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武侠任侠记》 御伞(一)侠盗影踪 黔墨伞柄作剑鞘,灵仙道蕴近华瑶,仗剑红尘不平事,侠盗寰宇任逍遥 午夜初临,新月无踪,一辆灰色小客车奔驰在碧莹市外南边的官道上,道旁树影不停向後飞越,地上草叶被车轮辗过发出飒飒声响。夜间行车本不应太快,尤其在灯光不明的城外官道,一不小心便可能发生车祸,但驾驶却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反而越开越快。 驾驶是一名三十初头的妇女,她边开车边哄着躺在怀中不到一岁的儿子:「马上就到了!再忍耐一下!」 但因车速过快,妇人又在一处岔路转而走上林道,向西而去。道路变得崎岖不平,怀中婴儿被震来震去,甚不舒服,越哭越大声。 妇人不停用後视镜注意後方,满脸紧张。不看还好,一眼望去,便见後方两台黑色轿车如飞追来,妇女登时吓得脸色煞白,加紧马力,慌不择路的在林道里窜逃。道窄狭长,数次差点撞上旁边树木路灯,险象环生。 只见後方数名黑衣客手持手枪,由车窗探出头来,对着小客车开枪示威。 为母则强,妇女一手紧抱着怀中爱儿,一手继续控制方向,把头压低,加速逃离。突然眼前一阵刺眼光亮,但见前方两台轿车横列路上,妇女闪避不及,迎头撞上,轰然巨响,灰色客车被硬挡了下来。 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妇女在看见前方轿车时便紧抱儿子而停止加速,所幸车体没有翻覆,母子性命无恙,只是接下来便苦了那母亲。 轿车上涌出数名黑衣人,其中一名带头的人拿着铁棒,二话不说,对着车窗就是一棒,玻璃碎声伴随着母子惊恐的哭声从本来封闭的车内宣溢而出。 带头的一个招手,众黑衣粗鲁地将那对母子拖下车,其中一名更残忍的抢走母亲怀中的婴儿,引得婴孩哇哇大哭。 「求求你!别伤害我的孩子!」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喊,令人闻之不忍。 其中一名黑衣客恻隐心起,道:「老大!我们一定得这麽做吗?他还只是小孩...」 带头的喝道:「你没听到老板说的啊!通通不能留活口,手脚俐落点!别留下线索,被人查到了我们都会出事!」严令下时等同宣判母子死刑。绝望崩溃的母亲狂声呼救,可惜他们所处之地已远离城郊村落,偏僻道上也没有架设监视录影器,任她哭天喊地也是无补於事。 数名黑衣人拿出黑色布条摀住母亲的口眼,带头杀手从後车厢拿出一桶火油淋在小婴儿身上,婴儿感到呛鼻油水淋身,翻滚挣扎,大声哭闹,几名黑衣人四手一按,他便如同砧板上的一块小肉任人宰割。 带头杀手划亮一根火柴,连看也不看,便丢向火油淋身的婴儿,夜晚林风徐来,将那根火柴吹熄偏离。带头杀手啧的一声,走近了点,再次点火,呼的一阵风又把柴火吹灭。眼下虽是黑更半夜,四下无人,但做的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在场众人见这情况,心里不免微微发毛。 「老大...不如我们...」其中一名杀手微颤道 带头杀手把他一推,拿起点火器直接往小婴儿身上点去。 听得树上突然一声:「喂...不要再点了行不行啊!」 点火器愕然停在空中,众人抬头看去,但见一人脚踏枝干,抱胸倚树,冷然下望。 众人在这关头突听人声,心神略惊,忘了答话,只有那带头杀手胆识稍大,见树上那人看似25岁上下,一身破旧侍者服,戴着双灰色的半指手套,背上斜挂着一把黑黝黝的东西,心生轻蔑,想来反正是杀人,多杀一人少杀一人都已经没差了,大夥被这人看到,怎能留他活命。 念头及此,二话不说,抽出怀里手枪对着树上那人猛扣板机。 但听枪声连响,那人背上的东西不知何时来到手上,蓬的一声旋转张开,铿锵数响,将袭来子弹尽数挡在身外。枪响提醒众黑衣东窗事发的危机,纷纷拔出武器,指向树梢。 只见那人飘然下树,手中巨物一挥,劲风刮处,众人连枪都来不及开,手中武器便脱手飞出,跌入道旁草丛中。 众人凝神细看,但见那人手持一把漆黑的雨伞,虽说外貌与一般雨伞无异,但伞尾伞珠皆如剑尖般锐利,整把伞更大更长,彷佛是一柄巨剑。 那人冷然道:「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语音未毕,挺伞直进,众人失了枪枝,拿起铁刀铁棒迎战,但见巨伞大开大阖,灵动潇洒,所经之处,刀棒尽皆从中断成两截,且切口平整切齐,但一般雨伞哪有这种威力。 众黑衣骇然看着自己手中断折的刀棒,心中亮起同一个名词──剑气。 就在众黑衣面面相觑之时,那人已如旋风般将妇女及婴儿带回原位。 这时带头杀手似是想起恐怖之事,颤声自言:「剑气...黑伞...逍遥伞仙...」此时夜风稍停,四下静谧,这句话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一股寒意爬上背脊,退意乍萌。 但见那人手中巨伞临空猛挥三下,众黑衣人只觉剑气狂飙般垄罩全身,胸口一阵气滞,噗噗数声,众黑衣人胸口划出的血痕带出漫天血蓬,连痛楚都似感觉不到,圆睁双眼,颓然仰倒。 只存刚刚为妇女说情的杀手青年,他骇然看着同时倒下的屍体,不停喘着粗气,不料自己一言求情,竟可保住小命。 那人老神悠哉的扛着巨伞,无奈自言:「我才刚下船,怎麽就遇上这种杀人放火的事啊?」边说边走来,用不大不小的杏眼望着杀手青年,短发微翘的发型显得有点轻挑,但眉宇间内敛的仙气与仙风道骨的身形却是藏也藏不住。 但听那人问道:「你知道回去怎麽跟你老板解释吧?」 青年早已吓得两腿发软,连连点头,连滚带爬的去了。 那人左手一抖,甩出一条黑布裹住巨伞,还挂背上,转身欲离。但听妇女低唤一声:「先生...非常谢谢你!有什麽...」忽地想起自己已然身无分文,感谢报酬到了嘴边,却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那人猜到她的心思,笑道:「一点小事而已,别放在心上,倒是你...怎麽惹上这种麻烦?」 妇女悠悠叹道:「...你应该听过谢松龄这个名字吧?」 那人双眉上扬,微笑道:「光听到他,我大概就猜到是什麽麻烦了!世上有这麽巧的事...」 妇女满脸不明所以,正待相问,但听那人说道:「这里不宜久留,我帮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吧!边走边说!」转身领头向村镇方向走去。 御伞(二)潜在威胁 「这个任务啊...」铁棍常郁冲上穿白袍,下着绒毛御寒长裤,沿着碧水路走向城东,他握了握藏在口袋里的伸缩棍,满怀心事。 不到一顿饭的时间,他便走到一家招牌写着「任侠」二字的店面,正是不隶属任何政府机关管辖,以人民道德正义为准的「任侠协会」。 「常大哥!保卫任务谈得怎麽样?」负责人林晓玉迎出问道,带着常郁冲进入二十平方步不到的店里,倒了杯茶放在小茶几上,坐上破旧的沙发。 常郁冲点头道:「谈妥了,这可是我们任侠的第一个大任务啊!」话虽这麽说,脸上却无欢愉之情,同是协会创始人的林晓玉深知「铁棍」的执硬。对於北凡尔莎第一首富──谢松龄这个名字,久处江湖、看不惯权贵的常郁冲自是对他极其感冒。 她只能安慰道:「难为你要这样在海上待五天四夜呢!」 常郁冲挥了挥手道:「这也没什麽...有钱人任性,我也不是没看过。」 林晓玉拿起一份送来的报纸,念道:「『松龄集团主办,凡尔莎豪华出游,<海神号>岁末高调出港』这也真够任性的,如果我们的侠员多一点,他会不会把任侠包下来当这次出游的保镳啊?」 常郁冲苦笑道:「会啊!刚刚他就提到了!真可惜你们侠员只有三个,另外两个未满二十岁,要不然我就全包了!唉...」话末沉声学起谢松龄那权贵陈腐的腔调,引得林晓玉格格娇笑。 林晓玉抱着肚子,笑道:「还是我们派小宝去啊?保证把他整死!」 常郁冲摇头叹息道:「别闹了!要是他去,被整死的就不只是谢松龄了!」 两人谈笑一阵,林晓玉接着问道:「那我们这次应该跟他收费吗?」 常郁冲抚颚说道:「如果基於任侠道德准则而言,要啊!毕竟那是他自己臆测生命可能受到威胁,而这个「可能」的威胁,只要他不这麽大张旗鼓是可以避免的,我们收费不违背侠义伦理,如果...」 喝了一口茶,续道:「是基於生意原则的话,当然要好好敲他一笔啊!我们虽然生活上都可以自理,但任侠要在各城镇设立分会就必须有资金,後续的规划也要靠你这个负责人了!」 林晓玉哼的一声道:「说的好像跟创办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最近都没她的影子,不知道在干嘛...」 常郁冲搔了搔头道:「她最近常往百草山跑,听说最近有一个新进驻的生化公司...总之也有事要忙。」 林晓玉轻舒一口气道:「好啦!不烦你了,今天任务结束就早点休息吧!」说完蹦蹦跳跳的走向後方的小柜台。 而常郁冲继续喝着茶,脑中思索谢松龄所说的那份「潜在威胁」的原因,暗暗惴测这第一份大任务,恐怕没表面上的容易。 御伞(三)海神出港 时序荏苒,一夜无话;月娘西降,旭日东昇;天光接水映,碧波染万顷;海鸥翔东西,锦鳞游涟漪,水手相互应和歌答,港湾出游一片欢乐之景。 今日的重头戏正是高约五层楼,长250米步;宽约80米步的豪华游轮──「海神号」 形成凹字的青达海港挤满了围观的群众,尤以海神号停泊的西岸为甚,过往人潮争相探头,抢着一睹海神风采。 常郁冲与几名雇来的员警分别守在海神号前、中、後三个上船处,一面对所有上船的人员进行安检;一面注意是否有可疑人物藉机混上船。 眼下已是早晨八点十分,此次出游的船长和船上工作人员都已上了船。接下来便是松龄集团招待的出游贵宾,能受邀前来的不是政商领袖;也一定是富豪商贾,一个接着一个上船,草草算来,也有三四百人之众。 常郁冲一边环顾扫视,一边仍在思索着那份「潜在威胁」,突然一个可能的答案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只见一人头戴圆顶高帽,深黑燕尾服紧贴着他修长的身形,左手拿着行李箱;右手背着长形黑色背袋,正排在队伍的後端。 虽然帽沿挡住了那人的双眼,但常郁冲仍能感觉到他的眼神正看着自己,故意移开视线,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暗暗留心。 轮到那人进行安检,常郁冲突然走来,遣开正在进行工作的员警,亲自对那人说道:「先生,请打开您的背袋和行李,我们好做检查。」 那人秀眉微轩,展开一抹好看的微笑,依言打开,行李箱装的是寻常衣物;黑背袋里则是一把大型黑伞。 常郁冲突来的动作引来维安人员的注意,只是燕尾青年的个人物品,除了那把大黑伞以外并无可疑之处,听常郁冲马上问道:「请问先生拿这麽一大把伞要做什麽?」 那人哦了一声,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伞啊!整柄是用磁阳石做的,冬天待在下面都可以比较暖活,当遮阳伞可以吸取太阳的能量,花了我不少钱啊!」 众人一听,暗自窃笑,怎麽可能会有什麽吸取太阳能量的遮阳伞?看它也只不过大了一点,随便一挥便可能断裂,这年轻人被骗了还当宝。 常郁冲脸色稍释,又道:「可以看看先生的邀请函吗?」 燕尾青年欣然交给他一张金黄色的卡片,常郁冲仔细辨别,发现是真的由松龄集团送出的邀请函,没有伪造的可能。队伍後方已经开始鼓噪,一时也找不到燕尾青年有问题的证据,正不知该如何处理。 但听旁边一名员警赶紧打圆场,微笑说道:「这位先生,很不好意思!这是例行公事,请您见谅,欢迎您搭乘海神号,祝您旅途愉快。」说着便将行李恢复原样,拿给前来帮忙的服务人员。 燕尾青年点头一笑,走过常郁冲面前笑道:「这位警察非常尽责呢!辛苦你罗!」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昂然而去。 常郁冲笑容顿歛,回头凝视着那潇洒不群的身影,不是因为他的轻浮挑衅,而是当手掌拍在他肩膀上时,两道沛然剑气透体传来,但入了经脉却化消於无,显无伤人之意,常郁冲心中顿感莫名。 打圆场的员警见他兀自望着燕尾青年,脸现凝重,便问道:「你觉得还有问题吗?」 常郁冲眼神不移,不答反问道:「你听过『逍遥伞仙』──谈灵笑这个名字吗?」 员警笑了笑道:「你们江湖的事情,我是不清楚啦!不过既然称仙,应该不是个坏人吧?」 常郁冲冷冷地道:「是啊!强盗中的神仙...」 御伞(四)逍遥伞仙 「逍遥伞仙」在各国民间广为流传,只是说法不一。在有钱人的嘴里,他是罪大恶极,理应死无全屍的强盗。在贫穷人的嘴里,他是心地良善,锄强仗义的侠客,而真正见过他的人,事实上少之又少。 而现在这位名动天下的大盗──谈灵笑,正悠闲的在<海神号>上照着镜子。 距上船也将近一个多小时,海神号早已航出凤鸣洋,谈灵笑在船上闲逛数回,发现除上船时为他安检的常郁冲外,其他都是由警察总部或私人雇来的佣手,不足为虑,自信能在不伤到人命的前提下达到目的。他自信的笑了笑,整装仪容,推门而出,准备开张。 自想常郁冲只有一人,所守护的自然是最大猎物──谢松龄,而整船为数近三百的富贵商贾,便是随他取盗。 谈灵笑脸上泛起你奈我何的调皮微笑,走向位於楼层中央的传送梯,暗忖道:「既然还有五天,就让你们忙一下吧!」 步出传送梯,但见眼前珠光宝气,一座星光舞台陈坐在场中央,舞台周围尽是牌桌赌吧,礼服西装比比皆是,灯光晦暗神秘,输赢的刺激带有上流社会的气质,充斥在浩大的船下赌场。 谈灵笑步下入口处的楼梯,环目一扫,几名富商手上的银钻戒指、项链颈饰,都如同扫描一般深深记在脑海里。听左侧不远处,两名高贵华艳的女子正窃窃私语。 其中一名紫衣女子,提起左手,娇声道:「这是我老公买给我的生日礼物呦。」 站在身旁的蓝衣女子呀的一声,讶道:「是『圣女回首钻戒』!你老公真有办法!在哪里买的?」 紫衣女子举起纤指放在红唇上,略带骄傲的悄声道:「当然是秘密啊!这可是要在明天的『聚宝派对』上拿出来比赛的呢!」 谈灵笑知道那『圣女回首戒』是名家所制的亿万钻戒,暗蓝色的大宝石上点缀白金色的钻石,数点白光排列成仙女低回顾盼的图样。故有「圣女回首」之美名。 数语入耳,刚入眼的金银珠宝尽数被谈灵笑丢入汪洋大海,想来明日的『聚宝派对』上肯定能看到更多稀世珍宝,到时锁定目标,岂非更加容易? 言念及此,忍不住望向左首那名紫色礼服的女子,突来一道凌厉的眼神如箭般往他双眼投来。 一名白衣大汉走到两女身前,魁伟身形恰好遮住那只圣女戒,正是铁棍常郁冲。 谈灵笑虽已撇开双目,但仍感到背後目光炯炯,知道自己被盯上,只是对方没有理由,无法进行盘问扣查。眼下不能开张,只能四处闲晃,偶尔假意小赌两把,趁常郁冲跟随雇主离开,便随後脱身出了赌场。 候梯处站了一群富商,各个穿金戴银,直看得谈灵笑心痒难搔,不好好教训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人,当真食不知味、睡难成眠。 当下施展空空妙手,身形皆未与众富相碰,但他们的金银珠宝转眼间尽成他囊中之物。 正自左一摸、右一探的偷得不亦乐乎。忽地手触一物,柔顺如纱,不似宝石银钻般坚硬,反像是纸钞一类之物。 要知有钱人通常不放现金在身上,以免增添累赘。买物易物也是用卡开票,这时摸到纸钞可说是奇事一件。 谈灵笑不以为意,将偷摸赃物尽数入怀,悠懒懒的离去,待四下无人之际,好好欣赏自己的战利品。 但看到最後那如纸一物时,调皮愉悦的脸庞霎时变得冷煞无情... 御伞(五)多一个人 常郁冲独自一人在警卫休息室里摇头叹息,才出港一天不到,便发生财物失窃,脑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身背巨伞,疑似「逍遥伞仙」的年轻人。但他无法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无缘无故搜查宾客的房间。要不然他敢说,那年轻人所住的310号房里必定能搜出许多赃物。 常郁冲看了一眼雇主行程表,今晚必须与谢松龄一同出席晚宴,到时全船宾客都会到场,可说是小偷下手的好机会。 虽说眼下无法将他监禁观察,料想对方也不敢在汪洋大海上过於放肆,可以利用船上整批维安人员钳制对方的行动。只要他一有反抗迹象,自己便有理由将其拘捕深查。 打定主意,便通知所有维安人员,进行布署。窗外夕阳西沉至海平线,海神号即将迎来出游的第一夜。 灯光璀璨,精饰华丽,为夜间波涛带来华艳的灯火。海神号前端的巨型宴会厅,此刻正摆上奢华的桌椅,等待富豪宾客们入座。 穿得西装笔挺的常郁冲指挥工作人员布置场地,再与谢松龄秘书确认行程,待一切准备就绪,已是晚间八点。巨型门扉开处,贵宾们两两一对,鱼贯而入。守卫、维安人员分站宴会厅四周,常郁冲则伴随主办人谢松龄一同步上厅前舞台。 「非常感谢各位嘉宾赏光参加<海神号>的出游,敝人在此代表松龄集团致上最高的谢意,还望各位以後多多提携关照....」宴席前主办人的致词,常郁冲站在台旁,向维安人员暗打手势,清点现场人数,锐利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谈灵笑,而对方只是似笑非笑的站在原地,似是专注於台上致词,毫无动手扒窃之意。 常郁冲心头暗想:「他不选在这时候动手,必会暗中脱身去卧房行偷。传言逍遥伞仙独来独往,理应不会有同党,但一切仍是小心为上。」 「接下来请掌声欢迎由敝人特别自任侠协会请来的顶尖侠员──常郁冲先生,为我们说几句话...」 常郁冲微微一惊,刚刚确认行程的时候没有说到这一段啊!随即了然,谢松龄想必已听说财物失窃一事,藉此机会,希望他这名「顶尖侠员」能够提出维安方案,解除宾客的忧虑。 常郁冲昂首阔步上了舞台,提气朗声道:「首先感谢主办人愿意给任侠一次机会,担任这次维安的首席工作,各位嘉宾迄今的配合,在下代表任侠协会及全体维安人员由衷致谢。」说着深深一鞠躬。 但听他接下去说道:「有监於稍早发生的事件,在下於此向各位保证,一定会给各位一个合理满意的交代,也提醒嘉宾对私人财物多加留心,若经由维安人员发现有任何盗窃行偷之举,任侠协会,定不轻饶!」语至末处,双眼铄铄看向谈灵笑所站的位置,竟发现他已不知所踪。 四下张望,眼角瞥处,发现一道人影闪出宴厅大门,知道是谈灵笑行盗在即,匆匆道了声谢,快步下台,由人群外围绕至大门,追了出去。 西装飘风,转角燕尾闪现,常郁冲暗施轻功,如风掠去,而对方轻身功夫也自不弱,始终无法确切看清对方,只能约略捕捉到闪逝残影。 一路追上二楼又回到一楼,途中更经过船上主控室,常郁冲越发觉得奇怪:「他怎麽好像在兜我圈子?难道...他的目标不是宾客卧房?!」想到这里,不禁冷汗冒出,正待回头,却见前方通往甲板的那扇半掩门扉外,谈灵笑停在甲板上。 常郁冲用对讲机询问宴会厅的状况,据报言明,一切正常。这消息让经验老道的铁棍一头雾水,想不明白对方这麽大费周章的将自己引出来的原因,不知对方是否动手在即,将信将疑的走向谈灵笑,说道:「这位先生,今日晚宴是主办人精心设计的,并有整趟旅程的说明,还请回返赴宴。」 谈灵笑不答他话,从怀中拿出一盒香菸递给他。常郁冲摇了摇手说道:「谢谢您!我不抽菸。」 谈灵笑秀眉一轩,道:「这麽巧!我也是耶!」说着将手里香菸向後抛入大海。 常郁冲不料这时候他还能干话,脸色微沉,道:「不知先生有没有听到刚刚我说的话呢?」 谈灵笑轻呵一声:「有!只是你知道的,我有夜空癖,如果待在太明亮的地方我会不舒服,所以才赶快跑出来透透气。」 这任谁也不会相信的理由竟也有人说,常郁冲恼火他言语戏耍,沉声道:「先生,您的行为已经严重造成我们工作上的困扰,请您立刻回返宴会厅!」语尽,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谈灵笑冷笑一声,举步走向舱门,又说道:「我可以预先告知你,我这夜空癖是没药医的,所以我还会再跑出来,如果你觉得两个人不够,建议你多加几个人看着我,看你有没有办法治好我这独特的癖好。」 常郁冲听出他话中衅味,在他背後沉声道:「谈先生!这里没有其他人,你想说甚麽就尽管说!但如果要闹事...我就会直接请你离开!」语尽,圆睁怒目,直视谈灵笑。 谈灵笑回头仰首打了个哈哈,道:「没有别人?警察老兄,你的对讲机已经把你出卖了!还有...我们认识吗?你怎麽知道我姓谈?」言罢,洒然而去。 留下常郁冲暗嚼他话中之意:「...两个人?」 御伞(六)盗仙捉贼 海上明月,月下潮生,灩灩随波,凛照万里。谈灵笑冷酷着脸,坐在310号房的床沿,手上拿着一张照片,那是他稍早在赌场的候梯处偷得。 照片上正是自己挂着笑容的侧脸!但见照片中的自己一身燕尾,想必是上船的时候被人偷拍到的。 本打算趁常郁冲在台上即兴演讲,再到各楼房盗个痛快,正转身欲行之时,发现竟有人比自己先行一步闪身出厅,怀中照片如同那人一般在谈灵笑脑海闪现,一切恍然───「哼!原来早就派人暗中监视我,现在想趁机查我的房!」 刚吞下去的食物,哪有平白无故吐出来的道理?谈灵笑展开轻功,啮尾直追,心中暗道自己识人不清,竟没看出外表直心直肠的常郁冲也是颇有机智之人。 但前方那人竟不往三楼住房去,反而在二楼转了一圈又返回一楼,谈灵笑正暗自奇怪。突闻後方衣衫飘猎声响,知道常郁冲在後追赶。 眼下前後夹击,对己甚是不利,暗觑时机,必要时夺艇逃离。念头方止,一阵热气扑面,原来已跟到一楼主控室。眼下<海神号>调整成自动航行,是以主控室内无人在场。那人影只在仪表盘前稍停,随即又纵身通往甲板。 谈灵笑心知强敌在後,看了一眼仪表盘,并无异状,随後跟出。但前方那人像是凭空消失般不见影踪,打算直接冲回房间,而常郁冲随後赶到,宣告这场你追我跑的游戏到此结束。 谈灵笑回想那人影,身高瘦长,骨架略大,显然是个男子。回到房间之後,所有战利品也都原封不动地躺在房内保险柜。 这让大盗兴起一阵莫名及山雨欲来的兴奋感。瞄了一眼放在身旁陪自己度过重重难关的黑伞,将照片放回胸怀,枕臂而卧,安然睡去。 夜至三更,谈灵笑朦胧间听到一阵稀稀簌簌的声音,多年来的危机意识使他倏然而醒, 变数虽是转瞬而至,多年大盗仍可不动声色,一个翻身,眯眼望去,但见一人浑身黑衣,正蹲在行李袋旁边。谈灵笑暗笑:「这条船上的贼还真不少!」 不一会儿,那人悄悄站起身来,似是行偷完毕,蹑手蹑脚的走向门口。谈灵笑行盗多年,所采的计策正是「攻其不备,出奇难料」,偏偏要等到目标已放下戒心,以为安全在望时发难,成功机率将大大提升。 正当那人伸手转开门把,拉门而出之时,谈灵笑忽然抄起放在床边的黑伞,呼一下掷了过来,「铎」的一声,伞尖剑刃笔直定在门扉上,接着纵身攻来。 那人起初一阵惊惶未定,待定过神来,灵劲已然临身,赶紧向房内着地一滚,以避死厄。 不料谈灵笑这着乃是虚招,身形乍止,拔出门上黑伞,向旁一摆,守住唯一出口。 黑暗中那人双手一抖,两把手枪已到手上,对着门前伞仙就是一阵乱轰,谈灵笑不慌不忙,右手黑伞倏忽撑开,高速旋转加上灵仙劲气,将子弹尽数挡下。 谈灵笑待他弹尽援绝,张伞不收,举起一挥,伞珠尖锐破空,剑气滚滚冲荡,直向那人袭去, 那人只觉森然剑气垄罩全身,不得已弃了手枪,着地滚至床下,把床掀起,迎向剑风,但听喀擦巨响,木屑纷飞,整张木制大床被纵横剑气劈成碎片。 一般偷子能在这混乱局面避过这一伞也算是身手了得,枪响床裂之声想必已惊动隔壁房客,谈灵笑无暇与其拖延,举伞又下杀手。那人立即丢出烟雾弹,白雾瞬间袭卷整个房间。 尘烟弥漫,难辨东西,谈灵笑赶忙旋起黑伞,驱散烟雾,就听房门砰的一声打开,知道是那人急欲奔逃,便也纵身出房,沿途更大喊道:「抓小偷啊!有小偷啊!」当真是「做贼的喊抓贼」 但见前方又是砰砰两颗烟雾弹爆开,谈灵笑大骂干话:「普通男人两颗就够用了!你居然用了三颗!」只是前方那人早已无影无踪。 沿着烟雾硝烟追上船尾候梯处,随即常郁冲与几名员警护着谢松龄一同来到。 众人看着谈灵笑手中那把伞珠伞尖尽是银白剑尖的黑伞,人人脸露疑忌,谈灵笑一见这等阵仗,心下暗叫中计! 常郁冲全身凝气,漫步而来,缓缓说道:「请问先生...发生什麽事了?」 谈灵笑双眼直瞪着他,咬牙道:「有人晚上摸到我房间里想偷东西,被我发现。还好我练过一点功夫,追到这里来就追丢了...」 常郁冲双目上扬,讶道:「有这回事?」脸上的表情却将「不相信」三个字表露无遗。回头向几名员警点头示意,命他们先行前去,而後向谈灵笑做了个「请」的动作,邀他一同前往查看。 谈灵笑经过他身边时,冷呿一声,大翻白眼,不发一语。 虽说常郁冲见识过他干话无理的举止,此刻亦不免对他的态度感到奇怪,他的表情好像正对他说「这下如你所愿了吧!」 不到一会儿,众人来到位於三楼的310号房,但见房内一地木屑,床褥分碎,以台风过境尚不足以形容。 常郁冲及员警正搜查有无蛛丝马迹时,一直没有说话的主办人谢松龄惊喝一声道:「它怎麽会在这里?」说着从衣物散乱的行李箱里拿出一顶近乎透明却又闪闪发亮的皇冠。 谈灵笑一见到那顶皇冠,登时一愣。 只听谢松龄怒气勃发道:「这是明天聚宝派对优胜者的奖品,价值几十亿!它为什麽会在你的行李箱里?」 谈灵笑原以为这是常郁冲自导自演的戏码,故意派人夜里来他房里,惊动左右宾客,自己再出面,名正言顺的搜查房间,找出赃物便能将他定罪拘禁。 但没想到常郁冲为了抓他,竟敢连雇主都敢下手。 当下情况,再多说什麽都是百口莫辩,谈灵笑哈哈一笑道:「常先生,你要不要顺便把其他地方也搜一搜啊?」 常郁冲冷煞着脸道:「我想劝你不要多做反抗了。」 谈灵笑摊了摊手表示同意,从怀里拿出一包菸,用嘴叼了一根,划亮火柴来点。 常郁冲一见他拿出菸来,立刻大喝道:「快抓住他!」雄躯纵前,欲作擒拿,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谈灵笑嘴上烟蒂吐出,射在最前方的员警脸上,烫得他哇哇大叫。跟着将点着的火柴塞进那包菸里,往地上一丢,掉头就跑。 砰的一声,落地烟盒爆出浓浓白烟,常郁冲遭浓烟一阻,赶紧运气将浓烟逼在体外,纵身追出,却哪里敢得上?才刚到甲板,便听得船底隆隆作响,一艘救命逃生艇自船底驶出,艇上那人背挂黑伞,短发微翘,正是谈灵笑。 只见谈灵笑挥手笑道:「常先生!别高兴太早!事情还没完呢!咱们回头见啦!」 常郁冲暗叹自己大意同时,也不禁佩服他暗合兵法的心理战术,遥望救生艇两旁翻起的浪花逐渐消弭,心中狂潮却是逐步升高.... 御伞(七)盗魇未止 「在派对开始前,本人要向各位报告一个好消息,也许很多人已经知道了──昨天发生的窃盗案,在任侠常先生及保全同仁的努力下,歹徒已遭驱逐,失窃物品也已归还原主,往後大家可以放心享受旅程啦!」 第二天晚上的聚宝派对上,谢松龄站在二楼船尾的悬空平台正中央,用扩音器大声宣布。 经过昨晚发生的意外,船上宾客大多知晓此事,谢松龄选在这等公开场合郑重宣布,除了稳定宾客以外,也褒奖自己请来的打手保镳,进而传达一个讯息───跟我谢松龄做生意绝无风险。 站在一旁的常郁冲暗叹一口气,说好听点是「驱逐歹徒」,说白了就是「小偷跑了」。 回想昨日初见的那顶皇冠,据说是用上古原石打造而成的「幻晶冠」,表面晶莹剔透,皓白透明,但在不同的季节或时间,会显现不同的颜色。谢松龄在一场拍卖会上将其标下,准备当作这次聚宝派对的优胜奖。而此时它正放在平台正中央的防弹安全展示柜里。 昨晚常郁冲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谈灵笑,当然注意到他看见皇冠时的表情,难道他的目标就是「幻晶冠」?既然宝冠到手,为何还要演昨晚那出戏呢?他临走前的话语仍回绕耳际:「事情还没完...」不由得心起忧虑。 思潮起伏不定间,「咻」的一声,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在天空散开一朵漂亮烟花。常郁冲一愕,心想:「刚刚确认程序的时候没说有这一段啊...」而後数道烟火上空,带起悬空平台上一片欢呼叫好,又看到谢松龄微笑望着自己,料想应是谢松龄擅自外加的特别节目吧。 色彩灿烂的烟火陆续绽放,常郁冲也暂时脱却萦绕耳际的忧虑,望着从出航就一直没机会好好欣赏的美丽夜海,天上烟花撒上静谧的粼粼波光,映照海神号的影子。 常郁冲正看得入神,哗啦声响,一条海船在离海神号有五百米步的地方破浪而过。 大船陡现,常郁冲小吃一惊:「这艘船在跟着我们吗?」看它开往前头,转念想到稍早前才刚过东北山形岛的海域,有些许海船经过也不足为怪。 暗叹近日实在太过紧绷,摇了摇头,微微苦笑,任侠所做的事情就是这样,反求诸己想到:「我的抗压还是不够...」 这时一名员警走到身边,悄声道:「常老兄!刚刚山形岛上的海巡署通讯来报。」 常郁冲一愕:「海巡署?你们有把昨晚的事通知他们吗?」 员警答道:「有!他说希望跟安全指挥谈谈船上的情况。」 常郁冲嗯了一声,交代数语,将现场维安工作交给那名员警,迳自往二楼船头主控室去了。 沿临海回廊走向船头,抬头望向夜空,天上的云层不知何时已变得如此厚,常郁冲心道还好,若是天气再早一点变坏的话,聚宝派对可能要移至船内的巨型宴会厅举办。 边走边想,跨过一道舱门,进入船屋内部走廊,转了个弯,船头主控室已然在望。但见主控室的门微微打开虚掩,常郁冲微一愣滞:「是谁那麽粗心大意?」 随着脚步缓慢接近,越感情势不对,本来该有的书页翻动、仪器提醒声,全都消失无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冰冰的气息──血腥味! 常郁冲矍然而惊,迈开大步,抢进主控室,登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但见行船工作人员各个倒在血泊当中,或有枪伤、或遭刀砍,伤处兀自鲜血淌流,显然发生不久。 突听仪表盘旁一声呻吟,但见一人胸口中刀,仰天倒在地上,常郁冲赶紧点了他数处穴道止血施救,急问道:「是谁干的?」 那人断断续续道:「我们...刚发现...方向舵盘...向东北偏北多移了五度,有人...闯进...杀...」语未尽处,气绝身死。 尚未明白情势原委,腰间对讲机传来惊惶的声音:「常大哥!船尾遭到攻击,我们之....呃啊.....」一声炮响打断求救讯息。常郁冲惊骇莫名,无暇细思,疾步返回船尾。 正值常郁冲手掣铁棍,来到通往回廊的舱门口,位於左方的库房忽然「轰」的一声爆炸,一来思绪紊乱;二来变起突然,常郁冲登时被震波震得抛飞而出,撞破右边房门。 耳边除了震波袭体所带来的嗡嗡声外,常郁冲什麽都听不见,当他再次站起身来时,爆炸库房的门边依旧冒着熊熊烈火,显然自己没有昏迷太久。赶紧沉心凝气,真气游走全身,屏除一切紊乱,纵身出了舱门。 刚到临海回廊,便见数道铁索勾住船沿栏杆,多名武装份子沿索攀上,常郁冲见状,立即抡起铁棍,横式一扫,将即将爬上的武装份子打落。 前面方才经过的武装份子察觉後方有异,赶紧回头,加入战团。常郁冲心知遇上海盗之辈,当下使出云罡三十六式中一招「神形万点星」铁棍幻化成万点星芒,直打得众武装份子倒地的倒地,落海的落海。 常郁冲持棍出招,脚下不停,一路闯至悬空平台。本来一片欢腾气氛,霎归肃杀哀静,众宾客或摀头或蹲卧,还有数名或死或伤的员警四散各地。 其中一名武装匪类突见一人,发了一声喊,引得群起开枪攻之。常郁冲单棍一顶地面,整个人腾空上了船沿,引开众匪枪击,边抵挡边心拟如何救人,眼下宾客尽成人质,员警护卫伤亡殆尽,只存自己孤军奋斗,海神号等同落入盗匪手中。 俊目四顾,但见两名匪徒持枪站在平台中央谢松龄之旁,便即纵身,单手抓上船尾的旗杆,借前冲之势一荡,飞身向两名匪徒投去。 突然左方一声炮响,常郁冲警兆忽起,运起全身真劲,一棍向左方打出,轰的一声,一颗火弹凌空爆炸,常郁冲被震波冲得飞堕入海,模糊中依稀看见一名身穿员警制服的人,放下手中的火龙炮... 御伞(八)化敌为友 不知昏迷多久,常郁冲在海中一块浮木上悠悠醒转,冷冽海水提醒他眼前危难;爆炸冒起的黑烟显示海神尚未走远。 常郁冲用手盛水,净洗脸庞,驱散因身伤心疲而兴起的颓丧感,想起自己为救谢松龄而遭偷袭的火弹震落海中,偷袭者一身员警制服,好似便是登船安检时,为他打圆场的那名员警。 如此说来,谈灵笑一切不寻常的举动都能说得通了,也难怪那人敢放心让谈灵笑上船,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两方互相牵制,好让海盗坐收渔翁。 环目四顾,海上尽是残木败屑,除了漂流浮木外,亦无可承载之物。天色昏暗难明,要辨别方位也是困难重重。没想到任侠成立以来第一次大任务便出这等严重的问题,当下除颓叹一口气外,常郁冲实在无计可施。 正自怨艾,一个令他欣喜若狂的声音钻进他的灵耳里,隆隆声响由远至近,举目望去,一艘快艇由他後方疾驶来到。 常郁冲大声呼救,那艘快艇缓缓停至他眼前,船上的人笑着说道:「这位先生好面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常郁冲听这声音,凝神细看,侍服飘飘,短发微翘,谈灵笑欠揍却飒爽的微笑从船屋里探了出来。 前几天完全不想再见到的人,现在却是危难救星。常郁冲对於这世态无常的遭遇报以摇头苦笑。 谈灵笑自逃离海神号後便一直跟在後头,被刚经过的山形岛海巡署追捕,险险被逮,好不容易逃离罗网,又逢海神号遭劫,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切起因都是常郁冲坏他好事,这时看他无奈困窘的表情,不由得兴起一阵快意,进一步走到船沿,说道:「我就说事情还没有完嘛。你还想再多泡一下海水澡吗?」 常郁冲心知他存心调侃揶揄,况且他追在後头,必是对谢松龄的财宝心怀不轨。怎能任他行偷作歹?但转念又想,眼下身陷汪洋,要救谢松龄等性命,除了暂且与其修和以外,别无他法。 无奈伸手搭上船沿,但觉手腕一紧,一条铁索锁住手腕,常郁冲一觉不对,一个反手欲拿谈灵笑之手,谁知却拿了个空。 但闻叮当数声,谈灵笑拖着长长的铁链闪身回到船屋,喊道:「抓稳罗!」话声未完,推进隆隆声又起,快艇如飞驰出。常郁冲登时被拉得向前飞起,情急之下,急运真劲,脚底生出黏性,踏住残木,滑水前冲。 谈灵笑有意戏弄,运舵左右,欲将其在甩入海中,而铁棍岂是任人戏耍的玩物,任他左荡右晃,亦是甩他不掉。待一个弯度极大的甩尾,力道几乎将常郁冲甩得双脚临空。 就在两脚离水的那刹那,常郁冲觑准时机,雄臂一扯,身子如箭离弦般射向快艇,一个翻身,落在艇上,安然无恙。 甫一落地,常郁冲立即自怀里掏出伸缩铁棍,严阵以待。谈灵笑边驾驶边唉呦一声道:「要找合作对象当然要知道对方武功深浅啊!不错!合格了!」 常郁冲走到船屋外,平伸铁棍指着谈灵笑,道:「我为甚麽要跟你合作?」 谈灵笑停下快艇,揶揄道:「在船上我们立场冲突,也没看你出手;现在我们目标一致,你却要跟我动手。你脑袋到底装了甚麽?」 常郁冲戒备不歛,道:「我又怎麽知道你会不会对我的雇主不利?」 谈灵笑冷笑道:「看来你也不清楚雇用你的人是个甚麽角色嘛!」 常郁冲剑眉微皱:「这是什麽意思?」 这时快艇掠过数颗礁石,速度渐缓,常郁冲闻到空气中有着些微的硝烟味,转头一看,一座岛屿赫然在望,冒着黑烟的海神号便搁浅在沙滩上,沙滩後头是一片蓊郁森林,在幽暗晦明的天色下似是遭天遗弃的贫荒一偶。 谈灵笑将船停泊至沙滩隐密处,一盗一侠下了船,看天色暗淡,不利於行,便在离船不远的一处小洞窟里稍作安歇。 纵使常郁冲忧心萦怀,也是无可奈何,只能乾坐在洞内营火边,面带愁苦。 谈灵笑见他心焦如焚,半笑半安慰道:「安心啦!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还不会杀你的雇主。虽然他那种人死一个算一个!」 常郁冲听他口出风凉,瞪他一眼道:「天下有钱人这麽多,你为什麽一定要找他的麻烦?」 谈灵笑微笑说道:「如果我说我的目的不是钱呢?」 常郁冲听了这话转过头,满脸怀疑地瞧着他,虽说心里早有预感他的目的并不单纯,还是问道:「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谈灵笑从洞口移到营火旁,在他对面坐下,说道:「还记得放在我行李箱上的白晶头冠吧?」 常郁冲失声道:「幻晶冠?」 谈灵笑笑道:「呦!你也知道嘛!这幻晶冠是古代教派──摩和教的宝物,象徵历代主教的智慧传承...」 常郁冲满脸轻蔑,接着道:「教派宝物肯定值不少钱,你想说这句对吧?」 谈灵笑呿的一声笑道:「值钱归值钱,但这种邪物还是让它入土为安比较好。」 常郁冲一愕道:「邪物?」 谈灵笑解释道:「据说幻晶冠有着神秘力量,只要戴上它的人,就能拥有历代主教的记忆,以便实现教派理想。」旋又笑道:「说得难听点,就是戴上它的人会产生各种幻觉。想像一下,谢松龄或任何一方富豪变成神经病,那会有多大影响。」 常郁冲没想到一名国际大盗,竟有如此侠义心肠,脸色稍释:「你是为了救人,才冒险上船想把它偷走?」 谈灵笑笑道:「老实说...单就折磨有钱人这件事,我还蛮开心的。尤其像谢松龄这种始乱终弃的家伙,我最爱看他们因为东西被偷而气得跳脚的模样。」 这句话顿时像一场冰雹下在常郁冲头上,不仅满头冷水,更暗骂自己怎会笨到相信他。但内心深处却好似也有个声音正同意这句话,只能强忍怒气问道:「始乱终弃!你又知道了?」 谈灵笑晒道:「你也不清楚他的为人嘛!还敢接受他的委托。」 常郁冲理所当然道:「他的为人和他的委托是两回事。任侠协会所接的委托都有经过审核,确定没有违反道德正义标准,我们才会承接...」 谈灵笑充满讽刺的哈哈一笑道:「任侠协会!不就要给你鼓掌吹口哨,违反道德正义的事情,哪会搬到台面上让你看见啊?」 常郁冲冷笑回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对每个前来委托的人做身家调查,确定他没做过任何坏事,我们才能承接罗?」 谈灵笑正色道:「其他人我不敢说,单就这件事,如果任侠招牌真的这麽正义凛然的话,你就不会帮他!」 常郁冲摊手道:「烦请你说服我!」 谈灵笑说道:「上船前三天晚上,我在碧莹市南方树林偏道上救了一个女人,是谢松龄的情妇,连孩子都生了,但谢松龄为了掩盖丑闻,派人追杀她和自己的孩子。」 此时洞外天色如同眼前事件般逐渐明朗,照上常郁冲威武凛凛的俊脸,他沉吟半晌,双目炙热,说道:「当初承接委托时,谢松龄说他预料这次出游可能有潜在危机,所以才向我们提出委托。基於他言明那是个人隐私,我不便多问,现在看来是我疏忽了...不过...」说着拿起伸缩铁棍,续道:「一切要等把人救出来之後才能清楚。」领头向洞外走去。 谈灵笑背挂黑伞,跟了出来,两人分头探查岛屿,从头到尾,不多说一句。因为从常郁冲的眼神和行为中,看到了反省和信任,谈灵笑也相信他最後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御伞(九)摩和教派 话说常谈二人分头行事,谈灵笑沿着东部海岸向北搜索,目标正是谢松龄等人质及幻晶冠。 越往北行,地势越高,地质也逐渐由松软的沙泥转变成坚实块土,青葱蓊郁的群树围绕;步履之处尽是乱石杂处。 谈灵笑本想<海神号>既然被弃置在沙滩上,匪徒押解人质下船,必会经过此林,便特别注意土地上是否有人的脚印足迹。但找了许久,始终找不到任何人经过的迹象。 算算时间,离开藏身密洞已有一到两小时,少说也有八里距,相当於一个小村落的村头到村尾。 突然眼角瞥处,远方树林里一道身影向前急闪而逝,谈灵笑不惊反喜,终於找到了,提气纵身追去。 但觉那人一忽儿东、一忽儿西,似是无头苍蝇一般胡奔瞎闯,若不是那人的轻功不甚高明,谈灵笑几乎以为自己跟的是常郁冲了。 忽地那人身影急窜直下,在横出的树干上微微借劲一荡,翻身落地,又望前奔逃而去。 谈灵笑心中暗笑,怎麽能让你走,亦翻身下树,突见脚下碰的一声,地面向下陷出一个窟窿,身子随之掉落,窟底隐隐闪着明熀刀光,似是有尖刀倒钩之类一物。 谈灵笑临危不乱,施起独门轻功「蹑云踪」,双脚凌空踢了两脚,泄了些许坠落之劲,接着提气运劲,脚尖在窟底一把刀尖上轻轻一点,左脚在眼前窟壁上一蹬,身子反冲上天,一个翻滚,安然落在窟外。 方避陷阱,才踏出一步,脚踝立感异样,似与一线相触。异感方起,变数已生,但觉劲风由四面八方急扑而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谈灵笑冷哼一声,拔出背上黑伞,独门绝式「逍遥剑式」里的一招「八方游仙展风云」,一把巨伞舞将起来,却比一般长剑更加轻盈灵动,更兼虎虎生风。 尽管尖刀毒箭纷至沓来,伞尖还是如行云流水般,将袭来的暗器依先後顺序一一打落。一式快剑,似是大开大阖,潇洒不群,实则快中有序,妙至毫颠。 但闻一阵叮叮当当兵刃相交之声,飞刀毒箭落了一地,谈灵笑收伞还背,毫发无伤。 谈灵笑心知那人是故意引他走上陷阱,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竟用这种小孩的勾当,真是被人给看扁了。 他提气纵身,上了树梢,放眼望去,阳光与森林的绿辉相映,远方三座山峦在晨曦微风中也似蠢蠢欲动。 谈灵笑料想那里山峰环绕,势成天险,想必海盗巢穴已然不远,便不再去寻那人,施起轻功,向前急窜而去。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忽闻水声淙淙,谈灵笑隐身树梢,举目望去,一条浩然长河,绵延东流,横在前方。数座了望台在对岸沿河而建,後方横列水寨,守住隘口,戒备森严。 此时长河寨门前泊了一艘小船,三名穿甲戴铠的武装海盗走出寨门,後头跟着一人长袍裹身,斑斓彩布遮住头脸,使人看不出性别样貌。 谈灵笑由前方三名海盗的举手投足得知,他们的武功虽非上乘,但就普通海盗而言已属高手;後方长袍客则像完全不会武功的人,此人能入海盗之列已属不易,更令谈灵笑不解的是,三名海盗对那长袍客甚是恭敬,连衣衫也不敢稍碰。 心下料想那长袍客必是此间高层,拿住他做为筹码,相救人质;夺回幻晶冠并非没有可能。 打定主意,待那四人上了船,便悄悄跟在後头,自岸上追踪。 小船顺河而下,到了一处左右岔道,转而向右,航入一狭长河道,一路上关卡重多,谈灵笑看整条大河的流势,料想最後应是直流入海。船上四人始终毫无动静,尤其那名长袍客,自始至终坐在船尾,不发一语,一动不动。 再行一阵,通过水寨大门,谈灵笑为避免行迹败露,故意绕至水寨後方,潜伏树梢。 原来河道尽头是一片大湖,一间间简陋屋舍环湖而建,四周围起栅栏土墙,形成水寨,仅有一个寨口容船只通行。 此时湖边站满了人,谈灵笑凝目一看,认出几名是海神号上的富豪。登时喜忧参半;喜的是终於找到人质所在,而且看守海盗均是佣手,要攻下水寨并不困难;但忧的是三四百人皆手无缚鸡之力,又无船只可乘载这麽多人脱困。 正四下打量,寻找可趁之机,突听寨内传来一声:「所有低等生物听好!」谈灵笑一震抬头,但见寨门前的了望台上,一名海盗拿着扩音器说话,远处大湖周遭的人声倏然而止,静听宣告。 「摩和大神降造万人,赐予你们优渥的环境;多方的资源,但你们却辜负大神的善意,不以之行善积德,更贪多无厌,有今日苦果,正是你们该有的惩罚!但...」 谈灵笑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打劫人家的船...还说是人家该有的报应,这种人也有!原来你们这些海盗就是摩和教徒啊!」 但听那人又大声道:「摩和大神愿意给你们一个赎罪的机会,只要愿意宣誓信奉摩和教义,并将自己最贵重的东西归还给大神,大神便愿意再次打开方便之门,让各位重归大神的荣耀怀抱!」接着众海盗齐声念起不知名的咒语,彷佛是仪式开始前的宣读教义。 一人由群声咒语中缓步而出,正是那名蔽头遮脸的长袍客。 众人赫见那长袍客慢步踩上湖水,如仙灵下凡般轻点水面,慢慢走至湖心。随着他缓慢的步伐,除了因脚步所泛起阵阵轻盈涟漪,湖面平滑如镜,如同神蹟降临。 那人低垂袍帽,遮蔽灵眸,彩布掩面,足踏水纹,湖边富豪人质,无论男女,皆被这玄妙神奇的景象所震慑,不由自主的跪伏在地,虔心膜拜。 饶是见多识广、享誉国际的盗仙谈灵笑,对这副景象亦是吃惊莫名,轻身前掠,落在近处树梢,举目下望,立时发出一声了然冷笑。 於湖面波光中,隐隐藏有一个脚印大小的块状玻璃,一路由寨门水道直至湖心中央。阳光斜射使身处湖边的众人看不出虚实,然而只要位在高处便能一目了然。 谈灵笑虽是行偷窃盗於国际之间,但从不造作伪善,强辩争论,对於眼下摩和教这等假借神明教义坑蒙拐骗的勾当甚是不屑。 谈灵笑心头冷笑:「今天就让你踢个铁板!」伸手折了一根树枝,单臂一扬,仙劲摧动之下,残树败枝急如流星向长袍客飞去。 长袍客想来真是身无武学之人,对树枝袭来毫不知觉,还是左近念咒的海盗即时发了一声喊,这才提醒了他。 但谈灵笑的内功修为岂同一般,待他发现後退闪避时,一切为时已晚。树枝尖端还是划破了他脸上彩布,叮的一声射穿湖下玻璃。 湖下玄虚一破,长袍客立时如初学溜冰一般,双臂摇晃,方能稳住身形。众目睽睽之下,那模样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谈灵笑正自幸灾乐祸,但当他看见长袍客的真面目时,先是一愣,随即怒气填膺,忍不住大喝一声:「原来是你!」也不管人质未救,海盗环伺,拔伞在手,纵身向水寨杀来。 众海盗不料在这等情况下竟有人敢发难反抗,慌忙拿起武器掩护长袍客离开。湖边群富见有人杀入,不知是敌是友,下意识四散逃窜,尖叫惊呼不绝於耳,场面混乱至极。 只听谈灵笑大喊一声:「所有人质退到森林里去!」手中依旧是那式「八方游仙展风云」快剑如风,黑伞化成一团黑影,一边与围拢而来的群盗缠斗,一边向长袍客逸去的方向冲去.... 御伞(十)围山救湖 话分两头,常郁冲展开轻功由岛上西部向北搜索,只觉身边山峰越显高耸,阳光已难透入。 常郁冲听谈灵笑的陈述,对谢松龄始乱终弃的为人也甚是不齿,但又想自古有了金钱权势的富贾豪霸,有多少人能把持本心,不受外物色慾影响?又有多少人为了保存拥有的一切而不择手段?在有律法规范的现代社会,所谓的正义越来越难定义,而自己所属的任侠协会,宗旨便是实施道德正义,值此人心复杂的时代,自己的决定是否真能符合正义的标准? 多方念头,纷至杂沓,常郁冲勉力稳定心神,专心眼前救援行动。 不知不觉,他已来到寨前长河岸边,藉林木掩荫,偷眼望去,但见河川由西北两道耸立山壁所形成的峡谷倾流而出。两座哨台分立河川两岸,数座屋舍散落哨台後方,占住谷口。 常郁冲心想:「这地方有这麽多守卫,说不定就是看守人质的地方,只是峡道入口狭长,独自一人恐怕难以突破。」正暗拟计策,就听哨台後方水寨里人声喧哗,有人大喊道:「有人闯天湖寨啦!快去帮忙!」 过没多久,约莫将近五十人分乘三艘武装小艇,由水寨正门开出,往下游而去。 常郁冲伏身树丛,暗想:「谈灵笑那个家伙怎麽如此沉不住气?难道他找到人质或幻晶冠了?」念及此处,便想疾步前往援助。 随即转念:「谈灵笑自保应是没有问题;海盗为了赎金,暂且不会对人质下毒手。现在跟去,顶多与谈灵笑一同全身而退,没有多大效益。不如让对方蜡烛两头烧,趁乱救人。」打定主意,觑准时机,如狸猫般窜上哨台,攀爬直上。 那哨台状成四方,靠崖壁一面甚是隐蔽,水寨里海盗又是忙成一团,谁也没注意有人偷袭哨台。 待爬到顶处,两名看守海盗正自谈笑风生,常郁冲趁他俩转过头去的瞬间,四肢用力一撑,飞身上台,抄棍在手,轻轻两棍拂中两名海盗身上要穴,砰砰轻响,两人立时倒地昏迷不醒。 为了不打草惊蛇,常郁冲用尽全力,两式一用,纵身上台的身法来自「云罡三十六式」中的「玄鵰扑月兔」,而手中棍招却由横扫直取变为「清风化叶羽」的轻拂微点,此式意在制敌,而非伤人,招如轻风飘叶,拂点人穴。 两人身体刚着地,常郁冲立即抄出一条长绳,将两人拦腰绑了,倒吊台上。再下得台来,等寨内海盗发现台上两人,七手八脚,手忙脚乱之际,持棍抢入,陡然发难,长河西岸营寨登时泛起重重棍影,幸好常郁冲意在不杀,所使棍招始终是那式「清风化叶羽」,柔似天水,若春风抚树,横点扫打犹似天马行空般挥洒而出,只点人穴,不留痕迹。甫一接招的海盗,尚未看清对方脸孔,便已人事不知。 常郁冲一面出招制敌;一面偷偷在各屋舍放火,不到一会儿,烈焰冲天,烟雾腾空,冀望这场大火能吸引更多海盗注意,藉以解天湖寨之围。 常郁冲正是知道眼下处於盗贼环伺的危险境遇,只要稍不留心,性命便可能交代於此。所以采速战速决之法,点倒西岸水寨里的海盗,再行放火,把握敌明我暗的优势;留下海盗性命不杀,等同於故意显示高绝武艺,给予岛上海盗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使其产生莫名压力,正是用兵伐谋,攻心为上。 常郁冲暗自放倒连接东岸的桥梁,提升五官感应,立时听得水声哗哗,感知远方五艘武装快艇正沿河而来,心知敌方援兵将至,赶紧偷了一艘小艇往上游行去。 推进器隆隆声响,小艇快速驶入峡谷河道,崖壁直耸入云,长河两旁道长狭窄,常郁冲眼望四周,但见岸上亦有山道,更有几处安寨立营的痕迹,更加确定此处有海盗相关线索的可能性。 小艇逆流而上,约莫一顿饭的时间,河流激湍,轰轰水声响遍耳际,竟来到长河的源头,原来是一道大瀑布。 但见瀑布周遭怪树四伏,顽石横布,枝干高长,瀑水湍流,只因崖壁巍峨,阳光难入,少了一股生机活力。 常郁冲环目扫视,目光停在水珠飞溅的瀑布上,心中一动,停船东岸,步行向上。 揭开作为掩蔽的绿枝叶条,只见瀑布落水处形成一个河塘平台,瀑水激流冲击在数颗散落塘中的巨石上。 常郁冲微微一笑,心下了然,纵身而起,足点塘中石块,两个起落便已来到瀑布下方的巨岩上,侧头内望,果不其然,瀑布水濂之後另有洞天。 常郁冲侧身入内,一阵珠光宝气,灿烂生光,亮得他睁不开眼,但见珍奇异宝、翡玉圭臬堆了一地;神兵利器、古玩奇物挂了满屋,各式各样的宝贝琳琅满目,直比博物馆的收藏还来的多。 常郁冲心头一喜,此处想来是海盗藏放珍宝的洞窟,想必那顶「幻晶冠」也在此间。 此等令人发疯癫狂的邪物,还是赶紧找出摧毁,否则被有心人拿到,又是一场灾祸。 侧头又疑:「既是藏宝洞窟,怎麽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转念想到;「也是,这峡谷在山脉西北角,後有山峦天险;前有长河横阻,若无船只,断难深入,所以只派重兵占住谷口。」 边想边东翻西找,找了好一阵子,别说是幻晶冠;连个头冠长相的宝贝都没有,不免起了老大疑窦:「难道他们没有搜到幻晶冠?不可能吧!海盗怎会放过这样的宝贝?」 疑问未除,警觉忽起,常郁冲立时闪身至洞口,但听脚步杂沓,不知有多少人来到瀑布前方,心觉奇怪,若是後方追兵将至,理应走长河水路而来,而此时传来的声音不像是脚踏水漥,倒似步履实地之声。 常郁冲忍不住偷眼外望,但见瀑布外左方本来枝枒茂密之地,现在站满了武装海盗,持枪指着洞口,心下恍然,不禁暗骂自己粗心大意。原来瀑布左方是通往山寨的道路,只是绿树掩荫,光线不明,让人以为瀑布已是尽头,未曾料到山寨关口就在左近。 但听洞外一声令下:「攻进去!」 常郁冲心中叫糟,这下变成瓮中之鳖了! 御伞(十一)天湖鏖战 「叮」的一声,黑伞架着两柄同时劈来的刀,谈灵笑灵劲一震,震开来刃,张伞一挥,伞珠过处,两名海盗登时了帐。 天湖水寨中的鏖战,只因海盗多方来援而难以休止。但见谈灵笑一忽儿东、一忽儿西的挥伞拒敌。 大湖中央用以欺骗众富的块状玻璃成为谈灵笑纵跃往来的踏足处,人影连闪,剑气如龙奔腾,巨黑伞尽显重剑本色,一式「怒龙翻腾摧五岳」横斫直砍,招招大巧若拙,没有多余的动作,一剑挥出大有一去无回之势,雄浑霸道的气劲如同宣之不尽的怒气,舞得一把黑伞真如黑龙发怒般,翻江倒海,使得攻来的海盗难做寸进。 於此同时,水寨大门处又来了海盗增援,本来即将擒之到手的长袍客,藉着涌入的人海遁逃无踪。 谈灵笑自一根树枝射破摩和教的假面具,斗见那名长袍客的真容後,怒从心起,出手再不留情。面对由四面八方而来的子弹,依旧毫无惧色,八方快剑护体;怒龙重剑攻敌。 激斗正酣,但闻枪声连响,由水寨後方森林处杀出数以百计的海盗。谈灵笑心中一惊,不知什麽时候海盗已由後方包围水寨,森林中的人质亦不知去向。 只听为首一名海盗大声道:「谈先生!你以为是你在跟踪我们吗?老大继承先知之位,早料到你会来亵渎摩和圣堂!命我们在此围剿阻止你!识相就乖乖投降!摩和大神愿意赐予你无苦回升,脱去你罪恶的躯体...啊!」但闻他一声惨叫,剑气透胸而过,当场身死。 谈灵笑扛剑上肩,白眼翻尽,摇了摇头道:「杀人就杀人...哪来那麽多废话!」 此举惹得其余海盗群情激愤,纷纷持刀拿枪,咆啸谩骂,但就是没人上前拼命,显然是看他力战百人之众,仍似犹有余力,谁也不敢出头冒险。 谈灵笑把伞一摆,冷笑待敌,一副游刃有余的轻松神情。但其实是有苦自己知,为保人质;连战数回,他早已濒临气尽脱力。 值此战役再开的同时,忽闻西北方一声轰天价响,浓浓灰烟弥漫西北上空。 包括谈灵笑在内的所有人尽皆愕然,呆立数息才听得一名海盗叫道:「那是藏宝水寨的方向!」又一人接着道:「难道水寨被攻破了?」此语一出,海盗登时进退失据,首尾难顾,正自旁徨无计时,听得谈灵笑哈哈一笑道:「看来我的任侠朋友已经送你们的先知去见摩和大神罗!」。 谈灵笑忽见西北火起,料想应是常郁冲所为,再听海盗说那处名为「藏宝水寨」想来是摆放宝物之处。为方便管理保护,理应离主寨不远,故而出言恫吓,让海盗们以为中了声东击西之计。 这时见他们各个生出退意,便再进一步,大喝道:「你们再不攻来,就换我不客气啦!」言罢,提伞驱近,众海盗没了首领,登时吓得屁滚尿流,口里喊着:「快回去救援!」实则抱头鼠窜,狼狈逃命而去。 偌大的天湖水寨,一时之间人去寨空,走得乾乾净净。谈灵笑回头看了看身後森林,料想人质也在方才战斗中被暗地里押走了。 本想擒拿贼首长袍客,现在贼首没抓到;更失了人质踪影,只留一座能可充当栖所的水寨,暗叹失算,转往湖边停泊的数艘武装快艇。 这时突听身旁草丛里发出稀稀簌簌的声音,谈灵笑立时警觉,一个闪身,单手一探,从草丛里抓出一个胖子,掷在地上。 那胖子一声惊呼,手中一把手枪便朝他一阵板机乱扣,谈灵笑数个闪身,子弹尽数落空,黑伞一挥,将他手枪打落。 但见那胖子一身西装东破一块;西缺一片,显然是海神号上的富豪,趁水寨鏖战,偷了一把手枪,想藉机逃生。 谈灵笑不料还能找到人质,微笑望着他问道:「其他有钱人呢?」 那胖子恨道:「你何必问我!反正你是跟海盗一夥的!」 谈灵笑只觉莫名其妙,刚刚是谁在拚死拚活大战海盗?耐住性子说道:「我不是跟他们一夥的,现在我和你认识的常先生正在执行救援工作,我想知道,除了你之外有没有其他人质逃出来?」 胖富豪说道:「你别装了!我知道是你在船上偷东西,还被常先生抓到,你逃跑之後隔天我们马上遇上海盗!一定是你去报的信!我才不会...」话没说完,谈灵笑再忍受不住,一把揪起他,照面先给他一拳,打得那胖子鼻血长流,做了个深呼吸,接着和颜悦色道:「如果我跟海盗同夥,就不会留你在这废话了,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只见胖富豪摀着鼻子,呜呜喔喔的说了半晌说不清楚,谈灵笑只能强忍一伞毙了他的冲动,带着他到附近森林寻找,果真寻回男男女女数十人。 问明情势,才知谢松龄根本不在他们其中,听海盗说他亵渎教中圣物,另行严惩,把他押到主寨去了。 谈灵笑听了这话,心道不妙,既然用的是「亵渎圣物」之名,显然幻晶冠已落入海盗手中,虽说那名长袍客的身份,让谈灵笑对整起事件已有了眉目,但仍不确定谢松龄的性命是否安全。眼下多了数十名手无寸铁的纨裤富豪,无法置之不理。 突然听到一声枪响,难道海盗还未撤退? 众人一惊回头,但见一名年轻少爷站在哨台下方,满脸惊恐的看着手中枪枝,想来打娘胎出生就没碰过枪,使已误开走火,所幸子弹打在树干上,没酿成巨祸。 那胖富豪走过去一把夺过他的枪,大骂道:「不会用枪就别乱拿!」顺手卸掉弹夹和膛里的子弹,丢回哨台下放满武器的箱子中,动作熟稔已极。 谈灵笑蓦然想起刚刚胖富豪开的数枪,枪法颇准,笑着走来问道:「你学过枪啊?」 胖富豪愣了一下,答道:「年轻的时候,朋友教我的!」 谈灵笑笑着点了点头,回头看看武装小艇;又看了看箱中武器,灵光雪亮,心中已有了主意.... 御伞(十二)时来运转 话说常郁冲为解天湖寨之围,於岛上西北处闯寨放火,吸引岛上各地海盗来援,而後意外闯入瀑布後的藏宝洞窟,却没注意山寨关口便在左近,遭围困於藏宝洞窟内,进退两难。 但听洞外一声进攻,数名海盗沿塘中石块纵跃而来,常郁冲赶紧横取一式「云浪藏白蛟」,一连三棍扫在瀑布水濂之上,气劲激处,瀑水四散喷射,柔弱清凉的水珠登时变得又劲又急,如天降冰雹般打得跃来的海盗惨嚎倒跌。 海盗见近攻失利,立即改变战法,一声吆喝,数枚烟雾弹穿过瀑濂投入,常郁冲暗叫不妙,一边伦棍将进袭迷雾还之彼身,一边抵挡趁机攻入洞内的海盗。 所谓围地入者隘,常郁冲守住洞口,来一人便打一人;入一双便制一双,以寡敌众却占尽上风,但见他手中铁棍迅如飞豹,直攻人下盘,点打挑扫,或点要穴;或绊人足,正是一招「豹吟镇八方」,棍劲回旋,带起洞口尘土飞扬。 入洞来攻的海盗无不身经百战,却遇上常郁冲这等内息强劲,招数多端的高手,登时左支右绌,过不到两招便被打倒在地。不一会儿,洞口堆满或昏或伤的海盗,使得进攻路线更为狭窄。 外头海盗因同伴入洞而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开枪,只不停丢入烟雾弹,希望能逼他出来,只要失却地利,任他通天彻地之能也难敌千人之众,到时还不手到擒来。 常郁冲又是持棍拒敌;又要避免迷弹入洞,不免多有遗漏,数枚漏网之弹落地,洞内登时如入火场般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又是一人持刀纵入,常郁冲铁棍一扫,将他连人带刀扫得撞上右边墙壁;回身棍稍一撞,将另一攻入海盗撞出洞外,敌人如此源源不绝,心道:「前有海盗偷袭不停;後是绝地死窟,这下不是力尽而亡,就是被毒烟呛死。」 正感绝望,斗觉有异,常郁冲咦的一声望向洞内深处!虽不明显,但他仍察觉得出气流一直往洞内深处而去。心中升出希望,猛下杀招打倒最後一名追兵,随手偷了一颗手榴炸弹,跑到洞内深处。 弥漫烟雾中,常郁冲单手抚壁,运气提升感官,隐隐察觉有风从石壁的缝隙里透出,料想自己推测无误。 况且当下情况迫在眉睫,追兵随时会到,无暇多想,举棍猛砸石壁,但听一声巨响,石屑纷落,石壁被砸破一个窟窿,露出壁中另一处空间,依常郁冲沉着稳重的个性亦不免喜形於色,接连数棍敲碎整面石壁,一道向下的甬道赫然现出。 此时海盗已攻入洞口,转眼便看到他魁梧的身形,如见仇寇般杀将过来,常郁冲虽知深入未知地域实属不智,但眼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只能疾步沿甬道向下,随即向丢出手榴炸弹,但听轰隆一声响,飞石碎岩由上塌下,阻绝了藏宝洞中的璀璨宝光。 宝洞石壁质地脆弱,一颗手榴炸弹立时引发接连崩塌,催命落石由甬道上方掩来,常郁冲无暇後顾,迈步急奔,只觉耳边轰隆声响越发接近,纵使历经多次生死交战,也难按捺心中惶急。甬道上下虽只咫尺之遥,此时却如千里般行之不尽。 再闻一声巨响,背後劲风猛袭;两脚离地。常郁冲下意识双臂护胸,临空回身挡去,只见最後一块巨石落下,阻却来路,爆炸余波冲得他倒跌在甬道尽头,常郁冲暗叫侥幸,终逃过活埋厄运。 稍作喘息,坐起身来,环目四周,尖石阴湿,苔癣遍布,後方光线隐隐,潮声阵阵,似是出口在望,常郁冲心头一动:「这石窟难道是海盗所设的退路?」起身小心翼翼地向光源走去。 但见眼前一阵大亮,一道天光垂直照落,由平滑圆石所形成的天然天井豁然而开,天井底处一池碧水与日光相应,闪闪发亮。 常郁冲见离天井顶部怕有十多米步的距离,要纵身上去恐将不易,下方潭水深邃幽远。自己所在之处正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尴尬位置。 常郁冲眼望天井顶部开口,此时正是午後时分,大概两三点左右,喃喃自语道:「这样算来,今天是古历22日...」念头及此,尽扫忧虑,脸露微笑,盘膝坐在石窟洞口,面对天井底下潭水,运息练气,让真气运行周天,物我两忘。 过了将近三四个小时,潮声大响,常郁冲双眼雪亮,知道时机即将到来,凝神等待。 浪涛袭岸,隆隆海潮在密闭的天井石窟传来阵阵回音,浪潮越涨越高,直淹过顶部,倒灌入潭,划出一道美丽的小型瀑布。 常郁冲等的就是这一刻,当下凝气脚底,提气纵出,单脚踏上对墙石壁,一个借力,翻身再跃,使出轻功「水上飘」轻点瀑布水濂,冲天直上,翻身出了天井。 原来常郁冲得知此地形由海潮侵蚀导致,时候一到必有海水灌入,便利用年历推算潮汐涨退的时间,藉机脱困。 事过多时,想来海盗以为他已死在地底,并无多余的搜索。现在常郁冲又重新拿回敌明我暗的优势。 常郁冲上了顶部,举目四望,左手正是一片面临汪洋的悬崖;东边则是山峰叠嶂,硝烟嫋嫋,营火处处,想来是山寨关口之类。细看周围嶙峋乱石,数个点踏,欲寻通往山寨道路而去。 忽然眼角瞥处,在几近夜晚的海上,有着数道探照灯缓缓而来,甚是惹眼,常郁冲凝目望去,但见数艘武装船只慢慢向北崖底部靠近,消失在乱布礁石之後。 常郁冲立时警觉:「那里才是海盗的退路,且去探探,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当下掠崖走石,踏峰跃壁而去。 乱石岩道走尽,便是高峰削壁,常郁冲使出「壁虎游墙功」攀岩前进。 过不多时,天际转黑,夜色渐浓,崖下灯火成了导引,常郁冲歛气落下,蹲在一处礁石上,但见崖下有个海蚀洞,海水冲入在洞内形成一个小水道,水道两岸则各有一条仅容一人行走的岩石道路,洞口两名海盗来回巡视。 常郁冲轻手轻脚来到离洞口较近的礁石上,侧耳倾听,但听站在左侧那名海盗一声叹息,另一名海盗说道:「欸!明天老大就要进行继承仪式了!还唉声叹气的多不吉利啊!」 叹气的海盗说道:「就是因为老大要继承主教的位置!我们可能就要离开这里了!」 另一名海盗晒道:「拜托!我们跟了老大,在外面的世界要什麽就有什麽!犯的着为了个破岛唉声叹气的。」 叹气海盗道:「住这麽久,总是有感情了!」 另一名海盗呿道:「现在这个世道,有感情讲道义的人注定倒楣!我们只要相信摩和;遵守教义,那就是顺应天意,大神自然会赐予我们荣光和快乐。想那麽多就代表你的虔诚之心还不够。」 叹息海盗只是摇头苦笑,也不知是因他说得对,还是另有别意。 另一名海盗见他这副模样,摇了摇手无奈道:「算了算了!咱们早点撤吧!早点休息了!」 叹息海盗喂的一声道:「换班时间还没到!」 另一名海盗翻白眼道:「怕什麽!都有监视器帮忙看着,不会出问题啦!」说得叹息海盗无奈耸肩,随後跟去。 常郁冲这才确切明白,自己的行踪根本不是恰巧被发现,而是自始至终都被监视着,直到破开藏宝洞窟的石壁,身陷秘密天井,这才真正化明为暗。 正当两人正欲退去时,突然一句充满嘲讽的话由洞内传来:「说得还真好啊!」 两名海盗闻言一惊,举目望去,但见一名身穿法袍的年轻人由洞内走出,举止之间甚有威仪。 常郁冲藏身远处,但耳聪目明,两海盗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同样也看到那法袍年轻人的样貌,不禁微微吃惊,那法袍年轻人正是上船时为他打圆场的员警。 两名海盗躬身称了声:「秦祭司!」口出随意的海盗声音微微发颤,似是大难临头。 秦祭司冷笑道:「难为你们不知道,现在前山哨站传来消息,有三艘武装小艇正往东边闯去,大概是天湖寨的漏网之鱼!目标可能是本教的大罪人,我已调派人手前去帮忙了!你们也别闲着,把那家伙押去主寨,老大说继承仪式上可少不了他!」两名海盗应声而去。 常郁冲听他所说「本教的大罪人」,说的似是雇主谢松龄,而漏网之鱼大概就是谈灵笑了。 得知同伴尚存,雇主无恙,常郁冲精神为之一振,见祭司也行退去之後,潜身至海蚀洞口旁,偷眼向内张望,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欢呼出声。 原来此海蚀洞不但是海盗所设的退路,更是关押人质的牢房,这时里面关的全是海神号的富商豪贾,只留下数名海盗守卫,根本不足为虑;更有数艘武装船艇可供逃命。可说是天赐良机,千载难逢。 常郁冲一紧手中铁棍,觑准时机,待海盗守卫一个不注意,抢入洞内,单棍化成万点银光,疾点而出,放手一搏,直闯敌营..... 御伞(十三)千里走船 同一时间,前山也充斥着瞬息万变的战端,皎洁的月光映照长河,三艘武装快艇并肩连起,几乎占据整个河道。 谈灵笑潇洒狂傲的身形卓然立於船屋顶上,遥望远方即将迎来的第一个水寨关口。 船屋里的驾驶是个中年富商,见凛凛月光照上远方水寨,驾驶的三艘小艇像是行在冥泉上的扁舟,飘向彼岸,重历生死苦痛般阴森恐怖。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站在屋顶上的谈灵笑像是看到了他的颤抖,欸声道:「我是第一次和有钱人合作!你可别让我後悔啊!千万记得照着计划走就没错。」 中年富商颤声道:「我又没有你那种武功,再说...这计画真行得通吗?这船看起来不大牢靠,会不会...?」 他话没说完,就听砰的一声,谈灵笑跳落在船屋前,以痞子蹲法蹲着,与中年富商只隔一片玻璃面对面。 但听谈灵笑连珠炮说道:「奇怪,你赚钱的时候脑袋都这麽灵活,为什麽要救人的时候偏偏就像智能不足咧!我拜托你!设身处地、将心比心地想一想好不好!如果是你要运送一批军火,你会不用防弹小艇吗?我是你对头,我还不送你一子弹,把你一整船的钱都烧了!」 中年富商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答非所问道:「我..我只是..担心计画会有问题啊...」 谈灵笑单手一指,喝了一声:「停!」吓得中年富商立时禁声。 但听谈灵笑缓过一口气,如同导师般和蔼道:「现在看着我,跟我一起说:照着计划走就没问题」 中年富商呆若木鸡的复诵:「照着计画走就没问题...」 「计画没有问题」 「计画没有问题...」 谈灵笑见他心神逐渐稳定,便轻柔道:「现在闭上眼睛,想想回家的画面...」 也不知谈灵笑是否真有催眠本事,富商真的依言闭眼,嘴角泛起一抹沉醉微笑。 谈灵笑又续道:「想想你的房子...想想你美妙的生活...想想你的老婆...」 富商突然啊了一声,忽地睁眼,似是美梦惊醒,脸露难色。 谈灵笑一见他这副模样,便知又遇上一个婚姻不幸福的有钱人,赶紧改口:「好...别想老婆,想想你的钱...只要你照着计划走,你就可以再次拥抱数也数不完的钞票...」富商又再次回归稳定。 小艇依然前行,前方哨站的营火逐渐接近,却见船头两人正行个类似催眠的仪式,这画面叫人怎麽看怎麽诡异。 谈灵笑见时机成熟,便道:「好!现在轮到我出场了!记得!照着计划走!」 中年富商又再复诵了一次,眼露坚定神色。看着他那为了钱而义无反顾的坚定,谈灵笑只能摇头叹息,从甲板上纵身右岸,直往前方水寨而去。 与谈灵笑料想的一样,迎来的第一个哨站警戒最为森严,两岸暗伏枪手,哨台立於左右两岸,操纵河道闸门的开关,正分处两座哨台之上,重兵守之。 谈灵笑在稍早之前,便把长河到东出海口的地理位置给摸通摸透,守军如何部属;哪里适合狙击埋伏,尽如他掌中纹路般一清二楚。 夜色正迷,谈灵笑藉夜色掩护,急窜至右方数处狙击点,下重手打倒枪手,接着旋身一纵,背上黑伞来到右手,伞尖扫出,两名守卫连哀号声都未发出,便已回归冥泉。 屍身甫落,谈灵笑脚下一蹬,翻身上台,单脚起处,将看守开关的海盗踢下台去,一手扳动开关,紧接着脚踏升起的河道闸门,冲向对岸哨台,动作一气呵成,毫无滞碍。 直到此刻,海盗才发现敌人已攻至近处,慌忙操戈往谈灵笑杀去。谈灵笑长笑一声,洒然迎之,黑伞腾开,右手灌满真劲向前一送,整把黑伞如同陀螺般旋转飞出,伞珠劈风破空,挡者无不见血。 一式「回风抚柳临太虚」剑气旋飞四散,伞珠饱饮人血,扑通扑通数声,海盗一个个重伤落水,再无阻挡之力。 谈灵笑左手仙劲一引,旋飞黑伞便如回旋镖般飞回到他手上。这式剑招本以气劲御剑为主,以高速旋转引发剑气藉以伤人,而谈灵笑用张开的巨伞依法施为,多数伞珠自然比单一长剑来得更具威力。 此时三艘小艇已驶至闸门前,谈灵笑赶紧冲到对岸哨台上,打开闸门,掩护小艇通关离开。 左右两道机关皆启,船上中年富商依计画全力冲刺,谈灵笑一见它通关,立即撇下追兵,随後而去。 谈灵笑心中暗喜:「目前一切都在计画中,只要再过一道关口,就不用再看到这些麻烦的有钱人了。」但心头也知,迎面而来的是今晚最难的一关。 第二个哨台位於河道岔路口,向左通往深山要寨;向右则通往东边大海,出口已近在咫尺。 谈灵笑将「蹑云踪」展至极致,全力奔驰,数息之间,超前三艘小艇,河道岔路已然在望。 经前一哨站通知,岔路关口不但戒备更甚,且用探照灯将水寨哨台四周照得有如白昼。哨台上、闸门上、两岸边皆是海盗身影,严阵以待。 台上指挥海盗见三艘小艇驰来,大声令道:「瞄准驾驶!准备!」但开枪令未下,便听左边砰的一声爆炸,右哨台下传来惨嚎落水声,再听「咻」的一声,左哨台上的守卫惨叫跌倒,满腿鲜血。 接着见数十人持防弹盾牌与军武自森林里冲出,攻向左方哨台;而剑气劲风伴随谈灵笑潇洒不群的身影,掠向右边阵地。 这着奇袭使得众海盗进退失据,不知哪里冒出一队劲旅,竟埋伏在水寨周边。 实际上,哪里有甚麽劲旅强兵,攻向左方哨台的数十人只是拿着军武的富豪商贾罢了。 这是谈灵笑看准海盗们的轻敌之心所拟定的战略,海盗之所以对失却天湖寨的军武漠不关心,必是料想吃好穿暖的富豪们不可能有拿起枪来战斗的本事。 谈灵笑便利用天湖寨有限的资源和不到数小时的时间,训练出一批临时上阵的奇兵,安排在关口左边和左後方。 而左後方领头狙击的正是有过枪枝训练的胖富豪,他依照计画带着所有人质穿过森林来到关口後方的河道岔路,暗地里狙击台上士兵。 关口守兵阵脚大乱,谈灵笑黑伞连舞,闯上哨台,扳动开关,正欲沿河道闸门回返左岸,襄助富豪们撤退。 突听左路河道传来炮响呐喊,有海盗大喊道:「援军到啦!」 谈灵笑眉头大皱,照理说对方所知道的威胁只有他一个人而已,怎可能动用这许多兵员。况且早先探查敌情时,得知附近山寨离此关口甚远,援军哪可能来得这麽快! 眼看海盗奥援将至,右方闸门开关尚未开启,谈灵笑看着仍难做寸进的富豪们,心道:「等你们攻上哨台,我半个身体都进棺材了。」赶紧踏风蹑云,挥伞临空,口里大喝一声「撤」。 众富豪巴不得有他这句话,只恨父母少生了双腿给他们,撒腿逃向驶近的三艘小艇。 待谈灵笑手启机关,闸门开处,小艇飞也似的冲出关口,谈灵笑纵身跃下,落在左边小艇,挥伞斩断连接处。船上富豪们大吃一惊,却也不敢回头,只能按原计画脱逃。 原来谈灵笑本就不打算一同逃出,加之海盗似是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为争取时间,只能留下断後,冀望富豪们能逃到山形岛求援。 船舵轮左,小艇方转入左路河道,远远便见数艘武装快艇迎面驶来,气势汹汹,军威盛大。 谈灵笑冷哼一声,加足马力,直撄其锋,迎头撞去。众海盗见他这般自杀行动,知道他欲拖延时间,取出火弹,毫不容情的对其发射。 此时两队相距已不到百步,谈灵笑乍见火弹飞至,不惊不怒,反嘴角上扬,猛然轮转船舵,甩尾迎向夺命火弹。 但闻轰然声响,船尾中弹着火,谈灵笑勉力稳住船舵,使小艇不致翻覆。小艇旋转一匝,整艘小艇横在河道中央,在水面上滑行前进。 众海盗这时才知他意欲为何,正想跳水逃生,但都来不及了。满载火弹武器的增援船队撞上着火小艇,河道中央立时爆起惊天巨响,烈焰腾空,星火冲天。 谈灵笑早在船艇相撞之前跳入河中,得脱一死,他浑身湿透的爬上左岸,想来这着海盗已是死伤无数,无力再行追击,正是反客为主、转守为攻的时机。 谈灵笑一边运功发出热气,弄乾身上湿透的衣物,一边迈步往山中城寨潜去。 月黑风高,左方林木环掩,右方巍山峭壁形成山城,崖壁上做有石头栈道,隐隐有人影来回走动。 谈灵笑以河道左岸林木做为掩护,潜行深入,直至山腰,但见长河恒流,山岩满布,山寨大门座落长河後方两百来步,山壁为墙、土石作台,营火通明、固若金汤。 又见长河後方一百来步设有壕堑栅栏,将近百名海盗手持武器,坚守阵地,好似知道将会有人前来袭营。 谈灵笑正拟如何闯入,突听山寨大门上传来一声:「不愧是国际大盗,竟然能独自一人打到这里!」 抬头一望,但见寨门了望石台上站着一人,谈灵笑一见那人,不怒反笑,提声笑道:「原来你就是老大,怪不得我上船就被人盯上,你他妈演技真是一流的,不当演员实在太可惜了...」说着缓步走出密林,口中笑语远远传出,声荡山谷,久久不绝。 月色照上谈灵笑紧握的黑色伞柄,也照亮石台上那人俊秀的脸庞... 御伞(十四)百兵仁者 山寨後方海蚀洞内,常郁冲为一举救出身陷囹圄的人质,乱棍疾点看守海盗要穴。 不料半途伸来一手,将他点出的一棍握在手中。常郁冲还来不及吃惊,迎面劲风逼他撤守後退,但铁棍岂是易与,撮手成掌,运劲打出,正面迎敌,啪的一声,两方互震倒退,定睛一看,竟是刚才遣人离去的秦祭司。 铁棍仓促应敌,而秦祭司仍似留有余力,双方心知此场胜负依旧难说。 余下四名海盗守卫瞬息间成四方阵将他困在中央,俨然是早有准备。 常郁冲冷眼相对,心知因救人而操之过急,终掉入对方的陷阱。 秦祭司冷道:「远远就闻到你的江湖味,本教的继承大典可容不得你捣乱,嗯?」他语未尽处,突感常郁冲的精神力集中在他身上,只要稍有动作,立即召来一番全力反扑。 但眼下己方人多势众,想来常郁冲也看出情势对己不利,便采取个将对将王对王的战策。 当下冷哼一声,挥起手中象徵教中祭司权力的金法杖,企图给其余四名海盗击杀敌人的机会。 没想到意料中的全力反扑却变成急流勇退,常郁冲见他一动,立即飞身退去,双肘撞向後方两名海盗的膻中穴,认穴之准,似是背後生了双眼睛。 後方两名海盗万想不到他竟敢漠视强如祭司这类高手的攻击,常郁冲又是肘出如电,两名海盗不及反应,登时胸前气息一滞,全身动弹不得,软倒在地。 前方三人亦没想到他不但武技强硬,双方对敌的心理战亦高明如斯,前冲身子微微一滞,只秦祭司一人反应过来,金杖加劲,集中一点,一去无回。 常郁冲肘毙双敌後,更进一步,单脚起处,将两名敌人踢得凌空飞起,撞向攻来的秦祭司及左方海盗。紧接着身形一转,挥棍点打右方敌人。 秦祭司见状,毫不留情的一杖,由直点改为横扫,登时将迎来的同伴砸得当场身死,屍体飞向攻往右方的常郁冲。 常郁冲一感右方风声劲急,立时警觉,见他视下属性命如无物,怒眉竖起,单棍依旧点出,封住右方海盗的穴道,矮身腿出,扫中他下盘,将其绊倒,这时恰好猛杖击到,常盗两人险险闪过。 屍体落地,早被砸得支离破碎,常郁冲足踏奇步,伸指点倒另一名海盗,回身面对霎时独存一人的秦祭司。 秦祭司一顿法杖,拍了拍祭司服上沾染的血渍,冷道:「好吧!这样也好!」言下之意,对下属生死根本不以为意。 常郁冲瞥了一眼屍体,想起海神号主控室里,满地无辜死难的工作人员,怒道:「船上主控室里的人是你杀的吧!」 秦祭司耸肩道:「可惜他们太早发现方向舵盘有异,不然我还可以留下他们的小命。」 常郁冲闻言大怒,紧握手中铁棍,全身骨骼发出喀喀作响。 秦祭司知道那是行运外功的徵兆,亦内运真气备战。 历经方才招式互换,这假警察内外武功皆属上层,可不比一般江湖高手来得好对付。常郁冲摆出起手,脚步左前右後,右手正握棍末,左掌张开,虎口托着棍头,放空身上气劲,却止不住浓浓杀意。 秦祭司忽然察觉不到他的气息,难以惴知他棍招走向,顿歛轻浮神色,左手一抵杖尾,杖头直击,首先发难。 但见金杖在烛火如昼的海蚀洞中泛起重重杖影,如浪潮般迎头向常郁冲席卷而去。 常郁冲瞧出他招中虚实,对於金浪杖潮置之不理,点出画龙点睛、质朴无华的一棍,恰好封住他所有後着。 秦祭司大吃一惊,眼下所使的正是教中棍技──断海杖法,虚虚实实,变幻莫测,迅捷难辨,自有记忆开始便浸淫在此杖法中,出道以来,未遇对手。如今甫出一招,便受制於人,教他如何不心神大震? 金光散去,杖棍相交,铮然有响,两人硬拚了一记,各自一震,只是常郁冲灵台清明;秦祭司则是心惊气馁,即使伤势互换,也是秦祭司大为吃亏。 常郁冲一棍破敌,又怎察觉不到他气势渐弱,看他招式看似虚实相依,天马行空,实则漏洞甚多,像是采各家各派的武学,东偷一招;西学一式,所结合的武功。 想来摩和教遍走天下,行骗无数,教徒来自各门各派,能得多元武学秘笈也不新奇,只是贪多嚼不烂,想采各家之长,却搞得招式全不连贯。 以此武艺对敌,面对经验无多的新手,或能达到出奇不意的奇效,但时间一长,破绽立现。 更何况眼前是见多识广的铁棍常郁冲,任他浪潮汐流如何千变万化,擎天铁棍仍稳若磐石,定海顶天。 数招过後,仍收拾不了敌人,秦祭司开始焦躁急攻,金杖越舞越快,杖风呼呼,劲气将常郁冲裹个密不透风,使其无路可走,无处可避。 虽说招数杂乱,但他内息根基却甚是稳固幽深,劲气如密网向常郁冲张开,威力仍不容小觑。 常郁冲心神一凛,狂劲灌入双臂,一式「星微生九龙」雄棍连舞,快得看不见棍影的九棍,在身周激起玄劲棍风,如同九只神龙绕身护体,随即铁棍猛挥,玄劲四散,如九龙奔腾,摧山断海。 玄龙破海,金潮杖影顿时烟消云散,常郁冲不给他重整旗鼓的机会,龙劲尽处,绝式上手,「乱棍索天牢」棍影连闪,自意想不到的角度往他四肢腰间招呼。 秦祭司正逢气力消尽的尴尬处境,见他乱棍而来,赶忙舞杖招架,企图以浑厚内力扳回颓势。 但一切为时已晚,常郁冲乱棍化为一棍,势挟天火,「猛火捣霹雳」猛然捣向他心窝。 秦祭司此时狼狈万分,见他一棍欲取己命,慌忙横棍格挡,当的一声清响,金杖被砸成两截。 常郁冲断杖之後,身影闪现,忽左忽右;或前或後,猛棍自四面八方点打他周身要穴。 秦祭司失了兵器,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常郁冲又是身形奇快,一棍命中,立即旋身疾走,棍劲人影直绕着秦祭司打转。一式「天机棍云阵」以秦祭司为中心卷起一阵狂风,但闻风阵中碎骨惨叫声连珠价响,声震洞中。 此式本为三十六式当中少数以寡敌众的绝招,常郁冲恼恨他手段狠毒,下手更不容情。 上至神庭、承浆、后顶、天柱;左至天泉、曲泽、太渊;右至巨骨、曲池、阳池,周身大穴打了个遍,有时以力碎之;有时以劲透之。秦祭司顿觉勤练多年的内息内劲尽数散去,四肢骨骸尽碎,如烂泥一般颓然跪倒。 眼前常郁冲最後一棍点向他胸前膻中大穴,秦祭司颓然无奈,只能闭目待死。 但棍子却停在他穴前一寸之处,凝力不动,劲力消去,杀意煞止。 秦祭司睁眼上望,见他不动,虚弱道:「你还在等什麽?动手啊!」语意愤恨,毫无悔意。 常郁冲俊目冷然下望,缓道:「棍,兵之仁者,外圆内直,无锋无锐,意在不杀,但求有为。而你的作为只有损人利己、杀戮仇恨,你不配用棍!」 秦祭司呵呵冷笑:「又是一个自认为正义的家伙……」 常郁冲凛然道:「我是不是能代表正义,不是你我说得算,但我肯定我的正义绝对是你这种人的恶梦!」语尽,一棍将他打昏,四肢骨碎,武功尽丧,想来他再无法为恶。 牢房里的人质们见他取胜,早已欢声雷动,现场的船艇便足够承载所有的人质离开,常郁冲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了。 忽闻前山人声高涨,似有杀伐之声,举目望去,山前哨台竟是火光大起,烈焰红光霎时布满整座山峰。 常郁冲心中浮现一个名字─「谈灵笑」,他看了看众人质,又看了看前山的烽火连天,一时难下决定……… 御伞(十五)逍遥得名 明月高照,前山寨门瞬间大亮,城墙上那人一脸俊秀清逸,略带稚气,竟是三天前夜里,唯一在谈灵笑伞下留命的杀手青年! 但见谈灵笑毫无惧色,本轻浮玩世的神情,霎时变得严正肃穆。千里送船出岛,让数十名富豪前去求援。现在的他又重回一个人的境遇,再无後顾之忧,反能任心所为,放手一搏。 城墙上满是指向寨门前的火枪火炮,土坑壕堑,暗伏海盗,就等老大一声令下。 谈灵笑大笑道:「摩和主教亲自假扮谢松龄的杀手,会不会太委屈你啦!」 杀手青年露出一个实际年龄大相违和的笑容,道:「为了迎回教中圣物,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谈灵笑满脸嘲弄道:「我看不只是因为要迎回圣物吧!身为主教还情根不净是会遭天谴的。」 杀手青年丝毫不以为忤,道:「谈先生,你我都是同行,何必这样酸来酸去?再说您之前的丰功伟业,连我们都不禁佩服!」 谈灵笑撇嘴轻笑道:「我出道以来干过多少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别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杀手青年微笑不减,问道:「石介山的乡亲父老们还好吗?」 谈灵笑矍然一惊,难以言语,那是深藏在他心里的秘密,应是谁也不知,方要开口,便听杀手青年轻轻说道:「对!我知道一个人的过去、现在跟未来……」声音彷佛近在耳边,轻抚耳际,却震慑心神。 「一个在因缘际会下学得一身武艺的年轻人,加入自由游击队,为扞卫公平正义贡献己力,没想到却沦为地方富豪铲除异己的工具…… 「年轻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无情屠戮山中被污名为山贼的村民,後来富豪买下石介山,开垦挖矿,大赚一笔……年轻人到现在都记得,乾净无瑕的双手,却传来阵阵的血腥味……夜深人静,仍听见奋勇反抗而惨死的村中壮丁…… 语音如烟飘缈,似有似无,谈灵笑只觉周遭事物逐渐模糊,浮现的是一个个怎麽也忘不掉的人影,带着愤恨不平的表情,步步进逼…… 「为甚麽……?」「我们做错了什麽……」 谈灵笑抚着头,拼命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他们都死了……被我杀死的」 被我杀死的………! 忽然左脚一紧,低头一看,一个串泪挂脸的小女孩紧抓着他的左腿,大声哭道:「为什麽你要杀我爸爸!」 「我不是故意的……这是幻象」谈灵笑单脚跪地,双手抚头,试图保持清醒。 「为甚麽你要帮坏人……?你也是坏人!」小女孩边哭边捶着他的双腿 「我没有……我後来杀了那个骗子……这是幻觉」 「我爸爸和村里的叔叔伯伯都不会回来了!我要你赔命!」凄厉哭喊,小女孩张口便咬,谈灵笑感觉不到半点疼痛,只是呆望着她又圆又大却充满仇恨的大眼,不知该如何弥补这永远的遗憾…… 遗憾造就,任谁也无法挽回;杀了仇寇,亦无补於事。谈灵笑拔伞横在咽喉,每回午夜梦回的悔恨纠缠,都让他感到对生命的无能为力,致使他走上相反的道路,偷抢富者,似是能为逝者多做点甚麽,其实只是为了让心里好过一点…… 他喃喃自语:「赔命……不会回来……」多年来的弥补,霎时间重现脑海,那些富者捶胸顿足,换得贫者笑容灿烂的画面……! 谈灵笑灵光闪现──「往者已逝,来者可期」正是因为有过遗憾,才能怀着这份遗憾,去挽救更多可能成为真实的悲惨。若此刻纠结过去,一帮无辜富者的遗憾是否又会因他而实现? 正因为幻觉让他再次体验往日遗憾,可以从新审视自己,加之为人洒脱,性格逍遥,才能在短时间内想通这件事。也正因为造就遗憾的可怕後果,致使他不愿再走上相同的错误,逍遥伞仙因逍遥而得名。 耳边小女孩的话语,逐渐变回杀手青年的低沉微语;各个已逝的石介村民又变回带着防毒面具的海盗。 杀手青年不知何时已步下城墙,来到他的身前,只见谈灵笑双眼一睁,精芒爆射,手中黑伞斗然向前横斩。 杀手青年虽然在他劲动挥伞之时便已惊觉後退,但仍是慢了些许,锋锐剑气已在他胸口留下一道口子,鲜血长流。 杀手青年想不透他是如何从幻觉中脱出,惊怒咬牙忍痛,赶紧向後飞退,退至寨门口。步伐刚退,便听数名海盗闷哼惨嚎,凝目一看,便见五六名海盗七横八竖的倒在地上。 谈灵笑傲立群屍中间,黑伞遥指着他,喝道:「对!也许你真有本事可以玩弄人的过去,但你绝对无法掌握任何人的未来,我的过去也许不堪回首,但我对未来的期待仍旧不变。我该谢谢你让我了解这个道理,嗯……应该是谢谢你撒在附近的『罂醐粉』哈!」 剑气入体,杀手青年顿时脸色煞白,此时见他气势汹汹的杀将过来,吓得赶紧下令:「拦住他!快拦住他!」语音稚嫩,方才符合他外在年龄。 谈灵笑多年心结冰释,如若脱胎换骨,展开逍遥剑式,啸傲豪迈之气尽显无遗,挑回劈斩,无不自由狂放。剑式或快或慢,时猛时柔,剑气冲荡,来者重伤;身影飘忽,子弹落空,任他人多势众,亦挡不住这狂龙腾海的攻势。 杀手青年早在他攻至寨门前便已躲入後方,谈灵笑一路如入无人之境,跃壕堑、掠土丘,直攻入门,但见大片广场中央立着一根巨木正熊熊燃烧,广场四周屋舍处处,蔓延後方。 自想此地既是山城,必是群山中的谷地,只是要在偌大山城中寻找一人已是如大海捞针般困难,更别提在群敌围攻之下,那更是难如登天。 只见百千之数的海盗向广场中央围拢,各哨楼上布有狙击射手,情况势成困杀。任谁武艺超群,亦是难逃死厄。 谈灵笑见这阵仗,毫不心惊,反哈哈大笑,大喝道:「今天逍遥伞仙誓平此寨!」言罢,巨伞一挥,劲气扫处,巨型营火烈焰喷飞四散,木质所造的屋舍甫遇火星,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石楼上狙击手见他一动,立扣板机,密如渔网的子弹自四面八方向他身上招呼。 但听谈灵笑一声狂笑,手中巨伞嘭的一声张开,顺势回旋转出,无以计数的子弹竟被他旋转仙劲改变了弹道,反射正围拢中央的海盗,数十人中弹倒地。 谈灵笑不让对方站稳阵脚,旋伞挡弹,柔身直上,右脚踢在中央火炬上,擎天火炬应脚而倒,压垮右方一座哨楼。接着四下奔走,一边采游击战法,杀入海盗群中;一边旋伞扫倒寨中哨楼。 寨中一时哀鸿遍野,惨嚎杀声不绝於耳,子弹横飞,剑气翻腾,焚焰熊熊,硝烟阵阵,火光冲天,烟雾弥漫,宛如炼狱一般。 激斗憨处,谈灵笑似是杀红了眼,实则暗暗留心寨中情况,见众海盗企图将他困在寨中西方,只是奈何他身法灵巧滑溜,实是困之不住。 又见寨中东首林木山道前守着重兵,心头冷笑,猛下杀手,突围而出,向东首冲去。 众海盗虽是屍横遍野,死伤过半,但在摩和信仰之下,人人不惧死生,这时却见他往东首突围而去,连忙随後追杀。 谈灵笑左手抄起一根火炬,右手巨伞横斩,断去道旁一座哨楼支柱,随即掷出火炬,哨楼倾倒,火炬落下,木制哨楼立时着火,横阻路间。 数名海盗意欲强行突破,却被烈火逼得後退,无法再无视寨中火灾,只能分兵救火,眼巴巴看着谈灵笑大闹一阵後,傲笑扬长而去。 夜风吹拂,侍服猎猎,谈灵笑心想:「这条路上既然有这麽多守卫,应该就是通往主寨的路了!」回想整起事件,夜间救人、海神出港、船上角力、海盗劫船、天湖诈骗的长袍密客、当上教主的杀手青年……等线索串联,前因後果已如隔薄纱。 无怪乎上船便被人偷拍;夜里房间遭窃,将他引至船上警卫探查之处,根本不是受常郁冲命令,而是海盗设局赶他下船。 堂堂逍遥伞仙岂是人掌中玩物?这笔帐势必讨回!谈灵笑冷哼一声,脚下加劲,向前冲出。 谈灵笑正自神驰细思,忽然前方一道身影闪出,登时一惊,下意识一伞刺出,那人想来也未料到突然有人攻至,也是一招递出。 叮的一声,伞铁交鸣,两人各自一震後退,凝神一看,谈灵笑立即谑骂道:「你整天死哪去了!我都以为你死了咧!」 来人正是由後山来援的常郁冲,他还棍背上,道:「我还想问你,怎麽你一整天都在东打西闹的,一下是天湖寨;一下是山城主寨,你也太沉不住气了吧!」 谈灵笑讪笑道:「你有看过哪个强盗是规规矩矩的吗?闲话少说,幻晶冠你找到了吗?」 常郁冲也笑道:「幻晶冠没找到,反而找到人质,谢松龄还在他们手上。」语末显出一股无从找起的无奈。 谈灵笑见他又愁又笑,唉呦一声道:「他还不会被处死啦!不过事情闹那麽大,任侠的招牌可能不保耶!」 常郁冲翻他白眼,道:「少干话了!我刚刚看到一个穿着海盗服饰的人,负伤跑过去!本来要去追他,结果被你一挡,他可能已经跑远了!」 谈灵笑知道他说的就是杀手青年,冷笑道:「你说的那个人就是这整件事的主谋,放心吧!他逃不远的!」 两人沿着地上的血迹向前追去,一边交换所得到的情报,尚不多时,两人在道路尽头一处山洞前,发现一人在血泊中挣扎向前爬。 常郁冲听了谈灵笑所言,知晓事件始末,对於眼前此人兴不起一丝怜悯,与大盗慢慢走在他身後,一边问道:「他现在是不是就要去找你刚刚说的那个在天湖寨诈骗的长袍客?」 谈灵笑脸如寒冰,道:「那长袍客可以说是整件事的原委……」 御伞(十六)长袍真容 谈常两人跟着杀手青年进了山洞,但见座座巨石平滑如镜,围绕洞中,上头一道天光照在洞内中央的一座大石墩上,摩和传教之宝──幻晶冠,就安放在石墩上,似是吸收天地精华的灵物。 向上望去,上方二楼廊处设有石雕栏杆,与人雍容华贵、庄严神圣之感,看来此洞是类似祭坛之所,专为教徒朝圣所用。 来到高石墩前,谈常两人交换一个眼神,谈灵笑当先说道:「事情到头总要有个结果,出来一谈吧!」 语音甫落,二楼栏杆处一道长袍曳地而现,随即数名黑衣人由旁抢出,持枪炮瞄准下方侠盗两人,双方一时对峙僵持。 谈灵笑首先打破僵局,说道:「我在天湖寨看到你的时候,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逍遥伞仙还是头一次被人骗得这麽惨。」 长袍客缓缓将连身头帽掀起,露出真容…… 谈灵笑双眼直视,续道:「直到我看到老大是这个杀手小夥子之後,我大致就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连身帽下一团长发散出,脸上遮面黑纱飘去,露出一张白净略显憔悴的脸,赫然是三天前,夜里奔逃的少妇! 谈灵笑如早晨问候般问道:「孩子还好吗?林夫人!」 林夫人冷着脸回道:「他很好!多谢盗仙关心!」语气充满江湖之气,与三天前无依无靠、携儿逃亡的女子判若两人。 谈灵笑眯眼道:「作为有钱人的情妇,自然会希望得到应有的名分,尤其是怀了小孩的女人,只可惜有钱人对於女人和钱一样,都是玩玩的……」 说着摇头续道:「谢松龄可能是为了封口,也可能是正牌老婆怂恿,才请了身旁可信任的人去干这杀人灭口的肮脏事……有钱人处理情感问题的时候还真是有够笨。」 全场静静听着,连当事人林夫人也是一脸冷漠,好像事不关己,直听到下一句,脸色立即变得凶如罗刹。 「不过夫人你也是不乾不净嘛!跟情夫下属有了一腿……」说着看了杀手青年一眼,续道:「结果还真给你弄到个痴情种,将摩和主教的身分都跟你全盘托告,你便打算利用摩和教的力量,拿回本来属於你的东西。」 林夫人静静听完,微笑道:「我跟阿俊本来打算在那天杀了所有杀手,再一起逃回这里,依计画行事。谁知道半路跑出来一个逍遥伞仙!说来我也真的该谢谢你!」语气温和,但眼神却如刀剑般利锐锋芒。 谈灵笑知道她已动了杀机,凝气暗暗提防,常郁冲说道:「林夫人,谢先生的行为确实不该,但罪不致死,还请看在往日情份上,放他一条生路。任侠可以给你一个公道。」 这话听得谈灵笑白眼翻到後脑勺,正想干话开呛,便听林夫人冷笑道:「常先生,对於北凡尔莎第一首富,你小小任侠又能做些什麽?世道如此,富人不仁,这道理你堂堂任侠侠员难道不懂吗?」 谈灵笑一副「你看吧」的表情,被常郁冲狠狠一瞪。 常郁冲怎会不懂,说这番话除了真有心拨乱反正,正顿伦纲之外,也希望能暂时分散她的注意力,伺机挽救一场人伦遗憾。谁知被她瞧破机关,一语道破盲点。 又听她呼出一口气续道:「现在只要谢松龄消失,我再带孩子回凡尔莎成为松龄集团的继承人,一切苦痛就会过去。有了摩和教的武力援助,谢松龄的妻子小孩不足为患。」把手一招,身後推出一人,西装破烂、蓬头垢面,正是谢松龄。 林夫人翻手拿出一支手枪,抵着谢松龄的头,说道:「请两位乖乖听话,把武器放下;自己锁上琵琶骨。」 谈灵笑闻言笑道:「夫人是不是忘了什麽事了?」说着用伞指了指躺在脚边,早已昏厥的杀手青年,续道:「你的年轻小嫩草还在我们手上呢!」 林夫人冷道:「现在在场的都是我的个人手下,不隶属摩和教众,我只要把他的死推给你们便成了!」 此语只听得侠盗心寒,常郁冲失望摇头;谈灵笑撇嘴笑道:「我相信这就是我仍旧单身的原因了!」 林夫人喝道:「废话少说!武器放下!」 常郁冲无奈,手中铁棍一掷,啪的一声,定在身前五尺之处,石屑飞溅,俊目怒然。 这时却听谈灵笑摊手抱怨道:「欸!你怎麽这样放啊?那我要丢哪里啊?」 常郁冲专心一意思考着如何救人,哪有功夫跟他瞎扯? 不料谈灵笑干话一流,锲而不舍,喂声道:「你倒是说话啊!你就这麽帅气的丢那儿!这什麽意思?」 谁想得到在这节骨眼上还有人在乎这种奇怪的问题?後方两名拿锁前来的部众顿时发起愣来。 常郁冲被他烦得难以思考,瞪大眼睛,说道:「你确定要在这时候跟我说这个吗?」 谈灵笑干话大开:「啊不然咧!那里本来是我要丢的耶!那里有个洞刚刚好充当伞桶,我可以插进去嘛!你占了我的位置,我的伞要放哪啊?我这伞很贵耶……」 林夫人见他没完没了,知道他有意拖延,对空鸣了一枪,尖声道:「再不照做,我就开枪了!」 没想到谈灵笑就在等这声枪鸣!右手黑伞向前一送,铎的一声,黑伞定在铁棍底部,劲气激处,铁棍倒喷上天,向二楼直贯而去,棍舞呼呼,还夹杂了谈灵笑的干话:「好好好!我投降!」 二楼持枪部众耳听他说投降,却见他凝气指尖,以指代伞,向後一扫,两名持锁部众来不及反应,登时被扫得倒跌在地。 林夫人由上往下看,只看得到侠盗两人,却看不到正下方的伞激铁棍,突见谈灵笑指剑攻敌,正准备对谢松龄的後脑扣下板机。说时迟那时快,轰隆一声,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向下坠落。 原来被激起的铁棍扫到支撑二楼的石柱,二楼登时倾颓,林夫人别说扣板机,连枪都脱手飞出。 常郁冲反应极快,身形纵出,雄臂一挟一接,将两人接在手里。 所有事情发生於刹那之间,侠盗两人虽无默契,但反应一流,一攻敌;一救人,登时将情势反转。 这时尚在二楼的枪手才扣下板机,但尽被谈灵笑一式「八方游仙展风云」给挡了下来。 常郁冲将两人放下,抄起铁棍,欲起身襄助盗仙御敌,却听山洞一阵人声喧哗,心道不妙:「难道追兵已至?」 谈灵笑左手仙劲一引,黑伞飞回,制伏最後一名部众,飞身纵回石墩前,准备迎敌…… 御伞(十七)侠盗本色 只听洞外一个男人粗声道:「我们是山形岛海巡队,里面的海盗听着,整座岛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你们绝对没有机会能够离开……」 原来此时已是东日初升,昨夜海巡队接获逃出富豪的求援,立即连夜赶来剿匪。途中更遇上後一批驾船离开的人质,耽搁许久,到达之时,岛上海盗忙於救火,无暇他顾,被海巡队趁虚而入,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占整座海岛。 常郁冲登时松了一口气,谈灵笑收伞还背,笑道:「怎麽警察每次都来得这麽慢啊?」随即想起自己盗仙的身分,被警察看到不吃几年牢饭才怪。 正准备悄然而退,就听砰的一声,一缕青烟袅袅上升。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林夫人脑门开花,倒在血泊当中,手中还紧握着自杀用的手枪。 原来林夫人眼见谢松龄逃在远处,他的人和心都再也不会回来,到头来仍是一场空,又听洞外来的海巡队,便知逃不过失去自由的枷牢,对於这个残忍冷酷的世界已无留恋,遂捡起掉落一旁的手枪,结束痛苦的一生。 侠盗两人对望一眼,都兴起眼前苦女是被自己逼死的感觉,只恨有情人沦为有权人的玩物,为了存活於这残忍现实,有情人终变成了绝情人,绝情也绝命。 这时又听二楼深处哇的一声婴儿啼哭,侠盗矍然惊觉:「孩子!」双双纵上二楼,在石洞後方小窟里找到乍然丧母的婴儿。那孩子好似与母亲有所感应,知道母亲再也无法回来,哇哇哭个不停。 谈灵笑抱着婴儿,一边哄着,一边走回石洞大厅,此时外头的海巡队仍在劝说投降,本颓坐石柱旁的谢松龄,几经休憩,体力渐复,听得洞外人声,连忙起身,向洞口缓步走去,喊道:「我在这里,救……」 话还没说完,但见身前侍服闪现,谈灵笑手抱婴孩,挡住去路,一脸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表情,彷佛在问:「你是想去哪里啊?」 谢松龄见状不妙,翻身跑回常郁冲身旁,颤声道:「你……你想做甚麽?」 谈灵笑看着怀里婴孩,冷道:「这是你的儿子,难道还要我帮你养?」 谢松龄有了任侠当靠山,便即回复本性,满脸轻蔑道:「你……你怎麽知道那是我的孩子,那疯婆娘的话没有一句可信,说不定那是他跟阿俊偷生的小杂种……」 话没说完,谈灵笑已是双眼喷火,拔伞在手,口里不忘自嘲:「我真是脑袋迟钝了,跟这种有钱人真不应该用嘴说。」大步走来,伞举过顶,便想往他头上招呼。 谢松龄吓得浑身肥肉直打哆嗦,缩身常郁冲身後,颤声道:「喂!你不是应该保护我的安全吗?现在马上抓住这个强盗!你让我被海盗抓住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追究!」 常郁冲眼帘低垂,似乎正考虑他的建议,谢松龄见他不动,又说道:「你只要照做,我就捐出一亿给你们任侠做为资金。」 常郁冲剑眉微轩,点了点头道:「目前任务还没有结束,我绝对会保护你的安全。」 谈灵笑扬眉瞪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摊手说道:「维持公平正义的任侠就是这个鬼样子?」 常郁冲冷道:「你听到了!任务效期要等到我将他送回凡尔莎才算结束,所以现在我不能让你动他!」语末,右手铁棍向地板一顿,甚具威严。 这时却见谢松龄抓着脚掌,大声哀嚎,原来铁棍没有顿到地板,却顿到谢松龄的脚掌,痛得他边哀号边单脚一跳一跳的维持平衡。 常郁冲似是不见不闻,右手铁棍上肩,而由左肩突出的棍端,好巧不巧的敲在谢松龄的头上,只敲得他眼冒金星,跌倒在地,指着常郁冲「你你你」的说不出话来。 常郁冲转头一看,彷佛这时候才惊觉自己「不小心」伤人,解释道:「谢先生!我正在替你收拾匪类,为了确保你的安全,你最好还是离我远一点。」 谈灵笑看出常郁冲正在演戏,拼命忍笑,正颜答腔道:「除非看到这孩子有好的归宿,不然谁也别想离开!」 常郁冲冷道:「显然你的条件我的雇主无法接受。」 谈灵笑冷哼道:「那就没什麽好说的!」提伞便攻,猛运真劲,黑伞全力挥出,剑气发出嗤嗤声响,但见常郁冲不慌不忙,抡棍成盘,迎向剑气,随即方向一转,剑气登时转向左方,划向谢松龄头上石壁,刷刷刷三道剑痕赫然现壁,石屑石块纷纷而落,小小石屑便可吓得大首富吃惊失色,哇哇大叫。 但入口被盗仙所阻,咱们的大首富只能在常郁冲左右後三方东闪西躲,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万分。 谈灵笑左抱婴孩,右手挥伞,剑气源源发出,始终不冲前近战,常郁冲棍抡左右,无论谢松龄躲到哪里,剑气都能招呼到他身周附近,将伤未伤,游走死亡边缘。 最终谢松龄终於忍受不住,抱头大声求饶:「好啦!好啦!算了!你不要抓他了……」侠盗两人这才停手。 常郁冲走来将其扶起,问道:「那……谢先生您的公子……?」 谢松龄支支吾吾地:「这……这……」 谈灵笑哼声道:「劝你是想清楚喔!你有胆就别答应啊!如果你自觉有生之年能躲得过这把黑伞的话……哼哼!」手中巨型黑伞陡然嘭的一声张开,吓了谢松龄老大一跳。 常郁冲一顿铁棍,说道:「请你不要恐吓我的雇主,无论是雇主本人还是雇主眷属都是任侠的保护对象,只要有我铁棍常郁冲在,就不许任何人欺负他们!」 接着对谢松龄拱手说道:「谢先生请放心,只要您提出委托,无论是保镳护卫还是保母奶妈的工作,任侠绝对义不容辞。」 谢松龄心下骂道:「这不是讲废话吗!说来说去还是要委托付钱。这小鬼还不是要我养大再来争我的遗产……」看了看他手中的襁褓婴孩,有七分倒与自己神韵相似,眼下只能先答应,之後再做打算…… 这时谈灵笑将孩子交还给他,对到他的眼神,似是看穿他心里所想,回头对常郁冲道:「不知任侠是否愿意接我逍遥伞仙的委托?」 常郁冲点了点头道:「谈先生请说!」 谈灵笑毫不犹豫地道:「这委托时间可能有点长,我希望在这孩子有自主能力之前,任侠都能保护他的安全,不让他受欺负。至於酬劳的部分……」 常郁冲脸露标准服务微笑,接口道:「乐意效劳之至,任侠是注重道德公义的组织,这样一件合情合理的委托,我们自然是分文不收。」 这话听得谢松龄大摇其头,唉声叹气,又听谈灵笑哼的一声,这才真正死了心。 御伞(十八)幻冠邪功 外头巡警队一直等不到回应,准备进行攻坚,耳闻穿衣戴甲、子弹上膛声,常郁冲说道:「看来你的时间不多了!该处理你的事了!」 侠盗两人回头望去,但见白晶无瑕的幻晶冠安安静静地躺在石墩上,似是见证千年历史兴衰、看尽人生百态的耆老,慢慢等着、甚至期待着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谈灵笑走上石墩台阶,凝视幻晶冠上的独特纹理,喃喃道:「就看看你这妖冠有何能耐……」拿冠便戴,就在头冠与他头顶接触的刹那,只觉一阵头痛欲裂,脑中无端端浮现奇形怪状的古代文字,却隐约知道文字所代表的意思…… 文字伴随无数从未见闻的画面,喜怒哀乐、贪嗔痴恨,多方情绪同时出现在脑海里。 最终像是突破一关关的心防,挖出心中苦痛的魔手,直入心中最深处,庆幸谈灵笑多年深藏心中的悔恨已然冰释,如若不然,此番必然发疯颠狂。 谈灵笑猛一定神,明辨虚实,逼自己忽视脑海浮现的奇异文字,保持灵台一片清明,灵劲充斥,抱元守一,了无真我,如同灵魂出窍般审视自己的心灵,从出生到武艺大成,因为往日风雨从而不再相信人心而走上大盗之路,而今有幸解开纠结,却也失去长久以来存活的目的。 大盗心中顿感一阵空虚寂寥,身怀绝世武艺,踏遍万水千山,却不知自己所谓何来?将往何处?缥缥缈渺,茫茫大地,似无容身用武之地。本清明无碍的心灵又逐渐落回黑暗。 忽然一声婴孩啼哭之声传来,惊得他猛然睁眼,声音来源变得清晰无比,就听常郁冲怒然一喝,只觉头上劲风扫过,冰晶破碎! 常郁冲不知他早有自救之法,看他似是痛苦万分,赶紧出手相救。听谈灵笑站起叹道:「好可怕的邪功……」 常郁冲听完他脑中邪像,抚颚沉吟道:「听起来像是一种武功心诀,需要极强的精神力,难怪所有戴上它的人都会发疯,原来不是什麽邪恶力量,是走火入魔……」这时看盗仙如获新生,焕然一新,问道:「你在冠上看到什麽?」 谈灵笑微笑耸肩:「不重要!」口语随便,双眼却闪烁坚定的光辉,常郁冲豪壮正义的神情;小婴儿中气十足的哭声,让他在即将坠入迷茫时,唤醒他心中江湖儿女的豪情。那被打成粉碎的幻晶冠如同被他抛弃的过去,再无法影响他的未来。 东方既白,晨曦微亮洒落岛上一片青葱蓊郁,一如往常的揭开全新一天的序章,然而岛上所经历的战火却因这片旭阳带来的祥和而落幕。 御伞(完)盗侠相倚 「各位观众大家好,欢迎您收看今日的晨间新闻,近日备受瞩目的海神号劫持事件,在维安人员及警方的努力下宣告落幕,就在不久之前,所有人质搭乘警备船舰返回青达渔港,但许多此次出航的相关人员皆不幸罹难。根据警方表示,此次是由摩和教激进分子所策划的抢案,主谋已遭逮捕,仍有教徒在逃,其中还包括一名国际大盗。详细情形,我们交给现场记者霍正硕………」 「趴擦」一声萤幕关去,任侠协会里弥漫一股诡异气息,林晓玉拿着遥控器靠着柜台;血红帽小宝双手枕在胸前,靠着左边墙壁;银月小仙柳玥宁端坐右方沙发。 三个人六只眼睛同时看向坐在中央沙发上的铁棍常郁冲,每人眼中充满的不是问号就是怀疑或是难以置信。 快被目光烧成红柱的铁棍,早知道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微笑不说一语,搞得三人更增疑窦。 血红帽小宝首先受不了,摊手问道:「我说常老哥,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负责人林晓玉也连珠炮问道:「国际大盗是谁啊?依你的本事怎麽没抓到他?还有,为甚麽谢松龄回来会多一个孩子?还额外给我们一笔超出预期的酬劳?更帮我们协会装潢?这到底怎麽一回事?」 常郁冲苦笑难答,笑着转向银月小仙柳玥宁,和蔼问道:「小宁有什麽想问的吗?」 柳玥宁看他堂堂近九尺之躯,竟这等怪模怪样,轻轻笑道:「也不知道从哪里问起,虽然知道常大哥很厉害,但这次真的太离奇了。」 常郁冲豪迈一笑,做了个四方揖,笑道:「详细情形请容我稍後解释,咱们的林女侠,你可以检查看看咱们任侠的电子信箱了,可能会有一个委托。」 林晓玉大奇,赶忙打开一观,果然显示一封未读来信! 「松龄集团?保母委托!?」林晓玉大声惊咦 小宝靠的一声:「我们任侠还真的是什麽都得干耶,连保母都来了!」 常郁冲一拍大腿站起,哈哈笑道:「果然不出所料,小宁!跟我走一趟,这个任务交给你!其他警备任务交给我和小宝就行了!」 柳玥宁还来不及反应,小宝便已大声抱怨道:「你认真的吗?那很多欸!」 常郁冲摆出稍安勿躁的手势道:「你放心吧!会有人帮忙的!」说完领头向门外走。 众人听了大奇,林晓玉担心说的是她,双手摆在胸前打了个叉叉,道:「别看我!我可是什麽武功都不会喔!」 一席话搞得小宝摸不着头脑,对着铁棍背影问道:「老哥你说谁啊?」 常郁冲爽朗的声音传来:「国际大盗啦!」徒留协会里两声惊咦。 此时已过午後,天边逐渐昏暗,坐落碧莹市中央行政区的松龄大楼,闪耀着金乌余光,照在常郁冲略带傲气的脸庞,柳玥宁满脸疑惑的跟在身边。 她别过头看了常郁冲一眼,忍不住问道:「常大哥,这个任务到底是保母任务还是保卫任务?」 常郁冲一听此言,便知小仙已看出异状,问道:「小宁何出此言呢?」 柳玥宁想起刚刚谢松龄那副疑神疑鬼,紧抱怀中婴儿的神情,说道:「说是请我照顾他的孩子,但当我说要将小孩带来协会照顾,你有看到他的表情吗?」 常郁冲故作正色道:「嗯!那是一个新手婆婆或妈妈该有的表情。」 逗得小仙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嘴角含笑,斜眼微睨着他问道:「你不会威胁他吧?」 常郁冲哈哈笑道:「是有人威胁他,但不是我!」当下将发生的一切从头至尾,全盘托出。 一路上只听得柳玥宁津津有味,啧啧称奇,得知常郁冲联合谈灵笑一同戏耍谢松龄更笑疼了肚子,对於这位有情有义的大盗更是心向往之,说道:「这样一位侠盗我还真想见他一面呢!」 常郁冲微笑道:「你一定会见到他的!」 柳玥宁又问道:「常大哥怎麽不把他拉进任侠呢?」 常郁冲看向远方,想起盗仙给的答案,喃喃说道:「他是逍遥伞仙嘛!只讲情理,不讲法规,没有什麽东西可以束缚他的。」 柳玥宁听了只是嗯的一声,不再多言,常郁冲见她一脸惋惜,呵道:「不过他跟我说会在凡尔莎待很长一段时间。且我相信任侠里第一个见到他的人应该是你!」 柳玥宁先是一愣,唯一细思,彷佛明白了为何会有今日任务,发出会心的一笑。 任侠协会位於碧神河东侧;紧邻住宅区,距离松龄大楼也只两条大街而已,一席话间两人便又回到任侠门口。 此时西边飘来乌云,风中微湿,柳玥宁提醒道:「看来等一下需要带伞在身上喔!」说着赶紧走进协会,面对林宝两人的追问。 常郁冲抬头上望道:「下雨罗!开伞吧!」语毕,就听协会屋顶上嘭的一声,黑伞大张,阴风徐来,翘发微动,侍服飘飘。 门前的正午骄阳;屋顶上的阴云遮掩,此时此刻的任侠正位处悬阳即逝、风雨欲来的地带,常郁冲伸出右手四指轻碰右额,微表致意,随即迈步入屋。 呼的一阵冷风带来滴滴答答数点雨露,也带走顶楼飒爽侍影…… 那年以後的北凡尔莎常常出现一些无人能解释的奇案,但结局都属善了,只是偶而还是会发生富豪抢劫偷盗案,拉近了贫富差距。 (完) 飞猫(一)九尾飞猫 媚睨一线青眼傲,走壁飞檐身段巧,揽尾不为生乞怜,爪攫鼠辈祸世妖。 “远古有兽,状似幼虎,生而九尾双翅,嗥若豺豹狼属,耳锐牙尖,青眼环目,扑抓生风;吟吼招雨,耳闻恶息,喜食恶心。时人以之为祸,焚艾驱之。後以其名为歹恶:曰九尾飞猫。” 银月小仙柳玥宁正坐在图书馆里的自修区,手里浏览一本「幽洋录」。为了下礼拜要交的作业,特来寻找可引以为题的素材。这篇「九尾飞猫」便是她众多有灵感的题材之一。 她看着书上注释,心道:「能听到人的心思;闻到恶人的气息,下山惩佞……要是我有这样的本领就好了。」侧头一想,忍不住噗哧一笑,提笔在笔记本上迅速记下。 此时图书馆内响起音乐,知道那是闭馆通知,赶紧到柜台办理借书手续,漫步出馆。 只见馆外天际渐暗,正属黄昏时分,十四岁的柳玥宁迈步走向城南的碧安医院。自从加入任侠後,母亲的病奇蹟似的一天天好转,神色间已恢复红润,兴许再过不久便可出院。二弟正浩、三妹玲香在常郁冲和小宝的帮忙下都健康成长。 想到此处,过去的压力痛苦便都烟消云散、神清气爽。忽然一股异样如针触着电般飞入她的意识,巡视四望,就见街尾几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学生,鬼鬼祟祟转进一处暗巷。 初为任侠便有的警觉性,使她下意识提踪追去,一个旋步生起香风,转身入了暗巷,但见巷通两头,光源难入,巷弄两侧堆了些许大型垃圾,霉臭不堪,此时此刻不会有人没事跑来这里,这更增小仙疑心。 柳玥宁蹲在一张灰黑沙发後面,暗暗掣出怀中篦梳刃,准备一有不对劲,便即出手制敌。 只见四名男学生阵成四方,背向她的一名男生正蹲伏在地,手上不知在弄什麽东西。 但听一名男生急道:「快点好不好!反正都要死!」 蹲着那名男生啧道:「你急屁啊!我是农民出身,不代表我有干过这种事,而且……你不觉得牠翻滚挣扎的样子很可爱吗?呵呵……」 柳玥宁还奇怪他们在说什麽,听到这句,蓦地寒毛竖起,正待起身喝问,便听凄厉猫吼。 其中一个男生急声道:「帮忙抓住牠啊!别让牠乱动,我要下手了。」 柳玥宁一听这还得了,提气便要冲出,便听暗巷另一头,一个女子喝道:「你们在干什麽!」 几名恶少突听人声,吓了老大一跳,双手一松,那只被按在地上的猫立刻跳起,向女子那头窜去,转眼跑得无影无踪。 柳玥宁探头出来,偷觑一眼,但见那头巷口站着一名女子,看来约二十八上下,一身便捷衣装,身形娇小瘦长,纤手柔若无骨,秀发如软布疋般垂至锁骨,只是当下光线不明,难辨脸面,只听她尖声喝道:「欺负小动物你们很开心吗!」 动手恶少大急,大喝道:「别让乐子跑了!」举步追来,完全忽视站在巷口的女子。 就见白光一闪,那女子纤手倏出倏回,冲出的恶少立刻摀脸倒跌,其余三人吃了一惊,大声喝骂,也不管对方是女流之辈,群起直上,状若疯狂。 但见那女子不闪不避,倏然欺近,两手指上戴着钢爪套,右前左後,横在胸前,右攻左格,一出一回,爪出神速,招式攻出,绵密短捷,且不出半个手臂的距离,极似女子近身短打的拳法。 一招一式比之柳玥宁的「银月舞影」更具灵动威力,见她时而虎爪;时而豹拳,似是参差不齐,实则暗合爪拳法度,身影纵跳如猫,或踩墙纵高、或矮身低伏,在狭长暗巷里尽展诡谲身法。 三名恶少也有些功夫,拳头掌影之间尽是拚尽性命的打法,却也符合三人合技要旨,但见一名恶少抡起右拳,一招「玄箭贯日」直贯女子左太阳穴,其余两少各出一拳一脚,「出云岚」踢她小腹,「封脉拳」打她胁下。 三着杀招同时而至,女子不慌不忙,先发制人,脚踏「出云岚」一脚,身子向左上纵起,左手在「玄箭」拳上捺下,娇躯凌空一扭,顺势翻至左方那人身後,右边的「封脉拳」自然封她不到,立即化解三招分进合击的杀着。 三恶少大吃一惊,慌忙回身变招,却哪里来得及?女子一个矮身腿扫,中间恶少仰天跌倒。随即左爪倏出,直攻玄箭恶少下路,那恶少大惊失色,忙缩身相避。 不料此着乃是虚招,女子正等他身子前倾,左膝起处,踢碎他的下颚;双手在他背上一撑,双脚飞起夹住另一名恶少的项颈,扭身一转,将他摔倒在地。 身形难测,出招诡谲,一招「娇缠式」打得四少倒地不起,女子还似是手下留情,哼的一声道:「今天让你们知道被人虐待是什麽感觉。」言罢,扒了四人的衣物做成粗绳,将四人的脖子连着捆起,丢在暗巷中任其自生自灭,收起钢爪套,扬长而去。 柳玥宁看她武功不弱,也就任她教训恶人,乐得蹲在沙发後看戏,这时案归圆满,便兴起怜悯之心,通知近处警方,告知原委。就警方调查结果,四名恶少皆有吸食毒品的反应,这才犯下这变态虐猫的事件。 柳玥宁抬头看去,这一耽搁,黄昏已去,夜幕将临,哎呀一声,想起明天还有计画好的活动,赶紧前往医院接弟妹回家,只是那巧如狸猫、猛如狮虎、迅如鹰豹的爪法,在脑中飞快闪过,不知为何,早些看的那本「幽洋录」亦在这时闪过脑海。 飞猫(二)心灵身巧 隔天清晨,柳玥宁一身便捷,由碧莹市城北搭上地铁前往城东,等等要参加的正是由政府发起的救庄团,到碧莹市周遭的村庄去清洁打扫;搬运物资,有时也跟独居老人聊天谈心。 柳玥宁从前便是救庄团的一员,这不但能帮助弱势人民,更能赚点微薄薪水,何乐不为?加之做事辛勤、善体人意,小仙在团中甚得众人喜爱。 人道是:人生本无常,仙运更难测,小仙甫上地铁,便听到一人对着手机大声交谈,时时引人皱眉侧目。 柳玥宁站入车厢,撇眼见那人身形硕胖,体态雄大,带着副粗框眼镜,身上宽大的t恤透着汗臭酸味,想来是待在衣柜里久久不见天日的成品。 柳玥宁暗暗摇头叹息,见左右尽是敢怒而不敢言的脸孔,便壮起胆子走到那人身边,对他轻轻说道:「先生……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小声一点吗?」 那人身长甚高,向下一睨,恶言道:「关你什麽事啊?你不要听就好了啊!」 柳玥宁不料世上有此无礼之人,诧异呆愣之下,连生气都忘了,站在当地,进退尴尬。 但听那人对着手机说道:「没有啦!就一个小女生,没事到我旁边罗哩罗嗦的……」 话刚说完,立刻听旁边一声答道:「真的啊?那个小女生长的正不正啊?你怎麽对人家这麽粗鲁啊?」 柳玥宁回头一看,但见一名女子身材瘦长、眼大如铃,略施胭粉,娇态飞扬,拿着手机高谈阔论,她身旁一名男子正举起手,似是试图阻止她…… 「你现在在哪里啊……」 「喔!我在地铁上啊,有个人讲手机讲好大声喔!」 「我们等一下要吃什麽……」 「我看还是别吃了吧!减减肥,这麽胖很容易短命的!」 就这麽那人说一句;女子回一句,这情况只要是人都看得出来怎麽回事,更何况那女子的手机根本就拿反了。 柳玥宁听到最後一句,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那女子明目张胆的对着她眨了眨眼,继续装样答腔。旁边众乘客见了皆暗暗窃笑,举擘称快。 那人狠狠瞪了女子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对手机说声:「我等一下打给你!」便切断连接。 那女子毫不示弱的回瞪他一眼,激起那人怒火,走来说道:「小姐,你是存心找我麻烦啊?」 那女子抬头斜睨,道:「我讲手机关你什麽事啊?你不要听就好了啊!」 坐在旁边的男子见他走来,一副动手打人的模样,单手挡住他,说道:「先生,请你控制自己的脾气。」 那人正待发作,旁边一名老人看不下去,对那人说道:「年轻人!明明是你不对在先,你还好意思找别人麻烦。」 「对啊!不要太过分了!」 「你以为你谁啊!这里你家啊!」 「仗着人高马大欺负人啊!」 顿时之间,整个车厢的乘客骂声不断,只骂得那人退到另一节车厢去,下一站直接奔逃下车。 柳玥宁见那人被骂得狗血淋头,微生怜悯,也就不欲再出恶言,只微微对那女子点头示谢,看着那人仓皇逃离,不禁暗自叹气。众人见祸首已去,便止了声息,只对那出言恫恶的女子露出感谢的微笑。 下一站便是柳玥宁的目的地,她小步缓慢移动至出口闸门,对身上的随身物品稍做检查时,发现那对男女也站起身来,走至车门口。 小仙心道真巧,迈步下车,向东门出口走去,不料那对男女也走同一个方向,只见那女子一派轻松的挽着男子手臂,而男子却是一脸忧虑。 柳玥宁也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娇女异於常人,不自觉对她留上了心,心想反正是同路,便不疾不徐地跟在他们身後。 但听那男子说道:「以後拜托别再做这麽危险的事了……」 女子听了不明所以,问道:「你说什麽?」 男子把头向後方月台处一摆示意,女子喔的一声,低头微笑道:「你说刚刚胖子的事啊?那又没甚麽!」 男子见她含羞待放,苦笑道:「我不担心他会伤到你,我只担心你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女子听他口吻,意在贬不在褒,俏脸一沉,哼道:「他本来就该受点教训,我只不过让他知道被人打扰的心情而已。我不觉得过份啊!」 男子无言以对,只叹道:「真不知道该说你这个性是好还是不好………」脸上满是忧虑,显然女朋友惹祸不少。 女子见他如此,也觉愧疚,正逢一道向上阶梯,女子突然脚下一滑,啊的一声摔将下去,身旁男子赶紧伸手拦腰将其抱住。 「有没有怎麽样?没受伤吧?」男子惊惶的关心让女子羞得脸如桃花,忸怩羞赧,声若细纹道:「有你在当然不会怎样呀……」娇手缠颈,小鸟依人的埋入男子宽大的胸怀。 男子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左手牵起女子,右手扶着她的蛮腰,小心而甜蜜的拾级而上。 落在後头的柳玥宁见到这一幕,双眼一亮,待两人走上阶梯,缓缓走来看着阶梯旁那面墙壁上五道深陷泥砖的指印,呵呵浅笑……… 飞猫(三)傲眼垂青 「今天需要去帮忙的地方是隽永村!大概只要十分钟的车程!人数到齐了就准备出发罗!」 救庄团的团长站在一颗石头上,高声说明今天服务的区域,尽管他的声音洪亮有力,但团员们本来的精神矍铄,这番话後却显得失色不少……… 「又是隽永村啊……」 「也只有那个地方需要被救吧……」 柳玥宁每回聊到隽永村,除了摇头苦笑叹息,实在无法做出其他表示,这回她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对见义勇为的男女身上。听团里的人说,男的叫郭承佑,是个从没有在法庭上尝过败绩的有名律师;女生名叫柯仪菲,身材娇小纤细,胆子却比谁都还大。 柳玥宁闻言发出会心一笑,她的大胆,早已闻名。 数十名团员搭上政府配车,开往城外东北方的隽永村,一路上柳玥宁观察柯仪菲的举手投足,那身形体态越看越觉得跟昨晚怒打恶少的女子极其相似,由今早留在阶梯墙壁上那五道指印证实了推测,心道:「高手出自民间这句话还真不假!」 隽永村实际上并不隽永,从村口放眼便可将整个村庄看尽,人迹罕至,但住户却颇多,大多都是老农民在这里生活,就因位处偏僻,资源买卖较少,只能依靠救庄团的帮助才能勉强过活。村中时不时还有街友跑进来,住在残瓦败屋里。 而进入救庄团的人也大多来自城中贫民区,因为有了切身之痛,所以帮助村民时也十分勤劳,但一个矛盾的产生当然不会如此简单……… 「麻烦门这边帮我钉一下,最近街友很多!老是跑到民屋旁的破房子里住,你也知道的,我们村民家里的墙比较低,一翻就过去了,这情况已经一个月了!很多村民来反应居住安全的疑虑!欸对对对!麻烦那个窗户也帮我封起来……」长得一副秃头长身,细眼厚唇的隽永村长嘴边说个不停,救庄团长在旁传达他的旨意,实则安抚每个团员,好让村长的下巴能维持原样。 团中女性被分配发送物资的工作,柳玥宁和柯仪菲两人得以相识,一同到村中各家问候请安,提供物资,发放完了便站在一旁,一边稍作休息;一边庆幸着没被村民们叫去当佣人使唤,单论其他团员可就没这麽幸运了! 「这里的问题真的蛮多的耶!政府都不管的吗?」柯仪菲有感而发,柳玥宁料想这可能是她入团以来第一次到隽永村,便解释道:「政府是有派任村长,请各地机构来这里发展,但这里人数实在不多,利润太少,所以物资难以流通。」 柯仪菲讶异地看着眼前不到二十的小女孩,柳玥宁听她没有回应,转头见她打量着自己,问道:「怎麽了吗?」 柯仪菲赶紧道:「没有!只是觉得年轻真好!」 柳玥宁笑道:「年轻也代表不够成熟呀!很多本来是对的事都不敢做……」 眼前气质超群的小仙处处透着成熟韵味,柯仪菲旁敲侧击,问道:「你有……做甚麽让身材变好的运动吗?」 柳玥宁一凛,不知是不是被她看出身怀武功,乾笑道:「也没有啊!只是学校体育课教的武术有点兴趣而已。」 柯仪菲见她这反应,便知自己猜得没错,不禁莞尔,调皮心起,便想逗逗这可爱的小女孩,故意伸手在她腰间摸了一把,调笑道:「真的吗?让姊姊好好检查一下,你看这个腰……」 柳玥宁腰间发痒,笑叫不要,缩身躲开,柯仪菲身材略高小仙,两步便追上,双手占尽便宜。两女调笑嬉闹,为荒村野地带来些许春意。 两女嘻笑一阵,柯仪菲突然一顿,停下动作,小仙赶紧趁机逃开,得脱「魔爪」但看她神色有异,便问道:「怎麽了?」 柯仪菲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悄声道:「你没有听到吗?」 柳玥宁侧耳一听,确实听到远处传来异响,但故意装傻道:「什麽声音?没有呀?」 柯仪菲四处环顾,说道:「有小猫的叫声!来!」但看她圆目晶亮,疾展双脚,施起轻功奔去。 柳玥宁不料她这麽不避讳地使用武功,当下也不再虚伪作态,放开身法,随後而去。 飞猫(四)爪戏权贵 过不多时,两女来到一间破败的透天厝里,循声而去,在屋内一间隔间找到了两只比手掌略大的幼猫,隔间门口被人用木板挡住,两只幼猫出不去,正喵喵哀叫,似是向同类求救。 柯仪菲见到小猫,像母亲看到自己小孩一般,疼爱万分,只恨自己没带猫食出门,还让毛小孩饿着肚子;柳玥宁见小巧玲珑的幼猫,刚出生就没了妈妈,心生怜爱,赶紧将两只幼猫抱出囹圄。 两只幼猫出生尚不多时,极其怕生,久未进食,身体微微发颤,只看得柯仪菲心头不舍。她看了一眼封门木板,料想是时常「入住」的街友所设。就不知街友捡流浪猫回来要做甚麽? 正安抚幼猫,人声嘈忙之声由远而近,救庄团众人已来到破屋门口,两女赶忙抱着小猫出屋,以利众人封补破屋。 但听那村长走来一声抱怨:「又有流浪动物!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们都带走,留在这里我也是拿去丢掉。」 只要是个有同情心的人听了这话,都是满脸鄙夷,甚至有女性团员说道:「牠们才刚出生耶!你怎麽那麽残忍啊?」 村长闻言,满脸无辜道:「不是我残忍,是卫生署的人会来这里检查,到时候因为流浪动物造成环境问题,是会罚三千币的,这三千币你要付给我吗?况且被检查出问题,你们救庄团也不好过吧!」 听了这话,柳玥宁便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事,赶忙想去阻止,但已来不及了,「啪」的一声,一团纸币甩在村长垂满赘肉的脸颊上。 众人吃惊之际,就听柯仪菲连珠炮骂道:「三千币拿去!自己的村镇不好好管理,搞得问题一堆,就想靠我们救庄团来帮你处理,你这种垃圾来当村长,简直浪费国家公帑!还嫌小猫麻烦,就我看!这里最该死的人是你!」 村长一阵惊愕,想不到救庄团里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又听她骂到痛处,登时怒道:「你……你这个人怎麽这麽没有礼貌!我可以告你侮辱!」 柯仪菲抱起两只小猫转头就走,闻言回头喝了一句:「你告啊!我奉陪!你最好把我关起来,不然你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这时救庄团长和男团员们听到争吵,急忙跑来一探究竟,郭承佑也在其中,一听便知不妙,赶紧向恼羞成怒的村长频频道歉,而後疾步追向柯仪菲。 情侣去处,一人自破屋後闪出,直往村外东南方而去,但见他步履轻盈,落地无声,显然轻身功夫造诣甚佳,他一边奔驰;一边喃喃说道:「少了两个机会………」 飞猫(五)灵觉入微 「你没看到他说那些话的嘴脸!真的很过分!我想不透这种人怎麽还活着啊!」柯仪菲怒极骂道 郭承佑无奈安慰道:「你也不用拿钱甩他的脸啊!还当场骂他,他是有权可以告你的耶!」 柯仪菲不平道:「那就要让他这样欺负人吗?对他那种人臭骂刚好而已,他也没有证据啊!」 郭承佑摇了摇头,年龄相仿的女友显然还不知道江湖险恶,无奈抚头,无言以对。忽觉腰间一沉,两只小猫窜上沙发,躲在男主人怀里,簌簌发抖,似是惊魂未定。 柯仪菲一见,赶紧将牠们抱起,连连说道:「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们了?对不起对不起……」如同母亲对亲子般又疼又爱。 郭承佑见女友充满温柔母爱的样子,气消了大半,问道:「这两只你打算怎麽办?」 柯仪菲连想都没想便说道:「收养她们啊!」 无言的男友向住家餐厅、卧房一指,说道:「还养不够多啊?拜托你!送人吧!」但见大大小小,黑白花斑数十只猫,在床铺上、椅子上或躺或坐,在三十几坪大的小房子里挤成一团。 柯仪菲唉呦一声道:「已经有感情了嘛!我又舍不得!」 郭承佑叹道:「你家里都快没地方睡了!你也要想想……」一声哀喵叫从柯仪菲怀里传来,打断男主人的话。 柯仪菲欸欸两声道:「牠可能是肚子饿了!我冰箱里有鲜奶,帮我拿一下!等等爸爸就拿吃的来罗!再等一下就好罗!」後两句自然是对怀中小猫说的。 郭承佑无奈起身,蹑手蹑脚地走过「猫群」,打开厨房冰箱,愕然无言,对外说道:「你的冰箱根本是空的!你要不要……」喀拉一声关门声,伊人远去,徒留郭承佑一脸欲哭无泪。 晚间十一点的街道,人烟逐渐稀少,多数夜猫子不是待在家里上网批评;就是三五好友相邀出外夜冲,恰好柯仪菲的住所位处城北,较无商家夜店之类,可偷享夜晚安宁幽静。 柯仪菲见附近的商店皆闭门结束营业,便骑着自家摩托车到离家两条街的一条便利商店购买。 柯仪菲微托香腮,喜孜孜的看着刚温热好的牛奶,好似看着自己的食物一般爱护,小心翼翼的拿起,走出超商。 突听隔壁传来「嗷」一声,声音短促细微,像是讲话被人突然打断一般。 柯仪菲心头一凛,只觉这叫声怪异,好奇之下,觅声找去,便见一人若无其事地拿着手提袋从巷里步出,柯仪菲眼尖,就见那手提袋微微一鼓,随即静止不动,察觉有异,忙跟了一下去。 走过大街,穿越一片广场,两人一前一後来到碧莹北门,那人向右转去,柯仪菲见他一身破旧黑色大衣,举止颇见鬼祟,这时又看他出城转向东方,心下起了老大疑窦,赶紧窜至北门边。不料转过转角已不见那人身影,城门口距右方城墙转角也有百丈之遥,一个人怎可能一下便消失无踪。 柯仪菲四下张望,只怀疑自己见到的是人还是鬼,喃喃自语道:「东北方………」 飞猫(六)为谁揽尾 星期五的下午总是令人兴奋期待,人们拖着被工作折磨五天的疲惫身躯,怀着轻松面临假期的愉快心情,回到舒适的窝,计画明天的休闲活动,享受被窝里一觉到天明、睡到自然醒的福利。 银月小仙柳玥宁与血红帽小宝并肩而行,引来同校众人侧目,小宝早已习惯被人以嫉恨眼光与之的感受,调皮心起,故意放大动作,一臂搭上小仙香肩,问道:「宁姊啊!周末咧!你有什麽打算吗?」 柳玥宁当然知道他心意,也知道在校园里是小流氓的他根本无所顾忌,抿嘴微笑,白了他一眼,配合演出道:「要去救庄团呀!你要一起来吗?」 小宝大啥一声:「休假还要救庄啊!还不趁今天好好去放松一下!」一把拉过小仙纤手,直往东南街角跑去。小仙亦被他的调皮捣蛋逗得笑靥如花,只气得同校男学生快要吐血,暗自神伤。 奔驰一阵,到一处没人的地方,两人方才停下,小宝放脱纤手,说道:「你每天被这些人追呀看呀,你不烦啊?」 小仙噗哧一笑道:「被人喜欢是件幸福的事啊!只是我也不想利用他们的感情啦!」 小宝说道:「都知道你有男朋友了还这样纠缠不清!」 柳玥宁不好意思道:「其实……前阵子我跟他分手了!」 小宝惊道:「靠!为甚麽?」 柳玥宁一耸香肩,轻松道:「那不重要了。」说着漫步向前 小宝摊手道:「好啦好啦!会分手代表不值得啦!你真的要去救庄团,是那里有任务吗?」 柳玥宁歪着头,想了一下道:「也不算是啦!」随後想起那数张纸币打在村长的嘴边肉上,便又苦笑道:「不过……我觉得快有了!」 小宝问道:「怎麽说?」柳玥宁当下将如何认识柯仪菲、如何发现小猫、村长如何口出残忍,最後被柯仪菲的纸币狠狠一砸的前後经过都跟小宝说了。 小宝一听到那村长倚仗职权,罔顾生命,气得大骂粗话,随後听他受到教训,大赞道:「哇赛!这麽帅的女人,我一定要认识一下!」 柳玥宁巧笑倩兮道:「就怕连你都吃不消!」 小宝唉呦一声:「有这麽厉害!」两人一边说笑,一边走向城东南的任侠协会。 柳玥宁问道:「那你那边呢?都没有任务吗?」 小宝搔了搔头道:「有嫌疑,但还不确定,在詺哥杂货铺那儿,总觉得少了点什麽……」 柳玥宁哦的一声,道:「你说那个乱发明东西的杂货店老板?」 小宝喂道:「甚麽乱发明!人家的东西可厉害了!」 柳玥宁无奈笑道:「这我倒无法理解!你说少了什麽?」 小宝耸了耸肩道:「就是不知道才伤脑筋啊!说到少了甚麽……」脚步停下,两人已在城东南的旧贫民区里,小仙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怎麽?」 小宝圆眼存疑,环顾四周,说道:「我怎麽觉得最近这里变得特别…安静…感觉死气沉沉的。」 经他一提,柳玥宁才豁然惊觉,近期这最接近民间的任侠协会附近,似是少了一股生气活力,本有的鸡犬相闻,此时变得寂然无声,要说是因为季临隆冬,眼下这程度也太超过了点。 小宝发出一声毫无说服力的沉吟声,道:「也许是新市长修建得太好了吧。」 无论任何解释都无法挥去两名小侠心中那份危机第六感,只能恩喔相应,小仙细心说道:「这几天常大哥不在,我们还是多注意一点。我还要先去救庄团打声招呼,先这样罗!」别了小宝,即往附近刚兴建起的办公大楼而去。 刚进救庄办公室,柳玥宁便觉情况不对,每个人埋首工作,不多说一句,平时的笑语八卦都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怀有心事的紧张神情。 柳玥宁战战兢兢地走来团长办公室,一名西装笔挺、带着眼镜的绅士从里面走出来,连看也不看周遭的人,迳自走向楼梯。 柳玥宁娥眉一皱,看团长也是一副伤透脑筋的模样,好奇探问:「团长?发生什麽事了吗?刚刚那是……?」 团长闻言一惊而醒,脸露微笑道:「喔……是小宁啊!没什麽啦……只是个律师!」 柳玥宁秀外慧中,心思灵敏,见团长这个反应,心理已猜到个大概,直接问道:「是……隽永村长?」 团长见瞒不过她,露出一丝苦笑,点了点头,接着哀叹一口气:「他说……要上报政府人事部,解散救庄团!」 柳玥宁闻言大惊,没想到自己当真一念成谶,转头望向外面的救庄团员工,难以料想事态怎会变得如此严重…… 飞猫(七)鼠辈猖狂 「噗」的一声,一张足有电影海报般大小的厚纸卡重重地落在桌上,柯仪菲首先写上「陈情书」三个大字。 郭承佑在旁劝道:「你这样是没有用的,这件事没有大到可以把一个村长弄掉。」 柯仪菲双眼坚决,道:「一个村长也没有大到有权力可以把救庄团弄掉,我才不会让他好过呢。只要集结所有人的声音,这样就可以保住救庄团。」 郭承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残酷事实,只说道:「这样只会把事情越搞越大。不必要嘛!现在我们还有谈判空间,暂时不要有任何动作。」 柯仪菲毅然拿起「陈情书」道:「这件事情由我而起,就应该由我结束,这件事你别管。」说完,拿着陈情书就出门去了。郭承佑知道此去必无善果,赶紧随後照应。 救庄团办公室内一片死寂,见柯仪菲走来,只能尴尬的打声招呼,柯仪菲开门见山道:「我知道因为我的事情,让大家很困扰,但我们不能让那种蔑视生命,滥用职权的人随意妄为,这里有一张陈情书,请大家在上面签名,只要大家团结在一起,共同向政府发声,一定能保住救庄团的!」 众人听她说得义正词严,但都脸露难为神色,随後而来的郭承佑赶紧出面打圆场:「各位不好意思,这件事由我来处理!」拉着女友的手温言道:「小菲,你先冷静听我说,他们不能签这个名,这样他们只会更惨。我们先回家慢慢再想办法好吗?」 柯仪菲听得莫名其妙,大声道:「为甚麽不能签?难道大家都不想保住救庄团吗?就要让那种人继续仗势欺人吗?」 郭承佑好言安抚道:「小菲,你这麽说会让他们很为难,先冷静下来,再好好想想好吗……」 「是啊!这样救庄团会很为难的。」一个略带讥讽的声音说道 众人举目一看,秃顶村长面带冷笑,带着一名律师,昂首阔步而来,救庄团的人一见他,眼神略带愤恨,却把头垂得更低了。 村长那嚣张跋扈、得意洋洋的笑容,直看得柯仪菲怒火中烧。 村长笑着说道:「其实事情很简单嘛,大家都尽好本分,我管理隽永村,救庄团来帮忙,这个世界就会越来越好呀。」向律师使了个眼色,律师走到柯仪菲面前,说:「柯仪菲小姐,王村长要告你公然侮辱及毁谤罪,救庄团员已经出面证实此事,但王村长愿意接受私下和解,只要您现在向他道歉,并承诺赔偿五十万币,我的当事人就不会提出告诉。」 但见村长扬了扬手中那盖有不合格印章的「救庄团评监表」,柯仪菲怒瞪双眼,气得浑身发抖,站在当地不发一语。 旁边一名担任团员的妇人突然跪地求道:「村长先生,求求你,我一家人都靠救庄团的工作了!我代柯小姐跟您道歉,非常抱歉,对不起……」 王村长假情假意将其扶起,安慰道:「唉呦!小姐不要这样,做错事的人不是你啊,快起来快起来。」 妇人闻言赶紧回头拉着柯仪菲,说道:「柯小姐,求求您,就向村长道个歉吧,拜托您了。」说着便要磕下头去,柯仪菲赶紧扶起。 郭承佑看得心头有气,向前一步道:「王先生,看来这件事情我们彼此都有歧见,不如我们法庭上……」这时就见柯仪菲单手止住他,站直的身子缓缓鞠躬。就在那一刻,办公室里的人各个脸露羞惭,沉痛难忍。 「王先生,不好意思,我为我之前的行为向你道歉,从今天起,我不再是救庄团的成员,请不要跟他们为难。」柯仪菲毫无情绪的说道 王村长故意道:「甚麽?我没听清呢。再说一遍。」柯仪菲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再大声说了一遍。 王村长鼓掌两声,说道:「这不就完美解决了吗?记得五十万币呦。」 柯仪菲强忍全身颤抖,故作镇定的向外走去,郭承佑怒瞪村长一眼,随後追去。 王村长挥着手中评监单,笑道:「之後隽永村就要麻烦各位多多帮忙罗。」得意大笑,往外走去。 忽来一阵香风,王村长手中一空,评监表已被夺去,但见一身便捷的柳玥宁当着众人的面,将手中的评监表撕了个粉碎。脸露微笑道:「村长伯伯,你会遵守约定吧?」王村长冷笑一声,率人扬长离去。 那张写有陈情书的厚纸卡掉在地上,办公室里的人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只能继续埋首工作,想用这日以继夜的生活忘掉所有发生的不公遗憾。 柳玥宁在门外将他门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人生中的无奈,她可说比谁都要清楚,而此刻家庭康健、生活有谱的她,毅然将落在地上的陈情书捡起,拿笔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後走出救庄团,变回任侠协会的银月小仙,开始任务…… 飞猫(八)小仙遇伏 柳玥宁紮起马尾,脚踏轻云碎步,偷偷跟在王村长後头,但见王村长在一间律师事务所别了律师之後,搭上城内的交通车往城外去了。 柳玥宁看了看车站牌的行车路线,猜测他应是搭回隽永村去了,心想王村长多半留了诬陷救庄团的资料,心想柯姐姐所做出的牺牲怎能让他就此破坏,赶紧施起轻功,出城入林,抄捷径前往隽永村。 午後暖阳撒上她轻盈曼妙的身影,随即一片流云藏起娇羞的太阳,使得林中顿时暗了下来。 柳玥宁略感异样,突然一阵狂风由後上方狂扑而至,小仙不慌不忙,嘎然停步,顺势从怀里抽出双篦梳刃,回头一挥,铮的一声响,来人被震飞退数步。甫一落地,身周遭便走出数名黑衣人。 柳玥宁看来者数人脸上围着黑布,杀气腾腾,朗声说道:「请问几位是国内哪派英雄?有甚麽得罪各位的地方吗?」 众黑衣也不答话,持兵便攻,柳玥宁展开「银月舞影」或篦还掌,与众人缠斗起来。 但见众黑衣或持刀剑;或拿棍棒,武学路数大相迳庭,似乎不是同一流派所学。柳玥宁心想国内门派本来不多,所聚武者皆是从外地游历凡尔莎的江湖豪客,唯一能有这身武艺、又遮头遮脸的,便只有刚被政府剿灭的血鸥帮余孽。 耳闻血鸥帮的残忍事迹,不敢大意,当下身随篦转,梳刃映照些许流露的阳光,皓白如月,随藕臂翻飞旋舞,宛如奔腾月空中的天马,柔美而圣洁,美丽篦舞之间,自然而然荡开敌势,挫敌於无形无影。 众黑衣人武艺功法,或刚或柔,各有不同,双方你来我往,一时难分胜负。斗到酣处,柳玥宁不愿多做耽搁,双篦开合,如翅扑展,银光乱舞,闪得前攻者眼花撩乱,更正中左右两人胸腹,留下三道血痕,正是一招「月蝶相芳映」。 右後一人持大环刀猛地砍来,柳玥宁不闪不躲,篦刃相迎,待篦刀相触那一刹那,猛然身旋体转,向旁一引,顺势躲过由左後打来的一鞭,右手篦在持大环刀那人胁下划过,一招「独月不自怜」又撂倒一人。 众黑衣已去其四,却守度严谨,丝毫不乱,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仙心逐渐焦躁起来,担心王村长出尔反尔,救庄团将毁於一旦,贫民又要回到那朝不保夕的困苦日子。 柳玥宁不再留情,加快步法,妙体连闪,银光百转,众黑衣虽已看清她曼妙的舞姿,却不知为何就是躲不过她如天马行空的篦法,「银马跃天河」仙篦挥划之间,众黑衣东倒西歪,再无力反抗。 柳玥宁横篦压着一人,冷问道:「你们到底是谁?到底想做什麽?」 那人冷哼道:「王村长告诉我们,他不喜欢有小女生跟着他!」 柳玥宁见他命在人手,却丝毫不惧的将雇主供出来,暗忖奇怪,纤指数点,制住众黑衣人穴道,暗自通知警察抓人,满心疑惑的向前走去。只是她走的不是去隽永村的方向…… 飞猫(九)灵嗅恶心 「五十万币啊!那是明显的敲诈耶,你怎麽就这样低头了?我们还可以在法庭上争取的……」 柯仪菲淡淡的道:「这样救庄团就会被解散,你有看到那位阿姨看我的表情吗?团里很多是贫民区出来的人,就靠这份工作维生,我能怎麽做?」 郭承佑呼了口长气,把手一摊道:「那五十万你打算怎麽办?」 柯仪菲轻摇其首道:「我也不知道……」 郭承佑立刻道:「照我说,就把这些猫给卖了吧!」指向一房屋喵喵乱叫的小猫 一句轻描淡写的建言却让本受伤叫屈的猫儿立刻伸出利爪,但听柯仪菲道:「不要这样好不好!牠们也是有生命的,我不到最後绝不会卖。」说着抱起一只乳白小猫,珍惜如命的抱在怀里。 从未在法理上尝过败绩的郭承佑也乱了,声音转大:「现在还没到最後时刻吗?现在你养自己都成问题了,别忘了就是因为牠们,你才惹上这身腥!」 没想到平常温柔体贴的男友,到了这时候竟对自己大声呼喝,柯仪菲难掩心伤,强忍珠泪,大声回道:「你凶屁啊!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郭承佑看到女友眼眶滚滚泪珠,也知道自己说话太重,心下不忍,但自忖只是就事论事,便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要在自找麻烦。」 柯仪菲听了一怔,争大眼睛缓道:「原来你是这样看牠们的,所以你觉得牠们是麻烦?你这样跟那个缺德村长有什麽两样啊!」 郭承佑被数落的莫名其妙,大声道:「你怎麽老是关注一些无关紧要的重点,牠们现在对你而言是麻烦,你可不可以想想现实层面的问题……」再多的话语在伤心的女友面前都是越描越黑,柯仪菲没想到多年相伴的男友竟是这般看待自己。失望痛心之下把手一甩,夺门而出。 郭承佑只听得闭门的喀擦响,本站在身後的柯仪菲已闪身出门,他赶紧飞奔追去,冲到电梯口,但见电梯门扉恰好关上,隔绝最後一声呼喊:「小菲……」 此时星照月空,风过街道,柯仪菲骑着摩托车漫无目的地在城中闲晃,一夕之间她没有了工作,失去对人的信任,更对自己所处的世界感到失望,而最亲密的人在这危厄之秋却没有成为支持他的靠山。 点点泪珠伴随近日所受委屈,一同挥洒空中,化为风中星尘。细数过往甜蜜,也回想起一切苦痛,为何这世上总是小人当道?行正为善者却得如她一般垂泪感叹。 思潮翻腾,气沮愤懑,使她越骑越远,不知不觉竟已骑出城,四下越来越静,当她发现时,已然身处不知名的地域。心想反正也无家可归,不如当散心也好。 星空泽蔽树林,绿素芬芳彷佛也因夜黑当空而闭蕊休憩,官道旁的草原绵延至远方山峰,除了道旁闪烁的路灯以外,尽是黑压压一片。 柯仪菲信马由缰,顺路而走,心里不停反省,又不断重建信念,反覆破而後立的结果,就是满心矛盾,头胀欲裂之际停下了车,漫步在臣服黑色夜空下的草原。 走了不到一刻钟,漆黑的夜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兽号,惊得她三魂七魄差点消散。柯仪菲侠心义胆,但在一片漆黑中还是不免害怕,当下辨明方向,欲返回牵车。 脚步方迈,远方又是一声凄厉哀号,这次声音更大,好似还参杂着兽爪爪物之声,柯仪菲心下更惊,登时缩在长草堆里不敢稍动。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她认出那是一群野猫撕打的声音,野猫尖声吼叫伴随着引擎隆隆,慢慢驶近。 柯仪菲一听是猫,登时气壮心胆,心头纳闷:「这麽晚了,还有捕猫大队吗?跑到郊外来捕猫……」眼前此情此景太过蹊跷,危机感顿起,柯仪菲压低身子,循声望去。 但见一辆肮脏的载货车由道上驶来,却不走官道,反转进树林小径,此举使得柯仪菲心头越疑,提了一口气,施起轻功,伏低追踪。 深入一片密林,转过小径,来到一处荒僻之处,就见那台载货车上下来几名黑衣大汉,从车上卸下几个笼子,里面装的是一只只正楚楚哀叫的野狗野猫。 就看黑衣大汉拨开密林长草,露出隐藏在後方的小谷入口,这景象任谁看到都会觉得诡异,这批人绝非善类。 柯仪菲看黑衣大汉表情严肃,彼此不多话语,显然纪律严谨,担心周遭已设下监视器或警报器,拿出手机报了警,请警方利用手机上的定位系统找出位置。自己则不听警员指示待在原地,因为直觉只要稍迟一步,一只只小生命便可能就此消失。 她首先在隐蔽小谷入口附近小心探查一番,确定没有任何可疑物品,正打算小心翼翼的潜入拯救小生命,这时候眼角余光瞥处,竟发现一道人影闪过,窜进小谷,柯仪菲一怔,心起疑窦:「这个人的身影怎麽这麽熟……?」 飞猫(十)仙也发火 话说柳玥宁跟踪王村长不成,反遇上一群形迹可疑的黑衣人,顿觉事不单纯,一步一步在所在地四周展开地毯式搜查。 她知道目标是王村长,不该节外生枝,但这批黑衣人来得太过巧合,而且清楚知道她与王村长之间的恩怨,心头直觉黑衣主子绝不是王村长,没有一个收钱办事的会将金主供出的如此自然。 此时日渐偏西,夕阳斜照,登时将脚下身影拉得老长,知道时间不多,赶紧加快脚步。 这时道旁草丛突然刷的一下,一道黑影掠过,柳玥宁心头一惊:「难道还有同党?」停步细看,原来是一只花白小猫蹲伏在地。 柳玥宁心下稍安,但又不禁心起怀疑,小猫跑到森林里来做甚麽?正打算趋近探视,就听砰一声枪响,花猫惨叫一声,死在地上。 柳玥宁吓得惊叫一声,赶忙躲到身旁树後,屏住呼吸,安抚惊吓的心绪,但听脚步人声渐近,两人手持猎枪而来。 柳玥宁不知此二人是否听到她的那声惊叫,手握怀里篦梳刃,戒备堤防。 但听一人说道:「真可惜,又缺少一个机会了。」 另一人道:「算了啦!反正隽永村里的野猫野狗这麽多。又这麽多村民喜欢养猫养狗的,再去抓不就得了。」 原先那人道:「你傻啦!家用猫狗不能用啦,万一被查到我们会很麻烦!」 另一人道:「好啦好啦!我才刚回归不久耶,我哪知道啊!赶快埋一埋啦!还有活要干耶!」 原先那人道:「你已经算很幸运的了,不像其他兄弟,直接送进青竹岛监狱,那才叫你难受!」 两人一边埋葬一只无辜的生命,一边有说有笑,使得待在树干後头的柳玥宁闻之心寒。听他二人所言,好像便是血鸥帮的漏网之鱼,而且行事诡异,好似跟流浪猫狗有关,又听他们提到隽永村,便心想顺路去探探虚实。 打定主意,潜身而出,随着脚步回到官道,两人坐上一台老旧的载货车,便往隽永村方向驶去,柳玥宁施起轻功,远远的跟在其後。 约莫十来分钟,载货车停在隽永村口,两人领着三名汉子走下车时已换好了行装,一身红黑相间的制服上清楚写着「捕狗大队」四字。 柳玥宁见状便知他们想做什麽,当下窜入道旁掩护,偷眼望去,但见数人站在村长办公室前面,王村长一边意兴阑珊的走出来,一边不耐烦的道:「你们可终於来了,我都快被那些畜生吵死。快来快来,就在村东北角的破屋里,有一只狗在那里狂叫,如果你们看到街友在里面,顺便把她一起抓走。」说着领头便往东北去。 柳玥宁听了只能摇头叹息,为何这人总能把责任推搪得一乾二净,彷佛这根本就不关他的事一样。 人人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才不会让奸邪有机可趁,眼下这批奸邪已经开始在村中大肆捕猎猫狗,名义上冠冕堂皇,实际上却见不得光。柳玥宁趁此良机,偷入村长办公室,四下寻找,果真找到一张备份起来的「救庄团评监表」,上头仍写着相同恶毒的谣言指控。 遇上这种出尔反尔的奸诈之人,当真是仙也发火,柳玥宁二话不说,先将那张万恶的评监表撕成碎片,拿出手机,出门找到村长与那帮人的所在,将他们相处的景像留影存证,接着便回到村口载货车附近等待。 阳光渐歇,晚夜初临,数名大汉捕抓完毕,将猫狗关入铁笼,送载上车,王村长送他们来到村口,握手言谢,挥手道别,好似送好友离开一般和蔼可亲,满口答谢。丝毫没注意道旁草丛里发出一声快门闪现的喀嚓声,柳玥宁噗哧一笑,看着手机截取下的景像,彷佛在说:「这表情太好了!」脚下一纵,施起轻功,跟车远走。 时交戌时,冬夜冷清,柳玥宁提踪疾奔,身体发热,也不觉寒冷,远远跟随,见那载货车沿着官道而回,不免心中奇怪:「再走下去就回城了,难道真的是捕狗大队?」 此念方止,就见载货车一个右转,弯入右方林道小径,越来越往隐蔽处驶去,柳玥宁心神一凛,潜身跟进。但见货车停在小径深处,那名射死花猫的汉子拨开长草,一处隐蔽入口赫然在望,而後是山峰之间低下的谷地。 柳玥宁见那入口设置幽僻,深处密林,就算白天也不常有人迹来此,遑论月黑风高之时。 就见数名大汉将装有小猫小狗的铁笼往谷里搬,不免心起疑窦,近来发生的怪事好像都跟猫狗小动物有关。 毒瘾学生虐猫……街友乱捡流浪动物……再来便是眼下大汉假扮捕狗大队…… 柳玥宁越想越疑,这时见大汉将小动物们尽数搬入,便决心一探,纤足蹬出,双脚轻点长草,如风掠去,无声无息。 转过拐弯,隐身长草,抬头一望,便见一间铁皮废弃屋坐落谷地中央,四周峰峦隆起,怪树横生,空气中微微散着一分木头腐味,了无生迹,予人骤入死境之感。 柳玥宁一个俯身,提气纵起,利用铁皮屋旁的大型废弃物上了二楼,小心翼翼的由窗户潜入。 「喂!老邱,回来啦!怎麽那麽久啊?」 「现在小猫小狗哪有那麽好抓,要不是那个烂村长根本没在管,我们也不会这麽顺利。哈……」柳玥宁前脚甫踏入二楼,便听到这数声寒暄,除了略为吃惊外,竟还有一丝快意,那是抓到恶人把柄的快意。 身处敌境,不敢声张,柳玥宁压低身子,来到二楼台边,放眼下望,但见一楼两排长桌。一排似是培植温室床,上面种了一株株色彩鲜艳的花果,另一排则是卷动式传送带,目前暂无一物。 又听一人道:「刀疤哥!你拿回来这玩意儿真的比较好吗?」 一人脸带刀疤之人说道:「你懂个屁啊!天罂果之前是因为它新奇,没人买过,所以才会大卖。现在被碧莹市这些死条子搞得人尽皆知,那有什麽卖点啊,我拿到的这玩意儿可比天罂果好卖多了!」 「那我们干嘛藏头藏尾的?」 小刀疤露出一副「你怎麽那麽笨啊」的表情,道:「你有好东西,当然是自己先赚一笔再说啊。」转过头去嘀咕道:「况且这是别人给我的,我哪知道那麽多啊?」当然後面一句谁也没听到。 铁屋广大,回声响亮,柳玥宁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知道天罂果是由血鸥帮传入凡尔莎的毒品,这些人自称找到天罂果的替代品,想来必然跟买卖毒品有关。但看那花果颜色鲜艳,色彩斑斓,如同一颗颗探出草丛的蛇头,准备择人而嗜。 只是柳玥宁想不明白的是,小猫小狗和毒品又有什麽关系,接下来他就看到了答案。就见一名大汉在笼里抓了一只猫,按在传送带上,小刀疤打了一剂麻醉针,拿起一把手术刀,便要下手。 猫体运毒!柳玥宁回想起前些日子那几名虐猫吸毒的男学生,登时将一切都想通。血鸥帮散灭不久,各地警方加强巡视相关毒品的踪迹,新型毒品的贩卖受到阻碍,而碧莹市的流浪猫狗众多,这些歹人方想到这个方法。 见猫肚将剖,柳玥宁正想出手相救,突然楼下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一名女性操着坚毅的声线,大喊道:「通通不准动,我是警察,你们被捕了!」 柳玥宁大喜过望,没想到警方已经查到这里了,赶紧冲到二楼栏杆处,往下瞻望,登时脸色一沉…… 飞猫(十一)迅爪攫鼠 但见楼下站的那人脂粉未抹,一身便捷,脑後紮着有点毛躁的小短辫子,手里带着钢爪套,脸上泪痕未乾,一副历经劫难的样子。 但她此刻的眼神却不是受过委屈的眼神,而是一双正义凛然的媚眼,来者正是柯仪菲。 原来柯仪菲隐约看见柳玥宁的身影潜入,便也跟了进来,才刚藏身屋外,便听一声凄厉猫吼,大汉已抓猫在手,眼看刀剖猫腹,灵机一动,假借警察之名,出声吓阻。 铁皮屋的众人一听是警察,吓了老大一跳,连手边的动作都忘了,先呆愣了三秒。身为首领的小刀疤,不知是较为机灵还是因为嗑药而感应敏锐,发现铁皮屋周遭根本没有其他人,得知眼前此女是孤身前来,大着胆子,桀桀怪笑道:「亲爱的女警官,怎麽不跟你的同事一起进来咧?不会是想招待我们一番吧!」 众人看老大都不紧张,又听他这调侃暗示的话,便知其中机关,皆露出淫猥的笑容,长期待在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只为了存活而不停埋头工作,那烦闷心情真能憋出病来。 柯仪菲见这帮人连警察的名号都不怕,又一副野狼看到肥羊的贪婪表情,即便身负武学,也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小刀疤一见她略生怯意,立即欺身向前,手中手术刀划向她的胸腹,攻其不备。 柯仪菲大吃一惊,赶紧向後退,可惜胸前衣衫仍被划破,露出内衣,更惹得众人野性,群起围攻。 柯仪菲猛一定神,向右一个侧身避过自左边而来的扑击,爪招上手,钢爪在那人背上留下三道血淋淋的爪痕。身子一矮一回,银光闪过,逼退众人。 见她钢爪凌厉,小刀疤一声吆喝,众人抄出家伙,刀棒齐施,丝毫不因她是女流之辈而手下留情,在这些人眼中性命要远比道义重要得多。 但柯仪菲却不是任人欺负的弱女子,爪退众人时,便不给对方重整旗鼓的机会,当下展开身法,四方游斗,自悟绝学「飞猫连环爪」中的「疾爪式」使了个极致,搭配「虎尾扫」腿法,疾攻众人下盘。 众人从没见过这等矮身迅绝、腿爪兼备的武功,柯仪菲又故意矮身进袭,攻击范围登时缩小不少,且她爪出神速,一个照面便占了上风,众人一时左支右绌,频频後退。 「砰」的一声枪响,所有动作停住,小刀疤手枪遥指如虎蹲踞的柯仪菲,恶声喝道:「我就不相信你快得过它,再窜一个我看看啊!」说着狞笑进逼。 柯仪菲双手举起,缓缓站起身来,等待时机,一举制敌,就在小刀疤逐步靠近时,「喵吼」一声,一只猫从旁扑出,一口咬上小刀疤持枪之手,原来旁边兽笼锁头不知为何突然松脱,流浪猫狗得脱牢枷冲了出来。 众人包括柯仪菲在内,全都看得呆了,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兽笼挨个开启。猫狗一时乱窜,人声大哗,乱成一团。 此时但见一道仙影飞出,双手化作银光,优雅曼妙地划过众人上空,落在场中央,正是银月小仙柳玥宁。她在二楼见柯仪菲双拳难敌四手,灵机一动,悄悄来到一楼,放兽乱局。 柯仪菲一见是她,惊喜之余这才想起刚刚那道熟悉身影原来就是这刚认识不久的姊妹,忍不住调笑道:「原来那个美臀是练这功夫来的啊。」 柳玥宁嘟红着脸,道:「柯姐姐,都甚麽时候了,你怎麽还在说这个!」 柯仪菲娇笑道:「有你加上我,哪还怕这些臭男人!」说着爪出迅速又伤一人。 双姝一边巧笑倩兮,一边背对着背,相互掩护,力抗群恶,但见篦梳如天马;钢爪迸银光,一个极巧致柔,一个灵诡难测,血鸥余孽虽也难缠,但一来连日躲避追杀,神困力乏;二来甫上场便轻视女子的自保能力,使以人多势众却屈处下风。 这时小刀疤见大势已去,点了一把火丢上培植床,色彩斑斓的花果遇火燃烧,发出浓浓白烟。 众帮徒早被乱窜乱咬的动物搞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对付柯柳双姝。柯仪菲将小刀疤放火灭迹的行动都看在眼里,大声通知小仙道:「那个人要逃走了!」正待举步去追,突然听得数声嘶声哀号,数名帮徒紧抓着喉咙,倒在地上,白烟如浪,袭卷而来。 柯仪菲一惊,知道是这白烟有问题,赶紧闭住呼吸,拉着柳玥宁逃出屋去。正不知如何遏止毒烟蔓延,突然小谷入口传来一声:「宁姐!接着!」 柳玥宁还未看清来者是谁,一个赤色药瓶便落到她手上,正自惊疑,便见入口涌入头戴面罩,身穿隔离衣的消毒人员,各个肩背大罐喷桶,手中喷洒器散出点点水滴,驱退白色烟雾。 一名身穿红色帽梯的男生跑了过来,正是血红帽小宝,但听他说道:「快把药吃下去!是解毒的!」 柳玥宁赶忙将药丸分给柯仪菲,一口吞下,只觉甚是苦涩,对着小宝问道:「你怎麽跑来这里啊?你哪来的解毒药?刚刚有一个人逃走了,你有看到吗?」 小宝笑道:「这麽多问题,你要我先说哪一个啊?」 正说间,数声惊惶叫唤:「小菲!小菲!」但见郭承佑满脸慌张的跑入小谷,柯仪菲劫後逢春,早将之前的不愉快丢向九霄云外,像小女孩一般投入男友的怀抱。 郭承佑紧抱着差点再也见不着的女友,松下全身紧绷的神经,一时间不知该说甚麽才好,只挤出一句:「对不起……无论怎麽样,都对不起……我到警察局看到他们定位的是你的手机,我都快吓死了……」 柯仪菲趴在男友怀里,嗫嚅道:「我就是看到他们抓小猫回来啊,所以就忍不住了嘛!」这时所有猫狗在小谷内喵喵乱叫,柯仪菲顺手抱起脚下一只乳白色小猫,说道:「我们收养牠们吧,刚刚牠们救了我呢!」 郭承佑微微苦笑,点了点头:「都养都养,只要你平安就好。」 「喔!对了,跟你介绍一下,这是玥……咦?」柯仪菲环顾四周,却不见柳玥宁及小宝的踪影。 她不知道早在她纵体入怀之时,柳宝两人便已知机识相的悄然退去,避免自己的眼睛被闪瞎。 飞猫(完)祸世侠猫 「七彩水莲?」柳玥宁惊声问道:「你说这次事件都是因为这个……有七个颜色的莲花?」脚下不停,一直跟在血红帽小宝後面。 小宝领着她一路向北,一边解释道:「你要这麽解释也可以,刚刚的毒品就是摄取七彩水莲的精华培育出来的。」 柳玥宁又问道:「那你怎麽会有解药?又是怎麽知道这些的?」 小宝答道:「我接到晓玉姊的通知,说警部有人报案,发现疑似毒枭的踪迹,便跑到警局。结果遇到……我的一个朋友。是他告诉我这些,还给我解药。」 柳玥宁听他这有说等於没说的答案,料想可能有甚麽难言之隐,但又忍不住好奇,正要再问,突听小宝咦的一声:「好像找到了!」 两人向前望去,但见前方山道有一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正是逃跑的小刀疤。 小宝正想上前探查,被柳玥宁一把拉住,悄声道:「这人奸诈狡猾,小心点,我们等一会儿。」 小宝作了一个「别担心」的手势,说道:「你有感觉到他的气息吗?」 小仙摇头。 小宝神情戒备道:「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已经挂了,我们慢慢靠近,小心不要碰到他的身体。」说着两人小心翼翼地来到小刀疤身边,只见他圆睁双眼,满脸惊怖,口吐白沫,浑身发臭的死在地上。 小宝掩住口鼻说道:「我就知道,也是死在七彩水莲的毒性下。」 柳玥宁眉头一皱,怎麽小宝会知道这麽多?忍不住接续刚刚的问题:「你那个朋友到底是谁啊?」女人的好奇心一旦被激发,千山万水都挡不住。 小宝无奈摊手:「詺哥杂货铺。」 「是他!你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柳玥宁不敢置信 小宝唉呦一声道:「我的宁姊!拜托你别再问了,我答应不能说的!就算要解释,我也解释不清,不如请他自己来告诉你……不过……」说着抬头望月:「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 柳玥宁自从认识小宝之後,从来没看过这种表情出现在他脸上,那是血性义气中带有一股惋惜的表情,彷佛不得不支持一件他不愿意支持的事。 小宝发觉气氛诡异,说道:「哎呀!那个问题之後再处理,先把眼下的事情处理好。你们救庄团怎麽样?那个村长有再机机歪歪吗?」 柳玥宁拿出手机笑道:「有了这个,我才不相信他还能搞甚麽花样!」 小宝看着手机里王村长和那几个假扮捕狗大队的毒犯,哈哈大笑:「这下他完蛋了!不过这样好像太便宜他了……」 柳玥宁见他一脸调皮,问道:「你又想干嘛?」 小宝呵呵冷笑:「做我的老本行啊!」柳玥宁打从认识他就常常看到这个表情,当他脸上有这抹冷笑时,就代表又有人准备遭殃了。 隔天,碧莹市的地方法院外 王村长独自一人走了出来,对於刚刚的判决颇有微词,一路喃喃自语:「谁知道那些捕狗的是毒贩啊!这件事怎麽能怪到我头上来咧?妈的!还有甚麽狗屁动物保护协会,说我不当处理流浪猫狗,才让毒贩有机可趁,怎麽不说救庄团没处理好啊!现在他妈都怪我就好啦……」碎言碎语个不停,好像不说出声音来心里不痛快。 走到一半,突然感觉身旁太过安静,连本来的猫狗叫声都消失无踪,不由得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东南旧城区,暗骂一声粗话,便回头往城中走。 方才转头,突然眼前一黑,整个秃头被麻布袋盖住,接着便感觉有几百人上来对他拳打脚踢,打得他怪叫求饶,隐约还听到数声骂词:「做那麽烂,还好意思叫人跟你道歉……」「用钱搧你刚好而已啦……」 饱受一阵痛打之後,王村长挣扎脱去布袋,陡见光亮的第一眼,是一片红衣在街头转角闪逝…… 猫体藏毒事件随着主谋小刀疤身死,逐渐落幕,王村长被卸去村长之位,救庄团得以继续工作,但柯仪菲却没有回来复职,因为她知道了一个有关柳玥宁的八卦,她们此刻都在任侠协会里。 「晓玉姊,不好意思!柯姊姊一直追问我,我想她知道了也没关系,所以我就直接把她带来看看了。」柳玥宁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晓玉早从小仙的报告里得知有这麽一号人物,对她巾帼不让须眉的勇气更加感到钦佩,落落大方道:「干嘛不好意思,你在报告里把这位『九尾飞猫』说得这麽厉害,连我都好奇了,正好让我认识一下罗。」 柯仪菲浅笑问道:「你怎麽叫我九尾飞猫?」 柳玥宁红着脸道:「因为这次事件跟『幽洋录』里记载的九尾飞猫很像啊,能力很强,可以分辨善恶忠奸,但是却被救庄团的人看成坏人。」说着嘟起小嘴,甚替柯仪菲不平。 这时站在一旁的小宝叉口道:「哪有!那天跟我一起去扁那个机巴村长的就有救庄团的人啊!他们只是不敢说而已!有机会还不把他打得叫不敢。」 晓玉瞪眼笑道:「还好意思说!你还真的去扁他咧。」 小宝故作无辜道:「干嘛!他欠扁嘛!哎呀,我做事你放心啦,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保证他脑袋开花。」此语逗得三女抿嘴而笑。 柯仪菲看着三人相处融洽如家庭一般,心中甚是羡慕,说道:「听玥宁说你们刚开张不久,欠缺人手,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来帮忙?」 晓玉听了满脸不好意思,说道:「你愿意来,我们当然欢迎呀!只是我们这里目前是赚不到甚麽钱的,怕没有办法雇用你。」 柯仪菲脸露自信微笑,说道:「这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我目前也有自己的事业罗。」 三人甚感讶异,其中柳玥宁为甚,说道:「柯姊姊你找到工作啦?」 柯仪菲得意的道:「是因为我有个第一名的律师男友啊!不但帮我把五十万冤枉币省下来,还帮我争取到动物保护协会的补偿呢!我的事业就这麽做起来啦!」 三人对她的职业甚感好奇,忙问备细。 柯仪菲眨了眨眼,调皮说道:「来了你们就知道啦!」娇媚模样像极了一只小猫。 此後「九尾飞猫」这个称号在凡尔莎并不显着,反而是一家「菲猫园」比较出名,专门为饲养猫狗的家庭解决宠物上的疑难杂症,也减少了街头流浪猫狗的数量,只是很奇怪,这家宠物店很少有客人领养成功,根据老板娘所说的原因是:「有感情了嘛!」 (完) 品詺(一)健康的菸 浅嚐百草桑篓空,吐雾吞云世如梦,不使蛊蛇藏酒水,愿作淡叶入茶浓 在如此现代化,讲究生活便利的时代,各大便利连锁商店开满街道,杂货店只是人们回忆玩味的地方,而能够真正存活下去的也不多了,但詺哥杂货舖却活下来了! 一个不符合时代便利的店舖之所以能活下来,它卖的东西必然跟其它人不一样,值得玩味的地方更多。但要就此说它生意兴隆也不尽然,因为现在想要回忆、看重人情的人实在太少了。 房子是老板自己的,老板也还很年轻,看起来大概25岁上下,但老是喜欢把自己弄得老里老气,一件淡色马褂配着松垮垮的裤子,时不时用一根不长不短的烟管来吞云吐雾。 他抽的不是菸草,他卖的当然也不会是让人上瘾的菸。 「叮铃铃」门铃响动,送入今日难得的第一位客人。 「老板,来几包长星牌的!」客人操着一口纯正的本土家乡话 老板谢詺热情的道:「你好你好,长星牌的是吗?贵客,今天是海神号出港的日子耶,怎麽不去看个热闹?」 客人道:「何必去那里人挤人?我还要上班咧!」 谢詺道:「这麽辛苦喔!今天放假耶。」 客人叹道:「没办法啦!有家要养。你不也是一样吗。」 「对啊,这世道哪一行不辛苦。朋友,介绍你一个好东西。犒赏一下!」三两句的功夫,从贵客到朋友。 但见谢詺从底下抽屉拿出一长条香菸,语带神秘道:「朋友,你有看过越抽越健康的菸吗?」 客人一副「哪有这种东西?」的模样 谢詺不改热情,指着柜台上的那条菸,道:「现在你看到了,这是我詺哥杂货舖自己研发的,摄取白龙荳的汁液,栽种出的月兰叶菸草,这种菸草没有任何伤害肺部或使人上瘾的成分,吸入其燃烧出的气体还有凝神静气、清除肺部滞气的功能。我就是吸这种菸草啊!真是越吸越健康耶!」说着指向柜台上那不长不短的烟管 客人被他说得稍微心动了,但要说世上有健康的菸,实在无法相信。 谢詺监貌变色,当即说道:「朋友,真料就不怕你验货!我拆给你试抽!你如果闻到一丝臭味,我整条送你!」嘴里边说,手里立马拆了一包。客人本想拒绝,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依言抽出一根。 那「健康的菸」怎麽看都跟一般的香菸一样,不禁半信半疑,打火点着,深吸一口。 「哇!这啥,怎麽这麽辣!」客人只觉喉管如焚,肺部灼热,立时呛咳得连眼泪都喷出来。 谢詺问道:「有烟味吗?」 客人嗅了嗅,奇道:「还真的没有耶!为啥这了辣啊?」 谢詺笑着回答:「因为它在清你的肺,有菸瘾的人抽这个都是这情况,但我敢保证你回去把这一条抽完,你就戒菸成功了!朋友,算你便宜一点,这一条月兰菸加上刚刚的长星牌,总共算你100币就好。」 客人瞪着彷佛被耍的眼睛,说道:「我花钱折磨自己,我头壳坏啦!」 谢詺笑容不减:「朋友,这个不适合没关系,还有我自己栽种的金露茶叶,绝对滋肾补肺,你等等啊!」说着便向店後跑去,搬出一箱茶叶。 「朋友,这茶叶不贵,连刚刚所有东西只要……」但听「叮铃铃」响尽,客人早已跑了。 桌上还留着那条月兰菸,但长星牌菸却不见了,100币纸钞平平的摆在桌上,平得太过规矩,规矩到让人苦笑。 谢詺看着桌上自己发明的产品,苦笑。拿起烟管狠狠吸一口,再狠狠口鼻齐吐,动了动脸部肌肉,摆出招牌微笑,迎接下一个客人。 有些人抽菸只是为了掩饰那连自己都不想听见的叹息声…… 「叮铃铃」门铃响处,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但见一个小孩一身红色帽梯,一副精明活现的模样。 「欢迎光……小宝?你怎麽来啦?不去看海神出港啊?」 「我还在工作咧!」来者正是血红帽小宝,他看了看柜台上的月兰菸,说道:「又没卖出去啊!」 「你有工作还跑来我这里,我看你是偷懒吧!」谢詺答非所问 「我来看看你这里有没有卖甚麽不该卖的啊。」小宝说笑也说得理所当然。 谢詺摇头苦笑,突然说道:「对了,我上次给你的月兰菸卖完了吗?」 小宝边玩着弹珠,边点头道:「卖完啦!」 谢詺眼睛一亮,惊喜道:「真的啊!效果怎麽样?」 「很好啊!我卖给一个施工工人,他大概抽了一个礼拜吧,就把菸给戒了。现在每天神清气爽的!」 谢詺忍不住振臂欢呼,道:「我就知道!」随即回头问道:「欸!你是怎麽卖的啊?我怎麽都卖不掉?」 小宝呃的一声,长吟不语,谢詺怀疑道:「你不会拿着刀子去推销吧?」 小宝啧的一声道:「我是任侠耶!怎麽可能干这种事!」 「那你是怎麽卖的?」 「就……就把包装换成长星牌就卖出去了啊……我今天就是来给你卖出的钱,500币。」 谢詺闻言,又狠吸一口健康的菸,连连挥手道:「不用了……当作是你的佣金吧。」说完回头整理柜台。 小宝早看出那口菸的意思,便说道:「唉呦─这不就卖出去了吗?你以後就用这样的方式卖就好了啊。一定可以帮很多人戒菸,还可以大赚一笔!多好!」 谢詺笑呿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还教人怎麽骗人。做人老实点,规规矩矩,踏踏实实的才好。」 「我要是做人老实,可能就没办法活到现在罗!」 「有办法老实,干嘛不老实点?你现在过得很差吗?」 「因为想帮助更多人啊!」说着看向背对着他的谢詺,谢詺默然。 小宝猜想是不是自己说话太重,便道:「我就想不明白,这些都是很健康的东西,又这麽贴近人们生活,为啥会没人想买咧?」 谢詺听出他的善意,转头说道:「客倌,为您举个例子吧!你觉得鸡排好不好吃?」 「好吃啊。」 「那你觉得它健康吗?」 「当然不健康啊。前阵子才有一个年轻女生吃鸡排吃到挂掉耶!」 谢詺摊手道:「那就对啦!好吃的通常都不健康,健康的通常都不好吃,这不就跟古代君王身边的忠臣跟奸臣一样吗?」 「奸臣都说好听话,反而忠臣说的都不顺耳。那你要当奸臣还是忠臣呢?现在我应该卖长星牌还是月兰菸呢?」 这次换小宝默然 谢詺见他若有所思,一拍额头道:「你年纪还小,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喝茶喝茶。」说着从右边茶几上提起烧好的热水,倒入装着金露茶叶的茶壶里,热气蒸腾,谢詺用茶簪在壶盖上拨了拨,让顶上热水乾得更快,便提起茶壶,在圆形茶池上延边绕圈,藉旋转之力让茶味更浓。 正准备分装两杯,与小宝对饮,突听门铃又响,送入一位身穿华丽大衣的客人,但谢詺还没看到那人的脸,自己脸上的招牌微笑便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临大敌般的警戒表情…… 品詺(二)不同的人 茶香四溢,小宝刚啜一口金露茶,只觉秋天的气味在齿间留香,咽下沁人心脾,听说这金露茶叶是谢詺用每天凌晨到百草山里蒐集刚凝结的花草露水,这才栽种而成的。 正想夸赞两句,便见本笑容可掬的杂货店老板,突然像换个人似的,杀气腾腾,戒备高筑的瞥了一眼刚走进来的华丽客人,随即恢复正常。 谢詺一声欢迎光临,人却走向角落,点起悬挂在角落上的蚊香。 却听华丽客人首先开口说道:「老板,现在是冬天,没有蚊虫的。」 谢詺微笑回应:「这个叫『百灵香』提神的,不刺鼻。客倌想要买一个吗?」後又对小宝说道:「欸,谢谢你帮我卖东西,请你吃个糖果。」言毕,手里托着一颗黑色糖果到他嘴边。 但他的表情绝不是请人吃糖果的表情,那是催促,是警告,彷佛在说:「不吃你会死。」 小宝觉得古怪,正想询问,谢詺食指倏忽在他颔下一指,他不由自主地微张小嘴,一颗比苦瓜还苦的糖果丢了进来,咕嘟一声吞了下去。 小宝心中惊骇,那一指技巧之纯熟敏锐,实不亚於任何练家子的身手,没想到这一指竟出自於一个杂货店老板。 这时华丽客人施施然走来,说道:「不好意思,我眼睛不大好,看不清你这产品上的成分是甚麽,老板可否帮我看一下?」手里拿一罐乳白色的饮品到谢詺面前。 他当然看不清楚,因为他的连帽大氅已经快将他的眼睛盖住了。 就见谢詺双手稍微在身上擦了两下,便接过罐子说道:「喔!挑得好不如挑得巧,客倌你正好挑中我店最新发明『灵目豆乳』是我用枸杞、红枣加上一点点蓝莓和豆奶调制而成的,有满满的玉米黄素和花青素,喝了对常用眼睛的上班族很好的。」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小宝在那瞬间好像看到谢詺拿着罐子的手冒起些许白烟。 那客人突然哈哈大笑:「我看起来像上班族吗?」但见谢詺拿起烟管,呼出一口雾气,问道:「客倌有兴趣吗?」 那客人止笑说道:「真是了不起,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试喝?」 「当然可以!小宝,抱歉了,我有客人要招待,没办法陪你了,你有甚麽事先去忙吧,晚点再来找我。」语气慎重,与刚刚谈笑风生的老板判若两人。 小宝只觉这客人身上处处透着诡异,但听老板下了送客令,虽不放心,也只能依言行事,便说道:「好啊!晚点我再来拿新的货,詺哥!有甚麽需要帮忙的,到任侠协会找我!」说完,瞥了那客人的後脑一眼,转身出店。 谢詺等小宝走远,倒了一杯「灵目豆乳」递给客人,顺口道:「刚刚那招『口吐日月』施得还真好……」不料那客人噗的一声,嘴里豆乳喷了出来,溅得谢詺满头满脸。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呛到了……」眼神不带歉意,反而有点诧异。 谢詺不以为忤,嘴角泛起一抹莫名微笑,笑道:「没关系!每个客人喝到都是这个反应,可能我的蜂蜜放太少,不够甜。让你呛到是我不好意思,不如再介绍你一个好东西,给你算优惠。」 说着从抽屉拿出一盒圆形盒装,续道:「这叫『白芷归血膏』可以抑制一些强酸之类的东西,所以我常常建议一些女性顾客购买,现在情杀事件这麽多,年轻人又不大懂得怎麽完善处理感情问题,甚麽硫酸啊盐酸啊,乱泼一通,有了这个,就比较不怕毁容了嘛!哈哈哈,这个是用……」 但听华丽客人接了下去:「是用白芷根加上当归,再混和白石粉变成膏状,白石粉有强化白芷根抗酸和当归生肌护肤的效果,对吗?」 谢詺给了一个毫无说服力的惊讶表情,道:「喔!客倌有研究喔!没错,我天天都擦,虽然我这相貌不怕毁容,但起码有护肤的效果。」 华丽客人微笑,问道:「这样一套加一条月兰菸多少钱?」 谢詺意味深长的恩了一声,道:「这些产品大多是我最近不久发明的,不如你来开价,您想要多少?」 华丽客人还他一抹与刚刚一样莫名的微笑,走到柜台左边十步内的水缸,端看里面一朵色彩鲜艳的莲花,伸手欲碰,答非所问道:「这朵莲花好美啊!」但见他伸出的右手袖中似有甚麽东西蠕蠕而动。 就当他的手准备碰上莲花瓣时,一只手掌倏忽伸来,突然抓住他的右腕,正是谢詺,他一改热情,眼神锐利,冷然说道:「抱歉了客倌,这朵莲花是非卖品,只供展示装饰之用。」随他语音声尽,客人袖口也渐无动静。 被老板这样无礼的抓住手腕,华丽客人不动怒,却也没了笑容,收回右手,摸了摸手腕,说道:「我是从外国来的,听说凡尔莎盛产一种『百花香露丸』你这儿有没有?」 谢铭心叫来了!表面上若无其事,顺手拿了一瓶壮阳药摆在柜台上,说道:「您说的是这个吗?」故意装出一脸「原来你需要这个」的嘲弄表情。 不料那客人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好像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哈,百花香露丸变成壮阳药!百毒圣王地下有知,还不爬出来找你!」 只要是在凡尔莎江湖上老一辈的人都听过「百毒圣王」的名头,顾名思义,此人的毒蛊之术甚是了得,但又为何叫他「圣王」,只因此人甚少施毒,兼且侠心仁术,救了不少无辜中毒的百姓,使以江湖上各施毒门派,对其甚为忌惮,门人时常前来挑战,圣王不胜其扰,最後封山退隐,以图清净。 华丽客人口中的「百花香露丸」便是出自这位传奇「毒王」之手,能解百毒,兼避毒物,如此圣药可说是毒门梦寐以求的宝物,便引起众门派的觊觎。 谢詺听他口称圣王名讳,料想是毒门中人,便不再装蒜,说道:「百花香露丸只不过是过去的传说讹谣,这位朋友还是不要再迷恋过去的浪漫,也别预想未来的美好,看清当下,把握当下不是很好吗!」 不料华丽客人冷哼一声,闪身来至门口,说了一句:「传说讹谣?百毒玄经留给你真是浪费了!」 「百毒玄经」四字入耳,谢詺大吃一惊,抬头一句:「师兄!」脱口而出,但见门口已无人影,奔出门来,但见店前门可罗雀,如往常一般静谧,耳边隐隐听到那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百毒圣王……万死不僵……毒门威名……唯我称强……师弟,游戏开始了……」游戏开始,毒局游戏,往往夹带人命。 谢詺痛苦的闭上双眼,道:「唉……师兄……何苦呢?」 这时突然背後一声:「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一惊未平,一惊又起,谢詺霍然转头,惊道:「小宝!你怎麽没走?」 小宝从隔壁暗巷中走出,说道:「我一直没走啊,那个人看起来怪怪的,所以我……」话没说完,谢詺一个箭步踏过来,扣住他的脉门,小宝还来不及反应,眼前一阵晕眩,昏了过去。 品詺(三)毒门往事 烟香缭绕,充斥满屋,烟味浓烈到让人彷佛置身火灾现场,所以小宝便被薰醒了。 「我刚刚怎麽啦?」小宝昏昏沉沉的问:「喂!你干嘛把我倒吊起来啊?」 谢詺看着头下脚上的小宝,说道:「你中毒了!」说完放下烧有药草味的火盆。 小宝一听中毒,第一联想便是那名华丽装束的客人,但兀自奇怪,道:「是那个客人下的毒吗?我又没有碰到他。我是怎麽中毒的啊?」 「门把!」谢詺简易答道:「他在进门的时候就把『赤蛇卵』依附在门把上,你是下一个碰上门把的人,赤蛇卵自然藉由你的毛孔侵入体内。把你倒吊起来是不让毒再深入,现在没事了。」说着割断固定小宝的绳子。 小宝抚着手腕,疑问道:「蛇卵有这麽小吗?况且他怎麽知道我一定是下一个碰上门把的人?」 「『赤蛇卵』不是蛇卵,而是一种蛊卵,只要一定热度便会孵化,人体就是最好的温床。只要让它在你胃里孵化,过没两天就是上吐下泻,再来就是胃遭穿孔而死。再说,他的目标也不是你,他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有一个人……」听得小宝冷汗直冒,如果刚刚没有等在门外偷看,直接依言走人的话,血红帽就真的不复存在。 侧头撇眼,惊讶的望这眼前脸上表情毫无波动的杂货店老板,明明年仅25岁,却彷佛瞬间历经了四十年的沧桑。他到底是甚麽人?怎麽会知道这些一般人都不知道的事? 「那不就好家在我有回来!不然我就死掉咧!」小宝捏了一把冷汗,问道:「詺哥,你到底是谁啊?」 谢詺叹了一口气道:「这要从百毒门的历史开始说起,在凡尔莎政府成立之前,一位用毒高手看上百草山的草药资源,於此开创百毒门,就是祖师爷『百毒圣王』,他暗自收徒,那大概是上两代的事。所收的徒弟大概分成四门,一门专门死毒;一门擅长伏毒;一门专精幻毒,一种专攻解毒。」 「甚麽擅长服毒?服毒就挂咧!」 谢詺微翻白眼,解释道:「这是毒门术语,死毒,就是让人中毒即死,多半用於战争,前朝末期动荡,政府曾经也跟擅长死毒的人合作,毒死敌人。伏毒,是埋伏在身体里的毒,多半用於拷问或暗杀。幻毒,是让目标产生幻觉,这用途比较广,但多数跟操弄人心有关。解毒,不用我再解释了吧……」 小宝想不到一个毒门可以有这麽多啦哩拉紮的术语,问道:「然後呢?後来一定有发生事情吧?」 谢詺续道:「死、伏、幻三毒门人因为跟政府接触甚密,知道太多秘密,引起政府忌惮,但要收拾一堆用毒高手也并不容易,所以政府才想出一套毒计……」 「传言百毒圣王所发明的『百花香露丸』能解百毒,可避邪物,其配方流落江湖,这种神丹妙药当然成为各毒门派觊觎的目标,开始毒门间的猜忌斗争。」谢詺说这话时,眼神流露出沉痛哀伤。 小宝一听便知:「这都是政府放出的假消息,目的是让毒门自己内哄。事实上根本没有甚麽百花香露丸。」 谢詺听了他的猜测,微笑道:「不,其实有这东西……」 「蛤?」小宝一脸莫名惊讶 「当年祖师爷看徒弟中,只有我的老师心怀慈善,便秘密将一身所学尽皆相授,更托予百花香露丸的配方,为了躲避各方追讨,老师抹去原来的身分,到医药学校当教授,并暗自放出假消息,说配方流落江湖。政府只不过从中作手,惹得各门派互相残杀,直到政局渐趋稳定,仇杀这才作罢。」 小宝听了哇的一声道:「原来假消息是你老师放出来的!所以……刚刚那个客人就是其他毒门的罗?」 谢詺摇了摇头,叹道:「他叫姜源,是我师兄,本来怀抱济世救民的梦想,只是……他性格偏激,五年前老师过世,无人管束,终至丕变……」语气黯然,想来过往不堪。 小宝直切重点:「他找你想干甚麽?」 「取回配方,重振毒门!」谢詺简易回答 小宝天真的道:「那不好吗?反正百花香露丸是解毒的,他也干不了甚麽坏事,要重振就给他重振啊!」 谢詺横他一眼,道:「客倌,为您举个例子吧!」又是这句。 「我拿刀保护银行,跟我拿刀抢银行,请问有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啊!」 「那就对啦!百花香露丸本身有解毒功效,但只要错误使用,解药也可以变成毒药。如同刀可以护身,也可以伤人,是同样的道理。老师就是看出师兄性格偏激,才对他处处提防,结果反而得到反效果。」静默一阵,又道:「他是来找我的,这件事只有我这个师弟能解决。」 小宝甚重义气,毫不犹豫道:「你告诉我这些,一定有我可以帮忙的吧?」 谢詺投以感谢理解的目光,道:「这几天他一定会有动作,但确切是甚麽我并不知道,我想请你帮忙调查他的行踪。只是这件事可能……」 多历人事的小宝自看得出他的顾虑,抢下话头:「如果你要说钱的问题,就不用说了,以後我要免费喝你的金露茶!」 谢詺脸露微笑,感念他义气深重,豪迈道:「以後你们任侠协会所有的茶叶都由我来提供。」两名差了十二岁的忘年交,互相击掌,彼此心意,不言而宣。 天色向晚,夕阳挥洒上玻璃窗棂,造成美丽折射,谢詺送小宝出了店门,再三提醒:「我师兄毒术高超,你调查他千万小心,不可跟他有所接触,只要知道他确切位置在哪里就好了。」 血红帽小宝是何等人物,自然拍胸膛保证,绝对万无一失。 铁卷门拉下时已然天黑,谢詺从柜台背後的土色木箱中拿出一本书,挑灯夜读,书上写着密密麻麻的药品注解,看起来像是在临时抱佛脚,但他的表情绝不是临时抱佛脚的紧张神情,那是伤感略带悔恨的表情。彷佛这一切是由眼前这本书开始,也必然由这本书作为结束…… 品詺(四)修罗探花 灯烛未灭,东方已白,学士终日伏案好比战士枕戈待旦,同样都是精神肉体的折磨,但看在旁人的眼里,总是有所分别。只是学士何曾弃笔?战士何时退却? 谢詺一夜未眠,笔到眼到,专心一志研读眼前药册,眼看天色将明,距离开店还有一段时间,便将书本放回土色木箱,来到後方起居室。 但见房中央放着一个大浴缸,墙边却摆着书橱衣柜等物,看似卧房和浴室的结合体。 谢詺熟门熟路的将一堆或沁鼻芬芳,或秽臭不堪的草药和液体倒入大浴缸之中,脱了个精光,躺入众多药物的混和液体中,长长的呼了一口短暂的轻松,脑内马上回忆日前凶险。 「昨天师兄刚进门的时候,我就闻到『水魂石』、『腹蠍粉』、『栎罂花』三种气味,可能这三种就是师兄最常用的毒物,好在『百灵香』可以中和水魂石和腹蠍粉,小宝吃了我的解毒丹,才没被栎罂花毒倒。看来之後要将百灵香带在身上,以防不时之需。」 转念又想:「他涂在灵目豆乳上的应该是『缠蛛毒』,我长久浸泡的药性搭配老师传给我的内功可以抵挡。最可怕的是那招『口吐日月』,前一次是『笑屍追魂散』,後一次是『化屍水』,只不过师兄应该料不到我发明出这麽多克制毒门的东西吧!月兰菸和白芷归血膏如果好好卖的话,应该算是一大创举……」想着想着,眼皮渐重,药味弥漫中仰头小睡片刻。 晨风从起居室的小气窗漫步而入,轻巧缓慢,却扰人清梦。谢詺迷蒙中睁开双眼,感觉才睡不到十分钟。看一下时间少说也睡了快一个半小时,时值早上六点左右,也是时候上工了。 收拾心情,整理物品,将有可能用到的商品从起居室对门的储藏室搬到柜台旁,回想推销月兰菸的那次经验,可不想再让需要帮助的客人跑掉。 铁卷门起,太阳射入,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虽然詺哥杂货舖位处碧莹市东南旧城区,地处偏僻,门可罗雀,面对店前一片沙尘的空地,谢詺深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脸颊,露出招牌微笑,自言说了一句:「上工啦!」背起竹篓,手提汲水器物,腰插烟管,踏着轻快的步伐往百草山方向行去。 出了都城,行过北部村庄,进入百草山道,一路谢詺皆是一步一脚「走」过来的,但却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谢詺吐了一口长气,自言自语道:「老师教的轻身功夫真的挺好用的。今天虽然晚了一点,但应该还能蒐集到些露水吧!」 一个孤独又思想独特的年轻人,总是会自己对自己说话,对於这类状况人们有很多解释,有人说是因为孤独;有人说压力太大,但其实想得深一点就会发现这是一个人经常整理思绪,反省自身的习惯。 在忙碌繁杂、讲究效率的都市当中,多数年轻人采取的方式是做了再说。又有谁会稍停一停,检视自己的行为,反省过去的对错?有谁可曾想过,眼下这些让自己焦头烂额的「忙」是否真的有意义?抑或只是填满空虚生命的藉口? 没有,因为世界不停进步,因为科技日新月异,没有时间可以停下来好好思考,好好探索自己的内心,那最纯粹也最接近灵魂的内心。殊不知此举忽略了人们长久的责任,只关切到眼前短暂的人性。 谢詺此时正於百草山深处采集花草上仅存的露珠,在外人看来这是没有任何建设的动作,如同学士不停埋首书案的研究一般,没有立即性的效用。但只有身在其中,专心一志的人方能发现,眼下这些努力并非白费,只是他们要遭受多少人的误解和误会,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一滴又一滴,谢詺温柔而有耐心的将每点露珠汲取完毕,再小心翼翼放入小瓶子中,这些每天都有、毫不起眼的小小露珠,将成为给予人们健康的最大功臣。 谢詺像看着自己孩子一般温柔地看着那些小瓶子,没有丝毫不耐,有的只是坚定的信心和期盼。 正值他专心汲水之时,一股强烈的杀伐气息由四面八方扑来,谢詺仰鼻嗅了嗅,微笑朗声道:「几位大爷这麽早就来山里,是想吸取一些新鲜空气吗?」 周遭静谧无声,毫无动静,谢詺笑道:「看来各位不想闻新鲜空气,是想闻花花草草的香气,是需要小弟帮忙吗?」说着抽出腰间烟管,手里一把泥土向後洒出,一口烟雾随後,雾土相触,竟化烈焰,焚烧而去。 色成青靛的毒焰烧到树木顿起焦黑腐臭,树後树上人影闪动,登时闪出数名黑衣客。 其中一名黑衣冷道:「果然如传言中一样厉害,不愧『白雾修罗』之名。」 谢詺脸露哀戚,眼神怀念,说道:「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这麽多年都没人发现,应该是有人告诉你们的吧?」 那人道:「毒圣称首,五毒随後,烟波白雾,无常修罗,这句话谁没听过,百毒圣王开创凡尔莎的毒门,他的传人号称五毒教主,底下高徒一名是『烟波无常』,另一个就是你『白雾修罗』。没想到一个毒门高手,竟是这副模样!」言下多有失望轻蔑之意。 谢詺像根本没听到似的,说道:「比起修罗,我还是比较喜欢『白雾探花』,古代探花就是我们今天的学士,我师兄是硕士,老师是博士,祖师爷就是君王,世人取绰号都取得不错啊!怎麽取正名都常常取菜市场名呢?」 那人看谢詺似乎将他的话当作耳边风,大声说道:「我们几个人久闻白雾修罗盛名,知道你的蛊毒造诣堪称国内第一,想聘请你为我们培育花果,至於报酬部分,我们决不亏待!」 谢詺对他言语中的避重就轻,报以冷笑道:「各位大哥,老实告诉你们吧!那个告诉你们我的身分的人就是『烟波无常』,与其来求我这个师弟,不如去求他,况且我很讨厌毒品这玩意儿,就算再多报酬也一样。我的露水还要拿回去浇花,少陪了!」说完挑篓提篮,举步下山。 才迈出一步,头上一阵劲风罩下,谢詺立时醒觉,着地向旁一滚,捻起一把泥土洒出,一口毒焰喷去。但见一片渔网着火坠落,随即身边树干上咻的一声中了一枪,谢詺知道对方软的不行,要来硬的了。赶紧深吸一口烟管,长吐白雾,当地树林登陷五里雾中,伸手不见五指,谢詺趁此机会迈步遁逃。 孰料又是数枪打来,位置丝毫不差,正是谢詺逃跑的方向。谢詺一阵身动影晃,避过进袭子弹,心中一凛:「我明明施了迷魂香,这些人怎麽还有办法开枪?」忍不住回头一望,登时暗叹一口气…… 品詺(五)杳香雾花 但见众黑衣人脸上带着防毒面具,开枪向他围拢推进。心中不禁暗叹:「师兄为了他的游戏,竟然把我的用毒习惯都告诉他人!」当下不愿多做纠缠,转头闪身便跑。 方才回身,就见两名黑衣人持渔网向他扑来,谢詺怒哼一声,闪身避开网罩来到左侧,右手烟杆连点带打,点住左侧黑衣人的脑户、手三里、巨骨等穴,那人登时半身麻痹,难以动弹。 谢詺不等另一人动作,收回烟杆,左掌立出,隔开那人劈来的尖刀,一掌拂在他右颔下的人迎穴,劲气过处,那人口里发出哦啊数声,便即委靡在地。 右杆左掌,两套百毒门绝学「雾花七十二式」「杳香神掌」打得两人颓然倒地。 习武之人最看重的武术穴位共有一百零八处,其中有三十六处大穴、七十二处次穴,而「雾花七十二式」就是专攻人体次穴的武功,「杳香神掌」则是以大穴为主。 祖师爷百毒圣王当年首创毒门武学,性秉仁慈,多数武学都以不伤人性命为主,众多武学中尤以雾花七十二式招数繁复,最为难学。 须知杀人容易救人难,高手过招,要在不出杀招的情况下制伏敌人,凶险可想而知,百毒门人因此丧命者不在少数。 谢詺的老师「五毒教主」认为毒术与武功性质相似,重点是使用的人,而不在技术。便着手开始研究针对那三十六大穴的武功,终於创出「杳香神掌」。 随着毒门中人为了配方相互争夺残杀,多数武学失传,只有五毒教主的两名徒弟留了下来。谢詺将这雾花七十二式学了通透,更兼融入判官笔、秤陀、烟杆等物动作,更上一层楼,年少得名,在江湖上便有了「白雾修罗」的称号。 百毒绝式可不单单是打穴制人,就见谢詺左手一掌「缥缈烟云」,拍向一人右肩井穴,那人缩肩相避,正待回手,但见谢詺立即变招,改拍为劈,位置正是他颔下人迎穴,那人一惊,慌忙仰头避开,不料腹部神阙穴一痛,登时昏迷,仰头摔倒,人事不知。 众人见谢詺左掌冒出森森白烟,想来是以内力催动某种药性所致,但他们不知道谢詺长期浸泡药水,药性早已常存体内,经不同性质的气功催发,可以产生不同的毒性。 谢詺眼见他们头戴防毒面具,料想无法以迷香制敌,只能催升掌上毒性,如此一来,众人便不敢逼近,只能远距离开枪威吓。 谢詺一边闪身相避,一边心道无奈,掌上凝气,阵阵白烟逐渐转化成青烟,动手在即。 突然一道人影闪过,白雾中闪过几道银光,众黑衣砰砰数声,一边咳嗽一边跌倒。谢詺趋近一看,众人脸上的防毒面罩都开了一道口子,众人吸入迷香,这才晕厥倒地。 但见一人身材矮小,一身红色帽梯,手持红刀,原来是小宝出手退敌!他脸上绑着一条白色湿巾藉以遮住口鼻。 谢詺还来不及问,便听他说道:「快走!有你师兄的消息了!」 谢詺听了一惊,回头看了看昏倒在地的黑衣人,若有所思。小宝回头见他没跟上来,催促道:「快点!我快憋死啦!你想要我昏倒在这里啊!」说着当先飞步下山,谢詺看了一眼汲水瓶里的露水,一边施草上飞轻功,一边暗叹道:「看来新的一批金露茶是种不成了……」 品詺(六)烟波弥漫 时正早上八点,碧莹市各处商店不畏假日慵懒,早早便开了店门,位处贫民旧城区的詺哥杂货铺,即便是假日,门前依旧冷清。只是今天的冷清中还多加了一分无以名状的不安。 「你怎麽会知道我在那里?」谢詺问道:「师兄他出手了?」 小宝说道:「早上六点多,你除了在百草山以外,还能在哪里啊?你这生活规律到有点变态耶!」喝了一口金露茶又道:「不过……我建议你往後尽量不要去百草山。」 「为甚麽?」 「因为我昨天循线查到,你师兄现在就在百草山中落脚!你又是怎麽遇上那些人的?」 心中虽已想到这类结果,但还是不免一凛,当下说出自己的遭遇,说道:「虽然我以前也常常遇到黑道毒枭来挖脚,但距离上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这次师兄一回来,马上有人找上门,这怎麽想都不是巧合!」 後微笑赞道:「才一个晚上的时间,你居然可以在这麽大的城市里找到一个人的落脚处,任侠血红帽也不简单嘛!」 小宝得意洋洋道:「开玩笑,我打听到的还不只这些咧!你师兄昨晚入山以前,在旧城区的一间房舍楼顶待了一阵子!我今天早上接到消息就马上过来找你了!」 谢詺心头又自一震,问道:「那房舍在哪里?有任何异状吗?」 小宝说道:「在靠近东门的广流路六段,本来今天就打算去那里瞧一瞧,但我总该把任务回报给你这位委托人吧!」 谢詺收了手中的浇花器,立即道:「我们现在就去!师兄不会无缘无故在别人家楼顶待那麽久。希望事情不会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小宝见他反应极大,说道:「你想到甚麽了?你师兄出手了吗?」 谢詺一边准备,一边说道:「还不确定,但也离那不远了!快走吧。」说着披上一件补丁大衣,将烟杆系在腰间,便跟着小宝向广流路而去。 两人步履轻捷,由詺哥杂货舖所在的南川路六段,往右转入顺河大道向北直行,过了信水路,到下一个路口右转走上广流路六段。 一路街道上甚是冷清,假日大夥都在温暖的家中睡到自然醒,在工作的时候期待着下一个周末的来临。如果可以天天自然醒,有哪个神经病会早早起来汲水种花、开张卖些没人想买的东西?这逻辑白痴都知道。 而大家都不知道,世界上就有这麽个神经病,正为这个城市里所有正常人的命奔波劳苦,年纪轻轻便灰了头发,只因为他不停的想「健康」的配方到底是甚麽,现在还要对付一个同样是神经病的师兄。 也许他有房、也许再努力一点可能有车,也许把外形稍作调整,还可以有个马子,这些事他不知道吗?他为甚麽不这麽做呢? 过了将近一根菸的时间,宝詺两人已来到广流路六段上,小宝向右前方一指,说道:「线民告诉我的就是那间。因为他看到晚上一道人影飞上屋顶,站了一会儿,又飞身掠去,怪吓人的。所以记得特别清楚。」但见一间外表灰灰旧旧、一栋三楼的透天厝立在小公园旁。 谢詺看那一排房子,楼皆不高过三层,上有青天,侧有公园,大有大城市小乡村的味道,忍不住赞叹道:「原来旧城区也被翻修得这麽漂亮啦!住在这里也蛮好的。」 小宝讪道:「拜托!不知道已经这样多久了,你也该偶尔离开你的研究,出来走走看看嘛!」 谢詺冷哼道:「如果我常出来走走看看,你就没有金露茶可以喝罗!」 小宝靠的一声:「居然拿这个当藉口,你可以再扯一点。」 正说间两人已走到那栋透天厝的门口,但见那门是以木头制成的,且是旋转式门把,甚有乡村之气。 但谢詺闻到的却不是甚麽乡村气息,而是一股熟悉的味道,正自眉头一皱,小宝已按响门铃,叮咚数声,屋内传来一名妇女的声音:「来了来了!谁啊?」 门扉打开,但见一名身材略为臃肿的妇人站在门前,满脸忧急不耐。 小宝讶道:「张婶?原来你住这里啊!」 张婶也是一讶:「小宝?甚麽事啊?」 小宝还未回答,房内却发出一声惊喊:「妈!快点,爸又发作了!」 门外众人一惊,张婶赶忙道:「不好意思,两位!我家出了一点事情,不方便招待客人!」 宝詺两人对看一眼,心里叫糟,小宝表面说道:「没关系的!有甚麽我们可以帮忙的吗?」 「妈!!!!」 张婶叫道:「来了!你撑会儿!」连门都来不及关,便赶紧对门外两位客人躬身告罪,冲入内房。 宝詺两人料知此府必有事发生,谢詺拿出解毒丹让小宝服下,迈步走入屋内。 但见客厅只有四平方步大小,木头藤椅当作沙发,陈设简单。 谢詺查探各处饮用水,又四处看找,却没发现有关毒物的东西,但看小宝也摇头表示没有异状,不禁心中奇怪。 过了一会儿,张婶从内房出来,愣道:「原来你们还没走!不好意思。」赶紧拿出水杯,倒水待客。 宝詺两人道了声谢,小宝打蛇随棍上,问道:「张婶,刚刚发生甚麽事了?怎麽好像挺严重的?」 张婶大叹一口气说道:「还不是你张叔嘛!叫他年纪一大把了,菸少抽,酒少喝,他就是不听!昨天晚上又在外面喝得烂醉才回家,到现在都还没酒醒,你看看,他身上就只找到这个,连吃喝的发票都没有!恐怕昨晚连晚饭都没吃呢!」说着把一包长星牌菸重重放在桌上。 宝詺两人顿觉奇怪,普通人喝醉睡下,隔天醒来最多宿醉头痛,恶心作呕,不大可能再发酒疯,这时又见张婶拿出那包菸,直觉不大对劲。 宝詺偷偷对望一眼,两人似是想到同样的事,小宝忍不住拿起那包菸,打开一看,两人登时一呆,但见菸盒里放的是两人再清楚不过的菸,也是只有他们才认得出来的菸──月兰菸。 品詺(七)镜花美人 那包月兰菸非常自然地躺在小宝手上,盒内的香菸已只剩下一半,显然张叔抽了不少,理应快将菸瘾戒掉了。 只是这菸出现的越是理所当然,小宝和谢詺越是觉得奇怪,谢詺望向小宝,满脸疑问,彷佛在问:「这是你卖的吗?」 小宝见他满脸怀疑,赶紧挥手,以唇语道:「我只卖给一个人!不是他!」 张婶看他两人怪模怪样,便问道:「这包菸怎麽了吗?」 两人一震,一时皆不知该如何回答,谢詺虽是生意老板,但也仅止於卖东西时反应迅速,兼且卖的东西皆是一分钱一分货,不算说谎诓骗,从来不懂这种不老实的投机取巧之术。 还是小宝反应灵敏,胡诌道:「这是我一位就读医药学校的朋友,他…他正在写一篇论问,是关於…关於处理宿醉的方法,他跟我说最近有一些成果,想来试试看。不过我觉得这好像是拿张叔的身体做实验一样,不大礼貌,所以我才挥手拒绝他,怎麽痴迷研究到这种地步,这太不合理了!」 张婶一听他有方法,便想叫他试试,但又想小宝说的没错,万一方法无效又伤了身体,这谁也赔不起,不如先问清楚再说,便问道:「这位先生说的是甚麽方法?我……我们可以讨论看看嘛,如果没有风险就好啦!」 谢詺压根没想过做甚麽治宿醉的食品,这时听了小宝的话,心想:「对啊!如果能做出这种药品,说不定可以帮助到更多人!」登时脸上扬起天降恩赐的微笑。 小宝见他不说话,还露出一副「灵感来了」的表情,右手暗暗在他手臂上狠捏了一把。痛得谢詺大叫出声:「喔!!!!对了,我可能需要看看他,才能知道怎麽做。」还好他反应也不慢,顺势提出了合理要求,进而前往探视。 张婶被他的痛喔一声,吓了一跳,一脸莫名其妙,喔恩数声,肃客请入。待张婶回身带路,小宝狠揍谢詺一拳,用唇语道:「你专心一点好不好!」谢詺正待回敬。 突听房内一阵惊声尖叫,宝詺二人不暇细想,赶忙闪身冲入,登时被眼前可怕的景象吓得呆愣当地。 只见有着一团肥油肚腩的张叔,正全身赤裸的抱着张婶,留有落腮胡渣的脸不停往老婆脸上凑,整个画面如同一只毛茸茸的熊要强暴一只母猪一般。 张婶不知是因为挣扎还是害羞,整张大脸已成通红,高声骂道:「你这死鬼,看你醉成甚麽样子!给我清醒一点。」 对於这种夫妻家务事,就算再怎麽见多识广,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忙,待两人回过神来,已经不是「张家夫妻情情爱爱」,而是转变成「张婶谋杀亲夫」只见张婶抡起巴掌便打,打到後来握起拳头,边打嘴里还边骂:「就你这死猪,天天往乱七八糟的地方跑,看我不打死你!你还不醒?」 但见张叔无论遭受毒打,或是言语凌辱,都是笑脸迎之,一副为爱勇往直前,决不放弃的模样。那彷佛失去痛觉的样子,让谢詺豁然而悟。 一旁小宝看张婶越打越狠,赶紧从旁劝架,叫道:「张婶!掌下留情啊!再打张叔就挂啦!」不来劝还好,甫一接近,张叔的目标便即转移,母猪换成吉娃娃! 小宝一来注意力在拉住张婶,二来张叔失去意识,又是长辈,总不能动手用强,三来房间狭小,就算身法再高,也难以闪过张叔庞大的身躯。 小宝登时被一把熊抱起来,张叔神智迷糊,嘟嘴欲亲,吓得小宝「救人啊!强暴啊!」的胡吼乱叫。 说时迟那时快,谢詺一个伸手,打在张叔後颈的天柱穴上,张叔气息一滞,便即昏厥躺倒。 小宝劫後余生,赶忙挣脱怀抱,脱口叫道:「这是甚麽毒啊?」 张婶站得近听得真切,惊问道;「他中毒啦?他怎麽会中毒的?」担心全写在脸上,跟刚刚恨不得杀死丈夫的样子天差地远。 小宝这才回神,赶紧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张叔喝成这样就好像中毒似的,不知道会不会伤到脑子。这要问我的朋友才知道,你说是吧?」说着看向谢詺。 却见谢詺一脸肃穆,不发一语。小宝看他似乎发现了甚麽,赶紧走近悄声问道:「这是甚麽状况?你也要说话啊!」 谢詺悄声回答:「他们在这里,我没办法解毒!」 小宝惊问道:「真的中毒啦?到底是甚麽毒可以让人疯成这样?」 谢詺不做正面回答,只道:「必须一次除尽,不然後面麻烦就大了。」 小宝听他这麽一说,道:「你是说毒物可能有所残留?可是这是别人家里,我总不好意思叫他们出去吧……」 两人在一旁低声议论,张婶越发觉得怀疑,忍不住问道:「我先生到底发生甚麽事了?」 小宝赶紧动脑掰说词:「这……张婶不用担心!可能是酒喝多了,酒…酒精中毒。我朋友学医的,很快就能搞定,不过保险起见,还是看个医生会好一点!」 张婶正说道:「他醉成这样……」小宝马上接着说:「当然没办法出门的,所以只能麻烦张婶和张姊姊跑一趟医院和任侠协会,张婶去医院请医生来,张姊姊去任侠协会跟柜台晓玉姊说,可能要挪动一些资金!就报我的名字就好了。这里我会替你们看着,放心吧!」 任务分配得顺理成章,张婶一家关心则乱,糊里糊涂的便照着小宝的话分头行事,瞬间一家人走得乾乾净净,只剩小宝和谢詺两个陌生人和张叔尚自梦呓的裸体在家。 待张婶走後,谢詺立即拿出一个小型竹篓放在地上,点燃一根月兰菸放进竹篓,右手食指弹了一点粉末进去,本无色无嗅的月兰菸顿时生出馥郁浓厚的草香。 小宝一惊,遮鼻道:「哇靠!这是甚麽!怎麽月兰菸会……」谢詺一脸专注,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里懂毒的只有他一人,小宝只能乖乖闭上嘴巴。 过了一阵子,两人蹲在床沿旁边,直盯着冒出草味的竹篓,旁边还有一个成年肥胖裸男,小宝开始不耐烦,忍不住问道:「我们到底在等甚麽?」谢詺双目一亮,悄声道:「来了!」 但听喀喀声响,由远缓慢靠近,可小宝没看清楚是甚麽,待那声响由床底下慢慢爬来,这才隐隐约约看见牠的尾巴。这个生物像会隐形似的,始终看不清全貌,直到接近竹篓时才现出原形,节肢六脚、尾竖倒钩,竟是一只宛如冰晶般的蠍子。 那蠍子似可变色,将自己变为与木头地板相似的颜色,难怪小宝看得两眼昏花,仍不见真颜。 但见那冰晶蠍螯脚并施,缓缓爬入竹篓当中,如同享受三温暖般静静地待在里面。 小宝见蠍已入篓,正想振臂欢呼,立时被谢詺摀住嘴巴,一口气差点没噎死,但听谢詺轻嘘一声,过了不久,房间西南角落又钻出另一身形较小的冰晶蠍。如此等了十多分钟,待月兰菸烧完,前前後後竹篓里总共爬入七只冰晶蠍。 谢詺右手又弹了些粉末进去,才将竹篓盖上提起,点起数圈蚊香,分放房间四角。小宝才想提问,便听谢詺说道:「毒物清掉了,现在开始解毒,麻烦你把他的背扶直……」 小宝赶紧依言照办,一边问道:「那些是甚麽东西啊?」 谢詺不答,点住张叔脸上数处穴道,手掌按在张叔背心,催动体内药性为他解毒。 但见张叔头顶百会冒出丝丝青烟,全身大汗淋漓,过了良久,才逐渐变为白烟,呼吸起伏不再如此剧烈,情况似已稳定。 两人忙了一阵,待张婶带着医生回来,便交给医生处理,说明出诊费用由任侠协会提供,告辞退出。 谢詺手中提着竹篓,再次检查,确定无有遗漏,这才与小宝相偕离开,只是心中各有所虑。 小宝看了他手中竹篓一眼,忍不住问道:「那到底是甚麽东西?」 谢詺正色道:「牠们叫白晶蠍又名『镜花美人』,会分泌一种毒气,闻者会陷入幻觉,这就是牠绰号的由来,如同镜中美人一样虚幻。」 小宝问道:「那月兰菸又怎麽解释?」 谢詺答道:「白晶蠍喜欢月兰草的味道,尤其加入白龙荳之後,月兰草的药性更强,千步外的气味都能闻到,据我所知,在凡尔莎并没有白晶蠍的踪迹,而且这特性只有毒门的人才知道……」 小宝咦的一声道:「既然这样,我们干嘛不请消毒公司来喷喷杀虫剂就好了?」 谢詺正色道:「那是别人家!况且白晶蠍一旦找到适合地点便会繁殖下一代,蠍卵细小难察,普通杀虫剂无法根除。唯有毒门里拿来驱逐蛊虫的『驱蛊香』才有办法破坏蠍卵内部,杀死幼蠍。」 随即摇头苦笑道:「我猜是师兄得知我月兰菸的成分之後,将白晶蠍故意留在张家楼顶,我该庆幸月兰菸卖得不好吗……」 小宝安慰道:「别想太多了,不过让你师兄这样搞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总该想点对策!你有甚麽线索吗?」 谢詺说道:「依照师兄性格,这只是个开端,他施毒范围会越来越大,具体而言我还不清楚,但这次我得到一个讯息……」 「甚麽讯息?」 「只要是詺哥杂货店卖的产品,都会被他变成毒物,他想要我专心陪他玩这场游戏,不是他先毒死别人,就是我先毒死他……」颓叹一口气,抬头看向逐渐阴沉的天空,彷佛问道:「这一切又是为了甚麽?」 小宝想了一阵说道:「也许......我们应该要先下手为强......」 品詺(八)啮心蛊毒 时至下午六七点,谢詺与小宝道别,回到城东南的自家杂货舖,准备暂时歇业,好好收拾师兄留下的残局。 钥匙圈转,店门启处,登时发现异状,但见屋内杂货散置,虽与平常无异,但都有被人动过的迹象。普通人第一直觉必然是遭小偷,但谢詺却第一个剔除这个可能,除非是穷疯饿疯,不然没有一个贼会想来偷这间破烂的杂货铺,既然不是为了钱,想必别有目的,目前谢詺能想到的只有一种。 他拿起烟管,呼出一口驱毒白雾探测,眼见周遭并无毒物反应,仍不敢松懈,缓步走向柜台,翻开那土色木盒一看,那本研读的破书册依然安稳地躺在盒里,微微安心。 一个回头,便见一张纸放在柜台上,那纸太过乾净,与屋内灰暗的颜色不相匹配,使以引起谢詺的注意,他警戒的对那张纸呼出驱毒雾气,只见气体过处,纸上登时现出字样:「多年不见,师艺未殆,遍走四方,心有所得,明夜会晤,畅谈百草,同门信约,勿背勿忘。」 谢詺默看白纸在显现完字样之後自燃生火,烧成灰烬,知道那闯空门的必是师兄姜源,看了一眼那放着破书册的土色木盒,心中惴测,他留书於此,更相邀会面,不知是要拖住我,还是另有目的…… 只是无论如何,这番会晤想来无法推拖,想起小宝所说,自己从头开始都一直被师兄牵着鼻子走,眼下便是他夺取先机的机会,与其让他下手害人,不如赶紧清理门户。 知道自己即将重回施毒杀人的道路,不禁又是一叹,让一个才25岁的年轻人不停叹气的理由有很多,其中一种就是宛如家人的师兄正在做错误的事情,但唯一能阻止他的方法,就只有恶言相向。 谢詺收拾无奈心情,手中拿着烟杆吞云吐雾,除了掩饰那叹不完的气,也提醒自己,只要自己还能呼吸,这条路必然要继续走下去。即便时间很长,过程很苦,他都必须扞卫师父用一辈子来教育他的道理。 明月当空,谢詺独自走在城郊的道路上,暗自可惜杂货店的生意就此休歇,世上有人情味的地方已经够少了,本来可以为这份情感继续坚持,因为师兄一个错误认知,逼得他不得不暂时放弃。 谢詺兴起一股被现实打败的颓丧感觉,耳边的呼呼冷风彷佛已经编织成人们的讥笑声:「都卖一些没人喜欢的东西,难怪会倒店……也只是为了赚钱嘛,还好以前没跟他买……」 也许是谢詺心中对自己的期待作祟,也许是这世界的人根本不在乎,反正太阳依旧东昇西落;世界仍旧继续运转,世界的人们都在向前看,抑或是向「钱」看,甚麽时候人们的情感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正自颓丧,突然来了一声怒吼犬吠,吓得谢詺的三魂七魄重回躯体,但见一只牧羊狗被栓在一栋房舍门前的花圃里,四下一望,没想到须臾光景,自己已信步来到邻近碧海森林的正谷村内。 谢詺见那牧羊犬对他龇牙咧嘴的咆啸,心中一阵不快,但想是自己无端走入人家地盘,当属理亏,摸了摸鼻子,转身要走。突然又听屋旁的鸡舍里传出鸡只跳跃腾飞的声音,好似在打架一般,喃喃道:「这麽晚了,现在的动物活力都这麽好吗?」 这时一个庄稼汉边从屋子里走出来,边不耐烦道:「这些小朋友到底在吵甚麽啊?」 本来是一副庄稼务农,再平常不过的景象,接下来却发生一件任谁看了都觉得怪异的事。 却是那牧羊犬见到主人,不但没有停止吠叫,还作势扑咬,幸亏有锁链束缚,不然主人必然被咬得不明不白。 那庄稼主人莫名其妙的被吓了一跳,怒挥几下手上藤条,退回屋内,大呼奇怪,自己养的狗怎会突然变得这麽暴躁。自家人都不了解,那又怎麽能期待外人会了解呢? 谢詺这个外人却将一切看在眼里,他好奇的上前探视,那牧羊犬一看他接近,立刻转移对象,大声吠叫。 谢詺凝神细看,但看那牧羊犬满眼血丝,唾液浓稠,身上爪痕犹新,鲜血未凝,初步研判是自己抓伤的。 谢詺起了疑心,悄悄移步至鸡舍旁,里头的鸡只仍旧躁动不止,他凝目望去,但见每只鸡亦是与牧羊犬相同的状况,笼内正宛如激烈的斗鸡场,鸡只彼此互相扑打喙啄,乱成一团。 谢詺忽地灵光一闪,赶紧撤身退去,在整座正谷村中走了一回,发现多数的家畜都呈现此狂暴状态。 谢詺不用想也知发生何事,狠狠瞪了百草山一眼,用手指沾了一点口水,举在空中,喃喃道:「今夜是东北风……」随即施起草上飞轻功回到原地,那牧羊犬兀自不停挠痒,直抓得鲜血染了一身毛皮。 谢詺拿出几株药草,在房舍东北方燃烧起来,丝丝白烟在风旅吹拂下,向屋舍飘去,如同冬季森林里兴起的雾气般神秘而温柔。 白雾过处,家畜狂态登时略减,牧羊犬眼皮渐重,慢慢卧倒睡去,鸡笼也逐渐没了声息。谢詺见状,赶紧飞身在房舍四周走了一遍,一边走一边倒出黄色粉末,将房舍围起。 等这些都做完,晚夜已深,谢詺呼出一口气,口语喃喃:「这家搞定,还有得忙呢!」 就是这麽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夜晚,世上有多少人为了别人而奔忙,忘记自己该休憩的时间?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乎,因为太阳依旧东昇西落,世界也不会停止运转。 那这些忘记自己的人,到底是在忙甚麽?有谁明白?又有谁想过? 品詺(九)同门决裂 夙夜未歇,日夜无话,隔天碧莹市里所有的兽医诊所全数爆满,甚麽鸡狗猪鹅,全身是伤,甚至死了不少牲畜,据说多是正谷村的村民所养。 好在隔天是上班上课日,事态闹得不大,终日奔波,直至夜晚降临,总算尘埃落定。 山下风云扰动,百草山上夜色仍处静谧绝色,尤其是百草山风景区的第一站景点──香鸟峰,无论日景夜景都是一绝,成为外来游客必游探访的景点,也是情侣约会的浪漫之所。 此时一道飘逸好看的身影,正如旗杆似的立在香鸟峰附近一处隐密的悬崖边,望着山下城村中的灯火通明,後方一片茂密的树林和那人身上的雪白大氅,随着东北凛风飒猎而动。 山空人语响,但听那人朗声说道:「没叫你的任侠小朋友一起来吗?」 「人家也是要上课的,况且……」背後树林走出一人,正是谢詺。「我还不想让你多杀一人。」 「不错嘛!老师教你的东西,你都能活用了。居然能破我的啮心蛊……」 「只可惜老师教的,你半点也没学会,你明知能除啮心蛊的八酥棉叶香对人体有害,还故意对家畜下蛊,若我没发现,就是灭村的结果。师兄……从前的行医仁心,你全都忘了吗?」 「呵呵……啮心蛊只不过会让那些畜生变得狂暴不认人而已,传到人身上也只是奇痒无比,狂怒难遏,并不会害到人命啊!顶多让他们自己发怒乱杀,况且你不是也用黄草仙和雄黄研磨成粉,撒在住家四周!」 「你约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收拾残局?」 「不……我没那麽无聊,我这样做是希望能打开你的眼睛,让你看清楚……你救的人跟畜生没有两样,你仔细看就能发现,人们的本性和这世界的文明根本没有丝毫进步。甚麽侠心人术、济世仁心,都是让这世界越来越堕落的原因。你以为今天救了他们,其实你是害了他们,害他们失去学习的机会,害这个世界无法分享到更多的资源……来!」说着招手让师弟走近,谢詺知道他若想动手杀他,根本不必等到现在,放胆走近。 「你看这山下的景色,你看到甚麽?」 谢詺看着山下城村点起的灯火,美丽耀眼,充满对明日的希望及向往。 「我看到的,是灯火通明背後的黑暗惨淡,繁华荣景之下是人性的迂腐贪婪,所有人为了钱财,忘记身而为人的精神价值,为了自己的私慾,设置毫无人情的制度规范,贪图一时快乐而安逸於停滞不前的脚步……我这麽做是要唤醒这些愚民的良心,因为他们只有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 谢詺听了这话,面无表情,内心确实震撼,但震撼的是自己居然一点也不感觉到意外。 但听姜源又说:「我们是这世界唯二幸存的毒门中人,我们不是应该让世界越来越好吗?」 说着单臂搭上师弟的肩膀,像哥儿们一般说道:「你想想看,你身上有老师的百毒玄经;我在外游历也有不少研究,还认识了不少人,你出力,我在背後助你,你我就是改变世界的契机!我们师兄弟一定能重振毒门,让世界迈出进步的那一步。」 谢詺抬头看着他迹近疯狂的眼神,缓缓推开他的手臂,说道:「师兄……是你把人心想得太过简单,人生本就无奈,只是有人挣扎,有人求全,重点不在结果,而在过程,所有人的过程和结果由每个人的选择而定,不应该由你说得算。」 说着边走向崖边,望着山下城中灯火,续道:「至於人类文明是进步还是退步,也不是我们能下定义,也许千万年後的後世会有答案……」 姜源露出理解的笑容,说道:「我也知道真相都很残酷,对现在的你而言一定很难接受,但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我说得一点都没错,就差一步我们就可以……」 谢詺依旧冷漠:「你不用再说了,其实你应该很清楚,我是不可能会答应你的,老师对你的用心,你全都抛却了,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姜源……我不会再让你做出有辱师门的事!」单手一抖,修罗烟杆到了手中。 姜源见师弟做得如此决绝,想来同门已然决裂,无奈一笑道:「看来师弟已经忘记我叫甚麽了?」大拇指向山下指了指。 谢詺吃了一惊,烟波无常……烟波……烟…波…波!忍不住大叫一声:「是水!」举目下望,但见本清澈无垠的碧神河,上游明显变得混浊不堪,直往下游蔓延而去,这一惊非小,赶紧回头往山下跑去。 姜源也不追赶,只淡淡说了一声:「你还是这麽天真……」 品詺(十)白雾断江 当一个人做好充足的准备去迎接挑战时,他才会发现他的准备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因为事态绝不会在他意料之内,如同第一次和女生约会的男孩或刚毕业准备第一场工作面试的人一样,几乎每个人都是手忙脚乱,屡试不爽。眼下谢詺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谢詺见毒水随碧神河直奔下游,山下村民全仰仗这碧神河灌溉农田,若毒水一浸,不但山下村民全数遭殃,连同碧莹东城里的居民也必然深受毒害。他又怎想得到师兄居然计中还有一计,居然利用向村中家畜下蛊来引开自己的注意,好在碧神河中下毒。 谢詺沿河而奔,草上飞轻功虽踏地无痕,但仍旧快不过河流奔腾及毒素蔓延的速度。 谢詺弹出藏在右手指甲中的解毒药粉,但点滴药粉怎解得了浩渺大川之毒,但见混浊河川中似由赤蠍子、青蟾蜍、黄蜈蚣、赤金蜘蛛、黑水蛇五种毒性混合成五行循环,彼此相生相克,既不相容,也不会彼此抵消,但任何一种毒都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哪怕是沾上皮肤,都会有性命之虞。谢詺解蜈蚣毒,赤蠍毒便起阻挠之效,首尾难顾,任由他法宝用尽,依旧解不了任何一种。 谢詺心中大急,回想老师所留下的手扎,这才想起这是毒门中出名的毒术──「五毒夺魂杀」,怎奈事件来得仓促,身上的解毒材料根本不够,空有一身毒门学识也是徒劳,如同探花学士满腹诗文,却没有笔。 谢詺眼看追之不及,纵身一跃,跳入水中,运起内力,欲用体内药性净化河中剧毒,河水一碰到肌肤,谢詺立感一阵腐蚀般的刺痛,彷佛灼伤般蔓延全身,连冷冽河水也没有丝毫作用,好似掉入火炉之中。接着是灼伤感慢慢变成闷热窒息,谢詺知道毒素已经由皮肤侵入至他的血液,慢慢流向五脏六腑,赶忙提气相抗。 须知练气法门是活化呼吸系统,促使细胞快速生成,充分利用吸收的能量,更加强自癒能力,而谢詺长年以各种药草浸体,药性融入血液当中,加之五毒教主的内功提点,自然拥有比一般人更强的抗毒能力。 起初不见有所作用,毒水奔流直下,只看得谢詺惶急非常,差点没划破手臂直接让血流出来。皮肤上那窒息闷热之感已经变成椎心刺骨的麻痒,知道那是赤金蛛毒入体的现象,五毒已到了第三毒! 谢詺力灌真元,将体内气功推到极致,无论如何也要挡下这洪流祸水,果然五毒循环开始有了变化,无法相辅相成。谢詺精神大振,赶忙再接再厉。 不料这时身体却涌入冻体寒冷,冷得他气血一滞,心中叫糟:「黑水蛇毒已然入体,这样没办法撑到解毒完毕。」深知自己今日难免於难,但仍无法救人性命。当下把心一横,张口咬破自己的手臂,带有药性的鲜血混入毒水之中,效果更增,也加剧了毒性蚀心的速度。 「呃啊!!!」谢詺忍不住痛嚎出声,一口接着一口,丧失理智般不停地咬破自己的手掌手臂。甚麽闷热灼伤、麻痒寒冷,他已感受不到了,身体心灵都变得空虚一片,连张口咬臂的动作也逐渐变得生硬不自然。 谢詺眼前逐渐模糊,身体渐重,慢慢沉下。知道自己已然无幸,便闭上眼睛,任由水流将他往下游带去,原来随波逐流的感觉是这般轻松愉快。 但这个感觉还未到他脑袋里,在河中载浮载沉的身体突然被一巨力推出河面,直堕上岸。骤遇空气的洗礼,谢詺一阵咳嗽,呛出黑血毒水。视线模糊中,彷佛看见一个不知名的黑影立在河中,不知在做些甚麽…… 品詺(十一)碧河神兽 过了一阵子,这阵子好像比一辈子还久,却也好像只有几下呼吸的时间,数点清水被泼上岸,落到中毒伤疲的谢詺身上,他眼睁一线,看到一个不知是否为真实的景象。 但见一只头生独角,豹头环眼,身似虎狼,屁股上长着五条尾巴的怪物踏水而来,在水中游得好不开心,就像正玩着毛球的猫一般,好在当地人烟稀少,不然又是一则水怪新闻。 说也奇怪,那怪物所经之处,本呈灰黑的毒水竟逐渐清澈起来,毒素竟尔消弭,过不多时,从上游奔流下来的河水已清澈无垠,再无毒性,五毒夺魂杀在这怪物眼里竟如玩物一般。 眼看河水净化,那怪物反而不喜,噗的一声冲出水面,扑上岸边,陡然一个停顿,仰鼻嗅了嗅,寻味回头,看到谢詺满身污血的倒在地上,身上还残留毒水黑血的腥味,登时像看到最美味的食物一般向他跑近。 谢詺见怪物扑来,本能想後退,只是方中剧毒,动弹不得,无能为力。怎想得到自己在被毒死之前会被一只怪物吃掉。而且还不知道这是甚麽怪物,连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苦笑闭眼,准备接受这残忍事实,突然四肢一紧,半身临空,睁眼一瞧,就见那怪物用五条尾巴捆起他的头与四肢。谢詺心道奇怪:「我已经要死了,怎麽牠还勒住我?」接下来他马上知道答案,但觉那怪物的尾巴如针,刺入他的身体,竟如吸管般收缩,渐渐将他身上的毒素给吸了出去。 一分毒血离体,便得一丝清醒,谢詺意识逐渐清楚,看这怪兽以五毒为食,想必也是毒门之兽,一边接受「治疗」一边在回忆里翻找眼前怪兽的身影,却始终想不起来。那兽想必饿了很久,将谢詺身上的毒血吸个乾净,连在身上乾掉的污血也被牠以舌头舔舐得一滴不留,剩下的只是没有药性的鲜血。到得後来谢詺被「抽血」得浑身发软,呻吟出声。 那怪兽似通人性,也极其聪慧,看「食物」快被榨乾,赶紧停了下来,乖乖地坐在一旁,一副「你好了吗?我可以吃了吗?」的表情。 谢詺陡脱死厄,却根本没有力气开心,恍如隔世的望着夜空,以前从来没想过,原来连单纯的看着夜空都可以是一种奢侈。那人们又在争甚麽呢?能活着就好了啊!谢詺内心苦笑,这般想着。 「有多大能耐,就有多大责任!」这句老师曾经说过的话,此时此刻浮上谢詺的脑海,老师这麽说,代表祖师爷也这样对老师说过,难道身为百毒门人都得承担这份责任吗?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份责任很重……很重…… 其实正是因为知道责任之重,所以才更加无法摆脱,谢詺收回深入夜空的双眼,闭目养神,暂且的躺下只是为了再次爬起,此为人间还是无间? 休息了一会儿,谢詺只感腹中饥饿,但却无力起身,无奈动了动手指,扯下身边草叶,塞入嘴里乱嚼一通,囫囵吞下。 那怪兽看他一动,喜上眉梢,五尾大动,又想饱餐一顿,谢詺虚弱苦笑:「不好意思……我没有了……不过,如果回到我家也许可以让你吃饱……」 但看牠歪着脑袋,也不知牠是否听懂,一阵疲惫袭来,谢詺脸一侧,又即睡去。 待他一觉醒来,已是凌晨时分,一场大睡,谢詺体力回复不少,已然可以自行起身,这时发现昨晚那只怪兽已不知影踪,既然自己还活着,那便表示昨晚所历皆为真实。 谢詺一阵怅然若失,认清当地位置,暗下承诺,日後必捕山中毒虫毒物来此安放,以报此兽救命之恩。 想起姜源施毒一事,眼看天色未明,赶紧寻路回返城镇。经此一役,谢詺不但失去长久以来优於他人的抗毒药血,更身历五毒夺命,此时正如大病初癒般虚弱,待他回到杂货铺时,早晨的太阳已然高挂东方。 心知时间宝贵,赶紧找齐药材,将体内余毒彻底清除,更下了几味猛药,加快体力恢复的速度。 一边配药,一边打开电视,希望不要得到甚麽坏消息,只可惜事与愿违,刚打开新闻,便见标题:『深夜报案,洗澡遭酸性液体腐蚀,疑似水源中毒。』谢詺又气又急,带了一些治疗赤蠍毒的药物,便急冲出门,没想到才刚踏出门槛便撞到一人。 「唉呦!干甚麽这麽急啊……哇靠!你纵慾过度啊!怎麽脸色差成这样!」来者正是小宝。 「你今天不用上课吗?哎呀!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我要去医院救人!」 「你等一下啦!你这副鬼模样,谁敢让你救!我们进去再说啦!」 品詺(十二)连环毒计 「还好……还好没人丧命……」谢詺边吃着小宝买来的早餐,边叫好险 宝詺两人个别听完对方陈述,小宝大为惊诧,说道:「你不要唬我耶!照你的描述,那是『幽洋录』里的奇兽,叫『净宁』。你是不是有幻觉啊?」 谢詺恍然而悟,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如果昨晚都是我的幻觉,那灾害决不只如此,一定殃及更多生命。」昨晚怪兽的身影历历在目,绝不可能错认,原来牠叫「净宁」,回想昨夜险象环生,心头不免一寒。 「我今天早上看到新闻,就想说应该跟你那好师兄有关,就跑过来了!」接着唉呦一声:「完蛋了!我迟到了啦!欸欸欸,你不要乱来啊,我先去上课啦!掰掰掰掰!」小宝一边耳提面命,一边起身飞奔出门。 谢詺闻言苦笑:「赤蠍毒非比寻常,一般医疗技术最多治得了一时,要根除还是得有独门解方。」只是小宝说得一点都没错,自己这副矬样,有谁会安心让他医治。面临今日局面,皆是师兄姜源的偏激所致,谢詺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杀姜源,这一切不会结束。」 只是此念方过,连自己都感觉讶异,怎麽又有这种以杀治杀的想法,摇了摇头不敢再想,回归眼下当务之急,赶紧收拾装备,动身前往新闻报出的碧水综合医院。 要混入医院一点都不难,只要偷一件别人忘在休息室的医师服,便能问到想知道的情报,例如昨晚被酸性液体泼到的病人是哪些。 谢詺耐住性子,藉由一身医师服,骗家属收下生肌护肤的「白芷归血膏」,并倒了一杯水偷偷加入解药,给病人当场喝下。如同小宝挂长星牌包装卖月兰菸一样。为甚麽救人还要用骗的呢?是不是良药总是苦口?是不是实话总是伤人?是不是好事总是多磨?大家是不是都宁愿抽长星牌抽到死,也不愿给月兰菸一次机会? 这一连串的问题,除了像谢詺这种边缘人以外,还有哪个白痴会去想? 过了良久,好不容易才将所有病患全数医治完毕,谢詺松了一口气,偷偷将身上的医师服还回去,眼看已到下午两点左右,自己已忙了半天的时间,暗笑这麽长时间居然没有一人发现他这个「假医生」。问题的解决和欺瞒的快感带来一丝轻松愉悦,随即稍松的神经又再次绷紧,想到姜源因他那偏激的个性而不停施毒害人,目的只在让他那迹近变态的游戏继续下去,也为了证明自己对世界的观点是正确的。 唯一的解决方式不只要先他一步,更要让他明白自己的错误,也许这样才能导正他迷失的脚步。至今谢詺仍抱着一丝希望,期待那逐渐遥远的背影能够回头是岸。 谢詺走在路上,低头沉思着如何在百草山各处出口安排毒物,藉以困住姜源脚步,突然他闻到一股绝不可能闻到的味道。 谢詺本来不相信,世上味道何止千万,可能是自己认错了,但这味道实在太浓了,不由得他不矍然吃惊,抬头一看,只见一名全身包紧紧的人,缩身向旁钻进碧河路,迳往东门而去。 谢詺见那人神神秘秘,一副鬼祟模样,心中更疑,暗施轻功,赶上那人身後,悄悄丢了一只小虫到他口袋里,随即回身疾奔归家。 在旁人看来,他就好像有东西放在家里,忘记带出来的粗心汉,如此惊慌狼狈,但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是忘记带出来,而是心里非常确定,这个东西只有他才有,不可能出现在别人身上! 品詺(十三)缘牵水莲 「千里缘牵蛊」是一对雌雄双蛊,无论将两只蛊虫分得多远,它们都能找到对方,像是千里相隔的恋人,所以也叫「夫妻虫」。在毒门里有经验的炼蛊者大多都有这对蛊虫,可以拿来探测很多事情,比如目标在何处? 现在谢詺正看着手中由雄蛊所制成的「方向仪」,推测那身怀奇香的可疑男子在哪里。 早些时候他将雌蛊放在那人身上,随即返家看那盆「七彩水莲」,他怎麽也没想到一个可疑男子身上竟有毒门奇花之气!果然店中那朵七彩莲花明显被人剪过枝枒根叶的样子。 回想这阵子所发生的事情,恍然而悟,那日解了张叔身上的冰晶蠍毒,回家後便发现师兄闯空门的痕迹,本猜想他是来偷「百花香露丸」的配方,但配方仍完好安放在木盒当中,不免让谢詺心中生疑,现在看来那日他的目标应该是七彩水莲,後来百草会晤、毒染碧河,目的只是为了让他忙顾不暇,混淆视听。 良药之误,也能成毒,若让师兄知道毒门奇花的栽种方法,必然惹出不少祸事,看他近日措举便见一般。 「叮叮叮」雄蛊不断撞击着玻璃容器,谢詺顺着牠所指示的方向走了数十分钟,但闻花香鸟语,一股绿茵芬芳入鼻温润,抬头一看,已然身处郊外野林当中。 容器中叮叮撞击声越发频繁,谢詺料想已离目标不远,提气纵出,才两个起落,便发现一台停在郊外小径的越野车。 谢詺眼睛一亮,潜身草丛,但听一人说道:「我们到底为甚麽要这样等呀等的?」 身有缘牵蛊的那男子说道:「这是老大的吩咐,等一下经过香鸟峰到岚芳山那里还要再停一停。」 「靠!到底为甚麽!这样多浪费时间啊!」 「听说是这次跟我们合作的那个人说的,好像说是为了我们的安全。」 「我从来都不喜欢那家伙!感觉他还蛮诡异的,连刀哥跟他相处久了都变得有点神经神经!我居然开始怀念以前的日子。」 「我们赚得已经不算少了,这世道没有靠山的日子本来就难过……算了!没时间想这些了,往下一个『休息点』前进!」说完便跳上车,发动车子,向北驶去。 谢詺听他们提到香鸟峰,心下更疑,心想反正有「千里缘牵蛊」,不怕这些人逃掉,便开始在当地四周搜寻,果然在附近发现师门中的毒阵,谢詺赶紧呼出驱毒白雾,破阵而出,料想那两人口中的合作之人必然是师兄姜源。 此时谢詺心中隐约已有定论,但无论猜测是否正确,他都得跟下去,天知道这些人拿七彩水莲想要做甚麽!谢詺拿出雄蛊辨明方向,纵身疾驰追踪。 时过三点,午後的金黄已略为黯淡,隆冬的山区泛起微微稀雾,虽说不影响视线,但在山区开车仍有一定危险。 那部越野车一路穿林越坡毫无阻碍,谢詺脚踏草上飞,或上树梢;或藏石後,远远的跟在後面。如此约半个小时,越野车突然向东转去,绕了一圈回到香鸟峰连接岚芳山的低谷後停在一处稀疏林中。 谢詺紧紧跟在後头,对这迂回走法也感怀疑,隐身距离车辆五十米步的小丘後方,远远见那群可疑人物依计画下车「休息」,便欲接近车子一探究竟,但当地林木稀疏,遮蔽物甚少,接近必遭人发现,无奈之下只能作罢。 转而调查当地四周是否有施毒的痕迹,正待迈步走开,突觉一阵熟悉的味道飘来,下意识回头看向车辆停放处,但见一人如烟雾鬼魅般出现在车前,车旁众人皆是一凛。 来者一身白氅,正是师兄姜源。他与那群可疑人物攀谈几句,似是在交换消息,可惜距离太远,谢詺只隐约听到:「……早点送达……已准备好了……」等支句片语。 谢詺见来的是师兄,暗叫不妙,不敢稍动,但看姜源一个探手抓住那身怀水莲气息的男子,从他口袋中抓出缘牵雌蛊,眼神严厉的四下张望一阵。 谢詺暗叹一口气:「终究还是逃不过师兄的眼睛。」又见姜源提醒几句之後便闪身离去,那批人警戒更甚,赶紧启程。谢詺心下不安,此地有何蹊跷尚且不明,若就此离开,不小心走过此地的人必遭毒害。此时又没了「缘牵蛊」帮忙,登时踌躇难决。 那越野车按照原来的路线一路开出,谢詺暗叹一声,深吸一口月兰菸,经由藏在口中的药物提升药性,长长呼出,浓浓白雾登时布满方圆百步之内,暗想藉由月兰菸的雾气掩护,应该没有人会靠近此处,至不济还有月兰菸的解毒药性。 布置完成,赶紧寻找车辙轮迹,突然脚底传来一阵疼痛,抬脚一看,竟是一根细针! 谢詺一惊,知道自己仍掉入师兄所设的陷阱,当下盘膝而坐,闭目凝神,提运内力,欲将毒性排出体外,只是越是提运真气,头脑就越是昏昏欲睡…… 品詺(十四)海上宝船 不知过了多久,谢詺在昏沉中突觉身体一轻,意识逐渐清醒,矍然一惊,怎麽在追踪敌人的时候睡着,睁眼一瞧,发现时间没有过很久,忙循迹追踪下去。 绕过山坳,途经白叶涧、莲华岗、桃木林而下,直往东北村落而去,谢詺见辙痕犹新,辨识容易,料想那越野车载了五六个人,加上车身本就极重,所经之地又非一般官道,土地时而泥泞,时而崎岖,似有冥冥天意,赶紧加快直追。 经过东北吉米村,进入罗兰渔村,但看天色已然向晚,谢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港湾,便不多做停留,径奔罗兰渔港,此时正值下午六点左右,许多渔船皆停船歇业,摊贩收摊回家。唯独一艘游艇仍灯火通明,似是某个富商土豪准备包船狂欢。 阵阵熟悉花香从那艇上传来,谢詺心中一凛,知道自己找的没有错,潜身游艇旁边的渔船上,远远观望,锁定上船路线。 谢詺藏身在隔壁船的甲板船沿,向游艇偷眼望去,数名在游艇周围巡逻的人脸上表情都异常清晰,正是早些时候在疏林里看到的可疑人物。 谢詺扫视一阵,发现游艇二楼尚未有人,当即不作犹疑,草上御飞,轻点海波,藉灰暗天色无声无息的纵上游艇。 来到通往一楼的梯子边,盘算如何暗中潜入,突然发觉一楼甲板上毫无声息,大胆探看,发现一楼竟空无一人,刚刚正四下巡逻的可疑人物全都不见踪影。 谢詺不禁暗想:「这不会是诱我现身的陷阱吧!」登时陷入一阵逼命紧张,随即释然,这些人连缘牵蛊都没发现,就算是陷阱也不怕,但想能不惊动船里的人自然最好,便小心翼翼的来到一楼,找到一处似是厕所的通风口前,抽杆在手,做好准备,一跃而入。 甫进室内,立感疾风铺面,一人由左边向他扑来,谢詺吃了一惊:「果然是陷阱!」慌乱之下,左手杳香掌一招「晴山烟雨」主攻那人眼上晴明穴,本意欲逼得那人闪躲撤招,不料那人奋勇扑出,一往无回,这掌砰的一声结实打中,那人应掌而昏,谢詺也被他扑得跌倒在地。 谢詺右手杆勾着那人身体,将他拉开,定眼一看,果不其然是个富家子弟,从他身上传来浓浓的臭味,毒品的臭味。 谢詺怒不可遏,单脚飞起,踹开了门,冲入船屋大厅,只见大厅如外面的天色一样昏暗,但从头顶照下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区隔了外面的静谧,场中央摆着几个巨型播音喇叭,放着夜店里的狂热音乐,舞池中男男女女狂歌热舞、大口大口享用麻草药丸带来的快感,还有人相互淫猥,场边四角置放烟雾机,更增场中狂野,场面疯狂丑陋以极。 不料探花学士闯入荒唐毒趴,谢詺摀着口鼻,正准备呼出中和毒性的雾气,却听狂热音乐转变成一长声吱响,震得所有人耳膜发疼。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透过播音喇叭传来:「师弟!现在就让我证明我的立论吧!」 谢詺听了大惊,赶忙高声大喊:「所有人快出去!!」但已经来不及了,分立四角的烟雾机散出蓝色的烟雾。 所有男女一见那烟雾,如饥民看到食物一样,争先恐後地冲了上去,张大口鼻拚命狂吸,是人都看得出来那蓝色烟雾必然是毒品所制。 谢詺的担心却不止於此,见众人如颠如狂,一把推开一名年轻人,大声道:「不要吸了!有毒!」可是一群嗑药嗑嗨的年轻人又怎会听人说话。 混乱之中,但见一名刚成年的青少年一边挥舞一根桌脚,一边大喝道:「通通给老子闪开!」硬是闯开一条路直奔东北角的蓝色烟雾。有人见他动粗,激起血性,对他当头就是一拳,两人立即打成一团,那青少年被打得头破血流,仍旧狂态不减。那人坐在他身上,双拳不停往青少年头上招呼,突然一人扑来,张口咬住他的手臂,两人毫不留情的对打,立即衍发全场群架。 但看场中或抡拳动脚,或张口狂咬,场面之血腥好比人间炼狱,鲜血瞬间染红了船上地板,不知有多少年轻人的生命葬送在这无谓的地方。一切皆在瞬息间发生,谢詺根本来不及救援,便被人狠狠咬了一口。 谢詺看着众人狂怒残暴的举动,心里只浮现三个字──啮心蛊! 说时迟那时快,一人复又扑来,一副不死不归的凶恶模样,明知眼前是寻常的中毒百姓,谢詺又如何下得了杀手。当下右杆左掌,雾花七十二式主攻人上肢穴位,杳香神掌使的始终是「香漫月阙」、「云雾归海」、「雅花送香」三招,分别攻向胸腹的「神阙」、「气海」及颈後的「哑门穴」,目的都是使这些毒瘾者丧失行动能力。 饶是毒门绝学厉害非常,但想抵挡一群丧失理智的毒瘾者而不受伤,那是天方夜谭,谢詺浑身浴血,不停杆动掌出,不知挽救的是众人的命还是心里的价值观,心知自己又再次掉入姜源所设的陷阱,不由得羞怒难当。 腥风血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顿饭的时间,船上将近百名青少年,各个躺在血泊当中,连同刚才被谢詺点住穴道的数十人也都被践踏狠咬致死。 谢詺颓然跪倒,握紧已被鲜血染红的双手,知道自己无论有没有出手,这些人都必然无幸,怒极反静:「姜源……」无声怒吼,是被逼到无法再退的呐喊,眼前的具具死屍彷佛在嘲笑他的天真愚蠢,心里那人性本善、知足常乐的画面,在他们倒下的瞬间土崩瓦解。 他当然知道姜源这麽做的目的,他只想看着这些庸俗的人因为心中的贪婪而死,也让这些人自己看看,自己的命有多麽不值得人救。只是谢詺没想到这一幕有这麽大的说服力,众男女为了毒品而争抢,甚至不惜出手杀死对方,一幕幕惨不忍睹的画面,就此摧毁心中人们良善的价值观,让他见识到人性有多麽丑恶,这一幕,就此唤醒多年沉睡的修罗。 四周烟雾迷漫,毒性尚自残留,谢詺满怀悲愤,摇晃爬起,隐约听到船屋外人语:「……快点拔锚……计时起动啦!」 谢詺一听语义,便知是那几名毒贩收钱到手,毁灭证据的手段,怒火更炽,单脚起处,将船门踢开,一道强光射入,谢詺双眼模糊迷离,只见四五个黑衣人列在船外,每人脸上似是双眼的窟窿闪着白晃晃的杀气。 谢詺二话不说,便即出手,直似狂怒的修罗,杆掌双绝无一不是杀招,只是黑衣人不知从哪里直冒出来,一个倒下十个再来,但谢詺却不感觉气尽力乏,心中的那股怒意支持毒掌不停,值此杀红了眼的时刻,突感脑後一痛,黑暗漫上眼前,谢詺颓然倒地,人事不知。 品詺(十五)醐香一梦 迷迷蒙蒙之间,谢詺悠然醒转,只觉头痛欲裂,好比宿醉般令人难以忍受,正想扶头起身,手却定在身畔伸不起来,吃惊下望,但见一把亮晃晃的手铐将自己铐在病床扶手上。 「你醒啦!」举头一望,但见小宝坐在病床旁边,冷眼旁观 病房里的灯光稍嫌刺眼,谢詺欲举手而不得,指着手铐问道:「这甚麽意思啊?」 「甚麽意思!我还想问你咧,你一个人在百草山发什麽疯啊!不是叫你不要乱来吗!要不是我阻止,你早就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谢詺呆愣一秒:「甚麽百草山,我不是在罗兰渔港边的游艇上吗?我正在追一群毒贩……」话至末处,在百草山上的画面登时回到脑海,那脚底那下针刺痛觉变得无比清晰,登时恍然,颓然躺倒,闭眼无奈道:「是『罂醐粉』,我怎麽没想到……」 原来谢詺根本没有追到那辆载有毒贩的越野车,只是在百草山上陷入「罂醐粉」的幻觉中,後来的追啮敌踪;偷上游艇;百名青少年死於毒品……等皆是虚幻,自己从脚被针刺伤开始,就一个人在香鸟峰及岚芳山之间的低谷对着空气又打又叫,引来恰巧来此探秘的游客,见他似是喝醉发怒般地乱喊乱打,立刻报了警,小宝随警方前来,拍额无奈,赶紧施展身法,制伏这疯人再说。对此谢詺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苦笑着备述所历, 小宝看他那副疯样,也猜到其中缘由,听了毫不讶异,说道:「这次连你都着了他的道,这下事情恐怕难办了!」 谢詺正想开口,便听到病房里的电视播出新闻:「欢迎收看今天的晚间新闻,今日下午五点,警方在北圳二段的查获三名男学生有吸食毒品的迹象,据警方表示,这类毒品未曾出现,不排除是新兴毒品的可能性,警方现正加强警戒并提高进出口管道盘查的频率,呼吁民众多加留意,以下报导交给现场记者……」 「是的,主播。各位观众,我们目前的位置就是在北圳路二段的暗巷,现在画面上的这座路灯上,稍早之前还挂着三个受伤的男学生,经过证实,三名男学生都有用药成瘾的迹象,根据警方猜测是三位男学生用药过渡,精神涣散,才做出如此脱序的行为……」 谢詺一看日期,大惊道:「今天礼拜三!」 小宝点头道:「对啊!你已经昏迷了一整天了。」 谢詺急道:「你得放了我才行,这毒品一定是师兄搞出来的,再晚可能会死很多人的……」 「我知道我知道!因为这种毒只有你能克制嘛,你也要先把自己身上的毒给解了吧……」 话没说完,又听新闻播报员说道:「特别报导,就在稍早时刻,广流路六段发生一起住家大火,消防队员历经一个小时才将大火扑灭。据警方透露,屋主是一名张姓男子,连同妻女一家三口全都行踪成谜,现场有助燃气体外漏的痕迹,有人为纵火的可能性,对张姓一家人的行踪,警方正进行深入调查……」 「那不是……」 两人齐声大惊道:「张叔家!!」虽说这种火灾新闻一点也不稀奇,因为新闻也只会播这些东西,但对此时的宝詺二人来说却是想也想不到的奇闻,而两人都大约猜到是怎麽回事,只是这结局太过可怕,两人都沉默不语。 谢詺忍着颤抖的声调:「我们没时间了……」小宝正待答话,房门传来扣扣两声,小宝一凛,打了一个「等一下」的手势,拿了桌上的回纹针帮谢詺打开了锁,随即便去应门。 「喔!警官,有甚麽事吗?」小宝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我们想针对一些事情请教谢先生几个问题,他醒了吗?」 「喔!如果你是想问百草山那件事的话,我可以保证他精神方面是绝对没问题的,只是人偶尔也需要稍微放……」 那高大警官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说的不是百草山的事,是纵火案……」 小宝问道:「甚麽纵火案?」 「广流路六段张家的纵火事件,我们在现场找到这个东西。」说着拿出一张半烧焦的借据,上头贷与人的空格里却填着「谢詺」两个字! 小宝一看便知道是甚麽意思,忙道:「这不可能!我刚刚一直在这里看着他……」话刚说完,就听房内砰的一声,众人一惊,赶紧冲进病房,却见只剩空床一张,微微冷风从敞得老开的窗户吹了进来。 警官大声下令发出通缉令,全力追捕嫌疑犯,只剩小宝一个人站在窗边,若有所思……表面的一切看起来都很明朗,但事实上却可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小宝始终不知,造成眼前这局面的钥匙在哪里?也许那钥匙就是收拾这场毒局的关键…… 品詺(十六)血炼神丹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一个被全城通缉的犯人通常不会笨到返回自己常出现的地方,尤其是自己的窝,所以同样也不会有人料到一个靠自己发明这麽多养身产品的杂货店老板,会有一颗单纯近乎蠢笨的脑袋,竟真的回到詺哥杂货铺,这样他到底是真笨还是假笨?如果是假笨,他就不会回来;如果是真笨,也许他就不会有这麽多烦恼。 而现在谢詺这颗似笨非笨的脑袋里,只出现五个字──百花香露丸。 谢詺自忖,姜源制造出来的毒品出自七彩水莲,七彩水莲乃是天下奇花,想来也只有百毒圣王的「百花香露丸」才能克制得了。况且残留在他体内的『罂醐幻毒』在姜源的毒针催动下变得更加厉害,仅过一天药性仍在,势必得回来将毒解了再说。 他拖着沉重的身子,蹒跚返回南川路六段的杂货店,自後门而入。一路用所剩无几的迷魂香,布下防线,以防警方循线而至。 甫回到柜台前,他立刻拿出那盒中书册,翻到最後一页,对着那空白却微微泛黄的书页,缓缓呼出一口白烟。 空白书页上立时显现字样:「百花之盛,繁不过人心,上等香露,也不过正人血气。」 只此两句话,让谢詺困扰了五年之久,只是从前总想着来日方长,便一直没有细想这怪配方,但眼下事关人命,非百花香露丸不可,不由得绞尽脑汁,却不得要领:「香露滋百花,上等香露不过正人血气,难道要我杀一个人取他的血!也不对,就算有血做滋花香露,但上面也没有写所需的药材,这要怎麽炼?」 其实谢詺想得没有错,百花香露丸确实需要人的精血调制,但他却没想出此语背後深意…… 想法纷至杂沓,只想得他头昏脑胀,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本老师留下的手扎他已看了无数次,每一次看都会兴起发明新物的灵感,而无一不是有助於世人。只是这时心焦气躁,脑袋顿成一片空白,不时想到说不定这时警方的人马已经循线找来这里了,外头的迷魂香也只挡得了一时,自己又是伤疲一身,如何逃出生天。 想起起居室里还有平时休憩时所浸泡的药草,既然一时无法提炼百花香露丸,恢复一些本身的药性也是好的,至少在对敌姜源时能不落下风。他一跛一拐地走进起居室,在中央大浴缸里放好草药,除下衣物,全身躺入浴缸里,运起内功,加快药性融入体内的速度。 正自物我两忘,恍恍悠悠,体内药性逐步洗去罂醐粉的毒性,依五行相生之力重生脏腑,只觉恢复了一点抗毒能力,突然一股强大吸力将浴缸里的药全数吸走。 谢詺矍然一惊,睁眼细瞧,浴缸外的竟是那只净化碧神河的「净宁兽」。 斗见传说怪兽,谢詺兀自怀疑是罂醐余毒起的作用,直到那五只尾巴缠上他的身体,他才惊查此景为实,一声惊呼,那净宁兽吓了一跳,松尾跃後,将谢铭摔在地上,虎踞墙角,瞪眼戒备。 谢詺挣扎爬起,立即摊出双手作投降状,料想牠饥饿非常,便拿了一根针刺破自己的手掌,缓步靠近,以展示诚意。 原来那天净宁兽通晓人性,见谢詺昏死过去,不想让得来不易的「食物」死去,便即跑去找食物给他,怎料当地甚是荒凉,如此越找越远,当牠回到原来的地方,谢詺已然如梦初醒般地离开了。这麽方便的「食物」怎能让他就此溜掉,净宁兽隐蔽身形一路找来碧莹东城,城中百味混杂,搞得牠方向大乱,恰逢詺哥杂货舖里传出熟悉的药草味道,立刻精神一振,闻香而来。 透着药性的血腥味钻入鼻腔,净宁兽喜伸舌头,舔尝美味,如同一只被人搔着下巴的大花猫。 谢詺见牠尝得津津有味,不禁莞尔,心想:「这净宁兽爱吃毒物,却这麽喜欢我的血,难道老师留下的草药配方带有毒性吗?」此念方过,一道灵光闪逝,转头看着架子上的药草,口语喃喃:「百花之盛,繁不过人心,上等香露,也不过正人血气……」登时恍然而悟。 为甚麽百花香露丸可以治百毒,辟邪物?为甚麽明明是百毒圣王自己创造的神丹,却仅仅只有不到十颗之数? 原来百花香露丸之所以能为人体治疗百病,原因在於它成分中确实含有人的精血,欲制成一颗便需要一个习武练气之人的血液才能练成。是以百毒圣王只练了不到十颗之数,因为这制法实在太过残忍。 而後来配方传至谢詺的老师「五毒教主」手上,单靠着本身的聪明才智,青出於蓝的研发一套可以不用杀人取血便能练药的法子:以药入体。 五毒教主深知自己的大徒弟姜源性格偏激,际遇不平,终成丕变,来日必将成为毒门大患。而这小徒弟谢詺性格善良,天真单纯,必然敌不过大徒弟心狠手辣。於是让谢詺「继承」百花香露丸的配方,以每日浸泡的方式,让百花药草的药性融入谢詺血脉之中,随即便将百花香露丸纸本配方一概毁去。 除此之外,五毒教主也知大徒弟心思灵敏,聪明不凡,便留下两句箴言,除了让他知道谢詺便是百花香露丸之外,也希望藉由箴言之意点醒於他。 所有回忆回到脑海,谢詺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就是老师所留下来的「百花香露丸」,登时欢声大叫:「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又把开心舔舐着血液的净宁兽吓了一跳。 谢詺开心的抓起净宁狠狠亲了一口,一个裸男狠狠亲了一只类似豹子的动物,这景象若是被人看到,恐怕谢詺会被抓入动物保护协会接受治疗。 谢詺心想事不宜迟,便要拿刀划破自己的手掌取血,突然右手一紧,净宁兽用牠的尾巴缠住他,兽面凝重,彷佛在说:「那是我要吃的!」 谢詺立时想起,眼下自己身上只存一点药性,其余皆被净宁兽吸去,若是单靠自己身上的药性,绝对做不出能解百毒的神丹。 看着净宁兽无邪吃货的大花脸,无论如何下不了手伤牠取血,况且时过将近三日,净宁兽又无定时浸泡药物,药性是否有所残留尚且说不准,加之净宁爱嗜毒物,血中混有其他毒素也说不定,人命关天,绝不能冒此凶险。 锵啷声响,刀片落地,谢詺走来摸着净宁兽毛茸茸的脑袋,温言道:「净宁一族说不定只剩下你,我没有办法伤害你,但我需要我的血才能阻止姜源,你暂且在这里等,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了,我马上回来……」 叹了口气自言道:「现在只希望新制毒品别蔓延得太快……」说着拖着刚复原的身体,迈步出门寻药材去了。 净宁兽歪着头似懂非懂的看着那把落在地上的刀片,尾巴卷处,将它拿了起来…… 品詺(十七)狂屍傀儡 谢詺从店中拔了七彩水莲就走,他想此行除了找到百花香露丸的配方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天晚上的碧莹市一如往常,红灯区仍旧灯红酒绿,住宅公寓传来家常人语,夜市也是热闹喧哗,只是路上不时有两三个警察不停来回走动巡逻,气氛难免多了一分紧张。 谢詺当然知道这全城戒备的盛况自然都是为了「欢迎」他,便尽走僻路暗巷,由渡河桥下的河畔潜出城去,将碧莹东城绕了一圈,每到一处隐蔽之地,便剪一段七彩水莲的枝叶,点火燃烧。 天下奇花遇火一烧,浓浓烟雾立时垄罩方圆五百米步之内,让城外森林更添隆冬的云雾神秘。城外巡逻队发现异状,赶紧分派警力支援。 趁此机会,谢詺手持七彩水莲在碧莹市四周做了一番调查,拟定反攻之策,便从东门而出,直往百草山去。 人依水而居,鸟兽择木而栖,百草山上的药草自也有不同的分布地区,此时月黑风高,常人想在这片黑暗中寻找指定草药,基本上难如登天,对於钻研医药的人来说也要花他个大半天。 但对於多年浸淫毒门医术的谢詺来说,地稔根、星人草、蕨果……各式花草,手无虚拿,尽皆入袋。此地位於香鸟峰附近,虽然已用七彩水莲的烟雾引开注意,但谢詺深知师兄聪明精细,这点小伎俩恐怕不会上当,但眼下也只能赌他因毒品事迹败露而有所防备,动身下山查看。 即使如此,时间仍旧有限,谢詺快速取好药材,便即飞奔下山,正当要从深林中回到山道上时,忽然察觉左边有道人影,谢詺忽见人形,大吃一惊:「难道师兄没有离山!」当下赶紧飞身纵上树梢,凝神下望。 但见左方距离树下五十米步的地方直挺挺地坐着一个人,宛若石像,看他身形魁壮,不似姜源身形匀称俊美,只是谢詺想破头也想不到,此时除了姜源以外有谁会在半夜三更出现在深山丛林里。 这时突听那人向背後山壁方向怒吼一声:「吵死人啦!给我闭嘴!」谢詺一怔,凝神细听,从山壁方向的山洞里隐隐传出妇孺啜泣低语:「死杀千刀的,发甚麽神经,早知道听爸的话不要嫁给你……」 这样的低声抽泣也算是别具特色了,谢詺满腹狐疑,暗自窜下树,潜身来到那人近处,凝目望去,但见朦胧月色照出一张圆圆肥胖的脸,满是凶煞,谢詺见了险些叫出声来:「张叔!!」记忆中那中了冰晶蠍毒而「深爱」妻女的张叔,此时正挺着庞大身躯,对家人遥遥怒喝。 谢詺唯一细想,便即想明,定是姜源事先发现了他的「千里缘牵蛊」做出的牵制行动,在张叔身上下蛊;放火烧了张家;并且故意留下那张留有谢詺字样的借据,利用警察箝制师弟的行动。 难怪姜源敢下山,因为只要谢詺深夜入山寻他,也只会扑个空。就算他发现张叔一家,要解毒也非一时半刻,势必在张婶妻女及张叔两边做出选择,而无论做出甚麽选择,姜源都有信心能握有其中一方作为人质。 明知师兄用意,谢詺却不得不跟着走,眼看张叔所中的是独门中一种名唤「醉梦傀儡术」的毒,此毒结合了「啮心蛊」与「傀儡虫」两种毒物,一方面使中毒者丧心疯狂,另一方面借「傀儡虫」操纵心智,是极厉害的「蛊术」,一时三刻绝解不了毒。心意陡转,只能将目标转向张婶妻女两人。 心知眼下刻不容缓,姜源随时可能回归,到时想要救人恐要多费气力,当下悄然下树,施起轻功,暗下布置。 但见张叔对着山洞又怒骂数声,像是在等人一般复又坐下,表情凶狠乖戾,但双眼空洞无神。 山洞前人影略动,张婶丰腴的身形消失在洞口,她见发疯丈夫不再造次,便回到女儿身旁,低语安慰,一边思考该如何度过眼下困境。 山中夜静,位处偏僻,别说高声张扬会讨来一阵毒打,就是任她扯破嗓子叫唤,恐也没人听到。山洞幽黑,星月不入,眼下除了等待救援,实无良策。 正自旁徨无奈,突听洞口传来杂草摩娑的窸窣声,张婶一惊赶忙挡在女儿身前,要是丈夫前来动强,为了女儿的安全,自己也绝不能退後,正是为母则强的最佳例子。 不料洞口钻出一名身穿邋遢马褂、书生模样的瘦子,身遭劫难,又遇陌生人,张婶妻女二人差点惊声尖叫,那书生似是早料到这情况,手指陡出,一下点住二人哑穴,这才没被外头狂人发现。 张婶微一定神,认出那书生是前几天跟小宝一起来家中作客的研究生,登时安心不少。 原来谢詺利用声响引开张叔的注意,利用轻功窜进洞中相救。见张婶二女张口欲呼,赶紧点了她们的穴道,比了噤声的手势。悄声说道:「两位,时间不多了,趁你丈夫还没回来,我们赶紧走吧!」 张婶突来一阵犹疑,说道:「可是……我的丈夫怎麽办?」危难中方见真情,真情可贵,却也使人盲目。 谢詺简略解释道:「张叔的状况暂且无法可解,只能先求两位脱困,我……」话没说完,张女突然放声尖叫,谢詺立即感应後方扫来一阵强烈疾风,不假思索,烟杆来到右手,回身一挡,劲风激处,双方各自一震後退。 但见张叔手中拿着一根破木棍,占住洞口,不由分说,抡棍便打。 谢詺知道这时说什麽都是白搭,烟杆一挥,轻轻松松格开张叔挥来的一棍,左掌一拂,送张婶二人出洞,喝道:「快走!」张婶赶紧拉着女儿疾步而逃。 张叔双目空洞,却动作狂暴,匹夫之勇亦有一时之威,逼得谢詺退了数步,来到洞外树林。 谢詺心下担心张婶二人安危,一方面时间紧迫,略下重手,右手杆将张叔挥来的一棍引向左方,烟杆随即沿臂而上,雾花绝式一招「花香激泉」打在腋窝下的「极泉穴」,张叔上肢登时瘫软,随即谢詺身影一晃,来到他身後,矮身回掌,一招「三里弥香」拂在张叔腿後足三里要穴上,张叔噗的一声跪倒在地,站不起身。 谢詺歉然道:「张叔,抱歉了!」转身便走,忽听身後张叔喃喃说道:「……师弟……」 谢詺一惊回头,但见张叔落拓无神,失魂落魄般站起,口语喃喃续道:「我…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人……」 谢詺登时认出这口吻,立时想起一个毒门中的高超蛊艺──傀儡随影。那是傀儡蛊术的极致,等於施蛊者利用傀儡虫强占了受蛊者的心灵,若是施术者所饲养的傀儡虫遍布天下,意同於施蛊者拥有多个灵魂身形,傀儡天下,无情无魂。 「你……你该知……道,你救不了……他们全家……」张叔续道:「把…百毒玄经…留下……我我知道……你一定随身携带……」 谢詺一听,疑惑稍释,原来姜源闯空门当天目的确实为了百毒玄经,反而盗走「七彩水莲」枝叶才是幌子,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姜源被自我意识所蒙蔽,没发觉百毒玄经竟如此随意的藏在一个普通的木匣子里。 周旋多日,直到这一刻,谢詺彷佛才真正看到师兄的破绽,登时信心一振,依旧是那句:「张叔,抱歉了!」语毕,一个弹指,四周围爆出青烟,浓香馥郁,刺鼻辛辣,弥漫树林。 异香入鼻,张叔立刻抱着头发出杀猪般的尖叫,这叫声大概只有在毒品勒戒所里才听得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谢詺趁此良机,飞退入林,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独存张叔失心发疯的狂喊乱叫。 待青烟香气消释,张叔全身痉挛抽蓄,倒在地上,昏过去以前仍操着那毫无灵魂的口音,喃喃说道:「百灵……驱蛊…香…」 山风冷冷传来将近黎明的气味,谢詺一边寻找张婶母女的踪迹,一边忍不住笑出两声,自师兄回来那天开始,自己一直处於被动挨打的状态,醉梦傀儡术虽然厉害,但傀儡虫非常惧怕解毒静神的百灵香,再加上驱蛊香的效果,果然暂时压抑张叔身上的傀儡虫。 被打压这麽久的情势,终於在今天扳回一城,心中不免得意,但笑声方尽,立时感到自己的得意忘形,赶忙收敛心神,专心找人。 飞步赶路,终於在将近入山口的官道上找着两人,谢詺趁着天色将明未明,护送母女二人回城中杂货铺。 几经转折,药材皆已齐备,安顿了张婶母女,跑到店後起居室,立时想起净宁兽还藏在起居室内,若让张婶两人看到传说神兽,那还不把人吓昏。门开一线,向内张望,没看见净宁的影子,只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谢詺一惊,哪管三七二十一,赶忙破门而入。 但见室内溅满鲜血,兽影无踪,只发现两条断了的尾巴浸在满是鲜血的浴缸里。 陡遭剧变,谢詺还来不及细思眼前情况,便听店外一人大喊…… 品詺(十八)救世清香 「谢先生!我们已经掌握你绑架勒赎的证据,请你立刻投降,并释放人质……」外头一名警方拿着扩音器大声说道。 谢詺闻言一惊,暗骂自己粗心大意,肯定是自己护着张婶母女回城时,被警部眼线看到,这下成了学士遇刑警,有理说不清。四下探照灯来回搜索,盛大场面唯恐天下不知。 情况危急,无暇细顾,谢詺赶紧拿了数个空瓶,装了满满的兽血,并将两条尾巴贴身藏好,来回张望,寻找出路。 忽觉浴缸旁略有异状,凝目一看,只见地上的血迹延伸到一块地板下便嘎然而止,照鲜血喷溅的角度与方向,血迹不应该呈现那种情况。 谢詺灵光一闪,奋起余力,将那块地板掀起,过不其然,下面有一个直径约三步宽的地道,道口旁还残留已然凝固的血液。 谢詺了然於胸,这便能解释为何净宁这种巨大奇兽能避过全城的目光,潜入到他家中,必是沿着碧神河的地下管线挖掘上来。 一见脱逃有望,谢詺张口欲邀张婶母女一同逃出,话才刚到嘴边,却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张叔,张婶还不知道丈夫动强非出自本意,若张婶被警察救走後说出实情,自然能还谢詺清白,但张叔便沦为整起事件的「元凶」,成为姜源的替死鬼,一个家庭就此破碎。 这些细节刚刚都没想到,直到此刻危机丛生,才如光线闪现般在脑中晃过,只晃得谢詺冷汗直流。刹那间便听见张婶母女在房外高喊着:「不要开枪!!他不是坏人……」接着便是警察走入店门的声音,想来洒在外头的迷魂香已然失去效用。 谢詺无暇细思,无奈低吼一声,深吸一口菸,打开房门,呼出青色迷烟,外头众人一见烟色鲜艳,下意识惊叫趋避,数名员警护着张婶母女逃出店门,戴起防毒面具再次攻了进来,却只发现一间溅满鲜血的空房间,这在寻常人看来根本就是一个变态杀人魔的秘巢。 此景被张婶母女看到,只吓出她们一身冷汗,暗叫好险,回想丈夫有怪异举止的那天,谢詺就出现了;过没几天,丈夫便突然发疯将家园烧毁,并绑妻女到百草山,却也是这名学士突然出现救援。多次巧合,使人不得不疑,猜测一切皆是谢詺安排好的,只是证据不足,一切只能等救出丈夫之後再说。 过了良久,晨曦的第一道阳光洒落,带走夜幕的寂寥孤独,在碧神河城内连接到城外的一段隐僻水畔边,谢詺那似笨非笨的头从一个洞里冒了出来。 此时时间尚早,游河的船只还没开始营运,碧神河上船影浮动,却无人声语响。 谢詺爬出洞,颓坐在洞口旁边,略作休憩,身上的马褂已被地道里的石块割得东破西裂,几瓶兽血仍然紧紧抱在怀中。 他仰头靠着背後河堤,不知张婶有没有误会她丈夫;净宁兽留下两条尾巴,不知道要不要紧;姜源想必已经回山了,他必然有下一步的动作。 一想到姜源,白雾探花眼中爆射出修罗的狠毒及愤怒,看着怀中净宁留下来能破「七彩水莲」的唯一希望,赶紧趁着一天尚未开始,寻得一处通往地下水道的地方,开始练药。 谢詺找来一个窑瓮,将药材放入瓮中,接着倒了一整瓶的兽血,升起一把火,双手放在瓮底两侧,运起内功,助药材与兽血融合,也以自己之气过滤兽血中残留的毒液。 须知五毒教主的炼丸制法是以人体作为容器,让药性与人类的气血合而为一,使制出的药丸能对其他人产生作用,所以不只需要血,更需要气。况且今日之血乃是以毒为食的兽血,若让一丝毒素侵入,此次炼药均告前功尽弃,药材兽血有限,实不容谢詺大意。 过不多时,谢詺头上冒出阵阵白烟,他专心一意将输出的真气组织成一张过滤网,包住瓮中央的药材,导引兽血一点一滴地与中央药材融合,若遇毒素,便以气化之;或以体受之。 大致过了半个小时,谢詺身上已有数十种不同的浅毒,但还剩下三分之一的兽血需过虑导引,只能咬牙苦撑。 谢詺勉力支撑了一段时间,体内浅毒越来越多,逐渐有发作的迹象,就快支持不住,这时只觉眼前窑瓮稍有异状,谢詺心中微惊,以为就此前功尽弃,眼睁一线,想瞧个清楚,却只看到一道红光从瓮中喷出,随即变成一道黑气,一股淡淡清香钻入鼻腔…… 当天是礼拜四,许多游船行过碧神河,由东门而出,往雁霞群岭进入首都凡尔莎市的内湾港,只是今天船上的游客都闻到一股淡香,清幽淡薄,无以名状。 但因为船上有太多胭脂俗粉的浓味刺鼻,是以对这暧暧含光、暗蕴幽香的淡味谁也没有多注意…… 品詺(十九)拨雾见日 时过三日,小宝始终找不到新兴毒品的线索,历经「忧郁星期一」的疲累,放得学来,在城北的商业广场信步游走。常出入警局的他自然得到张婶母女被救回的消息,只是他想不明白谢詺为何要背黑锅,还是他利用江湖人的身分力劝众人打消攻上百草山的念头。 也正因为他年纪尚幼,警局那帮蠢材不让他多接触毒品相关的案件,如今线索零星,所认识的毒门高手成了通缉犯,这让忧郁星期一的威力更加强烈。 脚下踢着碎石头,漫步向前,突然一人快步走过他的身旁,一股淡而熟悉的茶香钻入鼻腔,小宝一闻,登时认出那是金露茶味,这熟悉茶香只会从谢詺一个人身上传出。 尚未出声叫唤,眼前便奔来两名警察,眼神锐利,正定在那人背上,一见小宝,只是打个招呼,随後便尾随在那人身後。 小宝心思灵敏,一看便知情况,向两名刑警打了暗号,表示那人行踪由他负责,让两位刑警召集人手。血红帽的功夫在警局里是人所共知,况且又有铁棍常郁冲和任侠协会创办人的保证,两位刑警自然信得过,安心去了。 小宝支开刑警,便放心追上那人,大胆握住他的手臂,悄声道:「放心!警察我都支开了!现在……」话没说完,迎面而来的却是挥来的烟杆! 呼的一声,烟杆从他头顶挥过,小宝一个低头避过,向後一翻,正要喝骂,却见身旁巷中奔出数十名缉毒组警员。但听缉毒组队长大声喝道:「谢詺!把手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否则我们就开枪啦!」此语一出,立时引起广场上人群惊叫窜逃,但都被站出的员警引导疏通开来。 小宝一见员警疏导窜逃人群有条不紊,便知这是精心设计过的埋伏,谢詺之所以对他动手,自然是不希望拖累於身处正义的他。 但看谢詺脸遮黑布,一身连帽黑衣挡住身形样貌,站在广场中央,缓缓抽出修罗烟杆…… 小宝一见他这身隐蔽装束,灵机一动,心中一喜,张臂大声喝道:「不对!大家小心!这人不是谢詺!」话语甫落,不只缉毒组人面面相觑,连站在场中央的谢詺也为之愕然。 「刷」的一声,小宝抽出挂在後腰的「血军」短刀,喝骂道:「姜源!有种就别遮头遮脸的陷害你师弟!把张叔放了,我们单对单来一场,这样我还敬你是条好汉!」一席话把谢詺撇得一乾二净,将目标顺利转移到真凶姜源身上。 谢詺起初还不明所以,一听他言语,便知用意,低着嗓子装成姜源的声音配合演出,说道:「任侠果然了得,连个小鬼的眼力都这麽厉害,谢詺有你这朋友,此生也不枉了……人就在百草山,有本事就来救。你武功虽然厉害,但我就不相信你可以躲得过毒雾迷阵!」 在场众人一听,登时凛然生寒,血红帽的功夫如何,虽没亲眼见过,但也早有耳闻,依此言断定,此人擅长毒蛊邪术,连血红帽都不是对手,就算自己手上有枪有炮,身中剧毒,也是一筹莫展,任人鱼肉。 小宝自然也知道他故意说这话的用意,是让这群警局蠢材别去送死,正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助谢詺脱困,突见谢詺衣服上一颗红色小点,吃了一惊,当下更不答话,挥刀相攻。 谢詺未料他攻得如此突然,慌忙後退,锵的一声,一颗子弹落空,射在广场地上。谢铭登时警觉远方尚有狙击枪手,想来这次的毒品案牵扯不小,警局已倾全局之力来拿他归案。 见小宝如此不顾性命,心下一暖,手中烟杆轻巧接招,展开游斗。因为有了小宝这个「自己人」,四周围的枪手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开枪,一时之间众员警只能呆看着场中一黑一红两道人影,倏忽来去,乍分乍合。 三五回合过去,但见血军宝刀在小宝掌中流转,锋芒乍露,血雨刀步中一招「乱腥风」脚步左右杂沓,虚实相攻。 谢詺看出虚实,视虚招为无物,右脚向左前踏出一步,侧身迎敌,右手倒转烟杆,雾花绝式一招「五尺雾泽」以烟杆顶端的雁首部位甩打小宝手臂的外缘的尺泽穴。 小宝见状,立时沉肩收肘,倒拿血军,以刀柄撞他胸口,不料谢詺不把招式用老,立时变招,以烟杆吸口迎向小宝刀柄,锵的一声,刀杆相交,竟凝力不动。 原来两人虽是逢场作戏,但对手强劲,三五招之间已用上真力,两人同时警觉,心里所思应是如何脱身,忙凝劲生出黏力,拉住对方的兵刃。 小宝悄声笑道:「这次换你不老实罗!」 谢詺发出一声苦笑,道:「若我老实,可能我们都要被抓了。」 小宝微笑道:「不说废话了,吐烟!」 谢詺嗯了一声,悄声道:「晚一点我再去找你,有线索了!」 小宝听了一怔,不及细问,但觉谢詺的烟杆传来劲力,将他震开,白烟一吐,遁去踪迹。一切尽在转瞬之间,狙击枪手根本来不及开枪,瞄准镜里已成雾茫茫一片。 众人见即便有任侠血红帽,这人也是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不禁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追去,只等长官下达命令。 缉毒组长打了一个「展开地毯式搜查」的手势,看着身旁的小宝叹了口气说道:「引起这麽大骚动,而且还是市中心,这报告恐怕难写了……」 小宝听他所言,似是再请求帮忙,微笑说道:「如果一天之内抓到凡尔莎北部的贩毒集团呢?」 缉毒组长一听,惊讶万分,知道血红帽虽然年纪尚幼,但身处江湖、本领高超,从他嘴里说出的必然不是空话,忙问备细。 小宝表面装作天机不可泄漏的模样,摇摇手说道:「晚一点你就知道了!」心里却想:「靠腰!你现在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品詺(二十)毒有三窟 在一个大城市里,偶尔电线走火,瓦斯漏气而发生火警,那不算什麽大事,顶多一两分钟的新闻就盖过去了。 但若是一天之内在同一个城市里,连续发生三次火警,而且起火原因都不是电线走火一类的粗心理由,那就有点不大正常了,若不是有人刻意为之,这发生机率恐怕比中发票的机率还低。 本来小宝正打算前往詺哥杂货舖,不料在途中看到天晴大道上的一栋破旧大楼里冒出浓浓白烟,赶紧前去帮忙,结果发现那根本不是火灾,只不过是虚惊一场,但出人意料的是在那栋大楼里抓到好几名毒贩。 小宝一看起烟源头,是一根泛着七彩颜色的根芽,小小枝芽居然能引起浩大烟雾,这景象让小宝立即联想到谢詺,赶紧联络缉毒组长,叫他留意今晚城内的状况,若是有发现火警,必须立即派出缉毒小组侦查,缉毒组长彷佛溺水之人看见了浮木一般,立即照办。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一连发生三起火警,均是相同的情况,小宝肯定这些必是谢詺对他师兄做出的反击,正欲前往詺哥杂货舖等待消息,却听怀中通讯器传来声响。 小宝拿出一看,是任侠协会负责任务接洽的林晓玉,接起便听晓玉问道:「小宝,你在哪里?出大事了,有毒枭的消息!」 小宝心头微笑,道:「我的天啊!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吧,我早就已经摆平了,现在正要回去了……」 话没说完,晓玉打断他的话头说道:「你说的是那三起火警吧!那根本没什麽了不起的,只不过是一些毒贩而已,三个里面都没有制毒源头,毒品也少得可怜。」 小宝听她把自己忙了将近两个礼拜的事说得一文不值,甚是气闷,道:「那你又有甚麽大事啊?」 晓玉说道:「刚刚接到一名女子报案,说有几个捕狗大队的形迹可疑,我就调查了一下,就资料显示现在所有的捕狗大队都在单位上,并没有任何一队出勤,加上她传的位置在城外东北方,还算蛮偏僻的,我觉得值得调查一下。」 此事虽然奇怪,小宝也是呿的一声道:「这就是你说的大事?可不可以再大一点啊!」 晓玉反问道:「那三场火警的现场你到底有没有亲自去啊?」 小宝见她赶紧转了话锋,心头冷笑,说道:「当然啊!我哪像你那麽好命!可以坐柜台、接任务。」 晓玉说道:「那听了我刚刚那案子,你还不觉得奇怪吗?」 「甚麽意思?」 「你抓到毒贩的地方不是都有一些猫狗的屍体吗?现在又出现一队形迹可疑的捕狗大队,哪有这麽巧的事?这样还串不起来?」 小宝一阵惊愣:「真的假的!」 晓玉气急败坏:「你根本没有到现场!快点去抓人啦!说不定那名报案人的位置就是制毒源头耶!」 「好啦好啦!你把位置传给我嘛!」小宝赶紧把通讯器拿开耳朵,否则一定会被晓玉的大妈吼功给震死。 挂掉通讯,小宝展开轻功前往位处城南的警察总部,准备将这件事情相告,以便警方做出应对措施。刚来到对街,便看到谢詺那身黑衣在右方的巷口闪现,赶紧尾随过去。 两人确定附近没有监视器之後这才大胆会晤,但听小宝说道:「你比半个缉毒组还厉害耶!才不到半天的时间,连续破了三个毒巢。」 谢詺扯下脸上黑布,苦笑道:「这是因为毒品是由我种的七彩水莲练成的,这应该感到骄傲吗……」 小宝虽知新兴毒品必是姜源的杰作,但没想到材料竟然是出自於谢詺,忙问细节,谢詺这才全盘托出。 原来谢詺早在上百草山寻药之前,便先利用七彩水莲找出城中毒巢,并留下记号。待他救了张婶母女下山,炼好「百花香露丸」後,便开始故意在公共场合现身,引领警方到留有记号的地方去,只是警方一直没有发现当地有异状,还以为是他的藏身处在那三处附近,只急得他抱头跳脚,要不是可能造成误会,他可能早就跑去找小宝。直到稍早之前遇上小宝这才如释重负,更多亏小宝机灵,将众矢转向百草山上的姜源。 谢詺听了小宝得到的消息,知道他通讯器上的位置很可能就是最後的毒窝,掏出两瓶药塞给他,说道:「我知道师兄一定有所准备,这是练好的百花香露丸,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那你怎麽办?」 「我自有办法,我得走了,今天就要把所有事情解决!」 小宝一听便知他此行可能有去无回,心头一热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谢詺微笑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新兴毒品能否全部落网就看你的了,况且……不到最後关头,我也不愿意杀他。我只不希望他再走歪路……」 小宝看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也知此事非他不可,大声说道:「你别忘了,你还欠我免费的金露茶,我们任侠就算是道义团体,也不允许赊帐!」 谢詺展开一抹微笑,点了点头,有友如此,此生不枉。转头提气纵身,没入夜空之中。 小宝紧了紧手中药瓶,得赶紧处理手上的案子,说不定此间事了,还有时间前往救援:「有的……一定还有时间的……」小宝的喃喃自语彷佛回荡整座碧莹东城,那失去身边亲友的感觉,是任谁都绝不想承受的。 品詺(二十一)幻杀心计 峰,依旧伫立。 风,仍未停息。 冷冽冬风吹过香鸟峰的崖边,姜源远远眺望碧莹东城,望着那冉冉升起的三朵烟云,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他知道师弟谢詺必是查到了城中毒巢的位置,接下来他便会找上门来挽救张叔的命。可惜他永远都晚一步,他绝对想不到真正的源头却是在东北城外的郊僻之处。姜源永远都是那麽有自信,只可惜太有自信的人,往往老天必会让他大跌一跤。 过不多时,姜源便看见城外东北方飘起白色烟雾,微微一惊,显然没料到这次谢詺动作之速,笑叹道:「可惜资金没了……」对於生意,他始终抱持着「再找就有」的心态,因为毒品无论何时何地,都一定会有客源。但百花香露丸和百毒玄经,可就不是哪里都有了,所以扣着张叔这张「王牌」。只要傀儡虫不死,姜源就永远有这保命人质。 正自鸣得意,身遭树林突然散出七色浓雾,分四面八方团团围住,一人飞云踏雾而来,正是白雾探花谢詺。 姜源环顾四周,成竹在胸道:「你应该知道这幻雾七绝阵是困不住我的。」 「我知道」 「那你为何还用?」 「七绝阵主要不是困住你,是不让外人来打扰。」所有因果,今日便是结局。 「那又如何?你别忘了只要我动动念头,张叔的命随时会因你断送。」 「这就是老师教你的?拿一个无辜的人当作挡箭牌?」 「我早跟你说过了,世上根本没有所谓无辜的人,你若要抱持原来的心态是绝对斗不过我的……闲话少说了,把百毒玄经给我,我知道你一定随身携带!」 谢詺说道:「那倒未必!」说完从怀中拿出那本破旧的册子,姜源一见那册子,眼睛登时发亮,说道:「把它丢过来,别耍花样!」 谢詺说道:「我怎麽知道你会不会真的放了张叔?」 姜源笑道:「你明知道你除了相信我以外,没有其他选择,难道你想要张叔死?」 谢詺摇了摇头,姜源确实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单手一扬,将破册子丢了过去…… 姜源大氅一卷,将空中那册子卷回手中,迫不及待地翻开观看,只是越看脸色越难看,把书一甩,大骂道:「你敢骗我!这只是老师留下来的笔记!百毒玄经呢?」 谢詺说道:「师兄!你还不懂吗?根本就没有百毒玄经,从头到尾就只是当初老师教书用的『百草概要』,世上人人买得到!你一直说世人没有进步,事实上你自己也没有走出你的幻想!」 「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再不把东西交出就准备替张叔收屍!」自信崩溃,无常渐失理智,语音未毕,杀念已动,无论张叔身在何方,都必自戕致死。 却见谢詺无端端举起右手,脸部扭曲的笑道:「你确定吗?」 姜源见他怪模怪样,登时停了念想,却见谢詺似是用尽力气的控制自己,断断续续道:「虽……虽然要消灭傀儡虫需要……很长时间,但替牠转移宿主……很快……」 姜源登时恍然,原来师弟趁自己独立高冈时,偷偷找到张叔,将傀儡虫转移到自己身上。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看看那本书的最後一页吧……为甚麽老师没有留下任何秘方?你早就已经输了!姜源!」 姜源依言翻到最後一页,口吐驱毒烟雾,扉页上文字立显:「百花之盛,繁不过人心,上等香露,也不过正人血气。」姜源登时了然。愤恨嫉妒在心中交会,姜源狠狠瞪着师弟,狞笑道:「现在你为我驱使,我会要你做出连你都想像不到的事。到最後我们还是站在同一阵线,师弟……」 谢詺笑道:「同一阵线?呵呵……呵哈哈哈……」修罗般的狂笑 姜源听这诡异转为疯狂的笑声,神智忽来一阵模糊,右掌不由自主的伸到自己天灵上方,与谢詺的动作完全一致。 但听谢詺冷笑道:「这就是你没学到的……『傀儡噬主』……」 原来傀儡毒术的「傀儡随影」施术者与傀儡虫必然是同体共命,才能发挥侵人意识的功效,谢詺早在转移宿主的时候,便对自己下了「血灵萝」,一种刺激脑部的毒草,搞得体内傀儡虫昏头转向,敌我不分,谢詺运起毒功,傀儡虫反成媒介,进而反控制了姜源。 姜源不料他竟敢以命相搏,看他动作似欲同归於尽,当机立断,立即切断与傀儡虫的连结,脱却束缚,但谢詺体内的傀儡虫也随之死去,优势尽失。 谢詺持续以精神意志对抗傀儡虫的控制,这时计策奏效,大松一口气,喘息笑道:「多谢师兄!」 姜源至此一败涂地,他没想到本善良无害的谢詺竟能做到如此地步,不是那以命搏命的胆量,而是判断全局的眼光与心机,竟能一举将他制造的优势毁去,从小自负聪明的他,又怎能容忍自己败处下风。心下毒计又起,大氅一挥,散出一团紫气,激散东边的赤色毒雾,夺路而走。 谢詺抱着清理门户的心理准备,强自起身,啮尾追去。夜里姜源一身雪白大氅甚是明显,但见他的身形也因精神力耗损而摇摇晃晃,一路窜向碧海森林。 姜源心计百转,乍然溃败亦使他阵脚微乱,甫上山道,便与迎面一人撞了个满怀…… 品詺(二十二)碧林毒战 但见那人瘦骨如材,双颊凹陷,一副比死人还像死人的模样,撇眼之间,姜源还以为是活见鬼了,定神一看,认出那是毒贩头领小刀疤! 小刀疤一见是他,喜出望外,手里捧着几朵泛着妖异色彩的花蕾,说道:「我……我逃出来了,条子查到我们的窝,我顺手带出来,生意继续……唔啊」话还没说完,姜源一把抢过他手中毒花,掐住他嘴,狠塞进去,一边骂道:「死毒虫,要嗑就嗑死你,生意?我呸!」小刀疤乍临大变,不及应对,毒花塞了满口,咕噜一下吞下肚去,登时浑身起了一阵如烧灼般的疼痛,皮肤泛起溃烂,痛得他鬼吼鬼叫,满地打滚。 姜源袖手而去,临走不忘欣赏他痛苦的表情,谢詺随後赶到,一见便知是姜源下的毒手,正待追去,便听脚边传来细微恳求:「求……你……救救……我……不想……死……」 面对天下奇花之毒,即便是百毒圣王复生也是束手无策,更遑论谢詺已将提炼好的百花香露丸交给小宝。虽说眼前这人丝毫不值得同情,但将归黄土,其罪也轻,谢詺蹲下身去,轻声道:「这些药能够让你舒服一点,你有甚麽还没完成的事吗……」言下之意等同宣判死期。 再多的无能为力也只换来更多的悲戚恳求:「求……求你……我不想……死…」 谢詺一边减轻他身上的痛苦,一边安慰道:「那……那是痛苦的结束,一个新的开始,是一个再一次选择的机会……你可以拥有另一个人生,如果……如果让你再选一次,你还会碰毒吗?」 小刀疤身子一阵震颤,在他满是溃烂的脸上流下一行清澈的眼泪,是恐惧死亡,还是悔恨过去?他没有回答,因为他已没有了呼吸。一颗毒品,可以毒死一个人;一个错误的选择,可以毒害人的一生,那一颗狠毒无爱的心呢? 谢詺知道今日若无善果,便会有更多如同眼前的惨剧发生,助他闭上双眼,随後追上姜源。 森林地上泥泞,追踪对象又是仓皇而逃,无暇抹去踪迹,要追踪起来甚是容易,谢詺一边辨明痕迹,一边追击,自想这次就算不下杀手,也必然要毁去他一身毒功。 无奈尚存心中,左方毒掌突然袭身,谢詺一惊,下意识向右方避闪,心下微感异样之际,带有妖异香气的掌风扑来,妖氛染一身。 谢詺一闻那香气,暗叫不妙,脚未落地,已听得後方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但见万蛇窜动,色彩斑斓,一看便知其身怀剧毒,谢詺知道是这是百毒门中的「狂蛇阵」。 谢詺深吸一口烟,伸手入怀,散出一把黄粉,口吐白烟,烟粉交融化成一道黄光,驱毒烟加上硫磺石,成为蛊蛇最大的威胁,将狂蛇挡在圈外。 口烟将尽,谢詺突感烟雾弥漫间危机袭来,不假思索,向後退去,果然一掌由烟雾中无声打出,正打他顶上「玉枕穴」,谢詺认出那是姜源所学「幻烟迷踪手」中的「枕上忘川」知他投鼠忌器,看在百花香露丸的配方上,不敢狠下毒手,只想将己制服,心念斗转,左手一格转拧,杳香神掌一招「香跃龙渊」大拇指点向姜源手上的太渊穴。 姜源见状,左手一挥,哗啦声响,漫天水雨,照头照脸向谢詺喷溅而去。谢詺见他手动便知他使毒在即,早有防备,後跃一步,咬破藏在口里的药丸,混着驱毒烟一起喷了出去,烟药相合顿成青色烈焰,迎向毒水。 但听空中滋滋声响,冒出些许黑烟,两人撒水吐烟都运上内劲,各自一震,退出数步,遥遥相对。 只见姜源手中一根蛇头杖顿在地上,杖头蛇嘴还残留些许毒液,右掌横在胸前,准备随时使毒。 後方群蛇环伺,谢詺心知时间不多,当即先发制人,右手袖子一挥,左掌临空打出,一道黄风直逼过去,姜源亦挥出一道紫气相迎,噗砰声响,两毒相消。 黄风方尽,谢詺口呼雾气,左臂挥扬,又是一道绿芒逼去,姜源劲逼杖中毒水,右手食指一弹,毒水色呈赤红,激射而出,红水绿芒相交,在空中爆出一朵橘焰火花。 一为制人,一为掳人,师兄弟隔空相斗,袖挥掌动,毒气毒散接连相遇,但见空中又是火花又是烟雨,蓝光绿芒相互撞击,奼紫嫣红,千变万化的色彩在空中展开,呈现一副瑰丽却妖异的景象。 两人武艺毒功系出同门,对彼此的毒术招式都是了然於心,起手便知如何应付,各有进退,不相上下。 迷魂烟对百灵香、赤炼蛇液撞上金蟾毒气、九阴弥留散对上白龙沉叶水……到後来两人只能全力施为才能挡住对方攻势,再顾不得手下容情。 酣战未果,空中毒焰恶烟兀自窜动,又听四周传来万蛇吐信的嘶声,原来时间流逝,驱毒硫磺已渐失抑制效力,群蛇冲过屏障,直往中央围聚。 品詺(二十三)不是修罗 谢詺一摸身上,已无任何阻却毒蛇的法宝,一阵慌乱,赶紧觅树上爬,但见姜源右手杖喷毒水,左手散出一把红粉,水粉相会登时燃起熊熊火焰,烧退群蛇,接着单脚一踏树干,向上纵去,身子稳稳落在一根横出的树枝上。 但群蛇受散落在谢詺身上的气味吸引,缠绕枝干而上,姜源毒焰不止,火蛇连绵,遇树即燃,两人脚下顿成一片火海,万蛇挣扎哀嘶,令人闻之不寒而栗。 谢詺方站稳脚步,但见姜源身上的白色大氅与月色融为一体,向自己扑来,一杖直取任脉要穴。 谢詺不做停留,飞身跳上左边横出的枝干,足下一点,又来讨战,此时身在树上,有林木枝荫,施毒威力稍减,况且经方才毒战,两人身上的材料已然消耗殆尽,只能短兵相接,近身肉搏。 谢詺杆式雾花、掌出杳香,姜源蛇杖连舞、手似迷烟,在细窄枝干上穿梭来去,酣战不休,展开殊死战,树下烈焰腾空,火势向上蔓延,范围不停扩大,只要稍有不慎,便可能落个屍骨无存的下场,其中凶险,可想而知。 谢詺心知自己直到此刻尚且活着,是因为他身上有姜源想知道的百草香露丸配方,若不然,只单论武术,自己决不是姜源的对手。心念甫动,在身上一探,已有了计较。 正值姜源一杖「双头蛇信」打来,谢詺急伸左手去抓他杖头,右手烟杆「雾迷日月」点向他「日月穴」,不料还未得手,姜源白氅袖中竟爬出一只金黄色的小蛇,迅速沿臂窜来,咬中谢詺左手。 谢詺虽有察觉,但变起突然,又在出招拒敌之际,待要撤手已然不及,左手传来一下刺痛,心神一分,姜源毒掌又到,谢詺登时胸腹中掌,背脊撞上树干,颓然坐倒枝干。 姜源深知师弟毒术深湛,绝不亚於自己,本当小心翼翼,但当下环境险恶,彼此又是殊死之战,下手轻重难以拿捏,此时见他双眼紧闭,生死不明,心下一惊,难道自己不小心将这「活配方」给打死了?赶忙探他鼻息。 这时本瘫倒在地的谢詺竟化为一朵烟云,同时一声:「阿源……」,姜源一惊收手,因为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声音,惊声道:「老师!」四周一望,哪里还有森林大火,殊死战斗?四下只存白茫茫的一片。 那朵烟云飞到他身後,重新集聚,化为一名戴着眼镜,看起来五十多岁,慈祥满面却带有一丝哀戚的老人,说道:「你忘记我告诉你的……」 姜源回想起那本老师手札,怒骂道:「是你……你骗我!」怒然一喝,一杖向授业恩师打去,却打了个空。 老师再度化烟消散集聚,这次化成一个年轻的小夥子,对着姜源怒骂道:「是你……你骗我,你说你会救我爸爸!」 一个杀人无算的毒门中人看到眼前这小夥子,却像看到最可怕的梦魇般,一边倒退,一边颤声道:「不可能……怎麽是你?不是我的错……」 「阿源……别纠结於过去,把心胸打开,仔细看清楚……」老师的低声呢喃彷佛还在耳际。 烟云再次消散聚拢,这次有两个人,那小夥子长大不少,穿着医师服,一名护士正为他清洗头上的殴伤…… 「吴医师……你也要保护自己啊!怎麽就低着头让家属打呢?」 「因为我爸爸也是死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可以了解他们的痛苦,我……我也了解当一名医师要面对的无奈,但我不能放弃,我要用对的方法来改变这个体制,就从我开始做起……」 看着小夥子拍了拍医师服,重新振作的模样,姜源不解:「为什麽……」 烟云聚合,师影再现,五毒教主从他身後走出:「他跟你走了一样的路,为什麽还能有这种宽广慈和的心境?」 「真正的改变,从来都不是以命换命,从来不是反其道而行,而是尊重每一个人的生命,也更加相信每一个生命的可能性。」 「只有尊重和相信,才是改变一个人的契机……」 手中蛇头杖缓缓垂下,姜源一边苦笑,一边後退:「来不及了……」身处无间的无常,还是离老师越来越远了。 忽然脚下一空,姜源向下坠落,手臂一紧,被老师抓个正着。「姜源……」四周逐渐明朗,五毒教主的脸庞也逐渐变回谢詺咬牙苦撑的瘦脸,滴滴黑血正沿他手臂倘流直下。 原来谢詺刚刚在身上一探,身上的毒物只剩下留在嘴里的「罂醐粉」胶囊,便假意败输给姜源,趁他趋近探他鼻息时,张口一招「口吐日月」,便叫他中了罂醐幻毒,得手後又见他将落火海,赶紧出手相救。 姜源看着师弟手上毒疮,仍旧不明白经过了这麽多事,自己陷害他不知多少回,为何这傻师弟还要救他?「只有尊重和相信,才是改变一个人的契机……」 原来最需要改变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自己,姜源摇头苦笑,对他这又傻又蠢的师弟说道:「阿詺……你不适合当修罗……」 谢詺听他语气陡变,又看见那久违而真诚的微笑,忍不住再次叫道:「师兄!抓紧啊!」 「相信……哈哈……我不会信的……」姜源疯语自言,便见他染满黑血的白氅衣袖里蠕蠕而动,金蛇在他驱使下又再次窜出。 「松手!」 「呃啊!」金蛇毒牙深入手掌,但固执的救人之心却仍未有丝毫放松,姜源见他执拗如此,左手捻针,狠狠刺入他的手背。谢詺前中剧毒,後逢针刺,只觉右手一阵酸麻无力,再也支撑不住,加上鲜血倘流使得手上滑溜,手中一空,本骄傲疯狂的姜源,霎时变得无悲无喜,任由凶焰将其吞没。 「师兄──」谢詺虽抱持重入杀途的决心,但最後看到师兄那似幡然悔悟的神色,心下又自不忍,呆望着还刺在手上的针,伤口流出的黑色毒血逐渐转红,知道那是解金蛇毒的药针,不禁怅然喟叹。师兄遗言不信,到底是不信世人?还是不信他自己? 这场大火引来丰食村居民的注意,立即通知消防队前来灭火,警方随後赶到现场,发现坐在树上,形同痴呆的谢詺,便小心将其救下,以疑似强行掳人、贩卖毒品的罪刑,将其逮捕,自始至终,谢詺皆默然无应。 品詺(完)淡露冲茶 「长官,来一根菸抽抽吧,很难过耶!」一名看起来才刚成年的年轻人对着拘留室外的警察说道。 「少抽点菸,对身体比较好!」 「拜托啦!长官,受不了了啦!大家都这麽熟了。」经不起他一再央求,那警察拿出一包长星牌菸,偷偷递了一根给年轻人。 谢詺坐在拘留室的角落,一边面无表情的欣赏,手一边抠着角落的排水盖,又是长星牌…… 那年轻人和警察攀好关系後,便走来将警察给的菸递给他,谢詺一脸狐疑,那年轻人悄声道:「我有了,这给你,大家交个朋友嘛!」说着从自己的鞋子里拿出一根菸来。这麽「努力」的搞坏自己的肺,真说起来也算是奇人奇事。 谢詺看着他递来的长星菸,微微苦笑,卖了这麽久的假长星,也没抽过真的,试试又何妨,顺手便接了过来。 那年轻人一边帮他点菸,一边问道:「大哥!你是犯了什麽才进来的?」 谢詺深深吸了一口,答非所问道:「这没有感觉……」 「哇!你口味这麽重啊?」 谢詺只觉得自己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了,真搞不清楚这些年轻人在想些什麽,殊不知自己也没老到哪里去,弄息菸蒂,把菸还给他说道:「这种我抽不惯,别浪费……」年轻人如重获至宝般,小心翼翼的又将菸藏回鞋子里。 谢詺暗暗摇头,回头想想,连自己师兄都救不回来的人,又有什麽资格想这些? 这时听见警察叫道:「谢詺!有访客!」 谢詺心中疑虑尚未放下,便见小宝风风火火的急奔而至,连声说道:「你再多等一天,等明天张叔比较好了,就可以来帮你做证了!」在昨夜的搜救行动中,终於在密林中找到张叔,但因为一连串的误会,张婶申请短期保护令,是以恢复神识的张叔仍旧无法得享天伦。 谢詺一听这话,心头一震,问道:「张叔怎麽了?」 「哎呀!还不都是你那好师……」最後一个字还没出口便看谢詺脸色黯然。「……反正可能是中毒的後遗症……你得赶快振作,不然那种怪症状,没有一个人会治啦!」 谢詺微微苦笑道:「这也算是师兄给我留下的恩惠吧……让我的生命还有一点价值……」 小宝厚呦一声:「你可不可以正面一点……世上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耶!」 「能有什麽事?成天卖那些没人要的东西吗?你要是说百毒门,我倒觉得毒门这种损人的东西,还是让它永远成为历史会好一点……」 「……你现在想不到……可以用你……喔对!用你还我金露茶的时间好好想想嘛!你自己答应过我的耶!任侠协会免费的金露茶!」 生无可恋,恩义犹在,谢詺只报以微微苦笑。 「况且……客官,为您举个例子吧!我用毒毒死坏人,跟我用毒毒死好人,请问有一样吗?」 多熟悉的话语,多相似的口气,谢詺早明白他的意思,故意答道:「不一样啊!」 「那就对啦!技艺不分好坏,只是有没有用在对的地方,毒门现在可能只剩下你一个门人了,你怎麽会没有责任?如果再出现一个姜源,你不帮忙,我们要怎麽对付他?」 安慰的人比被安慰的人还凶,这事也算天下少有,谢詺略展欢颜,点了点头。小宝见他稍有起色,不像刚刚那般死气沉沉,略略放心,说道:「你自己多保重啊,我明天就带张叔来救你!再不济,你就把自己毒个口吐白沫,手脚抽蓄,说不定人家就会给你保外就医啊!」 谢詺一翻白眼:「这里是警局,不要乱说话!」 小宝哈哈一笑道:「哈哈!有精神了吧!好啦,明天见罗!」说着便起身离去。 谢詺回到角落,想着刚刚小宝的话,经他这麽一闹,心中确实比较舒坦了,没想到一个微笑有这麽大的能量,也许小宝天生就有这样的能耐,能让人再次对人生充满希望。 他一边回想,一边玩着角落的排水盖,突然觉得手摸之处有一毛球之物,还以为是老鼠,定眼下望,登时引他惊喜欢笑,害得那名年轻人吓了一大跳。 但见一条带针兽尾从排水道里伸了上来,用尾巴偷偷戳了戳谢詺,好像是在讨东西吃,也彷佛在问:「我的另外两条尾巴呢?」只笑得谢詺合不起嘴巴,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他真得了甚麽病。 隔天当谢詺走出警局时,深吸一口免费而清晰的空气,彷佛脱胎换骨,如同他每天从自家铁卷门下钻出来的感觉一样,一切充满新奇──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经此牢狱之灾,「詺哥杂货舖」沉寂了好一阵子,只是当一件大家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突然消失时,难免惹人怀想。一听到它重新开张的消息,街坊邻居的小孩们,每逢假日都往那跑,不但有稀奇玩具可供游玩怀旧,还可学习百草山上各种草药种类,大人也乐得把那里当作孩子们的安亲班,兴起空前热潮。 只是去过那里的小孩都多少看到一些怪异现象,比如看到三条针筒钻到地底下去;有闻到类似猫的味道等等,每次问老板谢詺,他不是笑而不答;就是转移话题,大家都觉得很奇怪。 时光荏苒,岁月流转,多年之後的「詺哥杂货舖」当然是关门了,只是市面上的「月兰菸草」和「金露香茗」仍是商人旅客最好的伴手礼,同时百草山也流传着一些奇闻轶事,据说时人只要在森林里被毒物咬伤,就会有一名身穿白衣马褂的年轻人以及一只有三条尾巴的神豹现身相救。有人说是百毒圣王显灵,有人说那人是「白雾探花」谢詺,至於到底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完) 神汉(一)夜河兴波 俗僧出自梵林院,两臂千斤誓驮天,江湖朝堂尽归处,胸怀天下是家园。 夜,星月无光 凡尔莎中部,源自鹿角山的「太流士河」在这个没有月亮的夜里静静淌流。以此河为界,分为南北两岸的角鹿市,也正享受夜晚宁静的休憩。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就连负责往来两岸的交通船也已停船熄灯,河上漆黑一片。 但就在这个根本不可能有船行使的时候,一艘小型快艇由外海奔驰而来,船上没有点起任何照明灯火,船却走得极为顺畅,一副驾船人早已熟悉河道的模样。 这艘快艇一路自「临海区」驶至内陆较为偏僻的「亲村区」才停靠港埠,船上走下十几个人皆是全身黑衣,脸上也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对眼睛,行事小心翼翼,模样鬼祟。但见众人从船上卸下一包一包的东西,装载上早已等在岸边的卡车,沿河径往上游驶去。 卡车轻行,来到角鹿市东边连接内陆的村镇中,在一处野外停车场停下,一名为首黑衣人当先下车,令道:「从这里把东西搬回去,小心点。」 「大哥,这距离很远耶!为甚麽不开进去?」 「这样太招摇了,这个村镇离鹿角山下不远,用走的可以利用周遭林荫当作掩护。」 另外一名较为胆小,怯道:「这样好吗……鹿角山下是玄真道的地界,我们被抓到的话……」话没说完,指风临身。 但见那为首黑衣人伸出大拇指抵着他的咽喉,狠道:「你再多话,不用那些臭老道来对付你,我现在就毙了你……」 大力神罡指! 是谁可以名正言顺的杀人?又有哪些人被杀而不会被在意的? 众人一见头领发火,赶紧闭紧嘴巴,依令行事。 夜依旧漆黑,尤其在冬末春初的夜晚,黎明总是来得特别晚…… 神汉(二)铁盘指印 「叮铃铃铃铃」位於角鹿市东北郊区流河镇上的康明加工厂里,响起中午用餐的铃声,各层员工大松一口气,即便只有短短的一小时,对於整天都在劳苦的人来说,那也是上天赐予的恩惠了。 众人欢天鼓舞的下至工厂一楼,工厂後方车库装载卸货的人员也鱼贯向餐厅移动。 「文汉哥!先别做了,吃饭皇帝大啊!」一名叫小善的小夥子叫道 身子矮短,但颇为粗壮、三十五岁的壮汉──王文汉,抬起正看着出货表的眼睛,一笑道:「好!马上来了。」 「哥还真拚耶!快点啦,等一下餐厅就没菜了!」 但见可容纳将近三百人的一楼餐厅,每个人规规矩矩的排队领餐,再至长形桌椅就坐,就这麽规矩单调的日子,年复一年,而世界的运行也就是在这规矩单调中形成。 「……就在昨天晚间,碧莹市警部在城外郊区查获新型毒品的源头,疑犯在逃跑过程中,疑似吸食过量毒品而倒毙,於凌晨被警方找到陈屍在百草山道上。至於毒品是否全数消除,警方表示仍有待调查。接下来一则新闻是昨晚碧海森林的森林大火……嗤嗤嗤」餐厅里的电视发出故障之前的挣扎,趴擦声响结束了它璀璨的一生。 「哇哩咧!这是甚麽状况啊……」、「早就说该换了……」休息时间唯一的娱乐就此化为一团黑烟,众人开始抱怨鼓噪。 但听一声冷言盖过餐厅中所有声音:「换电视不用钱啊?你们要付吗?」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工厂主管站在餐厅入口,眼神凌厉的扫视,赶忙禁声入座,猛嗑自己的饭。 主管林嘉信一身西装笔挺,漫步至场中央,朗声说道:「今天电视故障,可能过几天才会修好,难为各位了,今天每个人工钱都加一百币。」此语一出,让本来冷若冰霜的餐厅响起热烈欢呼。 这时还在领餐的王文汉也正为意外的小确幸而喜,却突听框的一声,但见打饭组的员工紧紧抓着差点掉到地上铁盘,松了一口气。 王文汉笑着说了一句:「兄弟小心喔!」才接过盛好的餐点,便觉不大对劲。右手一摸,五个深深的指印硬生生印在铁盘底部。 王文汉一阵骇然,就他的记忆里,只有一种武功有这种捏铁如泥的指力…… 神汉(三)餐厅擂台 王文汉摸着铁盘底部,偷眼回望那名打饭员工,但见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文汉哥!这里啦!」小善热情呼唤,才让他收回眼光,向长桌走去。 择位坐下之後,王文汉忍不住疑问,向身旁较为资深的前辈问道:「老赵,你认识最後给餐的那个人吗?」 「你说忠强啊?他在这里大概有七年了。你不会不认识他吧?」王文汉摇摇头。 「你也太迟钝了吧!人家帮你打饭这麽久还不认识,听说他是从万朝国来的,那个时候万朝政局蛮乱的。别看他这样,他精明的很,不像你一样傻傻的。」 王文汉搔了搔大脑袋,呵呵傻笑。 小善在旁听了,说道:「傻傻有人爱啊!文汉哥可是娶到玉莲姐这漂亮老婆耶!」 老赵好似被戳到痛处,狠道:「吃你的饭!大人讲话插甚麽嘴。」 王文汉呵呵一笑,其实他还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正待再问,这时背後有人悄悄唤道:「文汉哥!」 「嗯?」 「你有学过功夫对吧?」 王文汉不疑有他,答道:「有自己练啊,怎麽了?」 他没得到正面回答,便已听到那人高声叫道:「文汉哥要挑战,有谁要下注啊!」众人轰然欢呼,王文汉闻言大惊,回头一看,但见餐厅中央不知道甚麽时候用桌椅围成一个正方形的擂台,一名赤裸上身的壮汉站在场中央,高举双手。 原来电视坏去,员工无以为乐,便有几名好赌成性的员工提出餐厅擂台的主意,单调沉闷的生活,终於有了刺激的出口,众员工轰然响应。 王文汉再老实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甚麽事,赶紧连连摇手道:「我不去我不去,等一下被打伤了怎麽工作,不行不行。」 赌瘾泛滥,哪容许他拒绝?可不管众人连拖带拉,王文汉的身体宛如落地生根,丝毫不动。 一个赌那壮汉赢的人见他执拗,便在他耳边悄声道:「别怕啦!只要上去意思意思,再喊个投降就好啦!不会受伤的。」 王文汉一听这话,觉得好像有理,况且自己的铁板凳功夫也快支撑不住众人的拉扯,勉强点了点头,硬着头上场去了。 只见那壮汉比他高了不只一个头,王文汉心下先怯三分,温声道:「我们点到为止喔……呜喔!」温言未尽,壮汉一拳已贯在他腹部上,只打得他差点把刚吃下去的午餐吐出来。 但见状汉第二拳又贯了过来,王文汉举起双手挡架,接着沉腰坐马,左掌抵右拳,利用重心位移的力道,右肩撞在那壮汉胸怀,将那壮汉撞得连退好几步。 壮汉招下失利,举拳又来讨战,王文汉赶紧举起双手,大声道:「投降!投降!」本热烈如火的场面,被他一句话如同浇了一桶冰水,霎时冷场。 「欸!哪有这样的啊!诈赌喔!」、「对咩,你们说好的逆!」 那「主办人」上台打了个圆场,说道:「好啦好啦,投降输一半!你们下多少就一半就好!」众人还待「上诉」,铃声大响,传来上工指令,众赌不欢而散,王文汉趁着场面混乱,早已开溜。甫经过餐厅门口,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王文汉急着「逃命」,连声道歉,正欲离去,突听那人说了一句:「好一招『灵汉推山』」 王文汉一惊回头,只见来人正是那名打饭组的忠强,但见他微微一笑,眼神闪烁,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神汉(四)大智神罡 「甚麽灵汉推山啊?」就在场面尴尬的同时,小善从餐厅走出来问道 忠强眼中闪过一丝凶煞,说道:「小夥子,上工铃声都响了,你怎麽还在这里?」说着伸手去拍小善的肩膀。 王文汉见他五指似有意似无意的微微曲起,脸上变色,下意识闪身挡在小善面前。 虽然就他那五短身材,有挡等於没挡,忠强还是吓了一跳,这时就听餐厅人员叫道:「忠强!你不是要上厕所吗?不上就赶快回来帮忙!」忠强应了一声,看了王文汉一眼,便转头离去。 小善一脸疑惑,问道:「文汉哥,你还好吗?」 王文汉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假说没事,赶紧带着小善回归岗位。 他们的职务是负责加工厂的进出物流,任何送进来的原料或送出去的成品,都由他们装载盛箱、上车卸下。 有王文汉的那组从来都是最勤快,最有效率的一组,而这种底层的事情本来就难以被人发现,但他仍不松懈,每天都第一个看送来的出货订单。今天竟打破往例,都让众人颇感意外。 王文汉始终想着刚刚与忠强的相遇,刚才他拍向小善的那手,所蕴之劲正是万朝天国陀山梵林寺的绝学「大力神罡指」。 自己在年少时曾拜入梵林寺一段时间,也曾是「灵汉堂」的一员,是以他知道「大力神罡指」这种高深的武功,除了「大智堂」一些资质较好的弟子能学以外,其他人不可能会。难道忠强真是梵林出身,而且还是大智堂弟子? 这疑问直搞得他心神不宁,工作时频频出错,小善见他大异平常,主动关心道:「文汉哥,你还好吧?是不是刚才受伤啦?」 「什麽……?我没事啊!你呢?最近孤儿院如何?你有回去吗?」王文汉赶紧转移话题 小善点头道:「有啊!老师们都很好。只是孤儿院越来越难经营了,我昨天下班才拿钱过去。总是我成长的地方,希望我能出点力……」 王文汉见他懂得饮水思源,赞许点了点头道:「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啊!」 「哈哈!谢啦!你都有两个孩子了,开销也大!还是以家庭为重。」 「我是说真的啦!有需要跟我说没关系,别跟我客气!」 「是──文汉哥!不过说到昨天……有件事怪怪的耶……」 王文汉看他表情奇怪,正待相问,便听身旁老赵叫道:「小善,少说话多做事啦!还聊天咧!」 面对前辈小善只能伸了伸舌头,赶紧加快脚步送货上车,不敢再多说。 只是王文汉经过忠强那件事,好似变得有点疑神疑鬼,心下暗道:「最近还发生真多事啊……」 神汉(五)月下承诺 冬暮初临,月升东方,寒风让夜晚的气温更加低冷,尤其流河镇地势又是略高,更添寒冬威力。此时若非必要,应该不会有哪个神经病想待在室外,但一间邻近镇外的平房後,却传出阵阵拳风。 这个神经病就是王文汉,但见他拳出如风,招式稳重,意在中道,大有刚正不阿之向,正是梵林寺入门武学「灵汉拳」。 圆心见性、平驮日月、明泉灌顶、灵汉推山……一遍又一遍,本严寒冻天的空气似也被他打出了热度,但见他的头顶四肢冒出白烟,仍是不停的按照套路对着空气出招。 「大智堂的弟子怎麽会还俗还到凡尔莎来?如果忠强根本不是梵林弟子,那他又怎麽会大力神罡指?除非……」 此时正好使出那招「灵汉推山」,突然眼角瞥见一人站在暗处,今日稍早的经历使他胡思乱想,微微一惊,停下脚步,定神一看。但见一名身材高挑,容貌姣好,未施胭脂,却仍显娇艳的妇人,拿着一件厚外套,面带微笑的看着王文汉。 「玉莲?你怎麽出来了?」王文汉立刻停了拳招,上前问暖。 妇人潘玉莲娇嗔道:「你一练起拳来,就像灵魂出窍一样。我站在一边好久,你都没注意到。你乾脆娶拳谱好了啦!」 王文汉一听,抚头呵呵傻笑,突又惊道:「你在外面站很久啦?那我们赶快进屋去,外面很冷的!」 潘玉莲看他一副担心的模样,娇笑道:「我乱说的啦,我才刚来没有多久,依你的功夫,有人靠近会不知道吗?」说着将厚外套塞在傻丈夫手中。 王文汉心中一阵惭愧,今天一整天心神不定,说不准真的可能没注意,看天气寒冷,将手中的外套给妻子披上,双掌发功生热,握起妻子的双手助其驱寒。 潘玉莲温柔地看着丈夫,不只手暖更心暖,这傻傻的丈夫无论是婚前婚後都是这般体贴入微。只是对儿女之情迟钝木讷,常惹得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孩子们都睡了吧?你怎麽不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学校呢。」对自己这种条件能娶到美丽的学校老师,王文汉自是加倍珍惜。 「虽然知道你就在家後面而已,但晚上看不到你,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偷偷跑出去,做甚麽对不起我的事!」嘴里嗔怪,头却轻轻靠在丈夫宽阔的肩膀上。 王文汉一听,登时慌了:「我……我怎麽会呢?那……我还是别练拳了,我都待在家里,免得你多想。」就他那木讷个性,就算真的有女子勾引他,他说不定还察觉不到。 看着丈夫着急的模样,潘玉莲当然知道丈夫根本成不了那种人,噗哧笑道:「还是你最好玩。」 王文汉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需要紧张,抓头傻笑:「你又逗我了……」 寒风流过妻子耳边,使其微一瑟缩,丈夫将她搂得更紧,说道:「老婆……之後你就不用这麽辛苦了,我们的钱就快存够了,到时候我们一家就可以搬到碧莹市去,那间在港湾附近的房子还没被买走,在那里可以看得到海,孩子们也能更好的发展……」 「其实……你不用在意爸爸的话,我们一家现在已经很开心了……」 「不,我必须让你们有更好的生活,我……我答应过的!」承诺只在心里,谁也没有听见,但却时时刻刻萦绕心头。 虽然丈夫粗手大脚,身材还比自己略矮一点,但妻子却感到无比的安心,寒月如眉,映照着这对小夫妻,好像在夫妻脸上甜蜜的笑容,就连寒风似乎也温暖了不少,夫妻俩牵着手一同回到屋内,共享夜晚的宁静。 这天也真奇怪,只要人不在屋外,寒风便停止吹袭,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异常的肃静,彷佛预告着风雨的来临…… 神汉(六)梵心微乱 隔天,加工厂里的铃声还未响,王文汉便已停好了车,来到一楼後方出货车库,但见足以容纳五辆大卡车的大车库里,已有数名比他更早的同事正做准备了,王文汉道了声早,稍看了订单,便开始工作。待开工铃响,他已将第一批要送的物件全数搬到要装载的车辆後。 工头前来说明今日的工作内容,有谁需要跟着一起上车前去送货,讲得一清二楚。王文汉左看右看,怎麽感觉今天这组好像少了一个人…… 「……上工了!文汉哥?」小善的小手在他面前挥来挥去,王文汉这才回神:「喔喔!上工上工!」 小善一边将装箱完毕的罐装食品搬上货车,一边关心道:「你还好吧?怎麽从昨天开始就失神失神的。」 王文汉突然意识到今天少了谁,不答反问:「老赵呢?他怎麽没来?」 「老赵?」旁边一名老员工听了说道:「有人来通知说他今天请了病假。老赵年纪也大了,还来干这粗活,也真辛苦他了。」 小善说道:「昨天不是看他还好好的吗?怎麽突然就病了?」 那员工讪道:「小朋友,等你年纪大了之後就知道了,老人家突然生病那是很正常的事。」 小善咕哝道:「老赵年纪也没有很大啊……」 王文汉问道:「老赵是一个人住吧?谁来帮他请假啊?」 那员工沉吟道:「嗯……那个人好像是忙伙食的,我也觉得蛮奇怪的,怎麽是他来帮老赵请假。」 王文汉一阵惊疑,脱口问道:「是忠强吗?」 「喔!对对对,就是他!原来你认识他啊?」 王文汉没有回答,心里也不知因何惴惴不安,手中持续每天重复的工作,一不注意,便犯下在职以来都没犯下的错误。 「你到底在干嘛!都没在看单吗?太云镇这麽偏远,你给了30箱,其他地方怎麽办!」在发现箱数不对之後,主管林嘉信当着众人的面,对王文汉破口大骂。 此时黄昏已近,货车又已开走,再行叫回,势必延误送货时间,但货单不符又不能不处里,是以後面全数乱了套。 「对不起……对不起,非常抱歉,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王文汉低着头频频道歉。 「还有下一次,你就走人吧!我已经说过了,公司里只要有一个人是『零分』,就算有再多人,乘起来依然是零分。这就是最好的例子!」主管正在气头上,谁也没敢多说话。 但见林嘉信双手叉腰,怒呼一口气後,挥着手续道:「今天就到这儿吧!大家散了,刘工头,你联络一下那个司机……」说着便自行走开,前去处理问题。 王文汉一个人低着头站在原地,小善知他性格随和,但这两天的行为太过异常,便走来安慰关心:「没事的,别想太多,倒是文汉哥你……真的没事吗?你从来没有这样过的,是不是出了甚麽事啊……可以告诉我!」 王文汉毫无机心,摇头道:「不是我,我担心的是老赵……」 小善一脸愕然,心想怎麽会是这件事,便说道:「老赵只是生病了,很快就回来啦。」 王文汉看他一脸关心,搔了搔头,道:「我还是有点担心,我们去他家看看他吧!」 小善看这位前辈似有不方便多说的心事,点头答应,两人相偕到停车场,驱车前往镇上老赵家。 王文汉心系老赵,小善半信半疑,在车上的两人皆没注意,停车场旁的树林里,一双炯炯瞳眼正死盯着他们。 神汉(七)斗战神罡 一路上王文汉和小善说明对忠强的怀疑,包括自己曾入释门,怀疑忠强是梵林叛陀的事情全盘托出。 小善一方面啧啧称奇,一方面苦笑:「汉哥!你想太多了啦!」 王文汉抓头嗫嚅道:「我应该没有看错,他手捏铁盘那手确实是『大力神罡指』啊……况且进入大智堂的弟子应该都是确定不会还俗的人,他怎麽可能会出现在凡尔莎呢?」 「出家僧陀也是要吃饭的嘛!说不定在万朝国出路不多,他才想出国实施自己的苦行旅途,这也是有可能的呀。别想太多,没事自找烦恼做啥呢?」 小善当然可以「想少一点」,因为他没看到忠强那只捏向他肩膀的手,不然此时他可能想得比王文汉还多。 王文汉只是不想吓坏他,这才省略没有告诉他,也因此内疚於心,使得自己坐立难安。 小善见他仍有难言之隐的模样,赶紧转移话题,微笑道:「不过没想到你居然是梵林武僧,难怪你搬货都搬不累,甚麽时候教我两招啊?」 王文汉一脸不好意思,道:「我虽然待过『灵汉堂』,也只练熟一些入门功夫而已,况且梵林武功出自於禅教的思想精神,我学的那些都只是皮毛而已,还没到可以教人的程度。」 话题稍转,淡化心中忧虑,车内低气压略微回升,闲话家常一番,不一会儿便来到镇口老赵家。 那是一间简陋的平房,房後紧连林地,使得整间平房看起来有点荒凉萧索,偏偏这个地方在流河镇口,出了镇口,左是太流士运河,右逢一小片密林,沿着官道再行两个小时便能抵达角鹿市亲村区外围的鹿鸣村。 王善两人来到平房门前,敲了数次门都无人回应,这个时候连小善都觉得不对劲了,一个病到无法上班的老人,不待在家能上哪儿去? 王文汉心中又兴不安,但总不好破门而入,只能说道:「我,我们四处看看吧!」 听了刚刚前辈的猜测,小善也觉事态有异,脸色戒备,跟随王文汉一同绕屋视察。 两人来到屋侧的窗户外,向里头张望,但见里头一切如常,却不见老赵。王文汉心想老赵一个人独居,做甚麽都不方便,待他回来,便让小善助他料理生活所需,自己可以带他去诊所求医。 盘算打定,突然房後树林中传来一阵树叶窸窣之声,王文汉听出那是疾步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即使脚步故意落得极轻,还是被他听了出来。 王文汉心中一凛,嘴里对小善丢了一句:「先回车上等我!」留下满脸错愕的小善,迈步疾追。 甫入树林,循声追了一小段路,那人马上发现有人在後追踪,开始放开脚步企图甩脱王文汉。 王文汉没学过甚麽轻身功夫,但静心练气倒是练了不少,耳聪目明,一花一草的倾微摆动,皆逃不出他的灵觉,用此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紧咬着前方那人不放。 前方那人见脱身不得,陡然回身一掌打出,但听啪嚓一声巨响,道旁一棵大树被他硬生生一掌劈断,当头向王文汉倒压下去。 王文汉微吃一惊,慌忙出招,右脚前踏,平肩身侧,大喝一声,双臂斗张,以右拳迎之,砰然声响,灵汉拳一招「睡陀伸腰」将阻路大树一拳挡开。 王文汉认得那一掌出自梵林寺入门武学之一──神罡掌,便知来者是谁,忍不住怒然叫了一声:「忠强!」正待再追,一道凌厉指劲随之袭来。 大力神罡指! 本以为他意欲逃跑,不料他竟主动回攻,王文汉不及细想,使了一招「神罡掌」的「推星拢月」,回身一匝,挥臂如袖,接着左掌打出,刚柔并济的一掌正面迎向指劲,双劲临空相交,砰然有响,王文汉退了一步,正自惊骇对方功力精纯,劲气消弭,那人早已遁去踪影。 王文汉锲而不舍,灵觉一探,发觉东边传来人为声响,赶忙纵身追去,但找了半天,却渺无人影,再探灵觉,除了风吹草动,其他甚麽也没有。 心中暗自怀疑,难道是自己修练不够,感觉上有所谬误?突然一个警讯射入脑海,使得双臂驮天的灵汉出了一身冷汗。 小善! 那人可能根本不是忠强,出现的目的只是把自己引开,其实目标一直都是小善,因为小善也听到了忠强说的那句「灵汉推山」。 原来自己一直被心中既有的成见所限,而看不到事情真正的样貌,谁说忠强不能有同党?只是因为他主动现身并说了那句泄漏梵林身分的话吗? 王文汉越想越急,赶紧回头寻路而返,一幕幕恐怖的画面在他眼前浮现,使得他好几次走错了路,花了好一阵子才回返老赵家。 当他看到小善仍旧完好如初的站在门口时,心中的千斤巨石总算能够安放落地。出乎意料的是,老赵也和小善站在一起。 老赵嘴唇泛白,气虚血弱,确实病得不轻,刚刚出门就是去附近药局买感冒药,王善两人也不好再多打扰,知道老赵安然无事,王文汉也就放心了,交代慰问几句,便与小善一同告辞离去。 「看吧!我就说你想太多了嘛。刚刚你去了哪里?怎麽搞得满头大汗的?」回程时小善坐在副驾驶座笑问道。 王文汉不会说谎,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出,只让小善不知好气还是好笑,这位前辈想像力实在比小孩子还强。只是往往小孩子说的话无论多麽的真实,大人依然因为自己既有的成见而选择不相信。 小善见前辈搔头傻笑,便说道:「好啦!既然确定没事了,你就可以放心啦!咦?」 王文汉听他语末那声惊噫,转头一看,见他垂着头,双目圆睁的看着自己的背包,一动也不动…… 「怎麽了……小善?」摇了几下,小善仍旧不动,王文汉只觉情况有异,马上把车停在路边,伸手去探小善鼻息…… 神汉(八)迷踪步法 「哇!!!哈哈哈哈!」本一动不动的小善突然爆哇一声,吓得正欲探他鼻息的王文汉几乎散了三魂七魄。 普通人要是这样被吓到,不是当头一拳就是先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王文汉性格和善,一方面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一方面也庆幸他不是真的出了甚麽事,只是微微苦笑,摇着头说道:「你别开这种玩笑好不好!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小善也是深知这位前辈可以开玩笑,才敢放胆为之。看前辈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赶紧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文汉哥太容易紧张了嘛!我才想让你轻松一下!没想到你还当真咧!」世界上会这样放轻松的人,还活着的应该没几个了! 「其实刚刚我是发现我的钥匙好像不见了,可能放在工厂那里了!」 「喔!好啊,载你回去拿。」 「谢汉哥!」 「你只要下次别开这种玩笑就好了。」王文汉一边苦笑一边回答。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驱车赴回加工厂,王文汉虽仍未释其疑,但继续待在那里也於事无补,乡下地方的派出所警察自然都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主持正义,维持社会秩序无疑是自找麻烦的代名词,使得镇上派出所形同虚设,这种莫须有的事件有报案跟没报案,根本没有多大差别,王文汉只能暗暗祈祷真的是自己多心多疑。 街灯亮起,一路无话,待回到工厂停车场已是晚间八九点,天已然全黑,小善下了车,对车上的王文汉说道:「谢啦!汉哥。」 「要不要我等你?」 「不用啦!我自己也有骑车,你先回去吧!这麽晚归,玉莲姐会担心的!」 「你确定?这个时间整个工厂都没有人耶!你一个人可以吗?」 「没问题的,况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可能还有一些人在加班吧!放心放心!明天见,掰罗!」说着顺着廊道跑入工厂。 王文汉心道:「原来还可以加班,之後找机会和林主管谈谈吧!」随即想起稍早犯的大错,还是暂且打消念头,等主管心情好一点之後再去商量比较好。 正要发动车子,突然感觉想要小解,暗忖回家的路还有一段,不如就在工厂的厕所解决,便熄火下车,来到工厂右方转角的公共厕所。 刚刚来到转角,突然一人从厕所方向转出,今天历经这麽多事,就算王文汉是铁打的身子,精神上也难免有点恍惚,登时闪避不及,眼看两人便要撞上。 但见来人一个旋步闪了开来,神态略显惊慌,路灯照处,却是主管林嘉信。 林嘉信一见是他,立即恢复镇定,说道:「是你啊?这里很暗又湿滑,小心一点!」说完便带着惊惶不安的神色离去。 王文汉根本没听清他说甚麽,因为他仍未从惊讶中回神过来,多熟悉的人;多熟悉的步法,只是这两种元素不应该融合在一起。 王文汉望着林嘉信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慈陀回首?」 为什麽林嘉信也会梵林寺的闪避步法?这间加工厂到底藏有多少梵林弟子?林嘉信知道忠强是大智堂弟子吗?还是他们俩根本就认识? 王文汉突然感觉自己身陷一个可怕的漩涡,其中牵涉之广,实非他所能想像,只是这时想要脱身已经来不及了…… 神汉(九)万恶加班 一成不变的生活会让人感到无聊,尤其是工厂规律的上下班,只是对目标明确,埋头苦干的人来说,就没有什麽无不无聊的问题了。 虽然多历变异,生活仍旧继续,太阳不会因为有人身陷漩涡而就此沉息。隔天王文汉一如往常的早到上班,踏进工厂大车库时便发现,一堆人围成一团议论纷纷,即使痴愚规矩如王文汉也感到好奇,免不了趋前一问。 「你没有看到吗?就在布告栏上。」一名员工没好气的说道 王文汉走近一看,就见布告栏上贴着一张加班公告,围观者尽是怨声载道,王文汉天真的问道:「加班有什麽不好吗?应该会有加班费吧?」 这时小善也到场,看前辈天真的模样,苦笑道:「汉哥,这我们就不敢想了。如果真有,大夥也不会怨成这样。」 王文汉也不是没有碰过这种事,只是他相信人性本善,不会有人做出损人利己之事。因为损人利己的事通常都被隐蔽起来,他自然看不到,既然看不到,也就不会有感觉,想来这也算是另类的幸福。 王文汉搔了搔头,安慰道:「事情还没确定嘛!大家先打起精神上工,说不定就有了,来来来,上工上工!」铃声恰响,大夥儿虽对此事并不乐观,却也莫可奈何,只能依言开始工作。 上头总管将今日进出的货单交由底下各工头分配工作,但听王文汉这组的刘工头说道:「今天多了放在仓库的原物料,要搬上三楼,总共五十袋!文汉、小善、阿伍,由你们三个负责好了,尽量早上结束它;其他人负责三十三号货车,另外我需要两个人跟着八号货车一起进城帮忙卸货……」 待分配已毕,王文汉带着小善、阿伍两人到了车库旁的储藏间,但见一袋袋麻布制成的袋子像是装了砂石土堆一般鼓胀,堆在储藏间近门口处。 三人见袋子放得离门口很近,省却一番工夫,心中窃喜,高高兴兴的开始工作,才刚把袋子扛起,就听小善哇的一声道:「哇,它好臭喔!」 一股腥臭刺鼻的化学味钻入鼻腔,三人顿觉难闻欲呕,本来的好心情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阿伍看见刘工头恰好走过门口,叫问道;「刘大哥,这到底甚麽东西?怎麽那麽臭啊?」 刘工头探进储藏室道:「我也不知道,今天主管突然吩咐的,应该还好吧!五十袋而已,加油啊!」 小善咕哝道:「你说得倒轻松,又不是你搬……」 就在他们怨天尤地的时候,王文汉已搬了四袋上去又回来了,看两个年轻人不动,劝道:「搬吧搬吧!快点搬完就不臭了。放在三楼的楼梯口就行了,别进门去,不然会有危险。」谁都知道三楼是加工食品的地方,多少有化学药物残留,这话说的虽是温和,只是他的脸色看起来彷佛蒙上了一道阴影,像是知道这一袋袋装的是甚麽。 小善、阿伍两人被这臭味熏得昏天黑地,自然没发现他神态有异。三人虽是干过不少粗活,生得皮粗肉厚,但布袋沉重粗糙,仍不免磨破手指。幸亏王文汉身强力壮,到午餐铃响之前,五十袋重物总算顺利搬上三楼。 两名年轻人累得将身上衣物脱下绑在腰际,与王文汉一同步入一楼餐厅。 午餐席间,小善、阿伍将早上那恐怖的味道加油添醋的说给众前辈听,其中一位长工呿道:「现在年轻人这麽吃不了苦,不用你们说就知道,大多都是文汉搬的对不对!」 阿伍不服气道:「我们也搬不少啊!」小善很识相的转移焦点,问道:「只是就不知道是什麽东西这麽臭?」 「你们搬半天,还不知道是什麽喔?」 「连刘工头都不知道咧,不然问汉哥啊!」阿伍血气方刚,一语受讥,便使小孩脾气。王文汉也没意识到他语中愠怒,只是心不在焉的回答道:「应该是『凝露粉』吧,我也不很清楚……」 才说到这里,但听喀的一声,一个铁盘放到餐桌上,一人说道:「我可以坐这里吗?」 王文汉抬头一看,竟是忠强!心下凛然,只点了点头,不作声色。 忠强一来,整桌都安静下来,忠强似感觉自己并不受欢迎,主动攀谈:「你们刚刚说什麽『凝露粉』啊?」 王文汉一愣,脱口说道:「刚刚我们搬到三楼的东西。」说完眉头一皱,好像有点後悔。 「喔……不是很正常吗?凝露粉有防腐的效果,应该没什麽问题吧?」 王文汉满脸防备的摇了摇头,赶紧低头吃自己的饭。在一旁的小善知道王文汉心有芥蒂,不希望场面搞得太尴尬,赶忙出头应道:「当然没什麽问题,只是很重又很臭就是了,整整五十袋,都搬到快要怀疑人生了,哈哈哈……」 忠强连看都没看小善,双眼盯着王文汉,说道:「五十袋重物能在一个早上搬完,体力很不错耶!怎麽练的啊?」这句话本来是再平常不过的攀谈,只是这个时候由忠强说出来,听在王文汉及小善耳里,便似别有用意。 埋头苦干的王文汉听了这句话,忍不住弓起了背,握着餐具的手微微颤抖,正不知如何应对的当下,陡然铃声大响,小善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麽喜欢上工铃声,见机行事,赶紧说道:「不好意思,你慢慢用,我们上工啦!」赶紧拉了王文汉就跑。 王文汉虽是前辈,脑筋却不灵活,从头到尾呆愣当地,不知该说什麽,小善一拉,便不明不白地跟着他一同撒手逃跑。 一出餐厅,便见小善一身冷汗,说道:「汉哥,你说的没错,这个忠强真的怪怪的。」 王文汉一脱险境,数息间便恢复冷静,抬头看着三楼,喃喃说道:「如果现在怪的事情只有他就好了……」 神汉(十)父代师职 如果在工作职场上有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最多就是不理他而已,若是连工作本身都让自己无法认同,那无疑是最难过的工作,所以很多年轻人坚持寻找自己有热忱的事当作工作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个看起来应该是凝露粉,但凝露粉的味道并没有这麽重……如果是其他食品加工材料,为什麽不写在单子里呢?」 好不容易排假排到周末,可以和家人一起进城游玩,王文汉的灵魂却仍然留在工厂三楼,角鹿市北岸的旖旎风光;公园绿地的热闹欢腾,皆无法使王文汉动心,只是怔怔的望着远方海洋。 身旁妻子潘玉莲手肘碰碰丈夫,问道:「你今天怎麽了?一直发呆……」 王文汉傻笑摇头说道:「没事啦!工作的事情而已。」 妻子温柔道:「好好让自己休息一下,既然放假了,就别想工作的事嘛!」 只是这个时候要王文汉不想,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因为王文汉已经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凝露粉?王文汉霍然惊觉,循味而望,但见马路边停了一辆卡车,数名工人正忙着把一罐罐货物装载上车。 王文汉上前探问道:「不好意思!这是什麽东西?」 那搬运工人戴着口罩,以为他是因为臭味前来询问,不耐烦道:「我们不会待太久的,觉得很臭就离远一点!」 王文汉愣了一下道:「不、不是,我有闻过这个味道,只是想问一下这是什麽东西?」 搬运工人觉得奇怪,既然闻过怎还不知是什麽,便说道:「这是『固化剂』迅速让物体硬化的工业材料。如果没什麽事就快离开吧,很臭的!」不耐烦的语气就像那天从三楼下来的阿伍。 王文汉惊魂未定,妻子潘玉莲也从未看丈夫这麽冲动的模样,正待相问,突听公园传来孩子们的尖叫恶骂:「你说什麽!」「怎样!想打架吗!」 夫妻俩举目看去,但见一个身型较高大的孩子正将大儿子的头夹在腋下示威,二儿子坐在一旁哇哇大哭。 王文汉心中微怒,大步复回,单手一探,便抓住那高大小孩,怒道:「怎麽可以欺负别人!」 王文汉本就生得粗旷,那高大小孩一下被他狞眉怒目吓得哭了出来,同样坐在一旁的小孩家长立即上前喝道:「喂!你干什麽!」那名家长是个高挑瘦汉,比起王文汉少说高一个头,但听他恶狠狠的道:「你这个人怎麽欺负小孩子啊!」 王文汉不善与人争执,但是自己的孩子被欺负,此时遭人恶意毁谤,必得做出反驳,说起话来登时结结巴巴:「我……我……」 那瘦汉家长得理不让,调侃道:「一个大人跟小孩计较,也不怕别人说以大欺小吗?」 这时只听潘玉莲一声娇喝:「你给我闭嘴!」所有人都没料到一个女子喝骂起来有如此魄力,全都一愣。 但见潘玉莲蹲下揉了揉大儿子被夹的脖子,温柔问道:「刚刚怎麽了?怎麽打架了呢?」 大儿子王佑斌紧捏着拳头,气得全身发抖,指着对方小孩说道:「他骂我们是矮冬瓜!又把弟弟推倒……」二儿子王佑圆兀自在一旁哇哇大哭。 所有围观的人听了这话,对那瘦汉皆投以鄙夷眼光,心想明明是你小孩欺负人,还敢恶人先告状。 那瘦汉见情势於己不利,登时来个死不认帐,强辩道:「小孩子玩在一起,有输有赢,小孩子嘛!输了也可能撒谎,说不定根本没有这件事!」 就见他一副「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的模样,为人师长的潘玉莲再也忍无可忍,戟指大骂:「就有你这种糊涂家长,遇到事情也不搞清楚是非黑白,难怪会教出专门欺负人的孩子,就你这个样子,好意思为人家长吗?」 瘦汉被她说得恼羞成怒,喝骂道:「你这泼妇在骂什麽街啊!我怎麽教小孩关你什麽事!我可没办法跟疯婆子沟通。」说完牵着小孩转头便走。 才踏出一步,手臂突然被人抓起,手骨登时传来一阵剧痛,只见王文汉满脸凶煞,五指如钳,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怒然道:「跟我太太道歉!」 自卑於自己身形长相的王文汉,一向对妻子视若神明,对孩子疼爱有加,此时不但幼儿遭人欺侮,妻子还被他「泼妇、疯婆子」的胡骂,怎能不大动怒火。一上手便使上真力,直痛得那瘦汉冷汗直流。 那瘦汉脸拉不下,嘴上仍不饶人:「做……做什麽!想动手啊!当……当心我告你啊!」 其实王文汉只是想将他拉回来,根本没有动手打人的准备,而怒火加重了手上的劲力,这时一听他口出威胁,不愿多惹麻烦,便将手放开。 瘦汉摀着差点被捏断的手臂,立时熄了嚣张气焰,只是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转头就走,言语污秽难听,围观家长赶紧摀住自己孩子的耳朵。 事态已平,群众散去,王文汉仍旧站在原地,紧握拳头,浑身发抖,自己也不知为何会突然生那麽大的气,真的只是为了妻儿吗?连妻子都没看过他这般骇人神情,两个儿子也被吓得不敢出声。 潘玉莲走来他身边,玉手轻轻握起丈夫紧握的拳头,王文汉如遭电触,彷佛怒鬼离体一般清醒过来,满脸歉意的看着妻儿,低声道:「我们……我们带着孩子在公园里走走吧……」 四人相偕漫步在公园的森林里,妻子体恤丈夫,丈夫心中不快,一家四口静悄悄的都不说话。 大儿子王佑斌受不了这等沉默气氛,首先问道:「爸爸,你可以教我功夫吗?」 王文汉心思不敏,对儿子这个请求略感讶异,问道:「佑斌怎麽知道爸爸会功夫?」 「爸爸每天都会做这个,那不就是功夫吗?」一边说着一边缩身蹲下,随即换成马步,双拳相对,肘与肩齐,接着左臂顺势画了一圆向地板拍了一掌,右手正拳打出。 虽然动作不甚标准,王文汉还是认出那是「灵汉拳」中的「平驮日月」和「拍石开路」。想来自己在家附近练拳时,被儿子瞧见,虽说偷看人练武算是江湖大忌,但如果是自己的儿子那也就没什麽关系了。 王文汉露出一抹淡笑,问道:「怎麽突然想学功夫了?」 「这样之後就没人敢欺负我和弟弟了,像爸爸刚刚打那个人一样!」只是一个刚上少年一年组的小孩又怎会知道──在现代社会除了武力以外,还有很多「欺负人」的方式。 王文汉闻言,脸色微沉,蹲下道:「你们两个听好,爸爸学功夫不是为了要打人或是教训人,而是藉由功夫来思考,想清楚自己是什麽人,认清自己。当认清自己之後,功夫才能真的变成帮助别人的东西。」说这话时,不免心中自忖,自己真的有认清自己吗? 潘玉莲在一旁看着摇头苦笑,这些理论二十几岁的成年人都不一定懂,更遑论才刚上一年组的小朋友,帮忙解释道:「爸爸的意思是说,学了功夫之後脑子也要常动,而且不可以跟班上同学打架,不然你就跟那个欺负你的小朋友一样了,知道吗?」 二儿子大声道:「那是因为他说我们都是矮冬瓜!」 潘玉莲蹲下看着儿子说道:「爸爸也不高啊!你不喜欢爸爸吗?」 儿子们不知如何以对,低着头都不说话,妈妈看着两名儿子,温言道:「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别人乱骂你,你又何必认真?认真不就着了别人的道吗?」 大儿子若有所思,二儿子似懂非懂,王文汉搔了搔头,对妻子抱以微笑,也像是受教学生一般。潘玉莲抿嘴一笑道:「说起来练功夫也可以让身体更好,爸爸只能教入门功夫,要学就要常练,不可以偷懒喔!」 王文汉本又要从拳意武理开始教起,潘玉莲赶紧建议,动作可能比较好懂,先让孩子们照着做动作,之後再体会身意不迟。王文汉本就唯妻命是从,加上妻子又是为人师表,便也依循妻子的教法,一步一步将灵汉拳的招式慢慢传给两个儿子。 从天色尚白教到几近黄昏这才驾车返家,回到家中吃过晚饭,王文汉与妻子於客厅休息,两兄弟相偕到屋後空地上继续游玩。 王文汉与妻子坐在沙发上看着整点晚间新闻,但见一则新闻报导:「接下来是一则食安危机,近期在碧莹市的民众朋友吃完了牛肉都有一些身体不适的现象,食品管制局已经配合展开调查,务必查出牛只来源抑或是其他原因……」 潘玉莲叹道:「现在还真是甚麽都不能吃了呢……」 王文汉心里想的却不是提醒家人近期尽量不要吃牛肉,而是工厂里也有在生产黑胡椒酱……凝露粉……固化剂…… 妻子见他盯着萤幕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一晃,王文汉立即回魂,说道:「喔、喔,那得赶紧通知岳父岳母他们。」说着站起去拿通讯器。 潘玉莲将他拉回沙发,问道:「你到底怎麽了?一整天在神游,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眼看面前聪明灵敏的妻子,心想就自己这点道行,怎样都不可能瞒得了她,便想开口叙述心中烦恼,这时突听屋後传出儿子的哭声,夫妻俩各自一惊…… 神汉(十一)穿心龙爪 夫妻俩连忙起身出门查看,但见两兄弟各自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夫妻各自将两兄弟抱起,问起原委,大儿子大哭道:「呜……弟弟都乱打!」 「是哥哥赖皮!他赖皮!」说着又「隔空」对骂起来。 「好了!」母亲潘玉莲喝了一声:「还说要保护弟弟!还说要保护家人!功夫才练一天就开始自家人打自家人。」 大儿子哭道:「爸爸是用拳头,弟弟用抓的,还抓我胸口……说是甚麽龙爪手……好痛喔……」说着又哭了起来。 弟弟看哥哥先行告状,也不知道该怎麽反驳,毕竟说的都是事实,看妈妈满脸严厉看着自己,甚是害怕,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哭再说。 王文汉解开大儿子的衣衫一看,儿子胸部上红红的一条条爪痕,还好只是留有痕迹,并没有流血。眉头一皱,瞪了小儿子一眼,问道:「小圆,爸爸有这样教你吗?」 看小儿子哼哼咽咽,不敢答话,又说道:「胡乱改动老师教的招式,也要事先让老师知道,这是对师长的尊重,你这招叫什麽?」 佑圆听爸爸的口气稍微缓和,缓了几口气,答道:「叫……叫抓……抓……」抓了半天却挤不出半个字。 潘玉莲敏惠纤细,一看小儿子忸怩样子,再看大儿子受伤的部位,便知他取什麽名字,厉声喝道:「乱七八糟!小小年纪就『抓胸龙爪手』,是谁教你这麽不尊重女孩子的!」 只见二儿子又来一波眼泪攻势,王文汉摇了摇头,说道:「两个握握手,进房休息吧!明天爸爸再陪你们练。」两个儿子不敢不听,依言握手言和,一同进屋里准备接受母亲的「家法教育」。 待孩子入屋,王文汉瞄了妻子一眼,问道:「是不是太早教他们了?」 潘玉莲摇摇头答道:「这件事本来就要有个开头,孩子们总会好奇的,慢慢教吧!」 此时繁星点点,月光皎洁,夫妻俩在月色下站了一会儿,准备回屋面对教育孩子的大考验,这时突听前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这麽晚了,偏乡僻壤的小镇子有谁会上门叨扰? 夫妻俩由後门回屋应门,敲口的人是小善,门一开便听他喘着气说道:「汉哥,我找到了,我知道忠强的秘密了!」 王文汉尚且不明所以,但见小善从怀里拿出几样东西,便知道所谓的秘密是什麽了,没想到竟跟他想的一样…… 神汉(十二)窃密叛陀 但见小善手中拿着几本陈腐破旧的书卷,上头分别刻着「大无量手」、「大摔岩手」、「大力神罡指」。 王文汉惊觉自己猜测无误,忠强竟真的是梵林叛陀!忙问道:「这几本书你是从哪里来的?」 小善答道:「今天上工的时候,我找到忠强的个人置物柜,那……那是个意外,我才顺便探探底细,就找到这几本秘笈,我想你猜的没错,这些东西本来就不属於他,就顺手偷出来给你。」 「给我?不好吧!被抓到我会被关啊!」 「不会啦!你想想看,这些东西也是他偷出来的,他也是小偷,他还敢报警吗?」 王文汉听他这说法也对,一脸不安道:「这……我觉得还是不大好,你偷偷还回去吧……」一句话讲完便觉得不对,哪有把赃物再还给小偷的道理?一时踌躇难定。 小善眼看天色已黑,忙道:「我们先把事情弄清楚,如果是我们误会了,再偷偷把东西还给他就是了嘛!」 眼下王文汉也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妻子潘玉莲一直在旁听着,由此便知今日一整天丈夫为何如此心不在焉,知道他心系梵林师门,却也无可奈何,便说道:「有什麽事明天再去想吧,早点休息。」可惜今夜王文汉面临多年来第一场失眠…… 隔天,王文汉差点迟到扣薪,一整天也魂不守舍,只要听到有人东西丢失便会全身直冒冷汗。好不容易撑到中午,这才发现小善今天没有上班,而忠强的眼光比平时更尖锐,只是锐利中明显透出一股不安忧惶。 不只有王文汉察觉到这份不安,加上小善的突然请假,使得王文汉加深对忠强的怀疑。 「老赵,小善怎麽没来上班?」 生病後的老赵还是有点虚弱,就算上班,目前也只做些简单的工作,但听他声音略微沙哑:「不知道……可能是孤儿院突然有什麽事吧!」 王文汉皱眉道:「孤儿院有事他也不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帮忙!」 老赵问道:「怎麽?你见过他啊?」 王文汉想起那几本书卷秘笈,心虚道:「没有没有,我昨天放假呢,怎麽可能……」只可惜这句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这时王文汉突然感觉一道凌厉的眼神正注视着自己,下意识回望过去,但见忠强正眼带怀疑的瞪着他。 任何人看到那种眼神,都会下意识闪避,但王文汉闪避後又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让心有芥蒂的人怀疑更深。 一个充满怀疑的眼神使得王文汉心浮气躁的熬到八点下班,生平第一次感到上班是如此疲累之事,做的都一样,但却有不同的心境,王文汉实在想不透,社会上那些无道取财者,到底是如何安枕而眠?也同时惊觉,有一就有二,这份罪恶感会随着次数不断减轻,到最後连对是非的感觉都渐渐麻木,每次都自然而然的自圆其说,为自己的自甘堕落开脱,成为一个没有中心思想的空壳,随那穷流恶水,载浮载沉。 「不行,明天一定得把书卷还回去,这份工作乾脆辞掉算了,可是……家里的开销……」一边驾车,一边心神不宁,恰好遇上红灯,所幸将车窗摇下,吹吹冷风,好让头脑清楚一点。 窗外冷风吹来,天候阴雾,本黄澄澄的稻田像是披上一层淡淡的灰色薄纱,彷佛让迷途尘世的人更加迷惘。 王文汉眼望窗外,想得出神,连变灯了都没注意到,後方数辆车响了几声喇叭,见前方没动静,皆超车向前。最後一台车经过时骂道:「你有甚麽毛病啊?要停车就停路边啊!当甚麽路霸!」骂完驱车就走。 王文汉连声点头道歉,正驱车向前,却发现後方一辆车才刚停车路边,又随後开出车位,向他後方赶来。起初王文汉本不以为意,但连续弯过两个转角,那辆车仍然跟在他後方。那是一辆复古的老爷车,吸引了王文汉的注意。 王文汉不动声色,试图利用转角甩掉跟踪者,但那辆老爷车始终紧紧跟在後方,至此确知这人心怀不轨,下意识想到的就是忠强。心下一阵慌乱,赶紧给老婆报了平安,掉转方向盘,往反方向而去。 王文汉一时也想不出什麽办法,只能东绕西晃的兜圈子,心里胡思乱想:「是不是被他看出来了……就跟小善说不行他又不信。这下糟了,绝不能让他知道家在哪里……」想到小善,心里又是一阵不安。 只可惜他心思单纯,直肠直肚,要说带人兜圈子,其实也只是绕了一大圈回到加工厂,直到车子返回加工厂後方停车场外,王文汉这才回神,正想觅路脱出,却突然发现後方跟随的老爷车已然消失无踪。 他赶忙下车查看,但见路灯盏盏,夜云飘飘,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显得幽暗诡谲,加之王文汉後有鬼祟,不禁寒毛竖起。 就在这时,突然数声轻微脚步声传入王文汉耳际,虽只霎那,但他确实听到那声音是从加工厂里传来的。 那脚步之轻,不像是厂内人员,反倒像是不愿让人发现的宵小分子。 王文汉一阵惊疑,缓步走入工厂,但见厂内一楼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王文汉听声辨位,摸黑尾随。经过一楼出货口,正打算摸上二楼,突然一只手搭上王文汉的肩膀,同时四周灯光大亮,将当地照得有如白日。 王文汉双眼还没适应刺眼光亮,肩上陡然被人一拍,多年习武的神经反应,使他下意识立即右手回身反扣,左掌随後正打那人脸面,正是神罡掌一招「回头是岸」。 那人似是没料他会功夫,被他吓得松手倒退,旋身避开。定眼一看,竟是主管林嘉信。 周遭围着一群自己从没见过的员工,眼神戒备,甚至有些凶猛,王文汉心起异样,只是自己模样鬼祟,遭他人疑窦也属情有可原。 林嘉信凝步站定,沉声问道:「这麽晚了,你怎麽在这里?」 王文汉没心眼,顺口说道:「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些可疑人物走进工厂,以为是小偷,我就跟进来了……」说完一脸「你们又怎麽会在这里」的环视周遭员工。 林嘉信一声冷笑,彷佛在说:「你的样子看起来才像小偷。」跟着说道:「放心吧!我们还有加班人员在,有小偷也叫他来得去不得。」 王文汉听他语末厉声,唯喏几句便想举步离去,这时林嘉信忽然又道:「文汉,你口袋鼓鼓的,是装了甚麽吗?」 王文汉没听出他言外之音,解释道:「就……钱包、钥匙这些啊!」 林嘉信笑着说了一句:「不介意让我看看吧?」 王文汉虽感觉怪异,仍依言拿出口袋里所有东西,林嘉信看了看他手里的私人物品,走来拍拍他的胸膛说道:「你身体不错嘛!难怪做事这麽勤快!」口里一边赞赏,双手在他上身随意拍了几下。 王文汉乾笑几声,强忍身周诡异的气氛,告罪一声,快步离去。 林嘉信等人看着他走出大车库,待他走远,林嘉信似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好像被他发现了……」 神汉(十三)月华凄冷 云隐月蟾,风结流霜,时节已快到过年,但在王文汉眼里,却没有一丝逢年过节的喜庆气氛,反而有点肃杀静默,他静静与妻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新闻,满脑子仍在想着到底该如何向妻子开口…… 那日他逃也似的从加工厂里跑到自家车上,虽然脑筋迟钝,但林嘉信的试探实在太过明显,固化剂奇臭犹留鼻腔,更确定了他心中怀疑──加工厂以工业固化剂代替凝露粉,藉以降低成本,却造成食物中毒。 只是时过数日,林嘉信也无动作,不知是否就此结束,但每闻到固化剂的臭味,王文汉便浑身不舒服。更使其心神不宁的便是听说小善已经连请了好几天假。他好几次想就此辞职,撒手离去,但每看到妻儿开心的微笑都使他裹足不前,犹疑难决。 这日王文汉下班後,坐在自家沙发上,抚头烦恼,他生性单纯,不善掩饰,是以人人都看得出来他心有忧虑。 潘玉莲看丈夫这几天,一回到家都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而後便坐在沙发上随手转着电台,也根本无心观赏,满面忧愁,双眼无神的发呆。以为是梵林密卷遭窃之事,便手拿秘笈书卷,走来温言道:「如果不放心,暂且先回万朝国看看吧。」 王文汉心感妻子体贴,即便忧愁盈心,还是对妻子微微一笑,强自振作,却看妻子一副担心神色,又自不忍,犹豫是否将事情全盘托出。 潘玉莲见老公心有忧烦,自己却无从帮起,数日来心中压抑的那股无能为力终於爆发,但见妻子把书卷一摔,尖声道:「你到底有甚麽问题啊!有事为甚麽不说,连自己家人都不信,你……你……」语到末处,怒然杏眼里滚滚泪珠几乎夺眶而出,紧握的纤手微微颤抖,满是激怒过後的懊悔。 突如其来的怒喝,吓得王文汉呆立当场,作声不得,但一看到妻子将落未落的眼泪,登时心软,低着头惭愧道:「我……我只是……怕你担心。」 「你这样……我才会担心。」潘玉莲逐渐平复情绪,坐在丈夫身旁,温言问道:「出了什麽事了?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王文汉见再瞒不下去,便将自己如何发现忠强有古怪、加工厂里将凝露粉搬上三楼的加班工作、以及前几天晚上主管林嘉信的诡异行动,加上自己的猜测,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 潘玉莲兰心慧芷,一听便知背後有问题,嗔怒道:「这麽严重的事情你怎麽到现在才说!」事到如今,王文汉只能像个做错事的学生一样,把头低下,乖乖认错。 「这样看起来,你说的忠强可能和工厂偷用固化剂的事件有所关连,他能叛出梵林寺,最有可能就是梵林寺也出事了……」 王文汉闻言一惊,本以为梵林寺乃天下武学之宗,发生门派问题的机率微乎其微,但这时回想:忠强挟武学秘笈出走,林嘉信也身负梵林上乘身法,种种迹象推知,妻子的推测也不无道理,难道梵林寺发生什麽变局了? 但听潘玉莲说道:「我们必须有所动作,老公,明天把工作辞掉,在还没有被发现之前,先寻得援助。这里离鹿角山最近……」 王文汉顺口提议道:「我们可以去找玄真道,他们虽隐居避世,潜心修道,但听周遭村民说过他们助人的事蹟,一定可以帮我们度过难关的。」潘玉莲听了点了点头,有了妻子首肯,王文汉顿感信心倍增,一扫数日压抑阴霾,眼前似乎出现一道光明,宛如重获新生的开端。 这时王文汉突来一阵危机意识,此念方过,自家窗户便匡的一声破裂,一道劲风径往妻子潘玉莲的脑门射去。 王文汉大吃一惊,赶忙右掌运劲挥出,神罡掌气雄厚沉稳亦无相无形,登时将劲风打散,但那破窗之物仍有余力,王文汉在武招对敌上应变甚快,左手一探,将其抓在手中,原来是一枚尖石。看那劲风狠绝,若是击中,必是尖石穿脑的下场。 但看窗外人影闪动,一名全身黑衣的蒙面人稳稳站在房後疏林,一副挑衅十足的讨战模样,王文汉见他根本无意逃跑,怒气上冲,飞身出窗,对那蒙面人就是一拳。 那人不慌不忙,出指相迎,掌气指劲交会,砰然有响,双方各退一步,对方武艺如何,心里各自有数。 王文汉出拳根本无试探之意,只为制敌机先,当下伦拳再攻,灵汉之拳猛烈似虎,神罡掌劲沉稳如山,拳风掌气如暴雨狂飙般,只扫得房後疏林隆隆作响,梢叶簌簌而动。 那人指出如风,有攻有守,趋避进退甚是得宜,显然对王文汉的武功了然於胸,只是王文汉攻猛势急,被他一阵抢攻,逼得退了数步。 王文汉虽处盛怒,但仍感异样,看对手身形正是梵林身法,料想必是忠强见事迹败露,前来杀人灭口,王文汉心知对手并非易与,出招拚尽全力,一副不惜拳毙敌手的模样。 过了五招来回,但见王文汉一招「擂鼓鸣钟」双拳直击,正打那人胸口,那人看出此招气力强劲,不宜应接,当下双指使了个化字诀,指尖灵巧轻捷的搭在拳锋上向旁带去,登时将两拳带得偏了准头。 这时王文汉见他胸前门户大开,不等招式用老,收拳撮掌,神罡掌一招「力劈山岳」结结实实的打在那人腹部上,将其贯飞出去。 那人闷哼一声,仰头摔跌,眼看不是对手,踉跄爬起,脚步一蹬,没入林中。王文汉担心夜长梦多,赶紧随後追赶。 跑出十来步,此时月华凄凄、冷风凉凉,晦暗月光照在前方林中空地上,那名黑衣蒙面人赫然倒在那里,王文汉登时出了一身冷汗,难不成自己失手将他打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步靠近,战战兢兢的碰了碰那人,却感触手寒冷,心情顿如堕万丈深渊,没想到自己未脱险境,此刻更多了条杀人罪。想像之後的无数个年头,都必须隔着玻璃窗看妻儿,吓得他慌了手脚。 「你……你不能死……忠强……!」他一边无助呼喊,一边除下那人身上衣物,但见那人胸腹之间黑淤塌陷一大块,显然遭到重击,力道之大可想而知,任何人看到这伤势都知道此人活不成了。但当他除下那人脸上面罩时,已经连惊讶的声音都发不出了,只听耳边嗡的一声,整个人像没了灵魂一般呆愣当地。 小善! 王文汉难以置信的睁着双眼,袭击者怎会是小善?记忆里的小善是个不懂武功、勤勉刻苦的年轻人,但事实就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想起那天在车上小善开的玩笑,忍不住期待他像上次一样,再次跳起吓他,颤声道:「小善……你……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呼唤数声,无论靠得多近,小善冰冷的身躯始终不为所动,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正自手足无措,远处突然一声:「喂!你在干甚麽!」 王文汉吓得跳了起来,只见一名巡夜警员一手握着腰间手枪,一边迈步走近。一看地上小善屍体,大吃一惊,高声叫道:「来人啊!死人啦!你……你不要动!我现在要拘捕你……」 王文汉吓得两腿发软,畏颤颤的道:「不是……不是我……是他……」话没说完,发现不对,小善胸腹上的致命伤确实是自己所打,单纯迟钝的他一时支支吾吾,言不成句。 这时数名员警闻声而至,强行将他压制在地,依涉嫌杀人的罪刑将他铐起。王文汉失魂落魄,无力也无意反抗,只是虎目含泪、满心紊乱的呆看躺在地上的小善,想不透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在他被押上警车时,眼角余光好似看到一个优雅美艳却熟悉的身影,只是他还来不及出声叫唤,警车便已隆隆驶离,徒留一片惨然冷凄。 神汉(十四)强作厚颜 清流湍映一片月,红尘雾迷万里烟,蜡冬难应六月雪,浮云蔽日遮青天。神罡禅意诉何枉,灵汉双拳不能言,只因一心求正道,空堕囹圄有谁怜。 月光冷冷,照入流河镇派出所的拘留室,乍逢剧变之後的王文汉独坐角落,眼中出奇的平静,思绪意外的清晰。只是刚才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毫无准备之下应接不暇。 刚刚所发生的疑点,现在正於王文汉的脑袋中一一浮现…… 首先是後院丛林里的那场武战,王文汉仔细回想,自己使的那招「擂鼓鸣钟」尚有多种可化解的方法,而那黑衣人却以双指卸引。彷佛是故意让自己的胸腹门户大开,根本犯了武术大忌。 而後那人腹部中他一掌之後,狼狈脱逃,却在前方数十步倒毙身亡,而且屍身已然冰冷,若是刚死不久的人,身体不可能冷得这麽快。况且王文汉至今仍不相信背後阴谋者是小善。 再来便是警方到达的速度,若是普通案发事件,少说也得等个十来分钟,警方才会出现,刚刚警方前来的速度之快,就像是有人先行告知了一般,这偏僻的乡下地区,警备人员自然不多,又哪里有那麽多警察将他压制铐起? 最後,也是王文汉最在乎的一点,当他被压制上车时,他确实看到妻子潘玉莲的身影,但妻子却漠然远去,丝毫没有停下为他辩解的意思,这不免让王文汉心中兴起一阵酸苦,若妻子就此离他而去,自己会做出甚麽事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心想这一切都可能是忠强和林嘉信联合演的戏码,目的是在东窗事发前让他这个目击者消失,说不定连他的妻儿也不放过。想到此处,不禁觉得妻子刚才没有马上出面是为了尽快前去求援,但自己身陷险境,难以作证。 这时却听值班警员与人通讯说道:「喔!已经有人作证了是吧!明天天一亮直接交付检察署。好,没问题,谢谢。」切断通讯後看了王文汉一眼,冷哼一声。王文汉听他所说便知不妙,就算明天交付检察官,恐怕也是有口难言,今晚是最後机会。 但这等欺骗赚人、走犯越狱的事,王文汉生平还是第一次做,不由得紧张得浑身冒汗。 他数个深呼吸,调匀紊乱的气息,做好准备,提高声音说道:「长长长……长官!」 值夜班的员警闻言转头问道:「干嘛?」 「我……我想上个厕所,麻烦你让我出来方便一下!」 他天生就不是个说谎高手,自然装不出尿急的模样,那员警见他双肩耸起,拳头紧握,狞眉弄目,一副就是想突围的样子,是人都不会放他出来。便说道:「刚刚已经有人作证,看到你和被害人早些时候发生争执。你最好安分一点,别打甚麽鬼主意。」 王文汉听了大急,心想不动个真格的,他是不会开门的,连忙运气加速身体排泄,待感觉来了,大喊一声:「长……长官!我……我忍不住啦!」 夜半时分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喊使得那员警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他满脸憋续的表情,才知道他并非说谎,令道:「你……你忍着点啊!」说着赶紧跑来开锁,只可惜话才到一半,王文汉身上的一条棉裤已经湿得差不多了。尿液淌流,整个拘留室登时充满尿骚臭味。 那员警粗话满口,把王文汉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你这太扯了,三十几岁年纪尿裤子,你膀胱无力啊!」喀啦声响,他把拘留室的门锁打开,小心翼翼避开尿滩,正待再骂。只见王文汉一个箭步过来,一拳往他头上招呼,但因首次做歹,於心有愧,这一拳便失去平时的威力和准头,被那员警闪身躲开。 虽说威力不济,但被一个满身横肉的男人猛挥一拳,也够吓得那员警惊慌失措了,那员警慌忙举枪大喝:「你……你干甚麽,不准动!」 王文汉此刻便是拚了性命不要也得逃离此冤,当下欺近身来,一招「睡陀伸腰」打落他手中枪枝,接着左掌直上,倏忽使了神罡掌一招「擎柱朝阳」打在他脑门,只打得那员警眼冒金星,颓然而倒。 王文汉一得手,摇着手歉然道:「抱歉,我不想这样的!」说完便向外跑去。其实那员警压根没听到他的道歉,他的这一掌在危机环境下使出,力道拿捏难免有失,那员警中掌当下便已昏厥,恐怕一时三刻是醒不过来了。 王文汉慌忙逃出派出所,只见天色将明,当即辨明家的方向,迈步急奔。时值清晨五点的光景,村镇中的街道上已开始有了些许人烟。 王文汉作贼心虚,担心被人认出,尽拣崎岖难行的丛林路径来走,东躲xz,迂回绕路,当他回到自家平房後院时,已是辰牌时分。 他想这个时候妻子应该已带着两个儿子前去玄真道求援了,正想返回家中,却听前门有人语响动,他心头狐疑,下意识低伏潜行来到前院,缩身藏在转角墙边,偷眼望去。 眼前的这副景象,不由得让他惊讶万分,但见一女体态婀娜,气质非凡,正是妻子潘玉莲,王文汉瞪着一双狐疑惊讶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妻子和一名从未谋面的男子说了几句话,便一同坐上一台轿车,向外驶去。 此景让王文汉想到一个曾经闪过脑海的可能,也是一个不愿意面对的可能……顿时狂怒席卷全身,如同体内兴起一阵焚风,本慈悲为怀的灵汉握起了双拳,当下迈步紧追而去。 神汉(十五)疑妻风暴 风动树梢,也过耳际,一棵一棵青树从身旁飞掠过去,王文汉气脉悠长,连奔数百米步亦没有缓下速度。如果一个最在意的女人跟另一个陌生男人一同乘车离开,想必谁都会紧追不舍。 王文汉全神贯注紧盯着那高级轿车,一路偷偷尾随,一点都没注意附近周遭的景色。 或高跃或低伏,一阵穿林打叶,一车一人,前後相随,王文汉始终藉由道旁树林掩护,车上的一男一女根本没发现後方有人。 王文汉心中七上八下,对此怪异情景很想一探究竟,但又害怕结果真如自己所想,此时的他,与其说是愤怒疑心,倒不如说是恐惧点燃的怒火。 经过短短十分钟的时间,对王文汉而言却像经过了十年一般长久,终於那辆轿车驶进一座停车场,但王文汉心里却感一丝熟悉,举目望去,豁然一惊,加工厂!? 但见早晨的加工厂染上一层薄雾,比起以往的生气蓬勃,显得颇为诡谲怪诞。 王文汉低伏对街树木之後,偷眼见那陌生男子展现绅士风度的为潘玉莲打开车门,两人随即由工厂後门进入。 王文汉心叫不妙,昨晚的事情其他同事也许不知,但若撞见主谋嫌疑林嘉信和忠强必然是一场灾难。不由得心下踌躇,不知如何是好。眼见妻子与那男子转入工厂,往二楼上去,再不行动,必失伊人芳踪,情况迫在眉睫,逼使王文汉兵行险着。 当下伏低身子,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後门,这时突听一句话传来说道:「欸,抽菸啊!」数名工人向门外走来。王文汉连忙「煞车」侧身一闪,钻进旁边的公共厕所里。 才刚躲好,便听门外工人的谈话,其中一名说道:「欸……你们有听说昨晚的事吗……」话没说完,另一名立即打断他的话头道:「嘘!不要在这里讲啦!」 「厕所……应该没事吧?」语气有了颤抖犹疑。 「你又知道了!人家文汉哥多老实的人,还不是被弄掉,说话小心点!」 「所以……小善真的是……」 「叫你不要多话,你还问!难道你想跟文汉哥一样啊?知道太多的人是活不长的!在这个世道,我们这些当劳工苦力的,有耳朵就不要有嘴巴!王文汉一定就是知道些甚麽,或是又出去乱说才会变成这样,我们做好本分得了!」 只骂得那提问的工人唯诺答应,连忙闭紧嘴巴,抽完菸便偕同离去。 一席话让隔壁间的王文汉听得如入冰窖,原来加工厂参搅毒物的事不只他一人疑心,这件事到底持续了多久?为甚麽没人跳出来说? 在数个星期以前的王文汉一定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但现在的他,只要对着镜子看一看就能知道为甚麽,所有工厂里的员工都和他一样是老实人,他们只想过上好日子,让自己爱的人不再挨饿受冻,不再烦恼明天。这份渴望单纯,却沦为高层图谋夺利的手段。而底下这群无权无势的社会底层面对这等欺昧良心的作为只能选择视而不见。不是他们昏庸愚昧,也不是他们助纣为虐,而是当良心和生存只能择其一时,他们做了大部分人都会做的选择。 王文汉这才明白,自己也不过是大环境底下的牺牲祭品,顿感一阵灰心丧志,兴起一种再怎麽样也斗不过他们的颓丧心情,当下竟闪过一走了之的念头。 随即那芳渺倩影取代颓丧灰心,无论如何,都得把妻子的事情搞清楚,至於结果如何他自然不敢多想。距妻子走上二楼也有一段时间,眼看可能已经追丢,只是眼下工厂人来人往,要如何潜入而不被发现,当真让王文汉这丈二神罡摸不着头绪。 茫然四顾,发现自己不小心躲进厕所的工具间,但见抹布扫把、水桶畚箕横躺地上,一件骚臭的清洁装备挂在右边墙壁,想来此间厕所之前有人定时清洗。 王文汉望着那件清洁装备,灵机一动,不做多想,拿起那骚臭衣物就往身上套,穿戴完毕,虽然那衣物袖子裤管过长,看起来颇滑稽怪异,但情急之下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掩护,戴起清洁队的臭帽子和那也不知用过多少遍的卫生口罩,硬着头皮,压低帽沿,举步出间,迈步上楼。 时过多时,王文汉来到二楼时,早已不见伊人踪影,不由得心下大急,所幸身上那件清洁装备将他裤子上的尿骚味「合理化」,工厂工人也以为他是请来的清洁人员,让他就此蒙混过关。 找遍了二楼各房各间,始终不见潘玉莲和那陌生男子,来到楼梯口正打算往三楼找去,却听楼梯口旁的办公室里传来一对男女的对话。 但听一男人说道:「其实啊!当我看到你和王文汉一起出现公司聚餐的时候,我就觉得老天真是太浪费了,怎麽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面。」语气淫秽,但仍听得出是主管林嘉信。 那女人说道:「原来你早就开始注意我!那你打算把那坨牛粪怎麽样啊?」门外王文汉一听,浑身一震,是玉莲! 这话说来略带嗲音,却恰到好处,极其抚媚,只要是男人听了皆为之销魂,说不出的舒服受用,但听在王文汉耳里却彷佛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丧曲。 又听林嘉信笑道:「我对美女向来都是过目不忘的,况且你老公知道了我的一些秘密,我就顺便救你脱离苦海罗!放心吧!检察署里有我的朋友,他说会亲自审理这个案子,现在我只要一个通讯过去,要你老公去哪里就去哪里……」接着淫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个贞洁悍妇,没想到也是个小坏蛋啊!」 潘玉莲娇媚说道:「你今早打通讯给我,说你有救那坨牛粪的办法,我就知道你想做甚麽了啊!」 「现在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你……」接着是一阵衣物摩娑的声音,奸夫喘息,淫妇呻吟。 门内春光满室,门外怒火冲天,没想到多年夫妻只是一场外表纯情平静;事实上丑恶不堪的骗局。所有的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共度艰辛的虚伪,全在世上板荡昏乱下充分展现。 王文汉紧握双拳,脑内一片空白,只有全然怒意,当下只想冲进去杀了这对奸夫淫妇,正准备举脚踹门。 却听门内林嘉信突然喝骂道:「妈的!你这臭婊子!」随即啪的一声,伴随着潘玉莲一声痛哼,显然是被赏了一耳光,所有春声艳息嘎然而止…… 神汉(十六)贞女平反 但听门内潘玉莲得意大笑:「哈哈哈哈,那个录音器是任侠协会给我的,他们现在一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你跑不掉了!」 林嘉信听了狞笑道:「臭婊子你少骗人了,任侠协会在北部碧莹市,哪可能在这麽短时间就取得证据。」 原来昨晚潘玉莲一见丈夫被抓,即拿出临变不乱的冷静,先行告知两个儿子家里的处境,两个儿子虽似懂非懂,但见妈妈一脸严肃,不再哭闹,听任安排。 随後潘玉莲马上接到林嘉信的通知,料想此人图谋不轨,便来个将计就计,在衣衫後领处暗黏一颗微型录音器,前来赴约,装娇藏媚一番,准备一步一步将证词从他口中骗出来。刚才在潘玉莲的温香软玉下,林嘉信口吐铁证尽数录下,虽然没录下加工厂以工业用物来压低成本的证据,但也足够救丈夫一命了,但不料缠绵之际,竟被他发现机关。 林嘉信邪笑道:「既然这样,你也别想活着离开,这次……我可不会再来温柔那一套了!」**连连,步步逼近。 这时门扉突然砰的一声被撞开,林嘉信作歹心虚,吓了一跳,凝目望去,但见一个身宽体矮的汉子,穿着既不合身又肮脏污秽的清洁衣,以为是哪个清洁人员胡瞎乱闯,大骂道:「你干甚麽啊!厕所在下……」面字尚未出口,便见那人二话不说,当头一拳送来。 林嘉信吃了一惊,脚踏慈陀回首步,旋身避开,占住唯一出路,双掌置於胸前,戒备对敌。 闯入那人正是王文汉,他在门外本意欲冲入捉奸,却听妻子倒地後的言语,知道是自己误会贤妻,又听林嘉信尽露狼性,愤怒与惭愧使他难再隐蔽躲藏,愤然冲入,举拳护妻。 毕竟多年共枕,潘玉莲一见那人身形体态,便知是丈夫,心里一阵惊喜,初遇大难,又乍逢救星,大起大落之下,失去平常的冷静,忍不住叫出声来:「老公!」 王文汉一手将妻子拉到身後,一边扯下口罩,他本就刚毅木讷,不擅言语,这时怒发冲冠,也只是怒眼瞪视站在门口的林嘉信,不发一语,精神杀气锁紧目标,准备看准空隙,一举突围。 林嘉信见他这副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的表情,料想刚刚的话他已经全部听到了,便想欺他脑筋迟钝,摊手道:「文汉哥!你知道的,工厂是很难……呜喔!」他话没说完,王文汉左手一招灵汉拳的「通臂鼓袍」横打他右下颧骨,林嘉信并非没有防备,赶紧缩头躲避,只是王文汉右掌五指微曲,由下而上如奔雷般击出,神罡掌一招「奔雷擒豺」狠狠打在林嘉信下颚,数枚牙齿咚咚落地。此招本是梵林寺为保性命,却不忍屠狼的精妙招数,只擒狼吻,这时王文汉改拿为打,杀伤力自然提升。 王文汉两臂何止千斤,登时将他打得眼冒金星,一阵晕眩,砰的一声颓然倒地。 王文汉随即拉起妻子,往门外急奔,对於妻子的忠贞牺牲,直是又惊又喜,但为人木讷,只笑问一句:「老婆,你还好吧?」 潘玉莲虽然早准备好迎接这「失节背夫」的骂名,但这时陡然得救,自也欣喜的泪眼汪汪,摇了摇头,紧抓着丈夫的粗手,像是握着一辈子的珍宝。 夫妻俩人像是一对私奔的小情侣,由二楼直奔至一楼,明明正临逃难,两人脸上却带着甜滋滋的微笑,彷佛让险象环生的世道,恢复了些许希望。 办公室的骚动引来一楼所有人的注意,数十名工人立时提棍拿棒,将出入口围个水泄不通。 人群中似是有人认出他的身影,惊声叫道:「文汉哥?」登时引起一阵议论纷纷,小道消息传得特别快,昨晚的疑云仍萦绕心头,谁也不相信那忠厚老实的王文汉会动手杀人,手刃者还是关系交好的小善。 众工人的眼神中登时有了犹疑,却听群众里不知谁喊道:「来人,快报警,他们杀了林主管!」又有人喊道:「他们偷走公文,制造假消息,打算让工厂关门,拦住他们!」接着发了声喊,一群工人持兵刃杀了过来。 其余犹疑不定的工人,一听工厂关门,生计受挫的紧张感使其难辨真伪,又看身旁的人愤然冲出,便也跟随风向,对曾经的模范工人,兵刃相向。 潘玉莲听了怎会不知这是林嘉信的人马搞得鬼,只是就算此时出言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王文汉眼看曾为同袍共事的同事们,不顾一切的向自己杀来,深知这份工作跟这个村镇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回头看见妻子也露出一抹善体人意的苦笑,世道如此,失之何憾?放下一切的灵汉,只觉那顿开金枷、扯断玉锁的畅快自适。 王文汉手握娇妻嫩手,夫妻连心,使他生出前所未有的强烈自信,面对千军万马亦无所惧,威然一喝,单拳赴会,只手突围。 但见他灵拳飞舞,罡掌回旋,有时铁袖猛挥,有时板凳凝立,掌风拳劲,各逞其能,场中尽展梵林正气,一时英雄威风。 武斗越趋激烈,王文汉看对方人手越涌越多,也不知有多少人是林嘉信的同党,随又想起忠强尚未露面,况且有妻傍身,不宜久战,猛喝一声,右手捏住一把向他腹部刺来的小刀,狠狠一扭,当的一声清响,小刀被他捏得从中断成两截。接着铁臂猛挥,梵林绝学「龙袖功」打得持刀那人倒地不起。 闪过左边打来的一棍,右手硬挡下挥来的铁棒,向旁格开,右肩撞在持棒之人胸口,接着左脚飞起,一招「朝天蹬」踹得那拿棍子的趴在地上,直不起腰来。 随即沉腰横腿向四周一扫,左手抄起妻子柔若无骨的腰肢,大喝一声,右手神罡掌出,激起一阵劲风狂袭而去,气劲奔流就如同一条奔腾怒龙直往门前冲。 前来助阵的众工人被掌风冲得胸口气血窒碍,各个东倒西歪,溃不成军,王文汉虽对一些熟识的同事略有愧疚,经妻子提醒,赶紧趁乱如风远遁。 只是就在这紊乱不堪的当下,一双带有愤恨懊悔的锐利眼睛亦悄悄没入人群,展开身法,寻踪而去…… 神汉(十七)一线曙光 「任侠协会?你这麽快就连络上啦?」王文汉一手提住妻子的後腰,一边飞奔疾驰,一边提出疑问。 潘玉莲嫣然一笑,道:「当然没有啊,那是昨晚看到新闻才临时有的灵感,不过是权宜之策罢了。现在我看角鹿市待不下去了,不如北上到碧莹市去,看看这新兴组织是不是真的如新闻说的这麽正义,也早点安顿,那海边的房子还没被看走吧?」 王文汉想到一家住所的问题,顿显慌乱,道:「可……可是,钱……还没凑足……」语音未毕,便被妻子截去话头:「这些都还可以再处理,现在先赶快把孩子们接回来!迟了就来不及了。」 经她提醒,王文汉这才回归眼前难关,慎重的点了点头,脚步加大,如飞狂奔。 突然一阵不安窜上王文汉背脊,他立时运气提升五官感应,马上发现背後有人跟踪,风动呼呼,草叶飒然,王文汉听声辨行,听出来者只有一人,兼且此人武艺不俗,应不亚於自己,若非灵觉机警,不然根本感觉不到。 王文汉本以为那是林嘉信,但适才与其过招,发现他虽学得身形步法,但脚步虚浮,显然没练过梵门正气,後方那人却是落地无声,轻功绝顶,气脉悠长,想必根底厚实。种种迹象,让王文汉不免想起忠强,眼下也只有他才有动机和本领杀死小善,嫁祸於他。 王文汉立即悄声对妻子说出自己的发现,平时木讷不知变通的傻矮子,面对所爱之人反而能侃侃而谈,倾吐自如。 潘玉莲闻之一颤,思之再三,眼下能抵御外侮的人只有丈夫,况且听丈夫所言,光後方一人就已难测胜败,若是对方以人海拒之,丈夫根本没有生机,不由得踌躇不前,难下决断。 忽觉丈夫脚下方向一变,转眼奔出百步有余,但见掠过的景色越发熟悉,潘玉莲微微一惊,悄声问道:「老公?你怎麽往家的方向跑?」 王文汉一脸慎重,道:「等一下你开车去载孩子们,由我挡住他……」 「不行,太危险了,你根本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 「可是……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夫妻俩人暗自争论,却也只是数息的时间,因为几句话过後,两人脚部已踏上自家门前草坪上了。 潘玉莲见此时争之无用,便赶紧依言入屋收拾全家细软,坐上王文汉那部小客车,看着丈夫换穿一套粗布僧服,手里紧抓着那三本梵林武学书卷,如铁塔般守在车旁,紧张戒备全写在脸上。 潘玉莲深知丈夫性情,若独自一人,难免遭人诓骗,当即藉口说道:「去学校的路上可能有危险,陪我去好吗?」语末那句温言软语,语气略带凄苦恳求,没有丝毫矫揉造作,彷佛是个需要臂弯的小女孩。 此招对上男人屡试不爽,王文汉何曾见过强悍妻子有这千娇百媚的一面,看了看手里的书卷,久等多时,也不见後方窥视者出面夺取,加上妻子说的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移步车上。 事起仓促,潘玉莲只为孩子请了半天假,夫妻俩驱车来到学校,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两个孩子接走,知道时间无多,林嘉信人马和警方必然循线追来,赶紧驱车北上,寻求庇护。 为避人耳目,潘玉莲尽拣邻近雁峡群岭的道路走,经村过镇,来到广大疏林平地──鹿野坡。 一路上两名孩子默然无语,虽知眼下事态紧急,但也舍不得就此离开童年友伴,加之情况并不乐观,可能从此无法回返,不禁心情更加沉重。 王文汉本凝神注意四面八方是否有人追踪,透过车上後视镜看到儿子们沮丧颓然的神情,因为遭人陷害,造成两个儿子的童年里蒙上一层灰影,心头兴起一阵愧疚,不禁暗想若是自己甚麽都不知道,那该有多好。到底是要痛苦孤独的了悟;还是快乐无忧的无知? 此念方逝,突觉潘玉莲猛踩煞车,车身一颠,车上三人吓了一大跳,但见潘玉莲满脸警戒的看着前方,王文汉回过神来,定眼看去。但见车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粗布灰袍,头戴毛帽的人。 王文汉一看他身形体态便知那人是谁,轻轻握住妻子的手,说道:「等一下你们先走。」说完便要迈步下车。 神汉(十八)凶陀现行 潘玉莲知道丈夫此去凶险,虽知他不得不去,但仍忍不住紧紧拉住丈夫的衣袖,杏眼紧闭,抿唇只能迸出一句:「我们在碧莹市南门等你……」 「好!」 「你没听清楚!一家人同进同出,我们在碧莹市南门等你,只要你没来,我们就不会进去!」 王文汉听了浑身一震,回望珍视一辈子的家人,点了点头:「我随後就到!等爸爸再教你们练拳!」说完飒然一笑,开门下车。 灵汉脚步才踏出车门,杀气便随眼神到处,猛然锁定对方,远处灰袍随肃风杀气兴起阵阵波纹,脸上那不符年龄的沧桑,瞬间转换成如临大敌的警戒,来者正是忠强。 此时邻近午後,天阴云黑,朔风呼啸,带起鹿野坡上一片灰沙,飘向北方即将进入的薰风森林。王文汉缓步向前,走至忠强前方十来步的距离,凝聚全部心神,将对方锁紧,使他无暇分心阻绝家人驾车去路,与其遥遥相望。 忠强不料他精神力厉害如斯,深知只要自己一个分神露出空隙破绽,便可能招致对方全力反攻,亦提起真元相抗,一边昂然道:「你应该知道我为甚麽来这里,没想到居然是你。」他一顿,道:「把秘笈还来!」 王文汉本蓄势待发,听他这句,先是一愣,双手在身上一摸,发现自己居然把三部秘笈忘在车上,但见车尘远遁,一切已然追之不及。好在忠强不知是没有发觉他心神略分,还是不想趁人之危,仍稳稳站在原地不动。 王文汉心想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那……那也不是你的东西!」 忠强说道:「我是梵林寺大智堂净字辈的弟子,梵林秘笈自然是我派中物,怎麽说不是我的!」 王文汉怎敌得过他伶牙俐齿,结结巴巴道「你……你偷取秘笈,叛出梵林,胡乱杀人,还敢……这麽嚣张,我就算只是灵汉堂的俗家弟子也不会……不会让你好过!」说着沉腰坐马,摆出灵汉拳起手式。 忠强冷哼一声道:「我派惨遭横祸,竟然还有你这种自私自利、不辨是非的门徒,今天我为清理门户再造杀业,相信真应如来也不会怪罪於我。」口唱禅号「无迷弗陀」,意旨世上无局中入迷者,皆似真应如来般清明客观的意识,摆脱寂苦沉沦,永生极乐,同时弗者:不也,意旨世上也无所谓「陀者」,象徵世人皆为陀,是以「无陀」,万物有灵,生而平等,不起分别心之意。 禅音方尽,撮手成指,大力神罡指临空激起一阵飙风,向王文汉袭去。王文汉一听那句「我派惨遭横祸」大吃一惊,正开口一声「等等……」可惜凌厉指风已至,逼得他不得不招架反击,当即臂挥袖卷,双拳侧身横打而出,拳劲雄浑,迎了上去。 拳劲指风临空相会,气劲冲荡,砰然有响,忠强微退一步,王文汉则退了三步,双方各怀骇异赞叹。 忠强讶异对手拳劲中的正气凛然,伸出大拇指,欺身直进,速点中路三指,劲力穿衣透甲,正是禅门正宗玄气。 强劲而灵活的指法使得王文汉登时如醉酒颠倒般左支右绌,自从二十几岁还俗之後,除了天天勤练灵汉堂所学的基础拳脚之外,极少遇上懂功夫的对手,临敌经验甚是缺乏。对付一般莽夫走卒还可以,遇上忠强这般高手,必然难展拳脚,所幸平时呼吸吐纳的练气法门并无落下,秉持气脉悠长的优势,苦苦支撑,直累得灵汉额角见汗,嘴唇泛白。拳掌来往之间,自是守多攻少,险象环生。 忠强见他使的始终是灵汉堂的基础武功,心下起疑,一边指出无情,一边冷嘲道:「怎麽不出大无量手呢?你偷去也有几天了……」 王文汉此时保命尚且不足,还要勉力抑制那句「我派惨遭横祸」所招来的影响,哪有空搭理他的话,闭紧嘴巴,咬牙苦撑。 数合过去,忠强稳占上风,这种消耗战对己实属不利,但见对方又是这般负隅顽强,陀心不耐,极招上手,双臂化出万般指影,或刺或按,或捺或点,狂击而去。 变化无端的攻势使得王文汉大为慌乱、灵心失守,只能忽视来自四面八方的万般指掌,劲灌右臂,猛然大喝,一拳迎之,正打他脸面。 忠强冷笑一声,化繁为简,换指为掌,使了大无量手的一招「袖纳千川」,手臂卷住王文汉打来的一拳,翻手一扣,登时制住他整条手臂,将他压得几乎脸部贴地。 「把书卷交出来!」忠强单手压制,一边在他身上搜索,却甚麽也搜不到。 好不容易得以喘息,王文汉喘过一口气,问道:「你刚刚说梵林寺怎麽了?」 忠强听他语意真切,不像意欲作伪拖延,皱眉道:「你不知道?梵林寺早在万朝国实施剿派政策时就已经被烧成灰了!」 此语如同爆破临耳般嗡的一声,阻绝其他的声响,掀起心中滔天巨浪,只听到他自己口中喃喃说道:「怎麽……怎麽会这样……?」 「……万朝国以僧陀女尼不事生产为由,下令攻寺。说是这麽说,要说背後没有政治因素,那是自己骗自己。」忠强看他这番失魂落魄,也自神伤,温言解释。但听他顿了一顿後续道:「圆智住持在事发之前,让师兄弟分批带走所有经书武笈,以利往後重新立寺的根基,这些书卷承载着梵林的精神与智慧,如果你还认梵林师门,请你将它们还给我。」说着放开手中束缚,将他身子扶正。 现在王文汉的脑袋如同事件发生时一样混乱,低头问道:「所以……不是你杀了小善?」 「不是,我以为是你,我好几次想跟你坦承身分,只是你旁边始终有外人,不方便明说,当我发现武笈不见之後,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现在看来是我误会了。」 王文汉露出一脸狐疑,彷佛在说:「你怎麽能这麽肯定?」 忠强裂嘴笑道:「没有一个师门叛徒,在面临生死存亡之际还这麽为师门伤心的!刚刚的比斗,你招式虽猛,但无论拳理掌意,都没有一丝置我於死地的气息,可见你只想问个明白,所以我也断定你不是凶手。不过……梵林叛陀这件事,我之前确实也有怀疑……」 王文汉狐疑道:「不是你,也不是我,难道会是林嘉信?不可能啊……」 忠强疑道:「林嘉信?那个主管?」 王文汉直肚直肠,心秉实诚,见忠强露出善意,便将自己发现的工厂凝露粉弊案和林嘉信身负梵林身法和对潘玉莲意欲不轨的种种经过,以及一家人已先行到北部碧莹市寻找新兴的任侠协会帮忙,无有遗漏的全盘托出。 忠强听了沉吟道:「这事听来确实棘手,如果能得到任何保护机关的庇护,自然比较安全。那武笈呢?你放哪里了?」 王文汉不好意思道:「我本来想阻止你继续缠着我们,我只希望一家平安,就想乾脆把书卷交出来,但……一紧张就把它忘记在车上了。」 忠强听了这话,露出一脸苦笑,彷佛是为他的单纯而莞尔,笑颜扬尽,突然眼中精光一闪,雄掌倏然探出,王文汉不料他陡然发难,闪避不及,被他一掌压倒在地,随即耳边响起一股刺耳指风,砰的一声,带起一蓬血雨…… 神汉(十九)无用之用 血,如花鲜艳,如雨飞溅,却不是王文汉的血。 但见忠强如铁塔般的身躯兀自伫立,大力神罡指伸在空中,右肩鲜血直流,伤口还飘出阵阵硝烟,就听他怒哼一声,雄力震处,气劲四散,黄土尘沙混着乾瘪黄叶而起。 只见一道人影被气劲震得倒翻上疏林的树梢,呵呵一笑道:「梵林武僧果然厉害,可惜在现代武器面前,全都是无用之物。」 原来二人言至半途,忠强赫然发现左近有人窥伺,正打算揭穿发难,就在这时突见王文汉背後一人无声无息的送出一指,赶忙压倒王文汉,运劲相抗。不料救人之际,後方隐於暗处的狙击手抓准机会,实施偷袭,却被他避过要害,只打中肩头。 王文汉摔倒在地,听得树上那人的声音,好似菸酒过度般的沙哑,只觉一阵熟悉,抬头一看,大惊失色,忍不住惊呼出声:「老赵!!」 却见树上灰发飘飘,本略微佝偻的身躯此时挺得笔直,平时颓靡恍惚,对甚麽事都不关心的眼神,此时变得精芒四射。若不是他的身形样貌仍是原来的老赵,王文汉还真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老赵瞥了他一眼,说道:「喔!文汉,这下可真得谢谢你,不但一次帮我解决忠强和工厂泄密的事!还多了三部绝学当作大礼!」口语睥睨狂傲,好似三本书卷已是他囊中之物一般得意。 又听他语音陡然转低,脸显狰狞,说道:「不过……拿人之俸,忠人之事,既然让你知道凝露粉的事情,我就没办法让你离开了!」但见他眼睛始终不离忠强,自是忌惮此人功力深不可测,担心他突施反击。 「身负梵林武学,又跟狂战帮余孽混在一起,你才是梵林叛陀……」想到火烧梵林之仇,只气得忠强咬牙切齿。 老赵冷笑道:「梵林寺也不愧为天下武宗,花了我们好几年的时间部属,才终於渗透,临死前我也不妨告诉你,叛陀还不只我一个!」此人自认叛陀还甚是得意,无耻至极,令人发指。 王文汉想不到同事多年,老赵居然是灭杀师门的原凶,想来小善的死也跟他有关联,缓缓站起身来说道:「小善有甚麽错?你为甚麽连他都杀……?」 但听老赵呵呵笑道:「本来我是很想放过那小夥子,谁知道他晚上又跑回工厂,看到了我的脸,情急之下只能下手了,正愁不知怎麽处理屍体,你居然跟他一样晚上跑回来,就让我想到这个一举解决所有问题的办法罗!」 忠强闻言一震,喃喃道:「是我跟踪他的那一天……你利用我们之间的互相怀疑,一举歼灭所有可能的障碍……」就此一瞬心神略分,老赵神罡狂指便扑天盖地而来,但目标却是站在一旁的王文汉。 但听四周枪声乱响,子弹皆向惊怒交集的王文汉招呼,忠强见状,怒喝一声,飞身来救,举掌格开老赵偷袭的一指,却躲不过四面八方而来的子弹,噗噗数响,子弹入肉,鲜血溅出。 王文汉应声回神,失声叫了声:「忠强!!」 老赵正喜得手,但见忠强沾满鲜血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随即沉腰坐马,气走全身,猛然一喝,数枚子弹被他一身雄浑正气反激出体外,咻锵声尽,弹壳滚滚,四周遭受波及的枪手不知几何,此等功力,当真骇人听闻。 老赵首次现出惊骇神色,惊呼一声:「铁布袍!」 就听忠强傲然喝道:「无用之用,是为大用,谁说武功没用的!」气出丹田,声震云霄,老赵首当其冲,身心俱震,气息一滞,回神不及,王文汉正逢震怒,这时洪钟喝语恰好点醒了他,觑准时机,双拳斜出,一招「灵汉戏狮」重重擂在老赵胸腹之上。 老赵惊怒之下,借力飞退,还未落地,口中一甜,哇的一声口吐鲜血,正打算怒下杀令,但见忠强袍袖一拂,激起漫天尘沙,远方狙击手受黄沙所扰,根本无从瞄准,余下数人拍散尘烟,王忠二人早已不知去向。 老赵不料忠强「铁布袍」功力竟已直臻化境,连现代枪炮都能抵挡得住,若不手刃此人,将来必成大患,当下拟订战策,率人追击。 神汉(二十)石庙相托 王文汉拖着忠强的胁下,没命价的往森林里直奔,死命奔出数千米步,终於脱离易於追踪的鹿野坡疏林地区,进入薰风森林,此处巨木丛生,绿荫如盖,地形错综,是极佳的藏匿区域,加之此时天色昏暗,大大提升了成功逃脱的机率。 只是刚刚忠强肩伤在前,後又奋力使出梵林护体气功「铁布袍」挡下数枚子弹,更以雄音震慑强敌老赵,早已气空力乏,仅凭意志力咬牙苦撑。 王文汉直到此时仍心存戒惧,回想往日总总,老赵确实做到滴水不漏,连那次与小善一同前往探视时也是一般,那天老赵家後方林中的神秘人想来就是老赵本人,他虽有狂战帮同党,但为了稳固地位,必然不敢将一身绝学倾囊相授,担心泄漏叛出梵林的身分。 那日在餐厅擂台上他看到王文汉使出一招「灵汉推山」便以为自己的身分曝光,隔天匆忙请假,准备逃跑,却又舍不得加工厂这间「油水仓」,直到王文汉及小善来到家门口,这才赶紧舍命逃去,却不料王文汉灵觉厉害,漏了踪迹。 那时他拚得泄漏身分的风险,掌出神罡,断树阻敌,却让追在後面的王文汉将他误认成忠强。 当时老赵听得王文汉那声误喊「忠强」,登时喜上眉梢,去意尽消,赶紧指弹石块,弄出声响,将王文汉引开,随後绕回家前与小善会晤,制造自己出门看病买药的假象。 王文汉不仅暗骂自己呆头蠢笨,怎会没有发现,正自悔恨,但听忠强一阵咳嗽。 王文汉暗自心急,只能边跑边宽慰道:「你再撑一下,马上就到村镇,就有医疗站了!」其实薰风森林里也只有几处小型猎户村镇,最近的村镇也离他们所在地有数千米步的距离,後头尚有狂战追击,片刻之间到不了。 忠强紧拉他的袖角,声若细纹道:「不可……那叛徒显然……仗着林嘉信的人脉,对我们进行追踪,去医疗站会……暴露行踪。」又是一阵剧咳,後道:「况且……狂战帮是亡命之徒,杀人不眨眼,我们去……徒害人命……」 王文汉看他各处伤口,血若泉涌,大急道:「可是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找个……隐蔽的地方……」语至末处,已气若游丝。王文汉丈二神罡,无所适从,哪敢不听话,赶紧觅路寻找。 此时已过下午四点,天色因乌云垄罩而变得有如晚间八点一样的景色,空中湿冷的空气、酸雨的气味都预告着即将落下的倾盆大雨,忽地轰隆一声雷鸣,拉起滂沱雨幕,雷电一闪,使得已如白纸的脸庞显得更加苍白。 後有追兵,王文汉不敢大意,仔细寻找,终於在森林深处找到一处破败的石庙,但见整座庙宇是由石头石板堆砌而成,但因年深日久,满结蛛网,显得落魄衰败,所谓的神像也只是坐落在大厅正中央的一颗巨石。屋顶漏水连连,涓涓滴在巨石上,使得整颗巨石看起来光滑明亮,直似真有神灵附体,成就破败中的一丝庄严神圣。 忠强伤重身疲,见到石头神像仍单手合十,恭敬行礼。王文汉还以为他伤势过重,赶紧扶他坐下,撕下自己身上灰袍,准备为他包紮。 但见忠强举手阻止道:「我的伤……不碍事,你先到後面……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吩咐已毕,闭眼盘坐,吐纳自疗。 王文汉依吩咐勘查石庙四周,并采了些许草药,他发现此庙虽是破败不堪,但所占面积也不算小,除了正厅以外,後方还有三个小石室连着後门,由後门出来是一处茂密林地。 他因担心忠强的伤势,不敢多作逗留,赶忙携药回返,但见忠强坐在原地,胸腹微微起伏,知道他正运气疗伤,不敢多言打扰,将草药放在他脚边,迳自守在门口,充当护法。 过了良久,但觉门外万籁俱寂,又想此地隐蔽,老赵也受了伤,应找不到这里来,稍稍放心。随即想起妻子孩子不知是否安全抵达碧莹市,眼下又是自身难保,若是有个万一,难以前往营救,不由得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来回踱步。 但听忠强呼出一口长气,缓缓说道:「我的法名叫净觉。」虽经过一段时间休养调息,但仍听得出他的声音仍颇为虚弱,不似平时中气十足。 王文汉突闻言语,一阵惊喜,却不知道他何以这时将法名相告,只能支吾道:「原……原来是净觉师兄,你好点了吗?」 「净者,澄澈也。心定灵诚,方能先觉。觉而後能悟,悟而後能渡,渡己也渡人。这是我师父替我命名时所说的箴言,你的呢?」 王文汉搔了搔头,说道:「我是灵汉堂普字辈的,师父当时给我取名叫『普缘』,缘分的缘。」 忠强双眼似闭微睁,微笑点头道:「普世皆有缘,普修一切缘……好名字。」 王文汉满心羞赧,搔头扒腮,难言只字,似是心觉有愧此名,暂忘忧烦,随即又听忠强强咳两声,关心道:「你还好吧?现在怎麽办啊?这里收不到任何讯号,想通讯给别人都没办法……」 忠强见他又开始焦躁不安,微笑摇了摇头道:「如果觉得不安,先坐下顺顺体内的气息,好好想一想,为甚麽自己要叫这个名字?」说着便闭上双眼,吐纳调息。 王文汉一听,也觉言之有理,将气走顺,与人对敌,也较有胜机,当下与他盘腿并坐。 气息走过身上各处大穴,行过数个周天,但觉疲累全消,注意力专注在一吸一吐之间,心灵逐渐沉静如井中水月,顿感一阵神灵气清。 身旁忠强见他已然平心静气,突然张口说道:「等一下若有追兵,我要你从後门逃走,保住自己的命。」 王文汉闻言矍然一惊,悄声道:「那怎麽可以……」 忠强单手止言,说道:「你拖着一个伤者是逃不远的,况且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王文汉心下黯然。 「我从十三岁就出家,一辈子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而你不一样,你有了……这辈子最甜蜜的负担。」微笑看着神情黯然的同门师弟,随即脸色微凄,续道:「只是现在师兄要把另外一样负担交给你了……」 王文汉一楞,随即意识到他是想将三部梵林密卷委任相托,着急道:「净觉师兄,我们还有机会逃生的,只要到了碧莹市我们就安全了!你不能放弃啊!」 梵林武学博大精深,虽只三部宝典,习得就算不能冠绝武林,也能是一方高手,眼前可说是习武之人求而不得的机会,忠强皱眉道:「你不愿意吗?那可都是大智堂内无上的绝学,一旦你练成其中一部,便足以保护妻小,也能完成保卫密卷的任务,有甚麽不好?」 王文汉急得攀颈抓头,支吾道:「我……我自己都顾不好了,怎麽有办法保护这麽重要的东西,况且……我又没有很聪明,学得又不快,被人抢走怎麽办……...」 忠强听了哈哈一笑,说道:「如此可见……密卷交给你最为安全。」 王文汉被他搞得满头问号,「可是……可是…」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忠强笑着按住他肩膀,说道:「今天师兄唯一能信任的同门只有你,连你也不答应我,师兄怎麽有脸下冥泉去见众师父师兄?」他见王文汉仍是一副毫无自信的为难模样,心生一计,说道:「那师兄先答应你,绝对不会轻易就死,现在时间紧迫,师兄先教你一些对敌的功夫,等一下我们可以一起突围。」 王文汉心思单纯,见师兄重新燃起求生意志,便没有多想,点了点头,仔细聆听,熟记招式。但他思想单纯,反应愚钝,经过好几次提醒仍记不熟,忠强一遍又一遍的耐心教导,直到他全数记熟为止。 两人从下午练到黑夜,王文汉方能自主将整套招式演艺完毕,忠强确认他已然熟透,便松了一口气,微笑说道:「师弟,三部密卷就交给你了……」 王文汉蛤的一声道:「师兄你不是说不会轻易就死吗!怎麽还在说这种话啊?」 忠强整了整衣襟,摊手道:「可是你已经会啦,刚刚我教你的就是三部密卷之一的大无量手啊!」接着露出少见的调皮表情。 王文汉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指着忠强「你你你你……」你了半天骂不出口,只骂了一句:「唉呦!!你怎麽可以骗人呢!」 骗了一个单纯又毫无机心的人,忠强也忍不住兴起了愧疚之感,便遣身道:「我知道这件事委屈你了,但我不这麽做,你就不会答应。普缘师弟,就当师兄求求你……」 王文汉见他真心诚意,而眼下也是木已成舟,无法回头,正准备点头答应。却听外头响起一片枪声…… 神汉(二十一)血像庄严 王文汉只觉震耳欲聋,当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跌坐在地,忠强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鲜血倘流一地,瞪着眼睛说道:「答……答应……我!」 不料其变来的这般迅速,更料不到对方这般残忍好杀,竟直接开枪扫射。王文汉惊怒莫名,含泪狠狠点了点头。忠强见他终於首肯,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 这时却听外头一人大喊:「停火!停火!老大说要活捉那个傻矮子!」 忠强趁此机会,大喝一声:「快走!」转身冲出石庙,但见门外站了将近数十名持枪黑衣人,或守官道,或卧草地,或攀高树,或隐树丛,各个严守戒备,杀意浓烈。 一见忠强冲出,众狂战帮徒立马以子弹伺候,忠强一声禅号,奋起神威,身动影晃,以奇快的身法闪身避过,澄明通透的五官感应精准掌握每个敌人的距离,如一团灰云般倏然欺身直近,手中招式变幻无常,指出掌动,劈拳挥袖,无一不是精妙绝式。 但听惨嚎闷哼,此起彼落,或出於树梢,或响於林中,声传叶林,每个人皆是甫一照面便中招倒地,瞬息之间,已有七八个黑衣人倒毙身亡。 忠强一招即止,绝不多做停留,依序攻去。刚猛无涛的内力加上鬼魅难测的身法,使得帮徒手中火力强大的现代武器无半点用武之地。有的顶多是帮徒垂死前下意识盲射的咻锵声。 生死存亡只在这一刻,忠强不做二想,全力施为,只盼以己一命,换得王文汉一线生机,正值一掌将一颗巨石後的帮徒劈飞,就听石庙那处一人喊道:「目标跑啦!赶快追啊!」 忠强闻言一惊,难道王文汉还没跑远吗?便起步前往阻敌。身旁巨石突然轰隆一声碎裂,一根凌厉劲指破石点来。 忠强一阵惊怒,立时知道那声叫喊乃是欺敌之术,左手扬拳,全劲而出,砰的一声,被震退数步。 偷袭者正是梵林叛陀老赵,他欺忠强受伤在先,鏖战多时,又以谎言乱其心神,攻其不备。这时见一指不中,後招又起,灵汉拳「睡陀伸腰」得理不让。 忠强仓促接招,已失先机,老赵虽亦有伤在身,但功力仍不容小觑,无从闪避,只能扬臂格挡。不料老赵招式一变,矮身单腿扫出,一招「弥陀洒扫」径攻忠强下盘。 腿力强劲,忠强无奈,脚下一点,飞身再退,但觉四周一暗,竟已退回石庙之内,眼下地势狭小,再无身法灵动的优势,不禁心里暗自叫糟。此念方起,就听门内四周传来明显的子弹上膛声。 原来老赵正是知道他武艺高超,臻入化境的护体气功「铁布袍」更是连现代火器都难伤其分毫。便心起毒计,罗设杀局,方才的欺敌强攻,都是让忠强踏入这步死局的陷阱。 忠强眼中燃起怒火,视死如归,怒喝一声,全身气劲冲出,铁袍上身,困兽反扑。 说时迟那时快,老赵一指狠点,倏出倏回,正点在他膻中大穴上,那膻中穴正是铁布袍的罩门所在。忠强大吼一声,口眼耳鼻同时沁出鲜血。 但听枪声连珠价响,忠强浑身浴血,兀自直立不倒。虽然最後那声怒吼震碎了埋伏枪手的脏腑,但无情子弹仍射穿了铁袍。 老赵凝气护体,漫步走至忠强身前,冷然问道:「他在哪里?说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忠强无惊无怒,彷佛没有了情绪,更不答他话,伸起巍颤颤的双手,合十胸前,眼帘低垂,呼出最後一口气:「无迷……弗陀……」彷佛是给尘世间最後的祝福,眼帘闭起,身直如塔,一生孑然,心安理得,梵林大智堂净觉大师,就此垂头辞世。 叛陀老赵见他宝相庄严,冷笑道:「大智堂,不外如是!」猛推他一把,却推之不动,心头动怒,狠狠一脚踢在屍身腹部,屍体撞上庙中巨石,慢慢滑落。温热的鲜血染上神庙巨石,月光映血,生成诡异的光芒。 老赵见属下死尽,只能自己四下搜索,来到石庙後厅,一一将三间房间仔细搜查一遍,皆无发现。随即转念一想,登时暗骂自己糊涂:「今天要抓的是那个笨蛋王文汉,他怎麽可能这麽聪明,懂得利用虚实战术来欺骗对手?」当下起身径往後门追出。 方出得後门,突见一道人影从右方闪出,举拳狠打,月色朦胧间,老赵依稀看到那人一身僧袍飘飘,以为是忠强,差点吓掉他三魂七魄,不及格挡,右脸中了一拳,只打得他一嘴老牙都快掉光,流了满嘴鲜血…… 神汉(二十二)回光返照 非常人做非常事,非常者,不可以常理度之。 笨蛋,也是非常人的其中之一。 老赵定睛一看,但见那人身穿灰僧袍,身材矮小,竟是目标王文汉!万没想到王文汉居然胆敢去而复返,飞走的熟鸭竟然自己又飞回来,老赵满是鲜血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就说你没那麽聪明,回来陪忠强一起送死。」 王文汉本依言从後门逃跑,但逃至半途,内心背负着一条人命的愧疚感,使得他耳边眼前尽是忠强的声影,虽是直肠直肚,他也能分辨是非善恶,弃同门於不顾,是对的吗?说是为了大局着想,但若连一条人命都保不住,又有甚麽资格明言大义?越想心越慌,心越慌,脚步越慢,最後煞然停步,翻身回头。 这时听老赵所言,便知忠强已死,悲愤交集,只紧握双拳,愧愤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害死了一条人命。 他徒自悲愤,忘记强敌在前,理应严神戒备,不露破绽,老赵双眼凶光一闪,飞指相攻,王文汉惊觉回神,但觉眼前指影漫漫,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向自己身上要穴点刺而来,忙挥掌举拳挡架。 但见老赵始终不将招式用老,指至中途,便突然变招,似是有意戏耍折辱,王文汉本自惊怒交并,这时乍逢强招,应接不暇,脑中闪过初学乍练的「大无量手」,不及细想,双臂连环画圆,如拍烟散雾,如鹰翅乱扑,掌势虽乱,所画出的圆形掌劲却自然而然的封住指招来路。 老赵惊呼一声:「千手如来!」吃惊讶异之余,赶紧化繁为一,加重指力,狠指如剑猛点,王文汉看清虚实,侧身沉腰,左掌上托,格开刺来一指,接着顺势一招「灵汉推山」猛撞他胁下,不料老赵左手指早已横着等在胁下,王文汉临阵变招,脚踏回首步,大无量手一掌化三,直击老赵背部。 这一切都在瞬息间发生,老赵回身不及,只好向後以一招「力劈山岳」化解。一个劲实意坚,一个心灵智巧,这边一个正气灵汉誓驮天,那方一个叛师背门夺书卷,一个掌出神罡,拳出灵汉,斗遇凶险,无量顿现;一个指带拳掌,刚中带柔,千变万化,绵密无间。一时之间,难分难解。 酣战多时,老赵逐渐看出他招式生疏稚嫩,心起一计,当下一边相斗,一边慢慢退入石庙。王文汉见他退了几步,以为他年衰老迈,气力不长,已显败象,精神一振,连连进手招式,抢占上风。 两人一路打到石庙大厅,这时老赵突然抽身疾退,屋内视线晦暗,陡然失了敌人,王文汉略为停滞,突见一人从暗处向他扑来,临近一看,竟是一具浑身是血的屍体。 王文汉一见那屍体,失声叫道:「忠强!!」赶紧收回打出的一拳,双手接住。就此一滞,但觉脖子一紧,被老赵粗大的手臂狠狠锁住,双双跌倒在地。 原来老赵正是看准他不忍对同门师兄下手,即使是屍体也不例外,便以忠强作为诱饵,一举擒拿。王文汉不料他如此卑鄙,竟以死者作为取胜的工具,双手连挥,却於事无补。 但听老赵狞笑道:「忠强怎会相信你这只蠢猪,刚发现加工厂里有梵林武僧的时候,我还吓了一大跳呢……」 王文汉只觉呼吸困难,力气随着不停挣扎逐渐减弱,意识一点一点消失,却仍听老赵的邪言**:「喔!忘了告诉你,我猜现在我的人已经把你老婆小孩都给拦下来了,我可不能让你们毁了加工厂这只金母鸡……」他见王文汉始终不愿放弃挣扎,狞笑道:「放心!你的一切我都会好好照顾,包括你那漂亮老婆……嘿嘿嘿,我绝对会好好跟她乐上一乐的!」 王文汉一听,怒火更炽,挣扎更剧,奈何老赵手臂如铁箍般夹的死紧,任他如何挣扎,也难动其分毫,气力随着挣扎越剧,流失越快,直到眼前逐渐模糊,王文汉心中不断对自己呐喊,绝不能睡着,因为只要自己失去意识,妻儿的性命也会随之逝去。 往日总总,就在这刹那间,晃眼而过,拜师梵林,还俗归国,结识发妻,成婚生子,妻子的温柔体贴,儿子的顽皮捣蛋,牵绊最後一丝清醒,对妻子的月下承诺,与儿子一起习拳练功,支撑即将消失的意志。 「玉莲……佑斌……佑圆……」不认输的父亲终於发出最後一声呐喊。 就在这时,就听老赵惊呼一声,手臂略松,空气入体,唤醒王文汉即将消逝的生命,他隐约看见本倒在墙边的忠强,那沾满鲜血的嘴角带着一抹安详笑意,但眼睛却睁得老大,直瞪着老赵。 这画面诡谲悚然,连意识模糊的王文汉也被吓醒了几分,随即一个念头如晴空霹雳般射入他的脑海:「反击!」 也不知是哪儿来的灵感,王文汉身随念动,右手屈指成爪,翻身出爪,说来也巧,这一爪下去,大拇指恰好爪中他的膻中大穴。但听老赵惨声大叫,砰的一声,老赵体内劲气四散,口中散出血花,如同一颗泄了气的气球一般颓然坐倒,瞪着一双惊骇莫名的眼睛,看着王文汉。 一爪竟有如斯威力,不只老赵心惊,连王文汉自己都吓了一跳,莫名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为何如此。 「梵林……龙爪手……你……怎麽可能……」老赵彷佛乍然老了数十岁,摀着胸口颤声道。 王文汉正自惊骇,听那「龙爪手」三字,这才恍然大悟,喘着气说道:「这是我儿子教我的!」不料乳儿胡乱戏耍的招式,竟在关键时刻救己一命。 老赵大吼一声,奋起余力,举拳打来,做最後反扑。王文汉吃了一惊,想起梵林因他而灭,师兄遭他所杀,家园更差点毁於其手。没想到此人还想为恶,一股不可遏制的怒气蔓延全身。大无量手荡开左右攻来的拳掌,接着左拳右掌伴随师门之恨、同门之仇,连环宣泄而出,狠狠打在他的胸腹上,但听骨骼碎裂之声搭配老赵的惨嚎不绝於耳,灵汉染了一身鲜血。 一拳接着一拳,老赵的惨叫声逐渐变小,到最後只剩下似有若无的呵气,直至生命终点,不可置信的双眼仍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飓风过後的肃静席卷王文汉,他看着颓卧墙边的老赵,感叹恶念犹始贪嗔痴,摇了摇头,回头看向忠强,但见忠强双眼重新闭起,彷佛回复平静安详的沉睡。方才的睁眼瞪视,好似只是一时的回光返照。 王文汉心生感念,恭敬跪下,向忠强的屍身拜了三拜,喃喃说道:「多谢净觉师兄相救,愿师兄早归净土、永升极乐。」随即想起妻儿有难,抱起屍体,大步出寺,辨明方向,疾步赶往。 黑夜垄罩,夜路难辨,王文汉不辨东西,扛着忠强屍体胡瞎乱走,好不容易才找到薰风森林中央的明灯丘。正思索该往哪儿找妻子去,突然人影闪出,三名身穿蓝衣白袍的年轻人将他团团围起。 王文汉吃了一惊,答话不及,对方一人先行开口问道:「请问你是王文汉先生吗?」王文汉点了点头,正待说话,便听一女叫道:「是他!就是他!老公!」说着丘上闪出一人,杏眼朱唇,俏脸略带憔悴,不堪一握的身躯扑入王文汉胸怀中,正是发妻潘玉莲。 王文汉重拥天伦,只觉一切如梦似幻,正想开口关心,却听潘玉莲惊呼一声,指着他背上的忠强问道:「他怎麽在这里?」 於是王文汉将事件原委始末全盘托出,说至石庙师兄传艺托付,回魂相救,忍不住红了眼睛。潘玉莲感念其恩,所幸丈夫平安无事。 这时身旁一名蓝衣青年问道:「对不起……请问刚刚王先生说那个石庙在哪里?」 王文汉心起奇怪,便说了大概的位置,三名蓝衣青年互望一眼,眼神各自一惊。王文汉甫经大难,未有注意,问道:「请问……几位是?」 那蓝衣青年惊觉自己冒昧,便拱手说道:「我们是玄真道的弟子,因为老师有事托付,所以出外北上,中途遇见狂战帮拦截尊夫人,这才出手,刚刚地方员警已经将所有帮徒押解回城。现在事态平复,我们也该回师门覆命了。」 王文汉点头称谢,目送三人化作三道蓝白光影而去,经过一整天的时间,王文汉一家才终於到达碧莹市,冲进任侠协会的门时,正是神州历215年1月22日的夜晚。 神汉(完)驮天灵汉 时光荏苒,市面上的食品遭到彻查,发现全国食品有四成都含有固化剂的成分,此事震惊凡尔莎内外,所有参用固化剂的食品公司全数遭受抵制,当然可想而知也被当作政党之间彼此攻伐的主题。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一切真相是来自於一个单纯正直的加工厂员工。 而加工厂的杀人事件也因任侠协会出面斡旋调查,发现被害者小善失踪的时间和目击者的口供前後不符,加上一个匿名寄来的录音档,揭发加工厂主管对员工妻子的意图不轨,这才撤销对王文汉的控诉,还给冤者一个清白。 海鸥翔集,暮霭苍茫,徐徐海风吹过北部碧莹西城的青达海港,一处远僻东北的海边小屋旁,王文汉正面海练拳,但听拳风呼呼,迎着海风吹向即将沉入海平面的昏黄夕阳。 待一套灵汉拳舞到最後一式,就听後方传来一声喝采道:「好!好一套正气充溢的梵林灵汉拳!」一名身穿白衣,背挂铁棍的壮汉,边鼓掌边走了过来。 王文汉被夸得不好意思,笑道:「常先生!原来是你啊!」 那白衣壮汉正是新兴组织任侠协会的顶尖侠员,代号「铁棍」的常郁冲。 王文汉得抬头才能和他对到眼,说道:「常先生,这次真的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和贵协会的帮忙,我们一家突然北上,都不知该怎麽办才好。」 但听常郁冲笑道:「不!是我们该谢谢王先生才是,若没有你的通报,固化剂事件可没那麽简单落幕。」 「我不过就是通报一声而已,你救了我们一家人,还帮我们付清了这房子的尾款,怎麽谢谢你才好。」 常郁冲正想说话,便听得一个略带稚音的声音说道:「其实有一种东西叫做贷款,你早就可以北上了啊!」声随人到,一道红影闪出,轻轻落在小屋前方的大片消波块上,但见一人以标准地痞流氓的姿势蹲坐,正是任侠协会里人小志气高,代号「血红帽」的小宝。 一句话说得王文汉搔头羞赧,常郁冲道:「没礼貌,谁教你这样说话的。」 小宝调皮说道:「王大哥说要谢谢我们呀,我在想……反正王大哥近期也没事,不如拉他进协会帮忙,我就不用再做甚麽救宠物猫下树、找阿猫阿狗的工作了。」 王文汉闻言奇道:「任侠协会在徵人吗?」 常郁冲见他跃跃欲试,微笑道:「王先生,我们协会目前营运还未有规模,就像小鬼说的,都是些小案子,最多也是跟警方合作的案件。薪资方面可能有所欠缺。」 小宝又插口道:「我们最近不是多了一个超级大金主吗……」 王文汉狐疑道:「金主?」 常郁冲送给小宝一个「你真多嘴」的眼神,接着微笑道:「就是上一个保卫任务认识的,你知道的,有钱人嘛!总有做过一些不怎麽光彩的事,他有求於我们,我们也帮他多行善积德。」 王文汉搔了搔头,道:「你们协会的行事风格真的很不一样!」常郁冲再送一个责怪的眼神给小宝。 「不过……常先生,我们一家的命可以说都是贵协会救的,如果有甚麽可以帮忙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我。」 常郁冲点头道:「那我先多谢王先生了。」说着拿出一个双鱼形的通讯器交在他手中,续道:「这是我们任侠专有的通讯器,如果有甚麽需要的话,可以联系我们。」王文汉称谢接过。 这时听得岸边栈道的另一方传来男孩争相游戏的声音,就见佑斌和佑圆两名孩子一边玩,一边向小屋的方向跑。 王文汉见儿子回来了,便相邀常宝两人共进晚餐,常郁冲婉拒道:「固化剂事件後续还有待处理,不便多做叨扰。」 王文汉为人木讷,不善世故,见他推拒,便不再强留,倾身告了声罪,脚下一蹬,在消波块上数个点踏,复回岸上。 但听儿子们鼓掌喝采:「爸爸!我也要学!」 「你已经会龙爪手了!这次换我!」 王文汉方方正正的脸露出满意的微笑,将两个儿子扛上双肩,说道:「好好好,没问题,爸爸两个都教!」赚得儿子们大声欢呼,一同向常宝两人挥了挥手,走入小屋。 此一天伦,人神称羡,站在後方的常郁冲喃喃说道:「传说真如座前有十八灵汉,其中一位曾为护世救人,自奉元神,支天撑地,长达百年,你说他像不像?」 小宝听他有感而发,说道:「你说的是东北万陀寺供奉的驮天灵汉?干嘛?」 常郁冲笑道:「这就是我把任侠通讯器给他的原因。」 小宝呿道:「你早就想把他拉进来了,还装个屁啊!」 常郁冲正色道:「现在他的天地是完美的,要是把他拉进任侠,天地更大,要撑起就更难了,你说我该不该慎重?」 小宝难得认真,双臂枕胸道:「一个为了家庭,都敢牺牲自己生命的人,你觉得他会怕吗?」 常郁冲道:「正是因为他有家庭,所以才更要慎重,我们走的这条路注定是条不归路,可别害了人一家和乐!」随即又笑道:「不过既然是江湖人,交个朋友也无伤大雅。走吧!」说完转身脚下数个轻点,上岸去了,小宝亦随後跟去。 史称「固化剂事件」的食安新闻维持了将近半年,直至四月初,风头才逐渐过去,因为又到了一年一度扫墓祭祖的时节。 就在这天,碧莹西城东北方连接景山的公共墓地上,响起了呼呼劲风,但见一名肩膀宽阔,双臂结实,脸型方正,身材矮小的汉子,来到墓地不脸露哀戚,也不沉思怀想,却在一座刻有「净觉禅师之墓」的石碑前,一招一式的舞拳练功,脸上始终带着单纯却刚毅的浅浅微笑。 一遍接着一遍,他丝毫不因旁人异样的眼光而有所停滞,所出掌招拳式充溢着一股凛然正气,似是希望正面的能量藉由这招式演绎,洗净尘世的贪嗔痴怨,守护人心一点善念。 也许有人会笑他活在自己的世界,也许会有人笑他目光短浅,但他脸上单纯的笑容始终不变,手里出的拳招也只有越发雄健。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将用他的双拳,支撑起他自己的一片天。 (完) 道侍(一)红鸾横空 鲲鹏扑风出云岫,山下恋卷几时休,白练高挂千山外,清风一去不回头。 神州历214年12月下旬 凡尔莎中部的鹿角山上,一名身穿素白衣袍的长者躺卧在两棵松树之间的吊床上,闭着双眼,吊床随着朔风摆动,如同婴儿睡床一般悠闲自适。两棵松树长在山顶崖边,一棵青葱高耸,一棵身歪枝斜,由崖边探出稍头,俯视山下村镇的灯火升熄。 突然长者袍袖一挥,袖激劲风袭向後方一颗大石头,但听「唉呦」一声,一个身穿蓝白衣袍的少年一屁股跌在地上。 「唉呦!师父,哪有人这样乱用功夫的啦!」 「那是你修行不够,本派心法你练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应该有灵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定力,我不过轻轻一拂,也能吓得你四脚朝天,可见你有偷懒。这麽晚不睡觉出来做甚麽?」 少年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我是看师父一直不就寝啊,所以我才出来看一下。」 长者哼了一声道:「小孩子真不老实,说吧!你感觉到甚麽了?」 少年见瞒他不过,双臂枕胸,肃然道:「现处冬季,理应吹的是东北风,但近日风向略为偏北,是不是有甚麽人会来啊?」 长者微笑道:「看来刚刚是师父误会你了,不过……你少了点东西,略为偏北的风向里带有一丝淡淡桃香。」 「那来的是女人吗?」 长者道:「对,也不对。」 少年白眼微翻:「师父,可不可以说得明白一点……」突然咦的一声:「那是甚麽?师父你看!」 师父睁眼一瞧,但见幽深无垠的夜空中,忽有一道赤红色的流星划过,由南向北,於北方隐没。 长者首次露出沉思神情,久久不语。徒弟年少性急,又问了一次:「师父?那到底是甚麽?」 长者没有答他,只淡淡说道:「你不是说有人会来吗?那你应该准备些甚麽呢?」 少年疑惑道:「可是我又不知道来的是甚麽样的人,从哪里准备起啊?」 长者一个摊手说道;「所以罗!你现在想也没有用,不如先去睡觉,也许之後就有答案了。」 少年听了,微耸其肩,嘟起嘴巴,说了一句:「师父也早点睡啊!」转身离去。 长者待徒儿走远,捋了捋颔下长须,望着北方,喟然长叹道:「红鸾横空,桃花劫数……唉……」一阵清风拂过,似有一往直前的冲劲,也有涉世未深的犹疑,即使长者知道这阵风下去,必定扬起尘沙,但道法自然,无从所阻。 道侍(二)白巾初现 一缕清风,流云过峰,蜿蜒入世,为碧莹市的街道带来隐隐喧闹的春意,惹得招牌街灯上的红色电子灯笼微微摆动,红光摇曳,像是忍不住为除旧迎新感到兴奋。 时值元旦刚过几天,临近夜晚的街道上仍留有跨年晚会的浪漫气息,时不时便可看见情侣挽臂拉手,成双成对的晒着恩爱,甚至不畏世俗眼光,当街向大众宣示两人的爱情,忠贞不移,直至海枯石烂。 一对情侣停在月亭大道转角的住家大楼前,两人正打算来个吻别时,突然一声「抱歉!借过!」但见一名身穿红色帽梯的小男孩,从转角另一边横冲直撞而来,从两人之间穿了过去,一个纵身上了街灯。 属於两人世界的甜蜜浪漫霎时间被破坏殆尽,男子大为震怒,登时口出恶言,大喝道:「欸!三小!走路不看路啊!」 那红帽梯男孩在街灯上顿了一下,回头露出嘻皮笑脸的面容,正是任侠协会的「血红帽」小宝。 但听小宝笑道:「不好意思啊!我赶时间,没办法为两位公证结婚了!想要公证结婚,去户政事务所嘛!那里的人会很乐意的!」说完「掰」的一声,撒腿撤呼。只让一对情侣的脸气得像猴子的屁股。 就见小宝脚下不停,左右点踏,弄得电子灯笼乱颤乱晃,有时纵上招牌,有时手挂铁窗,整座城市宛若他的游乐场,街上的人只觉头上红影掠闪,待抬头时小宝已在百步之外,还以为那只是一阵闹意春风。 转过数个路口,来到一座名为「松龄集团」的公司大楼前,小宝落下地来,昂首阔步走了进去,却差点与一名女子撞了个满怀。两人同时惊咦一声,旋身避开。 同时一个照面,却见那女子娥眉如画,肤色胜雪,双眼灵澈,身法飘飘如仙,若不认识的人还道是仙女失衣下凡尘。但小宝没有露出看呆情痴的表情,反而嘿的一声道:「我正想来找你耶!快点啦!今天有大事的!」说着拉着她就走。 那女子正是年仅十五岁便成为任侠协会的新血侠员,代号「银月小仙」的柳玥宁,见他一副饿死鬼模样,噗哧一声笑道:「不是常大哥请吃饭而已吗!」 小宝摊手道:「我们第一次大任务虽然不圆满,但起码安然落幕,这不值得庆祝吗?」後又说道:「你怎麽看起来一点都不累啊?当婴儿保母很轻松吗?」 柳玥宁歪头略想,道:「他现在还算可爱的阶段,等到稍微大一点,可能就需要多一点耐心了。」 小宝调皮道:「喔!说不定我们需要加派人手过去帮忙,到时候酬金就要另外算。」 柳玥宁露出同情雇主的表情,道:「他付的酬金真的不算少了……还天天担心受怕,也怪可怜的。」 小宝冷哼道:「谁叫他要做这种乱搞不负责的缺德事啊!」随即一顿,道:「怎麽越说越觉得我们像诈骗集团……」逗得小仙笑颜频频。 两人一路谈笑晏晏,径向城西行去。从南川路一段转到鸿图大道,但见对街一处餐馆招牌闪着雍容华贵的灯火,清楚照出「冶牛」两个大字,店前排队的人们一一或坐或站,等候带位。 柳宝两人正走向队伍後方排队,却看一对男女对着他俩招了招手,柳玥宁一见那女的微讶道:「柯姊姊?这麽巧,你也来这间呀?」那女的正是「菲猫园」的老板娘,任侠协会赞助侠员「九尾飞猫」柯仪菲。站在身旁的西装男子是她的律师男友郭承佑。 却见柯仪菲看了小宝一眼,说道:「是小宝说协会有聚餐,我就想带承佑一起来呀,由他付钱!」说着亲密的挽着男友,郭承佑大方地摊开手道:「难得有仪菲推崇的人,又跟我一起照顾她,我当然要好好款待罗!」 这时突然一声豪迈的声音响起:「那怎麽可以呢?公司尾牙也是公司付钱,让员工亲属来付钱就说不过去了。」 众人循声看去,但见後方走来一名白衣大汉和一名身穿女性西装的女子,正是任侠协会顶尖侠员,代号「铁棍」常郁冲以及协会主管林晓玉。两人各护着一男一女,男的魁壮傻呆,女的娇小可爱,却是柳玥宁的弟妹:柳正浩、柳玲香两兄妹。 铁棍主管和飞猫情侣开始了谁请客的「大战」,牵着憨呆弟弟的柳玥宁看了本想拿出钱包加入战局,小宝顺势把她手一拉,说道:「这种事不用你插手,你也插不上手!省省吧!」 就在这阵唇枪舌战之中,人龙早已逐渐缩短,任侠众人已排到门口的位置,一名服务生亲切的问道:「请问几位呢?」语声虽轻,却盖过餐馆里外吵杂的喧闹声,彷佛耳边呢喃般清楚的传入任侠众人耳里。 任侠众人闻言一震,循声看去,但见那人: 道体仙风身腰轻,凤眼微歛藏神灵,臂挂白巾,西装笔挺,目秀眉清,手臂纤素有巧劲,低帘浅笑似无情,淡泊名利个性。 「六……六大两小!」正因为小宝武艺高超,知道这是束音成线的功夫,这才惊骇结巴,若是普通人,只会感觉是对方的声音很清楚,不会感到任何异样。 却见「请客」之争嘎然而止,所有人定眼看着眼前的服务生,但见他一头秀劲短发,眼帘低垂,脸上挂着浅浅微笑却不失礼貌。 那人转头向店内招呼一声,恰好避过众人目光:「小斯!麻烦你带位,六大两小!」店里一名短小精干的小夥子钻了出来,甚有精神的向任侠众人谴身道:「你们好!八位吗?这边请!」说着领头便走。 只是刚刚又发生一件事,让任侠众人始终站在原地。就在小斯谴身问安的同时,那名服务生一声告罪,左踏右跨,闪过门前众人出店。心神之稳固,见识之广博如铁棍常郁冲也现出微讶神色,那人身法并不快捷,但却如游鱼般滑溜难测。 透过店门玻璃窗看见那人来到另一名站在门口抽菸的服务生面前,右手倏出倏回,夹手夺过他的香菸,嘴唇微动,似是训了几句。 林晓玉并未习武,领着两个小朋友坐好,却见四名侠员目不转瞬的看着那名年轻服务生,心起好奇,问道:「那个人怎麽了吗?」 小宝眼睛仍然看着那人,嘴里笑着说道:「这个世界还真是跟功夫脱不了关系呢!」柳玥宁、柯仪菲两女被逗得抿嘴浅笑,连铁棍常郁冲也扬起嘴角,露出甚有同感的表情。 道侍(三)恶客上门 由米黄色吊灯所罩住的电子灯火,为冶牛排餐馆铺下一阵温馨浪漫,餐馆左首的吧台偶尔传来调酒时拌匙轻轻撞上玻璃酒杯的锵锵声,另有一番恬逸平静。 「乾杯!」锵的一声,八个杯子碰在一起,「任侠第一个大任务,完成!」任侠众人坐在店中最里面的长桌上,让本静谧的餐馆多了些许热闹,席间任侠众人彼此闲话家常,所言话题自然是近期所执行的任务。 常郁冲问道:「小宝!我不在的期间,不是抓到了好几个毒贩吗?」 「是啊!多亏我一个朋友,今後我们任侠协会有免费的金露茶可以喝了!不过中毒事件还有後续需要处理,他今晚是来不了了。」 这时柯仪菲也道:「听说常大哥这次出海也得一位异人帮忙,怎麽不见他一起来啊?」 常郁冲一脸尴尬,柳玥宁听了露出微微浅笑,小宝更是差点将嘴里饮料喷出来,只搞得柯仪菲不明所以。 但听常郁冲解释道:「这……他的身份比较特殊啦!所以不大适合出现在公共场合……」他话没说完,长桌旁突然传来一人悄声道:「小弟谈灵笑,能见到飞猫女侠,是我的荣幸。」众人抬头一看,但见长桌旁不知何时多了一名身穿侍服,短发微翘的年轻人,向柯仪菲举杯致意,正是「逍遥伞仙」谈灵笑。 柳玥宁差点惊呼出声,小宝赶紧咽下口中饮料,微呛道:「起笑哥!你怎麽跑来这里啊?」 常郁冲摇头苦笑道:「虽然我不担心警方会抓到你,但你这麽张扬真的没问题吗?」 谈灵笑摊手干话道:「挽救谢松龄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来也不过份!」 「你偷了多少富豪的东西?」 常郁冲一句话把这国际大盗说得为之辞穷,只让血红帽和小仙差点笑岔了气。 谈灵笑僵硬着手部姿势,妥协道:「起码让我喝完这杯吧!别那麽残忍。」 可惜事与愿违,他的唇还未沾到杯口,便见有服务生脸显怀疑的向他走来,叹了一口气,恋恋不舍的放下酒杯,对着一脸惊骇怀疑的柯仪菲说了一声:「很高兴认识你!」说完一个晃身,快步走向後门开溜,今日店里客人众多,服务生们也无暇细看同事的脸,这才让他混水摸鱼。 国际大盗谈灵笑的「恶名」早在凡尔莎传开,柯仪菲见他们与一个国际大盗甚是熟稔,正义感起,脸色微沉,柳玥宁监貌辩色,拉了拉她的衣角,说道:「就是刚刚那位谈大哥救了我现在照顾的小婴儿,不然他可能会被自己的亲生爸爸害死。」柯仪菲闻言吃惊,忙问细节,常郁冲这才将事件始末向她说了,正义飞猫这才释然道:「你们的行事作风真的很不一样耶!」 小宝笑道:「这还不算甚麽,我有预感,我们之後会有更大条的!」只听得主管林晓玉摊手苦笑。 众人又谈笑一阵,便见那名身负武学的服务生走来,操着一贯亲切的口吻问道:「各位对本店餐点还满意吗?」 常郁冲看了他胸前名牌一眼,但见上头写着「店经理:冷清枫」数字,当即说道:「当然满意,只是有一个问题……」 所有人没料到他会说出这句话,全数呆愣看着他,但听冷清枫问道:「有甚麽可以改进的吗?」 常郁冲笑着说道:「我只是想问冷兄弟是玄真道哪位玄者的高徒啊?」众人闻言,峻颜冰释,皆开怀一笑。 冷清枫不料竟有客人能看出他的武功家数,心下凛然,但见他粗旷豪迈,问得乾脆,浑然生成一股刚正之气,让人安心信服,情绪不形於色的道:「家师字号『无道子』。」 「原来是无道子老师的高徒,难怪那『鲲鯓游云步』使得稳如山岳,又变化难测。」 郭承佑跟着众侠甚久,也沾染了些许侠气,听了拱手道:「原来是玄真道,我听住在中部的朋友说,玄真道虽隐蔽鹿角山,实则广惠乡里,原来高徒遍布全国啊!」 小宝人小贪杯,见常郁冲的酒杯放在面前,又听到这句,抓紧机会,老气横秋的道:「喔!那我们任侠得代替百姓谢谢你罗!冷兄弟!我敬你!」 常郁冲长长的哼了一声,但已经来不及了,小宝一个仰头,喝了个杯底朝天,胀起红通通的一张小脸,欠揍之中带有一点可爱。 冷清枫始终毫无情绪的表情终於多了一点笑意,倾身道:「谬赞!谬赞!」 正逢这边厢气氛欢乐高涨,这时却听餐馆另一头传来一声怒喝:「欸!搞甚麽啊!最大桌的都吃完了,我们先来的,为甚麽菜还没上啊?」又听另一人道:「甚麽叫後场今天比较忙,你忙我们不忙吗?」期间还夹杂着女服务生的频频道歉。 当下店中最大桌的就是任侠一干人等,小宝甫喝酒水,一听这话意有所指,酒气上涌,便想站起拔刀。九尾飞猫柯仪菲见那奥客无端对女孩子发火,也欲怒颜而起。小仙之弟柳正浩自小憨呆,却甚是敏感,突听这声怒喝,也忍不住握紧拳头,呼吸急促起来,妹妹柳玲香赶紧拍胸安抚,只是前两者一被铁棍按下,一被小仙拉住,但听冷清枫一声歉然:「抱歉,我去处理一下。」闪身赶往。 常郁冲大手按着小宝的肩膀,微笑道:「这次咱们看戏就好!」 道侍(四)鲲鹏双绝 却见冷清枫来到恶客桌旁谴身道:「不好意思,两位的需求我听到了,可以请两位再说一次两位所点的餐点吗?」 两名客人又再点了一次餐点,期间仍骂声不断:「连我点甚麽都不知道,这叫甚麽服务!」「还说甚麽後场比较忙,居然用骗的!我一定给你们打负评!」 冷清枫不显焦躁,也没有明显的呼吸平复心情,道:「造成两位不便,真的非常抱歉,两位请再稍候一阵子,餐点马上为您送上。」说完转头对那女服务员轻声道:「芯颜!麻烦再拿两条手巾给两位!」那叫芯颜的女服务员依言去了。 两名客人甚是不耐,始终不愿坐下,待芯颜去而复返,又骂道:「要手巾干嘛!」 冷清枫毫无情绪的说道:「放心,只是帮两位净净手!」手字方出,刷的一声,但见他双手一抖,两条手巾分别卷住两名客人的双手,两名客人见他始终哈腰低头,不料他突施强手,吓了一跳,还未出言喝骂,却感一阵热流由手巾上传来,只感一阵舒泰畅快,本来暴躁动怒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游目四顾,登时注意到周遭客人投来的异样眼光,见这位店经理功夫了得,不敢多做造次,羞愧难当,低下头去,不再多话。 这时冷清枫双手圈晃,手巾一放一收,临空卷了个紧实,复回原来样貌,冷清枫双手托巾奉上,再次告罪一声,领着女下属往後场去了。途经任侠一桌,又倾身道歉:「非常抱歉造成各位用餐困扰,今天消费给各位打个对折吧!」 常郁冲连忙摇手说道:「不不不!哪可以这样子,就凭你这身『鲲鹏双绝』之精采,我们看得这麽开心,还想加钱呢!打折的话就别再提了。」说完一个举杯致意,任侠一桌听了频频点头,小宝和柯仪菲更大声安慰女侍者林芯颜,惹得鲲鹏道侍又是歉然又是感动。 只是对常郁冲这高头白衣大汉留上了心:「他先是看出师父的『鲲鯓游云步』,接着又视破我这套『鹏羽拂尘法』,这个人不可小觑,任侠……」 边想边走,与林芯颜一起回到後场,冷清枫从头听到尾,知道不是这位小姑娘的错,见她珠泪欲滴,仍挺着身子,一副准备接受处分的样子,便轻声说道:「不是你的错,放心,没事了!」 林芯颜刚来不久,见这主管冷颜冷语,不知他是坚守道心,喜怒不形於色,还道他是行事严酷,要求甚高,每回皆是绷紧神经面对,这时见他轻声细语,提着的一颗心终於得以放下,深受委屈的眼泪也随之溃堤,双肩抽耸的哭了起来。 冷清枫一见她陡然流泪,心头不知怎麽为之一震,随即回稳心神,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没事,你先休息一下吧!等一下再出来帮忙。」 这时小斯亦步入後场,见林芯颜泪眼汪汪,同事受辱,心头愠怒,走来向冷清枫问了一句:「老大,我可以吩咐厨房加料吗?」 冷清枫自然知道所谓「加料」是什麽意思,挥手道:「别太过分了!赶紧出吧!」 小斯笑了一声道:「好!有你一句,绝对丰盛!」说完兴致昂昂的去了。 冷清枫本欲再出去帮忙,随即想起一件事,回头问道:「我记得刚刚那桌不是由你负责才对啊?」 林芯颜心情略为平复,说道:「那本来是阿康的,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那桌点的餐是招牌餐点,师父们忙不过来,才耽搁了!」 冷清枫眉头一皱,点了点头,只说道:「我知道了,我再去找他!你先休息一下,那桌由我处理。」随即步出後场。林芯颜看着他的背影,好奇心想:「冷经理都没有笑过吗?」回想刚刚自己轻声哭泣,他的轻声细语,拍抚安慰,不自觉双颊红了起来…… 道侍(五)欲加之罪 时辰向晚,曲末音微,宴席渐空,任侠众人欢聚而去,更乐得多交了一个玄侍朋友,「冶牛」店里已无灯火,一张张椅子放到桌上,欢席散去,来日可期。只是从餐厅後场的小会议室里传出手指敲上木头桌面的铎铎声,速度缓慢有序,使人闻之心烦。 身着西装的袁经理与冷清枫和还戴着厨师帽的陈主厨,并坐在会议桌前,众服务人员分坐席间,肃然无语,气氛凝重。 袁经理说道:「有监於今天晚上发生顾客的问题,在场众位有谁能告诉我详细情况吗?」众人一片静默,连冷清枫也是如此。 「当时的服务人员请起立……」话声冷漠,想来接下来不会有甚麽好脸色。 该来的总是会来,林芯颜做好准备,站起身来,挺身直立,不卑不亢。 袁经理冷然问道:「当时是你服务那桌客人的?」 林芯颜道:「是!但是……」 「所以也是你跟顾客说今天厨房忙不过来?」 「是!可是……」 「你说这个讯息是甚麽用意?让人知道我们店里有厨师职缺吗!我们身为服务人员,最主要的任务是依客人的需求,给予最好的服务品质,结果你让两位顾客给我们打了负评。今天不比以往,流言满天飞,你知道这对我们餐厅的营运有多大影响吗?」 林芯颜见他根本不打算让她解释,只想将一切罪责加在自己头上,只气得双手紧握,细长的指甲嵌入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 这时身旁的陈主厨举手缓颊道:「今天因为厨房有人请假,确实忙不过来,也不能全怪她。」 袁经理依然故我:「就算是这样,在客人向她反应的时候,她也可以藉机介绍其他的餐点,或是做出其他应变措施,而不是让顾客乾等!」真是欲加其罪,何患无辞,林芯颜低头暗叹一口气,想来这份工作留不住了。 但听袁经理说道:「不过……你才来不到两个月,总是需要磨练的机会,这件事我就先扣你一千币的薪水,以示惩戒。希望你不要再犯相同的错误,还有问题吗?」林芯颜见全场默然,连亲眼目睹事态发生的冷清枫也不发一语,心知再怎麽辩下去,也是难堪收场,轻轻摇了摇头。 袁经理正打算宣布定案散会时,冷不防听得身旁一声:「阿康!你没有话说吗?」此语短捷,声音不大,但话带威仪,略带真劲,众人闻声皆是一震。 但见冷清枫面无表情地盯着一位不到三十,外型略痞的服务生,袁经理未习武学,闻声心震,这时又听此语好似跟方才所论有关,问道:「冷经理,有甚麽问题吗?」 「有!阿康他在用餐巅峰时刻,站在招牌前面吸菸,此举严重破坏顾客对本店的印象,而且这件事我不只提醒过一次。这是否表示我的提醒没用?」毫无起伏的情绪语气,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冷。 阿康本名叫袁志康,要说和袁经理没有关系那是谁也不信,众所周知此人工作时就常常出包,而且经常不见人影,甚至在经理面前胡乱造谣,说很多员工偷懒,工作全落在自己身上。这次的恶客事件,必定也是他擅离职守的结果,其他员工听袁经理咄咄逼人,丝毫不给机会,找足机会要将罪刑扣在林芯颜头上,不免心有愤懑,这时见冷经理说得他哑口无言,自是暗暗称快。 冷清枫见他无话可说,便道:「只是这『不能在招牌面前抽菸』并无明文规定,况且那个时间我相信是你轮班休息的时间,这件事比照袁经理的方法处理,扣这个月薪水一千币,有问题吗?」 就见阿康脸部微显怒意,欲言又止,随後歛去,点了点头道:「没有……」冷清枫虽然没正眼看向袁经理,但知道他必以眼神示意:「见好就收。」 冷清枫立刻坐正,向袁经理点头示意没有其他问题了,交还主持棒,袁经理冷哼一声道:「没事的话今天检讨会就到这里,下班吧!」众人应声称谢,鱼贯出门。 好不容易撑过了一晚上的折磨,所有人只想尽早回家,好好休息,动作之快比端盘上桌时还犹有过之,没人注意到阿康和袁经理一同望向冷清枫那忌惮狠绝的眼神。 道侍(六)道心情动 「冷经理!这是做甚麽?」冷清枫故意将林芯颜留下,等其他人离去之後,从自己钱包里拿出一张一千币的钞票,送到她面前。 小斯自认识冷清枫以来,便时常和他同路,这时见状,旁观者清,笑道:「下个月你被扣的钱先给你!要不然,在招牌前抽菸这种小事,根本不必罚钱。」 林芯颜这当局者方才明白,原来冷清枫故意不在「恶客事件」上揭发阿康,正是碍於袁经理的面子,只能用另一件「抽菸」小事,还给自己一个公道。不禁对这冷面经理既感且佩,双手收下纸币,诚心称谢。 冷清枫嗯声道:「我来关门,你们先走吧!」 「我也来帮忙吧!」林芯颜忍不住顺口答道,一脸报恩的表情,使得冷清枫道心一暖,轻轻点了点头。小斯亦卷袖相助,忙了一会儿,待诸事已毕,三人跨出店门时,已是临近夜晚11点的子牌时分。 冷清枫与林芯颜一路无话,默默比肩,反而是小斯甚感不服,不停咒骂那两名恶客,对自己在「加料」上的手下留情甚感可惜,不过他的「手下留情」已足以让人胃口全消。 冷清枫一路对他的恶心杰作充耳不闻,利用在行走的过程中习练与天地万物交相感应的「鲲鳞心法」。他心想:「前阵子在店里闻到那股夏天太阳照上学校操场的味道,果然识得任侠一群单纯好友……那天在店门口扬起的那阵尘沙,应该就是阿康抽菸的事吧……咦?」突然一阵略带桃香的味道飘来,冷清枫只觉坚稳道心为之一荡,竟尔差点失守。使他惊奇的不只於此,而是这阵从未入鼻的芬芳居然令他兴起一股莫名的熟悉。 冷清枫诧然循味看去,但见林芯颜乌黑亮丽的长发如黑夜里的长星般随夜风掠过耳际,秀美侧脸显出柔美的轮廓,隆冬朔风使她纤细的身子略微瑟缩,紧了紧身上的白绒外套,看起来更使人怜爱。 冷清枫自小拜入玄真道修行,即便是在学校的日子也只注重学业,成为众人眼中的孤僻怪胎,哪里有过像眼前这般悸动的感觉,坚守多年的道心竟如此易受影响,不禁脸露惊骇,若不是天色已暗,旁人必可看到他苍白无暇的脸庞泛起一抹从未有过的羞红,随即凝心静气回复波澜不兴。 这时林芯颜突然转头看他满脸骇异的看着自己,心里奇怪,正想关心,却听走在前方的小斯欸的一声道:「南屏街到罗!要不要送你到门口啊?」 林芯颜关心则乱,吓了一跳,玉颊绯红,赶紧摇着手道:「没关系,不用不用,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见,掰掰!」说着连忙快步离去。 小斯似是没发现两人之间奇妙的暧昧,看冷清枫一反常态的微微一笑,挥手道别,走来他身边调侃道:「唉呦!你道根不净喔!」 冷清枫被他说中心事,脸颊又自一红,不发一语向前走去,小斯玩性大起,跟上又道:「欸,你平常不是反应很快吗,甚至还可以预知未来,怎麽没料到今天会遇上这麽一个『她』。」 冷清枫冷然道:「所谓的反应快,是对周遭环境的一切留心观察,自然有所得。而所谓的预测未来,也是经由过去的体悟,对自己做出修正,以解决眼下发生的问题。」 小斯听他这麽认真的解释,不由得暗笑一声,说道:「哇!说得这麽高深,可不可以说得简单一点?比如……今天的奥客事件?」 「前两天那桌桌上的那盆红花,因为头上有两颗电灯,却没有雨水灌溉,所以叶片有些许乾瘪,後来那两颗电灯坏了……」 一番毫不相干的言论,只听得小斯满头问号:「等等……等一下,你在说甚麽啊?」 冷清枫顿了顿反问道:「奥客那桌的电灯是谁换的?最後那盆红花怎麽了?」 小斯一愣,略略回想,喃喃说道:「是林芯颜修好电灯,然後是你把那盆红花放到有阳光的地方,定时浇水……电灯……奥客……林芯颜……红花……」随即恍然惊呼:「哇靠!你还当甚麽店经理啊!去摆摊算命不是赚更多!」 说起恶客事件,小斯又自义愤填膺,再次将两名客人从四岁骂到四十岁,连带阿康及袁经理也一并问候:「妈的,是少爷就不要来当服务生嘛!造成人家工作上的困扰,休息时间动作比谁都快,巅峰时刻就不见人影,真他妈好意思,这种人怎麽没得肺病赶快死一死啊!」 「还有那个该死他妈姓袁的,就这种事居然还要包庇,别人要解释偏不听,硬给人扣帽子,要这样的话,干嘛不把全店的人都开除,自己搞又搞不好,做错的都别人,自己都没错,老天怎麽还让这种人活着,真是苍天无眼……」口沫横飞地不停咒骂,厉害的是,从头到尾居然没有一句话是重复的,可见心中愤慨绝非一般。 直骂得口乾舌燥,但听他呼出一口气道:「哇,骂得真爽,不过还好世上也是有好人,就像陈主厨,跟芯颜根本不熟,还帮她说话,只可惜位置不够高。」 冷清枫见他一下义愤填膺,一下称颂赞扬,脑内杂念纷至,紊乱不休,根本无法静心感应,想来也不可能察觉到袁经理和陈主厨之间的默契,早先看他两人一搭一唱,目的只是让整个包庇事件好看一点,让旁人无从介入,也无从置喙,更显得袁经理处事严明、豁然大度。 在这样双经理制的餐厅生态,必然会遇到拉拢势力,弄人下台的心机斗智,想来陈主厨必然是其中之一,而最终的受害者往往都是底层的员工,想起林芯颜将落未落的珠泪,不禁悠悠一叹。 小斯忽问:「老大,照你看这间冶牛排店之後会是怎麽发展?」 冷清枫见他一副求神问卜的模样,暗叹一口气,只道:「其实任何事情都不外乎『感应』,连人背後藏着木棍,流浪狗都能感应到危险,训练人体感应的方法只有一个,首先就是『静心』。」 说到这种未卜先知的神通,人们都特别感兴趣,小斯也不例外,兴味浓烈的道:「我每天都有睡足八小时啊!可是都没有甚麽特别的感觉……」 冷清枫正想解释:「是你的杂念……」但话至中途,头顶的一盏路灯,突然啪嚓一声,灯光闪尽,周遭顿显一片黑暗。在一座城市里路过一盏路灯下,而路灯恰巧故障熄灭的机率有多大? 四下空无一人,异常静谧,如入鬼域,这次连小斯都心有所感,颤声问道:「这……是不是代表甚麽啊?之後又有奥客吗?」 冷清枫眉头紧锁,满脸肃然的抬头看着那盏熄灭的路灯,这时听小斯似有疑惧,便即回复平静无波的表情说道:「电线短路吧……」但这话无论听者有没有静心感应,都知道事态没那麽简单…… 道侍(七)春风话语 在人手一机,资讯流通甚是方便的现代社会,那怕只是停电两三个小时,就疑似有跟社会脱节的可能性。 大概只有疯子才会搬进一个没有电脑网路、没有电视媒体,只有一堆撰有玄家哲学精神书籍的空间里。 冷清枫不是疯子,他就住在这麽一间小套房,而且一住就是数年之久。但见屋内除了卫浴设备以外,还有两个类似炕床的高脚几子,摆在通风且照得到阳光的位置,三个木柜自然而然的填补了房内多出来的空间,并且与房内任何一个地方成等距离,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理。 冷清枫正盘坐炕床,闭眼冥想,气行周天,五官感应登时倍增,落叶滑过地面的沙沙声、对街行人的香水味、空气里的湿度,一切尽在他的感应之中。他露出一抹了然於心的微笑,彷佛是得知了一连串的秘密。 突然一个画面侵入脑海,忽闪明灭的灯火,由上而下灌入的黑暗,那是昨晚的街灯异相,使得本平静无波的心海再掀波澜。 「位在高处……高层?突然熄灭……过於光亮……烧毁……」 虽不知那确切代表甚麽意思,但从异相发生的情况判断,应该并非好事。冷清枫深知自己不断想像猜测,实在有违所修玄法自然的宗旨,但遇见异相的不只有他,还包括了小斯,不由得多了一层顾虑。 想到此事,冷清枫只觉浮躁不安,再难进入感天应地之境,睁眼一看,窗外刺眼的霭茫照入,让他右半边的身子沐浴在午後的骄阳中,正是下午两点左右,眼看上班时间将至,梳洗整理一番,来到门口,拿起挂在鞋柜上的雨伞,迈步出门。 公寓位於碧莹东城西南方的街巷里,下得楼来,走出窄巷,便是鸿图大道最末端,但见商家林立,摊贩满街,热闹之胜,不亚於市中心闹区。 冷清枫闲适的漫步下楼,才刚走出窄巷,便听街口一声:「嘿!冷先生好,上班啦!嗯?」那摊贩看了他手中的伞一眼,笑道:「今天气象有播,不会下雨的啦!」 冷清枫回头看去,却是天天站在巷口的香肠摊贩,微微笑道:「预防万一而已。」 摊贩笑道:「要是真有万一,你怎麽预防也没用的啦!」 冷清枫听了这话,想了想也对,微笑点头,扬了扬手中伞具,示意道谢。 那摊贩热情非常,叫道:「有空再来啊!我请客!」 冷清枫亦回道:「先谢谢你啦!」但见他双手负後,脚踏「鲲鯓游云步」,飘身而去。 鲲鯓游云,闲然自适,不疾不徐,却有如缩地成寸般快捷,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便已到达冶牛排餐馆。冷清枫一如往常来到後门,却见两名从来没见过的员工,穿着侍服,站在後门抽菸。 此时是用餐的离峰时间,餐厅有基本几个人便已足够,冷清枫也不好多说些甚麽,微微点头招呼,走入後场进行准备。 「你来啦!老大……靠,今天会下雨喔!?」小斯从後场厨房里蹒跚走出,一看他手中伞具,惊讶问道。 冷清枫微微点头,旁边另一名刚进不久的服务生问道:「有吗?气象不是说今天降雨率不高吗?外面还是大太阳耶!」 小斯手摆向冷清枫,对他说道:「兄弟,在你眼前的这位号称『活体气象观测器』,只要看到他拿伞,不要怀疑,直接去买雨具就对了!」 那服务生碍於冷经理就在现场,没大叫「屁啦」,只说道:「你说的太夸张了吧!」 「不信啊!要不要岔赌!」 「好啊!赌一千币,就从现在到下班。看有没有下雨!」 「好!一言既出,宝马都难追!」两人一个击掌,定下赌约,连店经理也变成「赌具」,只搞得冷清枫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 待那服务生走後,小斯笑着说道:「他输定了!我明天请你吃饭!」 冷清枫笑着摇了摇头,心想用这人人都会的「静心」就能赚到一顿晚餐,世界果真无奇不有,道:「那倒是不必了。反而是我有问题想问你。」 「怎了?」小斯口里在问,扬起的嘴角却透漏了他暗暗窃喜的心情。 「刚刚外面那两个是谁啊?」 「喔!那两个啊!是来帮忙的而已啊,听说西城那边有需要支援,就调我们这里的两个人去帮忙。我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了!」 冷清枫眉头微微一皱,随即释然,又道:「今天是月初的周末,吧台那边可能要多一个人帮忙,今天轮到谁顾吧台?」 小斯不答,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对齁!今天是月初周末耶!这样吧台一定忙不过来……」沉吟一下,又道:「不然老大你今天帮忙吧台,外场交给我。」 冷清枫还正待续问,但听他说道:「欸欸欸!我还要去买雨具!先这样!」说完一溜烟出了後门,只搞得冷清枫莫名其妙,到底谁才是经理! 直到开放吧台的晚间八点,冷清枫这才知道他为何这般热心,但见吧台前一人侍服挺立,一绺马尾微卷透露出青春的俏皮及成熟的美丽,正是员工林芯颜。 又是那阵熟悉的桃香,冷清枫直觉知道在她身边道心难稳,但时过多时,再要重调职位也为时已晚。只能屏气凝神,不以情动。 「嗨……」林芯颜礼貌性问好 「喔,嗨……昨天还好吗?」冷清枫不知为甚麽忍不住多关心了一句。 林芯颜料想他说的是昨晚被人冤枉的事,微耸香肩道:「没事的,要进这行之前就知道可能会发生这种状况了。」 冷清枫一听,突然满面严肃道:「所以……今天真的是你顾吧台?」 林芯颜见他如此,却笑了一声,道:「是真的,经理放心,没有人欺负我。」 就是这抹略带俏皮的微笑,让冷若寒霜的表情顿时有如雪散冰霁般融化,冷清枫顿感胸口一阵暖意,耳边彷佛响起春风的呢喃,竟发楞呆痴。 还好这时第一位吧台客人进门,这才救了他的老脸。但就听这位客人支吾半天还是不知道该点甚麽。 林芯颜看他犹豫踌躇,便问道:「请问你想喝甚麽口味?我们这里可以帮你调喔!」 那客人推了推粗框眼镜,搔了搔头道:「喔喔,我比较喜欢浓一点的,带有一点……水果的香气……」语至末处,声若细纹,好像发现自己不该点这样口味的酒。 林芯颜似是没有听完整,有精神的道:「浓的吗?好的,请稍等喔!」言毕立即转身作业。 冷清枫长年修行,内息精湛,自然听得清楚,点头道:「请稍等,马上为您送上。」说完走来由左後方悄声提醒:「他说要加一点果香……」 突如其来又如此近距离的耳语低说,使得林芯颜浑身一颤,似是吓了一跳,猛然转头,两人的鼻子相距毫厘,摩娑而过。一股电流传遍两人全身,异性的雌雄气息刺激着两人的嗅觉神经。 四目交接之下,林芯颜脸颊泛起桃色红晕,还是冷清枫首先道心回稳,再说了一次:「要加果香……」她才恩喔数声以对,继续手中动作。 身为服务员的两人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希望客人越多越好,也许忙得不可开交,便不用面对这暧昧之间的尴尬。偏偏此刻是用餐人不多、较无人开瓶的晚间八点。 两人一边擦拭调酒器具,一边期待着一个打破沉默的机会。所幸那位粗框眼镜客人酒兴大发,喝了一杯又叫一杯,而且口味多变,这才让冷清枫有了机会,但听他问道:「你甚麽时候学调酒的啊?」 「蛤……喔,我是学餐饮的,所以有接触到这一块,觉得蛮有趣的,就有去考执照,大概……两年前考到的吧!」 「喔……厉害啊!这样应该可以开店了……我失业的时候不要忘记我啊!」 林芯颜难得看到这位冷冰冰又面无表情的经理说笑,微微一讶,随即笑道:「我是有想在森林里开一间比较安静的酒吧,但目前口袋还不够深,况且……你怎麽可能会失业……」 听她这话,冷清枫脑中闪过昨晚的街灯异相,又露出那抹高深莫测的微笑,说道:「这说不准了,如果昨天的事情再发生几次,我也可能走路……」当下将自己对昨晚事情的判断,简短的说了一遍。 林芯颜没想到帮自己讲话的陈主厨竟也是站在袁经理一方,见他说得钜细靡遗,无有遗漏,知道他是借题发挥,避免再次回到那无言寂静的尴尬处境。浅浅一笑道:「不怕啊!就像小斯说的,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冷老大先顶着。」说着抿嘴而笑,娇俏动人。 冷清枫也只能摇头苦笑,但那苦笑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苦,反而甜得像糖果。 两人乐而忘形的说笑谈聊,沉浸在一起开店的想像天地,浑然不知周遭突然变得安静许多,自然也没看到店里所有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店门口…… 道侍(八)隐隐雷雨 却见一女满身艳丽,脸上轻施胭妆,但举手投足无一不艳媚入骨,刹那间在餐馆的所有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目光皆在那女子身上,只是心痒难搔和忌妒羡慕的差别而已。那女人似也习惯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浑不在意的径入餐馆,坐上吧台。 冷林两人聊得忘我,始终不见众人异状,直到那女人坐上吧台位置,冷清枫这才注意到多一个客人,点头问安,回归专心服务,但见那女子对他的礼貌毫不理睬,开口要的便是全店最贵的酒。 冷清枫在店也有数年时间,富家千金见得多了,自然不以为意,当然也遇过穿金戴银前来行骗之人,对於这种人他亦有自信将其制伏。所幸不做二话,拿酒招待。 刚吩咐已毕,却听耳麦传来小斯的声音:「11号、12号桌怎麽没人顾啊?」冷清枫闻言,举目一看,但见杯盘交错,侍服来往之间,确实少了两名服务人员,数了人数便知少了谁,当即对着无线电说道:「我来处理,所有人把自己的客人顾好,别乱了阵脚。」语毕,转头向林芯颜投以致歉的眼神,无线电只要是店员都有,林芯颜自然知道他的难处,对他拍了拍胸口,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各自忙乎一阵,就见那两名被调来支援的服务生蹒跚来迟,手脚慢钝,冷清枫想起刚刚自己也聊得乐而忘形,便也不多说,专心一志的服务,尽善尽美。 经理一句话如同一剂最有效的强心针,在场顾客都差点看出来的手忙脚乱逐渐平息,直忙到晚间九点三十分,晚餐顾客才陆续结束离开,这时才是吧台生意的开端,但见吧台方面自九点之後,客人逐渐增多,虽不比一般纯酒吧的店家热络,却也够让林芯颜一个头两个大,更遑论时间向晚,客群渐趋复杂,应对进退的模式也必须有所变化。 就在此时,一声厌恶的惊呼从吧台方向传来:「你没听到我说了没兴趣吗!」却见一名满脸凶煞的大光头,正坐在那艳丽女子旁搭讪道:「别误会,我只是看你一个人,又好像心情不好,单纯关心一下……」说着便伸手摸向那艳女的手,林芯颜眼看两人越弄越僵,赶紧将两人帐单拿出,趁那光头伸手之际,一把递出放在他手中,说道:「这是您的帐单,总共2600币,谢谢您。」 那光头把妞被人打断,登时恶声道:「我还没喝够欸,你现在给我帐单是在赶我走吗!」 林芯颜早已想好对策,马上应道:「请问想喝些甚麽,马上为您送来。」本以为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下把话题转开,一场冲突就此消弭。 不料那光头连帐单都没看,便一声粗话骂道:「调得那麽难喝,还敢算那麽贵啊!」不容分说,举杯便往吧台里砸,林芯颜一声惊呼,摀头蹲闪,却没听到玻璃碎声,但见白影闪现,呼的一声一条白巾缠住临空掷来的酒杯,巾身卷处,拉着杯子轻轻落回一人手中,但听那人说道:「客人可能喝多了,先坐下喝杯水消消气。」来者一身侍服,身形飘渺如仙,气度沉稳如岳,正是鲲鹏道侍冷清枫。 他一边温言以对,一边倒了杯水递了过去,但那光头丝毫不领情,又是一句粗话:「我他妈有叫水吗!关你甚麽事啊!你他妈知不知道我是谁啊!」又是一掌挥出,打向他手中水杯。 方才出其不意都让冷清枫安然接招,这次有了前车之监,冷清枫防备更甚,不等他掌到,右手白巾一抖,便已卷住他挥来的手臂,微微向怀里一带,那光头重心不稳,立刻扑跌在桌上。 冷清枫动作不大,那光头又是背对众人,使以除了那艳女及吧台後的人以外,旁人看起来就像是那光头醉趴在吧台上。 到了现在,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光头摆明是来捣乱的,冷清枫收巾挂手,眼帘低垂,温文有礼的道:「客人请小心!为了您的安全,让我帮您叫车吧!」 那光头怒然而起,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连串的粗言秽语,越骂越气,举拳又想招呼,这时突听後方一声怒吼:「你够了没啊!」一个流氓怒声飙骂的场面已经够火爆了,尤其在宁静的高级餐馆里更显得突兀,这时又有谁愿意再火上加油? 所有人看向出言吓阻者,却是今日才调来帮忙的服务生之一,冷清枫不免皱起眉头,对他连使眼色,而他却视若无睹,迳自走到那光头跟前,大声道:「要吵你到别的地方去,别在这里打扰其他客人用餐!」 「小鬼,你他妈很带种嘛!神夜会的你也敢呛!」 冷清枫见事态已一发不可收拾,赶紧走出吧台,来到两人中间,单手止住那服务生,对光头顾客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客人,这是我们刚进来的员工,不懂事还请您别介意,但您确实造成其他顾客的困扰,可否请你……」话没说完,只觉身後劲风来袭,跟随一声粗声恶骂。 冷清枫大吃一惊,不假思索,挥巾格挡,白巾柔韧,玄劲生成的一拂,将那服务生打出的一拳带向一旁。 那光头怒然猛喝:「想动手啊!」举拳上前,一副谁怕谁的逞凶模样。却被冷清枫右手白巾缠住腰际一拉,整个人如陀螺般向後一转,冷清枫顺势侧身退後,右脚偷偷在他大腿後侧一顶,那光头口中怪叫一声,不由自主地扑向门口。 这时恰巧门铃响处,大门敞开,听得一声:「客人!车子帮您叫好罗!」正是小斯,原来他见事态火爆,多次与冷清枫配合,早有默契,一听他说要叫车,便早已守在门口,等那光头扑跌而至,顺势将门打开,送客出门,光头摔跌出门後还不忘说了一声:「谢谢光临!」。 那服务生一身狼狈,愤然站起,捏紧拳头,准备出门找架输赢。冷清枫巾交左手,临空抽在他身前,白巾如软鞭抽击般发出啪的一声响,吓得那服务生止了脚步,呆愣当地。 但见冷清枫冷冷看他一眼,淡然眼神彷佛透析他的心神,只此一眼,便叫那服务生忍不住低下头去,冷清枫随後举手安抚在场顾客,迈步出门去了。 门外夜色已浓,熙来襄往的车辆人潮依旧不息,所以一个人突然从店门里飞扑而出,狼狈滚落地面,绝对是个惹人注意的画面,现在所有人看着这像是被扫地出门的光头,眼露疑惧。 冷清枫出得门来,二话不说,只对他比了个「请」的姿势,还算是给他留了面子,但那光头在众人面前跌了个狗吃屎,恼羞成怒,愤然起身,伦拳便打。 冷清枫见他还要逞凶,右手白巾左右连环甩打,登时将他的乱拳攻势尽数封住,他这套「鹏羽拂尘法」是由鹏鹰的动作融合玄家拂尘招式所创出的武学,藉万物之无意迎战有限形体的刻意,与这光头的胡乱出拳相比,自然非以道里可计。 最後冷清枫一个抽击,直接抽在他的胸腹之间,看似鹰喙啄击的抽击,力道之大有如成人的奋力一推,那光头如遭电触,仰天摔倒。好在冷清枫只出不到一成的力气,不然这集中一点的攻击,要是使上真劲,哪容得他活命? 那光头显然没练过甚麽功夫,自然不知他的手下容情,一连串污言秽语又是污人的耳目,骂道:「你有种!敢得罪神夜,我绝对叫你的破店开不下去!」口里边骂,一手抚着胸腹,一跛一拐的狼狈而去。 冷清枫始终不发一语,只是面无表情的伫立原地,彷佛他的恫吓根本没有入耳,小斯站在门口,看那光头骂得凶,走来问道:「老大,他如果真的是神夜会的怎麽办啊?」 冷清枫淡然道:「那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说着回头望向店里的灯火通明,那与客人冲突争执的服务生回归常态,继续工作,彷佛刚刚甚麽事都没有发生,抑或者是他觉得那样与客人发生争执并没有甚麽不对。 此时空中响起一阵闷雷,周围湿气转浓,就连感冒鼻塞的人都能闻到空气中那股酸雨味,下一秒钟,哗啦一声,漆黑的夜空降下倾盆大雨。街道上往来的行人各个惊呼趋避,埋怨着气象局的不专业,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只有小斯一人为赌赢一千币而欢天喜地。 冷清枫不带情绪的双眼盯着天空,虽然这场雨他已经预料到了,但在此时此刻,这场雨好像也有什麽话想对他说…… 道侍(九)无酒徐行 雷声隆隆,大雨滂沱,今日的检讨会就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里草草结束,与客人的争执事件也因服务生只是临时请来的员工,故而只是劝诫一番,未能严格惩处。冷清风一边收拾关店,一边凝神思考,半晌不语。 小斯看他神色奇怪,心中通明,以手肘碰了碰他,说道:「你还在想检讨会的事情啊?我刚刚打听过了,那两个被调来帮忙的服务生是袁经安排的!」 「我知道,因为检讨会上也只有袁经骂得最凶……这可能就是街灯熄灭的原因……」 头顶正上方的路灯突然熄灭,一阵黑暗垄罩下来,那画面太过巧合兼诡谲,对於小斯这种睡了一觉,烦恼皆去的人来说,仍是记忆犹新、印象深刻。但他看冷清枫一脸认真,便说道:「我真心觉得你那些哲学的东西读太多,搞得你都快神智不清了,你有没有把一件事情纯粹当作巧合来看过?可以试试看嘛!」 冷清枫本来想以一句「世上无巧合」来作回应,但回想起今日吧台的春音缭绕,微微一笑,淡然回应一句:「我试试。」收拾好随身物品。 「不过你的感觉真的很准耶,每次说下雨每次中,你有记忆以来,有没有料不中的经验过啊?」 冷清枫闻言微愣,与天地感应是修习「鲲鳞心法」每日必做之事,对冷清枫而言早已习惯成自然,自也从没想过这种料得中料不中的事。真要说起来,只有遇过看不懂的异相───那阵心存悸动的桃香。 此时所有员工都已挟哀载怨的冒雨返家,两人边说边走到门口,却见伊人倚窗候雨,正是林芯颜。 两人同时停步一愣,小斯疑道:「你没告诉她今天下雨吗?」 冷清枫摇了摇头,有哪个正常人会没事特别跑去告诉别人今天下雨? 就见小斯歪头看了他的雨伞一眼,道:「唉呦,看不出来咧!你也会来这招啊!」说着掩嘴而笑,冷清枫哪想得到这麽错综复杂,只是满脸疑惑的回望。 但见小斯一溜烟的冲到门外,冷清枫见他突然冲出,直觉不妙,也跟着他跑了出来。 小斯「哎呀」一声道:「原来你没有买雨具啊?刚好,老大的伞够大,让他送你啊!」 这句话讲完,冷清枫的脚步才刚到,还差点撞上小斯,就像是个约会迟到的年轻人。 「喔!你来啦!芯颜没带伞,只能请你送她罗!我今天骑车,我先……」话没说完,却听林芯颜啊的一声道:「啊,末班公车来了,不用麻烦了,谢谢!掰掰掰掰!」但见她冒雨迈步跑向对街一辆行驶来的公车,留下两个呆愣的年轻人乾瞪着眼,目送那辆引擎彷佛发出笑声的公车,绝尘而去。 其中尤以小斯最为傻眼,不由得向天叫屈:「她.可.以.搭.公.车.回.家!老天爷啊!你也太会整人了吧!」说得好像是他想送女孩子回家。 冷清枫微笑吟道:「冥冥自有天注定,算天算地徒费心。你还有车骑吗?」语气平和,一切如常,似是情愁得失皆不盈於心。 小斯替他不平,却听他似是嘲弄自己枉费心思,没好气的道:「我是真的有骑车啦!奇怪!既然可以搭公车回家,昨天干嘛用走的啊!」不想自己也有车可骑,昨日又何必走路? 「她不一定赶得上末班车……昨天为了把一千币还她,为了避人耳目才故意留得那麽晚,今天客人为了避雨都早早离开,我们才能早点下班。嗯……果然是万物皆有法,环环相扣……」说着闭起眼睛,庄严肃穆,感天应地。 小斯见他看得如此开,冷笑道:「我也没亏到,今天第一次看到你放马後炮的样子,不错……真不错!先走罗!掰掰!」说着便穿上雨衣跑开。 冷清枫见他一副不服输,耍孩子气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打开雨伞,向家的方向走去。口里虽言玄道,但心中仍不免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刚刚跑得再快一点的话……」 满怀心思的玄侍自然没有发现,屋檐的水滴点点,轻轻落到街角的一盆红花上,一座街灯由上照下,显得花瓣上的水珠晶莹剔透,让整盆红花更显娇艳,就像是沐浴在春风里的桃树一般,色彩鲜艳,隐含芬芳。 雨点直落,街灯晃晃,湿透的柏油地面在一盏一盏路灯下形成一个个模糊的光圈,彷佛是晚月照上清澈无波的湖面,也像是无间黑暗中的点点光芒,朦胧模糊,使人分不清此处到底是人间还是异域。 冷清枫放慢脚步,暂且享受这彷佛永无止境的宁静,也试着接受耳边世风永无停歇的喧嚣,如此反省自己刚刚闪过脑海的念头是否不该,自小清净无碍的修为告诉他,不该出现那种男女之爱,但环境当中的洗礼却持相反意见,这只不过是生而为人必定有的情感,又何必为了所谓的修行而刻意忽视自己的真实感情? 而玄家思想又有言道:「五色眼盲,五音耳聋,五味口爽,五慾心狂,难得之物,心设戒防,是以德者为腹务实,故舍末逐本,回归初性。」又让玄侍道心一阵稳固,随即又想玄家「不滞於物,舍脱一切执着」的妙言,不禁心道:「坚持不涉及『男女之情』,难道不也是一种执着?但若人舍去一切信念,只随世间波动载浮载沉,不就与机器无异,如此真是『玄道』的展现吗?」心里就是如此建立推翻,推翻了再建立,反覆思量,重头反省,展开跟自己的辩论风暴。 时过半个小时,雨越下越大,玄者性秉自然,既然想不通透,所幸置之脑後,活在当下,享受眼前的清静无为 值此静谧闲适的当下,那股熟悉的桃香又再次出现,冷清枫还来不及讶异自己不停想起伊人芳踪,一股香风便从右方扑来,伴随着醒人魂梦的危险意识,让沉醉在享受人生的侍者倏然惊醒。 道侍(十)黑风拦路 却见一女披头散发,满脸惊惶,突然从街角扑出,正好被他揽在怀中,冷清枫惊鸿一瞥,竟觉那女子有点眼熟。 後方几名黑衣蒙面客数步随至,将玄者围在中央,从头到尾不发一语。此时街道上空无一人,更别提那几名黑衣人都拿着刀械棍棒,生人难近,要找人相救自是难上加难。 冷清枫见众黑衣不发一语,却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显然并非一般地痞流氓,眼露戒备问道:「请问各位与这位小姐发生甚麽事了?」 众黑衣未开口,却听那女子颤声说道:「他……他们想杀我……」 冷清枫闻言吃惊,没想到这种当街杀人的凶残还会在现代社会发生,玄侍将女子护在身後,抽出挂在内衬里的长白巾,凝神待敌。 众黑衣见他右手握巾,左掌微拖巾头,露出武装戒备的神情,便知此一路过闲人要来管闲事,却不知道他拿着一条毛巾能够干甚麽,就听一人发了一声喊,当先一刀劈了过去。 因果未明,却事关人命,鲲鹏当下猛展雄翼,一条白巾使将起来有如鹏翼卷云,狂风大作,加之天降滂沱,场中登时如同台风过境般响起呼呼风声。卷打轮扫,白巾不似拂尘有柄有轴,动手过招更加无拘无束,如臂使指,且巾身柔韧,刚柔并济,存乎自然,暗符玄家所言:生而无有,为而无恃的要旨。 众黑衣人见他将一条随处可见的白巾使得千变万化,鬼神莫测。时而轮甩成盾,时而拂打如袖,轻灵巧妙处如鞭抽卷;沉着刚强处如棒挥击。三两下便化解数轮攻势,各个眼露惊诧,不得不慎重以对,所出攻势更加蛮狠雄霸。 力战数合,冷清枫见众黑衣所使招数,不似国内武功门派的路数,其时万朝天国的「剿派政策」已实施多年,各武学门派在万朝国内找不到出路,便争相拥入凡尔莎,使得凡尔莎一时「百家争鸣」,各门各派,广为流传。鲲鹏道侍虽潜心修行,但所识武学不在少数,这时却感眼前此等分进合击的阵法跟任何国内门派的武功路数皆搭不上。 正逢冷清枫轮巾成盾,荡开左右各一记横斩,又见迎面刀光一闪,长刀直刺面门,冷清枫正待挡架,突听背後女子尖声惊呼,右方刀光又起,原来是另一名黑衣人持刀砍来。 这刀使得巧妙,恰好砍向两人中间,本来冷清枫要闪躲这刀是易如反掌,但眼下多了身後娇女,若是轻易闪过,两人正好被这刀分开,自己固然有能力自保,但那女子便立时成了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澄澈通明的思绪只在一刹那闪过脑海,冷清枫临时变招,双手持巾,绞缠住迎面刺来的刀身,顺势向後拉退,将迎面刺击的一刀反变成防卫的利器,锵的一声挡住由右方砍来的那一刀。 为阻对方追击,冷清枫飞起左脚,踢得刺他脸面那人飞跌在地,同时双手拉动,白巾绷紧发出劲力,震得右方突袭那人退了一步。随即白巾一抖,将绞缠住的长刀向他甩去。 那人武功自也不弱,见长刀飞到,不慌不忙,一抖手中长刀,将飞来刀刃打跌。那刀身长直如剑,刀头却非剑器般形成菱尖,而是方角成锐。冷清枫直觉看过这兵刃,但却想不起名字。 众黑衣见久战不下,各打手势,一边缠住冷清枫,一边向那女子进攻,一副至其死地而後快的模样。冷清枫不免心起怀疑,一群身怀诡谲武功的人为何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围圈越收越紧,鹏羽虽密,也难敌黑风的无孔不入,冷清枫情知眼下若被困死阵中,必是力竭而亡的结果,当下一个旋身,长巾临空虚抽一记,左手托着那女子胁下,施起「鲲鯓游云步」左晃右转,猛扑闯路。 众黑衣见他脚步并不快捷,但并踏之间总能找到围势空隙,竟让他一路抢到人丛外围,耳听女子微呼一口安心的气,马上又来了一口凉气提至喉头,冷清枫立感一阵凛冽刀风由左方那避无可避的角度扑来,心头一惊,能使这招的必是能手。 刀风扑来,刮肤生疼,此时要论闪避,娇女在左,抡巾格挡,必阻去势。眼看女子便要身受刀戕,玄侍不假思索,豁然向前,一把将那女子抱在怀中,以背受之,刀刃临身,冷清枫只觉背发剧痛,赶紧旋身飞退至人丛外数十步,轻喝一声:「快走!我断後!」双手一送,将怀中女子送出险境,随即回身,凝神待敌,也没察觉那女子是否因为这段萍水相逢而回头,还是就此夺路逃离? 其中一名黑衣人见那女子逃遁,打了个手势,数名黑衣分左右两组,势成包抄,从巷弄里追去。其余步步进逼,鹏鹰虽是悍勇,到底敌不过人多优势。 冷清枫深吸一口气,屏除杂念,右持左托着手中白巾,脚下一蹬,挥出再无顾忌的一招。 众黑衣所持长刀同时具备刀的沉稳及剑的轻灵两项特长,但冷清枫手中的白巾更加千变万化,搭配所修内功,能软能硬,刚柔兼备,这会儿毫无後顾之忧的全力施为,威力自然大增。 但见他回旋挥击犹如龙鱼翻腾,快慢无定,虚实无常,使众黑衣捉不到他的巾招变化。但众黑衣仗着诡异刀招,勉强维持五五之局,明显拖延时间。 斗到酣处,三名黑衣分上中下三路攻来,玄侍身子向後一仰,双脚却直挺挺的定在地上,刀芒才闪过眼前,冷清枫立觉右脚踝旁刀风扑来,知道这刀最为凶险,赶紧使了一招「鲲鯓打挺」右脚底生出劲力,将整个身体撑弹而起,同时甩出手中白巾卷住攻他胸口的长刀,全身临空猛然扭转。持刀者兵刃遭缠,只觉一道猛扭狂拽之劲透过长巾袭来,若不撤手,整只手臂都可能被扭断,大惊之下,赶紧放脱兵刃。 冷清枫夹手夺过,身子仍临空中,耳边便听咻咻两声破空之声向他袭来,从声音判断必是暗器之类,冷清枫心头剧震,不料算中一步,却躲不过这最後杀着。正准备甩出巾中长刀做最後挣扎。 突听一声猛喝,接着当当两响,暗器遭人打落,冷清枫旋身落下站稳身子,定睛一看,但见一人全身白衣,悍然现身,口里沉声喝道:「倚多胜少,暗箭伤人,这就是东和本国的武士精神!」当下雨势滂沱,这声又出自丹田,当真宛若天降霹雳。那不怒自威的语调如雄狮震吼般震慑心魄,一根铁棍顿在地上,擎立顶天,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任侠协会「铁棍」常郁冲。 铁棍方现,就见他或劈或打,直戳横挡,一连五棍逼退攻来的黑衣人,每棍当中不但有数种变化後着,也蕴含棍意中的精妙,点捣、挑扫、挥打、圈挡、轮舞,无一不是化繁为简,大巧若拙的妙招绝式,正是云罡三十六式中一式「玉麟定五岳」。 一个鲲鹏道侍已让众黑衣人一个头两个大,遑论再来个擎天铁棍,为首黑衣见他这着精妙棍式,知道难以速决,当即把手一挥,砰砰数响,数枚烟雾弹掷出炸在地上,白烟立时散出,伸手不见五指。 常郁冲冷哼一声,舞棍驱烟,待眼能见物时,一帮黑衣早已不知去向。铁棍灵觉再探,察觉方圆一里之内,没有任何施使轻功的迹象,冷笑一声:「武功不怎麽样,逃跑的功力倒还不差。」知道追之无用,便回头探视受伤玄侍。 但见冷清枫背上伤痕仍泊泊流血,眉头一皱道:「我送你去医院吧!」 冷清枫点了自己身上数处穴道止血,後道:「我没关系,倒是刚刚有一位小姐往那边跑去了,我们得去救她!」话刚说完,就听後方路灯上传来呼的一声人影闪动,冷清枫闻声转头,却不见上头有人。 常郁冲见他受了伤,感官仍如此敏锐,不禁暗暗佩服,说道:「放心,刚刚那人已经去处理了!冷先生怎麽会惹上这帮人?」 冷清枫自己也是局外人,只能就自己所知简单说明一番,问道:「常先生怎麽知道他们是东和本国人?」 常郁冲露出一抹慎重的微笑道:「他们不是东和本国人,是凡尔莎人,只是故意不讲话而已,他们手上拿的那似刀还剑的兵器就是东和武士刀,国内无论是经由自由的媒体网路还是政府的刻意灌输,都让部分民众心向东和。哈,这种无聊事不提也罢。不过你身上的问题还真不少!」 冷清枫听他意有所指,心如止水,微微一笑道:「多谢,劳烦费心了!」 语声方尽,常郁冲突然向旁挥出一掌,大喝一声:「出来!」掌气雄浑,狠狠劈在旁边巷口的墙壁上,砰的一声,碎屑纷飞中一人从暗处怪叫跌出,露出一颗圆圆的大光头…… 道侍(十一)不解异相 冷清枫望着那光可监人的大光头,却一点也不感觉惊讶,因为他早已察觉他靠近的脚步声,见常郁冲语到末处,眼神向旁一瞥,便知道铁棍也察觉到了,就来个不动声色,配合演出。 那光头正是早先在冶牛餐馆里撂下狠话的地痞流氓,这时狼狈倒地的他,再没有先前那般嚣张跋扈的气焰,一见常郁冲提起铁棍作势欲打,登时哀叫连连:「欸欸欸!我是神夜会的,你不能打我啊!」 常郁冲冷笑一声,想来自己手中铁棍不知打了多少社会败类,别说是地方势力强大的帮会成员,就连达官显贵都打过不少,又怎会饶过一个无耻流氓,看他一副窝囊德行,怎可能拜入国内最大黑帮的神夜会底下,冷哼道:「神夜会几位大哥我也认识,不如你带我回去见见你老大,顺便问问他是怎麽教的小弟!」说着一把抓住他的後领,将他像拎小鸡一样提起,迈步欲行。 果不其然,那光头听了大惊失色,连忙讨饶道:「好啦好啦好啦!我不是神夜会的,拜托大哥你别抓我,我还有妻儿要养,我还不想死啊!」 又是一阵哀爹唤娘,即使性情脾气好如常郁冲也闻之生厌,提他後领的手臂猛然一晃,问道:「你跟刚刚那帮黑衣人是什麽关系?」 光头满脸无辜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啊……喂喂喂!我说的是真的啦……饶命啊!」他话至中途,常郁冲又作势提押,这时见他仍未松口,单手提起,让他双脚离地,冷然问道:「那请问你来这里干甚麽?」 光头偷瞄冷清枫一眼,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常郁冲正准备「大刑伺候」,突然听得两旁同时冒出一句:「原来是你!」 回头一看,正是那刚才逃离的女子,而另一个说话的却是冷清枫,原来适才天降大雨,斗历凶险,冷清枫对这女子只匆匆一眼,微感熟悉,後经武斗,无暇回想,这时仔细一看,竟是早些时候冶牛排馆里,吸引全店目光的千金媚女。 而那女子的「原来是你」,却是对着那个光头所言,那光头早已被吓去三魂七魄,哪还认得出自己曾搭讪过的女子?这时见她指认自己,常郁冲又露出一副「你敢骗我」的凶恶表情,忙道:「欸欸欸,小姐,我可不认识你,你别乱说话啊!」 「就是他派人来追杀我的!」女子尖声大叫 常郁冲瞪着一双比铜铃还大的眼睛,冷道:「看来有必要请这位先生跟我回协会一趟了。」说着提他便行,吓得那光头哀哀乱叫:「误会啊!冤枉啊!大哥,都是那个姓袁的,我不认识他们啊!!」 冷清枫闻言一凛,抢上前问道:「你说甚麽?甚麽姓袁的?」 人在情急之下便会口无遮拦,尤其在生死交关的时候更是如此,那光头深知此去就算得保性命,也免不了饱受一顿「招待」,情急之下,一连串真相脱口而出:「就是你们店里另一个店经理,他叫我们几个在你上班的时段来捣乱,目的就是让你捅出篓子,你就会被开除替换,他就是唯一的店长,之後还可以继续升官,拜托!我只是拿钱办事而已……」 常冷两人冷然听着他独自陈述,感叹权利薰心,冷清枫猜想这就是街灯异相所代表的意思,有了这个人证,也不怕袁经理抵死不认。但毕竟袁经理在冶牛餐馆里也有势力,陈主厨就是一个例子。若是揭发此事,往後工作气氛可能从此变调,甚至会引发众人离职。一时之间,思绪如潮,不知该怎麽办才好。 常郁冲见他突然沉吟不语,以为他伤势加重,料想他不便言明,留了自己的联络方式给他,说道:「无论如何,我得押他去一趟警局,若有需要人证,可以联系我。冷先生,可否请你陪这位小姐去一趟医院?」 那女子咦道:「医院?我没事啊?」 冷清枫不免好奇,问道:「你刚刚有被追上吗?那些黑衣人呢?」 那女子答道:「刚刚我被那几个黑衣人追上的时候,就刮起两阵怪风,然後他们手上的刀就都断了,我才趁乱跑走的。」 冷清枫立即想起刚刚那在路灯上一闪即逝的人影,回头望了一眼常郁冲,後者见他一脸询问,说道:「那……那应是任侠私底下的保卫队,叫……『暗卫』,暗中保护目标。没事的话,我先离开了。若有需要就联络我,我会马上赶到。」冷女两人口头称谢,目送他提着依然哀爹哭娘的光头,昂然而去。 那女子收回目光,突然啊的一声,吓了冷清枫一跳,以为她哪里受了伤,却听她叫道:「你的背还在流血啦!!」此语方出,才倏然领悟道:「他是叫我带你去医院啦!」 冷清枫摇了摇手,边道:「小姐,那帮黑衣人也许还会找你麻烦,不如我先送你去报警,医院我自己去也不迟。」 那女子显然熟稔辩驳之道,顺口便说:「现在报了警,警察也未必取信,况且警察也不会全天候保护我,所以要先送你去医院,把你治好了,你就可以保护我啦!」一番言论,似是合情合理,实是女孩子的强词夺理。 冷清枫何时面对过这般女孩撒赖的情况,只能点了点头,依命而为,但想起袁经理一事,不禁又满脸忧心。 那女子见他愁容满面,以为他还在担心,便说道:「放心,我也是有能力可以自保,你就专心养伤就是了。」 冷清枫不谙男女情事,呆头木讷的实话实说,道:「我是担心工作上的事情,抱歉,这件事……不该跟你说的。」 那女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不屑道:「你说冶牛排馆店经理的那件事啊?那有甚麽好担心的……」 冷清枫看她不悦,甚感尴尬,赶紧将话题转到店里的事情上,将所有已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推断,全盘说了出来。 两人边走边说,一把雨伞下语珠连滴,喟然长叹中略带女子的格格浅笑,使得雨中的酸味都减轻不少。 一席话说完,两人也到了碧水综合医院,那女子倾听他诉说完心中忧愁,露出一抹微笑。 冷清枫见她露出调皮的微笑,说道:「不好意思,这些事让你很无聊吧?」 那女子笑道:「不会啊!说出来比较好,而且我有预感,那个袁经理一定不会得逞,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喔!」语毕,对着冷然玄侍眨了眨眼,冷清枫这时才清楚看到她的五官长相,俏皮可爱的表情,玲珑有致的身材,细细的猫眼透露着娇艳,微微翘起的朱唇和小小略挺的鼻峰,无一不是成熟以及青春两种美感元素的完美呈现。 看到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可人儿,只要是个男人都会看呆成痴,魂为之夺,却看冷清枫只是冷冷的嗯了一声,道心沉稳的想道:「预感……街灯异相代表袁经理,那又是甚麽异相代表黑衣人和这位小姐……?我怎麽没有感应到......」 道侍(十二)千金骄女 过了一夜,旭日东昇,逐渐移往天中央的骄阳,透过绿树林荫筛撒进碧水综合医院三楼的病房里。 冷清枫身穿病服,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风飘树梢,无人无影,那短暂的恬淡闲静,耳听鸟声啁啾,心怀今昔的忧愁。 昨日那光头所指,袁经理有意竞逐店长之位,想来也跟冶牛餐馆的直属集团有旧,不然如何能肯定自己升上店长之後,必然有再次升迁的机会。只是此时举证,也必惹人反感,如何能够顺理成章,阻止袁经理的计画,可说是管理学上的一大学问。 念头及此,玄侍骇然惊觉自己那与人角逐大位之心竟无端升起,感叹意欲无为,却有不得不为的无奈。 此时叩叩两声,房门开处,带进一位护士,说道:「冷先生?您好点了吗?柜台有找您的通讯。」 冷清枫自己知道,现在会找他的人屈指可数,心里已猜到十之七八,背上刀伤已然无恙,便迈步前往柜台。 「喂,老大,你还好吧?」通讯过来的果不其然正是小斯。 「没事,只是一点小伤而已,等等应该就可以出院了。你怎麽知道我在这家医院?」 「那个任侠的小鬼头来通知我的,我说拜托你办一支手机吧,这样谁联络得到你啊?」 冷清枫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问道:「打给我甚麽事?店里还好吗?」 「喔喔,这就是我打给你的原因,今天店里出大事了!」 冷清枫闻言问道:「怎麽了?」 「袁经辞职了!」 这着万万没想到,明明袁经理在整件事情上面占据上风,就算请常郁冲抓出那光头当人证,他也可以来个死不认帐,对这般无声无息便辞职走人的情况,冷清枫吃了一惊,难明其理,问道:「为甚麽?发生甚麽事了?」 「可能和早上发生的事情有关吧……」 直是一惊更甚一惊,冷清枫问道:「早上不是没开店吗?能出甚麽事?」 小斯压低了声音说道:「好像是有客人检举我们的食物有问题,食品检验方面并没有合格,集团董事长亲自来店里问话,过没多久就传出袁经主动辞职的消息,厨房方面好像是陈主厨在会议室里被钉,现在还不知道结果如何……欸,你怎麽看这件事啊……喂……喂……」 此时话筒里已传来通讯被切断的嘟嘟声,连有道之士都如此无礼的挂人通讯,实在不像冷清枫的作风,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想到甚麽相关联的事?小斯满头雾水的挂上通讯,看了一眼门扉紧闭的会议室,心里惴惴臆测。 话说冷清枫断了通讯,匆匆办了出院,一面脚踏鲲云步赶往冶牛排馆,一面心头惴测:「食品检验出了问题并非小事,若这件事也跟袁经理有关,那厨房各处都有可能受牵连,甚至可能因此裁员。」袁经理「辞职」尚还言之在理,但若是其他人也因此失了工作,不免有处事不公之嫌,况且隐藏在玄侍心中深处的尚有一份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私心…… 背伤无碍,气脉悠长,鲲鹏脚步由城南的碧水综合医院到城西的「冶牛」餐馆,眨眼便到。其时邻近中午,餐馆店家正忙着准备开店,只是冶牛餐馆却是例外,早先董事长突然驾到,将两名主管叫到会议室,过没多久,其中一位主管竟声称主动辞职,当真官火烧到了头上。 值此全店没人敢多吭一声,噤若寒蝉的时刻,但见一道身影如风行至,小斯一声「老大」还未出口,冷清枫的身子已从後门来到会议室门口,明明是数十步的距离,他好像只跨了三步。 「抱歉,打扰了!咦……」砰的一声,会议室被情急无理的闯入,冷清枫才欲开口解释,眼前的景象使他惊疑一声,会议室里除了坐在案前的董事长和站在中央受审的陈主厨以外,还多了一人。 但见董事长身旁坐着一位曼妙女郎,脂胭未施,却不减娇媚,正是昨晚所救的女子。 那女子突然见他闯入,先惊後喜,拉着董事长的手说道:「就是他,就是他,昨天救我的就是他……」 董事长本因他无理闯入,绷紧一张近乎歪曲的脸,这时听那女子正是被他所救,怒颜稍霁,缓缓走来,伸出大手与其相握,说道:「原来这位就是冷经理,小女不经事,遭恶徒骚扰,感谢相护,之後店里还请你多加照顾了。」一席话既谢前恩,又行提拔。 冷清枫一听他「小女」二字,微微瞥了那女子一眼,心头一惊:「原来她是人康集团的千金……,可是那些黑衣人是怎麽回事?董事长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玄侍见这人鼻翼丰厚,眉宇低沉,嘴角歪斜,表情极不对称,看不出悲喜,直觉一阵古怪。所有思绪在刹那间闪过脑海,见他伸手,便也伸手回握,礼貌回应道:「董事长客气了,份所当为的事。关於……」 「乖女儿,过来跟人家好好道个谢啊!」康董事长回头唤道,那女子笑语嫣然,小跳一步到玄侍跟前,伸出纤手,说道:「谢谢冷经理,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康咏琳,以後就请你多多帮忙罗!」 冷清枫见她笑颜如花,突感一阵意外的熟悉,却想不起是哪里似曾相识,微微一呆,随即与她手相握,道:「康小姐没事就好。」康咏琳妆粉未施的双颊泛起绯红,凸显一派天然青春。 直到听到康德充董事长轻咳两声,两人的手才放开,但听他说道:「这次有人检举我们的食品检验出问题,总要有个解决方式……」 站在一旁的陈主厨,初时见冷清枫和集团千金甚是熟稔已吃了一惊,这时又听董事长言下之意是想找人出来扛,一般这种问题皆是以负责人离职收尾,自己管的就是食品这块,登时心叫不妙,冷汗直流。 但听冷清枫昂然说道:「董事长,我与陈主厨同事多年,我相信他的能力和品格,在食品上绝对不会有问题……」 康德充以一个古怪的微笑迎之,拍拍玄侍的肩膀说道:「别担心,我当然相信你,这种没来由的检举也算常有,只要说那是前主管因不满离职而放出的假消息就行了。」 「袁经?」 康德充哼了一声道:「他找流氓欺负我女儿,我只不过让他背个黑锅,那也不算过份。」语气冷酷,彷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听在冷清枫耳里,却是一份陷人於不义的阴险。明知争权夺利就是如此,道家玄侍仍不免眼神黯然。 董事长不知是故意忽视还是没有注意,说道:「好了,这件事到此结束,关於检举的案子我再打几个电话,这间店拜托两位了。」言毕,迈步出门。 冷清枫和陈主厨躬身答应,目送主管董事出门,康咏琳经过冷清枫身旁时,悄声道:「你看吧!我就说他不会得逞……」冷清枫闻言,只点头淡淡说了一句:「多谢。」 康咏琳接着说道:「我现在预感……之後你我一定会常常见面,你说我这预感准不准呢?」说完指尖一挑他的下巴,抛出千娇百媚的一眼,随後远去。 站在一旁的陈主厨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难料这看似不染尘俗的冷经理,竟然跟董事千金关系匪浅,加上他刚刚力保自己的言论,对这位年轻人的深藏不露、有德有义,兴起无穷敬意。 他走来说道:「冷经理,刚刚……谢谢你,之前很多事情……都是我配合袁经……」话到一半,冷清枫伸手止住,微笑摇了摇头,给他一个充满信任和谅解的眼神,一笑泯恩仇。 以德服人之心,自不待言,从此陈主厨对这年轻的店经理心服口服,尽心全力效忠其事。 店内上下一心,开店大吉;店外贵士轿车内,严父难拗掌上千金,康咏琳正拉着父亲的手撒娇道:「爸,不要生气嘛!我答应你,以後再也不会乱跑了。」 对此骄女,直是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伤透为父脑筋,康德充叹了口气:「你不要再惹麻烦就好了。爸爸年纪也大了,可经不起折腾……」 「好啦!女儿知道了嘛。爸比,下礼拜是你女儿生日耶,你没忘记吧?」 端看她细细的猫眼充满期待,便知又有所求,康德充道:「当然没忘,这次生日礼物不会再欠你了。」 不料康咏琳说道:「这次我不想要礼物,只要爸爸答应我一件事就好。」 往年只要一次礼物未送达,这千金骄女便一个月不跟他说话,这时听她语出惊人,康德充狐疑的看着闺女,问道:「你又想出甚麽鬼主意?」 康咏琳笑晏如花道:「如果爸爸猜得出来,就『允许拒绝』。」 女人心如海底针,即便亲如父亲,也不见得猜得准。康德充抚额摇头道:「你从小没一件事情是我猜得到的,随你吧……」 但听康咏琳一声欢呼,投入父亲怀抱撒娇:「谢谢爸爸,就知道爸爸最爱我了!」搞得堂堂人康集团董事长摇头苦笑。 只是他没发现他的宝贝女儿在撒娇的时候,偷眼望向後头挂着「冶牛」招牌的餐馆,细细猫眼里流露一丝温柔及恋恋不舍…… 道侍(十三)隆岛遗症 袁经辞职一事,本坚决对外封锁,但自古以来对外封锁的消息通常传得最快,也许这就是造物者只造给人类一张嘴巴的原因。 虽然员工方面,因为与袁经关系匪浅的阿康带走部分的人,但放出的消息是袁经主动辞职,加上阿康平时为人,是以仍不影响生意。 这个礼拜康咏琳亦不时来到店里光顾,说也恰巧,只要是冷清枫掌顾吧台,康咏琳便是独自前来,只要是他忙顾外场,康咏琳便携友偕伴,要求店长服务,这心思自是任谁也识得,不免招来一些闲言闲语…… 「唉……认识个集团千金多好,三两下就可以掌管整间店,甚麽时候也来个千金让我认识一下啊……」一个姓张的服务生边换衣准备,一边说道。 另一位服务生亦酸道:「看康小姐这样三小时看一眼,五小时来一次,之後他可能不是店长了,下一任集团董事长就是他了,看来根本不是努不努力的问题,是有没有把对妞的问题了……」 此时是礼拜三上午,两人趁早班准备之前的空档,你一言我一语的发泄心中不平,抱怨老天评判有多不公正。 这时就听砰的一声,置物间的门被粗鲁的关上,一人脸若寒霜站在门後,两名服务生吓得如同被人发现秘辛的女生一般魂不附体,颤声道:「陈……陈主厨……」 但见陈主厨眼神如电,扫过两人,冷冷说道:「你们哪个愿意为一个不认识的可疑女孩背上挨一刀啊?不知道别人付出多少,就省点口水,别在那里说三道四!」 两人闻言一愣,姓张的服务生才嗫嚅道:「原来……冷经那天请假在医院是这个原因啊……」忍不住喉咙骨嘟吞了口唾沫,看看自己这身板,别说挨刀,挨揍都挺不了几下。 陈主厨怒颜稍释,说道:「工作做事最主要是团结一致,以後我不要再听到任何类似的话,清楚了吗?」两名服务生低头应是,快步离去,开始预备作业。 冷清枫义释陈主厨後,陈主厨这才发现这位年轻经理的才德出众,心服口服的做其下属。在厨房职位上听到任何闲言闲语,立即恫声喝止,这时又遇两名搞不清楚状况的服务生,自然怒起平反。 但他只关注到男服务生的闲言角度,却忽略了店内女服务生端看此事的观点为何,更别提注意到多位女服务生中的其中一位,脸上本充满热忱的笑容逐渐转为失意落寞。 却说冷清枫经袁经理辞职後,得到全店的支持,里应皆大欢喜,但这时走在街道上的玄侍,却是眉头深锁。一切由暗转明的太快,转眼之间,前方道路平坦无遗,让心有所感的道侍感到一份蠢蠢欲动的危机。 也许这在旁人眼中是庸人自扰,但道侍相信「道法自然,自然乃久,恒久乃公」的道理,因为万物本为一体,天道乃恒久长远的视野,恒久常远来看,天道是公平的对待万物,符合一种莫以明状的常态。所以太快得到的「道」,不是「常道」。 正自思潮汹涌,脚步转过一个转角,差点撞上一个人,冷清枫道心震动,暗叹自己粗心大意,连声道歉。 「咦?冷先生!甚麽事让你想得那麽出神?」冷清枫旋身躲开之际,那人也跳开一开,抬头看去,原来是任侠铁棍常郁冲,身旁跟着血红帽小宝。 冷清枫看他们一副出任务归来的模样,说道:「没什麽,店里有些事情而已,两位刚忙回来吗?」 常郁冲说道:「是啊!西城青达港抓到几件从东和本国来的走私案。恰巧碰到了提醒冷先生一下,最近的食品可能要多注意,尤其是肉类。」 不知是冷清枫本就心存忧虑,还是两名任侠有所戒备,冷清枫道心一凛,感觉到两名任侠朋友射来的锐利眼神,种种关联在脑中一闪而过,点头嗯声问道:「方便知道是甚麽事情吗?毕竟是食品相关,让我店里可以多注意。」 这次冷清枫清楚感受到站在一旁、异常冷漠的小宝,突然警戒神色暴涨,随又歛去。 常郁冲似是没注意到小宝神情有异,兀自说道:「当然,是去年六七月发生的能源研究灾害。」 冷清枫虽静心修真,但对时事仍略有耳闻,点头道:「你说的是东和本国隆岛地区的原能爆炸?」 常郁冲点头续道:「听说是研究员的疏失才导致研究室爆炸,还好爆炸当时附近没有甚麽人,但原能带有有害射线,严重污染东和本国的部分农家……」这时小宝眼露疑问的看向常郁冲,彷佛在说:「你可不可以说快一点?」 「……虽然凡尔莎因应民意,切断与隆岛地区的食品进口贸易,但仍有些不肖业者选择偷鸡,想方设法把有污染的食品卖到这里。说起来还是为了钱……这麽看来,我们任侠真的应该在港边也设置分会,你说呢?小宝?」 小宝见他突然转移对象,彷佛提醒自己与平常有异,赶紧道:「对……对对啊!我老早就告诉你了嘛。」 冷清枫将他们奇怪的举动都看在眼里,表面不动声色,沉吟一阵道:「原来是这样……好,多谢了,我会请陈主厨多加注意的。两位用过中餐了吗?没有的话就来店里吧,我好谢谢常先生的救命之恩。」 常郁冲豪迈一笑,道:「客气了,我也只是尽我的责任而已。协会还有几个小朋友在等我们呢!有空我们一定上门拜会,到时希望不会造成你的困扰。」 冷清枫微笑道:「怎麽会呢!」两人又寒暄数句,常郁冲关心他背上伤势,冷清枫问了另几名侠员的近况,这才听冷清枫一声告罪:「我上班时间快到了,先这样,我先告辞了。两位辛苦了!」 常郁冲点头示意,小宝拱手相送,待玄侍鲲云步远,小宝脸色一沉问道:「你觉得呢?跟他有没有关系?」 常郁冲双手插胸道:「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但我觉得应该跟他无关,有哪一个渎职店长看到任侠,不但不脚底抹油,还邀请一起去踏他的地盘?」 小宝抱头苦闷:「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明明都有一点线索了……」 常郁冲道:「现在还说不准,就算在走私的船上发现前几天跟冷兄弟有过冲突的黑衣人,也无法证明这件事跟人康集团有关。所有证据都藏的太深了,冷兄弟可能是一个线索来源,可以从他着手,况且我也相信他不会做出这种事……」 小宝问道:「要我跟着他吗?」 常郁冲笑道:「倒也不必,这样恐怕会引起怀疑,回去跟晓玉说这阵子可能要常常来吃牛排了,哈哈哈哈。」 道侍(十四)打落冷功 「蛤?为甚麽要关一天店啊?」小斯的声音传遍全店聚集的会议室里 冷清枫解释道:「没有要关店,是有人要包场!」 此言一出,群情譁然,纷纷议论,要知冶牛餐馆是人康集团底下首屈一指的牛排餐馆,价格着实不斐,即使是一个晚上的收入也甚是可观,若非富商巨贾,料想也没能力将其包场,到底是谁,众人心里多少有个底。 陈主厨见人心浮动,这时挺身而出道:「好啦!既然人家把话说了,位子也订了,我们就负责把事情完成!该准备的,该把消息放出的,赶紧作业了,还有没有问题啊?」 众人轰然应道:「没有!」分头行事。 待众人散去,陈主厨转头望向冷清枫,悄声道:「又是康咏琳?」 冷清枫无奈的点了点头。 「她到底打算做甚麽?前几天的食品检测风波还没过,现在又要关店一天,恐怕会让消费者有更多臆测……」 冷清枫淡然道:「这次是董事长直接下指示,可能是想藉由女儿的生日转移目光焦点吧……後续可能有一波优惠推出,我们要先行准备。」 「原来是她生日喔!」陈主厨皱眉道:「厨房里也很多闲言闲语,我知道你是不怕,但这样多少会有影响,董事长没考虑到这些吗?」 冷清枫摇头道:「就我所知,他说得很坚决,这事恐怕推不掉……」两人经袁经一事之後得到彼此全面的信任与认同,一管外场,一顾厨房,搭配起来合作无间,商量处理更能切中要害。只是上头下了指示,身为主管,若不带头先行,恐怕更难服众。两人相顾摇头,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值此邻近中午的时候,员工们都晓得真正的重头戏大概在一两点,不免忙里偷闲一番。冷清枫由後方厨房走出时,便见林芯颜正摆上餐具刀叉,一绺秀丽的马尾淌流在如刀裁剑削的肩膀上。 但见伊人脸庞少了一丝活泼,多了一分忧愁,手中持续再熟悉不过的工作,却显得心不在焉,低垂眼神中有了迷惘。 突然「啊」的一声,一道血痕横过手背,原来桌上刀叉并未放好,刀刃凸出桌面,林芯颜快速走过,锋利刀刃便如风刮利纸一般,在她手背留下一道口子。 冷清枫见她纤手染血,忍不住轻轻「欸」了一声,两人距离虽远,但当下全店仍在前置作业,员工各司其职,一声不响,这一惊呼一关心的两声甚是明显,两人四眼交会的当下顿时如空气凝结。 冷清枫也察觉自己反应过度,正想了表一句:「你还好吗?」林芯颜已快步走向後场,脸上表情冷漠如冰,留下一票同事尴尬相对,更彷佛对冷清枫视而不见。 此时小斯手里捧着东西从门口走入,却被门内奇异的气氛搞得一头雾水,满脸疑惑的走到冷清枫身旁,问道:「老大,这两盆玩意儿放在街角都快被行人踢死了,要放哪啊?」 刚才走过身畔的冷漠,那份陌生以及防备,令玄侍经理呆立当地,根本没听到身旁小斯说了甚麽,只浑浑噩噩的请他将东西放到後场储藏间,迳自忙碌,浑然不觉一片鲜红略带乾瘪的花瓣,从小斯手中掉落。 一日无话,杯来盘往,纷扰奔忙,直到夜晚降临,冷清枫一如往常撑顾全店,只是萦绕心头的冷漠倩影仍时不时出现眼前,随後只有更明显的冷落躲避,使得玄侍道心躁动不已。 未经情事的玄侍不料简单数日变化之钜,几天前吧台的忘情谈笑、意外俟摩还记忆犹新,即便是对男女情爱心存矛盾的冷清枫也能明白确定,那份感觉绝对是特别的。同时,无论这感觉如何特别,他也自请楚,自己的心如此躁动不稳,绝对有害无益,一边应付工作上的各种状况,一边收敛心神,屏除杂念,仍将餐厅管理得井井有条,与平常无异。 一直到收店,两人皆无互动,开完问题少得可怜的检讨会,众员工乐得早点下班,冷清枫记得任侠所提走私之事,将其告知陈主厨,两人不约而同想起前几天那来路不明的检举指控,但听陈主厨惊疑道:「我们的原料都是从公司上游向农家进购,应该没问题吧?」 冷清枫只道:「但愿如此……」两人相对沉吟,心中犹疑始终难消,陈主厨道:「唉!我们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啦,先搞定那个千金生日再说吧!」 冷清枫点了点头,淡笑置之,眼看时间向晚,便就此挥手作别。 换回轻便衣装,冷清枫想着几天後生日派对的难题,那种包场的场合主管必定得到场主持大局,但若是自己亲力亲为,必也惹动店里的众多闲言,其他人倒是无所谓,唯一在意的是他心中那独独一人。 「……今天中午她这样躲避我,应该是听到一些闲言闲语,包场那天到底该怎麽做才能既到场又避嫌……」今日小斯见他跟陈主厨有事要谈,便先行下班,留下冷清枫一人关店。 「到场……避嫌……啊!」反覆思量,终得灵光一现。 此时却听天上轰隆一声闷雷,玄侍心头一讶,抬头望天,一滴雨水彷佛醒世题点般落在他秀挺白皙的鼻头上,接着两滴……三滴……一化万千滂沱,霎时之间大雨倾盆直下。 但见玄侍抬头望向天空的双眼却像是看到世上最奇怪的景象,任由大雨淋湿了他全身衣衫,仍动也不动。 他满脸狐疑,心头诧异地看着自己空无伞具的双手,喃喃道:「为甚麽……为甚麽我没感应到……」 道侍(十五)一伞承情 回想今日一天所发生的事皆与往常无异,包括平心静气的「鲲鳞心法」也无二致,为何今日有雨自己会毫无知觉?也不管大雨滂沱,当下像个失恋的无魂躯壳一样站在路中央,凝功运气,体察全身,只感气穴皆通,百骸皆畅,功体心法并无一丝减弱,也无增强一分,莫非是自己感觉有误? 气脉正当再行,突感刺在身上的冰冷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物体横在头上,挡住了所有雨点。玄侍才察觉异样,耳边便听一女说道:「怎麽站在这里淋雨......?」 冷清枫闻言剧震,翻身回头,但见那熟悉的水灵大眼泛起一丝怜悯,又添许多疑问,正是林芯颜。 冷清枫乍见伊女,心神大震,霎时甚麽灵功心法,全然失效,支吾难言道:「没……没事。」 伊女彷佛意识到自己不该主动来找他,尤其在滂沱大雨里的一把伞下,但这时抽身离去也实在说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强笑道:「你没有伞的话,我们就一起走吧,我也需要一个保镳……」 只可惜这说笑一点都没有缓和气氛,彷佛延续了早上店里的尴尬,两人默默前行,冷清枫从顿失感应的错愕当中回神过来,想着身旁伊人,不知如何开口。林芯颜想起对他的视若无睹,故意冷漠,但见他淋雨却又不忍,也正细思如何将话带过去。 「你的手还好吗?」还是冷清枫报了一伞之恩,先行开口。 「喔……喔,那个是小伤而已,反倒是你,那天不也受了伤吗?」林芯颜顺势问了下去。 冷清枫心头一热,说道:「都在医院躺了一天,也该痊癒了。」 「别逞强,刚受伤又淋雨,可能会复发耶……」没话找话的结果就是语出不必要的关心,林芯颜话到口边才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无谓,只是覆水难收,赶紧话题再转,问道:「那天到底是怎麽受伤的啊?你跟那个女生……本来就认识吗?」 玄侍听出这句里停顿的巧妙,道心凛动,解释道:「没有,只是倒楣碰上而已,说起来情况也蛮奇怪的,这麽多人围攻一个女孩子……」当下将当天发生的情况诉说了一遍,以解其惑。 话题逐渐转移到康咏琳身上,对这富贾一方的千金小姐为何会遭人袭击,两人各自猜测,但始终没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 林芯颜见这位店长不谙情事,便说道:「我觉得事出必有因,而且她身上散发出一股狐媚的气质,身为女人,还是劝你跟她保持距离……别被骗了。」 冷清枫见她一副把自己当作小孩子管教的模样,心里没来由地兴起一阵羞赧窃喜,话也开始多了:「别担心,她外表是比较野艳一点,但还骗不了我,因为我看了很多……哲学的书。」 林芯颜听他语中有意,噗哧一声,道:「真的啊……是<恋爱九十九招>还是<让她爱上我>啊?」 冷清枫露出英俊爽朗的笑容,哈哈笑道:「原来还有这种书啊?我倒还不知道。」早些时候的尴尬在这一笑中瞬间消弭於无。林芯颜第一次看到严谨不苟的冷经理开怀一笑,也首次感受他生而为人的真实情绪,就是这纯真自然的真情流露,产生了无比的魅力。 此时此刻伞外仍是大雨滂沱、寒风四起,但伞下两人却感到一阵柔情温馨,彷佛回到儿时交友的坦诚率真,使得两人的距离又拉近许多,只希望这段路永远也走不完,永远保有这份真诚。 宴无不散,路有尽头,两人一路有说有笑,不知不觉便已走到南屏街口,一栋位於街中、略微陈旧的公寓前。 林芯颜抬头看向伞外的寒雨世界,心中生出一股悸动,偷眼望向冷清枫,却见後者恰巧也正看着自己,眼神流露一股温柔及谅解,一句话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你要上来坐一下吗?可以等衣服乾了再走……」 其时已处深夜,冬尽初春的空气中湿气仍重,要说湿透的衣服一时半刻便能乾,那是谁也不信。 冷清枫一听,突然得进佳人闺房,心头剧震,结巴道:「这……你会不会不方便啊?」 眼看尴尬场面复回之际,冷清枫突然眉头一皱,单手送还雨伞,忽地身影一闪,来到旁边巷口,一手探出,只听「啊啊啊!老大,是我!别动手别动手!」巷中一人被狼狈拖出,身形矮小,却是小斯。 冷清枫冷着脸问道:「你在这里干嘛?」 小斯支吾以答,但看老大满面寒霜,没有丝毫情感的表情,心急便道:「啊又不是只有我……欸!你们不讲义气啊!」但见他往对街指去,就见数道人影从斜对角的巷子里仓皇跑出,一溜烟逃窜而去。 原来小斯看冷清枫和陈主厨有事相商,便不做等待,与其他几名同事一同至附近的路边摊解决了宵夜,不料大雨瞬间而落,只能冒雨前去便利商店采买雨具。 正当小斯暗怪冷清枫知道下雨却未告知时,却目睹林芯颜撑伞相助,其余同事见状闲言又起,说甚麽「把了千金小姐,连店里端盘子的小妹都不放过……」「故意不带伞,藉机把妞……」等云云,小斯甚是不服,悄声酸骂众人,相约尾随,一方面一探究竟,另一方面以证老大清白。 到了林芯颜家楼下,小斯一人趋近探听,玄侍的木讷婉拒,使他暗骂蠢笨,发出小小一声:「哇靠……」就是这声露了踪迹,被冷清枫当场活逮。 小斯一脸乾笑,狼狈万状,是人都看得出来,他是来看好戏的。就听林芯颜道:「小斯来了就好了,我先上去了……明天见……」 但见冷清枫打算挥手作别,小斯急得差点跳脚,在他背上推了推,悄声道:「借伞……借伞啊……」 玄侍随即会意,赶紧叫住伊人,木讷道:「可以……可以跟你借把伞吗?他伞太小了……」只叹这用意路人皆知,因为小斯身上穿着雨衣。 招数之烂,状况之惨,实是令人不忍卒睹,林芯颜只微微一笑,将手中紫伞递了过去,挥手上楼。 伊人远去,小斯叹道:「拜托,你可不可以活在现代社会啊?爱情哪有人像你谈得那麽烂的……」冷清枫漠然以对。 小斯也知是自己多管闲事,弄巧成拙,语带歉意问道:「这样看来,店里的闲言只会越来越多,那个千金的生日你打算怎麽处理?请假吗?」 冷清枫双眼一亮,沉稳说了一句:「有人包场,店长却不在,那也说不过去,总之我会有办法的……」 道侍(十六)风行凡道 没有人知道冷清枫在打甚麽主意,尤其在经过当天他与林芯颜共撑一伞的事之後,店里的闲言闲语不减反增,不但将千金话题加油添醋,还加上欺骗纯情少女的戏码,变得更加难听。 说来当真人言可畏,自共撑一伞後,林芯颜的刻意疏远更趋明显,似是为了避嫌,但冷清枫仍旧不以为意,始终仅止於做好自己的工作。 虽然离康永琳生日只有三天时间,但这三天却是度秒如年,两个人一个若无其事,一个故意冷漠,只看得小斯这个旁人快要内伤吐血。 这日,小斯正走在上班的路上,口里仍不免自顾自的嘀咕:「老大到底在干嘛……都已经到千金生日了,还不出声为自己平反一下……这下惨了,今天过後话只会更难听而已……」思绪翻涌之间,人已来到冶牛餐馆,就见後门停着一辆印有「康明加工厂」的大卡车,几名搬运工将货物卸下,陈主厨正指挥众人将物资搬入,一见小斯便道:「欸,今天要看你的罗!」 小斯听了不明所以,问道:「看我甚麽?」 陈主厨正待回答,但见几名搬运工搬错了位置,赶紧出声喝止,无暇再说下去,小斯看他有事要忙,便也不多问,步入後场,但才刚走进後门,他便知陈主厨何出此言,一声「哇靠」惊响,讶异中带有疑问,彷佛先前的烦恼一下被完全推翻,眼前所发生的才是大事…… 冶牛餐馆被人包场的那天正是1月15号星期五,华灯初上,碧莹市掀起不夜城般的繁华荣光。 趁此良宵,年轻人携友结伴,开始周末休憩游戏的计画。就见一群年轻男女分别坐上私家轿车,一路谈天欢笑向鸿图大道驶来,停在冶牛餐馆前。 西装笔挺的司机打开车门,一名明媚动人的少女穿着一袭金光闪闪的礼服,像走台步一般步出车门,旁人不说还以为是甚麽国际奖项的颁奖典礼。那少女正是人康集团千金康咏琳。 冶牛餐馆众服务生排成两排,夹道相迎,排场之大,不同凡响,康咏琳优雅自如的沉浸在众人投注的眼光之中。如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她是世所称羡、人人赞扬的夜中明珠,从小的教育使她非常熟捻甚至已经习惯成为注意的焦点。 所以直到所有亲朋好友簇拥着她坐上店内主桌,她才发现带头迎人服务的不是冷清枫。 但见身材矮小,却不失店长风范的小斯恭敬道:「康小姐,所有的饮料餐点和游乐活动都已为您设置周全,还请尽情享用。」 康咏琳显得有些不悦,指头一勾将他叫来,悄声问道:「你们店长呢?他怎麽没来?」 小斯像是早知道她会有此一问,介绍菜单般流利答道:「今天店长有到现场指挥,但因为个人身体上的状况,所以才由我来主持服务。」 「身体上的状况」数字传入耳里,康咏琳担心道:「他怎麽了?他没事吧?我想见他……」 「店长吩咐,因应店内用餐卫生,若非必要,他不想给现场贵宾带来『意外的危险』,所以今晚他不会出席。」 康咏琳还想再问,却见一位男性好友站起身来,拿起安装好的麦克风,以一首情歌作为生日派对的开场,小斯藉机退下,吩咐招待事宜。康咏琳无奈,只能微笑以对,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生出不想受人瞩目的念头,可偏偏今天她是主角,开始左边谈谈笑;右边唱唱歌,这边厢喝喝酒,那边厢玩玩游戏,只是在酒酣耳热之际,难免感到那份狂乐中的寂寥。 店内大开席宴,生日派对热闹滚滚,杯觥交错间,店员们服务得井然有序,许多突发状况皆被有条有理的控制住,但店内却没有一个像是主事的人,所有人彷佛各司其职,互不相干,连看似带头的小斯都跟其他店员交集甚少。整间店似是群龙无首,但却能无咎有吉。 这在众宾客眼里是理所当然,只有店员们了解这其中的用心,也唯有一人对这番苦心有了特别的感受,她听着耳内传来那被口罩摀住的闷声指令,一边想起日前恩义,不禁兴起一阵愧疚与懊悔,抓住店内的空档,快步走向後场,那份神情、那个步伐,看起来都像是个去寻情郎的少女…… 原来冷清枫为了避嫌,便运起所修气功,让身体显现出感冒生病的症状,依然到场主持大局,吩咐小斯带领店员迎客服务,自己坐镇後场,由监视器暗助店员们注意宾客状况,打算在最後送客时再行出现,既达到避嫌效果,也做到与全店共进退的职责。此举何意,在所有店员心中自是不言而喻。 「三号桌可以先收拾桌面了,蛋糕准备上……」时过多时,整场生日已经接近尾声,冷清枫心想也该是时候出面送客了。却在这时,後场监控室的门传来数声叩响。 冷清枫甚是错愕,都要结束了是谁在这时候跑来找他? 他谨慎确定了会场没有任何突发状况,便卸下耳机,前来开门。门扉开处,现出一人,但即便冷静沉稳如冷清枫,见了此人,也是道心惊动…… 道侍(十七)夺情一吻 却见门口那人斜倚门框,满脸红晕,透着一股淡香,醉态可掬,却是千金康咏琳。 康咏琳迷离着双眼,抬头一看冷清枫,娇媚微笑道:「终於找到你了……大家都在开心,你一个人躲在厕所干嘛?」纤手一点他秀挺鼻头,脚步一个不稳,顺势倒入他怀中。 玄侍吃了一惊,赶紧伸手扶住,怎料到今日主角能醉得如此严重,而且还如此恰巧,在生日晚宴尾声时找到了他,这要是被人看到,说是巧合,有谁会信?赶紧拉把椅子,让她坐下。 喝醉的人永远觉得自己没醉,康咏琳把手一甩,说道:「我今天是寿星,寿星最大,我要跟你喝一杯……嗯?你干嘛戴着口罩……」说着伸手欲扯,冷清枫赶紧侧身相避。 不说冷清枫习武多年,单说玄真道的鲲云步要闪过这酒醉拉扯,理应易如反掌,但冷清枫今天面对的是公司老板的女儿,要是在他面前让公司千金因酒醉失态而受伤,那可不是一句话便能轻松带过的事。 冷清枫赶紧抓住她的双手,稳住她的身子,投降道:「好,康小姐,我把口罩拿下来,你先坐着休息一下。」见康咏琳一整张红得像苹果的脸,认真还醉,无奈之下,只能脱去脸上口罩。 这时突见监视萤幕显示,店员已推出生日蛋糕,所有人却找不到寿星,现场微显混乱。冷清枫见状,赶紧拿起对讲耳机说道:「派两个人来监控室,寿星人……」话没说完,但觉左手边香风扑来,康咏琳趁他还未将话说出口,便霍身向他扑来。 冷清枫只觉温香软玉冲进怀里,猝不及防之际,下意识双臂抱起康咏琳,回身一匝,凝气於背,以身体护住骄女。即使习武练气,一人加诸於身的冲击也让玄侍气为之滞,五官感应瞬间暂时消失。 只维持不到两秒的时间,冷清枫才刚恢复听觉时,隐约听得康咏琳腻声道:「我还不想让人知道我在这里……」 冷清枫劝释之语还未出口,便感一片柔若飘零花瓣的软物贴上自己欲启之唇,一阵沁兰芳香传入口中,随即化为一股熟悉的桃香,缭绕心中。玄侍大吃一惊,不料这富贵千金竟主动送上香吻。 深知不应如此,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没有推拒,彷佛整个人躺入一团棉花之中,轻飘软绵,无处受力,全身舒泰,随着那股桃香沁入心脾,玄侍只觉双眼渐迷,彷佛身上之人、唇上之吻都来自心中伊人,差点忍不住低喃出声…… 正当险些迷醉,门前传来一声惊呼,登时惊醒梦中人,冷清枫忙起身一看,撇眼只见林芯颜的身影消失在门廊尽头。玄侍道心顿时如入冰窖,他回头只见康咏琳满脸惊吓得坐在地上,就像是个偷情被抓到的未成年少女。她是故意的吗?她怎麽会知道自己在这里?她又怎麽知道林芯颜会恰巧来找? 脑中思潮翻覆,所有问题的答案和臆测,想来都显得荒唐。冷静後的玄侍深知,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状况,就算这时候追出去大费口舌解释,也无济於事。这次「避嫌作战」在康咏琳到监控室门口时,就已经正式宣告失败。他摇头叹了口气,拿起耳机,继续所有工作措施。 只是他永远也忘不了当店员来到监控室带走康咏琳的时候,那冷到极点的气氛,陈主厨的怀疑眼神;小斯的摀头苦恼,当然也包括林芯颜的面无表情,都让道心沉稳的玄侍兴起自我的怀疑:「我这到底是怎麽了……」 道侍(十八)意外为常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场景,但人却有完全不同的心境,住了数年的小公寓,却让深夜无眠的玄侍感到无比陌生,因为他从来没有失眠过,一人独坐炕床,脑中仍在思考早先店里发生的意外。 思前想後,仍不得其要,总觉得有可弥补之处,但一切又像是因缘际会,无可避免,不觉竟起了怨怪上苍之心。此念闪过脑际,登时惊觉,讶异自己怎会兴起这种不负责任的心态。赶紧收敛心神,盘腿运功调息,感觉身上行气的位置,仔细听着自己匀称的呼吸。 才施鲲鳞心法,又是那股熟悉的桃香窜出,牵动心中那冷漠远去的倩影,闭眼垂帘,呼吸吐纳,皆无法平心静气,如此内心辗转,心神不宁直到天明。 晨曦微光照入,数本玄家哲学的书籍狼藉的摆在几案上,冷清枫挑灯夜读,却无甚收获,暂且闭目养神,待上班时间将至,梳洗整顿一番,迈步出了大门。 走出胡同,巷口香肠摊贩的爽朗招呼传来:「嘿,冷先生,上班啦!今天加油啊!」却听冷清枫勉力撑起声音道了声谢,那摊贩见他神态萎靡,一反往常,半开玩笑道:「冷先生?是不是遇上甚麽意料之外的事啊?」 看似不经意,却一剑中的,冷清枫心中微凛,回头望向那摊贩,但见他头顶鸭舌帽,戴着卫生口罩,一双眼睛甚是关切,暗想自己错有错觉,微笑回应道:「就是店里的生意发生了一些意外,没事的。」 那摊贩了解的点了点头,说道:「人生处处都是意外啊,这样才好玩嘛!如果你视『意外』为常态,那你不就不会有意外的感觉了吗?」 世人皆知「世事无常」的道理,但又有谁能视人生意外为常态,除非他是个没有七情六慾的人,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波动,心里无风无波,无悲无喜,自然就没有所谓「意料之外」。基本上能达到这个境界的,不是人,只有神。 但冷清枫听了这番似是毫无意义的话,却兴起玄家经典的读後感,那种似懂非懂的感觉,彷佛便是形容现在的他。他微笑颔首道:「多谢,受教了。」 那摊贩拿起一份烤好的香肠,递了过去,说道:「呐!我就说人生充满意外吧,你有想到我今天会给你一个小确幸吗?」 冷清枫微笑说道:「如果我不拿你的香肠,这对你来说算不算是种意外?」 摊贩笑着说:「你不拿也可以啊,我的成本和收入都不变,那又有甚麽好意外的?况且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你下次来我就请客!我自己说过的话,总得做到才行啊,重点是我自己,不在你拿或不拿。」 世上有哪个卖香肠的会跟客人说这些有的没的,冷清枫双眼直视那口罩上方的眼睛,诚恳中带有单纯,没有丝毫狡诘或另涵暗谕,刚刚那番话好像不会出自拥有这麽一双眼睛的人,想来只是无心插柳。 冷清枫欣然接过他的好意,也热心回应道:「有空也来店里坐坐,你给我这麽多意外,我总得请回来。」 那摊贩哦了一声道:「你们店里太豪华了啦,我这种人不适合去,不过我相信你吃了我的香肠之後,还会再来第二次。」说着充满自信地哈哈大笑。 冷清枫对他的自信一点也不感觉到意外,因为当他咬下第一口时,香味便即在口中四溢,原来香肠里塞满了各种香菜配料,但看那香肠上没有任何刀割剪划的痕迹,想必是在香肠成形之前就已塞入配料。发现此一机关的冷清枫,不禁佩服那摊贩的用心,也兴起惜才之心。 口尝佳肴,脚施鲲云,现代交通,犹如儿戏,不一会儿冷清枫已来到冶牛餐馆,看着自己进出多年的店家,突然生出一股排斥,与其说他不想进去,不如说他害怕走进去,经过昨晚的事之後,玄侍首次对人的目光感到害怕,一次失足,便能成就千古之恨,更何况这失足还是上天给的意料之外。 只是他没料到踏入店里之後,竟看到更使他意外的景象…… 「其实呢,这个想法我已经想很久了,我爸说要当一个在上位者,就必须亲力亲为,与员工一起努力,这样才能学到东西,所以从今天起,我就是这间店的其中一员了。」这般理所当然、千娇百媚的口气,自然出自康咏琳之口。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手里拿着刷洗工具,正一丝不苟的打扫着店里的厕所,一个集团的千金小姐打扫厕所的画面,尤其在看过她如女王般的亮丽模样,此落差之大,足以让人看呆五秒,所以现在小斯、陈主厨等包括一票店员全都小口微张,傻愣愣的站在当地,做声不得。 冷清枫看着乾净的流理台,摆放整齐的各式用具,回想起早上摊贩那句:「视意外为常,焉有意外之感。」心中莞尔,表面不动声色,不置可否。眼看店内客人渐增,赶紧招呼店员开工。 是人都感觉得出来,今天店里的气氛很不一样,关键就在刚刚形成的三角关系上。冷清枫的若无其事、林芯颜的故作冷漠和康咏琳的专业服务,连进来用餐的客人都能隐约感受到有股异样,遑论身处其中的店员们。 这时门铃响处,走进数人,冷清枫一声欢迎光临还未出口,脸上便露出久违的开心笑容。 「冷兄弟,又见面啦!」一声豪语,声若洪钟,引起全店注目,但见一名白衣大汉站在门口,後头跟着一名红帽梯男孩和两名小孩,正是任侠两位侠员「铁棍」常郁冲及「血红帽」小宝。後面两名孩子却是柳玥宁的弟妹,柳正浩与柳玲香两兄妹。 店内客人有些也在新闻媒体上看过常郁冲,便开始有了窸窸簌簌的议论声,猜想此店跟任侠之间的关系。冷清枫自然不以为意,招呼贵客入座。 点完餐後,冷清枫将单送入厨房,吩咐店员好生招待,这时常郁冲悄声对小宝说道:「等一下吃完再找他来问,别轻举妄动……」 这时柳玲香举起小手说道:「常大哥,我跟哥哥想去上厕所。」 常郁冲知道哥哥柳正浩有轻微智能障碍,需要人从旁观照,两兄妹吃喝拉撒都习惯一起行动,便点了点头,让两名孩童相偕而去。 柳玲香领着哥哥来到邻近後场的厕所,让他迳自入内方便。这时正值用餐巅峰时刻,後场人员忙进忙出,对眼前事物也是匆匆一眼撇过,对於站在厕所门口的是人是鬼也不会多所注意。 哥哥圆滚滚的身子才进了厕所不到一分钟,本站在厕所前的妹妹柳玲香突然身形一闪,如狸猫般窜入餐馆後场。 但见後场店员往来,厨师吆喝,好不忙碌,柳玲香身形娇小,一个矮身一个避晃,从众人眼睛看不到的死角,窜向後场储藏室,悄悄把门带上,只觉储藏室里发出一股众多食物混和为一的味道,不免一阵恶心,赶紧叫出通讯器里的拍照功能,将所有能见之物全数照起。 正如一只无头苍蝇东拍西照时,突听大门传来咖的一声被打开,接着储藏室内灯光大亮,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柳玲香一阵惊慌失措,却找不到一处可躲,只听得门口那轻盈如气的脚步声,步步进逼…… 道侍(十九)与侠同行 却说常郁冲与小宝坐在原位,见两童离开入厕,便开始悄声讨论,但听常郁冲说道:「等一下我们直接问他,看他甚麽反应!」 小宝吃了一惊道:「你就这麽相信他啊?别忘了他前几天救的女孩子就是人康集团的千金!」 常郁冲说道:「那你有其他办法吗?最近多起食物中毒事件,摆明是政府和企业有勾结,不然为甚麽政府卫服部不让警部续查?每半年一次的检验报告也是含糊不清。」 小宝叹了口气说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万一他也有一份怎麽办?不然人康集团的千金干嘛跟他走那麽近?如果他泄漏我们任侠在调查的这件事,线索就会断掉欸!」 常郁冲说道:「那如果他跟我们合作,他是最接近核心人物的人,调查起来不是更快吗?」而後故作怀疑道:「你是我认识的小宝吗?甚麽时候你变得这样东怕西怕的?」不等小宝反驳,又问道:「你有看到他刚刚的表情吗?他看到我们是那麽平常,甚至还有一点惊喜,这是一个参与阴谋的人该有的反应吗?」 「你个白痴……他不会装啊?」这话说来强势,但口气明显软化许多。 常郁冲见他如此,道:「你不相信他也就算了,你为甚麽连我的眼睛你都不信?你是不信他还是不信我?」 小宝听了若有所悟的笑道:「最惨不过是做我们最在行的事而已,拿刀子逼康德充老头交出证据就好了。」 常郁冲哈的一声,张手说道:「你可终於回魂了!」小宝向他比了个粗鄙的手势。豪迈一笑,唤起心中深层的自信,有这自省自发的信心,即便知道前方荆棘遍野,也能一无所惧。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两童仍未回来,常郁冲心起忧虑,道:「小伶和浩浩怎麽那麽久?不会出了甚麽事吧?」 小宝一听,尴哦一声道:「关於这件事情……」话还未完,便听得背後一声「小宝哥……」 两人齐目望去,但见冷清枫一手牵着一人,漫步而回。常郁冲见状,觉得古怪,忙问备细。 冷清枫面露待客微笑解释:「可能是我们店里的厕所位置太过隐蔽了,小朋友一时找不到,走错了储藏室,没事的。」 原来走入储藏室的就是冷清枫,他在生意备忙间,发现後场有人影晃动,以为光天化日之下有了内贼,便循迹尾随,逮个正着,却不料是友人孩童。 虽说柳伶香师承小宝兼负家传武学,但年纪尚幼,还未习练与人对敌的武功招数,只学过一些轻功步法,遇上玄真道的鲲鹏玄侍自是束手无策,只急得一双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冷清枫赶紧出言安抚,回头寻着呆候多时的哥哥柳正浩,一起带回原位。 常郁冲听他说词客气有礼,看似得体,实则有了嫌隙戒备之意,因为谁都晓得,一个可以照顾哥哥的孩童,怎麽可能将储藏室和厕所搞混? 常郁冲微一细思,便即明了,狠狠瞪了小宝一眼,後者立刻转开视线假装没事。 「不好意思,我家小孩欠缺管教,造成你的困扰了,我们没别的意思,今天来确实想找冷兄弟聊几句,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常郁冲顺着势子问了下去。 冷清枫见他开门见山地坦承来意,一副无愧於心的模样,心中芥蒂大减,点头道:「当然可以。」为防隔墙有耳,两人分别将生意与孩子「搁」在外场,一同来到後场会议室。 两人坐定,常郁冲当先开口问道:「冷兄弟知道最近又多了好几宗食物中毒事件吗?」 这两日被康咏琳搞得乌烟瘴气的玄侍,自然是首次听到此事,隐约感觉此事与店里有关,摇头道:「没有,只记得之前店里传出没有通过食品检验的消息……」 常郁冲双眼精亮,直射其眼,答道:「所有引发事件的食品都不相同,彼此之间没有共同性,也出产自不同的食品公司,用单一事件来查,根本查不出个所以然,但我们朔其源头,综合来看,发现所有出事的食品公司都跟一个企业有合作……」 冷清枫道心一凛,脱口说道:「人康集团……?」 常郁冲点了点头道:「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政府也不多涉调查,媒体顶多几篇新闻,确切该提防抵制谁,还是不敢写。」 冷清枫深知其中无奈,站在政府立场自然偏袒资方,便问道:「有甚麽我可以帮忙的吗?」 「冷兄弟别误会,有关於调查的事我们任侠会处理,只希望兄弟也能多多留意细节的部分,尤其康小姐最近与兄弟走得颇近,也许她是事件上的突破口,也许……关键就在这间店里。」 玄侍见他郑重其事,没有丝毫笑谑之意,深知这位白衣豪侠愿意将这等机密相告,足见对自己的信任。大义当前,个人私情势必得有所牺牲,但在玄侍点头答应下来的瞬间,还是兴起一种脚踏情仇江湖的奇异忧虑,无以名状。 道侍(二十)伊人远去 自从康咏琳来到店里,不知是店员担心得罪千金还是良心发现,闲言闲语不复再闻。 但让冷清枫最讶异的是对康咏琳的观察,这千金小姐也没有表面上这般养尊处优。打扫过的地方一尘不染、有条不紊,对客人的应对答辩也是从容有礼,尽显在上位者的优雅大度,店内众人逐渐对其改观,也因她集团千金的身分,所发之言,所为之事,自有一股威仪,兼其与人和善的态度,俨然有女店长之势,让冷清枫轻松不少。 而林芯颜的冷漠已来到极致,虽与平常无异,但气质免不了一股疏远距离,只是那份冷酷疏远的背後有多少落寞自是谁也不知。 爱情如同一根出现在幽冥深渊的丝线,似是能将身处苦海的人们拉上彼岸,但当人们以为眼前即将重现光明时,它又会突然消失,使人再坠深渊──希望越大,伤得越重。希望就这麽一次一次的出现,一次一次的消失,但以此为念的人们,始终会在苦海深渊中不停寻觅那一线希望,当它再次出现时,亦会毫不犹豫的再次攀上。 林芯颜不是相信爱情,而是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冷清枫的为人,相信他和一般人不一样,她也不知道为甚麽对冷清枫有这种感觉,也许是面对恶客时他的挺身而出,也许是因为他的正直与处事手腕,也可能是他面对爱情的木讷……在林芯颜心中,这些都是原因,但都无法成为主因。 从近期的所见所闻,手中的丝线一再断绝,对自己、对爱情、对冷清枫感到再三失望,终至心灰意冷…… 这日,冷清枫照常来到店里,经过几天的精神折磨,对那冷漠的尴尬已渐趋麻痹,挫败过後信心便起,料想仍有机会挽回,至於与康咏琳的关系,只要自己忠於内心,自能迎刃而解。虽说店内气氛可能再生变异,但相信只要踩稳原则,人生自有出路。 念头及此,心头登时一阵神清气爽,倍感信心,只是当他来到店里时才明白上天赏他的耳光有多响亮。 「经理……这是芯颜的辞职信,她说家里出了点事需要她回去帮忙……」後面的话冷清枫根本没听清,因为他已飞奔出店。 甚麽店长之责,店里事务全数抛诸脑後,即使连伊人确切所在都不知,鲲云步仍一往无前,素来不染俗物的玄侍竟第一次後悔自己没办现代通讯器,殊不知一个女孩子若是刻意闪躲,就算有全国监视器,也是找她不着。 冷清枫飞奔来到南屏街林芯颜住处,却不知她住在哪一户,根本无从找起,一个人如同无头苍蝇般在那栋公寓前走来走去,或站或坐,也不知是在等人还是找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正午等到高阳西斜,始终不见伊人,他不敢走远,深怕一个不注意会就此失之交臂。正自失魂落魄,背後忽传来一声:「冷大哥?」 冷清枫闻声一凛,转头看去,却见一名身穿红色帽梯的小孩满脸困惑的看着他,当他回神认出那小孩是任侠血红帽小宝时,便查觉到四周围的街角巷口同时射来目光注视,目标似是自己,戒心顿起…… 随即小宝右手作势拍了拍肩上的灰尘,那股紧张肃杀之感才收敛少许,冷清枫隐约猜到任侠於此地有案,便问道:「发生甚麽事了吗?你怎麽在这里?」 小宝一脸慎重,似有犹豫,悄声道:「我们和警部查到这栋楼有一些非法集团的活动……正准备要攻进去……」 冷清枫闻言大惊,颤声问道:「知道是什麽活动吗?方便告诉我吗?」 小宝直接说道:「也怪不得你不知道,南屏街是出了名的鸡窝,直接在家接客的……」此语一出,冷清枫满心如入冰窖,一股没来由的怒意冲上脑际,难以遏制,二话不说,翻身飞奔上楼。 即使机智如血红帽也想不到向来沉稳的玄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一呆之下,冷清枫已窜上阶梯。小宝见状大惊色变,发了一声喊:「喂!」抽刀在手,紧追上去。 顷刻生变,周遭部属警员也不知该不该跟着攻上去,一时手足无措,一位小队长赶紧挺身下令,一半守住所有出口,一半跟入攻坚。 冷清枫狂怒攻心,如入魔中邪般一心只想找到林芯颜,找到如何?怒从何来?根本无法细想。只觉那似悲还怒之感紧攫其心,莫以名状,不发不快。 霎时间七楼公寓已闯了三楼,仍一无所获,只吓得住户惊声大叫,纷纷往一楼逃窜,场面登时大乱。 小宝不知为何冷清枫听到「鸡窝」两字会如此激动,也不知他是否与案件有关,见场面大乱,部属行动全遭破坏,只能尽早追上,随机应变,当下施起身法,双脚或踏人群肩头,或采墙壁扶手,快步尾随。来到七楼,却听见室内响起呼呼劲风及阵阵凛冽刀气和与人动武的呼喝声,不禁暗叫:「惨了……来不及了……」 原来冷清枫一路闯至七楼,遍寻无果,来到最後一户门口,门扉开处,迎来的竟是一道凛冽刀气。冷清枫大吃一惊,赶紧侧头躲避,却仍在脖颈处留下一道血痕。 却见两道黑影从他身旁闪过,呼呼两刀往他後脑招呼,冷清枫见退路尽被封死,赶紧向前着地一滚,以避刀厄,但这着却身陷重围之中。 冷清枫四顾一望,便见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民房里四散分立着数名蒙面黑衣客。 冷清枫见情况诡异,冷然说道:「我相信这应该不是各位的住处吧?」数名黑衣人不说二话,舞刀便攻。 冷清枫以进为退,脚踏奇步,冲入围势,左右一挡一攻,在里面的两名持刀黑衣人上臂一痛,双双震开,冷清枫抄起挂在壁上的围裙,充当武器,施起「鹏羽拂」,负隅抵抗。 这时便听一声未脱稚音的怒喝,接着一道红影伴随旋空刀劲,破空闯入,离门口较近的两名黑衣赶忙提刀招架,刀兵相交之声不绝於耳,赤焰如火的刀光闪烁,硬是冲破黑刀守势,直闯入门,来者一身红帽梯,正是小宝。 「这些人是东和国的黑道,本来我们已经锁定他们了,你干嘛那麽冲动啦……!」小宝右手倒持赤刀「血军」,守在玄侍右侧。 冷清枫咦道:「你刚刚不是说……」 小宝微尬道:「这……现在这已经不是重点了,先拿下一个再说……」说着当先舞刀冲出,血雨刀步直如雨点挥洒,快如奔雷,红刀闪烁间,更寻隙出招相助冷清枫,刀法宛如流云过峰般顺畅好看,也自带一股以一挡百的威势。 这边厢鲲鹏玄侍手中绿围裙舞成绿影,时如蟒蛇出击、倏出倏回,时如巨鹰展翅,扑风生劲。站在中央,攻拒有度,宛若雕鹏稳据峰顶。抽挡缠卷,数招过处,几把长刀啷锵落地,与小宝一动一静,各站擅场。 东和黑道也并非泛泛,刀法中沉稳凝重,虽不像冷宝两人动静自如,顺畅活泼,但沉稳中带有视死如归的蛮横,兼之人多势众,地形窄隘等优势,战局暂成五五之局,但时间一长,仍敌不过两名高手。 斗听门外隐约传来机甲碰撞之声,料想是警方疏散人群已毕,攻上七楼。小宝闻声精神大振,眼下只要擒下一人,便算任务圆满。 当下清喝一声,一招「血飘踪」红影忽东忽西,目标却集中一点,直往其中一名黑衣人杀去,那人瞧出厉害,舞刀护住周身要害,锵当声响尽,噗噗数声过处,那人肩头、胸腹各中数刀。 另一名黑衣人亦察觉警方到来,此时见同伴不是对手,如一团黑云般卷来,救起受伤同伴,同时手丢烟雾弹,大喝撤呼。 小宝眼角现出黑影时便知对方要逃,便即喝了一声:「别让他们跑啦!」 但语音未尽,烟雾已然散出,白雾一片,直呛得刚闯进门的警察流泪咳嗽,更别提追击黑衣。 却听框啷一声玻璃碎地,小宝知道那是黑衣人穿窗而逃的声响,但迷雾弥漫,眼不视物,只能小手猛拍乱挥,以赶紧散雾追击。 忽然背後兴起一阵旋风,同时听得门外传来一声豪语:「想走!」阵阵旋风席卷屋内白烟迷雾,却见门口站着一名白衣大汉,舞着一根铁棍,正是常郁冲。铁棍如风车般飞快转动,登时吹散烟雾,房屋里处冷清枫也停了手中绿围裙。 眼望房内空无一人,却见窗外人影晃动,常郁冲立即会意,喝道:「在屋顶!快!」众人二话不说,立即冲了上去。 冷清枫不明所以,但事出源於自己的冲动,同时也想瞧瞧到底出了何事,便也飞步赶上。 众人来到天台,但见六名黑衣人纷纷往隔壁大楼的屋顶上跳,眼看便轮到最後一人。 冷清枫见状,当机立断,扯下晒在天台上的床单,飞卷而出,鹏羽拂尘,可刚可柔,正好卷住最後一人的手臂。 就此为之一滞,小宝一声大喝,纵身而起,手抓天台天线秆,飞身回荡,绕秆一匝,单脚踢在那人脸面,将他踢返天台。 那人正待挣扎爬起,常郁冲的铁棍已架在他的项颈之上,将他按回地上,常郁冲冷言道:「这位先生麻烦你跟我们到警局走一趟。」 那人双眼无惧无畏,平静如常,只应了几句人听不懂的东和话,便安祥的闭上眼睛。常郁冲见他如此,立感有异,这时便听那人身上发出「逼」声长响。 常郁冲大吃一惊,一边大叫:「全部退後!不要过来!」一边舞起铁棍,飞身後退。小宝为人机灵,一听那逼声异响,立生反应,脚下一点,旋身飞退。 只是常郁冲余音未尽,便听「砰」的一声巨响,躺在地上的黑衣人顿时被炸成碎片,爆炸余波冲震全场,冷清枫与众警受余波冲击倒地,常宝两人虽及时飞退,但因离爆炸点最近,仍不免受了轻伤,所幸皆不碍事。 冷清枫强忍耳里疼痛的嗡嗡声,与任侠两位侠员一同盘腿而坐,调息紊乱内息,只是心中怎麽也想不透,到底是什麽滔天大事,可使一个人宁可成为人肉炸弹也不愿泄漏半分?而林芯颜又到哪里去了呢……? 道侍(二十一)心伤谁捡 「我就知道交给你这任务还太早……」 「喂,这次是因为有人捣乱好不好!」 「你要把所有变数都计算清楚啊!场子全在你掌握之中,不是说了所有事情要准备好的吗?」 「你有听过『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这句话吗?谁知道冷大哥会那麽激动啊?」 「那你为甚麽不对他说实话咧?你明明知道他值得信任,你不说实话就有变数,那这样是不是代表你的应变能力和临场反应都不够……」 碧莹市警局总部里,常郁冲和小宝两人正在总部会议室里开着「检讨会议」只是「检讨」的声量稍嫌过大,连在会议室外做笔录的冷清枫都听得一清二楚,听到常郁冲对自己的信任,心头一暖,但不免好奇,到底何事如此慎重,致使小宝出言相欺? 早些时候在天台得常郁冲出面说明,警方才释去对冷清枫的怀疑,要不早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逮他,这时录完笔录,冷清枫趁隙来到会议室门外,叩门入内。 甫入门便见常郁冲微笑示意,小宝脸有愧色,便解释道:「常大哥,你别怪小宝,今天……真的是我太冲动了……」当下将近来店里发生的状况、今日林芯颜的无故辞职、自己奋不顾身跑来寻人这才遇上小宝等事简单说了一遍。 常郁冲游历各方,见多识广,对他这小小儿女私情怎会看不出来,深知这位冷兄弟不谙情事,便不说破,道:「这样看来,真的是天意要我们任务失败,怨不得人了。」说到这里,瞄了小宝一眼,见他仍是满脸不服,似愧还怒,像是在对自己生气,便顺势道:「今天的追捕行动你也有参与,是有权利知道原因,小宝,你来解释一下。」 小宝闻言一愕,道:「干嘛找我?」 常郁冲道:「因为那群人用刀,你也用刀,你解释起来比较有说服力!」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说法使小宝皱起眉头。正待反唇相讥,抬头一看,见常郁冲脸现歉色,似是在向他道歉的点头示意,即明其意,重新舒展脸面神经,解释道:「就像我说的,他们是东和本国一个叫『平川联盟』的黑道集团,所用的武学来自隆岛地区的『平川一刀流』流派,光看他们刀法就知道了,这个流派近乎蛮横,像是宗教一样狂热……」 「我们收到消息,平川联盟近期打算潜入凡尔莎暗杀几名重要官员,作为入驻凡尔莎的起点。想也知道,外国黑帮要进来哪可能那麽容易,必定有政府官员包庇,前几天我们接到密报,说是这些人会出现在南屏街集会,所以才有这次行动,至於为甚麽国外黑帮想来暗杀我们的官员呢?这请我们任侠老大来说明好了。」顺势又将问题丢还给常郁冲。 常郁冲见他耍小孩子脾气,将最难讲的丢给自己,微笑翻了翻白眼,接了过来道:「相信冷兄弟还记得之前提过的『隆岛原能爆炸』,近期近民党的人积极证明隆岛地区所产农畜并没有问题,日前提出恢复与东和本国农务交易的提案,必须议会席次过半才能成立,应国党在这方面不停施压抵制,可能导致某些近民党员的利益受损,更甭提平川联盟本就有意染指凡尔莎。我们担心警方里也有政府派来的人,所以只敢说发现黑帮集团的行踪。」 「你们想查出是哪些官员跟平川联盟勾结?」 常宝两人双双点头,常郁冲又说道:「若是这个提案通过,国人的健康可能会出现问题,不值得冒这个险,只可惜我们任侠人力不足,资源不够,只能引导警方调查,最多只能保住碧莹市……」 冷清枫听他这话,凝思一阵,说道:「也许……玄真道可以帮忙注意角鹿市的情况。」 常宝对看一眼,常郁冲说道:「这……是否打扰贵道清修?」 冷清枫微笑道:「既然常大哥信我,何以不信我玄真道?」 常郁冲笑道:「哈哈,那倒是我不礼貌了,在此先谢过,有劳冷兄弟金言。」 冷清枫微笑点头,续道:「这样听起来,之前常大哥说的中毒事件,是不是也跟眼下这件事有关?」 「非常有可能,冷兄弟有甚麽线索吗?」 冷清枫摇了摇头道:「之前找了机会把店里暗地里搜查一遍,没有甚麽可疑的地方……」 小宝知所轻重,收起小孩脾性,说道:「现在只能靠我们这里多注意平川联盟和政府的行动,看看能不能找到甚麽证据,把有害产品踢出去。」 常郁冲说笑道:「你这样说法,小心人家说你党派色彩明显喔!」 小宝撇嘴道:「反正我们任侠也没多有名啊!那些自视甚高的官僚才不屑动我们咧,不如放胆干一场,起码有所贡献。」年轻小夥子胡闹归胡闹,那份牺牲为国的热血情操还是有的。 常冷两人见他热血十足,相视一笑,便在这时,听见叩叩两声,门口走进一名员警说道:「冷先生,你可以走了,外头有人来接你。既然是任侠的线民,我们就不追究了,下次请小心一点,别再妨碍警方办事。」语气冷漠,显然行动失败要担负的责任不可谓轻。 冷清枫道了声谢,心中暗自奇怪,这个时候有谁会知道他人在这里?向常宝两人告罪一声,出门一看。 却见一袭淡衫裹千金,双足来回步沉吟,自来忧情蹙额眉,回望夫郎似迎宾,正是集团千金康咏琳。 「你没事吧?你一整天跑去哪里了?发生甚麽事了?怎麽突然被警察抓?」数句诘问,关心之情溢於言表,搞得冷清枫老脸烧红,赶忙转移话题。 「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 康咏琳答道:「每个员工都应该清楚老板的去向,这样才算尽责啊……」别说这话伤了很多人,就说连亲生父母有时候都不一定知道儿女的行踪,更遑论只是老板员工关系。 冷清枫见她答非所问,料想人康集团财大势大,警局里也都安有眼线,要找他一人又有何难,便不再多问,办好手续,兀自迈步出了警局。 此时黑夜降临,不知不觉就这麽过了一天,但对面临大变的玄侍而言,这天如同一年一般长久。 一台高贵轿车停在警局门口,康咏琳漫步到车窗前,说道:「福叔,你先下班吧,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驾驶福叔愕然一秒,唯诺答应道:「好……小姐在外要小心,早点回家啊。」说着瞟了冷清枫一眼,见後者满脸不解,乾笑一声,驱车驶离。 冷清枫走来问道:「怎麽不直接回去?」 康咏琳娇容一阵腼腆,微笑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不知怎麽,冷清枫只觉目光甫与她接触,心头便兴起一阵不安分的悸动,本因任侠所托而淡忘的伤心失落,此时又随着那无以名状的桃香缓缓攀升,眼前一阵模糊,上身燥热,下盘空虚,意乱情迷。 一句「你想说甚麽,我都愿意听」差点脱口而出,赶紧撇开目光,恭敬道:「我送小姐回家吧!」侧身让路。康咏琳巧笑倩兮,垂首先行。 冷清枫谨守保镳本分,亦步亦趋的跟在後头,两人默然无语,来到一处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两人依灯号停下。 这时听前方的康咏琳忽道:「我知道你为甚麽整天不见人影……是因为那个女生……」 冷清枫闻言道心大为震动,回头想想,这并不奇怪,大多女人对情感方面的事都比男人来得敏感,见她一语中的,不愿隐瞒,更不愿否认,所幸来个沉默是金。 「其实……她也算是我半个老师,进店里工作,我就是看着她学的,但就是有一件事学不起来……」语带哽咽,转过身来,一双珠泪盈眶的眼睛,深深望了冷清枫一眼。 这句温言软语比之人肉炸弹来得更具威力,前些日子的「生日之吻」尚可说是酒後乱性,之後康咏琳的行动已昭然若揭,即便木讷如冷清枫也必感受得出来。 只是谁也想不到,一个女孩子会这麽突然的向情郎表白,一个集团千金愿意如此纡尊降贵的向部属求爱,此事若知情者看见,也是呆立当地,作声不得的反应,更何况是被告白的冷清枫。 冷清枫只觉脑袋跟心里一般紊乱,支吾作声不得。康咏琳珠泪莹然,硬是挤出一抹微笑,说道:「你今天也累了,别送我了,你赶快回家吧……」说着便向对街退去,根本没发现灯号还是红的。 一阵光亮猛闪,叭声长响,一辆客车迎面撞来,那阵闪光使得冷清枫大惊回神,惊喝一声:「小心!」右臂急探,一把将身处危境的骄女拉回身後,以体护之。 客车喇叭声尽,也不停下,就此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冷清枫惊险地看着怀中骄女,苍白秀脸上数点珠泪晶莹潸然,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与愧疚。 有多少个千金少女愿意为了他收起骄纵个性,放弃娇生惯养的生活,到店里来端盘子,融入这个现实残酷的社会?自己何德何能有这般好运能遇到像这样为他的女孩?就算始终骗不过自己的感情,也至少对她好一点,冷清枫心中不禁这麽想着…… 「你……还好吗?有没有怎麽样?」两人凝视过後,冷清枫脱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关心语气。 康咏琳伸手拭去脸上泪痕,摇了摇头道:「没事……明天见……」说着漠然迈步而行。 冷清枫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酸楚,把牙一咬,快步跟上,伸出左手护住那不堪一握的腰肢,沉心静气,冷漠无话,但这小小的动作已然胜过千言万语。 一条道路上总是会有岔路,不同的选择,便能看到不同的风景,谁都不能断定冷清枫这时做的选择是对是错,更确切来说,在爱情这条路上可能根本没有所谓对错,只是谁伤谁的心,谁捡谁的情罢了。 做下这个决定的冷清枫自然没有察觉到,刚刚走过的店家,已将门口逐渐黯淡的红桃花换成娇艳正盛的紫色雏菊…… 道侍(二十二)迷途犯险 时光荏苒,数日过去,自那夜玄侍护花後,冷清枫与康咏琳两人越走越近,几乎每天一起上下班,只是夜晚来到闺房家门时,冷清枫总是紧守礼仪,克制心中无以名状的躁动。 店内人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彼此心照不宣,只默默诧异,之前不苟言笑、做事严谨的冷店长怎麽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温柔体贴近乎献尽殷勤。 其中最为甚者当属冷清枫的好友小斯,才短短几个礼拜便可让一个人产生这麽大的变化,没真心爱过的人恐怕难以了解原因。虽说好友变得开心,没什麽不好,但仍不免心有臆测:难道老大完全不在意林芯颜离职的事吗? 现在店里的生意有康咏琳照看,冷清枫依集团千金之令放了几天假,恰好排休轮到小斯,小斯遂相约一同「刺探军情」,藉此机会看看老大的心意如何。 所谓的「刺探军情」就是到其他牛排店用餐,趁放假期间心神放松,较能放下以往对店内生意的既有成见,观察透彻加上彻底反省,让店内服务品质能够更上一层楼。 两人一边用餐一边悄声讨论,小斯趁此机会说道:「欸,老大,刚刚那个女服务生在还没点餐时就先上餐具,照我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在知道客人要点甚麽餐点之後,再为客人送上适用的餐具,这样也可以……避免一些意外发生……」 这话一点隐晦的意思都没有,冷清枫自然有所觉察,但仍是一句:「每个人用餐习惯不同,宁可多准备也别少给了。」表情又回复之前那副冷颜慎重之貌。 小斯见他有意回避,便再进一步,问道:「现在大小姐在店里,董事长会不会特别注意我们?而且我们下班时间这麽晚,她一个人回家会不安全的,到时候……」 「我只负责平安送她回家,没别的了……」冷清枫不带任何情绪的说道,这句话像是在为自己开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将伤害降到最低…… 「那……林芯颜呢?」小斯所幸直接问出口 「……她选择离开,也许就是不想有人去找她,既然这是她所希望的,那我又何必去找?更何况……我根本找不到,那天才问过那间公寓的管理员,她早在好几天前就搬走了,她也没和店里的人联络……」 小斯听了黯然一阵,忽又说道:「你不是认识任侠的吗?可以请他们帮忙注意啊!」 冷清枫闻言露出醒觉的表情,随即脸色沉下,摇了摇头,叹道:「既然她不愿,强求也没用……」 小斯自然明白这般无奈无人可说;此情无处可泄,对於这种事旁人就是想帮也帮不了忙。 两人漠然相对,後将话题转到「刺探军情」上,尽快用完餐,离开了这气氛不佳的餐馆。 初春的阳光普照大地,晒得碧莹西城的街道暖洋洋的一片,路边的野狗伸着懒腰,对街店家在门前慢慢的扫着落叶,形成一幅悠闲慢活、不失活力的画面。 见到这副景象就算是再忧虑的人,也能稍稍松弛脑内神经。冷斯两人精神一振,暂时忘却刚才的无奈,一边信步而行,一边聊着国家大事。 突然冷清枫的身上传来音乐声响,接下来小斯就看到连作梦都梦不到的景象,冷清枫从怀中拿出一个通讯器打开通讯。 「喂……,跟小斯在外面呀……」 小斯张耳细听,听这温声软语,通讯的另一端必定是康咏琳,颓叹一口气,收回注意,企图回归眼前的舒畅。 只是那甜言腻语时不时便由身旁传来,尤其又是出自冷清枫之口,大违小斯心中形象,实是不胜其扰。 「没有啊……就来西城的餐馆吃饭,你记得也要吃饭喔……我们是去学习的,看看别人的优点而已……别乱想啦,哪有甚麽漂亮服务生……」只听得小斯差点摔烂他的通讯器,直是情侣不知单身苦、饱汉不知饿汉饥。 直到两人走下回到东城的公车,这场甜死人的对话才告一段落,小斯瞧他春风满面,说了一句:「你知道你真的变很多吗?」 冷清枫一脸茫然,道:「没有啊……」 「你看你那副发春样,只要在大小姐面前就是这个鬼样子,你甚麽时候会想办通讯手机啊?还没有咧……哇啊!」小斯话都还没说完,忽然不知哪儿飞来一个酒瓶子,框啷一声正好砸中他的後脑勺,小斯只觉头昏眼花,眼前一黑,颓然倒地...... 道侍(二十三)异相之解 变起顷刻,冷清枫大吃一惊,赶忙扶住小斯,往酒瓶飞来的方向看去,但见一道人影消失在对街巷口。所在之地乃是接近碧莹东城西门的僻道附近,人烟稀少,寻人求助,甚是困难。 冷清枫心想救人要紧,赶紧背起小斯,施起鲲云步赶往最近的医院。奔出几步,就察觉後方有人疾驰而来,正想回身抵御,便听那人以「束音成线」的功夫说道:「凶手交给我,我会交给大棒……常郁冲,你联络他就行了。」语到末处,人影已消失在前方巷口的街灯上。 冷清枫听他说得出铁棍名讳,料想是常郁冲所说的「任侠暗卫」,当下专心护人前去医院,近期发生的意外袭上心头,顿感一阵不安,兴起一种自己害了好友的感觉。 手术室的灯号明了又暗,小斯的後脑伤口清洗乾净,被缝了五针,推入医院三楼的暂时休憩病房时,常郁冲已押着一个人来到三楼。 门扉开处,一人被推倒在地,冷清枫定睛一看,竟是冶牛餐馆前经理之侄,本名袁志康的阿康。 冷清枫吃了一惊,但见他满脸不服,怒眼相瞪的模样,便即了然,冷道:「都是前同事,有必要做出伤人举动吗?」 阿康冷哼一声道:「你们没有证据,我只不过是路过而已,就被你叫的任侠随便抓回来。姓冷的,你就是个只敢在别人背後做小动作的孬种!」 常郁冲一边打开窗户,一边说道:「谁说我们没有证据?证据等会儿就来了……喔,说人人到呢!」 但见窗外人影闪处,一名头发微翘,背挂巨型黑伞的青年人如同痞子一般蹲在窗外,正是逍遥伞仙谈灵笑,他用戴着破旧侍服手套的右手,捏着一个破瓶晃了晃,笑道:「这就是你的凶器,特地帮你找回来的,做坏事也不多做点功课,上面全是你的指纹。」 阿康不慌不忙道:「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甚麽,随便找个破瓶子就想栽赃给我,这算甚麽任侠!」 谈灵笑一边跳入病房,一边说道:「欸!这可不是随便找的,上面还有这位小兄弟的血迹呢!不过栽赃的话,你倒是说对了……」说着硬是将破瓶子的瓶口塞到阿康掌中。 阿康一见他走近,便知不妙,但铁棍在旁,哪容得他放肆?被谈灵笑压倒在地,瓶口入掌,就此沾满了他的指纹。 谈灵笑一笑站起,将破瓶放入常郁冲拿出的透明防水袋里,笑道:「收工,这下有证据了。」 阿康大骂道:「你们这些王八蛋,这种鸟证据我不会承认的。」 谈灵笑冷笑道:「这话你留着去跟法官说吧!一个被餐馆解雇的前经理,一个是前经理的侄子,恰巧路过前同事发生意外的地方,这麽恰巧的故事,不知道有谁会信?」 一席干话气得阿康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破口大骂:「为甚麽都是我!为甚麽倒楣事全是我!好事全给你们占尽!他妈的凭甚麽!」 常郁冲把棍一横,横在他的脖子上,冷道:「这里是医院,还有很多人要休息,发疯请你到别的地方去。」 阿康兀自咒骂不止,到最後已然语无伦次:「为甚麽死的不是你!叔叔找人弄不死你!爆料弄不死你!瓶子砸不死你!所有好处都你占了,你还想怎麽样!」 不料此语一出,冷常两人各自一凛,冷清枫当先问道:「那次食品检测就是袁经去检举的?」 阿康骂得兴起,甚麽污言秽语全都用上了,哪管冷清枫问了甚麽问题。 常郁冲将他押到椅子上,问道:「回答他的问题,你叔叔知道些甚麽?这件事很重要……」 阿康怒火中烧连任侠也骂了进去,道:「甚麽任侠,根本是企业的走狗!还维护正义咧!我去你妈的维护正义!」 谈灵笑在旁看不下去,走来拍拍常郁冲的肩膀,示意叫他让开,二话不说,砰砰砰照脸先赏了阿康三拳,只打得他连牙齿都吞了回去。 「请记住,任侠不是警察,我们不需要守规矩,再说……老子也不是任侠,所以现在别说打你,我就是杀了你这个垃圾都敢。这样有听清楚他们刚刚问甚麽吗?」谈灵笑抽出背後黑伞,亮熀熀的伞尖指着阿康的咽喉。 这着吓得阿康面如土色,立即恢复了冷静,颤声道:「叔叔只是说,叫我一家人别用人康集团出产的东西,至於为甚麽,叔叔他好像也是听人康集团高层说的,确切的原因他也不知道……所以…所以……」 冷清枫接了下去:「所以他才去爆料冶牛餐馆的食品检测有问题……」说着黯然摇头。 谈灵笑见冷常两人皆是一副得而复失的颓丧模样,问道:「所以意思就是他没用了吧?」 阿康闻言大惊失色,求饶道:「别杀我!别杀我啊!」 谈灵笑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狠声道:「你要让我知道你说谎,就不是杀你这麽简单,我会先把你下面那根有没有都没差的东西砍下来,接下来会怎样,你自己慢慢想,现在!给我滚!」说着一脚把他踹出门。 回头见两人颓丧失望,便藉机向常郁冲道:「欸,大棒槌!你怎麽不介绍我给这位朋友认识呢?」 这场面谁会有心情引介朋友,常郁冲还是说道:「冷兄弟,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任侠暗卫──谈灵笑。」 冷清枫撑起微笑,微微点头,表示幸会之意。 谈灵笑不知道是甚麽原因,但见干话无法让气氛回温,便安慰道:「事情就是这样嘛!总是会有意外的!你们又不是神,没办法未卜先知,事情遇到了,我们就想办法解决罗!」 一句「未卜先知」如同晴空霹雳,打入冷清枫心里,所有思绪霎时清明……「人康集团……高层……街灯坏灭……小斯受伤……这一切不就是应了那晚的街灯异相吗?」 冷清枫恍然大悟,原来与小斯一起见证的「街灯异相」是指此事,更讶异自己竟未曾领悟,道心大震之下,脸色煞白,低头呆愣。 常郁冲本郁闷难平,这时见他脸如白纸,以为他想起甚麽,问道:「冷兄弟,怎麽了吗?」 冷清枫倏然惊醒,摇手道:「没事,只是有点气息不顺,自己调整一下就没事了。」 常郁冲见他脸色仍然不好,猜想是他担心友人伤势,便道:「这里的医疗品质很好,这位小兄弟看起来没有大碍,我们会在这里看着,不会让他有事。」 冷清枫微笑点头示谢,眼下自己待在这儿於事无补,既有任侠暗卫,当可放心,便打算先行返家,只是心绪混乱,此时只想有人能陪在身边,甚麽话都不用说,甚麽事都不用管,只要静静的在身边就行……奈何孤单寂寞总在这时候来袭。 不知不觉脚下步伐换了方向,当他回过神来时,已来到冶牛餐馆,当时已是下午将近六点时分,夕阳悬挂西方,照得餐馆招牌无灯自亮,也照得玄侍胸口一阵暖洋洋,不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心安的微笑。 不多时,夜空降临,街灯初亮,冷清枫按照惯例相送千金返家,一路诉说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除了人康集团的事略作保留以外,其余尽诉衷肠。 康咏琳一边听着一边安慰,有时来几句打抱不平,不知为何,冷清枫待在她身边,便感郁闷滞气全消,心静神安,彷佛一切有了归依,只要看见她娇红的双颊、迷人的微笑,努力疲累都好像有了意义。 两人刚转过城东繁华的街道,准备往北行去,这时就左方传来一声呼喊:「冷先生!冷先生!」 冷清枫循声望去,就见一人推着一车烤炉跑了过来,却是那在家门巷口卖香肠的摊贩。 那摊贩依旧戴着口罩,看了他身旁娇女一眼,偷偷比了一下大拇指,说道:「怎麽这麽巧在这遇到啊?这对我来说可以算是意外罗。」 冷清枫春风满面,笑道:「你客气了,说到这个,你不是都在巷口摆的吗?怎麽跑来这麽远的地方?」 那摊贩笑道:「我就想在离开之前多走走这座待了很久的城市,天注定这麽巧这时候遇上你,让我请你们吃最後一根吧!」说着也不等他两人答应,便从烤炉上拿出两支烤好的香肠递了过去。 冷清枫一听他所言,微讶道:「离开?怎麽回事?」 「喔!家里有点事情,需要我回去帮忙,我也在外面野够久了,人总是要回家的……欸,别客气,我请客,冷了就不好吃了!」 冷清枫听了只觉一阵怅然,毕竟相识一场的朋友就此分别,看着他手中的香肠,不忍拂逆其意,微笑接了过来,转头给了康咏琳一支,说道:「这家烤得很好吃喔,试试看!」康咏琳略带羞涩的接过,却拿着不吃。 「这麽突然……大哥叫甚麽名字,我们可以交换个联系方式。」 摊贩隔着口罩一笑道:「我很穷,没有钱买,所以没在用通讯器,我相信有缘我们会再见面的!冷先生也要多保重!掰掰啦!」说着挥手作别,推着车便向南边走去。 冷清枫看着他潇洒而来、潇洒而去的身影,对他自由快乐、不吝去留的心境感到佩服与羡慕。目送他走过对街,正转身迈步欲行。却听对街远远传来那摊贩所唱之词: 「红肠横火半熟焦,夜街灯火黯然消,风行万里桃花坠,静水远崖慰寂寥。」 冷清枫闻此语如闻法号晨钟,倏然转过身来,那摊贩已然不见人影,他呆愣愣的回望对街,口中喃喃的念着听到的诗歌,垂首沉思不语。 康咏琳走出几步发现情郎没有跟上,回头见他似有心事,关心问道:「怎麽啦?」接着看了看手中的香肠,又问:「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 冷清枫闻言摇头,转头坚定的看着眼前女伴,忽然牵起她的双手,似是有话想说…… 道侍(二十四)风回玄真 碧莹西城里的南下高速列车,响起了关门警示音,冷清风坐在车厢间的走道上,静静想着昨晚的奇遇…… 「红肠横火……怎麽有点熟悉的感觉,夜街灯火……街灯异相?静水远崖……玄真道後山的静水崖……是巧合吗……」回头想起自己感应能力大减,致使无法阻止小斯受伤,心下愧疚。 只是眼下有一个更使他莫名却又甜蜜的事──「嗨,路程还很久,口渴了吧!给你!」康咏琳从车厢方向小跳而来,递给他一瓶饮料。 冷清枫无法理解自己怎麽会让她一起来,只知道昨晚口头告知她自己必须离开几天,并且恳切将店内事务相托之後,她甚麽也没说。隔天早上到了西城车站,就见她已经提着一包随身行李,拿着车票等在那儿了。 经过这段时间,冷清枫对女人做事的出人意表略有领悟,微微一笑,不语不问。因为知道问了也得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女人做的决定岂非往往都没什麽道理。就是如此,才能让循规蹈矩、天生秉性合逻辑的男人应接不暇。 人生当中,以德报德之诠释称为「义气」,以怨报德之情况往往发生在「爱情」,因为「爱情」从来就没有道理。 高速列车一路沿海南下,左手是莹火平原,右临黑沟海峡,途经薰风森林各站村落,穿过独角山的列车隧道,最後在角鹿市北岸车站停驻。虽名为高速列车,凡尔莎幅员宽广,时速300千米步的速度仍花了将近三个小时才来到角鹿市。 一路康咏琳如同初出游玩的少女般尽展惊叹欢颜,冷清枫看着她天真烂漫的侧脸,不由得看呆情痴。即便列车又硬又颠簸,两人仍享受徜徉在道旁美丽的风光中。 到了目的地已临近中午,两人用过午餐,便不作停留的往内陆鹿角山出发,见识了太流士运河上千帆过尽的壮丽,路过亲村区至城外村镇的旖旎,经过一番名副其实的「舟车劳顿」,玄侍的双脚终於踏上名为故乡的土地。 但见苍松绿竹翠环山,激川灵泉出烟岚,林间但闻百鸟鸣,幽扬猿啼在两岸。尽望河渠通内陆,遥看青葱起山峦,祥云缭绕仙峰顶,清风回入玄真观。 冷康两人本搭车上山,但康永琳见道旁景色幽美,直如仙境,一再央求,冷清枫违拗不过,只好依她。 两人在山道上走了半个小时,康咏琳脚上的高跟鞋不堪负荷,隐忍着不说,但脚伤难忍,便越走越慢。千金纤足不适,玄侍又怎察觉不到,二话不说,默默温柔地帮她把鞋子脱下,俯下身子背起娇躯,施起鲲云步,寻路上山。 快速的奔走加上玄侍特有的男子气息,让康永琳嘤咛一声,缩其背上,不觉心神如同柳条滑过水面所兴起的波纹一般春意荡漾。看着玄侍认真的侧脸,康咏琳忍不住羞红双颊,正嘟起俏唇,想犒赏辛劳的偷香他一口。 突然「嘿」的一声,人影闪现,只见两名身穿蓝白道服的弟子,一立石上,一站道旁,凌厉眼神射向两人。 冷清枫认得现在身处的位置是前山的解剑岩上山步道,此步道一分为二,其一是往山顶真武观,另一个是通向内陆的山腰栈道。 久出未归,但沧海还未成桑田,山上景物依旧,顺着解剑岩上山步道,过了此山顶真武观,便可到後山的静水崖,崖上云雾密布,乃是一处断崖绝峰,除非轻功绝顶或是飞鹰天禽,不然只能顺静水崖而下通往山腰栈道,而这只是一般人所熟知的玄真道…… 却听那两名弟子其中一个身材较高者说道:「抱歉两位,再过去是我道修行清净之地,若只是路过,尚请自便,若是来参拜的,还请两位自重。」 冷清枫见他俩模样生疏,看来是师门新一辈的弟子,想是来拜师之人络绎不绝,心中高兴,随即又为自己的学艺退步而惭愧,正想出言致歉,突然又是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鲲鹏师兄?你回来了啊!」 但见一少年身着蓝白衣袍,头顶白色鸭舌帽,从上方步道漫步而下,两名守岩弟子低头为礼,其中一人解释道:「这两个人在解剑岩上行为不检,我们才出声制止的……」 少年一看这状况,唉呦一声,指着冷清枫说道:「两个年纪都比我大,叫甚麽师兄啊……也难怪你们不认识,这位师兄早在你们两个入门的时候就出外游历了,道号鲲鹏,误会一场而已,不过……这位女施主就……」 冷清枫认出那少年正是从小在鹿角山真武观长大的清乐师弟,上前解释道:「清乐,不好意思,这位是我……」 康咏琳一边揽住玄侍臂弯,一边接口道:「女朋友!」 这般宣示主权的动作竟如此生动自然,使得全场皆是一愣。 少年清乐轻咳两声,续道:「师父老早就知道你会回来,特地叫我下山去买东西回来好招待你,不过……我现在知道应该不是招待的用途了……师父在老地方,你应该知道规矩,这里是清修之地,这位女施主还是先到客房等待吧……」说着点头示意,两名守岩弟子走上前,手势做请,领客上山。 康咏琳见那叫清乐的少年,圆圆的双眼始终透露戒备愠怒,两名守岩弟子也是面无表情,似乎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心下不喜,只是眼下头顶人的天,脚踏人的地,只能嘟起嘴巴,不情愿地随後跟去。 看着康咏琳娇纵的背影,清乐狐疑的看着冷清枫,後者看他彷佛有话想说,问道:「怎麽了吗?」 不料这句疑问,更加深师弟的疑惑,欲言又止道:「……算了,你自己去找师父吧,我还有事要办。」说完迈开步伐,转眼之间,消失在山拗转角。 冷清枫见他举止异样,想来是自己长期在外,两人因距离而疏远所致,也不以为怪,走上步道,迈步上山。 过了解剑岩,地势稍趋平坦,来到山上一处茂密林荫中的空地,是为「练武坪」冷清枫还记得曾经与众师兄弟在此地一同操练习武,清风吹拂,冬末初春仍有寒意,却不减林中树木散出的那股熟悉的叶绿芬芳。 再往前走,雾气渐浓,但见练武坪後坐落数十间长形房舍,知道那是玄真道弟子休憩住宿之用。眼前的林间山舍尽数沐浴在山烟云雾中,形成一幅略为诡谲的景象。一步接着一步,冷清枫走过以往所有的熟悉,渐渐唤醒尘封的记忆,恢复久不复见的平静。 心中的谜团像是飘至山顶的烟雾,淡淡消弭,袅袅而去,现出前方道路,正是通往山顶的「正气天梯」总共一百零八阶,踏满阶梯,以正其心;每走一步,以练其气, 冷清枫不自觉的放轻脚步,阶上的尘土还是受他脚步之激而扬起向两旁散去,彷佛在为迷途知返者开道般,一路送他上了天梯末端。 一道清风吹散云雾,但见高角飞檐,金龙雕栏,门上牌坊挂真武,亭台有树,楼阁藏书,胸中学务弄玄真,正是师门玄真道的真武观,观後一条羊肠小径通往後山。 最使玄侍怀念的仍是长在观外的两棵老松树,一棵直立,一棵歪斜,正如玄家所言的阴阳相和,每次看都有不同的体会,因为在两棵松树之间的吊床上必定有一个人有话可说。 冷清枫兀自好奇,怎都到了此地仍不见师父,这时突然眼前白影晃动,冷清枫大吃一惊,这人来到左近,自己竟然没发觉,但见白衣身影化百为一,欺身直进,一掌打向他胸口大穴…… 道侍(二十五)魔相初露 这掌来得又快又急,劲气之强,从所未见,冷清枫不自觉兴起一股避之不开的感觉,眼前一阵模糊,连那袭击者的样貌都看不清楚,下意识运掌前推,感觉两气即将相交之际,对方劲力陡然消失,只见一只修长苍劲的手掌停在他面前。 一个温和带有威严的声音道:「这招你应该很熟悉,相信这就是你下山游历的成果,也是你回山的原因……」 冷清枫自然认得出这一掌,这招「鲲鳞映月」是由「鲲鳞心法」所衍发的掌招,但此时修练多时的玄侍竟彷佛视而不见,连招架都招架不了。 玄侍对自己学艺退步至此羞愤惊恐,惭愧无已:「师父……我……」 那白衣客正是玄真道真武观掌门人的无道子,但见他一身白袍,面容宽阔,颔下厚实,脸色红润,头发乌黑,无一根白丝,沉稳老成的气质看似年过半百,年轻健康的神采使他看来不像是玄侍之师。 「去静水崖思过!」无道子无意再听徒弟说词,直接下了思过惩处。 冷清枫看师父负手背对,再不言语,似是失望透顶,心下黯然,依令前往後山静水崖洞,却始终不知自己到底为何到此景况,深思不得其要,难明己过。 话分两头,康咏琳被两名弟子领到前山山腰林中的客房,但见深山幽居依泉建,松声如涛没炊烟,步跨门廊景一变,床橱洗浴家具全。 当她踏入建於山泉之旁的客房时,还以为自己走进了饭店房门,房内电灯、冷气、电视、沙发、蓬床、卫浴设备一应具全,就是通讯网路在这深山里都畅通无阻。 康咏琳先是惊愣,随即冷笑心想:「这也算是修行生活吗?」想到今晚将与冷清枫在此地度过一晚,直羞红了双颊。只是门外的淙淙水声格外明显,彷佛提醒此地清静,使得康咏琳微蹙其眉。 方待了一会儿,她便觉这房子静得古怪,各家具的方位似是随意摆设,但在她眼里好像形成一个方阵,只觉身上感到一阵烦躁不适,心想冷清枫怎麽还没回来,便想出门寻去,顺便透透气。 刚出得门来,果然心头烦闷减轻许多,这时便见几名白衣道徒联袂而来,便赶紧上前相询:「欸!几位师父,我想见你们的掌门人!请问他人在哪里?」 几名白衣道徒看到清净修行地突然出现女子,心中一阵波动,几乎说不出话来,待她再问第二次,带头一人才回神应道:「掌门他性喜自由,虽足不出玄真道地界,但我道范围包括周围群山,一时也不知道掌门人在哪里?小姐也许可以上真武观看看。」 康咏琳听他文诌诌的解释,早听得不耐烦,听到最後一句重点,匆匆道了声谢,赶紧撤呼,向山顶找去。 越找越觉得此处诡谲怪诞,练武坪的烟雾弥漫,门人的寡言有礼,都使她极不习惯兼不自在,好似整座鹿角山就只她一人是异类。 鹿角山何其广大,千金骄女一人东晃西逛,这里找那里寻的,过没多久就此迷失在道山玄地,正想拿出通讯器利用网路地图寻路,忽然惊鸿一瞥,前方山道转过一道白色身影,不知怎麽,康咏琳觉得那人背影甚是熟悉,赶忙追上,拉住那人道:「不好意思!先生,可以带我回……」 那人一转头,康咏琳惊呼一声,随即兴起千金怒,逼问道:「啊……是你!清枫人在哪里?」 那人还未开口,便听後方一声较为稚嫩的声音冷道:「我相信你应该不想在这里显露秘密吧……」 此语如一桶冰水浇在康咏琳头上,她惊怒回头,但见少年道徒清乐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後,冷眼相望。 清乐向那人一个点头,示意他离去後,说道:「师兄暂时不能见你,倒是我师父有事相邀康小姐一叙,这边请……」说着白袖一摆,当先领客。 康咏琳一听,直觉不对劲,喝问道:「他为甚麽不能见我……你们把他怎麽了?」 少年清乐冷道:「这个问题我倒还想问你,你把他怎麽了……单看他今天的反应,私心说来实在不希望你们再见面……」 康咏琳听了正待发作,便又听他说道:「你如果真为他好,就跟我到山顶真武观走一遭,去了对你也有好处。」说完自顾自地往前走。 康咏琳眼看当下唯一的线索就是这臭小鬼的师父,只能随後跟上,打算一见到冷清枫便不再停留,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此时太阳早已西下,天色昏暗,山道上的灯火逐一亮起,远来的游子旅客漫步下山,山顶真武观的灯火通明彷佛是空山俱寂中的一点生机。在旁人看来是一切宁静,在康咏琳眼里看来却是一片诡异。 两人一前一後,一路沉默,直来到山顶观门口,清乐才开口说道:「师父已经在大殿上等着了,我就送到这,请吧!」说着让在门前石阶旁。 康咏琳见他一副断她後路的模样,心中畏惧,略为迟疑,还是鼓足勇气迈步走入。 甫入大殿,但见天顶高耸,梁柱盘龙,左右壁雕凰与凤;形成八方,殿长宽广,四圣神兽镇大堂。 康咏琳只觉一阵不适,便听一声温和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如何?康小姐还习惯这里的客房吗?」 康咏琳兴起遭人戏耍的愠怒,嗔怒道:「清枫呢?他在哪里?」 但见一身白衣的无道子,负手面向里边,此时闻言回身,面向怒气勃发的千金,温言道:「小徒在後山静水崖思过,若他自己想通,自然会出来。」 康咏琳一听,怒不可遏,骂道:「你算甚麽老师!这算甚麽修行之地,竟然把自己的学生关起来,我一定要告你们非法拘禁!」 无道子心平气和的道:「我这个傻徒弟是自己走到後山的,不知道这算不算非法拘禁……康小姐,我相信你我都知道他为什麽需要思过?」 「因为他跟我在一起!因为我们彼此相爱!就因为这样你们就要罚,你们修行的人不是提倡爱人之心吗!这样不让有情人相爱,这算甚麽修行!」康咏琳怒极几近哭喊。 无道子只是低垂眼帘,静静的听她哭骂完,如同父亲般温柔说道:「也许你该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此语说来莫名,康咏琳闻言一愕,举起双手摸上脸颊,突然眼角余光看见大殿那刻满经文、光滑如镜的石壁上隐约照出自己的容貌,本乌黑秀丽的头发色呈紫红,向上飘发如火焰灵动,两道血痕由双颊上彷佛裂开似的延伸至颔下。 这哪里是一个正常富家千金该有的模样,吓得康咏琳惊呼出声,凝神再看,石壁映照的仍是原来的自己,不觉已出了一身冷汗。 康咏琳眼神飘忽,似是想起甚麽,就听无道子说道:「康小姐,东和本国的紫刹神功是一种极阴的武功,加上你又是女子之身,更是阴上加阴,习之无益,劝你早日回头,将武学典籍归还,不要赔上一条性命,害人害己。」 「我练甚麽功夫关你甚麽事!别以为你也可以管我!」 无道子冷道:「你练功当然与我无关,但是你想利用我徒弟身上的玄家正气练功就跟我有关了……」 康咏琳脸色一变,瞪着眼前玄师,讶道:「你……你怎麽……」 「紫刹功性属极阴,男子修练虽可内力大增,但阴盛阳衰,终沦为妖邪,若是女子修练,虽能驻颜美容,长保青春,但需长时间吸取男子身上的精阳之气以防走火入魔,我玄真道乃玄家正宗,所练气功都是玄阳正气,是此煞功的克星,但运用得当也可以是救星,我说的应该没有错吧,康小姐?」 「………」康咏琳漠然以对,兀自讶异这幽居深山的老头怎会知道这些? 道侍(二十六)玄道之爱 「你……你怎麽知道我......」 无道子带着一抹亲切微笑说道:「我玄真徒众遍布全国,自然有消息管道,况且在这里网路通畅,只要申办一支通讯器,阿宅也能知天下事,再加上一点点的基本逻辑判断,不难。」 随即续道:「你利用父亲与东和本国生意上的往来,接触了平川一刀流,知道了紫刹功这部武学,用计偷出习练。我想平川联盟应该有找人讨还典籍,不过想来是没有成功,所以偷渡原灾食品的事情才会曝光,冶牛餐馆才会传出检验不合格的消息……事出必有因,平川联盟虽仍跟你人康集团保持生意往来,但为讨回镇派神功,暗地里仍是无所不用其极……」 康咏琳越听越惊,深藏在心里的秘密皆被眼前此人一一道出,见他仍是一副温和慈蔼,如同长辈般关心,顿时对他兴起一股高深莫测之感,站在此人面前彷佛一切秘密皆无所遁形。 无道子脸显悲悯神色,道:「康小姐,请再仔细想想,你真的爱我徒弟吗?请再回头想想,你过去所有交过的男朋友,他们爱的真的是你吗?还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修练紫刹功,才造成的短暂幻觉?」 引以为傲的事物遭人否决,使得千金怒从心起,骂道:「你……你闭嘴!你懂甚麽爱情!你只不过是看不得别人得到爱情,嫉妒别人得到你们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幸福而已!」 无道子听她咒骂,并不动怒,反而微笑从桌上拿起一本书,扬了扬手道:「是啊!伯伯的爱情学分都是从爱情小说、电影学来的,伯伯的经验绝对比你少,只不过……」 康咏琳尚在为自己话语上扳回一城,些许得意,便又听无道子说道:「伯伯从中学到一件事,那就是爱情是多麽的凶险,因为爱情是牺牲、是奉献,是无怨无悔的付出而不求回报。无论世态环境如何变迁;人情条件如何变化,真情挚爱,始终不变。」 一边说着一边走来茶几旁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续道:「只可惜很多人曲解了它的真谛,把爱变成了渴望爱护跟渴求关注,利用别人的陪伴付出,填补自己永远填不满的空虚心灵……这是贫道所看的爱情。康小姐,你的爱情又是甚麽?」 後语显然便是在说康咏琳,一番话只说得富贵千金满心恚怒,却无从反驳,气得她红了眼瞳,就听她喝道:「我不是来这里听你说教的,你那古板的观念早过时了,我现在就要带清枫走!」语毕浑身运起内功,魔相又现。 正值出手之际,忽来一声稚喝:「布阵!」就见殿上闪出数道白影,清乐领着数名徒众,拿着拂尘,手捏法印,分散大殿四周,将康咏琳围在中央。 清乐一甩手中拂尘,嘿声道:「忍了那麽久,你终於出手了。」康咏琳眼见对方人多势众,娇躯略为震颤,只能勉强挺立。 无道子眼睛始终不离场中骄女,淡淡说了一声:「来者是客,清乐,别这麽没礼貌,都退下!」 「可是师父……她……」 无道子淡然道:「此劫不是武力能渡的,渡与不渡,端看人的造化,若天意如此,我们强求只会让事情更糟,再让我试试看……」 康咏琳怎有耐性再听他说教,娇喝道:「没什麽好说的!今天不是把清枫放出来,要不就是我当场死在这里!」 无道子泛起一抹微笑,说道:「康小姐直走极端,无非是想带走小徒,只是现在天色已晚,夜走山道多有危险,不如在此待上一夜。当然若康小姐对小徒的定力或真情没有信心,自可到後山劝小徒,看他愿不愿意离去。」 此招以退为进,略带激将,康咏琳自也晓得冷清枫何以要回师门,却也心怀担心忧虑,听他言下之意是不阻止自己的行动,当下怒哼一声,转身径往後山而去。 清乐本欲率众追阻,却被师父挡住,只急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师父!不能让她去……这样师兄过不了这劫的!」 无道子走来袍袖一挥,一个小茶杯平稳飞去,落在徒弟手中,泰然微笑道:「对你鲲鹏师兄有点信心……他只是需要一个真正安静,可以独处跟好好思考的空间。我想我们为他争取的时间……应该已经够了。」 此时门外如水凉夜吹起一道晚风,如水流般穿窗入门,似是暂时歇脚的过客,又像是久未返家的归人,众人皆感初春凉意,却未闻门窗响动,正是「静夜归乡风回稳,道山凌云又逢春」。 道侍(二十七)静水涤心 却说冷清枫独自一人来到後山静水崖洞,但见洞外断崖绝峰,风飘云雾;洞内清水涓滴,石壁如镜。内外皆无声,独存清水滴落的滴答回音。 玄侍一人在石洞内走来走去,满心紊乱,时不时想起康咏琳还在等他回去,心中不免着急,明明是来此处静心,却不料怎麽都静不下来。想不明白自己怎会荒唐至此,到底是什麽使自己将毕生修行荒废而不自知。 他将近期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最特别的当属与康咏琳相遇的那晚,自从认识她以後,生活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是说也奇怪,所有的回忆历历在目,唯一想不起来的就是她的颜面。 记忆中的康咏琳没有五官,不管玄侍再怎麽努力回想,始终想不起她的脸庞,心中突然兴起陌生的感觉,霎然意识到两人认识短短不到一个月。对康咏琳可说是一知半解,但眼下这般牵肠挂肚又做何解释? 滴答! 静谧无声的崖洞内传来清楚的滴水回音,即便轻如鹅毛,仍可让沉思回忆的玄侍蓦然一惊,下意识回头望向发声源。眼角余光瞥处,就见光滑石壁上映照出一人的身影。玄侍心头一惊,随即释然,这荒山崖洞内除了自己,还会有谁的身影? 不对!那人不是我!冷清枫只觉一丝不对,走近凝神看去,但见棱角参差、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映照着左右不对称的颜面。他认得左半边确实是自己的脸,但右半边的脸略为瘦削,嘴巴较小,眼睛圆大,乍看之下倒像是个女的…… 林芯颜……! 冷清枫倒抽凉气,後撤一步,棱角一变,娇颜顿逝,再不复见。冷清枫甚感不解,天下人何其多,镜前角度怎会这麽巧映照出伊人脸庞? 滴答! 又是一声回音,这洞内仅有的自然之声在内心昏乱不解的人们耳里,成为最难忍耐的噪音,冷清枫心起一阵厌烦,怒眼瞪向声音发源处。却见那水滴下方躺着一块长石,状似卧床,水滴正滴在床中央一个略为塌陷的一漥浅池中,长石上的纹路彷佛是渠道,在不平的石洞内汇成一道小细流,流向石缝中不知名的他方。 冷清枫见到此景,心生玄异,好奇趋近,打算一探究竟。这时便听洞口一声低唤:「若觉得滴声厌烦,不妨亲身体会它……」 冷清枫只觉此人声音甚是熟悉,一时想不起来是何时听过这语声,回头望去,却见一名白衣徒众拿着一个菜篮子,像看着老朋友一般望着他。 冷清枫没见过此人,却认得那双眼睛,就听那人笑道:「冷先生,我就说我们有缘再相见吧!」 那人竟是昨日才刚话别的香肠摊贩,但见他乾净白皙的脸庞洋溢着微笑,拥有比玄侍略长几岁的成熟,操着一口清新的口音说道:「抱歉了,鲲鹏师兄,我是玄天观门人,道号元应,奉掌门之命北上碧莹,之所以一直没跟你相认,是因为我也是前阵子才发现你是同门。」 原来玄真道里分为两个道系,真武观门人擅武练气,遍布全国,济民救世,做入世修行。而另一个正是玄天观,长年待在静水断崖之上,深居绝峰,做出世修仙,不为世人所熟知,传言门下徒众各个身怀异能。两观系属同道,虽有两名掌门,关系却是交好,彼此互称兄弟。 冷清枫见眼前此人声称玄天,想来武功道行不在泛泛,恭敬问道:「原来是玄天观的师兄,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我师父告诉你的吗?」 元应点头道:「上个月我收到真武掌门的通知,说他一夜观星,认出是红鸾横空之象,意象向北,料想道号鲲鹏的你必有桃花劫难,令我想办法引你回来。」 「所以你说……家中有事,也是骗我的吗?」 此语一出,元应的脸色便即一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久久难言支字,冷清枫见他脸色斗变,猜想玄天观内亦有变数,可能极其严重。 元应勉强一笑,答道:「千年一劫,祸福难测,我才赶回来帮忙。这件事一言难解,还是将注意放在你身上吧……」 冷清枫摇了摇头,无奈道:「现在真的很难平心静气,有太多问题了,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过……」 元应莞尔一笑,旁敲侧击道:「我刚刚来的路上有遇到昨天那位康小姐……想必心烦跟她有关吧?」 冷清枫闻言一惊,问道:「她怎麽了?她不是到客房了吗?」 元应微笑问道:「这真的是你想问的问题吗?」冷清枫听了只觉一阵莫名奇妙 却见元应不疾不徐的指着洞内石壁说道:「相传这面石壁是玄家祖师单天师所降神龙的龙鳞所造,能映照出人心中的执念。祖师爷也是在这片石壁前创出『鲲鳞心法』。」 玄侍听了这牛马不相及的话,如闻暮鼓晨钟,蓦然想起在石壁上看到的脸庞,深思不语。 元应见他似乎有了头绪,续道:「本道鲲鳞心法首重静心,清气静息,藉以练气,才能以武入道。明心见性,认清自我,方能从有我臻至无我的境界......从善为水,水利万物而无争尤,处世之所恶,故近於玄道。」 冷清枫闻此语末处,登时豁然,了然於心,心起那玄之又玄的感觉,露出那久违的淡然微笑。 滴答! 这声回音格外的清晰,像是散去清晨浓雾的一滴露水,散去玄侍心中魔障,冷清枫缓吐出一口气,拱手淡然道:「多谢师兄指点。」 元应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菜篮子说道:「我只是来送饭的,不打扰了......」说完便退出洞来。 冷清枫点头示谢,目送师兄离去,转头走到长石旁,盘腿坐在那漥清水上,此时又是一滴清水滴下,正好滴在他头顶百会大穴,冷清枫了然於胸,不做他想,闭眼凝神,运起鲲鳞心法,行气周天。 方提起一口气,便觉一股沁凉清气由底下会**流入,藉他鲲鳞心法的引导由背部督脉经命门、中枢,上达风府、百会。气行至此时,头上清水恰巧滴下,续从任脉行去,下至丹田。 直到此刻,冷清枫才发现体内不知何时积蓄了大量无以名状的浊气,此气集结成胎,似是紧攫着他的道心,隐隐有走火之象,忙歛神归一,屏除杂念,心无旁鹜,以道山物外清气涤浊於清。 鲲鳞心法,由浅入深,由小周天至大周天,清气行过奇经八脉数个来回,了无窒碍,玄侍登感神灵气清,浊胎涤尽,道心回稳,睁眼一瞧,石下那清水汇成的细流已变成略带紫黑的污水,流入石缝。 所有尘务复归脑海,一切思绪澄澈透明,直指初心,映入脑海的两张脸庞清晰可辨,使得玄侍笑着叹了一口气,心知冥冥中有天意,终於明白入世修行的真义。 就在这时,耳边隐约传来阵阵呼喊之声:「清枫……清枫……!」 原来此时天已入夜,玄侍一听便认出那是康咏琳的声音,眼中升起惭愧的温柔,起身来到洞口,等呼声来到近处,以束音成线低唤了一声:「咏琳……」 康咏琳在真武观与无道子一晤,拂然而离,径往後山寻来,途中门人因得掌门谕令,便不做阻挠,任她一路来到静水崖。 这时听到情郎呼喊,又惊又喜,俏皮道:「老板,你在哪里啊?我们该回去了,不然会没工作的!」 「咏琳……我久久才回一次师门,在这里我很自在,很多想不明白的事都能想清楚,我想多待一阵子。」 身怀紫刹功的千金,因久未吸取精阳之气,早已按耐不住,听他还要多待,忍不住嚷道:「可是我在这里很不自在啊!你干嘛不出来见我,你有这麽讨厌我吗?」 冷清枫无奈,只能转出洞来,康咏琳见他依言现身,欢天喜地的走到他跟前说道:「你看,你想出来就出来,想走就可以走,何必在这里活受罪啊!我们走吧……」也不管当下几近深夜,说要下山也未免不合理。 冷清枫轻轻握住千金纤手,温柔说了一声:「就一天……就再多待一天……明天我们就走,好吗?」 也不知是他的温言软语,还是他的真心渴求,康咏琳只觉双手一阵温暖,由手传入心房,在这冷风寒夜,竟出了一身香汗。汗水出後,对周遭的厌恶痛觉大为减退。看着玄侍深带了解的眼眸,芳心一软,便说道:「……好嘛!那我要在这里陪你。」 冷清枫摇了摇头,微笑道:「这里晚上很冷的,如果你病倒了,谁来当女老板啊?」轻轻助她理了理鬓发,续道:「客房比较舒服,先待在那里,照顾好自己,我答应你,明天中午以前我一定会去找你。」 此话语温柔中带有坚定,连娇贵千金都不得不服从,康咏琳只觉胸口一暖,点了点头,倔强的红唇轻轻在玄侍瘦削的颊上快速一碰,叮咛嘱咐般道:「你说的喔……明天!」 冷清枫淡笑点头,道了声:「晚安……」 康咏琳这才像被哄去睡觉的孩子一样,应了一声,往来路走去。 冷清枫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深知今晚过後这一切深情将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再不存在,他一人伫立良久,似在不舍今晚,也似在回想过往,直到云遮明月,雨点落下,他的双眼始终不离一朵开在崖边的紫兰花,一股清风吹得雨点打上花瓣,雨水带着花瓣上的污土一起回归土壤。 玄侍喃喃自语道:「这是我的劫,也是她的劫……但愿此劫能渡……」 道侍(二十八)1月22 晨水凝露,鸟声初鸣,一道清风挟着片片紫花瓣抚过冷清枫的脸庞,臂弯里挽着康咏琳回望山门。朝阳高照,玄真道众皆在真武观做早课,是以解剑岩步道的山门前,只来一人相送。 「别送了,清乐,回去做早课吧!」此别非永远,冷清枫眼藏自信,不带情感的语气说了这句。 清乐一早见他双眼晶亮,神光深湛,与昨日那迷心醉样天差地别,却又见康咏琳亲密的挽着师兄,摆出一副胜利的姿态,语气不变道:「我也只打算送到这里了,师父叫我传一句话,他说他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冷清枫斜睨微笑道:「这是师父说的?」 清乐见他感应回复,故意拆穿,道:「够罗!别以为你现在可以欺负我!」 冷清枫知他心中所虑,露出一抹理解的微笑:「我明白!帮我照顾师父。」清乐点头以应,两人挥手,洒然而别,彷佛只是片刻分离般洒脱。 这最开心的还是康咏琳,依偎在情郎身边,纤手与他紧紧牵在一起,感受那彷佛血脉相连的温暖。 冷清枫淡淡地看着臂弯里的柔情四溢,心起无奈凄苦,从昨夜的四手相握,冷清枫玄气一探,立即发现康咏琳体内充斥着一股气息,与早先侵袭他道心的浊胎系出同源。 此浊气也依附在她体内,相辅相生,虽未到依体附魂之境,但也算胎种深结,若只以男子的精阳之气度之,不过使浊胎与她更加密不可分。 此时玄侍只能以自己的男子气息作为掩饰,将所习玄阳之气如涓滴细水般送入康咏琳体内,一点一滴除却此恶浊之气。 康咏琳自是浑然不觉,沉浸在幸福温暖的臂弯中,感受那被爱的呵护与包容。 两人携手返北,在旁人眼里是一对人人称羡的幸福情侣,实际上是场攸关人命的道魔之争。 一路无话,两人早上十点搭上北返高速列车,当天下午两点重新踏上碧莹市的土地。 回到过去熟悉了数年的城市,冷清枫却感恍如隔世,唯一清楚的是未来的困难险阻以及心中在意的娇颜。 只不过他自下车之後便感到一股莫名的躁郁,城市上空飘来浓厚的乌云,空气中充斥而不得纾解的闷热,使得整座城市的居民彷佛也紧张了起来。 冷清枫正觉异样,就听康咏琳的通讯器铃声响起,通讯接处,不到两句话,就听她蛤的一声道:「怎麽会这样……爸比没事吧?……好,我马上过去……」 冷清枫问道:「家里怎麽了吗?」 「管家伯伯说昨天爸比家好像遭了小偷,警察蒐证都找不到线索……」 冷清枫心中存疑,表面不动声色的问:「有丢了甚麽东西吗?」 康咏琳摇了摇头道:「是没什麽重要的东西,顶多是些古董和装饰品。只不过……」 「那你家有没有怎麽样?」 康咏琳苦笑道:「我也不晓得,应该是没事,不然早就来通讯了。」随即又道:「总之,我得回去看看。」 冷清枫更进一步道:「我陪你回去吧!」 康咏琳微微一愣,笑道:「你还在放假呢,别为了这种扫兴的事打扰你,先回去嘛,之後我在通讯跟你说!」说着媚然一笑,牵起玄侍的手,向自己身体靠近许多。 此时心灵澄澈的玄侍立感一股无形气息袭体,见她眼瞳紫红一闪,精神力集中在眼睛上。 冷清枫只觉她那份精神力正从四周向自己逼近。知道她媚功正起,微微一笑,无动於衷。轻轻将她拥入怀里,关心道:「要小心,情况如何再告诉我,如果需要帮忙,一定要跟我说。」 就此一拥,让康咏琳的紫刹功所投无门,媚功所织出的精神束网登时散去,康咏琳嗅着他的男子气息,只觉心口如暖阳初上,两日来的警觉紧绷霎时松懈下来。 康咏琳忍不住脱口说道:「不然……你还是一起来好了,多个人帮忙也好。」冷清枫点头应许,两人叫了辆车,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已然到达城东北的高级住宅区。 就见门庭景廊地如镜,白厦玉砌若新成,花团锦簇挟蝶飞,水池流泉虹影升,端的一派富家气象。 冷清枫听骄女阐述情况,感觉事态并不单纯,已有警务人员在场蒐证,自己便开始在宅里东走西逛,其时夕阳西斜,照上後院水池的波光潋艳,蔚为奇观。玄侍看着池水绚丽,似是发起愣来。 此时康德充尚未归来,只剩管家在一旁管事,见小俩口在一旁也帮不上甚麽忙,便提议让小姐先行回家安顿。 冷清枫临走前忽然对管家说道:「我买给咏琳的一副金属吊饰好像不小心掉到後院水池里了,如果可以麻烦帮我找找……」 点醒的话语在无心人耳里听起来只是一句无意义的废话,管家恩喔以对,目送小姐离开。 冷清枫一路想着刚刚飘过眼前的蛛丝马迹…… 「这名窃贼非常聪明,很多痕迹是他故意留下的,目的就是干扰警方判断。失窃物其中之一是一个贵重的金属装饰品,在草坪上和水池畔的石头上都有物体拖过的痕迹,加上水池底部发出的光亮,那应该就是藏金属装饰品的地方,只是为甚麽这个贼要将一切布置成遭窃的模样……难道他的目标不是钱?」 「你要上来坐坐吗?」一番推论念想之间,两人已回到康咏琳家门前。 从前冷清枫始终不敢想那扇华丽门扉之後的景象,而现在礼在心中,法在掌握,反而有不同的心境。 冷清枫听了淡然一笑,步上阶梯,康咏琳双颊泛红,故作矜持的关上大门,偷偷缓慢的将窗帘拉上,将夕阳一点一滴的隔绝在外,让昏暗的室内变得更加绮丽…… 一个关上门,拉上窗帘的房子可以发生很多事,也可以静静的甚麽事情都没发生,一切取决於人。 於此同时,碧莹东城东南角的任侠协会门口,闯进一名身形矮小,却极其壮硕的汉子…… 道侍(二十九)失而复得 「铃铃铃」一串通讯铃声在人康集团浩大雍容的办公室里造成隐隐回音。 董事长康德充顺手接起通讯,道:「喂,如何……?接下来几个月就按照政府订定的标准来走。如果实在压不住,下面不是还有人,你应该知道怎麽做……就这样!」言毕,挂断通讯,任其生灭。 随後马上又打了一通讯,通讯接通,劈头就道:「喂!你不是说不会有事吗?最近接到风声,好像有蓝黑线的查到我们的货。要是被抓到,你老板也脱不了关系。」 对方冷笑一声道:「我提供的这条线本来是最安全的,谁知道你还是能被人看破手脚,我老板要我告诉你:一个是工业用剂超标,一个是走私不良食品,谁轻谁重,你自己斟酌斟酌!」说完嘟声长响,通讯又被挂断了。 康德充大怒,猛摔通讯话筒,听那人言下之意,自己将被当成弃子,凝露粉固化剂还算小事,顶多几个月的负面新闻,只要捐款数多,再行销一阵,便可东山再起。 只是单论这走私一事便要头大,遑论走私的是原灾食品,想到此处,把心一横,迅速又打了几则通讯,之後便坐回躺椅上,深呼一口气,平复心情。 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於此同时人康集团公司顶楼正站着一名短发微翘的黑衣人,单手轻放在耳朵里的耳机说道:「都听到了没?」 耳机里一个略带童稚的声音道:「收到了,原来我们叫蓝黑线啊?」 另一个女性声音道:「收到,不过他们的对话没办法当作证据,对方那个人好像装了干扰追踪系统,追踪不到位置。老狐狸後来打的几通时间都太短了,而且只有几句奇怪的话,河默甚麽的……最後那通是联络他自己的秘书。」 黑衣人冷笑道:「看来老狐狸想来一个黑吃黑,把情况跟大棒槌说一下,叫他注意警方那边的行动。」 女性声音道:「好喔,那你们两个继续跟,有消息我再通知你们。」 就听那童稚声音道:「这里我看到一个更有趣的画面了……」但听他那狠绝的语气就知道那一点也不有趣。 女性声音问道:「甚麽东西?」 童稚声音不答反问:「笑哥,你可以自己跟吗?因为我得去跟另一个人……」 黑衣人一派老神在在,道:「可以啊!不过我都好奇你看到甚麽了……」 女性声音不明情况,顿显惶急:「小宝,你别冲动!会坏了计画……」话没说完,便听耳机那头传来衣襟带风的呼猎声。 只见公司大楼後的暗巷里窜出一道红影,急向一辆豪华轿车尾随而去。 黑衣人谈灵笑站在顶楼,看着公司前绝尘而去的轿车及红影,说道:「晓玉,别劝啦,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的,他疯起来,谁也阻止不了他的。」 一句话叫耳机那头的林晓玉皱眉兴叹…… 时当正午,冶牛餐馆内,冷清枫正擦拭着酒吧的杯瓶,脑中回想走进那扇门的那一天。时过多日,仍感一丝愧疚,原来那日,冷清枫趁康咏琳意乱情迷之际,手指有意无意的抚过她各处穴位,千金顿感如醉酒般的睡意,昏昏睡去。 当日一夜,冷清枫除去了她的衣衫,以玄家真气度入,助她灭除体内邪胎,一夜无眠,凝神输气,功体已复的玄侍也感吃不消,总算几近完功,就等时机一举道破魔氛。 只是近日与千金相处,冷清枫藉机玄气再探,发现有浊气复萌的现象,冷清枫暗自叫糟,表面不动声色,持续暗助度气。 正自内心七上八下,突然门前闯入一人,吓了餐馆里的客人一大跳,但见那人身穿红帽梯,跑得气喘如牛,满脸赤红,正是血红帽小宝。 冷清枫见他似是情急,便投以疑问的眼神,就听小宝说道:「我要找你,有一件事非常重要,借一步说话。」说着便将他拉进储藏间。 开头第一句话就道:「我还有事要处理,所以没办法多说,这件事就是──你马子偷人!」 冷清枫闻言一愣,直视前方,不发一语。 小宝见他似是不信,拿出通讯器,叫出相片,边道:「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不过我不是胡扯的,你自己看……」 但见他手中的通讯萤幕上清晰照出康咏琳挽着一名陌生男子的手臂正走进一家高级汽车旅馆。 「……我们本来在跟她老爸,我在人康集团公司外面的暗巷埋伏,亲眼看见她跟这个男生上了车,我就跟踪过去才拍到的……你可以不信,我只是做到我觉得我该做的。」 冷清枫始终无话,但这时那双似是呆愣直视的双眼,泛起笑意,嘴角更扬起微笑,看着小宝说道:「谢谢你。」 世上有哪个男人被女友戴了绿帽之後还会笑的?这人不是脑袋有问题,要不然就是已经气到脑袋出了问题。 小宝看他行为异常,担心他可能想不开,却不知道该说甚麽来安慰,事忙无暇,便说道:「冷大哥……你别想太多啦,我跟常老哥今天晚上过来陪你喝一杯。约好了,今天喔!」说完,拱手告辞。 但听冷清枫只是嗯喔以对,双眼一直不离储藏室里的景象──一盆快乾枯的红花,正静静的放在地下,涓滴之水从上方露出墙壁的水管一滴一滴的滋润着垂死挣扎的花蕊。 冷清枫彷佛看到世上最使他开心的事物般笑出声来,如获至宝般捧起红花,微笑喃喃道:「小宝来这……我发现红花……原来她一直没有离开过……原来是这样!」他彷佛寻回失而复得的爱情般振臂高呼,欢声大笑,只吓得门外经过的人愕然惊恐。 那熟悉的桃香又再次浮现,冷清枫欣然享受心中这份悸动,也同时感受那冥冥中早有注定的天意。 道侍(三十)灭口之局 「匿名举报?谁啊?」小宝一边疾驰而奔,一边拿着通讯器问道 他离了冶牛餐馆,怀中双鱼通讯器便即响起,是常郁冲传来消息,说事态有了新发展。 「确切是谁不清楚,但听他举报走私,我猜跟原灾食品脱不了关系。」 小宝问道:「起笑不是说老狐狸想黑吃黑吗?」 「是啊,那举报的人说现在正有大量走私物在青达北港的八号船厂里,我想等一下可能会有场恶战……」 小宝冷笑道:「我们还怕他们反抗吗?」 「我是怕得了虾,走了鱼……」 小宝不明所以:「甚麽意思啊?」 「总之我传集合地点给你,先过来吧,小心点!」喀的一声,通讯断去。 小宝只觉一阵风雨欲来,加紧脚步赶往,不一会儿,但觉空气咸味渐重,眼前一扩,海天一色,耳听拍浪,潮信有序。 但见浩大港湾旌旗蔽空,船帆交错,有来有往,渔家市集的鱼腥海咸,充斥鼻腔,略微刺鼻,却阵阵都是故乡人情。 双眼饱览美景,小宝不禁想起几个月前才带柳家两个小鬼头来钓鱼,不料过不到几个月,任侠已有了初步的建设,完成了头一次的大任务,更增添数名得力侠员。 只是要一个国家得享安逸太平又谈何容易,近几月所发生的事不胜枚举,眼下国外势力蠢蠢欲动,国内政党争权,堪称乱世之局。明知喟叹无用,仍忍不住要叹,叹那改变不了的过去,叹那掌握不了的未来。 小宝自小在艰难贫困中成长,有今天没有明天的日子让他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人生唯一能掌握的只有当下,努力在每一个实存的当下,无所不用其极的为了生存。直到遇上协会创办人,是非善恶的判断、有所为而有所不为的观念这才注入他的生命当中。 他收回心神,专注眼前,数息间便来到青达北港後方的船厂区,也不知是否观者有意,小宝只觉此间透着危机,直觉告诉他即将有大事发生。 正欲迈步往集合地点去,眼角一瞥,突然见一道人影向西北景山遁去。小宝没看过那人,却认得那人身法,双臂垂直向後如柳条遇风飘发,两腿疾驰奔走,正是东和本国「平川一刀流」的轻身步法。 小宝往他来时的方位看了一眼,正是八号船厂的方向,想来与案有关,一边施起轻功追踪,一边用双鱼通讯器传了讯息给常郁冲报告情况。 方才追出不久,便见前方那人扬手,数道银光向他所在的藏身处撒来,小宝没想到此人警觉如此灵敏,赶紧藉藏身暗处回避暗器,遁形尾随,并不露面,把握身处暗处的优势。 那人似是再无怀疑,一路奔出船厂区,上了临海山道,小宝见四下无人,正想出手制敌,忽逢一个岔路,那人忽地转身向他一掌拍来。 小宝警觉未有懈怠,见他转身掌动,便知发难在即,纵身一个翻滚,现了真身。二话不说,掣出腰後红刀攻去。 那人举掌相迎,意外的是,此人掌法不似平川一刀流的武功霸道蛮横,反属阴柔一脉,飘忽邪魅,劲气阴森,令人迎之冷颤。 小宝见他从八号船厂来,又是行踪鬼祟,说不定正是老狐狸康德充派来黑吃黑的帮手。当下刀走偏锋,快捷无伦,刀刃刀柄,连削带撞,腿脚齐施,死缠住对手,硬要拖到常郁冲带人来援。 两人勘勘过完五十招,那人看出这小鬼意在缠斗,冷笑一声,战法一变,尽采守势。 小宝看他逐渐守多攻少,却没有丝毫气馁苦撑之象,心中微讶:「难道他也在拖时间?他在拖甚麽?」 念头闪过,攻势斗变,左手在地上一撑,右脚飞起侧踢那人腹部,那人双手支前格挡,小宝头向後仰,整个人後翻一圈,左脚顺势翻起,踢向那人下颚。逼得那人不得不後退一步,小宝腿尽刀出,但见刀影处处,赤血刀芒向那人裹去。 那人显然想不到一个小鬼能有这等武艺,百忙中脚踏身转,避开数刀,双眼邪芒一闪。小宝只觉眼前刹然模糊,转向重手的一刀便斩了个空。 小宝微一回神,那人身影已在百步开外,不禁暗呼邪门,举步正待追赶,却听船厂区传来惊天巨响,大惊回头,但见船厂区上空浓烟如云,火光冲天,暗自叫糟,赶紧飞步而回。 耳边人声嘈杂越来越近,东呼西喝,此起彼落,不外汲水救火之言,照勘伤者之请。果不其然是八号船厂出了事,小宝拉住一名经过的员警问道:「发生甚麽事了?常大哥呢?」 那员警认出是任侠血红帽,慌忙答道:「我们正打算攻坚的时候,船厂突然发生爆炸,常先生率先进去抢救,现在还没出来……」小宝闻言吃惊,便想往船厂里冲,就在这时听得砰然巨响。 但见船厂大门被一名壮汉硬生生撞开,那壮汉满脸威怒,身上的白衣袍沾满硝烟泥灰,正是铁棍常郁冲。他将怀中的伤者送给医护人员,便退至後方,以免妨碍灭火。 小宝趋近问道:「如何?」 常郁冲摇了摇头道:「只剩一点原灾走私物可以当证据,人证都没了。你呢?」 「被他逃掉了……不过我认得那应该是平川联盟的人……」 常郁冲双眼陡然一亮,沉吟不语。 小宝复又问道:「刚刚那个被你救的人是谁?」 常郁冲知道他想藉伤者的身分追查,叹了口气,便答道:「棋子,从来先死的都是棋子……」 小宝听出他话中无奈,悄声问道:「这我就不懂了……老狐狸既然派平川联盟搞爆炸灭口,干嘛又叫人举报啊?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常郁冲冷哼道:「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一举就把所有的线索都弄断了,好让自己能置身事外,就我说,老狐狸也只是棋子,他背後一定还有人……那个人才是国家最大的祸源……」 小宝立时想起那则装了干扰追踪系统的通话,皱眉不语。 两名侠员抬头看向本逐渐明朗的天空,现在又被升起的烟云搅得混沌不堪…… 道侍(三十一)危机过後 「今日稍早青达海港船厂区发生的爆炸事件,经警方证实是线路走火加上燃气外漏导致,爆炸地点没有波及周遭厂区,却也造成近五十名人员轻重伤,数十名人员死亡,死者身分尚待厘清。院方表示,伤者情形已逐步缓和。同时,经此次事件,警方意外侦破大宗原灾食品走私案,详细情形,交给现场记者……」 夜间的碧水医院里人数寥寥,除了偶而医师走动、护士巡房和新闻播报的微弱声响,其他一概静谧。 一个全身百分之八十灼伤的病人躺在加护病房的病床上,旁边的心跳仪器传出嘟嘟声,彷佛是人跟死神比拚时的兵刃交击。这时一名奇怪的医生走进病房…… 医院里的医生怎会奇怪?因为这名医生走入病房,不望闻问切,也不认穴把脉,迳自拿着一根针筒直接注射,且他注射的不是病人的身体,而是吊挂在一旁的点滴袋。 过没多久,心跳仪器传出死板的逼声长响,那医生一声冷笑,轻松闲适地离开了现场,没注意到被棉被下摆盖住的病床下正闪着一双精灵聪慧的眼睛…… 同一片月光照上医院的门窗,也照上港边的波浪,任侠铁棍常郁冲一人来到硝烟未散的八号船厂。 地,已烧得焦黑,世界上的东西碰到火,无不化为尘土。但火烧过的地,有时候也是最肥沃的,因为危机之後就是转机。 空气中的焦臭气味辛辣呛鼻,常郁冲微微一笑,了然於心,心中暗想:「果然有军用火药的味道……能有这种权势,还可以策动平川联盟的人,大概也只有他了……」抬头望天一叹,喃喃道:「隐於背後的手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这时怀里双鱼通讯器响起,接通处便听小宝的声音传来:「欸!真的被你料中咧!你怎麽知道有杀手会来医院啊?」 常郁冲笑而反问道:「在病床上的那个人,他是青达港务负责货物入境的主任。这样知道为甚麽了吧?」 小宝了然道:「喔!凶手想灭口灭得彻底,还好他不知道床上那个人已经死了。他听的是我的脉搏心跳,哈哈……嗯?」 常郁冲听他忽然惊呼,问道:「怎麽啦?」 「你不会相信他跑到哪里去了……」 常郁冲闻言,心中有疑,正待再问,双鱼通讯器已传来地点位置过来,仔细一看,久立天地的铁棍也不禁剑眉皱起…… 却说小宝挂掉通讯,静静待在暗巷,眼中蕴含怒意的望着那扇华丽的门扉。 他亲眼看到那凶手走入康咏琳的豪宅,种种可能性在脑中闪过,难道这富家千金是幕後主使吗?她怎麽瞒过老狐狸的? 正自胡思乱想,一阵疾风过处,一道飘逸人影显现在暗巷,小宝头也不回道:「你来啦!笑哥,我想等等可能需要你帮忙……」 谈灵笑道:「还不是一些偷偷摸摸的事,这种事你们都不敢做啊。」 小宝装作常郁冲的声音,解释道:「不是不敢,是非到最後关头都不能用的手段,只好借用你国际大盗的威名罗……」 话没说完,後方传来常郁冲一声冷道:「一点都不像……」 小宝吓了一跳,暴了句粗口:「你想吓死我啊!」 常郁冲道:「是你警觉性不够,附近已经有人包围这里了,你都不知道!」 小宝一惊回头望向谈灵笑,但见後者摊手道:「我正想告诉你这件事!」 常郁冲道:「所幸他们还没发现我们。」 小宝疑道:「平川联盟该不会想对康咏琳不利吧?」 常郁冲说道:「照情况看来,很有这个可能……」 「那怎麽办?」 常郁冲笑问道:「你不是已经想好办法了吗?」 言毕,两人双双转头看着谈灵笑,这次换逍遥伞仙爆了粗口:「又我!」 两人点头,一个道:「因为你最容易脱身。」另一个道:「因为你有最好的理由出现在富豪家里……」 两句话让逍遥伞仙无言以对,正想反唇扳回一城:「你们两个那麽缺德一定……」语至中途,突然一愣,指着对街道:「喂喂喂!我觉得来乱的不只我欸!」 常宝两人转头一看,但见对街上来了一人,这下连修养甚佳的铁棍常郁冲也暴了一声粗口:「哇靠……这下大乱了!」 道侍(三十二)抓奸在床 但见对街来者一身侍服,低垂眼帘,一副恬淡无波的心境,正是鲲鹏玄侍冷清枫。他手上拿着康咏琳送给他的通讯器,此时也装有她偷情的证据。 冷清枫知情时还有一丝愤恨落寞,但随即见到那久违的红花,心中那不明的恚怒已然被惊喜取代。夜间来此,也是为了表明心情,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身上的邪胎化去。 无论她现在还爱不爱他,无论她做了甚麽事情,冷清枫都无法看着她就此沉沦。也许这种事连世上最蠢的人都不会去做,但冷清枫既非蠢笨,也非痴呆,只是有情,为人一世,能用情一生的人,实嫌过少。 思潮翻覆,犹豫再三,方上前敲门,门扉开处,正是康咏琳的管家,那管家一见是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冷……冷先生,找…找小姐吗?我去通知一声。」 冷清枫心中疑问,表面客气道:「我到里面等她吧!谢谢你!」 这时突听二楼有人大喊:「有小偷在小姐房间!绑架啊!」 门前两人具自一惊,变起突然,冷清枫吃惊之下,赶紧推开管家,顺手将椅子上的毯子抄在手中充当武器,直往二楼房间冲。 认清门房,单脚起处,将房门踢开,正准备迎战,却见康咏琳摀嘴惊呼,全身赤条条的只裹着一条棉被,满脸惊恐的看着窗外。 冷清枫见状,赶紧奔来相询慰问:「怎麽了?」 康咏琳一副惊魂未定,颤声道:「刚…刚窗外好像有人……」 冷清枫一凛,紧了紧手中的毯巾,缓步来到窗边,推窗查看,却见窗外树影晃动,黑夜一片,并无一人,只是玄侍直觉有人就在左近,凝眼细查。 忽然树影一动,露出一个人的脸面,即便心如止水的冷清枫,在黑影里斗见人脸,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随後由惊转疑,因为他认识那张脸,是那个叫谈灵笑的任侠暗卫。 但见谈灵笑眼神向他旁边的衣柜一瞥示意,随即隐去,冷清枫心念数转,沉思其意:「任侠暗卫在这里,难道有甚麽线索藏在咏琳家里吗?还是有甚麽人想对咏琳不利?」思忖之间,暗下决定…… 这时房内康咏琳听他反应有异,忙问道:「怎麽了?是有人在外面吗?」 「没有,只是虫子飞过而已,吓我一跳。」 康咏琳舒了一口气。 冷清枫鼓起勇气说道:「其实我知道你瞒着我一些事情……」康咏琳闻言惊愕,正待出言解释,冷清枫举手止住她续道:「我不问,你也不必跟我解释……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变。」说到此处,忽然手指倏出,点中她的睡穴。 康咏琳怎料得到情郎会突然对她出手,气脉一滞,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冷清枫扶她躺下,灵觉一探,发现骄女体内果然浊气蔓延,邪胎深种。暗叹一口气,走来将窗户打开,以束音成线的功夫说道:「进来吧!要搜查的话动作要快。」语毕复回床边,打算重施旧法,涤浊除魔。 不料此语方出,一道掌风由窗外袭来,冷清枫想不到任侠竟对他突施杀手,眼看闪避不及,双臂横挡,袭来劲力蛮横霸道,玄侍不由得被震退一步。 再听呼呼数响,数道人影闪出,本空无一人的闺房霎时间站满了人。 冷清枫心知那绝不是任侠,见众黑衣这般行止有条,似是早有计画,想必已在外头布署埋伏,只是任侠暗卫怎会毫无发现? 道侍(三十三)鲲鹏一怒 疑问方起,就听几名黑衣闷哼倒地,一道黑影夹带凛冽剑气,如旋风般席卷而来,众黑衣还未看清是甚麽东西,脸上黑口罩已被划破。 就见那黑影啪的一声定在冷清枫身旁,却是一柄黑伞。同时一道人影由窗外闪入,正是逍遥伞仙谈灵笑,但听他笑道:「不好意思啊!刚刚把闲杂人等请开,耽误了点时间。」 冷清枫问道:「这些人似乎想对咏琳不利,你是来调查咏琳的还是来保护她的?」 谈灵笑无奈道:「我们是跟踪人来的,後来才发现不保护不行!」 「到底怎麽回事?这些人跟她是甚麽关系?」 谈灵笑高声道:「喂!你要在里面待多久啊?女人衣柜很好住吗?」 他话声方毕,窗户旁的衣柜嘎一声自动打开,只见一人肤如白玉,脸如初生,上身赤裸,精壮外显,稚嫩秀气的脸庞散发一股妖异的男性魅力。 冷清枫一见那男子的眼睛便知康咏琳身上的浊气从何而来,不禁暗叹摇头。 谈灵笑说道:「我就是在外面看到这家伙跟你那臭……你的女人乱来,他又趁人不注意从房间里翻出他手上那本册子打算偷走。我才大喊引人过来的,刚刚不是已经暗示你衣柜有问题吗?」 冷清枫回想起他那眼角一瞥,苦笑道:「我以为是你们想查的东西在衣柜里……」 「其实也差不多啦!他先在医院杀完人之後才来这里,被我们跟到了,本来打算看看他接下来会去找谁,结果……你就来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谈天,把眼前数十名黑衣人视作无物,那清秀男子俨然是众黑衣的头领,怒眉一轩,大下杀令。 谈灵笑看似老神在在,其实早有防备,不等他令下,巨伞一张,旋飞而出,正是逍遥剑式中一式「回风抚柳临太虚」把站在窗边的数名黑衣人扫下一楼。 冷清枫毯巾一抖,展开鹏羽拂,左甩右抽,护住床周。本不欲伤人性命,但见众黑衣弃了逍遥伞仙,刀棒无情,视死如归,企图冲过鹏翅防护,心念一动:「他们的目标是咏琳!」 玄侍为护娇女,怒从心起,玄劲集中一点,如飞鹰探爪般狠抽当者脸面,中招者无不仰天摔倒,抚脸痛哼,半晌爬不起身,有的直接昏厥过去。一条毯巾明明长短有限,但到他手里,却彷佛是变得长短如意,近攻扑打,远程抽击,硬是将合围攻势接下。 忽来一道凌厉刀光由左面扑来,冷清枫立即察觉那一刀的用意是想将自己逼开,目标是床上的康咏琳。赶紧一脚踢开一名黑衣,横巾挡架,就听嚓的一声,柔软的毯巾被一刀为二,但见一张清秀的脸蛋挂着恐怖狞笑。 冷清枫顿失武器,只能以掌代巾,可肉掌始终占不了刀械便宜,瞬间被逼得尽采守势,苦苦支撑,谈灵笑一见不妙,纵身飞来,黑伞猛挥,凌厉剑气将那清秀男子震开,冷清枫得援获救,立即反守为攻,侧身右腿猛然踢他腹部,清秀男子缩身闪避,但这腿仍结结实实踢在他的肩头。反扑的一击,将他打得撞破房门而出。 战局未了,正准备再兴干戈,却听楼下传来巨声骚动,谈灵笑哈哈笑道:「也该出来了!」大喝一声,巨伞挥出,剑气纵横,如狂风败叶般将余下黑衣逼出卧房。 来到门外,但听一楼大厅兵刃交击之声不绝於耳,原来常郁冲和小宝两人已在一楼与众黑衣交上了手,就见小宝的血刀挥洒如雨,常郁冲的铁棍沉稳如岳,皆是以一挡百的高手,与众黑衣放对尚在五五之数。数十名黑衣见同伴缠住常宝两人,便向二楼杀来。 侍盗两人环顾二楼长廊,但见黑衣如潮,当下一左一右,负背而战,毫无惧色,逍遥剑式变化多端,尽展剑之极致;鲲鳞双掌,柔和迅速,紧守房门,使得众黑衣难越雷池。只是平川联盟各个剽悍横霸,武术非凡,一个倒下十个再来,兼之任侠尚须分神保护房间里的康咏琳。此番消耗持久战,只缠得四人心烦意乱,渐感力不从心。 冷清枫见黑衣仗着人多,纠缠不清,企图闯过防护,对娇女不利,怒气油然而生,展开身法,掌随念动,打倒数人,翻身落到一楼,一把扯掉中央楼梯旁的长型窗帘,哗啦一声响,窗帘尾部落入楼梯旁的装饰水池中。 帘布沾水,沉重拢长,甩抽若鞭,舞之若棍,正是束湿成棍的功夫,就见冷清枫舞起窗帘长布,如得一件巨型兵器,直打入黑潮中。众黑衣登时如潮开浪裂般被他逼开。 就此一件长布重夺战局的主导权,冷清枫站在一楼场中央,时而卷摔攻上二楼的黑衣,一边拆解围困之势。任侠三人见战局有了转机,精神一振,奋力再战,逐渐将战局扭转。 此时几声异响压过众人的拼斗声,其时临夜,那规律重复的警笛格外清晰。平川联盟知时间不多,心神紧张,阵脚顿乱,已开始有人将伤昏者负起奔逃。 常郁冲见他们撤退的有条不紊,虽赢了此役,但已然打草惊蛇,要抓幕後黑手恐已无望。 正打算追击擒捕,猛然听得楼上传来一声惨叫,抬头一看,就见冷清枫脸如寒霜,怒气宣溢的舞着长布,逼近那清秀男子,但见那男子右臂软趴趴的垂在一边,看起来右臂已断。 原来激战中,冷清枫关心娇女,偷眼往二楼一看,却见那清秀男子正趁着其余黑衣缠住谈灵笑,欲行绑架。玄侍怒不可遏,甩出长布卷住二楼栏杆,力扯绷直,双脚离地,人已上了二楼。 那清秀男子不料敌方如此迅捷,惊怒之下,一刀挥出。冷清枫长布飞卷而出,卷住他整条手臂,狠狠拉扭,喀啦一声骨裂,登时将他持刀右手给拉断了。 清秀男子长声惨呼之际,冷清枫长布不停,连抽带打,一招狠过一招,当真鲲鹏一怒为红尘,但见长布倏出倏回,每出一次,便闻惨嚎骨裂,实难相信此是修道之人所为。 清秀男子失了兵器,断了右臂,毫无招架之力,一路被逼打到楼梯口,心急之下,也不管手中是甚麽重要之物,便向玄侍掷出,冷清枫仍是长布一拂,哗啦声响,黄纸飘飞,一本紫刹功就此化成碎片。 保命本能却成索命之举,莫说镇派神功被毁,平川一刀流誓不留他,眼前长布也必不留情。 冷清枫当下见他还想反击,怒气充溢,甩出帘布卷住他右腿,将他拉得单膝跪地,布回倏出,由下而上,狠狠在他下颚一抽,就听他闷哼一声,仰头便倒,从楼梯上直滚落一楼,昏死过去。 此时警笛声近,众黑衣先见事态不妙,後又见秘笈被毁、首领败阵,任务就此失败,便行且战且走,由窗户後门撤退,门外警方见有黑衣闪动,认定宵小,大行擒捕。一时之间,轮到门外喊声动天,门内风止戈息。 极怒过後的玄侍紧握长布,瞪着楼下昏死过去的清秀男子,微微喘着气,任侠三人何时看过他这般怒火冲冠的模样,常郁冲担心他将唯一人证当场打死,伸出手来道:「冷兄弟,这是人证,我们必须留着他……」 冷清枫情绪渐平,缓缓点了点头,道:「董……康德充不是也跟你们调查的事有关,你们不是有证据要找吗?」 常郁冲听闻此言,便知他晓得康家遭窃与任侠有关,便说道:「不要紧,我跟警方说明一下,让他们来搜就行了……」 冷清枫自然明白他此语背後何意,只是早在他那指点下康咏琳睡穴时,这些动作皆是多余的了,只希望现在还有时间,可以将骄女身上的邪胎清除。 念头及此,突听楼上传来一声惊呼,康咏琳俏立二楼房门,脸上表情由惊转怒。原来她身上邪气流转,自然而然冲开穴道,重而苏醒。出得门来,恰逢玄侍布打男子,这时听玄侍所言,显然一切皆是他与任侠的合作,过去深情,皆属谎言,愤然转身,回入房中,失望之情,不言而宣。 冷清枫心中无风无波,呆望门扉,慨然长叹,而後的警方破门、搜查罪证种种,皆不盈於心,彷佛那是他想关心也关心不了的事,除了放手,任其自由以外,再无他法…… 道侍(三十四)道吻除魔 「昨日晚间,明渠路上的一座豪宅发生暴力集团入屋窃盗的案件,而屋主属於人康集团董事长康德充的女儿康咏琳所有。据警方调查,暴力集团系属国外黑帮,之所以入豪宅行抢,起因似是生意往来纠纷。警方到场时,着名民间集团──任侠协会亦相助警方压制歹徒。警方表示,在搜查的过程中,查出疑似日前食安事件的相关线索。目前人康集团并未做出相关回应……」 「唉……我们任侠拚死拚活,还是被当成警方的助手而已……」冶牛排馆的电视才刚关起,小宝便忍不住哀怨。 身旁的常郁冲说道:「真正在做事的人,通常都是不显着的。但一定会有人看到。」 小宝仍抱怨唱吟道:「不知何年何月!得偿所望。」 站在吧台内擦拭杯碗的冷清枫听了,微微一笑道:「也许今生今世都看不到我们想要的结果,但不代表这就不值得去做啊……」对此切身同感的玄侍,露出了缅怀的表情。因为在他心中,爱这个世界、爱自己的理念,跟爱「人」是一样的。 真正的爱,也很难被人看见、很难被人接受,虽说一定有人会看到,但大多不是心中想的那个人。 两位任侠见他如此,方想开口安慰,这时门铃响处,康咏琳从门外走进店里来,身後还跟着一名西装笔挺的男子。 冷清枫一点也不感到奇怪,经过昨晚的事,想必这段感情早已变质。仍是一句欢迎光临迎之。 果不其然,康咏琳上前给了他一巴掌,吓得店里的客人忘记了手边的动作,呆愣愣的坐在原位。 「你居然利用我来害我爸爸,你真厉害啊!」康咏琳怨恨道 冷清枫无言以对,他那指点她睡穴时便已料到眼下情况,更遑论之後康咏琳又听到他说的那句:「你们不是有证据要找吗?」 小宝见她先行苟且偷情还敢动手打人,正欲怒然而起,常郁冲一把将他按回座位上,冷道:「这次……我们只能看戏!」小宝怒气未消,仍紧紧握着腰後短刀。 康咏琳回复千金骄女的姿态,道:「从今天起,这间冶牛排店的店长只有一位,就是我,冷经理,我现在正式解除你的职务,请你马上离开!」 一语方出,众人暗暗摇头,哪有一家店在营业期间当众解除店长职务!不禁暗叹此女处事太过情绪。 冷清枫淡然一笑,解下胸口的名牌,拿下批在臂弯上的白巾,突然一抖,卷住康咏琳的纤腰,拉了过来。康咏琳惊呼一声,直倒入玄侍怀里,正待出声恫吓,却被玄侍的深情一吻,堵住了小口。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全餐馆的人看傻了眼,尤其以小斯和众服务生为最,没想到那看起来沉稳木讷的店长竟是这般自由开放。 康咏琳只觉一股热流由口而入,直下胸腔,包覆了整个心房,舒泰自适。随後逐渐融合一体,取而代之。 康咏琳一惊非小,只感自己辛辛苦苦练的紫刹功正一点一点的化消於无。这着吓得她花容失色,奋力想将玄侍推开,奈何被他抱了紧实,丝毫挣扎不脱,只能闷哼求救。 那西装男子见他举止放肆,大声呼喝,上前制止,突然呼的一声,一根铁棍横在身前,就见常郁冲挺着铁棍,冷道:「那是我朋友在处理事情,你最好少管!」气得那男子牙痒痒的,却无可奈何。 小宝看着常郁冲笑道:「我们不是只能看戏吗?」 「你不是正在看一出爱情剧吗?」 小宝哈哈一笑:「他……」言至此处,却发现不对,冷清枫的脸颊怎麽突然略微凹陷下去?脸色一变,便即了然,大惊起身,又被常郁冲按了回去。 「他……他……他……,这不值得啊!」 「这是他的心愿,你我只能成全!」 原来见多识广的铁棍早已察觉康咏琳身上的魅异气息,料知她身怀邪功,终至阴盛阳衰,走火入魔。若想挽救其命,便须以冷清枫身上的玄阳正气渡之,只是面对浊气充溢,想要一举涤尽邪氛,必遭反扑,轻则折寿,重则死亡。 当下看玄侍深情吻落,便知他已下定决心,藉此最後机会涤气除魔,只叹情字弄人,既是他心中所愿,做兄弟的又如何不成全其意。暗暗凝神提气,若见他行气走岔,便即施救。 冷清枫深知时间无多,赶紧以玄气灌口,开始时凝气成圆,如围如网,将邪胎包裹,进而一点一滴化去周遭浊气,使得邪胎再无法生存,最终坏死,遭玄清之气取代。 其中凶险,只在刹那,稍有不慎,便是邪胎爆破、浊气反扑,玄魔同亡的局面。所幸玄侍经多次渡气,掌握要领,这才功成。但猛渡玄气之下,体内道心亦消逝殆尽,一度显现苍老神色。 交唇分离,玄侍折寿,尽了最後一点温柔的冷清枫淡淡一笑,温柔道:「好好照顾自己……」说完,慎重的挂好白巾,踏着心安理得的脚步,飘然离去。 康咏琳颓然坐倒,脸上媚色已然消失无踪,神采亦回归寻常,再没有以前那般光彩耀人的气场,从此失去了美艳动人的气质与外表。适才凶险,她自也感受得到,看着冷清枫默默离去的背影,她不知道心中这份感觉是爱还是恨?点点珠泪已然滑落她的脸庞…… 这时餐馆里的服务生见店长头也不回的离开,不免起了一同离去的念头,连厨房里的人都被这幕吸引出来观望,一时之间,众人各怀心思。 就听小斯当先把手上的餐点送到位,向客人说道:「感谢两位今天的莅临,很荣幸我在离职前还能为二位送餐,还祝用餐愉快!」说完,把领结侍服一丢,向里头喊了一声:「陈主厨,我先走罗!掰啦!」迈步向外头潇洒而去。 陈主厨哈哈一笑,亦脱下厨帽,丢在一旁,喊道:「等等我!」亦跑步跟了出去。两位带头人物都行离去,众服务生实感多留无益,便也放下动作,跟出门去了。霎时之间,走得整间餐馆没有半个服务生,只剩下一票客人乾瞪着眼。 道侍(完)侍巾高挂 明阳高照,碧莹东城往南通往营火平原的官道上,冷清枫背着简单行囊,淡然挺立,遥望眼前这片平坦静谧的美景,青葱翠绿,花草随风,碉堡远山,一览无遗。极端过後的心境就像凛冬过後回暖的春风,一切重新开始。冷清枫心下笃定,这就是他接下来的选择…… 这时身後缓步走来一大一小,正是任侠铁棍及血红帽两人。 冷清枫回过头来,说道:「劳你们两位相送了。」 「真的要走啊?没工作的话,我们任侠缺人啊!」小宝语带不舍愧疚。 冷清枫微笑道:「学艺未成,理该再回师门好好反省修行……」 小宝指了指西方说道:「那干嘛不搭列车啊?还要一步一步走回去。」 冷清枫故意说笑道:「慢慢走,我才能晚点回师门受罚啊!」 常郁冲见他谈笑风生,知道他心意已决,拿出双鱼通讯器交到他手上,道:「这是我们任侠专用的通讯器,当作是临别的小小礼物,请放心,它是独立的通讯系统,冷兄弟若需要帮忙,联络我们,我任侠必全力相助。」 冷清枫低头看着手中的通讯器,愣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常郁冲看他一副有事盈心的模样,问道:「冷兄弟?看你好像还有些事放不下,有甚麽是任侠可以帮你做的吗?」 冷清枫听他这麽说,便即了然,意味深长的道:「没事,只是在想两位因为我的事情,放下其他人的委托,实在不好意思。请代我将这把紫伞送给那个被我的事情耽搁的委托人,也请代我跟她道歉。」 此语此行,说来莫名,常宝两人对望一眼,就听常郁冲淡然道:「我想委托人应该不会只想收到一把伞而已……兄弟还是留着吧!至於道歉的话,在我看来是不必,因为我们完成委托了,这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还是兄弟有甚麽话想对她说吗?」 「……请帮我告诉她………」冷清枫漠然沉思,随後又苦笑摇了摇头道:「……算了,甚麽都别说好了……」 常郁冲知其心意,点头道:「那兄弟保重了!」 小宝亦说道:「任侠大门永远欢迎你的!」 三人拱手挥别,冷清枫头也不回的向远方走去,直到他渺小的身影消失在草原地平线时,小宝才对着後方高声道:「林小姐!他已经走了!你确定就只想这样?」 唤了两声,不见回应,却听常郁冲说道:「她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里啊?」 常郁冲指着前方说道:「你自己看啊!」小宝顺指望去,但见前方远处一名女子轻步尾随着那远去的身影,背後的马尾正随着急切的步伐而随风摆动。 小宝白眼一翻道:「常老哥,我是没什麽经验啦!但是谈恋爱的人都这麽鸡拔毛吗?明明喜欢,偏偏要装没事!」 常郁冲笑着说道:「谈恋爱不会让人鸡拔毛,只会让人变笨而已!不然林小姐怎麽会离开了餐馆,却又来任侠委托我们保护冷兄弟,这麽不合逻辑的事有谁会做?」 小宝颓然摇头道:「冷大哥还不是一样,明明知道她在後面偷听,也不趁机表白一下,就要说甚麽道歉的话……」 常郁冲说道:「换成是你,也不会知道当下能说些甚麽,情到深处是无言啊……」 「那……你说他们俩会有结果吗?」 常郁冲笑道:「这种事没人说得准,也不是我们任侠该管的!这次虽意外用固化剂事件拖出个康德充,但背後那个人还是藏得太好,之後看看有没有机会吧……」 「所以到底是谁啊?你知道吗?」 常郁冲塞给他自己的通讯器,上头显示晓玉传来的消息:「政府人员调度中,唯有前总统林京辉最为频繁……」 小宝眉头一皱,若有所悟。 常郁冲道:「前总统的人员调度就我理解应该是身旁侍卫的调度吧……据线报,他身边一名侍卫最近以深造为由出国去了,所以我才说最可怕的敌人是隐藏在幕後的手。」 小宝冷哼一声道:「这次逮不到就下次,我们任侠甚麽时候怕过!况且我也不信所有人民都是瞎子!」 常郁冲豪笑道:「哈!见招拆招,走吧!我们还得拜会另一位朋友呢!」 其时浮云飘来,带来一片阴影,使人有了风雨欲来的恐惧,只是人见浮云,不知是否忘了天上高挂的玄阳仍在持续不懈的燃烧自己,终有玄阳破云的一天。 山下倦游,山上清修,数月过後,一日清晨,冷清枫独坐房榻,刚从物我两忘中醒觉过来,便听清乐的敲门声响起,道:「师兄!山上日用品没了,我们一起去买吧。」 冷清枫应了一声,梳洗准备以毕,方出得门来,即感一阵清风拂过,数点红点随风而来,玄侍方有所感,就听清乐咦的一声,俯身捡起,问道:「欸,师兄!我们山上有这种花吗?」 冷清枫走来一看,但见他掌中一片花瓣,色呈淡红,颜色从茎处向尖部由白转红,稀有异常,自己住了这许久,确实不曾见过。正待摇头回答,却看清乐一脸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心中兴起一阵熟悉,淡然道:「走吧!买东西。」 走了几步,清乐突然哎呀一声,道:「我刚刚想起来,师父交代了我一些事情,今天的日常用品先麻烦你罗!谢啦!」说完转身就走,嘴里喃喃自语道:「这也许就是师父算到的事吧……」 冷清枫也不道破,淡笑摇头,独自回身下山,闲然漫步,一如往常,行过解剑岩步道,来到山下森林,尚未入村,便见村口不知何时建起了一间房子,数顶凉棚罗列门前,露天吧台上挂着电视,俨然是一家新开的森林酒吧。 叮铃一声,一人拿着扫把抹布走了出来,但见天然桃红的脸颊略瘦,俏皮可爱的马尾依旧,正是心念伊人林芯颜。 冷清枫站在树下,远远看着伊人,过去种种回忆袭上心头,一时百感交集。林芯颜彷佛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便看见了千里牵萦的那个人。 这次玄侍没有回避、没有胆怯,连记忆里那股桃香都再也感觉不到,只鼓起勇气走到她面前。 两人对视好像只有数息之间,但两人感觉彷佛已过了好几次的轮回。林芯颜当先开口道:「您好……要喝甚麽吗?这里都可以帮你调喔……」 冷清枫感觉一阵熟悉,看了看四周,好像只她一人,便答道:「我……我是来应徵的,这里徵人吗?」 林芯颜忆起前尘,道:「我这里不徵经理的……」 冷清枫顺口说道:「那有徵老板吗?」 彷佛说笑的言语,让林芯颜的双颊微微一红,两人相视一笑,如同久未相见的好友。 一阵秋风吹过,带起数片萧瑟残叶,也带起叶上残留的芬芳香甜,就如同他们的爱情,有了萧索苦涩,亦有甜美笑颜。 有诗应事,曰:「莫听风雨打夜声,何妨沽酒且徐行, 皓月风鸣胜乐花,谁怕?一轮油纸待天晴。 山峭冷风魂梦醒,心惊,桃花春意化流萤。 回首向来断肠处,归去,亦无痴恨亦无情。」 (完) 算乾(一)石头封印 五灵神印借乾坤,心清玩世不拂尘,天眼望穿轮回井,醉卧闲云半仙人。 山雪霁融,晚风凛冽,凡尔莎国中部的薰风森林飘下冬季融化的山雪,三名蓝白衣着的人影如同三道流星,急往南方奔驰疾走。三人脸上的表情如同隆冬霜雪般肃穆凝重。 其中最年轻的道:「师兄!刚刚那位先生说的应该就是封印地点吧……」 带头师兄说道:「几乎可以确定是了,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恐怕封印已经破了……」 另一个矮小道徒说道:「但照刚刚那位先生描述,不像是有计画的行动。难道天意如此?」 三人默然一阵,带头师兄道:「不管怎麽样,封印破去将是灾劫一场,现在血光封印刚破不久,余力犹在,加上我们玄力加持,或许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一席话间,一座破败的石庙已赫然在望,三人还没踏入石庙,便已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三人暗捏法印,提起真元,小心翼翼的迈步入内,但见死屍遍布,鲜血满室,躺在地上的九人受了枪伤而死,另有一人倒卧在墙角,全身都是拳掌之印,血肉模糊,显然是被乱拳打死的…… 三人见状,均感不妙,带头师兄嘶哑着声音,令道:「布三才阵!快!」两位师弟还没应声,一道黑气从巨石底下喷出,向门前三人卷来。 带头师兄警觉在前,双手伸起姆指、食指、小指,喝了一声:「护!」黑气卷到,却「当」的一声如兵铁交迸。一把泛着水蓝色光芒的宝剑临空旋转,护在带头师兄面前。 两位师弟赶紧各自一声:「现!」唤出长剑,与师兄三人以品字型分站三角将石庙围在中央,挥剑进逼,试图将封印范围缩小。 三名道徒剑法如出一辙,但使起来却大不相同,带头师兄剑花朵朵,轻盈圆柔,宛若海中浪花;矮小道徒斩劈沉稳,力道极大,似要砍金碎石;年轻道徒则是剑出如风,迅捷无伦,比激散飙飞的树叶犹有过之。 黑气似是有生命意识般沉着应对,更彷佛知悉三人剑招特性,以石庙为轴,一化为三,如鞭如云,挥缠而去,盖有吞噬三人之意。只是一分为三,力量减弱,不禁连连退守,缩小圈子。 带头师兄见黑气大有颓败之势,大喝一声,手中宝剑由一化九,分三方向中央石庙飞去,自己退了一步,大喊一声:「三才阵!」 三人立即撮指结印,念动真言:「玄通借法,三才聚会,上应天光,下连地脉,人魂为藉,敕令镇煞,封!」霎然之间,三道天光形成光阵,倏呼而落,黑气邪灵如遇到太阳般,瞬间被压回巨石之下,转瞬寂灭。 三才阵结合天地,以人为藉,三名道徒自幼修仙学法,仍是累得单膝跪地,拄剑喘息。 带头师兄气脉较长,调息已毕,起身来到石庙东首,见矮小师弟跪在地上,胸口起伏仍巨,赶紧跑来运气助他调息。 两人自思,自己久修玄法都累成这个样子,那年轻师弟恐怕更加难以支撑,不多耽搁,赶忙起身赶去救援。 由石庙後绕去来到西首,却不见年轻师弟的影子,两人吃了一惊,赶忙找寻,才迈出两步,矮小道徒眼睛一瞥,石庙後门彷佛站着一个人!回头细看,正是师弟! 两名师兄见他举止怪异,关心情切,矮小道徒奔来道:「师弟!你没事吧?」 带头师兄说道:「输些气给他,他可能……」话声未毕,忽然剑光一闪,鲜血四溅,矮小道徒咽喉中剑,剑尖刺入带头师兄的腹部。 「你……你……」带头师兄一双眼睛看着手持剑柄的年轻师弟,只说了两个你字,双眼逐渐失去生命光彩,圆睁难暝之目,魂归九泉。 庙里的屍体瞬间变成了十二具,无魂的身体,无神的眼睛,年轻师弟也就这般无神无魂的呆立当地,看着两位师兄的鲜血骨肉渐渐流入巨石之下…… 算乾(二)五灵半仙 绵绵细雨。 下雨,有时候是件颇浪漫的事,尤其是绵绵细雨,不需要撑伞,也不会因此阻了去路。 但一连下了十天的绵绵细雨,那就算再浪漫的事也会变得烦躁了。 凡尔莎北部的碧莹市就连下了十天的细雨,东西两城的居民已经开始觉得奇怪了,尤其是邻近港湾的西城百姓,明明才快到古历过年而已,哪来这麽多雨可以下? 这时就有一个走在东城街道上的人说着同样的话,但见他一头微翘发型,手里一把大黑伞,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撑开,摇了摇头喃喃道:「真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才快到过年而已,就有飓风生成是怎麽回事……」 一边说一边缓步慢行,恰逢城东的临河夜市,因连日下雨,街上的行人比之平时更少了许多,店家里播报天候异常的新闻显得格外清楚。 路旁突来一声:「这位朋友!看你双目无神,印堂发黑,恐有凶兆啊……」 那人手里黑伞一紧,转头看过去,但见桥墩旁的一个遮雨棚下,摆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盖在前方的桌布清楚写着「铁口直断」四个字,是个算命摊。 案前坐着一位年轻的算命先生,一双澄澈晶亮的眼睛正盯着那黑伞人,满脸微笑。 那就算技术再差的店家也不会用的招揽台词,居然让黑伞人停下了脚步。原因很简单,因为一句话扯过了头,就绝对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黑伞人走到桌前,指着自己戴着口罩墨镜的脸,冷笑道:「你这样看得出来我双目无神、印堂发黑?」 算命先生顽皮地笑着回答:「我不但看得出来,我还认得你就是知名国际大盗,逍遥伞仙谈灵笑!」 名动国际,嚣张闻名的强盗,又有谁敢当街搭讪他? 但见谈灵笑一把扯下黑口罩,靠的一声道:「这样你都认得出来!」 算命先生笑着摊手道:「这只是显示我的功力,想不想算算看近期运势啊?」 谈灵笑单边嘴角扬起,道:「我向来不信这些鬼神命运的事……」 算命先生点头微笑道:「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但……鬼神之事,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喔……」 谈灵笑正待回呛,但见算命先生一个弹指,一道火焰便在他食指上燃起,明艳光亮,随即食指一抖,火焰甩向左手,消失无踪,变成一个小小黑点,却见棚外雨点如同流星碰上黑洞般被吸了过去,逐渐在算命先生手中结成一片霜雪结晶。 「哼!江湖术法也可以拿来骗人……」谈灵笑仍语带轻蔑,但身体却很诚实的向桌子走近了一点。 「其实呢,很多功夫都一样,只是将一些寻常的力量放大,藉以自御或治疗,我学的跟其他人不一样,我的功夫是用精神力向大自然借来的……」说着左手握住放在桌上的一瓶水,但见瓶里的水无晃自动,在透明的瓶中形成一个水中漩涡。 「也可以说是改变本来就存在的力量,例如……静电。」但见他手离瓶身,双掌相互摩娑一下,刹然而分,两掌之间数道电流如蛛网般生成,险些迸出火花。 谈灵笑始终看不出他骗人的手法,讪笑道:「那我倒想问问,你这功夫要到哪里才学得到啊?」 算命先生露出一抹令人想打他的微笑,道:「敝姓司徒,名子乾,玄号五灵半仙,目前我还不想收徒弟。」 谈灵笑听他有意规避师承门派,语末似是占他便宜,心头来气,冷笑道:「既然你那麽厉害,能不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甚麽事啊?」手里黑伞一紧,圆睁的双眼露出杀气。 司徒子乾这时竟还笑得出来,说道:「无论接下来会发生甚麽事情,我敢说,你一定会回来找我……」 谈灵笑闻言冷笑道:「我不知道玄真道有这麽无聊的修行弟子,麻烦一下,如果想替警察抓我,请靠真面目和真本事。」言毕,一伞挥过,哗啦一声,司徒子乾的头瞬间被削了下来,但流出来的却不是红色鲜血,而是泥泞黄土。 「司徒子乾」的身子就如同冰品遇上太阳一般融化,风雨冲洗下,化成点点泥沙流入桥下碧神河中。好在街上行人不多,不然眼下这幕定能引来惊声尖叫。 逍遥国际的盗仙甚麽奇闻轶事没见过,知道那是一种以土木作为替身的法术,自然不以为意在凡尔莎这个国家里,除了玄真道以外,谁有这种幻化的玄术? 况且谈灵笑根本不在乎他出自何处,只冷冷说一声:「这下我可找不到你了……哼!」扛伞还肩,头也不回的扬长离去。 这时桥墩对街一名穿着连帽蓝斗篷的年轻人远远凝视逍遥伞仙的背影,悄悄捏起手印,喃喃道:「天地借法,凝水成月,镜花永存,借影代身,幻!」手印蓝光一闪,那年轻人脸上便露出欠揍的微笑,说道:「谢啦,谈先生,你绝对会回来找我的……」 算乾(三)天雨幻幕 世上求仙问道的门派,不知凡几,玄真道就是其一。 坐落凡尔莎中部鹿角山的玄真道,派系有二:真武、玄天两观,真武行侠江湖,尽人间事。但人间事自有人为不及之处,例如超自然的力量。玄天观正是专门处理此怪力鬼神的人,门徒各个身具异能,暗地里在凡尔莎降妖伏魔,使以世人只知玄真道,玄天观之名反而鲜为人知。 侠盗也是从事暗地里的行动,自然知道同在暗处的人有谁,也明白一个铁则,一群惯於隐蔽行踪的人突然毫不遮掩的出现,必定有事发生…… 逍遥伞仙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信步游走,出了东门,迳入城外森林,阴雨连绵使得森林里散发着一股湿冷。离城越远,官道上人烟越发稀少,直至林末村头的交接地带,已是杳无人烟。 风动树梢,穿林打叶,斜雨随风,飘散如雾,如雾雨点彷佛形成一道薄幕,围绕在谈灵笑周围。 却听谈灵笑一声冷笑,黑伞一挥,剑风四起,刃波破雾,却闻兵刃交击声响成一片,数道人影飞纵而出,势成包围,困住逍遥伞仙。 但见来者数人身穿白衣蓝背心、下着纯白束裤,对他怒目瞪视,彷佛站在眼前的人偷走了他们几百万的存款。 虽然谈灵笑偷盗无数,但他非常确定自己怎麽样也不会挑这些看来孑然一身的人当作目标。 「几位朋友,有事吗?」 站在他眼前的为首青年说道:「师弟,这麽快就把师门忘了!」 谈灵笑闻言愕然:「师弟?你们认错人了吧……」 身旁一名粗旷青年讪骂道:「看他平时举止,他何时把师门放在心上。」 谈灵笑越听越莫名其妙,试探问道:「敢问,我们的师门是不是玄真道啊……?」 谈灵笑性格本就轻挑无止,为首青年听他说话满不在乎,怒然道:「还在装蒜!私自下山,叛出师门,你真以为我们不敢动你吗!」 「我是认真在问耶……」 粗旷青年早已听得火冒三丈,大喝道:「别跟他废话!拿下!」率众出手,招出沉猛,式成擒拿。 饶是偷遍天下的谈灵笑也没看过这般不讲理的人,当下提伞招架,逍遥剑式中一式「狂虎啸浪卷蛟龙」剑花连环递出,挟灵带劲的圈转剑花如同带有尖刺的漩涡,将众人攻出的拳掌绞缠过去,众人若不撤招,必是剑花绞断拳掌的下场。 众人讶异他剑招精奇,赶紧撤招後退,粗旷青年手捏法印,大喝:「玄通借法,四方土壁,阵起!」但听临空砰的一声,谈灵笑只觉身周压力陡升,彷佛四周黄气包裹,意令逍遥难展潇洒。 谈灵笑长哼一声,剑意斗转,怒剑上手,一式「怒龙翻腾摧五岳」巨伞横斩直斫,气壁簌簌震裂,玄真妙法竟也困不住这沛然剑气。 但见阵术土崩瓦解,粗旷青年手中法印再变,欲行极招,却听那为首青年惊咦一声,大声喝止:「等一下!大家住手!」 他似是辈分最大的师兄,举止中自有威信,众人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直到下一秒大家才知道他因何喝阻。 但见眼前场中央那人身影如波如雾,一阵模糊,待气壁瓦解殆尽,复又回归正常。 为首青年心起怀疑,念动真言:「玄通借法,黄动玄武,大地之曜,磊露万物,破!」 谈灵笑见这票人出招皆以术法为主,便即想到是怎麽回事,这时听他忽然喝阻,又作势念咒,以为仍有後着,赶紧举伞待敌。却只觉一阵风流过身旁,眼前一切彷佛清晰了一点。 众人看着场中央的谈灵笑,眼神由怒转惊,就见一道黄风过处,中央那人身形钜变,彷佛流风涤尽残雪般化成一个拿着黑伞的陌生人。 就听粗旷青年狠道:「可恶,是『天雨幻』,又被他耍了!」 为首青年较通世故,拱手说道:「这位先生,刚刚一场误会,还请原谅我们太过冲动,请问先生,刚刚有没有遇到一名年纪大概二十五岁上下,穿连帽蓝斗篷的年轻人?」 谈灵笑早已料到这是谁搞得鬼,这时听他仔细描述,更确定心中猜想,被人误认已是怒火冲天,更遑论遭人戏耍,不等他废话,双腿一蹬,翻身回城。 众人见他突然腾身而走,想来此人必与师弟有所关连,赶紧飞步尾随。 逍遥伞仙不是真的仙,他也只是个人,一个会冲动有情绪的人。当一个人有了冲动情绪之後,难免会失去理智判断。 瞬间失去理智的谈灵笑怎会想到,一个被人发现的骗徒怎还会留在原地等人来抓? 果不其然,当谈灵笑的脚步停在桥墩旁的时候,早已不见司徒子乾的影子,只留着一张空的方形桌,桌上布幔的「铁口直断」四字,彷佛在说着那句欠揍的话:「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谈灵笑除了怒不可遏,竟也感到血脉中的兴奋贲张,没有人敢这麽戏耍逍遥伞仙,除非武艺过人,正待循迹,却见桌上显现异状。 就见方形桌的正中央由雨水汇成两句话:「千年缘悭难一面,桃林尽处渡双仙」同时一张符纸从谈灵笑身上飞出,如火光般消失无踪。 谈灵笑喃喃自言:「桃林尽处渡双仙……是桃林渡!」当下也不等後方众蓝衣的叫喊,施起轻功蹑云踪,踏云追月而去。 算乾(四)桃林渡口 桃林渡 凡尔莎东北方百草山下,桃木林尽处的渡口 楼高两三,店家罗列,俨然已有了村镇的规模,房舍周围桃木处处,林叶飘风,空气隐约飘着自然清新的桃木芬芳。 只是现在所有的香气都被阴雨的酸味和湿气给盖了过去,江边渡口也传来浪袭汀岸的低吼,气氛异常肃冷。 时值夜晚八九点,如此令人烦闷冰冷的阴雨,是人都会想窝在家里做点静态休闲,可此时邻近渡口的一家会馆前却排着长长的人龙。 却见会馆里摆着供桌香案,供桌上神像凛然,正是玄家创教祖师单伯阳单天师。 案前一人身穿紫袍,背对众人而立,门内众人或站或坐,或眼带怀疑,或满脸崇敬的凝视着紫袍人。 这时就听司仪朗声道:「各位师兄师姊们!今天有这个荣幸,我们能请到玄家正宗的师父──妙义法师,来为我们授业解惑,就算你只是路过也没关系,只要诚心相信师父,你便能看见师父所看到的,自然能远离烦恼,消除忧愁……」 此言一出,掀起众人纷纷议论:「真的假的啊……」「我看八成又是来骗的。」「别乱说!师父是真的很厉害的。据说他做的好事已经可以名列仙班了……」 司仪伸手肃静众人,朗声道:「基於外界很多人对师父的臆测,今天师父破例在此展现神蹟,我们请一位自愿者上来……就请这位举手最快的小姐吧。」 一位身穿白色羽绒衣的少妇站起,走到紫袍人身後站定,司仪指示道:「请闭上双眼。」 座上众人一听此话,有的嗤之以鼻,料想又是骗局一场;有的如同信众般听话,依言闭眼。 但无论是睁着眼不信的,还是闭上眼坚信的,在下一秒尽皆发出声声惊呼,就见那紫袍人冯虚御风般飘起,身上的紫袍无风自动,彷佛神仙降临。 那自愿者少妇则是连连惊呼:「我……我这是在哪儿?田里……?我在耕地?」 座上众乡民也是口出奇言:「我为甚麽是个女的……」「我在地上爬……哇哇哇!好大只狗啊!」「喂喂喂!别拔我的毛,我不好吃的,放开我!」 正当场中即将乱成一团时,就见紫袍人双臂一收,落回原地,惊呼哀鸣渐止,众人睁眼一瞧,眼前仍是原来的地方,自己也是熟悉的自己,一切恍如隔世。 本睁眼不信的看到那紫袍人临空飞起的异相时,惊讶之余,忘记闭眼,这时想起,紫袍人已然歛气散功,赶紧询问依言闭眼之人看到了甚麽。 司仪拿起扩音器,压过了所有人的声音:「各位,请先别惊慌,据师父告诉我的,各位刚刚看到的是各位的前生,每个人都在前世受过不少苦头,所以今生转世做人。」 其中大概有一位想故意拆台,便举手问道:「我怎麽甚麽都没看到……?」 那司仪不慌不忙道:「若打从心里便不信师父,自然无法感应师父的神蹟,当然甚麽也看不到。如果心中还有甚麽疑虑想请师父帮忙,可以找我们妙义道的师兄师姊们办理入道登记,请放心,入道费用一定全额归还本人。」 此语乍听之下,普通人都会料想是诈骗宣传,但对刚刚眼前如真似幻的前世景象又无法有个合理的解释。要走却敌不过好奇,徘徊门前,犹豫不决,直到将近子时,这才逐渐散去。 此情此景,只惹得对街一人频频冷笑,那连帽斗篷下有着一双澄澈晶亮的眼睛,带着一抹欠揍的微笑,直盯着一人。 细雨连绵,云遮皓月,一袭白衣撑着一把白色的伞,悠悠一叹,走在黑暗的大街上,彷佛是黑夜中仅剩的一点月光。 邻近子时的夜晚,此人不举步返家,反而向镇外桃林走去。入林深处,月华成荫,照在那人比月光更苍白的脸上,却是那白衣少妇。 但见她来到桃林深处,忽然摇身一转,一道微风卷过娇躯,绒衣成毛,臀生九尾,竟化成一只雪白狐狸。 突然那九尾白狐转头向树上呵嘶怒吼,长尾一挥,趴擦一声将桃树拦腰挥断。 断木飞叶中就见斗篷飘飘,束裤宽敞,一人飞身而落,正是五灵半仙司徒子乾。 司徒子乾着地一滚,方才站稳,又听得一声断喝:「玄通借法,灵符化剑,锁!」 五道光影幻化成剑,向九尾白狐飞射而来,剑轮成阵,无懈可击,当真避无可避。 司徒子乾见状,正想喝阻,忽感剑气临身,赶紧左手掷出一物,那物飞挡在白狐身前,光剑在那物面前尽消於无。自己右手一翻,身周陡生旋风,刮起落花残瓣,就听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剑气对上花瓣竟如兵铁交击,彷佛剑斫石壁一般。 司徒子乾飞退数步,见白狐化成一道白影,窜逃而去,摀头喃道:「他不是来帮我的吗……」但见数条人影闪现,一把黑伞定在中央,怒意飒然…… 算乾(五)镇派轮盘 「司徒子乾!你私自下山,偷盗法器,现在还帮助妖魔,你到底还是不是玄天观的弟子!」 「师兄……?」 「偷走镇派法宝已是废去武功、逐出师门的大罪,就是师父也保不了你!你还不醒悟吗!」 「师兄……?」 「你以为你真有本事!没了五灵轮你就甚麽都不是!够胆子就把五灵轮放下!」 「他妈的听我说!!!!!!!」突如其来的大骂,使得玄天观众弟子静了下来,连怒然追来的谈灵笑都是讶然傻眼,偷人东西还骂人,当一辈子强盗也没看过比他更嚣张的。 「要你们听人解释有那麽难吗!是师父要我下山的,是师父!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找师父问去啊!刚刚那只狐狸有九条尾巴,是狐仙,是地方守护神!你们这些瞎了眼的猪脑子是他妈跑来搅甚麽局啊!有这闲工夫怎麽不去血光封印那里多救几条人命咧!一群头壳坏掉的龟孙子,练功是他妈练假的啊……」连珠炮一顿臭骂,骂得众师兄狗血淋头,一时却无力反驳。 人的感觉都是比较出来的,只要有一个比自己还要生气的人存在,自己不知怎麽就生不起气来了。谈灵笑也是一样,见本来迁善可亲的修仙之士气得火冒三丈高,把一群师兄骂得作声不得,不禁噗哧忍笑,遭人戏耍的怒火早已消了大半。 蓝衣师兄忍不住向他求救:「先生,你不是也要……」 谈灵笑收伞摊手,幸灾乐祸道:「这是你门派里的家务事,我可插不上手。」 粗旷师兄忽然剑指司徒子乾,大声道:「那……那你偷走五灵轮又怎麽算!我就不信那也是师父给你的!」 司徒子乾拿出适才投掷救狐之物,那是一个五角形的轮盘,一把丢在地上,说道:「你们如果拿得走,就拿吧!」说完,转身走到谈灵笑身边站定。 粗旷师兄走来捡起一看,见那五角轮盘上的五个角各有一颗不同颜色的珠子,色呈金绿黄蓝红,分金木土水火,吸纳天地五行之气,灵气超然,确是玄天观镇观之宝──五灵轮。 转头便向师兄弟们点头确认,就在这时,那五灵轮咻的一声,似是突然有了生命力一般,自动脱手而出,停在司徒面前。 「司徒子乾!你……」你到这里再说不下去,反而眼露狐疑。 就见司徒子乾双手高举:「你甚麽?你应该看得出来那不是我干的,根本没有我施术的痕迹。」 众师兄弟面面相觑,想不到镇派法宝竟选了派中资质最差的师弟当主人。连带头的蓝衣师兄都开始语无伦次:「这……这怎麽可能……为甚麽……」 司徒子乾叹道:「师兄,你我都知道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如果你有疑虑可以回去问师父。动作得快喔,我相信你们下山是没有经过师父的同意吧?」 几位师兄脸露难色,想来其所料不差,蓝衣师兄道:「那只狐……狐仙怎麽办?」 「她就交给我,你现在除了相信我也没别的办法了!」 众师兄弟皆知其言不差,要论将其抓回,司徒有镇派之宝在手,根本不怕他们用强,况且五灵轮只听其号令,也不可能将其带回山上,此次下山可说一无所获,还遭人一顿骂。 师兄弟就算心有不甘也莫可奈何,蓝衣师兄一跺脚,狠狠一字:「走!」率众施起乘风术,转眼之间,数人已如风远扬。 「谈先生不是一向独来独往的吗?怎麽没把他们甩掉?」 谈灵笑从刚刚一直听这帮仙派术士说一些听不懂的话,这时又听他白目干话起来,白眼一翻,道:「原来你让我变成你的样子,目的就是甩掉你的师兄,你不怕我杀光他们啊?」 又是那抹欠揍的微笑:「我知道谈先生一定不是一个嗜血的人,在你的强盗伪装底下有一颗善良的心,况且……」 他一根手指止住谈灵笑扬起的拳头,续道:「甩掉师兄只是附加价值而已,最主要是希望你能一起到这里来……」 「等等……」谈灵笑毫不考虑的止住他:「你耍了我一大圈,还想要我帮你,你是真白痴还是厚脸皮……」 司徒子乾一脸乾笑,道:「这个忙是你没有办法拒绝的……」 谈灵笑冷哼一声,扛伞上肩,转身离去,道:「只可惜,你又算错了!」 「如果你不帮忙的话,整个凡尔莎都会遭殃……」 谈灵笑停了脚步,这次不是因为他的话扯过了头,是因为他的语气是那麽认真,能让一个轻浮欠揍的人严肃说话,这件事不仅不是乱扯,而且还可能很难处理…… 算乾(六)轮回仙梦 细雨不停,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有规律的滴答响,透明玻璃映照谈灵笑一张铁青的脸,他始终不敢相信自己在这里,在桃林渡里的一家快餐店,怀疑人生…… 那句「整个凡尔莎就会被水淹没」让他停下了脚步,随即又是一句:「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进村里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无条件跟着一个人……」 「我就是为了要跟你说清楚才需要休息啊!你以为我真是神仙?!施术都需要精神力的,如果精神不济,那等於是用魂灵和元神来施法。相信我啦!我养好精神就可以告诉你所有事情了!」 「你要是敢再耍我,我就真把你的头砍下来!」这句话说完,两人就真的走回桃林渡会馆旁的快餐店,才刚找到窗边的位子坐下,司徒子乾立即摊得跟坨烂泥似的,直接躺在桌上呼呼大睡。 谈灵笑坐在一边,怒瞪着他酣睡如泥的模样,心里只想着一句话:「我到底为甚麽在这里浪费人生……」 阴雨连绵,要不是快餐店里的时钟,单看天气,实不知现在已是清晨时分。 空无一人的座位,悬荡在空气中的秒针滴答和屋外雨点融为一体,彷佛是耳边的低声呢喃。 虽说谈灵笑常常夜不宿寐,但眼下湿冷的天气、阴暗的空间、司徒子乾匀称的鼾声,竟也让逍遥伞仙感到眼皮渐重,一夜无眠,情绪起伏,都使他略感疲惫,不一会儿便昏昏欲睡,走入梦乡。 有人说梦境是另一个人生,谈灵笑就从来没有做过这麽长的梦,像一辈子那麽长。眼帘闭上的瞬间他彷佛进入了另一段人生,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条长河,远山连绵,自己站在左手岸边。 但见一对渔樵正谈天说地,樵夫问道:「林兄,最近看你收获不少,渔获得意!不过打鱼生活,水里来浪里去,要小心才是。」 渔夫说道:「这你就甭担心了,我既是吃这行饭的就绝对死不了。」 樵夫笑道:「话可别说太早,看看头顶,人命天注定。」 渔夫亦笑道:「我的命就是神仙告诉我的!」 樵夫奇道:「此话怎说?」 渔夫道:「下游镇上的龙王庙来了一位卜算先生,可真是活神仙,我闲来无事便请他一算,他告诉我这条河上何处渔多,让我渔货丰硕,每天只要一条黑鲤作为报酬,你说这生意划算不?这不正是让我富贵平生吗?哈!」说完笑着把网一收,拿了渔货便走。 谈灵笑正觉莫名其妙,但见渔樵两人走了不久,一道黑光从河里窜出,直扑而来。谈灵笑吓了一跳,低头躲过,回身细望,却见景色一变,自己忽然身处人群中,一间庙宇赫然在望,庙门前全挤满了人。 奇怪的是,每个人穿的衣服都是粗布麻衣,男男女女皆束着发髻,不似现代服饰,自己不由自主的向庙前挤去。 但见庙前一个小摊子,一名书生身着粗布长衫,头戴方巾,两撇八字胡,一对晶亮的双瞳,端坐在摊子前。 谈灵笑下意识觉得那书生就是司徒子乾,虽然他俩的长相完全不一样,但那双眼睛就是给他这种感觉。 此时後方锣鼓喧天,一名白衣秀士分开人丛来到摊位前,就听那秀士说道:「听你妙法玄通,能知天地,特来求此一卜,明日阴晴如何?」 那书生道:「明日有雨,晨时兴雷,午时雨落,昏前雨足。记住,需到昏前才足……」说完一笑,笑得跟司徒子乾一样欠揍。 秀士冷哼一声,道:「若真如你所言,吾送你五十两金银作酬,若此言作假,定拆了你的门牌,赶你出村!不许你在此祸延百姓。」 那书生冷笑道:「该当如此!」 听到此处,谈灵笑只觉声音逐渐模糊,如入水中般波声隆隆,回头一看,惊见滔天大浪从後涌来,奔流入海。 谈灵笑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大浪卷走,耳边听不见任何叫喊,方才有的人声鼎沸全数消失於无,彷佛他们从来都不存在一样。突然眼前一亮,发现自己霎然身处水蓝色的海底世界。 数点水泡现出一道人影,正是那书生,但听他对着前方怒喝道:「妖龙!我见此地乾旱已久,故用计寻你,见你现身便以赌约暗禀你助雨多寡,你却为求赌胜,施此毒计,助雨过时,水滥成灾,累得百姓伤死过半,今日我要代天行道!」 但见海中长影晃动,黑色龙身绵延千里,将书生团团围住,巨大龙头从暗处探出狠狠瞪着书生,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化作人声,道:「可笑!吾行云助雨还需你一介凡人暗禀?何况,我何时助雨过甚!休要胡言!」 书生大怒:「还铸错不认!难道岸上屍首全是虚妄作假?不必多言!」说完手中毛笔临空挥画,数道劲波应笔而生,直向黑龙攻去。 「蔑人太甚!」黑龙一声怒吼,口吐水柱,迎了上去,砰然巨响,两方双双震开。 书生挥笔施术,玄掌倏出,黑龙翻飞腾游,龙身摆缠,怒吼吐水,海中世界震波四起,天摇地动,一时难分胜负。 酣战多时,书生见黑龙功力不弱,一改战法,一边四方窜游,一边画符,符成五角,化五行阵法,意图困杀黑龙。 黑龙看出厉害,龙尾虚晃一摆,腾身冲天,破水而出。书生驾腾云之术,纵身半空,大喝一声:「土灵,四圣神罡移五岳!」 单笔画圆,圆揉成阵,阵入掌中,集结千山百岳之重的一掌,当头按下,但听龙吼哀鸣,黑龙道行虽深,仍脱不出玄土克水的生克循环,被这移山倒海的一掌压回海中。 玄术奏效,书生赶紧结印封阵,念动真言:「五灵化劲,七星镇邪,三才聚鼎,封!」 海中亮起阵形,海底钻出神木根,捆缠龙身,拉入深海,火土包覆,将黑龙化成石像,轰隆一声,天雷入海,稳固五形阵法,天地回归平静。 就此轰隆一声雷鸣,谈灵笑倏然惊醒,发现自己仍坐在快餐店里,慢慢从梦境中的不真实回复,方知今夕何夕。 就见司徒子乾早已清醒,坐在对面,一脸欠揍的笑看着他,像是在观赏一出好戏。 谈灵笑回想起刚刚清晰可辨的梦境,知道又是这欠揍的玄道之士弄鬼,沉声道:「休息够了?」 司徒子乾笑着反问:「事情都清楚了?」 「那个书生是你?」 司徒子乾点头 「你们刚刚说的封印是指黑龙?」 司徒子乾点头 「那跟我有甚麽关系?」 司徒子乾指了指窗外,说道:「事情就在这里发生……」 谈灵笑向窗外望去,朦胧细雨中,窗外的景象忽然变得异常熟悉,立时认出梦中龙王庙的位置就是现在的会馆,那条直流入海的长河也就是通往内陆中央凡尔莎市的风兰江。 谈灵笑再问了一次:「那跟我有甚麽关系?」 「你在不在凡尔莎?」 谈灵笑点头 「那就跟你有关系罗!」 谈灵笑正色道:「你还是没有听清楚我的问题……为甚麽一定要找我!」 司徒子乾难得正经,说道:「第一,因为我需要一个护法,据我师父告诉我的,我在来这里的途中会遇到一个有缘人,所以我才在碧莹东城摆摊算命……」 「第二,你所修习的剑法与玄家相似,可以和玄术抗衡,是你经过我摊位前,又有与超自然法术抗衡的能力,除了你以外,我想不出有缘人是谁了?」 逍遥伞仙被他一席话说得差点翻桌,说了半天,就是没有关系,若不是他眼下身系国家百姓安危,不然早一伞毙了他,忍道:「其实我认识很多朋友的武功都……」 话至一半,司徒子乾一把止住他,向楼下望去,忽然脸转凝重,霍然起身,奔下楼去。 谈灵笑顺他看的方向望去,但见楼下人群聚集,似是在看甚麽热闹,而地点正是隔壁的会馆…… 算乾(七)凶星连珠 连帽斗篷戴起,司徒子乾与谈灵笑两人混迹人群,来到会馆前,尽管细雨连绵,每人仍是努力的探头,想看得清楚些。 但见会馆前升起法坛,七彩幡旗矗立飘扬,昨晚那名紫袍人──妙义法师换着一身黑袍,右手桃木剑,左手金刚铃,背对众人,口里喃喃念咒,坛前两旁各站着一位脸戴面具的白袍人,虽看不到脸面,但那份肃杀之气却瞒不过任何人。 「听说昨晚有怪事发生……」 「最近有好多人家里的宠物无端端暴毙,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像那样……」看热闹的人说完指了指躺在法坛前的一只黄狗,狗眼翻白,全身僵硬,早已死去多时。 众人正自议论,突听妙义法师大喝一声:「妖灵速现!」余音未毕,众人就见一道青光由头顶上空闪过,向北方飞去,异相一现,众人纷纷叫嚷惊呼。 青光闪现,妙义立即一声断喝:「灵剑降妖!」手中桃木剑临空掷出,直刺青光,青光应剑而坠,落入不远处的草丛中。两名白袍护法立即手持法器,追上前去,众人纷纷聚拢探头,不久便见两名护法拖出一只黑野猪,黑猪腹部插着刚刚飞出的桃木宝剑,就地伏诛。 这几天看过的异相多到数也数不完,谈灵笑冷笑摇头,悄声道:「他们这可下足重本了……」 「哪有甚麽本?你现在认识了我,我让你变成金龙转世都可以。」司徒子乾一边说道,一边暗盯着人丛另一头。 谈灵笑顺他眼睛悄悄望去,就见那化身成九尾狐的白衣妇女双肩松沉,缓缓吐出一口气,似是在散气收功。 谈灵笑悄声问道:「就是她搞得鬼?」 「她就是九尾狐……」 「九尾狐?你不是说她是地方守护神吗?怎麽会帮这些家伙骗人……?」 「这也是我昨晚想问清楚的问题,谁知道你们这麽会选时间出现……」 「说不定她也是同夥啊……」 「我看不会,接下来我们可能要兵分两路,护法先生,麻烦你看住这些死骗子,那只狐仙就由我来交涉……」 两人正私下讨论,浑然不觉坛前在说些甚麽,直到妙义法师一声断喝,指向人群:「孽畜!还不现出原形!」众人目光一转,全集中到司徒子乾身上。 司徒只觉一阵莫名奇妙,向白衣妇女瞥了一眼,便即了然,但见她双瞳亮着红光,死盯着自己,拚了命的施展幻术。 连身旁的谈灵笑都脸露诧异,若不是清楚知道此乃虚幻,早已拔伞相攻,因为实在太丑了。 司徒子乾见身旁的人全数惊叫起来,便知着了道,叹着气向谈灵笑悄声道:「告诉我,变成甚麽了?」 谈灵笑忍着爆笑出来的冲动,用唇语说了两个字,司徒子乾暴了声粗口:「就算栽赃我,可不可以变一个比较帅……」话至中途,往白衣妇女一望,登时脸色大变。 谈灵笑见他脸色斗变,还未回头细看,便听他束音成线道:「跟紧我!」 就听司徒子乾捏起法印,喃喃念道:「左升风,右起土,金石飞轮龙卷尘!」蓦地里刮起一阵旋风,在本是草木林地上卷起狂沙,舞得众人睁不开眼,顿时似神降天罚,宛如世界末日,当地众人何时见过这般奇异怪相,登时抱头鼠窜,乱成一团。 混乱中,九尾狐的术法受风沙影响,被迫断绝,就在此时听得脑後当的一声金铁交鸣…… 待尘埃落定,众人恢复视觉,早已不见司徒和谈灵笑的身影,妙义道众人趁此良机,以承诺擒捕妖物,再揽信众。对於未知的恐惧,人民未能细思,便沦为有心人利用的对象,就在众乡里入会的入会,付钱的付钱时,那白狐妇女面无表情的看着落在身後的金钱剑,愤然而悟…… 「欸,现在咱们变成妖怪咧!你怎麽这麽沉不住气啊?」一阵旋风过处,将司徒子乾及谈灵笑送至镇外一处荒僻之所。 司徒子乾狠狠道:「换作是你,你会比我还狠……」 谈灵笑奇道:「怎麽说?」 司徒子乾当然沉不住气,因为他当时话没说完,便见一名白袍护法趁众人注意集中在他身上时,来到白狐妇女身後,手中一把金钱剑悄悄指着她的天灵盖,作势欲刺。 白狐妇女正专心施术,毫无觉察,司徒子乾自然知道此举何意,这是逼着他当众施法,等於要他当这为祸妖怪。若是自己不施术相救,便是九尾狐变成为祸此村的妖物。 司徒把当下情况说了,谈灵笑微一细思,道:「你也太笨了吧!他们还需要她来帮忙骗人,怎麽可能真杀了她?」 司徒子乾投以一个「难为你不知道」的微笑,道:「我简单说吧!我的前世叫做崑灵子,是个玄修之士,当年封印妖龙之後,为防破封,布下三重阵法,分别为血光、镇妖和仙息,血光封印需以正直修心之人的鲜血才能破除;镇妖封印则是以千年妖魂作为破阵之引,仙息之阵便是海中的阵法,须有五灵轮这项法器……」 谈灵笑听到这里似是已经明白,接着道:「所以他们想趁九尾狐不备,取她的妖魂破阵……至不济也能把你这个碍事的家伙赶走。」 司徒子乾点头道:「我的前世之所以这样布阵,是因为知道通常修练千年的妖精多半不存恶念,正直修心的人也不会想放出一只恶龙,谁知血光封印还是破了……」 谈灵笑道:「那现在怎麽办?我们可没办法大摇大摆回去跟白狐小姐解释清楚!」 司徒子乾道:「放心,我们优势仍在,仙息之阵是借天地五行生克循环形成,没有五灵轮,妖龙想强行突破是不可能,只是……」说着抬头望天,续道:「任何阵法都有它的弱点,偏偏是我们遇到这煞星连珠……」 谈灵笑问道:「你说清楚,哪来甚麽煞星?我们都把世界搞成这样了,哪里还有星星……」 司徒解释道:「普通人当然看不到,玄家相传天上有六颗煞星,天殇、地炼、角刃、冥罗、炎空、铃煞,只要这六颗煞星连在一起就会有大灾难,事实上煞星连珠会不会有灾难我是不知道,但煞气一定过胜,会盖过天地五行的自然之气,现在只有天殇、地炼和炎空三颗已经快连成一线了,其他三颗还离得很远。不过三煞连珠的煞气就够瞧的了,仙息阵法一定松动得更加厉害,如果再让有心人士破除镇妖封印,妖龙说不定就能自行破阵。」 谈灵笑接着道:「所以我们只要守住镇妖封印,拖过三煞连珠,基本上就没事了?」 「这就是我们的优势!我们要保住九尾小狐狸,不让她被妙义道那些骗子给宰了!我保护狐狸、你去打骗子!」 谈灵笑实在不想听他命令,但事关重大,难以轻忽,何况自己对妙义道这种欺善骗民的行为甚为不齿,当下遵从离去。 只是纵身离开时,不忘回头酸他一句:「麻烦你把身上那套鲶鱼装换下来,实在看不下去了!」话没说完已经忍不住爆笑出声。 司徒子乾一声粗话,把手一挥,拍散幻术余力,伫立一会儿,仰望下着细雨的天空里,那三颗即将连成一线的星斗,快步又向桃林渡而去…… 算乾(八)妖仙难辨 桃林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是乡里邻居消息通顺到只要出了一点小事,便能传遍整个村镇的规模。 司徒子乾所兴的那场龙卷尘暴,早已传遍了桃林渡,蔚为一时风潮,更彰显妙义道的神妙除妖,时不时便见身着黄袍的妙义道弟子四下走动,俨然一派进驻桃花渡的模样。 司徒子乾为保留实力,在不施咒术下,隐蔽行踪回到桃林渡,只感觉整个城镇彷佛贴了他的通缉告示一样,每个人都是鲶鱼精臭鲶鱼的乱骂。 只听得司徒子乾恨得牙痒痒,却也莫可奈何,谁叫他们从没看过那等异相,谁叫玄天观隐藏得这麽好?谁叫人们永远只愿意相信眼前看到的东西? 天气阴雨,乌云蔽日,司徒子乾藉天色阴暗,避过众人耳目。帽檐底下一双晶亮的眼睛四下搜寻那白狐少妇的踪影,料想她必然时常出入妙义道,便也到会馆前东晃西逛,始终遍寻不着。 司徒子乾只叹时运不济,寻到一处四楼高的屋顶,纵身上楼,背靠着烟囱略作休息。此楼坐落桃林渡的中心位置,正好登高望远,右前方便是细水东流的风兰江,汀岸边几处桥梁,或行车辆,或使人行,左方眷村倚桃林而建,整村只两条纵向大道,一望而尽。 可谁知这麽一个小地方竟发生这等惊天动地的神玄之事,更是严重到影响全国的大事。 眼见风雨飘摇,阴湿的空气中彷佛都能感觉到那股遭困千年的怨怼,司徒子乾望洋兴叹,时过千年,仇恨仍在,要避免仇恨扩大或是化解仇恨,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可能会被人误会,可能要背负很多的不谅解,但这都是他必须面对的事,他不能逃,也逃不了。 面对这宿命式的困难,司徒子乾只能一个懒腰,一个哈欠在先,重振精神,负隅顽抗。 忽闻妖气过处,司徒子乾凝目下望,赫然便见那白狐少妇牵着两名小孩,走过桥墩,眉头一皱,隐身暗暗尾随。 但见形同母子的三人,彼此互动甚少,两个正值活力用不完的八九岁小孩,此时乖巧的近乎沉默。 司徒子乾晶眼瞪视,猛然一惊,心里各方猜测,脚下更急,尾随至桃木林处的村口,一间眷村平房前…… 司徒子乾隐身平房後的暗处,透过窗户向里窥视,就见白狐少妇一人在厨房忙乎准备,两名小孩则在房间的地毯上自个儿玩着。 司徒心道正是时机,捏起法印,一边手腕微转,一边念动真言:「天地借法,流电摄魂,雷音破咒,大地回春!」天上猛然响起一声霹雳,屋内两名小孩各自一震,目光渐显呆滞,手脚四肢逐渐僵硬,竟如风吹云烟般化成两段桃木! 於此同时,厨房里的白狐少妇赫然感应,奔入房内,见了两段桃木,大吃一惊,动起鼻子意图嗅出破咒轨迹,便听得屋外一声大喝:「妖孽!受死!」白狐又是一惊,难道身分被人看破了…… 算乾(九)妙义淫道 强盗,就是明刀明枪,告诉别人:「我要来抢了!有本事你就别被我抢!」 骗子,是假意为人着想,假意与目标站在一起,称兄道弟:「别担心,我挺你,你可以倚仗我!」但在生死关头或利益存亡之秋,就不见人影。 虽然都不算是好人,但强盗要比骗子好的多──因为他起码诚实。所以谈灵笑当强盗。 即便满街满巷贴满他的通缉令;即便网路上的他恶名昭彰;即便没有人知道他抢的是奸商贪官,即便没有人知道他打的是欺世骗子,他还是选择当强盗,因为强盗做事不需要合法。 只是骗子说的话通常比较好听,而强盗不管是否诚实,都往往遭人恨厌。 因为骗子都说人想听的话,顺着情势、顺着风潮、顺着人的思考方式,就能役使人们做出他想要的事,达到他想要的目的──金钱、权势、利益。 对於这种遭人憎恨、被人误会、不被谅解的生活,谈灵笑不是没有过,甚至可以说早已习惯。 所以当他与司徒子乾分头行动後,便想也不想,迳自往桃林渡的妙义道会馆而来,准备大闹一番。 潜身藏匿的方法早已驾轻就熟,谈灵笑如风进入桃林渡,听众村民对那妙义骗子左称右赞,直夸上天,不禁暗暗摇头。这情况实在无法多说甚麽──这些人就像被诈骗集团骗了,却还帮诈骗集团开脱一样。 不能说他们蠢笨,这并不公平,唯一能说的是骗子的可恶。谈灵笑便装聋作哑──因为他相信,坐而言,不如起而行。 才走上会馆那条路时,便见两名身穿黄袍的妙义道徒正搭讪两名女学生,说没两句,女学生脸显惊讶,彷佛得知身怀绝症般苍白,一名道徒左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肃客入了会馆。距离甚远,谈灵笑无法听清他们的对谈,但两名道徒脸上露出的淫秽表情可看得一清二楚。 心神清明无惧的人都知道这是多可恨又多可怕的骗局,谈灵笑心头震怒,紧握手中用黑布包起的黑伞,迈步尾随。 来至会馆,谈灵笑如回到自己家一样迈步入内。两名道徒见他旁若无人,把手一拦,说道:「这位朋友,我们目前还没开放,若有事要问法师,还请……」 谈灵笑不等他说完,便干话道:「刚刚我看到我两个女儿被你们拐到这里,我是来找女儿的!」单掌起处,震开左方那人。 另一名道徒一听便知是来找麻烦的,怒喝一声,暗中掣出小刀便刺,谈灵笑早有防备,食中两指撮成的剑指在他手腕上一弹,剑气入体,断筋摧脉,只痛得那道徒满地打滚。 谈灵笑脚步没停,一路窜上二楼,方走上楼梯,鼻尖便闻到一股奇香,意识一阵模糊,忙凝神闭气。只一短暂接触,熟悉江湖的谈灵笑便已认出那是一种催情迷烟,料想妙义道徒以话术将女学生拐骗至此,以迷烟行那苟且之事。 谈灵笑血往上涌,箭步跨上,黑伞露出伞柄。两名妙义淫徒不知是敏锐还是作贼心虚,黑伞方上楼梯,便已察觉脚步声有异,回身备战。 但见两名女学生已被迷得神魂颠倒,躺在床上,人事不知。谈灵笑怒而不狂,二话不说,轮伞便攻,一出手便是凌厉杀招。 两名妙义淫徒不似看门徒众那般脓包,双掌一分,立成合围之势,举掌相攻。谈灵笑以一敌二,轻松应对,毫无压力,乱剑之下,便已压得两人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谈灵笑见他们欺侮良家少女,有意惩教,当下势走轻灵,一式「青云掠地戏风雨」一伞挥出,招带剑气,或挑或回,或缠或卷,招式虽乱,寸度拿捏,自在潇洒,傲笑无匹的攻势中隐有後着,迅捷无伦的乱剑如豪杰治世,不受礼教所制,隐含的雄浑剑气如智者处世,不受谣言所动。 一式灵动,游戏人间,一念意志,傲笑江湖,此一式精妙所在就是那一「戏」字。戏红尘,而不逾矩度,守正道,而潇洒自处。 两人淫徒被横飞剑气刮得浑身鲜血淋漓,如受锋刃凌迟,承受不住,竟同时捏起手印:「降通借法,灵土化壁听我令,起!」 手印口诀竟与司徒子乾如出一辙,谈灵笑一阵惊愕,剑式停滞,被两人反击一招:「巨灵移岳!」顿见黄气生成的两掌,如山崩碎石般向他推来。 谈灵笑由惊转怒,怒龙剑式集中攻出,立即龙破山岳,两名淫徒守势被破,数道怒然剑气登时透胸而过,两声惨叫响彻云霄,二楼窗户砰啷一声碎了一地,惹得一楼路人骇然相望。 此时却听得村镇另一头传来骚动,谈灵笑瞪着死在地上的两名淫徒,纵身向骚动处而去,心里狐疑不断:「怎麽妙义道的玄术和玄天观的这麽像?」 算乾(十)愿堕妖途 「小茵!小茵!你没事吧?」门外奔入一名男子,慌忙喊道 白狐少妇胡茵在房内听了,赶紧一边重新施术将两段桃木变回孩子的型态,一边答道:「我在这里,我没事!怎麽啦?」 胡茵丈夫许博然奔入房内,松了一口气道:「呼!早上的那鲶鱼怪又来了!我刚刚到门口的时候才听到妙义道的人在追牠!现在外面乱哄哄的,我看最近还是尽量不要出门了。」 胡茵淡然一笑,突然脸色一变,略显警戒的看着丈夫,许博然见她忽然脸色苍白如纸,忙上前关心。 胡茵忽然大喊:「你不要过来!」 许博然被她吓了一跳,止了脚步,关心道:「小茵,你没事吧?」 胡茵似是惊觉自己反应过度,忙摇头微笑道:「没事,我要洗衣服了,你身上的衬衫脱下来,我顺便拿去洗了吧!」 见老婆情绪如此无常,许博然心下一阵愧疚,一边卸下衣物,一边说道:「老婆,你别太累了,我最近看到一个薪水比较高的工作,我之後就去面试,生活马上就可以变好的。」 胡茵心感欣慰,微笑点头,拿起衣物,便往後阳台走。 就见她来到洗衣机前,拿起那件白衬衫,将其摊平,揭起伏贴在衬衫背後的一张白纸,却见纸下又黏着一块形作太极的吊饰,隐隐发着蓝光,想来是玄家之物。 胡茵一见那吊饰,便想到那身穿短斗篷、宽束裤的玄修之人。便在这时,那张白纸起了变化。 就见白纸如冰般融化,在衬衫上汇聚成:「敬邀狐仙今夜桃林相会」等十个字 胡茵看到这行字,眼神带有一丝希望,又有一丝犹疑,便听街上起了一阵大骚动,探头而望,所有人径向风兰江边跑去…… 原来司徒子乾本拟破了胡茵幻法,可引其出来,以辨真伪善恶,但突听步声杂沓,知道是妙义道门徒发现施术轨迹,前来搅局,正自一声粗话,绕至前门打算撤退,却见许博然满脸忧心的冲至门口,口里还嚷着老婆的名字,料想他与白狐少妇必有关联,当下施起术法,凝水成纸,暗夹玄器吊饰,身如鬼魅般闪过他身後,将其贴在他背上,随即如风遁逃。 目的既已达成,余下的妙义骗子便好处理,司徒子乾才刚踏上街道,四周妙义黄袍便发现他的行踪,丧门杀神般追来。司徒子乾深知眼下不宜开打,脚步一蹬,向风兰江方向跃去。 也不知村民到底看见甚麽?一见他便纷纷惊呼退避,後方妙义道恶徒又是妖怪、妖孽的乱叫。 司徒子乾一阵惊疑,他深知所谓的幻术,即是以施术者的精神力或声音来干扰人的脑电波,进而产生幻觉。眼下并没有九尾白狐相助,妙义骗徒是怎麽欺骗众村民的?难道妙义道里真有能人? 念头及此,便见渡口桥边数名黄袍道徒围拢,司徒子乾这才知道中了对方请君入瓮之计,无论他今天有没有回来桃林渡,计画都将顺着妙义道想要的方向走。 司徒子乾怒然停步,正撮手成印,回身御敌,便听後方传来妙义法师那毫无感情的大喝:「妖孽!休走!」 这种连唱戏的人都不会说的台词,居然能在现代社会里听到,司徒子乾笑骂道:「给我说人话!」此时惊鸿一瞥,发现近处民房上一道人影闪过,司徒子乾露出那抹欠揍微笑,朗声道:「说我是妖孽,也不看看我老大是谁!」 跟着高声大喊:「喂!金龙老大,你小弟被欺负你还不出面吗!」 语声未毕,众人只见後方民房上放出万道金光,云霭漂浮之间,一条金色神龙腾云飞出,怒眼下望。只惊得桃林渡村民目瞪口呆,有些胆子较大的,赶紧拿出通讯器叫出拍照录影功能,记录这神相奇观。 就听金龙一声龙吼,震耳欲聋,俯冲飞下,村民手中的通讯器瞬间粉碎,奇怪的是却没有伤到任何人。 司徒子乾长长齁的一声,朗声道:「我老大是这里的守护神兽,祂说你们轻信骗子,诬陷我这个好人……好妖,一定会降下灾难,你们完蛋了!」 眼前这副金龙现身还比妙义法师所展现的前世今生更加真实,众村民一听此言,惊慌失措,纷纷跪倒膜拜,乞求收回成命。 其实哪有甚麽金龙现身,只有一个司徒子乾拚命施展天雨幻,另一个逍遥伞仙谈灵笑站在高处,受众人膜拜。 原来谈灵笑听到骚动时,便即赶来相助,本拟立即将妙义道众人杀个片甲不留,但听到司徒唤的那声:「金龙老大」便晓其意,当下与他合演一出大戏。 他看到众村民竟有拿出通讯器拍照的惊天之举,在网路如此发达的年代,若是照片上传,且不说幻法可能穿帮,就是一只金龙出现在凡尔莎也是奇闻一件,必然引更多傻蛋前来朝圣,赶紧飞身直下,黑伞刺出,将每个在场村民手上的通讯器刺个稀烂,毁屍灭迹,随即又翻上高处,继续演戏。 不知这场戏该怎麽收场,谈灵笑眼角瞥向司徒子乾,但见他额角见汗,显然精疲力竭,再支撑不了多久。 突听司徒子乾朗声道:「从今天起,每天早晚一炷香,有庆过节需有三牲祭拜,还有,妙义道是个欺世奸邪的宗教,他说的话万万不可信!我……」 话没说完,忽闻破风疾声,七根黑色铁针从不同角度向司徒子乾的百会、风府、天枢、气海、合谷、膻中等穴射去,看似凌乱,实则精准无匹,司徒子乾失声惊疑:「七星降魔!」 此时正当施术中,黑针临空逼来,司徒子乾无奈只能中断天雨幻法,喝声「风起」招来玄风抵挡,但变生仓促,黑针又是来得极快,玄风过境,仍有一根黑针射中他的左臂。 天雨幻一断,谈灵笑登时露出真面目,引来众人一阵譁然痛骂。便听妙义法师喝道:「大家都是明眼人,看清楚,到底谁才是欺世奸邪之辈!」这话将众人愤慨之情提到最高点。 司徒子乾本打算藉金龙现身的机会,让谈灵笑除掉妙义,但谁知道竟有人会使那「七星降魔」。 那「七星降魔」乃是玄真道用来对付同样身怀异能的敌人所使用的功夫,百会天枢等穴也是主要人体神经传导的穴位,针刺诸穴,意在让玄功异能难以施展,只是适才那「七星降魔」又稍有不同,气息中带有阴狠戾气。 眼下自己受伤虽轻,但众怒已起,多留无益,见机会已失,施了个避水咒,与谈灵笑一同投入风兰江,顺流直下。 算乾(十一)非我族类 哗啦声响,一只手攀上江边岸上,将一人拉上了岸,谈灵笑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拉着司徒子乾,颓坐在岸上一棵枯木下,微微喘息。 回想桃林渡一役,本以为能令妙义道露出真面目,顺便将其铲除,料不到最後被七支飞针搞得功亏一篑。司徒子乾强用幻术在先,後又受飞针所伤,最後施展避水咒水遁逃生,已接近精神耗竭,此时昏迷不醒,难保不会有生命之忧。 谈灵笑来到他身边,唤了数声,仍不见反应,料想一个人在水里待这麽久,必然气空力尽,暗自叫糟,手探鼻息,发现仍有气息进出,胸口起伏,鼻息微有鼾声…… 所有的忧虑沮丧,顿时化成一颗比钢刀还硬的拳头,谈灵笑怒骂粗话,单脚一踹,送他回江水之中。 「哇!你杀人啊!」没了避水咒的五灵半仙被江水一浸,喝了几口水,瞬间惊醒,赶紧游到岸边扒着大石才没「一江春水向东流」。 「唉呦!醒了啊?刚刚雨这麽大,我们还在水里你也没醒!我还以为你挂了咧!」 司徒子乾挣扎爬上岸,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嘛!我们是用自己的精神力向大自然借力量,所以很容易睡着嘛!」 谈灵笑瞪着眼前这玄修之士,功夫术法深不可测,偏偏一副嘻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模样,令人捉摸不定,不知他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早先见到妙义道的术法与其相似,使得谈灵笑对他不得不防。 谈灵笑道:「你真够差劲,七根飞针就让你挂彩!」 司徒子乾说道:「靠,刚刚那招是专门对付像我这种修练玄法的人,况且我还在施法中,能只中一根已经很好了……不过他那招怎麽这麽像我玄真道的『七星降魔』?」 谈灵笑见他这时自己吐实,戒心大减,道:「原来是叫『七星降魔』,不会是你们玄真道出了叛徒吧?」随即感觉周遭气息有异,眼神乍变,向右偷觑。 司徒子乾道:「很有这个可能,也许你能为我们解答……」说着伸手运气,就听铎的一声,臂上那根黑针被逼出,飞刺在右方的树干上。 但见树後转出一人,白衣飘飘,正是九尾白狐胡茵。司徒子乾语末那句正是对她说的。 前几日都是远远瞧见,要不就是潜伪窥私,形象模糊,这时近眼一看,但见云鬓蛾眉秀娴雅,秋波如镜一点珠,峦腰脱却世俗媚,白衣仙态哪似狐? 乍见如此仙态,是人都很难相信眼前此女会做出危害世人之事。司徒子乾回想种种迹象,猜想她若真有心为恶,何必等到此时。 就听胡茵淡然道:「我不知道甚麽叛徒,我时间不多,现在还有很多妙义道的人往下游来追你们,要是被他们发现我来找你们,後果难测。」 司徒子乾放着流血的手臂不管,站起笑道:「胡姊姊,我想不明白,你一只有千年修行的妖仙,还怕这群死骗子?」 「他们抓了我的孩子……」 一句话让谈乾两人为之一愣,终於知道她助纣为虐的真正理由,司徒语气缓和许多:「他们是怎麽要胁你的?」 「他们要我晚上化成原形,杀掉周遭农舍养的牲畜,他们抓几只野兽杀了,略施小术便可假称妖怪,骗取村民信任。让他们能在凡尔莎东部打响名号,成为主流宗教。」 须知天下宗教信仰多如牛毛,在凡尔莎这块土地上便有以玄真道为首的玄家与万朝天国传来的禅教,其他尚有摩和教等宗教以供人心寄托。 谈灵笑对宗教蛊惑人心之害深有同感,叹道:「一个国家需要用宗教来挽救民心,死定了……」 司徒子乾料想她自然不知道妙义道背後的目的是利用她身上的千年妖魂破除镇妖封印,眼下她的孩子在妙义道手里,胡茵这步棋暂且动不了,若是被人看破手脚,恐怕是个撕票人亡的结果。 现在有太多事情掣肘,使得本来有利於己的情势反而变得棘手,除了要保护胡茵以外,还须救出被当成人质的胡茵儿女。 司徒子乾低头沉思对策,这时谈灵笑忍不住问道:「胡小姐,照你这麽说,你的小孩也是……」 胡茵感觉他身上似乎有股玄气,不全然是玄修之人,难为他对仙妖这等超自然的轶事一知半解,点头道:「我的丈夫是人族,所以我的孩子应该只是半妖,我担心他们还不懂事,打算等他们长大之後再告诉他们妖族的身分。」 谈灵笑点了点头,似乎有难言之隐。 司徒子乾看他如此,隐约猜到他的心思,遂道:「从上古时期开始,早有人族妖族结合的案例,以前的人也不像现在的人一样,拥有太多的既定成见,只要看到跟自己认知不一样的事物就采排斥心理。妖族跟人族一样,也分好坏善恶,只可惜自古以来都是恶的比善的来得更加引人注目,人族也是视善良为理所当然,毫不珍惜,善妖逐渐转为隐於山林,守护乡里,恶妖则为己修行,为祸人间,致使人们对妖族的既定成见越来越深,导致今天这个局面。」 胡茵眼望这名小玄士,道行不高,却拥有一颗宽广包容的心,与其他玄修之士全然不同,遂敢畅所欲言,道:「人们表面说尊重一切不同,包容万物,实际上还是非我族类,其心可诛,我不想我的孩子每天活在偷偷摸摸、担心受怕的日子里,我只希望他们能像其他小孩一样,平安长大,过上普通的生活……」 谈灵笑听了,这才明白,胡茵顾虑的不只是孩子的性命安全,更担心的是人们那「非我族类,其心可诛」的心理──恐惧未知的心理。一个人的恐惧若是被挑拨起,甚麽事都可能做的出来,恐惧,从来都是操纵人心最好的武器。 正自喟叹不甘,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传来,就见另两人眼神戒备,显然也已觉察,胡茵摇身一变,化成原形,悄声道:「万事拜托了!」说完长嚎一声,豁身扑来…… 算乾(十二)假戏成真 当白狐飞扑而来时,司徒子乾已右手成指,施起绝学「五雷指」一指递出,白狐低头躲过,一口咬向他的大腿。 司徒子乾知道这是演戏,但左手「寒玉掌」仍顺势拍向白狐头顶。不料又是一阵劲风扑来,白尾由後倏忽卷到,司徒把右手一挥「天火爪」爪带炎劲,逼退三条白尾。 白影晃动,五灵劲吐之际,妙义道的脚步已然来到,所有人凝神注视中央,就待司徒子乾破绽一现,便全体攻之。 司徒子乾看时机成熟,束音成线道:「卷我的左手,东西收好!」 白狐闻言,虽为之愕然,但当下不容迟疑,赶紧依言卷住他的左手,就见司徒子乾捏起法印,念道:「天地借法,真焰随身,天降三昧,呼风成火,喝!」气冲咽喉,张口呼风,熊熊烈焰自他口中喷出,正面向白狐漫去。 白狐一惊,另一条尾巴下意识挥打而出,向後纵跃。就听得啊的一声,司徒子乾胸口中了她一尾,摔倒在地。 白狐暗自叫糟,化回人形,正欲上前见机救人,突然感觉手中多了一样东西,身行为之一滞…… 众妙义道正是等这个捡便宜的机会,见他倒地便即群起而上,陡然司徒子乾从地上跃起,双腿翻飞,五灵绝学「凌风腿」踢翻数人,浩然而立。 众人只觉眼前的人已与之前所见的小夥子略微不同,那嘻皮笑脸的轻浮气质霎然消失,随之兴起的是一股视死如归的怒气。 妙义众徒被他威势所吓,略为一愣,其中一人首先回神,发了声喊:「六芒阵」众人闻言,分站六角,纷纷抽出兵刃,或持鈎镰,或擎铁鎚,或拿飞爪,或捏针锥,尽是些冷门古怪的兵器。 司徒子乾笑道:「还真有点样子……」挺起拳掌,一人破阵。 几乎数夜未眠,强施幻法,手臂受创,水遁逃生,此时的五灵半仙可说是一点「仙气」都没有了,连用最寻常的武学招式都觉得吃力非常。 尽管他对这六芒阵了若指掌,但对手是以奇门兵器相攻,自然必须另眼对待,大意不得,种种因素都使他难占胜场。 战圈逐渐推移,渐渐将半仙困在中央,司徒子乾把心一横,低头避过飞来的飞爪,全身奋起「土云劲」震开袭来的暗器,左手五雷指,右手天火爪,分别攻向拿着鈎剑与镰刀的两人。 就听两声惨叫划过夜空,持鈎剑者太阳穴中指,电流流遍全身;拿镰刃者喉头中爪,颈部着火,双双倒毙。 正值此刻,突感脑後生风,一根法锥由背後飞刺他背上要穴,正欲扭腰闪身以避,蓦地里右方劲风又起,一柄铁锤挟带风火之势向他槌到。此两者配合得恰到好处,法锥刺到与铁锤攻出的时间分毫不差,彷佛早以预测司徒的动作一般。 砰然声响,司徒子乾闪避不及,双臂硬接,浑身震荡,口里一甜,嘴边溢出鲜血。尚未回神,丧门针已然飞到,正中他背上天枢穴,气脉阻断,同时兵戎架颈,半仙也再难施能为。 持锤者正欲提锤上前结束他的性命,另一名道众举手阻止道:「先别杀他!我们还需要在村民前演一场诛杀妖魔的戏呢!喂!小狐狸,他就给你背吧!」说着一掌便将司徒打昏。 胡茵当下一言不发,摇身化为原形,让浑身僵硬的司徒子乾躺在背上,向桃林渡奔去。 谈灵笑隐身树丛,袖手窥视,让妙义恶道得意洋洋地收获战果,因为在发难同时,他听到司徒子乾以束音成线告诉他:「躲起来,无论看到甚麽情况都别出手……」 谈灵笑机巧智辨,自然知道司徒子乾这鬼灵精想要做甚麽,只是现在自己要做甚麽就难以知道了,陡听天空雷声隐隐,风兰江潮涨升高,眼看好似即将潮满为患,谈灵笑看着暗潮汹涌的江水,摇了摇头道:「真是不让人省心……」 算乾(十三)深入险境 模糊的视线,动弹不得的四肢,司徒子乾恢复意识的时候首先就是这两个感觉。 只觉自己的四肢被反绑在一张向後仰的椅子上,像是心理医生治疗的病人,也像是邪教坛上的牺牲祭品。 虽知深入险境的代价就是必须吃点苦头,为了解救胡茵儿女,找到揭穿妙义道的证据,司徒子乾只能假装失手被擒,但他却没想到这苦头会这麽有劲。他更没想到的是真正的「苦头」还在後头。 「你醒啦?」那没有感情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令人不知他身在何处。 司徒子乾抱着且战且走、见招拆招的心理,干话道:「不介意我问一下,我现在人在哪里啊?」 「反正你都快死了,知道这些有意义吗?」 「你们妙义道不会这麽残忍吧……我连死在哪里都不能知道喔?」 那毫无感情的声音这时终於有了一点情绪,但听他冷笑道:「别装了,你会在这里,是因为他们吧?」 但听锒铛声响,一道火光亮起,两只雪白狐狸四肢锁着锁链,正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司徒子乾知道这人便是妙义道首领──妙义法师,唯一比较惊讶的是,这骗子头头脑子还不笨嘛!便大胆明说:「我知道你压根不会让胡茵姊姊活着,你要她死,无非就是想破镇妖法阵,如此一来,就算海中仙息阵法稳固,搭配千年一次的煞星连珠,妖龙一样可以自行破封而出。只是我不懂……你放牠出来之後又能怎样?你就这麽有把握把牠灭了吗?」 妙义冷笑道:「这是你现在该担心的事情吗?」语气带煞,明显动了杀心。 司徒子乾一派轻松说道:「我会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要告诉你,绑他们不如绑我!」 一个知道自己即将死去的人,居然还有心情拉抬身价,连奸巧诈谋的妙义也觉不对,语露疑问:「哦,我看不出来你对我有甚麽用处。」 「只有我能掌控五灵轮!」简单一句话,道出所有利害关系,主客易位。 妙义听了一阵漠然,不发一语,好似在思考他说的话。 司徒子乾见他默然无语,笑道:「你可以不信啊!把我杀掉,你进军凡尔莎的大计就必须再大绕一圈,你只要放了这两只小朋友,我就答应你把海中那只龙放出来。在你杀我之前,容我提醒你,千年狐妖也不是那麽好对付的!」 黑暗中的妙义眯着一双眼睛,瞪着椅子上那一副老神在在的欠揍半仙,他之所以有这麽大的自信,想来必然有所准备,甚至早已布局妥当。 司徒子乾见他一直不说话,不耐烦道:「欸!要怎麽样,麻烦快点决定好不好!有那麽难吗!」 但听妙义阴恻恻的笑声,一边漫步走来,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能演多久而已……师弟!」 只见一名年轻人走到椅子旁,火光照射下,赫然现出他的面容。 司徒子乾失声道:「元净师兄!」微一细思,又道:「难怪巡视血光封印那次只有你回来!元正、元业两位师兄应该是死在你手上吧!」 元净狞笑道:「我果然没看错!我们的元灵师弟果然是众师兄弟里最聪明的那个。只可惜在师兄弟里谁不知道你生性懒散,不爱练功,说你能控制五灵轮,有谁会信!」 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最不可能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却是真实,人生之无常,有谁能预料得到? 司徒子乾无奈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要动手就动手吧!」 元净说道:「你干嘛那麽急着想死?是不是你死了,别人就可以找到这里啊?」 司徒子乾不动声色,道:「我说师兄啊!你还真胆小,优势都被你占尽了,怎麽还那麽婆婆妈妈的!」 「毕竟师兄弟一场,要我马上下手也真有点舍不得,况且师父那麽疼你,一定把一些派中秘密告诉你了。把它说出来,也许受的苦头就不会那麽多了!」 司徒子乾毫无畏惧,微笑道:「别玩我了!你只想知道使用五灵轮的真正方法,你要知道也不难啊,只要答应我的条件就行了!」 元净脸色一沉,狞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但见他捏起手印,邪语将起:「降通借法,五雷敕令,前世怨,今生梦,因果业报堕深渊!」印转成爪,五指生出雷电,雷指如剑如针,刺入司徒子乾的脑部,电流通过大脑,立即引发一阵强烈痛觉传遍司徒子乾全身,偏偏一个伤口都没有,无以为泄,只能宣之於口。 司徒子乾发出只有在戒毒所里才能听到的惨叫,此时的他,以为最多不过就是「痛」而已,但当眼前开始出现一些打从有记忆以来都没看过的画面时,他才发现那份痛彻心肺有多麽可爱,这邪术妖法竟能让人产生幻觉,令人无端端兴起忧虑恐惧、怨怼怀恨、求而不得、无可奈何等情绪,彷佛一次经历了数十辈子的不幸,那感觉之恐怖;那心情之绝望,笔墨难述。 司徒子乾已快忘了今世何世,眼前是哪一辈子,而实际上,元净的手指在他脑额上只停了五秒而已。 一个晚上有多少个五秒?司徒子乾又要待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多久? 算乾(十四)暗流汹涌 话分两头,当谈灵笑重新回到桃木林时,已是清晨时分,他本一路远远跟着妙义道,打算探出这些邪恶之徒的巢穴。但沿着风兰江没走几步,却见妙义道众从胡茵身上接过司徒子乾,遣走胡茵,向丛林的方向一转,树林掩荫之下,陡然消失无踪。 近期发生的玄幻之事多不胜数,谈灵笑早已见怪不怪,依然小心翼翼的东敲西寻,找到一处似是往下的通道,只是无论他碰敲按打,通道皆无反应。 以逍遥伞仙的本事,若要强行闯入自也不难,但势必打草惊蛇,只会让局面更趋混乱。 眼看天际将亮,赶紧认定眼下方位,用心记忆,趋步复回桃林渡,见机行事。 昨日谈灵笑才在村镇里杀了两名妙义淫徒,此事已传遍桃林渡,连渡口村镇外彷佛都弥漫着恐惧和不信任的气氛。 谈灵笑心想现在绝不能去找胡茵,天晓得妙义道的眼线有多广,若引起他们的怀疑,胡茵的孩子便有可能有杀身之祸,那鲶鱼子乾就白被抓了。 名号逍遥,却被整个情势绑手绑脚,心中实在闷的慌,眼见本和乐单纯的桃林渡,在几天的变动之下,竟变得这般死气沉沉,连那远山近水,浩洋川流也因人类的虚假伪诈而显得矫揉造作。 心里越想越气,哪能让这群死骗子好过,正欲飘身入镇。斗听数声醉言笑语传来,举目望去,就见几名醉汉步履蹒跚,勾肩搭背的从一间野外酒店走出,想必是刚结束一醉到天亮的行程。 谈灵笑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任意逍遥的微笑,隐没暗处。他暗暗将卷伞的黑布撕成片段,分别綑在黑伞伞珠之上,并点上了火,随即一式「回风抚柳临太虚」掷出黑伞。 但见深黑的大伞与清晨昏暗的街道融为一体,伞珠上的火光回转旋飞,宛如鬼火,谈灵笑在掷劲上藉风之力,减缓了旋转的速度,更添真实性。 数名醉汉就见数团火光缓缓旋飞而过,还以为是自己醉眼昏花,但听得身周同伴纷纷惊呼呆愣时,才知所见非虚。 谈灵笑用余下黑布将自己脸部缠起,只露出两个眼睛,施起轻功,在众人视线范围之内闪身而过,只唬得众醉汉背脊发冷,双脚发软。 眼看演出已到尾声,谈灵笑气劲一引,收回黑伞,准备以一道小小伤痕作为落幕。忽然,一只手从後无声无息的搭上他的肩膀,谈灵笑大吃一惊,会有哪个人能这般悄无声息的到他身後? 却说胡茵迳自返家,趁黑夜赶紧每夜外出对於一个妇道人家可能落人口舌,使以她施代身之术,了却丈夫疑窦。 她始终握着司徒子乾塞给她的东西──一个盒子,却怎麽样都打不开。经过此次讯息交换,得知司徒子乾是友非敌,自己并非孤军奋战,心下稍安。 悄然归家,蹑手蹑脚的走进房间,丈夫许博然仍自熟睡,暗松一口气,正准备解开替身术,爬回床窝时,忽见一团红光从床上迎面扑来。 胡茵不料袭击竟会来自最熟悉的家中,惊呼一声,赶紧向後退去,丈夫在侧,也不敢施术抵御,退到一隅,准备硬受这击。霎时间,红光消逝,回归静谧,彷佛一切都没发生。 许博然闻声惊醒,见妻子双手护头,问道:「怎麽啦?」 胡茵眼睁一线,见一切如常,心头生疑,偷望一眼挂在腰间的盒子,但见盒子内部红影渐消。看丈夫一脸茫然,显然不知熟悉住处已被人设下埋伏,对他的慰问也只淡淡一句:「刚刚有东西在床角,我还以为是蟑螂……」 这说法连在身旁的丈夫都无法信服,因为他从没见过妻子这般冷漠近乎动怒的表情,彷佛有了生命危险一般警醒戒备。但见妻子复回一脸睡眼惺忪,躺上床去,也不便再问,只默默躺回原位,轻拍妻子背部,藉以安抚。 只是他不知道此时背对着他的妻子,仍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赤血双瞳,危机尚未解除…… 算乾(十五)黄袍恐怖 许博然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在凡尔莎东北桃林渡这个小地方过着简单的生活。跟其他有家庭的人一样,让家人过上安全有钱的日子就是他的目标,计画找到薪水更高的工作之後,便要举家往城市搬,毕竟城市生活对孩子的社会化比较容易。 殊不知在社会化的过程当中,人们容易迷失自我而不自知,对启蒙成长到底是好是坏,各有定论,到底是要「痛苦的知道」,还是「快乐的无知」也是个人的选择,即便很多人选择了後者,那也无可厚非。 但眼下根本不用到城市,许博然便能感受到那些社会化之後,选择「快乐的无知」的人所造成的情况。 因为他已看到穿着黄袍的妙义道众守在渡口桥边,占住要道,彷佛警察盘查一般。但见一名曾经大骂妙义道的村民被「请」到旁边的小摊子里,妙义道的师兄师姊轮番「劝说约谈」,俨然有了「黄袍恐怖」的态势。 桃林渡地处偏乡,警力不足,里长贪污,凡尔莎幅员广大,城乡差距不小,天高皇帝远,乡里长官瞒上欺下。这种小地方发生的小事情,被妙义道上贿络以钱,下威吓以权,封锁消息,地方居民的苦,有谁会真的看到? 「喂!你!」一声大喝,让走在上班路途中的许博然吓了一跳,但见两名妙义道徒盛气凌人走来,其中一人道:「偷偷摸摸干甚麽!入道了没!」说着伸手便作势要拉。 身旁突然呼的一声伸出一根铁棍,挡住妙义魔爪,一名身高膀扩,上穿白袍袒露右臂、下着棉裤的壮汉威然步出,剑眉一轩,沉声道:「请问发生甚麽事了吗?」语声冷漠威严,略带劲气,先声夺人,恶人闻之,心为之震。 两名妙义道徒先是一愣,从没见过这麽快的身法,这麽大的壮汉宛如凭空出现,赶紧互相壮了壮胆道:「你…你谁啊!我妙义道对邪魔妖怪绝不姑息,这个人身上略带妖气,必须好好检查!」 那白袍壮汉冷笑一声道:「我想两位玄者估计是看错了,我们江湖上走跳的人多半没什麽时间洗澡,所以两位闻到的应该是我身上的臭味!」说着微一运劲,那妙义道徒只觉一道雄劲自他手中棍上传来,将他震得退了一步。 白袍壮汉还棍上肩,如铁塔般挡在许博然身前,脸上虽带着微笑,但双眼瞪视下藏不住不断升高的怒意。 这时便听後方传来一声:「常先生!原来你已经到啦!」随即警笛声近,一名员警走上前来伸手欲握。 那白衣壮汉正是隶属不受任何政府机关或民间组织管辖的「任侠协会」,代号「铁棍」的顶尖侠员常郁冲。 常郁冲峻颜稍释,微笑回握,道:「颜警官,这桃林渡里的风俗民情我还不是很清楚,希望没有冲撞到甚麽宗教禁忌才好!」说着看了两名妙义道众一眼。 两名道众一听是任侠,一改嚣张跋扈的态度,立即哈腰赔罪道:「原来您就是任侠协会的侠员啊!我道的命案还请贵协会帮忙调查!」 常郁冲淡笑以对:「这个当然……」 另一道众做了个「请」的动作,向前带路,常郁冲点了点头,表示随後就到,让颜警官先行调查,自己落在後头。 待众人走远,常郁冲回头看了惊惶未定的许博然一眼,问道:「先生,你还好吗?」 许博然犹然惊魂未定,道:「我……我没事,谢谢你。」 常郁冲歛笑凝重,说道:「若是再遇到刚刚那种情况,请立即想办法通知任侠,我马上前来提供保护。」 许博然看他双眼坚定,浑身正气,加上看到妙义道那横行霸道的模样,是非善恶心中已有了定论,点了点头,再次称谢,举步上班去也。 这时陡听常郁冲说了一声:「那就再见了,许先生!」 许博然闻言回头致意,随即一阵惊疑:「他……他怎麽知道我姓许?」正待回头相询,常郁冲已然如风远去。 算乾(十六)铁棍横出 侠步踏上会馆前的街道上,地上画着两个人形,血迹殷然,铁棍常郁冲双眼锐利,望向二楼破了两个大洞的玻璃,微微皱起眉头。 「常先生!」颜警官从二楼跑下,在他耳边悄声道:「死者还在上面,妙义的朋友说他们一夜为死者祈福。我们可以上去了。」 常郁冲眉头更紧,这根本不合规矩,如此一来屍体可能已被动过手脚,调查又有何用?摇了摇头,步上二楼。 才刚到二楼便闻出那股迷烟和香线融合起来的味道,铁棍心下慎怒,不动声色问道:「人呢?」话刚说完,四名员警分别抬着两个担架,放到空旷处。 白布掀处,两名道徒身体上有数个洞,看起来像是子弹贯穿而死,颜警官说道:「还有两人受伤,根据他们所说,昨天邻近中午的时候,有一名黑衣男子来过,附近店家的监视器也隐约有拍到这个人的身影。可能就是这个人持枪械射杀他们的。」 常郁冲心中白眼已翻到後脑勺去,表面说道:「照我看不是,身体上的洞是故意为之,造成子弹贯穿肉体的错觉,不然怎麽会没有硝烟残留呢?我是有一些推断,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毕竟这里是……」说完就见铁棍一副难为模样。 铁棍武艺出众,但骗术实在差劲,连颜警官都看得出来他在故意卖关子,便说道:「常先生,我警局请任侠过来就是相信任侠协会的江湖经验,有甚麽话就直说嘛,这样瞒东瞒西够意思吗!」 常郁冲笑道:「不是我有意隐瞒,是就我的判断,可能会有碍贵道在地方上的传教工作。」 「这怎麽说?」 常郁冲不答反问:「请问贵道师父妙义法师在吗?」 其中一个妙义道众说道:「师父有意发扬本道,所以时常出外传教。」 常郁冲点头道:「那就难怪了,昨天事发时妙义法师是否也不在会馆内?」 妙义道众虽不知道他因何问这个问题,但也只能照实点头。 常郁冲拍手道:「这就对了,我猜测呢!这个可能是邪异之物做的。」 莫说妙义道本身便有降妖除魔之能,会来此处作乱的妖邪不是笨就是蠢,就说要将这种杀人事件写成邪物作祟,对身为理性公理的颜警官实在不知该如何回报。 颜警官瞪着大眼,讶道:「你不会要我把杀人事件报成灵异事件吧!」 常郁冲道:「我今天这个说法是有相关专业人士透露给我的,当然不能让警官难做,自古邪难胜正,人若心存恶念,自然有邪祟之物趁乱出头。」 颜警官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没想到任侠协会还信这个!那您说的专业人士在哪里?」 「这位新进的记名侠员专门协助办理这种超自然事件,为人低调,算是个隐士,我也是事前受他提醒,才知道这次事件可能牵扯上邪祟妖物。他办事自成一格,我不方便透露他的身分,只能说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找到作怪的人了……」 在现代社会里说法如此玄乎,颜警官自然嗤之以鼻,世上的人们都习惯眼见为凭,但世界之广,宇宙之大,有太多还未解开的谜题,就算从未见过,也不能直言断定不存在。 古时有云:举头三尺有神明,却只有心中有神明的人抬头才看得见,若只因抬头看不见神明,便断定神明不存在,那只是对善恶观念的一种漠视,对人事万物的一种不敬。 正当颜警官用世俗规格化的睥睨眼光看着任侠代表时,铁棍突然感到一个恶狠眼光射来,随即歛去,常郁冲往来原处看去,但见一面墙壁上挂着玄家祖师单天师的画像。 常郁冲双目炯炯有神的望向画上单天师的双眼,微微冷笑。铁棍不是迷信之徒,更不是无神论者,只因他心中坦荡,居心正值,独对神像又何妨。那作恶多端、贪渎舞弊呢? 算乾(十七)除道卫妖 事出人命,人人自危,况且出事的是新兴除妖卫道的妙义道,之前的家畜枉死、鲶鱼妖风暴,种种恐怖轶事回归人民脑中。夜幕降下,加重桃林渡里的紧张气氛,明明一切都与往常一般无二,实质上缺少了那股人与人信任的「人味」。 一派凄风冷雨之下,胡茵又来到周遭农舍,演那违心之戏。 司徒子乾给她的盒子现在仍静静地躺在她的口袋里,自从昨夜红光惊魂之後,那盒子便片刻不敢离身,明知道妙义道对她有加害之意,但子女为质,不得不委身求全,残杀附近家畜。 阴风过处,胡茵化成原形匍匐在一间农舍旁,农舍里的家畜感觉到门外强烈的野性,起了惊慌骚动。 胡茵依言等人出来再行现身扑击,制造目击者。果见房内灯火亮起,一道人影走了出来。 胡茵正准备扑身吓人,却听一声怒喝:「孽畜!还想伤人!」语音方落,一柄桃木剑如车轮旋转般飞来。胡茵一惊,赶紧尾巴护体而退。 一人临空飘身,抄起旋飞回来的桃木剑,斗篷飘飘,束裤猎猎而落。 这次不只胡茵吃惊,连躲在远处的妙义道徒都吓了一跳,他怎会在这里? 「助恶为虐!为祸乡里!饶你不得!神兵天将听我令!」一阵黄芒大盛,桃木剑伴随一声大喝泛起如同真剑般的光芒,光芒一化二,二化四,刹然化成无数光点,裹住胡茵。 当下避无可避,退无可退,胡茵九尾卷起如莲瓣护蕊般护住全身,狐仙裘硬逾钢铁,叮叮当当之声响成一片,挡下剑击,随即九条尾巴旋风般向四周挥击。 旋尾尽处,桃林如涛,夜空依然,却不见人影,就听头顶上一声大喝,金芒灿然,那人持桃木剑从天刺落。 胡茵与那人才一个照面,桃木剑尖已点在她的眉间,胡茵一声哀号,被那人踩在脚下。 「上天有好生之德,念你千年修为,跟我回灵山修行!」 妙义道众人在暗处见状,吃惊非小,这狐仙是整个计画不可或缺的一环,要是现在被此人带走,叫他们从哪里再找一只千年妖物!赶紧飞身冲出道:「等一等!」 这时突然一道人影闪出,说道:「喔!原来你在这里啊!哇,就是那个东西搞的鬼吗?」来者正是任侠侠员铁棍常郁冲。 斗篷人点了点头。 常郁冲说道:「那你打算怎麽处理?」 斗篷人冷道:「我打算处理,但这些人不想让我处理。」 常郁冲彷佛这个时候才看到妙义道众徒,说道:「喔,各位朋友,我忘了介绍,这位就是我说的那位专业人士,他专门下山来擒拿妖怪的!锄奸惩恶,降妖伏魔不是应该的吗?还是……你们想包庇妖怪?」语末语态低沉,环眼瞪视,眼光锐利,使人望而生畏,众妙义恶徒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那是多年以前我所收伏的座骑,几年前逃了出来,没想到逃到这里作怪,还请任侠饶她一命,让我带回好好管教!」一个冷酷而没有情感的语气,随着如风的脚步而出。 但见一名紫袍人带着冰冷的面具,昂然步出,正是妙义法师元净。 常郁冲见妙义道众纷纷向那紫袍人举手行礼,料想此人必是妙义法师,便说道:「这位大师,我和颜警官有约在先,绝不会让他难做,必得有一个解释,总得先将这妖物凶手抓去跟他参详参详,等理出一个理由,保证将您座下神兽完整归还……还是您也要一起前来,对峙对峙?」 元净自然知道接下来的戏码会怎麽演,胡茵说出实情,任侠擒住妙义,要胁道众释放胡茵子女,释放妖龙的计画全盘皆空。今夜根本是任侠与那斗篷人安排好的一场戏,眼下若不放手,妙义道方面都与法理不合,占不到上风,只能另行计画,便说道:「既然这样,小道也不便强留,我在会馆静候佳音。」 常郁冲客气道:「这个当然,如果顺利破案,马上送座下神兽回到她该去的地方。没有其他的事就请自便!」 元净知道多说无益,拱了拱手,把手一挥,令道众撤退,却暗暗对其中一名心腹说道:「跟着他们。」 待众人远去,常郁冲这才眼带惊奇的看着地上那只九尾白狐,喃喃说道:「我遇过的奇事不少,妖仙神物还是第一次看到……」 地上的白狐忽然开口说道:「你还要踩多久啊……?」 那斗篷人一边赶紧跳开,一边唉呦一声道:「不好意思啊!太入戏了!」斗篷帽梯摘处,正是逍遥伞仙谈灵笑。 就听他笑着介绍道:「胡小姐,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任侠认识的朋友,你叫他大棒槌就好了!」 常郁冲见到神妖之兽虽是惊讶,却也不失礼数,先向胡茵说道:「胡小姐您好,抱歉事先没通知您有这场戏。」随後猛捶谈灵笑一把,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一听到有命案就赶来了,看过警部传来的案发画面我还不相信是你,到今天清晨看到你好像又要动手,我差点给你一棍!」 「啊不就好家在你没有,不然救不到人家!」谈灵笑嘻皮笑脸的指着胡茵。 胡茵道:「请问我的丈夫怎麽办?不会要告诉他我的真实身分吧?」 常郁冲温言道:「胡小姐请放心,我会暗中保护尊夫,明天一早就会将他接到秘密地点,现在您的安全最为要紧,警方和妙义道方面我也有办法拖延,比较伤脑筋的是怎麽解救人质……」话才说完,忽然一道彩光从胡茵身上疾射而出。 三人吓了一跳,但见胡茵安然无恙,稍微安下心来,却发现胡茵口袋里的盒子上破了一个圆圆的大洞…… 元净脚步不停,径回囚室,自忖就算有任侠从中作梗,自己也有把握能将局势掌握。 「没想到师弟一辈子没下过山就能有这麽多好朋友,真令人羡慕。」还未入门,元净先酸一句。 囚室门扉开处,灯光从上照落,司徒子乾瘫在椅子上,浑身冷汗,受了整晚的折磨,身体精神濒临虚脱,强笑道:「怎麽?我朋友把胡姊姊救走啦?我早告诉你了嘛!你就不听……现在弄我弄了两天,我实在不想帮你了,你还是杀我好了……」 「我的好师弟,你难道不知道有些时候活着要比死掉来得更痛苦?」说着转头望向角落两只白狐,脸露狞笑。 司徒子乾一见此状,便知这丧心病狂的家伙想打甚麽主意,便道:「你敢杀牠们,我就宁死也不会帮你……」语气坚决,比之方才谈笑天差地远。 「放心吧!我从来都是物尽其用的。」没想到生命在这人眼里似敝屣蝼蚁般不如。 随後教导身边两名道徒施咒,一声长笑道:「师弟,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言毕飒然而去。 司徒虽神识未清,仍听出那咒语是迷惑人心一类的幻咒。便知元净意欲为何,听他笑言,反而真的暗暗放心,只要两只小狐狸还活着就是希望。 两名道徒正练习施咒,浑然不觉司徒子乾被绑在椅子後的手结法印不停画圆,暗自忖道:「快回来啊!他母亲的快回来啊……」 算乾(十八)以骗治骗 连十几日来的阴雨不断,可是地上的人们彷佛已经习惯了这种阴暗,当人被恐惧所支配时,就会害怕失去自己本来拥有的安逸而不敢冒险。标准降低,人们所得到的自然也就降低了──做出一百分的努力犯险,最多只能得到八十分的回报,因为害怕而不敢出全力,相对的只能得到六成甚至更少的收益。 所有的归咎点都来自於人的天性──怕死。 但人终究一死,唯一能够选择的是,人是否死得有价值,如果连死都不怕,还有甚麽事情可以难倒世间的人们? 世界上总是有些不怕死的人,胸怀「大义在前,虽千万人吾往矣」,这种人通常被称为傻蛋、笨蛋,蠢蛋之类。没办法,谁叫「义」字倒过来看就是「我王八」! 殊不知人要「生存」必须学会聪明,但要学会「做人」就必须有勇气去当一个笨蛋。试问世间上有哪一个人愿意当「笨蛋」?所以正义往往迟到──迟到,但绝对不会不到。 只是正义通常来得太出乎意料,时间才过上班上课的巅峰时刻,两道白影迅速穿过桃木林,直往桃林渡方向而来。 附近庄园的农人首当其冲,瞬间被两团白影冲得晕头转向,定神一看,竟是两只白色的狐狸。 莫说此时春初交际,白狐体毛理应转为青灰,在桃林渡这不甚寒冷的地带根本不会有白狐的踪迹,这副景象怎叫居民不为之惊叹。 但见白影过处立即掀起一片血红,家畜纷亡,猎犬惨死,农户哪里见过这等怪事,纷纷吓得躲回屋里不敢出来,当真闹得「鸡犬不宁」。 两只白狐瞪着血红狂乱的双眼,见人就咬,见物就毁,直冲到桃林渡入口前。 蓦地里一道人影闪现,蒙面紫袍挡在村口,正是妙义。但见面罩上方一双锐利的眼瞳闪过一瞬凶残,随即杀招上手。就见妙义飞身腾空,手捏法印,怒然一喝,手上法印散出光华,金光灿然,似风激金叶般向两狐狂飙而去。 两白狐杀红了眼睛,仍意识到危机逼近,一个口吐火焰,一个飞身纵前,妖火一举冲散金光飞叶,玄家妙法竟不比邪佞小妖的恶火。 妙义正自讶异,白狐利牙已向他咽喉咬来,赶紧侧身後退避闪,狼狈难堪,哪还有半分修真仙人不畏奸邪的庄严神圣。 数对惊讶带着失望的眼光从周遭房舍里投射出来,妙义一阵尴尬,才想出手挡下向村中窜去的白狐,一道火光又攻袭而至。 错估情势,变生肘腋,两只小狐中了迷咒後的实力竟如此强大,妙义顺手印向地上一按,数条恶藤如从地狱里伸出的鬼手般从土地里钻出,狠狠捆住口吐烈焰的白狐。 那白狐翻身一挣,恶藤登时碎成片段,妙义为显神通,法宝招式连绵,就见五个金环从他手中飞出,套住白狐四肢与项颈。白狐哀鸣一声,明显敌不过金环桎梏,颓然卧倒。 妙义见周遭围观之人渐多,有意再显神通,以纳信众,单掌举过头顶,大喝道:「妖佞奸邪,世所难容,今日降杀此妖,以正法统!」掌中凭空生出光芒耀人眼目,随之向白狐头顶劈下。 「等一下!!」 降妖除魔,天经地义,这个时候又有谁会喝阻?众人东也望西也看,却找不到出声的人是谁。 「这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那天说好我帮你演戏,你就放过我,你这个人怎麽说话不算……啊!」妙义吃惊之下,赶紧出掌,因为这个声音他认得,而且声音出自於躺在地上的白狐。 但见一阵白光闪尽,五圈金环落地,一条鲶鱼瘫软在地上,动也不动。 众人定神一看,纷纷惊呼议论:「那不是鲶鱼吗?难道是前些日子出现的鲶鱼怪?妙义道不是说已经抓到了吗?」 方才白狐所言,村民听得一清二楚,登时譁然:「原来是妙义道做贼的喊抓贼啊!」 「我就知道他们不是甚麽好东西,你们就再信啊!再入道啊!」 「所以我才说嘛!桃林渡经过好几代都没事,怎麽一个新兴宗教一来就出这麽多鬼怪轶事,肯定有问题……」 多数桃林渡的村民正是因为相信妙义道真有本事,是以村中出了鬼怪也安心居住,即便近期妙义道所作所为甚是不齿,但在生存二字面前,村民也多数选择忍让,要换作是他人,早就举家迁移至他处了。 只是村民中仍有些「中毒」甚深的人,直到此时还在为妙义道开脱,继续跟不信道者强辩争论。 正值众态纷纭,就听一个豪迈的声音如暮鼓晨钟般压过纷闹之声道:「妙义大师,我任侠来这里为了查案,结果居然查到贵道身上,也真叫人意外!」 但见铁棍常郁冲和穿着斗篷的谈灵笑带着两名少女从人群中走出。 天底下除了谈灵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鲶鱼怪」这个梗,谈灵笑看了一眼地上的鲶鱼,缓步走来,将其捧在手心,装腔作势道:「万物皆有灵,皆是生命,这麽做不也太不人道了吗!」 原来那鲶鱼正是司徒子乾所化,他从元净的话语中得知谈灵笑等人已确保胡茵的安全,料想元净必先行毁约,以两只小狐狸作为报复,逼胡茵现身,赶紧召回借予胡茵防身的法宝「五灵轮」,趁两名徒众不注意,解开身上桎梏,将徒众打昏,找来断木,借影代身,代替自己捆回椅上,并且在两只小狐狸身上施了天雨幻,让两名人质变成徒众,藉机逃出,而自己和五灵轮则化成两只小狐狸,留在原处,准备登台献艺。 而谈常两人在护送胡茵到安全之处後,便收到警部传来消息,命案当时两名昏迷的女学生已然清醒,猜想必然是个突破口,赶紧前去询问,准备隔天兴师问罪,制造机会与时间,孰料还未出招,便赶上司徒子乾这场好戏。 「他妙义道连信众少女的贞节都不在乎,哪还在乎甚麽生命!两位小朋友,麻烦说明一下,两天前命案当时的状况。」 两名少女唯唯诺诺、断断续续的将自己如何被妙义道瞒骗、如何到了会馆便人事不知,直到昨天才清醒忆起事态原委都一一说了。众人听完,皆向妙义投以愤恨的眼光。 妙义本打算派人前去医院,在两名少女身上下个痴呆咒,谁料两天内事端丛生,再加上任侠到来,自顾不暇,竟尔疏忽。 常郁冲雄音再起:「大师,我想你该跟我们去警局一趟,从今天起,妙义道会馆不准相关人等进入,所有财产全数冻结,等法院有了结果再作定夺!」 手持刀剑之人,多半死在刀剑之下,赖以行骗之人,也多半毁於骗术之下。妙义是个聪明人,怎不知这因果报应的道理? 「呵呵呵……哈哈哈哈!」阴谋败露,功败垂成,妙义反而哈哈大笑。 常郁冲甫闻笑声,便知那是类似狮吼虎啸的功夫,目的在威吓众人,当下屏气凝神,擎棍在手,云罡三十六式中一招「旋风卷乾坤」,铁棍旋舞的旋劲在震荡笑声中冲开一条路,直奔核心。 忽然妙义怒然一喝,天地为之一暗,本阴雨连绵的天气,显得更加诡谲,就见场中妙义人影如烟硝云散般消失无踪。 善人有这般鬼神莫测的能力可以行善天下,若恶人持之呢? 就当众村民大乱时,谈灵笑只觉手里一空,掌中那只鲶鱼化成一道白光,连同飞出的飞轮,向南边飞去。 常郁冲与谈灵笑互望一眼,略一示意,逍遥伞仙立即展开身法,啮尾追踪,留下擎天铁棍寻回人质,擒拿缉捕妙义道的漏网之鱼。 算乾(十九)清理门户 衣摆飘飘,束裤猎猎,司徒子乾身配五灵轮,施起乘风术,向南面追踪,途经吉米、罗兰两大村镇,心中总有疙瘩。 明明妙义道之乱已然平定,所有道徒应被任侠调查肃清,胡茵一家人也安全无恙,理应皆大欢喜,但司徒子乾还是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元净计画周详,怎会就此放弃建立起的妙义道?还是他早有准备? 玄真乘风术步云追风,当真身如云絮,两大村镇顷刻即过,仍不见元净身影,眼看便要到位在中部的泰琰峡谷。 此峡谷源於金铁山脉当中的银杏、铜湖两山之间,是内陆群山和金铁山脉的交际点,谷道错综,四通八达,成为国内外游客的旅游胜地。 但见峭壁如削,细水蜿蜒,绿点夹岸,官道无人,支道无声,只存绵绵细雨落入涓流向东的雾隐溪中那轻微的滴答呢喃。 司徒子乾双手捏着法印,以气御风,纵身飞到泰琰峡谷上空,放眼下望,心起怀疑:「这泰琰峡谷已邻近玄真道地界,元净这杂碎跑来这里做甚麽?」 此念方过,忽见四周围云雾兴起,隐有雷电闪烁,猛然轰的一声,一道猛雷从乌云中劈来。司徒子乾有五灵轮傍身,自然无所畏惧,左手袍袖一挥化解。 乍然三下明暗,又是三道雷电劈下,势头比刚刚更为凶猛,司徒子乾一声冷笑,胸前五灵轮散出紫绿蓝红黄五行光芒,护住全身,登时雷电失效,只存闪雷黑烟与周围乌云融合,混浊难辨。 随即光芒闪处,但见司徒子乾冯虚御风,昂然挺立,左手印电芒闪烁,右手爪烈焰飞腾,身上斗篷束裤无风自动,脚踏两个蓝芒熠熠的霜雪漩涡,胸口散出黄芒裹住全身,斗篷帽梯遮住脸上神情,宛若天神。 「火灵.焚龙爪火动九霄」一句法语脱口而出,司徒子乾右手一个横爪,真焰炽烈,登时真火克金,周遭雷云应爪而散。 司徒子乾亦对自己有此神力感到讶异,心头微凛,故作镇定,声出丹田,冷然道:「几个雷隐阵就想困住我,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元净师兄!」 乌云散去,但见前方紫袍临空而舞,脸上冰冷面罩也掩盖不住弥天杀气,元净伸手摘下面罩,丢入峡谷深渊,冷道:「你有五灵轮在手,术法阵式自然逃不过你的眼睛,但要论武功招式就……」话未说完,飞纵而来,一连攻出三招,皆是玄天观的绝学。 司徒子乾一开始便提高警觉,见他陡然发难也不意外,五灵绝学沉着应对,土拳寒掌,雷指火爪,风腿袭空,在泰琰峡谷上空翻腾迸星。司徒子乾自也知道他以言语相激,目的就是要断去五灵轮这法宝奥援,但见司徒仍招招进攻,丝毫不仰仗法宝,似是胜券在握。 元净手下功夫自不在话下,招式变化多端,神鬼莫测,动手临敌比同门还多了一份阴狠毒辣,同样的招式从他手中发出,威力自不可小觑。 就见两道人影在泰琰峡谷上方倏分倏合,拳掌来往,指爪攻守,五行光芒大盛,时而电芒兴起,时而火光闪耀,若此时下方陆地有旅人路过,必定奇怪,这阴雨绵绵,乌云盖顶的天气,怎麽还会有云彩? 两人相互过了百招有余,仍未有一方显露败象,双方拉成五五之分。司徒子乾略感奇怪,开呛道:「星辰指呢?万流掌呢?你不是学了很多玄天观高深武功吗?怎麽还在用这最基本的五灵绝学啊!」 元净对他的酸言酸语如风过耳,只专心一意的应对拆招。司徒子乾心中大起异样:「这狗娘养的又在打什麽馊主意……」 心怀警戒,不敢大意,紧守分寸,再探虚实,就见司徒子乾猛然加快进攻节奏,纵身上空,寒玉掌一招「霜晶成雨」打出漫天掌影,直如天降冰雹,乱劈而下。 元净见状,不慌不忙,拳出土云劲一招「乱石崩云」以对。两人皆对门派的五灵绝学甚是熟悉,依照对方出招,便能得知该以何招克制应对。 但见这时,司徒子乾陡出怪招,收起如雨掌势,单手一拿,抓住元净右臂,张口便咬。 谁也想不到一个身怀镇派法宝、宛如神将般的人会用这泼皮无赖的打法。元净大吃一惊,赶紧右臂圈转一振,但仍险些被啃下一块肉。 「看来陇邪教的『天罗袖』掌法也不过如此嘛!还不比我的牙齿厉害!」司徒子乾计画奏效,旋身而退,口出干话之际,双眼迸发怒火,恶狠狠瞪着玄真叛徒。 元净见他为了道破自己师承出处,不惜用这龌龊手段,想来必是招式用尽,便大方承认:「难为师弟你没下过山还知道我隆神教的神功,不过师弟以五灵轮施术这麽久也该累了,不如休息休息好了。」 果见司徒子乾身上的五灵光华逐渐褪去,慢慢降回底下谷道,一手扶着右方崖壁,一边笑道:「师兄好提议,中场休息三分钟!」 元净跟着落回地面,冷笑道:「你认为你还有三分钟好活吗?」掌劲生成,杀招在即。 却听司徒子乾笑道:「别说三分钟,就我的命格算起来,再活三十年都还可以!」话还没说完,刷的一声,一道黑影冲过他身边,直往元净而去。 变起突然,元净没料到他还有後着,慌忙施术成壁以挡来刃,但听兵铁交击声响成一片,剑气沛然纵横,术壁难当,登时被一击打成碎片,元净亦被震得五内翻腾,退了数步。 却见司徒子乾双臂枕在脑後,背靠着崖壁,笑道:「加油啊!护法哥!」来者一字脏话回应,舞起手中黑伞,怒龙狂虎而攻,正是逍遥伞仙谈灵笑。 元净见他剑法通神,劲气雄浑,不敢直撄其锋,赶紧施起乘风术,纵身向天,料想只要到了空中,任他剑法如何精湛,也难伤他分毫。 却见谈灵笑一声怒喝,施展「蹑云踪」轻功,几步并踏上了道旁怪树,纵身在右方峭壁上数个点踏,飞身挥伞,黑伞化成无数光点,一式「八方游仙展风云」织成剑网,罩住元净全身要穴,封住退路。 元净不识逍遥伞仙,难料他不但剑法惊奇,轻功更是绝顶,能一举纵上将近三楼的高度,截杀退路。仓皇施术,暗忖只要挡过此击,谈灵笑便落回地面,再攻自己不到。 一阵叮当声响,气劲剑网对上玄术护网,双方只各自一震,谈灵笑纵高之势已没,往地上回落。元净正舒一口气,忽觉剑气临身,一道黑影旋刺飞钉而来。 值此旧气难续,新气未入的窘况,元净赶紧扭身闪躲,以避要害。但仍噗的一声,一式「回风抚柳临太虚」刺穿元净肩头。元净气脉一滞,玄术失效,立即从空中坠落。 距地面还有近两楼的高度,如此摔下不死也剩半条命,事发不过转瞬,压根来不及重行施术。奇怪的是,元净只觉自己落入一团棉花当中,这团棉花如同气垫接住他的同时,瞬间转化成宛如烂泥般的液体,捆住全身,只露出一颗头颅。 便见司徒子乾手捏法印,闲步走来,说道:「师兄误会了一件事情……」说着手印一转,身上烂泥液体瞬间固化,封得他全身动弹不得。 「一个火大到会笑的人,除了气消了以外,是不会感觉到累的……」 世上有一种人,他只要能坐,就绝不选择站,只要他能躺,就绝不选择坐,司徒子乾就是这种懒人。原来他刚才故意从天空降下示弱,不是因为气力不济,而是因为已察觉逍遥伞仙的气息正逐渐靠近。 谈灵笑攻出以达奇袭之效,司徒子乾保留实力再收擒而不杀的战果。 司徒子乾道:「看来你也没我想的这麽聪明……这里已经是玄真道地界了,老子该直接毙了你呢,还是带你回师门好好整治一下呢?」说着举掌过头。 元净冷冷一笑道:「这句话我也照样还给你,你到现在都还没发现……看来也不是很聪明……」 司徒与谈灵笑两人见他死到临头,还是一副轻松自适,不免心中一凛。 「为甚麽隆神教的降头神通和玄天观的玄家神法会如此神似?」 「为甚麽海中妖龙受玄家阵法镇压多年,没有涤浊於清,反而怨气深种,几近入魔?」 「为甚麽长久以来,鹿角山神灵之气千年不泄,玄天观得以巩固玄家第一的位置?」 「为甚麽刚刚经过的村镇都没有看到半个玄天观门人加固海中阵法?到底是他们对你太有信心,还是他们根本不在乎?还是……你所认知的正义跟现实中有很大的出入?」 一系列的问题,让半仙的手掌停在半空中,始终落不下去,因为他此时说的疑问都曾在自己心里出现过。 「如果你甚麽都不知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玄天观供奉五灵轮的灵天禁地里有一个秘密法阵是跟海底的仙息阵法连通。而镇派之宝五灵轮也是用妖龙的断角所制……聪明如你,熟习各家阵法如你,你该知道是怎麽回事……」 一席话说得司徒子乾由疑转怒,澄澈双眼藏着蕴而不发的怒意,喃喃自言:「逆灵阵……」 算乾(二十)双仙闹山 「逆灵阵?那又是甚麽东西?拜托可以说人话吗?」谈灵笑一边跟着司徒子乾向前驰纵,一边问道。 司徒子乾手捏法印,控制身旁那坨绑着元净的烂泥固土向前飞行,满脸肃然道:「那是一种吸取并转化能量的阵法,小至医疗治病,大至改换环境气场都有……」说着望向飞在上方的元净一眼,续道:「刚刚他说五灵轮是黑龙断角做的,又说鹿角山神清之气长年不断,唯一的解释就是在灵天禁地里的法阵就是逆灵阵,玄天观利用阵术吸取黑龙身上的龙气,转化成仙灵之气,帮助山上弟子修行。」 谈灵笑微一细思,沉声道:「你怎麽不怀疑,他这样说是为了引导你这样想,让你们自己人内斗?」 司徒子乾咒骂道:「所以现在我们得回去师门问清楚啊……妈的咧!」 难得一名玄修之士频频口出市井脏言,谈灵笑被骂却一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因为任谁都不喜欢认贼作父的感觉,就怕人连自己认贼作父了都不知道。 两人一路急驰,由泰琰谷道深至内陆群山中心,只觉脚下地势逐渐上升,周遭白雾越发浓厚,来到雾隐溪的源头,但见一道白练天泉从天而落,坠落谷底,即便地势稍高,仍听得水声隆隆如雷。四周白雾弥漫,向上一望,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山顶梢头。 但见司徒子乾熟门熟路的翻过官道上的栏杆,向瀑布右侧走了过去,带着那坨束缚元净的烂泥,钻进石缝当中。 玄天观隐避於世,底下门人行事自然难测,谈灵笑不做多想,跟着低头钻了进去。 但见眼前一亮,来到一处隐蔽谷地,前方耸立着一片形似石笋的地形,只是这片石笋向後延伸,越来越高且越来越粗,要说是天然形成,毫无根据;说是人工雕琢,试问何工何匠能有这般鬼斧神工的技艺? 谈灵笑盗遍天下,所见不在少数,这般又像自然又像人为的景观实不多见,忍不住停下多看了两眼。 见那石笋阵周围亦是白雾漫漫,似有若无,宛如天梯,便问道:「我们要从这里上去?」 「能到玄天观的路不多,全都设下迷障阵法,避免一些无聊的人不小心闯进来。我们都叫这里『登云级』,上这阶梯的时候小心点!从上面跌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司徒子乾一边提醒,一边身若乘风飘叶,向上飙飞,谈灵笑脚起蹑云,脚尖轻点在尖石顶端,跟随其後。 一人法宝傍身,一人轻功绝顶,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便已看不到谷底景象,置身五里白雾中的谈灵笑,忍不住惊叹:「要在现代社会里隐蔽身分还真他妈够累的!」 只觉空气逐渐稀薄,谈灵笑正想开口相询:「到了没?」乍见司徒子乾忽地向左窜去,嘎然停步,谈灵笑话到口边还没出口,差点撞上他的背。才想开口,却觉脚尖所点之地有些不同。 就听呼的一声,掌风激处,云雾散去,只见自己站在一条向上蜿蜒的坡道,如梦初醒,亦真亦幻。 司徒子乾催促道:「快点!别看了,等穿过阵法之後还有得瞧咧!」 想这现代机械如此发达,上天下海,近乎无所不能,若不是玄天观在周围设立阵法结界,隐蔽门派必然被人发现,届时便有上万人慕仙而来,拜门学艺,那好好一座仙山还清修个屁。 但才刚踏上坡道,来到峰顶林间的盗仙已没有时间观赏路途仙景。因为前方不远,数名蓝衣白袍的玄天观门人闪身而出。其中一名认得司徒,见他带一名陌生人回山,又将自己的元净师兄以术法束缚,不禁皱起眉头,举手拦住去路道:「元灵师弟,这是怎麽回事?」 司徒子乾满脸肃怒,急於了解真相,才懒得跟他废话,冷然道:「我要找掌门!」 那门人听他出言不逊,毫无敬意,心头火起,道:「掌门目前在禁地闭关修行,任谁也不准打扰。」 这时烂泥中的元净冷讽道:「当然在禁地了,因为在那里修行最好嘛!」 司徒子乾冷然骂道:「没人问你,要再他妈多话,我他妈的就把你这杂碎丢下山去。」 数名弟子不知元净师兄说这话为何要这般冷言冷语,守门师兄见司徒子乾出口成脏,辱骂师兄,毫无尊卑之礼,说道:「元灵!我玄真道门规,严禁门徒私斗,你施术禁锢同门师兄,还出口辱骂,你到底还懂不懂规矩!」 司徒子乾见眼前这片仙气弥漫,瑞气万丈的仙境国度,竟是建立在偷抢拐骗上,自己还为这一大骗局东奔西走,思之来气,当下也不管眼前是谁人同门,只当他是个受骗白痴,冷呛道:「我倒还想问你们,明明妖龙都快现世了,怎麽不见你们下山帮忙?这玄真道还有把人命当一回事吗?」 哪个门人敢当着门派大门数落自己的门派?守门师兄勃然大怒:「司徒子乾!你再管不住你的臭嘴,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你以为施术列阵有这麽简单吗!这起灾变耗损了我们多少人力,连出外游历的元应师兄都闻讯回来帮忙!要是连我们玄真道自己都垮了,放眼凡尔莎还有何门何派可以解决眼前千年之灾!」 司徒子乾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冷笑骂道:「找理由还他妈找得理所当然!救人先救己,不过就是为自己的自私残忍找藉口!一句话!你他妈让不让路!」 守门师兄一个起手势表明答案,另四名弟子亦召出所属法器,准备迎敌。 有法宝五灵轮傍身,区区守山门人哪里是对手,就听司徒子乾冷哼一声,双手一放,寒芒大涨,冰冷掌劲袭体,五人摔倒在地,动弹不得。 司徒连看都不看,领头便行,谈灵笑也想知晓其中原委,擎伞在手,紧随其後。这时方才看清,白雾缭绕之间,一座方型拱门赫然在前。穿过拱门,彷佛来到另外一个世界,仙池桥宇,按五行卦象连绵成圈,地上百花齐放,树龄千年,亭台楼阁依地势而建,浑然合乎天地,霞光缭绕,瑞气滚滚,在地可做世外桃源,在天能比仙宫天阙。可叹千年怨气凝成阴雨,同门反目势成水火。 守门师兄见他一个照面便将五人打败,登时高声喊道:「有人攻山啦!司徒子乾叛道啦!」 值此门派存亡之秋,每个门人绷紧神经,皆担心传来甚麽坏消息,这时听得有人叛道,倏然而惊,纷纷召唤法器,向山门拥来。 谈灵笑清楚在这不容分说的情况下,解释甚麽都是白搭,眼前对手各个身怀异能绝学,不敢大意,展开逍遥剑式,遮拦架格,但始终不下杀手。 司徒子乾现了法相,登时五灵光芒大盛,单手上托,那束缚元净的凝土飞至天空中央。猛然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袭上心头,彷佛来自遥远的过去,也似来自亘古的未来,其中唯一清楚明白的是那股没来由的怒意。 「灵须!!」一声怒吼,震雷价响,震慑在场众人,连司徒子乾自己都不知是哪里来的灵感,竟敢有胆怒吼恩师名讳。但见他双臂高举,空中雷芒四起,一句法语脱口而出:「雷灵,五印掣电震神州」 轰隆一声,两道闪电分别落在司徒子乾两手,手随声落,雷芒闪电由一化万,从他手中如龙蛇般奔腾而出,直向同门击去。 谈灵笑本以为只要闯过人丛而已,谁知司徒竟对同门下如此杀手,但听砰声不绝,仙桥粉碎,青树焦烂,亭台倒塌,楼阁着火,好好仙山美境,霎时间满目疮痍,宛若炼狱。 派中门人连结印念咒的机会都没有,眼前已是一片紫芒,眼见难逃五雷轰顶之祸,忽见一人闪身而出,挥袖成火,烈焰画圆,尽收神电奔雷,再一挥手,天降甘霖,点点金光,恢复仙府原貌。 众门人一见来人,纷纷停手罢斗,躬身道:「掌门!」 但见来者一身蓝靛青衣,束发飘飘,端目微睁,看上去未过半百之年,未施眉笔的娥眉略显怒意,正是玄天观掌门灵须真人。 谈灵笑没想到玄天掌门竟是这麽年轻的女子,微微一愣,就听司徒子乾啊的一声,被灵须闪身一掌劈在後颈,恢复寻常样貌,昏倒在地。 谈灵笑倏然吃惊,正欲相救,却见灵须左提五灵半仙,右托凝土元净,转身便走,令道:「所有人回归岗位!」随後向谈灵笑道:「有缘人,想知道事情始末就跟我来!」言毕,头也不回而去。 语音虽轻,凛然生威,连逍遥伞仙都不由自主的听令行事,当即收伞,满怀戒备的跟着往後山走去。 算乾(二十一)前世因果 山壁环绕、阶梯砌方,长阶过处,直通一处大坪台,台上一座巨石写满咒语,阵阵灵气从坪台上不断涌现,连逍遥伞仙都能清楚感受到此地不似他处简单。 立於此峰山巅,仍看不见其他山脉,只闻风吹树梢,轻雨打叶之声,静谧恬淡,清幽婉转,不似世间山下喧闹吵杂,过多的资讯灌入双眼双耳,模糊了道德判断的能力。世人若得入此仙境,定然神定识明,何愁世上多了诈骗集团或者妙义道? 「果然还是不堪负荷……」灵须真人缓缓放下手中的司徒子乾,忽然说道。 谈灵笑听他言下之意,彷佛对此情形早已预料,问道:「你说甚麽?」 「黑龙千年怨气与断角相连,起初元灵神灵气清自然不受影响,但怒由心生,逐渐让邪怒之气侵入,一不小心就会失控,加上他略知前生记忆……」 「你早知道五灵轮是妖龙之角做的,想必也知道禁地里的是逆灵阵,你没把事情跟这鲶鱼说清楚,还让他带下山去,这不是存心想害死他!」 灵须听他出言不逊,也不恼怒,心情平和的道:「有缘人,请别误会,我之所以让五灵轮随他下山,一因元灵的前生是法宝的主人,二因是我料想血光法阵被破是有人刻意为之,担心这封印的最後钥匙遭强人攻山所夺,任元灵带下山,天南地北,人海茫茫,有心人士便难以寻得,元灵借五灵轮之力,也能对此查个清楚,只要熬过这次煞星连珠,妖龙便无可脱困。至於事情始末……」 「是不是你贪恋龙气,为续玄天观命脉,这才利用我巩固阵法……」司徒子乾翻身坐起问道,想来灵须那掌并不甚重,是以才醒得那麽快。 灵须真人冷道:「先不论你信不信,这灵天禁地的逆灵阵绝不是出自玄天观之手,而且近年来龙气大为减弱,料想黑龙寿命将尽,再大施固阵或费力解封都没什麽意义了。」 五灵轮离身,又受一掌,司徒子乾冷静许多,略作一想,转头看向凝土中的元净,说道:「难怪陇邪教敢把黑龙放出来,因为牠快死了嘛!」元净冷哼一声,不说一语。 灵须真人续道:「就你们所说,想来隐於背後的就是陇邪教,藉荡平龙祸,晋身主流宗教,控制思想。」 司徒子乾冷笑道:「师父,别以为找了另外一个混蛋就可以掩盖自己干得混帐事!这种吸人龙气,壮大自己的缺德事,玄天观怎麽不设法解决咧!」 「自玄天祖师在此开宗立派,便没人修得能使用五灵轮的修为,再者黑龙怨念日深,将其放出,又是浩劫一场。」 司徒子乾冷笑依旧:「别以为找这样的理由,我就会相信你!」虽明知此番无奈,情有可原,但五灵半仙仍是执拗。 灵须真人脸上绽放一抹少见的微笑,道:「也好……我也想看看真相是否跟我猜的一样……」 「甚麽……啊……意…思……」司徒子乾才转头欲问,灵须真人又是一掌劈在他後颈,再次把他敲昏。 值此时刻,谈灵笑忍着笑,问道:「虽然我很想扁他啦!但还是想问……这是甚麽意思啊?」 灵须真人走向前去,面对供奉着五灵轮的石头喃喃道:「万物皆有灵性,都有前生今世的记忆,若要让一人看到前世的记忆,必须施展我道的『轮回仙梦』之术,此术极耗施术者的精神力与魂灵,不可被人打扰,来人!把你元净师兄带下去,好好看管!」两名道徒应声而现,施术带走那坨凝土。 灵须续道:「待会儿我施术将我们三人带入五灵轮的记忆里,须知眼前皆是幻象,须凝神静气,不可妄动。」 谈灵笑一边点头一边指着地上的司徒子乾,问道:「就我的理解,我们是进入五灵轮的记忆里,那跟打昏他有甚麽关系?」 「没有关系……」 谈灵笑这才知道司徒子乾那份「一本正经说鬼话」的本领是跟谁学来的。 正想爆笑而出,就见眼前景象一改,虽仍是灵天禁地的山峰坪台上,但四周多了杂草乱石,台上的五灵轮也消失无踪,换成那名书生──崑灵子拿着没有丝毫岁月痕迹的五灵轮,从天空乘风落下,环顾四周,见此地隐蔽,将五灵轮放在地上,念动真咒,霎时间软土陷下,岩石覆盖,将其藏於地下,祝祷一番,便又举步下山。 谈灵笑料想这便是五灵轮被崑灵子放到此处的记忆,只是过了良久,仍不见有任何变化,心中不免多方猜测,碍於谨记灵须嘱咐,凝神归一,不敢多问。 正等到心生不耐之际,忽然从阶梯那方传来脚步声,过了不久,但见两名黑袍人蹑手蹑脚的走来,一副鬼祟还嘟嘟囔囔的道:「这穷酸书生真让人好等……」 「唉呦,小牛鼻有点道行,懂灵土隐形术,难不倒我!」一名黑袍人把手一挥,一阵阴风卷过,五灵轮重新破土而出,临空而浮。 「你可别小觑了他,能一掌让黑龙断角,决不是普通人。」 「废话,若不是他有这份能耐,掌教能想出这个方法,以龙气养地,供我教修练之用!」 「掌教果真眼界高明,能藉黑龙兴雨余力施术,引来洪水,连玄家名门崑灵子都瞧不出古怪。」 「小牛鼻当然看不出啦,他看到满街蝼蚁屍体就气得牛鼻冒烟了,急急窜下海找黑龙算帐去了,哈哈哈。」 两人轰笑一阵,便道:「好了,赶紧布阵吧,藉这小轮盘把海中龙气导引至此处,待阵法稳固之後,再献给掌教当随身佩饰。」 另一人抚掌称妙,手结法印,口念咒语,布起阵来,直布了两三个时辰才布阵完成。 起初谈灵笑乍看两人身形步法不似玄家一脉,这时再见他们的法印和姿势都与元净相似,这才恍然,此二人正是陇邪教的恶徒。 原来黑龙压根没有兴雨过甚而水滥成灾,从头至尾全是陇邪教在背後弄鬼作祟,目的只为自己教派增修道行。此一罪孽,怨结千年,一己之私,祸害百世。 蓦地里刷的一下,眼前景象刹然一变,复回现实当前,谈灵笑只觉一阵宿醉般的晕眩,带着宛如电影忽然被停掉的扫兴滋味,说道:「喂!就这样?没有别的啦?」 「这样已经够多了……」司徒子乾不知从甚麽时候已然醒转,坐起身来,凝视着地板。 一世恩怨,已是孽缘,私慾恨仇,何延千年?司徒子乾悔恨无已:「为甚麽我的前世当初不再看清楚一点呢?为甚麽当初一定得用赌约去钓黑龙现身呢?我的前世到底在想甚麽……」 「具古籍记载,陇邪教在一次与名门的争斗中败阵,从此颓势难振,照时间算,应该就是黑龙之事发生不久之後,想必玄天祖师也是在那之後才找到此地,所以这里只设有阵法而无人镇守。」灵须真人话锋待转,忽听天空轰然响起闪电霹雳,本来的绵绵细雨,竟逐渐转为豆大的雨点,越下越急。 司徒子乾从悔恨中醒觉,近期天象与海中阵法脱不了关系,难道阵法又松动了? 司徒与谈灵笑互望一眼,同时失声道:「胡茵!」 算乾(二十二)关我啥事 同一片雷雨下,一颗如彗星般的紫色光芒划过天际,向内陆飞去,来到群山中一处隐蔽湖泊上方,湖畔数名黑衣人手捏法印,喃喃念咒。 但见紫芒缓缓降落湖心,涟漪起处,一道血红法阵应漪而生,随即湖中无端兴起风浪,慢慢变成一个巨型漩涡…… 当司徒子乾和谈灵笑足不停步赶回桃林渡胡茵住处时,只见许博然脸色煞白的倒在卧房地板,双眼睁得老开,一动也不动,竟已被当场吓死。屍体前一只雪白的九尾狐倒卧血泊中,两名孩子呆若木鸡的缩在角落,形同痴呆。 其中一名小孩伸起畏颤颤的小手指着九尾狐,颤声道:「妈…妈妈……」彷佛在对进门的两人求救。 谈灵笑气急败坏的骂道:「怎麽会这样!那棒槌在干甚麽!怎麽还让妙义道得手!」 「不是他的错……」司徒子乾在天现异变时,便料之眼前状况,极怒之下,显出那近乎冰冷的冷静。一边蹲在许博然的屍体旁检视,一边道:「术法是下在她丈夫身上,用人的阳气掩饰术法的邪气和痕迹,连我都察觉不出来……」语末深切自责之意,自己造成的千年之祸,竟连累一名得道妖仙惨遭恶道毒手,一时悲怒无语。 外头雷雨滂沱,屋内愁云惨雾,过了一会儿,司徒子乾说道:「护法哥,麻烦你将这两个小朋友带上玄天观,让师父代为照顾,同时请沿海村镇做好防飓准备……」 谈灵笑正待开口,便听桌上一台老式收音机传出报导的声音:「……豪雨特报,昨日晚间暴雨来袭,国内多处市淹水成灾,最严重的是南部,村镇各处积水不退,海港市也深陷其中,北部碧莹市也是一个小时水才退去。中央政府已召开防飓会议,针对各地灾情做出应对,提醒各位听众,做好防灾准备……」 司徒子乾耸肩道:「现代科技真好用……了却一项任务。」 谈灵笑瞪眼道:「你以为我真的会听你的啊!」 「你没别的选择……」 「你都说我是护法,我当然也得去!」 「就因为你是护法我才要你别去啊!」 谈灵笑不明所以:「啥?」 「现在胡茵姐姐已死,代表还有陇邪教的人在,你跟任侠老兄得把他们逮出来,不然他们一定还要搅风搅雨。况且你跟我去也帮不上忙,祂恨的人是我的前世,你去有什麽用?」 谈灵笑摇头道:「现在这时代,你要信甚麽宗教或是相信甚麽言论,任谁都没办法限制,我们戳破的叫妙义道,不是陇邪教,他们还是可以躲在所谓的『自由』背後搅风搅雨。如同你说的,黑龙恨的是你的前世,我去也没关系,还能趁机救你咧!」 「救我?!哈,那种情况你最好能救我啦,再说,你要是救了我,就是害了整个凡尔莎,这样好吗!你看看,我已经害了这家人,其中一个还是得道妖仙,你还想让我害多少人?我有甚麽资格叫这些人为我承担这些?」 谈灵笑摊手莫名道:「那是陇邪教干的,关你啥事啊?」 「你有没有听过『前生怨,今世还』这句话,我也很不想还啊!我也很想说『关我啥事』啊!但这样对吗?如果是你,你有办法用这四个字说服自己吗?」 谈灵笑首次漠然,因为只要是还有良心的人,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如同社会残酷;世间无情,是因为组成社会的「人」本身残酷无情,是以世间如此,人人有责。但有多少人明白自己的责任?又有多少人将自己不负责所造成的错误,怪罪到别人头上? 「没时间了,陇邪教交给你,黑龙交给我!这是弥平灾祸最後的机会。」 谈灵笑深知无法改变既成事实,便道:「你别想把这两个小鬼丢给我,要照顾你自己回师门照顾!我可不负这责任!」 司徒子乾听了凄然一笑,随即复回嘻皮笑脸,耸肩道:「现在他们确实是你的责任,关我啥事啊!」说完便向窗外纵出,乘风而去。 谈灵笑暗叹一口气,带着两名小孩收拾胡茵夫妇的屍体。日後桃林渡传言许博然一家遭妙义道报复而家破人亡,加深村民对妙义道的切齿痛恨,但陇邪教的遗毒却死而不僵。 正当谈灵笑欲起步护妖儿上山时,就听阵雷四起,隆隆作响,连地表都发出微微震动,雨势更大。谈灵笑下意识望向东方海上,但见远方的海平面,好似有一条乌黑长影伴随着乌云雷雨而动…… 算乾(二十三)千年之过 却说司徒子乾独自一人,乘风来到临海上空,屈指一算,煞星连珠之日已迫在眉睫,若让黑龙在煞星连珠之日破阵而出,煞气加持之下,必然难以对付。 看着手中的五灵轮,料想以己身天地借法,加上五灵之力,要加固阵法势必可成,但举目下望,千年前的景象因轮回仙梦变得异常清晰。如今沧海桑田,仇恨却随年深日久更趋浓厚。 眼下景况彷佛看到了两种未来,一是黑龙死於阵下,代替崑灵子和整个陇邪教蒙受不白之冤;二是黑龙破阵而出,一场血战,在所难免,玄术降龙招来天雨洪灾,不知得有多少无辜百姓遭殃,失去家园。 这时半仙终於明白千百年来,玄真道那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心理,黎民受苦从来都不在师祖一辈的选择范围内,况且也没人能使用至宝五灵轮,使以千百载全在将错就错。 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冥冥中有安排,千百年前流离的魂魄,到他这代重新聚集,结合了前世与今生的记忆,终於让这千年的冤屈有了一线得雪报偿的机会,自己身为这份契机,身为局中人,如何能置身事外,哪怕是一丝失误都不该有,但因为自己的误判,眼下已经累得胡茵一家家破人亡,悲愤懊悔的滋味比任何失败都要来的更铭心刻骨。 五灵半仙双眼坚定,现出法相,施了一个避水咒,钻入海底,两臂成圆,喃喃念道:「天地逆行,五灵生克,七星倒转,三才归位,解!」 霎时之间,雷云密布,五雷纷落,打碎海底的神木根,根部连带着凝固土质一同碎裂松落,四周海水溶解了石像外壳,海中冒出真火破去雷阵固术,就听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吼──龙身破土,龙尾搅浪,黑鳞如镜,尖角似塔,颔须飘飘,五爪铄铄,正是千年冤愤布雨龙,飞鳞破阵怒腾空。 一只黑龙威然而现,长长的龙身在海底卷缠如盘,怒眼一转,定在司徒子乾身上,立时怒不可遏:「是你!崑灵小贼!」 「龙哥,请您暂息雷霆之怒,还请听小弟一言!」司徒子乾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昂首无惧。 千年之怒,天水难熄,黑龙怒吼:「老天有眼,在吾寿尽之前得以脱困。崑灵小儿,陷我污名,困我千年、断我龙角,窃我龙气,今日要你一并偿还!」也不管司徒子乾说了甚麽,张口便咬。 司徒子乾只觉黑龙身上煞气难消,几近成魔,值此有口难言的窘境,决心底定,口中喃喃念咒,单脚向地一踱,土阵升起,气延万里,立时将一人一龙包裹在土阵中央。 黑龙见之更为震怒:「还想困我!」张牙舞爪而攻。 司徒子乾暗叹一声:「连人都不见得听我解释,更何况一只跟我有千年之恨的龙!」多说无益,手中五灵印法加催,一边脚下维持法阵不散,两相兼顾,实是冒险托大,好在黑龙老迈,仙息阵余力仍在,勉强战成五五之局。 正逢黑龙口吐水波,司徒子乾灵机一动,左运风,右起火,风卷神火之势与水波相交,砰然有响,散出水泡,如群鱼乱窜般杂乱遮目。 黑龙一时难辨敌方,正欲口呼龙气驱散泡影,便觉一阵熟悉的感觉从头上传来,同时一声:「龙哥!现在必须请你冷静一下了!」 但见司徒子乾收起土阵,黄气尽入手上法印之中,连周遭海水都明显不敌玄土之气,向旁退散。 眼前此景何其熟悉,黑龙怒喷水波相攻,司徒子乾高喝一声,挟五灵轮当头按下──「土灵.四圣神罡移五岳」 同样的情景,同样的两方,同样的招式,唯一不同的是,招出之後传出的不是龙吼哀鸣,而是龙神发出的一声惊咦…… 算乾(二十四)逍遥护法 却说谈灵笑一路护送两名半妖小孩回到山中玄天观,才历经千辛万苦带着两名孩子通过登云级,便见坡级坪上的结界居然无人看守。 谈灵笑心起异样,抽伞在手,把两名小孩护在身後,缓步接近。 穿过结界,景色一变,该有的仙境美景一样无缺,有的是风雨欲来的危机肃杀。 此时便见数名玄者,持剑拿符,全副武装而来,当先一名未见盗仙背後的两名小孩,便已闻到些微妖气,大声喝道:「你是谁!怎麽上来的……?」喝声未止,後面一人似是见过谈灵笑,赶紧解释:「师兄!他是元灵的朋友,掌门说过,只要是他或元灵都一任放行。」众玄者这才一声请字,放他入内。 依谈灵笑的个性本该酸呛一番,但眼见仙府门派面临存亡之秋,虽称逍遥,也知所轻重,肃言点头致意,问即掌门所在。 为首那人说道:「掌门和众师兄弟都在灵天禁地,施术加固阵法阻挡煞气,再过几个小时便是煞星连珠的日子,全玄天观上下轮流施术输气和戒备防守,以防变数发生。」 谈灵笑听了不禁怀疑:「灵须真人怎麽知道司徒鲶鱼会怎麽做?」 过桥上坡,来到灵天禁地,但见众玄者以灵须掌门为首,在禁地里围成一圈,将手掌对着中间法阵,不停输出阵阵玄气。 灵须真人站在石上,维持法阵不散,其余门人累得再支撑不住时,便有另一名师兄弟补上,前一位则下去,一来休息回气,二来卫阵护法。 谈灵笑向一旁正准备前去守卫的玄者表明来意,那玄者看了看背後两只小半妖,幼年丧亲,孤苦无依的模样,心肠也自一软,便说道:「毕竟是收养妖物,这事我可做不了主,等这次风波过去之後,我再请掌门定夺,先将他们安置在弟子宿舍里……」 言至此处,便听北方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弟子一边大喊戒备一边跑来,身在禁地众人忙问备细,那弟子道:「有人开始攻山了!现在登云级有师兄弟挡着,北方的仙峰麓也有人集结……」 谈灵笑一听,不消说便知那是陇邪教的人马,这些人早就有了攻山计画,利用奸细元净将自己与司徒子乾调开,藉机取走胡茵的千年妖魂,待黑龙现世便是讯号,各地集结教众按照元净透露的上山路线,通过机关障阵,一举攻下玄天观,真武观便不足为患,从此打着玄真道的名头,贯彻陇邪教的教义,控制整个凡尔莎的思想也不再是难事。 念想及此,谈灵笑总算明白司徒子乾为何有此安排,他藉护送半妖上山,实则希望他助其保护师门。当下只觉血脉奔腾一股豪气,提气朗声笑道:「陇邪教!连我逍遥伞仙你都敢惹,今天我就便宜你,让你在这仙山灭教!哈哈哈!」人影一闪,直往登云级而去。 宏亮笑声远远传出,震动山谷,不仅显示高超的内家功力,另有一番豪侠正气,在登云级、仙峰麓两方仓促应战的玄真道徒闻言,知道己方来了奥援,精神一振,奋勇向前,手中玄术招式一往无回。 从登云级底下纵上的陇邪教众甫闻逍遥伞仙盗名,胆气皆怯,有人脚下一个不稳,跌落万丈深渊,哀号不止,又是一人跌下,竟自引发骨牌效应。 正值阵脚纷乱,逍遥身影赫然从天飘落,足尖点在石笋顶端,挡在阵前,俊目一扫,嘴角微翘,这样一个潇洒好看的微笑,却令恶道望之却步。 但见谈灵笑倒拿巨伞,两脚点踏,飞身回旋,如绿柳挥扬的青光剑闪,当者数名陇邪教众瞬间被斩落深渊,正是一式「回风抚柳临太虚」。 玄真道众见来者面临千军万马,一无所惧,又看他剑式一出,便逼退敌方前锋战阵数十米步,显然是方才发话之人,士气大盛,阵线向前推进,一时五行光芒大起,拳劲掌气四溢,剑芒滚滚,刀气森森,杀得陇邪教大败溃输。 其实自古以来怎有邪能胜正的道理?邪魔外道如何敌得过玄真道的玄法精妙,只是人们难免为眼前情势所惑,兴起对自己的怀疑和失去自信,这才让邪恶有机可乘,谈灵笑正是那明心见性的关键,最少也起了鼓舞人心的效果,因为他正是那拥有根本自信的人,才得以影响其他人。 他本打算挥衣摆手示意玄者前去仙峰麓帮忙,不料自己一现身,小露一招,便引得万夫敢死之局,瞬间一愣,方才的口出豪语顿失宣泄出口,但眼看登云级这方大获全胜,不由得哭笑不得:「我到底来干嘛的……?」默默飘然离去,转向北方仙峰麓。 穿过顶峰,正要从北路而下,却见暗处一道人影闪过,迳往禁地方向而去,此时多数弟子都前往守护通往玄天观的两大要道,只有功力较深的师兄长者需到禁地维持阵法不断。 此人身形鬼祟,又在这时前往禁地,谈灵笑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谁,当下纵身一个翻滚落到他前头,一伞阻之。 那人不消说便是玄真叛徒元净,他趁乱挣脱束缚,正往禁地而去,谁知登云级处陇邪教败得如此之快,恰巧让谈灵笑给遇上,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剑气已然临身,吃了一惊,慌忙中出掌以迎。 一是蓄劲而发,一是仓促应招,此消彼长,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元净虽未受伤,仍不免被震退数步。 就见黑影飘飘,伞尖熀熀,谈灵笑或正回横抹,或倒劈上斩,有若回风轻徐般轻盈灵动,困敌於剑芒剑气之中。 须知逍遥剑式主率性施为,重於剑意,不泥於招,以根本之意面对变幻世事,虽同样一式「回风抚柳临太虚」却因为不同的「意」,而呈现出全然不同的风貌。 同样的「逍遥剑式」在不同的人手里使出,也各有不同妙处,招随人而异,人随意而变,以达「人剑合一」之境。 眼下谈灵笑所使的一式「回风抚柳临太虚」正是在他宣怒无门之下所出的第一招,但见他身若落叶般捉摸不定,手中黑伞有若飘风,似快似慢,外虚内实,攻敌必救,一伞递出,妙着横生。 元净被抢攻在先,先机已失,如何敌得过逍遥之剑,胁下胸腹之处遭剑气划破数道口子,鲜血淌流,心头一怒,猛然大喝,身上鲜血受内力一逼,向四周散射。 谈灵笑见状,直觉不妙,蓬地一声黑伞旋张,一边挡住血箭,一边挺步直进,伞珠挥划,剑气陡升,激散血氛,随後伞尖直指,定在元净咽喉前一指节距,压制敌人。 谈灵笑隔着黑伞冷道:「帅哥,俘虏就该做好俘虏的本分,乖乖被关,等着看戏!」 元净溢出鲜血的嘴角一扬,笑道:「显然你这护法也没有把本分做好!」 谈灵笑听出他的笑意,心起异样,随即听得禁地方向传来骚动,暗叫不妙,连忙押着元净前往。 才刚踏入禁地,又是一惊,但见玄真道众跪伏在地,连灵须真人也已坐在当地调息,而石台上的法阵已然消失无踪…… 算乾(二十五)云淡风轻 原来在东边远方的深海里,一只小小手掌抵在巨大龙头上的断角处,玄术顿起:「天地借法,灵心化水,气脉成风,倒卷邪煞,涤浊於清,净!」一个闪着五灵光芒的盘子从司徒子乾手中飞出,逐渐化成一支龙角接回断角处,同时黑煞之气从断角处涌现,直扑半仙而来。 黑龙一声惊疑:「嗯?你……」 「前世怨,今世还……龙哥,小弟我代前世崑灵子向你道歉……我……我错了,我受奸人所骗,蔑你千年。你看看,好好的一身龙鳞,都被黑成黑色的了,至於窃你龙气呢,虽说是陇邪教在搞鬼,但往後受益者仍是小弟师门,我愿代师门受罪,以渡气之术清你煞气。」 黑龙本满心恚怒,煞气深重,本打算破印而出後便要向这天下讨报这千年之仇,但不料为自己解封的正是仇人转世,更如此低声下气的道歉,又听他也是受奸人所骗,情有可原,顿觉一阵怅然,随又想起受困千年不得自由之苦,拉不下脸,怒哼道:「凭汝一人不到百年修行,妄想净吾千年煞气,吾千年受困,汝待一言消之,叫吾如何甘心!」 「起码……我要把你的龙角……还给你!」半仙勉力支撑,簌簌发抖的手印慢慢现出一股黑气,逐渐向胸腹漫去。 黑龙怎看不出他一身灵气已然消用殆尽,现以魂灵元神为媒,为自己净气涤煞,用不了多久,半仙便是形神俱灭的下场。虽为仇雠,但见他这般悔意至诚,黑龙不知怎麽,心中的恨意减了大半。回想过往,自己也曾风光,腾身翱翔,呼风唤雨,为百姓普降甘霖,带来渔获丰盛,难道为了千年之恨就必须将自己变成人憎鬼厌的魔神,如此又跟那些陷害自己的奸人有何分别? 正自思潮汹涌,海底封印忽然闪起蓝光,源源不绝的清气透着熟悉的气息从阵中散出,灵气大增。 司徒子乾一惊:「……师父?」 原来灵须真人正是将灵天禁地里的逆灵阵改成了「顺灵阵」,以逆灵阵本来建构起的通道反向运用,藉由残存的仙息阵法将长期吸取的龙气加以整个玄天观门人的灵修之气,尽数归还。 通晓各式阵法的司徒子乾自然一眼即明,心中暗暗佩服师父料事如神,知晓大义。 眼看自己的双手逐渐变成半透明之状,只觉轻飘飘的彷佛没了形体,只存意识记忆,知道自己即将灰飞烟灭,心中却感一阵「人生一世不拖欠」的轻松,肩上承载千年的担子终於在这一刻可以全部放下,所有的歉意和愧疚都随自己生命的消逝得到宽容与救赎。 看着黑龙煞气逐渐变为清身白气,司徒子乾露出一抹心安理得地微笑。 殊不知人活一生,哪可能没个「欠」字── 就听黑龙忽然大喝一声:「吾乃一届龙神,还需尔等凡夫施舍渡气!」怒摆龙尾,但听一声巨响,刺眼光华大放,使人不知身处何方。光华散尽,海上复归平静。 雨,终於停了…… 过不多时,司徒子乾正自意识模糊之间,耳闻一声:「那陷吾千年,欺汝万世之陇邪教今在何处?」 司徒子乾闻言露出欠揍的笑容,只可惜全身瘫软,动弹不得,便言明玄天观所在後说道:「龙哥,好累啊……我先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算乾(二十六)欠字犹存 玄天观,灵天禁地 谈灵笑眼看玄天观众徒皆几近虚脱,想来是为固阵法而气尽力殆,稍作调息应是无碍,其中看起来最过严重的非灵须掌门莫属。 但见她满身肃黑煞气,正自运气全力压制,谈灵笑见状,赶紧跑到她身後,运掌准备助她一臂之力。 就听灵须虚弱道:「别碰我……你的功夫拿煞气没办法……趁现在陇邪教还没攻上山……你快去仙峰麓帮忙,仙峰麓道路多又复杂,我派这麽一点人……守不住的……」 话没说完,便听禁地入口阶梯处传来吆喝声,黑字黑旗的陇邪教旗在空中随风飘扬,教众已然攻上山来,逼近禁地。山下守卫的玄真道徒不知是扑了个空,还是早已被歼灭殆尽。 重伤跪地的元净听得呐喊声,得意笑道:「这一役是我隆神教胜了,师父,『为达目的,宁负天下』,这才是现代社会的生存之道,还望师父好好深思深思。」 灵须摇头道:「人可以不识字,但不可不识人,为师确实要好好反省……」 元净得意洋洋道:「是吗!师父请放心,我绝对会好好让师父认识认识我们隆神教!」 谈灵笑闻言一怒,傲然挺伞,怒道:「今天我也让你陇邪教好好认识我这把伞!」 「谁!」忽然天空中响起一阵霹雳般的怒吼,众人闻声吃惊之际,阵阵乌云随风飘来,弥漫整个灵天禁地,众人闻之,无论玄真陇邪,皆感不妙。 值此众人惊疑不定,一颗龙头从乌云中伸探而出,一些胆小的玄者教众忍不住惊叫出声。 「谁?谁是陇邪教?」但见龙口微张,吐烟散气,吼音化成人声。 有谁敢在这时站出承认,谈灵笑走遍天下也没见过真正的龙,小口微张,呆立当地。 真的陇邪教更没见过这般神蹟,吓得作声不得,就见龙角旁缓缓飘出一人,那人上身完整,下半身却只存半透明的形体,在场皆是修行玄术之人,一看便知那人身上只存一魂三魄,早已不成人形,就算死去再行投胎,也永世无法完全。 不消说那人正是「五灵半仙」司徒子乾,只可惜现在他连「半人」都不算是了。 司徒子乾眼睁一线,说道:「就是那个受伤跪在地上,刚刚笑得很嚣张,很像蠢货的那个……」 「其余旁人,汝待如何?」 「黑色服饰的……除了那个持黑伞的以外,都是陇邪教,蓝白服饰的……是小弟师门。」 「吾已老迈,不愿再造杀业。」 「他们害你被困千年,你也可以困他们千年……」 「善矣!」 元净听闻,知眼前之龙正是海中受困千年的怨龙,当即说道:「恭喜黑龙大神手刃仇寇,我隆神教上下受大神之德感召,特来助大神铲除恶人。大神心如明镜,必不会受这蔑人小儿欺瞒蒙诓……」 「崑灵小儿为证其清,以魂灵渡吾千年煞气,尔等敢将性命交予吾手?!」 本是为求一命,这时却要自己将生命交出去,元净大感踌躇,微一支吾,换来龙神大骂:「无信骗徒!!」 元净见欺瞒不过,赶紧大喝下令:「攻击!攻击!快灭了……」话没说完,但听一声龙吼,冰晶四射,一阵霜雪过处,元净整个人化成冰雕石像。仔细一看,冰雕里的元净,眼皮及眼球都还能动,显然还未身亡,只是这般情况,死了倒比较好。 陇邪教众见有人命丧当场,吓得魂飞天外,拔腿就往山下逃,但听一声豪笑道:「龙神请喝咖啡,千古都遇不到的事,还不好好把握啊!」就见谈灵笑持伞守在入口,随即冷道:「我说过……我今天要你陇邪教在此仙山灭教!」当下手起伞落,杀入人群。 怒龙在後,盗仙挡道,陇邪教众胆气皆丧,哪还有反击之力,逍遥伞仙登时如虎入羊群,挡者披靡,陇邪教众不是死於逍遥伞下,便是遭黑龙冰封,至此大败溃输,再无作乱能为。 灵须真人看着被冰封的元净,他眼睁睁看同教夥伴遭人屠戮,难以动弹的嘴角竟似尚有一抹微笑,感叹道:「邪的不是教,邪的是人心……只要人们无法克制自己的私心邪念,陇邪教永远都在……」 这时便听黑龙说道:「此番陇邪教债还你我,接下来,便是汝欠吾之债。」 司徒子乾甚是虚弱,闻言不禁「咦」的一声,正欲开口相问,黑龙忽然化作一道黑光,投身而来,同时说道:「吾尚能保汝性命长达百年,汝在寿终元尽之时须至极东海底龙塚,静待千年岁月,自有重塑魂灵之法,切记,此番是汝等欠吾之债!」 司徒子乾闻言大惊,这意思不是死了之後还要坐牢坐一千年吗?正想挣扎,忽觉脚下一空,哇的一声,从天空坠落,摔了个四脚朝天,痛得半晌爬不起来。 一个没有形体的人怎会感觉得到痛?司徒子乾睁眼一看,四肢健全,下身完好,登时哀声嚎叫:「龙哥!别闹了!出来啊!这是什麽世界啊!连死你也不让我安宁!天哪!有没有搞错啊……」翻衣掏背,似是黑龙就在怀中,承诺随时可以反悔似的。 「世上除了你,大概只有极其悔恨的人才会像你一样这麽想死,能活到一百二十五岁也算便宜你了。」灵须真人调息已毕,走来说道:「现在黑龙与你融为一体,你自然也身负五灵轮之力,往後观中事务,还希望你多出点力。」 「我不要!!让我死!!!!」 「再罗嗦,不用等百年之後,我现在就送你去极东海底等着……」灵须真人冷言一发,司徒子乾立时收声,乐得众师兄弟及逍遥伞仙在旁看戏窃笑。 「为师有些任务要交给你……」 算乾(完)八千坑洞 山上灾劫平定,山下水患亦退,只是山上修缮容易,毕竟人修有仙法,至於山下就没那麽好运了。凡尔莎南部之都──海港市,因这次豪雨意外发现用於地表铺路的原料材质参差不齐,偷工减料,一经豪雨冲刷,二经车轮辗压,地表顿时下陷成坑,总计八千多个坑洞,造成市内交通多有不便。 只是年後便是各市市长选战开打,此间市政府的土木工程弊案,全被铺天盖地的选战新闻给盖了过去,直到後来国家应国党俞函天选上市长之後,此八千坑洞才遭铺平。 而任侠协会所在的北部碧莹市,此次也无法幸免於难,主要道路淹水将近一个小时,积水这才退去。 几经调查,乃是碧莹市府上任的医师市长李仁哲将近四年没有下令查看地下管线,导致排水管线堵塞不通。当然,这类新闻也被当成攻击的要件之一。只此一场豪大雨,揭发了这期间政治人性丑恶的样态。 只是这场大雨也带来了不少新鲜事物,例如凡尔莎各大夜市突然出现一个移动式算命摊,听说他算命神准,但招揽用词实在不怎麽样,不过仅仅一句:「客官,看你双目无神,印堂发黑,恐有凶兆啊!」竟能引起一时风潮。 古历新年,家家户户都在餐桌前围炉小聚,任侠协会今日也是热闹非凡,一名身穿红衣帽梯的小男孩一边举杯,一边高声道:「大家新年快乐啊!」 身穿白袍的常郁冲长哼一声道:「小宝───把酒放下,谁准你喝酒的!」 红帽梯小男孩正是任侠协会里的创始侠员,人称「血红帽」小宝,他厚的一声道:「大过年的耶!喝两杯不会死啦!」说着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跟着转移话题道:「起笑哥!你刚刚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谈灵笑夹起一支鸡腿,狠狠啃了一口,续道:「你不相信!去问大棒槌啊!他还看过那狐仙呢!」 但见铁棍常郁冲点了点头,证实其言,小宝这才道:「哇靠,这世上还真是甚麽事情都有耶!不过你也真倒楣……怎麽这种恐怖的事专门出在你身上?」 「等一下,我现在纠结另外一个问题,为甚麽我说你就怀疑我,大棒槌说你就信……?」 「因为常大哥不会说谎,你会啊。」坐在一旁,人称「银月小仙」的柳玥宁抿嘴笑道。 小宝差点没把刚喝进去的酒给喷出来:「啊哈哈!你就再唬烂嘴啊!」 谈灵笑道:「那个司徒鲶鱼比我更唬烂咧!」 小宝说道:「说真的,把这个人拉进协会,之後就好办事了嘛!甚麽事都叫他先算一下就知道啦!要不然就来个隐身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监视谁就监视谁……」 谈灵笑与常郁冲异口同声道:「你当他真是神仙啊!」 「欸!他不当侠员不然要当什麽啊?常老哥不是也有把通讯器给他吗?」 常郁冲说道:「名目上他是任侠顾问,实际上任侠是打算推出兴办法事、驱鬼消灾这类委托……」 小宝见铁棍一脸无奈的说完这句,便知这是谁出的鬼主意,眼角看向谈灵笑说道:「你要一个玄修之人出来做灵媒啊……」 谈灵笑摊手道:「那是他师父说要报答我们啊,所以就任我差遣罗!」 常郁冲抚额道:「我也没把陇邪教的人抓光,才让胡小姐不幸……实在不应该这样的。」 谈灵笑一想到胡茵也是一阵怅然,柳玥宁看这情况不对,赶紧说道:「今天过年,司徒先生还在忙啊?」 谈灵笑说道:「有监於陇邪教之乱,最近他会出外寻找资质合适的人,引导他们加入玄真道,这也是他师父交给他的事情。不过……我大概知道他现在在忙什麽……」 同一时刻的桃林渡,村内前有妙义巨灾,又逢水患方定,正是张灯结彩,冲冲喜气的好时候,此时却有一位身穿蓝白斗篷的年轻人牵着两名小男孩,带着三牲菜肴,来到一处墓地,焚香祭拜,垂手供花…… 多年过後,沧海桑田,世态变化,人事全非,在极东大海中央飘着一艘船,船身不大不小,但全船只载着一个人──一个老人。 老人身上的蓝白斗篷已然失去崭新的光辉,留下的只有岁月的皱褶以及对新世代的忧心,底下的宽敞束裤也变得污秽破烂,彷佛都能从裤上污洞细数过往走过的沧桑。 老人抚着长至腹部的白须,感叹吟道:「龙哥啊……这辈子太久了,也太快了……人生到头何来输赢,唯问欠字何时还清……」说着站上船沿,淡然一笑道:「不欠你了!」言毕,纵身一跳,钻入海底。 随着身体慢慢下沉,老人也逐渐变成半透明之状,四周昏暗下来,但老人脸上始终挂着安心的笑容,缓缓沉入海底一处破败的宫殿中央。 在水泡弥漫之间,老人彷佛又回到年轻的时候,一道霞光闪过,一个苍老熟悉的声音响起:「汝既守信诺,吾甚感欣慰……万里外之魂灵,尽在念想之间,来,与吾万里傲游一番……」 地表慢慢隆起,黑龙乍现真身,历经百年,煞气早已不复存在。老人静静的躺在龙角旁,回想起从前;回想起认识的人;回想起他的一生,点点如分子般细小的金光慢慢从万里外飞来,在老人身上聚拢汇集,让他细数曾经的快乐忧伤,曾经的是非对错,在那一刻,老人彷佛重得肉体灵魂,又重新活了一遍…… (完) 艟梦(一)童梦高远 连锁艟艨尽狼烟,浪荡江湖不知年,昔日刀枪冠双绝,今时独对碧连天。 重忆心头邦国恨,哪见子嗣与红颜?乘风破浪伴蛟龙,血染衣襟泪苍猿。 流风吹醒四海梦,笑忘年少痴与颠。风波干戈今犹在,再持刀剑亦无言。 欧欧欧── 数声海鸥欢叫划过天际,骄阳灿烂撒在万顷碧波之上,粼粼生光,凡尔莎北部碧莹西城的青达渔港正徜徉着这暖洋洋的浪漫。 忽见一颗头从粼粼波光中探出,迳自往港埠边一艘渔船游近…… 渔船上一名年约六十的渔夫正坐在船边,补着鱼网、调着钓线,过着再平常不过的生活。 突听哗啦一声破水,一道人影纵上船沿,右手猛挥,一道刀影砍向渔夫的後颈,招数狠辣放肆,似是觉得这动作伤不到人。 那渔夫竟也有武技傍身,但闻破水之声便已警觉,把头一低,闪了过去,着地滚出。 不料背後又来一声破水狂喝,破风劲气,强而有力,料想来者手持棍棒一类的钝器。渔夫身材臃肿硕壮,身手却是极其灵敏,把腰一扭,又闪了开去。 偷袭两人见一招不中,立即展开分进合击,一左一右,默契配合。渔夫闪左,左边那人便出猛招,渔夫躲右,右方那人便下杀着。 渔夫一声冷笑,也不出手回击,脚步慢慢後退来至船桅处,正逢右方那人一刀劈来,渔夫侧身闪过,刹然出招,一掌按在刀背上,直按到地,忽然飞起一脚,踢在船桅杆上,忽然传来「唉呦」一声,一人从船桅上掉了下来,持刀力劈那人也是喂的一声大叫,反而向上方飞去。 仔细一看,刀身上缠着一条绳索,绳索的另一头正是在掉下来的那人手里。刀身粗钝,连绳索都切不断,原来是把木刀。 渔夫藉一踢之势,飞身後退,笑道:「你们三个小鬼,用这种贼方法就想算计我?」 上方那人被困窘境,对着跌在地上那人喊道:「方运辰!你『定海桩』的功夫是练假的啊!怎麽老郑一踢,你就下来了咧!」 渔夫老郑笑道:「我说于瀚啊!我教你的『断流刀』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你好意思说小辰!照他的定力,若不是我用上真力,还真震不下来!只是我想不到,你跟正仑胡来也就算了,怎麽这次连小辰都参一脚……」 身旁持木棒的那小孩程正仑嘿嘿笑道:「不就是因为暑假太无聊了吗!怎麽样?老郑,我的轻功不错吧!」 「教你们的功夫不好好练,成天找我麻烦……」 这时于瀚自行解开绳索,纵身而下,三个不过九到十岁的小孩围在老郑身边,于瀚央求道:「老郑,今天你带我们出海嘛!」 方运辰却道:「不要啦!之後再去,老郑再说说你之前的故事。」 「就边出海边说嘛!时间还这麽早!」 这老郑原名郑智昌,以前曾入海军作战过,後来退伍落拓一时,便当起了海盗,盗遍世界,抢劫多国,却是盗亦有道,名盛一时,因他满脸虯髯,天庭厚重,两眼圆睁,威风凛凛,道上弟兄给了他一个浑号,叫「海龙王」。 後来天下太平,龙王自知年事渐高,便洗手退休,来到青达渔港,靠捕鱼过日。 小孩自然仰慕英雄,三名小孩自小生活在青达渔港边,听了许多沿海渔商摊贩说起传闻,便即慕名而来,结下这段忘年之缘。 老郑识武极广,见三名小孩资质不差,便传授三人各式武艺,航海技术。 这时就听老郑道:「你们到底是要出海还是要听故事啊?」 三人异口同声道:「都要!」 老郑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于大副,交给你了!我去发动推进器……」 三人一声欢呼,于瀚当先喊道:「是!船长!领航员,报告位置!」语声未毕,但见程正仑双臂伸张,捷如猿猴般攀上船桅的了望台,手搭凉棚,喊道:「位置,青达渔港,方位,船头向正北,夏季吹西南,今日无风,报告完毕!」 于瀚回头向方运辰道:「方二副!收锚!准备启航!」 方运辰按下开关,船下机械自动拉起铁锚,老郑掌着舵,向远方地平线驶去,飒爽的海风传颂三名孩童嘹亮的歌声: 「蓝天的海洋,凶猛的大浪,它正是我的故乡,只是没有养育我的爹娘,没有盼着我的姑娘。 蓝天的海洋,凶猛的大浪,它了解我的痴狂,无须穿戴虚伪的皮囊,尽情展现真心的向往…… 海洋啊,我的梦想,没有人生的迷惘 海洋啊,我的自由,没有流浪的悲伤 只有一颗雄心,天边海角到处闯……」 九到十岁的小孩只知随着音律词句,欢声高唱,而歌词背後记述的心情,这年纪的孩子又怎会明白? 老郑耳听高亢的水手歌,看着远方海岛,脸上浮现异样的表情,彷佛是悲伤,又似是愤怒,更多的是遗憾,好像这辈子有好多想为这个世界做的事情都还没做,人就已经面临迟暮。 看着三个新兴茁壮的幼苗,他们年轻热血,他们志气高昂,老郑心里除了欣慰、羡慕以外,也多了许多忧心…… 艟梦(二)家庭革命 多年过後,热血少年也终被世俗红尘搞成抑郁青年。 凡尔莎215年初,古历年刚过,18岁的于瀚背着书包,神情颓靡,抑郁寡欢的漫步回家,丝毫没有考完大考的兴奋与轻松…… 虽说他的成绩向来不好不坏,要上个有水准的学校自不难,但最主要是想专攻的学科与众不同,这是自教育制度开始分门别类之後所产生的弊病,也造成众多家庭失和革命的主要原因,今日的战场就发生在于瀚的家…… 「你读航海未来是能够干甚麽!当渔夫?」于爸爸一听儿子的志愿,虽忍着脾气,但出口的话语还是伤人。 于瀚耐着性子道:「爸,现在也有很多运输产业、观光产业,都可能会用到航海技术,至不济我还能考海军学校啊!况且……当渔夫有甚麽不好?!」 于爸爸就职金融业,听儿子如此不知人间疾苦,语气也重了:「你做那些事情能赚几个钱!还运输产业!你以为你能当凡尔莎首富谢松龄啊!要当渔夫,我们花那麽多钱让你读那麽高的学历干甚麽?!」 「钱钱钱钱钱钱!你就只在乎钱!除了钱,人生就没别的了吗!!你不让我做你怎麽知道我不行!」 「没钱你吃大便啊!!」 「难道所有捕鱼的都吃大便吗!!」 眼看父子俩没说两句就吵得快动手,于妈妈赶紧说道:「好啦!有话慢慢说……先吃饭吧,等一会儿再说嘛。」 于爸爸愤然迅速用完餐,说道:「你要当渔夫,就自己缴学费!」说着转身便走。 于瀚故意提高声音道:「妈!你今天做的鱼真好吃,我巴不得天天吃!」说完就真的只吃了鱼,把整碗饭倒回饭锅里,收拾碗盘,到厨房帮忙洗碗。 于妈妈见儿子满脸怒气,劝道:「你爸爸也是为你好啊!怕你未来吃苦,你何必跟你爸爸赌气呢……」 于瀚语气平和的道:「我知道啊……老爸有很多经历,他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可是我有我的人生,我的选择也会有我的经历,就算我选择了他帮我选的路,我也不一定就会跟他有一样好的结果。人生又不是等式,考好成绩+考好学校+读能赚钱的学科+出外工作历练+赚大钱=成功人生?如果每一个人的人生都一样,都被这个世界所定义,那人活着还有甚麽意思?」 「……」 「老妈,想想看,我当渔夫,顶多生活在海上,天天捕鱼,天天吃鱼,偶尔可以拿到鱼市场去卖,一样能活,而且我活得很开心!等到钱存够了,我们也许一家买一艘属於自己的船,我们到海上生活,你不是最怕吵吗?海上完全没有这些吵杂的声音,难道不好吗?」 「我即便当渔夫,即便只能打工过日,但起码那是我选择的人生,那是我坚持的梦想!起码我很满足!」 「你怎麽不跟你爸爸说?」 「怎麽说?他的观念已经固定了五十几年,一讲大家都生气……你儿子虽然很有主见,但也懂得『做人』的道理,我只能尽量不起冲突,尽量忍耐……」 于妈妈深知自己这个儿子本性不坏,况且他所支持的非是偷抢拐骗、造谣抹黑、欺善凌弱的事,至於未来的事又有谁能预料得到?与其忧天忧地,不如信马由缰。 于瀚自也晓得双亲的担心,只不过年轻的他,对於人生有自己的定义,他想成就那属於自己的「成功人生」。 奈何时代不同,人心不古,连坑蒙拐骗所赚的钱都可以受万人景仰,而脚踏实地的理想反而遭人鄙夷奚落。 喟叹之下,于瀚便道:「妈,今天我约了方脸和程猴,可能晚一点回来,你们如果想睡就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于妈妈知道儿子心情不好,便不多说,只道:「尽量早点回来。」 于瀚应了一声,拿了东西,便出门找朋友去也。心想不知家里发生的状况,是否也发生在两位兄弟的身上。 人生的事情谁也料不准,就像谁也不知道,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分离是否会是从此生离死别的开始…… 艟梦(三)太子帮众 晚间九点多的夜晚,碧莹西城的蛮渡大道闪着灯红酒绿的霓虹,映照夜晚临海的波光,幻丽以极。 于瀚漫步走进一家水手专去的酒吧,便听吧台前一名服务生冲着他喊道:「喂!瀚子,这里!」 就见那服务生双眼精干,脸型剽悍,猿臂舒伸,动作熟稔的调好一杯酒放到吧台上,正是于瀚兄弟程正仑。 程正仑语带无奈的调侃道:「看你一副可怜样,又跟你老爸吵架了对吧!」 「你别只会说我,你也差不多啦!我就不相信你老爸比我老爸好乔……啊方脸咧?」 「这不说人人到吗!」程正仑下巴向门口一点,转头一看,便见一人身形修长,脸型棱角分明,一派正气,正是三人中最聪明的方运辰。 三人先互碰了一次杯,彼此之间殊无解脱苦海的欢愉,于瀚当先开口:「要毕业了耶,你们有甚麽打算?」 程正仑擦着杯子叹道:「还能有甚麽打算,我老爸叫我读有关餐饮的学科,毕业之後就直接来这里上班,准备接他这店长的位置……」 于瀚心有同感,苦笑道:「照你的本事,何必再念?直接上位就好了啊。」 程正仑道:「放屁啦,你不知道现在人的口味有多难搞,不学着推出新产品怎麽行!况且这间店也不是很平静。」 方运辰说道:「程大伯的这间店虽然背後有神夜会罩着,但还是有一些其他的势力存在……」话没说完,便听门铃乱响,一名水手扶着一名同伴闯了进来,大喊道:「有人受伤了,快来帮忙。」 酒吧里几名水手纷纷站起,不到一会儿,外头便传来救护车的声音,刚才几名外出帮忙的水手复又回来,脸色甚是不悦。 于瀚知道各大航海公司背後都有一定的势力,彼此打击竞争对手,甚至还会产生械斗,到後来神夜会成为凡尔莎最大黑帮,这才镇住各大势力。 众人见事态似是平息,便回归平静,三人回过头来,于瀚续道:「方脸咧?甚麽打算?」 「是蛮想读语言的,未来要干嘛的话……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就不想那麽多了。每个当下都是全新的生命,不如用心活在每个当下,不要被过去和未来影响!」 程正仑又调了一杯,道:「哇靠!照你这样说,你不会去当哲学……厚──又来了!」 背对沙发座位的于瀚突感脑後一阵疾风,侧头闪过,一个空酒杯擦耳而过,一人怒声而起,醉骂道:「你刚刚说谁肉脚啊!臭他妈卖国贼!」 「妈的,总比你们这些狗腿好!」才两句话引起店内两批人愤然对垒,大打出手。 「老狗日的!」程正仑一声粗话,从酒柜後面抽出一根短棒,翻出吧台,化成一道银光,一套海龙王所授的「二十四路杀恶棒」冲入人群,见人就打,硬是将两帮人马分开。 两帮正处酒醉,猝不及防,登时被打得东倒西歪。 程正仑一棒敲在中央桌上,大骂道:「谁他妈敢在这里闹事!」 其中一名酒醉挨棒,甚是不爽,见他说得嚣张,骂道:「你小子混哪里的啊!」 程正仑举棒指着他,道:「老子太子帮的!你是要我打你走,还是你自己滚啊?」但见于瀚、方运辰及数名服务生漫步走来,将两帮人围起。 那人见敌我人数悬殊,不敢造次,但要这样退去,自己也下不了台,正自处在当地,进退两难,双方僵持。 「太子帮?我怎麽不知道我们有这分堂?」突听数声击掌,一群黑衣漫步入店,为首一人正鼓着掌。 鼓掌那人脸如刀削,看来四十上下,说道:「我才正想看戏呢,就被你给打断了。小子,毛都没长齐,学人充黑道啊!」 程正仑虽看出眼前之人并非易与,但仍丝毫不惧,把胸一挺,道:「你想不想试试看!」 于瀚思量,要再起冲突,对店里生意恐有影响,挺身走来挡在程正仑身前说道:「黑道也是道,就不知……」说着在那人胸口拍了拍:「你这黑道有没有那个理字了!」 那人也不生气,笑道:「意思是要看他们是给我神夜会面子,还是给你太子帮面子罗?」说完冷然一望,轻轻问了一句:「还有谁想闹事啊?」 众人一听神夜大名,暗叫糟糕,纷纷溜出店外,经过那人身边时还悄声道歉赔礼。 程正仑也是暗自叫糟,店里本就是神夜会罩的,现在得罪了干部,以後这生意还怎麽做…… 这时门外又冲进一人,程正仑一看,登时叫道:「老爸!」 程爸爸是个壮实的剽悍大叔,一进门便大喝道:「是哪个龟孙子在这儿闹事!」一见那神夜干部,愕然道:「老刘?怎麽是你啊?」看当场剑拔弩张的,赶紧挥手道:「通通把家伙放下,都是自己人!」 神夜干部老刘微微一笑,搭着程爸爸的肩,道:「老程啊……你这个儿子很有你当年的风范啊!」 程爸爸本名程四海,本是神夜会的一员,结婚之後,金盆洗手,开了间酒吧,安稳度日,只是江湖腥波自染人,引退後仍引来不少麻烦,幸亏神夜会旧部好友暗地里相挺帮忙,平静这才得以维持。 程四海摇头道:「小鬼头们不懂事乱学,还跟朋友组甚麽太子帮,都是胡扯懒蛋!」 老刘说道:「不过……说这间店是太子帮的,这让我很难做欸……」 太子帮三人一听,把脸一变,上前一步,程正仑更当先呛道:「这句话是我说的,怎样?」 程四海骂道:「没礼貌!我是教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 老刘挥手笑道:「没事没事,我怎麽会跟年轻人计较呢!老程,我们都几年交情了,喝完这瓶,咱们就当甚麽事都没发生过!」说着身旁会众拿了一瓶陈酿烈酒出来,恭敬的放到桌子上。 程正仑听他这话,以为是欺他年纪轻,不懂喝酒,以此硬逼老爸低头,当下一手夺过酒瓶,仰头便乾。那酒甚烈,连久战酒吧的程老板都无法这样仰头瓶乾,才咽下三四口,便觉肚中气胀如鼓,只能强忍不吐。 突感手中一空,酒瓶被夺,但见方运辰手持烈酒说道:「我朋友不会喝,我代他乾了这杯。」方运辰虽是文质书生气质,但自小修练「定海桩」的下盘气功,气血活络,酒量大得出奇,本打算就此一饮而尽,可才喝到一半,酒瓶又被于瀚所夺。 「太子帮是三个人,刘老大,这杯敬你。」三个人,三口气硬是将一瓶烈酒全灌进肚子里,登时脸红气胀,仍屹立不倒。 老刘仰头大笑,道:「哈哈哈,看吧,老程!我可没说错!这三个年轻人我很喜欢,好!今天就当甚麽事都没发生过,只不过……现在有另一个问题了……」 「那是今天晚上我要和你爸爸一起喝的酒,现在被你们三个喝完了,那我们要喝甚麽?」 这次轮到程四海得意大笑:「我儿子的意思就是,来这里只能喝我程四海的酒!老刘,想请我喝酒,你还早呢!来,到包厢来,我跟你喝……」一席豪语,连绷着脸的于瀚三人都被逗笑了。 当天太子帮和神夜会把酒相交,直到夜半,这才一一散去,太子帮三人助程爸爸躺下休息後,便到外场收拾残局。 三人看着狼藉的杯碗,程正仑苦笑道:「我看我这店长想不干都不行了……」 艟梦(四)有个主意 月升半空,夜凉如水,太子帮照看忙乎已毕,已然凌晨时分,三人坐在临海的小圆桌下,听着潮汐涨退,规律而轻柔的飒声,喝着回神水汤,回忆童年记忆,计画将来…… 于瀚道:「明天放假咧!你们有要干嘛吗?」 程正仑道:「我觉得大家应该都差不多吧!研究申请排行怎麽填……看到老爸给我的那些,我实在有点不想面对……」 方运辰笑道:「很简单啊,就照他给你的学科填,但都填一些绝对不可能上的学校,中间穿插几个你想上的就行啦!」 于瀚哇的一声道:「你也蛮贼的嘛!小辰学坏罗!」 方运辰白眼一翻,送给他一个不雅手势。 程正仑叹道:「真羡慕你都不用烦跟家人沟通的问题……真希望我家人也可以这麽开明……」 方运辰微笑道:「第一,这种事你烦也没有用,就想办法解决而已,第二,我不用烦恼家人的问题,不代表我不用烦恼其他的事……」 程正仑问道:「那你需要烦恼什麽?」 「不知道……」 程正仑一副被耍的样子,道:「你看!不就没烦恼!」 方运辰道:「就是因为不知道问题是甚麽,所以才烦啊,人不可能没有问题,如果连问题是甚麽都不知道,那才是真的大问题。」 程正仑说道:「那这样跟活在无边地府里有甚麽差别,一直都有问题,没问题还要继续找问题。」 方运辰道:「差不多,所以要学会跟『烦恼』相处。」 程正仑抚额道:「天啊!你不读哲学太可惜了吧!」 于瀚听了淡笑道:「程猴,你辩不过他的,而且他讲得蛮有道理的,快乐是短暂的,因为短暂所以才显得更珍贵,所以嘛!笨蛋才会没烦恼。」 程正仑揶揄道:「哇!怎样?你老爸同意你专攻哲学是吧!」 于瀚笑骂一声:「去你的!」三人笑骂一阵,于瀚望向右方漆黑一片的港埠,隐约一艘艘渔船的随波摆荡,空气中的那股海水咸味,彷佛那乘奔逐浪的自由又回到眼前,随即想起明天之後,三人各有计画,儿时的梦想即将遥不可及,不觉微微兴起一阵惆怅。 程方两人见他好一阵不说话,痴痴望向海边,似也感染这份心情,一同望向海上,默默怀想小时候那段自由的日子。 这时于瀚突然问道:「欸……还记得我们以前怎麽玩的吗?」 程正仑道:「记得啊!每次我们都让方脸来计画。」 方运辰忆起当年,淡笑道:「是啊……计画把老郑吊起来。但好像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于瀚笑道:「不然……我们再玩一次!」 程正仑惊道:「真的假的,这样很无聊耶!我们都多大了!」 方运辰也劝道:「不要啦!现在都这麽晚了,而且之前老郑不生气是因为我们都还小,现在玩这个……谁知道他会不会生气啊……」 于瀚摇头道:「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说,反正感觉今晚之後,就没什麽机会可以再玩了啊!不如……我们这次玩大一点……」 一杯黄汤胆气壮,更何况现在有三个人──三个年轻的胆,喝了不知道多少黄汤…… 艟梦(五)秉灯夜游 「欸,动作快一点啦!你到底会不会啊……」 「开玩笑!在酒吧上班甚麽人没遇过,锁匠的技术不是人人都学得会的,不过你也要有点耐心嘛!」 「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大好耶……」 「唉呦,这已经可能是最後一次了,明天就要回来面对了啊!」 「我知道是最後一次啊,只不过我们好好说,老郑应该好说话吧,这样用偷……」 话没说完,「喀喇」一声响,渔船主控室的门被程正仑撬开,于瀚说道:「安啦!就一天,出去晃一圈就回来,就算被骂也值啊!」 程正仑讪笑道:「你的脸方就算了,你不会连心也是方的吧!做人别那麽死板嘛!」 方运辰深知自己这两个兄弟脾气,再说要他就此撒手退出也心有不甘,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双肩一耸,直接上了这「贼船」。 「这就对了嘛!反正万事有我们,对吧!方二副。」 程正仑惊叹道:「哇靠!我们是有多久没来了啊。欸欸欸!就是这个!」于方两人循声望去,但见程正仑手拿一根镜身带刺、长型的金色单眼望远镜。 「我小时候最喜欢玩这个,老郑就用它来教我功夫!哇赛,这麽久不见,还是一样亮耶!」 于瀚莞尔一笑,道:「好啦!领航员,到底还出不出海啊……」 又听程正仑道:「这个是你的……」说着立马丢了一柄刀过去,于瀚赶紧抄住刀柄,道:「你小心一点,很利耶!」 「全是老郑之前当海盗的时候用的家伙……你这家伙也真奇怪,练刀又练枪的,这里有一枝……」一把海盗手枪递了过去,意思彷佛是叫他闭嘴。 于瀚忽见他拿着手枪对着自己,吓了一跳,道:「叫你小心点!别拿枪对着我……」 程正仑玩得不亦乐乎,从桌上拿起一个护腕状的东西,道:「这是甚麽玩意儿,还连着铁链?」 方运辰冷道:「这是鱼矛索加袖箭,左边那个是指虎,他也是用这个来教我功夫的……」 于瀚见他满脸警戒,笑道:「方脸,不要那麽紧张,现在应该没有人,我们赶紧出发……」 方运辰说道:「不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两人听他口气不对,乍然一愕,皆停了动作。 「老郑已经不干海盗这麽多年,连我们上次见到这些东西都不知道是甚麽时候,怎麽看起来还这麽新?」 于瀚道:「老郑常常拿出来保养啊!你知道枪管刀器这类武器都需要定期保养的。」 「保养了要干嘛?他又不做海盗了……」此语方出,众多想像在三个年轻的脑袋里奔走,气氛顿时冷煞几分。 程正仑见气氛诡异,便说笑道:「可能他怀念以前的时光,所以才拿出来怀旧吧?我们现在不也是这样吗……」 方运辰道:「希望是吧……等等……外面有灯光!」但见船外一道人影,伴随手电筒的光亮疾步而来。 三人定眼一看,各吃一惊,于瀚惊道:「是老郑!」 眼看老郑走向主控室,三人做贼心虚,顿时慌了手脚,程正仑连连挥手:「躲躲躲!快躲!」 但看主控室除了行船仪器以外,着实没有藏身之处,情急之下,三人一同挤进一个老旧的衣柜里头。 才呼出一口气,便听于瀚悄声叫糟:「门!门没锁!快!」一把将程正仑推出衣柜。碍於眼下情况,程正仑差点大爆粗话,赶紧脚下虚点,飘身一个翻滚,轻轻落到门口,小心翼翼将门锁起,正逢老郑在外取钥匙开锁,连忙飞身复回。 当门锁喀喇打开时,衣柜门扉也恰好闭上。程正仑在衣柜里指着于瀚,用唇语道:「你狗日的,今天我算认识你了,姓于的!」 于瀚摊手动唇道:「我们三个就你轻功最好,你不去谁能去……」 方运辰赶紧摀上他的嘴,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接着悄悄门开一缝,向外望去。 但见老郑手按几处开关,自小常上船游玩的三人自然晓得那是收锚的按钮,不禁心起疑窦,互望一眼,眼中都带着相同的疑问:「老郑这麽晚是要出海去哪里啊?」 接着不到一会儿,船身发出隆隆作响,推进器启动,衣柜里的三人都感觉到船渐渐向外航行而去。 就见老郑设定好航行路线,便坐在案前,拿起一块磨刀石,认真仔细的磨起他的海盗刀和鱼矛箭头,磨刀的铿锵霍霍,每一声传进衣柜里,都听得三人心惊胆跳。 昏暗的灯光下,老郑冷煞肃穆的表情,一心一意,心无旁鹜,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彷佛让整个主控室里的空气都为之冻结。 在门缝前的方运辰从来没看过这样的老郑,旁边的于瀚也感受到这股可怕的气息,轻轻拉了拉方运辰,以唇语问道:「怎麽了?他到底要去哪里?」 方运辰摇了摇头,动唇道:「不像去抢劫……」 过了好一阵子,老郑只是不停的磨刀擦枪,直搞得三人一头雾水,这时船身忽来一阵摇晃,好似是撞到了什麽东西,三人各自一惊,却见老郑气定神闲,彷佛什麽都没发生一般,缓缓备好枪,系上宝刀,套上腕式矛索,插上袖箭…… 只看得衣柜里的三人越发紧张,不由得奔驰想像,忽觉船身向右倾斜,外头人声大响,似是有人以扩音器传声,但距离稍远,柜里三人听不清那人说了什麽,不料那人语音未歇,船外立马传来咻锵叮当之声。 枪声! 任谁都听得出来那是枪声,太子帮三人面面相觑,怎麽一艘夜晚出航的渔船会引来枪声? 方运辰偷眼外望,却见老郑仍大马金刀的坐在案前,脸上嘴角却扬起了一抹冷酷凶残的微笑…… 艟梦(六)血染衣襟 喀喀两声子弹上膛,老郑拿起海盗枪轻描淡写的按下下锚的按钮,缓步走出主控室。 方运辰关紧衣柜门扉,悄声说明所见,程正仑紧张道:「不会吧!那我们不就很危险!」 于瀚悄声道:「老郑怎麽可能害我们……」 看过老郑那冷煞模样的方运辰实在不敢断言,又听外面数声枪响,闻之悚然,程正仑道:「我们现在怎麽办?总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于瀚说道:「老郑现在也不知道一个人在对付谁,我们应该出去帮忙吧!」 方运辰连忙阻止,道:「现在情势不明,贸然出手,只会添乱……」 正自犹豫,突然听得外头有人说话,衣柜里三人瞬间禁声,只听来者叽哩咕噜,也不知道在说些甚麽,语气却透出浓烈敌意。但闻脚步声一步步走近,太子帮三人的神经如绷紧弓弦,不知该冲出迎战,还是祈祷来者没发现。 但衣柜这种躲猫猫必找之处,来者怎可能放过,太子帮三人忽然眼前一亮,门扉前站着两名身穿卡其色水手服,手拿枪枝的男人。 两名男子似是没料到这种烂地方居然也有人藏,突见三人藏在里头,当下一愣,彷佛疑问,你们怎麽在这里?太子帮正自进退两难,这时忽现光明,明知大难临头,仍不免呆愣一阵。 两方互相呆望近乎数息之久,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与处境,相对放声大叫,太子帮为求保命,下意识冲出,猛然抓向两人手上枪枝。 两名男人来不及扣下板机,便被三人扑倒,三名青年两名成人滚倒在地,扭打成一团。 方运辰紧紧抓着左边那人手中长枪,于瀚右手制住那人的左手,另一手死命将枪口推至那人颔下。 两人压在那人身上,那人右手卡在板机附近,被方运辰死命按住,动弹不得,只能死命挣扎。 板机近在眼前,双方都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头,都使尽力气抵抗,于瀚眼看快支撑不住,哑声喊道:「方脸……扣板机!」 方运辰虽知生死交关,但从小的教育使他认知到在手中的是一条人命,板机虽近在咫尺,却说甚麽也不敢去碰。 突听身旁惊啊一声,两人吓了一跳,手上一松,竟被那人挣脱右手,方运辰反应最快,赶紧右拳上去,贯在那人脸上,登时将他打昏。 于方两人才松一口气,却见身旁那男子压在程正仑身上,赶忙一脚踢去,欲助兄弟脱困,却觉触脚软绵,丝毫不像挣扎时的肌肉紧绷,爬起一看,就见那人早已死去,只存程正仑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微微喘着气。 原来程正仑与于方两人一同扑出时,便把右边那男子手中的手枪打飞,两人一同跌落地板。 那男子失却了手枪,顺手便抽出藏在靴子内的短刀,对单独一人的程正仑刺下。 一个十八岁刚从青年组毕业的男生,如何抵得过一个成年人老练的攻击,只能手忙脚乱的向後爬退,第一刀落了空,那男子奋起第二刀时,程正仑不假思索,抄起放在桌上的单眼狼牙望远镜,当头便是一棒。 那人不料他身旁还有利器,程正仑求生的一棒登时敲在那人的太阳穴上,鲜血并流,两眼翻白,死在地上。 只为保命,无意中竟取人性命,即使生活环境复杂如程正仑,也不免惊呆当场,胃酸反滚,差点呕了出来。 于方两人见此景亦慌了手脚,船上情势不明,现在一条命突然葬送在兄弟手上,脑中霎时一片空白,不知进退。 忽闻门口传来一粗声怒骂:「你们三个小鬼怎麽在这里!!」 但见老郑环眼圆睁,惊中带怒的对三人咆啸,三名少年早已被失手杀人的情况吓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如何开口解释。 这时突然砰砰两响,三人这才回神,低头一看,老郑两枪将昏厥在地的那人打死,说道:「没时间说话了,现在船上都是敌人,准备好!照顾好自己!」说着将手上海盗刀和鱼矛索丢在桌上,自己右手枪;左手指虎,纵身出门。 三人只觉莫名奇妙,一头雾水,但情势险峻,不容片刻质疑,赶紧配齐装备,强自定了定神,正准备迈步出门,就听窗户框啷一声,一人倒撞了进来,同时听得老郑大喝道:「瀚子!断水分流」 艟梦(七)非你即他 于瀚甫闻指令,身随刀动,刷刷两刀,正是一招「断水分流」,刀光过处,削断来者手中长枪。那人腰部喷出鲜血,昏死过去。 此招本拟一挡来刃,二斩胸口,但于瀚正值心神不稳,砍杀胸口的那刀偏得幅度过大,竟斩在腰上。 于瀚一招得手,精神回稳,信心陡增,当即脚施水上飘轻功,纵身出窗,同时一招「四海生风」刀护周身,回身旋斩。 但见外头甲板上数名手持枪铳的水手,渔船旁不知何时停泊了一艘巨大战舰,仍不时有水手从战舰上甩绳攻来。老郑一边对付甲板上的敌人,一边开枪阻止敌方援军上船。 众水手突见一名陌生青年持刀纵出,立即开枪招呼。 于瀚吃了一惊,赶紧舞刀护身,窜到船沿一处木桶掩体後,此时生死交关,于瀚只存保命意识,知道敌众我寡之下,绝不能待在同样一个位置超过半分钟,赶紧脚下一点,不停转换,闪避子弹,这时忽听老郑高声令道:「瀚子!九斩斜阳!守住主控室!」左手拳一边将一名敌人打飞,右手退出空弹匣,装上插在腰上的新弹匣,口中喊道:「猴子!阻止他们上船,教你的『一叶渡江』全忘了吗!」 于瀚听从指令,左右闪身,手中刀式奔腾而出,登时刀劲弥天,一式九斩,将主控室周围的九名敌人斩翻在地。 跟在于瀚身後纵出的程正仑,本提单眼狼牙望远镜拒敌,仗着身法高妙,敌方虽众,一时也奈何不了他,只是地方狭窄,难展大范围游斗的优势。这时听得叫唤,举目上望,就见隔壁战舰数条绳索飞来勾住己船,敌人如军队进攻般向渔船跳来。 不说敌人源源不绝,只消战舰舵手一转,一头撞来,小小渔船能不翻船,那才是怪事。程正仑赶紧施起「一叶渡江」纵上船桅,脚下犹如蜻蜓点水般点在敌方绳索上,右手杀恶棒一阵乱打,将沿绳索跑来的敌人全数打落海中。 扑通哀号声尚未止歇,另一波攻势又已攻至,程正仑心知这样下去绝不是办法,当即收棒入怀,提上一口气,四肢并用,荡爬纵跃,飞身来到绳索勾结处,提棒破坏,奋力堵截敌方增援。 援助遭截,敌方攻势顿时慢了许多,老郑见时机已到,高喝一声:「小辰,到主控室!走!」只是出声半天,也不见船有驶离的意思。 原来方运辰右手套着鱼矛索,一套「狂鲨颚」拳法,跟着于瀚一同坚守主控室周围,那「狂鲨颚」正是老郑周游四海的独创绝技,右手腕下鱼矛连着铁索,拳中机关使鱼矛收放自如,近能加强拳法招式,远能射击作鞭法变式,加上左手上的指虎,更是变幻莫测,令人防不胜防。 要记住练会这繁琐的变招後着,非有极高的耐性不可,三人中就属方运辰最为沉着,老郑乐得有个传人,便以这套「狂鲨颚」授之。孰料方运辰最为聪明也最为理性,心怀正义,是非善恶根固於心,即便眼前面对生杀险恶,右手鱼矛索仍始终不出,顶多以刺划伤敌,袖箭所伤之处也全非要害,敌人一个倒下,随又爬起,加之敌军源源不绝,时间一长,凶猛狂鲨也感心力交瘁。 就听啊一声痛嚎,方运辰右膝遭子弹划过,一名敌人奔到他背後,枪口瞄准,便要结果他的性命。 于瀚撇眼望见兄弟有难,惊呼一声:「方脸!小心!!」随即一声大喝,一招「横断北海」刀随念出,情急之下,全力一斩,登时血染刀刃,一颗脑袋从天而落。 鲜血落在于瀚头顶,顺着他的脸庞流下,双眼惊怒,宛若煞神,敌人甫见,未战先怯,全数停了战火。 这时程正仑刚好破坏最後一条绳索,渔船重获自由,老郑力拼余下群敌,那些水手见一名青少年都这般凶狠,又见陡失奥援,战意低迷,留下重伤难逃的同伴,纷纷跳海逃生。 程正仑脚踏「一叶渡江」复回,赶紧开船驶离,待老郑将船上屍体尽数丢下海之後,于瀚与方运辰仍呆站在原地,难作一声。 老郑缓缓走来,举枪戟指,冷然道:「你还要害你的兄弟几次……」 语气冷煞到听闻的两人为之一颤,于瀚首先回神,见老郑枪指方运辰,又是一惊。 就听老郑冷道:「小辰,你是三个当中最聪明的,你应该最清楚,刚刚那种情况叫『战争』,你眼前的是『战场』,如果你在战场上还对敌人有怜悯之心,就是对自己同袍的残忍。」 这时角落突然传来细微一声呻吟,老郑一个箭步窜去,手提一人出来,原来刚刚战事已了,一名水手受了重伤,昏死过去,而後渔船晃动,陡然醒转,竟被遗忘在敌人船上。 老郑一把将那水手掷在方运辰面前,举枪冷然道:「对准他的头,放箭!」 那水手与方运辰同样心惊,一个是担心自己性命难保,一个是参想不透是甚麽样的深仇大恨,可以让人不问青红皂白,下令夺取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性命? 「现在我们还没脱险,那艘船舰可能去而复返,老子不要一个会拖後腿的同伴,在战场上不是他死就是你死!老子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放箭!」说着举枪指着方运辰的头顶。 方运辰跌坐在地,看着那水手以额碰地,双手合十,不停发出有气无力的求饶,心下极其矛盾,深知老郑所言皆属实情,但眼前那水手也是有家人有朋友的一条生命,就算真有甚麽深仇,也不该这般毫无人性,趁其伤重,取人之命,心中犹疑难定,右手彷佛变得无比沉重,重得他抬不起手,更别提瞄准射箭。 于瀚见状,便欲上前求情,但听砰砰两响,两颗子弹打在他的脚边,阻却他的脚步,老郑枪口复对方运辰,怒喝道:「这就是战争!不是你就是他!给老子放箭!」板机扣处,一颗子弹射出,划过方运辰的脸庞,打在後方船沿。 方运辰惊呼一声,眼泪鼻涕混合着汗液流了满脸,咬紧牙关,本想紧闭的双眼也被老郑喝开,缓缓抬起手来,对准那人,可说甚麽也没力气按下机关。 又听砰砰砰三响,三道疾风擦过自己的头顶和双耳,方运辰彷佛只听到自己的吼叫声,手中一紧,按动机关,袖箭发出。待五官回复知觉时,那水手已然死在地上。 方运辰呆坐当地,双眼无神的看着那具屍体,心里意外的没有一丝愧疚,也没有感到恶心翻涌,反而感觉到原来杀人是这麽容易的一件事。而正是这样的心情让他感到害怕,怕他自己──我杀了人,但却没有感觉到惭愧内疚,我是不是一个恶人? 于瀚也是今日甫历杀人之事,差别在於他是为救同伴而出刀,且心思较为刚毅坚强,心情较易於平复,走上前将兄弟扶起。 老郑卸下左手上的指虎,丢在方运辰面前,冷漠令道:「小辰守甲板,猴子作领航员,瀚子跟我进来帮忙掌舵。等一下用对讲机讲御敌计画。」 「老郑你……」于瀚见他丝毫不体恤方运辰惊魂未定,正欲理论,却被方运辰一把拉住:「老郑是对的,这里是战场,我们……我们不能内讧,我没事……」说着套上指虎,紧握双拳,用衣袖拭去脸上血污,挺立於甲板中央,从头到尾不发一语。 站在主控室里的老郑看着在外头相会的三人,暗叹一口气,自言道:「为甚麽你们要跟着一起来呢?」殊不知,太子帮三人也怀着相同的疑问,其时,已入深夜…… 艟梦(八)鱼龙台岛 夜空月悬,海面上静谧如常,平静得几乎窒息,同样的气氛也弥漫在老郑的渔船上。 太子帮三人换上便捷的衣裤,全然一副海盗的模样,按老郑的意思,一人一个对讲器,各司其职,只有程正仑站在了望台上,用对讲器所报告的航行状况,其余甚麽声音都没有:「凌晨2:48,方向东北,风向北北东,目力所及没有船只。」 于瀚与老郑待在主控室,见程猴方脸都不说话,便拿起放在桌上的对讲器,放胆问道:「老郑,刚刚那些是甚麽人?你怎麽这麽晚了还出海?」 程正仑与方运辰听他突然提问,心头一凛,凝神倾听,就听老郑叹了一口气道:「你们知道鱼龙台吧?」 程正仑一听鱼龙台三字,便道:「不会吧……刚刚那些人不会是东和本国的吧?」 原来那鱼龙台是位於凡尔莎东北方的岛屿,距离凡尔莎只九十五海米,位置地处凡尔莎和东和本国之间,难免有海域解释上的问题。人人都知道,鱼龙台底下有丰富的非再生能源「古血」,存量之高,能可供应整个凡尔莎将近百年的时间,对国内各式产业都有相当助益。这等资源自然受到东和本国的觊觎,以海域问题为由,与凡尔莎长年争抢鱼龙台的主导权。 两国相争必有死伤,最无辜的便是鱼龙台岛屿上的居民以及以捕鱼为生的渔民。 老郑双眼迸发怒火,咬牙切齿道:「昨天一艘渔船到鱼龙台附近捕鱼,莫名其妙遭到攻击,数十名船员受伤,还被沿途追赶,就是那些东和鬼子干的!」 于瀚说道:「你这麽晚出海就是为了来打他们?老郑……虽然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你一个人对那麽多人,是要怎麽脱身啊?」 「谁告诉你我想脱身的?」 三人虽有想到,但此刻闻言难免吃惊,心中不知该後悔跟来,还是庆幸。 「这些东和鬼子曾经侵我国土,辱我人民,杀我百姓,要不是其他大国说话不算,这些鬼子哪还有鬼命活到今天!如今执政的应国党软弱无能,又有在野近民党亲东媚外,置百姓生活不顾,今天东和鬼子又擅自占领我国疆土,若人人只为护短自保,我难不成还指望当今政党会为百姓出这口气?!」越说越气,粗糙的双拳捏得喀喀作响,连太子帮三人听了都略感羞惭,不知各政党政客听了会作何感想,只不过老郑这番话还是有些地方错怪误会了…… 「政府不做,就我来做!从军那麽久,连鬼子都没杀过,一辈子不是抢人就是被人骗,还有甚麽资格谈爱国!」 这义愤填膺之词,于瀚听得最为清楚,说道:「你想要用自己一命,吓走东和本国,让他们知道若要侵占凡尔莎必付出极大的代价……」 老郑叹道:「本来是这样……只是你们三个为甚麽会来呢?」 于瀚三人心想眼下这情况也没什麽好隐瞒的,便把家里的状况及偷船的打算说了一遍。 老郑听了摇头道:「家人甚麽事情不能好好谈,而且我已经教过你们了,世上最可恶的行为就是欺骗!平常我带你们出海的次数还少了吗!就一定得用偷的!」 于程两人心下羞愧,难言只字,方运辰答道:「老郑,如果我们跟家人谈有用的话,我们也不用搞这摊出来了……」 「那是你们太快放弃了!一定有更适合的办法,那是你们的家长,连你们身为儿女的都找不到沟通的方式,那还有谁找得到!」 程正仑打蛇随棍上,道:「所以啊!这下我们跟着你一起……出海,就能告诉我们的父母,我们无航海毋宁死……」 老郑一声怒骂:「毛都没长齐!就只会胡扯!你们老爸老妈辛苦扶养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轻贱生命吗!」 三人漠然一阵,程正仑叹道:「连老郑都不懂,我不知道我们还能跟谁谈了……」 语意落寞,彷佛梦想落空,老郑怎会不了解大海的自由奔放,徜徉在此间的风光洒脱,但岁月流转使他醒悟,了解到甚麽才是人生中最值得珍惜的事物,叹气婉言道:「人生遇到甚麽问题,就去想办法解决,去面对它,不是找藉口逃避,换个名目,换个藉口,问题仍旧存在。再说……爸妈的说法也只是建议,人生要自己选择,也要自己负责,对人生负责,不是赚几个钱回家,而是你的内心是否端正,存心若不正,所做的事情也会是邪恶的。难道为了自己的梦想,就可以做些丧尽天良的事?为了自己的自由,就可以不顾亲人感受?」 三人听了,略感此语虚无飘渺,感觉似有所悟,又像全无所得,如同海上的小船,试图维持平衡而不颠覆。事实上,便如方运辰之前所言,每个当下都是全新的生命,所做的选择自然不同,只有存心为了他人,还是只为一己之私的差别罢了。 三名年轻人持续漠然,老郑自忖这些事情要他们有了属於自己的经历之後,才能有所体悟,便转移话题道:「这一切,等我们回到凡尔莎再说吧!记住,等一下如果有敌舰,以最快的速度靠近,不让他们有开炮的机会,猴子,你负责先锋,冲上敌船,你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杀到主控室,把锚放下!瀚子、小辰,你们掩护猴子,我会保住这艘船,等你们回来。小辰,你首先干掉对方的炮手和狙击手,剩下的我会处理……」 三人经他提醒,回归眼下战事,程正仑提问:「我们为甚麽不现在就回凡尔莎?」 「我们现在已经深入敌境,离凡尔莎太远,如果这个时候返回,就是舍近逐远,对方若一开炮,我们未必躲得过。相反的,这也是我们的优势,只要深入敌阵,鬼子会因为有友军在内而不敢随便开炮,我们便能趁乱脱出。」 于瀚说道:「只可惜在船上没有讯号,不然就能用通讯器通知凡尔莎政府。」 老郑冷哼一声道:「别说政府不会理你,就算有讯号也千万别打,我们刚刚迎击的那艘船舰,是东和鬼子最新型的巡逻舰──巨鲸舰,可以拦截讯号,只怕你还没通报,就已经爆露你的位置了。」 方运辰突然说道:「我们刚刚碰到的那艘,位置应该是在最外围,我们不是要去鱼龙台吗?船头方向好像不大对……」 这时于瀚清楚看见老郑露出那抹冷酷又充满自信的微笑,对方运辰的问题不答反问,道:「我以前教过你们,战争最重要的是甚麽?」 「……」 老郑看不到另两人,但看得到于瀚的表情,知道他们都已想到了答案,便笑道:「攻击永远是最好的防守。」 于瀚本性胆大,义结太子帮,但这时却连眼神都不敢跟老郑接触,他这时才知方运辰在衣柜里看到的是怎样的老郑。只觉这时眼前的更加具体,那面临迟暮的老郑在那一刹那间,彷佛再次变回那傲笑四海、横霸各国的海龙王。 当海龙王即将翻江倒海之际,凡尔莎本国也兴起连龙王都错料的情势…… 艟梦(九)任侠申援 一只粗大的手掌拍在碧莹市警察局长办公室的桌上,桌前一名白衣大汉粗声道:「为什麽不行?难道让我们帮忙都不可以吗?我们也没有要什麽报酬!」 警察局长无奈道:「常老弟啊……难为你不知道,早些时候总统已经拟好声明稿了,大意是……如果不撤出以及道歉的话,我国不惜开战!已经可能开战了!军方怎麽可能让平民百姓一起去战场咧?」 白衣大汉尚未答话,旁边一名身穿红帽梯的小男孩已经忍不住了,睁大眼睛道:「你说我们是平民百姓?」语声未毕,就见他红影一闪,来到局长背後,闪身复回时,手上多了一把警枪。 那小男孩把玩着手中的警枪,口中问道:「对不起,你刚刚说甚麽?」口语动作,极尽揶揄之能事。 白衣大汉喝道:「小宝!不准没礼貌,把枪放下!」 那白衣大汉和帽梯男孩正是隶属不受任何机关组织管辖,以道德公平正义为准的任侠协会侠员,「铁棍」常郁冲及「血红」小宝。 小宝年纪虽小,但也知所轻重,双手捧着警枪,恭敬交还桌上。警察局长想来熟识血红帽性格,当下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不想……」话没说完,常郁冲霍然站起,一把抢过手枪,枪指局长。 局长不料向来稳重的常郁冲竟也这般冲动,吓了一跳,慌忙道:「常老弟,你冷静一点,我说了不是我不想帮忙,因为这不合规矩……」 常郁冲冷道:「这把是黎明者警备枪,加上弹匣一共15发子弹……」 局长还不知他为何讨论起警备枪种,就见常郁冲调转枪口,朝小宝连扣板机,砰砰砰砰砰砰,六声枪响,但见血红帽脚踩奇步,身法如电,左闪右躲,自然而然的躲过六发子弹。 随即常郁冲将手枪掷向空中,小宝纵身而起,抄枪在手,对着常郁冲也是一阵乱轰,常郁冲掣出背上铁棍,单手轮棍成盾,九声咻锵,子弹尽数被高速轮转的铁棍挡在圈外。 局长早被这脱序的行为吓得蹲低身子,十五发子弹响尽,抬头一看,只见两人毫发无伤,常郁冲恭敬的将手枪归还,缓言道:「局长,我们都是江湖人,行事难免比较急躁,如果有开枪报告的问题,我常郁冲愿意与局长一同承担,但救兵如救火,是否可以请局长为我们任侠向海军指挥处报备一声,也让我们有贡献一己之力的机会。」 看着快被轰成蜂窝的办公室,警察局长还能多说些什麽,只能点头答应,领着两人前往指挥部。 海军司令是性格豪迈的汉子,自然比警察局长来的好说话,听到新兴的任侠协会有意协助,愿意以特别士兵的身分让任侠加入,一切仍需服从司令指挥。 常郁冲心忖虽然并非完全自由,但也了胜於无,便点头应承。那时已是凌晨三四点的事情,临行前,众侠员聚在协会里商议…… 「啥?你一个人去?不好吧!」小宝听了铁棍之言,立表不妥。 「总要留一个创始侠员下来吧!」常郁冲谈笑风生。 柜台林晓玉脸露忧色:「我觉得还是两个人一起去比较好……」 银月小仙柳玥宁说道:「让谈大哥陪你去好了,毕竟他在海上生活也有经验了。」 逍遥伞仙谈灵笑苦笑道:「这句话怎麽感觉别有所指啊,小宁……」 白雾探花谢詺一边为所有人倾壶倒好金露香茗,一边道:「笑哥的身分去军队里……不适合吧。」 小宝笑道:「还不被抓起来!」 常郁冲伸手止住众人,道:「各位各位,你们怎麽说得好像我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一样……只是可能开战,可能而已,照这个情况看,那邉也不会这麽笨,从他本国到路途遥远,对掌握战况,输出补给都有困难,犯不着这样就开战……但他们也得明事理才行。」 「所以,由我一个人先打前锋,如果真的不幸开战了,起码还有你们守住家园。」 小宝皱眉道:「这议题都吵多久了,怎麽还会出这种鬼事啊?」 常郁冲端起金露茶,喝了一口,续道:「那是很久之前大国私相授受所造成的问题,前朝也没能力解决。所以现在轮到我们了,是要维护尊严,还是受人欺负,都在我们一念之间。」 此时即将天明,即使协会里众侠云集,在大自然面前仍不免感到自己力量的渺小。 就当群侠在协会里各方猜测时,孰料战争早已开始了…… 艟梦(十)海上初劫 天显晨昏,鱼龙台岛後方围着群舰,舰体长约百八米步,宽约五十米步,船头甲板宽广,船沿架设机关炮台,中央船舱庞大,少说能容纳四五百名军士,顶部船楼高耸,显是中央指挥部及讯号发射站。虽说此船规模已然不小,但见识过东和巨鲸舰的人都会觉得这是小巫见大巫。 甲板船沿皆有卡其色军服的东和士兵来回巡逻,此地并非前线,此船也只是整个东和舰队的补给船,船上指挥部正彼此联络商议,审视夜海;狙击手也因守夜将尽而显得精神略微不济,浑然未觉一支连着铁链的鱼矛悄悄由远方射来,定在船身之上。 铁链瞬间绷紧,一道人影由铁链上轻身纵跃而来,但见那人一身白短衫,灰色长裤,手持单眼狼牙望远镜,正是程正仑。 他觑准左舷侍卫视线交错的空档,拔地纵起,落在两人中间,当先两棒敲在两人头上,两人身体还未落地之时,他便已闪身窜向後方中央船舱。 一叶渡江,如影如魅,程正仑一个纵身,钻入船舱楼梯,直往顶楼而去。 他记着先前谋定的任务──以最快的速度控制整条船。所以他一到船舱内部,便不再隐蔽行踪,自忖轻功本就不错,根本无需蹑手蹑脚,也能不被舱内人士发现。 一路无阻的窜到最上层,但见一道长廊连通尽处的红色大门,一看便知是军机密要之所,门前两名持枪守卫,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门口。 程正仑暗叹一口气,果然不出所料,非得搞个大场面才行,当下提气纵身,直往门前冲去。 两名守卫忽见一道人影直冲过来,发了声喊,提枪对之。长廊狭长,本是避无可避,但见程正仑左右纵踏踩墙,倏忽变位,两名守卫难以瞄准,一时慌乱。程正仑趁势而入,杀恶棒一式「青天耀世途」,狼牙望远镜舞出耀眼光芒,两名守卫只觉得眼前金光乱闪,睁不开眼。 就在眨眼瞬间,程正仑已然攻到跟前,手中望远镜分别敲在两人後膝处,接着两人後脑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程正仑单脚起处,把门踹开,门里军士正处晨昏中的慵懒,忽来一声巨响,吓得各级将领抽枪在手,却不敢开枪。 程正仑何等身法,当即认清各级士官位置,便要发难,突然室内灯光陡暗,伸手不见五指。 房内军士甫逢乍变,後失视线,顿显慌乱,程正仑立即反应过来,暗道:「谢啦!方脸!」当下听声辨位,依然是那路「青天耀世途」,一时之间,房内军士哀号四起,倒了一地。 此二十四路棒法取名杀恶,闻之正义,处太平盛世,行之正义,自然无甚困难,但若处乱世,欲杀奸恶之人,当比奸恶更恶。此路「青天耀世途」行来雄霸狠绝,棒出如刀,不容奸佞,招式中甚至意带阴狠,加之程正仑乃是在一片黑暗底下出招,所中何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可想那招式之横。 众人只见眼前白影闪现,身上便有数处中棒,鲜血迸流,剧痛难当,倒地昏厥。 程正仑撂倒众人,拿出对讲机说道:「方脸,麻烦恢复电力能源!」 对讲机传来咻咻几下箭射之声,接着一声叹息,道:「我知道,记得把东西给瀚子!」 「知道了,你……狙击手都解决了吧……?」 方运辰深吸一口气道:「有……我打暗号让老郑把船开近,待会儿见!」 讯号方断,楼船中央指挥部的电力便即恢复,程正仑点开控制仪器,查找船舰地图及内部构造图,这时突觉脚下一紧,霍然一惊,但见一名受伤军士以为他欲行夺船,死命抓住他的脚裸。 程正仑见他已无反抗能力,仍尽忠职守,抽离了脚,倒转棒头,握把一敲,那人应棒而昏。 只见地图和构造图有足足三大萤幕,程正仑骂道:「你狗日的,那麽多路谁记得住啊!」拿出通讯器,叫出照相功能,直接拍起保存,认定军火舱的位置,提棒前往。 原来老郑料想东和鬼子有备而来,最需要防备的正是西南边的凡尔莎和万朝天国,推想而知鱼龙台岛北方最接近东和本国之处,必然是後方补给之地,若能断去敌方後援补给,东和鬼子就只有退兵撤出一途。 但己方资源甚少,即便太子帮三人尽得自己真传,毕竟以寡敌众,形势不利,便打算来个「以战养战」,夺敌之粮,养己之兵;以敌之枪,攻敌之盾。 太子帮三人依令行事,以擅长轻功的程正仑为先锋,先行控制船舰,再到军火舱行抢,以劫来的军火对敌;方运辰以袖箭暗中解决狙击手及炮手,并发出暗号让老郑接应;而于瀚则佯攻断後。 此计虽是凶险,但眼下无可奈何,只能兵行险着。 却说程正仑方出得门来,便听得船舱甲板人声鼎沸,暗叫不妙,怎知时间过得这麽快,任务还没完成,便已暴露行藏。连忙依照通讯器上的地图寻路,才穿过士兵卧舱,恰逢军士从舱内冲出,程正仑吃了一惊,当机立断,数棒过处,立即把头上的照明设备敲烂,船舱走廊上顿成一片黑暗。 正准备突围往底部船舱窜去的同时,突然四周复又大亮,原来是船上的紧急照明设备,登时将他照个原形毕露。 程正仑反应极速,翻身,矮蹲,腾跃,身如流云,敏捷如猫,棒法如剑刺棒捣,灵动好看,一路打出重围,正是一路「玉猫带灵风」。恰好地势狭长,虽难展绝顶轻功之能,要现刁钻诡谲之身法却非难事。 一阵金芒纷飞,程正仑如行云流水般窜出人丛,直往楼下而去,正自觅路,忽听腰间对讲机传来于瀚呼叫:「喂!我已经等到快没地方躲了,东西咧?」 程正仑一边奔逃,一边回道:「你游那麽快要……我这边有点热闹!等等到甲板左舷拿你的东西!」他本想说「游那麽快要死啊」但这个时候,即便胆大如他三人,任谁也不敢提个「死」字。 却说于瀚在两名兄弟先後上了敌船之後,便从距离两百米步的海外一路游到敌船,清晨的海水较为缓和,唯有口中咬着的海盗刀奇寒彻骨,似是恨不得马上饮人鲜血。 正值船上所有眼线都被方运辰封口,于瀚轻而易举的以脚蹬纵身上船,开始东躲xz,等着程正仑送来军火,自己在依计画断後。 当他断去与程正仑的通讯时,人还躲在杂物里头,还未到发难时机,只能暂时隐蔽,喃喃道:「怎麽就摊上这轻功最好;方向感最烂的家伙……」 眼看外头巡视守卫即将靠近,于瀚赶紧眼观四周,寻找可躲藏的地方,却听远方来了一阵骚动,守卫远去之际,腰间对讲机传来方运辰的声音:「瀚子,时间不多了,对方好像发现狙击手失踪了,东西还没到手,老郑已经靠近了……」 于瀚心想这下绝对来不及,再不出手,若让周围敌舰发现此船有异,情势只会更加混乱,当即说道:「你去帮程猴,我尽量把他们引到前面甲板上,军火能拿多少是多少,拿完就马上炸船。」 方运辰心思最为缜密,人也最是冷静,心知眼下刻不容缓,再有犹疑,便是致同伴於险地,听完简洁道:「好……你小心点,他们人很多,老郑快到了,撑着点!」 通讯断去,于瀚深吸一口气,专心一意,凭藉这一股求生意志,凝聚全身力量冲出藏身处,直冲向一名在左近巡逻的守卫。 这着势同拼命,即使年少,威力亦不容小觑,就见于瀚手中刀刃一转一翻,便即压制住那人手臂,夹手夺过那人腰间手枪,单膝起处,撞在那人下颚,登时将那人踢昏。 左近士兵一听声音有异,赶忙奔来,才到转角,便遭于瀚提枪一阵乱射,咻锵声过,正迈步冲出,转角处忽现刀光,那士兵在人世间的最後一眼,就是一名左手持枪,右手拿刀的淡蓝身影,在长廊的上空飞过。 于瀚施起水上漂,左右点踏,冲出长廊,来到中央楼船後方的甲板,双手一紧刀枪,再从右舷冲杀至船头甲板,他意在拖延,这才如此迂回。 但见他刀刃近攻,手枪远射,左右开弓,前後两顾,虚实相间,相辅相成,每逢弹尽,便夺敌枪,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毫无停滞,除却少了那份沉着稳定,其威势大有海龙王当年横霸四海之风范。 众军一来有友军在侧,不敢随意开枪,二来他每每一招即止,实是难以拖住他的脚步,只能大声吆喝,嚷着开枪,却不知这年轻人连他们说甚麽鬼话都听不懂。 战圈不断转移,从右舷到甲板,又转移至船头,于瀚仗着身法灵巧,刀法精妙,枪法精准,一方面缠住众人,使对方投鼠忌器;另一方面,力求毙敌,削减对方战力。 只是一人虽勇,力量仍是有限,只见战圈逐渐缩小,能可腾挪纵跃之处越发狭窄,迫得于瀚有志难伸。 周围敌人越涌越多,于瀚被逼得喘不过气,把心一横,右手刀为主,刀势集中防护最为薄弱之处,向外突围。 忽听两声枪响,两颗子弹射在脚边,阻却攻势,于瀚吃了一惊,不料敌方竟不顾友军性命,直接开枪以对,随即反应过来,纵身後跃,全身飞旋,左手手枪临空而发,往子弹来向射去。 只见左右两方的了望高台,皆有一名手持狙击枪的士兵缩头而避,于瀚没想到对方竟这麽快重整旗鼓,当他双脚落地之时,早有数十人持枪围涌上来,战圈之小,已到了真正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的地步…… 艟梦(十一)亢龙有悔 众枪所指,迸发强力的求生本能,只见于瀚脚方触地,便即反弹跃起,众多此生回忆交织汇集,造就几乎无意识的反应,就在那一刹那,人刀相合,手中刀式浑然天成的倾泻而出。 身处临空的他早已没了缠敌依凭,众军再无顾忌,纷纷开枪,欲将此上船行抢的海盗毙於枪下。 就听于瀚狂声大喝,刀刃回身一匝,刀劲冲荡,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子弹撞上劲气竟如撞上实物一般,准头登时偏移。随即于瀚手枪连发,十几颗子弹如雨纷射而下,连毙数人。 一个年方十八的少年竟有这等威能,正值众军瞠目结舌,难以置信之际,于瀚狂刀下劈,如同一道雷电劈落,连船舰之巨也为之震动。 劈落刀风带起狂飙,刮面生疼,众军脸角衣摆皆现刀痕,可是谁也没想过要追击,因为众人已听得中央楼船传来爆炸声响。 就见一名背着大黑袋的白衣少年从中央船楼跃下,大声喊道:「瀚子!走啊!」语音未毕,鱼矛索已定在甲板上,程正仑背着黑袋,脚踏铁链而去。 于瀚甫闻程正仑喊声,如梦初醒,赶紧飞身扑向鱼矛索。身旁数名士兵见他要逃,正欲拦阻,却被海上射来的数枚子弹射住阵脚。于瀚死命握住矛头,一股强大拉力生出,将他拉得冲天飞起,他瞥眼望见远方渔船上,老郑不停对敌舰开枪,阻却追兵;程正仑的身影也已落到老郑船上,方运辰则在船上按下掌中鱼矛索机关,藉脚下「定海桩」之力,拉他脱离险境。 眼前情景,晃眼即过,但于瀚脑里浮现的画面却始终挥之不去…… 身旁砰的一声,一整袋武器重重落到桌上的巨响,也没能将他唤回。 「……小辰,你带一把狙击枪,方便狙杀;猴子,虽然你不大懂用枪,但还是带一把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瀚子,拿着……瀚子?」 「甚麽……喔……好……」于瀚失魂落魄般接过递给他的手枪。 老郑眉头一皱,并不说破,便道:「这次收获颇多,不过我们船上的食物顶多撑个几天,下次就要抢食物了……现在大家都回归岗位吧,瀚子,你跟小辰换一下,轮你守甲板!猴子,你上了望台,我们计划下一个目标。」 程方两人见于瀚在此役大显神威,却神色漠然,对老郑的指示应了一声,对望一眼,心领神会,碍於眼前情势严峻,不便多说,只分头各自行事。 海风吹拂,东方白光渐盛,正是晨昏混沌的时候,于瀚独自站在甲板上,望着远方那象徵自由无拘且瑰丽难言的大海,怔怔的发起愣来,本坚毅无疑的眼神竟现出一丝迷惘…… 常言道,当人面临死亡时,人的一辈子会在其眼前闪现而过,出生入死也是这类的情况。 船上凶险,于瀚清楚感受到死亡的逼近,闪过眼前的正是双亲的容颜。 慈母的关怀,严父那不懂如何表达的爱,似是一双无形的手揪着于瀚的心,将他昨日与父亲争吵的画面给挤了出来。 于瀚这时方才认知,自己可能再也无法拥有那平时习以为常的亲情,再没有机会跟父母说话;再没有机会跟父亲说,其实自己明白他的担心,更没有机会说:「别人怎麽说我都不在意,我只想得到你的认同,我只想得到家人的支持,因为只有你才是我人生中的大侠和英雄……」 而自己却无意间将可能是最後一次的机会用在吵架上…… 正自胡思乱想,忽觉脑後生风,于瀚感觉到那股疾风似是留有余力,微微一笑,轻巧避过。 但见程正仑的白色身影落在甲板上,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被吓到失神了,干嘛?从小到大可从来没看你怕过!」 「我只是在想……今天演变成这个局面,我们是不是做错选择了……」 「你说的是哪一件事啊?是我们想偷老郑的船,还是我们为了能自由做我们想做的事,而跟家里搞革命?」 于瀚撇眼一睨,彷佛在说:「你也想过这些事嘛!」後又续道:「因为我们选择航海,所以跟家人闹得不愉快;也因为这样,我们才选择偷老郑的船,才让自己陷入危险,让自己可能……没办法尽为人子女的责任……」 程正仑双手枕在脑後,道:「我是不会像方脸一样讲些哲学道理,我只知道喜欢大海并没有错,只不过……也许是我们的方法错了,我们对於自由和梦想的执着,已经扭曲了我们对是非善恶的判断,让我们做出偷盗欺骗这种错误的选择……让我们的梦想变成害人的东西……」 「你甚麽时候想到这些的?」 「在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放火、第一次听到战火爆炸声的时候……」 于瀚轻叹一声,道:「我不是没想过放弃大海,只是觉得……如果现在因为这些挫折而放弃,那人生就不是自己的了……这份理想和信念,我会继续追求下去,但是要用对的方式,我不希望因为我的梦想而害到任何人,尤其是害我的家人变成独居老人……现在,只有存活,才能弥补自己犯的错……」 程正仑微微点了点头,道:「说的好……就说你不去学哲学可惜了!」 忽听船後传来一声:「这跟哲学有甚麽关系?这不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吗……」 于程两人转头一看,就见方运辰走来,向两人各掷了一瓶清水过来。 程正仑讪笑道:「偷听人说话很缺德耶!」 方运辰摊手道:「这船就这麽大,你觉得我能躲去哪?」 三人心情同样沉重,但三人同样也是年轻气盛,只能强颜欢笑,故作洒脱──在战争面前,想不开也得想开…… 于瀚见士气略有起色,便道:「快去了望台吧!等一下遇到敌人就麻烦了!」 这时忽觉船身向右疾驶,三人终其一日在前线奔波,搞得神经紧张,突来一阵晃动,吓了老大一跳,同时听到对讲机传来老郑的声音:「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说作战计画了,这次可没那麽容易了……」 程正仑拿起单眼望远镜一看,自言骂道:「狗日的,能不能让我们休息一下……」 艟梦(十二)贼盗之别 阳光普照之下,三艘船舰向南边驶来,船舰上旗帜飘扬,白底圆黄,正是象徵国力如日中天、璀璨辉煌的东和本国「金阳旗」。 时至早晨八九点左右,海风轻拂,波涛翻滚,平和朝气,掩盖汹涌危险的深海。 船舰了望台上的哨兵紧紧监视海面,一丝不敢松懈,早些时候听长官们提到凡尔莎似是有了对应动作,前方传来消息,有莫名船只发动攻击,己方几乎整船的人无一幸免,再来是凡尔莎总统发出声明,若是不撤军及道歉,即使两国开战也在所不惜。 军情和己方气氛似是有了变化,只是己国已率军开进,势成骑虎,此时退兵便要丧了国格,三艘船舰便是首相派来增援护卫的。 这时在望远镜之下,忽见一艘渔船在远方海上随波飘荡。 海洋上有远洋渔船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令哨兵骇异的是,这艘船上挂的正是凡尔莎象徵自由、平等、博爱的「青天白星旗」。 须知当下鱼龙台方圆数十海米以内,已然在东和本国的掌控之内,这艘渔船是如何躲过侦查而来到鱼龙台後方,且毫不遮掩的挂上他国旗帜。 眼前此景疑窦满点,哨兵赶紧以对讲机报告上级,以便做出对应之策。 长官为了解状况来到了望台,远远见那渔船随波摆荡,似是无人驾驶,渺无人气,心起狐疑,怀疑船上可能藏有危险爆裂物,饬令停船,派遣一组有拆弹组员的武装小队前往查探。 到了渔船上,队员前後搜查一番,除了空无一人以外,没有任何危险物品或迹象。 接近半个小时的搜查,皆无发现,一个组员便以东和话道:「欸,没什麽异状耶,我们回去报告了!」 众组员眼看搜寻无果,便不多做怀疑,只是看着那随风飘扬的国旗实是有点不顺眼,便蹬上顺手扯下。可谁也没注意到,其中一名组员眼中闪过奔腾怒火,双拳紧握…… 经过回报,确定无事,长官便命令绕过渔船,继续进发,待三艘船舰远去,渔船上後舱里的地板突然向上一掀,于瀚的头悄悄探了出来,张望一阵,悄声道:「欸……没人了,上来,没想到老郑居然懂东和话……」 「当然……他可是当过海盗的人,所谓知敌知我,百战莫殆,为了这一切,老郑当然会做足准备……别多说了,赶快把……处理一下,跟上去接应老郑和程猴。」噗通一声,一具屍体没入海水泡沫。 但听于瀚道:「我们先远远眺着,等老郑的信号。」 「可老郑也没说清楚到底以甚麽做信号……」 「他说信号会很明显,我们一定看得懂。相信老郑,到时候信号来了,我就上去接应,你在船上用狙击枪掩护。」 方运辰沉吟道:「照时间距离算起来,我们已经很靠近鱼龙台外围了,如果再靠近,再加上这三艘船舰,缠斗起来,恐怕没办法发挥游击的效果……」 于瀚略思一阵,道:「我们的目的,是要断去东和本国的各种援助,等一下不需要靠得太近,今天吹的是东北风,要脱困时我们向西南方向去,应该不难。」拟定好战策,远远见那三艘船舰已然远去,赶紧尾随其後。 话分两头,老郑将海盗刀贴身藏好,乔装摸上敌船,趁其余东和兵忙着将巡逻艇吊起回收底舱,忽喝一声,声称似是看到陌生人影,将人员调开,以便掩护本贴身船底的程正仑潜上船,老郑亦趁此良机,闪身离去。 老少两人分头行事,老郑找到隐蔽之处,拿出对讲器接通,先以手指轻打三下,这才听得程正仑答道:「老郑,到定位,我在底舱。」 「还在底舱?」 「到处都是监视器,我也不想啊。」 「算了……你藏好,先告诉你,粮食舱在你的位置上三层,梯间右转的舱间里,伙食兵常常在那附近,小心点。主控室在船头,听到我的指示就马上行动。」 「如果我被人发现了怎麽办?」 「你躲藏的功夫有这麽差吗……?按计画行动,一被发现就提早出击,你去抢粮,控制船舰;我来发信号和引走敌军。」 「老郑,刚刚我在船底就在想一个问题……」 「说!」 「我们这样到底算是『海贼』还是『海盗』啊?」 「……有甚麽不一样吗?」 程正仑干话兴致发了,顺口便是一阵连珠炮:「当然不一样,海贼是『海上的贼』,鬼祟偷鸡,见不得光的;海盗是『海上的强盗』,是直接摆明的抢。你之前干海盗的时候也需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吗……」 干话还没完,便听得轰隆一声巨响,程正仑大吃一惊,赶忙问道:「发生甚麽事!?」 但听对讲机那头传来老郑淡然的声音:「你不是想直接了当的抢吗?现在你可以去抢了!」 程正仑一听,尽管心头疑惑,仍是潜身而出,向上三层冲去,途经梯间窗户,一望之下,忍不住摀头怀疑人生:「我刚刚说的激怒他了吗?」怨叹之下,脚施轻功,手拿狼牙望远镜,飞驰而去,一见前方有人便是一式「龙张翼回旋」…… 正逢风过耳畔,凝神拒敌,程正仑自然没有注意到,腰间的对讲机不知甚麽时候接通了,并传来老郑的一声闷哼…… 艟梦(十三)狂龙出海 硝烟四散,黑烟密布,东和本国派遣来的三艘护援舰,其中一艘冒起熊熊烈火,几近沈船。因为白痴都知道,再怎麽坚固的船舰,只要被近距离开一炮,想不沈船都难。 可是任谁也想不到,开炮的居然是身旁的友军船舰。 但看开炮船舰左舷上,一人左手持枪,右手抽刀,正是老郑。 周围一地东和兵屍体,屍身上刀凿枪孔,皆是一招毙命,乾净俐落。老郑刀枪在手,左冲右突,虽陷重围,却丝毫不见颓势,宛若狂龙腾海,每招倏出,必有人重伤身亡。 原来老郑趁着程正仑干话无止时,潜身来到炮台控制室,撂倒众人,直接对左方的船舰开炮。敌军乍然逢危,还反应不过来,就听船楼上玻璃碎处,一人左枪右刀,从上跃下。 众东和兵见来者一身东和军服,却杀气腾腾,先是一愣,随後便看见自己的鲜血飞溅当空。整艘船呼喝声此起彼落,东和兵赶紧纷纷就战斗位置,另两船见友军船舰上有异状,也不敢随意开炮回击,三艘护援舰行进因而停滞。 老郑手下无所保留,右手刀招如洪,刀柄刀护,刀背刀刃,皆成伤人利器;左手枪弹连环,子弹远攻,枪把擂打,枪管刺捣,招式多端,变化莫测。 就见老郑向人群中冲去,左手枪管连刺带挥,攻向四面八方,如织渔网,尽攻周身,敌军应招倒地,正是杀恶棒一式「啸虎炤日月」。枪管连刺,捣得众人半身麻痹,东倒西歪。 这时忽觉背後刀风飒然,数把长刀如暴风袭卷般劈来,老郑听声辨形,认出厉害,右手断流刀法的「四海生风」刀锋护身,满劲而出,数声刀刃交击过处,但见四名身穿作战服装,手持长刀的士兵,在身後站定。 老郑见那四人都是相同起手式,双手斜持长刀,刀刃遮住口鼻,只用眼睛示人,以东和话冷冷说了三个字:「天刀流……」 四名士兵一听,眼露讶异,这敌人应是凡尔莎的战士,怎单靠一招便认出东和本国的门派? 老郑冷笑道:「就你们这些见不得人的鬼子才喜欢遮头遮脸……」说着竟将刀重系腰间,手枪一摆,昂然挺立,不可一世。 四名士兵见他收刀,还以为他想以现代枪炮取胜,当下不敢大意,舞刀护体,左右闪身,交相错位,以便躲闪。 老郑见状怎不知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冷哼一声,当先欺身发难。 就见老郑脚踏奇步,手枪捣中夹挥,竟以手枪作棒,接下东和刀招,但见他手枪东指一下,西挥一把,即便始终不扣板机,但毕竟枪口以对,成就恐惧心理,攻得四人频频防守,难作寸进。 老郑斗得性发,猛然大喝一声,手枪挥处,荡开来刀,枪管连捣,点中其中一人身上数处要穴,紧接着顺手以板机护弓前端迎上右方劈来的一刀,手腕圈转,压下刀身,枪管倏出,打在持刀者的太阳穴上。 趁着招式未老,老郑略一矮身,从斩来的两刀中间空隙闪过,来到发招的两人身後,左打右敲,两名士兵应枪而昏。 杀恶棒一式「牝马驰河汉」一气呵成,宛如承载万物的大地,即使有高山大川阻饶,驰骋天下的牝马照样能柔顺越过,一切逆来顺受,顺乎天道。 但两名士兵的身体还未落地,老郑才兴起一丝轻蔑,便觉不大对劲。此念方过,便觉脑後上方升起刀劲,原来这四人只是个局。 这着比之地上四人来得更老练狠辣,且迅捷无声,让人无法体察,老郑不敢怠慢,赶紧抽出海盗刀,回身力劈,却劈了个空。只觉刀上一沉,一人翻身落地,手中长刀向他腹部横斩,饶是老郑反应极快,缩腹而避,还是难脱偷袭刀厄,一声闷哼,脚下退了数步。 那人得势不让,一招得手,又是一刀攻出,削向他持枪左臂,老郑先是失察,後又负伤,此刻仓促应敌,虽及时以刀格挡,却哪里架得住。 当的一声巨响,老郑右手拿捏不稳,海盗刀登时脱手,飞向海外,刀芒应日生辉,老郑心头恼恨对方偷袭,却也莫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陪伴一生的宝刀落向大海。 蓦地里砰的一声枪响,一蓬鲜血由老郑左肩散出…… 艟梦(十四)青天白星 老郑摀着伤口,只觉身上力气随着鲜血不停流失,暗骂自己愚蠢,竟没注意到已经步入狙击范围…… 正值战情逆转,情势危急,突听海上一声大喝,一道人影纵上半空,抄起那道落下的刀芒,化成一道刺眼火光,直向舰上扑来。 又是当的一声巨响,那团刀芒撞向那偷袭的东和将领,那将领正是东和本国一十九师的军长──嘉元信太郎,也是东和天刀流的得意门生。 这时却被突如其来的攻击震得後退数步,讶异之余,凝神一看,但见一名十八岁的少年,手持海盗刀,狞眉怒目,切齿瞪视,他看到了少年的脸庞、少年的眼睛,少年的身形,但却没有看到一个少年应有的稚气和神态,即便只是个简单的起手式摆在眼前,也能感到那即将燎原的怒火,从他难寻破绽的动作当中宣溢而出。 那少年正是于瀚,他与方运辰远远眺着护援舰,突见其中一艘竟向友军开炮,料想那便是老郑所说的「信号」,便赶紧驾船来援。正逢老郑在左舷甲板上大展神威,众军自顾不暇,便放心开近到一百米步。 但于瀚正准备上船接应时,战情瞬间逆转,海盗刀直堕海中,两人吃了一惊,于瀚情急智生,喝了一声:「方脸!」猛提一口气,纵身而出。 方运辰见与对方船舰还有一段距离,听于瀚喝声,知晓其意,射出鱼矛索助其一臂之力。 于瀚脚一踏铁链,施起水上飘,纵身半空,恰好迎上落下的海盗刀,随即接刀出招,震退敌方将领。 于瀚深知眼前此人不像其他持枪士兵来的好对付,眼下身陷重围,老郑又负了伤,此刻凶险,不言而喻,表面把刀一摆,单手扶助老郑,一副准备突围的模样,实际上暗暗寻觅退策。 可这点心思如何瞒得过久历战场的嘉元信太郎,他见这少年眼光闪烁便已发现不对,更不答话,以东和话下令准备开枪。 就在这时,船身忽来一阵倾斜,随即轰隆一声震荡,使得众人差点站不住脚,有的下盘不稳的已然跌坐在地。 老郑见此时机不可失,咬牙一声:「快走!」拉着于瀚一同纵身入海。 方运辰早已驾船在海上接应,于瀚拖着受伤的老郑,勉力游上渔船,回首望去,竟见两艘船舰的船头撞在一起,冒出熊熊烈焰。 原来程正仑接到老郑的命令,赶紧向上连奔三层,认清方向,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入粮食舱里,看到能吃的东西就拿,装上满满一袋,复又往主控室而去。 当下舰军大乱,注意都在左舷的老郑身上,是以程正仑一路顺畅。此时的主控室宛如风声鹤唳,气氛紧张,除了饬令停船,只能联络邻舰,以思对应之策。万没想到,竟还有暗中潜伏的敌人在船上,立时被程正仑打得措手不及,七横八竖的躺了一地。 程正仑依老郑计画,将操作换成手动模式,对准左方的那艘护援舰,当头撞了过去。任务完成,正准备与老郑会合,腰间对讲机便传来于瀚的喊声。 却说于瀚护着负伤的老郑游回渔船,当下情势逼迫,本应立即驾船逃命,但程正仑仍在敌船上,这时老郑负伤坐着靠在船舷,血流如注,难言只字,方运辰赶紧撕下衣袖为他止血,正处进退维艰之境。 于瀚猛一咬牙,喝道:「方脸,照顾老郑,准备接程猴上船。」说着拿起老郑的对讲机,说道:「程猴!往船尾跑!」言罢,立即驾船往西南方开去。 程正仑一听传讯,才心起怀疑:「这怎麽跟计划中的不一样?」转念一想,眼下这等情况,对兄弟同伴的话没道理不信,听他语态惶急,当下不做多想,脚施「一叶渡江」,直望甲板冲去。 就见前方一亮,甲板已赫然在望,但程正仑猛然停下脚步,似是想起甚麽重要的事,神情一阵挣扎,似所求之事迫於情势,难以两全,最後猛一咬牙,翻身回头,又往船舰底层窜去…… 另一方面,于瀚已将渔船开出两百米步,在船上等待多时,却不见程正仑的身影,东和兵逐渐重整阵脚,准备开炮回击。 于瀚见他久候不来,拿起对讲机催道:「你在干嘛!怎麽那麽慢?」 却听对讲机那头传来程正仑的呼喝和子弹飞啸声,只搞得于瀚一头雾水,这个时候程猴不会白痴到恋战吧? 忽觉手中突然一空,方运辰将他手中的对讲机抢了过去,望着远方船尾,喝道:「程猴!别管啦!快回来!」 于瀚循他视线望去,但见白色船舰上一条蓝红鲜艳的影子东飞西纵,甚是明显,仔细一看,却是那面「青天白星旗」。 原来程正仑正是去寻这面凡尔莎的国旗,对敌国旗帜甚感不屑的东和兵,自然不会在意这面国旗如何处理,随意丢在巡逻舰艇上,不料这面旗帜竟成此役东和本国败北关键。 程正仑心知一来此面国旗代表我国立国根本精神,老郑必然爱惜无比,二来颜色鲜艳的国旗,必能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除了削减敌军对老郑的追击,所引来的子弹也将全数打在敌军船上,损害敌船仪器。 方运辰远远看见那青天白星旗左右飘飞,始终没有下船的意思,便已猜到程正仑的打算,奈何鞭长莫及,有心难阻。 果见敌军子弹不停,向那蓝红身影进攻,程正仑身法快捷,不停闪身变换,使得子弹全数落空,搞得敌船千疮百孔,连带头将领嘉元信太郎一时间也难跟上他的脚步,他如何料想得到,一个少年竟有这般迅捷的身法,铁了心般下令开枪,虽有想到船身受损之虑,但怎样都不信现代枪炮会奈何不了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众军板机扣烂,子弹纷飞,程正仑左闪右避,或纵甲板,或攀天线,只要一有空隙便出棒相攻,但在敌众我寡、枪弹无尽的劣势之下,逐渐守多攻少。 猛然一阵枪响射在脚边,程正仑一惊,不假思索向上纵身跃去,脚方触地,却发现四周景色一扩,自己竟不知不觉中跃上位於船尾的了望台。底下敌人逐渐聚拢,当真避无可避。 往身上一摸,除了大袋食物以外,就是那把以备不时之需的手枪,程正仑手里一紧,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枪口对着下方扣下板机。 却听砰的一声清响,一条长索从枪管中射出,登时贯穿一名东和兵的身躯,原来那是把钩爪枪! 「你狗日的!这麽多把就挑这把给我!」对这千里挑一的巧合,程正仑除了粗声大骂以外又能如何。 身陷死局,唯一「火器」也失效,身处绝境的程正仑霎时灵机一动,由了望台向外辨明老郑渔船的方位,紧抓钩爪枪,向台外纵跃直下。 钩爪枪索连着那东和兵的身躯成为定点,程正仑豁身一荡,向渔船方向荡去,来至最高点,再扣一次板机,收回长索。 这时嗖的一声,一支鱼矛飞来钩住他臂上大袋,程正仑只觉臂上一松,装有食物的大袋登时脱臂飞出,只存他一人独自落海。 推进器隆隆声近,渔船来至落海处附近,救起程正仑後,立即向西南方飞驰而去。 筋疲力竭的程正仑仰脸摊在甲板上,大力的喘着气。方运辰背着大袋走来,看他手中紧紧抓着那面青天白星旗,不知该赞还是该亏,苦笑道:「程正仑!你真是疯了……」 程正仑虚弱苦笑,白眼微翻,学着他的语气道:「方运辰!你刚刚居然先救食物……」 「我是想把你跟食物一起拉回来的,谁知道呢……」 「听你在屁……」 两人相对苦笑,面临这般窘境,只能苦中作乐,这时便听主控室里于瀚大声道:「你们在高兴个甚麽劲……还没脱险呢……」两人勉力抬头一看,後方东和兵已开出巡逻艇追赶。 程正仑累得爬不起身,拿起对讲机说道:「麻烦开快一点!」 「你以为只有後面吗……」但见船头左前方远处,数个黑点并列驶来,程正仑只觉那几个黑点实在眼熟的很──大得很眼熟…… 艟梦(十五)一船搏命 「我的天啊!怎麽还有啊……」 「这里是鱼龙台外围,你觉得呢!快点,听我指示!准备张帆!」 「你是他妈想干嘛!」 「你忘了老郑说的,我们不能拉远距离,就算我顺风他逆风,他们摆成一排随便开炮都可以把我们击沉!我要趁他们还没布好防线赶快突破!」 「重点是你要……」程正仑话没说完,就听咻锵过处,後方追兵紧追不舍,开枪以攻。 于瀚大喝道:「程猴!张帆!!」 程正仑愤声闷吼,纵起身来,三踏两脚,跟斗翻身,上了船桅,放眼望去,远方东和巨鲸舰队,漫山开来,即将布起战线,有条不紊,训练有素。心惊之余,赶紧迅速放下船帆。 船帆鼓满了东北风,推进器加持之下,小渔船如飞前进,直往还未成形的巨鲸舰队冲去。 方运辰将老郑扶入主控室,对于瀚说道:「後面交给我,你专心应付前面的船阵。」 于瀚点了点头道:「小心点,叫程猴准备,如果要就近穿越的话,可能会遭到船上枪火攻击,需要把船上狙击和枪手干掉!」 「我早就准备好了!」室外传来程正仑的声音:「这次可能没这麽容易过关了!」 就见渔船与舰队越靠越近,後方追兵也因看到友军在前堵截而放慢速度,彷佛蹂躏戏弄猎物般守住防线。 于瀚加足马力,直冲入前方宛如乌云的舰队之中,周遭霎时黯淡,但见旌旗蔽空、舰影幢幢,难见青天白日。 东和舰队早已接获攻击消息,以为凡尔莎竟有此神兵,能通过层层监视来到後方,当下不敢怠慢,重兵增援。 这时看对方不顾生死,犹如自杀式的冲入阵中,都吃了一惊,尽皆下令停火观望,若真是自杀行动,势必冒着损兵折将的风险,最新船舰耗资不斐,要是无端损坏,对上头也无法交代,况且对方只有一艘渔船,根本不足为患。 只见艘艘巨舰如同耸立在名川大河中的山礁,过了一重又一重,于瀚掌着舵左闪右躲,虽不明白对方为何没有火力攻击,但眼下别说对方开枪,就只闪躲巨舰冲撞便已非常吃力,哪能多做他想。 可时间一长,便被人看破只是贴着友舰逃跑的伎俩,邻近船舰立时对之发起零星试探的轻火力攻击。方运辰调转狙击枪回击,连毙数人,激起敌军凶性,霎时间,枪林弹雨,扑天而攻。 船身摇晃,枪弹连珠,方运辰连施水上漂轻功转换位置,即使身法不俗,但对手倚多为胜,实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击。 正被打得无力还手,忽地一声断喝,一道人影冲向天际,身上的白色短衣微露胸腹肌群,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只荡跃丛林的白猿,天上耀眼的太阳照得他手中那根金棒灿然生光,正是程正仑。 他拉着射出的钩爪枪,飞身荡向邻近敌船,单手力扯,收回钩爪,金棒一挺,直往东和兵攻去。 但见他游走船舷,翻上高台,纵下甲板,手中金棒东挥西打,如风席卷,如降天罚,二十四路杀恶棒使了个极致,棒式雄劲迸发,柔中带刚,迅捷狠绝,搭配高绝身法,白影连闪,金光闪烁,钩爪飞出,纵跃四方,在各敌舰上游斗纠缠,哪里响起枪声,随即白影过处便闻落海哀号声,从船舷到甲板船头,钩爪再出,翻上就近的船舰,又是一阵痛打,一艘冲过一艘,如此在海上荡跃纵行。巨鲸舰队竟就此遭一人箝制,攻击渔船的枪枝被迫转向,却难伤其分毫,沦为被动,败处下风。後有诗赞程正仑: 灵目高纵四海望,幡旗凌云志气昂,倒举海上杀威棒,顶立青天正中央。 那边厢,渔船右侧的群舰让程正仑给缠住,压力骤减,方运辰得以喘息,随即提枪向左侧攻击,他为省枪弹资源,近以袖箭射之,远以狙击攻之,忙得焦头烂额,只勉强护住渔船推进器不损。 此时渔船已深入敌阵,东和一方再不能开炮导弹,只能想尽办法以轻火力阻敌,一方面设法在阵後布起包围线,使其无处可躲。奈何船体笨重,形体硕大,正处逆风,欲一时调转方向着实不易。 渔船灵动,转瞬间疾驰而过,于瀚望见前方景色大敞,料想已然穿过船阵,喜出望外,对着对讲机道:「出来了!我们成功了!程猴,今天就你最猛!快回来!我们要……」话到一半,却见前方出现了一副他永远不想看到的景象。 远方数艘巨鲸舰一字排开,船舷以对,飞弹瞄准,没想到这批东和鬼子竟还留有一手,于瀚大惊之下,下意识舵手向左转去。 这时就听室外一声高喊:「喂!」于瀚霎时想起,程猴还没上船,正打算停船相救,又听方运辰在外喊道:「瀚子!别停!快走!程猴上船了!」此时紧急万分,哪容半分停滞,于瀚再加马力,不辨东西的奔逃而去。 原来程正仑听得对讲机传来于瀚的欢声高喊,大喜之下,觑准渔船前方,打算直接荡上船,却不料于瀚突然转向,使得他身不由己的再次落水。 方运辰在甲板上看得真切,前有重围,後有追兵,知道此时一分一秒都是关键,赶紧射出鱼矛索,程正仑如同抓到救命浮标一般死命抓住,只叹当下分秒必争,可苦了程正仑在水里被拉着前行。 方运辰气沉丹田,施起「定海桩」气功,立稳下盘,拉紧程正仑,刚才出声提醒于瀚,让他泄了一口气,险被拉得前冲一步,随即稳住,一点一点的慢慢将其拉回船上。 正处八方环敌、四面楚歌之境,于瀚心焦不已,却几乎所投无门,正值内心慌乱之际,忽听身旁老郑虚弱道:「……往左前方去。」 「老郑!」 「听我的……快,不然他们开炮,就来不及了……」 于瀚此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言听计从,直往左前方驰去。 过不多时,便见远远一颗黑点越来越大,奔到近处,凝神一看,于瀚忍不住问道:「我们确定要去那里?」 老郑点头以示回应,气脉牵动,伤口又开始渗出鲜血…… 艟梦(十六)台海疑云 时过正午,太阳绚烂,照进一处沙滩海蚀洞中,大小刚好适合一艘渔船停泊,此时正处涨潮,海水淹入海蚀洞,成为出入的媒介。 隆隆声尽,于瀚扶着老郑走出主控室,方运辰亦将程正仑拉上了岸,四人甫历战阵,精疲力乏,觅得此隐密之地,养精蓄锐,以图活路。 程正仑累得瘫倒在地,气喘吁吁的道:「我这是在哪里……老郑没事吧?」 于瀚正给老郑止血换绷带,眼看老郑左肩鲜血泉涌,伤口偌大,子弹直接射穿,并无残留体内,但筋骨已然震断,短时间左臂是无法运使自如了。至於此为何处,就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这时就听老郑哑声道:「放心……暂且还死不了,这里是鱼龙台後方的海蚀洞,我之前来这里捕鱼的时候意外发现的,鱼龙台後方海蚀洞遍布,东和鬼子一时之间还找不到这里……」 「我们怎麽跑鱼龙台来了……这不是自己闯进死胡同吗……」 「尽入死地而後生,我们需要用时间换取生存空间……咳咳……」 方运辰见老郑不宜多说话,便帮他解释道:「现在外面被我们这麽一乱,戒备一定森严,我们在这里等待破绽出现,敌明我暗,突围的机率更大……」 于瀚道:「我们的粮食应该撑得过一个星期,现在唯一缺乏的……是医疗用品。」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漠然,谁也没想到竟有人能伤到老郑,而且差一点便能致命。 于瀚心想再提此事,不只伤及老郑的自尊心,更伤到己方士气,便说道:「等一下我跟方脸先把周遭环境摸清楚,程猴你也累了,留在这里陪老郑休息。有任何情况我们对讲机联络。」 三人眼看情势如此,再恐惧未来,再悔恨过去,也都无补於事,不如专心眼前当下,说难听点便是走一步是一步,做好眼前可以做的,至於结果如何,便听天由命。 程正仑拿出几份乾粮,四人分着吃了,略作歇息,于瀚与方运辰两人备齐装备,相继出洞。 两人由海洞旁的隙缝钻出,由浅滩游到岸上。但见沙滩之後丛林茂密,略有郊路,沿海沙滩绵延右方,和阳照耀,不知怎麽显得有点暗沉。 于瀚见有两条路,便说道:「我们分别探索,遇到敌人千万不要硬碰,先行撤退,就算不得已出手,也先想办法通知对方。」 方运辰点头道:「你才是最该注意的,别一把火起来,甚麽都忘了。」 于瀚双眼迸火,冷笑道:「这我就比较难保证了……」 方运辰当然知道于瀚不是会被愤怒冲昏头的人,但近期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复杂,加上如同恩师的老郑因而受了重伤,谁也不敢保证能维持理智。 当时于瀚在船上瞧得真切,老郑之所以受伤,是那东和将领使诈偷袭,虽知眼下是战场,兵行诡道,古来胜者王,败者寇,无可怨怪。但受伤的是至亲恩师,是视为英雄的模范,怎叫他不怒火中烧,手边所做的行动,到了此时,也不全然只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心中那无可名状,无从定义起的「正义」。而要达到这种正义,通常只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于瀚思绪起伏,一边纵身往丛林郊路而去,但见绿荫浓密,蓊郁青葱,再行一阵,道路窄长,山石嶙峋,宛若置身峡谷,仰不见天空,俯不辨四周,崎岖难行。 于瀚见古道狭长,一眼望不尽,偶尔看见几只野生动物窜走,料想若是粮食将尽,也能来此打些野味充饥,言念及此,不免一阵苦笑,虽然太子帮曾和老郑一起出来隔夜露营,所做的事情也属相同,但眼下竟必须过得像野蛮人一般的生活,难不成这就是战争所带来的下场? 眼看一个小时勘勘过完,便即寻觅方位,迈步而回。于瀚开启对讲机,照例轻敲三下,随即听到方运辰回传,便道:「我这边除了食物有着落以外,其他没什麽发现,你那边呢?」 「咱们回去再谈,因为我这边的情况有点诡异……」 「是东和鬼子吗?」 「是的话还好办一点……」 艟梦(十七)村里有鬼 海风飒爽,穿过鱼龙台的树林,抚上沿海浅滩,几名渔民在沿海地带撒网捕鱼,一派与世隔绝的优闲,浑然不知家园外围已历经一番大战,彷佛一片净土,只看得隐身树林里的三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欸……这是什麽状况啊?」 「你把老郑背好!」 躲在树後的方运辰,悄声道:「听他们说的也不是东和话,应该是本地居民……」 程正仑乔了一下位置,疑道:「我们在外面打成这样,这里都不知道?不可能吧……」 于瀚见情势不明,说道:「情况不大对,我们先回海蚀洞,探查几天之後再说……」 「可是他们可能有医疗设备耶!这里既然有居民也会有医院或诊所,老郑现在的状况不好再多奔波吧……」 正自意见分歧,不知所措,突听三人後方传来一声:「你们是谁啊?」 三人闻言吃惊,倏然站起,于瀚本能拔枪以对,那人一见对方竟然有枪,吓得一句粗话脱口而出:「挖拎老北咧!」连滚带爬向後逃去。 于瀚见那人一身吊嘎短裤,看起来像是当地的渔民,眉头一皱,向方运辰摆头示意。 但见方运辰亦是一副发现了甚麽不对劲,见他示意,身影一闪,窜到那人前头,手上鱼矛索圈甩而出,登时将那人捆住。 那人浑身动弹不得,倒在地上,哇哇大叫,一下子猛爆粗口,一会儿告弱求饶,与他带着眼镜一派斯文的模样实在不相匹配。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请问你几个问题……」于瀚缓步走来说道。 「别杀我!别杀我!你们到底是谁啊……」 程正仑干话道:「这就是我们想问你的问题,请问你是谁?你是怎麽发现我们的?」 那人还没开口,方运辰已知道了答案,就听他惊疑道:「血迹!程猴!老郑又流血了吗!」 众人凝神一看,确见点点鲜血自老郑左臂滴下,三人大惊失色,于瀚直问重点道:「请问这里有医院或诊所吗?」 「有啊!整个鱼龙台只有一个村子,资源不是很多,只有一个医生而已,所有东西都很简陋……」他话没说完,于瀚已亲解其缚,拉着直往内陆而去。 当老郑被送入村中的诊所时,已然下午四点时分。 所谓的诊所也只是一间小小的木屋,全岛只有一个医生,这个叫「岷靳村」的村落,只大概不到三百人的人口,村长谢常营努力经营,但能争取到的中央资源仍属有限,所以别说饭店休憩的地方,连超商都没几家。 方运辰和程正仑两人站在诊所木屋外,等着进入木屋的于瀚出来回报消息。 程正仑悄声问道:「欸,刚刚你干嘛不让我说啊?」 方运辰说道:「这里有点不大对劲……」 「你是说我们在外面打得昏天黑地,这里都不知道吗?这个刚刚那个人有说了!他们都只在沿海地带捕鱼而已,而且这里的讯号前几天出了一些问题,除了一些不大重要的新闻以外他们甚麽都看不到。我刚查过了啊!确实是这麽一回事……我在猜,可能是外围的东和鬼子用巨鲸舰上的仪器把这里的讯号截断,做了窜改,方便之後的入侵……」 「你怎麽知道他们还没入侵?」 「你的意思是……不会吧!」 「而且你没注意到吗?刚刚那个叫陈锡麦的,动作有点……太敏锐了!瀚子已经注意到了,所以我才不让你把海蚀洞的事说出来,只说我们在海上遇到东和鬼子,跳海逃生……」 「哇靠,那他还真会演,刚刚还一副吓到的样子……不对啊!如果情况如你所说,那他们又何必救我们?直接通知东和鬼子来就好了啊!」 方运辰略一沉吟,道:「说不定,他们也还在观望,看看这场鱼龙台的主权之争到底谁会赢。但是……牺牲我们四个平民,想来也不会有人过问……」 这时窗户传来叩叩声响,于瀚向外头招了招手,让两人入内,顺便送走了医生。 「情况如何?」 「医生已经为老郑止血了,暂且没事,但近期不能有大动作,必须好好静养……」 「有甚麽奇怪的地方吗?」 「我全程都盯着,他没什麽怪异的举动。你们呢?有注意到甚麽吗?」 程正仑道:「本来没有,但刚刚我们聊了一下,突然觉得这村子的气氛太怪了……」 「总感觉是为我们的到来而准备的……」方运辰简单的一句陈述,道出此间诡谲。 于瀚沉吟道:「我留在这守着老郑,你们俩麻烦把这村子前後地势方位都摸清楚,如果能截到这里对外的通讯更好。」 方运辰担心道:「你一个人……这样好吗?」 于瀚深知眼下老郑无法主持全局,方运辰虽然聪明,但却少了那份直觉般的果断,更别提程正仑剽悍冲动的个性,如何令人安心。眼前情势难辨,只能发挥三人的特性,应付生存大关。 当下说道:「你们两个彼此有照应,我和老郑在一起,危险的时候他还能替我出主意,有老郑教我的功夫,这些捕鱼村夫还奈何不了我!」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这般大言不惭,本应遭人嗤之以鼻,但任谁看过他那双眼睛都不会兴起任何轻视,方运辰在那瞬间竟差点叫错名字,因为那份煞气跟他在渔船衣柜里看到的简直一模一样。 「那……你小心一点,有异状马上通知我们。」方运辰说完,便与程正仑分头行事。 于瀚一人坐在木屋里,虽知眼下仍不容松懈,但连续几场生死存亡,无论精神体力皆耗损不小,难免略为困乏,双手拍脸,强自振作,老郑的性命便交在自己手上,如何不戒慎恐惧。 他呆呆地看着老郑,忽然发觉曾经那傲笑四海,称霸盗界的海龙王竟也能像此时此刻这般孱弱,从小到大,老郑对他而言,就像是一座屹立不倒,难以撼动的巍峨高山,无论发生甚麽困难,只要这座高山在,麻烦便如风撞山巅,迎刃而解。 可如今这座高山躺在床上,孱弱的如同挥粉扬沙。顿失屏障的于瀚这才发现成为一座高山的压力是如此沉重,要容忍大环境底下的天道不公、身边之人的肆意妄为,那需要多大的胸襟和爱与包容。 曾经的雄姿焕发变成如今一条条皱纹,眼前这张充满沧桑的脸突然变得既遥远又陌生,这张脸还会因自己的鲁莽不理性增添多少岁月的伤痕?能看到这张脸的时间又还会有多久?这些是于瀚到此时此刻为止,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但现在他有将近几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想,也因为他想了,他才知道甚麽东西该珍惜,所以即使伤疲一身,他也要把握能再看着亲人的机会。人的一辈子有几个小时,为甚麽人总不肯花一点点时间好好想一想呢? 看着看着,想着想着……视线却逐渐模糊,他一把拭乾在眼里打转的後悔,海龙王从不为後悔而流泪,他的传人也一样…… 时过良久,日头西沉,方运辰和程正仑两人回到木屋时,已将近六点左右。 于瀚见他俩回转,便问道:「如何?有发现甚麽吗?」 但见方运辰当先答道:「没什麽!东和鬼子好像没有追来,村长听了我们的消息之後,把老弱妇孺都迁到村後那条小河後面。」 「是吗?我刚刚还……」 于瀚话没说完却被程正仑抢走话头:「我刚刚巡视过了,村子各处出入口都架设防护装置,只剩下往海边方向的那条路,东和鬼子要进攻也不是这麽容易,我们得好好休息,先吃点东西吧!」说着亲手塞了个面包在于瀚手里。 于瀚只觉手里的面包多了一个硬块,悄悄低头一看,登时了然,当下不动声色,说道:「好不容易找到个安全的地方,今晚就好好休息,等一下老郑醒了,我们几个轮流照顾他一下。」言罢,悄悄将那「硬块」收入怀中,眼神变得比方才更加凌厉戒备…… 艟梦(十八)卖台鬼奴 灯光昏暗,室内只存萤幕闪烁的光芒,此地是岷靳村後方小河附近的讯号基地台,数个大萤幕装设墙上,一个偏远小岛居然有这样高明的科技…… 这时一人抱着一只白色的猫走了进来,但见他一脸斯文,细眼如线,正是陈锡麦,但见他一身西装笔挺,气质妖邪,与早些时候那个纯朴渔人判若两人。就听他问道:「情况如何?」 座位上那人说道:「已经通知嘉元长官了,这次他们别想逃跑,我说啊……现在都是自己人,你可以不用再抱着那只猫装暖男了……」 陈锡麦呵呵笑道:「习惯了嘛!」 位置上那人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可不能轻敌,那三个小鬼不简单,老的虽然受伤了,但也不容小觑。」 陈锡麦那双贼眼闪过一丝狡诈,说道:「如果我轻敌了,早在海滩的时候我就动手了。放心,有我的安排,那四个人不会活着离开这里……」 但听「喵呜」一声,陈锡麦怀中那只猫也不知是感到抱牠之人心术不正,还是突然发怒,在陈锡麦手背上留下三道爪痕。 受猫一爪,陈锡麦怒骂一声粗话,直接将怀中白猫往墙上摔,就听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白猫成了跛猫,也成了破头猫。 陈锡麦从腰後抽出一把东和短刀,狞笑道:「岛上的食物好像不够了,今天晚上就吃猫肉吧……」。 邪恶之人的面容终将显现,只是奈何世上总有黑夜,奈何人眼不如猫眼来得澄澈清明,此时月黑风高,地处偏僻,任谁也听不到那凄厉的猫叫。 正值惨厉之声不绝於耳,那坐在椅子上的人忽然说道:「喂!省点力气吧,那小鬼好像要行动了……」 但见墙上其中一个萤幕显现木屋门前的画面,一名年轻人扶着一名身穿斗篷的人走出。 陈锡麦短刀不停,一边说道:「不是在他们屋里都装了窃听器吗?没听到他们在计画甚麽?」 「从下午之後,他们好像就没再说过话了……」 听了这话,陈锡麦霍然吃惊,起身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水杯便往那人身上泼去,粗声骂道:「拎老北是白痴喔!怎麽可能下午到现在都没说话!他们一定发现了甚麽……」言至此处,猛然一阵寒意袭体,回头一看,但见一人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的身形充满怒杀之气,触地无声的身法如魅如影…… 同一片月色下,在村後河流的关口,两名村民来回巡逻,名目上是在防范东和鬼子,实际上两人眼神飘忽,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说是防外倒不如说防自家人还来得更加贴切。 这时就见远方村口处,一名年轻人扶着一名披着斗篷,左手臂缠着绷带的老人,两人对望一眼,皆心起戒备。 但见那名年轻人堆着笑脸,走来说道:「不好意思,两位大哥,我们木屋里的浴室水龙头好像坏了,这麽晚也没人能修理,想说这里有条河,我家老爸爸就来这盥洗就行了。」 「这个……这里是……」 「我知道的,不能过桥嘛!我们就在河边稍微洗洗就好了……」说着便迳自扶着那斗篷人往河边走去。 看守的两人明明知道可能有诈,但当下就是不知该如何阻止,兀自举止失措,就见那斗篷老人陡然回身,右手伸起,一根鱼矛贯穿其中一人的胸膛。另一人尚未回神,就见刀光闪处,项颈一凉,鲜红都没见着,便已了帐。 那斗篷人把妆卸下,扯掉绷带,却是方运辰。但听他说道:「快走吧!这下应该已经引起对方注意了!」 于瀚一边将两具屍体踢进草丛中,一边道:「老郑跟程猴不会有事吧?」 「程猴是我们里面轻功最好的,由他护着老郑,遇到突发状况,无论是应战还是逃跑都非常方便,有老郑在,还能克制程猴的冲动脾气。而且他们的任务属於潜行,倒还安全,我们这儿就比较危险了……」 一席话间,两人已奔过河桥,来到河後村落,但见楼高两三,房舍林立,排列成两条道路,就在两条道上的岔路口形成一个圆形的广场。放眼望去,前方正处山坳,疑似通往山间古道。 于瀚凝目看去,心下一喜,确知村後另有他路,暗赞方脸临危不乱,思绪清楚。 就在此时,猛然灯光四起,将当地广场打得亮如白昼,四周房舍顶楼冒出一个个人头,举枪以对,草草算来,少说上百有余,阵仗不小。 原路一队人马慢慢推进,为首一人,扁嘴塌鼻,眉毛稀疏,满脸皱纹活像只癞蛤蟆,正是村长谢常营。 但听他故意装得温柔体面的道:「请问两位贵客,来到我们村子後面是想做甚麽?难道是想拿我们的家眷作要胁吗!」这话问得极其露骨,摆明的是要找理由灭口。 方运辰冷笑道:「村长,别再演了,再演就不像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你的家眷,只有你的退路而已,我说的对吗?」 「……」 「你把整个鱼龙台卖给东和鬼子,但又不知道鬼子会不会说话算话,留你活命,这才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如果东和鬼子说话不算,你便逃入设置好的退路,躲个十天半个月,将消息传回凡尔莎,拿国家做你的挡箭牌,你还是那个忠党爱国的岷靳村长。如果这场主权之争凡尔莎输了,你便正式入籍东和本国。说到底,你也只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卖国贼而已!」 于瀚接着续道:「之後我们到了岛上,你就想把我们献给鬼子,今晚你故意放松通往海边那条路的戒备,其实……你早就通知东和鬼子埋伏进村了,再加上一半村民,便足够干掉我们四个人。」 啪啪数响,谢常营鼓着掌道:「精彩精彩,好像你们亲眼见到一样!还被你们早一步行动,不过还是没有用,现在凭你们两个人想脱困,根本不可能!」 于方两人对望一眼,相视而笑,就听于瀚问道:「欸!方脸!你觉得是五百人好打,还是一百五十人好打?」 方运辰难得干话:「一个是五百除以二,一个是一百五十除以二,哪个比较少,你自己算啊!」 于瀚笑道:「哈哈!既然是这样……」脸色陡变冷煞,双眼瞪视卖国叛贼,道:「你凭甚麽认为是你困住我们啊?」 话才说完,远方传来惊天轰响,原路上空暴起弥天火光…… 艟梦(十九)少年无惧 众人回头望去,矗立在林木掩荫间的基地台尽成一片火红,众卖国村民讶异之余,就听于瀚一声断喝:「放倒!」喝声未歇,刀光已现。 过去经年累月的武斗训练、看似玩乐的实战经验,再加上将近一整天无止无歇的海战,已将十八岁的青少年淬炼成以一挡百的高手。众卖国村民即使明知不可有轻敌之心,仍不免被眼前优势所惑。一来己方人多势众,料想必胜;二来对手甫历战事,身心俱疲,更有伤者,实力大打折扣。过度的自信转变成自大,对情势做出错误的判断。 站在前线的三人被他猛然一喝,还未回神,身体连同手上的武器已被快刀斩断,于瀚的身影顿时冲破前线,凶猛刀式直往贼首谢常营攻去,务求立毙此奸。 谁能想到一把年轻的刀可以这麽快! 谢常营先是被突乎其来的爆炸声震摄,回头一看,爆炸的竟是传讯救命的基地台,退路断去,悔怒攻心,当听到那声断喝,回过神时,身边五人已然身首异处,于瀚的刀已来到他身前两步之地。 贼首悔怒转惊,连忙撤身後退,慌忙之中,嘴里力吐,一根针飞射而出,直往于瀚面门射去。 于瀚正倾全力相攻,陡见他嘴边银光一闪,知道他这种人专使下三滥的手段,但前冲势头难以收回,一刀仍然劈出,愤然刀劲将那枚银针带偏轨道,虽避毒针,身形终究不免略微一滞。 生死就在此一瞬,如此动作一滞,四周卖国村民重整旗鼓,开枪以对,于瀚无奈,赶紧着地一滚,来到房舍掩体之後。 突听一声哀号,头上坠落一具屍体,右脸遭硬物击得皮开肉绽,左胸上一个透明窟窿,鲜血如泉涌般喷出。 但见一人飞越半空,右臂上鱼矛索连着腰後锁链卷收器,左腕上的袖箭例无虚发,双拳虎虎,在二楼奋战枪手,正是方运辰。 原来于瀚那声断喝响起的同时,方运辰右手上的鱼矛索已然射出,当即射穿一名房上枪手的心脏,右手力扯,两脚一纵,飞身上了房舍二楼,挺起双拳,愤击而攻。 但见他拳招凶猛,索矛如龙,袖箭纷射,弥补速度上的不足,众枪手起先还可开枪反击,但到後来见他身法敏捷,袖箭神准,无不心颤胆裂,各个越跑越远,意图拉远距离,却哪里能够,到得後来开枪只存威吓的效果。 另一边厢,一楼广场的于瀚左冲右突,刀影过处,必闻惨声哀号,即使对手以人海战术辗压,于瀚仗着身如游龙,展开游斗,众卖国村民疲於奔命,人数锐减。 于瀚想不透,到底有哪个龟孙子能够弃国家人民於不顾,只为一己之私,便可卖国求利。甚麽国家认同不一样;个人道德标准不一,诸如此类似是而非,强词夺理的理由都在他脑中闪过,但……只让他手中的刀更加凶狠,因为这些只不过是泯灭良心,丧绝人性的藉口!在他认知当中,此时此刻他杀的不是人,只不过是一群畜生,就跟竹篓里的鱼和烂泥巴里的猪一样,甚至比之更加不如…… 酣斗之中,撇眼望处,村长谢常营站在人群後头一个无论是逃跑还是应战都属最佳的位置。对这畜生之最,无良之总,任何人都该切齿痛恨,无奈这个时代反而是无耻主流,畜生当道。 于瀚杀红了眼,手中海盗刀横扫而出,一招「四海生风」逼退周遭村民,挺刀便往谢常营劈去。 前方已无人马,再没有人肉屏障,谢常营大吃一惊,正准备翻身逃跑,突听枪声响起,射在前方地板上,同时四周围杀声震天。于瀚攻势遭截,暗叫不妙,没想到村外的东和鬼子来援的这麽快。 但听远方有人用扩音器大声说了一串东和话,就听谢常营呵呵冷笑道:「东和本国已经包围这里了,你们绝对没有机会离开的,劝你们……」话没说完,就听後方原路轰的一声,又传惊天爆炸。 人众中有人高喊道:「是桥,桥被炸啦!」 方运辰听了双眼一亮,虚晃一招,复回于瀚身边。 就听来路传来一声「嘿!你们最好叫那些东和鬼子别乱动啊!不然我一枪干掉这个假暖男!」 于瀚听了这话一喜,转头看去,脸部表情却由喜转惊,却见程正仑一身血污枪指右肩满是鲜血的陈锡麦,与老郑缓缓走入广场中央…… 艟梦(二十)草莽卫道 原来程正仑与老郑依照方运辰的计画,带着所剩不多的爆裂物,打算炸了岛上基地台,断绝国贼与鬼子之间的联系。却不料竟巧遇陈锡麦来到基地台,後方还悄悄跟着一名身穿卡其军服的人,料想陈锡麦必然是与东和鬼子接头的重要人物,便打算将这卖国贼毙於当场。 看到他残杀白猫的暴行,程正仑气得差点冲出,老郑赶忙阻止,在他耳边如此这般一番,程正仑点了点头,依令行事。 当陈锡麦藉由针孔摄影机察觉不对劲,正打算前去阻止,就见程正仑挡在门口,满腔怒火,紧握狼牙望远镜,二话不说,当头就打,一式「草莽定王朝」乱棒而出,招出狠绝,毫无花俏,每棒每式朴实无华,直指要害,使到极处,连眼球下裆都是攻击目标,招意直指「草莽」二字。 面对高举民主大旗却实施独裁专制的朝廷,人民若还笃信法治规则,相信朝廷的言论,那只能说人民已丧失自己的中心思想,全然沦为盲信盲从的白痴。 草莽所为意在安定朝野,百姓太平,手段就不需要好看,需要的是直接快捷,更需要狠绝! 但见棒影满室,金光闪烁,金棒挟风带势,直往陈锡麦身上招呼。 却见这卖国假暖男的功夫兀自不弱,仓促以东和短刀应战还勉强支撑得住,到後来还一度抢占上风,可想而知,要比狡诈阴险,草莽哪能比得过朝中奸臣? 他的招数越是阴险,只让程正仑越发光火,正值他一刀虚劈腰间,实刺胸口之际,程正仑看出他又想以虚招相欺,怒火迸发,大骂粗话,打向他持刀之手的一棒有去无回,同时左手箕张,直接抓向刀刃。 陈锡麦大惊失色,岂料一名少年有这等胆色,连忙改刺为划,尖锐刀刃立时在程正仑胸口留下一道口子,但却被那一棒扫中手腕,东和刀脱手飞出。 程正仑以伤换来优势,立马上前,左手抡拳贯在这假暖男脸上,陈锡麦脸颊吃痛,倒卧在地,怒从心起,抽出藏在背後的手枪,便想置他於死地。 这时程正仑突听背後一声:「猴子,快闪开!」赶忙向旁扑倒,就听一声枪响,陈锡麦右肩中枪,手枪掉落在地,但陈锡麦所开的那枪也擦过老郑的腰际,鲜血淌流。 程正仑赶忙起身将手枪抢在手中,准备料理这个欺骗人民的卖国贼,忽然听得远方村内传来骚动。 程正仑奔出一看,远方村内的路灯下人头窜动,井然有条,不消说定是东和兵进军向此地开来。 老郑看了地上的陈锡麦一眼,说道:「抓他当人质,我们去救小辰和瀚子!」 程正仑本就担心老郑的伤势,怕他负荷不了,老郑怎不晓得他的心思,催促道:「我没事,快点!我们还得炸桥呢!别婆婆妈妈的!」 所幸两人赶到桥对面时,东和军尚未抵达,一声震天价响,桥墩断去,东和军一时难以追击,只能攻取高地,开枪狙击。 程郑两人一看难阻势头,便压着陈锡麦从暗中走出。 「瀚子,方脸,躲我後面!走!」于瀚、方运辰两人向後开路,四人疾步向村後退去。 远远见村後入山口丛林密布,能可做为躲避狙击的掩体,只要躲入山坳,道路四通八达,今东明西,东和鬼子要行追捕必大费功夫,原来这就是国贼谢常营的退路。 于方两人直冲至入山口,如虎入羊群般冲破村民防线,众卖国村民宛若一盘散沙,一轰鸟兽散,于瀚眼看即将脱逃,回头招呼程郑两人。 程正仑嫌押着一人实在麻烦,所幸直接将陈锡麦打昏,拖着他的一只脚,翻身疾驰。老郑左手负伤,双脚却是灵便,虽不及平时敏捷,倒也跟得上脚步。于方两人殿後,待程郑二人出村後,随後跟上。 四人转瞬间将追兵甩在後头,来到山坳林荫间,正喜计策成功,方运辰欢声道:「前面出了山坳,我们就找路回海蚀洞……」 这时却听老郑一声闷哼,脚步踉跄,于瀚一见,赶忙上前扶住。 三人一惊,连忙停下查看,发现并无伤痕,正自不明所以,老郑又是哇的一声呕吐咳嗽。 于瀚直觉有异,藉月光凝目一看,三人顿时呆立当场,但见老郑一脸惨淡,脸色苍白如纸,满口血迹,却非腥红,而是黑血…… 艟梦(二十一)龙志存续 「为什麽……为什麽是黑血……老郑怎麽会中毒?刚刚还好好的……」突如其来的变数,即便多历磨难的于瀚见了此景都慌了。 程正仑恶眼瞪向躺在地上的陈锡麦,狠道:「是他下的毒吗……」 方运辰最为冷静道:「不可能,老郑腰部是枪伤,子弹射出时的火力早将子弹……」言至此处,忽想起一个可怕的可能性,顿陷沉默。 这时老郑一阵咳嗽,缓道:「是麻粟花液……混合麻醉药,可以让人不知不觉中毒……」 「是那个医生!可是我从头到尾都看着他啊……」 「他们有心害人……早就把毒和麻醉药混在一起了,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人都察觉不到的……」老郑的出言安慰,反倒让于瀚更加懊悔愧疚。 程正仑怒然道:「有毒必有解,我们回去抓那个老狗日的!」 但人人皆知,从施打麻醉药到现在,已过去这麽长的时间,本来毒性不会这麽快发作,但刚刚历经剧烈奔逃,加速血液运行,此时再寻解药已是不及。 「来不及了……没想到我居然不是战死沙场,而是死在自己人手里……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于瀚不肯放弃,猛一咬牙,擦乾眼泪,道:「老郑别说了,休息一下,我们先带你解毒再说……程猴!拖上那家伙,方脸,你开路。」不由分说,便将老郑右臂放上肩头助他站起。 方运辰虽知希望渺茫,但见两位同伴眼神坚毅,都不愿放手,心中不忍,强自平复心情,当先开路。行不多时,但见视野一扩,前方地势平坦,林木渐疏,料想是来到近海的地区。 方运辰放眼望去,但见零星月光中依稀有楼栋房舍,回望于程两人皆是心力交瘁,恐再支撑不下,便道:「那边有间房子,看起来没人,我们去看看,说不定可以找到一些解毒的药物……」 三名年轻人如黑暗中见到曙光,精神一振,加快脚步赶去,方运辰当先踢开房门,确认房内安全,打开房灯,程正仑将昏死的陈锡麦随地一丢,便赶紧去寻医药箱。 老郑才刚坐上屋中木椅,又是一阵剧咳,此时已是进气少呼气多,届近油尽灯枯之境。老郑自知无救,声若细蚊道:「你们拖着一个死人……跑不远的……把我留在这里……你们才能活命……」 于瀚眼看恩师性命垂危,自己却无能为力,眼泪再忍不住,紧抓老郑双手,惭愧的低下头,不敢哭出声音来。 老郑识他脾性,知道他必然自责,露出一抹微笑道:「瀚子啊……如果我们没有出海,我也看不到你们的成长,如果我没受伤,我也看不到你坐在床边的表情,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了……现在……要靠你了,不要让老郑害了你们……」 「找不到啊……甚麽都没有啊!」方运辰与程正仑分别从内室厕所跑出,一见于瀚跪在地上,低头啜泣,便知一切无力回天,涕泪俱下,纷纷走到老郑身边屈膝而跪。 「我的孩子们啊……答应我……不要自责,不要心怀恨意,仇恨只会带来更多的仇恨……接下来的路,老郑没办法陪你们走了……好好活下去,追求自己的人生……珍惜你们的家人……」 「对不起……老郑……对不起……」三人伤痛欲绝,除了认错,除了不停的对不起以外,他们不知道能用甚麽方法唤回老郑的命,不知道从今以後如何才能活得安心…… 但听老郑低声吟道:「梅绽不畏霜,水流不畏长,水流涤万物,梅绽传芬芳,生死压山岳,难憾真儿郎,为人当有守,畏苟不畏强。呵呵呵……是啊,为人当有守,畏苟不畏强……」一首短诗,彷佛道尽一生的信念,似是对下一代的期许,也像是在临终前对自己这辈子的肯定。 直到身躯逐渐冰冷,四肢逐渐僵硬,老郑的脸上始终挂着心安理得的微笑,此时危境未解,何以老郑有此心境,何以如此放心?太子帮三人仍旧跪在地上,似是希望此举能偿还罪行,弥补曾经做错的决定…… 突然背後传来一声:「哦!老的挂啦!只剩小的……」 这种毫无人性的话,用屁股想也知道定是陈锡麦说的,三人怒然回头,但见这卖国假暖男不知甚麽时候已然醒转,此时正抱着受伤的右肩,倒卧墙角,满脸讪笑。 程正仑当先送了他一拳,撕下月历纸,塞了他满口,使他做声不得。 他这麽一句话,使得三人由悲转怒,于瀚说道:「去看看这房子里还有甚麽东西有用的,我们回海蚀洞。」 程正仑默不作声的走来说道:「我不会让老郑留在这里……」说着便要去扛老郑屍体。 于瀚举手阻止道:「老郑交给我,你还要看着那家伙,目前追兵还没到,先休息一下吧……」 两人看了老郑一眼,那沉稳而坚毅的脸庞,彷佛只是睡着一般平静,想到从此天人永隔,不禁恻然无语。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方运辰的尖声大叫,两人大吃一惊,但听那叫声凄厉恐怖,来自屋内地下一楼,两人对望一眼,均知方脸经此一役,并非胆小懦弱之人,莫非方脸遇上了甚麽危险!赶紧循声追去…… 艟梦(二十二)惨绝人寰 于瀚与程正仑刚转过楼梯间,便见转角一人突然冲出,趴在墙角狂吐,却是方运辰。几天下来三人几乎没进食,吐到後来,连胆汁都吐了一地。 于程两人方起疑问,随即转头往地下一楼看去,便看到了那永生永世也难以忘记的景象。 程正仑一声大叫,想往楼上跑,但觉四肢发麻,才跑出几步便跌倒在楼梯间,连滚带爬的爬上楼梯,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吓得形同痴呆,喃喃道:「不是人……不是人……」 于瀚心智较为坚强,只是那副惨不忍睹的景象搭配钻入鼻腔的腐臭,也使得他再难忍受,俯身狂呕。 于瀚想动,想离开这个宛如炼狱的地方,但偏偏手脚发麻僵硬,全然不听使唤,一个个死不瞑目的眼睛彷佛正看着自己,似是在问他为何这般悲惨的命运会降临在她们身上。 于瀚胆汁吐尽,最後恶心到只能乾呕,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待回过神来,一名死去的女子正张着无神的双眼向他投来,于瀚先是一惊,随即发现那女子的左手握拳只存食指伸出,形状非同一般,掌中好像握着甚麽东西。 于瀚似有所感,走来打开一看,顿时一股怒气席卷全身,取代悲伤惊骇,翻身回头便往楼上冲。还没到一楼,便听一阵闷声大笑。 就看倒卧在角落的陈锡麦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程正仑一把抽出他嘴里的纸张,便听他大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一定是这个表情,哈哈哈哈!好玩啊好玩!」 于瀚圆睁怒眼,把女子掌中之物摆到他面前,怒道:「你认识她?」 原来那是一张照片,照片上印着一男一女,男的一看便知是陈锡麦,女的正是死去的女子。 「那可不关我的事!她是自愿的!你都没看到那贱人被玩得多开心……」 曾几何时,人的嘴可以吐出这麽无耻的话语,哪怕只有一次,人可以听到这般毫无人性的说词。 于瀚虽知「一样米养百样人」,但若非亲眼得见,自己也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毫无血性,卑鄙无耻之徒,一时间怒极难言。 程正仑见他讪笑,早已气得失去理智,再听他此言,怒不可遏,狂骂道:「我打死你这狗娘养的王八蛋!」抡棒欲打,被方运辰及时抓住。 「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不是人的家伙!」程正仑兀自叫骂,于瀚就见陈锡麦脸上泛起不屑微笑,便即了然,上前抓住程正仑手中金棒,低喝道:「他就是想看你崩溃的样子,他就想让我们自乱阵脚,你想如他所愿吗!」 一句话当头棒喝,程正仑如乍入冰窖般瞬间冷静,口中喘着大气,举在空中的金棒愤然放下,恶狠狠地瞪着陈锡麦那好戏被打断的表情。 于瀚深知老郑去世没多久,军心正乱,绝不能因此失了方寸,但看这毫无人性的畜生如此倨傲。思之来气,将纸狠狠塞回他的口中,说道:「我们没时间帮那群女人好好安葬,但起码别让她们吊着。把她们放下来,火葬……」 方程两人一想起还要回到那个的地方,不约而同打了个寒噤,但随即想起这些女人的遭遇,自己连这点忙都不肯帮,那还算是人吗?鼓足勇气,下楼帮忙。 三人忙乎一阵才驱逐了成群鼠蝇,期间见众女子身材曼妙,正值青春年华,料想是渔村里的少女,遭受这等不幸,实是苍天无眼,均脸显不忍。只有于瀚面无表情,神色漠然,待所有女子皆安放妥当,就听于瀚冷道:「把那浑蛋拖下来……」 方程二人听他语气阴狠,便知接下来会发生何事,却不因于瀚所散发的杀气而感到害怕,反倒是一阵畅快。 一阵连拖带打,陈锡麦被一把丢在地上,于瀚冷然站起,走去将那名女子抱了过来,贴身安放在他身边。 一股屍体腐臭钻进陈锡麦的鼻腔,便觉浑身麻痒,身上的伤痕也自不少,不一会儿便觉蛆虫蠕蠕而动向他身上爬来,急得他慌忙大叫:「喂!把她拿开,奸她的是东和鬼子,不是我啊!我只负责带她来而已,我是被逼的……」 于瀚对他的叫喊充耳不闻,只看着手中的照片,冷然道:「除了真爱,我想不到任何她看上这个杂碎的理由……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送她最爱的人去陪她……」说着刀指畜生。 但听陈锡麦咬牙哼道:「说得真好听,事实证明你跟我根本没有两样,你也是个为了私情罔顾人命的家伙……」 「你是人吗……?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是屁……那我该把你当人吗?」语毕,刀光一闪,在陈锡麦右大腿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痛得陈锡麦狂呼乱叫,污言秽语不绝。 「喔,不好意思……我的刀快,但好像不大准,再给我一次机会……」于瀚操着毫无情绪的口吻,下手发起狠来,第二刀故意砍在原伤口的下方小腿,不将痛源斩去。随即回头道:「程猴!左脚给你!」 但见一道怒火闪过程正仑明亮的双眼,金棒在手,狠狠敲在陈锡麦的左膝上,就听骨骼碎裂的声音奏起一阵痛声哀号。 陈锡麦差点痛晕过去,谁想得到几个年轻小夥子下手这般凶残!不禁一改态度,哀告求饶道:「不……不要,求求你……都是我的错,都是那些东和鬼子……求你……放过我……」 这些话不出口还好,一出口,惹得程正仑怒火更炽,一把拉起他的断腿,将他拖到一名女屍旁,掐着他的脸与女屍相对,怒吼道:「你看着她!你看看这些女人!当她们求饶的时候,有人放过她们吗!!」 「我……我……」 「那你给我一个理由,我为什麽应该放过你!!」程正仑切齿痛恨,甩开他的脸道:「杀你这种畜生,简直脏了我的武器!」怒哼一声,砸碎室中的木椅点起火炬,开始在各屍体和房间各处放火。 房子本就是木头所建,遇火即燃,不到一会儿的功夫,火势已蔓延半室。 陈锡麦枪伤右肩,断了双腿,想要挣扎求生,已全然无望。程正仑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迳自回转楼上,与于瀚一同在楼上点火。 方运辰从头至尾都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这虐杀的场面,刚开始虽觉此人罪有应得,但最终还是不免兴起对生命的怜悯,随即听到于瀚上楼时对自己说的那句:「如果你愿意,就给他一个痛快吧……」 但看陈锡麦脸上哀求的神色,再看倒卧在一旁那名深爱并且深信陈锡麦的女子,方运辰不知是该怒还是该怜,突然问道:「你爱过她吗?」 陈锡麦听他口气稍缓,现出一线希望,赶忙点头如捣蒜,是人都看得出来那是为求存活而表现的谎言。 「你有後悔这麽对她吗?」 又是那将贪生怕死淋漓展现的点头,方运辰沉痛的闭上双眼,无可奈何的摇着头,他无法理解,是什麽样的环境,是什麽样的教育,又是什麽样的际遇,才能让一个人自私自利、毫无人性、卑鄙无耻到这种境界? 他更没想到,杀一个这样无可救药的人,竟也能让他百般犹豫,一条罪恶的生命该不该受尽折磨而死,就在他一念之间,脑中浮现船上那名东和兵叩头乞怜的脸庞,左手袖箭一如首次杀人时一般沉重,心里也第一次对所谓「善良」兴起怀疑。 最终仍旧敌不过良心的谴责,就在陈锡麦哀告的同时,一支袖箭咻的一声正中陈锡麦的脑门。就当陈锡麦屍身倒地的同时,在旁边已烧得半焦的女屍,她的眼皮彷佛也慢慢阖上了…… 艟梦(二十三)梅花树下 夜月影长,乍然迸出火光,太子帮三人披星戴月而行,于瀚在後压阵,程正仑负着老郑屍身居中,由方运辰在前开路。 三人施起轻功,小心翼翼在沿海山林里穿梭,後方火光处杀声震天,料想东和鬼子已赶至木屋现场,赶紧辨明海蚀洞方向,疾步而行。 奔出片刻,但见前方灯光闪烁,数十名手拿手电筒的东和兵向他们走来,方运辰心想眼下不宜正面交锋,当下挥手示意于程两人伏下,三人赶紧躲在山林斜坡上,躺地躲藏。 就见那几名东和兵走来站在远方,压根没有马上离去的意思,程正仑心头发慌,忍不住抬头偷瞄一眼,就见头上光芒闪现,立感不妙,手中狼牙金棒向上格挡。刀棒相交,锵然有响,但见一名蒙面刀客死命将刀刃往程正仑头上按下。 程正仑想都不用想,这种偷袭暗杀的熟捻度必然是东和本国的惯用手段,背後老郑,上方杀手死客,挤在两人中间,都快被夹死了,赶忙奋起一脚,踢在那杀手腹部,将他顶过头去。 程正仑翻身而起,想也不想,回身便是一棒,逼退那人,重新将老郑屍身负起绑在身上。 周围数名蒙面杀手将三人围起,方运辰见这批死客为数不多,料想是东和军知道夜里以枪炮武器瞄准较为困难,便派出天刀流的杀手先行刺探。 但见程正仑一式「师相策千里」手中金棒东指西挥,在周身舞成一团金光,使得众敌近不了身,招式间形攻意守,如山停岳滞般稳守当地,显然身负顾虑,难以尽展身手。 那边厢于瀚单刀抵敌,面对三人包围,依旧昂然无惧,一套「断流刀」正是老郑精研东和本国各派招式,并反思破解而成的刀招绝学,意即断尽东和所有流派。刀光来往之间,仍有余力开枪相助程正仑。 方运辰在後方一边以袖箭鱼矛拒敌,一边眼光如电,快速思索对策,眼看远方东和兵招来援军,各个提枪上膛,摆好围势,若是让对方布好阵线,那兄弟三人便成了瓮中之鳖。 情急智生,灵光一闪,当即射出两枚袖箭,锵锵两声箭头擦过坡上石头,迸出火星,随即灭去。 这两箭来得突兀,于瀚偷眼乍见,微微皱眉,以为敌人已攻向後方,方脸支撑不住,出招混乱,但随即见他又发两箭,准头偏移得离谱,同样火星迸发,这才知晓其策。偷眼望向程正仑手中挥舞的狼牙棒,灵光乍现,虚斩一刀,逼退周遭敌人,刀尖划地,疾步向程正仑冲去。 坡上布满长草尖石,刀身快速划过满地石块登时火星四溅,于瀚一刀划地生火,随即上斩,接过攻向程正仑的两把长刀,大喝道:「程猴,用棒子!!」 程正仑一见地上火星迸冒成一线,立晓其意,脚下施起「一叶渡江」,金棒划地,狼牙棒头面积更大,刷的一声,如同划亮火柴般,在地上留下一道火痕。 程正仑觑准己方三人的退路,在其前方快速来回穿梭划地。天刀流众杀手起初兀自不明,敌人为何做出这怪异举动,等到金棒摩擦尖石所迸出的火星点燃坡上野草时,这才大呼糟糕。 星星之火便足以燎原,此时火势虽然不大,但也足够阻挡坡下持枪阵线,方运辰见时机成熟,大喝一声:「瀚子!程猴!往这里!」 于瀚闻言猛下狠招,逼退杀手,转身上坡,突听背後程正仑惊呼一声:「老郑!」方运辰大叫糟糕,反向纵身而出。 原来混战当中,不知哪儿射来一颗流弹,好死不死恰好射断绑住老郑屍身的绳子,程正仑大吃一惊,恩师贵体如何能玷污在鬼子手里,也不管情势危急,立即回身相救。 双手才刚碰到老郑,便听得一声怒吼:「洗内!!!!」一把长刀从空中怒劈而下。程正仑只觉一阵刀风扑面,眼前人影闪现,噗的一声,一蓬鲜血溅上他的脸庞。 程正仑大惊呆立,却见方运辰左臂挡着劈下的长刀,但对手力道太大,刀刃已然砍入他的左肩,鲜血长流,差点便砍到锁骨。 方运辰咬牙忍痛,大喊:「程猴!走啊!」 程正仑方自回神,又见人影从後闪出,正是于瀚趁那杀手一瞬失察,飞起一脚踹在那人脸上,随即落地,左挽方脸,右拉老郑,连同程正仑一起向坡上山道逃去。 三人各自负伤,恩师屍体半抬半拖,慌不择路,终寻到一处低洼山谷,耳听人声远去,月夜复归寂静,三人吊在嗓子的心脏总算能暂且放下了。 过了良久,三人身心疲创,甫失支柱,相对无语,于瀚撕下原有的衣袖为方运辰止血疗伤。 方运辰见程正仑将老郑屍身重新绑回身上,心虽不忍,实话却不得不说,便道:「程猴……老郑说得对……我们拖着一具屍体是逃不远的……」 程正仑脸显惊讶,略带鄙视的向他望去,见他为己受伤,只能强忍怒意道:「这是甚麽意思?要我丢下老郑,自己逃命?这是老郑教我们的道理吗?你还是我认识的方脸吗?」 数句激问,勾起方运辰对自己软弱的羞愧,心头微愠,但深知眼下最需要合作才能活命,忍气冷道:「刚刚那批只是先锋部队,如果让鬼子的主力将领追上,我们铁没命的,你背着一具屍体无法发挥……」 程正仑听他左一句屍体右一句屍体,说来说去,只为己命,忍不住怒吼道:「那是老郑!」 「我知道!!」一声怒喝,牵动气脉,肩上伤口又自疼痛,深吸一口气,调顺气息,冷静续道:「……程猴,老郑已经走了,我们抱着他的屍体一起送死,他也不会回来的,这是事实……」 程正仑猛一咬牙,愤然站起,便往来路走去,本一直不出声的于瀚这时闪身挡住去路,冷然道:「你打算去哪儿?」 「连你也支持这狗日的!连你也一点人性都没有!我没有你们这种怕死的兄弟!你们怕死是你们家的事,别拦着我……」孰料刀光猛然一闪,海盗刀奔腾而出,直往程正仑项颈砍去。 谁也没想到值此关口于瀚会对兄弟拔刀,程正仑一来背负老郑,二来瞬间被于瀚那股直取人命的杀意所震慑,闪避不及,呆立当场。 方运辰见刀光闪处,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出口喝阻,事态已然发生。刀芒闪尽,但见刀刃停在程正仑脖子前一指的距离。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这样做就能原谅你自己吗?」 耳听于瀚操着冷得令人发寒的口吻,说出心里那最深层的声音,也是最严苛的自责。程正仑不愿面对,更不愿承认他所言正是自己的心声,心乱如麻,口不择言道:「别跟我说什麽大道理!如果不是你没注意,老郑怎麽会死……」一句方出,便觉後悔。 自从老郑去世,已再无任何事物能打击于瀚,但听他冷静如手中之刃,道:「对……你说得对,是我害死老郑的,我已经害死我的师父,我不能再害死我的兄弟!」说着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双眼坚毅直视:「所以我必须保证你们能活着回来,把老郑送回故乡!不然怎麽对得起自己,怎麽对得起老郑!」 语态冷然,但言语乃至於双眼,都表露无比炽热的意志,一字一句都刺中程正仑的心声,那誓死同归的眼神澄澈透明,曾经的迷惘消失无踪,彷佛正是当下一片黑夜中的月光。 「把老郑放下,我们会回来,前提是我们要活着……」 真正的无畏,莫过於承认生命的有限,无惧的原因,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生命为何存在。 一席话彷佛在程正仑眼前开出另一条路,紧抓屍体的双手已缓缓松了开来,他怅然若失的回头来到一棵梅树下,动手开始掘土。 「不能让老郑曝屍在外,最少给他一个暂时安息的地方……」 方运辰正欲开口,却听于瀚抢下他的话头:「时间不多,赶快帮忙吧……」 三人战战兢兢的为恩师做完这人生中最後一件事,深夜已转变成晨昏前的灰暗,随着最後一抔土掩盖老郑的脸庞,三颗少年的心也随之埋葬,换来三条因杀伐战争而破碎的生命。 一阵晨风吹来,梅树飒飒而动,彷佛是给三名年轻人的祝福,三人回头望它最後一眼,皆知接下来的求生之路将异常崎岖,对梅树深深一鞠躬,怀想那曾经拥有的单纯,感念那教会他们世间残忍的人…… 艟梦(二十四)海蚀设阵 天亮的第一道曙光拨开云雾,从山间缝隙探入鱼龙台西北边的山谷,太子帮三人一夜无眠,举步维艰,虽说凭三人轻功,後方追兵已难觅其踪,但三人为除去自己的足迹,费了不少工夫,也耽误了脚程。 使以当三人重新回到海蚀洞後方森林时,天已然全亮,时逢潮水退去的乾潮,海蚀洞旁白沙遍布,三人从原本坝岸上跃下沙滩,步行走回海蚀洞口。 但见老郑的船搁浅在洞中,太阳筛撒在外,照不进洞中渔船,三人想起老郑,又是一阵怆然,只听于瀚冷道:「这里还算隐密,我们先吃点东西,先放心睡一觉吧……」 三人彼此皆知,表现得有多冷漠,心里的伤口就有多痛,连少量的乾粮都吃不完,便各自躺在船上各处休憩。 于瀚来到主控室,坐在案前,看着桌上狼藉的保养物品,谁知道才几天的时间可以发生这麽多事,虽说悲怆使他毫无睡意,但深知为了应付眼前艰困的生存挑战,每一分休息时间都极为重要,便强迫自己闭眼休憩。 几日征伐,使他肉体再难支撑,即便一闭眼就会看见他最不想回忆的画面,他的眼皮还是累得闭了起来,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对于瀚来说好像只有一眨眼的时间,突来一阵摇晃,将他从恶梦中摇醒,下意识手握腰间刀柄,却听得主控室外传来叫喊声。 「方脸!方脸?」 于瀚走出一看,但见渔船已漂浮在一片汪洋之中,只存左方地势较高的泊岸岩石所形成的道路,洞中响彻程正仑叫喊的回音,就见他站在船桅了望台上,正俯视寻找。 「程猴!怎麽回事?」 「方脸不见了!」 「你都找过了吗?」 「我没看到他在洞里啊!」 程正仑翻身下了船桅,续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怎麽放心自己出去找!」随即想起前一晚的争执,自己冲动之言似是刺伤到他,皱眉道:「他不会自己跑去找鬼子吧……」 于瀚白眼一翻:「你以为他像你一样冲动吗……别瞎猜了,我们出去找找!当心点,别被鬼子发现了!」 两人心怀戒惧,潜身出了海蚀洞,方到洞後的森林处,便听得林中隐约传来方运辰的呼喝声。两人吃了一惊,难道鬼子居然能找到这儿来?连忙戒备赶往。小心翼翼来到声音源头,揭开大片树叶,映入眼帘的让于程两人看傻了眼。 但见方运辰双手合抱着一颗比他更高更大的石头,正往来路缓步而行。忽然眉头一皱,砰然放下手中巨石,左手调转箭头,便准备瞄准发射。 程正仑见状一惊,喊道:「喂喂喂!你冷静一点,是我们啊!」 方运辰微松一口气道:「吓死我了,你们干嘛不出声!」 「别说我们,你已经快吓死我们了,你在干嘛啊?不会是在练功吧?」 方运辰喔的一声道:「先把它搬回去再说,我找好久才找到这麽大块石头,你们还在睡的时候,我已经搬了两颗回去了……」 于程两人尽量收起兄弟疯了的表情,依言帮忙。两人屏气运劲,抱石抬起,但石头之重,压得两人走不到十步,便已抬之不动。两人不禁暗暗敬佩,方运辰休息的时间比他两人还来得少,居然能独自一人搬两颗巨石回洞,定海桩气功果然非同一般。 最後仍是方运辰协力,于瀚护航,这才安然将巨石抱出森林,三人见潮水涨起,无计可施,只能暂且将巨石留在坝岸上。 程正仑一路疑问难耐,这时已按耐不住,问道:「你到底搬石头做甚麽?」 但见方运辰向他俩招手道:「来来来……你们还在睡的时候,我就有发现了……」就看他来到右方密林处,拨开林木枝叶,露出一道可供人侧身而行的石头裂缝。 于瀚首先露出醒悟而喜的微笑,对方运辰比了个赞,侧身钻入裂缝,横着走出几步,来到一处崎岖走道,蜿蜒行去,过不了多久,便看到石壁上一个类似门形的出口,但听海声隆隆,正是通往海蚀洞的出入口。于瀚见那出口有人工雕凿过的痕迹,笑着望向方脸。 方运辰摇手道:「不是我弄的喔!我猜可能是很久以前的海盗做的吧,万一我们被发现,还有这个密道可以当作退路。」 程正仑道:「就这样吗?」 「当然不只,来!这边……」 三人回到海蚀洞左方地势较高的石岸,却见靠近洞口的前段地势较低,一片平坦;中段则有一座小石林,其中还有数颗中空的巨石耸立,使得道路方向更为难辨;而後段则是一片高地通向後方密道。 但见方运辰领着于程两人来到中段石林,突然纵入一颗中空巨石,于程两人见那颗巨石空间不大,只能一人伸展,程正仑干话道:「三个大男人在同一个洞里,不嫌挤吗?」 「你下来就知道挤不挤了啊!」 于程两人对望一眼,眼显疑惑,方运辰的声音明显闷了一点,不似在洞中大声说话所引起的回声,正犹疑举步,便感觉一道光由後段石岸照来。 两人吃了一惊,举目望去,但见方运辰似笑非笑的站在後段,喊道:「有那麽恐怖吗?」 「你是怎麽跑到那里去的啊?」 「那颗中空石头底下有一个石道,低着头走,就可以直接通到後段低洼的地方,我早在那里摆好上下的石块了。」 于瀚见状,低头若有所思,似是明白他的用意,问道:「你打算怎麽安排?」 方运辰把头向上一抬,说道:「到了望台上,那里视野最清楚!」 三人赴回船上,攀上了望台,面对海蚀洞口,洞中景象一目了然,但见左方岸上尖石遍布,右方低洼处海水漫漫,似有意似无意的分成两条道路。 就见方运辰从口袋拿出一张纸,在了望台缘摊平,纸上画得正是海蚀洞内的详尽地图,连左方小石林里有几颗中空巨石都标示得一清二楚。 程正仑见那图之详尽,赞叹道:「哇赛,我们是睡了多久……」 方运辰嗤笑道:「一个早上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此时于瀚再无怀疑:「你想将这里设置成可以抵御的基地……?」 方运辰点头道:「唯一能载我们离开的船在这里,这也是老郑的船……我不想放弃它……」吸了一口气,随即指着图上左方石林的位置,说道:「首先鬼子只会从前方洞口进入,我打算在前方平坦的地方多摆几颗巨石,当作掩体;并且可以掩护我们进入中空巨石里。」 但见石林中数处实心圆圈,于瀚指着唯独一颗空心的位置问道:「这颗就是可以通向後段低洼的中空石?」 「对,我们其中一人可以埋伏在中空石里,等敌人走近,就跳出开枪攻击,攻击後马上落入另外一个中空石,让鬼子捉摸不到;若是鬼子攻到後面,还能从这颗中空石底下的石道通往後段截杀……」 程正仑说道:「这不就像打地鼠一样嘛!只不过我们成了地鼠……」 于瀚哼道:「我们是地鼠反过来打鬼……更贴切应该说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想安全就不能在同一个洞里停留太久。」 方运辰指着图上道路右侧的五处圆圈说道:「那也不一定,这五个点都在道路右侧,彼此距离比较近,如果我们能凿通五个点,那变化就更多了……」 程正仑突然指着道路左侧的三个圆圈,道:「这三个距离就比较远,而且从左侧要跳到右侧的距离怎麽算?」 「我都试过了,依我们的功夫是可以跳得过去的,不过我也只是试而已……不能确定在实战底下,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 于瀚道:「那倒不担心,即便只用其中一侧的中空石,也够鬼子受的……」说着指向图上右方水路,问道:「你搬这麽多石头就是为了水路吧?」 但见图上右方低洼处画的红色圆圈,恰好形成一条引导至船边的路,中央数颗红圈围成一个圆,後段和底部沿途有三处写有「枪」字。 就听方运辰道:「其实右边这方面比较麻烦,因为有退潮涨潮两种情况,我的打算是这样,我们一人守左边石岸;一人守右边水路;一人留守了望台,我猜想通常人都会选择从石岸那条路进行攻坚,守水路的那个人就能利用沿途设置好的枪对石岸上进行助攻。中间那个围起来的圆圈是我打算堆起的高处,用来避免对方选择涨潮时攻坚,水路方无法援手的麻烦,也供人晚上休息。」 「中路了望台能俯视全局,左右两方都能帮忙,也有晚上守夜时的最佳视野。」 于瀚略思一阵,觉得此计可行,说道:「可以,就是轮流而已,只是程猴不大会用枪,可能需要教一下,不然他很难守左边石岸。」 程正仑突然说道:「等等,这里有问题……如果鬼子发现这里不选择攻坚,而直接选择开炮呢?」 方运辰以大拇指指了指後方,说道:「如果发现苗头不对,我们可以从後面密道逃掉……」 「那船怎麽办?」 「…………」 「没了这艘船,我们怎麽逃出去啊?」 方运辰无言以对,如果在生命关口的当下,自然只能舍去老郑的船,想办法逃命才是,但这种话又怎麽说得出口? 于瀚见状,立即说道:「这就是接下来我们要讨论的,方脸已经把防守策略拟定清楚,但没有进攻策略……」 「进攻?」三个人要进攻全岛的敌人,那是疯子在做的事。 只见于瀚露出一抹缅怀的微笑,随即豪气高涨,道:「攻击永远是最好的防守……」 艟梦(二十五)祭刀扬威 是夜,星月无光 岷靳村内散发着战後的平静。 现在每位村民都是赞成入籍东和本国的人,所以对那些因为不赞成而遭到杀害的其他人,并不抱一丝怜悯。 更别提东和本国的军队已然进驻岷靳村,对手也只是老幼残兵,根本没有什麽担心受怕的理由。 所以即便是住在曾经死过人的木屋里,这些人也不会感到害怕。 此时岷靳村内那唯一的医生,梳洗已毕,正准备上床休息。在这偏远落後的地方,高知识族群通常倍受礼遇,要说物以稀为贵也好,要说人才难求也罢。总之每逢非常时刻,带头向前去死的都是些学历比较低的人。 但谁说学历低就比较能够牺牲,学历高的就没有畜生? 眼前这个学历高的,就是一个用自己的专业害死一条命,还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的畜生。这种祸国殃民的人在这世道,不知繁几…… 照理说这样的人理当食不知味,睡不安寝,但他不到两秒钟就睡着了。 睡至夜半,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山间偏远的村落,房内有老鼠动物那是习以为常之事。医生虽被吵醒,但却不以为意,翻过身去,准备再梦周公。 忽来一物摀住他的口鼻,吓得他瞬间清醒,若是老鼠爬上床榻,那也够恐怖的了。但当他睁眼看去时才了解,老鼠是多麽可爱的动物。 只见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怒气,抵在喉咙的刀比屋外的寒风更加冷冽。 「害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死得不冤,让你记清楚我的脸,下辈子别再被我遇见,不然……我不会让你再死得这麽便宜!!」 暗中那人向前一步,窗外灯光照上他刚毅冷峻的脸庞,医生认得这个年轻人,因为自己的麻粟花液就是在他面前打入那名受伤老者的身体里。 医生本能性的挣扎求饶,口中呜呜乱叫,但口鼻遭堵,即使夜晚静谧,也不会有人听到。 随即便觉项颈一凉,一股温热还没漫到咽喉便逐渐变冷,变得跟屋外的夜一样冷…… 隔天,一声尖叫惊醒全村,但见木屋外的树上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用医师服所撕成的白布垂在两旁,血书殷然:「辱国当诛,丧权当戮,岷靳鬼奴,罪无可恕!」 在讲究人文精神的现代社会,怎会有这种高挂人头,迹近原始的野蛮行为? 岷靳村民没有想到甚麽人文不人文的问题,此时心中只有害怕二字,害怕失去生命,害怕面临死亡的痛苦。敌人如此神出鬼没,使得村中弥漫一股未知的恐惧。 嘉元信太郎见状,明白岷靳村已成敌人首要目标,当即命令进驻军队退出岷靳村,名义声称凡尔莎外援已至,海上需要增援,但实际上的意思不言可喻。 国贼谢常营见医生死得如此凄惨,这时又见东和军撤出,大为着急,拉住嘉元将军的手,以东和语道:「将军,这些人杀人不眨眼,连陈里长都死在他们手上,小村现在都是老弱残兵,不足以与他们抗衡啊!」 嘉元冷哼道:「我东和男儿都是智勇兼备的英雄,你们想入籍我国,就看这次结果如何了……对方人数不到五人,就算你们岷靳村成为目标,也不足为惧吧!」 「可是……」 「我会派天刀卫来保护你,任你差遣……」语毕,迈步便行。 谢常营听了,双眼露出狡诈的自信,不再多言,前往帮忙安抚村民,吩咐无论在村中村外,都要配戴火力武器装备,暗中安排一半天刀流侍卫加强巡逻。 另一方面,村中正属非常时期,身为村长也必然多有动作,关心村民,抚恤伤者,只是这几日的动作比之以往都要大上许多,甚至刻意选择安静无人的地方独处。 连过数日,都不见对头寻来,也并无大事发生,对头彷佛从未出现一般,村中又逐渐恢复平静,只是这等平静,更加深谢常营的警戒,终日价提心吊胆,总以为埋伏就在身边,因为他晓得那老者的死可说是他一手造成的,对方想杀他,胜过想要毁掉岷靳村。 这种日子当真度日如年,又过几日,出外巡查的天刀卫回报,村外五千米步的疏林中有人类紮营的痕迹。谢常营如闻喜讯,当即连同所有天刀卫前往查探,发现当地极为隐密,是个人迹罕至之处,几乎可以确定这是敌人用以监视自己的秘密基地,便派天刀卫埋伏各处,自己则躲在基地入口处,等待猎物上门。 阵仗之大,很难相信这是为了要抓三名年轻人。 时至晚夜,三人皆未出现,天刀卫早已埋伏到开始怀疑人生,谢常营额上眉头皱得像橘子皮,思绪乱得如海上波浪,难道这三个小鬼已经猜到他的计策吗? 念头到此,突感一阵不祥,忽听一名天刀卫惊声道:「那是甚麽?」众人举头回望,却见岷靳村上空烟云密布,火光冲天。 「是村子!村子起火了!他们发动攻击了!咦……?」众人吃惊同时,便听周遭传来嗤嗤声响,一道火光如烟火窜起般,沿着四周树干盘旋烧上,原来周遭树干上早就绑满了引线,只是周遭林荫如盖,夜晚天色昏暗,根本看不出来。 数声砰然,粗如圆柱的树干应声炸断,火焰窜烧,遇木即燃,转瞬火势绵延化成一片火海,高头树木倒塌,掩盖通向外头唯一的通路…… 就在谢常营和众天刀卫乱成一团,慌忙找寻出路时,自然不会注意紮营地点的落叶掩盖下,一个通讯窃听器安安稳稳的摆在当地,通讯器那头传来两名青少年的对话。 「我还以为他们从头到尾不会发现呢!」 「我越来越佩服方脸了,还真被他料中,这只谢青蛙真的用自己当饵,想引我们出来,不过……方脸怎麽知道谢青蛙会跟着一起去踩陷阱啊?」 「他不去踩更好!我们就在这里把他连同整个岷靳村一起做掉!忙了好几天做的陷阱就是要把他身边的鬼子都除掉,东西都拿了吧?」 「有!这里的军火老狗日的可真不少!」 「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艟梦(二十六)一人堡垒 夜中一片红,火星半空腾,血刀祭冤魂,国贼不超生。 于瀚与程正仑两人从已成火海的岷靳村走出,不向海蚀洞方向前进,反向东北而行。 原来方运辰料想于程两人这番斩下医生人头,所闹风波并不算小,对方必有防备,又听于瀚回传消息,东和本国撤出岷靳村,回防海上。 虽说他也不信东和本国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岷靳村煞费苦心,用计埋伏,但要他相信一个死不认错,死不服输,不择手段都要取胜的国家,所教育出来的将军会夹着尾巴,落荒而逃,那可说比登天还难。 最有可能的便是东和本国要他们三人与岷靳村两边互咬互斗,藉机找出他们的藏身处。 使以当下吩咐于瀚,用岷靳村的军火炸村,用最快的速度结束战事,抢来军火和各种资源後,无论东和本国有没有费心埋伏,都先别回海蚀洞据点。 于瀚眼看即便村中每一户都安放一个炸弹,军火资源仍绰绰有余,拿着大批军火东奔西走,实属不智,不如物尽其用。 早先查明岷靳村东北方有几个东和本国驻紮的军营,既然不能回海蚀洞,不妨拿这几个军营开刀。於是火烧岷靳村後,便和程正仑一同前往,也好让这冲动猴子泄泄精力,发发怒气。 此时已将近拂晓时分,天色还未全亮,于程两人来到军营外林中,于瀚暗打手势,准备将手雷投入营中,忽觉情势有异。 但见黑夜垄罩,不见星月,风吹林叶,亦是杳然无声,若是营中有埋伏,理应连夜声虫鸣都不会有。凝神细听下,此时营中还能听到一些夜间动物所发出的窸窣声响。 于瀚赶忙挥手阻止,这时突听腰间对讲机传来急骤的手指敲打声。 两人听出那是与方运辰约定的通讯暗号,赶忙接通,便听方运辰悄声道:「鬼子好像发现这里了……」 两人吃了一惊,程正仑道:「我们又没回去,他们是怎麽发现的?」 「我也不知道,我从了望台看出去,远方一直有鬼子的船经过,巡逻的次数好像增加了……糟!有船靠近了……」随即通讯断去,无论再怎麽敲击也不见回应。 于瀚和程正仑心下叫糟,当下也不管是否有人埋伏跟踪,赶紧趱程赴回海蚀洞…… 夜空高悬,波涛阵阵,一道光亮由海上直往海蚀洞行来…… 数名东和兵远远瞧见洞中粼粼波光照射,似有船形帆影,甚是可疑,便驶进一看。 入洞时见洞中另有天地,心中一喜,待见多日搜寻的渔船赫然在望,更是惊喜莫名,赶紧指派一人留守船上,通知海外援军,其余人马向石岸船上探索。 这时忽见右方岸上石林处人影闪尽,全员皆是一惊,抄起武器,警戒前进。 那人影正是方运辰,他见敌人走近,知道于程二人一时半刻回转不来,只能见机行事,极尽拖延。当下稍露行迹,兴起敌人的警戒心,拖慢其进攻的步伐,藉此机会从石林密道通往後方,钻入水中,来到水路摆枪处,暗地里向石林岸上狙击。 只听一声玻璃破碎声,正拿起船上通讯器的东和兵应声而倒。 忽来异响,引来岸上东和兵回头查看,众人回头走出石林道时,落在最後面的两人猛觉一阵冰凉感从背後透至前胸,随即眼前视线向上一飘,便即魂归冥府。 方运辰狙杀欲行通知的敌人,立马回转石林处,腕上渔矛一招即止,两名巡逻兵透胸而死,悄悄将两具屍体踢入洞内低洼处,而後钻入中空巨石中,观察敌情。 眼见剩下东和兵尚存六人,知道现下理应快刀斩肃,当即觑准对面一颗中空巨石的落点,提气纵身而出,临空袖箭连发,两个起落,嗖嗖嗖三声,走在後方的三人後脑中箭,登时了帐。 另三人尚未回神,便听一声轻喝,方运辰纵身而出,左拳指虎招出无情,直接将左首一人的枪口连同下巴一同砸烂,身躯回转,右腕渔矛索灿然生光,划过右边一人的咽喉。 余下那人见势头不妙,赶忙回身往船上跑,就听刷的一下带有铁链横飞的锵叮声,一物猛击背部,一股冷风由背部灌入肚腹当中,当自己被拉得仰天瘫倒时,他已感觉不到那份冷意及剧痛了。 方运辰料理完九名敌人,方才松一口气,洞口忽来一阵刺眼强光,但见一艘熟悉的巨型船影缓缓开近,不料东和巨鲸舰上清楚记录了每艘巡逻艇的位置,立即发现其中一艘巡逻艇的动向甚是奇怪,当即前来探察。 方运辰暗叫不妙,强自镇定,将死在地上的三人拖至暗处,纵身回到水路上所筑起的高处,凝神等待第二波攻势…… 艟梦(二十七)鲨颚屠鲸 不一会儿,探照灯照入海蚀洞中,数十名武装东和兵踏上石岸,但见石岸地板上血迹斑斑,警戒立起。 方运辰见敌方人数是第一波的数倍有余,单靠水路一方的枪枝,无法拖慢敌人阵脚,当机立断,潜游上岸,来到石林道後方,从水中找出一条粗树藤,用力向下一拉。 但见各处中空巨石里同时探出一道人影,众东和兵身处敌境,精神绷紧,忽见人影闪现,群起开枪而攻。 一阵咻锵声尽,但见那些探出的人形被打得千疮百孔,仍屹立不动,走近一看,原来是一片片裁成人形的树叶和树皮。 如此一惊,板机赫然扣得忘我,将近一半的东和兵直扣得弹尽援绝,不得不停下重新装填。 就此数秒的时间便成了生死的关键,方运辰待敌人弹援尽处,手提半自动机枪自密道中空巨石探出,一阵扫射,几近半数敌人中枪倒地,其余为闪子弹,皆避入掩体之後。 方运辰深知情势严峻,丝毫犹疑不得,扫射已毕,当即丢下机枪,纵身跃向对面中空巨石,左手袖箭不止,三名躲在石头掩体後的东北兵立时中箭身亡。 临空眼角瞥处,看准另两人的位置,身子甫落,压低身子钻过凿通五个中空石的通道,再次纵身而出,袖箭再发,又是两人身死。 只是这次东和兵有了防备,一见高处黑影闪出,便即开枪以迎。流弹四射之中,方运辰的手臂一痛,一颗子弹擦过他的手臂,留下一道血痕。 方运辰深知不能在同一地点久待,一边撕下衣物裹住伤口;一边悄悄探头偷觑敌军动向。 几名带头东和兵眼见敌方攻势停滞,挥手通知队友前进,一行人已然通过石林中段。 方运辰见状,赶紧趁敌不察,纵身潜至密道,直通前段。如此一来,便是方运辰攻其项背,东和一方从猎人变成了猎物。 方运辰虽是孤身一人,单打独斗,但头脑思路清楚,当地的一瓦一石皆是由他亲手布置,对环境地利熟悉无比,哪里能行暗杀,哪里方便躲藏都了然於心。 当即认清道路,利用转角或掩体的死角进行暗杀,右腕的尖渔矛认准敌人心脏,倏出倏回,左掌摀嘴拖拽,便是一具屍体被丢至石道暗处,下手乾净俐落,毫不迟疑,此时的他已不是那数天前在渔船上,为伤人命而涕泪纵横的少年。因为他已切身体悟一个道理──在战场上唯一的仁慈,就是杀!尽早结束战争,提早阻止战争的人,才是仁慈! 数息之间,落在队伍後方的数名士兵皆遭暗杀,敌军人数骤减至个位数,仍浑然未觉,兀自向前,来到後段船泊处。 方运辰见对方人数极少,自己已可轻松料理,当下不再潜行暗杀,直接从後攻出,就见一道灰影乍然闪出,渔矛晃晃,直接洞穿落在队伍後头一名东和兵的背部。 走在前方的人还未回神,方运辰着地一滚,右手挥处,渔矛划断右边一人的脚筋,左拳随上,将那人的鼻子砸得稀烂。 但见前方敌人已然回头举枪,连忙射出渔矛索,捆住左方一名士兵,将他拉了过来挡在身前。 持枪者还未反应,板机一扣,受制那名士兵登时身中数弹而死,方运辰趁对方枪毙同袍,难压惊骇之际,奋起力气,将挡在身前的士兵屍体向前丢去。紧接着一招「直来直往」渔矛连同那具屍体一起贯穿了前两人的胸膛。 尖矛拔出,一股血腥扑鼻而至,如此一鼓作气将一队人马歼灭,就算方运辰身负老郑绝学也并非易事。 深知东和援军随後就到,岸上的屍体是来不及处理了,可能还要挺过两到三波攻势,敌方才会注意到水路一方,到时又该如何应战?也许石林道路窄狭长,要以寡敌众较为容易,但若敌数再增,自己独身一人,恐怕也是吃不消…… 正自藉机盘算歇憩,突听一阵怪异的嗖锵声响,方运辰只觉那声音像极了渔矛索飞出的声音,心起不祥,赶忙起身一看。 但见数条钩索从洞外射入,钩拉住渔船,正缓缓向外拉去。 原来洞外巨鲸舰上的军官见派出的士兵一去不返,心起怀疑,但却不敢贸然开炮,所幸乾脆将敌船拉走,断却敌方双腿,使其寸步难行。 方运辰大吃一惊,本想渔船随潮汐载浮搁浅,便没放下船锚,没想到这时成了夺命锁链。 眼看恩师的船被强行拖走,脑中纵有千百计策也不敢稍用,因为无论是哪一个方法都可能使渔船被毁。 即使聪明如方运辰,在这情急危难之下也只想到一个最笨的方法。就见他纵身上船,抄起搁置在船边的铁链,将其两头綑在左右两边船沿,拉着铁链来到船泊处後方,右手渔矛索再发,飞来锁住船头中央,当即沉腰坐马施起定海桩,竟欲以一人之力将渔船拉回! 腰间铁链瞬间收紧,一股巨力将方运辰往前扯去,方运辰自小修练气功,神定气清,当即腰背一挺,全力施为,定要护渔船周全。 方运辰当下也没想到,也许能及时弄断洞外投来的锁链,也许任巨鲸舰拉他出去,凭他的功夫指不定能大杀四方,抢来一艘巨舰。那时他甚麽也没想,只想着他们唯一能逃出此岛的就只有这艘救命船,一艘拥有他儿时回忆,更是恩师老郑唯一留下的船,自己说甚麽也不能任它被拖行强抢。 只此一个坚定信念,使他忍着全身颤抖,忍着腰上沁出的鲜血,怒喝一声,脚下岩地簌簌而动,两道拖行足印变成两块向下塌陷的岩地,前拖之势竟硬生停滞。 方运辰趁此重提一口气,上身拱背,重心後移,缓缓拉退一步,船头主控室的行船纪录器清清楚楚的录下此间情况,後人有诗赞方运辰: 金锁长锚湛韶光,铳火枪钩悬锦囊,一滴丹血志吞鲸,狂鲨过处尽海疆。 值此一鼓作气,难以稍动的危境,突听左方石林道人声大作,东和军下一波攻势已然攻到! 方运辰心叫完蛋,气随念动,脚下差点一个踉跄,随即赶紧站稳,这时想提起左手再发袖箭御敌,却哪里能够? 眼看左岸边人影晃动,耳听脚步声越来越近,方运辰心想自己一条命便要交代在这里了…… 艟梦(二十八)战伐无道 正当方运辰千钧一发,突见两道黑影由後冲出,随即石林道枪声四起,方运辰只觉手中铁链略为一沉,其中一道黑影窜上船直奔船尾锁链处。 方运辰就见左方追兵被枪弹射住阵脚,不停後退,眼角瞥见一人,手枪板机不停,单手开枪卸匣,手法甚是熟稔,另一手握住腰间刀柄,待距离拉近,刹然出刀,展开近身攻击,正是于瀚。 方运辰见援军来得及时,松了一口气,随即精神大振,再提真元,做逆天搏斗,就听洞外喊声震天,腰间铁链微微松脱,料想巨鲸舰前拖之势已然止住,赶紧放脱锁链,助阵石林道。 这边厢,于瀚藉地形躲过众军攻击,神出鬼没般歼敌,甫攻上岸的东和兵不知此地道路四通,处於地利劣势的一方,霎时死伤泰半,这时又听一声枪响,一个躲在掩体後的人中枪倒地,抬头一看,渔船上的了望台亮光闪处,久处战场的人都看得出那是狙击枪的瞄准镜。 此时众东和兵耳闻洞外骚动,眼前险境难涉,前後失据,不知进退,遭于瀚、方运辰两人攻个措手不及,多数身死,部分昏厥,溃不成军。 于瀚转头看扣在渔船上的锁链依旧,大声道:「方脸!把锚放下,我去帮程猴!」说着纵身上了锁链,奔驰攻去。 洞内鏖战方歇,出得洞来方知东方既白,已是凌晨五点左右,但见洞外巨鲸舰上兀自斗得热闹。 于瀚沿着铁索踏上甲板,却见船上死伤一般惨重,枪声不断从船尾传来,一道人影冲天上了甲板二楼,沿船廊飞奔,但见他身法快捷,子弹在他所经之处肆虐而过,却始终沾不上他半片衣角,正是程正仑。 于瀚见他所去方向,知道他想直冲主控室,当下一挺手中刀枪,由船头向後掩杀。刀招如风驰电掣,枪法快捷精准,即使东和一方倚仗人数优势,但先有方运辰一人挡关,後来程正仑怒棒闯船,船上狙击炮手或死或伤,各岗位军士阵脚大乱,又如何阻挡两名武艺高超的少年好汉。 程正仑掣棒在手,一路杀恶棒的「飞鸥钻天势」窜上二楼船廊鏖战,忽觉後方枪弹斗减,偷眼一看,见是于瀚这支奥援,当下不做拼斗,一路「铁鼠穿山势」势如破竹,挡开枪林弹雨,直闯主控室。 就听框啷一声惊天巨响,一人撞裂主控室的窗口,甲板众人不由自主转头望去,但见那人是个东和军士,一条绳索连着钩爪贯穿他的胸口,撞上窗外旗杆,高高吊起,钩爪鲜血涔涔直下,那名手持金棒的少年从破窗口漫步而出,一脸凶煞,环顾甲板。 被他眼神扫中的人皆是一阵栗然,再见那军士满脸血肉模糊,烂得如同被剁碎的猪肉,死相惨厉,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士气大挫,本在围攻于瀚的众天刀卫亦惊愣当地,被于瀚一招「千叶断」给斩去首级。 其余残兵见训练有素的天刀卫都不是对手,心胆俱寒,纷纷跳海逃生,半数投降成俘。此一战役,竟是以仅仅三名少年击退数以千百的东和军,其因天时有之,地利有之,人和有之,但……天运命数亦有之,自古邪不压正,即便持仗多数暴力,仍逃不过天道循环。 降者枪炮落了一地,程正仑纷纷将其集中踢到角落,洗劫船上的军火食物,于瀚则沉心凝气,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以防漏网之鱼横加偷袭。 此时方运辰也从後方沿索赶来,眼看战事已平,战俘百数,便悄声吩咐道:「把一部分人集中到一处,放个遥控炸弹;其他人叫他们沿着窗户船沿站好,我们好看管!」 「我们自己都快管不来了,还要分神管他们?」 方运辰闻言一惊:「他……他们已经投降了……他们身上都有血,会引来鲨鱼的!」 于瀚不作应答,仰头传声道:「程猴!把船开出去!」 方运辰一把揪住阻之,咬牙道:「他们已经投降!我们不能杀投降的人!」 于瀚知他性善仁慈,当下不以为忤,说道:「我知道……但这是战场,是战争,不是他们就是我们……」 「可是……」 「我最多每人给一把手枪和三颗子弹,让他们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自保……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我们没有时间了……」 方运辰知道这样丢人下海,比杀了他们还更加残忍,但听于瀚这麽做法,确实已是最大宽限,眼下情势也无暇再多置一喙,自从进入战场,道德的底线不停遭受挑战,在原始生存的危机面前,自己只能後退,直到退无可退的时候,来临的便是死亡。 回想过去看到那些假借生存之名,实为谋夺利益的黑暗人性,只让自己对其更为不齿,更加嫉恶如仇。事出无奈,脚下的底线只能再次往後挪。 一份挣扎念想间,船已开至海上,清晨阳光似也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可怕景象,不敢太快露脸的悄然探出。 于瀚横着海盗刀,抵着士兵的脖子,方运辰则负责将他们的保命武器塞到他们的身上,随起一脚将其踹落海中。 後方众人见状,起了一阵恐慌,一名受伤略重的东和兵急得满口乱叫,似是在说:「我不下去,我不要下去!」飞身抓起放在一旁的枪械武器,打算反击求生。 说时迟,那时快,金光闪烁,枪响轰然,登时鲜血四溅…… 艟梦(二十九)鬼有人心 那东和兵一声哀号,扑倒在地,一枝袖箭射中他的小腿,扑倒的瞬间躲过了打他脸面的金棒和一颗子弹。 但见于瀚举着海盗枪,凌厉眼神在众人脸上扫过,众人看出他那一枪是瞄准士兵的脑袋,明显是要置他於死地,不敢再多做反抗。因为任谁都知道,被踢下海还有机会存活,弹穿大脑那是稳死的。 于瀚深明眼下非常时期,必须采取极端手段,但也不愿兄弟双手沾染无辜鲜血,这冷血恶脸不如就由自己承担。 哪晓得方运辰一枝袖箭,既成全他当黑脸的用意,同时保住那人的性命,就不知是谁在帮谁承担。 正准备继续「执刑」,就听程正仑纵上高台,喊道:「东边有鬼子来啦!」 方运辰倏然一惊,暗叫不妙,顺势往西方望去,但见数艘巨舰从海平线那方驶来。 回头见于瀚闪过一道锐利眼神,随即平复,举头向上喊道:「程猴,你下来一下!」 程正仑微一错愕,这时要不撤回洞中;要不冲出拼命,值此紧张时刻,怎麽还突然叫他离开岗位? 赶忙纵身下来,便看于瀚望着前头远方的几艘巨舰,好像看到甚麽东西,伸手道:「借我一下望远镜……」 程正仑不疑有他,将手中狼牙望远镜交在他手上,但见于瀚接过向前探查,忽然一个闪身来到程正仑身後,棒柄敲在他的後脑上。 程正仑但觉後脑一痛,眼前一阵模糊,昏倒在地。 方运辰见状一惊:「你干甚麽啊!」 却见于瀚咬牙切齿,双手捏得喀喀作响,难掩怒意,将望远镜交给他,下八向远方群舰一点示意:「你自己看……」 方运辰随着镜筒望去,见远方八艘战舰中央的一艘上,巨型船桅高高耸立,站在船桅旁的却是本应烧死在陷阱里的国贼谢常营! 兀自奇怪于瀚为何生这麽大的气,转眼又见船桅上吊着一人,一身褴褛,下半身溃烂不堪…… 方运辰凝神一看,当即恍然,失声叫道:「老郑!!」 原来那日三人葬下老郑後,匆忙之间,只将自己行迹抹去,忽略了梅树下翻土挖掘的痕迹。过不了数日,便有东和巡逻兵发现异状,立即动土,挖出屍体。 时过几日,屍体已然蛀毁难辨,东和兵见老郑不似岛上其他人,墓上有碑,同葬一所,偏偏葬在这荒僻之地,心觉可疑,将其带回上报,却被老奸巨猾的谢常营给认了出来。 于瀚早已远远见状有异,拿起望远镜看见恩师死後还被这般糟践,心中如何不怒,但眼下危机未除,不能冲动行事,深知程正仑性情火爆,见恩师受辱,必然拼命,是以出此下策,将其打昏。 方运辰不料竟有这般毫无人性的作为,将已逝去之人拖出墓穴,使其死不得安宁,悲怒交并,难以自制。 随着巨鲸舰缓缓後移,踢人下船的暴行也随之停止,因为不能再增强敌军的人数,只能扣留他们作为人质。 太阳终於露脸了…… 「船上的人听着,这里已经被包围了!你们绝对没有机会离开的!限你们一天之内,释放全部人质,弃械投降出来!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谢常营卖国求荣的声音透过扩声器远远的送了过来,于瀚与方运辰将抢来的巨鲸舰停泊在海蚀洞外的沿海处,再把所有人质集中到甲板上,便於看管,两人共同商议应对之策。 于瀚说道:「如果现在冲出去,胜算不大,我们有的筹码,就只剩这些人质了……」 方运辰忧心道:「但我们只剩下一天时间,况且船要是被他们夺走,不出一个月我们也得饿死在这座岛上……」 「老郑还在他们手上,要我逃走不可能!那个卖国贼肯定知道我们不会丢下老郑不管,所以才敢这麽嚣张……」 「就算我们肯走,程猴也一定不肯!」 「那只能再把他打昏啊……」 这时转角处传来一句:「你以为再把我打昏有这麽简单吗……」但见程正仑神色愠怒的走了出来。 「你都听到了……」 程正仑抚着头说道:「是你说的,我们活着就是为了要把老郑带回去,现在老郑在他们手上,我们不是应该要救他出来吗?」 这时就听海外那肮脏没品的声音持续不断:「老先生啊!你的孩子都不敢出来救你啊!为了你的孩子,可能就要委屈你了……」 程正仑闻言一惊,抢过望远镜看去,就见国贼谢常营手持一根末梢烧红的铁圆饼,刺烫老郑的屍体,甚至用皮鞭抽打,长刀挥砍,只将屍体砍得更加残破不堪。 程正仑狂怒而起,连声咒骂,便欲提棒相救,但随即一怔,回头就见于方两人已经准备动手「打昏」了,知道自己的火爆性子可能坏了大事,强忍怒意,尽量不注意传来的酸言衅语,残忍暴行。 方运辰脑中计策连闪,当即附耳于瀚,悄悄如此这般一番。 于瀚听了皱眉道:「不行……这样太明显了,一定会被他们发现……」 就听甲板人群中忽然传来道:「你们绝对没有机会的,最好赶快投降,也许我们将军还会看在你们年幼的份上,放你们一条生路。」三人循声看去,但见说话者一身军服,跟其他士兵不大一样,肩膀上挂有军阶,想来官属指挥级别。 三人闻言一愕,没想到一个鬼子居然听得懂人话,程正仑怒火正炽,吼道:「你给我闭嘴!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打死你这臭鬼子!!」怒棒上举,作势要打。 那士兵昂然不惧,双目有神,抬头看着他道:「打啊!你打死我啊!看我死了对你们有甚麽好处!」 当声巨响,金棒怒挥而下,狠狠砸在那军官身旁船沿,火星迸现,但见他毫无惧色,双眼连眨都没眨一下。 动作虽狠,但程正仑打从心里敬佩这名敌手,死到临头,仍不改其色,比之旁边东和鬼子的欺善怕恶或是卖国求利的岷靳村民都好得多。 于瀚心知眼下情势不利,外头强敌环伺,想要活命,就必须付出代价。见此人颇具胆色,一副慷慨赴义的模样,肃然起敬,伸手挡住狼牙望远镜。 那人见所言似有其效,真切道:「你们都还年轻,不需要打这场根本不会赢的战争……我是政战官,可以向将军求情,我可以保护你们,请相信我是真的想帮你们……」 于瀚盯着他的双眼,在那双眼中他看不到任何狡诈,只看到真切的关心以及情感,喃喃道:「鬼也有人性,人难无鬼心……」随即问道:「先生,贵姓啊?」 「我叫八田孝带……」 「八田先生,我欣赏你的骨气,我也愿意相信你……所以我现在放你出去,麻烦告诉你们将军,如果他明天肯把岷靳村长谢常营的狗头挂出来,我就举白旗,把船开出去还你们,要不然……即便是死,我也要外面八艘船陪葬!」 「我们东和本国不会帮你们杀人……」 于瀚冷笑一声,以刀面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你看我们像甚麽?」 但见于瀚手拿海盗刀,腰配海盗枪,蓝袍背心,黑色长裤略带褴褛,站在中央,气度横霸,宛若船长,只差一顶船长帽;程正仑肩扛金棒望远镜,一身灰白布衫,宽敞水手裤,站在左方,干劲十足,似是领航水手;方运辰活动双腕,身披破烂短披风,气质沉稳,像是大副。三人站在一起,就像是横行海域的海盗。 八田孝带将三人从头看到尾,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你们可以把他的死推给海盗,因为我们三个海盗他才会死,这样也不算说谎!」 八田孝带惊讶的望着这名年轻人,是什麽让一名本有大好青春,大好前程的年轻人如此放弃所有的美好,从容赴死?他不明白,明知会输的一场仗,为何还要去打?他看着三名因饥饿而瘦削的脸庞,身上衣物也因奔波而褴褛不堪,他想帮这三名年轻人,也对他们的遭遇深表同情,但毕竟各为其主,各有立场。但见于瀚面容坚定,毫无转圜余地,只能哀叹一声,点了点头,坐上巨鲸舰上的救生艇,独自来到外头覆命。 三人看着开向大海的小艇,脸上呈现整齐划一的面无表情,也是不约而同的淡然平静。 于瀚淡然问了一句:「这样他们就会降低一点戒心了……方脸!程猴!你们怕死吗?」 「不怕!」 「怕!」 于瀚和程正仑侧头看向只说出一个字的方运辰,方运辰却双眼直视,一点羞赧恐惧也无,于瀚霎时明白,微笑道:「是啊!我也怕……」口中言怕,但眼中也与方运辰一样,没有丝毫迷惘。 程正仑看他俩的对话互动,彷佛知道其中之意,嗤笑道:「被你们一说,我也怕了……」 「你也要去读哲学了嘛?」 在三名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之间,这应该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也应该有一个整齐划一的答案,但谁说不同的答案就一定没有相同的心境? 艟梦(三十)宁死不苟 国贼谢常营本就是嘉元信太郎占领鱼龙台的一枚棋子而已,那日嘉元带着人马撤出岷靳村,目的就是希望藉这国贼钓出太子帮三人。结果不但没把人钓出,还致使众多天刀卫身陷火海,若不是他见岛上莫名起火,赶紧派出侍卫并及时赶到,恐怕这些人早已葬身火海。 失却岷靳村,谢常营自知身价已然不高,非有所作为不可。这时东和兵送来一具屍体,他立时认出那是与三名少年关系匪浅的老者,便主动献策,以这老朽屍体引蛇出洞,甚至达到离间敌方内部的效果。 不料八田孝带回到己方船舰上,见此人如此泯灭人性,毫不尊重死者,对其甚是鄙夷,便实话脱出对方的要求:以他之命,换敌投降。 用一个人能救两三百人的交易,自是再好不过,更何况死的又不是东和本国人。 所以隔天清晨,谢常营那颗罪恶的头颅便被血淋淋的挂在巨鲸舰船桅上,终其一生,找不到他存在过的证据,彷佛这个世界只是从此少了一只细菌一般,没有任何差别。 海蚀洞外的巨鲸舰上,太子帮三人远远看见谢常营的头颅随海风吹摆,偶尔引来鸥鸟啄食,皆知关键时刻来了…… 于瀚眼神锐利,说道:「等一下不管发生甚麽事,都照着计划走……」 方程两人见于瀚又散发出那股摄人杀气,异口同声道:「你小心点!」 于瀚冷笑道:「这些鬼子不用些肮脏手段,根本赢不了我……况且现在用诡计的是我们……」 方运辰听了,对程正仑点头示意,但见程正仑纵身上了船桅,单臂一抖,系上一条白布。白布迎风招展,船舰缓缓航向海外。 嘉元见对方言而有信,但又担心此举背後有鬼,不敢轻敌,便命两艘巨鲸舰一同迎了上去。 三艘巨鲸舰将高挂白布的船舰围住,众枪以对。但见一名少年坦然站在甲板上,举着双手,正是于瀚。 众东和兵确定没有埋伏,便兴起机械桥墩,霎时间站满船沿,正准备往船舱搜去,突听于瀚大喝一声道:「老郑呢!?」 跟来的八田孝带为嘉元翻译一遍,知道他说的便是那具屍体,冷笑一声说道:「他现在凭甚麽跟我们谈条件?」 八田听了一惊,言下之意,嘉元是想要出尔反尔,心中挣扎,但到了这步田地,已无法再行信义,颓叹一声,翻译道:「等人质安全之後,会把亲人还给你们的!」 于瀚冷哼一声道:「八田先生!我知道你将军根本不是说这个,不过没关系……」说着扬了扬手,现出手中的遥控器。 八田见状,心中叫糟,还没翻译,便听于瀚大喝道:「所有人质身上都绑有炸弹,只要我按下这个按钮,你们就通通跟我一起死!」 嘉元一见那遥控器,不用人翻译也知道是怎麽回事,顿显杀气,抽刀在手,纵身而出,几个起落来到敌舰甲板,举刀怒吼道:「我平生最讨厌没有诚信的家伙!你该知道你的结果是什麽……」 八田翻译道:「说好投降,你们为什麽不守承诺?」 于瀚冷笑依旧,道:「我只说举白旗和把船开出来而已,我什麽时候说过要投降的?况且……看你们将军的态度,也根本没有想要信守承诺的意思吧!」 八田孝带几经回想,他说的皆属实情,嘉元也并没有要放过他们的意思,顿时哑口无言,难言只字。 「现在情况变了,条件当然也跟着变!把老郑还来,并且叫外面那些人让路,不然大家就一起死!」 事已至此,再无转圜,八田孝带赶紧传讯让远方舰队让出一条路,并将那具屍体妥善运来。 谁也不敢怀疑一个能以寡敌众的少年所设置的炸弹,连将军都不敢稍动,因为两三百条人命的责任,谁也担负不起。当下一刻也不敢耽搁,赶忙将那具屍体送至。 待于瀚看见老郑那残缺不全的屍身放在眼前,将其抱来的士兵又是一副只听从上级指挥,毫无良知血性的机械人模样,眼露不忍,神情悲怒,似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按压迸发的情绪,随之眼神一沉,兴起一种任何事都不再重要的黯淡。单手一扬,遥控器飞出落入海中,伸手便将屍身抱起。 此时本默不作声的嘉元信太郎,见他双手无暇自保,破绽百出,陡然化作一道刀光直往手无寸铁的于瀚扑去。 八田一见他拔刀,惊叫道:「小心啊!!」 危急刹那,天外突然飞来一道光芒,锵的一声巨响,阻却嘉元进袭的脚步,一把海盗刀钉在甲板上。 但见于瀚双手一送,将老郑屍身掷入海中的同时,一道人影伴随着耀眼金光冲上右方船舰,手中不停抛出点燃火信的炸药,正是程正仑。 中央于瀚拔刀而立,右方舰上又现敌踪,众狙击手一时慌了手脚,不知该把准心对着哪里,顿失目标。 嘉元信太郎惊怒回头,果然又是另一场骗局,就听轰隆声响不绝,己方船舰火光大盛,被炸得几乎沈船,船员们不是纷纷逃往邻船,便是被迫跳海逃生。 八田孝带勉力站稳脚步,眼见无论自己再三努力,情势还是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对着泰然立於场中的于瀚悲吼道:「难道你们真的都不想活了吗!!」 此时眼前人影闪现,随即耳边传来一声:「八田先生,谢谢你的关心!我们是求活,但不是……」语末为何,八田孝带已经听不到了,他只觉身体一轻,彷佛腾云驾雾一般飞起,噗通一声,落入海中…… 艟梦(三十一)龙吟悲啸 「八田先生,谢谢你的关心!我们是求活,但不是苟活!」 于瀚目送程正仑将八田孝带送离险境,露出一抹心安理得的微笑,左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型引爆器,拇指按下,所在船舰的舰身船沿顿时爆起惊天爆炸。 这着连程正仑都讶然回头,但随即回神镇定,继续向左方船舰投掷炸弹──一切按照计画走。 余波震荡,火势蔓延,断去敌军上船之路,自也将退路封死,围在四周的三艘巨鲸舰登时受到波及,乱成一团。 过不多时,只存于瀚与嘉元被烈焰围在中央。于瀚神情泰然,右手拔起钉在甲板上的海盗刀,遥指嘉元信太郎,怒道:「你侵占我的国土,杀害我的人民,奸辱我的百姓,更残害我的至亲,你认为我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嘉元信太郎虽听不懂他说什麽,但就情况看来,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微微冷笑,神情鄙夷,抽出藏在腰後的手枪,随手丢入海中,双手握刀,呼出一口气,气脉顿时沉稳下来,化为无声无息的浓烈杀意。 光这一手,于瀚便不敢小觑这东和鬼子,此人刀法确实在自己之上,狠下决心,横刀一摆,脚下猛踏,刀招直取中路,先发制人。 须知东和本国自战伐时期暗杀事件频传,相传下来的刀招多半融入暗杀及防暗杀的偏锋招式,以及讲究一击必杀的力量与速度。而天刀流意即天与人合、人与刀合,招式如天一般广阔无边,涵盖所有,使人防不胜防。 这时于瀚先行动手,看上去实属不智,实则暗藏诱敌之计,诱使敌人露出破绽,一举破敌。眼下那一招「九斩斜阳」一连九刀都招正式阔,但刀刀暗藏後着,若引出嘉元破绽,後着便如山洪暴发瞬间迎面直扑。 嘉元看出其中厉害,暗赞这小鬼居然有这般刀招修为,每一刀都彷佛奕棋一般在引导敌手走到他预测中的位置出招。当即贯气刀上,猛然出刀,雄浑刀劲,将于瀚的九刀给劈乱。 于瀚见状,刀招立刻化繁为简,一招「四海生风」荡开弥天刀劲,飞身右侧,刀交左手,一刀「龙断神川」斩他大腿。 嘉元不闪不避,屹立不退,倒拿刀柄,以攻为守,长刀直刺于瀚。于瀚一刀依旧挥出,只上身前倾,避开要害,一派以伤换伤的打法。 嘉元不料这小子这般胡搅蛮缠,心神略挫,刺下的一刀幅度偏得更大,仅仅只对换了一道血痕。 双方你来我往,人影倏忽来去,鲜血互换,刀光闪烁,兵刃交击,一边是年少怀仇承龙志,一边是天刀用计拓疆土,少年身强力壮,天刀沉着老练,皆攻不破对方的刀网,只斗得伤痕累累,鲜血长流,却不致命。 此时忽来一声炮响,击中左方船舰,相斗两人各吃一惊,嘉元还在船上,外头军舰怎麽敢开炮? 两人诧然回望,但见嘉元本船的主桅上一面国旗随风飘扬,却是凡尔莎国的「青天白星旗」。 嘉元一看金阳降下,青天高挂,立时恍然,外头友军见船阵烈焰冲天,这时又见友军船舰上敌军国旗飘扬,定以为将军身死,这才开炮攻击。 回头见于瀚仍装着一副愕然回神的模样,杀意狂起,怒声一喝,舞起长刀,激起重重刀浪,威逼而来。 于瀚虽处惊怒,也知眼前此招并非易与,面对刀浪劲风,沉心静气,屏除杂念,双眼直视狂刀冲来的嘉元信太郎,心中除了目标再无其他,彷佛静到极处反为动;动至极处归於静,纯净无碍的心灵使他下意识劈出一刀,这质朴无华的一刀看似单一,却又像是千刀万刀的化身般迎向漫天刀浪,如龙入海,直劈嘉元面门要害。 却见嘉元信太郎脸泛狞笑,刀浪刹然褪去,长刀圈卷敌刃,锵然声响,海盗刀脱手飞出,紧接着噗的一声,武士长刀刺入于瀚左肩窝, 遭人戏耍的狂怒与力挫强敌的得意,使他力推刀柄,用东和语怒声大骂道:「你们这些凡尔莎次等贱民,就该跪伏东和天皇脚下!!」 但当于瀚徒手紧紧抓住刀刃时,他才感觉到不对劲,明明自己是刺向他的心脏,怎麽是肩头中刀? 「梅绽不畏霜……水流不畏长……水流涤万物……梅绽传芬芳……」但见于瀚缓缓挺起身子,举起着地的单膝,喃喃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生死压山岳……难憾真儿郎……为人当有守……畏苟不畏强!!!!」 就听于瀚怒喝一声,挺身直进,一声刀穿肉体的声音格外响亮,整支长刀插入他的左肩,直末至柄。 嘉元难以想像,一个他口中的贱民居然有这等不畏死的气魄与胆识,惊怒之中,更兴起一份胆怯,还来不及反应,便觉右手腕一紧,被于瀚紧紧抓个正着。 于瀚失了兵刃,左手紧抓敌手,以右掌代刀,挺身推进,一阵怒劈狠斫、直刺横斩,单手打得嘉元骨折筋断,鲜血狂喷。 砰的一声巨响,嘉元被他推得直撞上船桅,就见于瀚突然一拉垂在一旁的铁链,嘉元便觉胸腹一紧,整个人被扯上天,吊挂在船桅之上。 原来这些都是于瀚早就设计好的局,炸断退路,单挑天刀,故意让他震脱兵刃,都只是为了将他推入陷阱,于瀚唯一没想到的是,在临危之境,居然能使出那质朴无华的一刀。 于瀚抬头望向被打得浑身是血的嘉元信太郎,老郑会死,此人就算不是始作俑者,也是原因之一。此番谈判言而无信,藐视他国子民生命,总总恶行劣迹,实是罄竹难书。此时岷靳村後无辜遭人奸杀的妇女脸面又浮现脑海。 当下怒极,伸手拔出插在肩头的长刀,狂喝纵起,挥刀便向嘉元信太郎的头颈砍去。 此时远方船舰好似也因看到将军并未身亡而停了炮火,每人远见刀光一闪都是大声惊呼,只是鞭长莫及,谁也救之不到。 刀芒闪烁,一顶军帽从空落下,整整齐齐的被切成两段…… 于瀚纵身而落,鲜血淌流,但嘉元的头还是好好的在他脖子上。因为一物乍然出现在于瀚眼角──青天白星旗。一面代表老郑为了什麽而牺牲的国旗…… 于瀚浑身发抖的凝视着手中的刀,在他瞥见国旗的瞬间,他才忽然醒悟国旗为什麽会突然出现,也因此知道这一刀他绝对不能斩。 因为这一刀下去,所有东和本国的人都会知道,嘉元信太郎的死是凡尔莎所为。死一个岷靳卖国贼,还可以将问题推给海盗,但若死的是他国将军,那便不是三言两语便可了结的。 届时东和本国大作文章,藉题兴起两国征战,无数生灵涂炭,还有更多像自己一样的男生必须被迫走上战场,体验这毫无人性道德的杀伐生活,如此对他们又何其公平? 可是老郑的命怎麽算?自己失去从小敬爱的恩师怎麽算?兄弟三人受伤的生命又怎麽算? 于瀚心知该如何取舍,更知道如果是老郑他会怎麽做,但就是放不下手中的刀,悔恨挣扎,无以为泄,只能诉诸於口,海上登时响起一声怒然悲啸。 啸声远扬,犹似龙吟,状似虎吼,外头五艘巨鲸舰上的人闻声皆震,眼看船阵烧成一片赤红,船上理应无一幸免,好在将军还高挂在船桅上,还有时间赶往相救。 长啸有尽,于瀚举目望向远方船舰,照这个距离,他们应该救得到嘉元,而老郑的屍体也该被方运辰事先藏在舰底的那艘渔船给打捞起来了,趁东和本国忙着解救将军的同时,以方运辰的技术应该很容易就甩掉追兵…… 任肩头鲜血泊泊而流,任身旁烈火剧烈延烧,于瀚颓然坐倒船桅边,仰头喟叹,即使向往的大海自由无边,但自己的生命仍无法任意而为,仍是有自己不可为之事,仍是有情义无法守护,既是如此,此生何用…… 正待闭目等死,突觉身体一紧,陡然腾空飞出巨舰,落入海中。一个不小心喝了一大口水,只觉一股拉力正拉着自己在海上拖行…… 模糊眼中看到拉着自己的是一艘渔船,船上两人,其中一人押着身绑铁索的嘉元信太郎,再将他吊至船桅之上。 另一人拉着钩爪枪呛道:「你狗日的还给我学老郑耍帅咧!你就给我多喝几口海水!!」 「不要让他上来啦!还说照着计划走,死骗子……要不是我看出来,我们还真的照他的计画走咧!」 「把老郑的刀弄丢了,还需要我们帮你捡回来,你他妈就喝饱再上来……」 不消说,说话的两人正是程正仑和方运辰,方运辰早已料到于瀚萌生死意,更打算与嘉元信太郎同归於尽,便稍稍改变了计画,让程正仑高挂那面凡尔莎的青天白星旗,来提醒于瀚事後的严重性。 于瀚被拖行着,满脸都是苦咸的海水,肩头伤口碰上海水,疼痛难当,海上又传来响彻云霄的一声:「贺啦!怪拉偶丧气啊!」(好啦!快拉我上去啊!) 艟梦(三十二)衣血还乡 有了嘉元信太郎这个人质,任再多巨鲸舰也只能分路让道,渔船顺利脱离险境。 太子帮三人将老郑的屍身火化,装起骨灰,准备带回故乡安葬。 但行出不到半个小时,便见前头远方舰影幢幢,全然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太子帮三人戒心又起,赶紧停船,纷纷埋伏船上,徒留嘉元信太郎吊在船桅上作为诱饵。 外头传来几句听不懂的东和语,便派出小艇靠近,一名大汉轻轻纵上渔船…… 躲在主控室上层的方运辰见那大汉身高膀扩,龙行虎步,举步落足却轻盈无声,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感觉不到此人气息,知道来人是个劲手,正打算用计偷袭。 突听呼的一声,一人从桅上跳下,手里一招「蟠龙彻地势」,金棒无声无息的直捣而去,正是程正仑。 那名大汉似是尚不知觉,在金棒离他後脑只存三个指节时,乍然回头,右手抓向棒柄,左手拳掌倏出,正打他脸面。 程正仑不料自己轻身提踪还会被他发现,立即变势,圈棒成花,棒柄躲过他那一拿,棒花金芒高涨,裹住那大汉。 那大汉见他势猛招活,变招奇快,忍不住喝采一声「喔──」脚下轻点向後,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伸缩铁棍,棍花一抖,疾点而出,正好迎向程正仑必救之处。 程正仑吃了一惊,此人似已看穿他招中虚实,无奈之下只能翻身落地,势头再变,着地一滚,「蜃蛟翻江势」专攻下盘。 那大汉棍如奔雷,数棍连环虚点而出,看似轻描淡写的数棍过处,便将此攻势後着给截断了,程正仑兴起此招再使不下去的感觉,刹那间进入进退不得的窘境,登时手忙脚乱。 但见大汉身形虚晃,单棍圈转,猛然倏出一棍打向他的项颈,程正仑霎时被眼前棍花搅得眼花撩乱,任凭他多高轻功皆无用武之地。 这时一根连着锁链的渔矛射来,当的一声恰好射中打出的铁棍,渔矛准头打偏的同时铁链圈甩,正好缠住棍头。棍棒去势,铁链缠处,皆计算得恰到好处。 那大汉首次露出惊讶神色,随即单棍一抖,从船舰上层拉出一人,但见那人借他一拉,飞纵而来,飕飕两声,两枝袖箭当先射到,接着猛拳随後。 原来是方运辰见程正仑有性命之危,顾不得谋定後动,赶紧出手相救。 那大汉挥棍挡下袖箭,猛然退了一步,单棍由下而上,横扫狂鲨上颚,劲力盖有倒山拔树之威。 方运辰只觉左手震麻,右手机关调整锁链,一收一放,登时放脱棍头,渔矛收回腕上,重振旗鼓,狂鲨颚左上右下,狠啮大汉。程正仑倏然回神,立时挥棒加入战团。 那大汉以一敌二,似还留有余裕,反观方程二人斗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不禁心中纳罕,东和鬼子怎有这麽厉害的高手? 恰逢方运辰一拳虚贯胸腹,实射鱼矛之际,那大汉一棍点来,棍头圈转缠住锁链,同时抵住他掌中机关,使他收放不得,随即雄劲一提,方运辰整个人临空飞起,直往由後攻来的程正仑身上甩去。 程正仑反应奇速,仰头躲过,左手在方运辰腿脚处一拂,改变劲力方向,顺势向那大汉下盘挥出一棒。 方运辰得兄弟一拂之助,临空一扭,安然落下,就听程正仑啊的一声,昏倒在地, 瞬间不明就里,方运辰只觉眼前人影连闪,如影如魅,不料那大汉体魄雄壮,身法竟也能如此快捷。这时便听右方传来一声:「方脸!快闪……」但已经来不及了,方运辰项颈一痛,便即人事不知。 原来那大汉眼看当下情势不明,不宜久战,当即用上杀手鐧,力甩方运辰,分散程正仑的注意,跑圆成阵,趁他一瞬失察,单棍倏出,先行制伏。 只是他没想到船上居然还有第三个敌人,于瀚因左肩受伤,远火难救,只能拿枪待命,这时见那名大汉闪身敲昏方运辰,顾不得凶险,板机连扣以对。 那大汉不慌不忙,手中铁棍轮转成盾护在身前,挡住子弹,脚下贴身欺近。 于瀚见现代武器宛若废铁,又见他欺身攻近,把枪一丢,抽出腰间海盗刀,力拚反扑。 刀浪泛起,霎时化作一道长虹,豁尽全力的刀路,那大汉也不敢小觑,猛然一喝,凝气棍上,一口气打出精妙绝伦的十八棍。 于瀚耳听叮叮当当响成一片,直觉攻势堵绝,心叫完蛋,心神气馁之际,背後穴位遭点,气脉一滞,当即昏厥。 意识模糊之间,隐约听到数人上了渔船,口里叫着:「常大哥……」 那大汉不消说,正是任侠协会创始侠员,代号「铁棍」的常郁冲。 凡尔莎的海军在事件发生後当天凌晨便开往鱼龙台,在外围与东和军对峙了将近一个星期,每日都向前推进一段距离,势要逼迫东和本国撤出领土。但他们不晓得当时嘉元信太郎正忙着对付鱼龙台内部的太子帮。 长时间的对峙,虽无零星战火,但也使得情势越趋僵化,这时又见一艘意图不明的渔船靠近,凡尔莎海军不敢贸然行事,常郁冲便自告奋勇,单人乘艇前往探查。不料,却找到战争结束的契机…… 这时凡尔莎海军上了渔船,看见地上倒着三人,问道:「常大哥,这三个是……? 「听他们说的话,应该是我们的渔民,但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也太奇怪了吧……?」 就听一名士兵突然指着船桅问道:「那……那个是谁啊?」 所有人就见一人悬吊船桅,几乎奄奄一息,怒气顿起,指着地上三人骂道:「我说这还是人吗!」 「小小年纪就这麽残忍!」 只有常郁冲心起怀疑,忙帮忙将人救下,但见那人一身东和军服,比对资料之下,竟是东和本国的指挥将领。 众军只惊得瞠目结舌,面面相觑,看着昏倒在地的三名青年人:「我说他们还是人吗?」 「小小年纪可以做到这种事啊?」 三个十八岁的年轻人能在百万军中,生擒敌军上将,并且全身而退,这种近乎传说的消息,如果没有实质证据,有谁会信? 艟梦(三十三)战後情怯 东和本国将军嘉元信太郎不慎被擒,消息传回,东和本国当即命令全军撤退,一并发了道歉声明,希望凡尔莎国能将上将放回,使两国维持友好云云。 凡尔莎政府内有近民党散播谣言,带起风向,说是应国党海军先行和谈却又临时变卦,引诱东和将领上当,东和本国之所以出兵鱼龙台是为了保护其不被邻近的万朝天国侵扰,是为守护我国疆土,岷靳村是如何毁在万朝天国的手里,手段如何凶残无道等加油添醋的延烧话题。但对国内渔民利益受损,遭到攻击,险些丧命等事,只字不提。 国外有各大国施压,纷纷以和平为由,要求凡尔莎执政当局应国党放人,重修旧好。总统马雄文虽有心进一步谈判,迫使东和本国做出承诺,但实在敌不过被操弄的民意,只能尊重民主,交办遣返事宜。 至此,时过近一个礼拜,但话题延烧将近两三个月的「鱼龙台事件」总算告一段落…… 清晨 碧莹西城警察总部拘留室 于瀚从迷蒙中醒转,记忆停留在船上的日子,使他豁然惊起,双手在身上摸索找他的防身武器,但甚麽也没找到,却碰醒了躺在旁边的程方二人。 三人虽遭打昏,但警觉性仍在,历经生死存亡的战事将近十天,任何人都不敢睡得多沉。 三人见自己身在一个小房间里,以为被抓到东和本国囚禁,神经顿时绷紧。 这时听得门外传来开门声,三人各个拱起背脊,准备攻击。 但见门扉开处,三人也不管身上有伤,分站三角,抡拳便打,就见白影一闪,铁棍平举,棍身抵着喉咙,将三人压得双脚离地,贴身墙上。 「好啦!你们回来了!够啦!!已经没事了……」 听了眼前那白衣大汉语末的温言安慰,三人兀自挣扎挥舞的双拳这才缓缓垂下,从没想过人世可以这般温暖,这般充满人情,这样富有血性及同理心。 不知是高兴还是感动,还是害怕这失而复得的生命机会又在下一秒消失,三人也不知为何,四肢无力,颓然坐倒,眼泪不停从眼眶流出,哭得像是午睡起床却发现双亲不在身边的婴孩一般惨烈。 常郁冲眼见三名青少年泪如雨下,暗叹战争祸人,温言道:「没事了,这里有些刚买回来的面包,你们先吃一点吧……」说着放下手中的袋子。 三人早感饥肠辘辘,狼吞虎咽的把面包和着眼泪一起吞下肚去,只觉得一个从前再寻常不过的面包居然可以如此美味。 面包果腹,泪水宣溢,三人心情平复不少,方运辰开口问道:「这位大哥……我们的东西还有我们的船……」 常郁冲安抚道:「我叫常郁冲,是任侠协会的侠员,你们的东西和船都在港口,放心,一样都没少,包括……那个罐子。」他所言自然是装着老郑骨灰的罐子,昨日他看到三名少年身上又是枪又是刀,加上罐子里的骨头粉末,微一联想便可猜到十之八九,三人身上的武器也属违禁品,便自作主张,将东西留在船上,没有上报。 三人舒出一口气,压在心里的巨石总算放下了。 但听常郁冲说道:「现在可以说一下你们家的联络方式吗?警察好通知你们的家长来接你们……」 三人一听,想来过了像一辈子这麽长的七天,近乡情怯,见到父母也不知道该怎麽解释,登时面显难色。 常郁冲见状微笑道:「你们都可以在那种险境下生存,还会怕见家长?」站起身来,随即又道:「不过……相信我,现在还有更大的问题呢……」 趴擦趴擦的快门声不绝於耳 「请问你们三个人为什麽会到那里去啊?家人知道吗?」 「这一个星期你们是怎麽过的?」 「事情发生,三位有什麽感觉吗?」 碧莹西城警察总部外头挤满了采访记者,眼看三名从鱼龙台归来的青少年从大门走出,立即蜂拥而上,录音器近递远举,东问西问。 太子帮三人在常郁冲的护持之下,穿过人群,走向等在外头的双亲。 于瀚父母一见儿子没事,立即快步走来,于妈妈紧紧抱住儿子,眼泪从明显憔悴的脸庞流下。 看着儿子瘦削的脸庞,遍布伤痕的身驱,于爸爸也不忍再作苛责,轻轻拍着儿子的背,一家人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 于瀚始终不敢正眼看向父亲,只默默低着头,回想以前自己是多麽不重视眼前这般得来不易的亲情,一句话脱口而出:「爸……妈……对不起……」 听闻此言,连情感内敛的父亲都忍不住流下眼泪,手抱爱儿,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人没事就好了……」 这时就听旁边传来「呜啊」的一声哭号:「你他妈的,你这死孩子是死哪里去了!」程正仑的父亲程四海脸上流着豆大的眼泪,紧紧抱着儿子哭道:「你想气死我啊……没气死我你也吓死我啊……呜啊!!!」 程正仑差点没被父亲「抱」死:「老爸……对不起啦……你你你轻点啊…」 旁边方运辰的父母眼看程四海身边的记者都跑来自己身边「躲雨」了,心想儿子平安回来,理应开心才是,揩了揩脸上泪水,微笑对着儿子道:「我们回家吧……」 方运辰点了点头,转头向于程二人挥手道别,亦向常郁冲拱手致谢,迈步欲行,却被身旁记者给叫住。 「欸欸欸……方小弟说句话吧,发生这样的事情,你有什麽感想吗?」 方运辰看了他一眼,眼帘低垂,淡淡的说了一句:「这就是战争……」 简简单单一句话,道出的也是简单的道理,但这是新闻媒体会报的吗?这是安逸的现代人喜欢看的吗? 那记者看着他迈步离去,只嘟囔一声:「就一句废话,这怎麽写啊……」 艟梦(三十四)龙王有子 战祸平定,人心难癒,即使回到过去的生活,生命的伤口一时也难以抚平。 时过七日,新闻仍不时播报有关鱼龙台的一切,位於港边的水手酒吧街,晚夜依旧热闹,程正仑从门外临海桌位收拾了杯盘,回到店内,百无聊赖的做着吧台工作。 突然砰的一声,各船厂水手的醉酒闹事仍是一如往常…… 「就是有你们这些只会栽赃造谣的东和余孽,国家才会这麽乱!」 「总好过你们这些万朝舔狗!」 「你们上舔东和,右舔圣国怎麽不说!」 这时程正仑身旁的服务生都已经备好短棒,就等程正仑一声令下,便即发难。 但见程正仑撕下收银机所印出的收据,手拿两杯酒,迳自漫步走到两帮人马之间。 酒疯众人不由自主的向他看去,纷纷让路,因为谁也无法忽视他身上散发出的怒杀之气,这才想起这家店是谁的,自己踩在谁的地盘上…… 程正仑走到中间,左右各看一眼,将手中两杯调酒放下,一边冷然道:「这是两位的帐单,你三千五,你两千六,欢迎下次光临……」 两方人马愕然相对,虽只短短七天,但太子帮三人勇闯鱼龙台并生擒敌将的消息不胫而走,青达渔港沿岸地带谁不知道太子帮的名号,当下只默默的把钱如数放在桌上,却不想比对方早离开,失了面子,待在当地,作声不得。 程正仑见两方不动,便道:「两位还想喝?那就请坐吧!」 凌厉眼神扫过,两人喉头同时咕嘟一声,依言闭嘴坐下,程正仑挥手做了个「继续」的手势,酒吧中再次响起和谐的音乐。 程正仑一脸无聊的走回吧台,继续工作,此时一名服务生走来在他耳边说道:「正仑哥……有客人抱怨小姐没回去,好像在运辰哥那间……」 一个十八岁的人被尊称为「哥」那也算新奇了,程正仑带着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了,我等一下去找他……」 战争中的死亡,有时不单单只是生命的死亡,也包括心灵上的死亡,过去的自己已然消逝,从此不再单纯,发觉了肩上的责任,从此不再自由。 在这将近一个星期的战伐生活,程正仑学会了冷静,而方运辰则学会了放松。 当程正仑敲门走入包厢门口时,便见方运辰怀中窝着两名艳丽的女人,正如视英雄般的仰望着他。 方运辰一见他走入,立即在左边女人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只看得程正仑白眼翻到後脑勺,冷道:「小枚,你这台也转太久了吧……」 程正仑怀中的女人立即嘟起小嘴,大表不依,身子缩得更紧,丝毫不留缝隙的黏在方运辰的胸怀里。 「你辰哥跟我还有约,要玩明天再说……」说着死盯方脸不放,方运辰此时竟显出一丝羞赧。 怀中女人正待撒娇,方运辰冷然站起,一语不发的走了出去,在那一刻,照在他身上的光彷佛比刚才更亮了一点…… 也许经过再多的纸醉金迷,仍旧骗不了对自己诚实的心,但世上有多少人连对自己诚实都做不到,仍在为自己错误的选择开脱,沉浸在自己永远是对的幻想里。 诚实面对错误往往痛苦……程正仑也并非不了解,也是因为太过了解兄弟的个性,所以这几天才把自己当成瞎子,任他放松。 「我还在想你到底要装睡到什麽时候……」 方运辰淡淡一笑:「也许我真当不了那种人……换一种活法,也能看清楚自己……」 两人一边说一边向港边走去,烟云从停泊在港边的渔船飘上天空,一人手拿海盗刀,独倚凭栏。 「瀚子!」 语末,于瀚掷了两瓶啤酒过去,三人走入主控室,围坐在一张摆在香案前的桌子旁,相对默然,各显憔悴。 「看你们这几天应该都没睡好吧。」 「最好是睡得着啦……」 「方脸最夸张好不好!」 「我到哪里都听得到那些声音……不如找个比较吵的地方,让自己有点事做,是也该醒了……」 于瀚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平放桌上,移向程正仑,程正仑一看,纸上写的是学校志愿填写表,最上头写着「海洋学系」 「我爸就是这样把它拿给我的,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说,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了,父母不给念,就拚死拚活的要念,现在父母都不说话了,反而有点失落,是我们这些小孩犯贱吗……你爸呢?」 「我爸的店还是要顾啊!往好的方面想,餐饮也蛮好玩的,出社会就不怕没工作了,起码是在大海旁边……」 方运辰举杯道:「我就照旧了。」 「等一下……你说的『照旧』是在我们店里的『旧』吗?不好吧……」 这话连于瀚听了都忍不住白他一眼,仰头杯乾,重添新酒,畅谈至天明…… 东方霞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撒在香案上的骨灰坛和灵位木牌上,三人面光凝视,回归正题,方运辰问道:「老郑……你打算怎麽办?」 于瀚思量一阵,站起身来,双手捧刀,恭恭敬敬的放到香案之上,说道:「海龙王是应该回归大海,但……老郑他一辈子都没有家,我不希望他死後还是一个人在外流浪……这里是他的家,我们是他的家人……」 「所以……你想买一块墓地吗?景山那里不便宜耶……」 于瀚笑道:「那不正好给我们一个目标吗……」 突然外头传来一声:「你们的目标只有这个吗?」但见一名白衣大汉和一个红帽梯小孩走了进来…… 「欸!你们红咧!」帽梯小孩在桌上丢了一份报纸,双手合十恭敬的对灵位行三鞠躬礼。来者正是任侠协会的铁棍常郁冲及血红帽小宝。 「常大哥,感谢你帮我们继承了这艘船。」于瀚伸手与常郁冲相握。 「别客气,比起我们,你们的贡献更大!」 「灵目苍猿?」程正仑看着手中报纸,喃喃惊疑:「东和本国声称凡尔莎海上治安不稳,疑有海盗肆虐,需加强警备,一同守护海上居民安宁……老狗日的,又找理由来侵略……屠鲸少年?这是在说你吧,方脸!」 但见报纸上刊登着三人的画像,左方是程正仑手拉钩爪枪飞越半空,右边是方运辰紧拉铁链,中间是于瀚仰天长啸。 于瀚听了似有所悟,问道:「刚刚常大哥说的是……?」 常郁冲微笑道:「这是我们任侠共同商议的结果……」转头望向老郑灵位,续道:「有监於这次鱼龙台事件,让我们察觉到面对未知的大自然,我们只能被动的防护,无法采取主动,协会需要再进一步,才能够对社会乃至於国家都有所贡献……」 小宝听他文诌诌的说了半天,没说到半句重点,不耐烦的抢着道:「唉呦!意思就是希望你们能够加入我们任侠,在西城这里也开任侠分会,可以方便服务西城居民,又可以藉你们海盗的身分保护海域!打打东和鬼子,查查沿海走私消息,维护西城秩序之类的!」 程正仑听了,指着小宝道:「他说得比较容易懂……」 于瀚转头看着老郑,眼前乍然现出老郑的背影,那身影彷佛不再像以前那般遥不可及,好像只要再踏出一步,便能与他并肩迎向前方的风景…… 这时只觉肩头一沉,一只粗厚的手掌搭上他的肩,于瀚一个回头赫然看见老郑拍着他的肩膀,送给他一个充满信心的微笑,随即如烟云般消逝幻化成常郁冲的脸庞。 此时常郁冲正带着温和豪爽的微笑,说道:「虽然我知道这样的任务会有一定的危险,但……我想这应该是郑前辈生前想完成的目标……」说着在桌上放下三个双鱼形的通讯器,续道:「决定权在你们。」 三人沉思一阵,程正仑当先拿起一个通讯器,说道:「既然没办法当真的海盗,偶尔在自己家门口当假的也不差,也给我们一个出海的好理由……」 接着方运辰也拿起一个道:「才经过一个礼拜的战争,又要回归这种生活吗……」说着淡笑一声:「算我一份吧!」 「欸!船长的意思咧?」 众人转头看向于瀚,但见他回望方程二人,三人心领神会,异口同声道:「不航海,毋宁死!」语毕,于瀚笑着叹了一口气,问道:「那我们应该做甚麽?」 「首先,我们不是要去兴起战争,所以不能伤害到两国的人民,包括军队也一样,当然,你们出海的时候,身分也必须保密,所以为了方便起见我们都会有一个代号,这个代号在通讯及接洽任务的时候会用得到。」说着常郁冲扬了扬他手中的报纸。 方运辰看着程正仑说道:「灵目苍猿……你本身就叫程猴,还算符合!至於我的就……」 话没说完,程正仑已经笑倒在地了:「屠鲸少年!那你以後怎麽办?屠鲸老年吗?」 「屠鲸少年……屠鲸少……狂鲨颚……狂鲨屠鲸……屠鲸鲨?!」 常郁冲点头道:「灵目猿、屠鲸鲨,可以啊!有你的特色……只是这上面好像没称瀚子叫甚麽……」 只见于瀚一直看着香案上的灵位,说道:「老郑叫海龙王,我们是太子帮,不如就叫龙王太子!」 众人闻言一震,程正仑当先叫屈:「我怎麽没早想到呢!」 不同於常郁冲、方运辰等心思灵敏,其余人心头震荡,也许只因为这名号响亮,而于瀚心中了解这四个字不单单只是代号,那是代表一辈子的责任──龙王有子,子袭王志。 後人有诗称于瀚: 年少乘波斗鲸浪,义聚勇结太子帮,刀枪尽诉平生志,卫国荡寇祭龙王。 艟梦(完)重返海洋 从那天起,凡尔莎四周海域不但没有变得安宁,反而开始不平静,多数渔民确实遇上海盗,但过程可说非常惊险,也可说非常奇怪…… 一艘来鱼龙台附近捕鱼的渔船,正准备收网返航时,正逢一艘东和军舰冲撞驱赶,船上皆是些手无寸铁的渔民,赶紧一边向後逃去,一边以无线通讯器呼救…… 这时就听悠扬的水手歌传来: 「蓝天的海洋,凶猛的大浪,它正是我的故乡,只是没有养育我的爹娘,没有盼着我的姑娘。 蓝天的海洋,凶猛的大浪,它了解我的痴狂,无须穿戴虚伪的皮囊,尽情展现真心的向往! 海洋啊──我的梦想,没有人生的迷惘 海洋啊──我的自由,没有流浪的悲伤 只有一颗雄心,天边海角到处闯……」 歌声热血雄壮,却略带沧桑。余音末处,一艘渔船突然由右方撞出,迎头直击东和军舰,一道人影势如飞龙冲天,纵身上舰,口中大喊:「海里的鱼虾!你们有口福啦!!」手中海盗刀招无虚发,只斩得舰上东和兵人仰马翻,却只伤皮不伤筋。 连珠袖箭射住东和阵脚,一名白衣面罩的水手射出手中的钩爪枪,飞荡上舰,一根金棒直捣东和军。 众东和军纷纷惊声大叫,狂呼後撤,霎时间撤得乾乾净净。 多数的渔民自然都听不出来他们喊的正是:「灵目猿!是灵目猿!!」 「龙王太子!龙王太子来啦!!」 只知道东和鬼子终於走了,却来了三个海上强盗,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但听那拿着金棒的海盗脱口道:「陈叔!今天的渔获不错……」话没说完,立即被戴着黑面罩的强盗一推打断。 这口音,这称呼,在陈叔所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人符合,本蹲在一旁的陈叔忍不住指着他,喔的一声站起身来,为首那人立刻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道:「怎麽了这位先生!你认识我们这些海盗吗?」 这动作又让陈叔不大确定了,摇着双手道:「不认识……不认识!」 「那就对了嘛!我们是海盗,来打劫的!钱拿出来!」说着伸手就讨。 陈叔心不甘情不愿的拿出皮包放在地上,却不料那人仅从钱包中抽出一张面额只有一百的纸钞,又把钱包还给他,说道:「打劫啦!知道回去怎麽说吧?」 世上有只抢一百币的海盗?陈叔讨海讨了那麽多年还真没见过,愣了一会儿,才点头如捣蒜的道:「知道知道,这里有海盗,我被抢了!」 那人点头嗯了一声,用刀指着其余的人又问了一次:「你们都知道怎麽说了吧!」余下众人怕他反悔,赶忙又说了一次。 那人这才挥手喊撤,陈叔喜出望外,站起脱口道:「谢啦!瀚子……!!」 那三人闻言一惊,赫然回头瞪视,陈叔话一出口便觉不对,赶紧抱拳,改口道:「好汉……谢啦!好汉子!」赶紧收拾东西,目送那艘渔船远远离去。 海上多了海盗,陆上却多了三侠,碧莹西城的任侠协会在沿海酒吧街正式开张,白天负责任侠业务,晚上便成了水手酒吧。 目前负责业务的三个侠员正是勇闯鱼龙台的三名年轻人,众乡民及道上兄弟纷纷慕名而来,只不过这三名年轻人正是前身作为海盗的海龙王传人,这其中的关联,因为没有直接证据,有心之人很难置喙,善心之人当然也就心照不宣了。 只是世事皆如此,在媒体的污蔑掩盖下,曾经的事实最终也变成了传说,淹没在众多谎言及假新闻里头。 多年以後,海上传说中「海龙王」的故事已然鲜为人知,但「龙王太子」、「灵目苍猿」和「屠鲸狂鲨」的盗海事迹仍盛传不断,据说他们的足迹踏遍全球,成为各国政府的头痛人物。 而东和本国更时不时传出「幽灵渔船」的消息,东和渔民来到鱼龙台附近捕鱼时,总能似有若无的听见那首<海上水手>,晨雾弥漫间,彷佛有船影在後尾随,但停下观看时却甚麽都没有,就不知是确有其船,还是因为人包藏鬼心了。 (完) 龙枪(一)白龙现世 银袍绣甲擎白龙,万里征戎入枪锋,乱世浮云蔽朝野,苍龙恒飞怒腾空 「汉道之难,难於上九天,三朝与圣贤,如今义茫然 古来五万三千载,不见西塞有人还,西有七山祁平岭,纵观云野於山巅 鬼斧削壁灵汉驼,而後山栈天阙相通连 上有神銮回天之逆绕,下有怒涛折波之激湍 仙鹤之飞尚不得过,苍猿几度无可攀,泥泞何盘桓,百回千折视无岸 青苔银石布崎岖,扪心枕肢喟长叹,问天何以汉道难,志友远隔总无欢 但见孤雁鸣幽壑,豺虎成双逗林间,时闻傲者啸日月,空月观。 汉道之难,难於上九天,使人听此消朱颜 峦峰连绵势比天,松枯柏凋附崖壁,飞瀑白练乱镜湖,白龙横越葬於渊 其险亦如此,喟吾行道之人何为苦来哉? 冬冰封山而巍峨,一日之寒,三尺之冰 所居非近邻,拟为鬼神怪,朝避猛兽,夕避毒物,利牙吸血,过往不来 长仙虽不老,不如落凡胎 汉道之难,难於上九天,独身仰天长喃嗟。」 古诗所着,不只是古人对於山川万物的崇敬敬畏,也是对自己所处世界的反应,如这首<汉道难>,所描述的是万朝天国西陲川都一带的白雾谷道如何崎岖难行,连三朝战将也望而生畏。 虽吟汉道难,但同时也在说行这世道有多难。 只是时至今日,古诗在现代人的耳里往往都是伤春悲秋,长吁短叹,之乎者也,文诌难懂,其中深意,自然「如今义茫然」。 诗中「白龙横越葬於渊」所言,当然是此道深渊的夸张形容,但多数人不知道曾经真有一条白龙,落入渊中,从此不为人所获。 正常人都知道,所谓的「白龙」当然不是指真正的龙,而是一柄枪。 古时候无论多难行的道路,到了现代都会变得简单许多,此时机械的嘎拉声就在白雾谷道上响起…… 一个固定在道中央的升降梯缓缓从深渊白雾中升起,两名工人搬着一个长形箱子,其中一名工人说道:「小心一点!古文物碰坏了谁也赔不起!」 另一名工人起疑道:「这柄枪不是三朝时期赵昇龙将军的枪吗?怎麽看起来还颇新啊?」 「传说这是天外殒铁打造而成的,钢铁不伤,尘蚊不染,当然啦!传说而已……我们还是要防范这是赝品的可能性。」 「不会吧……那我们不是又白忙了吗……」 正说间,两人已搭升降梯回到谷道之上,所有人停了动作,静静的看着运上来的长箱子,彷佛一切努力的成果都在此箱当中。 箱盒开处,突见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宛若白龙回天一般在静谧星空中泛起一度光彩,亮得众人睁不开眼。 待光芒稍褪,但见银白枪芒如夜中明珠般璀璨生光,枪纹独特,连枪缨都像是新的一般赤红如血。 团队为首一名带着眼镜的教授翻起资料,几经比对,欢声道:「对……对!就是它!枪头龙纹,龙筋红缨,赤胆白龙枪!」 众人一声欢呼,赶紧妥善装箱,向南方运去,准备搭上等在那里的直升机。 正逢众人收拾装备,准备撤离,人群中忽然闪出一道人影,就听两声痛嚎,守护古文物的两人被踢倒在地。 那人影跳上车後,一把掀开箱口,手中长兜一抖,将众人辛苦寻获的白龙枪揣在兜里。在场众人大惊失色,以为这偷宝贼要逃,赶紧围拢上来。 孰料那人手持长兜,一个纵身直接跳入白雾谷底,那名眼镜教授气得跳脚,忙派人作大片地毯式搜查,但却遍寻无果,彷佛冥冥中真逃不出那句「白龙横越葬於渊」的箴言…… 只是传说中的龙都不见得会死,更何况是一柄握在人手里的枪。 众人急於搜索,自然谁也没注意到,谷底白雾弥漫间隐约有一道白光直往东部窜去,像极了一条飞向大海的白龙…… 龙枪(二)港湾任务 轰声雷鸣,一道闪电划过漆黑雨幕,独领肃杀…… 照理说,这种恶劣的天气下,不会有人敢张帆行船,但这时却见一艘渔船逐渐航向凡尔莎北部碧莹西城的青达港。 成倒凹字型的青达港湾,分为通往北边山脉的北岸、包含港湾市场和通往碧莹西城的中部和酒吧街及各海运工厂的南岸。 港湾北岸静谧无声,连浪潮冲上消波块的声音都比平时来得小,一人身着白衣,独立房顶,以一支长满倒刺的金色望远镜远眺那艘渔船,左手按着耳边对讲机说道:「欸!狂鲨,好像来了!太子准备好了没啊?」 内耳式耳机传来「狂鲨」的声音,道:「你站在制高点,麻烦看清楚动向再行动。」 那名「太子」想来是首脑,此时也传讯说道:「苍猿!记住我们的任务,尽量不要跟条子起冲突!」 「这就有点难了……」 「好了!别废话!有动静了……」 就见那艘渔船停入青达港之後,过没多久,一群人从海中探出,从港湾北岸荒僻之处攀上消波块,踏石而来。 突然四周一阵大亮,数座探照灯照下,将消波块处照得亮如白昼,远方警察透过扩音器大声道:「所有偷渡者原地趴下!」 石上众人赫然一惊,顿成鸟兽散,四下奔逃,警方亦派出人马缉拿,场面登时大乱。 须知凤鸣洋以南的国家,常有偷渡来凡尔莎谋求生路的「凤南侨民」,其中也会混有亡命之徒的可能性。凡尔莎政府从不松懈,缉拿偷渡要犯,只不过难免连累了众多为求活路的侨民。 那名「苍猿」此时卧居高处,综观全场,立时发现几名偷渡客下手凶狠,毫不留情,便知目标在哪儿,赶紧传讯。 「太子」登时下令道:「动手!」当先冲出,就见一人脸挂面罩,身穿蓝衣背心,左挺手枪,右持宝刀,从港边的船楼上纵身而来,藉着光源的死角,刀柄枪托连环撞出,但被撞昏的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偷渡客。 但见他手法熟稔,刀枪撞出後,随即拖拽,把人安放在各船密舱暗处,不一会儿的功夫,众偷渡侨民尽皆敲昏藏起,耳里通讯器「狂鲨」也传讯过来:「北边几批搞定!」。 「太子」答道:「好!现在帮条子对付凶的!苍猿,你去找狂鲨!」 这时却听「苍猿」说道:「欸欸欸!有几个凶的跑了,不过……这情况有点怪!」 「怪甚麽?」 「好像是五个凶的不知道为什麽自己打起来了,其中一个跑了!另外四个在追他,一路往景山去了……」 「太子」心起疑窦,有听过偷渡客袭警,还没看过偷渡客在警察抓人的时候自己起内哄的。 便听「狂鲨」当机立断道:「苍猿,你去看看!我跟『太子』解决中央这些凶的!」语音自信,指令断然,料想是三人中较属智谋型的武者。 「苍猿」甫一得令,应了一声,收起金棒望远镜,脚施轻功,手中一把钩爪手枪射出,爪住邻楼墙沿,荡跃北行。 雨,更大了…… 龙枪(三)枪芒初绽 却说「苍猿」一路往景山方向啮尾追踪,偷眼望去,但见前方那偷渡客背着一长条布兜,神色冷煞,疾步而行,身上色调简单的紧身白衣都因倾盆大雨而显得暗沉。 後方四人身形不一,但看得出都是江湖老手。 山道泥泞,崎岖狭窄,道旁坟墓高筑,过不多时,便进入景山入山口的一处乱葬岗,夜雨倾盆,叶林密布,加上紧促追赶的脚步声,气氛之紧张诡谲连「苍猿」都不禁为之栗然。 此时警兆斗起,男子神经紧绷,只觉危机逼近,下意识俯身前扑,就听两声枪响,两颗子弹从他头顶射过。 就此身形微滞,三道人影立时纵身落到前头,摆开阵仗,严守入山口。 男子见现身的只有三人,料想还有一人躲在暗处,顿时戒上心头。 就听挡在入山口的那人冷然说道:「识相就把东西交出来,也许我还能留你一条命……」 男子心想眼前情势难以善罢,把背上长兜一抖,一把银白长枪钉在地上,冷道:「朋友,有多少本事就做多少事,劝你还是别逼我的好!」 众人眼神各自一亮,怒而不语,纷纷掣出兵刃,左边一人掣出钢爪,右首一人拿出双拐刃,挡住山道那人拔出一把东和刀,凝聚精神,断去退路。 那男子见对手有所准备,不敢大意,舞起长枪,紧守面门,疾步向手持东和刀那人攻去。 但见夜雨之间银光闪烁,宛若一条白龙飞舞而扑,熠熠枪芒垄罩东和刀各处要害。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眼前斗大枪花不仅断去退避之路,且枪身硕长,远距而攻,东和刀只能飞退一步,纵身而起,由上乱刀劈下。 枪花势衰,招式用老,刀锋已然临身,但见那男子灵枪上挑,势如白龙冲天,挑向如雨狂刀,东和刀未料他变招之速,赶紧撤回刀招,翻身落地。就见枪头顺势在空中划过半圆,指向身後围攻上来的钢爪双拐。 爪拐两人见他枪到,立即分向左右,一攻上路,一攻下盘,配合无间。 男子见状,不闪不避,银枪一扫,枪劲雄浑,盖有横扫千军之势,围攻三人兵刃护面,亦被扫退数步。 兵招互换,对敌方技艺皆有了底,三人似是忌惮对手兵刃,手上兵器始终不与银枪相交,那男子枪艺高超,变化多端,如腾龙回旋,银芒挥洒,占尽上风。场中鏖战,却是悄然无声,只存淅沥大雨与枪刃破风之声呼啸不断。 三人倚多为胜,却难迎枪锋,钢爪心中渐起焦躁,手下强硬出招,一个疏忽被刺中小腿,踉跄跪地。 双拐赶紧出招相护,东和刀一阵抢攻,独挑大梁,却哪里是对手! 鏖战数合,东和刀奋起雄力,刀刃横斩,那男子正举枪格挡,却见东和刀纵身後退,顿时诧然不解。 念头电闪,猛然叫糟,就听一声枪响,一颗子弹穿过那男子的左腰,那男子啊的一声惨呼,鲜血长流,暗叹失算。 就见东和刀一声狞笑,趁他失察瞬间,一刀砍在他的大腿上,回身飞起一腿将他踢倒在地,胜负登时逆转。 「他妈的!害我们追这麽远,再跑啊!老子剁了你这双腿,看你有甚麽本事!」说着东和刀高举欲斩。突然又闻枪响,东和刀吃了一惊,赶忙向旁跳开,咻锵两声,原本所站之地擦出两点火光,东和刀转头对着远方一棵大树大声道:「你搞甚麽……」 话没说完,便见一人从那树上落下,确切来说,他是「掉」下来的,因为当那人身体接触到地面时,他已没有了生命迹象。 场中三人各自一惊,就听一人洪音嘹亮:「仗着人多欺负人少,还埋伏狙击手偷袭,我说你们要不要脸啊!」 那东和刀为人粗旷,但耳聪目明,立时听出声音怪异,大声道:「是哪个不要命的搞鬼啊!!」 那声音笑道:「我们不搞鬼的,我们只杀鬼!尤其最爱杀鬼子!」语音末处,一道人影由後方飞纵而来,手里金棒直往钢爪与双拐猛打。 双拐立时发觉,伸出右柺格挡,当的一声,火星四溅,但见来者一身短褐白衣,身法快捷,一棒打下,随即落地,单脚倏出,踹上双拐的腹部,直踹得他倒摔出去,落在东和刀脚边,那人面罩蔽脸,难辨神貌,正是「苍猿」。 钢爪腿脚受伤,赶紧着地一滚来到同伴身边,又见两道人影闪出,一名腕挺鱼矛索的披风蒙面客护在那名倒地男子身前。 原来早在场中鏖战时,「太子」和「狂鲨」便已赶到,即使两人身法不如「苍猿」,但场中正专心应敌,自是谁也没察觉到。 右持宝刀,左持手枪的「太子」从树上跳下,闲散漫步而来,说道:「我倒还没想到偷渡客的功夫可以这麽好……看来可以换个好价钱!」 三人一听此话,骇然惊觉:「是条子的走狗!」此念方过,便听得警笛声大响,怒然瞪了持枪男子一眼,不说二话,双拐左手拉起钢爪,东和刀从怀中丢出一颗烟雾弹。 「太子」见他单手探怀便已察觉,奈何变在顷刻,阻之不及,枪口以对之时,白烟已然散出。 「苍猿」凝神提气,提升五官感应,只觉白蒙一片当中,两道疾风向景山入口窜去,当下大喊道:「山道口!!」却没听到任何追击跟踪的声音。待拍散烟雾,早已不见对手人影。 「你没听到我说他们往山道口去啊?你就瞄准前面一点就好了嘛。」 「大哥!刚才一片白,你的声音就从山道口传来,我哪敢开枪啊!」 「你们两个别抬杠了!这里问题大条了……」就见那披风蒙面客「狂鲨」蹲下探视那倒在地上的男人。 那男子腰间中枪,单凭一股求生意志死撑,这时见陌生三道身影靠近,紧紧握住手中长枪,仍想顽强抵抗,但敌不过风霜伤痕,痛得昏了过去。 三人见他脸部瘦削,风尘满面,想来偷渡过程中必然历经苦处,这时腰部鲜血直流,恐有性命之虞,「苍猿」道:「我们总不能送他去医院吧!他是偷渡客欸……」 「先带回协会,帮他止血,通知东城总部……」 「呵!听你这样讲还真不习惯。」 「铁棍不是要我们小心隔墙贼耳吗?」 好在有这句:「隔墙贼耳」,要不然他们三人的真实身份便要曝光。 因为当「苍猿」负上伤者,纵身疾驰;另两人亦提气跟上,护航左右的时候,一双冷煞的眼睛从墓穴旁的暗处,直瞪着远去的三人,悄悄迈步跟上…… 龙枪(四)任侠酒吧 时值神州历215年二月十四,刚过了初春节气,凡尔莎北部碧莹西城港边的水手酒吧街,刚刚结束了晚间营业,兴起清晨的安静,回归平淡。 却只有一家酒店没有关灯歇息,反而挂出另一面招牌,继续营业,但见招牌上写着:「碧莹西城任侠分会」,正是不受任何营利组织和政府单位管辖,以公平道德为原则,以人民为主的「任侠协会」。 谁也没想到昨晚在三名偷渡凶徒手中把人救下的,居然是三名年仅十八岁的少年,而且还是兼任任侠协会侠员,名震西城港湾的太子帮三人。 此时三人正坐在酒吧里向一名白衣大汉说明昨晚的情况,那白衣大汉正是任侠协会的创始侠员,代号「铁棍」的常郁冲。 「就你们所说,昨天那三个人应该是黑市里的杀手,拿刀的号称『风刀皇』,双拐的叫『鬼火轮』,戴爪的叫『藏虎手』,你们用警笛吓跑他们还算聪明,不然你们在他们手下也讨不到便宜。」 「灵目苍猿」程正仑听了略感不服:「有老郑教我们的功夫,正面单挑谁会赢还不知道咧!」 「屠鲸狂鲨」方运辰解释道:「常大哥的意思就是这些黑市杀手肯定会用小人手段,里面那个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龙王太子」于瀚看了包厢门口一眼,说道:「他还可以一打三,看来功夫也不简单,他用的那柄枪也一样,感觉蛮特别的……」 「废话!现在有谁会带着那种长柄枪在街上到处跑啊?」 「我怎麽觉得那柄枪有点眼熟……」 「你又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吗?你不应该叫『狂鲨』,应该叫书虫吧!」 「方脸说的应该不是图片,是描述……」 此时包厢门口喀拉一声,一名身穿朴素马褂,手拿长烟斗的青年人走了出来。 常郁冲上前问道:「谢兄弟,他情况怎麽样?」 那青年人正是詺哥杂货店的老板,也是百毒门的後裔,人称「白雾探花」的谢詺。 「是没什麽大碍,子弹直接穿过腰部,没有留在身体里,只是脏腑稍微受了震荡,我帮他止了血,建议还是送医院比较好啦!」说着吐出一口菸,笑道:「你们居然半夜找一个用毒的来救人,你们可真会找!」 「唉呦!药毒一家亲嘛!谢老板!」 「可是他没有国民证件,我们就这麽送医院,有人叫条子来怎麽办?」 「这倒好办,我回去叫小宝帮他弄一张。」 「那小鬼狗日的那麽厉害?!」 「你不要小看人家,人家可是贫民区出来的,这样想一想,我们三个出身小康的,好像没什麽资格自称太子帮……」 方运辰忽问道:「对了,常大哥,昨晚那些被我们打昏的偷渡客怎麽样了?」 「没事,我把他们交给神夜会的弟兄,由他们来安排,东南铜铁矿山稍微缺人,虽然日子过得是苦了点,但总好过被人利用去做坏事。」 「那里面躺着的那个你打算怎麽处理?」 「呵……我总得先知道他的名字吧。」 言至此处,包厢内传来惊呼呢喃声:「我的枪……我的枪!」 众人步入一看,但见那名男子眼睛定在置放墙角的银白长枪,瞬间松了一口气,倒回座椅上,这时又见数名陌生人入内,眼显警戒。 常郁冲见角落那柄枪纹路独特,枪头亮利无比,隐隐灵气四溢,看上去绝非凡品,立时留上了心,说道:「这位朋友请放心,我们是本地的民营组织任侠协会,在外头发现你受了伤,知道你的身分不便,才带你回来治疗,现在方便说明一下……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麽?为什麽会被追杀?」 那男子双眼一扫,警戒难消,但见众人坦率正派,转念一想,若这些人有意加害,自己又哪里会有命在,枪又怎麽还安然放在墙角,便说道:「我……我叫赵飞恒,来自万朝天国西陲白雾谷下的赵家镇……」 龙枪(五)盗宝集团 「赵家镇?枪?」 赵飞恒大概猜到他想到什麽,便说道:「你猜得没错,我们赵家镇自称是三朝战将赵涌将军的後代,世代守护祖先留下的兵器……就是那柄赤胆白龙枪。」 「长久以来都有人觊觎神器的威力,想来硬抢,都被先祖给打退,但随着时代改变,族人大多出外谋生,祖上传下的传统,已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所以就有人来抢了?」 赵飞恒点头道:「嗯……那天我从外地回到川都,听说一支考古部队来到家园附近,如果只是学者来罗嗦,要我们把祖上的神枪卖给国家博物馆,那倒还好办,就怕他们软的不行,就要来硬的,所以我依循线索找到那支部队,偷偷跟在後面。」 「当他们来到白雾谷道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的目标确实是白龙枪,但麻烦的不只是这个……」 程正仑忽然问道:「为什麽?」 方运辰简洁解释道:「因为据说赵昇龙将军在晚年的一场战役中丢失了那柄神枪,而那场战役刚好发生在白雾谷道上,不好意思,请继续。」 「经过几天的调查,我发现那根本不是什麽考古部队,而是一个国际间的盗宝集团。呵……也怪我自己胆小,从小功夫又不好好练,他们在谷底屠杀我的族人,我却什麽也做不了……」 众人听了此言都知道他是过於谦虚了,对方人多势众,他自己孤身一人把枪偷出,还能逃往海外,更独对三名黑市杀手,功夫可说不容小觑了。 「我看两个人把祖枪放在长箱子里,搭上升降梯回谷道上覆命,其余的人都散开搜寻活口,我想这是个机会,就偷偷摸上升降梯的底部,准备趁机把枪夺回来……」 「我见他们即将得手,胸口一热,脑子就昏了,直接跳出来抢回祖枪,但对方人实在太多,根本脱不了身,还好家乡没有太大的变化,我认清方位,知道崖下有一个比较高的崖边平台,平台上的长草蓬松,掉下去不会有事,我落到平台上再顺着崖壁上的怪树枝干和藤条爬到谷底,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众人看他满脸风霜,强抑悲怒,知他所历苦难不可谓轻,见他三十岁不到的年纪,竟有为祖上奋战至此的毅力与勇气,尽皆赞服。 常郁冲这时问道:「所以昨晚那四个黑市杀手就是盗宝集团派来的罗?」 「这个我也不清楚,那四个人是我在船上认识的,在船上的时候他们就是大家的领导人,还帮大家拟定遇上警察的逃跑计划,可能是後来看上我身上的祖枪,才临时起意攻击我的吧……」 于瀚听了说道:「常大哥,这样我们还是不能排除盗宝集团已经潜入国内的可能性耶!」 「所以这几天你们可能要辛苦一点了,不但要轮流保护赵兄弟的安全,还要留意海外是不是有可疑的人入境,也要注意在西城的历史博物馆,里面的文物遭窃,那可是国家的损失……」 「哇靠!就算我们都已经有学校读了,也不能这样玩我们啊!」 「你少说两句吧!三朝演义你都没看过,都不知道你书读去哪里了!」 「我是餐饮的,又不像你是读语文的!三朝演义关我屁事啊!」 「那是基本好不好!」 「好了啦!这里有病人,你们干嘛在这里上演猴子跟鲨鱼吵架啊!走走走,我们出去……」正逢谢詺举手送客之时,就听常郁冲咦的一声,眼露警戒,回头便往门外纵去。 铁棍冲出分会大门,但见门前冷清,长长的酒吧街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时于瀚也追了出来,问道:「怎麽回事?」 「刚刚门外有人……」常郁冲戒心不去。 「不可能啊!刚刚我们在里面应该听得到啊!」 他当然感觉不到,因为连内外兼修的铁棍常郁冲都没及时察觉此人进门,直到撇眼看见门外稍闪即逝的人影时这才惊觉。 「我尽快把证件弄到手,让赵兄弟恢复,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你相信一个偷渡客说的?」 「……现在我们知道的事太少,还不能断言,我会再多打探消息,最近你们要小心一点,刚刚那个人的目标可能就是那柄枪……」 「你打算怎麽查?我们有的线索好像只有里面那个人耶!」 常郁冲笑道:「江湖有江湖的查法,学术也有学术的查法,我们是任侠,最适合多法齐下……」 龙枪(六)书页论侠 唰唰的翻页声在碧莹市立图书馆响起,无论是为了知识,还是为了考试,人总有一段时间会待在图书馆里。 如同这个时候,任侠协会中师承协会创办人,一袭红帽梯的「血红帽」小宝,正闷着头翻阅资料,他只知道他放学之後按照吩咐,想办法弄出一张伪国民证件之後,便被拉到这里找有关於三朝战将赵涌的资料,只翻得拳头比腰间的短红刀还硬。 「欸,我实在受不了了,我们到底为什麽要查这个?」 坐在身旁一名气质非凡,美貌绝伦的女学生,正是碧水普通学校校花,任侠协会年轻侠员,代号「银月小仙」的柳玥宁,见她微启朱唇,悄声道:「听说昨天晚上围捕偷渡客的案子有涉及到古董文物,好像还有盗宝集团入境的消息,为了更了解案情,常大哥才要我们来找文献资料,他自己从道上消息查,而且西城分会也有事要忙,我们已经算轻松的了。」 「那为什麽不让我去道上查啊啊啊!!」 「嘘!!!!」小宝抱头苦喊,却引来周遭更大声的嘘声,只搞得他更加心烦气躁,见坐在右边的柳家二弟柳正浩,挺着宽胖的身躯,双手捏着一张小字条,正仔仔细细的翻找桌上资料。 「浩呆!我说你真的看得懂吗?」 柳正浩自小憨呆,没有自信,闻言垂首嗫嚅道:「姊姊说,只要出现字条上那两个字的都要留下来……」但见字条上写着宽宽正正的两个字「赵涌」。 实际上小宝问这句也并非想取笑他,只是见桌上凌乱不堪,到时候查到了这里忘了那里,越帮越忙,努力後的挫败可能更打击他的自信心。这时见他头都快要垂到地上,赶紧安慰道:「好好好……那你慢慢查……我们靠你啦。」 柳正浩裂嘴一笑,又喜孜孜的紧对字条查找起来,忽然喔的一声惊呼:「找到了!!」四周响起的嘘声又把他嘘得坐了回去。 「真的假的?这麽快!」 就见柳正浩紧紧闭着嘴巴,指着眼前一篇陈旧资料上的两个字:「赵涌!」 小宝小仙两人凝目看去,但见资料上写着:「西疆不敌,以通婚为降,疆王幼女年近志立,尚未婚嫁,言文才不卓者不嫁;武略不长者不嫁,今视群臣,唯赵涌能当,遂列吉辰,择日成婚……」 小仙柳玥宁侧头一想,道:「不对啊……平定西疆的时候,赵涌将军应该已经五十几岁了吧?」 「哼!现在一堆五六十岁的有钱人都嘛在娶十八岁的老婆,赵将军娶一个将近三十岁的也不奇怪啊!」 「我的意思是西疆人的轮廓好像跟外国人一样深耶……,小宝,你不是有那个人的照片吗?」 「有啊!干嘛……咦?对耶!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喔!那他说的可能是真的,他可能真的是赵涌的後代……」 「唉哟!浩呆,你不简单啊!这样都被你找到了!」小宝拍着柳正浩的肩膀以示嘉许,柳正浩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傻笑起来。随即又听小宝说道:「不过都过几千年了,这样判断准吗?」 小仙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言至此处,小宝手中的通讯器突然发出收到讯息的震动,打开一看,却是常郁冲传来讯息,只看得小宝满头问号:「西城的东同医院附近好像还没有警备系统,去帮忙安装一下。」 其实待在任侠这段时间,侠员彼此早有默契,小宝知道此话暗语,不明白的是为什麽要去做这件事。 小仙问道:「怎麽了?常大哥说什麽?」 「他要我去东同医院附近打点一下关系,你也一起来帮忙吧!」 柳玥宁点了点头,转头对坐在二弟左边的柳家么妹柳玲香说道:「玲香,我先去忙,你查完资料就先带哥哥回家。」 「喔……好!」 小宝看柳玲香微托香腮,一脸百无聊赖的模样,笑着走到她身边,说道:「继续帮你哥哥查资料啊!」 柳玲香闻言一愣,随即嘟嘴道:「有……有哥哥就行了啊!」 小宝笑着在她耳边悄声道:「你当我跟你姊都瞎了是吧?」伸出手指轻轻推了她的小脑袋一下。 柳玲香偷偷看向姊姊,但见姊姊给了自己一个温柔放心的微笑,跟着小宝迈步离去,本就红润的脸更红了…… 龙枪(七)暗布眼线 却说小宝和柳玥宁两人来到碧莹西城,并不往东同街三段的东同医院去,而是先行前往东南方东末街的电子商圈,但见各式电子专卖市场开满长街,招牌挂得快看不见天。 小宝领头转进一条小巷,走入一间较为破旧的电子商店,来到柜台不说买什麽,对着老板便道:「老板!今天海上有贼吗?」 老板是个中年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续道:「正在抓!你不也一样?」 「你是做什麽的?」 「血头刀挖陆上宝!」 「今天缺狗眼!」 「点子有猫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这番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一旁柳玥宁知道这种开在暗巷里的商店通常做得都跟违法的生意有关,老板为了确定客人没问题,所以不但有通关密语,还必须用江湖黑话交易。 但听小宝说道:「没有猫腻啦!做的也跟蓝线尚黑的没关系!」 「你屁啦!哪条流子跟尚黑的没关系!」 「照这样说,你这陆上宝怎麽讨?」 「说得也是,狗眼是吧,要几个?」 小宝回头看着柳玥宁问道:「你觉得要几个?」 「啥?」 「对喔!你听不懂……」压低声音到她耳边续道:「针孔监视!」 「喔……不用太多吧。东同……」 话没说完,小宝便先抢白道:「那先来十个吧!」 就见老板走向店铺後方,拿了十个像是飞针的机器,用袋子装好,慢吞吞的拿了出来。 小宝拿出纸钞,付了帐,顺口问道:「这不会有菜味吧?」 「有菜味你就拿回来,我帮你消,顺便还你橙子。」 「老板!我们下次可不可以别再玩这套了!」 「你现在是任侠欸!」 「拜托!我都在你这里买多久了!」 「那请问我姓什麽?」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呿!说得好像你跟我很熟一样!有需要再来吧……」说着又躺回後方躺椅看起节目来了。 宝宁两人步出店外,就听小宝感叹道:「这任侠的身分有时候还真不方便……」 柳玥宁笑道:「所以常大哥才另外组一个『任侠暗卫』啊。」 「哈!要是让人家知道我们任侠有个『暗卫』而且还是国际大盗,我们还不全被侦讯!」 两人一边聊一边向东同街走去,待到了东同医院之後,两名少年先将医院前後看了一遍。就见小宝将那袋针孔监视器交给小仙,说道:「安装就先交给你!」 「那你要做什麽?」 「现在我们手上是有机器了,但最重要的是人,我去附近打点一下,等一下就来帮你,我们通讯联络!」说着便向一群坐在巷口的街友们走去。 柳玥宁淡然一笑,深知他出身贫民区,熟稔各种道上的交流方式,这样布置眼线打交道的事情,还是非他莫属,便提袋往後方停车场走去。 来到停车场中央,柳玥宁看准方位,手捻三枚针孔监视器,纵身而起,纤手一扬,飕飕声响,将针孔分别射至能综观停车场的三处位置。 正准备往停车场旁边的巷子而去,美目撇处,隐约一道灰色斗篷身影从转角闪过。 柳玥宁甚感眼熟,因为任侠中便有一名招牌造型是斗篷加宽束裤的人,好奇心起,紧随其後。 却见那人来到医院右侧,抬头望向病房楼层,柳玥宁虽然没有看见那人的神色表情,但却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那人散发出的怒杀之气,登时戒上心头,难道是常大哥说的黑市杀手? 那人似是感应到有人窥视,大胆转头看来,柳玥宁吃了一惊,闪身墙後,正准备再行窥视,这时忽听背後小宝的声音传来:「欸!你怎麽还在这里啊?」 柳玥宁赶紧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偷眼望去,但见那人已然消失无踪,当下将所见所闻陈述了一遍,问道:「你觉得那个人是不是冲着赵先生来的……」 小宝向上看了一眼,说道:「有一个方法可以确定……」说着传讯问明赵飞恒的病房位置,入院上楼。 两人进入病房也不多说,立马走向窗边往下看,只搞得病房里的赵飞恒和方运辰满脸不知所以。 就见宝仙两人脸色一沉,方运辰心觉有异,好奇走来,问道:「怎麽回事?你们在看什麽?」 但见楼下空荡一片的医院右巷,静得没有生气…… 就听小宝说道:「最近可能会有客人来喔!我们要好好准备一下……」血红帽此语末处,略带笑意…… 龙枪(八)大闹东同 时过数日,东同医院也是伤者进、癒者出,一切照旧,平静无波。位於碧莹东城的任侠协会总部,柜台林晓玉正一边独自处理接到的民间委托,三不五时还必须盯着萤幕上传来城市各处死角的监视器画面。 其中几个画面正是来自东同医院四周的巷弄和旁边的停车场,萤幕显示一切正如小宝所说──最重要的是人,所以画面上一切如常。 而说这句话的人,正在东城的碧水普通学校,上着日复一日的课,应付着不知道有甚麽意义的讯息轰炸。 正逢老师还在讲台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小宝暗藏在身上的双鱼通讯器发出讯息传来的震动。 小宝佯装趴在桌上,偷眼一看,但见萤幕显示一封来自未知通讯人的讯息写着短短一句:「三黑绕医院,特徵都相同!」 小宝双眼精光闪过,懒洋洋的举手道:「老师,上厕所!」 「刚刚下课为什麽不去?」 「没办法啊!因为学长要捶我啊!」 「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啊?这个学校哪一个人能捶你?」 「老师,我在尿急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捶我!更何况现在是屎急,所谓的屎急就是……」 「好!可以了!快去!」 此番言语逗得全班笑出了声,小宝一声:「谢老师!」便拿着通讯器奔出教室,真往厕所跑去。 只不过到了同楼层的厕所,他便藉水箱爬上天花板,掀开夹层,拿出招牌红帽梯换上,悄悄从窗户翻墙出校,用通讯器发出消息:「狂鲨!客人可能要来罗!照计画,我找人!」 「你不是在上课吗!」 「翘课听过没!」 「你也太夸张了!」 「你们动作快一点就好了啊!在一个小时之内抓到人,我再赶回来,不然我是要怎麽上一个小时的大号啊!是便秘吗!」 「就说了,这里有我们!」 「对对对!我知道你们很厉害啦!多一分准备好过没准备嘛!」 这时通讯那头传来一阵吵杂,方运辰警戒的声音传来:「好像来了……我们就定位,你快点!」 小宝一听,立马传讯给所有任侠侠员,加紧脚步,赶赴西城。 同一时间,碧莹西城的东同医院病房楼层…… 但见三名黑衣分别进入各病房,引起病房内惊呼连连,正是那晚逃脱的「风刀皇」等三人。 三人来到赵飞恒的病房外,鬼火轮眼睛雪亮,立时认出放在病床旁边的赤胆白龙枪,赶忙招呼:「找到了!在这里!」 三人一喜,随即戒上心头,暗握兵刃,警戒入内,但见病房内帷幕连连,遮住隔壁病床,眼前病床上被褥微微鼓起,藏虎手被他刺了一枪,致使脚伤未癒,心中恨极,钢爪起处,刷的一声,拦腰爪去,顿时棉羽飞舞。 鬼火轮见只有棉羽,却无血溅,便知中计,顺手便要抄起白龙枪,但见一把海盗枪忽然从隔壁床底伸出,抵住他的胯下:「别动!否则轰烂你的卵蛋!」 风刀皇反应最快,正待抽刀斩向海盗枪,突觉利刃架颈,鱼矛索从背後伸来,瞬息之间压制住两人。 藏虎手见情况不对,立即向白龙枪扑去,势将夺枪出逃,说时迟那时快,病房卫浴里冲出一人,右手金棒阻他夺枪,回旋一脚,将他踢向邻床。 于瀚身在床下,听到藏虎手扑跌上床,脚下不容情,单脚一扬,立马将床踢翻,就听框啷巨响,藏虎手被顶得破窗跌出。到底是黑市高手,临危不乱,窗破同时,右爪探出,爪住窗沿,顺势一荡,飞往邻楼而去。 房内太子帮三人未听惊呼叫喊,立觉不对,程正仑立即踢开病床,射出钩爪枪,飞身追出。 程正仑方才出窗,房内众人便听得窗外响起一阵枪炮连环,于方两人一惊,三名黑市杀手肯定跟盗宝集团有关,不然不可能有这等火力和人力。 高手对峙,哪容一丝分神,就此心神乍分,风刀皇的刀便已劈向躺在地上的于瀚。 两名黑市杀手虽是无情,但相处日久,默契甚佳,风刀皇一刀劈出,鬼火轮便扭身及时避开于瀚扣下的一枪,抖出双拐,直取方运辰。 变起突然,于方二人虽及时挡架,却也失了先机,加之病房狭窄,难以腾挪重整旗鼓,被两名杀手一阵抢攻,落在下风。 两名杀手皆知志不恋战,将于方两人逼至门口,同时虚晃一招,回身便夺那柄赤胆白龙枪。 于方两人即时纵前相攻,却阻之不及,眼看鬼火轮即将得手,就听一声怒喝,一人从天花板的夹层跃下,单脚阻敌,龙枪入手,回枪横扫,雄劲奔驰如龙,两名杀手甫一照面便输了一招,被扫退至窗边。 就见来者一身病服,但握枪之手却没有丝毫颓病之态,身上散发的杀气更不似枪伤未癒之人,正是龙门传人赵飞恒。 两名杀手见抵敌不过,喝了声撤,双双纵身出窗,双脚猛踏墙壁,改往邻楼而去。 于瀚听外头枪响不绝,说道:「快!出去帮程猴!不能让他们跑了!」 就听背後一声闷哼,赵飞恒跪倒在地,腰部鲜血淌流。 龙枪(九)乱成三国 但见赵飞恒的腰部沁出鲜血,想来气势高涨的一招,使他初癒伤势又行迸裂。 于方两人吃了一惊,眼下情况刻不容缓,否则必将前功尽弃,但对头的目标正是这柄神枪,绝不能任其留在原地,若敌方仍有後着,又该如何是好。 方运辰当机立断道:「瀚子!你跟程猴去追,这里有我,小宝他们应该快到了!拖住他们!」说着戴起耳内通讯器。 于瀚深知兄弟能耐,绝对能护伤者周全,自然也晓得外头黑市杀手和盗宝集团联手之下的凶险,程正仑又是那不服输的火爆性格,非出手援助不可。当下戴齐装备,纵身出窗,往邻楼投去。 方运辰赶紧将赵飞恒扶起,来到窗边准备做幕後军师。但窗外情况却使他皱起眉头,摸不着头脑。 只见盗宝集团的枪林弹雨不断向三名出逃的黑市杀手招呼,程正仑也被射住阵脚,只能展开身法在人丛中腾挪周旋。 刚才踪身出窗的于瀚见了也是一脸问号,黑市杀手和盗宝集团不是一夥的吗? 耳边传来方运辰的提醒:「小心左方!」 于瀚向右闪避,右手海盗刀一挥,削断袭来的枪管,左手枪板机连***退天台攻来的数人,纵身来到程正仑身旁。 「欸!这什麽情况啊?」 「你问我,我问神明吗!」 「那现在怎麽办?」 却听方运辰传声道:「瀚子,用旁边的晒衣杆和床单!」 两人过命交情,一点即通,于瀚轻笑一声,说道:「程猴,等一下我掩护你,你看到我丢出去,就马上动手。」 随即见他扒下晒衣杆,用床单捆了个结实,探头口里大喊:「大哥!带着宝枪先走!这里我们扛着!」说着一边将晒衣杆向风刀皇三人掷出,一边子弹连发阻敌。 风刀皇三人何等历练,大骂这小鬼狡猾,众盗宝集团眼看宝枪将落敌手,纷纷撇下于程二人,调转枪头,全力猛攻黑市三人。 程正仑手中杀恶棒一式「黑帆罩夜风」随後掩杀,棒劲雄浑如长江大浪,棒式诡秘如海中暗流,将戏演好演满。 如此不但牵制风刀皇等人的脚步,亦使盗宝集团腹背受敌,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于瀚正欲举刀掩杀,准备趁机制伏一名盗宝集团成员,藉以审问,就听警笛震天,由远而近,瞬息之间警方便已赶到医院四周。 众盗宝黑衣见情况不妙,只能暂且按下盗宝之事,布署突围,众人分成三组,井然有条的向东北南三方四散撤退。 即使风刀皇等人功夫了得,但双拳亦难敌四手,几乎被打得无力回击,这时警方的来到,使得压力骤减,迸现生机,三人精神一振,奋力抵敌,力量集中一点,向西北突围而去。 于瀚在混战之中,见三人要逃,赶忙招呼程正仑一同阻击,力求生擒一人。 就在此时,耳内传来方运辰的一声惊呼,随即兵刃锵然,呼喝掩耳,想来方运辰已与人交上了手。 于瀚心中一惊,没想到盗宝集团居然来个声东击西,难怪刚刚那欺敌战术可以生效。回身上望,但见一袭灰色斗篷被一团红影逼出窗口,直落邻楼。 红影中夹杂刀光,居高临下,如雨乱击,于瀚认出那是「血雨刀步」的一招「降血雨」。 龙枪(十)侠士在外 那团红影正是「血红帽」小宝,他早警方一步到达东同医院,一边与方运辰联络,一边冲上病房楼层。 来到病房门外,却见房内一人身穿灰斗篷,满身杀气,方运辰和赵飞恒皆受伤跪地,那人正缓缓走向持枪跪地的赵飞恒,伸手便要夺枪。 小宝救人心切,也不管敌人强悍与否,便即拔刀相攻,那人显然也没料到仍有後着,两人登时撞破窗户,直坠下楼。 眼看便是坠楼人亡的下场,就听楼上方运辰大喊一声:「小宝!」腕上鱼矛索射来,定在邻楼墙壁上。 小宝与那人同时旋身翻转,双脚踏上鱼矛索的铁链,借力一点,翻上邻楼屋顶,得脱险境。 「哇!吓死宝宝了!」眼看敌方身手了得,小宝不敢大意,倒持血军,凝神应付。 那人脸戴面具,难辨真容,但眼神锐利,似是思考下一步行动,小宝眼尖,一看他眼睛往楼下一瞥,便知警方的到来,使他有了退意,当下先发制人,一招「血飘踪」虚中带实,直击那人胸口。 于瀚见他发难,亦从旁夹攻,一招「横断北海」阻他退路。 就见那人不慌不忙,认清虚实,单手圈转,竟以肉掌迎向血红刀锋,掌尖彷佛生出一股黏力,硬生生将飘踪血刀往断海之刃带去。 就听当的一声响,宝于两人各自一震,那人一个借力,向左方纵出,直追风刀皇等人。 小宝哪肯放过,但又担心对头仍有埋伏,刚才已中了一次计,这次可断不能再置人於险地。正自犹豫不决,猛然人影闪落,方运辰与赵飞恒同时纵落。 赵飞恒腰间鲜血虽已止住,但脸色仍是苍白,说道:「我也跟着去……」 方运辰略受轻伤,所幸并无大碍,担心道:「可是……你的伤!」 耳边传来常郁冲的声音说道:「小宝!你看着赵兄弟,瀚子你们三个找到黑市杀手的行踪立刻通知我。」 方运辰道:「赵大哥说……」 话没说完,小宝立即抢白道:「好!你专心抓盗宝集团,这里交给我们!」也不等常郁冲回答,便喀的一声断去通讯。 「喂……你干嘛?」 小宝说道:「你读那麽多书,没听过一句话叫『将士在外,王令有所不受』吗?」 太子帮三人不约而同瞥了赵飞恒一眼,方运辰悄声在小宝耳边道:「你真要让他去?」 「这种杀你全家,还要抢你传家宝的仇,你不会想要亲手报?……」 所谓江湖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假以他手,不成英雄,即使方运辰再理性,也明白这个道理,当下献策:「好!东城有一条路通往景山,瀚子、程猴由景山入山口追,我、小宝和赵大哥一路,从东城背後夹击,把人锁定在景山。」 赵飞恒知他心意,举手阻止道:「既然是安排奇兵,人数就不能多,我自保没有问题。」 众人见他一语道破心头所虑,若是再拂其意,明显小瞧於他,那便无礼了。 方运辰点头道:「好吧!你们小心点!我们通讯联络,难保盗宝集团不在景山里,如果遇上敌人,先通知我们,千万不要冲动!」策略拟定,五人分头行事,各别往东西两方而去。 却说宝赵两人一同由碧莹东城西北方的入山口进入景山,料想杀手正遭通缉,绝不至於蠢到迳走官道,是以从荒僻之处找起。时值下午,但见山壁巍峨,丛林处处,山中僻径虽是茂林如盖,仍能见暖阳筛撒。 两人一路向东北找去,来到山腰疏林处,赵飞恒忽然伸手略阻,眼露警戒。 小宝也感四周有异,本有的虫鸣鸟叫,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入死境般寂静,不知危机会从何处而来。 赵飞恒凝神倾听,缓步向前,陡听脚下喀擦一声,咻咻破风声传来,赵飞恒立时警觉,赶紧叫道:「小心!」回身一掌,欲阻小宝踏入陷阱,自己藉此掌力向旁躲避。 小宝反应迅速,听得暗器破空声响,便即上跃腾空,就见数枚刀刃尖石从脚下飞过,定在丛林树干上,心想这种陷阱有一必有二,层层叠叠,使人中伏者防不胜防。 双脚触地同时,赶紧再次纵身翻滚,向前跃去。不料前方飒然一声,一张粗绳网由下而上弹起,小宝身处临空,身不由己,登时一声粗话,被网个正着,吊在半空。 这时赵飞恒咦的一声,猛然向林荫中看去,大喝一声:「站住!」跑出几步,复又停下,回望兀自挣扎的小宝,踌躇不前。 「你先追,我等一下就来!通知瀚子他们!哇!」 语声未尽,便见赵飞恒捻起尖石,射断垂吊的粗绳,右手提枪追去。 小宝虽知情况无暇顾及温柔,但由高处摔下,仍是满身疼痛,一边挥刀割断粗网,一边喃喃道:「需要这麽粗鲁吗……!」 龙枪(十一)狭陵相逢 赵飞恒疾驰一阵,出了林间,眼前一亮,山峦谷峰间透出的阳光射入一处断垣残墟,青苔杂草蔽处,一条往下的石阶赫然显现。 赵飞恒复仇心切,立即顺梯而下,来到底处,但见四周石墙如斧凿刀削般光滑如镜,全然不似自然之物,後方道路通往他处,彷佛是一座陵寝,气派非凡,庄严静谧。 只可惜此番气象全然不入赵飞恒之眼,凝神捻枪,戒备步入殿前,但见雕像栩栩,生动卓立,猛然一道刀光飞旋卷来。 赵飞恒立时惊觉,单枪一挑,荡开旋刃,刀光飞旋而回,一人单手抄起,落在雕像肩膀上,正是鬼火轮。 「你这人倒是死缠着我们不放……」 「不干掉你们,我怎麽对得起我自己!」 「你真当我怕你吗!就算只有我一个,一样可以把神枪抢到手……」说着纵下身来,双拐刃上手,环步而遶。 赵飞恒见他一副孤注一搏的模样,冷哼道:「对付你这种人……」话没说完,冷不防化作一道长虹,枪芒迸现裹住鬼火轮身侧。 鬼火轮见他出手毫无顾忌,微吃一惊,右手拐刃挥出,一根细线断去,木桩暗器向赵飞恒袭去的同时,一边按下左手中的机关按钮,一边向後方通道退去。 就听一阵叮叮当当声响,但见龙枪改刺为舞,银光如盘,暗器落了一地,又听砰砰两声爆炸,身旁几尊石刻雕像应声而倒,正好倒向前冲的赵飞恒,时机距离计算得极其精确。 赵飞恒早有防备,见他左手一动,脚下加劲,旋身而起,一连三脚,将倒下挡道的雕像踢开,脚方落地,立即向前冲去,一招「白龙过隙」後发先至,直刺鬼火轮。 原来黑市杀手三人知道身後有人追击,便分头而行,甩掉追兵之後再回到藏身处会合,鬼火轮便是最先回到藏身处的人,本拟引赵飞恒进入陵寝,依仗地利之势,炸弹陷阱,杀其夺宝,不料他枪法如此通神,大骇之下,不及按下炸掉头顶石壁的机关,赶紧挥刃迎击。 只叹凡铁如何与神枪争锋,当的一声,拐刃断去,枪锋直搠腹部,鬼火轮暗叫完蛋,眼看便要肚破肠流,斗见银光乍现,一道人影从旁而来直扑赵飞恒,双爪接下龙枪悍招,便是一阵抢攻,正是藏虎手。 赵飞恒虽是戒心不懈,但这攻势蓄势待发,突如其来,即使武艺高超,一时间也难以还手,登时被攻退数步。 鬼火轮死里逃生,甫一回神,当机立断,按下机关,轰隆震天,顶上石块坍塌,往场中两人盖下。 杀手心思如出一辙,藏虎手猛下杀招,力逼赵飞恒步入陷阱,耳听轰隆声响,立马抽身急退,若是宝枪有损,只要事後找回,仿拟制作赝品即可。 怎料赵飞恒早看出他们所施伎俩,对他虚晃之招置之不理,闪身赶上,龙枪横扫,藏虎手本就有伤在身,行动略有窒碍,闪避不及,枪断右脚,跪伏在地,这时头上巨石落下,赵飞恒飞身纵出,脱去群石压身之厄,名扬黑市藏虎手就此葬身落石之下。 鬼火轮见如此精密的陷阱都难困敌手,这时回头再见同伴惨死,斗志尽丧,慌忙向後方通道逃去。 就听咻的一声,赤胆白龙枪夹带雄霸枪劲由背後袭来,透体而出,将他整个人钉在通道口的石壁上,枪尾微微颤动,余劲未消。 鬼火轮瞪着从胸前穿出的宝枪,触手可得的宝藏此时却成为夺命利刃,头向旁一垂,逐渐黯淡的双眼仍睁得大大的,始终不肯闭上。 对付此等奸邪,不只斗力更是斗智,赵飞恒力毙双恶,只觉心身俱疲,呼出一口长气,走来拔起宝枪,却听通道那头隐约传来呼喝之声,微一细想,警戒又起,连忙举步欲往。 就在此时,忽觉背後劲风袭身,吃了一惊,赶忙回枪抵挡,尚未看清来者是谁,便觉手中枪身一震,气劲震荡,竟自拿捏不住,龙枪脱手飞出,锵的一声,钉在身後曦光照射的乱石上。 一只手掌无声无息的按上他的胸腹…… 龙枪(十二)疑陵缉凶 锵的一声,通道那头传来相同的兵刃交击,原来太子帮三人从景山入口处追入,无孔不入的地毯式搜查,终於追踪到风刀皇等人不及抹去的足迹,进而寻至山中陵寝。 三人兀自惊叹山中竟有如此秘境,夺魂陷阱顿现,程正仑差点掉入插满倒刺的坑洞里,幸好方运辰鱼矛索及时救援。 忽尔眼角瞥处,一道黑影窜向陵寝内部,三人立时警觉,戒上心头,兵刃在手,缓步探入。 太子帮三人年纪虽轻,历练却深,耳聪目明更兼交情过命,心意相通之下,深藏暗处的黑影也无所遁形。 就见方运辰眼神微一示意,程正仑独自一人绕过巨石,果然一阵破空之声传来,数十枚暗器由右上方袭来,左方劲风斗起,一条粗绳吊着一块巨石由左方荡砸而下。 于方两人不慌不忙,一右一左,轻巧应付,但见方运辰右手鱼矛索伴随磅礡拳劲而发,鱼矛穿石,矛索抖处,石块顿时破裂。 那边厢于瀚右手海盗刀圈转舞耍,断流刀一招「神风护航」横挡竖格,尽挡袭来暗器,刀锋生出黏劲,将最後射来的一支袖箭甩向前方。 铎的一声,袖箭差点射中一道纵出的人影,後方金光迸现,程正仑杀恶棒式紧逼其後,那人被袖箭所阻,身形一滞,差点被一棒扫中,赶忙掣出东和刀挡了一记,正是风刀皇。 太子帮三人连袂夹攻,即使黑市杀手经验老道也难敌三名年轻力壮的少年好汉,不过数合,被方运辰甩出的鱼矛索给捆了个结实,倒在地上。 就听他倒地冷笑道:「哼!人多欺负人少,手段下流成这样,真不愧是警察的走狗!」 程正仑讪笑道:「哇赛!又是陷阱、又是暗器的,还捆个大石头乱砸,你真好意思说我们耶!」 「我懒得跟你这种人废话,狂鲨,绑他走人!」 这时便听後方通道传来一声哀号,三人吃了一惊,立即拖着风刀皇往通道深处一探。 但见通道尽处,曦光从上而下照入残墟,一人抚胸跪伏在地,狠狠道:「你应该杀了我的……」却是赵飞恒。 那名灰衣人背对着他,缓缓走向定在乱石中的白龙枪,太子帮正准备出手阻敌。猛然一道红光宛若金乌盘旋般旋飞而来,在白龙枪周边旋飞一匝,刀劲翻滚逼得那名灰衣人停下脚步。 「他妈的,你当老子是鱼啊!设这鸟陷阱网我!」一道红影从上方纵落,临空抄起飞回的红光,落在白龙枪前,手中「血军」短红刀向旁一摆,怒贲待敌,正是血红帽小宝。 这着换那灰衣人腹背受敌,眼看武斗冲突一触即发,众人忽觉脚下地板起了异样,地牛翻身,越晃越大,地下殿堂石块簌簌摇晃,转眼之间变成天摇地动,上方石块经爆炸已然脆裂,再经摇晃,立时崩落,整个陵寝彷佛世界末日降临般向下陷落。 那灰衣人眼看情况不利,先发制人,单掌力打小宝,小宝踩稳脚步,只觉这掌一点杀意都没有,立时察觉他此掌意在退敌,真正的目的是背後的白龙枪。 反应即在转瞬,小宝矮身躲闪之际,右脚飞起,将身後白龙枪踢得冲天飞出危境。 那灰衣人立即撤招,左掌虚劈,逼退小宝,纵身向上跃起,小宝哪会任其如愿,双脚猛踏左方岩壁坍落的巨石,随後赶上,临空便是三刀。 就见身处临空,本无处借力躲避的灰衣人身腰扭转,避过血刀,翻身单掌回击,再藉此掌之力上腾,不料这掌却打了个空。 小宝略为一侧闪过,左手在他右掌上一按格开,血刀随即划他项颈。 血刀快捷,但那灰衣人反应也是神速,右脚踢蹬,身腰仰挺,血红刀光贴着他的胸腹划空,左脚倏出,踢向小宝。 小宝缩腹相避,左手在他这脚上又是一个借力,再次纵高,却不料灰衣人这脚乃是虚招,待小宝纵过头顶,居高临下之际,右掌撮手成爪,拿住小宝持刀右臂,浑身扭转,主客易位,一把将他甩回地面,自己藉此力腾空上移。 两人你来我往,竟是临空缠斗,数招过去,只在转瞬,就在这一转眼,灰衣人影已脱出地下陵寝,往白龙枪落处纵去。 刚撇下血刀,脑後猛然奏起狂飙,那灰衣人立时警觉,单手回身一收,扣住射来的鱼矛索,借势向上一提,背後传来一声:「谢啦!」两道人影後发先至,落在他的前头,正是于瀚及手挟俘虏的方运辰。 原来太子帮三人见突陷险境,又见小宝不敌,方运辰便即射出鱼矛索,让于瀚踏索纵上助阵,程正仑护着赵飞恒与小宝一同脱离险境。 那灰衣人见于方两人挡住白龙枪,後方奥援又至,仍是腹背受敌的劣势,怒哼一声,右掌一摆,横面扫出,所生气劲激得林中树叶飞腾乱舞,闪得众人难辨东西。 就听砰砰砰数声枪响,于瀚凝神感应他逃离的方向,开枪欲阻,却是徒劳无功。 「妈的!又让他跑了!」小宝先前中伏,心有不甘,此时又让敌人脱逃,忍不住咒骂。 方运辰安慰道:「还好枪没被他夺走,我们也抓了一个黑市杀手!」说着便把风刀皇给拖了过来。 此时就听赵飞恒哼的一声,怒然瞪着跪在地上的风刀皇,只是受伤沉重,这声怒哼由口中而发,反倒像是伤重喘气,强忍咳嗽。 程正仑见他伤重,问道:「赵大哥!你没事吧?」 「没……没事……哇!」话才说完,立即吐出一大口鲜血,昏死过去,只见血呈暗红。 此状一见便知是中毒之象,众人大惊失色,想必是那灰衣人下的毒手,只是何时下毒,如何下毒,众人一无所知。 小宝赶紧联络毒物专家「白雾探花」谢詺,太子帮三人忙着将伤者扛起,乱成一团。此时却见风刀皇满脸讪笑,一脸幸灾乐祸。 小宝见了骂道:「你笑屁啊!等一下把你交给警察,有你受的!」 「说!那灰衣服的是谁!再笑老子赏你一棒子!」 「是不是你下的毒?解药拿出来,我们也许会帮你跟警察说几句好话……」 好说歹说,高压怀柔,但风刀皇始终顶着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丝毫不变。 方运辰见他表情僵硬,心中起疑,伸手探他脉博,只觉气息全无,竟已气绝身亡。 小宝再吃一惊:「欸,怎麽会这样啊?」 方运辰最为冷静,思忖沉吟道:「是那灰衣服下的手吗?杀人灭口?」 小宝道:「所以那家伙是盗宝集团的罗?」 于瀚却知道方脸提出这疑虑的原因,指着屍体道:「他能杀掉他,为什麽不把我们都杀光……」话才说完,忽觉眼前一阵模糊,一口气提不上来,一惊非小,正欲开口相告。 就听砰的一声,却见程正仑摀着胸口,单膝跪在地上,咬牙道:「你这乌鸦嘴……」 「哇呜呜呜──我的妈呀!这这这是怎样……」就见小宝一阵踉跄,倒在身旁树干上,脸色宛若白纸。 方运辰见状,惊骇莫名,微提真气,也感体内稍有不对,担心敌人仍窥伺左近,赶紧负起小宝,左扶程正仑,右手鱼矛索捆住风刀皇的屍身,回头对于瀚问道:「你还可以吗?」 于瀚点了点头,左扶赵飞恒,右持白龙枪,心知此时若有敌人来犯,恐怕真的只能束手待毙。 一人重伤,四人中毒,直是快也不是,慢也不是,方运辰所负伤者最多,气力流失也最剧,随着气力流失,毒素侵入也越快,眼看当下还有一半路程,意识已开始模糊。 五人一路无话,再行一阵,方运辰就听後方呃啊一声,于瀚再撑不住,跪倒在地。 方运辰本想出言激励,但觉气息一泄,便即难以支撑,跟着倒在路边,一阵黑暗瞬间漫上眼帘,不料毒发得如此之快,就在即将失去意识时,眼角余光隐约看见一道人影向自己靠近…… 龙枪(十三)以龙引蛇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吵杂的声音使得小宝自昏迷中悠悠醒转,只觉头昏脑胀,丹田虚无,仍旧是一口气也提不起来,随即想起众人中毒一事,大惊而起,却见「白雾探花」谢詺笑吟吟的坐在一旁。 自己身处东城协会总部的二楼,太子帮三人七横八竖的躺在沙发上,独不见赵飞恒,便问道:「发生什麽事?」 「先闻一闻这个,把身上的毒解了再说,还好我跟你常大哥到得早,不然你们全都得挂在那里……」 「赵大哥在哪?谁晓得那家伙会用毒啊!早知道就叫你一起去了!」 「他中毒最深,正躺在房间里面,目前是没什麽生命危险,还需要观察……你们是怎麽中『幻蟾散』的?」 「什麽鬼?」 「一种用不同的蟾蜍毒液所炼成的毒,因为世上蟾蜍千百种,所以中毒的状态也都不一样,但多半会气力全失,神经错乱,最後直接死在幻觉里。不过……你们中毒的情况好像跟书上记载的不大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毒途径的差异,所以我才问你啊!」 小宝立即想起那黑衣人最後激起地上树叶的那一掌,问道:「会不会是由体内气力激出毒素,散到空气里,让被扫到的人中标的那种方法?」 「你说的就是像毒功那类的玩意儿,那就难怪你们身上没伤口却中了毒。」 「那黑市杀手的屍体咧?」 「还是方脸想的周到,知道把屍体带回来查验,一样的结果,线索全都断了……」 言谈之间,太子帮三人相继醒来,皆知此役使得线索全数断绝,必须从头查起,眼下敌暗我明,要想查缉盗宝集团,保住至宝,恐怕更加困难,众人相顾漠然,士气低迷。 这时常郁冲与柳家三姊弟一同步上二楼,就听常郁冲豪迈一声:「怎麽大家一副死厌厌的模样,毒没清乾净啊?」 于瀚见众人不只余毒未清,还心灰意懒,带头便道:「现在所有线索都断光了,常大哥麻烦带点好消息来吧!」 小宝说道:「先说盗宝集团的消息,我再让你洗耳朵……」 常郁冲知他历经挫折,此举无异於认错受教,还是横了他一眼,道:「很可惜……无论是警方还是道上,通通没有盗宝集团的消息,这组织背後的靠山可能很大,把所有的消息掩盖得乾乾净净……」 就见小宝直起身子,两手掏了掏耳朵:「你可以洗了……」 银月小仙柳玥宁抿嘴笑道:「常大哥也没少念你啊!这次你又中了毒,他哪有这麽不近人情?」 此语看似求情,实为双方铺好安全落地的台阶,常郁冲两眉上挑的看了小仙一眼,道:「办法是你想的,你说了算。」 众人闻言,似有转机,目光视线都落在柳玥宁身上,柳玥宁也不推辞,微启朱唇道:「刚刚我跟常大哥把事情整理了一遍,虽然现在断了线索,但我们还有一项优势……」 程正仑略沉不住气:「我们这次命都快没了,哪还有优势可言啊……」 「为什麽盗宝集团会找上赵大哥?如果他们真的毫无顾忌,为什麽他们不直接来协会这里找我们的麻烦,而是跟着黑市杀手一起到医院去?」 方运辰闻言想了一阵,答道:「……不论是盗宝集团还是黑市杀手,他们的目的是把赤胆白龙枪弄到手,但又不敢这麽张扬,如果惹上媒体或政府的关注,之後在这里的生意可能大受影响,所以盗宝集团才跟在黑市杀手後面,等适当的时机把宝枪夺过来,这样一方面得宝,一方面还能把杀人盗宝的罪名嫁祸给黑市杀手……」 于瀚喔的一声,接口道:「喔!难怪那家伙想把我们都毒死,目的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我们都死在那里,他只要事後回来取枪就好,就算我们的屍体被人发现,等警方查到,他们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柳玥宁见大家重回信心,嫣然一笑:「他没想到你们不但没死,还把他最想得到的白龙枪带回来,现在换盗宝集团被动接招了。」 方运辰会心一笑:「你打算用白龙枪引他们出来。」 程正仑搔了搔头:「听起来是好办法,但实际该怎麽做啊?难道把枪插在一个显眼的地方等人来拿吗?」 小宝忽道:「常老哥刚刚说啦!盗宝集团背後可能有大人物撑腰,很可能就是些有钱人。你想想看,一个有头有脸的人要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他第一个会去哪里?」 「……!黑市!!」 「你这猴子也不算笨嘛!」 这时于瀚略作沉吟道:「先不说盗宝集团会不会上当,赵大哥那边就不好解释了吧……毕竟是他的传家宝!」 小宝笑道:「第一,就算盗宝集团知道这是陷阱也一定会踏进来,因为如果他们不买,不担保别人不会买,到时候转手又要罗嗦一番,最有可能的是他们会派个跟他们有挂钩的有钱人来竞标,我们只要循着这条线就可以查到盗宝集团了……」 「第二,老兄……谁说我们要用真货的?我们只需要让白龙枪露个相就行啦!」 常郁冲见他这麽快恢复本性,不禁摇头苦笑,续道:「上流社会的买卖当然要有个有钱人牵线,这件事让小宁去交涉,你们就好好的把毒解了再说,别再添乱!」 程正仑微讶道:「你去交涉?你认识有钱人喔?」 「呃……算是个保母工作的雇主……」 「谁啊?」 「北凡尔莎首富──谢松龄!」 龙枪(十四)黑市买卖 世事皆如此,只要是越见不得人的事物,往往都被人装饰得光鲜亮丽,黑市亦复如是。 碧莹东城西侧的天晴大道,五星级饭店中的地下会场,明亮的灯光普照场中央典雅的圆桌,政商名流坐满席次,各个华服出众,戴珠配玉,争奇斗艳,面对台上罗列的物品,手下护卫皆着黑衣,随侍在侧。 台上的拍卖官正说道:「现在拍卖的是产自西北海岸的矿石结晶──『天水钻』,底价是五百万,请出价……」 「五百五……六百……七百……八百……」 「一千两百万……」但见一名穿着连身风衣,戴着绅士帽,帽沿压低,完全看不到面貌的棕衣人举牌冷道。 「一千两百万!!一千两百万一次……两次……一千两百万三次,成交!感谢这位先生,请等会儿到柜台进行交易……」咚的一声,敲槌定案。 化身黑衣人的「铁棍」常郁冲按着耳内式耳机悄声道:「看到了吗……?」 耳边传来「血红帽」小宝的声音:「欸欸欸!再过去一点……对对!就是他吗?看起来不像啊!」 常郁冲一边悄悄移动黑衣上的钮扣,一边悄声道:「还不确定,但行为可疑,等一下看他会不会争着竞标白龙枪。」 「这里面哪个人不可疑,哪个白痴会花一千两百万买一颗石头,这不是嫌钱太多吗……」 「别废话,你们那里情况怎麽样?」 耳内于瀚传讯道:「我在东面,程猴在西边,方脸守住南方,都就定位了,到现在都没什麽可疑的事情发生……」 「盯好,一有动静先眺着,务必跟到幕後黑手……」 这时就听拍卖官朗声道:「接下来要拍卖的是本店近期所获得的至宝,经专业人士监定为三朝时期赵涌将军所持神器──赤胆白龙枪,传说为天外殒铁所制,底价五千万……」 常郁冲拉了拉席上谢松龄的衣角,谢松龄立即举牌出价,既是专家监定为真品,又是还未在台面上出土的古物,现场名流自想暗地里据为己有,争相举牌,价格一下从五千万跳到将近一亿。 不知是否钱怎麽赚都不够,还是说一个人的奢侈总有尽头,价格升到两亿的时候,举起的牌子已逐渐稀少,连谢松龄都开始脸露不忍,一副再喊下去就要破产的可怜样。 「两亿八千万!两亿八千万第一次!」 「三亿!」 常郁冲一听,立即转向出价那人,但看他孤身一人,带着墨镜,身材修长匀称,毫无富贵豪门那般奢糜张扬的气质,似是代人出价的管家下属。 常郁冲一边对着满脸苦瓜的谢松龄示意停止出价,一边悄声对耳边道:「清楚吗?把影像传回去给晓玉,查查这个人的来历……」 眼见现场工作人员将展示出的白龙枪推回後台,拍卖继续,一切如常,皆无异状。 常郁冲本以为盗宝集团必会有所动作,阻人竞标,眼看一切出奇的顺利,料想真正的战场应该是在会後,暗中联络任侠众人,小心应付。 小宝传讯道:「晓玉刚才进警备系统查了一下,那个人没什麽问题,蛮乾净的……」 通常太乾净的往往最容易藏污纳垢,常郁冲还没说话,方运辰便已说道:「事後我去盯着他,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麽……」 这时忽听後场有人大声惊呼:「喂!!有人抢东西啊!」 在场众人闻言尽皆愕然,作声不得,身旁护卫赶忙护在雇主身边,以防突来变数,一时之间,群起躁动。 常郁冲当先按耳道:「外面有没有发现?」 「……有!一个人出来了!就是那灰衣服的!」 「看到了,他往城西去了!」 「这家伙还真不会做贼,明明来偷东西,连衣服也不换一下……」 「老狗日的,还真当我们都棉花做的……」 常郁冲当然知道任侠里没有一个是棉花做的,但有了前车之监,知那灰衣人并非易与,自是不敢托大,瞥眼见买得白龙枪那人也是脸显惊惶,心下不排除是他下令夺宝,引起骚动,藉以撇除嫌疑的可能性,心思斗转,吩咐方运辰留下支援,赶忙急步追出…… 龙枪(十五)真赝难辨 却说于瀚守在饭店东边居高观望,耳听会场起了一阵骚动,过没多久,便见一道灰色身影从出口跑出,立即留心尾随,一边传讯道:「程猴!他往你那里去了,别冲动,先钓着他,我们随後就来!」 「我知道啦!你们快点,他现在说不定就是去找他的主子,等一下直接全部抓起来!」 却见那灰衣人丝毫不停,一路直奔西城,看样子应是先行前往藏身处,待风波过去,再与盗宝雇主会合,程正仑知他功夫了得,不敢太过靠近,只远远啮尾追踪,于瀚小宝随後赶到,三人分成三角,一边尾随,一边组成包围之势。 其时月临半空,已是灯火阑珊,万物休寂的时候,那灰衣人顺着街道来到青达港,一个纵身上了一艘空渔船,过不了多久,便传来推进器发动的声音。 藏身岸上民宅楼顶的程正仑藉金棒望远镜瞧着真切,惊道:「欸!你们有想过他是想黑吃黑,自己翘头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他,因为他已听到一声怒喝,红影刀光从船上主控室破窗而出,原来本隐在邻船的小宝见他打算偷船逃跑,赶紧潜身舱内,一刀阻敌。 那灰衣人一见人影,便即警觉,单掌後发先至,在他臂弯一拍,使他这刀挥洒不出。 小宝招式遭滞,连忙变招,刀交左手,直往他心窝刺去,灰衣人收回双臂,交叉胸口,以双腕抵住血刀护手,小宝前冲之势一往无回,奋力前推,两人一同破窗而出,飞落港岸,两力对峙,一时不相上下。 小宝见他背枪不用,冷笑道:「难为你这麽认真的护着一根假货……」 那灰衣人一听,原来背上的白龙枪是他弄出的赝品,怒气勃发,大喝一声,气灌双掌,向前送出。 小宝只觉一股强劲迎面向他冲来,赶紧旋身後退,以柔化刚,避其锋芒。 灰衣人气震退敌,得理不让,单掌强压血红帽,气劲雄浑,直往小宝盖去。武艺高如小宝,面对这宛如长江大浪的一掌也感力有未逮,尽管轻功高绝,刹那间竟不知何处可躲。 眼看掌气临身,猛然一声断喝,就见一道金光自左方冲出,与此同时,右方枪响长鸣夜空,金棒子弹双双阻截灰衣人,正是程正仑与于瀚出手相救。 那灰衣人雄劲不收,掣出背上赝枪,枪尖一挑,将右方的子弹挡开,随即顺势转向,气灌枪尖,使得枪尖彷佛生出黏性,紧贴左侧袭来的金棒,向旁带去,化开程正仑蓄满全力的一棒,脚下一点,枪影夹带雄劲,再往小宝扑去。 掣枪、挡弹、格棒、再攻,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掌气在前,枪劲在後,小宝虽欲重整阵脚,仍是被这强大气劲压得差点单膝跪地。眼见避无可避,一紧手中血刀,血雨刀步一招「血风暴」全力反扑。 值此刀光枪芒相交之际,小宝只觉前方压力乍然消逝,忍不住惊疑一声,还不知道发生何事,就见一根铁棍曳地而起,逼退欺近的灰影,正是常郁冲的一招「醉陀倒拔柳」 那灰衣人见一招不中,回身一枪直指来者白衣大汉的咽喉,常郁冲见状,亦是一棍点他咽喉。不会功夫的人都看得出,这招过後无疑是同归於尽之局。 「常老哥!」 「常老大!」 小宝等三人惊声大叫,却见一枪一棍同时停在对方咽喉前数指之距,两人凝立当地。 常郁冲首先开口:「见龙卸甲,苍龙回首……这是赵涌将军的白龙枪法!你到底是谁?」 小宝方脱死厄,听了这话,骂道:「哇靠,你偷学人家的功夫还要抢人家的传家宝,你是不是人啊!」 程正仑冷哼道:「为了抢东西,自己的主子都可以背叛了,他还有什麽事情做不出来!」 于瀚举枪戟指道:「把枪放下,说出雇用你的人是谁!」 这时就听那灰衣人第一次开口:「你们到底在说什麽……」 但见他卸下脸上的面具,露出深邃的五官,浓眉大眼,高鼻深目,一头如银河泻地的长发,湛蓝的眼瞳英气勃勃,道:「我的名字是赵飞恒,你们偷的那把是我祖上的枪!」 任侠众人闻言大惊,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居然这里又多了个将门後裔,程正仑当先摇手道:「不不不不……不对啊!你想骗我!赵涌将军的後代怎麽会是西方人的模样咧?」 一段文献在脑海里乍然显现,小宝赫然而悟:「因为……赵涌将军晚年跟西疆女子通婚!!」 程正仑被搞得头昏脑胀:「等等等一下!如果你是赵飞恒……那中毒躺在协会里的那个是谁啊?!」 话刚说完,那灰衣人忽然向他推出一掌,吓得他慌忙後退,跌倒在地,随即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 龙枪(十六)白光掠影 白光闪现伴随着隆隆推进引擎声,险些撞上程正仑,程正仑为躲灰衣人打来的一掌,仰头倒地,但见一名黑衣人骑着一台重型机车,回头撞向众人。 随即一阵白光耀眼,引擎隆隆,数台同款机车分向追撞而来,手中现代机枪连环扫射。常郁冲当先反应,左拉小宝,右拽程正仑,飞身躲到道旁掩体之後。于瀚与那自称赵飞恒的灰衣人亦翻进船上主控室躲避。 瞧对方数量不多,但武器精良,料想是盗宝集团循线而来,常郁冲当机立断道:「程猴,你和瀚子看住那个人,我和小宝赶回协会一趟。」 「你相信他说的?他刚刚还想杀小宝欸!」 「如果他真的想杀小宝,小宝早就死了……刚刚最後那一枪意在诱敌出招,再来欺近制服敌人,你也一样,如果他是假冒的,为什麽还要救你?」 「别说得我好像是炮灰一样……」 「还嘴硬!上次他跟你交手,就知道你的功夫飘忽不定,只要给你适当压力,一定能引你全力反扑,避过你全力一击,要制服你还不简单!」 言至此处,子弹扫过所在掩体,如临战场,眼看便要残破,小宝急喝道:「好啦!走不走啊!」 正准备舞棍挡弹,这时猛听一声轻喝,一道灰影从船上冲出,手中长枪如托银盘,挥挡射来的子弹,奋起一枪,将一名冲撞而来的骑士刺下车来,翻身上车,枪交左手,右手操控龙头马力,冲入车阵之中,正是那灰衣人。 其势无往不惧,哪怕千军万马也一人敢当,何况对方只有不到二十人。阵势登时冲乱,攻向任侠的子弹顿时受制。 常郁冲见机一声:「就是现在,走!」与小宝一同闪身而出,直往东城奔去。同时,程正仑挥动金棒;于瀚板机连扣,从掩体後纵出,加入战团。 这时又听引擎隆隆震地,後方一行车队纵驰而来,于程二人一惊,现在这世道杀人越货都不怕别人知道了吗! 定睛一看,车上之人各个奇装异服,手持棍棒,形貌剽悍,两人心头雪亮:「飙车族!」 霎时明白,盗宝黑衣藏身车队之中,就算事有变数引来警察,也能藉此混水摸鱼,趁乱逃去,让飙车族成为顶替羔羊──又是一群被人利用的年轻人。 只见车队纵横,倏忽来回,棍棒招呼,对于程二人来说,虽不造成威胁,却也箝制住了脚步。孰为盗宝无良?孰为飙车无辜?在那兵险交错之下,怎能分得清楚? 这时但听嘿的一声,远方银光闪烁,那灰衣人手舞白龙赝枪,港湾波浪映光之下,闪闪发亮,宛若神器。 众盗宝见他手中银枪耀眼,以为便是所寻之物,立即撇下于程二人,驾车追抢。 眼看车尾灯都快不见了,程正仑说道:「欸!常老大叫我们看住那个人!」 于瀚反问道:「你有驾照吗?」 「没有!我还没考!」 「那也没办法了,找车上吧!」言罢,脚下施起水上漂,两个起落,超到前头,觑准车队最後那辆车,单脚旋踢,将车上之人踢下,右手顺势抄住龙头把手,翻身上车。程正仑亦射出钩爪枪,勾住道旁楼顶天线,飞身荡来,踢人下车,力催马力,跟随其後,一同上了通往东城的高架道路。 却说常郁冲与小宝施起轻功直奔东城任侠总会,常郁冲道:「现在协会里有谁?」 「应该只有谢老板看着赵……那个人,小玲和浩呆可能也在……唉呀!我怎麽会搞错咧!」 「这也怪不了你,是他藏得太好,也是我不够仔细,一个人为了传家宝都敢跳悬崖,跟一整个集团为敌,居然愿意冒着传家宝受损的危险,跟我们这样东奔西跑……」 「他明知道我们任侠需要抓到黑市杀手逼供,查出盗宝集团的下落,以他的功夫以一敌三都不成问题,下手制服其中一人应该容易至极,但他却把两个人都杀掉,如果不是为了灭口,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所以……那个风刀皇也是他下手毒死的,事後他也想把我跟太子他们都杀掉,他自己拿枪闪人……」 言至此处,小宝回想起自己将落陷阱,那人回身相阻的那一掌,那时看似意出提醒,现在想起来,这提醒的一掌稍嫌过重。再来是他面对风刀皇的那声像伤重咳嗽的怒哼,口对方向似有刻意调整。 「等一下回去的时候先别动手,把小玲、浩呆保护好,截断他的退路,虽然有谢兄弟在一旁,但我们还不知道他是怎麽下毒的,最好还是小心一点……」 两人一边翻墙跃壁,一边拟定战策,当他们回到东城西门处时,已然是晚间九点时分,月正临空…… 龙枪(十七)玉面蟾蜍 同一片月色下,碧莹东城任侠协会总部 白雾探花谢詺坐在二楼客厅,一边啜着金露香茗,一边翻阅先人留下的草药资料,心头纳闷,距离赵飞恒中毒已事隔多日,至今仍不见好转,只觉他体内毒素虽有减少,但仍无法根除,致使他至今无法痊癒,难不成是自己的毒术退步了吗…… 眼看到了该诊治的时间,便起身走入房间,但见浴室的门缝透着光,便走到窗边略作等待。 忽然一物出现眼角,在赵飞恒的衣物中躺着数枚细如头发的银针,若非它不似毛发般柔软且闪着光芒,不凝神注意还真不容易察觉。谢詺心起疑窦,难道将门世家也传暗器功夫吗? 好奇的手方触到针身,体内长期浸泡的药血立即生出抗毒反应,谢詺只觉 体内气息一震,忙运气抵御,拿至鼻前一嗅……蟾蜍毒! 赵飞恒手中怎会有毒物?如果是偷来的,为何他不拿出来帮助研制解药?小宝他们中的也是蟾蜍毒,可是情况不大一样,如果赵飞恒是下毒者,他又为什麽要这麽做?除非……言念及此,忍不住看向放在角落赤胆白龙枪。 忽然背後传来一声:「请问……一切都还好吗?」 谢詺吓了一跳,想不到自己太过专注,竟没发现赵飞恒已从浴室走出,深知先下手为强,後下手遭殃,即使事出误会,也只能事後赔罪了。 当下强自镇定,暗运真气,转头微笑道:「没事!诊治时间到了,我来看看你毒清得怎麽样了……」 赵飞恒就定位坐下,拉起袖子,坦然微笑道:「那就麻烦你!」 谢詺装作一副若无其事,一如往常的点起百灵香,只是这次把暗藏食指指甲的迷魂粉,悄悄弹入冉冉升起的烟雾中,沾了一点藏在怀中的元馨膏,涂抹在手上,藉以避毒。 手指搭上脉搏,只觉赵飞恒脉象四平八稳,余毒忽尔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头一凛,前一天还余毒未清,怎麽今天便一乾二净,料想这赵飞恒肯定有问题,表面惊喜道:「唉哟!正常罗!我这天是给你甚麽药啊?」 「真的啊!那代表我可以走了吗?」 谢詺右手仍然搭在他的脉搏上,看了他一眼道:「当然可以,只是你不想抓住抢你传家宝的人吗?」 「唉……其实我已经很厌倦这些事了,想赶快带着祖枪回到故乡,就这样度过下半辈子……」 「喔喔!既然是这样,我刚刚给小宝他们每一个人一个香囊,可以完全抵抗『幻蟾散』,你也带一个在身上吧,保证你不会再中那鬼毒了!」 听了这话,赵飞恒似是略为愠怒:「……幻蟾散是由不同的蟾蜍毒和各种剧毒配制成的,应该没那麽容易避免吧?」 「原来赵兄弟也对毒药学有研究啊?」 「哈哈,人在江湖飘,多少都要有点认识,最起码知道……迷魂香对幻蟾散一点效用都没有……」 谢詺闻言,凛然不惧,看着他挑衅的双眼,微笑道:「有没有效,等一下就知道了……」 「等一下?你确定还有时间吗?」 谢詺手指一紧他腕上脉搏,笑道:「你说呢?」 两人表情虽然都在笑,但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气氛冷肃得比隆冬的凛风还冷。 这时谢詺猛觉一股毒劲从他手上传来,脸色一变,立即运起内劲,催动体内药血相抗。 赵飞恒一脸好整以暇,玩弄猎物般的讪笑:「看来你的时间不多罗!」话刚说完,便觉意识一阵模糊,体内劲气竟隐隐有反噬之势,越发难以控制,登时脸色骤变。 就见谢詺嘴角微扬:「百灵香主安神解毒,迷魂粉催发睡意,两个加在一起的效果,不用我解释你也知道,不过……如果再加上沸麝木呢?」 原来谢詺见他身怀蟾蜍毒针,多半长时间与毒物相处,身怀多种毒类,恐不易以毒败他,最好诱发他体内残留的毒素,使他自伤其身。 那元馨膏的配料中正有沸麝木,其汁液虽有抗酸防护的效果,但本身也是一种药引。谢詺将元馨膏涂抹在手上,一来护体抗毒,二来可经体内药血催发,让药性经由毛细孔侵入他的体内,引发诸毒反噬侵蚀,使其不战自败。 赵飞恒只觉体内本浑圆归一的毒劲,竟逐渐分化,若再继续下去,各种毒性便会开始侵蚀他的五脏六腑,情急之下,右掌奋起,直劈谢詺,谢詺左掌以迎,砰的一声,双双震退数步。 「原来赵家传人也练毒功啊?」 「喔……这几天扮这身分实在有够累的,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小弟来自万朝天国,黑市当中人称『玉蟾蜍』,可跟那姓赵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谢詺见他自报家号,似是有恃无恐,心中却知,他体内诸毒奔腾,就快压抑不住,冷笑一声,更不搭话,修罗烟杆来到右手,雾花绝式一招「飘雾网鱼」直取眼眉鱼腰穴,掩护左手打他神阙穴的一招「香漫月阙」。 就听玉蟾蜍忽然冷笑一声:「黑市可是什麽都学得到的!」说着回身抄起角落的白龙枪,横枪一扫。谢詺只觉枪劲临身,赶紧舞杆挡之,但还是被扫得破门而出,胸口气息一滞,哇的一下口吐鲜血。 门外同时响起一声惊呼,原来是柳玥宁回到协会,手中还抱着一名未满一岁的婴孩。 谢詺见状,赶忙深吸一口月兰菸,混合口中药物,口吐浓烟,欲阻他视线,但仍是慢了一步。 正值柳玥宁单手掣出篦梳刃,转身护住怀中婴儿时,只觉手中一空,小男婴已被人夺了过去。 耳听破窗之声伴随玉蟾蜍逐渐远去的长笑:「感谢几日的照顾,你们最好别追来,不然我可不保证这小孩的死活……」浓烟逐渐散去。 谢詺深知他为何要以婴儿作为要胁,因为无论取弃都方便,他只不知道那男婴是北凡尔莎首富谢松龄的私生子。 柳玥宁见谢詺嘴角溢血,急忙问道:「到底怎麽回事?赵大哥怎麽会……」 「那个人不是赵飞恒!他身上的毒功被我搞乱了,他现在要靠谢小子当护身符,我们得赶快抓到他才行,不然等他恢复,谢小子就危险了……」 「可是……你的伤……」 「这点伤不碍事,我顺顺气就行了,你先跟住他,把这罐带着,如果有中毒现象马上吃一颗,小心点,我通知小宝他们之後马上跟过去……」 柳玥宁年纪虽轻,但涉世已深,知所轻重,当即接过药罐,便往楼下冲,才刚出大门,正准备拿出通讯器联络常郁冲,迎面一人冲向门口,差点与她撞个正着…… 龙枪(十八)夺宝之争 「唉哟!怎麽回事啊?赵大哥呢?」但见协会柜台及总代理人林晓玉一脸狼狈的劈头就问 事态紧急,哪容柳玥宁细说从头,急道:「他把小谢抓走了……」 「哇!还真的啊!常大哥刚刚才连络我说他有问题……」 「没时间说这些了,我得赶快跟住他才行!」 「等等等等!他都跑多远了,你知道他去哪吗?」 眼看夜间的街道空无一人,玉蟾蜍早已不见踪影,柳玥宁徒自心急也是无用,理清思绪道:「他现在带着小谢,应该不方便太高调,可能会选择比较偏僻的地方躲起来……东门吗?还是景山?」 林晓玉虽不谙武术,但脑袋清楚,旁观者清,说道:「你先去守在东门出入口,我用小宝之前在城里设的针孔,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在哪里!」柳玥宁点了点头,领令而去。 小仙走後,林晓玉一边打开监视萤幕,一边通讯常郁冲,陈述当前情况,常郁冲一听玉蟾蜍来自黑市,料想他本是与风刀皇等人同夥,後因独吞宝枪才闹翻。 转念又想,既然盗宝集团财雄势大,必然在港湾机场都布有耳目,加上玉蟾蜍带着一个小婴儿更加显眼,是以眼下水空两路应可不用考虑,但北方的景山及通往中南部的南门却不可不防,当下吩咐道:「我跟小宝去南门守着,你尽量注意北门的情况,有任何消息就通知所有人。太子?你们在哪?」 于瀚没有回应,反而是程正仑回应道:「现在有点忙啊……喂!太子你干嘛啊!」话才说完,众侠耳内通讯耳机传来一声枪响。 原来于程二人跟着那名赵飞恒上了通往东城的高架道路,身後飙车族混着盗宝黑衣,紧追不舍,棍棒掷打,胡搅蛮缠,三人难分真伪,不便出手伤人,只被搅得一口气无处可发,最终于瀚忍无可忍,抽出手枪,对着後头就是一板机。 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划过一名飙车族的脸庞,众飙车族以为只是一般寻衅武吓,谁知道对方居然开枪,登时吓得阵脚大乱,只差没有当场掉头就跑,更别提继续追打。 一枪过後,吓去飙车一族,盗宝黑衣再无掩护,立时陷入进退失据的窘境,主客登时易位。 就听程正仑怒吼一声:「轮到我们了齁!」驾车驰来,手中金棒虚晃一招,荡开格挡,一棒砸他後轮,登时轮破气泄,差点翻车犁田,只能赶紧停在路边。 众盗宝眼看不妙,车头摆荡,意欲闪避,无奈高架道路上各种车型不在少数,稍有不慎,便是车毁人亡的下场。 正此左右为难,两辆车驰过身旁,刀光枪芒乍现,嗤嗤数声气泄,前後轮分别遭殃,再无追击能为。 喇叭长响,车辆驰骋而过,盗宝众人赫然醒觉,吓出一身冷汗,若不是这些市民车辆亦在路上,恐怕今天破的就不是轮胎,而是自己的脑袋。 于瀚三人绝尘奔驰,眼看到了出口,便一同向右靠,下了高架道路,进入东城信水路。方才于程二人在耳机中得知当下情况,打算先行带领正牌赵家後裔前往协会。 程正仑忍不住道:「你刚刚还真敢开枪!如果打到人就是连环车祸耶!」 「一群死屁孩,欠吓!不让他们流点血,你以为他们会知趣闪人吗!就算打到人,顶多就是死几个没脑子的年轻人,那也没什麽不好……」 程正仑当然知道这不是真心话,因为如果真打死一人,引发的车祸绝对不只死几个年轻人而已,还是忍不住回呛道:「无聊!在我面前耍什麽狠!」 于瀚听了笑道:「你都知道还问干嘛!」 两人交情过命,自然知道彼此脾性,于瀚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程正仑也再不怕伤人性命,只是把狠话说出来,可代为吐出一口恶气,况且两人也都没多大年纪,骂年轻人,岂不等於骂自己? 三人正往协会方向,却听耳机传来林晓玉的声音:「我看到了!他在南门附近的南川二巷,他偷了一辆车,准备往南门去了!车牌是……vgy-1450!」 常郁冲那边传来快捷铁路行驶过的风声,听他说道:「知道了!我们正赶过去!」 于瀚向赵飞恒喊道:「喂!有你传家宝的消息了,跟着来!」说着调转车头,顺着信水路转过中央光莹大道,直往南门而去。 一阵穿街过巷,出了南门,道旁掠过的楼宇逐渐变得矮低,数息过去,三人已奔驰於城外的村镇。只见人烟渐稀,鸡犬不闻,树影遮月,万籁俱寂。 顺着官道再行一阵,但觉地势逐渐开阔,正是位於碧莹市南境,幅员广大的莹火平原。 就见远方数座残破碉堡竖立原野,值此星月高挂,彷佛重新现世的古战场,冷风迎面吹过,使得疾步缉凶的三人也感肃杀冷煞,不禁警戒上心。 此念方过,就听一阵咻锵声响,连珠子弹射在左近,三人赶忙闪避招架,举目一望,前方碉堡上竟现出重重人影,举枪以对。 三人正处最显眼的官道上,四周也无林荫掩护,俨然成了活生生的枪靶…… 龙枪(十九)殇城凶徒 咻锵声尽,前方官道猛然下陷成坑,三人立即反应,于程二人弃车跳入道旁长草中,脚刚触地,立感危机逼近,下意识再次腾身而起,低头便见数只手掌从土中伸出来,却抓了个空。 没想到盗宝集团有这等懂得土遁的奇人,当下不敢停步,双双施起轻功,疾步向碉堡冲去。 就听道上一声轻喝,白龙贋枪在地上一撑,赵飞恒那灰色的身影立即反纵上天,如飞龙回天般纵身上堡,枪劲扫处,登时将堡顶两名枪手扫下。 赵飞恒登高一望,但见下方坑洞长宽均百来余步,坑底倒刺木桩四布,尘土弥漫间,人影幢幢,隐有埋伏地底之象,一个名字在赵飞恒的脑海浮现,就听他喃喃道:「殇城派……」登时心叫不妙。 转眼看两个任侠小夥子直往碉堡冲来,大声喝道:「小心地底!」 程正仑「废话」二字才想出口,便见前方数人破土而出,带头一人手持重型凿刀,横批直斫,劲风虎虎,威力万钧。 程正仑一在猝然临敌,二在身处围境,应接不暇,被他一凿震得虎口酸麻,金棒险险脱手飞出,身旁众敌围拢,程正仑难展身法优势,顿成困局。 蓦然一声断喝,一道银光从天外飞来,白龙赝枪钉在两人之间,赵飞恒飞纵而下,腿扫枪头,单臂倏出拿住枪身,顺势指向那名凿刀汉的心窝。 那凿刀汉本想举兵格挡,忽见白龙赝枪银光闪烁,锐气逼人,吓了一跳,赶紧改挡为攻,一边身子略闪,避开要害,一边刀砍他手臂。 赵飞恒彷佛早已料到他会这般应对,见刀攻到,白龙赝枪圈画成花,将这刀卸引至一旁,正是那招「见龙卸甲」。接着枪花不断,卷他胁下,逼得凿刀汉不得不撤招後退。 双方一来一往,不过转瞬,身旁敌众越涌越多,比之城内所遇黑衣简直有天壤之别。 任侠众人这才明白玉蟾蜍为何选择从南门逃跑,而不是径往北方百草群山,只因山路难以发挥人数众多的优势,且城外郊区盗宝集团才能肆无忌惮,全力而为,他的目的是引任侠与盗宝两方互斗,彼此箝制,自己好远走高飞。 场中赵程二人负背迎敌,皆突围不出,盗宝众人似是以为赵飞恒手中的是真宝枪,有所顾忌,加之两人武艺超群,即使人多势众,也不易轻取。 程正仑见敌人手中各式奇形兵器,所用招式也都奇诡难料,忍不住道:「这是什麽鬼玩意儿啊!」 赵飞恒一边举枪挡开攻来的一铲,一边说了一句:「盗墓门派的功夫!」 盛传三朝时期,各国皆设有盗挖古墓,取其珍宝金银,以资补军饷之职,而後衍发出盗墓一脉,殇城派正是其一,传至现代,则多为盗宝制赝换取钜额赏金的盗墓猎人,派中门人各司其职,专职破土开墓有之,祭拜安灵有之,熟谙机关有之,移山填土亦有之,是以盗宝集团才敢在官道上安设大坑陷阱,如若不然,动土动上官道,这不闹上新闻版面才怪。 那边厢于瀚正绕过官道陷坑,便见一手持黝黑令牌的瘦汉率人从土中纵出,举牌就打,看他手中令牌或牌面打刺,或牌柄点撞,各种奇形怪异的招式层出不穷。即使自己招正式扩,一时之间也难以取胜。 正值双方斗得难分难解,後方起了阵骚动,引擎隆隆声又起,就见众黑衣驾着越野机车从後方山野处追来,为首一人手拿现代枪炮,俨然是专司火器的能人。 于瀚心中暗叫不妙,这时敌军奥援又来,此战恐凶多吉少,正思如何脱身,却听那瘦汉惊咦一声,身手微微一滞,被于瀚一刀砍飞手中黑牌。 猛然轰隆震天,吓得众人停下了手,举目一看,便见那名司职火器的黑衣人正下令开炮,对准从後方撞出的一辆箱型越野车。 这个时候还有谁会跑来这形同战场的鬼地方?众殇城门人见它横冲直撞,子弹加诸也不减其速,赶紧纷纷趋避让道,场中围势登时被冲散。 于瀚一看便知来者是谁,趁众敌心神乍分,断流刀一招「四海生风」劈退众人,脚施水上漂奔到车旁,左手一探,抓住车窗,随车突围而出。 那车驶过官道东侧平原,救起于瀚,方向一变,一路不停,直往西路冲来,在赵程两人身周甩尾一圈,逼退敌众,一名大汉探出头来大喝一声:「快上车!」 程正仑一见那大汉,便干话道:「你们居然还有时间找车!我们都快被打死了!」 车上一名红衣小男孩喊道:「你知道找辆坚固的车有多困难吗!」 来者不消说正是「铁棍」常郁冲、「血红帽」小宝及「屠鲸狂鲨」方运辰。 原来方运辰本在东城天晴大道看住那名标得白龙枪的富商,听得消息,立即弃了富商,从天晴大道直往协会赶去,途遇从西城复回的常郁冲及小宝,得知小谢被绑作人质,赶紧连袂赴往南门。 常郁冲料想此番追逐战不利於己,但事关一名小生命的安危,不可轻忽。刚好看到一名貌似钓客的人走入店家,车却直接违停在门口,见事态紧急,这才违心偷车。 三人刚上了车,便听後方一阵乱枪射击,赶忙低头以避。常郁冲眼看车後微微冒出黑烟,急喝道:「这台车撑不了多久的!」 只觉後方越野机车的引擎声越发逼近,恐怕还没救到小谢,自己便已成了蜂窝。 这时就听赵飞恒说了一句:「夺车!分头走!」 程正仑大表不好:「我们的人已经够少了!还分头走!」 常郁冲历经事故,知晓其意,虽不愿他独自承担,却也无可奈何。正打算设局夺车,却听方运辰道:「我们分开走,他们当然也必须分开追啊!」 这个自信的声音所有认识方运辰的人都熟悉,转头欲问有何妙计。就见方运辰微笑看着放在後车厢的几根钓竿…… 龙枪(二十)千里缉凶 众殇城盗宝一边开枪,一边紧追不舍,历经长久的寻宝夺宝,前有黑市杀手反叛在先,夺宝出逃,後有赵家传人万里缉凶,来到凡尔莎又有任侠从中作梗。如今殇城派要想重新开宗立派,收纳徒众,必须要有足够的资金,好在背後金主承诺只要在期限内将白龙枪抢到手便投资殇城,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错过? 眼看一举成名的机会近在咫尺,手中板机扣得越发积极,只不过瞄准的都是车轮,始终不敢对引擎油箱开枪,不怕伤千条人命,就怕伤了一丝枪缨。 也不知是常郁冲的开车技术好得出奇,还是车壳保护太好,弹雨过处,车轮竟没有一丝损伤。 这时就见箱型越野车猛然一个急煞,同时左右两边後门敞开,两名紧跟其尾的殇城徒众煞车不及,登时被撞得仰天倒地。 随即那名拿着海盗刀的蒙面人和手拿金棒的白衣人一同纵出,各背了一个长黑布袋,拿住两台机车的把手,取而代之,纵车疾驰,向右一转,转上西方通往独角山的山路。 盗宝殇城等人一见长形黑袋,立即知道对头计策为何,但即使知道也不得不被牵着鼻子走,事关任务成败,实不容一丝冒险。 为中那名专司火器的汉子立即向凿刀汉打了个手势,凿刀汉率领旗下人众向右方追去。 过了营火平原,进入薰风森林,路分东中西三路,箱型越野车驰行中路,盗宝一方正准备分东西两路超前围堵,就见车上那名灰衣人亦身负黑色布袋,提气扑来,又是一名门徒遭殃,机车遭夺,轮激尘沙,直往东方雁峡群岭。 那火器男子记得那身形便是手持白龙枪的那人,料想宝枪极有可能仍在他手上,当即命黑牌汉跟数十人持续追踪,自己率半数以上的门徒紧咬那灰衣身影。 黑牌汉方感此计不妙,但情况瞬息万变,不容丝毫犹疑深思的时间,可胜负往往就在一瞬间。 火器男子前轮方上山道,便见箱型车一个甩尾急煞,一道人影从後门纵入道旁草丛,腕上鱼矛索发出钉上对面树干,沉腰坐马,铁索瞬间束紧横在道上。 变在顷刻,冲在前方的车阵登时被这「人工绊车索」弄得人仰车翻,後方门徒煞车不及,立即引发连环车祸,将近数十名门徒非死即伤。 黑牌汉反应较快,赶紧跳车以避,身体方落草丛,便感一阵疾风袭身,连忙扭身避开,那根鱼矛射在地上,随即一人疾拳打他右脸,正是方运辰。 黑牌汉以攻代守,右手令牌相迎,不料方运辰左拳撤回,右腕一转,铁链搭上他的右臂,黑牌汉暗叫完蛋,还来不及回击,就见方运辰矮身闪到身後,铁链圈转,将他捆个结实,随即一脚踢他小腿,压制在地,为防他自尽,抓起一把杂草泥土塞住他的嘴。 首领一倒,殇城一方斗志尽丧,立时被常郁冲和小宝两名高手杀得四散奔逃,纷纷前往另两名首领的所在地。 这时常郁冲的通讯器响起,甫一接通,便听程正仑说道:「常老大!对方好像知道我们手上的不是真货了!」 「你们有找到玉蟾蜍吗?」 「目前没有看到他留下的痕迹,现在那些盗宝的也在这附近,如果他走的是这条路,应该能拖慢他的速度!」 「你们小心点!」语毕,挂上通讯。 常郁冲说了当下情况,小宝听了说道:「他不会跑到首都吧?」 方运辰手押黑牌汉,说道:「不会,他现在得了真枪,应该是要赶快逃跑,才能方便找买家。首都距离太远了,而且也不是逃跑的最佳途径。所以他的目标应该是角鹿市或南部海港市。」 常郁冲沉吟道:「现在看起来只剩下我们这条路和雁峡群岭那条,我们这条还好找,雁峡群岭范围太大了!」 小宝猛然醒悟,道:「烙人啊!」 常郁冲眉头一皱:「还能有什麽人?」 「你通讯器都是给假的喔?」 「你说……冷兄弟喔?人家过的是山上清修的日子,我们这样打扰人家不好吧!」 方运辰听了这话,任侠似在中部也有认识的人,忽然说道:「那我们干嘛不直接联络中部警方就好了!」 「亏你刚刚还这麽聪明,人家谢小子是私生子,你还直接报警,你就这麽想把事情闹大是吧!况且你怎麽知道警方里面没有盗宝的眼线?」 「这样讲,在现在这个社会上不就谁都不能信了!」 「只能说你早点习惯吧!」 被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人说这句话,方运辰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没错。打从加入任侠之後,所经历的事情都一再刷新对这世界的认识,但在方运辰根深蒂固的观念里深信,在无可奈何的黑暗里才能显出那一丝光明的珍贵。 常郁冲见事已至此,多拖一刻,谢小子就多一份危险,就算扰人清修也顾不得了,当即找出通讯器里的一个名字「鲲鹏道侍」,吩咐方运辰将黑牌汉押送回碧莹市,自己带着小宝仍於薰风森林向南追踪。 龙枪(二十一)单枪赴会 话说赵飞恒听从方运辰的指示,以黑布袋包裹白龙赝枪,拿着那献策小夥子的双鱼通讯器,夺车迳往雁峡群岭驰去,听在地人言道,雁峡群岭千峰连绵,道路肯定错综复杂,那玉蟾蜍所逃何路着实说不准,当下只能啮尾追查,何况玉蟾蜍手中还掌握一名婴孩的生死,那白衣大汉常郁冲更将此子性命托付予己,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竟愿将性命相托,自己怎能辜负这份信任? 一腔热血满溢胸臆,差点忘了後方还有大批殇城盗宝穷追猛打,火器子弹如雨直袭,赵飞恒纵车在野林山谷间左右闪躲,坡行颠簸,树木阻路,难作回击,正闷气难发,前方山坳处引擎隆隆,数十辆从前方冲来,後方追兵不知道什麽时候绕到前方截堵。 当下再顾不及隐藏虚实,赵飞恒轻轻纵起,右脚踏住右龙头把手,脚面前後拖曳,操控马力,左脚站稳坐垫藉以平衡,擎枪在手,单枪赴会。 殇城众人见白龙枪果然在他手上,见他舞枪以对,吓得停了炮火,掣出短兵刀棍,欲打他下车,阻其去路。 赵飞恒一边舞枪冲阵,一边依通讯器上的地图寻路向南,事关人命,下手再不容情,手中赝枪化成一道白光,左刺右扫,横挑直戮,如入无人之境。 殇城盗宝一来武艺不及,二来担心伤了珍宝,登时被杀得如潮开浪裂,破开一条血路。 时值深夜,明月临空,群岭高耸,路灯照不到的山郊野地,飞溅的鲜血映着月光,瞬间的战伐一触即止,静谧的夜里彷佛只有越野机车的引擎兀自喧嚣,形同战场的争斗也如藏於深水的暗潮,无声无息的汹涌翻腾,不知何时方息,不再夺人性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夺走多少人的性命,高台的地势逐渐下降,变成较为平坦的山坡地。 赵飞恒只觉脚下的路无止无尽,身前永远有敌人阻路,即使家传武艺高绝,久战人海也感气空力尽,身上多添伤痕,精神也不似初时那般饱满敏锐。 两军交战尚且兵不厌诈,遑论今日之敌是以盗墓维生的凶徒,怎能期待一群连鬼神都敢偷敢骗的人会讲什麽武德道统? 值此一分懈怠,一颗子弹从上方山岭处直射他太阳穴,同时前方一把大凿刀狠砍他坐下车轮,正是上不飞天,下不入地的困杀之局。 赵飞恒虽然灵觉已察,侧头相避,但疲累躯体却跟不上灵觉,子弹射中左肩外臂,只能顺势打滚,跳下车来。 赵飞恒虽伤不乱,滚座下车之际,右手赝枪循着子弹轨迹向山岭树丛间飞掷而去,便听一声震天惨嚎,显然只伤其人,不伤其命。原来正是那火器男子,他见人海战术难以阻敌,便独自绕上岭巅以远狙偷袭。哪料一只断臂之龙还能毙敌於千里之外,只是准头略偏,枪尖穿过他的肩窝,将他定在树干上。 满身泥泞、浑身浴血,散发随风,左臂垂在一旁,即使失了兵器亦不减其威,迸发的杀气直使人不寒而栗,连远来截堵的凿刀汉都心生怯意,就见他对着耳边通讯器说道:「老大!枪在三哥那里!我在荡阳谷附近,快派人过来,那个家伙……」 话没说完,却听赵飞恒一声惊呼:「後面!」 凿刀汉猛觉背後一股冷锋袭身,下意识向右闪,仍是避之不及,後腰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根白银枪头穿腰而出…… 龙枪(二十二)苍龙降世 凿刀汉那巨大的身躯还没着地,白银枪已化作一道长虹,直击赵飞恒。 赵飞恒认出那是家传枪法一招「腾龙击」,立即撮手成掌,圈臂成圆,随即回身掌扫,一招「巨龙盘山」荡开腾龙长虹,藉此力着地一滚,来到凿刀汉身旁,一摸他颔下,只感脉搏微弱,知道刻不容缓,此战非速战速决不可,当即以掌代枪,凝神应战,看向来者时,心头却是一惊。 来者不消说,正是黑市杀手玉蟾蜍,但见他手擎白龙枪,左手空空,谢小子已然不知去向,赵飞恒厉声喝问:「小孩呢?!」 「你还有时间管别人的死活喔?等我确定安全之後,你就会知道他在哪里了!」 赵飞恒一听,微一细思,不由得怒从心起,此人为了一己之私,已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原来玉蟾蜍胁婴儿出走,一路不停有殇城巡视,婴孩一来腹中饥饿,二来不见熟人在身旁,不禁大声啼哭,招来追兵疑忌,甚是麻烦,但又是生存护身符,当真拾之危急,弃之可惜。 入山逃至将近中部,本以为脱离险境,不料殇城盗宝早一步守住角鹿市各处要道,正思忖间,又见身穿蓝白修行道袍的玄者四散搜索,若是遇到玄者说不定可以用这小鬼作要胁,若是遇到殇城盗宝,谁会管你这小鬼的死活? 正自寸步难移,灵机一动,何不将小鬼藏在一处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如此玄者和任侠那帮人为了要救这小鬼,不但不会横加相害,还必然要出手护援。 但想敌方能人众多,若自己不小心遭掳成擒,难免被他们屈打成招,必得有第二条後路才行,想来想去,便把主意动到赵飞恒身上。料想他长途跋涉,一路与盗宝殇城周旋,就算不是半命悬挂,也必是伤疲一身,此时败他,易如反掌,便回头来寻,恰逢赵飞恒臂受枪伤,滚下车来,凿刀汉心怯气馁,见机不可失,当即出手偷袭。 赵飞恒心头盛怒,却不失理智,深知此人熟谙家传枪法,并非易与,但人命关天,刻不容缓,只能务求在数招之内制服此人。 念头方止,掌出无情,凝气掌尖宛如枪锋,刺中带扫,直戮中路,第一招便是不再试探,立见真章的杀着。 玉蟾蜍亦提枪反击,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不再留手,拚尽全力,两者都不敢伤了对方性命,所攻之处都是手脚关节或经脉穴道,一派断筋锁脉的打法,欲封锁对方功体,使其再无反击能力。 一者寸长行强,一者寸短走险,一个银枪飞舞,一个单掌劈斫,使的都是那套白龙枪法,同样的招式,同样的心思,一时难分胜负。 玉蟾蜍本拟对手先经千里奔波,精神颓散,後又弹穿左臂,重伤在身,自己又有神器白龙枪在手,理应轻易取胜,但这时战局却是五五之分,只觉对手每招每式,心与意和,意与气和,气与招和,招与天和,宛若天意昭彰,不拘於形,虽是手无兵刃,却是无枪胜有枪。 玉蟾蜍见久战不下,心中焦躁,愤然一招「龙扫千钧」逼退对手一步,随即纵身上天,居高临下,最後一式「苍龙降世」撒出漫天枪影,灌满气劲,其势彷佛万龙奔腾,气吞乾坤,悍霸枪劲过处,树木皆催,顽石崩毁,就连身边矗立的山峰也都簌簌而动。 眼看枪劲临身,赵飞恒气沉丹田,旋身纵起,单掌以迎,同样是那招「苍龙降世」跟随身旋体转而拍出的掌影,阻断攻近身来的枪影,在重重枪浪中破开一条路,身如单将不畏生死,冲入敌军,掌如黑夜中的枪锋,破开黑暗,映放光明。 玉蟾蜍耳听掌枪两劲相交,叮叮当当响成一片,与此同时,忽觉持枪之手被他拍在一旁,胸腹门户大开,随见万千掌影化作一指,点上胸前膻中大穴。 玉蟾蜍大惊失色,慌忙左手打出一掌,力挽颓势,但仍难逃散功之厄,单指过处,玉蟾蜍惨嚎一声,身上凝聚半生的功力随此指宣溢四散,赵飞恒亦被他反扑的一掌打得口溢鲜血。 不料同样的一招,却是截然不同的结果,玉蟾蜍咬牙切齿:「怎……怎麽可能……!」 赵飞恒冷然站起道:「苍龙降世,是为救世,是为护世,你学了招式,却没学到招意精髓……」 徒具形式的一招怎比得过深得神髓,合乎天意的一招? 玉蟾蜍满溢鲜血的嘴角充满笑意:「我没输……你也没赢,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赵飞恒见他狂声大笑,以为他要寻短自尽,赶忙一指点他穴道,却见他全身禁脔,黑气漫上脸庞,七孔流出黑血。 赵飞恒大吃一惊,不料废他武功的一指,竟引发他体内毒素失控乱窜,诸毒蔓延全身,赶紧问道:「你把孩子放在哪里!快说!」 但见玉蟾蜍脸部表情似笑非笑,禁脔颤抖的身躯逐渐松弛,睁着难以瞑目的双眼,毒发身亡。 赵飞恒见他身死,只能将他屍体放下,深吸一口气,欲重整思绪,忽觉一阵晕眩,下意识看向左胸中掌处,只见胸口一个掌印略为泛青。料想这就是玉蟾蜍所言之意,此番对敌,自己也没有独占胜场。 这段万里漂泊的岁月,各式风浪的考验,使他锻链起不骄不馁的心境,承蒙任侠信任,怎能有负所托。料想玉蟾蜍在此地设伏偷袭,想必没时间将婴儿藏得太远,小孩应该还在附近。 这时就听身後一声呻吟,凿刀汉倒卧树下,左摀腰间伤口,右持凿刀意欲自保。赵飞恒见他身负重伤,随时可能丧命,便自撕下衣物,替他裹伤止血。 凿刀汉见他走来,以为他要横施杀手,赶紧举刀,被他轻轻一掌拨开,待见他撕衣裹伤时,才发现自己冤枉好人。没想到自己的一条命,居然是被这个自己追杀了一个晚上的人所救。 赵飞恒助他止血之後,从他身上摸出通讯器,按下通讯键并摆到他的嘴边。 通讯器传来殇城老大的声音:「四弟!刚刚怎麽了?你在哪?」 「我……我刚刚被敌人刺伤了,我在荡阳山脚……」 「你没事吧?枪咧?」 凿刀汉看了赵飞恒一眼,见他并没有撤回通讯器的意思,半信半疑的答道:「枪……枪还在那个人身上!三哥那把可能是假的,他……他应该在荡阳山里……」 「好!你待在原地,我带人去找你!」说完,通讯断去。 赵飞恒不发一语,拔起地上的祖枪,举步便要往山里寻去。就听身後凿刀汉说道:「你知道就算这样,我们也一样要抢那把枪!」 赵飞恒冷然回了一句:「战场上无父子,你做得没有错……」 「那你为什麽还要救我?」 「因为你已经不在战场上了!」说完身形一闪,消失在月色之下。 凿刀汉呆呆的看着筛洒到地上的月光,旋又拿起通讯器,接起通讯道:「所有破土旗的人听着,见到一个断了左手,拿着白龙枪的人,不准放冷箭,只许夺枪,不许杀他……」 龙枪(二十三)素衣指路 坐落於邻近中部鹿角山脉的荡阳山,内望山脉群峰下的神鹿谷,西眺连接杏湖村的鹿野坡,山路崎岖,野林密布,尤其是偏离了官道的野地,林荫如盖,星月不入,伸手不见五指。 赵飞恒右手擎枪,一边躲避满山搜寻的盗宝殇城,一边提升五官感应,四下寻找,暗自运气抵御侵入体内的幻蟾毒性,只觉眼前黑影幢幢,树影婆娑,瞬间闪过一丝模糊,心知毒素渐发,非得加紧脚步不可。 只是幻蟾毒变幻万千,即使赵飞恒熟知基本草药,却又如何应付得了这淬炼毒功。使得他踏出的脚步越发沉重,神识越来越模糊,最终真龙亦敌不过恶毒幻象,背抵树木倒卧下去。 右手紧紧握着祖上的神枪,遥想千年以前,祖上一人一枪驰骋沙场,独战千军,勇憾三朝,但他的後人却连一个小婴儿都救不了…… 当下的赵飞恒不仅对自己失望,对任侠有负,更对祖上有愧。 也许这正是自己以及其他年轻一辈的赵家人一直想往外地跑的原因,这份千年传承的责任和庞大的名誉压力,无论对谁来说都太过沉重。 但浪子总要回头,游子也必然有回家的一天,当发现自己在外浪了一圈所追寻的答案或意义,都与家中长辈或祖先所经历的相差无几,除了感到对人生的无奈,同时也发现对家族的责任。 事到如今,赵飞恒不禁想到,如果自己再早一点回家,早一点认清自己的责任,也许根本不会走到今天的下场, 持枪之手仍是紧握,但眼睛却再不敢看向自己万里追寻之物,连头都好像再也抬不起来,眼前视线逐渐模糊,兀自思潮翻涌…… 「年轻人!你没事吧?」突来之声,使得赵飞恒猛然惊醒,但见一名身着素衣,看起来七八十岁的老人笑吟吟的看着他。 这和蔼可亲的慰问使得赵飞恒身上的伤都彷佛不痛了一般,勉强撑起身子:「没事……老先生!你怎麽一个人在这里?」 「看你脸色不大对啊……中毒的话要赶快切断气脉流动,不然让毒侵入脏腑就不好了!这不需要我老头子教你吧?中府……极泉……大椎……」 本以为一名老先生对於这种江湖毒杀之事理应束手无策,不料身体穴位从他嘴里道来如数家珍,且对伤者患部了如指掌,所说的穴位尽是锁毒於左臂的穴道。 赵飞恒满心怀疑,道:「我的伤没事,老先生,你住在附近吗?现在这里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老人听了笑道:「你还有时间送我?你不想救那小朋友了吗?」 赵飞恒听了一惊,心起戒备:「你……你怎麽知道?你是谁?」 老人也不回答,迳自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有时候都快到目的地了,反而想着放弃,明明答案就在眼前,却选择看不见……」 「你祖持我一生,你也寻我一世,你居然不认得我?」 此语方毕,赵飞恒戄然吃惊,抬头定眼,哪里有什麽素衣老人,自己仍坐在树下,右手的赤胆白龙枪映月生光,隐隐传送一股温暖的气息,只觉伤痛迷幻大减,精神为之一振。 赵飞恒凝望着熠熠生光的祖枪,回想方才所见,也不知那是毒素发作所产生的幻觉,还是此枪真有灵性,竟显神蹟,指引迷途。四下通讯定位一番,方知眼下身处荡阳山中的曲桓涧附近。当下点住身上穴位,阻毒於臂,再次提气,灵觉探出,方圆百步之内的风吹草动都彷佛尽收眼底。 潺潺水流,风过树梢,蛊虫点水,草木芬芳,种种五官感应,彷佛在眼前编织出一幅幅画面,这时忽然浮现一股异於野外森林的气息,隐隐察觉是股初哺乳香,初时还以为是山间野地里的幼兽禽崽,但随即一股痱子粉香味过处,立时打破这个推断。 这个时候在荒山野岭会出现的痱子粉只有一个,赵飞恒惊喜莫名,赶紧循味找去。 走了约莫百来步,来到一处林间,但见前方涧水潺潺向西方奔流,水边一棵巨木老榕,须根如帘,枝枒茂盛,浩大树体上坐落一间小小木屋。 赵飞恒把枪刺在树下,双脚纵起,单手在枝干上一荡,飞身上树,却见木屋内蛛网深结,灰尘满布,显已久无人烟,炕上一条白布包着一名不满周岁的小婴儿,闭着双眼,死寂一般沉睡。 赵飞恒吃了一惊,忙探他鼻息,感觉略有气息,这才放下心来,猛然听得远处又传来引擎隆隆,心知敌援将来,如何能带着一名小婴儿涉险,正准备通知任侠具体位置,一物忽现眼前。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谢小子的手臂上,清清楚楚的现出一点淡墨绿色,白布下一根银针闪闪发亮,针头透着一股惨绿邪芒…… 龙枪(二十四)龙吼断桥 原来这才是玉蟾蜍的最後一步,就是要让追击他的人缓不济急,疲於奔命,就算不小心沦为俘虏,也可以此为要胁,使人无暇思考,受制於他。 赵飞恒惊怒攻心,差点守毒不住,赶紧抱元守一,以静其心,一把扯下身上衣物,将谢小子连同左臂一同包起,护於胸怀之中,轻拍安抚。 心知势如火烧眉睫,迟慢一步,一条小生命可能就此惨死毒下,轻轻紧了紧怀抱婴儿,纵身出屋,落下树来,绰枪在手,脚施提踪,直往南方角鹿市冲去。 他思忖一时之间难觅解药,不如往大城市去,完善的医疗资源兴许能为谢小子续命。 只此一份信念,脚下提踪升至极限,凭虚御风,足不点地,身掠曲桓涧,冲下山中曲道,丝毫不隐蔽身形,只求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 殇城门徒遍布山中,如此高调行动自然引来敌火,众门徒不分远近,纷纷围笼,只有破土门人因旗主亲下命令,不敢偷袭远狙,其余子弹连发,毫不容情,一时火星纷飞,枪声四起。 赵飞恒把心一横,视枪林弹雨於无物,舞枪护身,脚下不停,一招「龙跃天云」银光连闪,枪势飘逸,临空画出数道完美的轨迹,犹如白龙游云,腾挪自在,飘忽自然,使得迎面攻来的数人或挫腿脚,或伤腰间,再无法追击。 就在此刻,便听左右上方蓦然两声断喝,刀牌两刃飞击而来,赵飞恒一招不及用老,一招「旋龙舞」再起,右脚猛踏,纵身飞起,旋身一匝,枪尖环扫,临空将两人扫回地面,随即一枪「钉龙首」气灌枪尖,钉在前方一人肩头,直将其钉在地上,气劲震地,四散冲荡,震得射来的子弹偏了准头。 一个倒下,十个再来,前方数以百计的门徒如蚁聚蜂拥,势必杀人夺枪不肯罢休。赵飞恒担心战火波及怀中婴儿,且战且走,每招每式,全力施为,枪刺密集,横扫冲荡,只战得浑身血迹斑斑,血染河川。 鏖战数刻,气血流动,锁於左臂的毒素又自压抑不住,只觉人影晃动,口中涌出一股恶臭,赵飞恒不用看都知道血成漆黑。一口毒血泄出,神识略醒,但四肢却微感麻痹,知道毒素开始扩散到身体各处,眼看怀中谢小子兀自沉睡不醒,呼吸似有若无,情势甚是危急,龙枪在地上一抵,高纵脱出重围。 过不多时,身形转出山坳,上了一处向上坡道,眼前景色一扩,晨昏光线之下,丘坡连绵远方村镇,一座巨型石桥赫然在望,桥左一道瀑泉白练,水气霭霭而升,桥下水声隆隆,倾泄奔流。 後方坡处枪声震天,追兵将至,赵飞恒赶紧向桥上奔去,这时忽听後脑破空声响,赵飞恒立生反应,俯身以避,凝神看去,一轮铁盘旋飞而回,一袭黑袍纵身上天,临空接盘再掷。 赵飞恒这次连头也不回,刷的一下倒持龙枪,枪尖向後疾点,当的一声,震开铁盘。枪盘相交之际,赵飞恒立时察觉,攻来的铁盘不只有旋飞掷劲,还带有一道内力牵引,心知来了硬手,无心再战,回身虚晃一枪,夺路便走。 才刚上桥,却见一队白衣从桥的那头奔来,暗自叫糟,不料殇城布署如此神速,眼看前有人墙,後有追兵,体内毒素侵蚀,婴孩命在旦夕,赵飞恒猛一咬牙,计上心头,脚步加劲,奋起雄力,对着领头一名白衣便是一枪。 那名白衣吃了一惊,忙抖出一条白巾招架,砰的一声,软巾拨开枪头,怒枪狠狠砸上桥沿,声若爆炸,立时敲出一个大洞。随即银枪回旋,顺势回扫,向後指去。 後方手持铁罗盘的殇城老大不料这枪来得如此巧妙,右手慌忙举盘硬挫,荡开来枪,又是轰然有声,枪破右边桥沿,就见赵飞恒以一敌众,前後抵御,单枪狂舞,枪劲激射冲荡,其势犹如狂龙翻腾,毁天灭地,其人银发散乱,状若疯狂,招式之间再无章法可言,就听桥中央砰砰连响,龙枪雄劲扫得石桥东西残缺,簌簌而动。 前後两方看他七孔溢出黑血,招出疯狂,皆道他中毒已深,神智错乱,直到脚下石桥发出隆隆龟裂,这才意识到他意欲为何。 殇城老大赶紧喝令:「退!快退回去!他想毁桥!」 那为首白衣人也喝道:「赵先生!你冷静一点!我是任侠的朋友,我们是来救谢小子的!」 原来赵飞恒本拟做出毁桥之举,意欲逼退前後敌众,自己再向前冲杀,定能脱出围势,但一来身中幻毒,强用气劲之下,毒发更快,二来心中惶急,杀红了眼,心神散乱,自然没想到白衣人正是任侠之友,师承玄真道,名号「鲲鹏道侍」的冷清枫。 此语犹如暮鼓晨钟,赵飞恒闻言惊醒,回头望向白衣玄者,见他眼露关心,绝非扯谎作伪,心中重燃希望,忽觉脚下一阵不稳,石桥已被白龙枪劲催得几欲崩塌,数道裂痕已蔓到脚边,赶忙向彼岸跑去。 但才跑出数步,便觉脚下一空,石桥轰隆一声从中断折倒塌,情急之下,赶忙扯下左手裹布,豁然扭身,口中大喊:「接着!」奋力将谢小子抛出,连人带枪掉下桥去。 冷清枫赶忙纵身接起谢小子,右手甩出白巾向桥下卷去,只叹巾长莫及,根本救之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赵飞恒落入霭霭水气之中。 纷纷世事红尘乱,岂容苍龙就此眠,猛听身後一声轻喝,一道人影闪出,纵身下桥,两脚在白练两方左右点踏,随即一根钩爪破雾而出,勾住断桥桥沿,缓缓拉升。 其时邻近清晨,悬阳露脸,筛洒破雾,但见桥下一人左手紧紧抓着赵飞恒,右手扣着钩爪枪的板机调整升降,正是星夜赶来救援的「灵目苍猿」程正仑。他与于瀚摆脱殇城派的追击後,得到消息,欲先行一步,来到中部与玄真道会合,经由赵飞恒身上的双鱼通讯器定位,方才找到位置,及时救援。 「喂!老兄,你自己的东西抓稳啊!我只管救人,不管救枪的!」 耳听这句干话,赵飞恒看了看右手握着的白龙枪,哪管得了抓得是否紧稳,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就此人事不知…… 龙枪(完)白龙恒飞 桥断路远,门下旗主两伤一俘,殇城盗宝至此大败溃输,殇城老大只能传讯撤退,设法营救同伴,盗宝一夥亦纷纷撤离,有的从此远遁,有的隐於地下,看准时机,伺机再起。 时近午时,赵飞恒在角鹿市的市立医院里醒转,眼神尚且迷蒙,便听一声「救命啊!」 程正仑抱着嚎啕大哭的谢小子冲入病房,後头于瀚跟入,浑身大包小包的尽是婴儿用品。 「好好好!谢小子最乖罗!马上换屁屁罗……欸欸欸!帮忙啊!这尿布怎麽脱啊……」 「就跟你说请护士帮忙你就不听……」 「他出院了啊,而且又一直哭!你好意思喔!」 「你们跑那麽快有事吗!我在打给宁姊了嘛……」就见小宝拿着通讯器,慢吞吞的连同常郁冲从後面走入。 嘟声长响,视讯接通,小宝便是生无可恋的一句:「喂!救人啊……」 通讯那头传来柳玥宁讶道:「这麽快就好了?」 程正仑一阵手忙脚乱:「废话,昨天毒就清了,今天才出院!你怎麽不一起下来咧?」 「你们都跑下去了,协会要有人留守啊!西城方脸哥那边都快忙死了……唉呦!不是那样啦!尿片旁边不是都有黏性胶布,从那边撕开……」 忙乎一阵,一群久处江湖的英雄豪客好不容易才免除一场屎尿之灾,却面临一哭二闹的摧残。谢小子一见几乎全是陌生人,即使奶足饭饱也同样大哭大闹,只搞得任侠一群大老粗七手八脚,又唱又跳。 「来飞高高啊!耶──!耶──!」 「老大!你想吓死他啊!给我给我!谢小子在哪里啊……在这里!谢小子在哪里……在这里!」 「你一脸猴样,还敢说别人!呃……还是不要我来好了……找你小宝哥去!」 「挖哩咧哩!啊啊啊啊啊!救人啊……给你!」小宝一阵慌乱,顺势将谢小子放进赵飞恒的左臂弯中。 也不知是似曾熟悉的安全感,还是已然哭累,本嚎啕大哭的谢小子一入臂弯,便逐渐收起哭声,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望着赵飞恒,嘴成呜型,好似看见了什麽稀世奇景,不可能的奇蹟。 群侠见状皆松了一口气,程正仑干话道:「欸!看来小宁要失业了!他的左手比她更好用!」 常郁冲及于瀚不但异口同声,连动作都整齐划一:「你在说什麽啦!」一左一右,掌扫後脑。 程正仑赶紧缩头躲过,仍未察觉自己所言有失稳妥:「干嘛!你看赵老哥的左手多好哄!」众人笑闹成一片,使赵飞恒兴起久未有过的安逸归属。 眼看谢小子已在他臂弯当中沉沉睡去,常郁冲言归正传道:「赵兄弟,您的祖枪已经拿回来了,根据我们查到的情报,盗宝集团的老板出了点意外,最近失踪了!很可能已经不在了……」 「失踪……?」 小宝看他一脸怀疑,举手道:「欸!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喔!听说那个人本来就已经染上绝症,近年一直在找些古怪的方法续命!」 于瀚听了插口问道:「妙了!那他干嘛抢白龙枪?一把古枪能治好他的绝症吗?」 赵飞恒立即想起在荡阳山所看到的素衣老人,那股从枪身透来的温暖似是真有疗癒的效果。 这时便听小宝讪笑道:「你没听过古人常常嗑一些金属类的液体,说什麽能够延长寿命,说不定那家伙就是想把白龙枪给融了,然後嗑掉。人为了活下去,还真是什麽鬼方法都愿意试……」 「总而言之,盗宝集团应该不会再为难赵兄弟了,就不知道赵兄弟接下来有什麽打算?」 赵飞恒知道自己一名偷渡客,身分特殊,在凡尔莎没有国民身分证件,即使要回到家乡都是件麻烦事,不禁沉吟不语。 常郁冲监貌辨色,说道:「如果赵兄弟想回国,我们任侠也是有管道可以帮你回家。」 小宝接口道:「现在回去?万朝天国的『剿派政策』不是还在继续吗?白龙哥也是练武的,回去会被找麻烦吧……」 众人皆知小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其时万朝天国似为巩固政权,将习武的各大门派逐一剿灭,举凡文、禅、玄等主流教派的习武之人皆为目标,各大派门为求活路,不是归顺万朝政府,便是东渡至凡尔莎另立宗派,使得流传千年的思想及文化在万朝天国这个发源地上变得参差不齐,更甚於从此断绝。 对於自己的国家发生这样灭绝文化之事,赵飞恒只能喟然长叹,也许现在真的不是回家的时候…… 常郁冲见他沉默不语,便说道:「如果赵兄弟还没计画,可以到我们任侠安顿一阵子,再做打算。」 小宝也赞声道:「对啊!我们任侠有赞助古早杂货店、酒店、宠物店和法事生意,你再多一个武术馆也不错啊!」 程正仑笑道:「你在逼人入帮啊!」 常郁冲知道他心有所向,道:「赵兄弟,你帮我们救了谢小子,这份恩情任侠不敢忘,只要以後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尽管联络我们。当然啦!逢年过节的时候也欢迎你来找我们喝一杯!」说着放了一个双鱼通讯器在他手中。 赵飞恒手握这份没有血缘的羁绊,远渡他乡所遇的热情,铭感五内,点了点头道:「多谢,也许武术馆是个好提议,但我想带着祖枪到处看看,感觉……它也闷得够久了。」众侠听他说这话时,语气便像白龙枪是有生命的一般。 任何人有了如他这般经历,都会对万物兴起敬意,正是因为相信万物有灵,对万物有敬,才愿为万千生灵付出己命,但挺一身侠胆,俯仰无愧天地。 常郁冲微笑点头道:「那祝福赵兄弟,不打扰你休息了!」伸手与其相握,小宝抱起谢小子,率领太子帮二人鱼贯出了病房。 这时赵飞恒忽问道:「嘿!常先生?请问……那孩子本名是什麽?」 常郁冲眼露微笑答道:「谢灵杰,灵活的灵,杰出的杰……兄弟保重了!」语毕,一个点头示意,转身出了病房。 小宝见他从後追上,问道:「怎样?他的意思是?」 「意思是我们任侠多了一个朋友!」 「那……他会来找我们罗?」 常郁冲笑道:「你怎麽知道是他来找我们,而不是我们需要去找他?」话才说完,便听程正仑一声粗话:「靠!奶粉忘了拿啦!等我一下!」风风火火的化成一道黑影向原路窜回。 「不好意思啊!白龙……哥?」脚步方回病房,就见房内已无人影,本放在墙角的赤胆白龙枪也不知去向,窗户大开,一条用床单被褥结成的绳索绑在窗外的树枝上…… 从那天起,凡尔莎中南部的各大广场及夜市出现了一位街头艺人,手中一把银白长枪耍得出神入化,据说那人耍枪起舞时,银白枪头竟伴随龙影,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彷佛是一条白龙於空中腾舞,只不过经好事者上传至各大社群平台的影片看来,又似是无稽跨大之词,乡民想肉搜此人,却又搜之不到,到底是有心人故意炒作话题,还是确有奇人隐於市间,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观三朝时期赵昇龙将军的故事经世传唱,其为人侠胆忠肝,义薄云天,尤为榜样,他所使的枪法亦流传後世,人称「赵家枪」,据传此枪法大成者,似是一名人称「白龙」的神秘武师,听说这人五官深邃,根本不像东方人…… (完) 莫保(一)火眼金睛 火眼曌陵称风雅,笑睥富贵睨荣华,掌上明空分真贋,尽现尘俗镜中花 滴答滴答……桌上的古钟发出清脆的时间流逝,泛黄的照片在乾净的相框里呈现两名少年的面孔,忽然一阵珠光宝气闪过,原来是室内灯亮,照上玻璃柜中的各式古玉珠宝。 就见一人身材修长,脸颊如削,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一双眼睛懒懒散散,眯眼成线,彷佛入眼的尽是红尘俗物,皆事不关己。此人坐在柜台之後,手拿一根精致厚框的放大镜,正百无聊赖的监定一块古玉,似浑然未觉一人急步冲入门内。 咚的一声,一颗闪闪发亮的灵钢石落到柜台上,看来价值不斐,听那人劈头就问:「老板,这颗值多少?我想直接当了兑现。」 年轻老板连看都懒得看,自顾自的做手边的事,想也知道当铺这种地方自然不讲究什麽江湖救急,借急救穷的道理,你越急着用钱,他便拖得越慢,如此价格才能往下调,他才有得赚。 那人见他爱理不理,拿了石头便要走,果听年轻老板「欸」的一声,做了个「拿来」的动作。 那人冷哼一声,顺从的将石头放在他手中,却见年轻老板接过石头,也不监定估价,顺手将它放在一边,又开始看起报纸。 那人怒气勃发:「欸!你这什麽意思啊!不让当就还来!」 年轻老板看了他一眼,问道:「石头哪儿来的?」 「我从山中矿区挖来的啊!」 「挖来的?」年轻老板眼眯一线,拿起那颗石头,指着它较平滑的那一面说道:「那你告诉我,为什麽一颗挖来的纯灵钢石其中会混有其他矿石的成分,而且混得比例这麽刚好,只出现一个小小的黑点?还有……」 「如果你是挖矿的,为什麽你的手这麽乾净,连点矿垢结茧都没有?你千万别告诉我你运气有这麽好,第一次挖就挖到了……」 一席话说得那人冷汗直冒,谁想得到一双懒散的眼睛居然可以看得这麽细,这时凝神细看,眼前这年轻人的双眼不知何时竟忽然变得炯炯有神,锐利如刃,与刚刚懒惰散漫的模样判若两人,畏惧心起,忙思脱身之计…… 「前些日子才有人来我这里问,没想到你就拿来了,兄弟,缺钱也不用偷人宝石啊!」 那人以为到了当铺只有价钱上谈不拢的问题,没想到做贼碰上行家,赶紧陪笑道:「朋友你还真识货,那你也知道的嘛!那家伙买来的宝石是见不得光的,不然怎麽不去报警,跑来你这里问呢!所以嘛!不如你给我个好价钱,你再把东西拿去还,说不定会有更丰厚的报酬,你也不亏啊……」话没说完,一个探手便想抄起宝石逃跑,身手之快,显然早已打定主意,压根没有想要合作的意思。 没想到他快,年轻老板比他更快,就见他手起镜落,放大镜柄底部尖锐,正好刺中他探来之手,将他一只手掌钉在桌上,痛得那人鬼吼鬼叫。 就听年轻老板沉声说道:「我虽然底子不乾净,但还没有你这麽脏……就请你小睡片刻好了!」说完就见放大镜拔起时瞬间长了数倍有余,原来是根伸缩法杖,厚框杖顶敲在他肩颈处,贼人登时昏厥。 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卿哥!你的底也没有很脏啊……」一名身穿红帽梯,看起来一脸鬼灵精的小男孩站在当铺门口。 莫保(二)盗墓曌陵 那小男孩看了看昏死在地上的贼人,说道:「我说你这杖锥两式的身手不加入我们任侠也太可惜了吧!」原来正是不受任何营利组织或政府机关管辖,以道德公平为原则的「任侠协会」,那小男孩正是协会中以人小鬼大着称的创始侠员「血红帽」小宝。 「这我们不是已经……」 「唉呦!你不过就是盗过墓而已啊!那算的了什麽!」 「说实在我已经不想再搞这些事情了……你让我静静过完这辈子,为我师门赎点罪刑,将来挂了还不至於受苦!」 「盗墓而已……有这麽严重吗!!那些专干杀人放火的怎麽办?死了不更惨!」 「盗墓是对死者的不尊敬,也是对天理自然的一种伤害,所以我们曌陵派的都会先跟死者打声招呼,取得同意之後才敢动手,说是这麽说啦!有多少人遵守我就不敢说了……」心灰意懒的垂下眼皮,续道:「相传盗墓者都比较短命,死後还要到地下冥府中受刑,失去自由,待在一个黑暗无比的地方,等到罪业偿还完了才能再行轮回,所以说……你让我一个人好好的为师门服刑,不然你以为我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干嘛?」 「你也换个想法,对社会国家有所贡献,也是赎罪的一种啊!你做的好事越多,不就越快还清罪刑吗?」 「我一个盗墓的,是能够有什麽贡献……能不惹事已经是最大的贡献了!」 「欸!你这样讲就对不起你这名字?莫言卿,莫说人微,莫说人轻,这句可是你自己讲的喔!」 就听年轻老板莫言卿说道:「好了,别废话,找我什麽事?是之前的国民证件有问题吗?」 小宝见他不愿再谈,也不勉强,话锋一转:「开玩笑!你谁啊!『火眼神官』耶!你做的东西怎麽可能有问题?你那个贋品超像真的,连主人都认错!哪里弄来的啊?」 莫言卿笑道:「这世界上除了博物馆里或皇室家族里的珍品以外,市面上有九成是假的!多数都藉名声仿冒卖到市面上,再加上有你这种傻蛋,明知道是假的还要买,才会有这麽多造假的事情。」 小宝打蛇随棍上:「所以世界上才需要像你这样辨别得出真假的人啊!欸,最近有个案子……」 「你给我等一下!我才刚说完你马上谈案子,会不会太顺啊!你任侠的案件少来烦我!免谈!」 「厚──卿哥!我是这种人吗!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你一定感兴趣,特别找你聊聊天嘛!顺便把我们任侠的通讯器给你,你之後如果发生像今天这种事,可以直接连络我,会有专人马上替你服务,你就不用担心影响生意了嘛!」说着指了指昏死在店中沙发上的贼人。 莫言卿看他放在柜台上的双鱼通讯器,冷眼说道:「我拿了这个不就代表我加入任侠?你真当我是白痴啊!」 「欸欸欸!这误会可大罗!我送通讯器是代表我把你当成朋友,也代表任侠想交你这个朋友,可不代表我们有什麽主雇关系,还是你觉得我不够格当你朋友?」 「唉哟!现在来感情绑架了喔!小小年纪玩这套……」 「我没有喔!不论今天你怎麽决定,我们任侠是不会变的,你需要帮忙还是可以来找我,决定在你……」 小宝摊开双手,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莫言卿枕着双臂,两人四眼互看,长达数息之久,好似两方都在等对方先动。 最後小宝见他不为所动,便先行说道:「好吧!其实那件事情也不用我说,你只要看个新闻就知道了,我就先带这家伙回去啦!之後再来找你玩。掰──」说着便拖着贼人离去。 莫言卿目送他潇洒来去的背影,回头看着被他留在柜台上的双鱼通讯器,冷冷一笑,随即闪过一丝安慰,伸手将双鱼通讯器收入怀中。 这时猛听破空之声响起,一道疾风由右方窗外直袭他头部,来劲狠绝,似是意欲取命一般。莫言卿双眼精芒一闪,右手食中两指捻处,立时将袭来之物夹在手中,那是一只信封,莫言卿认识这道劲气,脑中浮现了一名既熟悉但又完全不想认识的人…… 莫保(三)言氏家书 刚走出不远的小宝耳闻破空之声,立即回头,从窗外问道:「卿哥!你没事吧?怎麽回事啊?」 莫言卿拿出信封中的几张纸,是一张博物馆导览和一份报纸,但见导览上写着密密麻麻的东和字,报纸头版大大写着:「凡尔莎元宫镇院之宝『言氏家书』出借东丘博物馆,引学界两派论战。」 「我猜猜……这就是你说的案子?」 「对啊!怎麽这麽巧啊?」 听到这话,要不是因为认识这破空劲气,莫言卿都怀疑这封信是小宝找人射来的,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是这样,我可能得委托你们任侠一件事了……」 「等等等一下!你确定你的委托跟我们要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吗?」 莫言卿指着报纸上『言氏家书』疑道:「……不就是保护它吗?」 「是……是也没错啦!但这次的保卫任务,我们任侠不能让人认出来!」 莫言卿满脸狐疑:「民间团体派人保护国宝还要偷偷摸摸的?」 「这也就是我们任侠觉得这次出借一定有问题的原因!」小宝缓了缓理清头绪後续道:「这次出借是在野近民党提出的,目的是跟东和本国修补关系,说什麽博物馆文物出借在国际间是常有的事情之类的……」 小宝还没说完,便听莫言卿道:「放屁!这种真迹,尤其墨宝这种出展一次伤一次的文物,哪经得起他们这样乱折腾!不过也真奇怪……言氏家书是万朝天国胜朝时期书法大家言真庆的真迹,怎麽莫名其妙到了凡尔莎?」 「哎呀!这还不是他们自己『剿派政策』搞的,以为墨宝文物这些玩意儿有记载功夫秘诀之类的,有些爱护文物的就趁乱带过来罗……喂喂喂!离题了!回来回来……总之呢!现在执政的应国党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要说毁损的可能性,在场帮忙的都是一流的文物专家,要说可能被仿制作出赝品,这话要说出来国际的关系会更烂,就正中近民党下怀,说应国党的外交失败,总统没办法就只好出借罗!」 莫言卿看了看手中的报纸叹道:「看得出来结果是什麽……那你们任侠是怎麽想的?」 这次换小宝叹气,道:「我们家老大有去跟相关人士洽谈,说我们任侠可以担任这次出借的保卫工作,但……想也知道,被郑郑重重的拒绝。说民间团体不具备公权力,到时候只会碍事……」 「让我猜猜看……元宫院长陈齐楠说的?」 就见小宝右手一摊,双眉扬起道:「相信你也知道是谁在背後拱他上位的吧!」 莫言卿斜眼瞟着他,笑道:「你一个小朋友懂这麽多政治合理吗?」 「你以为我想懂吗?没办法啊!政党太烂了嘛!」把手一摊续道:「所以呢!我们任侠就打算自己偷偷跟着去,毕竟多一个防护这样的要求居然会被拒绝,肯定有问题,但任侠台面上的侠员都太醒目了,一定会被人发现,那就起不了监视的作用,台面下的暗卫又分不清文物的真假,也没办法一整天守在目标旁边,所以……我就想到你了!」 莫言卿听他将任侠台面下的暗卫都据实以告,可见对己信任,相信也是看不到桌上双鱼通讯器的关系,看了看手中的信封,想起那个完全不想认识的人,叹了口气道:「我这里也有事情要处理,所以我们目标是一样的……」 小宝一听,喜道:「你答应啦?」 「你先听我说完,我不确定那个人的目标是不是『言氏家书』,这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说着扬了扬手中的东丘国立博物馆导览,续道:「你们任侠还是要有准备,等有消息我再通知你……」眼复成一线,满脸疲惫,彷佛压上双肩的无奈又更加沉重了。 小宝见好就收,说道:「好吧!先谢啦!我先闪人罗!」 「嗯……」 过没多久,小宝的头又从门口探出来问道:「欸!那要不要我先把你编成暗卫啊……」但见莫言卿右手戟指,双眼瞪大,一副「你不要太过分了」。 不等他说话,小宝赶紧道:「好好好!当我没说,掰──」咻的一下,撒腿闪人。 莫言卿右手抚额,只感无比心累,复叹一口长气,看着手里形同战书的报纸,抄起放大镜法杖,简易收拾了细软,迈步走出门口,砰的一声,拉下明空当铺的铁门,莫言卿猜想如果那人目标真是言氏家书,那他最有可能出现在一个地方…… 莫保(四)首都元宫 元宫博物馆,位於首都凡尔莎市北城 城市北面群岭耸立,天然的青水峡湾连接北部百雁关口镇,建构通行北部碧莹市的水路交通,山中的快速道路、高架道路以及环贯山脉的铁路,使得各地商旅贸易更为方便,青水峡湾更是旅客的必游胜景。 莫言卿心想既然离展览日期尚有一段时间,何不藉此放慢脚步,沉淀心思,好拟思对策。於是说走就走,从临海的碧莹西城搭上前往东方百雁关口的公车,来到关口镇後的渡轮码头,从水路进入首都。 但见山辽水绿,波光粼粼,青山夹岸,绿水长远,时值春季,四周崖壁上怪树生花,雀鸟逐飞,伴随激湍泉鸣,一派欣欣向荣。数艘快速渡轮交相来去,为过往商旅呈现精致自然的峡湾之美。 莫言卿内衬素白短梯,外披轻便短皮衣,下着工装战术裤,背着简易旅行背包,卓立船沿,心里思忖:「元宫博物馆的守备严谨,他想下手恐怕有困难,最有可能出手的时机点是出展至东和本国的中途,还是不能排除他现在直接下手的可能性……」转念回忆:「怪了,以往他都自己下手,这次怎麽还先通知我?这意思是不是代表他的目标根本不在文物上?还是……目标不是言氏家书?」 脑内讯息紊乱,不由得皱起眉头,心起埋怨:「这家伙真是搞不清楚事情严重性,竟然打国宝的主意,而且还是近期要出借国外的文宝,搞一个出问题,造成政党的麻烦就算了,还可能把外交搞烂,这家伙迟早被这爱玩的个性给害死……」 过没多久,莫言卿收回饱览美景的双眼,看向远方即将抵达的水岸港埠。但见前方地势大敞,形成一湖,左方山势环抱,顺应峡湾支流,右方渡轮港埠,提供快速渡轮停泊,港外便是连通凡尔莎北城的街道。 莫言卿走下渡轮时已是午时刚过,当下一刻不停,依循指示搭上公车直往城中的元宫博物院。 倚山而建的元宫位於山脚,分西厢的第二展区和长阶梯上的第一展区,博物馆外型以东方庙宇的型式建成,因应近期国宝出展的风潮,展区虽不算是人山人海,但也算热闹非凡。 莫言卿不急着随人潮进入,将外头地理环境摸了清楚,见长梯上的第一展区左右两旁皆是停车场及公共厕所,西厢第二展区的对面是由两座小桥连结起的池中亭。 所有雕栋飞檐,亭台楼榭,小桥流水,玉梯长阶,共同组合成和谐的东方建筑之美,在莫言卿眼里看来则是哪里可以躲藏,哪条路线可以侵入,哪个转角可以摆脱追逐。既然要阻人偷盗,自然须看清盗者可能侵入逃脱的路线或地点。 莫言卿看准几处可供侵入的位置,想来今晚可能得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摸清地形後便是目标,当即买了票券,进入博物馆。 虽说仍不知道对方的目标到底是什麽,自己一人总不可能看住所有文物,只希望能藉此行得到更多线索。 学界公认的「言氏家书」为天下第二行墨字帖,是胜朝时期乾贞年间发生「胡禄之乱」时,墨宝大家言真庆听闻亲侄言玮明开城降敌,痛心疾首,挥写家书,规劝亲侄不可忘却忠君之道,做人之本。只因行写时满心悲痛,对亲侄所为不可置信,又回忆与侄子的过往,心中五味杂陈,致使错误涂改,笔墨朴拙,全然是真心与笔功的流露。 莫言卿自然知道此墨宝的背景,信步走入第一展区深处,就见展示「言氏家书」的玻璃柜中一长形宣纸,色成土黄,俨然年深日久,但纸上笔劲犹在,下方简介处写道: 「维胜源元年,九月下(旬)朔三日,腰青承禄,掌节安州诸军御检使,轻军督统,丹凤开国侯真庆,以赧羞血笔,告於吾侄左善大夫玮明:叔曾师之句读(字读),知尔幼善文,天性聪慧,娴熟古意,夫人立於天地,应守一生忠信,诚以正心,戒慎恐惧。(当)理作汉河明珠,(应)外为夜曲白星,和众威而不屈,义排奸佞谗听。 叔六十犹(又)二,闻尔放土门降贼引关,宗庙疾首,同族痛心,何奈与侄兵戎?勿忘配玉之意,勿信身畔邪郎,犹记二四成礼,与侄同消千苦,望侄回(头)首,犹未时晚,勉之诫之。」 阅毕,莫言卿忍不住微微冷笑一声…… 莫保(五)请君顶罪 兀自探索古意,忽听周遭警声大响,随即馆内广播响起:「各位馆内的来宾请勿惊慌,馆内警备系统出了一点状况,请暂时待在馆内,并配合馆内人员指示行动,造成您的不便,敬请见谅……」 这话是人听来都知道出了什麽意外,莫言卿看了文宝一眼,心念电转:「难道是想趁乱盗宝吗?」随即转念一想,想到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性,碍於当下馆内人员已到转角处,赶紧悄悄抄起随身物品,藉馆内柱梁掩蔽身形,闪身来到馆内公共厕所,躲进隔间。 先将身上检查了一遍,确认并无异物,再行检查行囊,这时便听外头两名馆内警备走入,问道:「请问里面有人吗?麻烦配合到外面集合喔!」 是什麽严重的事需要把所有入馆来宾集合一处?莫言卿一听此言便知自己所料不差,不及检查行囊,觑准上方天花板的夹层,悄悄将隔间门锁打开,凝神提气,脚下一点,无声无息的纵上天花板,躲入夹层中。 但听下方两名警备人员说道:「欸!你知道这是什麽事吗?刚发生没多久就被叫来了。」 「听说是个女的丢了戒指,咬定是被人偷了,坚持要封锁全场……」 「是什麽来头……这麽不讲道理?」 「能任性的还不都是些有钱人,好像是跟党派有关系,所以院长只好照她的意思……」 「欸……你说会不会是反对派的来找麻烦啊?」 「你想像力也太丰富了吧……」 「不一定啊!最近新闻闹那麽大,舆论一直在说耶!说不定反对派想把文物偷走,就是不让出借东和本国!」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一阵沉默,随即乾笑释疑,一人赶紧道:「好啦!这间没人,我们继续巡吧!」语气已不似刚刚那般轻松惬意,显然戒上心头。 莫言卿耳听他俩谈话,在夹层中将背包行囊检查一遍,确定并无异物,这才知道是虚惊一场,直到听得那警备人员的猜测,料想眼下所有警备的注意皆在外头宾客上,此时若有人想动手盗窃正是最好时机,待人声尽没,轻脚纵下夹层,小心翼翼闪身出了厕所,前往护宝。 此时馆中空无一人,莫言卿藉轻身功夫和馆内各处死角,躲过监视器的眼线,潜身至言氏家书那区。就见展示柜中一切如故,庆幸对方尚未动手,正寻思何处既隐蔽身影,又可暗中照看。 突然背後一声:「嘿!别动!把手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莫言卿不动声色,藉展示玻璃柜的倒影看见後头那警备人员,强忍颤抖不已的持枪之手,明显做了这麽多年警卫,还没真正抓过贼。猛然心头一凛,此时所有警备应在外头,这小警卫是怎麽跑到这里来的?难道自己的行动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就听背後警卫对着对讲机说道:「找到一个可疑人物,我在24区,你们快过来……」 莫言卿听得此言,心叫不妙,此时成虏,虽说清者自清,但一番罗嗦调查再所难免,事关国宝,说不定还要扣留多日,到时墨宝早已遭窃,自己还白当了人的替罪羊。 正值那警卫走到身後,莫言卿抄出藏在怀中的放大镜法杖,回头一招明心锥的「明心见血」放大镜底部刺向那警卫胸口。吓得那警卫一声惊呼,赶紧後退,不料莫言卿收锥撤招,人影一转,来到他身後,变成空灵杖的一招「空穴灵风」厚框镜缘打他後脑玉枕穴。 那警卫只觉後脑一痛,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便被敲晕在地。 此刻便听人声渐近,莫言卿心知不宜久留,潜身出馆,藏於暗处,一边思忖一日所见。 就听博物馆附近人声哗然,警备人员来回巡视搜查,过不多时,连警察军队都来到现场,围得全馆水泄不通,警戒更加森严。 只搞得莫言卿莫名其妙,心想:「这家伙制造了机会却不动手,还把守卫搞得更严谨,说要陷害我,箝制我的行动,这未免也做得太过头了吧!除非……」 念头方止,忽觉怀中的双鱼通讯器发出震动,按钮接通,果是小宝,便听他说道:「欸!元宫出事咧!那是你搞的吗?」 莫言卿一时也不知该怎麽回答,只说一句:「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等一下打给你,不过我看这趟东和本国我是去定了……」 莫保(六)同门对阵 「今日稍早,元宫博物院内部传出疑似盗宝的消息,军警双方都已介入调查,院长陈齐楠表示,此次事件并不影响日後出借国宝的行程,呼吁有心人莫再造成社会动荡,政治意味十足,再起国民两党论战……」 行脚旅馆里简易的房间中传出新闻快讯,莫言卿拿着双鱼通讯器做在室内沙发上,一边通话道:「我判断他的目标确实是言氏家书,但他目前不会动手,至少到东和本国以前都不会……」 「你怎麽知道?」 「请问有哪个想偷东西的,会先让目标周围警戒升级的?」 「听你这样说,怎麽感觉是东和本国在背後故意搞出事情,让出借的声音更加坚定。」 「我是不知道那家伙跟谁合作,但我想他的目的应该没那麽简单,他故意传信给我,引我到元宫去,应该是想让我帮他背这个黑锅,方便他之後下手。」 在此之前,小宝始终不愿探人隐私,见莫言卿不说,自己也就不问,这时出了这档大事,想来不得不问了,当即问道:「我说那人到底是谁啊?你认识他喔……」 「我很不想认识他,他是我师弟,在盗墓这一行还蛮出名的,『御陵神风』邢如风,也许你听过……」 「不好意思喔,还真没听过!」 「这家伙把钱当命,只要是珍宝都想得到,我们曌陵的脏事,多半是他搞出来的,唉……」 听这声叹息,小宝便知火眼仍顾师门之情,如若不然,那什麽神风早就被打成神经发疯了,便说道:「好吧!我跟我家棒槌老大说一下,如果我们抓到这家伙,先交给你打两拳。」 莫言卿与他相识颇深,自是晓得他有意相助,心下感念,嘴上说道:「师门的事我这个做师兄的,还是得亲自处理,你们任侠有准备要走东和本国这一遭吗?」 「准备是有啦,但就像我说的啊!去了也不见得分得出来真假……」 话没说完,便听莫言卿说道:「反正我得跑这一趟,你们就别忙了,等我消息!」言下之意,是有意代任侠出这次任务。 「有你师弟,又有东和本国,你确定你自己一个人不会有危险吗?」 莫言卿回想所见,道:「我自己一个人方便行动,就算要跟那家伙较量,我也比较了解他的功夫。况且……我也不一定就是一个人。」 「啥?!什麽意思?」 「叫你念书不念书,麻烦你仔细看看言氏……」话没说完,蓦地落地窗外阳台人影闪动,火眼立时察觉,抄起放大镜,直闯出去。 但见阳台空无一人,一片衣角消失在楼上的窗沿,莫言卿立即脚下一点,单手攀处,翻上楼层,对着右手的通讯器说了一句:「等等!我有客人了!」挂断通讯,收入怀中。 脚方落地,右上那层阳台一道黑影又向上窜去,莫言卿赶紧提踪跟上,两道人影直往楼顶窜去,虽说夜晚静谧,旅馆阳台一方又处偏僻,仍吓得几对在阳台浪漫的情侣魂飞魄散。 莫言卿认出那确是师承曌陵派的轻功,深知师弟习练有素,後更自行变化衍伸,轻身功夫独创一格,不愧「神风」美名。 不料这次动上国宝的脑筋,还掷信相邀,正好一次问个清楚。不到一会儿,两道人影窜上屋顶,莫言卿脚还未着地,便见银光闪处,一把连着锁链的攀岩斧向他飞掷而来。 莫言卿冷哼一声,手中放大镜杖头当的一声将其砸开,斧刃深嵌入地,就见一名黑衣人按下锁链另一头的斧柄机关,如镰刀般的斧刃登时缩起伸直,随他力扯而回。 莫言卿刚落在地上,立感数道杀意自四方向他投来,不料同门竟设伏困杀,表面不动声色,法杖顿在地上,道:「师弟!这麽久不见,功夫进步罗!」 那黑衣人呵呵冷笑,扯下脸上面罩,就见他与火眼年纪相仿,目眶凹陷,但眼瞳精光湛然,一道小疤痕横过左颊,却不引以为丑,反而有股历经事故的魅力。 就听他摊手说道:「我早就想找师兄叙叙旧了,是你不理我的!你没看……」 莫言卿不等他说完,便抢白道:「你带这麽多人来找我叙旧,不嫌吵吗?」 邢如风听了此言,脸色一变,随又谈笑道:「从以前就很佩服师兄的眼睛,难怪咱们曌陵得罪的人不少,你还能活到现在。」嘴上谈笑,右手却按上腰後刀柄,左持攀岩斧链,眼看动手在即。 莫言卿冷哼一声,忽道:「就不知道是他们保你,还是来被保的……」语音甫落,放大镜法杖陡然伸长,杖头一挥敲在墙边砖头上,雄劲激处,登时将一块砖头打得向东边飞去,随即便见东方一栋公寓楼顶的水塔上掉下一人,一颗偏离准头的子弹打在身旁的砖墙上。 邢如风见状,赶紧掷出斧链,阻他向左挥出的另一杖。不料此杖急速,一块砖头向西飞出,又是一人中砖落地。 莫言卿见他斧链卷到,一按杖上机关,法杖登时缩短成匕锥方寸,使斧链卷了个空,斜身一步趋前,尖锐杖锥刺向同门心窝。邢如风持刀横至身前封挡,却不闻金铁交鸣,反而一阵疾风袭向右腰。 原来莫言卿一招倒持锥刺变为正拿挥划,邢如风左手一抖,斧链飞回,当的一声,火星溅出,险险挡了一记。 邢如风深知此一锥法诡变难测,随即舞起斧链,企图拉远距离,但见斧链狂舞,如影随形,将火眼围在场中。 莫言卿见师弟单手舞链接斧,操控自如,游刃有余,锁链如织铁网,攻守兼备,无懈可击,许久不见,这小子的功夫居然练得这麽厉害,一边心中暗赞,一边舞杖抵御。 师出同门,师弟都厉害如斯,师兄怎能被削了面子,就见莫言卿手中镜杖倏忽长短,锥式杖法,转换自如,灵杖刚强而不失风雅,明锥阴柔而不落诡狠,揉合两种武功特性的招式尽挡来势,在锁链阵中不落下风。 四周未知敌人环伺,若被困在原地,恐有狙击之危,莫言卿猛然倒转杖头,杖底横出,圈缠斧链,向旁带去,阻却斧链去势,随即单脚一踏锁链,缩杖成锥,欺近身去,倒持锥匕,刷刷两锥,锥匕如刃,横划胸腹。 邢如风这次不再封挡,金刀劈出,以攻代守,孰料莫言卿不等招式用老,招式再变,杖锥陡长,厚框杖头向上一砸,荡开金刀,杖底划去,邢如风防范不及,腰眼中招,登时鲜血淌流。 这时就听枪声陡起,子弹咻锵,莫言卿赶紧俯身躲避,邢如风虽败不乱,收链撤刀,藉势飞退,脚下一点,斧链勾荡,身影已在霓虹尽处。 莫言卿火眼一望,记晓敌踪,挥杖击砖以攻,奈何距离甚远,要想掳敌啮尾已是不及,只能作罢。 但见他伫立楼顶,眼望城中的阑珊灯火,神情无一丝慨然,反而脸显疑惑,生平与人厮杀拼斗不在少数,但回想方才同门对阵,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彷佛少了什麽…… 莫保(七)里外合一 时过一周,已来到二月底,距离言氏家书出展的三月只剩下三天时间,据任侠所知,言氏家书将出展一个月,但想让一份墨宝从此消失或损毁,一个月已然绰绰有余。 经那晚一役,旅馆收到旅客申诉,维安方面加强层级,莫言卿料想师弟那帮人不敢来犯,便留在原地。几日里,莫言卿暗忖眼下情势,推想各种发展。 此时他坐在旅馆对面小公园的长椅上,抬头望着旅馆顶楼,心中思忖:「照那天晚上的情况,师弟应该有跟某个组织合作,如果只是一般民间的盗宝集团,最有可能动手的时间点是运送与交接中途;如果背後是像国家政府那样强大的势力,不可能让自己国家境内发生丢失国宝的事。」 回想那日交战,心中又起疑窦:「那一锥,以他的功夫绝对避得了,血腥味并不重,应该是藏在身上很久的血包……所以我的猜想没错?可又何必引对方来找我?要说是为了让警察来调查我,箝制我的脚步,这场闹得也不够大啊……」 兀自思潮翻涌,背後突来悄然一声:「欸!有消息给你……」 莫言卿微微一惊,回头看去,便见一人浑身包得紧紧的,还带着墨镜,一副深怕别人不知道他身上有秘密的模样,大咧咧的坐在长椅另一侧,正是小宝。 莫言卿白眼一翻:「你这是在拍哪一出戏啊?」 「妈的,要不是有任务,有谁会春天包得跟肉粽一样!」 「又什麽事?」 「我们任侠商量了一下,想出了个方法,喏!你看……」说着莫言卿便听通讯器传来提示音,打开一看,萤幕显示一张眯眼阔嘴的男人照片。 「他叫胜国鼎,是个考古学者,在各大教学平台都有上传影片,被邀请参加这次出展随行,我们的想法就是请他留在凡尔莎一个月,由你假扮他去一趟东和本国,你也方便就近保护国宝。」 「你要绑他绑一个月?!」 「……在你眼中,我们任侠就这麽野蛮是吧?他跟我们一位朋友认识,他也不同意这次出借,只是没办法,刚好我们找上他,正好给他自己放一个月的假,这段期间任侠会照顾他的起居生活,避免消息走漏。他现在正好就在北城,我等一下就要去找他,安排他回碧莹市,不然我包成这样干嘛?」 莫言卿撇了他一眼,任侠做事果然出人意表,找个十四五岁的小鬼来出这种伪装任务,小宝跟一名大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对父子出游一般,绝对不会引人疑心。 故意干话道:「你怎麽不出展前再告诉我……要我三天学会模仿一个人,到时候穿帮怎麽办?」 「照理讲是不会,你是反对派的一方耶!这麽多话干嘛?除了到达目的地接受媒体采访时需要你说几句屁话以外啦……这点儿事应该难不倒你吧?」 「你说得轻松,又不是你穿帮,算了……谁叫我拿了那个通讯器……」 「就是让你有事联络我啊!我家棒槌老大说了,月中让一个暗卫过去接应,不然如果你出事,我们可就真对不起朋友了!」 莫言卿冷哼一声:「你们来也不见得就一定没事啊……」 「唉哟!你怎麽这麽敏感啊……又不是小看你,多个人多份力量嘛……」随又问道:「对喔!那天你说什麽不一定一个人啊?」 莫言卿不答反道:「你先查查言氏家书写什麽……」 小宝只感莫名其妙,仍依言利用通讯器找出原文,问道:「干嘛?」 「麻烦看一看第一段的最後四句……」 小宝喃喃念道:「……理作汉河明珠,外为夜曲白星,和众威而不屈,义排奸佞谗听……然後咧!怎样?」 「四句的头一个字分别是什麽?」 「理……外……和……义……里外合一?!」 「那根本不是什麽家书,是军书……」 「欸欸欸!这也太牵强了吧!」 「你再看看啊!第二段所有的数字,分别是什麽?」 「六十……二……二四,你千万不要告诉我这跟上面有关系!」 「二四成礼……你有听过古人是二十四岁的时候才行成年礼吗?回头上第一段『理外和义』四个字,分别就是第一段倒数第六、十二、十八、二十四个字……他前面写『师之句读』,所有的句读符号是後世自己加上去的,後面又写『望侄回头』,把『头』划掉,再写『首』,就是想起提醒的作用。」 「哇靠!这别说其他人看不出来,可能连他侄子本人都看不出来……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其实这个说法早就在学界流传很久了,只是很少人去钻研那几场不是这麽具有影响力的战役。根据记载,当时胡禄之乱前期有一场战役在琅琊河,胜军大破叛军,收复土城失地,日期是九月二十三日……」 「等等等等……等一下,你干嘛开始讲古啊?」 「第二段的『勿忘佩玉之意,勿信身畔邪郎』……『邪郎』两个字旁边分别配上一个『玉』字,倒过来念,是不是就是『琅琊』?」 这着连小宝都不得不信了:「这是在通知地点!那时间咧?」 「第一段的『九月下旬三日』,把『旬』给划掉,改成了『朔』,朔字代表一个月的一号,旬字是以十天为一个单位。下朔三日,意思是在九月三日写的,下旬三日,就是九月二十三日。就算一个人再羞愧再悲痛,也不可能把月初跟月底搞错啊……後面的『犹未时晚』,不用我解释吧……未时。」 「哇赛!那还说什麽是笔功和真情的流露,根本到处都是心机嘛!所以……」随即豁然晓悟:「你猜是你那个神经发疯的师弟在做内应?」 「这样想,很多问题都解释得通了,只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麽那天晚上他要带人来找我……」 小宝一脸狐疑,指着言氏家书,道:「这会不会只是巧合啊?」 「也有这种可能性!所以我还是必须就近保护国宝,不然他在空中拦截就全完了!」 「这次负责运国宝的是凡华航空的最新云舰,舰上好像还有武器系统,防范措施应该没有问题吧……」 「我们能混上去,他也能啊……」 两人沉思一会儿,小宝忽道:「欸!我在想国宝出展,那什麽掌纹指纹的防护机关肯定一堆,就算你师弟混上舰去,一时也不可能破解,况且只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如果他想硬来,肯定把国宝和防护机关一起撬走。」 「嗯……没错啊!所以你想说什麽?」 「我想说……小孩才做选择,我们都多大了,乾脆一次给他网起来!」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通讯器,萤幕显示一台双翼斜长,身如舰型的飞天云舰…… 莫保(八)暗渡舰舱 二月二十八日,晚间十二点 凡尔莎北城边的隆湘机场,停泊数架云舰,其中最新型的一架,早上才刚刚运来,即将在明日载着国宝,远赴东和本国。 即使星空高挂,夜幕低垂,机场里的作业仍旧不断,比平时略减的人潮川流来往,返乡出差,提升了夜晚城中的生活步调。 就见一人戴着一脸口罩墨镜,手拖行李箱,随着人群来到一道挂着「非工作人员请勿进入」的门前,身形一转,转入门内,顺手把衣一脱,立时变成机场的地勤人员。 他一边卸除装扮,一边按着耳内通讯器,说道:「这不是你的主意吗……为什麽就我一个人来?」 耳里传来小宝顽皮的声音:「谁叫我一点都不像地勤人员咧?」 「你怎麽不说就你矮呢!」 「你再罗哩叭嗦的,我就让警卫直接去找你……你走错了啦!往右边!」 「你这小鬼是从哪儿弄来的机场地图啊……连最新云舰的构造图都弄得到,你到底怎麽办到的……」 「拜托,现在这个社会军火毒品都弄得到手了,云舰构造图算什麽……而且这艘云舰对我们来讲是新的,对别国来讲可算是旧得不能再旧了,知道也没什麽好稀奇的。」 一番话,莫言卿的身形已转入停机坪,但见各式地勤忙呼起降,搬运行李,莫言卿脚下略施提踪,藉机体巨轮作掩护,避过现场作业人员的耳目,两三个闪身便来到位於中央的新型云舰下方,觑准上方起落架,拔地而起,窜入机身。 甫入舱室,便按耳道:「我进来了,监视器那些都关了吧?」 「已经关了,欸!依我现在学到的技术,顶多主导系统十分钟,你得快一点啊!」 「如果你带的方向是对的,预计进去三分钟,设定三分钟,出来三分钟……」 「见鬼了!那还有一分钟咧?」 「总要留一点弹性时间吧!」 「随你啦!反正别被抓就是了……喏,把你前面那扇舱门打开,走到底,左边有一个向上的梯子,爬上去……头顶那个舱锁,顺时针转半圈,推开之後你就已经在乘客舱的正上方了,接下来麻烦爬上你右边的通风口……欸欸欸,你这样我要怎麽看啦!把你胸前的针孔挂到你额头上,这才对嘛……」 趴在通风道的莫言卿忍着一股想从这小鬼头上巴下去的冲动,乖乖听从指示。 过不多时,便听小宝道:「就是这里了,左转!那里有个活动的板子,把它掀开,下面是舰上厕所,板子记得要恢复原位,小心点,别踩到马桶里去了……」只听得莫言卿翻尽白眼。 莫言卿依言落到舰上厕所,见连厕所都比一般云舰来得大,虽然舰上漆黑,但仍能看见乘客舱座宽广无比,足见此云舰之奢华。 莫言卿不让身子的任何一处碰到舰上设施,深怕日後留下线索,小心翼翼的来到舰舱後方,但见一室宽敞,室中舰壁皆安有防护机关,中央空出一块四方空间,似是安装一箱型底座之用,不消说便是明日装载国宝之处。 莫言卿拿出藏在怀中的数枚监视针孔,安装在此间各处角落,同时测试其是否能发出讯号。 方安置一半,莫言卿双眼一亮,忽觉箱型底座有异,似乎有点前高後低,仔细一看,底座前头地板略微隆起,安设着两个类似门轴之物,恰好被地毯挡住。 莫言卿心起疑窦,按耳问道:「小宝!你有看到吗?」 「那里乌漆抹黑的,我是要看什麽啦?」 「……这一舱下面是什麽?有其他保护措施之类的吗?」 「你等一下喔……照构造图上画的是没有啊!」 莫言卿伸手敲击地板,听得「空空」「叩叩」两声,便知箱型底座下藏有暗舱,当即拿出通讯器叫出照明功能,寻找开启之法。 小宝见镜头东晃西晃,直晃得头都要昏了,问道:「你在干嘛啊?时间不多咧!」 「放国宝的底座下面可能有暗舱,你有办法骇进系统打开它吗?」 小宝闻言一惊,隔天要载国宝出国的云舰上有不公开的机关,而且还是在安放国宝的底座下面,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什麽鬼巧合,赶忙凝神辨识。 「……这看起来好像是独立系统,跟舰上系统没关系,我传给你一个程式,你试试看能不能骇进去……」 通讯器萤幕显示骇入程式启动,却听外头警铃大响,莫言卿吃了一惊,暗忖时间还没到,怎会这麽快就泄漏行踪。 小宝一听警铃,顿显慌张:「警铃怎麽响了?!他们还没发现我啊!」 莫言卿沉着以对,眼睛紧盯萤幕上的骇入进度,问道:「还剩下多少时间?」 「再过一分钟防盗系统就会发现我!」 莫言卿当机立断:「你先撤!」 「那你怎麽办?」 「我得搞清楚这暗舱是干什麽的!等会儿外头见!」说完赶紧切断耳内通讯。 这时骇入进度显示80%,但外头巡查人声已上了云舰,转眼便到乘客舱,莫言卿虽是心焦,但一探究竟的决心使他目不稍动,紧紧盯着萤幕,90%。 耳听人声越发靠近,照时间算来不可能来得及,莫言卿探手握住怀中的放大镜法杖,准备门扉开处,便即发难,就算暴露行踪也要摸清其中蹊跷。 砰! 舱门被机组人员一把推开,数人闯入门内,却见室内空空如也,四处探查一番,确定无人,方往他处搜去。当下四下漆黑,入门众人自然没有发现,箱型底座的铁板悄悄向上合了起来。 待得舱外人声尽去,莫言卿手中才泛起萤幕光亮,他看了一眼萤幕显示的那100%,呼出一口憋蓄已久的长气,喃喃道:「从90直接跳100!老天爷!连你这程式也玩我……」 眼下危机未解,稍作喘息後,便再负起护宝重任,四下照明,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狭长的陡坡上方,料想如果今是国宝落入暗舱,必定向下滑去,结果不是被偷便是遭毁。 莫言卿抬头望着合起的暗舱入口,手中捻着两枚飞针监视器,提气掷出,叮叮两声,飞针去势甚急,劲灌针头,斜定两角,将暗门钉死。 接着顺坡溜下,莫言卿既见暗舱隐密,料想下方应是能可藏起真品的密室之类,但来到尽处,却见景观大敞,竟是舰尾一个不起眼的小口,离地三楼高,下方停机坪的灯光和人影来往都使神官看傻了火眼,只觉越深入挖掘,整起事件就越是模糊,赶紧趁底下众人未察,双脚踏上云舰尾翼,翻上邻楼遁去…… 莫保(九)空劫危机 「感谢所有人员及媒体莅临现场,现在吉时已到,我们马上为各位揭幕国宝,预祝这次出展能顺利平安。」 隔天三月一日,凡尔莎各大媒体在隆湘机场的飞天云舰後围成一圈,手中快门不停捕捉安放在透明防弹保险柜里的「言氏家书」。 元宫院长陈齐楠连同随行出展的八位学界教授和监定师排在国宝後方,行揭幕仪式已毕,亲眼目送机组人员将国宝推上云舰,见证历史的一刻。 装扮成学者胜国鼎的莫言卿,一边承办登舰手续,一边暗中注意其余众人的神情举止:「师弟很有可能就在陪同随行的人里,但戒备成这样,连空军第八联队上将都随行,他要怎麽把墨宝偷走?难道从那个小口?」 他看向云舰,心中暗忖:「如果国宝从那小口摔落,别说在高空,就说是这个高度,便足以毁伤到难以复原,难道是偷盗不成,就想毁宝?」 「胜先生……胜先生!您好!久仰大名,您对原朝时期的见解让我印象深刻,尤其您对万朝天国及本国之间的矛盾也有非常不一样的解释,非常荣幸能与您一同随行出展……」 一名戴眼镜的学者走来攀谈,拉回莫言卿的注意,勉强攀谈几句,两人伸手相握,莫言卿为防穿帮,正思忖如何转移话题,忽觉掌中一阵异样,只觉那人的食指在他掌中东点西画。 普通人遇到这种事必定认为这眼镜学者有龙阳断袖之癖,但莫言卿发觉他的食指画得一板一眼,中规中矩,绝不似当街调戏那般胡戳乱搔,反倒像是江湖暗号。 莫言卿表面露出惊讶且被骚扰的表情,实则暗暗留心,那人所使并不是曌陵派的暗号,此人应不是师弟。 那人见他毫无反应,便微笑说道:「不好意思,我的手有点老毛病,食指时常抽蓄抽筋,请别见怪……」 莫言卿看他没有丝毫羞赧,反而故意显出一脸「我就是对你有意思」,知他是在掩饰作态,还是点头客气了几句,随後登舰。 好在小宝说得没错,胜国鼎并不支持此次出展,使得莫言卿易容後的表情生硬和沉默寡言都变得较为合理。除却机组和警备人员,谁赞成出展谁又持反对意见,在舱中一目了然。 赞成的一方面露笑容,彼此攀谈客套,交相称颂敬酒;反对的一方脸色凝重,皆坐在舱中吧台,滴酒不沾,时不时看向放有墨宝的後舱,神情戒备紧张。 莫言卿则独自坐在位子上,暗暗观察每个经过的人,他自信就算师弟易容乔装,自己也能凭藉师弟的身形步伐及武功家数认出他。 瞧那眼镜学者举止正常,跟在场众人都攀谈过,看起来就像个中立人士。 听小宝所言,任侠的双鱼通讯器有自己独立的通讯系统,即使是官方也查不到他们的讯号,便赶紧传讯,询问有关这眼镜学者的背景资料。 讯息才刚送出,忽听坐在窗边的一人喊道:「欸!那是什麽东西?!」 此语声带惊惶,似是有危险靠近,众人纷纷转头顺他所指望去,本平静的气氛顿时沉重。 但见窗外如白浪翻滚的云朵间,一架深红色的小型飞舰从右翼向後逸去,云舰上各级警备人员赶紧安置众人回座。 莫言卿心叫状况来了,悄悄以通讯器与封住暗舱口的监视针孔连接,果见镜头一阵东摇西晃,就是一点光亮都没有,料想根本开不了。 这时便听舰上广播:「各位乘客请注意,本舰疑似遇上空贼,请依循人员指示穿戴好防护装备,所有警备人员就战斗位置……」 其中一位心系国宝的学者大惊而起,嚷着要前往後舱护宝,被脚下传来的两下震荡给震回座位。 莫言卿心知空贼的手法是击落目标而非毁灭,无论下方是大海还是荒岛,都能以性命要胁,逼迫人质交出钱财,事後将人质弃置荒野,再行远走。 这两下临空炮击意在恫吓,想来凡尔莎这边应有所准备。果不其然,听得空中砰砰作响,众人举目左望,两艘战斗飞舰从後飞出,以机枪扫射追击深红飞舰,原来云舰这麽大台,不是为了装国宝,而是为了承载小型战斗飞舰,以备不时之需。 方看到战斗飞舰射出的导弹硝烟,众人猛然一阵贴背,云舰全速前进,将空战抛在後方。 舰上广播道:「所有乘客请系好安全带,我们即将脱离战场。云舰并无损伤,请各位保持冷静。」 莫言卿心头惴惴,眼见监视镜头停止摇晃,画面如旧,并无异状,看来宝物并未遭窃,那空贼是来干什麽的? 过了不久,云舰速度渐趋平稳,已然脱离险境,彷佛只是历经一场乱流,平静的像是什麽都没发生过。 命有余时,方惜珍宝,众人方脱死厄,便有人提议至舰後查看墨宝有无损害,随行的空军联队都上将担心空贼再度来犯,便请舰长随众人前往探视,自己留守主控室。 虽说早知结果,但看到墨宝安然无事,莫言卿仍与众人一般松了口气,偷眼观察众人皆无异样,那眼镜学者也是一颗悬心安然落地的模样,不禁心中暗忖:「这些人看起来都不知道空贼这件事,会是师弟吗?可是国宝还在啊……」 兀自猜想各种可能性,澄澈通透的火眼聚焦在墨宝上,却没注意到其中一位机组人员紧紧捏着他的拳头,捏得指根泛白…… 总计两个半小时的航程已过去泰半,当舰上广播即将降落至东和本国的东都机场时,窗外天色暗淡,云层浓厚,彷佛预告一场大雨的到来。 云舰终於降落了…… 莫保(十)东都丘町 「哇靠!居然连空贼都出来了!」 「虽然说国宝出展不是什麽秘密,但有空贼找上门,我总觉得有阴谋……你们任侠在国内有什麽线索吗?」 「我们知道的,你也知道啦!你师弟很吃得开嘛!连空贼都认识!」 「我不觉得他有办法跟空贼扯上关系,他如果这麽有钱也不会打国宝的主意……谁在背後指使都说不通,因为丢了国宝对谁都没好处……」 「喔!对了,你说那个戴眼镜的,他出自兴文社,叫刘传笙,背景之乾净的咧!」 「那他肯定有问题……一个人背景不可能这麽乾净!」 「可是就我所知他也是反对派的耶!你们反对派的过去应该有什麽『特别待遇』吧?」 「怎麽没有!所有随行的都被安排在东都伶室町的五星级饭店,我刚刚进房间的时候就有看到门前上方藏有针孔,我猜其他反对派的也都一样!」 「喔,那你怎麽处理?」 「很简单啊!用你给我的那个程式骇进针孔,撷取一段时间的门前影像,让它循环拨放就好了。」 「你这样超容易被发现的吧……」 「我只会在出去的时候用这招,其他时间就让他监视,只可惜你那程式没办法反侵入,不然就可以找到是谁在背後监视我。」 「嗯……咱们家晓玉姊是有些反向侵入的程式啦,不过现在才月初耶!这麽快有动作,如果被人发现了,到时事情更不好办……对了,东丘博物馆你觉得怎麽样?」 「博物馆位置在东都西郊的山上,那山叫『云岳山』,西边连接群山,北边是断崖谷地,南面山脚下是一座湖,叫『富纳湖』,附近有几个村镇,我们是从东面的缆车上去的,虽然是有山路可以进山,但看起来颇陡,而且有森林地区,路线复杂,我会找机会调查看看……」 「你在缆车上可以看到这些?你的眼睛是什麽东西做的……」 「你还好吗……缆车上有简介啊!」 「去你的,我还想你什麽都看得到,那还要防护措施干嘛!」 「你当我是天眼啊……博物馆的防护机关也算做得不错,展示柜完全防弹防火,夜间有红外线警报器,每晚都有来自不同保全公司的人巡逻……」 「这时候大概就会有馆方人员说,保全上面没有疑虑,一切都很安全,你们可以放心参观东都,好好休息,然後安排一系列的旅游行程给你们随行的,对吧……」 「呵……一个礼拜,他们安排了一个礼拜的行程,带我们玩遍整个东都。」 「那就代表这个礼拜是关键。」 「我看前面几天的行程就在博物馆附近,可以藉这机会摸清地形,也消除一些人的疑心,後面几天的行程我就装水土不服吧!」 「好吧,我在国内查到什麽的话,再通知你!小心点啊!」 「叮咚」一声,饭店房间门铃响处,莫言卿切断通讯,便即应门,但见门外来自兴文社的刘传笙,张着欲言又止的嘴,一脸疑惑的模样。 莫言卿心头一惊,经过一天的舟车劳顿,脑中审时度势,以致一瞬失察,开门前竟忘了重新戴上伪装的人皮面具。 眼看刘传笙眼中的怀疑越来越深,莫言卿赶紧以东和话胡诌道:「胜桑欧咪租捏优以尼挖豆斯咧八优依爹斯嘎?」 刘传笙也听不懂他说什麽鬼话,只记得早些时候有听一些东和人都叫胜先生做「胜桑」,以为是饭店的服务人员,便赶紧拿出通讯器唤出翻译功能,写下文字,拿给他看。 莫言卿看的当然不是翻译成的东和文,便见萤幕显示:「请告诉胜先生,晚宴已准备好,请他到一楼餐厅用餐。」 火眼见他疑心渐去,明显松了一口气,赶紧郑重点头道了声:「挖嘎哩马西搭!」敬礼目送他离去,这才把门关上。 即使火眼始终毕恭毕敬的低着头,不让自己露相,关门的时候还刻意将脸偏向门後,但门前上方的针孔镜头仍缩放了一下…… 莫保(十一)白壁痕迹 异国月照,一夜无话,隔天早晨饭店的早安服务唤醒莫言卿,赶紧戴起人皮面具,贴好变声器,着装已毕,下楼开演。 甫入一楼餐厅,便觉凌厉眼神向他投来,环顾餐厅,但见众宾往来席间,在令人慵懒的早晨呈现少有的热闹生气。 凌厉狠劲刹那即止,虽只一瞬,仍逃不过火眼灵觉,莫言卿故意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悄悄四下探寻暗中窥探的那人。 正当他拿起餐夹,随意拣选吧台美食时,猛觉一股劲气透夹传来,此着突如其来,再者莫言卿心在他处,不及提气相抗,意识危机同时,劲气已然侵入。 莫言卿如遭电触,手中铁夹锵啷落地,但见眼前刘传笙手持铁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赶紧弯腰赔罪道歉。 劲气虽然入体,但明显意在试探,并无损筋伤脉之象,莫言卿暗暗提气化消,一边挥手笑道:「刘先生还挺有力气的,有练过啊!」说得刘传笙频频称歉,惭愧献丑。 莫言卿见他眼睛始终不敢与自己相对,料想不是昨日所遇让他起疑,便是这个人别有居心,只是没料到一个文质彬彬、书生气质的人,居然会这如针棉劲的阴狠功夫,回想小宝所说,此人背景必不单纯。 用餐已毕,随行出展的其中一位学者,因懂得东和语,便与外交使节一同为出展众人翻译:「今天的行程是早上先上东丘博物馆参观,接着会去云岳山西面的靖岳神社,中午……」 对於一日行程,莫言卿状似认真,实则留心刘传笙的动静,见他时不时便瞥望自己,神色奇怪,料想是意识到他的阴狠棉劲没在他身上发生作用。莫言卿心知此番让他疑心更甚,试探之举必然接二连三,近期须低调行事,此间最难的便是收敛功夫,戒心过甚便会暴露武功路数,过於松懈便难防袭击。 眼下情势太过晦暗不明,只能被动护宝,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设法占上先机,一边落在随行众人队伍的後头,一边取得谨慎自然的平衡点,随着众人搭上山脚缆车,前往博物馆。 昨日送宝到馆时,莫言卿已将东丘博物馆前後里外摸了清楚,深知此馆戒备宛若碉堡重地,防范理应无虑。 此时再见馆内保全和凡尔莎军队的配合,当真无懈可击,数道关口严防缜密,来回巡逻人员一丝不苟,就连外头平时没人注意的死角皆站着保全,若照这个阵仗,外人想从博物馆下手直是难如登天,心下暗暗放心。 众人随馆长鱼贯进入位於山顶的展区,因应国外入境的国宝,东丘博物馆特别分出一间独立展区以供出展,但见一室见方,中央玻璃展示柜中「言氏家书」静静躺在红色软布上。 展区外头人声渐响,数辆卫星车驶入前山的停车场,各大媒体记者各个扛机上肩,整装以待。馆方人员拉起彩带,准备开展仪式,待得所有人员就定位,馆长领着随行众人到门前接受媒体拍照。 「胜先生!我们准备开始了!请到门前来……」莫言卿正眼露疑惑的看着展示柜,对那翻译学者的叫唤恍若未闻,晶莹透亮的火眼似是看见可疑之处…… 忽觉一手搭上他的肩膀,一股内劲随掌而发,莫言卿立时惊觉,心叫:「你还来!」立马沉肩卸劲,装作回应叫唤,上前拍照。 不消说,背後伸手那人便是刘传笙,这时见他卸劲手法甚是熟稔,登时满脸惊异,现於颜色。 莫言卿头也不回,心里暗自揣测方才所见,记者们手中的快门明灭也模糊不了此时心中的画面:「为什麽展示柜里面的外框边缘会有磨损的痕迹?」 待开展仪式结束,已是中午时分,馆方招待众人於馆中美食厅用完午餐,按照行程,东丘馆长与东和一方的外交使节领路,从山中步道一路向西,沿途介绍地理美景,风土民情,善尽地主之谊。 但见西方远山连绵,内路蜿蜒,直通谷中村县;步道旁青树苍翠,偶听流水淙淙,空气中略带昨日雨後的湿气,凉意沁脾,神清气爽。 一路上,莫言卿秉持着「少话」原则,避过数回学术拷问,跟随队伍来到山中一处休憩的平台。随行众人除了凡尔莎国军以外,其他尽是做些学术研究、平时甚少体力训练的文人,馆方鼓励的话音未落,多数人已坐上平台旁的木头长椅。 那代为翻译的学者一副强自振作的模样,翻译道:「我们快到了!只要……只要走过这个平台,就会看到一个长阶梯和拱门,往上走就到神社了,大家加油……」 莫言卿为掩人耳目,亦装作一副疲累喘气的模样,那翻译学者走来关心道:「胜先生,还可以吧?」 莫言卿说道:「还行!不错啊,看你都不怎麽累!」 「没有啦……咦?这是什麽?」翻译学者本欲谦逊,语末忽转疑问。莫言卿顺指望去,就见她脚下道旁的残枝败叶下盖着一节金属轨道。 一名站在左近的馆方人员机哩谷噜的聊了起来,便见她点头道谢。莫言卿问道:「他说什麽?」 「他说这是之前在盖的山中轻轨,在工程中发生意外,死了好几个工人,後来因为一些政治因素,工程停摆就变成废弃轨道,从那以後就传出一些鬼故事,这里的居民常常在晚上听到列车开动的声音,但高速铁路离这里很远,不可能听得到,查了半天也查不出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他有说这轨道延伸到哪里吗?」 翻译学者见他问得奇怪,摇了摇头道:「没有啊……怎麽了吗?」 莫言卿双眼晶亮一闪,随即复归疲懒道:「没事……」 休憩一阵,续又前行,走出约莫半刻钟,就见座座拱门向上延伸,周遭竹林掩荫,回头望去,东丘博物馆的飞檐边轻雾缭绕,判断此处位於云取山西峰的山腰之上。 众人疲懒,话语渐稀,拾级而上,不出百阶,便来到拱门尽处,就见神社式成四合,宛若庄园,门前一处空地广场,左右雕廊长达百步,往後延伸。主厅和右厢房之间一条道路直通後方。 馆方在一番悠远历史的介绍之後,便放众人自由参观,莫言卿为求不露身分,便独自一人信步游走。顺着右方雕廊转往神社後方,寄望四周的苍松绿竹,芳草优美能助他串起至今得到的线索,果然大自然没有让他失望。 正当他独倚凭栏时,撇眼望见右廊外下方低处林地,一物闪闪发亮,凝神细看,登时灵光一闪,赶忙寻路下探。 莫言卿双眼紧锁下方发光目标,顺路而下,来到一处小桥边,桥的对面高墙耸立,一道封闭的拱门前放了一个「禁止进入」的标志。 正打算暗中潜入,忽觉後方有人来到,随即便听一声:「斯咪嘛先……?」 就见一名神社管理人员满脸疑惑的望着自己,莫言卿早有准备,先是一副慌张着急的模样,再请出翻译功能询问:「厕所在哪里?」比手画脚一番,赶紧道谢离去。 此时却听拱门开处,两名工作人员从门内走出,甫一看到门外有人,皆是微微一愣。 莫言卿一面点头示谢,一面悄悄放慢脚步,让那两人超至前方,瞪起火眼,凝神观视,但见走在右方那人衣角上沾了些许灰粉,而左方那人右手中指处有块老茧,手腕内部点点色彩隐然。 莫言卿心思电转,看了一眼低处林地那被磨得发亮的铁轨,又看了一眼重新封闭的拱门,心下有了推论,悄悄拿出双鱼通讯器…… 莫保(十二)神社探秘 「欸!你早上传给我的那两个人,因为不是本国人,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你不会今天晚上就要去探路了吧?你看到的到底跟这起事件有什麽关系啊?」 「我传给你的那两个人,一个右手中指的第一指节处长了厚茧,代表他常常用力握笔,加上他手腕上有一点抹去颜料的痕迹,明显是个画手;另外一个身上混有多种矿石的晶粉,还有化学药剂的味道,我猜是一个为瓷器打磨的工人,神社周围有经常使用却号称废弃的轻轨铁道,不难联想……」 「靖岳神社有个造假中心……他们利用晚上造出赝品,用废弃的轻轨做为转移工具,这就是为什麽晚上会有人听到列车开动的声音,你觉得……这件事跟馆方有关吗?」 「这也是我今晚想查清楚的,如果真有边看门边做贼的情况,我们就得想办法偷国宝了……」 「我说这才第一天,不稍微观望一下吗?就算真的有国宝赝品出产,他们也不敢在出展期间流入市面吧?」 「话是这麽说没错,但制作过程肯定会伤到国宝,而且就像你说的,我只是去探路,要找到证据才能一举攻破这造假公司。」 「嗯……你自己小心,还没看到你师弟的影子,他的立场还是未知数,你可别先把他算成自己人啊……」 莫言卿自然晓得他是担心自己因念师门之情而误判情势,冷哼道:「要让我查清这件事他也有份,我一定打断他的腿……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出发了。」 时值凌晨一点半,莫言卿恢复原貌,对门前针孔做了手脚,利用紧急出口潜身出了饭店。 身处异国之地,不知官道大路上是否有监视器,莫言卿离了饭店,徒步进入山道,小心翼翼的避开大路,尽拣偏僻荒径,悄悄往靖岳神社而去。 时当春季,月明星稀,水气宿叶,山雾寐石,偏径林地宛若鬼域,稀微月光照入靖岳神社附近的平台处,远山眺望,渊水流长,静谧依旧,但看道旁的树梢无风微动了一下;密林树丛间无端端滚出一颗碎石,在火眼看来都是安插暗哨的位置,一个普通敬奉神只的地方,怎会需要暗布站哨?看到此景便知所料不差! 见此处设有轨道,猜想列车也必从这里经过,与其冒着正面冲突的风险,不如趁机搭个「顺风车」,潜入靖岳神社腹地,摸清地势,便於日後寻找证据。 打定主意,收敛气息,在平台上方的山坡树丛待了一段时间,便听列车行轨声隐隐响起,一辆轻轨缓缓驶来,直往神社下方洼地而去。 莫言卿算准节奏,利用轨道声作为掩护,悄悄沿坡滑下,藉由列车转弯时的死角,提气两个起落,抓住车尾铁栏,潜身上车。 耳听规律的轨道声,外头的空山风语,莫言卿藏身列车底部,四下黑暗,目不识物,只能运气提升余下四官感应,努力辨别方位。 忽觉回声渐响,空气滞闷,列车似是进入山中隧道,接着车身猛然向前方倾斜,经过一个向下的坡道,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列车尚未停泊完成,莫言卿便听数人机哩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什麽,便悄悄拿出通讯器,藉此收音翻译,就听一人说道:「今天的货还蛮多的耶!这是在干嘛啊?」 「货多不就代表我们赚得多吗!你还有脸说,赶快做一做吧!谁叫我们学历都不高咧!小心点,碰烂了我们都赔不起!」 「上面那些家伙不过就是会画个画,懂得些化学的玩意儿嘛!有什麽了不起啊!」 「你这小子!这麽不甘心,怎麽没看到你在上面?」 「你很烦耶!罗嗦!」众人一阵笑骂,将货物卸下,搬运上楼。 莫言卿听闻此语,料想眼下身处地底,刚刚那帮人所说的「上面」,想来便是早上看到的那扇拱门之後。待得人声去远,从底部窜出,觅路而上。 但见列车停泊的月台上一座巨大的升降机门紧闭,右方一道门上写着「非常口」三字,意即「紧急出口」。暗忖此趟为探路,理应隐匿行踪,一个闪身,闪入门内,来到一座向上的四方楼梯,共计四层。 莫言卿潜身直上,在每层门前留神倾听,皆有人声耳语,来到顶层,但听门内语声稀薄遥远,料想人数不多,可能是顶楼储放物品的地方,便大胆推门进入。却见眼前景色一扩,自己身在四楼平台的栏杆旁。 就见一座巨型压力反应炉矗立楼下中央,穿着白色防护衣的人走来行去,手中拿着各式瓷器古董,墨宝彩画。 世上还有哪种证据比这画面更直接的? 莫言卿赶紧拿出通讯器,唤出摄影功能,猛然楼下一声:「搭咧!!鑫入假壹嘛斯!!抠抠逆梯咧!!」使得所有工作人员手中的古董墨宝通通瞬间换成了藏在公司各处的东和刀。 本来的罪证确凿毁於这声打草惊蛇,莫言卿一阵惊怒,赫然下望,就见一人从人群中冲出,手中护着一张以透明膜夹包住的宣纸。 莫言卿凝神一看,登时什麽风雅都没了,暗骂:「中计了……」 莫保(十三)岳下硝烟 却见场中那人将宣纸小心翼翼收入怀中,双掌以迎,一套柔拳术稳占场中上风,只是对方人多势众,即使柔拳静若深潭,深不可测,一时间也难觅流入海。 莫言卿见那人掌出阴柔,暗含棉劲,料知此人身分,见他招式间攻守合一,柔中带刚,来犯敌众往往甫一照面,手中兵刃便被打飞,随即棉劲入体,内伤倒地,半晌爬不起身。 造假神社一方,因货品贵重,燃剂充斥,反应炉在旁,稍沾火星便可能引发爆炸,只能以刀棒为器,又哪里是对手。 眼看人数递减,柔掌猛下狠招,左手圈转,右掌上打,三把东和刀登时被打飞上天,就见那人柔掌倏出,先行击开持刀三人,接着单掌上举,拨在第一把落下之刀身,刀尖顺势转向,随即右掌一推刀柄,东和刀笔直向前射出。 一刀飞出,二刀已落,那人收掌弯臂,腰璇体转,以肘拨刀,肘击刀柄,又是一刀激射。此时第三刀已然下落,那人单脚纵起,踢中刀柄,那刀登时回旋向右飞出。 两刀开道,旋刀扰敌,那人临空借力,随刀突围,神社一方本就不是擅长功夫的武人,陡临强敌已是阵脚大乱,何时见过这般精妙的武术,飞刀临面,下意识左右闪避,场中登时破开一条路来。站在最後面的两名反应不及,赶紧挥刀力劈,当当两声,如箭刀刃落地,两人虎口各自一震,脚步尚未站稳,掌影随後已至。 那人双掌一分,打翻挡道二人,身影飞掠,已在人丛之外,直向大门冲去,蓦地里左方疾风劲起,一道攀登斧链从左飞来,斧尖直指那人胸怀。 那人立生反应,赶忙左肩後让,嚓的一声响,胸口衣衫被划开一道口子,藏在胸怀中的那张宣纸掉在地上,字字黑墨,行墨挥洒,正是「言氏家书」 那人吃了一惊,翻身落地,单脚一点,回身探手夺宝,这时人群中闪出一道人影,手中金刀拦路,猛然往他探出的手劈下。那人一个缩手,身形飞退,就此一滞,人墙再次筑起。 拦路者正是「御陵神风」刑如风,但听他站在国宝前,冷笑道:「本来想钓鱼的,结果没想到钓出一只老鼠……」 那人也不答话,撮手成掌,便要讨战,却听临空当的一声巨响,破空之声飞向左方,随即人丛中传出哀号,一道黑影从天而落,手中放大镜法杖倏忽长短,杖锥二式转换自如,缠斗刑如风。 那人见来者黑布蒙面,身分不明,敌友难分,眼看斧链金刀受制,赶紧再行夺宝,说时迟那时快,四周响起连环兵刃交击之声,那蒙面黑影舞杖落在身前,把杖一摆,一字喝令:「走!」 那人顿时一阵犹疑,蒙面者知他心系国宝,冷然一句:「别看了,假的!」 那人闻言一惊:「你怎麽……」话没说完,人墙围拢,再无暇证实此话是真是假。 蒙面者不消说正是「火眼神官」莫言卿,他看出场中遭人围剿的正是白天试探他的刘传笙,再看他手中那张伪造国宝的赝品,便知眼前是个引人现身的局,不知是什麽时候不小心露了相,也许是师弟泄漏的也说不定,再听师弟那句钓鱼钓出老鼠的话,更确信此一推断。 此时见刘传笙拼命守护假国宝,师弟又是杀招尽出,毫不容情,不似演戏作伪,由此推知刘传笙确为护宝而来,眼看他复落重围,斧链如盘龙卷至,赶紧舞起法杖,空灵杖一招「灵山蔽空」迅捷无伦的五杖,砸开强袭而来的斧刃。 「师兄!在我面前遮头遮脸的就没意思了……」 莫言卿见他说了这句,背後的刘传笙退了一步,眼神充满戒心,知他欲使离间之计,便冷道:「做出这种事,你觉得我还会认你这师弟吗?你现在该做的,是好好珍惜你的腿!」起手式起,再无转圜。 刑如风冷笑一声:「那就没什麽话好说了……」话音未落,突听一声震天巨响,身旁的高压反应炉发生爆炸,瞬间烧成一团火球。 莫言卿惊骇之余,心中闪过四字:「毁证灭迹!」回神一看,刑如风早已不见踪影,火势随爆炸蔓延,在场众人急於奔逃,乱成一团,莫言卿难以尾随追踪,正欲趁机寻找可充当证据的物品,就听大门外警笛大作,一人拿着扩音器,机哩咕噜的说着类似:「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的话。 原来不知何时,警方已藉搜查之名攻入神社,这时突听爆炸声响,赶忙前往查探。 莫言卿暗想自己未施易容,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一间造假工厂,这不被警方认成同党才怪!赶紧混迹人群,藉机潜上高处,隐身工厂周遭的树梢掩荫。 就见工厂前的广场上,大批警察压制逃出的造假嫌犯,出入的拱门前挤得水泄不通,随行的赫然有馆方警备人员和凡尔莎军方。 刘传笙立时被随行的人认出,担保无事并协助调查,在确认国宝仍完好无伤的待在博物馆里之後,这才放下心来,只不过始终找不到那名蒙面客,兀自猜想警察应该是那人暗中通知的。 幸好消防队来得及时,火势扑灭後,警方在现场找到反应炉的残片以及未完全焦黑的赝品,证实了造假工厂的犯罪行为,靖岳神社全面查封,相关人员尽皆羁押,接受调查,一桩暗藏在黑暗中的造假,终在朗朗乾坤下现出原形。 爆破火场的硝烟袅袅,在明月高照之下逐渐消逝无踪,只是那冉冉上升的烟雾轨迹在莫言卿眼里看来都好像太过平顺了一点…… 莫保(十四)富纳湖畔 晨光难入展示柜,唯有人工的浪漫灯光照在展示柜里的「言氏家书」上。 莫言卿双臂枕胸,看着展示柜中的国宝,并无看出任何移动或损毁的痕迹,料想昨日看到的那张赝品,应该只是仿对临摹出的劣质品,但手工之细足以骗过普通人。 时过一日,馆方以突发事件为由,对内随行一方紧急宣布停止行程一天,对外则照样开放参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馆方一系列自证其清的动作。毕竟博物馆附近查出造假工厂,难免惹人猜疑。 反看消息方面,警方一反常态,全然不压制造假工厂的消息,东和本国境内各家媒体争相报导,一夕之间,东丘博物馆跃升成为国内热门话题。 随行一方虽已提出此有藉事炒作之嫌,理应立即停止出展,却也驳不倒馆方自证清白的说词,一场不欢而散的紧急会议後,众人各归岗位。 莫言卿暗忖事不单纯,总感觉昨晚所发生的事,不只意在引他入局,更将所有明显的线索和合理的怀疑全数斩断,彷佛事先安排好的一样。从馆方的急速反应,警方的放任消息到工厂现场留下的赝品残量,都显得颇不合理,连山中各处轻轨都被警方封锁,站着警队人员,使他人难以介入调查。 思来想去,着实想不出谁有这种掌握一切的能力,又能从中获得什麽好处?这些事又跟那个不肖师弟有什麽关系? 脑中讯息紊乱,化身胜国鼎的莫言卿步出博物馆,信步游走,一边思索眼下情况的突破口,只不过走到哪里都能看见警方封锁线,就像在嘲弄他空有一双辨别真伪的眼睛,却无法阻止造假发生。 直搞得神官心烦意乱,像是火眼进了尘沙,心想苦思无计,何不暂且眼不见为净,当即把袖一挥,搭车下山。 耳听清风,鼻嗅芬芳,莫言卿坐在公车上,仰头闭眼,迫使自己暂时失去视觉感官,用其余四官感应在一片黑暗中勾织出美丽的画面,暗想若非俗务缠身,此山实为静心的好去处。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空气中略带水气,耳闻人声渐杂,睁眼一看,原来已来到云岳山南边山脚,放眼左望,广阔无边的富纳湖宛若大海一般绵延天际,河流延伸的水路直通西南方的神川县。 莫言卿暗忖不能跑得太远,便在湖岸村镇下了车,打算在村里逛逛就好。 但见村中楼舍简易朴素,不似大城市中那般高楼华厦,临湖岸边餐酒馆林立,提供新鲜的水产料理,街中住商合一,当地手工制品体现了民风简朴,在东都这个大城市附近显现出别具风味的恬淡,莫言卿闲散漫步,独自享受这浮生半日闲的确幸。 逛遍村镇,莫言卿复回湖岸,不料这一眨火眼,竟已是下午六点,赶紧寻路搭车,回转饭店。 这时远远就见数艘小船由湖上驶来,停泊至湖岸边,几名渔人将船上的木箱一一卸船下港。本是再正常不过的景象,此时在神官的火眼里却显得有些不寻常。 平时纯朴的渔歌吆喝、渔获丰收的欣喜慰劳,在这帮人里一概看不到,取而代之的是生硬的微笑和过份的小心翼翼。 莫言卿心起疑窦,凝神一看,船底吃水甚深,所载货品想必极重──在内陆湖泊捕的鱼量能有多重? 莫言卿故意走近,欲探究竟,这时前头搬箱两人如持至宝般小心翼翼的将木箱放在地上,箱内传出细微的「锵啷」一声,火眼一听声响,精光一闪,心中已有推断,料想循线跟下去必有收获。 只是眼下不宜以胜国鼎的身分追踪,趁四下无人,把脸一抹,恢复原貌,藉楼舍掩荫,登高监视,悄悄尾随。 就见那帮人把货品分作三路,两路分往东方及东南方而去,最後一路则行至村镇内一处偏僻的屋舍中。 莫言卿见这帮人行踪诡秘,暗想所料不差,运气提升五官感应,确定屋舍四周并无暗哨或监视器,便潜身至屋旁小巷,窥眼内望。 见那几名渔人一进屋内便松了一口气,开始笑谈阔论,开怀吃喝,把刚刚视若珍宝的木箱略在一旁,其中一箱箱口老开,里头果然放着各式宝臬玉珪的赝品。 原来造假公司不只靖岳神社一个窝而已,由此判定昨晚确是一场大戏,为的就是要杜悠悠之口,并藉警方封锁作掩护,继续造假生意。 莫言卿心想此刻不宜戳破,不如放长线钓大鱼,暗暗记熟环境,换回胜国鼎的面貌,打算先回饭店露个面,夜晚再来此处调查。 没想到一场偷闲竟成为事件的突破口,莫言卿精神一振,趱程回返。却没发现当他走过富纳湖畔时,一双身处暗处的眼睛悄悄盯上了他…… 莫保(十五)一瞬失察 却说莫言卿搭上公车回返饭店,公车才刚经过山腰便被警方拦下,司机乘客全被请下了车,似是前方发生了什麽大事。 莫言卿听不懂警方在说些什麽,却看所有员警神色紧张,稍有动静便手按腰间手枪,所站的位置分散,大有擒拿围捕之意。 莫言卿心头一凛,难道是博物馆出事了?当即潜身道旁丛林之中,步行赶往山顶。 只觉越往山顶,警员越多,且搜索秩序越加慌乱,想来事出突然,致使警方不及布署,东西奔走。 莫言卿心系国宝,飞身直冲博物馆,来到西峰偏道,就听枪声大响,赶忙趋步潜往声源,但凝神一看,火眼登时皱起眉头,不知所以。 只见密林深处,一群员警正对着一名躲在石後之人开枪射击,那人肩受枪伤,眼镜歪斜脸上,却是刘传笙! 本来是被保护的关系人,怎麽这会儿突然变成在逃嫌犯似的? 莫言卿见刘传笙虽身受枪伤,但身法腾挪仍敏捷迅速,自保应是无虞,眼看当前情势未明,不敢冲动行事,只隐身观望。 但见刘传笙仗着身法闪避子弹,一有机会便欺近敌身,柔拳打落枪枝,不伤人命,如此且战且走,人来人倒,枪响枪落,员警一方似是弹援不绝,直至北峰断崖处,已无山壁树丛等掩体,眼看追兵将至,正觑准对方来势,做最後反击。 蓦地里一道人影闪出,手中斧链飞斩,登时刃划小腿,鲜血长流,刘传笙闷哼一声,摔跌倒地。 「御陵神风」踏风来到跟前,冷然下望,一紧腰间刀柄,刘传笙登时命悬一线,就听邢如风冷道:「抱歉了……」说着拔刀取命。 金刀才出半鞘,四周警声大响,东和警方与凡尔莎军方阵列围上,数点红外线在邢如风身上闪现。 邢如风惊愣当场,就此心神一分,刘传笙四肢并用,退出数步之外,数道聚光打下,陵中神风亦无所遁形,只能缓缓举起双手。 莫言卿见师弟欲伤人性命,正要出手相救,却见军警突然驾到,队伍中赫然有凡尔莎随行的人,便悄悄混入人群,这时师弟乖乖举手投降,反起警戒,就他的了解,这师弟可没这麽听话。 数名军警持防弹盾牌上前行逮捕动作,果见邢如风脸上闪过一丝狰狞,身动影晃,掠过上前众警,窜入人群之中,众人惊呼之际,一人早已成掳,那人短发秀利,身形娇小,正是那名翻译学者。 邢如风身法之快,连万分戒备的莫言卿也难以阻截,脚下才冲前两步,已然刀横项颈。 邢如风将人质挡在身前,恶狠自言:「想把事情全推我身上,你们想得真美……」 随行的凡尔莎空军上将似是听到他所说,料想语言相通,朗声道:「这位先生,请你冷静,多伤一条人命不会让你更有机会脱逃,请你先放开她,我来当你的人质!」 邢如风冷笑道:「那意思就是多伤一条人命也没差,所以我不介意杀了这家伙,现在给我让路!」 上将眼见红外线闪烁不定,想来远处埋伏的狙击手还找不到能够一举制敌的机会,必须拖延时间,赶紧计出安抚,道:「听你刚刚所说,我相信你不是主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保你转作污点证人。」 「终於有句人话吐出来了……这下该怎麽办咧?我变成污点证人了……我怎麽知道你……」语音未毕,惊天一响,狙击! 砰的一声,一团血花在空中绽放,邢如风左脸满是鲜血,顺着指缝淌流,身体如同乍失灵魂般一阵摇晃,仰头跌落断崖之下。 「师弟!!」 虽知事态严重,难以善了,但不料竟是从此天人永隔,莫言卿一句师弟脱口而出,奔到崖边,见崖下白雾茫茫,根本寻不着师弟屍身。 无论是作恶多端还是有辱师门,那到底是自家师弟,那曾经一同练功,患难与共的师弟。莫言卿呆望崖下,回首前尘,自己错失了多少拉他回头的机会,为什麽上天不再给他一次机会?为何不再给他师兄弟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到底是谁让师弟落得一个屍骨无存的下场?脑中思绪奔乱,神官怅然,火眼无泪。 不及悲伤,身旁那翻译学者充满警戒的一句,唤:「师弟……?你跟他是一夥的?」 莫言卿闻言一惊,回头就见所有人皆投以怀疑目光,在静谧无声的夜空中,那声「师弟」众人听得清清楚楚,乍失师门手足的悲骇致使火眼一瞬失察,竟忘了自己仍带着伪装面具。 就听刘传笙疑道:「昨晚的蒙面人是你?!」 神官赶紧平复躁动起伏的情绪,举手道:「等等……你们听我解释……」 军警见他一动,赶忙举枪以对,这时听得身旁一声惊呼,那翻译学者以为他欲行挟持,脚步一个不稳,身子後倾,便要掉落悬崖。 莫言卿喂的一声,前扑欲救,不料手上忽来一股拉力,随即一掌按上他的胸口,劲气阴狠,莫言卿大吃一惊,只觉浑身气脉停滞,身体不由自主的被带向崖外,一声惊呼出不了口,直堕断崖深渊。 意识模糊之间,莫言卿彷佛看见月光之下,那翻译学者的嘴角溢出一抹比月光还冷的冷笑…… 莫保(十六)重生曌陵 劈啪,一阵火星闪烁 迷蒙之间,莫言卿迷迷糊糊的彷佛看到前方一道火光,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往光源处走去,只觉那火光逐渐变大,照亮了身周的环境,原来自己躺在一处水洞中,身旁一人正烤着火,正是跌下崖去的师弟邢如风。 忽见师弟完好,心中欣喜,只是又难释其惑,正欲起身,登时牵动身伤脉创,脏腑闷疼,忍不住呻吟出声。 邢如风听得声音,呦的一声道:「醒啦!我劝师兄还是暂时不要动好了!胸口那一掌你伤得不轻啊!」 莫言卿忍着痛,咬牙挤出一句话:「你不是被爆头了吗?怎麽没死啊?」 「天啊!你火眼神官真的是叫假的,你觉得我会卖这麽大一个破绽给人家瞄头吗!我当然是故意探头出来的啊!我早就藏一个血包在左手了,捏爆往脸上一抹就好啦!我还以为你看得出来耶!」 莫言卿强忍回呛的冲动,问道:「你要不要从头到尾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在搞什麽!」 邢如风叹了一口气,续道:「事情发生在几个月前,我接了笔生意,找我去景山探古,我看价格不错就接下了…… 「谁知道他们是东和本国的大财团,集团董事长因为得了绝症,近年来找各种方式治疗,只要是任何有治疗效果的事物他全不放过。结果病没治好,反而死在地底,连我也差点把命赔进去! 「财团就把这件事怪我头上,威胁我如果不加入他们,就要把我的资料交给国际刑警,所以我只好暂且答应他们,找到他们犯罪的证据就能脱身了。」 虽知师弟一向胡来,莫言卿仍皱眉道:「出了这种事,你怎麽不来找我?」 「我不就有丢信给你吗!况且那时候他们在通讯器上都装了监听追踪器,我没办法私下通知你啊!刚好这次扯上言氏家书,才用那种迂回的方式。」 「你利用言氏家书通知我你在做内应,然後那天又带人来找我麻烦?」 「你说在凡尔莎那一晚喔!那天我是好不容易摆脱监听和追踪,就想偷偷去找你,一次把话说清楚,谁知道他们在凡尔莎到处都是眼线!还好你说破之後我马上闭嘴,要不然那晚就露馅了!」 「那空贼的事呢?不会也是你搞的吧?」 「那也是他们陷害我的一招,我装成舰上机组人员,他们早先在云舰上动了手脚,只要一按开关,国宝就会直接从藏宝室落到舱後,跟他们串通好的空贼就在那里偷走国宝,事後在云舰上揭穿我,我就变成个顶罪的…… 「过没几天,东和本国就会上演一出帮凡尔莎找回失落国宝的戏码,反让凡尔莎欠东和一个人情,并显现国防军武的落後,让凡尔莎跟圣利亚合众国购买更多烂军武……喵咧,一招多用!」 「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们想除掉我,就算我按他们指示,在回程时偷走国宝,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甚至还可能栽赃我,所以为了进一步取得他们的信任,我才会把师兄身分跟他们说。」 「他们既然知道胜国鼎是我假扮的,干嘛不直接拆穿我?」 「如果这麽做,不就加强出展周遭的警备,甚至还会查到财团本身,况且你扮的是随行学者,总不能把你干掉吧!而且他们也怀疑有其他势力混在随行的人当中,所以才想出靖岳神社这一招,丢出个明显目标,一次把可能的障碍通通引出来,暗中做掉,就可以把他们的死推给靖岳神社的报复……」 「刘传笙……」 邢如风点头道:「我昨天晚上也是接到命令,要去杀姓刘的,本来想用刀背把他打昏,谁知道是个圈套,现在回想起来这招不只是想利用我这个师弟把你引出来,还可以一次把我们两个解决掉……」 「难怪你一出现,本来在追杀刘传笙的警察就全撤了,最後……没想到居然是那名学者……」 「你没想到吗?你不会真以为凡尔莎出品的有多好吧……那个女的叫郑利君,也跟财团有联系,这次主要谋划的就是她!」 莫言卿回想靖岳神社附近的轻轨就是她发现的,想来是她有意暗示,自己夜间探路料想也在此人的算计当中,没想到千防万防,仍是防不胜防,无奈道:「我也有防着她一点,还不是因为……」 邢如风立即接口道:「因为看到我挂了,你才露馅的!我就说你这种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顾情了!」 莫言卿也有嘴硬的时候:「那是因为她演技太好,故意装作要掉下悬崖的样子,趁我过去拉她的时候躲开,还顺势赏我一掌,旁边看来就像她为了躲开我的挟持不小心推了我一把的正当防卫……不过这麽做到底是为了什麽?」 邢如风不答反问:「师兄这几天在博物馆里有什麽发现吗?」 莫言卿立即想起那展示柜外框的磨损痕迹。 邢如风见他若有所思,想来必有所获,又问道:「靖岳神社是做什麽的?为什麽要我在回程时偷走国宝?言氏家书代表什麽?」 两人皆知这世间所图,无非是那最简单也最单纯的事物,但人跟人之间都有藉单纯掩盖复杂之事,遑论国与国之间。 师兄弟对望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莫言卿缓缓撑起身来,问道:「还记得师父说过什麽人最安全吗?」 邢如风冷笑一声:「死人……」 莫保(十七)另有组织 死人,失去了灵魂,失去说话和行动的能力,故而没人会去注意一个已经死掉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死人无法再死一次。 所以「死人」最能保守秘密,有时候提供最有用的消息,能够做的事情也更多,也没人有办法去威胁一个死人。 是以邢如风这个「死人」为了让师兄安心养伤,在清晨时分步出水洞,甩出挂在腰间的攀岩斧,斧刃嵌入岩壁,单臂力扯,斧链绷直,整个人如箭离弦向上纵去。 随之单脚在岩壁上一蹬,斧链抖处,斧刃飞卷,再次嵌入对向崖壁,一套自创的「天刑飞斩法」於山崖峭壁之间腾挪飞跃,两天前就是用这招才得脱死厄,并及时救起师兄。 时过两日,莫言卿内伤未癒,出外探查的工作只能落在师弟身上,经过那晚之後,博物馆全面停止出展,所有随行出展的人皆遭形同软禁的保护,其中自然包括刘传笙和那空军上将。 曌陵双神知晓此事,料想财团造赝在即,必须立即行动,才能护国宝周全。只是财团对邢如风并不信任,每次带他进入核心地区便会戴上头套,目不视物之下,神风仍靠敏锐听觉听出个大概,此次护宝变成秘密潜入将宝盗出,须在短时间内把地形环境及机关全数摸清。 数步点踏,攀岩跃壁,斧链倏出倏回,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富纳湖的粼粼波光已在不远处。 邢如风隐身攀附岩壁的怪树上,暗想师兄那日所见,如果村镇内确有财团据点,倒是一个深入探查的突破口。 眼看下方地势开阔,再无可藏身立足之地,势必得弄湿裤子方能寻得线索。邢如风无奈一叹,拿出一个胶囊型的小型氧气筒咬住,悄悄钻入水中。 入水沁凉,湖面静谧,为求不露痕迹,邢如风故意潜入深水处,直往南岸而去。游了约莫一刻钟,耳边水流滚动只觉人声渐响,靠岸而行,探头出水,认定一处人烟较少的港埠,潜伏上岸。 一边收好装备,一边运起内力弄乾身上湿透的衣物,潜行至师兄所说的巷弄。 行至中途,忽见一道人影从村镇大街人群中转入巷弄,邢如风瞥眼见那人影甚是眼熟,那身形步法好像在哪里看过,神风眉头一皱,疑心陡起,趋步尾随。 阳光筛洒之下,就见那人一身清洁制服,口罩头套,脚步微跛,谨慎前行,一路走出村镇。 乡村水镇中出现清洁制服已是突兀,又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谁能不起疑心。邢如风虽看出那人是谁,但也不敢贸然行动,敌方势大,不得不小心为上。 跟随那人脚步,来到村镇外围人迹罕至的秘林,就听那人朗声道:「朋友!既然来了,何必东藏xz的!」 邢如风自认轻功过人,且是远远眺着,此人理应察觉不到才对,正不知该不该现身时,猛然一股危机感袭来,下意识纵出藏身处,就听趴擦一声响,背後树丛被轰出一个窟窿。 方避夺命狙击,红点又现,邢如风哪敢停留,将身法展至极限,连避五弹,咻锵过处,景物皆摧,满目疮痍。 邢如风灵觉探出,依循这五枪的弹道轨迹,发现五枪都来自不同的位置,吃了一惊,难道又是财团所设的杀局! 随即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有谁会想引个死人入局,所以眼下这局的目标不是自己? 心念电转,忙思脱身之计,这时带有阴柔棉劲的一掌倏忽由左打至,神风立时警觉,攀岩斧链来到手上,虚晃一招,拉开距离,准备再展天刑。 但见柔拳横摆,清洁口罩上方一双眼睛透着警戒,随即闪过一瞬惊疑,来袭者不消说正是刘传笙。 「是你?你不是死了吗?」话一出口,便觉後悔,自己正行伪装,这句无疑泄漏了身分。 邢如风知他心思,便道:「刘先生!反正你都要杀人灭口,根本没必要怕人认出你。虽然我知道凡尔莎专门出产卖国贼,但没想到这麽多,财团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连自己的国宝都偷……」 「财团……?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不过你没死也好,我朋友正想找你和你背後的组织,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们一些消息……」 话声未毕,便听砰砰砰砰数响,几具屍体被丢在地上,数道人影随之而落,其中一人对着刘传笙说道:「首领!都是神念流的鬼子,看来神念流跟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我们这次的目的是保护国宝,最好不要扩大争端,处理屍体俐落点,不要留下痕迹!不过,关於我的怀疑很快可以得到验证了……」说着凌厉眼神投向被围在中央的邢如风。 邢如风只听得莫名其妙,本见他人多势众,组织严密,无论是靖岳神社之局还是那场夜间追杀的戏码都有他的踪迹,推想刘传笙可能也被财团收买,这时听他俩所说,目标却似是同为护宝,便故意试探,讪笑道:「你不是被财团软禁了吗?怎麽还会出现在这里啊?」 刘传笙闻言冷笑道:「你们知道就算软禁我,我还是有办法逃出来,於是你们打算利用我钓出我背後的势力,但没想到却被我钓了出来。现在我问什麽,你就答什麽,如果我不满意你的答案……相信我,你不会喜欢那种结果的。我知道靖岳神社只是你们其中一个造假中心,其他地点在哪里?」 语音方毕,邢如风眼中精光一闪,刷的一声,斧链急甩而出…… 莫保(十八)奥援将至 但见斧链向旁一扯,宛若活蛇一般转入草丛中,就见一道黑影纵身飞出。此人藏身左近,在场众人竟全然没发觉,还是邢如风灵觉感应方才露相。 现踪黑影轻功也自不弱,身腰扭转,临空换了方向,天刑斧链力扯左右,後发先至,阻他去路。那黑影口出惊咦,旋身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借力转向,向外纵去。 邢如风斧链不收,灵活操控,斧刃链身,尽成阻敌之器,一式「困天狱」使得那道黑影数次纵跃都脱不出战圈。 就听那黑影怒喝一声,背上的巨型黑兜来到手上,蓬的一声张开,回旋飞转,沿锁链旋斩而来,力逼神风撤招。 邢如风立即反应,左手力震锁链,右手拔出腰後金刀,力劈旋斩巨物,锵然声响,巨物旋飞而回,那人单手抄起,竟是一把大黑伞。 伞刀相交之际,邢如风便觉有气劲牵引,此时见场中那人虽是一袭黑衣,却难掩一身仙骨,双眼神光湛然,剑意凛凛,知道来了劲手,二话不说,绝式上手。 一式「碎天磔」扯链左右,乱链而发。磔者,凌迟千刀也,此招一出,就见链身腾跃宛若腾蛇狂舞,斧刃银光乱闪彷佛一化万千,风刃凌迟而攻。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似是斗志高涨,手中巨型黑伞蓬的张开,旋飞掷出,伞珠尖锐,破风呼啸,正面迎击。 一个持链在手,恃之有本,一个兵刃脱手,力尽即止,就算黑伞劲大也难维持长久,必然是伞落血斧的下场。却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於耳,邢如风脸色一变,顿感一股庞大压力迎面迫来。 就见那黑衣人五指伸展,单手轻举挥拂,手移到哪,黑伞便旋飞到哪,似是有了灵魂一般,为主人尽挡斧刃锁链,雄浑灵劲催动之下就如一堵气墙,隐有伞破千刀之势。 邢如风大吃一惊,不料此人内功气劲厉害如斯,竟可隔空取物,纵链攻了一阵,眼看难以突破黑伞的防护轨迹,收回凌迟斧链,化繁为一,改斩为卷,欲夺兵刃之意昭然若揭。 黑衣人灵劲一引,收伞回手,以伞作剑,抖划剑花,朵朵剑花宛若漩涡黑洞,反将卷来的斧链绞入,这着以守为攻,灵动以极。 邢如风招式再变,左手加劲,转链成盾,护在前方,右手握住腰间刀柄,准备展开近身兵斗。 这时就听刘传笙失声道:「逍遥伞仙谈灵笑!!」 邢如风听那黑衣人竟是在国际间有盗仙之名的「逍遥伞仙」,国际大盗竟也跟财团有关?微愣之下,手中招式微微一滞。 就见黑伞连刺,迅捷无伦的刺在锁链各节处,截断甩劲,斧链随之落地,黑衣人并不抢攻,反而抽身而退,扛伞上肩,笑道:「功夫不错啊!」 刘传笙戒心大起,道:「没想到逍遥伞仙也对文宝感兴趣……」 这位盗仙看来并没多大年纪,说起话来吊而郎当,转头对刘传笙道:「刘先生,没想到你势力也不小啊!你一定可以告诉我,胜国鼎先生现在人在哪里?」 众人一愣,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名字,纷纷转头望向邢如风。 在场只有邢如风一人知道那名「胜国鼎」的真实身分,只是眼下敌我难分,谁也不知道在场众人里有没有财团的眼线,登时一阵犹豫。 逍遥伞仙将他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便向他说道:「不然我换个说法好了,我要找一名姓莫的朋友!来这里是为了帮他保护想保护的东西!他人在哪里?」 此话一出,邢如风讶然视之,国际大盗怎知胜国鼎便是师兄,难道两人早已认识? 谈灵笑心知刘传笙等人应是同路人,便道:「刘先生,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是为了保护国宝才来的,虽然我大概猜得到你们是谁,但彼此最好坦白一点才能有合作空间,要不要稍微自我介绍一下?」 刘传笙见他随意而站,全无杀意,戒心消了大半,看了邢如风一眼,道:「我们是谁,请恕我无法透露,但如果他能够说出其他造假据点,就信任和诚意的部分,我们可以马上证明。」 「据点就在刚刚的村镇里,我本来就打算说,只不过谁知道躲在一旁偷听的是盗仙。不过……我不建议现在就去踩那个点!」 此话连谈灵笑听了也是皱起眉头,就听邢如风续道:「因为踩了也没用,我得到的情报,财团的造假总部就在云取山……」 谈灵笑接道:「可以利用村镇的据点找出总部入口,你是这麽打算的吧?」 「嗯,只是现在刘先生该回去了,如果有消息,我会留言在云取山北崖上的石头下。谈先生,为了证明你的『诚意』,请跟我来,我会告诉你我的计画……」 莫保(十九)反守为攻 原来莫言卿与师弟一同坠落悬崖後,任侠协会始终联络不上,便赶紧请「逍遥伞仙」暗中前往东和本国,希望能及时阻止遗憾发生。 谈灵笑依线索来到伶室町的饭店,冒险探访之下方知当下情势,正准备上云取山搜索,恰逢刘传笙等人藉清洁人员的装扮脱出,後方还一群神念流的黑衣杀手跟着,料想此趟必有突破,便一路尾随至富纳湖畔。 且不说邢如风有何诡计,就看东丘博物馆如何监守自盗,与凡尔莎随行出展的内神通外鬼。 时过两日,在一处隐密的机房,数十名员工紧盯监视萤幕和数据,凡尔莎随行学者郑利君站在後方。 回想当日派人跟踪刘传笙的结果,本以为照任何情势推断,刘传笙都不该回归软禁牢笼。没想到还没到晚宴时间,监视萤幕上便显示一队清洁人员从饭店的後门进入,人丛中的一人帽沿低掩,行事低调,明显便是刘传笙。就见他若无其事拿着工具,进入他的房间,不到一会儿,另一名身型体态与其相似,但身法步伐截然不同的人,穿着相同的清洁服装从门内走出。 当日派出的神念流门人全无回返,最後一次通话是回报已追踪到目标,准备动手。 虎狼不归山,却回猎人陷阱之地,必然有所图谋,这一个小时之间一定发生了什麽变数。 郑利君心念电转,赶紧联络各据点,宣布启用一级戒备,加派人手保全,并将公司的自毁系统准备好,其中自然包括富纳湖畔的村镇…… 紧盯了两日,也不见对头有什麽动作,刘传笙背後的组织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云取山风平浪静得过了份。 郑利君自然知道没这麽简单,皆是严阵以待,况且时间拖得越久,对己方越有利。已有多位专家开始研究如何裁切,将那纸言氏家书一开二三,但时过千年,真迹极其脆弱,若是毁坏,那便是一切成空,必然要确定万无一失才能动手。这也是她长期以来的准则,没有必胜的把握,绝不轻易出手。 念头及此,便听通讯响起,一名人员传来视讯,道:「报告!我是富纳湖畔的船队长,我们在船上找到这个东西。」但见萤幕显示他手上拿着一个讯号发射器。 郑利君心道来了,命令道:「先别回总部,一切照旧,开启反追踪装置!」 在这个状况下,在这个时间点,自家地盘出现这样的东西,由此推知,必是刘传笙暗中想查出总部的位置,正好趁此机会将反对势力一网打尽。 过不多时,船队长便传来消息:「报告!查到了!在富纳湖西向河流的下游一万米步。」 「最好留下活口,至少也要跟到行踪!」 船队长领命,赶紧将讯号发射器交给另一船的下属,便往下游开去,但见船只从广大的富纳湖转入较为狭长的河道,蜿蜒而下,左方峭壁,右岸树林,反追踪器上的红点正是在一处远离官道村镇的林地。 船只泊岸,船队长率领神念流门人往红点处寻去,行出千步,果有一处半破败的废墟,里头传出数人气息。 队长打出手势,下令门人包围废墟,数十名黑衣门人从林中转出,闪至败石掩体之後。方才探头出来,便听一声闷哼,当先一人仰天倒地,众人一惊,凝神看去,那人脑门开花,一颗沾满鲜血的小石子嵌入土地中。 屍驱未落,数道人影便从废墟中闪出,四散撤退,队长见状,临危不乱,指挥队伍分左右两翼,包抄围拢。 只见左翼方那人是一名壮汉,一身横练鼎天钟的护体气功,无惧神念刀浪,铁拳挥砸,狠狠砸开一条血路。而右翼方则是一名瘦子,一手摘叶飞花、弹指掷石的绝技,使得众人攻不近身前十步。 队长见左右两翼战情胶着,废墟无人看守,便即领着三五人,向前一探废墟。才行至中途,突听轰然巨响,整座废墟发生爆炸,火焰冲天,硝烟四散。 就在爆炸同时,左右两翼中的壮瘦两汉不约而同身形一闪,招式加重,脚下施起轻功,夺路而走,本胶着的战事陡现破口,神念流众登时如潮开浪裂,毫无招架之力,赶紧依照命令,尾随调查。 即使当地偏僻,发生如此惊天动地的声响,仍会惹人注意。 队长被爆炸震波震得跌坐在地,耳边嗡声长响中传来属下的提醒:「……我们得快点撤退,要是警察来到这里就来不及了!」 没想到对头居然准备得如此完备,连遭突袭时的撤退和抹除痕迹都做得这般乾净俐落,彷佛一切都在他们的意料中一般。 眼看警方将至,无奈下令撤回船上,回归总部,等候人员追踪消息并继续一日的「运输」。待一行人回归泊岸处,留守船上的门人早已做好启航准备,当即朔流而上,返回总部。 却没发现花花流水中,隐隐两道波纹跟在船後……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莫保(二十)三管齐下 时至晚夜,东丘博物馆後山大门 门前保全各个不苟言笑,绷紧神经,宛若凶神恶煞,这一脸杀气要被一般参观旅客看见,还以为进的是军事重地。 自国宝出展以来,馆内事件频传,凡尔莎随行的军队早已被排除在外,所派守的也都是些不重要的地方,只搞得人人闷得发慌,却又无可奈何。 一阵夜风吹过,门前响起明显却轻松的脚步声,门前保全皆是一凛,因为这脚步声实在大得过於刻意,彷佛是怕人没听见一样。 就见山道上一名年轻人背着一个大黑袋闲散漫步而来,手里拿着一张地图左看右瞄,看起来就像是个迷路的云游表演家。 那年轻人一路走到门口,对着站在铁栅栏一旁的保全操着一口完全听不懂的东和语:「斯咪嘛先!这格邀怎摸拿?」 两名保全面面相觑,皆不知该怎麽回答,那年轻人露出理解的表情,把手中的地图摆到保全眼前,眼神精光一闪,道:「请问言氏家书到哪里拿?」 那保全注意力都在地图上,这时听他语气斗变,方觉异样,那年轻人的手掌已按上他的肩头,一股气劲透手而来,浑身气息一滞,仰头便倒。 另一保全见状,大吃一惊,枪口未出,那年轻人一个弹指,指劲弹中脑门,一阵晕眩袭来,登时人事不知。 年轻人把脸一抹,黑袋抖出一把巨伞,正是「逍遥伞仙」谈灵笑。 只见他身动影晃,翻身进了博物馆,玄家轻功「蹑云踪」使了个极致,转眼便奔至主要展区。 银樽玉器,宝刀军牌,各式古宝珍玩琳琅满目的摆了一室,但盗遍世界的盗仙却彷佛全都看不上眼,按着耳内通讯器说道:「欸!我到了,你说我有多少时间?」 话音未毕,就听警报声大响,随即隆隆声由上而下,馆内各展区连接的出入口皆降下厚达五指掌宽的巨门,展示柜也升起防弹玻璃,俨然是瓮中捉鳖之局。 谈灵笑不慌不忙,认清方位,脚施提纵,双手探出,掌无虚拿,竟在防弹玻璃升起前将一把古刀和玉樽揣在怀里,同时如箭离弦般钻过落下的巨门底缝。 谈灵笑此时近乎与地面平行,旧力已逝,势必得着地再起,但一门落下,还有一门,哪来得及待他落地急纵? 就见盗仙右掌在地下一按,藉此更迭新力,左手顺道再摸一项珍宝,再窜过一门。 如此依样葫芦,古玩珍宝揣了满怀,馆内监视器彷佛都没拍到他的衣角,盗仙已然窜出大门。 不出所料,警方探照灯早已候在门外,盗仙身形登时一览无遗,枪口织成的天罗地网齐向门前指去。 原来早在谈灵笑偷入博物馆时,财团方面便已察觉,立即通知警方及各守卫。 此时郑利君正在隐蔽机房里紧盯着萤幕,即使谈灵笑已缓缓举起满是珍宝的双手,她仍不敢松懈,若见异状,便下杀令,以绝後患。 值此神经紧绷的瞬间,就听紧急通讯传来消息:「总部!富纳湖据点遭到攻击,自毁装置失效,警方就快到了!」 郑利君大吃一惊,山上博物馆有人偷入,山下据点马上被人攻击,这绝不可能是巧合,当机立断,至少先废对方一人,抢过对讲话筒,下令开枪。 就听那头传来众声惊呼,萤幕上缓缓举起双手的谈灵笑,脸露冷笑,把手一放,馆内稀世珍宝随之掉落,能进博物馆的哪样没有千百年历史,连捧起转移都是小心翼翼,深怕误伤文物,哪经得起他这般随抛随落。 众警有的飞扑急救;有的误扣板机,还有遭流弹所伤,惊呼哀嚎声此起彼落,场面瞬间一乱。 就此一刹那,谈灵笑矮身探手,後发先至,躲避流弹的同时,探手将落下的文物重新抄起,脚下一顿,蹑云踪乘风踏云,脱出重围而去。 机关重重的博物馆他都能来去自如,精锐军警在他眼里如同玩物,众警惊怒之下,呼嚷喝令,封锁全山,缉拿盗宝贼子。 只气得郑利君七窍生烟,想来这盗者跟刘传笙的组织必有关系,如此同时发难,意在让财团应接不暇,引警方介入调查。自己如此谨慎,仍着了对头的道,忍不住大声飙骂:「下午探查的人到底去哪里了!不是说已经跟到他们的行踪了吗?!」 身旁部属见首领发怒,赶紧弯腰道:「非常抱歉,富纳湖总队已在下午五点回归并开始货物转移作业,回报派出的侦查小队分成三组在外,定期传来消息,追踪到的一壮一瘦两名嫌疑人都徘徊在同一位置,没有异样的举动……」 郑利君一听,微一细思,「陷阱」两字刹然闪过,登时恍然,此时总部的入侵警报器呜呜响起,已经来不及了……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莫保(二十一)盗宝计画 警报器呜呜长响,就见两名身穿黑色潜水衣的蒙面人,一边将「料理」完的守卫踢下船去,一边爬上岸来,按下打开大门的开关。 就听回声隆隆,山壁向两旁旋开,月光照入,水面粼粼,峭立山壁内船只处处,港埠俨然,竟是一处秘密渡口。 其中一名蒙面人扯下面罩,边运起内力弄乾衣物,边说道:「我是有想到总部在云取山,但没想到是在整个山体里面,难怪他们能掌握所有消息……」却是「御陵神风」邢如风。 另一人不消说正是「火眼神官」莫言卿,就听他说道:「这也能解释为什麽言氏家书的展示柜里会有摩损的痕迹,现在要尽快找出国宝,你知道位置吗?」 邢如风戏甩斧链,道:「在外面我没办法,到这里就没问题了,不过师兄你跟得上吗?」 莫言卿白了他一眼:「你带路就对了!」 邢如风冷冷一笑,指着港埠後方的升降机道:「先上去吧!到了核心三层往北走,那里是负责文墨的裁切区,我想言氏家书还没被一开二。」 「你在这里还认得出方位吗?」 「大概位置啦!而且你放大镜上面的设计不就是寻天仪吗?不怕!」 莫言卿深知师弟就是这般不求甚解的差不多性格,一直以来,都用那勇於冒险的精神在世界各地闯荡,真不知道该亏他能活到现在,还是说他运气长久不衰,只能暗自摇头。 两人明目张胆的搭上升降机,分立左右,就听邢如风问道:「你确定刘先生他们能找到出入口吗?」 莫言卿知道师弟的身分资料都在财团手里,若不把财团连根拔起,他日子哪过得安稳,便揶揄道:「你刚刚不是把门打开了嘛!又放了讯号发射器,怎麽?你还会怕啊!」 邢如风冷哼道:「你先担心等一下外面的『欢迎队伍』吧!成天在那破舖子当老阿宅,失了身手挂了可别怪我……」 语毕叮的一声,到达指定楼层,门扉开处,果然一票持枪黑衣等在门前,枪弹相迎。 但枪弹未发,便见斧链飞斩,一式「斩天首」快捷无影,前方数人不及反应登时身首异处。 众黑衣开枪以对,就见邢如风舞链成圆,一式「掣天轮」如风车般旋舞身周,不但尽挡子弹,旋舞斧链带起狂飙,其中暗含牵引气劲,众黑衣只觉全身如风蚀剥皮般疼痛,手中枪枝直似拿捏不稳,脚步不住後退。 莫言卿舞杖成盾,由後纵出,空灵杖一招「空山灵雨」杖头如雨点般数点而过,将众人点倒在地。 眼看地上血迹斑斑,师弟下手如此凶残,莫言卿忍不住道:「不是说了尽量不要杀人吗……」 邢如风一脸满不在乎:「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况且这种拿人把柄要胁别人,一点本事都没有尽耍小人阴谋的家伙,你跟他客气什麽?」 莫言卿摇头叹道:「他们起码是人……」 「喔,原来在你眼中他们还是人喔……师兄,别太天真了,你把他们当人,他们可不会感谢你,还会背後捅你一刀,走吧!」 看着邢如风迳自离去的背影,莫言卿眼露一份理解的沉痛,惋惜师弟经历的伤口,也叹师弟始终不懂,这从来都不是有没有人感谢的问题。 在邢如风指路下,两人一路潜至山体北方的裁切区,就见一室见方,室内洁白无尘,一条传送管直通上方,管线下方真空玻璃内静静躺着言氏家书。 想来整座造假中心皆有传送系统,传送管与山顶博物馆内各个展示柜连通,白天传送入柜,供人参观,晚上传送下来,造假制赝,如果没有雄厚资金和十年以上的规划,哪能有如此规模。 此时当下已无侍卫在旁,只有两名身穿防尘衣的研究员,正准备按下传送钮将国宝送回上方。 邢如风见状,赶紧出手制敌,不料身旁人影一闪,倏忽两杖抢先敲昏两名研究员,不发一语,迳自上前小心翼翼的用真空防护袋装起国宝。 邢如风白眼一翻,问道:「那是真品吧?」 「嗯……」 「那你确定你要这样带它走吗?我们可是在东和本国耶!」 莫言卿微微一愣,自己身分已然败露,若要回归凡尔莎势必阻碍重重,这时身负国宝,难保千年真迹不受旅途颠波影响。 「欸!师兄,不如用这个……」 莫言卿转头望去,但见邢如风从隔壁拿回一个残破的花瓶,登时皱眉不解。 邢如风解释道:「这里工具这麽多,我们可以把国宝放在瓶身里面封好,出入境海关的时候可以用花瓶来蒙混过关啊。」 不料这偷渡古物的手段居然能解国宝之危,莫言卿不知该赞他有方法,还是该骂他不学好,不禁摇头苦笑,将国宝交予他:「要做什麽赶快吧!」 「都不知道看过几次了,花不了多少时间……」 除却什麽三分真七分假的造假工程,普通的残器复原自是难不倒在盗墓界打滚多年的御陵神风。不过片刻,言氏家书便已连同真空防护袋一同封入花瓶瓶身之中。 这时便听杂沓脚步声逼近,料想追兵将至,莫言卿赶紧拿了长匹绢布将花瓶包了个密密实实,将其绑在身上,随邢如风直往出口而去。 绕过外核心的「玉器区」,潜过打磨器皿的机房,来到一处悬空平台,巨大的中央高压反应炉矗立眼前,神念流黑衣占住内外核心的数架升降机,在各楼层搜索。 眼看前方连接内外核心的机械桥不知移去哪层,後方搜索人众紧紧相逼,当真前望无岸,回头无路。 这时听邢如风指着左下方核心二楼所露出的悬空平台,说道:「那里!我们跳过去,那个平台往前直走第一个岔路右拐的尽头,我记得有个紧急出口可以通往一楼!」 脚步声近,再没时间犹豫不决,莫言卿紧护花瓶,向左纵身一个翻滚,落在二楼平台上,脚方处地,却觉一丝异样。 回头一看,就见邢如风仍站在三楼平台上,一脸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莫保(二十二)曌陵之意 「你做什麽?走啊!」 「师兄……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你拿回国宝,财团就此毁灭,刘先生呢,也答应我会在国内外帮忙掩盖我的身分,好像皆大欢喜,但……我怎麽还是有点失落啊?」说着轻轻笑了笑。 莫言卿认得这个笑容,那是师弟奸计得逞的笑容,心头一紧,赶忙查看背上的花瓶。 就听邢如风说道:「放心啦!我怎麽会打国宝的主意咧!你师弟我也是稍微有点良心的,只不过……」 「好不容易有个逍遥伞仙来当顶罪的,我不趁机摸走几样卖钱,我总觉得这结局对我有点不美满耶……」 话没说完,从不说脏话的莫言卿已被他气得大爆粗口:「邢如风你他妈的给我立刻下来!」 就见邢如风摊手道:「我要去找幸福美满啦!放心!我不会太过分的,之後再去老舖子找你聊聊罗!掰!」 「你……」骂声未出,便听人声嘈杂逐渐逼近,心知眼下实无余裕阻止他,想来这些都在他的计画之中,不禁暗骂自己愚蠢,怎会相信这天生贼性的家伙会回头。 怒火冲冠之下,手上招式加重,杖敲锥刺,从搜索围拢的人丛中闯出一条路来。所幸邢如风并没有说谎,只不过所谓的紧急出口,居然是通风口。 莫言卿用全身护着花瓶,寻路下攀,耳听人声大作,隐有枪响呼喝,料想刘传笙已在饭店揭发郑利君的身分,并且引警力来到秘密渡口,山中的逍遥伞仙得以躲过追缉,但博物馆的守备必然薄弱,那不肖师弟早将这情况算计在内。 随他匍匐下潜,人声渐远,眼看前方不远处百叶孔盖透着人工白光,虽不知是何处所,但莫言卿确知自己已身处一楼,只要脱出通风管,找到刘传笙一方的组织成员,国宝便暂且安全了。 时至今日,从东丘博物馆与财团不为人知的勾结,到财团派人冒充警察追杀刘传笙等事来看,东和官方都已不可相信,只能迳走旁门偏锋,将国宝秘密潜送回国。 确定孔盖外头无人,莫言卿轻轻推开通风口,悄悄落入室内,四下瞻望,登时一愣。 但见一室方长,内物散乱,彷佛是个旧的储藏室,一具具架子竖立两旁,使得火眼发楞的正是架子上的东西。 但见一副副宛若铠甲的机械手臂,上头虽尽是蛛网灰尘,但仍坚於金石,莫言卿眉头一皱,心道:「这些手臂很像铠甲残件,应该是东和本国前朝的机械战甲……为什麽造假公司会有这种东西?」一份推想闪过脑海,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猛然砰的一声,两名黑衣人闯进门来,突见室内有人,双双一愣。莫言卿当先回神,飞身一杖一脚分将两人打翻在地,无暇他顾,赶紧觅路脱身。 跟随寻天仪指示,一路向南,正穿过中央开阔的机房广场,前方猛然升起人墙,楼上黑衣狙击一字排开,红点乱闪,尽皆瞄准中央火眼,俨然早已设伏。 就听一声:「请把手上的国宝交出来……」但见人群中走出一人,短发束起,黑衣蔽体,正是郑利君。 莫言卿见她索讨得理所当然,皱眉摇首道:「我就想不透……出卖自己的国宝对你又有什麽好处?」 「莫先生!你既然能看透真假,那也一定知道『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的道理,只要一项宝物能够寄宿精神和思想,它就是真的,真不一定善,假也不一定就是恶,我们也不过就是在这无谓的真假当中求取生存的一群人。」 莫言卿立即想到自己伪造国民证件帮助小宝,其实与此理相差不远,但看遍真假的火眼,只知以假护真,而这些人却是以假维生,甚至以假伪真,对於崇敬古意,相信真善之人又何其公平?对古来创造此文此宝的创作者又何来有敬?深知此间所护,不只是墨文珍宝的真假,更是普世人心对「真」的信念。此即曌陵之意,不只引光入陵,更要使黑暗中的真相受玄阳普照,即使偷盗掘陵,也应敬物惜物,将其用之光明。 耳听伪善藉口仍滔滔不绝:「……更何况现代的人又有谁会在乎这些文物的真假?只要有东西能摆在博物馆里,吸引观光数量就行了。况且让这麽美丽的文物四散到世界各地,难道不是件美事吗……」 「你说完了没有!」语气冷漠,声贯气劲,声虽不大,但足以震慑人心。 莫言卿眼现睥睨:「跟你们这些人论真实的意义,比跟木头说话还浪费时间,我没办法阻止这世界上所有的造假,但我眼里容不下只为私利的虚假。这件事既然让我看到,这宝我就护定了!」镜杖一摆,紧护国宝,作势突围。 郑利君冷冷一笑,把手一挥,群枪以对,狙击辅佐,兵刀围起的人墙威迫而来。值此困杀之局,突听轰然声响,众人背後通道入口陡然炸裂,余波震荡,硝烟四散,财团一方阵脚微乱,莫言卿正逢生死交关,精气神皆提至极限,立生反应,见对方破绽一现,手中法杖一往无回,直往郑利君攻去。 眼看贼首成擒,却见刀光双闪,劲力竟是从所未见的霸道强劲…… 莫保(二十三)最後一手 莫言卿警觉刀风扑面,赶紧翻身後退,虽避刀厄,但也失却了制伏贼首的机会。 就见两名神念流门人持刀护卫,持刀之手皆是银铠闪闪的机械手臂,心头一凛,冷道:「相信这才是你们的目的吧?」 二楼炸裂的入口陡然纵出数道黑影,功夫强横,为首正是刘传笙,二楼上的多数是财团枪手,反应不及,瞬间遭到压制,猛听郑利君一声弹指,银甲军团持刀随後增援,银臂铠甲加持之下,神念刀流式式狠绝,招招致命,刘传笙一方仗着身法飘忽,勉强拉成五五之分。 刘传笙见那银铠刀剑枪弹皆不能伤,猛然想起一物,失声脱口道:「钢铁雄师!」部属一听,脸上变色,对敌应招各自谨慎。 原来那钢铁雄师正是东和本国在东昭十六年,也就是神州历136年与各国发生战乱时所研发的人形铠甲。当初各国都在这师团手下吃过不少亏,包括凡尔莎在内。 只是此时所见的机械铠甲似与记载中不同,虽只臂甲,但威力倍增,刘传笙等人虽能对敌,却也非一时三刻能够取胜。 果听郑利君冷笑道:「还是刘先生有见识,我们把钢铁零件重新设计组装,让它能更加贴合人体,激发出更大的潜能。」 莫言卿眼光一瞬,道:「你们想颠覆现今的东和政府……」 「虽然今天在朝的立民党做法不算柔和,但还是太软弱,东和民自党有心反帝制威权,只要联合圣利亚合众国的力量,就绝对能推翻万朝天国,建立长久安乐的民主时代。这些钢铁零件是陈旧了点,但已经足够对付政府军……」 此人明明是凡尔莎的人民,却意图对他国政府进行颠覆,想来圣利亚合众国在各国之间不是安插情报人员,便是藉由思想煽动对立,在他国引发战争,从中获利。 眼见此人侃侃而谈,似是认为自己所作所为皆属正义,莫言卿暗自摇头,回想此趟国宝出展,想必她也不会让言氏家书平安归国,只因国宝本身代表「忠君爱国,驱逐外虏」的精神,长远来看,只要消灭此宝,让凡尔莎人民逐步忘却其中含意,再大肆宣扬东和本国对凡尔莎的善意,就不知又有多少人会如她一般,遭人利用仍不自知。 想要消灭一方民族,从文化思想上开始,这个道理莫言卿深切体会,本平静性善的心竟起一丝杀念:「你说的对,是太陈旧了……」一挺法杖,纵身讨战。 郑利君见他正面来攻,轻蔑一笑,往後退了一步,就见双刀在她身前一封,两名神念流门徒挺着刀锋迎面冲去。 莫言卿贴地从交叉刀锋间避过,缩杖成锥,锥顶尖锐划向左方那人的後腿,那人招不用老,持刀回匝,向後格去,就听当当当三响,莫言卿临时变招,放大镜杖头连撞带敲,分击臂膀、手胫及手腕三处,那人只觉银臂略微震荡,丝毫无损,立即回神夹攻。 数招过处,神念刀者立感不对,只觉他的目标不是肉体要害,反而是最坚硬的银甲手臂,只听叮叮当当不绝於耳,臂甲震荡始终不停,时间一长,行臂运劲立显滞碍。 短兵肉搏,胜负往往便在那一瞬,一人动作不畅,神念刀网立现破绽,就见酣战中莫言卿杖头一挑,绊在右方那人後胫上,随即跟上一杖将其打昏在地。 莫言卿双眼精光闪处,觑准另一人银臂关节及肩处的磨损痕迹,一记锥刺直指其心,那人连忙刀交左手,右手银臂为护,莫言卿正等他这着,手中杖头勾捺瞬间制住银臂,当当两响,银臂关节肩颈两处迸出电光火花,那人来不及吃惊,莫言卿奋起一脚,直接送他进入一片黑暗。 不料长年重新研发的秘密武器在火眼之下宛若废铁,所有弱点破口彷佛尽在他指掌之中,郑利君首次变了脸色。 「警察马上就到,我不想打女人,请你安分待着,别耍花样,要不然我不介意打破几个原则……」 眼看上方银臂神念逐渐守多攻少,大势已去,郑利君狞笑道:「你这种男人注定栽在女人手上!」说着猛然後退,伸手拿出一个遥控器指向天空,高声道:「所有人不准动!山体内各处都有炸弹,只要我一按,这座山就会瞬间崩塌,你们就跟国宝一起埋葬在这里!」 山体内回音长响,众人矍然吃惊,纷纷停下,莫言卿见她身动便已警觉,但此人确有功夫在身,一退数步之遥,根本难以阻截得到,局势就此受制於人。 郑利君见计策奏效,以东和语喊道:「神念流撤!」众银臂神念难得捡回一命,赶紧依令撤退。 此时就听警笛隐隐,想来东和警方已然攻入,转眼即至,郑利君料想这班忠国走狗碍於国宝在此,绝不敢轻举妄动,便悄移玉步,往出口退去。 值此眼不稍瞬,神情紧绷的时刻,猛来刷刷数声,一物伴随铁链叮当,从上而下,将她全身捆缠而起。 郑利君失声惊呼的同时,手指差点按下爆炸开关,就听上头一声:「欸──你最好别乱动喔!那是我师兄不敢杀女人,但我敢!我绝对愿意把你大卸八块丢到大街上……」 郑利君闻言吃惊,眼神下瞟,就见斧链纵横交错捆缠於身,斧刃尖锐,只要速度够快,一抽斧链,自己定是四肢分家的下场。 众人抬头望向楼上,就见一人单手拉着斧链,背上一个白布袋,正是「御陵神风」邢如风。 莫言卿斗见是他,心头火起,随即转念一想,便即释然,口中酸道:「原来你也顾情啊……」 神风脸皮甚厚:「所以说你师弟我还是有点良心的嘛!要这麽多人去死我怎麽舍得咧!我要一点报酬也不过份嘛!」 本得脱险境,不料又入敌手,只气得郑利君面红耳赤,此役事事落败,招招失策,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愤然伸指按下按钮,打算来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忽觉胸口一痛,一股寒意透入心脏,四肢逐渐失去知觉,仰头一倒,双眼黯淡,眼前被大片黑暗包裹,再看不到一点光明。 原来师兄弟两人干话同时,精神仍紧锁她手,她手指甫动,两人立生反应,邢如风力扯斧链,一式「裂天轘」务要教她受尽车裂天刑而亡。 不想神风手快,火眼更快,一个闪身欺来,一杖打在她胸前膻中大穴上,内含柔劲,侵入穴道,追魂夺魄,使她瞬间如沉睡般失去生命。 斧链抽回之时,身虽车裂,魂已离体,并无痛楚,莫言卿感叹名利惑世,对一个已死之人,再兴不起恨意,伸手助她阖起双眼。 楼上邢如风仍叹道:「唉……真便宜她了!我本来还想……呜喔!」话没说完,右脸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心头一惊,正准备甩链而攻。 就见逍遥伞仙谈灵笑扛伞戟指道:「干什麽!我帮你顶罪,你挨我一拳,很过分吗!」说完一个摆头示意。 邢如风见状,料想他能无声无息来到自己身边,若想取命,自己哪里还有命在,笑着抹去嘴角鲜血,留下一句:「值!这拳挨得值!」说完也不见他抬腿作势,身影一晃,已然消失无踪。 莫言卿深知那是任侠还他的人情,向谈灵笑点头示谢,纵上二楼,将背上内封国宝的花瓶交给刘传笙,道:「经过这麽多事,总算不负所托,国宝就交给你们了!」 「呃……关於这点,可能还需要先生帮忙。」 莫言卿眉头一皱:「你不会是想交给我吧?」 「我们不确定在台面上还有多少人能相信,要是对方仍有所图谋,将国宝交给我还是危险,现在最好让国宝继续处在『失窃』状态,我们在台面上比较有办法交涉。」 莫言卿故意说道:「你不怕我独吞国宝,把它卖啦?」 刘传笙崭露信任的微笑:「我们不会做没把握的决定,其中最有把握的就是看人的眼光。」 此话在莫言卿耳里听来,意即:就算你卖了,我们也有本事追回来。 虽说莫言卿不会因为一席话而做出伤害国宝的行为,但仍不免好奇刘传笙一方背後的组织到底是何方神圣,忍不住正色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刘传笙微微一笑,并不回答,说道:「警察快来罗!先生还是赶快跟盗仙离开吧!」 但听嘈杂人声伴随脚步靠近,莫言卿赶紧重背花瓶,随谈灵笑觅路而出,忽听背後刘传笙喊道:「先生!兴河汉,安国邦,文武玄禅走四方!」 「兴河汉……安国邦……?」 谈灵笑见他一边运气提踪,一边深思自喃,笑道:「你这样还听不出来他们是谁喔?」 眼见莫言卿仍投以一脸疑问,笑着问道:「你有听过兴帮吗?」 莫保(二十四)希冀天佑 隔天,东丘博物馆持续以保护他国国宝为由,停止出展言氏家书,但实际上刑警组织都已介入调查,封锁山体内的造假中心及富纳湖村中的据点,冻结与馆方相关人等的资产,调查组织化身平民百姓进入博物馆,看看到底还有多少文物是真的,在一般人眼里看来一切如常,但台面下则是风起云涌,因为国宝失窃要是传出去,轻则东和声誉扫地,重则引发两国战争。 东和官员在饭店密会凡尔莎众使节,说明东和一方自知理亏,保证必会全力追回国宝,并且总理希望能与凡尔莎总统见上一面,讨论如何能够对这次的疏失做出补偿,两国保持友好。 凡尔莎反对出展的一方大发雷霆,忍不住破口大骂,千年文墨乃是无价之宝,能拿什麽来赔! 支持出展的一方各个默不作声,回想当初竭力推动此次出展,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结果,而且支持出展的郑利君还是盗宝造假的谋划者,此时再多话恐落人口实,徒作枪靶。 眼看气氛闹僵,吵得不可开交,刘传笙便站出来充当和事佬,言明眼下展期未过,自然不便讨论补偿事宜,凡尔莎这边也有相当准备,希望能在展期内追回国宝,亡羊补牢。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他说这话只不过是为了安抚众人,刘传笙心里自然希望国宝追不回,就让莫言卿带着国宝返回凡尔莎,待展期一过,众人归国的同时,再安排国宝出现,此事根本就像没发生过一样,自然没有後续所谓补偿的问题。 就算东和本国事後发现异样,基於他国国宝在国境内有丢失纪录,必不敢声张,只能作罢,从此东和本国便有把柄落在凡尔莎手上,再不敢设局造次。 眼下唯一担心的是胜国鼎这个身分已然败露,莫言卿的身分并没有入境纪录,同样无法使用,虽说他身旁有个神通广大的「逍遥伞仙」,安全上理应无虑,但毕竟身处他国,一切皆可能是变数。 关於这点刘传笙倒是多虑了,因为此时莫言卿正乔装打扮进入一家快递公司,将装有花瓶的皮箱托运回乡。料想自己与谈灵笑皆要以偷渡的方式离境,一来国宝经不起长途颠簸,二来花瓶黑箱甚是突兀,随身携带极有可能遭人察觉,三来东和本国在这国宝失窃的当口对黑市及地下管道必然查缉甚严,此时依常规而行,反属安全。 莫言卿填好收件地址,交办好托运事宜,便即偕同谈灵笑赶往港口,抬头看着天上逐渐聚起的乌云遮蔽了尚有微光的天际,只觉各国世途风雨飘摇,无奈连一个小小的国宝出展都能牵扯出危及国安的阴谋,只能期许天佑神州,天佑凡尔莎,天佑下一代有能力面对这近乎无爱的世道。 人同此心,刘传笙连同凡尔莎众人送走东和官员,暗地里吩咐部属,寻找国宝踪迹,加以掩护,心中暗暗祈祷,希望一切顺利。 可就在他希冀天佑的同时,一道人影闪入暗处,手中通讯器秘密发出一则讯息──「留意所有航运的花瓶」 莫保(完)曌陵宝窟 经过一番波折,众侠奔走,此次国宝出展才算是有惊无险的落了幕,岁初的寒意散尽,进入由春入夏的阴雨季。 碧莹西城东末街巷弄中的明空当铺,莫言卿回复平常无聊的生活,看着新闻节目,浏览报章消息,偶尔监定一下宝石手表,将流当品放上网站拍卖。 眼看清冥时节刚过不久,扫墓祭祖的人潮想来已然不多,备齐祭祀用品,便往东而去。穿过东城,来到关口镇後的虎尾山公墓,一处刻有“武孟祖师坟”的墓地,焚香祭拜。 “师父,又过了一年,弟子无能,无力偿还门派罪孽,只求以弟子一生福缘助先祖脱离冥府牢狱,永登极乐……”想起自家派中就有个不肖师弟不停造孽,只叹自己能力不够,无法为世间拨乱反正。 即便洒扫已毕,还是不舍得离开祖师坟地,只觉得离师祖越近,心中的黑云就多散去一点,彷佛师祖在无形间提醒他“爱”的重要性,无论是爱这个世间,还是爱身边不停犯错的人。 心想难得消极一回,忽见骨灰室门上的锁面青苔一痕,即使不明显,但火眼仍看出锁头有被撬开过的痕迹。骨灰室里只有骨灰而已,有哪个贼会想偷入其中。 莫言卿眉头一皱,随即笑上嘴角,开锁进入室内查看,但见师祖的骨灰坛已不在原位,但室内後壁陡然开出一条甬道,阵阵珠光宝气从中传出,登时怒上心头。 就见甬道尽头形成一室,师祖骨灰坛高供於台,各式珍宝摆了一室,一人站在台前,捻香祭拜,披挂金刀,斧链束腰,正是邢如风。 “你居然用师祖的坟墓当你的藏宝窟!” 邢如风一惊回头,叹道:“哎呀!早知道我就晚一点再来……” 言下之意,师弟长久以来皆有来祭祖,心中仍念师情,但举止却亵渎了师门宝墓,恚怒之下差点动手,却听邢如风道:“如果我是想偷来换钱,这些宝贝早就不在这里了,何况那些人根本不配拥有这些宝物……” 莫言卿指着身旁一尊真如像,说道:“这是印暹教的翡翠真如,你知道就是因为它失窃,印暹教底下的两个教派开战,造成几千人死亡吗!” “拜托……师兄你也太天真了,这翡翠真如从头到尾都只是藉口,从争夺到企图毁灭,哪个不是为了争权夺利,委托我找出它的素衣教派仗着势大,想一举歼灭反对者,骗我把它带到罗谛教派的地界上,要不是我及时发现,我一条命可就去咧!结果就像你看到的,素衣诬陷罗谛偷取神物,两派开打,这尊真如何辜?关它屁事啊……这里很多东西都是这样!不是被人利用来争权,不然就是拿来造假,那还不如放在这里!” 莫言卿听着这他派秘辛,宛如深藏墓穴的黑暗,若不是师弟,其中真相恐将永不见天日,但仍难苟同:“你放在这里要干嘛?” “等到有用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用啊!这不就是盗墓一脉创立的宗旨,把埋在地底下的宝物拿出来做正确的使用……” “正不正确由你来决定?” “当然不是,是由天来决定,看这世界会发生什麽事,我们在最适当的时机让这些宝物出土,在那时机点来临之前,我们请师父保管!” “所以你那天在东丘偷的也在这里?” “当然啊,难道还让鬼子继续造假啊!” “从盗墓的变成守墓的,你还真是『御陵神风』!” 邢如风摇头兴叹:“世道不一样了,我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不适合保有太多秘密,这件事让你知道也好,可以帮忙守住这些宝物,别让有心人乱来。当然,你如果钱不够也可以从这里拿……好啦好啦!逗个乐子嘛!你还真没幽默感……” 两人身世相似,共同拜入曌陵师门,後来师祖逝世,盗墓没落,两人理念不同,各自分道,聚少离多,顶多就如同此次国宝事件这般你捅捅篓子,我收拾善後的交集,已很久没有如兄弟一般开玩笑了。 师兄弟不禁想起少年时光,只叹时光荏苒,已再回不去往昔的美好,同时向祖师灵位看去。 “欸!师兄,自从我们拍了你放在桌上那张照之後,我们好像就没有再拍过全家福了耶……” 莫言卿斜眼一瞟:“在墓地拍照,你找死啊!” “噢!当然是出去再拍嘛……欸!记得喔,这个密门这样开的……” 莫言卿心想看在师祖的份上,就算理念不同,也不至於弃亲情不顾,况且如今知他所为不偏正道,也许这是修复亲情的机会,欣然随他步出密洞。 “你手长你掌镜!”莫言卿莞尔接过通讯器,两人背向山峦美景,不触禁忌,记录历史的这一天, “师兄!那些宝物就交给你罗!” “你别想把差事丢给我!各人造业各人担!” “当然不是丢给你,要你出事的时候通知我。” “你这家伙天天乱跑,我要怎麽通……” 话没说完,就见邢如风手中把玩着一个双鱼通讯器,笑道:“这个就当送我的,你应该还要得到吧!我记得你说这是他们任侠生产的独立系统,不会被政府追踪到,谢啦!掰……” 莫言卿没想到这才是他的目的,什麽全家福根本只是藉口,还没出手夺回,便已不见神风人影。暗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转念一想,这样也好,那双鱼通讯器有定位系统,他要想再捅什麽篓子,任侠会第一时间知道,只不过得厚颜跑一趟,再讨一个通讯器。 火眼回头看向师坟,各国珍宝皆在其中,不禁喃喃自语:“守墓人……就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另一个盗墓传奇了……”言罢摇头苦笑,漫步离去。 此时凉风吹拂,松柏摇曳,坟前曌陵祖师的遗像嘴角彷佛微微上扬,就像一名备感欣慰的父亲,正骄傲的望着自己的孩子们。 十年一日,沧海桑田,曌陵盗墓之流始终不显,只不过这世上少不了流言讹谣,其中之一便在盗墓界盛传:在一处盗墓流派的祖师坟里藏着来自各国的奇珍异宝,将其起出,便能号令各派宗教,引来各地盗墓猎人明查暗访,长年苦寻下,却什麽都没找到。 (完) 桧递(一)超速罚单 万里风云尘土乱,流星掣电闯天关,八千云月无人问,怒烬身辉誓不还 轮激尘土,黄沙滚滚,一辆飞车疾驰道上,那是凡尔莎南部海港市郊外的偏道。虽说隶属城郊,偏静人稀,但仍偶有巡警。 就听警笛一响,一辆警车随後追上,车上驾驶一声哀叹,停车路旁,六千币要飞了…… 「先生,你知道你刚刚开得有多快吗……」 「不好意思啦!我家里有急事,我在外地工作,家里老婆要生了,我没办法才稍微快了一点……大哥,你饶我这次,我下次绝对不敢了!」 「证件我看一下。」员警一边拿着手上显示时速为108千米步的测速仪,一边伸手讨他证件。 「警察大人……」 「抱歉,可能还是要让您稍微了解一下,您好好配合就能赶快离开了!」 驾驶无可奈何,即使心里已把这警察的祖宗八代都给骂了个遍,还是无法改变现实,只能猛出狠招,手捻两张一千币的纸钞,连同个人证件一起偷偷塞到员警手里,口里假意寒暄道:「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在这偏僻的道上值勤很辛苦吧……」是人都知道,两千要比六千来得便宜多了。 那员警怎会不知,却也不是见钱眼开之徒,口里客气道:「虽然这里比较偏僻,但还是有人会走,这里时速上限只有六七十,开得太快还是有危险,是啊,做这个是有点不愉快,但相信先生跟我们一样,都不希望弄出人命吧……先生路上小心!」说着将开好的罚单,连同证件纸钞又交还回去。 眼看贿赂不成,难省这六千罚款,驾驶把脸一沉,没想到这麽倒楣,遇到一个「正直警察」,无奈伸手接过证件罚单。 就在此时,道上「咻」的一下,一道影子闪过,激起阵阵尘土,速度虽快,两人仍瞧得真切,那并不是车,而是一个人。 一个身穿排汗紧身短罗衫,下着运动兵装裤的人宛若一阵旋风疾驰而过,只让道旁一人一警面面相觑。 在这现代社会里,除非是对运动或旅游有特殊爱好,有谁出远门会不搭交通工具而选择用跑的? 只听测速仪发出超速的哔声长响,驾驶愕然道:「喂!你怎麽不去抓他啊……」 警察双眼直视,动作僵硬的道:「第一,因为那个是人,不是车,我没办法开罚单,第二……」他看着手里的测速仪喃喃道:「我可能也追不上他……」 只见手中测速仪上显示:208千米步 桧递 (二)暴火流星 三天前…… 神州历215年3月15日,同一道人影在海港市的七海二路闪现,街上的人只见一人从身旁竞走而过,衣摆裤裙微微一动,人影已然远遁。 但见那人顶着一颗寸头,身形高瘦,双腿结实,虽只挺身行走,速度却快逾奔跑。高高的颧骨撑起瘦削的脸庞,一双瞳铃般的大眼横眉怒目,嘴角下垂,看起来不过三十初头,若是不说,初见面的人还以为他是江湖气还未消磨殆尽的更生人。 就见他身背货袋,一边快步闪躲路人,一边对着耳边通讯器说道:「我在七海二路了,地址在哪?」 「我说桧哥,你这次是开几档啊……」 「你管我开几档!我问你地址!」 这时猛听哔声数响,但那不是超速警示声,而是警哨声。 声音之大,连通讯那端的人都听得见:「喂!怎麽回事?你不会又被警察追吧?」 那人不答反问道:「离规定时间还有多久?」 「大概还有十分钟吧……欸!如果这单没办法准时送到客户手中那是要扣钱的,等於白跑……」 「罗嗦!」喀的一声切断通讯,同时喃喃一字:「疾!」一个俯身,脚下生风,直往前方一辆机车冲去,疾字余音未尽,已然与那辆机车比肩而奔,当真疾如流星。 就见那辆机车疾驰路间,後座那人手提一个女性背包,前坐驾驶加足马力,绝尘而驰,把一名急吹警哨,奋步追赶的女子抛在後头,原来是两名当街抢劫的年轻小贼。 就听後座那人笑道:「第三笔了,今天丰收啊!」 驾驶尚未回话,便见一名神情凶煞之人竟能跑得比机车还快,登时一愣,就见那人倏忽超前,回风腿扫,踢在驾驶的胸口,连带後座那人一起跌下车。 砰然声响,机车当头撞上前方十字路口的电线杆,就此停下,好在当时对向无车,是以没有发生严重车祸。 驾驶那贼只受一腿,背後又有後座那人垫背,受伤不重,挣扎爬起,抽出甩棍,恶道:「妈的敢管闲事!!」说着便是一棍招呼。 桧哥怒眉一拧,左腿微扬,正中那人手腕,甩棍飞出,缴其兵械,接着右脚倏出,踢在他後膝处,使其单膝跪地,随起两脚踏其膝,踹其胸,纵起身来,左腿一记重击,踢得那人金星乱冒,倒地不起。 就听旁边一声惊呼,後座那贼眼看不是对手,手拿赃物便想开溜,桧哥两步由後赶上,矮身一记扫堂腿将其扫倒,起身一脚重踏他腹部,直踏得他奶水都吐了出来,左脚随上,将其踢晕,结束他的痛苦。 「小鬼不学好,年纪轻轻就他妈当贼……今天就替你爸妈教训你!」 这时猛听身後传来一声:「别动!把手举起来!」原来街上的人见有人打架,便停下脚步围观,自然有人叫来警察。 桧哥只觉莫名其妙,沉着脸道:「这两个才是贼!」 人民保母的喝令仍是执拗:「别耍花样!跟我回警局说清楚!」 桧哥一看时间,已过了五分钟,哪还有时间跟他回警局屁话,喝骂道:「两个饭桶!连谁是贼的分不清楚!他妈还当警察!抓得到就来啊!」人影一闪,两名警察只觉手中一空,两把警枪被踢上了天,待落下时,桧哥早已一声「疾」留下一缕尘烟远去。 疾风飙过七海路,过了海港市着名的景点『情河』,转上五服路,来到一座商业大楼前,一看时间,离时限已剩不到二十秒。 心知地址在七楼,连升降梯都不看一眼,当即冲向楼梯口,就见他一脚跨上四阶,向上纵起,单手攀在上层梯间的扶手,翻身上层,如此连转身奔上的时间都省了,这般脚纵手攀,数息之间便纵上七楼,好在此时多数人都在挤升降梯,如若不然,恐有不少人会被他踢死。 但看七楼是一处商贸公司,人来人往,书面资料一箱箱往来送递各部门,眼看时间只剩十秒,桧哥一紧背上货袋,手按人肩,翻身过人,脚蹬侧墙,飞越轮箱,疾步点踏,缩地成寸,公司柜台秘书一个抬头,他便已从长廊尽头闪身出现至柜台前面。 秘书猛见神情凶恶之人出现眼前,失声惊呼,引来忙碌众人停下作业,众望侧目。 桧哥拿出所送物品,说道:「还在时限内,收件人请签收!」 秘书这才回神,赶紧完成作业,不过心中仍好奇,哪来一个长得像流氓的人可以当快递员,偷眼看了他胸前名牌一眼,只见名牌上书:「奔雷快递公司──邵崇桧」 快递员邵崇桧漫步走出大楼时,立马接到公司传来的通讯:「哇靠!这次只差两秒耶!就差那麽一点点!」 「别屁话!还有什麽要送?」 「老板叫你先回来,好像有笔特殊的单指定要你送……」 桧递(三)特殊订单 「你再说一次!哪里?!」邵崇桧怒气飙升的声音响彻公司的办公室…… 老板是个下八圆厚的胖矮子,眼见公司头牌快递一副想把他踩死的模样,吓得连声结巴:「我……你……」 「你再说一次!你要我跑哪里?!」 「东……东北的罗兰村……」 此语方毕,就听砰然一声怒拳砸桌,他那肥短身材已被揪至半空:「你他妈还真当我是车啊!想开多远就开多远!」 「桧哥桧哥!你先冷静点,这次当然有非你不可的理由啊!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工作都是拿命拚的,我怎麽可能拿生命开玩笑咧!」没有人会拿生命开玩笑,尤其是自己的。 「这次……是因为有笔大单,是个富豪在国外买的古董……」 邵崇桧一听古董两字,立即明白,市面上哪有这麽多古董可以买,料定是黑市商品或是赃物,怒道:「你要我跑黑单!」 「怎麽可能!我哪有胆接那种单啊……是因为这单的东西太贵重,在路上可能有人来抢,你也知道现在路上有多少神经病,随便按个喇叭就能亮刀,何况可能又是些懂功夫的,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胜任的。如果这单没搞定,那赔偿金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公司可能要准备包起来走路耶!总是小心点来得好,当然就看上你的身手罗……」 赔偿金多,赏金自然也不会少,邵崇桧虽早知老板好利贪财,仍忍不住横他一眼,吓得老板陪笑道:「我当然知道桧哥不是贪钱的人,但这单结束我可以给100个月的薪资当作奖金,然後升你当公司的合夥人,你看这客户够大方吧!」 自己拚死拚活一个月也不过两三万的薪资,眼前这脑满肠肥;对自家员工能省则省的抠门老板怎可能这麽大方,难道这笔真如他所说价值千万以上? 邵崇桧登时起疑,问道:「收件人是谁?地址在哪?」 老板以为他答应下来,便说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菜市场名字,但地址确是海港市数一数二的豪宅──宝莱真爱花园,这样看来真是一般富贾土豪的任性。 邵崇桧冷哼道:「怕东西被抢,不就多叫几个人一起送就好了,干嘛只叫我一个……」 「唉呦!我的桧哥啊!这点你居然想不明白,这麽多人不就越引人注目吗!而且越多人费用就……」就听邵崇桧帮他接了下去道:「费用就越多,你舍不得,所以一个人比较便宜对不对!」说着豁然起身,转身就走。 就听老板欸欸大喊,飞身扑阻,邵崇桧一个侧身避开,一个扑空落到地上,赶紧死命抱住他的脚踝,苦苦哀求道:「桧哥啊!我求求你啊!你不看在我们认识这麽多年的份上,你也当作帮帮这间公司,这单要是搞不定,公司就真的完蛋了,你也不忍心看到这麽多员工就这样失去工作吧……」 都说面恶心善,嘴硬心软,表象呈现的往往跟心里最真实的想法相反。 邵崇桧虽对他「上有老,下有小」的哭喊无动於衷,但却难以忽视他所说的可能性。况且被一团肥肉缠着,到哪都不方便,白眼一翻,切齿道:「你抓住我的脚,我是要怎麽跑单啦!」 「你先答应我再说啊!」 邵崇桧无奈,比出一根指头,狠道:「下次你再敢搞这种烂单,我绝对一脚让你减肥成功!」 老板听了这才破涕为笑,赶紧起身填了取货单,盖好文件交给他,口里不忘千恩万谢。 邵崇桧一把抢过单子,看老板那如逢圣恩的表情,总觉得自己这种拳硬心软之人注定躲不过笑里藏刀之人的纠缠,心情无奈愤恨,迈步出了公司。 眼看时间向晚,便不再运功奔走,闲散漫步返家,回到租赁的小套房,随便吃过晚餐,盘腿坐在床上,调息吐纳,随他口鼻吸吐,真气流转周天,待得出了一身汗,略显苍白的瘦脸转回红润後这才停下。他转头看了看丢在茶几上的取货单,心想这单路途遥远,就算神功傍身,仍须做好准备,拿起通讯器拨出通讯:「喂!是我……我这几天会北上,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下……还不是因为那死胖子的烂单……我这边也会准备,应该不需要太多……好!谢啦!到时候见!」 言毕切断通讯,仰头躺倒,单手抚头,安抚那股想把老板踢死的冲动,却来不及细思老板所言这单的「特殊性」 桧递(四)七星追月 风过耳际,星云过峰,邵崇桧那疾如流星的身影已然顺着途经海港市、直流入海的汨澄河,穿过各处农场田庄,奔上内陆的禅山。 这百里之行在他一个「珩」字之下,仅花一个小时便已奔过,但见他停在沿途一处凉亭,放眼远山,回想过去两天种种疑问所得到的解答…… 「如果目的地在海港市,海港又不是没有机场,为什麽不让空运直接载回来就好?」 「唉哟!桧哥!我昨天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因为这次送的物品贵重,为了安全起见和确保客户的隐私,我才故意把取货地点改得稍微偏僻一点,这样虽然是远了一点,但也让有心人士比较难抓到路线,更不容易从中拦截。」 「再说……如果你是有钱人,你也不希望大家都知道吧?所以用这样迂回的方式!」 如今想来,老板的所有说词都彷佛事先想好一般顺理成章,事後问起他的消息来源,也是含糊其辞,要说公司老板认识些地下消息贩子也不奇怪,但想送一个快递也弄不出什麽名堂,不如见招拆招,随机应变。 忽觉体内气息稍滞,赶紧坐在凉亭下调顺气息,拿出随身水袋喝了两口,苍白的瘦脸回复了血色。 原来他这套传自异人的「七星诀」虽能扩张经脉,逼出体内潜能,甚至超越人体极限,威力甚强,但所产生的後遗症自然不容小觑,行气运功後便须静心练气一阵,以修复受损的经脉。 休憩片刻,体力经脉已复,旋又趱程赶路,过了禅山,下凌云谷道,穿过群山,自山郊直入中央凡尔莎市南城。 邵崇桧为避耳目,尽拣人稀偏道而行,若又被官道上的警察或监视器拍到,岂不徒惹麻烦。 入城後转而向东,一口气直过东城,不走山中快速道路,反取後方的泰琰峡谷,但见苍葱蓊郁满眼,路途坦坦一片,邵崇桧一声「光」字放开脚步,畅怀快奔,纵高台;跃崖壁,宛若离弓弹丸,神速如光。 一阵飞腾奔驰,待远方凤鸣洋的海天一色举目可见时,天上悬阳这才方要偏西而已,如此一口气从南至中,不下千万米步的距离,即使神功护体也是略感疲惫。 眼看离东北罗兰村仍有一段距离,必须赶在公司下班前把货拿到手,邵崇桧赶紧狠灌数口随身水袋,再赴征途。 出峡谷转而向北,一路无话,直至罗兰村中的奔雷快递分公司。时值下午三点左右,递交文件,核对身分,便即领取递送物品,但见柜台拿出一木箱,式成长方,虽不知里头装了什麽,但看这包装简陋,随随便便,实在很难相信这是个四方盗贼争夺的宝贝古董。 邵崇桧眉头一皱,问道:「就这个,没啦?」 那柜台见他一脸凶煞,赶紧再行确认,怯懦道:「大……大哥给我的订单编号就只有这个,没错啊……」 事关重大,即使性如烈火,仍求小心谨慎,邵崇桧通讯接处,立即问道:「老板!你确定给我的订单编号没错吗……」 「……没错啊!,对啊!」 「我传影像给你……你确定?」 「对啦!就是它!确定!」 「就为了这破玩意儿,你叫老子从南跑到北?!」 「什麽破玩意儿,可贵的咧!你路上小心一点啊!碰坏了可赔不起啊!」 「看他包装烂成那样,想必也不怎麽在意吧……」 「唉哟!人家有钱人的品味,我们普通人不懂的啦!总之你赶快回来,小心一点!」 听老板耳提面命,千叮万嘱,所显价值实在与这货品的外貌不相匹配,心想也许真应了那句「看不懂的才是艺术」,无奈挂上通讯,将那木箱收入货袋,扛上了肩,步出分公司,但见他不往来路复回,却迳往北方而去。 正当流星步履方才出村的同时,在村口暗处,一双双充满恶毒的眼睛已然悄悄盯上…… 桧递(五)小筑餐酒 一声「珩」字,邵崇桧行过吉米村,过了桃林渡,来到桃木林中一间野味餐酒馆,时值下午申时二刻,正值午饭刚过,晚餐未到的空档,没有正常人会在这个餐已过,天未暝的时间饮酒。 却见店内八桌散置,板凳复古,柜台後方一面墙摆满陈年好酒,有些许蛛丝尘网,但世人皆知,酒就跟朋友一样,越是历经沧桑的越好。 此时店内只一人独坐独酌,神情黯淡,也不知是酒眼迷蒙,还是这世间已不值一眼。 那人一见邵崇桧进门便道:「来了啊!你要的药酒已经准备好了,我去拿给你。」说着走向柜台後方。 「昶哥,你现在就开瓶会不会太早了一点啊!」 昶哥刘国昶复归寂寥:「反正又没什麽生意……晚上是我老婆顾店!来!陪我喝一杯。」 「我还在工作耶!」 「你还不是在喝药酒,有差吗……这次你要我准备的量还蛮多的!先喝两口没关系啦!」 性格冲动易怒的邵崇桧遇到这位昶哥,不知怎麽就温和不少,笑道:「我这趟是从南跑到北,所以需要多一点用量,不然耽误送单可是要赔钱的。」 刘国昶听了眉头一皱:「你这单期限是什麽时候?」 「那胖子说在下个礼拜,我就想看看他说的这单到底有没有这麽贵,还会有人来抢!况且海港市附近也没什麽山,找不到山中补品,不如我就早点来你这里补点货。」 刘国昶看了他背上包裹一眼:「怎麽感觉怪怪的……说回来照你的功夫,不到一天就可以回去了啊!现在顺便休息一下,坐啦!」 邵崇桧拗不过他,也自心知这位旧识生活上的烦恼,把货搁在桌上,与他对坐,打开随身水袋:「劳烦你帮忙准备,谢啦!」说着敬了他一口药酒。 难得急先锋变成慢郎中,刘国昶惊讶兄弟的改变,戏谑打量他一番:「呦!不一样了喔!之前要你喝一杯就像要你的命一样……怎麽?最近混得不错?」 「就送送货,能好到哪里去……」 「早跟你说了,你有这个本事,就应该自立门户,我跟你嫂子不是说过你可以开专送外卖的公司嘛!这行颇赚耶!」 邵崇桧笑道:「也许这单结束可以考虑看看吧……」於是把接下这单的情形说了一遍。 刘国昶虽觉得奇怪,但听奖赏优渥,便也替朋友高兴,忍不住多喝了两杯:「那之後别忘了关照老哥我啊!」 邵崇桧看他成日藉酒消愁,道:「如果可以,那当然!不过昶哥你孩子也大了,不需要你这麽操烦了,嫂子也很辛苦,酒尽量少喝一点,身体最重要……」 「唉……人生没办法活出自己的价值,那又有什麽好留恋的……我也知道你嫂子辛苦,但每次想到自己这辈子变成……就这样了,我就什麽都不想做……」 「有人说『孩子就是父母一生的价值』,你那个大的专攻学位,小的虽然没有继续念书,但也进了海军,这还不算是你的价值啊?」 刘国昶苦笑道:「你会希望你的孩子背负你的人生价值吗?如果这样,我该叫他们都去念演艺才对……人生是他们的,应该自己去闯,我只希望他们将来不会後悔自己的选择。」 「这麽说……那你後悔吗?」 此语过处,刘国昶眼帘低垂,举目望向店外,但见微风轻徐,桃林婆娑,近山远洋,景物依旧,数十年岁月彷佛晃眼即过,又好像根本没动。 只沉眼黯然道:「唉呀……你嫂子快回来了,我得赶快东西收一收,不然又要被她念了,来!乾了这杯!」 邵崇桧见他如此,脸泛理解微笑,要再继续问下去,那就不够意思了,道:「谢啦!昶哥,烦扰你了……」说着拿起水袋同他一饮而尽,接着把话题转开:「我一直蛮好奇这药酒的配方是打哪儿来的?是你配的吗?」 「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他是开杂货舖的,就喜欢发明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说回来有时候也蛮有用的,回头介绍给你认识!」 「哈!你跟嫂子不也喜欢发明一些不一样的料理吗。」 「那还不是为了生意,你嫂子等一下就回来了,你可以问她!」 就见刘国昶口里一边说,一边将瓶碗收入厨房,一手却拿起砧板上的菜刀挂上後腰。 「有机会吧!帮我跟嫂子打声招呼,我先走罗!」 「欸欸欸!不再坐一下吗?你嫂子快回来了!至少吃完晚饭再走嘛!」 「谢谢啦!不过我预计今天得在关口镇那里落脚,再不快点怕没地方住了,回头再找你喝酒!」 「好啦!你有计画就好,自己小心!欸!听你嫂子说我们後门那里有条捷径,可以直通上官道,你放慢一点,帮我试试看有没有比较快,回头告诉我。」 邵崇桧莞尔一笑:「好──我说你也多运动点,这样比较健康!」说着背起包裹,拿好药酒装备,便向後门走去。 刘国昶送他到後门口,目送他消失在道路尽头,随即脸色一变,回到厨房拿出一柄锅铲和长铁杓,走向店门口。 就在他要踏出店门之时,差点撞上一人,刘国昶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却是老婆丁雨兰。 老婆见他左手铲右手杓,一副怪模怪样,说道:「你要干嘛?今天晚上你要顾店啊?」 「呃……没有!」 「那你拿铲子铁杓做什麽,你有毛病喔!」 这时桃林近处飒飒数响风掠,夫妻两人不约而同往发声处偷看一眼,随即恢复常态。 丁雨兰问了一声:「桧仔来过了吗?药酒有拿给他喔?唉哟!你拿来吧!」说着夹手抢过丈夫手中铲杓,走进店内,准备开业。 刘国昶应了几句,看向官道远方,眼露忧心,喃喃道:「桧仔,小心啊……」 桧递(六)关口设局 久逢挚友千杯少,药酒虽主固元增气,一顿欢酒互诉之下,邵崇桧仍感浑身发热,五指略麻,即使漫步而行,还是比一般走路快了一点。 脚步沾染官道尘土时,离出发仅仅过了十五分钟,气力随脚程微泄,微风抚去酒气,感知复回敏锐,立时察觉後方树丛随着他前进的步伐而飒响,灵觉探处,便觉自己後方二十五步的树丛里有人的气息,而余下气息则在五十步开外。 邵崇桧探此虚实,猜想对方担心爆露行迹,但又不敢落後太多,是以做此安排,若不是後方二十五步处那人在风声尽处落入树丛,弄出声响,不然还真不容易察觉。由此得知对头功夫不弱,邵崇桧当下不动声色,脚步一转,上了莲华岗,走入山中曲道,弯下虎尾山,来到平时不见人迹的公共墓地。 只觉背後压迫紧紧尾随,却无发难行迹,邵崇桧本拟引蛇出洞,藉无人之地钓出对头,看看到底是什麽人盯上自己。不料行过公墓,重又回到官道上,仍不见对方下手。 眼看脚步已走入虎尾山腰下的关口城寨,邵崇桧不免狐疑,但仍不敢松懈,自问身分也没什麽值得江湖道上的人注意,目标肯定是背上的古董货物。 随着脚步远离,那份遭人窥视尾随的压迫感逐渐消弥,一看时间,已是下午五点时分,为了计引贼手,居然耽搁了这麽多时间,邵崇桧提气趱程,赶赴镇上的旅馆饭店。 但字诀未出,便听背後一声尖叫:「我的钱包!啊……」 回过头来,见一名妇女挺着大肚子仰天跌落,邵崇桧一看这还得了,赶紧冲上去一把扶住,怒眼看去,一道人影飞奔转过转角。 虽知关口城寨龙蛇杂处,环境复杂,但看到这种当街抢劫,而且抢得还是名怀有生命的孕妇,登时怒火填膺,轻手将妇女放下,举步追出。 视线方转,脚才踏出一步,猛觉臂上一空,背上货袋被人夺去,邵崇桧大吃一惊,回头便见那名孕妇手抱货袋,跑得比百米选手还快,谁想得到一个遭人行抢的孕妇才是真正的抢匪! 邵崇桧发了声喊,疾步欲追,忽觉数道危机逼身而来,把来到口边的「疾」字硬生生吞了回去,矮身倒翻,左右两边地上各自锵的一声,留下子弹焦痕。 邵崇桧这才恍然,对方正是知道他轻功过人,就算围杀计成,也比不过他逃跑的功夫,是以放过偏僻处不下手,其实早已在前方准备好了陷阱,正等他一脚踩入,这票人早已盯上他了。 如此一滞,那孕妇身影已远,那一摇一摆的假孕肚甚是滑稽,就像是奸人得逞的愚弄嘲笑,邵崇桧爆火顿起,疾字前冲,数息之间便已赶至那孕妇身後。 只见前方一处三角路口,路边茶档摊桌散置,那孕妇眼看逃不过,便即放声大叫:「救命啊!抢东西啊!」 这时坐在茶档桌旁的几名帮徒闻言立刻起身,家伙上手,围上前来。 邵崇桧暗骂一声,赶紧数步超前,回身认准位置,单腿倏出,踢在货袋底部,将其倒踢上天,随即旋身纵起,重夺货袋回手。 货袋入手,邵崇桧却暗叫完蛋,遭人算计之下,一时怒火大炽,目标紧锁货袋,却忘了窥伺在旁的枪手。此时凭虚临空,无处藉力,枪手趁此乱枪射来,自己不变成蜂窝才怪。 眼见情况危急,绝不能束手待毙,赶紧一字「旋」诀出招,临空身腰扭转,单腿旋扫,其劲宛若龙卷旋风,劲护周身,落下地来。 也不知枪手是不是因为古董货袋而投鼠忌器,皆无乱弹开枪,就苦了围拢上来的帮众,被这意在护身的旋腿扫退数步,有些不敌雄劲,更被扫倒在地。 关口城寨地方势力浓厚,地盘疆界泾渭分明,即便是供人游览的商街也有帮徒巡视,这时在自家地盘的大街上,被个来路不明的人一腿扫得狼狈倒地,帮众脸皮挂不住,更兼其中不乏年轻血性之辈,立时红了眼睛,不由分说,持刀拿棒便要扳回颜面。 眼看那名假孕妇早已不见踪影,闻讯而来的帮徒越来越多,邵崇桧心知若被他们结成人海阵势,任凭自己轻功绝顶也难逃出生天,遑论还有枪手窥伺在旁,赶紧以双手作防,以腿脚为攻,硬闯出寨。 刀光遮眼,棒影拦路,暗枪窥探,邵崇桧一字旋诀,劲成螺旋,快腿在狭长街道上无一虚发,帮众虽是人多势众,却难敌七星神功。 斗到酣处,只见向南的人墙渐显薄弱,现出城寨出口,邵崇桧虽是心有不甘,但知眼下情势不利於己,当下脚踢一名帮徒膝盖,使其单膝着地,回身腿扫後方两名偷袭帮众,再一个倒悬金勾,踢碎一人下巴,单脚在那跪地帮徒的背上一点,飞身纵过人墙,向南方出口驰去,血性帮众哪肯放过,率众追击。 邵崇桧见帮徒紧追不舍,刚才急催功诀,气脉已然不适,当机立断,转身进了一处暗巷,随即使了个旱地拔葱,在左右墙上两个点踏,纵身上了巷旁旧楼。 众帮徒才转过一个转角便失了他的踪影,还以为自己眼蒙看错,在巷内东翻西找,四处搜索,仍旧搜之不到,只能用对方不敌而逃之夭夭来说服自己作罢。 不料一场随机抢劫,竟能引发城寨一场流血械斗,躲在旧楼顶的邵崇桧暗忖对方心计深沉,早有预谋,照情况看来,城寨应该是被利用的棋子,对货袋里是什麽应该全无知晓,这趟单必然还有重重阻碍。 想到此处,不免好奇袋中到底是什麽宝贝?竟能让人如此处心积虑,劳师动众。 随即老板那张贪财好利的脸浮现眼前,由此一想,世上哪个阴谋诡计不是为了钱?又何必冒着破坏货品的风险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甩了甩头,凝神辨位,确定帮众走远,便小心翼翼的翻下旧楼,向城寨外行去。 其时黄昏已过,光亮已从远方的地平线消失,天色逐渐黯淡,性格刚烈之人见了也感一丝消极。 此情此景,邵崇桧只觉疲累一身,肩背货袋,斜倚城寨口的街边,回想自己十几年的光阴也只换得眼下这般一事无成,颓叹之余,一份念想闪过脑海:「乾脆去镇上警局报案算了……」 这时街边小吃摊里的新闻转播将他拉回现实:「海港市街头抢劫,两匪落网,一人在逃……现在为您访问到当时擒匪的员警……」 「当时我跟同事正在巡逻,听到案发现场就在附近,我们马上驱车赶往,经过一番追逐,我们总算把匪徒逮捕归案……」 眼看前几日街上那名员警满脸认真的胡说八道,邵崇桧怒火不打一处来:「现在哪个公家当官的还能信?!靠这群饭桶,还不如举枪自尽!」狠狠呸的一声,束紧肩上货袋,怒步离去。 都说性情刚烈之人多半直肠直肚,但多数人不知道直肠直肚有时候也能避过不少凶险,邵崇桧当下也不知,就因这直肠直肚的一怒,为自己躲过了一场大灾…… 桧递(七)风波不止 有了前车之监,邵崇桧一刻不敢耽搁,兼程赶路,向西出了关口镇,穿镇过县,过了百草群山的隘口,往碧莹东城驰去,随步伐离人群城镇越远,後方尾随的压迫感复又出现。 邵崇桧心想不是办法,看清周遭地形,打定主意,方向一转,往北方山峰而去,心知对方不敢擅自动手,便发足狂奔,在山腰处东转西绕。 山中无论官道偏道,还是根本无人开垦的荒路,皆错综复杂,交相错落,除非人数众多织成的包围网,否则想在这样的地形准确抓到一个人的行踪,就好比在大海里捞针一样困难。 果不其然,後方尾随的脚步渐显混乱,但仍遥遥眺着,邵崇桧讶异之余,仍佩服这群尾随者的意志力,心道:「都快被甩掉了还不出来抢?这些人到底在想什麽……」 眼看来到山中深处,一棵巨树坐落峰岩之上,粗根紧紧攀附岩石,下方露出一洞,邵崇桧认得方位,当即低头钻了进去。 後方尾随者一见他入了山洞,担心他在里头设伏,是以邵崇桧一钻进洞内便觉後方尾随压迫渐远。 邵崇桧冷哼一声,饮了两口药酒,顺了顺气,顺手拿起地上枯枝,用随身刀片刻划石壁,擦出火花,在洞中升起一把火,随後便悄悄从洞中後方的狭小石缝钻出,口里一声疾字,飞步下山,甩开追踪。 暗忖这群人从虎尾山公墓经过繁华人多的关口镇,都可以重新掌握他的行踪,猜想人数不少。眼看这群人不论华街僻地,皆不敢自己出手行抢,只挑动群情众怒,趁乱打劫,想来身分见不得光。 这时暂且摆脱追踪,心想不如趁此机会,反其道而行,脚施神功,穿过碧海森林,从外围村镇绕过碧莹东城市中心,直奔西城。 途中灵光一闪,自己服饰装扮特殊,甚是显眼,对头又是眼线密布,如此过不了多久,肯定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盯上,到时敌暗我明,反而不利。 念头及此,找了一间运动用品专卖店,改换一套运动行装,用鸭舌帽盖住发型,下着运动长裤,上身黑色素梯,虽然稍嫌憋束,但情况特殊,也就讲究不得了。 临近晚间九点,邵崇桧不寻饭店旅栈投宿,反向铁路车站行去,但见车站里人数不多,想来今天并非假日前夕,归乡人潮不比彼时,正是眼下最好的掩护。 邵崇桧立即买了最近一班列车的南下单程票,准备中途下车改换步行。眼下虽脱啮尾黑影,却也不敢松懈,绷紧神经,留意每个走过身边的旅客,若有异状,立时发难。 步下月台,搭上列车,只见夜班车厢里的人不在少数,下班下课的学子商旅,旅游归家的一家四口,座位近乎坐满。 邵崇桧一紧货袋,锐眼扫视厢内乘客,灵觉探出,发现尽是气脉平常之人,稍稍放下心来,找到靠走道的座位,座旁只有一人,帽沿低掩,双手枕胸,呼吸起伏极大,睡得正熟。 邵崇桧警戒未歇,坐将下来,把货袋放在脚边,手仍拉着背带,正准备调整椅背稍微休憩时,忽觉一物伸来相抵,杀气瞬间席卷。 邵崇桧立时察觉,瞥眼一看,旁边那枕胸熟睡之人眼睁一线,一把枪从他胁下伸出抵在自己的肋骨上。 不料警戒不懈,仍难逃魔爪,这人故意放大呼吸,用假睡来掩饰呼吸吐纳,使人低估他的武学造诣。 邵崇桧怒气陡升,拳头一紧,正准备起身发难,这时走道一人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手好死不死按在他的肩上,将他按回座位。 「哎呀!不好意思啊……」 一个踉跄跌倒的人怎有这麽大的力气,能将人按回座位上,但见那人口中言歉,表情却没有丝毫歉意,双眼精亮,狠狠盯着邵崇桧,按在他肩头的手伸出食中两指,捻着一张手卡摆到邵崇桧眼前。 但见上头清楚写着:「不想要有人受伤,就跟我们到厕所去!」 邵崇桧环顾四周,深知凭自己的功夫要撂倒两人不成问题,但势必牵扯身旁无辜的乘客,这帮家伙为一己之利,只会利用无辜的人当作挡箭牌,当即冷哼一声,狠狠抽过那张手卡…… 桧递(八)山海车劫 列车启动,铿锵向南,因应天候气温,车厢内空调系统送风回暖,但一节车厢里却漫起一股凛冽寒意。 但见邵崇桧背起货袋,旁边那人跟着站起,插在口袋的手好像拿着什麽东西。两人一前一後走向列车厕所。 来到车厢连接处,另一人已等在那里,邵崇桧见那人一脸精干,年纪甚轻,冷哼道:「怎麽现在年轻人都不学好,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去做贼!」 那人说道:「你狗日的少废话!东西拿来,滚进去!」 背後枪口一推,邵崇桧只能依言放脱货袋,举着双手走进厕所。门扉闭处,邵崇桧便知自己向死亡又近了一步,从头到尾凝神提觉,等待脱身时机。 就听门外叩叩两下敲门声,门外那人向持枪者道:「欸!找到了,应该就是这玩意儿!」 持枪者一听,便道:「既然这样,那就不好意思了……」说着手指移向手枪板机处。 邵崇桧听那手靠板机的一声喀,便即警觉,立时回身,左手拿他持枪手腕,右手制他手肘。 那人忽逢反抗,板机扣处,咻的一声,邵崇桧把头一侧闪过,一根麻醉枪针定在窗户旁,邵崇桧赶紧右脚扬起,脚尖抵住把手,拉开拉门,顺势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门外年轻人正喜得手,不想背後同夥居然被踢出来,反应不及,登时一同扑跌在地,货袋脱手向上飞出,眼看便要落地损毁。 说时迟那时快,邵崇桧闪身冲出,一把将货袋抄在手中,转头一个纵身,左手打开顶上闸门,右手急推,从头顶上那紧急出口窜上列车顶。 地上持枪那人挣扎爬起,对耳内通讯器喊道:「狂鲨!他在车顶!」另一人从怀中掣出一根伸缩狼牙金棒,脚下一纵,随後追出。 高速列车正以每小时将近300千米步的速度行驶,邵崇桧本拟纵上车顶後立即寻隙跳车,遁入山林,使有心之人再难追迹。 却不料列车行驶之快,才离站不久,便已进入山海铁道,但见列车此时左立峭壁,右临深渊,任凭他轻功高超,也绝难全身而退。 暗佩对方计画周详之际,便见前方两节车厢处一人挺立,脸上面具透着冷煞,身子一侧,双拳起招,独身阻路。 邵崇桧眼看前有阻路,後有追兵,但四周已无人质,要论以寡敌众,七星诀何时怕过?当即旋诀上手,怒然前冲,直逼阻路面具。 那人见他丝毫无惧,左臂提起,飕飕飕数声破空,腕下射出数点银光,顺风势射来,更具威力。 当下时值晚夜,视线晦暗,邵崇桧见银光闪闪,便即警觉,脚下一点纵起,临空三腿旋扫,劲成螺旋,破空银光登时被扫得偏了准头,数支袖箭跌落崖下,疾风过处,略带麻感,又是麻醉暗器。 邵崇桧见时逢列车过弯,这人临风射箭仍神准无比,不敢怠慢,脚下不停,劲凝双腿,当头便是一记飞踢。 那人只觉劲风扑面,有如刀锋刺面般隐隐生疼,右手从背後抖出一把宝刀当面掷去,邵崇桧见状,身腰一转,临空旋身闪过掷刀。 刀刃方过,立时便听後方一人抄起宝刀威逼而来,知道是身後追来的两人,赶紧改踢为踏,单脚高举过头,猛踏冷煞面具。 势如山崩压顶的一脚,阻路冷煞不敢小觑,退了一步,凝劲出拳,右腕上的鱼矛伴随灌满气劲的一拳疾射而出。 一是尖锐银矛,一是肉身腿劲,两者相交竟是当声清响,冷煞面具被这雄劲震得飞退数步,反观邵崇桧仍有余裕,藉此反震之力,回身腿扫旋风,两记旋风腿攻向後方追上的两人。 又是当当两响,後方两人只震得虎口酸麻,刀棒险些拿捏不住,不料尖刀棒刺在他神功腿劲之下,宛若玩物劈打般不痛不痒。殊不知是这「七星诀」神功中那「旋」字奥妙。 原来旋字诀不单只是腿带旋劲,更兼使本身气脉螺旋流通,当腿劲与刀棒相交之时,螺旋气劲便顺势将攻来的气力向旁卸带,加之气劲雄浑护体,是以刀棒狠攻,仍不见其伤。 三人心下骇然,不知邵崇桧亦是惊疑,本拟两腿撤去两人兵刃,不料竟只微微一震。深知七星诀伤敌亦伤身,久战不下,实属不利,务求速战速决,旋风落地,连环腿起,又来讨战。 持刀那人见他踢腿连环,快捷如风,被他一阵抢攻,频频後退,眼看同伴受制,金棒立即从旁夹击,却见邵崇桧把手一送,竟以货袋向他丢去,吓得他赶紧做势欲接。 不料这着却是虚招,货袋倏出倏回,趁他胸腹大开,邵崇桧一个怀心腿踢向他腹部,那年轻人反应甚速,一见他虚招相欺,立即回棒护体,却仍被强而有力的腿劲震出车沿,眼看便要跌落车下,忽来刷的一声,鱼矛飞射,锁链圈转,捆住年轻人的手臂,将他拉了回来。 列车顶上地方狭长,即使人多也占不到任何便宜,近身肉搏亦敌不过他快捷腿法,持刀那人只能设法拉远距离,眼见邵崇桧脚踢同夥,接着腾身而起,快腿从上向他扫来,其劲如刀斩斧劈,杀气斗起,单刀一立,力劈以迎,却感压力陡失,劈了个空。 就见邵崇桧收劲身转,一个翻滚落到他身後,喝了两口药酒,静气待敌。 手持金棒的年轻人眼看久战不下,甚感不耐,道:「朋友!东西交出来,大家都好过一点!况且那玩意儿也不是你的吧!」 邵崇桧怒哼一声:「这东西也不是你们的,这麽好的身手拿来抢劫,真是浪……」话至一半,忽指着前方大喊道:「欸!!後面!」 持棒年轻人被他一个虚招欺瞒,白眼一翻道:「这麽蠢的招居然有人在用,你以为……」话没说完,被身旁冷煞面具一声「趴下!!」给按得脸面贴地。 随即耳边轰声大作,四下漆黑一片,原来列车进入了山中隧道,若是再晚一步,不是脑袋开花便是半身搬家。 不稍片刻,车出隧道,三人爬起一看,邵崇桧已然不知去向,冷煞面具颇富智谋,当即说道:「苍猿!你速度最快,在这里先下,四处搜查看看,回报给老大!」持金棒的年轻人嗯的一声,领命追去。余下两人在各车厢搜寻一番,一无所获,料想目标定已跳车遁走。 持刀那人传出通讯道:「老大!我们在山海铁道进入尾山那附近追丢了,就看苍猿有没有追到他的线索……」 「在你们三个手下还能跑掉啊……那得重新评估一下了!」 「没想到那家伙功夫还不弱,本来想用麻醉针远距离制服他,没想到时间拖太长,是我们失算了……」 「没事!我请中部的朋友帮忙留意,你们三个先回来吧!辛苦啦!」 通讯断处,两人对望一眼,持刀那人说道:「都这个时间了,我们要怎麽回去?」 「通知苍猿去下一站集合,应该赶得上末班的……」 「你明天有课喔?」 「你就没有吗?我还是早八耶!」 两人边说边回到车厢内部,贴身藏好刀兵,卸下面具伪装,有谁想得到在列车上布下埋伏,抢夺越货的竟是这两名只有十八岁的青少年。 桧递(九)天下公敌 原来邵崇桧眼看列车将入隧道,回头一个疾字冲到车尾,向下一滑,从车後溜下列车,徒步离开轨道,进入山中坡地。 认清方位,原来正处西北海岸群山中的尾山,心知这海岸群山形似卧马,头南尾北,山势西南,马头之处成一尖峰,正是中部沿海的独角山。 邵崇桧见连改换行装也难逃对头追踪,可见其眼线之多,且这帮人对於众目睽睽,悠悠之口丝毫不忌,更别提伤害无辜。 为求不留痕迹,脚步轻点山间谷坳处的林木树稍潜行,直往南部而去,不稍片刻,山海铁道已抛诸脑後,过了尾山,由腹芦山进入山腰下的薰风森林。 眼看时值晚夜,这酒店旅栈的闭门羹想来是吃定了,只能寻得森林一处猎户暂作歇憩的木屋,将就过个一夜。 药酒补气,调息周天,经年累月的练气,早将顺气周天练得如同呼吸睡觉般自然,邵崇桧盘坐木屋炕上,掌握吐纳节奏、气脉流动,从凝神一意到物我两忘,就如此一边静息练气,一边休憩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邵崇桧自睡梦中醒来,经脉早复,精神大好,回头看着放在身旁的货袋,不禁想到:「才过碧莹市就已经这麽多人来抢了,到底是什麽东西这麽珍贵?」 眼看猎户木屋中有的是木盒,自信有办法让外部包装看起来像从没动过一样。 心想:「我换木盒是为了保护货物,也看看有没有损伤,方便及时回报而已。收件人和死胖子都没办法怪我……」便老实不客气,伸手将其拆开。 只见木箱之内塞满了一团团纸团,整个古董也被报纸包得密密实实,想来是为了吸震防护之用。 正想拆纸一观,忽觉屋外一阵衣襟掠风,人数不多,疾驰而过。时当清晨四五点,猎户木屋地处偏僻,这个时间理应杳无人烟,怎会今天这麽热闹。 邵崇桧戒上心头,赶紧捡了一个相似木盒重新包裹,货袋上肩,轻巧推门而出,灵觉探出,发现来人脚步已远,并非在列车上的凶徒,这才出门向南。 一路潜行,只觉山间野道皆有道上人士向南部包围集结,不知有何大事发生。 邵崇桧忍不住看了货袋一眼,时间上太过巧合,虽不确定跟自己是否有关,但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心翼翼避过所有耳目,沿山势掩蔽穿行鹿野坡,一路来到邻近中部村镇的「连城丘」。却见地势略高,崎岖不平,树林并茂,丘陵地势宛若波浪连绵,数处隘口要道设置碉堡,以防国临战事。 邵崇桧脚踏树枝干叶,藉林荫掩影潜行,举目望去,一条长河横在连丘尽处,正是源自独角山,隔绝村镇及郊外的「角尖河」 数座河桥来往村镇,就见河桥前数名乔装打扮却难掩江湖气的道上人士,有意无意的注意来往过客,似在监视一般。 邵崇桧见了心里暗骂,送个快递搞得像做贼一样,觑准时机,身形一闪,从道旁树丛滑下河畔,潜身桥下。 眼看河道不宽,正准备数个点踏,蜻蜓点水而过,方才提起气来,却听桥上传来脚步声。 桥上有脚步声本无甚稀奇,但这两个脚步声由重变轻,显然刚开始是故意放重脚步,以掩饰功夫造诣。 错估情势的经验使得邵崇桧留上了心,莫不是对头又尾随而至,灵觉探出,就听桥上一人悄声道:「师兄……我还没看过地方帮派这样全员出动,听其他师兄弟说,在其他出入口也是这样……」 「看他们的步法,应该是天海帮的……就不知道他们的目的跟我们是不是一样,尽量别多事,发现目标马上通知师兄他们。」 「我们只知道目标的特徵和外貌,如果他会易容怎麽办?」 「就我得到的消息,那个人应该不会这种江湖伎俩才对,但听说功夫不弱,尤其是下盘轻身功夫,总之我们小心一点。」 「这个人到底做了什麽?为什麽非得找到他?」 「不是他做了什麽,而是他身上带着一个非常贵重的东西,具体是什麽师兄没说,应该是担心消息走漏吧……」 邵崇桧内息精纯,凝气提升下的五官感应非比一般练武之人,两人虽是悄声议论,又是一在桥上一在桥下,但一字一句仍清清楚楚传至他的耳里。 这种种条件特徵,都与眼下的自己不谋而合,暗想怎麽全天下的人都想抢他背上的古董瓷器。 自古董入手之後便近乎无一刻安宁,将近一整日的设局逼杀,强夺横抢,只把邵崇桧搞得一肚子闷火,自己曾几何时这麽狼狈窝囊过。 一声粗话,怒点河面,直冲过河,抛却一切顾忌而迅捷闪现的身影宛若着火一般,像极了一颗流星,不惜燃尽一切的流星…… 桧递(十)怒闯天海 果不其然,邵崇桧甫进入村镇,那尾随追踪的压迫复又出现,且来自四面八方,料想已吸引对头注意,当下不予理会,迳自往角鹿市中心而去, 角鹿市倚源於中部鹿角山的太流士长河而建,城分南北两岸,北岸与独角山相倚,南岸与周石甸平原接壤,内陆通向鹿角山脉与周峰群险相交之处, 一个急往南部之人,进入角鹿市不寻船只大桥过河,反而出现在市中最繁华的街道,走进一家高级大饭店中,一副要投宿的模样。 大厅明亮,柜台辉煌,代客停车、服务生交错作业,休息区客人谈笑晏晏,一切如往常一般,但当邵崇桧的脚步一踏入大厅,所有人的动作皆微微一滞,随即复回常态。 这一瞬异常自也逃不过邵崇桧的眼睛,冷哼一声走至大厅休息区,大马金刀的坐下,冷然注视面前一名看着报纸的西装男子。 那男子被他看得背脊发凉,尴尬笑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有什麽事吗?」 邵崇桧把货袋在他身前一放,说道:「你们不是要这东西吗?抢啊!」 那男子一听,双手发颤,脸现狰狞,身旁之人亦是肩背拱起,一副准备发难的紧张模样。 邵崇桧见他不知该不该动手,便说道:「如果你没办法做主,我给你时间去问问你主子,看要找帮手还是当场输赢,我就在这里等!」 那男子一把拉住同夥,点头示意,那人领命立即走出大门,过不多时,挺步复回,肃手说道:「我们老大说,想当面跟先生谈谈,还请先生赏脸光临,这边请!」 邵崇桧冷哼一声,一个是垃圾,一千一万个都一样是垃圾,真谛真理从不会因为人数多寡而有所改变,如此就算以寡敌众,又何惧之有,当下昂首随行。 随众西装黑衣来到一座教堂後方的树林,但见枝枒茂盛,叶树葳蕤,遮挡天中阳光。 就听为首那男子说道:「老大虽然答应见你,但还得看看你有没有……」话没说完,邵崇桧的脚背已经狠狠踢在他的右侧脸,将其踢飞出去。 「早知道你们要抢,还他妈装蒜……」 众黑衣见他陡然发难,纷纷抽出刀棒,横打劈砍往邵崇桧身上招呼,前方数人被他数个鞭腿,撤去兵械,随即纵身而起,双腿连环,便是数人倒地。 众黑衣欺他独自一人,欲倚多为胜,只听邵崇桧一声「珩」字,挺立身形数个闪现,穿梭人海阵势之间,手拿臂挡,腿出如风,都是一招截腿,狠踹胫骨,猛踢关节,中招者必是哀号跪地,再无还手能力。 七星只一字出诀,瞬息立判胜负,邵崇桧虽是无惧,但也察觉其中蹊跷,正值右脚一个蟠龙腿将人绊倒,左脚准备踏上那人後脑。 就见一人从林中走出,一边鼓掌一边道:「好功夫!好功夫!所有天海帮同仁向先生敬礼!」说着当先鞠躬行礼。 但见那人顶着一个大光头,虎背熊腰,身高膀扩,足足比邵崇桧高出一颗头,宽了一倍多,明显是个练外门功的。 身後数名西装笔挺的黑衣人跟着躬身而敬,看得出这人在帮中的地位显赫,邵崇桧见来了主子,冷道:「如果想抢东西,麻烦派出像样点的人来,请问现在是轮到你的意思吗!」 光头客气道:「先生!您误会了,小的梁克曼代天海帮向您致歉,我们并不是来抢东西的,而是受人所托来保护你背上的古董!你我的目的是一样的。」 这话连邵崇桧听了也是一愣,一路由东到北,由北到中,敌暗我明,局势凶险,如此搞了半天,这一路找麻烦的居然是来帮忙的,这换成是谁都不信。 「你跟了我一路,在关口城寨还用计来偷,引人跟我冲突,你说目的是保护它?!」 梁克曼尴尬一笑道:「那些都跟这次一样,是个试验,看看先生有没有能力保护好目标……」 邵崇桧见他说得有理,心里暗忖:「要说会花钱找天海帮护送,照那死胖子的抠门个性是不可能,难道是雇主不相信那死胖子,才多买一个保障吗……」疑心不减,表面冷问道:「那请问你他妈试验完了吗?」 梁克曼笑着看了看躺满残废帮徒的四周,摊手道:「当然……有幸见到先生的功夫,是我们的荣幸,我们也可以放心了!」 「那就不要再找人跟在老子屁股後面!有病!」一个转身便要离去,随後又回头道:「还有!告诉你们雇主,如果对别人没有信心,那就不要跟人做生意,没人逼他!」说着当即拂袖而去。 待他走远,梁克曼身後一名随扈问道:「堂主,为什麽不叫树林里的兄弟动手?」 梁克曼冷笑道:「你没看出来吗?他刚刚对付弟兄们的所有身法动作,虽然看起来是同一招,但都有意无意的用弟兄们挡住四周的狙击路线,他早就查觉到了,这家伙不简单……」 「那就这样放他走?」 「别忘了我们的任务还有处境,我们现在算是借壳上市,最好不要太过招摇……当然,继续找人跟着他,小心点!现在不只我们在找那东西,也许……我们不费多少力气,任务就完成了……」 桧递(十一)凭水相逢 却说邵崇桧离了天海帮据点,果然紧盯压迫之感大减,立即从角鹿市北岸搭船过河,长河奔流,河面宽广,来往的多半是运送南北两岸货物的小型货船,要不就是承载商旅过客的公交船,其中自然有供人承租游览的私人渔船。 邵崇桧知眼下尚未脱险,理应脱离人群,以免旁生枝节,便单租了一艘简陋小船。 水波漫漫,旌帆来往,海天一色,虽满眼海上繁华胜景,但清风徐徐,水清淡雅,使人感觉喧闹中别有一番宁静。 邵崇桧眼望天青云白的海平线,回想方才所遇,猜想天海帮不可能这麽容易就撒手不管,那梁克曼外表看来粗枝大叶,实际心计深沉,懂得埋伏狙击,不过却没下手,难道是被他看出来了?还是天海帮背後还有黑手? 一个快递任务什麽时候可以变得这麽复杂,邵崇桧一口闷气无处泄,却对眼前局势束手无策,只能任天行拂而乱,直心烦得怒气难消。 忽地眉头一皱,眼神立变,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但见船尾处放着一长柄船桨,只不过这柄船桨的桨板比一般来得更长更尖,与其说是桨,看起来倒有点像是名为「槊」的兵器。 况且现代小船渡河过川,大多靠机械推进器,怎还需要船桨,连续两次掉入陷阱的经验,使得邵崇桧戒上心头。 看那摆渡船夫同他一般三十出头年纪,一身精壮黝黑的身驱,双眼精亮,气息悠长,脸上洋溢着热血积极的微笑,符合讨海人的一切特徵。 心知太流士运河旁仍有不少地方帮派,难保这人不属於其他势力。邵崇桧戒心不减,顺口说道:「老板!您这船桨还真特别!」 那船夫回头看了一眼,道:「喔?那个啊!推进器坏掉的时候我才会用它来划!」 「什麽情况下推进器会坏掉啊?」 船夫瞥他一眼,笑道:「朋友!看你的样子也是有混过!在这世道上,无论你是干哪一行的,黑的白的你通通遇得到,好运点遇到白的就没事,倒楣一点遇上黑的,推进器想不坏都难啊!你说是吧!」 邵崇桧见他说得坦率,仍然背对着自己开船,破绽大开,似是有恃无恐,暗暗提气,一边守在那柄船桨旁,一边问道:「那你是黑的还是白的?」 船夫哈哈一笑道:「那就要看搭我船的是黑的还是白的啊!他白我就白,他黑我就黑罗!」回头见邵崇桧有意无意的凝神戒备,深知身在江湖需要有的小心。 脸露理解,飒然一笑道:「我看你好像很赶时间,需要我快一点吗?」 邵崇桧心叫来了,顺势道:「好啊!你需要船桨吗?」 船夫一边关掉推进器,一边道:「对!麻烦你拿给我!」 邵崇桧冷哼一声,就算有家伙在手又有何惧,脚板一翘,单脚起处,将桨踢飞过去。 船夫一声谢啦,临空抄起船桨,立即闪身奔向船尾。 邵崇桧本料他欲横槊越货,必是在接过船桨兵刃时暗施杀手,这时却见他浑身破绽的迎面而来,登时一愣,正准备起脚攻击。 却见那船夫陡然脚下加速,趁他一时不知何处着脚之际,直冲过他身畔,来到船尾,二话不说,运桨如飞,划水前行。 就见桨影连连,水花四溅,本停下的小船登时如箭离弦般向前冲去,陡然前冲之势,就连专练下盘功夫的邵崇桧都微微踉跄,不想人力划船的速度竟不亚於现代推进器。 小船如飞,顷刻之间便横越太流士长河,船一靠岸,那船夫扛桨上肩,脸不红气不喘,得意道:「怎麽样?够快吧!」 邵崇桧看他毫无阻人之意,知道自己冤枉了好人,心下愧疚,尴尬道:「原来这麽快!不好意思啊!让你费劲划船!」说着拿出多了一倍的船费双手送了过去。 那船夫怎看不出他这份心意,笑着抽了一半钞票在手,道:「我说啦!搭船的人黑我就黑,搭船的人白我就白,我看你皮肤没我的黑啊!应该跟我差不多,是灰的!哈哈哈!」 一席话说得邵崇桧笑了出来,人家表示这麽清楚,再坚持下去就显得不识好歹了,便收了手上铜臭,拱手相谢。 船夫亦是一个拱手,挥手道:「朋友!看得出你也是赚辛苦钱的,路上小心了!」船桨抵岸,缓缓驶开。 两人虽萍水相逢,但人情在心,仁道热肠,彷佛一见如故,一场相识,一场误会,其间的彼此信任,使得两人皆铭感五内。 推进器达达响起,邵崇桧望着离岸的小船,心头惋惜:「这人真够意思,可惜不知道他的名字……算了!之後只要经过这里,应该也会遇得到的!」 知道之後所遇可不一定都像这次一样好运,收拾心情,环顾四周,认得是角鹿市南岸的港埠区,料想危机未解,凝神戒备向南。 信步来到港埠广场,中央一座喷水池水花不谢,周边花园招蜂引蝶,正值午餐过後来此休憩活动的时间。 但见广场中央一群穿着鲜明衣裳的年轻人,正跳着彩带舞,只不过他们手中的彩带是一条条白色的长毛巾。 就见白巾随着场边音乐旋飞拍舞,符合节奏的甩拍而出,所有人的动作整齐划一,煞是明动好看,与其说是午後的小活动,不如说当街卖艺还更为贴切。 邵崇桧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发现舞群中皆是男子,没有一名女人,暗想这画面倒是新鲜。转念一想,工作要紧,人家有其兴趣,自己怎能用刻板印象测度,念及此处,便想从舞群外围绕过。 这时猛然啪的一声,一条白巾抽在身前,原来正逢节奏顿点,最外围的一名舞群似专心之至,一没注意,差点一巾抽在他身上。 邵崇桧怒眉一轩,慌忙退了一步,这时就听场外有人拿起麦克风说道:「喔!来到场中这位先生,恭喜你成为我们的嘉宾,欢迎您跟我们共舞!各位!掌声献给这位先生!」 场外响起一片掌声的同时,广场中央的舞群立刻变换队形,围着邵崇桧旋转飞舞。 邵崇桧一看那队形,脸色立变,这根本不是什麽舞团练习还是当街献艺,活脱脱正是等他入瓮的局…… 桧递(十二)七星对阵 但见广场众舞群分七人为一组,按「神狼」、「巨旋」、「天路」、「文虚」、「玉帘」、「武阳」、「瑶军」等天上七星的位置而舞,结成大阵,将他困在中央。 其形宛若太极中间那分隔阴阳的曲线,利用音乐节奏带动位置转换,明巾抽打缠腿,暗施腿脚手段,或撞其穴,或击要害,旁人看来还以为是随机的邀群众共舞,实际上是凶险万分的围杀群斗。 邵崇桧虽知阵眼就是中央的「文虚」,只要将其攻破,其余的人便结不成阵,自然能够趁隙脱出。但一来乍逢阵式围拢,且舞群结有三阵,共计二十一人,首尾互助,前後相连,只要自己攻击,便会引动两旁及身後夹攻。 二来每逢节奏顿点,便是明巾甩抽,看似整齐的动作,其实意在防卫,彼此护住阵眼,同时阻截对手去路,就算轻功高绝,也难逃这如织铁网的巾风。 邵崇桧一时之间难展身法,只能脚踩七星步闪躲四面八方的明抽暗击。耳听那音乐拨放似是无穷无尽,心起焦躁,势必得想办法一举破阵,不然拖都被这阵法拖死。 眼看正前方阵中那站在「文虚」位置上的白衣男子,一身仙风道骨,白巾倏出如鹏翼大展,劲气沛然似磅礡巨浪,宛若场中三阵的总指挥,想必武艺不凡才能担此重任。 再看右首阵眼上竟站着一名小男孩,双眼湛然,眼神犀利,手中白巾使将起来,不似拂尘长鞭等软物,反倒像是铁鐧钢棒一类的法器,招式惊奇,想来也非泛泛,不容小觑。 唯独左阵眼那名男子,虽也是功夫卓绝,但明显逊於另两位,出巾姿势略显呆版,常常对不上节拍,想来不是初学乍练,便是不谙跳舞之道。 心头打定主意,暗捏旋字诀,一记回风腿扫,劲护周身,临空双腿一分,荡开左右两旁甩来的白巾,扭身旋转时倏忽踹出一脚,直往右首那小孩招呼。 右阵七人见状,位於阵尾及阵首的「瑶军」、「神狼」两人立即甩巾护救,前左两阵的十四人立即推进,向他背後压去,内圈人影交错,跳跃暗藏短踢腿,舞巾内掩点穴手,各施手段相攻,外围白巾旋舞为暗地里的武斗作掩饰,场外响起一阵掌声欢呼。 却不料掌声未歇,便听得数声哀号,中央阵脚微乱,几名舞群跌倒在地,手中紧握白巾,另一头则不约而同的缠在邵崇桧的右腿上。 原来邵崇桧一腿相攻,瑶军、神狼两人甩巾出手,缠住他踢出的大腿,不料邵崇桧等的正是这着,旋诀之下,劲成螺旋,紧紧缠黏白巾,当即沉腰坐马,一个後旋腿向後拖拽,顺势腿扫後方围拢上来的两阵人马。 瑶军、神狼两人受螺旋气劲牵引,难以撤手,登时被这雄劲拖得连人带巾摔了出去,位於阵尾的瑶军更撞上前来救援的左阵,两人倒地,阵式一乱,破口斗现,邵崇桧立即回身,直往左阵阵眼冲去。 这着声东击西,佯攻右阵阵眼,诱敌出手,在众人以为右阵已破,必成敌手目标的同时,他已攻向防护最为薄弱的左阵。 左阵眼那男子只觉疾风扑面,怒然流星已到身前,当下顾不得露出马脚,左手舞巾成盾,右掌迎面拍出,欲逼对手比拚内力。 邵崇桧深知此阵要旨,若遂其意,七人内力便以「文虚」为中心,排山倒海向他压来,虽说七星诀正是以内息气劲见长的功夫,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但邵崇桧压根不屑与其耗时费力,身子向右一侧,踏前的左脚扫过他的右足胫,趁他闷哼跪地的同时,右脚向後微抬,脚跟倏忽撞在他的胸口,将其踢倒。 随即矮身两个扫腿滑步,起身一个短踢,逼得左阵的「玉帘」、「武阳」、「瑶军」三人退避倒地,宛如踢踏舞般行云流水的攻势,让绵密无间的阵法破开一条道路,左阵立时溃散。 正当邵崇桧欲顺势「珩」字冲出大阵的同时,一道人影闪出挡住去路,随後两道凌厉劲风当胸刺到。 邵崇桧倏然一惊,这着看似简单,但就这浑然天成的一人两劲,便将所有出路後着尽数封死,逼得他只能後退,心知来了能手,赶紧旋身退出一步,凝神待敌…… 桧递(十三)三才剑舞 流星复回阵中,却见挡住去路的是一名童颜鹤发的老人,拿着一柄木剑,一脸关心道:「唉哟!你看你看!跳舞跳到都受伤了,毛巾缠到人家腿上,多危险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占着广场也有一段时间了,该轮到我们老人家活动一下了吧!」说着又有两名老人从人群中走出。 邵崇桧见那三名老者须发皆白,但双眼精神内蕴,没有一丝佝偻老态,看似随意一站便挡住四方出路,想来这三名老者正是敌方奥援。 耳听他跟那为首的白衣男子一搭一唱:「老伯!我们先来的耶!」 「这哪有什麽先来後到的问题,重点是你们有人受伤了,如果不赶快去医院的话,恐怕会很严重吧!在你们去找医生的时候,就先让给我们罗!」 「......那等我们回来,您可别霸场!」 「没问题!只不过我们这里三缺一,没办法对练。」 「你可以找刚刚那位先生啊!不过看他好像还要工作呢!」 「不会啦!我们只不过活动一下,不会花太多时间的!」口唱双簧,语带轻蔑激将,双眼挑战意味浓厚的看向被阻去路的邵崇桧。 邵崇桧无惧对望,冷然道:「那就别浪费时间了!」 两方还以为这人怎敢这般露骨,原来是周遭围观的群众眼见舞群受伤,随之上场的是老人家的剑舞活动,思之无趣,纷纷散去,留在广场河堤边的只寥寥数人而已。 那白衣男子束音成线道:「师叔师伯……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是别太过张扬……」 站在中央的老人笑道:「那就请这位先生当我们的观众,顺便指点指点,我们这套剑舞哪里需要改进,让我们在月底的比赛能够赢啊!」 邵崇桧见话者颔下一撮山羊白须,身形修长,双颊红润,神气精明活泼又带有老练沧桑,想必年轻的时候是个迷倒众生的浪子。 站在左首那人身形高大,长须及胸,眯着一双眼睛,好像对什麽事都漠不关心,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内息气脉就如同他的人一般深不可测,虚无如渊,使人难以测度。 而右首那名老者想来是三名当中最年轻的,一双瞳铃般的大眼湛然生光,不苟言笑的表情,显示出嫉恶如仇的个性,这时就听他束音成线道:「如果论单对单,他决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对手,你不是说担心他逃跑功夫厉害,非得结阵才困得住他……」 言至此处,突感一道劲风袭来,瞳眼老者身子略微一侧避开,左侧地面留下一道如刀斧劈斫的痕迹。 但见邵崇桧仰头喝着药酒,踢着单腿活动,每踢一下,脚边地下的尘沙便宛若猛牛蹬地一般随劲风扬起。 瞳铃老者见他露这一手,知道此人功力不浅,束音成线的功夫显然躲他不过。 白须老者笑道:「老夫生平见过劈空掌,这还是头一回见到踢空腿的!」脸上虽在笑,但手中木剑所散发的剑气却使人笑不出来,只见他站着三七步,右手木剑指地,左右微微摆荡,剑尖临空划出数道剑气,向邵崇桧下盘袭去。 邵崇桧立生反应,全身旋转,连环短踢以避,连环快腿临空激起的雄浑气劲宛如刀锋,劲气连波,隔空伤敌,正是七诀之一的「曲」字诀。 白须老者木剑上挑,缓慢画圆,将雄浑腿刀尽数化消於无,这时长须老者木剑缓缓递出,看似慢动作的一剑,实则一连迅捷刺出五道剑气,分往他身体各处刺去。此着以攻为守,在白须老者化消腿刀之际,出剑掩护。 剑气似慢实快,垄罩全身,邵崇桧瞧出厉害,倒踩七星,险险躲过,忽来数道剑风划过身旁,或刺或斩,或斫或砍,其劲大有涵盖天地之威。 就见瞳铃老者一下举剑指天,一下横剑划右,一下倒持剑柄,一下轮剑成圆,动作虽慢,但比另两者快上少许,刺挑砍劈抹回,每个动作无一不可成招,不只攻敌,更将可能的退路尽数封死。 双方你来我往,以劲气相斗,隔空攻敌,在旁人看来像是一场传统剑舞与现代街舞的尬舞竞技,实则是攸关生死的刀剑比拚。 三名老者虽然动作不一,速度也不一致,但整套剑舞却意外的和谐,动作挥洒,潇洒好看。 反观邵崇桧舞步散乱,纵高俯低,有时尚须双手撑地,本来一套融合踢踏与街舞的舞步被他跳得狼狈不堪,旁人不知他是有苦说不出。 邵崇桧见三名老者组成的阵势,白须主攻,毫无顾虑,尽其人事;长须辅之,宛若大地,承载守御;瞳铃截路,磅礡如天,无隙可寻,暗合天地人三才之意,暗暗纳罕,怎麽修道玄者也跟着做强盗? 任凭旋身飞舞,左闪右避,眼前身畔尽是剑气,就连自保都成问题,遑论反守为攻,哪还管得了什麽以舞掩人耳目。 才数合方过,腿刀气劲已尽成守御之用,逐渐招架不住,一个闪神,脚下踉跄,数道剑气入体,加之七星诀本就对经脉有损,更是伤上加伤,痛得邵崇桧差点口吐鲜血,只强自隐忍,挺身力战。 白须老者见他毅力可嘉,收起嘻皮笑脸,劝道:「年轻人,把东西放下吧!这麽跳放不开手脚的。」 邵崇桧哪有力气回嘴,怒哼一声,豁身一个旋腿,腿刃横霸,硬是破去袭来的数道剑气,横斩三名老者,三老手中木剑各自一震,这腿就是答案! 三老见他执拗,暗自惋叹,手下剑势加催,务要尽快拿下对手。邵崇桧顿感压力倍增,不得不向後退去,直退到河堤岸边。 身上数处已受剑气所伤,剑式绵密,根本无从抵御,眼看便要败下阵来。 就在这时,长须老者眼神陡变,硬生生收回刺出的一剑,向旁轮剑一圈,就听得叮的一声响,一颗狙击弹头落在地上。 两老见状,临危不乱,立创剑舞,弥补长须老者缺口,但乍逢变异,饶是多历风雨如三老,也不免心神略分。 非是邵崇桧眼光灼灼,而是尽入黑暗中难免对光亮特别敏感,这时剑阵略现破口,便如同黑暗中陡现一瞬光明,邵崇桧抓住机会,奋起余力,一字曲诀,旋腿临空激出三道腿刃。 三老同时运劲,回剑护身,就听啪啪啪三响,三把木剑终究抵不过两方气劲无数交击,从中断成两截。 本在一旁护法的白衣男子,不料对方仍有援手,还以狙击偷袭,又见师叔师伯失了兵器,赶紧率人围上,护在师长身边。 邵崇桧趁此良机,忍住伤势,重提一口气,一声疾字,窜上堤旁屋顶,向南逸去。 白须老者看着手中的断剑,道:「这年轻人真够硬气,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样,现在我也不得不服老了!」 白衣小男孩说道:「上清师伯也太谦虚了吧!能用木剑挡住狙击弹头,这世上有谁能做得到?」 白须的上清道人笑道:「你这小鬼练功没半点,贫嘴倒是在行,一句话就夸了我和你天虚师伯!」 「也不只啊!这青阳师叔也做得到吧!」 「好了!我们可不是出来玩的……」瞳铃老者青阳道长一脸严肃,转头问道:「清枫!那个人往南边去了,你不需要带人去追吗?」 白衣男子冷清枫垂首报告道:「师叔请放心,我的朋友在城外已经有安排了,现在天海帮可能已经知道我们的行踪,劳烦师叔师伯按照原定计画行事,我带几个人从後支援。」 上清道人臂枕後脑,道:「偶尔下山活动活动筋骨还真不赖!」 冷清枫行礼道:「麻烦师叔师伯了……」 「不会!清枫啊……把你的小女朋友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啊!上次我们三个在闭关,没看到啊!」 冷清枫脸颊微微一红,垂首道:「让师伯见笑了……」 「哈哈!难得清枫会害羞……你自己小心点,那东西蛮重要的,得把它拿回来才行!」说着以三名老者为首,分成三批,各自带人散去,只留下冷清枫及白衣小男孩清乐带着两三人。 待众人散去,清乐问道:「师兄!现在我们怎麽办?」 「天海帮有师叔师伯他们阻截,我们暗中跟下去,总觉得事情没有那麽单纯,那个人可能跟我们想的不一样……」 「怎麽不一样?他平平安安从天海帮的地盘里走出来耶!而且刚刚你也看到啦!肯定是天海帮的在对岸狙击偷袭,不然他怎麽可能逃过师叔伯的剑阵?」 「我也说不上来,一个有所图谋的人,不该有那样的眼神,太乾净了……」 桧递(十四)怒星弑神 不说玄者如何阻截天海帮众,却说邵崇桧身负内伤,赶紧向南驰去,刚刚那一枪看似为了救他之命,但实际上是不愿让白衣玄者捡了便宜。一声枪响提醒了他,天海帮仍未收手,正窥伺一旁,此时他经脉受损,身受重伤,正是对方出手夺宝的好时机。 不屈怒火虽是难抑,但心知不宜久留,无暇停下行气疗伤,硬拖伤疲,珩字出城。 北有连城野坡,独角山险;南有千村接踵,蓊林石甸,上方架起的高速公路连接内外,平原广阔,内通鹿角山脉,外接沿海渔村,地上铁路机场,与外国内陆交相往来。 一来直肠直肚,二来身负内伤,情况危急,管不了那许多顾忌,珩字行过外围村镇,进入周石甸平原。 来到中途一处杳无人烟的沙汀,认出是位於旧河段的「汐河洲」,但见白沙砾砾,滩漥漉漉,坡崖佐立,树丛深密。 邵崇桧眼见离了村镇,危急稍解,赶紧喝了数口药酒,平心吐纳以复受损经脉,运气行血之间,戒备不减,随经脉微复,五官感应渐复灵敏,立觉一股玄家正气就在左近。 但觉这玄气并无隐匿之意,邵崇桧便落得半日清闲自在,慢慢以气疗伤,随即转念一想,这玄家强盗连以多敌少的手段都做得出来,趁人伤病要人之命的事又怎麽做不出? 眼下明知自己在运气疗伤,仍按着不动,肯定有其他阴谋,要不便是在等其他支援。 心下一急,不等经脉痊复,便站起身来,迈步前行。这时便听得打雷声响,一道闪电劈在他脚前。 天气大好,哪来的雷响霹雳?就见汀岸一人从树後走出,一身斗篷束裤,手中法印玄气隐隐,一脸欠揍的说道:「想不到真武观的三老都拦不住你,但我也不能趁你受伤扁你吧!麻烦你把背上的东西交出来!」 「真武观……?这就难怪了,把七星大阵摆得这麽好的,放眼凡尔莎也只有玄真道能做得到了……」 「要这麽多同修扮成跳广场舞的也是蛮不好意思的,所以拜托你让大家都好过一点,别让我们白忙这一场!」 邵崇桧看了看手中的货袋,冷道:「老实说,这单我已经不怎麽在乎了……主要老子现在不爽让你们这些家伙好过!」 那斗篷人一副胜券在握,摊手道:「一定得用暴力解决吗……你的身体好像还没有完全恢复吧!这样下去很累的耶!」 邵崇桧知他有意拖延,懒得跟他废话,身动影晃,立时欺近,一腿猛攻。 那人叹了一口气,一个侧身,轻巧闪过,手中法印现出蓝光,邵崇桧脚下一紧,凝神看去,就见双腿遭霜冰所冻,动弹不得。 邵崇桧也不是没看过玄法异相,只没想到竟出自这不过二十五岁的年轻人之手。 就听斗篷人说道:「不好意思啦!麻烦你在这里待一会儿,等我把东西拿远之後,你自然会自由,我在这冰内部注有热量,对你的双腿无害,请放心……」 邵崇桧眉头一皱,趁他走近取物时,一字怒喝:「旋!」旋劲灌腿,冻冰立遭螺旋气劲拧破碎裂,腿脚复归自由,随即脚不留情,曲诀腿刃迎面直劈。 那人手中蓝光法印碎去时便已察觉,双手一分,化作无影清风,避了开去,邵崇桧这腿登时踢空,只可怜那人身後的大树,被这腿刃给削成两半。 邵崇桧一时找不着敌踪,赶紧提升五官感应,凝神戒备,此时左方忽起一阵旋风向他卷到。 邵崇桧察觉旋风有异,下意识向旁侧避,就听嚓的一下,胸前衣物被划开一道裂痕,吃了一惊,原来旋风疾速,竟成伤人利刃,被卷入其中哪里还有命在? 心念电转之间,又是一阵旋风卷来,赶紧一字疾诀,施起身法,夺路便走,说时迟那时快,轰隆一声,又是一道闪电劈在身前。 旋风威逼,神雷阻路,又不见敌人身影,想还手都没有目标,只能被动闪避,一把怒火烧得他内伤更严重。 正不知何时方了,忽觉脚下一紧,一个以他为心,方圆五步的圆形阵法赫然亮起,只觉浑身动弹不得,宛若俎上鱼肉,原来旋风神雷皆是为了引他入此困阵之用。 那欠揍的声音伴随一道身影来到他身前:「我实在不想用这种玩弄别人脑袋的手段,但没办法,是你逼我的,麻烦你稍微冷静一点!」说着法印指着他的额头,喃喃念道:「天地借法,迷海心腾,幻雨降月,镜花丛生,幻!」 只可惜凝心咒印的一招什麽都玩弄不了,因为当那人一指侵他意识,准备施下迷法幻境时,只觉一股以沛然怒火为基的强大意志,将他挡在意识之外。 无论如何催发施术,皆难以尽功全效,意识间听得邵崇桧一声怒骂:「王八蛋!给我滚开!」手中法印应声而碎,斗篷人一边重施故技匿踪,一边甚感不耐道:「厚──拜托!你他妈配合一点啦!」 话音未歇,便闻地动簌簌之声,地面裂开数道裂痕,困人之阵因地面碎裂而消弥瓦解。就见邵崇桧缓步而来,看似轻落的步伐,每走一步便留下一个深达三指的足印并向外龟裂。 邵崇桧怒极反笑:「想不到今天碰上这种人……」 只觉邵崇桧整个人发出摄人气息,气劲雄浑无匹不停扩大,彷佛无处不在,广博如天,直到无法感应他的气息,明明人便在眼前,却好像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完全与天地合为一体。 斗篷人首次变了脸色,心知接下来的一招不可小觑,忙凝神应对。便听邵崇桧一字口诀:「殇!」 但见人影闪逝,四周狂飙骤起,连空气都似躁动不安,那人立感万劲临身,赶忙结起手印:「玄武,鳞甲化阵护苍穹!」 咒术斗起,四方水气在身周凝结成防护法阵,就听劲气冲击之声不绝於耳,邵崇桧以高速纵横来去,彷佛一人化万,一时间旋劲奔腾,腿刃弥天。 一字殇诀,百城皆殇,邵崇桧正因为难以看清目标,所幸填虚为实,一诀杀尽,更兼引敌自护,那玄术一起,便成目标。 那人只觉手中法印微微而动,似下一秒便要印碎阵破,不料一人之力竟能与玄法奇术斗得不相上下,只能以精神意志催发术法,与其相抗。 七星殇诀,能敌千军,威戮百城,但亦自损甚剧,尤其邵崇桧经脉未癒,此消彼长之下,一声砰然巨响,法印应声而碎,玄术反冲之力使那人闷哼一声,口溢鲜血。邵崇桧亦遭破阵余力震得倒飞而出,内伤冲击,血花透体飞散,落入密林之中。 斗篷人脸现惊惶,暗叫不妙,一抹嘴角鲜血,便欲驱步赶往,忽来感应,当即朗声道:「你们妈妈没教过,捡尾刀是非常不礼貌的事吗?」说着法印又起:「天地借法,五灵化身,魂元通神,精气五分,化!」身上飞出五道灵风,四散而去。 待密林崖坡暗处传来数声哀号闷哼时,斗篷人已身在密林,一个弹指自言:「搞定!应该就这些人了,抱歉啊!让你们看到这麽不科学的事,还请你们通通忘掉……天地借法,忘川朦胧,人魂之梦,仙忆成空,返!」 五风复回,回归本体,他拿出一个双鱼通讯器,传讯道:「棒槌大仔!人又跑了……天知道怎麽冒出一个意志这麽坚强的家伙......我要不尽全力,恐怕死的是我,照我们刚刚那个打法,我担心东西早碎了!但现在看情况应该是没事啦……好!掰啦!」 语罢,收器入怀,那人看着眼前蓬松长草中的一大片鲜血,喃喃自语:「如果想把东西找回来,我看得换个方式了……」 桧递(十五)帮会轶事 飒飒风响,这是邵崇桧恢复意识後听到的声音。 原来邵崇桧一字殇诀力破玄武法阵,内伤未癒,强催内功,阵破反冲气劲,都使他伤上加伤,差点经脉尽碎,只凭着一口近乎固执的硬气,落入密林长草後勉力爬行。 也不知爬了多久,终於伤重不支,力尽昏厥,直至此刻方醒,只觉浑身疼得难以动弹,即使如此,手中仍紧紧握着货袋。 邵崇桧看着手中那一切的源头,即便身上一动便疼痛难当,还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虽不是没跑过黑单,强取豪夺的各类手段都略有见识,刀头舐血的日子也曾有过,但这种不惜动用帮派异人重围困杀的逼命,生平还是第一次。 自从习练七星诀之後,遇有危难不是以力降之,就是以速避之,从没像此刻一般,如此接近死亡。 邵崇桧孑然一生,死不足惧,但直肠固执的个性使他自想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得这麽不明不白,这件古董料想已经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而已,肯定有其他秘密。 想到老板那故作乞怜,哄他入局的模样,思之来气,咒骂道:「王八蛋……还敢说不是黑单,我回去不踢到你吐油老子不姓邵!」四下环望,似是周石甸接近内陆周峰群险的密林。 经脉受损,难以动弹,若此时敌人找上门来,自己必死无疑,邵崇桧忍痛啜饮所剩不多的药酒,知道眼下心急也无用,不如抓好时间练气自癒。 才仅仅两天便经历前所未有的数场死战,身心俱疲,不到一会儿,复又沉沉睡去。 待再次醒来时,林中已漆黑一片,星辰高挂,气行经脉时虽仍感窒碍,但内伤已好了三四成,想来睡了不少时间,庆幸敌人还未寻来此处。 手脚复归行动,眼下危机未解,只能暂避其锋,起身向南另觅疗伤之地。 不料走没几步,便听腾飞身掠之声响起,月林掩荫下,一片黑衣站满密林之外。 邵崇桧心中一惊,暗骂自己乌鸦嘴,好死不死这个时候被敌方找到,赶紧躲入树丛阴影中,偷眼外望。 但见黑衣人分成两边,左方全身黑衣,而右方黑衣臂上却绑有白布,似是分立对峙,情况肃杀诡异。 就听左方为首一人,顶着一颗光头,朗声说道:「我就奇怪!怎麽有人敢在这时候乱来,原来是有人在背後撑腰啊!」正是梁克曼。 右方为首那人看来较为年轻,怒骂道:「你这叛徒,要不是你当初对我们天海帮有恩,我们怎麽会同意收容你,让你有机会害死我父亲!」 梁克曼听了哈哈一笑道:「一个家事都处理不了的少主,遇到一点困难居然找了神夜会这样的对头来对付自己家的人,到底谁才是叛徒,应该很清楚了吧……你们觉得就算神夜会帮了你们之後,会这麽听话把天海帮完整归还吗?少主年轻天真也就算了,难道没有人告诉他这样做的严重性!」 此言一出,黑臂白布一方便有人脸显迟疑,连为首的年轻人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由此可知,确有其事。 梁克曼酸言道:「唉!齐老大,有子如此,难怪你要把大好基业让给我这个外人了……」 躲在一旁的邵崇桧听了个大概,眼见那年轻少主不善辞辩,哪里敌得过梁克曼口舌伶俐,三言两语便将局势翻转,颠倒黑白,就算背後有神夜会撑腰也难成事,若此时有神夜会的多嘴,便会落人口实,说神夜会确实觊觎天海基业,如此看来,天海家帮是复归无望了。 就在这时,那少主背後一名彪形大汉单臂枕胸,挖了挖耳朵说道:「别人家的家事,外人不宜多话,但我想确定一下,梁先生刚刚说的是齐老帮主把位子让给你吗?」 其声如洪钟,其人似铁塔,一根铁棍横在背上,身形魁武,气度恢弘,气脉绵绵,似有若无,在场众人皆是练家子,没人能对这内外兼修的高手视若无睹。 梁克曼听了脸色一变,冷哼道:「我们少主不但勾搭神夜会,连任侠协会也不放过……常先生,什麽风把你吹来管天海帮的事?」 那魁武大汉正是不隶属任何政府机关,以公平道德为原则的任侠协会创始侠员,代号『铁棍』的常郁冲。 常郁冲露出一抹招牌微笑,道:「我们任侠协会是专门为民间解决问题的,既然齐小兄弟有来协会委托,我们审核过了,知道事情原委,当然要帮忙了,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梁先生,还是我应该叫你狂战帮『千面将军』梁勇?」 狂战帮三字出口,邵崇桧也是心头一震,「北山噬血鸥鸟啼,南海狂帮战野地」这两句他自是听过,所说的正是数年前凡尔莎的困境,血鸥狂战两帮雄踞南北,暗地里策动地下组织,企图颠覆现今的凡尔莎政府。後来计谋败露,两帮帮主或死或失踪,几经军警盘查围剿,这才平息多年来的黑道猖獗。 就听常郁冲续道:「狂战狼烟堂主杰曼的徒弟,练的也是外门功夫,体态跟你师父相像,在狂战帮溃散之後,你就失踪了,原来是跑来这里占你师父的便宜,天海帮是欠杰曼人情,可跟你梁勇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你也不愧千面将军之名,学得还真像!」 梁克曼丝毫不理,说道:「你的故事可说的真顺,我跟齐帮主是好朋友,他看现在社会这麽乱,起了洗手引退的心,但又不能放一堆靠他吃饭的兄弟不管,所以只好拜托我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不如请齐老帮主出面管教管教他自家孩子,要不然就是……你这故事也说得挺顺!就算见不到面,通讯过去也可以吧?」 梁克曼冷然应对:「常先生……我相信你大老远跑来中部,应该不是为了管我帮的闲事吧……」 常郁冲笑着紧追话头,道:「当然,一个被毒死後丢下河的人应该很难通讯了,我这趟除了拜访齐老帮主,完成委托以外,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向梁先生请教!」 「相信应该是奔雷快递的那件事!」 邵崇桧听了一阵惊奇,怎麽这趟快递任侠也来凑上一脚? 不料常郁冲脸上还在笑:「听到这句话,我就知道找您一定没错了,还请梁先生把那个人的下落说出来!」 「可以啊!也要等我处理完帮里的事情才行,越快处理完,您就越快知道答案!」这句话任谁都听得出来,他是以此作为要胁,逼常郁冲退出天海帮之争。 却见常郁冲还真的向後退了一步,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邵崇桧见状,气得火冒三丈高,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提气冲出,口里大喊:「东西在这儿!有种就来啊!!」脚下边往南方疾奔。却听砰的一声响,一道灿烂烟花直冲天际,信号弹! 就见梁克曼收回手中的信号枪,冷冷笑道:「看来你收不到委托费了!常先生!」 斗见天海少主的胸口上一颗红点乍然而现…… 常郁冲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复又回归招牌微笑,道:「是吗?」 桧递(十六)狂帮星火 夜空烟火有尽,地上两方仍站在原地,什麽事都没有发生,就如此尴尬的对视了数息之久,天海少主胸上的红点仍在,但梁克曼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这时就听常郁冲笑道:「梁先生这是在等谁?还是通知什麽人吗?」 「你……」 「都知道梁先生是狂战帮一员了,我们怎麽可能没有防备呢!外围的狙击朋友都太辛苦了,由神夜会的弟兄轮班一下吧!」 梁克曼没想到自己抢在前头的布署,居然被人一眼看穿,更利用这点反将一军,烟火信号反成催魂旗帜,招来杀身大祸。 就听天海少主大声喝道:「天海帮的弟兄!为帮主报仇!!」众人眼看梁常两人对峙,梁克曼对所有指控都未回应,只是随口带过,显然作贼心虚,而後伪装遭破,便意欲杀人灭口,听得少主喝令,黑衣白布立时愤然前攻,反观梁克曼一方各个心虚胆怯,有的甚至转身就跑。 两方交锋数合,四周车灯大亮,数十辆厢型车载着一群人马到来,各个臂绑白布,加入战团。原来正是埋伏在四周的神夜会众,看见烟花信号,当即处决外围的狙击手,赶来支援。 梁克曼大惊失色,赶忙向天海少主杀去,正是擒贼先擒王的心思,却见眼前霎然闪出无数棍影,就见常郁冲掣棍把招接了过去,云罡三十六式一招「乱棍锁天牢」点打挑捣扫,乱棍而发,劲裹敌身。 梁克曼一来布局遭破,心神气馁,二来乍逢杀招,寸招难发,一时手忙脚乱,斗见狂乱棍影化繁为一,疾点他胸前大穴。吃了一惊,掣出袖中短枪,枪身挡开来棍,枪口以对,就听一声怒喝,齐少主从旁豁命扑至,梁克曼全副心神凝锁任侠铁棍,这着猝不及防,登时被扑倒滚地。 到底是狂战帮内有头脸的人物,身虽倒地,阵脚仍稳,着地一滚,摆脱束缚,左手抖出暗袖火器,准备送这绊脚石上路。冷不防手上一麻,火器脱手飞出,铁棍抵着他的喉头,压得他难抒一气。 就听常郁冲大喝一声:「缴械不杀!」雄音如雷,震慑心魂,敌众眼见首领成擒,己方势微,原天海帮者纷纷弃械就降,狂战伪者觅路逃窜,一场江湖恶战倏忽即止,胜败底定。 神夜会众压着梁克曼,常郁冲铁棍一顿:「梁克曼……梁勇克杰曼,你连取假名都对自己的师父不敬,我也不期待你会有多忠心,说吧!狂战帮是怎麽知道那东西的?」 梁勇冷冷一笑:「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对付什麽!只可惜你知道真相的表情,我看不到了……」 众人闻言吃惊,就见他受制左手一翻,赫然现出一颗炸弹,常郁冲反应最快,赶紧喝道:「快闪开!!」左手拉着天海少主,右手舞棍成盾,纵身疾退。 就听平原响起一声震天巨响,梁勇立时被炸得屍骨不存,在旁压制的神夜会众受爆破波及,或死或伤。能让一名熟谙心计的恶徒宁死也不愿面对,可想狂战之恶。 齐少主眼看被炸得支离破碎的残肢,恨道:「便宜了这家伙!」 常郁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他也是可怜人,要在那样险恶的环境下求生存……齐老帮主的仇算是报了,死者为大,我们活着的人也别心怀恨意了。」 齐少主见他帮忙抢回家帮,又助己手刃寇雠,所说的话也甚有道理,想想自己自小生活优渥,哪有半点江湖儿郎的样子,若是易地而处,自己也许会变得比梁勇更加残暴,当下点了点头,虚心纳言,道:「是!谢谢你,常先生!帮我拿回天海帮!」 「别客气,往後神夜会的弟兄会帮你拿回被抢走的土地资产,至於任侠的酬劳,就当是天海帮欠任侠一次人情吧!不过要是往後让我知道换你在地方上欺负别人,我们任侠是会公平处理喔!」 齐少主笑道:「那时候就换我挨您铁棍一顿打罗!」 常郁冲料想有神夜会在,这些小奸小恶都不敢太过放肆,对这已只脚踏入染缸的年轻人抱以期待,也许在好的教育引导之下,这名下一代会成为染缸中的一股清流。 这时远方走来数名神夜会众,说道:「常大哥,那个人向南跑去了,守在外围的弟兄们拦不住他,快到莲钵露时就跟丢了……」说着脸现惭色,常郁冲知道那莲钵露是周石甸过後的一片大湖,地势起伏,水陆两道错综复杂,料想那人是想藉地形把人甩掉。 回头看向那人藏身的密林,暗想此林不大,虽林密草长,但若有埋伏,一眼可辨,是以神夜会未加留意,加上那人身负内伤,躺在草丛中气息微弱,难免多有遗漏。一个点头示谢,道了声:「辛苦了,我去查吧!」当下与少主挥手作别,迳付向南。 常郁冲一路急奔,途中回想那人身形虽快,但明显伤重未癒,这样的人会在那种两军对峙的紧张时刻跳出来,做出疾奔引众之举吗? 若真如情报所说,他跟梁勇有关系,刚才对峙时怎不出手偷袭?不只神夜会拦不住他,连玄真道的玄术阵法都困他不住,足见其功力意志之强,绝对有能力一搏。若说他贪生怕死,想一人传回消息,又怎会在紧要关头跳出引人注目?难道其中有误会? 那人种种行径,皆与眼下得到的情报不符,常郁冲当即传讯:「喂!小宝……天海帮的事情已经完成了,目标现在往南移动,你想办法跟住他,我马上到……什麽?小宁也来啦!什麽想法?……你确定要这样?……我是没跟他交过手啊!不过既然冷兄弟和鲶鱼都这麽说,应该就没错吧……好,等我到了再说,你们在哪?禅麓集……好!先等我,别乱来。」 桧递(十七)莲钵晨钟 话说邵崇桧忍着未癒之伤,疾步夺路,意欲引开敌众,料想天海少主原有的人马加上神夜会奥援,必能胜过梁克曼,拿回天海帮。 这时就听得信号炮响,烟花散入夜空,就见前方冲出数人,围拢攻上。 邵崇桧见那几人臂有白布,想来是来帮任侠抓人的,难怪背後没人追击,原来早有准备。把心一横,忍伤疾字冲阵,飞起三腿,迎面三人应腿而倒,围势一破,夺路便走。 数名前来助阵的神夜会众眼见一人笔直冲来,前一秒还在百步开外,下一秒已逼到眼前,心头各自一惊,哪里跑出来的好手,一时招架不及,三名会众登时倒地,回过神来,人已如烟远遁,赶紧通知各处会众,尾随追踪。 平原广阔,无处遮掩,邵崇桧心知後有追兵,便不走官道村镇,遁入草原僻道,俯身前进。 如此疾奔一刻钟,但觉地势起伏,长坡向下,放眼望去,前方树木高瘦,长草遍布,原来人已穿过周石甸,来到一片野林,邵崇桧看那野林里夜雾弥漫,怪树细长,猜想便是环绕莲钵露大湖的野红林。 深知那莲钵大湖长广800千米步,周围倚湖而建的村镇不少,如同莲子镇就是莲钵大湖中央的数个小岛所组成的,所建构起的水陆交通,使得当地村镇成为连接四方的中继站。 正拟定路线,忽然脚下一空,邵崇桧立时惊觉,身腰一扭,飞身退了一步,方脱湿身之灾,但听水声漫漫,湿气深重,赫然已身在湖畔。 就见左方内陆山峰举目可望,右方夜雾弥漫,芦苇丛生,夜幕掩盖之下,普通人根本认不清是陆地还是水道,若无官道上的指标响导,在僻远野地中很容易失足落水。 长年走南闯北的邵崇桧眼里,这里却是甩开追踪,隐蔽足迹的好地方,当下藉月色认清方位,知道离此最近的正是莲钵大湖支流处的红尘渡。 红尘渡,渡红尘,其名彷佛渡过此处之人再与红尘俗事无任何瓜葛,孰料人行之处,必有恩怨,即便独立世外,仍是一方情仇之地,只要有人就难脱是非争端。 天将黎明时,邵崇桧这身携是非之人已踏足红尘渡,一路上感觉追迹声息渐行渐远,料想天海帮私务未了,暂且无人打扰,眼看天现晨昏,不如一鼓作气甩掉追兵。 听北部传闻,任侠协会卓立法外,自成一格,以人民公平正义为原则,自去年开创以来,连破数案,引起一时风潮。连警察都只敢自许维护秩序,这民间组织胆敢挂出正义招牌。 如今看那任侠大汉为了抢夺古董,不惜放任不公不义之事,袖手旁观,看来任侠也不过是一群以自身利益为先的自私分子。 这世道居然连诈骗集团都能明目张胆的打着正义之名做生意,不禁摇头感叹。 脚下不停,寻桥过河,绕湖而行,穿村过镇,来到莲钵露南方连接禅山的最後一个村镇。心想只要穿过禅山,便正式进入南部海港市的边境。 这时便听咚声长响,彷佛唤醒整个莲钵露,邵崇桧看了看时间,正是清晨六点,山上各个陀寺古刹中送出悠扬钟声,传遍整座禅山,绵延内陆。 凡尔莎南部禅学盛行,此地又邻近禅山,各村镇民早已对这钟声习以为常,即便是假日听得早钟也不以为忤,反倒是一夜无眠之人闻此钟声方能安心补眠。 邵崇桧听此钟声平易近人,安人心魂,连体内气脉的滞闷疼痛都似忘却,不知不觉慢下脚步,静心倾听。 随着一声声钟响,只觉气脉逐穴流通,经脉受损虽是甚钜,但疼痛不适已然大减,精神一振,邵崇桧又惊又喜,赶忙寻得一处凉亭盘坐,吐纳调息。 声声梵钟之下,邵崇桧很快进入物我两忘之境,比之先前嘈杂污染的都市环境,内伤修复更快,甚至经脉更为通顺稳固。 不料这简单平易的梵音钟响加上万物复苏的清晨芬芳,竟可成为他内伤的良药,使他功力再上层楼。 正处气脉浑圆通透之感,忽来一阵暖风徐过,邵崇桧立时察觉这阵风中带有人的气息,异样不安立袭心头。 睁眼一瞧,摆在身旁的货袋已不翼而飞,一道人影在凉亭外的街角闪逝,立时发了声喊,疾字追去。 邵崇桧远远见那人身形矮小,身手却甚是敏捷,自想自己经脉痊癒,五官感应亦复敏锐,此人还能在他眼皮底下盗走货袋,轻身提踪的功夫也不容小觑,猜想应是任侠一方在前头埋伏的同夥。 念及此处,精神紧锁前方那人,不让他有机会脱身。前方那人亦不停转变方向,藉村镇中的楼房设施,车辆摊贩,企图摆脱追踪。 两人一前一後,分毫不让,如此就快接近禅山入山口时,就见前方那人方向一转,手脚并用,纵上街旁楼房的二楼。 邵崇桧定睛一看,那是一间行脚旅店,时值清晨,还少有人烟,要是惊起旅客,场面一乱,那人自脱身得便,赶忙脚下加劲,提气追入。 不料甫入房内,就见红影一闪,随即刀劲袭身,邵崇桧立时惊觉,脚下曲诀硬拚一记,当的一声轻响,两人双双震退,邵崇桧退至阳台,那人背部撞上房门,发出砰然声响。 但见那人一身红帽梯,帽沿低垂,使人瞧不清双眼,手中一把齐肘赤红短刀鲜艳如血,将货袋护在身後…… 桧递 (十八)不如动口 邵崇桧见那人身形体态都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拿把短红刀就敢与大人放对,冷道:「这里还有帮手吗?通通叫出来!」 那小孩冷笑一声,更不答话,手中短刀旋甩飞出,但准头偏得过大,从邵崇桧左畔掠过,连衣服都没沾上半点。 邵崇桧以为这着意在转移注意力,趁机逃跑,是以眼神紧盯那小孩。不料忽觉脑後生风,飞刃旋飞而回,赶紧侧头避开。 眼一稍瞬,红影闪逝,随即项颈一阵紧束,一人脚抵着他的背,将他压至房门之上。 原来那小孩在红刀柄处绑着钢线,飞刃旋飞复回,恰好圈住敌首,那小孩又是轻功了得,一个闪身抄起飞回的红刀,从右侧来到他身後,钢线一拉,勒颈制敌。 邵崇桧反应奇速,钢线锢颈的同时,双手拉住丝线,双脚数步踏在门板上,向後一个倒翻,脱去制锢,来到小孩身後,随後便是强腿力踢。 那小孩反应兀自不慢,眼见制他不得,一拉门把,侧身闪避,门扉大敞,要教邵崇桧这脚踢空,自己飞出门外。 蓦地里门前人影陡现,一名女子从门前走过,邵崇桧这脚转眼便要招呼到她身上。 邵崇桧内伤已复,全力施为,普通人哪经得起他蓄满真劲的一腿,登时吃了一惊,赶忙回身,硬生生将踢出的腿劲收回,女子得保无事,但气劲反冲之力,亦使他体内气血翻滚,嘴角溢血。 门外那名女子看起来十五六岁,还是个未成年少女,陡临变异,双手一翻,掣出两柄状似梳子的短匕,起手待敌,随又见来者口溢鲜血,一脸戒备,微微一愣。 就听房内那小孩叫道:「宁姐!东西到手了!快通知鲶鱼和冷大哥!」 语声末处,就见左廊上走来数人,看身形步法,正是前日在高速列车上的三名年轻盗匪,右廊亦来了那身穿斗篷束裤的术士,左右两方一见邵崇桧也都是一愣,一脸戒上心头的备战模样。 邵崇桧不料那少女也是盗贼同夥,眼见三方成包围之势,将他困在中央,心想恶战难免,当即气沉丹田,准备应战。 正当武斗一触即发,却见那少女收起匕梳,伸手阻止左右,释出善意道:「这位先生!请别紧张,我们是任侠协会,希望能跟您谈谈。」 「我知道你们是谁,任侠的手段我也见识过了……」说着向左右群围之势看了一眼。 那少女听出他话中酸意,微笑道:「我们的方法确实比较另类,也是因为对您个人的立场我们并不清楚,对您非常抱歉,这里想跟您确认一下,您知道您这次送的是什麽东西吗?」 邵崇桧眉头一皱,这是什麽问题,但见她语气温和,充满善意,下意识软化,顺口答道:「古董瓷器!」 「您有打开来看过吗?」 「我们送快递的,没有雇主同意是不能打开递送的物件……」 那红衣男孩听他不正面回答,听出端倪,说道:「那就是有罗!」 少女续问:「那麽我冒昧问一句,就你的感觉,你觉得那个古董值多少钱?值得一群人为了它沿途跟踪设局,不惜动手杀人吗?」 邵崇桧早知这古董有问题,这时听她一提,问道:「……你知道些什麽?」 「如果我跟你说,这个瓷器里面……」 红衣男孩忽然喂声打断:「喂喂喂!等一下,宁姐,你确定要跟他说吗?」 少女看着邵崇桧,说道:「一个偷国宝的人,在跟人动手的时候还会拚着内伤反冲,来保护一个女孩子的命吗?」 左边那斗篷男子亦说道:「小宁!虽然我也蛮相信这位老哥的,但这里毕竟不安全,还是进房谈吧!」 那少女微一沉吟,肃手道:「这位先生,你愿意再给任侠一次机会吗?」 邵崇桧听她话中国宝二字,好奇心起,心想其中必有隐情,再想这些人若要强夺硬抢,何必扯这麽多废话,直接一拥而上不就完了吗? 略为犹疑之间,那红衣男孩以为他忌惮人数众多,便讪笑道:「如果你担心的话,就我和宁姐两个人跟你谈,你总不会连两个小孩都怕吧?」 少女横了他一眼,道:「小宝!你还敢说!都是你啦!常大哥不是说不要乱来吗!要出什麽问题,看常大哥怎麽修理你!」 那红衣男孩小宝一脸无辜:「我晚上急得睡不着啊!就想说先探个路再说,谁知道这麽巧就遇到他,看他在凉亭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一样,我就想可以别这麽麻烦,直接把东西拿走就好……」自知此属偷盗行为,心虚理亏,语到末处,声如细蚊。 邵崇桧冷哼道:「通通进来吧!我倒想看看这到底怎麽回事!」 互通了姓名才知道那少女正是任侠协会首位入会侠员,代号「银月小仙」的柳玥宁。 那红衣小男孩则是协会创始侠员之一,代号「血红帽」小宝。 就听柳玥宁道:「邵先生,可不可以请你说明一下,在接到这单快递的情况或是细节?」 邵崇桧当下将老板如何委托他这奇怪的订单,对此单异状所做出的解释,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斗篷人「五灵半仙」司徒子乾听完说道:「这样要查谁在背後主使,他老板是关键啊!」 小宝说道:「你有没有一种催眠术可以让人说实话的啊?」 「你真当我是神仙啊!都不用代价的是吧?」 一脸精悍的大学生「灵目苍猿」程正仑干话道:「想也知道一定有,小宝你要不先试试看?」 「这麽好的事情,还是留给你吧!」 脸方气正的「屠鲸狂鲨」方运辰故意手捏法印,对着程正仑喃喃念道:「天地借法,你是只猴子,你是只猴子……」 为首「龙王太子」于瀚笑道:「你们俩别闹了,再说他本来就是猴子!」 邵崇桧见这武艺高超的组织竟如同一家人般嘻笑逗骂,严肃的气氛登时缓解不少,随即正颜道:「现在轮到你们了!到底怎麽回事?」 柳玥宁当先致歉,後道:「先生知道言氏家书吗?」 邵崇桧闻言看了货袋一眼,说道:「那不是三月初才出借给东和本国的国宝吗?你不会说古董里装着它吧?那你们误会了,我检查的时候里面没有东西。」 「先生先别急,这次出展国宝,我们任侠也有参与保卫工作,在过程中发现有心人士企图不轨,为了保护国宝,侠员才暗中将国宝运回,就我们的情报,它就藏在那个古董的瓶身里。」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们需要将古董瓷器弄碎,这样才能把……」 话没说完,邵崇桧便摇头道:「不行!如果你们搞错物件,那这单损失算谁的!」 小宝厚的一声:「这怎麽可能搞错……」 柳玥宁单手按住他的话头,抢道:「如果是我们弄错了,任侠承诺全额赔偿,这里所有侠员都能作证,但事有轻重,希望邵先生能配合,如果国宝毁损就不是钱能解决的了,我相信邵先生也不愿意冒着损害国宝的风险吧?」 「就凭你一句话,你要我怎麽相信任侠有能力赔偿?」 柳玥宁微微一笑:「先生说个数字吧!」 「……我100个月的工资,两百万!」 就听旁边小宝噗哧大笑:「还以为是多少咧……」 柳玥宁一个点头道:「邵先生请稍等……」说着当他的面传出通讯,并打开扩音。 「喂──谢先生,我是小宁!」 通讯对面传来一个沉重又颇感无奈的男性声音:「喔……小宁啊!有什麽事啊?是孩子吗?」 「不是的,您的儿子由我的弟妹在照顾,请放心,我打来是想问,您在禅麓集这边有资金吗?」 「禅麓集……有啊!怎麽啦?这次又要做什麽?你们别这样,上次标个什麽古代枪的就要几亿几亿的,还好没成交,不然可就……」 一阵拜托求饶引得几名侠员差点笑出声来,忍得好自难受。 柳玥宁不敢让他往下抱怨,赶紧道:「您误会了!这次是为了展示您的财力,您可以派人送两百万到禅麓集入山口的行脚旅馆吗?」 一听是展示财力,那男子精神便来了,也不问向谁展示,慷慨道:「我的财力?两百万哪儿展示得出来,两千万!十分钟内送到你手上,小看谁呢!」 「不行啦!我们不用那麽多的……」 「没事!多出来的当是我儿子的奶粉钱!先这样了!」说完霸气挂上通讯,惹得众人傻眼苦笑。 柳玥宁一脸尴尬,赧道:「不好意思,有钱人的任性,请您稍等一下……」 邵崇桧皱眉道:「我以为任侠并不隶属任何财团组织……」 柳玥宁解释道:「应该说……他算是长期委托,也就是保母工作,所以我们不算隶属财团,一样是独立民间组织。这样邵先生能相信我们吗?」 邵崇桧见她如此坦率,要是再等两千万到眼前,便显得自己小家子气,拿起货袋放到桌上,拆封卸盒。 在众侠注目之下,一个雕龙画凤,明亮尊贵的玉净花瓶呈现眼前,就见邵崇桧举瓶过头,便要一举摔下。 众人连忙惊呼阻止,邵崇桧甚感不耐:「不是要把它摔碎吗!」 小宝说道:「大哥!国宝在瓶身里面,你这麽一摔,难保国宝不会跟花瓶一起碎掉!」 「那你想怎麽样?」 「呃……要想办法,只弄破外面花瓶而不伤到内部,这还蛮费功夫,我们这里所有人的功夫应该都不到家吧……」 言至此处,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身负玄术的「五灵半仙」,猜想这种细腻活儿,玄真法术应该能处理。 却见司徒子乾摇着头道:「别看我喔!隔空取物我还可以,这种直接连在一起的用我那套,说不定国宝和花瓶整个被风化掉……」 邵崇桧暗想自学的七星诀也只是突破极限,不是控制内力轻重着点的功夫,难以用在此处。 众人正自一筹莫展,就听敲门声传来,看了看时间,果然不出十分钟,不过现在别说两百万,就是送来两百亿也没用了…… 桧递(十九)破茧而出 小宝白眼一翻,无奈应门,一开口便不客气:「你现在来有屁……」话没说完,就见一名人高马大的白衣大汉,正一脸疑惑看着房内情况,却是「铁棍」常郁冲。 小宝一见是他,便说道:「哦──你来可能就有屁用了!」当下拉他进门,一边把眼下的情况说了一遍。 常郁冲听完,说道:「小宁,你已经用了你的方法啦?」 「虽然跟预期的不大一样,但还好很顺利……」说着横了小宝一眼。 常郁冲一看便知又是谁沉不住气,乱搞一通,眼看众人一筹莫展,便迳自走来,拿起瓶子。 却听邵崇桧忽然按住瓷器,问道:「天海帮的事,你任侠怎麽处理?」 常郁冲微微一笑,答道:「梁勇自爆身亡,天海帮回到齐小兄弟手上。」 「神夜会也分了一杯羹?」 「神夜会承诺帮齐少主巩固原本天海生意後就会撤出,完整归还天海帮。如果先生不信,我马上可以跟相关人士联络。」邵崇桧这才点了点头,放脱按压内心的执着,另眼看待眼前这自许正义的民间组织。 就见常郁冲手托玉瓶,屏气凝神,知道手中掌握的是一国之宝,如有差池,便是千年传承尽毁,如此宝封瓶身的情况,劲力若是过轻,没震碎外部瓶身,反而伤了国宝,必须轻重合宜,触而不透。 在旁众人虽是紧张,但也束手无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内外兼修的任侠大家长身上,不自觉的出了一身冷汗。 就听常郁冲轻轻哼的一声,劲传掌心,劲力收放自如,一触即止,啵的一声,瓶身片片碎裂,但形状仍固。 常郁冲呼出一口气,慢慢把瓶身表层一片片如拨鸡蛋一般拨开,露出一真空防护袋,里头装着一张略显泛黄的宣纸,纸上朱墨挥洒,年深日久,仍情随笔溢,正是胜朝言真庆的文珪墨宝「言氏家书」。 众人确认国宝安然无恙,尽皆松了口气,唯独一人气得怒发冲冠,恶骂道:「这死胖子活腻了!连国宝都敢动……」一边骂一边要冲往南部,一脚踢在那肥脸上。 小宝见他一副不踢死人不罢休的样子,赶紧拦住:「唉哟!你你你等一下,幕後黑手都还没抓到,你怎麽比我还冲动啊!」 常郁冲亦是一个闪身,挡住门口,解释道:「邵先生,请你先冷静,如你所见,这件事情攸关国宝安危,我相信背後还有组织,从它可以随意改动一家快递订单来看,这组织规模肯定不小,甚至涉及国家政党……」 邵崇桧一听,瞬间恍然:「你说……凡尔莎的两党?」 「我们也还在调查,以现在的政局来看,所有动作带来的政治目的,无外乎推托卸责,陷害异己,独揽功劳……现在国宝在海外失踪的消息还没曝光,暗地里就有这麽多动作,还牵扯上狂战帮旧部,这想想都不是一般有钱人能做到的事情……」 「你们查你们的,我打我的!」 「一定会给邵先生出一口气的机会,但现在需要您的配合……」 「……我已经忍了很多天,可不想再等了,你还要我装傻装几天?」 「您误会了,我是希望你能完成你的任务,如果你见到这单快递的正主,麻烦你立刻通知我们……」说着拿出一个双鱼形通讯器交给他。 邵崇桧一听,便晓其意,点了点头,当即背起货袋,迈步出了房门。当他步出旅馆时,天已全亮。 这次没了天海帮尾随追踪,更有任侠在後护航,区区一个禅山,在流星脚下不到半个钟头便已行过。 想在浩大国土里随意找一个瓷器骨董也并非难事,是以时值早晨八点,邵崇桧的脚步便已来到豪宅社区──宝莱真爱花园。 迎宾管理员宛如贵宾一般将他迎到社区大厅,问道:「请问有什麽可以帮忙的吗?」 「我要找第1座4楼50号的李先生,这里有他的快递,需要他本人签收。」 「喔……我查一下,请稍等……」接着一阵翻找住户名册,随後续道:「先生!您找的李先生长期不在国内,他嘱咐我们,如果有他的信件或快递,让我们代他签收!这是他给我们公司的委托书,请您过目……」 邵崇桧不料对方计画周详,想来没那麽轻易逮到正主,只能依言让那管理员代为签收,随後立即通讯任侠。 「嗯……果然是这状况,邵兄弟赶快离开,我们会轮流监视那个地方,看有谁会来领走那个包裹,现在……线索落到贵公司的老板身上,可能目前只有他知情,我担心他会有生命的危险……」 「他早就有生命危险了!需要我留他一张嘴吗?」 「呃……麻烦你,我们跟您走一趟吧……」 桧递(完)流星外送 这日中午,奔驰快递公司後门的小巷中,常郁冲、小宝分站门扉两旁,小宝伸指数道:「五……四……三……二……一!」 「一」字声落,便听砰然巨响,一人撞破门扉,倒飞出门,重重摔在地上,肥脸上满是瘀青血肿,正是公司老板。 接着一人从门内闪出,对着老板的肥脸就是一阵痛打,也不管老板如何哀饶告罪,一双铁拳只如骤雨一般不停招呼,但就是不用腿。 小宝起先还道:「哇靠!还真的只用五秒耶!」到後来逐渐脸显不忍:「欸!常老哥!我们要不要去阻止一下啊?我们不是还有问题要问吗?」 常郁冲双臂枕胸道:「让他打两拳吧,被人耍的感觉,总是需要发泄一下的……」 「喔……对了!你之前传给晓玉姊的名字,查得怎麽样了?」 「你说宝莱花园的屋主啊!他在国内用的名字叫李大同,但在圣利亚合众国他有另一个名字,叫李有德。晓玉查到他是圣国一个李氏基金会的主席,巧的是,这个基金会今年资助国内『凡联党』不少钱。」 「凡联党?又是他?」 「前总统林京辉卸任之後所创立的『凡尔莎联合和平促进党』,对!又是他……」 「哼!是凡尔莎联合『东和』促进党吧!这些假爱国真贪污的畜牲……欸!这样还不能抓他喔?」 「这也没办法证明国宝这件事跟凡联党有关啊!屋主叫李大同,基金会主席叫李有德,他可以推得乾乾净净!再说,我们也是偷渡国宝回来,能拿什麽抓他!」 「真搞不懂他们搞这一摊出来到底有什麽好处?」 「你想想凡联党跟台面上哪个政党比较好?海港市的市长又是谁?」 「喔!是要帮近民党打击对党喔!」 「我猜他们是看造假国宝不成,就利用出展失窃,作为打击应国党的手段,把国宝送到近民党执政的城市,然後在月底国宝失窃的消息压不住时,直接让国宝亮相,宣布近民党暗中找回国宝,拉高近民党的声势。刚好这次国军也随同出展,藉此显示国内军武质量的不足,才有理由跟圣国买更多的武器。」 「所以,凡联党和狂战帮有关系罗?」 「这点还不确定,狂战散了之後,多半潜伏在黑市暗处,有赚钱生意他们都不会拒绝,也有可能是凡联党的人去黑市招揽他们干这票,总之,我们要跟也是查凡联党这个源头。」 「欸欸欸!我有一个问题……当初他们早就知道国宝藏在花瓶里,也知道是哪一单快递,干嘛不直接在东和本国拦截就好了?还要乱改地址,搞这一大圈……」 常郁冲不答反问:「请问他们是怎麽知道国宝藏在花瓶里的?」 「因为他们……」小宝话到一半,转念一想,登时恍然。 常郁冲帮他说了下去:「因为他们跟造假集团的人是一夥的啊!除了我们,只有跟造假集团有关系的人,才会知道这件事嘛!如果拦截下来,对外宣布寻回国宝,重新出展,那不是放线给我们查吗?况且你朋友不是说,在出展的学者里还有其他组织,说是兴帮吧?他们怎麽敢玩?……」 「那不会拦截下来,把国宝藏起来做赝品啊?就跟之前他们打算的一样嘛!制作赝品留在东和本国,把坏掉的真品还给凡尔莎,到时候真品难以复原,东和本国的赝品就变成真品啦!堂堂正正的占领国宝!」 「你觉得被你那个姓莫的朋友这麽一闹,他们还有这个能力吗?因为这件事,现在东和本国被逼得到处找国宝;到处抓造假公司,东和政治圈也是分很多党派的,动作一大,被对党查出把柄,说东和民自党勾结国外势力,那不是更惨?」 「这麽说也对喔……」 「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避免无法负担的後果,在政治这圈子里,一步踏错可能满盘皆输。相信凡联党一定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把国宝送回给亲东的近民党,这样近民党带起声势,未来美言几句,说国宝能够找回,东和本国也出了份力,不就可以防堵国宝在海外失窃的说词了。」 「哇靠!光用听的头都大了,怎麽还会有人想去搞政治啊……」 「你以为这些事情只有搞政治的人需要知道啊?政治也就是管理众人之事,每一个人都应该搞清楚,尤其有能力的人更应该帮……」 话没说完,小宝急忙道:「你等一下再念我,那里要打死人了!喂喂喂!桧老哥你冷静一点啊!我们还有问题要问啊!」 但见老板已被打得连亲生母亲都不认得,摀脸求饶道:「不……不关我的事,别再打了,求求你……」 邵崇桧兀自拳硬:「你最好把事情说清楚,这张王八单是跟谁接的!」 「那那……那是我在三月中的时候接的,那时候有人打给我,说是我朋友介绍的,他说需要改快递地址,但不记得编号,我刚打算拒绝他,他就说这单非常贵重,他愿意先付订金,事成再付另外一半,钱已经准备好了,还要请我过目……」 「他说要我马上去後门看一看,就是这里啊!发现门口摆了两个大皮箱,里面装的全是钞票,少说也有几千万,你知道这几年公司的情况不是很好,所以我就……」 所以二字後面已不重要了,想也知道他做了什麽。 常欲冲枕胸沉思道:「难怪晓玉一直没收到包裹通知,用订单编号一查才发现,看来我们的眼线还是不够,需要继续延伸。」 小宝忍着捶死他的冲动,讪道:「哇塞!真佩服你,连人都没看见,这种单你居然敢接……」 殊不知多数当老板的在上位者皆信奉金言「富贵险中求」,但险的绝对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下属。 邵崇桧越听越气,这种老板为了金钱根本不把员工放在眼里,一抽挂在身上的公司名牌,狠狠甩在他的肥脸上,怒道:「公司有你这种人迟早被你搞垮,老子不干了!」说完拂袖便走,留下老板一脸伤惭。 常郁冲欲言又止,见他瞬息走远,只能作罢,回头温言道:「先生,我送你到医院去吧……」 「我……我伤成这样,这要怎麽……」 小宝笑道:「你还想追究啊!你知道被你改掉的那单里面有什麽吗?」 老板摇了摇头 常郁冲连使眼色,叫他不可透漏,但小宝却视而不见,信口胡诌:「那里面是个花瓶,是东方小岛上一派宗教的国宝,如果人家一状告上凡尔莎,你就准备背一个贩卖国宝的黑锅!」 「这我……我完全不知情啊……」 「谁理你啊!你自己去跟法官说!」 常郁冲摇了摇头,安慰道:「先生!请放心,我们任侠会把国宝送回,绝不会让您出事。刚刚听您说贵公司近年情况不是很好,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让任侠入股,成为您公司背後的资助人?」 老板之位也非偶然所得,心想天底下哪有这麽好的事?顶着张猪脸,疑心道:「是不是有什麽条件啊?」 「请放心,您还是贵公司的老板,我们这麽做是为了感谢邵先生所提供的线索,让我们能顺利破案。所以除了资金方面,我们也介绍笔生意给您,并且希望邵先生能担任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 老板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实在不相信有人愿意把好处分给别人,但自想对员工确实有愧,况且自己的把柄也落在这群人手里,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常郁冲笑着道了声谢,随即对小宝道:「联络你桧哥吧?」 小宝小手一摊道:「我又没有他……」 「他气到忘了把通讯器还我了!」 这日是神州历215年3月22日,直到三月底国宝出展结束,言氏家书顺利归国,但媒体版面却做得不是很大,引得民众议论其中曲折,猜测之声一时甚嚣尘上。 也是从那阵子开始,凡尔莎各地出现外送餐点的服务,其中以奔雷快递公司所开设的「流星外送」最为人所知,在宅文化兴盛的现代,各地外卖生意逐步超过原本的快递生意,晋升为主流。 此项目的负责人也亲自奔赴前线,跟员工一起跑单,传言此人腿功了得,一日百单都不成问题,由他手中送出的餐点永远都像刚做好的一样,也因为脾气火爆,时常跟一些爱装大爷,毫无礼貌的客人店家发生冲突,使得凡尔莎人民对外卖人员都额外客气有礼,因为谁也不知道,今天送来餐点的,会不会就是那颗「暴火流星」。 (完) 陵风(一)翡翠真如 神风夜卷盗皇陵,妙手探云摘辰星,御前金刀无情义,法外逍遥掌天刑 夜幕低垂,树影婆娑,一道黑影犹如旋风般瞬闪而过。 黑夜垄罩下,普通肉眼皆跟不上那速度,唯一看得清的是那黑影身上的巨大布袋,大到像能装得下一个人。 布袋绑带紧勒其身,看来甚是沉重,但那黑影举重若轻,在高丛树林中纵高潜行如履平地,疾如旋风。 数息之间,那道黑影已穿出密林,月光浮动,逐渐现出真面。那是一名身穿黑衣,外披竹蓑的汉子站在一座石头神庙前。 那人脸上一道小刀疤横过左颊,瞳眼精光一闪,泛起一抹达到目的的微笑,迈步走入。 但见那神庙状成三角,壁雕处处,青狮镇邪,金鹏灵动,白象威灵,神像庄严,似是一处禅教寺庙,但又多了一份色彩分明,轮廓深刻之美。 步过中庭,右首一口水井,左边一座假山巨石,皆是一副年深日久,久未更用的模样。 那人微一皱眉,大步走入大厅,将布袋放置供桌之上,看了看时间,喃喃自语道:「喔……我早到五分钟……希望别迟到啊!不然要罚三杯的!」随即唉呦一声,打开布袋,合十歉声道:「无迷弗陀!无迷弗陀!不该在您面前讲酒的!」 只见袋中装着一尊以玉石打造的真如雕像,通体碧玉晶莹,在夜中神庙里散发圣洁光辉。 那人兀自干话,自得其乐,忽然一阵异样袭上心头,脸色一变,立时收起笑脸,肃穆重裹雕像,凝神细听。 滴答……滴答…… 那犹似涓滴,却过於呆板规律之声,在静谧广大的神庙里略带回响,彷佛来自四面八方,又好似近在咫尺。 那人下意识俯下查看,赫然发现桌下竟黏着一个定时炸弹! 上头倒数计时:「00:03……00:02……」 那人一字粗话,抄起布袋就往门外冲,听得後头轰的一声震天巨响,神庙屋顶立时被炸上了天,石头崩落,瞬间坍塌。 冲波袭背,耳膜震荡,那人赶忙右手一抖,从腰间甩出一条连着登山斧的锁链,登山斧刃飞卷而出,刺入置放中庭的装饰巨石,直末至柄。 就见那人手甩斧链,飞身纵入水井之中,提气单臂力扯,锁链瞬间绷直,扯得巨石随後飞来,重重压在井口,阻绝上头的惊天爆炸。 连在井底也能感觉到外头的爆破震荡,那人一按机关,缩起镰刀般的斧刃,一抽收回。 看了看背上布袋,叹道:「素衣派这些王八蛋……早知道就拿八成订金!难怪约在个废掉的神庙,原来是想连宝物一起毁了。算啦,有五成也好!真如爷,小的带您到安全的地方!」 说着静心感应,发觉井底有微风徐入,料想应是与地下水管相通,流向外界河川,便即寻去。 凭着感觉,不知走了多久,那人便见前方月光隐隐,淙淙水声倾泻,来到出水口一看,脸上登时泛起自信微笑,道:「真如爷!马上可以脱困罗......」 陵风(二)御陵神风 身竺共和国,位处万朝天国的西南方,紧邻孟卡邦,隔着孟卡海湾与暹腾国遥遥相望,信奉国内长河「恒伽河」为孕育生命的圣河,所创宗教「印暹教」盛传南境各国,传入万朝天国,与之文玄两教融合後,衍发出影响深远,盛传各国的「禅教」。 此时位於身竺南方沿湾地区的港埠边,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那汉子自临海地下水道冲出,奔向停泊在海港边的一艘小型水上云舰,夺舰到手,立马起飞,越洋而去。 云海在侧,夜湾如天,俯瞰底下浩大的孟卡海湾,彷佛踏天地於脚底,一切尽在掌握,刀疤汉子忍不住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以後有了这架,还怕哪里去不成啊!」 回头看向装戴至宝的布袋,孤零零的被丢在一旁,宛如世所遗弃,不由得心情一沉,按下自动飞行模式,解开布袋,将那尊真如放置身旁。 皓月当空,逸静平和,翡翠色的真如像似也绽放截然不同的光辉,彷佛禅光普照大地,似是无形,确犹存在,无所从来,亦无所去,以达观世全知的禅境。 「真如爷!辛苦您了!小的是个俗人,您的大道理呢!小的也听不懂,悟不了,回头给您介绍一个可以对话的人,您就不会无聊了!」 一路直飞东方,朝阳升起又逐渐落下,越过万朝天国及凡尔莎之间的黑沟海峡,为避海空边境巡逻侦察,那人纵舰下降,直至凡尔莎东南沿海的礁石岸边,这才降落放锚。 就见他背起布袋,翻上舰翼,脚下一点纵起,同时甩出斧链,飞嵌崖壁,提气纵身,数个点踏,越过礁石,进入沿海村镇──铁云镇。 凡尔莎东部四大山脉:金陵、银杏、铜湖、铁滨,统称金铁山脉,构成东部对外的天然屏障,而铜湖、铁滨两山盛产各类晶矿,成为国内工业原物料的大宗家,多数村镇都以矿业公司为中心,工厂林立,矿队结夥。 早期尚有挖到金矿,整个矿工梯队一夕致富的案例,到了现在多数资源都掌握在矿业公司手里,加之後来政府介入,暴发户已甚少出现。 如此多方势力在同一地点,拉帮结派,明争暗夺不在话下,资源角逐也使地方型态渐趋复杂,成为黑市交易,非法买卖的集散地,其中正以铁云镇的流金胡同为最。 白天是金融彩卷,古玩市场,而晚上则成为各式球馆、钓场赌场、舞厅酒吧,尽是提供工人工头的娱乐场所,更是地下经济最好的掩护。 却说刀疤汉手拿布袋,转进一处暗巷,来到刻有『金愿亭』三字的酒吧门前,敲了一长三短的叩门声。 就见门扉上敞开一个窗口,现出一张凶恶的脸,问道:「来干嘛的?」 「摸金掏宝的!」 「管你摸什麽?」 「嘴里大金牙!」 「那又掏什麽?」 「喉头含青玉!」 「死的是外家的还是内家的?」 「外家的,橙子刚到,顺便讨个碗来扣!」 「有带瓢吗?」 「你在这里会不带瓢啊?」 「抱歉,这里残油多,不适合红喷子。」 「我只有两把青子,你收去没意思……」 门内那人听了,似是戒心稍安,放他进门後便回复正常交谈:「来找韩金牙啊?他在吧台那!」 就见吧台後头一名调酒师,全身金色西装,顶着浪子头,嘴里镶着一颗大金牙,一副猥琐的模样。冲着刀疤汉叫道:「风哥!辛苦啦!来来来!坐坐坐!我看到你就开心了!这次赚不少吧?」 刀疤汉道:「这次差点连命都没了!还赚不少!」 韩金牙拍着他的肩膀:「哎呀!哪一次不是差点连命都没了!你干这行这麽久不会不知道风险吧!闲话少说啦!我这仲介费你可不能少。」 「我也只拿到五成!你还想拿多少!」 「欸欸欸!你什麽时候变那麽客气啊?怎麽只有五成咧?」 「问你啊!谁叫你是含着金牙长大的,连介绍生意都不会!别废话,今天这摊你请!回头我要闪人了!」 韩金牙正欲出言还价,却听身边一人轻声道:「不好意思,先生,我想找一位『御陵神风』邢如风先生。」 两人闻言一愣,韩金牙顺势看向刀疤汉,那刀疤汉亦脸露怀疑,正想出言承认,忽觉今天的金愿亭好像比往常来得安静许多…… 陵风(三)鬼众神工 刀疤汉才正想眼神示意,韩金牙已然拇指向他,说道:「这位就是邢如风啊……」 邢如风白眼翻尽,无奈回头应道:「找我有什麽事吗?」 但见那人西装笔挺,梳着个油头,戴着眼镜,看起来就像是个业务秘书,要不说旁人还以为是哪个公司面试的小夥子跑错场了。 「邢先生在各国业界都极富名声,我们老板也有所闻,非常佩服您的身手,小的谨代表公司老板,希望能跟邢先生谈成一笔生意……」 如此说法,旁人也许不知,身处偷盗掘墓一流的邢如风自然晓得他所说的生意所指何事,说道:「如果我不答应咧?」 「酬劳方面,一定能让您满意……」 邢如风背靠着吧台,笑道:「你说你带来的兄弟就是酬劳吗?我对大兄弟可没意思啊……」 吧台周围数名自饮的客人各自一震,事迹败露,沉不住气者立马拔枪,孰料刷的一声,邢如风腰间斧链如腾蟒出洞,灵如蛇信,动如飞龙,众伪客手中一痛,枪支皆被打落,却寸肤无伤。 这套名为「天刑飞斩法」的斧链绝技在他手下使来如行天过云,不只能拔山攀冰,跃崖过渊,临敌时远近能攻,刁钻难测,狠辣决绝,宛若天刑。 就听邢如风笑道:「这样就能稍微听一下你有什麽屁要放了!」 众人见他确有本事,纷纷垂手,看向那西装秘书,听他拿主意。那小夥子并不慌张,说道:「我们老板对景山里的传说非常有兴趣,希望能请邢先生作为响导,带我们探索其中奥秘……」 邢如风听他文诌诌说得甚是好听,还不就是要他去景山挖宝,不禁脸泛讪笑:「又来了一个不懂充内行的有钱人……」摇着头说道:「如果你说的是景山,那我可以帮你老板省一笔,那里根本没有什麽有名的大墓。就算有,那也早就被人挖光了!」 「邢先生误会了!以您的专业也应该知道景山为什麽会出名?自然也晓得神州历136年东凡之战的开头……」 「呵!你说神州大战以前,东和本国偷袭凡尔莎的战争,我知道啊!开头就在景山,那又怎样?不就是因为东和本国想抄捷径直攻凡尔莎北部的碧莹东城吗?」 「您相信这个说法?」 「……不然你还听过其他的说法吗?」 「就我们财团所知,当初景山内藏有大量金银矿石,能作军饷,以利长途征战的东和军,一边直攻北部碧莹,攻占基地;一边开山采石,作为後方补给,所以东和本国这才将首要目标锁定在景山,要不然以当初东和本国最为强悍的钢铁雄师,怎麽可能攻不破景武营的守备?」 「这都过多久了,要真有金银矿石,哪还轮得到你们啊!」 那人不答,笑着继续往下说:「当年镇守景山入山口的就是有『罗刹将军』之称的女将──臧咏琳,率领不到二十人的景山群鬼众,硬是将东和的先锋雄师挡下。鬼众当中的『地缚鬼』邱叡和『夜天魑』戴瑞荣,两人擅长土木工程,在景山搭建山中栈道,以供鬼众撤退。但……他们做的还远不止於此……」 「相传两人在景山地底兴建起一座大型避难所,但眼光独到,久战沙场的罗刹将军会做出这种为自己留下後路,影响军心的决策吗?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那里就是金银矿脉的所在,避难所只是个引敌入局的幌子,只要鬼子找来,将军便会引爆火药与鬼子一同死在地底。」 「你们有做功课嘛!应该自己找得到啊!何必来找我咧?」 「我们公司虽然多有地质专业学者,但都属於学术层面,仍缺少一个有实战经验的专家,而且既然是战争时期兴建的大型避难所,陷阱机关想必不少,我们当然希望这次探宝不要造成任何伤亡……」 邢如风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似是有备而来,直觉此事必有蹊跷,一时沉吟未答。 西装秘书见他如此,似是猜到他心中所想,便说道:「我们公司几经审慎评估,有八成把握这趟能有收获,但也预防那两成发生的可能性,本人谨代表公司向邢先生承诺,此趟不管有没有成果,都会付给您三千万币的酬劳……」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邢如风就更加确定有问题,哪个白痴会做这种赔本生意,宝没挖到还要付一大笔,正想开口,却被韩金牙拉到一旁。 就听韩金牙悄声道:「你干嘛啊?有生意送上门,怎麽感觉你一副不想接的样子?」 「你没听过一句话:『稳赚的生意一定赔』,哪有这麽好的事?你看他拗的这麽顺,明显知道我会怎样拒绝!」 「那你可以先拿他几成订金啊!中途感觉不对,你撒腿溜就好啦!」 「妈咧!这还需要你来教我!我也没说不敲这竹杠啊!只是……」言至此处,瞟了一眼放在身边那装有翡翠真如的布袋,脸露难色,心道:「我身上那个更贵……」 打定主意,转头说道:「如果真是这样,这笔生意我就接下了,按照行规,一般是先付五成订金,不过您这并不一般,我得酌量多收一点点,就七成订金吧……」 话才说完,那西装秘书已拿出一支通讯器交给他,说道:「这个通讯器里有一组帐号密码,您刚刚所说的金额就在里头,请放心,这户头是海外一个长期没人使用的帐户,不会有人查到。事成之後,会再汇入剩下的三成。」 邢如风斜眼瞟他一眼,讪道:「这麽有效率啊!」 「您若有疑虑,大可以先行确定,之後就用这支通讯器跟我们联络!」 到了现在,邢如风都有一种落处下风的感觉,好像对敌近战中沦为负隅被动一般,尽在他人掌握。嘴角一扬道:「好啊!我还有些事要做,你们就先到景山附近等我好了!」说着仰头乾了一杯酒,拿起布袋,飒然而去。 陵风(四)师门求援 却说邢如风离了金愿亭,迳回夺得的水上云舰,向北而行,心中嘀咕:「本来只想来还个价而已,没想到另一个生意就上门了,我有这麽出名吗……」 心起怀疑,在北部临海峰崖处停泊登陆後,便不时提气感应,确定无人跟踪其後,只因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可不能随便让人知道。 就见他甩链攀峰,进入北部百草群山,向东南寻去,来到虎尾山一处公共墓地,悄悄撬开一座坟墓的骨灰室。 夜幕降临,墓气鬼阴,此时就算是公墓管理员也不会想走进墓地,更不会有哪个想试胆的来清扫。 但一个以偷盗逝者之财为业的人却丝毫不惧,如同回到自己家中一般,昂然走了进去,但见骨灰室形成长方,後壁乃是一面浩大砖墙,两盏蜡烛灯台横挂其上。 刑如风双手在灯台上各自一拉,随即俯身转动地面上的一个圆形拉环,首先顺时针各转四分之一,再转整整一圈,向上拉起,便听得喀喀声响,浩大砖墙一分为二,现出一条甬道,隐隐闪耀着珠光宝气,灵气四溢。 刑如风一边走到尽处,一边喃喃自语:「看来得把机关改难一点了,不然早晚被人抢走……嘿!师父,今天为你请来真如爷!」 但见甬道尽头一室见方,各式奇珍异宝玲琅满目,原来是一处藏宝窟。内室中央靠墙之处,摆设香台,先祖牌位陈列其上,上书「先祖武氏孟公之灵位」。 放下手中翡翠真如,恭恭敬敬的鞠躬行礼,卧身瘫坐在香台旁,说道:「师父……这次啊!是印暹教的素衣教派雇我把真如爷找出来的,相信你也清楚,为了争权,他们什麽事都干得出来,所以我就……」一席话滔滔不绝,直似祖师当真在前,正与其对谈一般。 「……这次在老金牙那里接到的生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经过几十年,景山那一带早就被开垦光了,就算有什麽大型避难所,也应该早就被人发现了,可那家伙又说得这麽笃定……难道真是我看走眼了?不会吧!连我都看走眼的话,那只能去找师兄帮忙了……不过我怎麽觉得找师兄比这次生意来得更危险啊……」 喃喃自语,来回踱步,蓦地一个转身,师祖神主牌闪过眼前,邢如风似有所感,一愣道:「好啦……师父,我知道啦!我会找机会跟师兄说这里的事嘛!我也得先想好怎麽跟他说,不然搞得他来追杀我,那不就更完蛋……」 有时候最亲的人反而最难沟通,从辈分高低到言语轻重,需要顾虑的总是太多,若是处理不当,便会使问题更加严重,彼此间的距离更远,撕裂了亲情。 这些对於向来走一步是一步的邢如风来说,无疑是最困难的人生课题。思忖一阵,只觉头痛烦躁,不如回归本色,倒还暗符玄法自然。 回到眼前,此番生意就算目标单纯,仍需做足准备,打定主意,一句:「师父,真如爷和这些宝贝就麻烦您照顾了!我改天再来看您!保佑徒儿一切顺利,说不定到时又会多几个宝贝来陪您!」深行一礼,拜别祖师,趁着月黑风高,瞬息窜出墓室,待在暗处,略作调息,过了良久,慎重其事,确保无人跟踪,便潜身直往碧莹西城而去。 一夜过去,当神风吹至百草山正中央的香鸟峰顶时,清晨阳光已逐渐探头,照亮山下村镇及连接内陆与临海的碧莹东西两城。 放眼西陲,景山山峦起伏,绿树葱翠,风景甚是宜人,却听邢如风咦的一声,饱览美景的双眼瞬间变得异常犀利,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嘴里喃喃道:「百川汇流……?」 陵风(五)景山探勘 位处高处,放眼远望,景山山阳处的路脉河络尽收眼底,但见景山西向出口只有一处,过了中峰的东向及山中道路,则是经鬼众及後来政府开垦造路,多达九条,汇聚东向一点,四通八达,贯穿遍布整个景山。北可至鹰喙崖连通香鸟峰,南方势连碧莹西城,东部则连通碧莹东城周边村镇及碧海森林。 「路道也作河道,本来直直一条路被开成九条,九代表极致,这不变成『百川汇流,万流归一』的地势吗……」 随即看向景山东边:「东方是碧海森林,属木,东位属青龙,也是木,龙气由多条道路汇於一处,洽符『青龙乘风』……西方面海,而且有过战事,金戈铁甲……属金,西属白虎,白虎也属金……『白虎肃杀』?看来我得再看清楚一点!」方向一转,直往景山北方鹰喙崖而去。 途经山中官道,穿峰过林,只觉掠过的树木逐渐高粗,叶片渐趋细长,邢如风斧链甩出,缠卷针叶树梢,臂扯脚纵,身子犹如飞箭穿云,破开周遭翠绿树云,落在树顶。 但见鹰喙崖已然在望,一条双向大桥连接起彼崖此峰,崖壁如削,陡峭临渊,上头一道瀑泉落入桥下,向内沿河道淌流,向外奔流入海。邢如风越看越奇,趁无人之际,奔上大桥下望,同时叫出通讯器里的定位地图。 却见流道蜿蜒,宛若活水一般注入南方景山,恰似人体的经脉血液。 邢如风忍不住讶然自言:「……『玄武吐水,天落活泉』?这不就只差『南凤来仪』了!」 自问墓穴探宝从未走过眼,却哪想得到几经沧海桑田,天运命数使然,人们有意无意的兴土造路,铺石搭桥,使得普普通通的山峦坡谷,竟成了一块风水宝地。 邢如风迳往南走,暗想:「景山突然变成宝地,马上有人要来找,但是为了挖金矿,赌马也没这麽准啊……」 游目四顾,南面山势略平,风水平平,毫无四圣南凤之象,不过思忖风水随着人事物和时间的变化,也许还有没看到的面向发生。 邢如风踏足峰坪,纵目下望,山下的碧莹西城早已开始辛勤的一天,风乘暖阳自右扑面,彷佛将自己的脸推向左方那既怀念又使他情怯的东末路。 想起那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不禁头疼长叹,纵身翻落矮山,由一处背山的楼宇後头进入城中。 无谓的自尊使得神风徘徊,脚步慢顿,东绕西逛,趋步不前,但路有尽头,该来的总是要来,无奈一叹,转身走入东末商店街,脚步停在一处招牌为「明空当铺」的门前。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邢如风推门进去便是一顿抢白:「欸!好久不见了!师兄!我跟你说,这次不是我要麻烦你,而是有件好生意,大家师兄弟这麽多年,好康的我当然要分你一份啦!先别谢我!我这里有个关於师父的秘密要跟你说……师兄……?」不料环顾店内,空无一人,灵机想到的抢白通通说给了空气。 正当邢如风不知该庆幸还是恼火,这时就听门前传来一声:「你好?有什麽事吗?」一人探头入门,满脸疑惑。 也不知这人有没有听到刚刚那些话,邢如风尴尬道:「呃……我有些事情要找莫先生,他在吗?」 「莫先生到东城办点事情,好像跟证件有关……可能没那麽快回来,请我帮忙看舖子,我是隔壁店家,你需要我联络他吗?」 「不用不用!您忙您忙,我可以……」话没说完,却听得通讯铃声,赶忙告罪一声接起,正是那西装秘书。 「喂──邢先生,我们公司老板对这次计画非常重视,希望能赶快开始,人已经到了西城的美东饭店,您赶快来跟我们会合吧!」 「这麽快?不再多两天时间准备吗?」 「我们老板做事不喜欢拖拖拉拉,若……您无法配合,那这桩生意就……」 放进口袋的钱哪有再还回去的道理,邢如风差点大爆粗口:「你他……你等着!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到!」怒然挂上通讯,咒骂道:「你他妈的!有钱了不起啊!」 回头却见那店家老板一脸乾笑,赶紧陪笑道:「既然莫先生不在,我就先走了!」 「您要不要留个通讯号码给他?」 邢如风一边疾步走出,一边摇手道:「不用了!谢谢您……这次得靠我自己了……」谢字方出,人已在百步以外,语末自言,那店家自也听不到了…… 陵风(六)主雇相会 回归生意本性,邢如风利用西城暗巷陌弄前往位於星河大道的美东饭店,陡然发现城中有不少人暗中来去,气氛不同以往。 察觉异状,自想说不定又是个哪帮哪派之间的恩怨要私下解决,反正无异整个局势,就别多管闲事了,天大地大都没有赚钱事大。 神风流过东兰路尾的暗巷,脚点墙面,窜上楼厝屋顶,顺势向北,楼中小孩才偷吃完一根冰棒的时间,他便已来到美东饭店门口。 就看那西装秘书迎面走来,领他进入,一边耳提面命,等会儿见到老板的一些礼节和禁忌。 邢如风见那饭店外表平平无奇,但室内却布置得异国风味齐备,不只东西两式,东和南洋,甚至前些日子才看过的身毒式布置都有,因应各国商旅来此,当真宾至如归,暗自讷罕,这饭店对宾客还真是煞费苦心。 随秘书引领至一处西式大厅,看那有如楼中楼般的圆型高台,长桌排列,想来常为婚宴而设。 邢如风脚才踏入厅内,就听一声:「哎呀呀!这不是御陵神风邢先生吗!久仰久仰啊!」一名身形矮短,尖嘴猴腮的瘦汉打着虚情假意的招呼,与邢如风伸手相握。 「哎呀呀呀呀!这不是移山大圣侯先生吗!失敬失敬!」邢如风表面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心里暗罕你也来分一杯羹啊。 原来那瘦汉名叫侯骞,同属盗墓一流,却无师承任何盗墓流派,乃是自学自卖,对风水堪舆颇有研究,专做些捡刀尾、黑吃黑的勾当,时常与盗墓同行争抢生意。 「来来来!为你介绍一下刚入我们这行的宫氏三兄弟……」 就见左首位置坐着三名汉子,脸型外貌长得一模一样,竟是三胞胎兄弟。大哥宫俊德,身高挺拔,三十出头年纪,甚有领导风范,伸手与其相握:「幸会!久闻神风大名,二弟!三弟!叫风哥!」 二弟宫俊义拱手为礼,口唤尊称,眉宇神情却甚是自傲自负,看邢如风与他兄弟三人年岁相近,竟能得享盛名,想来名不符实,便脸泛讪笑,心生轻蔑。 么弟宫俊里毕恭毕敬,深深一鞠躬,礼数有加,但邢如风见他眼神闪烁,微微颤抖的双手带着虚伪造作,似是故意为之,猜想这家伙当是在场众人当中城府最为深沉之人。 几人寒喧以毕,各怀鬼胎,邢如风见来了这麽多盗墓同行,回头向那西装秘书问道:「你还找了多少人啊?」 秘书微笑道:「我说过,我们老板非常关注这次行动,希望万无变数,但事关黄金,也不能太过张扬,不然消息走漏,就可能引来更多麻烦,所以除了你们几位和公司聘用的两位教授,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话刚说完,便听高台上一声:「各位英雄久等了!,我是这次探险队的召集人龙骅!我龙氏集团诚挚感谢各位应邀参加这次探金之旅,希望有钱大家赚,共同富裕强盛。」 就见台上一男约莫五十来岁,身上白色西装一尘不染,发亮墨镜挡住双眼,霸气横秋,确有集团领导的气度。 一席话简明扼要,介绍了两位同行的地质教授,便走下台来与众人相互寒暄招呼。邢如风就近一看,见这召集人年有半百,仍鬓发如云,与他略显清癯的脸庞不大搭调,言谈之间似有窒碍。转念一想,是人都爱美爱年轻,就算是上了年纪的有钱人也是一样。 主雇相见,客套一番,便听召集人龙骅朗声道:「好的!各位如果都准备好了,就移步到饭店地下停车场,那里有准备好的越野吉普车,我们立刻向景山出发!」 邢如风闻言一惊,回头看向那西装秘书,问道:「老板也要跟着去?」 西装秘书点了点头道:「这是当然,为了低调行事,这次老板只安排我一个人负责他的人身安全。请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拖你们的後腿,你们就放开手来做吧!」 听他言语自信,对老板安全防卫直言不讳,似是根本不担心这三方江湖盗墓之流会做出黑吃黑的举动。 世上有哪个老板会亲力亲为这淘金挖矿的粗活?何况这集团老板根本不缺钱,邢如风看这趟生意处处透着诡异,想来绝不是寻找金矿这麽简单,但看奸如侯骞都没多说什麽,不如既来则安,见机行事…… 陵风(七)坪沙残迹 探金队一行只驾三辆越野吉普车,低调上路,由西面景山入山口而入,自山坳坡谷中开始探索。 邢如风看这轻装简车的程度,怎麽看都不像是去探金的,尽管龙骅对此亲自解释,为了不惹人注意,挖矿搬金的队伍会在找到金矿所在时陆续分批赶来,可能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多等一点时间大夥儿都能分得多一点,想来没有人会介意。 看似一切合情合理,但对邢如风这般打滚腥风之人来说,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虽然他自也想不出骗一群盗墓者能有什麽好处。 日头尚未偏西,一行三车便已来到山势中心的坳谷,再往前走便是景山九道的汇聚处「磈沙坪」。邢如风回想起清晨探勘时的发现,此地正是百川汇流之地,也是圣兽归一的中心。 就听随行的陈教授勒令在此停车,拿着手中资料说道:「就资料显示,当初山中栈道只到这里为止,此後的多条道路是经鬼众辟路而成,在景山战役中,将军与两名鬼众在这里待的时间也最久,而且经过我们采样化验,这里土质成分与其他地方不同,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地方应该离避难所不远,当初在景山找到的黄金矿脉也被藏在避难所里,不如我们从这里开始搜索。」 同车么弟宫俊里问道:「不同的地方是钢铁成分比较多吗?那可能是囤积武器才导致的吧……」 「呃……是的……是钢铁……」 众人落停,四散探查,侯骞装模作样的到处东看西查,宫氏三兄弟煞有其事的拿出黄金探测器,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认真得好像已看到了黄金矿脉之所在。 邢如风独自一人闲晃,暗自把四周环境摸了个遍,方便撒腿遁逃时不至迷失方向抑或中人圈套。 此时面向正东,左边屻壁如削,巍峨陡峭,山间凹谷辟出道路向北延伸;右边则是坪坡道长,地势稍微平缓,林木疏密,连接木栈山崖道路;而前方道路向下成坡,隐有溪水流声。 车上陈教授一时语塞窘迫的模样自都看在眼里,更加确信心中怀疑,既然如此,不如拿此行当作四处游览赏玩的旅行,顺便看看这些人怎麽演这场戏。 回想宫俊里那看似不经意的一句,侯骞等人沉浸探金的模样,就不知是否察觉其中蹊跷,还是同为台上戏子? 信步而行,走上右方缓坡,见沙坪四处山势险峻,林木密布,石阶平整,不甚难走,暗赞鬼众前人尚能在战火密布之下凿道铺路,无论技艺心力都非常人所及。 一派沉思作态,自想一路打混,但多年盗墓的日子使他不自觉的提升五官感应,陡然发现此地土砂出乎意料的细,且色泽明亮,疑心顿起,俯身抓了一把沙土,凑鼻一闻,立时皱起眉头。 须知盗墓一脉千古流传,渊源远长,古时未有现代机械这般方便时,盗墓皆是以最原始的方式来勘山断势,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除此之外,便是嗅鼻探路以及灵觉神感,感知天地,藉以趋吉避凶。 此时沙土之中除却自然的秽土气息及花草绿茵,另混有浓烈的金属矿味及一股硫磺臭气,种种迹象,显示此地附近确有矿脉存在,不禁吃了一惊,疑心又起,难道还真有黄金矿脉? 这时听宫俊里惊呼一声:「有发现!有发现了!大家快来!」声音之近,只在咫尺,众人闻声赶到,就见一处疏林间,数座石柱分列左右,或倒或立,断裂生尘,残破不堪,中间只存一座似墓碑般狭小的小庙独立,一片断垣残墟的景象…… 陵风(八)凶星镇煞 邢如风见宫俊里距离之近,喊得之理所当然,料想他早就暗中跟在後面,趁机捡个尾刀,抢功都抢得不遗余力,不过此人跟在後头,自己却没察觉,想来功夫也不容小觑,尤其此人工於心计,更难对付。 眼看众人皆拍着宫俊里的肩膀,把他直夸上天,宫俊里口里百般谦逊,脸上尽显得色,邢如风轻蔑一笑,好似在说:「接下来看你有多厉害。」 因为当他踏入密林之时,那看似随意而立的石柱,在他眼里隐藏不了背後布局;小庙内东和式的神像衣冠楚楚,颈上却空无一物,乃是一尊无头像;多处斧凿刀痕所呈现的满布风霜,皆是刻意为之,小庙石柱的棱角分明,光滑明亮都为此露了痕迹。 种种迹象显示此地必有机关,且是出自鬼众手笔,但却又不似那般年深日久。 线索明显对之不上,但对邢如风而言,要看出个大概也不甚困难,只想以此试验侯骞等人虚实。 就听侯骞赞完便道:「多亏宫小弟,果然年轻是本钱啊!相信这里一定有线索,大家再找找!」 众人闻令忙碌,只有邢如风一人袖手旁观,只因这麽简单的机关,就算没有他,一定也能找出其中关跷。 过没多久,果不其然便听侯骞一声惊疑:「欸!这里地板有古怪!」 一根断柱旁的土地上有个方形踏板,重量压上便会向下按落,似是个巨型按钮,一看便知此处设有机关,但无论众人如何重踩轻踏,高跳力跺,机关皆纹丝不动,毫无异状。 侯骞见状道:「看来不只这里……再去那里找找……」说着便向另一根石柱走去。 话没说完,便听得刷一声铁链破空,缠卷而至,侯骞眼神一瞬,立时察觉,却不闪不避。 众人一声惊呼,看着他被拉上空中,一人从崖壁上落了下来,手拉斧链,喊道:「侯哥!在上面看得比较清楚!」正是御陵神风邢如风。 侯骞毫不挣扎,任其吊他上空,俯身看去,只觉数根石柱的排列甚是眼熟,但见左边三根石柱虽有一根断裂,但排列形成倒三角,断裂石柱正是方才发现机关之处;而右边也是三根石柱,其中两根与小庙平行,末处一根则离得甚远,似孤世独立。 侯骞喃喃道:「果然……」当即微微一挣,挣脱斧链,落下地来,立即发令:「各位,这机关是按照『天炼六煞』也就是传说中六颗煞星排列而成,最右边的那根石柱代表天殇,最左边那根断掉的就是地炼,形状就像一把镰刀,所以称为煞星。三位宫兄弟,听我指挥,请把左边石柱平行排列……」 话音方落,便听喀喀声响,左边石柱砰砰砰三响,分别压上机关,原来是邢如风将斧链定在右山壁上,拉着锁链蛇行绕缠左方石柱,来到左侧,凝力後拉,顿将三根形成三角的石柱拉成一直线,手法乾净俐落,毫无犹豫。 老板旁的西装秘书见状便道:「邢先生早就看出来了,又何必隐瞒不说?」 邢如风笑着看向宫俊里,道:「我是看现在年轻人都这麽厉害,不如让他们好好表现,获取多一点经验,只希望年轻人懂得感恩,未来发达之後也不忘关照关照我们这些即将作古的老家伙……是不是啊?侯哥!你不也看出来了吗?」 侯骞见他把话头转向自己,尴尬笑道:「世上任何技术都需要传承下去,还别怪我们这些老头多事,不过看邢老哥单手移三柱这招,就算再过个三五十年,也不需要年轻人关照啦!」 邢如风嘴上不让步:「侯哥就是太客气了!刚刚我斧链缠得这麽紧,你简单抖两下就挣脱了,倒是让小弟献丑了……」 你一言我一语,你褒我赞,但每句皆别有所指,惹得众人甚不耐烦,宫氏二弟宫俊义讪道:「两位前辈,既然知道路在哪儿就赶紧走吧!金矿还是比较香啦!」 「二弟,跟前辈说话怎麽是这个态度!两位前辈,我们兄弟三人刚入这行,经验不多,还请前辈多多指点,接下来该怎麽做?」 有道是礼多人不怪,见大哥宫俊德这般有礼,存心找碴的邢如风也难继续下去,摆手表示一切听侯骞的,侯骞也不再谦让,当即指派众人移柱破关。 宫俊德力大身雄,出力最多,搬石推柱,轻而易举,众人一同帮忙,而西装秘书则护着龙骅及两位教授等在一旁。 待六根石柱皆来到机关定点,却仍不见有何异状,这时宫俊义便酸道:「怎麽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啊?看来我们这一行多半还是得看运气好不好。」 话才说完,便听身後传来飒飒声响,同时听得侯骞大喝道:「树来啦!小心啊!」 宫俊义赶紧着地一滚,向旁躲开,轰隆声尽,一棵断树压在断去的石座之上,机关运转,小庙嘎嘎向後移开,现出一条向下的石阶,里头光线难入,漆黑一片。 侯骞奔来说道:「这样就对了,一定是因为石柱断了一根,重量不够,所以才没办法触发机关,不好意思啊!应该先说的,老板、两位教授,这边请!」 看那断树离石座仍有一段距离,树干上又留有一个掌印,想来是他弄断大树後,故意一掌击得断树向宫俊义压去,教训这後生小辈出言不逊。 众人自然都看出此举何意,但大哥连打眼色,小弟垂头不语,宫俊义不敢发作,只怒哼一声,跟在大哥身後,护主下阶。 邢如风见此时只剩自己和侯骞落在最後,便试探道:「侯哥,探陵这麽久,你应该有听过『以凶镇邪,以煞制煞』这种布局吧?这地下避难所的入口机关也太简单了一点……」 就见侯骞耸肩道:「也许鬼众认为这密林中的小山谷已经够隐蔽了,再加上当时东和鬼子也不懂我们的天地勘术,所以才用这种机关布局吧!哎呀!你管这麽多干嘛?反正有人付钱我们就做嘛!」 邢如风眉头一皱,道:「那黄金咧?我们不是来找黄金矿脉的吗?」 「这……这黄金难道不是钱啊?我说的钱就是黄金啊!别罗哩罗嗦的,快走吧!」说着快步跟了下去,似是毫不提防脚下可能出现的陷阱。 眼看那似急欲脱身的背影,邢如风心下更疑:「这贼猴子肯定知道些什麽……」虽知一旦走入地底,想脱身就没那麽容易,但仍想抓住那微乎其微的致富机会。 只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邢如风走下石阶不久,隐藏在暗处的黑影一道道皆窜入石道之中…… 陵风(九)地下殿堂 众人小心翼翼走下石阶,穿过甬道,平静无波,一个为了躲避战争,随时可能面临追兵的地下避难所,怎麽可能连一个陷阱都没有? 但众人一路走到甬道尽头的大殿,皆平安无事,没有突然向下打开的地板,也没有涂满毒药的弓箭偷袭,什麽都没有,平静得不合常理。 邢如风走在最後,见那石壁地板虽非光滑如镜,但确有人工凿磨的痕迹,想来出自鬼众手笔,但想一个地下堡垒又怎会没有阻敌陷阱,其中必然有诈,凝神感应,任何风吹尘飞皆不放过。 待来到大殿,疑惑更深,但见殿中央数座雕像耸立,各个威仪赫赫,栩栩如生,像是镇守大殿的门神牙将,一道天光从上方气洞斜撒而入,成为地下殿堂的唯一亮点。 此地可疑,邢如风一眼即明,偷觑观察众人反应,只有侯骞一人皱眉思索,宫氏兄弟见不是黄金,便直接走向殿後甬道,老板一行想来走的是学术领域,尤其两位教授似富有艺术气质,见雕像壮阔威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邢如风走到侯骞身旁,故意问道:「怎麽样?有什麽问题吗?」 「嗯……我觉得这里还有机关,龙先生!我相信这里会有发现,你们先去其他地方找线索,我留在这里研究一下,说不定能找到什麽……」 老板龙骅闻言,微笑点头,示意准许,却听宫俊义说道:「既然这里可能有线索,人多好办事,不如大家一起帮忙找,不是更好吗?」 侯骞摆手阻止道:「看这里通道这麽多,应该占地不小,我们最好分头行事,这样才不会浪费时间,地底下这麽长时间封闭,都有不少有毒气体,吸多了对人体有害,抓紧时间找到黄金,赶快离开这里,不然有钱都没命花……」 西装秘书说道:「但侯先生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如果发生什麽事,不是很危险吗?」 宫氏么弟宫俊里说道:「秘书先生这麽说就是小看我们侯前辈罗……」 侯骞微微一笑,这句话出口,便是要让他势成骑虎,难以反悔,虽不知他意欲为何,还是谦道:「前辈两字就不敢当了,秘书先生放心,就算没有我老侯,还有邢老哥跟着,加上宫家这三颗明日之星,不用担心老板安全,我们还是以找到矿脉为第一任务。」 西装秘书见他道破心中所想,脸上微赧,一句关心掩盖尴尬:「那侯先生小心了。」 侯骞转头道:「邢老哥!交给你罗!」 邢如风明知这是侯骞导的一场戏,目的只是将他和其他人支开,好让他干些不为人知的勾当,但眼下还不到翻脸的时候,只假意说笑:「你不知道比我大几岁,叫我哥?这便宜是不是占得太大了……」 「你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一行是按能力来定尊称的!有能者称其谓嘛!」 「好啦!那这里就交给你啦!侯『哥』──」说着挥了挥手,领众人顺甬道通往下一间石室。 走过长甬道,火光下侯骞的影子已在转角处消失,却见眼前一扩,石室顶部挑高,地势向上,数座吊桥连着数座平台,只最後一座连接对岸平台的吊桥赫然断绝。平台下雾气弥漫,望不见底,似是一处地底河流,也不知乾涸与否。 众人见此地占地广大,地势起伏,鬼众还能在此处兴建繁复工程,尽皆赞叹折服。 这时忽听一声异响,原来是宫俊德手中的黄金探测器发出提示音,显然黄金矿脉便在左近,三兄弟振臂欢呼,精神大振,赶忙招呼众人上前寻找。 邢如风见老板一行听得寻金捷报,只脸露一丝敷衍应付的微笑,有的是更多的忧虑及心思算计。而且这黄金也来得太突然了吧…… 心念及此,突然听得走在前方的老板一行中传来一声尖声惨叫,宫氏兄弟回头一看,一行人当中少了一人,竟是一名教授失足掉落地底深渊。 但此时众人已走到中央平台上,平台宽广,不似吊桥路狭道窄,各人的照明设备也将石窟内照得有如白昼,怎可能还失足? 本各怀心思的众人立时回神,常历风波的邢如风随即察觉危机四伏,正自四方围拢靠近。 下意识将照明设备向平台边缘照去,却看到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东西…… 陵风(十)深渊邪灵 只见一只瘦骨嶙峋,满是污秽血疮的手臂攀上平台边缘,半边腐烂得只剩骷髅的脸从崖下探了上来,露出满是鲜血的森森尖牙。 耳听那毛骨悚然的阵阵低吼,饶是探陵无数的邢如风也是惊愣当场,这样的怪物是如何长期待在地底而不被人发现的? 但看那怪物身上褴褛衣物,色成卡奇,似是过去东和军的服饰,不料景山之役,罗煞将军带领鬼众撤退之後,还是让东和本国找到了机关入口。 不及惊愕,背後劲风裹身,竟是一只屍变怪物向他扑来,赶紧侧身闪避,背後金刀倏出,曌陵绝学「御龙刀法」起手便是狠招「铡龙头」,眼看一刀将那怪物拦腰斩断,手上感觉却彷佛斩上魍魉之身,如若无物,邢如风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心起惊惧,手中刀招越舞越快,虽说以盗墓探陵维生,也不是没遇过墓主屍变的情况,但皆没像此番为数如此众多。眼看众屍变怪物从石台下宛如地狱冤魂索命般攀爬直上,灯光照耀之下似有若无,不似人间之物。 只觉眼前皆是邪魅身影,耳边尽是屍怪低吼,早已看不清其他人身在何处,更顾不得其安全,但老板一死,到手的钱可就飞了,邢如风赶紧一声喝令:「姓宫的三个,快护着老板!所有人往上退!」 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回应,邢如风无暇他顾,攻防之间认准方位,手中刀起一招「金龙镇殿」刀气破开周边屍丛邪影,争取刹那喘息,赶紧向上路冲去。 急奔至上路断桥处,收刀纵链,觑准对岸出路,甩出斧链,刃定岩壁,单臂力扯,脚下纵蹬而起,飞身扑去,临空一个翻滚,落在将近三楼高的甬道口。 脚方落地,斧链收回,还未来得及看清下方石台情况,立感危机逼近,就似一根针狠狠插入他的神经中枢。 心生异样,骇然回头,便见赤红鲜血如海啸般从甬道那头灌入,血浪冲荡形成一张狰狞血煞的脸,张开血盆大口,向他吞噬而来。 就算再如何见多识广,也难以想像眼前所遇,邢如风骇然失色,什麽刀招绝式早已忘却,所有动作皆是求生意志使然,下意识甩链出斧,身子向後倒去,手中紧抓斧链,才不致落入万丈深渊。 就听得锵声一响,那攀山斧砍入石壁的声响在这群妖乱舞的危境下竟格外响亮。邢如风脑袋一阵晕眩,险些放脱锁链,赶忙定了定神,四周环顾一阵,身上无事,血潮消失,身处的崖边甚至连一滴水都没有,何来血潮浪妖? 身处危地,耳听下方平台低吼隐隐,不知情况如何,邢如风不及细察,赶紧攀上甬道口,却听得一人大声怒吼:「杀了你!给我去死!」 数声人语,恍若隔世所闻,邢如风爬起一看,竟是那西装秘书掐着老板龙骅的脖子,一副不是他死,就是己亡的模样。 眼看龙骅紧闭双眼,不知是死是活,邢如风吃了一惊,飞起一脚,将他踢了个跟斗,抽刀喝止:「你干什麽东西啊!」 西装秘书中脚倒地,随即翻身而起,摆开架式待敌,这时看清来人,却是一愣道:「邢……邢先生!怎麽是你?老板!老板怎麽回事?你对老板做了什麽?!」观其神色,如梦初醒,与方才致人死地的凶样判若两人。 眼看他欲举步走近,邢如风立马喝止:「你给我等一下!你为什麽要杀自己老板啊?」一边俯身探了老板鼻息,确定尚有气息後才将精神紧锁秘书。 「我?我怎麽可能杀老板?你先让我看看他……」 「你放心……他还活着!你先交代一下你刚刚怎麽回事?我在下面喊你都没听到吗?」 「我……我刚刚跟老板走在一起,结果陈教授不小心跌下台去,我来不及救他……」斗遇险境,又逢熟识,乍起乍落,使得他心力交瘁,单手抚额沿着墙壁颓然坐倒,续道:「突然脚底下钻出很多……怪物……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东西,我才想提醒你们,身边已经全是怪物了,我没办法,只能护着老板往上跑,用吊桥断掉的绳索爬到这里……」 但看他独自一人负着老板,还能爬上足有三楼高的甬道口,功夫也非泛泛之辈。 「也不知道为什麽……我爬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我救的居然不是老板,是一只怪物……还是……老板变成了怪物?我把牠压倒,想杀死牠,结果就被你踢了一脚……」 邢如风见他语带疑惧,神色颓靡,近乎不知所云,想来此间必有蹊跷。但想眼下情势未明,其他人生死未卜,还是先下去平台,弄清其他人是死是活再说,一边思索,一边运劲拉回斧链,却拉之不动。 走来一看,却发现斧刃砍入的石壁中似乎有着什麽东西,手握斧柄,用力抽出,石屑纷落之间,似是有着一根管子,伸手管口,略感微风抚手。 正自思忖此管何用,就听那西装秘书喊道:「邢……邢先生!你你你看……这是怎麽回事?」 听他语音稳定,只充满疑惑,不似身处危机之态,回头见他立身甬道口,心下起疑,走来一看,不禁呆愣当地。 只见石室依旧,石台仍是石台,吊桥还是吊桥,什麽屍变鬼影,血脸巨妖全都消失无踪,彷佛什麽都没发生过一般。只存宫氏三兄弟和一名教授躺在石台之上,一动不动。 这平静的一幕,只看得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刚刚大批的妖魔鬼怪都跑去哪里,难不成真是活见鬼了。 突听背後一声呻吟,龙骅老板挣扎醒转,摀着头梦里呓语般道:「伊答答答答……」醒来一见邢如风,不禁愣道:「怎麽回事啊?」 邢如风眯着双眼睛瞪着老板,心起怀疑,口里说道:「我正想问老板,是怎麽昏倒的?还记得些什麽?」 龙骅思忖一阵说道:「我……我只记得教授掉下去……然後我就晕倒了……醒来就到这里了!」 「就这样?没看到别的……东西吗?」 「当然啊!还有其他东西吗?」 西装秘书抢道:「邢先生!老板受了惊吓,有什麽话等确定其他人没事之後再说吧!」 邢如风只嗯了一声,不动声色,迳往救助宫氏三人及教授,一阵推宫过血,四人逐步醒转,对此期间所陈述的不外乎看到怪物与其拚战,或是受黄金所诱,跌落台下,屍骨无存。 如中邪噩梦般的记忆,身处宛若幽冥深渊的地底避难所,种种迹象,使得众人难免思诸鬼神,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宫氏大哥宫俊德说道:「这到底怎麽回事?是我们都有幻觉了吗?但为什麽每个人的幻觉都不大一样?」 邢如风回想起那在石壁上的管子,当下陈述发现,说道:「也许那管子是避难所的防御机制,透过布置在这间石室的管线放出迷烟,让闻到的人产生幻觉,彼此残杀,或是自己踏空掉下去,这里这麽高,摔下去稳死的!我们在同一个环境,目的也都是黄金,所以幻觉虽然不大一样,但多数跟眼前经历的有关。」 二弟宫俊义问道:「当时的科技有那麽发达吗?还可以自动侦测敌人,释放毒气?」 其实在场众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如果真有毒气机关,必然是有人手动开启,但此间只有他们一行人,又有谁会知道开关在哪?难道还有其他人隐身暗处? 邢如风端看众人神情皆不像说谎,却只有老板一人昏厥,对期间毫无记忆,原因为何,众人皆不得其解。见大夥各怀心事,说笑道:「看来跟在老板身边准没错,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幻觉,人气够重,连鬼神都怕,我们就好好在他身边『保护』他,我们也能沾沾好运。至於刚刚的幻觉!大家在这间石室找找看有没有我说的毒气管,不就可以知道到底是真有鬼,还是有人装鬼吓我们了!」 众人听他谈笑风生,心里皆兴起一股大难不死,必有後福的自信,纷纷动身寻找。 就在此时,便听「呃啊!!」的一声哀号从来路传来,叫声凄厉,石窟内回音萦绕,似是经历难以承受的痛苦。 宫俊德立时认出:「是侯骞!!」赶忙招呼二弟三弟前往救援。 二弟宫俊义闻令,顶着满脸的不情愿,跟随大哥而去。而三弟宫俊里表现得甚是积极,但临走前仍被眼尖的邢如风看到他脸上那计谋得逞的冷笑…… 陵风(十一)危机四伏 众人快步穿越甬道,复回入口石殿,邢如风假意守护老板等人而落在最後,实则是让宫俊里走在前头。 那抹冷笑太过诡异,侯骞好歹也是同伴,就算再不喜欢有人多分好处,也不可能在他落难时露出那种笑容,除非侯骞所遇就是他一手安排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石窟中的迷幻毒气亦可能是宫俊里所放,但他为何要这麽做?他又怎知机关置於何处? 邢如风虽长年东奔西跑,但自问对业界生态还颇为熟悉,谁初出江湖,谁金盆洗手,基本上逃不过自己的耳朵,可却对这宫氏三兄弟一点印象都没有,看他们三个分工细致,各有所长,总不可能是昨天才出道的吧…… 一份念想之间,众人已来到大殿甬道口,却见侯骞手臂小腿血流如注,数十只野狼正向他围拢,狼吻带血,显然嗜血已久。 地底避难所如此隐密,怎会引来山中野狼? 众人不及细想,就听野性低吼,数只野狼争相扑来,张口便咬。就听刷的一声,银光乍闪,邢如风手中一式天刑「解天宫」将当前一只野狼从中一分为二,喷血身死,如此一缓,宫氏兄弟才赶上护在侯骞身前。 腥血四溅,激起狼之野性,前方毫不畏死的狂扑猛咬,看来似是有勇无谋,但後方数头野狼早已从外围绕至众人背後。 前方宫氏兄弟力抗群狼,後方邢如风再出的一式「解天宫」未及用老,立即化为一式「削天刖」,斧链摆荡,攻向後袭野狼。 宫,淫刑也;刖,断足也,此二式皆专攻人体下盘,不是由会阴处将人一分为二,便是让人碎膝断足,斧刃斩肢染血,锁链如鞭砸打,皆可为攻,招式极其阴损残忍。 但此时的敌人是四肢撑地的野狼,本攻人下盘的招数立即招呼到狼头上,只见血花朵朵,哀鸣处处,群狼不是被铁索砸得脑门开花,便是直接狼头搬家。 邢如风需照看身後人命,不敢放手腾挪游走,时间一长,狼群也逐渐学会佯攻,轮番前扑,就要教他顾此失彼,破绽一现,战线便即崩解。 正难做寸进,忽觉右後方一阵腥味扑来,吃了一惊,赶紧链交左手,右手拔出腰後金刀,头也不回,一招「回龙拱月」刀刃顺势在空中划过一道半月弧线,登时划破偷袭野狼的咽喉。 一刀即止,出刀回鞘一气呵成,即使如此,左手斧链稍慢,险些防线被破,心念瞬闪:「怎麽会有偷袭,难道三个姓宫的没守住。」 瞥眼便见右後方正是宫俊里那小子,看他手中短刺猎枪板机连扣,似是野狼敏捷,打之不中,苦苦支撑,但却有意无意的将前扑狼只驱至邢如风身後,甚至数枪差点招呼到邢如风身上。 这害人之举昭然若揭,只是当下众人忙着拒敌,皆没特别注意,自然看不出此举意图。 邢如风怒从心起,要被这初出江湖的小鬼占了便宜,御陵神风还怎麽出来混? 劲灌锁链,怒然一式「掣天轮」圈链成圆,宛若急转旋扇,所激劲风刮面生疼,直似剥皮削骨,使得群狼停了进袭脚步。本为护体守卫的一式,此时随他脚步向前直逼,直接将一头野狼绞成碎片。 数十只狼已死伤泰半,眼看同胞死状惨烈,知道不是对手,纷纷窜逃退避,宫氏兄弟由後掩杀,狼群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幸存的林教授走来为侯骞臂上的伤口包紮,问道:「怎麽会有野狼跑到这里来?」 侯骞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你们才离开没多久,我就被袭击了……」 邢如风听了故意酸道:「侯哥!咱们刚出道的小夥子才夸完你而已,你就这麽漏气,这不是太不给人家面子了吗!」 侯骞见他酸言酸语,但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宫俊里,想起众人兵分二路前,此人适时的夸言褒赞,致使自己留在此间,这才陡遇狼袭,如此想来是他刻意为之,就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狼群会钻入地底的? 这时就听林教授咦的一声:「这是……猎麝香?侯先生怎麽带这个东西在身上?」 众人见他从侯骞腰後拿出一个类似香袋的东西,宫氏兄弟见了那香袋各自一震,随即回神。 侯骞一听猎麝香三字,便知前後因果,苦笑摇头道:「这不是我的东西……这东西是用各种动物的腺体分泌物提炼成的,是猎户专门用来吸引猎物走入陷阱的东西,当然也会引来其他危险的动物,这大概只有猎户才会有吧……」 众人一听此言,纷纷看向手拿猎枪的宫俊里,看得三兄弟甚是尴尬,这里只有他们探金一行人,能下手设局的也只有眼前数人而已,加上他先前反应,明显有意将侯骞留下。 宫俊里毕竟年轻,陡遇意外,便失判断,强笑道:「我只是刚好用的是猎枪,这并不代表什麽吧……」 邢如风冷笑一声:「我们有说是你吗?你急什麽?」 那秘书眼看气氛闹僵,赶紧缓颊道:「各位各位!这里已经够危险了,现在又多了一群野狼,可不是我们内哄的时候,我们要不先看看侯先生发现什麽,把事情办好,赶快离开这里吧!」 老大宫俊德沉脸说道:「有老板在,我们还得顾虑老板的安危,不如让老板先离开,待在入口等,由我们几个去找矿脉……」 「不行!!!!」就听龙骅一声怒吼,众人都被这巨大反应吓了一跳,投以异样眼光。 随见龙骅平复情绪,微笑道:「不好意思……我是这场探金之旅的召集人,哪有让各位去冒险,老板自己躲在後面的道理,我的安全有我的秘书负责,各位大可不必顾虑,放手去做吧!」 众人见他嘴角发颤,脸色发白,想来一个养尊处优的大老板,肯定没见过这种生死搏杀的场面,难免情绪激动,可要就这麽继续下去也不是办法,连秘书都中过迷烟,还差点害死老板,试问谁能放心。 较为圆滑的侯骞叹了口气道:「好吧……老板都这麽说了,赶紧干活吧!邢老哥!麻烦扶我到前面去,看看能不能快点找出机关……」 宫俊德也并非莽夫,听他此言,见机行事道:「侯前辈!你这伤还是先休息一下吧!我二弟知道一些对撕裂创伤很有效的草药,就在这附近而已,马上就能找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最後几句当然是对着老板说的。 林教授也怯懦答腔:「是啊……都过了这麽久了,大家肚子也应该都饿了,上去先吃点东西吧!毕竟饿兵没办法打仗嘛……」 龙骅闻言,也觉腹中饥饿,即使再不愿耽搁,也只能点头同意,众人见状一喜,扶伤护主,便望回走。 邢如风知侯骞所受的伤,对行走根本无甚影响,见他一跛一跛演得唯妙唯肖,只叹怎麽没得个最佳演员奖。 看刚刚龙骅的反应之大,想必这里藏着某件对他极为秘密且重要的东西。但眼下仍不清楚宫氏兄弟的意图,此间凶险到底是不是他们所为,只觉此趟冒险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此念方过,就发现了件一点都不好玩的事,当众人过了入口甬道,走上阶梯准备重回光明时,尽皆一愣…… 入口处多了一堵降下的石墙,阻绝了外界的阳光…… 陵风(十二)暗中黑手 石墙是什麽时候落下的?怎麽一点声响都没有? 宫氏兄弟赶紧上前查看,但只要是在盗墓这行打滚过的都看得出来,门早就封死了。 龙骅看了差点吓晕过去,新手登时慌成一批,宫俊德大力敲打石门,慌道:「这下怎麽办?!是谁把门关起来的!」 连向来聪明的宫俊里都乱了方寸,道:「这里只有我们!搞鬼的肯定在我们这些人里面!」顺手抽出猎枪以对。 宫俊义早已按耐不住,抽出杖刀,便向老板等人扑去,即使临危心慌,下手仍迅捷无伦,单刀直指西装秘书。 邢如风已看出那一刀一点杀意都没有,目的应是他背後的老板,这小子看起来火爆冲动,脑筋倒动得挺快,一看他杖刀出鞘,腰间斧链便已来到手上。 西装秘书一声「小心!」一把将老板和林教授护在身後,出招相迎,宫俊义本拟在他面前虚晃一招,便闪身制住老板,但他往那位置一站,登时将偷袭後着全数封死,不得不与之缠斗。 两人拆解两个照面,便听当的一声响,斧链打飞杖刀,回头见侯骞一手制住持枪的宫俊里,两人只能就此罢斗。 就听侯骞说道:「你们冷静一点!现在都被困住了,我们自起内哄也没办法解决问题!大家不用紧张……」 宫俊义早已没再顾什麽尊长之礼,登时回呛道:「你说得倒轻松,现在能不能活着回去都不知道,说什麽风凉话!」 「既然有人能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把门关上,那就意味开门的机关就在这个地下避难所,凭宫氏兄弟的本事还有找不到的吗?」 一席褒语,随即堵起年轻人的嘴,又听侯骞续道:「而且就像宫小兄弟说的,这里只有我们,搞鬼的肯定是我们其中之一,就算真的另有其人,那他总不可能陪我们一起关在这里吧?」 宫俊义仍不服气:「你怎麽知道开门机关一定在这里?说不定那家伙是在外面监视我们,狼群也是他放进来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邢老哥?你们沿途有发现任何像是针孔监视之类的东西吗?」 邢如风耸肩道:「我是没看见,就不知道三位明日之星有没有找到!但我们也只走过一间石室而已,其他石室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地方这麽大,那搞鬼的人又这麽清楚我们的行踪,知道要把石门降下,没有监视器应该不可能做到……」语末眼神扫过在场众人。 言下之意,众人皆知,彼此心怀戒备,一阵可怕的沉默瞬间降临,眼看气氛不对,侯骞赶紧说道:「反正呢!我们现在还是一起再去其他石室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开门的机关!这段时间,大家一起行动会比较好,彼此有个照应。」口上虽言照应,但实为彼此监视,众人心照不宣,毕竟没人想被怀疑。 众人沿路回头搜索,皆找不到开门机关,无计可施,只能继续向未知领域探索。穿过大殿时,宫俊里突然问道:「侯先生,你不是说这里可能有机关吗?」 侯骞一愣,随即苦笑道:「你们刚走没多久,我就被狼群袭击,根本没研究出个结果。不过我看我们还是先把这里的环境摸熟了再说吧!」 邢如风听了便道:「说不定机关跟出口有关系啊!」 侯骞见他一脸似笑非笑,便道:「邢老哥别开玩笑了,光看大殿上的几尊雕像就知道这里是有机关的,不然一个地下避难所要雕像干嘛?只不过这看起来像密室的机关,不知道藏着什麽东西,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口,等门打开了,我们再来研究也不晚嘛!」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啦!不过侯哥好像对这里蛮了解的,连是不是密室机关都知道……」 「就说你别开玩笑了,我才不相信依你的本事会没看出来,你这碗水何必这麽急着往我身上端咧?」 「我这人不喜欢有话憋着,都是这个情况了!大家坦承一点会比较好。」 「你到底想说什麽?」 「这是我想问的问题,你到底知道什麽……?」 「我知道的跟大家一样,我们来找黄金,结果被困在这里,现在要找出路,这很难理解吗!」 眼看两人越说越僵,这时就听「呿」的一声冷笑,就见宫俊义双臂枕胸,冷颜看着好戏;宫俊里也是一副等待坐收渔翁的模样。 宫俊德眼看两位前辈同时转头瞪视,怕矛头指向自家兄弟,赶紧圆场道:「两位大哥!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不能再彼此怀疑了,这样就正中暗中搞鬼那家伙的计。风哥!你不是说这里可能藏有很多毒气管吗?不然我们一边摸熟环境一边找,找到就马上破坏掉,这样就不担心会再中敌人的圈套了!」 不等邢如风回答,便听侯骞讪道:「呦!你对这里也蛮清楚的嘛!」 邢如风回呛道:「你中一次毒也会很清楚的!喔!我忘了就是因为你自己一个人待着才没中毒,不过换了条跛脚回来……」 「好了!都少说两句,我花钱是叫你们来解决问题的!就先照宫兄弟说的做吧!」 背後出钱的老板都发话了,邢侯两人也不好再多说,只能无言应诺,但谁也不愿意走在前面,最後仍是宫氏兄弟带头,侯骞与老板一夥居中,邢如风殿後。 一路边走边找来到吊桥石台,众人心有芥蒂,不敢分头行动,但眼前浩大石室,甬道石窟数以百计,要尽搜每寸角落,若不分工合作,不知要搜到何年何月。 龙骅眼看进度缓慢,便下令分工,但听宫俊德问道:「那……谁来保护老板的安全?」 「我跟你们一起找,我说过了!不可能只让你们冒险!」 这时便听邢如风说道:「好啊!那我跟侯老哥一组,老板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三兄弟罗!以出口甬道为界,左半边我们负责!侯哥不介意吧?」 侯骞冷笑一声:「怎麽会呢!我正想修补修补我们的关系呢!」 龙骅听他语气冷杀,严令道:「不准再起内哄!」 侯骞随即承诺:「老板请放心,到时候就知道谁才是那搞鬼的……」 分派已定,众人便即开始工作,宫氏兄弟虽然年轻,但手脚勤快,且胆大心细,即使是右侧崖边高远处,也小心翼翼的将老板等人用绳索一同带上,使其片刻不离身畔,方便护其周全。 反观邢侯两人虽人数不多,轻功超绝,攀崖附壁皆不成问题,但彼此心怀芥蒂,始终不敢将後背放给对方,一路试探牵制,好不容易才将一处崖边石窟搜索完毕。 待搜到位处中央的石窟,两人依旧冷颜互视,侯骞实在忍受不了,说道:「我们这样到底要玩到什麽时候?」 「到你愿意说实话的时候啊!」 「你想听我说什麽?说是我把石门放下的?这样做我有什麽好处?把老板关在这里,他也没办法付我钱啊!还是我放狼咬我自己?」 「哼!我没说狼是你放的,八成是那宫小王八,他早看我们不顺眼了!可能在外面的时候他就有注意到狼的踪迹和气味,所以故意打开猎麝香放你身上,藉机除掉你!之後再想办法干掉我,只要没人分黄金,他们三个就分得更多!我只是怀疑这里是不是真的有黄金,我们的目的到底还是不是黄金?」 侯骞垂头略微思索一阵,轻叹一声道:「老板不是说了吗……不管有没有黄金,我们都有钱拿!有钱赚就好了,你管那麽多干嘛呢!」 邢如风听他语气似有意吐露实情,但听他所言,还是与原先并无二致,仍不直说有还是没有。当下欲进一步道:「所以我应该向三个姓宫的说一下我的怀疑,不知道他们……」 话没说完,就听身後砰的一声巨响,两人各自一惊回头,双双抢身来到石窟口,随即对面传来宫氏兄弟的数声惊骂,就见一人从对面石窟口摔落。 一身白衬衫染满了鲜血,西装外套随风飘猎,吞没在台下无尽的深渊…… 陵风(十三)另有他人 惊望落下的身躯,邢如风惊疑不定,明明已片刻不离的监视,怎还有人会丧命?赶忙甩出斧链复回平台。 此时就见侯骞眼神一瞬,咦的一声向甬道口瞪去,似是看到了什麽人,赶忙施起轻功,飞步追去。 邢如风担心是诱敌之计,单凭三个经验不足的小毛头恐怕难以应对,立即甩链飞身,登上对面石窟。 便见众人吓得面如土色,细问之下,宫俊德稍作镇定,说道:「刚刚我们来到这里,开始分头搜寻监视器和毒气管,谁都没有多注意,结果忽然一声枪响,我们才一回头,就看到那个秘书的胸口全是血,向後跌下台,那个时候我们都离洞口很远,根本救不到他……」 看众人那乍逢惊变的模样不像作伪,想来凶手并不在此处,这时就听侯骞喊道:「邢老哥!其他人都还好吧?」 邢如风探出头来应道:「没事!你刚刚发现什麽?」 侯骞纵身上了石窟,道:「我刚刚好像看到出口那边有个人影!追到大殿就不见了,我猜那里应该有其他藏身的地方……」 邢如风深知侯骞的功夫,普通人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但照情况来看,秘书应是中了远程狙击,中枪身死时,侯骞正与自己对峙,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下手。看来此处确有不知名的凶徒暗中蛰伏,却不知为何要置众人於死地。 宫俊义一听似有贼人暗放冷箭,霍然起身道:「那我们还等什麽?赶快把那家伙找出来啊!他肯定还在这里!」 敌暗我明,最忌冲动行事,侯骞赶紧按住,道:「现在我们连环境都还不清楚,贸然行动,很可能就中了那人的计。」 都已死了两条人命,其中之一还是身负功夫的秘书,年轻人的耳朵怎还听得进冷静不得冲动那套。 「怎样!你还想继续找什麽鬼监视器,等着别人杀你吗!」 「我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先清楚周遭环境,这样才能发挥人多的优势,从守转攻……」 「听着!你要继续等死那是你的事!我就不信把这里毁了他还能躲到什麽时候!」说着纵身一个翻滚,复回石台,杖刀在手便往大殿冲。 大哥宫俊德眼看二弟直赴危境,来不及与前辈致歉,发了声喊:「俊义!回来!不要冲动!」迈步追去。 宫俊里看邢侯两人一点都不紧张,放任宫俊义跑去,猜想是他们看准一个冲动之人必然解不开大殿上的机关,要不便是乐见死一个分钱的,怎能让这两人看扁得逞,怒哼一声,随後照看。 邢如风看大殿布置甚是坚固,非一时半刻得以破坏,但任由宫俊义胡来,亦可能陡增变数,向侯骞使了个眼色,让他带上老板,自己则挟着林教授,一同落下石台,准备紧步随後,等年轻人火气稍泄之後再以理说之。 却听侯骞说道:「邢老哥,现在情势对我们不利,我想不如咱们走一步暗棋,你功夫最好,由你把环境摸透,试着找出其他出口,安抚年轻人的事就交给我和老板!」 这些话要换在之前,邢如风肯定认为这家伙又想支开旁人,暗地里做手脚,但秘书死时,侯骞就在眼前,已然排除嫌疑。想必侯骞对他也是疑心尽释,不然怎敢让一个疑似凶手的人遁入暗处,伺机而动? 邢如风心知情势不利,非得兵分二路才能活命,收起顽性,说道:「虽然我是不想面对屁孩问题,但你一个要对付三个,你可以吗?」 侯骞苦笑道:「有老板在,应该不成问题……年轻人冷静下来就比较好沟通了。」说着从腰包中拿出一个小型对讲机交给他,续道:「这个通讯的距离大概有两千米步,有什麽发现用这个联络!」 邢如风微微一笑接过,双眼凝视离去的侯骞,暗忖:「准备的真周到……」 一边往下探索,一边悄悄打开对讲机的外壳,毫不意外的,内附定位追踪装置,想来是防止黑吃黑的必要手段。当下也不以为意,因为自己确实动过独自逃跑的念头。 过了吊桥石室,弯过石头甬道,只觉脚下的路越走越崎岖不平,如同回到深山野地一般,显然鬼众到了战争末期已无力兼顾兴建工程。 甬道尽处是一大片广场,巨石散布,虚掩左中右三方石室,左方地势略高,右处低洼,那看似凌乱无章的巨石群,巧妙的隔出一条道路,延伸至地势略高的石室。 邢如风小心翼翼走向高处石室,就见室内摆满火器弹药,应是个地下军火库,这才知晓那巨石道为何而设,若此地发生战事,方便掩护鬼众补给弹药。 既是避难所中的军火库,又是那不畏生死的「罗刹将军」所设,想必有自毁装置,邢如风小心查看,在石室数个角落皆发现由一条引线串起的炸药。 沿线溯源,从军火石室一路找回广场,来到中路石室,室内四周尽是石造的起居之物,火线连至一张石床旁的把手开关,显然是罗刹将军的最後杀着。 邢如风心想:「这里的生活设施顶多让两三个人使用,当年鬼众人数绝对不只两三人,难道其他人是住在下面低洼的那个石室?既然军火库在附近,怎麽布置这麽少的兵力?有什麽会比军火库更重要?」 蓦然灵光乍现,心中登时一喜,战争中需要士兵驻守的无非是粮食仓或军火库,在地下避难所食物难以保存,多半是要外出觅食,那代表必有其他出口。 当真得来全不费工夫,邢如风喜出望外,一边小心破坏引线,一边以对讲机联络侯骞。 方才接通,便听数声低吼哀号传来,兵刃交击,缠斗呼喝不绝,侯骞那头似有争斗,不禁暗骂宫俊义没分寸,都生死交关了还闹小孩子脾气,正想开骂,却听混乱中老板一声惊呼痛哼:「快!快!快阻止他!!……呃啊!!」 邢如风闻声吃惊,怎麽连老板都出事?不会是暗中搞鬼那家伙出手了吧?这家伙也太会挑时间动手…… 念及此处,突来一阵不祥袭上心头,看着手中的对讲机,一字粗话出口,回头拔腿便冲…… 陵风(十四)毒计如雾 移山大圣侯骞可是以黑吃黑闻名盗墓界的,这次居然如此合作,与同伴一同布下暗棋,共抗未知之敌? 明知大殿可能暗藏杀机,怎还兵分二路?表面看似合乎情理,实际则营造邢如风就是那暗中蛰伏之人的情景,就算未尽全功,也能让众人对他产生戒心,不得尽信。 邢如风暗骂自己愚蠢,怎会没想到侯骞会藉情势设局陷害,只因秘书身死时他正在眼前,便对他放松戒心,要是再有人丧命,这下可就真栽在这贼猴子手上。 神风飞掠,顷刻复回,这才发现情况远比自己想得还要复杂…… 就见侯骞一身狼狈的护着受伤的老板和林教授,从大殿方向退至石台,即使已然远离大殿,仍是满脸戒备。接着是宫俊里拉着大哥宫俊德退出,亦是一身血污,似是历经惨烈鏖战。 邢如风刚想开口询问,蓦地银光一闪,杖刀迎面旋钉飞斩,其劲霸道狠绝,其势疯狂嗜血,意欲取命。此时甩链已然不及,赶紧拔出腰後金刀,回刃封去。 刀刃相交,锵然有响,杖刀飞出,邢如风却觉虎口剧震,金刀险些脱手,谁有这麽强的劲道,就见杖刀未落,一道人影由甬道闪出,纵身上空,抄起杖刀,乱劈而来,却是宫俊义。 一句粗话尚未出口,刀劲已然逼近,但目标却是侯骞一行,刀势狂乱,彷佛无条件的随机乱杀,却仍有刀招法度,勇不可匹。侯骞一时不知从何出手,赶忙护主後撤。 邢如风见金主陷入危境,豁身扑来,一招「寻龙柱」力挽刀花护身,接过攻势。此招意在守御,稳住阵脚,接续任一後招皆顺畅无碍,刀花可攻可守,可说是刀法的精髓主招。 挡架数刀,压抑御龙难以反击,邢如风怒起焦躁,刀花尽,重刀出,怒然一喝,「烨龙啸」重刀力斩,刀劲紧裹,集中一点压制。 宫俊义正面迎敌,狂刀下劈,两刀相交,各自一震,烨龙略胜一筹,气劲集中更胜火炮,压得宫俊义脚下簌簌後退,直退至崖边。 「你他妈要闹到什麽时候!!你……」 正待续骂,眼见宫俊义两眼尽是血丝,眼瞳无神,虽力大无穷,却像失去灵魂般毫无意识。 「杀……杀……杀!!!」宫俊义发出野兽般的怒吼,身上气劲高涨,冲荡经脉,鲜血随之破体而出,染了一身赤红。 鲜血如箭激射,迫得邢如风不得不撤手後退,邢如风见他鲜血泄出,仍不减狂态,心头惊异:「这是什麽毛病?」 眼看他张牙舞爪的轮刀乱砍,觑准下盘破绽,侧身回刃,刀砍他右腿,一边甩出斧链,卷他左小腿,务求将他下盘制住,再寻因找解。 不料宫俊义陡然向前一扑,右腿中刀,斧链却缠他不到,邢如风这侧身避让使他一个扑空,直堕台下。 变在须臾,邢如风见斧链卷空,大吃一惊,再要甩链相救已然不及,眼睁睁看着台下冷雾吞没宫俊义的身躯。 本欲擒制之举,却反使一人丧命,在旁人看来,宫俊义正是被他砍中腿脚而失足身死。 果不其然,回头便见众人皆是一脸惊疑,连宫氏两兄弟也似因变起突然,无常忽降,而全无反应,顿时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邢如风知道当下再如何解释,只会越描越黑,便问道:「这是怎麽回事?他怎麽突然发疯了?」 侯骞眼看宫氏两兄弟似还未缓过神来,便解释道:「我刚到大殿的时候,他们两个还在劝他,宫二弟好像发现大殿上的机关入口,想直接用刀撬开,结果误触了陷阱,旁边雕像的嘴里吐出大量绿色雾气,宫二弟来不及闪避,直接中了毒,他们两个……看情况不对赶快後退才没中标,结果宫二弟就像中邪一样开始攻击我们,碍於是自己人,我们都……」言至此处,众人皆知後话为何,是人都不舍得杀自家兄弟。 邢如风凝思一阵道:「……所以现在大殿上全是毒雾,在地底下要散去可能不是这麽简单,可以说大殿出口这条路已经彻底断了……不过我刚刚发现其他出口的线索。」当下陈述所见。 却听宫俊德惊喜道:「真的啊?那怎麽不继续探下去呢?」 这反应哪里像是一个刚死了兄弟的人?邢如风皱起眉头,道:「因为那个时候你二弟疯了……」 宫俊德似是露了马脚般嗫嚅以对,侯骞赶紧说道:「那太好啦!我们先去那个类似卧室的地方,稍微整顿一下,老板和教授都受了点伤,看看有没有可以当作医疗的用品。」口虽言好,但神色间的欢愉却略显造作,实无真心。 邢如风只觉这一行人处处透着诡异,该喜不喜,该悲不悲,难言莫名,当下不动声色,领着众人来到巨石广场後的中央石室。 好在当地有鬼众留下的破布被褥,树枝木板,能可充作包紮固定伤口之用,虽非上选,但也了胜於无。 邢如风趁机说道:「侯哥,你在这里照顾他们,我跟两兄弟往下找,这样节省一点时间。」 侯骞自想有小型对讲机,方便联络,便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们了,小心一点,这里可能还有狼群……」 邢如风点头以应,当先出了石室,宫氏兄弟不知是因身怀秘辛,差点露馅,还是陡丧兄弟,心灰意懒,连甚有心计的宫俊里都只随後跟出,不发一言。 邢如风自然知道绝没这麽简单,本率先的脚步逐渐放慢,落到了两人背後,暗暗凝神提气,手按刀柄斧链…… 陵风(十五)以力制谋 地陵静谧,步声回荡,三人走过广场,步下低洼石室通道,沿途就见锅碗瓢盆散布,尽是鬼众遗留的痕迹。再往下走,湿气渐重,岩石上的滴水回荡,彷佛是地下的流水淙淙。 邢如风欲探虚实,故意放慢脚步,眼看距离已远,所幸直接停下,待其而动。 宫氏兄弟皆心不在焉,走出一阵这才发现,宫俊德回头见他形色古怪,问道:「风哥?怎麽了吗?」 「只是小心行事而已……」 宫俊里听他这句略带酸意,说道:「什麽意思?前辈发现什麽了?」 邢如风冷哼一声,直接挑明道:「这声前辈听起来真危险……我杀了你们兄弟耶……现在离得这麽远,我好像不大安全了……」 就见宫俊里伸手挡住宫俊德道:「风哥真爱说笑!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唯一想动手的大概只有凶手吧?」 「喔?原来你们兄弟感情不好啊?还是……你们根本就不是亲兄弟?」 宫氏两人闻言各自一震,眼露杀机,暗暗凝神提气,上身拱背,动手在即。 对这视同自行承认的举动,邢如风冷冷一笑,道:「看来我是没猜错,那就好办多了……」话音一落,更不见他扬手抬臂,腰间斧链便宛如活蛇一般缠卷而出。 宫俊德没想到他竟这般不明就里的说打就打,赶忙欺近身去,束他斧链一展之机,可根本不及降雷天刑,挺身抡拳时早已落入天刑法网。 宫俊里空有满脑智计,却受制功夫兵械,枪弹连发在凌空腾舞的锁链之下皆偏了准头,枪杆刺舞冲阵,更脱不出斧链枷牢,勉强守御抵挡,甭提护救兄弟。 数合过处,斧链迅捷锋锐,如织天网,两兄弟自顾不暇,逐步被分隔两边。这时就见邢如风左手加速摆荡,一式「困天狱」猛然紧束范围,链身斧刃如雨密集,自四面八方紧攻宫俊德,接着右手拔刀,身法如电,直奔宫俊里。 宫俊里忽觉周遭压力陡减,随即刀光一闪,金刀已至,赶忙提枪招架,却觉大腿一疼,单膝跪地的同时就听大哥宫俊德一声闷哼,眼前刀光再现,刀刃架颈,背後受制。 原来邢如风倒持金刀,一招「奔龙闪」乃是虚着,引他格挡,刀划大腿,脚施轻功,左手纵链不停,困天之狱化成一式「裂天轘」,绕着宫俊德急奔一圈,斧链铁锁圈缠其身。 轘者,车裂也,宫俊德瞧出厉害,若斧链缠身,轻轻一抽,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急思脱身,可惜越是挥拳爪拿,斧链越容易缠上,最终脚後一痛,跪倒在地,斧刃恰好盘落後颈。 神风复回时,宫俊里的膝盖才碰上地面,邢如风单脚一跨,金刀横颈,两人几乎同时受制成俘,身法之快,当逾电闪疾风。 但见金刀不动,斧链未抽,喉颈完好身未裂,宫俊里脑筋极快,猜想杀人非他本意,说道:「你想怎麽样?」 这时却听宫俊德冷哼道:「把我们引出来制住,就是想暗中一个一个杀掉我们,再推给狼群,他八成就是凶手,你还跟他说那麽多干嘛?」 一席话听得宫俊里白眼翻到後脑勺,暗骂这家伙猪脑,就听邢如风冷笑道:「呦!这还比较像个人……之所以跟你们动手,是要确定一件事,你们的身分,我探陵这麽久,可没听说过你们宫氏兄弟的名字,现在最好老实点,不然……」说着一紧金刀锁链。 宫俊里看他功夫强悍,武艺高绝,但却擒而不杀,其意绝不是确认身分如此简单,心念电转之下,便装作一副无惧生死的泰然模样,喊道:「大哥!让他知道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不是什麽清白身家,不怕他泄漏出去!就算真泄漏了,赚了这笔,要换几张脸都没问题。」 生死交关,命悬一线,英雄亦自惜命,宫俊德冷哼不作一声,沉默应许。 宫俊里见状便说道:「我们三个确实不是亲兄弟,整容换脸是为了躲避道上追杀,平常藏在黑市里,接到这次任务就只是想噱一笔,过过好日子而已,谁知道遇上这种倒楣事,还赔了我二哥……」 邢如风见他双眼闭起,处之泰然,但言语闪烁,避重就轻,多有修饰,想来不尽属实,微一猜想,冷笑道:「还以为你有多聪明,连说谎都不会,黑市我也颇熟,能有这种身手的大概只有血鸥帮和狂战帮的旧部吧!」 北山噬血鸥鸟啼,南海狂帮战野地,所描述的正是数十年来凡尔莎陷入黑帮统治的时代。直到数年前,北部的「贫民区运动」和东北部的「吉米罗兰村事件」让凡尔莎政府抓到两帮的把柄,冻结资产,清查相关人员等扫黑行动全面展开。 血鸥狂战两帮长期霸占凡尔莎地下社会的龙头,树敌不少,帮众失去帮主军师,纷纷跑路隐蔽身分,黑市自然是一个好地方,地下社会中亦不乏整容换脸的黑医能人,许多走投无路的帮徒只能换个脸面身分,或伺机再起,或安稳度日。想来宫氏兄弟便是其中之一。 邢如风无意打听他人秘辛,也知道在江湖中讨生活有多困难,道:「算你们过关……」说着收刀抖链,放开擒制。 宫俊里晓得这并不代表他的信任,而是自证清白,若他是暗中黑手,大可立即动手灭口,此举更有示威之意,他既可於数招间擒住两人,要痛下杀手也不甚困难,年轻野性当下收敛不少。 就听邢如风续问道:「那你们是怎麽知道这次探金生意的?」 兄弟俩对望一眼,似不晓得为何他会问这个,宫俊里说道:「应该跟前辈你一样吧?就是那个秘书来黑市兜生意,告诉我们有条财路,就算找不到黄金也有一笔钱可以拿,怎麽想都划算,我们想既然跟黄金有关,又想隐藏身分,自然装扮成盗墓人罗……」 邢如风听他所述,与自己所遇相同,想来多数是真,这三兄弟是道上人士,所学与盗墓无关,那秘书自然不用多说,此时对此两人仍疑心未释,当下只说怀疑此趟的目的根本不是黄金。 两兄弟听了皱起眉头,宫俊里疑道:「所以意思是……」 邢如风不答反问道:「你没看到老板的举动怪怪的吗?」 「你说这些都是老板搞的?不可能吧?干嘛雇了我们又要干掉我们?」 「也许他有秘密不想让人知道!也许是因为知道了你们的身分!也许是他自己在外面的仇家太多!可能的理由太多了,你们混这麽久不可能没听过黑吃黑吧?」在江湖上,杀人从来就不需要理由,也可以说任何事都可以成为理由,这是江湖简单的地方,也是它复杂的原因。 「那我们现在怎麽办?」 邢如风闻言看了他一眼,此语似有意听他行事,在生存大关面前,年轻人还是能做到虚心求教,便道:「很简单啊!找到出口!别死!我相信我们已经快找到了……」就见他指着自己的耳朵,作禁声聆听状。 原来三人边走边谈,浑然不觉四周景况,此时已身处坡度向下的石道,那自然规律的声响,正一点一点的回荡在静谧的地下石窟中。两兄弟听了登时大喜…… 陵风(十六)岩流清灵 水流声! 依景山地势,才地下一到二楼的距离,不可能这麽快便挖到地下水,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三人循势下找,经甬道,跃石桩,眼前豁然开阔,一条向下的砾石道蔓延至一处碎石地,左右两边各有数片破布,由此便知当时其他鬼众都卧寝何处。 营帐的正前方是一大面平坦的石壁,壁旁另有一条砾石道向左方延伸至石林岩洞,但闻水声花花,就是不见一滴水。 三人同时在石壁前站定,就是毫无探陵经验的宫氏兄弟也看得出,若是天然洞穴哪来这麽平坦的石壁,必是人工凿切削平,附耳其上,果闻水声大作。 猜想石壁之後便是出口,这时就听邢如风说道:「喂!你们两个先巡左边那条路,看看通向哪里!」 两兄弟见他突然发令,且指令怪异,明明出口在前,还需再探什麽?以为他想一人找出开门机关脱逃,弃众人於不顾,但论功夫又打他不过,登时站在当地,进退维谷。 邢如风见状,冷笑道:「我找开关也需要一点时间,再说就一条路而已,你们是能巡多久!怎样?要我跟着一起去吗?」 两兄弟见他说破所虑,脸上一红,哪有脸再要他跟着一起走,只能说些担心安危的鬼理由,马虎带过,接着依言巡去,只不过脚下的步伐迈得稍大了一点。 邢如风看他们快步离去的背影,暗暗冷笑,他压根不需要时间来找开关,因为他早就找到了。 就见他走来石壁右侧,用手在略显裂痕的壁上一抹,露出一个已被破坏的按钮。 邢如风独自做了个「果然」的手势,回想进入这地下堡垒也有两天的时间了,众人才刚开始找黄金,就疑似有个暗中窥伺的变态杀人狂,打算置众人於死地。 先是在吊桥石室放出毒气,要众人死在彼此的幻觉中,随後狼群袭击,暗中关上大门,似是要将众人关在此地等死。 但既然将大门关上了,又何必再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暗杀秘书?这家伙又怎能确定宫俊义一定会碰到大殿机关而放出毒气? 种种迹象显示这家伙对这地下密闭空间颇为熟悉,再来便是对他们一行人的行动了如指掌。 若说凶手在他们一行人之中,侯骞在秘书遇害时就在自己眼前,就算他别有居心,也只是想趁乱黑吃黑,应当不是凶手;宫氏兄弟虽不是亲兄弟,但毕竟一同历经患难,不大可能对自己兄弟下毒手;要说是老板,那就更加不可能,因为几次遇险,差点丢了性命的人都是他。 如此想来,最有嫌疑的只有林教授一个人,但看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很难想像这人有如此犀利的杀人手段,同时也想不出他的动机是什麽? 但转念一想,起码现在知道凶手想做什麽,施了种种手段,无非就是想将众人留在地底,或一一残杀,所以只要能制造一些假象,也许便能引君入瓮,现在自己孤身一人,正是引他现身的好机会。 忽来背後一阵异样,邢如风不免心中一叹:「不是你们啦……」回头问道:「巡这麽快啊!有巡到什麽吗?」 就见宫俊里摇了摇头道:「这条路通往刚刚经过的石桩阵,可能是鬼众为了奇袭所设计的,没什麽特别……前辈呢?有发现开门的机关吗?」 邢如风不答反问道:「想不想知道是谁在暗中搞鬼啊?」 两人闻言一愣,道:「当然想啊!」 「前辈有发现什麽吗?」 「先别问,照我的话去做!你们回去跟侯老哥他们说我们已经找到出口了,把他们带来这里!然後说我先出去设法跟外界联络。」 这话越听越怪,宫俊里忍不住道:「那如果我们带人来了这里,门还是关着我们怎麽解释?」 「在你们来之前,我会把门打开,我已经掌握了些窍门,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我想在那之前你们应该就会有所发现了……」 两兄弟见他回头面向石壁,似是专注研究其中关窍,心中亦想知道这一切背後到底是谁在弄鬼,况且本来的计画就是及早回返护主前来。宫俊德便说道:「那就一切交给风哥了!」 宫俊里仍对他不能尽信,冷道:「相信前辈不会对老板做出那种背後捅人的缺德事吧!」 邢如风听了冷笑道:「小心狼群!」 此话登时使宫俊里犹如口里塞土,难言只字,只能跟着大哥回返来路。 待脚步渐远,邢如风这才从怀中拿出侯骞给他的通讯器,随手丢在地上,迳往左方那条砾石道窜去。 在道上弯了个弯,果见石桩隐隐立在前方不远处,但途中一处角落有一道向下的爬梯,此处似还有更深一层。 邢如风见那爬梯所在甚是明显,登时皱起眉头:「刚刚姓宫的怎麽没提到这玩意儿……?」 陵风(十七)谁是凶手 却说宫氏兄弟按照吩咐复回中央石室,将发现出口,邢如风先行出外寻求协助等语尽皆向众人说了,便欲率众人前往。 侯骞听了不喜反忧,眉头皱起,悄悄看了一眼通讯器,追踪系统显示,代表邢如风的那颗红点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心念电转,暗自叫糟,难道他已经发现通讯器里的追踪器?口里说道:「那我们赶快过去吧!别再让暗中那家伙有机会搞鬼!」 两兄弟一心留意有无异状,加之门根本没开,心虚之下,想不出其他推搪延迟的说词,只能以小心狼群偷袭为由,刻意把脚步放慢。 正当众人走下低洼石室,转往甬道的同时,忽见一道黑影窜出,施起轻功,直往大殿奔去。 就见那道黑影一边戴起防毒面具,一路复回弥漫毒气的大殿,捻起地下一颗石子,手指运劲弹出,石子射在入口阶梯旁的石砖上。 听得簌簌声响,一阵清风徐入,大殿的绿色毒气经甬道阶梯向外散去,阻路石墙已然升起,入口大敞,那人疾步拾级,便要冲出。 就在这时,便听身後破空声响,直往後脑袭击,那人立生反应,拔出腰间杖刀回身护去。不料这着下手极重,震得那人双臂酸麻,杖刀差点脱手,赶紧趁势向後急退。 却见刀光一闪,那人下意识向後避仰,一阵寒意掠过鼻尖,防毒面具从中裂成两半,落在地上。 袭者收链回刀,说道:「抓到你了齁!我就知道你会忍不住啦!」正是御陵神风邢如风。 「是你叫他们两个回来说谎的……目的就是说给我听……」 「虽然这票人我是都不怎麽相信啦!但只要他们有照我说的做,就代表他们应该没问题!」 「你根本就没把门打开对吧……」 「当然啊!你把开关破坏得这麽彻底,我要怎麽开门?但你还是担心外头的变数,毕竟普通的景山都能无意间变成宝地,小动物无意间按到机关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你才会想出去确认一下。非常感谢你,我已经知道怎麽开门了!」 原来当邢如风看到那碎石地旁的营帐和石壁出口,便知此地是鬼众平常外出的出入口,势必内外皆有开门机关,便打算藉此将凶手引出来。 於是将计就计,首先故意在言语中透露他已掌握出口机关的关键,并且知道谁是暗中黑手的讯息给宫氏兄弟,再将两人遣回,随後跟踪。 只要是暗中黑手,必会前来阻止他开门,或设法将他灭口。但兄弟俩皆按照吩咐行事,众人也都按计画向石壁出口前进。 邢如风本以为凶手在这一行人之中,便一路潜身观察,看是谁的举止怪异或故意脱队,却见暗处一道黑影闪出,料想必与凶手有关,果然逮个正着。 「侯骞虽然也有嫌疑,但他能下手杀人的机会太多了,根本不需要搞这麽一大圈,林教授也是。至於老板就更不用说了,他是我们保护的对象,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根本没机会……所以我大可以肯定,你不是要我们的命,而是想把我们留在这里……」 「所以你只要制造你已经出去的假象,就可以引我上钩……」 邢如风一挺手中金刀,说道:「现在你最好乖乖跟我回去见老板,好好解释清楚……」说着看了他手里杖刀一眼,皱眉道:「把东西还给人家,那又不是你的,拿死人的东西,你安心吗?」 「你很聪明,但还不够聪明……」 邢如风听他言语自信,顿感不祥,精神紧锁,只要他一动,斧链便执天刑。 「你怎麽没想过我是故意来这里的?」 邢如风闻言冷笑一声,似在嘲笑他的输不起。 「为什麽我能清楚掌握大家的行踪?这里没有任何监视系统,我是怎麽做到的?」 一听这话,脸上冷笑顿时消失,因为一支手枪已指着邢如风的太阳穴,子弹上膛! 邢如风暗叹自己失察,精神紧锁眼前,却忽略了身周可能的危险。当下也知慌张无用,故作镇定道:「喔──!这就是为什麽他会死的原因,原来是为了帮你洗脱嫌疑啊……」眼带轻蔑的望向身旁持枪相抵的侯骞。 就见侯骞苦笑道:「早告诉你别管这麽多,有钱赚就好了……这下搞成这样,你要我怎麽办?」 邢如风叹道:「唉……我师父说得没错,有时候『死人』才是最安全的!只不过我不懂你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说着看向身前那沾满暗褐血色的西装衬衫…… 陵风(十八)重议凶盗 刀破面具时,连邢如风都不禁诧异,暗中黑手竟是早已坠落深渊的西装秘书! 但当答案明朗,再次回想,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那时方入吊桥石室,众人的注意皆不在彼此,自然不会注意他手抚脚踏何处,更不会怀疑那正是放出毒气的机关。 而後众人中毒迷幻,却只有老板一人并无幻觉,只是昏睡过去,想必是他先行将老板迷昏,却不知他意欲为何。 随後自己无意间破坏了其中一支毒气管,使得迷幻稍减,复得清醒,他见毒气失效,马上装作一副中毒的模样,待人一脚将他踢醒,颓然遮掩,脱去嫌疑。 後来陡遇狼群袭击,他料想众人必生退意,便暗中按下石砖,悄悄降下入口石墙,困人於此。 接着得知自己对侯骞起了疑心,便故意假死,帮侯骞洗脱嫌疑,使其继续潜伪卧底。回想宫俊德的陈述,加上眼下侯骞手中那把手枪如此小巧玲珑,像是专为女性所设计,便於藏匿。 想来是他趁众人不注意,自己对左胁下开了一枪,子弹划过皮肉,鲜血却染满整个左胸,制造出胸口中枪的假象,他既对此处如此熟悉,自然晓得从哪里掉落深渊比较安全。而後侯骞假装看到凶手追出,正是为了单独与他联络,为下一步做准备。 不过侯骞似乎没想到宫俊义会不小心碰到大殿上的毒气机关,以致宫俊义中毒身亡,无奈之下,只能带众人先行退去,致使走到眼下这个局面。 此时西装秘书正欲开口,说其意图,却听身旁侯骞说道:「我是劝你别说,就他这种人的个性,一定不会帮忙,不如现在把他宰掉,免得他坏事。」 邢如风听了冷笑道:「侯哥!别说得好像你没露馅一样,你说得对啊!一个地下避难所干嘛需要雕像啊?」 侯骞听这风牛马不相及的一句话,却是脸色一沉,就听邢如风续道:「如果你真这麽聪明,知道这些都是我设的陷阱,你还会来开门的原因,大概就是要把大殿上的毒气散出去……」 「所以我猜……关键在大殿上,一趟探金之旅你却找了这麽多盗墓的,如果我想的没错,这地下避难所应该藏着一个大墓,而入口就在大殿上。」 西装秘书眼帘低垂道:「这可能就是我们需要他的原因……」显然这句话是说给侯骞听的。 侯骞听了怒道:「要不是你把机关图弄丢了,我们怎麽会需要他?外面的煞星机关就是我破的!」 西装秘书听了也不生气,淡淡说道:「第一,不是我把图弄丢,是根本没有寄给我,我也只拿到内部地图而已;第二,如果你真有本事,怎麽到现在都解不开大殿上的机关?第三,别忘了是谁付你钱的……」语末冷煞,眼神带杀,冷道:「注意你的口气!」 面对金主,任谁都是敢怒不敢言,没人会跟钱过不去,侯骞纵有千万不甘,也只能听命闭嘴。 秘书说道:「既然邢先生已经看出来了,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便听邢如风冷道:「我不想跟要杀我的人合作……」 「您误会了,至今发生的伤亡皆是意外,陈教授是不小心坠崖,我们也没想到宫俊义会误触机关,就如同你自己说的,我们的目的不是人命。」 「那你一开始就放毒气毒我们是什麽意思?」 「……只是为了方便我们做事……」 邢如风见他言语之间若有所思,想必另有隐瞒,身旁侯骞一看露了破绽,赶紧道:「你要嘛加入,要嘛我现在就送你一子弹!你自己决定,要快喔!我看他们就快走到下游出口了!」 邢如风讪笑声:「我是不介意让你多花一点时间啦!不过我蛮好奇你是哪来的自信,觉得一把手枪就能解决我?」 侯骞衅味十足的枪口一推,道:「要不要试试看?」 秘书举手相阻,说道:「在这杀了他,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随即脸泛自信笑容续道:「况且我想不出他拒绝的理由……」 「呵呵……一样啊!你哪来的自信!」 自信的微笑,说出的话也是自信到欠揍:「因为我有钱,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 这句话要是被江湖豪客听到了,肯定挥他两拳,送他一口唾沫,只不过在他眼前的不是什麽英雄豪杰,而是一个以盗墓维生的盗墓贼…… 陵风(十九)刀以明德 邢如风自然知道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所以既然有钱,何苦不赚? 便伸出三根指头,摆头向侯骞一点,说道:「要我加入也不难,他要多少,我要三倍!」 既可以用钱解决,自然好办,此时石门大敞,讯号通畅,秘书立即传讯联络无数个人头帐户,共同转了三倍金额到他的酬金帐户里。 此举虽使侯骞甚是不快,但金主决定如此,对他伸手讨取对讲通讯器,只能顺从其意,让他一手抢过通讯对讲机,暗自注意他的行动,务求在他之前找到机关所在。 就听邢如风对着通讯器说道:「喂喂喂!有没有人听到啊?」 过不了多久,便听通讯那头传来宫俊里的声音:「喂!你谁啊?」 「我啦!你们到啦?」 「风哥……你不是说门会打开吗?怎麽还关着啊?」 「我也没说是开哪个门啊!现在我知道大门怎麽开了!」 「那搞鬼的是谁啊……?」 「让他跑掉了啦!」 「啥?怎麽会?」 「还不是为了要知道怎麽出去?等一下在大殿会合的时候再说啦……」说着啪的一声便把通讯切断。 眼看两人一脸狐疑,便解释道:「既然要骗人,当然是三分假七分真啊!反正不会让你们曝光啦!你不趁现在赶快闪人吗?」 秘书说道:「我会暗中跟着你们,现在我应该可以跟得稍微近一点了……」 大家都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的意思,但大多都不知道这句话其实是一体两面。只要有了防人之心,也势必知道怎麽害人,如若不然,又要如何防范? 所以邢如风既然晓得如何骗人,自也晓得这些「被他骗的人」所说的也是三分假七分真。 既然目的是探陵盗墓,当初为何不直说,偏说是为了寻金?到了目的地还以毒气伺候,竟说是方便行事,其中矛盾冲突,难圆其说,想来探陵之说也是七分真带三分假,必有不可告人之处。 富者秘辛对邢如风这种人来说宛如是深藏墓穴的瑰宝,只要探之便可能是源源不绝的金流,如此良机怎可能放过?此时加入其中,藉以获得更多利益。 此番有了邢如风,计画更加顺利,众人听了邢如风绘声绘影的叙述他如何与宫氏兄弟布局,让凶手怀疑他们打开了出口,藉以引蛇出洞,为了清楚石墙机关这才追丢了凶手。 众人心想既然已知大门如何开起,最好将一切抱持原状,以免凶手去而复回,起了疑心,徒增变数,趁此机会,赶紧找到黄金矿脉,通知大队人马,届时便不怕凶手猖狂。 侯骞在一旁帮腔,吩咐宫氏兄弟守住入口,说是避免凶手於他处再次启动石墙机关,实则想将两人支开,好让他仔细寻找陵墓所在。 先前一眼匆匆瞥过,後遇毒杀暗杀等事,未有机会好好观察大殿细节,此时邢如风放眼望去,只觉大殿各处虽皆是尘灰深积,但仍能辨别痕迹新旧,越到里处的石板壁砖显得越新,且明显出自不同人之手。 想来陵墓的安排是後来刻意为之,数座雕像也是那时才雕刻建起,应是打开墓穴的关键。但地上皆无特异,没有任何特殊踏板或是重压机关,且底部与地板连接密合,压根无法移动。 邢如风里里外外来回走了一遍,低头沉思,忽然瞥见数点金光洒在一座雕像的前方少许,排列甚异,以脚抚地却抹之不去,心觉奇怪,数次经过也没看到这东西。顺着光源望去,正是从上头气洞照入,微一细想,刚才开门时外头光线充足,应是阳光普照,这数点金光应是午後金乌偏西这才筛洒而入,期间众人东奔西跑,时光推移,太阳东昇西落,自然没人注意。 此时一看,这光点排列好像是某种图形,再看那座雕像所刻乃是一名人高膀扩的大汉,手持一块盾牌,但那盾面凸成弧形,且手柄不在盾牌内侧,而是在盾缘,宛如一个铁锅。 邢如风认得那人,他是景山群鬼众中功夫已臻化境,任何事物到他手中都能成为杀人兵器的高手,据说此人是个职业厨师,是以所持兵器也是厨具一类。这时见他右手半举锅具,只要再抬起几分,光点便可照上圆弧锅底。 邢如风登时灵机一动,在厨师雕像旁绕了一圈,果见他持锅手肘处并不密合,且有人工切磨的痕迹,立时嘴角一笑,自己猜的没错。 顺着厨师雕像对面看去,是一人赤着上身,侧身以对,虽比厨师略矮,但身上刀痕处处,想来以勇猛着称。邢如风走来一看,便见那雕像的底座纹路比其他多了一圈。 依次看下去,一人挺身手持巨镰炮,活动处在双肘;对向一人侧身,手扶由腰眼处斜指而上的长矛,活动处在手腕;後一人肩托狙击枪,却是独眼,活动处在颈部;再後一人则大马金刀的坐着,右手指缝夹着三柄飞刀。 最後两人则是一人矮身踢腿,右手握住左腰刀柄,活动处在握刀手臂关节,另一人高举青天白星旗帜,想来便是擅长地膛功夫的「地缚鬼」邱叡及轻功了得的「夜天魑」戴瑞荣。 邢如风前前後後看了数遍,其中关窍已了然於心,暗想若不是阳光筛洒,殿上稍有亮光,地下昏暗,机关窍门又藏得如此隐密,自己也绝不会注意到,也难怪侯骞找了半天都没结果。 造此陵墓之人如此煞费苦心,难道墓中真有黄金珍宝?心念电转,知道侯骞正暗自注视他,准备使出他的绝活,捡尾刀再黑吃黑,功劳全揽。自己势必得一口气将机关解开,不然皆成瞎忙白做。 表面不动声色,漫步走回殿前,暗暗提上一口气,立时化作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纵出…… 陵风(二十)陵下黑影 就见邢如风一阵东推西拍,抬盾、转座、举肘、沉腕、侧脸、拨刀、长臂,一一变换雕像姿势。 那道天光照下,迎上厨师雕像抬起的锅底,反射至赤身石像的背脊,转而射向恰好举起的巨镰刃。 镰身棱角折射至因手腕下沉而向地指去长矛尖,枪尖尽展锐芒,射入独眼,石刻眼瞳晶莹如镜,随脸微侧,光芒照上蹲坐石像指缝中的飞刀,正与地缚鬼石像从腰间拔出的刀纹相映,最後光入旗帜,青天白星图案将光源导入大殿石壁正中央。 石壁上光点一闪,听得簌簌声响,地板微微震动,众雕像中央地板石砖,一个个向两旁分开,现出一条向下的阶梯。 转眼刹那,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得解开机关的簌簌铿锵,讶然最甚的莫过於侯骞,前一秒还看他低头沉思,来回走动,下一秒阶梯已现,惊愕之余更多了几分妒火。 声响之大,让镇守门口的宫氏兄弟都跑来一看究竟,就见黑黝黝的阶梯下望不见底,两兄弟皆想起宫俊义惨死之状,皆担心又是一个陷阱机关。 邢如风仍不忘对侯骞行了个衅味十足的礼,极尽嚣张之能事,侯骞只能视而不见,装作一副意外惊喜的模样给众人看,上前探查。 值此骄兵得意,败将怨天之时,听得一声惊呼,回头便见一道黑影闪入阶梯下,殿上少了一人,却是宫俊德,随即一声怒吼惨叫从阶梯下的黑暗中传来。 变在顷刻,连站得最近的宫俊里都不及相救,眼前只黑影一闪,宫俊德壮硕庞大的身躯便如小鸡狗崽一般成俘就掳。 众人见那黑影速度之快,非人所能及,再听那声惨叫,想来宫俊德已然凶多吉少。 邢如风不料地底还有变数,顿歛得色,不及多想,疾步冲了下去。 阶梯尽头一片黝黑,伸手不见五指,邢如风运气提升五官感应,就见长道如廊,地上飘荡一股尚有余温的血腥味。 虽只匆匆一瞥,邢如风仍看出那黑影身型硕大,彷佛是两片张开的翅膀,速度才如此迅捷。此时四下黑暗,失却视觉感应,邢如风直觉前方有股野性气息,想那黑影应尚未跑远,就在前方不远处,脚下加劲,如风疾驰。 忽地前方一个转角,邢如风依感应转过,突来一股异样,即使反应神速,也因脚下速度过快而刹之不及,脚尖被某物一绊,身体顿失平衡,向前扑去。 邢如风担心周遭有变,赶紧旋身抽刀护体,藉此临空一扭,双脚安然落地。回头却觉脚绊那物颇不寻常,若比尖石略软,若比土坡略松。 双脚处地却无偷袭明攻,地上那物仍旧一动不动,不似活物,邢如风心起异样,凝神戒备,缓步走近。 这时光亮大敞,原来是侯骞等人随後赶到,黑暗中陡见光明,刹觉刺眼,却见地上那物如人蜷伏…… 还未来得及细看,便听身後啪啪声响大作,危机宛若进袭暗器,从後袭卷而来…… 陵风(二十一)南凤来仪 异声入耳,为数众多,邢如风立生反应,天刑斧链上手,一式「掣天轮」甩链成盾,护众於後。 斧刃疾甩如风车轮转,如刃劲风顿起,刮得来袭之物寸寸断裂,虽尽挡来势,但血箭四射,仍溅一身血污。 众人瞧得仔细,来袭的是成群蝙蝠,每只皆有手掌大小,受光源人声刺激,向前飞扑撕咬,尽受风轮天刑。 後方蝠群见前头危险,赶紧四散趋避,转头向廊後飞去,众人见状,料想後头别有天地,只有邢如风和侯骞两人知道後方是何处。 众人回头却见一人蜷伏在地,全身尽是啃咬之伤,翻过身来一看竟是宫俊德! 邢如风见他体无完肤,鲜血却少得可怜,本肌健壮硕的身体霎时变得乾瘪瘦弱。 他与侯骞对望一眼,说道:「他的血都被吸乾了……」 众人听了此言,思之方才群蝠乱舞的情况,不免惊寒悚栗,却听侯骞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麽,不大可能!如果他是被那群蝙蝠吸光了血,照理说我们赶到的时候蝙蝠应该还在躁动,但明显是我们把蝙蝠吵醒的……」 老板强忍颤声问道:「侯先生的意思是……」 「意思是前面可能还有危险,赶快把事情办一办吧!不能再死人了……」说着拍了拍宫俊里的肩膀,领头向前走。 逝者已矣,众人也无可奈何,只能脸露哀戚,低头走过,徒留邢如风仍站在原地,此时的低头忏想,就像刚刚的挑衅行礼。 虽知他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生死自有天命,但三兄弟中就属此人最为硬气血性,若不是自己的得意忘形,致使一瞬失察,一条宝贵的性命怎会就此逝去。 邢如风心有愧疚,伸手握住他乾瘪的手掌,叹道:「兄弟!对不起了……是我害了你……」说着放了一抔土到他手里,将他双手合在一起,置於胸膛,恭敬拜了三拜,这才起身离去。 众人有了遇险前监,不敢大意,能打会武的皆持兵在手,严防转角,步步为营,只不到百步的距离,众人皆觉走了上千步之久。 一路瞻前顾後,走走停停,其中驱杀数十只蝙蝠,好不容易走出长廊,但见眼前一扩,顶棚挑高,来到一处浩大石室,四周宝箱摆了一地,中央一具棺椁隐隐放着蓝光。 邢如风冷不防打了个寒颤,此地气温好像比其他地方都来得低,本知此地有大墓,仍被眼前壮阔所震慑。 墙壁角落砌平如削,中央安放棺椁的平台明亮庄严,仔细一看,居然是以极昂贵的「南理石」所打造而成。 台上棺椁四周白烟阵阵,似有冻藏系统长年不歇,防止棺中大体不腐,平台前立了块石碑,上写:「显妣咏琳太夫人之灵」原来是罗刹将军长眠之处。四处宝箱散置,却不失庄严,想来放的是陪葬品一类。 在场众人见了此碑,唯一感到讶异的正是宫俊里,他见宝箱纹路特殊,雕法精致,料想值钱,此趟任务已死了两个兄弟,自然要捞个够本,一个箭步上前,举手便掀。 眼前金光闪处,就见箱中一块块黄澄澄的金石矿,原来当真有黄金矿脉,事後都采集成为将军的陪葬品。 宫俊里欢声喊道:「找到了!真有黄金!老板!我们找到啦!」 却见龙骅眼不稍瞬的盯着台上棺椁,激动得浑身颤抖,对宫俊里的兴奋欢语只挥了挥手,一边喃喃自语的向前走去:「终……终於找到了……黄金是你们的了……我的病有救了!」 伸手脱去头上假发,露出一颗斑驳憔悴的秃头,又解开胸前的西装钮扣…… 「……阴阳合德……四圣归一……阳世盛阳……阴间魂阴……阴阳交融就能再生造化……」 虽是口边的呢喃细语,但众人皆听在耳里,邢如风吃了一惊:「四圣归一?哪来的四圣?不是还差南凤……」 念头及此,微一细思当前位置,豁然一惊,望向台上棺椁,登时恍然,罗刹将军臧咏琳不正是南来北漂的军人!以巾帼女儿之身,统领群鬼,以寡敌众,保家卫国,勘称人中龙凤,原来南凤来仪指的正是罗刹将军。 此时龙骅已上身赤裸,露出那孱弱不堪的躯体,伸手便要去推棺盖,忽见两道人影闪现,锵锵数声兵刃交击,其中一声闷哼,显然不敌,被震得回落台下,正是侯骞。 却见台上一人举刀戟指龙骅,拧眉怒目,脸显凶恶,正是邢如风。 原来邢如风见龙骅言行,竟是欲与遗体行那交合之事,惊怒非小,立马飞身拔刀阻路。 前方侯骞早有防备,一见他动,亦即掣出伸缩长棍回身相迎,却不料神风刀招不但迅捷无伦且刚猛无匹,错估形势,致使输却一招。 龙骅见他横刀阻路,骂道:「你……你干什麽!」 邢如风不答,恶狠狠的望向侯骞,一声冷问:「你知道这件事?」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碍事……」 此语等同回答,龙骅赶忙道:「邢先生!我知道事先没说清楚是我不对,但请体谅我是一个快死的人,只要阳世之人与阴间之魂结合,就能再创生机!我的绝症就有救了!只要能救我的命!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邢如风听了怒极反笑,冷道:「我虽然很喜欢钱,但是我……不是变态!!!!」 随即听他怒吼大骂:「你他妈神经病啊!!是谁告诉你这个鬼方法的!!」 忽见他眼神一瞬,轮刀锵的一声,挡下一枚子弹,众人回头一看,却是西装秘书举枪缓步走来。 除了邢侯两人以外,其余众人皆大吃一惊,宫俊里惊疑道:「你……你不是死了吗?」 西装秘书不答他话,冷道:「林教授,请扶老板上去;宫先生!事情经过我会跟你交代清楚,请先阻止邢先生!事成之後,邢先生那份归你,酬金要多少有多少!」 宫俊里本就是利益优先的帮派遗徒,只要有钱可赚,哪管什麽狗屁倒灶的事情经过,这趟又被邢如风一路压得难舒己气,听了这话,自然知道什麽叫见风转舵,立马将枪口对准邢如风。 林教授脸显难色,虽亦觉此事有违人伦,但食人之禄,只能听令行事。 此时情势陡转,邢如风顿成众矢之的,自问若论单打独斗,天刑御龙必能独占胜场,但同时独对三名善战者便讨不到便宜。 心念电转,苦思对策,战局瞬息万变,哪容他片刻思忖,一声枪响,两道人影纵来,生死的威逼,金钱的利诱,势要迫他退後让步…… 陵风 (二十二)罗刹之魂 乱棍短枪於前,猎枪狙击在侧,深知身後是绝不容退後的底线,只能左链短甩,右刀狂舞,硬扛接招,不料一个盗墓贼居然真成为陵墓棺柩的守护人。 眼看龙骅在林教授搀扶下,一步步重新走上台,怎奈侯骞秘书两人後发先至,攻得甚急,来不及擒下龙骅,失却先机。 但见侯骞手中长棍灵动多变,秘书左掌右枪,远近可攻,甫一接招便是一阵抢攻,邢如风身法灵便,若四方腾挪游斗,胜负犹未可知,但台上棺椁却限制他的脚步,使他难展身法天刑,被迫得退至台上西北角。 双方有来有回的斗了数合,蓦地里一声枪响,邢如风正值握斧挡架,金刀格棍,要再纵链挡弹已是不及,这枪又是瞄准他必救之处,无奈只能赶紧後撤,落下平台。 这枪不消说,正是宫俊里的杰作,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枪,便使他成为邢如风首要除去的目标,无论子弹速度、目标位移、友军招式、出手时机皆在计算之内,若放任如此攻於算计的枪手在旁,就算脱去侯骞等人缠斗,也会被他射住脚步。 此时正处台下,侯骞等人追之不及,邢如风眼中闪过一股杀机,当即闪身向宫俊里杀去。 正自甩链成盾以防火弹之时,就听台上一声惨叫,随即左上空一阵带有血腥味的疾风扑来,阻他去路。 当此紧要关头,邢如风哪肯停步,手中甩链,回身一刀砍去,却见扑来那人服饰竟是林教授,顿感惊怒,赶忙撤刀。 料想是西装秘书为阻他路,对林教授痛下杀手,将他掷来,这下攻势受阻,随後必迎来宫俊里弹雨反攻,赶紧甩链回刀,却护了个空。 邢如风微觉奇怪,就看宫俊里一脸惊骇的望着台上,回头定睛看去,却见平台顶处倒挂着一条黑影,滴滴鲜血从黑影底部两处尖端低落。 那黑影扑的一下身形大展,迎面扑向宫俊里,竟是一头巨型蝙蝠。但见牠身高比职业篮球员还高,双翼张开足有数米步长,遮天蔽地,红眼獠牙,那模样压根不像人间之物,也不知是地底毒气造成的突变,还是真有山中修练的精怪,想来长廊上的蝙蝠皆是牠的臣民,而宫俊德也是被牠吸乾了鲜血,连林教授都命丧牠手。 宫俊里吃了一惊,赶忙枪口对准,连开数枪,就见那蝙蝠巨怪化成一道黑影左右连闪窜来,袭来子弹全数落空,猎枪弹尽,宫俊里来不及反应,便被扑倒在地,一声惨嚎,蔽天双翼也遮不起喷溅的鲜血,随着惨声尖叫逐渐沉默,冥府再添一鬼。 众人被这惊骇的一幕吓得难以动弹,心中希望这又是毒气所造成的幻觉,西装秘书首先叫道:「老板!快!我们拖住牠!」说着当即枪对蝙蝠怪,连珠弹发。 邢如风一听这还得了,趁蝙蝠怪中枪转移目标,回头纵身,欲阻那逆伦变态之事。 来到中途,却听砰的一声,彷佛重物落地,石室内少许光亮映照台上棺椁,赫然出现一道人影。 邢如风还未看清,便觉飙风奏起,一条长物如鞭如索,缠卷飞来,正好綑死回头攻击的蝙蝠巨怪。 巨怪一声嘶吼,双翼扑打,拼命挣扎,但在那长鞭紧锢之下全然徒劳无功。随长鞭向上扬起,将那怪扯上半空,狠狠撞上岩顶,如此缠着牠东砸西撞,一只弹指间致人於死的蝙蝠巨怪宛如玩物一般,敲得石室中砰砰连响。 嘶吼哀鸣在一阵身碎骨裂声中归於沉寂,长鞭一甩,将那早已撞得不成样子的蝙蝠屍体甩在地上,长鞭的另一头则握在台上那只苍白的手中…… 只见台上棺椁站着一名看来五六十岁,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的妇女,凌乱的发髻遮住了她的双眸,身上破烂的衣物几不蔽体,只有一枚闪闪发亮的军徽还挂在胸前…… 西装秘书斗见台上妇女,登时难掩欣喜,忍不住喊了一声:「奶奶!」 陵风(二十三)逆伦因果 「奶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方法一定有用的!我是云和啊!我一直在国外,连您下葬的地方都不知道在哪里,那个东和鬼子已经得绝症快死了,让他来救您一命,您不会怪我吧……」 原来西装秘书本名苏云和,小时对祖辈事蹟甚是崇拜,可长期的教育、生活环境和同侪之间的影响,使他越来越背离祖辈,忘了自己是谁,但心中对祖母的景仰却是丝毫未减,远渡东和本国工作,知道祖母即将离世,不停寻找方法续命,而後固执成痴,执念深种,到祖母离世之後甚而迷信重生之法。 这正是他此趟的目的,一方面以续命之说将龙骅骗来,实则欲以他之命换得祖母复生,但毕竟方法并不光彩,是以在找到地下避难所时,才放出毒气,迷昏龙骅,欲让众人死於幻觉,自己再与侯骞找出机关,完成使至亲复活的计画。 但见他就正如乖孙儿一样跪在祖母跟前,仰望自己多年辛劳的成果,眼前之人证明一切都没有白费。 就见一身破败戎装的罗刹将军轻举瘦手,轻柔抚慰般抚过苏云和的脸庞,摸上他的头顶,似在嘉许他数年的努力。 邢如风知道根本没有什麽阴阳相合,死而复苏之说,但早已西去的罗刹将军就站在台上,一时之间呆愣失神,难以置信,差点把多年经验全都抛诸脑後,凝神便见抚头瘦手上那青色腐斑。 心头一惊,方欲开口提醒,却见苏云和仍沉浸复得祖慈的喜悦:「没事了!我这就带您回家,爸妈看到您一定很开心……我们……呃……」 话至一半,就见温柔轻抚的瘦手忽然五指曲起,向右轻轻一扭,颈骨碎裂声响,苏云和的头登时转了半圈,瞪着一双难以瞑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後背,眼神惊骇中带有疑问,半张开的嘴彷佛想问祖母为何对他痛下杀手。 罗刹後裔陡然出现已使人猝不及防,祖孙天伦的景象竟变成修罗血场,变数丛生,侯骞忍不住一声惊呼,当即引来罗刹狂屍。 呼的一声,黑色长鞭随即扫来,劲风扑面,威力万钧,宛如风飙土崩,侯骞不敢直迎其锋,着地一滚,向邢如风身後躲去。 狂屍无魂无魄,见人便杀,长鞭如影随形,立即转而招呼到邢如风身上,邢如风暗骂侯骞王八,眼见长鞭扫到,赶紧躲闪,但身形如此一滞,鞭速迅捷,织网结阵,登时将他包裹入阵。 只觉身前身後尽是鞭风劲气,摧山断石,打得满室砰砰连响,邢如风知所进退,以刀斧短兵护身,守势中逐渐放长斧链,甩成一式「困天狱」与之抗衡。 但听链鞭交击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罗刹长鞭气力强劲,迅捷无比,每每荡开困狱天刑,寸寸进逼。邢如风自然晓得罗刹将军武艺之高,与之力拼无疑白送性命,藉困天之狱将距离拉远,待脱却鞭网范围,立即收链,翻身拔腿就跑。 闪出墓室,冲过长廊,却见尽头门外光亮逐渐重新关合,原来是侯骞眼看抵敌不过,将强敌留给邢如风後,赶忙逃上大殿关上机关。 邢如风气得飙骂粗话,脚下提踪使了个极致,如清风般足不点地,只可惜仍慢了一步,梯上机关合起,阻却灯火,石砖紧紧密合,密得一丝丝的风都透不过去。 邢如风首次变了脸色,还不及破口大骂,幽暗密闭的长廊上传来一阵蹒跚规律的脚步声,甫一回头,便见一个头发散落的影子停在梯下转角处…… 却说侯骞逃出地下避难所,才刚看到外头的阳光时便拍腿懊悔。 「哎呀!怎麽忘了拿黄金呢!这下好了……白跑一趟。」 转念一想,地下避难所的入口位置,机关暗室,自己皆记在心头,等一人一屍在地底下全死透了,自己再带人来挖金不就得了,想至这里,心情便好了起来。 但看那入口小庙所在甚是隐密,也就不必多此一举将入口关上,徒增变数,四下认清方位,便即迈步下山。 寻路出林,心中丝毫没有置人於死的愧疚,因为在侯骞心中这本就是存活於世的法则,在这残酷世间,只有踩在别人的头上才能不停往上爬,其他成为冰冷屍体的人,只能怪他自己能力不足,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 此次得到黄金万车,还顺手除掉了对手邢如风,从此顺风顺水,在盗墓这行还有谁敢瞧不起「移山大圣」的名号! 越想越是得意,只差没唱起歌来,猛然脚下一空,地下塌陷成坑,侯骞立即反应过来,重提一口气,临空一蹬纵高,却不成想陷阱有一还有二,一条绳线断去,前方大片铁网由上而下网来。 侯骞大惊失色,身处临空,无处躲避,被网个正着,直堕入坑,就见坑底尖木处处,可怜移山大圣终难逃死劫,从此被世界淘汰。 过不多时,三道黑影分别赶到,其中一人手戴钢爪,望坑里看去,唉呦一声:「哇!想吃山里野味,怎麽跑来一个人啊!」 另一人拿着双拐刃,满脸戒备:「这里怎麽会有人来?是条子找到我们的行踪吗?」 手戴钢爪那人道:「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条子,也不知道跑来这里干嘛?」 忽听密林内传出另一人喊道;「喂!你们两个!我找到一个藏身的好地方……」 拐爪两人循声找去,就见一名腰挂东和刀的粗汉站在入口小庙前…… 陵风(二十四)墓中求生 却说被封於地下的邢如风,前有机关封路,後有罗刹追杀,可说是此生最大危机,任何行动都是九死一生,但若不动,便只有坐以待毙。 眼看罗刹身影已来到阶梯转角,邢如风见这廊长狭窄,地势不利,心生一计,却知此计极险,猛一咬牙,眼下只能赌他一把,险中求全,以时间换取生机。 打定主意,待罗刹狂屍脚步踏上阶梯的第一步,立即回头冲去,先发制人,左手甩出斧链,链索如蛇,其式翻腾多变,其劲一往无回,分攻罗刹三处要害,却是虚招,目的在掩护一式後着「横天道」直取中路。 但见罗刹狂屍似有所感,长鞭一个圈转,自然而然尽挡虚招,随即当的一声砸开拦腰斩来的攀山斧,鞭式不停,席卷而去。 不料邢如风仍有後着,斧链势消,金刀随出,身法展至极限,一个闪身欺近,右手金刀斩她左大腿。 罗刹立生反应,左掌顺势而起,如刃利爪划破邢如风的左臂,邢如风藉她一爪之势,向右着地一滚,当即滚过转角,头也不敢回,提气急奔,来到尽头另一处转角,又是一个飞身扑滚,闪过後方袭来的一记重鞭。 鞭击石壁,碎石纷飞,邢如风心知屍变的殭屍多半行动缓慢,但力大无穷,只要抓住此点,自己未必不能取胜。 但不知这屍变罗刹到底是因大体受扰而亡灵回魂?还是死後多年,地下微生物寄生大脑,依凭死者生前的肌肉记忆,重现罗刹生前绝艺。 想来她连亲生孙儿都能下得了手,应该是後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心念斗转,脚步复归墓室,随手毁去两座装饰柱,藉以阻路,争取些许时间。 当下静心感查,企图找出活路,却见冷雾阵阵,处体生寒,原来是平台上的冰晶棺内部释放的冰雾,保存大体不腐。 邢如风灵机一动,计上心头,眼看情势危急,无暇细想,赶紧动手布置…… 过不多时,门前砰然一声巨响,阻路石柱被砸在一旁,尘烟中罗刹的脚步声彷佛是亡灵奏曲,回荡在墓室中。 却见邢如风左手伫刀跪地,右手按着左臂上的伤口,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罗刹狂屍全身一个不自然的震颤抖动,迳自走来,扬鞭就打,黑鞭势急,灌满真劲,眼看便要将邢如风毙於鞭下。 就在黑鞭要打到面门的刹那,邢如风抓起一条管线挡在身前,啪的一声,寒冷冰雾从管上裂痕喷出,照头照脸向弑人罗刹盖去。 原来几经鏖战,墓室早已面目全非,暗藏在地下的冷冻管线便露在外头,邢如风自想,既然屍变是大体脑内的微生物作祟,也许能利用温度骤降来暂且箝制狂屍的行动。 果见狂屍一阵抽搐,门户大开,虽只一瞬,便成了生死存亡的关键。 邢如风大喝一声,立即出刀,就见刀光闪处,发丝纷飞,豁尽生命的一刀「铡龙头」直接将屍变罗刹的头颅齐额斩去。 这时却听嗡的一声,邢如风骇然回头,却见失去行动力的大体发出一道刺眼白光,亮得他睁不开眼,可在那白茫茫的世界里走出一名英姿飒爽,杏眼略带英气的女军官。 邢如风微一呆滞,忍不住行了个军礼,道了声:「将军!」 那女军官微微一笑,眼带感谢的举手还礼,随即整个人如烟消云散般逐渐与一片雪白融为一体。 邢如风忽感一阵晕眩,眼前如雨幕般模糊,眼皮如千斤般沉重,最终不敌昏晕睡意,伫刀倒下,人事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邢如风悠悠睁眼,只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好长的梦,稍经回神才知一切并非梦幻,但心里却无比平静。 他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罗刹屍身,直觉自己应该助她重回棺椁,当即恭恭敬敬的在屍身旁拜了三拜,重理大体,将其抱起轻轻放回棺中,使其安眠。 却见一人下身赤裸,胸口一个血洞,死在棺旁,正是老板龙骅。 邢如风看他满脸惊骇,也不知是被杀死的还是被吓死的,当然更无从得知,本已死去的罗刹将军又是如何还魂的,要是一切以科学来论,那白光中的女将却又无从解释。 眼见众人死得如此凄惨,虽说死的尽是些不敬死者或是助纣为虐之人,但毕竟是一条生命,邢如风不禁摇头碎念:「连死了都要找我麻烦……」口中边说还是以碎石将众人合葬一处,并立了一块石塚。 但对邢如风而言,眼下还有更大的麻烦,出口机关关闭,浩大墓室连气孔都不见一个,更别提出口了。 邢如风来到入口机关处,在仔细探察一番,虽知此处是座秘密墓室,当初设计机关就是不想有人发现此处,想来不会设计由内向外的机关,但仍抱持一份希望。 但无论他东敲西找,开门机关就是没有出现,想从内部破开入口,除却一片厚石板,上头还有大片石砖,凭自己的功力绝对破之不开,这时不免想到若是屍变後的罗刹将军应该办得到,早知应该引她攻击此处,也许就能破土而出,不禁略感懊悔。 直找得饥肠辘辘,肚子咕噜直叫,回到墓室,现有能吃的东西只有一样,只能把那被摔得骨折变形的翅膀和两只脚用刀砍下,生火烘烤,探陵盗墓这麽多年,早已习惯餐风露宿的日子,野味也尝过不少,但如此怪异诡谲,直似妖魔精怪的生物还真没尝过,所幸那张邪性的脸已然面目全非,眼不见,心清净,皮肉入口,味道并无差异,就像鸡鸭之属,不料这样丑恶邪异的生物反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 只不过身处地下,不见天日,不知时光荏苒,肉类无法长久保存,兼且墓穴无水,邢如风感觉已过了两天,渴得口乾唇裂,对出口机关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到了第三天,只觉越发难以呼吸,求生意志越来越薄弱,邢如风仰天躺地,喘着粗气,心想:「没想到我居然会是被渴死的……」忍不住苦笑出声,总说习惯了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总说看透了生死无常,但真正面临生死时,没人能够自信自言坦然看透。 此时邢如风只能苦笑自嘲,任由睡意侵蚀他的意识,忽然一样东西出现,重新夺回他的目光,他仔细看去,就见墓室顶处好似长着一张脸,意识模糊间,自想:「完了……我现在连幻觉都有了……」 念头方过,才一眨眼,那张脸瞬间变成青面獠牙,血流满面的散发恶鬼直扑而下。 这着吓得邢如风瞬间清醒,赶忙抓起身旁的刀护身,但抬头一看,哪来的恶鬼,却见室顶的裂缝中一条红管连着线路…… 邢如风微一细想,一阵惊喜,自毁装置的炸弹?! 若是能将室顶炸开,凭自己的身法理应能及时脱身,这也有引发全面坍塌,就此长埋地下的可能,但现在左右是个死,不如赌上一把。 在一片深渊中抓到一线生机,邢如风精神登时一振,立即找到宫俊里遗留下的猎枪。 暗想连斧链都能如臂使指,火枪理应驾轻就熟,打开弹夹一看,顿时心里一沉,上天就如此公平的留给他一颗子弹。 是生是死全系於这一次机会,邢如风苦笑一声,双眼闪着从所未有的认真,自嘲道:「这还真是让我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啊……」说着举枪瞄准。 生死交关,定了定神,勉力平顺气息,稳稳扣下板机,邢如风彷佛都能看见子弹射出的瞬间,沿那弹道轨迹看去,邢如风登时一喜:「得救了!」 却听砰的一声,似有什麽重物掉落,墓室顶部受到震荡,反将炸弹裹得更进去,这一偏移,救命一枪便落了空,锵的一声打在室顶尖石。 邢如风顿时从天堂掉落深渊,把枪一丢,向天骂道:「你他妈开什麽玩笑!」不禁感叹,为何老天总要给人希望之後,又要把希望变成绝望,这哪像是一种玩笑,根本是恶质的设计玩弄。 邢如风已把能想像到的粗鄙字眼全数骂了个遍,却也无可奈何,眼下小枪猎枪皆弹尽援绝,室顶甚高,若以丢掷火把的方式,火焰怕在碰到炸弹之前便已熄灭。 自己亲上室顶点火引爆,则太过接近,恐怕室顶还没炸开,自己先被炸得屍骨无存。 空有脱困的引线,却无点亮重生的火苗,那份无奈直使人喘不过气来,气得邢如风怒然一刀剁在地上,火星迸现,闪耀明灭。 瞬间火光闪过眼前,邢如风一愣,登时恍然,收刀回鞘,斧链在手,提了一口气,纵身单脚在石柱残骸上一点,飞上半空,随即甩链成圈,扫在炸弹附近,轮转斧刃砍上石壁,登时火星喷溅。 上冲之势已尽,邢如风复坠地面,就见他手中转链不停,翻身落地,旋又踏墙高纵,如此一遍又一遍,擦出一阵又一阵的火星,只是附近的炸弹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邢如风硬拖伤饥,不敢稍停,谁知道自己停下又会发生什麽恶质的玩笑! 「点着啊……妈的快点着啊……老子这辈子还没赚够啊……该享的福也还没享啊……」 不知是皇天不负苦心人,还是神风在人世间的苦难还未结束,在他「诚心祝祷」之下,星火入缝,轰然一声巨响,炸弹引爆,造成连锁爆炸,代为启动自毁装置,顿时整座墓室隆隆作响,地板微微震动。 邢如风眼看计成,但还不到高兴的时候,凝气提升感应,在隆隆坍塌的墓室中寻找脱困之机。 但随石块纷落,空气越发滞闷,闪避落石的脚步越发凌乱,心情更陷绝望。耳听爆破隆隆,宛如末日,底下数人坟塚都被落石淹没,仍看不到一丝生机,徒然一叹,还是躲不过死在这里的命运。 念头方过,前方地底传来剧烈震荡,原来是冰晶棺底下的冷却系统遭受波及,想来不久地板便会下陷崩落。这时忽来一阵爆破将冰晶棺炸上半空,砰的一声撞上後方石壁,登时破了一个大洞,却见石壁後大放光明。 邢如风一见外头明亮如昼,喜出望外,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就此误打误撞找到出口,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师父保佑啊!我就知道老天是公平的!」当下提纵身起,甩链而出,双脚在临空下落的巨石上数个点踏,像光亮处直冲而去。 上方山石坍塌,後方室顶已然掩盖而下,烟尘飞灰中,一道斧链破尘而出,攀在对向崖壁上,邢如风乘穿天之势终於投身普照阳光底下,单手一抖,人已跃上崖巅峰顶。 原来墓室正是在景山北部的山坳底部,此地望向北方正是连接香鸟峰的鹰喙崖。 这次爆破使得景山偏北的一处发生山崩,所幸山中谷地无人,且范围不大,才没导致更严重的走山。 邢如风落在峰顶之上,忽觉裤子口袋沉甸甸的,伸手一摸,居然是一大块黄金!不禁心觉奇怪:「它怎麽出现在我口袋的?」 随即心有所感的看向卡着冰晶棺的出口,又回想起那出现在墓室顶部的脸,好像就是一名女性,邢如风霎时恍然,恭恭敬敬的将黄金捧在手里,深深一揖。 随着地下墓室陷落在大片尘烟之中,冰晶棺亦落入低壑深渊,没入奔流入海的长河下,从此再不复见…… 陵风(完)盗墓传奇 「喔!所以才有一块黄金摆在师父的供桌上,原来是这样来的……」 「当然啊!不然有钱我怎麽可能不用!」 喀拉声响,一块砖头被人揭开,随即轰的一声,整座砌墙破碎崩塌,尘烟中邢如风漫步走了出来,後头跟着一名身材修长,手拿放大镜法杖的同龄人。 那人一双细眼,彷佛对什麽事情都不在乎,说道:「这就是你之前接得荒唐生意?」 邢如风厚着脸皮摊手道:「我们干盗墓的,多半都是这样你骗我我瞒你的!也不会太荒唐啦!只不过搞了半天居然是为了那种阴阳交合的鬼理由,真的很夸张……」 「遇到这种事你就应该来找我啊!」 「我有啊!你又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不过现在想想,那种程度还是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然我们曌陵派的底都被摸光了!」 那同龄人正是邢如风的师兄,人称「火眼神官」的莫言卿。 莫言卿讪道:「你还有把师门放在心上喔?要不是我有进老师的骨灰室,连我都快被你气死……」 「唉呦……我不是一直要找机会跟你说吗!都找不到适当的时机嘛!」 莫言卿拗他不过,说道:「後来咧?你还打算跟那个韩金牙合作啊?」 「怎麽可能!就是他把我的资料卖给财团耶!我早就放话出去,他要再被我遇到,就直接把他塞到棺材里下葬!他现在应该在跑路吧……」 「那你这次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我又不只跟韩金牙一个人合作!这次是听线人说这个姓蔡的,不过是个万朝委员会主委,先祖骨灰牌位也就一个人而已,建个墓居然可以这麽大,肯定有问题……」 「喔!这之前我好像也听说过,这里被检举违建之後,就开放成大家都能来的公共用地!」 「其实本来没什麽,不过我那线人说有看到,这墓园每过一阵子就会有人拿一包东西来祭拜,每次来的人都不一样,怀疑这里有我感兴趣的东西……当然!对於这种事,我每次都会猜对……」说着推开面前一道暗门。 就见暗门内放着包包布袋,只只皮箱,里头装着不连号的钞票,有的是珍珠玛瑙、奇珍异宝,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一个当官的可以贪这麽多,要当个没良心的人也蛮不容易的,你不会想一包一包搬出去吧?」 两人自然晓得做贼的一定不会把所有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何况是国贼,想来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邢如风似笑非笑的看着师兄,似在笑他,这种偷盗倒斗的事,难得见他这麽积极,笑道:「连我师兄都看不过眼的当然要干走啊!这墓园後面有条山涧,把珠宝都丢下去,事後再回来拿就好了,钞票的话就留着,毕竟也要有证据嘛!」 说来简单,待两人将所有珠宝丢入深壑後,墓外天色已从暮色深夜转而清晨时分。虽然搬得汗流浃背,但却丝毫不觉疲累,反而有股难言的畅快。 眼看天色将明,两人大步走出墓前机关,却见园前立着一块石碑,刚来时天色晦暗,两人皆没注意,此时晨曦透亮,只见上头写着「节生」两个大字。 邢如风看了冷笑一声:「一生气节?哼!」忽地拔出金刀,凝气刀上,一阵斫砍挥划,以刀尖在石碑上镌刻起来。 火星迸灭,铿锵声尽,碑上多出一行诗句,邢如风满意的收刀回鞘,说道:「师兄,写得怎麽样?是不是很有感觉!」 莫言卿讪笑道:「你真的要我说吗……」 邢如风一派等着被夸的模样,说道:「当然啊!不然我问干嘛?」 「平仄没对仗,颈联不能韵,字还写得很难看……」 「好好好!!算了算了……气氛都被你搞烂了!」白眼翻处,衣袖一挥,飒然而去。 看着师弟昂然而行的背影,不想一个盗墓人居然也能如此昂首阔步,莫言卿莞尔摇头,看着碑上的诗句,喃喃笑道:「没想到盗墓也能抓贪污啊……」其时晨曦的第一道阳光洒在石碑上,镌刻小字比之节生大字更加苍劲有力,闪着更明亮的光辉。 数日後,此事在媒体平台交相传报,又将墓园违建之说推向风口,大多数人见了石碑上写的诗句,都觉得当事人应该把墓穴打开,以证清白,但反对者却以扰乱死者安宁、毁坏逝者清誉等理由回绝,甚至回头控诉这是毫无证据的指控,在媒体节目上哭喊冤枉。 一哭二闹三上吊,四躲五避六打滚,七推八拖九耍赖,说什麽就是不肯开诚布公,最後在当政应国党主张朝野和平的情况下,此事无风无波的落幕。後来更为了在野近民党的贪污弊案大肆修法,种下凡尔莎体制败坏,廉洁不再,贪官污吏日渐严重的种子。 但不管时间过了多久,仍有人记得那识字小儿都会背的诗句: 「碑刻节生秽土上,州官陵园占地广,不为蔡家人丁旺,只为金银墓穴藏。」 不过永远不会有人猜得到,揭开此间光明的不是什麽文人雅士,正义显要,而是一个专门盗墓掘陵的盗墓贼。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人就像一阵风,来无影也去无踪,而这阵风流过的地方,都能细数出一段段乡野传奇的冒险故事,为後世所流传。 (完) 桃野(一)似水流年 「啪」的一声,一记巴掌重重甩在女人脸上 无论为了什麽事,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一个巴掌赏在脸上对谁都一样是种极尽的污辱。 老实人都可能因此发飙,遑论一名远嫁他乡,性如烈火的女人。 但女人却是一句不吭,收拾好行李,左手拉着刚会说话的儿子,右手抱着襁褓女儿,走向镇外渡口,欲乘船进入首都,搭舰出国,回返娘家。 方出村镇,迳往渡口,却见一名十几岁的小夥子占住道路。 女人一见那小夥子,冷道:「桧仔,你要干嘛?」 「昶哥拜托我来请您回去……」 「让开!」 「大嫂!我知道您很生气,昶哥动手是不对,但请您体谅他在事业上不得志……」 「他不得志!就可以每天喝酒,就可以打我,要我们全家陪葬吗?给我让开!」 「大嫂……」 女人见他始终不让,当即回头对儿子说道:「去旁边等!」束紧襁褓育婴带,双掌一撮,眼看便要动手。 桧仔赶紧说道:「大嫂!我不能对您动手,是昶哥要我传话,说只要您愿意回去,他什麽条件都答应!」 女人依然冷漠,但举起的双掌也慢慢垂下:「这种废话也要人代传……」 「昶哥他…在准备跟您道歉……」 「打我一巴掌,一句道歉就想了事,哪有这麽便宜!」 「这……」 「你不是说他什麽条件都答应吗!既然他在所有人面前承诺我要对我一生一世,现在我也要他在所有人面前跟我道歉!」 说来夫妻吵架难免,多半床头吵床尾和,但要一个一家之主把家门内的事公诸於众,绝对是能让人说嘴一辈子的事。 桧仔闻言,先是呆愣一阵,随即脸露理解浅笑,一个摆手,答应下来,请嫂子回头。 女人名叫丁雨兰,从万朝天国的川都一带远嫁凡尔莎,一直以来相夫教子,过的都是简单朴素的生活,住的地方也是远僻尘外的东北小渔镇――一个不到半天,消息径走的村镇。 待丁雨兰与桧仔一同回到村镇外的主厝时,便见家门外站满了人,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到了。门前立着一块招牌告示,上写:「餐馆席开三日,全部免费」。 丁雨兰回头望向桧仔,就见桧仔微微一笑,道:「想必昶哥应该是在准备这个……」 不料大吵一架,丈夫仍不忘妻子的脾性,四周目光投来,丁雨兰登感理亏赧颜,随又自想这就是丈夫逼她和好的一招,自己也不相信好要面子的丈夫会真的当众道歉,当即挺了挺身子,牵着儿子走过人群,来到餐馆大门前。 就见丈夫刘国昶硕胖的身躯坐在店内,彷佛自知理亏,低头不言,一见她到,面无表情的起身走来。 数年夫妻在眼前晃过,即使生活并不理想,也没曾想过就此放弃,自也晓得丈夫不得不放弃梦想的牺牲,但那一巴掌却是如此狠绝的打在脸上,也狠狠印在心里。 丁雨兰忍着眼眶中打转的委屈,冷颜以对,冷道:「你到底想要我怎麽样?」 却见刘国昶二话不说,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妻子屈膝跪了下去,只单单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丁雨兰被这举动吓得退了一步,她不料丈夫真能不顾脸面,为了她低声下气的当众道歉,怒气已消了泰半,但脸上的耻辱让她拉不下脸,重重一个耳光甩了回去,随即一招家传掌法「火凤掌」印在丈夫的肩头,将他硕胖身躯一掌打得倒飞入屋,背脊撞上桌椅,口溢鲜血。 儿子已被妈妈骇人的模样吓得哭了出来,丁雨兰虽担心下手过重,仍故作怒火冲冠,大声喝道:「以後不准在我面前喝酒!」说着便带儿女复回二楼。 刘国昶挥了挥手婉拒桧仔的扶助,一抹嘴角,起身招呼众人就坐点餐,由头到尾,不发一语。 虽说席开三日,但有谁好意思藉他人家务事占人便宜,多半都简单吃了一餐便告辞回府。 自此之後,众人皆知,这家「听风小筑」里真正当家做主的是谁,但明白人也会了解,一个能当家做主的女人背後,总会有个默默付出的男人…… 宴席开不成三日,日子还是得继续过,而酒当然也是继续喝,一家子免不了吵吵闹闹,但吵到後来,两人都会跟这次一样,忘记是为了什麽芝麻绿豆大的事而吵。 吵着吵着……就不知不觉吵了将近二十年,且夫妻感情还能越吵越好…… 桃野(二)听风小筑 二十年如一日,「听风小筑」的灯火依旧和外头的桃林相映成红。 下班到桃木林的餐酒馆喝两杯,已变成桃林渡不成文的习惯,同时也是生意应酬,小道消息的汇聚之处。 虽谈不上龙蛇杂处,却也不似以前生活那般单纯,但比起大城市中的朝堂风云、帮派横行,东北偏僻的桃林渡可称一方宁静。 而居安思危不可废,当知眼前岁月静好,只因有人暗暗负重前行…… 神州历215年四月 夜幕垂降,华灯初上,桃木林染上一片夜色,旋又增添不少热闹 酒,一如往常的香,人,也一如往常的很快就醉了,长年以来唯一没变的大概就是喝醉的人,所以才有一句「饮者万古留其名」的豪语。 只是自古酒中英雄万里无一,往往英雄变狗熊,听风小筑里便有不少这种「英雄」。 一名喝得醺茫的汉子,明显是个初来乍访的外地人,竟踏着蹒跚的步履来到吧台,风言风语的调戏老板娘,浑然不觉老板正坐在店内的角落。 「漂亮板娘!别这麽闷追剧啦!来一起喝一杯嘛……」 就见年近半百却仍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丁雨兰,淡淡瞟了他一眼,轻轻一笑,无论是酒後醉言,还是酒後吐真言,对女人外貌的称赞永远有效。 世上有哪个男人可以忍受自己的老婆当自己的面被人调戏,但见老板刘国昶仍坐在原位,帮在旁的友人斟酒。 友人一脸疑惑:「欸!那好像是你老婆耶!」 刘国昶微笑道:「我知道啊!我已经开始可怜他了……」 话刚说完,便听唉呦一声,丁雨兰飞起一掌打在那醉汉腹部,掌劲之强,直接将他打得倒飞至墙边的椅子上,腹中酒水翻涌,登时俯身狂呕,正好吐在前方的吐盂,随即便晕睡过去。 丁雨兰就像没事般,转身走回吧台後方,继续追自己的剧。 在场众客显然对这情况习以为常,在东北桃林渡一带,谁不知道「铁掌火凤」的名号,不管是酒醉闹事甚是黑道冲突,只要在听风小筑,就没人能动上一砖一瓦、碎不了一碗一盆。 长久以来,帮派横行之下,好斗血性者皆不敢显露功夫,担心招致麻烦,道上兄弟看她也只占边疆一隅,於己利益无损,便以不与女争为由,不来寻衅。 刘国昶身边的友人似是首次见此情形,微微一愣,苦笑道:「现在我开始可怜你了……难怪兄弟们都说你活得最累,原来是因为这样……」 刘国昶微笑依旧:「是她比较累,你有看到我动吗?」 友人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刘国昶也看出友人心生轻蔑可怜,不以为意,问道:「你来找我代表会里又有什麽事了吧?」 随见友人脸色微变,肃穆不少,问道:「是没事啦……不过就想问昶哥最近在东北这边有没有听到什麽消息?」 刘国昶听他这话略带试探,心起怀疑,说道:「没有啊……就我所知,吉米村和罗兰村都蛮平静的啊!」 「昶哥是知道的,自从几年前血鸥和狂战两大帮垮台之後,我们神夜会除了重整管理地方势力,也在暗中注意这两大帮後续的动向,防范余孽又出来乱。」 「所以才找上我罗!毕竟我这里可以说是什麽人都遇得到!」 「是昶哥你人脉广,什麽人都认识,附近各村长镇长甚至到里长,还有条子头,哪一个没来这里喝过酒!」 「所以拜托低调一点,别害我,要让人知道我跟神夜会有关系,那我这间店也不用开了……」 「乾脆让神夜会罩着,看有谁敢来找你麻烦!」 刘国昶知他是一片好意,当下笑问:「那你之後要去哪里探消息?」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碰杯,仰头杯乾,友人说道:「说真的啦!你这里有什麽问题跟兄弟们说啦!我们暗中处理,不会让你曝光啦。」 刘国昶心怀感念:「先谢啦!」说着又是一杯下肚,接着问道:「好啦!接下来有什麽我要多留意的吗?」 友人神色登转谨慎,悄声道:「我们从上次你给的线索里,查到一条线,好像跟血鸥帮有关,最近在东部村镇和东南铁矿区都有菸草买卖,希望昶哥帮忙多留意一下……」 刘国昶笑道:「这不应该是条子在查的吗?怎麽轮到你一个混道上的?」 「昶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们神夜虽然是地下社会,但从不搞毒品,之前血鸥狂战倒台的时候,好像就有新创毒品的影子,会里当然会特别注意啊!况且条子里说不定也有安插他们的眼线,怎麽能不小心……」 刘国昶无奈苦笑:「我已经五十好几了,小角色还是不要知道太多,在中间传传消息,日子混着过就行了。」 这时眼看时间已晚,想来不会再有客人上门,丁雨兰对丈夫一声招呼道:「欸!我先上去罗!喝完记得收一收!」 友人跟大嫂点头致意,知他携家带眷,不愿多管江湖之事,神夜会暗中藉他餐酒馆探听消息已置他於危险之中,哪敢再多麻烦,便道:「只要老样子就行,平时多注意,不必特别打听……」 刘国昶笑道:「我又不是第一天做这档事,放心啦!我会有分寸的,我还有两个小孩!」 期间餐酒馆杯觥交错,人声混杂,两人交谈轻声附耳,自是没人注意,但这时却听外头一声玻璃碎响,一人怒声大喝:「姓刘的!你给我滚出来!」 这声传来,餐酒馆内霎时愕然而静,神夜友人投来警戒询问的眼神,却见刘国昶表情淡然,向後头指了指,示意他从後门走 神夜友人问道:「需要帮忙吗?」 刘国昶摇了摇头,悄声道:「小心点。」 「嗯……你也小心……」说完假意走向厨後的厕所,实则暗从後门潜出。 就听外头那人满口污言秽语,但就是不说他来干什麽的,灯光之下,数道人影耸立,显然人也带来不少。 那人显是怒极,越骂越难听,一个扬手,手中酒瓶便砸向酒馆招牌,却不闻酒瓶碎裂声。 蓦地一道人影闪出,单手抄起掷来的酒瓶,飘然而落,身形娇小,却是气镇八方,一身素衣,仍显威风气场,温柔杏眼,此时怒然晶亮。正是火羽纷飞落铁掌,小筑厅前怒凤凰。 桃野(三)月下倩影 闹事寻衅者想来是道上人士,虽闻「铁掌火凤」名号,但看她一介女流,自己人多势众,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况且论起道理,自己依然站得住脚。当下高喊:「姓刘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成天躲在女人背後!自己做的事不敢承认嘛!」 既使老公多麽消极度日,也只能自己骂,哪容别人置喙,况且此语明显小看女人,丁雨兰怒上心头,冷道:「你嘴巴放乾净一点,我老公哪里惹到你了!把话说清楚!」 那人冷哼道:「难怪,一个男人在外面勾引女人,怎麽还会让老婆知道……」 话刚说完,眼前人影一闪,脸上中了两个火辣辣的巴掌,打得他一阵踉跄。 在旁众人皆来不及反应,见她身动,正要出手,早已掌掴人面,飞步复回,尽显掌上得理谦让。 那人脸上受辱,怒不可遏,一声怒骂喝令:「妈的!打死这臭婆娘!」 手下众人显然是练家子,持棒抡拳,分进合击,甚有法度,形成截围之势,困凤於内。店内客人知道外头有戏可看,探头趴窗,瞧个热闹。 丁雨兰不慌不忙,两掌一攻一防,纤手守御犹如凤凰拂翅,拨拍卸引,尽挡来势。单掌相攻,掌力强劲,劲带炙炎,从头到尾都是同一招「凤鸾栖山」,拒群恶於门外,只一招便打得众打手东倒西歪,难越雷池半步。 後有诗称丁雨兰: 铁掌烬谱凤求凰,浴火振翅赛天阳,尾羽随风落九霄,母仪天下镇大堂。 那人一看打手倒地不起,不是对手,撂下狠话:「臭婆娘!有胆你别走!老子叫人!」口里叫嚣,抚着脸颊,狼狈逃跑,忙找救兵。 听他言下之意,势必去而复返,丁雨兰拿过一把椅子,随身水壶相伴,坐在门口,一派轻松待敌,但双眼冷煞,显然对方谣言并非没有影响。 店内众客眼看好似大战在即,胆小怕事者赶紧付帐告辞离去,血性好事者自然不会放过这场好戏。只是见事主刘国昶仍坐在原位,拿酒的手都彷佛瑟瑟发抖,吭都不吭一声,好像事不关己,皆想这夫妻俩的角色怎麽好像应该对调一下…… 过不多时,店外人声响动,就听原先那人大声道:「老大!就是她!就是这臭婆娘!」 却不闻那老大高声叫阵,店内观众探头出来一看,便见一票黑衣大汉前面,一名剽悍老大正对闹事那人低声对谈,似是要把事情问清楚。 片刻两语後,突见那老大呵呵冷笑道:「就他那身材,能勾引你老婆?!你想笑死谁啊……」 话没说完,一道炙炎掌劲扑面而来,瞬间垄罩全身,老公的不是只有老婆能数落! 剽悍老大立时惊觉,被逼退一步,赶紧侧身避让,左手扣向她打来的一掌,右拳随上,暗打她腹部。 丁雨兰知道这家伙不似其他手下一样脓包,右掌圈转,避过扣抓,改直打为横劈,左掌相迎,与他右拳硬拚一记。 拳掌两劲相抵,两人双双一震,各自退了数步,剽悍老大胸前还被她横劈一掌的掌缘扫中前胸,气血一阵翻腾。 在众手下面前,跟一介女流对掌竟成五五之局,还输了一招,面子哪还挂得住?脸上一阵狰狞,双拳捏得喀喀作响,一声怒骂:「你这八……」 怒言戛然而止,表情一愣,呆看向丁雨兰後方上空,脸色数变,似是惊怒交集,强忍犹豫。 丁雨兰见他神色异常,心起奇怪,正想回头看去,却听一阵串铃声响,甚是悦耳。 一个温柔女子的声音传来:「老沙!带这麽多人来为难一个女人,不嫌费事吗……」 此语声虽不大,但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语调柔和,却有一股领导人的震慑力,众人环顾四周,不见其人,显是以内力传声,连刘国昶听得此言,都忍不住走出店门,环顾寻视。 丁雨兰顺那剽悍老大的视线看去,就见自家楼顶的照明灯下,坐着一道纤瘦女子的黑影,但今天的照明灯好像比往常的还要亮上许多。 闹事两人对望一眼,显得有些犹豫,又听那女子说道:「散了吧!这里的风景很美,别破坏了……」 剽悍老大老沙狠狠瞪了丁雨兰一眼,心有不甘,无奈转头,一声喝令「走!」率人撤去,一时间店外林中众打手撤得乾乾净净。 夫妻两人对望一眼,但见刘国昶一脸茫然失措,以老婆的功夫,有人上了自家楼顶,不可能没人发现。 丁雨兰立即冲上顶楼,顶楼放的虽是些杂物,但一名陌生女子无声无息的来到自家顶楼,自己却不知道,这不恰好暗符老公在外有染的谣言。 小筑主厝也才四楼高度,片刻即至,脚步才刚踏上顶楼门口,便见一缕白衣随风飘落,顶楼早已人去楼空,连照明灯都已关起。 丁雨兰凝神感应,方圆百米步内并没有人的气息及踪迹,回头看着从後追上的丈夫,虽想相信以丈夫的身材难以出去乱来,但以眼下情况,仍使一个在家日夜操劳的女人对丈夫眼露怀疑…… 桃野(四)妙语吵架 呼!一张猎网罩住跑入陷阱的兔子 隔天,丁雨兰自村镇中的早餐店下班之後,来到莲华岗山林间,巡视前一晚设下的捕猎陷阱。 回想昨晚,心里难免有点疙瘩,尤其丈夫事後又一副船过水无痕的态度,好像什麽事情都没发生,更使心里的画面越想越多。 收完猎物,一路思绪如潮,回到小筑,又见刘国昶若无其事的煮着生意用的汤料,铁掌终经不起重重疑云压迫,把野味往桌上一放,问道:「昨晚的事你不解释一下吗?」 来到店里帮忙的两位刘家姊姊,听了问道:「昨天什麽事?」 丁雨兰当下将昨晚恶客如何上门闹事,说丈夫勾引人妻,还闹来道上兄弟,之後楼顶白衣女影一言遣散群恶的事说了一遍。 两名姊姊一听到弟弟勾引人妻时,虽觉荒谬,但身为女人也能理解妻子的心情,大姊便安慰道:「不会啦!你们夫妻这麽多年了!」 二姊也道:「那个人说阿昶勾引他老婆,那也要拿出证据来啊!还是他老婆自己跑过来讲说阿昶勾引他?」 「那倒没有……所以我才想问他啊!你到底在外面搞什麽?怎麽搞到别人来说你勾引人家老婆?」 刘国昶走出厨房,笑道:「哎呀!不用说啦!老婆吃醋很合理啦!」 丁雨兰一听,圆睁杏眼,讪笑道:「唉呦!也不想想你那颗肚子!我会吃你的醋!你继续美吧……这几年要不是看你一副活不下去的样子,我才懒得理你咧!」 刘国昶喔的一声:「当初嫁给我还说下辈子还想再爱我一次,当心食言会跟我一样胖啊!」 「唉哟!还有下辈子!拜托下辈子不要再见面罗!」 「说得好像我想再见到你一样!现在你也没有什麽顾虑啦!孩子都大了!何必这麽委屈咧!你可以放我自生自灭啊!怎麽样?要离婚吗?来离喔!」 「……老娘帮你生了一男一女,还帮你养这麽大!现在孩子大了就想把老娘一脚踢开啊!哪有这麽便宜的事!」 说了半天,只差没说一句:「老娘这辈子赖定你了!」一席话逗得刘家两姊妹捧腹大笑,这夫妻俩的吵架基本上是把所有的话「反过来」听就行了。 「那你又怀疑我勾引人家老婆!」 「我看昨天晚上那家伙是喝多了,就你那身材能勾引谁啊!你不是认识里长吗!我看你自己请里长处理一下,不然三天两头就跑过来乱,我们生意还怎麽做啊!」 「那刚好啊!我今天要去邻里巡守队啊!可以跟里长聊一聊!」 「你就不要聊一聊,又聊去喝酒了!我看就是喝醉之後去调戏人家才会被人家误会!」 「我哪一次不是回来喝……我还不知道我喝醉了会比较有魅力……」 刘大姊看这「架」吵得没完,赶紧打圆场:「好啦!你不是要去镇里市场买水产?赶快去啦!不然就收市了!你那道『月上金元宝』我们这里可没有人敢做!」 这名字乍听似与饺饼有关,其实是将牛蛙、蟾蜍、田鸡等动物去头去爪,去皮去骨,裹粉油炸,炸得金黄香酥,配以食蔬青椒解腻。由於皮骨尽除,又经过油炸,基本看不出青蛙样貌,加之其名甚美,客人不知道还以为用的是鸡鸭等禽肉。 这可算是「听风小筑」的小型活动,也是此间餐酒馆的旨趣,目的是希望让现代人也能品尝到山间野味,但想也知道,材料如此特殊,多数人看到材料原形就倒胃口了,更别提点餐入口。 所以菜单上取的都是些看不出原料的菜名,甚至是故意引导客人想到正常菜色的名字,第一次光顾的客人若问到原料,只会被回以一笑,等到客人酒酣耳热,大快朵颐之後,才会公布菜肴的原貌。 如此久久举办一次的「猜菜」活动,不仅让生客熟客皆感新奇惊喜,夫妻俩也藉此活动督促自己的厨艺求新求变,更上层楼。也因两人做的菜确实美味可口,多数人事後知道了「真相」也生不起气,只能算自己完成一项人生不知名的成就,使得越来越多人勇敢尝试不一样的事物。 为了猎捕这些较不常见的材料,夫妻俩必须轮流上早市,晚间在山中布置陷阱,若不小心补到幼崽,便将其放回,以达永续发展。 刘国昶骑着自家老车,前座放个篮子,顺着林中官道进入桃林渡,迳往河边市场。此处水产皆是当天捕捞,抑或是由邻近的吉米罗兰两村运送而来,提供附近小吃摊贩、餐馆旅店新鲜的水产。 刘国昶熟门熟路的来到一摊专卖河田水产的摊位,举手打了声招呼,老板是个满身横肉的大汉,两人想来极为熟识,一见面便是一句:「唉呦!今天比较晚喔!」 「没办法啊!老虎看的紧。」 「你真的是最累的!」 「各有各的累啦!老样子,帮我处理一下!叫你家小孩不要太常出门!最近外面很乱啊!」 「我说了啊!他们也不见得听!这年头老……老爸也不这麽好做罗!」 「你做生意也一样啦!小心一点!上次叫你去头去尾,你就是不理我,结果害我差点生意做不成!」 「我以为你会啊!唉呦……我们这种小本生意还要左怕右怕的,很窝囊欸!」 「你的意思是不想做罗?我是无所谓喔!」 「没有啦!我哪敢……我们也只会做这个啊!小孩不用养喔……又不像你!不做也不会怎样!」 「所以罗!多注意点嘛……」 「欸!我一直怀疑上次那笔……」 却听刘国昶立即抢白道:「好啦!你牛蛙处理好就给我啊!讲那麽多!」 只见横肉老板眼神左右各自一瞥,便把手中大包处理好的牛蛙交给他,道:「谢啦!你有需要再来找我喔!」 刘国昶付完钱,笑道:「那要看我家老板怎麽说啊!先这样啦!」说着转头便走。 那横肉老板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瞬怀疑,看着台上根本没有头也没有尾巴的牛蛙,喃喃道:「去头去尾……哼!」 手起刀落,铎的一声,牛蛙被从中一分为二…… 桃野(五)邻里巡守 「月上金元宝」已裹上了一层太白粉,就像天上的月蟾一样白 时至晚间八点,刘国昶备齐所有配料,将火工交给老婆,带齐装备,与前来会合的巡守队员打声招呼,一同走向桃林渡,开始附近一带村镇邻里的巡逻。 东北农村鱼场较多,邻近山林野地,偏远地区资源短缺,包括警备资源,地方村镇乡里首长号召,自组巡守队,以保乡里生命财产,同时也是相关人士讯息交换、种种策令颁布的机会。刘国昶自也乐得运动的机会,每个礼拜给自己一天的时间,享受片刻宁静的月夜,自由的乡村山野。 两人相互寒暄一番,边走边聊,就听同伴说道:「欸!听里长说今天有特别的人要来耶!」 刘国昶疑道:「谁啊?」 「不知道啊……好像是从首都过来的!里长刚刚才传讯息给我,叫我穿正式一点。」 刘国昶笑道:「巡守是要穿得多正式啊!」 「他也有提到你耶!」 刘国昶一怔,道:「又关我什麽事了……」 「谁叫你是这东北一带的天地线,要来这里混,当然要来请示你一下啊!」 「你他妈不要在人家面前乱讲喔!等一下害我被人家注意。」 会与地方里长熟识,又是从首都而来的人,且让里长特别嘱咐服装礼仪,想来不是高官便是显贵。来这乡下小镇的目的,无外乎是看上此处旅游业所带来的经济发展,想来投资;要不就是哪个高官的例行视察,来这穷乡僻壤就像沾沾酱油一样,意思意思就回去覆命了。 刘国昶也不放在心上,漫步来到桃林渡中的里长住处集合,却见里长站在一名精瘦男人的身旁。一见刘国昶,便为那男子介绍:「罗先生!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刘国昶先生,他家开的餐酒馆驰名东北,您一定要去试试!」 刘国昶微微鞠躬致意,看那男人一脸精细,身材高挑匀称,气质非凡,脸上的和善亲民显是刻意表现,骨子里的精明是藏也藏不住。 刘国昶彷佛都被他精明干练的眼神盯得双肩缩起,但这般拱肩缩背实在不很礼貌,只能缓缓挺起胸膛,故作大器,与其握手问好。 「昶哥!这位是罗逸恺先生,是从首都来的企业大厂分析师,到东北这里看看有没有机会发展。」 「刘先生您好,听里长说您对凡尔莎东北一带非常熟悉,还请您这阵子多多关照!」 「是里长过奖了,有什麽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关系!我们边走边聊,先了解一下桃木林当地的情况……」 也不知里长是否刻意为之,将身边周遭的人都调遣去巡其他道路,只与刘国昶及罗逸恺三人同行。 待只剩他三人之後,就听里长开头说道:「昶哥,听说昨天晚上你店里出了点事情,好像是小尤找人去的,没事吧?」 「喔!这就要拜托你了,跟小尤说一下,我跟他老婆真没什麽,不过就是上礼拜一起巡了一次,她脚不小心受伤,通讯器又都没带,我只好扶她回去,就这样而已!」 「唉呦――小尤也真是的,这种小事不好好讲,还找来道上的,找来的还是大角色,这不是为难我吗!这样我要怎麽交代啊!」 刘国昶认识他甚久,听他这句好似另有所指,问道:「你收到什麽风?」随即意识到身旁有人,悄悄瞥了罗逸恺一眼。 不料罗逸恺也是一脸好奇的听这两人说话,不免一阵尴尬,里长见状便说道:「罗先生的公司要来这里发展,一定得跟这里的人打过招呼,这些可能的状况也要让他知道。」 罗逸恺一派谦逊道:「没事,两位聊,我观摩学习一下。」 自家事务让人观摩学习也是件极难为情的事,刘国昶尴尬一笑,点了点头,了表礼貌。 就听里长反问道:「昶哥,你对道上这麽熟悉,有听过一个叫『月蝶』的老大吗?」 刘国昶略为思索,摇了摇头:「没有啊……这名字听起来好像是个女的喔……」 里长盯着他一阵,说道:「我是不知道她是男是女啦……但我从老卢那里听说,这『月蝶』昨天晚上好像出现在你家耶!」 刘国昶听了不禁愕然,想来他所言便是昨晚在自家顶楼的那名白影女子,一脸疑惧道:「她是什麽来头?」 「听说是最近才冒出来的,老卢上次端了一间毒窟之後,就有循线在查,只知道她非常神秘,没人见过她本人长什麽样……昨天他的线人回报说目标突然出现在你家,才想问你是什麽情况?」 刘国昶把昨日店内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并无一人可疑,但避过神夜友人的身分。 里长说道:「那个『月蝶』还帮你老婆出头,我还以为你认识咧。」 刘国昶尴尬笑道:「我要是认识,你怎麽可能不认识……」 「你这麽说是我比较黑的意思喔……要小心啊!我听说这个人不简单,专门做黑的,跟她沾上边,可不会有什麽好下场!」 刘国昶苦笑道:「我这种人做不起黑的啦……」 里长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道:「好啦!没事就好!小尤那边我再去跟他说一下……喔!对了!下礼拜巡守队要去定期旅游,罗先生可以一起来啊,我跟昶哥带你四处了解一下。」 「谢谢……那就麻烦里长和昶哥了!」一边千恩万谢与两人交换了名片,一边说明自己所属的公司正有发展旅游业或饭店业务的打算,既然刘国昶家里开餐酒相关,也许事成後能请他来当饭店餐厅的主厨之类的。 三两句话便热络的聊了起来,刘国昶一听有长期职务,笑着点了点头,口上客气说会考虑考虑,语气动作明显和罗逸恺拉近不少。 三人一同将负责村里巡了一遍,便在里长家门前告辞道别,罗逸恺与里长见刘国昶脸上欣喜难掩,返回桃木林去。待他走远後,却见两人神色陡然肃穆,里长说道:「罗先生!我认识阿昶很久,他真的不是那种会做黑生意的人,昨晚也许真的是月蝶碰巧路过也说不定。」 罗逸恺一改社会新鲜人的脸皮,眼中闪耀着老谋算计:「月蝶从不轻易现身,昨晚出现在他家餐馆楼上一定有原因,先吊着他,确定他没问题再说……」 桃野(六)筑墙春苔 「又要旅游?不是前几个礼拜才去过吗?」 「那是几个月前吧……」 「还不是一样!你很有钱喔!每天跑出去玩!」 「这次是认识个企业分析师,他老板想来我们东北这里发展,关系搞好准没错嘛!说不定你之後就是大饭店的主厨咧!有什麽不好!」 「让我当主厨,你继续当老板啊!哪能让你这麽快活!」 「老公快活你就这麽不开心喔!」 「你快活我就不快活了啊!店你都不用顾啊!你又要出去混几天?」 「三天两夜啊!其中两天是周末,大姊二姊也会来帮忙,我都安排好了,不会让你太累的啦!」 这说法之顺溜,彷佛早已准备好,偷情有染的流言蜚语犹然在耳,女人的直觉有疑,杏眼微眯,问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瞒着我啊?」 刘国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如果怀疑,可以跟我一起去啊!」 「还要去看你醉啊!我才懒得理你!况且你好意思把生意通通推给大姊二姊喔!」 「所以啊!由我出去拓展生意,家里交给你。去一趟让家里的经济变好,何乐而不为咧!时间不早啦!我先去办货啦!」说着拎起菜篮头也不回的望外走。 一下嘻皮笑脸,一下蛮不在乎,丁雨兰疑心更甚,把食材一放,巧施轻功,尾随其後。 数个闪身,藉桃林掩荫,远远眺着老车喷出的烟尘,丁雨兰身上那袭杏色短衫与桃花樱红融为一体,势要看看这小筑都关不住的春苔,到底会延伸至何处。 凤羽随风,落地无声,跃树伏影,迅如鹏鹰,一路跟在丈夫後方百步开外,但见丈夫不疾不徐,似是没发现自己被跟踪。 沿路来到桃林渡的露天市场,但见丈夫把车停在市场外的路边,自己却往市场反方向走去,暗藏後方巷弄的丁雨兰眼神一瞬,市场在眼前不进去买货,这是要去哪里? 玉步正移,却见停车处两名男子待刘国昶走过之後,彼此一个眼神示意,双双尾随过去。 丁雨兰见状,不免想起那上门捣乱的道上分子,肯定是在自己手下讨不到便宜,便把注意动到丈夫身上,只碍於眼下不能现身,让丈夫起了防备,要抓奸掠媾势必更加困难。 眼看丈夫走远,两名男子跟得甚近,难以抢先下手,四下一望,脚施提踪,在旁边楼墙两个点踏,纵身上了透天厝顶,确定四周楼顶没有其他追迹者,便於楼顶潜行跟了下去。 就见丈夫转进临河渡口的一处小巷,两名男子从巷子两头分别尾随,丁雨兰加紧脚步,绕过小巷,潜身邻房顶楼,制高俯视。 却见丈夫走到巷中一户人家门前,神色紧张的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从怀中拿出一条纸条,偷偷塞入门缝之下。 丁雨兰见那户宅第虽位处偏远,但天井宽敞,前院雅洁,甚有品味,料想并非娼寮之地,可能是哪个秘密的老相好。 回想过去二十年,自己从早到晚,一人兼两三份差,撑持家中生计,所有青春岁月都在忧柴忧米中度过,如今居然变成遭丈夫抛弃的女人,只叹上天为何如此不公,这些年的付出究竟为了什麽? 本以为若是抓到丈夫偷腥,自己肯定将这对奸夫淫妇暴打一顿,以解心头之恨,但此时亲临其境,却突然对那宅第门扉兴起一阵不敢面对现实的恐惧,甚至暗暗祈祷里面没住人。 丈夫塞下纸条便已走远,两名男子亦尾随离去,此时丁雨兰心中所想的只有那张纸条上到底写了些什麽?这家到底住了什麽人? 就算丈夫行迹古怪,明显有所隐瞒,但没看到实质证据前,都不愿相信数十年夫妻情谊如此脆弱不堪。 待人走远,心知时间不多,若没赶在丈夫之前到家,可能引他疑心,确认四周无人,纵身下楼,随即轻脚一踏,翻入宅第天井。 却见那宅前院草皮整洁,一览无遗,丁雨兰四下搜索,别说纸条,连片纸屑败叶都没有。 明明亲眼看见丈夫将纸条塞入门缝,怎可能找不到,必然是被人拿走了,但凝神感应之下,却感觉不到此宅有人。 直觉此间必有蹊跷,小心翼翼的四下查看,找到一处落地玻璃窗往内望,但见室内陈设简单,似是一人居住,两个大厅内摆着墙型书柜,桌椅整齐,厅後似有卧房,要说是供人居所,不如说是有钱人设置的秘密巢穴。 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此时强行闯入,恐触动防盗装置,无助於事,正进退为难之际,忽听簌簌脚步声响起。 即使自己来此目的合情合理,但擅闯他人住宅仍使她心虚不定,只能认清方位,改日再探,单脚往地上一跺,飘身跃出宅第。 凤步方走,一道纤细的人影自内室转出,瞪着一双戒备的眼睛,喃喃道:「看来这里不安全了……」 却说丁雨兰离了巷内宅第,立即施起轻功,兼程赶回家中,中途远远便见丈夫买了今日海产,驾车赴回,脚下加劲,绕到丈夫前面,先行到家,快速处理捕猎的食材,恢复与往常一般的模样。 待刘国昶回到家中,看妻子仍在处理猎捕食材,还道是今天妻子早餐店的工作繁忙,较为疲累,便关心道:「我出去三天,你这样确定可以吗……」 丁雨兰一边刷洗食材,一边道:「你要去就去啦!说这麽多有用吗!」口上虽这麽说,心里却有别的打算…… 趁着丈夫不注意,偷偷拿出通讯器:「喂!是我……我有事要麻烦你,就当是委托吧……」 桃野(七)远走天崖 神州历215年,四月十五日,周五凌晨三点 丁雨兰一如往常的出了门,却不是到镇上的早餐店上班,而是独自一人轻装便衣,展开飞凤步往南疾驰。 早在前几天丁雨兰便已向早餐店请了几天假,并暗中备好接下来三天餐馆用的食材,就是打算在这个周末把丈夫在外偷腥的事情查个清楚。 得知丈夫南游的行程,便想好了从头到尾的跟监计画,早了丈夫三个小时出发,行过桃林渡,渡过风兰江,先行来到东北大村吉米村候着。 二十年来,巡守队的定期旅游,去的不过也就那几个地方,这次的三天两夜也是老样子,第一天便直奔南部铁云镇,预计晚上七点至八点到达饭店,从南部一路再玩回来。 长久以来的定期旅游,自己也没多问,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大意,一票大老粗出去玩,怎可能不沾点粉味,猜想丈夫就是那个时候染上坏习惯。 坐在便利店中的丁雨兰思潮翻涌,一下懊悔大意,一下愤夫出轨,一下怀想旧日,一下忧烦现况,双眼透过店内落地窗直盯着对面的休息站,她知道丈夫出行的习惯,将会在此处休憩一阵再行出发,打算在这里租辆车,方便尾随。 不知是漫长的等待使人痛苦,还是纠结的痛苦拖长了等待,所有可能的画面如同电影在丁雨兰脑海里来回播放数遍,彷佛是为即将发生的未来做好准备。 想了一遍又一遍,天色也逐渐转亮,丁雨兰也终等到那熟悉的人影,就见数辆小轿车驶入休息站,有男有女的一票人下了车,迳自走向公共厕所或进入商店餐馆,采买补给,用餐进食,丈夫刘国昶也在其中,正跟在里长及一名气质彬彬的绅士後头。 丁雨兰赶紧起身,若无其事的走向对街巷子,身影入巷,便即潜行,透过休息站商店的玻璃窗偷眼内望。 就见丈夫在店内翻看今日报纸,浑然不觉已被跟踪,报纸阅毕,正准备采买吃食,眼睛瞥过店内,神情微微一顿,随又回复常态。 隐身窗边的丁雨兰清清楚楚看见丈夫的神情闪过一丝惊恐,顺着丈夫视线看去,只见一名身穿连帽黑衣,带着黑色口罩的人,从丈夫身边走过,迳往厕所而去。 那人虽然全身包得紧紧的,但眉宇身型皆像是个女人,丁雨兰心神一凛,又见丈夫随意买了几样东西之後,便亦走向公共厕所,相信此去必有收获,赶忙沿窄巷寻至男厕窗外,屏气隐身。 过不多时,待男厕内空无一人,便听丈夫悄声道:「我不是说到南部再找我吗?」 却听那一女声说道:「你信里写得好像很急,而且我们河堤那边好像被发现了,我才想赶快来找你啊……」 「都说了最近不要找我,我这里不安全……来,这封信带回去,你就知道怎麽做了。」 「你不能现在跟我说吗……」 「最近我总感觉有人跟着我,我们不能冒险,你不想曝光就照我说的做,我们的事才有机会……」 听到此处,丁雨兰的心早已凉了大半,寥寥数语便如同抓奸在床一般,待回神时,两人已然去远。 远远里长一声:「欸!昶哥!出发啦!」带走了丈夫,连与丈夫对峙的机会都没留下。 丁雨兰如遭雷殛,半瘫半扶的走到出暗巷,瘫坐在店外憩椅上,从没想过真相的震撼如此之大,而自己的内心居然如此脆弱。 兀自痛心懊悔,忽来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丁雨兰一惊抬头,却见一名顶着寸头,瞳铃大眼的汉子正眼带疑惑的看着她。 「大嫂!你没事吧?」 「桧仔……是你啊……」 那汉子正是二十年前的小夥子「桧仔」,绰号「暴火流星」的邵崇桧。 邵崇桧打从认识她俩夫妇以来,从没看过嫂子这般伤心憔悴,肯定事态严重,但又不敢再触人伤疤,便问道:「是出了什麽事?你在通讯里没说清楚是什麽委托?」 虽说此事丈夫出轨在先,刘家大姊二姊理解做人媳妇的心情,但毕竟血浓於水,即使是刘国昶犯错,两位长姐肯定是站在自家小弟那边。丁雨兰远嫁他乡,终是无依无靠,对丈夫不忠的委屈无人可诉。 此时只有邵崇桧在身旁关心,心中的委屈再忍受不住,哇的一声,缩身椅上,闷声大哭。 只哭得流星身陷慌窘,连忙宽慰几句,丁雨兰这才抽抽噎噎的将刚才所见及近期丈夫异状,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邵崇桧闻言方知大嫂为何如此伤心,但觉事有蹊跷,一时沉吟不语。 丁雨兰芳心受创,挫得那志赛天阳的凤凰火羽都黯淡了不少,听她饮泣道:「我现在该怎麽办……乾脆婚离一离好了!难怪那时候他会提……」 邵崇桧闻言一惊,连忙安慰道:「嫂子,您先别急,就我刚刚听你这样说,我不觉得昶哥有外遇……」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帮他说……」 「等等等等……我说这句话不是因为我和昶哥的交情,是因为就您看到的情况来说,有太多疑点了……你说昶哥交给那女人一封信,那封信写了什麽?如果单纯只是钱或是翘头计画,大可以当下直接用说的!如果真的像昶哥说的,现在他身边不安全,可能会有曝光嫌疑,那有什麽急事一定要大老远跑来见上一面?也都瞒了这麽久,何必急於一时?……如果是计画到南部私会,怎麽又交给女的一封信,要她回去?」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经邵崇桧这旁观者一语点醒,这才使落羽火凤重拾理智,再次浴火重生,抬头问道:「如果不是外遇,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邵崇桧见她眼神回稳,略感宽慰,专心眼前道:「还不好说……但照情况看,昶哥可能惹上麻烦了……」 理智回想下,疑问逐步浮现,丈夫和那女人所说的「事」,若那不是指远走高飞的计画,那又指的是什麽?丈夫到底惹上什麽麻烦? 如同过去二十年明确的目标,本收在怀中的双手逐渐复归坚稳如铁,伸手抹乾眼泪,道:「桧仔……也许现在要求这个有点晚,麻烦你想办法找到那个女人,弄清楚你昶哥到底写给她什麽……」当下将河堤巷弄宅第的地址交给邵崇桧,并详细描述那女人之形貌。 「找人对我来说不算难题,但……大嫂你咧?」 丁雨兰不答反道:「顺便帮我通知我女儿,要她回家帮忙照顾生意。就说我要出远门两天,找寻新的食材……」 邵崇桧知她是想自己跟下去,事关家人安危,想来劝说也是徒劳,便点头答应:「是!大嫂,如果有任何发现,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不好意思,耽误你跑单生意了!」 邵崇桧笑着踢了踢腿,道:「以我的能力,一点都不会耽误啊!倒是大嫂你……」 「小看你大嫂啊?现在出发,我应该可以在中部鹭儿角追上!」 「您不是要租……」邵崇桧话没说完,就听身旁飕的一声,飞凤尾羽已越过道旁楼房,没入後方林木掩荫之中。 桃野(八)真正英雄 不说丁雨兰如何一路凤不收翼的「缉夫」 却说刘国昶乘车一路向南,缓缓输出一口长气,彷佛早将休息站所遇抛诸脑後,沉浸於沿途醉人的风景之中。 但见凡尔莎东部青山纵横,田赋千顷,河湖浩渺,内外连通,东南灵矿石脉,矿源甚丰,各地山川美景也成了旅游观光业的重要资源。所经城镇皆楼高两三,除了连通内陆外海的城镇,甚少高楼大厦,一派乡村田野风景。 经过一天穿乡过镇,舟车劳顿,终在晚间六点多来到凡尔莎东南一隅的铁云镇。此地邻近矿山,矿产丰饶,各式产业进驻,机械废气使得天色气候都变得细雨多雾。 在订好的饭店办理好入住手续後,众巡守队按行程到当地餐馆用晚餐,刘国昶跟里长、罗逸恺等人同坐一桌。 却见里长旁边仍空着两席,刘国昶见了便问道:「这是怎样?还有人要来喔?」 里长理所当然道:「这趟不是只有吃吃喝喝玩玩而已耶!还要带我们罗先生四处熟悉一下,当然要介绍当地有头脸的人物啊!」 刘国昶见他仍要卖关子,便笑而不答,就对里长的了解,他所谓「有头有脸」的人物,大概不出那几个。 酒肉上桌,席过三巡,便见一名肚腹圆大,身材丰满的白发中年人,领着一名西装仕绅的同龄瘦汉向他们走来。 果听里长欢声招呼,与那白发胖子握手拍肩,好不热络,说道:「大人物来了!大人物来了!罗先生!我说的就是这位,是金腾矿业的董事长,也是铁云镇的镇长,余金顺先生!旁边这位……」 余金顺接口道:「这位是我的助理。」 那瘦汉与众人交换了名片,道:「敝姓唐,初次见面!还请指教!」 随即里长便代为介绍罗逸恺来此的目的,镇长一听可能有公司前来此地发展,且不是同业,自然乐於多交个朋友,若有门路,好处自也少不了。当即介绍附近山川景点,特色佳肴,极力拉拢。 席间杯觥交错,酒肉犒赏,里长酒酣耳热之下,话也多了起来,拍着刘国昶说道:「各位!坐在我旁边这位就是我们东北最大尾、最有份量的刘老板!今天……我一定要帮我们刘老板一个忙……」 话没说完,刘国昶赶紧起身举杯谦逊,道;「里长这麽说就严重了!是不是大尾,是不是有份量小的不敢说,但最幸福这点我还沾得上一点边……家庭和乐,儿女健康长大,还有这麽多好朋友在身边,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但里长却不理会他话中所含的回绝之意,迳自说道:「看你开的那间餐馆开得这麽辛苦,我看收一收好了,我租你们家一楼,生意由你来管!」 刘国昶见他喝多了,便也不放在心上,笑道:「你是要做什麽?」 里长醉笑不答道:「反正你跟老卢也认识,什麽时候临检就麻烦他通知你就好了!反倒是你家里那位,我看你就不大好处理了!所以人家才说,英雄刀枪都不怕,就怕老婆的扫把!」说着一副笑他拜倒在石榴裙下的模样。 虽没明说,但众人听也知道这是在做小赌场,不然怎可能只租一楼店铺,又提到临检? 相识多年,刘国昶自然晓得他有其管道,也知里长脾性,故意出此激将,想帮自己有多一点的赚钱机会。 想那赌场并不是什麽乾净地方,两个小孩虽已长大懂事,但长期接触多半有所影响,况且女儿便是国家海军,家里私营赌场,要是予人耳语,对其事业可是大大不利。只摸了摸鼻子,搔头傻笑,笑得极其幸福。 众人见他受人讥笑也不以为忤,识人浅薄者跟着发笑出声,心怀怜悯者回头帮其圆场,心清目明者只默默向两人都敬了杯酒,其余席间笑闹成一团。 这时罗逸恺恰好自洗手间回到座位,笑问道:「什麽事这麽开心啊?」 里长笑着解释道:「没事,这些人笑我没老婆,只能自己跑出来玩!」 刘国昶藉机笑着站起道:「既然罗先生上厕所回来了,那就换我去玩罗!」 至於到厕所能玩什麽,又让席间一场大笑。座旁唐秘书亦藉此从怀中掏出香菸,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也不知是否看走了眼,罗逸恺似乎看到两人走出的时候,好像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当下不以为意,过了一阵子,便藉故起身跟出。 果见两人站在餐馆外聊天,疑心便起,难道这两人早就认识了?趋近探听,就听唐秘书闲聊道:「看今天报纸了吗?」 「有啊!怎麽?」 「官道上车祸啊!听说三死耶!」 「喔!你说那个喔!我怎麽记得是两死啊?」 「到底是几死……?」 「算啦!就当作是两死吧!总不希望人多死一点吧……」 罗逸恺当下只觉得这两人是喝多了吗,怎麽没话题到聊起车祸人几死的问题…… 就听唐秘书问候道:「刘先生接下来还有行程吗?」 刘国昶苦笑道:「都喝成这样了,今天大概就休息了吧!明天会回鹭儿角那里,我们计画去泽上钓鱼。」 唐秘书从怀中又掏出一张名片,说道:「那真是可惜了!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再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刘国昶客气接过,谨慎收入怀中,罗逸恺看这情况如此单纯,也许真是自己多虑了,赶在还没被发现之前,悄悄退了回去。 罗逸恺前脚刚走,餐馆外的两人沉默一会儿,就好像正等着人走开似的,随即两人目光一亮,了无醉态,唐秘书又问:「你确定看到的是两死?」 刘国昶郑重点头道:「我确定……」 「好!有需要你再联络我!」唐秘书说着弹飞手中火星,结束吞云吐雾,举步复回餐馆。 刘国昶随又拿出那张名片端详,但见上头写的根本不是唐秘书的联络方式,那张也压根不是什麽名片,而是写着一行地址…… 桃野(九)凤堕迷障 就在刘国昶似在外头透足了气,复回应付盛宴之後,一道黑影悄然自二楼餐馆招牌背面窜落,暗暗走至对巷,一双杏眼盯着对面餐馆,正是「铁掌火凤」丁雨兰。 飞凤绝步,气脉轻盈,加上丈夫车队走走停停,终赶在鹭儿角追上车队,便就此尾随。 屏气凝神,屏除一切杂音杂念,耳听下方丈夫及那姓唐的秘书所言,尤其是最後寥寥数语,直是怪异到极点,怎又将话说回车祸死几人身上去?偷眼下望,却见丈夫拿出那张唐秘书的「名片」,凝目细看,上头写得竟仅仅是一行地址,猜想必不单纯,暗暗留心记下。 回想邵崇桧所言,料想丈夫可能真遇上什麽麻烦,当下不作躁进,只紧紧跟着丈夫。 盛宴直至将近晚间十点,巡守队一个个喝得醉醺醺,步履蹒跚的上了计程租车,回返饭店休息。 丁雨兰见丈夫与往常一样,喝得晃晃悠悠,不禁冷哼摇头,不过深知丈夫醉酒快,醒酒也快,说不定後头仍有风流行程,便到丈夫下榻的饭店附近环绕游走,暗行监视。 期间接到丈夫打通讯报平安,藉机问明丈夫住房,从外部辨明房位,好在住的楼层不高,丁雨兰凭藉轻身功夫,自能纵上丈夫住房阳台,就近「照看」。此举几近偷窥控制之属,但为查清丈夫近期行径,也顾不上这许多。 时近凌晨十二点,街上行人越来越少,若再行游走,便可能使人怀疑,丁雨兰来到饭店对面的不打烊商家,紧盯饭店门口。 这种蹲点跟监最为无趣,丁雨兰只能拿出通讯器,戴上耳机,小追一波网剧,打发时间,时不时望向窗外。 过了一集网剧的时间,就见数名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从对街走来,在街边对路过的车辆抚媚招手,猛送秋波。 想也知道,她们绝不是为了要搭顺风车,丁雨兰虽无法认同这般为求生存而取悦男人的方式,但仍心怀悲悯敬意,毕竟这不是任何一个女人都做得来的。 本想瞥头不看,但不知为什麽,眼睛始终离不开其中一名女子,就见那女上围傲人,下臀臃肿,生得粗手大脚,一身贵妇连身裙,手提着包包,宛如水桶的腰,这身材实在不敢恭维。 丁雨兰微微皱眉,心想这样的身材招得到客人吗?念头方过,惊觉自己已升轻蔑之心,在心里向对方道了个歉,目送她离开。 眼看时间已将近凌晨两点,想来这时间丈夫应该不会再出门了,打算去找找那名片上的地址,也许别有线索,再找个便宜旅宿,整服梳理一番。 火凤性烈,却不鲁莽,为保险起见,还是先到丈夫住房的阳台看一眼。凤羽轻盈,数个闪身,避过饭店监视器,来到丈夫所住房间外,偷眼内望。 果见丈夫那大大的肚子撑起被褥,面向内侧,与其同房的友人早在另一床睡得鼾声如雷。 丈夫安然酣睡,理应心安,但火凤却感一丝不对,从没见过丈夫成蜷缩睡姿,那鼓起的被褥也无呼吸起伏之状,丁雨兰疑心大起,悄悄潜身入内,来到丈夫床边。 却见被褥中只藏着鼓起的枕头及沙发靠垫,刘国昶早已不知去向。 火凤差点惊呼出声,自己可是亲眼看着丈夫回到饭店,且守在饭店四周直到凌晨,无论乘车或步行,只要丈夫晚夜出行,必逃不过她的法眼,丈夫究竟是怎麽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掉的? 这麽晚了,能去哪里?又去做些什麽?相处二十余年,从不知道丈夫竟如此神秘。 那假名片上的地址浮现脑海,如今也只剩这一个线索,当下强压内心惊疑,蹑手蹑脚的将布置重新归位,一个闪身来到阳台,翻身落下,单脚点地,立即动身前往名片地址所在。 云蔽月华,如映此心,心同此景,朦晦难明,天色灰暗,但随着脚步离那地址越近,人声就越发鼎沸。 丁雨兰思潮起伏,本未察觉,但实在热闹得过了头,举头一看,原来已来到铁云镇中的红灯区「流金胡同」。 流金胡同不是一条胡同,而是多条胡同形成的整个区域,除了成为各式地下经济的灰色地带以外,更是各方黑白势力争夺之地。 丁雨兰顿感一阵不祥,按记忆找到地址,那是个名叫「玲珑」的会馆,门前灯火朦胧,雾香隐隐,华丽的建筑不显庄严,反倒透着股俗秽之气。 方至会馆左近,立觉气氛异样,会馆对街两名看似闲话聊天的路人,时不时便望向大门,隔壁顶楼的一对情侣,不看着彼此互诉衷情,反而用俯视风景来掩藏眼中的警戒杀机。 丁雨兰眼看情况诡谲,此时若想进入缉夫,恐节外生枝,虽急於查明真相,但知此时若贪功妄进,便可能满盘皆输,只能暂且按兵不动,见机行事。 当她刚戴上伪装用的口罩,掉头转向大街另一方,另寻藏身处时,街角便已站了两人挡住去路,身子再转,又是两人出现街角,缓缓向她走来。 丁雨兰见行踪已露,对方即将动手擒拿,再顾不得其他,当街展开身法,欲藉错纵胡同甩开追兵。 阻路数人见她身动,便即反应,紧啮其尾,向前包抄,明显对地形位置甚是熟悉,连连奔过数条巷弄,仍甩之不去,丁雨兰不愿与之纠缠,看准距离,身子一转,藏身巷弄转角。 後方两人不疑有他,随後快步跟入,不料方入巷中,火凤掌风便迎面而至,两人吃了一惊,一左一右,纷向两旁闪避。 丁雨兰分开两人,心知对方後援不刻便到,再不留手,急催内劲,双掌连环,全力施为,要在三招之内拿下两人。 但见两人使的皆是近身短打的擒拿功夫,手法精炼娴熟,乾净俐落,攻守有度,那身手绝非出身市井街头所能拥有。 丁雨兰一击不中,极招上手,身形如舞,双掌翻飞,一招「凤羽藏爪」连掌如羽翼扑打,掩盖胸腹下盘的实招後着。 两人只觉眼前掌影重重,掌风刺面,手爪立出擒拿格挡,欲破其招,随即胸腹一痛,脚下一绊,双双倒地,丁雨兰铁掌挥处,掌气袭穴,登时将两人打昏。 丁雨兰见地上两人穿得人模人样,脸上没什麽江湖气息,从刚才的交手也知两人绝非道上人物,怎会忽然对自己出手? 仔细一看,两人皆戴着内藏式通话耳机,火凤疑心更甚,小心翼翼的搜查一番,却在一人的上衣内衬中找到一张证件,上写「凡尔莎国家安全特别情报科」 丁雨兰大吃一惊,国安局!? 是国安局在调查「玲珑会馆」,而玲珑会馆的地址是从丈夫处得知,铁掌火凤登时堕入五里迷雾之中,丈夫到底在做些什麽? 深知此地不可久留,只能带着满心疑问,另觅藏身,暂避风头,心中暗暗祈祷自己回返饭店之後,便能看到丈夫安然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却不知丈夫刘国昶早在冥泉渡口,鬼城关口绕了一圈…… 桃野(十)海岸蝶影 便利商店里墙上时钟的时针恰好指在「1」的位置,外头天色漆黑,正处深夜。 一人正坐在用餐区翻看报纸,斯文的眼镜下透着焦虑,正是金腾矿业的唐秘书。 这时一名身材拥肿,穿着贵妇连身裙的女人出现在桌边,唐秘书看了她一眼,深知此地复杂,又处深夜,多半都有特种行业沿街揽客,便挥了挥手:「不用了谢谢!」 那女子也不离开,从手里一本杂志中拿出一张纸条,推到他面前。 唐秘书见那纸条上写着长串数字,心头一惊,她怎麽知道我要找这个?抬头看去,就见那拥肿揽客女把脸一抹,却是刘国昶。 唐秘书满脸惊讶,没想到一个胖大汉竟能将自己化妆成路边揽客女,且让人压根看不出来,道:「吃饭的时候我还有点不信……现在我看你这办事能力大概都能当『信使』了吧!」 刘国昶苦笑道:「唐『会计』过奖了,在这世道总是要小心一点,这就是之前我看到的,还请过目。」 唐会计开始翻起那本杂志,翻完问道:「你是在什麽时候确定是两点而不是三点的?」 刘国昶略一沉吟:「我们是在今天下午还没到傍晚的时候进入铁云镇,在外围的休息站我看到的。」 唐会计道:「我们是一早就在自身附近的店家发现,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这时身後传来一阴恻恻的声音说道:「老唐!什麽事这麽急把大家都找出来啊?」 两人回头便见一名身形略矮,表情慈蔼,但眼神锐利的老人,唐会计介绍道:「这位是宋伯,我们这里的『清道夫』,这位是刘先生,北部的『信差』。」 宋伯脸色一沉道:「老唐!你忘了规矩,除了我们几个,不准有其他人参与会议……」 「刘先生今天才到本地,发现一些不寻常的事,跟今晚会议有关,事态紧急,我才先把大家找来确定……」 「不用确定了!我来的时候已经有小朋友告诉我,地点附近出现了一堆陌生人!照他的形容听起来像是国安局!」 唐会计一惊道:「当初老大想出这个联络方法就是为了不让蓝线的查到,怎麽这次又出这种问题!」 宋伯年岁较长,沉得住气,说道:「这些事等我们先见到老大再说吧,到时候小平也在!看看他是怎麽办事的!」 唐会计点了点头,看向刘国昶说道:「你也一起来吧!」 听了刚才宋伯的话,刘国昶顿显犹疑,问道:「这……方便吗?」 宋伯阴恻一笑,道:「还不知道这天窗是不是你开的!你怎麽能走咧?」 「放心!只要确定你跟这件事没关系,我会在老大面前保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国昶难再推拒,否则显示他作贼心虚,死得可就更快了,当下只能点头垂首跟出。 刘国昶自有易容掩护,由宋伯领路,刘国昶居中,唐秘书殿後,三人装作各走各路,向南方海岸走去。 但觉人声渐远,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波浪袭岸,来到一处海岸边的小屋,唐秘书轻扣大门两声,门开一线,现出一双精明的眼瞳,眼球四下一转,盯在刘国昶身上,问道:「这是谁啊?」 「北部的『信差』」 「你知道规矩的……」 宋伯甚感不耐,道「让我们进去吧!小平!」 唐会计冷道:「今天情况有点特殊,可能跟你『信使』的工作有关,等一下我会亲自跟老大说明。」门内小平一听跟他工作有关,不敢违拗,赶紧开门让人进入。 但见屋内陈设简单,数张木椅两两相对,一道白帘布落成帷幕,遮挡厅後景物。 在座的除了刚刚开门的『信使』小平,尚有一名神形剽悍的汉子,唐会计一见那汉子劈头就问:「『兵长』!你是什麽时候知道今天要开会的?」 王『兵长』摊手道:「今天早上啊!我哪知道你突然打给我说要提早到……」 兵长还没说完,便听小平抢着道:「什麽今天早上?我可是今天下午才接到老大的通知说要开会耶!」 众人见他满脸莫名其妙,似是全不知情,直被搞得一头雾水,宋伯皱眉道:「我们都是今天早上接到指令,说凌晨三点在玲珑会馆开会!现在那边已经埋伏一堆国安局的人,你这信使是怎麽办事的?」 小平听了惊诧万分,摇头道:「不可能啊!明明是凌晨两点在海岸老屋,你们是怎麽看的!」 众人见他语意真诚,不像说谎,却也无法解释眼下疑团,还是唐会计最为冷静,圆场道:「宋伯!我们都认识小平,我不觉得问题出在他身上……」 宋伯年长却仍性如烈火,不耐烦道:「我当然知道啊!如果他是内鬼的话,怎麽还有胆子来这里?」 唐会计续道:「所以问题点应该是在他手底下的『信差』,小平!你确定你底下的人都没问题吗?最近没有什麽奇怪的举动?」 小平略为沉思一阵,轻摇其头:「都很正常啊!我平常就是先翻译老大传来的指令,然後写成信件,分别放在一些偏僻的地点,通知信差们去取,这些地点也只有信差跟我知道,然後信差再把指令化成一段数字,夹在你们公司或附近便利商店的报纸或杂志书刊里,用第几刊、第几页的第几个字,来拼凑出指令,所以就算是同一个指令,数字也会不一样,端看信差是用哪份报纸或杂志,就算指令被人捡走,也只是一堆数字而已,根本不怕被人发现……」 唐会计耐心听完,转头对刘国昶道:「北部应该也是这样吧?」 刘国昶赶紧点了点头道:「多半都是重要的事情才会用这招,如果是各级干部彼此沟通或是对下属的指示,就会直接通讯见面处理,所以……信差也不会太辛苦……」 就听小平续道:「你们有什麽事也是透过我来联络老大啊!这方法就是不要我们在通讯里说,避免……」 话没说完,只听一阵串铃声响,一个温柔悦耳的女子声音传来:「为了避免不被人通讯监听,为了不再发生苍队那样的憾事……」 只见帘布後灯光一亮,一个纤细的女子身影出现在白帘布後,微一摆手,示意赐坐。 众人一见那女子,纷纷垂首座前,鞠躬行礼,肃身听令,只有刘国昶呆立当地,眼前那身影正是前些日子出现在自家楼顶的女子「月蝶」。 但听月蝶冷道:「我应该说得很清楚,今天是干部会议,怎麽还会有外人出现?」语音温柔,但气势冷煞,彷佛下一秒便要动手灭口。 唐会计一听赶忙解释道:「老大!今天状况特殊,好像是讯息联络上出了误会,幸亏是这位北部信差及时发现,不然我们可能都被国安局的人给抓了。」当下把前後情形说了一遍。 月蝶听了略为垂首,说道:「当初我创出这个联络方式就是为了杜绝警方暗中渗透,没想到层层防范,还是难防……」话音未落,便见月蝶单手扬起,一道银光穿过帘布,正中刘国昶。 就听刘国昶一声闷哼,翻身倒地,唐会计见老大陡施杀手,大吃一惊,欲起身上前查看,但想是老大下的手,若是擅动必然惹之不快,只僵在当地,不知进退。 却听月蝶说道:「会计别担心,我只把他弄昏而已,毕竟他的妻子也是苦命的人,接下来的事不能让其他人听见……」 唐会计一听,登时放下心来,随即暗佩老大眼线所及,竟能一眼便知刘国昶身份,他不知月蝶早已在听风小筑的顶楼见过刘国昶了,身上的伪装自是不值一晒,但听他口里说道:「当初苍队遗命由您继承老大,我们的命就是您的。」 月蝶略感安慰,温言道:「我都知道……这也是我不能辜负大家的原因,近期国安局和神夜会都已经盯上东部,我要各地生意动作不要太大,尤其是南部几个麻草和茶馆的生意,趁这阵子避风头的时间,让茶馆的女孩子休养一下,如果身体有异状,多分她们一点,让她们养好身子再来上班。麻草就卖进黑市给黑医使用,尽量不要卖进城市了。会计!最近南部的帐还好吗?」 唐会计答道:「就众兄弟吃饭是没有问题,最近金腾矿业赚了几笔,我可以在帐目上动点手脚,也能置办各干部买入金腾的股票,适时脱手,可以撑上一段日子。」 月蝶点头道:「冒险的事情尽量少做,毕竟你在台面上,别做得太明显……」 「是!如果有任何状况,我会和『清道夫』联络,绝不留下任何痕迹。」 「好!『兵长』呢?你们赌场的生意别太张扬,若是欠些小帐的,看情况再讨债吧!」 「是!上个月的赌场进帐已经全数交给『会计』处里,我都交代下去了,看起来没几个橙子的,就不放进场子里了。」 却听月蝶冷问道:「是吗……我听说你为了讨债,把一家三口都杀光了,有没有这回事……」 「这……是那家伙欠了将近百万不还,还让我抓到他想带一家跑路……」 月蝶打断道:「我一点都不在乎你後续怎麽处理,会让我不高兴的是你对我不够坦白……」 『清道夫』宋伯听老大动怒,赶忙帮腔道:「大姊请放心,『兵长』没有隐瞒你的意思,是那家伙好像是条子的水线,被兵长发现了,兵长看那家伙得了绝症,又有两个女儿,不忍心下手,就把他们一家关起,让两个女儿到茶馆上工,吊住那家伙一口气,如果他命大没死,就要他想办法还钱赎女儿出去,如果他死了,就卖他的器官还债,事後也会放了他两个女儿。但为了让他无法和条子联络,所以才请我善後,把他们家伪装成瓦斯外泄的意外,警方也是以意外结案……」 月蝶听完冷道:「一个组织里最忌讳彼此猜忌,这也可能是今天通讯意外的主因,我很不想怀疑自己的兄弟,但我这套联络方式,除了自己人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今天的迹象都显示组织里出了叛徒,大家最近都多留意一点。」 四人俯首称是,就听『兵长』说道:「大姊!我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月蝶似早已料到他想说什麽,仍应允道:「……你说吧!」 「自从几年前帮主军师失踪,我血鸥帮垮台,帮内资产都被政府冻结,生意地盘早不如从前,好在有几队队长暗中帮忙,我们才能安全隐於地下,过上一般的日子……」 月蝶并不打断,只在幕後静静听着,因为知道他必有心结之处。 果听他续道:「但最近财务收入都以北部的走私生意撑住,由『蓝沙海运』的那帮人把持,就我所知……他们最近很不安分……」 「你的意思是……老沙那帮人是叛徒?」 「……我知道怀疑帮内兄弟会让大姊不开心,但今天我的弟兄确实有看到蓝沙海运的人出现。」 「你的顾虑我都想过了,我会想办法查清楚,就算老沙真有那胆子,只要南部与中部没有二心,我们也不需要担心。这件事我希望以後不要在其他地方听到了,懂吗?」 帮众眼下身处夹缝,存亡未知,下方一堆兄弟等着吃饭,若再自起内哄,便是自掘坟墓,届时叛徒没找出来,反倒拖众人同归於尽,众人暗暗忧心,但也只能顺应其命。 「如果没其他的事,就散会吧!记住,最近的动作不要太大,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众人躬身应是,慢慢退出门去,只存唐会计望着躺在地上的刘国昶,月蝶见他似是担心同伴安全,便道:「他再过半个小时就会醒了,别担心!把他放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唐会计点了点头,说声:「谢谢大姊!」 「嗯……我先走了!」 「大姊慢走!」 随着帘布後灯光暗去,月蝶身影也如鬼魅般消失无踪,彷佛从来没出现过一般,唐会计眼看此时已是快凌晨三点的时间,明日还有工作,便亦赶紧退去。 但任谁都没想到的是,理应再三十分钟才能醒转的刘国昶,在众人皆离开之後,慢慢坐起身来,呼的一声,吐出用嘴接住的银针,擦了擦略感麻痹的嘴唇,回想刚刚众人所说的话,今天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看了看时间,不知饭店方面是否有变数,此番趁室友酒醉,从外头阳台偷入隔壁房间,藉身上易容掩护,大摇大摆的在夜间赴约。若是酒醉室友半夜酒醒,不见他人,定会起疑,到时又要胡编理由应付,赶紧重整妆容,复回饭店…… 桃野(十一)鹭儿大泽 鹭儿角,位於凡尔莎东部铜湖山及银杏山的交接沿海处,属中部城镇的边陲地带,四周的山棱丘坡、连通外海的芦苇泽湖、沿错综河道而建的渔村亩地,形成城镇之外的水乡胜景。 时值下午两点左右,正是一天中阳光最炽之时,但春和暖阳,湖面清风,芦荻香气都使人感觉不到炎热,反有股在百忙喧嚣中的轻松写意。 坐在一艘渔船上的刘国昶,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欣赏着四周芦苇如墙的湖上风景,心里想着昨晚在海岸老屋中听到的言语,丝毫没察觉一艘小船也跟在後头。 但见後头一名全身包得宛如身竺女孩的蒙面人正坐在船中,没人认得出此人正是刘国昶的妻子,丁雨兰。 昨晚自国安局围捕之下逃脱,便赶紧回到饭店,藉阳台偷觑房内,却发现丈夫已回到房中呼呼大睡,心想事不单纯,也不知这段时间丈夫到什麽地方去。 无论是国安局还是丈夫本身的怪异行径,使丁雨兰感觉丈夫长期以来有所隐瞒,但眼下线索太少,只能紧随其後,随机应变。 一路从南部跟回中部城镇边陲的鹭儿泽南岸渔村,眼看丈夫一行人分租渔船,自己可不似丈夫那般见多识广,遍游各地,尤其此地丈夫可说是来了不下百次,对四周环境熟悉得就像来到自家的厨房。 丁雨兰无奈,只能雇用环湖渔民当作响导,悄悄尾随其後,每遇汊道便以风景异物等为藉口,使渔民将船驶向丈夫那个方向,几次下来那渔民自也发现了,但并不说破,仍热心介绍当地风土景物。 昨晚一夜无眠,终夜奔波,耳边渔民滔滔不绝的赞叹顿时化作催眠音符,直灌入耳,加重了眼皮重量。 丁雨兰虽甚是疲累,但听他说得兴起,若现困倦,未免失态,一个瞌睡打盹,连忙清醒,偷眼望去,深怕被他发现。 却见那渔民嘴边热切,眼神却异常凌厉的看向右岸,丁雨兰一凛,偷偷往他视线方向看去,就见右岸芦苇丛人影窸窣而动,气息往右前方远去。 丁雨兰心想毕竟地处偏僻,也有渔民截道抢劫的事,况且四周皆是湖水河道,正适合做这无本买卖。这时前方来了一处汊道,丁雨兰故意指着岔道右方说道:「船大哥,我想去那里看看!」 渔民一见她指的方向登时一愣,说道:「那个方向连我都没去过,为了你的安全起见,还是不要冒险比较好吧!」 丁雨兰听出他言语中那似有若无的警告,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指着远在天边的山崖问道:「那里怎麽生成一角啊?」 「喔!那里就是出海口啊!听老一辈的人说,鹭儿泽的深处连通那座山壁下的山谷,顺河流穿过山谷就能进入大海,就因为那算是沿岸大山的支脉,形状很像动物的角,我们这个地方才叫鹭儿角。那里连我们本地人都很少去过……」 渔民忽觉异样,却早已不见丁雨兰的身影,眼看船只才刚远离右岸,原来丁雨兰趁他口沫横飞之际,飞凤步起,纵身上岸。 那渔民暗吃一惊,赶紧拿出口袋中的对讲机通讯说道:「麻烦来了,动作快!加速转移。」一边驾船回头向右方岔道寻去。 但他不料丁雨兰并未远去,只不过伏在芦苇丛中,她眼看四周尽是水域,无船便难回原岸,但对方对环境甚是熟悉,占尽地利,且貌似还有帮手,若是用强,怕是讨不到便宜,便决定暗中尾随,藉机夺船。 时间无多,此湖甚大,若是时间太长,丈夫早已不知飘去哪里垂钓了,那又如何探寻丈夫身边的谜团,若丈夫突然遇上麻烦又怎麽办? 人行芦苇,痕迹昭然,心知眼下是在与时间赛跑,当即跟着那艘渔船往南方下游而去。 跟出百米多步,便见那渔民调转船头,转入向左汊道,来到尽处的一座小瀑泉,整船开入瀑泉水濂後头。 猜想水濂之後便是贼窟,丁雨兰知道夺船的机会就要来了,施了个凤掠水,轻点水面,旋身穿过水濂。 行过一阵,就见前方略感透亮,正是出口,巧身钻出一看,就见蔬园成方,温室棚盖罩顶,数人正忙着把一綑一綑的麻草往船上搬。 制造毒品的化学气味直钻入鼻,薰得丁雨兰头昏脑胀,一阵作呕,没想到这些人根本不是劫盗抢劫的强盗,而是一群毒贩,自己竟闯进一间麻草制毒厂。 眼看深陷毒窟,毒贩人多势众,此时妄动夺船,实属不智,只能趁众毒贩忙着搬货上船之际,闪身躲入载满麻草的船仓,计画先行脱困再做打算。不过经此耽搁,想来今日的跟监已然泡汤,不禁暗自懊悔,徒叹天意弄人。 就听藏身处外渔民喊道:「动作快点!走啦!」只觉船身缓缓移动,水声渐大,丁雨兰缩身船舱暗处,用麻草遮盖身形,透过身边的玻璃窗看着船缓慢向前,暗暗盘算如何突围。 突然玻璃窗一黑,丁雨兰以为是穿过水濂前的石窟洞穴,转眼一看,却见窗外一名穿着潜水衣的蒙面人。 在隐密藏身时乍见人影,丁雨兰吓了一大跳,全身向暗处缩得更紧,但见窗外那人眼神警戒,四下张望,显然并没有船舱有人。待船过瀑濂之後,便暗遁而去。 差点提到嗓子的心终於安放下来,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水中身影,丁雨兰不知怎麽,心中忽来一股熟悉之感,那双眼睛和眉宇怎麽好像在哪里见过…… 桃野(十二)纵横连琰 话分两头,此时在鹭儿泽南道处 「咦!昶哥跑哪儿去啦?刚刚还看到他在那边的……」 「他不是自己开一艘小船跟在後面吗?哎呀!他平常生活已经够累了!我们让他静一静好了!」 罗逸恺闻言一惊,前一秒还在自己眼皮下的人怎会突然不见了,便说道:「可是听说这片水域不是这麽安全耶……」话说到这份上,若是出了什麽意外,那是谁也不乐见的。 数人趋船寻找,却只一个转角便看到刘国昶的那艘小船,垂钓杆线仍在船的那头斜垂湖面。 就见刘国昶背对众人坐在船头,帽沿低垂,好似等鱼上钩等到睡着了…… 众人安下心来之际,罗逸恺却感异样,看那背影一动不动,就算是垂钓打盹,也不至於像死物一般,连呼吸起伏都没有。 满怀疑惑,扬声喊道:「刘先生!我们差不多要走了!」 却见船头背影缩回船屋内,传来刘国昶喊道:「好!我上个厕所,马上来!」 罗逸恺看不见他人,心下更疑,说道:「我去帮帮刘先生吧!这样动作快一点。」 众人只道他热心,也不便拂了他一片好意,便将船艇停在小船後头,方便小船回归,放罗逸恺上岸,只有里长知道他尚未对刘国昶释疑。 罗逸恺由岸上来到小船,就见刘国昶从身旁一处茂密的芦苇丛里钻了出来,两人皆吓了一跳,刘国昶唉呦一声差点摔倒:「唉呦……你怎麽来了?」 罗逸恺见他气喘吁吁,满身不知是汗水还是河水,疑心更盛,表面上笑道:「刚刚出发的时候这船不是老出毛病吗!我来帮帮你,你去哪里啦?怎麽满头大汗的?」 「喔!没有啦!说起来丢人,我肠胃不大好,每次上厕所就像上战场一样,走吧走吧!刚刚里长不是说还有人要见吗……」 罗逸恺心中虽疑,却也无佐证可破,只能当他裤管上的水滩是刚刚如厕时浸到了河水。 众人忙乎一阵,确定再无人脱队,便循路到大湖中央,又享片刻山湖宁静,才在下午五点结束鹭儿泽之游。 一路上罗逸恺紧盯刘国昶,除了几次取水捞鱼以外,并无任何异状,不禁暗想,难道是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众人离了鹭儿泽往北进发,经过一个小时的车程,来到连琰镇,此城镇近邻通往内陆首都的泰琰峡谷,北连吉米罗兰,南接铁云各镇,设有对外港口,俨然是东部商贸重镇,也是军眷平民的後方防线。 车队由沿海官道进入城镇,直至滨海一处大楼门前停车场,巡守队众人皆感奇怪,不去下榻饭店修整一番,怎麽跑到这里来? 刘国昶抬头一看,便知这是哪里,但想不到居然会是这般狼狈来见此人,就见门上匾额写着四个大字「铁律商会」。 却听罗逸恺惊道:「里长先生!这麽突然来这里!我都还没准备呢!」 里长笑道:「哈哈!没事啦!孟会长的人我很清楚,颇豪爽的,不会在意这些的!来!你要来我们东部这里做生意,总要来拜拜码头吧!来商会里多认识点人准没错!」 刘国昶在旁听着,忽觉今天里长说话特别文诌诌,不像是他平常会说的话,反而倒像背台词一样。 须知「铁律商会」集各式产业为一体,代替各企业与政府沟通,掌握资金流动,提供商路,培育人才,甚至帮助处理产业之间的冲突利弊。其中会员皆是当地企业的龙头,会长孟锡田更是跨足各产业的富商巨贾,举凡衣食住行,银行旅游等各式产业皆有他的股权。 也因东部位处偏僻,离首都天高地远,德政难触,善策难及,是以有了「铁律商团」及时通知政令颁布,引入外资,造就东部的商业繁荣,亦曾引起帮派疑忌,下手绑架会长,好在最终化险为夷,而商团也在恶帮遭灭後扩大成了「商会」。 就见孟锡田虽是满脸虯髯,躯干粗壮,一派豪侠气质,但精明的双眼,面面俱到的社交,再再显示他心细如发的性格及为商为政的手段。 见众人到来,孟锡田赶紧起身,亲自与众人热络寒暄,但见到罗逸恺时却是微微一愣,还是罗逸恺先行伸手问好道:「您好!敝姓罗,这是我的名片,还请多多指教。」 孟锡田当即客套道:「客气客气!还请多多关照我们东部,有什麽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吩咐……」 寒暄方毕,却听办公桌上的桌上型通讯器响了起来,孟锡田一个拱手致歉,走来直接按开扩音接听,道:「我有客人……」 通讯器传来一阵喘息,急道:「会长!仓库出事了!」 孟锡田眉头一皱:「慢慢说,出什麽事了!」 「从蛮江上飘来一艘渔船,直接撞到我们旧仓库後面的码头,船上一个人都没有……」 「联络一下渔会的人,看哪家吃饭的家伙都丢了!这有什麽好奇怪的!」 「是那船舱里载的全是麻草!」 众人听了皆是一惊,孟锡田一下瞪大双眼,沉住气道:「把船截下来!封锁旧仓库周边,任何人都不准进出,马上报警!」 众人见他一边下令,一边向众人点头致歉,丝毫没有关闭扩音的意思,尽展光明磊落的领导风范,这麻草毒品必然与他无关,但如此站着听人祸事,於礼不合,皆藉故离开办公室,连罗逸恺亦拿起随身通讯器,向会长打了声招呼,走出门口接听。 就听桌上通讯器传来报讯:「已经把船送入旧仓库了,旧仓库附近没什麽可疑人物……喂!你谁啊!呃啊……」 一声闷哼,通讯落地,再听不清其他声响,任凭孟锡田呼叫也再无回应,赶紧向里长告罪一声,快步离去。 走出门口时,见罗逸恺摀着通讯器兀自通话,似也有紧急消息,打了声招呼,告罪离去,却没发现罗逸恺通讯器内传来的一句:「有人认出神夜会的人也在仓库附近……」 罗逸恺悄声道:「有……我这里也收到消息了!让警察先去处理,看着神夜会的人,有消息马上回报……」 桃野(十三)三方角力 却说躲在载满麻草船上的丁雨兰,缩身麻草中,警戒不敢稍动,耳听甲板上的脚步声忽近忽远,心里忽想:「如果这艘是去国外的贩毒船,那我该怎麽办?」 兀自胡思乱想,忽来砰声大响,船身一个震荡,吓得丁雨兰心里砰砰乱跳,透过玻璃窗看见外头河水激湍,航路渐显颠簸,撞击越来越大,甲板上却悄无人声,彷佛无人掌舵。 丁雨兰凝神感应,只觉整艘船上静悄悄的毫无生气,吃了一惊,难道自己泄漏了行踪?但若行踪已泄,那些人为何不戳破,反而急於跳船,放着一船货物不管? 情势垂危,无暇细想,丁雨兰赶紧起身,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开船,稳住下盘便往甲板上去。 人方至船舱梯前,就听轰然巨响,宛若雷电劈及,船身巨力震荡,似是触礁撞岛,丁雨兰不及凝力站稳,已被巨力甩得向前飞出。 丁雨兰临危不乱,临空翻身,单掌打在木制阶梯旁,飞身向梯旁麻草落了下去,藉此缓冲,尽管如此,後续震荡仍是猛烈,撞得她浑身疼痛。 巨响方尽,便听外头人声大作,听其所言,似是船撞上了码头,丁雨兰藏身成綑麻草中,只能暗暗祈祷这些人赶紧离去,自己才能脱险。 只叹事与愿违,念头方止,上方舱门喀的一声打开,传来一声惊呼:「喂!这里还有!」 「别管了!会长吩咐!把船开进仓库,封锁所有出入口,不准任何人出入!会长马上就到!」 会长?! 甲板上一字一句听在耳里,丁雨兰顿起疑问:「是铁律商会吗?怎麽商会跟毒品扯上关系?」又听他说封锁出入口,心想这封锁线拉起,可就更难脱身了。 但若真是商会中人,商团时期已是能人辈出,晋升商会後,更是人才济济,眼下对方人多势众,又在商会地盘上,此时现身力搏,必陷群围,看来只能偷袭了。 当下静心感应,数人脚步去远,当即动身,悄然上梯,推开舱门,眼看青树摇曳,耳听流水拍岸,正身处渔船左舷尾处,前方船头歪斜,撞上一座铁皮仓库的後门。 渔船已然脱离河道,搁浅在左岸,仓库後方不远处一片林荫遮掩,丁雨兰双眼一亮,若能潜至树林处,顺蛮江而上,便能暗中遁去。 眼看四周商会员工拉船的拉船,指挥的指挥,遍围船周,思忖如何从睽睽众目下脱身。 忽听右舷传来脚步声,赶紧一紧遮面围巾,戴起帽梯,压低身子潜至转角,那人巡勘甚是警戒,甫感微风拂动,便觉不对,方至转角,掌风随即扑面,那人戒备在心,立生反应,向左避去,不料却是虚招,腹部撞上一掌,劲气入体,睡意漫上眼帘,登时昏厥。 丁雨兰才想着利用此人引起骚动,自己趁乱遁走,便听前方传来一声:「喂!你谁啊!」心头叫糟,这下成了瓮中之鳖,想突围势必有场恶战。 抬头见那人一手拿着通讯器,双眼却望着他处,丁雨兰尚自奇怪他所视何方,下一秒就见船下跳上一人,单脚虚点其腹,引他举手格挡,一记重腿随後,将他踢翻在地。 丁雨兰见那人跟自己一样蒙着脸面,身形硕长,腿功了得,立即认出是「暴火流星」邵崇桧,兀自讶异他怎会出现在此,却见邵崇桧向她一个摆头示意,回望蛮江彼岸一眼,迳自往人声鼎沸处冲去。 丁雨兰登时会意,流星离去同时,立即脚施飞凤步,闪身下船,隐入商会旧仓库後的密林。 隐身回望,就见难船左近的一棵大树轰然而倒,引来会众哀号惊呼。原来邵崇桧为了替大嫂争取遁逃时间,「七星诀」曲字诀使了个极致,凝神提气,腿出连环,腿劲沛然雄浑,临空划出腿刀。 腿挫青树,树干倾颓,向追击会众压去,深知此刻不宜恋斗,树倒之际,立马一字疾诀,施起轻功,双脚轻点江面残花败枝,复往蛮江彼岸而去。 堂堂铁律商会遭人如此侵门踏户,出手伤人,说来就来,要走便走,是可忍孰不可忍,会众中不乏谙通水性之人,当即泅水追击。 丁雨兰躲在藏身之地,见桧仔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对他功夫甚有信心,即使以寡敌众,脚下轻功勘称无双,定能自保,却不知他为何到此,交办他追踪的女人是否有其他消息? 眼下仍身处敌境,理当尽速离去,但贸然现身恐泄了行迹,兀自犹疑思索,忽觉口袋一动,却是通讯器的讯息震动,拿出一看,正是邵崇桧来讯,上写一串地址,邀她至安全处所,另有消息相告。 丁雨兰心头一紧,诸多想像又在脑海里奔腾不休,心想答案不远,若这般忧东怕西,裹足不前,不但於事无补,还可能徒害己命。 当即平心静气,凝神感应,确认四下无人监视追踪,便放胆走出藏身树丛,潜身前往官道,寻路来到地址所在。 原来那是一处巷弄中的小酒吧,一身黑衣遮头盖脸的邵崇桧正坐在吧台前,轻啜药酒。 丁雨兰装作不认识他,迳自走到他身旁座位,口里问道:「你怎麽出现在那里?」 邵崇桧说道:「我按照你给我的地址,暗中监视,发现你要我跟踪的女人跟神夜会有关,我知道昶哥认识神夜的人,可能是暗中在办什麽事吧!」 「後来几个人进了那间房子,出来之後就跟那女人一起南下,我一路暗中跟着,跟到鹭儿泽才发现当地有好几个毒窝,就我所知,神夜不大可能做毒品买卖,猜想这其中一定有内情,结果跟到的那艘毒船居然直接开往铁律商会……只不过,大嫂!你怎麽也出现在那艘船上?」 丁雨兰当下把丈夫晚间如何消失不见,如何按照线索找到会馆,如何遇上国安局的人,如何跟踪丈夫到鹭儿泽,如何巧遇装作当地渔民的毒贩,又如何找到制毒场,躲入船舱,而後船撞仓库的经过,一一说了。 邵崇桧听完,一副恍然道:「难怪他们看到你在船上,还以为你是毒贩头,想从蛮江对岸偷袭你,弄得我非得跑出来把人引走。照这情况看,昶哥可能是听到什麽消息,通知神夜的来搞毒贩吧……」 丁雨兰白眼翻尽,搞一大圈,居然是江湖上的事,气道:「他什麽时候变得这麽伟大了……自己家里的事都搞不定了,还跑去帮警察抓人!」 邵崇桧笑了一声,道:「你也知道昶哥的个性,朋友有事,他哪一次会拒绝的?」随即脸色又沉,道:「不过……还是要注意,我刚刚脱身之後,感觉有人跟着我,我才绕了一下,确定把人甩掉我才过来,对方的身手不像一般道上的人……更专业!有可能就是大嫂提到的国安局,照这情况来说,可能是毒贩知道国安局要来查,所以先把货通通运走,顺便摆了铁律商会一道,想转移国安局的注意,如果是这样,那昶哥面对的可就不是小角色了……」 丁雨兰低头想了想,说道:「他跟朋友喝酒我也不会在旁边听!我也没有什麽线索……」 邵崇桧沉吟道:「至少确定昶哥没出轨,我们知情这件事暂时不要让昶哥知道,我再找机会劝劝他,顺便也问问我朋友,他们可能对这种事比较熟悉……」 「你说任侠喔?他们本事那麽大啊……」 邵崇桧冷笑道:「哼!本事大不大还要再看,目前观感不差,是蛮值得交的朋友……」 「所以我才会说当成委托啊!看你现在的样子都变成他们的侠员了!怎样?怎麽收费啊?」 邵崇桧苦笑道:「我哪敢跟你收费啊!况且任侠的收费机制也不大一样,应该解释成……酌情收费吧!」说着拨通了通讯器上的号码…… 桃野(十四)东风方起 「现在为您报导今日下午的临时消息,一艘无人驾驶的民用渔船失控撞上蛮江码头仓库,在渔船上查获大量麻草毒品,据警方调查,蛮江码头的仓库多隶属铁律贸易有限公司,警方到达现场後不久,铁律商会会长孟锡田也亲赴现场协助警方调查……」 老式的撞球酒吧里,吧台上的电视播着今日新闻,店内的气氛为之一滞,因为铁律商会会长孟锡田便在这间店里。 但此一尴尬也只停止一息的时间便回复酒吧中的和谐,因为在场众人都相信铁律会长的为人,况且以他的财力,压根不必冒险做毒品生意。 就见孟锡田一个举杯,店内众人不约而同举酒相敬,一切不言而信。 东北村里巡守队也列席上宾,虽知孟锡田气质豪爽,但不料堂堂会长居然如此亲民,宴请玩乐不到高级餐厅,反来这温和怀旧的撞球酒吧,唱歌饮酒。 里长、罗逸恺和孟锡田站了一桌,谈笑商谈企业公司如何合作,让罗逸恺拜了码头,而刘国昶一进店里便开始吃肉喝酒,不到晚间十点已然趴在吧台边,悄无声息的醉了,也醉得悄无声息。 孟锡田一见他不醒人事,立即请厨房准备一碗醒酒汤。不到一会儿,醒酒热汤便由一名服务生端了过来,放在他手边。 刘国昶趴着不动,只伸手来拿汤碗,突然一张字条连同汤碗一起塞到手中,刘国昶彷佛醉得没有感觉,拿起碗喝了一口,复又趴下,但右手已在台下搓开字条,看了一眼,不置一言。 旁边的服务生站得笔直,候在一旁等着伺候,口里问道:「你还好吗?」 刘国昶彷佛醉语呢喃,道:「没事……什麽情况?」 「在镇上跟到几队人,有些像是外地人,有动起手来,但没弄出多大动静,也没找到任何毒品,上头推断,应该是对头有所准备……」 「不好意思啊……兄弟们没受伤吧?」 「没事!你也不可能想得到他们会把北部的人马都调来,会里在国境东部的眼线还是不够,才让他们这麽嚣张,大夥儿看了你给的那封信就马上赶来,哪有这麽大张纸只写那两个字的……你在道上有听过她的消息?」 「我在警队里也有朋友……里长告诉我那天出现在我家楼顶的就是她……」 「你确定没有被她盯上吗?」 「所以我才说没事最好别跟我接触……有事也要小心一点……」 「嗯……这次你到南部就只查到他们会转移中部的生意吗?」 「我还知道他们近期不敢高调行事,内部好像有了矛盾,说不定出了叛徒……」 「……这消息来源准确吗?」 刘国昶悄然轻笑,不答反问:「小子……干这行多久了?」 那服务生听他所言,似是小看於他,心生愠怒,故意道:「久到所有门路我都混熟了!」 「如果有人来踩你地盘,跟你做相同的事,企图混熟门路呢?」 「……!!」 「就算跟你同样是会里的人,踩你长期经营的地盘,你还是会不爽吧?」 「……所以呢?」 「这次他们北部的人马直接进入中部的地盘,还跟敌人凑了几场热闹,你觉得这些看在他们中部人马的眼里是什麽滋味?」 年轻服务生这才明白血鸥内部冲突矛盾何在:「被北部的人小看……而且还会暗中衡量北部的势力,猜忌从这里开始!」 「知道叛徒的线索往哪里查了吗?」 「近期动作最大的那一方……」 酒吧里,球桌上,不是圆球碰撞便是举杯谈笑,两人距离不近不远,服务生看着通讯器,似是随意服侍,任谁也不会疑心两人正藉此相互交谈。 「……在这里也有眼线,代表孟会长也是会里的一员罗?」 「只是认识而已,孟会长认同我们的做法,会里看他有助於东部发展,并不插手他的生意,偶尔合作罢了。」 「中部有孟会长,会里应该可以放心了……」 「嗯……希望之後不要和孟会长为敌,不然会是很可怕的敌人……」 这时孟锡田走向吧台,拍着刘国昶的肩膀,关心道:「兄弟!还好吗?」 刘国昶心知这种装醉的烂招骗不过这久战酒场的老将,摇了摇手,说道:「没事,去趟厕所就好了……」孟锡田未起疑心,向那服务生点头示意,让他扶助客人进入洗手间。 过没多久,那服务生便走了出来,孟锡田问道:「他还好吗?」 「没事,他在催吐,应该清醒了。」 「嗯……镇上情况如何?」 「有几场火拼都离镇中心很远,对头手上功夫不怎麽样,脚底抹油的功夫倒挺好的,就兄弟们所说,他们不像是当地人。」 「哼!肯定是血鸥那帮家伙,以为换个小帮小派的名目就能瞒得了我,暗地里贩毒,现在还陷害到老子头上,继续跟!尽量抓活的,别打扰到百姓,最好能藉这机会再给这群不知足的家伙一点教训……」 两人兀自交谈,却不见身後洗手间门开一线,刘国昶那炯炯双眼清醒如常,心知这次定期旅游即将结束,但东部的腥风血雨才刚刚开始…… 桃野(十五)白月临港 短短的三天两夜,彷佛过了二十几年这麽久。 经过两天的分访暗查,总算得知丈夫没有对不起二十年的夫妻情谊,但却卷入更危险的毒品事件,着实想不明白,怎麽丈夫会答应这种危险的事,就算是对朋友义气相挺也该有个限度,还是这麽做会对他有什麽好处? 丁雨兰与邵崇桧为防黑白两道人马追查,便分头行事,调查东部黑道毒品等事交由邵崇桧前去联络任侠,明日乃是最後一天,丈夫不出半日便可到家,自己必须赶在丈夫前头回家,不然此行极易露馅。 火凤沿着海线低调飞越各村镇乡里,虽是迂回绕路,但当天晚间飞凤步仍顺利抵达东北罗兰村。 东北吉米、罗兰两村已成为东北经济重镇,虽无宏伟楼宇和便利交通,与中部连琰、内陆首都皆有一段距离,一派乡村景色,但食有美味特色,衣有当地风情,住得恬淡娴雅,道路宽阔不塞。罗兰村更有商贸港埠,各式经贸样样不缺,实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长年太过专注家庭和经营餐馆,如今来到熟悉渔港,却有种与往日不同的感觉。 夜间港边人数不减,但皆不是平时的旧摊故贩,反多了许多生面孔,每个人神色谨慎,气氛甚是沉重。 丁雨兰心感有异,正想往村中心去,一袭白衣飘过眼角,登时引起她的注意。却见一名白衣人从一艘不起眼的小渔船上走了下来。 那人虽然白布罩头,白纱遮脸,但就身形体态看得出来是名女子,丁雨兰眉头一皱,似是想起不好的回忆,而这回忆还是发生在自家楼顶。不过有谁会在渔港这种腥污嗅秽之地穿上一袭惹目易脏的白衣? 但看她船停靠在罗兰港南边的僻静处,鲜少人烟,倒也不算高调,只是她下船离去之後,周遭的人明显少了很多。 丁雨兰见那女人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离去,心想世上白衣女子何其多,哪可能这麽巧,同一个白衣女人被自己碰上两回,转过念头,便往北走。 却见前方不远处又是一艘渔船停泊,是哪家渔夫这麽勤劳,到这麽晚才收网回岸? 从那船上跳下三名年轻人,装束与一般渔人无异,但身形步法明显是练家子,丁雨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立时看出为首那名年轻人略长的蓝色外挂下微微鼓起,左腰鼓起处圆若刀柄,右腰处略呈三角,极似枪把。 心头一惊,现在身上带家伙难道成了一种流行和时尚,再看左边那人满脸精悍,手如猿臂,上衣下摆盖住藏於後腰的短棒之物;右首那人脸型方正,气脉悠长,四肢健俊,右腕下方微微鼓起,後头锁链连至後腰,走起路来却不闻铁链轻响,足见其内外功夫皆不简单。 看这三人年纪都不满二十岁,居然有这种造诣,想是从小刻苦勤练,回想自己的儿子不喜武艺,只有进入军营的女儿小时候有缠着她练了些基础,不知丁家厨艺武学的後继之人身在何处? 这时隐约听那精悍如猴的年轻人悄声问道:「欸!常老大叫我们先到这里干嘛啊?」 脸型方正那人说道:「晓玉姊查的,你没看吗?东部这边有出现毒品,今天下午不是才接到桧哥的通知,应该是先叫我们来探一下场吧!」 为首年轻人较为谨慎,道:「小声点!别漏了消息,先连络桧哥吧……」 三人语声虽小,但丁雨兰气清神明,一字一句皆听在耳里,忍不住疑声道:「桧哥?」 三人一愣,皆举目看来,精悍年轻人讶道:「哇!桧哥在东部这麽有名喔!随便一个人都认识……」 为首年轻人一推拍断他的干话,客气道:「不好意思!请问您认识邵崇桧,邵先生吗?」 丁雨兰闻言一阵惊喜:「我就是他……」 话没说完,便听身後一声:「大嫂?!」 众人回头一看,正是「暴火流星」邵崇桧,一番介绍後才知,那三名年轻人正是隶属任侠协会的西城分会,闻名碧莹西城沿岸的「太子帮」:「龙王太子」于瀚、「灵目苍猿」程正仑以及「屠鲸狂鲨」方运辰等三人。 不想才分隔半日,便重又相见,不知该说与任侠有缘,还是三人的掩饰手法太过粗糙。 众人也知眼下不是能放心畅谈之地,便一边交换讯息,一边往桃林渡走去,当丁雨兰说到刚才见到的白衣女子时,太子帮三人同时「啊」的一声惊疑…… 桃野(十六)诚实为善 隔天,刘国昶中午便回到桃林渡,因为吉米罗兰两村就像自家後院一样,对当地人而言哪儿还有什麽好玩的。 送回里长,话别巡守队员,刘国昶拎着买好的各地名产,漫步返家,却在途中看见一辈子都不想看见的东西。 一抔小土堆在桃树下……那是『信使』传讯的暗号,代表上头有指令,刘国昶心起一阵不祥。 四下绕了一圈,来到指定地点,假意跌了一跤,手扶树干之际暗中取出藏於树洞中的指令,偷觑翻译,得知指令上头写的是「今晚凌晨一点有生意,在港北拱桥下,老大属意。」 刘国昶一看便知其中含意,历经先前一次生意遭警方破局,东北各干部皆猜想是底下出了叛徒,这次就是想藉生意钓出嫌疑人物,如此肃清行动的背後目的不言可喻。 以老沙沙奕天为首的蓝沙海运,除了做远洋运输以外,更兼走私菸酒,其利已不可小觑,近年沙奕天似是跟外国黑帮搭上了线,暗中做起毒品生意,俨然已有独霸一方之心。 刘国昶心下思量,打定主意,虽明知是陷阱,但仍决定暗中通知神夜会,若毒品由东北销入首都,那偏乡一隅的平静可能就此打破。 暗中以通讯器传讯神夜会众後,本闲散的步伐变得稍微急促,得赶紧回家为今晚做准备。当他踏进家门时,却见稀客上门。 桧仔邵崇桧和一名身穿马褂,手拿长菸斗的年轻人正坐在店里聊天。 刘国昶认识那马褂年轻人,正是常与夫妻俩研究料理食材的「詺哥杂货店」老板,人称「白雾探花」谢詺。 刘国昶一见邵崇桧便举手招呼,道:「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你们两个一起出现在我们家?」 邵崇桧道:「就订单都在东部啊!我也没办法,我还是项目负责人!不亲自跑怎麽行!欸!谢老弟就是帮我调药酒的朋友吧?他正在教我怎麽调!不然每次都要麻烦你。」 今日桧仔的话怎麽突然变多了?是喝多了吗? 谢詺笑道:「大嫂趁你这几天不在,有去找到几味食材,邀我来研究研究,也关心一下你的身体。」说着伸手为他把脉。 刘国昶闻言一愣,这时见丁雨兰恰好捧盘上菜,便问道:「这几天你有出门喔?」 「有啊!你能出门我就不能喔?」 曾几何时见过老婆这等俏皮模样,刘国昶忍不住呆了数息,才点头道:「可以可以……」回头看谢詺诊脉之认真,好像自己身上毛病不少,啧声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啦!拜托!把什麽脉啊!」 却见谢詺抚颏皱眉,眼带疑问的望着他,喃喃道:「孩子大了……老婆也在身边……店里的生意也不错……」 「噗……你这是看病还是看相啊?」 「就我刚刚的感觉,你的心脉有点不顺,昶哥最近有什麽心事吗?」 刘国昶笑道:「心事?!我还心房咧!」 邵崇桧听了,更进一步道:「昶哥!有什麽事可以跟我们说啊!帮得上忙的我们一定帮!」 看他说得真诚,刘国昶心生感动,嘴上道:「我知道!你现在加入那个……什麽协会……」 「任侠协会……对了!我刚才知道谢老弟也是任侠的一员!」 刘国昶听了,灵机一动,早闻任侠协会活跃凡尔莎北部,想不到自己认识的两个人都是任侠一员,今晚行动这麽临时,神夜会不知道能不能应付…… 思忖方止,就听丁雨兰在厨房唤道:「谢老板!这几株草我不大认识!你来一下!」谢詺应了一声,告罪而去。 眼看老婆不在,桧仔可信,机不可失,便低声道:「桧仔……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邵崇桧听他语调斗变,似欲言其秘,登时凛然:「你说啊!」 刘国昶当下把自己如何帮神夜探消息及今晚在港埠边的生意快速的说了一遍,但对如何得知却一概不提,只说是从一名熟知的情报贩子手上买到的消息。 邵崇桧见他突然全盘脱出,想来今晚那场生意非同小可,便说道:「其实任侠这边也有收到风,已经有安排侠员过来。」 刘国昶听了一惊,连自己都是刚刚知道的消息,任侠居然已有布署,忍不住问道:「这麽快!任侠是怎麽知道的?」 邵崇桧尴尬一笑:「呃……他们有他们的方法……」 看他如此苦笑,想来这方法并不正规,但身处这样的世道,想要做些对的事情,有时就必须用一些不正规的方法。 「嗯……这件事还是……」 「别告诉大嫂,我晓得的!」 「……谢啦!我不想再让她担心了……」 殊不知这些丁雨兰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邵崇桧替大嫂问道:「那今晚昶哥会去吗?」 刘国昶摇了摇头道:「我老啦!没办法再这样乱跑了……」 这句话对於一个刚从南跑到北的人来说,实在没什麽说服力,邵崇桧也不戳破,只笑道:「你不也才五十几吗!哪里老了啊!心如果年轻,自然就年轻啦!」 正事说完,谢詺与丁雨兰也从厨房端了菜肴走了出来,四人一起用了午餐,邵谢两人便相继告辞,说是一往北山采药,一往南镇跑单,实际上两人都转了一圈,回到桃林密处。 却见一名身高膀阔的大汉,宛如铁塔般站在一棵桃树下。 邵谢两人一见那名大汉,纷纷上前招呼,谢詺唤了一声:「常大哥!」 原来那大汉正是「任侠协会」的创始侠员,代号「铁棍」的常郁冲。 常郁冲问道:「如何?打探到什麽吗?」 邵崇桧说道:「今晚的消息八成是真的……」说着将刘国昶所言陈述了一遍。 常郁冲嗯的一声道:「警方秘密情报网里的资料,应该不会有错!丁大嫂昨晚看到的白衣女人可能就是月蝶,但……听昶哥的说法,我怎麽觉得是陷阱……」 「陷阱?」 「你想想,毒品生意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就被情报贩子打听到?感觉就像怕没人知道一样……」 「你们连警局情报网都骇得进去……」 「呵呵!我们另一位创始人就是警校出身的啊!总之,今晚的行动小心一点,我也通知神夜会我们会来助阵,从现在开始我们都低调行事,别让对方有了防备。」 这位任侠创始人年纪虽不大,但气度雄壮,富有大将之风,口出所言自带威信,尤其待人处事,武艺谋略等方面更是让人无话可说,连比他年纪稍长的邵崇桧也对其甚为心服。 邵崇桧问道:「那三个小鬼咧?」 「瀚子他们的船在风兰江,我让他们先去准备,防范可能的变数,一切看今天晚上……」 桃野(十七)生意之局 丁雨兰得知那名白衣女人可能是黑帮毒枭後,担心丈夫又为了朋友跑去凑那危险的热闹,便暗中关注丈夫的动向,她拿着桧仔给的特殊通讯器,听说这双鱼形状的通讯器是独立收发系统,全然在体制之外,不怕偷读窃听,却也不合常规。 但历经这趟缉夫行动,推翻了以往心里觉得不可能的一切,发现先前应该关心却没关心的地方,使与之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丈夫变得神秘陌生,彷佛处处充斥着不稳定因素,而非常时期也只有非常方法能够应付。 天色向晚,夫妻两人一同忙过用餐尖峰时期,用完晚餐之後,两人一如往常各行休闲,打发时间。丁雨兰假意追着剧,暗暗留意丈夫,只见丈夫坐在角落一桌,独自喝着酒,但那双眼睛一丝醉意都没有,还时不时望向窗外。 回想稍早,假不识药草之名支开谢詺,创造丈夫吐实的机会,现在若是直言相询,不就等同承认得知丈夫秘辛,秘密被人知道的感觉总是难堪,届时丈夫脸上无光,只会多添变数。 从没想过时间可以过得如此慢,店内明明还有客人却如此安静,这对心中有秘密却不能说的人,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丁雨兰眼看客人所剩无几,便像平常一样对丈夫道:「我先上去罗!你记得收一收!」说完便走上二楼,却不休息,整备装束,暗守窗台,就近照看。 耳听楼下人声散尽,铁门拉下,宣告小筑歇业,丁雨兰仍不松懈,紧盯小筑出入口,耳收一切奇声异响。过不多时,果见丈夫那硕胖身影向外走去。 丁雨兰一凛,忙跟着闪身而出,从二楼纵下,紧随其後,却见丈夫往北山而去,正感奇怪,就桧仔所说,生意不是在罗兰港埠吗?难道他对桧仔还有隐瞒? 转念一想,霎时恍然,今天还没设置山中的捕猎陷阱,丈夫大概是看自己忘了,便顺手帮忙,心头一暖,暗赞丈夫体贴之际,脚步登时慢了,刘国昶的身影一转,消失在前方山林之间。 眼看身处入山口,也是往南必经道路,所幸在此等丈夫,如若被丈夫发现自己暗中尾随,又要多费唇舌解释一番。 但等了许久,却不见丈夫回转,虽说布置陷阱需要不少时间,但都干了二十几年的活,能在哪里布置,陷阱该以何物掩饰,皆应娴熟於心,怎还花上这麽久的时间。 丁雨兰心头一惊,潜身入山,在几处设置陷阱的位置四下寻找,皆无人影,只找到一处向下的密林坡地有脚印足迹。 虽说各处陷阱已经设置完成,但心中仍有被欺骗的感觉,眼看那足迹延伸往南方而去,便知丈夫要去哪里,自己费时寻找,耽误不少时间,赶紧脚施轻功,向南奔去,看丈夫为了朋友费尽心思,不免心想,难道外面的朋友真的比妻子家人还要重要吗? 就在此时,同一片月色下,罗兰港北边一处旧船厂的港埠桥下,数人严阵以待,一名黑衣帽兜缓步而来…… 为首那人正是一身横肉的水产摊贩,他一见那兜帽人,先是一阵戒备,随即笑道:「你需要装成这样子吗!我还不是就这样大胆的来!」 就见黑帽兜下露出一张圆脸,正是刘国昶,就见他小心翼翼的道:「我总得小心一点啊……东北很多人认得我啊!到时候被条子查到,就算警队里有认识的人也很难脱身耶!」 横肉汉见他一副胆小的模样,哪晓得他真担心什麽事,只笑而不语。 刘国昶见他一脸得意,身边周遭尽是帮内生面孔,看来皆不知此场交易是为揪出帮内叛徒所设的局,所有北部核心人物肯定暗中在左近盯着,一边看谁举止怪异,嫌似叛徒,一边防范对头来犯,便於指挥作战。 刘国昶问道:「今天只有你?是什麽生意?」 「是新型的粉,老大跟东和本国的买卖……」 一听此言便知,沙奕天确实有意取月蝶而代之,成为凡尔沙东部地下社会之主。眼下虽然他蓝沙海运实属帮内经济支柱,但中南部势力不容小觑,沙奕天怎敢如此放肆?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辆小轿车乘夜而来,停在旧船厂前,下车之人一袭白衣,脸罩白纱,甚是抚媚,漫步走向桥下。 走在白衣人前头一名随从,操着奇怪的口音问道:「是不是蓝沙的朋友!」 横肉汉知道暗语,回道:「不拦砂,只做堤坝!」 对方确认暗号正确,便放心走近,伸手道:「您好!本人代表鸠田桑,很高兴可以跟彼帮合作!」 横肉汉久处江湖,哪懂得这般文诌诌的礼节,伸手回握,问道:「货呢?」 那人微微一让,白衣女子走上前来,众人见了皆不明所以,是横肉摊贩说得不够清楚吗? 却见那女子纤手微掀,竟在众人面前宽衣解带,露出下体,伸手从阴处拿出一瓶试剂。 原来她就是「货」,如此众人便知她是如何躲过海关稽查,但听说她仍是坐走私船入境,此举应是防范於未然。 刘国昶见那女子不动声色,现在的外国人还真是什麽都敢玩,见对方下属态度恭敬,想来这白衣女子也是号人物。 那人戴着手套,双手恭敬接过试剂,问道:「钱呢?」 横肉汉把手一挥,後方帮徒拿出一只皮箱,向那人打开,现出里头层叠钞票。 双方确认无误,银货两讫,刘国昶已然绷紧神经,因为此时此刻最有可能是神夜或任侠出手的时候。 就在此时,众人忽觉今晚的雾气怎会变得这麽浓,前一秒尚见港埠夜景,下一秒便已身处一片白茫茫之中。 只觉那雾触体生麻,横肉汉甚是敏锐,赶忙喝道:「所有人闭气!」自己则一边挥手散雾,一边拔枪闯了出去。 白雾茫然中,隐约见数名黑衣人护着那白衣女子逃往旧船厂前的轿车,随即枪响一片,喊声大作,彷佛来自四面八方,场面登显混乱。 刘国昶在白雾兴起时,便知是任侠出手了,眼见四下伸手不见五指,枪响哀号不绝,也不知中弹者谁,正欲遁逃,忽见左右两道身影向他扑来,但说也奇怪,左边那人出手阴柔,暗袭穴位,意在制服,右边那人攻势却是杀意弥天,明显不是同一路人。 刘国昶心下一惊,赶忙闷哼一声,翻身投水遁逃。 海水凛冽,席卷全身,使他一阵清醒,原来自己全想错了,此局压根不在诱敌,而在肃清…… 桃野(十八)月蝶之死 白雾如海水般冷冽,而岸上喷溅出的鲜血却是炙热如沸。 就见白雾中马褂翩翩,一根长烟斗东架西突,依人体百穴而打,意在不杀,正是「白雾探花」谢詺。 他依计画隐身港埠,待交易完成,便悄悄散出一把「迷魂粉」混以一口「月兰菸」吐出浓浓白雾,欲以迷雾将目标弄昏,避免干戈战端。 不料白雾甫出,方制数人,就听枪响连环,一票黑衣人自四面八方杀出,却不是神夜会众,数名黑衣人护着那白衣女子逃向轿车後,便回头不分敌我的冲杀,下手之狠,似欲夺命。谢詺大吃一惊,虽已料到对头必然有所布署,只没想到目标竟是他们自己人。 心念电转,方才意会,手中「雾花七十二式」从制人转为护人,口里对耳边传讯器道:「老大!他们想灭口!」话没说完,忽觉一阵狂风骤起,登时将白雾吹散。 场中央一名大汉舞得一根铁棍如轮飞转,正是「铁棍」常郁冲。他喝道:「救人!起码保下一个人再说!」随即绝式上手,「云罡三十六式」中一式「龙驹踏五关」身形连闪,脚踏中线,单手持棍,挥洒如刀,数名黑衣人被他巧妙步伐抢欺近身,失却平衡,阵脚一乱,皆被他一棍荡开兵刃,打倒在地。 谢詺正逢一招「连风翳日」烟杆虚舞三圈,斗口迅即打在敌人下颔骨的翳风穴上,将其打晕,口里问道:「那个女人怎麽办?」 却听常郁冲对着耳边通讯器道:「桧哥!交给你了!」话音未落,便听噗的一声子弹入体,倒在地上的一名黑衣人胸口中枪,闷哼一声,当场身死。 常郁冲大为惊怒,没想到对头计画如此阴狠毒辣,不单是买卖交易的帮众,连失手被擒的同伴也不放过。 为首那名横肉汉方脱重雾,又陷敌阵,遭数名黑衣人围攻,常郁冲赶紧飞身救援,不料一阵危机袭来,手中铁棍顺势轮挡,当当两响阻却狙击子弹,身形却为此一滞。 眼看横肉汉即将伤亡刀棒之下,忽见一道人影闪出,双掌一分,将两名围攻黑衣人打得飞出场外,倒地不起。 众黑衣猝不及防,阵脚大乱,来者如凤鸾展翅,旋身飞舞,铁掌翻飞,正是来此寻夫的「铁掌火凤」丁雨兰。 横肉汉忽逢乍变,敌我难分,眼看来者功夫了得,自己肯定斗之不过,赶紧啊的一声,倒地装死。 只让丁雨兰直感莫名其妙,都还没打到他,人怎麽就昏了? 猛然横肉汉胸口散出一团血花,丁雨兰这才惊觉有狙击在侧,忙提气凝神应对。 人证既已死尽,远处狙击也因场内同夥在侧,不得不停了火,众黑衣没了奥援,各个虚晃一招,一颗烟雾弹掩护,四散潜逃。远狙者趁同夥跑远,重新火力全开,掩护同夥撤退。 任侠想不到对头计画如此周详,一批对付来敌,一批远狙灭口,再行断後撤退,分工甚详,视死如归,随後抢出的神夜会众也难围其众,黑衣霎时撤得乾乾净净。 常郁冲虽不抱任何期待,但仍连络太子帮,问道:「瀚子!海上情况如何?有抓到活口吗?」 过不出所料,于瀚回报:「我们都没搜到……我看不是喂了海里鱼虾,要不然就是没人往海上逃……」 铁棍沉稳道:「我知道了!再多注意点,桧哥现在在追那女的!」 谢詺见大嫂陡然出现,问道:「大嫂你怎麽跑来这里?」丁雨兰一说,才知刘国昶失了行踪,说道:「没有啊!不是说他不会来吗?」 「可是我都找过了,都找不到人啊……」 此时警笛声由远而近,想来是附近居民听见骚动而报了警,常郁冲走来安慰道:「大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撤,说不定昶哥现在已经到家了……」 最後一个线索也断了,丁雨兰无奈,只能依言助神夜收拾残局,跟着撤往安全之地。 但众任侠才走到旧船厂的路口时,却见一台车後轮全破,撞倒在转角的路岛上,任侠众人皆认出那是白衣女子所乘轿车。 原来邵崇桧在制高处俯视全局,以做後援,一见枭首乘车逃走,不等常郁冲通知,立即一个疾字出口,跃楼登房,尾随其後。 不料才驶至路口,车身一个打滑,直接撞上路岛,车头冒出黑烟,再无法动弹。 众护驾黑衣正护着白衣女子下车步行,但那白衣女子却忽地一下化成一道白影,把一干下属抛在後头乾瞪眼。 邵崇桧心头一惊,这女毒枭的功夫还挺不赖,但要论轻功,暴火流星还没怕过谁,当即脚下加劲,紧随其後。 只觉那白影似是知道背後有人跟着,利用村镇街道及转角,企图甩脱追踪,每每追近,皆见她身形一转,又行甩脱拉远。 邵崇桧甚感烦躁,七星诀光诀上手,两脚如轮踩上楼房墙壁,准备超前,忽觉天外飞来一物,目标竟是前方白影。 那白影正处快奔疾驰,忽逢偷袭,下意识向旁闪避,但仍反应不及,被那物击中,一个踉跄,随即重整脚步,重又向前窜去,但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眼看便要赶上,却见对方又是一转,转入巷中,流星甚是不耐,怒然跟着转入,不料眼前之景宛如一桶冰水倒在头上。 就见巷内人影全无,灵觉探查之下,毫无气息,不过一个转角的时间,一个活生生的人竟凭空消失。 邵崇桧知道一个人不可能在这麽短的时间内消失无踪,凝神仔细四下查探,回头一看,陡然发现位於巷口地下有个圆形水沟通道,水沟盖此时不翼而飞,但刚刚走入时却并无异状。 霎时恍然,赶紧纵入下水道,心想经此耽搁,那女毒枭已然跑远,但必然不及毁去踪迹,得费些心神辨其逃向。 流星方入下水道,眼角瞥见一人斜倚墙边,似正等着他落入陷阱,暗叫不妙,赶紧使了个旋字诀,旋腿护体,翻身落地。 却见那人并不进攻偷袭,也不护身逃跑,只一动不动的靠在墙边,邵崇桧察觉异样,缓步走近,戒心不减,以防偷袭。 此时突然怀里传来震动,正是常郁冲来讯,通讯接起便听他问道:「桧哥!你没事吧?」 「没事……」 「月蝶呢?」 邵崇桧一边收回探人脉博鼻息的手,一边答道:「她死了……」 一阵阴风吹过,瞳眼圆睁,白衣飘飘,娇躯应风而倒,正是那携毒在身的白衣女子…… 桃野(十九)秘辛揭露 晨昏晦昧,宛若深夜未过,邵崇桧枕着双臂,斜倚巷口墙边,事态之诡谲及种种不合逻辑,使他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警方已将屍体运出地下道,准备验屍调查,但想来不会有什麽结果,因为就邵崇桧的探查,屍体上没有任何外伤,却心脉尽断,明显是被气劲震死的。 回想巷弄追逐,邵崇桧始终没有看到她的脸面,只因她速度极快,此处暗巷转角又多,往往只靠巷口那白影一逝辨其逃向,有此可知,她对村内巷弄非常熟悉,在知道背後有人追击後,便藉此处复杂地形脱身。 那偷袭她的东西是什麽?如果是暗器,怎麽自己一路上都没找到?又是谁暗施偷袭? 轿车怎麽才到转角就突然自撞路岛呢?有内鬼?所以那女人才一下车就摆脱下属,但若真有内鬼,何必弄毁轿车,从後追上再暗施偷袭,直接在车上偷袭不是更容易得手吗? 种种不合情理,使得眼前情况更为怪异,此时一名大汉走到他身边,问了声:「还好吗?」 抬头一看,正是铁棍常郁冲,他一听月蝶死得如此突然,立即动身前来,一位如此神秘的地下老大就这样死去,怎麽想都觉得别有蹊跷。 邵崇桧摇了摇头,把月蝶如何逃跑,轿车如何发生车祸,又怎麽发现她突然暴毙身亡的过程,完整说了一遍。 铁棍听了也是眉头深锁,整场交易从头到尾都像是一场设计好的陷阱,看似为了引出神夜,实则是为整肃内部,而现在月蝶之死,就像是故意画下的句点,对整起事件作出交代,让警方再无藉口深入调查。但就资料显示,没人真正见过月蝶,也没人知道死的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月蝶。 想来背後警方国安的调查不会停,但相关新闻消息绝对会被压下,只叹任侠影响力仍是有限,不及东部偏远之处,只能被动招架,往往差人好几步,难占胜场。 以现下情况来看,只能暂时退出,伺机而动,而眼下还有一条不得不查的线索…… 神夜退去,重回暗处,众侠陪同丁雨兰返回听风小筑,桃林遮掩晨昏的微光,时值清晨四五点,一夜无眠加上行动挫败,使得众侠气氛低迷,丁雨兰心怀忐忑,不知丈夫到底去了哪里,还是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了,但无论如何,今天大概要向早餐店请假了。 却不料小筑炊烟如往常一样冉冉而升,常郁冲先拉住众人,让邵崇桧陪同丁雨兰前往一探。 就见刘国昶已在厨房外晒面条,一见丁雨兰回来,惊疑一声:「你怎麽那麽早回来?今天早餐店放假喔?」 「你……你……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我?我去莲华岗上放陷阱啊……你看!」说着拿出好几只野味,数量之多,确实丰收。 「你……你……」丁雨兰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却又不能明问,否则跟踪疑夫之举便会露馅,只能抚着头,叹道:「我现在不大舒服……懒得跟你说……」 刘国昶向邵崇桧投个疑问的眼神,却发现邵崇桧也是这般看着他,趁妻子上楼,便问道:「怎麽回事?」 「……昨天大嫂没等到你回来,担心你出了什麽事,就联络我帮忙找你……」 「你嫂子……知道了吗?」 邵崇桧知道他说的是助神夜探查的事,对自己生平最为信任的大哥,邵崇桧第一次说了谎,他摇了摇头,又问道:「昶哥昨晚真的没去罗兰港吗?因为我跟大嫂都把莲华岗翻过来找了,都没找到……」 刘国昶一副理所当然,道︰「废话……我在一个山坡下发现一片小林子,里面有一些特有的蔬菜,也有野兽的脚印,我想是个很好的地点,就下去放了几个啦!谁知道弄那麽晚……怎麽?昨天晚上出什麽事了吗?」 邵崇桧将信将疑,把昨晚的状况说了一遍,虽大致知道结果,但听到月蝶身死,刘国昶仍不免惊愣问道:「你确定那个人是月蝶吗?」 邵崇桧摇头道:「我们不大确定,感觉起来不是……不管怎样,东北应该会乱一阵子,任侠也会有安排,昶哥最近要多小心,地下情报贩子多半看钱办事,难保不会做出什麽事情。」 刘国昶自晓得其中利害,颔首道:「我知道,到时候可能需要你帮忙……」 「没问题,如果……您想到什麽线索也麻烦先通知我……」 另有所指的关心还未说完,便听室内通讯器响起,两人皆感奇怪,会是谁这麽早来讯?随即一想,可能是丁雨兰还没请假,早餐店来讯关心。 邵崇桧眼看此间难有线索,便向刘国昶打个手势,告辞离去,回复任侠。 刘国昶一边目送桧仔离去,一边走去接起通讯,却听话筒那头传来一声︰「阿昶!原来你可以游那麽快,连对头都没抓到你,身手不错啊!」 刘国昶一听便知不妙,这下身分秘密压不住了…… 桃野(二十)力保筑园 「阿昶!你还演得真好!把我们几个干部都耍得团团转呢!」话筒那头略带阴狠的语调,正是沙奕天。 「沙哥!您到底在说什麽?」 「帮神夜来我们这里卧底的不就是你吗!还装啊?」 「这话您是从哪里听来的?我昨晚不是有到场吗?」 「你是有到场!但你没死啊!你别说你个老江湖会看不出昨晚是个肃清的局。相信你也得到消息了!我可以告诉你,死的那个根本不是月蝶!」 听他此言,反叛之心昭然若揭,且压根不怕对方有所准备,似是其命以操之在手,刘国昶叹道:「沙哥,您真别误会……我也猜得到你想有一番作为,现在我老了,只要有钱赚,要我跟谁都行,江湖上的事我真没本钱玩了,您大可不必担心我会泄密,我做的小生意还需要您来照顾,我怎麽可能拿我一家人来赌咧?」 「呵呵……你接着编啊!我都看到你家婆娘昨晚跟着神夜的来闹场,你再编啊!」 这着大出刘国昶意料之外,怎麽老婆会扯上江湖中的事?如果老婆昨晚真跟着神夜同去,怎麽桧仔没告诉他? 心慌意乱,应答登时没了冷静:「您先别生气,这一定有什麽误会!我老婆认识的人不少,只是凑巧而已,她可能根本不知道她帮了谁……」 「听人说女儿是老爸上辈子的情人,这样我就知道该找谁算帐了!」 刘国昶听了大惊,赶忙说道:「沙哥!你冷静一点!不关她的事!有事你来找我!我有很多可靠消息可以给你!沙哥!沙哥……!!」 话筒那头只存嘟声长响,刘国昶登时心焦如焚,血鸥不乏功夫能人,就算称不上好手,但要避过海军基地的监视可说易如反掌,血鸥这群亡命之徒,谁知道会对一名少女做出什麽禽兽的事。 当下赶紧传讯给军中的女儿,却始终无人接听,也许女儿在出勤,但总会随身携带通讯器,也许军事重地无法使用有留影功能的通讯器……等等!沙奕天绝不说没把握的话,做没胜算的事,难道女儿已经在他手上了?! 越想越急,赶紧挂出今日歇业的标语,疾步出门,迳往位於罗兰村南方的海军训练基地,此时不免对自己的多重身分感到懊恨,即便认识多方人士,在危急关头却因身分隐密而哪一方都不能说,最後为势所迫,逼着他选边站,二十年来,靠着圆滑的手段躲过无数次选边站的难关,就是为了让家人远离是非,而当命运的天秤向极端倾斜时,需要更大的力量及更久的时间才能恢复平衡。 刘国昶深知此理,只能尽己一力,力挽狂澜,赶紧急步南行,只是当他脚步点过桃林时,林中一道道人影步出,宛如黑云般将听风小筑团团围起…… 此时楼上丁雨兰才刚与早餐店同事请完假,便觉楼下声响有异,像是多客上门,但这晨昏时分的客人也太有精神,弄得那声响怕是没人听见似的。 丁雨兰立觉不对,这麽大动静丈夫都没注意吗? 下楼查看,却见数名黑衣人提刀拿棒,翻桌摔椅,搞得一楼狼藉不堪,一见丁雨兰,并不急着动手,各个摆出架式,凝神待敌,显然并非一般闹事之徒。 丁雨兰见状便知这些人绝对跟昨晚贩毒者有关,只是没想到来得这麽快,四下不见丈夫身影,众敌功夫并非易与,恐难善了,必需速战速决。 兵贵神速,也忌躁进,丁雨兰撮手成掌,闪身欺近,攻往最近的一名帮徒,直取其胸,此举看似犯忌,实是有计,那帮徒只觉炎劲压身,一口气差点提不起来,只能勉力举兵挡之。其余的人一见她动,或纵起;或冲近;或绕後,分进合击,默契搭配,立马将火凤困於群围之中。 就见火凤不慌不忙,左掌立时变招,由打成压,印在眼前那人肩上,右掌一招「捋凤尾」由前至後挥出个半圆,炙炎掌劲尽护周身,藉那人一撑,双脚飞起,避开攻她下盘的一刀一棒,临空两腿踢开左侧的攻势,翻身落向那人身後,打算以其为盾,那人反应也不慢,着地一滚,向旁避开。 仅一个照面,便即化解敌众攻势後着,高下立判,火凤乘胜追击,右掌一招「金羽回风」挥中带打,卸引敌招中暗伏击腹的一掌,更掩饰左手迳打面门的杀招「喙火鸣」。 不料众敌只虚晃一招,便即翻身撤出,如此倏忽而来倏忽而去,让丁雨兰瞬间傻了眼,来了一群人把桌椅翻个面就走,现在黑帮都这麽无聊的吗? 随即门外喀喀数声,火凤方知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单脚起处,踢起一张桌子挡在身前,就听砰砰枪声,子弹连轰,只觉枪声不绝於耳,身旁木屑纷飞,砖瓦崩落,听风小筑登时被轰成通风小筑,宛如蜂窝般千疮百孔。 丁雨兰不敢久留,赶紧从掩体後窜出,直奔二楼,从阳台处看清炮火来源,觑准敌阵弱处,纵身而下,准备还以颜色。 就听轰隆一声巨响,流弹射中厨房燃气炉灶,引起惊天爆炸,整座楼房顿时烧成一颗火球。 爆炸余波震得丁雨兰双耳嗡嗡作响,藏身桃林树丛中顺气回神後,黑衣众早已退去,此地虽处偏僻,但发生如此惊人爆炸,必然引来邻坊注意,警察到来是迟早的事。 丁雨兰看着烧成一片火海的家,二十年来的平静竟在一夕之间打破,只因丈夫涉入江湖义气之争,惹上这般杀人放火的祸事。 眼下已然无暇追击敌众,赶忙报警救火,能救多少是多少,这时身上一阵震动,通讯器显示儿子竟在此清晨之时来讯,接起却听爱儿泣唤:「妈……我出事了……」 桃野(二十一)声东击西 「喂!我找刘雨棠,我是她爸爸!我……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找她……」 「先生先生!你……你冷静一点,这里是军营!你要找小兵是可以直接通讯她的,都配有通讯器……」 「我打不通啊!」 「好好好……我帮你查一下,你稍等……稍微冷静一下!」 一大清早便要面对心急的家长,罗兰村外海军守卫只能一边顺应其命,一边宽言安慰,联络军营各部找人,不一会儿回到门口,道:「先生!难怪您打不通,她随船出海演练了,上面是不准用通讯器的……」 刘国昶听了登时松一口气,如果是在海上,女儿应该是安全的,沙奕天倒还没那本事能动国防海军,但他怎敢打来挑衅? 前世情人安全无虑,思绪登时回稳,恢复冷静,当即恍然,哪有绑匪在绑人之前先打来呛声通知的?当然是声东击西之计,既然不是女儿,那目标肯定落在妻子或儿子身上,妻子身有功夫,理应不成问题,但儿子独自一人到首都求学,难保不出岔子,忙拿通讯器通知儿子。 还未通讯过去,便见通讯器上显示桧仔来讯,顿感一阵不祥,接起果然便听邵崇桧道:「昶哥?你去哪了?大嫂那里出事了!她打来说宇凡被绑架……」 虽说已知沙奕天把主意打到儿子头上,但连身负武功的妻子都要找麻烦,未免不符他犀利简洁的行事作风,微一细思,登时了然,心中暗骂:「沙奕天你这王八兼白痴……」 口里问道:「你确定是真的吗?我刚刚也接到一通说要找雨棠麻烦,我通讯也打不通,只能到军营这里确定,雨棠她才刚出海演练。」 「大嫂说通讯显示就是宇凡的号码,应该是真的,对方说宇凡偷了他们的货,要大嫂一个人今晚拿五百万到金陵山下的废山寨!如果敢报警或有其他人就撕票,我记得那里以前不是血鸥帮的老窝吗?」 真是要绑人何患无辞,刘国昶叹道:「我哪来的五百万啊……」 这反应倒使邵崇桧心中一疑:「当然是杀进去把宇凡救出来啊……你是知道什麽吗?」 刘国昶一听,暗赞桧仔的心思越发敏锐,相信碍於妻子在旁,他不便明问,便说道:「你先去我儿子在首都租的房子看一下,看看是真的还是假的,那个废山寨好像是在金陵、银杏两山的交界,银叶山庄难道都没发现吗?」 「……那些管茶园的有办法处理吗?」 「银叶山庄在北部势力也不小,只不过庄主公孙羽比较低调而已,不然东北哪会这麽平静,现在闹事的都上门了,应该不会什麽动作都没有吧……要不然就是绑匪技术太好,连地头都没发现……」 邵崇桧听了此话,若有所思,只觉昶哥别有所指,有人在自家门口做小动作都没发现,若不是技术太好,要不就是那人是自家人,但银叶山庄怎会做出这种掳人绑票的下流事?还是银叶山庄跟绑票的人有关? 「再来就是赎金的问题……桧仔,我可能要先跟你借点……」 「没事啦!任侠有个长期委托人,资金方面可以拜托他……放心!这赎金只是准备起来好看而已,哪能便宜了这些混蛋!」 「谢啦……我老婆麻烦任侠照顾,我去村长里长那里看看他们有没有什麽线索,希望能帮得上忙。」 「好!你自己一个人也要小心!」 「我知道……先这样。」 邵崇桧耳听昶哥挂上通讯,深知这类绑票事件村里长也绝难探出什麽道上线索,况且若是被绑匪发现,难保不会辣手撕票,只是昶哥的语气过於冷静,好像早就做好打算似的。 在旁的丁雨兰见他挂上通讯便一副若有所思,急问道:「怎样?你昶哥怎麽说?」 邵崇桧把情况说了,後道:「我不觉得昶哥那边能探出什麽,这有可能是昨晚毒品交易那帮人干的,他们认得你,想必也认出神夜会,我们不能冒险找神夜帮忙,必须找昨晚没露过脸的人,既然知道了地点,我们也可以先有所准备……」 桃野(二十二)凤羽护子 天色向晚,疾风掠过树林,青树飒响,草丛如浪 位在金陵、银杏两山之间的山寨眺望台彷佛随时可能迎风倒塌,寨口一道红砖砌墙也已残破不堪,但四周空气还是弥漫着杀伐的血腥气息。 一袭杏衣的丁雨兰踏着沉着的脚步而来,抬头远望着山寨口,紧了紧提在手中那只装有五百万钞票的皮箱。 早些时候已和任侠太子帮三人暗中前来探过,利用小型无人机把四周环境摸了通透,不禁暗暗佩服任侠这民间组织,无论人才、技术、资金等条件样样不缺,庆幸桧仔加入其行列,不然发生这等绑票勒赎的祸事,报警深怕惊动歹徒,自身处理也无经验,一个不好,爱子便可能命丧人手。 也因如此,无论是在哪个时代,就算功夫盖世,学富五车,仍难防有心人设局陷害,暗施毒手,永远落处被动。 不过摸了摸穿在内衬的防弹衣,若能像丈夫那般交友广阔好像也蛮有用的,真不晓得他是从哪弄来的防弹衣。回想丈夫汗流浃背的从外跑回,助她穿好防弹衣的双手紧张得抖个不停,深知丈夫对她的情意,多年来始终不变,登感暖心,任由狂啸怒吼的疾风吹在身上也彷佛不冷了。 一份念想间,人已来到山寨口,几人从半垮的红砖墙後转出,见她举起手中的皮箱表示来意,当即肃客入内,数人提枪走上了望台,制高监视。 看一帮黑道为了对付她一个妇道人家,居然如此劳师动众,脸泛轻蔑冷笑,戒心走入。 众人知此女功夫了得,是以精神皆紧锁於她,皆没发现外头树林中数道人影悄悄由後窜来。 就见营寨内一片断垣残壁,废墟处处,只有中央一座小型建筑物尚保完整,由外观上不难想像山寨未废前的景象。 此时藏在中央建筑前的小型针孔一阵收缩,为隐於暗处的沙奕天做现场直播,他脸上泛起自信的笑容,显然对这次的计画非常满意,己方占尽地利,铺好退路,而他自己坐拥绝对的保护措施,对方可能的动向都在自己的掌握当中,此战想来十拿九稳。 这时见丁雨兰如此听话的走入群围陷阱,微一皱眉,自言道:「她真的不是月蝶吗……算了!总有办法把她逼出来……」他拿着对讲机发号命令,但对讲机发出一阵嗤嗤杂音,才恢复通讯,收讯大概是唯一美中不足之处。 「喂喂喂……把人推出来,你下次收讯再搞这麽烂,我就把你手剁下来!」 「呃……是……」 看见亲生儿子被人自中央建筑中押出来时,即使深知此刻必需冷静,但母性使然,仍不油得浑身一震,赶紧稳住心神。 战场瞬息万变,机会稍纵即逝,就此一瞬,凤心回稳,本可趁机进攻的机会就此去而不返,身旁数名持兵帮徒顿时暗叫可惜。 丁雨兰只觉周遭帮徒气息微馁,料想有意进攻,今天这局压根没打算让她母子俩活着出去,凝神提气,戒心应对,准备随时发难。 只听手押爱儿的那人问道:「钱呢?」 丁雨兰强忍怒气道:「先放了我儿子!」 「哼……要不你乖乖听话,要不我现在马上下令把你们两个都干掉,拿钱走人!你挑!」 丁雨兰冷哼道:「原来你们一帮大男人,还会怕我一个女人啊!我都敢一个人进来,你却不敢先放人?」 这次那人再不说二话,抽出一把刀抵着刘宇凡的项颈,刀尖刺破项颈皮肉,刘宇凡虽已成人,心智也较同龄人坚强,但尖刀划颈,仍忍不住一声怪叫。 眼见刀临儿颈,为母登时一阵惊慌,看他手腕收力,知他意在威吓,强压心中狂怒,把皮箱着地向他滑去,只不过掷力略收,皮箱只滑到两方正中央。 众人看着场中央的皮箱,全部定在原地,没人胆敢去捡,以现在的人手,只要一人稍动,破绽立现,必引得火凤全力反扑。 那手押人质之人暗骂粗话,只能押着人质慢慢向皮箱走去,毕竟五百万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对重振帮会、收买人心绝对有帮助,眼睛紧锁丁雨兰,防她趁机夺人。 忽来咻的一声,一枝袖箭射来正中那人肩膀,同时一道人影荡过,单手一抄,将皮箱抄在手里,荡向另一边的了望台,那人一扣钩爪枪板机,收回爪绳。 人质方脱桎梏,众帮徒尚未回神,丁雨兰立时喊道:「宇凡!快跑!」 刘宇凡身处危境,应变兀自不慢,中箭帮徒还未倒地,便已向母亲跑去,随即听得枪声四起,有的寻找掩体,有的出手攻击,硝烟炮火弥天,人动影晃,招式猛烈,瞬间开战。 丁雨兰立即双掌急挥,打倒左右两名前来夹攻的帮徒,上前护住儿子,撇眼就见几名持枪帮徒已然瞄准锁定,当即轻喝一声,回身横掌打出,一招「凤羽燎原」掌风强劲,劲带炙炎,气激尘沙,飙风骤起,宛如凤翅扑风成火,向持枪帮徒烧去。 即使帮徒习有武艺,也没见识过这般神妙掌功,慌忙开枪,射出的子弹被炙炎掌风打得偏了准头,余劲将枪手打翻在地,再起不了身。 石破天惊的一掌使得加入战团的「灵目苍猿」程正仑一声赞呼:「帅啊!」 此时数座了望台已被太子帮占据,「屠鲸狂鲨」方运辰袖箭连珠,「龙王太子」于瀚板机连扣,射住敌方阵脚,掩护丁雨兰护子後撤。 透过监视萤幕,躲在暗处的沙奕天冷冷看着己方大败,显然对这一切都不意外,淡淡自言:「呿!果然……算了!反正我早有准备……」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炸弹遥控器,毫不犹豫的按下引爆钮,过了一阵,萤幕上败战依旧,什麽事也没发生。 沙奕天白眼一翻,又是那该死的收讯,一边持续按着按钮,一边暗骂道:「那个搞收讯的!我一定要杀了他……」 值此按钮按到拇指酸痛之际,忽觉後方人影闪现,心里一惊,除了血鸥帮各级队长以外,根本没人知道这暗藏在山寨地底的密道,刚刚已命令亲信守在密道入口,不准入内,怎还会有人来到自己身後? 吃惊之余,慌忙回头,就觉肩颈一痛,眼前顿陷一片黑暗,从此晕厥过去,人事不知。 後方那人动作缓慢的近乎优雅,捡起从他手中滑落的引爆器,望着监视萤幕,轻轻按下引爆纽…… 其时寨内情况已毫无悬念,丁雨兰护着儿子逃出寨口,前来接应的邵崇桧立即加入战团,力求生擒活口,逼问主谋。 不料众帮徒只虚晃一招,不往寨外撤退,反向那中央建筑逃去,任侠众人方觉有异,便听数声轰然巨响,连锁爆炸由内而外,整座山寨顷刻间沦陷火海,山崩地裂,土石坍塌,向整座山寨掩下。 眼看巨石及顶,怒砸天灵,千钧一发之际,邵崇桧一字光字诀,快逾光照,一把拉住深入敌境的程正仑,偕同于瀚、方运辰两人疾步奔出寨口,这才幸免於难。 一道尘烟自寨口冲出宣告尘埃落定,任侠众人看着了无气息的残破废墟,这幕後黑手的线索又断了……所幸成功救回人质,赎金未失,可谓不幸之幸,於是护着母子两人返家不提。 桃野(二十三)十八队长 霍……霍……霍……一声声磨刀声是沙奕天醒转时听到的声音。 他四下一看,发现身在一个黑暗的铁皮屋里,双手反绑在身後的椅子上,外头声息悠远,显然位处人烟稀少之地,想来呼喊也无用。 却见一人背对着他,暗自磨刀,光线昏暗,只觉那人背影甚是眼熟,正打算出言喝问,就听一串铃声响起,上方二楼白光映照一道熟悉的身影,温柔却冷漠:「老沙……你越界了……」正是月蝶。 沙奕天恶狠狠的道:「你果然还没死……」 「你利用海运生意走私麻草,抢走中南部的生意,甚至假我的名义召集干部开会,企图出卖自己的兄弟,目的无非就是想上位,其实你的能力很好,但你跟苍队一样,都败在一个贪字……」 沙奕天听她此言一惊,切齿道:「所以传言是真的……是你出卖苍队!」 「我本来以为那次交易失败後,兄弟们会了解引进新兴毒品对帮内没有任何好处,没想到还是出了一个你……」 「苍队根本就没留什麽遗书,那封传位给你的信也是你编的,你也只是个为了上位,出卖自家兄弟的叛徒!」 「你真以为你做的事没人知道吗……早在苍队勾结东和的时候国安局就已经盯上东部,一有动作,就会有人介入调查,到时候所有帮中兄弟没有一个跑得掉……」 「难道你指望靠卖几綑麻草给黑医就能重振血鸥帮吗!!以前我们哪需要像老鼠一样躲来躲去,如果是军师和帮主的话……」 「事实是他们都已经跑了……」月蝶语气仍旧冷漠,但首次透露自身情绪,那是一股无奈的怒意:「……血鸥帮也不再是以前的血鸥帮,这是现实!」 也许正是这股被压迫的无奈,使得一心为帮的帮徒迳走极端,做出为了上位不惜反咬帮内弟兄之举。 沙奕天听得咬牙切齿,却无言以对,虽然心中满是不服,但现实摆在眼前,要他不得不认清。 「一个合格的老大,会看清情势,体察下属所需,带组织走向正确安全的方向,而你做的事情,只让组织越走越危险……」 此时磨刀声锵然而止,角落那人拿刀缓步走来,就听月蝶续道:「你勾结外国黑帮引进毒品我不怪你,为了上位出卖兄弟我也能谅解,但你最错的……」 却听她声线陡转,语末雄音如男:「是你不该动我的家人!」 随着那人脚步移动,二楼余光逐渐照上那人,恐惧也逐渐攀上沙奕天的脸,却见那人体态硕胖,圆脸大肚,正是刘国昶。 沙奕天惊疑莫名:「是……是你?!」眼角不自觉往二楼上看去,却见那白色身影依旧。 刘国昶冷眼相望,起唇开口,但口里传出的却是女声:「你还不懂吗?我就是月蝶!」 沙奕天怎想得到那个二十几年来被所有人看不起的男人,居然便是东部地下社会的老大「月蝶」。 「这……怎麽可能?!」 刘国昶冷漠得像是一具傀儡,伸手缓缓解开沙奕天身上的衣服,慢条斯理的道:「血鸥帮专门夺人功夫,但为什麽就是没人去动听风小筑那个会功夫的老板娘?」 「是你……不……不可能啊……我那天带着小尤去……你在楼下,月蝶在楼上啊……」沙奕天早已吓得语无伦次,但刘国昶还是听出了个大概。 「你说这玩意儿啊……」说着就见他单手临空一拉,二楼那道白色身影便掉了下来,长发细身,四肢俱全,宛若真人,竟是一具机关傀儡。 就听他说道:「这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应该算是送的吧……」一边说着,一边操控着傀儡摆出各种姿势。但沙奕天看了半天,却看不出他的手法。 「老实说我这程度也只有初阶而已,就我所知,我那朋友才厉害。」 「可是……」话还没出口,刘国昶彷佛知道他想说什麽,就见他手作鸭嘴状,一开一合,双唇紧闭,却听月蝶女声道:「本来还以为你蛮聪明的,没想到这麽笨啊……」 沙奕天见他怪模怪样,霎时恍然:「腹语术!」 「我家有几个老式音箱,只要放在店四周的丛林里,再连上挂在胸前的无线传音器,就能营造千里传音的效果……这种舞台技术还真好玩。」 原来刘国昶早已得知国安局已盯上了自己,便暗自利用神夜会转移注意,定期旅游的当天,刘国昶在铁云镇外围的便利商店看到沙奕天找人篡写的开会密函,便猜想帮内有人设局,为避免是南部自起内哄,便在晚宴时暗示唐会计,相约晚间见面确认,但自己先行一步,扮成特种行业的胖女人,带着装有拆卸傀儡的包包,前往临海小屋布置。 他在台前挂起标准的白色帘布,让傀儡安坐在一张木椅上,椅子後安放一颗灯泡,以远端遥控灯火明灭,众所周知,月蝶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由灯火明暗创造月蝶来无影去无踪的假象。 再将一根涂满麻醉剂的银针安放在傀儡食中两指之间,以细线操控傀儡扬手落臂,测试数次,确定能随心所欲的正中小屋里的任何目标,便起身前往寻找唐会计,将其引领至正确的开会地点。 为避嫌疑,在开会之前,用傀儡将麻醉针射向自己,卸去在场众人心防,隐於暗处,以腹语假作月蝶和众人对话。他长久习练,人又在场,自然清楚银针来势,一声闷哼用嘴轻松接住,必要时或藏或吐,皆可不露痕迹。 沙奕天回想帮徒回报的情况,恍然道:「中部制麻工厂是你早一步下令转移的,那艘撞上铁律商会旧仓库的渔船也是你安排的!我的人马到了中部就遇上神夜会找碴,想必也是你做的好事!」 刘国昶指尖轻轻滑过他袒露的胸膛,神情就像是个科学家发现新元素一般认真,一边说道:「我一直以来都是用这种方法,拉警察打帮内异己,用神夜会迷惑警方,拿帮内的小道消息给神夜会,藉此换取信任,这次多了铁律商会,更有互相箝制的效果。不过让我一边假装钓鱼,一边找机会去给渔船画记号,还真的颇累的,幸好就像你说的……我游泳游的很快!」 「你知道我跟东和有交易,所以就拉神夜和任侠来破坏,鸠摩桑的女人就是你杀的,还被当成月蝶,作了你的替死鬼!」 刘国昶双眉一轩,讶异任侠竟如此出名,说道:「其实刚开始我还真没想过要拉任侠进来,毕竟一个从小就跟着我的小兄弟刚成为任侠侠员,最後事实证明,我拉任侠是对的,你的肃清计画布得不错!」 「我一开始就打算让那女人当替死鬼,我落海逃掉之後,从连接海边的排水管线上岸,从地下道赶回来,刚好那女人上车,我马上一针让车轮爆胎,叫她不得不下车,我再把她劫走……」 回想当时自己正以各处监视器查看情况,难以想像刘国昶这拥肿的身材能有这麽快的身法,暗自回想入帮以来所知的高手,却始终想不起来有谁。 却听刘国昶说道:「本来我震死她以後,打算把屍体背去你的场子,给你一点警告,谁知道我那小兄弟功夫太好了,追得有够紧,只能折衷放在地下道,不过这样也好,她成为最後的替罪羊,果然让条子查不下去。」说着叹了一口气,续道:「结果你居然威胁我女儿,绑架我儿子,还想炸死我老婆……说你笨,能想出那种肃清计画的人肯定不笨,说你聪明嘛……你觉得动我家人能得到什麽?」 这时却听沙奕天一声冷笑,刘国昶只觉有异,想来事情没有这麽简单,就听他笑道:「月蝶看来也没想像中聪明嘛……你觉得目的是你的家人吗?」 想来他已得知月蝶的真面目,自知不可能有活路,所幸放胆畅言:「我的人早就出发往南部去了,中南部两方加起来也没有我的人多,当时绑你家人,只是看准了你跟月蝶有关,想钓你去找月蝶,不过确实引开你的注意了……现在中南部的地盘已经被我们占了大半了吧……」 刘国昶唯一细思,便即明白,这麽迂回细腻的计策不可能出自沙奕天的头脑,背後必有策士为其谋画,念头及此,转身收了傀儡便走。 沙奕天见他似无意取他性命,以为还有其他手段折磨,忍不住道:「你……你不杀我?」 却见刘国昶神情疑惑的回头望去,问道:「你怎麽觉得你还活着啊……」说着伸出右手,赫然现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沙奕天乍见人心,吃惊非小,这时只觉自己胸口有股凉意,双眼缓缓向自己胸前看去,在人世间的最後一眼,是自己已然被剖开的胸膛,惊骇莫名的同时也认出这杀人不见血的招式。 他张着口似是喘不过气,临终呢喃:「解人刀……灶天魔王……」 刘国昶冷眼看着他断气,把心脏随手一丢,看了看时间,举步叹道:「唉……功夫退步啦!」 随着一根火把丢入屋内,点燃先前撒在四周的酒油,铁皮屋瞬间陷入火海,待有人发现大火时,屋里已几乎烧得什麽都不剩了…… 桃野(二十四)灶天魔王 千棱庖刀解人肉,杓把魔火炖神州,一铲红尘翻天地,笑酖腥血煮春秋。 灶天魔王,好久远的名字,宛如前世一般久远…… 前尘忆梦中,他还是个被父亲逼着学厨艺的小夥子,每天甩锅切菜,揉面包馅,即便他压根没兴趣,甚而用打架惹事来逃避,父亲仍能将厨艺融入功夫,以打架防身之名传授给他。 对没兴趣的事务,就算练得再好,也一样没有成就感,反而对庙会活动上看到的戏台班子产生浓烈的兴趣。 从台上的动作身段,到剧情里的情绪转折,一个男的为何有这麽高的声调?那个女的至於为了个渣男这麽难过吗?不同的角色形成各式各样的剧本,演艺五花八门的人生,尽显个中精彩,彷佛在他单调无聊的生活中谱出一道美丽缤纷的彩虹,也让残酷无情的生命多了一分希望。 想当然耳,这样的兴趣遭家中长辈严正反对,原因可想而知便是未来工作机会鲜少,收入不稳等理由,加上演艺事业本就比一般行业更加现实,使得长相普通的他走得异常辛苦。 随着他长大成年,父母相继过世,对未能让父母含饴弄孙深感懊悔,本打定主意,就算结婚也只「扮演」好丈夫的角色,其他一概不管,不料一次见面,使得混迹江湖的魔王深陷天伦泥沼长达二十年之久。 当时心知,既已成婚有嗣,须将全副心神放在家庭之上,但藏於灵魂深处的演艺梦始终不曾熄灭,就在第一个孩子出生之後,他说服自己,做出这人生中的最後一搏。 只叹现实总是残酷,当代的审美及俗气在他心上重重一击,各家公司回绝的原因出奇的一致,皆是外貌年龄不符公司未来发展。心裂梦碎,成天饮酒度日,酒醉之下,掌掴爱妻,差点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而对演艺的兴趣造就了他交友广阔,八面玲珑的个性,无论是在朝警备官员,还是织席贩履之徒,皆可结识为友,甚至在後来的黑帮年代,因懂些偏门功夫,暗地里加入血鸥帮,成为第十八队队长,得名灶天魔王。 身为父母,自不想儿女出生环境复杂,人同此心,他暗中请求军师安排他隐於暗处,做各地谍报後勤工作,军师监於当时血鸥帮已大有规模,其他小帮小派暗伏各地,伺机而动,情报防备方面确显不足,见他深谋远虑,便应允所求。是以为何其妻身负高深掌功,血鸥却从未寻衅迫害,因为核心上级知道有个队长正就近看着此女。 血鸥帮势力庞大,队长何止千万,灶天魔王不过其中之一,此名长年隐於地下深层,只有少数几人得知,要行侵入渗透甚为方便,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接触到神夜会,手握两帮机密的他要混得风生水起自也不难,但为了家人,他甘愿低调度日。 谍报多属独立工作,料想帮内肯定不只他一人行此潜伪之事,便不致力於渗入神夜核心,而底下统领的第十八队,大多为了谋求更好的出路,走的走,散的散,到後来血鸥垮台,死伤遭擒无数,识得灶天魔王之名者更是寥寥无几。 所幸他的潜伏工作做得完备,得知军师帮主皆失踪之後,联合数名队长,救死扶伤,安排工作,让幸存帮徒定下生活,重新在东部培植势力,生意重新开张,众队长得他援手,便不接露他的身分。 经过政府多年清剿扫黑,在资金科技都不如警方的情况下,即使是队长也难以幸免,大多队长不是被抓,便是当场战死,虽有数人可说是因他而死,但只有他心里清楚,血鸥帮已然不再,兄弟们能够安然度日已属不易,若再躁进,那是死路一条。 感叹帮内队长死得只剩他一人,仍有帮徒幻想重回往日荣光,再置兄弟们於死生之地,逼得他不得不出手…… 此时魔王伫立海崖,眼望远方,十年一日,晃眼即过,帮中存续对他而言已不重要,但此次殃及妻儿,难再坐视,背後黑手肯定还要作乱,一边脚下轻点地面向南而去,一边连络中南部帮中干部,却半个也联络不上,只能传讯警示,兼程赶往救援,通讯器光亮未灭,便见即时快讯跑出一段新闻:「连琰夜市赌场枪战,疑似黑帮利益纠纷」显然黑手已开始行动。 心知时间紧迫,就算连夜趱程也赶之不及,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妥协拨出通讯…… 桃野(二十五)南野漫漫 「咦!那是什麽……」一个正方形的盒子从丁雨兰的防弹衣里掉了出来。 邵崇桧一看,疑心陡起,说道:「所有防弹衣脱下来……」 众人依言褪去防弹衣物,却听喀喀两声金属落地,一个相同形状的盒子也从邵崇桧所穿的防弹衣里掉了出来。 方运辰捡起一看,从盒子旁拉起一根天线,咦道:「干扰器?」 邵崇桧把各防弹衣一甩,干扰器顿时乒乓掉了一地,众人回想摧毁山寨的应该就是远端遥控炸弹,想来绑匪早已计画好,若撕票不成,便用炸弹将山寨和他们一同毁去,所以当他们大势已去时,才有往山寨中央建筑撤退的反常之举,因为只有他们知道何处安全。 任侠众人看着地上的干扰器,半晌无言,程正仑道出众人心中疑问:「昶哥是怎麽知道需要准备干扰器……」 方运辰心知更准确的问法是:「昶哥怎麽知道绑匪会用遥控炸弹?」 邵崇桧心下也自起疑,虽知昶哥不可能叫人绑架自己的孩子,但眼前所示,太过巧合,就算他消息再灵通,也不可能连绑匪的安排布置都这麽清楚。 这时通讯声响传来,于瀚看了一眼来讯通知:「是常大哥!喂……老大!人质救到了,但绑匪炸了山寨,没抓到活口,不过我们好像有线索了……」 「人都没事吧……让你桧哥留在那儿,避免绑匪有後手,你们三个走水路来连琰镇,这里出了几场道上火拼,闹得还蛮大的……」 「火拼?!还来啊!」 「国安局收到消息,几个前血鸥帮成员在连琰集结帮众,烧毁摊贩,还绑走两个人,而且那两个人也是前血鸥帮的成员……」 「我的妈呀!怎麽这麽乱啊!」 「我也是临时接到赵兄弟的通知,连神夜会的追踪都被甩掉……」 「白龙哥?」 「他刚好在连琰镇的夜市卖艺,看到大批有功夫的人在监视一栋小透天,尾随过去,那栋小透天是间地下赌场,还以为是警察临检攻坚,结果是杀人放火的勾当……」 「你想让我们从海上堵截?」 「神夜会的情报网在东部虽然还不成熟,但也没那麽弱,我怀疑他们是从海上转移的……」 「不会吧……海上不是有海巡……」若是有心隐瞒,区区海巡署怎可能查得到,言至此处,便觉自己幼稚,续道:「……当我没说,我们尽快赶过去。」 「小心点!这些人动作敢那麽大,一定有所准备,我总觉得这只是开头而已……赵兄弟往铁云镇去了,我还在连琰。」 「老实说,还有一个人你也可以注意一下……」 「谁啊?」 于瀚瞄了丁雨兰母子一眼,续道:「详细等我们到了再说吧……」挂上通讯後,向邵崇桧稍作说明,便告辞离去,临行前还不忘安慰丁雨兰道:「嫂子放心,关於你们家重建的事,就交给我们任侠……」 方运辰听了笑道:「其实也不是交给我们啦!是交给个有钱人!总之可以放心在这里休息,这里算是任侠的隐密据点。」 丁雨兰虽察觉任侠等人似乎意图调查丈夫,但碍於桧仔的面子便不当面戳破,只微微点头示谢,待太子帮离去,方想说出心中打算,却看儿子惊魂未定,一脸憔悴,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变成:「我去买点吃的吧……跟你桧叔待在这里!」看着儿子彷佛因祸自责般失魂落魄,心怀不忍道:「有时间就练练功夫吧……妈妈教你!」 不说丁雨兰心中有何打算,却看东部风云已暗暗转向南方…… 时值深夜,东南部铁云镇住宅区,金腾矿业的唐秘书躺在自宅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近日公司事务繁多,暗地里帮内也不平静,自从海岸小屋与会结束後,隔天中部铁律商会马上出了状况,听帮徒传讯是中部信使前一晚接到大姊的紧急命令,要中部生意立即转移到秘密地点,另安排一艘毒船撞上铁律商会旧仓。 诸多手段,企图掩盖毒厂的暗中转移,也让警方把矛头指向铁律商会和暗中势力,同时收到消息,行动当天在连琰镇上出现北部的武装人马,此更证实了王兵长的推论,北部蓝沙海运那票人确有野心。 从那时开始,王兵长和宋伯便开始积极训练手下,自己身为「会计」,底下部属就算管帐人头,多半也身怀武技,加上「信使」小平底下战力,必要时应可一战,只是此举必惹得大姊不快,但事关帮中存续,也顾不上这许多。 近期心神不宁,难以入眠,彷佛一颗大石悬在心上,将落未落,总觉有种不好的预感。长期隐遁安逸,若非部属的殷殷期盼紧攫其心,他恐怕早已忘却血鸥帮的身分,只当那曾经的辉煌是人生中一段荒唐的梦。 正厌烦失眠,乾脆起身,喝点小酒,按眼下情势想点计策。方走至书桌旁,眼神一瞬,突感危机从窗外袭来,赶紧飞身扑出房门,纵身掀起客厅茶几充当掩体。 随即窗户玻璃应声化作齎粉,数名黑衣闪身而入,单看他们无声无息的气震碎窗,便知来者皆是能手。 上门黑衣不容分说,齐向目标痛下杀手,却不料兵刃未至,茶几已嚓的一声从中裂成两半,一道气劲奔腾而出,扫得数名黑衣退了一步。 却见唐会计手持一对判官笔,双手交叉横面,只露出迸发杀意的双眼,心知来者不善,纵身而起,全身翻转,笔劲磅礡,双笔於周身狂舞,如龙卷飙风般向众黑衣攻去,照面出手便是压箱底的绝招。 不料数名黑衣早有准备,顺势後撤一步,左右两人甩出鞭链,登时缠住他交叉的双臂,将他整个人扯上半空,立即撤手,居中一人趁他身处临空,力无着处,凝力一掌向他拍去。 唐会计双手受制,临空身不由己,双眼却瞧得真切,攻他的一掌势头虽猛,但毫无杀意,心头惊疑,莫为甚者,是他这套「十字飞云笔」的绝招近乎从未示人,这帮人却不费吹灰之力便破解,难道主使者是身边熟识之人?! 随一掌临身,黑暗漫上眼帘,唐会计从此任人宰割,两名黑衣顺手扛起,旁若无人走出平房,绑人上车。 平房周遭其他住户并不多,武斗也是瞬息而止,没弄出多大动静,这绑票掳人的勾当才能这般肆无忌惮。 众黑衣忙按计画行事,没发现卧房门前一双蓝色眼瞳正静静的看着一帮黑衣掳人上车,人影一闪,正待从後追踪,就听散落在客厅地上的通讯器发出微微震动。 那人回头捡起,放入怀中,便即翻上一台重型机车,尾随掳人轿车而去。自然无暇细看那通讯器上传来短短的十个字:「中部有变,紧急开会,速回!」 桃野(二十六)鼎镬八法 一根着急颤抖的指头按下取消通讯:「唐大在搞什麽!怎麽讯息已读了,打给他却不接……」 「……兵长!人都准备好了吧?」 「都在郊外几个据点,随时可以出发,你的家伙要准时送到……我就说蓝沙那帮人没安好心,不过怎麽一点迹象都没有,中部几个场就被占了……」 「都有预谋了,怎麽还会有迹象!我还以为大姊会有防备,看来这次连大姊都镇不住……小平,不用再打了啦!既然已读就代表消息传到了,你确定这次会议没问题?」 「放心啦!这间旅店的主人我信得过,况且这位置也在镇中心外围,离郊区据点很近,我们的人马不到一分钟就能到,你都不担心唐大出什麽事吗?我们的钱可都是唐大在管的……咦?」 王兵长和宋伯听他语末有异,皆转头看去,见他眉头微皱,看着手中的通讯器,想来有消息传来,问道:「怎样?有消息喔?」 「……什麽?喔……没有啦!我出去传个消息……」 刚走出两步,却听一段串铃声在旅店地下会议室中响起:「小平猜得没错,唐会计出事了……」 众人皆知大姊月蝶驾到,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连影子都没有,看不见的声音让在场三名干部感觉有点陌生。 「信使」小平心头一凛,抬头问道:「大姊已经知道了?」 「嗯……昨晚我派人到唐会计住处,已经找不到人了,现场很明显有打斗的痕迹。」 王兵长问道:「大姊,我们的人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嗯……我实在不愿意看到帮里内哄,你们带人从鹭儿泽的旧道潜入吧,我会安排我的人在那里接应……尽量别伤人命,能留就留……」 这时小平拉了拉「清道夫」宋伯的袖子,偷偷拿出通讯器摆到他视线范围。面对大姊,宋伯肃立当地,被小平一拉,皱起眉头,本欲出言不耐,但看见他手中的通讯器时,登时一愣,眼露惊疑。 就听地下室门口的对讲机响起铃声,众人一惊,既知此间正在开会,旅店主人怎会在这时候打扰? 小平立刻接起,却听旅店柜台说道:「平哥!外面的弟兄好像有瞄到蓝线的在附近……」 尚还不及惊讶,便听嘎擦巨声杂讯,回荡整个地下会议室,甚是刺耳,月蝶的声音立时断去。 「大姊!大姊……」 小平冷哼道:「不用叫了!」一边把通讯器塞到他手中,王兵长讶异小平为何如此不敬,却见通讯器上头显示一则未知号码传来的讯息:「月蝶是假的,全面回防南部地盘,找出唐会计。」 「这是……」 「别问了!从密道撤!把人都叫回来!快!说不定对头已经在我们地头上了!」说着掀开盖在角落的密道入口,当先纵身而下。 三名干部自地底密道爬上旅店後巷,正准备分三路逸去,重整阵脚,应付变局,突听呼呼声响,巷中数道黑影闪身而出,拦路挡道,将三人团团围起,二话不说,当即出手。 众黑衣所站位置,看似随机,实则经过精心排布,手中兵刃以短欺身,招式以险为要,显然针对三名干部而来。 宋伯见状,便知那月蝶果然是假,咒骂一声:「妈的!消息全走漏了!」慌忙应敌。 王兵长亦抡拳攻上,但见对方衣着特殊,顿时起疑:「这些人不像蓝线……」 猛烈知彼的攻势缠得三名干部难展拳脚,甫一交手,便落了下风。 正逢左拒匕刀,右抵短叉,小平已然左支右绌,应接不暇,没发现倏忽一掌正袭向他的後心。宋伯在旁虽瞧得真切,奈何自身亦被连绵攻势缠得分身乏术,小心二字脱口已然不及。 眼看便要受制於人,呼的一声,一名背脊隆凸的蒙面驼子闪身而入,手中兵刃挡住最後一击。 此人出现大出众黑衣意料之外,即使武艺灵觉超人一等,仍不免愕然惊顿。 就听来者一句:「油太多了……」手中兵刃在那黑衣臂上拂过,那黑衣听他言出莫名,方觉奇怪,陡见他忽然出手,不及缩手闪避,臂上一阵凉意,骇然之际猛地变成剧痛。 却见那人一倾兵刃,倒出一片臂肉,众人这才看清他手中兵器,竟是一把铁勺。 原来那人一勺格他掌臂,随即如同舀起汤上浮沫般,迅捷无伦的顺他手臂拂掠而过,圆钝勺缘在他极快的速度下竟也变得尖锐无比,登时舀下他一片臂肉。 那人哑声道:「我不想杀自己人,你们要不自己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众黑衣更不答话,左匕右叉齐施为,为首掌刀不留情,四方黑衣成罗网,杀阵结此天不应。 就见那人不慌不忙,右手运勺,迎上匕叉,乱勺搅其攻势,凝力向旁一带,气劲震处,两名黑衣持兵之手如遭电触,震得虎口酸麻,不得不兵刃脱手。 此时为首铁掌已至,那人右勺方搅匕叉,左手一翻,一把锅铲上手,如同锅中分食般迎面刺去。 铲缘虽不比刀刃锋锐,但所起气劲却是当者披靡,为首黑衣看出厉害,赶紧变招,手转侧头,避其锋芒,迳打其腹。 却听那人一声冷笑:「上菜了!」左铲改刺为划,引他向右闪避,此时右勺随起,恰好迎上他的太阳穴,当的一声敲得他口吐白沫,昏死在地。 眼看敌手兵器怪异,并非易与,众黑衣不敢怠慢,分进合击,那人左手铲以刺分为要,连连破除众黑衣的合招,右手勺连搅带敲,卸敌兵刃,各个击破。 数招方过,忽听一声:「通通不准动!警察!」就见数名便衣刑警,按着腰间的枪托,直冲过来。 众黑衣反应神速,闪身退避,三名干部见众黑衣来了又去,正觉莫名其妙,一道强而有劲的破空声化成危机感袭上心头,原来众黑衣早有应对之策,若围杀不成,便以狙击了结三名干部。如此一层接一层的杀局,即使身负高超武艺也难避死厄。 不料那驼子武艺超群,内息精湛,正处临敌迎战,灵觉敏锐,周遭风吹草动尽收五官。眼神一瞬,探知狙击来势,立即反应,身动影晃,背上驼峰竟被他甩飞至宋伯身前,当的一声响,为其挡下夺命狙击,定眼一瞧,竟是一口大铁锅! 飞锅护人的同时,那人立即闪身护在王平二人身前,勺铲不退反进,勺斗顺着弹道轨迹盖下,弹入勺斗,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那人凝力一收,随即手腕翻转,向旁带引,奔雷火弹登时被他带得偏了射程,转而射中旁边一名黑衣。同时左手铲从旁伸来,精准砍斫另一枚射来的火弹,将其击落。 从旁看来,他只不过是右手运勺迅速划了个圆,左手锅铲斜抡半圈,便即化解这夺命杀局。 众人惊骇莫名,虽知血鸥帮以江湖武技着称,但这般勺斗接子弹实是匪夷所思,难料世上怎还有这种怪物。 却听宋伯讶然自言:「鼎神杓……镬尘杴……您是灶天队长?!」 那人横了他一眼,一字令道:「走!」立时惊醒三名干部,赶忙趁众人呆愣之际,分路逸去。 那人顺手还锅於背,勺铲殿後,余下黑衣眼见情势不利,赶紧拉起伤者,四散撤离,警方最後回神,发了声喊,随後缉捕。 那人趁乱闪身遁走,却不循黑衣行迹追查,因为他知道黑衣绝不会笨到径回本营,让人从後跟踪,肯定迂回绕路,拖慢对方脚步。 那人一边纵跃急奔,不时拿起通讯器查看,冷哼道:「抓到你了……」 却看通讯器上那颗代表追踪目标的红点,此时正缓缓移动…… 桃野(二十七)古风萧萧 铁云镇郊,一道人影穿过山林树丛,清晨难得奏起的疾风吹飞他脸上遮容的黑布。 却见那人双颊微鼓,身材臃肿却不失灵动,正是刘国昶。 他重新绑上一块黑布遮起面目,毕竟现在身分仍是自己重要的资产。 後方细微却不敢落後的窸窣声使他的脚步时时停顿,彷佛刻意停下等待,深怕其跟他不上似的。 原来他知道凭自己的脚程,绝对赶不上营救中南两方,无奈之下,只能先行匿名向警方放出消息,透漏南部四名干部意图引起帮派火拚,并通知神夜会,道上传出北部血鸥势力变天,即将对中南部有大动作,随又透漏几处血鸥帮在中部的重要据点。 消息放出,国安局便即盯上南部四人,却苦无证据其真有犯行,只能抱着宁枉勿纵的打算,持续跟监。 果然在当天晚上便发现另有组织也在跟着四名目标,国安上层只觉一切太过巧合,背後必有阴谋,便想放长线钓大鱼,并不立即出手。 身为隐於背後的地下老大,对帮内在中部的防御布署及隐密退路自然了如指掌,如此同样一招,拉警护己,藉外打异,不管北部人马是否已攻下中部地盘,必然处处受神夜侵扰箝制,自己则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前往南部救援,只可惜仍晚了一步。 只能暗中护着功夫最弱,却身负传令大任的「信使」小平,发现除了国安局的人外,另有组织暗中跟潜,却不掳不杀。反而见小平不停拿着通讯器,联络其他干部,俨然一副接到紧急命令的手忙脚乱,便知暗中黑手已伸入铁云镇,忙做准备。 直到清晨,先以匿名通讯通知小平,一边利用讯号截取装置窃听会议,加上埋伏在周边的黑衣杀手,这才得知幕後黑手有何企图。 若北部得手,推倒月蝶,重立老大,那对帮内也是元气大伤,对任何一方都不会有好处,只便宜了外人。 神夜会在东部的布局仍是不稳,多数隐身在银叶山庄及铁律商会的生意底下。血鸥垮台後只要没出什麽大岔子,国安警方也不曾如此紧迫盯人,赶尽杀绝,如此想来,必然是外来势力有所图谋。 沙奕天藉海运与东和黑帮过从甚密,近期更是引进新兴毒品,围杀的黑衣杀手所持兵刃皆属东和一流,如此所有线索都已串连在一起。 但沙奕天已死,这背後操弄北部叛帮,布局一切的还能是谁? 刘国昶心中闪过无数个名字,但都不像是能有这般雄才大略的人,所幸在截取讯号的同时,顺带植入追踪程式,冒充月蝶的人想必跟幕後黑手脱不了关系,循线续查,必有线索。 此时通讯器上显示的目标红点已停在一处不动,想来对方也非蠢笨,早已预防到这一环,弃下传声对讲之类的器械,便即遁走,若是如此,那距离绝不会离旅店太远。 果不其然,在铁云北方郊外的兰泉古道找到红点位置,一个崭新的对讲机躺在道旁的草丛里。 刘国昶也不管背後跟踪的脚步虎视眈眈,迳自查看周遭的痕迹,但见足印杂沓,迳往北方。清风抚路,轻扫枝叶,虽然南部危机已解,但看着萧瑟古道,自己却有一种落在下风的感觉。 脑中将近期发生的种种再想了一遍,蓝沙海运……新兴毒品……东和黑帮……策反北部……绑掳干部……引南打北……国安介入……总感觉有什麽事情疏忽了…… 魔王眉头一皱,抽出腰後布袋中的锅铲,一铲将躺在地上的对讲机铲得飞向後方密丛。 草丛中两名窥伺的国安探员猝不及防,慌忙接起,回神一看,刘国昶已然不知去向…… 此时魔王不知道,整个东部的情势正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桃野(二十八)暗潮连琰 夜色如魅,凡尔莎连琰镇郊 树林间闪过三道身影,脚步甚急,状似逃命。 其中一人见後头扛着大麻袋那人举步维艰,便道:「动作快点,早一步到基地,就早一步安全……」 那人担心道:「基地没问题吧……听回来的弟兄说,我们三个隐密的地盘都被抄了……」 正处帮内兴亡之秋,带头那人赶紧道:「别他妈说这些丧气话!那基地连我之前都不知道,一定是刘老为了今天这种局面准备的,现在我们只要等南部的增援一到,马上就可以痛宰这些叛徒……」 这话说得豪壮,但连他自己都不大信,因为中部信使传出战况已经将近一天了,却丝毫没有回音,说不定南部也出了状况。 「那如果南部已经……」 「放你妈的屁!再乱说我第一个干掉你!嗯……?」 这时他发现四周树丛无风略动,便知行踪已泄,闭上了嘴,向後同夥打了个「分开走」手势。 手势方毕,就听刷刷数道人影闪出,挡住去路,又是黑衣人。 显然自己的行踪早已在对方的指掌之中,对方也懒得陪他兜圈子瞎耗,见他手势打出,当即现身拦路。 早知来者不善,人影闪出同时,带头那人便即出手,口里边喊:「闯出去!老地方会合!」 大战一触即发,众黑衣功夫精绝,变幻莫测,招式中隐含视死如归的无惧,反观受围者各个气馁神丧,压根无意恋战,企图一举夺路,却哪有这麽简单。 在那只有月亮的夜晚,近山野的郊外,就算武斗如何惊天动地,也不会有人多注意。 此时远在树颠至高点,一根狼牙望远镜正看着林中鏖战 脸挂面具,身穿无袖白衣的程正仑对着通讯器问道:「欸!瀚子!这下怎麽办?」 隐身高处的方运辰道:「这些穿黑衣的跟镇上争地盘的好像不是一夥,看起来也不是神夜或国安啊……这票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距离最近的于瀚说道:「好不容易跟到线索,当然要跟到底,早知道跟到的时候就直接抓起来问就好了。」 「你想太多了!就算抓到,你也别指望他们会把藏身地说出来……」 「欸欸欸!被围的那群快死光啦……」 「救人!尽量留活口,程猴,有三个人往你方向跑去了!」 就见于瀚豁然起身,拔刀在手,疾步冲入人群之中,「断流刀」展至极致,狠斫架挡,上来便是一招「酷月寒兵」。言至末处,便听得铛铛数响,数名黑衣手中兵刃已被他专缴兵械的刀招给砍飞出去。 方运辰站在高处,袖箭连发,「狂鲨颚」拳法制伏漏网之鱼,程正仑施起「一叶渡江」顷刻奔近,手中「杀恶棒」一路「紫髯应随风」专打穴位。 场中双方皆没料到还有第三方在侧,众黑衣登时被攻得措手不及,被围一方宛如惊弓之鸟,以为还有埋伏,趁隙分头四散遁去。倒是带头的那人过於专心应敌,一时看不清情势,反而被留在当地。 太子帮三人年纪虽轻,功夫却是娴熟,又是攻其不备,众黑衣猝不及防,被杀得大败溃输,瞬间半数昏伤成掳,余下黑衣眼看不是对手,各个抽出手枪,一边掩护撤退,一边将成掳同伴全数射杀。 方运辰早有防备,腕下渔矛锁链陡然圈转射出,便将其中一名黑衣捆起,拉至身後,顺势塞了一把野草到他嘴里,以免他咬舌自尽。 鏖战瞬息即止,彷佛彩排演练般顺畅,单看人数便知不是主力部队,只是一队哨兵,专事探查跟监。 带头那人眼看得救,正欲答谢,却见来援三人皆戴着面具,气氛甚是诡谲,谢字到口,却又吞了回去,不知该说什麽才好。 就见于瀚枪口戟指,说道:「现在轮到你了,麻烦告诉我们你想去什麽地方……」 带头那人心知身陷重围,论武必败无疑,腹中也无智计能行拖延,血气上涌,抽出一把短刀便往自己脖子抹去,以命殉帮。 却听一声枪响,虎口大震,子弹打落自戕短刀,跌落道旁草丛。 于瀚一吹冒着硝烟的枪口,又道:「别客气,我又救了你一命,现在可以说了吧!」 带头那人听了咬牙切齿,大声道:「你他妈休想!」举起单掌便往自己的天灵盖下。随着一人闪至他身後,後颈一痛,登时昏了过去。 程正仑甩着狼牙金棒,叹道:「现在的人是怎麽回事……为什麽都这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咧?」 方运辰拖着战俘走来说道:「我就说吧!抓到也没用……道义这种东西有时候比命还来得重要,起码对『人』来说是这样。」 于瀚看了一眼地上战俘,笑道:「那我们就来看看地上这个到底是不是人罗!」说着一把扯下战俘脸上黑布,稀微月光下露出一张五官斯文,却留着野性山羊胡的脸。 正打算盘问,却听三人通讯器同时传来消息,正是「铁棍」老大常郁冲。 「老大!我们这里发现事情不是很单纯,好像还有另外一批人马在暗中行动……镇上是什麽情况?」 「神夜和商会的人看着几个发生过火拼的地区,国安局暗中也在调查,我在其中一个地方蹲点,还用晓玉传给我的程式截到一段影片……」 「影片?」 「嗯……那是发送给血鸥遗徒的讯息,被我从中拦截,现在已经开始在暗网上流传了……」 桃野(二十九)暗网暗语 「东方立奇峰,西山腊雪红,北巢覆完卵,南海临渊中……沉寂已久的兄弟们,崇敬的师者从未遗弃过我们,长久以来我们受的欺凌不公,师者都看在眼里,枉死的冤屈,被踩在脚下的亲人,都将一笔一笔讨回来,我们将亲手拿回本来属於我们的东西,用凶徒的鲜血祭慰当年逝去的英魂,各位……是时候该回家了……」 昏暗的灯光,萤幕闪烁杂讯,透着诡异,萤幕中白布映照出的女子倩影,轻柔却冷漠的语调,满带仇怨,略带威胁的喊话,更教人奇寒彻骨。 「铁棍」常郁冲已和神夜会众反覆看了数回,虽说整部影片皆没提到何帮何派,但只要是略涉江湖之人皆知「东峰、西山、北巢,南海」正是血鸥帮下的四大堂口。 只不过反覆听了数次,彷佛只是精神喊话,不知传递了什麽讯息。 「师者……?是代表上层回归吗?」 「感觉只是向帮徒喊话,但很难看出是想做些什麽……」 「还能是什麽?你没听她说啊!要拿回本来属於他们的东西,肯定是地下主导权啊,甚至可能是商会……」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唯独常郁冲枕着胸,盯着萤幕,思潮翻涌:「几年前血鸥垮台,最高也只抓到堂主级人物,并没有更高层级的人,难道这次血鸥要回归?国安局都没有消息吗……如果有意杀人夺权,时间地点也没说,目的到底是什麽?」 开头诗文实在突兀,貌似方便帮徒辨识讯息,但感觉别有深意…… 「……东方奇峰?腊雪……现在才四月多,哪来的腊雪?……完卵?南海……鹭儿大泽?」 常郁冲不停揣摩,若目的是对帮徒喊话,又怎会流到暗网上?难道不怕国安查到吗?还是…… 这时一名会众接到通讯,通报消息道:「常先生!你想找的人有线索了,有弟兄看到他往西郊奇来峰去了。」 常郁冲豁然一惊,忙问:「往哪里去?!」 「奇……奇来峰啊……位在离这里西郊大概80千米步。」 常郁冲听了立即拿出通讯器叫出地图,查看之下,登时恍然,叫道:「陈老大,这里麻烦你,我有线索了……」 「喂喂喂!常大哥,有什麽线索你要说啊!」语音未毕,却已不见铁棍身影。 南部小村僻郊的一座废弃小屋,数名黑衣守着绑在椅上的唐会计。 这些人掳他来此已有一整天了,除了给他饮食,一句话也不说,时不时望向门口,彷佛在等什麽人。 这时门外脚步声传来,门扉开处,一名绅士打扮的人,提着公事包走到唐会计面前,轻声问道:「帐号密码是什麽?」 唐会计知他说的南部众海外户头的总帐密,只要说出来等於把帮内弟兄这几年辛苦赚的钱全都拱手让人。但听他瞪眼冷道:「……0……」 那绅士不疑有诈,便示意属下查验,结果当然显示错误。 惹得唐会计笑出声来,故意翻译道:「怎麽会错误呢!我去你爸你去死,你爸喝尿你白痴你白痴,对啊!说的都是事实啊!」 那绅士气得脸色铁青,其余部属像是没听懂,呆愣当地,透过负脸黑布都能感到那一脸的茫然。 「呜呃……」恶拳相加,笑声陡止 「看来唐先生的嘴跟骨头都挺硬的……那我们也不必客气了……」说着慢条斯理的打开公事包,里头摆满钳子镊子,砍刀烫棍等物,一看便知是来整治人用的。 就见他抽出一条带刺短鞭,二话不说,刷刷两鞭抽在唐会计膝上,痛得他全身颤抖,却咬紧牙关,绝不闷哼示弱。 那人衣冠楚楚,下手却犹如野兽般极狠,一顿狠抽,直把唐会计两腿抽得鲜血淋漓,他却硬是忍着一声不吭。 那绅士冷笑一声,没想到这家伙还挺能撑的,轻轻擦了擦额角的汗水,随即拿出一把电钻,冷笑道:「唐先生,把帐密说出来就不用这麽痛苦了!」 「呵呵……我劝你杀了我,不然我一定出去替你宣传,你这老玻璃的按摩技术有够烂……」 那绅士也看出他有意激怒,引下杀手,帐密便得以保全,怒然掐住他的脸,钻尖对准他的眼球,道:「听你们这里有个说法,人的灵魂其实就装在眼睛里,今天倒可以证实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唐会计彷佛得知此人来历,但当下已无暇细思,电钻已离眼球不到一指,唐会计怒睁双眼,威武不屈,昂然无惧。 就听门外一声断喝,门板应声断成两半,银光闪现,一道俊逸身影伴随宛如怒龙腾空的枪芒破门而入。 众匪虽听得喝声,却难敌磅礡枪劲,被扫得倒撞出窗。 那绅士想来功夫不弱,立生反应,抄起箱内的锯齿砍刀,三刀直迎其锋。 来者回枪挡了一记,随即枪出连环,接连刺出二十一枪,枪芒如网,往他周身大穴罩去。 绅士只觉眼前尽是枪影,心神一怯,刀招微乱,来者哼的一声枪头上挑,锵的一声清响,锯齿砍刀断成两半,更在他锁骨上划出一道口子。 就见来者长发及肩,发梢微束,五官深邃,虎目蓝瞳,威风凛凛,手中一把白银枪熠熠生光,绝非凡物,正是三朝龙将後人,任侠「白龙」赵飞恒。 那绅士眼看不是对手,藉力後撤,飞身出窗,立时远遁。 赵飞恒本想追出,但见唐会计鲜血直流,再不救治,恐失血而死,枪尖挑开缚手绳索,便要扶其前往就近医院。 唐会计举手阻止道:「多谢你,朋友!麻烦你送我回铁云镇,酬劳部分我不会亏待你的……」 却见赵飞恒递给他一个通讯器,说道:「它震了一整天了,也许能让你安心养病……」 唐会计一愕,他怎会拿着自己的通讯器?难道黑衣掳人时他也在场?这时救人一命,又有什麽企图? 但看赵飞恒目光有神,一身正气,不似作伪心虚之态,转念一想,若他有意相害,又何必在此时出手相救,等到自己被整治得半死不活再伸援手,岂不更加容易? 通讯打开,果不其然,全是同僚干部的讯息及未接,直到最後一封,是小平所传,是个暗网连结,又是那诡异神秘的身影,开头突兀的诗句…… 「东方立奇峰,西山腊雪红,北巢覆完卵,南海临渊中……」 唐会计微一细思,大吃一惊,连忙联络小平,通讯方才接通,便听小平道:「老唐你在哪啊?你没事吧……」 「我没事!快通知中部,别去圣狁盆,那是陷阱!」 「什麽鬼?我们这里可忙的咧,也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一堆人,开始弄我们的生意,你又不在,调不到矿队来帮我们作掩护,条子那边都快盯上我们了……」 唐会计知他所言,若有矿队加入帮忙,事後还能将事端推成矿队斗殴,藉此息事,不至於闹得太大,引来政府条子注目。 由此可知,黑衣掳他也不全是为了南部钱库,正是知道他在南部的影响力,掳他只是铺设後路的其中一环。 唐会计暗叹对头心思缜密,想来预谋已久,其目的恐怕不是引进毒品,争夺生意这般简单…… 桃野(三十)真假月蝶 奇来峰,位在连琰西陲,接近铜湖山的一座孤峰,铜湖山因矿产甚丰,雨水冲刷沾染铜素,水色呈红,其中一座高峰更因隆冬霜雪成红,而有了红雪山之称。 雪雨红水因矿山地势多变而向南流淌成瀑,积聚成湖,是为铜叶湖,其势广阔如海。而湖泊北处林地由疏转密,春夏有燕雀,秋冬来候鸟,万鸟筑巢,是为青窠林。 一切洽符诗文所示,而四地中间便是圣狁盆地,当地山区四周围绕多个民族部落,依山傍水而居,亦为当地带来不同的文化产业。 身是地下老大的「月蝶」,那暗网上的影片真伪自然一眼即明,当然晓得开头诗句不但说明了地点,同时也说了时间。 首句「立奇峰」表象说的是奇来峰,但实际是以孤峰表示1,也是最初的意思,颔句的「腊雪」正是一年中第12个月,颈句提到「卵」自然指的是0,尾句「临渊中」的临,音通0,合起来便是「一日最初的12:00」,也就是半夜凌晨十二点,以如此迂回,却不难看出关窍的方式,其目的不言可喻。假借军师回归之名,将中南部的帮众引来,一举而歼,借刀杀人。 眼看连琰内势力纵横,只有警方和国安动作最少,彷佛在等待什麽,如此答案呼之欲出,但究竟是谁有这份能力,能控制北部帮众,又与国家单位密切联系,任何一人皆有可能。 如此连环数计,目的就是让人措手不及,好在他近期早有准备,脚踏入奇来峰地界时,拨出通讯,以月蝶的声音道:「我在圣狁盆外围等你……」 是夜,圣狁盆中央的一座小丘 小丘周围一片平坦,无垠夜空下此时站满了人,气氛滞闷得使人窒息。丘上一道白色布幕遮住一棵大树,白光映照下一道女子身影翩然坐在树上,却不见四周树林无风自动的迹象。 「各位兄弟……」树上传出的女声压过下方众人的碎声细语 「这几年兄弟们辛苦了,能够在这里亲眼见到各位,我由衷感谢,只希望各位听了以下这番话之後可以冷静……」众人闻言一愕,听得军师回归,帮内复兴有望,理该志气昂扬,怎还冷静,难道出了什麽岔子? 「……请各位记住,我们不是想控制一个国家,也不是想摧毁任何社会制度,甚至……当我面对那些加诸在我们身上的暴行时,我都兴不起仇恨,因为我们跟其他人一样,都只希望亲人好友不必再为生活困苦而奔走,大家都能享有平等公平的机会与对待……」 「只可惜东部被少数既得利益者把持,在这片土地上找不到公平,每场悲剧的受害者找不到正义,逼得我们不得不站出来,扞卫自己生存的权利。各位兄弟……为了家人,为了朋友,为了自己最重要的人,请务必将力量借给我,一起改变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到得末处,群情激昂,只待一声令下,便即进攻铁律商会,以会长孟锡田的人头祭旗。 这时却听人群中一声冷笑:「呵呵……装得可真像……」此语与月蝶女声有些微不同,并注以内力,声音虽轻,却彷佛来自四面八方,盖过所有激昂吆喝。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东张西望,寻找声音源头,有些听觉敏锐的却是一声惊呼:「大姊?」 「怎麽有两个大姊?」 「这是大姊的声音吗……」 不等树梢女子开口,那酷似月蝶的声音已抢先说道:「不是军师回归吗?怎麽不见军师出现呢?」 树上女子一声冷笑:「这样的集会,难免没有中南部的叛徒混入,当然要小心了……」 「嗯……那你怎麽就不担心蓝线的混入呢?」 此语宛如一头冰水淋在众人头上,人群纷纷议论:「对啊……怎麽不用本来的方式,这样条子才查不到啊……」 树上女子冷道:「如果真有蓝线的发现,也很有可能是叛徒领路带来的……」是人皆知,这话暗指对方便是叛徒。 「喔……意思是只要提出疑虑的就是叛徒罗?我这里倒是找到了一个叛徒……」 这时就见一名蒙面驼者护着一名中年秃顶的汉子,分开人群,走至场中央。 就听那蒙面驼者一口沙哑的声音,道:「这位是谁……大家不会不认识吧?」 人群中便有人唤道:「刘老?!原来您没事!」 「刘老?!中部的『农头』?」 中年汉子刘老对着大树朗声道:「大姊!当初您紧急通知我,要我把一艘船开上蛮江,冲撞铁律商会的旧仓库,这件事您还记得吗?」 树上女子略微沉思,道:「当然,为了混淆蓝线和铁律的视听,让兄弟们能够顺利撤退……」 「对……为了慎重起见,您说您会亲自在船身上以特殊颜料标注记号,以便中部弟兄们辨认,这件事只有您和我,还有中部的弟兄们知道……」 「…………」 「那您可还记得,您标注的记号是什麽吗?」在场帮徒闻言,皆望向大树,中部激进帮徒更是眼露凶光。 那酷似月蝶的声音再次响起:「呵……我让你先说……」 树上女子受他一激,便道:「既是我帮记号,当然是一只带血的海鸥……」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譁然,已有中部帮徒大喊:「放屁!只是一个禁止符号而已!你他妈撒谎!」 就听月蝶的声音冷笑道:「这下知道谁是冒牌货了……外围国安局的!相信你们知道现在应该找谁了吧……」 语音方落,人群中哀号声此起彼落,原来假月蝶早已安差部属混入人群,眼见事迹败露,立即动手,随机伤人,众人注意皆在真假月蝶之上,猝不及防,多人受伤身死,眼见衣着相当,敌我难辨,场面登时大乱。 变数陡起,就见假月蝶的身影连同遮树白布,刷的一下彷佛化成一道白色的风,趁乱往南飞去。 蒙面驼者见状,向刘老点头示意,自己则闪身化成一道黑影,向南追击。刘老立即对空射出信号弹,一只红色海鸥在天空绽放,刘老把手一挥,率众向西突围。 那是只有血鸥帮徒才知的信号弹,鸥嘴向西,便是向西撤退,忠心帮徒闻令,立即向西攻去,余下向南逃逸的便是混入的叛徒。 外围国安人马得令不敢妄动,待分辨敌我势力,便即围剿缉捕,为首一名蒙面客站在高处,综观全局,眼看假月蝶遁走,蒙面驼者啮尾而追,便吩咐下属道:「别下死手,我跟去看看怎麽回事……」 此时夜空乌云聚集,轰隆一道闪电劈下!打散那只红色的海鸥,大雨顷刻而落…… 桃野(三十一)乍见黑手 大雨倾盆,电闪霹雳,把夜幕照得明暗不定 两道人影一前一後往南奔去,前方一人脚下不停,一边暗打手势,手持兵刃的黑衣人随之现身阻路。 後方蒙面驼者锅铲铁勺在手,银光闪过,阻路黑衣不是被划破咽喉,便是被打破脑袋,一招夺命,下手极狠,没有多余的动作,疾步不停,势要亲手揭开幕後黑手的真面目。 只觉前方那人连逃跑都甚有法度,想来早已设好後路,安排黑衣一路截杀追兵。 既称魔王,怎可能照着人的剧本走,脚下加劲,闪入林中,猛然一踏,纵身一个翻滚,落到前头。 那人不料追兵如此强悍,赶紧转向,企图以林荫月影混淆视听,趁隙脱逃,魔王早已觑准方位,旋身换位,又落到他前面。 无论那人如何逃窜,都躲不了那驼者身影,逐渐迷失方向,乱不择路,魔王只逼不杀,直将他逼上一处崖瀑之上。 那人眼看计策遭破,退无可退,拔出腰间东和刀,回头便砍,魔王冷冷一笑,腰後布袋抽出一把长庖刀,轻挥挡开攻势,随即刺出迅捷无伦的一刀,那人脸上面罩登时碎裂。 黑手真容一现,就连魔王也是一愣,解人刀招微滞,攻势险些被破,赶紧一刀虚指其穴,趁其相避,随起一招「净骨剔」,刀势陡然变慢,长庖刀如水中游鱼般灵动,又似曳地月光般柔和,顺着他臂肉肌理流淌而下。 那人只觉一道寒意流过臂上经脉,持刀之手瞬间软绵绵的垂在一旁,手上再拿捏不住,不由自主一松,锵啷声响,兵刃落地。 那人知自己筋脉肌腱已断,却丝毫不觉疼痛,尚不及换手捡刀,庖刀架颈,单膝跪地受制。 「原来是你……」 那人缓缓直起身来,雷闪电明照上他满是横肉的脸面,竟是早已死在肃清之局的屠宰横肉汉。 「早先听过灶天队长的功夫,还真不能小看,不过没想到队长竟然认识我,还是说我们彼此认识?」 魔王不答冷道:「你应该不是用这副样子说服沙奕天叛帮的。」 「我只要隐在背後出主意就行了,跟您一样!」 「你在沙奕天牵上外国黑帮的时候,也暗中和对方谈好了,只不过用的是另一个身分……」 屠宰汉闻言色变,这件事理应只有自己知道,灶天队长是怎麽得知的? 就听魔王朗声道:「我说的没错吧!後面国安局的朋友……」後方树林闻言微动,缓步走出一名蒙面客。 那蒙面客沉声道:「在罗兰港毒品交易之後,我们就跟他失联了,还以为他不幸牺牲,直到前几天收到匿名消息,我们才有所怀疑,没想到幕後棋手居然是他……」 「相信你们应该是在我帮垮台那几年找上他的吧……所以我帮这几年的生意都在国安的掌握中……」 「当然也包含你们勾结东和黑帮的事,只不过长期对东和情势疏於调查,加上东部的人手和资源都不多,能做的防范有限,才让国外黑帮趁隙入侵……不过我还是搞不懂他是怎麽躲过那场杀局的……」 魔王远在江湖,仍对朝堂之事时有所闻,先前执政的应国党总统林京辉,表面忠於民族大义,实际上亲东媚外,更在卸任之後,以堂堂前任国家元首的身分对外宣称自己是东和本国子民,如此看来,那几年国安情报疏於防范东和,也并不奇怪了。 屠宰汉自知难以脱身,冷笑道:「罗长官,亏你还是国安局,一个血包就把你给骗了……」 那蒙面客正是罗逸恺,想当时枪林弹雨,他暗运内劲弄破藏在胸口的血包,佯装中弹身死,情况危急之下,根本不会有人怀疑,更不会有人分神去杀一个死人,等到争斗结束,趁着黑道方走,警察未到之际,趁机退去。 罗逸恺见他如此肆无忌惮公开他的身分,想来已不期待能活着离开,冷道:「这样引黑帮入国,对你到底有什麽好处?国家待你不薄,这几年血鸥帮安分不少,顶多几场跟黑医的毒品交易,你大可以继续卧底,总好过送自己一条命……」 「待我不薄?我的女儿罹癌,国家有办法救她吗?我的母亲患有老人痴呆,国家有办法让她痊癒吗?……没有!除了给我一个人苟活下去的钱以外,国家什麽都没给我,当我提出救我家人的请求,这个国家只用我的身分特殊,可能影响卧底行动的藉口来拒绝我……」 「东和答应我,只要我完成任务,就会尽所有医疗资源救我女儿,用新兴发明的药物治疗我母亲的痴呆症,如果你们是我……你们会怎麽做?!」 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的家人,魔王闻言心头一震,黑布上的双眼彷佛看着曾经的自己,如果相同的事发生在家人身上,今天跪在地上的就是自己。 闻人悲惨,也知国家难处,总总现实因素导致悲剧的发生,罗逸恺一阵怅然,默然无语。 此时忽闻雄音陡起:「你做了这麽多肮脏事,拿家人的不幸当成挡箭牌,那又算什麽……」 三人闻声震慑,此人来到左近,在场两名高手皆没察觉,就见一名高头大马,体态雄壮的白衣大汉,稳如塔岳般慢步而出,正是任侠「铁棍」常郁冲。 原来常郁冲破解出暗网上的诗词暗语,一路赶至圣狁盆,目睹假月蝶阴谋败露,本想循声找到真月蝶,却只发现黏在四周树干上的发声器,当即了然。时当混战方起,冒牌遁逃,魔王随後,赶紧跟了上去。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但你遭遇过的苦难,从来都不是你可以为恶的理由,今天被你这番毒计害死的人,他们的家人从此没了依靠,如果你是他们,你又会怎麽做……你只不过是在为你的自私找藉口。」 充满正气的虎目一瞪,屠宰汉凛然生惧,冷哼道:「胜称王,败为贼,随你怎麽说……」 正义之言,磅礡震摄,使得不安迷茫的心重新回稳,罗逸恺道:「常先生,任侠协会一个民间组织暗中参与国安事务,还被国安局发现,不麻烦吗?」 常郁冲微微一笑:「我们任侠不过是一群关心家园百姓的武人而已,跟国安局的目标是一样的,国家如果行得正,坐得直,相信不会刻意刁难才对。况且……任侠还有重要情报要交给国安局。」 「如果常先生说的是东和黑帮转往北部的话,就先谢谢任侠的好意,我们已经派人前往北部设防了……」 「您误会了,是我们的人抓到一名东和黑帮分子,也许对整起事件有帮助,就我们目前得到的情报,东和势力的目标应该是北部的蓝沙海运……」 却听屠宰汉呵呵冷笑:「现在才想到啊!股份转移应该已经完成,北部八成的进出口贸易都在鸠摩桑的掌控之中,就算是国安局也没办法了。」 魔王沉声道:「你策动北部攻打南部,假冒军师回归,不只是为了上位,是让北部防卫空虚,东和鬼子可以轻易控制沙奕天底下的人,逼他们卖出股份,但现在任务失败,你觉得你的家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屠宰汉听了脸色立变,彷佛首次历经背叛的毛头小子,魔王亦不知该笑他的无知,还是同情他的愚蠢,只道:「今天自己人叛帮,是我这个老大失职,看在你家老小的份上,你做的事我不追究,但你闯的祸,得自已给个交代……别以为你真有那麽大能耐,银叶山庄的公孙老儿暗地里早有准备了,这就是为什麽我要你们安分一点……」 屠宰汉一听此语熟悉,吃了一惊:「你……你是……」 「既然蓝沙海运已不属於血鸥,我不介意亲手灭了它……」语末声显飘渺,人已如烟远去。 「刘……」常郁冲叫唤才到嘴边,方觉不妥,变成一声呜咽嗟叹。 罗逸恺眉头微皱,随即恢复常态,道:「我这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常先生自便吧!」 「麻烦长官了!」 「彼此,合作愉快!」 常郁冲微笑点头示意,道了声:「暂时而已!」身动影晃间,常郁冲那抹自信微笑消失在雨点夜幕之中。 罗逸恺悠悠一叹,国家若再出一个「林京辉」不知又有多少有志之士心灰意懒。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屠宰汉,凡尔莎身处数个大国之间,美其名为自由民主的国度,骨子里仍逃不过大国间利益交换的影响,其中又有多少人像他这般受人利诱牺牲而不自知。 雨水顺着脸庞流下,身在国安单位早已见惯了威逼利诱,离间背叛,卧底细作从来都是第一个被抛弃牺牲的人,况且是反叛双面的卧底。 罗逸恺走到他跟前,脸上彷佛戴了面具般面无表情,缓缓从怀中拿出一把手枪…… 轰一声响,又是一道闪电劈下! 在夜幕中如同火星般一闪即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