蜷缩成一团,泪水止不住的流。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心倾慕的太子,那个风光霁月般的人,私下竟是这般暴戾的性情。 她后悔了,很后悔,她不该喜欢上太子,更不该为了进东宫而做蠢事。 回想起叶眠曾经问过她,了解太子吗? 她原以为叶眠是在讽刺她,现在看来叶眠是早就知道太子性情,但却不告诉她,甚至还帮着她爬上太子的床,让她进东宫受尽磨难。 叶眠真是好生狠毒!她恨叶眠,甚至超过恨太子! 所以在太子让她写信给叶眠,将叶眠骗进东宫时,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甚至充满期待!她想看叶眠进东宫将她遭受的磨难,全都经受一遍! 她早就告诉太子,一切全是叶眠的算计,现在太子对叶眠的恨,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 可他折磨不到叶眠,就将仇恨全部撒到她身上,让她替叶眠受过,她承受不住了,真的承受不住了! 叶霜啜泣着哭了出来,突然一道鞭声抽在榻上,吓得她又立刻噤了声。 “出来!”太子森冷的声音传进叶霜耳中,叶霜全身抖的更厉害了,却连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 “别让本宫再说第二遍。” 这满含威胁的一句话,让叶霜再也不敢继续躲下去了,抖着身子向外缓慢爬去。 她不敢惹恼太子,太子折磨人的手段太多了,哪怕是太子直接杀了她,她都不会这般怕,可太子却不杀她,只会变着法儿折磨她。 叶霜刚爬出床榻,脖颈就被太子一手掐住,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一股深深窒息感,让叶霜脸色憋的青紫,眼睛逐渐翻了白。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太子却松了手,像甩破布一样,把她甩到了床榻上。 “让你写信把人骗来,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说本宫该不该打你?”太子抬脚踩在叶霜的肚子上,边用脚狠狠碾着,边神色阴戾的问。 叶霜凄厉惨叫着想躲,可她越挣扎太子就踩得越狠,五脏六腑都被碾压的剧痛,让她鼻涕眼泪淌了满脸。 “太子,是妾身没用,求太子饶过妾身。”疼痛让叶霜求饶的声音都在发颤,冷汗浸满全身。 “她不来!她不来!她不来!”太子发疯了般的狂吼着,一拳又一拳的砸在叶霜脸上。 他死死咬紧牙关,不管怎么发泄,始终都出不了心头那股郁气,憋的他快要疯了! 不会放过她的!这个敢暗算他,害他丢了储君之位的女子,他绝对不会放过! 哪怕是死,也要将她抓到手中,狠狠蹂躏! 第100章 忧虑 自收到叶霜来信后,叶眠心中总是不甚安宁,隐隐觉得有双阴毒的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 她知道自己这份不安,应是来源于三皇子。 以三皇子睚眦必报的性子,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一定在暗中时时刻刻想着要如何报复,以后,她需事事更为小心才行。 执笔写了封书信,让素素交给门房,把信送到宁王府去。 信中告知了宁王叶霜来信一事,想必宁王也会有些考量。 想躲过三皇子的暗算,仅凭她一人,确实不太够看,能借宁王的势最好,没必要非得一个人扛。 只是她没想到宁王在收到她的去信后,当即就来了武昭侯府。 跑腿丫鬟过来通禀时,叶眠都吓了一跳。慌忙去到前院正厅,见父亲已经陪着宁王在厅中喝茶了。 两人之间十分客气的寒暄着,宁王性子冷淡,对外总是少言寡语,几度让厅内气氛陷入凝滞。 叶眠走进去时,甚至隐隐能听见父亲长舒口气的声音。 “眠儿,你来了,快坐,快坐!”父亲平日里严肃的眉眼间,此刻全是笑意,显得格外热情。 叶眠先上前行了个礼,刚要落座,却见宁王站起身来,手中转着佛珠,神情平静无波,万分像庙宇中无悲无喜的仙人雕塑。 “本王想去侯府花园中走走,不知能否劳烦二小姐带路?” 宁王话音落下,厅中安静的能听见外面吹过的风声。叶眠有些难为情的将目光转向父亲,征求父亲的意见。 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同宁王又无婚约,两人单独相处,怎么说也于礼不合。 叶庭静默了片刻后,面上又重新挤出几分笑意。 “去吧,眠儿,带王爷去后花园走走,要知礼一些,别做出逾矩之事。” 听着父亲暗暗的告诫,叶眠耳根有些泛红,她和宁王已不知逾矩多少次了……按下心中的胡思乱想,小心谨慎的应着“是。” 两人相伴出了正厅,宁王在前,叶眠稍稍落后一步,虽说是让她带路,但宁王好似已对武昭侯府了如指掌,根本不需要她指出方向。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行到了后花园,在水池中央的凉亭中,两人相对落了座。 池中荷花开的正好,微风徐徐吹过,荷叶轻摇,荷花也随之晃动,淡雅的清香萦绕鼻尖,令人心神皆畅。 面对如此宜人景色,宁王却是眉头紧蹙,眸中满含忧虑,双眼凝视在叶眠身上,一刻都不曾挪开,看得叶眠都想伸手将他眉心抚平。 “你去的信本王看过了,你猜想的没错,景昱确实想对你下手。” 闻听“景昱”二字,叶眠愣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三皇子的名讳。 “不过他现在被剥夺了储君身份,又幽禁东宫,手暂时伸不了太长。虽说如此,你还是要多加小心,尽量少出府门,本王也会派人守在侯府外面,若有不测,能随时应对。” 自从坐下,宁王就开口说个不停,同方才在厅中少言寡语的模样,真乃判若两人。 叶眠嘴角含笑,静静聆听着,目光专注的落在宁王身上,将他对她的担忧,全都看进心里。 把自己的布局讲完,宁王还觉不安,蹙眉想了想,突然站起身。 叶眠吓了一跳,疑惑的望过去,欲要出声相问,却听宁王语气急促的开口:“不行!本王现在就要进宫请旨,尽快把你娶进宁王府,只有在宁王府,才能真正保你安然无恙!” 言罢,迈步就要走。 叶眠神色一惊,慌忙伸手扯住宁王衣袖,哭笑不得的将人拦下。 “别别!王爷先冷静一下!” 扯着衣袖把人重新拉回石凳上坐下,又回身吩咐素素去取些茶水来。 “王爷先坐下,好好喝杯茶静静心,事情还未到这般险峻地步。再者,也不能永远躲着呀。”叶眠声色浅浅的说着,好似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借着衣袖的隐藏,宁王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叶眠手背上,接着又紧紧握住,眼眸中少见的染上了愁绪。 “本王确实冲动了些,只要一想到你会有危险,本王就……” “王爷过于忧虑了。”叶眠反手同宁王十指紧扣,柔声宽慰。“三皇子现在只怕是自身难保,他若真有那般大能耐,也就不会让叶霜写信给我,哄骗我过去了。” 宁王听着,眉头逐渐舒展了些。 “眠儿说的没错,曾经依附景昱的那些朝臣,多数都被齐王笼络至麾下,景昱现在困守东宫,已是独木难支!是本王关心则乱了。” 眸中愁绪散去,片刻后又被浓浓情意填满,相握的手也不自觉紧了几分。 “多谢王爷,对眠儿如此关心。”叶眠眼中闪着晶莹的亮光,与宁王四目相对,心底升起的暖意,烫红了她的面颊。 “不要再同本王说谢字。”宁王显得不甚高兴,这个“谢”字,不论怎么听,都觉得带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疏感,令他十分不喜。 轻风从面颊拂过,夹杂着池水的沁凉,拂去了叶眠两腮边的红霞。 她眉眼弯弯,巧笑嫣然的点点头,一张芙蓉面,遥胜池中荷。 两人在亭中又坐了许久,直至一壶茶饮尽,宁王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告别。 叶眠随父亲将宁王送至府门口,目送着王爷的马车消失的街角后,父女二人才转身回府。 走在去往后院的路上,叶庭干咳一声,忽然开口轻唤。“眠儿。” 闻声,叶眠抬眸望向父亲,神色平静的等待着父亲继续相问。 “你同宁王究竟是要如何?他可有对你许诺什么?”叶庭说着,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慈父的关怀。 不过叶眠可不认为,父亲是真正的关心她这个女儿,不过是害怕她也像叶霜那样,做出无媒苟合,败坏门风之事罢了。 “父亲放心吧,女儿不会像姐姐那般犯傻。”声色浅淡的两句话,表明了心中所想,也让叶庭安下了心来。 “这便好,这便好,父亲就知道,眠儿是个有成算的,不像你姐姐……”说到这里,叶庭哀叹一声,住了口,沉默着不再多言。 父女二人在前方岔路口分别,叶眠散着步回到了芷兰院。 第101章 面对 一连几日,她都未出府门,每日都是看看账簿,品品茶,瞧瞧医书,这样的日子过惯了,倒也不觉得无趣。 今儿用罢早膳,凌月似是耐不住性子了,开始在院中呼呼练剑。 芷兰院中的丫鬟全都围了上去,像看街头杂耍般,兴致勃勃的拍手叫好。 见到有人捧场,凌月练的更起劲了,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前方,手臂挥的飞快,剑都舞出了残影。 院中爆发出阵阵欢呼称赞之声,倒是让今日的芷兰院显得格外热闹。 前院的跑腿丫鬟,推开芷兰院的门时,被吓得愣在了原地,都忘了自己要来通禀什么了。 还是素素瞧见了她,走上前去问起,她才回过了神。 “请通禀二小姐一声,御史府的李大小姐来了。” 素素听完点点头,转身走向房中。 叶眠斜倚在窗台前,瞧着凌月舞剑,眉眼间浸满温和的笑意,见素素匆匆进了房门,带着笑容,望了过去。 “李大小姐来了。”素素简单通禀了一声。 “白薇?”叶眠神色一惊,立刻从窗台边离开,“素素你快去迎!” 素素得了吩咐快步前去后,叶眠又将吟夏唤进房中为她挽发。 这几日未出门,她也懒散了许多,经常是连头发都不挽,任由它垂落在肩上。 这乍一听有客上门,便显得手忙脚乱许多。 待李白薇走进芷兰院时,叶眠刚挽好发,一身素衣未换,面上也粉黛未施,即使如此,也好似出水芙蓉般,清丽无双。 “眠儿妹妹。” 叶眠走出房门相迎,李白薇亲切的唤了她一声,上前执起她的手,两人如同真的亲姐妹般,说说笑笑走进房中。 落座后,气氛倒是逐渐静了下来。李白薇张张口,又脸颊羞红的低下头去,抿唇不言,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白薇姐姐可是有话要说?”叶眠只好开口相问。 瞧见李白薇羞涩的点了点头,叶眠当即便猜出李白薇想要说什么。 “可是为了大哥之事?” “是。”李白薇颤声回着,脸颊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白薇姐姐放心大胆的说,不论你做何决定,妹妹都绝对不会向外透露半个字,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叶眠耐心宽慰着,心中也隐隐生出几分期待。 李白薇端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压下心头的慌乱,这才吞吞吐吐的说:“叶世子之事……我同父母商议了一番……他们二老……想见见叶世子……” “见大哥?”叶眠惊了一瞬,随即满脸都溢上喜色,连忙代替大哥应下,“当然可以,大哥他随时都有空。” 既然要见大哥,就说明御史夫妇并不反对,而是想要看看大哥的人品,是否值得他们将女儿托付。 大哥的人品自是不必多说,这桩婚事应当能成。 “那就将会面定在明日吧!可否要问一下叶世子是否方便?”李白薇怯生生的说着,头依然低着不敢抬。 听得此话,叶眠思绪一转,想到已是时候让两人正式见上一面了。 转头便吩咐紫兰,“去将世子请来!” “不……不可。”李白薇又羞又急的出声阻止,她话音还未落,紫兰已经麻利的跑出了院子。 连叶眠都在忍不住暗叹,紫兰真是个会办事的丫头。 见已阻拦不了,李白薇慌乱的站起身,几欲夺路而逃,若不是叶眠拉着,只怕已经跑出门去了。 叶眠哭笑不得的安抚道:“白薇姐姐,我大哥又不吃人,何至于如此,只是叫他来问个话而已。姐姐若是不想让大哥见到,待会儿就藏进屏风后头,只听大哥说话就成。” “这……这样也好。”李白薇松了口气,立刻起身理了理衣裙,走向屏风后面。 叶枫来的很快,方一进门,鼻尖便嗅到了熟悉的兰花香,眸中带着疑惑,放眼四顾,瞧见屏风后,隐约侧身站着一道娇柔倩影。 唇角漾出笑意,却并未出声戳破,快速收回目光,缓步行至桌边落座。 “二妹妹唤为兄来,不知有何要事?”温和清朗的声音在房中荡开,清晰的传至屏风后面。 李白薇心跳漏了一瞬,只觉得呼吸都快凝滞了,耳边又听见叶眠柔声相问:“之前同大哥提过御史府嫡女李白薇,大哥应还记得吧。” “自是记得。”叶风不露声色的朝着屏风瞥了一眼,徐徐开口。 “李御史夫妇想在明日见大哥一面,不知大哥可有空闲?” 叶眠话问出口,却见叶枫惊讶了一瞬,耳尖骤然变红。 捂嘴干咳几声后,才神情不自在的回:“御史大人为人正直,德高望重,明日为兄必会携礼,亲自登门拜访。” “那就太好了!”叶眠忍不住感叹一句,脸上的兴奋怎么也隐藏不住。 此事若成,那她不仅为大哥寻了门好婚事,还为自己寻了个好嫂嫂,这让她如何能不喜! 见叶眠这般高兴,叶枫脸上也泛起了笑意。 二妹妹这般用心的为他筹谋婚事,明日他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让二妹妹一番苦心白费。 思及李白薇还在屏风后站着,叶眠也就未再多问,兄妹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叶枫就起身告辞离去了。 直到再也听不见叶枫的声音后,李白薇才小心翼翼的从屏风后走出来,稍稍舒了口气,浅笑着行至叶眠身边。 叶眠眼珠一转,笑着打趣“白薇姐姐就快成我嫂嫂啦。” 一听此话,李白薇羞得差点钻进地缝里去,张口柔声嗔怪,“眠儿妹妹莫要乱说!” “好好好,我不乱说了。”叶眠连声应着,眉目间浸满笑意。 两人正笑闹间,忽听守在门口的紫兰通禀:“元英表小姐来了。” 房中的笑闹声一静,李白薇的神色变得尴尬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赵元英了…… 第102章 试探 门帘撩起,赵元英一如往常那般,腼腆的笑着对两人寒暄,又带来了不少自己新绣的帕子荷包。 “二表姐,白薇姐姐,我又绣了许多,你们看看有喜欢的,就尽管挑了去。” “元英妹妹快坐。”叶眠浅笑着,伸手接过赵元英的绣品,一件件的认真看过去,每件都绣品都是针脚细密,挑不出错来。 忍不住出声赞叹:“元英妹妹真是长了一双巧手。” 李白薇也接过去,瞧了一遍,止不住的开口夸赞着,围绕着绣品同赵元英聊了起来。 方才心中生出的尴尬,也逐渐得到缓解。 瞧着二人之间的相处,叶眠在心底暗自琢磨,还是等大哥同白薇的亲事订下后,再告知元英为好,现在八字还没一撇,过早宣扬出去,恐会影响到白薇的名声。 几人笑笑闹闹的,一直聊到了午膳时辰,李白薇留在侯府用了膳后,就告辞回府了。 赵元英做的绣品,也照旧送到绣品铺子去卖。 明日大哥要去御史府拜访,该带的礼品,也要提前备好。叶眠开了库房,亲自挑选了几幅字画,还有补品,以及一套汝窑天青釉茶盏。 这些挑选好的礼品,也着人送去了松竹院。 护卫万安接到这些礼品后,一脸疑惑的提进了世子房里。 刚踏进门,就瞧见一向都不离书房的世子,今儿竟破天荒的在房中试起了衣袍,时不时的,还要问问书童他穿哪件更好些。 这可难坏了书童,他觉得世子不管穿哪件都俊逸非凡,他根本挑不出个好坏来。 眼看问书童没用,叶枫又将目光投向刚进房中的万安身上,万安将礼品放下,不解的问:“世子,恁明日是要去订亲吗?” 叶枫愣了愣,面上浮现出几分难为情。 “倒也不是订亲,只是去拜访而已。” “哦。”万安不甚理解的点点头,“这是二小姐送来的礼品,说是让世子明日出门拜访带的。” “二妹妹竟连礼品都给备好了!”叶枫快步上前打开锦盒瞧了瞧,每件礼品都挑选得体,一看便知是用了心的。 既然二妹妹这般用心,那他明日更要争气一些了,不能让二妹妹的苦心白费。 次日一早,用罢早膳。叶枫便带着万福、金安二人,提着礼品,去拜访御史府。 他今日穿了身天青色竹叶纹圆领袍,腰间束着白色玉带,一身打扮既有文人的儒雅,又凸显出他修长英挺的身姿。 乘着马车到达御史府,万福上前去叩门,叶枫理了理衣襟后,才迈步走上前。 还未走上门前石阶,路中间忽然冲上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倒在叶枫脚边,满是污垢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衣摆。 “公子啊,恁行行好吧!小人已经三日没吃上饭了!”乞丐声音凄惨的哭诉着。 金安一惊,皱着眉头刚想把这老乞丐一脚踢开,却被叶枫伸手拦了下来。 “去把马车上的点心拿来给他。” “是。” 待点心拿来后,乞丐颤着手接过,立刻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看起来像是真饿了。 金安瞧见世子衣摆上两个显眼的乌黑手印,眉头又是一皱。 “世子,你的衣服?” 叶枫低头看了看,微微叹气。“事已至此,就这样吧,若是御史大人问起,解释一番便好。” 说摆抬步上了石阶,临走时,还又吩咐金安给那乞丐留了几两碎银。 乞丐在跪在地上,对着叶枫的背影千恩万谢后,拿着碎银跑走了。 进了御史府,直接被接引到前院正厅,李御史夫妇二人,皆已在此等候了。 叶枫举止儒雅的上前行了一礼。 “晚辈叶枫,拜见御史大人,御史夫人。” 夫妇二人一眼便瞧见了叶枫衣摆上的两道黑手印,互相对视一眼,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李御史笑容温和的抬抬手。“叶世子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行至一旁落座后,客气寒暄了一阵,李御史问起他金陵求学之事,接着又考教了一番他的文采,最后望向他的目光越来越亲切。 御史夫人十分热情的要留他在府上用膳,叶枫也没有推拒。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叶枫的行为举止始终彬彬有礼,未出丝毫错漏。 直至用完午膳,告辞离开御史府,叶枫才暗自松了口气。 御史夫妇对他应是满意的吧,叶枫这般想着。 令他有些奇怪的是,自己衣摆上这两道明显的黑手印,御史夫妇竟然没问起一句,难道是顾及他的面子? 不论如何,都已经拜访过了,就不再多想,听天由命吧。 回到武昭侯府后,叶枫先去到芷兰院,将自己今日去御史府拜访所遇之事,细细的同叶眠说了一遍。 叶眠听完后掩唇一笑,语气欢悦的开口:“那个乞丐是御史夫妇对大哥人品的试探,恭喜大哥,经受住试探了。” “竟是如此?”叶枫恍然大悟,瞬间一切都想通了。“怪不得,怪不得御史夫妇没有问起手印之事,原来他们早就知晓。” “是啊!若大哥对那乞丐置之不理,便表明大哥不够仁善;若因那个乞丐弄脏衣服而发怒,便表明大哥性情不够温和。 既能瞧出大哥的人品,又能瞧出大哥的性情。此法甚妙!” 听罢叶眠这一通解释,叶枫扶额朗笑。“实在未想到,这竟也会是试探,还好大哥未出错漏。” “大哥一向仁善温良,自是不会出错。御史夫妇二人只有白薇一个女儿,对她十分疼惜,才会想尽办法试探大哥,希望大哥不要因此介怀。” 叶眠担心大哥会因这些试探,而心里不舒服,故而开口解释了一番。 “不会介怀的。为女儿择婿是大事,谨慎些也实属应该。”叶枫眸中含笑,显然并未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不管是不是试探,他言行皆是随心,无关其他,也就无需放在心上。 经过这次拜访后,兄妹二人心中都落了定。不出意外的话,这门亲事应是要成了…… 第103章 御史 在叶枫拜访完御史府的三日后,叶眠收到了御史夫人的邀请帖。 携了礼物去到御史府,叶眠主动向御史夫人提了亲事。 婚嫁之事一般都是由男方先提,表示对女方的爱重,这个道理,叶眠还是懂的。 御史夫人未多犹豫,便应承了下来。两家交换了庚帖,这桩亲事,就算是定下了。 能这般顺利的为大哥定下亲事,叶眠心中十分欢喜。在御史府用了午膳后,就匆匆回府,请命理先生来测算双方八字。 只见先生掐着手指算来算去,最后眉头一舒,在纸上写上四个大字:“天作之合!” 叶眠喜得忙给先生包了个大红封,又着手准备拟聘礼单子,到了此时却有些犯了难。 她从未经历过婚嫁之事,这聘礼单子,更是不知要如何拟才算妥当。 倒是冯妈妈灵机一动,为她出了主意。“不如咱去问问侯爷?侯爷曾经娶夫人沈氏经历过一遭,多少也会有些印象,再不济,也应请族中女性长辈,来同二小姐恁一起操持世子婚事,哪能所有事情都让二小姐一人操办!” 叶眠双眼一瞪,恍然想起,为大哥定亲一事她还未告知父亲…… 真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这么大的事情不禀明父亲,如何能行! 不过,想来父亲应是不会反对的,御史府门第不低,白薇又是独女,知书达理,容貌端庄,与大哥实乃天作之合,父亲万没有拒绝的道理。 先把拟聘礼之事放于一旁,叶眠匆匆去到义修院寻父亲。 叶庭身为武将,时不时地还会在院中舞刀弄枪。叶眠刚进义修院的门,便见父亲正拿着红缨枪,练的虎虎生风。 叶眠静立一旁,没有出声打扰。等待了片刻后,就见父亲利落的收了枪,擦了擦额角汗水,向她走来。 “眠儿来了,快进来吧。”叶庭招呼了一声,便转身向书房而去,叶眠缓步跟上。 进到书房,叶眠斟酌了一番,觉得还是不想多绕弯子,于是直接开口:“父亲,女儿为大哥定了门亲事。” “噗!”的一声,正在饮茶的叶庭,将口中茶水全部喷了出来,咳的面庞涨红。 平缓下几分后,忙急不可耐的质问:“你……你小小年纪,能给你大哥定什么亲事,即便要定亲事,也应先问过父亲,怎能这般仓促?” 叶庭皱着眉头,显然是十分不满。枫儿毕竟是侯府唯一的男丁,未来侯府的掌权人,他的亲事当然是要千挑万选,慎之又慎,怎能轻易定下! 眠儿平日里做事一向沉稳,这回怎就犯了糊涂! “父亲不先问问,女儿给大哥定的亲事是哪家?”叶眠看出了父亲的不满,随即再次开口。 “是哪家?”叶庭没好气的问。 “是御史李大人的独女,李白薇。” “御史?”叶庭愣怔了一瞬,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就是那个又臭又硬的李御史的女儿?” “又臭……又硬?”这话叶眠不知该如何接了。 李御史在朝中竟是这样的吗…… 只见叶庭沉吟着,眉头依旧未舒展。“御史府门第倒是不低,只是那个李御史,为人太过刚直,在朝中得罪过不少人,实非佳选。” “可是父亲,为人刚直并不是错,李大人身为御史,直言进谏,更是他的职责所在,这般尽职尽责之人,女儿倒是深感敬佩!”叶眠直视着父亲,声音掷地有声。 “唉!敬佩倒是,为父也敬佩!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谏!犹记得太子一事,李御史连上十道弹劾折子,真是个硬骨头!你爹我身为武将,都感到佩服!”叶庭说着说着,便朗声大笑了起来。 朝中文官和武将,一向不对付,联姻的也是少之又少,既然枫儿以后想走文臣的路子,那能同文臣联姻,也算是提前铺路了。 叹了口气后,叶庭终是舒展了眉头。“罢了,罢了,定下便定下吧!对了,枫儿可有异议?” 见父亲张口答应,叶眠心中霎时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回:“是先问过大哥的意思后,才定下的。” 难道是枫儿先看中的吗?叶庭吃惊了一瞬,然后才点着头道:“既然枫儿也同意,那亲事就这般定下吧!” 叶眠上前几步,将测算好的八字递到父亲案上,徐徐开口:“父亲,八字也已测算好,是天作之合。这接着就该送聘礼了,只是这聘礼单子,女儿实在不知该如何拟,还请父亲能指点一二。” “让你一个十几岁未出阁的姑娘来操办枫儿的婚事,确实是过于为难你了,父亲会找族中长辈,来同你一起操持的,拟聘礼单子一事,到时再议。” “是。”对于父亲的安排,叶眠恭声应下,见已无旁事,便告退出了义修院。 走在回芷兰院的路上,又想起,该告诉赵元英一声了。 带着冯妈妈走到芷兰院门口,叶眠并未进门,而是继续向前走,拐进了秋水院。 院中已不似刚开始那般萧索了。赵元英不仅绣工精湛,连院子也打理的井井有条。 原本光秃秃的地方,全都栽种上了花草,使整个小院显得生机盎然。 赵元英正在房内做着绣活,听见门声响动,立刻抬头望了过去。 瞧见是叶眠进来,神色一喜,忙放下绣棚,起身为其倒茶。 “二表姐今日怎来了秋水院?”因着平日里,叶眠几乎没到这儿来过,这般突然前来,令赵元英深感意外,圆圆的眸子中写满疑惑。 叶眠浅浅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开口称赞:“元英妹妹将这座院子打理的真好。” “闲来无事,就打理了一番。”赵元英不好意思的笑笑。 在赵元英的笑意中,叶眠迟疑了片刻,接着狠下决心开口:“今日前来,是有重要之事,要告知元英妹妹。” 见叶眠神情忽然变得郑重,赵元英忙收住笑意,小心翼翼的起身凑至叶眠近前,手足无措的问:“是不是元英做错什么了?” 第104章 坚决 “不,元英妹妹并没有做错什么。”叶眠柔声宽慰。“是大哥的亲事定下了,便想着来告知元英妹妹一声。” “世子的亲事?”赵元英瞪大眼睛愣怔了一瞬,接着似是松了口气般,缓缓露出笑意,“不知是哪家贵女?” “是白薇。” “白薇姐姐!”赵元英显得又惊又喜。“太好了!我也觉得白薇姐姐和世子甚为相配。” 叶眠随之笑笑,原以为元英听闻此事可能会有些失落,现在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我也觉得白薇甚好,性情和善,温婉端庄,往后她做了世子夫人,你们二人也能相处的更好些。” 听至此处,赵元英面上的喜色缓缓消失。犹豫几番后,突然双膝一曲,跪在了叶眠身前。 “元英妹妹,你这是做何?”叶眠惊的立刻弯身,去搀扶赵元英。 可是拉了几次,赵元英都执拗的不肯起身,非要叶眠听她把话讲完。 无奈,叶眠只好重新坐回凳子上,眉心紧蹙盯着赵元英,心中不断猜想元英到底想说什么。 “元英想求二表姐允我出府。” 凄婉的哀求声传至耳中,叶眠腾的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两步,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元英,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同大哥早已……”对她这个未出阁的姑娘来说,有些话还是过于难以启齿。 顿了顿,才语气急促的继续道:“大哥已许诺会纳你为妾,你又为何非要出府?” “不,世子是受了我的暗害,才做出错事,他那般风光霁月之人,不是元英能够高攀的,是元英心思龌龊……”赵元英跪在地上,声音悔恨的诉说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可事情已成定局,如今再悔恨,也改变不了什么!”提起此事,叶眠心中也有气,可错事已成,赵元英如今为何又非要出府? 先不说她同不同意,大哥就必不会同意。 赵元英清白已不在,又因服用了绝子药,无法再生儿育女,出了侯府即便想再嫁他人,只怕也难。 她一个弱女子,在这般世道之下,该如何生存…… “元英深知犯过的错已无法改变,所以只求世子往后能够安稳幸福。世子同白薇姐姐门当户对,天造地设,元英不想梗亘在他们中间,成为永远的一根刺!” 听完赵元英泣不成声的诉说,叶眠震惊的无以复加。“元英你怎会这般想!你和大哥的事,白薇早已知道,并且也接受了,元英你不必多虑。” 原以为这样说赵元英便能够安心,没想到她还是摇了摇头。 “白薇姐姐为人善良,自然能容下我,是元英自己容不下自己。其实元英早就想离开侯府了,只是苦于没有生计,才没办法离开。 托二表姐的福,让元英可以靠卖绣品赚钱,元英以后可以自己养活自己,请二表姐允我离开侯府吧!” 赵元英说罢,又重重磕了个头,一向腼腆的小姑娘,此刻的神情是从未见过的坚决。 “元英,你是否能离府,不是我一人能够决定的,这要看大哥的意思。”见赵元英心意已决,叶眠也放弃了劝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既然赵元英真心想要离开,她也不会多加阻拦,只是一切还是要看大哥的意思,她这个掌家人也做不了这个主。 “那……二表姐可以带我去见世子吗?”提到叶枫,赵元英显得有些怯懦,似是不敢独自面对。 叶眠叹了口气,站起身,秀眉紧蹙着说:“走吧,我带你去。” 去往松竹院的路上,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言语,各自怀揣着心事。 见到叶枫后,叶眠才勉强笑了笑,温声开口“大哥,元英有事想同你说。” 叶眠话音方落,赵元英就立刻跪在地上,语气坚决的出声乞求:“求世子放元英出府!” “元英表妹,你这是做何?”叶枫也吓了一跳,立刻起身走上前,想将人扶起,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无措的目光投向叶眠,想要寻求帮助,只见叶眠对他无奈的摇摇头。 “大哥,我已经劝过了,元英表妹她去意已决。” 叶枫愁眉不展,神情间充满疑惑,“为何?是因为我定了亲,所以才……” “不是的!”赵元英急声辩解,“元英早便想离府,只是一直未有机会。如今恰逢世子定亲,元英便想求世子给个恩典,求恁让元英离开吧!” “可是离开侯府,你要如何过活?而且你已经……!”叶枫顿住了,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开口。 因为他的有意隐瞒,赵元英还不知自己服用过绝子药一事,本想多瞒她些时日,如今看来已是瞒不住了。 “元英可以靠卖绣品养活自己,世子不用担心。”赵元英直起身子,面带笑意的说着。 她以为世子是在为她的生计担忧,却不料世子的下一句话,让她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元英,母亲曾给你喂食过绝子药……你已再无生儿育女的可能,离开了侯府,你要自己孤苦伶仃的过一辈子吗?” 听见大哥竟直接将绝子一事,告知给赵元英,叶眠惊的倒吸口凉气,慌忙去瞧赵元英的神情。 两道清泪,从赵元英大睁的双眼中,倏然滑落,神情凄婉的呆愣了片刻,赵元英伸手抚上肚子。 “原来,夫人喂我的是绝子药啊……” 自言自语般的哀叹了一声,面色逐渐沉静下来,眼泪也不再滴落。 “这都是元英暗害表哥的报应,是元英应得的,元英谁也不怨!只求表哥允元英出府!” 再次俯身叩拜,赵元英眸中的坚决,竟比以往更胜! 没想到即便是这样,赵元英还坚持要出府。叶枫长叹口气,迟疑许久后,才开口:“你先下去吧,容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赵元英跪着没动,心头思量了片刻,忽然再次俯身跪拜道:“求世子放元英出府!” 她知道世子是个心软的,只要她坚持求,世子一定能答应。 既已下定了决心,就早些离开吧,她怕再耽搁下去,自己就又舍不得走了…… 第105章 离开 “求世子放元英出府!”赵元英继续跪拜。 每拜一次,额头都在地面磕出闷响。 “求世子放元英出府!” “求世子……” “元英你……怎如此固执!”在赵元英的一声声逼迫中,叶枫攥紧了拳头,气恼的砸在了桌上。 他是真未想到,这个腼腆的小丫头,竟能固执到这般地步,对他紧逼不放,就为出府。 难道竟是真心不愿在侯府待了? 叶眠忙上前拦下赵元英,再磕下去,只怕人都要磕坏了。 “元英,快别磕了!有话好好说就是,别这般逼迫大哥。你是知道大哥心软,才这般做的对不对?”她一眼便看穿了赵元英所想。 赵元英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盈盈泪光,声音艰涩道:“元英是真的想离开,外面天地广阔,自由自在,比起永远困守在侯府后院一隅,元英还是更想做一只自由的鸟儿。”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阻拦的呢,她渴望自由的日子,那便放她去吧…… 叶枫无奈的叹息一声,缓缓开口:“好,我答应你!” 在叶枫同李白薇定亲后的第二日,赵元英离开了武昭侯府。 一个小小的包袱,就装完了她所有的家当。 纤瘦的身影,背着小小的包袱,跨过侯府后门,头也未回的上了马车。 叶眠望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跟着也上了马车。 在离绣品铺子不远处的街巷,叶眠为赵元英租下一方小院,把她安顿在此处,又留了两个丫鬟陪着。 临离开时,还连连叮嘱她,遇见难事,一定要去武昭侯府。 赵元英甜笑着点点头,像是十分开心。“二表姐有空也来小院坐坐,陪元英聊聊天。” “好的,一定。”叶眠浅笑着应下。 马车转着轮子从小院门前离开,叶眠撩起车帘,向赵元英挥手告别,赵元英站在小院门前的柳树下,笑容满面的冲着她挥手。 直至马车转过街角,再也瞧不见,赵元英眼眶中死死含着的泪,才落了下来。 马车内,素素绞着帕子,甚是不解的问:“表姑娘为何一定要离开呢,在侯府不好吗?” “元英有她自己的考量,随她吧。”叶眠揉了揉素素的头发,没有细说。 人心都是复杂难以琢磨的,赵元英因她对世子的暗害,一直心存愧疚,虽然她达到了目的,但却无法做到坦然面对。 她的离开,是一种逃避,想要逃避开那个不堪的自己,从而得到几分赎罪般的解脱…… “小姐,我们现在就回府吗?”素素的问话声,打断了叶眠的思绪。 “嗯,回府吧。”她也无甚心情在街上逛,再者太子还在暗中盯着她,她需得小心提防。 回到府内后,叶眠刚进到自己院子,就瞧见父亲正坐在院中等她,旁边还坐着位年约四十的妇人。 冯妈妈在一旁为两人添茶,见叶眠进来,对着叶眠心虚的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老爷已经在此等候很久了。 叶眠正欲上前行礼开口,便听到父亲不满的问话声。 “眠儿,一大早的去哪儿了?” “去处理了一些事情。”叶眠浅笑着回。 当着外人的面,她也不好同父亲讲明,好在父亲并未再追问,而是放下手中杯盏,看向一旁的妇人,开口为叶眠引见。 “这位是你三婶娘,过来帮你一同操办枫儿的婚事,你若有不懂得,就多问你三婶娘,一定要把枫儿的婚事给操办好,可别出了错漏,惹人笑话了。” “是。”叶眠柔声回着,又对着妇人福了一礼。“感谢三婶娘愿意过来,同眠儿一起操办大哥的婚事。” 妇人客气一笑道:“都是一家人,能为世子操办婚事,是我的荣幸。” 看着像是个好相处的。叶眠这般想着,只听那妇人话锋一转,疑声问:“只是不知侯夫人去哪儿了?这般大的事情,不应有侯夫人来亲自操办吗?怎会是……” 叶庭干咳一声,打断了妇人的话,急声开口解释:“夫人病了,在庄子上养病,现在府中的大小事务,都由眠儿来管理。” “这样一个小丫头,怎能管理这偌大的一个侯府。”妇人惊讶的瞪大眼睛,目光中全是对叶眠的质疑。 她原以为妇人是个好相处的,现在看来是她想错了。 叶眠冷笑一声,抬头瞧向妇人,“眠儿一人管理侯府确实有些吃力,不如请三婶娘来同眠儿一起管如何?” 听得此话,妇人面上的喜色都快抑制不住了,撩撩耳边鬓发,装出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这……这怎么好,我毕竟是外人。”边说着还边偷眼去瞧叶庭的脸色。 见叶庭沉默不语,妇人怕到嘴边的肥肉掉了,又紧跟着说了两句。“不过若是侯爷允许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来帮忙。” 叶庭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冷肃的开口:“眠儿将侯府管的很好,暂不需要外人插手。” 即便眠儿管的不好,他也不可能让一个弟媳来插手他们侯府的事。 他那几个弟弟,没一个有出息的,时不时的还要靠着侯府的接济度日,若是让他们的婆娘来管侯府的家,只怕要把他这座侯府给搬空喽! 只是找她过来操办一下枫儿的婚事而已,竟然直接就把主意打到了侯府,这般眼皮子浅薄之人,还是不用为好。 “三弟媳先回吧,枫儿的婚事还不急着操持,等过段时日再说。” 听见叶庭冷冰冰的下了逐客令,妇人脸色瞬时煞白。 这不仅到嘴边的肥肉掉了,连煮熟的鸭子都飞了,恨得她直想伸手打自己的嘴巴,怎就这般管不住嘴,乱说话呢。 叶眠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眼,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 她只用几句话,就让妇人暴露出了贪婪的本性,还好这妇人心无城府,跳进了她的言语圈套,不然要是等到操办婚事时才发现,只怕还会捅出大篓子。 只是眼下此人已不可用,那为大哥操办婚事,又该寻谁相帮呢…… 第106章 祸患 待那妇人灰溜溜的走后,叶庭黑着脸,坐在凉亭下独自生着闷气。 儿子定下了亲事,却连个能为儿子操办婚事的人都没有,想想真是悲哀至极。 瞧见父亲闷声坐在这儿,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叶眠只好走上前去宽慰,“父亲不必忧心,女儿虽没操办过婚事,但万事都是可以学的,女儿前阵子参宴,也结识了一些高门主母,或许可向她们讨教一二。” 听见女儿竟要去向他人讨教,叶庭严肃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惭愧,“眠儿啊!难为你了。”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侯府竟会靠这个身份不正的女儿撑起,他不仅愧对眠儿的母亲,更是愧对这个女儿。 来了侯府还未享几分福气,便要着手操劳侯府家事,这般沉重的担子,压在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身上,他这个做父亲的有愧啊! 这份汹涌而来的愧疚感,让他不敢去直视女儿的眼睛,沉声说了句:“父亲先离开了。”就逃也似的出了芷兰院。 望着父亲匆匆离去的背影,叶眠心中泛起冷笑,那几分愧色,在她看来不值一提,伤害的刀痕已经刻下,不是他区区几分惭愧就能弥补好的。 转身回到房内,叶眠思量了片刻,在心中筛选出了几位品行俱佳的主母夫人,着手开始写拜帖。 她要向这几位主母夫人,讨教一些操办婚事的事宜。 大哥同白薇的婚事,是她一手促成的,无论如何也要尽力操办好。 可她没想到,大哥的事未解决,她自己的麻烦却先找上门了…… 在拜帖送出去的第三日,叶眠盛装打扮了一番,正要去永宁侯府拜访。 还未走出房门,紫兰突然神色惊慌的冲进来,紧紧拉住她的袖子,激动到嘴巴打结,磕磕绊绊说不清楚话。 “小……小姐……有人来提……来提……” 叶眠轻蹙眉心,却没有开口逼问,而是耐心的等着紫兰平复下情绪,将舌头捋顺。 “小姐!有人来提亲!” 一句话如惊雷炸响在叶眠耳畔,令她脑海陷入一瞬的空白,眼神迷茫了许久,才渐渐回过神来,张口喃喃的问:“谁……谁来提亲了?” “刘国公府三公子!他……他带着聘礼来了!”紫兰揪着叶眠的衣袖,急得双眼赤红,都快冒出了火。 那刘公子大张旗鼓的抬着聘礼前来,搞得侯府门前围了许多看热闹的闲人,这不是在逼迫她家小姐吗? 若是小姐不同意和他结亲,他这般做法,岂不是彻底败坏了小姐的名声。 “刘国公府三公子?”叶眠迷茫的眼神清醒了几分,她就觉得这个称呼听着耳熟,原来是那日在春元楼中招惹到的祸患。 他来提亲,能安什么好心,八成是想借着提亲来羞辱她,以报在春元楼中被折断手脚之仇。 叶眠深吸口气,打起精神看向紫兰问:“你说他带着聘礼来的?” “是啊!小姐!” “可有带家中长辈和媒人?” “没有!”紫兰气愤的摇摇头。“就是带着小厮,抬了十箱聘礼就来了,还搞得人尽皆知,现在侯府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小姐,该怎么办啊!” 瞧着紫兰快要急哭了的模样,叶眠轻轻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没事的,别担心。” 说罢,转身走到书案前,快速写下封书信,交到冯妈妈手上,让冯妈妈带着信从后门出去,把信送到宁王府。 接着又唤来了凌月,让凌月和她一同去前院应付那个刘三公子。 凌月一听那个刘三公子是来找事的,眼神中瞬间染上凶狠,拳头拧的嘎巴作响。 “小姐,我可以直接把他打出去吗?” 听闻此话,叶眠笑弯了眉眼,心中的几分不安也逐渐烟消云散。 “待会儿他若是不识抬举,执意要闹,那就把他打出去。”叶眠眸中泛着冷意,一字一句的说完,抬步向前院走去。 侯府前院,宽阔的青石路中间,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箱绑了红绸的聘礼,鲜红的绸带在风中荡漾着,格外显眼刺目。 刘三公子斜着唇,一副耀武扬威的姿态,走进侯府正厅。 大咧咧的坐下后,对着满头冷汗的侯府管事吆喝:“你家主子呢?都上门提亲来了,怎么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侯府就这般礼数?” “刘公子请稍等片刻,已经派人去请侯爷了。”管事的擦着冷汗回道。 “不能光请侯爷呀,把你们二小姐也请来,我来向你们二小姐提亲,不得先见见。” “这……这不合礼数啊。” 刘三公子本就是抱着羞辱叶眠的目的来的,自然不会管合不合礼数,眉毛一扬,故作怒容吵嚷:“什么礼数不礼数的,本公子要见,快去给我请人!” “刘三公子好大的气派!” 管事正为难的不知所措时,侯爷浑厚的声音传进了正厅。松了口气后,快步跑到侯爷身边,压低声音禀报了一遍。 叶庭皱着浓眉,目光凌厉的望向坐没坐相,毫无仪态的刘三公子,冷哼一声。 “刘三公子前来提亲,一不带媒人,二不带家中长辈,这是来羞辱?还是来提亲呢?” 到底是曾经上过战场的将军,一个眼神,都能令人遍体生寒。 刘三公子收起了几分嚣张气焰,硬着头皮开口狡辩:“晚辈对府中二小姐一见钟情,这才未搞清楚礼数,贸然前来,还望侯爷勿要误会了晚辈的心意。” 听罢这辩解之言,叶庭的神色稍稍缓和了几分。 这刘三公子到底出身门第高,他也不好过于苛责,只能声音冷肃的告诫:“刘三公子真想提亲,请带上媒人和家中长辈再来吧,今日,就请抬上聘礼先回去!” 冷冰冰的逐客令并未让刘三公子退缩,只见他眼珠一转,再次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开口:“若是晚辈真带了媒人和家中长辈前来,侯爷会答应晚辈的提亲吗?” “这……”叶庭面容一怔,目光在刘三公子身上打量了一圈。 第107章 威胁 此人长相普通,气色也不是很好,像是经常沾染酒色之人,也就出身还算不错,若这位刘三公子真向眠儿提亲,他是瞧不上的,可到时又该如何拒绝…… 叶庭心中犯了难,但刘三公子还在直直望着他,等着他开口,犹豫几番后,正要说话,叶眠的声音适时传进厅内。 “父亲,恁忘了吗?女儿已有婚约。” 其实她早就到了正厅之外,只是并未立刻现身,而是站在窗边,暗暗听着父亲同那刘三公子交谈。 听见父亲因那刘三公子的问话沉默许久,她只好忍不住开口解围,不然,她真怕父亲会把他许给那刘三公子,那可就不妙了! 叶庭听见女儿的声音猛然一惊,反应过来后,干笑了几声,望向刘三公子。 “刘三公子见谅啊,本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小女确实已有婚约,刘三公子还是请回吧,别再来了。” “哦,不知是哪家公子啊?”刘三公子紧追不放的逼问,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婚约之事,是侯府私事,刘三公子还是勿要打听为好。”叶眠冷漠的声音,透过窗缝传进厅内,她依旧站在窗边,未挪动步子。 因为她不想看见,那个令人生厌之人。 瞧着窗纸上映出的女子侧影,刘三公子眼中闪过一抹邪笑,语带恨意的开口。 “那日在春元楼为你出头的,不会就是与你有婚约之人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都与刘三公子无关。” 叶眠明白他指的是宁王,但宁王身份毕竟不凡,她不能张口造谣,给宁王惹麻烦,只好含糊不清的带过。 “你今日不说个清楚明白,本公子是不会走的!”刘三公子也不装了,直接暴露出了他泼皮无赖的本性。 凌月气得咬牙跺脚,对着地上呸了一声。 “这个姓刘的好不要脸,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姐,我这就把他打出去!” 坐在厅内的叶庭也黑了脸。 “刘三公子不要欺人太甚,你虽出身高门,但我们武昭侯府,也不是你可以随意造次的地方!” “我怎就造次了!我是上门提亲来的,怎么?你们侯府还敢将我打出去不成?就你们武昭侯府这名声,除了本公子,还有谁敢来提亲?还说什么有婚约,当本公子是傻子吗?” 刘三公子硬着脖子争辩。 一听提起侯府的名声,叶庭显露出了几分心虚来。是啊,以武昭侯府如今的名声,还有人会来向眠儿提亲吗? 这刘三公子虽说长相普通了些,但毕竟出身高门,也不算委屈眠儿……不若就…… “刘三公子说是上门提亲,但是媒人,长辈却皆未带来,是真心提亲,还是来我侯府羞辱人,相信明眼人一看便知! 既然刘三公子敢来羞辱侯府的女儿,那我们侯府将你打出去,也是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错来!” 叶眠冷声说罢,目光转向了凌月,没有丝毫犹豫的开口吩咐:“把他打出去!” “小姐,你就瞧好吧!”凌月神情狂傲,大步走向了正厅。 叶庭的思绪,被女儿掷地有声的一段话打乱,还未回过神来,又听窗外传来一句“把他打出去。” 心中一惊向着厅堂门口望去,只见一个小丫头,气势汹汹迈进了正厅,直接向着刘三公子走去。 刘三公子原本还有几分忐忑害怕,一看来的竟是一小丫头,瞬间又嚣张起来。 “怎么?就凭你还想打本公子?”刘三公子伸出手指,不屑的指向凌月。 凌月右手一挥,握住那只碍眼的手指,毫不费力的一折,一声清脆的嘎巴声响彻正厅。 “啊!”接着就是刘三公子杀猪般的哀嚎。 十指连心,刘三公子痛的满头冷汗,直想躺在地上打滚,脑海中又清晰的回忆起,在春元楼被折断手脚时的痛苦,双重折磨,令他差点崩溃。 刘国公府的小厮护卫,慌忙冲进厅中,围在刘三公子身前,目露凶光的盯着凌月。 凌月本想将他们都打趴下,却被叶庭出声阻拦了,对方到底是国公府的人,他不想让事情闹得太难看。 阴沉着脸,对国公府的下人斥责道:“还不快把你家公子带走!还有那些聘礼,全都抬走。” 国公府的护卫却不想就此罢休,他们的主子受了伤,身为护卫不为主子报仇,过后必受主子责罚! 又看凌月只是个小姑娘,就更不放在眼里了,伸手就向凌月的肩膀抓去。 凌月闪身一躲,速度快的惊人,在那护卫还未反应过来时,一脚踹在了他的腰际,将人踹飞了出去。 叶庭愣愣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打斗,内心为凌月的身手而感到惊叹。 也不知女儿是从哪里寻来的这般高人。 一个护卫被踹飞,另外三个不甘心的怒吼一声,同时冲上前去,想要捉住凌月。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不信三个人还抓不住这个小姑娘。 在他们的手快要碰到凌月衣角时,凌月立刻高高跃起,跳到他们身后,接着一人送了一脚,全部踹到了正厅外面。 这些侍卫全部傻眼了,再也不敢出手,灰溜溜的扶着刘三公子就要离开。 气得刘三公子破口大骂,“废物!一群废物!” 侯府大门打开,门前还聚集着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 刘三公子不想失了面子,忍住钻心的疼痛,恶狠狠的对着武昭侯府放话:“你们等着!下次本公子会带上家中长辈过来提亲,到时候看你们武昭侯府还有没有胆子拒绝!” 放完狠话后,面容扭曲的上了马车,直到马车离开侯府门前,才不顾形象的大声嚎叫。 那些威胁的话语,传进了父女二人耳中,叶眠面色冷凝的站着,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叶庭从厅内走出,行至叶眠身侧,沉声开口:“眠儿,你是如何想的?” “如何想?”叶眠声音淡漠,既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反问。 “这样的泼皮无赖,父亲认为女儿能如何想?” 第108章 不在 叶庭神情不自在的默然了片刻,目光望向苍白天际,长叹口气。 “刘三公子说得并非全无道理,武昭侯府因你姐姐而名声尽毁,你也到了待嫁的年纪,若无人上门提亲,岂不是要耽搁过去?” “女儿即使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嫁给那个刘三公子!”叶眠语气冰冷,心底同时泛起寒意。 父亲竟然真的有意让他嫁给刘三公子,他怎么敢?他看不到那个刘三公子是什么人品吗? 叶眠只觉得内心让寒意一点点的冰冻、包裹,再也化解不开半分…… “哪有女子一辈子不嫁人的,眠儿你也勿要太固执!”女儿冷冰冰的拒绝,让叶庭有些不悦,说话声中带着严厉。 他身为父亲,自然也是替儿女考虑,不领情也就罢了,还用这种不敬的语气同他讲话,这是拿了掌家之权,翅膀也变硬了不成! 叶眠眉眼凌厉,直直盯着父亲叶庭,也不再维持一贯的谦顺姿态,“是女儿说得不够清楚吗?那女儿就说得再明白一些,女儿即便是死,也不会嫁给刘三公子!” “你!”叶庭气的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 侯府如今就剩这一个女儿了,总不能真把人逼死。最终冷哼一声,气冲冲的拂袖离去。 廊下一阵清风吹过,席卷而来的凉意,令叶眠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下身子。 “小姐,侯爷真的是恁亲生父亲吗?哪有亲生父亲逼女儿去嫁个泼皮的?”凌月走上前揽住叶眠肩膀安慰着,目光瞧向叶庭离开的方向,眼神中全是不满。 “他要不是就好了。”叶眠垂下眸子,声音淡漠的好似在说同自己无关的事。 凌月脸上流露出几分心疼,“小姐,你放心吧,有我在,谁也不能逼你嫁给那个泼皮无赖,即使是侯爷,我也敢照打不误!” 说着,还攥起拳头在叶眠眼前晃了晃。 “那我就放心了。”叶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面上的阴霾也霎时烟消云散。 未在前院多待,两人相伴回了芷兰院,刚进院子,就见冯妈妈焦急的在院中来回转圈。 瞧见叶眠进来,忙两步上前,蹙着眉头开口:“小姐,宁王他不在府内,老奴只好将信留给了门房。” “可有问王爷去了哪里?”叶眠神情疑惑的问。 “问了,门房也说不知,说是已经离府好几日了。” 叶眠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心中暗道,怪不得最近都未收到王爷的书信,原来是人不在京城。 压下心头的忧虑,面向冯妈妈浅笑着“没事,不必着急,王爷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她说出的话既是在安抚冯妈妈,又是在安抚自己。但不管王爷能不能回来,她都不会让刘三公子得逞。 进到房中,叶眠凝神坐在书案前,思索着应对之法,耳边听见门帘响动声,还以为是丫鬟进来了,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二妹妹。”温和的轻唤声传进耳中,叶眠这才慌忙抬眼。 见到大哥叶枫一脸关切的站在书案前,叶眠弯唇笑了笑,起身吩咐丫鬟上茶。 “大哥怎么来了?” 叶枫神情不安的开口:“我听下人说了,有个泼皮无赖,来向二妹妹提亲。” 原来是为这事。叶眠失落的心底生出些暖意,眉眼间逐渐变得柔和。 “我没事,大哥不必担心。” “听说那个泼皮既没带媒人,又没带家中长辈,这分明就是……”叶枫气的咬牙,一向温文尔雅的人,竟露出了恼恨之色。 接着再次急声问:“父亲怎么说?这般泼皮上门,父亲总要为二妹妹你讨回个公道吧!” 叶眠自嘲的扯扯唇角,目光遥遥望向窗外。 “父亲可是有意让我嫁给此人。” “什么?”叶枫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快速向叶眠走近两步,满脸都写着无法置信。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叶眠把目光从窗外收回,仰头同大哥叶枫对视着,一字一句的缓声说:“因为此人出身刘国公府,所以父亲便生了此意。” “父亲他……真是糊涂!”叶枫攥紧拳头,只觉得怒气从四面八方涌进内心。 忍着这份怒气,开口安慰叶眠,“二妹妹放心吧,只要有大哥在,绝不会让父亲胡乱安排你的婚事。” “谢谢大哥。”叶眠垂下眸子,眼眶中泛起酸涩。 “有什么可谢的,都是大哥应该做的。”叶枫神色重新变得温和。 退后几步坐回去后,皱着眉头深思着。“听说那个泼皮还要带着媒人再次上门,必须要先想出个应对之策。” 叶眠赞同的点了点头,口中喃喃:“是要想个办法……” 突然,叶枫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眼晶亮的盯向叶眠,犹豫几番后,才压低声音问:“不知二妹妹可有意中人?” “意中人?”叶眠瞪大眼睛,眼中全是疑惑,不明白大哥为何要问这个。 只听叶枫继续说:“二妹妹若是有意中人,不妨就先和意中人定下亲事,如此,即便那个泼皮带着媒人上门提亲,也是徒劳无用的。” 大哥这个办法,她不是没想过,可意中人虽有,却不在京城……更不知何时回来……有和没有,对眼下来说也无甚区别。 想清楚后,叶眠摇摇头:“眠儿没有意中人。” “没有……”叶枫皱起眉头,犯了难。垂眸沉思许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坚毅的眸光自眼底一闪而过。 “既然二妹妹没有意中人,若是信得过大哥,就将此事交由大哥来办吧!大哥会寻来一位品行俱佳之人,同二妹妹定下亲事,待此事过后,二妹妹若对此人无意,自可解除婚约,全当一切都未发生过。” 听完大哥一席话,叶眠震惊不已,原本清冷的眼眸瞪的溜圆。“哪能寻来这样的人啊!不会有人愿意的!” “不!能寻到。”叶枫语气肯定的回,显得十分成竹在胸。 尽管如此,叶眠神色间还是带着无法置信。 “不知大哥要去哪里寻?” 第109章 裴序 自他下定决心要为二妹妹寻一门好亲事,就一直有留意身边品行俱佳的勋贵子弟。 只是武昭侯府名声因霜儿受到影响,门当户对的勋贵在亲事上,都不想沾染武昭侯府。 思来想去,也就只能从门第低一些的寒门子弟中寻。 眼下能想到的,确实有一合适人选,此人是他金陵书院的同窗裴序,也是他在金陵书院结交的好友之一。 祖上也曾封过侯爵,如今亲族中却连个做官的都没有,实在是没落的不成样子。 虽然家族没落了,但裴序此人文采斐然,品行高洁,若假以时日,定能一飞冲天,成人中龙凤。 二妹妹之事,若是求他帮忙,说不定可行。 心中有了人选后,叶枫便将裴序此人,一五一十的对叶眠说了一遍。 叶眠蹙眉听着,倒也没觉得此人不好,只是定亲一事怎么说也是人生大事,会有人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当儿戏吗? “大哥还是先去问问这位裴公子的意愿吧,妹妹认为没人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这般儿戏。” 叶枫笑着摆摆手,“那是二妹妹你不了解裴序,此人不仅仅是人品好,还有很强的正义感,性子也很倔,遇见不平之事,回回都要出手相助,并且不畏强权,更不怕得罪人,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竟有这样的人!”叶眠忍不住感叹。 若大哥所言非虚,此人还真是个奇人,说不定能解她这燃眉之急。 “二妹妹你就放心吧,大哥现在就去找裴序,请他帮忙。”说罢就要匆匆离去。 叶眠忙出声拦下,“大哥莫急,去请人帮忙,怎好空手而去,库房里有一方上好的端石云纹砚,大哥带去送给裴公子。” “诶,不用不用,裴兄他不会收的。” “大哥,礼不可废。” 不等大哥再拒绝,叶眠直接吩咐冯妈妈去将砚台取来。 叶枫垂眸想想,也觉得二妹妹说的有理,收不收是裴序的事,不能因为对方是他的朋友,就失了礼数。 砚台很快就取来了,装在精致的锦盒里,沉甸甸的。叶枫只手接过,同叶眠告辞后,就匆匆而去。 二妹妹之事耽搁不得,也不知那泼皮什么时候再上门,若父亲真的同意了那个泼皮的提亲,可就回天无力了。 唤万福,金安去备下马车,一行人紧赶着去到河坊街青石巷,裴序家就在这条巷子尾处。 巷道颇窄,马车只能停在巷口,叶枫提着锦盒下了马车,脚步不停的向巷尾走去。 此时正值午膳时辰,小巷中飘满了烟火香气,处处都透露着浓郁的人情味儿。 走到巷尾一处褐色木门前,叶枫抬手叩响了门环。 门前光秃秃的,也瞧不见什么门匾,只有两只灰扑扑的灯笼,在随风晃荡。 片刻后,门内传出脚步声,步子沉稳有力,向着门口走来。 “谁啊!”一道清朗的声音,漫不经心的传了出来。 “是我,叶枫!” 木门应声而开,身着蓝袍的俊逸公子懒懒的抬起眼皮,瞧向叶枫。 “裴兄又熬夜温书了?”见裴序满脸刚睡醒的迷糊模样,叶枫出声笑问。 “写了篇文章,忙的晚了。”裴序伸手捏着酸痛的肩膀,让出门口位置,让叶枫走了进来。 院子很小,但打扫的格外干净。两人在院中石桌前落座,裴序顺手倒了杯茶水,放到叶枫面前。 “怎么这个时辰来?来蹭饭的?还是来请我吃饭的?” 听见裴序的调侃,叶枫朗声一笑,“自然是来请裴兄吃饭的!上京城中的酒楼,裴兄想去哪儿吃?随便挑!” “呦!这么大方。”裴序垂首饮着茶水,眉梢上挑,扫了叶枫一眼。 “瞧裴兄说的,我什么时候小气过,走走走,别喝茶了,请你喝酒去。” 说着将锦盒放到石桌上,起身扯着裴序就要出门。 裴序目光落在锦盒上,指着问:“这是什么?” “哦,这是为裴兄带来的砚台。”叶枫伸手打开锦盒,让裴序瞧。 刻着云纹的砚台,在锦盒中泛着乌黑的光泽,一看便知是方好砚。 裴序轻笑一声,重新坐回石桌前,双眼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叶枫。 “又是送我砚台,又是请我吃饭,说吧,为了何事?” 叶枫干笑两声,有些局促的开口:确实有一事想请裴兄帮忙。” 接着便把刘三公子向叶眠提亲一事,全盘托出。 “那个刘三公子仗势欺人,想强娶我二妹妹,裴兄,你可得帮帮我啊!” 裴序皱着眉头听完,一双星眸中射出寒芒。他最看不惯的便是强权压人之事,更何况还是以权强娶女子,简直卑鄙无耻至极。 “叶世子想让我如何帮?”裴序声音冷锐的问。 叶枫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眼下我想了一个办法,那便是在刘三公子带媒人上门提亲之前,让我二妹妹先定下亲事,如此那刘三公子即便来提亲,也只能是白跑一趟。” “嗯,是个办法。”裴序点头赞同着,还没反应过来,叶枫说的那个定亲对象就是自己。 “那还不赶紧去给你二妹妹寻亲事,跑我这里作甚?”话问出之后,瞧见叶枫意味深长的目光,他瞬间明白了几分,但还是有些不敢确信。 毕竟他只是一白身,对方可是高高在上的侯府二小姐,怎么想也不太可能,应是自己想多了。 刚否定了心中的猜测,就听叶枫语带哀求的开口:“我来找裴兄,自然是想让裴兄先同我二妹妹定下亲事,待事情一了,再解除便是,不会影响到裴兄未来娶亲……” 裴序骤然站起身,一脸震惊的盯着叶枫。“你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了,事情紧急,我也是没办法了,裴兄,你就帮帮忙吧!” 见叶枫神情焦急不安,不似在同他说笑,裴序凝神思索起来…… 此事对他来说也不是不可,他家中已无父母长辈,亲事全凭自己做主,只是定个亲,就能救一女子出水火,还是好朋友的妹妹,这个忙怎么说也得帮啊! 第110章 无双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叶枫为何会找上自己,一个侯府二小姐,想找定亲对象,多的是人想高攀,怎就落到了自己身上。 将自己的疑虑问出口后,只见叶枫呷了口茶水道:“此事说来也是过于仓促,一时难以寻到比裴兄更合适的人,而且他人哪能像裴兄这般,对亲事轻拿轻放呢?” 裴序哼笑一声,斜眼瞧着叶枫。“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自然是夸赞裴兄人品高洁,不拘小节了。”能把定亲一事解决,叶枫显得十分高兴。 伸手拉起裴序,笑着道:“走走走,快别喝茶了,请你去酒楼吃饭,吃完了同我回侯府见见我二妹妹。” “不必,不必。”裴序连连摆手拒绝。 “都要定亲了,不见见怎么成?你必须得随我去一趟。”说完就拉着人向门外走。 “你倒是先等我梳洗一番啊!”裴序无奈的挣脱开,回身向房中走去。 待再次出来,人就瞧着精神多了。同叶枫相当的身量上,又换了一件月白袍子,布料质地一般,但穿在裴序身上,却衬得人容貌清朗,如松风水月。 叶枫含笑打量着,忍不住出声调侃:“裴兄这一打扮,倒是将我给比下去了。 “快走吧你!”裴序上前揽住叶枫的肩膀,毫不留情的将人拖出了小院。 刚走出门,裴序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回去,行至小院石桌前,拿起桌上沉甸甸的锦盒,才再次向院外走去。 瞧见裴序拿着砚台出来,叶枫就知道这砚台是送不出去了。果不其然,裴序将锦盒递到了他手上,“把你砚台带走。” “这是我二妹妹挑选的,裴兄你就收下吧,你帮我们这么大忙,这点薄礼……” 叶枫劝说的话还未讲完,就听裴序语气声冷硬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再说下去我就不帮了。” 说罢作势就要进门,叶枫急得赶忙将人拉住。 “好好好,裴兄我错了,咱们快走吧!” 他就知道,裴序这倔脾气必不会收这方砚台,无奈,只好将砚台重新带回去。 两人并肩走出小巷,乘上马车到正街,寻了家饭菜味道不错的酒楼,进去用了个午膳,接着便一同去了武昭侯府。 虽然两人是朋友,但由于身份悬殊过大,裴序从未到武昭侯府来拜访过,两人多数时候都是约在外面见面。 望着侯府那高大的门楣,裴序眼中隐隐燃起烈火,心底暗自发誓,终有一日,他要重振裴氏一族的门楣,延续祖上的荣光。 芷兰院内,叶眠刚用罢午膳,慵懒的躺在贵妃榻上,轻阖着双眸,看起来温柔安静,实则内心思绪纷乱。 时而想如何为大哥操办婚事,时而又想王爷去了哪里?整个心完全静不下来。 听见门帘响动,叶眠睁开眸子,望着素素由远至近的行至身旁。 “小姐,世子唤恁去前院。”素素蹲下身子,在叶眠耳边轻声回禀。 叶眠撑着身子坐起,目光瞧见铜镜中,自己微微散乱的鬓发,柔声开口吩咐:“为我梳妆。” 坐在铜镜前,脑海中猜测着大哥唤她去前院所为何事,难不成大哥真的寻来了愿意同她假定亲的人? 叶眠心中蓦然忐忑起来,定亲虽说是为了解眼下困境,但怎么说也是同女子的终身大事息息相关,真的能胡乱找个人定下吗…… “小姐,梳好了。”素素在她耳边轻声回禀,叶眠随意的向铜镜中瞧了一眼,就起身向外走去。 适才躺着午歇,头上的钗环几乎全拆完了,只留了一根玉簪固定着发髻。 素素又为她添上了根青白色的发带系在脑后,整个人淡雅的如同盛放的白玉兰。 走出院门,一阵清风扑面而来,吹去了叶眠心底的些许不安。她不想再思虑那么多了,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约莫一刻钟,行至前院正厅,还未进门,就已听见大哥同其他男子的谈话声。 “裴兄,这个白云茶你喜欢吗?喜欢的话待会儿走时捎上些。” “茶我喝不出好坏来,叶世子不妨把你书房中的孤本收藏,送我几本如何?” “原来你还惦记着我的孤本!”叶枫略故作气恼的说着,男子的朗笑声回荡在厅堂内外。 叶眠脚步轻盈的走进正厅,朗笑声瞬间戛然而止。裴序双眸落在缓缓走近的女子身上,心中忍不住暗叹一句,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大哥。”叶眠上前先对着叶枫行了一礼,接着目光转向那名陌生男子,仅仅瞥了一眼,便垂下眸子,并未瞧太清楚长相。 叶枫忙笑着起身为两人引见。 “眠儿,这位就是我同你说过的裴公子。” 叶眠稍稍抬了下眼眸,嘴角流露出得体的笑意,屈膝福了一礼道:“见过裴公子。” 轻柔如羽的声音,拂过裴序耳畔,裴序眸光一晃,回过神来,忙垂下头去,拱手回了一礼。“见过叶二小姐。” “都别站着了,快坐,快坐!” 待三人同时坐下后,厅中陷入了静默,最终还是叶枫干咳两声打破寂静。 “眠儿,裴公子已经答应同你假定亲,待此事一过,你二人就解除婚约,不再影响彼此婚嫁,全当一切没有发生过,你看如何?” “裴公子是为了帮我,才同意的,我自是没有异议,只是怕会委屈了裴公子……” 叶眠说着抬眸瞧了过去,只见对面坐着的裴公子,身姿端正,目似朗星,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心下稍稍安定了些。 “不,不委屈。”裴序神态自若的回道。若是有人能靠近几步,定能听见他胸膛中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隐于衣袖下的手掌微微攥紧,裴序在心中暗骂自己,真是没出息,是没见过美人吗? 而砰砰作响的心跳声好似在回应他:是的,你没见过。 “那就先谢过裴公子了。”叶眠起身郑重行了一礼,目光从裴序身上移开,望向大哥叶枫。 “此事要如何告知父亲?” 第111章 释然 “父亲那边由我去说,二妹妹不用担心。” 见大哥神色平静,好似十分有把握能说服父亲,叶眠放下心来。 “那就有劳大哥了。” “好,既然你们二人对定亲一事都无异议,那我就先带裴序去见见父亲,尽早将此事定下来。” 叶眠听罢点头应下,望着大哥起身带裴序离开,独自在厅中又静坐了会儿,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像是缺失了什么。 跟在叶枫身后的裴序回眸望了一眼,只瞧见女子垂着头,落寞的侧脸。 同他这样一介白身之人定亲,她心中应是不愿的吧,还是说她已有意中人呢……裴序这般想着,快走了几步,行至叶枫身侧。 “你二妹妹心中是不是有意中人?” 听到裴序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叶枫愣了一瞬,蹙眉不解道:“裴兄为何会这般问?” “就是感觉……”裴序支吾着,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二妹妹说她没有。” “没有?”裴序显得有些不太置信,但也未再多问。 有没有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只是假定亲,自己还是少干涉旁人之事为好。 两人一同走到义修院门前,叶枫问了门口守着的小厮,得知父亲在里面,这才带着裴序进了门。 书房中,叶庭独自下棋生闷气,哀叹自己的后半生过得格外不顺。 也许是前半生建功立业过于顺利,消耗了后半生的气运,才导致如今正妻疯癫,嫡女失德,其余两名子女对他这个父亲,也无多少敬爱之心,时不时的都敢出言顶撞他,真是悲哀,悲哀呀! 叶庭抄起放置在旁的酒壶,为自己斟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父亲。” 耳边传来呼唤声,叶庭放下酒杯,望着走进来的儿子,依旧是愁容满面。 “枫儿,你来了,坐。”叶庭挥手招呼着,又发现儿子身后还跟着一未见过的公子,遂疑声问:“不知这位是?” 裴序走上前恭敬行了一礼,“在下裴序,是叶世子金陵书院的同窗。” 叶庭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眼,见此人虽穿着普通,气宇却不凡,还以为是哪位文官清流家的公子,面色逐渐缓和了几分。 “裴公子不必多礼,快坐。” “谢侯爷。”裴序恭敬有礼的后退两步,落座在叶枫身侧。 瞧着两人都入座后,叶庭才再次开口:“不知枫儿带着同窗来为父这儿,所为何事啊?” 叶枫沉吟了一瞬,才缓缓开口:“儿子听闻刘国公府的三公子来向二妹妹提亲,儿子想知道父亲的想法。” 一听儿子问起此事,叶庭忍不住哀叹出声,刚要张口,目光扫到裴序,又顿住了。 内心暗自怨怪,还有外人在这儿呢,儿子怎这般不懂礼数,当着外人的面儿就问家事。 叶枫留意到父亲不悦的神色,微微笑了笑,“父亲不必顾及裴序,直言便是。” 见儿子执意要问,叶庭只好沉声回道:“那位刘三公子品行虽有瑕,但胜在出身好。父亲觉得这门亲事也不是不可,只是你二妹妹她过于固执,枫儿你若有空,也多劝劝你二妹妹。她已到了待嫁的年纪,若是耽误了过去,再想嫁高门就难了。” “可是为何一定要嫁高门呢?二妹妹既然不愿,就为她另觅良人便是,不能因对方门第高,就不管不顾的强逼着二妹妹嫁于他吧!” 听完儿子的一番言辞,叶庭算是明白了,敢情枫儿是来替眠儿劝他的。 苦闷的又饮下两杯酒,才徐徐开口:“这哪是父亲想强逼你二妹妹嫁,是那刘三公子认定了你二妹妹,执意要娶,父亲也为难啊。” 他等的就是父亲这句话!叶枫眸光一闪,紧接着回:“父亲不必为难,儿子已经想出办法了。” 迎着父亲惊讶的目光,叶枫神色自若,继续开口:“只要让二妹妹尽早定下亲事,那么即便是刘三公子再上门提亲,也只能徒劳而归。” “话虽如此,可眼下上哪儿去给眠儿寻一门亲事啊?”叶庭蹙着眉,还不知自己已落入了儿子的圈套。 只见叶枫朗然一笑,手伸至裴序面前,对着父亲再次引见。“儿子这位同窗裴公子,愿意先同二妹妹定下亲事,解侯府燃眉之急。待此事一了,他们二人就解除婚约,不影响彼此婚嫁,父亲觉得如何?” “这……这……荒谬!”叶庭气的印堂泛青,一甩袖子起身走至窗前,满目怒气的望着窗外。 呼了几口气后,转身怒吼:“婚嫁之事,岂容你们这般儿戏!” “怎就儿戏了?这不是不得已而为之吗?”叶枫起身走至父亲身旁,父子二人互相对峙着。 裴序默然的坐在原位,也不好开口插话,打算先听听侯爷接下来如何说。 “为父不同意!”叶庭气冲冲的否决了叶枫的提议,不留一丝情面。 “哦?父亲不同意?那父亲是想让二妹妹嫁给刘三公子那个泼皮无赖吗?”叶枫语气骤冷的逼问,心中对父亲的失望逐渐加深。 “那刘三公子也没你说的那般不堪,出身高门,眠儿嫁给他也不算委屈,你身为武昭侯府世子,也要多为侯府眼下的困境考虑!” “侯府有何困境?名声吗?父亲为了区区名声就要硬逼二妹妹攀高门?父亲,恁把我们这些子女真的放在心里想过吗?” “你……逆子!”叶庭气得怒火中烧,挥手想要掌掴儿子,却在触到儿子毫不屈服的目光时动容了。 年少时,他也曾有过这样不屈的目光,如今,为了权势,为了地位,为了名声,他将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揉碎,彻彻底底变得圆滑,屈服在强权之下,只求能将侯府的荣光延续的更久更久一些…… 他早已不是曾经的自己了,他变成了曾经自己最瞧不起的人…… 叶庭挥出去的手颤抖着收回,在同儿子不屈的目光对视良久后,忽尔露出释然一笑。 转头面向窗外,似悲似叹的开口:“就依你所言吧,为父允了。” 第112章 聘书 得了父亲应允后,叶枫便未再多留,带着裴序告辞离开。 从义修院出来,叶枫面色尴尬的望向裴序。“让裴兄见笑了。” “不妨事。”裴序抬眼四顾着侯府景色,神情淡然。 “既然一切都已处理妥当,就劳烦裴兄明日写封聘书送到侯府来,将亲事简单定下即可。” 听完叶枫的安排,裴序点点头,“可以。” 两人边走边交谈着定亲事宜,既然是假定亲,就无需走那些礼数,写封聘书表明已有婚约就已足够。 只是裴序脑海中,却总不由自主的忆起,适才回眸时,从女子脸上所瞧见的落寞神情,自己心中竟也陡生了几分落寞。 沿路走到了松竹院,叶枫热情的邀请裴序进去坐坐,裴序也未推辞。两人进到书房中后,叶枫就开始去翻自己收藏的孤本。 将那些他珍藏了许久的孤本,一本本摆在裴序面前,任他挑选。 虽然心在滴血,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裴兄,你挑吧,想要哪一本,尽管拿!” 瞧着摆在面前的这些难得一见的孤本,裴序的眸光逐渐热切,伸手从书封上轻轻拂过,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方才只是说笑之言,叶世子怎还当真了。” “裴兄帮了侯府这么大忙,这些孤本算什么,裴兄喜欢尽管拿去。”叶枫说着,还将这些藏书向前推了几分。 裴序摆着手后退了两步,正欲再次出声拒绝,目光瞟到了放在书案旁的锦盒,心底一动,伸手指向锦盒。 “那我还是要这个吧!” 叶枫愣了愣神,也向锦盒瞧去,这不是他拿去要送给裴序的砚台吗?怎么送去的时候不要,现在反而要了?裴兄的性子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无奈的摇摇头,叶枫捧起沉甸甸的锦盒递到裴序手上。 “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裴兄。” “哪能让你轻易看透啊!”裴序朗声笑了起来,握着锦盒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虽然没拿叶枫收藏的孤本,但他还是如饥似渴地把那些孤本品读了一遍,直到天色擦黑,书童进来掌灯,他才意识到已经在此待了很久了。 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起身向叶枫告辞,叶枫望着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开口挽留,“裴兄今晚不如就留在侯府过夜吧,侯府厢房多得很,裴兄想住哪里都可以。” “不了,不了,我还是先回了,待明日写好聘书,再携聘书登门拜访。”裴序说罢,拿起装着砚台的锦盒,转身便要离去。 知道裴序性格固执,叶枫就未再多挽留,亲自将人送到府门口,又安排了侯府的马车,把人送回了青石巷。 下了马车,裴序瞧着如墨染般的夜色,轻叹了口气,迈步沉稳的向着自家小院走去。 推开门,院中也是黑漆漆的一片,直到进到房中,掌了烛火,这孤寂的小院中,才有了些许光亮。 装有砚台的锦盒静静放在书案旁,在烛火的映照下,笼罩着一层柔和的暖光。 裴序缓缓抬手打开锦盒,手指伸进去触摸到沁入心肺的冰凉。 将砚台拿到手中,一寸寸的抚摸过去,未有任何破碎磕碰的痕迹,裴序心中忍不住暗叹,确实是方好砚! 是她挑选的吗……裴序瞳孔蓦然一震,被脑海中这突如其来的自问吓得失了神。 慌忙放下手中的砚台,砚台落在案几上发出的声响,让他眼神清明了几分。 自己在想什么呢?只是假定亲而已,待事情一了,两人便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心中不要存不该有的念想。 瞧瞧自己家徒四壁的落魄样儿,还真是会白日做梦!裴序内心一边告诫,一边暗骂着自己,企图让自己彻底清醒。 眼下什么儿女情长,都不是他该想的,只有好好读书,争取明年春闱榜上有名,对他来说才是首要之事! 静下心之后,裴序端起桌边放着的清水,在砚台中加了几滴,接着开始研磨,直到磨出油亮的墨汁才停手。 转身取来一张朱红色的纸,铺在书案上,提笔蘸满墨水,坐下凝神书写了起来。 次日巳时,裴序携写好的聘书再次来到武昭侯府。 叶枫欢喜的将人迎至正厅,接过聘书看罢,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口叹了句:“若这聘书是真的就好了,也不负裴兄这般用心书写。” 裴序听着耳根一热,目光躲闪着望向外面。“不用请叶二小姐过来看看聘书吗?” “不必唤她跑一趟了,待会儿我送到她院子里即可。”叶枫说着抬眸瞧了裴序一眼,竟看见裴序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那道落寞一闪而逝,令叶枫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蹙眉思索了片刻,叶枫盯着裴序忽然开口:“还是让二妹妹来一趟吧,裴兄这么用心的为二妹妹写下聘书,怎么说也要让二妹妹亲自向你道谢才行。” 这次裴序眼中闪过的惊喜之色,没有逃过叶枫的眼睛。但他并没有直接戳破,而是吩咐跑腿丫鬟去将叶眠唤来,他要好好确认一番,这个裴序是不是对二妹妹生了非分之想。 “不必这般麻烦,只是随手写的,谈不上什么用心。”裴序听见要去唤人,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觉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踌躇在原地,左右为难。 叶枫盯着裴序,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还是第一次见裴序这副模样。 往日的裴序倔的像头驴,说走就走,绝不多留一刻,何时露出过这般左右为难的神色。 听见叶枫的笑声,裴序也意识自己的心迹怕是暴露了。霎时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匆匆道了句告辞,逃也似的向外走去。 还未行至门口,鼻尖先嗅到一股幽兰的清香,香气似近似远,若即若离,如同薄雾般悄然渗入,久久萦绕在心头。 “裴公子是要走吗?” 女子轻柔如羽的声音传进耳中,裴序倏然抬头凝望。只见一道娇柔倩影沐着晨光而来,周身笼罩在耀眼光华之中,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第113章 婚约 裴序慌忙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惊艳之色,拱手行了一礼。“叶二小姐,聘书已经送到,吾先回了。” “裴公子且慢。”叶眠嘴角漾着浅笑,侧身从素素手中接过一长条状的锦盒,双手执着,递向裴序。 “听大哥说裴公子要参加明年春闱,这只紫毫笔赠与裴公子。” 如玉般莹白的指尖,托着锦盒递到自己眼前,拒绝的话在裴序喉咙中滚动了几遍,终是没能说出口。 缓缓伸手将锦盒接过,握在掌心,锦盒上残留的淡淡余温,对他来说却是异常灼热。 “多谢二小姐。” 叶枫瞧着裴序接下二妹妹送的东西,面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起身走向两人,“裴兄先别急着走了,昨日那些孤本你不还没看完,继续去我书房看,午膳就留在侯府吃。” “这……” “裴公子就留下用个午膳吧,我来张罗,裴公子可有喜欢吃的菜色?”叶眠含笑问着。 裴序倔强的意志,再次被这柔柔的几句话击溃,连同自己的说话声,都不自觉的柔了下来。 “二小姐看着张罗就好。” “裴兄喜欢吃清蒸鲈鱼,再备上一壶秋露白!”叶枫嬉笑着言道,两句话就将裴序的喜好,交了个干净。 裴序无奈的盯了叶枫一眼,也未出声反驳,垂首对着叶眠再次拱手一礼“有劳二小姐了。” “裴公子不必客气。”叶眠屈膝回礼。 午膳商定下后,叶枫把聘书交给叶眠,带着裴序向松竹院走去。 望着手中朱红色的聘书,叶眠眸光凝了凝,却并未打开看。转身正要带着素素离开,却见府内管事慌慌张张跑上前。 “二小姐,二小姐,不好了,那个刘三公子又上门提亲了!” “来的倒还挺快!”握紧手中的聘书,叶眠眸光冰冷的向着门口望了一眼,心下丝毫不惧。 吩咐跑腿丫鬟去将大哥和父亲唤来,她则回到正厅,坐于屏风之后,静等着那个泼皮无赖前来。 侯府大门打开,门前又已聚了不少凑热闹的看客,刘三公子趾高气扬的进了门,身旁还多了位衣着华贵的妇人。 妇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面容上带着肉眼可见的跋扈与刻薄,目光四下瞟了一眼,眼神中对武昭侯府的嫌弃,丝毫不加以掩饰。 “易儿,这上京城内多少勋贵的女儿,排着队想嫁进我们国公府,你倒好,偏偏瞧中名声不好的武昭侯府,母亲看你真是昏了头了!” 刘三公子嬉笑了两声,凑至母亲近前,“名声都是虚的,儿子就喜欢貌美似仙的姑娘。” 国公夫人白了儿子一眼,言辞不屑道:“母亲倒是要看看,这武昭侯府的女儿有多貌美。” 侯府管事将母子二人迎至正厅,茶水点心刚摆上,叶枫和裴序就已赶了过来,两人的神色间皆隐含怒意。 他们本就刚离开前院没走多远,因此来的也就快些。 进到厅中,叶枫带着怒气的目光先在刘三公子身上扫过,接着又落到了那位妇人身上。 瞧此人的穿着打扮,不用说应是国公夫人。 既是长辈上门,出于礼节,叶枫还是压下怒气,上前行了一礼。 “晚辈武昭侯世子叶枫,见过国公夫人。” 裴序也跟着上前行了一礼,并未开口说话,冷锐的目光落在刘三公子身上。 国公夫人抬眼打量着二人,见是两位俊俏后生,面上的刻薄神情缓和了些许。 “国公府上门提亲,怎么不见侯爷和侯夫人?却派了你们两个小辈前来?” “家母身体抱恙,在外养病,父亲应当稍后便到。”彬彬有礼的回完国公夫人的问话,叶枫语气陡然一转:“国公夫人说是上门提亲,不知是要向武昭侯府的何人提亲?” 国公夫人还未开口,刘三公子先坐不住了,站起身不悦的嚷嚷“还能有谁?你们武昭侯府除了二小姐叶眠未嫁,难道还有别的姑娘?” 叶枫冷冷哼笑一声,看向刘三公子。“你昨日上门提亲,家父便已亲口告知过你,府上二小姐叶眠已有婚约,不知刘三公子为何还要再次登门提亲?难道国公府想仗势强娶不成?” 国公夫人听罢,脸色瞬间难看下来。儿子可从未同她说过这武昭侯府二小姐已有婚约之事,若她早些得知此事,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儿子来提亲! 有了婚约,说出去名声已不清白,就算她长得是天仙下凡,也断不能让她嫁进国公府。 国公夫人满目怨气的剜了儿子一眼,正欲斥问,却见儿子梗着脖子争辩:“什么有婚约,全是骗人的!如果真有婚约,那婚约者是谁?聘书又在何处!” “婚约者是我!”裴序上前一步,眉头下压,眼神锋利似刀,逼视着刘三公子。 刘三公子被裴序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两步,反应过来后,又觉得失了面子,恼恨的盯着裴序,依旧不死心。 “你说是你就是你!聘书呢!拿出来看看!” “聘书在此。”女子轻柔的嗓音从屏风后传出,厅内众人的目光骤然向着屏风望去。 只见人影晃动间,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莲步轻移,自屏风后走了出来。 国公夫人的目光落在叶眠身上,眼神凝滞了一瞬,虽然已听儿子说过这叶二小姐是天仙似的美人儿,但真正见到,还是不免愣怔。 待回过神后,转而又露出鄙夷之色,再美又能如何,出身不好,名声不好,还能嫁个什么高门大户。 刘三公子眼神下流,肆无忌惮的对着叶眠上下打量,裴序见状,眉心紧蹙,一个跨步挡在叶眠身前,为她隔绝了那道令人恶心的目光。 叶眠抬头望向裴序感激的笑了笑,将聘书递了过去,“给他看看吧,免得他再上门纠缠。” 温婉动人的笑容,印入裴序眼底,令他嘴角微微上扬,不自觉的带出一抹温柔。 伸手接过聘书,嗓音清缓的道了句:“好。” 第114章 杀意 裴序拿着聘书转过身,面对着刘三公子徐徐展开。刘三公子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将聘书中的每字每句都细细看了一遍。 看罢后气的双目赤红,指尖颤抖着指向聘书,怒声大吼“我不信,这一定是假的!” 没想到此人竟能这般胡搅蛮缠,叶眠的面色冷了下来,正欲开口,只听立于身前的裴序,义正辞严的驳斥。 “聘书上写的清楚明白,刘三公子却还要纠缠不休,难不成是想仗势欺人!” “我……我仗势欺人又如何!你能拿我怎样?”刘三公子姿态嚣张的上前一步,目光中满是挑衅。 他仗势欺人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个上京城内,只要是他看上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不管是人,还是物! 有聘书又如何,撕了就没有了。趁人不备,刘三公子突然伸手向聘书抓去。 在他指尖即将碰到之时,裴序一手拿着聘书快速举起,另一只手向前一探,死死扼住了刘三公子的咽喉。 刘三公子的面庞霎时泛紫,双目圆睁,张着嘴“呃呃”两声,说不出话来。 “既然刘三公子执意要夺吾的未婚妻,吾也只好取你性命了。”裴序眼神阴冷,眸中竟似真的翻涌起了杀意。 厅内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的愣了神,反应过来后,叶枫、叶眠两兄妹慌忙上前阻拦。 裴序是来帮他们的,可不能真让人为了她得罪了国公府。 两人刚走上前,裴序便将手中的聘书塞到叶枫怀里,暗中对叶枫使了个眼色,接着跨步转到刘三公子身后,继续反扼着他的咽喉向后退去。 “裴公子,别……”叶眠着急的开口劝说,却被大哥叶枫拉住了,只见大哥对着她摇了摇,应是在示意她不要出声。 难道就任由裴公子这样做吗?还是他有别的考量?不论如何,既已出手伤人,便是得罪了国公府,裴公子日后该如何自处? 叶眠目光担忧的望过去,只见裴序宽大的手掌,依然紧紧扼在刘三公子咽喉上,没有丝毫要放手的意思。 国公夫人已经吓傻了,眼见着儿子都快翻了白眼,才哭嚎着喊出声来,“你别,别杀我儿子,这门亲事我们不结了,不结了!” 裴序并未因国公夫人的乞求而松手,反而继续狠厉言道:“刘三公子这般羞辱于吾,吾即便拼了命,也要拉上他一起陪葬!”说着,手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他虽是文人,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压制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还是不在话下的。 刘三公子挣扎着去扯裴序的手,却是完全难以撼动。他没想到这个姓裴的,竟敢真的和他玩命。 虽然他极力的想把叶眠娶回去,每日折磨羞辱她,但如果会因此丢命,那就太不值了。 想明白后,刘三公子强撑着开口求饶:“裴……裴公子……我……我错了……求……放……” 听见求饶声,裴序的手微微松了些。 他下手自然是留有余地的,不会真把这个败类掐死,脏了自己的手。只不过是想以玩命的方式,吓退这个无赖,让他以后再也不敢上门纠缠。 “若你真的知错,吾可以饶你一命,不过你不要想着日后可以报复吾,吾一点也不怕死,只会拼尽全力拉你陪葬!记清楚了吗?” 裴序低声威胁着,刘三公子哪敢不应,脸色涨紫,强忍着窒息的痛苦,点了点头。 眼下他只想让裴序赶紧放开他,好让他能喘上气来,报复什么的,他暂时是想都不敢想。 裴序缓缓松开紧扼的手,刘三公子瞬间瘫坐在地,贪婪的大口吸气。 国公夫人心惊肉跳的慌忙上前,抚着儿子的背顺气,眼神中既有对儿子疼惜,又夹杂着一丝愤恨。 她们国公府的人去哪儿不是被人捧着,何时受过这般委屈,此事,必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 “这是出了何事?”叶庭走进厅中,看着瘫坐在地的刘三公子,以及满脸狼狈泪痕的国公夫人,震惊的蹙起了眉头。 见到武昭侯叶庭前来,国公夫人像是霎时找到了底气,站起身目光愤恨的指向裴序。 “此人欲娶我儿性命,简直是无法无天!我们母子二人上你们武昭侯府提亲,你们不应便罢,竟敢图谋我儿性命,此事,本夫人定要让国公爷上奏陛下,讨个公道!” “这……怎会如此,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国公夫人先不要生气……”叶庭实在未想到,自己仅是晚到了几步,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挤出几分苦涩的笑容,出声安抚着。 “是国公府的刘三公子不顾女儿与裴公子有婚约在身,硬要仗势强娶,裴公子不愿受此侮辱,这才出手教训了他! 女儿认为裴公子行事合情合理,若是刘国公府执意要将此事上奏陛下,父亲,女儿也求恁上奏章,向陛下禀明此事!” 叶眠走上前,字字铿锵的诉说着,眼神中流露出的坚毅,让叶庭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脸上苦涩的笑容,逐渐变成欣慰,对着女儿赞许的点了点头,用同样坚毅的眼神望向国公夫人。 “小女确实同这位裴公子已定下婚约,昨日贵府公子上门提亲,本侯便已告知过,只是未想到贵府三公子竟敢仗势强娶,实在跋扈至极!”叶庭面色冷沉,说出口的话如利剑般,向着国公夫人刺去。 “武昭侯府门庭虽小,但也是本侯砍了无数敌人的脑袋,踩踏着尸山血海拼出来的!想仗势欺到我们武昭侯府头上,本侯不介意让干涸多年的刀刃,再饮饮血!” 这份饱含杀意的威胁说出口,叶庭周身都散发着铁血将军的戾气。国公夫人被吓破了胆,面色惨白如纸,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庭也不想听她多言,冷冷的吩咐一句“送客!” 武昭侯府的丫鬟小厮便立刻上前,搀扶起国公夫人母子二人,就要将他们送出门去。 第115章 妄念 国公府带来的下人见状,忙上前护着主子,一行人再次灰溜溜的离开武昭侯府。 门前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侯府管事特意出门澄清了一番:“我家二小姐已有婚约,刘国公府三公子却想仗势强娶,欺人太甚!我们武昭侯府可不是任人欺辱的软骨头!” 寥寥几句,讲清了前因后果,看热闹的人霎时群情激奋,皆怒声唾骂刘国公府,仗势欺人,目无王法! 将刘三公子这个祸患彻底赶走,叶眠心中才算松了口气,今日若不是裴公子以命相挟,恐吓刘三公子,只怕他还不会轻易死心! 目光向裴序望去,叶眠头一次好好审视了此人,本以为只是个同哥哥一样的温润公子,没想到竟有这般不要命的魄力,实在过于出乎意料。 裴序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转头回望了过来,见叶眠正直直看着他,面色尴尬的垂头走上前。 “是在下方才突然出手,吓到二小姐了吗?” “没有,是在想欠裴公子这份人情,要如何还……”叶眠眸中带着歉疚,缓声说道。 “什么还不还的,只是举手之劳,二小姐勿要放在心上。” “怎么能说是举手之劳,裴公子今日所为,已是彻底得罪了刘国公府,若是他们报复裴公子,该如何是好?”叶眠眉头紧锁,神情间满是担忧。 叶枫在一旁听着,眉宇间也浸上愁绪。二妹妹说得是有道理的,以那个刘三公子难缠的性子,没有娶到二妹妹,难保不会去报复裴序。 裴序无权无势,孤身一人,又该如何抵挡刘国公府的报复。 深思熟虑后,叶枫将目光落在父亲身上。 自刘国公府的人走后,父亲就默然坐在厅中喝茶,面上瞧不出喜怒来。 行至父亲身前,叶枫紧张的攥了攥拳头,接着开口祈求:“父亲,裴公子今日为着二妹妹之事,开罪了刘国公府,儿子求父亲让裴公子留在侯府,以保全他的安危!” 听到叶枫所言,叶眠、裴序同时一惊,叶庭只是浅浅抬起眼皮,扫了裴序一眼。 裴序连忙开口推拒,“不必如此,今日之事是我自作主张,裴序孤家寡人一个,也不怕得罪刘国公府,若要报复,让他尽管来便是!” “裴公子好胆识!”叶庭放下手中的杯盏,目露欣赏的瞧向裴序。 “裴公子孤家寡人都不惧那刘国公府,那我们武昭侯府就更不惧了,裴公子往后就在侯府住下吧,你的安危,侯府来护!” 叶庭这番言辞,令叶枫、叶眠兄妹二人震惊了一瞬,接着又同时松了口气。 父亲既然答应护着裴序,也就不用再过于担忧裴序的安危了,至少在侯府,刘国公府的人不敢轻易动手。 “多谢父亲!”叶眠由衷的道了句谢。 往日父亲的所做所为虽令她感到心寒,但唯有今日之事是因她而起,最后牵连了侯府,以及无辜的裴公子,父亲这次愿意出手相助,对他真心的道一句谢,也无不可。 “别谢了,都快过午膳时辰了,你这个掌家人要让大家都饿肚子吗?” 听见父亲的调笑声,叶眠才意识到还未张罗午膳。 “女儿这就去准备,请父亲、大哥、裴公子稍坐片刻。”面带歉意的对着众人行了一礼,慌忙带着素素向膳堂去。 府内灶上已经做好了午膳,只用吩咐下人端来摆上就好,除此之外,又特意让厨子加了一道清蒸鲈鱼,备上秋露白。 一番张罗完后,叶眠让下人去请父亲,大哥和裴公子前来用膳。 按理来说,她一未出阁的女子,是不好和外男同桌用膳的,只是今日承了裴公子莫大的人情,对人敬杯酒,实乃理所应当。 待父亲几人都入了坐,叶眠亲自上手为几人杯中斟满酒水,她则是以茶代酒,举杯先敬了父亲,接着敬了裴公子和大哥。 敬完酒,又稍用了些膳食,叶眠就告退出了膳堂。 身后裴序的目光落在她远去的背影上,眸中带着几分眷恋和希冀。 侯爷让他在侯府住下时,他的心中竟生出了雀跃之感,甚至连出声推拒都没有,他鄙视这样的自己,可又想离她更近一些,让她多看他一眼,或许……或许…… 裴序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强行压下自己心中不该有的妄念,握着酒杯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回到芷兰院,叶眠卸下钗环,躺靠在贵妃榻上,无精打采的瞧着窗外晃动的柳树枝条。 王爷已经好几日没来过书信了,也不知究竟遇上了何事,她这心里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抬眼瞧见冯妈妈走进门,叶眠立刻坐起身问:“冯妈妈,宁王府那边还没来消息吗?” 冯妈妈摇摇头:“没有,要不再派人过去问问?” “罢了,事情已经解决,用不着再去劳烦王爷。王爷应是有事要忙,让他安心处理自己的事务吧。” “是”冯妈妈应下后,将自己端来的绿豆冰汤递上前。 “小姐,天气热,喝点绿豆汤消消暑气。” 叶眠笑着接过,喝了两口,忽又想起裴公子要在侯府住下一事,连忙把汤放下对冯妈妈吩咐:“派人去前院挑一间僻静些的厢房收拾出来,裴公子以后要在侯府住下了,他是个读书人,住的安静些比较好。” 冯妈妈惊讶了一瞬,没有多说什么,领命出去了。 午后,在叶枫以及侯府护卫小厮的陪同下,裴序回到青石巷小院收拾了一番,当日便搬进了武昭侯府。 夜幕降临,侯府四处亮起了烛火。 前院东侧厢房内,裴序把自己的书册,衣物等整理好后,长舒口气坐在书案前。 四周静谧的只能听见虫鸣之声,对他来说,的确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打开书案上放着的长条状锦盒,一只以青玉做杆的紫毫笔,安静躺在锦布上泛着柔光。 裴序英气的眉眼不自觉被柔色浸染,伸手取出笔握在指尖,温润的触感格外舒适。 笔尖蘸上墨水,裴序望着面前摊开的纸张愣神了片刻,接着温和有力的写下一字——眠 第116章 旖旎 夜色愈加浓重,整座侯府除了时不时巡逻的护卫,到处都是一片静谧。 芷兰院门前,两盏暖黄色的灯笼随风晃荡着,烛火摇曳间,一道漆黑色身影一闪而过,悄无声息的潜入了院内。 来人一步步向着院中正房走去,步伐沉稳有力,似在自家行走一般,丝毫不担心自己的突然潜入被人发现。 房门声响,夜里的凉风穿过推开的门缝,向着床榻席卷而去。 榻上熟睡的佳人,只盖了薄薄的蚕丝凉被,白皙的手臂搭在床沿边,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如玉般的莹光。 来人进门后,又将房门再次掩上,目光紧盯着榻上之人的睡颜,缓缓靠近。 行至榻边屈膝坐下,宽大的手掌包裹住搭在榻沿上的玉手,轻轻摩挲着,眸中带着深情又隐含怒意。 手掌不自觉的握的重了一些,熟睡中的佳人似是感觉到了痛意,秀眉微蹙,睫羽颤动着,似是要醒来。 叶眠今日安歇的早,只是入睡后梦境不断。 梦中,那个令人厌恶的刘三公子,竟抬着花轿上门来强娶她,尽管她抵死不从,拼命逃跑,最后还是被追上。 刘三公子恶狠狠的扯住她的手,向花轿中拉去,她死命挣扎抵抗,手上传来轻微的痛感,竟让梦境显得更加真实。 在快要被扯进花轿中时,她终于忍不住落泪了,惊惧之下,凄婉的大声悲唤:“王爷,救我!” 声音出口,她猛然睁开眼睛,坐起了身,猝不及防间,被一个熟悉的怀抱紧紧拥住。 “本王在这儿,别怕,本王在这儿!” 饱含柔情的声音,萦绕在叶眠耳畔,宽大炽热的手掌,抚着她的后背一遍遍安抚。 “王爷!” 叶眠双手紧紧抱住身前之人,抽泣着埋进那温暖的胸膛,她以为自己还处在梦境中,因为王爷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她的闺房。 可即便是在梦中也没关系,只要有王爷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感受着怀中娇小身姿的啜泣颤抖,宁王眼中的疼惜之色,如同凝成实质。 伸出手指拭去怀中之人的泪水,轻抬起她的下巴,一眼望进那双湿漉漉的眸中。 呼吸凝滞了几瞬,宁王嗓音暗哑的开口:“做噩梦了吗?” 叶眠乖巧的点点头,微红的眼眶中含着泪水。 “做的什么噩梦?” “梦到那个刘三公子,竟然抬着花轿上门强娶我,都快把我吓死了……”叶眠说着,又忍不住开始啜泣,哭的格外可怜。 宁王的面色瞬间黑了下来,这几日他未再京中,没想到刘国公府那个纨绔子,竟敢上武昭侯府提亲,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更令他生气的是,眠儿为了解决此事,竟然同旁的男子定了亲,而且还让那个男子住进了武昭侯府,这简直……简直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回京一得知此事,他在王府一刻也等不下去,连夜就闯进了女子闺房。 他原本是带着怒气前来质问的,可当看到怀中之人的眼泪,他就什么怒气都没了,只把一切的错都归结在自己身上。 是自己在眠儿最需要的时候不在京中,都是自己的错,不能怨怪眠儿。 虽然在心中一遍遍的劝慰自己,可说出口的话,却还是不自觉沾染上了醋意。 “为了不嫁给那个刘三公子,眠儿就同旁的男子定亲吗?” 听闻此话,叶眠止住了哭声,委委屈屈开口:“我也不想这样啊,只是被逼无奈……定亲也是假的……” “那……怎么还让此人住进府中?难不成眠儿真想同他成婚?” 宁王紧紧抓住叶眠纤弱的肩膀,让她面向自己,目光一错不错的紧盯她的双眼,似是要通过眼睛,看透她的心。 “裴公子为了帮我,得罪了刘国公府,为了他的安危,才让他住进侯府……” “裴公子?”宁王咬牙切齿的重复着这三个字。 那像是要吃人的眼神,令叶眠瑟缩了一下,不敢再说下去。 “他要住到什么时候?”见叶眠被他吓到,宁王缓和了几分语气,只是面色依旧冷的吓人。 叶眠向后退坐了些,小声回:“暂时就先住着吧,等过了明年春闱再看。” 她想着若是裴公子届时能金榜题名,相信刘国公府也不敢再实施报复。 “春闱?那岂不是还需好久?” “啊!也没多久吧,约半年光景……” 见面前之人仰着小脸,坦然的说着没多久,宁王心中就一阵焦躁。 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人,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半年光景?怎么可能,他绝不会同意! “那个裴公子的安危你就不用操心了,让他搬到王府去住!”宁王强压着怒气,漆黑的眸中暗潮翻涌。 “啊!这……得先问问裴公子的意思吧。”叶眠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回应,已经点燃了王爷的怒意。 宁王眼尾猩红,伸手捏住叶眠的肩膀,将人扑倒在床榻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叶眠脖颈间。 “就按本王说的做,不许再提那个姓裴的!” 冷厉嗓音贴着叶眠耳畔响起,令她瞬间反应过来,王爷这是生气了。 双唇轻启,正欲解释,未出口的话,全被突然贴在唇上的灼热,堵了回去。 正处在气头上的王爷,强势的占有欲,几乎要将她揉碎,用力按着她的肩膀,逼得她躲无可躲,只能艰难的承受着,不自觉的呜咽出声。 一只灼热的大手忽然钻进腰际,贴着她的皮肤一寸寸向上,令她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栗。 慌乱的扭动着身子想要躲避,腰肢却被紧紧的掐住,再也动弹不得半分。 夜风穿过半开的朱窗,吹得房中纱幔缥缈起舞,泄露出一片旖旎春光。 第117章 下棋 次日,天光微亮。 叶眠昏昏沉沉的自榻上醒来,双眼朦胧的望着天青色帐顶,混沌的脑海逐渐变得清明…… 昨晚是不是王爷来过……还是自己在做梦……叶眠撑着身子想坐起身,忽觉肩膀传来一阵痛意。 拨开寝衣,看到白皙的肩头上,赫然印着几道泛红的指印。 原来王爷真的来过,不是在做梦!叶眠愣怔着坐在床榻上,忆起昨晚之事,脸颊瞬间红的像要滴血。 生起气来的王爷太可怕了,昨晚差点就要……还好王爷最后放过了她,不然凭她的力气,真的难以反抗…… 素素轻轻推门进来,想看看小姐睡醒了没,却瞧见小姐脸色涨红的坐在床榻上发愣。 她担忧的快步走上前,打量着小姐的面色,“小姐恁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没……没有不舒服。”叶眠惊慌的抬起眼眸,两手迅速捂住脸颊,微凉的掌心贴在脸上,稍稍散掉了几分灼热。 素素不放心的伸手探了探叶眠额头,感觉并无异状后,才算放下心来。 “小姐要洗漱吗?奴婢去端水来。” “嗯,去吧。”叶眠随口应着,将人打发出门后,拢紧身上的寝衣,轻手轻脚的下了榻。 刚站起身,腰间的痛意让她冷嘶一声,急忙撩开衣摆瞧去,细腻如玉的肌肤上,浮现着几道青紫痕迹,显得暧昧又刺目。 叶眠略带愠怒的轻哼一声,顾不得多瞧,快步行至竖柜前,翻出一套里衣换上,免得待会儿丫鬟为她更衣时瞧见身上这些痕迹,那可就要无地自容了。 素素捧着水盆进来,瞧见小姐已更换好了里衣,惊讶了一瞬,总觉得小姐今日奇奇怪怪的。 洗漱完后,吟夏和竹青进门为她梳妆。 坐在铜镜前,叶眠记起前几日原要去永宁侯府拜访的,后来因那个刘三公子上门提亲,便耽搁了两日。 如今事情已了,不如就今日上门去拜访吧。 “等会儿去永宁侯府拜访,梳个端庄温婉的发髻。” 听罢吩咐,竹青点头应下,吟夏则着手为她上妆,两个小丫手脚愈来愈利索,不出一刻钟的功夫,就梳妆完毕。 瞧着铜镜中的温婉姿容,叶眠眸中含笑,对着两人夸赞了一番。 起身换上一套藕荷色并蒂莲纹襦裙,外面套上轻薄如蝉翼的纱衫。 穿戴整齐后,简单用了些早膳,就带着素素、凌月、冯妈妈几人从后门出府,乘上马车向永宁侯府去。 侯府后门,叶眠所坐的马车刚刚离开,侯府前门,一辆宽大的马车缓缓停下。 宁王自马车中走出,身着玄色蟒纹长袍,墨发高束,冷目扫了一眼武昭侯府紧闭的大门,抬步下了马车。 陈烁小跑着上前唤门,侯府门房一听是宁王前来,忙将大门完全敞开,恭敬的迎人入府。 由于时辰尚早,侯爷上朝还未归来,管事只好派人去禀报世子,出来待客。 下人小跑着去到松竹院,叶枫刚用罢早膳,正要进书房温书,听完下人禀报,丝毫不敢耽搁,匆匆向前院赶去。 王爷这么早来府上,是有什么重要之事吗?叶枫心中猜想着,脚步一刻未停。 宁王端坐正厅之中,眼眸微垂,面色如同化不开的万年寒冰,听见有脚步声进门,缓缓抬起眼皮,冷眼扫视过去。 “见过宁王殿下。”叶枫上前垂首行礼,感受到落在身上的冷意,心头忍不住紧了几分。 厅中静默几息后,才传出一句“不必多礼。” 叶枫松了口气,直起身子退至一旁落座。目光装作不经意的向王爷身上扫了几眼,总感觉王爷好似……不太高兴…… 坐下良久,瞧着王爷依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叶枫只好硬着头皮问:“不知王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闲来无事,来寻叶世子下棋。” 听见王爷冷声冷气的说找自己下棋,叶枫不可置信的惊呼“下棋?” 虽然过于出乎意料,但王爷都发话了,他也只能奉陪。 两人在后花园凉亭中摆上棋盘,刚下第一局,叶枫便已察觉出王爷的心不在焉,落子也很随意。 抬眸从王爷面上扫过,只见王爷眉心紧蹙,眼神中带着几分焦躁不耐。 这可不像他从前见过的王爷。 王爷究竟是怎么了?叶枫心中猜测着,手上继续安稳落子。 第一局棋,因王爷心不在焉,叶枫很快就赢了此局。 正欲再摆第二局,却听王爷突然开口:“两个人下棋挺无趣的,侯府还有其他人吗?叫来一起下棋。” “其他人?”叶枫一愣,接着就想到了裴序。 裴序棋艺也不错,不如就把裴序唤来陪王爷下两把。 可他始终觉得王爷不像是来下棋的,犹豫几番后,斟酌着回:“臣有一同窗,正住在侯府内,棋艺也颇为不错,不如将此人唤来?” “可。”宁王惜字如金。眼神中的焦躁不安消失不见,只余下渗人的寒意。 叶枫转头吩咐下人去唤裴序,并未留意到王爷的神情变化。 回过头后,提起桌边茶壶,为王爷添上茶水,两人安静的坐在凉亭下,品茶等待着。 前院东厢房,门窗紧闭。裴序坐在书案前,专心翻阅着面前的书册,时不时还要提笔在纸上书写。 房门突然被叩响,裴序皱了下眉头,轻叹口气,放下手中的紫毫笔,起身前去开门。 “裴公子,世子唤恁去后花园凉亭。”门口站着的小厮恭声禀报。 “所为何事?”裴序随口问着,迈步出了房门。 “小人不知。不过宁王殿下也在,裴公子待会儿可要恭敬一些。” “宁王?”裴序眉心轻蹙。 对于他们这些参加科举的读书人,朝事方面自然也是多有了解的。 宁王此人淡泊名利,隐居在清心寺静修,从不参与朝堂政事,也很少现于人前。 不过前些日子,倒是听说过宁王乘仪仗回城之事,当时闹得满城风雨,也有许多人猜测宁王这般高调,恐是要插手朝堂势力的争夺。 此事过后许久,也没见宁王有什么动静,可见那些猜测全是胡扯。 身为皇子却不争权,不夺势,每日待在寺院与佛法经书为伴,相信不论是谁,都会对此人生出几分好奇,他也不例外。 裴序脚步加快了几分,他很想看看,这个宁王究竟是何等人…… 第118章 一般 由小厮带领着,在侯府后花园蜿蜒辗转,待行至一处荷花池,远远便瞧见池中心凉亭下,对坐着两人。 一人瞧着应是叶世子,另一人单从身量上看,高大威武,比起他和叶世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裴序正了正神色,缓步走上前。 叶枫回头瞧见他来,笑容温和的起身为他引见。 “裴序,这位是宁王殿下。” 裴序没有直接抬眼去看,礼数他还是懂的。垂首上前,拱手俯身,“在下裴序,见过宁王殿下。” 清朗的话音落下,凉亭中一片寂静。宁王狭长的眼眸,冷漠的俯视着面前行礼的男子,眼中的寒意似要把人冰冻。 良久后,喉咙中才挤出几个字。“免礼,坐吧。”不带丝毫波澜情绪。 迎着令人脊背发寒的目光,裴序正要行至一侧落座,却被叶枫拦下。 “裴兄,你坐这里吧,王爷想找人下棋,裴兄棋艺甚佳,劳烦裴兄同王爷下两局。”说罢,移步让出座位。 “王爷莫听叶世子胡说,在下棋艺一般,恐不能让王爷尽兴。”裴序不失礼节的张口推脱。 “坐。” 单单一字,既是命令,又带着威慑,完全没有给裴序再次推脱的机会。 既如此,那他也不客气了!在棋局上,他可不会让任何人,正好也瞧瞧,这个宁王殿下的棋艺如何! 裴序眉目一凛,两步上前,落座在宁王对面,直至此时,他才第一次抬眼向宁王看去。 眸光凝滞了瞬息,心底忍不住暗叹,这是何等仙人之姿。 察觉到裴序的目光,宁王神情冷肃的回望过去,眉心微蹙,手指轻轻敲了敲棋盘。 “裴公子先行。” 裴序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收回目光,垂下眼帘。既然王爷让他先行,那他就不客气了。 伸手夹起白子,毫不犹豫的放在棋盘正中央,直接占据天元位。棋子落定后,裴序神色轻松的等待着宁王落子。 宁王修长的指尖夹起黑子,未见丝毫考虑,紧挨着白子下方落定。 两人一来一回,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裴序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这次是真遇上对手了! 棋盘上,黑子对白子围追堵截,每一步都似要置白子于死地,白子也总能惊险的突破围堵,杀出重围。 叶枫在一旁观棋,眉头皱的,比下棋的两人还深。这两人下棋真是没轻没重,谁对谁都不客气! 一个时辰后,棋局还未分出胜负来,棋盘已快被棋子占满,两人落棋的速度逐渐变得缓慢,每一子都需深思熟虑许久。 可以看出两人谁都不想认输! 烈阳已至中天,身处凉亭下,也难挡热意。叶枫抹了把头上的汗水,面色通红的吩咐下人,多去端几个冰盆来。 冰盆端上,很快就化成了水,正在棋局中厮杀的二人,好似感觉不到热般,头上竟未现一丝汗意。 叶枫暗自咂舌,转头又对下人低声吩咐,“去告诉二小姐,今日有客上门,让二小姐张罗好午膳酒水,再多备上些凉汤。” 下人得了吩咐,转身向着芷兰院去。 叶眠早已从后门回到府内,神情恹恹的躺在贵妃榻上发呆。 今日去永宁伯府,竟被拒在了门外! 她又连着去拜访了其他几个府邸,一个两个的,也全都拿话搪塞她,婉拒了她的拜访。 明明之前还给了回帖,允她上门的,怎突然全部变卦? 回想这两日发生的事,缘由显而易见。 因他们武昭侯府,得罪了刘国公府。而刘国公府说不得已在暗中使绊子,欲要报复他们了。 叶眠头疼的捏捏眉心。 没想到大哥的亲事定下了,后续事宜却进行的这般艰难,这下该如何是好…… “二小姐,世子传话来,说府上来了客人,让二小姐张罗好午膳,酒水,再多备上些凉汤。” 紫兰走进门,一字不漏的仔细禀报着。 “客人?可知是何人?” 以如今武昭侯府处处得罪人的架势,还有什么客人敢在此时上门?叶眠心中生出了几分好奇来。 只见紫兰掩唇一笑,张口回:“听说是宁王殿下。” 她可是听凌月说过,小姐和宁王殿下的关系不一般。 “宁……宁王!”叶眠脸颊不自觉的染上绯色,神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王爷他已经到府上了吗?” “听传话的小厮说,王爷和裴公子在荷花池凉亭中下棋!” “王爷和裴公子下棋?” 叶眠惊得直接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恹恹的神情也瞬间烟消云散。 昨晚王爷因她同裴公子定亲一事,生了多大气,她再清楚不过,他们两人,怎么可能友好的坐在一起下棋? 内心忐忑难安之下,叶眠决定过去看上一眼。 让紫兰为她简单的梳理了鬓发,又理了理衣裙,带着人向外走去。 张罗午膳一事交代给了冯妈妈,叶眠脚步匆匆的出了芷兰院,沿着青石小路,走向荷花池。 凉亭内,两人的棋局已至尾声,裴序被逼的已是无路可走,眉头拧的如同打了结。 沉思良久后,面色一松,眉头缓缓舒展。罢了,王爷的棋艺,确实略高他一筹,他也不想再垂死挣扎了,坦然认输便是。 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篓,裴序长舒口气,“王爷,在下认输了!” 话音方落,忽听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 回头望去,一袭藕荷色襦裙的美人儿,缓步而来,如同从荷花池中步出的荷花仙子,玉貌花容,芳姿绰约。 见裴序目光直直盯着叶眠,宁王不悦的冷哼一声,故意将手中棋子丢至地面,清脆的响声,瞬间吸引回了裴序的目光。 裴序瞧见落在地上的棋子,疑惑的望了宁王一眼。 叶眠走近后,目光先从宁王身上掠过,又转到裴序身上,看到两人的确相安无事,忍不住暗中松了口气。 目光落在棋局上,那密密麻麻的棋子,令她双眼阵阵犯晕,真不知这两人是如何下的。 “见过宁王殿下。”叶眠保持着客气的姿态,行了一礼。 而宁王那饱含占有欲的目光,却是毫不客气的笼罩在她身上。 感受到那炽热的目光,叶眠垂头不敢直视,嗓音柔和地开口:“午膳已备好,不知王爷同裴公子是否已下完棋?” 听完叶眠问话,宁王眉梢一挑,嘴角扯出些邪气笑意。 “下完了,裴公子的棋艺——确实一般!” 第119章 沐浴 宁王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如平地惊雷炸响在凉亭中。 气氛凝滞片刻后,裴序面色惭愧的拱手一礼:“是在下棋艺不精,未能让王爷尽兴,请王爷恕罪。” “无事,多练练就好。”宁王漫不经心的说着,目光在叶眠脸庞上来回流连。 叶眠知道王爷这是还在置气呢,无奈的回望了一眼,开口打着圆场:“既然棋已下完,就请王爷移步膳厅用膳吧。” “对对对,该用膳了。”叶枫也跟着打圆场,眼神在宁王和裴序身上来回转。 他算是明白了王爷今日是为何而来,显然是冲着裴序。 只是裴序同王爷又不相识,王爷为何要……叶枫想着想着,瞳孔骤然一缩,眼神锁定在叶眠身上。 宁王起身迈步走出凉亭,叶眠跟着前去引路。 见两人离开,叶枫也无暇再多想,拍拍裴序的肩膀,示以安慰,拉着人向膳厅而去。 裴序望着前面行走的二人,心中生出些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宁王好似同叶二小姐关系匪浅。 几人到了膳厅,宁王落座在上首,叶枫和裴序依次而坐。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叶眠望向宁王行了一礼,“宁王殿下请慢用,臣女告退。” “二小姐不必拘礼,坐下来一起用膳吧。”宁王端起酒杯啜饮一口,眸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是啊,二妹妹,坐下来一起用吧。” 听到王爷和大哥的挽留,叶眠犹豫几番,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圆形的膳桌,叶眠落座在距宁王两个席位的位置,刚坐下就察觉到一股不悦的目光。 不必抬头去看,就知道不高兴的是谁。这么多人在呢,她也不好直接坐在他身侧啊。 不顾那道目光的盯视,叶眠低下头专心用膳,只想快些用完,离开这是非之地。 耳边听到脚步声,叶眠侧了下眼眸,却见宁王已行至她身侧席位,撩起衣摆直接坐了下来。 “那边的席位日光有些灼眼,本王还是坐这里好一些。”宁王面不改色的说着,叶眠惊的眼珠差点瞪出来。 王爷也太过为所欲为了! 她都不敢想象,坐在对面的大哥和裴公子会用什么眼神看他们。 “王爷随意就好,随意就好。”叶枫摸摸鼻子,干笑两声。 他还能说什么呢,王爷要坐哪儿,他也管不着啊! 裴序脸上闪过一抹失落,默然的斟了杯酒,仰头饮尽。 王爷和叶二小姐,果然关系匪浅! 眼神再次望向并肩而坐的一对璧人,裴序嘴角流露出苦笑。 是啊,也只有像宁王这样龙章凤姿之人,才配得上叶二小姐。 他,不过是奢望罢了。 叶眠低着头,心中忐忑不安,正思索着找个借口告退,放在桌下的左手,忽被一只灼热的手掌攥住。 略带薄茧的指腹贴着她的手背摩挲着,激起一阵酥麻之感。 叶眠蹙起秀眉,转头瞪视着一脸云淡风轻的宁王,左手使劲抽了几次,都未脱离宁王的掌控。 霎时心头怒气横生,抬起穿着绣花鞋的小脚,带着力度去踹宁王的腿。 连踹好几次,踹的她腿都酸了,宁王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嘴角甚至还勾起几分暧昧的笑意。 叶眠差点要气昏过去,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面上不敢流露出丝毫异样来。 一顿午膳,实在是吃的心神不宁,味同嚼蜡,直至午膳快用尽时,宁王才放开她的手。 脱离束缚后,叶眠慌忙将左手放至桌面上,又随意用了几口汤水,捏起帕子擦拭完唇角,立刻起身告退。 “臣女用好了,请王爷恕臣女先行失礼告退。” 说罢,不待宁王回应转身便走。刚迈出一步,宁王低沉的嗓音就从身后传来。 “等等。” 叶眠身体一僵,顿下步子,神情不安的回过头。 “本王用完午膳后想沐浴,劳烦二小姐安排。” 见宁王一脸正色的说着要沐浴,叶眠愣了愣,想起王爷同裴公子在炎热的亭中下了许久棋,应是流了不少汗水,身子不舒适了。 于是垂首恭谨的回:“是。” 出了膳厅,叶眠招来紫兰,吩咐她带着下人,去把云水院的汤池收拾干净,备好热水,至于合身的换洗衣物,怕是只能去大哥的松竹院寻。 正好也顺路,叶眠便决定亲自去一趟。 大哥的饮食起居,一向是由书童照料,到了松竹院后,向书童表明来意,书童忙不迭的跑进世子卧房,翻出几套未穿过的崭新衣物,交到了叶眠手中。 捧着换洗衣物,叶眠一路行至云水院,院中已不见下人的影子,只有陈烁在门口守着。 叶眠走上前,正要把衣物交给陈烁,却见陈烁连连摆手后退,“我……我手脏,别把衣物给沾染了,还是二小姐亲自进去放吧。” 瞧着手中捧着的月白色锦袍,叶眠犹豫了片刻,开口问:“王爷在里面吗?” “没,王爷还没过来。”陈烁摇头答道,神情显得十分诚恳。 既然里面没人,那她进去放一下也没什么。 “行,那我进去放下衣物就出来。” “有劳二小姐了。” 陈烁笑容热情的为她开了门,一股炙热的水气,瞬间扑面而来。 房间里白蒙蒙的一片,有些看不真切,叶眠小心翼翼的捧着衣物走进门,眨着眼睛四下望去,瞧见放在墙角的衣物架,迈步走上前。 将衣物安放好后,叶眠后退了两步,正欲转身出门,后背却突然撞上一堵坚实的胸膛。 慌忙回过头,直接撞进一双深情缱绻的眼睛里。四目相对间,气息微热,心跳倏然加快。 “王……王爷,换洗衣物已放好,臣女就先出去了。” 嗓音微颤着说罢,叶眠垂首避开那似要将人吸进去的眸光,手足无措的向外走去。 第120章 惊奇 “既然都来了,帮本王宽了衣再走。”宁王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回,低沉沙哑的嗓音,贴着她的耳畔说道。 叶眠脸庞霎时涨红,娇嗔的瞪了宁王一眼。 “男女授受不亲,王爷还是自己来吧!” “什么不亲?不是已经亲过好几次了?”宁王蹙起眉头故作不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受到这般调戏,叶眠羞恼不已,咬着嘴唇,紧紧攥起拳头,捶打宁王胸口。 不过对于宁王来说,也就跟挠痒痒差不多,满眼宠溺的轻笑着,任由叶眠捶打发泄,毫不阻拦。 浴房里湿热难耐,片刻间叶眠额角已渗出汗水,她气呼呼的停了手,秀眉紧皱瞪向宁王。 “王爷以后不许再乱说!” “本王没有乱说啊!本王都是照实说。” 叶眠气结,张了张口,发现确实无法反驳,只能轻斥一句:“王爷孟浪!” 话音方落,下巴就被忽然抬起,一个如蜻蜓点水般的吻,猝不及防擦过她的双唇。 两人四目相对,宁王眼神炽热又危险,一寸一寸划过她的脸庞。 “既然眠儿都骂本王孟浪了,本王不妨再放肆些。” 未等叶眠反应过来这话中之意,身子突然失重,吓得她急忙揽紧宁王脖领,整个娇小玲珑的身躯,都贴在那灼热的胸膛上。 宁王步伐稳健的抱着她向汤池走去,吓得叶眠花容失色,连连踢蹬着腿要下去。 “王爷,不可以!” “眠儿别怕,本王不会如何。” 听到王爷柔声安慰,叶眠的挣扎停顿了一瞬,侧头望着那双炽热灼人的眼睛,她对王爷的话生出高度怀疑。 “王爷,恁还是让眠儿出去吧!若是被人发现了……” “被人发现了更好,本王就可以直接将你娶回宁王府了!” 王爷这是铁了心要同她共浴啊! 叶眠心中很慌,还在想着如何劝解之时,王爷已抱着她走到了汤池边,池水中飘着浅粉色花瓣,水面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宁王俯身将她放在池边坐凳上,单膝跪地为她褪去鞋袜,莹白的小脚霎时一览无余。 叶眠羞得面色通红,挣扎着想要缩回脚,却被王爷一手攥住。 “方才就是用这只脚踢本王的?”宁王挑着眉,眼中的笑意又坏又蛊人。 “不……不是的。”叶眠被撩拨的说话都打结了。 “那是这只?”另一只脚也被宁王攥进了手里,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剐蹭着她的脚心。 一阵酥麻之感引得她浑身颤簌,差点坐不稳。 “王爷,别……”一声又娇又柔的祈求声溢出唇间,只见王爷望向她的眼眸霎时赤红。 叶眠慌忙捂住嘴巴,不敢再发出任何难堪的声音。 但好像为时已晚。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已浑身湿透躺进了汤池里。轻薄的衣衫沾了水更加若隐若现,难掩玲珑娇躯。 叶眠一手挡在胸前,一手拂去溅在脸上的水,抬眼向池边望去,宁王不知何时已宽衣解带,身上只余下一件里衣。 瞧见叶眠望去,宁王勾着唇角,一点点扯开里衣的系带,宽阔健硕的胸膛霎时完全敞露在叶眠眼前。 许是过于震惊,叶眠眼睛都忘记了眨,直直瞪着那带有一块块凸起的男子身躯。 那些凸起之处,像是坚硬的顽石,迸发出强劲的力量感。 眼瞧着王爷将里衣扯下,又把纤长的手指伸向腰间系带,叶眠心头狂跳,双手紧紧捂住眼睛。 “王爷,别!”叶眠声音慌乱的制止。 耳中传进宁王低沉的轻笑,接着便听到有人入水的声音。 叶眠紧张的快要喘不上气来了,弱小无助的缩在汤池角落,听着水声一点点靠近。 一只灼热的手掌贴上她的腰际,差点要将她融化成水。叶眠把手指露出一道细缝,男子壮硕有力的身躯,放大出现在她眼前。 带着一丝丝惊奇,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去戳了戳宁王腰腹间那像石块似的凸起,竟然真的是硬硬的。 叶眠心中惊叹,刚要将手指缩回,就被宁王一把拉住,贴在他灼热的胸膛上。 强壮有力的心跳,隔着皮肤传至叶眠掌心。 “既然想摸就多摸一会儿。”宁王语气暧昧的低头调笑。 叶眠脸颊瞬间红的似要滴出血来,羞恼的反驳:“谁想摸了!只是有些惊奇……” “惊奇?”宁王眉梢一挑,戏谑的开口:“还有更让眠儿惊奇的地方呢,眠儿要不要摸摸看?” 说着,扯着叶眠的手,缓缓向下移。 叶眠瞪大眼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手指没入水中,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大惊失色的挣扎推拒:“我不要摸!我不要摸!” 低沉的轻笑声自宁王喉间溢出,扯着腕子将人转了个身,揽进怀中,嘴唇贴在叶眠的耳边道:“眠儿,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没有再以本王自称,而是以同等的语气来询问,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叶眠也察觉到王爷突然的转变,好似很害怕会失去她。 难道是她同裴公子定亲一事,让王爷心中不安了?叶眠这样想着,开口郑重其事的回:“王爷放心吧,眠儿同裴公子只是假定亲,眠儿不会离开你的。” 听到“裴公子”三个字,宁王心头就涌起一阵不悦,抿唇轻哼一声,“那便快些同他解除婚约,本王等着进宫请赐婚旨意呢。” “嗯……倒也不必这么急……”叶眠轻声嘟囔着。 话音传进宁王耳中,气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还不急?你是要把本王急死才好吗?” “不是的!”听出王爷话语间的怒意,叶眠转过身,面对着面解释。 “是我为大哥定下了亲事,可后续操办婚事的一应事宜我皆不懂,现在侯府也无当家主母,必需由我来将大哥的婚事操办妥当,我现在都快发愁死了!” 听完缘由,宁王朗声笑了出来,伸手抚平叶眠紧皱的眉心,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道:“别愁了,本王有办法!” 第121章 钟意 “王爷有什么办法?”叶眠急声追问,满眼期待的望着王爷。 却见王爷笑的甚是不怀好意。 “想知道?” “嗯嗯。”叶眠连连点头。 “讨本王欢心些,本王就告诉你。” 叶眠听罢直想翻白眼,她很想问问王爷这些年在寺院修身养性,都修了些什么? 这动不动就调戏人,哪还有一丝曾经清冷自持的样子。 瘪嘴生了会儿闷气,见王爷没有要松口的意思,只好仰起小脸一点点凑近,在王爷脸颊落上轻轻一吻。 吻过后,再次满含期待的盯着王爷。 宁王绷紧想要上扬的嘴角,故作冷脸的吐出两个字:“不够。” 叶眠气馁了一瞬,耐着性子又凑上前,蜻蜓点水般,在王爷炙热的双唇上贴了一下。 接着又瞪大眼睛瞧向王爷,只见王爷轻叹一声,手掌缓缓移至她的腰后。 “还是本王亲自来吧!”说罢,猛然搂紧她的腰肢,将人揉进怀中。 抵死缠绵许久,直到叶眠头晕目眩,感觉快要窒息之时,才被缓缓放开。 两人额头相贴,各自气喘着,呼吸交织在一起,又平添许多暧昧。 “王爷……现在可以说了吧。”叶眠喘息着问。 宁王轻笑两声,贴近她的耳畔,低声喃喃私语。 叶眠听罢眉心微蹙,“这……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此事就交给本王来办,你无需再操心,早些将你和那姓裴的婚约解了,别让本王久等。” 宁王手指轻抚过她眉眼,眼中溢满柔情蜜意。 汤池水温逐渐变凉,宁王抱着她出了水,先用擦水的绸布裹在她身上,接着走到门边敲了敲。 叶眠疑惑的望过去,只见门扇半开,也不知是何人,递进来一套女子衣裙。 宁王接过衣裙,再次回到她身边,垂眸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要不要本王帮你换?” “不,不用。”叶眠忙把衣裙夺过来,十分断然的拒绝。 “好,本王去那边换衣服,你在这边换。”宁王含笑说罢,起身走到屏风的另一侧。 两人隔着屏风,各自更换着身上湿漉漉的衣物。 光影穿过半透的屏风,隐约勾勒出女子身躯的玲珑曼妙,男子身躯的宽厚伟岸,无端增添了令人遐思的旖旎…… 宁王侧眸向屏风处望了一眼,正在系腰带的手一顿,气息骤然加重。 艰难的移开目光,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将心头涌起的躁动压下。 他也很想知道自己修身养性这么多年,都修到哪儿去了,怎么一点定力都没有。 从浴房中走出,两人的脸颊都染着绯红,云水院中很安静,没有任何闲杂人等。 叶眠暗自松了口气,若是让人瞧见她和王爷一同从浴房出来,那她真是要无地自容了。 “王爷,恁要回去吗?”叶眠柔声问。 “本王先进宫一趟。” “我送王爷出府吧。” “不必了,烈阳灼人,你快进房歇着吧。”宁王垂眸笑道,殊不知,他的笑容比烈阳更灼人。 叶眠心中怦然一动,躲避开目光,不敢多直视。 “王爷慢走!”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叶眠静站在树荫下,目送宁王背影远去。 武昭侯府前院,叶庭今日去城外庄子上,瞧了沈氏一趟,回府的晚了些。 回来听管事禀报宁王来了府上,是世子接待的,就忙将儿子唤过来问情形。 叶枫对父亲简要说了些宁王来府上的事,犹豫几番后,压低声音问:“父亲有没有觉得王爷同二妹妹……” “慎言!”叶庭沉声打断。“勿要妄自揣测。” “是。”叶枫只好噤了声。 父子二人各怀心事,坐在前厅等待宁王沐浴出来。 约莫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宁王缓步进到前厅,同父子二人寒暄了几句,随即起身告辞。 父子二人恭敬的将宁王送出门,望着宁王上了马车远去,才转身并肩回了府。 待府门紧闭,叶挺忽而叹声说了一句:“你二妹妹是个有福气的!” 叶枫讶异的侧眸,却见父亲再无开口之意,便也未继续追问,暗自揣测了起来。 宁王乘着马车,一路向宫城而去。想想他也已有许久,未去太后身前请安了。 宫城巍峨,处处透着令人喘息不上来的压抑。他自小就不喜欢这里,如今亦然。 入了宫门,去往寿安宫的路上,宁王脚步忽而一滞,转头向侧边宫院望去,“玉清宫”三个字刺的他瞳孔一缩,定定站在了原地。 记忆深处,那双冷若凝霜的清澈眼眸,再次清晰浮现,即便是站在烈阳下,也令他陡生出一身寒意。 他曾一次次迎着那双眸子靠近,又一次次的被推开,永远难以忘记那个被他唤做母妃的女人,对着他撕心裂肺的怒吼,“别靠近我!脏!” “王爷?王爷?” 陈烁的两声呼唤,让他身子一颤,霎时回过了神,周身的冷意缓缓消散。 “王爷恁不是要去寿安宫吗?怎么站在这儿?”陈烁甚是不解的望着玉清宫的匾额。 “走吧。”宁王神情漠然的转过头,迈步向前行去,眼底那抹化不开的哀伤,逐渐深藏。 到了寿安宫,太后午歇还未起身,宁王坐在侧殿饮茶等待着。半个时辰后,宫婢进门通禀:“宁王殿下,太后娘娘召恁进去。” 起身走入正殿,一进门就听见那声充满慈爱的呼唤:“珩儿,皇祖母可把你盼来了!” 宁王瞬间柔了眉眼,含着笑意上前跪在太后身旁。 “是珩儿不孝,未能时常来看望皇祖母。”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太后亲切的拍着他的手,把人拉至身侧坐下,脸上每道皱纹中都藏着喜悦。 “珩儿近来都在忙些什么?” 听到皇祖母问,宁王蹙眉思索了片刻,唇角一扬。 “忙着寻王妃呢,孙儿许诺过要在年节之前把婚事定下,可不能对皇祖母食言。” 太后一愣,眼神惊诧的望过去,她总觉得这个冷心冷清的孙儿变了,变得爱笑了,变得会说讨人欢欣的话了。 莫不是真的寻到了钟意之人? 第122章 坐下 “珩儿,你同皇祖母说实话,是不是真的有了钟意的姑娘?是哪家的?皇祖母为你们赐婚!”太后激动的连连发问。 宁王脑海中浮现出一道身影,眼底逐渐翻涌出柔情。 “赐婚之事过几日再说,眼下倒有一事想求皇祖母。” “何事?” “孙儿有一友人将要娶妻,家中无主母操持婚事,全靠妹妹掌家,皇祖母能否派个贴身嬷嬷过去帮忙操持?” “友人?”太后更是惊奇了,她还从未听珩儿说过,他有什么友人。 “是哪家公子啊?” “武昭侯府世子,叶枫。”宁王面不改色的回。 听得武昭侯府,太后拧紧了眉心。 武昭侯府嫡女同景昱的荒唐事,朝野震动,她对武昭侯府也已失了好感。 想想曾经差点让武昭侯府的女儿,成了珩儿的王妃,她就心悸不已。 武昭侯府能将嫡女教导成那副德行,其他子女又能好到哪儿去,珩儿怎会同武昭侯府的世子成了好友? 太后神情凝重了下来。 “珩儿,武昭侯府嫡女同景昱之事,你应有所耳闻吧?” “孙儿有所耳闻。” 他不仅有所耳闻,他还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珩儿怎还要去同那武昭侯府扯上关系?” “武昭侯府嫡女德行败坏,做出罔顾伦理之事,错只在她,如何能怨怪到武昭侯府其他人身上?”宁王出声辩驳。 “嫡女都能教导成这样,其他儿女又能好到何处去?” 看到皇祖母竟如此不待见武昭侯府,宁王的心微微沉了几分。 正了正神色,声音冷肃的开口:“请恕孙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景昱曾经贵为太子,却做出了有辱皇家颜面之事,旁人是否也可说是皇家教导不严,子女都是这般德行?” “这……皇家子女,岂容他人妄议!”太后底气不足的反驳,心中的想法,逐渐产生了几分动摇。 宁王继续波澜不惊的劝言:“谁人做错了事,便由谁人承担后果,万不该牵连至无辜之人身上。” 说罢,便不再开口,静等着皇祖母沉思。皇祖母一向深明大义,心胸宽怀,断不是非不分之人,他相信皇祖母能够理解他所言。 良久后,太后紧拧的眉心果然松了下来,脸上重新溢出和蔼笑意,“珩儿说得有理,是皇祖母狭隘了。” 接着挥手招来立于一旁的白嬷嬷,温声道:“既是要给武昭侯世子操办婚事,皇祖母就派白嬷嬷过去帮衬,珩儿觉得如何?” “多谢皇祖母!” 宁王跪地叩谢,心下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劝动了皇祖母,若这一事都说不通,那之后求皇祖母为他和叶眠赐婚,只怕更会受到阻碍。 白嬷嬷是皇祖母身边的贴身嬷嬷,由她出面操办婚事,其他高门勋贵,必不敢再排斥武昭侯府。 武昭侯府的声誉,也能趁机挽回一些。 之后再提赐婚之事,应当不会再有阻碍,即便有阻碍,他也必将那些阻碍扫平! 此次入宫的目的虽已达成,但宁王并没有立即离开。他已很久没陪伴过皇祖母了,决定留下陪皇祖母用过晚膳再回府。 太后得知孙儿有此孝心,也是乐的喜笑颜开,忙吩咐膳房精心准备晚膳。 往日珩儿来看她,总是请了安说几句话就走,现在真是改变了不少,已经知道体贴人了。 真好!真好!太后禁不住鼻头发酸,心中感叹着。 天边残阳渐落,暮色缓缓笼罩住肃穆的宫城。 祖孙二人对坐在圆桌旁,正其乐融融的用着晚膳,一名宫婢快步走进殿内通禀:“禀太后娘娘,陛下来了。” 太后面带喜色的抬头,却见自己孙儿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珩儿自小同他父皇就不亲近,两父子每次见面,都和陌生人差不多。她这个做祖母的看着都发愁。 “珩儿,你和你父皇也好久没见了吧。好不容易碰面了,高兴些。”太后慈声劝慰,心想珩儿如今改变了不少,说不得能听进去几分。 再怎么说也是亲父子,关系闹得太僵,对谁都没好处。 宁王脸色缓和稍许,放下手中筷子,缓缓自桌边起身,朝着殿门口方向望去。 宣德帝步伐稳健,跨步进了殿内。许是久处帝位,忧心事太多,眉头总是深锁,眼神中也时时带着威慑。 一抬眼,父子二人的目光相对,宣德帝眉头舒展了些,眼神也柔和下来。 “珩儿。” “父皇。” 父子二人互相唤了一句,宣德帝快走几步,行至桌边,撩袍入了座。 “珩儿,坐。”宣德帝嗓音温和,目光依旧停留在宁王脸上,眼神似有一瞬的恍惚。 宁王转头避开目光,缓缓坐下,眸光低垂,未再发一言。 “白嬷嬷,快去让膳房再加几道陛下爱吃的菜。”太后忙吩咐着,心情显然十分开怀。 这父子俩冷冰冰的相处,她早已习惯,心情自也不会受到影响。 “母后不必劳烦,儿臣随便用些就行。”宣德帝的目光从宁王脸上移开,转向太后,姿态谦和,一副孝顺恭谨的模样。 “皇儿处理国事,劳心劳力,膳食上怎能马虎?”太后边说着,边亲自上手盛了汤食,放在宣德帝面前。 “皇儿先用些。” 宣德帝顺从的拿起汤匙,一口口的喝着。 太后又忙盛了一碗,放到宁王面前。 “珩儿也用些。” “谢皇祖母。” 宁王也低下头,专心喝起了汤,殿中一时无言,只余细微的进食声。 太后的眼神在儿子和孙儿间,来回转,心底暗自感叹,一个个的表面看着顺从,实际上遇到有违心意之事,一个比一个倔! “珩儿长得真像他母妃!” 一声突如其来的感叹,让太后的心瞬间揪了起来,转过头,见宣德帝放下手中汤匙,目光再次落到宁王脸上。 宁王闻言抬起眸子,眼神冷的似结了霜。 “时辰不早了,请皇祖母容孙儿告退回府。”说着起身行了一礼,静等着太后开口。 太后面露难色,犹豫着张口劝道:“这膳食还未用几口呢,留下多用些再走。” “孙儿吃饱了,请容孙儿告退。” “坐下!”宣德帝声色沉沉,威严骤现。 第123章 丑事 殿内烛火摇曳,气氛陷入死寂,侍候在侧的宫婢们,个个垂首屏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父子二人对峙着。 宁王缓缓攥紧隐在衣袖中的手掌,侧头望向宣德帝,漆黑的眼眸透着冷漠疏离。 仿佛看得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个阻拦他脚步的陌生人。 宣德帝阴沉的脸色,在触到那双冷漠疏离的眼睛时,凝滞了一瞬,神情竟逐渐变得缓和。 “珩儿,坐下。”宣德帝再次开口,声音已不似方才那般冷硬。 太后见状,忙挤出几分笑容,跟着开口调和:“珩儿,再坐会儿吧,你父皇许久未见你,想同你多说几句话。” 说罢,起身扯住宁王的衣袖,将人拉回凳子上,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皇儿和皇孙一个个都是倔脾气,她这个做长辈的,可不能眼睁睁看着父子二人闹起来,失了天家和气。 膳房送来了宣德帝爱吃的菜色,一道道如流水般摆上桌。 宫婢小心翼翼上前布菜,宣德帝一挥手,殿内所有嬷嬷,婢女全都垂首退了出去。 宣德帝执起桌上酒壶,独自斟了杯酒,酒壶正要放下,顿了顿,又在宁王面前的杯中斟满。 接着举起酒杯,“来,陪父皇喝一杯。” 宁王垂眸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酒水,默然了片刻,缓缓举起杯子。 清脆的酒杯碰撞声响罢,父子二人同时仰头饮尽杯中酒水。 太后望向对饮的父子二人,面上露出几分欣慰。 “诶!”宣德帝放下酒杯长叹一声。良久后,幽幽开口:“珩儿,朝臣都在推举你大皇兄做储君,你有何看法?” 宁王面无波澜的抬眸望了宣德帝一眼,又把目光转向窗外如墨的夜色。 “此事由父皇来决定就好,儿臣没有看法。” 他不知父皇突然问他立储之事是何意?难道是在试探他有无争储之心?不论如何,他都不想对此事多加置喙,更不会掺和进去。 太后的心却提了一下,看向宁王的眼神渐渐炽热。珩儿母妃是她的亲侄女,同样也是出身萧国公府。 若是珩儿能成为储君,那萧氏一族的荣光将会延续的更加长久。 眼下太子被废,眼看已是成不了气候,此时若联合母族,将珩儿扶持起来,争这储君之位会有很大胜算! 更何况在她看来,皇帝对珩儿母妃依旧留有余情,眼神处处都在透过珩儿,寻她母妃的影子。 今日更是拿储君之事来问珩儿,难不成皇帝心中已有意立珩儿为储? 太后被自己这番揣测,惊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沉寂已久的野心,再次跳了出来。 余光去瞧皇帝的面色,只见宣德帝轻声一笑,未因儿子冷冰冰的答复,而产生丝毫不悦。 “这里没有旁人,父皇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认为你大皇兄是合适的储君人选吗?” 没想到父皇竟会这般执意追问,宁王眉心一点点蹙起。 “儿臣同大皇兄相交不多,也不甚了解大皇兄为人,不过既是朝臣推举的,想必大皇兄定有出众才能,父皇可考虑一二。” 其实对于齐王景霖,他也并非完全没有了解过,齐王自大,狂傲,对权势很有野心。 不过相比于景昱来说,还算正常人,至少不会做出凌虐人之事,由齐王来当储君,怎么说也要比景昱强些。 宣德帝听罢,却是哈哈大笑了一阵。 “珩儿说话,真是滴水不漏。父皇问你的意见,你最后还是把话推回给父皇,” “儿臣愚笨,实在说不出什么见解来,父皇还是莫要再追问儿臣了。”宁王面上不显丝毫情绪,依旧是那副冷漠神情。 “行!父皇不问了。” 宣德帝不知为何,心情竟似乎好了起来。英气的眉眼间带着笑意,再次提起酒壶,在两人杯中斟满。 父子二人又碰了一杯。 仰头饮酒之时,宁王眼神中闪过几分不耐。父皇今日怎揪着他不放了,这酒到底要喝到什么时候? 正思索着如何开口告退,耳中又传进父皇的声音。 “珩儿,你还未娶王妃吧?” 宁王闻言,忽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就听到:“父皇为你赐门婚事吧!” 手中酒杯脱手坠地,霎时摔的粉身碎骨。 太后吓了一跳,忙起身上前关切。 “珩儿可有伤到?” 见宁王愣愣坐着不回话,太后又拉起他的手左瞧右瞧,没看到伤口流血,才算松了口气。 “儿臣已有钟意之人,就不劳父皇费心了。”宁王回过神来,一字一句沉声说着。 “是哪家高门贵女?父皇为你赐婚!”宣德帝显得十分有兴趣,立即张口追问。 “父皇国事繁忙,赐婚一事就不劳父皇费心了。” “你是皇子,你的婚事不让父皇赐婚,要让谁赐?” “等时机成熟,儿臣向皇祖母求道懿旨即可。” 宁王嗓音冷冽的回着,宣德帝皱起眉,显然已有几分不悦。 太后见父子二人又要闹起来,只好赶紧劝慰。 “珩儿,你若当真钟意那女子,由你父皇来赐婚,对那女子更有颜面些。” 宁王薄唇紧抿,似在仔细考量,而后眸色一沉,下定了决心。 他不想再掩饰了! “父皇,儿臣要娶武昭侯次女叶眠,请父皇下旨赐婚!” “谁?”宣德帝急声追问,他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怎么好像听到了武昭侯? “武昭侯次女——叶眠。” 宁王不卑不亢的大声重复了一遍,同时也是在宣告自己的决心。 太后惊的嘴都合不拢了,她终于明白过来,为何珩儿会去亲近武昭侯府,原来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荒唐!”宣德帝一掌拍在桌面上,额角青筋暴起。 “武昭侯嫡女同景昱闹出那般丑事,你……你竟还要娶武昭侯次女,你将皇家颜面至于何地!” 帝王的雷霆之怒响彻殿内。 宁王连眉头都未皱一下,目光极其冷漠的盯着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个站在万万人之上,立于权利之巅的帝王。 接着薄唇微启,喉中发出一声自嘲般的嗤笑。 “丑事?儿臣本身不就是一件丑事吗?” 第124章 母妃 小时候,他不明白为何别的皇子都和母妃住在一起,由母妃关怀照料,而他却只能和皇祖母住在一起,由皇祖母照料。 明明他的母妃就在玉清宫。 他曾趁人不备之时,偷跑进玉清宫寻母妃,可母妃见到他,清冷的眸中竟瞬间溢满嫌恶,大声怒斥着让他不要靠近,让他走开。 他越靠近,母妃就会越歇斯底里,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毒虫瘟疫,可他是她的孩子啊…… 为何……为何…… 他伤心难过的跑回寿安宫问皇祖母,皇祖母摇头叹息,告诉他,母妃是病了,病的认不清他了,所以他才会和皇祖母住在一起,由皇祖母照料。 他信了,信以为真! 往后每日都会跑去太医局,向医官求治病的药材,而医官得了太后吩咐,只当是哄小孩儿玩,每次都会拿些无关紧要的药材给他。 他却把那些药材当成至宝,欢欢喜喜的送去玉清宫。 尽管每一次母妃见到他,都满脸嫌恶的让他滚开,他也只当是母妃病了,从不将那些难听话放在心上。 可他没想到,母妃竟厌恶他到想要杀掉他! 已记不清那是第几次去玉清宫了,只记得那一日天空飘着小雪,母妃身披狐裘站在廊檐下,对着他温柔招手。 “珩儿,过来。” 那一刹那,他欣喜若狂。 母妃的病好了吗?他这般想着,欢快的迈动着步子向母妃跑去。 雪地湿滑,他不慎摔了一跤,衣袍上沾染了些雪渍,本不好意思再靠母妃太近,却不曾想母妃竟将他一把拥进怀里。 母妃的怀抱,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温暖,暖的让他以为是在做梦。母妃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顶,贴着他的耳际柔声细语。 “珩儿今晚,就留在玉清宫陪伴母妃吧!” “好,珩儿想永远陪伴母妃。”年幼的他仰起小脸,满心欢喜说着希冀的话语。 只见母妃愣了一瞬,接着失神喃喃:“永远……永远……” 皇祖母得知他要留宿玉清宫,心中虽欣慰,却依旧有些忐忑不安,便派白嬷嬷去到玉清宫守着。 那一晚,母妃精心备下了晚膳,全是他爱吃的菜色,还时不时的给他夹菜,看着他吃。 他终于体会到被母妃照料的感觉,年仅五岁的他,忍不住落了泪,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停下来,边抹泪边狼吞虎咽的吃着。 母妃为她夹菜的手一顿,突然发疯般的挥落了满桌饭菜。 “别吃了!吐出来,别吃了!” 母妃惊慌的将他从桌前扯开,伸手去呕他的喉咙,殿内巨大的动静,惊到了外面守着的白嬷嬷。 待她冲进来,瞧见满室的狼藉,又见萧妃伸手呕着二皇子的喉咙,便知大事不妙。 顾不得礼数一把推开萧妃,抱起满面涨紫的他就向寿安宫跑去。一路上,他只记得肚子越来越痛,越来越痛,直到最后痛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皇祖母坐在榻边,眼眶泛红,他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下意识的问了句:“母妃呢?” 只见皇祖母忍了许久的眼泪,缓缓滑出眼眶,喉咙中发出沉重的悲恸。 “你母妃——殁了。” 殁了……殁了…… 此时他还不太理解殁了的意思,直到病好起来,再去到玉清宫,遍寻不见母妃的影子,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母妃了。 而有关母妃消失的流言蜚语,也渐渐传进他的耳中:萧妃谋害皇嗣,畏罪服毒自尽。 谋害皇嗣?母妃谋害谁了?他不懂,他到处问也没人告诉他,只会对他投以悲悯的目光。 随着年纪渐长,不用再问任何人,便想明白了,母妃谋害的就是他这个亲生儿子啊! 可笑!真可笑! 可是为何?为何母妃会这般厌恶他,甚至想要亲手杀了他?这个疑问直到他离开王宫,暗中培养了一些势力后,才调查出来。 母妃萧宛清,在未进宫之前,原就有婚约,有意中人,是父皇强行污了母妃清白,把母妃强纳进宫。 所以母妃才会厌恶他这个亲生儿子,不让他靠近,甚至想杀了他。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面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父皇。 父皇利用权势,压下了他做下的所有丑事,现在却要痛斥他不顾皇家颜面,究竟是谁不顾皇家颜面? 他蓦然仰头大笑了起来,笑的热泪盈眶,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没入衣襟。 “父皇,儿臣说的对吗?” 笑声落下,宁王眼尾泛着红痕,死死盯向面色黑沉的帝王,不带一丝畏惧。 “你这个逆子!逆子!”宣德帝手指颤抖着指向宁王,眼中的怒火似要将他撕碎。 “奕儿!”太后大声唤了一句宣德帝的名讳,闪身挡在剑拔弩张的父子二人中间。 声色凄婉的开口劝慰:“宛清已经不在了,看在宛清的面上,别同珩儿置气。” “宛清……”宣德帝喃喃一声,瞳孔骤然一缩,眼中的怒火渐渐消散,怅然若失的望向宁王。 那种似是透过他在看别人的眼神,让宁王厌恶的别过脸去,心底暗骂一句,装什么深情! 强取豪夺来的,还无耻的做出深情的姿态,以深情来掩盖自己所做下的丑事,无耻!无耻! 他知道真相之后,连自身都厌恶了好几年,甚至一度想遁入空门,还是清心寺方丈对他多番开解,才解了他的心结。 “你……你想娶武昭侯次女,父皇成全你,明日……明日父皇就下旨赐婚。父皇不会让你像父皇一样,痛失所爱,父皇……” 耳中传进宣德帝怅然的话语声,宁王皱眉听了一半,急忙出声打断:“儿臣谢过父皇。” 什么叫像父皇一样痛失所爱?他同眠儿可是两情相悦,会幸福在一起一辈子,他们的孩子也不会再被母亲厌恶,不会从小感受不到母爱,不会…… 宁王急忙收住思绪,想太远了…… 第125章 圣旨 夜色愈发黑沉,赶在宫门落锁前,宁王带着白嬷嬷出了王宫。 先回到宁王府安置,打算次日再送白嬷嬷去武昭侯府。 宁王府内除了管家,就是侍卫,连个丫鬟都见不到,冷清寂寥,白嬷嬷看得直叹气。 心道还好陛下已答应给宁王殿下赐婚,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竟还是太后最初选定的宁王妃,这可能就是人常说的天作之合,天赐良缘吧! 不论如何,宁王殿下的婚事总算是要定下了,她年轻时就在太后身边侍候,宁王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小小的孩童,不被母妃所喜,甚至还要狠心的将其毒杀,令她这奴婢看了都心疼不已。 还好,一切都苦尽甘来了。 殿下长大了,要有自己的家了。 明日她也要好好看看殿下喜爱的那位姑娘,不必想,定是位极好的姑娘。 月落日升,晨曦破晓。 白嬷嬷一大早就起身将自己收拾利索,静等着殿下的传唤。 约莫辰时,殿下派人来唤她过去,本以为是要出发去武昭侯府,不料竟是唤她过来用早膳。 不大的圆桌上,摆着简单的早膳,殿下坐在桌旁,见她来,神态温和的示意她也坐下用膳。 “殿下,这可使不得呀,老身是奴婢,怎能同殿下一起用膳。”白嬷嬷失措的连连后退。 “嬷嬷,坐下吧。本王幼时得嬷嬷诸多照料,嬷嬷还曾对本王有救命之恩,就不必拘这些虚礼了。” 白嬷嬷犹豫了几番,才小心翼翼的入了座。 “奴婢那时也是得了太后的吩咐,才跟去玉清宫守着殿下。是太后她老人家心细,一直护着殿下成长,殿下日后多孝顺太后娘娘便是,老奴不值一提。”白嬷嬷依旧十分谦卑,时刻不忘自己的身份。 宁王微微一笑,开口道:“皇祖母对本王的养育之恩,本王时时刻刻都记得,也会好好孝顺皇祖母的。” 言罢,停顿了片刻,继续开口:“今日去到武昭侯府,还有诸多事宜要劳嬷嬷费心,嬷嬷快多用些膳食,用好了就出发。” “奴婢遵命。” 白嬷嬷这才端起粥碗,开始用膳。 武昭侯府,芷兰院。 昨晚一夜无梦,叶眠得以睡个好觉,直至今日辰时过半,才幽幽自榻上醒转。 由丫鬟们侍候着洗漱用了膳,正想着看看这两日的账簿,前院的跑腿丫鬟,就慌慌张张冲进了芷兰院。 “二小姐,圣旨,圣旨来了!” “圣旨?”不仅是叶眠,房内的其他丫鬟也惊的异口同声。 “对啊,二小姐快去接旨!”跑腿丫鬟急得快要冒了火。 叶眠心怦怦跳着,站起身,不再多问,起身走出了门。 到了前院,父亲和哥哥早已恭敬的跪在地上,叶眠快步行至末尾,正欲下跪,却听传旨太监细声细气的问:“来人可是武昭侯次女叶眠?” “小女子正是叶眠。”叶眠恭声回。 “上前接旨!” 叶眠不敢耽搁,低头碎步上前,恭谨守礼的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武昭侯之次女叶眠,温婉端庄,柔顺贞静。品行高洁,持身严谨。清雅秀丽,有幽兰之韵,温香恭淑,有徽柔之质。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今特赐婚于宁王为正妃,命礼部择良辰吉日,举行大婚之礼,钦此!” 宣旨声落,院中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传旨太监把圣旨一合,递至叶眠手上。 “恭喜叶二小姐,即将成为宁王妃。” 叶眠一脸茫然的接过,道了句:“谢谢公公。” 还是叶庭率先反应过来,忙让管事去取来装了银锭的荷包,递到传旨太监手中。 “公公传旨辛苦了,一些茶水钱。” 公公喜笑颜开的接过,一甩拂尘,转身正要回宫,突然双眼一瞪,怔在了原地。 回过神来,慌忙跪地行礼:“奴才见过宁王殿下。” 原来宁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侯府。 叶眠抬眼望去,脸颊倏而一红,只感觉手中圣旨像在发烫似的,差点拿不稳。 王爷不是说等她解了婚约再请旨吗?怎得这般快…… 宁王的耳尖也染上了一抹嫣红,他也未料到父皇会这么快就传旨,这倒是让他把自己的赐婚圣旨,给完完整整听了一遍。 “起身回宫去吧。”宁王开口把传旨太监打发走,带着白嬷嬷行至众人面前。 “这位是太后身边的白嬷嬷,叶世子的婚事,由白嬷嬷帮着侯府一起操办。” 叶庭得知来人是太后身边的嬷嬷,还是来帮侯府操办婚事的,瞬间喜不自胜,忙将人请进花厅。 今日家中真是双喜临门,不仅眠儿得了陛下赐婚,枫儿的婚事,还由太后身边的人操办,往后还有谁敢瞧不上他们武昭侯府。 众人坐在花厅中,商讨了一番叶枫的婚事事宜,定下了聘礼单子,待明日送往御史府。 解决了这件心头大事,叶眠不由得松了口气。起身上前对白嬷嬷福身行了一礼:“谢白嬷嬷愿来为侯府操办婚事。” “二小姐客气了。”白嬷嬷和气一笑,目光在叶眠身上细细打量了几眼。 不愧是太后和宁王殿下同时选中的人,不仅容貌出色,更是端方知礼,宁王妃就该是这样的姑娘。 迎着白嬷嬷打量的目光,叶眠温婉笑道:“嬷嬷今日刚到府上,先好好歇歇,之后还有诸多事宜要劳烦嬷嬷,怕是要让嬷嬷辛苦一阵子了。” “无碍,无碍,在宫里清闲久了,出来操办场婚事,沾些喜气也是好的。” 两人寒暄了一阵,白嬷嬷就依着安顿下去休息了。 一直坐在旁边聆听的宁王,见叶枫的婚事已商议妥当,急忙干咳一声道:“本王同眠儿有些话要说,就先带眠儿离开了。” 说罢,不待叶庭叶枫父子二人反应过来,就拉着叶眠出了花厅。 身后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叶庭抚着胡须长舒口气,“武昭侯府的名声算是挽救回来了!” 叶枫眉头一皱,“父亲,恁就不能说点别的?” “别的?嗯……恭喜你二妹妹成为宁王妃,咱父子二人要不一同喝杯酒庆祝庆祝?” “罢了,罢了,儿子还要温书,酒就先不喝了。”叶枫无奈的连连摆手。 叶庭朗声大笑,笑声回荡在花厅内外。 第126章 隐患 走出花厅,叶眠低头瞧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脸颊微微发热。路上还撞见不少下人,下人们行礼时,她都羞涩的不敢抬头。 这才刚赐婚,王爷就这般明目张胆,在大庭广众下同她这般亲密,她一时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低头跟着王爷一路出了侯府,登上马车,她的头才敢抬起来,只觉得脖颈都有些发酸。 瞧见她面颊泛红,伸手揉着脖颈,宁王勾着唇调笑。“什么亲密事没做过?怎还这般容易害羞?” “王爷!”叶眠娇嗔一声,双眼瞪过去。 宁王缓缓收起调笑神色,起身坐至她身旁,温热的手掌伸至她的脖颈后,代替她轻轻的揉捏着。 “好了,王爷,脖颈已经不酸了。”叶眠拉住王爷的手,转头撩起车帘向外望了一眼。 “王爷,我们要去哪儿啊?” “去宁王府。” 这回王爷倒是没和她卖关子,痛快的回答了。 不过却让她更疑惑了,“去宁王府做什么?” “当然是让宁王府未来的主母王妃,提前瞧瞧府邸,若有不满意的地方,本王尽快让人修缮。” 看王爷一本正经的说着,叶眠忍不住掩唇笑弯了眉眼。 “王爷,婚期还未定呢,用不着这么着急。” “哪里着急了?本王一点都不着急。” 听见这嘴硬的话,叶眠起了些逗弄人的心思,挑眉凑到王爷面前,紧紧盯着那双漆黑眼瞳。 “王爷若是不急,怎得赐婚圣旨下来的这般快?” 宁王垂眸,瞧着凑到眼前的美人,呵气如兰的问他话,眼神倏然一暗。 叶眠心头顿觉不妙,正要转头远离,下巴已被宁王修长的指尖禁锢住,动弹不得了。 “眠儿想知道吗?”宁王低头一点点的凑近,两人灼热的气息互相纠缠。 “不……”叶眠刚出口一个字,剩下的话就全被炙热的双唇堵了回去。 她想说不想知道,她不问了。可哪还有一丝说话的机会,连喘息都快喘不上来了。 王爷是撩拨不得的,她怎么忘了,现在想起也为时已晚,只能攀着王爷的肩膀,默默承受着自己鲁莽逗弄人的代价。 马车慢悠悠的行至宁王府门前停下,车内叶眠用帕子按压着有些红肿的嘴唇,气恼的瞪了宁王一眼。 宁王尴尬的摸摸鼻子,正想将人揽进怀里哄哄,就听车外陈烁高声禀道:“王爷,到府上了。” 两人从马车上走下,叶眠不自然的拿帕子掩着唇。 见状,陈烁小心翼翼瞟了眼王爷,出声问:“叶二小姐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 叶眠听完耳垂红的似要滴血,双眼盯着地面,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宁王干咳一声,故作淡定的回道:“无事,你不用跟着了,本王带叶二小姐在府里转转。” “是。”陈烁未再多问,上前唤开府门,一溜烟就跑没了踪影。 叶眠抬头望向宁王府的高大门楣,一块巨大的匾额悬挂之上,两旁的门柱雕刻着缠绕的四爪巨龙,龙目圆瞪,自带迫人威慑。 整个门庭显得气势恢宏,十分具有压迫感。 见叶眠盯着门柱上的龙头发愣,宁王凑近低声问:“是不是这两个龙头有点吓人?本王找人重新雕。” “不不不,挺有气势的。”叶眠惊的连连摆手,她只是多看了两眼,怎就至于重新雕了。 这么大的门柱雕起来费时费力又费银子,还是能省则省吧。 两人相伴进了府门,叶眠对宁王府一无所知,只能任由王爷牵着手,在府里散步慢行。 “眠儿,那个池子里之后栽种些荷花如何?像你们侯府的荷花池一样。”宁王伸手指向一片光秃秃的水池,出声询问着。 这番走下来,叶眠看出来宁王府应当不常住人,无论是景还是物,都显得寂寥的很,没有几分生机。 目光望向水池,含笑点了点头。 “种满荷花,一定很好看。” 宁王眼中瞬间溢出笑意,似乎已经看到了荷花满池的美丽景色。 “王爷不常住在府中吗?” “嗯,本王自十二岁起,就去了清心寺,后来封了王,开了府,也很少会回来。” 叶眠专心听着,双眼在王爷侧脸上捕捉到一丝落寞。仔细想想,她对王爷之事,好像知之甚少,既然都要成婚了,有必要多了解一些。 “王爷为何会去清心寺?明明是皇子。” “说起来,和你大哥也有些关系。” 叶眠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竟然还和大哥有关,她怎么从未听大哥说起过。 听完王爷的耐心解释,才知道事情原委。这三皇子竟然从小就是个坏种,不仅残虐活物,还欺负幼时的大哥,真是坏透了! 残虐活物……叶眠灵光一闪,突然记起曾经出现在自己院子里,那只死状惨烈的白猫,心中霎时揪紧,难道是三皇子…… 原来在那个时候三皇子就盯上她了吗? 瞧见叶眠神色忽然凝重,宁王停下脚步,满眼关切的问:“眠儿可是走累了?本王带你进房歇歇。” “不是的,是记起了很早之前的事,有天清晨,芷兰院房门前,放着一只死状可怖的白猫,想来应是三皇子的手笔,没想到那么早就被他盯上了。” 宁王听着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三皇子虽然被幽禁在东宫,但仍是个存在的隐患,该想想怎么除掉这个隐患了。 虽然他不参与皇权争夺,但三皇子只要活着,就会时时刻刻威胁到眠儿的安危,他不能让眠儿整日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 “王爷?王爷?”叶眠连唤了两声,才见王爷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阴沉的脸色也缓缓变成温柔。 “三皇子的事,眠儿不必担心,有本王在呢。” “嗯,我不担心。”叶眠仰起头,脸上笑容嫣然。 宁王痴痴望着,伸手拢了拢她耳边秀发,忽然开口问:“眠儿,你是真心心悦本王吗?” 第127章 罪行 叶眠愣怔了一瞬,脸颊缓缓染上绯色。 “王爷,怎么突然问这个。” “本王想知道眠儿是否真心心悦本王?是否心甘情愿的嫁给本王?将来……我们有了孩子,眠儿会不会疼爱他?” 一字一句的郑重询问,让叶眠有些吃惊,抬起眼眸,直接撞进宁王泛着红痕的眼睛,其中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仿佛是那布满裂纹,快要碎掉的明珠,看得人心痛不已。 “王爷。”叶眠柔声轻唤,伸手爱怜的抚上宁王面颊。“眠儿是真心心悦王爷,心甘情愿嫁给王爷,将来……将来同王爷有了孩子,也会疼爱孩子。” 话音刚落,就被宁王揽着腰,深深拥进了怀里。叶眠有些莫名,却也紧紧回搂住了宁王的腰身。 “王爷是在担心什么吗?” “只要眠儿愿意和本王在一起,本王就什么都不担心。” 听着宁王有些发颤的嗓音,叶眠愈发觉得王爷心中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王爷不愿意亲口说出来,或许之后可以向白嬷嬷打听些缘由。 耐心的安抚了一番,王爷才缓缓将她放开,两人又晃悠着逛到了王府后花园,说是后花园,只能看见些草、树、石头,想寻朵花都难。 叶眠笑着叹息一声,目光四处丈量着,已经开始思索在何处种花了。 “眠儿笑什么?”宁王一脸不解。 “嗯……就是觉得王府后花园,风景挺独特的。” 宁王似是明白了过来,跟着轻笑出声。 “以后这个花园就要辛苦眠儿打理了!” “能为王爷办事,是臣女的荣幸!”叶眠口中说着俏皮话,还屈膝行了个礼。 “好啊,还敢打趣本王。”宁王说着低身上前一揽,直接将叶眠娇小的身躯扛到肩上,大步流星的向前走。 叶眠吓得花容失色,慌忙搂紧宁王脖颈。 “王爷,快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去哪儿?” 耳边未传来回答声,只听闻几声低沉的轻笑。 约莫被扛着走了数十步,两人进到一处房间,宁王大手一挥关了房门,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叶眠已躺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王爷!”叶眠惊吓的立刻坐起身向后退,宁王欺身上前,手掌握住她的脚腕,将人重新拉至身前。 “眠儿怕什么,本王不吃人。”沙哑暧昧的嗓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耳朵被震得酥酥麻麻的。 “那……那王爷要做什么?”叶眠怯怯的开口。 “只是怕你走累了,带你过来歇歇而已。”说着,已伸手褪去了她的一只鞋袜。 “眠儿自己来。”叶眠慌忙直起身子,想要自己动手,结果让宁王毫不费力的一推,就又重新躺了回去。 “都要成婚了,眠儿还害羞什么。” 没办法,叶眠只好放弃了挣扎,她也摸透了王爷的脾性,只要没成婚,王爷就不会对她做出过于出格之事,无需担心太多。 “眠儿往里面躺一些,给本王留出些位置。” “啊!”叶眠惊的再次坐起身。 是她对王爷的脾性揣测错了吗? 只见宁王又用那种快要碎了的眼神望着她,语带委屈的开口:“本王也累了,想一起躺下歇歇,不可以吗?” “那……这……王府应该还有其他房间吧。” “眠儿嫌弃本王。” “没有,没有的事。” “那为什么……” “好了,好了,让你躺,让你躺。”叶眠赶紧向里挪动身子,让出位置,她实在受不了王爷委屈巴巴看她的眼神。 简直让人揪心的要命,比强势的时候还要命。 看到让出来的位置,宁王嘴角扯出笑容,心满意足的躺了过去。侧过身子,长臂一伸,把叶眠捞进怀中抱着。 两人互相听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缓缓闭上眼睛。 原本只打算闭眼小憩一会儿的,谁知待叶眠再次睁眼之时,已是午后了。 身旁没有王爷的踪影,她撑着身子坐起身,睡眼惺忪的望见王爷坐在不远处的书案旁,眉心微蹙,不知在看些什么。 她轻手轻脚的穿上鞋袜,下了床榻。细微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王爷。 宁王抬头望过来,眉眼温柔的对着她招招手,“来本王身边。” “王爷在看什么?”叶眠缓步走上前,立于书案旁。 王爷拿着一封信,递到她手中。 “看看吧。” 叶眠满眼疑惑的看去,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刘国公府的罪行。 贩卖私盐、买卖官职、开设妓院,逼良为娼!其中还有刘三公子强抢民女,污人清白,最后拿银子摆平了事,而被辱的姑娘则投河自尽,以全名声…… 里面的桩桩件件无不令人发指,叶眠捏着信的手微微发颤,深吸几口气,才压下心中腾起的怒气。 手中的信忽然被抽走,宁王起身拥她入怀,柔声安抚道:“眠儿别气,刘国公府很快就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王爷是何时查的这些?”叶眠仰头盯着王爷侧脸。 “在刘三公子招惹上你的时候。”宁王垂下眸子,一字一句道。 叶眠震惊的瞪大眼睛,那岂不是说自春元楼之事过后,王爷就开始查了,她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本王前些日子不在京,就是去查此事了,谁知还未查完,就听得眠儿和他人定亲的消息……”宁王说着说着,眼中逐渐溢上委屈。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叶眠忙出声安抚,才让王爷止住那委屈的眼神。 “眠儿没有错,是那刘三公子该死。”提起刘三公子,宁王语气森寒,眼神锋利如刀。 “看着吧,刘国公府蹦跶不了几天了。” 叶眠蹙眉回想着那信上所写的种种罪行,也希望刘国公府能尽快得到报应。 “王爷,午膳备好了。”陈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走吧,先去用膳。”宁王牵着她的手向外走去。 两人休憩到了午后,连午膳时辰都错过去了,叶眠腹中还真有些饿。跟着王爷走到膳厅,瞧见圆桌上摆满精致丰盛的菜色。 忽记起,曾在王府庄子上时见过一次王爷的膳食,她记得那时王爷吃的挺朴素的,便随口问了句:“怎准备的这般丰盛?” 只见王爷眼中盈满笑意,拉着她坐到桌边。 “招待王府未来的主母夫人,当然要丰盛些。” 第128章 婚期 对于王爷的调笑,叶眠只是无奈的摇摇头,未再流露出害羞之色。 两人坐在桌前,没让下人侍候,宁王倒是当起了布菜丫鬟,一直给她夹菜,瞧着她吃。 “王爷,你也吃啊。”叶眠夹起一块酥肉,放进王爷盘中。 宁王弯唇笑笑,这才动了筷子。 用罢午膳,宁王送她回了武昭侯府。一回到府内,叶眠就忙活起来了。 让府中管事打开库房,照着拟定好的聘礼单子,仔仔细细的备下聘礼,只待明日一早,送去御史府。 七月二十八,黄道吉日。 武昭侯府正门敞开,一箱箱绑着红绸的聘礼往外抬,门口有看热闹的人小声数着,足足数了六十六抬。 六六大顺,图个好寓意。 聘礼抬出门,武昭侯叶庭,携子女二人登上马车,前往御史府。 侯府主母疯癫不能理事,下聘之日,总要有个长辈出面,以示对女方的看重。 六十六抬聘礼跟在侯府马车之后,穿过正街,又引起的一阵不小的骚动。 无数双眼睛盯着聘礼抬往御史府,一日之内,武昭侯府同御史府定亲的消息,传遍上京城。 御史府同样大门敞开,迎聘礼进门,御史夫妇瞧着那如长龙般的聘礼队伍,脸上满是欣慰之色。 倒不是他们看重这些财物,而是看到了武昭侯府对女儿的看重,知道女儿嫁过去不会受委屈,他们夫妇二人也就安心了。 “李大人。” “侯爷,快快请进。” 叶庭同李御史两人寒暄着进了府门,叶枫跟在父亲身后,几人一同去了御史府待客厅。 叶眠则同御史夫人亲切的说笑着,去到后院寻李白薇。 李白薇自得知侯府今日要来下聘,脸上的红晕就没消下去过,见到叶眠过来,忙拿帕子挡脸,羞得不敢见人。 “白薇姐姐,怎么见了我也害羞,这待会儿要是见到我大哥,可该怎么办呀?”叶眠调笑着,拿掉了李白薇挡在脸前的帕子,看到那红霞飞满的脸颊,笑得更开心了。 “好你个眠儿,还敢取笑我!”李白薇故作怒容,起身去挠叶眠的痒痒,两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霎时笑闹成一团。 御史夫人慈爱的望着两人,眉梢眼角都挂着笑意,等两人闹得消停下来,才出声道:“白薇,眠儿,我们该去待客厅了。” 李白薇的神色瞬间紧张起来,揪着叶眠的衣袖,不愿撒手。 “白薇,母亲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这般重大日子,不可如此小女儿作态。”御史夫人略带严厉的出声提点。 “是,母亲。”李白薇缓缓松开叶眠的衣袖,双手交叠放于腹部,又恢复了往日温婉端庄的模样。 只有眼神中会时不时流露出点点羞怯。 叶眠见状上前搀住她的手臂,安抚道:“白薇姐姐不必紧张,我父亲和大哥都是随和好相处之人。” 李白薇重重点了点头,眼神也平静了几分。 两人跟在御史夫人身后,向待客厅去,路上,叶眠同李白薇聊了许多有关大哥的事,让李白薇一点点放松了下来。 等到了待客厅行礼之时,李白薇已不见丝毫紧张之色,举手投足间,皆得体端庄,不出一丝错漏。 叶庭坐在上首,满意的点了点头。虽说眠儿给枫儿定的这门亲事仓促了些,但这御史府嫡女确实端庄知礼,同枫儿十分相配。 叶枫的目光也落在了李白薇身上,初次见面之时,小姑娘一直垂着头,他连面容都没看清几分。 今日再次相见,少女端着礼站在他面前,臻首娥眉,芙蓉玉面,实乃不可多见的好容貌。 再想到这将是自己要迎娶的夫人,心跳竟不由得快了几分。 “能娶到李大人的爱女,是犬子的福气!”叶庭朗声赞叹。 “侯府世子相貌堂堂,品行出众,能得此佳婿,也是小女之福啊!”李御史也不吝夸赞。 在一片和乐的笑谈声中,定下了两府儿女的婚期。 婚期定在两月后的九月三十。 御史府原是不想让女儿这么快出嫁的,经过一番商议,思虑到侯府眼下没有主母,暂时掌家的二小姐又得圣上赐婚,只待礼部订下日子,随时都有可能出嫁。 如此便也只好将两家儿女的婚期定早些,让自家女儿嫁过去接下这侯府掌家权。 虽说掌家也不是件轻松事儿,但能直接当家做主,总比那些要侍候婆母,受婆母磋磨的好些。 这婚期一定下,后续事宜就更多了,武昭侯府每日里都是进进出出,开始各种采买布置。 叶眠由白嬷嬷帮衬着,张罗酒水宴席,给各路高门勋贵下请帖,只将永昌伯府和刘国公府排除在外。 武昭侯府今非昔比,嫡子婚事由太后身边之人操办,次女得圣上赐婚为宁王妃,一时之间风头无两,谁还敢再提武昭侯府名声不好之事。 接到武昭侯府请帖的,无不欢喜应下,再对前来送请帖的人说上两句恭维好话,捧得这些送请帖的下人们,也个个喜气洋洋。 正在叶眠为大哥的婚事忙的热火朝天之时,礼部送来了她和宁王殿下的婚期日子,十二月初八。 坐在房内,看着红色卷轴中写下的婚期,叶眠稍微松了口气,还好日子没有定的那么赶,给她留了些筹备自己婚事的余地。 “小姐,恁真的要成宁王妃了!”素素显得比她还要激动,紧紧抓住她的袖子,眼中溢出了热泪。 “这不是喜事吗?你哭什么。”叶眠温柔笑着,拿帕子给素素拭去泪水。 “小姐终于有了好姻缘,素素替小姐高兴。夫人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 听素素提到娘亲,叶眠神情黯然了一下,缓缓道:“待大哥婚事忙完,我俩去给娘亲上香。” “好。”素素点头应下。 房门响动,紫兰推门走了进来,张口禀报:“裴公子在外面求见小姐。” 第129章 齐王 “裴公子?”叶眠急忙站起身,放下手中的红色卷轴,吩咐素素去将裴序写给她的聘书拿来。 她这几日一直都想着要将聘书还给裴序,解了两人这虚假的婚约,只是一直事忙,未抽出空来,想来裴公子也是等的着急了,才来此寻她。 叶眠理了理裙摆褶皱,迈步向外走去。 裴序一身青衫站在院中,腰背挺直,眉眼间带着化不开的愁绪。抬眼见叶眠从房中走出,才急忙散去愁绪,挤出几分笑容来。 “裴公子,快请坐。” 叶眠将人带至院中凉亭下,又吩咐下人端来茶水点心,这才柔声开口:“本应由小女子去寻裴公子的,只是近来忙于大哥的婚事,未抽出空闲,倒是劳烦裴公子跑一趟了。” “在下今日来,是想对二小姐道声恭喜,恭喜二小姐得觅良缘。”裴序拱手道贺,眼底的落寞一闪而逝。 “多谢裴公子,也祝裴公子能早日遇上良缘。”叶眠说罢,从素素手中接过聘书,捧着递给裴序。 “再次感谢裴公子的仗义相助,来日,裴公子若遇难事,需要侯府相帮,侯府定在所不辞!” 裴序垂眸望着他亲手写下的聘书,被还回来,眸光一颤,缓缓伸手接过。 “好。”艰难道出一字,裴序捏紧聘书站起身,“在下就先告辞了。” “裴公子慢走。”叶眠起身相送,目送着人走出院门。 “这裴公子倒也是个爽快之人。”素素凑上前说着。“毫无所图的帮了小姐,是个真君子。” “怎么?素素喜欢?”叶眠挑着眉问。 “小姐,你乱说什么呢!”素素脸色骤然通红。“奴婢……奴婢只是觉得裴公子人好,夸赞两句而已。” “好啦,好啦,小姐知道,逗逗你而已。”看到素素急得直结巴的模样,叶眠好笑的安抚。 在操办婚事的繁忙之中,日子一晃就到了八月十五。 中秋节,阖家团圆之日,宫里也要举办中秋月宴,叶眠已是陛下钦定的宁王妃,此次的中秋月宴,必是要出席的。 这日一早,叶眠就坐在铜镜前开始梳妆,白嬷嬷在旁指点着,免得她在穿衣打扮上出了错漏。 为她选了身淡青色的轻盈纱裙,头发挽成流云髻,发饰仅用玉簪和珍珠点缀,没有过多的珠翠环绕,整个人显得清冷淡雅,飘然出尘。 待她梳妆完毕转过身来,白嬷嬷忽然愣了一瞬,眼神中带着几分惶恐。 叶眠留意到了白嬷嬷的神情,不解的问:“白嬷嬷,是有何处打扮的不妥吗?” “不,不是。只是你这双眼睛……”白嬷嬷说着说着便顿住了。 “眼睛如何?”叶眠疑惑的追问。 “不,没事,老奴看晃眼了。”白嬷嬷移开眼神,面色有些不自然。 见白嬷嬷不愿意说,叶眠也就未再多追问。 回头看了看铜镜中自己的眼睛,清澈又带着些疏离的冷意,可能是今日上了妆的缘故,双眼显得比往日更清冷些。 “小姐,宁王殿下的车驾已在府门口等着了。”紫兰跑进房内禀报。 “那就走吧,别让王爷久等了。” “诶!”白嬷嬷应着,上前搀住叶眠的手臂,两人一同出了房门。 进宫是不能带丫鬟下人的,即便带去也只能让人在宫门口等着,叶眠索性便一个也不带了,就她和白嬷嬷两人相伴就好。 出了府门,宁王府宽大的的马车静静等在门口,陈烁见她们出来敲了敲车壁,宁王自马车中走了下来。 眉眼含笑的行至叶眠身前,牵起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登上马车。 白嬷嬷跟在后面欣慰的笑望着二人,心中暗自感叹,宁王殿下竟也有这般贴心的时候。 马车缓缓启动,向着宫城而去,车内两人并肩而坐,隐在衣袖下的手紧紧相握。 “待会儿进了王宫,就跟着白嬷嬷先去皇祖母那儿,皇祖母会照看你的,什么都不用担心。”宁王声音轻柔的说着,目光深情缱绻。 “你进宫后要去哪里?”叶眠好奇的问。 “本王需到明光殿拜见父皇,待晚些宴会之时,才能与你相见。” “好吧。”叶眠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宁王瞧见她这副神情,很想调笑她几句,碍于白嬷嬷同在车上,只好遗憾作罢。 握紧手掌中那只柔弱无骨的玉手,听着车轮吱悠悠的转动,内心宁静又温暖。 马车在王宫门口缓缓停下,宁王率先下了马车,叶眠跟随其后,本欲踩着脚凳走下去,谁知王爷直接搂着她的腰就将她抱下了车。 稳稳落地后,叶眠羞得脸颊通红,暗暗在宁王手臂上掐了一下。 宁王轻嘶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忽听一阵沉稳的朗笑传来。 “二皇弟同二弟妹真是柔情蜜意,羡煞旁人啊!” 停在宫道另一侧的马车车帘撩起,身着紫色锦袍的青年男子迈步走出,男子身材高壮,眉目英武,神情中带着几分傲然。 男子下车之后,又跟着下来一位同着紫衣的美貌妇人,妇人身姿娇小,眉眼温婉,站在男子身边显得格外小鸟依人。 “景珩见过皇兄、皇嫂。”宁王拱手行礼。 叶眠反应过来,也紧跟着行了一礼。“武昭侯次女叶眠,见过齐王,齐王妃。” “快快免礼。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二弟妹不必这般见外,直接跟着二皇弟叫皇兄、皇嫂就行。”齐王声音浑厚,听起来十分爽朗。 “眠儿是个规矩守礼之人,待我们成婚后,她再改口也不迟。”不待叶眠犹疑,宁王已经出声帮她解了围。 叶眠目光落到宁王冷峻的侧脸上,抿唇微笑着,未再多言。 “好好好,皇兄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齐王朗声笑道。 齐王妃则是一直垂首低眉,一句话也不多说,温顺的像是跟在齐王身边的下人。 寒暄过后,齐王、宁王两兄弟相伴向明光殿而去,齐王妃、叶眠和白嬷嬷三人,则一同走向太后的寿安宫。 “宁王待叶二小姐真好。” 叶眠正向前走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句轻柔的话语。惊讶的侧过头,见齐王妃正满目钦羡的望着她。 第130章 齐王妃 出于礼节,叶眠也微笑着张口称赞:“齐王殿下和王妃看起来也是琴瑟和鸣呢。” “是吗?”齐王妃缓缓垂下头去,看不见神情,只是从语气中能感受到一丝落寞。 见齐王妃如此,叶眠心中隐隐生出些猜测,难道齐王同齐王妃夫妻不睦吗? 不过下一刻便将心中的猜测压了下去,齐王同齐王妃的夫妻关系如何都同她无关,也不是她该关心的,还不如专心走脚下的路呢。 “叶二小姐的婚期定在了何时?” 耳边又传来齐王妃轻柔的问话声,叶眠再次侧过头,面上带着浅笑:“十二月初八。” “是个好日子。”齐王妃抬头望着苍白的天际,眼神缓缓放空。 “妾身同齐王殿下的婚期也是在冬日,那日雪下的很大,殿下怕妾身冻着,用斗篷裹着妾身抱上了轿子。” 叶眠静静聆听着齐王妃对她大婚之日的回忆。 “刚成婚时,齐王殿下对妾身很好,特别好,妾身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说着说着,齐王妃顿住了。 突然转过头,目光紧紧盯在叶眠身上。 “不要相信男人的爱,男人都是没有心的,他们可以对你好,也可以随时将你踢开,对别人好,永远不要相信男人!”宁王妃语气急促的说着,目光中带着可怕的偏执。 叶眠震惊的回望着宁王妃,那个方才还小鸟依人的温婉女子,怎么突然变得有些疯狂。 稳了稳心神后,才徐徐开口回:“多谢齐王妃告诫,眠儿记下了。” 听闻此话,宁王妃的目光缓和了些许,接着一点点垂下头,陷入沉默。 跟在叶眠身后的白嬷嬷快走了几步,搀住叶眠的手臂,两人对视一眼,白嬷嬷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白嬷嬷知道齐王和齐王妃之间的事,她现在还真有几分好奇了,待会儿回府,定要好好问问白嬷嬷。 一路走到寿安宫,三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跨步进入寿安宫殿门,叶眠抬眼望去,曾见过一面的太后坐在上首,正满目慈和的同旁边坐着的年轻妇人交谈。 听见几人进门的脚步声,太后望了过来,随即眉开眼笑。 “白嬷嬷,你可回来了,这几日你不在啊,哀家还真有些不适应。” 白嬷嬷忙快步上前,跪在太后身侧,上手给太后捶着腿。 “是不是没有老奴给太后捶腿,太后不适应了。” “嗨,捶腿谁不能捶,哀家就是少了你这个贴心的人儿,不适应了。”说着忙把白嬷嬷从地上拉起。 叶眠同齐王妃两人走上前,福身行礼:“武昭侯次女叶眠,见过太后娘娘。” “孙媳见过皇祖母” “好好好,都快快上前,让哀家看看。”太后和蔼的招呼着,两人同时走上前。 太后亲切地拉住两人的手,目光在两人身上各打量了一眼。 “芷嫣身子调养的如何?”太后先开口问齐王妃。 “回皇祖母,孙媳身子已无大碍。”齐王妃柔顺的回着话。 太后听罢,却是叹息一声。 “那就好,那就好。身子调养好了,子嗣很快就会再有的,芷嫣心要放宽些,过去的事就别再想了。” “孙媳明白。” 太后的目光接着转向叶眠,瞧见叶眠腕子上戴着她曾赏赐的镯子,爱怜的伸手抚摸着。 “没想到兜兜转转,珩儿还是选定了你做宁王妃,看来你这丫头同珩儿的缘分不浅啊。” 叶眠浅浅笑着,声色和婉道:“臣女曾去清心寺求过姻缘签,那寺中的僧人给了臣女一块祈愿牌,让臣女挂在姻缘树上,太后可知那块祈愿牌最后如何了?” “如何?”太后满眼期待的等着听叶眠接下来的话。 叶眠掩唇一笑,有些难为情的开口:“那块祈愿牌,砸在了宁王殿下头上。” “竟……竟是如此!”太后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接着笑得乐不可支。 一旁的白嬷嬷也绷不住笑出了声。 “天定的缘分!天定的缘分!”太后拉着她的手感叹,面上显得更加亲昵了。 “怪不得叶二小姐没有嫁进东宫,原来是早就同宁王殿下定下了缘分啊!”一阵不冷不热的话语声,突然传了出来。 殿中笑声一静,太后和蔼的神色瞬间阴沉了几分。 “芯斓,过去的事儿就不要再提起了。” 叶眠顺着声音瞧去,这才看清坐在一旁的年轻妇人,原就是她在金麟楼见过的太子妃,现在只能称三皇子妃了。 不过三皇子不是被幽禁了吗?三皇子妃竟还能出东宫参加宴会……想到三皇子,叶眠心中莫名生出不安。 “是孙媳失言了。”三皇子妃垂头认错,不过面上冷冷的神情,可是一点也不像知错的样子。 看在今日是中秋佳节的份上,太后也懒得同不懂事的小辈置气,转头又笑意盈盈的拉着叶眠闲谈。 “珩儿是个很好的孩子,就是性子冷了些,以后你们成了婚,就要委屈你对他多多包容了。” 叶眠脑海中回想了一下宁王平日的言行,感觉性子也不算很冷,就是对外人话少了些,在她面前话还是挺多的。 不过这些私下相处之事,也不好直接说出来,便只张口恭谨的回:“是。” “好孩子。”太后慈爱的拍拍她的手。 “皇祖母,时候不早了,孙媳们也该去拜见皇后娘娘了。”三皇子妃的声音再次传来。 太后缓了缓神色,慢悠悠的开口:“是该去了。” 说罢,转头瞧向白嬷嬷。 “白嬷嬷跟着一块儿去吧,眠儿对宫中还不太熟悉,白嬷嬷多提点着些。” “是。”白嬷嬷垂首回道。 三皇子妃脸上挤出几分笑意,开口劝说:“皇祖母,不是还有齐王妃和孙媳在吗?叶二小姐有什么不懂的,我二人会帮衬她的,就不必劳烦白嬷嬷跑一趟了吧。” 太后眸色沉沉的瞥了三皇子妃一眼,不容置疑的开口:“就照哀家说的做,去吧!” 第131章 低吟 三皇子妃还想说些什么,瞧见太后不悦地神色,忙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站起身来告退了一声,率先向外走去。 齐王妃和叶眠一同向太后行礼告退,接着跟在三皇子妃后面出了殿门,白嬷嬷紧随其后。 皇后的凤仪宫,叶眠还从未去过,连凤仪宫坐落在哪个方位都不清楚,只能跟在三皇子妃身后,慢慢行着。 按规矩,齐王妃是长嫂,应当走最前,可能是太子妃当久了,让三皇子妃一时没适应身份的落差,竟还施施然的走在最前面。 好在齐王妃是个好脾气,也没多说什么,叶眠就更不会开口,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几人相安无事的走了一段路,三皇子妃突然冷笑一声。“叶二小姐,宁王殿下可知你被封太子良娣之时,曾给太子殿下写信,暗通款曲?” 齐王妃听闻此话,目光惊讶的落在叶眠身上。 叶眠眉心一蹙,猜测出三皇子妃说得,应是她约太子去金麟楼的那封信。 怪不得太子妃那时会去,原来是看到了她写给太子的信。 对于这明显不怀好意的问话,叶眠不客气的冷声回:“三皇子妃慎言,现如今可没有什么太子。” 三皇子妃的面色瞬间变得狰狞,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着叶眠。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贱……” “三皇子妃慎言!”白嬷嬷上前一步,沉着脸出声制止。 三皇子妃气得胸口起伏,深吸几口气,才压下怒意。冷哼一声,转过头快步向前走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齐王妃面带犹疑的轻声问。 “只是些误会而已,让齐王妃看笑话了。”叶眠语气平静,不紧不慢的说着。 齐王妃没再多追问,两人继续相伴着向凤仪宫走。 两宫相距不远,约莫行了一刻钟便到了。凤仪宫内富丽堂皇,处处都透着华贵,连铺地的砖都是玉石做的,砖缝间还嵌着金丝。 叶眠同齐王妃迈步走进殿内,身后跟着的白嬷嬷却被拦了下来。 “白嬷嬷就候在外面等会儿吧,皇后想同几位王妃说些贴心话。”高嬷嬷面上带笑的拦着白嬷嬷的去路。 高嬷嬷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嬷嬷,白嬷嬷自然也要给她几分脸面。 于是同样面带笑容的回:“叶二小姐刚封宁王妃,初次来拜见皇后娘娘,太后怕其礼数上出错漏,冲撞到皇后娘娘,这才派老奴过来盯着。” “皇后娘娘心地和善,叶二小姐礼数上即便出些错漏,也不会遭到怪罪,白嬷嬷莫要担忧,走,咱俩一块去偏殿吃吃茶,歇歇脚。”高嬷嬷做出一副亲昵的姿态,拉着白嬷嬷的手臂,就要向偏殿去。 “不不不,老奴不去,老奴要守着叶二小姐。”白嬷嬷挣扎着,把手臂抽回。 叶眠蹙眉瞧着两人间的拉扯,正欲开口,殿中传来皇后娘娘的声音。 “还不快进来拜见?” 齐王妃拉拉叶眠的衣袖,叶眠只好随着齐王妃迈步向里面走去。 皇后娘娘稳坐上首,身着正红色宫装,头戴金色凤冠,美目上扬,神情间流露着威慑。 三皇子妃斜眼瞧见叶眠走进来,带着怒气板过脸去,不拿正眼看她。 叶眠同样无视她,随着齐王妃走上前,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妾身拜见皇后娘娘。” “武昭侯次女叶眠,拜见皇后娘娘。” “免礼,都坐吧。”皇后声色淡淡的开口。 两人直起身子,走到侧边的位置落了座。 “齐王今日可入宫了?”皇后看向齐王妃。 “回母后的话,齐王殿下是同妾身一起来的。”齐王妃恭顺的回。 “嗯,今日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来了好,来了好。” 叶眠垂眸听着两人间的对话,姿态端正的坐着。 “叶二小姐。” “臣女在。” 没想到的皇后的目光这么快就转到了她身上。 “本宫原下了懿旨封叶二小姐为昱儿的良娣,只是未料到竟出了差错,看来你同昱儿是有缘无分啊!” 听着皇后阴阳怪气的话语,叶眠神色无波,只是眸光逐渐冷了下来。 一个两个的,都非要拿三皇子来刺她,不提三皇子就没话说了是吗? “三皇子品行高洁,出身尊贵,是臣女配不上三皇子。” 阴阳怪气谁不会呀!叶眠端着一副恭敬的态度,说出口的话却让皇后瞬间黑了脸。 三皇子是因什么被幽禁的,众人都心知肚明,说他品行高洁,无异于是在他脸上扇巴掌。 皇后手指紧紧抓住椅背,才压下心头怒气,冷冷笑了两声。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叶眠垂着眸子,未再做声。 齐王妃也感受到了皇后的怒意,偷偷瞧了叶眠一眼,连呼吸都放轻了。 “本宫要去更衣,你们先退下吧,晚些儿宴席上见。” 听见皇后下了逐客令,两人都松了口气,双双起身告退。 还未向外走出两步,皇后的声音再次传来。 “叶二小姐留一下,为了恭贺你成为宁王妃,本宫有礼物要赐于你。” 两人脚步双双顿住,一股不安感悄然爬上叶眠心间。 齐王妃面色犹疑的望向叶眠,片刻后,还是下定决心留下她,独自向外走去。 眼下这般境况,齐王妃离开更好些,若她愿意帮自己,去寻太后和宁王过来,才是上上之选。 叶眠沉下心,回头望向皇后,不露丝毫慌乱的问:“不知皇后娘娘,要赐给臣女什么礼物。” 皇后面色冰冷的盯视着她,一句话也未说。 身后忽然响起殿门关闭的声音,叶眠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迅速回过头,只见殿门已紧紧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叶眠深吸口气,镇定下来,紧接着开口:“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何意?”皇后挑眉冷笑。“你不会以为算计了昱儿,就能这么轻易的揭过吧!“ “皇后娘娘应是误会了什么,臣女何德何能,如何能够算计三皇子?” 叶眠的心咚咚跳着,脑海中不停的思索,该如何摆脱眼下困境。 忽听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叶眠还未来得及回头,一股毛骨悚然之感,已攀上了她的脊背。 她只觉得呼吸都快要凝滞了,脖子也僵硬的不受自己控制,想要回头,却如何都无法转动。 来自男人的灼热呼吸,喷洒在她颈间,一道犹如噩梦的低吟,贴着她的耳际响起:“叶二小姐,你好狠的心。” 第132章 安王 齐王妃自殿中出来,本想将叶眠被皇后困住之事告知白嬷嬷,可左看右看,都没瞧见白嬷嬷的影子。 无奈,只好加快脚步出了凤仪宫,匆匆向着寿安宫而去。 明光殿,齐王和宁王兄弟二人踏进殿中,抬眼便见一胖乎乎,圆墩墩的少年,耷拉着脑袋坐在一侧。 宣德帝正面色不悦的指着他训斥。 “你看看你,还有一点皇子的样子吗?” 少年抿抿红润的嘴唇,不敢说话。 “父皇天天说着让你少吃点,少吃点,你都没听进去是不是?” “儿臣……儿臣已经吃得很少了。”少年小声嘟囔着辩解,说话时,下巴上层层叠叠的肉都在跟着颤动。 宣德帝的脸色更黑了。 “让你每日去演武场跟着禁卫军操练,可有去?” “儿臣去了。” “去了怎还没瘦,反而更胖了?” “儿臣……儿臣也不知。” 宣德帝叹息一声,头疼的扶着太阳穴,只觉得眼前阵阵发昏。 看见齐王、宁王进来,又将手指转而指向他们。 “你再看看你大皇兄、二皇兄,哪一个不是身姿英武,气宇不凡!” 少年抬起眼睛,面带委屈的望过来,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 齐王朗声一笑,走上前开口劝慰:“瑞儿还小,待再长大些,自然就瘦下来了,父皇不必过于忧心。” “都十四岁了,还小?”宣德帝的怒气丝毫未减。“你们小时候谁像他这般!” 齐王也不想为了一个年幼的弟弟,触怒父皇,便只好闭口不言。 宣德帝的目光自宁王身上扫过,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亮。 “瑞儿,你去清心寺静修一段时间吧,寺院里吃得清淡,定能让你瘦下来!” 听闻此话,安王景瑞胖乎乎的脸上,满是惊慌,吓了连连摆手推拒。 “父皇,儿臣不想去寺院静修,儿臣会跟着禁卫军好好操练的,一定让自己瘦下来,父皇别送儿臣去寺院。” 宣德帝恨铁不成钢的咬牙怒斥:“你这个没出息的!一点苦都吃不得!你二皇兄十二岁就去了清心寺,你……” 在宣德帝的怒斥声中,景瑞用委屈乞求的目光望向宁王。 宁王眉心微蹙,思索了一瞬,缓缓开口:“父皇,清心寺苦寒,四弟自小娇养在宫中,只怕难以适应,若再因此生出疾病,得不偿失,只是想让他瘦下来而已,方法有很多。” “哦?珩儿有何办法?”宣德帝缓和了几分语气。 “父皇派人盯紧他的饮食和操练,每日都向父皇禀报,坚持一段时日看看再说。” “嗯……就先依你所言,试试吧!”宣德帝沉吟了片刻,应允下来。 听到父皇不送自己去清心寺了,景瑞暗暗松了口气,再次望向宁王时,眼中满怀感激。 齐王面上带着平和的笑容,状似不经意的扫了宁王一眼,眼眸微微眯起。 景瑞的事情就此揭过,宣德帝望着另外两个儿子,从身前书案上抽出一本奏折。 “江州龙塘县发生水患,淹没数十村镇,成百上千的灾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你二人以为此事应当如何处置?” 宽阔的大殿内,宣德帝话音方落,齐王便率先言道:“儿臣以为,应尽快下令让其临近州县,开仓放粮,救助灾民,并协助江州知府安置好灾民去处,免得灾民因无家可归,而聚众生出暴乱。” “嗯!霖儿思虑的颇为周到。”宣德帝点头称赞,转头目光又落到宁王身上。 “珩儿有何想法?” 宁王面无波澜的一拱手,“大皇兄思虑万全,儿臣钦佩。” 闻言,齐王嘴角缓缓上扬,眉宇间带着些倨傲。 “你就没有其他要说的?” 见父皇不死心的继续追问,宁王眸色沉了沉。他本不欲在在政事上多言,但事关成百上千的人命,让他无法再继续缄默。 “大灾过后恐有大疫,此事也应尽早做好防范。” 宣德帝听罢,面露欣然。“珩儿说得对!” 齐王面上的倨傲瞬间凝滞,不服气的咬着后槽牙,扫了宁王一眼。心中暗恨自己怎么忽略了这件事。 对于齐王的反应,宁王心中早已有所预料,只能假装看不见。 宣德帝又拿出几件政事考校兄弟二人,安王景瑞则呆呆坐于一旁听着,好似被遗忘了一般。 不过多数时候都是齐王在侃侃而谈,宁王冷漠的不愿多说一句,面对宣德帝的追问,一概是不知、不言,逐渐把自己变成一个旁观者。 宣德帝也瞧出宁王不愿参与政事,无奈叹息一声,结束了对两人的考校。 目光在三个儿子身上转了一圈,突然转头对一旁候着的公公问:“不是让你去东宫解了三皇子的禁足,让他过来参加中秋月宴吗?人怎么还没到?” “这……奴才再去催催。”公公慌忙向外走去。 景昱被解了禁足?宁王眉目一凛,心中霎时充满不安,语气急促的立刻问:“父皇何时下令解了景昱的禁足?” “何时?”宣德帝愣了愣神,抬眼看到一直少言寡语,冷静自持的儿子,脸色竟骤然苍白的毫无血色。 这是什么天大的事吗?珩儿怎至于如此?宣德帝虽心中不解,却还是直言道:“今早辰时就让刘公公去东宫传旨,解景昱一日的禁足,今儿是中秋……” 宣德帝话还未说完,就见宁王转身快步向殿外走去。 “珩儿,你要去哪儿?”话音落下,未得到丝毫回应。 齐王饶有兴致的盯着宁王离开的背影,心中暗自猜测着,思索片刻,眼珠一转道:“父皇,儿臣看二弟神情有些不对,不如儿臣跟上去瞧瞧?” “去吧,看你二弟怎么了?”宣德帝皱着浓眉,显得有些不悦。 “父皇,儿臣也去!”坐在一侧的安王匆匆起身。和父皇单独相处太可怕了,他可不要留在这儿。 抖着一身的肥肉跑到齐王身旁,未留意到齐王眼中一闪而逝的嫌弃。 “那就走吧,四弟。”齐王转而流露出温和笑容。兄弟二人追着宁王的脚步,出了明光殿。 第133章 亲密 宁王一路脚步匆匆,向着寿安宫而去。 周边万物似乎都静了下来,只余擦过耳畔的呼呼风声。 景昱出来了,他会不会去找眠儿报复?不,他一定会去找眠儿报复! 以他的为人,绝不会放过一丝可以报仇的机会!必须尽快找到眠儿,带眠儿出宫! 宁王薄唇紧抿,神情紧绷,只觉得全身血液,仿佛在一点一点凝固。 景昱到现在都未出现,是不是已经去找眠儿了……是不是……他不敢再想下去,手掌紧紧攥起,脚步又迫切加快了几分。 凤仪宫,叶眠直直站在原地,噩梦般的低吟在耳边萦绕着,良久才缓缓消散。 她咬紧牙关,用锋利的指尖刺破手心,那突如其来的痛意,将她从惊惧中拉回,狂跳的心慢慢趋于平静。 她不能慌,不能慌…… 叶眠贝齿轻咬着嘴唇,眼眶逐渐变红,不出片刻便神情悲戚,泪盈于睫,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回过头,哀伤的望向三皇子景昱,手帕擦着眼角,带着哭腔开口:“殿下怎如此说臣女?明明是殿下……是殿下先同嫡姐做下错事……如今,怎还怨怪臣女。” “呵呵……”一声冷笑自三皇子喉咙中挤出,如同沁了血的双眸,死死盯在叶眠脸上。 叶眠面色发紧,正要再说些什么解释的话,下巴忽然一痛,被三皇子紧紧捏住。 痛意越来越剧烈,似要将她的下巴捏碎。叶眠睫毛一颤,原本挂于睫上的泪水,顺着眼角徐徐滑落。 “还想骗我!”短短四个字,三皇子说得咬牙切齿,似是恨极了叶眠。 叶眠忍着下巴传来的剧痛摇摇头,抵死辩解:“臣女没有骗殿下,臣女真的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三皇子猩红的目光,顺着叶眠滑下来的眼泪移动,也不知是做何想的,竟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拭掉了那滴泪水。 见此情景,三皇子妃脸色大变,怒气冲冲的起身上前。 “你这个贱人,还敢勾引殿下!”嘴上斥骂着,三皇子妃的巴掌已经高高扬起。 下巴被三皇子捏在手中,动弹不得,叶眠只能认命般的闭上眼睛,不料,想象中的巴掌竟迟迟未落下。 “殿下!为何要拦我!” 耳边响起三皇子妃不可置信的质问,叶眠惊讶的睁眼望去,见三皇子妃的手腕被紧紧攥住。 “都出去!”三皇子甩开她的手,神情阴冷的扫视了一圈。 三皇子妃被甩的向后趔趄两步,苍白的嘴唇抖动着:“殿下,她害你至此,你竟还对她……” “出去!”怒喝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殿中,所有人皆是身子一抖。 皇后揪着帕子,犹豫几番,小心翼翼的开口:“昱儿,你究竟要做什么?她现在已被封了宁王妃,若是做的太过,你父皇哪儿不好交代。” “宁王妃?”三皇子勾唇嗤笑,“本宫怎会让她如愿。” 说罢,一根手指贴着叶眠细腻白皙的脸颊使劲擦过,留下一道醒目的红痕。 对于叶眠来说,犹如阴冷的毒蛇贴脸爬过,浑身都起了一层细密的寒意。 皇后张了张口,还未发出声音,便被三皇子无情打断。 “出去!不要再让我说一次。” 见儿子姿态如此坚决,皇后无奈的拉着三皇子妃向外走去。三皇子妃挣扎着想要留下,让皇后瞪了一眼,拖出了殿外。 殿门一关,整个殿中只剩下叶眠和三皇子两人。 叶眠的心竟然出奇的静了下来,她感觉到了,三皇子对她有别样的感情,或许可以利用这份感情,逃过此劫。 “殿下……”叶眠声音发颤,柔声轻唤,双眼噙着泪,同三皇子对视着。 “臣女有错,臣女没有保护好殿下送的定情玉佩,让嫡姐夺去,用它来冒充臣女,引殿下犯了大错,殿下打骂臣女吧,是臣女对不起殿下!” 面对着三皇子,叶眠轻声啜泣着,她没有再抵死不认自己有错,而是以服软的方式,来为自己辩解。 果然,三皇子的神情缓和了,眼中已不似适才那般充斥满恨意,而是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既然知道自己有错,那要如何补偿本宫?”三皇子充满侵略性的目光,顺着她的额头、嘴唇、下巴,一寸寸的划向脖领、胸脯、腰肢…… 想要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叶眠呼吸急促了一瞬,强压下心头涌起的厌恶,做出一副柔情的姿态。 “臣女愿意补偿殿下,只是在皇后宫中,怕是不合适。” “哦?那你想去哪儿?”三皇子挑着眉,向她凑近了几分。 叶眠忍着没有躲开,咬了咬唇道:“不如……不如去殿下的东宫。臣女正好也想见见嫡姐,问问她为何要破坏臣女同殿下的姻缘。” “可是……本宫已经等不及了。”三皇子再次凑近一步,手指拉过叶眠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绕着,眼神暧昧地在叶眠红唇上流连。 原本想的是忽悠三皇子去东宫,在路上找机会脱身,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叶眠紧紧揪住衣摆,故作害羞的低下头。 “殿下既然等不及了,那就在此吧。”说着,轻轻扯住三皇子衣袖,拉着他向屏风后的坐榻走去。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三皇子神色瞬间变冷。他倒要看看,这个心如蛇蝎的女子,能装到什么地步。 安静的殿内,女子扯着男子的衣袖,一步步向坐榻靠近,看起来旖旎暧昧,殊不知两人心中各怀鬼胎。 走到坐榻前,叶眠拉三皇子坐下,两人都故作深情的对视着,好似真是一对痴心爱侣。 叶眠伸手扯下发尾绑着的薄纱发带,缓缓覆在三皇子眼睛上,如秋水般的眼瞳泛着潋滟水光。 “臣女害羞,殿下容臣女用这薄纱遮一遮殿下的眼睛。” 那薄纱如同蝉翼,并不会完全遮蔽视线,只会让眼前多些朦胧之感。 她又想谋划什么?三皇子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语气缠绵的开口:“叶二小姐可真会玩,不知同二皇兄在一起时,是否也是如此?” 听三皇子提起宁王,叶眠神情微变,略带难堪的笑笑道:“殿下说什么呢?臣女同宁王还未成婚,怎会做出此等亲密之事?” 第134章 杀神 “哦?是吗?”三皇子戏谑的扯着唇角,手掌缓缓抚上她的腰际。 修长的指尖,贴着她的腰带一点点游移。 叶眠眸光轻颤,拉着薄纱发带迅速系在三皇子脑后,接着连忙按住三皇子想要扯她腰带的手,脸上硬挤出几分柔情笑意。 “臣女先帮殿下宽衣吧!” 话音落下,叶眠仔细盯着三皇子的神情,生怕他不同意,再突然发疯。 只见三皇子眸色倏然一冷,两声低沉的冷笑自喉中溢出。 糟了!要发疯了! 叶眠心中霎时揪紧,正欲挪步向后退,手腕被人一把扯住,难以反抗的巨力拉着她向坐榻甩去。 脚步踉跄间,膝盖重重撞在榻沿上,钻心般的疼瞬间传遍全身,叶眠惊呼一声,整个身子都瘫倒在了坐榻上。 咬牙忍着痛意撑起身,急忙侧头望去,三皇子眼上绑着发带,一步步向她逼近,嘴角流露出令人胆寒的狰狞。 “还想耍花样!” “臣女没有耍花样!殿下怎突然如此粗鲁!”叶眠露出委屈又害怕的神情,缓缓向坐榻一侧缩去。 “粗鲁?本宫已经对你很有耐心了!”三皇子狞声说着,脚步已行至榻边,袖摆擦着榻沿,轻轻晃荡着。 “你不是想做宁王妃吗?就由本宫来替宁王尝尝,他这个王妃的滋味如何!” 闻听这等无耻之言,叶眠震惊的瞪大眼睛,清澈的眼底,映照出一道向她扑来的男子身影…… 在匆匆去往寿安宫的路上,穿过月华门,宁王一眼便瞧见齐王妃略显仓促的背影。 “皇嫂!”毫不迟疑的将人唤住,迈着大步迅速上前。 齐王妃面带惊讶的回过头,不待宁王出言相问,便急声道:“叶二小姐被皇后娘娘留在了凤仪宫……” 后面的话,宁王已无心再听,转身甩动着玄色长袍,不顾仪态的向凤仪宫狂奔而去。 果然,景昱对眠儿动手了! 宁王额角青筋浮动,眸色逐渐赤红,衣袖翻飞间带起的劲风中,涌动着澎湃的怒意和杀气。 齐王和安王二人双双跨过月华门,还未站稳,就见一道残影从面前闪过,转头望去,只余背影。 是宁王,竟会如此慌乱!齐王皱眉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何事,正欲迈步跟上,耳边传来齐王妃的唤声。 “王爷。” 齐王停下脚步回过头,眼中带着几分不耐。 “你怎么在这儿?” “妾身刚从凤仪宫回来。” “凤仪宫?”齐王喃喃,忽想起宁王适才去的方向就是凤仪宫。 神情一变,连忙追问:“凤仪宫发生了何事?” 齐王妃犹豫着道:“妾身,妾身也不是很清楚,皇后留下叶二姑娘,说要给她赏赐,可妾身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说罢,面带怯意盯着齐王的脸色。齐王摩挲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唇角一勾道:“有好戏看了!” 安王一脸不知所谓的挠挠头,正欲开口问,齐王已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没办法,只好快跑着追上去。 望着两人走远,齐王妃站在长长的宫道上,踌躇了片刻,还是转头向寿安宫而去。 凤仪宫内,皇后焦急的站在殿外等待着,已过去一刻钟了,里面还没动静,也不见人出来,昱儿究竟要做什么。 “母后。”三皇子妃同样沉不住气了,张口哀求道:“让妾身进去看看吧。” “不可,昱儿会生气的。”皇后断然拒绝。 “那也不能让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么久啊!这可是母后的寝殿,怎能容那贱人在此胡来?” 皇后的脸色也变了,昱儿莫不是真与那个武昭侯次女在行荒唐事?不,里面没传出任何声音,应当不是。 昱儿行事应是有分寸的,不必过于担心。皇后强行安慰着自己,耳边突然传来三皇子妃的惊唤:“母后!” “又怎么了?”皇后不悦的抬起头,顺着三皇子妃惊恐的目光望去,面色霎时惨白如纸。 宁王眉目肃冷,跨步迈进凤仪宫,眼中燃着似要将人烧成灰烬的滔天的怒火。 “拦住他!拦住宁王!”回过神来,皇后慌乱的大声命令。 守在凤仪宫门口的四名禁卫,闻听皇后命令,急忙进门阻拦。 宁王顿住步子,冷眼扫视过去,眼神中迫人的威慑,令禁卫们全都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宁王殿下,请勿要擅闯凤仪宫。”其中一名禁卫,硬着头皮道。 只听“锵”的一声脆响,在禁卫毫无防备之下,腰间的长刀被一把抽走! 宁王手执长刀,眼中翻涌着骇人的杀意,口中冰冷的吐出两个字:“退下。” 禁卫们神色大变,踌躇着不敢动,既要遵着皇后的命令,又不敢出手伤皇子,实在是左右为难。 “你们捉住他!捉住他呀!”见宁王手上提着刀,皇后彻底慌了,一边向后退着,一边厉声给禁卫下命令。 禁卫们互相对视一眼,除了刀被夺走的那位,皆抽出了腰间长刀,向宁王一点点逼近。 “宁王殿下,得罪了!” 他们虽不常见宁王,但听闻过宁王殿下之事,自小体弱,十二岁就去清心寺静修了,想来定是个不受宠的病弱皇子。 拿下这样一个孱弱之人,他们四个绰绰有余! 心中这般想着,刚向前迈出一步,眼前人影忽然一晃,宁王竟从原地直接消失了。 四人惊恐的瞪大眼睛,未待他们转头去寻,一股钻心的疼痛自膝窝处霎时传遍全身,四人惨声哀嚎着,全部躺倒在地。 鲜血蜿蜒流淌着,染红了凤仪宫的玉石地面。 宁王手持带血长刀,如同地狱中走出的杀神,衣袍无风自动,眉目凛若寒霜。 皇后吓得全身颤抖,死死抓住三皇子妃推到身前挡着,张口磕磕绊绊的斥责:“你……你竟敢在凤仪宫挥刀伤人,好大的胆子……” 三皇子妃更是被吓破了胆,尖叫挣扎着想要逃脱。 谁料皇后心狠手辣,竟用力将她向宁王身上推去!等她想躲也来不及了,只能踉跄着扑向宁王…… 第135章 斩断 凤仪宫内殿,叶眠缩在坐榻一侧,眼睁睁的看着三皇子向自己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叶眠抬脚向前踹出,三皇子似是早有防备,闪身躲了过去。 瞧着叶眠眼中溢出的慌乱,冷笑着出言讥讽:“本宫就知道你不会这么乖乖认命!” “是!不会!”叶眠自榻上坐起,眼神凌厉的直视三皇子。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也就无需再虚与委蛇,三皇子今日是下定决心不会放过她了,那不如就拼个鱼死网破! 三皇子想毁了她的清白,以此来侮辱她和宁王,她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他得逞! “怎么?不装了?”三皇子转着腕子,再次一步步逼近。 叶眠眼角余光四下扫过,目色微凝。接着仰起头,蹙眉嫌弃道:“三皇子令人厌恶的紧,实在装不下去了。”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三皇子,即便隔着发带,叶眠也能瞧见三皇子眼眸中的猩红。 “你找死!”咬牙切齿的怒吼一声,三皇子伸手就向叶眠抓来。 这一下若是被抓住,不用想就知道会有多惨。 叶眠抱着拼命的心态,挥手捞过坐榻边放着的花瓶摆件,毫不犹豫的对着三皇子头上砸去。 “哗啦”一声,花瓶碎裂飞溅! 正怒气上头的三皇子,这下未能躲过去,吃痛的闷哼一声,捂着头跪在地上。 叶眠抓住机会,拼命向殿门口跑,她不知道殿门会不会被锁上,但那是唯一的逃生之处! “你逃不掉的!”森冷的怒喝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便是沉重的脚步声…… 殿门外,望着向他扑来的三皇子妃,宁王连眉毛都未皱一下,扬手挥刀,干净利落。 血滴飞溅,惨嚎声起!三皇子妃涕泗横流的跪倒在地,双腿上一道锋利的刀痕,正向外潺潺渗血。 伴随着三皇子妃的惨嚎声,殿内传出一声“哗啦”巨响。宁王眼底杀意骤现,握紧手中的滴血长刀,大步冲向殿门。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沉重且不稳!叶眠猜测三皇子应是受了伤的,但她不敢回头去看,因为那追着她的脚步声逐渐加快,离她也越来越近…… 叶眠心脏狂跳着,望着只有五步之遥的殿门,咬牙奋力向前奔跑,四步……三步……两步…… 肩膀猛然一沉,一只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捏在她的肩上,剧痛由肩胛骨瞬间传遍全身…… 完了……叶眠绝望的闭眼,背后响起三皇子粗重的喘息声。 “本宫说了,你逃不……” 殿门轰然一声敞开,打断了三皇子森冷的话语,耀眼的白光从殿外投射进来。 叶眠内心震颤着,缓缓睁开双眼,一道修长英挺的身姿,逆着光提刀而来,带着怒气,带着杀意,带着惊心动魄的救赎…… 刹那间,令她热泪盈眶。 提刀之人,上前两步,炙热的大手将她一把拉进怀中,紧接着刀光闪过,耳中传进不知何物落地的闷响。 叶眠想回头去看,被手掌挡着眼睛按回怀里。 “别看!”温柔的轻哄声萦绕在她耳侧,随之而来的,还有三皇子惨烈的嚎叫。 “啊!本宫的手!景珩!你竟敢!你竟敢斩断本宫的手!” 听见三皇子的厉声嘶吼,叶眠吓得心惊胆颤,脑海中一片空白,宁王他……他竟斩断了三皇子的手…… “你的手伸的太长了,本王早就想将他斩断!”宁王冷漠的开口,语气毫无波澜,如同在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三皇子的惨嚎声还在继续,躲在偏殿的皇后听闻,面色惨白,双膝发软,跌跌撞撞的向正殿跑来。 “昱儿!”跨进殿门,映入眼帘的满目血色,让皇后双眼一翻,差点昏死过去。 “传太医!快传太医啊!”皇后撕心裂肺的呼喊着。 高嬷嬷惊慌失措的跑过来,看见殿中骇人景象,直接瘫软在地,四肢并用爬着向外逃。 紧跟过来的还有面含愠怒的白嬷嬷。 她被高嬷嬷伙同几个内侍,强拉进偏殿看管了起来,若不是刚才皇后的呼喊让她们乱了阵脚,她还难以逃出来! 皇后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太后身边的人都敢扣押,等她回到寿安宫,非要告皇后一状不可! 白嬷嬷眼中的怒气还未散,便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三皇子面色涨紫蜷卧在地,一只手被齐腕斩断,断口处血流如注,殷红的血水,浸透了地上铺着的羊毛地毯。 而被斩掉的那只手正掉落在……宁王殿下脚边…… “殿下!殿下恁……恁怎么……”白嬷嬷惊的话都说不利索了,目光触到宁王手中滴血的长刀,瞳孔一缩,向后退了两步。 宁王殿下,闯大祸了! 齐王、安王自外面走进凤仪宫,先是看到躺倒在地的四个禁卫,接着是痛哭哀嚎的三皇子妃,所有人身上都带着刀伤。 两人脚步同时顿住,安王浑身颤抖着开口:“大……大皇兄,凤仪宫是不是进刺客了?” 齐王脸色一白,正要后退离开,听见凤仪宫正殿传出景昱的惨叫。 景昱出事了?宁王目光向正殿望去,强烈的好奇心,促使着他一步步靠近…… “大皇兄!”安王焦急的在原地跺脚,见唤不回来大皇兄,只好小心翼翼的跟过去。 待瞧清殿中惨状,两人皆是一愣,齐王嘴角难以抑制的缓缓上扬,而安王红润的脸色骤然惨白,高声尖叫着,踉跄跑出凤仪宫。 叶眠缩在宁王怀里,听着四周不断传来的惨叫哀嚎,不必看,就知眼下的凤仪宫已乱成一锅粥。 该如何收场呢……宁王斩断了三皇子的手,陛下会饶恕他吗?皇后会放过他吗?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叶眠满心担忧的抬起头,撞进宁王平静的眼眸里。 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宁王伸手抚平她眉心的褶皱,轻声喃喃:“只要你没事就好,不用担心本王。” “不,王爷也不能有事,王爷……”叶眠喉中像堵了一团棉花,哽咽难言,内心泛起巨大的悲伤。 只是进宫参加个宴会,怎就变成了这样…… 炙热的手掌轻拍在她肩背上,宽慰着她,温柔的话语同时传进她耳中。 “本王不会有事的,放心。” 第136章 狡辩 明光殿,宣德帝面色黑沉,眼中浸着滔天怒意,宁王和叶眠两人垂首跪在地上,静等宣德帝斥问。 皇后的哭诉声在殿中阵阵回响。 “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啊!宁王他目无王法,冲进凤仪宫,用刀砍伤禁卫和三皇子妃,还斩断了昱儿的手! 昱儿他是皇子啊,是臣妾和陛下唯一的儿子,就这样被他砍成了残废,臣妾……臣妾也不想活了!” 皇后哭诉着说罢,转头就要去撞殿中的龙柱,吓得候在一旁的刘公公,慌忙上前阻拦。 “都要造反吗!”宣德帝气的一掌拍在书案上,额头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 殿中霎时一静,皇后也不敢再哭着寻死了,她本就不是真心想死,只是想逼迫陛下惩治宁王而已,断不能真把陛下给惹怒。 太后稳坐一旁,脸色也很不好看,事情原委她听齐王妃和白嬷嬷说过了,也算是明白了些许。 珩儿斩断昱儿的手,固然是犯下大错,但说起来还是皇后母子有错在先,好端端的扣押她身边的白嬷嬷,把未来的宁王妃困在殿中,这究竟是意欲何为? “景珩,告诉父皇,为何要斩断昱儿的手?”殿中静了片刻后,宣德帝强忍着怒气,开口问, 宁王抬起头,眸色平静无波,“景昱对儿臣的王妃意图不轨,儿臣斩断他的手理所应当。” “啪!”又是一掌拍在书案上。宣德帝手指颤抖着指向宁王。 “还敢说理所应当!昱儿有错你应交予父皇处置,而且不是私自动手致他伤残,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听着父子二人的对峙,叶眠心都揪紧了,脑海中不断想着如何为宁王辩解开脱。 眼下景昱伤残已成事实,陛下会惩治宁王,但应不会惩治的太狠,毕竟他只剩三个能用的儿子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毁掉一个。 “事出紧急,儿臣一时疏忽了。”宁王面无表情,语气冷漠的回。 皇后被宁王这毫无认错态度的一句话,气的站立不稳,大喘着气指责道:“你明明就是有意为之,还敢说是一时疏忽,你……你……” “皇后!”太后沉声喝止了皇后的话。 “你身为国母,不好好教导昱儿,还去助纣为虐!将珩儿未过门的王妃困在殿中,任由昱儿胡作非为,你这个皇后是怎么当的!” 太后骤然呵斥一声,吓得皇后瞬间噤了声,抖着嘴唇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景昱七夕之时便已做出了罔顾伦理的荒唐事,如今刚刚解了禁足,就迫不及待想要旧事重演,我们皇室的声誉,全让你们母子二人给毁了!” 太后说着目光望向宣德帝,严肃而又郑重。 “皇帝,母后本不应置喙你后宫之事,但此等纵子秽乱后宫,德行败坏的妇人,皇儿真的还要让她继续坐这国母之位吗?” 听完太后一席话,宣德帝眉头紧锁,此番有理有据之言,让他不得不细细考量。 原以为景昱七夕之日,做出荒唐事,是酒后乱性所致,这次中秋,解他禁足,也是想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却没想到,他竟又欲行不轨之事,实在令人失望至极。 宣德帝叹息一声,刚要说话,皇后惨白着脸,满面泪痕的扑到他脚下,慌忙为自己辩驳。 “陛下,臣妾……臣妾没有纵子秽乱后宫,是她……是她先谋害昱儿,昱儿只是想寻她报仇而已,并不是要秽乱后宫啊陛下!” 皇后哭诉着,咬牙切齿的伸手指向叶眠。 即使垂首跪在地上,叶眠也感受到了皇后对她的恨意,以及宣德帝对她的威严审视。 “武昭侯次女叶眠,朕问你是否谋害过昱儿?” 充满震慑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叶眠微微抬头,不卑不亢的开口:“回陛下的话,臣女未曾谋害过三皇子殿下,也不知皇后娘娘说的谋害,是从何而起?” “你……你还敢狡辩!你嫡姐在东宫已经招了,昱儿之所以会在七夕同你嫡姐犯下错事,全是你一手谋划的! 你将昱儿送你的青龙玉佩给你嫡姐,让她假冒你的身份,去金麟楼同昱儿相会,又给你嫡姐致幻催情的香膏,促成她同昱儿欢好,这些难道不是你的谋划?” 为了不被废黜,皇后死死咬着叶眠不放。昱儿已经残了,她若再丢了皇后之位,那他们母子俩将再无活路。 宣德帝听完皇后所言,对叶眠审视的目光,逐渐染上怒意。 “叶眠,你可认罪?” “皇后所言,有何证据?”未待叶眠开口,宁王便率先冷声质问。 “朕不是在问你!”宣德帝厉声堵回宁王的话,目光依旧盯在叶眠身上。 叶眠知道宁王是担心她无法应对,才贸然出言,心下微暖,轻轻扯了扯宁王衣袖。 宁王垂眸望来,叶眠用眼神示意他安心,接着平心静气的回答:“臣女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何来的胆量敢谋害当朝太子,还请陛下明察。” 是啊,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当真有如此大的胆量吗?宣德缓缓收起眼中的怒意,蹙眉沉思着。 “陛下,你别听她狡辩,这些都是她嫡姐亲口招认的!还能冤枉了她不成!”皇后急声反驳,生怕宣德帝会饶恕叶眠。 “既然皇后娘娘说是嫡姐亲口招认的,不如就将嫡姐唤到这大殿之上,我们姐妹二人对质吧!” 叶眠心中丝毫不慌,就看皇后敢不敢将叶霜带到殿上来。 叶霜在东宫的这些时日,想来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但凡她出现在这大殿之上,所有人都会知道,三皇子背地里是个多么阴狠暴虐之人。 到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宣德帝彻底厌恶皇后母子。 但皇后却并不知叶霜在东宫受尽折磨之事,听叶眠说要对质,顿时信心满满的高仰着头道:“好,本宫这就让人去把叶霜带来,同你对质,看你还能如何狡辩!” 第137章 恶臭 东宫,蕙草殿。 稀疏的亮光透过窗缝照进殿内,光线中飞舞着细微的灰尘。 亮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时不时会传出铁链的哗哗声,在这寂静的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殿门口守着两个小太监,两人背靠在台阶上,懒洋洋的坐着。 “你有没有闻到臭味?”其中一个小太监开口问。 另一个太监仔细嗅了嗅,接着起身凑到门边,扒着门缝朝里瞅了瞅,又捂着鼻子一脸嫌恶的退了回来。 “咱快离远点吧,里面那位又把秽物拉在殿中了。” 两人骂骂咧咧的抱怨着,捂着鼻子向别处走去。 刚走出两步,就见陛下身边的刘公公甩着拂尘过来了,两个小太监吓得呆愣了一瞬,慌忙跪地行礼。 “奴才见过刘公公。” 刘公公抬眼瞧着面前这不起眼的小殿,细声问:“那个叫叶霜的,是不是住在这个殿中?” 两个小太监忙不迭的点头。 “回公公的话,里面住的就是叶霜。” “去把她请出来,陛下要见。” “啊!这可使不得呀!”两个小太监慌的连连摆手。 “如何使不得?陛下要见的人,你们竟敢阻拦?”刘公公横眉冷竖,盯着两个小太监,只觉得这两个奴才真是胆大包天。 两个小太监吓得抖如筛糠,急声辩解:“不是的刘公公,是那个叶霜她……她疯了,殿下将她锁在蕙草殿中,每日的吃喝拉撒皆在此处,里面实在臭不可闻。这样的人,如何能带去陛下面前,污陛下的眼。” 刘公公听罢,眉头深锁。 一个好好的侯府嫡小姐,怎就突然疯了?即便是疯了,也应派人好生照料,怎能直接锁进殿中,连吃喝拉撒都没人看顾。 “把殿门打开,咱家进去瞧瞧。” 他在宫中浮沉多年,如今爬到陛下身边的位置,靠得就是心细,哪能仅凭两个小太监的三言两语,就轻易相信。 “不可呀刘公公!奴才刚才扒着门缝看过了,那个叶霜刚在殿中拉过秽物,实在是臭气熏天,恁可千万不能进去污了眼。” 听着小太监的描述,刘公公也生出了几分反胃。他可以不进去,但人还是要见到的。 “你们两个,去将叶霜带出来!” “啊!”两人同时懵了,甚至想直接拔腿而逃。 “啊什么?快去!耽误了陛下的事儿,小心掉脑袋!” 一听“掉脑袋”三个字,两个小太监不敢再推脱磨蹭,硬着头皮朝蕙草殿走。 殿门“咣当”一声打开,刺眼的白光瞬间照射进来。叶霜躺在角落里瑟缩了一下身子,眼睛透过乱糟糟的头发,惊恐的向门口望去。 是太子殿下又来折磨她了吗?不要!不要!她身子抖的越来越厉害,双脚蹬着地,尽力向墙角缩去。 两个小太监捂着鼻子进了门,刚走进来,瞧了她一眼,就干呕着又冲了出去。 叶霜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身子也渐渐不抖了,不是太子,还好不是太子。 她故意装疯卖傻,将自己弄成这副狼狈模样,就是为了不让太子再来折磨她,她的计谋奏效了,太子已经好久没来折磨她了。 只要太子不来,哪怕在这殿内待到死她都愿意,至少不会再痛了,她怕痛,很怕很怕。 外面的呕吐声停了下来,两个小太监再次捂着口鼻走进来,眼神嫌恶的向她靠近。 其中一人从腰间摸出钥匙,屏着气将她脚腕上的铁链打开,链子下面的皮肉已经磨破结痂了,厚厚的血痂,看得人触目惊心。 链子解开后,两个小太监一人扯起她一条手臂,向殿外拖去。 叶霜慌乱的挣扎着,嘶声问:“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两人捂着口鼻,谁都未搭话,直到走出殿外,将她一把扔在地上,才放下捂着口鼻的手,大口喘息起来。 刘公公看着两个小太监从殿中拖出来的人,也忍不住反胃干呕了起来。 只见那人穿着寝衣,衣服上全是黑黑黄黄的东西,散发着刺鼻的恶臭,乱糟糟的头发间,竟还有蛆虫在蠕动…… “呕!”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真是没想到,堂堂侯府嫡小姐竟会变成这样一副尊容,她在东宫过得是什么日子呀! 这三皇子也忒狠心了些。 刘公公叹息一声,这满身污秽之人,确实无法带到陛下眼前去。 转而再次望向那两个小太监。 “备水,给她洗干净喽!” “啊!”两个小太监又愁眉苦脸了起来。 “怎得?耳朵聋了,还要咱家再重复一遍?” 看到刘公公发怒,两个小太监再也不敢多言,手脚利索的在偏殿备好水,拉着叶霜就要进去清洗。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刚从昏暗的殿中出来,叶霜还未适应外面刺眼的光线,眯着眼睛,看不清周围,只是听见有人说要给她洗干净。 “我不要洗澡!我不要洗澡!”叶霜声嘶力竭的喊叫。 若是洗干净了,太子又要来折磨她了,她不要洗!不要洗! “你以为我们想给你洗啊!”一个小太监毫不客气的呵斥她,接着粗暴的扯掉她的寝衣,一把将她推进浴桶中。 桶中的水竟然是冰凉的,叶霜缩在浴桶中不停颤抖,两个小太监拿着猪毛刷子,边咒骂,边在她身上粗暴刷洗着。 刷子擦在皮肤上的痛意,比太子折磨她的痛小多了,她一声都未吭,任凭两人施为。 一桶水不一会儿就满是黑浊,两人又连换了两桶水,才将她刷洗干净。 接着又拿来干净衣服给她换上,这一番折腾下来,才让她有了几分人样。 许久未洗澡,突然这样清爽干净,让叶霜有些无所适从,生怕是太子为了折磨她,才让人给她洗干净的。 犹豫几番,还是颤着声音问:“求公公告诉我,到底为何要给我洗澡?” “为何?”小太监没好气的反呛一声。“还不是因为陛下要召见你,才让我二人受了这一番大罪!” “陛下要召见我?”叶霜不可置信的惊呼。 小太监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用力推着她的肩膀,把她向外推去。 “别再多问了,刘公公还在外等着呢,快走吧!” 第138章 疯子 “陛下要见我……陛下要见我……”叶霜边蹒跚走着,边喃喃。 行至刘公公面前,刘公公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见她已经有几分人样了,这才一甩拂尘道:“走,随咱家去见陛下。” 一路上,叶霜走的很慢,因为被锁链锁久了,再加上脚腕受伤,让她像个刚学步的孩童一样,走的很不利索。 刘公公唉声叹气的回头看着她,这要是走到明光殿,只怕天都要黑了,最后实在没法,找了两个太监架着她往前走。 “敢问公公,陛下为何要见我?”瞧这位带她去见陛下的公公,看着还算和善,叶霜壮着胆子开口问。 “呦!你不疯啊!”刘公公吃惊的回头望来。 “我……我没疯。”叶霜有些尴尬的低下头,想起自己之前那副邋遢模样,再也不敢抬头看人。 听她说自己没疯,刘公公眼里的吃惊更甚了。“你没疯三皇子为何把你锁起来?” 叶霜身子开始颤抖了起来。 长久的折磨,让她听到这个人,就忍不住害怕、发抖,良久后,才缓缓平复下情绪。 她想告诉刘公公是三皇子疯了,可她不敢开口,她怕这些话传进三皇子耳中,三皇子会变本加厉的来折磨她,只能死死咬住嘴唇,把嘴唇咬的血迹斑斑。 刘公公见她不开口,也懒得再问,反正待会儿到大殿之上,她总归是要开口的。 几人一路快步行着,约莫走了一刻钟,叶霜耳中传进刘公公尖细的声音:“到了,把她放开吧。” 两个架着她的太监松开手,叶霜踉跄了两步,才算站稳。 抬头望去,入眼便是一座气势恢宏的殿宇,匾额上“明光殿”三字沉稳有力,大气磅礴。 还未见到陛下,就已感受到了的皇权的威严,叶霜膝盖发软,差点就要跪倒在地。 “别磨蹭了,快进去吧!” 在刘公公的催促声中,叶霜深吸口气,僵硬的迈动步子。 明光殿内,叶眠和宁王并肩站在太后身侧,多亏有太后求情,宣德帝才允许两人起身。 众人在殿中等叶霜前来,足足等了有半个时辰,眼看着宣德帝已经有些不耐了,黑沉着脸色,正要吩咐人过去催催,殿外传进来刘公公的声音。 叶眠转头向殿门口望去,一个瘦弱身影,迈着僵硬的步子走了进来。在瞧清来人的那一刻,震惊浸满叶眠双眼。 来人头发枯黄,还有大片的头发脱落,露出带着血痂的头皮。 脸上从额头到嘴角,处处都是淤青,没有一块好皮肉。身上只要是裸露出来的地方,皆可见青紫淤痕。 整个人面容枯槁,身形瘦成一把干柴,好似刚从刑部牢狱出来,哪还有一分曾经娇贵俏丽,侯府嫡女的风姿。 皇后被叶霜骇人的模样,吓得惊叫一声,捂住眼睛,张口就怒斥刘公公。 “让你去将叶霜带来,你带来个什么东西?” 听到这番侮辱之言,叶霜瑟缩着低下头。 刘公公连忙出声辩解:“皇后娘娘,这就是叶霜啊!” “怎么可能?叶霜是武昭侯府嫡小姐,怎会是这副骇人模样。” “诶呦!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啊!老奴去的时候,这叶霜姑娘是被锁在殿中的,吃喝拉撒皆在一处,整个殿中臭气熏天。 看门的太监说叶霜是疯了,才让三皇子锁起来的,可奴才看着,不像疯了呀!” 刘公公说完,偷眼打量着皇后和宣德帝的脸色,皇后惊恐的说不出话来,而宣德帝眉头深锁,眼中似在酝酿着什么。 一个好好的侯府嫡女,进东宫才多久,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即便是昱儿不喜她,也不至于折磨至此吧…… “嫡姐!”叶眠颤声轻唤,眼眶中蓄满了泪,带着震惊心痛的神情,一步步向叶霜靠近。 叶霜听见她的声音,猛然抬起头,望向她的目光是要把人撕碎的恨意。 叶眠顿了顿脚步,还是咬牙走上前,她要先开口把叶霜劝慰住。 “嫡姐,你才进东宫多久?怎就变成了这样?你身上的伤是三皇子打的吗?他怎能如此狠心对待姐姐!嫡姐你不要害怕,把你在东宫受得罪都说出来,陛下会为你做主的。” 叶眠声泪俱下询问着,处处都透露着对嫡姐的疼惜,在外人看来,定会以为两姐妹情谊深厚。 “我怎会变成这样?你不是很清楚吗?”叶霜眸色赤红,咬牙切齿的盯着她,没有丝毫动容之色。 见状,叶眠心思急转,忽然瞪大眼睛,惊声道:“嫡姐是说曾经给我写的那封信吗?” 不待叶霜回答,叶眠直接转身面向宣德帝,一脸震惊的开口:“嫡姐曾经给臣女去过一封信,信中说的全是三皇子殿下如何折磨她,当时臣女以为那封信是假的,三皇子风光霁月,怎会做出残忍虐待人之事,没想到……没想到竟是真的!” 叶眠话音一落,皇后和宣德帝同时色变。 皇后颤着手指向叶眠,怒声斥责:“你……你胆敢诋毁三皇子!本宫的皇儿德行兼备,仁爱宽厚,你休要胡言乱语,给本宫的皇儿安插罪名!” “他德行兼备?仁爱宽厚?”一道嘶哑又充满愤恨的声音骤然响起。 殿内所有的目光,全都凝聚到叶霜身上。 叶霜满是淤青的眼角渗出眼泪,面容狰狞扭曲。 “他就是个疯子!”歇斯底里的大吼一声,叶霜毫无顾忌的仰天长笑,如同疯魔了般,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凄厉沙哑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之中,久久未曾停歇。 “疯子!我看你才是疯子!”皇后气的嘴唇发青,整个身子都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她心里害怕了,昱儿性情暴戾她是知道的,只是昱儿一直伪装的很好,没让任何人发觉。 所以陛下才会立昱儿为太子,对他寄予厚望,若让陛下知道了昱儿的真实面目,那昱儿将会被彻底厌弃,连她这个皇后只怕也要被陛下废黜…… 她们母子二人恐再无活路…… 第139章 庶人 看到叶霜竟直接和皇后对上,叶眠暗暗松了口气,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劝说叶霜,没想到皇后过于愚蠢,几句话就把叶霜刺激到发狂。 这下景昱做过的恶事,算是彻底瞒不住了! 叶霜凄厉的笑声渐渐停歇,宣德帝强压着怒气开口:“叶霜,朕问你身上的伤,究竟是如何来的?” “如何来的?”叶霜惨笑着反问,颤着指尖摸向自己稀疏的头发。 “头发是三皇子用手一把、一把、使劲拽掉的。” “脸上是三皇子一拳、一拳、死命打出来的。” “脖子,是三皇子用手掐的。” 说着,又撩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点点猩红的伤口。 “手臂,是三皇子用银针扎的。” “脚腕,是三皇子用锁链捆的!” “还有!还有!”叶霜越说越疯魔,竟然直接上手要去解自己的腰带。 还好刘公公眼疾手快,扑上前按住了! “够了!”宣德帝一声怒喝,让疯魔中的叶霜哆嗦了下身子,清醒过来,低下头去噤若寒蝉。 皇后抓住机会,急忙扑到宣德帝脚下,眼神乞求的望向宣德帝,哭诉着开口争辩。 “陛下,陛下恁也看到了,她明显就是疯了!不要信她的胡言乱语,昱儿怎么会做出这般残忍之事,昱儿不会的!” 宣德帝面色黑沉如墨,嘴角紧绷着不发一言。 他同样不敢相信,自己亲封的太子,竟会是一个如此暴虐之人,身为帝王,他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没看透吗? “此事是真是假,将东宫的下人召集起来审问一番,便可知晓!”宁王冷冷瞥了皇后一眼,对着宣德帝言道。 宣德帝闭眼叹息一声,语气低沉的下令:“去将东宫所有下人召集起来,严审!” 最后一个字威严落下,皇后瞬间心如死灰,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和儿子的悲惨结局。 “奴才遵旨!”刘公公领命而去。 太后从震惊中回过神,望向叶霜哀声叹息:“真是造孽呀!造孽呀!” 话音方落,站在原地的叶霜忽然摇摇晃晃,一头栽倒在地。 长久的虐待和不见天日,让叶霜的身子早已虚弱不堪,能强撑到现在,全是因心中对三皇子的恨意。 “来人,快传太医!”宣德帝皱眉对着殿外喊了一声。 有太监跑着去太医局,另有两人进殿抬起叶霜,往偏殿而去。 瞧见叶霜布满伤痕的手臂,垂在身侧晃荡着,叶眠低眉轻叹了一声。 叶霜不惜一切的想要嫁给太子,可惜痴心错付,竟落得如此悲惨下场。 前去东宫审问的刘公公,很快便回来了。 眼下三皇子大势已去,自然也不会再有人替他隐瞒什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三皇子的所有恶行,扒了个干净。 这审问出来的结果,将他都吓的肝颤。 三皇子不仅虐待叶霜,东宫里的下人,但凡有犯了错,或不合三皇子心意的,都会绑去刑房,被三皇子虐杀致死。 那个刑房他也进去看过了,里面挂着好几个人头、人骨架,甚至还有猫狗的破碎尸体,那番景象,如同进了地狱。 至此过后,他只怕是要噩梦好几日! 刘公公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把誊写着审问结果的折子,递到宣德帝书案上。 宣德帝低头一行一行仔细看罢,如鹰般锐利的眸子中,翻涌出滔天怒意。 折子中的桩桩件件皆惨无人道,有悖人伦!若不是经此一遭,这个逆子只怕还要继续欺瞒下去。 这还是他曾经立下的太子,若是江山最后落入这逆子手中,只怕是要尸横遍野,血流千里! “混账!”宣德帝暴喝一声,拿起折子狠狠摔在皇后脸上。 皇后痛呼一声垂下头,鬓角发丝凌乱散落,不敢反驳一言。 帝王之怒,如同狂风暴雨,骤然压下,殿中陷入一片死寂,叶眠同宁王对视一眼,两人皆沉默着垂下眼睫。 “传朕旨意,三皇子自今日起,贬为庶人,皇后韦氏,褫夺位份,幽禁冷宫!” 如洪钟之音响彻明光殿内外,寥寥数言,将皇后母子彻底打入尘埃,再难翻出风浪来。 宣德帝旨意一下,短短半日传遍朝野内外。 八月十五,大臣原都休沐在家,听得皇后被废,三皇子贬为庶人,纷纷换上官服入宫进谏。 宁王和叶眠从王宫出来时,宫门外已拦下不少大臣,宣德帝谁也不见,这些大臣们进不去王宫,便只能聚在宫门口窃窃私语。 瞧见宁王从王宫走出,皆是一惊,纷纷迈步往前凑。 宁王把叶眠挡在身后,眉目阴沉的盯着凑上来的人。 “都退下!” 一声威严的冷喝,让大臣们脚步停滞,互相对视着踌躇在原地。 为首的丞相俯身拜了一礼,恭敬开口问:“敢问宁王殿下,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皇后被废,三皇子贬为庶人?还请宁王殿下告知!” “还请宁王殿下告知!”大臣们纷纷附和。 “此事待明日早朝,父皇会亲自言明,本王就不多置喙了,各位大人请回吧!” 宁王毫不留情的拒绝回答,众大臣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挪动步子。 “都让开,本王要送王妃回府。”宁王也懒得同他们多纠缠,直接冷声命令道。 众大臣哀叹着让出一条路,宁王牵着叶眠的手,小心护着她向马车走去。 上了马车后,两人才长舒一口气。白嬷嬷今日暂且留在宫里安抚太后,就没同她们一起出宫,宽大的马车中只有两人依偎而坐。 马车晃动着缓缓前行,宁王手臂紧紧揽在叶眠腰间,好像怕她飞了似的。 “王爷,我不会飞,别揽这么紧。”叶眠好笑的拉着王爷的手臂想松一松,却被宁王一把搂进了怀里。 “还好你没事!还好……还好……”宁王语气暗哑的在她耳边诉说着,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激动。 叶眠也伸手攀上宁王的背,轻拍安抚着。“没事了王爷,以后都没事了。” 三皇子被贬为庶人,她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三皇子的报复了…… 第140章 欺负 “怎么会没事?眠儿该好好准备我们的婚事了!” “婚期还早呢。” “嗯……还有将近四个月,太漫长了。” “才四个月而已啊,王爷,很快的。” “本王一天都不想等!” 两人互相拥抱着,耳鬓厮磨,轻声呢喃,诉不尽绵绵情意。 圆月当空,清辉洒落一地,街道上人声鼎沸,欢声笑语阵阵入耳。 刚在王宫中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此刻听着传进马车中的欢声笑语,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叶眠离开宁王怀抱,撩起车帘向外望去,街边人流如织,花灯繁锦,实在好不热闹,看到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令她也不自觉弯起唇角。 “眠儿想下去逛逛吗?”宁王从身后凑上来,环着她得腰际,柔声问。 叶眠开心的连连点头。 马车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停下,两人牵着手从马车上下来,混进热闹的人群中。 叶眠先拉着王爷走到一个卖花灯的摊位,兴冲冲的挑选起花灯来。 花灯千姿百态,个个制作精美栩栩如生,让叶眠直接挑花了眼,纠结许久,才给王爷挑了个龙形花灯,自己挑了个金鱼灯。 转头,见王爷正望着手里的花灯发愣。 “怎么了王爷?”叶眠好奇的问:“是不喜欢这个吗?” 宁王回过神来,脸上流露出和煦的笑意。“不是,眠儿挑的,本王怎么会不喜欢。只是第一次提花灯,有些新奇。” 听罢,叶眠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王爷小时候没提过花灯吗?那王爷每年中秋节都是怎么过得?” 宁王牵起叶眠的手,两人提着花灯边走边聊。 “小时候,在宫里过中秋,都是吃个宴席,赏赏月,就结束了。后来去了清心寺,孤身一人,更不会去过什么节日。” 叶眠眉心微皱,满眼疼惜的望向宁王侧脸,心中忍不住隐隐作痛。 王爷虽贵为皇子,可这从小过得都是什么日子,竟然连花灯都没提过,每年中秋还要一个人过,她至少还有娘亲的陪伴,可王爷竟孤身一人过了这么多年…… “王爷,以后每年的中秋节,眠儿都会陪你过得。”叶眠神情郑重的许诺。 宁王垂眸,眼中满是柔情。 “好,那眠儿今晚就不要回府了,陪本王一起过中秋。” “啊!不回府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都快成亲了,还在乎这些,本王派人去侯府知会一声就行。” 叶眠咬唇犹豫着,没有作答。 见状,宁王眼中的柔情瞬间变成了委屈。 “本王想和眠儿一起赏月,眠儿不要走好不好?” 她最受不了王爷委屈的样子了,王爷真是拿捏住了她的死穴,心里还没答应,嘴上就先答应了。 “好好好,眠儿不走了,不走了。” 闻言,宁王勾起唇角,面上的委屈霎时散尽,眉眼温和的笑着道:“眠儿可不能反悔!” 叶眠无奈的点头应下:“不会反悔的。” 可当她被王爷压在榻上欺负的时候,真的很想反悔! 说好的赏月呢?怎么赏到榻上来了? 果然不能心疼男人,心疼男人,就会委屈自己!叶眠捂着红肿的嘴唇,忿忿转过脸去,不管王爷怎么哄,都不许他再亲过来。 “好眠儿,本王错了行不行。” 王爷嘴上说着错了,手还在她身上四处点火,惹得她忍不住呻吟出声,慌乱的按住王爷作乱的手,不许他再碰。 “王爷不许摸了!”叶眠瞪着眼睛,气呼呼的告诫。 “眠儿别生气了,不如本王让你摸回来好不好?”宁王磨蹭着她的脖颈,声音低哑惑人。 “我才不要摸!”叶眠脸颊红的像熟透了一般,使劲把王爷推远,自己裹着薄薄的锦被滚到角落。 宁王轻笑一声,跟着欺身上前,将她堵在床榻最里侧,让她躲无可躲。 “眠儿怎样才能原谅本王?”宁王没再乱动,而是深情款款的望着她。 叶眠躲闪着目光,思索片刻后开口:“嗯……王爷现在就闭上眼好好睡觉,我就原谅你。” “好,本王好好睡觉,眠儿你别裹这么紧呀,把被子给本王盖些。”说着,向后退了退,拉开了间隔,好似真的要老实睡觉。 单纯的小姑娘上了当,拉开被子贴心的给王爷盖上,两人刚盖严实,宁王立刻侧身贴了过来,将她搂在怀中抱住。 “王爷你又骗人!”叶眠生气的扭头控诉, 红唇不小心擦过宁王的喉结,只见那圆滚滚的喉结立刻上下滚动,看着好生有趣。 叶眠好奇的用手戳了戳,那硬硬的触感,像是喉中含了块骨头。 宁王垂眸浅笑着,也不制止,任她施为。 “王爷,这里面是骨头吗?”叶眠眨着眼睛问。 “是的。”宁王说话时,那突出的喉结还在上下滚动。 叶眠凑近研究起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喉结上,那喉结滚动的更欢快了,晃得人眼睛发晕。 叶眠跟着咽了咽唾沫,张口含住那不停滚动的喉结,还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喉结在她口中,终于不动了。 等她缓缓松口离开时,眼前猛然一晃,整个人被翻了个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叶眠慌乱的抬眸去看,被王爷赤红的眼眸吓了一跳,怯怯开口问:“王爷……恁怎么了?” 宁王在她头顶喘着粗气,似在努力隐忍着什么,声音中充满了压抑:“怎么了?眠儿不懂吗?” “不……不懂。”叶眠懵懂的眨着眼睛,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宁王狠狠攥紧拳头,深呼吸了几次,才稳下心绪,将头埋进叶眠的颈窝,闷笑了两声。 “眠儿真是要把本王折磨死了。” 说来也是他自找的,自作自受! 叶眠听得云里雾里的,她怎么就折磨王爷了,难道是王爷的喉结不能碰吗?碰了会很痛? “眠儿错了,以后不碰王爷的喉结了。”叶眠小心翼翼的认着错。 “嗯……那你帮帮本王,不然本王这一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怎么帮?” 第141章 上朝 话问出口,右手被宁王拉住,缓缓向被子下伸去,叶眠满脸疑惑不解,直到手指碰到一个不得了的东西,才惊觉王爷想要做什么。 脸颊瞬间红到耳根,急得想要缩回手,却怎么也抽不出手来。 “眠儿不是答应要帮本王吗?”宁王贴在她耳边,用沙哑的嗓音循循善诱。 “那……那也不能这样帮啊!”叶眠急得直结巴。 “那眠儿想怎么帮?” “我……我不知道。” “求你了。” 可怜巴巴的祈求声萦绕在叶眠耳侧,听得她心焦。咬了咬唇,红着脸,把手一点点伸过去。 嘴上恶声恶气的说着:“那我帮了王爷,王爷就赶紧睡觉,不许再折腾!” “嗯!本王发誓,待会儿一定好好睡觉,不再折腾眠儿!”宁王答应的十分诚挚,就差当场立个字据出来了。 叶眠这才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又被烫得缩了回来,尝试几次,才放开胆子。 感受着手心异样的感觉,心怦怦跳的飞快。 “眠儿,还害怕吗?” “不……不怕了……”叶眠紧张直结巴,只听王爷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一直折腾了许久,她的手腕都酸了,王爷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只好委屈的出声催促:“王爷,还没好吗?手腕酸了。” 宁王喘着粗气,低头堵住了她的唇,让她除了呜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爷纤长的睫毛在她眼前轻颤着,俊逸的眉眼间时而痛苦,时而欢愉,瞧得叶眠心里发痒,身子也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渴望。 两人唇舌缠绵许久,王爷身子突然一抖,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叶眠感觉到腿上有点点热意,刚要伸手去碰,就被王爷一把按住,气喘吁吁的在她耳边道:“别动,本王来收拾干净。” “好,我不动。”叶眠听话的乖乖躺着,王爷拿着帕子,在她腿上轻轻擦拭。 一阵酥酥痒痒的感觉自腿上传来,叶眠忍不住抿紧双腿,直接把王爷的手夹在腿间动弹不得。 宁王轻笑着在她腿上捏了一把,即使隔着衣料,那掌心也热的灼人。 叶眠身子一抖,脸羞得通红,赶紧松开腿,把那灼人的手从腿间拿开。 “王爷别擦了,再换一套寝衣就是了。” “嗯,也对,本王糊涂了。”眼含柔情的说罢,宁王起身寻来一套自己的寝衣,着手就要帮叶眠更换,让叶眠连忙拦下。 揪着衣襟,怯声道:“王爷,我自己来就好。” 宁王垂眸望向她,出言调笑:“眠儿不是手腕酸吗?还是本王来吧。” “不酸了,不酸了,已经好了。”叶眠急声辩解。 见她这般羞怯,宁王也就不再勉强她了,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发顶,把衣物递了过去。 “王爷转过身去。” “好好好。” 宁王转身坐在榻边,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免不了有些心猿意马。 不过今日已经折腾一番了,再折腾只怕这姑娘真要生气,只好沉下性子,在心里默默背了几遍佛经。 “换好了。”听见这句话,宁王才回过头。 身姿娇小的少女,穿着不合身的宽大寝衣,领口敞开一片,露出白皙脖颈,轻薄的肩膀被衣物包裹着,衬得整个人更加娇小玲珑,柔弱可欺。 宁王心底暗叹一声,只觉得两人的婚期日子,定的实在有些久远。 “王爷,时辰不早了,安歇吧!”叶眠紧了紧身上的寝衣,柔声道。 “嗯,确实不早了。”宁王转头瞧了瞧窗外,怕是已有三更天了。 起身吹熄了烛火,上榻后,把人捞进怀里抱着,这才安心的闭上眼。 叶眠听着头顶平稳的呼吸声,逐渐生出了困意,张口打了个哈欠,眼皮沉沉的合上了。 这一觉,两人都睡的很沉,以至于陈烁拍了好几遍门,才将两人唤醒。 若不是顾及到叶姑娘在里面,他早就冲进去看看王爷是不是出事了。 “何事?”宁王皱眉从榻上坐起,眼中还带着些许朦胧。 听见王爷的声音传出,陈烁才松了口气,急忙回道:“王爷,宫里来人了,请恁去上朝!” 宁王黑着脸,瞧着外面刚刚擦亮的天空,沉默许久后,才回:“知道了。” 叶眠也睁开了眼,睡眼惺忪的望过去,见王爷神情不太好,正想坐起身问问,宁王察觉到她的动作,转过了头。 伸手轻抚过她的脸颊,眉眼溢出温柔。“眠儿再多睡会儿,本王去上朝了。” “王爷是不是不想去?”叶眠牵住抚摸她脸颊的大手,声音慵懒的问。 “父皇都下命令了,不去也没办法。眼下父皇正在气头上,本王也不能寻不痛快,且去看看再说。” “嗯,去吧。” “好好睡,睡醒了就用早膳,不用等本王,待本王回来,送你回侯府,不要私自离开,记下了?” 听着王爷一字一句的嘱咐,叶眠含笑点点头。 宁王俯身过来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这才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开。 王爷走后,叶眠也没了睡意,在榻上翻来覆去,直到天色大亮,才缓缓起了身。 门外候着两名仆妇,听到房里有动静,抬手敲了敲门。 “王妃起身了吗?” 叶眠一愣,这还未成婚呢,怎就唤上王妃了,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才回:“起了,进来吧!” 两名仆妇推门进去,先是恭敬的行了个礼,这才侍候着叶眠更衣洗漱。 洗漱完,接着就麻利的摆上了早膳。 早膳比她在侯府吃的还要丰盛,三种不同的粥食,四道补汤,再加上点心和荤素菜色,整整摆满了一桌子。 也不知是不是王爷特意吩咐的,不过这么丰盛,她一人也吃不完呀。 没待她忧愁多久,宁王就穿着公服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爷身材本就高大,穿上公服更显威严,不笑时,神情冷肃,十分有压迫感。 叶眠忙起身迎上前。 “王爷回来的正是时候,这一大桌子早膳,我还正发愁吃不完呢。” 宁王冷肃的眉眼,霎时浸满笑意。 “你太瘦弱了,多吃些。” 第142章 王妃 “再多吃,也吃不完呀!”叶眠笑着搀住宁王胳膊,瞧着他身上的公服问:“王爷要不要先更衣?” “先用膳吧,待会儿再更衣。” 两人在桌边坐下,叶眠亲手盛了碗粥食,放到王爷面前,自己则拿了块点心,小口吃着。 还没吃几口,就感觉到王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叶眠侧眸,见王爷坐着未动,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吃,眼中似有愁绪。 “王爷怎么不吃啊!”叶眠带着疑惑问。 宁王嘴角挤出几分笑意,端起粥碗,心不在焉的喝了两勺,就又放下了。 “眠儿,以后本王可能会比较忙,陪伴你的时候就少了。” “嗯?为何?” “景昱被贬为庶人,之前有他督察的刑部,父皇交给我来办了。”宁王声色沉沉的说着,看起来心情十分不悦。 看来王爷是不喜欢参政啊!叶眠心下了然,面上带笑的出声安慰。 “陛下看重王爷,是好事。王爷身为皇子,理应以国事为重,不必太顾及眠儿。” 宁王摇摇头,眉头深锁。 “才不是好事呢,眼下父皇还未立储,却把本王拉进朝堂,接替景昱的职务,这让一心想要储君之位的齐王,直接将本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以后明枪暗箭的,本王只怕会伤到你。” 说罢,拉过叶眠的手,紧紧握在掌心,眉宇间满是不安和忧愁。 听完王爷一席话,叶眠也蹙眉深思起来。王爷虽无心争权,奈何形势逼人,除了迎头而上,也别无他法。 “事已至此,王爷就不要想太多了,只管办好陛下交予的差事,同时多防备着齐王,尽量小心行事,眠儿在公事上帮不了王爷太多,但会照顾好自己,不让王爷担心。” 见面前的姑娘一脸沉稳,平静有力的诉说着,宁王心里也渐渐安定下来,扯着叶眠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过,双眼凝视着她喃喃:“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真不好。” 叶眠弯唇笑笑。 “世间之人,大多都身不由己,即便是陛下,也会遇见身不由己之事,遇见了,便去适应,去接受,去解决,总归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 “眠儿说得真好。”宁王目光中闪过一瞬的痴迷,神色缓缓变得坚定。 “只要有眠儿在本王身边,本王就什么都不惧。不管是明枪还是暗箭,本王皆会一一挡下,绝不让眠儿受到一丝伤害。” 一字一句的坚定承诺,令叶眠心底泛起涟漪,她相信王爷说得每一句话,他说不会让她受到伤害,那她就什么都不会怕。 扬唇温柔一笑,回握住王爷的手,狡黠道:“妾身相信王爷!” 闻言,宁王双眼一瞪,面上惊喜交加,既然眠儿都自称妾身了,那他也就不客气了,张口便唤:“王妃。” 叶眠脸颊微微染上些红晕,不好意思应答,于是赶紧转移话头。“王爷快别闹了,用早膳吧,都要凉透了。” “好,听王妃的。”宁王调笑着,心情显然好了许多,端起桌上粥食,仰头三两口就喝了个干净。 叶眠无奈的瞥了他一眼,又盛了碗补汤递过去。 宁王伸手接过,张口又道:“谢王妃。” “你没完了是吧!”叶眠佯装生气的在宁王腿上踹了一脚。 宁王依旧死不改口,声音委屈的喃喃:“这是王妃第二次踹本王了。” 这一口一个王妃,弄的叶眠着实没脾气了,也懒得再管,低下头去闷头用膳,心里暗暗道,以后再也不多话了。 早膳用罢,两人用花茶漱过口,宁王又拉着叶眠为他更衣,谁知又是不安好心的对她一番戏弄,直到她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方才罢休。 巳时,宁王送叶眠回到侯府,自己又乘着马车向刑部而去。 叶眠刚走回芷兰院,紫兰就一脸惊慌的跑上前禀报:“二小姐,大小姐回府了!” “回来就回来吧。”叶眠心中早有预料,也就未露出惊讶之色。 紫兰见二小姐这般波澜不惊,还以为二小姐不清楚状况,继续惊恐的解释:“二小姐恁有所不知啊!那大小姐……她……她……她都没个人样了。” “诶!”叶眠叹息一声,进了屋子。 “昨日进宫赴宴,我已经见过她了。” “啊!原来二小姐恁已经见过了,怪不得不稀奇呢,” 叶眠抬眼望向紫兰,“父亲和大哥是何反应?” “侯爷和世子都很痛惜,专门请了个大夫进府为大小姐调养身子。” “嗯,知道了,你多留意清荷院那边的动静,有事及时禀报。”说着从首饰盒中取出一只红珊瑚钗子,赏给了紫兰。 紫兰推拒了两下,还是欢欢喜喜的接过了。 都是小姑娘,谁不喜欢漂亮首饰呢,再者紫兰确实机灵,为她办了不少事,该赏。 紫兰走后,白嬷嬷来了,两人坐下一番攀谈,叶眠才知原来叶霜是白嬷嬷今日出宫时,带回侯府的。 当然也是陛下的意思。 眼下三皇子成了庶人,三皇子妃同样被送回了娘家,不过因宁王挥刀砍伤了三皇子妃双腿,三皇子妃的父亲林国公,一直上奏弹劾宁王。 “二小姐不必担心,太后和萧国公府会护着宁王殿下的。”见叶眠脸上流露出担忧,白嬷嬷连忙出声安慰。 叶眠神色这才缓和几分,王爷初入朝堂,没有根基,又有齐王如豺狼般在一旁盯着,很难不令人担心。 虽然今日她在王爷面前显得很沉稳,实则内心深处是不安的,好在有太后会帮着宁王,还有萧国公府…… 叶眠不太了解萧国公府,遂疑惑着开口问:“萧国公府为何会护着宁王殿下?” “二小姐不知道吗?”白嬷嬷讶然的盯着叶眠。 “啊!我……没听说过呀!”叶眠更是一头雾水。 白嬷嬷凝神想了想,觉得宁王殿下或许真的没和叶二小姐提过萧国公府,毕竟他那母妃……白嬷嬷哀叹一声,缓缓开口。 “萧国公府是太后的母家,也是宁王殿下的外祖家,殿下的母妃出自萧国公府。” 第143章 眼睛 “竟是如此!”叶眠恍然明白了过来,只是宁王为何竟一直未向她提起过。 想到此处,便直接说了出来,“王爷从未向我提过此事。” 白嬷嬷目光闪烁,犹豫着开口:“这……也正常。” “正常?”叶眠不懂白嬷嬷怎会用正常来形容。 她和王爷都快成婚了,有关王爷的事竟还一概不知,怎么想也不太正常,不如趁此机会,向白嬷嬷多了解一番。 “嬷嬷能同我说说王爷的事吗?” “这……王爷不提,老奴也不好多嘴。”白嬷嬷面上显得有些为难。 顿了顿又道:“不过老奴可以告诉二小姐,王爷自小过得很苦,希望二小姐同王爷成婚后,能对王爷多几分包容。” “我会的。”叶眠郑重点点头。 即便嬷嬷不说,从王爷的言行间,她也知道王爷小时候过得不好。 明明出生在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却是孤苦伶仃的独自长大,王爷的母妃呢?她怎么舍得王爷一人住在清心寺? 叶眠思绪一动,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王爷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母妃,更没提过外祖家,那么很有可能是王爷同他母妃之间有很深的隔阂,所以才会避而不谈。 心中带着疑问,叶眠抬眼望向白嬷嬷,“王爷同她母妃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隔阂?” 白嬷嬷神色一惊,叹声道:“二小姐果真聪慧!” 得知确实是如此,叶眠也未急着追问,而是静静看着白嬷嬷,等待她开口。 “王爷的母妃萧氏,曾在王爷五岁时,下毒毒杀王爷。” 没想到白嬷嬷一张口,竟是这般惊世骇俗的话,叶眠猛然瞪大眼睛,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王爷的母妃毒杀王爷? “白嬷嬷,此事当真?” “若是假的就好了!”白嬷嬷哀叹一声。“老奴亲眼所见,也是老奴把王爷从萧妃手上夺了过来,要是再晚个一时半刻,只怕王爷就……” 白嬷嬷不住的摇头叹息,未再说下去。 “可是,为何?天底下怎会有母亲想杀死自己的孩子?”叶眠眉心凝蹙,深吸一口凉气。 光在脑海中想象那一幕,她都心痛的难以喘息,真不知王爷是如何接受这件事,并且挺过来的。 “都是造孽啊!缘由在陛下身上,请恕老奴不能再多言了。” “既然关乎陛下,那就言至此处吧!”叶眠也不继续多问。 两人又商量了些大哥婚事上的事宜,白嬷嬷就起身告辞了。行至门口处,却突然顿下脚步,回头盯着叶眠的双眼。 “二小姐可知,你的这双眼睛,同殿下的母妃有些肖似。” “啊?”叶眠立刻转头望向铜镜,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那双眼睛看。 真要肖似的话,那王爷每次见到她,岂不是会很难过? “嗨!只是老奴的个人眼光,二小姐不必放在心上。”白嬷嬷尴尬的笑了笑,暗怪自己不该多嘴。 直到白嬷嬷离开,叶眠才缓缓回过神来,对着铜镜挤了挤眼睛,有些不悦的叹了口气,心中不自觉的想起了王爷,也不知王爷今日初次去刑部会如何…… 往后一连几日,叶眠都未见过宁王的面,看来王爷在刑部的差事,是真的很忙。 可等她再听到与宁王有关的消息时,差点惊掉下巴。 宁王在刑部督察的第五日,带人查抄了刘国公府,所公布出来的刘国公府罪行,令朝野上下哗然! 朝臣人人自危,无人敢替刘国公府说一句话,更无人敢触宁王霉头。 谁都未料到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宁王,居然在刑部督察的第五日就扳倒了刘国公府,简直让人从心底发怵。 多次上奏弹劾宁王的林国公,也立刻消停了,毕竟他的手上也不干净,若是宁王计较起来,查到他身上,不说会落个查抄的下场,至少国公之位,怕是要保不住了。 陛下对刘国公府所犯罪行,更是怒不可遏,直接下了一道处决圣旨。 刘国公府大小男丁,三日后午时问斩,女眷十四岁以上者沦为军妓,十四岁以下者沦为奴隶。 圣旨一下,朝野内外更是风声鹤唳,唯恐帝王之怒波及到自己。 这日傍晚,叶眠终于见到了宁王,眼中带着红血丝,神情也有几分憔悴,可在瞧见她时,眉眼间的憔悴霎时散尽,变成无尽温柔。 两人在侯府后院的凉亭下会面,叶眠刚一走近,就被宁王一把拉着拥进怀中,紧紧抱住,嗓音沙哑的在她耳边呢喃:“本王好想你!” 叶眠回抱着王爷宽厚的肩背,勾唇回道:“王爷这几日忙的,定是把眠儿都忘了吧!” “胡说!”宁王轻斥着,大手在她的腰间捏了一把。 拥抱许久后,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两人依偎着坐了下来。 “王爷可真是干了一件大事。”叶眠笑着称赞。 “刘国公府的事,眠儿不是早就知道吗?”宁王垂首,嘴唇在叶眠额头上亲昵的蹭了一下。 接着言道:“之前本王还想着,要如何将刘国公府的罪证送到父皇面前,没想到父皇直接让本王去刑部任职了,那就无需再拐弯抹角,直接上呈给父皇便是。“ 叶眠望着天边的晚霞,目光悠远。“王爷这次,只怕令朝臣人人自危,无人再敢出头得罪王爷。” “也只是一时的,待风声过后,他们即使不想出头针对本王,齐王也会逼着他们出头。” 话音方落,就见叶眠脸上泛起愁绪,宁王立刻伸出手指揉了揉她的眉心。 “眠儿不必担心,本王能应付。” 叶眠拉住宁王的手贴在脸颊上,双眼雾蒙蒙的望去。 “王爷是最厉害的,我不担心。” “不担心还这副神情,开心些,笑一笑。”宁王说罢,像个顽皮的孩子般,撑住她的嘴角,向两边扯出微笑的弧度。 这一举动,将两人都逗得哈哈大笑,夕阳余晖笼罩在两人身上,让这一刻显得格外温情。 笑声落下后,叶眠凝视着宁王双眸,犹豫了片刻,缓缓开口:“王爷觉得我的眼睛像谁吗?” 第144章 斩首 宁王神色怔了怔,目光落到叶眠眼睛上,深情缱绻,手指沿着她的眼睛轮廓细细描绘。 在清心寺初次相遇,他是觉得眠儿的眼睛有些像那个他不愿提及之人,可经过长久的相处,他又觉得不像。 眠儿的眼里不只有清冷,更有温柔,有爱意,开心时溢满欢喜,难过流泪时,如同破碎的琉璃,令人心生疼惜。 所以眠儿不像任何人,她只像她自己,是他心里最独一无二的女子,是他想要共渡一生的良人。 “眠儿的眼睛只像自己,不像任何人。”宁王深情脉脉的言罢,双唇覆在叶眠眼睛上,落下温柔至极的一吻。 “王爷真的这么认为?”叶眠双手攀上宁王脖颈,带着些撒娇的口吻问。 她不知王爷心中在想什么,只是觉得王爷沉思的模样,格外吸引人,让她忍不住想要亲近。 “不然呢?”宁王捏住叶眠的下巴,低头同她对视着。 眼前这双眼睛,撒起娇来,更是波光流转,勾人心魄。 叶眠双唇弯弯一笑,笑意还未收起,就被大手撑着后脑,猛烈的吻了上来,让她避无可避。 唇齿交错间,喘息骤然急促,不消片刻便软了身子,化成一汪春水。 晚霞渐落,暗色缓缓笼罩下来。叶眠脸颊上带着未消散的红晕,强撑起发软的身子,送宁王出了侯府。 两人站在王府马车旁,宁王牵着她的手,一点都舍不得松开。 叶眠抽了几次,都未抽出手来,巧笑着调侃道:“王爷,再不松手,天都亮了。” “本王舍不得你嘛。”嘴上嘟囔着,最后还是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 “王爷在刑部忙了这么多天,面色都憔悴了,回去早些歇息。” “知道了,眠儿回府吧。” 两人互相道别后,宁王转身上了马车,在车中瞧着叶眠走进府内,才吩咐马车回王府。 夜色漆黑浓重,星子散落在一片墨色中点点闪烁,马蹄踏着青石板路,从街巷间飞驰而过,闯进更浓的黑暗。 三日后,几十辆囚车载着刘国公府所有男丁,在最为热闹的正街游行。 街边围观的百姓群情激愤,纷纷拿起臭鸡蛋,烂菜叶向囚车上抛,甚至还有人直接从地上捡起鹅蛋大小的石头,向囚车中的犯人砸去。 刘三公子被锁在第五辆囚车上,浑身颤抖,乱发覆面,白色里衣上满是脏污痕迹,裤子濡湿一片,紧贴在腿上,引得路边百姓阵阵咒骂和嘲笑。 前面囚车中是他的父兄叔伯们,个个都同他一样狼狈不堪,曾经高高在上的国公府贵人们,一夕之间全部沦为人人唾骂的阶下囚。 刑部去抄家时,他还在富春院柔姑娘的床上。两人正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时,刑部官吏踹门闯了进去,把他光着身子从榻上扯了下来。 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甚至有人趁乱踢在他的命根子处,那一脚差点废了他,不过废不废的也没什么区别了,今日过后他就成了孤魂野鬼,哪还有机会接近姑娘的身子。 囚车晃晃悠悠穿过正街,向法场而去,看热闹的百姓跟在囚车之后,如潮水般涌向法场。 转过街角,远远的便能望见法场行刑的高台,台上摆着十个木墩,早已被血迹污得瞧不出原本颜色。 每个木墩旁静立着一位手持大刀的壮汉,锃亮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芒,令人不敢直视。 行部监斩的官员,稳坐高台,神情肃穆。听说陛下还派了一位皇子前来监斩,百姓争先恐后的向着高台边挤着,都想一睹皇子风采。 只见高台正中,端坐着一俊美无双的男子,身穿黑色锦袍,腰束鎏金玉带,眉目冰寒,不怒自威。 不必多言,这通身的矜贵之气,已昭示出了此人身份。 时辰将近午时,囚犯开始上行刑台,几乎全是腿软着被拖上去的,一路上留下长长的尿渍湿痕。 刘三公子双手紧束在背后,被官吏按着跪在沾满血污的木墩前,即将被斩首的恐惧,让他惊慌的四下望着,目光触到高台上稳坐的监斩之人,一股熟悉的感觉让他愣了神。 嘴唇发白的思索片刻后,突然双目圆瞪,目眦欲裂,他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他在春元楼见过,是那个叶二小姐的相好,怪不得他后来查不到此人的身份,原来……原来他就是宁王,抄了他们刘国公府的宁王! “你……你公报私仇!”刘三公子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大喊一声! 宁王目光冷冽的扫视过去,像看臭虫一般,眼中充满厌恶和轻蔑。 监斩台上的刑部官员,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喊,吓得身子一斜,差点没坐稳当,扶着歪掉官帽怒瞪过去,厉声斥责:“死到临头,还敢大呼小叫,不知悔改!给本官割了他的舌头!” 闻言,一旁行刑的人,立刻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匕首,不待刘三公子挣扎,直接伸手卸掉他的下巴,从口中拉出舌头,匕首一挥,半截红彤彤的舌头,弹跳着掉落到木墩上。 刘三公子口中喷着血沫,发出痛苦的惨嚎,端坐高台的宁王微微蹙眉,只觉得异常聒噪。 薄唇轻启,对着台下冷冷吐出两个字:“行刑!” 烈阳高照,跪在木墩前的囚犯们却全部打起了冷颤,刽子手高高扬起大刀,刀刃泛着刺眼的光狠狠挥下。 “噗嗤!”一声,猩红热血喷洒一地,数十脑袋,齐齐落进血泊中,咕噜噜的滚动着。 围观的百姓发出阵阵惊呼声,有些胆小的,已经吓得捂紧了眼睛。 一批囚犯斩杀过后,又带上来一批,看到台上的惨烈景象,囚犯们拼死挣扎尖叫,但都毫无意义。 冰冷的利刃再次挥下,尖叫声戛然而止,又是数十头颅滚落在台上,血水喷洒在一处汇聚成小河,潺潺流动着从台沿边淅淅沥沥地滴落。 刘国公府的罪人,在短短一刻钟斩尽杀绝,法场周围陷入死寂,只有漆黑的乌鸦在半空中哑哑乱叫,盯着刑台上的尸体,低低盘旋着…… 第145章 狂笑 刘国公府之事落下帷幕,京中关于刘国公府的议论,沸沸扬扬十数日方才停歇。 转眼来到九月,玄武巷武昭侯府最是喜气洋洋,侯府世子大婚将近,连门口立着的石狮子都绑上红绸,擦的油光锃亮! 叶眠和白嬷嬷相伴散着步,在侯府各处巡视,时不时指挥下人在合适位置摆上花草,或多挂几个红灯笼。 侯府上下皆是一派热闹喜气,唯有清荷院安静的异常。叶霜回府已有一个多月,整日都闷在院中不见任何人。 经过大夫的精心调养,叶霜身上的伤势已恢复许多,脸上的淤青早已散尽,又有了曾经的俏丽,唯有头上缺失的头发,难以恢复,让她每次梳妆,都要费尽心思遮掩。 虽已离开了东宫,但她每日都会做噩梦,梦见在东宫遭受的那些非人折磨,如果那一切真是一场噩梦该有多好,该有多好…… 叶霜坐在铜镜前,泪水不自觉的从眼眶滑落。 院门被砰砰敲响,片刻后,房门外传进丫鬟的通禀。 “大小姐,世子来了。” 叶霜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冷声回绝:“不见!” 门外响起丫鬟远去的脚步声,未过多久,只听院门砰的一声响,接着传来一阵吵闹。 “世子,大小姐说不见,请世子勿要擅闯!” “让开!”大哥熟悉的声音中带着严厉,丫鬟再也不敢吱声。 一道高大的身影投射在窗纸上,叶霜目光望过去,大哥的说话声同时传来。 “霜儿,你都回来这么久了,还未去见过母亲,母亲心里一直惦念着你,大哥带你去同母亲见上一面吧!” 房间里未传出任何回应。 叶枫眉心微蹙,继续道:“难道霜儿你打算窝在房里一辈子吗?大哥知道你受了苦,但不能总沉浸在那些苦痛中。 三皇子景昱已被贬为庶人,也算得到了报应,霜儿若觉得不解气,大哥去把沦为庶人的景昱找出来,让霜儿也折磨他一番,出出气如何?” 听至此处,叶霜的眼睛一瞪,忽的从妆凳上站起身子。 是啊!景昱已经成了庶人,成了无权无势,低进尘埃里的贱民!若是能将他找出来,把他曾经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折磨,全都还给他,那将是多么的痛快! 叶霜双眼越睁越大,眼中因激动而泛出了红血丝,她紧紧攥住掌心,直到掌心渗出血来,才缓缓松手。 她要找到景昱,把他锁起来,每日用鞭子鞭打他,用脚狠狠的踩踏他,用银针死命的扎他,还要掐他的脖子,掐到他无法呼吸,跪地求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叶霜仰天狂笑不止,笑得眼中蓄满热泪。 房门外,叶枫听见笑声,心中一紧,怕妹妹会做出什么傻事,便急忙一脚踹开房门。 昏暗的房中,妹妹站在原地笑得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霜儿?”叶枫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叶霜的笑声缓缓止住,赤红的双目直直望着他。 “大哥,你会帮我找到景昱对吗?” 叶枫愣了一瞬,忙点头答道:“对!大哥会帮你找到他,我们找他报仇!” 只要能让妹妹振作起来,他会尽力去找景昱的下落。 景昱将他妹妹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让他付出些代价也是应该的。 “好!我这就随大哥去见母亲。”叶霜用衣袖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扬声唤丫鬟进来梳妆。 叶枫暗暗松了口气,“那大哥先到前院备好车,等着你。” 出了清荷院,叶枫回到松竹院唤上万福、金安,带着两人向前院而去。 刚走进前院,就见二妹妹和白嬷嬷正在为他的婚事忙活。 叶枫面含感激的走过去,拱手行了一礼:“二妹妹、白嬷嬷,叶枫的婚事,让你们费心了。” “大哥不必客气,我也不仅仅是为大哥忙活,也是为了让白薇有个完美的婚礼。” 白嬷嬷跟着回:“世子不必客气。” 叶枫温和笑笑,转头吩咐万福、金安先去备车,他同白嬷嬷打了声招呼,带着叶眠走向一旁,想私说几句家事。 “二妹妹,大哥待会儿想带霜儿去庄子上见见母亲。” 留意到叶枫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叶眠弯唇露出浅笑。 “大哥去便是了。” 得到答复后,叶枫依旧踌躇在原地,面色显得十分为难。 叶眠垂眸想了想,心下了然了几分。“大哥是还有话要说吗?” “我……我想接母亲回来,参加我的大婚。”叶枫面色难堪的说完,又急忙接着道:“当然,婚事一结束,就重新送母亲回庄子,不会让她继续留在府上!” 果然如此,叶眠心底叹了一句,面上不见丝毫异色,徐徐开口。 “大哥想让母亲参加大婚,妹妹心里能够理解,只是大哥能保证,在大婚当日,沈氏不会犯病吗?到时在场的可都是上京城有头有脸的勋贵,若是惊扰到贵人,大哥打算如何收场?” “只在拜天地时,让母亲出来片刻,举行完仪式,就立刻送母亲回房,不让她再出现在宾客面前,仅仅是短短片刻,应当不会有事?”叶枫急声辩解着。 见大哥已经打定了主意,叶眠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过于咄咄逼人,反倒会适得其反,不如等沈氏回来后,见机行事。 “大哥,不是说要见母亲吗?和她在这儿废什么话!”叶霜语气不善的走了过来,忿忿瞥了叶眠一眼。 穿着一身十分提气色的嫩粉色襦裙,脸上施了些薄粉,只是发髻梳的有些奇怪,像是在刻意遮掩什么。 瞧见叶眠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髻上,叶霜面上闪过一抹羞恼,没好气的嚷嚷:“有什么好看的?” “霜儿不要无礼!”叶枫眉眼下沉,率先出口斥责。 叶霜冷哼一声,高仰着头走了过去,故作骄傲的姿态,显得十分可笑。 “大哥快去吧!”淡淡留下一句话,叶眠转身向后院行去。 身后,叶枫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快步走出府门,登上马车,开口吩咐一声,马车疾驰着,向巷子口奔去。 第146章 孝道 车内,兄妹两人相对而坐,见妹妹脸上还是一副不悦的神色,叶枫缓缓开口劝慰。 “霜儿,你往后别总和眠儿针锋相对,你和母亲不在府中的时日,府内大小事务,皆由眠儿操持,眠儿为侯府尽心尽力,大哥不要求你去感谢她,至少别再当面予人难堪了。” 叶霜一听,霎时怒气上头,脸颊气的通红,拧着眉头,厉声嚷嚷:“她为侯府尽心尽力?大哥也不想想,是谁将我和母亲害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谁害得你们?进东宫不是你自己费尽心机夺来的吗?若说母亲,也是她想取眠儿的命在先,依法来办的话,母亲现在只能身在大牢!” 叶枫说着说着,也生出了几分怒气,怎么母亲和亲妹妹,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缓了口气后,才接着道:“母亲现在得以在庄子上养病,多亏二妹妹愿意网开一面,不然你我二人,现在只能去大牢见母亲了!” “说来说去!她就是最好的,我和母亲在你心里一文不值!真不知谁才是你亲妹妹!”叶霜气冲冲的说罢,转过脸去,不愿再面对自己这个哥哥。 叶枫见妹妹完全不听劝,张了张口,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好无奈的叹息一声,陷入了沉默。 马车出了城,在崎岖的泥路上减缓了速度,晃晃悠悠的行驶着,叶霜撩起车帘,向外面凝望了一会儿,开口打破沉默。 “大哥什么时候帮我找景昱?” 叶枫抬起眼皮瞧过去,语气淡淡的道:“明日先派人出去打听,打听出下落后,大哥亲自去把他抓过来。” “大哥可要说话算话?” 妹妹的这句告诫,让叶枫眉梢一挑,眼珠转了转。 “大哥自是说话算话,不过霜儿也要答应大哥,不要再去寻眠儿的麻烦。” “大哥!你……你方才是让我来见母亲,才许下帮我找景昱的承诺,怎么现在又变成不让我寻叶眠的麻烦?大哥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出尔反尔了?”叶霜气得直咬牙。 “什么出尔反尔?你自问从小到大母亲待你如何?现在让你去见母亲一面,还要三催四请?许承诺才去?你心里难道一点孝道都不存吗?” 叶霜没想到大哥这么能诡辩,明明是他先说的话,现在竟还同她扯起了孝道,让她简直无可反驳。 深吸数口气,叶霜才压下心中的气恼,为了能找到景昱,暂且先放那叶眠一马,待她收拾完景昱,再找叶眠算账! “好!我答应大哥,以后不再找叶眠的麻烦。” 听罢此话,叶枫面上虽有狐疑,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能让妹妹开口服个软就不错了,至于她能不能做到,之后他自会派人好好监督。 车外传来“吁”的一声,马车缓缓停下,叶枫撩起车帘看去,见已到了庄子门口。 兄妹二人下了马车,叶枫走上前去叩门。 过了许久后,门才从内打开,吴妈妈探出头,看到跟在世子身后的大小姐,神色一喜,激动道:“大小姐恁终于来看夫人了,夫人每日都念叨恁呢。“ 叶霜面色不自然的干咳一声,朝着门后望了两眼。 “母亲现在病情如何?” 吴妈妈让开路,将两人请进庄子后,满脸愁苦的回:“夫人的病情还是时好时坏,难以根治。” 说完,带着两人,向庄子后面走去。 沈氏正坐在凉亭下,看着池中争食的鲤鱼发呆,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也毫无反应,直到听见一声“母亲”的轻唤,才愣愣的转过头。 “霜儿?是霜儿吗?”沈氏声音颤抖,大睁着有些无神的眼睛。 “母亲,是我,我来看恁了。”叶霜走上前,拉起沈氏的手。 母亲憔悴的脸色,和黯淡无光的眼神,早已没了侯夫人的气度,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妇。 叶霜忍不住微微蹙眉,心里没有对母亲的关怀,更多是嫌弃。曾经她的母亲可是高高在上,雍容华贵的侯夫人,如今怎就变成这样一个疯子老妇。 “母亲,恁一直念叨霜儿,儿子终于把霜儿带来看恁了,母亲可欢喜?” “欢喜!母亲欢喜!”沈氏激动的落下泪来,泪水顺着脸上苍老的沟壑滑落。 “诶呀,母亲,恁快别哭了,怪难为情的。”叶霜拿着帕子在母亲脸上胡乱的擦过,眼中闪过几分不耐。 “世子和大小姐可要在此用午膳?若要用膳,老奴现在就去准备。”吴妈妈恭敬的问。 叶枫刚要张口回答,叶霜忙先一步抢话道:“不在这儿用了,我们一会儿就回侯府。” 叶枫瞧了叶霜一眼,也没反驳什么,接着她的话开口:“吴妈妈去收拾一下吧,待会儿让母亲和我们一起回侯府。” “世子要接夫人回府!”吴妈妈的反应比沈氏还要大,面上又惊又喜。 终于要回侯府了,她终于能回侯府了!这个萧索凄凉的破庄子,她真是待够了,还是侯府那个富贵窝待着舒坦儿。 “枫儿,你真的要接母亲回府?”沈氏像是刚刚回过神来,脸上还带着一丝茫然。 叶枫温和一笑,伸手扶住沈氏。 “母亲,儿子要大婚了,接母亲回去参加儿子的婚礼。” “枫儿……你……你定下亲事了?” “是啊。” “哪家的姑娘?怎么都快成亲了,才和母亲说。”沈氏说话利索了许多,眼神也变得清明了。 毕竟儿子的婚事,一直是她的心头大患,现在听到儿子要成亲了,心里难免激动万分。 “母亲,是御史府的嫡女李白薇。”叶枫说着,耳垂微微泛了红,脑海中浮现出少女温婉的模样。 “御史府嫡女……好好好,是门好亲事。” 沈氏激动的又想落泪,最后还是忍下了,泪眼朦胧的望向儿子问:“是谁为枫儿定下的这门亲事,难道是你父亲?” “是二妹妹。” “二妹妹,叶……叶眠!” “是的,母亲。” “她……她怎么会……”沈氏不可置信的低头喃喃。 第147章 娇惯 “大哥,婚姻大事这般重要。你怎么能交予她之手?我看你真是糊涂了。”叶霜忿忿不平的看向叶枫,一脸气恼之色。 大哥真是太信任这个外室女了,什么都交给她做,还有父亲也是,竟然把掌家之权都交给她! 这个外室生的的女儿,就是个会迷惑人的狐媚子,把这些蠢男人,都耍的团团转。 叶枫的脸色沉了下来,“霜儿,为兄清醒的很,眠儿给为兄定下的婚事,为兄也很满意,你莫要再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叶霜愤怒的瞪起眼睛,正欲发作,沈氏忙拦在她面前,拉着她相劝。 “霜儿,母亲也觉得这门婚事不错,既然你大哥也满意,那就不要再多说了。” 叶霜气得一把将沈氏推开,气冲冲的嚷道:“母亲你果真是疯了,都开始替那外室女说话了?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谁才是你亲生女儿!” “你放肆!有你这般同母亲讲话的吗?”叶枫浓眉紧蹙,一向温和的双眸中渐渐浮现出怒火。 本以为妹妹在东宫遭了番罪,会改改性子,没想到竟还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刚从东宫回来时,那副惨兮兮的模样,他是真心心疼,如今,那些心疼都被怒气冲散的差不多了。 看到兄妹二人吵了起来,沈氏满脸的不知所措,焦急的目光在兄妹俩身上来回转,也不知道该开口劝谁。 只听叶霜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叶枫沉着脸,怒声喝斥。 叶霜身子抖了一下,脚步缓了下来。 “枫儿,算了,算了。别和你妹妹计较了。” 身后传来沈氏劝解的话语,叶霜又壮起胆子向前走了。反正有母亲在,大哥不敢对自己如何。 从小就是这样,不管自己犯了什么错,只要有母亲在,就不会让她受任何惩罚,谁也别想碰她一根手指头。 她是侯府金尊玉贵,娇养长大的嫡女,那个叶眠,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无名无分的下贱外室生的,死乞白赖的挤进侯府抢她的父亲,抢她的哥哥,还把她暗算进东宫,遭了一番大罪! 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那个外室女,这辈子都不会! “母亲,你看妹妹都被你娇惯成什么样了,你现在还……”面对着母亲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叶枫没再继续说下去。 同一个不清醒的人说那么多,又有何用。长叹一口气,拉着母亲向庄子外走去。 吴妈妈早已收拾好东西,欢欢喜喜的站在马车旁等着。 叶枫一出来,瞧见吴妈妈脚边大包小包的堆了许多行李,随即不解的道:“吴妈妈,只是带母亲回去几日而已,不必带这么多东西吧!” “什么?只是回去几日?”吴妈妈如遭雷击般的愣在原地。“不是要接夫人回府住吗?” “只是带母亲回府出席本世子的大婚之礼,大婚过后,就送母亲回来了。”叶枫耐心解释了一番。 “怎……怎会……”吴妈妈浑身冰凉,呆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原以为要回侯府享福了,没想到还要被送回来,吴妈妈只觉得欲哭无泪。 见这老奴竟比母亲反应还大,叶枫蹙起了眉头。 “本世子说的话你是听不明白吗?还杵在这儿作甚?赶紧把这些行李拿回去!” “是!是!老奴这就拿回去。”吴妈妈吓得连连点头应着,慌乱的提起行李,重新拿进庄子。 方才那些话,沈氏也听见了,不过倒是出奇的安静,没多说什么。叶枫瞥了眼母亲的神色,搀着母亲上了马车。 叶霜瞧见两人上来,将脸扭向一旁,一句话都不搭理。叶枫张了张口,还是把到了嘴边的教导之言,咽了回去。 面对妹妹,他有一种不论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的无力感…… 鞭声一响,马车晃晃悠悠的动了起来,向着城内而去,车后,尘土四散飞扬。 马车一到侯府门口,叶霜率先跳下车,快步走进府内。 叶枫搀着沈氏,把人送回了芳华院后,又拐进父亲书房,同父亲说了一声。 闻听儿子将疯癫的夫人接了回来,还要其在大婚之日出现在宾客面前,叶庭瞬间神色大变。 侯府的名声好不容易才挽回一些,若沈氏在儿子大婚之日,当着众多宾客的面疯起来,到时候,他的老脸要往哪儿放? 那些勋贵同僚们,都会知道侯府主母是个疯子,那他这个侯爷还不如一头撞死。 “此事,为父觉得不妥!”叶庭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 叶枫急声辩解:“为何不妥?只是让母亲出来片刻,不会有事的。” “你怎知不会有事?若出了事,丢的不仅是侯府的脸,还有御史府和你未过门夫人的脸,你自己好好想想去吧!”叶庭没好气训斥了儿子一顿,将人赶出了书房。 叶枫站在院中唉声叹气了一阵,愁眉苦脸的去找裴序喝酒倾诉。 他只是想让母亲在他大婚之日,受他们夫妻二人一个跪拜之礼,就这么难令人容忍吗? 裴序听罢他的话,也是劝慰。 “大婚之日,宾客毕竟众多,场面又乱,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 叶枫攥紧杯子,连饮三杯,长叹口气,终是下定决心,听众人的话,不让母亲出席了,待婚后第二日,带新妇给母亲行个礼,便罢了。 “喝完世子的喜酒,我就回自己家了。”裴序轻啜口酒,语气淡淡道。 “嗯?裴兄为何要走?”叶枫端着酒杯,顿住了。 “刘国公府的人都死绝了,也不必再担心有人报复,还继续留在侯府蹭吃蹭喝不成。” “裴兄说得什么话,什么蹭吃蹭喝,你帮了侯府大忙,就是在侯府住到老,也没人敢说裴兄一句不是。” 闻言,裴序轻轻哼笑一声,站起身,仰望着叶缝中漏下的点点日光。 “谁要在你们侯府住到老!吾终有一日,会让裴氏一族重回荣光,到时,一定请世子去裴府做客!” 叶枫搁下酒杯,目光灼灼的望向裴序,朗声赞叹:“裴兄,好志气!” 第148章 吉日 九月三十,吉日,宜嫁娶。 天刚蒙蒙亮,清冷的玄武巷就热闹起来了。 武昭侯府大门敞开,小厮们扯着红毯从府内铺到府外,再到整条街巷,连路边的花草树木也缠上了红绸,霎时间,整条巷子染成一片喜庆的红色。 侯府高高的门楣上,大红绸带随风飘扬,两侧檐角,各垂挂一盏硕大的红灯笼,灯笼中烛火摇曳,照亮上面烫金色的大字,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府内,丫鬟仆妇四处穿梭忙碌,偶尔还打量一眼彼此身上穿着的崭新衣裙,凑在一起笑意盈盈的交谈两句。 她们今日所穿衣物,是掌家二小姐吩咐制衣坊新裁剪的,滚了红色锦边,让原本朴素的下人服也透出了几分喜庆。 松竹院,叶枫早早起身,洗漱干净,由万福、金安还有书童三人侍候着,穿上喜服,戴好喜帽,腰间挂着龙凤玉佩,足踏金丝线绣龙纹翘头靴。 面如冠玉,身形修长,在红色喜服的映衬下,实乃翩翩佳公子,灼灼少年郎。 “大哥今日可真是丰神俊朗,如圭如璋,瞧得人都移不开眼了。”叶眠带着丫鬟仆妇跨步进门,目光落在身着喜服的新郎官身上,毫不吝啬的开口赞美。 叶枫面颊微红,略带羞意的垂下眼眸,“二妹妹就别打趣为兄了。” “可没有打趣,大哥就是长得好。”叶眠含笑言道。 她今日身着一袭双蝶云形千水裙,裙摆层层叠叠,似流水般灵动,随着她的缓缓走近,波光潋滟,摇曳生姿。 “二妹妹快别夸了,再夸大哥就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叶枫摆着手告饶,面上的欢喜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 叶眠掩唇轻笑,心道待会儿白薇瞧见大哥,定也会晃了眼。 心里正想着白薇,耳边忽又传来大哥的声音:“二妹妹,之前是为兄考虑不周,将母亲仓促接了回来。经过几番思量,还是决定不让母亲出席婚礼了,这大喜的日子,宾客众多,若是闹出些事来,对谁都不好。” 叶眠略带惊讶的抬起眼眸,脸上的笑意更诚挚了几分。“大哥能想清楚就好,妹妹就不多说什么了,大哥快去前院准备准备,待吉时一到,就该去迎娶白薇啦!” 叶枫正要答话,余光瞧见裴序进了门,立刻朗声唤道:“裴兄,你来了!” “叶世子……”裴序刚张开口,目光触及到叶眠身上,顿时像被火烫到般迅速缩了回去,眼眸低垂,强忍着不去直视。 接着拱手一礼:“不知叶二小姐在此,裴序冒犯了。” “裴公子见外了,无妨。”叶眠淡淡一笑,柔声回。 裴序站在原地踌躇着,进退两难,他很想走近一些,向意中人再靠近一些,可她已经是宁王妃了,他不能离得太近,不能冲撞到她,坏了她的闺誉。 “裴兄站那么远作甚?手里拿的何物?”叶枫不解的望过去,眼神扫过裴序手中拿着的锦盒,又转回裴序身上。 “这……这是送给叶世子的新婚贺礼。”裴序托起锦盒,递向前。 “那你倒是走近些呀!”叶枫语气无奈的说着,三两步走过去,接过裴序手中的锦盒,拉着他向叶眠走近。 “不,不可。”裴序挣扎着抽出了手。 在叶枫一脸疑惑的打量下,解释道:“叶二小姐已是宁王妃,吾等外男还是不要靠太近的好,免得坏了二小姐闺誉。” 叶枫眉头拧的死紧,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裴序了,一向性情耿直,倔强如牛之人,何时变得这么古板了? “裴兄,你这顾虑也太多了吧,我这个大哥不还在这儿呢吗?又不是让你二人单独相处。” “是啊,裴公子,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必在意这些束缚人的规矩。”叶眠浅笑着,心底暗道这裴公子实乃刚直之人。 身正不怕影子斜,说得是没错,可他身不正啊,他心中有所觊觎,害怕被人看穿,所以他不敢靠近,只要能远远的瞧她一眼,便也足够了。 裴序小心隐藏起自己的心意,眼眸始终未敢抬起,张口淡淡的回了一句:“二小姐说得对,是裴某多虑了。” “诶!裴序,你送本世子的新婚贺礼是何物?”叶枫说着伸手打开了锦盒。 盒盖掀起,里面静躺着一对芙蓉鸳鸯杯,杯子小巧精致,其上描绘的鸳鸯栩栩如生。 “区区薄礼,还望世子不要嫌弃。”裴序谦声道。 “怎会嫌弃,这杯子本世子瞧着精美得很。二妹妹看呢?”叶枫拿着锦盒递到了叶眠眼前。 叶眠目露欣赏的细细瞧罢,忽然神色一喜。“这杯子,妹妹瞧着用来喝合卺酒正好。” “二妹妹说得是!为兄也这般觉得。” 兄妹二人对着贺礼一通夸赞,令裴序的神色也轻松了几分。 “大哥将这份贺礼交予妹妹吧,妹妹现在就拿去婚房摆上。” “那就有劳二妹妹了。”叶枫朗声言罢,将锦盒交到叶眠手中。 叶眠接过锦盒,瞧了瞧外面的天色,紧跟着催促道:“大哥快去前院吧,迎亲的时辰要到了。” “好,这就去。”叶枫理了理衣襟,又扶正了一下喜帽,转头看向裴序,“走,裴兄,随本世子一道去迎亲。” “裴某遵命。” 两位少年郎笑闹着出了房门,向前院阔步行去。 在两人离开后,叶眠捧着锦盒,带着丫鬟仆妇去了旁边的漪澜院,婚房就安置在此处。 进到婚房里,入目皆是喜庆的红色,红烛、红被、红纱帐,连桌椅也漆上了一层朱红。 叶眠行至桌前,摆好鸳鸯杯,又在婚房四处转悠着,查看了一番,确定无误后,走出婚房,对守在门口的冯妈妈吩咐道:“守好了,不要让无关之人,随意进出。” “老奴明白。”冯妈妈恭声回。 眼下还未到宾客上门的时辰,叶眠打算先回芷兰院歇息片刻,待会儿再去前院。 第149章 正经 回去的路上,恰好瞧见紫兰正同几个小姐妹凑在一块儿,显摆着自己头上的红珊瑚钗子,叶眠无奈的摇摇头,将人唤至近前。 “紫兰,今日辛苦你一下,继续盯着清荷院。” “小姐只管吩咐紫兰去就是,说什么辛苦,紫兰一点也不辛苦。”紫兰笑眼盈盈的回着。 “嗯,你去吧。”看着紫兰走向清荷院,叶眠才迈步继续向前走着。 对于清荷院的那位,她始终不放心,叶霜明显对她还有很深的敌意,但却一直隐忍不发,她不得不多防备一些。 今日到府宾客众多,可不能让她捅出篓子来。 这边刚走到芷兰院门口,一抬眼,就见宁王静静站在院门前,清晨的曦光照在他半边脸庞上,勾勒出冷峻的侧脸轮廓,格外吸引目光。 “王爷,怎来的这般早?”叶眠略显惊讶,快步走了过去。 两人还相隔甚远,宁王就向她伸出了手,好似又嫌她走的慢,自己主动靠近几步,扯过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本王想见你,就来的早了些。” “王爷今日不去刑部?”叶眠随口问着。 宁王垂眸幽怨的望向她,“眠儿很想让本王去?” “呃……倒也不是。” 看着叶眠尴尬的可爱模样,宁王忍不住用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尖。 两人牵着手进了院子,坐在院中凉亭下。 素素赶忙过来摆上茶水点心后,就又退了下去。 院中微风徐徐,茉莉花的香气萦绕鼻尖,四周静谧安宁,听不见一丝前院的喧闹。 “眠儿这段时日忙着筹备叶世子的婚事,累坏了吧。” “多亏有白嬷嬷在,倒也未觉得太累。” “不累就好,接下来就好好歇息,养好身子,等着本王来娶你。” 叶眠不解的眨着眼睛道:“养什么身子,我身子挺好的呀!” “你确定?”宁王眉梢一挑,眼神中带着些揶揄。 叶眠更加疑惑了,这有什么不确定的,她自己的身子,她还能不清楚,还是说王爷的话有弦外之音…… “王爷,你说这话到底是何意?” 宁王耳尖泛红,不自在的侧过头去,望着亭子边如雪似玉的洁白茉莉,心底暗叹花似主人啊! “王爷?”见宁王侧头不答,叶眠再次唤了一声。 “本王就是关心你的身子,没有别的用意。”宁王干咳一声,目光躲闪着。 听王爷如此说,叶眠也就未再多追问,只当是自己想多了。 “小姐,前院来人,请恁过去呢。”素素快步走过来禀报。 想来应是有宾客上门。 叶眠起身理了理裙摆,看向宁王。“王爷,眠儿要到前院去了,王爷要一起过去吗?” “走吧。”宁王说着,也起了身。 两人并肩走着向前院而去。 一路上见侯府处处都是喜庆之色,宁王四下细细观察着,不时还点点头,似在思索什么。 “王爷,恁又在想什么呢?”叶眠凝视着宁王神情,觉得王爷今日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本王在想我俩成婚时,王府要怎么布置。” “啊?”叶眠讶然。 若不是看到王爷一本正经的脸色,她还以为王爷是在调侃她呢。 王爷大婚,应当是由礼部来操持吧,哪需王爷操什么心。 “王爷平日去刑部就够忙了,大婚事宜就交给礼部来办吧,王爷也少操些心。”叶眠目含关切的道。 “那可不行!”宁王十分断然的出言拒绝。“本王和眠儿的大婚一辈子只有一次,本王要亲自操持!” 叶眠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同时心底也泛起了涟漪。王爷对她这般珍之重之,叫她如何不心动,但同时也心疼王爷会太累。 “王爷,你给自己身上揽这么多事,别到大婚之日,给自己累倒了,还是……”叶眠话还未言尽,就被宁王出声打断。 “眠儿放心吧,本王身子好着呢!”说着,缓缓凑近她耳边,声音沙哑又低沉:“未洞房之前,本王绝不会累倒。” 叶眠耳朵霎时通红,她好像有些明白,方才王爷让她养身子是何意了,随即又从耳朵红到了面颊。 羞恼的咬着嘴唇,握紧拳头捶向宁王胸膛。“王爷都不能正经一点。” “那么正经多无趣!夫妻之间不需要正经。”宁王攥住她的拳头,轻轻摩挲着,眉眼间皆是柔情。 “眠儿同王爷还不是夫妻呢。”叶眠小声嘟囔。 “早晚的事。”宁王边走边道。 忽然,又故作严肃的盯向叶眠。“还是说眠儿不想嫁给本王?” “我何时说不想了?”叶眠用帕子遮住满是红霞的面颊,快步向前走着。 “眠儿真的想嫁给本王?”宁王紧跟着她的脚步追问。 “嗯。”叶眠胡乱答道。 “本王想听眠儿亲口说。” “说什么?” “说你想嫁给宁王景珩。” “啊?”叶眠一惊,脚下绊住石头,差点栽倒。 多亏宁王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细腰,才将人扶稳当。 “眠儿小心脚下。”宁王嘴上说着关切话语,目光却灼灼盯视在叶眠脸上。 “王爷快放开,被来往下人看见,该传闲话了。”叶眠心急的四下张望着,怕有人会看到王爷揽着她腰的亲密姿态。 “眠儿快说,说了本王就放开。”宁王不依不饶,揽着她腰际的手臂还又收紧了几分。 叶眠又羞又无奈,她也不是不想说,就是羞得张不开口,迟疑了好久,才凑近宁王耳边小声呢喃:“叶眠想嫁给宁王景珩。” 宁王眼中霎时溢满欢喜笑意,迅速侧过头在她柔软的唇上啄了一下,才依依不舍的把人放开。 “王爷,你真是的。”叶眠娇嗔一声,心扑通扑通跳着,还要装成没事人的模样,连忙迈起细碎的步子,继续向前院行。 同王爷在路上耽搁了些时辰,只求不要误了前院的事才好。 前院虽有父亲和白嬷嬷在门前迎客,但也需她在女眷席位,照应着前来贺喜的女眷,也不知最先来的会是哪家府上的。 “眠儿别走那么快,小心脚下。”宁王担心的嘱咐着,大步跟了上去。 第150章 发誓 穿过垂花门进到前院,往来宾客的热闹喧哗,声声入耳,宾客们手中提着贺礼,嘴上说着恭贺之言,为这喜庆的日子更添喜气。 叶眠加快了几步,向着待客的宴厅而去。 宴厅中男女分席而坐,以屏风相隔,叶眠进了宴厅的门,直接向女眷席位而去,跟在其后的宁王无奈的顿住了脚步,转身走向男客席位。 转过屏风,席间已入座了几位不太熟悉的夫人,叶眠落落大方的上前,同诸位夫人一一寒暄过后,才得知了几人的身份,是几位五品官员的家眷。 参加过几次宴席,叶眠也摸清了一些门道,一般品阶低的都会去的稍早些,品阶越高的越是最后出现。 来者皆是客,作为主家,自然不会因宾客的品阶家世而区别对待。 叶眠依旧热络的同几位夫人攀谈着,多是夸夸对方的衣服和首饰,说些子女安好之类的话。 “二表姐。”身后传来轻柔的唤声,叶眠回过头,见赵元英身着一身素净衣裙,有些无所适从的站在原地。 叶眠同几位夫人道了声失礼,就转身笑着去迎找元英了。 “元英妹妹,好久未见,过得可好?” 赵元英甜甜一笑,气色相比较之前也好了很多。 “挺好的,在小院里日子自在,没事就做做绣工,或去街面上转转,既不愁吃喝,也不用怕被人打骂,是元英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多亏了二表姐……” 说着说着,赵元英竟生出几分哽咽,眼眶也泛了红。 叶眠忙出声安抚着,将人带至一处席位坐下。 “对不起二表姐,世子大喜的日子,元英应该多笑笑的,不该这么丢人。”赵元英道着歉,拿帕子沾了沾眼角,赶紧挤出笑容来。 叶眠浅笑着,拍拍她的手。“无事,元英妹妹的性子过于多愁善感,表姐都知道。 近来忙于大哥的婚事,一直也未到小院去看你,如今得知了你的境况,表姐也就安心了。” “嗯,表姐不用挂念元英。元英倒是听说表姐同宁王殿下定下了婚事,不知婚期在何时?” “十二月初八。” 一听这婚期,赵元英立刻瞪大了眼睛,“这日子也很近了,二表姐之后就好好筹备自己的婚事吧,元英就在小院里给二表姐多绣些喜帕香包,为二表姐添些喜气。” “随便绣几个就行了,别给自己累着。”叶眠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回头看去,又是几位夫人相伴谈笑而来。 “元英,你在这儿好好坐着,二表姐要去迎客了。” “二表姐快去吧。” 叶眠对赵元英留下一笑,起身走向那几位夫人,客套寒暄过后,再将人引至席位坐下。 这边刚坐下,又进来新的宾客,叶眠忙不停的含笑上前迎着,前来贺喜的几乎都知叶眠已被封了宁王妃,对她也是满脸带笑,客气万分,无一人敢拿乔。 尽管如此,这一通迎接下来,叶眠也觉得脸颊笑得发酸,而女眷这边的席位才堪堪坐了一半的人,还有另一半要迎。 叶眠暗叹一声,真想有人能来替她受受这罪。同时心底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随便给人操持婚事了,这比要成婚的人还累。 男宾客那边,因宁王到的早,走过去时,将在场的几位五品官吏吓得腿软,心道,怎么王爷也同他们一样来的这般早,不是只有他们这些小人物才会早到吗? 可想再多也没用,一个个还是腿肚子抽着筋,硬着头皮上来给宁王行礼。 脑海里把自己为官之路上做的事迅速过了一遍,确定自己没做过什么贪赃枉法之事,神色才会稍显轻松些。 宁王在刑部任职,可是出了名的严谨,已有不少犯过贪墨的官员,让宁王给撸下了马。 几人小心谨慎的模样,宁王只是扫了一眼,便已看进眼里,随即淡声道:“不必多礼,都坐吧。” 在这边照应宾客的侯府管事,立刻快步过来,带着宁王入了席。 宁王喜静,特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之后进来的宾客虽未第一眼瞧见他,但之后经过其他官员的提醒,都会诚惶诚恐的过来给他行礼。 在这坐了半个时辰,“不必多礼”四个字他已记不清说过多少次了。 真不该进来这么早,自己仅是坐在这儿接受别人的见礼,都觉得心累,眠儿在那边迎宾客,该多辛苦啊……宁王蹙起眉头。 不待他多想,就又有人过来见礼了,一波接一波,想走也走不了。 看着眼前乌泱泱一群人,宁王心底暗暗咬牙发誓,以后再也出席婚宴了,除了他自己的。 侯府门外,隐约传来喜庆奏乐声以及嘈杂的喧闹,众人皆侧头透过窗子向侯府大门口望去。 接亲的轿子已经回来了,大红色八抬大轿,在喜婆、丫鬟们的环绕中,平稳落在了侯府门口。 丰神俊逸的新郎利落翻身下马,大步走至轿前,从喜婆手中接过牵红,紧紧握着,静等着新娘从花轿中走出。 轿帘挑起,新娘头戴凤冠,身着金丝线绣凤纹霞帔,手执一柄凤穿牡丹喜扇挡面,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步出轿子。 从喜婆手中接过牵红的另一头,由新郎牵引着一步步向着府内走。 宾客中喜欢看热闹的,已经率先起身向喜堂而去了。 叶眠陪着几位夫人从宴厅走出,恰好到了新娘要跨火盆的时候,叶眠留意到大哥盯着白薇的裙摆,流露出几分紧张之色,忍不住掩唇浅笑。 新娘有惊无险的跨过了火盆,四周瞬间爆发出阵阵称赞恭贺之声,目送着这对珠联璧合的新人,执手走向喜堂,众人也跟在其后,向喜堂涌去。 喜堂之内,燃着红烛,摆着祖先牌位,武昭侯叶庭端坐上首,满面红光喜色。 见另一侧母亲之位,空置无人,不少前来观礼的宾客低头窃窃私语。 叶庭收起笑意,面对众人朗声道:“夫人身子虚弱,卧病在床,今日实在无法出席犬子的大婚之礼,还请诸位见谅!见谅啊!” 第151章 侍候 侯府沉浸在一片热闹喜庆的氛围中,而清荷院依旧安静的可怕。 难得昨晚没有做噩梦,叶霜今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起身走至铜镜前坐下,扬声唤丫鬟翠鸟进来,侍候她洗漱。 房门推开,翠鸟端着水盆,小心翼翼的进了门。 叶霜头也未回的问:“眼下什么时辰了?” “回大小姐,巳时过半了。”翠鸟恭声回。 叶霜未再说什么,起身走至水盆前,翠鸟侍候着她洗漱完毕,又搀扶她坐回妆凳上。 望着镜中已经恢复细嫩的面庞,叶霜唇角勾出了几分笑意,正要吩咐翠鸟为她梳妆,耳边却时不时的总传来喧闹声。 叶霜蹙起了眉,“什么声音?” 听到大小姐的问话,翠鸟愣了愣,凝神听罢后,松了口气回道:“今日是世子大婚,应是前院的喧闹声传了过来。” “大哥今日成婚?那为何没人来唤我?”叶霜先是惊讶了一瞬,接着满脸不悦的追问。 “这……大小姐恁平日不都不出院子吗?”翠鸟支支吾吾的小声回。 叶霜“啪”的一掌拍在妆台上,吓得翠鸟缩着脑袋,噤了声,默然承受着大小姐的怒吼。 “本小姐出不出去是本小姐的事,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会本小姐一声!到底还有没有把本小姐这个侯府嫡女放在眼里!” 翠鸟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叶霜随手抄起妆台上的水粉盒砸了出去,觉得还不解气,又起身砸了桌上的一套茶具。 气喘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下心中的怒意。 以前受了委屈或不公之事,她都会请母亲为她撑腰,可如今,母亲成了疯妇,再也无法让她依靠了。 想起母亲,叶霜张口问:“大哥请母亲出席了吗?” 翠鸟颤声回:“奴婢……奴婢一直待在清荷院未出去过,不……不太清楚。” “不会派个人去看看?”叶霜又陡然发了怒。 “是,奴婢这就派人去看。”翠鸟慌慌张张快步跑出屋子,唤来一个粗使丫鬟,让人去芳华院看看夫人在不在。 吩咐完后,在门口踌躇了片刻,才壮着胆子,再次走进房中。 大小姐动不动就发怒,全府上下,就没有比大小姐更难伺候的人了,偏偏她被分到了这里,每日连清荷院的院门都不能出,还要时时忍受大小姐的责骂。 她最羡慕芷兰院的丫鬟,二小姐脾气好,从不对下人大呼小叫,不管同谁说话,都是柔声细语,让人听着就心生愉悦。 若是她能去二小姐院里侍候,该多好。翠鸟抬眼瞧见铜镜中大小姐怒气未消的脸,瞬间打破了心中幻想,无奈的接受了眼前现实。 “过来为本小姐梳妆。”叶霜恶声恶气的开口。 翠鸟惨白着脸,挪动步子走过去,手指轻柔的为叶霜上妆。 敷粉、描眉、画唇、点脂,翠鸟手巧,不出一刻钟,就上完了妆容。 正欲挽发之时,派去芳华院的粗使丫鬟进来了。 “禀大小姐,夫人在自己院中,未去前院出席世子婚礼。” “好啊!好啊!”叶霜听完回禀,咬牙切齿的从口中挤出两句话。 “亲哥哥大婚,不让母亲和亲妹妹出席,这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叶霜眼眸逐渐赤红,手指紧紧抠着妆台,抠断了指甲。 “那他的这场婚礼,也别想顺利进行!”愤恨大吼一声,叶霜目光中翻涌出深深的恨意。 吓得正在挽发的翠鸟,手抖的握不住头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心底的恐慌。 大小姐究竟要做什么?她要破坏世子的婚礼吗?这般重要的日子,大小姐她怎么能…… 翠鸟不敢再想下去,这不是她这个小丫鬟能左右的事,眼下还是专心为大小姐挽好头发吧,不然待会大小姐的怒火又该燃到她身上了。 强忍着恐慌给大小姐挽好发髻后,翠鸟手都软了,后背也出了一层冷汗。 偷眼打量着大小的神色,只见大小姐对着铜镜冷哼一声,站起了身。 “更衣。” 听见大小姐唤更衣,翠鸟松了口气,更衣是另外两个小丫鬟的活,就与她无关了。 翠鸟出门去将更衣丫鬟唤进来,自己端着大小姐洗漱完的污水,退下了。 出了院门,端着污水正要向一旁的花丛泼去,突然从花丛后钻出个人来,吓得她手中的水盆直接掉落在地,污水流了一鞋子。 “诶呀!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吧。” 耳边传来道歉的声音,翠鸟抬头定睛一看,这不芷兰院的紫兰吗? “紫兰姐姐,你在花丛中做甚?”翠鸟也不生气,就是有些好奇。 “啊……我有东西掉在花丛里了,正在找,看见翠鸟你要向花丛中泼水,我才急忙钻了出来。”紫兰面不改色的随口扯起了谎。 “那东西找到了吗?要不我帮你一起找。” “那倒不必了。”紫兰干声一笑,低头瞧见翠鸟湿掉的鞋子,又急忙道:“翠鸟,你看你鞋子都湿了,快回去换换吧。” “诶!对了,待会儿我再给你送双新的,来赔给你。” 翠鸟连连摆手,“不必了,紫兰姐姐,我有鞋子。” “你看你脚上这双都磨破了,我还是再赔你一双吧,二小姐待我好,给我做了好几双新鞋子,我都还未穿呢。”紫兰性格直爽,快人快语,想到什么就说直接说出了口。 不料,翠鸟听见这话,眼眶蓦然就红了。 这反应,把紫兰吓了一跳,也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只能赶紧连声哄着。 “好翠鸟,你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紫兰姐姐没说错什么。”翠鸟吸着鼻子,话音中带着些哭腔。 “是因为大小姐……大小姐她,太难侍候了,我……我宁愿去当粗使丫鬟,也不想再侍候大小姐了。”翠鸟说着,眼中流出两行清泪,接着又慌忙抹掉,回头去看大小姐有没有出来。 同为丫鬟,紫兰能理解翠鸟的苦楚,但她也改变不了什么,想了想,只能张口安慰道:“翠鸟你先别难过,等我找个机会,向二小姐提提此事,看二小姐有没有什么办法。” 第152章 践踏 “二小姐……”翠鸟喃喃着,眼神突然亮了一瞬。 若是……若是她将那件事告诉二小姐,二小姐会不会拉她一把?翠鸟咬唇犹豫着。 “翠鸟,你快进去换鞋子吧,这湿淋淋的穿在脚上多不舒服!”紫兰关切地出声催促。 翠鸟却突然抬起头,上前一步,紧紧抓住紫兰衣袖。 “紫兰姐姐,我有话要告诉你。”她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从大小姐身边脱离! “什……什么话?”紫兰被惊的退后了一步,愣愣问。 翠鸟谨慎的转头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大小姐欲要破坏世子的婚礼。” “此话当真?”紫兰也紧张了起来。 “千真万确,大小姐正在更衣,一会儿就要出来了,你快去让二小姐想想办法吧!还有……告诉二小姐,翠鸟不想侍候大小姐了,让二小姐帮帮我。”翠鸟可怜巴巴的揪着紫兰的衣袖,祈求着。 紫兰连连点头答应。“放心吧,翠鸟,你的话我一定带到!我先去找二小姐了,你先照顾好自己。” 说罢,不敢再耽搁,急急忙忙向前院跑,这般重大的日子,可不能让大小姐生出祸来,得尽快告知二小姐,请二小姐拿主意。 紫兰前脚刚走,叶霜就带着两个丫鬟出了院门。 一抬眼瞧见地上污水横流,翠鸟鞋子、裙摆尽湿,呆站在哪儿不动,立刻嫌恶地瞪了她一眼,张口训斥。 “怎么倒个水都不会倒?还把院门口搞得这么湿,让本小姐怎么走?” 翠鸟身子一抖,垂着头转过身来,急忙告罪。“是奴婢笨手笨脚打翻了水,求大小姐原谅奴婢一次吧。” “原谅你可以啊!你趴在地上遮住那些污水,让本小姐踩着你身子过去。”叶霜挑着眉,眼中满是傲慢和轻蔑。 她今日穿的可是云锦百蝶裙,寸锦寸金,哪能让地上的脏水沾染。 跟在叶霜身后的两个丫鬟,瑟缩着脖子对视一眼,也不敢开口为翠鸟求情,害怕牵连到自己。 “求……求大小姐饶过奴婢。”翠鸟向后退着,一脸的惊慌和不知所措。 她虽是奴婢,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孩子,又不是无名无姓的奴隶,怎可这般容人践踏。 叶霜眉心皱起,冷哼一声。“你若不想趴下也可以,本小姐就从这脏水上走,若是污了裙子,就由你来赔偿,这条裙子价值百两金,到时,可别说赔不起!” 姿态高傲的放完话,叶霜抬步就要向前走。 翠鸟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想,急忙扑倒在地,遮住了污水。 价值百两金的裙子,她就是把命卖了,都卖不了这么多,怎么赔?就让大小姐踩着她过去吧…… 翠鸟屈辱的闭上眼,眼角滑下两行清泪。 叶霜得意的勾了勾唇,接着抬起脚,重重的踩在了翠鸟背上,翠鸟痛呼一声,死死咬住嘴唇,不再发出声音。 两个丫鬟搀扶着叶霜,在翠鸟背上一步步的走,两人同时别过脸去,不忍多看翠鸟的惨状。 叶霜平稳落地后,连头都没回,直接向芳华院走去,仿佛她刚刚踩踏的只是地上的尘土,无需多看一眼。 待她走后,翠鸟才撑起身子,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衣袖掩住面容,痛哭失声。 芳华院,沈氏呆呆坐在房中,双目无神的望着窗棱中透出的亮光,耳边萦绕着吴妈妈不停歇的唠叨。 “夫人啊!恁可要求求世子,别让世子再送咱们去庄子了。” “你看还是侯府好,吃穿用度都精心,恁是侯府主母,就得留在侯府享福。” “那个外室女儿占了夫人恁的位置,天天在侯府作威作福,夫人,恁快清醒过来,把她赶出去啊!” 见沈氏无甚反应,吴妈妈翻了个白眼,长叹口气。 转头瞧见外面天色,忽然眼睛一瞪,继续道:“世子不是说接恁回来出席他的大婚吗?怎么都这个时辰了,也不来迎恁啊!” 沈氏听见这句话,良久后,才磕磕绊绊的问出一句:“什么……时辰了?” “已经快午时了!”吴妈妈盯着外面的天色,显得十分心焦。 院门忽然一响,吴妈妈以为是世子来迎夫人了,双眼立刻亮了起来,连忙打开房门,跑出去迎接。 到了外面,才看到来得竟是大小姐,难道是世子派大小姐来接夫人?吴妈妈带着疑惑,客气笑问:“大小姐是来接夫人去前院的吗?” 叶霜眉梢一挑,也不多解释,直接向房中走去。 “母亲穿戴好了吗?” “穿戴好了,老奴一早就给夫人穿戴利索了。” 进到房中,见母亲神情枯槁,一副痴傻的模样呆坐着,叶霜皱了皱眉,上前将沈氏从凳子上拉了起来。 “母亲,大哥不孝,不让母亲恁参加他的大婚,女儿来带母亲过去!” 沈氏神情微动,愣愣的开口:“你大哥今日成婚?” “是啊!母亲!大哥太过分了,不让你这个亲娘,和我这个亲妹妹去,反倒把婚事交给那个外室的女儿操持,我看大哥才是疯了!”叶霜恶狠狠的抱怨着,搀住沈氏的胳膊,向外走去。 吴妈妈慌忙跟上,听着母女俩的对话,心中同样义愤填膺。 这偌大的侯府,怎就被那个外室女儿给把持了!遥想她初来侯府之时,那一股小家子气,现在竟也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听说还跟皇子定了亲…… 吴妈妈越想心里越酸,恨不得时辰能倒流回去,她无论如何,也要劝夫人,不要去接那个外室女儿进府! “霜儿,同你大哥成婚的是哪家姑娘啊?”沈氏面上挤出了几分喜色,语气欢快的问。 叶霜瞪大眼睛瞧向母亲,眉头紧拧着。 “母亲,大哥前几日不是告诉过恁吗?御史府嫡女李……什么来着。” “御史府嫡女!好!好!是门好亲事。可是你父亲为他张罗的?” 叶霜张了张口,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自己也快被逼疯了! 大哥前几日才在她和母亲面前说过的事儿,母亲怎么转头就忘? 也对,母亲已经疯了,是她还没有认清现实,还对母亲存有一丝期待。 如今,她死心了…… 第153章 告罪 紫兰急匆匆地跑到前院,四下望了两眼,见宾客们都聚集在喜堂内观礼。 连忙跑向喜堂门口,仔细的向里面瞧去,瞧见二小姐在里面,立刻拨开人群,朝着二小姐走去。 此时,喜堂内高喊“一拜天地”,叶眠眼含笑意,望着这对新人齐齐转身,面向喜堂外弯腰叩拜。 突然,感觉好似有人扯自己的袖子,叶眠回过头,正对上紫兰焦急的面色。 四周人多眼杂,叶眠没有立刻出声问,而是拉着紫兰走向无人角落。 “出了何事?” “大小姐欲要破坏世子大婚!”紫兰丝毫不磨叽,语气急促的说出了口。 叶眠眉心微蹙,随即抬脚快步向后院行去。 边走边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是清荷院大小姐的梳洗丫鬟告知奴婢的,大小姐经常打骂她,她不想在大小姐身边侍候了,就说出了此事,想让二小姐恁帮她离开清荷院。” “此时容后再说,叶霜眼下在何处?”了解完前因后果,叶眠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急迫。 前院宾客云集,可不能让叶霜进到前院生事。 “奴婢来时,大小姐还在清荷院未出来。” 叶眠脚步顿了顿,侧头望向廊下穿梭忙碌的仆妇,对着紫兰吩咐道:“去寻三四个仆妇来。” 紫兰点点头立即去了。 不出片刻,就见紫兰气急败坏的扯着凌月,从储藏酒水的耳房走了出来。 凌月脸颊通红,手中还提着一坛酒,一看就是喝了不少。 刚走至近前,紫兰就抱怨开了。 “二小姐你看她,竟然跑去耳房偷喝酒。” “我哪是偷喝?我是光明正大的喝!”凌月不服气的辩驳。 叶眠无奈笑笑,对着两人道:“好了,先别争辩了,还有重要之事要办,凌月你喝醉了没?” “没醉,一点都没醉,我酒量可好了,能连喝十坛不醉!”凌月边说边伸手比划着,看起来好像是没醉。 叶眠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紧带着两人向后院赶。 “没醉就好,有事需要你办,办好了,府内的酒随便你喝。” “真的吗?”凌月追着叶眠的脚步,瞪大眼睛问。 “我何时骗过你?” “小姐待我最好了!” 凌月把手中的酒坛一把塞进紫兰怀里,亲昵的挎住叶眠的手臂,满脸欢喜。 几人过了垂花门,向清荷院去,转过抄手游廊,远远便见叶霜搀着沈氏向这边来。 “小姐,是要摆平她们吗?”凌月说着松了松腕子,迈步就要上前,让叶眠一把拦下了。 “先不急,大喜的日子,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吧。”叶眠神情自若的站定脚步,等待叶霜走近。 瞧见叶眠拦在前面,叶霜面色变得不自然起来,难道她已经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不可能!她怎么会这么快知道? 叶霜心中忐忑的再次瞧过去,见叶眠身后只带了两个丫鬟,想来也不能将她如何,于是便故作镇定的昂首上前。 “今日是兄长大喜之日,你不在前院操持,拦在路上做何?” “自然是拦你了。”叶眠语气淡淡的回。 叶霜神情变了变,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怒气。 “我带母亲去前院参宴,为何拦我?你可别忘了,成婚的是本小姐的亲兄长,是母亲的亲儿子,你有什么权利阻拦我们!” 闻言,叶眠勾唇浅笑,笑容中隐隐透露出几分鄙夷。 “你也知道今日成婚的是你的亲兄长,那为何还要带沈氏过去,试图破坏你亲兄长的婚礼?” “你怎么……”话刚出口,叶霜就急忙闭了嘴,心底暗暗咬牙想着,她是怎么知道的? 顿了顿,才改口道:“母亲只是想看一眼兄长大婚的场景,所以我才带母亲来的,你快让开,不然一会儿赶不上了。” “别糊弄了,叶霜。你带沈氏去干什么我一清二楚,趁我眼下心情好,赶紧带着沈氏回去,我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叶眠收起笑意,声音冷淡的告诫。 这充满傲气的姿态,气得叶霜直接火冒三丈,再也忍下去了。 “你以为你是谁?接了侯府的掌家之权,就忘了自己卑贱的出身了是吗?在本小姐面前狂傲,你配吗?” 叶眠还未说话,凌月就横眉冷竖,先一步站了出来。 她最看不得别人贬低二小姐,二小姐可是她的恩人,岂容旁人随意贬低! 当下也不管能不能动手,身形一闪,出现在叶霜面前。 “让我来告诉你二小姐配不配!”说罢,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已听见两声清脆的巴掌,以及叶霜的痛呼声。 只见叶霜捂着半边脸,另一半脸颊上浮现出五道清晰指痕。 “你……你个贱婢竟然敢打我?” 叶霜愤恨瞪向凌月,话音刚落,一道夹杂着厉风的巴掌,再次甩了过来。 这次凌月可能没控制住力道,直接打的叶霜口角出血,脸颊瞬间肿胀起来。 “堂堂侯府小姐,满口贬低人之言,你哪一点比的上二小姐?不对!是你根本就不配同二小姐比!”凌月冷声道。 叶霜气得双目赤红,也不敢出言反驳,她的脸颊好不容易才养回来,这个贱婢她怎么敢打自己的脸?她怎么敢? “别,别打……”沈氏眼中带着惧意,挡在了叶霜面前。 凌月看着眼前这个鬓发微白的妇人,收起了脾气,走回叶眠身边。 叶眠目光望向沈氏,眼神十分平静,这个曾经雍容华贵的侯府主母,如今一眼看去,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看来疯病还未痊愈,真是报应不爽。 “叶霜,带着沈氏回去。”叶眠向前缓缓走近,虽是在对叶霜说话,目光却依旧落在沈氏身上。 沈氏也呆愣的回望着,直到叶眠走至她眼前,轻声喃喃了一句:“沈氏,别来无恙。” 她的目光陡然一变,眼底惊惧交加,双膝忽的一软,趴跪在地,额头狠狠磕在地面上。 口中不停的告罪:“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不要和离!不要下狱!我错了!我错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除了叶眠,全都愣了一瞬。 吴妈妈本想上去扶,看了看叶眠冰冷的脸色,又不敢乱动了。 “你……你对我母亲说了什么?”叶霜底气不足的质问了一句,急忙俯下身去拉沈氏。 第154章 规矩 陷入癫狂中的沈氏,力气出奇大,叶霜不仅没把沈氏拉起来,还被沈氏手臂一挥,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 这下不仅脸疼,屁股也疼的钻心,叶霜坐在地上呆愣了片刻,忽然捂着脸嚎啕大哭。 她觉得自己真是悲惨极了,母亲疯了,父亲也不管她,亲兄长更是无视她,现在连一个外室的女儿都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自己这个侯府嫡女,没有受到丝毫嫡女应有的尊荣和体面,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真不如死了算了! 可若真让她去死,她又狠不下心来,在东宫受了那么多折磨她都没死,眼下不用受折磨了,每日还有人侍候,她更舍不得死。 为什么这个外室女儿不去死,她死了,自己就是侯府唯一的女儿,父亲会像从前那样关心她,兄长也不会再忽视她,让这个外室女儿去死!让她去死! 叶霜眼眸猩红的瞪向叶眠,抹掉脸上的泪水,从地上缓缓站起了身,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突然快步向前跑。 边跑边拔掉头上的簪子,带着恨意,狠狠向叶眠的颈侧刺去。 巨大的恨意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忘记了杀人是要偿命的,取了叶眠的命,她又如何活得了? 在簪子向叶眠颈侧刺去之时,所有人都吓傻了,都未想到叶霜竟敢光明正大的害人性命。 凌月回过神来,慌忙出手去拉叶眠,叶眠趁势向后一闪,取她性命的簪子,贴着她的锁骨划过,擦出一道血痕。 早在叶霜眸色猩红的望向她时,叶眠心里便有了防备,只是她没想到,叶霜竟然傻到在众人面前取她性命,是她自己也不想活了吗? 躲过了惊险的偷袭,凌月迅速把叶眠护在身后,毫不留情的一脚把叶霜踹飞出去。 伴随着重重的落地声,叶霜喷出一口鲜血,蜷着身子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前院客人还未走,叶眠也没空在这多纠缠,吩咐凌月、紫兰二人将叶霜和沈氏带回芳华院先看管着,她则赶回自己的院子,换了套能遮住锁骨的衣服,才又匆匆去到前院。 喜堂内,大婚之礼刚刚结束,新娘被送去了婚房,大哥满面笑容的陪着男宾客们入了宴席,女眷这边白嬷嬷正在照应着。 看到一切都有条不紊,没出什么乱子,叶眠才松了口气。 行至白嬷嬷身边,浅笑着同白嬷嬷道了声辛苦,脸上神情淡然,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 白嬷嬷拉过她的手,亲切的拍了拍,“无事,嬷嬷应付得来,你去新妇那边照看着吧,刚嫁进来,处处都不熟悉,心中难免会生出不安。” “还是嬷嬷想得周到,那我就先过去了,宾客这边就有劳嬷嬷了。” “去吧,去吧。” 两人道了别后,叶眠再次穿过垂花门,往漪澜院去。 婚房内,李白薇端坐榻边,面颊绯红的打量着婚房。 红色的纱幔从房梁上垂落而下,随风飘荡着,一副红木屏风立在进门处,上面绣着多子多福图,靠墙位置摆放着一张同是红木的贵妃榻,还有红木妆台、妆凳,入目之处皆是喜庆的红色,映得一张芙蓉面,更加红了几分。 “白薇。”叶眠人未至,声音先传了进来。 李白薇神情一喜,目光转向门口处,叶眠提着裙摆,跨步进了门。 “白薇今日……”叶眠话说一半,急忙顿住改了口,“大嫂今日可真是比那天仙都要美上几分!” 李白薇羞涩地立刻拿团扇遮住半张脸,语气柔柔的回怼:“眠儿何时见过天仙了?” “梦里。”叶眠俏皮的挤挤眼睛,话音一落,两人同时乐得笑出声来。 在两人笑闹之间,李白薇心中原有的些许忐忑,瞬间消散。心想能嫁到武昭侯府真是太好了,有眠儿陪着她,叶世子也为人和善,只愿往后的日子夫妻和睦,平安顺遂。 “大嫂肚子饿不饿?”叶眠虽未成婚,但也知道成婚当日,新妇要起很早梳妆,根本就来不及好好用早膳。 听到叶眠问,李白薇有些难为情的点点头,她今早就喝了几口清粥,因为成婚太紧张,什么都吃不下,如今放松下来,才感觉的腹中饥饿,浑身无力。 “大嫂在这儿稍等片刻。”叶眠笑笑,转身走到房门口,唤来冯妈妈,让她去厨房取些膳食来。 冯妈妈去后,两人又继续聊了起来。 “眠儿,成婚真是太累了。”李白薇扶了扶头上紧箍着的凤冠,有气无力的抱怨。 叶眠掩唇一笑,开口打趣,“成婚一辈子就这一次,不累点怎能刻骨铭心。” “瞧你说得,反正你也快成婚了,等你成婚时,你就知道有多累了。” “好啦,好啦,大嫂辛苦啦!” 两人互相打趣调笑着,瞧见膳食进来,才止住话头。 李白薇身着喜服,行动不便,叶眠起身搀扶着她走到桌边坐下,又亲手盛了碗莲子汤递过去。 忙活了大半日,她也饿了,顺便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喜庆的婚房内,四处飘散起饭菜的香气,让一旁站着喜婆都看愣住了。 她经历过那么多喜事,还没见过有哪个新娘子,能在婚房大吃大喝的,哪个不是忍着饥饿,端坐榻边等待夫君。 妻为夫纲,已嫁为人妇的女子,怎可只顾自己享受,连一点饥饿都忍受不了。 喜婆蹙着眉头走上前,开口规劝:“世子夫人,这婚房内不宜用膳,恁吃几块点心垫垫肚子就好,这些膳食还是撤下去吧。” 正在喝莲子汤的两人同时顿住了,叶眠抬头望向喜婆,神情冷淡:“婚房内不宜用膳是什么规矩?没听说过。” “诶呦!二小姐你还未出阁,自然是不知道这些规矩。”喜婆故作焦急的嚷嚷。 这些规矩明面上是没有,但她当喜婆这么久,就未见过有新娘子在婚房用膳的,可见都将此默认成了规矩。 李白薇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犹豫过后,还是忍着饥饿把莲子汤放下了,心底也生了几分委屈,怎么成个婚,还不让人吃饭了。 第155章 安歇 “冯妈妈,你进来。”叶眠扬声唤道。 喜婆既然说她未成婚,不懂,那便问问冯妈妈。 “冯妈妈,可有成婚时,新妇不能在婚房用膳的规矩?” 冯妈妈听罢,立刻摇头。 “老奴未听说过。老奴成婚时,夫君亲手做了一桌膳食,我俩一起在婚房用了膳。”冯妈妈说着说着,还有些难为情起来。 喜婆听罢,立刻急声争辩:“你们下人成婚,怎么能和主子比?下人自然是不懂规矩,这主子……” “闭嘴!”叶眠冷声打断。“一口一个下人主子的,你又是什么人,敢给侯府世子夫人立规矩?” 喜婆吓得噤了声,她只是主家花银子请来办事的,自是没有资格给人立规矩,只是往日里,不管去哪家高门大户,无不是被尊着敬着,这倒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冯妈妈被喜婆那般指责,脸色本是有些难看,一见那喜婆让二小姐训斥了,神色才松活下来。 二小姐说得对,这喜婆哪来的资格,在这儿给他们世子夫人立规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大嫂,继续吃,不必听她的话。”叶眠端起莲子汤,重新递回李白薇手中。 李白薇抿唇点点头,脸上溢出几分笑容。她知道眠儿是心疼她,不想让她饿着,才同喜婆争辩,心底间霎时充满暖意。 “安心做好你该做的事,该有的赏银不会少了你的,站回去吧。”叶眠瞧了喜婆一眼,缓和了语气道。 训斥归训斥,也不能真把人给赶走,这突然再去找个喜婆,怕是来不及,再说赏银还没给,她料定这喜婆也不敢作妖。 噤若寒蝉的喜婆听见此话,稍稍松了口气,她刚才心里都后悔死了,恨自己多嘴多舌,若是惹得主家生气,不给她赏银,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还好,还好……喜婆抚着胸口顺了顺气,赶紧退回到原位站着。 两人安安心心的吃饱喝足,才将膳食撤了下去。之后,叶眠一直在婚房陪着李白薇,直到天色暗下,外面传来一阵喧闹,才笑着站起身。 “应是新郎官来了。” 李白薇瞬间羞红了脸,赶紧拿起团扇,重新把脸遮住。 “那我就先出去了,不耽误你同大哥洞房花烛了。”叶眠掩唇清脆的笑了几声。 “眠儿!”李白薇羞得声音都变调了,听着叶眠离去的脚步,以及外面越来越近的喧闹,心怦怦狂跳起来。 婚房门被推开,喧闹声停在了房门外,男子沉重的脚步声一点点向她靠近。 李白薇紧张的握了握扇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修长的手指忽然捏在扇柄之上,男子温和的嗓音,自头顶传来。 “夫人辛苦了。” 李白薇心跳漏了一拍,缓缓抬眸,烛光下,叶枫如玉般的面庞,让她恍然看愣了神。 “世……世子。”李白薇嗓音发颤的唤了一句。 叶枫弯唇一笑,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 “怎还叫世子,夫人该改口了。” “夫……夫君。”李白薇耳垂红的似要滴血,声音细若蚊蝇。 喜婆此时走上前来,笑意盈盈的说了几句吉祥话,又为夫妇二人斟上合卺酒端过来。 待两人喝下合卺酒,喜婆也退了出去。红烛摇曳的婚房内,只剩下这对新婚小夫妻。 气氛陷入短暂静默,叶枫望着李白薇那似要滴血的绯红小脸,心底暗暗生出几分怜爱,声色和缓的开口:“夫人,为夫帮你摘下凤冠吧。” 李白薇抿唇点了点头,微微抬眼瞧向叶枫,在两人目光相接时,又飞快的躲开,垂下眸子。 温热的指尖在发髻上摸索着,不出一会儿,就将那个压的她头颈发痛的发冠摘了下来。 叶枫感受着手上沉甸甸的重量,再次道了一句:“夫人辛苦了。” “不辛苦。”李白薇柔声回。 夫君果然如她想象中的一般,贴心温柔,能嫁给这样的夫君,即使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 发冠取下后,叶枫又小心翼翼的为她取下钗环,散开发髻,闪着乌黑光泽的墨发长长披散在榻上。 叶枫伸手挑起一缕发丝绕在指尖,接着缓缓蹲下身子,仰头直视着李白薇,炽热含情的目光,让李白薇无处可躲。 “夫人,时辰不早了,安歇吧。” 婚房内,红烛熄灭,春宵帐暖,窗缝中传出如莺啼般的婉转呻吟,惊起檐下夜宿的鸟雀,叽喳鸣叫着扑棱翅膀。 ……………… 叶眠自漪澜院出来后,步伐沉重的向自己院子走去,脑海中想着待会儿回去要赶快洗漱上榻,好好歇上个三日三夜。 推开院门,一眼就瞧见凉亭下坐着的熟悉身影,身影缓缓转过头,目光幽怨的望向她。 “怎么现在才回来?” “王爷怎么还没走?” 两人同时出声问,接着又面面相觑的同时噤了声。 “原是想见你一面在走,谁知一等就等到了现在。”宁王起身走到叶眠面前,牵起她的手带她走向凉亭。 “我在漪澜院陪大嫂呢。”没想到王爷竟会一直在这儿等她,叶眠脸上浮现出些许欢喜,身上的疲累好似也少了很多。 “今日累坏了吧。”宁王问。 叶眠连连点头,正要往石凳上坐,宁王却扯着她的手将她扯进怀中,圈禁在自己双腿上。 “王爷,光天化日的,让丫鬟瞧见多不好。”叶眠推着宁王的胸膛想要站起身,但王爷显然没有放她起来的意思,手臂依旧紧紧圈着她的腰身,纹丝未动。 “哪里光天化日了,天都已经黑了。”宁王严肃的反驳。 行吧,是她慌不择言了,但即便是天黑了,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亲密啊…… 无奈推又推不开,于是只能好言相劝:“王爷,快放开吧,让丫鬟们瞧见,我就没脸见人了。” 宁王勾唇浅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放心吧!院里没人,早就把下人都轰出去了。” “啊!”叶眠不可置信的四下望望,确实没瞧见人影。 随即惊讶的问:“王爷把人都轰哪儿去了?” 第159章 图色 “白嬷嬷在前院开了几桌酒席,慰劳侯府下人,都过去吃酒席了。” “哦,原来如此。” 知道院中没人,叶眠这才放下心来,伸手勾住宁王脖颈,头靠在宁王胸膛上,身心放松的歇息着。 宁王眼中流露出一抹心疼,指尖轻抚过她的脸颊。 “眠儿累了就睡吧,睡着了,本王抱你回榻上。” “那我不如直接躺榻上睡,何需再麻烦王爷。”叶眠含着笑道。 宁王略显不满的反驳:“榻上哪有本王怀里舒服。” 叶眠未多想,依着自己的感受,张口就回:“我觉得还是榻上更舒服一些。” 听着头顶久久未传来话语声,叶眠抬头望去,见王爷脸上似有些不悦。 不待她开口问,宁王突然抱着她站了起来。 “那就去榻上吧。”宁王嗓音低沉的说完,大步流星的向房中走。 “啊!”一股不妙之感,瞬间笼上叶眠心头。 “王爷,还是在外面吧,王爷怀里最舒服了。”叶眠急忙开口安抚,但已于事无补。 进到房中后,直接就被压在了榻上,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面庞。 “本王为眠儿宽衣。”宁王话音方落,灼热地手掌已移至她腰间,轻轻扯开了那束着的轻纱腰带。 叶眠知道,王爷这是又让她无意间给招惹了,于是急忙抓住宁王的手阻止。“王爷,我自己来就好。” “眠儿不是累了吗,还是让本王来吧。” 王爷语气虽然温柔,但却并没有给她反抗的余地,大手一掀,轻而易举的就剥掉了她的外衣,接着手指顺着衣襟往上,正要拨开她的里衣,叶眠一身痛呼,让宁王停了手。 “怎么了?”宁王小心翼翼的柔声询问。 叶眠缓缓拨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的伤痕。“这里受伤了。” “如何受得伤?”望着白皙皮肤上那道刺目血痕,宁王眉头深锁,眼神中满是心疼。 血痕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划出来的,不像刀痕,应是比刀钝一些的某物。 宁王还在思索着,就听叶眠淡声回道:“是叶霜用簪子划的。” 怒火,霎时间被点燃。宁王阴沉着脸,立刻从床榻上起了身,一句话都未说,迈步向外走去。 “王爷,你要去哪儿?”叶眠拢紧衣物,起身追了上来。 “叶霜胆敢刺伤宁王妃,本王要让武昭侯给个说法,若他不愿处置叶霜,本王就亲自动手处置。”宁王说着,脚步不停,继续向外走去。 叶眠一咬唇,猛然扑进宁王怀里,才将他的脚步拦下。 仰头凝视着正处在气头上的王爷,嗓音轻柔的劝说:“王爷,天色太晚了,明日再处置叶霜也不迟。今晚是大哥的洞房花烛夜,就当给大哥几分面子,先不提此事了。” 宁王回抱住怀中的柔软腰身,出了口粗气,暂时压下了心头怒火。 一垂眸,少女娇美的面容,凌乱的衣襟,还有领口处隐隐露出那两团雪白,让他刚压下的怒火瞬间转变成了欲火。 心中默背了几遍经文,才将双眼移开,看向别处。 叶眠见王爷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正要开口问,腹部却传来被什么东西顶着的异样感,她低头看去,还未看清,宁王就松开她,立刻转过了身去。 “眠儿早些安歇吧,本王明日再来,势必让武昭侯给个交代!” 宁王背对着她,气息不稳的说完这些话,随即便脚步匆匆的出了她的房门。 叶眠疑惑的望向那道匆匆离去的背影,蹙眉思索着,片刻后,双眼一瞪,脸颊倏然红到了耳根。 王爷莫不是……叶眠低头瞧了瞧自己春光乍泄的胸前,掩唇轻笑出声。 …………………… 另一边,赵元英走在回小院的路上,眉目间溢着些许落寞。 世子和白薇成婚了,她的心里是为两人感到高兴的,也真心的祝愿他们夫妻和睦,事事顺遂。 今日婚宴过后,她本想去婚房亲口为白薇送去祝福的,思来想去,认为还是不去为好。 在这大喜的日子,白薇瞧见她,说不得就会想起她同世子之间的事,免不了要坏了心情。 她不敢出现在世子面前,也不敢出现在白薇面前,只能偷偷摸摸的远远看着两人拜堂,成亲,入洞房。 连一句祝福的话,也不敢光明正大的送出。 她就是个卑微又懦弱的小人,只配远远看着世子过得幸福美满,方能赎去几分她曾犯下的过错。 穿过一条小巷,看到自家小院隐在黑暗中,寻不到一丝亮光,赵元英轻叹口气,手伸至腰间,摸索出了钥匙。 二表姐给她留的丫鬟,让她遣送走了,她不太习惯被人侍候,或许就是天生的贱命吧。 院门吱呀声响,赵元英跨步进了门,又转身迅速把门关上,插紧门栓后,摸着黑向房内走去。 推开房门,拿起窗台上的火折子一吹,漆黑的房中有了些许微弱的亮光,小心护着亮光行至桌前,点亮桌上的蜡烛后,房中才彻底明亮起来。 赵元英舒了口气,迈步向妆台走去,刚走出一步,突然直直的站住了,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烛火摇曳的房中,映出了两道人影,一道是她的,另一道人影则明显是个男子。 “谁……是谁?”赵元英牙齿打颤的问,脖子僵硬的无法转动。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拿着一柄匕首抵在她的脖颈上。 赵元英没有求饶,也没有呼救,而是双眼绝望的一闭,等待匕首割断她的脖颈。 “不怕死?” 男子玩味的声音传入耳中,赵元英深吸口气,嗓音发颤道:“你若是想取我性命,我怕又有什么用,你若是不想取我性命,只是图财,我所有的财物都在床榻里侧的匣子里,你拿了就走吧。” “不图命,也不图财。”身后男子幽幽说道。 听闻此话,赵元英双目圆睁,眼神中满是惊恐,比匕首抵在她脖颈上时,还要害怕。 难不成……是……是图色? 第157章 是谁 赵元英低头看看自己纤瘦不见丝毫玲珑起伏的身子,又觉得应该不是,自己哪有姿色让人图啊! 身后的男子似也瞧出了赵元英心中所想,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别想太多,本公子对你没兴趣。” 知道不是图色,赵元英先是松了口气,接着满脸疑惑。 既不图命,也不图财,更不图色,那这个人…… 未等她开口问,身后之人便直接说道:“本公子需要你写一封信。” “写……写给谁?”赵元英磕磕绊绊的问。 “写给武昭侯府二小姐,叶眠。” 竟然是让她给二表姐写信,此人究竟同二表姐有何恩怨? 赵元英顾不得多惊讶,立即出声问:“为何?为何要写信给武昭侯府二小姐?” 身后之人沉默许久后,才开口:“本公子同二小姐十分相熟,只是不太方便去侯府见她,故而请你写信将二小姐约至小院来,本公子在此恭候。” 哪有相熟之人,用匕首逼着他人写信的,这明显说得不是真话。赵元英想明白后,毫不犹豫的婉声回绝。 “公子既然同二小姐相熟,何不自己写?” 话音方落,脖颈上的匕首就无情划破了她的皮肤,疼痛让她身子轻颤了一下,恐惧也霎时袭上心头。 “本公子不是在求你,更不是在同你商量,而是你必须写,听明白了吗?” 身后之人嗓音冰凉,还带着一股阴狠之意,如同一条毒蛇在盯视着她。 赵元英虽然害怕,但依然下定决心不写这封信。二表姐对她那般好,还曾救过她的命,她不能害二表姐。 “快!过去写。” 身后男子呵斥一声,挟持着她向桌边走去,坐下后,她盯着眼前的白纸,久久没有动笔。 这一举动,果然惹恼了身后之人,猝不及防间,一只大手掐住她的脖颈,让她瞬间难以喘息。 “不写是吗?还是你更想被本公子剥光衣服,绑到武昭侯府门前?” 恶毒的威胁,让赵元英涨紫的面容上,又多了些痛苦扭曲之色。 怎么会有这般恶毒之人,如果落到那种地步,还不如让她一头撞死,或者是就这样被掐死…… 赵元英放弃抵抗,一心求死,掐着她脖颈的手,却突然松开了。 “想死?没那么容易!”狠戾无情的话语自身后传来,赵元英捂着脖颈剧烈干咳喘息着,面颊咳得通红。 为何想寻死都这么难?为何要让她遇见这样的事?她不想害二表姐,更不想被剥光衣物,绑到武昭侯府门前!她要怎么办?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赵元英的泪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她一边喘着气,一边抹眼泪,显得既可怜又狼狈。 可那无情狠戾之人,根本就不会生出任何怜惜。匕首在赵元英胸前一挑,直接划破了她的前襟,露出里面淡粉色绣莲纹抹胸。 赵元英尖叫一声,双手急忙护住胸口,眼泪流的更凶了。 “本公子说到做到!不想被剥光,就快些动笔写信,再敢磨蹭……”男子手执匕首蹭着衣料,作势要继续向下划。 “我写!我写!”赵元英无助的大喊出声,泪水肆意漫出眼眶,抖着手拿起桌上放着的毫笔,略微思索了片刻,动笔书写起来。 昏黄烛光映照下,一道阴影笼罩在她头顶,盯着她所写下的一字一句:二小姐安好,元英有重要之事想同二小姐商议,请二小姐到小院一叙。 “如……如何?”写下寥寥数语后,赵元英颤声问。 身后之人沉默不言。 赵元英心怦怦跳着,握着毫笔的手紧了几分。 “落上名讳,塞入信封。” 听到这两句话,赵元英微微松了口气,虽然手依旧发颤,但心里已安定许多。 只求二表姐能瞧出来她留下的小心思,别真的上当前来才好。 做完一切后,男子把信封从她手中抽走,赵元英不敢回头去瞧,也不敢想男子接下来会如何对她,只是捂着胸口,垂首坐在凳子上。 “有吃的吗?我饿了。”男子声音再次响起,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 赵元英愣住了,回过神后,急忙回道:“眼下没有,不过……我会做阳春面。” 身后之人又沉默了,似在思虑。 不出多久,匕首忽又抵上赵元英脖子,“起来去做,别想耍花样。” 待赵元英站起身后,匕首又移至她的腰间。 “能否让我去换件衣裙?”赵元英小声祈求,胸前被划破的衣料,必须要用手捂着才能遮些羞。 “不用去换,本公子也无心看你!” 冷漠无情的拒绝让赵元英难堪了一瞬,无奈迈步向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小院内的灶房。赵元英点燃蜡烛照明,又走向灶台生火,身后之人始终寸步不离的跟着,不给她一丝逃脱的机会。 赵元英也歇了逃脱的心思,有条不紊的烧水,揉面,把面团擀成薄片,再用菜刀切成细长的条条。 水烧开后,面条丢下去煮着,赵元英取出一个青瓷碗,放上一勺猪油,又加了两勺盐,淋了些许酱汁…… “碗中放的是何物?” 赵元英正忙的不可开交时,身后突然传出男子奇怪的问话。 赵元英愣了一瞬,目光看向碗中,呆呆的解释着:“猪油、盐巴、酱汁。” 身后未再传出声音。 等锅中水再次翻滚起来,面条漂浮在水面上,赵元英舀了一勺锅中热汤倒入瓷碗,接着盛出面条搅拌均匀,又洒上几粒切好的葱花。 “面做好了。”赵元英端着面放到桌上,乖乖的垂首站着。 “你先尝一口。” 未想到此人竟谨慎至此,赵元英心底暗叹。拿起竹筷,挑起一缕面条,吹了吹热气,放进口中咀嚼了几下,咽入腹中。 男子依旧未去吃那碗面,而是将她挟持回房中,锁在里面,又独自回到灶房。 把面端至院中石桌上,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目光还时不时盯向房门口,留意着赵元英的动静。 房内,赵元英得了片刻自由,急忙换掉了身上被划破的衣裙。 穿戴好后,听着院中传来的吃面声,赵元英心中生出了好奇,这个挟持她的人,究竟是谁? 第158章 做主 好奇心驱使赵元英行至窗口,小心翼翼的捅破窗纸,向外瞧去。 院中漆黑一片,只有灶房透出微微光亮,借着那微弱的光,能隐约看出男子身形高大,坐在石桌旁低着头狼吞虎咽的吃面,似是很久未吃过饱饭了。 待赵元英再想细看男子面容时,被男子突然抬头望过来的目光,吓得赶紧蹲下身子缩起脑袋,再也不敢向外瞧了。 这个男人眼下把她锁在房中,应是没有杀她的打算,她不能去自寻死路。 此人逼着她给二表姐写了封信,还不知二表姐会不会上当前来,若是真的来了,她要见机行事,给二表姐提个醒,万不能让二表姐被此人给祸害了。 坐在院中吃面的男子,抬头时便已瞧见窗纸上飞快躲藏的影子,漆黑的眸底闪过几分不屑,低下头继续吃着碗里的面。 这样粗茶淡饭,他曾经是瞧都不会多瞧一眼,可眼下……男子想到此处,自嘲般的嗤笑了两声。 他早就不想活着了,拖着一副废人残躯,令他生不如死。可那些暗算和残害过他的人,还活得好好的,他又怎能轻易去死。 不让他们付出些代价,他死不瞑目! ————————— 次日,晨光熹微,叶眠打着哈欠,从榻上坐起了身。 虽然她很想在榻上歇个三日三夜,但叶霜刺伤她一事,还未有所处置,她不得不起身把这事给办了。 洗漱用罢早膳,叶眠出了院门,向正房走去,今儿是大嫂进门第一日,应在正房给长辈敬茶,待大嫂敬完茶后,她再同父亲说叶霜的事。 叶眠刚进到正院,迎面快步走来一跑腿丫鬟,瞧见叶眠,丫鬟神色一喜,立刻站定脚步,行礼道:“二小姐来了,世子刚吩咐奴婢过去请恁。” 看来大哥和大嫂已经来了。叶眠微微一笑,迈步向正房而去。 正房内,叶庭端坐上首,面色有些阴沉,叶枫和李白薇两人站于一侧,叶枫神情间似有焦灼,而李白薇正用安抚的眼神望着他。 叶眠走进正房,见几人神色都有些不对,眉心微微凝蹙,缓步走近。 “二妹妹,你总算来了。”大哥叶枫率先瞧见她,眼神中带着些复杂之色。 叶眠不解的问:“大哥派丫鬟去请我,可是有要事?” 叶枫正欲开口回话,却让叶庭的冷声质问打断:“眠儿,你为何要把你嫡母和霜儿都看管在芳华院?虽说为父给了你掌家之权,但也不是让你滥用的。” 原来是为这事儿啊!叶眠眉目上扬,眼底泛起寒意。 正巧,她来也是为了此事。 双眼望向父亲,叶眠一字一句道:“昨日叶霜带着沈氏,欲要去前院破坏大哥婚礼,被女儿提前得知,在后院将其二人拦下,谁知叶霜痛恨女儿阻拦了她的去路,竟拿簪子刺杀女儿。” 叶眠说着,用手轻轻扯开衣襟,露出锁骨上的刺目伤痕。 叶庭、叶枫父子,瞧了一眼那伤痕,面色骇然大变,大嫂李白薇则是满眼疼惜,走上前拉住叶眠的手,轻声安慰着她。 “多亏女儿躲避及时,才未被叶霜刺中要害,不然……”叶眠目光环视过父亲和大哥,见两人脸上都带着后怕,就知不必再说下去了。 “那个逆女!她怎敢如此!”叶庭气的面色发青,嘴唇惨白, 他不敢想象,若是昨日眠儿没有拦下叶霜和沈氏,而是任由她们去到前院,那他这个武昭侯将要丢多大的脸! 他可是当着数百宾客的面,亲口说了沈氏卧病在床,不能起身,若沈氏突然出现在众宾客眼前,他只怕要被众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霜儿她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叶枫神色哀伤的喃喃。 叶霜这个妹妹,是他从小疼在手心里长大的,他自问没做过任何对不起这个妹妹的事,为何妹妹却想要破坏他的婚礼? 他不是不相信眠儿的话,他只是不敢相信,难以接受…… “大哥若是想知道原因,我去命人把叶霜带来问问。”叶眠向叶枫走近一步道。 大哥的难受她看在眼里,但这的确是事实,即便知道大哥会难受,她也要说出来,让大哥早日认清这个事实,看明白叶霜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见父亲和大哥都无异议,叶眠唤来跑腿丫鬟,吩咐她去芳华院通禀一声,让凌月把叶霜带过来。 待跑腿丫鬟快步离开后,叶眠拉着大嫂两人一同坐下,李白薇心疼的瞧了自己夫君一眼,又用同样心疼的目光望向叶眠。 “那个叶霜,她怎如此过分!之前抢了眠儿你的姻缘便罢了,如今竟还敢拿簪子取你性命!还……还想毁坏我同世子的婚礼,眠儿……多亏了你,不然昨日……只怕……”李白薇说着,声音变得哽咽,眼眶也泛了红。 叶眠忙拿起帕子,为她拭掉刚溢出眼眶的泪水,柔声细语的安慰,“大嫂刚刚成婚,可不许落泪,要多笑笑,往后的日子才能幸福顺遂。” 看见自己的新婚妻子落泪,叶枫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昨夜他还许下承诺要让白薇一辈子幸福快乐,谁知才不到一日,就让人落了泪,自己那个昏了头的亲妹妹,怎就不能消停一点呢! 叶庭仰头长长叹了口气,心里对这个女儿的处置,已经有了定论。 “你放开我!你这个贱婢!谁给你的胆子敢押着我!” 正房外传来一阵污言秽语的咒骂,紧接着就见叶霜被凌月按着肩膀,推进了正房。 本来还在挣扎的叶霜,瞧见父亲和大哥,立刻露出满脸委屈之色,张口大声哭诉。 “父亲,大哥,你们快救我!叶眠她竟敢让这个下人,把我看管在芳华院,不让进出!她这般欺辱女儿,父亲,恁要为女儿做主啊!” 第159章 管教 哭诉完,叶霜挣扎着向父亲叶庭面前扑去。谁知凌月按的太紧,让她挣扎几次都未挣脱开。 “凌月,放开她。”叶眠语气平淡的开口。 凌月听见吩咐,立刻松开了手。 没了束缚,叶霜三步并作两步,扑到父亲叶庭身边,拉着叶庭的衣袖,仰头泪流满面的哭求:“父亲,求恁为女儿做主!” “霜儿,告诉为父,昨日为何要带你母亲去前院?”叶庭面色平静,脸上不见一丝怒容。 叶眠盯着父亲的双眼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眼底压抑着的怒气。 但叶霜却以为父亲没生她气,于是趾高气昂的开口狡辩。 “父亲,女儿只是想带母亲去看一眼兄长大婚的景象,母亲一直牵挂兄长的婚姻大事,所以女儿才会想着带母亲去的,女儿绝对没有其他心思啊!” 这番情真意切的言辞说完,不了解叶霜为人的,只怕真会把她当成一个大孝女。 叶眠没有急着反驳她的话,而是静静看着父亲和大哥的反应。 父亲还在沉默着,大哥则是皱起了眉头。 “霜儿,既然你说带母亲去前院是出于一片孝心,那为何又拿簪子刺伤眠儿?” 叶霜脸色僵了一瞬,目光带着恨意转向叶眠。 “大哥,你不要听她的一面之词,是她让手下婢女打我巴掌,我一时气不过才用簪子刺伤了她的,大哥勿要听她颠倒黑白!” 听见叶霜说她颠倒黑白,叶眠心底泛起一阵冷笑,这叶霜进了趟东宫,狡辩的本事倒是见涨了。 “眠儿何时做过颠倒黑白之事,叶霜你勿要血口喷人!”李白薇被叶霜的狡辩气的面颊涨红,忍不住出声为叶眠争辩。 眠儿是怎样的人,她一清二楚,她绝对不信眠儿会颠倒黑白。 叶眠浅笑着拍拍李白薇的手,示意她不要生气,接着波澜不惊的开口:“既然叶霜你说是我在颠倒黑白,那请问可有人能为你说的话作证?” 叶霜高昂着头,一脸不服的瞪视着叶眠。 “我当然有人证!吴妈妈,还有我带的两个丫鬟,都是人证!” “好,那我们就让人证也过来说一说吧。”叶眠话音一落,凌月就走出门,把等在门口的几个人全部唤了进来。 分别是翠鸟、吴妈妈,还有叶霜院里的两个丫鬟。 这几个人是叶眠在往正房来时,就吩咐紫兰去带过来的,今日她势必要让叶霜死个瞑目! 四人走进正房,个个都恭敬的垂首站着,谁也不敢多话。 叶霜回头,瞧见走进来的还有翠鸟,略微有些色变,随即语气不善的斥责道:“翠鸟,你过来凑什么热闹,这里没你什么事,退下吧!” 翠鸟胆怯的抬眸望了叶霜一眼,却依旧纹丝未动的站在原地。 被一个奴婢这般无视,叶霜自觉丢了脸面,瞬间就生了恼怒,气冲冲的起身,欲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 还未近得翠鸟的身,就让凌月一个箭步拦了下来。 “翠鸟是我请来的人证,为何要赶我的人证走?”叶眠眉眼含笑,眼神中流露出的嘲讽,气得叶霜白了脸。 “父亲,翠鸟是叶霜身边的梳洗丫鬟,昨日是翠鸟告知女儿院里的丫鬟紫兰,叶霜欲要破坏大哥婚礼,女儿才得以及时阻拦住她,不然,后果不可设想。” 叶霜的脸色更白了,声嘶力竭的挣扎怒骂:“原来是这个下贱胚子背叛我!” “叶霜,这么说你是承认了吗?”叶眠语气淡淡的一句询问,让叶霜霎时住了口。 不甘心的咬着紧牙根,急声争辩:“只是让这背主的贱奴气糊涂了而已,我可什么都没有承认!你休想给我乱安罪名!” 叶眠弯唇一笑,“行,那就先让你的证人开口说吧!” “吴妈妈,你来说!”叶霜十分有底气把目光瞥向吴妈妈,接着大声道:“昨日我带母亲去出席大哥婚礼,是不是叶眠半路拦我,还让身边下人打我巴掌?” 吴妈妈抬起头,毫不迟疑的开口回:“是大小姐恁先出言不逊,贬低二小姐,二小姐身边的凌月姑娘气不过,才出手教训了恁,二小姐并未亲口吩咐下人打恁。” 叶霜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嘴巴开合了几次,才语无伦次的怒吼出声:“吴妈妈,你怎么替那个外室女说话,你也疯了吗?” 吴妈妈面色不变,十分镇定的举起三根手指对着天,“老奴发誓,老奴说的字字句句皆为真话,若有一句不实之言,就让老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听到吴妈妈竟发下这般毒誓,叶霜神情惶恐的后退了两步,又像急着抓住救命稻草般,把目光转向剩下的两个丫鬟。 “你们说!你们来说!”叶霜颤着手指,指向两人。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的开口:“吴妈妈说得没错,确实是大小姐先出言贬低二小姐,凌月姑娘才出手打了大小姐巴掌。 之后大小姐气不过,竟然……竟然手握簪子,欲要取二小姐性命,幸亏二小姐躲了过去……不然……不然……” “好了,不必说了。”一直沉着脸的叶庭,突然开了口,眼神落在叶霜身上,其中满是失望。 “霜儿,同父亲说实话,你带你母亲去前院,意欲何为?” 叶霜回过头,父亲眼中失望的目光,彻底刺痛了她的心,也令她彻底陷入疯狂! “意欲何为!意欲何为!当然是为了破坏大哥的婚礼啊!”叶霜狂吼一声,仰天大笑。 从亲妹妹口中听到这句话,叶枫的眼眶瞬间红了,即使再不愿相信,也无法欺骗自己,他看到了叶霜眼中流露出的对他的怨恨,那份怨恨做不了假。 “亲兄长成婚,却不让母亲和亲妹妹出席,你算个什么兄长?我恨你!我恨你!”叶霜声嘶力竭的发泄过后,继续癫狂大笑,笑得眼角溢出了泪…… 叶庭突然站起身,一个大步行至叶霜面前,扬起手狠狠挥下,脆亮的巴掌声霎时响彻房内。 随之而来的,还有叶庭的怒吼:“你真是疯了!疯了!” 这一巴掌,叶庭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打的叶霜口鼻出血,跌坐在地,癫狂的笑声也止住了。 “叶霜,你身为侯府嫡女,自小受尽万千宠爱,娇养长大。无论犯了什么错,你母亲都护着你,舍不得对你动用家法,正是这般娇惯,才造就你如今无法无天的狂妄性子!今日,为父要好好管教管教你!” 第160章 家法 “请家法!”叶庭面色冷沉,对着门外大声吩咐。 瘫坐在地的叶霜身子抖了一下,仰头凄楚地望向父亲,面色惨白,唇角渗着鲜红的血迹。 她妄想能以此再求得父亲一丝怜惜,可父亲的目光冷硬如石,没有生出任何动容。 侯府正院摆上条凳,两名手持棍棒的嬷嬷分站两旁,凌月押着叶霜按到条凳上,不管她如何挣扎,都徒劳无用。 “父亲!父亲!不要用家法,女儿知错了!女儿知错了!”叶霜嗓音嘶哑,拼了命的哀嚎祈求。 叶枫失神的坐在正房内,手指紧紧攥着椅背,外面传来的哭求声如针般刺在他的心口,可他不能心软。 妹妹骄横跋扈,已至无法无天的地步,再不多加管教,不仅会害了家人,更会害了她自己。 “按家法,不尊长辈,言行无状者,杖十!欲加害兄弟姊妹者,杖三十!逐出家门!”严厉地话语传遍正院内外,叶庭站在正房门口,浓眉深皱,面容肃冷。 叶眠同李白薇互相搀扶着,立于一侧。听见叶庭口中说出“逐出家门”四字,两人略微吃惊地对视一眼,都不太相信叶庭会真舍得把亲生女儿逐出家门。 “打!”冷漠无情地话音一落,紧随而来的是棍棒打在皮肉上的闷响。 “啊!”叶霜凄厉的惨叫,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翠鸟垂着头,手心攥紧裙摆,唇角流露出一丝畅快的笑意。 真是老天有眼,不!真是多亏了二小姐,才得以让叶霜受到应有的报应,也让她出了口恶气。 吴妈妈和另外两个丫鬟偷偷瞟了眼叶霜的惨状,也迅速低下了头。 早在来正房的路上,二小姐院里的紫兰就敲打过她们了。 若想继续待在侯府,就把昨日的所见所闻,照实说出来,谁敢有一句隐瞒或不实之言,过后,立刻发卖出侯府。 眼下侯府全由二小姐掌家,她们丝毫不敢质疑紫兰所言,再说只是让她们照实说,又不是让她们弄虚作假违背良心,一个个自是忙不迭的点头应下了。 叶眠默默数着那些落在叶霜身上的棍棒,已经有数十杖了。 每一次落下,都惊起一声凄厉的惨嚎! 如今,那惨嚎声变得愈渐微弱。 叶霜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已没了曾经的骄横跋扈,额前鬓发尽湿,眼泪和鼻涕全都糊在脸上,狼狈不堪,后臀处的百迭裙上浸满血迹,猩红刺目! “啪!”最后一棍落下,整个院中都安静了下来。 瞧见大小姐气息虚弱的趴在条凳上,下人们全都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叶眠眼神微动,目光沉静地落在父亲叶庭身上。 她很想知道父亲接下来会如何处置叶霜,真的会将叶霜赶出家门吗? “王管事。”叶庭嗓音沙哑的唤了一声。 立于一旁的侯府管事,立刻小跑着上前,姿态恭敬等着侯爷吩咐。 “备车,把夫人和大小姐一同送去城外庄子上。” “是,侯爷。” 王管事回完话,转身正要去备车,正房内传出叶枫发颤的声音。 “父亲,让儿子去送吧。” 叶庭、叶眠、李白薇,三人同时回头向正房内看去,叶枫自圈椅上缓缓起身,一步步向着院中走来。 “父亲,让儿子去送吧。”叶枫走到院中,再次重复了一遍,眉宇间带着无尽落寞。 叶庭长叹一声,缓慢点了点头,转身正欲离去时,脚步一顿,又向着叶眠走了过来。 “眠儿,父亲对霜儿的处置,你可有不满?” 父亲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过于出乎叶眠意料,她稍稍愣了愣神,才出声回:“父亲是一家之长,处事公平公正,女儿自无不满。” “嗯,锁骨处的伤势,父亲会派个大夫再去为你瞧瞧,眠儿你马上就要同宁王殿下大婚了,身上落了疤痕可不好。”叶庭和颜悦色的说着,一副慈父模样。 叶眠自嘲的一笑,瞬间明白父亲为何会舍得对叶霜处置的这么重,又为何会来问她有无不满,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她未来宁王妃的身份啊! 对于父亲来说,叶霜已是无用的弃子,自是舍得重重处置,而她则即将成为宁王妃。 是这层身份,才为她赢得了几分父亲的青睐呵护。 父亲对名声和权势的追逐,超乎任何人的想象,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趋炎附势。 面对着父亲故作关切的目光,叶眠点了点头,什么都没再多说。 心里明白就好了,有些事儿没必要戳破。 院中,沾了血的条凳已被撤下,叶枫吩咐着仆妇把叶霜扶去车上,又回身同自己的新婚夫人说了两句安慰的话,接着迈步向叶眠走来。 “二妹妹,为兄先去把叶霜送到庄子上,待会儿回来,再去向二妹妹致歉。” “有什么可致歉的,大哥又没做错什么。”叶眠浅笑着回。 叶枫脸上却满是愧疚。 先是母亲要害二妹妹性命,如今又是霜儿,让他这做兄长的,实在无颜面对。 “大哥先去吧,我带大嫂去花园转转。” “有劳二妹妹替我陪伴夫人。” 看到大哥这一板一眼的样子,叶眠掩唇轻笑。 “大哥怎这般见外,白薇不仅是你的夫人,更是我的好大嫂、闺中密友。” 说罢,叶眠向李白薇走去,两人并肩相伴着走向花园。 看着两人远去,叶枫稍稍收起愧疚之色,快步去到芳华院。 接了母亲,又喊上万福、金安,驾了两辆马车,路上特意拐去医馆,请了个大夫随行。 大夫上了马车,看见趴在马车上的小姑娘,衣裙上血淋呼啦的,吓了一大跳,急忙上手诊了诊脉后,才长舒口气。 “这伤势看着吓人,但无性命之忧,公子不必担心。” “有劳大夫了。”叶枫淡淡回了一句,眼神复杂地盯着叶霜苍白的面颊。 对于这个骄蛮跋扈,又拎不清的妹妹,他是又气又怜。 气她六亲不认,竟欲坑害他这个亲哥哥,又怜惜她受了那么多苦楚。 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亲妹妹了。 罢了,不多想了,就让她在庄子上陪着母亲,好好修身养性吧。 叶枫收起思绪,撩起马车侧帘看向外面,此时刚刚走出城。 第161章 来信 将近午时,马车才行到庄子上,叶枫下车把母亲和妹妹安顿好,未在庄子上多停留,很快就回了府。 侯府门房手中拿着今儿刚送到府上的几封信,正要分派给跑腿丫鬟去送,抬眼见世子回来了,忙拔腿跑上前去开门。 恭恭敬敬的把世子迎进府内,又目送着世子离去,一低头,看到手中的信,才记起其中有一封,正是给世子的。 门房懊恼的一拍头,望了望世子未走远的背影,立刻快步追了上去。 “世子,世子,这里有恁一封信!”门房小厮见世子站定脚步,回头望向他,赶紧手忙脚乱的从几封信中,翻找给世子的那封。 “不急,慢慢找。”叶枫嗓音温和,静静盯着小厮手中的信。 只见小厮从中抽出一封,欢喜递上前:“世子,找到了。” 叶枫伸手接过自己的信,余光扫视到小厮手中最上面的那封,其上写着叶眠亲启。 正好他要向二妹妹院里去,顺路带过去就好,省的让下人跑一趟。 于是便对着小厮道:“二小姐的这封信也交过来吧,本世子带去芷兰院。” “诶!有劳世子。”能少一事,小厮也高兴,毫不犹豫的就把信递了过去。 叶枫手里拿着两封信,继续向芷兰院走。 路上,拆开属于自己的那封,大致瞧了一眼,是在金陵的同窗写给他的问候信。 瞧完后,就随手塞进了胸前衣襟里。 手中捏着给叶眠的信,迈步进了芷兰院。 此时刚用罢午膳,叶眠正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香炉中燃着白兰香,那清新淡雅的香味十分令人沉醉,让她几乎快要入了梦。 “小姐,小姐,世子来了。”耳边响起素素的轻声通禀,叶眠连忙睁开眼,目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大哥这么快就从庄子上回来了。叶眠心中想着,起身理了理衣裙,绕过屏风去到外间。 叶枫刚刚跨进门,两人打了个照面,叶眠笑眼盈盈的开口:“大哥回来了。” “是不是惊扰二妹妹歇息了?”见叶眠双眼似有些惺忪,叶枫略显尴尬的问。心中暗怪自己,应当晚点再过来的。 “无事的,只是稍稍午歇了片刻,大哥快坐!”大哥面上的尴尬和局促,叶眠都看在眼中,声音自觉柔了几分。 看着人在圈椅上落了座后,叶眠忙吩咐丫鬟上茶水。 “大哥用午膳了吗?”叶眠随口寒暄道。 “哦,用……用过了。”本来是没用午膳的,但若当着二妹妹的面说出来,依二妹妹的性子,必是要吩咐人给他备膳的,到时又要让二妹妹忙活一遭,还不如不说。 他本来就是上门致歉的,那好意思再让二妹妹为他忙活。 因为撒了个小谎,叶枫神色不自然的垂下眸子,瞧见手中捏着的信,眼睛一亮,立刻抬眼道:“二妹妹,这是方才来时,从门房小厮那里,为你带来的书信。”说着,双手递了过去。 “多谢大哥。”叶眠接过后,瞧着信封上不太熟悉的字迹,好奇地打开,取出里面书信。 信中只有寥寥数语,一眼便能看尽。叶眠挑起眉梢,惊讶的喃喃出声:“竟是元英写的。” “元英?”叶枫也有些惊讶。 自从赵元英离开侯府后,他还未曾去看望过,也不知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生活的如何。 想至此处,便关切的开口询问:“元英表妹在信中说了什么?” 叶眠眉头微微蹙起,“元英说有要事同我商议,让我去小院一叙。” “莫不是遇见难处了?”叶枫面含担忧的猜测。 毕竟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外,遇见难处实属正常。 叶眠眼中流露出不解:“可昨日见到元英时,她并未说有什么难处呀,怎么仅仅过了一晚,就这么着急的写信约我见面。” “元英昨日也来了?”叶枫双眼大睁,惊讶之色更甚。 他本以为赵元英拼命想要脱离侯府,应当不会再回来了,没想到竟会出席他的大婚,心中一时,生出了些感慨。 “是的,元英还同我说了她在小院的生活,没提到有什么难处。”叶眠依旧蹙着眉头,心底的异样感挥之不去。 为了搞清楚那份异样的来源,叶眠目光遂又再次转回信上,细细看去。 「二小姐安好,元英有重要之事想同二小姐商议,请二小姐到小院一叙。」 “二小姐……”叶眠喃喃着,明白了那份异样源自何处。 元英一直是称呼她为二表姐的,虽然仔细算起来,她并不是元英的表姐,但元英总是如此唤她,她听顺耳了,也就懒得纠正。 可为何元英写信,又要称呼她为二小姐,是写错了,还是有意为之? 又或者说,这封信并不是赵元英写的? 她并不熟悉赵元英的字迹,所以是不是赵元英写的,她也难以分辨,不过怎么看这封信,她都觉得透着一丝奇怪。 正胡思乱想着,大哥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元英一个人独身在外,难免会遇见难处,二妹妹若是事儿忙,无法抽身前去,大哥可以代你去走一遭。” 叶眠从思绪中回过神,向大哥望去,见大哥神色坦荡,只有眼中流露着些许担忧。 两人之间毕竟曾发生过一些事,大哥向来心软,自是无法做到对元英完全置之不理。 但既然已决定分开,有些嫌,还是要避的,大哥刚刚成婚,就独身去赵元英的住处,若是让白薇得知,还不知要怎么伤心难过呢。 叶眠微微叹气,张口徐徐道:“不如我们兄妹二人一块儿过去看看吧,大哥一人过去,不太合适。” 这番委婉的提醒,让叶枫神色一震,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言辞中的不妥之处,立即惭愧的低下了头。 “多亏二妹妹提醒,为兄真是糊涂!” “无妨,大哥刚从庄子上回来,先回院中歇息歇息吧,待晚些过去时,我再派人通禀大哥。” “好,那为兄就先回去了。”叶枫起身告辞。 叶眠跟着起身,把人送出了院外。 第162章 危险 回房后,叶眠吩咐素素去库房取两匹散花绫料子,在挑几件珠钗首饰装起来,待会儿去小院时,带给赵元英。 昨日见赵元英穿着素净,应是平时不舍得花钱置办衣物首饰。 她一个弱女子靠卖绣品赚些银子不容易,不舍得乱花实属正常,能帮衬就帮衬些吧。 素素得了吩咐,立刻出了房门去准备。叶眠再次褪掉绣鞋,侧身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给大哥操劳婚事所受得累,她还没歇息过来呢。 不过还好,又把沈氏和叶霜给送出府了,接下来,她就能安安静静地在府中待嫁了。 侯府掌家的担子,她要慢慢交到大嫂手上,往后大嫂是侯府真正的当家主母,想必谁也不敢为难她,日子定是能过得好的。 歇息到未时末,素素轻声将她唤醒。 “小姐,天色不早了,该去小院看望表小姐了。” “好。”叶眠含糊的应了一句,睡眼朦胧的坐起身。 伸了个懒腰后,嗓音慵懒的吩咐:“派人去向世子通禀一声,让世子先去前院,我随后就到。” “是。”素素快步走出房门。 先唤来吟夏和竹青进房为叶眠梳妆,又把通禀世子之事,交代给紫兰去办。 得了吩咐,紫兰风风火火的就跑出了院门,一路小跑着去到松竹院,唤开门后,却被守门小厮告知世子在隔壁的漪澜院。 紫兰一拍脑门,暗道自己真是糊涂了,世子都成婚了,哪还能一直在松竹院。 转身快步走去漪澜院门口,再次上前唤门,前来为她开门的,竟是翠鸟。 两人一见面,脸上都带着欣喜。紫兰凑过去压低声音问:“翠鸟,你在世子夫人院中如何?” 翠鸟笑得眉眼弯弯,语气轻巧道:“世子夫人性子温婉,待下人宽和,能来漪澜院侍候世子夫人,是二小姐送我的福气,等我得了空,一定要去芷兰院给二小姐磕个头。” “行!等你去的时候,我给你开门。”紫兰话音一落,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言笑两句后,紫兰忙将来意告知翠鸟,让翠鸟进去通禀世子。 漪澜院正房中,刚刚成婚的小夫妻,正是柔情蜜意之时,亲密依偎在榻间午歇。 翠鸟轻轻敲了敲房门,隔着门把紫兰传的话,禀了一遍。 “世子要和眠儿一起出门?”李白薇扶着叶枫坐起身,亲自侍候着叶枫更衣。 “嗯,我同二妹妹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叶枫没说是去看赵元英,并非他有什么私心,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新婚妻子面前,提别的女子,总归是不好,更别说还是曾同他有过亲密之事的女子。 更完衣去到前院,见叶眠还未到,叶枫先嘱咐下人去备车,他则在前院正厅,边饮茶醒神,边等待着。 这边刚喝完一盏茶,就见叶眠带着丫鬟过来了,丫鬟手中还提着些布料和首饰盒子。 “这些要带去给元英表妹的?”叶枫指着丫鬟手中的东西问。 “是呀,昨日见元英穿的素净,就给她带些衣料首饰。”叶眠浅笑着回。 看来元英表妹一人在外面,过得也不是很好。 叶枫蹙眉想了想,转头对着贴身护卫金安吩咐:“去我书房中取五百两银票来。” 金安转身刚要去,只听身后传来二小姐的劝阻。 “大哥,不必了,我带的有。时辰已不早,咱们还是赶紧去吧,别再耽搁了。” 叶枫抬眼看了看天色,略显无奈的点头道:“那就走吧。” 兄妹二人先后上了马车,由叶枫的贴身护卫驾着车,向桂花巷子而去。 桂花巷子同武昭侯府的所在的玄武巷,隔了四条街,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 行了约莫两刻钟,马车就拐进了桂花巷子,浓郁芬芳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 叶枫是初次到这儿来,鼻尖嗅到浓郁的桂花香气,忍不住撩开侧帘,向外望去。 入眼便是金灿灿的桂花,开遍整条小巷,十分耀眼夺目。巷中四处僻静无声,只有偶尔会传出几道清脆鸟鸣。 倒是个幽居的好地方!叶枫暗叹了一句,眼睛望向叶眠沉静的侧脸想到:二妹妹为元英置办这处小院,应是花了心思的。 依着叶眠的指路,马车在一处小院门前停下,金安率先上前去敲门。 敲了四五遍未听见有人应声,正觉奇怪时,院内传出女子的喊话。 “门没关,直接推门进来吧。” 金安上手一推,门果然轻而易举的就推开了。侧身站于一边,让世子和二小姐先进去,他则回身去将马车拴到门前柳树上。 叶眠跨步进了门,一眼望去,院中未瞧见赵元英身影,于是柔声唤了两句:“元英?元英?” 声音落下,院中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应答。 奇怪,刚才在门外,分明听见元英的声音了。叶眠微微蹙眉,回头同大哥叶枫对视了一眼道:“大哥,你先坐这石凳上歇息会儿,我去元英房中看看。” 叶枫虽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女子闺房,他不好乱进,便点点头,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下了。 素素提着布匹首饰跟在叶眠身后,两人向着赵元英闺房走去。 走到门口,叶眠先敲了敲门,接着又开口唤:“元英,你在里面吗?” 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应答。 叶眠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慌,总感觉附近好像潜藏着什么危险。 不安的向后退了两步,又担忧起元英的安危来,刚刚明明听见元英的声音了,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 叶眠的目光再次望向紧闭的房门,接着大声道:“元英,我要进去喽。” 手上微微用力一推,门果然没锁。叶眠舒了口气,继续向前推门。 “表姐!别进来!” 房中突然传出赵元英变了腔调的嘶喊,以及一个男子的痛呼。 叶眠神色一惊,立刻缩回推门的手,门晃悠着徐徐向后打开。 未待叶眠看清房中状况,一道刺眼寒芒倏地从眼前闪过,虽知是危险袭来,但已来不及躲避了。 眼睁睁地看着锋利匕首刺向自己,也看清了那位手执匕首之人——景昱。 第163章 畜生 “出什么事了?” 叶枫坐在石桌前,听见房内传出嘶喊声,眼底浮现一抹惊慌,急忙站起身,边询问边向着叶眠快步走去。 护卫金安此时也进了门,立刻小跑着跟上世子,手握在刀柄上防备着,若是出现不测,可随时抽刀保护两位主子。 叶眠呆立在门口,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如同噩梦般的男人,那熟悉的猩红眼眸,阴狠如毒蛇的神情,还有带着死亡气息的匕首,都在向着她迅速逼近…… “噗嗤!”匕首入肉的声音响起。 温热的鲜血溅在叶眠脸上,赵元英痛苦的面容,放大映入叶眠眼底。 “二表姐……快跑……”赵元英耗尽最后的生息喃喃出这句话,口中溢出一大口鲜血,眼神骤然黯淡下去。 “元英!”一声又惊又惧的呼唤自叶眠口中传出,她展开双臂,接住赵元英向前栽倒的身子,感受到温热的鲜血顺着后背缓缓往下流。 赵元英头搭在叶眠肩膀上,半阖的眼眸中映出了叶枫惊慌的面容,原本黯淡下去的目光倏而亮了一瞬,溢着鲜血的嘴角扯出了一丝满足的笑意。 “世子也来了啊……死之前还能再看世子一眼……真好……老天待我不薄……”脑海中浮现完这些话,赵元英的意识一点点溃散,最终沉沉地合上了双眸。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叶枫和护卫金安赶到门口时,已经来不及了。赵元英在他们眼前大口吐血,脸色惨白一片。 叶枫心底大骇,一个跨步上前,扶住赵元英垂下来的手臂。 金安眼中带着怒气,猛地抽出腰间长刀,闪身冲进房内,飞起一脚将手持匕首之人踹出一丈远,接着又上前一刀劈砍在此人胸前。 刀痕自肩膀斜着划下,景昱惨叫一声,剧烈的痛意令他额头青筋暴起,鲜血瞬间在胸前殷出一大片。 “你是何人!”金安刀架在景昱脖子上,低头愤怒的盯着这个偷袭女子的卑鄙小人。 目光触到他光秃秃的手腕时,瞳孔猛然一缩,此人竟然还少了一只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自己又没能如愿杀死那个女人,景昱心底失望和绝望交织,仰天癫狂大笑,状如疯魔。 叶枫和叶眠同时红着眼睛望过去,眼中的愤恨如刀似剑,狠狠地扎在景昱身上。 “你是何人?为何要杀死元英?”叶枫怒吼一声,冲到景昱面前,挥起拳头,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断裂的牙齿混合着血水从景昱口中喷出,癫狂的笑声蓦然止住。 狭长的双眸斜睨向叶枫,用嘲讽的口吻徐徐道:“叶世子不认识本宫了?看来本宫小时候下手还是太过仁慈,以至于叶世子都把本宫给忘的一干二净。” “你……你是景昱?!”叶枫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半残的落魄之人。 此人眼底黑青,胡茬满面,衣袍皱皱巴巴还沾染着污渍,哪还能瞧出一分东宫太子的风华,说是街边无家可归的流民都不为过。 “他就是景昱。”叶眠抱着赵元英逐渐变冷的躯体,语气森寒的说道。 景昱这张脸,还有那如毒蛇般的眼神,就是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叶枫听罢,毫不迟疑的再次凌厉挥拳,口中恶狠狠的骂着:“你还敢提小时候的事,我打死你个混账!不仅欺负我,还把我妹妹叶霜折磨的不成人样!你个混账!畜生! 还敢自称本宫?你配吗?你现在就是个庶民!不!庶民你也不配,你就是个畜生!你这个畜生还杀了元英……杀了元英!” 叶枫语无伦次的咒骂着,骂一句,打一拳,直至打得浑身疲累,气喘吁吁才缓缓住了手。 瘫倒在地上的景昱口鼻出血,眼睛肿胀,脸上处处都是淤青,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金安赶紧上前把叶枫搀扶起来,叶枫站起身后,还不甘的咬牙踹了景昱两脚。 可是一切都已于事无补…… 元英……死了…… 叶枫恍然回头,看着闭眼躺在叶眠怀中的小姑娘,她还是那么的瘦弱,令他想起初次见面之时,她胆怯的缩在众人身后,不敢抬头看人…… 叶眠眼眶通红,脸上流着两行清泪,清澈的双眸,如同破碎的琉璃,溢满令人心碎的悲痛。 “大哥,地上太凉了,你帮我把元英扶到榻上去躺着吧。”叶眠深吸口气,嗓音发颤的开口。 叶枫忍住想要汹涌而出的泪意,一步步走上前。俯身抱起赵元英,小心翼翼的走向床榻。 已经冰凉的身躯,变得有些沉重,叶枫紧了紧手臂,将人抱得更稳了一些。 放上床榻上之后,忽略掉唇边流出的血迹,赵元英安详的就像睡着了一样。 叶眠坐在榻边,为赵元英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用帕子擦掉元英唇边的血迹,接着扯过床上的薄被,仔细盖在了赵元英身上。 脸上的泪痕逐渐干涸,叶眠眼神冷厉的起了身,走到金安身边,手向前伸去。 “把刀,给我。” 金安一惊,目光无措的向叶枫望去,征求世子的意见。 二小姐明显还在气头上,若是把刀交给二小姐,二小姐冲动之下杀了人,那可就不太好办了。 叶枫也想到了此种后果,连忙开口安抚叶眠。 “眠儿,你想做什么告诉兄长,兄长替你做。” 看到两人担忧的目光,叶眠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对着两人缓声道:“放心吧,我不会杀他的,把刀给我。” 见叶枫点了头,金安也不再犹豫,把刀递给了叶眠。 叶眠手指紧攥着刀柄,一步步向瘫倒在地的景昱行去。 景昱此时还清醒着,听见叶眠的话,斜扯了扯泛着青紫的唇角,强行睁开肿胀双眼,望着叶眠走近。 “杀我?你敢吗?”景昱嗤笑一声,出言嘲讽。 他想激怒叶眠,只求一个痛快的死法。 可他这点心思,叶眠一眼便能看穿,又怎会轻易地如他所愿。 叶眠垂手提着刀,刀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杂音,锋利的刀刃划到景昱身旁时,停下了…… “想痛快的死?你做梦!” 第164章 下葬 森冷的话音落下,叶眠高高扬起刀,狠厉的向下挥砍,伴随着惨痛的嚎叫和喷溅的鲜血,一只断手沾着灰尘,滚落在地板上。 断手的虎口处,有一道清晰的牙印,叶眠垂眸盯着那处牙齿啃咬出来的痕迹,隐隐能猜测出赵元英在房中时所遭遇的境况。 应是景昱用手捂着她的口鼻,不让她出声,赵元英拼命挣脱束缚,咬了景昱的手才得以发出声音提醒她。 可是已经晚了。 眼看着景昱手握匕首直指她的心口刺来,赵元英竟傻傻的上前用身子阻挡…… 元英,你怎么这么傻……目光望向床榻上神色安详的姑娘,晶莹的泪水自叶眠眼中滑落。 耳边景昱的惨叫声,断断续续的响起,叶眠听得烦躁,狠狠的向他踹出一脚。 “闭嘴!别吵了元英安息。” 接着把刀交回到金安手中。 叶枫从袍角撕下一块布条,面容阴沉的上前用布条勒住景昱的嘴,让他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二妹妹,为兄先把他带走,找个地方关着,免得他在这儿扰了元英清净。” 叶眠点点头,眉目间依旧是化不开的哀伤。“大哥打算把他关在哪儿?” “侯府还有还有好几处庄子,寻一处方便的地方,把这个畜生囚禁起来,之后二妹妹想怎么折磨他,都可以。” 景昱听见叶枫对他的安排,目眦欲裂的摇头挣扎,可哪里还有他反抗的余地。 金安去外面找了条绳子,将人五花大绑的捆好,接着又快马加鞭赶回侯府。 找到万福还有芷兰院的冯妈妈,又多喊了几名护卫,再次带着人赶回小院。 回到小院后,先让护卫在门口守着,金安只带了万福和冯妈妈进去。 两人进到房中,看到地上躺着个五花大绑的人,叶眠身上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同时吓得呆愣当场。 “二小姐,恁这是怎么了?”冯妈妈惊慌失措的扑过去,赶紧查看叶眠的伤势。 叶眠嘴角挤出一抹惨笑,淡淡道:“冯妈妈,我没受伤,是元英。” 冯妈妈大睁着双眼,顺着叶眠的目光望向榻上,捂住嘴,倒吸一口冷气。 “表小姐……这……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此事说来话长,待回府了我再同你细说。” 这边主仆二人正叙着话,另一边万福凑到金安面前,侧头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小声斥道:“你怎么回事?跟着世子一起来的,怎还闹出了人命?” “我……”金安委屈的想要辩解,最后叹了口气还是没说什么。 谁能料到竟有歹人敢光天化日之下,藏在房内偷袭,也怪他过于大意,失职了。 “你二人随我把他押送出城。”叶枫对着万福、金安吩咐罢,面色阴沉的抬脚向外走去。 两名护卫不敢耽搁,粗暴的扯着捆在景昱身上的绳子,拖着出了房门。 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如今双手尽废,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被人在地上拖着。 景昱赤红的双眸,满是恨意和不甘,死死盯着叶眠,直到被拖出院门,再也看不见叶眠的身影,才绝望的合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向那个女人复仇了,没有机会了…… 待叶枫几人离开,由冯妈妈和素素服侍着,叶眠在小院厢房内梳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裙。 之后拿出银两交给冯妈妈,让冯妈妈去置办了副上好的棺材。 几人将赵元英的尸身装殓入棺,在小院停灵七日后,下葬在玉华山脚下。 叶眠还特地又去清心寺做了场法事,为赵元英超度,以求她来世能投个好人家,别再过得那么苦。 做完法事天色已晚,叶眠没急着回城,而是决定在寺院住上一宿,待明日下山时,再去娘亲坟前上炷香。 她今日来此,带着冯妈妈、素素、凌月三人。 寺院住持安排她们住在寺院最后面的两间客房内,客房四周栽种着许多翠绿色的竹子,格外清幽雅致。 晚膳时辰,寺院小僧送来一些清粥素食,叶眠心情不佳,无甚胃口,勉强用了一些,便起身想去外面走走。 素素陪伴着她,两人在寺院中逛着逛着,又走到了清心寺那棵姻缘树下。 抬头望着姻缘树上无数祈愿牌随风晃荡,叶眠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回忆起她和王爷在这树下,初次相遇的那一日。 那一日过于慌乱,也不知那个砸到王爷的祈愿牌丢去了哪里,她事后也忘记去寻找了。 不过即使没把祈愿牌挂上姻缘树,她也觅到了自己的良人,或许一切都是早已注定好的天意吧。 叶眠正仰头出神时,身后忽然探出一条长长的手臂,紧紧环抱住她的腰身,叶眠惊得身子一抖,正欲挣脱,熟悉地龙涎香气扑进她的鼻尖。 得知身后是何人,叶眠紧张地神情霎时烟消云散,放松下来靠在那温暖宽厚的怀抱里,眉眼间不自觉溢出笑意。 “眠儿,猜猜你的祈愿牌挂在哪儿?”低沉温和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叶眠眼眸一亮,回过头去。 略带惊喜的问:“王爷把我的祈愿牌挂上去了?” 宁王笑容温柔的点了点头。 叶眠再次仰头看去,高高的枝丫间,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祈愿牌,根本看不清写的什么,不过,既然是王爷为她挂的,想来应是会挂在最高处。 目光向姻缘树高处看去,果然在最高的树顶上,挂着一个孤零零的祈愿牌,一般人是绝对扔不到那个位置的。 “是那个吧!”叶眠欢快的伸手向最高处指去。 宁王满眼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夸赞:“眠儿真是太聪明了!” “怎么挂上去的?”叶眠好奇的瞪大眼睛。 那么高的位置,想挂上去应该挺难的吧。 只听王爷回道:“陈烁用轻功飞了三四次才挂上去的。” “啊?!”没想到竟是陈烁挂上去的,叶眠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那番场景,忍不住掩唇轻笑出声。 隐身在不远处的陈烁听到二人的对话,内心深处无声的呐喊:王爷,恁可知道我有多累吗? 第165章 爱意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迎面吹来的夜风中夹杂着丝丝凉意。 担心叶眠会着凉,宁王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到叶眠肩上。身量宽大的袍子直接垂到地上,把叶眠的脚都包裹的严严实实。 “眠儿,随本王去个地方。” 宁王牵起叶眠的手,走出姻缘树下,向着右侧一道院门走去。 推开门,入眼是一四方小院,靠近墙边处长着一排茂盛松柏,院中间竖着木桩和兵器架,应是院主人平日习武所用。 长长的廊檐下,两盏暖黄色灯笼轻轻摇晃着,微弱的亮光笼罩着小院,为院中增添了几分寂寥。 “王爷,这里是……”叶眠环顾完四周,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是我在清心寺静修时住的地方。” 果不其然。叶眠听到同自己猜测一般无二的回答,深深望了宁王一眼,宁王面色沉静,眼底隐隐藏着几分孤寂。 两人牵着手向房中走着,路过兵器架时,叶眠目光落在其上,柔声问:“王爷平日里还练武吗?” “嗯,来了清心寺后,方丈教我习武的。十二岁之前本王身子有些弱,经过这么多年的习武,如今已十分强健了。” 听宁王这般说,叶眠由上至下扫了他一眼,那打量的眼神让宁王立刻挑起了眉毛。 “怎么?不信本王的话?” “没有没有。”叶眠连忙摆手解释。“王爷身材如此高大,眠儿怎会不信。” 见叶眠乖乖信了他的话,他那份想逗弄人的心思,也只好歇歇了。 走进房中,里面飘着淡淡的龙涎香味,以及书墨的味道,摆放整齐的两个大书架立在墙边,一眼望去像是书房,侧过头,又见以屏风相隔的最里处摆了张卧榻。 “这是王爷的卧房?”叶眠抬头问。 “是的,本王在这住了八年,此处算得上是本王最熟悉的地方了,比宁王府还要熟悉。” 宁王语气淡淡的诉说着,叶眠心底却是涌起一阵疼惜。 在这孤独寂寥的地方,王爷是如何熬过那些时日的。 瞧见叶眠疼惜的神色,宁王弯唇笑笑,开口安抚。 “其实这里比起王宫好多了,本王宁愿在这里住一辈子,也不愿……”说至此处,宁王忽然停顿住,深邃的眼眸直直凝视着叶眠的脸庞。 “不,本王不要在这里住一辈子,本王要和王妃在宁王府住一辈子。” 叶眠心底泛着甜蜜,嘴上却故意为难道:“那若是我在王府住腻了,想游历天下该怎么办?” “不论你想去哪儿,本王都会陪着你!”宁王眼中翻涌着滚滚深情,目光灼热烫人。 情至深处,难以自抑,暧昧的气息在一瞬间靠近纠缠,爱意如同波涛汹涌的潮水,挟裹着两人在浪里漂浮缠绵,难分难舍…… 次日天刚蒙蒙亮,庙里肃穆的晨钟声,就将人从睡梦中唤醒。 叶眠睁开朦胧的睡眼,瞧着窗纸透进来的刺眼亮光,又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下榻。 坐在铜镜前,瞧着微微有些破皮的嘴唇,叶眠脸颊瞬间绯红一片。 听见身后门声响动,叶眠赶紧抿住嘴唇,垂下头去。 冯妈妈和素素走进来,侍候她梳洗,两人见叶眠脸色绯红不自然,不解的对视了一眼。 “小姐身子可有不适?”素素关切的问。 “没有……没有不适。”叶眠躲闪着二人的目光,随口问:“凌月呢?还在睡觉吗?” “没有,凌月姑娘很早就起了身,说要去练武。”素素回。 “凌月姑娘真勤奋呢。”叶眠心不在焉的称赞了一句。 “小姐,恁的嘴唇怎么破皮了?”素素瞪大眼睛,凑近看去。 冯妈妈听见素素的话,也向着叶眠嘴唇上看。 太尴尬了,叶眠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没有地缝容她钻,就只好随口扯了个谎:“昨晚睡觉做噩梦,不小心咬破了。” 素素听罢眼里满是心疼,“我去找药给小姐涂涂。” “不必了,也不是很严重,还是早些收拾收拾下山吧。”叶眠出言阻拦道,脸颊火辣辣的热。 一番洗漱过后,又用了些斋饭,几人在房中等着凌月归来,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人影。 叶眠便派素素出去寻寻,素素去了不过一刻钟,就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张口急声禀:“凌月姑娘同陈侍卫打起来了!” “怎么又打起来了?!”叶眠立刻站起身,跟着素素向外走去,一直走到昨夜去过的,王爷住的小院。 凌月和陈烁两人就在院子中央打的难解难分,而宁王则搬了个太师椅坐在廊下,饮茶旁观,显得十分惬意。 见王爷一点都不担心,叶眠也放松了下来。 相必两人只是比武切磋,不会伤到彼此。于是便站在院门口处,静静注视着二人,没有再靠近。 宁王侧眸瞧见叶眠,冷峻的面容上霎时溢满温和笑意,见她似是不敢靠近过来,眉头微皱,望向院中比武的二人。 手中的茶盏随意向前一掷,立刻让打的难分难解的二人,各自后退一步,稳住了身形。 “别打了,该下山了。”宁王肃声说罢,站起身向着叶眠走去。 二人还未分出胜负,凌月心中十分不甘,上一次她就输给了陈烁,这次好不容易有赢的希望…… 但陈烁已经收起了刀,无心同她再战。保护王爷才是他的首要任务,比试什么的,他倒不是很在意。 走出几步远后,回头见凌月还气呼呼的站在原地,无奈的哼笑一声,高声道:“别赌气了小姑娘,想比试,可以随时去宁王府找我!” 听见这句话,凌月先是一喜,随即又不服的撅起了嘴。“叫谁小姑娘呢?你又没比我大几岁。” “大一岁也是大,别不服!”陈烁傲气的扬着眉。 “哪里大?我怎么没看出来。”凌月回怼。 陈烁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低头在自己身上瞧着,想寻到一处能够反驳凌月的地方。 目光向下一落,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抬起头,脸色涨红望了凌月一眼,胡乱道:“快走吧!小姑娘,以后可别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