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挑灯》 第1章 路途 北亭国,南州。 临近边关的一座小城里。 朝廷官差奉命押送死刑犯的马车穿过街道。 人影纷纷避让。 在议论纷纷中,官差队伍出了城。 官袍醒目自带威严,总能让人生出一丝敬畏。 犯人的囚服肮脏污秽,无论你用何种眼光去看待,眼中多多少少都会浮现一丝厌恶。 这算是正常现象。 相比之下。 那个身着黑衫,躺在马车囚笼上,自言自语的年轻人就显得诡异了。 年轻人旁若无人般自言自语—— “断骨剥皮,万箭穿心,千刀万剐……” “都尝试过,没死成。” “听说北亭国境外的那些妖魔鬼怪都强大恐怖,有机会得去看看,说不定它们能杀死我。” “什么?你问我何必这般执着于死亡,何不顺从你意而行之?” “说的什么屁话!不寻死,难道真给你当一颗棋盘上的棋子任你摆布,毫无自由?” “做颗棋子有什么不好,金钱权力名望美人力量……吾都能给你!” “我李岁生来就不是给人当狗耍的。还有就是老子很讨厌你,就这么简单!” “要说重点也有,你我之间的深仇大恨,我自知无力报仇,既然如此,那我便寻一个能杀死你的方法。” 李岁停止了自言自语。 准确的来说,是他体内的那个“人”没再开口。 李岁有些无语的抬头看去。 忽见前方不远处出现了高耸的峡谷林木。 过了这峡谷,就到南遥关了。 李岁一脸无所谓的收回目光。 余光无意间瞧见,那些押送犯人的官差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一个个紧紧握刀而行,神色紧张,连呼吸都不由重了几分。 李岁见状,不由惊喜。 凡是不寻常事,向来都在说明危险,而李岁想要的就是极度的危险。 正好用来杀死体内的那个“人”。 准备起身眺目远望,想寻那些妖魔鬼怪的身影。 就见脚下囚笼里关押的犯人,破口大骂—— “你他妈没长眼啊,踩我头发了!” “不就仗着和那些官差有些交情,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李岁不怒反笑,“抱歉抱歉,我着急寻死。” 随即,顿了顿,寒目一凝,“当然了,你要是比我还急,我是不介意先送你一程的。” “等到了南遥关,你们这些人迟早都会死,要么死于和妖族的厮杀,要么死于同伴之手,既然如此,我建议还是早死在我手里更好,最起码不会太痛苦。” 听着这些话,囚笼里的犯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多少还是被吓到了。 那些官差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没有再理会。 一个神经病,去哪不好,非要去边关? 要去南遥关的马车商旅那么多,却又偏偏要跟着囚车队伍。 众所周知,南遥关外就是妖族地盘。 南遥关城头和妖族的厮杀战乱常年发生。 每次战争过后,都会死伤惨重。 城头修士倒是有神通术法保命,只要不直接身死道消,受些轻伤重伤,也就等于什么屁事没有。 活该倒霉的就只剩下那群普通军卒和那些被流放到南遥关的犯人死囚们了。 妖族的凶蛮残忍是出了名的,北亭国南遥关镇守人手一年比一年不足。 以至于皇帝陛下只好采取了取消死刑判决,改将囚犯流放三方边关充军的决策。 北亭国境内时不时会有妖祸出现。 只是那些妖族不敢明目张胆而为。 这是潜在的危险。 如果有妖族饥渴了,想吃人了,它们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截杀押送犯人的队伍。 既能满足口腹,又能给人族边关减少援助,一举两得。 所以说,普通人想要去南遥关,跟着由修士护送的商人车队才是最安全的。 跟随囚车进南遥关,有些自寻死路的意思。 也就不怪那些官差看李岁的眼神就像看个神经病了。 妖兽截杀囚车这种事情偶有发生。 因此,皇帝命古衙门修士替所有朝廷官差打造了逃命符。 在跟着来之前,李岁辗转多地打听,最终找到了这支押送犯人的队伍。 这些官差大概是用了朝廷独有的特殊法子排除了李岁是妖族的嫌疑。 随后再经过了多次盘问,最终确定李岁不会对押送任务造成任何危险。 这才答应了李岁可以同行前往南遥关。 途中,有官差问李岁—— “去南遥关最安全的方式是与那些修士护送的商队同行,而不是选择跟着一些面对妖族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官差。” 李岁无所谓道:“我要的就是不安全,寻死得有门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想去南遥关城头杀妖,但是苦于不认识路,所以就想顺路跟着你们一起去,仅此而已。” 那官差满脸不可思议。 临走前也只是说了句跟着就跟着吧,在北亭境内,出事的几率很小。 只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这峡谷太过安静了。 就好像一个极其恐怖的生物一瞬间占领了峡谷。 而那些山间深林里的所有飞禽走兽早已经全被吓跑。 然后留下了此刻的寂静。 有微风轻轻掠过。 换作以往,这样的轻微动静,压根不起眼。 而此刻,却清晰入耳。 很快,风掠过峡谷两岸。 回声嘹亮宛如虎啸,令人胆颤寒惧。 突然,山林深处传出异响! 动静越发巨大,由远及近。 押送犯人的官员有五人。 除了领头的那人年纪稍微大些外,其他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模样。 显然都是第一次出任务,神色难看,浑身胆颤。 老官差顿觉不安,抬手示意其他人停止脚步,做好逃命准备。 就在这时,李岁刚好走到老官差身旁。 李岁声音没有丝毫情绪,说道:“看动静,咱们是遇上妖族拦路了。不想死的话,最好趁现在,撒开腿拼了命的逃,还来得及。” 老官差看着对方波澜不惊的样子,未免有点惊疑,却也没有多问。 老官差只是快速转身,将腰间的令牌抛给身后的下属,同时命令道:“逃!如果有人逃过一劫,就把这里的情况汇报给古衙门,他们会处理的。” 身后四人听了领头的话,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已经动用了那道逃命符。 瞬间逃遁至数里之外。 他们大概是想,一个月才十余两俸禄,不值得他们压上身家性命。 况且,他们的大好人生才刚开始,怕死贪生很正常,最主要的是还没娶媳妇啊! 至于老领头嘛,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上有老母下有妻儿,再加家境贫寒,生于这个妖魔乱世年代,一个月不足二十两的俸禄根本养不活一家五六口人。 那接过老官差腰牌的年轻官差大抵明白了老官差的心思。 老官差想要以身殉职。 北亭国对官差殉职级别分很多种。 唯独任务途中遭妖族残害的这种情况例外。 如果经过调查情况属实,抚恤金足以养活家里人了。 据说,有人曾有过百万两黄金的抚恤金。 当然了那人是边境的军卒,斩妖而死。 老官差说完,目光投向声响传来处,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李岁出奇的看了一眼老官差,心中还是有些佩服他的勇气。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身影出现,阴影笼罩大地。 数十丈高的妖族从天而降。 轰然坠地,瞬间尘土飞扬,地面崩裂开来。 地面震颤。 李岁险些摔倒,好在,他凭借这些年来积攒起来的修为,稳住了身形。 再看老官差,已经被震出几丈远。 身后的囚车更是人仰马翻,传来哀嚎惊恐惨叫。 不过很快,全都被淹没在巨大声响里。 第2章 杀妖 待尘土散去。 身前已然站着一具数十丈高的庞大身躯,浑身凶煞之气。 光是抬头看一眼,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杀意。 眼前的庞然大物,不说普通人,就是很多修士面对这样的大妖,也足以感到惊骇。 老官差已然瘫软在地,哪还有气力拔刀,显然是吓破胆了。 再看那些囚车里的十几名犯人,半数昏厥,还有两人直接被吓死当场,死不瞑目。 其他人就算是勉强能保持清醒,也与老官差别无二样。 在场之中,唯有李岁是一脸的兴奋。 此时此刻,他心中所想的竟是—— 哈哈,这头大妖肯定能杀死体内那令人讨厌的家伙! 愣神之际。 那大妖突然朝李岁猛然呼出一巴掌。 若换旁人来感受,那一刻的感受是,我靠,天怎么黑了? 李岁渺小的身躯在这一巴掌下,宛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出数十丈外。 直接砸进来时路边的一块大石头里。 天地顿时陷入安静,唯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那大妖的身影在迈步移动。 看来那老官差和那些犯人注定活不过今天了。 李岁衣衫褴褛,满脸血渍,想要从石头中抽身而出。 一试再试,如此反复,到头来,发现只有意识是清醒的,身体看来已经伤残了。 这一刻,李岁突然笑了,看来这次真的要死了。 “我要死了。一切都要结束了,最后还是我赢了!” 一道声音从心湖响起—— “你是被吾诅咒之人,吾不让你死,任谁来也无济于事。” 随即,李岁的心神被拉入心湖。 李岁暗骂,他娘的,又开始了! 李岁的心湖是一个海天相接的地方。 脚下是一面纯净到极致的、辽阔无垠的水波平面,宛如镜面一样极致的光滑细腻。 天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 美中不足的是,天地中心出现了一个有些狼狈的李岁。 如同一面白纸上掉落了一滴墨。 李岁睁开眼,一道苍老身影缓缓凝聚成形。 他出现的那一刻,李岁所能想到来形容的词是—— 沧桑,古老,历史,久远这一类的词。 仿佛出现的这道身影才是就是这片心湖真正的主人。 只有他能与天地完美相融共生。 他张开眼眸,一抹金色一闪而逝。 随即,变成了一双凡人的肉眼。 李岁无所谓的席地而坐,冷声道:“你真的很令人讨厌。” 那人只是轻声张口,却如天降神旨。 “凡人见神灵,宛如蜉蝣见青天。用你们的话来讲,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吾一直有个困惑,为何你如此厌恶吾?” “明知故问,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有什么奇怪的吗?” 李岁瞧也不瞧他一眼,“还有,装神弄鬼的人谁不讨厌?” 那人欲言又止。 李岁像是提前知道了他要说什么,打断了他,说道:“这次的回答还是和以前一样,老子就是不愿意做你的棋盘上的棋子,管他重要不重要。” 那白衣男子只是笑而不语。 李岁随即又嘲讽道:“这次不同于以往,外面的是一头步入五境的大妖,离结丹就只差一步,呵呵,杀你应该足够了!” 充满古老气息的年轻男子只是轻微踏出一步,笑了笑,“井底之蛙抬头望月以为窥见天地全貌,殊不知还不如蜉蝣见青天,瞧了个大概。” —— 那头大妖只是用了一步就到了老官差面前。 大抵是瞧不上老官差那瘦不拉几的几两骨头,抬起脚,毫不犹豫落下。 老官差闭目等死,只是那嘴角却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那数丈大小的脚掌正带着死神的气息一点一落下。 明明只是一抬一放的短短几息时间,老官差却只觉身心煎熬,度日如年不过如此。 时间过的仿如隔世。 实际上却不到两息的时间。 老官差突然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声。 在恐惧极度不安中,老官差缓缓睁开眼。 然后,老官差的恐惧变成了惊骇。 只一瞬间,那头大妖庞大身躯在自己头顶爆炸开来。 血水如倾盆大雨般哗啦砸下。 天地间下了一场碎肉血水。 只剩下一颗半成品的妖丹悬浮半空。 紧接着,被一只大手给抓了过去。 待看清楚了那只大手的主人后,老官差也没忍住惊呼一声,“卧艹,仙人!” 事后很多年里,每每老官差说起此次经历,都会先以一个卧艹开头。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将那颗妖丹收进身上唯一完好无损的钱袋子里后,只见李岁晃了晃脑袋。 那抹古老威压已经消失不见。 李岁活动了下筋骨,身体又和以往被那家伙附身后一样,伤势痊愈。 他气愤道:“半步结丹的五境大妖都没能杀死他,看来我还是低估了那家伙的实力。” 在这天下,由于妖魔横行肆掠,自然而然就会有斩妖除魔的修士出现。 山上修士神通术法皆不是秘密。 只是修行要看根骨天赋,并不是人人都能轻易踏入。 有了修士,自然也会有修为境界。 修士各有各的大道。 某些修士会在红尘中历练得道。 也有修士投身朝廷为国效力。 这些都是世俗间皆知的事。 或者说,因为某些原因,山上修士只刻意透露到世俗的境界只有前五境。 五境也叫结丹境,被世俗凡人和修士称为大宗师。 根据有效、真实的记录,大宗师可敌百人。 曾有五境大妖孤身屠戮近百铁骑,最终吃饱喝足后摘取数十颗头颅扬长而去。 也有人族五境大宗师于战场上孤身一人一剑开路,杀妖过百。 只是最终因没有妖族的强健体魄,只能耗尽气血而亡。 由此而知,半步结丹的大妖的实力多少还是很可怕的。 结果,到头来呢,被人家一招剑指给捅了个透心凉。 引以为傲的强悍体魄更是连人家的剑意都挡不住丝毫,直接成为了碎肉一堆。 再一次面对这样的结果,可想而知,一直想要杀掉心湖里的那尊古老神灵的李岁该有气愤了。 李岁踏入修行路,准确的来说,是五岁时第一次听到心湖里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开始。 李岁原以为,自己大概是患了怪病,才会产生幻听。 可最终还是挡不住好奇,尝试跟着那声音所讲的方法进行锻炼呼吸养气敛息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后。 李岁觉得自己的怪病又严重了—— 他能看见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譬如普通人时常挂在嘴边当故事讲的鬼魂,每个人身上流淌着气息等等。 由于从小到大都没听说过什么修行常识,也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直到李岁十八岁那年,不知怎么的,心神突然沉入心湖。 那是第一次见到了那尊古老的身影。 曾经的幻听是因为听到了那古老身影在说话,看到的幻觉是修行学有所成的结果。 自见到了那身影后,李岁憋十几年的委屈、悲痛等等负面情绪全部爆发了。 就因为那古老身影自作主张的选择李岁成为他的棋子,之后又莫名其妙让李岁踏上修行路,却不给半点解释。 这导致了李岁有了孤苦无依的十几年岁月—— 父母为了救治李岁的怪病,寻医无数,最终也在某天离开了小镇后再没回来。 偌大一个家,只留下一个几岁的孩子。 家道中落在所难免。 最恨的是,几乎所有大人们都喜欢以某一个很相似的借口来抢走孩子手里的东西。 你父母欠我们多少多少债务,拿商铺抵押,拿田地抵押,拿祖宅抵押…… 因此,才满十岁的李岁离开了小镇,开启了流浪。 流浪了八年,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恶意,纯真的孩子最终会长大。 被当了十几年神经病的感受和苦难,那古老身影却只是轻飘飘一句—— “成为吾的棋子是你的荣幸。” 李岁几乎把能骂的话全骂完了。 最终可悲的发现自己完全逃不出那古老身影的掌控。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既然我杀不了你,那这天下总有一种生灵,一种力量,甚至可能是一个人可以杀死你! 而我只需要去寻找。 于是乎,满十八岁之后,李岁便一直以各种方式寻死。 如今又过去了三年,李岁依然活着! 第3章 租房 李岁将那两个被吓死的囚犯就地埋葬。 然后修缮好囚车。 这才走到老官差身旁将其扶了起来。 “接下来的这段路,就剩咱们俩相伴而行了。” 老官差下意识瞥了一眼那群囚犯。 不瞧还好,这一瞥仿佛死神之眼,吓得那群囚犯不敢吱声,蜷缩成一团。 生怕引起那徒手杀妖的“怪物”的注意。 尤其是之前骂过李岁的那个囚犯,更是心有余悸。 他娘的,没想到这神经病先前说话的竟不是用来吓唬人的! 看来入了南遥关后,死生不由己了,也就是个早死或者晚死的问题。 至于是何种死法,他们大概率也猜到了。 囚犯们顿时面如死灰,此刻怕是也在懊悔不已。 当初为什么偏要自断前程,走上绝路? 李岁见老官没有应答,又问道:“难不成你还想指望那逃跑的几个人回来看上一眼你死没死?” 老官差尴尬一笑,赶紧跑去拉住剩下那匹马的缰绳。 拉囚车的马驹在大妖一顿猛如虎的威压和惊天动地的大破坏下,还剩下两黑马勉强苟活着。 占据这山谷为王的大妖已经死去。 只要不是加急赶路,这辆受了惊吓的马驹勉强能坚持到南遥关。 实在不行的话,李岁还准备让囚犯排着队走到南遥关去。 至于用什么手段,大概会极其残忍。 好在,已经深处峡谷,再走十几里路程就是南遥关了。 暮色苍茫之际,李岁和老官差已经能隐约瞧见南遥关城镇的轮廓了。 在一处空地上生了堆火。 老官差表示要提刀守夜,李岁也没阻拦。 顶多是多看了几眼那些囚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什么也没做,就躺一旁闭眼休息去了。 心湖之上。 李岁依旧席地而坐,面无表情。 纯白衣衫的年轻男子负手而立,他言语间有种久远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随意问道:“你想杀了吾?” 李岁像看个白痴一样抬头了眼那张极其完美的脸庞。 仇恨的烈火汹涌而起,只是被他狠狠压制下。 年轻男子笑道:“三年来,你所能想到的方式都尝试过了,却还是杀不死吾,你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李岁冷冷地笑了,“万物相生相克,我不信没有你怕的东西,更不相信没有能杀死你的存在。” 年轻男子身影一闪而逝,出现在极远的天边,他的声音却清晰入耳。 “能杀死我的人确实存在,而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岁猛然起身,眯眼望去。 年轻男子身形飘散,又出现在李岁跟前。 他神秘一笑,“吾想到一个有趣的法子,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李岁眼神坚毅,神色漠然道:“如果是能杀死你的方法,我很感兴趣。” 年轻男子金色眼眸出现,神色庄重道:“既然你说不想成为棋盘上的最重要的那颗棋子,那么吾就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赢了的话,天下自由任你选,大仇恨意随你报,如何?” 李岁漠然道:“若是我输了,结局应该会很惨。” 随即,又毫不犹豫道:“既然进退两难,这机会我要了。” 年轻男子眼眸突然恢复正常,笑了笑,目视前方,伸出剑指,点在李岁额头。 “从此刻起,吾将授予你成神之道,至高剑道、纯粹武道,直到你能杀死我为止。” 李岁只觉浑身袭来一阵剧烈疼痛。 紧接着,体内有股暖流不知出自何处,游走全身,最终又不知消失于何处。 那奇妙的感觉消失后,李岁的脑海里多出了很多东西。 其中,对剑道、武道这四个字的描绘最多也最为明显突出。 李岁尝试着运转那道剑术,却半天不得门道,反而心神疲惫不堪,摇摇欲坠。 李岁第一反应是,又被耍了?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 突然,一只大手轻轻抚在他头顶,心神顿时凝实,疲惫一扫而空。 那神秘男子收回手,身影飘散于心湖之间,唯有声音不断回荡—— “修行十余载,压境再压境,你还能压多久?” “吾授予你的剑道和武道皆乃人间最为纯粹也是最霸道的成神大道,光凭悟性天赋可远远不够。” “若是天赋根骨一般,吾再送你一个捷径法门,去吸取外力滋养剑意剑心。最终结果你若还能保持理智清醒,就能走更高更远,最终得道成神。” “至于外力,概括的太多了,不说随处可见,却也不是可遇不可求。” 李岁退回心神,骂骂咧咧了几句,也不去理会其他人纷纷投来的异样目光,倒头就睡。 一夜无事。 清晨的一缕阳光叫醒了空地上的所有人。 李岁起身,先看了眼囚车,犯人一个没少。 这才来到还在呼呼大睡的老官差跟前,晃了晃老官差,叫醒了他。 老官差昨晚上守夜,到后半夜时实在是没撑住,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会儿有些神色尴尬的笑了笑。 随后赶紧快步走到囚车前,挨个叫醒那些囚犯,拉起马匹,示意要赶路了。 接下来的路看似很近,实则还是花费了一个半时辰才到南遥关城墙外。 递交了朝廷衙署签字盖章的字据批条,又将路上遇到大妖的事大概讲了一下。 护城守卫在确认无疑后,交给老官差一块腰牌。 还特意吩咐老官差将这些囚犯押送往镇守府衙,才放他们入了城。 李岁在和老官差告别后,挤在人群中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街头。 南遥关虽说年年有战事,本该是座衰败的城市才对,却依旧人流密集,繁华唱遍。 这显然是边关镇守的功劳。 南遥关商户旅客最多,几乎每个客栈酒楼旅店都人满为患。 南遥关由于物资紧缺,成为了各路商人敛财暴富之地,却也危险重重。 有的商人一夜暴富,有人倾家荡产不说,最后死在那些妖族手中,尸骨无存。 大概率这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挨家挨户敲门,也无人家敢收留来路不明的外乡人。 城里城外也都没有道观寺庙可以借住。 就在李岁打算露宿街头对付一宿的时候。 听几个路过的牙人和闲汉说起,城南南临街整条街房屋廉价,租期一年就二两银子,却压根没人敢去租房。 缘由是离城墙太近,生怕被外头突然闯进来的妖族给生吃了。 这才导致城南几条街几乎空荡破败了。 李岁不由一喜,廉价的房屋还是很令人喜欢的。 当然了,最主要的是离城头很近,寻死路子广啊!! 黄昏前,李岁在城北衙门那边要到了城南南临街东家的住址。 马不停蹄跑赶往东家,说明来意,很顺利见到了东家。 果真如那几个人所说只花了二两银子。 更让人心喜的是,那大房东足够豪爽,瞧也不瞧那二两银子,就直接扔给李岁一叠地契,让李岁随便挑。 等李岁挑中一进不算很大、却也不小的院子后,那胖子房东直接发话: “这院子你想住多就住多久,如果能帮我把整条街给盘活,我就把这进院子送给你,甚至还可以多送你几间商铺。” 李岁只觉得这胖子脑子大概是有病。 如果这条街能轻易被盘活,这么多年了何至于还荒废着? 李岁没有理会,拿起地契就离开了。 第4章 噬吞 城南南临街。 街道两旁的房屋破破烂烂,经久未修,建筑老化的仿佛能被风吹散。 在深夜里,整条街显得格外寂静。 那轻风吹过带出的声响异常刺耳。 胆子小些的人,只怕是认为误入了鬼域。 事实上,南临街已经和鬼地没有什么区别。 若是有区别的话,就是南临街没有鬼。 李岁站在院前,看着那摇摇欲坠的院门,本来就没有抱太大期望,自然也就没有过多的失望。 反而还稍稍有点小高兴。 颠沛流离多年,这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房子,或者说是家。 李岁推开那经不起他太用力的院门,走进了院内。 前院荒草杂乱横生,东一地西一撮。 扫视一圈,寻见一口被枯藤杂草覆盖住的水井。 主屋门窗已经破烂到只剩下半边。 李岁走进屋内。 还好,屋内设施齐全。 大概是前一任租户留下的,虽然有些破旧却勉强能用,上面都已经落满厚厚的灰尘。墙角蛛网新旧交替。 李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反而干劲十足,约莫花了半个时辰彻底打扫了一遍屋子。 今晚,大概是能睡个好觉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少了床被褥。 这一夜,注定无事。 翌日,李岁睡了个懒觉,直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起来后,忽觉得有些饿意,就跑去其他街道买了些馒头米粥填饱肚子。 吃饱喝足了,又去添了床被褥。 最后想到院里杂草未清理,便也买了把柴刀,简单好用。 回到院子,又是一阵忙碌。 等清理完前院杂草和疏通了那口水井,他又跑去了后院。 说是后院,不过就是一块只够来回走上七八步的小空地。 墙角边种植了几株青竹,倒是赏心悦目,给这废弃之地添了一抹生机。 李岁想,这空地可以用来种植些瓜果蔬菜,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开花结果? 晚饭时间,李岁将打包回来的几个馒头就着冷水下咽入肚。 黄昏的街道,残缺不全,余晖烁烁如希望洒落大地。 此刻的南临街竟也有了一丝奇异的美幻。 李岁在门槛边上盘膝而坐,将脑海中的剑诀法门一一熟透。 苦读想象到滚瓜烂熟后,突然想来实践一下成果。 起身之后,意识到一个问题,纵使对剑道感悟很深,即便成为了高手,此刻到他,他娘的还缺一把剑。 一路走来,钱袋子里的碎银已经所剩不多,压根不够买一把铁剑。 如今的他钱袋子里就剩下半颗拳头大的妖丹,也不知道这半成品的妖丹值不值钱? 果然,穷文富武,贫穷限制了他报仇之路的脚步。 灵光一闪,他突然想到什么,拿起屋内的那把柴刀,快步走进了后院。 砍了根青竹。 又是一顿忙活。 李岁将柴刀放回屋内,重新回的屋檐下。 拿起精心制造的竹剑,挥了挥,“很好,用着还蛮适手的。” 学着脑海中的招式剑诀,照葫芦画瓢,学的有模有样。 最开始时,倒是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只是练得久了练得多了,逐渐就出现了问题。 每当倾力出剑,总是很突然间,整个人就会瞬间陷入瘫软无力之中。 他能感受到,自身的气力被他狠狠压制了十余年的境界给一下子吸干了。 然后那被压制下的力量想要冲破束缚肆意发泄一通。 迫不得已,李岁只能无奈放弃继续练剑的心思。 干脆又回在门槛边上,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翻动着神秘男子一股脑塞进他脑海里的那些剑诀法诀之类乱七八糟搞不懂的东西。 李岁不知将那些东西看了不知多少遍。 以至于他都没发现夜幕退去,天边泛起鱼肚白。 就在这时,他猛然起身,满脸惊喜。 还真让他找到了一门诡异的法诀,叫噬吞。 而这也让李岁想到了心湖里那个神秘男子说过的话——吸取外力滋养剑意剑心? 外力? 李岁似乎找到了打困境的方法。 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噬吞诀上,想要将其学会。 噬吞分为三层,一为食,二为吞,三为噬。 食诀,如其名,就是将各种奇异之物以口而食之。 再以噬吞法诀消化吸取它们自身带有的效用和奇异力量。 奇异之物大概就是指,奇花异草、奇珍异兽之类拥有奇异力量的东西。 再说第二层吞诀。 是在食诀修得圆满后,为此法诀源泉去打通全身窍穴。 吞诀修成时,便饥不择食的去吞掉天地间各种奇异气息,譬如山河气运,经久不散的怨气,天生地长的煞气等等。 最后的噬诀,就比较残忍和诡异—— 噬吞诀大圆满,可吞天地万物的气、力、道。 简单粗暴点来说,就是更为残忍嗜血得吸星大法。 那时候,能吸食的便不止简单的血肉精气了。 寿元、修为念力、魂魄、甚至是他人所修行的大道根只只要愿意皆能吞噬。 而这些就是能被吞噬的东西,大概就是心湖上那个神秘男子所说的外力。 李岁觉得这就是真正的逆天而行! 而最终的下场肯定极其凄惨! 如果这天下有魔道存在,这大概就是魔道! 也正因如此,李岁看到了一丝希望—— 说不定真能凭借两条成神路和一条魔道杀死体内的那个男子? 而至于最终代价会如何,李岁已经不在乎了。 接下来几天里,天色阴霾,看上去不知哪天会有场大雨落下。 李岁枯坐着熬过了两天。 此刻的他整个人精神萎靡不振,身形更是瘦骨如柴,摇摇欲坠的样子。 好在,吞噬诀第一层食诀修有所成,有了能食异物之力而不惧其害的能力了。 所谓的登堂入室,就差圆满。 李岁迫不及待的拿出那枚半成品妖丹,直接捏碎成渣。 趁着妖力还没有涣散,一粒也不落下,直接吞入腹中。 立马运转法诀,将那些开始在体内乱窜的妖力全部蚕食鲸吞噬灭。 半步五境的妖力如同一颗巨石砸入心湖。 如同镜面的心湖随着这巨石的砸下,轰然碎裂。 体内压制了十几年的境界枷锁骤然间被冲开,念力心湖汹涌暴涨。 与那股突然闯进领土的妖力相互厮杀。 李岁浑身抽搐,面色狰狞如鬼。 就在这时,一道纯白身影飘然出现。 抬手轻轻按在李岁头顶,如同仙人抚顶,万般风浪瞬间平静。 李岁枯瘦的面部逐渐生肉,恢复平常,体型重塑如初。 再看不出半点遭罪模样。 李岁喘着粗气,只是抬头随意看了眼年轻男子,眼神愈发坚定。 他不顾双腿的麻木发软,极力抓起那把竹剑,缓缓站起。 年轻男子轻声提醒道:“再像这般冒险,你怕是活不到杀死吾的那一天了。” 李岁冷冷看着年轻男子,没有言语。 男子无奈笑道:“你这可不像请教的态度。” 话虽这样说,年轻男子还是伸出手,剑指微动。 李岁还没来得及回神,体内那股被镇压下的妖力瞬间化为一池念力湖水,融入心湖之中。 紧接着,体内被压制多年的境界开始松动,极速攀升,最终在某个境界停止。 年轻男子再没有多余动作,最后又提醒了李岁一句,便又缩回了心湖。 “贪心不足蛇吞象。凡事太过急躁反而会适得其反,慢字才是修行路上的真理。” 有了前车之鉴,李岁没敢再冒险。 也不再刻意去压制境界,反而开始学着去适应那攀升上来的境界修为。 而这一次,练剑再无拦阻。 剑势如风过境,顺畅自然,好像熟练了百年。 心湖上,年轻男子面无表情,伸出手掌,看着掌心悬浮的那柄虚实参半的小剑。 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李岁的恨意。 他喃喃自语道:“剑心为恨?” “吾不死剑心不灭吗?” “总算是变得有趣多了。” 第5章 结丹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更何况李岁还只是个无名小卒。 为了养活自己,李岁每天都是早出晚归。 只是结果不太理想,累死累活才勉强能挣到两顿饭钱。 后来一次出门时,无意间从在做房屋介绍生意的牙人闲汉那里听说了最近衙门在招捕快衙役。 听说俸禄一个月能有五两银子,前提是身手敏捷,胆子要大。 李岁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报了名。 结果,挺出人意料。 衙门的老捕头在询问一番李岁家居住址后,得知李岁如今就住在南临街。 老捕头面色有些明显的变化,看不出是惊讶还是惊喜。 反正二话不说破格录取了李岁。 然后,二话不说直接就给了他五两银子,说让他明天来报到。 李岁总觉得这里头透着古怪,却也说不上来。 李岁揣着银子就回了院子。 接下来又是不厌其烦的练剑再练剑。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白天去衙门混个脸熟,晚上埋头苦练剑术滋养剑意。 就这样过了三天。 这天早上,老捕头突然让新来的的那些捕快杂役休息,说是晚上有安排。 简单睡了一觉,晚上去衙门报到后,李岁被拉进了临时组织的巡逻捕快的队伍里。 主要负责的就是巡逻,地点是位于城南南临街附近同样已经荒废了的那几条街。 老捕头还特意交代,那几条街上可能会有无处可去的流浪汉借宿,记得驱散那些人,把几条街清理出来。 巡逻队伍由老捕快带领新人,共有四十八人,被分为十二组。 李岁和其他三人负责南临街的巡逻任务。 经过了前几天白天的懒散,今天换成了夜间巡逻,有些不太习惯。 而且看衙门这架势,事态有些严重。 巡逻途中,有两人不停抱怨—— “大半夜的瞎折腾人,这南临街都荒废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还有人住?” 李岁扭头瞥了一眼,心想,我不是人吗? “要不是为了那点俸禄,谁想大半夜的出来巡逻。唉,要是运气稍有不好,还可能碰上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族,只希望今晚上平安无事。” 李岁左边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是个老捕快,看他那冷静模样,除了自身资历经验外,应该是知道些内幕。 李岁提了提腰间有些硌人的佩刀,干脆甩到腰后任凭佩刀随意挂着。 这才去握了握腰间左侧的竹剑,满意点头。 身旁那个有些资历的老捕快,余光瞥见李岁的动作,出声提醒道:“佩刀最好紧握,遇到突发状况时,说不定能救你一命。” 李岁无所谓道:“我还是比较喜欢使剑。” 中年捕快轻叹一声,初生牛犊,年轻气盛,吃过亏才能长点记性。 只是不知道这个记性有没有那个运气活下来去记住? 李岁突然问道:“南遥关是不是守不住了?” 中年捕快眉头一皱,“不想死就别乱说话。” 李岁依旧面无表情,“看样子是了。” 中年男子有些无语,却还是轻声说道:“城外的妖族近几日不断汇聚成群,估计是在准备下一次的攻势。” “城头上那么多修士压阵,又有镇守大将坐镇,何至于这般担心,昼夜不分的巡逻?” “就城外那些妖族,倒还不至于让南遥关修士和镇守慌乱,怕就怕内忧外患。” 李岁恍然,“南遥关内有妖族潜伏?” 中年捕快赶忙示意李岁小声点,“妖族手段层出不穷,潜藏在北亭国的妖族不知其数,若不是让古衙门那些修士镇压着,只怕是整个北亭国早就不复存在了。” 李岁点了点头,看起来南遥关还不至于沦陷。 古衙门的厉害李岁是听说过的。 不同于朝廷在各县城设置的世俗衙门,古衙门虽然也隶属于北亭国,却不参与朝事,只专门负责清理境内的妖魔祸乱。 古衙门总部听说是在京都,但是古衙门的门客供奉以及衙门修士却布满十二州。 这足以说明古衙门的强大。 在衙门当差的这几天,李岁就听到过不少关于古衙门修士的事。 譬如城头杀妖最多的是个古衙门的门徒,好像姓顾,是什么玄青使,听上去还挺厉害的。 几人来回巡逻了四遍,途中抓到两个在街边破旧商铺里露宿的流浪汉,之后倒是没什么事发生了。 接下来又连续来南临街巡逻了四五天。 这天,衙门里突然冒出来十余个自称是古衙门修士的人,接管了衙门。 然后的然后,李岁莫名其妙就被辞退了。 好在,离开时,衙门额外补偿了李岁和其他被辞退的小捕快们十两银子,说是朝廷拨下来的辛苦费。 离开府衙时,当初破格录取了李岁的老捕头提醒他,南临街最好是别住了,太过危险。 李岁揣着十两银子,也乐得自在,回到院子里。 又是不分昼夜的练剑,还是练剑,好像除了练剑外,他找不到其他事做了。 至于搬走,他想都不会去想,这么好的地方他才舍不得舍弃呢! 况且他又能搬哪去,总不能又去露宿街头吧? 这天清晨,一阵巨响打破了南遥关的宁静。 城外妖族发起了攻势,几乎是倾巢出动,庞大身躯密密麻麻,脚踩大地震天响。 城内府衙一大早就发出禁止外出的通告。 古衙门修士开始时不时出现在街头。 李岁抬头看了眼天空,阴云密布,看样子又要下雨。 不知道城外的战争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期间,那些商铺粮店会不会关门歇业,谁也说不准? 李岁有些苦恼,屯的干粮就只够吃上几天的,若是战争持续十天半个月的,自己不得饿死? 来到城南繁华街道,果然不出所料,尽管官府发出禁令,却还是稳不住人心,阻止不了逃跑的心思。 况且,城内居民多多少少都知道城外的战争,也知晓妖族的残忍。 往年还好,尽管战争持续爆发,却也没有这些天闹出的动静大。 这让城内居民产生了危机感。 居民商户路人纷纷或手拿行李、或驾起马车、或手推独轮车慌忙朝城北那边避难去了。 据往年开战后的经验,城北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岁好巧不巧赶上一家客栈的掌柜要闭门跑路,想要留下身后的店小二看店,店小二不肯,掌柜的又以工钱威胁。 二人吵的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李岁突然插嘴说了句,“有这吵架的功夫,早就到城北了。” 那掌柜和店小二明显一愣,然后拔腿就要跑。 李岁一把抓住掌柜的,问能不能把厨房里的食材送给他? 客栈掌柜很不耐烦的甩开李岁的手,“都给你都给你,我没你功夫陪你等死,让开啊!” 掌柜的说完,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商铺米店都早已经闭门,这“趁火打劫”也是李岁的无奈之举。 推着一车子的食材回到院子。 天空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李岁满怀期待的走进厨房,做起了属于他的晚饭。 李岁向来如此,别人认为危险的事,他反而觉得有趣。 吃完饭后,李岁又开始在院子里练剑,任凭雨淋湿了衣衫。 竹剑劈碎落下的雨滴,剑意破空而去,于院墙上留下道道深痕。 李岁快速收剑,然后缓缓闭目,似有所悟。 右手轻触剑柄,周遭雨幕突然陷入停滞,悬浮半空中。 李岁握住剑柄,劈出一剑。 极其随意。 却听得剑气呼啸。 雨幕中,一道空白切割线蔓延开去。 就好像一张白纸被人切割开来。 剑气所过之处,雨滴被切割成无数微小细粒,最终蒸发。 片刻后,雨幕恢复如初。 心湖之上。 神秘男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神色自若。 神秘男子眼中所见是—— 李岁以倾力一剑,斩碎化作神秘男子模样的心魔。 那一刻,李岁孤傲于世间,天地惧颤。 神秘男子微微一笑,伸出手,摊开手掌。 掌心之中,一柄小剑悬空。 紧接着,一颗璀璨金丹凝聚成型,同样悬空。 恨意生,剑心吟。 心魔破,结丹成。 大宗师境! 第6章 雨夜 雨越下越大了。 混乱之中。 一头大妖突然越过城墙,闯入城中。 城头上,数名古衙门修士正要动身追去。 就见一女子已经早先他们一步追去。 见此,古衙门修士们只是稍显苦笑。 之后齐齐堵上了那女子先前占据的城头空缺的位置,各自出剑不停。 青衫女子身形如流水游走在屋檐之上。 在大妖十几丈的身躯的踩踏下,房屋轰然崩塌,一片接一片,逐渐远去。 青衫女子怒目一视,毫不犹豫祭出一柄轻巧飞剑,一闪而逝。 她的身法更为诡异,仿佛是跳跃了空间,又好似缩地成寸。 残影每隔十余丈便出现一道,一道接一道,如此反复。 不过片刻,那头大妖便止步于一座已经被踩碎半边的屋顶上。 身前是轻巧飞剑拦路。 身后追来的青衣女子抽出腰间长剑,浑身杀气扑面而来。 大妖狰狞面目,嘶吼一声,猛然转身递出势大力沉的一拳。 女子丝毫不怯,长剑斩出,俯冲向前。 大妖一拳落空,一个借力飞跃,躲过身后破空而来的飞剑。 紧接着,翻身而立,一拳砸碎当头而下的剑气。 庞大身躯不显笨重,反而敏捷迅速。 只是轻松两拳便化解了女子迅猛的攻势。 青衣女子格挡下一拳,步伐略滞。 她冷呵一声,身形再次一闪而逝。 大妖猛然转头,抬臂格挡,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劈出一剑。 正欲抬起另一只手抓向女子之际,一把飞剑骤然出现,转瞬之间就到了跟前。 大妖只能放弃撕碎女子的想法,格挡住女子长剑的大手猛然一甩,将女子甩出数丈远。 随后,大妖递出一拳与那把飞剑对碰。 天地间发出一声巨响。 女子揉了揉手臂,那厮的力气可真够大的,部分力道被长剑卸下,尽管如此,还是让手臂感到酸麻。 唤回飞剑,萦绕于周身。 青衣女子凝目望去。 那边,大妖身形倒飞而去,砸进附近的一片建筑中。 看来,还是飞剑杀力更胜一筹。 女子抬头看了眼天空,雨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 奇怪的是,女子身上却没有一丝淋湿的痕迹,大概是运用了某种神通术法抵御了雨水。 女子轻蔑一笑,“任你体魄再强悍又能如何?不知道修士的本命飞剑专克妖族强悍身躯吗?妖就是妖,够蠢!” —— 小院那边,灯火通明。 李岁收剑回屋。 换去湿漉的衣衫,吹灭烛火,准备躺下休息。 倏忽之间,就感受到了两道浓厚气息一前一后的出现。 紧接着气息暴涨暴跌,携带浓密妖力和杀心以及很重的剑意。 李岁莫名有些兴奋,连忙起身,准备去看个究竟。 就听一声沉闷的巨响。 好像两股力量相互碰撞的声音。 等他走到院子,就要翻墙赶去之时。 就见一巨大身影朝这边砸来。 速度之快,不过两息,就砸进了李岁身后房屋。 庞大身躯砸地,房屋瞬间坍塌成渣。 动静之大,地动山摇,尘土飞扬。 李岁没忍住爆粗口,“你他娘的,要打架上别处打去,砸哪不好偏砸我屋?” 李岁怒目而视。 尘土之中,就见大妖撑起庞大身躯,怒吼着又砸了几下那残垣断墙。 最终站直身躯,竟一脚踩烂了后院的那一小片青竹。 瞬间,李岁杀心自起。 他露出癫狂笑容,看那大妖时就像在看具尸体,极度兴奋。 就在这时。 有青衣悬空而至。 她手持三尺长剑,腰悬黑色剑鞘,一柄飞剑萦绕自身,威风八面,气势汹汹。 女子显然也瞧见了李岁,却只是冷冷开口,“古衙门玄青使奉命斩妖,闲杂人等回避!” 李岁擦了擦额头的雨水,摊了摊手。 一副不怕死模样,那神情大概是说,我只是看戏的,你随意! 青衣女子眯眼怒视,怒吼道:“不自量力,滚!” 李岁这下更来劲了,干脆直接跃到那还剩下半边的院墙上,蹲坐着双手交叉,漠然置之。 玄青使还想怒斥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就见大妖骤然又砸出一拳。 女子二话不说,身法诡异闪动,飞剑和长剑不断交替使用。 剑影迷踪,剑意横行。 斩碎周遭一切实物。 李岁就只是静静待着,任凭剑意刮过。 不多时,又有几名持剑人员汇聚而来,停在战场几里外,像是围住擂台的柱子,蓄势待发。 青衣女子和那头大妖好像谁也奈何不了谁,分分合合,如此反复数百次有余。 最终,棋差一招,不慎。 大妖被女子全力一剑劈出十丈远,地面留下一道剑气劈出的沟壑。 大妖以伤换伤,女子硬挨了大妖一拳,砸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女子衣衫褴褛,蓬头散发,极其狼狈。 再看大妖那边,胸口被剑气劈开,留下一道巨大伤口,血肉翻飞。 只不过,大妖天生体魄强悍,这样子的伤势却不致命。 反而让大妖更为癫狂,眼中满是杀戮气息。 大妖怒吼一声,翻身而起,俯冲而来,势必要将女子撕碎生吞。 大坑那边,女子艰难起身。 心湖念力接近枯竭,勉强唤出飞剑,显得有些无力。 大概是看出来了女子重伤,外围的那些人员快速合拢,剑气逐渐凝聚暴增。 那头大妖即便感受到了那些人的杀意,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发兴奋癫狂。 这时,李岁很突兀的走到大坑前。 在女子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李岁突然说道:“别急着死啊,先把房子赔我。” 女子怒容满面,却无力反驳。 李岁不依不饶道:“打个架就不能上别处打去非得来拆了我家才满意?看你有气出没气进的,赶紧赔我房子,我好趁那大妖杀来前逃命去。” 女子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滚!” 李岁想了想,突然改口道:“如果我杀了那头大妖,妖丹归我。” 顿了顿,李岁又打量了下狼狈不堪的女子,趁火打劫道:“还有,把你那剑鞘也送我吧。” 女子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了,你他娘怕不是有病吧?还是大病! 大难临头还在想着这趁火打劫,你是真不怕死还是纯粹就是个疯子?神经病? 女子有气无力道:“滚开,别碍事!” 言语之际,那头大妖已经来到两丈之外。 大妖怒不可遏,朝两人这边不断蓄力再递拳,接连递出数十拳,声势浩大,威力轰炸。 拳意气浪一圈接着一圈荡漾开来,周遭一切皆被震碎成齑粉。 拳罡倏忽之间砸在李岁身上。 随着一阵猛烈暴击,尘土覆盖四面八方,遮蔽了视野。 隐约听到那头大妖在得意仰天长啸。 然而,等尘土散去。 在玄青使李辛一的震惊之中。 李岁右手不知何时已然握住竹剑。 似乎已经出过剑,轻易劈碎了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拳罡。 竟然能毫发无损? 在女子的视野之中。 只见李岁拔剑,转身,斩出。 一气呵成,潇洒自然。 这一剑好似平平无奇。 然而下一刻出现的一幕说明了这一剑的杀力之恐怖—— 五境大妖的身躯骤然爆裂成碎渣,血肉横飞,血水与雨水相融,落在地面。 第7章 招揽 李岁收剑走去。 在一堆碎肉中扒拉出一颗完整的妖丹,微微泛着幽红光泽。 转过身返回来,走到大坑前,看着血水灌满的大坑和被雨水淋湿全身的古衙门玄青使。 李岁毫不客气的伸手。 一把将女子腰间的那黑色剑鞘拿走。 竹剑收入剑鞘。 不多不少,正好。 李岁对此很满意。 随后又扭头瞥了一眼那已经成为一堆废墟的院子,没有太多留念。 李岁径直朝那群来援助的古衙门修士走去。 古衙门捉妖办事,于情于理于法。 但是呢,毁坏居民房屋的赔偿还是得找他们要的。 既然那凶婆娘不给,便只能找那凶婆娘的同伙讨要了。 最终,李岁还是得到了二十两银子的赔偿,有些出乎意料的多。 期间,有个略显奇怪的家伙,是个服饰与其他人不同的抱剑剑客。 看向李岁的眼神总是充满炙热,像是在看某样极其难得的宝物一样发光。 李岁怀揣着二十两银票,决定去附近废弃的街道,应该能找到间完好的屋子将就一宿。 雨幕中,只剩下一群不知所措的古衙门修士。 以及一个出身大雪山的剑客,满眼斗志昂扬。 浑身泥泥污的女子爬出大坑,精神略显恍惚。 显然还没从先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明明只是随意一剑,为何会如此强大? 世间上有此等恐怖剑术,为何从未听闻过?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下属们撑伞为女子挡下雨水,女子算是回过神来,眼里依然有自信的光在燃烧。 她缓了口气,说道:“走,回城头。” 城头修士和妖族的大战持续到了清晨。 之后,大雨渐渐小了。 很快,有消息传来—— 城外妖族已然被击退! 城头上的修士却不敢放松警惕,一个个警惕直盯城外落在最后、零零散散的妖族。 片刻后,随着城外某人的回来,城头众人才松了口气,纷纷瘫坐在地,神色疲惫。 从城外腾空落回城头的是个年轻男子。 他相貌英俊,面部有些轻微伤痕,看他身上特制青衣,是古衙门的玄青使。 他来到城头另一边,那边有中年武将席地而坐,正是南遥关的镇守大将。 玄青使顾右拱手道:“这次的妖族攻势看似更为凶猛,实则却连头五境之上的大妖都没有出现,就连一直与我们对峙的那头大妖都不知去向了,只怕是另有所图。” 镇守大将皱了皱眉头,有些头疼。 先前由于提防五境之上的大妖出现,不敢冒然耗费心神出手。 由此才导致城外妖族靠数量堆积,使不少妖族踩着同族尸体登上城头。 不少人受了伤,更要命的是竟让一头五境大妖冲破防线,闯进了城内。 好在,青州古衙门的另一名玄青使反应及时,施展身法追了上去。 希望不要有太多伤亡。 南遥关镇守大将叹了口气,提醒道:“不管妖族有何目的,我们都不能放松警惕,去组织人手不间断的巡逻城头。” 顿了顿,他轻声道:“南遥关绝不能沦陷,身后有万家灯火值得我们战死沙场。” 顾右点头领命,才刚转身,就见一行人冒着细雨登上城头。 顾右不由停下脚步,看向那衣衫破败、泥污满身的小师妹,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他不过出城杀妖的短暂功夫,小师妹竟伤的这么重? 李辛一抱拳行礼,“见过顾师兄。” 顾右点头回应,“发生了何事,竟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李辛一苦笑道:“有她五境大妖突破城头,老娘我前去追击,有些轻敌,好在大妖已被人斩杀。” 顾右眉头眉头一蹙,困惑道:“有人出手斩妖?” “南遥关大宗师不过七人,其中有四人常年久居在城头杀妖,经过诸多场大战后,如今也只剩下了两人。” “城内那三人也先后仙逝了两人,难道是剩下的那位宗师?” 李辛一还是苦笑,片刻才说道:“南遥关七大宗师我都认识,杀妖的却不是他们。” 稍微停顿后,她如是说道:“那人年纪不大,使一柄竹剑,一剑斩碎那头大妖。” 这个南遥关杀妖最多的玄青使顾右,他感到更加困惑和惊憾,“竹剑?就只是一剑?” 李辛一点了点头,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不可置信又心有余悸。 “对,那家伙在剑道上的造诣很高,老娘我平生所见剑修不说过千,少说也有数百,可从未见过有人在没修出本命飞剑前能有如此深厚的剑意。” “最让人可怕的是,那家伙似乎不是剑修,反而武夫。” 顾右略感惊讶,却也仅此而已。 就见李辛一叹息道:“不过那家伙脑袋不太正常。” 顾右听闻顿感好奇,也是一头雾水,怎么夸着夸着风向还变了? 李辛一淡淡道:“他脑子有病。一定有病!” 身后几名古衙门修士见气氛不对,便一一行过礼,然后各自忙碌去了。 李辛一自然也要去和镇守汇报斩杀大妖的情况。 说完告别的话,才刚迈出第一步,就被顾师兄拦住了。 顾右郑重嘱托道:“城头上的事暂时不用你负责了,有件很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 李辛一眼中闪过期待,“什么事?” 顾右郑重其事道:“你去调查一下你说的那个年轻人,如果可以,务必将他招揽进古衙门。相信我,这样的人才师傅他老人家是不会拒之门外的。” 李辛一眉头不由一皱,虽然不得不承认那家伙是很厉害,可是才经历了被人趁火打劫的她,压根不想再遇到那个疯子。 那就是一个纯粹的神经病,一言一语都很令人讨厌! 李辛一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眉头皱得更紧了,老娘辛辛苦苦拿业绩挣来的剑鞘就这么没了? 当然就不能这么算了! 李辛一咬牙切齿的回了句,“知道了顾师兄,老娘……我这就去办。“ 心里则在想着,老娘我定然把那家伙打的……拉进古衙门。 又过一天,雨过天晴白云飘。 空气清新淡雅。 是个很适合出门闲游的日子。 李岁苦着脸去找了趟房东老爷,道出实情,说明来意,这次的结果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房东挺着个大肚子,笑呵呵道:“无妨无妨,不就一进院子吗,哪值得伤心伤肺。” “这样吧,从今儿起,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以每月三十两白银的酬金雇用你,如何?” 也不怪这房东掏心掏肺的拉拢李岁。 照李岁所说的,是有大妖闯入城南,踩踏了李岁的房屋,然后的然后是有古衙门玄青使出手杀妖。 偏偏最后,李岁还面无表情补充了一句,那头大妖打断我向那姑娘要赔偿,我只好把它给劈碎了。 不管信不信,可细思之下,这位房东老爷还是极为震惊和惊喜。 即便大妖不是他杀的,能在大妖手下活下来的人,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 而这样的人才,又怎么能轻易拒之门外? 李岁想来想去,也不觉得有什么坏处,便点头答应下来,只不过还是习惯性问了一句: “既然如此,不知道你想要我做些什么事?” 房东老爷眉开眼笑道:“你就负责看家护院,其他事都不用管。” 李岁诧异一笑,还有这种好事? 求之不得。 房东老爷给李岁安排了住处,是后院闲置的一间偏房。 李岁也不挑,乐意住下了。 天色渐晚。 李岁在练完剑后,躺在床上,回想起雨夜的战斗。 李岁失望叹气,“昨天那头大妖虽然结丹了,看似修为境界很高,战力却还不如当初在南遥关外的峡谷遇到的那半步五境大妖来的厉害。” 那天雨夜,在李岁背对着大妖向玄青使趁火打劫时。 李岁心底还是抱有一丝期待和希望的—— 他依旧没有放弃借他人之手杀掉心湖上那尊神灵的想法。 只可惜,那头大妖的拳头还不如在峡谷拦路的大妖强悍。 最起码,当时在峡谷时,那头大妖能伤到李岁,使他全身骨头断裂起身无力。 当然了,大抵也是随着境界的逐渐攀升有关。 李岁以念力锤炼十余年的体魄完全展现了出来,早已不是一般的大妖能破开的。 更别说李岁那恐怖的剑道天赋带来的馈赠—— 练剑不足一个月,剑术炉火纯青,豢养出一身浓厚剑意剑气。 论剑术之高低,李岁大抵能排在五境宗师这行列中的最前边了。 若论剑意之深浅,就连心湖上的那尊神秘男子看来,李岁都在同境之中全无敌! 第8章 赐教 自握剑那一刻,恍然大悟,人间剑道将因我而再度登高。 这是当时李岁第一次练习剑时的想法。 随着以一把竹剑练剑千遍万遍,剑意剑气接连不断生出。 心湖积满剑意,肉身窍穴逐渐灌满剑气,宛如海水般不可斗量,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倘若不是剑道之心困于神秘男子掌中,剑意遭到压制,威势杀力只怕会更高。 若真如此,只怕当初凝聚出剑心之时,即便一身剑意再弱,也早已横扫方圆几里,寸草不生。 有朝一日剑心脱困,剑意将会冲霄而起,震惊天下。 这就是真正的妖孽般的天赋! 只可惜,如今的李岁并不知道他拥有这种足以能令山上仙人都感到垂涎的天赋。 当然了,就算是知道了,李岁大概率还是无动于衷,还是会想方设法的“自寻死路”。 李岁对心湖上那个男子的恨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深厚到足以凝聚出一颗剑心。 似乎只有心湖上的神秘男子死了,李岁才能真正的“活着”。 换种说法。 李岁将活得逍遥自在。 活得无所顾虑。 活得畅快淋漓。 自从搬进房东老爷的宅院后,李岁竟觉得有些闲得慌。 早晨守着院门到傍晚时分,看着院里奴仆来来往往,匆匆忙忙。 李岁感慨,“投胎投的好,啥也不用愁,投胎投错了,大概剩劳碌命伺候人的命了。” 有时会拦下一些人,有的是房东老爷名下产业的掌柜,也有来求见房东老爷合作的人。 李岁就简单盘问一下,然后试探一番他们会不会武功。 会武功的自然不让进,想闹事也闹不起来。 不会武功的人就算是进去了,能不能见到房东老爷也是一回事。 替房东老爷看家护院七八天,李岁大概知道这位房东老爷是何等人物了,也知晓为何房东老爷能成为曾经的城南首富,拥有南遥关最大商号了—— 几乎每次南遥关城头修士与城外妖族大战之时。 很多城中商户能跑则跑,哪还顾得上生意好坏。 倒是这位房东老爷,富贵险中求,不退反进,第一时间就拿出半数家产援助城头杀妖的修士。 等大战平息后,却又会让手下的商户掌柜的去与那些修士收购一些战利品为回报。 由于这位房东名声在外,又因受了其援助的情分。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大部分人都会将一些妖丹和妖族尸首赠送或者低价出售给那些商人掌柜的。 最终,这位房东老爷又会将那些收购来的货物以某种渠道高价卖给北亭国其他州的修士门派,甚至是一些王公贵族。 终究是利滚利,房东老爷成首富。 这天午时。 李岁打了壶清水解,坐在门前树荫底下,把玩着那把墨色剑鞘。 剑鞘是件清心镇气的法宝,能压制心底莫名涌动的暴动,也有使人神志保持清醒的奇效。 难怪当时心湖上的那家伙会提醒李岁把剑鞘拿到手。 李岁眯眼远望,缓缓起身。 那边,有个白衫男子抱剑而来。 神色自若,脚步沉稳,一身剑意若隐若现,自有一番风采。 来人停步,离李岁有一丈有余。 李岁抬眉微皱,瞧这气势,来者不善啊! 李岁也懒得开口,就这样干瞪着眼。 只要不硬闯房东老爷的宅院,那被看几眼也无碍亦无妨,反正又不会少几斤肉。 那抱剑男子犹豫了一下,又迈步向前。 最终,与李岁只剩三尺距离。 这时,出身大雪山的剑客突然开口道:“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以竹剑斩妖,剑术之高,妙不可言,剑意之深厚,深不可测。” 李岁一头雾水,好像和他先前想的不太一样,感到莫名其妙,不是来找茬的,这是在夸赞? 大雪山剑客继续说着,“我自小就在山上练剑,没下山之前觉得自己的剑术足以在山上排得名号,最终结果很残酷而现实。” “原来,我才是山上那个剑术最低的人,这让我很痛苦。于是我毅然决然选择了下山游历。最后停留在南遥关,于城头杀妖磨练剑术,滋养剑意。” 李岁有些不耐烦道:“你能不能说重点,废话真多!” 大雪山剑客自顾自说道:“南遥关有七大宗师,本土占四,外来者有三。后来,四人登上城头,三人久居城内。” “现如今,登上城头的宗师活下来的只剩下两个,城内养老的也差不多死绝了。” 剑客叹了口气,道:“我占外来者三人中的一个,是如今城头剩下的两个中的一个。” “我原以为,经过了这些年来不断杀妖磨剑,不说整个北亭国,最起码这座南遥关内,剑术剑意能与我并列的,除了顾右和镇守大将外,不会再有其他人。” “那天晚上,我发现自己又错了。” 果然,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一山还比一山高。 李岁终究还是不耐烦了,“你有病是不是?” 大雪山剑客轻微一笑。 树荫随风飘摇,轻声响应。 剑意自剑客为中心扩散而开来,激荡而去,源源不绝。 李岁像在看个傻子一样,看了眼身前的剑客,这家伙当真是极其自恋的话唠。 随后又转念一想,“瞧你这阵仗,意图很明显了,这是要洗劫房东老爷的宅院了?” 李岁握住了竹剑,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么我便不能留你了。 剑客眯了眯眼,后退半步,抱拳行礼—— “大雪山记名弟子郑起风,蓄养一剑十余载,今日向前辈讨教一番,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李岁错愕当场,就连握住剑柄的手都不由得松了一下。 不是吧,搞这么半天阵仗,就为了讨打?神经病吧! 说时迟那时快。 郑起风横剑出鞘,一身剑意彻底放开,铺天盖地而去。 李岁像是逆风而行的人。 任凭大风大浪卷起,铺天盖地砸下。 而他安然稳坐钓鱼台。 郑起风兴奋大笑,俯冲而去,一剑劈下。 剑意震荡整条街,惊扰里里外外的居民百姓,惹得他们纷纷议论不止。 这看似随意的一剑,却携带最纯粹的剑意—— 静如止水息雷融冰,动如海啸雷霆探针。 一触即发。 李岁瞥了一眼剑客,听起来,那所谓的大雪山好像很有名气? 又想,既然不是来断我财路的,那么好像也没必要斤斤计较。 李岁皱了皱眉头,“只不过嘛,这些飘来荡去的剑气就有些讨厌了,就像是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响。” 李岁不紧不慢的拔剑。 然后目光直视劈来的剑气,又看向后面的剑客,面无表情。 只见李岁身形微动。 一个俯冲向前。 瞅准时机。 一剑斩下。 天地骤然安静。 霎时间,充斥天地间的那些剑气全部蒸发殆尽。 再瞧这边。 李岁缓缓收剑入鞘,转身潇洒离去。 剩下白衣剑客茫然不解。 手中三尺青锋早已断成两半,呱哒落地。 剑客久久才回过神来。 他喃喃自语道:“是我输了。” 剑客赶忙抬头望去,哪还有李岁的身影。 大概是进宅院找些吃食去了。 第9章 见面 随着大雪山记名弟子郑起风离去。 李岁又开始了枯燥无味的看门事务。 而那些逃难去了城北的人也有部分陆陆续续回来了。 街头巷尾开始人影幢幢,喧闹繁杂起来。 李岁依旧在房东老爷院门前的那棵大榕树下舒适的度过了两天。 除了练剑外,噬吞诀第一层食诀也堪堪大成。 就算是像当初那般捏碎妖丹直接吞食,也不会再出现副作用。 李岁空余时间也开始逐渐学会很多脑海里的奇奇怪怪的术法神通。 譬如修得较为圆满就有一门叫身法,名为登云术,习得一门炼物诀,为炼字诀,分大小中三炼法。 如此看来,李岁的修行路主打的就是一个快字。 修行天赋异禀,他却不自知。 只要他有心想学,就没有学不会的。 以前是不想学,如今是非学不可。 收起拳架,重新将竹剑悬挂腰间,然后在大榕树下落座,大口将取来的一瓢清水饮尽。 李盘膝而坐,开始闭目养神。 约莫过去一炷香时间。 李岁突然睁开眼,将墨色剑鞘紧紧抓起。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身着青衣的女子 缓缓走来,满脸冷淡。 曾经悬挂腰间的长剑,如今改背负而行。 腰间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古色腰牌,刻有繁杂裂纹。 有三个字在众多裂纹下看似模糊,却又清晰,有些古怪。 女子嗓音清脆而又冰冷,有些矛盾,宛如夏日大雨,看似清凉却也闷热。 这位古衙门玄青使开口道:“把我剑鞘还我!” 李岁重新闭上眼睛,没有搭理她。 李辛一嘲讽道:,瞧你那天出手,剑术之高定有传承,既然出身名门,行那趁火打劫之事,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李岁总算是有些回应,一脸无所谓道:“所以呢?” 李辛一见状,竟有些头疼,这家伙当真是软硬不吃? 她故作深沉道:“我曾见过很多极其纯粹的剑意,却都不如你那一剑来的纯粹。” 女子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到底师承何人?大雪山剑仙?还是登天长城?回答我!” 李岁满脸疑惑,“好好的一个姑娘,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怎么偏偏脑子有病呢?” 李岁伸了个懒腰,缓慢起身,目光直视女子眼眸: “要剑鞘没戏,要命倒是有一条。” 女子步步紧逼,与李岁不过一尺,目不斜视,炯炯有神。 “你当真以为老娘不敢杀你?”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动手,还在这废什么话?” 李岁话锋一转,回到最开始女子说过的问题,“还有啊,我乃一介散修,一心寻死,压根不在乎什么可耻不可耻。” 李岁径直与女子擦肩而过,走向宅院。 李辛一咬牙恨齿,转过身来,正想怒怼回去。 就见李岁淡然回头,轻飘飘一句,“哦,对了,你说话有点那么欠揍。” 李辛一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气恼至极,抬腿就朝李岁踢去。 不曾想,李岁一个侧身躲过,伸出一巴掌摁住女子的脑门,另一只手以竹剑格挡住上抬的长腿。 李岁瞧了眼女子的腰牌,又打量了下女子,怎么也不能将这女子和那座威名远扬的古衙门联系在一起。 是古衙门实力就如此而已强,还是这姑娘压根就真的弱? 当然了,这若是对比李岁而言。 李岁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思索间松开了抵住女子脑门的手。 女子一瞬间身形不稳,一头朝李岁栽了过来。 李岁看也不看,闪到一边,又像是故意一般,伸手拦住摇摇欲坠的女子。 这次巴掌摁住的却不是脑门,而是面门了。 女子气不打一处来,深吸一口气,收腿而退。 女子想不明白,怎么每次遇到这家伙都会丑态百出,就好像是老天刻意与她作对? 李辛一毕竟也是苦修多年的修士,略微调整心境,正要开口与李岁说起古衙门招揽一事。 就先听李岁问道:“听说北亭国的五境之上的修士大多数都在古衙门,是不是真的?” 李辛一呆愣了一下,回道:“确实如此。古衙门隶属于朝廷,只要是北亭国境内的修士,自然得加入古衙门赴命前往各处边境斩妖。” “每个人的历练期都是三年,三年后若还活着,皆有厚重的报酬。” 李岁:“要是死了呢?” “朝廷自会有安排。” 李岁突然问:“听说过神灵吗?” 李辛一有些困惑,道:“神灵?” 李岁:“换个你们修行界通俗说法,天庭神仙,或者说是天上的仙人。” 李辛一思忖片刻,说道:“曾听师傅说起过,只能说是一知半解。” “那么,你知道杀死神灵的办法吗?” “我不知道。” 李岁有些失望,很快又恢复平静。 他想,整个北亭国五境之上的修士都在古衙门挂名,其中会不会就有人有神通灭杀心湖上的那尊神灵? 于是乎,他直截了当道:“喂,我要进古衙门,有没有什么流程?” 李辛一有些错愕,反应过来后,难得露出个笑容: “没有流程,只要你愿意,我这就向师兄要块腰牌,当然了,提前是你得在古衙门谱碟上写下你的名字。” 李岁面无表情道:“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我进古衙门是有条件的。” 李辛一有些懵圈,什么鬼,别人挤破头想进古衙门都进不来,你倒好,还谈起条件来了? 可转念一想,人家好像还真有提条件的资格。 李辛一:“你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 而不是你的条件是什么? 这话说得好像古衙门是个藏宝阁,进来的人都是为了里面的机缘宝物。 听她那语气,熟练自然,看样子是习以为常了。 李岁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所及是姑娘的容颜。 他笑了笑,快速收回视线,说道:“你能不能说服你师傅杀死我?” 古衙门有红衣、玄青、黑白三脉,外加挂名的门客供奉。 众所周知,玄青使一脉弟子极少,却皆是古衙门衙主的亲传弟子。 如此想来 古衙门毋庸置疑的最强者,自然就是那位传闻有勇有谋的老衙主。 这也就不奇怪李岁的要求了。 寻死嘛,肯定得找一个最强的人。 李辛一一时之间竟无语住了。 活了二十来年,还没见过寻死寻到古衙门来的人? 之前是怀疑李岁脑子有病,现在不用怀疑了,他就是纯粹的脑子有病,有大病! 李辛一故作淡定,犹豫片刻,才给了个回答—— “我尽量请师傅杀了你。” “好,一言为定。” 李辛一刚松了口气。 李岁抬目望来,说道:“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呢,我还是问一下比较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辛一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奇怪问题。 “我姓李,名辛一,字幸运。” “好奇怪的名字,不过我记住了。” “你呢?” “我叫李岁,木子李,山夕岁。” 第10章 来信 城头最南边。 顾右席地而坐,横剑在膝,目光投向城外极远处。 心里头莫名感到有些不安。 论以往妖族攻城的疯狂程度来看。 这次看似来势汹汹,像是大规模战争,却是太过小打小闹了。 以往还有五境之上的那头大妖为首坐镇,听闻那头大妖最想要做的事是,摘下南遥关镇守大将的头颅。 然而如今竟连影都没见到。 以至于,顾右才会冒险潜入妖族腹地去一探究竟,到头来却还是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 李辛一登上城头。 快步来到顾右身边,将李岁加入古衙门的事给说了一遍。 却也隐瞒了李岁提出的那个条件—— 李辛一还是想不通,归根到底,那个加入古衙门是为找人砍死自己的想法,大概只有脑子有病的疯子才会提出来吧? 顾右打量了下自己这个一向冷淡的小师妹,总觉得有些变化,却也道不清。 虽然她嘴上说着冷淡的话,眉宇间却还是有闪过的笑意。 顾右没去拆穿,反手就将一块腰牌抛给了她。 顾右打趣道:“好多年没见过小师妹笑过了,看来那年轻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李辛一立马黑脸,“信不信老娘揍你?” 顾右哈哈大笑着起身,果然啊,小师妹还是那个小师妹。 突然。 一道流光极速划破天际。 落在城头北边,镇守大将所在之处。 这边的二人同时疑惑,飞剑传书? 瞧那飞剑痕迹,似乎是自北亭国东边的青州方向而来。 青州来信? 很快,便有修士来到师兄妹二人身前。 “镇守大人传话,请二位道友过去一趟。” 顾右轻轻点头,随后身形一闪而逝。 留下李辛一一脸气恼,这不欺负她身法虽然诡异,却不适合远遁? 她看了一眼那前来通报的修士,说了句,人都走了,你还留着干嘛? 随即,也快步朝北边城头跑去。 不会缩地成寸的神通,身法又是闪避修灵活,不攻快速远遁,而城头明确有规定,不能御剑飞行。 只能苦了李辛一。 当来到北边城头时,镇守大将和顾右早已经交流完了那封信的内容。 李辛一只好等着他们开口说话。 顾右率先开口,“镇守南遥关的任期未到,我没法抽身离开。” “再说了,是不是妖族的调虎离山还不确定,不能冒然行动。” 镇守大将沉思片刻,道:“骊南青三州相辅相成,一州沦陷,其余两州再苦守也已经没有了意义,所以,援助青州一事,还是得有人去。” 镇守顿了顿,想到了什么,“这样吧,郑起风近日正好要去青州,不如便由他带队前往?” 顾右略微思忖过后,说道:“还是得去问问郑起风的意思,总不能强人所难,反而适得其反。” 镇守大将点头称是,让顾右前去问问清楚。 留下李辛一和镇守大将二人。 李辛一突然抱拳行礼,请求道:“镇守大人,李辛一愿请命前往青州!” 镇守有些犹豫。 书信上只是说青州面临的危机有些棘手,却也没有明说守不住之类的话。 大抵上应该只是出了些问题,而正好赶上人手不足? 李辛一和顾右身为老衙主一脉的玄青使,被遣派来协助镇守大将镇守南遥关。 虽然古衙门送来的旨意上说,要二人服从镇守大将的命令行事,事实上却是互不干涉的关系。 唯一相同的目的都是守住南遥关。 但是不同的是,双方镇守南遥关所用的方式—— 镇守主张镇守城头拦住妖族侵掠。 顾右则觉得不如出城大杀特杀,威慑妖族来的更好。 表面上顾右和李辛一是镇守大将的下属,实则只要他们执意,压根不用去听从镇守大将的命令而行事。 李辛一又道:“我不带走南遥关一兵一卒,只要镇守手书一封去向雷老板要个随从便可。” 镇守笑了笑道:“你师兄会同意?” 李辛一还想开口,就听身后传来声响。 “有人不去,自然就得有人去。” 顾右轻叹一声,“郑起风昨夜便已经离开南遥关了,听说,好像是道心出了点问题。” 随即,他将一枚赤红酒葫芦凭空翻出,抛给李辛一。 “路上小心,到了青州给卢师兄带句话,‘最好给我好好活下来,不然……不请他喝酒了’。” 李辛一拍了拍师兄肩膀,沉声道:“放心吧师兄,小师妹定不负所望!” 信上说,数头五境之上的大妖齐聚青州关外。 其中就有曾经对峙过南州和骊州的两头大妖。 顾右在想,要么是青州关想要一举歼灭城外妖族,换几年平静。 要么除了城外妖族的祸乱,城内也多少出了些事,而正好人手不足。 无奈之下,只能向各州镇守借些力量来拖延些时日,最好等到师傅老人家去青州? 如此一来,有些事就想得通了。 南遥关外妖族显然是没了主心骨,有大妖想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立些战功搏一把名声大噪。 只不过,结果是被某人一把竹剑给一剑劈碎了。 一封手写信很快送到了雷老爷子的大宅院。 李岁见送信的人身手不凡,便拦路不让进。 那送信的修士也是个暴脾气,一把将信扔给李岁,骂了句谁爱进不进,老子不稀罕。 然后那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岁转头就把信扔给院内的侍卫,让其转交给房东老爷。 然后又到大榕树下闭目养神。 约莫半盏茶时间。 一袭青衣飘逸而至。 女子梳着道髻,别了根木簪子,腰悬酒葫芦,背负长剑,英姿极其洒然。 女子抛出一枚腰牌,淡然开口,“走吧,随我去趟青州。” 李岁睁开眼,抬头看了眼女子,“虽然说你是长得是有些好看,可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欠揍?” 李辛一错愕当场,只觉得莫名火大,抬脚就要踹去,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又收了回去。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镇守大人在信上给雷老板说明了情况,你的去留我说了算。” 李岁冷冷道:“你这是准备给我当媳妇儿?” 李辛一当场暴怒,拔剑就要砍。 李岁轻飘飘又来一句,“那还你说了就算,算个毛线。” 李辛一缓了缓情绪,强忍住怒火,解释道:“青州那边出了点事,需要我们跑一趟。” 停顿了下,故意等李岁准备要开口时,又说道:“你不是想死吗?青州五境之上的大修士不说,光是境外就有数头五境之上的大妖齐聚,还不够你死一次?” 李岁还是没想要起身,“有没有报酬?最好是奇物异宝,妖丹也行。” 李辛一翻了下白眼,冷呵道:“爱去不去!” 李岁无所谓,继续闭目养神。 李辛一自顾自走远,故意大声道: “听说师兄说,师傅要来青州了。” 李岁猛然睁开眼,兴奋一笑,一溜烟跑到李辛一跟前。 “真的假的?你师傅在青州?” 李辛一漠然置之。 “好吧,我和你去青州。前提是,到时候你得让你师傅出手劈我一……算了,好几剑吧!” 李辛一还是无动于衷。 “既然如此……” 李辛一暗暗得意,还收拾不了你了? “那我不去了。” 李辛一瞬间破功,“别啊,我尽量帮你还不行?” 第11章 身死 话说回来。 自那日在大榕树下落败而归。 郑起风的剑心已然支离破碎。 对于李岁以竹剑斩断他的那把三尺青蛇的高深剑术,他终究没能猜透,也学不会。 更让他绝望的是,面对那股极其纯粹的剑意时,竟让他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李岁出剑时给他的感觉就像—— 竹剑剑出鞘那一刻,仿佛世间再厉害的剑道都会凭空而生一股敬畏。 郑起风自我嘲讽道:“怎么我就像是个师门新来的弟子碰见了祖师爷,甚至还大言不惭的大放厥词呢?” 还有一个让郑起风剑心彻底崩碎的主要缘由—— 从李岁那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中,郑起风产生一个想法。 大概可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或许也可能是错觉,大概是错觉吧? 李岁出剑的瞬间,就好像天下剑道皆由李岁的那一剑传承而来。 或者说,李岁的那一剑就是天地间最初诞生的纯粹剑道,无人能与之并肩,只能望而生畏。 郑起风心想,“这一辈子怕是再无机会入五境之上了。” 他自嘲道:“自握剑那天起,我自认会是天下第一,能改变这世间的那种少有的主角。不曾想啊,到头来闹了个笑话,原来我才是那个配角。” 站在城头遥望某个方向,那里有座大雪山,虽然怀念,却是不想回去,没有缘由。 “果然,以我的性子并不合适待在山上。” “江湖的风起又熄,多少浪客怀侠义?读书练剑远游皆是我的向往,那便继续往前。也时候该离开了。” 那夜,郑起风只记得夜幕依稀有繁星,至于有没有月亮,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跃下城头,出了南遥关。 他要去一趟青州,去见一见某位故人,最好道声别,之后可以去传说中的登天长城看看。 青州关的那位故友,大抵上她应该也很忙,忙着斩妖。 等到了青州边关,先登上城头斩几头大妖,再随意看她一眼,笑着说句:“好久不见。” 如此想来,竟是觉得潇洒的很。 越过临近南遥关的那处峡谷后,郑起风调转方向,向右而行。 就在这时,看见日出生于天地间。 郑起风摸了摸腰间那把只剩下一半的断剑,有些苦恼,有些苦笑道:“看来登上城头前,还得去铁匠铺子买把长剑,利剑才能斩妖。” 时而御空而行,观山玩水,时而徒步大道林间,似有所悟。 白天赶路便顾不得去看尽所有的风景如画,最多挑些感兴趣的地方,静静坐着,听风看雨,吟诗作赋。 夜间偶尔夜宿乡村城镇,遇鬼捉鬼,遇妖抓妖,也留下不少传奇色彩。 几天时间下来,人生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日,郑起风翻过山岭,远远的,便看见了一座小镇的轮廓。 心想可以去闲逛几圈,买些姑娘家喜欢的物件,等到了青州也能讨来某人的欢喜。 郑起风猛然抬头。 一股杀戮气息由远及近。 片刻间,小镇上空便出现了一道庞大的大妖身躯。 小镇瞬间被昏暗笼罩。 黑暗中,小镇居民惊恐万状,瘫软在地,面对庞然大物,竟生不出一丝逃跑的欲望,看样子已然心神巨裂。 郑起风身形似风流水,一闪而逝。 他想要阻拦那具极速下坠的庞然大物。 就在这时。 那快速坠落的大妖上方,又突然出现一名手持三尺墨剑的男子。 来人神色冷峻,眼中毫无人性,竟无视这头大妖撞上小镇。 百丈身躯要是轰然砸在小镇上,这座小镇只怕是瞬间化作废墟。 同时,那小镇数千余名居民也会瞬间死亡。 说时迟那时快。 在那头大妖身躯离地面不足三丈之时。 郑起风的身形骤然出现在小镇最中心处。 身处其中,只觉天地昏暗,却也来不及去细看细想。 心湖念力倾尽而出,手握以断剑,斩出积攒的一身剑意。 那颗已经支离破碎的剑心,终究是扛不住他这般毫无保留的挥霍,随着心湖念力的消耗,最终彻底化为灰烬。 抬头间,磅礴剑意如同一张巨大的渔网,倒飞而去,将那头百丈大妖的身躯完全吞没。 然而,面对妖族天生的强悍皮肉,这张形似渔网的剑意,竟显得格外孱弱无力。 只能堪堪抵御住那百丈身躯下坠的速度。 最多一刻钟的时间,待郑起风心湖念力枯竭,一身剑意因没有了剑心支撑而消散之时。 这庞然大物还是会砸在小镇上。 突然。 大妖尸体上方的那个持剑男子动了。 极其随意的落下一剑,没有丝毫剑意波动。 映入郑起风眼帘的,是一道无形剑罡。 剑罡落下,瞬息之间,一剑化作万剑。 万剑齐齐刺入大妖身躯。 这头早已经死去的大妖身躯,猛然一震。 紧接着,数不清的剑罡如同被捣碎了巢穴的蚂蚁,从大妖的皮肉中乱窜而出。 剑意与剑罡碰撞,横冲直撞,肆无忌惮。 那具大妖的尸体瞬间化为无数稀碎的血肉。 天地间突然下起了一场诡异的碎肉血雨。 小镇百姓接连抬头,仿佛看到了神明救世,纷纷跪拜磕头感恩戴德。 郑起风甩了甩落在头上稀碎血肉,眉头不由得一皱。 再看那些居民的跪拜感恩,在这诡异气氛中,怎么看怎么显得诡异。 这一场诡异的血雨中。 无论男女老少老弱病残皆在跪拜谢神。 这诡异程度,大概能与古书里记载的冥界的百鬼夜行有得一拼了。 郑起风眯眼警惕,那血雨后的男子,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那些搅碎大妖身躯的剑罡,速度依旧不减半分,肆意与郑起风的剑意碰撞搅杀。 每一下,皆是轰然巨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地间才突然安静。 而那张如同渔网的剑意樊笼,已经暗淡无光,裂纹遍布。 郑起风半跪在地,勉强以那把断剑支撑住身形。 他声嘶力竭,朝那些纷纷陷入了某种癫狂状态的居民们大喊—— “别拜了,快跑!他是妖族!” 又是极其诡异的一幕,居民们诡异扭头,却无动于衷,很快又陷入跪拜之中。 周遭太过安静,郑起风的警告声响彻整座小镇。 居民们突然纷纷抬头望去,血雨已经停了。 透过那暗淡无光的剑意,他们第一次看到了那悬空的男子的面目。 男子面无表情,冷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 似乎是对这些人族蝼蚁投来的视线感到不满。 又是一剑劈下。 这一剑不再是剑罡,而扑面而来的剑意,狂暴嗜血。 郑起风强撑着站起来,耗尽最后的一丝念力,将那座剑意樊笼再凝实几分,然后瘫倒下去。 那一刻,郑起风朝那些愚蠢的居民们,有气无力道:“你们这些蠢货……” 妖族修士的剑意,强悍而霸道,那座剑意樊笼一触就破。 随之而来的,就是满天剑意如天外陨石疯狂砸在小镇上。 那些自认为遇到神明而迟迟不肯逃窜的居民们,最终全在这场剑意大雨中死去。 甚至没有人来得及去发出一声惨叫哀嚎。 郑起风闭目叹息,“借血雨控制了居民们的神智,又无情杀死,你这妖族真是该死……” 妖族剑修来到郑起风身前。 眼中没有丝毫鄙夷,反而更多是敬意。 敢于不顾身死挡下他一剑的剑修,已经值得让他敬重。 妖族男子开口说道:“对于剑修,不论是人族还是妖族,我向来是很敬重的,况且还是能接我一剑的剑修。” 郑起风奄奄一息,有气无力,已经懒得去吐槽搭理,眼神中却满是轻蔑之意。 妖族男子眉头一皱,有些不悦,“你好像看不起我的剑道?” 郑起风缓缓闭上眼睛,陷入黑暗,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那妖族男子似乎很不满,想要一探究竟,五境巅峰的妖族剑修就当真这么令你看不上眼? 妖族男子抬手轻挥,一缕念力灌入郑起风体内,将他的一口气吊着不熄。 妖族男子冷声说道:“大雪山剑客我杀过几个,古衙门的五境剑修死在我手中的也不少,我很好奇你一个连剑心都被人打碎了的家伙,你凭什么瞧不起我的剑道?” 郑起风无力自杀,想了想,还是说道:“不过是学了门旁门剑道,你当真自己的剑道是天下第一了,未免也太自负了吧?” 妖族修士眯眼望着,依旧面无表情。 郑起风嘲讽道:“若是没有那场自找苦吃的问剑,或者换作以前,就以你这样的货色,还不知道谁打谁呢!” 停顿片刻,他凝目而视,突然笑了,“看样子你还是个剑痴。这样吧,我和你做个交易。” 妖族男子脸上难得有了些情绪,“什么交易?” “放过这座小镇居民们的亡魂,别断了他们进入轮回转世的路。” “可以,我对魂魄精元不感兴趣。” 郑起风笑道:“你想问剑?” “走过了北亭国三州之地,不论人族还是妖族,凡是剑修,又是同境者,便一直问剑而行,自始至终,未曾一败。” “当你遇到一个叫李岁的年轻人时,就会知道什么才是天地间最纯粹的剑道了。” 妖族男子眉间涌现兴奋,言语格外激动,“他在哪?我要去哪寻他?” 郑起风不再言语,嘴角挂起一抹怀念的笑意,喃喃自语道:“到头来还不是没能见你一面。一定……一定要多帮我杀几头大妖,还有啊,我挺喜欢你的……” 从南遥关那场大战,妖族群龙无首,明显有些不对劲,郑起风预感不安,这才是他去青州的原因之一。 要是晚一天离开,就不会遇到这头大妖,也不会死在异乡。 到时候,大概也能证实他的猜测是对的。 郑起风缓缓闭上眼睛,安然死去。 —— 暮色之中。 青州境内的某座小镇废墟之上。 有一座无名孤坟,以半块石壁为碑,上面歪歪扭扭刻了些字。 坟头插着一把断剑。 那妖族男子果然信守承诺,放过了这座小镇居民们的亡魂,任由他们自行踏入轮回转世之路。 妖族男子犹豫许久,最终下了一个决定。 他要朝这个大雪山剑客来时的路寻去。 他抱着一丝期望和一腔热血,想要遇见那个叫李岁的剑修,应该是剑修。 很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竟能使一个原先剑心稳固的剑修,在一场问剑之后剑心支离破碎? 第12章 狭路 青州境内,某座城镇外。 有个瘸腿的中年男子咧嘴一笑,晃了晃手中酒壶。 上好酒酿,还是青州关城头的镇守大人送的,只可惜少了些,看来是不够他吃到南州了。 中年男子本是南州人士,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游历去了青州。 中年男子还登上了青州关的城头,杀了几头大妖。 用他死去的师傅老人家的话来说,就是—— “你小子也算是有些出息了。” 可惜了,时运不济。 前不久,青州关外,几头五境之上的大妖突然齐聚一堂。 之后,发生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战争。 镇守大人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再加上大概是城内也发生了些事,觉得事态紧急,便向各州飞剑传书求援助。 结果大多数皆无回应,唯有骊州和南州各回了一句—— “骊州暂无援兵可助。” 那倒也不奇怪,比起混乱程度,北亭国其他十一州加起来也不及骊州一半凄惨。 青州镇守回信,“人数不多,两名宗师已经前往。” 那场厮杀中,那些几头大妖的目的很明确,似乎只是为了强势围杀那位出身古衙门的卢姓年轻人。 最终结果是,那位卢师兄安然回到城头。 至于那五头大妖,二死三伤,真是大快人心! 卢师兄的名头再一次响彻青州! 与那位卢师兄相比,瘸腿中年运气不太好。 在这场大战中,他惨遭两头五境大妖的算计,最终负伤而逃,才保住了性命。 这一场大战随着大妖围杀的失败,暂时迎来和平。 镇守大人第一时间便命那些负伤不能再出剑杀妖的伤员下了城头。 镇守大人大概是不想让所有人都死在城头,说让他们回去养好伤再来杀妖。 中年男子自然就在其中。 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回宗门养伤。 好多年没回去了,也该回去看看那些小兔崽子们,顺便给师傅上坟烧炷香了。 临近青州边境不过十余里地。 中年汉子远远看见一片废墟,血腥味太重,久久不散,令人恶心作呕。 强忍着这些臭味,前行了一段距离。 目之所及是一座被夷为平地的小镇遗址。 中年男子眉头不由得一皱,有些同情怜悯无辜死去的人。 想着还是绕路走时,无意间抬头,发现不远处有座新坟。 竖着无名墓碑,碑前插着一把断剑。 用残破石壁为墓碑,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一句话—— “在对手中,你算是个有趣的人。” 中年男子没来由痛骂一句,“天杀的妖族!” 看来是有大妖想要无声无息间屠戮了这座小镇数千口人。 却有修士挺身而出,只可惜最后凄惨战死,小镇也被夷为平地。 那妖族修士大概是混迹于人族地盘太久,事后竟还学起江湖事江湖情,给那位人族修士立了块无名墓碑? 或者说是有人经过,为那曝尸荒野的修士立坟建碑? 无从知晓了。 中年男子于坟头倒完了剩下的酒水,一半洒下一半饮尽。 站了片刻,突然想到什么,中年男子收敛心思,马不停蹄前进。 不知过去多久。 中年男子果真远远看见了一个持剑而行的墨袍身影。 那人影行走缓慢,不像是赶路,倒像是在游山玩水。 中年男子很快来到那神情冷漠的墨袍身边。 简单问候道:“不知道友要去何地?” 妖族男子漠然扭头,没有回应,继续前行。 妖族男子眼中,只有两类生灵,使剑的和不使剑的。 妖族男子感兴趣的是使剑的那一类。 很可惜,中年男子并不是剑修,反而学的是一身驳杂的术法神通。 自然而然,他没能引不起妖族男子的注意。 中年男子下意识想要抿了一口酒,才想起来酒水已经空了。 他一瘸一拐的加快了几步,追上妖族男子,递出空葫芦,笑着说道:“要不要喝点酒,上好的仙酿,虽然没剩几口了,但是呢尝尝味也好。” 二人一前一后。 前人缓步,却掠如飞鸟。 后者步履不停,却始终落后。 就这样,中年男子一路唠叨不停,与化形为人族模样的大妖同行很远。 晚霞余晖烁烁。 中年男子突然住嘴,瞬间腾空而起,法宝御空,就要远遁。 再看那妖族男子,已然极其不耐烦,阴冷道:“你他娘的再多说一句,信不信老子一剑劈了你!” 脚踩法宝悬在半空中的中年男子,大咧咧笑道:“难得遇到个同行的人,想着解解闷,竟忘记了顾及道友的感受,当真是罪过罪过。” “话说回来……” 话音未落,那边早有一剑劈来。 中年男子骤然远遁,身形一闪而逝,不知去向。 妖族男子正觉得清静了些,准备继续前行。 突然,那中年男子又骤然出现在前方不远处,还故作慌乱道:“哎呀妈呀,吓死我了。道友何至于这般生气,在下不过就是话多了点罢了,何至于起了杀心……” 中年男子猛然转身,身形又是瞬间消失在原地,早已远去百丈远。 中年男子止步,眺望而去,笑呵呵的正要开口说话。 只见那边,妖族男子怒容满面,一个闪身便跨出数丈。 看见这一幕,吓得中年男子一溜烟又跑了。 从互不相识到一路同行,最后心生怨念,变故总是来得很快。 就这样,还是一前一后的两个人。 只不过,不同于之前,这次瘸腿男子跑在前方,妖族男子紧追不舍,誓要活刮了他。 —— 故事回到从南遥关。 跟随李辛一离开的李岁,慵懒徒步。 李辛一御剑飞行,遥遥领先,好像很着急赶往青州。 李岁则是不想脚踩竹剑,也不会御空之术。 他也不觉得着急,有时徒步悠然,有时在李辛一催促下,勉为其难的施展登云术提高行走速度。 离了南遥关,出了峡谷,调整方向朝青州而去。 昼夜不停的赶路,行了五日,二人于一处山崖上停歇。 之后,终于临近南州和青州的相邻处。 遥遥望去,大概还得有数十余里地才能进入青州境内。 又行了十余里地,总算是看到一座城镇。 那一堵从骊州山海关,连接了南遥关,再连接到青州关的高墙,在这座城镇外能清晰可见,高耸入云。 瞧那高度,怕是很难有人能悄无声息掠过。 更何况,高墙之上据说布满了数不清的杀阵,形成了一个笼罩北亭国的保护罩,倒像是个乌龟壳。 这是北亭国用来防备妖族的最主要手段之一。 进了城,又停留了一夜。 在城中,李岁二人无意救下两个孩子。 有妖族化作人形,常年拐骗孩童,用以吞吃饱腹。 很不巧,爱多管闲事的李辛一偶然撞破了妖族的伪装。 在剿灭了那数头妖族后,在妖族洞府里救出了这两个孩子。 李岁觉得带着两个孩子嫌麻烦得很,想把两个孩子交给当地官府,让他们去处理这些麻烦事。 李辛一略微想过后,也打算如此。 只不过,当她去了趟官府衙门,却见里面衙役懒散腐败无用。 最终还是没忍心让两个孩子去面对那群小混混一样的衙役。 于是询问过两个孩子,得到答复后,李辛一决定带着两个孩子同行。 这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的天赋根骨不错,等到了青州可以推荐给师傅,或者拜入卢师兄门下也不是不行? 李岁懒得搭理,自顾自赶路。 李辛一倒是没再刻意赶路。 转念间,她购买了辆马车,就带着两个孩子坐在车厢。 也不管李岁同意不同意,强拉硬拽,就让李岁当了回车夫。 马车挤在人群中出了城,向着城外那片荒漠驶去。 第13章 厮杀 荒漠之上,一辆马车奔腾前驶。 留下身后那片发扬的尘烟。 路途颠簸,车厢传来震颤,两个孩子险些磕碰在一起。 好在,身旁的女子眼疾手快,将两个孩子给扶住。 男孩有些沉默寡言,对身旁女子的友好问话也爱搭不理。 那小女娃儿倒是个活泼开朗的,不过三言两语就和那俊美女子打成一片。 女子想了想,觉得还让两孩子自己去选择往后的路要更好,于是便询问两孩子的意思—— 两个孩子的回答也各有不同。 男孩微微抬起头,总算是开口说话了,言语有些冷淡又轻弱,他说,“我想杀妖。” 李辛一欣然一笑,等着小姑娘的答案。 小女娃低头沉思好久,也没有回答。 李辛一叹息道:“算了,到了青州关再说,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吧。” 小女娃从怀里掏出个破旧的钱袋子,鼓鼓囊囊的,却又显得很轻。 李辛一一时间不由困惑。 只见小姑娘笑着示意让她伸出手。 李辛一伸手照做。 十几颗瓜子落在手中。 原来,小姑娘的钱袋子里装的是满满的瓜子。 李辛一扶额,无奈一笑。 小姑娘解释道:“在城里帮了一个老奶奶的忙,那老奶奶送了我这些瓜子。” 话刚说完,马车缓慢了下来。。 小姑娘连忙掀开车帘子,抓了一大把瓜子,递给车夫。 车夫头披一块破布,用来遮挡尘埃。 车夫扭头瞥了一眼,没有搭理小姑娘。 小姑娘有些小失落,犹豫了一下,将钱袋子和手里的瓜子全递了出去。 大概是以为对方觉得自己不够诚意,竟只给了那么点瓜子,怕是塞牙缝都不够? 李岁扯起头上的破布,用力甩动,将尘土拍去。 李岁降下马车速度,朝小姑娘问了句,“马车疾驰中,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小姑娘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见马车缓下来了,以为要停下来了,就想把瓜子给你。” 李岁拉住缰绳,停下马车,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送给小姑娘。 “以物换物吧!” 小姑娘一时手足无措。 片刻后,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很好奇的看着比她小手还大的清透的妖丹。 是那天雨夜里,在南临街斩杀那头大妖后,李岁从碎肉堆里捡起来的妖丹。 李岁伸手拿过小姑娘手里快要掉下去的小钱袋子,随便抓了几颗瓜子。 想也没想,又将小钱袋子放回小姑娘满满当当的双手上。 李岁顺手嗑了一个瓜子,说道:“我不想吃白食,也不想欠人情,你送我瓜子我送你颗珠子,咱俩两清了。” 小姑娘顿时开心大笑。 原来大哥哥并不是真的讨厌她! 李岁抬头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又眺望了眼前方极远处。 看来,天黑之前应该能走出这片荒漠。 突然。 一只大手拉住小姑娘,将其拽进车厢。 李辛一快速钻出车厢,解开束着长剑的绳头,长剑已然入手。 目光投向远处。 一前一后两道气息正往这边靠近。 不对,是正向这边飞来。 李辛一轻声提醒李岁,“等一下要是打起来,里面的两个小家伙就交给你了。” 李岁跳下马车,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有些呛人。 他有些兴奋道:“要不这次咱们换换?” 李辛一抱剑在怀,一副随你便的样子,不过还是提醒道:“看那气息,是两个五境宗师在追逐厮杀。” “前边那位五境上游的宗师杀力不咋地,却很擅长逃遁。后边那人,不,他身上有妖气,很可能是妖族修士,不擅长身法遁术,却是个剑修,杀力极大。” 李岁突然问了句,“你打得过他吗?” 李辛一顿时语塞,好半天才回道:“你还是小心点吧,一个五境巅峰的剑修还是够你喝一壶的。” 李岁无所谓的伸了个懒腰。 就在这时,天地间出现异样。 一道流光由远及近,瞬间掠至马车跟前。 竟是个瘸腿中年人? 那人一步并做两步,大抵也是瞧出了李岁和李辛一的跟脚境界,连忙解释道:“还请两位道友出手相助!” 话音才落,那中年大叔已经慌忙躲进李岁身后。 见李岁毫无恶意,中年男子才赶忙舒了口气。 随即,以极快极快的语速解释了前因后果—— “在下自青州关回乡,途中偶见屠戮村镇的惨事,虽有侠义前辈出手,终究抵不过那妖族之手而陨落。” “在下看见了那侠义前辈的无名墓碑,猜测大概是那场惨事后有人途径其中,从而给那侠义前辈立了墓碑。” “在下原本想直接回宗门疗伤,却又一时冲动,竟想去拦住那头大妖,最后不知老天是有意还是无意,又真让我碰上了那个屠戮村镇的妖族修士。” “为了不让他再造杀戮,在下只能无奈惹怒他,想着路上即便没有遇到修为高深的人族修士,也能引起古衙门修士的注意 到时候好一起围杀了他。” 李岁猛然出手,一脚将那瘸腿中年踹开,然后一个侧身,再接着后撤了两步。 瘸腿大叔才心生出茫然不解,正要质问几句,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见一道剑罡从眼前呼啸而过。 中年男子顿时咽了口口水。 那剑罡正好劈向先前他所站的位置,与马车擦肩而过。 剑罡破空震荡,还是刮去了车厢外表一层的木屑。 李辛一赶忙驾车向一旁驶去。 宗师问拳问剑,余波可不是两个小孩子能承受得住的。 一道身影快如闪电,冲破气流,砸在地面。 如同一颗陨石砸在地面,轰然巨响,地动山摇。 整片荒漠陷入一阵久久回荡的地震中。 激起的烟尘暴起,冲入云霄,随着扩散开来,遮天蔽日。 地震余波荡漾,马车遭到撞击。 马匹翻滚倒地,嘶鸣不止,车厢摇晃着被甩停。 李辛一眼疾手快,第一时间便挺身护住了两个孩子,这才保住了两个孩子的性命。 那边,烟尘滚滚。 瘸腿大叔第一时间便运转了一手法宝。 一枚玉石化作罡气保护罩,瞬间去到马车那边,彻底将甩停的马车护住。 另一样法宝是个阵盘,施展出困阵,用来困束那烟尘里的妖族剑修。 而他自己则手持一口瓷碗。 碗中有清水满溢,也是神奇,竟将那些尘土颗粒阻挡于身外。 烟尘之中,李岁神色自若,感知着周遭动静。 右手却已经紧握竹剑,蓄势待发。 不远处,身穿墨袍的妖族剑修只是一剑出鞘,便破开了禁锢住他的那层困阵。 妖族剑修怒气难压,也不再压制一身剑意,任其肆意荡漾开去。 天地间,凶煞的满天剑意以妖族剑修为一个点扩散开来。 转瞬之间,烟尘被剑意搅散,天地恢复清明。 面对这铺天盖地而来的剑意搅杀,李岁抬起手臂,以竹剑格挡,看上去显得格外轻松自在。 中年男子则以瓷碗中的清水化作雨幕落下,竟也很神奇的挡住了那冲杀而来的剑意。 最后是马车里的李辛一也有了动作。 一把本命飞剑萦绕车厢不停,速度之快肉眼不可见,竟形成了一个全方位无死角而无形的透明的保护罩。 一块玉石护盾,一把本命飞剑,两层防御才堪堪挡下袭来的剑气。 随即,她身形一闪,立于车厢外。 与此同时,她第一时间调动心湖念力,朝妖族剑修斩出一剑。 这一剑,倾力斩出! 第14章 出剑 妖族剑修眼中掠过兴奋与杀戮之意。 目之所及,是那马车边的李辛一。 在场三人中。 好像就属那女子剑术最高。 在这位妖族剑修看来是这样。 能在先前自己劈出的那一剑的威势下,还敢于全力出剑的人,自然是对自己的剑术和实力都很有自信。 至于那边寒碜落魄的年轻男子。 实力虽然也达到了宗师上游的水准,也同样使剑,还是一把用来故作玄虚的竹剑,压根看不出半点高人风范。 更瞧不出流露出来的剑意。 总结下来,这家伙中看不中用,只是一个故作高深的小人物,仅此而已。 妖族剑修还是有些怀疑,又略微感知了一下那家伙的本命飞剑的气息 不由得加固了先前的想法。 那家伙甚至连剑修都不是,体内压根没有本命飞剑气息存在的痕迹。 难不成是大雪山那一派的剑修? 以手中剑为本命飞剑? 大概也不是。 大雪山剑修见过不少,也杀过几个。 却从来没有人会以极其脆弱的竹剑当作对敌之物。 杀敌自然要选锋利之物。 对于那瘸腿中年大叔,妖族剑修咬牙切齿,却也懒得去看了,毕竟死人何必去在意? 妖族剑修面朝李辛一那个方向,礼敬一句,“问剑一场,还请你留个姓名,到时候我好给你立墓碑后刻上去。” 李辛一剑指前方,剑意汇聚浓缩成几条游龙清影,缠绕着剑身。 李辛一下意识朝李岁看去,却见其无动于衷。 抱着一丝希望,瞥了一眼那瘸腿中年大叔。 很惊讶,那大叔竟看出了她眼神里所示意的意思。 那大叔也是个聪明人,微微点头回应。 随后,李辛一目视妖族剑修,随口骂了一句,“你他娘的,真当老娘好欺负啊!” 李辛一身形诡谲闪动,向着妖族剑修疾驰而去。 剑意凌冽劈出,搅碎天地灵气。 妖族剑修嘴角微扬,正合我意! 他仅是随意横剑格挡,消去袭来的剑气,继而剑气横扫而出。 剑意如凶猛巨蛇,汹涌而至。 李辛一双脚借助地面发力,一跃而起,躲过这招横扫千军。 还未落地,一把流光飞剑已来至脚下,李辛一御剑悬空而立。 马车那边。 早在李辛一动身那一秒,瘸腿中年大叔已经用那玉石护盾为媒介,凭空出现在车厢内。 中年大叔一手抓起一个孩子,毫不犹豫,转身就走,远遁数十丈外。 前脚刚走,马车就在那横扫而过的剑意下彻底化作齑粉。 有了这专克妖族体魄的本命飞剑,李辛一略占了几分上风。 荒漠之上。 两道身影碰撞又分开,如此反复,片刻间,已然交手数百回合。 像是两个从不同方向弹射出去的弹力球,毫无规律可寻。 只剩下荒漠里剑意乱飞,两道速度如风般激起的尘土飞沙,遮天蔽日。 李岁抬起手,头也不回,朝那瘸腿中年摆动了下手,示意大叔护那俩孩子先走一步。 瘸腿大叔没有废话,一个远遁,便带着那两孩子不知了去向。 见此,李岁则紧握住了竹剑,跃跃欲试。 一头五境巅峰的妖族剑修,不知道他的那把本命飞剑能不能杀死我体内的那家伙? 妖族天生便有强悍体魄,后来逐渐生出灵智。 空有体魄,没有灵智的妖族,人们通常称其为蛮妖野兽。 有灵智的妖族才会被称为妖。 妖族之中,修为能入五境的修士,又被称作大妖,这已然能表明它们是极其危险的存在。 妖族天生有个本命神通,生来就懂得汲取天地灵气化为心湖念力。 这大概也是天生便有强悍体魄的缘由。 一旦它们生出灵智后。 人族千辛万苦摸索前行的修行,它们又好像无师自通。 自然而然地,就会得到这片天地的共鸣和眷顾,之后它们都会走出属于自己的修行大道。 期间,妖族所要做的辛苦事就一件,亲自上阵破境升阶即可。 这也是妖族天生强大的缘由。 拥有强悍体魄和一身剑意不说。 还藏有一把未知神通的本命飞剑为后手,实力自然不可小觑。 和这样的大妖论持久战,人族的劣势就显现出来了。 很快,李辛一心湖念力逐渐干涸,一身剑意只能勉强抵御住大妖的每一次冲撞带来的蛮力。 那把飞剑流光尽管多次刺破大妖强悍的皮肉,可这头大妖也不傻,总能轻易躲避要害。 这就使飞剑带给它的伤势,无足轻重。 那头大妖骤然一剑将李辛一从半空狠狠劈下,直坠地面。 这一剑,剑意如天上落下的长绫,久久未散。 那头大妖趁势进击,自半空俯冲向地面,准备补刀,不留活口。 距离地面几丈时,这头大妖改双手反握长剑,将剑举过头顶,狠狠刺下。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形很突兀的出现。 他站在那个被砸出来的巨大沙坑中,抬头冷视。 是之前那蓬头垢面的年轻人? 他这是要干嘛? 寻死不成? 李岁邪魅一笑,双脚微屈,握剑蓄力。 天地间,竟凭空出现一缕一缕剑意。 剑意汇聚向李岁。 见状,妖族剑修竟没来由心生惧意,猛然滞空。 毫不犹豫,它调转方向,快速闪避,落地时已在数十丈之外。 李岁视线紧随其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竹剑出鞘,剑光如柱,直冲天幕。 剑意掀起地面黄沙,蔓延开来。 剑气所过之处,震荡周遭一切,如同龙卷风树立天地间。 剑意转瞬即至,劈开云海,留下一条粗壮的白线。 这连接大地和天幕的剑光之中。 那头大妖才落地,还未缓过神来,又不得不跃空远遁。 不知远去多少丈,大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瞳孔放大,惊悚不已。 剑光直接淹没大妖身躯。 正好,不多不少,剑气正好消失殆尽。 这头大妖骤然从天空中砸进地面。 轰然巨响,地动山摇! 紧接着,漫天风沙席卷开来。 黄沙漫漫何其多? 有人收剑,缓缓入鞘。 李岁蹲下身,晃了晃那昏死过去的李辛一。 见她没反应,想也没想,就朝她的脸庞拍了一巴掌。 这下好了,李辛一从疼痛中醒来。 她下意识摸了摸脸颊,抬眸看人,“你干嘛打我?” 李岁很干脆地说道:“我看你睡那么香,有些嫉妒。” 李辛一猛然想起先前的战斗,撑着身子坐起来,问道:“那头大妖呢?” “看不惯他嚣张的样子,就劈了他一剑,喏,在那边躺着呢!” 李辛一眯眼警惕,那大妖气息奄奄,却没有死透。 她赶忙起身,拾起长剑,就想要去给那头重伤倒地的大妖补上致命的一刀。 李岁伸手拦住了她,提醒道:“我那一剑没能伤到他的要害,顶多是把他皮囊斩碎了。” “怎么说呢?那样的伤势对一头五境巅峰的妖族剑修来讲,算不上致命,你现在上去就是在送死。” 果不其然,下一秒,衣衫褴褛、面容破损、伤痕累累的妖族剑修就爬了起来。 在飞扬的黄沙中,它挺拔的身形晃了晃,然后气息骤然暴涨。 大妖眼神猩红嗜血,手中长剑已经碎裂到只剩下了剑柄。 他果断丢弃剑柄,嘶吼一声,身体开始一处接一处,鼓囊起来又缩回去了。 就好像身躯里藏着一个有更为恐怖的怪物想要破体而出。 李岁见状,一股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 余光瞥见李辛一苍白的脸庞,李岁强压下心中的躁动。 登云术施展而出,李岁果断带着李辛一远遁。 数里之外,李岁将怀中抱着的姑娘扔下,指了个方向,说道:“顺着这个方向去找那个瘸腿大叔,他应该带着那两个孩子回来时的那座城镇了。” 李辛一问道:“你还要回去?” 李岁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不回去杀妖,或者说是让那头大妖杀了他的话,干嘛选择先救你出来? 李辛一担心道:“你不是那头大妖的对手。” 李岁:“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你会死的!” “求之不得。” 李辛一知道是劝不住李岁的,调整呼吸,撑着身体转身离去。 离开前,轻声说了句—— “打不过就跑!” 第15章 穿膛 人形皮囊骤然破碎。 大妖终于现出原形。 头部硕大,头顶生一对巨角,大嘴一张一合,锋利的牙齿展露而出,令人胆寒。 大妖身躯伸展百丈长,巨大而威猛。 背部生有一排尖锐的脊刺,从头延伸到尾部,使其看起来更为凶猛恐怖。 腹下生有四肢,强壮有力,爪子锋利如刀,好似能够轻易地撕裂虚空般。 大妖从地面腾挪,仰头长鸣,腾空而起。 就在这时,天地骤然变色。 一股无形压力凭空出现。 腾冲而起的大妖轰然坠落。 大妖还未坠落到地面,百丈身躯就被拉进了某人制造出来的小天地之中。 小天地里。 天幕处高悬三轮明月,星辰无影。 大妖稳住坠落的身躯,凝目看去。 那边,有个年轻人手持竹剑,站在地面,仰头望来。 大妖心生警惕,心里痛骂它先前的看走眼和轻敌。 大妖身躯一震,剑意浑然生成,铺天盖地。 剑意浓厚到逐渐充斥整个小天地。 剑气剑意所过之处,万物皆被切割撕裂。 李岁没有选择出剑格挡,反而以体魄硬扛接下。 剑意肆意刺穿他身体,血肉开裂,骨头渐现。 大妖的剑意虽然浓厚,却很不擅长厮杀,杀力只能说是一般般。 即便此刻漫天皆是剑意,在李岁看来,这大妖引以为傲的剑意,还不如被李辛一那把飞剑流光刺上一剑来的厉害。 在得知心湖里多了那个神秘男子后的十几年里,李岁各种作死—— 深入贼寇大本营,受到抽筋剥皮,剜心之痛。 夜闯皇都,遭万箭穿身而过。 胆儿逐渐大了,也去寻武夫问拳,被打的皮开肉绽,浑身碎骨。 挨过拳头,胆儿又更大了,专去惹修行者,对方最终忍无可忍下,术法狂轰滥炸,千刀万剐之术层出不穷。 各种各样的死法皆经历过,到头来,还是没死成。 究其原因,心湖里那个自称是把李岁当作棋子、自认是棋手的男子,他不想让李岁死。 如此反复的作死,反而让李岁在武道一途上拥有了强悍的体魄。 武夫十境里,前四境炼体,皮肉腑脏根骨胆气。 经历了十余年的寻死之路,李岁的武道修为已至三境巅峰,练就金刚骨,拳意初生。 随时随地都可能破境升阶。 除去那些专走拳法体魄路数的大妖和人族武夫外。 李岁的体魄已经远胜寻常修行者和大妖,甚至可以说是碾压也不为过。 眼前这百丈身躯的大妖虽然拥有天生的强悍体魄,实则并不擅长炼体之法。 若真的与纯粹武夫交手,只能算是个半吊子的武夫,只有挨打的份。 由于这头大妖剑走偏锋,竟学起人族的剑道路子。 李岁才敢以纯粹肉身硬抗对方剑意的原因。 他有心湖上那尊神灵为依仗,反正也死不了,干脆拿这头大妖的剑意洗练体魄好了。 李岁觉得,这头大妖的体魄还没有当初在南遥关外那处峡谷里遇到的大妖来的强悍。 最起码,当初挨了对方一拳后,李岁基本上骨头断裂,血肉横飞。 大概是觉得被一个人族修士看轻了,感到气愤,大妖嘶吼着甩出巨尾。 剑意凝聚成一把百丈巨剑,朝李岁当头砸下。 李岁将竹剑轻甩向腰后,双脚微曲蓄力,听着心湖传来的声音,学着摆出拳架。 “拳随心动,出拳如出剑,出剑求个心静,出拳也应当如此!” “不管敌与不敌,第一拳,只管递出,第一剑,只管出鞘斩下。” “任你是妖祖还是神明,亦或者是这方天地,都无法阻拦吾前进的脚步!” 双脚用力,一跃而起,李岁猛然递出倾力一拳。 一拳才出,换了口气,已然数百拳接连砸出! 霎时间,小天地内出现一幅这样的古怪一幕—— 大妖盘旋高空,巨尾化作巨剑从天而降。 地面有人连递上数百拳,拳意增叠升空,显化出的样子一个冲天而起的巨大拳头。 巨剑与巨拳相撞。 轰然雷动! 天地震荡。 随即,便看见漫天的剑意和拳意参杂乱窜,充斥满了天地间,相互搅杀。 天幕处,大妖百丈身躯已经不见了。 转头一看,反倒是地面处多了个蛟首人身的妖族修士。 显然是那头大妖的另一种化形之法。 大妖癫狂一笑,伸手一唤。 万千飞剑迅速飞回身前,骤然相融,化为一把纯白飞剑。 飞剑悬空而立,这头大妖为其取了个很名副其实的名字,三千。 使出这把本命飞剑还是太过吃力。 在他人的小天地内,即便这方天地给你开了扇窗,那也注定要把门给锁死。 妖族虽说是天生的修行种族,武道体魄炼气修行皆能无师自通,却再怎么也会有缺陷。 自古以来,任妖族修士如何努力,它们都无法彻底贯通人族的术法神通。 譬如,小天地,缩地成寸,法相金身等等。 就连学会剑修的本命飞剑这一神通,也是数千前两族和睦相处那会儿,妖族得到了人族的帮助。 这才有了后来专门属于妖族的剑修另类速成法。 妖族就好像是一群天生拥有武夫的蛮力和修士的深厚念力的蛮夫。 有天赋却不会用,有实力却发挥不出。 换个词,就是暴殄天物。 不过也会有意外出现。 有些大妖开启灵智后,在见识过人族的术法神通后,也会刻意去尝偷学。 最终,也会有那么几个异类以不为人知的方式强行学会了人族不少的术法神通。 只不过,想要全力施展开来,付出的代价很大。 就像眼前这头大妖,剑走偏锋,选择了杀力最强、也是专克妖族的剑修之道。 大抵是得到了妖族视为珍宝的剑修另类速成法。 至于它以何种手段强行喂养出了一把本命飞剑,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祭出这把飞剑的代价就是—— 它无法再维持妖族百丈身躯。 不得已,他换了个形态来御控这把本命飞剑。 李岁瘫软在地,浑身浴血,伤痕累累,衣衫尽碎。 被万千飞剑开膛破肚的滋味有些不太好受。 比当初万箭射穿身体还要来的剧烈。 只不过,李岁懒得去理会了。 先前,天上的剑意和地面上的拳意碰撞之际。 果不其然,这头大妖最终还是按耐不住压力,祭出了飞剑。 这也是李岁满心期待的结果。 也算是一举两得。 其一,想借剑杀“神”。 不过还是有些可惜。 杀力虽强,却还是没能伤到心湖上那尊神灵一星半点。 其二,以这把飞剑的强悍杀力滋养体魄,破而后立,方能更强。 李岁眼底的兴奋消失了。 既然你没能杀死我,那么…… 我可就要还手了! 心湖之上,有个身着一袭纯粹白衣的男子,抬头冷视天幕。 他轻声说道:“你想当棋手?” “你只怕是又要失望了!” 话音刚落,他轻微抬手,心湖念力便翻涌而起,流入李岁的四肢百骸,不过片刻,便已经修复了他的伤势。 一股威压凭空出现。 妖族剑修心底浮现一丝恐惧,随即凝目会神,抛开那丝没来由的恐惧。 毫不犹豫,抬手一挥,飞剑三千破空而去。 一剑化万剑,剑剑致命! 似乎还是不放心,大妖身躯一震,身躯猛然庞大健壮了好几倍。 大妖俯冲而去,全力一爪砸下。 利爪在飞剑的掩护下,狠狠刺入李岁的胸膛。 穿膛而出! 第16章 山巅 万千把飞剑将李岁穿膛破肚,破体而出。 飞剑又从背后调转方向,从背后刺入,穿膛而出,如此反复。 血肉横飞。 心湖里,源源不断的念力则流淌在李岁的四肢百骸。 转瞬之间,白骨再肉,血肉重生。 破碎和重组你争我抢,极其诡异凄惨。 李岁好像习惯了剧痛,不吭一声。 就这样任凭借飞剑的破坏力和念力的修复力交错起伏。 竟是用来喂养着他的武夫体魄了。 李岁艰难挺直腰杆,才迈出一步,就见所有飞剑骤然悬停在空中。 倏忽之间,一只布满鳞片的利爪将他破膛。 李岁没忍住吐出一口血,惨烈一笑,竟是格外兴奋。 这只利爪带来的疼痛更为剧烈,远比那些飞剑更能威胁到心湖里的那尊神灵。 享受疼痛,已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大妖阴冷开口,“不得不承认你的求生欲很强,剑术也古怪,竟能让我感到敬畏。” “只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这场战斗终究是我赢了!” 面色逐渐苍白的李岁冷淡一笑,“你好像高兴的太早了。” “既然你无法杀死他,那么我也阻止不了他要杀你。” 李岁呼出一口气,缓解疼痛感,“你最好祈祷自己跑得快些!” 心湖上,一只手掌张开。 一柄墨色剑心和一颗金丹盘旋在空。 那颗剑心骤然绽放出黑色剑意,如同巨石砸入湖中,墨雾浸染心湖,荡漾开来。 以恨意凝聚剑心,当恨意淹没理智,便只剩下了杀戮! 李岁眼底涌现红雾,眼眶里只剩下一片好似望不到头的红色。 杀戮占据了李岁的身体。 那是一直以来他刻意在压制的另一半心神。 上为武夫心神,以杀戮证道。 大妖瞳孔地震,想要抽出手臂就要逃窜。 然后,李岁双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猛然向前。 竟是全然不顾那利爪继续深入体内。 李岁苍白的脸上只剩下癫狂和杀戮。 大妖果断祭出飞剑想要断臂逃离。 然而,飞剑刚靠近,就被李岁一巴掌拍飞,不知去向。 李岁一把掐住大妖的脖子,突然张开嘴巴,咬在了大妖的脖子上。 不顾大妖的挣扎,李岁吸吮起大妖的血液。 妖族血液疯狂涌入腹中,在那噬吞诀的作用下,化为一股磅礴力量,不断浇灌李岁的体魄。 李岁变得更为癫狂和杀戮。 似乎是觉得不过瘾,李岁猛然用力扯下大妖脖子上的一块肉。 李岁满脸享受的咀嚼起来。 在这间隙,妖族修士已然催动体内念力,疯了似的朝心湖上的妖丹撞去。 这头大妖终究轻敌,大概没想到李岁会这般疯狂。 更是已经明白自身的困境里,再也逃不出李岁体内那尊怪物的掌控。 所以,这头大妖毅然决然选择了自爆妖丹。 李岁察觉到大妖的意图,毫不犹豫就是一拳,势大力沉,一拳将大妖砸飞。 心湖念力瞬间修复好空洞的胸膛。 李岁一招登云术,施展而出。 那头大妖还未落地,便又挨了李岁一拳,这才轰然砸进地面。 一阵地动山摇。 体魄被斩碎,飞剑被砸飞,剑意血肉都被吞食。 只剩下的一身蛮力和快要枯竭的念力。 这头大妖已经对李岁造不成任何伤害了。 这头大妖也已然无力反抗。 大妖挺身而立,浑身浴血,惨不忍睹。 它毫不犹豫,一掌刺入腹部取出妖丹。 抬头间,看见那个杀神般的“怪物”又遁空而来,这头大妖无奈苦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终它还是捏爆了妖丹。 爆炸声轰然巨响。 余波骤然扩散。 这座小天地直接被爆炸余波撞碎。 余波继续蔓延开去,激荡起万丈沙尘。 李岁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最终狠狠砸进地面。 又激起漫天尘土飞扬。 片刻的宁静后。 李岁爬了起来,摇了摇头,清醒清醒。 尘土遮蔽视野,看不到远处风景。 李岁缓缓站起身,眼眸中的红雾渐渐退去。 他恢复了理智。 一场巨大的爆炸也很快平静下来。 沙尘开始纷纷扬扬落地。 李岁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走向远方。 只留下这片荒漠的狼藉和残破。 心湖之中。 那颗墨色剑心重新浓缩为一颗墨色珠子。 那只拖着剑心和金丹的手掌上,又多了颗英雄胆—— 剑心为恨。 压境结丹。 武夫有英雄胆,名为杀戮。 不同于以往。 心湖最中心处,凭空出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巅。 山巅中,有大妖魂魄被拘押其中。 是自爆身亡的那个妖族剑修的魂魄。 在妖丹爆炸那一刻。 心湖之上的白衣男子不仅同时撤去了那座小天地,散去了爆炸余波。 最后还将那头大妖的魂魄拘押起来的同时,又以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捕获了那把不知所踪的飞剑三千。 李岁又一次见识到了这尊神灵的强大。 他暗暗心想,到底怎么样才能杀死你呢? 李岁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李辛一和瘸腿中年大叔等人应该都躲去当初救下那两个孩子的那座城镇了。 太阳逐渐西落,傍晚的晚风轻轻摆动。 李岁最终还是没能一鼓作气撑到那座城镇。 夜幕低垂时,他选择在几块石头附近露宿风餐。 这几块石头前后,长了些荒草,算是这片荒漠里唯一的生机了。 李岁盘腿休养调息,心神沉入心湖。 还是和往常一样,又见到了那尊浑身透着古老和神秘气息的男子。 李岁没去搭理眼前之人,反而转身看向那座凭空出现在心湖上的山巅。 很快,他心中充满了疑惑。 自言自语道:“那头大妖只是一缕不完整的魂魄所化?” 身后传来声响。 “准确来说,只是某位大妖以一缕魂魄造就的分身。” 李岁若有所思,“那头大妖将自身魂魄分割所用之法,有些类似道门的斩三尸和一气化三清之术?” “他将一份完整的魂魄分成了三份?” 自从将那妖族剑修的魂魄拘押于心湖山巅之后。 李岁总是能莫名感应到其他两头大妖的存在。 大概是三份魂魄之间存在斩不断的联系。 这让将其中一份魂魄占为己有的李岁产生了某种无法言说的感应。 神秘男子走到李岁旁边,负手而立,眼眸直视那座山巅。 他说:“那尊大妖本体很强,属于是修仙界里站在修行山巅上的那一小撮修士之一。” 李岁有些莫名心动,却还是无所谓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转念一想,还是改口道:“如果那头大妖能杀死我,我不介意去找他麻烦,最后结果要么是他死要么是我死,反正不会太复杂。” 李岁转过头,数了数那座山巅对应的层数。 像是一座宝塔一般,视野尽头是云海间,勉强看到十层。 正好对应武道十境。 那缕魂魄就拘押在四层,对应武夫的四境。 心念一动,李岁便身处那片山巅的四层,有天梯用来通往山巅。 李岁本能的想要向前踏步,却发现寸步难行。 抬头间,李岁看见了那被拘押起来的缕魂魄。 此刻的它,面目狰狞,似乎受到了难以承受的折磨。 再无当初狭路相逢时的自信儒雅狂妄。 耳边有个声音提醒道:“想要破境升阶,就得想尽办法杀死眼前的这缕魂魄,算是一种喂拳的方式。” “或许你懒得听取吾的意见,但是有个事实你还是得知道,世间最强的两条通天路就是武道和剑道。” “而这座武道山巅,是吾收取了世间武夫破境时的最强之境而造就,每层对应的都是最强之境。你能不能打破登顶,吾拭目以待。” 言下之意,这座武道山巅就是这尊神灵给李岁铺就的武道之路。 得以境境最强而登高登顶! 李岁知道这些都只是那尊神灵想要塑造一颗关键棋子而铺的路。 可复仇心切的李岁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在一次又一次的见识过那尊神灵的强大后,李岁对复仇几乎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而这武道山巅,又给了李岁一线希望。 似乎是看到李岁心之所想,那神秘男子又出口提示道:“以杀伐入道,那么自然得以杀戮的方式登高。吾给你个建议,噬吞和炼物皆已修有所成,你大可用来一试。” 李岁眯眼望去,却见那缕被拘押起来的魂魄,狰狞面目上闪过一丝诡异笑容。 而那缕魂魄也在逐渐凝实,最终化形,又成为了当初身着墨袍登场的妖族剑修。 与之不同之处在于,他从剑修转变为了武夫。 还是四境最强! 刚入四境的李岁,和一个最强四境,终究会有一战! 李岁冷呵一笑,“既然没有了选择的余地,那么……” “我过几天再来。” 第17章 飞剑 第二天,日照当空。 城内某座客栈高楼。 有个瘸腿大叔凭栏张望。 他受人所托,带着两个孩子逃到这座城镇。 而现在他还在等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年轻人赶过来。 过去了一天一夜又半天。 街头还是没能瞧见那年轻人的身影。 瘸腿大叔虽然心中有了最坏的猜测,但还是想要再等几天,总不能言而无信。 更重要的是他这一走,有些良心不安。 究其原因,那妖族剑修是他引过来的,结果到头来反而自己第一个溜了? 这让他深感愧疚。 他还是没忍住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该不会真死在那片荒漠上了吧?” 那头五境巅峰的修为的大妖,走的还是杀力最强的剑修一道。 在同境厮杀中,剑修占据优势,战力更强。 如此看来,那个结果似乎有很大概率是会变成事的。 就在这时。 城门附近的街头,出现了一个负剑而行的女子。 瘸腿大叔喜出望外,长长的松了口气。 那街头的女子抬头望来,一眼便看到了这高楼上的人影。 很快,那女子就登上了高楼。 瘸腿大叔赶忙抱拳行礼,然后歉意连连。 李辛一也懒得搭理,转头来到那两个孩子跟前,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小脑瓜子,笑了笑。 小女孩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 她抱着李辛一哭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说着我以为你们不回来了,吓死我了之类的话。 李辛一轻轻拍着小女孩的后背,示以安慰。 李辛一扭头看向一旁的男孩,伸手示意过来。 那男孩神色淡然,好像天生一副冰块脸,他压根不搭理李辛一。 反而转头看向李辛一身后的瘸腿大叔。 男孩大概是觉得面对救命恩人不能太敷衍冷漠,所以还是开口道:“既然你们回来了,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拜他为师学艺了?” 瘸腿大叔看了看李辛一,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尴尬一笑。 李辛一认真打量了一下小男孩,“想清楚了?” 小男孩点了点头,“比起你们杀妖时的狼狈厮杀,我更喜欢大叔的能打能退、性命自由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李辛一还想说些什么。 就见小女娃松开了手,退出李辛一的怀抱,认真说道:“我也要跟着他一起走的。当初被抓进地洞时他一直很照顾我,这时候我不能离他而去。” 李辛一思量片刻,取下身后的长剑,递给小男孩,嘱咐道:“好好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小丫头。” 小男孩郑重点头,接过和他等同高的长剑,长剑一入手,分量很足,很吃力地抬起。 他说,“等我学艺有成,一定会下山找你报恩的。” 李辛一欣然一笑,转头走到瘸腿大叔身旁,想要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最终,莫名问了句,“你的宗门在哪州境内?” 瘸腿大叔笑道:“南州泥秋门,距离南遥关三四百余里。” 李辛一突然皱了皱眉头。 这泥秋门她倒是有所耳闻,只不过…… 听到的风评,大多数都是负面的。 譬如什么泥秋门弟子没太大出息,空守着一座山头。 不仅没有什么颇有名气的代表人物 竟是连临近他们山头的那座妖谭山妖族修士出来作乱都不敢去管,反而当起缩头乌龟,事不关己。 如此下去,这泥秋门也安生不了太久。 瘸腿大叔最终还是没忍住以心声询问了下李岁的情况—— “他为什么没来?” 李辛一陷入沉思,片刻后才有回应。 “应该回不来了。” “都是我的错,这份债,我定会还与他,不知他有无亲人家属?” “好像没有。” 瘸腿大叔顿时心如死灰,明如镜的道心,好像突然蒙上了些许灰尘。 久久没有回应。 客栈楼下好像在深夜时入住了几个慌忙逃难的旅客。 听他们讲,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慌不择路,连夜入城。 有人问他们,“看你们像是商客,怎么落得如此狼狈?” 有人这样回答,“你是没看到那骇人场面。就听一声巨响,这个荒漠突然震颤,沙尘暴席卷而来,铺天盖地,要不是我们离得远,只怕是命都没了。” “不知道是天然气象,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我想,有很大是那些山上仙人斗法所导致。” 有人附和道:“肯定是的。老夫走南闯北半辈子,也见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人事物。看了这几天的气象,都是晴空万里,那么就很细思极恐了,这样的气象下,无论昼夜,压根都不会平白无故出现那样子的异象突变?” 有人叹息,“唉,还活着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就是就是。” 楼上。 李辛一听清楚那些言语,心生疑惑,听那阵仗,定然是那妖族剑修出尽全力了。 五境巅峰的剑修用尽全力? 在与一个五境中上游的修行者……还是一个连本命飞剑都没有的武夫剑客的厮杀中倾力出手? 有些超出意料了。 若是如此,李岁也不是没有逃出来的可能。 李辛一决定留下来再等几天。 倒是那瘸腿大叔一阵沉默后,一反常态,笑眯着眼。 此刻,突然想通的他,道心清净如镜,道心上的那些灰尘也一扫而空。 瘸腿大叔在这沉默期间,不知不觉竟已耗尽半年寿命算了一卦。 多多少少还是让他捕捉到了李岁和那头大妖之间打斗的几缕画面碎片。 他突然行礼告辞,道,“这位小友,明日之后,就此别过,后会有期。最后,替我向他问声好。” 说完,带着两个孩子转身就走了。 翌日清晨的一缕阳光洒落在高楼,唤醒生机。 瘸腿大叔雇用了辆马车,带着两个孩子,出城离去。 李辛一凭栏远眺,面露笑意。 一辆马车挤在人群里,驶出了城,向着南遥关方向而去。 很快,又有人走进城中。 那人挤在人群里,格外显眼,蓬头垢面,灰头土脸。 衣衫褴褛,丝丝缕缕地披挂在身上,竟是比乞丐还落魄。 他活着从那片荒漠里走进了城内。 —— 换了身衣衫的李岁坐在食桌前,点了一大堆菜肴,也顾不上形象,狼吞虎咽。 李辛一就这样看着他,越看越想笑,却又莫名其妙的心疼。 很矛盾古怪又从未有过的感觉。 吃饱喝足后,李岁随意擦了擦嘴角,打了个饱嗝,又拍了拍肚皮,才满足开口道:“记得去付钱啊!” 李辛一顿时黑脸,好不容易积攒起来好感又没了。 她尴尬一笑道:“我也没钱。” 李岁听闻愣了一下,想破口大骂特骂,却又无言以对。 好在,二人的尴尬在店小二上楼后烟消云散。 店小二很客气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二位客官,饭菜可足可口?若是还未吃饱,小的这就去通知后厨再备些过来。” 李岁直截了当道:“不用了,我们没钱。” 店小二哎呦一笑,自认为是这二位客人的玩笑话。 能和那出手阔绰到差点买下客栈、离开时又是一阵腾云驾雾如仙人远去的中年人是朋友,这身份来历能简单? 唯一的缺点就是那仙人腿有点瘸。 店小二说道:“二位客官说笑了,你们那位朋友离开时已经付过钱了,他还让小的跟二位客官讲,吃喝随意,饭钱足够。” 等店小二离开,李岁顿时无忧了,路遇个“财神爷”结果还是挺不错的。 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保住自己兜里的家底而高兴。 李岁突然想到什么,眯眼紧盯着李辛一,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最后视线落在她腰间那枚赤红酒葫芦上。 酒葫芦是极其难得的养剑葫,品级很高。 李辛一的那把本命飞剑就被她收在了酒葫芦里。 养剑葫芦能将飞剑打磨的更锋利,滋养剑上留下的伤痕。 李岁贱兮兮道:“你好像挺喜欢那小玩意儿?” 李辛一困惑不解,“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李岁呵呵一笑,伸出手。 凭空唤出一把拘押起来的细小飞剑。 李岁随意将其抛给李辛一。 “从那头大妖身上抢来的,我握剑握习惯了,用不上,就送你了。” 第18章 局势 青州关,镇守大将府邸。 暂时卸下盔甲的镇守大将坐在主位。 大殿两边也有几人安静落座。 青州镇守大将是名女子,她换了身白衣,有些愁眉不展。 手边放着一份挑战协议书,来自城外妖族之手。 这就是一切愁绪的源头。 数天以前,妖族有预谋的实施了一场围杀。 目标是擅长厮杀的武夫卢铁行。 结果是,卢铁行仅凭一己之力斩杀两头大妖,重创剩下的三头大妖。 于大战中力挽狂澜,凯旋而归。 卢铁行的强悍战力,似乎使那位妖族幕后主谋的谋划付诸东流了。 数月前有骊州古衙门红袍一脉的修士,死守骊州山海关,战死不退。 后有青州武夫卢铁行的以一敌五。 这让妖族多少也有些忌惮了。 这堵从骊州蔓延开来包围住北亭国的城墙,已经屹立不倒数百年。 妖族大妖们还是怕那些老不死的还躲在北亭国苟活着。 北亭国有大阵庇护,若真的打起来,死的最多还是妖族。 于是,幕后黑手突然让妖族提出来了这份挑战协议书。 妖族向青州发起挑战,各选八人出战,公平起见,同境对同境。 赌注也简单粗暴—— 人族八胜,妖族便退出八百里,十年内再不进犯青州。 妖族只需胜一场,青州关便归妖族所有。 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陷阱。 却也让青州退无可退。 不接这挑战书,城外妖族会仗着数量,进攻次数将源源不断,不破青州关誓不休! 不说青州关承不承受得住,到时,光是城头死去的修士,就足够北亭国头疼不已。 甚至,可能会出现最坏的结果,青州关彻底在妖族频繁进攻下沦陷。 这只是时间问题。 北亭国早已内忧外患。 境内有这些年都没能除尽的妖族祸乱。 这些年来,古衙门修士一直在斩杀妖除魔余孽,却还是功效甚微。 之所以会如此。 最大的原因之一,北亭国高权豪族乱舞,各怀鬼胎。 其次,北亭国主要战力多数都去维护骊、南、青三州的三座城头了。 比起内忧,外患更为致命。 稍有不慎就是覆国。 现如今,一线希望出现了。 若这场战役人族获胜,将会赢得十年时间的休养期。 期间,不说清理干净全部内忧,却也能斩了个七七八八。 十年时间,青州关城头的修士也能得到短暂的休养。 于是乎,在收到这份挑战书时,青州关镇守大将徐弱,立马召集了城头不同境界里最强的几个人物—— 古衙门红袍陆探。 玄青使卢铁行。 大雪山剑客梁洗。 散修白稀奇。 符箓于心壶。 刀客陶柄。 每个人都已经看过那份挑战协议书了。 镇守大将揉了揉额头,询问众人的意思—— “诸位有何想法?” 大殿里一阵沉默。 镇守大人将他们每个人召集过来,意思已经不言而明。 每个人都清楚他们自己都是这场战役的第一人选。 而现在,镇守大人询问的意思不过是一句愿意不愿意担上这重任? 红袍陆探缓慢起身,眼神冷漠无情,浑身气势让人感到冰冷。 他言简意赅道:“打就是了,婆婆妈妈做甚?” 镇守大人看了眼红袍陆探,咧嘴一笑,一拍座椅把手,猛然起身,赞叹道:“豪气!” 红袍陆探,出身古衙门红袍一脉,与卢铁行也算是同门。 卢铁行镇守青州关近约百年,任期快到了。 而红袍陆探就是准备来接替卢铁行继续镇守青州关的人选。 古衙门有红袍、玄青使、黑白客三脉。 玄青使由古衙门老衙主掌管,红袍和黑白客则属于两位副衙主一脉。 黑白客就是古衙门暗卫,负责的事务就是巡逻各州各地,望味问气寻妖,探妖族蛛丝马迹。 玄青使有镇守期和斩妖期。 五境之下属于斩妖期,负责的事务就是游历各州,专门斩杀镇压各州各地的暴乱和妖祸。 一旦破了五境,玄青使就会被派往骊、南、青三州的三座城头,协助各位镇守大将镇守城头。 任期为百年。 红袍一脉人数最少,负责接替压阵,好让换下来的玄青使们有休养的时间。 古衙门内修士有几句话专门用来夸赞红袍一脉,也足以证明红袍一脉的实力—— “红袍不轻易入世,入世便百年。” “一见红袍,妖头落地。” “红袍入世百年,竟恍惚世间太平?” 卢铁行起身问道:“卢某还有一问,不知道镇守大人想要何人来应战妖族的那位五境大妖?” 徐弱扶了一下额头,重新落座,陷入沉思。 妖族早有预谋,那场看似针对卢铁行的围杀,实则是为了这份挑战书而铺路。 那场围杀中,青州关内参战的五境宗师几乎都遭到了暗算,死的死伤的伤。 以至于,镇守大将不得不让他们下了城头养伤。 现如今,竟是无人能与那头最近名声鹊起的五境大妖一战。 如此看来,这所谓的八人战役,妖族获胜已然是板上钉钉。 而这就是妖族想要的结果。 它们认为损失两头大妖换来青州的必死之局,没有比这更为划算的事了。 大殿内的几人皆沉默不语。 实际上也无话可说。 各自思考着青州关内还有哪个五境宗师能与那头大妖战上一场? 从进入大殿到现在,这些人自始至终都没有选择过要拒绝参战。 自他们记事起,北亭国和境外妖族就是势不两立的死敌。 每天都有人在杀妖,每天都有人在死去。 而他们之所以修行,只是为了杀妖,保家卫国。 大雪山剑仙梁洗突然开口道:“明知是妖族的圈套,还非得去钻?” 徐弱点了点头。 “若真接受这场战役,我们参战的八人都必须赢,不能输。现在唯一的变数就是那头五境大妖,既然如此,我们只能寻找外援相助。” 剑客顿了顿,说道:“还请劳烦镇守大人将挑战日期再往后多拖几日,梁某好向宗门要个人来助战。” 镇守大将徐弱柳眉轻动,摇了摇头,“来不及了,今早收到挑战书时,那群妖族明确说了只给三日时间考虑,三日过后,挑战书就当废纸一张,到时候再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就算是今早飞剑传书,来回折腾下来,最少也得四天左右,谁知道妖族第一战出战之人会不会是那头大妖?” 散修白稀奇想了想,道:“找个人代替我出战,我来对付那头五境大妖。” 卢铁行二话不说就是一掌拍在白稀奇脑门上,怒道:“你疯了?想跌境应战?我还就不信偌大一个青州找不出一个能力压那畜生的修士!” 散修白稀奇低下头,说了句,“对不起,卢师兄。” 符箓于心壶提议有这时间搞什么商议,还不如去暗中宰了那头大妖再说,到时候还不是胜券在握? 镇守大人摇头叹息,“那头大妖身边早就不知道暗藏了多少大妖,目的就是等自投罗网的修士,去了就是白白送死。” 于心壶再言道:“老衙主还是没有消息?” 卢铁行摇了摇头,“师傅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找他还不如咱们自个儿想法子。” 顿了顿,又不确定道:“师傅他老人家巡逻十二州的日子也就在这几天,但我猜不到他的心思,估计是会路过青州的。” 等一个不确定的因素,还不如再说另一个办法。 剑修陶病目光扫过所有人,说道:“何不向其它州借人?” 青州镇守徐弱突然想到什么,展眸一笑,“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 众人齐齐看向主位,眼眸中带着期望和困惑。 “在前不久的那场围杀之前,察觉出不对劲,我就向各州发出了援助信。” “结果如何?” “骊州回信,无人可借。” “其它州怎么说?” “回信的只有骊州和南州。” “南州那边怎么说?” “信上说,他们派出了两位五境宗师。” 众人皆喜,很快又感到有些失望。 那头武道剑道双修的大妖,可不是普通宗师能对付得了的。 这些年里大大小小战事中,死在那头狡诈的大妖手里的五境宗师,不知有多少了。 更让人无奈的是,那头大妖的逃遁速度也不是一般的快。 真的让人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大战之际,总不能为了颗芝麻而又丢了青州关这个西瓜。 白衣镇守看向卢铁行,神秘兮兮道:“你那小师妹不就在南遥关城头?大概率来的会是她。” 卢铁行苦笑道:“师傅他老人家临走前将小师妹托给顾右那小子照看,顾右不会有那胆子让小师妹来青州的。” 镇守大人轻笑一声,“我虽没见过你那小师妹,可多少还是听说过她那脾气的,你觉得她若是铁了心要来,顾右真会阻拦?” “况且……” 在场众人都明白这况且二字之后省略的话,只是看破不说破。 古衙门里流传出来的故事数不胜数。 无论是修仙界还是世俗王朝里,有事没事都总爱听些古衙门里发生的新鲜事。 其中,就有这样的一个故事—— 玄青使一脉众师兄弟姐妹中,有个脾气暴躁的小师妹。 遇人待事,只要惹她厌烦了,管他是谁,能动手就不废话,就算是有打不过的也能会痛骂一顿。 主打一个自己不憋屈。 然而,这样的姑娘,也会有温柔贤惠的一面。 能使这位小师妹性情大变的,听说是她那个姓卢的二师兄。 每次在那位二师兄跟前,小师妹都变得很乖巧听话。 第19章 算命 青州城。 一男一女从城北门走进城中。 看着周遭略显空荡的街头,二人同时心生困惑。 街道两旁只有寥寥几个商贩守着自家摊子。 摊子上商品琳琅满目,大概一天卖出去的货物也只能勉强维持一家几口人一日三餐的生计。 偶尔才会有人漫不经心的路过,自始至终,看也不看街道两边的这些商贩。 这让商贩们愁眉不展。 有商贩叹气道:“这几日都没能开张,还让不让人活了?” 旁边有人附和道:“唉,今儿又得提早收工,回家还得挨媳妇的骂,苦啊!” 有个摊主已经收拾完摊子,推着独轮车就往回家赶去。 嘴里咒骂着城内某个富家子弟—— “不过就是有几个臭钱罢了,与人闹个矛盾还要花钱请人助助场子呐呐威,真他娘的,真想把他吊起来痛打一顿……” 依旧一身玄青衫的李辛一,困惑中多了几分好奇。 她笑了笑,道:“要不咱们去看看热闹?” 李岁一脸嫌弃道:“有这看热闹的功夫,还不如去找城头上的修士挨上几剑,看能不能一命呜呼。” 李辛一认真想了想,话虽说的奇怪,却也有理,也就没强求了。 二人继续向前,准备直接去城头那边报到,或者说是会见? 李岁两人一路向南。 走了一小段路,抬头间,就看见两座最高的楼阁。 一座青楼,一座酒楼,在同一条街上相对而立。 不同于以往。 近几日,两座高楼之间刻意搭建了一座平桥,用以在双方之间来回走动。 此刻,两座高楼附近人山人海,尖叫欢呼声,震耳发聩。 李辛一不由得一笑,“这不无巧不成书?所谓的热闹就在眼前,哈哈……” 李岁眉头一皱,有些厌烦,向来最讨厌这种嘈杂场面,觉得太过聒噪,毫无意义。 李岁转身就要绕路而行。 身后的李辛一突然发现了什么,匆忙跑向不远处的人群。 李岁很无奈的跟了过去。 原来是个算命的摊子。 借着这难得一遇的气氛,那算命的道门小修士竟也成功吸引了一部分人的兴趣。 “这位姑娘是测字看相算命还是看姻缘?” “都不是。” “看来姑娘是来押注的,不知道是押注刘家少爷还是浪客徐长?” “肯定是押徐公子赢咯!” 年轻道士委婉送走这位姑娘,然后向另一个大汉问道:“大哥也是来押注的?” 那大汉憨笑道:“听说你今儿摆摊免费算命卜卦,俺是来算命的。” “请坐!” “俺想让你算算俺啥时候能娶个媳妇儿。” 年轻道士立马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掐指算了又算,好半天,说出句极其高深的话。 “且行且慢且珍惜眼前人。” 在大汉一脸懵逼的神情,不是吧,完全听不懂啊! 年轻道士轻声细语的解释了一通,大概是听明白了什么意思,这位大汉乐呵呵的离开了。 还没等下一位客人坐下,就见一个身穿玄青衫、束着长发的女子挤出人群,抢先落座。 那女子开口第一句就直接让年轻道士想收摊跑路。 “小道士出自道门内哪门哪派啊?” 年轻道士苦笑道:“都是同道中人,何苦为难小道呢?” “那就问点不为难的事。听周围人讲,你这小道士还是个万事通?” 年轻道士尴尬一笑,“略知一二青州事。” 李辛一眉头一挑,这家伙口气不小啊。 她身子微微前倾,眼睛直勾勾盯着年轻道士的眼眸,在后者浑身不自在到快要崩溃的时候,她突然笑出声来。 “前不久听说青州关外几头大妖齐聚一堂,后来怎么样了?” 年轻道士闻言,松了口气,回答道:“据城头走下来的修士说,几头大妖围杀卢师兄,最终二死三伤。” “卢师兄怎么样?” “还活着。” 女子眼睛微眯,一拍摊子,怒道:“你再废话一句试试?” 算命摊子周遭本来还等着押注和算命的人纷纷跑开,怕殃及池鱼。 年轻道士无奈,立马改口,“卢师兄本事高强,自然安然无事,如今正在城头活蹦乱跳。” 女子收敛情绪,笑着落座,瞬间温柔了几分。 年轻道士卑微哀求道:“这位大姐……不,这位美若天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的姑娘,你能不能别再为难小道了?” 小道还得赚钱养活自己啊! 李辛一想了想,温柔的一笑,摆了摆手,“可以啊,最后再问你个事。” “小道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辛一指了指那边高楼处的热闹场景,“那边的热闹又是怎么回事?” 年轻道士又又松了口气,将事情缘由一一道出—— 近日,城中发生了一椿趣事。 城西最大的富商大贾刘家,有个纨绔少爷。 城东住着一个长相极其俊俏、武功也很高的浪客。 这两位不知道什么缘由产生了矛盾。 大概是为了顾及自家的颜面,在各自的拥簇者们的提议下,双方改武斗为文斗。 双方约定在那最高的楼上对诗决胜负。 听说,这两家高楼的产业背后的老板也是仇家,自然就不嫌事大,渲染的满城风雨。 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不少人在猜测,那两位幕后老板肯定在背后暗暗推波助澜,想要压过对方才服气。 李辛一狐疑道:“文斗?怎么个斗法?” “浪客徐长倒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奈何那刘家公子不会啊。不过嘛,也勉强读过几年书。自然是比诗词文章,不然还能是什么?” 年轻道士本来还想说句心里话。 那刘家公子虽然读过几年书,可实话实说,是真的胸无半点墨。 至于那浪客徐长的,倒是听说会些琴棋书画,可也没人亲眼见过,至今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就这样的两个半吊子,难不成还想当场写出一篇篇令老夫子都赞不绝口的道德文章?写出一首首不弱于前人的惊骇诗词? 当然了,如果是单纯的痴人说梦,有可能是真的在做梦的话,那当小道啥也没说。 李辛一有些失望地叹气,道:“有这空闲功夫,还不如上城头杀妖呢。” 这话一出,周围纷纷投来复杂异样的眼神。 年轻道士尴尬一笑,抱拳行礼道歉,然后轻声提醒李辛一,“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在这青州关内,若除去城头那些修士,就属刘家和那浪客徐长名望极大。” “乱说话的后果,就算是刘家和徐长不介意,他们的簇拥者们也会计较,轻者痛骂反怼几句,重者被殴打诋毁。” “反正小道如今是不敢在这城内乱说话了。” 李辛一沉默片刻,问道:“这两方势力大到连古衙门修士的面子都不给了?” 年轻道士苦笑道:“古衙门修士忙着斩妖除魔,谁会懒得来管这些琐碎事?小道来这青州关约莫也一两年了,就没见官府的人来管过。” “那城头上的修士们都懒得搭理青州城,只忙着杀妖护城了。” 年轻道士失望道:“如果城头那些修士真正看到这青州关内的真实情况,不知道会不会感到失望?” 李辛一突然转移话题,“你算命真的很准?” 年轻道士笑呵呵道:“勉勉强强。” “那你算出我……” 一只大手突然揪住年轻道士的领子,言语冷淡道:“那你算没算出你要挨揍?” 第20章 斩桥 李岁一把揪住年轻道士的领子,冷冷道:“那你算没算出你要挨揍?” 年轻道士略显慌乱,连忙哀求道:“大哥大哥,别打脸,小道靠脸吃饭的……啊,大哥大哥,下手轻点。” 李岁懒得搭理这怂包了,松开手,问道:“最近有没有较大的消息?” 年轻道士困惑不解道:“较大具体是指哪些方面的事?” 李岁:“譬如哪位大修士又破境?古衙门衙主什么时候来青州?” 年轻道士咽了咽口水,不是害怕,而是感到震惊。 这轻描淡写的两个问题,哪一个不是归古衙门管?我一个半道入门的假道士能知道个什么? 年轻道士在心中痛骂了自己一通,他娘的,他还真知道。 年轻道士最终在李岁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威胁下,轻声细语的回答—— “好像还真有那么几件事情,近半年来,十二州境内曾经那些只顾着藏头露尾的大妖们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一个个都闹出不少动静。” “大多数都被古衙门修士联手斩杀,剩下的极少部分则最终逃窜藏匿。” “果然呐,不痛打一顿,它们就不知什么是血的教训。” “至于哪些修士破境升阶,这种事没有亲眼所见谁也猜不透看不出的。” 李岁抬头看了眼年轻道士,眼神好像在询问这就没了? 年轻道士尴尬一笑,开口道:“大哥,近年来大事就那么几件,骊州山海关有红袍一脉的修士死守不退,各州大妖蠢蠢欲动,青州卢铁行以一敌五大败妖族……” 李岁抬起手,就要拍去。 年轻道赶忙改口,“对了,好像古衙门老衙主最近会路过青州,消息的真伪难辨,小道也只是道听途说。” 人群突然一阵呼喊,淹没了年轻道士的声音。 “刘公子!刘公子!刘公子必胜!” “徐长!徐长!徐长文武双全!必胜必胜!” 年轻道士瞥了一眼好似犯花痴的人山人海,叹息道:“唉!又要开始了。” 年轻道士赶忙收回视线,等着身前这两个不速之客的“问话”。 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姑娘身上的青衫怎么那么眼熟呢? 正绞尽脑汁想着,这一只袖口绣有凤鸟腾舞、另一只绣有云卷云舒、腰间纹有一个晦涩难懂的字体的青衫,到底曾在哪里见过时。 年轻道士余光一下子就瞥见李岁的身影离开了算命摊子。 李辛一顿感不妙,正要去拉住李岁。 就在这时,只见年轻道士撒开腿就跑,一步并作两步,转眼间没了身影。 跑出一段距离后,年轻道士才敢停下来喘气,回头瞥了一眼。 然后的然后。 他看见了令人差点惊掉下巴的一幕。 同时,他也想起了那熟悉的青衫到底出自何处。 玄青衫,古衙门玄青使! —— 高楼这边。 刘家公子在青楼凭栏处,负手迎风而立,自认为极其潇洒。 听着下方簇拥者们的欢呼尖叫声,极其享受。 刘公子抬手撑住栏杆,一个翻身,稳稳落在横搭在两座高楼之间的平桥上。 他边朝下方挥手示意,边走向平桥最中间处。 说时迟那时快。 一袭白袍倏忽而至,如仙人御风而来。 身形一出现,惊呼欢喜此起彼伏。 浪客徐长稳稳落在平桥最中间,与刘家公子不过三尺距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二人怒目相向,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极其不愿的相互抱拳行礼打了个招呼,算是这场文斗前的礼貌行为。 不多时,又有一中年人迈步来到平桥最中间,占据那三尺之地。 刘家公子和浪客徐长就站在中年人的左右。 中年人朗声大喊—— “这场文斗共分三局,观题作诗,吟诗作对,最后是写诗作答。” “观题作诗,共分三轮,三轮两胜者胜出。我会根据双方追随者们投来的题目随机抽取,然后再由双方根据题目作诗写词来答题。” “注意了,这里所说的诗词,是指你们双方自己想出来的诗词,不能引用前人诗句词段。” 中年人又再次询问了下身边两人听没听明白。 得到明确答复后,中年人让人拿来一个大木盒,里面放着下面追随者们投稿来的题目。 中年人随意抽取出一张纸条,慢慢打开,然后大声念出。 再将纸条写有字迹的那一面,朝下方人海展示出来。 “第一轮题目为明月,双方可以开始答题了。” 平桥上,刘家公子和浪客徐长陷入各自的沉思,于桥上来回踱步。 片刻后。 浪客徐长率先停步,向中年人请示后,开始吟出自己想出来的“诗”。 浪客徐长学着读书人,摇头晃脑,一字一句,抑扬顿挫,极其自信。 “我欲乘风把天鉴,再携明月赴人间……” 人海翻起一阵欢呼雷动,为徐长喝彩! 刘家公子也不示弱,开口道—— “儿时,明月乱入眼,不知所言。暮年,故里见明月,不知所言……” 又是一阵齐声高涨的欢呼声。 中年人不过是个临时被推出来支持这场文斗的人,胸无半点墨,自然也不知道这两人谁更胜一筹。 正想着如何让气氛更涨,又如何判定谁胜谁负,好让后面的步骤顺利进行。 就在这时。 下方人海里忽然响起一声哀嚎。 紧接着,哀嚎惨叫声此起彼伏。 平桥上的三人还没回过神来,余光就瞥见下方街头人影遍地躺尸了。 还未看清楚,那道巨大剑罡,倏忽而至,已经斩碎平桥。 浪客徐长反应极快,一个借力腾空,想要跳到不远处的高楼檐角上。 然而,随着一道人影闪过。 浪客徐长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那人的面孔,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轰然砸在附近街道的一间商铺门口,直接昏死了过去。 相比之下,本就不是修士的刘家公子就有些幸运了。 从平桥上直接摔落下来,怕死的刘家公子拼了命的抓住那断开的半边桥体,就那样悬挂在半空。 先前有多得意,此刻就有多狼狈。 倒是那被硬推出来应对场面的中年人,安然无恙。 那中年人被赶来的李辛一从半空接住,却也受到了惊吓。 李辛一看了看路边的哀嚎一片,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懒得去搭理。 李岁行事还算有分寸。 那道剑罡斩出前,以剑气先震开挡住路的人山人海,这些人也没什么大碍。 更多原因还是他们自作自受—— 起先,有人被剑气震开时。 刘家公子的追随者认为是浪客徐长的追随者们推了他们。 而浪客徐长的追随者们则认定是刘家公子的追随者们输不起,从中作梗,想找回面子。 于是乎,当那道剑罡从他们头顶呼啸而去时,他们相互扭打了起来。 直到那更多的人看见了那座平桥突然断裂。 桥上三人惊呼声传来,他们才停止了动作。 李岁早已经跨过那些断桥残片,向着城南那边走去。 只留下一群人看着昏死过去的浪客徐长和悬挂在半空喊着救命的刘家公子,一脸懵逼加不知所措。 然后他们心底同时出现了一个疑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辛一快步追上李岁。 她好奇道:“好端端的,干嘛要拆了那座平桥?” 李岁面无表情道:“聒噪,影响我心情。” 李辛一呵呵一笑,心里暗暗道,不就是他们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淹没了那年轻道士说的话? 等等,那年轻道士是不是说起了师傅他老人家要来青州的事? 李辛一咧嘴一笑,嘀咕道:“难怪那么大脾气呢!” “换作是我正在问我最感兴趣的事,然后被那么一大片振聋发聩的“雷霆之声”打搅,我不挨个揍他们都算好的了。” 李岁突然说道:“那两家伙是不是吃饱了撑的难受?他们叽里呱啦说出来的也算是诗词?” 李辛一想了想,“我又不是读书人,哪里知道算不算?比起读书,老娘……我更喜欢练武修行。” 李岁突然回头,透过人群,望了一眼某个站在街头同样朝他们看来的年轻道士。 年轻道士见李岁投来的视线,缩了缩脖子,心有余悸道:“青州关这是要变天了!” 李岁突然想起曾在某家书局看过的几句诗。 大概是心血来潮,没忍住吟诵而出——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李辛一惊呼道:“你写的?” 李岁:“不是。” “那谁写的?” “以前在某家书局翻书翻到的,好像是一个姓李的诗仙写的。” 第21章 城头 青州关那座高耸的城头上,有座茅草屋。 此刻,有个身着束袖长袍的女子从屋里走出。 她来到城墙边缘处,伸出剑指,随意斩出。 城墙之外,极远处 一抹剑光骤然出现,横扫而过。 不知多少妖族头颅齐刷刷落地。 侥幸活下来的妖族纷纷抬头看向城头,只是瞄了一眼,便慌不择路,开始逃向离城墙更远的地方。 女子姓徐单名一个弱字,却没有半点柔弱,反而处处尽显锋芒。 她就是青州关的镇守大将。 曾以一己之力力压群妖,守得青州关安然了百年有余。 茅草屋的右边方向,是青州关最后一段城头,百丈有余。 让人奇怪的是,偏偏只有一袭红袍迎风而立。 高大男子一脸冷漠,抱剑观览城头外。 腰悬一枚古朴腰牌,刻有一个晦涩难懂的古字。 男子名叫陆探,出身古衙门红袍一脉,修为极高。 他来青州关已有一年,出剑次数却极少,偏偏最让妖族忌惮。 自从他来了以后,这片城头已经很少有妖族来进犯。 与此同时,这也使得无人城头修士无人敢去招惹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城头的修士给他取了个绰号——冰块脸大剑仙。 再向茅草屋左边看去,不用挨个去数,有些人就注定能引人瞩目。 有个中年大叔镇守城头,背着个木箱子,很喜欢喝酒和收集毛笔。 中年大叔靠在墙边半躺着,饮了口酒,从怀里掏出一杆很破旧的毛笔,在半空落了几笔。 中年大叔收好毛笔,伸了个懒腰,对着那片半空,喷出嘴里咽下去了一半的酒水。 随着酒水的喷洒,一道符箓凭空出现在眼前。 中年大叔瞧了一眼想,好像不满意,嫌弃地扔出了城头。 随着一阵巨响过后。 城头之下,原先还比较暴动的妖族默默退去。 离中年大叔不远处。 有个出身大雪山的剑客。 他时不时就跑会到离那个姓陶的刀客身边,十句话里九句不离比试切磋。 刀客脾气有些直,总是怒瞪他一眼,然后说句,“老子不爱跟耍剑的流氓瞎比划。” 好像只要是出身大雪山的剑客都是剑痴。 这位名叫梁洗的剑客不怒反笑道:“我是剑客,不是流氓。” 刀客陶柄干脆直接闭目养神,不理这话唠子了。 散修白稀奇是个心直口快的性格,想到什么说什么。 若不是他有个还不错的好朋友,只怕是早得罪完这青州关城头上的所有修士了。 白稀奇给那边的卢铁行抛过去一壶老酒,感慨道:“人族和妖族的战争持续了不知道几百年了,也没打出个所以然,到底图个啥?” 卢铁行接过酒壶,摇头轻笑,“你这家伙啊,就是爱想太多。” “据古衙门里的史书记载,这天下曾经是人族的天下,世俗王朝林立,山上仙人宗门数不胜数。” “现如今你瞧瞧,倒是妖族地盘一眼望不到头了。如今的北亭国,若有那空闲的功夫,御剑一趟,三日左右便能跨过整个北亭国,若是修为再高一些,所用的时间可能更短。” 白稀奇似有所感,“妖族代代强者层出不穷,而人族每过百年就会出现两辈人之间青黄不接的情况。” “如此往复下去,人族最终还是会覆灭。” 卢铁行揭开酒壶封口,举起酒壶朝白稀奇示意干杯,饮了一大口,滋味还算不错。 “登上城头的这些修士,哪一个心里头没想过到百年千年甚至是万年以后的惨状?” 白稀奇问:“那他们这么死守不退又图什么?” 卢铁行说:“什么为了人族香火不绝,什么人族大义,都他娘的全是扯淡。” “他们登上城头的原因其实就那么一个——仇恨。” “有些人的亲人恩师宗门在他们还弱小时以性命换取他们活下来;有些人亲眼目睹因为当初的弱小而丧失朋友亲人;有些人或许无亲无故,但他们肯定都有属于他们的宝贵东西,而这些东西从人族不断战败失去故土后开始也逐渐失去,最终什么也不剩。” “你为了一个承诺登上城头,来替朋友多杀几头大妖。我卢某出生的晚,还没有失去过什么,所以我才要将他们保护的更好。” 白稀奇突然大笑,“原来每个人登上城头的理由都这么简单,如此一想,登上城头也是件快意的事!” 卢铁行突然扭头。 当看见那道不远处的青衫女子后,早有预料,所以并没有惊喜,反而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辛一笑颜如花,小跑过来,站在卢师兄跟前,尽显温柔。 身后跟着的李岁愣了一下,有些想不明白。 这丫头难道被妖物附身了?还是本来就是有病,这会儿突然犯病了? 也不怪他这么想。 想当初,第一次见到李辛一时,那股彪悍劲儿至今仍记忆犹新。 后来,逐渐认识后,李岁又发现这姑娘原来还是个软心肠,刀子嘴豆腐心。 而此刻,李辛一那种如小家碧玉般的温柔又是让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的? 李岁干脆不想了。 登上城头,城头远近皆有修士落脚休息。 李岁那张冷漠的脸上涌现出三分好奇,七分兴奋。 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杀死心湖上的那尊神灵? 如果不能的话,那么城头这么多修士,随便挨上个一人一拳,武夫体魄都能再强几分吧? 不用白不用,就当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说干就干,李岁迈步向前,开始作死。 先朝身边休息的年轻修士开始,挨个询问过去。 “这位老哥有空没有?” 那人瞥了一眼李岁,好像看出了李岁的小心思。 里头暗道:“这家伙那双充满期待渴望等等情绪的复杂眼神,和那位大雪山来的剑客当初第一次登上城头时一模一样,显然又是一个神经病!” 年轻修士言不露脸,指了指前方,直截了当道:“想找人切磋?我给你指条路,诺,从左往右开始挨个挑战过去,其中有七人就是我们这城头修为最强的,能打赢一个……算了吧,能撑过三招你都能在这青州关扬名立万了。” 李岁无所谓道:“那就来吧!” 然后的然后。 在城头所有修士目瞪口呆下。 李岁先来到李辛一跟前,面朝卢铁行,抱拳行礼,顺势说道:“听说你很强,能打死我吗?” 这位脾气随和的卢师兄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失笑道:“你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打死你?” 李岁:“因为我想死。” 卢师兄不知怎么回答,想了想,才回道:“那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在李辛一一脸懵逼中,李岁走到散修白稀奇身旁。 李岁:“你能打死我吗?” “你是不是有病?” 李岁:“应该是吧,我也觉得自己有病。” “有病得治。你从南州来的?远道而来皆是客,要不要喝酒?” 在白稀奇好奇目光中,李岁头也不回的走了。 刀客陶柄和大雪山剑客还在吵闹。 李岁取下腰间竹剑,郑重其事道:“你们很吵!” 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 二人同时转头看去。 剑客梁洗呵呵一笑,“你也耍剑?” 李岁:“你耍剑好像比我厉害一些。” 陶柄没忍住大笑起来。 李岁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也有病?” 陶柄瞬间黑脸,这次换剑客噗呲大笑。 李岁皱了皱眉头,这两人是不是都有病? 李岁:“能不能和我打一架,最好能一刀或一剑劈死我。” 剑客和刀异口同声,“没空!” 李岁继续前进。 或来往,或者停留的众多修士纷纷让出路来。 此举只为了旁观。 他们都想看这个才刚登上城头就敢去挑衅最强七人的毛头小子,最后会落个怎样的下场。 李岁遇到一个醉酒大叔,李岁还没开口,就被一道凭空出现的符箓给推开。 身后传来醉酒大叔的抱怨声,“好好的思路全给打断了,又得重来一遍。” 李岁无所谓,重新将竹剑系在腰间,停在茅草屋前。 束发束袖的女子走出茅草屋,轻声提醒道:“本事多大就行多大的事,不要没事找事。” 李岁突然说道:“你腰间那荷包上的气息很熟悉,我好像在哪嗅到过?” “你认识郑起风?”徐弱眯眼望去,本来还困惑,但又想到此人的来处,便也恍然,“倒是忘了,你来自南州,他也在南州,认识也不奇怪。” 李岁想起来了,“原来他叫郑起风。” 徐弱不明所以。 李岁:“那日他找我问剑,那场问剑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变得很颓丧,之后好像是离开了南遥关。” 李岁话音刚落,又突然想起一件事。 在与那个瘸腿大叔分别后,李辛一和李岁御风而行,一路直奔青州关。 途中发生了一件事。 他们在青州地界,略微靠近南州的地方,发现了一座被夷为平地的城镇遗址。 看那现场留下的打斗痕迹,那座小镇的覆灭应该是被之前李岁斩杀的那头大妖所为。 只不过让人奇怪的是,小镇附近立了个无名坟墓,以断剑为墓碑,刻字一句—— “在对手中,你算是个有趣的人。” 李岁当时只觉得那座坟墓里让人觉得气息极其熟悉,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如今想来,那应该是郑起风的坟墓。 李岁突然说道:“他好像已经死了!” 徐弱正要转身离开,身形一滞,不敢相信道:“他怎么可能会死!” 徐弱闭上双眼,浑身陡然散发出一股威严,将李岁震开数丈。 片刻的宁静后。 这位青州关镇守大人喃喃自语,“看来是真的死了。” 李岁看着她默默走进茅草屋。 李岁突然瞥了一眼那边的红袍男子。 怎么回事? 又是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 几乎同时。 那边的红袍陆探也看了过来,很快又把视线收了回去。 李岁握紧了剑柄,迈出脚步,向那个带着熟悉的气息、却又让他感到危险的男子靠近。 熟悉又危险? 头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说不定他就是那个万中无一的例外—— 一个能杀死他体内那尊神灵的人! 第22章 承诺 城头陷入诡异的安静。 城头众修士纷纷面露震惊之色。 他们觉得与其招惹这位出身古衙门的红袍,不如去找镇守大人聊聊天。 比起徐弱的亲和,陆探带给他们的更多是无形的压力和不为人知的恐惧。 绝对的冷漠,无情的杀戮。 这就是陆探在众人心里的评价。 李岁此刻与红袍陆探不过隔了一丈远。 李岁拔剑之后,认真说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此话一出,众人再度纷纷咋舌。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细思又有大意味。 就好像,两人中有一个人是妖族奸细? 只是随着再镇守大人的再次走出茅草屋,众人悬着的心才放下。 镇守大人亲自露面,那么看来将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较劲了。 红袍陆探轻描淡写地扫了眼李岁,懒得去搭理一个小小五境宗师的挑衅。 李岁倒是面露玩味,“你就那么自信能杀我?” 陆探还是没有回应,继续眺望着远方。 李岁以心声说道:“我好像发现了你的秘密。” 陆探微微扭过头,终于开口道:“你就那么想死?” “别那么自信,这世上能杀我的人,这么多年来,我还真没见过。” “是吗?” “试试?” 李岁疾步掠去,竹剑舞动,剑光缭乱。 陆探不屑一顾,动作随意到只是拔剑。 一剑过后,再度收剑,继续眺望远方。 这一剑的威力出乎意料的强大。 李岁直接被劈出城头,砸进城外荒地之中。 大地震颤,荒地上出现一个裂痕蔓延、极深的大坑。 城头众人纷纷来到城头边缘,俯瞰而下,警惕而立。 片刻后,大坑中有身影缓缓走出。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过身远远看了眼那边蠢蠢欲动的妖族。 大概是有气无处发泄,便也学着城头上的修士,二话不说就劈过去一剑。 然后,头也不回的施展出登云术,再次登上城头。 城头修士轰然而散,各忙各的去了。 李岁眯眼望去,那袭红袍显得格外诡异艳红,却也没有再去死缠。 事实说明,他也没有能力杀死李岁体内的那尊神灵。 卢铁行和李辛一来到李岁身边。 李辛一幸灾乐祸道:“吆喝,你也有被打的一天?稀罕事。” 李岁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跟你当初的大嗓门比,还是差远了。” 李辛一抬手就要去揍李岁,余光瞥见卢师兄。 她连忙改抬手为收手,只是怒目瞪视,面露假笑,“我不跟你计较。” 见李岁还想继续开口,卢铁行有些心疼自家小师妹了,连忙打断了他。 “听小师妹说,你的修为远在小师妹之上?” “都是五境,有区别吗?” 卢铁行怔了一下,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他干脆直奔主题,“再过两日,我们与妖族有场战役要打,同境对同境,我想请你帮忙参战,去对付那头五境大妖。” 李岁摇了摇头,“我不感兴趣。” 卢铁行顿时不知所措了,这家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李辛一连忙解释道:“这场战斗很重要,妖族只要获胜一场,整个青州关将归妖族所有。” “先前听师兄讲过,当初那场围杀中,妖族设计坑杀了城头不少五境宗师,看样子妖族是把取胜的希望,放在了那头名气极大的五境大妖身上。” “如今不管是城头还是城内,五境宗师死的死伤的伤,无人可以参战。” “镇守大人原本想让我代替青州关出战,可我觉得你修为比我高,更适合这八人之战,你取胜的机会远大于我,所以我向师兄推荐了你。” 李岁点了点头,示意听明白了。 李岁:“道理我都懂,可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呢?再说了,我不感兴趣。” 李辛一气不打一处来,想破口大骂却又无法反驳李岁,只能无奈地跺脚出气。 卢铁行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李岁环顾了一圈,突然觉得这城头也没有传说中那般令人向往了。 甚至,开始觉得待在城头都有些无聊了。 于是乎,李岁告别师兄妹俩,就向着城内走去。 还没走出去几步,突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岁记得这人正是先前第一个询问的那个年轻人。 李岁停下脚步,有些疑惑道:“你的修为那么弱,为何要登上城头?” 早在登上城头时,李岁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城头不论是或坐,或站,或来回巡视的修士中,境界修为几乎都在四境以及四境之上。 唯独这位年轻修士是个例外。 这让李岁感到困惑不解。 年轻人笑容灿烂,凭空掏出两壶酒,大概是有纳戒咫尺物之类的法宝。 递给李岁一壶,然后又揭开另一壶酒的封口,仰头饮了口,啧了啧嘴,“我就出生在这城头。” 李岁恍然大悟,接过那壶酒,并没有揭开,只是拿在手中。 他想了想,干脆也坐了下来,想听听这个年轻修士的故事。 年轻人继续说道:“我母亲是这青州关本土修士,父亲是被流放来的罪犯。” “他们的故事应该除了那位镇守大人外,大概也是无人知晓了,更多原因还是不感兴趣。” “我想他们到底还是很恩爱的,不然也不会有我出现了。” “只不过,好像我的出生给他们带来了霉运。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都战死在了这座城外,听说是被一头修为极高的大妖给摘去了头颅,我想他们大概是死不瞑目的?” 李岁已经猜到这年轻修士为什么会继续待在城头了。 只是他没有选择去说破,继续保持倾听者的沉默。 年轻人举目眺望城头那边的妖族地盘,叹息道:“父母生前立下不少战功,镇守大人用这些战功为我换来了修行之法和待在城头,却可以不上场杀敌的特殊待遇。也算是完成了我父母的遗愿。” “可惜我天赋有限,修为境界再难更进一步。迈过城头除了送死毫无用处,退出城头又心怀不甘,进退两难,此生注定要困死在城头了。” 年轻修士酒量很差,才饮几口酒,就已经面色通红,微醺醉意。 “此生没有什么远大抱负,就想迈出城头,去那片一望无际的天下走一趟。” “我倒要看一看这天下怎么就容不下人族立身,怎么就节节败退到死守一亩三分地?” “如果可以,也想学学古人问剑那几头王座大妖,甚至是妖祖,让它们瞧瞧人族剑修也有大脾气!” 李岁心有波澜,放下手中一直未开封的酒坛子,突然起身离去。 迈下第一级阶梯时,他回头看了下那位年轻修士,拍了拍腰间竹剑。 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诚心笑道—— “好好活着!等哪天我成为了大修行者,咱们可以结伴游历妖族腹地,剑斩王座大妖,再问剑妖祖,让这天下瞧一瞧,人族仍有大剑仙自在逍遥!” 第23章 问题 青州关内。 离那两座高楼不远处的街头。 还是那个算命摊子。 依旧还是那个算命的年轻道士。 只不过与那会儿的气氛不同。 今天两座高楼格外安静,倒是算命摊子前人满为患。 人群分为两拨。 刘家公子带着自家护卫,气势跋扈。 浪客徐长抱剑而立,依旧一脸谁欠了他几百万黄金白银的冷漠。 年轻道士无奈哀求,“两位大哥,小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两位高抬贵手,不要再为难小道了。” 刘家公子玩味道:“哟嚯,还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 “能不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刘家公子身子微微前倾,眼神恶毒,在威胁着年轻道士,“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可没有什么耐心让你消磨的。” 年轻道士有些头疼的将头埋在摊子上,干脆装死得了,言多必失,不如装聋作哑。 浪客徐长阴冷出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才落,身后下属纷纷拔剑而立,气势汹汹。 年轻道士连忙抬头,很干脆的举起手来,立出四根手指,发誓道:“小道我在此发誓,小道我真的不认识那天来我摊子前的那两个人……” 听闻此言,刘家公子默默让开了几步。 既然如此,那么挨说一顿打再来询问吧。 身后的护卫们纷纷拔剑,步步逼近。 浪客徐长也不打算继续废话了,握住了剑柄。 突然,年轻道士话锋一转,“但是呢,小道我可以肯定,他们是古衙门的修士!此话若有半点假,就让小道我天打五雷轰!” 话音刚落,年轻道士心中暗笑,这可是你们自己逼我的,与我无关! 气氛瞬间安静,年轻道士已经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了。 片刻后,浪客徐长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你莫不是想要自保才随口编造出这么一个谎话吧?” 刘家公子想了想,认真问道:“你可有证据?” 年轻道士左看右看后,好像是确定没有人会偷听,这才轻声细语道:“那女子当时身上穿的那身青衫就是古衙门的玄青衫,腰间也塞了个腰牌,虽然只露出半边,但是那上面的那个字太过醒目,还是能认出来的。” “至于那个打了……那个年轻人,只要不是瞎……只要观察认真,谁都能看到他腰间那块毫无掩饰悬挂起来的腰牌。” “古衙门修士的腰牌独一无二,没有人能仿造出来,你们要还是不相信……” 浪客徐长冷眼看去,眼神在示意,然后呢? 刘家公子:“若是不相信的话怎么了?” 年轻道士尴尬一笑,指了指他们身后不远处,“要是你们不相信的话,可以亲自去问他。” 众人齐刷刷回头,顿时黑脸。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也太背运了些吧? 原先还持有怀疑的刘家公子,举目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悬挂在那人腰间的那块古衙门专属腰牌。 刘家公子手心惊出汗,下意识在腰间擦了擦,脸色突然有些难看,快步逃离。 走了几步,他发现那些护卫没跟来,声音颤抖着大喊,“还愣着干嘛,撤啊!” 浪客徐长回头一看,冰冷的脸庞抽搐了一下,头也不回,一溜烟就跑了。 剩下的下属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也跟着逃离。 年轻道士不屑一笑,老虎不在家猴子成霸王,若不是城头那边的修士守住了那座城头,岂能轮到你们这些阿猫阿狗出来撒野? 呵呵,还想找古衙门算账,别人不找上门去,就算是你们祖上积德了。 古衙门黑白客负责刺探搜寻妖族痕迹,红袍通常压阵替补,玄青使擅长厮杀,专治那些各州各地的祸乱。 经过了数百年的积累,有数以万计的记录和各方势力用血的教训来证实过。 古衙门早已经是压在各方势力心头上的一把利剑,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一个透心凉。 山上宗门行事向来小心谨慎,生怕惹来古衙门注意。 而不知道多少地方势力却因为一件看似微乎其微的小事而覆灭。 北亭国皇帝陛下给了古衙门先斩后奏的特权。 想要收拾一个不太听话扰乱秩序的地方势力,古衙门行事只需一个斩妖除魔的口号。 若真有那么一天,随便给你安个包庇妖族的罪名,就够斩你千百次了。 李岁停在算命摊子前,面无表情,只是看了眼年轻道士,言语冷淡,“听说你是个万事通?” 年轻道士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这个看起来有些落魄却又尽显锋芒的年轻人,本能的感到恐惧和敬畏。 年轻道士点了点头,不敢有半分谦虚,实话实说道:“北亭国境内,还没有我许某人不知道的大小事,就算是有,小道也能给你算出来!” 李岁直接开门见山道:“城头那边有个红袍修士,看他腰间挂着古衙门的腰牌,大概也是出身古衙门,你认识吗?” 年轻道士错愕当场,片刻后,才怯生生道:“不是吧,你打听那家伙做什么?” 年轻道士突然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改口,“他叫陆探,出身古衙门红袍一脉,是来接替卢铁行镇守青州城头的。” “红袍陆探,据可查的记载,说他已经是十一境剑修,剑修天赋极高,拥有两把本命飞剑,一把问仙,另一把无人知晓。” “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自然就无人知晓了。” 李岁皱了皱眉头,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继续问道:“他有没有什么特殊经历,或者说是特殊变化?” 年轻道士想了想,这次只敢以心声说道:“说来也怪,根据古衙门红袍一脉的其他修士所说,陆探曾经并不是个沉默少语的人,可后来,突然间变了个样,变得沉默寡言,让人感到陌生。” “红袍一脉的副衙主也曾有过怀疑,也试探过他,却都没有发现问题,最后只能归于他心境出现了大问题,从而性情大变。” 李岁:“你知道他突然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或者说是去过什么地方后才突然变了?” 这次等了好久,年轻道士才不太确定的开口。 “根据传闻,六年前,陆探受命去执行了一项任务。好像从那次任务结束回来后,大家都觉得他好像变了。” “他去执行什么任务?” “古衙门内部任务从不泄密,无从知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去了祁州。” 李岁不用想也能猜到,那次陆探很大概率是被派去镇压作乱的大妖,或者是去压阵斩杀某头大妖。 只不过,那次任务出现了变故。 至于是什么变故让陆探变了个人,寻常人是无从得知。 李岁转身就走,这让年轻道士松了口气。 转念一想,年轻道士又觉得哪不对劲。 年轻道士心有余悸,他好像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第24章 古井 李岁再一次登上城头,却没有停留太久。 很快再次下了城头。 在青州城内,刘李岁找到了那对师兄妹所说的那进小院。 听李辛一解释,这院子曾是某位下了城头的修士所购置的。 不知道真假,那个修士说是为了回报卢铁行在城头的诸多照顾而买下来赠予了卢铁行。 只是卢铁行百年来,都不曾下过城头,这才让院子一直空闲着。 在听李岁说,要去城内找些有趣的事情时,李辛一就向一旁的师兄提议,不如先将院子借住给李岁。 卢铁行毫不犹豫答应了。 然后的然后,在夜色阑珊中,李岁来到了这处院子。 远远的,李岁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整条街上,一眼看过去,灯火通明。 仔细一看,却又透出古怪—— 这处院子和附近相邻的房屋都很新,显得空荡,却好像没人住了。 给人的感觉就是,夜深人静时,远处灯火通明,此处阴森缭绕,阴气极重。 寻常人面对这样的阴森之地,多少都会感到害怕。 而李岁这个神经病,在看见那处院子后,竟然显得有些兴奋,心中惊喜,这院子里难不成有鬼? 正要快步走过去,准备推门而入。 李岁突然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回过身,看着那好像跟了自己一路的身影。 李岁好心提醒:“我劝你最好别再跟着我。” 那人眼见被识破了身份,脸不红心不跳,反而嘻嘻哈哈跑上前。 原来当初摆摊算命的那个半吊子年轻道士。 凑近后,一眼就看见了李岁那张厌世脸,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然后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凑到李岁身边,轻声细语提醒道:“我知道你修为很高,可那院子真的不能进,进去过的人都没有活着出来的。” 李岁顿时来了兴趣,“仔细讲讲?” 年轻道士诧异了一瞬间,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长话短说,谁让他嘴欠呢? “那院子很诡异,不说远的,就前几天城头那次围杀战过后,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平静好多年的这进鬼院子又开始闹鬼了!” “这附近不少居民无缘无故失踪,衙门捕快探查过后,在这院子里后院发现了那些人的尸体,死相极惨。” “这事很快在城内传开,有胆大的修士仗着人多,夜闯进来,结果,第二天有人报案,那些人全都死在了院子里,尸体干瘪,就像被吸干了血。” 李岁打断了年轻道士,“能不能挑重点讲,还长话短说,噼里啪啦一大堆,有完没完?” 年轻道士无奈一笑,这次倒是显得干脆了些。 “那之后,有个下了城头养伤的宗师听说了,他也独自仗剑前来,第二天依然死在了里面。” “从那天之后,这院子就无人敢靠近了,这附近的居民都陆陆续续搬走了。” 李岁:“这院子应该不是卢铁行名下房产吧?知不知道当初买下来的那个修士是谁?” 年轻道士仔细想了想,才说道:“小道当初也听说了那些传闻,颇为好奇,还专门去探查了一下。” “这几年里,这院子一直都在卢师兄的名下,却完全没有购置人的信息流传出来,就好像突然之间,这院子就属于卢师兄了。” 李岁疑惑道:“难道压根就没有所谓的那个修士?只不过是卢铁行自己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而编造出来的?” 年轻道士看了眼越发深沉的夜幕,还想劝李岁离开。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李岁已经走向那进院子了。 年轻道士陷入两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终深吸了几口气,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李岁走到院门前,推开院门,一阵阴风扑面而来。 李岁毫无反应,反倒是身后的年轻道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院子说大不大,就几间房屋和一眼看都头的前院以及屋后隐约瞧见一角的后院。 院内杂草丛生,鬼气森森,杂草轻晃,阴风扯动门窗嘎吱作响。 刚走进来,李岁和年轻道士就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了整个院子。 就好像一头食人巨兽张开了大嘴,就等着他们羊入虎口。 年轻道士还在犹豫着要不要退回去。 就见李岁已经一脚迈出,丝毫没有惧意,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年轻道士在李岁嘴角看到了一丝兴奋? 年轻道士心生困惑,“不是吧,他竟然在笑!” 一步一个角落看过去,前院除了那棵只剩下半截的枯木外,只能说是毫无异常。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漆黑的屋子。 倏忽之间。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年轻道士差点惊叫出声。 慌乱之中,年轻道士看见李岁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不是吧,他是觉得刚才那鬼影太弱了? 也是,不像他这半吊子修为,人家可是实打实的五境宗师。 若真面对面干一架,谁打谁还真说不准。 李岁很快走完三间房屋,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就连先前那道突然闪过的鬼影,也不知所踪,没再出现过。 李岁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年轻道士,“等一下若是遇到了变故,我懒得去管你,没有些保命手段就赶紧出去等着吧。” 这话说得好似激将法,年轻道士反而胆大了几分,还能让人给看不起了? “你只管做自己的事就行。小道虽然说修为境界是有点低,可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弱。” “那就好!” 二人来到后院。 几乎同时,二人目光皆被一口枯井吸引。 井口鬼气森森,阴气满溢出来。 就像是一头正在进食的怪物,让人不自觉感到恐惧。 李岁悄然握住剑柄,这口古井给他带来了很少有的压迫感,就好像在面对一头嗜血大妖,令人下意识让人感到危险。 年轻道士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几张符箓和一把用红绳串连起来的铜钱长剑,应该是他的用来保命的法器。 年轻道士在看到那口古井时,内心早已掀起巨浪。 他惊骇说道:“我一直以为那些传言是假的。” “世间真的有镇妖井!” 李岁目不转睛盯着古井。 在那些已经凝聚为实体的阴气中,隐约看见了井口上的古老铭文。 “什么是镇妖井,这东西很厉害吗?” 第25章 白发 年轻道士解释道—— 据年轻道士那同样半吊子的师傅说。 北亭国本身就是一座大阵。 据说是千年以前,某位人族大能所建造。 用图很明显,大抵是那位大能已经看到数百年后妖族占据天下的结果。 这才刻意留下一座大阵,用来保护后辈子嗣,延续人族薪火不灭。 不知道什么原因。 关于这座大阵所有消息,都在这数百年间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乎是已经到了无人知晓的地步。 年轻道士一直困惑他那半吊子师傅又是如何知晓这些内幕? 想来想去,最终全归于是那老头子的胡乱猜测—— 大概是在两族大战中。 人族原有半座天下,两族大战中,一退再退,这一退,就退到如今只剩不到三分之一的地盘。 而前人不断仙逝,后人传承又出现过断绝。 如此一来,就算是知道有那么一座大阵的存在,再也无从下手。 因为他们压根不知道这座大阵到底隐藏在什么地方。 年轻道士继续说道:“师傅离开前说过,千年前那位大能在建造大阵时,同时留下了十二口特制的古井作为阵眼。” “而这十二口古井,同时又镇压着十二头大妖或鬼物,至于它们的境界修为高低,无人知晓。” 李岁眯眼望去,“你是说这口井就是那十二口镇妖井中的其中一个?井底镇压的可能是一头战力不详的大妖或鬼物?” 年轻道士点了点头。 李岁这下彻底疯狂了,取下腰间竹剑,紧握在手,一步一步靠近古井,“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轰然砸在地面。 后院地面裂痕蔓延开来,尘土散去后,显出一个男子身影。 李岁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从进城那天起,他就察觉到了这人身上的不对劲,只是当时懒得去搭理。 年轻道士震惊当场,很快反应过来,指着眼前的人,“好你个浪客徐长,在青州数年了,竟没人看破你妖族的身份,隐藏的当真是深啊!” 随即他又想到近些天发生的那些命案,一切都解解释的通了。 “原来那些普通居民和修士都是被你残害的!” 此时的浪客徐长,依旧保持着人身,阴恻恻道:“他们多管闲事,正好我也饿了好几年,就拿他们解解馋了。” 李岁又摆出那副厌世脸,“先前那道装神弄鬼的背影也是你。” “受命镇守这口古井的大妖是你?如果真的如此,那么我有些好奇你幕后的那个人或者说大妖是谁了!” 浪客徐长不屑一顾道:“别以为让了你几回,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除了腰间那腰牌外,只能说是一无是处。” 年轻道士余光瞥了眼李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从李岁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到的杀意。 于是,他很识趣的向后退去。 在那大妖徐长一脸懵逼中,年轻道士退到唯一进入后院的入口处,化作一个旁观者。 李岁活动了下胳膊,顺便问了句,“古井里镇压应该是头鬼物吧?” 大妖徐长阴冷道:“管他镇压的是什么,你都没机会看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 大妖徐长一个疾步近身而来。 一拳接着一拳,拳拳暴击,攻势凶猛。 李岁一个俯冲向前,竹剑顺势出鞘。 一场战斗骤然打响。 —— 与此同时。 城头那边。 卢铁行起身望向城内某处。 “看来是和那头大妖相遇了。” 李辛一不解道:“二师兄这话说得什么意思?” 卢铁行解释道:“六年前,我无意间发现城了那进院子里透出来的古怪,却分身乏术,又怕无辜之人误入其中遇害,就托人购置下了那进院子,还让那人守着院子。” “一年前,看守院子的那修士死了,死在院子里,被吸干了血。” 李辛一问道:“凶手抓到了?” “没有,只知道是头大妖所为,然而那头大妖很擅长藏匿,不论派人怎么探查,就是没有它的踪迹。” 卢铁行叹息道:“就在你们到来的前几天,又传出不少无辜之人在那院子里遇害。正好又有挑战协议出现,有了点空闲时间,就想着抽个空去灭了那头大妖。” “你们来的倒是凑巧,便顺水推舟让那小友去收拾这件烂事了。” 李辛一眉间涌现一丝怒意,“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们商量,万一出现什么变故怎么办?” 卢铁行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李岁时的那种奇怪感觉,“他身上拥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他的实力远不止表面上的五境,我怀疑他一直在压境。” 李辛一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卢铁行身影骤然消失,来到另一处城头,面露凝重,一身拳意蓄势待发。 李辛一察觉到了危险,也快步追上。 一眼望去,在夜色之中,城外妖族密密麻麻涌来。 领头的赫然就是那几头已经让城头众人很熟悉的大妖。 一直在与青州关死磕对峙的那头大妖牛魔。 最近撤出南州战场的那头大妖,好像叫什么清妖。 负责骊州战场的那头大妖青帘。 以及四头熟悉的大妖,也都是老面孔。 好像就那个一直御空而行的白发负剑男子,是从妖族腹地才来不到十年的新面孔。 在上一次围杀战中,就是这个白发大妖几乎将城头那些五境宗师全打残了,死的死伤的伤。 就上一次的出手中,已经能看出这头大妖修道天赋极高,武道剑道双修。 五境巅峰的武道境界,无人可及,就差最强二字起头。 所走的剑修路子,修为也到了五境巅峰瓶颈。 更令人绝望的是,他还兼修了一门诡异的身法。 那身法速度之快,鬼神莫测。 若不刻意去提防,还真让人难以捉摸。 就连城头号称青州城头武道第一人的卢铁行,在上次以一敌五时,就险些惨遭毒手。 这头大妖隐隐有了破境升阶的痕迹,却始终不去破境,目的已然明确—— 为了赢下这场八人战役,一举拿下青州关! 好像自从这头大妖来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都有预谋、有规划的针对城头。 就好像这白发大妖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随着城外大妖的涌现,城头瞬间陷入警戒。 城头的寂静,城外的喧闹,两个不同的世界。 城外对应城头七人的七头大妖纷纷将目光锁定自己的对手身上。 随时随地都可能暴起杀戮。 城头最强的七人也丝毫不惧,回以目光,各自紧盯一头大妖,不敢有丝毫松懈。 李辛一很自然的面对了那头白发大妖。 只是遥遥对视,李辛一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只能硬撑下来。 在视线之中,那头白发大妖身形突然一闪而逝。 几乎同时。 李辛一腰间酒葫芦里的两把飞剑出现,隐入夜色。 然而,即便警惕已经十足,却还是没能找出那头大妖的身影。 这让李辛一心急如焚,却又只能压制下这些杂乱情绪。 突然,不远处的卢铁行骤然出拳。 拳意震荡空间,响彻城头。 一道白发身影显出身形。 那头白发此刻就站在城头上。 寒眸傲世,极其得意。 第26章 暴怒 白发大妖嘴角微微上扬,冷嘲道:“看来你们青州关真的是无人可用了,竟选了这么个烂泥来膈应我。” 随即,他极其阴冷道:“你们是真看不起我白瘦?还是单纯为了恶心我!” 卢铁行身形一闪而逝,出现在白发大妖身前。 拳法之快,肉眼不可及,一瞬之间,已然递出上十余拳。 拳意层叠,震碎虚空。 夜幕云海翻涌,震散,惊天动地。 拳意势大力沉,迅猛刚烈。 大妖白瘦的身形直接被震散。 城头众人纷纷警惕。 果不其然,下一刻,白发大妖身形又在某处城头出现。 只不过,这次,城头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目露凶光,却又无可奈何。 卢铁行停下脚步,进退两难。 就连那边一直紧盯城下最强牛魔的镇守大人徐弱,这时候都冒着被偷袭的危险扭过头来。 再顾不得去提防城下那些大妖。 徐弱身形一动,剑光一闪。 一道剑光照亮整个城头。 一道白发身影倒飞出去,砸进城外地面,引发巨大声响。 与此同时。 城外一道巨力砸向城头。 徐弱来不及去考虑,便又回到自己镇守的城头,一剑劈开那道巨力。 剑意在斩碎巨力后,依旧顺势前行,斩在城外妖族群中,无数头颅落地。 那头牛魔肆意大笑道:“今夜就是来给你们提个醒,明日的战斗最好全力以赴。不然,这青州关可就要真成为我们的猎场了。” 随即,牛魔看了眼徐弱,“我很期待你的全力一剑。” 城外妖族果断选择撤退。 就好像只是过来故意恶心人而已。 城头众人气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李辛一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心有余悸。 她转过身,面色难看,怒意填满胸腔。 卢铁行一拳砸在城头,咬牙切齿。 城头镇守徐弱一步来到这边。 将那具无头尸体抱起,让人帮忙安葬了。 然后才出声说道:“都好好休息,青州关的存亡就在明天。” 随着徐弱离开,众人纷纷为那个明明修为很低、却还常年居住在城头的修士送行。 先前若不是他不顾身死,缠住了那头白发大妖片刻,镇守大人的那一剑可能伤不到那头大妖丝毫。 —— 城内。 大妖徐长已经显出大妖真身,高足五十余丈。 身躯几乎占满了整个院子,院墙已经坍塌。 年轻道士早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 竹剑折断,衣衫破碎,浑身浴血。 李岁也没好到哪去。 这头当初进城第一天,在斩断平桥时,被李岁一拳打晕过去的大妖,在显露出真身后,不再压制修为。 李岁觉得,这头大妖的实力与当初在荒漠斩杀的那头妖族剑修有得一拼。 只不过,随着李岁修为在逐渐攀升,这才能勉强撑到现在。 大妖徐长蓄力一掌,正要全力砸死李岁时。 城头那边突然出现变故。 城头众人集体散发的强悍气息,瞬间让这头大妖心惊胆颤。 大妖徐长连忙收回拳头,不顾反噬,重新化为人身,快速就朝院外逃离。 李岁顿感不妙,头一次感到惊魂未定。 他毫不犹豫就以心声呼喊,“帮我杀了那头大妖,然后上城头,快!” 随着眩晕感出现,杀戮占据了他的身体。 一招登云术施展而出,一步百丈,转瞬之间,就堵住了大妖徐长的去路。 大妖徐长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把只剩下半截的竹剑已经刺入他的心脏。 紧接着,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腹部。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袭遍全身。 那只大手抽出,握着一颗血淋淋的妖丹。 这成为了他死前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 李岁将那颗妖丹一口吞下,一个转身,一跃而起。 又是登云术,来去无踪。 不知过去了多久。 那个年轻道士从破碎的墙边上探出头来,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具躺在后院早已凉透了的尸体。 年轻道士不由得惊叹,“这年轻人下手可真狠,这头大妖死得真惨!” 随后,他小心翼翼的捡起李岁那断掉的两截竹剑。 好像是怕那口井里的东西跑出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 城头众人早已经收起了那些悲伤情绪。 在城头,死亡是常事,他们早已经习惯了。 李辛一靠在城头,满脸疲惫和自责。 她忧心忡忡道:“师兄,明天的战斗我毫无信心,你说我该怎么办?” 卢铁行没有去安慰她什么。 他在低头沉思。 与那白发大妖交过手后,他发现即便武道修为再高,近战无敌,速度身法依旧成为了他最致命的弱点。 他也在自责,若是我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李辛一见师兄心事重重,反而镇定了下来,轻声说道:“忘了讲,来青州前,顾师兄托我给你捎句话。” 卢铁行抬起头,看了眼这位心思灵活的小师妹。 “顾师兄说,‘最好给我好好活下来,不然……不请你喝酒了!’” 卢铁行笑了笑,确实也只有那个四师弟会拿这话安慰人了。 “他明明知道我不爱喝酒,还老是要请我喝酒,他还喜欢老拿师兄我那点酒量说事,真是欠揍。” 李辛一站起身,哈哈大笑。 李岁身形猛然砸在城头。 在众人怪异的眼神中,意识清醒过来的他,下意识去寻找着某个身影。 很快,他就发现了那个好像没心没肺哈哈大笑的姑娘。 他不由得会心一笑,故作轻松,来到两人跟前。 李辛一诧异回头,“你怎么来了?” 然后就发现了李岁破破烂烂的衣衫和狼狈模样,担心道:“没事吧?” 李岁摊了摊手,“还不错,又没死成。” 卢铁行从方寸物里取出件衣衫递给李岁,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没告知你那院子里的古怪,就把那些破事一股脑扔给你了。” 李岁咬了咬牙,说起来就有气。 并不是因为怕死,只是很讨厌被当作棋子玩弄的那种感觉。 卢铁行将一块玉佩递给李岁,“这里面的奇珍异宝就当作为补偿,若还有需要的东西,尽管开口就是。” 李岁斩杀了那头大妖徐长,也算是赚了份人情。 卢铁行默默将这份人情记下来,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还给他。 李岁询问了一下先前城头发生的巨大动静。 李辛一将情况一一说给李岁听。 李岁突然沉默,片刻后,才问道:“怎么会死呢?这城头不是有镇守大将,还有那么多大修行者吗?为什么不救他?” “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啊?” 李辛一拉住李岁,她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李岁望向城外,一片一望无际的阴森,陷入沉思。 良久,他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眼底浮现出一缕杀意。 第27章 谋算 换作以前。 就算是突然之间听到妖族与城头修士开战的消息。 青州城内居民也不会有太多的震惊和害怕。 见的多了,听的多了,就会习以为常。 更多人心中所想的是,再怎么厮杀惨烈,到头来获胜一方只会是城头的修士们。 城头战事赢得多了,这也让他们潜移默化的认为,每场战役都会胜利。 在一次次的守护中,竟也潜移默化的认为,青州城是坚不可摧的。 然而,他们不知道。 为了守住这座青州关,那座城头从古至今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他们把他人拼尽全力换来的太平,当作了理所当然的事。 以至于,才会有之前有人闹矛盾时,出现了的大张旗鼓的“文斗武斗”之类的喧哗与骚动。 天尚未亮。 突然之间,一条让他们感到气愤、震惊的消息传遍城内。 那一刻,他们好像回想起了好多年前多次时有发生什么惨烈。 他们开始知道害怕了—— “听说没有,镇守大人要和妖族协议来一场八人战役。” “最终结果只要妖族获胜一场,城头修士都将退出青州关,到时候咱们青州城所有人都会成为妖族的口粮!” “不是吧,镇守大人怎么能这般任性而为?” “关乎青州关存亡的大事,竟然都不与我等有过商量,如此看来,镇守大人也没把咱们青州城居民当自己人来看。” “难不成青州关真的守不住了?” “有说这些废话的时间,还不如快点收拾东西跑路吧!” 以前即便战斗再惨烈,镇守大人都不会以青州城为筹码赌押。 这次一反常态,如此看来,这次青州城很大概率是守不住了。 如果不是这消息不知道什么原因传开了。 只怕是青州城内无论普通人还是各路修士都会被蒙在鼓里。 直到那场所谓的八人战役结束。 时间紧迫,怕死的人早已经连夜跑路。 他们觉得城头修士们留给他们的选择的时间,就只剩下今晚。 今晚过后,生死存亡不由己。 趁早离开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留下来的人连百分之五十的生存概率都没有。 这座城顷刻之间尽显空荡。 不想离开的人里,偶尔才有一两个修士犹豫一场后,毅然决然登上城头。 那些曾负伤而下城头休养的五境宗师们,只要是还留在城内的,便奋不顾身再次去往城头。 —— 城内某处,有座不久前,因一场战斗波及遭殃的院子里。 有个年轻道士,又回到这里。 他低头看了眼那口幽黑古井,全然没有当初的那股贪生怕死。 他有些所望道:“传说中的镇妖井,只是看着恐怖,没什么厉害之处,好像也不过如此嘛!” 他转过身,抬头朝北城门那边看去。 视线投去很远,他看见密密麻麻拥挤出城逃命的身影。 只觉得是人之常情,情理之中。 他将视线投向城头,内心五味杂陈。 棋子就要有作为棋子的觉悟。 他从腰间取下那根红绳,上面串着四枚铜钱。 年轻道士又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串了上去。 “四这个字不太吉利,凑个五,聚个福。” 话音落尽,一步踏出,浑身气势陡然暴涨,去往城头。 年轻道士心湖之上,早些年就已经降服的心魔骤然消散。 一颗金丹孕育而生。 —— 乾州。 皇城南郊,有座养剑山,山上依稀坐落着些许建筑。 此刻,山中凉亭里,正发生着一场谈话。 石桌上有一张摊开来的北亭国地图。 为首的那个中年男子,眉宇威严,在北亭国版图上,用手指在骊州那边划过南州,最后停留在青州,轻轻点了点。 “骊、南、青三州是北亭国国门,守住了千百年无忧,守不住就是一朝覆灭。” “骊州依靠群山险峻,易守难攻。南州得益于骊、青两州吸引了妖族的注意力,虽战事不断,却也属于小打小闹。” “唯独青州不同,因靠近妖族攻打那座长城的必经之路,总是会吸引诸多大妖过来光顾。” “前不久,青州城外又有诸多大妖汇聚。” “虽说第一次用来试探城头众人的围杀战被卢铁行一人给破灭,可被打杀的那几头大妖终究是些修为水分参杂的小角色。” 身旁那个穿着红袍的老人,头发略微霜白,不苟言笑。 他言语平淡道:“近一年来,十二州境内,那些原本藏头露尾的大妖纷纷闹出不小动静,据黑白客修士传来的情报,那些大妖貌似是在寻找镇妖井。” 另一个青衫老人慈眉善目,儒雅随和,他朝为首的中年人行礼,才缓缓开口。 “各州大妖闹出动静,玄青使斩杀了不少作乱大妖,根据传来的情况来看,那群大妖并没有找到镇妖井。” “各州妖族动静才结束没多久,就又出现了骊州妖祸和青州围杀局,现在又来个八人战役,看样子,那幕后主谋应该是找到了骊州和青州的那两口古井。” “只不过,骊州的那口古井他没能占为己有,于是又把野心转到了青州?” 老人皱了下眉头,将最坏的结果说了出来。 “那幕后主谋想要夺取北亭国龙脉气运,经骊州一败后,退而求其次,他想将青州占为自己的道场?” 人族的先辈大能以十二口古井建造大阵,本意用来守护北亭国山河气运和皇室龙脉的。 十二口镇妖井分布在十二州,气运相连,古井相通。 只要占据一口镇妖井,并且成功炼化,说不定还真能将一州气运占为己有。 若是野心再大些,本事更高些,那就能以一口镇妖井为阵眼连接其余镇妖井 从而占据整个大阵。 此举若成,整个北亭国都将成为谋划之人的道场。 到时候,这一州之地上,甚至是整个北亭国的所有生灵,皆成为道场主人的傀儡。 若是道场主人是头大妖,那么道场就是猎场,所有生灵都是自己的食物! 为首的中年男子倒吸一口冷气,青衫老人轻描淡写说出来的结果,细思极恐。 红袍老人陷入沉思。 他好像是知道些内幕,却又不敢下定决心。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定了决心,说道:“老崔啊,去了青州后,如果真的是那小子,算老弟欠你个人情,给他留个全尸吧!” 一想到他那个曾经极其得意的弟子,红袍老人瞬间苍老了很多。 老人有些自责,当初就不应该派他去祁州处理那口镇妖井的。 青衫老人叹了口气道:“世事无常,只能顺其自然吧!” 眉宇自带威严的中年男子自然就是北亭国皇帝。 他却全然没有皇帝的那种君临天下的孤傲和权贵。 他就好像只是一个自带些贵气的普通人。 他自然知道眼前这两个看上去比他老、实际上也确实比他多活了几百年的老人所说的那个人是谁。 想当初,第一次在古衙门见到的那个年轻人,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第28章 来了 青衫老人自然就是古衙门的老衙主。 北亭国修士们只知道他姓崔。 同时还是北亭国明面上的天下第一。 以及北亭国杀力最强的剑修! 北亭国开国皇帝曾三请这位崔姓老人担任古衙门衙主,却都被拒绝了。 至于为什么后来又成为了古衙门衙主,早已经是没什么人知道的陈年往事了。 传闻中,也只有一些难辨真伪的只言片语。 几百年前,刚建立的北亭国曾险些覆灭,老一辈修士皆在那场战役中战死,惨烈至极。 就在那时,北亭国开国皇帝,还是个年轻男子,一人一剑,阻挡面对妖族大军的铺天盖地。 战至最后,心湖枯井颓巢。 最终,老人还是心软了,出手相救。 与某位路过此地的僧人联手,从数位王座大妖手中,开启了一座尘封已久的大阵,挽救回了北亭国。 从那之后,古衙门衙主便是姓崔的老人了。 那场险些灭国的大战中,北亭国虽从生死边缘存活下来,境内却早已藏匿了众多大妖。 虽说每年都在派人寻踪觅迹然后斩杀,却还是不见起效。 崔姓老人便让皇帝昭告天下,每年秋末冬初,老人便会巡逻十二州,来一次大清理。 而今年,已然秋末冬初,正好就是巡逻的时间。 和往常不同,今年要从青州开始。 这也就是为什么李辛一和年轻道士等人会很肯定的说,古衙门老衙主会来青州的缘由。 青衫老人向两位老友告别。 御风而起,剑指划过身前,剑气划破虚空。 老人身影一闪而逝,一去便是千万里。 凉亭里。 北亭国皇帝收回目光,轻笑出声,“别看他表面上显得无所谓,其实就属他最宠爱自己的弟子了。” 身为古衙门红袍一脉执掌人的副衙主,也是点头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如此之类的小心思还有很多。 几年前,青衫老人收个名叫李辛一的姑娘为关门弟子。 小姑娘天赋倒是不错,偏偏遇上了这么一个师傅。 入门才不到两年半,老家伙就千叮咛万嘱咐,让这个关门弟子去城头看着那两个打起架来不要命,只看自己打的爽不爽的弟子。 一个在南州南遥关城头,叫顾右,排名第四。 另一个就是青州关城头的卢铁行,排名老二。 当初去往城头前,老家伙暗暗嘱咐小姑娘,“你啊就先去南遥关城头待着,看着你那四师兄,那小子脾气倔,南遥关镇守脾气也怪,说不定哪天就闹矛盾了。” 大概是负负得正,两个怪脾气相遇后,并没有出现老人想象中大打出手的场面,顶多就是各自走各自的路。 南遥关镇守坚守城头出剑杀妖,尽量护住城头修士不死。 而顾右就喜欢出城杀妖,一去就是几天,最终都会安然而归。 老人还说,“最主要的是你那二师兄,我已经和青州关镇守讲过了,只要情况紧急就向其他州求援。” “若是哪天青州送来求援信,小一啊你就立刻赶往青州,在为师赶到之前拦住你卢师兄,别让他去送死。” 北亭国皇帝起身眺望远方,顺着他的视线远去,更远去,就是青州了。 皇帝有些担忧道:“崔老曾与青州关镇守说过,送求援信只能在两种情况下,一是青州守不住了,二是发现王座大妖的踪迹。” 他稍作沉默后,突然问道:“你觉得是哪种情况?” 红袍老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如果两种情况同时发生了呢?” 皇帝并未感到震惊,他也想过这个结果。 他叹了口气道:“与骊、南、青三州相邻的各州边境都已有大军驻守,希望不会出现最坏的结果。” “一场战争下来,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他回过身,看着有些苍老了的朋友,内心五味杂陈,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缩短成了一句。 “去忙吧,有的忙了。” 红袍老人欲言又止,有些朋友间的寒嘘问暖,最后也都没说出口。 好像踏上了修行路,人生就好像只剩下了杀妖,杀妖,还是杀妖! 如此反复,有些人到死,也没能想通值不值得? 老人最终抱拳行礼,转身离去。 —— 青州关。 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整座城显得空空荡荡。 偶尔才有人影匆忙而过。 城头战役还没开始,城头修士辛辛苦苦守护的城市已然与空城没什么区别了。 不知道城头修士们看见这一幕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至于那些逃离了青州关的人,他们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如果青州关真的失守了,殃及到的将是整个青州,无人能幸免于难。 除了南州和骊州外,其他大州边关都已经重兵把守,随军修士堆满城头,只让出不让进,有去无回。 在这一夜的人心惶惶中,总算是迎来了黎明。 新的一天开始了。 城头众人纷纷警惕而立,精气神十足,视死如归。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城头此刻,就很安静。 李岁摊开双脚,倚靠在城墙上,显得百无聊赖。 有个年轻道士,腰间挂着一根红绳,串着五枚铜钱,来到李岁身边坐下。 李岁以一种很慵懒的目光看向年轻道士,仿佛是在询问,“找我干嘛?” 年轻道士腰间的五枚铜钱中,有一枚较为特殊,是件空间还不小的方寸物。 他直接从中取出一柄竹剑,递给李岁。 他笑呵呵道:“物归原主。小道我打架不擅长,就是会些旁门缝补术,虽然说不能让这竹剑恢复如初,却还是勉强看得过去的。” 李岁拿过竹剑。 剑身断裂处在经过了年轻道士的修补后,还是留下了一道拼接的裂纹。 李岁并未起身,只是随意摆弄了下竹剑,感觉还不错,“谢了!” 年轻道士正要准备在李岁旁边坐下,就听见有人大喊一声—— “来了!” 年轻道士赶忙跑到城头边,目光眺望,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妖族大军。 芳若一群被捣碎了巢穴的蚂蚁,蜂拥而出。 妖族大军由几头大妖率领,阵行齐整,气势汹汹,惊天动地。 妖族大军最终在离青州关一里外止步。 乌压压一片,咆哮吼叫声此起彼伏,挑衅意味满满。 这一刻,仿佛天空也随之阴暗下来。 良久,有大妖被派出来传话。 “挑战书既然是我们发出的,那么出战顺序就按你们的意思来,也好表示我们对这场战役的尊重和公平。” “那么问题来了,你们准备先让谁出来送死?” 第29章 首战 城头众人纷纷咬牙切齿。 仇恨已经不是言语能够形容出来的了。 经过了一夜的消息互传。 城头众人都已经知晓了八人战役的挑战协议书的具体内容—— 妖族挑战者皆是五境往上的大修行者。 与此同时,也得知了妖族那边的出战人选。 城头众人原先还觉得胜券在握。 但当听说那头白发大妖就是五境的对应挑战者后,一个个都沉默不语了。 那头白发大妖的诡异和强大是众所周知的。 城头所有五境宗师里,能与其打上一架的,要么尸骨未寒,要么负伤在身。 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凑人数的了。 青州关镇守大将徐弱,此刻就站在城头最前方,眉头紧锁。 尽管已经在心底推演过这场战役的结果,可当真正要面对时,还是感到有些无力。 妖族的胜负手就是那头白发大妖。 而此刻城头,论同境修为,却无人能够战胜那头大妖。 这让徐弱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暗自打算着,五境之战能拖就拖,最好拖到第八场。 到时候,衙主安排的后手也该露面了吧? 如此想着,正要一步踏出,准备作为第一个出战之人。 余光瞥见,一道身影快速越过城头。 一头砸进了城外,掀起一阵沙尘。 计划全被打乱 徐弱第一时间就想要拦住那年轻身影。 奈何事出突然。 即便她是城头最强的修士,也来不及去阻止了。 徐弱带着困惑,视线最终落到城外那道身影上。 待看清楚了城外那道身影的面孔后,不由感到诧异。 想也没想,徐弱就要跳下城头去将那冒然行事的神经病带回来。 然而,前脚刚迈出,就听见有个声音遥遥传来,响彻城头—— “喂!有没有看见那白毛大妖?让它出来受死!” 城外空地上,尘土散去。 有个换了身青衫的年轻人,腰悬一把竹剑。 面对乌压压一片的妖族大军,丝毫不胆怯,快步向前。 远处,乌压压的妖族大军反而瞬间鸦雀无声。 不知道是被那年轻人先前从城头不要命的砸进地面的疯狂行为吓到了。 还是被一个五境修为的低阶修士,也敢一个人出城挑衅的愚蠢行为而感到无语。 李岁好像天生就是一张厌世脸,此刻却出现了些许怒意。 双眼出现变化,微微泛红,杀戮若隐若现。 他扭头瞥了一眼城头,再次出声,“和你说话呢,麻烦给个回答!” 城头上的白衣女子今日换了身白衣轻装上阵,有些头疼道:“这决定局势的一局,你小子可别输了!” “别发愣了,那头大妖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身形飘渺不定,一步便跨过一里地。 白发大妖在离李岁两丈之外停步。 这头大妖名叫白瘦,也不知道真名还是化名。 他一脸孤傲,看也不看李岁,只是有意无意的瞥向城头。 好像比起身前的这个来送死的家伙,城头上那个姓卢的纯粹武夫,那个白衣镇守,或者是那个好像是新面孔的年轻道士更值得他全力出手。 白瘦阴恻恻地问道:“遗言想好了?找好墓地了?想好墓碑上刻什么字眼了?” 李岁这一刻反而冷静下来,眼中杀戮气息却越发浓厚。 他看着那前方总算是露面的白发身影,兴奋涌上心头,嘴角上扬。 李岁轻轻跺了跺脚,一脸无所谓道:“我觉得这块地就很不错,挺适合你的。” 大妖白瘦冷呵一声,“说错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岁:“你有病啊?打个架还那么多废话!” 大妖白瘦脸色瞬间难看,再没有丝毫废话,一出手便是杀招! —— 城头那边。 不知何时,一道身穿青衫、慈眉善目的身影出现在城头。 悄然无息。 看着城外来来回回换拳砸向对方的两道身影。 好像一眼便看穿了李岁的身家底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那性子急躁了些,倒是和我那关门弟子有些臭味相投。” 城外打斗声回荡不停,动静不小。 双方打的有来有回,就是可怜了那地面,坑坑洼洼,尘土飞扬。 青衫老人默默关注着战场。 那同样身穿青衫的年轻人和白发大妖身形几乎同时,一闪而逝。 全力一拳在空中对碰。 声势浩大,拳意蔓延开来,震荡虚空。 这种以武夫体魄以伤换伤,不要命的打法,使双方看上去都显得很狼狈。 远远看去,衣衫破损严重,伤痕可见,浑身浴血。 城头众人内心不由得紧张担忧起来。 看似双方势均力敌,其实是自家一方落入了下风。 以四境巅峰的武道修为对战五境。 虽然让那小子以技巧拉近了些距离。 可境界差距就摆在那,技巧再多,实力的差距还是很快就会显露出来。 那头白发大妖似乎感到有些吃惊。 眼前之人并没有他想的那般弱小,反而像只打不死的小强。 最后竟还逼得他在踏入五境后,第一次使出了全力一拳。 然而,那家伙以拳换拳、以伤换伤竟然只是手臂骨头错位? 大妖白瘦有些惊讶于这家伙的体魄强悍。 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打,被喂了多少拳,才能有这般武道体魄? 毫不夸张的说,若是同境对敌,白瘦自知不是对手。 可惜啊可惜,事实上是白瘦更强一点,这就是境界的碾压! 就在城头众人纷纷认为那勇气可嘉的年轻人不会再出拳对敌,要换剑修身份来杀敌时。 那年轻人强忍着疼痛,一个用力,竟是将错位的手臂强行接上了。 这在众人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年轻人擦了擦额头的血渍,双腿弯弓,腾冲而去。 气势凶猛,拳拳到肉。 大妖白瘦抬臂挨了几拳后,右手蓄力一拳递出。 磅礴拳意撕裂了那年轻人的皮肤,顿时皮开肉绽,血流不止,惨不忍睹。 青衫尽碎。 那年轻人的身形被大妖白瘦打退出去数丈远才止步。 大妖白瘦乘胜追击。 压根不准备给那家伙留下丝毫喘气的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身上弥漫出一股令大妖白瘦感到很危险的气息。 面对未知的危险,最好的方式就是在它还未出现前就将之扼杀在摇篮。 看着那白发大妖的散发出来的杀意凶悍。 城头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眼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丝惋惜。 青州镇守徐弱握了握拳,脚步微动。 她抬眸间,远远的,便看见那头牛魔大妖也向前跨出了一步。 见此,她只能无奈作罢。 只能暗暗祈祷一下,生死由命! 倒是那突然出现的青衫老人目光一亮,会心一笑。 喃喃自语道:“好小子,有想法,是个不错的苗子。” 第30章 升阶 在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下。 大妖白瘦浑身拳意倾泻而出。 势大力沉,地动山摇。 一拳递出,大妖白瘦依旧不死心。 一缕剑意倏忽之间杀出。 紧接着,便是千万缕剑意浮现。 拳意未消,便又是千万缕剑意轰砸在李岁身上。 在城头众人看来,在如此不死不休的暴击后,李岁不死也要伤残。 突然之间。 战场出现微妙的转变。 所有人不由困惑。 不知为何? 那头白发大妖身形一闪而逝,竟倒退出数十丈远。 一把暗红飞剑凭空出现在大妖白瘦身旁,时刻警惕。 似乎只要对手露出破绽,那把飞剑就能给予致命一击。 大妖白瘦心中不由得困惑,“先前那缕突然冒出来的惧意是怎么回事?” 漫天风沙,突然被驱散。 那裸露着上半身的年轻人,伤痕累累,披头散发。 血渍混杂了发丝,紧贴在脸上,显得凶神恶煞。 浑身布满了剑痕,血流不止,他却好像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他双目猩红,一手握住竹剑,漫步向前。 不是剑修,只是一个使剑的武夫,是个剑客。 就好像先前那些拳意和剑意只是给他挠痒痒而已。 大妖白瘦满脸不可置信,那把飞剑杀意更浓。 “你竟然破境升阶了?这怎么可能!” 大妖白瘦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它双眼彻底充满杀意,声音阴冷无比道:“你竟敢把我辛辛苦苦滋养出来的剑意全给吞吃了?” 李岁的这行为彻底惹怒了大妖白瘦。 大妖白瘦逐渐变得歇斯底里—— “我饶不了你!给我去死!” 彻底放开心湖里积攒了数十年的全部剑意。 这一刻,天地成为了一个剑意横行的大铁笼。 仿佛不杀死铁笼里的某尊野兽,不死不休。 万千缕剑意骤然凝实。 与那把暗红色飞剑如出一辙。 大妖白瘦大手一挥,万千把飞剑悬空而行。 这方天地仿佛成为了他的道场,战场之上生死皆由他定! 身影一闪而逝,悬空而立。 一掌拍下,万千把飞剑齐刷刷砸向地面那道身影。 李岁甩了甩手中的竹剑,将竹剑上沾染的血渍甩开。 身躯一震,武道修为破开瓶颈,攀升进五境。 与此同时。 心湖上那座山巅之中。 那缕被困在五层的妖族魂魄已然消失,化作滋养自身体魄的养分。 另一半沉入心湖的心神。 在一步步跨过四层和五层之间那层层台阶,终于来到五层。 那一半心神似乎觉得好像五层山巅与四层没什么区别后,好像感到有些失望。 一个转身来到心湖之上。 在这里,他看到了一颗金丹,一把漆黑如墨的小剑,一颗泛红的英雄胆。 小剑萦绕着金丹和英雄胆盘旋 与此同时,他还看到另外两样东西。 一颗被吞服后,还没来得及去吸收的妖丹。 一缕万千剑意浓缩而成的剑意。 一个白衣男子突然现身。 他只是一掌托出,李岁看到的那些东西全悬浮于男子的掌心之处。 神秘男子突然开口,“你还真是胆大疯狂,生死边缘,竟还敢分出一半心神来与山巅那缕魂魄问拳。” 李岁无所谓道:“我赌赢了。” “吾很好奇接下来你又该如何应对?” 李岁伸手讨要,“把属于我的东西全还给我!” 神秘男子轻抬手掌,“看来你没想好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突然,神秘男子寒眸一凝,一股无形之力凭空出现。 李岁的那一半心神直接被打出心湖。 神秘男子手掌一合,言语无情道:“作为棋子就应该做好身为棋子的觉悟。” 手掌轻轻张开,金丹小剑英雄胆珠子剑意,已然没有了踪迹。 取而代之的。 是一个身着金衫的小人。 小人抬起头,眼眸微微猩红,身后背负着一把极小极小的剑,却有剑鞘。 当看到神秘男子后,小人竟张口说话了,只不过言语冷漠无情。 “你让人很讨厌!” 神秘男子回了一句,“碎金丹,金丹碎,碎而后立,以后就叫你小碎。” 金丹碎而后立。 元婴赴名为碎! 武道升阶,剑道破境! —— 在见到大妖白瘦那把本命飞剑的神通后。 城头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 同时。 有不少人已然准备出手救下那年轻人。 就算是认输,只要能救下那个将天赋拉满的大妖白瘦都给逼出全力的年轻人。。 之后,再给他十年百年,人族阵营又将会多出来一尊大剑仙。 这样的修炼天才,就算是牺牲了几个信誉也不是不可以。 更何况,在这如同末日般的两族大战中。 所谓的挑战协议书等等,都只是一个用来拖延时间的和施展阴谋诡计的借口而已。 城头那边,镇守徐弱气势外放,目光锁定妖族大军中的那几头领头大妖。 大不了撕破脸皮,来个鱼死网破! 武夫卢铁行已然迈出一步,蓄势待发。 大雪山剑仙梁洗,长剑悬空,手指轻敲剑身,随时出手。 散修白稀奇,看着城外,莫名笑了笑,小场面见惯了,也该来点大场面的壮观,助助兴了! 符箓于心壶一手拍开木箱子,里头塞满特制的符箓,一张接一张悬浮而出。 刀客陶柄,依旧抱着长刀,沉默不语,眼中的炙热却掩盖不住。 红袍陆探,面无表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年轻道士无奈一笑,将腰间那根红绳取下,数了数五枚铜钱。 又想了想,还是从怀里掏出另一枚铜钱。 李辛一有些急躁,却也无奈,好像就属她自个儿毫无用处。 她气得直跺脚,直接一拍酒葫芦,两把飞剑悬空而出,管他有没有用,干就完了!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笑道:“忘了离开前为师怎么交代你的?” 李辛一猛然扭头,愣了好久,眼眶湿润。 紧绷着的心,突然放松,蹲下身抽泣起来。 就好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找到了寄托和安慰。 即便青衫老人修为深不可测,却还是他有些不知所措。 安慰人的事,老人并不擅长。 最终他想起某位老友曾经安慰人的话,于是照葫芦画瓢—— “为师替你揍他!” 李辛一擦了擦眼泪,又是那副冷淡模样,狠狠道:“给我削他!” 老人会心一笑,“老友诚不欺我!” 在察觉到了城头这边气势不断攀升的异样后。 领头的几头大妖纷纷眉头紧锁。 真的要撕破脸皮,到头来难受的还是自己这一方。 伤亡是小事,没能按幕后那头王座大妖的意思拖延住时间,从而坏了他的大事。 到时候,丢掉头颅中,可就包括他们几个的了。 迫不得已,牛魔大妖只能以心声提醒大妖白瘦—— “留他一命!” 第31章 取胜 漫天的飞剑接连不断的砸向地面的身影。 如同一场暴雨如注而下。 偏偏又就在砸向那道身影时,合并浓缩成一滴。 足以想象那汇聚了数以万计剑意的这一滴“雨水”的破坏力。 那场面就好像,大妖白瘦打出了一场由万千飞剑组成的龙卷风。 也像把一根铁钉锤向李岁。 大妖白瘦攻势越发凶猛。 就在这时,那头牛魔大妖突然以心声提醒—— “留他一命!” 大妖白瘦不予理会。 万千把飞剑,一眨眼间就剩下了一把,格外幽红邪气。 这一剑倾注了大妖白瘦的全部剑意。 那股隐隐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已经让飞剑周遭的空间扭曲变形。 大妖白瘦一剑斩出。 破空声格外响彻。 只听飞剑呼啸而去,却不见踪影。 一声巨响倏忽之间响彻云霄。 仿佛一颗陨石坠落地面。 惊天动地! 一道深不见底巨大沟壑从大妖白瘦身前一直蔓延开去。 漫天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直至青州关城头下,才被阻挡而停止。 待尘土散去。 一道身影显现出来。 极其狼狈。 浑身浴血,血肉模糊,可见白骨,摇摇欲坠。 再细看,李岁面容破烂,坑坑洼洼,如同厉鬼将映。 双手各拿一截断剑,血流不止。 面对大妖白瘦先前那万千飞剑接连不断的攻势。 李岁破境升阶,以竹剑格挡而下。 只不过,随着大妖白瘦的全力一剑斩出。 手中竹剑,再一次断裂。 大妖白瘦的这一剑足够强大。 足以媲美六境巅峰剑修的杀力。 李岁觉得,大妖白瘦大概是用了某种借境神通。 借取某位大修行者的境界修为,斩出了这一剑。 李岁在感知到那一剑的气息时,是抱着赴死如归的心态。 然而,最终还是期望过高。 这一剑还是没能伤到心湖上的那尊神灵一丝一毫。 那尊神灵再一次刷新了李岁对强大两个字的认知。 李岁也懒得去顾及身上的伤势,强撑起已经残破不全的身体。 李岁遥遥相视。 另一半剥离出来的杀戮心神再一次接管了他的身体。 杀意波动起伏不断。 寒眸逐渐陷入癫狂,染上血色。 李岁突然开口—— “既然你杀不死我,那我可就要百般奉还了!” 话音刚落,只见两截断剑落地。 李岁身影早已经不知去向。 那边。 大妖白瘦在见自己那一剑造就的破坏力后。 很自然的认为那极其狂傲的家伙是不可能活不下来。 刚唤回飞剑,他骤然抬头,震惊不已。 “那家伙竟然没死?” 明明相隔了数十丈,一股杀戮气息却扑面而来。 这让他突然想到了之前从那家伙身上感受到的那一丝惧意。 视野之中,看不见任何人影。 可散发出来杀意却实实在在,感受得真真切切。 来不及多想,大妖白瘦第一时间祭出飞剑防御。 想要格挡阻拦住李岁攻其不备的那一击。 哪怕只是半秒也好,这都足以让大妖白瘦逃窜了。 然而,已经陷入杀戮的李岁速度太快。 当身形出现之时,就已经在大妖白瘦身前三尺外了。 飞剑才悬空,准备破空杀敌,就被一股无形压力给狠狠拍进地面。 飞剑挣扎着想要御空。 一只大脚猛然踩下,彻底将那柄飞剑砸入深深地底,再无动静。 双眼猩红似野兽的李岁,身形愈发诡异。 磅礴杀意中突然涌现一道纯粹拳意。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杀意最终和磅礴拳意相融共生。 仿若渔夫撒网,转瞬之间,便将那头以某种诡异身法想要远遁的大妖拉入网中,挣脱不掉。 李岁骤然递出一拳,大妖白瘦挨了一拳,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就离大妖白瘦不足一尺。 李岁面目狰狞,眼含杀戮。 反转来的太快。 那头牛魔眉头一皱,身躯微动,想要救下那头妖族的天之骄子。 然而,一道剑光来得更快。 斩在他跟前,留下深不见底的沟壑。 不出所料,正是城头镇守徐弱的手笔。 此刻,那袭白衣双臂交叉,昂头远眺,嘴角上扬。 只要牛魔大妖再敢动一步,下一次剑斩的可就不是地面了。 牛魔想起幕后主使者的谋划,只能无奈退后。 身后众妖也纷纷效仿退回。 城头众人纷纷瞩目相视。 片刻后,有人突然高喊欢呼。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声音响彻城头。 第一战,青州关大获全胜! 这一天,城头修士皆记住了那年轻剑修的名字,李岁! 众人看着那拿着大妖白瘦的头颅登上城头的年轻人。 满眼敬重和高兴。 这一刻,没有过多言语,也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能表达出他们的心情。 李辛一拍了拍他的肩膀。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都在不言中…… 李岁走到卢铁行跟前,将那大妖白瘦的头颅抛给他。 李岁突然开口道:“你想要的结果我给你了,记住那天我和你说过的事。” 卢铁行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言出必行。” 李岁和李辛一简单说了几句,然后挤过人群,找到某个年轻道士。 李岁将断裂的竹剑递了过去,有所求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年轻道士想也没想接过竹剑,“不就是修补一下竹剑吗,没问题。” 李岁直截了当道:“能不能照这把竹剑的尺寸大小,帮我削一把竹剑?” 年轻道士困惑道:“造竹剑?我又不是铸剑师,找我造剑算哪门子事?” 李岁指了指竹剑上修补后留下的裂纹,依旧坚韧,“你修补竹剑的材料我看过,也是一种竹类,极其特殊,我想让你用那种竹子帮我造一把剑。” 年轻道士为难道:“不是我不想给你,实在是我身上携带的剑气竹就只是一些碎屑,根本不够造一把剑的材料。” 李岁点了点头,默然转身。 看样子还是得重新砍根野竹子削把竹剑才好。 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年轻道士的声音—— “其实吧,我有个朋友倒是有不少剑气竹,不过想要获得,还需以物换物,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李岁回过头,面无表情道:“我身无分文,没东西可以交换,还是去砍根野竹子更好。” 走到城头边。 李岁突然扭头瞥了一眼城头最右边的那道红袍身影。 先前大妖白瘦以借境神通,借来了某位大修士的六境一剑。 那一剑的剑意最深处,有股不易察觉的气息。 那道气息极其熟悉。 那股气息就来自那道红袍身影。 而红袍陆探身上的那股极其熟悉的气息。 又与荒漠上斩杀的那头妖族剑修的魂魄极其相近。 李岁下了城头。 向着青州城内走去。 “一气化三清?斩三尸?” “谁才是真正的本体?” 第32章 自由 年轻道士摇头苦笑,朝着某个角落里的青衫老人,无奈摊手。 意思大概是在说,猜不透李岁的心思,您给的提议,反而让他感到厌烦了。 角落里的老人叹了口气,扭头瞥了一眼心爱的关门弟子。 身形逐渐暗淡,最后不知去向。 年轻道士摸了摸腰间的五枚铜钱,若有所思。 李辛一大概是瞧见了师傅老人家的离开,下意识想要去阻拦。 想将某个家伙当初跟她讲过的话,传达给他老人家。 卢铁行摇了摇头,拦下了她。 她突然转头问道:“二师兄,那天李岁登上城头,到底和你做了什么交易?” 卢铁行沉默不语。 有些事不能说,也不好说,因此还不如不说。 “不说也没关系,我换个问题。”李辛一注视着他,“这场所谓的八人战役,到底图个啥?” 人族妖族本就水火不容,矛盾纠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怎么可能是区区一封挑战协议书能改变的? 卢铁行目望远山,感慨道:“有些人舒适惯了,野心也养大了,自然就得敲打敲打。” 李辛一似懂非懂,“看不透,猜不到,师傅他老人家到底想要干嘛?” “妖祸就已经足够那些普通人遭殃了,如今某些大权在握的人也想要翻天。人族好不容易争取出来的太平,怎么能容忍那些乌合之众行脏乱之事?” “既然劝告无用,那么自然就总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卢铁行换以心声道:“北亭国境内高权豪族各怀鬼胎,想要叛乱夺权,又有妖族藏匿在暗处伺机而动,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先前青衫老人现身城头,明面上是在与关门弟子久别重逢。 实际上,老人早已以秘法传音,给二弟子卢铁行说明了这场战役最主要面对的事和需要警惕的人。 当时听完青衫老人的话,卢铁行并没有太过震惊,反而有种不出所料的恍然。 与此同时,对李岁的好感以及欣赏又多了几分—— 那天李岁登上城头,专门找到卢铁行,说了些关于李岁自己的猜测和想法。 在来青州途中,遇到了一头妖族剑修,在斩杀了那头大妖后,获得了某些东西。 原先,卢铁行只觉得李岁是太过无聊想找个人说说话,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倾听。 后来,李岁突然问了个事—— “以你的身份,应该知道六年前祁州镇妖井之事,如果没有出错的话,当时奉命前去处理的人是城头的那个红袍客。” 卢铁行:“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他身上隐藏起来的气息和当初我在荒漠斩杀的那个妖族剑修很像。” 卢铁行干脆以心声问道:“你怀疑陆探叛敌?” 李岁:“我有说吗?” 卢铁行:“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你想要什么?” “如果你能杀了红袍客,把他的魂魄给我。” “你为什么就那么肯定他就是妖族奸细?” “不相信可以自己去问。” “好像没必要。” 李岁问:“作为交换,你想要我做什么?” 卢铁行沉思良久,突然说道:“替我小师妹出战。以她的实力,自然不是那头大妖的对手,我不想她去冒这个险,而且她也不能去冒险。” 李岁嘴角微动,讥笑了下,他说:“你未免太宠溺她了。既然可以让别人去送死,她又凭什么可以享受安乐?” 卢铁行寒目一凝,“没有理由,这就是我的理由!” 之后,随着李辛一的闯入。 李岁停止了话题,反而询问起卢铁行在青州城内有没有什么临时居所。 等李岁离开后,卢铁行暗暗想着关于那红袍陆探这六年来里,所见所闻所感的一切不对劲。 无论李岁所说是真是假。 卢铁行都已经做好了与红袍陆探厮杀的准备了。 因为,相同的怀疑,师傅老人家也给他讲过。 卢铁行再次陷入沉思,眺望城外山林,不停回想着青衫老人离开前和他说的那些话。 “北亭国境内这些年发生的大大小小不同事件皆有联系,大部分起因都源自六年前祁州的那场妖祸。” “陆探很大概率在那次斩妖行动中发生了意外。” “那次任务后回来的不是陆探,而是被镇压在古井里的那头大妖。那头大妖应该是夺舍了陆探的肉身。” “这些年来,他一直寻找其它的镇妖井,最先去的是骊州,结果不太理想,最后又将目标放在了青州。” “想以一场八人战役牵制城头修士。按他原先的谋划,他应该会是第一个出战之人,或者是最后一个,期间,他有的是时间去炼化那口古井。” “如今倒是有趣的很,有人打乱了他的计划。” “接下来,八人战役再无悬念,他的谋划注定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卢铁行视线望向另一边城头。 那里有一袭红袍随风飘摇。 留给红袍陆探的选择,要么撕破脸皮逃到妖族腹地,要么与城头众人厮杀而死。 又或者彻底暴露野心,冒着最大的风险去强行炼化那口古井,直接跻身十二境。 之后,直接吞吃北亭国一州气运,将北亭国大阵砸出一个缺口。 而青衫老人想要的结果。 就是要逼他陆探狗急跳墙,到时候,便可以当着那些身居高位大权在握的人的面,来一个杀鸡儆猴。 一尊十一境的剑修,分量很足。 那些野心大到想去推翻朝政,换帝谋权,甚至是想篡位的人。 一旦失去了这尊强大的背景。 那些各州边境看似驻守的大军很快就会把剩下的乱事全部清理干净。 即便北亭国朝廷尔虞我诈、阴谋诡计不断。 青州这场战役还是得打出个结果。 用幕后布局之人的话来说,做戏要做全套,杀人亦要诛心。 —— 比起往常那些年,尸横遍野的战场。 这场八人战役的战场上,没有了往年那些镇守府和城中府衙里,专门用来清理战场的后勤人员的身影。 他们大多数是从各州牢狱里被押送来充军援助的。 城头有规定,凡是在战场上缴获的法宝秘籍妖丹皆要送往城头。 之后,战场上的妖族尸体又会由府衙人员送往各州,卖出高价格。 清理战场并不轻松。 后勤人员所面对的不止那些繁杂琐事,还要时刻保持警惕。 以防万一有妖族假死伏击。 那场面往往最为惨烈。 剩下的危险。 也有可能来自那些和你朝夕相处的同僚,朋友,陌生人。 因为,清理战场也有功绩。 譬如,在战场上获得法宝秘籍各种机缘的次数达到城头规定的半百之数后。 就会有两个选择—— 一,重获自由。 二,继续任职,却能习得修行法门。 大部分人都没能等到这个选择到来。 这足以说明,战后隐患的恐怖和惨淡。 此刻,有个中年男子从镇守府中走出。 身上携带包裹,面容憔悴沧桑。 很幸运,他得到了自由。 第33章 指引 路过一家茶楼。 中年汉子犹豫良久 ,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入了秋,天气转凉,正好来碗热茶暖暖胃,才好有力气赶路。 此行山高又路远。 脚程要是快些,年前能回到故乡,看看故里烟火乡情。 运气好些的话,说不定有些老朋友还会邀请他吃上一顿家常便饭。 大概那之后,就会去镇上找个活儿谋个生计。 顺利的话,不久的将来也会娶妻生子,最终平淡过完一生。 中年汉子要了碗热茶和几块茶楼特有的馍饼。 在一楼选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 每次凑满获宝次数,镇守府都会给每个重新获得自由的囚犯十两银子。 大抵是意思可能是觉得犯人们在受罚期间,冒着生命危险清理战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十两银子大概就是所谓的辛苦费。 实则不然。 这十两银子其实是是城头修士专门给每个自由人刻意准备的,是回家的盘缠。 曾有人说过:“若不是这世道艰难谋生不易,没有人想去做那些违法犯纪的事。生而为人,总是多有迫不得已之事,这是常态,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最终能活下来,山上修士讲个机缘,这何尝不是属于他们的一种机缘?” “况且,他们也为城头拾取了不少法宝机缘,无论何种缘由,这份人情多少也是得还的。” 中年汉子吃完两个馍饼,喝完那碗热茶,付了钱后离开。 继续向着北城门行进。 他是从北方朗州被押送来的犯人。 所犯的也并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大事件。 不过是寒冬腊月里,某个刚遭受村霸洗劫的男子,因为耐不住饥饿,就去路边食铺讨要了两块馒头。 明明前一秒还是大善人的老板,在见男子吃完了两块馒头后,竟突然翻了脸,当街拉住男子,大喊,“抓贼啊!” 朗州多有贪官污吏。 据小道消息,贪官污吏早已全掌一州。 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百姓有苦说不出,有苦不敢言。 而在这样的压迫下,时不时替衙门抓个贼,是会得到赏赐的。 阴暗一点,就是口中的贼明码标价的卖给了衙门,只要有钱拿,至于结果没有人在乎。 这些年里,中年汉子得了空闲,便会去城头寻北方来的修士们,打听朗州某座小县城里的某个客栈老板的女儿,好像是个叫阿好的姑娘的消息。 只是多年来一无所获。 城头没有得到答案。 倒是有一年寒冬,有个商人带来了他想要的消息,只不过是个坏消息。 那座小县城里的客栈早已不存在了,老板一家几口人也早就搬走了。 故乡的天空,早已经记不清什么模样了。 回过头来,原来故乡的那一抹温柔也不在了。 中年汉子并不想回那个带给他苦难的地方。 反而开始怀念这些年来处在生死边缘的紧张和危机感了。 中年汉子一直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也从未与任何人讲过,包括他的父母。 他天生拥有一双奇异的眼睛。 能看见普通人,甚至是修士都看不见的东西。 譬如,能看见人死后的鬼魂,能窥探一个人身上流动的生机、气运、命理…… 再小些,他还能轻易分辨出奇珍异宝。 他能重获自由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靠着了这一双极其特殊的眼睛。 在战场上,一眼望去,各种奇物气息肉眼可见,妖族躺尸是死是活一看便知。 从而,中年汉子一次次躲过潜在的危险。 从一年前开始。 他突然开始反复做一个梦。 那个梦每天夜晚都会不定时的出现。 算不得什么可怕的噩梦,只是一口冒着阴气的古井。 有浓浓阴气从古井里散发出来,令人生出惧意。 双眼凝神探去,梦中的中年男子身体毫无征兆的坠入古井。 仿佛沉入海底般,能感受到强烈的窒息感。 随着时间的流逝。 中年男子身前突然出现一道模糊人影,朝他伸出手来,依稀能听见那人影在说话—— 至于内容每次醒来都记不清,似梦似真。 梦的最后,每次都是那道人影将中年汉子托出“水面”,重新站在古井旁。 然后,梦就醒了。 他觉得这是上苍在特意告诉他的征兆。 只不过他却猜不出在示意什么大事,只能默默等着那件事发生。 中年汉子凝目会神,不由得停下脚步。 不远处有个小摊子。 摊子上摆着几本书,很是老旧。 摊主是个年迈的青衫老人,慈眉善目。 中年汉子来到摊子前,看了眼青衫老人。 不知为何,竟生出这么一个念头。 这就是我要找的人! 犹豫了一下,中年汉子还是选了一本黑纸封面的书。 翻开前,又忍不住偷瞄了一眼摊主,那个念头也越发强烈起来。 书中首页,写着这样一句话: 梦之所见,皆是真,欲知其相,便往东走。 中年汉子连忙往后翻去,却是空白无字。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去,内心不免有些震惊。 身前哪有人影?又何来的摊子? 只是手中还有一本书,虽然首页字迹悄然散去,却足以让他相信刚才的所见所闻皆是真的。 中年汉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照书中所指的方向去看看。 说不定有人真的能解开那个奇怪的梦? —— 城东。 有座山坡。 山上墓碑占满山坡。 山坡上没有任何建筑,那些墓碑皆是断剑或古剑。 剑剑皆为墓碑,是青州城唯一的清净之地。 只因,山上埋葬着城头战死的修士。 此时,有个年轻人蹲坐在最近新立的坟前。 以剑为碑,主人身死,佩剑守陵。 这坟埋葬着一个修为很低的年轻修士。 他总想着去看看更远的地方。 然而有一天他真的看到了城头外更远的地方。 却是被人将头颅摘去。 李岁安安静静倒了些酒。 这位修为很低的年轻修士,只不过是一面之缘,并不相熟,却留给李岁很深的印象。 那天饮酒眺望城外的年轻修士,就像当初在故乡时的李岁。 总想偷跑出小镇,去游历江湖。 李岁从那年轻修士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都被困在原地,向往更远处的天地。 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却又有不同。 年轻修士被他自己的天赋和修为所困,走不出城头,最终落了个身首异处。 儿时的李岁,是被心湖中的神灵束缚在小镇,走不出看不破。 终于有一天,他们都见到了外面的世界。 年轻修士以死亡的方式去了城头之外的天地。 不知道临死前的他在想些什么? 李岁以寻死复仇的方式走出了小镇。 代价是那座小镇洞天的彻底破碎。 李岁仰头喝了口酒,辛辣辛辣的。 “其实外面的世界也没什么好的,还不如儿时的一串冰糖葫芦来的甜美。” 李岁将酒壶放在剑碑前,转身离去。 “天下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存在,才稍稍有趣!” 走到山脚时,与一中年汉子相遇。 李岁本不想搭理,却见那人手中握着一本黑色的古书。 普通人看不到古书的奇异。 就连那天生一对奇眼的中年汉子也因某些原因,并没有看出来端倪。 这本古书上的奇异,就像是被人刻意做了手脚留下的。 专门留给李岁的。 李岁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说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呢?” 古书上附有一幕画面—— 一口散发出阴气的古井。 古井边缘刻字,却是与当初李岁在那座庭院的古井上看到铭文不同。 只是一句: 欠你一份人情,送你一场机缘。 李岁目光投向中年汉子身后更远处。 那边,有一个青衫老者的虚影朝李岁拱手一礼。 然后悄然散去。 第34章 没空 李岁和那个中年汉子住进城里为数不多还在营业的一家客栈。 中年汉子原先还抱有疑心。 觉得这一脸冷漠的年轻人,不太像是解梦之人。 中年汉子甚至暗暗自嘲,指不定说出自己的那个梦事后,对方可能还会嘲笑几句。 然而,当李岁端着刚上来的汤饼,吸溜了几口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便彻底打消了中年汉子的疑心。 “你在那口古井里看到了什么?” 中年汉子便将自己所做的那个梦说了出来。 面对中年汉子梦里所见所闻后,李岁听闻愣了一下。 李岁问:“你真就记不起来梦里的那道身影所说的那些话?哪怕是一星半点?” 中年汉子认真回想了一下,梦里的那些话语更加模糊不清,“确实是记不起来了。” 李岁不由疑惑。 灵魂出窍? 出窍的灵魂被古井拽入深渊? 若没有那道身影出手相救,眼前之人只怕是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也是个幸运儿。 李岁心中更加困惑:“镇妖井镇压的不都是妖物鬼物,怎么可能会有活人存在?” 李岁脑海灵光浮现,出现之前和青衫老人的一场谈话。 对于那个以分身出现的青衫老人,李岁对他的身份来历大概有了些猜测。 当时老人离开前,以心声对李岁讲了些话—— “在此先谢过你替老夫那徒儿出城应战。” “老夫最怕欠人情这东西,能还自然便要多还一点。” “另外,你身前这人也是个奇异之人,天生一对奇眼,能看透世间万物隐藏之气息。” “与此同时,此人又身怀某种大气运,很契合你所走的武道,等哪天他突然开窍了,只要你想,便能使你武道走的更远更高。” “最后,也有个请求……想请你帮忙,去古井大阵救一个人。” “没错,就是一个人,只不过他都情况有些特殊,说是魂魄更为准确。” “他被困其中很多年了,大概也想出来看看故里逢春后的日升日落。” 李岁当时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老家伙明明修为境界深不可测,还救不了一个被困的人? 这不太现实。 “古井大阵乃古时大能建造而成,越是修为境界高深的修士,便会被压制的极其惨烈,所有才会被用来镇压那些大妖鬼物。” 李岁遥遥相对,不再言语,算是答应对方的请求了。 老人拱手而礼,“那便再等老夫几日时间,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到时候进了大阵内,只要救出那个人,里头宝物机缘只要你看上的皆可以拿走,这是我与那人商量过后的结果。” 大概是从李岁眼中瞧出了些意味。 老人身形消散时,又补充了一句。 “只要你有那个本事,包括那些大妖!” —— 翌日清晨。 某个贪生怕死的年轻道士敲响了房门。 房门大开,李岁一脸死人相。 原先还有些生气,想是谁来打扰他困觉,不曾想竟是这年轻假道士,火气反而消了。 年轻道士笑呵呵道:“一日不见如隔三……” “你是不是有病?” “吃了没?要不小道我请你吃饭?” “愣着干嘛?走啊!” 年轻道士赶忙跟上,来到楼下找了个座位。 不久,有个中年汉子也走下楼,瞧见了李岁他们,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他们那边。 年轻道士也不见怪,自然笑道:“小道陆遣,半路出家的道士,你呢?” 中年汉子看了眼李岁,却见后者连看他们的心思都没有,自顾自吃着一大桌美味佳肴。 中年汉子笑着拱手,“在下姓钱单名一个徒字。” “钱徒,前途,真是个好名字。”年轻道士夸赞道。 两人倒是越聊越投机。 逐渐从儿时的回忆讲到江湖百味,再从山上修士讲到世俗凡人,又从山水田园绕回童年时光。 大多数时间是年轻道人在讲,中年汉子在听。 最后,年轻道士谈起和李岁的相识一场,那天如何如何的令人惊叹! 天色渐晚。 街头尽显空荡,偶有微风拂过。 吹落的树叶飘散在风中,然后凌乱。 城头有消息传来—— 大雪山剑仙梁洗大获全胜! 斩下大妖头颅,洒然而归。 随着那些还留在府衙的官差的推波助澜下,很快传遍青州城。 只可惜,能与城头修士一起享受这份喜悦的人很少很少。 被斩下头颅的大妖,据说就是常年与南州南遥关对峙的那头大妖,叫什么清妖? 这使留在城内的居民不由得更骄傲了几分。 认为他们留下来的这个决定,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你瞧瞧,南州对付不了的大妖,只不过是我们城头修士一剑就能解决的事! 这一夜,满城尽带笑颜。 —— 天亮时,突然下起了小雨。 李岁原想着去那座古井大阵看看,却被年轻道士劝住了。 说是还有队友没来,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再等等了。 说句实在话,那青衫老头说古井大阵里机缘宝物众多,李岁并不是很感兴趣。 反而是老人最后那句“只要有那个本事,包括那些大妖!”更让他兴奋。 大妖众多,杀妖或者被杀,都没有什么坏处。 只不过…… 李岁喃喃自语道:“只不过……我好像不是那么想死了。” 又等到日落黄昏。 今儿街道上偶尔还有行人脚步匆匆。 大概是听闻了昨夜大剑仙斩妖的风采,胆子也更大了几分。 有一男一女缓缓走来。 走进冷冷清清的客栈。 仿佛知道他们要来,还有三人坐在角落处。 一脸厌世的年轻人,一个年轻道士,还有一个中年汉子。 年轻道士咧嘴一笑,赶边走边说道:“大雪山的剑客,果然名不虚传,厉害的厉害的……” 束袖簪发的姑娘抬手欲打去,年轻道士连忙撤回脚步,笑呵呵道:“多日不见,李姑娘别来无恙啊!” 李辛一瞪了一眼年轻道士,故意嘲讽道:“哟呵!你这贪生怕死的假道士怎么也在,怕不是要刻意去送死吧?” 年轻道士不怒反笑。 年轻道士也是个厚脸皮,指了指身后瘫坐在椅子百无聊赖的李岁,“我有靠山的。” 李辛一还想继续嘲讽他几句,余光瞥见身旁的剑客迈步向前,便咽下刚到嘴边的话,识趣的让开了路。 年轻道士见状,顿时一脸严肃起来。 气氛有些紧张微妙。 仿若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安静。 李岁身旁坐着的中年汉子抬头看了眼缓缓走来的剑客。 也没有太多想法,很快转移视线,又陷入沉思。 大雪山剑客在桌前止步,距李岁三尺有余。 剑客突然开口,“我想压境与你打一架,可以吗?”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傻眼。 好像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然而,李岁头也没抬,懒懒散散的样子,下意识回了句,“没空!” 剑客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咧嘴而笑。 此刻的心情怎么说呢,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虽然说用法不对,却也只能如此描述。 当初在城头与李岁第一次见面时。 李岁好像也问了剑客和刀客一句话—— “能不能和我打一架,最好能一刀或一剑劈死我。” 然后剑客和刀客异口同声道: “没空!” 第35章 生机 一座只剩下残圭断璧的庭院里。 众人看着那口散发出浓浓阴气的镇妖井,心思各异。 中年汉子惊呼道:“我在梦里坠入的就是这口古井!” 看着这口阴森缭绕的古井。 年轻道士显得有些犹豫胆怯。 他怯声怯气道:“我们真要进去?” 李辛一打趣道:“亏你还是个道士,抓鬼捉妖不是家常便饭吗?虽不清楚你道法高不高,但是身为一个大老爷们,阳气肯定重,还怕什么鬼不鬼的?” “谁还没有个第一次?”年轻指了指那口古井,“再说了,你瞧瞧那光散发出来的阴气之浓厚,只怕是井下世界里都不知镇压着多少恐怖至极的鬼物。” 随即,年轻道士贱兮兮道:“难道你真就一丁点儿都不怕?” 李岁将手搭在年轻道士肩头,把后者吓了一跳。 “你废话真多。”李岁一把拉过年轻道士,“我那柄竹剑修好没有?” 年轻道士尴尬一笑,“那个那个……” 李岁疑惑的眼神看着年轻道士。 年轻道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断成两截的竹剑被卢师兄拿走了,说是要给你换把好一点的剑。剑仙佩宝剑,风采更动人嘛!” “自求多福吧!”李岁无所谓道。 就在这时,李辛一走到李岁身旁。 姑娘用来束发的木簪是件拥有存纳空间的咫尺物。 她抬手抚过头顶,落下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崭新的竹剑,隐隐有剑气缭绕不绝。 女子神色自然,眼眸微动,将竹剑递给李岁。 “你原先那把竹剑已经不能用了,被卢师兄要去,说是拿这剑气竹子削出的竹剑与你交换。” 李岁也不客气,直接拿过,有模有样的劈砍斩,还挺顺手。 “挺不错的。” 身后跟着的大雪山剑仙梁洗,回头望了眼城头,然后出声道:“得快些进去了,留给我们的时间本就不多。” 李岁率先走去,靠近古井后,纵身一跃,跳入幽暗的深渊。 中年汉子犹豫了一下,紧随其后。 李辛一毫不犹豫跟上。 剑客梁洗身形微动,便已经身处古井深渊之中。 年轻道士回头望去,极远处的城头,有人同样望着这边。 年轻道士摸了摸腰间的几枚铜钱,哪还有胆怯之意。 随着年轻道士进入古井,井口的阴气竟悄然散去。 —— 城头那边。 卢铁行收回目光。 转身之时,天地隔绝。 悄然无息之间,卢铁行已经身处在一座小天地之中。 身前是一袭青衫,慈眉善目。 卢铁行连忙行礼。 “徒儿见过师尊!” 青衫老人面对几个徒弟时,总是难掩欣然,此刻,老人微微一笑道:“又见怪了。” “师尊说笑了。”卢铁行展颜一笑道。 老人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武道第几层了?” 卢铁行微微低头,“说来惭愧,入九境还差个契机。” 老人淡然一笑,道:“足够了。” 卢铁行自然知晓老人的言下之意。 世人皆知卢铁行所走的是武道一途。 世人只知卢铁行武道修为高深,已经是八境武夫。 论战绩,那些拳打十一境大修士、脚踢十、九境修士的久远历史不谈。 拿近的来说,单是那场以一人战五妖的胜仗,就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面对五头九境修为的妖族修士的围杀。 最后结果是,二死三逃。 若不是听从师傅老人家的嘱咐,有心隐藏了实力,那个结果可能还得再换一换。 或许,当初那头白发大妖白瘦登上城头时,卢铁行不顾一切,倾力出拳,死的可能就不是那个被摘去头颅的年轻修士了。 一年前开始,卢铁行这颗棋子便不知不觉开始起作用了。 随着守城期限到来,有些事有些人总是会按耐不住。 而一年前,有一袭红袍来到城头。 卢铁行对峙的便是这袭红袍。 棋手对弈,耐心等待,以静制动。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再加上青衫老人的现身。 红袍陆探终究是没能忍住,做出了试探。 那场专门针对卢铁行的围杀就是红袍陆探的手笔。 那场所谓的八人战役,随着大妖白瘦的死去,也已经成为空架子。 这为明争。 卢铁行和红袍陆探的战斗似乎也只差一个契机。 比如,红袍陆探失去和那口古井的联系。 这是暗斗。 青衫老人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道:“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为师帮你完成。” “我与人有过承诺,要将陆师弟体内那头大妖的魂魄拘押,送与那人。”卢铁行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话是这么说,可师尊也知道,徒儿并不会拘押剥离魂魄之术,所以……” 老人眯眼望去,故意摆出张冷脸。 “所以,徒儿想借师尊的分割剑意一用。” 老人没忍住失笑道:“瞧给你紧张的,倒是该和你那小师妹学学。” 话音刚落,一缕清风钻入卢铁行心窍。 —— 某片纯粹的幽暗中。 有头鬼物缓缓走出。 浑身阴气之重,已经凝如实质。 它举目望去,怨念骤然间充斥在那片幽暗世界里。 这片幽暗小天地,是它自身的神通。 依稀记得,数百年前,天下正逢乱世,人族和妖族纷争不断。 作为一头聚天地怨气诞生的鬼物,曾以一片幽暗领域困杀无数人族修士,吞吃过无数妖族大妖。 此次能重见天日,作为摆脱镇妖井的条件,那人只说要这头鬼物等一个契机,等一个回应。 然后的然后,便是屠城,尽情杀戮即可。 鬼物怒怨道:“拿一口古井压我数百年,这些仇恨我可积攒了数百年,相信你也会感到惊喜吧?” “等我将这座青州城化为道场鬼城,真正的跻身十二巅峰,便去寻你,若你早已身死,便寻你的转世,杀了你之后,再慢慢吞吃掉你所有的后人。” “那时候,我倒要看看,数百年后的这座天下,谁人能奈我何?” 鬼物不知道是无聊还是痛恨至极,以一缕阴气化作印象中的仇人模样,是个握剑的年轻剑客。 鬼物怒目相视,抬手一挥,万千恨意碾碎那道阴气所化的人影。 —— 城头上。 有一袭红袍缓缓睁开眼,目视前方,任凭自身气息四散而去,占据半座城头。 城外妖族大军齐声嘶吼,宛如吟唱着战歌,鼓舞士气。 悄然无息间,一袭红袍已破境而立。 强行合道半座城头,跻身十二境。 上古传说中,十二境拥有开天门之神通,可飞升登天而去。 只不过,如今通天之路已断绝,何来登天? 红袍微动,余光瞥见极远处的人影。 正是同样朝这边看来的武夫卢铁行。 所有谋划皆多少算是落空了,便只好,也只能,殊死一搏,搏一线生机。 争这一丝生机,就看谁本事更高,能更胜一筹了。 红袍陆探转过身,面向另一边的所有城头修士。 城外有一头十二境牛魔大妖虎视眈眈。 城内藏有一头同样是十二境的鬼物。 城头红袍客亦是十二境。 面对三位十二境大修士,这一线生机博取机会极大。 第36章 尸山 天空布满阴云,一轮惨白半月高悬云间。 遍地尸骸,阴气浓重。 李岁一脚踩下,骨头碎裂声回荡在耳边。 又踩碎一颗骷髅头。 由李岁开路,在满地尸骨堆中,几人相继前行。 越是深入,气氛越发诡异阴森。 不知道前行了多久。 李岁蓦然抬头,望了眼天幕处的半月。 李岁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那轮半月如同摆设,位置动也没动过,根本看不出也推测不出来,已经过了多长时间? 回头瞥了一眼,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大概快进入这座尸山最深处了。 数着步子又向前走了七百余步。 几人同时抬头看去。 前方竟出现了一座村庄。 阴气笼罩在村子上空,村子显得阴森可怕。 偶尔有奇怪身影一闪而逝,不知是妖物还是鬼魂。 时不时又有鬼魂惨叫声传来,像遭到了惨不忍睹的折磨。 李岁取下腰间一直悬挂的剑鞘,在长衫边角处撕下长条,将剑鞘系在身后。 手握剑气竹剑,蓄势待发,就等冲锋。 来到李岁身旁的李辛一,看着不远处的场景,眉头皱了下,“有些棘手了。” 年轻道士摸了摸脑瓜,惊怕道:“哎呦喂!这哪是什么村子,明明就是一座鬼村。要不我们绕路?” 剑客梁洗抱剑而立,神态自若。 神经兮兮的剑客也会说出极其骄傲自满的话,“遇鬼杀鬼,遇妖杀妖!若来的少了,我还怕不尽兴呢!” 年轻道士朝他竖了个大拇指,默默让出道路,“你行你上!” 李岁目光所至是那处村子,他突然说道:“这座阴气极重的尸山主人好像不见了,村子里的各种妖魔鬼怪便纷纷想要称王称霸,就看谁实力更强了。” 随即,李岁扭头看向剑客,“这里就你实力最高,那么……换你来开路吧!” 剑客听闻,想也没多想,正要迈步走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年汉子钱徒的声音传来: “我听见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那声音说前方村子藏有一头尸王,他让我们最好绕路走。” 李辛一疑惑的眼神,突然想到什么,警惕而立,隐隐有飞剑嘶鸣。 这样一座遍地尸骨的尸山上,能与人说话的怎么可能是人? 年轻道士咽了咽口水,鸡皮疙瘩都冒出来,“小道我胆儿小,能不能别讲这么吓人的话?” 剑客梁洗和李岁同时望向中年汉子,各有心思。 李岁想,传音提醒之人大概就是那青衫老头要找的人了,看来也不是没希望找到他。 在某一瞬间里,剑客看到了中年汉子身上古怪的气息。 然后以大雪山感知术看了下,大概想明白了缘由。 剑客感慨,“大能的转世身?原来如此。” 剑客想起离开城头时,那个青衫老人交代过的话。 “留给你们的时间不会太多,最多三天,如果三天后还是没找到困在古井里魂魄,你们最好尽快离开,否则很有可能会被困在里头……” 剑客想,青衫老人估计没和眼前这几个年轻人讲过这些话。 换个角度想想,也许老人是把剑客当作了几人中的主心骨,或者说是护道人。 想到此处,剑客出声说道:“绕路费时费力不讨好,等一下由我开路,你们跟紧我,咱们直接横穿过去。” 李岁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其他人也没有意见。 就算是有,中年汉子只能以少数人服从多数人的心态跟从了。 越靠近村子,怨煞之气越发浓重。 五人刚走到村口,就遭到了成群的鬼物袭击。 剑客以剑气开路,斩碎一切阴魂鬼物,势不可挡。 很快,几人来到了村子最中心的建筑物前。 阴气凝如雾霾笼罩前方,一座古老破旧的小楼若隐若现。 剑客略微感知了一下,探知到了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 那股气息的实力与剑客似乎不相上下。 很显然,对方也察觉到了外来人的气息,也察觉到了剑客的实力。 双方陷入僵局,就那么隔着一条街对峙而立。 剑客苦笑着说道:“看来那座小楼里藏着的就是那头尸王了,远比我想象的要强,接下来的一段路,得你们自己走了。” 李岁示意其他人跟紧他,没有过多废话,直接选择绕开眼前的浓雾,打算从村子边缘穿过去。 李辛一朝剑客拱手礼别,快步追上已经远去的李岁两人。 年轻道士莫名叹了口气,又突然笑道:“需不需要帮忙?” “老衙主与我讲过关于你的事,我也大概猜到了你的身份来历,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剑客眯起眼,凝视浓雾中突然出现的那双猩红双眼。 “既然你选择给那小姑娘护道一程,就别再藏着掖着了,这古井世界的危险虽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危险,可相对那几人而言,还是很棘手的。” 剑客语气快了几分,“我探知到了更远的地方出现了数头大妖的气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年轻道士转身就走,“保重!” —— 天空骤然间被展翅盘旋的黑影占据。 李岁突然停下脚步,握住竹剑,剑意萦绕不去。 “不想死的话就跟紧我,有必要的时候帮忙拖延一下时间。” 话音刚落。 远处涌现密密麻麻的黑影,在阴雾缭绕中,那一双双泛着红光的眼睛,似要撕碎在场几人。 李岁一马当先,手持竹剑杀入云雾中。 很快,惨叫声此起彼伏,摄人心魄。 李辛一瞪了一眼愣神的中年汉子,“这时候还走神,不要命了?” 中年汉子咽了咽口水,快步追上李岁离去的路。 李辛一立马祭出两把飞剑,边走边毫不犹豫收割那些躺在地上惨嚎尖叫的阴魂鬼物的生命。 不过是仗着数量多而已,斩杀起来还不如外头三、四境修士强。 可以说是不堪一击。 偶尔见天空中那些黑影坠落,李辛一也会趁机将其斩杀。 看着眼前还在抽搐的尸体,原来是些蝙蝠妖。 李辛一回头瞥了一眼,有些困惑不解。 待看清楚是是个年轻道士,还悠哉悠哉赶来后,困惑顿时烟消云散。 李辛一说道:“我还以为你留下来帮大剑客了呢?” 年轻道士笑呵呵道:“人家是大剑仙,小道我一个胆儿米粒小的人,留下来不就成累赘了?” “也是,跑路才是你的强项!” 第37章 拦妖 很顺利的突破了那座鬼村。 李岁右掌虚握,掌间悬浮一颗阴气凝聚成的黑色珠子。 将其收好,李岁便驻足观望去。 前方隐约是能瞧见一座大城高耸入云的城墙轮廓了? 回过头,已然身处某处荒野之中。 身后依稀有几道人影追赶而来。 自然是李辛一三人。 等三人赶到,李岁第一时间开口询问中年汉子: “能不能感应到你梦里的那个人身处何处?或者说你能不能询问那人身在何处?” 中年汉子似乎与那个被困在古井世界里的人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联系。 故此,双方都能感应到彼此的存在。 甚至是能直接以心声传音对话。 中年汉子似乎得到了答案,他眯着眼望去。 随后,中年汉子指了指前方那座依稀是高耸入云的城墙轮廓,“他说,先过了前方的拦妖城再说吧!” “既然如此,这座拦妖城怕不是那么容易过的。”李岁感到有些头疼,“举一反三会不会?你既然都问他了,为什么就不问问怎么过了这座拦妖城呢?” 中年汉子苦笑道:“方法有两个,一是杀了拦妖城内那头大妖,二是取走镇压拦妖城的那把古剑,两者不可兼得,他让我们想清楚再做决定。” 李岁陷入沉思,面无表情。 “真是个致命的难题。有杀妖的本事,又何必去取剑,去取剑自然就得面对那头大妖,这让我们怎么选?还不如不说呢。”年轻道士无奈摊手。 李辛一双臂抱胸,丝毫不惧道:“来都来了,退无可退,硬着头皮走呗!” 李岁突然扭头看向中年汉子,“那把古剑应该来历不凡,怕不止是镇压拦妖城这么简单吧?” “拦妖城内妖物数不胜数,光凭我们正面对抗是不可能的。与其如此还不如去取走那把古剑。” 中年汉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人对他说过的话,照实说了出来,“拦妖城是那把古剑内的一座小天地,取走古剑,整座拦妖城便会重新回归于剑身。” 拦妖城重新回归剑身,就等于一瞬间拘押了满城妖物,危险系数剧烈下降。 若真是如此,那倒是可以冒险试试看。 中年汉子欲言又止,还是老实说道:“就算是拘押了满城妖物,我们依旧会面对那头大妖,那头大妖早就脱离了拦妖城的束缚,来去自由。”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总是要去争的。” 李岁仰头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缓和情绪,言语却极其冷淡: “我去拦住那头大妖。” 李岁轻甩竹剑,剑气纵横,“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尽快取走古剑。” 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倏忽闪过一道剑光,照亮天地片刻,又恢复如常。 一头庞然大物突然出现在天地间。 赫然是一头百丈身躯的大妖。 相隔距离很远,抬头之间,压迫感窒息而来。 紧接着,一股气浪由远及近,掀起飞沙走石,搅乱天地间。 李岁劈出一剑,斩碎最大的一块碎石,他头也不回,“你们最好快点,那头大妖强的离谱,我顶多撑个一炷香的时间。” 李辛一毫不废话,调转方向就朝拦妖城冲去。 中年汉子不知所措,心中暗道,好嘛,你走的倒是快,但是,你是不是忘了我不是修士了? 就在这时,年轻道士轻笑一声,一手搭在中年汉子肩头,说了句,“接下来会有点难受,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话音未落,两人已经远遁而去。 —— 话说回来。 在李岁等人吸引开了村子里其他鬼物和妖物后。 剑客梁洗显得轻松了很多。 面对那头已然诞生灵智的尸王,剑客越战越勇,剑意越发浓重。 奈何尸王铜皮铁骨,仿佛修了佛门的金刚不坏,普通剑意竟伤不了这怪物皮肉丝毫? 剑客突然有个奇怪的困惑,“人死而化鬼,鬼因执念而盲目行事,偏偏眼前这头尸王又重新诞生了灵智,这也算是‘死而复生’了吧?” 人死后,大部分人的魂魄都能自然入地府得转生。 也有些比较特殊魂魄会在种种因素的影响下,从而化作鬼魂游荡人间,不得轮回解脱。 人死后,不入轮回转世的鬼魂,便只能称作是一缕执念或残魂。 它们已经没有灵智,更不会思考,全凭生前的某些执念驱使本能在行动。 执念太深的鬼魂或徘徊于死前的地方,或者去找怨恨之人报仇,更多的就是浑浑噩噩游荡的孤魂野鬼。 身前如同活人一般灵活多变的这头尸王,却不知道什么缘由,竟又诞生出了新的灵智。 在这座尸山的主人失踪之后,这头尸王又占据了整座尸山,将其作为猎场。 杀妖吞吃鬼物,汲取阴气。 最终竟也使得它实力暴涨,成为了恐怖的存在。 这头尸王放在这座古井世界里各种怪物中,应该也算得上是名列前茅的存在了吧? 思及此处,剑客再不留手,长剑出鞘,紧握手中。 剑客抬眸一笑,这一刻又仿佛回到当初上山修行时,少年自有少年之意气风发。 剑客朗声道:“上山修行不足百年悟得一道剑意,师尊为其取名为阴,下山游历人间又百年,最终于城头又悟得一道剑意,我将其取名为阳。” 剑客俯冲向前,一剑斩下。 白色剑气照耀天地,如同阴云天有雷鸣电闪。 剑气所过之处,天地间阴气全消。 唯有地面留下一道惊人的巨大沟壑蔓延开去。 阴阳剑意,分黑白。 白色剑气为阳,专斩阴魂鬼物,荡世间邪气。 黑色剑气为阴,又以斩妖除魔而闻名于北亭国山上修行界。 那日城外的挑战中,剑客就以黑色剑气斩碎大妖身躯,取下妖族头颅,扬长而去。 剑气宛如烈阳,照耀天地。 浑身黑气缭绕的尸王,嘶吼一声,震耳发聩。 浑身黑气在身前骤然汇聚成一面弧形护盾。 剑气轰然碰撞,沟壑蔓延更远,尘土飞扬数里之外。 地面震颤不断。 尘土之中,有黑影极速掠过,杀意凝如实质,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剑客步伐不停,只是剑气由白转黑,又由黑转白,如此反复,逐渐相融共生。 一幅阴阳鱼图凭空在出现,覆盖过整座尸山。 剑客长剑舞动落下,黑白颠倒的剑意搅杀而去。 自得了这两道剑意,剑客又不断尝试将两道剑意融合贯通,想要诞生出新的剑意。 为此年轻剑客翻过无数典籍秘史,做过无数种尝试。 最终得出两个较为靠谱,行得通的方法—— 一是去寻一道侣,两人双修阴阳剑意。 二为同时养出阴神阳神,各修一道剑意,最终再收回阴神阳神,成就太极剑意。 面对眼前这头阴气极重的尸王,剑客便又突发奇想,有了第三种方法。 拘押这头尸王,化作阴神,用以滋养剑意,阴。 而剑客主修剑意,阳。 阴神归窍,阴阳相融,太极剑意生。 第38章 半月 那头百丈身躯的大妖,由远及近。 大妖浑身散发出来了毁天灭地的威压,让人顿生惧意。 李岁却也不畏惧,反而又是感到莫名兴奋。 似乎只要能威胁到他的生死的力量,或者说是能威胁到那古老尊神灵的东西。 都能给他带来极大的期待和畅快。 然而,那尊神灵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刷新着李岁对强大二字的认知。 就像此刻,心湖上出现一尊倒影,孤傲凝视。 仿佛眼前的大妖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宇,李岁甚至感受到了来自那尊神灵的情绪…… 是对李岁的嘲讽。 尝试过那么多次了,事到如今还是只会做些无用的蠢事? 将杀死吾的方法教给你了,却又不敢去信,可怜可悲可叹。 说到底还是不够不自信,是潜意识里感到敬畏了,还是不敢去想了? 李岁手持竹剑,不再刻意压制剑意,任凭剑意随风而起,充斥天地间。 那头大妖似乎是瞧见了李岁的举动,觉得受到了轻视,怒吼一声,步伐更快了。 自数百年前被镇压起,见古井世界群雄并起,这头大妖就选择了“与世无争”,沉睡了数百年。 怪就怪在先前那道照耀天地的剑气。 如同惊蛰时节的雷鸣电闪,太过刺眼,太过炽烈,声势浩大。 这才惊醒了这头大妖。 拦妖城是一把被封锁了数百年的古剑。 自古以来,剑修与剑不是敌就是友。 两者之间总是会有说不出道不明的联系。 而将拦妖城占为己有的这头大妖,似乎感受到了拦妖城里那数万妖物的恐惧。 所有的恐惧来自于那道剑光。 这使得这头大妖也感受到了威胁,于是便选择苏醒,想要抹杀那个未知的危险。 结果,一觉醒来,竟是碰见了几个人要打拦妖城的注意。 这如何能忍? 真当本大妖是吃干饭的不成? 已经能看清大妖那青面獠牙的脸庞了。 李岁不由自主握紧来竹剑,准备倾力斩出一剑。 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可以直接吞食那颗阴气珠子和当初斩杀大妖白瘦后得到的妖丹和魂魄,来强行破境升阶。 当然了,也可以坦然受死,全由心湖上那尊神灵去承受。 阴云之后,那轮半月骤然明亮。 有阴影闪动,就好像那轮半月上多了个人影,蹲坐其中。 大妖宛如几十层楼高的身躯已经能一眼看见。 而李岁却选择了后退。 李岁自然是发现了天空中那轮半月的异样。 似乎半月中的那个人要出剑。 从天而降的一剑,威力当然不容小觑,甚至是恐怖如斯。 就算是觉得这一剑没能杀死体内的那尊神灵,估计李岁也会不太好受。 这时候选择退让,是明智之举。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道巨大剑罡,从天而降。 仿佛那轮半月坠落了下来。 地面的那头大妖也察觉到从天而降的威压,毫不犹豫便选择远遁逃窜。 然而,那道剑罡就好像有了自我意识,竟追着大妖落下。 轰然巨响,山崩地裂,沙尘遮天蔽日。 好似一轮明月坠落地面,威力惊天动地。 只觉得地面震动,还未来得及去反应,巨大的余浪瞬间就吞噬了李岁。 那一刻的感受就像是一个普通人被一个巨人撞飞。 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生死都不由己。 不知过去了多久。 李岁猛然睁开眼。 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艰难低头看了眼,浑身血肉模糊,可见白骨断裂碎成渣,早已经不成人样。 李岁第一时间在想,“这都没死?” 也许肉身已死,魂魄不灭? 然而,很快,事实告诉了他,真相只有一个。 心湖里的湖水汹涌澎湃,一阵折腾过后,念力湖水细分成无数暖流,修补肉身的残缺。 修复的治愈能力简直恐怖,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李岁身体完好如初。 李岁翻身而起,赶忙扫视四周,哪有什么拦妖城,只剩下遍地的荒芜尸骸。 李岁恍然,“又回到那座尸山了?” “不,是被那股余浪震飞到了尸山。” 他抬头望去,半月皎洁悬空,有人影自其中落下。 转瞬之间,那道人影就来到了李岁身前十丈外,悬空而立。 李岁眼力极好,看得自然,那人影是个女子,气势汹汹,他知道,又是个彪悍的女子! 李岁转过头看了眼,竹剑丢在身后几尺外,也懒得去拿了。 于是乎,李岁不进也不退,就那么站在原地,等着那大妖化身的女子走来。 悬空而立的女子抬头望来,隐约瞧见,也听见她爆了句粗口,就欲加速御空,想要在某人之前杀了眼前之人。 突然间,一道身影飘然出现,红袍加身,拦住女子的去路。 束袖长衫的女子怒目而视,“姓陆的,真当老娘不敢打你?让开!” 红袍身影劝解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还没睡够?” “当然了,我也知好觉被吵醒是很生气的事,但是呢,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能不能卖我个面子?” 束袖束发的女子撇了撇嘴,“搞的你面子很大似的。” 红袍身影一听顿时不乐意了,语气都变了,“好嘛,既然你执意要打,陆某自然奉陪,毕竟打架这种事陆某还是很擅长的。” “喂喂喂,又哑巴了?”红袍身影坦然自若。 女子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若是换三百年前,她刚来古井世界那会儿,万妖齐聚,实力一个高过一个,她魏娥哪里会忌惮眼前这姓陆的“死人”?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在这古井世界被镇压的越久,修为就磨损的越严重。 如今的她若真与姓陆的动起手来,还真不一定打得过这个姓陆的。 先前脱口而出的那句真当老娘不敢打你,纯属就是拿来充当场面而已,压根没什么威胁。 压下怒气,魏娥说道:“打架太累了,还是老样子,以物换物吧!” “我不杀他们,但是你必须给我那枚发簪。”见姓陆的无动于衷,女子几乎有些恳求道。 这时,红袍男子突然笑出声来,打趣这头傻不拉叽的大妖: “其实吧,我还是比较喜欢你那刚烈的样子。” 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精致发簪,故意在眼前晃了晃,才抛给那头名叫魏娥的大妖。 其实,二人也不是什么生死大敌。 细细说来,倒还是战友。 想当初,是姓陆的找到魏娥联盟。 在红袍男子的帮助护道下,大妖魏娥成功炼化了那轮半月为道场,勉强跻身伪十二境。 之后,二人联手血洗古井世界。 期间,大妖魏娥吞吃了血海天劫地难临渊四头大妖,成功跻身十二境。 至于红袍男子则用合道的方式,将血海天劫地难临渊四座道场收入囊中,跻身了伪十二境。 魏娥爱不释手的把玩着发簪,最终还是没忍住喜欢,带着期待将其戴上,倒是添了些别样的美。 女子坦然道:“古井世界的十二座道场,尸山无主,拦妖城也没了,拥有五座道场的你也算是古井世界的半个主人了。” “当初第一次见面,打不过你,如今更加打不过了。”女子有些苦恼,也想不明白,“明明我境界比你高,为什么输的总是我呢?” 红袍男子咧嘴一笑,打趣道:“谁让我是气运之子呢?” 第39章 黄雀 李岁打断了他们的唠唠叨叨。 “你们好像很自信能杀死我?” 女子抬头看了眼这个浑身破破烂烂的年轻人。 “看来脑袋被砸坏了。”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试试能不能杀死我。” 女子皱了下眉头,头一次听见这么无理的要求,“你是不是有病啊?” 李岁直截了当道:“没有病的话,哪个正常人会寻死不觅活?” 女子说:“你啊!” “你是不是有病!” “你有病,你才有病!” 红袍男子轻咳几声,总算是清静下来了。 “魏娥,你没事的话就先忙去吧,我有点事要和他讲。” 女子一脸天真道:“我有事,我很忙的。” 姓陆的咬牙道:“有事你忙你的去啊!” “我这不忙着听你们说话吗?” 李岁提议道:“要不我们还是打一架吧?” 姓陆的摩拳擦掌道:“这提议我觉得不错。” 大妖魏娥切了一声,转过身去。 姓陆的还没转过来,就见大妖魏娥再次转过身,面对两人,直勾勾看着远处。 姓陆的有些恼火道:“你有完没完?” 魏娥指了指两人身后的远处。 有三道人影由远及近。 走在最前边的是个英姿飒爽的凶婆娘,正和身后某个贪生怕死的年轻道士斗嘴皮子。 身后跟着的中年汉子无奈摇头叹息再摇头叹息,骂骂咧咧一路了,听的他脑瓜子嗡嗡响。 中年汉子快步追上两人,好像说了些什么。 三人齐齐抬头朝这边望来。 似乎发现了李岁,三人加快了脚步。 很快,三人来到李岁身后。 李辛一舒了口气,“看你这样子,好像没被先前那巨大的剑气余浪波及,真的是幸运至极。” 李岁说道:“你不会以为我是自己走到这座尸山上的吧?” 李辛一明显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年轻道士目视前方的红袍身影和大妖魏娥,时刻提防着,试探道:“前方何人,不知是敌是友,报上名来!” 就在这时,大妖魏娥直勾勾的投来视线,似乎在看一个傻子一样。 吓得年轻道士赶忙改口:“不好意思……小道刚才说话太大声了。” 大妖魏娥才不管这些有的没的,反正她眼里只有年轻道士背上那把拦妖仙剑。 她直截了当道:“臭道士,把仙剑给我。” “凭什么给你?虽然小道贪生怕死,可怎么说,这点骨气还是有的。”年轻道士默默退到李岁身后。 李辛一一把拉过年轻道士,挺身而出,“不给你又能怎么样?不就仗着境界修为高吗?” “挺好看的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就长了张这么欠揍的嘴呢?”魏娥揉了揉拳头,跃跃欲试。 姓陆的见势不妙,站出来圆场道:“相识一场,诸位何不坐下来聊聊,商议一下,各取所需?” 李岁说道:“还是说说你引我们进这古井世界图什么吧!” “我需要一门炼物神通,法诀也行。” “只是如此?” “镇妖井镇妖销魂,专镇杀各种妖魔鬼怪。我身为阴魂鬼物,为了保住魂魄,无奈强行合道古井世界的各方道场,以求活命。” 红袍微动,姓陆的叹了口气道:“不曾想这般而为,反而加剧了魂魄的消散速度。” “唯一能解决的方法就是寻一门炼物神通,转合道为炼化,若是成功,便能一举三得。” 一举三得? 李岁猜想,一是能轻松跻身十二境? 二和三又是什么? “其二,我将能掌控古井世界,彻底开启整座大阵,护北亭国气运不散。” “其三,古井世界可以容纳数十万人避难。” 李岁皱了一下眉头。 换作是北亭国皇帝,的确是极大的诱惑。 可对李岁来讲,好像没什么用。 他唯一活着的动力是为了杀死体内的神灵。 相比之下,一句“我能杀死你”更能让他惊喜。 李岁说:“听了你说的话,我明白了一个事实,你已经无法离开镇妖井了。” 姓陆的红袍男子坦然接受了李岁的猜测,下意识握紧拳头。 这算是强行与古井世界合道的巨大副作用之一,相融共生。 最远的距离,大概也就到那座青州关,再远就是牵扯大道根本,消磨魂魄精元。 李岁又道:“很不巧,我正好就有一门炼物法诀。” 姓陆的轻笑出声,“以物换物?” “你身上没有我需要的东西。” “当真要撕破脸皮?” 李岁面无表情道:“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我便考虑要不要将炼物法诀送你。” “为何选择他?” 这个他,自然是那位中年汉子。 为何选择他托梦? “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在他身上看到了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后来刻意去调查过,竟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 “他的祖辈曾与我祖辈师出同门,当年的宗门师承中,有一门炼物术。” “我家的炼物术在我爷爷那辈断了传承,而他的父亲辞世前,曾是一名很出色的炼物师。” 李岁说道:“据我所知,他不是修士,压根不会什么炼器炼物之术。” 姓陆的男子直言道:“所以我才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看看他父亲有没有暗中传授给他,毕竟这样的事,历来就不少例子。” “如今看来,就算是他不会,那也无关紧要,我需要的东西,你正好就有。” 李岁正要开口,便察觉不对劲,连忙转头看去。 身边几人已然如同行尸走肉,枯站着不动,似乎陷入了某种困境中。 李岁轻拍了下李辛一的肩头,毫无反应。 这时,姓陆的红袍男子开口道:“我耐心一向很好,咱们可以再商议商议。” 李岁目露兴奋,道:“术法还是神通?” “修道之人,擅长道法。” “厉害厉害。” 李岁看了眼姓陆的身后,问了句,“这头大妖对你很重要?” “自然。” “要不我们比比看,是这头大妖死得快,还是我身后的几人死得快?”李岁一脸厌世,冷淡无情。 姓陆的心神一颤,猛然退了一步,伸出手去,想要拉过大妖魏娥。 然而,哪还有她的身影,只剩下空荡一片。 就在这时,李岁身后又有一个剑客的声音传来—— “拦妖仙剑乃我大雪山祖师之物,你们谁也带不走。” 李岁回头,兴奋涌上心头,“破境升阶了?” 姓陆的反而松了口气,他大手一挥,天地变色,阴暗笼罩下来。 他轻笑道:“既然没有商量的余地,那便论本事高低,看谁能占得便宜。” 与此同时,远处有四道大妖身影飘然出现,虎视眈眈。 第40章 回归 场面陷入僵局。 三人对峙,四头大妖虎视眈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三人谁赢,都得面对那四头大妖,进退两难,很是棘手。 大雪山剑仙梁洗,率先出声,“我只要那把拦妖仙剑,我可以拿其它东西作为交换。” 以退为进? 实力不够计谋来凑? 姓陆的心无波澜,不应不答。 李岁一脸冷漠,犹豫了一下,说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打生打死的事先余着。” “说点正事,”李岁目视姓陆的男子,干脆直接道,“拿你身上的妖丹和奇珍异物来换炼物法诀,如何?” 姓陆的苦笑道:“光凭一门不知真假的炼物法诀就想换走所有,是不是太贪心了?” 他又道:“最多三样,你自己挑。” “妖力最深厚的妖丹,那朵归隐花,剑墓里的尾骨。” “可以。” 李岁走到年轻道士身旁,解开条绳,取下仙剑,故意将其插在两人最中间的位置,说道:“仙剑我不感兴趣,两位自便。” 说完,随手一抖,一抹白光闪动,大妖魏娥的身影莹亮而现。 大妖魏娥不知经历了什么,满脸惊慌,心有余悸。 姓陆的只向前一步,便解了几人身上的道法,抬手间黑暗散去,天地又恢复如初。 年轻道士赶忙去摸身后的仙剑,却摸了个空。 正要开口骂咧,抬头间就看见了满脸笑容的大红袍,便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李辛一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对面身形模糊的红袍男子,总觉得在哪见过,却又记不清,也可能是错觉。 李岁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道:“走吧,找个安静的位置看戏。” 众人不明所以的跟着李岁,停在一处平地处,然后齐齐转过身。 视野之中,一身红袍的男子和剑客梁洗遥遥相望,气氛肃杀。 年轻道士眼尖,似乎也看见了那四头虎视眈眈的大妖,连忙伸手拉了拉李辛一,提醒对方。 年轻道士苦着脸道:“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李辛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黑脸。 心中暗骂某个老不死的家伙,“只听说过徒弟坑师傅的,没想到师傅坑起徒弟来也是够狠的。看我回去了,不把您胡须揪光。” 至于中年汉子钱徒,早已经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那边。 剑客梁洗有苦难言,暗自懊恼。 实力不够,计谋来凑? 这下倒好,聪明反被聪明误,报应来得真快。 不得不说,耍起小聪明来,那李岁更胜一筹,不仅全身而退,还祸水东引。 话都说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剑客丝毫不敢轻敌,彻底放开全身剑意。 剑气纵横激荡,如同巨石砸进湖面荡漾开来,覆盖而去。 剑意为阳,如烈日的辉光,灼烧大地。 姓陆的抬手一挡,便有无形气盾凭空出现,轻松将剑气化解。 剑客梁洗于心窍唤醒一尊阴神。 先是天地间凭空出现一缕黑色剑气,紧接着快速暴涨凝实,逐渐凝聚为人形。 毫无征兆。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四头原本虎视眈眈的大妖本能感受到了危险,惊慌失色,快速远遁而去。 留下滚滚烟尘。 李岁下意识抬头寻觅,只见天空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凭空出现,滴落下来。 想也没想,便以剑气化作屏障,仿佛雨天撑伞的人。 “伞”下站着四人。 一脸厌世的李岁。 眯眼警惕的李辛一。 生无可恋的中年汉子。 以及吓呆了的年轻道士。 姓陆的红袍男子抬手挥袖,便是一座小天地。 大妖魏娥身处其中。 姓陆的则身处小天地之外,仰头轻笑,似乎认识施展这场小雨的人,“飞剑神通,剑雨?原来是你。” “终究是山上待着无聊了,竟也下山游历了?” 那边,剑客梁洗骤然收剑,撤回阴神,敛去剑意,敬拜道:“梁洗见过师叔……见过小师叔!” 无人回应。 寂静无声。 只有淅淅沥沥的小雨悬停在空中。 下一刻,一滴滴小雨骤然间变化形状,化作一柄柄细小飞剑。 淅淅沥沥的小雨化作密密麻麻的大雨。 一场大雨倾盆砸下。 却全然没有肃杀之意。 大地停止颤抖,剑雨没入其中。 云雾升空,遮天蔽日。 这场大雨持续了很久。 待大雨散去,古井世界已然是另一种模样—— 绿草青莹,百花齐放,山清水秀,清风徐来。 阴云天成了阳光明媚。 那轮半月有了光芒,化作“明月”,大放光明。 远处传来感叹,“好一个润物细无声。” 随即又道:“这可是你自愿的,我陆某可没强求,这人情我不认的。” 身后的大妖魏娥满脸好奇,问道:“姓陆的,这是什么神通,为什么你不会?要是你会的话,就可以教我。” 突然想到什么,她满脸忧愁道:“那把拦妖仙剑被那撒下大雨的神秘人拿走了,古井世界十二道场少了一个,你的合道方式是不是走不通了?” 姓陆的蹲下身去,摘下一朵小红花,嗅了嗅,“拿一座福地换一座拦妖城,不亏,还赚了。” 大妖魏娥似懂非懂,突然又问道:“你为什么对那小姑娘那么好?” “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送了她一把飞剑,不是对她好吗?” 姓陆的失笑道:“活着的时候,受过那小姑娘的师尊不少恩惠,自然是要回报的。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正好,不多不少刚刚好。” “图什么呢,那小姑娘压根都不知道你是谁。” “那又有什么关系?” “好吧,当我没问。换个问题,你为什么放过他们?” 姓陆的将手中的小红花递给大妖魏娥,笑了笑,没说话。 身为前辈,磨练考验一下晚辈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再说了,按那老头的意思,他们这群人进来不就是为了让我给他们送机缘吗? 至于怎么说送,这得我说了算。 大妖魏娥突然掏出一张纸,纸上是一门炼物法诀,名为炼字诀。 “那用竹剑的家伙给的。” 姓陆的接过那张纸,随意瞄了一眼,问道:“我还是很困惑他到底是怎么做到拘押住你的?” 大妖魏娥一想到这事,就莫名感到恐惧,声音都有些颤巍。 她说道:“他把我拘押进了他的心湖之中,在那里,我看见了另一个他,却又不像是他。” “那也不至于让你差点吓破胆吧?” “我看不透他,他身上散发着古老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然后呢?” “我看不惯他,就骂了他一句……” 姓陆的满脸好奇,看着这头平日里喜欢故作强势的大妖。 她心有余悸道:“我看见他只是抬手轻挥,就当着我的面,竟把我杀死了数百万次,而且每次的死法都不同。” “那种感觉就像是亲身经历了数百万次死亡,百倍痛苦不停叠加,最后……” “怎么了?” “没事。那时候的我……我都没哭,是不是很坚强?” 姓陆的忍俊不禁,那场面大概可以想象了。 就在这时,魏娥一脸认真的问道:“陆探,你打得过那用竹剑的家伙吗?” “这个嘛……” 姓陆的故作糊涂,转移话题,“那家伙好像还送了你很大的机缘,是什么呢?” 一想到这里,原本还有些难过伤心的大妖魏娥,便有些得意。 “反正是比你那破纸好看多了,明亮明亮的,像……像什么呢?” 她无意间抬头,看见自己的家,那轮悬挂天幕的半月。 眼睛顿时发亮,她抬手指着天上大放光明的半月,激动道:“没错没错,就像那天空中的月亮,不过嘛,要比那半月要圆。” 姓陆的恍然,又在心底默默记下一些不小的人情。 大妖魏娥心湖之上。 伴随着一轮明月的逐渐升空。 月光铺满心湖。 一尊大妖真身寝息于明月之中,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第41章 等待 时间回到李岁等人进入了古井世界后。 青州城头。 红袍陆探当着城头修士的面,公然叛变! 一念之间,便夺走了半座城头和青州的半数气运。 一人对峙整座青州关城头的修士。 镇守大将徐弱本想应战。 却被挺身而出的卢铁行拦下。 “城外那头牛魔急着寻死,你应该去送它一程。” 徐弱轻笑出声,“等老娘宰了那头老牛,回来请你吃牛肉火锅。” 女子白衣飒然,转身就走,朝另一半城头高喊一声: “诸位,有没有人随我出城杀妖!” 一袭白衣落下城头。 之后,有刀客紧随其后。 符箓于心壶,饮尽壶中酒,畅然大笑,高呼一声“痛快!” 有个散修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得意地笑了。 “诸位,若有留在城头的,且看我杀妖,帮我数数数!” 紧接着,一道身影接一道,纷纷跃出城头,只为杀妖! 城头顿时空荡。 卢铁行慢步走去。 每走出一步,拳意便暴涨一分。 他厉声道:“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对面,一直面无表情的红袍陆探,总算是有了点情绪,轻蔑道:“怎么,你真当以为自己能拦得住本座?” “有些事,不去做,未必就做不到。” “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卢铁行摇了摇头,“一个连本来面目都不敢露出的丑陋怪物,也就配以夺舍这种下三滥术法活着了。” “好听的话都让你们说了,”红袍陆探踏出一步,气势磅礴扩散开来,“那就不废话了。看看是你的拳法快,还是我走出城头的步子大?” 话音刚落,红袍陆探已然来到身前。 一步跨出,便是半座城头。 卢铁行不再压制境界,一身拳意彻底放开,铺天盖地,源源不绝。 一步冲去,第一拳递出,势大力沉。 红袍陆探长剑不出鞘,抬剑对敌。 卢铁行拳法刚猛无比,越战越勇。 一阵轻风掠过,被剑气绞杀,又遭拳意轰散。 短短几息,两人已交手数百回。 半座城头的剑意,生人勿近。 半座城头的拳意,直冲云霄,冲破天幕,久久未散。 天幕处,有拳意骤然倒反而归,带来天威压众,有雷鸣轰响,响彻云霄! 红袍陆探退回半步,略感惊讶道:“借我半座城头的剑意淬炼体魄,从而破境了?不得不说,你的武道天赋很好。” 卢铁行御风而行,任拳意肆意吞吃对面的剑气,“不出所料,强行合道半座城头的你,已经无法离开城头,先前不过是大放厥词,如今是自寻死路。” “换个说法,你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红袍陆心无波澜,一脸淡然。 他转头朝城内的方向看去。 卢铁行随之望去,眉头不由得一皱。 城内上空。 阴气弥漫,遮天蔽日。 有头鬼物从阴云中走出。 身上的阴煞之气凝如实质,如同身上肉块掉落,砸在街道房屋上,顿时化作黑雾弥漫开来。 红袍陆将手中长剑立在城头,双手撑住剑柄末端,只是轻微使了点劲,长剑剑鞘骤然下坠几分,插在城头。 紧接着,他握住剑柄,长剑锵锒出鞘。 “天时地利皆在我这边,你拿什么胜本座?” 卢铁行将袖口往上挽了些,犹豫了一下,道:“忘了跟你讲,师尊他老人家来青州了。” 红袍陆探听闻,身形一顿,眉头一皱,一时之间,好像想通了一切。 原来,一直以来暗中阻碍他布局谋划之人,就是那个老不死的老衙主! 卢铁行顿了顿,直接嘲讽道:“不过是一个强行合道半座城头而跻身的伪十二境,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我的字典里就没有怕字。” “既然如此,那就让本座瞧瞧,你这古衙门玄青一脉的二师兄,拳法到底是徒有其名,还是名副其实。” 剑气汇聚浓缩,天地变色,异象徒生! 一尊龙首法相凭空出现,百丈身躯占据半座城头,威势无双! 法相手持仙剑,天威压众,一剑斩下,便是浩荡天威,电闪雷鸣。 城头有武夫,傲然挺立,拳法拔高再拔高,最终破空而去。 武夫有拳,欲问苍穹。 大战彻底打响,天地万象为之动容。 —— 青州城上空阴云煞气盘旋,时不时有阴气砸落地面。 有头鬼物藐视众生,手段齐出,想要炼化整座青州城为囊中之物。 在鬼物出现之前。 早有青衫立于云海之上。 每当有阴气坠地,那一袭青衫便会轻轻抬手,将地面阴气以术法化解,从而不伤及城内一草一木。 慈眉善目的老人,是有轻松斩杀这头鬼物的能力的。 却因某些原因,不敢彻底放开手。 最终他只能选择牵制这头鬼物,不让其破坏青州城就足矣。 这头鬼物仗着于那口古井内的联系,肆无忌惮,正不断落子布阵。 偏偏却又落子无用。 如果将这头鬼物强行拉进小天地或禁制之中,是可以轻松将其镇压或诛杀。 怕就怕它来个鱼死网破。 直接堵死那口古井,让进去的人无路返回。 或许李岁等人能从古井世界的其它出口中走出来,但谁敢保证那些出口就那么轻易能被人找到? 说不定,出口没找到,先死里头了呢? 因此,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也是青衫老人不敢去冒险的主要原因。 其次想来,这头鬼物再跑出来前,定然在古井世界留下了些后手。 到时候它直接来一个里应外合,毁掉了那口镇妖井,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那时候,整座北亭国大阵缺失一角,就相当于给妖族开门“迎客”,北亭国将生灵涂炭。 青衫老人一边在云海之上,漫步等待,一边化解那头鬼物落下的棋子,互相牵制。 就看谁能熬到最后。 那头鬼物真正的目的不在于布阵,布阵只不过是为了迷惑云海之上的老人。 它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等阴气扩散,彻底笼罩整座青州城。 此举一旦成了,它便能将整座青州城顷刻之间一口吞入腹中。 获得一颗源源不断的生命根源。 从此,它便能彻底摆脱了那口镇妖井的影响,无需再借助古井世界的阴煞之气苟延残喘。 它抬头望去,看见头顶之上的那袭青衫。 四目相对,各有算计。 青衫老人也在等。 他在等李岁等人出来。 他在等这头鬼物与那口古井之间的联系断开。 他在等城头那头王座大妖和它留在古井世界里的那根尾骨失去联系。 老人还有一个最坏的打算。 但,老人自始至终都很信任李岁等人。 或许是看出了李岁体内藏有的底牌。 或许是不想关门弟子死在古井世界。 亦或者是因为那个年轻道士。 所以,老人满怀希望,不去想那最坏的结果。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42章 回来 一场剑雨的落下之后。 李岁等人缓过神来时,已然身处一片深渊的幽暗之中,身体在不断升空。 有种飞升登天的错觉。 李岁知道,他们要离开古井世界了。 那场剑雨落下时。 那个姓陆的将他拉进某座小天地内。 两人有过这样一场谈话。 李岁问:“六年前,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六年前,祁州爆发妖祸,目的是为争夺那口镇妖井,想要破开古井,放出里头的妖物。当时负责镇守古井的那山头宗门,死伤惨重,而我奉命前去镇压。” “在镇压了妖祸之后,我留在山头封锁古井,期间,竟发现早就散去的心魔突然又出现了!” “我原以为只是疲劳过度而产生的幻觉,又或者遭到了他人的暗算,进入了幻境。” “后来发现,那心魔竟是那口镇妖井内跑出来的一缕魂魄。它刻意化作我心魔的样子,想扰乱我的心境。” “我原想将其斩杀,可还未动手,那缕妖族魂魄便又离奇消失了。” 李岁说:“然后呢?” “那之后不久,又发生了一件事,有头妖族剑修闯入山头,以数千飞剑想要打破古井的禁制。” “我出手阻拦,大打出手,最终那头大妖连跌数境而逃窜,不知所踪。” 李岁有些恍然,“原来如此,那头妖族剑修就是古井里那头大妖的一缕魂魄,甚至有可能就是化作你心魔的那缕魂魄。” 陆探微微点头,又道:“这件事过后,更为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我心湖之中,每次在我修行时,总是会有个声音莫名出现,干扰我心境。” “更糟糕的是,那座宗门原来早就藏有妖族奸细,挑拨离间,借山下妖族之手,再度围攻山头。” “那妖族奸细实力不弱,我倾尽全力,两把飞剑皆用出,才将其斩杀。” “后来,经过细思推测,竟发现这一切早有预谋,都是那头镇妖井内的大妖的算计。” “就在我养好伤势,准备下山的前一天,我发现了最可怕的事情。” “我心湖之中多出了一头大妖的魂魄。” “伤势才刚有所好转的我,压根不是它的对手,最终,那头蛟首人身的王座大妖夺舍了我的身躯。” “它借着留在古井世界里的那根尾骨的联系,以我的魂魄替换,从而成功摆脱了古井的镇压。” 李岁问了个关键问题,“那头大妖留下自己的尾骨,应该不止是为了替换你那么简单吧?” 姓陆的点头,轻笑道:“凡是被镇压进古井世界的妖物鬼物,进来时间短还好,不会被里头的阴煞之气完全浸染,反之,就会被阴煞之气彻底浸染,最终不得不靠这些阴煞之气为生命根源而存活。” “当彻底被古井世界浸染后,断了与古井那些阴煞之气的吸纳和联系,即便你逃出了镇妖井,最多一年半载,就会彻底消亡。” 李岁说道:“所谓的时间长短的期限是多久?” “十年。” 李岁说:“你还有得救。” 姓陆的顿了顿,拿出一片绿叶,是件储存法宝,他犹豫道:“妖丹奇花和那根尾骨,是我换你那门炼物法诀的交换物,另外的那些妖丹和珍宝,我想再换你一物,可行?” “想换什么?” “我知道你体内有个神秘的存在,我相信他有能力造就出一方阴煞之地,想请他帮个忙,给那头大妖魏娥打造一座阴煞之地。” “为什么呢?” “大雪山的那个古怪剑仙出手,一场剑雨,一块福地,古井世界将再无阴煞之气。” 言下之意,我不想让那头大妖魏娥死去。 李岁收下了那片绿叶,意味深长道:“就只允许你送给他们一场机缘,而我就不能做了?” 姓陆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拱手道谢。 李岁想了想,突然开口道:“能不能分割出一小缕魂魄精元给我?” 姓陆的故意后退半步,“不是吧,你这是想杀人灭口?” 李岁无所谓道:“管你给不给,不给,我还乐得自在。” 姓陆的赶忙哈哈一笑,“不抗拒一下,怎么显得我谦逊嘛!” 李岁转身走了,挥手告别,出了小天地,坠入深渊,然后逐渐升空。 陆探礼敬道:“大恩不言谢,来日方长。” —— 走出古井,站在废墟之上。 阴云密布,漆黑如墨,勉强能瞧见周围环境。 年轻道士还以为来错地方了,猛拍自己一巴掌,疼痛感袭来,不是做梦! 他连忙抬头望去,就见有头数丈高的鬼物横行于青州城上空,肆无忌惮。 李辛一下意识朝城头那边眺望,隐约瞧见些模糊轮廓,城头似乎显得空空荡荡。 顿感不妙,二话不说直接朝城头那边奔去。 年轻道士暗自摇头叹息,“能不能不要这么鲁莽,你那二师兄就算是想死,你师傅也不让啊!” 随后,无奈朝李岁拱手一礼,也紧跟其后而去。 身为护道人,也是够卖力的。 李岁转过身,瞅了一眼那抱剑而立,显得不知所措的剑客。 李岁冷脸一摆,“我一向对有病的病友很友好,古井世界里的事我都不计较,你在那尴尬个毛线。” 剑客梁洗豁出去了,说道:“迫不得已,等战事平息后,我再来赔礼道歉。” 说完,一个御空而行,就要朝城外而去,也想出剑斩妖了。 李岁伸手拦住他,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见他半天没反应,才指了指身后的中年汉子,说道:“去城外之前,先帮个忙,诺,给他找个避难所,咱们的事一笔勾销。” 剑客梁洗愣了一下,暗自腹议,“好家伙,刚才还说不计较,这会儿又说一笔勾销,你丫的是真记仇!” 不过转念一想,好像是他有错在先,便悻悻然收回这些话,点头答应了李岁。 最终,小院子的废墟之上,只剩下了李岁。 李岁朝云海挥了挥手,懂得人自然懂。 之后,当着那头鬼物的面,大摇大摆向那座城头走去。 一声沉闷声响起。 一座小天地最先从云海之上出现。 骤然砸下。 那头鬼物毫无还手之力,便被拉进小天地之中。 鬼物怒火冲天,阴气狂暴震荡。 就在这时,有一袭青衫出现在眼前。 慈眉善目,笑脸相迎。 老人道:“好好待着,别逼我动手。” “老夫很多年没打过架了,控制不好力道,就怕一不小心真把你打死了。” 第43章 变故 李岁登上城头。 却没看见李辛一和年轻道士的身影。 大概是出城杀妖了。 两道流光在天空碰撞,分开,碰撞,分开,如此反复,数百次。 最终,分开落地。 红袍皆碎,皮开肉绽。 卢铁行浑身剑伤,血流不止。 这二人,剑术拳法,势均力敌,不分上下。 李岁蹲坐在地上,说了句废话。 “好像都受伤了。” 卢铁行扭头瞥了一眼,苦笑道:“来得倒是挺赶巧。” 李岁:“看人出糗,不嫌事大。” 李岁又问:“那家伙有些奇怪,好像杀不死。” “他强行合道半座城头,只要城头不毁,便类似阴魂不散,不死不灭。” “原来如此。” 卢铁行擦了擦眼角的血渍,“去了古井世界,有没有收获?” “不多不少,刚刚好。” 李岁性情真让人难以捉摸,他有些气愤道:“你答应我的事情没做到,这让我不太高兴。” 卢铁行有些头疼道:“你拿走了它留在古井世界的那根尾骨,断了它心湖念力的根源,它已经自身难保。” “接下来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李岁袖手旁观,无所谓道:“那麻烦你快点,我耐心有限。” 卢铁行哭笑不得,“杀死他的最快的方法是破坏这座城头,可师尊他老人家不让,我也无奈。” 李岁抬头望去,那边有人投来视线。 红袍陆探言语阴沉道:“你这家伙还真是让人讨厌!” “先是斩杀了我那具剑修分身,拘押了其魂魄,后于白瘦那场战斗中竟直接吞吃掉,用来淬炼体魄,才使你破境升阶。” 红袍陆探有些幸灾乐祸,“从你吃掉我那一缕魂魄起,你我之间就剩下了一条路,要么我吃了你,从而恢复全部魂魄,要么你吃了我,使你的武道更上一层楼。” 他寒眸如冰,说道:“论修为境界,你胜算极小,论厮杀战力,你也好像没机会胜我,你只剩下一个被我吞吃的结果。” 卢铁行抬手递出一拳,拳罡猛烈,砸向那道红袍身影。 剑意拦下拳罡,不断蚕食拳意。 蚕食的速度已然极其缓慢。 红袍陆探身形退了两步,摇摇欲坠,最后只能以长剑支撑而立。 李岁站起身,手中多出一片绿叶,是件方寸物。 李岁声音冷淡,回响城头,“听那老头说,你很会算计,只可惜那老头比你还擅长谋划,你的算计也就到此为止了。” 卢铁行在一旁装聋,那老头是谁已经不言而明了。 李岁擦了擦嘴角,“联手吧!趁它病要它命。” 卢铁行赶忙活动了下筋骨,笑了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身形俯冲向前。 横冲直撞,破开剑意,直接来到红袍陆探身前。 倾力一拳,石破天惊。 那半座城头的剑意瞬间被震散,尽显空旷。 说时迟那时快。 李岁一个登云步,便来到二人身边。 不知何时,他手中多出一把三尺长的尾骨剑,猛然刺出。 有了卢铁行的缠斗,再加李岁瞅准时机。 毫不费力,尾骨剑直直刺入红袍陆探的心脏处。 李岁蓄力再刺,力道更猛,血肉可见。 卢铁行不给红袍陆探还手的机会,直接一拳砸在尾骨剑剑柄。 这一拳势大力沉。 尾骨剑直破膛而出。 李岁果断舍弃尾骨剑,反手握住腰间竹剑,就要将红袍陆探斩首之际。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把尾骨剑竟转瞬之间融进红袍陆探的身体里。 卢铁行毫不犹豫,一把抓住李岁,一个用力甩出。 李岁直接飞出那半座城头,摔落在另一半城头上。 与此同时。 红袍陆探探出手来,手如利剑,迅猛如电,直接洞穿卢铁行身体。 陆探嘴角微微上扬,说出一句让人震惊的话。 “你们还真当我需要那古井世界的阴煞之气才能存活下来?” 红袍陆双眼逐渐变得癫狂嗜血,“尾骨剑只不过是我用来拘押这具身体的魂魄的压胜之物。” “我强行合道半座城头,也不过是在等你们取出这根尾骨剑,如若不然,我又怎会那般容易放你们进去,又那般将其顺利取出来?” 卢铁行深吸一口气,疼痛感不断袭来,“所以呢,你的计谋就仅此而已?那还真是让人失望!” 心窍之中,一缕分割剑意瞬间震荡开来。 如同无数银针,遇物则融。 不过瞬息,那一缕分割剑意直接没入了红袍陆探的手臂之中。 红袍陆探猛然抽回手,扯下碎肉血渍。 然而,那剑意无形,速度之快,早已顺着血液,流淌全身。 红袍陆探踉踉跄跄,骤然跪倒在地,极其狼狈。 他不怒反笑,“老不死的,算计人的本事倒是不减反增了。” 顿了顿,他再度强撑起身体,不屑道:“不过是些老把戏,还想逼我离开这具躯体,想得美!” 卢铁行见状,也不顾伤势,吊着一口气,就要上去补一几拳。 就在这时。 红袍陆探身躯猛然一震。 一头龙首大妖的魂魄直接被震出体外。 那具肉身面朝地面倒下,有种恶狗扑食的狼狈。 这头大妖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魂魄与人无异,就是头上生有双角,鼻下生有龙须,双臂覆盖鳞甲,生有利爪,锋利如刀。 它视线落在极远处的李岁身上。 “还是小瞧你了。” 没了躯体后的大妖,魂魄看似在虚化,实则借着半座城头凝聚起来的气运,魂魄更加雄厚凝实。 心一横,这头龙首大妖还是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龙首大妖抬手一抖,那根融进陆探身体内的尾骨剑,重新钻了出来,悬浮半空。 大妖挺胸抬头,双臂张开,好似在迎接圣光的洗礼。 那根尾骨飘进大妖龙首的魂魄之中,彻底合二为一。 几乎同时。 李岁身上那片绿叶方寸物突然一阵震颤,一朵归隐花绽放而出。 很快,又莫名枯萎下去。 仿佛一瞬间被吸干了生机。 —— 青州城上空的天幕处。 青衫老人隔绝出来的那一座小天地,骤然破碎。 那头鬼物果断自断大道根只。 它可不想惨遭吞噬的命运。 最终以跌一境的代价,发了疯地逃窜而去。 只有回音回荡,内容有些莫名其妙。 “好你个龙首,胆敢算计我!这仇我记下了,你最好祈祷老天,别让我逮住机会,否则定将今日痛苦百倍奉还给你!” 青衫老人只是笑了笑,任由这头鬼物离去。 之后,老人轻挥衣袖,笼罩青州城上空的阴气顿时散尽。 天空恢复晴朗,无风无雨也无云。 晴空万里! —— 城外。 那头牛魔大妖在挨过白衣女子的一剑后,狼狈后退。 女子穷追不舍,剑气一道接一道,不死不休。 周围厮杀哀嚎不绝于耳。 牛魔大妖果断显出真身! 身躯百丈,顶天立地。 只是一掌拍下,便碎了女子所有剑意。 牛魔正欲乘胜追击,就听心湖有心声响彻。 得了那城头王座大妖的绝对命令。 这头常年与青州关对峙的大妖,也是干脆直接,一步踏出,身形重返人身。 这头牛魔大妖,朝城头那边半跪下去。 已然没了魂魄,也无大道根本。 亦再无生机。 女子猛然转身,就要御空而行。 城头那边又有变故! 第44章 十三 此刻,城头明明只有三人。 却如万千大山堆压。 青州关城头竟有些承受不住,隐隐出现了裂痕。 龙首大妖气势还在不停攀升。 半座城头的剑意重新凝聚起来,竟比先前更盛! 剑意如同溢满了杯子的水,满出来后,不断在蚕食另一半城头的气运和剑运。 如此下去,只要时间足够,整座城头都将成为剑意肆掠之地。 到那时,这青州关城头将成为大妖龙首的道场,如入无人之地。 龙首大妖仗着半座城头存活,形同不死不灭。 如今又一口吞吃了两个十二境的大道根本,气息不断攀升,竟是又有了破境升阶的痕迹。 占据半座城头的龙首大妖狂傲挺立。 抬手一挥间,剑意如柱,破空而去。 卢铁行毫不胆怯,以拳硬抗。 李岁则像是个卸下重担后如释重负的人。 竟张开双臂,满脸享受,仿佛是在迎接死亡的到来。 一尊法相凭空出现。 一掌拍碎半座城头的剑意,包括冲天而起的剑气。 天地间陷入寂静。 唯有一尊法相顶天立地,护住身后青州城。 一袭青衫飘然而至,慈眉善目。 此刻,不论城内还是城外,所有修士皆受到了极大震撼。 妖族军心彻底涣散,再无厮杀心思。 人族修士面对那尊法相,望而生畏。 城内留下来的居民百姓皆看见了头顶宛如神明的法相,纷纷跪拜在地。 震惊难以言表! 这一刻,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史书上曾描述过的一句话。 头顶三尺有神明! 这就是一个十三境修士的威压! 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皆为虚幻! 青衫老人负手而行,缓缓道:“怎么,算来算去,到头来一场空,竟是想来个鱼死网破了?” 大妖龙首身形不断拔高,最终与老人面对面。 大妖龙首轻笑道:“我向来就喜欢赌,有时赌修为境界,偶尔赌人心之善恶,也赌运气之好坏。” 顿了顿,它眼里闪过一丝轻蔑,阴沉道:“我将三条大道根本系于这半座城头,借此跻身十三境,十三对十三,我丝毫不惧。” 老人皱了一下眉头,“这次你是想赌人心,善恶,还是运气呢?” 老人凝目会神,“你当真以为无人敢去舍弃自身大道破局吗?” “你敢吗?”大妖龙首说道。 老人没有回答。 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老人叹了口气,道:“你的决绝还是多多少少让我感到意外。” 两尊十三境大修士对峙,看似云淡风轻。 双层压迫无声无息,却偏偏惊天动地! 不论城外还是城内,无人再敢抬头望去。 妖族溃散而逃。 人族修士下意识远离了城头那片战场。 城内居民则纷纷避难去了。 一场旷世大战,一触即发! 青衫老人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上,却是充满了无力。 修为境界高了,反而处处有限制,不敢彻底放开手去捉对厮杀。 这时,大妖龙首又说道:“最多半炷香,那三份大道根本就会彻底与那半座城头合二为一,留给你时间不多了。” “要么咱们互相牵制,互不相让,最终我赌赢,以青州关半座城头为利刃,直接在北亭国这座大阵砸出一个缺口,使得我族长驱直入,覆灭北亭国。” 大妖龙首得意笑道:“要么你舍弃这数百年来的修为大道不要,直接合道整座青州关,破局而出。” 大妖龙首故意停顿了一下,又一字一顿道“然而这样做的最终的结果,也无非就是两个。” 要么成功以数百年修为镇杀大妖龙首。 或者被大妖龙首反噬而亡。 当然了,还有个大妖龙首觉得不可能出现的结果。 同归于尽。 青衫老人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不决。 若真让他舍弃六百年的大道修为,老人还真舍不得。 况且,老人也只是北亭国皇帝临时受命的古衙门老衙主。 老人的故乡早就在几百年前覆灭于妖族之手。 论心里话,老人对北亭国感情还没有到那种能为其殉职的程度。 可若顾全大局,以护住人族薪火来讲的话,这一战,他还必须得舍弃大道而为之。 青衫老人犹豫之际。 大妖龙首突然出手。 只见那具困于城头,已经无魂的躯体内,一把飞剑破体而出,越过大妖龙首。 毫不犹豫,飞剑斩在那尊法相的头颅上。 飞剑劈砍之处,法相金身不断有金屑碎片掉落。 金身碎片砸进青州城内,房屋坍塌,碎片方才缓缓消散开来。 古时有传说,修士十二境皆有登天神通。 登天之后便会成神成仙,由此证道得道。 因此,十二境之上的十三境,又被称为仙人境。 正巧,那把斩在法相头颅上的飞剑,也有个极其霸气的名字。 问仙! 红袍一脉的那个陆探,在还没有被夺舍之前,剑修天赋极高。 普通剑修能养出一把极品飞剑已然是天资卓越。 然而才修行不到百年的陆探,竟是同时养出了两把极品飞剑,一把问仙,一把斩仙。 取自问斩之意。 对于陆探的两把飞剑,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未被夺舍之前,也许只有陆探一人知晓。 但在被夺舍之后,大妖龙首也已经知晓,至于其他人是否猜到,那就不得而知了。 陆探的那两把飞剑,一把问仙生于肉身,以血肉磨练剑锋。 另一把斩仙生于魂魄,魂魄不死,飞剑不灭。 大妖龙首在夺舍了陆探的肉身后,成功炼化了那把飞剑问仙。 至于另一把飞剑斩仙,被古井世界里的魂魄陆探当作机缘,送给了李辛一。 古井世界里陆探的魂魄,由剑修转修道法,飞剑已经发挥不出最大的杀力。 因此,不如赠场机缘,还个顺水人情。 青衫老人的那尊法相,怒目横眉,大手一抓,便轻松拘押了那把飞剑问仙。 老人大概是知道这把飞剑再无机会成为无主之物,竟毫不犹豫将其捏碎。 飞剑问仙,于仙人手中化作齑粉。 无数剑光流碎洒落人间,如同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大妖龙首嘲讽道:“怎么了?不敢彻底放开手脚厮杀一场?” 十三境大修士,在世间露面抛头的本来就不多,原因不过一句杀力太大,惨遭诸多压制。 他们若是倾力厮杀,所造成的破坏力,大概是足以将半个北亭国夷为平地,甚至是更多。 因此,青衫老人自始至终也只是与大妖龙首互相牵制。 全然没有想要倾力厮杀的打算。 青衫老人闻言,不由得失笑道:“咱们彼此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了。” “即便你吞吃了两尊十二境大修士的大道根本,再借青州关半座城头凝聚起来的气运跻身十三境,也只是一副空架子罢了。” 老人继续说道:“你强行合道半座城头,早就身处北亭国大阵之内,又是妖族魂魄,自然要遭到大阵的天然压胜。” “故此,即便你跻身十三境,却压根没有十三境的杀力,你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老夫有的是时间与你耗。” 大妖龙首一脸无所谓道:“当三份大道根本与半座城头相融后,北亭国大阵的这个缺口再无法补上,你当真有那时间去耗?” 老人故作思索,笑颜展开,“应该不用半炷香,我等的人应该到了。” 对付一头王座大妖,自然要去请与之对标的大修士出手的。 主打一个相克! 第45章 俱备 大妖龙首说出了一句让老人心生不妙的话。 “你要等的人应该来不了了。” 老人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大妖龙首阴笑道:“你要找的那个读书人,早在三百年前就不知所踪了。” “记得当年,本座与他一战,以一座洞天为代价,最终也不见他走出来,那么只能说明……他已经死了!” “当年若不是他请了大雪山的那个剑客作为苦手,我怎么可能会输?”大妖龙首极其不服气道。 青衫老人沉默不语。 却见那尊巨大法相怒然间,一掌拍下。 声势浩大,如同天外陨石撞击地面,地动山摇。 一把尾骨剑出现在手,大妖龙首丝毫不惧。 举剑问天,剑意从城头直冲而起。 —— 城外。 白衣染血的徐弱,一番挣扎过后,最终下定决心。 破局的机会只有一次,就在眼前。 大妖龙首强行合道半座城头,就好像用一个罩子强行罩住了那半座城头。 而将鬼物、牛魔以及大妖龙首自身的三份大道根本融于半座城头。 就相当于,要将罩住城头的罩子彻底焊死,再无拿掉的可能。 破局的唯一办法,要求极高又极低。 只要能合道整座青州关城头即可! 只是修为境界高了,好像破局概率就更大。 合道整座青州关,就相当于再拿另一个更大的罩子罩住整个城头。 看似简单,实则危机重重。 唯一成功的可能性是,大妖龙首的那个罩子是个纸糊的,一触就破。 可眼前的情况已经说明了一切,大妖龙首不是纸糊的,极其棘手。 即便是破了那纸糊的罩子,还得以自身修为去抵消抹除掉那三份融进城头的大道根本。 这是必死局! 合道破局的困难就在于未知。 要么半座城头的罩子直接被后来的罩子直接碾碎。 要么后来的罩子脆弱不堪,直接被大妖龙首那半座城头的罩子捅破。 徐弱准备赴死,大局为重,总要有人身先士卒! 徐弱一身剑意彻底放开。 如同洪水猛兽,直朝城头涌去。 —— 城头上。 卢铁行毫不犹豫,一拳接一拳,彻底打散城外涌来的剑意。 卢铁行压根不去看被洞穿的胸口,血已经不流了,却剧痛难忍。 他抬头看了眼城外慷慨赴死的白衣女子,骂了句,“想死还轮不到你!” 在他看来,徐弱的合道不可能会成功。 再纯粹的剑意,再浓烈的死意,也奈何不了大妖龙首的那个罩子。 反而会死得有所不值。 在卢铁行看来,想要彻底破局,便只能比那大妖龙首更强! 直接以碾压之势,不给大妖龙首任何反抗的机会。 在场能做到这一点的人,除了青衫老人外。 卢铁行也算一个。 前提是他能再破境升阶,直入武神之境! 只可惜,此刻的他做不到,也无法做到。 他所能做的事,也就只有拿自身拳意去打散城头属于大妖龙首的剑意。 不让那些剑意彻底蚕食整座城头的气运! 卢铁行面向李岁,下了决心,说道:“若是你接受,临死之前,我愿意将一身武运尽数送给你。” “不想要,也不需要!”李岁又回了一句,“要是钱财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卢铁行毫不犹豫将腰间的钱袋子扔给他,“走吧!师尊他老人家不可能为一座青州关舍弃自身苦修了六百年的大道的。” “我还没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卢铁行怒道:“有什么东西能比命还重要!?” 李岁投去一个看傻子的眼神,“你是不是有病?” 卢铁行胸口的洞又有黑血流出,钻心的痛,青筋暴起,强忍住剧痛。 他正要开口,就见李岁极其认真的看着他,说道:“你当初答应我的事没能做到,那么我换一件吧!” —— 卢铁行最终下了城头。 他先来到城外,找到城头擅长治疗术法的修士,简单处理了伤口。 之后,召集了所有修士,包括之前想要坦然赴死的镇守大将徐弱。 他直截了当道:“诸位能否将本命物借于我?” 有人眉头紧锁,“青州危难当前,能不能回去还是一码事,本命物关系到我们的大道性命,如今又正是危急关头,我们怎么可能借给你?” 有人犹豫不决,“容我考虑考虑。” 有人出声道:“借与不借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时间众口纷纭。 一片嘈杂之中,有个剑客坦然走出,将腰间长剑递给卢铁行。 剑客大抵猜到了卢铁行的心思,或者说是那个留在城头的年轻修士的想法。 “大雪山剑客梁洗,先走一步!” 又有白衣染血的徐弱挤出人群,一把白脂飞剑落在掌心,再放于卢铁行手中。 “那就陪你力挽狂澜!” 刀客走出,走回时,横刀离了手。 接二连三,不断有人走出。 一时之间,卢铁行手中放满了一件件咫尺物。 里头是青州关城头所有修士的本命物。 最后二人,是散修白稀奇和符箓于心壶。 前者的的本命物一张品质极佳的符箓,后者的本命物反而是把双刃剑。 万事俱备。 卢铁行毫不犹豫的选择再次登上城头。 李岁盘膝而坐,抬头看去。 半空中,两道身影打来打去,却好像废话比动手次数还多,看得人有些百无聊赖。 卢铁行将所有咫尺物递给李岁。 他顺势说道:“半炷香时间已经过半,你真有把握破局?” 李岁毫不犹豫接过那些咫尺物,点了点头。 随即,又突然说道:“再答应我一件事。” “请讲!” “帮我把这把竹剑送给一个人。” “谁?” “一个中年汉子,名叫钱徒。不知道的话,你可以去找那个大雪山剑客,叫什么梁洗,他知道。” “这次,卢某一定做到!” 卢铁行毅然下了城头,直奔城外。 城头上。 李岁心神沉入心湖。 又见到了那尊神灵。 李岁说道:“你需要的东西拿来了,接下来怎么做?” 白衣男子神色怡然,“从这些东西中,选一件作为媒介,然后将心湖念力倾力灌输进去,一丝不留。” “就这么简单?” “不然你以为有多复杂?” 神秘男子轻笑道:“合道整座青州关的代价很大,你不怕?” “既然杀不死你,那使你费神费力,我同样能感到开心,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那就来吧!” 李岁看着身前琳琅满目的一件件本命物,一眼就选中了一把细小飞剑。 那飞剑太过熟悉了,曾不止一次见飞剑的主人使用过。 飞剑名叫流光。 第46章 落幕 数以万计的本命物落入各处城头。 整座青州关的气运在一瞬间化作无数份。 那些本命物仿佛拥有了自我意识。 纷纷以极快的速度各自夺取了一份气运,将其牢牢抓住。 这座城头迎来一场空前绝后的气运争夺。 就连那原本被大妖龙首合道占据的半座城头的气运,也出现了外泄的情况。 最终,逐渐皆被占据。 李岁悠然起身,一把飞剑流光,划破天际。 他将心湖念力尽数注入那把飞剑之中。 浩瀚的心湖念力散落整座城头。 “一路走来,除了出身的那座洞天小镇外,青州关是我难得想要留念的地方。” 没有过多的原因,说不清也道不明。 也许是这座城头曾有一个年轻修士。 明明境界很弱很弱,却想去一趟妖族腹地。 有着极大极大的理想,想要学古人问剑王座大妖,剑斩妖祖! 也许是这座城内有个明明修为很高很高,却总是一副贪生怕死模样的年轻道士,挺讨人喜。 也许是有个武夫敢于在任何危险之前,死死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或许那个古井世界里的陆探也算一个。 总之,来青州关时间很短,却已然有所留念了。 “既然有能力的人前瞻后顾,终不得逍遥,那么我便斗胆做一回主,许你们片刻自由!” 随着所有本命物与整座城头有了丝丝缕缕的联系。 李岁的身形逐渐形销骨立。 血肉不断碎烂脱离,内脏骨骼最终也消散殆尽。 就在这时,天生异象! 有佛光骤然间从极高的天幕处落下,普照城头。 李岁的魂魄化作数以万千缕,寄生于数以万千的本命物之中。 所有本命物轰然砸进城头,彻底在城头生根驻扎。 此刻,一个无形的巨大罩子,将整座城头包裹了起来,如同一座隔绝出来得小天地。 城头空荡,唯有剑意乱窜。 本命物携带气运,修补城头,驱散那些本就不属于这座城头的剑意。 有声音响彻云霄。 “王座大妖,也不过如此!” —— 城头上空。 那尊顶天立地的法相骤然消失。 大妖龙首的身形被一股巨力拽入城头,蛮不讲理,极其霸道。 在那之前,大妖龙首抬头望向天幕极高处。 似乎看到了什么,有所感悟,又好似早有预料。 “算计再深,也只能到这般境地,再算计更高,只怕天地都容不得我们。” 随即,大妖龙朝青衫老人说了一句心里话,“从被镇压那一天起,本座便有个困惑。听说过庄周梦蝶的故事吧,本座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却始终没有得到答案,究竟是蝶梦了我,还是我在梦蝶?” 青衫老人没有回答,大抵也没有答案,那不如不答。 随着大妖龙首被拘押。 老人先是抬头看了眼天幕,好似是在谢过坐镇天幕极高处那个僧人出手,撒下佛光普照。 之后,老人落在城头。 一缕缕魂魄从四面八方汇聚,最终凝为一尊身影。 不人不鬼,白袍白发。 相貌年轻,却已然满头白发,尽显沧桑。 老人忍不住感慨,“小先生的勇气足够老夫敬佩一生。” 老人恭敬行礼,郑重谢过身前的年轻人的坦然出手。 人不人鬼不鬼的李岁,坦然一笑,“还是没死成,多少有些遗憾啊!” 老人忍俊不禁,悄悄落泪,连告别的话也不敢去说,怕彻底破防。 老人悄然离去,带走了城头那具无魂躯体。 白发披肩的李岁走向另一边的城头。 那边,有头大妖魂魄被拘押在角落,再无还手之力。 整座城头,唯有一人一妖对峙而立。 见过面,不欢而散。 交过手,有人曾被一剑劈出城头。 大妖很讨厌眼前的年轻人。 年轻人则对这头大妖很感兴趣。 仿佛是在看一件昂贵宝物,一颗补药,一道美食。 年轻人沉默不语,盘膝而坐,就那样紧盯着大妖。 大妖龙首尝试跨出一步,却发现做不到,干脆也就地而坐。 大妖龙首看向年轻人,自嘲自讽道:“赌徒最怕遇到疯子。很不幸,本座就是那个倒霉鬼。” 年轻人双手交叉,尽显慵懒,说道:“我很记仇,只要让我碰见了机会,有仇当场就报。” 大妖龙首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反而转移话题,“你身上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本座很好奇。” “好奇是会害死妖的!” “那也好过不明不白的死。” 李岁抬眸一笑,“其实我也对你的那些谋划算计很感兴趣。不如……再来赌赌看?” —— 北城门附近。 随着大战的落幕。 有个中年汉子走出屋子,犹豫不决,大概是没有去向,也不知道去哪好。 于是想来想去,最后干脆不想了。 中年汉子直接蹲坐在空空荡荡的街边,试图等待有人会出现,最好能无意间给他指一个方向。 不知过去了多久,只见黄昏落日与晚风将至。 有人出现在他视野里。 来人即便脸庞残留着破损的迹象,却依旧难掩俊俏。 身材高大魁梧,步履沉稳有力,气势非凡。 唯一不足之处在于。 那人浑身衣衫破破烂烂,好像挨过毒打,胸口甚至隐约能见血肉相连的鲜红。 中年汉子自然是认识眼前之人的。 毕竟当初还是赎罪之身时,最常听闻卢铁行的事迹。 后来登上过一次城头,远远看了眼这个年轻男子,便记住了。 卢铁行驻足停留,取出一把竹剑,将剑柄朝中年汉子递出。 “有人托我赠予你。” 名叫钱徒的中年汉子赶忙起身,拿过那把很熟悉的竹剑,冒昧说一句,“卢大人其实不必亲自来的。” 此话一出,就见卢铁行尴尬一笑,中年汉子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果不其然,卢铁行解释道:“已经失信于人一次,怎么好意思再失信第二次。” 中年汉子似懂非懂,话是听明白了,可卢先生为什么要这么说,自然是不知道的。 中年汉子问,“卢大人可知李先生为何要将他的佩剑送于我这无名之辈?” “你口中的李先生大概是猜到你要远游,看你样子也不舍得买把铁剑防身,便只好赠予你一把竹剑防身吧?” 中年汉子欣然一笑,自然懂卢大人这话的言下之意。 赠予你竹剑防身,自然是想着还有机会相见。 既然如此,那么就要保重! 卢铁行转身离去。 中年汉子朝城头凝望许久,心中竟有了去向。 那场古井世界之旅,李岁和中年汉子的交集并不多,却还是给中年汉子留下了深刻印象。 如今又赠予竹剑防身,来日一定方长! 若有机会,他日,请李先生容我斗胆一回…… “与你并肩而行!” 第47章 复盘 青州关危机解除。 风波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北亭国各州。 有人欢喜有人忧。 看似是青州关的生死存亡之战,却是某些人得伏线千里。 北亭国皇帝谋划了数年的肃清计划,就等这一刻。 于是一朝牵线而起,便是千万里的惨嚎! 一时之间,马踏江湖,镇其庙堂! 人头落地不知多少,流放赎罪的不知几何。 江湖势力纷纷鸟兽散,山头宗门退避锋芒,马蹄之下多少尸骨未寒! 庙堂之高,人人皆自危,皇权一判,多少贼子伏诛! 一场青州战役,扯动千里伏线。 一头十二境大妖的分量很足。 外加一头牛魔大妖,和一头落荒而逃的鬼物。 分量更足,威慑力更为显着。 北亭国老皇帝不过花费不过几天时间,境内的内忧便真被他给清除的七七八八。 最后的威胁就只剩下了几个由妖族修士建立的山头宗门。 就在这关键时刻,老皇帝却突然停手了。 就好像,老皇帝依旧是很忌惮那几个妖族修士的山头宗门一般。 至于真正的缘由,无人知晓。 —— 不断有修士返回城头。 李岁选择去了当初红袍陆探镇守的那一段城头。 李岁在青衫老人的帮助下,陆陆续续将不少城头修士的本命物还了回去,却依旧残留下来一部分。 不知不觉间。 日升清晨,日落黄昏。 月起风吹,月落星沉。 日复一日,已然过去了七天。 期间。 青衫老人时不时便会去找那个白发苍苍的年轻人。 像是去看望一个视孤独为常态的老朋友。 有时候安静坐上一整天,听年轻人和那头大妖的复盘推演。 是复盘,亦是问道。 有时候老人会陪年轻人聊聊天说说话。 说些城头趣事,说些老人的陈年往事,说点老人那几个弟子的心性修行。 李岁有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等醒来,老人早不见了身影。 那白发年轻人每天看似无忧无虑,不是盘膝而坐和那头大妖互骂几句,就是和青衫老人说说笑。 当然了,有时候大概是真的闲得无聊,也会拦下路过的修士问东问西。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 凡是见有修士喝酒吃肉,便会毫不客气过去拦下。 顺手讨口酒吃,抢块肉吃,挺让人哭笑不得的。 事实上,城头修士们都很清楚一件事。 他们都知道那年轻人自合道整座青州关后,在承受什么样的痛苦。 或许,他之所以要做那些刻意刁难人的行为,是在分散注意力。 毕竟谁也不愿意时时刻刻承受生不如死的痛苦。 总得找点事干,也算是给自己一点点小小的安慰。 这天清晨,阴云不散,却不像是有雨的样子。 李岁又和那头大妖复盘,也是问道。 大妖龙首的魂魄越来越黯淡无光,勉强保持人形不散。 大妖龙首无奈笑道:“这次换你先来?” 李岁:“无所谓,最终结果都一个样。” “赌人心,输给了你这个疯子,赌运气好像也没你幸运,单以善恶判定你,又不太准确,这让本座更加想知道你身上的秘密了,只可惜求而不得,算来算去都不对……” 李岁突然说道:“三百多年来,你为什么没被古井世界的阴煞之气浸染?” 大妖龙首轻抬手掌,有气无力,一根尾骨剑若隐若现。 “这一根尾骨剑早在数百年前就被本座炼化为一座积满天地灵气的小天地。” “在古井世界里,并不需要动用念力去与那些鬼物妖物大打厮杀,动一动脑子就能掌控全局。自然而然地,尾骨里头的灵气就足够本座吸纳四百年不灭。” 李岁恍然,“离四百年期限越来越近,因此,六年前你才会夺舍了陆探?” “是的。” “那镇妖井,虽然是通道,可被以某种秘法隔绝了与外头大天地的联系。” 李岁说:“当初我们能安然进去,是借了老衙主之手,打开了通道,能安然出来,也是借了身为半个古井世界的主人的陆探之手,以及某个神秘人的出手。” “由此可知,镇妖井只能从外面借助外力打开,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大妖龙首也席地而坐,满脸淡然。 “即便是天生地造的大阵也有缺陷,何况是人为的大阵?” 李岁:“你发现了大阵的缺陷所在?” 大妖龙首摇了摇头,“不是缺陷,应该说是规律,每口镇妖井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规律。” “本座猜想,当初建造者建造大阵时,就有将古井世界作为避难所的想法,可他又怕镇守在外头的人族最终会全部覆灭。” “到那时候,将再无人能打开镇妖井,苦思冥想过后,只能暗中留下不易察觉又难以捉摸的规律破绽。” 李岁沉思片刻。 六年前先是祁州妖族祸乱,后有各州藏匿的妖族闹出动静。 一年前,有骊州山海关红袍一脉的修士死守不退,然后轮到了青州的八人战役。 这一切皆有联系。 李岁说道:“你好像不止找到了一口镇妖井的规律。” 大妖龙首得意地笑了,“祁州的那口镇妖井,本座是无意间最先发现的。” “在古井世界里时,本座截取了那把拦妖剑的一缕剑气,炼化为一柄细小飞剑,本来只是抱着一试的心态,想看看能不能破开镇妖井。” “不曾想,镇妖井没被打破,倒是那把飞剑竟飞出了古井世界。” “本座原以为发现了古井世界的缺陷,可拿其它镇妖井的出口不断尝试过后,我明白只有祁州的这口镇妖井会在某个不确定的时间里,出现一道能让飞剑通过的缝隙。” 李岁大概猜到六年前那场祁州妖祸怎么来的了。 “本座将古井世界内的所有剑修全部杀光后,每时每刻不停的以飞剑轰砸出口,最终还是成功了,一柄寄生着本座一缕魂魄的飞剑,成功飞出了古井世界。” “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那缕魂魄先让陆探陷入幻境,然后又化作人形,引发了祁州祸乱。” 李岁袖手笼袖,又问,“你一共发现了几口镇妖井的规律?” “祁州,骊州以及青州的三口镇妖井。” “其它两口镇妖井的规律又是什么?” “骊州战事惨烈,不少万物生灵惨遭灭亡,多少会有魂魄精元残留。” “而骊州的古井会在那个不经意间出现的时间点,吸纳魂魄精元用以修补古井世界里头,那十二座道场的磨损。” “至于青州的这口古井,是用以补充古井世界的阴煞之气的。” 李岁突然抬头,“原来如此,难怪无缘无故会有那么多人死在那座院子里。想来,那头鬼物就是在那个时间点出现时,你助其逃出古井的。” 大妖龙首意味深长道:“本座在古井世界留下的可不止一根尾骨剑。” 顿了顿,看了眼李岁,发现眼前之人一脸冷漠,看不出所以然。 大妖龙首顿时觉得有些扫兴,“本座在古井世界留下了一根尾骨剑,一朵归隐花,一只玉兔。” “那朵归隐花是那头鬼物用来汲取古井世界阴煞之气用的,作为交换,本座将那头鬼物的大道根本彻底印入尾骨之中。” “只是本座终究小瞧了那陆探,留下的三样东西,反而成为了他破境升阶、养魂聚魄的机缘。” 第48章 阳谋 城头上。 一人一妖继续复盘论道。 大妖龙首突然问了个事。 “从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发现个很奇怪的事。” “明明走的是剑修的路子,为什么不修飞剑,也不刻意去积养剑意剑气?” 李岁身形突然破碎,又在靠近城头边缘的地方凝聚成形。 李岁握紧拳头,一身拳意蠢蠢欲动。 大妖龙首恍然,“原来如此。” 不知道什么原因,眼前的年轻人认为,比起剑道,武道其实能走得更远。 剑修杀力虽强,体魄却还是比不得纯粹武夫。 真正的厮杀中,除了实践厮杀的经验外,一具强悍的体魄也会成为杀手锏。 更何况,论近战,武道武夫在所有修士之中,几乎是同境无敌的存在。 就连被称为山上杀力第一的剑修,也不敢让同境的武夫近身。 这足以说明武夫的强悍。 事实上。 李岁心湖上的那尊神灵,给了李岁三条大道。 纯粹武道,纯粹剑道,以及一条嗜血杀戮的魔道。 而李岁同时选择了三条大道,又同时放弃了三条大道。 李岁选择了取长补短,自创一条属于自己的大道。 取武道的强悍体魄和近战杀力。 取剑道的纯粹剑心和远程杀力。 取魔道的无情杀戮和噬吞能力。 三合一,这是李岁苦思冥想后,自认为唯一能够在以这条大道成神之时,足以杀死心湖里那尊神灵的办法。 在那之后,李岁又陷入困境,若是这条以神性为主的大道走不通呢? 为此,他毅然决然将心神一分为二。 一份赋予纯粹人性,就是他自己本身。 另一份赋予纯粹的神性,杀伐果断,是武夫李岁。 李岁转过身,蹲坐下来,双手笼袖,面无表情说道:“你到底图什么?” 大妖龙首不解道:“此言何意?” 李岁抬眸看去,“好不容易出了镇妖井,换作寻常妖族,谁会放着大好自由不要,偏要与北亭国大阵死磕?” 大妖龙首苦笑道:“记仇不行啊?” 李岁:“那也不见你去找那个读书人的麻烦,不去找那个大雪山剑仙的麻烦啊?” 大妖龙首尴尬一笑,“行吧。实话实说,三百年前,与那个读书人交手之前,本座就一直想要尝试破开北亭国这座大阵。” “最终结果是,手段尽出,毫无用处,与那读书人矛盾也是在那个时候惹出来的。” 李岁一副看透不说透的表情,“不想说也没事,我就随便问问,你也不一定非要回答。” 轻风吹拂年轻人的白发,尽显沧桑之意。 年轻人随手取下一缕剑意,揉成一根小绳索,将满头白发高高束起。 李岁说道:“为了给北亭国这座大阵破开个缺口,你也是费尽心思了。” 大妖龙首艰难起身,魂魄又消弱了几分。 大妖龙首自嘲道:“我有上中下三策,可惜,天时地利人和皆被那袭青衫算尽,最后沦为一场笑话。” 上中下三策,换在千年前的任意一个王朝,都足以使其覆灭。 李岁想了想,将他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将所有一切联系起来后,我猜想到了你所谓的三策。” 大妖龙首不以为然,“如此简单的事情,换个普通人也能想到,可也不是谁都能像那老不死的一样敢破局,也不是谁都能像那老不死的一样机关算尽。” “更不可能像你这样的疯子出现!” 大妖龙首停顿片刻,突然说道:“说说看,你以为的三策是哪三策,又认为上中下怎么定义?” 李岁缓缓开口,“上策,想让古井世界的那些大妖利用镇妖井的规律,悄然无息的斩断北亭国气运,使北亭国不攻自破。” “具体情况,大概得看你留在古井世界的那三样东西,一根尾骨,一朵归隐花,一只玉兔。” “我在想,那头跟在陆探身边的大妖,应该就是你留在古井世界的玉兔吧?” “你本意是想要让那头大妖合道古井世界,到时候,关联到北亭国气运的所有镇妖井就会不攻自破。” “收尾阶段嘛,是想让古井世界的大妖鬼物们蚕食鲸吞掉北亭国气运,使北亭国这座困扰妖族数百年的大阵迎刃而解。” “若是上策失败,便想以一口镇妖井为媒介,合道一州,断北亭国一州气运,此为中策。” “那朵归隐花和那头鬼物就是你选择的棋子。” “至于下策,算是最后的挣扎,或者说是鱼死网破的拼命。” “在掩人耳目的八人战役出现变故后,你就已经不得不施展下策,强行合道半座城头,抢断青州半数气运,使北亭国气运不全。” “继而,再以早已经劫取的两份大道根本和你自身的大道根本,彻底锁死青州的半数气运。” “如此一来,北亭国大阵就自然而然出现一个极其显眼的缺口,到时候,妖族大军长驱直入,北亭国转眼之间覆灭,注定沦为历史尘埃。” 李岁一口气说完猜想,也不指望全对。 他想了想,说:“若换正常人,你的下策才是最好的上策。” 大妖龙首开怀大笑道:“你让本座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你的猜想全对!” 大妖龙首突然叹息,“换老谋深算的棋手来执此棋盘,谁人敢行如此破绽百出的谋划?” “而我向来布局,只为两个字,赌和乐,赌人心之不合,不敢,不想。” “赌善恶之恶大于善,更赌人心叵测自私,宁可恶小而为之,也不因善小而为之。” “最后再赌运气,本座赌自己的运气不会太差,也赌前面二赌皆胜,那运气自然站在本座这边。” 李岁问道:“乐字又是什么意思?” 大妖龙首轻笑一声,“图个乐呵,图个新鲜,图个热闹。” 李岁给大妖龙首下了个定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个疯子,一个怪物,对弈一场,也是件大乐事,极其有趣。” “我没有下棋的天赋,倒是敢赌生死由人。” 李岁感慨颇多,“老衙主机关算尽,方才险胜。你单以漏洞百出的三策就能逼得老衙主倾力而为,虽败犹荣。” 老衙主,一个十三境仙人。 古井世界的陆探,一个十二境大修士。 一个青州关镇守大将,十二境修士。 一个九境武夫,卢铁行。 一个至今没有露面的神秘剑仙,听剑客梁洗的话,应该是大雪山的小师叔。 一个坐镇天幕的僧人,佛光普照。 还有李岁。 以及他心湖上那尊神灵。 如此阵仗,竟才破了一尊王座大妖的分身的阳谋? 李岁不由感到吃惊。 第49章 蝶梦 大妖龙首突然问道:“听说过庄周梦蝶的故事吗?” 李岁不由困惑,说:“听倒是听说过。可你问这个做什么?” 大妖龙首艰难迈出一步,自被拘押起来后的第一步。 它精神有些恍惚道:“三百多年来,本座一直有个似梦似真的错觉,总觉得自己有生以来的所有经历,仿佛都不过是他人所做的一场梦。” 大妖龙首轻微抬手,凝视着手心,越看越像是虚幻的。 “你已经知晓了本座谋划一切的真正目的,将北亭国大阵砸出缺口,为妖族大军开路。” 李岁抬眸看去,“不知道意思对不对,即便知晓了你那所谓的目的,我还是觉得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岁身形骤然破碎,再次凝聚出现时,背朝城外,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你是想证明自己不是他人的梦,更不是某位大妖的分身。” 大妖龙首神色突然黯淡,心中唯一的最后一点支撑也消散了。 它有些不甘地叹了口气,“既然是梦,那就该醒了。” 随即,又昂首望天,傲然挺立,慷慨激昂道:“本座有万人仰慕的天赋,数百年来,同辈之中,何人压过本座一筹?” “凭什么不能傲然独立!?” “本座拥有居高临下的实力,何人不敢杀?凭什么要苟且而生!?” “本座更有令千万人恐惧的计策,至今未败,凭什么要郁郁久居人下!?” “天地待本座不公,本座偏要狂妄一回,偏要由一场梦掀起千层浪!” 李岁没经历过这些话语背后的故事,自然就不能理解。 他想,也许数百年前,真的有那么一个天之骄子。 与同辈之中无敌,甚至要超出同辈不知多少,又有算无遗漏的智谋,却始终不得青睐。 然而,当它终于拿到那个属于它的王座后,觉得这世间再无有修士与之比肩而行之时。 它将所有的憋屈化作怒气,极其狂妄,要行一件无人敢做的大事——破去古人留下的北亭国大阵。 妖族修士以数百年的实践来证明了北亭国大阵的坚不可摧。 用以数以万计的妖族修士的性命,最终换来一个认命,北亭国大阵彻底成为了困死妖族的最大难题之一。 那个天骄,自认为自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真正天骄,不应该被埋没。 但很显然,它的所作所为对人族来讲,那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于是乎,就有个读书人出现了。 那读书人见这头大妖时,儒雅随和,却尽显霸气。 读书人说了一句,“谁给你的这般自信?给我死去!” 李岁不由叹气。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天骄之外亦有天骄! 城头上,大妖龙首惨然一笑,往事不堪回首,向来萧瑟处。 它抬起来的手上,多出一柄暗红飞剑。 李岁顿时眯眼,杀意波动。 这把飞剑他认得。 是那头大妖白瘦的本命飞剑。 当初在战场之上被他一脚踩入地面,再无动静。 后来摘下白发大妖的头颅,李岁还刻意去寻过一次,却没有收获。 原来竟早被这大妖夺了去。 大妖龙首将那把飞剑推向李岁,“你是第一个认真听完了我故事的人,我很高兴,这把飞剑,就当是一个倾诉者给倾听者的礼物吧!” 李岁来者不拒,抬手挥袖,收了飞剑。 大妖龙首身形开始支离破碎。 “将来若是真遇到了那头王座大妖,替我与说它一句,‘虽然只是一具分身,可我却胜过于它,因为我知道了那个读书人的本命字’。” 李岁无所谓,一步步远去。 大妖龙首魂魄彻底消散。 却给李岁留下了一个更大的不安和困惑。 “自从感应到那粒魂魄剑修的消亡,本座便寻到了你的一丝联系,因此本座也为你准备了个困局。” 它说:“即便有那个大雪山的剑修插手,破了局,你终究无法坦然接受那局面,因为破局之后才是真正的困局。” “心境浸染污垢,那么你的剑道又该何去何从?又谈何纯粹?” “本座很期待你会如何选择,会不会再次出乎本座的意料呢?” “送你一场机缘,既是问道,也是护道。” 城头落下大妖龙首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句心里话,亦是句安慰。 “大道五十,衍生四九,人遁其一,凡事皆有一线生机,道友,莫自弃!” 李岁止步而立,缓缓闭目,吐出一口气,没有言语。 那些大妖龙首残留在城头的浩瀚剑意,无主之后,瞬间被城头数以万计的本命物吞噬殆尽。 巨大的罩子彻底击碎了另一个较小的罩子。 青州气运再度运转,流转开来。 北亭国大阵又一次完整。 却依旧有人负重前行。 —— 李岁漫步在城头。 从这头走向那头,然后再原路返回,如此反复,孜孜不倦。 不知道第几次来回,李岁终于驻足停留。 “要走了?” 换了身便装的李辛一点头,说:“再过几日,等师兄任期一到,便要一起回古衙门了。” 她愁眉苦道:“听说是出了些事,古衙门准备围杀某座妖族修士的山上府邸,缺少关键的坐镇主场的人手。” “还有时间。”李岁伸出一手,那把幽红飞剑悬空而出,“这飞剑对我无用,送你了,顺便帮我打听一件事。” 李辛一眉头紧蹙,不解道:“你为什么总把夺来的飞剑赠予我?这让我嗅到了一股阴谋的气息,让我觉得你在拿我下一盘很大的棋。” “既然如此,那就与你说说?” “如此最好。” 李岁认真道:“一路行来,我都在琢磨各种能通天登高的修行大道,最终想到几条成神之道。” “一为武道,以天下最纯粹霸道的体魄拳法登高成神,最终问拳于天外,杀一尊很强大的神灵。” 李辛一点头,“与二师兄一样的路子。” “二为剑道,和剑修路子有些相似,也与大雪山的擅养剑气法类似,积养最为纯粹的剑心登高,再斩神灵于天外。” 李辛一还是点头,却暗含否定,“想法虽好,说到底,杀力却是不如剑修。” “所想大道其三,为魔道,以杀伐果断、残忍嗜血等等世间不容的纯粹杀戮来证道登高。” “不敢想象。” 李岁说:“思来想去,想了很久,我毅然放弃了这三条大道,因为我突然发现,这三条大道早就有人走在前头,那些人即便走得够远了,却还是无法登高成神。” “那么我不妨更大胆一些,直接三合一,取武道体魄,剑道杀力,魔道杀伐果断。” “为此,我将自己的心神一分为二,用两种不同的方式,各自证道。” 李辛一莫名感到心酸,“修行路上本就艰辛,你又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李岁轻笑道:“我有血海深仇,想要报仇,就得以最强的方式,不然,还是趁早放弃。” 李辛一问:“你不断夺取飞剑赠予我,也是想要证道?” 李岁点头,“确实如此。” “我想到一条修行路上杀力最强的路子,我暂时称其为合剑之道。” “如果有人每破一境,便合道一把飞剑,如此下去,不说那些飘渺的境界,就单是跻身十二境时,光以十二把本命飞剑,杀力便前无古人,大概也无后来者能赶上。” “到那时,别说是同境,就算是面对老衙主那般的十三境都能有不败之力。” 李辛一已经目瞪口呆。 如此异想天开的想法,只怕是疯子才敢去尝试吧? 合道叠加,杀力便叠加,十余把飞剑,十余种飞剑神通,谁敢于跟前,大言不惭无敌? 李岁淡然一笑,道:“无所谓,这条大道我也想过放弃了。” 李辛一眼神炙热,反而有些跃跃欲试了。 李岁迈出步伐。 李辛一突然说道:“不好意思,差点忘了,先前你想要让我帮什么忙?” “帮我打听一下当初遇到的那个瘸腿大叔,顺便问问那两个孩子的情况。” 第50章 解铃 青衫老人去了趟那座小院子。 古衙门修士联合朝廷府衙的衙役正在重建这进小院子。 听人说,是要改建为一座祠庙,就是不知道里头将要供奉的将是哪位先贤神仙。 青衫老人在古井边上停留。 将一具无魂躯体送入古井世界。 这具身躯里藏有一粒魂魄。 是当初李岁从古井世界里,向那陆探借来的。 李岁借取的缘由,源头却是在这位青衫老人这边。 当初指引中年汉子钱徒与李岁相遇。 老人以一具分身虚影与李岁有过一场谈话。 记得,最终离开时,施展特殊手段,将几句话化作文字,印入李岁心湖。 “如果那人不想离开,那么就向他借取几样东西,一根尾骨,一朵归隐花,以及他的一粒魂魄。” 李岁:“你怎么肯定他会白借给我?” “最主要的是开口,至于借不借是他的事,无需多言强求” 老人在古井边待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 之后,转身离去。 身形骤然消失,出现在云端,闲庭阔步。 老人俯瞰城头,欲言又止,最终无言。 老人遥遥礼拜,替青州关城头所有的修士、青州城居民百姓以及青州所有人,谢过自困城头的年轻人。 谢过他的英勇无畏。 下一站,老人要去骊州。 南州那边,时间一到,想要去的人,自然会很多。 无需操心。 —— 古井世界。 大妖魏娥满脸好奇,看看跟前没有呼吸的躯体,又回头看看身后的陆探。 她夸赞道:“没想到你生前的模样还蛮俊俏的。” 陆探轻笑,取回躯体内的那一粒魂魄。 魂魄彻底完整。 那也该出去走走了。 陆探走到大妖魏娥身边,说:“想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大妖魏娥点头,说:“想的,想的。” 随即,又困扰道:“可我们怎么出去啊?” 陆探抬手轻微,魂魄回归肉身。 气息浓厚升腾。 良久。 大妖魏娥突然惊呼道:“陆探陆探,你快看,那些草木开花了。” 古井世界,遍地生花,生机盎然。 陆探活动着筋骨,不断适应丢了很多年,又重新回来的躯体。 他傲然挺立,抬手一抖,天幕如同一扇门,向他敞开。 “下次回来时,再来欣赏这片花海。” —— 不胜酒力的卢铁行,这几日里总是酩酊大醉。 借酒消愁愁更愁。 心境受阻,大道在前,寸步难行。 小师妹来看望过他几次,都劝解无用,最终只能无奈离开。 这日,风和日丽。 青衫老人来与卢铁行辞别。 去往那座小院前,老人慰藉了他几句。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山水不相逢,各有不同,你何苦为难自己,去与他人比较?” “水绕山而流,水流仰望山高,惊叹山已经登高而又能望远。” “然而高山自困,见细水长流不息,奔洋到海,高山何曾不仰慕水流的逍遥自在呢?” “总而言之,山水各有妙处。” 卢铁行提了两壶酒,去了城头。 找到那白发苍苍的年轻人,怀有太多太多的困惑疑问。 李岁自然知晓他的困境。 李岁拿过两壶酒,放在一边,开口道:“酒量不行,就别勉强,更何况你并不喜欢饮酒,又何必自我折磨?” 卢铁行坐在地面,一脸颓废,“引以为傲的东西,一碎再碎,破镜难重圆,麻痹自我是最好的逃避方式。” 李岁突然指了指远方,那是妖族地盘的腹地,“你知道那里有什么吗?” “数不尽的大妖。” “是啊,数不尽的妖族,它们在等待,在等一个机会。” 卢铁行自然知晓言下之意,却并不在意。 他说:“注定逃不过的劫,拼尽全力也无济于事,不如安静等死。” 李岁突然转移话题,说:“记不记得当初这城头上有个境界很低的年轻修士?” 卢铁行皱了皱眉头,“记得,那又如何?” 李岁蹲坐在地上,拿过一壶酒,揭开封口,嗅了嗅,醇香浓郁。 他说:“我曾问过他一个问题,为什么要一直留在城头,你猜他怎么跟我说的?” “无非是什么关乎人族薪火不绝,人族大义,血海深仇罢了。” 李岁有些不悦道:“放你的狗屁。” 他顿了顿,还是说道:“我挺喜欢当时他的回答。最起码,远比你这只知道自欺欺人的怂蛋好过不止几百倍。” 卢铁行哈哈大笑,“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那修为低微的家伙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 李岁放下酒坛子,没有饮酒的心思,即便强饮也觉得无滋无味。 有些人有些事,还真是会让再好的醇酿也失去味道。 曾有个年轻修士在城头,这样告诉李岁自己的遗憾,或者说是远大抱负。 “此生没有什么远大抱负,就想迈出这座城头,去那片一望无际的天下走一趟。” “我倒要看一看这天下怎么就容不下人族立身,怎么就节节败退到死守一亩三分地?” “如果可以,倒也想学学古人,问剑那几头王座大妖,甚至是妖祖,让它们瞧瞧人族剑修也有大脾气!” 李岁身形骤然消失,身形于几丈外凝聚,尽显无聊。 果然呐,有趣的事情不多,有趣的人就更少了。 卢铁行缓缓起身,没来由问了一句。 “那他为什么还能坦然赴死?” 当初大妖白瘦夜闯城头时。 那明明修为很低的年轻修士,却是城头众多修士中,唯一一个心无杂念,第一时间坦然缠住那头大妖的修士。 以至于那头大妖白瘦,最后挨了镇守大将徐弱的一剑,狼狈逃离。 这也成为了李岁后来能大败大妖白瘦的重要因素之一。 李岁的声音缓缓传来,听不出情绪。 “因为这座城头,就是他的家。” 卢铁行五雷轰顶,愣了半晌。 原来能让一个人无所畏惧而坦然赴死的理由,如此简单? 卢铁行又问:“你又为什么能坦然放弃自身大道合道这座城头?如今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你又到底图什么?” 李岁猛然转身,像在看个白痴一样看着卢铁行。 “人间本来就够无趣的了,还不允许我找点乐子?” “像你这样的疯子,我可不信你就为了个这么荒唐的理由。” “那你以为呢?” “定然另有所图,只是卢某愚钝,猜不到。” 李岁摇了摇头,有些失望。 经过了短暂的相处,李岁对卢铁行的印象其实挺不错。 认为他是有大毅力,能为想要守护的东西,而一往无前。 不曾想,就因一头王座大妖的分身的层层谋划,竟让他自甘堕落了。 一颗纯粹的武夫英雄胆就当真那般脆弱不堪? 李岁反问一句,道:“卢铁行,看你问来问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妨我问你个问题。” 李岁眯眼望去,“你失去过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吗?” 卢铁行沉思默想。 最重要的东西? 想着想着。 他想到了一袭青衫。 老人慈眉善目,姓崔,是他的师尊。 想到了某个出远门很多年的大师兄。 想到了骊州山海关城头的三师弟。 想到了南遥关的四师弟顾右。 想到了那个最喜欢的小师妹。 想到了一个朋友,名叫白稀奇,是个散修。 想到了一些曾在城头杀妖,最终没能回家的修士。 然后的然后。 卢铁行脑海中只剩下了某个年轻修士。 他与那年轻修士也见过几面,只是却不曾留意。 直到有一天。 那明明境界修为很低很低的年轻修士,在城头众人纷纷犹豫时,他却坦然赴死。 “因为这座城头,就是他的家。” “只因为,这座城头,曾有那么一个年轻人,此生没有什么远大抱负,就想迈出城头,去那处一望无际的天下走一趟。” 也有个年轻人这样回复。 “好好活着!等哪天我成为了大修行者,咱们结伴游历妖族腹地,剑斩王座大妖,再问剑妖祖,让这天下瞧一瞧,人族仍有大剑仙怀有大自由!” 第51章 大道 自那日卢铁行走后。 李岁就一直在城头枯坐,等着李辛一的回来。 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心神沉入心湖。 那座古怪山巅好像更清晰了些。 同时,心湖最东边,多出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剑阁。 剑阁由下往上,共能看见十三层,再往上便彻底模糊看不清了。 李岁先去了趟古怪山巅。 不出所料。 六层山巅,又有大妖龙首的魂魄被拘押其中。 只不过,已然只是行尸走肉,再无自我意识。 有人曾跻身武道六境,然后占据了此境最强二字。 前人古人再无机会能与之一见,是遗憾事。 如今有这头大妖龙首的魂魄取而代之。 却能与之一战,也是一桩趣事。 李岁身形一闪而逝。 来到剑阁脚下。 另一半心神,武夫李岁,枯坐养神。 武夫李岁。 剑客李岁。 同一个人,不同的心性,面对面对峙。 武夫李岁睁开眼,冷冷道:“当真要舍弃成神之道?当真甘心?” 早已不是剑客的李岁,只是轻笑一声,“登高而望远,不一定只有成神才能做到。” “况且,我只是选择舍弃无用之物,哪能担得起甘不甘心之说?” 武夫李岁轻呼一口气,心态放松,“我与你虽为同一人,可有时候还真不得不佩服你那些古灵精怪的想法,最起码,我懒得去想,也想不通,想不到。” 武夫李岁缓缓起身,昂首望天,张开双臂,好像在享受这天地之间最后的玄妙。 他难得一笑,“成神之道再多,终究是很无趣;世俗凡人短短几十年,繁琐事太多,却也有趣。” 武夫李岁身形骤然消散。 两道心神合二为一,成为了真正的李岁。 白发李岁,抬头望天。 剑阁一眼望不到头,每层楼隐隐有飞剑身形一闪而逝。 李岁感慨颇多,“道阻且长!” 心湖涟漪阵阵。 一道纯粹白衣凭空出现。 李岁骤然回头,怒目横眉。 李岁说:“这次又有何意图?” “大道就在脚下,一往无前,还是望而却步?” “难说,看不见尽头的微光,难以选择。” 白衣男子笑意更浓,“既然决定了,还藏藏掩掩做甚。” 白衣男子双手负手,漫步湖上,他说:“当初你执意要合道这座城头时,吾劝说过你,以你那微末的境界,强行合道而行,就是忤逆天命,是要付出代价的。” “天命难违,既然逆天改命,便会被天地压胜,你不论换哪条大道登高,最终成就还是迈不出那通天的十二境。”白衣男子说道。 李岁所谓的道:“那岂不是正合我意?” 白衣男子笑意更浓,却也无言。 李岁说:“你精心挑选的棋子,发挥不出最终的作用,也算是换另一种方式复仇了。” 白衣男子神色冷淡,不予理会,而是反问,“连城头本土修士都在犹豫不决,不敢舍弃自身大道去救这青州城,你又何苦自找苦吃?” 李岁说:“这天下天赋异禀的人那么多,那你又何苦偏偏选我作为棋子?” 白衣男子沉默不语。 李岁继续说:“你觉得无趣琐碎的事情,对我而言,就是最美好的事,你认为不值得去做的事,我偏觉得最为值得,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李岁目光如炬,直视白衣男子,“枯坐城头的这些时日里,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既然身为棋子的命运注定躲不了,那么我干脆推翻棋盘,跳出棋盘,化身为棋手,与你对弈。” 白衣男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扫了眼那座高耸入云的剑阁,“所以那座剑阁就是你入局的筹码?”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确定胜负,你又怎敢直言不败?” “吾拭目以待。” 李岁曾将心神一分为二,三条大道取其长,三合一,以两种登高之法证道—— 赋予那武夫李岁纯粹的神性。 剑客李岁则以纯粹人性行走人间。 一路走来,发现两条大道各有利弊。 在合道了青州关城头后,自困于城头,李岁将两种登高之法推演到了尽头。 最终,他毅然决然放弃了成神的大道。 舍弃了武夫李岁所走的纯粹神性的路子。 以神性登高,最终会彻彻底底成为毫无情感的神灵。 那不是李岁想要的结果。 倒是以人性路子登高,大道尽头分岔不断,更有无限希望。 因此,李岁选择以三合一的纯粹人性,辅以剑修飞剑,最终登高。 白衣男子自始至终都知晓李岁的那些小心思。 譬如,他向那姓李的姑娘提议出的合剑之法。 其实就是李岁为了以防万一,用来压胜自我的法子。 心湖上的那座剑阁,李岁早已经观想出了十三层楼。 每层楼里都有一把杀力极大的飞剑藏匿。 这座剑阁,对应的将是李辛一所走的合剑之路。 李辛一一旦踏入这条合剑之道,她的大道根本就算是与这座剑阁共生。 到那时,李辛一每破一境,剑阁之中就会多出一把飞剑。 而李辛一的飞剑杀力,也会随着虚实两把飞剑的相叠翻倍增加。 最终结果,李岁则可以轻松借剑杀敌,随便一把飞剑就能杀人于无形。 有了这层因果联系的存在。 李辛一就成为了克制李岁的压胜物。 李岁很怕哪天心湖上的这尊神灵就会夺舍了他自己。 就像大妖龙首夺舍了陆探那般。 白衣男子突然惋惜道:“可惜了那头大妖的一身修为境界。” 李岁眉头皱了下,也有些惋惜愁绪。 想来想去,到头来还是没什么卵用,只好自我安慰一下,“有失才有得,有舍才有得。” 合道整座青州关城头,拘押了大妖龙首。 心湖上的在尊白衣神灵,曾以某些手段,来了招颠倒之法。 随着大妖龙首在拘押期间,修为境界会不断下跌。 而那颠倒之法,毋庸置疑,李岁收获满满。 大妖龙首跌境,李岁就会破境升阶。 若是一切顺利,大妖龙首将会连跌四境,李岁会连破四境。 然而,大妖龙首大概是怕李岁会成为妖族进攻青州关的最大阻碍。 果断选择了魂飞魄散。 即便最终白衣男子截留了一半魂魄拘押于古怪山巅,那颠倒之法却彻底失效了。 即便如此,只要李岁依旧在城头,便随时拥有八境巅峰的修为。 至于为何感到惋惜。 李岁不可能死守青州关。 而离开代表着要散道。 散道便彻底一无所有。 这里头包括当初他辛辛苦苦修来的所有修为。 到头来,只剩下一副空架子境界。 这也是大妖龙首要赌的人心。 城头众人皆知合道的利弊,因此犹豫不决。 就连北亭国最强的修士,古衙门的老衙主,面对这难题时,也曾陷入困境。 画地为牢,困死一辈子。 大道朝天,本就向更高更远处,无人想独守一座城头。 李岁扶了扶额角的白发,坦然接受了这最坏的结果。 “天地辽阔,我要去寻大自由!” 第52章 散道 “看你脸色,情况好像很糟糕?” 李辛一突然哽咽了,“他死了。” “死因呢?” “死于妖谭山修士之手。” “古衙门不管吗?” 李辛一紧握拳头,气愤填胸,“那些妖族修士数列了七八条理由,合乎规矩情理,古衙门难以插手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妖族修士正大光明的上了山。” 李岁沉思片刻,说:“妖谭山修士的目标应该是那口古井。” 李辛一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好在最终有人出手,泥秋门才不至于灭门。” 李岁缓声道:“出手之人应该是大雪山的剑客吧?” 李辛一抬头看了眼李岁,不可置信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岁没有回答,闭目深呼吸,像是在压制心底的怒火。 李辛一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妖谭山给出的那些理由里,有一条与你有些关系。” 李岁睁开眼,眉头一皱,眼眸微寒,“与我送给小姑娘的那颗妖丹有关?” 李辛一点点头,说:“妖谭山修士口口声声说,他们妖谭山的修士遭遇不测,最终根据妖丹气息,发现妖丹就在泥秋门,因此访山问罪。” 李岁说:“看样子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北亭国初立之时,境内留有大量妖族修士,放任不管会是一大祸患。 为此,北亭国历任皇帝与妖族修士的领头人都有过商议。 在都城南郊的养剑山上。 如今的北亭国皇帝,为了不让北亭国腹背受敌。 只能选择牵制妖谭山这座北亭境内各方妖族修士府邸尊为首的宗门。 后来的结果是,北亭国皇帝提出,划分出一块地,用来统一安置游荡境内的妖族修士。 这就是妖谭山的由来。 妖族领头人对其结果不太满意,这些年来,曾不断提出过让妖族修士重获自由,行走北亭国境内的条件。 愿意付出的代价是,妖族修士愿意归属北亭国,将所有妖族的真名尽数告知北亭国。 看似只为了求个自由,细思之下,却是满满算计。 这就好比,妖谭山的修士就是妖族安插在北亭国的暗卫,或者说是一颗棋子。 随着一声令下,或者到了棋子该发挥作用时,北亭国定然有灭顶之灾。 因此,最终老衙主一把将这烂摊子揽下。 面对那些妖族修士,毫不客气,只说了一句话。 “这不是你们的妖族地盘,想活着就给我滚去妖谭山安分待着。” 言下之意。 不安分的,想争取大自由的,尽管来试试,老衙主不介意尽数杀光。 妖族修士最终只能妥协。 只不过,随着这些年来的韬光养晦,底气到底是硬了几分。 前几年,竟是与老皇帝签订了两条明文规定。 一,妖谭山修士可以出山游历。 二,凡是先伤妖谭山修士者,妖谭山修士有权追究。 在这两条规定里,北亭国也大有收益。 与妖族修士的规定与之相对。 出山游历的前提是,不能杀生,违者,生死不论。 妖族修士为第二条规定付出的代价有点大。 妖谭山以一封妖族修士的名单作为投名状,明面上已然彻底归顺北亭国。 其次,老皇帝也提出,妖谭山修士每年都得有修士成为随军修士,前往战场,一致对外。 这里的外敌,自然就是北亭国之外的妖族。 由此可见,妖谭山进退两难,已然没有退路可走,只能依附北亭国向前而行。 然而有心之人都知道妖谭山贼心不死,不然怎么会使用这些规定来牵制呢? 李岁转身离去,在城头角落里,安静枯坐。 脑海浮现一切过往回忆,画面一帧一帧闪过。 有小镇的人生百态,善恶难辨真伪。 有世俗皇宫的守卫森严,王权富贵。 有山头山匪蛮不讲理,守着山头日升日落。 有市井陋巷桂花飘香十里,有孩童嬉戏打闹。 走的路多了,所见所闻所感所想也跟着多了。 书上说的知己难寻,也是真的难寻,坎坷人生路,竟是无人能知我心中百般苦涩。 人生四大快意事,一样不占,想来也是可怜可悲可叹亦可笑! 久旱逢甘霖。 很多人都没能熬到那场甘霖到来,已经白骨深埋尘土。 金榜题名时? 书都没读几年,家道就中落了,早早出来游历,哪还有什么书生意气,读书人大自豪? 他乡遇故知。 洞天小镇即便没有破碎,就以小镇居民那些善恶难辨的嘴脸,他乡何处可还能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 倒是还有机会,然而,心无所念之人。 那么,大概也是孤独终老的命。 甚至,能不能寿终正寝也尚未可知。 想来想去,想到了那座忘记了叫什么名字的城镇。 在城里,李辛一那傻姑娘,于一群妖族手中救下了两个孩子。 少年不太爱讲话,满腹仇恨,口口声声说想要杀妖。 其实,没屁大的本事,光嘴上逞强而已。 少女心思单纯,善意暖心。 印象深刻,也很讨人喜欢。 后来,遇到了一个瘸腿大叔。 抛开那作死的行为不谈,人其实还算不错,远比很多人要有趣得多。 黄昏夕阳,余晖烁烁。 犹记得,一辆逐渐缓行的马车上。 有个小姑娘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缝缝补补。 里头装满了瓜子。 抓了一把瓜子递给蓬头垢面的年轻车夫。 车夫却一脸淡漠。 小姑娘以为是车夫嫌少,有些不舍地递出双手。 一手是钱袋子,里头装着瓜子。 一手抓住的也是瓜子。 那些瓜子,好像是小姑娘在城镇里帮了个老太太的忙。 老人为感谢她而送给她的。 李岁突然间很怀念那些瓜子的味道了。 既然如此,去意已决,无需多言。 李岁身形一闪而逝。 再次来到李辛一跟前。 他说:“我要走了。” 她说:“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书上说没有不散的宴席,很快又会再见的。” “你为什么那么确定?” “再说了,你不是还要跟着你二师兄回古衙门吗?” “我可以不去。” “放心吧,再次回南州,人生路倒是熟。”李岁坦然一笑,“再说了,我相信你师傅不会那么蠢,蠢到让那座妖谭山继续存在。” 李辛一说出一句李岁感到意外的话,她说:“北亭国已经经不起动荡,师傅他老人家不一定会管的。” 李岁坦然一笑,“那我就让他不得不管。” —— 弥漫城头的剑气,荡然一空。 紧接着,原本用来压胜的本命物齐齐飞出。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随着一声脆响,合道整座城头某个无形罩子骤然破碎,化作齑粉。 城头下起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纷纷扬扬。 紧接着,那些消失的剑意又凭空出现,远比以往更加浓郁。 顷刻之间,城头所有裂痕皆已恢复如常,甚至要比往年更为坚固。 黄昏下,城头豁然开朗。 唯有剑气浩浩荡荡,却又柔和似水。 城头众人纷纷抬头望向另一边。 原来,那个白发身影已经离开了。 城头安静良久。 突然。 有白衣女子抬头看了眼黄昏余晖暮色,感慨颇多,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连声告别的话都不舍得留下?” 既然如此,那便恭送李道友远游! 青州关城头大剑仙徐弱,祭剑恭送李道友远游! 剑光直冲云霄! 剑客梁洗毫不犹豫祭出佩剑,黑白剑光闪耀四方。 只听他轻声说道:“赔礼道歉的事,下次见面了还与你讲。” 有刀客大笑不止,遥敬远去的身影,满是敬佩。 符箓于心壶,祭出飞剑符箓,剑光顾照城头。 有个散修,不是剑修,便让请身旁的剑修帮忙捎上他的那一份,祭出两把飞剑。 紧接着,不断有剑光升空而去。 最终,整座城头修士,都在恭送李道友远游! —— 有道红袍身影飘然出现,落在城头。 红袍身影身边站着一个满眼好奇的姑娘,是头大妖,名为魏娥。 红袍陆探转过身来,面对腰间挂酒壶的卢铁行,说了句,“这次换我来守城头,想做的事可以放心去做了……卢师兄!” 以前不喜欢喝酒,如今却学会喝酒的武夫,笑着笑着就哭了,最后故作无事,转身离去。 经过自家那个小师妹身旁,稍微昂首,简单笑了。 李辛一朝不远处的红袍身影行礼道别。 追上自家二师兄,打趣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这要让四师兄知道了,怕是要拉着师兄不醉不归了。” 卢铁行偷偷藏住腰间的酒葫芦,笑呵呵道:“人生无趣,添酒增味!” 下了城头。 小师妹问二师兄:“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二师兄回:“去还人情,顺便去找老四喝一顿酒。” —— 某座高楼上,有个年轻道士望着下方走过的两道身影,不由得笑了。 年轻道士摸了摸腰间的铜钱,故作愁眉,“道阻且长,护道路更长,小道我命真苦啊!” 第53章 少年 故事回到当初李岁等人进入古井世界之时。 离南遥关几百里外的地方。 发生了一件极大的事。 那处区域,不知多少年前起,出现了两座山头宗门,相隔百里,不算太远。 一座名为泥秋门,宗门内皆是人族修士,山头弟子极少下山游历,即便是下山了,总是会惹出不少祸端。 因此,泥秋门的风评大不如从前。 一座名为妖谭山,曾是个囚牢之地,近些年来,倒是有了几分自由。 而故事就发生在泥秋门。 在这之前。 泥秋门断崖一脉常年在外的掌权人回来了。 同时带着两个弟子上山。 少年沉默寡言,背着一把极大的长剑。 上山时显得极为吃力,少年却始终不肯让人帮忙,最终还是走到了断崖屋舍。 倒是那少女,是个活泼开朗的性格,上山途中,偶尔遇到山中修士,也会礼貌打声招呼。 不管对方回与不回,好像都不能影响到她。 倒是那瘸腿大叔,在宗门内辈分好像很高,一路上,但凡遇到的所有人,都会恭恭敬敬喊声师叔。 到了断崖。 少年见到了同门的师兄师姐。 一共五人,三女二男,都是些和少年年纪相仿的孩子。 自从师傅老人家带他们入了山门,就只是吩咐那位大师兄传授教导新来的弟子入门教程。 那之后,很多天都没再见到瘸腿师傅。 听师兄说,师傅老人家是去祭奠师祖了。 只是,这时间是不是也太长了些? 少年就这样每天都抱着那把套了普通剑鞘的长剑,坐在院儿里枯木旁,依旧面无表情,话语不多。 那位大师兄见状,有意前去开导安慰,顺便想真心实意想与之相处。 师兄说:“这把剑对你很重要?” 少年稍微抬头,只是点了点头。 师兄又说:“你好像不太高兴,能说说为什么吗?” 少年还是点点头,惜字如金:“不能。” 无奈,师兄又说:“有没有想学的术法神通,师兄可以教你。” 少年终于说出最多的一句话:“师兄会不会剑术?” 师兄尴尬一笑,回了句不会。 之后,相顾无言,师兄无奈耸肩,叹息着离开了。 小姑娘和五个师兄师姐相处倒是融洽。 众人经过商议,还是决定让小姑娘去开导开导少年。 少年在树荫底下乘凉。 抱着长剑,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姑娘递给他几颗刚熟透的枣子,“给你,师姐他们送的。” 少年没有拒绝,接过那些枣子,没来由说了句,“我有些后悔了。” 小姑娘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事,叹息一声,道:“世间没有后悔药,所以啊,我们要么一开始就选对了路,要么就是事后后悔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小姑娘坐在少年身边,揉了揉少年的头,“明儿师傅要回来了,咱们可不能这样颓废下去,再说了,咱们以后还要去找剑仙姐姐,还有那个和你一样不太爱说话的大哥哥呢!” 少年难得一笑,“我会认真修炼的。” “师兄师姐最近教了我一些入门法诀,要不我教你?” “好。” 翌日清晨,瘸腿大叔回来了,极其狼狈。 几个弟子齐齐上前询问缘由,没有得到答案。 大概是黄昏将至时。 瘸腿大叔找到了抱剑苦修的少年。 这是一场师徒之间的谈话,也是离别。 师傅说:“你们俩得下山,为师怕是保不住你们了。” 少年困惑道:“发生什么事了?” 师傅说:“宗门里发生了些事,比较严重,有些难以自保,只能送你们离开。” 师傅说:“出了山门,一路向南,去那座南遥关,或许能够得到城头那些修士出手相助。” 少年有些不耐烦道:“能不能不拐弯抹角?” 师傅说:“百里外有座妖谭山,那群妖族修士盯上了泥秋门,不知图个什么,前几天已经与之撕破了脸皮,照那群妖族修士的性子,最多三天,就会直接寻找各种借口理由来兴师问罪了。” 少年说:“说到底,还是我们太弱?” 师傅没有反驳,默认了。 少年又说:“早知如此,当初您就不该带上我们。” 师傅无奈,“世事无常。” 少年想了想,还是起身,准备去找小姑娘,一同去往那座南遥关,保命要紧。 师傅叫住少年,想要将一身的法宝尽数送给少年,“走吧!后会无期!” 少年没去接过那些法宝,头也不回的走了。 变故易常,来得匆匆。 少年终究是没能带着小姑娘离开泥秋门。 妖谭山妖族修士来的比瘸腿大叔意料之中还要更快,早已经齐聚山脚,围堵住了所有下山的路。 领头的妖族修士,是个年轻修士,嚣张跋扈。 他叫嚣着,“山上的那群缩头乌龟,妖谭山来访,为何不出来相迎!” 山上无言,唯有微风不燥。 他嘲讽道:“一群贪生怕死之辈,也敢与我妖谭山作对,不自量力。” 随后,叫来一下属,递给其拜帖和一纸控告泥秋门的罪行。 其中罪行最大的一条,这样写道: “妖谭山修士身死,经过探查,门徒的妖丹气息最终停留在泥秋门,故此来讨要个说法。” 泥秋门共分立剑峰,断崖,神仙桥,拦河畔四脉。 此刻,无人敢应答,只求自保。 立剑峰峰主,下了一道指令—— “本峰弟子,封山苦修,莫要多管闲事,否则逐出师门。” 神仙桥的桥主,倒是陷入沉思,有心无力,最终也化作沉默。 拦河畔有弟子气愤填膺,想要下山去拼命护卫泥秋门的名声,却被那位老畔主拦下,说了句极其深奥的话。 “大道在前,莫要被外事所困,目光要投向更远处。” 有弟子不屑出声道:“这样的修行算什么?” 回应他的是一记耳光,“送死可以,但别拖累其他人。你有那狗胆你就去,去啊!” 断崖有少年背剑而来,手牵着小姑娘,最终没敢走下山去。 与那个逐渐往上来的妖族修士,遥遥相望。 就在这时,有瘸腿大叔出现在少年身后,一把将两人拉向自己身后。 “发啥愣,还不赶紧找地方躲起来。” 少年毫不犹豫带着小姑娘就走。 突然,一道极其阴沉的声音响起。 “拦住他们,妖丹的气息在他们身上!” 山脚妖族修士蜂拥而上。 瘸腿大叔微微一笑,一身气势彻底放开,各种法宝齐出,拦路堵路。 一人独守山头,斜照却相迎。 大概是不曾想到泥秋门竟有敢于抵抗的人,似乎还用了什么奇妙手段,境界修为也在不断攀升。 以至于,妖族修士突然间有些忌惮。 由此一来,一时间还真让那瘸腿大叔守住了山门。 不知何时,有山崖那边的弟子闻讯赶来。 师徒六人没有太多言语,不断杀妖守门。 后来,也有不少其他三脉弟子出来伸出援手。 就在这时,那领头的妖族修士顺着台阶,步步登高。 来到山门处,看着眼前这群蝼蚁一般的修士,满眼轻蔑。 “既然想死,那便如尔等所愿。” 第54章 丢脸 背剑少年还未来得及躲进断崖那边的屋舍。 就被两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少年紧紧抓住小姑娘的手,将她往身后拉去。 有人开口,“为什么妖谭山修士的妖丹会在你们手中?” 少年眯眼警惕,“别乱泼脏水。” 另一人呵呵一笑,“人赃俱获,还想狡辩?” 小姑娘哆哆嗦嗦道:“那是大哥哥送我的礼物,不是什么妖谭山的东西。” 最先开口的那人寒目一狰,吓得小姑娘顿时心惊胆颤。 那人冷漠道:“跟我去认罪受罚,不然别怪我下手太重。” 另一人冷眼旁观,同样阴冷道:“你们那瘸腿师傅自身难保,要想活命最好乖乖听我们的,即便最后是死,也能留个全尸。” 少年呵呵一笑,“欺软怕硬的两个老东西,还没我那师傅半根汗毛值钱。” 最先开口的那人,一掌拍出,少年身形骤然被拍飞。 小姑娘也跟着受牵连,倒飞出去。 少年砸在地面,吐血不止,艰难爬起。 小姑娘顾不上疼痛,抱着少年,眼泪忍不住的夺眶而出。 少年吃力地抬起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小脑瓜子,样子惨兮兮,“不好意思,又连累你了。” 随即,一把揽过小姑娘腰间的钱袋子,轻声细语道:“好好活下去,我先走一步。” 小姑娘愕然抬头,顾不得眼泪,死死抱住少年。 少年有生以来第一次高大声喊道:“喂,放她走,我跟你们去认罪认罚。” 有人冷呵,“好啊,走吧!” 不等少年起身,一只大手已经朝他们伸来。 那人假惺惺道:“我可没说只带走你一个,一个人的分量可不够。” 少年绝望了,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抱着小姑娘,嘴里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二人一手拎一个,来到山门处。 山门处,尸首横七竖八。 还剩下瘸腿大叔和神仙桥的两名弟子在苦苦支撑。 将手上的两个孩子丢出,又将一个缝缝补补的钱袋子扔给对面的妖族修士领头人。 那阴险的老人才出声道:“罪魁祸首已经伏诛,阁下若没有什么事,恕泥秋门不送。” 瘸腿大叔猛然转身。 当看见地上那抱着小姑娘,哭得歇斯底里的少年时。 这位修行数十年的中年大叔,那颗极其坚定的道心轰然破碎,心如死灰,绝望无以复加。 诸多法宝没了念力牵线,断然失去作用,纷纷坠地有声。 妖族领头修士,毫不客气,一记念力打出,砸碎瘸腿大叔整个胸腔。 之后,才心有不甘的停手,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瘸腿大叔陷入疯癫,痴痴望着那两道身影,哈哈大笑不止,问道:“师兄啊师兄啊,这样做,真的值得吗?值得吗?哈哈……” 瘸腿大叔突然安静,死死盯住那两身影,咬牙切齿道:“师弟以命相抵,求二位师兄保下这少年的性命,我求你们了……” 见二人冷眼,不为所动。 瘸腿大叔冷眼起誓道:“我以师傅在天之灵起誓,这少年若死,师傅他老人家便永坠阎罗,再无轮回!” “还有,别忘了当年师傅临死前说过的话……” 那两道身影面色陡然一变。 瘸腿大叔再无气息,死不瞑目。 身为立剑峰峰主的老人极其不甘的将那少年拽到身后。 “阁下还有事?” 那妖族领头修士,换了副笑脸,一把拿过身旁下属手中的拜帖,笑呵呵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来拜访一番,足下不至于将我等拒之门外吧?” 立剑峰峰主不知所措。 身后拦河畔畔主出声,直截了当道:“今日宗门有家事要处理,只能劳烦阁下他日再来拜访了。” 妖族的领头修士眉头一皱,又恢复原先的高高在上,“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 一把将那纸上七八条罪行扔出,阴冷道:“今日我等还就偏要进这山门,敢阻拦者,休怪我没提醒,杀无赦!” 一众妖族修士纷纷向前走去。 立剑峰峰主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忍痛让路。 拦河畔畔主一把将那已经停止哭泣,失神落魄的少年一脚踢向一边。 他骂骂咧咧道:“晦气玩意。” 泥秋门各处建筑里,纷纷有弟子冒出头来,又纷纷缩了回去。 所有人都已然麻木,自然也就彻底绝望了。 秋末初冬。 字如其意,好像寒冬覆盖了凉爽的秋天,只剩下满地残骸。 或许某年某月某日,有宗门弟子下山游历后,被耻笑的画面已经足以想象。 在泥秋门上上下下都在绝望之时。 唯独有过少年眼底燃烧起世间最为纯粹又最为剧烈的东西。 叫作痛恨,也叫仇恨,更叫怒火。 少年艰难撑起身子,瞧见掉落在一旁的那把长剑,拿起长剑,取下剑鞘,终于握住剑柄,恨意滔天。 少年持剑,拦在山门处。 妖族修士纷纷讥笑。 领头修士不屑道:“哦哟,我好怕啊,诺,来朝这砍。” 少年却犹豫不决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老畔主顺势借力,以神秘手段控制少年,斩出一剑。 一剑斩下。 一道剑光照耀天地。 滔天剑意覆盖百里。 众人纷纷胆战心惊。 待看清楚时。 场间,多出了一个年轻剑客。 那嚣张跋扈的妖族领头修士,已然只剩下了一堆碎肉,魂飞魄散。 剩下的妖谭山修士,纷纷想要逃窜,却绝望的发现早已无法挪步。 年轻剑客,一身墨衫,背负一把长剑。 剑客扶住已然晕厥的少年。 寒眸一扫那已经呆若木鸡的立剑峰峰主和拦河畔畔主。 剑客不苟言笑,“真是丢你们师尊的脸。” 那两人慌忙跪地求饶。 剑客气的直咬牙,一巴掌呼了过去。 人仰马翻,吐血不止。 剑客眼眸直勾勾盯着两人,“还要我教你们怎么做吗?” 那两个人慌忙叫上其他弟子,奋力杀妖去了。 —— 泥秋门,断崖屋舍。 少年做了个噩梦,突然惊醒。 醒来之后,发现还不如回到那个噩梦里,最起码里头还有个小姑娘还能出来吓人。 少年抱着膝盖,不想说话,就那般从早晨到夜晚,从夜晚到清晨。 第二天早上。 年轻剑客好像有些不太高兴,一把将少年拽出屋子,将少年自己的那把长剑递还给少年。 剑客说:“这就是你要报仇的态度?” 少年颓废呆立。 剑客说:“你的仇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而你就甘愿这般颓废?” 少年还是无动于衷。 剑客怒了,“你他丫的,真当别人的性命不值钱啊!凭什么别人要用牺牲换来你这副模样!凭什么那小丫头要付出生命来换你这颓废模样!凭什么!” “给我把剑拿起来!” 少年看也不看剑客,低着头走回屋子,埋头痛哭。 剑客气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果然,修为再高,还是最不擅长慰藉那一颗颗死去的心灵。 剑客最终还是没去强行干涉。 此行前来,是万事皆顺路。 一是为了泥秋门内的那口镇妖井。 二是下山来找师兄的一个故友。 听师兄说,他那个老朋友,就是泥秋门的祖师爷。 因此,当他来晚一步,看见泥秋门如今的丑陋嘴脸,才有了一句,“真是丢你们师尊的脸”。 第55章 离去 南州的那口镇妖古井,就藏于泥秋门。 具体位置是在断崖一脉屋舍的那座后山上。 剑客寻到那口古井,以神秘手段,施展出井中观物之法,洞察井中世界。 亦是一种观道。 此次下山,年轻剑客寻这口古井是为了两件事。 一是,来帮自家那位师兄取回佩剑。 二来,那古衙门老衙主曾捎书一封,原先是想向自家师兄借剑一用,来斩一头王座大妖。 后来,师兄干脆让年轻剑客出山游历。 老衙主便又将斩妖的目的换成了一场洗练。 还人情往来,皆是顺路。 借飞剑神通洗练古井世界。 年轻剑客,以古井观道一场,所见所闻所想,还算是有趣。 有个年轻人,腰佩竹剑,行事令人捉摸不透,一心求死,却始终不能如愿。 年轻剑客笑了笑,倒是想问那年轻人一句,“修行之人,多是图个长生,你修行为何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 年轻剑客心里有个答案,他想,以那年轻人的性格,大概会这么回,“想死就死,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废话?” 有个年轻道士,明明修为深不可测,却要故作胆小怕生,瞧着倒像是个市井无赖,也算有趣。 年轻道士还是个护道人,那就见怪不怪了。 那豢养了数把飞剑的女子,所走的是剑修的路子,偏偏又透着古怪,竟与寻常剑修不同,杀力好像更为强大。 这是要开辟出新的剑修大道? 值得期待! 年轻剑客似乎是刻意无视掉了那个存在感很低的中年汉子。 有些人有些事以年轻剑客的辈分,不敢言明,只可意会,然后心怀敬畏之心,礼敬有加即可! 这位大雪山的小师叔好像与那红袍是旧识,从头到尾都是打心底里的佩服。 敢于向死而生,破而后立,需要足够坚定的道心,外加极强意志力。 敢于从那头王座大妖手里抢来大机缘,亦是一种让人惊叹的勇气和本事。 大雪山的小师叔感慨道:“你脸皮倒是比你的天赋还要略高一筹。” 顿了一下 又赞叹道:“即便只剩下了魂魄,依旧让人力不能及,叹为观止。” 自始至终,古井世界的磨难,不过是一场那袭红袍给后辈的考验。 或者说是,给几个后辈送机缘而寻的一个比较合乎人情的理由。 有趣的事情看完了,剩下的没什么意思。 大雪山的小师叔抬手一抖,一块泛着生机盎然的小石块,凭空出现在手中。 这是早些年师兄送给他的一块福地,名为春雨福地。 一场飞剑神通的洗练是人情,那么送老友一块福地,就是顺手了,不求回报。 再说了,留着反正也没什么用处,不如以物换物,总不能让那姓陆的所做的一切成为白费功夫。 折损他人大道,无异于杀人灭口。 更何况,那人还是他的老朋友,打架倒是可以,坑朋友这种事,大雪山的小师叔还真狠不下心来。 一把飞剑凭空出现,携带春风而来,暖人心脾。 一块福地,一场剑雨,去往古井世界。 落地生根。 有声音响彻,礼敬道:“梁师侄见过小师叔!” 年轻剑客抹了下额头,略显失望,“剑术是高了点,境界也高了点,心境反而乱了。” “待人要真诚,处事要不惊,为了一把拦妖剑,竟是苦修出来的心境都不要了?” 这位大雪山的小师叔失笑道:“看来回山头后,又是免不了挨一顿揍了。” 天色渐晚,夜幕低垂。 剑客负剑而行,手拿一把拦妖仙剑,返回了断崖屋舍。 —— 经历过一次巨痛,心会支离破碎,散落一地。 有人会再一一捡起来,学会拼凑,以一颗布满缝隙的心,掩饰住悲伤,淡漠地向前,却没有方向。 有人干脆直接无视那些碎片,坠入在悲伤颓废的深渊里,那颗空出来的地方,那些碎片,都会被另一种叫作仇恨的东西覆盖,然后蔓延开来。 仇恨总是轻易使人学会长大。 满腔仇恨的少年,却是两种情况都占据了。 空有满腔仇恨,却无方向去复仇。 即便仇人就在眼前,少年依然无能为力。 有个好人姐姐,曾送给少年一把长剑,说了句话,至今记忆犹新。 “好好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小丫头。” 然而,一样也没能做到。 少年觉得,他配不上这把长剑,更无颜面对好人姐姐。 更愧对那个小丫头。 少年埋头抽泣,“对不起……” 一只大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要是哭有用,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孤魂野鬼了。” 年轻剑客蹲坐在地上,看向前方那把插在地上的长剑,“哭哭啼啼的还真是让人心烦。” 年轻剑客拍了拍少年后背,说,“你自己的心结还得你自己去解,旁人多说无益,多做只会坏事,唯有自救。” 少年停止了哭泣,依旧埋着头。 年轻剑客起身,笑了笑,“我要走了,等忙完事,再回来看你。” 一把长剑出鞘,破空而悬。 剑客纵身一跃,御剑远去。 化作一抹剑光,飞向更远处。 少年缓缓抬起头来,红着眼,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少年默默掏出一颗泛着微光得妖丹。 心里有了一份复仇名单。 泥秋门立剑峰一脉、拦河畔一脉。 妖谭山。 李岁两个字,排在第三。 末尾是少年自己的名字,苏写怀。 少年声音干哑,“小丫头,我想你了。” —— 立剑峰。 那位老峰主于屋舍前徘徊不安。 心有余悸,更是不敢置信,“为什么大雪山的剑仙会来这偏僻角落里的小宗门?” “不应该啊,翻阅了宗门上上下下所有古籍典藏,也没发现有哪一条与大雪山有半点瓜葛联系?” “那为何大雪山剑客会出手,又为何要来泥秋门?” 思来想去,最终一切的源头全都指向了那个侥幸活下来的少年。 就在这时。 一道剑光呼啸远去。 年轻剑客走了? 老人最终选择了认命。 杀个少年,易如反掌。 死于剑客之手,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如今能剩半条命,已经是那剑客善心大发,要是还不懂收敛,便等于自寻死路了。 进已无路。 退而有个少年的满腔怒火。 看那少年根骨天赋,也是个修行良才。 看样子,他最多还能苟延残喘数年。 这数年时间,就当是提前享福了。 —— 拦河畔。 中年汉子,汗流浃背。 死里逃生,咎由自取。 苦思恶想,还是想要斩草除根。 中年汉子暗暗愁恼。 “等那剑客一走,谁也保不住你,大道修行,本就残酷,谁敢留一个致命祸害常年在眼皮子底下?” “一不做二不休,不杀不快!” 一道剑光闪过天际。 年轻剑客终究走了。 这位拦河畔一脉的畔主,冷呵一声,以心声唤来一名心腹下属,交代几句,任由心腹离去。 —— 神仙桥。 白发苍颜的老人,相比其他人,并没有太多忧愁 老人唯有愧悔。 想当年,师尊一同收了四名弟子,各传其法,各走其道,互不打扰。 师尊最喜欢那个瘸腿的弟子,说他最像师尊,偏偏根骨天赋却是最差的一个。 老人和那个瘸腿大叔,二人交情远比其他二人要深。 师尊也曾说过,“四人各掌一脉,缺一不可,才是泥秋门,大难临头时,要互帮互助,可别等为师来收烂摊子。” 老人轻叹,深感歉意,“对不起师尊,又让您失望了。” 老人看见了那远去的剑光,遥遥礼敬,“谢过大雪山剑仙出手相助。” 转念一想,断崖一脉,如今就剩下一个少年。 心有所愧,便只能尽力去弥补了。 老人向着断崖屋舍那边走去。 从今往后,少年的悲痛欲绝,将会多出一丝温暖吧? 第56章 鬼物 南州和青州交界处。 有剑光悬停上空。 有墨袍御剑,俯瞰而去。 大概找到了目的地,身形骤然闪动,便落在某片废墟遗址上。 英姿焕发的年轻剑客,驻足于一座无名坟墓前。 有断剑作为墓碑。 上面刻字一句。 “在对手中,你算是个有趣的人。” 年轻剑客蹲下身来,取下那把断剑。 剑客有些悲叹道:“在山上的时候,小师叔我是不是让你好好练剑,而你呢,却偏偏要去后山放牛,还说什么练剑是为了图大逍遥游,既然如此,为何一开始不就逍遥自在呢?” 年轻剑客叹息,回想起些过往的云烟。 那几年,掌门师兄新收了个弟子,好像叫郑起风。 那小家伙还总认为自己天赋极高,殊不知那都是山上的师兄师姐们在让着他。 有一天,他找到最喜欢他的小师叔,满脸骄傲,说要下山游历。 这一去,便再没有回来。 年轻剑客依稀记得,郑起风离开的那天。 这位辈分极高的小师叔,专门去偷来大师兄收藏的几壶佳酿,请那小师侄喝了顿酒。 当时。 这位小师叔,笑了笑,说,“下山游历以后,就算是打架打不过别人,也不要太失落,还有……” 郑起风问,“还有什么?” 年轻剑客神秘兮兮道:“希望你再次上山时,不要再是一个人了。” 当时没听懂,后来在青州关,远远一见那一袭白衣后。 姓郑的剑客,突然就懂了小师叔那句话的意思。 一个人回来岂不是很无趣? 两个人的旅程总是有趣多了。 只可惜,直到离开青州关,即便那女子暗示他留下来,郑起风还是选择了离开。 一心求道的剑客,心终究向往自由。 那一年开始,姓郑的剑客心里有了牵挂。 因此,纯粹剑道受阻,心境紊乱,修为停滞不前。 随着时间的流逝,境界反而跟着连跌,最后勉强徘徊在五境。 在南遥关城头,思来想去十余年,还是没想明白是所求剑道更重要,还是情字最大? 直到那一天,在与李岁问剑一番后,郑起风彻底明白了自己的选择。 剑道已有登顶者,哪还需他来引领人间剑道? 于是,怀揣一丝希望,也是给自己寻一个归山的理由。 若是心上良人早已不是当年人,归山顺其自然,是为了忘却苦恼情。 若是意中人也在等一个人,而那人正好就是他,那么两厢情愿,二人一同归山,去拜见师尊,合情合理。 —— 年轻剑客看着那堆坟土,心有波澜,原来,当很多人再次相见时,会是阴阳相隔,只叹人生无常,大道无情。 年轻剑客拂袖而为,坟头有一缕魂魄悄然冒出。 年轻剑客将那一缕魂魄收入断剑之中。 暮色渐浓,夜幕终将到来。 年轻剑客就安静坐在那无名坟头前。 似乎是在等待。 青衫老人请师兄出手洗练古井世界的的事,已然办妥。 那么,老人答应大师兄的事,大概不会食言。 —— 圆月高悬,阴气极浓。 一头鬼物于夜色中逃遁而来。 这头鬼物在寻找阴煞之气最重的地方,死命赶去。 在境界彻底跌落前,为了保住魂魄不散,它需要极多的阴煞之气来稳固生机和境界。 鬼物身形骤然一滞,不敢置信地凝望前方极远的地方。 那里,有一片区域,阴煞之气浸染,极重极浓,正适合这头鬼物休养生息。 鬼物似乎有所忌惮,生怕那是有人刻意为它而设的陷阱。 浑身阴气正在极速消散,撕裂灵魂的巨痛不断折磨着它。 心一横,拼了! 生死由命,富贵险中求! 以防万一,它刻意放开感知,探查一番。 再无顾虑,身形更快了。 —— 遗址之上。 墨袍的年轻剑客缓缓起身。 蓦然抬头。 有团阴煞之气极速掠来。 年轻剑客轻笑一声,好像等到了要等的“人”。 “再不来的话,我就要亲自去找你了。” 那团阴气骤然停滞,隐隐有飘散分裂的迹象。 阴气凝聚成人形,惊异道:“你又是何人?” 年轻剑客好像知道这头鬼物的根底来历,打趣道:“数百年前,我家师兄以那口镇妖井镇压了你以后,你不是一直想要杀了我家大师兄吗?” 年轻故意叹了口气,说,“看你样子,又是跌境,又是大道受损,也是够可怜的。” ”以你现在的状态,若是去找我家师兄算新仇旧账,师兄肯定觉得趁人之危。不如这样吧,我正好闲来无事,咱们切磋切磋?” 那头鬼物面目狰狞扭曲,却是敢怒不敢言了。 眼前的年轻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可却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甚至远比青州关的那个青衫老头还要恐怖。 鬼物陷入自我怀疑。 不敢置信。 不过数百年时间,外头的世界已然发生如此巨变了吗? 如今的人族修士,竟都一个比一个恐怖了? 先是古井世界来了一个十一境的修士魂魄,闹得整个古井世界惶惶不安。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就碰上了一个十三境的老修士,差点丢了小命。 好不容易又逃了出来。 这下倒好,直接来一个比那老头还要让人忌惮的年轻人。 这还让不让鬼活了? 鬼物似乎不太甘心就那么稀里糊涂死去。 所以,问了一句。 “这阴煞之地也是你们刻意为之的?就为了引我过来?” 年轻剑客忍俊不禁,“杀你还用得着那么麻烦?一剑的事,为什么非要小题大做呢?” 鬼物眯眼警惕,无言以对。 眼前的年轻人说的极其有理。 杀这头鬼物,一剑劈下就是了,何需什么阴谋诡计。 然而,年轻剑客的回答,也让这他鬼物更加困惑不解了。 既然不是刻意为之,那么为什么偏偏在它逃窜出来后,竟会与这片阴煞之地产生不可言明的联系? 若不是与这片阴煞之地有了一丝大道联系,它早该消散殆尽才是。 年轻剑客很快解开了它的疑惑。 剑客说:“这片阴煞之地是青州关城头那头王座大妖的手笔,而你正好就是它选中的棋子。” “谋划一州之地,垄断一州气运,总得有人去行割裂两州气运之事,而这片遗址正好离南州边境很近,是最适合分割气运的道场。” “那头王座大妖或许早算到了它自己的结果,大概也猜到了你的来历,算计好老衙主会留你性命,便干脆早早布局,想了个不大不小的临死反扑,纯纯恶心人。” 那头鬼物恍然,又狐疑,当真只是如此吗? 突然想到什么,刚刚眼前的年轻人说什么猜到了自己的来历,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身为当事人,反而一无所知? 鬼物自知逃不掉,便干脆不逃了。 “那么,就让我死的明明白白吧!” 第57章 姓姜 年轻剑客厉声厉色,却压根没有丝毫杀意波动。 反而更像是在和一个相识了很久的朋友寒嘘问暖。 鬼物放弃了逃跑的念头,“那么死也让我死的明明白白吧!” 年轻剑客笑了笑,说,“很识趣。” 若换其他修士,或许主打一个能动手就别吵吵。 这位大雪山的小师叔,却主打一个能动嘴解决的事,就没必要动手动脚。 毕竟,拳脚很重,一不小心就会打死人的。 这会让他莫名其妙多出一种好心办坏事的愧疚。 年轻剑客抬手一抖,一招袖里乾坤,一把断剑悬浮半空。 “是不是莫名觉得亲切?” 鬼物心神荡漾,看着那把断剑,或者说,断剑里残留的那一缕魂魄正在吸引着这头鬼物。 那种感觉就像是…… 这头鬼物和那把断剑里的魂魄原本就是一体的! 年轻剑客抬眸一笑,“你心里所想,便是正确答案。” “你不过是当年某人转生前,留下来的心魔而已。” 鬼物瞳孔地震,“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这么好骗?” 年轻剑客不怒反笑,“当年那人心善,不忍心抹灭心魔,任由心魔蚕食魂魄,最终落得个转生重修。” 剑客感慨道:“那家伙竟认为心魔也属万物生灵中的一类,应当也该有自由,还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想当年,有个姓姜的修士,明明有着绝对的修行天赋,却总爱干些奇奇怪怪的事,也总爱讲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让人听不懂,不可理解。 最让这位大雪山的小师叔印象深刻的一件事。 是那年大雪纷飞。 姓姜都修士和自家那位师兄面对面论道。 至于内容,好像是关于修士的心魔之说,具体详细,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但是,那姓姜的修士说过这样一些话,至今记忆犹新。 “修士的心魔,换过常人能够理解的角度来看,是不是就像九月怀胎生下来的婴儿?” “抹除心魔,是不是等于杀生证道?” “从古至今,凡是踏上修行路的人,不知从何处听说,除心魔才能得大道,登高成神。” “然而,为什么不选择和心魔共生呢?” 很多年以后。 姓姜的修士再一次来到了大雪山。 那时的他,已经成为了半人半魔的疯子。 早已经没有当初的快意潇洒。 最终,在师兄的帮助下,姓姜的修士短暂恢复了清醒。 即便走火入魔,他也不觉得自己所走的大道就是错的。 记得师兄当时这样说,“大道没有对错,只是你不适合这条路,既然如此,那就该回头,沉迷不悟下去,害人害己。” 大概是似有所悟,姓姜的修士将自身魂魄一分为二。 一半用以转生重修。 另一半送给了那头心魔鬼物。 再后来。 大雪山的掌权人,就是那位师兄,借这头鬼物观道一场,颇有感触,却无人知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也是那时候。 游荡于山下世俗间的这头心魔鬼物突然暴走。 惹出一桩不小的祸事。 师兄大概是出于对那姓姜的原因,并没有选择出手杀死这头鬼物,反而只是将其镇压在了青州的那口镇妖井内。 剑客目视前方,想了想,说,“师兄想让你回去,我便来了。” 鬼明白了言下之意,却不想答应,更不会答应。 要么给它大自由,无拘无束,要么身死道消,再无瓜葛。 它半梦半醒之间,很多回忆浮现心头脑海间,它恍惚道:“若是那姓姜的自己来劝我,或许我会跟着他回去,只可惜……” 停顿了一下,它一字一顿道:“可姓姜的已经死了!” 即便是留有转世身,也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 年轻剑客轻轻拂袖,“既然道理讲不通,也没必要再废话,师兄是说让我带你回去,至于用何种方法,他可没说。” 鬼物下意识退了退,不屑道:“你想怎么样?” “要么你自己兵解,剥离那另一半魂魄,与断剑内的魂魄合二为一,转生重修,要么我动手,打个半死,留一口气也行,只要将你带到师兄跟前就好。” 鬼物骤然发狂,隐隐有暴走的趋势。 “天地能容我,便是天意!凭什么连天地都允许的事,你们这些伪善者却要赶尽杀绝!?” “一口一个仁义道德,却偏偏容不下一个无心杀戮的心魔?” “尤其是你那位师兄,丑陋嘴脸,满肚子坏水,纯纯的伪善,却还偏偏一口一句为你好。” “为我好?那为什么不放我出去寻那大道自由?” “反而要将我困死在他那监视的樊笼里,供他观道一场?” 夜色朦胧撩人。 却有杀气骤然荡漾开来,惊扰周遭一切。 年轻剑客厉声道:“你若再敢对师兄有一句不敬,我便斩到你跌完境界,让你所能想到的惨痛都在你身上上演。” 知晓逃不出的鬼物,已然一副无所谓,既然横竖都是死,何不死前痛快一点? 这头鬼物毫不在意道:“你那师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小人,骗子……贼!” 夜风骤然凌乱。 剑客的心却极其平静,他叹息道:“为什么非要找不自在呢?” 那头鬼物瞳孔骤然放大。 一只大手已然按在它还脑门处,五指用力,巨痛袭入魂魄。 年轻剑客一字一句道:“不知感恩的东西。” 若不是师兄为你护道数百载,你当真以这数百年来的一帆风顺是你自己求来的? 若不是有师兄与老衙主说过,要留你一命,你哪有机会见到我,在这大放厥词? 若不是师兄与北亭国皇帝签订契约,单凭一条勾结妖族祸乱青州都罪名,便足以斩你千百次不止。 如若不然,哪还有你如今大言不惭的机会? 年轻剑客闭目深吸一口气。 既然动嘴解决不了问题,大道理讲不通,那么别怪我动手! 那头鬼物彻底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年轻剑客手中一团漆黑的魂魄在颤颤巍巍。 双手合十,像是揉面团一样,将那团魂魄里的污秽之气尽数抽离,那些污秽之气化作齑粉,星星点点,飘散在风中。 年轻剑客抬手轻挥,拿过断剑,取出里面的那一缕魂魄。 将两份魂魄合二为一。 年轻剑客拂袖,一招袖里乾坤,收走断剑。 走到无名坟墓前,肃然生敬,作揖拜别。 年轻剑客依旧往东而去,青州关的方向。 剑客负剑而行,游山玩水,戏看人间万象。 身旁,有个孩童紧紧跟随,一脸懵懂。 年轻剑客笑了笑,给孩童取了个名字。 数百年前,姓姜。 那之后,也有几次转生,却都记不清名字,也记不住模样。 好在,后来又有个转世身,名叫郑起风。 那么,从今以后,就叫姜起风。 身后的那座小镇遗址。 一场雨,悄然落下,淅淅沥沥。 洗刷阴煞,春风送暖。 困在这里的执念怨灵,终将遁入轮回,迎接新生。 唯有一座无名坟墓,长满杂草,无声无息。 第58章 最高 黄昏下。 年轻剑客却不打算赶路进城了。 寻到一处山崖边,抬眸远眺,模糊不清。 有座大城轮廓隐于树影婆娑间。 年轻剑客取下身后长剑,盘腿坐下,将长剑横亘于膝上。 身旁满怀好奇心的孩童,不吵不闹,只是乱动乱跳,自顾自寻找乐子。 孩童大概觉得无聊了,瞧了眼剑客,也学着盘腿坐下,抬眸看去,也看不清楚那座大城的具体轮廓。 孩童突然指着那座大城所在的地方,偏南的方向。 “喂,那飞上天的白光是什么?你看你看,越来越多了,五彩缤纷,好像升空的烟火。” 剑客扫了一眼那边,欣然一笑,“几百年来,也没见过青州关城头祭剑,今儿倒是赶巧了,还真是有趣。” 孩童一头雾水,“什么是祭剑,很厉害吗?” 剑客笑了笑,说,“很厉害。” “有多厉害?” “不知道。” 孩童失望,“原来你也不知道。” 剑客哈哈大笑。 黄昏落下帷幕。 孩童有些困乏,昏昏欲睡。 剑客轻笑,从咫尺物里拿出毛毡,抛给孩童,道:“实在是困了,就躺下来睡一觉,明儿我会叫醒你的。” 孩童铺好毛毡,钻了进去,裹得像只缩头乌龟。 孩童突然惊讶道:“喂,有人过来了,不会是来打劫的吧?” 剑客轻轻敲了敲孩童的额头,“别乱说,乖乖睡觉。” 话音刚落。 有个白袍白发的年轻人出现在身后的崖畔山路上。 很快,年轻人也发现了靠近崖边的地方,有两人。 一大一小,大的盘腿坐着,长剑横亘在膝上,小的裹得像只缩头乌龟。 剑客率先出声,“相逢即是有缘,无话可讲,便最好互不打扰,明儿各走各的路。” 年轻人拖着孱弱的身躯,寻了块地落座,摸了摸腰间的酒壶,是在城头顺手从某位修士手中抢来的。 “足下要不要喝点酒,暖暖身子?” “谢过好意,我不喝酒。” 年轻人感慨一句,“人生苦难多,把酒言欢也是愉快事。” 剑客笑了笑,“好雅兴。” 年轻人抿了口酒,“聊聊?” 剑客:“人生百态?理想信念?家常琐事?” 年轻人投来视线,“聊点过往云烟,故事谁都爱听,尤其是剑客的故事。” “书上常讲剑客的江湖充满各种爱恨情仇,豪情壮志,说来说去,听来听去,也不知是怎么样的经历,却总是惹人向往。” 身旁装睡的孩童,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看着剑客,满是好奇。 “喂,我也喜欢听,要不你讲讲?” 剑客揉了揉孩童的小脑瓜子,“故事未必就好听,讲故事的人未必就不难过,故人故事,偶尔用来想想就好,何必念念不忘,留念不止?” 孩童听不懂,只是听到了一个留念,便瞎想一通,“留念一下也好,你不是说自己叫刘念吗?留念,刘念,都是留念。” 剑客愣了一下,赞叹道:“小家伙也会说大道理了。” 一头白发的年轻人也附和一句,随后问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眨了眨眼,又看了看年轻剑客,才说道:“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不过他给我取了个名字,我觉得挺不错的,叫姜起风。” 年轻人认真自我介绍道:“我叫李岁,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小孩子的心思总是那么单纯,扯了扯年轻剑客,不敢置信,又兴高采烈道:“喂,你听到了没有,我有朋友了,有朋友了,哈哈。” 李岁说:“等你长大了,有机会的话,我去找你玩,给你带很多很多好吃的。” 小孩子乐开了嘴,“一言为定哦!” 夜幕繁星吟游。 疲惫了一天的孩子,最终还是沉沉进入了梦乡。 年轻剑客突然说了一句,“你就准备带着这一身伤痛,这么走下去?” 李岁说:“会痊愈的,时间问题。” “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如此不顾一切?” 李岁自嘲道:“不过是一个小姑娘送的一把瓜子的情分而已。” 年轻剑客愕然,突然展颜,问道,“这就是你强行散道的理由?” “不值得吗?” 年轻剑客又愣了一下。 年轻人又说,“山上仙人不自由,枯燥乏味,空有仙气。还不如山下一壶好茶,浊酒一杯,琐事件件有着落,甚是有趣。” 年轻剑客突然大笑,“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刘念,来自大雪山。” 李岁抬起酒壶,做了个碰杯都动作,“李岁,一个小人物,一心寻死。” —— 次日清晨。 一抹橘黄从远处出现。 紧接着,圆日东升,晨曦铺满山峦,拉长树影。 孩童惊呼,“喂喂喂,你们看,太阳从那座大城里出来了!” 剑客敛神静心,抬眸望去,不由得感叹一句,“好一个人间朝霞满天。” 白发年轻人眺望那座模糊不清的大城轮廓,碎碎念,“很多年以后,当再经过,感慨定然良多,却也不过一句,我曾来过!” 曾来过,便记住了! 年轻剑客突然说道:“我借你一把飞剑,你解我一个疑惑,如何?” 李岁眯了眯眼,不再像从前那般面无表情,而是学着咧嘴一笑,“求之不得。” 剑客问:“天地最高处在哪?” 这是剑客自上山修行时就有的困惑。 数百年来,他也寻找过很多次答案,却都没有令他满意的。 师兄说,天地之间没有最高处,只有更高处,虚无缥缈,寻之不得。 青衫老人有一言,再高也高不过天了。 剑客也曾漫步云海之上,寻那镇守天幕处的僧人解答。 僧人回一句,人间逍遥游,胜过天地之高。 想来想去,还是当年那个姓姜的回答比较符合心意。 “为什么非要去寻那人间最高处?” “既然无论什么样的答案你都不满意,那就自己做那个天地间修为境界最高的人,这也是一个答案,而且更为现实一点的答案。” 后来,有个姓陆的家伙,骂了一句,“你丫的,有病吧?傻了吧唧的,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跟我去妖族腹地多杀几头大妖来的畅快。” 李岁陷入沉思,再认真想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答案。 这时,从迷迷糊糊彻底清醒过来的孩童,一脸气愤,像是在埋怨这眼前的两个家伙忽视了他。 转念一想,气却消了。 一个是最好的师傅,一个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朋友,都不值得他去生气,更不应该去生他们的气。 于是小屁孩翻了个身,无意间说了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岁心中有了个很大很大的答案,却没有说出来。 他只是笑着说要告别下山了。 剑客将他自己的那把长剑递给李岁,“等还剑那天,再给我解惑也不迟。” 李岁点点头,转身下山了。 剑客借出了他自己那把本命飞剑,来换一个解惑的答案。 那个回答,李岁没有说出口,剑客却听到了。 养剑数百年的剑客,在听到那个声音时,心神大震。 “古人说十二境有登天之大神通,由此可见,天外真的有天。” “你想寻那最高处,那便等我有一天斩开这方天地,任你去寻更高处!” 第59章 问罪 途经那座小镇的废墟遗址。 这里已有大变化。 阴煞之气荡然无存,游魂野鬼不知所踪。 秋末初冬,却有春风送暖。 废墟之上,草木逢春,百花齐放。 李岁来到那座无名坟墓前。 墓前没有了那把断剑。 就像是和他的主人一样,重获新生。 断剑大概在等自己的剑主苏醒,然后再带着它游历人间。 李岁蹲坐在地上,摘下腰间酒壶,轻轻洒下,“为你的新生,敬一杯。” 一口酒下肚,不由自主,思绪飘回到南遥关。 那天,记得有个剑客来时意气风发,要问剑一场。 似乎,那一刻,他忘记了自己早就跌境很多年了。 离去时,剑客满脸失落。 那一刻,他大概想到了在山上时的美好,曾经的意气风发,下山游历后的险恶,后来的跌境。 一路上都风雨兼程,却依旧心有所念之人。 最后却是只想见一个白衣姑娘。 于是,他离开了南遥关。 李岁感慨,“本意是要脱离凡尘,最终却困死其中,修行路上,各有各的劫难,逃不掉,避不开。” 李岁收起酒壶,站起身,向来时路望去。 山崖边一夜。 李岁猜到了那剑客的身份来历。 也确定了一件事,那时候在古井世界,那一场剑雨和那一块福地,皆出自山崖边那位年轻剑客之手。 果不其然,剑客自证了。 李岁轻然一笑,“刘念,留念,虽然多有冒犯,但是呢,还是小声说一句,真是个毫不吉利的名字。” 失去之后才懂得想要抓住抓牢的东西,就叫留念。 —— 在崖边夜幕下。 年轻剑客同样猜到了李岁的身份来历。 眼前的年轻人大概就是老衙主嘴里说过的那个变数。 青州关城头那场恭送远游的祭剑,正是为这年轻人而举行。 年轻人一身伤病,却执意远行。 年轻剑客看到了李岁心底若隐若现的某些东西。 杀意,愤怒,仇恨,还有自责? 真是个复杂的家伙。 剑客修为很高,却并不擅长琢磨人心,也看不到他人心之所思所想。 只是大概的猜测出,那个叫李岁的年轻人要去的地方,应该是那座叫泥秋门的山头。 年轻剑客突然皱了皱眉头,心情有些不悦,“为什么偏得要让那个小家伙去承担那些本不应该让他承担的东西呢?” 年轻剑客埋怨几句,越想越烦,干脆直接沉默赶路。 这些年来,妖谭山一直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 北亭国那位老皇帝也早就忍无可忍,想要彻底剿灭境内那几座妖族府邸了。 只是,这么多年来,摆在明面上的证据要么小到定不了罪,要么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如今,先是有了那头大妖龙首刻意清除叛徒而设的算计。 大妖龙首就只是以一个王座大妖的身份,与妖谭山某个修士提了一嘴,让妖谭山去泥秋门挖走一口井。 如此简单的事情,便能一举两得。 借刀杀人,借北亭国之手彻底清理妖族叛徒。 破局攻心,专门留给李岁的困境。 有了这个前提和关键所在。 李岁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北亭国和老衙主用来剿灭妖谭山的棋子。 或者说是最主要的人选。 至于罪名,最大的那一条就足够了。 李岁在守住青州关后,已然成为了北亭国战功显赫的人族修士。 只要李岁愿意,任何山头宗门都会十分欢迎他的加入。 甚至是,那位老皇帝也已经为李岁准备好了古衙门专属谱牒。 如此一来,妖谭山的罪名又多了一条。 “那么,尔等竟敢挑衅我朝功臣,甚至胆敢围杀我朝功臣?” “忘了讲,尔等竟敢刺杀古衙门修士?” “杀无赦!” 从始至终,好像没有人在意李岁到死活。 以至于,年轻剑客借出了一把本命飞剑。 年轻剑客突然心有感应,轻笑一声,“李岁,李岁,山有夕阳无限好,岁岁平安亦喜乐,还真是个好名字!” —— 南州。 泥秋门。 断崖屋舍前。 有少年怒目圆瞪,心有仇恨。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少年却无能为力。 只能任人宰割。 神仙桥的老桥主,赶来的及时,拦下了暗杀少年的杀手。 却被突如其来的拦河畔老畔主斩去了一条手臂。 紧接着,立剑峰的老峰主也来到断崖屋舍前。 很快,拦河畔和立剑峰弟子围堵了断崖屋舍。 四面八方皆是敌。 少年死死抱着那把长剑,突然间,心有悔恨。 “早知如此,那天就该跟着那剑客离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然而,少年并不知道,那个年轻剑客曾给过他机会。 一个继承剑客衣钵的机会和另一个更大的机缘。 那日清晨。 心情不太好的年轻剑客,一把将少年拽出屋子。 将那把长剑递还给少年。 剑客这样说道:“这就是你要报仇的态度?” 少年只是颓废呆立,像具行尸走肉。 剑客心里有些失望,说:“你的仇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而你就甘愿这般颓废下去?” 少年无动于衷。 剑客彻底失望,便怒道:“你他丫的,真当别人的性命不值钱啊!” “给我把剑拿起来!”剑客给了少年最后一次挽救的机会。 少年看也不看剑客,走回屋子,埋头痛哭。 事不过三,就是年轻剑客的做人做事的底线原则。 三次机会。 第一次,少年若是选对了。 年轻剑客便会答应他一件事,剑客行事从来如此而随意。 只可惜,失望了。 第二次,少年若是选对了。 年轻剑客便想收徒了。 而且还是关门弟子,在那座大雪山里,辈分会极高。 还是失望。 第三次,少年哪怕只是拾起那把长剑,怒气劈砍过来。 年轻剑客便要代兄收徒了。 大雪山未来的掌权者! 这分量很足,大到散布出去,能引来万千修士堆扎山头。 其中,或许大多数人,都只是为了一个供奉名头而来。 然而,少年全部错失。 乃至于此刻,少年才恍然大悟。 追悔莫及! 神仙桥老桥主抬起剩下的一只手臂,死死护住身后的少年。 “三师弟,师尊死前的遗言你们当真要违背?” 老畔主不动于衷。 老峰主充耳不闻。 老桥主不得不搬出老黄历来,“当初师傅仙逝前,可是说了,谁先死,死者的遗言便是师尊之令,不得违背,违背者,身死道消。” 老人犹想起当年师尊仙逝前的那一幕。 奄奄一息的老人,坐在木藤椅上,神色复杂。 仿佛早就已经算到了如今出现的这一幕幕。 思来想去,最终千言万语汇成几句话。 “任你们今后怎么闹矛盾怎么闹纠纷,为师也管不着了。” “只不过,你们四人记住,谁先死,他的临死遗言便是为师之言,不得违背!” “违背者,为师诅咒他身死道消!” 老桥主突然失笑,原来师尊早就算到了一切。 老畔主终究忍不了了,怒斥道:“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别总拿师傅来压我,他都死几百年了,尸骨都化成土了,他还想怎么管?” 一旁的老峰主神色难看,对自家这三师弟心有不悦。 转念一想,他自己也在助纣为虐,便只能强忍着住不悦。 少年死死瞪着这些仇人。 心生绝望,既然此恨不能报,那便求一死,去冥界陪陪那丫头也好! 老桥主怒不可遏道:“谁给你的狗胆,敢对师尊不敬!” 老畔主冷呵一声,“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目光扫过那少年。 眼神突然一凝,骤然出手,一招隔空取物。 少年被推翻出去,腰间那破旧钱袋子飞向老畔主。 少年再顾不得那把长剑,拼命挣扎,艰难朝前爬去,撕心裂肺。 “把它还给我!还给我!” 老畔主将钱袋子一把抓住,阴沉道:“就因为这么个破玩意,害得我泥秋门险些覆灭于妖谭山妖族之手……” 停顿了一下,老畔主眼神狠厉道:“你该死!” 天色尚早,初冬微凉,风声回荡。 就在这时。 有道声音从山门处传来,霸气十足,直言厉声。 声音随风而来,在断崖屋舍的众人耳边回荡。 “我数到三,不想死的话,就把那钱袋子放下!” “三!” “你真该死!” 第60章 七境 众人视野之中。 有个白袍白发的年轻人缓步走来。 围堵断崖屋舍的弟子们纷纷朝他围去。 想要以多欺少? 年轻人面无表情,一脸冷漠。 有人突然杀出,劈出一剑。 年轻人连躲都懒得去躲。 直接抬手一拳。 猛然砸在那长剑之上。 拳罡势大力沉。 长剑骤然破碎。 拳头不减速,继续前进。 猛然砸在那人脸上,凹陷出一个坑。 有弟子砸下术法法宝。 年轻人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抬手递拳,一拳接一拳,拳拳盛意,杀力凶猛。 很快,年轻人来到断崖屋舍前。 身后,遍地惨嚎。 李岁目视前方,说:“打狗还看主人,你倒好,为了杀人灭口,连自家师傅都可以不要了,你说像你这样无情无义无孝无敬的人,该不该死?” 老桥主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年轻人,很危险! 老峰主心神不定,脑海中还浮现着那些遍地哀嚎的弟子是怎么落了那般惨状的画面。 老畔主死猪不怕开水烫,“你又是何人,胆敢闯我泥秋门?” 李岁寒眸一凝,问:“你有病啊?” 众人纷纷愣在当场。 唯有那浑身泥土,极其狼狈的少年,震惊不已。 是他,是他,他怎么来了? 老畔主恼羞成怒,大手一挥,围住屋舍前后的弟子再次纷纷冲杀而去。 李岁不耐烦道:“总是这种无意义的车轮送死战,你们不嫌烦,我都嫌烦!” 老畔主冷呵一声,“能耗你几分心湖念力是几分,趁人之危说得难听又能如何,能取得想要的结果,就是好手段!” 李岁正要出手应对那群不断送死的泥秋门弟子。 少年突然嘶吼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为小丫头报仇!” 李岁愣了一下,心神荡漾,干涸的心湖,碎裂声回荡。 死了? 真的死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 怒火蔓延开来。 碎裂的干涸心湖,凭空燃烧起烈火,杀戮气息扑面。 李岁眼眸泛红,杀心自起。 再遏制不住冲动,从咫尺物里拿出大妖的魂魄精元,一口吞下。 噬吞诀运转,化作一场甘霖,落在干涸的心湖。 干涸地面上,雨水倾盆如注。 逐渐汇聚成一滩滩念力水池。 那座逐渐虚化的古怪山巅,骤然凝实。 武夫体魄更为雄厚。 李岁心神再次一分为二。 一半心神应对身外天地的泥秋门弟子。 另一半心神,登上古怪山巅,来到第五层。 有头大妖身影身着红袍,盘腿而坐。 转修人性路子的李岁,以全新的身份,以全新的心态,登上山巅,只为问拳! 武夫问拳! 便应战! 大妖龙首的身形骤然破碎。 再次凝聚成形时,已然一拳砸在李岁胸前。 拳意轰然炸开! 李岁倒飞出去。 —— 身外天地。 李岁以拳法开路。 拳拳到肉,皮开肉绽。 惨嚎好骨头断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见此惨烈,老畔主毫不犹豫,祭出一尊法相,坐镇战场。 法相庄严肃穆,手持仙兵,二十余丈高。 李岁已经了然于心。 原来是个七境修士。 老畔主扭头瞥了一眼老峰主,怒道:“还等什么,再不出手,死的就是我们!” 助纣为虐,一错再错。 可又能如何,已然回不了头了。 老峰主心一横,眼一闭,同样祭出一尊法相。 法相身披金甲,手持仙剑,不怒自威。 又是一个七境修士。 李岁收回拳头,不见其有什么动作,手中已然多出一颗雪白妖丹。 同样是在青州关那边收获的。 正是那头大妖白瘦的妖丹。 又是一口吞下。 浑身气势陡然一变。 旧伤隐隐有痊愈的迹象。 空架子境界逐渐被填实。 气息攀升而起。 李岁丝毫不惧,迈出第一步。 武道体魄浑然天成,五境巅峰。 修士境界乘势而来,重建而起。 一步之后。 在青州关舍弃自身大道后,陷入闭合的全身窍府。 再次以另一种方式开窍。 这为修行第一境,初惑,又名开窍。 紧接着,迈进第二步。 又是破境重圆。 皮肉筋骨开始自我修复。 干涸的心湖逐渐出现水流。 那水流汇聚一堂,逐渐有了心湖的雏形。 这一次,李岁选择的大道,是纯粹的人性路子。 此境名为铸炉。 第三步过后。 心湖成形,念力湖水翻涌不止。 心湖境又名气海境。 吸纳天地气息化作念力,储存心湖。 第四步还未迈出,已然破境。 念起。 心湖念力分化成无数暖流,游走全身窍穴,清除体内杂质,滋养血肉,脱胎换骨。 又是一步。 早已经没有心魔的李岁,自然结丹。 那颗同样在散道时支离破碎的金丹,骤然间合拢重生。 以降服心魔的方式,碎而后立。 金丹重生。 心湖之上,极远的角落里。 有个背剑的白发小人闲庭阔步。 曾有神灵为其命名,碎。 这个元婴小人断然出剑。 一剑过后,斩断了曾走的那条以神性路子成神的大道所牵扯出来的因果业障。 心境凝聚实相。 背剑小人低头看了眼湖面,深不见底,抬眸远眺,一望无际。 李岁抬眸看人,阴沉道:“给你们说出遗言的时间,不多,就三秒钟。” 老峰主在当场见过李岁几步之间连破六境的恐怖行为,已然心生怯意。 一连破六境? 这是何等的妖孽天赋? 谁知道他还会不会临时破境? 还有一种最坏的可能。 眼前之人是刻意把修为压制在六境巅峰。 一旦放开禁制,谁生谁死,结果可不好说。 老桥主松了口气,握住断臂,满怀希望,退出战场范围。 老人扶起呆若木鸡的少年。 少年心神震撼不已,不敢置信。 良久,少年才黯然失色地说了一句。 “原来他这么强,原来从一开始我就选错了路。” 在场之人,唯有那冥顽不灵都老畔主,不甘心就此收场。 当亲眼见证眼前的年轻人连破六境,竟还是几步之间。 完全出乎意料,以至于也没想过阻拦年轻人破境。 最让老畔主心生忌惮的是,明明他已经动了杀心,也暗暗动了些手脚。 最后,竟全然落空?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出手抵消了那些不可见人的阴险手段。 事实上,也正是李岁心湖上的那尊神灵出手。 这才有了李岁一连破六境,旧伤痊愈的古怪之事。 老畔主心一横,不死不休,斩草要除根! 今日若是放过那少年,放过眼前之人。 那么有朝一日,死的将会是他自己。 老畔主自知天赋平常,以至于辛苦修行近两百年,也才堪堪入七境,勉强修出了二十余丈的法相。 自然舍不得一身修为和百年苦修,最终落得一场空。 所以,老畔主决心放手一搏。 生死由命,就看谁的本事更高! 老人更愿意相信头辛苦修来的境界,能够碾死眼前之人。 老畔主毫不犹豫出手。 “今日就算你是仙人转世,也要杀个干净,若让你们逃了,今后将再无法安然入枕的日子,所以,你必须死!” 法相手持仙兵轰然砸下。 气浪翻滚,余波荡漾。 第61章 问剑 李岁看着那两尊法相。 寒眸一抬。 杀意四起。 就在这时,那极度自负的老畔主骤然出手。 一出手,就是杀招。 法相砸出仙兵,轰然巨颤。 李岁一个登云步,近身而去。 猛然一拳砸出,凌空震响。 一拳打在那法相仙兵之上。 天地震动。 老畔主毫不犹豫又祭出几样法宝。 李岁硬扛了法相一击,险之又险的躲过那些法宝。 瞅准时机。 李岁一个侧身翻滚,躲过一把利刃法宝的偷袭。 同时,一拳轰碎另外一件悬空而来的玲珑宝塔。 再次施展登云术,欺身而进。 势大力沉的一拳,对着老畔畔主脸上砸去。 老畔主以诡异手段避开这一拳。 连退数十丈才止步。 老人心有余悸,“这拳法当真是霸道,难怪连剑修都怕被武夫近身。” 李岁突然收回拳头,扭头瞥了一眼。 断了一臂的老桥主搀扶着浑身疲软无力的少年,又准备向外退去。 李岁面无表情,走了过去。 少年低着头,说:“对不起,我没用,当初我就不应该……” 话还没说完,李岁直接呼过去一巴掌。 啪! 清脆响亮。 已经足够颓丧的少年,更加茫然无措。 李岁说:“抬起头来!” 少年抬起头,一脸呆滞。 李岁突然怒了,“路是你自己选的,无论什么样的结果,都得你自己去承担。怎么?如今走你自己选择的路,落得这般模样,你以为在心里责怪几句就好了?” “若是心怀愧疚自责有用,世间哪来那么多孤魂野鬼?” 李岁冷静下来,“小丫头相信你,才跟着你走的。” “如果从一开始,既然你没有保护小丫头的能力,你就不应该那么般任性。” “当初,李辛一给你们选了最好的路,是你自以为是的用你自己的那点小自负而果断放弃了。” “当时,我还以为你心有所想,肯定会有所为,如今倒好,原来只是废物一个!” 少年抬起无神的双目,看向李岁,欲言又止。 李岁直接扼杀了少年最后的那一丝坚强。 “瞧你身上流露出的气息,我想,不久前有个剑客曾来到这里,顺手帮了你,如果再猜的没错的话,他也给过你机会。” “看样子,你也放弃了。” 李岁嘲讽道:“怎么?你是自认为自命不凡,还是自认为一切都会有人来帮你铺路?” 少年瘫软下去,老桥主一时间竟没扶住。 李岁再无废话,径直向前。 老桥主伸手拦住,想要劝说几句。 结果,李岁伸手将其扒拉开。 少年彻底心死,丧气垂头。 李岁停下脚步,推开少年,拿起那把长剑。 “你不配拥有这把剑!” 心如死灰的少年微微抬起头。 不知为何,心底既有不甘,亦有气愤。 少年咬牙恨齿。 却又无奈。 李岁轻挥长剑,剑鞘脱落。 锋芒毕露。 李岁似是困惑,说了句,“拥有长剑,为什么不砍他一剑呢?说不定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少年死死盯住李岁,心底的恨意滔天被这一句话给彻底牵动。 这些日子以来,李岁说出的这句话,就是少年一直在悔恨的事。 少年质问他自己,“明明能用长剑劈砍,为什么就不用呢?为什么呢?为什么!” 哪怕只是拔剑出鞘,胡乱扫出一剑也好。 那边。 老畔主面目狰狞,几近癫狂。 不论他怎么威胁,老峰主就是不肯出手。 这让先前险些吃亏的老畔主,心生怒怨。 老畔主狠狠瞪着老峰主,阴恻恻道:“他想要杀的可不止是我一个,等我死了,就轮到你了。” 老畔主刻意把声音提高了几分,“别忘了,那小丫头可是死在你手里的啊!” 老峰主猛然抬头。 一股滔天杀气扑面而来。 李岁怒目而视,举剑遥指老畔主,“等我宰了那家伙,再与你算算账,在这之前,你最好哪凉快哪待着去。” 听闻此言。 原本不想插手的老峰主,极其不情愿的闭目,深吸了一口气。 心中还是难以压制那股不安。 老峰主心湖之间,总是飘荡起那年那日,师尊临死前的话语。 老人睁开眼,抬眸仰头,叹了口气,陷入自我怀疑。 难道真要应了您老人家的诅咒? 一语成谶? 既然如此,骑虎难下,那么只能拼死一搏。 老峰主将杂念排除。 道心坚定,到底是狠下心来了。 老人摆开架势,朝老畔主寒眸一凝,“既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就最好别给他继续破境的机会。” 老畔主阴冷一笑,“早该如此!” 二人默契出手。 两尊法相极速逼近,威压怒目。 一尊法相以仙兵开路,势如破竹,杀气腾腾。 老畔主毫不留手,一身法宝全部祭出。 其中,不含有大量品级极高的法宝。 譬如那张极品符箓,引发雷霆,轰然而至。 又有古怪木剑唤醒鬼物,阴森缭绕。 很快,老人手中又有一口瓷碗凭空出现,牵动水流,冲天而起。 紧随其后的老峰主,一尊法相手持仙剑,遥遥斩出,剑气如瀑,倒灌人间。 老峰主双手掐诀,火法升腾而去,火炎冲天。 面对如此大阵仗。 李岁持剑向前,面无表情,“以为数量多就能占据优势?” 李岁抬起长剑,嘲讽道:“你们以为小孩子打架啊!” 修士厮杀,往往都是搏命。 花里胡哨的东西太多,破绽只会百出。 且看我一剑斩碎万法! 李岁随意斩出一剑。 剑气如风似水,轻描淡写。 直奔那些法宝而去。 李岁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 旁观之人眼中,只剩下一抹剑光闪过又消失。 一声极其脆裂的巨响,响彻天地间。 手持仙兵开路的那尊法相轰然倒下。 李岁长剑已然抵在老畔主脖子上。 后者满脸惊骇! 道心不稳。 飞剑? 剑修! 轰碎那尊法相的正是一把流光飞剑。 取自心湖之上那座剑阁之中。 也算是借剑一用。 借取某人的第一把本命飞剑,流光。 似水流年,光阴如箭,踪迹飘渺。 飞剑神通,光阴长河里游走而过的剑意。 不得不说,那姑娘不愧是玄青使一脉的团宠。 一把飞剑,是把极品飞剑不说。 杀力也是极强,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她那老师傅给这把飞剑做了些保命手段。 之后,看那飞剑防御之坚厚,是以纯粹拳意打磨而成,不用说,肯定是那姓卢的手笔。 至于这把飞剑其他方面的特殊性,多多少少也是她那些师兄师姐们送给她的机缘。 李岁感叹一句,“可惜了一把极品飞剑,落在她手中却发挥不出全部杀力,竟只能用来当肉盾使。” 李岁毫不犹豫,长剑猛然一斩。 有人头颅落地。 第62章 缝补 长剑继续向前。 道道火法与剑气相碰撞。 李岁浑身是胆,压根不去在意身上是否会落下伤痕。 闯进火海,以长剑开路,剑气所过之处,火焰避让。 老峰主咽了咽口水,直接动用法相之力。 抬首间,却见那把飞剑流光,早已与之缠斗在一起。 就连先前斩出的剑气,在还未到达李岁跟前,就一并被那把飞剑搅碎成齑粉。 李岁甩动长剑,嘶鸣震响,极其慑人。 老峰主突然收手,像是甘愿受罚,或者说是坦然赴死。 老人轻叹一声,“师尊在世时,本就无意传授我们四人通天术法,反而增寿 长生术学了不少。” “师尊也不希望我们四人有一天反目成仇,厮杀拼命。因此,到头来,也不过是我们四人一厢情愿,想要守住这座山头罢了。” “我们四兄弟自小居住在这座山头,那日师尊突然上山来,就在山脚那边搭了个茅草屋,之后的日子里,我们双方互不打搅,各有各的事。” 这般平静的生活,在某一天突然被打破。 “某一天傍晚,我无意间听见师尊在喃喃自语,说他老人家不过是来此山头,渡一场生死劫,时间长短都看不真切,只能等。” 这一等,便是百年。 将这些话说出来后,老人反而显得轻松了,“或许是师尊一个人太过无聊枯燥,有一天,竟找到我们四人,说要收我们四人为徒。” “我们当时压根没当回事,毕竟那会儿我们都年过半,就只当师尊是在说笑。” 李岁毫无兴趣,步步逼近,杀意随风震荡。 老人释然一笑,“下手痛快点!” 剑光闪过。 头颅落地。 —— 暮色笼罩。 李岁打算在这座泥秋门住上几天,顺便修养身心,以及伤势。 敲门声响起。 断臂的老桥主带着满脸呆滞的少年来到李岁屋外。 李岁将他们迎进了屋内。 李岁问:“老前辈是有什么事吗?” 老桥主行礼,说:“想请先生收下这少年为徒。” 李岁狐疑道:“怎么,非要我带走他?” 老桥头苦笑,无奈道:“泥秋门得罪了那座妖谭山,已经不安全了,留在山上,等于送死。” 李岁无奈摊手,说道:“你师傅建立宗门时就不能顺手建个护山大阵?” “师尊来此山头,一直都在山脚茅草屋打坐苦修,唯一做的事也就是收了我们四人为弟子。其余的事,譬如扩建宗门,收取弟子都是我们四人所为。” “为什么取名为泥秋门?” “师尊曾说过一句,‘泥鱼秋钓’,只是觉得有趣,后来,知晓师尊名讳,便取名为泥秋门。” 李岁说:“你师傅叫泥秋?泥鳅?” 老人神色严肃道:“师尊姓姜名泥秋单字一个仙。” “姜仙。” 李岁又提起之前那老峰主临死前吐露出来的心声。 老桥主便续讲了后面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流逝。 四人后来也都各自学会了一些术法神通。 譬如,法宝炼物,火法道术。 老桥主回味很久,说出这些年一直深埋心底的坚信不疑的想法。 “我从不相信师尊那样的人会仙逝,我相信他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用山上的说法就是,转世或者重修。” 老人坚定道:“师尊也曾交代我们要守好这座山头,说有一天,会有人来这里取一样东西。” “我想,师尊所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几天前的那个年轻剑客,所说的东西,应该就是剑客取走的那把古剑。” —— 年轻剑客拂袖而来。 入了青州城。 随着那场城头大战的平息。 人流又恢复往日的密集。 街头人山人海,喧闹此起彼伏。 这期间,朝廷府衙重新设立新条规,为当初留下来的那些本地居民,免去了三年赋税。 同时,也将那些居民的租赁房屋的契约改为自家房产契书。 按上头的说法,就是为了表彰这些人国难当头时,敢于坦然面对,共同力挽狂澜。 后又将那些无人居住的房屋尽数收回,全部充公。 紧接着,城门大开,开始迎来送往各州商客旅人。 一大一小从北城门进来。 一路南下,准备去那座城头。 半路上,遇到个算命的摊子,摊主是个年轻道士。 此刻,正有个富家少爷拦着那年轻道士,一脸卑微,哀求不止。 大概是烦了,也可能是想要打发这个老是来摊子前纠缠不放的刘家公子。 年轻道士故作为难道:“小道我就看在这些时日里你的那些善举,给你传授一些小道行走江湖总结出来的经验。” 刘家公满脸笑容,“快讲快讲!我一定谨记在心。” “行走江湖之大忌,见到僧人老人孩童道士,能结善就不要结怨。” 年轻道士似乎想到某个一脸厌世脸的家伙,又多讲了一句。 “最后一点,遇见剑客,不管是负剑还是佩剑,只要手里有剑的,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尤其是那种一脸厌世,第一眼看上去,就一副就像别人欠他几百两银子的那种表情的剑客。” 年轻道士抬头看了眼,指着刘家公子身后,“诺,就是那样的,能避开就避开,千万不要招惹他们。” 刘家公子赶忙回过头,突然眉头一皱,苦笑一声,“他好像注意到这边了……” 随即,刘家公子慌忙跑路,不忘记提醒一句,“小道士,你自己多保重,改日再来看望你……” 年轻道士顿时黑脸。 一大一小二人,很快停在摊子前。 小孩一脸人畜无害,说话却令人心伤,“你不知道拿手指一个陌生人是很不礼貌的事情吗?” 年轻道士讪笑道:“误会啊!大侠,真的是误会!” “就这么喜欢故作玄虚?”年轻道士笑呵呵道。 年轻道士赶忙求饶,“我错了,下次不敢了……没有下次。” “你师尊呢?” 年轻道士装傻充愣,“小道没听明白阁下在说什么?” “果然都一副德行,欠揍!” 年轻道士露出个笑脸,“伸手不打笑脸人,阁下手下留情。” 年轻剑客拂袖而立,眉头一皱,“护道人也要有个护道人的样子,一副吊儿郎当的,算个什么事?” 既然如此,年轻道士索性也不装了。 “那老不死的只说让小道我来给那小女娃护道一程,说什么这是他与老衙主打赌赌输了而答应的事。” 年轻道士无奈一声,“他赌输了关小道我什么事?扔下一堆烂事,他倒好,不知上哪潇洒去了,也没有个消息。” “你好像对剑客有极大的偏见?”年轻剑客笑了笑。 年轻道士瞬间又蔫了,“小道我可没讲过这话啊,不要毁谤小道我……我确实没有说过。” “说点心里话又不会怎么样。”年轻剑客有意提了一句,“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年轻道士苦着一张脸,将当初如何遇见李岁,又和李岁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尽可能的详细的说给年轻剑客听。 当然了,那些年轻道士怎么卑微怎么贪生怕死的一些小事,自然是要省略掉的。 那孩童听得正起劲,正要开口询问些详细情节。 就被那年轻剑客扯着衣领走远了。 年轻道士暗暗叫苦,“这的什么事啊!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幸好,小道我要离开了,哈哈……” 第63章 祠庙 清晨。 一缕阳光闯进屋内。 李岁起得早,坐在木藤椅子上,遥望日出方向。 在想一些事情。 小丫头的魂魄到底去哪了? 听那老桥主讲,当时山门外的战况虽然惨烈,却没有刻意去抹除那些死去的亡灵魂魄。 既然如此,就算是身死,时间久了,到底也会留下一些痕迹才对。 可昨日用心湖上那尊神灵所传授的寻灵引魂之法,探究了个遍,到头来一场空。 更让他困惑的是。 就连那瘸腿大叔的魂魄,昨日亲手打杀的老峰主和老畔主的魂魄,也全无踪迹。 就像是有人留下了难以想象的手段,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抹去所有的痕迹。 李岁猜测,看来是被某人以某种手段带走了。 一脸呆滞的少年从屋里走了出来。 少年欲言又止。 李岁扭头瞥了一眼,不冷不热道:“有话就说,扭扭捏捏像个啥?” 少年心一横,“把小丫头的那钱袋子还给我。” “我凭本事拿回来的,为什么要让你不劳而获呢?” 少年哀求道:“算我求你了!” 李岁皱了皱眉头,心情不太好,“又是这样,当初给你铺路,也是自以为是,后来也是,如今还是,你就那么甘愿当个废物?” 少年咬了咬牙,“我也不想啊,可我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为什么不尝试去做呢?” 少年陷入沉默。 “无人敢直言能算尽所有事,命运本就千变万化,你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很多事情发生改变,哪怕那种改变只是几秒钟之后的事也好。” 李岁举了个例子,“譬如,当初你只要敢拼命挥出一剑,小丫头其实可以不用死的。” 少年惊疑抬头。 “当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入世便只是历练游玩,图个新鲜乐呵,仙人哪会去管凡人身死,顶多只是会偶尔去在意那些稍微有点意思的事情,哪怕那些事情只是一个小人物有意无意间所做的。” 李岁身躯前倾,双手撑颔,轻叹一声,“如果你先前走出屋子,第一时间并不是来哀求讨要,反而是直接出手争取,我还真就会给你。” 旭日逐渐高升,朝霞褪去,初冬有轻微寒风掠过,令人寒颤。 “你让我很失望!” 李岁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钱袋子,皱巴巴的,里头装着一颗轻微泛红的妖丹,鹅蛋大小。 李岁将其抛给少年,“最好别再让我失望,再有下次,这钱袋子我会取回来的。” 少年牢牢抓住钱袋子,死死盯着李岁。 李岁顺势说道:“怎么?瞧你那眼神,是在恨我?” 少年依旧死盯着李岁。 少年心一横,心想,最坏的结果大不了一死,怕什么! 少年心底有种东西翻涌而出,叫作愤怒。 又有愧疚。 少年心底突然有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响彻。 是当初那小丫头有次无意间说的话。 在某个大湖畔,二人就坐在岸边。 小姑娘脱去靴子,将小脚丫伸进湖水中,冰冰凉凉的。 “小苏,你说等咱们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的?” 少年那会儿只顾着沉默,并没有言语。 小姑娘看着落下去的夕阳,没来由说了一句,却是早就决定了的答案。 “小苏,等长大了,你能娶我吗?我要嫁给你!” 一直低头沉默的少年,在那一刻,眼里瞬间有光,那道光照耀暗淡的心湖上的每一个角落。 少年红着眼,努力抬起头,不想让小姑娘看见自己窘态。 脚下湖面,却是泛起涟漪不断。 少年心中又有声音传来,轻弱微小,不过四个字。 “我想杀妖!” 一脸颓废呆滞的少年,努力挺直腰板,极其认真,内心坚定,说:“请教我剑术!” 李岁不由发出笑声,“不恨我了?” “恨!” “不想杀我了?” “想。”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非要跟我学剑术?” 少年言简意赅,“用你最喜爱的剑术杀死你,更解恨!” 李岁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厉声道:“那么接下来,就让我看看你的决心吧!” 李岁起身,将那把长剑抛给少年。 “也该下山了,去干点正事。” 一大一小走出断崖,下山远去。 去那座名声极大的妖谭山看看,顺便问剑一场! 走到山脚时。 李岁心湖一震。 心湖上,有个背剑小人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 小人儿不再微小,已然是身内小天地里的一尊顶天立地的存在。 小人儿那颗蒙尘的道心,清澈透明,琉璃镜亮。 李岁抬头望眺,是青州方向。 轻笑一声,“原来如此,谢过!” 那尊大妖龙首的分身临死之前,曾跟李岁说过一些话,曾让李岁产生困惑和极其强烈的不安。 “自从感应到那粒魂魄剑修的消亡,本座便寻到了你的一丝联系,因此本座也为你准备了个困局。” “即便有那个大雪山的剑修插手,破了局,你终究无法坦然接受那个结果,因为破局之后才是真正的困局。” 这个困局,就是此次泥秋门的遭难。 泥秋门幸存,这是破局。 那个小姑娘的身死,就是属于李岁的困局。 若是换作曾经要走成神大道的李岁,可以不管不问,毫无负担。 “心境浸染污垢,那么你的剑道又该何去何从?又谈何纯粹?” “本座很期待你会如何选择,会不会再次出乎本座的意料呢?” 在青州关转修人性路子的李岁,是放不下的,道心自然蒙尘,困死在六境。 “送你一场机缘,既是问道,也是护道。” 看样子,当初那大雪山的小师叔在破局之后,带走了那个瘸腿大叔和小丫头的魂魄。 因此,泥秋门才会毫无痕迹保留。 幸好如此,属于李岁的困境便不再是困境,反而是一场机缘。 城头上,大妖龙首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句心里话,亦是句安慰。 李岁听劝,却不打算执行。 就如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未经他人苦,又怎么可能用几句话劝人向善? 李岁双手拢袖,感慨复述一遍又一遍。 “大道五十,衍生四九,人遁其一,凡事皆有一线生机,道友,莫自弃!” “莫自弃!” 李岁轻笑一声,“莫自弃的话,就会彻底成为他人棋盘上的棋子。既然如此,还不如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 —— 青州城内。 当初那座被大妖徐长踏碎的小院。 如今改建为了一座小祠庙。 那北亭国老皇帝和青衫老衙主最先的打算,是供奉李岁的泥塑,用来享受青州香火。 因此,青衫老衙主借卢铁行之手,留下了那把断成两截的竹剑。 是用来构建与李岁之间的联系。 只不过,随着那大雪山的小师叔到来。 这个决定被改变了。 年轻剑客领着姓姜的孩子走出这间不大的祠庙。 小孩回头望了一眼,挥手告别,“最近师傅老让我看书识字,等下次有空了再来看你。” 神台上,有个小小的泥塑木雕,两只手各拿一截竹剑。 有个小姑娘魂魄凝聚而出,朝门外远去的身影,鞠躬礼敬。 看着远去的一大一小两人,小姑娘笑得很开心。 “等我修行有成,就去找你们报恩。” “小苏,大姐姐,还有木头脸大哥哥,你们可要等我啊!” 第64章 护道 青州关城头。 年轻剑客拂袖而立,远眺城外妖族腹地。 突然感慨,“很多年没来了,还是老样子。” 有一袭红袍来到身旁。 年轻剑客笑了笑,“好久不见,陆探。” 红袍陆探一把拢住年轻剑客肩膀,咧嘴大笑,“稀客稀客,有没有带啥土特产啊?” “雪易融化,带不来。” “不是吧,你就空着手来看望老朋友?” 年轻剑客故作惊讶道:“怎么,我们的友情连份土特产都比不上了?” 陆探轻轻拍了拍剑客的肩膀,笑道:“难得能出来透个气,有事你就说,能办的老弟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天色尚早,阴云不散,仿佛在蓄谋一场大雨。 年轻剑客闭目深吸一口气,“原先下山,只是为了帮师兄解断一些因果人情,偏偏,命运弄人,让我无意间得知了一些事情,让我气不过,便想用自己的方式来讲一讲道理。” 陆探皱了皱眉头,“你碰见那个小家伙了?” “很有趣的小家伙,很合我胃口,只可惜,人家无意入我门下,既然如此,便只好护道一场。” 年轻剑客说:“不过是剿灭几座要妖族府邸,最终结果却是要换来一个人对人族的彻底失望,当真值得吗?” “那几座妖族府邸的大修士齐聚妖谭山,想要彻底连根拔起,得需要一个分量很足的棋子,而经历了青州关战事后的他,就是最好的人选。”陆探有些愁绪道。 年轻剑客沉默不言。 陆探想了想,笑道:“放心吧,不想让那小家伙死的人大有所在,大不了你我再为其护道一场便是。” 陆探看了眼年轻剑客,突然说,“一把飞剑还不够。” 年轻剑客负手而行,沿着城头漫步,在想很多事情,大概是想得烦了,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陆探紧跟其后,说:“老衙主早有打算,也想过最坏的结果,若是那小家伙身死,便以那座祠庙和那把断剑作为联系,制一盏聚魂明灯,聚拢他的魂魄。” “北亭国天子也承诺过,会将其册封为青州城隍,掌管一州善恶生杀大权。” 年轻剑客突然止步,“我不想看到这个结果出现。迫不得已时,我会出手,即便是师兄来了也没用。” 陆探哈哈大笑,道:“刚才瞧你儒雅随和的模样,还差点以为你修心养性大有所成,原来还是老样子,哈哈……” 停顿了下,陆探贱兮兮道:“这才对我的胃口嘛!” 二人一前一后。 老友相见,寒嘘问暖。 从旧人故事回到新人新事,最后不过一句感慨颇多。 年轻剑客在取回那把拦妖剑后,替师兄还了一份人情。 当年那个姓姜的修士这一轮的转世身,郑起风身死,年轻剑客换他再度转生重修。 人情还完,旧事因果也断。 年轻剑客本该回山,却还是不顾反对来到青州关。 没什么理由,只是看不惯有些人的做法。 一来,为那个力挽狂澜的小家伙护道一场。 山下有趣的事情本来就少,有趣的人更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臭味相投的,怎么可能不期待下一次再见呢? 年轻剑客便借出了自己的那把本命飞剑。 后来,年轻剑客去了那座祠庙,借引香火让某个小姑娘都魂魄得以凝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存活下来。 以此来为远在南州的李岁,换取剑心明净,道心无垢。 自然而然,也会破境而行。 红袍陆探,从古井世界出来时,便已经做好为李岁护道的准备了。 如果一个九境巅峰的武夫分量不够。 那么再加一个拥有了流光、三千、斩仙、幽红四把本命飞剑的李辛一。 这还不够的话,一个深藏不露的年轻道士。 甚至是可以是一头十二境巅峰的大妖。 大妖魏娥已经去往南州妖谭山助阵。 实在不行,也可以是那个剑客梁洗。 总之,妖谭山之行,护道不止一场,护道人不止一位。 所有人的所作所为,几乎没什么理由,也好像不需要什么理由。 —— 城头另一边。 镇守大将徐弱,在和剑客梁洗告别后,目送其身形消失在远方。 随着大雪山小师叔登上城头。 很多事情便不言而明了。 只是看透的人无心说破,也不敢去说破。 既然如此,便暗暗选择为其护道一场。 白衣女子收回目光,心中五味杂陈。 “乱世当道,就只剩下了有用和无用的棋子?” 她目光有些失望道:“这会让很多人失望的。” 身居高位,在其职谋其政。 换位思考一番,好像也没有对错能言。 身担重任,为了人族薪火不绝,注定要有人牺牲。 既然有些事已经不能阻止,那么就全力在这场谋划之中救下一个人。 所以,青州关城头的镇守大将徐弱,联合青州关城头所有修士让剑客梁洗给李岁送去了一份礼物。 徐弱挺身而立,仙气飘飘。 她眺望城外极远处,不知在看什么,只是轻轻说了句话。 “你许我等片刻自由,我等便送你一场无忧。” —— 某处崖边。 师兄妹二人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模糊不清的青州关。 姓卢的师兄摘下腰间酒壶,大口饮酒,满是快意,“那小子人缘不错,想死都死不了。” 卢铁行下意识将酒壶递过去,突然反应过来,又赶忙系在腰间,挠头歉意一笑,“师妹勿怪!” 李辛一忍俊不禁,“师兄你变了。” 想了想,想不到措辞来形容,她只好简单明了道:“像是换了个人,不过,我反而更喜欢这样子的你。” 卢铁行困惑扭头。 李辛一嘿嘿一笑,“以前的你,很严肃,让人怕得敬而远之。” 卢铁行笑而不语,心里乐开了花。 就在这时。 一把飞剑凭空出现,萦绕在李辛一身边,好似虚影。 李辛一惊骇道:“我的本命飞剑消失了!” 卢铁行似乎看出其中玄妙,摇了摇头,“虚实替换之法,是那小子留下的手段,借剑一用,不知是杀人还是杀妖?” 李辛一松了口气,心中幡然醒悟。 如此一来,那合剑一途,她还真就不得不走下去了。 很快,那把虚影飞剑微颤一抖,变为实体。 李辛一不可置信道:“他好像又变强了。” 卢铁行突然叹息道:“他的大道已能看到尽头,最终怕是要止步在十二境了。” 李辛一有些不解,突然间又想到了之前曾在青州城城头与李岁之间的那些言语。 其中,李岁在提及合剑之道时,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想到一条修行路上杀力最强的路子,我暂时称其为合剑之道。” “如果有人每破一境,便合道一把飞剑,如此下去,不说那些飘渺的境界,就单是跻身十二境时,光以十二把本命飞剑,杀力便前无古人,大概也无后来者能赶上。” 所以说,当时他意有所指。 他的大道最终会止步于十二境? 是那场强行合道青州关城头后所付出的代价?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 那座祠庙门前。 姓姜的孩童在与自家师傅说过后,拿着些小零食,大摇大摆来到祠庙。 孩童突然没来由烦躁道:“你们有完没完,再吵的话,我再也不带你们出来玩了。” 此话一出,孩童心湖上,四道身影骤然闭上了嘴,面面相觑。 一头鬼物模样的身影,最先收回目光,留下其他三人,它化作一粒心神沉入心底。 一个瘸腿大叔笑呵呵转过身去,继续枯坐修行。 有个心肠狠辣的老畔主,一脸厌烦,却又无奈。 有个老峰主,沉默不言,默默漫步湖上,观水亦是观道。 祠庙门前的孩童立马笑口颜开,“这才乖嘛。” 孩童收回了富贵寿贫孤五相中的富贵贫孤四相。 孩童做着一场大梦,只是梦还未醒,便只是个孩童。 孩童最喜陪伴嬉戏。 祠庙之内,正好也有个小丫头。 正好有了玩伴。 儿时欢乐最为纯粹。 儿时童真最让人难以忘怀! 第65章 图谋 乾州。 皇城南郊,养剑山。 老皇帝与古衙门红袍一脉的副衙主,相视而坐。 老皇帝手拿一幅潦草画像,大概能看出轮廓,是个年轻男子。 老皇帝放下画像,咧嘴一笑,“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副衙主忍不住问道:“陛下当真要选他作为破局的官子?” 不过半个月时间,老皇帝已经双鬓半白,尽显苍老。 皇帝抬眸一笑,道:“历朝历代皇帝,谁人不图一个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毫无疑问,朕也如此。” 副衙主只顾倾听,不去言语。 老皇帝突然叹气,“凡人难逃生老病死,朕也不例外,既然如此,便在最后的时间里,做几件大壮举。” 副衙主皱了皱眉头。 老皇帝继续道:“所谓的大壮举,可以是杀一头王座大妖,换一份入住白玉京五城十二楼的名单,退而求其次,可以是肃清北亭国内乱,换来数百年的太平。” “想要完成这些壮举,就需要一颗作用极其大的棋子,而他正好合适。” 副衙主心有所感,忍不住叹息一声。 青州关城头一战,层层布局,就是为了斩杀那一头王座大妖龙首。 只是,最终发现那头被困于镇妖井三百多年的大妖龙首,竟然只是一具分身? 这使得老皇帝只能放弃动用最终隐藏起来的底牌。 好在,后来又因为李岁的出现,无心胜有心,成功破局。 李岁的出现,是所有入局者预料之外的巨大变数。 因此,才会一瞬间吸引了所有布局者的注意。 大雪山的那位小师叔,不计代价的护道,不过是想图一个代兄收徒,想要一个掌权大雪山的人物。 青州关城头众人想要的,只是让李岁活下来。 至于老皇帝,所图更多。 李岁这个变故的出现,成功损伤了一头王座大妖的大道根本。 不出意外的话,登天长城那边的白玉京五城十二楼,很快就会给出一个具体数量的入住名单。 与此同时,老皇帝打算以那座妖谭山作为一场对李岁的考验。 如若通过,北亭国这座大阵,也是时候换一个执掌人了。 副衙主扫了一眼石桌上的那张画像,问道:“陛下当真要选他作为大阵继承人?” 老皇帝轻笑出声,“前提是他能通过考验,活着走出那座妖谭山。” “若是有心人以此借题发挥,北亭国内患照样会翻涌而起,人心只会变得更加散乱。”副衙主忧心道。 “那就等,等登天长城那边的名单,到时候,该闭嘴的都会永远闭上嘴。” 老皇帝将那张画像收回,突然想到什么,笑了起来,“还记得几年前皇宫‘闹鬼’事件吗?” “自然记得。” “当年,夜色暗涌,有人夜闯皇宫,御林军持箭拦敌,万箭齐发,箭箭穿心,大修士飞剑辅助刺杀,即便是修士在场,也怕是要毙命。” 副衙主不敢置信又困惑不解,“然而,当所有人彻底围堵了那处角落后,却发现空无一人,只留下一滩血迹。” 老皇帝神色也有些惊讶,“那人夜闯皇宫七次,御林军不论怎么伏击驻守,不论以何种方式击杀,那人就好像杀不死,第二天照样还是会来。” “这事动静闹得太大,后来逐渐流传出去,被世人笑话,传为鬼怪传说,也是史官至今不敢下笔记录的事件。” 这世间,自然有鬼怪存在,除去自然消散殆尽的,剩下的依旧逃不出那些手段高强的大修士的斩杀。 而当年,皇宫派遣出精通抓鬼杀妖一道的所大修士不知何几,却连那人的样貌都未能看清楚。 难怪会让山上山下震惊不已! 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可真当那奇怪就发生在自己身上时,竟又变得叶公好龙了。 “最后一次,朕再也遭受不住内心万般煎熬,震惊和好奇,便躲在皇宫那座摘星楼里,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人的面目,或者说是那人的侧脸轮廓更为准确。” “陛下看到他的样貌了?”副衙主有些困惑,“陛下为何不发出通缉令?” 老皇帝神色复杂,“那人只不过是个少年。” 副衙主呆愕当场。 良久,他才不敢置信道:“当年动用那般阵仗,对付的竟只是个孩子?” 的痕迹“这些年来,朕一直在派人找寻那少年,他却如同石沉大海,毫无消息踪迹可寻。” 老皇帝一语惊醒梦中人,“直到刚才,看到了这幅画像。” 副衙主瞳孔骤然放大,“李岁就是当年夜闯皇宫的那个‘鬼’?” 老皇帝突然严肃起来,“朕可没说过这话。” 副衙主心神大震,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辞别道:“看陛下也乏了,微臣便告退了。” 副衙主大步离开了。 老皇帝抬眸远眺南州方向,感慨颇多。 “当初的那个少年,如今更加恐怖了。” 老皇帝犹记得当年那个少年,曾在那处墙根,朝摘星楼看来,说了一句话。 “你别太紧张,我以后都不会来了。” 随后,自言自语着离开了。 “还是死不了,那就换个地方接着死。” “偌大一座皇宫,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后会有期了。” “那个躲起来偷看的,下次藏好点。” “长生路漫漫,长夜星难眠,人生路还是不熟啊!” “看透生老病死又如何,人生短短又如何,这都不影响我做过的大壮举!” —— 南州。 妖谭山。 那座主殿之中,有一场议事。 主位之上,是妖谭山山主,一头半步十三境的大妖。 其次顺位而下。 有大厌山一脉的妖族剑修。 有白羊山大妖。 最后是拦河江妖族修士。 北亭国四大妖族府邸的主要领头人全都齐聚妖谭山。 大殿之中。 有个年轻修士向在座的各位提出了一个“自救”计划。 年轻修士分析的头头是道,“这些年来,随着我们族人不断成为北亭国的随军修士,早已得罪了外头的妖族,它们视我们为妖族叛徒,想要脱离北亭国投奔妖族已然没有可能。” “剩下的选择,要么彻底依附于北亭国,苟延残喘;要么趁大战混乱之际,杀了老皇帝夺权,彻底掌控那座大阵。” 年轻修士慷慨激昂道:“我们要么向死而生,要么彻底死绝,在座的各位要如何选择?” 年轻停顿了一下,说:“我决定殊死一搏,即便到头来是死,也不会让北亭国好过,让北亭国最终覆灭于外头的妖族之手。” 如此,还能得个好名声! 年轻修士静静等待在座各位大妖的回答。 然而,年轻修士还是太过自信了。 主位上的那头山主大妖,毫不犹豫拒绝了年轻修士的决定。 他说:“拿数万族人的性命陪你胡闹,我第一个不答应。” 紧接着,有白羊山大妖说道:“保持如今的中立便好,北亭国的底蕴深厚,可不是咱们几座山门能够掀翻的。” 大厌山一脉的剑修沉默不言。 倒是拦河江的妖族修士纷纷附和年轻修士。 “老皇帝的野心太大,对我等宗门的杀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等下去,说不定明天就是数十万重甲铁骑便上山斩妖了。” “与其等死,不如赌一次,输了能摘掉叛徒的罪名,赢了的话,祖渊里我等的名字都将再次登高!” 就在这时。 大厌山一脉领头的剑修震怒道:“想死的尽管去送死,送死前别说是四大府邸的修士!” 年轻修士抬头看了眼主位,摇了摇头,略显失望。 为了铲除这座妖族叛徒的府邸,龙首大人可是早就托他暗中布局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妖谭山已然身处困境了。 到时候,不反已得反! 兵临城下,包围之势。 剩下的选择。 要么殊死一搏,要么不战而败。 不管是你们选择了哪种。 到头来,还是一个逃不过一个死字。 第66章 解答 骊州。 山海关城头。 一袭青衫负手而立,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身着红袍,一个身穿青衫。 老衙主目视城外那片巍峨山脉,远去不知几千里,心中略有愁绪。 老人感慨良多,“不曾想那头大妖龙首的算计如此之深。” 一件看似是妖谭山和泥秋门的冲突矛盾的小事,却是一箭双雕的大算计。 在顺手给李岁制造一场困局的同时。 也想要借刀杀人,彻底清那座已经沦为妖族叛徒的妖谭山。 即便知道是算计,老皇帝还就得顺势而为,利大于弊。 老衙主感叹一句自愧不如。 身后的红袍男子,是古衙门红袍一脉的大弟子。 前不久的那场战事中,骊州有红袍修士死战不退,就是此人。 他恭敬一礼,说出心中所想,“妖谭山有数头大妖盘踞,想要一举拿下,怕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他担忧道:“为何非要这般着急,不能徐徐图之?” 老人叹了口气,“上天不等人,陛下也等不起,北亭国数百万居民百姓也等不起,只能快刀斩乱麻,连根拔起。” 红袍修士皱了皱眉头,听出了老人的言下之意。 陛下的身体不容乐观? 这场围剿妖谭山势在必行,那么总得需要有人去压阵。 而且,这人选的分量还得很足,最起码是能压住那位妖谭山山主的存在。 年轻修士说道:“衙主此次前来,除了巡逻之事,应该还有其他事要办?” 老衙主点了点头,“城头的事先放一放,老夫想让你作为那个压阵之人,去一趟妖谭山。你在顾全自身的同时,一定要救下一个年轻人。” 红袍虽有困惑,却也领命,只是临走前还是打听了下老衙主口中所说的那个年轻人样貌年龄特征。 救人,也得知道要救之人是谁,是什么样貌,总不能一头雾水的冒然行事。 老人转过身来,看向眼前有些沉默寡言的三弟子。 老人脸色苦涩道:“老三啊,你憔悴了很多。” 青衫弟子展颜一笑,“师尊说笑了。” 他想了想,又说道:“不知师尊这次来骊州要待多久?” 老人也没有准确时间,便随口说道:“大概会待得久一点。” 青衫弟子突然说道:“师尊好像对那年轻人很感兴趣。” “这年头,有趣的事情很少,有趣的人更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错的小家伙,便想尽力将其留住。” “他好像和小师妹的大道有些联系,师尊当真放心?” 老人咧嘴一笑,“两人的大道相辅相成,并不是什么坏事。” 青衫弟子还是不太放心,“就不怕到头来,小师妹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老人直言不讳,“可事实上,却是你家小师妹占了大便宜。” 青衫弟子沉默了。 老人问道:“只要有心破境,便如喝水吃饭,更无副作用,如此不好?” 青衫弟子失笑道:“既然师尊都放心,弟子又有什么好瞎操心的呢。” 就在这时。 师徒二人同时心有感应,抬眸远眺,是南州的某处地方。 青衫弟子惊讶道:“是小师妹的那把本命飞剑?” 老人点了点头,所说的却是另外的事,“要开始了!” 青衫弟子面露担忧,“要不要弟子前去为小师妹护道?” “有你二师兄跟着,无事。”老人甩了甩袖。 青衫弟子再无忧虑,有些窘态,笑了笑,“是弟子忧虑过多了。” 即便没有二师兄护道,单是小师妹那把本命飞剑,就足够她横行天下了。 旁人或许不知道,可身为同一脉的师兄妹,自然是知道师尊一向最为偏爱这个小师妹的。 自然而然也会送给她更多保命手段。 譬如那把飞剑流光,就是当初拜师入门时,师尊亲自为其护道而滋养出来的极品飞剑。 飞剑品相上佳,神通更是有不止一种,只是师尊怕其掌控不住飞剑的杀力,刻意设下禁制来压制这把飞剑的杀力。 这种禁制,小师妹自然也知晓,只要想,便可轻松破开。 如今,又有了那年轻人的合剑相辅,数把飞剑在身,破境更是毫无瓶颈,实力自然更加恐怖。 那么,与人厮杀时,是谁倒霉可就难说了。 青衫瞧了瞧有些阴暗的天空,又扫过城外连绵起伏的山脉,若有所思。 片刻后,老人将目光投向南州方向,给身边的弟子交代了件事。 “收拾收拾,你也去趟南州,去斩了那头挑拨离间的大妖,那家伙所作所为太令人心烦了。” —— 南州。 妖谭山。 山脚下。 年轻修士落魄离去。 所提出的谋略,终究没有被采纳。 最终,还与那几头大妖闹翻了。 年轻修士回过头,扫了一眼山门牌坊,心无波澜。 他轻蔑一笑,“目光短浅,胆小如鼠。” 心想,龙首大人原本还想给你们一个赎罪的机会,如今的结果,是你们自己放弃了。 当然了,自始至终,年轻修士就没打算给在座妖谭山存活下来的机会。 不然也不会早早就让那嚣张跋扈的妖族修士,带着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和一封拜帖去往泥秋门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可是很清楚泥秋门那位祖师爷和大雪山的关系。 而大雪山又是北亭国的盟友。 行此事最主要的原因,是龙首大人曾交代过,最好将整座泥秋门屠戮殆尽。 若是做不到,便退而求其次,杀两个孩子就行。 年轻修士压根想都不去想那第一个选择。 直接动用了第二个选项。 泥秋门四大门主各怀心思,只要稍微略施小计,杀两个孩子便如探囊取物。 泥秋门自从那瘸腿大叔带着那两个孩子上山后。 便彻底成为了李岁的死穴所在。 一触就破,困境自生。 年轻修士身后跟着两位修士,是那拦河江的妖族修士。 是那位拦河江领头大妖派遣来护送年轻修士的。 说是护送,其实就是监视。 拦河江一脉修士,表面上看起来是站在年轻修士这边的,实则却也不希望这年轻修士干出出格的事情。 年轻修士眼神阴冷,骤然出手。 一掌拍碎其中一个修士的头颅。 再快速扭断另一个修士的脖子。 然后肆意大笑,身形一闪而逝,远去不知几百里。 —— 旧城。 是南州一座名头不显的小城。 街头商铺林立,生意兴隆。 街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少有的热闹。 城虽小,五脏俱全,繁华也有,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此刻,有个中年剑客,盘坐在一家客栈门外的对街道上。 看着客栈人影进进出出,神色淡漠。 偶尔有个妇人走出客栈,在门口转悠几圈。 中年剑客才会心一笑,配上中年剑客那张并不算英俊的脸庞,倒是尽显猥琐。 妇人早年丧夫,独自带着一个孩子,用丈夫留存下来的所有积蓄开了这家客栈。 妇人抬头间,便看到了那对面街道旁的中年剑客,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头。 中年剑客也不怒,反而笑得更加开心。 就在这时,有个小男孩跑出客栈,一眼就看见了那每天都会来对面街道偷看自家娘亲的中年大叔。 小男孩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你个臭流氓,你再看一下试试,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哎呀,你还看!信不信老子一拳给你揍得鼻青脸肿,啊,你还看?” “好好好,你个臭流氓,死穷鬼,你个死变态,你给我等着,看我不放狗咬你!” 小男孩边骂,边绕路走到客栈后院,听声音,里头还真养了条老狗,脾气还不小。 中年剑客哈哈一笑,赶忙起身,边走边打趣道:“小屁孩一个,早晚得叫爹。” 剑客已经远去。 小男孩两只手一起,抱着一只雪白毛绒的小狗,叫嚣道:“算你跑得快,下次看你还敢不敢来。” 第67章 叫嚣 中年剑客沿着街道,一路走去。 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于是,中年剑客走不动道了。 扭头看去,原来是家小酒馆,还卖烧鸡? 难怪这么香! 中年剑客摸了摸腰间干瘪的钱袋子,来回踱步,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佩剑横亘在桌子上,故作豪气,气势却弱了几分,道:“小二……上酒!” 还没等店小二前来招呼,就见小酒馆的门口,有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手提两壶老酒坛子,瞧了一眼馆内人员,乱糟糟一团。 年轻男子皱了皱眉头,顺势就在中年剑客那桌坐下。 年轻男子极其潇洒,将一壶酒轻推给中年剑客,豪气干云,“送你一坛子酒,一起拼个桌。” 中年剑客眉头一展,满脸笑容,“客气客气,阁下不嫌弃就好。” —— 旧城之外。 有条绿叶成荫的山路。 两旁都是常青树,蔓延山路而去。 冬日暖阳,却有寒风卷过树叶,沙沙作响。 山间走来一个年轻修士,从骊州山海关城头而来,敛去了那身玄青衫,换了身普通的青衣。 此行目的,是奉师尊之命,前来斩杀一头拨弄人心的大妖。 据师尊的三言两语,那头大妖似乎出身妖谭山,所作所为却又不似妖谭山修士的作为,更像是一个魔道修士。 心思毒辣,善于伪装,又残忍嗜血。 年轻修士名叫辛怀旧,是古衙门玄青使一脉的三师弟,所学驳杂皆精,是个名声不显,或者说是善于藏拙的天才。 辛怀旧来到山巅最高处。 山巅之上与山脚和半山腰的风景截然不同。 只剩下乱石扎堆。 寻了块平整的石头,打坐养神。 那头大妖进了城,这让辛怀旧感到有些刺手,在城内厮杀,易于伤及无辜。 倒不如在此等那头大妖自己出来。 辛怀旧学有一门类似读心术、知天命的神通。 这是较为好听的说法。 若是换个难听的,就是一门追踪定位术,因此常被自家那个小师妹调侃,说,“三师兄这神通比狗鼻子还好使。” 辛怀旧睁开眼,皱了皱眉头,事情有些变故。 那头大妖想要借刀杀人? 借那个大雪山的中年剑客之手? 辛怀旧有些恼怒,“竟已多生出事端,你执意如此,那便只能一死。” 寒风瑟瑟,乱石无情嘲笑寒风的无力。 那袭青衫微动,一招缩地成寸,只留下那一块平整石面,立于山巅。 石头表层自主脱落,映入眼帘,是光滑如玉。 城门外。 辛怀旧抬头看了眼城墙上的两个大字,笔走龙蛇,布满历史的厚重痕迹。 旧城! 辛怀旧暗暗苦笑,“既然引我入城,想来是要不死不休了。” 他突然收敛思绪,以心声传音,隔着半座城,撞入某座小酒馆里。 “辛怀旧已至!” “怎么?你怕了?” —— 南州。 妖谭山。 山脚下。 一大一小两人仰头看去,山路无尽头。 山高路远啊! 身旁少年目光死死盯住山头,“就这么停下了?” 李岁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有些杂乱的头发,“真正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大步往前走去。 一身拳意荡漾开去,破空而响。 山头有修士拦路。 少年怒火当头,手持长剑不要命的胡乱挥砍,招式杂乱无章。 长剑掠过。 斩了个空。 少年的耳畔有拳风呼啸而过。 那守门的妖族修士胸膛爆破,血肉横飞。 李岁收拳,继续登山。 少年紧随其后,目光坚定。 李岁挺身傲立,大喊一句,“散修李岁,问剑妖谭山!” 声音响彻云霄! 传入山头所有妖族修士的耳中。 转瞬之间。 密密麻麻的身影占据山头。 双方遥遥对峙。 有妖族修士怒斥道:“一只臭虫也配叫嚣我妖谭山?给我滚回去,你若再敢向前一步,休怪我下手无情!” 李岁无所谓地向前迈出一个台阶。 李岁面无表情道:“向前一步,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这下,反而让那妖族修士不知所措了。 在这妖谭山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但凡只要是妖谭山一方有错在先,那么导火线燃起,便是熊熊烈火,将再无翻身机会。 于是乎,那出身大厌山的剑修,苦恼退步,同时转过头去,望向身后的众多妖族修士,眼里只有求助。 果然呐,枪打出头鸟,爱出风头不会有好果子吃。 就在这时,李岁朝少年要了那修修补补过的旧钱袋子,里头有一颗泛红妖丹。 李岁冷声质问道:“敢问诸位,可认识此物!?” 妖谭山众多修士,心有怒而不敢言。 和北亭国老皇帝的规定就摆在那,只要眼前之人不曾杀过妖谭山修士的性命,那么无论再怎么嚣张跋扈,它们也只能选择忍耐,再无他法。 当感受到了李岁手中钱袋子里面的妖丹气息后,妖谭山众多修士纷纷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不过是一颗五境大妖的妖丹,分辨出来又有何难? 眼前之人又为何要这般质问? 那个准备退让的大厌山剑修,停住脚步,眯眼望去。 听那年轻人的言下之意,似乎这颗妖丹和年轻人问剑妖谭山大有联系。 难道是这妖丹的主人冒充妖谭山之名行凶? 好巧不巧,还惨死在年轻人手里? 因此才来问罪妖谭山? 大概是如此了。 大厌山剑修斟酌了一下措辞,说,“不过是一颗五境妖丹,不知足下又是何意?” 李岁冷呵一声,讥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怎么连自家修士的妖丹都不认识了?”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陷入诡异。 山头的所有妖族修士已经猜到了年轻人问罪的缘由。 只是没有人会去承认,也不敢去承认,最终都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大厌山剑修眼眸一凝,极其严肃道:“饭可以乱吃,但是足下可莫要血口喷人。再说了,冤枉人也得讲究个人证物证吧!” 李岁抬头望去,上山台阶蔓延而去,好像一条看不见首尾的大蛇。 李岁收起旧钱袋子,轻轻抛给少年,这才开口,“不知情者倒是纷纷下山阻拦,情有可原,不知者无畏嘛!” 李岁声音提高了几分,“知情者反而躲在山巅,装聋作哑,既然如此,我便只能杀鸡儆猴了!” 妖谭山彻底陷入死寂,唯有冬日冷风席卷。 李岁迈步向前,开口对少年说道:“在这里等我,夕阳落下之前我若还没回来,你便去南遥关找一个姓雷的老板,他会收留你的。” 少年抬头看了眼李岁,想了想,将怀里的长剑用力扔出。 “我会在这里等你一天一夜,若是没能等来你下山,我就走。” 李岁开始登山。 伸长而去的山路上,妖族修士纷纷拔剑而立,杀意汹涌。 李岁手持长剑,步步登高。 第68章 出手 第一剑。 斩去那位大厌山剑修的头颅。 再次登高。 所过之处,剑光缭乱,血肉横飞,哀嚎遍野。 血染石阶,顺流而下。 站在牌坊楼下,妖谭山三字熠熠生辉。 身后是尸横遍野。 李岁突然眯眼警惕。 眼前几丈外,有道负剑而立的身影,亦是剑修。 那人说:“既然是足下冒犯在先,那么在下便来替死去的同门还礼一场。” 那人又说,“在下出身白羊山一脉,专修剑道,看你也是使剑之人,除了还礼,也有几分私心,想要试试足下的剑道到底有几斤几两。” 李岁坦然自若,一声轻呵,唤醒心湖之上那尊闭目沉睡的法相。 一股冷风突然从山脚袭来。 伴随着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霸气又不失礼。 “青州关城头武夫卢铁行,见过白羊山不知名修士。” “你想和李岁打架,还得先过了我这关才行。” 一前一后的两人来到牌坊楼下。 腰间挂了个酒葫芦的卢铁行。 一脸淡然自若的李辛一。 卢铁行摩拳擦掌,还不忘摘下酒葫芦喝了口酒。 他说:“先还当初在城头你替小师妹出战的那一份人情,其他的那人情暂时欠着,有机会再还你。” 李岁无所谓道:“我可没说让你帮忙,你自己自愿的,我也没办法,拦都拦不拦。” 李辛一一掌拍在李岁肩膀,打趣道:“啊呀!几日不见,说话都这么欠揍了,说说,跟谁学的?” “明知故问的这种问题还是不要问了,解释不清,也说不明白。”李岁轻笑道。 李辛一擦了擦额头,皱了皱眉头,“你为什么每次说话都那么欠揍呢?” 李岁也不再故意逗李辛一,视线落在那白羊山妖族修士身后的上山路上。 “再会!” 卢铁行目光锁定那个白羊山妖族修士。 见白羊山修士想要去拦住李岁,卢铁行也不惯着他,干脆利落就打出一拳。 拳罡瑟瑟而猛烈。 砸在白羊山修士刚踏出去的那一步的位置。 地面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裂缝不断蔓延开去。 白羊山修士在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拳罡后,果断放弃去阻拦李岁。 这位白羊山山主,无奈收回脚,退出几步,躲过那破坏力惊人的一拳。 卢铁行收好酒葫芦,呵呵一笑,“打架时走神最要命,下次可就不会这么走运了。” —— 山路石阶延伸向上。 青山伴随乱石怪象,枯藤老树盘根错节。 李岁却无意去看这些奇异景象。 只是一步步登高。 妖谭山妖族修士在见过斩杀大厌山剑修的果断和冷血后,并不擅长厮杀的这群修士,心有余悸。 迫于无奈,他们只能一步步后退。 在这出手果断利落的疯子面前,谁也不愿意当那出头鸟。 更主要的一点还是,山巅大殿之中,那几位领头大妖并未下达阻拦厮杀的命令。 既然如此,又何必去送死呢? 李岁似乎懒得继续走上去了。 抬眸一笑,长剑一挥,浑身一震,祭出心湖之上那一尊顶天立地的法相。 法相骤然出现,身躯万丈有余,悬空而坐。 从元婴化身为法相的小人儿,长剑横亘膝盖上,剑鞘负在身后,神色庄严肃穆,寒眸俯瞰山巅。 李岁怒喝一声:“懒得上去了,尔等要么下山受死,要么我一脚踩碎整座妖谭山!” 山巅大殿之中,寂静无声。 李岁毫不犹豫,催动法相。 名为小碎的小人儿,改盘坐为站立,双脚轰然落地,动静之大,山崩地裂。 这一举动,便使山间诸多来不及躲避的妖族修士惨死当场。 法相手持一把长剑,就要朝山巅那座大殿怒然劈下。 就在这时。 风云突变! 山巅大殿里,终于有了动静。 一头大妖显出真身,千百丈身躯,鱼面青目,浑身鳞甲,狰狞恐怖。 大妖怒斥道:“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儿,不过是看在与北亭国情分上,敬让你三分,真当自己是个大人物了!?”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真当我等不敢杀你?” “给我死去!” 话音刚落,大妖猛然砸出一拳,狠狠落在李岁那尊法相的胸膛上。 李岁面无表情,反手一抓,法相左手顺势掐住这头大妖的脖子。 李岁的那尊法相右手持剑,一剑朝大妖心脏狠狠刺出。 只听噗呲一声,长剑贯穿大妖的胸膛。 李岁催动法相,抽出长剑,甩掉血水,收剑归鞘。 法相一手死死抓住那头大妖,另一只手以拳轰砸,如雨点般接连落下,沉闷的巨响此起彼伏,极其骇人,响彻整个山头。 如此潦草的一战,妖谭山便又碎了大半,无数妖族修士遭殃。 李岁猛然抬头,毫不犹豫斩出一剑。 剑气如虹,破空而去。 这一剑准确无误的劈在另一头大妖修士的头颅上。 然而,那个突然现身的大妖,竟是毫发无损,如同剑气划水,水波无痕。 这位拦河江的领头大妖,似乎很擅长身法,速度很是诡异。 这头大妖明明站在原地不动,李岁那尊法相却如遭雷击,悄然破碎。 被李岁砸成肉泥的那头大妖,凭空消失。 那边,拦河江领头大妖,身旁多出了一头死去的大妖身躯,正是之前被雨点般落下的拳头给砸死的大妖。 李岁眯眼警惕,长剑横亘在胸,蓄势待发。 拦河江的领头修士重新化作人身,是个中年汉子,五官厉色,不怒自威。 汉子目视前方,肃声道:“阁下与妖谭山无冤无仇,何必这般不死不休?若是再不退去,就别怪我等不给北亭国颜面了。” 李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问:“你是在给我说笑吗?” “都不是糊涂蛋,有些话还是挑明了说更好。”李岁直言道,“就问你们一个事,泥秋门险些覆灭之事,你们知不知情?” 汉子突然沉默。 能在双方战争不断的乱世中,妖谭山能够苟延残喘数百年,自然不可能全是蠢蛋。 自然是知晓泥秋门险些覆灭的内幕。 当初,那位提出反叛谋划的年轻修士,暗地里谋划针对泥秋门的算计时,妖谭山和其他三处妖族府邸,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自然知道如今妖族修士进退两难的困境,于是也想借机造就北亭国内乱。 到那时,局面只会对妖族修士有利,如果运转得当,甚至可以彻底摆脱画地为牢的处境。 为此,他们才会默许那个走出妖谭山的年轻修士肆意谋划,肆意妄为。 李岁弹了弹长剑,几滴血渍掉落,“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突然之间。 天空中冬雷炸响。 一幅阴阳鱼图凭空落在二人脚下。 有剑光随之而来。 有年轻剑客持剑而立,站在李岁身旁。 姓梁的剑客,出身大雪山。 此刻,他对着李岁抱拳行礼,躬下身,道了声歉。 “当初在古井世界是梁某多有冒犯,还请李道友原谅!” 李岁一脸困惑,“你是不是有病?” 这又是在唱哪出? 梁洗诚然一笑,“李先生心胸宽广!” 年轻剑客在青州城头,见过自家那位小师叔。 当初在古井世界里,为了把拦妖剑而自乱心境。 就因为这事。 被自家那位小师叔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69章 欠债 终于登上山巅。 在破碎的山头,那座大殿依旧屹立不倒,安然无恙。 无数妖族修士围住整个山巅,杀意浓浓。 李岁一人对峙整座山头修士。 “一群缩头乌龟。” 来围堵的妖族修士中,有修士猛然杀出,攻势凶猛。 然而,修为还是太弱。 被李岁一剑斩去头颅,挖去妖丹。 这下倒好,山头瞬间安静了很多。 那座大殿里,依旧寂静。 李岁却不由得警惕。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平静。 大殿外的空旷演武场上,靠近山崖那边,有棵岁数很大的老树,枝繁叶茂,盘根错节。 虽值冬季,却是常青绿叶。 此刻无风,树叶骤然间纷纷坠落。 更为奇妙的是,树叶漂浮半空,铺就一幅晦涩难懂的奇异景象。 紧接着,在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下,一把飞剑从中飞出,携带起无数坠落的树叶,化作一条长龙,围绕大殿。 李岁莫名感到了压力,抬眸看去。 大殿里,有个负剑的老叟闲庭阔步走出。 老人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老人用他那双布满沧桑的眼睛,看向李岁,顺便抚平袖口处的褶皱,说:“杀不杀你其实都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最终迎接我们的还是死亡。” 老人抬手一抖,悬停大殿上空的那把飞剑瞬间化为无数剑光,汇入那条由无数绿叶组成的长龙。 老人的这把飞剑的神通,就只是这般简单。 老人扫了一眼周围的妖族修士,挥了挥手,“各位,逃命去吧,妖谭山保不住了!” 妖族修士纷纷哗然。 很快,又恢复平静。 老人眉头一皱,心中苦痛难忍,“这又是何苦来哉!” 老人闭目深吸一口气,猛然睁开眼,怒喝道:“大厌山一脉弟子听令,杀出重围!” 周围妖族修士之中,不断有负剑修士走出,奔赴山下。 杀出重围? 自然是指北亭国此刻隐匿在妖谭山附近数里之外严阵以待的重甲铁骑。 北亭国铁骑,分为三类。 雪龙,重甲,黑骑。 杀力最强的自然是由修士组成的雪龙铁骑。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到覆国的地步,雪狼从不轻易动用。 据史书记载,雪龙骑军出现的次数寥寥。 第一次露面时,是北亭国开国之战。 先祖以四十万雪龙骑军死战不退,后得老衙主和佛门高僧出手援助,才有后来数千年历史的北亭国。 北亭国建立后,雪龙骑军也被动用过三次,一次是针对境外妖族大军的倾力厮杀。 一次是驱逐境内妖族修士,将其全部汇拢一地,也就是当年分让出妖谭山为妖族居住地一事。 第三次,是由红袍一脉的陆探率领,镇压祁州妖祸。 其次,就是重甲铁骑,战力依旧不容小觑,更是以杀伐着称。 那场青州大战后,北亭国老皇帝就是以十余万重甲铁骑马踏江湖,围剿江湖门派,将朝堂内乱连根拔起。 那段时间里,山上修士独善其身,江湖上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庙堂难得安静下来。 李岁也不去管那些跑下山的大厌山一脉剑修,任由他们离去。 在青州关城头,从那头大妖龙首口中得知,大妖龙首以泥秋门设局时。 李岁便已经猜到了北亭国那位老皇帝的心思,这位老皇帝不过是想要立一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业。 想学古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可惜,老皇帝命短。 因此,变得急功近利,不得已而为之,选择了李岁作为剿灭妖谭山的突破口。 李岁目光略过大殿前的老人,投向大殿内,说:“就真打算当一辈子的王八,不出来说道说道,没准我会听你说几句。” 大殿外,大厌山一脉的那位祖师突然转过身,朝旁退出几步,让出道来。 老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那把飞剑。 无数绿叶纷飞,如同天空下起一场树叶大雨,竟成为妖谭山破碎的山头上,别样的风景。 有道身形走出大殿,自然就是妖谭山真正的山主。 妖谭山山主闭目深吸了一口气。 年轻模样的妖谭山山主睁开眼,问了一句,“我想与阁下商量几件事,不知道阁下说话管不管用?” 李岁面无表情,只是一手负后,一手持长剑而立,呼吸均匀,像是在等什么。 妖谭山山主叹了口气,“看来,你说了不算……” 话音未落。 有个头戴簪子的姑娘来到李岁身旁。 姑娘偷偷瞟了一眼李岁,似乎有些害怕,默默移动了些距离。 这才抱着双臂,气势汹汹道:“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动我家主人的朋友?出来受死!” 李岁扭过头去,问:“这嘴皮子功夫,跟那姓陆的学的?” 大妖魏娥下意识想要怼回去,偏偏又忍住了,苦笑道:“自学成才,跟我家主人无关。” 李岁摇了摇头,不再搭理她了。 和猜想的有些出入,还以为会是那姓陆的亲自过来,想来是那陆探也有难处。 不过嘛,谁来都一样,倒也没什么影响。 李岁重新看向妖谭山山主,说:“我先说个事,对错你们认不认无所谓,我会自己看着办。” 妖谭山山主皱了下眉头,“阁下请说。” 李岁眯眼望去,冷冷质问道:“泥秋门一事,你们谁出的主意,谁下的令?” 妖谭山山主有些为难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阁下若想解恨,尽管出手,我定不会还手。” 李岁冷呵一声,“没有但是吗?” “但是呢,还请阁下开口答应,饶过妖谭山无辜修士,我所求仅此而已。”妖谭山山主说道。 落叶终于落尽,铺满地面,如同一片青青草地。 李岁轻挥长剑,扫出几片绿叶,“我说了不算。”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况且,以我看来,你的命连那小姑娘的半根汗毛都不值,所以呢,不划算。” 妖谭山山主的言下之意,是想一人顶罪? 门都没有! 妖谭山山主开始犹豫不决。 困死在北亭国,就算是想来个鱼死网破,都显得有心无力。 北亭国老皇帝和古衙门既然已决定彻底剿灭妖谭山,那么再不会留下什么退路。 可却又与猜测不同。 北亭国老皇帝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衙主都没有露面。 那么还有周旋的余地。 难道只是借眼前之人的登山问罪来试探一番? 不太可能! 大概率是,眼前之人的分量很足,足到能借他之手,彻底掀翻妖谭山! 那么,所有人寄以希望所在的李岁,自然就是话事人,他说的话自然管用。 妖谭山山主下定了决心,“阁下想怎么处理泥秋门之事?”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第70章 谈和 山脚下。 一袭红袍悄然而至。 随着红袍身影的出现。 地面也突然震颤起来。 很快,远处传来马蹄声捏碎尘土声。 黑压压一片。 盔甲与兵器相互碰撞摩擦声此起彼伏。 北亭国重甲铁骑驻足于妖谭山数里外,围堵了整座妖谭山。 那些逃窜下山的妖族修士,见此情景,纷纷止步不前。 红袍修士不去理会那些妖族修士。 他蹲下身,面露笑容,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说,“小孩,你叫什么名字,愿不愿意随我修行?” 少年眯眼警惕,默默后退一步,“我叫苏写怀,李先生说过会教我剑术。” 红袍男子摊了摊手,苦笑道:“好吧,我也不强人所难。” 想了想,他又说:“能不能问你个事?” 少年沉默不言。 “就当你默认了。”红袍男子哈哈一笑,“你说的那个李先生,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还是很好奇能让一向公事公办的老衙主心生私意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应该会比寻常人要有趣的多吧? 少年想也没想,就说道:“李先生很厉害,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不太爱讲话,这次再见面,话倒是愿意多讲了,就是不太讨人喜欢。” 红袍男子皱了皱眉头,突然问道:“你明明心里很恨那李先生,嘴上为什么非要夸赞他呢?” 少年冷冷道:“你管我啊!” 红袍男子忍俊不禁,“心性倒是有所改变,好事。” 红袍男子挺起身,抬头望向山巅,不知看到了什么。 他转头提醒少年,“若是感觉不适,记得和我讲,不要硬撑。” 少年好奇道:“是李先生和那些妖族修士打起来了?” “那倒不是。” 少年转过身,也朝山巅看去,只能看到无尽的石阶,看不到尽头。 少年气愤道:“看不见,不看了!” 红袍男子突然抬手,轻轻一抖,格挡住半山腰席卷而来的拳罡和剑意碰撞后的余波。 红袍男子叹息道:“打个架,尽整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少年问:“谁赢了?” “还没结果,估计也不会有结果了。” 少年问:“为什么?” 红袍男子指了指黑压压一片的铁骑身影。 “妖谭山的压力很大啊!” 少年问:“李先生能安然下山吗?” 红袍男子疑惑道:“有没有人说你问题太多?” 少年想了想,说:“没有,他们都说我是块木头,像个哑巴。” 红袍男子不由惊讶,“那奇了怪了,怎么到了我这,反而唠唠叨叨起来了?” 少年想了想,没想明白,“你让人感到很亲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与你说说话。” 红袍男子负手而立,故作高深道:“再问你一遍,要不要随我一起修行?” 这下,少年反而陷入沉思了。 许久,少年才犹豫不决道:“等李先生下山后我再回答你吧!” 红袍男子眉头一展,“可以。” 就在这时。 山上有道道剑光闪过,数以万计的剑气凭空出现在山头,如同一场大雨倾盆。 少年惊呆了,“那是什么?” 红袍男子说:“剑气。” 少年问:“这次,谁赢了?” 红袍男子回道:“那个大雪山的剑客技高一筹。” 少年问:“那他的对手死了没有?” “没有。” 少年切了一声,“那不还是白扯。” 天地骤然阴暗下来。 山巅有声响,由远及近。 传入每头大妖心湖之上。 “山主背叛了我们,逃命吧!” 紧接着,整座妖谭山的所有妖族修士,皆面露痛苦,极度不甘,怨恨至极。 有妖族修士强撑着身躯,朝山巅痛骂。 “亏我等还认你为山主,你竟将妖谭山所有妖族修士的真名交给敌人,你不得好死!” 有大厌山一脉的剑修,御剑而上,直冲山巅,想要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然而,还未靠近山巅,就被无形压力给拍翻,坠落山间,不知所踪。 剩余的妖族修士,纷纷强忍住痛苦,不敢置信的看向山巅,眼里满是失望。 心中所想,山主大人竟然会出卖了我们? 怎么可能? 不可能吧! 少年问:“怎么了?” 红袍男子突然一笑,“你的李先生赢了。” 少年一脸疑惑,“怎么赢的?” 红袍男子眉头一挑,“不好说,等头下山后,你再问他吧!” 少年突然抬头,认真瞧着眼前身材高大的红袍身影,心中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感觉,少年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少年认真说道:“我决定了,我要跟你一起修行。” 红袍男子展颜一笑,“有趣的事情还是有的,不白来一趟。” —— 回到山巅。 妖谭山山主下定了决心,“阁下想怎么处理泥秋门之事?” 李岁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妖谭山山主眯了眯眼,看不出在想什么,片刻后,才说道:“一命抵一命,这是最后的底线。” 李岁轻笑一声,“我只是他们选出来的一个话事人,真正能做主的还是我背后不方便露面的那几个人,而正好,他们都巴不得我肆意而为,所以……” 妖谭山山主咬牙忍受,“阁下接着讲。” “你给出的代价还是太小了,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 妖谭山山主逐渐冷静下来,问道:“你想怎么样?” 李岁慵懒道:“我有个提议,很符合他们的胃口,又能满足我的私心,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忘了说,你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接受。” 妖谭山山主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阁下请讲!” “我就两个条件,一是要北亭国四大妖族府邸所有妖族修士的真名,不要说办不到,妖谭山身为四大府邸之祖庭,这点事费不了多大的力气。” “第二,要么告诉我谋划泥秋门事变的真正主谋,要么你身死道消!” 妖谭山山主陷入沉思。 李岁淡然自若,“怎么选?” 天空倏忽之间阴暗下来,如同妖谭山山主此刻的心情,寒冷刺骨,煎熬难忍。 寒风瑟瑟,吹乱山间的自由。 大殿之外的所有妖族修士,各有所思,各有所意,各怀鬼胎。 有修士暗暗出声,“若真要出卖了族人,山主大人怎还配活着?” 有修士唉叹道:“山主大人也身处困境,身不由己,换作是我,早就崩溃了。” 有修士议论传出。 “山主大人,不能听他们的话,若是听从他们的话,数万族人将再无自由,终身成为奴隶,任人宰割。” “山主大人,反了吧!” “我等愿意与妖谭山共存亡!” 李岁扫过那些妖族修士,再看向妖谭山山主,说:“我好像听到了你的决定。” 话音未落,李岁已然抬起手,像是在做一个早就商议好了的信号。 就像战场上的号角吹响,皇帝的圣旨传出,官员的一声令下…… 妖谭山山主突然抬头,叹了口气,坦然道:“我答应你的那两个条件,前提是妖谭山修士永不为奴。” 李岁收回手,静待下文。 第71章 篇章 妖谭山山主将以秘法记录下妖族真名的四份宗门谱牒,交给了李岁。 李岁毫不犹豫接过,顺势抹除掉谱牒上面暗藏的术法杀机。 然后将那份谱牒直接收入心湖,交给心湖上的那尊神灵。 一座小天地凭空出现。 将李岁和妖谭山山主强行拉入其中。 很快,小天地又凭空消散。 李岁侧过身,看了眼很识趣的闭上嘴的大妖魏娥,“你就那么怕我?” 小姑娘模样的大妖,苦笑着点点头。 “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小姑娘皮笑肉不笑,呵呵一笑。 李岁觉得无趣,“下山吧。” 一人一妖,朝山下走去。 妖谭山山主闭目失神,久久无法缓过神来。 大厌山山主来到头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妖谭山山主承受的压力,也非寻常人能承受。 局外人看不真切,局内人却又不愿意看得太真切,到头来却还是得有人出来承担后果。 妖谭山山主自然就成为了那个夹杂其中的倒霉蛋。 大厌山山主轻叹一声,“为了彻底剿灭北亭国妖族内乱,老衙主和老皇帝还真是煞费苦心。” 那年轻人是导火线,也是对弈的官子。 而光是摆在明面上的后手,就已经足够吓人。 十余万重甲铁骑黑云压城。 一个名声在外的武夫卢铁行,一身拳意凶悍刚烈,压得白羊山山主自顾不暇,分身乏术。 一个出身大雪山的年轻剑客,十境纯粹剑修。 竟还携带着那座青州关城头修士的数万缕剑意,暴打拦河江江主,使得其毫无招架之力。 一头十二境巅峰大妖,是专门为了针对他这个大厌山的山主。 当真以命厮杀,只怕是要输上几分。 最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先前出现在山脚下的那道气息,如果没猜错的话,是骊州山海关那位杀力最强的红袍修士陈陌。 而那人自然就是为了压制妖谭山山主而来。 连还手之力都没有,除了等死,还能如何? 好在,那年轻人和妖谭山山主似乎是在那座小天地内达成了某种协议。 最终结果,虽然猜不到这位妖谭山山主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但是呢,妖谭山得以存活。 —— 妖谭山妖族修士纷纷投来的视线,好似要将让吞吃才解气。 李岁和大妖魏娥就在这样的注视下,顺着石阶下山。 小姑娘大概是头一回出来,对什么事都感到好奇新鲜,总要故意落后几步,然后“偷偷”去找那些满眼怨恨的妖族修士。 开口说话被无视,小姑娘也会来气,跳起来就是一巴掌拍在那修士脑门,理直气壮道:“老娘跟你说话呢,你还不乐意了。” 不等那修士破口大骂,小姑娘瞪了他一眼,“不服气啊?来啊,单挑啊!” 李岁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一眼。 小姑娘赶忙尴尬一笑,很乖巧的拍了拍那修士的衣衫,“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今儿没空,哈哈……” 李岁冷不丁道:“等哪天去青州关了,可以和那姓陆的商量商量……” 小姑娘赶忙哀求道:“大哥,大爷,我错了,你可别跟主人讲,不然下次他就不让我出来了。” 李岁故作疑惑,“你在说什么?” 小姑娘咧嘴一笑,“原来你不是要去告状啊!” 李岁故作为难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你说我该不该告诉那姓陆的呢……” 小姑娘哎哟一声,“大哥我怕你了,你可别啊!” 李岁哈哈大笑,“逗你玩呢!” 小姑娘嘟囔着嘴,干脆不说话了。 顺着石阶继续下山。 途中妖族修士纷纷投来不善的目光,甚至连杀意都有所波动,却又死死克制着。 似乎是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中,不知是拼命送死了好,还是苟延残喘存活着好? 山路石阶延伸向下。 青山伴随乱石怪象,枯藤老树盘根错节。 有年轻剑客身影飘然落地。 与之对峙的拦河江江主不知所踪。 剑客梁洗礼貌一笑,“见过李先生,恭候多时了。” 李岁皱了皱眉头,“文邹邹的,不会说话,就莫要装读书人。” 大妖魏娥附和道:“李先生,赶紧揍他!” 李岁暗暗失笑,好一个恭候多时。 上山前才见过面,来回的不到一炷香功夫,你倒好,来一句恭候多时,这不是在暗讽我办事拖拖拉拉吗? 李岁说:“再说了你是剑客,就应该像你家小师叔一样,大气豪迈一点,当然了,再努力修行争取能当上你家小师叔的师弟就更好了。” 剑客梁洗突然低头,沉默不言。 果然呐,耍小聪明还是耍不过李先生。 论起暗讽,李岁直接用一个言下之意,你家小师叔人好,应该以他为学习榜样,别一天天阴阳怪气,彻底终结了梁洗的小心思。 论大雪山谁最有权威,辈分最大,肯定是一直闭关的祖师爷。 若是想打击大雪山弟子,那个常年不出山的小师叔绝对是最致命的一击。 只要是从大雪山出来的剑客,哪一个不曾被那个小师叔给“虐杀”过? 举个例子。 你是个自诩百年千年,甚至是万年难遇的天才,然后偶尔的机会,拜入了大雪山。 这时,就会有个喜欢穿着黑衫的年轻剑客会来为新弟子举办一场迎新晚会。 在大雪山各位老前辈登场后,年轻剑客才会缓缓走上台,就简简单单说上几句话。 或许在他看来,这些话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实,或者说是随口一说就能做到的事。 “废话不多说,希望你们当中,有人能成为我的师弟,当然了,若是可以的话,成为师侄也行。” 这时候,你就会心有不逊,便找了个入门较早的师兄,打听了一下那在台上大放厥词的年轻剑客的身份来历。 然后的然后,你的道心开始不稳,隐隐有了崩溃的痕迹。 几乎每个师兄都会这样跟你说。 “你说台上那人啊,是祖师爷的师弟,咱们应该称他为师叔祖。” 你目瞪口呆,“我竟瞧不起名声在外的师叔祖?” 自此以后,你便以师叔祖当初那句话为最终目标,不停苦修攀登。 如此反复,很多年过后。 你自认为剑术能与师叔祖一决高下了。 便选择去与其问剑一场。 然后的然后,那年轻剑客就只是一巴掌拍了过来。 那一刻,你明明倾尽全力出剑了。 然而,所有的剑意招式,所有的术法神通,皆在那一巴掌下,烟消云散,没有掀起一丝风浪。 这一刻,你终于明白了,当初迎新晚会上那句话的分量有多高! 问剑失败后。 你毅然决然离开了大雪山。 心中暗暗发誓,只要师叔祖不出山,老子就不上山了。 这也是为什么,大雪山剑客遍地游的最主要缘由。 剑客梁洗尴尬地挠了挠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取出一个小布袋,是个乾坤袋。 李岁打量了一下,并没有去接。 剑客梁洗解释道:“里头装的是一把仙兵。” “是青州关镇守徐大人联合城头所有修士倾力以一把仙兵的残骸改造出来的,就当是还你当初舍身挽救的人情。” 李岁接过小布袋,点了点头,说:“若是哪天回了青州关,就替我谢过他们。” 剑客梁洗唉叹一声,神色尴尬,不知所措。 李岁哈哈一笑,道:“忘了,你家小师叔应该是去青州关城头了,难怪你会跑来南州。” 剑客梁洗双手捂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骤然间从山巅大殿破空而起,妖煞冲天! 轰然震响! 山摇地动。 第72章 仙兵 李岁抬头望去,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山巅那座大殿轰然倒塌。 剑客梁洗猛拍大腿,竟没忍住爆了句粗口,“艹!差点忘了那头大妖了。” 先前与拦河江的那位老江主厮杀至云海端。 原先只以境界互拼,不相上下。 后来,以阴阳剑意为樊笼,囚困住那头老蛟,最后用从青州关城头修士们手里借来的万千缕剑意,彻底重创那位老江主。 梁洗来南州,本意是想要躲着自家那位师叔祖,其次是来送那把仙兵。 所以呢,与那头老蛟的厮杀对拼时,自始至终也都没有下死手,更多的只是在戏耍对方。 以至于,重创了那头大妖后,梁洗才会出现在李岁下山的路途,又来找些乐子。 随着那座大殿的倒塌。 山巅之上,所有妖族顿时鸡飞狗跳。 有危机意识的早已御空逃遁。 “疯了疯了,全都疯了!” 后知后觉的修士,也跌跌撞撞跑下山来。 “不是吧!不是吧!才躲过一劫,又来更出现一个疯子,他娘的全都是疯子!” 至于那些不怕死的,自然要破口大骂几句。 “好你个拦河江江主,竟敢私损毁祖庭大殿,就不怕惨遭天谴吗?” “你他妈的疯了?竟连自己人都要屠杀!” 然后的然后,迎接它们的便是凭空出现的满山飞剑。 山巅那座飞剑大阵被开启了! 动静太大,威力更猛。 来不及逃窜的修士,在那密密麻麻麻飞剑下化为一滩滩血水。 满山飞剑突然间朝某个方向汇聚而去。 好似要化作一个巨大樊笼,困死那道负隅顽抗的身影。 一股巨大的念力从万千把飞剑最中心处炸开。 只听轰的一声。 爆炸余波荡漾开来。 余波震开那些飞剑,万千飞剑于半空中凌乱无章。 紧接着,那制造出巨大爆炸的身影,被一股无形之力砸中,倒飞出去。 那道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山脚飞来。 剑客梁洗赶忙闪到一边,目光始终锁定山巅,那位突然发了疯的拦河江江主,此刻才是最为恐怖的存在。 大妖魏娥怒目横眉,肃杀而起,想要以巨力轰杀朝这边倒飞而来的身影。 李岁伸手拦住小姑娘,“要打就去和山巅那头发了疯的打。” 李岁骤然出手,接住了倒飞而来的身影。 等看清楚了那人样貌,李岁不由得苦笑。 “好巧,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人,正是妖谭山山主。 与此同时,李岁也顿感棘手。 连十二境的妖谭山山主都没能撼动那山巅的飞剑大阵。 在场众人里,只怕已经无人能阻拦那个发了疯的拦河江江主。 妖谭山山主吐出一口血水,脸色苍白难看,他说:“山巅那座飞剑大阵与妖谭山山水气运相连,想要破开大阵,就得斩断妖谭山山水气运,若是这般而为,北亭国气运也会受损。” 剑客梁洗直接说了一句,“谁布置的这座大阵?不会就是你吧!” 大妖魏娥幸灾乐祸,“这是不是就是你们常说的自找苦吃?” 妖谭山山主苦笑道:“妖谭山修士夹缝求生,迫不得已而为之。” 这座剑阵的由来,是四位山主取四大府邸所有修士的一粒魂魄炼化为飞剑,耗时耗力,方才创建了这座大阵。 妖谭山山主无奈道:“我与其他三位山主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尽量保护族人,别无他法。” 李岁陷入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剑客梁洗苦着脸说道:“这下好了,你家那位拦河江江主,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发了疯,连你这老大哥都能下死手,还有谁他不敢杀的呢?” 妖谭山山主欲哭无泪,你丫的话里有话,想骂人就不能光明正大的骂?在这阴阳怪气谁呢? 再说了,受什么刺激了,你这个当事人不是应该更清楚吗? 大妖魏娥呵呵一笑,“李先生,你瞧,这姓梁的又开始嘴欠了。” 李岁轻笑道:“既然你们这般悠闲,不如再等那头大妖吞掉整座妖谭山后再慢慢聊?” “毕竟到时候都是黄泉路上的同伴。” 剑客梁洗尴尬一笑,好像体会到那妖谭山山主刚才的被阴阳怪气的感受了。 大妖魏娥一脸无所谓。 妖谭山山主苦着脸,竟是无言以对。 山巅异变! 几乎同时,所有人共同做出了一个选择。 闪躲! 李岁猛然撤步,抬剑格挡,心湖念力倾泻而出。 脚下石阶轰然出现凹痕,裂纹蔓延开来。 从山巅砸下的这一把飞剑,是所有满山飞剑汇聚浓缩而成,威力惊天动地。 山路两旁乱石山林全被剑意夷为平地。 李岁直接以体魄强悍硬抗,在这把势不可挡的飞剑衬托下,显得异常诡异。 李岁的身躯还在不停向山脚倒退。 或者说,李岁压根就没动。 是被山上砸来的这把飞剑硬生生推着走的。 留下一道极其深的沟壑,顺着已经称不上是石阶的山路,由上而下。 大妖魏娥毫不犹豫,想要显出真身来粉碎这把突如其来的飞剑。 不曾想,还未来得施展出来,就发现她已经被这座以山根气运创建的大阵无形给压胜住了。 竟是无法显出真身来。 紧接着,又被那飞剑自带的剑气给层层压制住了修为。 无奈之下,她下意识瞟了一眼李岁,却是得到后者的点头,,好似看懂了她眼里的忧愁。 大妖魏娥咧嘴一笑,身体一震,便化作流光,消失在了原地。 妖谭山山主以自身法宝化作流光,远遁云海之上。 他俯瞰脚下景象,看见了那硬抗飞剑的李岁,不由得感到震惊。 “这家伙难道是个怪物不成!?” 年轻剑客梁洗,祭出万千剑意,化解扑面而来的剑气,很是侥幸,躲过了一劫。 他余光突然瞥见那倒退下山的李岁,目瞪口呆。 “这还是人吗?”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转过身,朝山脚奔去,想要破开那把势大力沉的飞剑。 那把飞剑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只剩破碎后乱石横穿的废土一片,尘土飞扬,乱石狂炸。 剑客梁洗突然看见李岁身后不远处,有两道身影已经蓄力待发。 只能无奈止步。 剑客梁洗可没自信到能在这种情况下,接下一位九境纯粹武夫的倾力一拳。 身后的李辛一,御剑悬空,毫不犹豫又祭出三把飞剑。 流光飞剑,用以御空飞行。 剩下的三千,斩仙,幽红,各显神通,朝着无数飞剑浓缩而成的那把飞剑狂轰滥炸。 卢铁行倾力出拳,拳意笼罩山间,惊天动地。 一拳朝那把杀力极大的飞剑砸去。 就在这时。 山巅有大妖悬空,悍然出手,水法通天,凝聚云海为水。 这一刻,仿若天河倒灌人间。 倾泻而下。 水淹山林,一片狼藉,洪流泛滥成灾。 滔天大河,冲撞漫天拳意,相互绞杀缠斗。 卢铁行毫不犹豫,接连出拳,又是对着那把飞剑狂砸。 却依旧阻挡不住飞剑的速度。 洪水滔天,诡异的紧跟其后。 山脚下。 有一袭红袍,飘然而立,将身前的少年缓缓拉向身后。 然后,抬手一掌,风轻云淡,撑住了李岁的后背。 突如其来的援手,有了这一撑,李岁稳住了身形。 紧接着,大手一抖,翻出一个小布袋,是先前剑客梁洗送来的那一个小布袋。 听剑客梁洗说,里头是一把仙兵,那么杀力自然极大! 山下世俗,有兵器排行榜,榜上最前的绝世利器,却只是山上修士最常见,也是垫底的存在。 山上修士的兵器品级,分为六类。 铁胚,灵器,法宝,古物,半仙器,仙兵。 而仙兵又分两种。 一种为法相神灵天生持有的那一类神兵。 而另一种,便是真正的稀世之宝了。 整座天下,数千年来,出世的仙兵,屈指可数。 山上皆知,一把仙兵拥有不可想象的杀力。 根据真实事件记载,曾有个五境修士凭借一把仙兵在手,越境杀敌,斩杀一尊七境大修士。 最终,还将一城屠戮殆尽。 近一些的历史记录里,就是那座登天长城上,就有个老夫子,身佩一把仙兵,杀得几头王座大妖数百年再不敢来犯。 简单的两个事件,便足以说明仙兵的强大。 若是有十二境大修士手持仙兵,足以媲美十三境巅峰修士的战力。 李岁将手中那把长剑,曾是属于李辛一的长剑收入小布袋。 紧接着,他顺势朝里头徒手一抓,握住那一把仙兵的剑柄。 刹那间。 剑光照耀天地间。 如同黑夜里多出来一个太阳,刺眼夺目。 从山巅砸下来的那把飞剑,在剑光所过之后,骤然解体,重新归于山巅。 李岁打量了下手中的这把仙兵。 有些出乎意料,却令人喜欢。 竟是以三尺七寸的梧桐木作为剑身,一根剑气竹以扩散开去的纹路连贯剑身,而后造就剑柄。 不论怎么瞧,也看不出稀奇之处。 顶多就是看着古怪些罢了。 想来,应该是用了更加不为人知的手段,才将这把算是木剑,曾是废弃的仙兵残骸,重新提升为了一把仙兵。 李岁转身谢过那位红袍修士,“多谢出手相助,敢问阁下大名?” “陈陌。” 第73章 异象 在李岁以剑气轰散山巅剑阵的同时。 他身后的红袍男子陈陌,几乎同时出手,以一招袖里乾坤收了那场由山巅横冲直撞而来的水法洪流。 山间剩下一片狼藉。 山林破碎,气运散乱。 树木残枝肆乱,乱石横穿山路,遍地坑坑洼洼。 原来那条用来上山的石阶,也毁于一旦,乱石阻挡了上山路。 一个剑阵,一道水法,毁去了半个山头,无数妖族修士惨死其中。 一时之间。 几人汇聚一堂。 李岁抬头望向山巅,手持梧桐木仙兵。 红袍修士陈陌,护住身后的少年,沉默不言。 武夫卢铁行,摘下酒壶,大口饮酒,似有心事,闷闷不乐。 剑修李辛一,飘然落地,四把飞剑盘旋在头顶上空。 剑客梁洗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紧握长剑,倒是没有那么废话了。 紧接着。 几道身影陆续出现。 有妖谭山山主。 有大厌山山主。 还有白羊山修士的领头人。 侥幸存活下来的妖族修士,也已纷纷逃窜出了这座妖谭山。 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乌压压的铁骑大军,还是明儿升起的太阳。 所有人显得极其默契,都以李岁为首。 不管每个人都怀有什么样的心思,此刻,他们都选择暂时放下,先保命存活下来要紧。 众人蓄势待发,就等李岁一声令下,便会倾力出手,一同共斩山巅那头发了疯的拦河江江主。 出乎意料之外。 李岁突然说道:“走吧,这里已经不需要咱们了。” 有人一头雾水,不知如何是好。 有大妖轻笑一声,收起杀意,准备离去。 李岁凝目会神,望向众人身后。 那边,有个年轻道士缓缓登山,嘴里还在不停抱怨。 “一个个跑得那么快,明知道小道我修为很低,这是要累死小道我才满意吗?” —— 青州关城头。 那位大雪山的小师叔,遥望南州方向,自言自语道:“倒是让人意外,反而是那头拦河江老蛟顽固不化。” 红袍陆探慵懒走来,双手撑在城头边缘。 两人同时心有感应,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陆探说:“若是那妖谭山山主执意要鱼死网破,结果还真的难说。” 剑客笑了笑,“那又如何?又不是没杀过十三境。” 陆探一时无语。 果然呐,厉害的人都喜欢用平淡的语气来彰显出自己的强大。 最让人无语又讨厌的是,你还真就无法反驳他。 打又打不过,说了也等于白说,唉,说到底遭罪的还是自己。 陆探有些幸灾乐祸,说:“你小子又按耐不住了?真不怕被你那位师兄一顿胖揍?” 剑客像看个白痴一样,看了眼陆探,“你觉得我在乎吗?” 陆探哎哟一声,打趣道:“你小子长能耐了啊,想当年……” 年轻剑客突然苦笑,没了那高人风采,扭头看着陆探,哈哈一笑,“旧事不重提,提了可就做不成朋友了。” 陆探识趣闭嘴,赶忙改口道:“话说回来,你好像很看好那姓李的小子,怎么,想要带他回山头见你家那位师兄?” “之前有过这想法。”年轻剑客摇了摇头,“现在看来,很难了。” 年轻剑客笑了笑,“向往自由的鸟,岂是笼子能关得住的?” 陆探点了点头,“强扭的瓜不甜,还费劲。” 年轻剑客拂袖而起,抬手一抖。 隔空千万里,以碾压式的手段,破开一座剑阵,一瞬间,便毁去数万把飞剑。 一旁的陆探夸赞道:“好手段!” 陆探乐呵道:“有时间教教我啊?” 年轻剑客轻笑出声,“等哪天你敢来大雪山再说。” 陆探呵呵一笑,“那算了,不学了。” 这次,换年轻剑客占了上风,打趣道:“就那么怕她?她又不会吃了你。” 陆探唉叹道:“以前啊,常听老一辈的人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后来上山了,才发现山下的女人还是很温柔的。” 想当初,陆探拜入古衙门红袍一脉后不久。 师傅老人家便带着陆探这位得意弟子拜访了那座名声在外的大雪山。 在山脚处,陆探遇到了一个让她一辈子都难忘的姑娘。 那傻丫头,打架是真的猛。 就连陆探这个自称打架没输过的人,也无力还手。 上山待了五天,嘴欠的陆探便挨了五天的毒打,敢怒不敢言。 最主要的原因嘛,谁让那傻丫头有个打架更厉害的老哥呢? 咱这叫识时务。 再说了,好男不跟女斗! 陆探抬头看了眼极远处。 双手于空中画出一道道禁制。 将那些禁制顺势拍出。 禁制化作流光,遁入虚空,远去千里之外。 陆探抿了抿嘴唇,竟突然间有些怀念以前在那座大雪山上,那傻丫头亲手做的那几顿家常便饭了。 陆探一脸憨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你那老妹做饭是真的好吃。” 年轻剑客笑了笑,“我会告诉她的。” 陆探突然苦脸,“别啊!哪有这么坑朋友的。” 年轻剑客只是笑笑。 陆探学着年轻剑客,双手负手,竟也有几分不俗风采。 年轻剑客突然开口,隔空喊话。 “也是时候该出手了!” 话音刚落。 远在骊州山海关城头的青衫老人,摇头轻笑一声,骤然出手。 借剑一用,斩十三境大妖! —— 妖谭山脚下。 年轻道士一脸笑呵呵,与山脚下的所有人挨个打过招呼。 李辛一一脸无语。 年轻道士苦着脸,“你这什么表情,你不谢小道我赶来相助就算了,竟还嫌弃小道我是累赘了?” 李辛一眉头一皱,摩拳擦掌。 年轻道士瞬间认怂,呵呵一笑道:“不好意思啊,刚才是小道我说话太大声了。” 年轻道士赶忙闪到一边。 不曾想,一回头就对上那一脸厌世的李岁。 年轻道士笑容僵硬在脸上,顿时呆滞当场。 片刻后,年轻道士才哈哈大笑,“李先生,好巧啊!” 李岁点了点头,“你能来挺让我意外的。” 李岁别有深意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年轻道士装聋作哑装糊涂,“李先生改变不少,乐观开朗了很多。” 李岁眯眼望去,“人嘛,总得去适应环境,你说是不是?” 年轻道士无奈一笑。 还是闭上嘴巴吧! 这李岁肯定是故意的,每句话都意有所指,再说下去,小道我以后可就没得玩了。 天地变色。 异象徒生! 山巅那座剑阵骤然破碎! 数以万计的妖族魂魄飘散在风中,流光溢彩。 与此同时。 没了那座剑阵的掩藏。 一头万丈身躯的大妖显出真身,居高临下,嗜血恐怖。 深入云海的大妖,探出头来,巨大的眼珠如同一轮明月,幽绿阴森,骇人无比! 山脚下的众人心神大震,心惊胆颤。 在那顶天立地的威压之下,所有人只剩下遍布浑身的恐惧,丝毫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力。 李岁强压下难以掩饰的兴奋,握紧手中仙兵。 武夫卢铁行产生窒息感,脸色难看,只能死命以拳罡护住小师妹。 李辛一这拳罡保护下,再以四把飞剑隔绝威压,这出才勉强稳住心神。 剑客梁洗突然摆烂,“去你大爷的!我不玩了。” 红袍修士陈陌,只是略感不适,以隔绝天地的神通,护住身后的少年。 年轻道士心惊胆战,“救命啊!小道我还不想死啊!” 第74章 走了 那位拦河江江主,以神秘禁术,强行跻身伪十三境。 头顶云海翻涌动荡。 双脚踩踏之处,大地崩裂,山河破碎。 惊天动地。 顶天立地! 整座妖谭山在那尊上古大妖身前,如同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 被拦河江江主以神秘莫测的手段,剥离开地面,悬浮半空之中。 妖谭山山主脸色凝重。 “醒神之法!” 大厌山山主和白羊山领头人面色凝重。 其他人纷纷望向妖谭山山主。 很是好奇这所谓的醒神之法到底是什么。 竟是让一头十一境的大妖直接连破两境,跻身传说中的十三境,虽然只是伪十三境,却也是细思恐极了! 如此看来,这妖谭山早有预谋。 若不是这位妖谭山山主心性与其他妖族修士大有不同,不喜杀戮。 不然,若真来个鱼死网破,就算是北亭国到头来能彻底覆灭妖谭山,相信那时候的北亭国,损伤也会很惨重! 妖谭山山主解释道:“醒神之法,顾名思义,就是一种唤醒上古妖族大神降临的召唤术。” “这种禁术被封存于祖渊之中,只有去过祖渊取回自身真名的大妖,才会有机会触碰到。” 李岁不解道:“你们妖谭山又怎么会有这等禁术?难不成你们中有修士曾去过那座妖族祖渊?” “能入祖渊取回真名的大妖,无一不是一方霸主,其中,更甚者便会拥有属于自己的王座,分得领地,执掌一方生杀大权。” 妖谭山山主摇了摇头,“而我等化形修炼以来,就被困于北亭国,压根没有出去的机会。” 妖谭山山主换了口气道:“这种禁术,是有人送来妖谭山的。” 李岁恍然。 是那头龙首大妖! 妖谭山山主心情有些酸苦,“我曾翻阅过那醒神之法,想要施展而出,方法残忍至极。” “剥魂抽魄,献祭自身三魂七魄,再以活生生的生灵作为祭品,唤醒上古的大妖降临人间。” 自古以来,凡人身死后,魂魄会遁入轮回,从而获取新生。 与其不同的山上修士。 在身死后,有些人会坦然接受,也和凡人一样选择遁入轮回转世。 一些人也会选择彻底身死道消,再无来生。 还有人会心有不甘,便有了兵解,转生,重修等通天手段,借其神通再来圆心中不甘。 而那些妖族,就仿佛上天的宠儿,无需刻苦磨练便能天生强悍体魄,无需术法诀窍便能吐纳天地灵气化作心湖念力。 而这些妖族身死后,魂魄精元的去处也有更多选择。 有被修士斩杀而死的,魂魄自然也会被彻底抹除,再无来生。 普通妖族,寿命走到尽头后,魂魄自然消散于天地间。 也有大妖身死后,选择遁入轮回,换取新生。 自然而然,也有大妖学会人族修士的兵解转生重修之法,重新来过。 还有一些上古大妖,身死后,竟不选择魂归天地,也不遁入轮回转世,更不学兵解之法。 就只是以某种手段,以某种方式,强行将魂魄留在了天地间,仿佛是换另一种方式来游戏人间。 这些大妖只要存在过,便会多多少少留下一些痕迹。 如此一来,就会被有心人加以利用,便有了各种各样的禁术。 人族大能修士亦如此! 几乎同时。 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 整座妖谭山都被那头拦河江老蛟当作祭品,献祭给了身前这万丈身躯的上古大妖! 他们所有人都是这头大妖的祭品! 李岁没来由道:“一群疯子!” 妖谭山山主唉叹一声,“迫不得已。” 剑客梁洗毫不客气回怼:“当祭品的感觉怎么样?” 年轻道士一脸忧愁,“要死了要死了!” 嘈杂声中。 一抹抹流光凭空出现,明亮溢彩,笼罩天地间,一层又一层,不知有几。 层层禁制从青州关城头而来,隔绝天地。 目的所在,是要阻拦那头上古大妖彻底苏醒。 其次,便是造就一时的困束,束缚住拦河江江主。 果不其然,顶天立地的大妖,身躯开始接连出现断层,仿若是一尊虚影幻象。 这头大妖似乎感受到了威胁,想要快点吞吃完祭品,然后回到沉睡之地,继续沉睡。 一颗硕大头颅探出云海,出现在众人头顶,令人肝胆俱裂。 大妖张开了大嘴,满口獠牙如同座座山峰,口水粘稠,吧嗒吧嗒如同巨石砸在山间,轰然雷动。 口臭气流扑面而来,仿佛天地突然降下一场腥臭的浓雾。 这大妖,准备一口吞掉整座妖谭山。 散落山间的妖族修士,有修士被惊吓而昏死过去。 有的直接被那些从天而降的巨大水球砸中身亡。 有修士最终受不了在那场腥臭浓雾而晕厥。 妖谭山山主咬牙切齿,痛恨自己无能为力。 他下定决心,想要坦然赴死,对李岁说道:“希望你答应我的事情说到做到。” 李岁眉头一皱,说:“你以为凭你能阻拦这头大妖?” 妖谭山山主咬牙道:“最起码能少死些族人。” 剑客梁洗突然插嘴,“说来说去,到最后,还不是要一起被吞入腹中?逞什么英雄!” 年轻道士呵呵一笑,手握一串铜钱,数了数一共十枚。 年轻道士挪动几步,以心声对李岁说道:“我有法子,不过你得帮我遮蔽一下天机。” 不等李岁回应,在场的那一袭红袍已经出声,“尽管出手,有我在。” 年轻道士乐呵道:“多谢二位!小道我要动真格的了!” 年轻道士突然闭目,缓缓抬起手掌,对准那从天而降的大妖头颅。 猛然睁开眼,出现一双金色眼眸,闪过金光。 同时,手掌一抖,天幕深处,骤然出现几条粗大无比的铁链,如同天威压众! 瞬间刺穿了这头大妖的四肢百骸,再不能前进半分,仿佛被无形神通定格,再无动静。 年轻道士缓缓闭上眼睛,收回手掌。 再睁开眼时,已然恢复如常,又是那副吊儿郎当,贪生怕死的神情。 李岁忍不住感慨一句,“变脸的速度太快,真让人不适应!” 几乎同时。 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在心湖上响起。 “小先生,借剑一用,共斩十三境大妖!” 一道青衫身影飘然出现在云海之上,立于大妖头顶上。 李岁手中梧桐木剑自由飞出。 青衫身影握住剑柄,一剑斩下。 剑光照耀天地,剑气久久不散。 梧桐木剑很快又落回李岁手中。 李岁遥遥一礼,“恭送衙主!” 良久。 天地清静。 妖谭山重新落地生根。 世间哪还有大妖身影? 剑气依旧飘荡。 年轻道士嬉笑道:“老衙主英勇神武!” 红袍陈陌,撤回禁制。 少年一脸茫然的东张西望。 红袍陈陌朝李岁拱手,“有事相求,还望李先生成全!” 李岁苦笑,“既然那小子愿意跟你走,我又怎么拦得住?” 少年躬身行礼,说了句心里话,“总有一天,我会超越你,然后与你问剑一场!” 李岁取出当初陆探送给他的那一片绿叶咫尺物和李辛一曾送给少年的那把长剑,递给少年,“难得选对一次,别让我失望!” 红袍修士拜别李岁,师徒二人离去。 年轻道士将那串铜钱,取下几枚,又恢复到当初的五枚,然后挂回腰间。 他笑呵呵道:“既然舍不得,又为何要选择放下?” 李岁瞪了一眼年轻道士,“唉呀!几天不见,又欠揍了?” 年轻道士立马认怂道:“小道我错了!” 卢铁行道心又出现不稳,有些失神落魄。 李岁走过去,一把摘下卢铁行腰间的酒壶,仰头饮了一口,露出一脸痛苦。 李岁大骂一句,“真他娘的难喝!” 第75章 谈话 卢铁行叹息道:“以心酸酿酒,自然苦涩。” 李岁把酒壶抛给卢铁行,“为什么非得去与人比较呢?” 卢铁行将酒壶挂回腰间,愁苦道:“前有古人的流传千古,后有不断攀登而上的天才,唯独夹杂其中的我,高不成低不就,自然会对自己感到失望。” 李岁抬手指着破碎的山,从这边指到另一边,轻声道:“时间洪流终会冲刷掉一切,不论好坏。” “就像这座妖谭山,若他们一直安分守己,便能延缓破碎的速度几百年,甚至是上千年。” “可惜了,如你所见,他们贪心不足蛇吞象,不满足于眼前的安逸,反而妄想颠倒乾坤而执掌大权,于是乎,惹祸上身,最终因他们的狼子野心,使得这座妖谭山皆毁于一旦。” 李岁话锋一转,“而你就像这群妖族修士,永远不知道满足,只想着去攀比,总想着超越别人,才好证明自己的强大。” “最终的结果,你连自己的初心都忘记了,彻底成为了一具浑身虚荣,只知道攀比的行尸走肉。” 卢铁行想要反驳,却发现竟无话可说。 李辛一插嘴,“师兄才不是这样的人!” 李岁长叹一口气,“他若是不改,不说武道境界止步不前,反而会跌境,甚至直到有一天,彻底困死于心魔。” 李辛一还想反驳,却被卢铁行拦住了。 卢铁行摇了摇头,“我深知自己心境的瑕疵,却总是控制不住,一有不如人之处,便会无比失落,好似全人间都抛弃了我。” 他顿了一下,抬眸看向李岁,认真请教,“其实,我很羡慕你那种世事与我无关的心态,只求一个自我心安,不向外求大自在,自然也就没有大烦忧了。” 李岁皮笑肉不笑道:“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别一副自以为了解我的样子。” “你想要求个心安?”李岁笑了笑,“很简单,得先有自知之明,后再厚积薄发,当有一天你回过头来,蓦然发现,人生本就是旷野,何处不是心安之所呢?” 卢铁行似懂非懂。 李辛一一头雾水,“干嘛非要说的那般深奥?” 李岁乐呵一笑,“说通俗易懂点,就是,你瞧,那一山还比一山高,做独一无二的自己就好,莫要去与他人比他人的长处,到头来反而忽略了自身的优点。” 李岁目光紧盯李辛一,“这下总该听懂了吧?” 李辛一不可置信道:“倒还真像个读书人呐!” 李岁抱拳告辞,顺着乱石横穿,下山而去。 李岁高声呼喊,声音于山间回荡。 “我独我,世间第一等,此间最上乘!” “我管你是前有古人,还是后有来者。” “管你是破境升阶,还是登高望远,亦或者得道成神。” “大道就在脚下,我偏要走出属于自己的风采,去寻人间最自由!” 看着逐渐远去的那道身影。 卢铁行仰头望天,阴云不散,英雄胆骤然破碎。 他拂袖而起,突然大笑不止,“那就携一颗初心,寻一个自我,获一场得道!” 那颗破碎的英雄胆碎片里头,另一颗明澈的英雄胆陡然而生,也算是碎而后立。 唤为初心! 李辛一舒了口气,悠哉悠哉。 她笑容满面,“师兄,接下来是不是要去找顾师兄了?还挺想念他的呢!” 卢铁行摇了摇头,“下次再去吧!” 随即,他摘下酒壶,开怀畅饮,“也没有那么难喝啊!” 不等自家小师妹开口,卢铁行突然认真道:“小师妹,这次,咱们也要分别了。” 李辛一一下子苦了脸,“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卢铁行揉了揉小师妹的脑瓜子,笑了笑,“师兄我准备去远游一趟,希望下次再见时,小师妹修行更上一层楼。” 说完,将酒壶挂回腰间,一跃而起,步入云海,不知去向。 李辛一嘟囔着嘴,闷闷不乐,“又剩一个人了。” “一个人的游历,很无聊的啊!!” 就在这时,有个年轻道士探头探脑,将头一伸,笑嘻嘻道:“没事,伤心个毛线,这不还有小道我吗?” 李辛一咬牙一跺脚,“又想欠揍了?” 年轻道士一脸为难道:“如果能让你开心,小道我也不是不能挨上几拳的。” “当然了,前提是不准打脸,小道我靠脸吃饭的……啊……救命啊……小道我错了!” —— 李岁走出了妖谭山。 身旁跟着的年轻剑客突然驻足停留,“就送你到这里了,我也该走了。” 李岁纯粹觉得无聊,便多嘴问了一句,“接下来何去何从?” 剑客梁洗想了想,说:“先回一趟大雪山,去见见师傅他老人家,之后应该会去那座登天长城瞧一瞧。” 李岁故意说道:“也好,趁着你家那位小师叔还没回去,多看看那座大雪山的风景独好,指不定哪天又不敢回去了。” 剑客梁洗尴尬一笑,突然问了一句,“你怎就这么记仇呢?” “没有的事,你别胡思乱想。” “真的没有?” “我以你家小师叔的名义发誓……” “停停停,我错了错了错了!” “要不要我去趟青州关,多留你那位小师叔一些时日,好让你能多陪陪你家师傅他老人家?” 剑客梁洗一脸无语,一个御剑,便已远去,只剩下孤零零的的背影。 这时候。 李岁才扭过头,看向身旁跟着的那一道身影。 正是妖谭山山主。 “玩火自焚的感觉怎么样?” 妖谭山山主苦笑道:“李先生莫要揭我伤口了。” 李岁停下脚步,眺目远望,那边有黑压压一片的铁骑兵的身影,“按照之前的约定,去南遥关吧!” 妖谭山山主拱手谢过,“那就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李岁说:“你是不是有病?” 妖谭山山主不明所以。 “又不止是你一个人去南遥关,搞那么伤感干嘛呢?” 妖谭山山主了然一笑,再次拱手行礼,却换了表达方式,“李先生慢慢来,我先去南遥关城头等你。” 李岁捋了捋杂乱的白发,“走了走了。” 等妖谭山山主离开后。 李岁朝远处那黑压压一片到铁骑方向,挥了挥手,示意可以离开了。 之后,李岁一路朝南遥关方向走去。 不出意外的话,能在夜幕低垂时,走到那座旧城。 有些事有些人,还得去看看。 若是心情不好的话,还得有一场苦战。 黄昏的天空,冬日的落阳,云霞满天。 李岁突然停下脚步,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与人讲话。 “出来吧,我知道你一直跟着。” “再不出来的话,我要动手了?” “看样子,还得去找姓陆的……” 一道矮小身影飘然落地。 小姑娘闪动扑灵扑灵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李岁。 “看我这么可怜,你就别去找主人了吧?” 第76章 同行 一人一妖,一前一后。 黄昏下。 李岁在复盘妖谭山这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战事。 根据已知到线索,勉强能推理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真要追根溯源,却得从北亭国建立那时说起。 所以呢,该省略还是省略。 就从那头大妖龙首说起。 大妖龙首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将妖谭山这座被北亭国之外的妖族视为叛徒的妖族府邸,彻底抹除。 这件事,在大妖龙首看来,不过是芝麻大小的小事,成不成皆无所谓。 因此找了个出身妖谭山的年轻修士作为执行者。 就在这时候,李岁正好在那片荒漠之中,斩杀了大妖龙首分化出来的那一粒心神。 这才让大妖龙首注意到了李岁。 之后,不知道大妖龙首以什么手段,从李岁身上看到了很多条脉络线。 其中,便有那座泥秋门的身影出现。 于是乎,在原本的计划上,多出来针对李岁的泥秋门困局。 数百年来,泥秋门这个孱弱宗门之所以能存活这么久,并不是靠那几位没什么实力的山主。 而是,泥秋门内有一口镇妖井。 为此,北亭国朝堂暗卫和古衙门修士不知道在暗地里做过多少不为人知的牺牲和付出。 只可惜,泥秋门四位山主,皆是烂泥扶不上墙,毫无大用之人。 因此,守护那口镇妖井的暗卫和修士,似乎早就不在乎泥秋门的存亡了。 他们的使命就只是保护那口镇妖井不毁,仅此而已。 大妖龙首,同样将这借刀杀人都算计交由那位妖谭山的年轻修士去执行。 只可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大雪山的小师叔路过泥秋门,取走了古井里的拦妖剑。 顺便出手保住泥秋门。 李岁在想,那头大妖龙首或许真正想要的结果,会不会就是以那个小姑娘的身死来困死他? 以这条线为脉络,算计又会接着进行下去。 毕竟,李岁肯定会问剑妖谭山。 而经历了青州关一战后,身怀巨大战功的李岁,不仅成为了北亭国皇帝陛下想要的大阵继承者。 还成为了老衙主和北亭国皇帝默契选中的破局的官子。 而李岁自然也猜到了,心想,所有人的谋划算计,全指向那座妖谭山,那么就看破不说破,肆意妄为一回。 直到上了妖谭山,路遇白羊山修士拦路,大厌山一脉剑修都誓死不从。 李岁略微有些动容。 二彻底让李岁做出改变的,是在见过那位妖谭山山主之后。 一位甘愿为了族人而坦然赴死的山主,却被所以族人不理解。 能舍弃了自身大道不要,也要保全族人的山主,最终却换来族人满腔的仇恨。 李岁突然不想让这位山主死去了。 没有理由,就是觉得像妖谭山山主那样的修士,或者说是大妖,这个世道应该要容得下。 不知不觉,夜幕低垂,明月升空。 大妖魏娥惊喜道:“喂喂喂,这里的月亮,比我家那个还要大,还要好看。” 李岁抬头望去,冬天的月亮,月光皎洁,比以往都要明亮。 “他乡月也是故乡月,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故乡的明月要更为好看一点!” 大妖魏娥扭过头来,困惑道:“你是不是忽悠我呢?” “我家那边的月亮,就半个,还淡淡惨白,一点也不好看。” 李岁没有再说什么,寻了个高点的地方,眺望远处。 有了明月照拂,李岁依稀瞧见了一座城市模糊不清的轮廓。 路程太远,走走停停,竟比推算中要慢了很多。 李岁回过头,问道:“继续赶路,还是夜宿一宿?” 大妖魏娥犹豫道:“我也不知道。” 想了想,她说:“你为什么要问我呢?我又做不了主。” “那就休息一夜,明儿好有力气赶路。” 大妖魏娥其实很想问李岁一句话。 “咱们为什么不直接御空飞过去呢?干嘛非得学凡人徒步,自找苦吃呢?” 她在想,那白发苍苍的李先生,估计会说,“世间美好,都在一步一个脚印间。” 毕竟,读书人都喜欢说些晦涩难懂的话。 李岁大概是猜到了小姑娘的心思,说道:“因为我不会御空飞行。” 大妖错愕当场。 怎么跟想象中不一样呢? 李岁寻了块平地,从随身携带的那块玉佩方寸物里,取出两个简易的帐篷。 抛给小姑娘一个,他说:“你们妖族皮糙肉厚的,应该不怕冷,这帐篷就送你当个就纪念了。” 大妖魏娥眉头一展,喜笑颜开。 夜色朦胧,明月从这头走到那一头。 —— 旧城。 那座小酒馆里。 年轻修士喝完了带来的酒,桌上摆着两个空酒坛子。 中年汉子面色通红,“酒是上好酒酿,就是少了点,未能满足。” 来自妖谭山的年轻修士犹豫了一下,突然叹息道:“确实是可惜,这辈子怕是再也喝不到了。” “此言何意?” 年轻修士一脸悲痛道:“曾在南遥关认识了个挺不错的朋友,离开时送了我好几坛子酒。” “也是怪哉,明明他不喜欢饮酒,却是珍藏了不少好酒,那天离开时,我无意说了一句,‘下次再见时,记得请我喝酒啊’,没成想,他倒是快意,竟直接送了我好几坛子酒。” 出身大雪山的中年汉子,似有所感,眉头不由得皱了皱,问道:“阁下这位好友后来怎么样?” 年轻修士深深吸了口气,言语略有悲叹,“前不久,路过南遥关,人没见着,倒是听到了很多不太好的消息。” 中年汉子眉头皱得更深了,“能否说说?” 年轻修士叹息一声,“徒有悲伤,不说也罢。” 中年汉子陷入沉思,眼里尽是悲凉。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问了一句,“不知阁下那位好友叫什么。” “姓郑名起风。”年轻修士轻声道。 中年汉子心湖骤然间泛起涟漪,不由得失神。 脑子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死了? 为什么会身死? 谁人所为? 我要他死! 小酒馆嘈杂声突然消失,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仿佛此间,活着的人,只剩下了中年汉子和年轻修士。 年轻修士嘴边挂起一丝邪魅的笑容。 眼前的中年汉子,却是双眼呆滞无神了。 年轻修士呵呵一笑,“都说上山修行,修得是无情,然而,又有谁敢言穷尽一生,真的能忘却红尘?” 年轻修士,以诡异手段,外加以言语攻心,使得出身大雪山的中年汉子心境出现一瞬间的紊乱。 而正好,就是这瞬间,让这头大妖成功蛊惑了中年汉子的道心,又趁势夺舍了这具身躯。 那么接下来,便是将中年汉子的魂魄拘押于他自己的心湖之中。 而年轻修士便能彻底占据这具身躯。 去那座南遥关,借取第三份剑斩之力。 第77章 旧城 看着东方泛起鱼肚白。 李岁叫醒了帐篷内的大妖魏娥。 “醒醒,醒醒,姓陆的叫你回家吃饭了。” 片刻后,大妖魏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含糊不清道:“能不能让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太阳照常升起,寒风稍稍退去。 李岁二人也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大妖魏娥兴奋难以掩饰,指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街边小摊商铺商品琳琅满目,嘴里跟李岁絮絮叨叨个不停。 “你快看,那个姑娘头上也戴着簪子,哟嚯,还在闪闪发光……” “李先生,这是什么……” “这个能吃吗?”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大妖魏娥突然止步,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李岁。 她拿起小摊子上一块形状古怪的玉石,“李先生,能不能借我点钱,我想买下这个小石头。” 李岁打量了下小姑娘手里的那块小石头,就是块普通石头,除了有点好看外,没什么稀奇的。 李岁询问了下价格,最终花费了十文钱,买下了那块玉石。 二人继续前行。 这会儿,大妖魏娥倒是安静了。 李岁不解问道:“话说回来,你好像很喜欢这块石头。” 小姑娘模样的大妖点了点头。 随即,她又补充道:“主人送了我一枚簪子,喏,就是我头上这个,我想了想,也应该送个礼物给主人,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那什么,礼什么来来往往?” 李岁笑道:“礼尚往来。” 大妖魏娥哈哈一笑,“主人肯定会喜欢的。” 李岁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当初在古井世界时,你和那姓陆的看起来势如水火,都没见你叫他主人,如今怎么反而一口一个主人的叫他呢?” 小姑娘不好意思道:“谁让他老是说我呢!” 她突然展颜一笑,“在他跟前,我就是不想叫他主人,我才不管他什么感受呢,但是呢,到了外头,还是得叫,得给他留点面子嘛,哈哈……” 李岁突然抬头望去。 街头突然陷入寂静。 大妖魏娥连忙将那块石头揣进怀里,一脸警惕。 这座城镇,被人以诡异的手段,将一座小天地与外头的大天地相融。 里头的那座小天地里,旧城如同一座死城,街头巷尾的那一道道身影,仿佛成为了一具具雕塑,因此显得寂静。 外头的大世界里,依旧还是原来的世界,喧闹嘈杂。 只是在外头世界的人看不到里头小天地里的人事物。 自然而然,里头的人也听不见外头的嘈杂喧哗与骚动的声音。 小天地里,远处,有个负剑的剑客缓缓走来。 看那装扮,像是大雪山出身的剑客? 这诡异的天地难道是他所为? 李岁注意到了剑客那双空洞呆滞的眼睛。 中年剑客路过了一座客栈门前。 门内有个年轻寡妇忙着盘算账本。 门口有个孩子,一脸苦兮兮的看着对面的街道。 一动不动。 或许,那个孩子大概在想,那个奇怪的大叔还会不会来呢? 中年汉子似乎没有犹豫,转眼之间越过了那座客栈,挤进了人群。 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李岁以心声对大妖魏娥说道:“咱们也到分工合作的时候了,你去跟着那个古怪的剑客,记住了,结果无论如何,自己的安危最重要。” 大妖魏娥点了点头,“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大妖魏娥的身形也消失在了这方天地间。 李岁伸了伸懒腰,目光涌现期待和笑意。 他快步朝着那诡异出现的的小酒馆走去。 来至门口,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坐在桌边,一脸悠闲的年轻修士。 仿佛,那年轻修士也已经等他等很久了。 李岁正要走进去。 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 李岁朝旁边退让了几步,将小酒馆和身后之人尽收入眼底。 一袭青衫的年轻男子,目视小酒馆内的那个年轻修士。 双方似乎都有意忽略了李岁,就那般对峙不下。 小酒馆内率先出现声音。 “玄青使亲至,有失远迎啊!” 青衫男子眉头一挑,“一体两魂?” 安静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原来是一体三魂,三个头啊!” 小酒馆内声音再次传来。 “要不要进来喝一杯,暖暖身子也好?” 青衫男子眼神里藏有傲气,言行举止却又自然随和,“图谋再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又有何意义?” 小酒馆内陷入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岁突然横插一句,“蚍蜉亦能撼树,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有没有意义呢?” 青衫男子扭过头来,淡然一笑,“算计再高,到头来还不是几拳几剑就能解决的事,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去白费那些功夫?” 李岁突然转移话题,问道:“你是古衙门玄青使?” 青衫男子点了点头。 “是老衙主的弟子?” 青衫男子眉头一挑,笑了一下,“看来你与家师见过面了。” 李岁点了点头,“在青州城见过面,也说过一些话。” 青衫得意一笑,“这下辛怀旧,古衙门玄青使一脉三弟子。” 李岁对这人是谁,什么身份,其实没太大兴趣。 李岁只是想了想,突然间又把话题拉回到先前到那个绝对实力和算计深浅的问题上。 “我在青州关城头,遇见了一头王座大妖,准确来说是一头王座大妖魏分身,他也喜欢算计来算计去,算计之深,至今让人心有余悸。” 李岁轻叹一声,“那家伙说过,他向来就喜欢赌,有时赌修为境界之高低,偶尔赌人心之善恶,也会赌运气之好坏。” 青衫男子轻笑道:“阁下所言,与那谋略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 “是吗?”李岁一脸无奈笑道,“等回去后,若是见到了老衙主,或者是你家那位二师兄,可以去问问他们,他们身为当事人,应该会比我更清楚你所谓的那个算计深浅与修为高低是否有无关系的问题。” 青衫男子有些惊讶道:“你竟还认识二师兄?” “这有什么问题吗?我还认识你家那位小师妹呢。” “阁下能否与我讲讲小师妹和二师兄的事迹趣闻?” 青衫男子突然叹息,“我们师兄弟姐妹,已经有十几年没见过面了,自然是想打听一下他们近来的情况嘛!” “阁下能否与我讲讲?” 李岁不由得失笑,“大敌当前,你就那么自信能一心二用?” 青衫男子尴尬一笑,“竟忘了还有这事。” 李岁时刻保持有警惕,小酒馆里却依旧毫无动静。 李岁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大妖魏娥,好像那位被夺舍了躯体的中年剑客更为危险。 李岁干脆直接道:“等你忙完了,有时间就来南遥关,找一个姓雷的老板,他会告诉你我的住处。” “到时候,估计空闲了,再聊也不迟。” 青衫男子诚然一笑,“小先生慢走。” 李岁快步朝着城门外走去,听得传来的那一声小先生慢走,不由得一笑。 “果然呐,读书人就是不一样,短短几句话间,竟连称呼都能给你改了。” 第78章 酒馆 青衫男子舒了口气,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他朝前踏出一步,衣衫无风震动,仿若大风席卷而来。 不见他有何动作,那座小酒馆便瞬间化为乌有,只剩下了那处空地上,几张桌子,几条长凳,以及一个年轻修士。 年轻修士坦然起身,摊开双手,一脸淡漠,“你刚才说算计再深,也抵不过绝对的实力?” 年轻修士淡淡道:“那么我们来赌一把,看是你杀力最强,还是我算计更深,怎么样?” 青衫男子面无表情,一脸无趣道:“三首蛟,一体三魂,传说三个头各有其神通,如今瞧你模样,只剩下一个头,注定掀不起什么风浪。” 青衫男子微微抬眸,“我没有那种空闲工夫来与你做那些无意义的事。” 年轻修士嘲笑道:“传闻中的玄青使,也不过如此。” 年轻修士突然转过身,准备离去。 青衫男子出声道:“我改变主意了。” 年轻修士一脸困惑,转过身来。 青衫男子开口道:“师傅让我来杀你,而我改变主意了。” 青衫男子剑指抵住眉心,轻轻一点,第三只眼出现在额头。 念力从这只眼中倾泻而出,化作无数细不可察的锁链,彻底束缚了这座小天地。 随着青衫男子脚步缓缓,整座小天地骤然间浓缩成一抹流光,飞入了那第三只眼中。 身前,再无那年轻修士的身影。 青衫男子轻笑一声,“想借我之手剑斩破境,那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你观道一场,寻一条十三境的登高大道。” 青衫身影悄然无声的回到旧城喧闹的街头。 随着街头向前,挤进人群中,逐渐远去。 —— 去往南遥关的途中。 李岁无所事事,便开始在脑海里复盘妖谭山那场诸多大佬联手后的谋划。 李岁摇头失笑,“果然呐,修为境界高的人,不一定擅长谋略。” 就好像这场关于妖谭山的针对谋划,漏洞百出,全凭绝对的实力碾压取胜。 身为当事人,亦是最主要的棋子之一,李岁越发惊叹那头死在青州关城头的大妖龙首的远见卓识和伏线千里。 这场关于妖谭山的谋划,最开始的起因,有三点。 一是,北亭国皇帝早已想要彻底剿灭妖谭山这座极其不稳定,最有可能成为最大内乱的危险。 二是,那头三首蛟由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也想要报复妖谭山。 期间,三首蛟还顺势以三首神通,汲截取了妖谭山山根气运,之后还想借取剑斩之力,从而跻身十三境。 三首蛟布局多年,断去一首,去往拦河江,这才有了拦河江老江主这头大妖的出现。 老江主其实就是那头三首蛟的一魂,或者说是其中一个头所化。 最后一点,那头大妖龙首也想要灭掉妖谭山这群妖族叛徒。 于是,便顺势找到了三首蛟,不用过多说什么,单是以一个王座头衔,便能使三首蛟乖乖听话。 而托三首蛟去办的事情,却是简单不过的几件事,甚至让三首蛟产生了怀疑。 大妖龙首交代的事,有三件,随便办成一件事就好。 一是收集泥秋门触犯妖谭山的罪证和送拜帖访山大闹一场,顺势杀两个孩子和一个瘸腿大叔。 二是去泥门门毁掉一口古井。 三是伏杀当时隐约探出一丝联系的李岁。 三选一,表面上看起来,危险程度高低可见。 三首蛟选择了第一个选项。 可笑的事,三首蛟并不知道,这三个选择都能让他陷入身死道消的局面。 不久之后,青州关那场战事传遍山上山下。 三首蛟终于明白了那三件看似简单不过的事,真正的谋划所在。 那一刻,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恐惧。 原来,世间竟有能以琐碎小事算计天下的谋略! 三首蛟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龙首大人会甘愿赴死。 像龙首这样的王座大妖,只要他不想死,还真没有能人能拿他怎么样。 这也是能这镇妖井里存活三百多年不死的很大原因。 也是随着大妖龙首的赴死,三条起源线骤然间相连起来。 而李岁作为众人选定的揭露真相的钥匙和定局的官子。 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将登山问剑。 后面的事就变得简单了。 三首蛟以大妖龙首送给他的醒神之法作为投名状,献给妖谭山祖庭。 这妖谭山面临困境之际,三首蛟送来的醒神之法无形中成为了妖谭山的压箱底牌。 以醒神之法,唤醒一尊沉睡的上古大妖。 这简直不敢相信。 三首蛟化身的老江主,想要借这尊还没有完全醒来的大妖之手,吞吃掉妖谭山的同时,也将那头上古大妖的残识魂魄吞吃入腹,垄断妖谭山山根气运。 为了对付三首蛟这个变数。 幕后诸位大佬,便各显神通,以绝对的实力,扼杀了那尊上古大妖和那位拦河江老江主。 大雪山的那位小师叔,隔空千百里,一招破开那座山巅剑阵,毁去万千把飞剑。 面对那尊上古大妖和拦河江老江主。 先有陆探以古井世界十二道场为引,借来北亭国大阵气运镇压,布下层层道法禁制,将两头大妖彻底困死在那方天地间。 后有个年轻道士以自家师傅最擅长的断字法门,封了两头大妖的心湖念力以及神通术法。 虽只维持了片刻时间。 却已经足矣。 北亭国明面上最强的修士,那位老衙主借仙兵斩杀了算是半只脚已经踏入十三境门槛的拦河江老江主。 至于那尊上古大妖,因为并没有完全苏醒,境界也徘徊在半只脚踏进十三境门槛的地步。 因此,最终还是成为了老衙主的手下亡魂。 妖谭山一战。 大妖龙首如愿以偿,妖谭山不复存在。 北亭国皇帝的计划大获成功,内忧清除。 与此同时,老衙主和这位老皇帝,有意借这场妖谭山之战,将北亭国明面上的战力宣告天下。 这一战过后,北亭国内部想要夺权乱世的人,都将彻底死心。 至于境外妖族,也该会收敛几分吧? 若是境外妖族有所收敛,北亭国接下来,最少也能安稳一甲子的太平时光。 大多数人已然认为,妖谭山一事,将会告一段落了。 然而,那头真正在这场谋划中得利最多的三首蛟,还活着,那么自然还不可能结束。 李岁眼神冰冷道:“你们玩完了,我的仇可还没报呢!” 那个手捧瓜子的小丫头的仇,可还没报呢! 李岁漠然向前。 心湖之上。 有头大妖的魂魄,一脸愤恨不平,想要破开这方困住他的天地。 正是那头被老衙主斩杀后的老江主的魂魄。 三首蛟的其中一个头颅。 老衙主在归还了梧桐木仙兵后,也将这这缕魂魄塞给了李岁。 心湖之上,骤然间出现一尊顶天立地的法相。 法相满脸怒气,一掌拍下。 御空而立的大妖,猛然被砸进心湖,翻起海浪。 许久之后。 那头大妖的魂魄,在反反复复挨过一掌又一掌后,彻底老实了。 第79章 人情 心神沉入心湖。 李岁漠然而视。 那头大妖魂魄一脸暴虐,朝着李岁怒目圆睁。 李岁很平静的坐了下来。 他说:“反正都无所事事,不如来聊聊你那条登高大道。” 大妖冷哼一声,无视了李岁。 李岁徒然失笑,“给你脸面就收着,别挨了教训才知道后悔。” 大妖依旧不屑一顾,却还是坐了下来,与李岁遥遥相对。 李岁还在自顾自说着,管他听不听,就当是发发牢骚了,“我还是蛮好奇一件事,想了很多种结果,却依旧不敢自认为就是答案。” 大妖稍微收敛了暴怒之色,平缓了很多,却还是沉默不言。 李岁停顿了一下,说:“出身妖谭山的你,好像很厌恨妖谭山,为什么呢?” 大妖稍微抬起眉头,轻呵一声,终于是开口说话了,“一群侵略者,鸠占鹊巢,身为当事人,不该厌恨?” 李岁突然来了兴趣,“究竟怎么一回事,细细说说?” 大妖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下定决心,片刻后,缓缓道来。 “妖谭山有一座福地,名为财来,而我就是那座福地的守门人,百年来,我一直在闭关修行,尝试寻找破境契机。” “直到那年,一群妖族修士被拘押至妖谭山,本该相安无事,和睦相处,然而,这些妖族修士逐渐不满足现状,以诡异手段垄断了山根气运,又布下那座山巅剑阵。” “由于山根气运被垄断,那座原本藏匿起来的财来福地也显露出来。” 自然而然,双方肯定少不了矛盾。 最终,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由于妖谭山山主的退让,双方各自守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 直到后来,北亭国想要剿灭妖谭山的想法逐渐流传出来。 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这头三首蛟主动与妖谭山结盟,献上了那份醒神之法。 之后,也主动为妖谭山提出主动出击的计划,虽结果都没能被采纳,表面上却也没有表露出太大的失望。 只是,三首蛟的内心深处,却是真正的心灰意冷了。 想要自救山头,却有心无力,寻找盟友,也换来失望。 在大妖龙首找到三首蛟说出那些谋划算计时,三首蛟对妖谭山还是多少有些留念的。 到头来,这点留念也荡然无存了。 妖谭山修士全然没有抵抗之意,那妖谭山山主更是想不战而降,换取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三首蛟无奈之下,只能将他原本打算好的破境计划提前了,启用了拦河江老江主这张用来拢取妖谭山山根气运的底牌。 李岁恍然,“如此想来,你也恨北亭国那位皇帝,甚至是古衙门的老衙主。” 大妖只是眯了眯眼,没有回应,心想,你想乱扣帽子,我又不是傻子。 不回应才是最好的回应。 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 李岁话锋一转,“三首蛟,血脉纯正的真龙后裔,传说,深海有蛟,是为真龙子嗣,生有三首,各有神通,一体三魂,各有所能。” “古书还言,断其首之一,亦还能不死,唯共斩三首,取其三魂,方会彻底身死。” 大妖面色凝重,再无暴怒之意。 李岁双手拢袖,悠悠然道:“如今,你的三个头,也就是你的三魂,分散各地,旁人或许不知道怎么去找寻,偏偏我却知晓了你三魂所化所寄生之人,就差一个契机共斩你这头三首蛟了。” 大妖眉头紧锁,许久才叹气道:“事已至此,接下来生死由命!” 妖谭山不复存在了,龙首大人的谋划也成功了,任务也就完成了。 大妖不由得苦笑。 所有人都有所得,到头来,就属他一无所获,甚至还赔本了。 原本按部就班 徐徐图之便能成功跻身的十三境,如今不仅三魂散落各地,还下落不明。 传说中的十三境,又变得遥不可及。 拢取起来的山根气运也回归了妖谭山,一切努力成为了白费功夫。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李岁咧嘴一笑。 大妖顿感不妙。 果不其然,接下来李岁的话,彻底让这头大妖坐不住了。 李岁淡淡说道:“照妖谭山的战事,以及你另外两个头的所作所为看来,我大抵猜到了你某些神通。” 大妖沉默不语。 李岁笑道:“借剑斩之力,观道临摹,去争那个十三境,彻底化神而立?” 李岁嘲笑道:“你倒是想的美,可惜了天时地利人和皆不站你这边,最终结果大概是徒劳!” 大妖豁然起身,来回踱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才开口说话,言语不冷不热。 “就算是你知晓了我的神通和目的,那又如何?” “只需要三次剑斩之力,我便能借助三个头之间的联系,观道破境,如今,已成功了一次,接下来的两次,你又怎么能确定会失败呢。” 李岁咧嘴一笑,“所以才说我改变主意了嘛!” 李岁扭了扭头,说道:“我离开妖谭山后,故意去了那座旧城,专门出现在那座小酒馆前,表面上是去旁观两位大修士的斗法,实则另有所图。” 在那座小酒馆的门前。 李岁故意将心湖之上的这头大妖的气息散发出来。 其目的,有很多。 最明显的就是,让那位从骊州来的玄青使,放弃斩杀那位年轻修士的想法,改而将其拘押起来。 李岁还故意给那极其自傲的玄青使透露了一个不小的想法。 借三首蛟的三首神通,可视为三条大道,观道其中,最终大炼三首为本命物,毫无意外的跻身十三境。 诱惑很大,危险很小,自然就会义无反顾去尝试。 所以,李岁才会和心湖上的那头大妖打哑谜,说什么他改变了主意。 其实,打一开始起,李岁就已经做好了要将这头大妖送给那位玄青使一脉的三师弟的准备。 也算是为将来某个小姑娘大道路上换来一份不小的人情。 其次,也给那位三首蛟一个很坏的消息。 想要借三次剑斩之力,换取十三境,再无可能。 因为,要是他还是不放弃,坚决要殊死一搏的话。 李岁会借心湖之上那尊真正的神灵之手,直接炼化那头被拘押在心湖上的大妖,让这头三首蛟的大道直接崩碎。 所有的付出,皆成为白费功夫。 而李岁赌赢了。 那位年轻修士,在没了对妖谭山的牵挂后,也不知道当初大妖龙首对他讲了什么,带他见过了什么。 总之,三首蛟的三个头,所思所想,皆不相同。 拦河江老江主,一心想着覆灭妖谭山。 那位年轻修士,对妖族祖渊里那些王座头衔的执念太深。 而那个头夺舍了中年剑客,他的想法最为简单,追求剑斩之力,一心想要破境。 最终,那个小酒馆里的年轻修士,放弃了冒险。 此路不通,只能便换条路走。 李岁在想。 那位古衙门玄青使一脉的三师弟大概是与那位年轻修士达成了某种协议。 至于内容,便无人知晓了。 —— 这一日。 天气晴朗,暖阳和煦。 南遥关城头一如往常,各有各的忙碌。 有修士从北亭国其他州御空而来,落在城头。 给城头众人带来诸多消息,大修士的事迹传说,以及一些不为人知的秘闻。 其中,自然包括了当初青州关那场战事的具体详情。 说话的人,一言一语,抑扬顿挫,慷慨激昂,让人听了仿佛身临其境。 当听过了那场青州关守护战的凶险可怕后。 有人不免觉得大材小用,惊讶道:“什么?青州关如此大动干戈就为了斩杀一头十二境大妖?你这话怎么让人觉得那么不靠谱呢?” 有人惊骇于那头王座大妖的恐怖,“果然呐,能有王座头衔的大妖,那恐怖的战力可不是寻常大妖能够相比的。” 有人忍不住感慨,“青州关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 更多人则注意到了战事里出现的人物,不由得惊叹和夸赞。 “想不到玄青使一脉二师兄竟真如传闻中一样厉害,青州关能存活下来,其中只怕是少不了他的功劳。” 有人附和道:“这还用说,古衙门修士,不论哪一脉弟子,皆有各自通天手段,岂会浪得虚名。” 有人叹息愁眉道:“想不到那青州关镇守大人,在这般危急关头,反而竟成为了毫无作为的小人物……” “你这话说的可不对……” “我前几日在城内,从那些来来往往的商客旅人嘴里也打听到不少消息,说是青州关能存活下来的主要原因还是老衙主出手镇压的结果。” 城头众人纷纷扭过头,齐齐看向那位修士,面露震惊。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那从青州关逃难过来的,来往两州的商人,途径南遥关的旅人行客,皆是这般如实说来的。” 众人又是不由得齐齐倒吸一口气。 难怪青州城最后能够安然无事,原来是老衙主出手斩妖了。 靠近城内的城墙边。 名叫黎沉的南遥关镇守大将,此刻目光锁定在城中某处街道之上,眼里暗藏杀机。 身旁,有人走了过来,轻声开口道:“围剿妖谭山的事,密探已经传来消息,结果没有太多意外,妖谭山覆灭了。” “相信很快,这事就会彻底传遍十二州,北亭国不论明面上还是暗地里蠢蠢欲动的那些人那些事都该安静了,也算是近年来最大的好事情了。” 镇守大将目光一路跟随着街道上某道身影,由远及近。 他想了想,说:“顾右,接下来你怕是得多费些心思了。” 身旁的顾右悠然一笑,“大人说笑了。” 随即,他也将目光投向城内,也很快锁定了那个朝城头这边步步靠近的身影 顾右笑道:“大人尽管去做自己的事情,城头上我会顾好的。” 第80章 四季 城内。 从大开的北城门直通紧闭的南城门的这一条南北大道上。 有个眼神呆滞无神的中年剑客,步履匆匆。 一路上,好似前路空荡无人,撞到不少行人,惹来抱怨吵骂声。 中年汉子视若无睹。 离南遥关城头越来越近,中年剑客眼神开始出现变动,逐渐癫狂起来。 身后不远处,紧跟着一个小姑娘,头戴一枚木质簪子,神色略显紧张。 越是靠近那座城头,便越发觉得难受。 不知道是被城头散发出来的剑意所压制住了妖力而难受。 还是因为离城头近了,北亭国这座无形大阵对妖族的压胜就越发明显,小姑娘只觉得浑身难受煎熬。 小姑娘脚步越来越慢,渐渐的,前方那中年汉子的身影便看不见了。 小姑娘苦恼不已,陷入犹豫不决。 一只大手悄无声息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 小姑娘早就有所察觉,只是无心在意。 她皱着眉头,扭过头来,看着那位妖谭山山主 小姑娘一脸怒目,双脚不停跺地,双手甩动,一阵无能狂怒,算是发泄情绪了。 片刻后,她做了个深呼吸,笑道:“见怪不怪啊!你若是敢说出去,我跟你拼了。” 妖谭山山主装聋作哑踹糊涂,“你在说什么啊?刚才发生了什么吗?我什么也没看见啊?” 小姑娘满意点头,哈哈一笑。 妖谭山山主见状,这才敢问些问题。 “李先生呢?” “不晓得,他只是让我盯住那个大叔,跟着跟着,就一路跟到这座城里来了。” “原来如此。”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好奇道:“话说回来,你在这里干嘛呢?” 妖谭山山主苦笑道:“李先生答应了我一件事,说是去这南遥关城头等着就行了,不曾想,却是被那群修士给拦下了,还险些被打了。” “虽然我也想帮你,”小姑娘想了想,叹息一声,“但是呢,我也害怕。” 妖谭山山主忍俊不禁。 说来也是让人气愤,妖谭山山主来到南遥关已经两日。 去过那座城头几次,想要拜访那位镇守大人,顺势与那位镇守大人商量一下当初李岁和老衙主答应过他的事情。 然而,世事难料。 每次靠近那座城头,就会被城头修士怒目相对,言语充满厌恶,警告不许靠近城头。 妖谭山山主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 大抵是因为他的妖族身份而已。 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不自讨没趣了,等那位李先生过来了再说吧! 就在这时。 城头方向传来巨大的动静。 一声暴怒之声回荡。 “姓黎的,给老子出来受死!” 随着声音落下,一道身影猛然从地面拔地而起,轰然砸进那座城头之上。 动静巨大,余波荡漾开来。 城内居民,几乎是下意识逃窜,远离了南边的城头。 不少人愁眉苦脸,唉叹不已! 都是人族,自家人打自家人,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的? 有这本事,还不如出城多杀几头大妖呢! 城头那边。 修士纷纷抬头警惕。 大多数都是不明所以然。 瞧那汉子,并不是妖族,怎么会如此大闹城头呢? 难不成是镇守大人的仇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倒是好理解了。 只是却也让众人陷入了两难之地。 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怕冒然上前阻拦劝架,反而惹人嫌。 做个旁观者吧,又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嫌疑,当真是难为人啊! 好在,当中年汉子散发出一身杀气后,城头众人便再无犹豫,纷纷出剑对敌。 镇守大将黎沉,拂袖而来,身后跟着玄青使顾右。 镇守大将挥手示意城头众人退下。 方才看了眼顾右,后者点了点头,示意放心吧! 既然来者不善! 便无需客气! 出剑应敌就是。 镇守大将黎沉大手一挥,衣袖微动,有风席卷而来。 一瞬间,便凭空形成了一堵无形巨墙,隔绝了城内那边的视线。 同时,也是给城内居民提供了保护。 不至于被接下来的余波波及。 中年汉子眼神癫狂嗜血,杀意浓重,他怒吼道:“姓黎的,出来偿命!” 镇守大将黎沉一脸困惑,“何出此言?你我之间好像并无恩怨吧?” 中年汉子胡乱找了个借口,呵呵一笑,“敢做不敢当,先挨我一剑!” 中年汉子毫不犹豫,杀伐果断,一剑狠狠劈来。 剑随心走,身随剑走,剑势大开大合,剑气磅礴浩荡。 镇守大将双手于半空牵动缕缕清风,身法飘然,于几步来回间,便以缕缕清风缠住了那磅礴剑气。 清风顺着剑气近身而去。 当离中年汉子三尺时,剑指绕着剑身画了个圈,禁制住了那把长剑的自由。 这时,镇守大将黎沉才开口说道:“大雪山剑客?你是为了那郑起风而来?” 在南遥关城头待过的大雪山剑客,近十年来,也就只有郑起风一个。 若说与大雪山剑客有恩怨,也只能与郑起风有关了。 中年汉子抽动手中的长剑,却发现竟是纹丝不动。 他怒目而视,大概又是胡乱编造了个虚假消息,“郑起风死于南遥关城头,却不是死于妖族之手,那么你们断然就是凶手。而你姓黎的定然就是幕后主使,所以,偿命吧!” 中年汉子果断舍弃那把长剑,改而近身,一左一右两拳蓄力砸出,直击镇守大将黎沉的面门。 黎沉轻微叹息,放弃了手中禁锢住的长剑。 在长剑坠地发出声响的同时。 黎沉一个后仰倒地,以单手单脚作为支撑,躲过那攻势猛烈的两拳。 借力顺势跃起翻身,一脚直踹中汉子的脑袋。 力度很大,中年汉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身形倒退数丈才稳住阵脚。 镇守大将黎沉,负手而立,叹了口气道:“郑起风早已数月前就离开了南遥关,怎么会有身死城头的说法?” 中年汉子心有蛊惑,已经听不进他人言语,自顾自陷入癫狂状态,仿佛成为了一头走火入魔的杀戮机器。 “给我去死,去死,你们都去死!” 镇守大将蹙眉,“被心魔寄生,失去了理智?” 中年汉子如同发了疯的野兽,朝着镇守大将黎沉不要命的冲了过来。 这情况使得城头众人纷纷面露怜悯。 死了好友,引发心魔复生,最终走火入魔,也是可怜人。 却又是两难。 大修士之间斗法,他们这些修为低些的,向前支援,只会成为累赘。 倒不如静观其变。 镇守大将抬手一抖,清风拂面,拦下中年汉子犹豫脚步。 也就在这时。 镇守大将黎沉看到了这个中年汉子身上的变化。 中年汉子的双眼从先前的空洞呆滞,彻底被黑色占据,只剩下了无尽的深渊。 中年汉子浑身杀气也逐渐被妖煞之气浸染。 城头众人纷纷出剑,想要围剿这头寄生于剑客身上的大妖。 镇守大将黎沉面色凝重,轰然出手。 拦下剑客的清风骤然变作凌厉罡气,将剑客轰飞出去。 镇守大将黎沉朝城头众人怒喝一声,“瞎凑什么热闹,退开!” 顾右毫不犹豫,祭出神通,彻底隔绝出一方小天地。 小天地内,倒飞出去的剑客好似没有痛觉,翻滚起来,一脸凶煞,仿佛吃人的怪物,再度冲了过来。 镇守大将黎沉,咬牙怒目,再无怜悯之心。 既已入魔,后又被大妖寄生,眼前之人已然无救。 黎沉怒喝一声,小天地掀起异象。 大地如同一座樊笼,困死眼前之人,寸步难行。 天幕处出现古怪景象。 有春风送暖,抹去妖煞之气。 夏月高悬,妖魔无处遁形。 秋叶飘飘,化作无数剑光。 冬雷震震,碎妖魔鬼怪的心神胆魄。 第81章 破烂 南遥关城头。 在众人纷纷面露担忧之际。 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城头。 来人顺势看了一眼那边一脸正色的顾右。 顾右也注意到了这个白发身影。 只来得及对视一眼。 下一秒,顾右便心神大震,不敢置信。 那人竟当着顾右的面,毫不费力的走进了那座由顾右亲手施展出来的小天地内。 小天地里,异象徒生。 四季气象参杂混乱,肃杀阵阵。 李岁出声提醒:“我劝你最好不要杀他。” 那边,镇守大将黎沉悚然回头,“你怎么进来的!?” 李岁一脸无语,“这很难吗?” 镇守大将黎沉一心二用。 一边死死束缚住那发了疯的中年剑客,一边同时警惕起李岁,“你是他的同伙?” 李岁翻了个白眼,“你好像很希望我是他的同伙?若是如此的话,这会儿,你应该已经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黎沉还是没有放下戒备,“他已然入魔,又被大妖寄生,无药可救了,不杀他的话,等他体内那头大妖彻底苏醒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李岁叹了口气道:“若是那头大妖压根就没有沉睡呢?” 黎沉蹙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岁解释道:“那头大妖之所以寄生于这剑客身上,就是为了寻死。” 黎沉显然还是有些不太相信,“选择寄生于人,却只是为了寻死,你这解释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听说过三首蛟的传说吧?” “那是自然,传说中描述三首蛟,有三首神通……” “没错,眼前寄生于剑客的那头大妖就是三首蛟的其中一魂,或者说是其中一个头。” 黎沉倒吸一口气,有些不太确定道:“难道这头大妖寻死是为了剑斩重生?” 李岁不由得赞叹一句,“原来你也不蠢嘛!” 黎沉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言语。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人的。 偏偏却又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李岁又道:“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你可以出去了。” 黎沉只是笑了笑,却没有打算出去的心思。 李岁叹息一声,“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算了算了,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见那黎沉还没收回那些“花里胡哨”的术法神通,李岁气不打一处来。 他呵呵一笑,“劳烦这尊雕像,挪个位置,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把你散发出来的‘魅力’收一收。” 黎沉想了想,还是退至到了一旁。 在收回术法神通前,黎沉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最好有办法解决,不然这禁制一收,那头大妖若是彻底发狂,你我都得玩完。” 李岁揉了揉散乱的白发,叹了口气道:“你废话真多。” 黎沉苦笑着,大手一挥,收去气象神通。 中年汉子那双漆黑的眼眸来回扫过前方二人。 看了眼退去很远的黎沉,并没有太多情绪。 反倒是当目光投向李岁那边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中年汉子整张脸不由得扭曲狰狞起来。 李岁咧嘴一笑,“看来先前也是你这头老蛟在掌控这具躯体,竟险些让你得逞了。” 李岁抬起头来,直视其那双空洞漆黑的眼眸,“还在装聋作哑揣着明白装糊涂?” 中年汉子浑身一震,妖煞之气浓缩,最终消失不见。 中年汉子以极其嘶哑的声音,阴冷说道:“把那心湖上的那缕魂魄给我。” 李岁撇头一笑,“我若是不给呢?” “没关系,等吞了你之后,再取回那缕魂魄也一样。” “你就那么自信能杀得了我?” “你区区一个七境修士,即便保命手段再多,在绝对实力面前,不过是多砸碎一些破烂而已。” 李岁故作惊讶一声,“你管他的飞剑叫破烂?” 中年汉子不明所以,“死到临头,还想装神弄鬼?” 李岁瞟了一眼那边的黎沉,故意又询问了一遍,“你是不是也听到了,他管人家的飞剑叫破烂?” 黎沉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点了点头,“啊?对对对,他是说了多砸碎一堆破烂而已。” 李岁满意点头,看向中年汉子,呵呵一笑,“抛开一些事情,单以你这具躯体的身份,身为大雪山剑客,你是第一个敢那么说你家小师叔的本命飞剑是破烂的人。” 说者有意,听者震惊。 听闻此言,小天地内的其他二人不由得变了脸色。 镇守大将黎沉,目瞪口呆。 并未有其他情绪,只是完全被李岁的这一番操作给整无语了。 倒是那中年剑客,眼底闪过恐惧。 就像是曾挨过那位小师叔的毒打,此刻有人提起,潜意识里泛起曾经的疼痛,不由自主的感到恐惧了。 李岁也不再废话,衣袖轻抬,玉佩方寸物里一抹剑光飘然出现。 一把长剑就那么自然的悬停在李岁身前。 长剑微动,剑意嘶鸣。 剑气凝聚成形。 一道身影出现在天地之间。 一身墨袍,年轻剑客模样。 李岁退让几步,望向中年汉子,故作为难道:“我也不想这么做的,只是你非得说人家是破烂,换谁也会生气,我也拦不住了。” 说是中年汉子,还不如说是那头三首蛟,在看见了那把积满纯粹剑意的长剑后,脸色古怪起来。 他像是想通了,放下戒备,他咬牙叹息道:“当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李岁摊了摊手,为难道:“我都说了我说了不算。” 大妖大概是忍无可忍,嘶吼一声,气息瞬间攀升至巅峰。 妖煞之气和剑意参杂,冲天而起。 小天地隐隐震颤,出现破碎的迹象。 也就在这时。 那道以剑气凝聚成形的墨袍人影,面无表情,只是骤然抬手,一掌拍下。 天地间,那头大妖彻底放开出来的惊天剑意,骤然间被一巴掌给拍散了。 剑意化作漫天飞舞的流光溢彩。 紧接着,那道身影骤然消散,融入长剑之中。 三尺余寸的长剑,刹那之间,化作一抹袖珍剑光,去往天幕处,不过一瞬间,便再无轨迹可寻。 空气突然炸响,剑意荡漾开来。 中年剑客一脸惊骇不安。 明明已经锁定了那把飞剑的踪影,准备倾力拦下飞剑的攻势。 然而,那把飞剑仿若知晓他的心思。 毫无征兆,中年剑客心神巨震! 那把飞剑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他的心窍之中。 一股巨痛袭来。 三首蛟只来得及在最开始那一秒的巨痛中,感受到魂魄被剥离,便彻底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很快,那把飞剑又凭空出现在李岁身前。 剑气荡漾,恢复了长剑的模样,悬空而立。 一抹大妖的魂魄自剑身中被送入李岁心湖。 那把长剑微动嘶鸣,像是在与李岁道别,可能是在说后会有期吧! 李岁笑着说了声再会。 长剑瞬间破开天幕,一闪而逝。 小天地骤然破碎! 天地恢复清明。 镇守大将黎沉站在城头一角,恍惚迷离,只觉得发生的这一切好不真实。 顾右松了口气,大概是庆幸没有出现最坏的结果。 李岁双手拢袖,沉默片刻,才似有所悟道:“心有所念皆是居所?还真是个不讲理的神通。” 大雪山小师叔,本命飞剑名为念。 飞剑问道。 所思所念就是去处。 当那把长剑出现后,没有人会忽视一把杀力极其强大的飞剑。 那么,只要在这把飞剑的影响下,心中稍有对付这把飞剑的念头,飞剑便会于修士心湖上投下身影。 然后由虚实转化,让人措手不及。 心有所念皆是居所,亦是去处。 大抵上也差不多了。 飞剑神通取名,念。 第82章 大阵 当初在妖谭山山巅大殿前。 李岁和那位妖谭山山主同时被拉进了某座小天地里。 在那座天地里,有过一场谈话。 当时出现过的人,有那位身处骊州山海关城头的青衫老人。 老衙主以一尊分身出现在那方天地间。 那座小天地自然也是老人亲手造就。 同时出现的人,还有北亭国那位老皇帝。 以及古衙门另外两位副衙主。 红袍一脉副衙主周夜。 黑白客一脉祖师姚青。 众人之间的谈话,率先由老衙主开口。 老人慈眉善目,目光投向走进来的李岁和妖谭山山主身上。 “看来,你们谈妥了。” 李岁拿出那份妖谭山谱牒真名,“你们准备怎么处理妖谭山?” 妖谭山山主原本心情就五味杂陈,听见了李岁的话,脸色顿时凝重,质问道:“你骗我?” 李岁淡然一笑,“还没有看到结果之前,你最好相信我。” 妖谭山山主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选择了暂时相信眼前之人。 李岁目光扫过其他人,最后朝向青衫老人,笑道:“不准备介绍介绍?” 老衙主轻然一笑,“小先生何不直接问他们,那样岂不是更好。” 李岁挠了挠头,一脸认真道:“你说得蛮有道理的。” 李岁干脆直接问道:“小子我叫李岁,不知道诸位前辈怎么称呼?” 黑白客一脉祖师姚青,微笑作揖,“姚青见过小先生。” 红袍一脉的副衙主,眼中闪过惊讶,微微颔首,也跟着两人对李岁改了称呼,“周夜见过小先生。” 那位双鬓斑白,自带威严的中年人,笑着点头,道:“能见小先生,甚是有幸。” 李岁微微皱眉,一头雾水,想不明白一件事。 眼前几人都称呼他为小先生,这让他莫名感到不安和困惑。 老衙主这么说倒是可以理解,毕竟相识一场,当初也在青州关听老衙主称呼过李岁一声小先生。 自然是见怪不怪。 然而,李岁很确定,他与眼前这几人素不相识,自然不可能承受得起那么大的敬意。 那么,当一群陌生人在以一种对你极其熟悉的口语称呼李岁时,他大概猜到了些东西,谈不上好,却也不坏。 果不其然,很快,一身青衫的老衙主笑着向李岁解释了一番。 “身为古衙门的副衙主,自然知晓了你当初在青州关舍生搭救的事迹,有此大功德,称你一声小先生,自然不为过。” 李岁轻扫了一眼那位自带威压的中年人,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眼熟? 老衙主以心声提醒了一句,“他就是北亭国当今圣上。” 李岁恍然。 回忆起许多年前的一些事情。 当时寻死不觅活,跑去很多自认为很危险的地方找死。 其中,自然有乾州的都城里的那座皇宫。 当时,来来回回折腾了数天,最终也没死成。 最后那天离开时,好像是在那座摘星楼里看见了一个身影。 如今一对比,不就是眼前的老皇帝吗? 一番简单认识后,几人也进入了正题。 李岁极其随意的盘腿坐地,犹豫了一下,问道:“妖谭山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修士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身后的妖谭山山主心弦紧绷,暗藏紧张。 身前几人,便是北亭国真正的话事人了。 几人的言语,已然能决定妖谭山那些修士的存亡。 老衙主负手而立,视线朝这边投来,轻声:“我们与陛下商议过了,为了不再出现内乱之忧,我们给出了两个选择。” 李岁只是瞟了一眼身后的妖谭山山主,没有说话。 当事人在场,自然还是让当事人来问吧。 妖谭山山主看见了李岁有意而为的眼神,点了点头,尽量抛开内心纷乱的杂念。 他说:“衙主大人,还请详细说说你们给出的两个选择,到底是什么。” 老衙主正要开口,却被那位老皇帝伸手示意拦下。 老皇帝面色庄严,“一,驻守南遥关,二,看守养剑山。” 妖谭山山主陷入沉思,似乎是在权衡利弊。 李岁毫不犹豫替这位妖谭山山主做出了决定。 “去驻守南遥关。” 妖谭山山主扭头看着李岁,一脸茫然。 老皇帝眉毛微微皱了下,轻笑道:“小先生所做的决定能代表妖谭山所有修士?” 李岁一把拍在妖谭山山主的肩膀,“他的命,我保了。” 老衙主微微叹息。 红袍一脉副衙主周夜则感到有些不悦。 黑白客一脉的祖师则笑了笑,意味难明。 老皇帝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那就去驻守南遥关。” 老皇帝淡然一笑,接下来的几句话是对李岁说的。 “北亭国再经不起内乱,小先生应该知道。” “上了城头,和睦相处最重要。” “小先生应该也知道,北亭国境外就是妖族地盘。” 李岁微怒,直接骂了句,“你是不是有病!” 众人错愕当场! 李岁不紧不慢补充道:“有话以后直说,我脑子不好使,万一理解错了,结果会很糟糕的。” 老皇帝展颜而笑,“小先生风采依旧。” 老皇帝突然想到当年那个大闹皇宫的少年,意气风发,桀骜不驯。 李岁轻声细语了一句,“当年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小鬼躲在某座阁楼里只敢偷偷看上几眼。” 老衙主赶忙出来打圆场。 “接下来还有件事跟你说。” 李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感到不安。 暗想,又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老皇帝郑重其事道:“不知小先生有无兴趣来执掌北亭国这座护国大阵?” “没兴趣!”李岁直截了当道。 众人一脸错愕。 老衙主愣了一下,很快想通了,便不由得笑了笑。 副衙主周夜,神色凝重,心中对李岁的不喜又多了几分。 黑白客祖师姚青,怔了怔,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苦了妖谭山山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原地装聋作哑装糊涂。 李岁想了想,想起青州关那个姓陆的那副欠揍的嘴脸。 李岁难得一脸认真,“陛下可以去青州关与某个叫陆探的家伙聊聊,他不论人品还是行事能力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最为适合掌管这座大阵。” “若是不认识的话,”李岁停顿了一下,指了指那边的副衙主周夜,“陛下可以找他问问,他应该认识那姓陆的,毕竟那姓陆的总爱提起他那位师傅老人家……” 李岁暗暗道,当然了,那后面一句是瞎编乱造的,不要计较不要计较…… 周夜抬眸望来,苍老的脸庞上,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老皇帝笑着回应,“会去瞧瞧的。” 第83章 道路 南遥关城头。 有三道身影比肩而立。 镇守大将黎沉,身披玄衣。 武夫顾右,一身玄青衫。 白发李岁,换了身白衣,白衣胜雪。 李岁已经与二人说过了那场在妖谭山山巅的小天地里的商议。 顾右只说了一句,“有没有师尊他老人家的信物证明?” 李岁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应该快了。” 顾右点了点头,“那就等吧!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李岁皱了下眉头,却是突然笑了笑,道:“话已经带给你们了,至于你们怎么做是你们的事情。” 顾右挑了挑眉头,陷入沉思。 镇守大将黎沉双手撑在城墙上,悠然一笑,“既然老衙主都同意了,那么就按你自己的想法做吧。” “只不过,我也有要求,尽量让城头上的矛盾纠纷少点。” 李岁哎了一声,“尽量吧!” 李岁视线从城头那边扫到城头这边。 城头众人,各有各的忙。 有人两两相对而坐,谈笑风生。 有人抱剑而立,眺望城墙那边,沉默不语。 有人嘻嘻哈哈,与熟人打闹,与陌生人说话,不知道聊了些什么。 李岁想了想,说道:“你们先与其他人商量商量,看看怎么腾出块地来让妖谭山修士驻守。” “三天后我再来城头,到时候如果你们还是没有结果的话,我只能强行自己选了。” 李岁向着城内走去。 突然间,李岁回过头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还是应该与那性情有些冷淡的顾右说些话,或者说是一些消息更为准确。 是关于卢铁行和某个准备来南遥关城头的青衫修士的消息。 如果愿意多讲几句的话,也可以顺便提一下他那位小师妹的消息。 “你家那位二师兄离开了青州关,”李岁指了指城墙之外,“我想,他大概是去了妖族地盘,等他回来后,应该也已经破境了。” 顾右抬起头来,淡然一笑,“谢过。” 李岁看着顾右,并没有动身的意思。 顾右忍不住感到困惑。 李岁说:“你家三师兄也快到南遥关了。” 顾右大喜过望,认真行了一礼,“多谢告知。” 李岁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开口,离开了城头。 一袭青衫身影出现在城头。 顾右恭敬行礼,“顾右见过师尊!” 黎沉作揖而礼,“南遥关镇守黎沉见过衙主!” 青衫身影笑了笑,“你们觉得那小子怎么样?实话实说,不用顾及太多。” 黎沉没有犹豫,说:“心性不错,行事果断干脆,若是走的是剑修路子,大道不可限量。” 顾右想了想,还是缓缓开口,“我不太喜欢他。” 老衙主好奇一笑,“头一次相见,能让你讨厌的人,还是少见,说说?” 顾右叹了口气说道:“藏不住的傲气,有些自以为是,再简单点就是,他越权了。” 老衙主认真劝说道:“这就是为师选择他的原因。” “北亭国想要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来打破僵局。” 镇守大将黎沉,想了想,有些不放心道:“当真要让那些妖谭山修士驻守城头?” 老衙主捋了捋鬓角发丝,有些微白了,“我愿意去相信他选择的人。” “若是真看走眼了的话,你只管好好管住城头的人族修士不犯错就好,剩下的我会来处理。” 青衫老人最后看了眼自家那位四弟子,“他刚才没说出口的话,是关于你小师妹的,他想与你说一声,你的小师妹有人护道,别一心二用,瞎操心。” 顾右尴尬一笑,“我看上去那么明显吗?” 老衙主身影逐渐消散。 “局势不太乐观,别为一些儿女私情毁了所有。” 顾右躬身拜别,“谨记师尊之言!” —— 雷家大院。 李岁驻足停留。 看着守门护卫,不由得想起当初的自己。 李岁靠近了几步,向那两护卫问道:“雷老板在不在家?” 一阵安静…… 李岁又说:“我有事找你们家主,哎,你什么表情,我真的不是骗子,靠,你再鄙视一下……好,好,好,我走我走。” 李岁无奈,只能退了回来。 一扭头,眼睛顿时一亮。 那棵长青古树还在,没什么变化。 就是那树荫下多了张石桌和几个石凳。 李岁坐在石凳上,百无聊赖。 思绪飘荡了一会儿,天色尚早,雷老板回来估计得黄昏了。 于是,李岁干脆入定养神。 心神沉入心湖。 两头大妖魂魄怒目相对,骂骂咧咧,谁也不服谁。 随着李岁的出现。 三首蛟的两缕魂魄,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李岁没心思去管他们的琐碎事。 李岁面无表情,大喊道:“出来聊聊!” 心湖最深处。 有古老气息凭空而来。 身形缓缓凝聚,由远及近。 三首蛟的那两缕魂魄同时消散,躲进了那座古怪山巅。 李岁开口说道:“你要的谱牒真名给你了,接下来也该告诉我怎么将那些大妖真名刻入城头的方法了吧?” 古老身影随手一挥,那本妖谭山谱牒被扔到李岁手里。 古老身影淡淡开口,“妖谭山一脉修士,大多数是那头大妖佘山的后裔,刻入南遥关城头的大妖真名,就选那头大妖佘山的和那位妖谭山山主的就可。” “具体怎么做,吾会传你法门,甚至能亲自出手。” 李岁心里的某块大石头落地,“如此最好。” 古老的身影清晰了几分,露出年轻的脸庞。 他笑了笑,却毫无情绪波澜,“一路走来,你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变化不小,如今竟是认命了一般,明知是吾要以你布局,却不见你出来阻挠翻脸了?” 李岁无所谓道:“想通了,既然明知逃不出棋局,跳不出棋盘,与其做那些无谓的挣扎,还不如干脆选择成为棋盘上最后存活下来的棋子。” “你这话好不实诚。” “呵呵,你下你的棋,我走我的路,到头来,且看是你棋高一招使我寸步难行,还是我翻身而起掀翻整个棋盘!” “好一个顺势而为。” 李岁突然笑道:“突然想起有个小家伙当初对我说的话,如今送给你正合适。” 当初有个少年这样对李岁说:“用你最为喜爱的剑术杀死你,更解恨!” 如今,李岁改动了几个字,这样说道:“用你最喜欢的方式来杀死你,更解恨!” 第84章 后天 李岁说道:“用你最喜欢的方式来杀死你,更解恨!” 撤去神秘气息的古老身影,露出一身纯白衣衫,年轻模样,散发出来的气息,古老久远。 这尊神灵嘲笑道:“井底之蛙抬头望月以为窥见天地全貌,殊不知还不如蜉蝣见青天,瞧了个大概。” 李岁懒得去自讨没趣,干脆盘腿坐下。 片刻的沉默后。 李岁换了个话题,“我很讨厌你们这种自命不凡高高在上的样子和冷漠。” “你们神灵也不过天地之间的一种生灵,与天地的古老和强大相比,你们也与凡人无异,又何来的高贵?” 白衣飘荡,这尊神灵似乎是真的在思考李岁的话,沉思片刻,竟也学李岁盘腿落坐。 他说:“与生俱来和后天苦修,区别在于,前者早已经见过了天地的辽阔,因感到震撼,反而想要与天地相争。” “后者嘛,苦修百年千年,所见所闻连前者的半数都达不到,即便是有幸见到了天地的真实面目,反而胆怯了,甚至是自断大道,也只想坠落凡尘,苟延残喘。” 他神色淡漠,言语布满沧桑,“活得时间长了,见过的生灵也数不胜数,能让吾产生半点兴趣的却是连一只手都不到。” 他微抬眼眸,意味深长地笑了,“纵然蝼蚁里有几只生出了翅膀,却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自然而然,你那个问题的答案不就浮出水面了?” 李岁翻了个白眼,“得嘞!还是亏在天生地长这面上了呗!” 心湖如镜,平静止水,一望无际。 这片辽阔的世界里,却只有一座古怪山巅和一座剑阁,都同样高耸入云。 就好像除了这两个庞然大物外,剩下的都是蝼蚁。 李岁暗叹,“原来是这种感觉。俯瞰众生,看来看去,何来平等?” 李岁抬起头来,纯粹是想要恶心一下眼前这尊神灵,“老神仙,你有没有败过?” 此话一出,回应的是一阵安静。 李岁满是欣喜,“我明白了!” “哈哈,想不到,你这自认为高高在上的神灵,竟然也有被拉下神坛的一天,说说,那胜了你的家伙,究竟是人是鬼还是神?” 古老的神灵身形飘散,重新凝聚在一起时,已然负手而立,白衣如水流苏。 他面无表情,就那么平静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天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岁像是找到了发泄报复的方法,乐此不疲,“老神仙,莫生气莫生气……” “咱们坐下来,慢慢聊聊那位让你‘念念不忘’的家伙是何方神圣?” “不是说活的久了就看得透吗?怎么还看不开了呢?” “老这样子可不好,把心事一直憋在心里是不对的,你应该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让我也开心开心。” “不会吧不会吧,老神仙你不会是伤心难过了吧?这也太让人……” “太让人解恨了!” 那尊神灵突然回过神来。 李岁识趣的闭上了嘴巴,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神灵神色自若,轻笑道:“只怕是让你失望了,吾与那人之间的争斗,并没有胜负之分,也没有决过生死。” 他说:“谁也奈何不了谁,算是平手。” 李岁却抓住了几个要点,没有胜负之分,也不决生死? 骗鬼呢! 瞧你刚才那模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这会儿倒还装上了? 李岁咧嘴一笑,“原来也有人能压得你抬不起头来呢!” 李岁刻意在念到人字的时候,提高了声音。 老神仙只是欲言又止。 难得让你小子乐呵一回,就当给你解解闷了。 李岁不依不饶,没完没了,“再多说点,比如说说那人叫什么,当然了,你也可以说说那人痛打你时,喊了你什么,说了些什么?” 老神仙顿感无趣,身形逐渐消散,又开始准备沉睡了。 “生活是一剂良药,苦和痛是火候,恰到好处是满怀希望,火候不够时,茫然无措,火候过了,一塌糊涂。” 李岁撇了撇嘴,“我还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呢!” “呵,大道理谁都懂,可谁又能真正做到呢?” “你这不就说了句废话吗?” 老神仙的身影已经消散,心湖泛起涟漪。 —— 青石板路上。 一大一小两人并肩而行。 小姑娘头别木簪子,虎头虎脑。 大个子看上去倒是文质彬彬,却没有读书人的温文尔雅,反而有些江湖侠客的大大咧咧。 二人停在路边那棵常青老树下。 同时看了一眼那边的雷家大宅院。 暗骂那两个护卫一句,“有眼无珠!” 然后两人都选择静静等待。 因为,眼前石凳上的李岁,正在呼呼大睡。 冬日暖阳高挂,轻风时常吹拂脸庞,带走烦忧。 小姑娘魏娥站着有些烦了,轻手轻脚挪到旁边的石凳上。 她抱着膝盖坐着,苦兮兮的看着那还在呼呼大睡的家伙。 真欠揍! 转念一想,想起当初在古井世界里的某些痛苦回忆,又苦着脸,我打不过他,好烦! 一阵车轱辘碾压青石板路的声音响起。 李岁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 迷迷糊糊看了眼旁边虎头虎脑的傻妞,顿时清醒了。 李岁故作害怕的站起身,说道:“你在磨牙?你不会是想趁我睡着了一口吃了我吧?” 小姑娘气得够呛,好半天才说道:“我不吃人的!” 李岁拍了拍胸口,像是松了一口气,“那你干嘛在那磨牙呢?你确定不是骗我的?” 小姑娘嗖的一声站起来,由于石凳的增高,高出李岁一个头。 小姑娘张牙舞爪起来,“你再这样气我,信不信我真咬你了?” 李岁收起玩味,“不开玩笑了。” 他朝一旁的妖谭山山主走去。 刚走两步,突然回头。 “你刚才说什么,你要咬我?我记住了,看我不告诉那姓陆的……” 小姑娘正蹲下去的小身板僵在了那,好半天才苦兮兮道:“你好烦啊!” 李岁哎呀一声,“哇,都张开嘴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来咬我了?” 小姑娘泄了气,低头认怂,“我错了!” 这时,李岁说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青州关啊?” “我回你大……”小姑娘下意识顺口,差点骂出,还好改口,“我回……你……你……大后天吧!” 第85章 恶意 一辆马车停在雷家大宅子前。 车夫是个年轻小伙子,体格健壮,步伐沉稳,看样子身手不错。 他拉开车帘子,朝里头说了些什么。 之后,从车厢里下来了一个中年大叔。 来人正是南遥关的首富,雷观潮雷老板。 身材微胖,衣衫华丽,相貌还好,留着胡须。 身后跟着那个充当车夫的护卫。 李岁走向前相迎,“房东老板,好久不见,十分想念啊!” 雷老板笑颜如花,“原来是小先生。” 小先生三个字,其实是眼前这位雷老板最先对李岁的敬称。 从当初来到南遥关租房时,与雷老板第一次见面时,这位雷老板第一句话就是,“不知小先生找雷某做甚?” 当时,李岁面无表情看着雷老板,“租房!” 如今相见,也算是故人重逢。 雷老板笑问,“小先生此次找雷某是要为何事?” 李岁笑了笑,一如往常,只不过这次,却是玩笑话,“租房!” 雷老板哈哈大笑,“小先生真是幽默风趣。” 随即,又道:“若是小先生不嫌弃的话,大可以住在雷府,出入自由。” 李岁想了想,“此次前来,是想与房东老板道谢,其次是来此地等一个人。” 说罢,李岁从方寸物里拿出几本他自己抄录下来的功法秘籍。 “多谢当初房东老板的收留。” 雷老板看也不看那些功法秘诀,只是轻轻叹息,“你我相识一场,雷某以为你我之间多少也算是朋友了,不曾想,小先生竟还是拿雷某当作了外人。” 雷老板告辞离去了,临走之前说了一句,“小先生若是愿意来,雷府始终欢迎小先生。” 李岁无奈一笑,随手一挥,那几本功法秘诀顿时化作了齑粉。 李岁感慨一句,“这次确实是我做错了。” 小姑娘一头雾水,“好端端的,为什么那小胖子不高兴了?” 李岁笑了笑,“我把人家的真心错当驴肝肺了。” 小姑娘还是不理解,“我为什么还是听不懂?” “听不懂是好事。” 李岁走到石凳旁,一屁股坐了上去,“你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的话,那姓陆的指不定把你忘了,然后找他曾经的老相好去了。” 此话一出,李岁心有感应,赶忙歉笑,“二位莫怪!莫怪!” 小姑娘皱了皱眉头,越想越觉得李岁的话有道理。 她小手一挥,衣袖飞舞,潇洒转身,化作流光远去。 小姑娘离开时,说了句自认为很酷的话。 “离别不是结束,是为了下一次的别来无恙。” 李岁轻笑,“那姓陆的这都是教了她些什么啊!” 日落西山红霞飞。 李岁和妖谭山山主相对而坐。 晚风寒,枝头树叶簌簌作响。 “你好像很后悔听了我的选择。” 妖谭山山主点了点头。 李岁讥讽一笑,“换你来选,我来给你说说其中利害,如何?” “驻守南遥关还是看守养剑山?” 妖谭山山主认真想了想,最后还是如实回答,“驻守南遥关,就是与境外妖族彻底撕破脸皮,对我的族人来说不算是好事。” “驻守南遥关,就注定要厮杀不断,我仅剩下的的同族修士只会死的更多。” 李岁嘲讽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对那些境外妖族抱着希望呢?” “在它们眼里,以妖谭山为首的四座妖族府邸的修士早就已经是叛徒了,它们只想将你们撕碎。” “撕破脸皮?你就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妖谭山山主脸色有些难看。 李岁无奈一笑,话说的难听了点,但是呢,事实如此,话粗理不粗。 李岁抬手示意他继续。 妖谭山山主说:“去看守养剑山,除了必要时出手外,更适合我的族人安生修养。” 李岁皱了一下眉头,叹了口气说道:“你可去过养剑山?” “不曾。” “可曾听闻过养剑山?” “略有耳闻。” “将你知道的说来听听。” “传闻养剑山是一座皇帝陛下用以防护皇宫都城的大阵,杀力极大,也有人说是北亭国铁骑驻扎之地,算是半个陪都了。” 李岁意味深长地说道:“就当你所言都是真的,那么,不妨换个角度想想,谁会在没有准备任何应对措施的情况下,会那么蠢,把一群仇人放进自己的大院中呢?” 李岁微微抬头,略带一丝嘲讽,“难不成你自认为自己的分量很重?或者说是你心中压根没有半点痛恨?” “重到能让老皇帝冒险舍弃所有谋划来换取你的忠心?” “难不成世间真有那么绝情冷漠的人,竟能在刚被屠了家门后,还能一笑泯恩仇?” 李岁轻笑一声,“你的那一些小心思早就被他们看得透透的,因此他们巴不得你去看守那座养剑山呢!” 李岁双手靠在石桌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妖谭山山主,“帝王心术向来如此,能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说不定死前还被蒙在鼓里的你,有可能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李岁自嘲一笑,“你说说,是不是很可笑?” 妖谭山山主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心有余悸。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才感慨道:“一念之差就是万丈深渊!” 李岁突然说,“其实,养剑山并不是你听说的那样,那座山头并不是什么大阵,也没有什么铁骑驻扎。” 妖谭山山主皱了皱眉头,略有不喜,“李先生在耍我?” 李岁像在看个傻子一样,“说你蠢吧,又不蠢,说不蠢吧,有时候又蠢的可怜。” 妖谭山山主沉默不语,不想反驳。 “告诉你吧,老皇帝的野心很大,他不会留下任何能影响他谋划的人事物存在,你们妖谭山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他又怎么可能冒险将一群刚没了家的丧家之犬带入自家的院子呢?”李岁淡然自若。 妖谭山山主也想到了这一点,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都城的潜在威胁总是有的,那么看守养剑山也会成为一种消去潜在威胁的保障,不一定就是死路。” 李岁摇了摇头,“人心叵测!” “不要拿你自己的善心去比对别人的恶意,别人的恶意能一口吞掉你那点微不足道的善心。尤其是在如今这样一个乱世之中。” 李岁双手拢袖,挺直腰杆,轻声说道:“看守养剑山是死路,必死无疑。” “驻守南遥关是生路,北亭国惯以战功论赏罚,只要积攒够战功,自然是有机会能获得自由身的,剩下的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妖谭山山主低头沉思,似乎是在考虑李岁的言语有几分真,几分假? 然而,接下来李岁的一句话直接将这位妖谭山山主那些小心思小算盘彻底打入无尽寒冷之中。 “实话告诉你吧,养剑山根本不是什么陪都,而是那座古衙门的所在地!” 妖谭山山主猛然抬头,不敢置信,紧接着,不寒而栗。 或许这一刻,这位擅长隐藏自己,又心有善心的妖谭山山主摇殇,他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恶意。 如果当时,这位妖谭山山主选择了看守养剑山,那么就是羊入虎口,迎接他和他的族人的将是彻底的身死道消! 什么看守? 送死还差不多! 第86章 不齐 暮色苍茫时。 李岁离开了。 住进一家客栈,睡了个春秋大梦。 翌日清晨。 天气略显阴寒。 街头行人少了很多。 李岁照样来到雷家大宅对面的那棵常青树下。 期间,看见雷老板的马车又驶出了大院,逐渐远去。 可能是雷老板的刻意嘱咐,那两个护院的侍卫,沏了一壶热茶,送来一些热乎乎的饭菜。 李岁笑着道谢,“要不坐下来喝杯茶聊聊天?” 毕竟年轻的那个护卫笑着婉拒了,“先生热情,只是我们职责所在,不能擅自离守,只能扫了先生的兴。” 李岁摆了摆手,打趣道:“说话文绉绉的,倒是比我还像个读书人。” 年轻侍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之后和另一个侍卫离开了。 李岁看着两人又回到院门前,安静驻守,一时之间想起当初的自己, 同样是看家护院,只不过当初的他,好像比现在的他们俩任意自在的多。 李岁不由得一笑,“美好事物随处可见,这就是好事。” 天气越发寒冷,就连呼吸都觉得刺骨了。 看来,是真的入冬了。 李岁刚倒了两杯热茶,热气腾腾。 有青衫男子便自然而然落座。 李岁故意笑问一句,“客从何处来?” 青衫男子轻笑一声,“明知故问。” 将一杯茶推向青衫男子,李岁端起另一杯,“那么干脆一点,争取在这杯茶喝完之前说完你想说的话。” 青衫男子端起热茶,呼了口气,“你叫我来这南遥关,到头来,反而成了我有求于人了?” 李岁吹散热气,抿了口茶水,“筹码不足时,自然是我有求于你,可当我筹码多于你时,着急的可不一定是我了。” “那就说说你想要的结果,”青衫男子直截了当道,“看我能不能接受。” 李岁放下茶杯,改双手拢袖,目光直视对方的眼睛,“我还是更想知道你愿意付出的代价。” 辛怀旧无奈一笑,伸出一根手指,“一件半仙器。” 李岁不为所动。 辛怀旧接着伸出第二根手指,“一份人情。” 李岁干脆闭目养神。 伸出第三根手指时,辛怀旧说:“一场护道。” “一块福地。” “一条大道。” 话到这里,青衫男子便再没有其他动作。 见李岁还是没有动静,辛怀旧拂袖而起,准备离去。 李岁缓缓睁开眼,说道:“有得聊。” 青衫男子有些头疼的坐下,好小子,还玩上欲擒故纵了。 青衫男子正要说点什么。 李岁干脆利落道:“我要的很简单,两场护道,你和他的。” 这下,让辛怀旧有些不明所以。 但是,很快又想通了,这个他,自然是指那头三首蛟。 然而想通了以后,更大的困惑又来了。 并不是李岁的要求太高,反而是更低了。 这让辛怀旧一时之间有些想不通为什么? 辛怀旧怀疑道:“就只是如此?” 果不其然,李岁笑道:“前提是,我要和那头三首蛟说几件事。” 一身青衫微动的辛怀旧,如释重负的感觉,“早知道你要求这么低,我就不那么大费周章了,亏我还担心筹码不够。” 青衫辛怀旧轻叹一声。 看来,人家压根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在乎他的山水之间也! —— 南遥关城头。 各方代表齐聚一堂。 这场谈话商议,由镇守大将黎沉发起。 其中有武夫顾右。 城头剑修首领胡鸢。 符箓一脉的符镜。 北亭国朝堂执笔人庄隋书。 以及南遥关首富雷观潮。 镇守大将黎沉说道:“想必诸位应该已经听说了妖谭山覆灭的消息。” 众人点点头,心知肚明。 黎沉停顿了一下,带着询问意味,说道:“前几天,陛下和衙主商议决定,要让妖谭山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妖族修士来驻守城头一角。” “此次召集诸位前来,也是为了这事,不知道诸位怎么看?” 黎沉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最好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要让出城头哪一块地盘给他们。” 顾右似乎并不是很在意,比起死守城头,他还是喜欢出城杀妖。 所以,他此刻的沉默,算是弃权不参与了。 北亭国执笔人庄隋书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既然是陛下和衙主的意思,你我又能反驳什么,为了少些矛盾纠纷,让他们驻守最东或者最西的地盘即可。” 北亭国执笔人,通俗一点,就是史官。 只不过与那些世俗朝堂里头的史官不同,执笔人是修士,同时负责记录山上大事。 通常情况下,山上宗门是没有所谓的执笔人存在的。 大多数都是那些山上宗门战败臣服于世俗朝堂后,皇帝才会派遣所谓的执笔人前往那些宗门。 说好听点就是史官,记录山上大小事件的执笔人。 但是呢,用世俗里难听的说法,就是监视者。 执笔人权力不大,却也不能忽视。 毕竟他们能直接越过三省六部,将消息直接汇报到皇帝跟前。 因此,没有人愿意得罪一个被皇帝开了后门,而自身武力值又极强的文官。 符箓一脉的符镜,有些不太情愿,“让一群妖族修士入驻城头,不怕背地里被捅刀子?” “你们爱怎么安排怎么安排,反正不要往我们这边来就行。” 女子剑修胡鸢,想了想,说道:“军令不可违,你们都怕这烫手山芋,我们不怕,镇守大人若是烦忧,大可以将那群妖族修士安排在我们身边。” 镇守大将黎沉眉头皱了一下,心中略有不喜。 漂亮话谁不会说? 可事实就未必如自己所言那般顺心。 就以你们剑修那暴脾气,稍微看不顺眼,一剑劈过去,妖头落地。 那群妖族修士找谁说理去? 到头来,还不是他黎沉担下这个罪责? 镇守大将黎沉深吸一口气,“再想想吧!” 众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 镇守大将黎沉这下更显得头疼了。 就在这时。 那身材微胖,相貌平平的雷观潮雷老板站起身来,朝镇守大将黎沉作揖行礼。 “不如这样,将我们后勤处的那块地盘让给妖谭山修士吧。”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雷老板的眼神各异。 有不解,有气愤,有淡然,有敬佩。 还有镇守大将黎沉的欣然。 女子剑修胡鸢不服道:“那以后物资需求怎么办?” 雷老板轻笑道:“后勤要务可以设在城内,到时候我会将所需要的物资粮草按时送往城头,这个诸位无需担心。” 执笔人庄隋书掏出长卷,浓墨记下这件大事,停笔后才问道:“城内似乎没有那么大的区域可以用来设置后勤部吧?” 符镜不解道:“老雷,你这么做又图个什么?” 雷老板只是笑了笑,先回答了执笔人的问题,“城内那条南临街废弃了那么多年,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至于为什么那么做,雷某做事向来只求心安。” 镇守大将黎沉沉思片刻,挥手示意众人离去。 唯独留下了雷老板。 镇守大将黎沉脸色有些不太好。 雷老板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局势不定,能少一点动乱也是好事,接下来,镇守大人只管守住城头就好。” 镇守大将黎沉叹息道:“南遥关城头人心不齐,在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不攻自破的。” “如今有了妖谭山修士的参与,倒是能让他们更靠拢一些,却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雷老板劝慰道:“既然如此,那么,镇守大人就尽量不要让那个最坏的结果出现。” 第87章 挑衅 随着城头那场商议的结束。 驻守在最东边的后勤修士,在雷老板的带领下,搬走城头所有物资粮草,纷纷下了城头,去往那条南临街,准备修建后勤住所。 古衙门三师弟辛怀旧,去了趟城头,见过了自家那位四师弟,又闲逛了一圈城头。 最后带着一身的失望离开了南遥关。 大概是回骊州的山海关了。 北亭国内越来越多的消息也传入南遥关。 什么妖谭山为首的妖族四大府邸不复存在。 青州关城头的一些大大小小的消息也传来。 骊州山海关小规模的战事不断。 看似动荡不安的表面上,没有了内乱之忧的北亭国,算是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太平时期。 —— 天气逐渐寒冷,阴云密布。 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天,估计是要下雪了。 李岁再次登上了城头。 去找了镇守大将黎沉。 事情还算顺利,南遥关众人商议决定后,将最东边的城头让了出来。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容易多了。 只需要把妖谭山山主和那位王座大妖佘山的真名刻入城头就好了。 至于之后的事情,李岁也管不着,也不想去管那么多。 李岁穿过一段城头。 城头两旁的修士神色各异,指指点点。 有女子修士埋怨道:“也不知道镇守大人怎么想的,竟让一群妖族修士来驻守城头,谁知道它们安没安好心!” 有年迈老者摇头劝说,“祸从口出,言多必失!” “这种事一看就不是镇守大人能决定得了的事,只怕是陛下和衙主对咱们的敲打。”有较为理智的人分析道。 有符箓修士扫了一眼李岁,似乎知晓一些内幕,轻声对身旁的好友说道:“瞧,就是那家伙帮着那群妖族修士勘察城头驻地来了。” “身为人族,竟心向外族,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李岁毫不在意,继续往前走。 越过这段城头后。 迎面走来一个儒雅读书人。 正是南遥关执笔人庄隋书。 李岁退让一步,让出道路来。 不曾想,庄隋书却是停下了脚步。 李岁神色自若,“有事?” 庄隋书笑道:“想询问一些问题。” 李岁说:“这借口找的真烂,你不妨有话直说,我很讨厌别人说话拐弯抹角。” “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 “来者不善,自然就没好脾气。” 庄隋书收敛笑意,言语略显冷漠道:“我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插手南遥关城头的事情,城头水深,不是谁都有那个资格来蹚浑水的。” 李岁心有不悦,却还是平静问道:“你说话是比老皇帝管用,还是比老衙主管用?” 庄隋书一时语塞,片刻才缓缓说道:“你若执意而行,我也管不着。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不会去管。” “你屁话真多!”李岁头也不回的越过眼前之人。 庄隋书咬咬牙,看着那道走远的身影,眼色复杂。 他竟是看不透那人的修为深浅? 更是看不穿那人的心境城府? 他也略感困惑,那人到底是故作镇静,还是有恃无恐? 自信和自负,一字之差,所得到的结果,也是云泥之别。 越过这段城头。 气氛骤然间肃杀紧张。 迎面站着一群神色怪异的修士。 或腰间佩剑,寒意森然。 或背剑而立,怒气冲冲。 或手握剑鞘,面露不善。 李岁毫不在意,径直向前,好似坦然赴死的战士,毫不畏惧。 有年轻剑修怒斥道:“滚回去!此间城头不欢迎妖族奸细!” 李岁抬眸扫了过去,杀意森森。 那人只觉脊背发凉,硬生生止住了后面还想骂出口的粗话。 有女子剑修冷漠说道:“可想好了,想过此间城头,还需得有那真本事。” 顿了一下,她不怀好意道:“我的飞剑可不长眼。” 李岁干脆直接将其所有言语当做了耳旁风。 脚步始终未停,步子不紧不慢。 有老一辈的修士出来打圆场,“听老夫一句劝,小伙子,你还年轻,前途一片光明,没必要为了那群妖族得罪整座南遥关。” 脾气再好,李岁也有些不太高兴了。 好话坏话都让你们说了,反倒是我不知好歹了? 李岁暗嘲一句,就以你们这盘散沙,能护住南遥关才怪了! 这数百年来。 若不是左有青州关,右有骊州山海关分担了绝大多数妖族倾轧而来的攻势和压力,从而使南遥关苟延残喘。 不然,你们当真以为就凭你们这群绣花枕头就能守住南遥关? 看来,是这些年的安逸使你们太自以为是,从而盲目自信了! 如今局势大有改动。 青州关城头人心齐聚,又有了一个姓陆的加盟,后也有大雪山的那位小师叔坐镇城头。 如此阵仗下,哪头不长眼的大妖会去自讨没趣? 好不夸张的讲,怕是那几尊王座大妖都不敢轻易去往青州关冒险,更别提其它大妖了。 至于骊州的山海关,不说如今有老衙主镇守。 光是一个已经返回了城头的青衫辛怀旧,十二境巅峰的大修士,就能让很多大妖望而却步。 更别说,山海关城头还有一个红袍修士,听说最近收了个弟子回去,有意带着弟子出城历练。 只提一句红袍一脉大弟子,就足以令那些死性不改的大妖闻风丧胆。 当初,十余头大妖联手围攻山海关,那一场死战中,记忆犹新,是那位红袍一脉大弟子死战不退,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最终,这位红袍一脉的大弟子联合青衫辛怀旧和城头数位老一辈剑修,斩尽了那场战事里所有参与进来的妖族。 威震八方! 照当前这样的局势来看,只要不蠢,那群妖族自然而然就会选择南遥关作为突破口。 再来看看南遥关。 除了一个镇守黎沉和武夫顾右以外。 李岁敢毫不客气的说一句,“在座的各位都是烂泥!” 一个十一境的大修士,一个八境巅峰的武夫,也只能算是有些分量。 却也只是仅此而已。 而更让李岁觉得好笑的是,这座城头上的修士,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竟然还自立门户,分什么符箓一脉,剑修一派,其他杂七杂八一大堆。 简直乱得不能再乱。 这也是为什么老衙主和老皇帝没有反对妖谭山修士驻守南遥关城头的原因之一。 老皇帝可不是什么蠢蛋,他的野心和谋算藏得很深。 不到最后一刻,没有谁敢说看透了老皇帝的所有谋算? 至于那位老衙主,就更不是省油的灯了。 在这两人的布局和推波助澜下。 李岁也只能顺势而为,将整座南遥关的一半的希望寄托在了那位妖谭山山主身上。 李岁有时候真想指着老皇帝和老衙主的头,大骂一番—— “你们厉害,你们清高,才灭了人家府邸,到头来还得抓着人家来为你们守门,你们真他娘的缺德!良心让狗吃了?” 第88章 教训 李岁直接回怼了一句,“老人家就好好在家养老,别什么事都出来掺和,有这空闲功夫,还不如多晒晒太阳来得快活!” 那老者怒道:“好你个小子,非但不知感恩,竟还教训起老夫来了。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老夫不给你点教训,还真当这城头是你家了!” 一时之间,那老者心湖念力涌入四肢百骸,剑诀运转。 手中长剑猛然出鞘。 一招御剑术施展开来。 长剑化作剑光,剧烈颤抖了几下,直接化作十余把长剑。 悬浮半空,剑气肃杀。 老者用御剑术辅以剑诀出招。 李岁怒喝道:“给你脸?去你大爷的,老子生气了!” 长痛不如短痛……不对,是快刀斩乱麻。 麻烦事后面肯定还有,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来个杀鸡儆猴,将后面的那些麻烦全部扼杀在摇篮。 李岁拳架一开,拳意不断攀升。 一步踏出,身形还未动,拳头已然递了出去。 老者边御剑朝李岁轰去,边一步步往身后退去。 李岁根本不在意那些破剑的杀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先前递出去的那一拳直接轰碎了那老者同样御空而来的第一把长剑。 紧接着,又有长剑从四面八方袭来。 攻势凶猛森寒。 李岁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完全无视了一切伤痛。 压根不去在意那些御空的长剑在他身上划开的伤口。 他的目标很明确。 就是将那些长剑,一把一把的轰碎。 不过几个呼吸间。 十余把长剑就剩下了四把。 李岁浑身衣衫破烂,血流不止,脸颊还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白发被切断了好几缕,随风飘荡而落。 李岁揉了揉拳,目光如电,脚尖借力,一个俯冲,瞬间来到老者跟前。 老者在李岁做出俯冲动作时,就已经唤回了那剩下的四把飞剑。 老人想以四把飞剑截杀李岁。 结果若是如他所愿还好。 再不次,只要能阻拦住李岁的哪怕几个呼吸也可。 老人都能借机逃命。 可,现实远比想象残酷。 李岁以登云术一瞬之间便近了老者的身。 四把长剑姗姗来迟。 李岁用左手一把扼住老者的脑袋,右手接连递拳,硬生生轰碎了那迟来的四把飞剑。 战斗结束。 李岁毫不客气,一把将老者朝前方那群无动于衷的旁观者甩了出去。 人群下意识退开了,老者直接摔了个狗吃屎,惨嚎哀叫起来。 李岁用手抚过肩头,缕缕白发落在手中。 李岁面无表情,寒眸扫过在场的所有剑修,言语不冷不热道:“怎么了?怕了?原来南遥关剑修竟只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 先前最先出声的年轻修士背着长剑,气势汹汹,站出身来,“南遥关剑修简更,问剑!” 李岁眼底闪过一丝欣喜,“奉陪!” 修为不过五境的年轻剑修,不出意外,被李岁一拳砸进人群里。 李岁这一拳却大有意味,不是伤敌,而是以纯粹拳意喂养年轻剑修的剑心。 算是送了一场机缘。 李岁摊了摊手,“先前一个个的那表情,像是要吃人的模样,到头来竟是一群胆小鼠辈。” 随即又嘲讽道:“就你们还上阵杀妖?我看怕是连自刎都没有力气。” 大概是气不过,有女子剑修持剑拦路,正是之前开口说什么我的飞剑不长眼的那女子。 李岁直接无视了她的存在! 准备越过这口气比本事更大的女子。 李岁才走了两步,不得不停下了脚步,轻笑一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太好受吧?” 那拦路的女子剑修身后,传来一道清脆而又冷漠的声音。 “同境修士厮杀,剑修杀力更强,可当作是高一境的碾压。” 那人缓缓走来,声音淡漠,“早就想领教一下武夫拳法高低了,今儿正好就是个机会。” 李岁咧嘴一笑,“你就那么自信能胜过我?” 来人一身红衣,是个女子,名叫胡鸢,是城头剑修一派的领头人。 胡鸢轻抬眼眸,极其自信道:“同境对同境,以前从未输过,以后也不会有,如今更不可能有。” “自信和自负,一字之差,云泥之别,你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别越界了!”李岁说道。 胡鸢满脸不屑,“怎么,你怕了?” 李岁故作沉思,突然惊喜道:“光打架没意思,来点赌注怎么样?” 胡鸢冷着脸不说话。 李岁自顾自道:“我若是赢了,你们就解散剑修一派,以后只以镇守大将的命令为尊,怎么样?” 胡鸢像看个白痴一样看了眼李岁,“无聊的事情我向来不做,更别说是一个白痴提出来的赌注。” 李岁苦笑一番,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把路让开,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城头众人隐隐有些怒气,却是敢怒不敢言。 胡鸢改换抱剑而立,“路就在这里,走不走是你的事,让不让是我的事。” 李岁最后好心提醒了一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胡鸢轻呵一声,眼底尽是轻蔑。 对此,本来还想以理服人的李岁,不准备再继续说话了。 说时迟那时快! 李岁一招登云术施展开来。 身影如同鬼魅,诡异无形。 一个呼吸之间,李岁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那女子剑修跟前。 女子剑修胡鸢的危机意识很强,反应速度也很快。 她好似预判了李岁的动作。 几乎是在李岁的身形凝聚出来那一刻。 她手中的长剑早已出鞘,剑气肃厉而暴戾,直冲李岁的心脏处。 李岁面无表情看着那一剑迅猛刺来。 然后只是抬手一抓,便让所有剑气直接化作齑粉。 那把长剑更是寸寸断裂。 女子剑修胡鸢不由得眯了眯眼,杀气翻涌。 李岁果断转身,轰出一拳。 拳意炸响,荡漾开去。 一把两寸余长的无柄飞剑,被李岁那一拳直接轰飞。 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胡乱飘荡,又好似醉酒的汉子,左摇右晃,四处碰壁。 最终,像块废铜烂铁一样,直接坠落在另一边的城头。 由于飞剑吸引了李岁转身,身后的女子剑修胡鸢,趁机出手偷袭,手段阴险狠毒。 一把利刃直接破开李岁后背,好在武夫体魄强悍,刺进血肉三寸便硬生生止住,再无法刺入半分。 也算是皮糙肉厚救了李岁一命。 女子剑修胡鸢怒目一扫,果断祭出法相,高达二十余丈,盘踞在城头,怒目而视。 随着胡鸢祭出法相,城头众人纷纷退出这片战场。 有人是想怕被波及,避而不及。 大多数人则是抱着看戏的态度,隔岸观火。 李岁以念力直接震出那把刺入后背的利刃。 李岁缓缓转过身来,直接无视了那尊高大的法相,眼神冷漠无比的看向胡鸢。 “你刚刚动了杀心?” “怎么,想杀我?” 李岁深吸了一口气,漫步向前走去,声音极其阴冷。 “杀死我,或许我还会感激你,可惜,你没能杀死我,那么……” “那么,我要还手了!” 话音刚落。 一尊背剑法相凭空出现,只以百丈身躯降临人间,踏出一脚,便踩碎了胡鸢那尊盘踞城头的法相。 法相碎片如雨坠在城头,逐渐消散。 那尊百丈身躯的法相,来得快,消失的也快。 凭空而来,凭空消失。 李岁步步逼近,寒目死死盯着胡鸢,杀气腾腾。 胡鸢下意识退了退,心底不禁生出阵阵恐惧。 一步,一步…… 距离在缩短,三丈,两丈四尺…… 死亡在靠近。 七尺,三尺…… 李岁与胡鸢擦肩而过。 渐行渐远。 第89章 劝服 身为剑修一派的领头人。 胡鸢也是经历过很多次与妖族的战争。 向来极度自负的她,每次战事出现时,总是会出现在城头,出剑不停。 以飞剑和剑气的强大招式和杀力,这些年来也积攒了不少战功。 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她自认为的厮杀战斗,便是远远站在城头,看准时机,不断出剑就是了。 因此,仗着自身的修为,便逐渐自傲起来,组织起了南遥关剑修一派。 自然而然,她便成为了这所谓的剑修一派的领头人。 城头众人见怪不怪。 唯有武夫顾右,曾劝过她一番。 顾右说:“别把自己看太重,战争不是儿戏,南遥关城头是北亭国的城头,不是你家。” 胡鸢那会儿傲气当头,谁也不服谁,自然不可能听劝,便不屑一顾道:“做好你自己事情就好了,别人的事情还是少管吧!” 顾右无奈摇头,“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的自负而付出代价。” 离开时,顾右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 “我不希望那一天是你身处城外的时候。” 一直以来,胡鸢都想不明白,或者说是压根就没想过会有那么一天。 那时候的她,只是无比自负的认为,光凭她的一己之力就能守住南遥关。 直到,此刻,她遇到了李岁。 李岁一步步逼近,而她竟生不出一丝抵抗之意。 这一刻,李岁的狠厉,果断干脆的出手,以及被那同境碾压的震撼和挫败。 她才想起了顾右曾劝她的那些话。 然而,一切好像都晚了。 李岁走到了她跟前,一步之遥。 李岁突然抬手,向前轻轻甩了甩。 一把飞剑流光,凭空出现在李岁身后。 剑意磅礴,凌冽肃杀。 李岁直接越过了胡鸢,与之擦肩而过。 飞剑流光猛然炸响,转瞬之间刺向胡鸢。 城头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安静。 片刻后。 李岁慵懒的声音缓缓打破安静。 “这次算你命大。” “我对这南遥关的印象不错,不想血染城头,破坏心中那份美好。” “当然了,我也提醒你一句,你的免死金牌用完了,若还有下一次,你的好运也就到头了。” “最后再劝你一句,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这世间没了你,照样存在,多你不多,少你不少!” 李岁身影逐渐远去。 留下城头惊骇的众人,还未缓过神来。 先前飞剑流光凶猛而来,最终却停了下来。 而飞剑就停在胡鸢额头处,双方之间不足一寸。 剑气只是擦伤了胡鸢的额头,流出鲜血。 随着李岁的远去。 那把飞剑竟化作一道虚影,紧接着凭空消失了。 胡鸢跌坐在城头,冷汗湿透了后背,心有余悸。 那边。 武夫顾右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吃过了亏,挨过了教训,若还是死性不改,那么真就无药可救了!” —— 傍晚的时候。 天空飘起第一朵雪花。 下雪了!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李岁以神通剥离出那座王座大妖的名字,佘山。 一笔一划,将其刻入最东边的城头。 单是刻完佘山两个字,李岁就已经耗尽了心湖念力。 顿时瘫软在城头。 李岁干脆仰头倒地,任雪花落在脸上,微凉微凉的。 李岁暗骂心湖上那个老神仙几句,“早说这么费力,我还逞什么强,直接让你来不就行了。” “真他娘的鸡贼!” 大雪纷飞,已是深夜时分。 四肢微僵的李岁艰难起身,心湖念力恢复了三分之一,浑身却还在隐隐酸痛。 李岁苦恼一番。 在刻那头王座大妖的真名时。 那头王座大妖也感知到了李岁的所作所为,才会相隔千万里,施展神通来对付李岁。 好在有心湖上那尊老神仙出手缓解。 最后才很幸运的落了个心湖念力耗尽而瘫软倒地的结果。 若是没有老神仙,李岁只怕是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这也让李岁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传说中的十三境的强大和恐怖。 妖谭山山主真名叫摇殇,常用的名字叫魏景。 大概是李岁也告知过那位妖谭山山主,要将他的真名刻入城头的事。 所以,在刻摇殇二字时,就显得轻松了很多。 在大雪中忙完了刻字一事。 李岁又拿出了本书,名为大千录。 那是在妖谭山时,老衙主借剑斩妖,之后还那把梧桐木仙兵的同时,也将这本大千录送给了李岁。 算是对李岁的一种补偿。 是利用李岁覆灭四座妖族修士府邸的补偿。 李岁将大千录里收录的那些魂魄,一一取出。 是那时大雪山的那位小师叔轰碎那座山巅大阵后,重获自由后,却又无处可去的妖族修士的一缕缕魂魄。 李岁将所有魂魄全部灌输进刻在城头的摇殇二字里。 李岁在想。 这也算是对那位名叫魏景的妖谭山山主的一种补偿,或者说是送他的一份礼物。 李岁伸手抓住一片雪花,似乎想起了一些早就被他抛之脑后的回忆,喃喃自语:“又一年大雪纷飞,我又该何去何从?” “果然呐,人生没有答案,走到哪就是哪,好时就让它多些美好,坏事就让它随风而去。” “我还是我!” —— 骊州。 山海关。 一座有些老旧的小院子里。 有个青衫男子坐在窗前,赏雪观往来事。 额头第三只眼睁开,又闭上。 另一道身影落座在对面。 正是当初南州那座旧城小酒馆里的年轻模样。 只是与那时候稍有不同。 这次,这头老蛟,三魂齐聚一体,三首共存。 总是一身青衫的辛怀旧收回目光,有些困惑道:“那日,那姓李的小子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辛怀旧是真的很好奇,那李岁是怎么说服这头大妖,让他心甘情愿跟在了辛怀旧身边,而且还无二心? 三首蛟沉思片刻,还是如实告知。 “那日,在李先生的那座小天地里,我看见了三轮明月。” 辛怀旧摇了摇头,完全猜不到其中想要表达的意思。 三首蛟轻笑道:“李先生说,若是我敢在北亭国跻身十三境,就砍下我的三个脑袋,当作还礼妖族的礼物。” 这回,辛怀旧倒是猜到了很多那场谈话的大致内容。 李岁与三首蛟的那场谈话。 李岁直接借用心湖上那位老神仙的通天手段,以雷霆手段强势镇压三首蛟。 来自远古的神威,压得三首蛟动弹不得,只能任李岁宰割。 李岁就当着他的面,用心湖上三首蛟的那两缕魂魄,推演出了三首蛟如今尝试想要去走的那一条登高大道。 最终结果,无一例外,这头老蛟的一次又一次跻身十三境失败了! 其中每一次失败的原因里,都有一个小女娃的参与。 三首蛟极其困惑,他与那个小女娃素不相识,前世今生皆未有过交集,怎么会牵扯到他的大道呢? 李岁给出了答案,“这就是你与她的因果业障。” “她对你的恨意以及我对你的杀心,全部来自当初那起泥秋门事件。” “在那起事件里,她身死,而我自困死局。” “只不过,后来遇到了大雪山的那位小师叔,从而让我改变了主意。” 第90章 野心 “在那起事件里,她身死,而我自困死局。” “只不过,后来遇到了大雪山的那位小师叔,从而让我改变了主意。” 三首蛟咬牙切齿道:“想要阻止我登高?把我惹毛了,大不了玉石俱焚!” 李岁抬起手,猛然用力一抓,以无形巨手扼住了三首蛟那条无形无相的大道根只。 三首蛟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李岁把那小女娃身上的所有因果业障全部揉进了那条大道根只。 一滩清水彻底与一滩浑浊污水相融。 结果就那么两个。 要么,清水淹死在浑浊里。 要么,浑浊被洗净。 李岁警告道:“接下来百年里,你若敢在北亭国跻身十三境,我会亲自砍下你那三颗脑袋,送给那群妖族。” 三首蛟若是提前跻身十三境,就代表着来不及成长的小女娃的那滩清水将会彻底被吞吃。 所以,李岁自然而然会留下后手。 如此一来,三首蛟唯一能做的,便只能为那小女娃护道一场又一场。 李岁将另外两个头还给了三首蛟,之后大手一挥,潇洒离去。 三首蛟脱身自由后,第一时间就想剥离那些因果碎片,可无论用了什么办法都无济于事。 最后他选择了彻底死心,放弃了挣扎。 他发现,李岁在他身上留下的手段不止那些因果业障。 辛怀旧的大道根只就埋在三首蛟的魂魄之中,已然成为了烙印,无法抹去。 李岁还在他的心湖留下了一座剑阁的投影。 若是三首蛟不听劝阻,强行跻身十三境,将要面对的将是必死之局—— 北亭国老皇帝第一个允许。 老衙主会第一时间出手斩妖。 辛怀旧会来取回那些与三首蛟牵连的大道根只。 最的最后,李岁还会借用那座剑阁的投影为媒介,让某个老神仙朝三首蛟心湖递出一剑。 那一剑的分量,肯定会震惊整座天下! 辛怀旧略显震惊,摇头感慨道:“果然呐,人不可貌相,瞧那小子还以为是个心思纯净的主,不曾想城府心机算计竟是这般深!” 三首蛟端来一壶热茶,放在桌上,才轻声说道:“说来奇怪,那天看着李先生的背影远去,心中竟不自觉生出一个想法,一个让我自己都为之一惊,到现在还不太敢去相信的想法。” 辛怀旧抬眸,饶有兴趣道:“可否说来听听?” 三首蛟略微斟酌了一下词汇,这才轻声细语说道:“李先生压根不属于这天下。” 辛怀旧眉头一皱,困惑不解,“何意?” “这方天地对李先生产生了排斥。” “天外来客?” “无从得知。” 三首蛟微微皱眉,“李先生身上的人性太浓,不像传说中记载的那些神灵,纯粹神性,视众生为蝼蚁。” 辛怀旧失笑道:“说了一堆废话。” 三首蛟又抛出个想法,语不惊人死不休,“我那个莫名生出的想法是,我竟觉得李先生就是这天下共主!” “更让我感到恐惧的是,我竟也下意识去相信了这个想法。” 一阵安静。 许久,辛怀旧突然起身,挑目远望,窗外大雪纷飞,不知谁人还未归家呢? 辛怀旧意味深长道:“那姓李的小子野心如此之大吗?” 要做这天下共主? 此举若要成了,便不会再有什么人族和妖族的纷争。 虽说如此是好。 可偏偏坏处更多,换个说法,那便是与整座天下为敌! 谁会让此方天地皆在那人手里? 谁会让那人随意决定生死? 谁会甘心所走的登高大道受制于人? 没有人会去臣服,更不会有人想久居人下? 自然而然,这座天下,皆会视那人为敌,不死不休! —— 翌日。 雪停了! 街头巷尾,人影忙碌。 各扫门前雪,各论今年冬天比往年寒冷,今年的雪堆得比往年高。 有老人吐气暖了暖手,笑着大喊,“瑞雪丰年!明年要发财咯!” 有人回应,“说得好!” 有赖床的人,骂骂咧咧道:“有完没完了,还让不让人安心睡觉了!” 有孩子嬉笑打闹声逐渐传来。 “下雪了下雪了!” “打雪仗咯!” “你看你看,这是我堆的雪人,好看不好看?” “雪人有什么好的,看我给你堆个大剑客!” “哈哈……笑死我了,真的假的,你家剑客这么丑的吗?” 李岁听着街头的喧哗,向着雷府走去。 又要远游,有些人情还是得抓紧还完。 有些人有些事还得提前道别! 李岁今儿加厚了衣衫,裹了裹衣衫,轻叹一声,“最不喜欢冬天了。” 经过了一家小餐铺。 看那热气腾腾的包子,这店家大概是起得早,早早清理完了门前后院屋檐上的积雪。 忙碌完后,连包子也都已经蒸熟了。 李岁要了两个包子,一碗热粥,笑了笑,“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呸呸呸,是有包子吃。” 云层阴沉,看样子太阳也赖床了。 李岁来到了雷府,又见到了那两个护卫。 这回,两人倒是没拦着李岁,反而笑着问李岁,“李先生起这么早,是有什么要事吗?要不要我去找我家老爷?” 李岁苦笑道:“你这小子,不让进就直说,拐弯抹角干嘛,我像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吗?” 那年轻一点的护卫,憨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李先生说笑了。” 随即,又补充道:“只是,我家老爷确实是不在家,最近都在南临街那边忙事呢。” 李岁自然知道是在忙什么,也没有追问,再说了,今儿来,也不是为了找雷老板。 李岁神秘兮兮说道:“是这样的,我有些东西想送给你们家老爷,但是呢,以你们老爷那脾气,肯定不收啊,所以呢……” 两个护卫一头雾水,“所以呢?” 李岁挺直腰杆,一把揽住两人的肩膀,大咧咧一笑,“所以啊,只能让你们俩代我转交给你们老爷了。” 两个护卫如释重负。 年轻一点的护卫虚惊一场,“瞧给我吓的。” 老护卫轻笑道:“李先生是在学你呢,谁让先你拐弯抹角,这下好了,李先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吧?” 年轻护卫一听,恍然大悟,“李先生也太小气了。” 李岁哈哈大笑,将一柄精致的纯绿如意交给那两个护卫,顺便提了一嘴,“跟你们老爷说,下一次再来时,还会来找他租房。就这样了,我走了!” 刚走下门前的台阶,李岁又返了回去,一阵摸索后,掏出两本秘籍,神秘兮兮道:“为了报答二人这几日对我的照顾……” 一老一少两个护卫异口同声道:“所以呢?” 李岁得意一笑,“为了报答两位的恩情,我决定传授你们一门绝世武功!” 第91章 过渡 黄昏之时。 雷老板回了一趟府邸。 两个护卫便把早上李岁过来道别的事传达给了雷老板。 顺便把那柄如意转交给了雷老板。 回到书房,雷观潮雷老板坐在书桌前,久久无言。 回想着两个护卫所说的话。 “跟你们老爷说,下一次再来时,还会来找他租房。” 雷老板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小子,怎么就这么记仇呢?” 雷老板拿出了那柄绿如意,开门的方法就藏在话语之间,想来也就雷老板和李岁会知道了。 雷老板开口道:“李字小院,租房!” 南临街,曾有一进不大不小的院落,后因一场战斗而彻底毁掉。 这进院子曾被雷老板送给了李岁。 那个小院就叫李字小院。 一切源头,都是从当初的那一句,“租房!”开始的。 那句开门口诀说完,一扇门出现在书房里,如同虚影,似幻似真,看样子就是通往手中绿如意空间的大门。 雷老板却愣住了! 他想过李岁会送他的礼物会很珍贵,却没想到这份礼物如此贵重! 眼前这柄绿如意,压根不是什么方寸物咫尺物乾坤袋。 而是一块的福地的钥匙! 洞天福地,山上修士梦寐以求的府邸道场。 可想而知,李岁送出的这块福地的贵重。 这块福地,解了雷老板的燃眉之急! 南遥关城头众人皆知南临街荒废的原因。 每当大战发生,南临街就是城内最危险的区域。 如今,有了这块福地。 不仅能解决了南遥关城头后勤部地盘问题,还会让城头众人对妖谭山修士的怨气消去很多。 一举两得的好事。 雷老板却有些头疼了,这份人情,怕是还不清了。 雷老板郑重作揖一礼,是替南遥关谢过李岁。 “先生大义!” “雷观潮替南遥关恭送先生远游!” —— 南遥关城头。 剑修胡鸢一脸沮丧,找到顾右,发发牢骚。 顾右说话向来直,当然了,自家那位小师妹是个例外。 “吃过败仗的滋味不好受吧?早知如此,当初为什么不听劝呢?” 胡鸢盘腿坐地上,兴致不高,“随便你骂,我又不是第一次听你骂了。” 顾右负手而立,望向城外,突然说了一句,“一次败仗就把你的剑心和自信都给打碎了?” 胡鸢叹气道:“不是碎了,是压根就没有了。” 顾右抬起一只手,轻敲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所以说,这就是你为什么会输给他的原因。” 胡鸢微微抬头,“你好像很了解他?” “当初他第一次来到南遥关,就险些打碎了我家小师妹的道心。” 胡鸢正准备落井下石,让这顾右也尝尝什么叫幸灾乐祸。 却听顾右说道:“我家小师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那次李岁出手斩妖之后,小师妹的道心虽然说险些破碎,可如今,小师妹的道心之坚定,却连我都望尘莫及,自愧不如。” 顾右嘲讽道:“而你呢,却只会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胡鸢咬牙轻笑,“就你家小师妹最厉害行了吧!” 顾右极其随意提了一嘴,“你应该也听说青州关城头的那场战事了吧?” 胡鸢点了点头,“连衙主都出手了,能不知道吗。” 顾右又问:“那你知道那场战事的内幕吗?” 胡鸢不以为然道:“衙主亲自出手杀妖,还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顾右轻笑一声,以心声说道:“李岁参与其中,也因为他做出的举动,青州关才没有沦陷。” 胡鸢满脸不敢置信。 顾右又道:“李岁当时应该是五境大宗师,姑且算是六境吧。你猜猜他面对一头十三境大妖时,做了什么。” 胡鸢想了想,摇了摇头,“想不到。” 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下场,一头大象一脚踩下,脚下的蝼蚁还能拿什么做抵抗? 更别说是主动去做什么? 顾右轻飘飘一句话,却让胡鸢心神大震,久久无言。 “李岁强行合道青州关城头,联合师尊一起拘押了那头十三境大妖。” 胡鸢沉默了很久,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李岁?” 顾右突然回头望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感伤。 胡鸢哦哟一声,“还搁这装上悲伤了?” 顾右摇了摇头,说道:“他走了。” 胡鸢猛然起身,心神一震,“什么!?” 胡鸢怒骂几句,等发泄完怒气,才叹息道:“顾右,我是不是废了?” “那得看你如何去想了,在我看来,利大于弊。” “我做不到!” 顾右转过身,目光直视胡鸢的眼睛,“心有杂念。” 随即又道:“没有人会等你并肩而行,稍慢一步,你将注定一辈子仰望其背影。” 这时,镇守大将黎沉走了过来。 顾右恭敬行礼。 胡鸢也郑重行礼。 镇守大将黎沉笑了笑,“剑修向往大自由,那才是该追寻的大道。别把自己困在城头,天大地大,那才是方向!” 顾右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镇守大将黎沉笑着去往另一边城头。 不知不觉间,南遥关又欠下李岁一份人情—— 这次以后,南遥关剑修一派,便不复存在,全由镇守大将调遣。 顾右迈出城头,去往城外的妖族腹地。 今儿多杀几头大妖,恭送李道友远游! 望着顾右远去的身影,胡鸢竟释然大笑起来。 “此路不通,那我就换条路走!” —— 城头最东边。 妖谭山山主魏景,眺望城中方向。 魏景作揖一礼,“恭送先生远游!” 随即心神沉入心湖。 心湖之上,是另一方新天地。 有山河大川,有亭台楼阁,有飞禽走兽…… 那天地之间,有一缕缕魂魄坠地,化作人影,行走这方天地。 这些魂魄是李岁送给魏景的那些妖谭山修士的魂魄。 他们在等一个时机,而魏景也等他们自己做出选择。 身为妖谭山山主的魏景,会遵从他们的意愿。 想要转世投胎的,便送其入轮回转世。 想长居心湖天地,便任其长留。 想走出心湖,去看大天地的,便任他们自由出走,只是结果…… 也只能随他们自生自灭了。 同样的,散落在北亭国各地的妖族修士,也开始陆陆续续来到城头。 魏景负手而立,气势凌然,诚然道:“先生诚不欺我,我便暂且放下仇恨,不让先生失望,守住这座南遥关!” 第92章 外乡 大雪封山。 官道不易通行。 李岁选择了徒步远游。 此行,山高路远。 接下来的十天半个月,又是跋山涉水,翻山越岭。 等雪融化之后,官道上马车匆匆时。 李岁也懒得徒步了,就找古衙门修士弄了份牒文路引,顺便雇了辆马车,不,直接买了一辆马车,穿梭在各个城镇之间。 也能有各种美好风景观赏。 这一次,准备去与南州相邻的郎州走走。 北亭国郎州,富饶之地,多产奇花异草,奇珍异兽众多。 郎州鉴宝行业盛行,因此又有鉴宝之州的美誉。 李岁此行,就是看中了郎州的鉴宝拍卖。 李岁来郎州是带有目的的。 好不容易才从那头三首蛟手里抢了一块福地。 虽然那块福地已经送给了雷老板,但是呢,里头积攒下来的那些宝物机缘,还有一堆金银财宝,自然是要毫不客气的收入囊中的。 如今,凭捡了便宜而跻身富豪行列的李岁,自然也想去买点看得上眼,又适用的奇异之物,譬如有了年份的奇花异草,极其罕见的奇珍异兽等等…… 当然了,主要还是听说了郎州的美食,趁着如今好不容易换来的太平时间,又有钱了,怎么也得享受享受不是? 主打一个既然死不了就好好享受生活。 跨过了山河大川,也走过了人山人海。 约莫花费了半个月左右才走到了郎州中部地区。 入郎州后,由于带着目的而来,李岁驾车直奔那座赫赫有名的鉴宝大城。 北亭国第三大城,繁华程度只稍逊乾州的那座都城和祁州的山水城。 玉荒城,一座有着古老悠久历史的城市。 曾差一点成为了北亭国都城,在北亭国最繁华的城市中排名第三。 玉荒城内街道宽敞笔直,两旁商铺酒楼林立,人影幢幢,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不论是街边还是店铺里,各种各样的物件商品,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李岁才刚驾车缓缓驶进城内,就听见了商人和摊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扭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看见了顾客们在讨价还价,那斤斤计较的砍价声,不绝于耳。 李岁感慨了一句,“这座玉荒城的繁华程度,竟也是不输于都城啊!” 玉荒城的建筑风格独树一帜,建筑物错落有致,气势恢宏。 抬头远望间,在那些亭台楼阁之后,隐约能看见道观古刹一角,想来玉荒城居民也是崇尚信仰道门和佛教的。 李岁在一家客栈前停下了马车。 李岁走进去要了一间房,顺便让店小二负责将马车拉去后院看管好。 李岁便兴致勃勃的大步跑去。 嘴里碎碎念叨着,“玉荒城的美食,我来了!” 还没跑出几步,李岁就被一阵动静给吸引了注意。 李岁抬头看去,原来是来自各地的文人墨客,在高楼凭栏处,吟诗写词赋曲,各种技艺的切磋。 李岁不由得一笑。 这让他想起了当初在青州城时的某些回忆。 李岁收回目光,笑了笑,“比起这些文人骚客的以文会友,人前一套人后也一套,竟反而喜欢当初青州城那位刘家少爷和浪客徐长的文斗,主打一个快意潇洒!” 一阵骚动突然出现,惊慌尖叫紧随其后。 紧接着,便听有人大喊大叫,“傅家少爷又来了,大家快躲起来!” “快跑啊,那群纨绔子弟又出来闹事了!” “靠,又是那傅家的败家子,一天天的仗着家大业大,有钱有势,就如此横行霸道,肆无忌惮!” “还让不让人活了!” 高头大马的嘶鸣声响彻街头! 有年轻少年坐在车厢里,嚣张跋扈,肆意大笑。 “一群蠢货,都给本大爷闪开,不然别怪本大爷心狠痛打一通!” 车厢内,还有几位傅家少爷的朋友,也学他叫嚣起来。 “一群穷鬼,快点滚开,别挡了你家爷爷的路!” “哈哈……冲过去,冲过去!” 马车肆意乱撞,留下满地狼藉。 街头人影慌忙逃窜,唯恐避之不及。 有个中年大叔抱着自家孩子越过李岁。 中年大叔脚步匆匆,只是回头提醒李岁,“小伙子,别傻愣着,快找地方躲起来,那傅家小混子,可不会管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李岁笑着说,“多谢关心咯!慢点跑,路上小心点。” 李岁继续漫步向前,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慌乱的人影不断越过李岁。 街道两旁的商铺酒楼纷纷关上了门窗。 瞧见这些动静,李岁皱了皱眉头,“这群臭小子来头不小啊!” 李岁伸了伸懒腰,胡乱跳了几下,活动活动筋骨。 马车呼啸而来,夹带着那群纨绔子弟的张扬跋扈。 “前面那个蠢货,没看见本大爷来了,快滚开,别挡路!” 有人怒骂,“你他妈的没听到傅少爷说话啊!看老子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还真当老子是病猫啊!” “就是就是,傅大哥,冲过去,看他敢不敢不让路,大不了……撞死他!” 李岁有些无语的转过身去。 那辆富丽的马车,横冲直撞,留下一地狼藉,朝李岁疾驰而来。 李岁不慌不忙不急不躁,顺手从旁边被扔下的摊子上,拿起一根鸡毛掸子。 一把将上面的所有鸡毛薅秃,留下一根细棍子。 街道两旁的那些房屋里,议论声纷纷传来。 大概是酒楼上的文人雅客,“这下有好戏看了!” “此情此景,我想吟诗一首……” 有酒楼掌柜惋惜道:“好好的一个小伙子,脾气怎么那般倔呢?” 有人说道:“瞧那人面生,估计是外乡人,显然不知道那傅家少爷的来头,这下怕是要惨了!” 有青楼女子凭栏眺望街头,以手绢掩面,“傅家这混子,又出来作恶,玉荒城居民是敢怒不敢言,就连衙门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可怜了那个外乡人了!” 也有见势附意的人说,“傅家少爷也是年少气盛,虽说这些年来惹了不少事,却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孩子心气嘛,是可以理解的。” “倒是那外乡人,人家傅少爷都已经出言提醒他了,他却半点不当回事,只能怪他自个儿倒霉,死有余辜!” 在一片议论声中。 李岁手持木棍,以木棍为剑,隔空递剑。 一剑过后, 天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剑气纵横整条宽阔大街,扫去街头的狼藉。 那辆疾驰而来的马车,碎成了无数残骸。 那匹高头大马,脱缰而去,奔向了城外山林。 车厢里的那群纨绔子弟,哀嚎遍地,横七竖八,狼狈不堪。 那位为首的傅家公子,应该也是修士,有些修为傍身,倒是还能故作镇定。 李岁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道:“好玩吗?” 第93章 游侠 李岁一把拽住那位傅家少爷,皮笑肉不笑道:“好玩吗?” 傅家少爷双腿打颤,却故作镇定,说话时的哆哆嗦嗦却出卖了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向你道歉!” 李岁手拿木棍,敲在傅家少爷的脑门,力度适中,却能让傅家少爷感受到疼痛。 李岁还是一样的问题,“我问你,好玩吗?” 傅少爷心生绝望,下意识朝那群同伴看去,想要寻求帮助。 却见那些人一个个顿时不吱声了。 就连先前还哭爹喊娘的几个,也纷纷止住了声音,装聋作哑,低头不语,目光闪躲。 傅家少爷更加绝望了,只能强撑着身体,硬着头皮回答道:“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李岁眉头一皱,死死盯着傅少爷的眼睛,“下次?” 傅家少爷慌忙反应过来,“没有下次,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李岁似乎还是不太满意,轻飘飘问了一句,“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说要撞死我?你跟我说说,说这话的那个人是谁啊?” 地上的其他人,干脆倒地装死了。 李岁抬手,又是一木棍敲下去,“问你话呢!” “我……我说的!” “哦哟,还学大丈夫能屈能伸讲义气呢?” “你他丫的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揍得连你爹娘都不认识你?” 傅家少爷干脆不说话了。 李岁不依不饶,没完没了,“好好好,那我再换个问题。” 李岁还是轻飘飘一句,“我跟你有仇吗?” 傅少爷咽了咽口水,“没……没有。” 李岁又是一棍子敲下去,怒喝道:“没仇没怨的,你丫的还想要我的命,这下好了,咱们也算是仇人了,我这人啊,很记仇的,有仇都喜欢当场就报,所以……” 李岁眯了眯眼,目光扫过傅少爷的脖子,眼底故意闪过一丝贪婪。 傅少爷彻底破防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饶起来,“大哥我错了,我错了,你就放过我吧……” 李岁直接无视了他,自顾自说道:“所以啊,我准备用这根木棍直接捅进你肚子,给你开膛破肚,不说话就是默认允许了。” 傅少爷一听,吓得慌忙想要张口说话。 结果,李岁直接来了一句,“当然了,你想反对也是没用的。” 街头陷入诡异的安静。 李岁抬头看去,有些无趣的将那位傅家少爷扔回地上。 不远处,有人缓缓走来。 双鬓斑白,年纪约莫五十,他笑容和善,朝李岁抱拳。 “我家少爷淘气,惹恼了阁下,傅某愿意付出些代价,还请阁下高抬贵手。” 李岁摊了摊手,反问道:“先前若是被撞成肉泥的人是我,你会不会出现?” 傅家的这位老管家还是那副和善笑容,“胡闹可以,闹出人命来,就算是傅某不来,我家老爷也不会轻饶了少爷。” 李岁讥笑,“好话谁不会说,要不我说给你听听,看我说的是好是坏,在不在理?” 傅家老管家无奈一笑。 李岁不依不饶,“你不用担心,等我宰了你家少爷后,肯定会好好埋葬他的,最起码也会给他寻块风水宝地。” “怎么样,是不是这个理?”李岁挑眉。 老管家失笑,顿了顿,还是只能用以往的方法来处理眼前事了。 “开个价吧!” “你有病啊!” “阁下尽管开口,所需的补偿傅家定然信守承诺,一样不少的送给你。” “脑子有病!”李岁略有不喜,“头一回知道,原来草菅人命还可以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老管家这下没了笑意,“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阁下莫要得寸进尺。” 李岁朝老管家那边走去,言语淡漠,“不服?” 李岁咧嘴一笑,“不服你打我啊!” 老管家看了看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位富家子弟。 还有那故作镇定,实际上已经吓破胆儿的自家少爷。 老管家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却被他隐藏的很好。 老管家咬牙忍下怒意,“一口价,五千两!” 李岁回头看了眼傅家那位少爷,嘲笑了一句,“你听听,原来你这位傅家少爷的命只值五千两,说出去还不得丢死人啊?” 李岁指了指身后的傅家少爷,抬起眼眸,直视老管家的眼睛,轻笑道:“老人家你是不知道这人是傅家的少爷,是你家老爷的至亲儿子,你尊敬的少爷吗?” 傅家老管家挑了挑眉头,极其不悦。 说来说去,说了一堆废话。 这让傅老管家有了动手扼杀眼前之人的想法。 不料,李岁突然话锋一转,“得加钱!” 不等老管家反应,李岁直截了当道:“一万两!好,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成交!” —— 接下来的时间,李岁就显得无事了。 从傅家少爷身上讹了一万两银票,也不算是讹了,是那老管家自己一口一个开个价开个价的白送给李岁的。 肯定不算是讹,顶多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李岁怀揣万两财富,沿着街头,悠哉游哉,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很快,这一天就要过去了。 傍晚时分,街头巷尾的建筑里,灯火逐渐明亮。 吃过晚饭后,人们纷纷逛起夜市。 李岁挤在人群里,寻找着各种品各种美食。 路边有小吃摊,香气扑鼻而来,使人垂涎欲滴。 随便挑了几样小吃,满足了口腹之欲。 之后路过一个煎饼摊,二话不说掏钱买了个煎饼。 说来也奇怪,夜市里摆摊的各种各样,大晚上的烙煎饼的摊子,倒是头一回见。 李岁这一路走来,在夜市中,还看见了很多让人眼前一亮的活动,如马戏,杂耍……还真是令人流连忘返啊! 街头卖艺的人尽情表演才艺,引得路人驻足,惹得孩子惊喜尖叫。 李岁继续向前,白天听人说,玉荒城的中心地段,最为热闹,每到夜幕降临时,那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李岁左右眺望,亭台楼阁高耸而立,富丽堂皇。 李岁不由得咋舌,“有钱人的生活,像我这样的穷鬼是真的不懂啊!” 街边那些高大上的商铺里,富商巨贾,身穿用昂贵布料量身定制的华丽服饰。 他们都在谈论着大买卖大生意,交流互换着近些来到最新消息。 李岁觉得自己在这繁华大道上,显得格格不入,啃着刚从夜市那边顺手买来的煎饼,还是回客栈仰望星空吧! 路上,贵族豪门乘坐着华丽马车,威风凛凛,驶过街道,估摸着是要往自家大宅去了。 夜幕下,这座玉荒城被月亮划分成了颜色深浅不一的格子,最中间的格子格外耀眼,其余的地方略显暗淡。 回客栈的途中,李岁途经一家茶馆。 茶馆里隐隐有戏子唱腔传来,李岁干脆停下脚步,闭上眼睛,侧耳倾听。 一曲作罢,大概是到吟诗环节。 几首诗词吟完,突然又开始说起书来了。 看样子,茶馆生意很不错,掌声喧哗声,此起彼伏。 李岁睁开了眼,猛然一个激灵。 跟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有些破旧的衣衫,蓬头垢面,怀抱一把剑鞘,没有剑。 怎么看怎么寒酸落魄。 这位落魄游侠儿,长长叹了口气,说道:“男儿当志在四方,挎剑远游,心怀大义……” 说了一大堆江湖上的豪言壮语。 李岁愣是想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你是不是在乞讨?” 第94章 请客 游侠儿大手一甩,一手拿着剑鞘,一手指着李岁,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能如此说我呢?” 李岁眨了眨眼,故作为难道:“如果只是想吃饭,我倒是可以请你吃一顿好的,可你若是想要钱,那我可就没有了。” 稍作停顿,李岁直接道:“有钱也不可能给你的!” 游侠儿不服气了,“哎呀,我看上去是那种人吗?若不是钱袋子给人摸走了,我……我直接拿钱砸你!” 李岁呵呵一笑,显然不太相信。 游侠儿更不服气了,“若不是我把佩剑卖了换了盘缠,我直接一剑劈了你!” 李岁突然收起玩意,“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 这时,游侠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他顿时有些不太好意思道:“你先前的话算数不?” 自然是指请客吃饭的那些话。 李岁又开始顽皮了,学起先前游侠儿,“大丈夫行走江湖,岂能被饥饿所胁迫?好男儿应当勒紧裤腰带……” —— 客栈二楼房间。 李岁与那位游侠儿面对面而坐。 桌上是各样的饭菜,色香味俱全。 李岁说道:“饭也吃了,酒也喝了,你也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游侠儿还在狼吞虎咽,含糊不清道:“窝脚山此,使祁州惹事,吐境此地。” 李岁一阵头疼,“说了等于没说,一句没听懂。” 游侠儿将嘴里的食物咽下,笑道:“我叫山词,是祁州人士,途经此地,是为了后天的鉴宝大会而来的。” 李岁顿时来了兴趣,“鉴宝大会?那是什么?” 游侠儿有些得意,边说,还不忘了夹菜往嘴里送,“每十年一次的玉荒城鉴宝大会你都不知道?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妖族奸细了……哈哈,开个玩笑,不要在意,咱们说正事。” “虽然叫鉴宝大会,其实就是连着七天的大型拍卖会,那拍卖会的规模可是北亭国数一数二的,里面拍卖的东西也都是极其难得的罕见事物。” “十年前,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有人以百万黄金拍下了一把半仙器,那人可真是走了狗屎运,捡了大便宜。” 李岁好奇道:“看你这么了解,不知道今年拍卖内容都有些什么,能不能透露一二?” 游侠放下了筷子,为难道:“我也想说,可是我也不知道啊!” 李岁朝他翻了个白眼,“算你狠!” 随即,也一脸为难道:“你也知道的啊,我兜里没几个钱,这顿饭我也没敢动筷子……” 游侠儿立马认怂,“我突然想起来了,既然你想知道,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岁点了点头,“那你讲讲,我兜里的铜板取决于你说的是真话是假话。” 游侠儿便将玉荒城鉴宝大会详细说来。 玉荒城的鉴宝大会的由来,得从玉荒城建立那会儿说起。 传说,玉荒城如今所在的地方,曾是一片荒芜之地。 后来,由于山上两位大修士于荒地之上的某座洞天内厮杀决生死。 那场大战由于历史太久,已经无从考证。 玉荒城的出现却与那场大战紧密相连。 那两位大修士的那场大战,使得那座洞天彻底破碎,最终坠落人间。 这便使得荒芜之地突然出现了人烟和建筑。 逐渐,平地起高楼,就有了玉荒城的雏形。 后来,城中居民多有外出远游者,他们自身携带家乡独有的玉石器物,去往各州各地。 那些玉石奇物以稀为贵,总能引人垂涎。 自然而然,玉荒城便有了名气。 各地富贾商人慕名而来,最终不少人扎根下来。 繁华向荣,越来越多的人来到玉荒城。 就这样,曾经的荒芜之地成为了北亭国第三大城。 来往的人多了,玉荒城又有独产地玉石奇物,自然而然朗州的鉴宝行业也传进了玉荒城。 最早,人们选择以物易物,后来物以稀为贵,城主府只能选择以拍卖的方式,价高者得。 那之后,玉荒城便有了十年之约的鉴宝大会。 有人说,这十年之约,实际上就是玉荒城城主的营利揽钱的方式。 然而明面上却是这样说的,玉石奇物开采不易,想要那些玉石奇物,就得默默等上十年。 毕竟开采不易,还要花费人力物力财力。 不论是真是假,所有人也都会去默默等上十年。 这就是鉴宝大会的由来。 李岁一脸嫌弃道:“说那么多废话干嘛?挑重点讲!” 游侠儿又是一副为难的表情。 李岁无奈的点了点头,选择了妥协,“挑重点讲,若是我满意的话,明天你的一日三餐我全包了。” 游侠儿顿时来劲了,“今年的要拍卖的东西里,有四样是可遇不可求之物,拍卖的价格也不菲。” 李岁满怀期待。 游侠儿缓缓开口,“一颗长生丹,一只青鸟,一尾景鲤,一把剑鞘。” 听完,李岁陷入沉思。 长生丹,应该是山上宗门炼制出来的延长寿命的一种丹药。 不说山下世俗凡人,就连上山修仙问道的修士中,半数以上都在为了长生二字,穷尽一生。 其实,最开始,每个人上山修行似乎都是为了长生。 只不过,上了山后,心性有了大转变。 有人留恋世俗间,想求得无忧无愁,忘却了长生之想法。 有人渴望破境登高,向往更高处,自认为就是长生之路。 有人倾尽一生,只是为了等某人回眸一笑,到头来一场空,与那长生二字一样,遥不可及。 或许也有人觉得山上过于无聊,便开始下山游历,想看看人情冷暖,偶尔感慨,再没去想过那长生二字。 有时候,上了山,不一定就是好事。 尔虞我诈,哪里都有。 只是有些人比较幸运。 一生也就那么平平淡淡,或者高不可攀的过去了。 延寿数年,或许没人会在意,可若是十年百年,甚至是数百年呢? 想必很多人都愿意去付出代价。 李岁深以为然道:“若是如此,那么有得玩了。” 后面的三样东西,最是让李岁不能理解的。 一只青鸟,何处不能见,还非得用来拍卖? 李岁严重怀疑眼前的游侠儿是不是在忽悠他? 游侠儿像是看透了李岁的心思,扒拉完最后一口饭,打了个饱嗝。 他笑道:“那只青鸟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鸟儿,那可是上古青鸾的后裔,又是天生神通,可食人之心气而测出人之文运薄厚,称之为文运青鸟。” 游侠儿神秘兮兮道:“听说,鉴宝大会内部人员定价是百万两。” 李岁咽了咽口水,“白银?” 游侠儿故作高深,摇了摇头,缓慢吐出两个字,“黄金。” 只要是关于修行之道上都人事物,都还显得无比昂贵。 李岁直呼,“有钱人就是人傻钱多!” 至于那尾景鲤,是真龙后裔,自身怀有大气运,常年豢养,能改善自身气运。 说不准哪一天,鱼跃龙门化形成龙,那便是天大的机缘了。 李岁想了想,“若真能蜕变为龙,那么倒是比那只青鸟更划算些。” 第95章 深夜 深夜。 玉荒城的夜市也逐渐褪去热闹。 城主府。 议事的大殿里。 玉荒城城主裴见,就坐在主位,身体前倾,注视着下方众人。 “此次叫诸位前来,除了与诸位说一说派出去的暗探终于打听到那人的不少消息和画像外,也想与诸位说些大事。” 下方身着华丽绸缎面料的男子,面色红润,一双眼眸暗藏锋芒。 男子出身行云宗,名叫宁缘,是行云宗的大长老。 他此次前来,便是代表了行云宗,也被城主裴见奉为座上宾。 宁缘微微抬眸,“那搅事之人有消息了?” “自然是,此次召集诸位过来,就是想商议一下对策。” 众人纷纷陷入沉思。 城主裴见仰了仰头,“数十年谋划,定胜原本全系与青州关那一战,偏偏千算万算,竟因那人的出现,尽数毁于一旦,怎能甘心?” 傅家二房的家主傅树,轻叹道:“老皇帝的怒火才平息,就算是有了那人的消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谁也没想到,那老不死的皇帝,城府竟是如此之深。” “光以那头大妖龙首为引,便牵动伏线千里,使得我们匿藏在北亭国内的所有势力全被连根拔起,如今盟友死的死逃得逃,光凭我们几人,还能成何大事?” 城主裴见略微沉思,阴冷一笑,“既然掀不起大风大浪,那便直接伤其根骨。” 朱家家主朱揽闻言,眯了眯眼,轻笑着说道:“城主有主意了?” 裴见挥挥手,示意护卫将身前案几上那些纸卷一一给下方众人送去。 上面记录了暗探收集过来的消息,以及关于那搅事之人这一路上的踪迹。 纸张上这样写道—— 已经查明了青州关化险为夷的内幕。 是有人合道了城头,与古衙门衙主联手拘押了大妖龙首。 后面又是些琐碎记录。 待青州危机解除后。 那人离开了青州,去往了泥秋门。 由于各种原因,未能上山探查。 那之后,那人又突然不知所踪。 看到这里,行云宗大长老宁缘皱了皱眉头,骂了句粗话,“一群没用的废物!全特么的吃干饭的?” 略微冷静下来,宁缘长老脸色不喜道:“搞了半天,就为了给我们看这些毫无用处的消息?” 纸张后面,很多琐碎的小事都可以忽略了。 唯一能让人眼前一亮的也就妖谭山覆灭一声中,那人也参与其中,而且分量还不低。 后来的是,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那人竟安然保下了主妖谭山山主和其他妖族修士都性命。 最终让妖谭山妖族修士去驻守了南遥关。 行云宗长老宁缘翻看完最后一页,脸色才总算是有所好转。 “他来玉荒城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城主裴见眼里闪过一丝意味难明,“我想了想,那搅事之人的事先放一放,咱们先聊聊正事。” 城主裴见说道:“那老不死的皇帝已经盯上了我们,想脱身早就不可能了。” “不知道诸位怎么想,是想不战而屈,还是想来个鱼死网破?” 城主裴见轻笑一声,“不急,且容我说完谋划,诸位再决定也不迟。” 众人纷纷抬头,竖起耳倾听。 裴见不慌不慢说道:“玉荒城十年一度的鉴宝大会在际,我等何不直接利用这鉴宝大会,来个请君入瓮,再瓮中捉鳖?” 鉴宝大会所邀请前来的都是北亭国豪门贵族,山上仙人。 不请自来的大小人物,更是数不胜数。 如此盛举,却是一场谋杀,若是成功,少说也会使得北亭国元气大伤。 傅家二房的家主略显沉默,最终选择了点头同意,“我傅树愿意跟随城主。” 行云宗大长老宁缘挺身而出,抱拳大笑,“行云宗定然站在高城主这边,尽管吩咐就是。” 在行云宗宁缘投来的视线中,朱家家主也只能选择执行这场必死的谋划。 “朱揽愿意跟随。” 一条线上的蚂蚱,早就无法脱身了。 北亭国皇帝谋划了数年,只为了某天的牵动千里布局,来一场彻底的肃清。 他们又何尝不是谋划了近二十二年。 为此,他们不惜代价制造了祁州妖祸,放出了那头大妖龙首。 古井世界那座大阵,可不是光凭那时有时无得规律便能强行走出来的。 他们将希望寄托在那头大妖身上,先后选择了骊州,南州,青州为突破口。 也正是他们为那头大妖龙首提供了骊州和青州那两口镇妖井的规律破绽。 一头十二境的大妖,一头十二境的鬼物,外加一头十二境的牛魔大妖。 本以为胜券在握。 回头看看,也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可偏偏…… 偏偏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变故。 而这个变故,直接打碎他们所有的谋划和希望。 也让老皇帝一朝牵线而起,便是千万里的惨嚎! 青州危机过后,老皇帝直接以铁骑踏江湖,又镇其庙堂! 人头都不知道落了多少,流放赎罪的也不知几何。 由玉荒城城主组成的江湖势力,顿时纷纷鸟兽散,死亡何止半数? 就连那些原本是盟友的山头宗门,都第一时间选择洗脱了与他们的关系,退避锋芒。 皇帝一怒之下,马蹄之下踏碎的不知多少尸骨,如今还未寒呢? 潜藏在庙堂的那些谍子暗探,纷纷死得悄无声息。 身居高位的反叛者们,人人皆自危。 老皇帝轻描淡写的皇权一判,多少贼子便伏诛! 这场内忧肃清,分量更足,威慑力更为显着! 只可惜,有些人注定不会吸取教训。 在众人诧异目光中。 城主裴见,突然起身,朝下方众人看去,淡淡说了句,“至于那破坏了我等谋划得家伙,诸位便不用去管了,我会派人去取来他的人头。” 裴见突然朝角落里那尊高大身影拱手行礼,“还得麻烦阁下出手,去取那颗项上人头。” 说完,拂袖一卷,便将案几上那一幅画像卷飞而去,去往那个角落里。 一只健硕的大手抓住那张画像。 画像是个年轻人。 画工潦草,却能认出清晰轮廓。 画上的年轻人,五官端正,一双眼眸炯炯有神,嘴角还带着一抹浅笑。 头顶上方,写了几个字,一头白发。 阴暗角落里的高大身影,倏忽之间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大殿里的寂静无声。 —— 傅家。 书房灯火依旧明亮。 门外跪着一个年轻人。 正是傅家少爷傅捎喜。 由于白天闯了大祸,傅老爷一怒之下,便罚他在书房外跪上一夜。 身为富家公子,傅捎喜并没有那么娇生惯养,反而还算是能吃苦。 娘亲离去的早,儿时常年跟在父亲身边,东奔西跑,跋山涉水。 家大业大后,由俭入奢,又由于傅老爷常年在外,从而疏忽了对这位独子的管教。 这才让傅捎喜逐渐受到那些狐朋狗友的影响,变得有些叛逆。 书房里,烛火摇曳。 屋外,寒风瑟瑟。 好在傅捎喜练过几年功夫,有些底子,又有那傅老管家给他送来的狐裘大氅,倒是不觉得寒冷。 只是心里莫名有些难过。 记得上一次父亲哭还是因为娘亲去世。 如今,不知怎么了,父亲又躲在书房里哭泣了。 大概是压力太大了,也可能因为儿子不争气而感到失望了。 想着想着,傅捎喜竟想到了白天遇到的那个臭脾气的家伙。 虽然也见过不少那些山上宗门弟子的傲气身姿。 也见过城外那坐寻道观的老道士的道法自然,南屋寺的和尚佛法无边。 可,偏偏,还是白天那家伙最让他感到恐惧。 明明看上去吊儿郎当的模样,可感受到的却是实打实的杀气。 面对那手持木棍的家伙时,那感觉就好像……好像下一秒就可能会死。 傅捎喜当时有种直觉,要是他不认错,肯定会死的很惨,就算是傅管家来了也没什么用。 傅捎喜喃喃自语,“希望以后别再遇见那家伙了。” 第96章 拍卖 玉荒城内。 陌生面孔随处可见,多是来参加那十年一度的鉴宝大会的。 有祁州来的商贾,带着前不久获得的宝物来参加拍卖,顺便也来看看能否购买到心仪之物。 有乾州来的王权贵族,驾着华丽的马车,行驶过街道,隐约听到车里传来的声音。 “此次出来散心,可要注意些,莫要再惹你爹生气了。” 有朗州本土宗门的弟子,结伴而行,谈笑风生,言语之间尽是傲然。 “明天就是鉴宝大会了,这次必须要拿下那些奇物,实在不行就算是拍下几样玉石也行,总之不能像以往那般空手而归了。” 有豪门子弟策马奔走在大街上,护卫呵斥两旁行人莫要挡路。 那豪门公子轻笑,“叔,不必这般态度,慢行也好,还能瞧瞧这玉荒城风土人情。” 暖阳之下,略感阴冷。 那座玉荒城较有名气的雨景食楼上。 李岁和游侠儿靠在栏杆上,看着街头的一幕幕。 游侠儿似有所悟,竟学起读书人,文绉绉道:“书里的豪情万丈,哪里有眼前这般琐碎生活有趣?” “道理尽在书中,做人却是在书外。” “上山的路很长,走来走去,却找不到心中所向往,有些人不厌其烦的走下去,到头来,争来争去,失落好像更大。” “有的人就在半山腰停下了脚步,却是已经看到了山巅的风景,蓦然一笑,转身下山了。” 游侠儿轻声道:“思来想去,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 李岁也懒得去问,瞟了一眼那不知道是真有那么多忧愁,还是故作多愁善感的游侠儿。 李岁心想,搞得好像文绉绉的话谁不会说似的? 李岁故作深沉道:“人世间,各有各的道,世俗凡人的山下就是江湖百味,得往细处去看去品,才会发现原来琐碎的小事也会很美好。” “上山后只顾修仙求道,站在山脚就想渴望半山腰的风景,到了半山腰,又想去那山巅看看,倾尽一生,只顾着去看更远处,却是忘了身边的人事物,等哪天真走到山巅了,又突然想念起以前山下琐碎的美好了。” “所以说,人就是这么的奇怪的生灵。” 游侠儿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眼李岁,“你小子看来没少看书啊,人生道理竟让你都说完了……” 游侠儿接着道:“你都说完了,那我说啥?” 李岁充耳不闻,干脆趴在栏杆上,数起街头人影,一个,两个,三四个…… 游侠儿依旧抱着那把剑鞘,换背靠栏杆,竟觉得百无聊赖了。 心里却是在想那个他一直没想明白的事情—— 大道之大,登高望远,便容不下人情冷暖了? 大道之小,出世亦是入世。 古往今来,大隐隐于市者,心之所向,当真是那淡泊以明志? 中隐隐于朝,竟已身处庙堂之中,还能无事一身轻? 小隐隐于山,枯坐山间十年,百年,千年,到头来还不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所以,山上和山下,又有什么不同呢? 游侠儿突然开口,“明天就是鉴宝大会了,你有没有相中的物件?” “我说了,你会送给我吗?” “不会。” “那我干嘛自讨没趣。” “说了又不会缺胳膊少腿,你怕什么?” “我看上你那把剑鞘了,开个价?” “靠,亏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要我得传家宝?” 李岁无语,“去你丫的!” 冷风袭来,寒意顿生。 游侠儿裹了裹那破旧的棉衣,呼了口气,“要不你借我点钱,明儿我好去把那尾景鲤拍下来。” 李岁扭头看了眼游侠儿,笑得贱兮兮,“你把剑鞘卖给我,不就有钱了?” 游侠儿直接无语,“去你丫的!” —— 翌日清晨。 阴云密布,天空灰蒙蒙一片。 冷风刺骨。 玉荒城今年的鉴宝大会依旧在老地方举行。 在那座占地面积占了东城三分之一的玲珑宝殿内。 鉴宝大会的现场,热闹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人影陆续赶来,逐渐汇聚在那个用来拍卖的大厅里。 每个人似乎都在期待着再过一个时辰后将要竞拍的那些奇珍异宝的亮相。 按照座位号码,寻找到各自安排好的座位上,逐渐,互相之间的交谈声窸窸窣窣。 显得嘈杂却又充满激情和活力。 在这样的气氛对比下。 此时的李岁徒步走在街头,正往玲珑抱殿赶去。 自从昨天请那游侠儿白吃白喝了一天后。 这个名叫山词的游侠儿似乎赖上来李岁。 两人就这么并肩而行。 不同于那座占地面积贼大的拍卖楼里的人山人海。 今儿的街头人影寥寥,多是些穷苦百姓,与往常一样,要么摆摊设点,要么乘凉闲聊。 就算是去了那座拍卖楼,除了看着富人权贵们挥金如土,图个不自在外,毫无意义。 去那座拍卖楼看他们有钱人不把钱当钱,那不等于没事找事,没苦找苦吃吗? 游侠儿突然止步。 李岁心有感应,却明知故问道:“干嘛停下来了,还去不去那鉴宝大会了?” 游侠儿神态自若,早看透了李岁的那些小心思,暗暗失笑,你小子还搁这装上糊涂了,好吧,装得还挺像,我服了还不行吗? “总让那条尾巴跟着怪难受的,不如这样吧,我们有两个选择,一,你断后我先走,二,我断后你先走。” 李岁毫不犹豫迈开步子就走了。 游侠儿愣了一下,就那么看着李岁远去。 那小子竟还不忘了挥手告别? 游侠儿顿时心情都有点不好了,“来时也没人跟我说过这小子是这样的人啊?” “那几个老家伙肯定又诓骗了我,等哪天空闲了,不上你们那座养剑山坐坐,我就不叫剑十三!” 游侠儿转过身来,抱着那把剑鞘,视线落在那条略显阴暗的小巷子里。 “那只喜欢躲在阴暗潮湿里的老鼠,出来聊聊?” 没有回应。 游侠儿皱了皱眉头,困惑道:“难不成是我疑神疑鬼了?” 随即,咧嘴一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最后一次机会了,再说一遍,别逼我动手,我动起手来连我自己都怕!” 小巷子深处,有高大身影与阴暗相融。 似乎是在犹豫不决,是要出去还是要逃走? 天地骤然间陷入某种诡异的停滞中。 高大身影只觉得肩膀一沉,一只手已经搭在他的肩头。 与此同时,那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没把握住。” “那么,既来之则……安息之。” 天地又恢复流动。 游侠儿身影逐渐远去。 只留下一具无头尸体,化为灰烬,飘散在冷风中。 一道剑光从那条小巷子里重新返回了天幕。 第97章 有变 拍卖大厅里。 主持拍卖的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站在那座高台上,旁边竞拍台上放着一个木槌和竞价钟。 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又有力,在大厅中荡起回音。 开始介绍今天拍卖的第一件物品。 这是一把三尺青锋,铸造工艺精美,件身绘有繁古的铭文,锋芒初露。 随着女子主持人的简单几句话概括完这把青铜古剑的优缺点后。 座下人们的视线都聚焦那把青铜古剑上。 随着女子的一声声响,“定价五十两,现在竞拍开始!” 有人出价。 “五十八两!” 陆续有人争相举手,喊出愿意给出的价格。 竞拍的声音,此起彼伏,充满了激烈感。 最终,这把奇青铜古剑被某位富商以九十六两的惊人字数给拍走。 大厅内响起了掌声,欢呼声。 有人欢喜有人忧。 随着第一件物品的成功竞拍。 大厅里的气氛逐渐走向高潮。 接下来,要竞拍的物品,一件比一件稀奇昂贵。 来参加这场拍卖会的人们也越来越热情,纷纷给出高价,争抢心仪之物。 当真是不把钱当钱,全然就当是随手一挥手间的身外之物了? 难怪那些穷苦人都不愿意来这鉴宝大会图热闹。 时间流逝的很快。 第一天的拍卖也随着正午的到来,接近了尾声。 “接下来,是玉荒城独有的奇物,其功效不必细说,往年来过的贵客们都知晓,即便没来过的让也大概听说过。” 炼丹时,将那奇物融入其中,药效将会事半功倍。 铸剑锻器,加入奇物千锤百炼,品质提升也会更佳。 至于增加修为的修炼一途,倒是少了很多用处。 唯有修炼出了法相金身的大修士,能借那奇物修补法相金身,从而使法相更为完整无瑕,自身修为也能有所递进。 “今年的奇物共有二十一块,今儿是第一天,便竞拍三块,大小不同,定价也就不同。” “接下来,是最小的那块奇物,定价一万两!” 那群宗门弟子毫不犹豫竞拍,“一万零一百两。” 这些宗门弟子心思深,想着这最小的一块奇物,价格不能抬得太高,毕竟不能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有人出价,“一万一千两!” 此人在想,与其和后面那些人抢大机缘,还不如见好就收,蚊子肉再小也是肉,好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大厅里再没有人出价。 高台上的女子主持人扫了一眼台下的人山人海,确定没有人出价后,又试探性喊道:“一万一千两一次,还有没有人出更高的价?” 依旧没有人竞拍。 “一万一千两二次。” 座下窸窸窣窣,似乎是不耐烦了。 女子主持人见状只能无奈,看来这奇物竞拍后所得的提成是拿不到了。 “一万一千两……” 突然,有人高喊道:“一万一千零一两!” 这大嗓门,瞬间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大门那边,有个年轻人漫步走来,一头白发格外显眼。 他高喊道:“一万一千零一两!” 女主持人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略显歉意道:“这位贵客,实在是不好意思,本次大会有明文规定,每次最低出价不能少于十两。” 李岁直接喊道:“那就一万一千零一十两!” 顿时,大厅议论纷纷。 有人不以为然。 有人眼带嘲讽。 有人毫不在意。 也有人气愤不已。 女主持人正要说话。 就见原先那出价的男子,扫了眼李岁,略带不满和愤怒,他高喊:“一万一千一百两!” 本以为那台上的奇物已经是板上钉钉属于自家了。 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李岁无所谓,按照入场券上的座位号,找到了座位,也毫不客气喊一句,“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两!” “一万一千一百五十两!” “一万一千一百六十两!” 那男子直接怒了,“一万两千两!” “你厉害,让你了。”李岁冷不丁来了一句。 那男子正是傅家那位老管家,此时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心中大抵是痛恨无比。 随着台上敲下木槌敲响竞价钟。 那块三指大小的奇物被傅家以一万两千两竞拍下。 李岁这人就是很记仇。 有仇当场就报。 若是报不了,那就暂且忍一忍,等有机会了,肯定得使出吃奶的劲,很不要脸的报复。 李岁还不忘记了嘲笑一句,“还是傅老管家有钱,一万两千两买了个破烂货!” 傅老管家强忍着怒气坐下。 身旁坐着的傅老爷皱了皱眉头。 又看了眼身旁埋着个头,生怕被人看见的儿子,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拍卖还在继续。 第二块奇物,足有一颗脑袋那么大,金灿灿的,定价一百万两。 李岁炸了炸舌,“花几百万就为了买几块破烂?想不明白,看不懂啊!” 最终,第二块奇物被那群宗门弟子竞拍走,出价一千万两。 第三块奇物,形状古怪,好像一尊盘坐金身的下半身。 可以想象,完整体,应该是一尊形如盘坐的人形金身。 李岁在看到那块奇物后,顿时明白玉荒城为什么会发展如此迅速了,为什么那些玉石奇物如此使人垂涎了。 “这哪是什么奇物,这是金身碎片。” 就是不知道是修士的法相,还是大妖精魄,也有可能是极其稀有的神灵陨落后的金身碎片。 这块最大的金身碎片,被某位姓朱的玉荒城本土富豪以天价拍走。 随后,又是几样玉荒城本土的玉石。 这几样玉石与普通玉石不同,是琉璃透明的形状,内含极其纯粹的灵气。 或许,叫作灵石更为稳妥。 看来看去,李岁也没能瞧出那些玉石具体的来源。 唯一知道得一件事是,那些玩意很值钱,定价都以万两起步了。 最后一件物品竞拍前。 似乎是发生了些变故。 女主持人被玲珑宝殿的伙计叫走了。 等她回来时,脸色不太好。 李岁也猜不透她那神色是故意演出来的还是发自内心的。 只听那女主持人叹了口气,说道:“诸位贵客,实在不好意思,由于竞拍的物品出了些问题,今年我鉴宝大会临时有变,城主决定要鉴宝七天改为两天。” “明天将是鉴宝大会的最后一天,所有能拿出来竞拍的物品,都会在明天全部竞拍完。” “或许,明天的竞拍会临时加入夜间竞拍,还请诸位贵客做好心理准备。” 话音刚落。 整个大厅哗然一片! 李岁挑了挑眉,往后靠在座椅上,闭目放空。 这变故未免也来得太凑巧了吧? 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好像走到哪,哪就有事情发生,该不会是我自带霉运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怕你不来! 游侠儿也来到了玲珑大厅。 悄然走到李岁身后。 “你这临阵脱逃的家伙,竟跑来这睡大觉来了?” 游侠儿有些气不过,“要睡觉你来这鉴宝大会干嘛?” 李岁睁开眼睛,扭头瞟了一眼游侠儿。 “你家住海边?” “没有啊,何出此言?” “那你还管得那么宽!” 游侠儿顿时无语了,看了眼李岁,无奈一笑,“说不准哪天我就去海边搭建个老屋,到时候再来管你,看你还说不说我管得宽不宽。” 李岁无语,“去你丫的!” 第98章 青鸟 女主持人介绍了今天最后一件要拍卖的东西。 “最后要竞拍的是一只青鸟,据我们玲珑宝殿的鉴宝大师确定,这只青鸟乃是上古青鸾的后裔,自有天生神通,可食人之心气从而测出人之文运薄厚,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还有一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文运青鸟天生带有望气本领,会被身负大文运之人所吸引。” “因此,又与传说中的武运火鸟并称为文武双奇。” “因此,只要豢养有一只文运青鸟,你便能轻而易举识得那些大文运傍身之人……” 李岁坐在场下,昏昏欲睡。 身旁的游侠儿突然有些失望的拍了下李岁,“不是吧,比我之前想的要低些,定价降到八十万两了。” 李岁强提起神来,打了个哈欠。 “估计不会超过两百万两,超过了就不划算了。” 毕竟不是身负大文运就能平步青云的。 古往今来,随便翻史书的一页,或多或少都记载着一些怀才不遇的文人。 有人写得大文章,获得举国认同,最终却因寿命短而英年早逝。 有人明明文采盖世,却看不惯世俗官场的人情世故,愤然离场。 转走山上修行,又不愿臣服于那些陈腐规矩,最终郁郁而终。 这样得例子比比皆是。 当然了,若是那些身负大文运之人,真的平步青云了,那么无一例外都是名垂千古的大人物。 落脚世俗间的打文运者,传奇流传千古。 转走山上修行者,儒家修士最为明显,夫子贤士,君子圣人,无一不是名震山上的大人物。 因此,竞拍这只文运青鸟,相当于是一场豪赌。 赌输了,轻者亏本买卖,重者倾家荡产也不为过。 赌赢了就是稳赚不赔的大买卖。 重荣誉者,名利双收的同时,人情香火情也有,甚至是还能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回报。 有人出价,“一百两!” 随即,纷纷争抢出价。 那群宗门弟子高喊,“一百二十两!” 朱家有人不甘落后,“一百五十两!” 傅家老管家欲言又止。 傅老爷瞧了眼身旁装聋作哑的傅捎喜,有些恨铁不成钢,只能示意老管家竞拍。 “一百八十两!” 有祁州来的富贾出价,“一百九十两!” 乾州来的贵族少爷不服气,“两百两!” “两百五十两!” 是当时那位骑马缓行在街头的豪门子弟。 众人互不相让,硬生生将价格抬到了四百七十两! 贵族少爷最后加价,“四百八十两!” 全场安静了许多。 大部分人放弃了,原因再简单不过,那只青鸟并不值那么多钱,划不来。 与其在这花钱去抢这只看不见收获的青鸟,还不如保存实力,等明天再去竞拍那些真正的要亮相的宝物。 在那位贵族少爷满脸得意之际。 傅捎喜在头爹的眼神警告下,还是大喊出价。 “五百两!” 那位贵族少爷顿时不高兴了,怒目扫过朝傅捎喜,还想再拿钱“砸人”时,被身边的妇人给拦住了。 那妇人身旁的那老男人一脸冷漠,很显然是对他你蠢蛋儿子感到不悦了。 妇人小声提醒她的儿子,“都说了莫再惹你爹生气,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贵族少爷沉默低头。 高台上的女主持人正准备一锤定音时。 一个极其欠揍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出五百一十两,不服都站出来让我瞧瞧,看是你钱多,还是我不要脸。” 说话的正是游侠儿。 当然了,是李岁授意的。 全场顿时哗然一片。 有人像看个白痴一样投来视线。 有人摇头叹息,“花费五百多两就买个不知道有没有用的鸟,真的是人傻钱多。” 有人欢喜有人愁,“若不是还想着明天的拍卖会,老子都想再出价。” 傅捎喜转头看了眼老爹,见后者摇了摇头,才如释重负都坐了回去。 身旁的傅老管家却是憋来一肚子火气。 那家伙就是故意的! 随着女主持人一锤定音。 那只文运青鸟被李岁二人竞拍下来了。 —— 黄昏的街道。 人影幢幢,逐渐热闹。 游侠儿说是有事,出了玲珑宝殿后就与李岁分开了。 李岁回到客栈。 精致的鸟笼就挂在窗边,青色羽毛的鸟儿,也就跟拳头大小,安安静静,似乎是在享受余晖照影。 李岁有些百无聊赖。 干脆躺在那个让店小二搬来的睡椅上。 猜想着那位游侠儿的身份来历。 李岁在想,那个借用山词这个化名来行走江湖的游侠儿,估计大有来头。 别的不说,单是早晨那时出现的变故来看。 游侠儿的修为极其深厚。 当时,跟在他们身后的那头大妖,李岁也感应到了,只是懒得去搭理。 毕竟,李岁自始至终都在找一个能杀死体内那个老神仙的生灵。 自然而然,便觉得越是危险越好。 李岁当时根据小巷子里暴露出来的气息。 很确定那躲在阴暗角落想要给李岁一击致命的大妖,最起码也是十境的修为。 然而,就这么一头任意放在哪州都能为祸一方的大妖,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死在了那个叫山词的游侠儿手里。 足以可见,游侠儿大有来头。 就是不知道出身哪方势力。 可能是北亭国老皇帝的心腹。 有可能是老衙主所在的古衙门修士。 亦或者是北亭国境内那些山上宗门里的客卿也说不准。 还有一个不太可能的猜想。 这个游侠儿来自那座传说中的登天长城,也就是山上常说的白玉京。 李岁越想越皱紧眉头,“他丫的该不会真是吧?” 李岁猛然坐起,想起午时那会儿,游侠儿离开的方向。 更加坚定了那最不可能的猜想。 游侠儿似乎是朝城主府去了? 李岁不由得将今天鉴宝大会上发生的临时决定往游侠儿身上联想。 “难不成他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 脑海中浮现那张极其欠揍的笑脸,李岁嫌弃道:“不用想也知道,那家伙就不可能是准备在鉴宝大会上动手脚的幕后推手。” —— 城主府内。 书房里。 城主裴见从椅子上站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根玉簪子。 裴见轻轻敲了敲玉簪子,念了句开山诀。 书房里,大片清光一闪而过。 紧接着,一道虚影般的门出现在跟前。 门后,是一处福地。 裴见迈步进入其中。 第99章 裴见 某座洞天破碎坠地后。 其中住民被送了出来,于一片荒芜之地建立了一座临时城镇。 后来,这座城镇日渐扩大,最终取名为玉荒城。 而那座洞天破碎后的碎片,被某位大修士重新炼化为一座福地,占为己有。 此刻。 裴见就身处这处福地之中。 凝眸而望处。 说一尊尊璀璨金煌的神像。 或破碎成堆。 或残缺不全。 或完整无瑕 各色各样,形状各异。 数百年间来,鉴宝大会上拍卖出的那些奇物,皆出自眼前这些金身碎片。 而这些神像是那座洞天里本身就存在的神灵。 那座洞天还未破碎前,名叫仙缘的那处洞天里,就是这些神灵在掌控所有生灵的生杀大权。 后来,有外来大修士来到仙缘洞天。 没有人知道那位外来修士在洞天里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 直到那座洞天彻底破碎,人外头世界的人们也只是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然后随着有心人的刻意加工散布出来。 就有了两位大修士在洞天里捉对厮杀导致仙缘洞天破碎的故事。 然而事情的真相,山下的人永远不可能知晓,也不会让他们知道。 山上知晓内幕的修士,也选择了缄口不言。 于是,故事依然流传,身负罪名得那两位大修士,照样背着抹不去的伤。 裴见突然暴怒,像是在发泄情绪,一拳接一拳轰碎几尊神像,金身碎片散落遍地。 裴见出身那座仙缘洞天,极其痛恨那群高高在上的神灵,肆意屠宰山上山下的残暴。 怪不得在仙缘洞天破碎后,他会将洞天破碎重拾炼化为福地。 如此费神费力,就是为了困死这群死去的神灵,将它们的神魂一一抹杀抹杀殆尽。 全然没有任何再转生的可能。 那些彻底死绝得神灵,金身尽数被裴见打碎,成为了他认为是一堆没什么用处,倒还碍眼得破烂。 让人以拍卖的方式,换取更大的利益。 就在这时。 有个落魄身影出现在裴见得身后。 怀抱一把剑鞘,吊儿郎当。 裴见却是郑重行礼,“剑仙到访,裴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游侠儿也不客气,走上前去,扶过裴见,笑哈哈道:“故人相见,用不着这样客气。” 裴见对这位游侠儿出自内心的尊敬,言语间满是敬意。 “剑仙愿来,是裴某的荣幸,说到底还是裴某待客不周。” 游侠儿也懒得去和裴见客气,他扫了一眼那堆神像碎片,全然失去了神性,也算说彻底身死道消了。 游侠儿回过头,笑道:“那堆破烂你还留着啊?” 裴见轻叹一声,说道:“怀恨在心,无处发泄,便只好拿这些还未死透的神灵出出气了。” 游侠儿目光直视裴间,微微摇头,劝说道:“我知道你想要干什么,我也拦得住你,却是不想拦,就是想劝你一句,莫要做得太过,不然不好收场。” 裴剑低头沉思片刻,似乎是听进去游侠儿的话,点了点头,“我只是需要一些筹码,并不想乱杀无辜。” “如此最好。”游侠儿苦恼一句,“可话又说回来,未经他人苦,莫劝退人善,我本来也没真打算劝你,只是受人所托,还是得来提上一嘴。” 裴见谢道:“谢剑仙成全,无论结果如何,裴某定不会让剑仙为难。” 游侠儿摆了摆手,又觉得有些无聊了。 裴见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游侠儿,“还请剑仙收下。” 游侠儿没有去接,只是有些好奇道:“何物?” “仙缘福地。” “给我做甚?” 裴见只好收回手,“相识一场,本想送于剑仙当个留念,倒时裴某冒昧了。” “早说嘛!”游侠儿笑了笑,伸出手。 将那块玉佩收好,游侠儿又扫了一眼那些突然之间暗淡无光的神像,有些惋惜道:“你不该碰那些玩意的。” 裴见轻轻叹气,“裴某别无选择。” 游侠儿似乎突然之间有些舍不得了,“此去生死未卜,还是执意要走?” 裴见坦然一笑,“两百年了,也该走了。” 游侠儿故作洒然,逐渐走远,还挥了挥手。 “朋友一场,那就愿你心想事成!” 裴见遥遥一礼,满是诚然,“愿剑仙心境,四季如春。” —— 乾州,养剑山。 还是那座凉亭里。 双鬓斑白的老皇帝,认真看了下手里的那位名单。 是北亭国以功绩从登天长城那边换来的入住名单。 前不久,由那位白玉京十二楼的长气楼楼主剑十三亲自送来。 正好,老皇帝正在为北亭国所有内忧得主谋之事所困扰。 老皇帝便拜托长气楼楼主前往玉荒城敲打敲打那位城主裴见了。 谁让这长气楼楼主剑十三是那裴见的老友,或者说是救命恩人呢。 这次的入住名单,只有八个。 一半人数已经由登天长城那边选定。 剩下的四人,由北亭国自行安排。 老皇帝想了想,心中大概有了人选,却还是询问起了身前两位副衙主的意见。 “不知姚老和周老有无推荐之人?” 红袍一脉副衙主周夜开口,“陛下可是有了人选?” 老皇帝轻笑,“白玉京招收的入住时间尚早,其他人还是先留着观察一番,有一让倒是可以敲定下来了。” 副衙主周夜自然猜到了陛下所想之人,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周夜就是对那个多次冒犯陛下的年轻人不太感冒。 黑白客一脉祖师姚青一脸好奇,“那敲定下来的究竟是何人,竟能让陛下如此欣喜?” 老皇帝不由得叹息,“一个难得的天才,能换来这份入住名单,也是占了他的功劳。” 姚青隐隐有了猜想,笑道:“是那次在妖谭山见到的年轻人?” 老皇帝点了点头,“其实朕还真有些舍不得便宜了登天长城。” “可私心归私心,凡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总不能为了惜才二字就将一块上好的璞玉困死在北亭国,前往登天长城更能让他快速成长,于人族更有大作用。” 周夜舒展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沉默不语。 姚青欣喜,“有机会倒是想单独与那小家伙见上一面,看看能让陛下如此惜才之人,究竟有趣在哪,哈哈……” 老皇帝不由得失笑,顺手提起一旁的毛笔,在那份已经写有四个名字的牒文上,写下一个名字。 李岁。 第100章 屠宰 玉荒城。 某座客栈里。 李岁闲来无事,就给那只青鸟投食喂水。 夜色暗涌时。 游侠儿敲响了房门。 李岁无语,“又来蹭吃蹭喝了。” 李岁打开门,都懒得去看游侠儿那吊儿郎当的嘴脸。 顺手扯了根门后绿植盆栽里的草,跑去逗鸟去了。 游侠儿边关门,边大咧咧道:“来来来,我给你讲个故事,保证你不会那么无聊了。” 李岁头也不回,“先跟你说好,吃的喝的都没有,爱讲就讲,不爱讲你也可以考虑讲一讲,反正我挺喜欢听别人讲故事的。” 游侠儿有些失落,坐在桌前,竟有些愁容。 李岁也没再去逗鸟,将那根绿草扔在桌上,左右瞧了又瞧游侠儿。 “又搁这装上深沉了?” 游侠儿没憋住笑,“哈哈,开个玩笑嘛。” 李岁直接无语,“去你丫的,还讲不讲你那故事了?” 游侠儿叹息道,“实话实说吧,今儿去见了个老朋友,思来想去,就想请你帮个忙。” 李岁想了想,说,“要不你还是讲故事吧?” 游侠儿还真就认真考虑了一下,“也好,给你讲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 “能不能不要废话?” “故事不都这样开头的吗?” “干脆直接点,挑重点讲。” 游侠儿想了想,又点了点头,说道:“之前跟你说过了玉荒城的由来,那么今天咱们讲讲玉荒城的前身,也就是那座仙缘洞天为什么会彻底破碎的原因。” 李岁微微一笑,“正好我也好奇,那就洗耳恭听了。” —— 在这里,天生地长的神灵主宰着天地万物。 而各方神灵又因香火愿力而纷争不断。 这神灵互相厮杀的同时。 于是乎,提供香火愿力最主要的来源,也就是山下世俗的凡人,被各方神灵以各自神通圈养了起来。 人们圈养家畜家禽,是为了宰杀吃肉饱腹。 神灵圈养人族,是为了保自身神力和金身不坏。 人族在神灵眼中,与那些家畜家禽并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任人宰割的食物。 有的神灵战败后,所圈养的人族,自然而然会成为那胜利者的战利品。 自始至终,这些神灵从不曾俯下身去看过人间一眼,却想要人族提供无穷无尽的香火愿力。 这也导致了后来的那个巨大变故发生。 在这座仙缘洞天里,曾有个少年郎,险些饿死在街头。 天上的神灵全然不顾世俗人族的生死存亡,这也导致世俗人间灾难泛滥。 有的地方,常年洪水滔天,时有人被吞没,再无生还。 有的地方,常年干旱炎日,饿死的人一撮接一撮,尸骨遍地。 也有的地方,冰天雪地,能熬过寒冻的人,少之又少,尸骨成冰。 人间惨不忍睹,神灵却还想要那无穷无尽的香火愿力,简直是痴心妄想。 当人们在临死之前,总会去祈祷所信仰的神灵,可到死也没能让那些神灵低下头来看一眼人间。 死去的人越来越多,信仰神灵的人越来越少。 很快,香火愿力微弱到快要断绝。 而饿晕在街头少年郎,被一个外乡人伸手搭救了下来。 在如今人吃人已屡见不鲜的世道。 救人这事早就不可能存在了。 可以说,乱世之中,善心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 姓裴的少年郎一路逃难而来的途中。 不止一次见过人吃人的现象。 有父母不忍心对自家孩子下手,便拿自家孩子换来别人家的孩子。 那个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少年郎,看见那对骨瘦如柴的夫妻,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在狼藉一片的街头,有汉子偷偷摸摸出来寻找食物饱腹。 突然被几人联手袭击,又是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少年郎为了自救,也曾手上沾了鲜血。 逃难途中,姓裴的少年,在半路遇到同样逃难的另一个同龄人。 二人结伴同行。 裴姓少年以真诚待人,换来的却是他人的一记刀子。 那天深夜,两个少年借宿破败不堪的破庙里。 裴姓少年困意来袭,不知不觉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感到身体被搬动。 之后,一阵巨痛瞬间让他清醒过来。 当他看清楚眼前一切,满脸惊骇和不敢置信。 同伴正死死趴在裴姓少年身上,双手紧紧抓着一根磨尖了的骨头,狠狠刺入裴姓少年的胸口。 那同伴由于常年营养不良,体型瘦弱,压根没有多少力气,因此,那根骨头只刺入几寸,没有伤及要害。 裴姓少年惊恐之余,赶忙推翻那个互相发了疯的同伴,下意识夺过那根磨尖的骨头,死死盯住同伴。 那瘦弱的少年癫笑着,如同行走在黑夜里吃肉的魔鬼。 “裴见,我好饿啊!” “你也不想让我饿死吧?” “裴见,你不要反抗了,就让我杀了你,吃了你的肉,我才能活下来啊!” “裴见,求求你了,让我吃了你的肉,我要活下来,我要去找父母,要回家,我不想死啊!” 看着步步逼近的同伴。 惊恐至极的裴姓少年,跌跌撞撞后退,撞在那扇快要腐朽的破门上,摔了个底朝天。 见状,那发了疯的同伴一下冲了过来,死死缠住裴姓少年。 裴姓少年不停挣扎想要脱身,那同伴却一口咬住了裴姓少年的脖子,想要硬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裴姓少年大抵是害怕极了,下意识用手里握住的那根骨头,狠狠刺进了同伴的头颅里。 鲜血淋漓。 裴姓少年慌不择路,跑出很远。 冷静下来后,裴姓少年悄悄回去,本意是想把那死去的同伴找个地方埋了。 然而,接下来看到的一幕,直接让少年彻底崩溃了。 同时也对这世道绝望了。 只见,那破庙里,不知何时,来了一群疯子。 他们早就将那同伴吃进了肚子里。 在见过太多人心险恶后。 少年压根不相信眼前这位救了他的外乡人,真的那么好心好意,心中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那个总喜欢抱着把剑鞘得外乡人,见少年醒了,笑了笑。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哟!还是个犟种。” “别对我抱那么大的恶意,我不吃人,也不会害你的。” 外乡人见少年还是不言语,无奈一笑。 “这样吧,公平一点,互相介绍一下吧,我叫山词,当然了,你若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叫我大剑仙。” “哦对了,我是从外面来的。” 少年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话了。 “我叫裴见,无父无母,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孩。” 外乡人叹息道:“又是个可怜的孩子。” 第101章 洞天 外乡人开始带着少年游走世间。 外乡人时不时也会给少年讲一些奇异古怪的故事。 也教少年一些奇奇怪怪的口诀和法门。 少年就这样接触了修行。 再后来,外乡人带着少年登上了那座高耸入云的天梯峰。 见到了那些在天上肆意掌控人间的神灵。 少年也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那天,外乡人漫步云海间。 所过之处,无数金身破碎散落人间。 人间下了一场金色大雨。 无数机缘散落人间。 外乡人突然停手了,似乎是在忌惮什么。 裴见后来才明白,那天外乡剑仙为什么会突然停手。 当时,有大妖隔空传音,警告了外乡剑仙。 大致内容是不要强制干涉你我之间的赌局。 那传音的大妖,大概是一头修为极其深不可测的王座大妖。 也是那天之后。 外乡剑仙就那么枯坐在天梯峰上,一坐就是百年。 期间,少年回到了人间。 也见到了人间的变化。 灾难泛滥的人间,再无灾害。 常年四季如春。 只是,世道是变好了,人心却依旧险恶。 尤其是在那场金色大雨后。 各种机缘纷纷落入人间。 人间修士纷纷如雨后竹笋冒出。 有了超越常人的能力,便自认为高人一等,又以高高在上的冷漠俯视人间。 百年间,裴见便斩杀过十余位人族修士。 路过一座城市时。 见有修士将一城人困死城中,索取完所有财物机缘后,又无情地下了一则通告—— 城内能活着走出去的只有一个,谁活到最后就是谁。 于是乎,一时之间,满城血雨腥风,惨不忍睹。 裴见便斩了那位修士,然后将那修士的头颅死死钉在城头。 有次,被数位修士联合包围。 那几位修士大概是贪恋裴见身上的机缘法宝,从而导致他们忍不住起了坏心思。 不出意外,裴见也送这几人去了黄泉路。 没了天上神灵的掌控,人间也没好到哪里去。 裴见便有了更大的野心,或者说是彻底对这座洞天的彻底绝望后,从而想要毁去仙缘洞天。 又一甲子年过去了。 此时的裴见,已然是仙缘洞天唯一一尊十二境巅峰的修士。 裴见去了一趟天梯峰,去见了那位依旧枯坐的外乡剑仙。 外乡人有些失望道:“我的本意不是让你毁了这洞天,我只是想让你去改变这世道。” 裴见摇了摇头,“我试过了,做不到。” “人心本恶,本性难改。” 外乡人叹了口气,“人性本恶,教化向善,有难度,因此才需要有人去做。” “你的路走歪了,同时我也输了。” 裴见困惑不解道:“输了?什么意思?” 外乡人无奈一笑,结束了乏味的枯坐,站起身来。 “你所在的天地,只不过是一处洞天,而这洞天的主人,是一头王座大妖。” “那些掌控这方天地的神灵,也并不是真正的神灵,只不过是那头王座大妖仿造上古神灵打造出来的一群拥有自我意识的傀儡而已。” 外乡人缓缓说道:“那头大妖极其自信,要与我赌人心之善恶,说我若是能赢了它,便让这座洞天里所有人族恢复自由,落地生根,再无灾害所扰。” 裴见隐隐有了猜想。 果然不出所料,外乡人看着裴见,一字一句说道:“我选择了你,想让心怀善意的你来改这吃人的世道,不论你要花费多少年,我都会坐在天梯峰陪你等那个最好的世道到来。” 外乡人伸了个懒腰,笑道:“已经注定的结果是改变不了的,那就痛痛快快打一场,大不了直接把这处洞天抢过来就是了。” 裴见心中是略有不悦的,可想了想,还是感激多过憎恨。 若是没有这位外乡剑仙插手,这方天地里头所有人,早就是一堆烂肉了。 没有外乡剑仙入局,世道也不会稍微变得好了些。 更重要的是,裴见得命是这位外乡剑仙救的。 这位外乡剑仙更是裴见得传道人。 这份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的恩情,都是不能忘的。 裴见抬眸,极其认真说道:“想要改变这吃人的世道,最好的方法就是打碎这座洞天,让所有神灵死去,让那些所谓的山上修士死去,留下精心挑选的善人。” 外乡人皱了皱眉头,“打碎洞天的因果代价有点大,我不想做,也懒得去为一座小小的洞天而失去自由。” 这人族薪火越发稀少的世界,所有人都在为延续人族香火不绝而努力着。 在这前提之下,毁掉一座洞天,杀死里头数以万计的人族修士,无疑是很大的罪名。 外乡剑仙并不想为了一时间的快意而失去他自己的大道和自由。 如果打碎这座洞天,最终结果应该只有两个—— 要么被囚禁,毫无自由。 要么被送往最前线杀妖。 简单点就是为延续人族薪火,容不下一些残暴不仁的修士,为了保持人心凝聚,就会被送往最前线杀妖。 那时候,登天长城那边还会给你找一个正当理由送死的理由。 就叫将功赎罪。 两个结果,都很不好。 所以呢,外乡人并不想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来断绝他的大道。 “你可以骂我无情,我也无所谓。因为外头的世界也没有比这洞天里好到哪里去,说到底,还是不想触碰霉头罢了。” 外乡人抚平有些褶皱的衣角,“结果已定,我也该走了。” 裴见突然以心声问道:“那头王座大妖很难杀吗?” “难杀得很,不然我又何必来这洞天找罪受呢?” 裴见笑了笑,“杀那头大妖很难,可伤它根骨却好像很容易。” 外乡人不由得一喜,咧嘴笑道:“说来听听。” 裴见轻声说道:“挑个折中的法子,以这洞天和那些神灵傀儡身上的神性作为媒介,反递一剑。” 裴见说道:“至于这洞天到时候是好是坏,与剑仙又有何干系呢?” 功过相抵? 好像可行。 外乡人想了想,说:“试试?不过提前说好了,我只递一剑,一剑之后结果如何,都与我无关。” 裴见欣然一笑,“在此谢过剑仙。” 从那之后。 裴见不停游走于天幕之上,收拢那些神灵游荡在云海间的神性。 从此,仙缘洞天再无神灵。 也可以说是,只剩下了一堆金身散落在云海间了。 既然这些曾经屠宰世间的神灵都是那头王座大妖打造出来的傀儡。 那么两者之间,必然有所联系。 而裴见就利用了这微不可察的联系为媒介。 又从外乡人那得到了那头王座大妖的真名。 强行使那尊王座大妖以一尊分身现世。 与此同时,天梯峰上的外乡人递出了一剑。 这一剑,看起来极其随意,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这一剑的杀力,直接斩碎了那尊王座大妖的分身。 第102章 筹码 玉荒城。 客栈里。 李岁满眼好奇的问道:“然后呢?那一剑过后呢?” 游侠儿叹息道:“裴见那小子算计太深。” “在我递出一剑斩碎那尊王座大妖的分身后,他竟是直接吞吃了那尊大妖分身,强行借取那尊大妖的十三境修为,直接打碎了仙缘洞天。” 游侠儿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早在他上山来找我前,他就已经将仙缘洞天里那些无恶不作的修士尽数杀光了,剩下躲躲藏藏的那些修士,最终也随着洞天的破碎,也被裴见一一斩杀。” “至于活下来的那些凡人,最终形成了如今的玉荒城,一代换一代,如今的玉荒城确实远比当年的仙缘洞天要更好一些。” 李岁突然问道:“那裴城主的结果呢?” 游侠儿无奈道:“坑杀了数以万计的修士,这份罪名很大,白玉京那边原本是要捉拿他送往前线将功赎罪的,说白了就是送死。” “北亭国当时的皇帝出面求情,又有老衙主主动救人,当然了,还得加上我承担了大部分罪名,裴见最终结只落了个被囚禁。” 李岁恍然,“所以说,这座玉荒城其实就是裴城主的囚禁之地?” “没错。” “我大概能猜到裴城主要做什么了。” 游侠儿眼前一亮,“我都还没说出来,你就知道了,够厉害的啊!” 李岁无语,“你以为所有人都说你那样的蠢蛋吗?” 游侠儿哎呦一声,“小子,你这话未免有点羞辱人了,我只是懒得去思考,并不是蠢。” 李岁懒得去辩解,“你还是说说正事吧。” 游侠儿哈哈一笑,“差点忘了。” “与你说这些,其实就是让你帮裴见那小子一把,以你的分量肯定够了。” 李岁反而有些困惑了,“何出此言?” “除了你身上的战功,还有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游侠儿轻声细语,“你的名字出现在了白玉京的天书上。” 李岁更加困惑,“天书又是什么玩意?” 游侠儿解释道:“白玉京的天书,说直白一点,就是一件拥有能预测未神通的仙兵。” “能出现在天书上的名字,无一不是开辟出新的大道的修士,据数百年来的记录,那些出现在天书上的名字,最终成就最低的也是十二境的大修士。” 李岁倒是没有太多惊讶了,“原来我的名字这么值钱,要么送你得了,给个百八十万两就行,当然了得是金光闪闪的黄金。” 游侠儿无语,“能不能好好说说话?” 李岁突然想起什么,试探道:“我很好奇,你来北亭国图什么?” 游侠儿眼里露出几分愁苦,“仙缘洞天破碎后,我就被剥去了长气楼楼主的身份,一直在将功赎过。” “来北亭国除了送一份名单给你们的皇帝陛下外,来玉荒城也算是了却当年的因果,最后嘛,还是白玉京那边通知我说,让我来驻守北亭国一阵子,那之后就能恢复长气楼楼主的身份了。” 李岁点了点头,有些无语,“说到底你还是负罪之身呗!” 游侠儿也不恼,笑嘻嘻道:“也可以这么说。” —— 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地上。 屋内已经没有人了。 李岁和游侠儿已经出门,前往了玲珑宝殿。 今天的鉴宝大会更为热闹,人山人海,整个大厅挤满了人。 李岁远远扫了一眼,便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今天的巡逻护卫人数远比昨天多了一倍不止。 其中,半数以上竟是有修为在身的修士。 就连那玲珑宝殿的四个入口处,也是戒备森森。 每一个入口处护卫队,由八位修士组成,修为皆是大宗师境,冷漠而警惕。 让李岁感到不对劲的地方,在于他们身上压根不属于世俗的气息。 这些人多出来的护卫修士,身上哪有半点烟火气,骨子里透出得傲气,丝毫遮掩不住。 很显然,这些人出身山上的修行宗门。 一座修行宗门不好好苦修,却派遣所有弟子来护卫一个世俗间的鉴宝大会? 世间还有什么机缘法宝能使一座宗门放弃修行也要来给人当护卫? 仙兵? 玉荒城那位城主会舍得? 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山上宗门需要吗? 想不明白,李岁也懒得去猜了。 进入大厅里时,李岁目光大致扫了一眼里面的情形。 大厅里还是昨天的布置,没有什么变化。 李岁最后抬头看了眼二楼。 看到了几位陌生身影。 傅家二房主傅树,登上了二楼,坐在靠前的位置,一眼望去,将整个大厅尽收眼底。 傅树朝大厅某个地方看去,嘴边不易察觉的笑了一下,有轻蔑,有……恨意? 李岁也朝那个方向看去,是傅家所在的位置。 家族内讧? 朱家家主朱揽也来到了二楼,手里拿着一块玉石,不停摩挲着,像是陷入犹豫不决中。 行云宗大长老宁缘,仙气十足,漫步而来,缓缓落座。 宁缘俯视而去,与大厅里正抬头看来的李岁对视一眼。 李岁诚然一笑,以示善意。 宁缘大长老眼里只有不屑,漠然收回视线。 李岁落座,干脆闭目养神。 游侠儿不知何时也在李岁旁边坐了下来。 轻声笑道:“今天有好戏看了。” 李岁睁开眼,瞥了一眼游侠儿,“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很容易惹火上身。” 游侠儿转移话题,“今天的鉴宝,能不能把那尾景鲤拍下来?” 李岁想了想,笑道:“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开个价。” “我看中你那把剑鞘很久了。” “换个别的。” “那你也换个别的,干嘛非要那尾景鲤?” 游侠儿理直气壮的说:“喜欢还需要理由吗?” 李岁:“不需要吗?” “需要吗?” “不需要吗?” 游侠儿说不过,气笑了,“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李岁想了想,说:“实话实说吧。” “我想把这尾景鲤送给一个很好看的姑娘。” 李岁不敢置信道:“哎呦喂!你可别霍霍人家姑娘了。” 游侠儿一脸认真道:“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 李岁:“不需要吗?” “需要吗?” “真的不需要吗?” “不需要!” “我想也是这样的。” 第103章 恩怨 鉴宝大会如常举行。 人潮涌动,气氛热闹。 台下竞拍者们,目光紧盯着台上的展品。 主持拍卖的还是昨天的那个姑娘。 女子拍卖师在台上,庄重自信,声音依旧清脆响亮。 竞拍时刻! 所有人毫不示弱,不断加价,都想将心仪的物品收入囊中。 紧张而刺激,每一次的出价,皆引起不小的骚动。 在激烈的竞争中,一些热门展品的价格迅速飙升,突破了人们的预期。而一些冷门展品也在竞拍者们的热情追捧下,拍出了不错的价格。 “十万两!” “十五万两!” “成交!” “一百五十万两。” “抢什么抢,老子出一百七十万两,这异兽谁也别想抢走!” 在这看似寻常的竞争激烈的气氛下。 暗流涌动。 很多人各怀鬼胎,蠢蠢欲动。 与此同时。 玉荒城上空云海之上。 一袭青衫凭空出现。 是古衙门老衙主以一粒心神来到此间云海。 对面那边。 苦等许久的玉荒城城主裴见,起身行礼。 “见过衙主。” 青衫老人慈眉善目,“无需多礼。” 裴见开门见山道:“两百多年了,裴某这次还是想问一下衙主,到底还想要囚禁裴某多久?” 青衫老人负手于后,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叹息道:“不是老夫想要囚禁你,而是白玉京那边还是不肯松口,老夫也有心无力。” 裴见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裴某只能换个方式与衙主谈一谈了。” 老衙主突然说道:“之前青州关一事,老夫给你压了下来,白玉京那边才不知晓,若是再执迷不悟下去,就算是北亭国也保不住你。” 裴见轻轻拂袖,像是下定了决心。 “青州关一事,裴某有错在先,自然认。” 裴见随意瞟了一眼地面那座如同一颗石子的玉荒城。 “裴某在想,是一城百姓的生死重要,还是囚禁裴某一人重要?” 老衙主皱了皱眉头,“当真要做的如此绝情?” “毁去一座恶意漫天的洞天,裴某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就算是错了,囚禁了两百多年,这惩罚也该够了。” 裴见淡然一笑,“为了离开北亭国,裴某不得已才想以青州关作为筹码,换取自由。只是这事确实是裴某做错了。” 裴见轻轻抬手,指了指地面那座玉荒城,,“那座玉荒城内,有一场鉴宝大会,你们那位老皇帝想要的那些人也都在里头,这事,就当是裴某为青州关之事作出的弥补。” 青衫微动,老衙主有些愁容,“没有了那座玉荒城,你还有什么筹码可以用来商谈?” “即便是老夫让你离开了,你又能去哪?” 整个天下,如今能容纳人族立身之地,除了北亭国外,就剩下了那座登天长城,而登天长城另一个名字就叫白玉京。 得罪了白玉京,又没了北亭国庇护,还能去哪? 若是艺高人大胆,或者是想当亡命之徒,妖族地盘上还有一座鱼龙混杂的镇妖城。 只是能在那座镇妖城里活下来的人族修士少之又少。 裴见不以为然道:“裴某自有去处。” “至于筹码嘛,不算很多,一条跻身十三境的大道不知是否足够?” 老衙主舒展眉头,无奈一笑,“即便是白玉京那边来的修士,数百年了,也没人敢在北亭国境内跻身十三境。” 老衙主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裴见的眼睛,轻笑道:“你也不例外。” 在北亭国跻身十三境,意味着北亭国完整的气运会被强行争夺而去。 没了完整的气运,北亭国那座护国大阵也将不再完整。 没有了完整的护国大阵,那后果也可想而知,北亭国注定覆灭。 因此,数百年来,从未有人敢在北亭国境内去跻身十三境。 就如青州关那场与大妖龙首的战斗。 强行跻身十三境的大妖龙首,面对老衙主的亲自出手时,占据地利合道青州,使得北亭国气运割裂。 最终结果,即便是没有李岁这个变故出现,那道普照天地的佛光只会来得更加强悍,会直接将大妖龙首抹杀。 甚至还会借那尊分身,直接伤及那头大妖龙首的真身。 因此,当听到眼前这位玉荒城城主想以在北亭国跻身十三境夺取气运一事作为筹码时,老衙主才会无奈一笑。 裴见似乎早就想到了这结果,也不恼怒,反而异常平淡。 只见,裴见随手轻挥,无数纯粹流光融为一体,显化为一尊小人儿,蹲坐在裴见的掌心。 那是仙缘洞天曾经那些神灵身上的纯粹神性。 汇聚一体时,便是那头王座大妖的一缕魂魄。 裴见覆手而下,收回那缕大妖魂魄,抬头一笑,“这第二样筹码,不知道在衙主眼里的分量如何?” 老衙主迈动脚步,神色自若,只是抬眸一眼。 天幕极高处,有剑光破开气层,一闪而逝。 那是老衙主常年遨游天外的那把本命飞剑。 老衙主认真劝说道:“莫要自找苦吃,白玉京那边要杀你,只会比老夫杀你更容易。” 裴见仍旧不死心,“当真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了?” 老衙主没有言语。 就在这时。 两道身影出现在云海间。 这两人,也是以心神来到此间。 为首的那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欠揍模样,只是没有再抱着剑鞘。 一旁的白发年轻人,还算是和善,朝青衫老人行了一礼。 见此二人,老衙主突然皱了皱眉头,事情越发令人头疼了。 玉荒城城主裴见,正要向来到云海间的游侠儿行礼。 游侠儿率先拦住裴见,然后转头看向那袭青衫。 游侠儿难得一脸严肃道:“他凑不够的筹码我来凑。” 老衙主只是沉默不语。 游侠儿继续说道:“从今日起,我所斩杀的所有大妖的战功全部送于北亭国,外加一把仙兵。” 停顿了一下,游侠儿郑重道:“若是还不够的话,每年我都会派遣楼中弟子来驻守北亭国,所斩杀大妖的战功依旧送于北亭国。” 说完,他看了眼裴见,笑了笑,“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裴见拱手谢过。 老衙主叹息道:“你所给的这些承诺,还不如白玉京的一份口谕,或者一份名单来得有用,老夫可不想拿一整个北亭国陪你们冒险。” 游侠儿有些头疼道:“实在不行,我去向那几个老家伙讨要份谕旨给您?” 老衙主求之不得,“你敢要,老夫自然就敢收。” 游侠儿顿时语塞。 裴见心中隐隐有了怒气,却还是强忍下来,两百多年都熬过来了,又何必在意这一时之艰难? 第104章 丹药 李岁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开口。 只是,在帮裴见凑足筹码的之前,李岁也有个问题想要问一问裴见。 李岁抬眸直视裴见,不急不慢道:“在玉荒城内,能请出一尊十二境大妖的人应该不多,而我猜最有可能的那个人,是裴城主你吧?” 李岁其实很困惑,他怎么也想不通之前那头大妖想要伏杀他的目的和理由是什么? 而如今,在听见了裴见与老衙主之间的谈话,又有了游侠儿的大义相助的情况。 李岁才有了这些猜想。 能请出一头十二境大妖的人,不说玉荒城,就怕是整个北亭国,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再说,对李岁恨之入骨,巴不得杀之而后快的那种仇人,似乎也没有。 李岁在想,如果那幕后推手是裴城主的话,最有可能联系到的事,就只有青州关那场内幕刻意被隐瞒下来的战事。 李岁心想,看来是我无意间破坏了裴见最先准备的那个换取自由的筹码?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也不怪裴见会动杀心了。 既然已经对他动了杀心,那么李岁反而有些不太想去帮一个仇人的忙了。 裴见没有丝毫犹豫和慌乱,直接说道:“是我裴某所为,缘由你大概也猜到了。” 李岁沉默片刻,看了眼游侠儿,无奈摊了摊手。 意思再简单不过了,想让我帮一个想要杀我的仇人,这情况有些困难。 游侠儿拍了拍裴见的肩膀,这才看向李岁,笑了笑,“怪我,早该告诉你的。” 气氛突然陷入一阵安静。 老衙主负手而立,自始至终神色自若,飘然若仙。 裴见缓缓闭目,似乎是在隐忍怒气。 游侠儿也沉默了。 所掌控的筹码,换个地方,换个情形,都足够让人瞠目结舌,惊喜不已。 只是,在活了数百年的老衙主跟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顶多只能算是个新鲜事,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卵用。 李岁打破了这种安静,“他的筹码我给了。” 老衙主不由得眯了眯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光从表面上看,李岁身上压根没有能换取裴见自由的筹码。 可若有心去探查的话,李岁这话也不能被忽略。 青州关那场战事里,最大的一份战功就是属于李岁的。 妖谭山一事,一半的战功也属于李岁。 若是换个说法,李岁直接以这些战功换取裴见自由,确实比那裴见先前的那些口头威胁,以及游侠儿的口说无凭的承诺都要靠谱。 因此,当李岁替裴见说话后,老衙主反而有些为难起来了。 李岁直接挑明他自己的意思,“拿我所有的战功换取一个自由,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再加。” 说实话,单单以那两份战功作为筹码,换取一个十二巅峰修士,还是白玉京囚禁在北亭国的罪犯,这筹码还是略显不足的。 游侠儿咧嘴而笑,“我之前所说的话,依旧算数。” 老衙主身上有守护北亭国的重担,有些事并不是他一人能决定的。 老衙主沉思片刻,还是以某种神通询问了远在养剑山的皇帝陛下。 得到了明确答复,老衙主笑了笑,“事情有了转机。” 李岁干脆不说话了,意思很明显,对方要提条件了。 果然,下一秒老衙主有些苦笑道:“陛下提出了条件,也算是等价交换。” “拿一头十三境王座大妖,换取裴见的自由。” 裴见暗暗咬牙,眼底的气愤若隐若现。 游侠儿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有没有时间限制?” 老衙主轻笑,“没有。” 李岁瞟了一眼裴见,又看了一眼游侠儿,竟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修为越高,反而活得越胆小了。 李岁毫不犹豫答应了,“成交,不过就是一头王座大妖,我又不是没杀过。” 裴见有些愕然,第一次认真打量了一下李岁。 不知为何,他心中竟生出一丝愧意。 见裴见朝自己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岁头也不回的走了,言语却回荡云海间。 “我听过你的故事,还不错,挺有趣的,希望我这次的选择,同样能换来一个有趣的故事。” 老衙主轻笑,身影悄然散去。 游侠儿习惯性抱臂,却发现好像少了点什么。 低头一看,原来是少了一把剑鞘。 游侠儿看着李岁消失的方向,轻声道:“登天长城那边若是多几个这般有趣的人,我才不会天天想着远游呢。” 裴见则沉默了许久。 不知为何,曾经在那座洞天里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挥之不去。 那道潇洒落向地面的白发年轻人的身影。 那个曾出现在仙缘洞天那条街头的外乡人的身影。 在这一刻,重叠在一起。 裴见悄悄看了眼身旁的游侠儿。 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 —— 玲珑宝殿里。 竞拍还在继续。 竞拍异常激烈。 女主持人介绍着接下来要竞拍的展品。 台上正是当初那颗长生丹。 大老远跑来参加这场鉴宝大会的人中,半数以上都是为了这颗有价无市的长生丹药而来。 “接下来要竞拍的展品,是一颗能延年益寿的丹药,名为长生丹,由古衙门门客炼制出来,我们玲珑宝殿也专门请炼药师来验过真假,试过其功效,是能延寿十年的无价之宝……” “由于那位古衙门门客有所要求,这颗长生丹的竞拍方式将不再是金银财宝,而是以物换物,等价交换……” “那么,接下来,各位可以出价竞拍了。” 话音刚落。 祁州富商巨贾第一时间报出一连串奇异之物的名字。 奇花异草,奇珍异兽,妖丹法宝等等,皆是有价无市。 那位乾州来的王权中年人,犹豫了一下,示意身旁的妇人赶紧取出从乾州带来的那些书卷秘籍。 身旁的妇人转头看向那一脸冷漠的儿子,轻声道:“把之前交给你的那枚戒指给你爹。” 那纨绔子弟面露不悦,却是一闪而逝,说到底还是很惧怕自家那位老父亲的。 一把将手上的戒指取下,递给了那位王权老爹。 那不怒自威的中年人没好气的看了眼自家这不争气的儿子。 随后,让身边的下属高声报价。 “十二卷术法,一门神通,外加一门秘术。” 话虽好听,实际上哪能给出完整的术法秘术。 郎州本土宗门的那群修士,已经得到了金身碎片,之后的竞拍中也抢到了几块玉石,此次的目的已经算是完成了。 犹豫再三后,这些宗门弟子还是听从了那领头师兄的话。 “咱们此行的目的已经完成了,没必要再去凑热闹,触霉头,接下来,只需静静看看就好。” 当初那位骑马进城的豪门弟子,示意身边的护卫出价,“叔,给他们报个价,若是那位丹药的主人没看上咱们,也不必灰心。” 那护卫高声道:“一把半仙器,两把上品飞剑!” 第105章 突发 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报价。 李岁直呼好家伙。 “这就是所谓的深藏不露啊!” 看似寻常的竞拍,李岁却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而这些阴谋的源头,就来自那二楼里的那几人。 李岁顺势抬头,朝二楼看去。 那位傅家二房家主傅树,面无表情的看着楼下的人山人海,隐约能从他眼底看见一丝痴狂的得意。 朱家家主看上去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就朝楼下某个角落望去,似乎是在担心他那个坐在下方的独子的安危。 那位气势不俗的宁缘长老,两耳不闻窗外事,闭目养神。 他突然睁开眼,默默起身,走出了那二楼包间。 李岁知道,有些事情就要发生了,就是不知道结果是好还是坏? 李岁收回视线,本想与身旁的游侠儿说说话,斗斗嘴皮子。 不曾想,游侠儿竟不知何时没了踪迹。 他们二人之前以心神去了趟云海间,之后心神归位。 回过神来时,游侠儿还在身旁坐着,现在只一个抬头看向二楼的功夫,游侠儿竟是离开了? 就在这时,一声有些耳熟的声音高声喊道—— “傅家愿意送出登天长城给出的入住名额!” 全场震惊! 登天长城那边,有时也会挑选一些豪门大族,送出一两个入住的名额。 原因也简单的很,登天长城需要大量的财力物力。 登天长城也叫白玉京,有五城十二楼。 最有名头的是那十二座楼,然后就是五城。 那五座城,表面上说是城,实际上所谓的这五座城,任意一城就相当于几个北亭国那么大,人口流动自然也更大。 偏偏,白玉京以修士为贵,本土资源不可能共享。 十二楼的修士直接占据半数以上,城头杀妖收获的物资供应也不可能轮到五城里的世俗凡人。 于是乎,五城世俗间的物资便逐渐匮乏。 不得已,那些站在山巅的大修士,为了所谓的人族薪火不绝,只好时隔几年就会给北亭国那些豪门大族送出那么几个入住的名额。 相比较之下,北亭国的其实远比那白玉京的五城更加富有。 有了那些入住人员的关系,大量的财富就开始涌入登天长城,也正好能解燃眉之急。 相比于登天长城那边的修士和凡人不屑于来北亭国不同。 由于北亭国常年与妖族之间大大小小的战事不曾间断过,为了身家性命,世俗凡人便很向往登天长城。 既然连普通人都向往登天长城,那么山上修士自然更向往那座登天长城。 登天长城是这天下人族抵御妖族的最后一道防线。 去了登天长城,安全系数远比北亭国要强的多。 这才使得普通人异常向往。 不同于普通人,北亭国的修士向往登天长城的原因就一个。 登天长城以修士为贵。 这让那些本就自命不凡,自认为比普通人更强的修士极其向往。 在北亭国,不说头上有一个老衙主死死压着。 就算是加入了那古衙门,也是为那些普通人而身先士卒,这让很多傲慢不凡的修士异常不喜。 若是修为足够高,那座登天长城倒是很欢迎他们登上城头杀妖。 可即便如此,还是少了入住的资格。 简单点说,就好像一个他国户籍的人跑去别人领地,任你修为再高,人家也只会明面上客气客气,实则谁会真欢迎你呢? 当然也有例外。 只是如今身处乱世,能成为那个类外的人,少之又少。 所有,当傅家说要送出那个入住名额时,所有人才会震惊不已! 然后的然后,他们都觉得没必要再去自取其辱了。 同时,傅家也一下子得罪完了为这颗长生丹而来的所有人。 坐在傅家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年轻人,原本是想以自认为更完美的物品出价,却被那傅家的傅捎喜那番喊价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位朱家独子,此刻怒火冲天,死死盯着那傅捎喜,轻声咒骂道:“傅捎喜,我去你大爷的,别让老子逮到机会,不然老子一定弄死你。” 一时间,各种异样目光全落在了傅家的位置。 有气愤,杀心四起。 有震惊,直呼傅家财大气粗。 有叹息,登天长城的入住名额可远比那颗长生丹昂贵,说是可遇不可求都不为过。 李岁摇了摇头,傅家这惹众怒的行为,让李岁不由得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 傅家有人病危,急需丹药救命! 而且那人地位指定不低。 就是不知道那人是傅家的哪一位管事人了。 这时候。 有玲珑宝殿的工作人员来到高台上,悄然在女主持人耳边说了些什么。 然后,女主持人一锤定音,高声宣布—— “这颗长生丹归属是……” “傅家!” 结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没有太大的惊喜,只剩下全场哗然。 “果然不出所料。” “傅家怕不是疯了吧,竟把那入住名额就这么送人了?” “可惜了!” 就在这时。 二楼出现巨响。 动静之大,响彻整个大厅。 高台上的那些工作人员,不知道是知晓内幕而选择第一时间避险,还是见势不妙而溜走。 总之,高台之上已经人影空空。 鉴宝大会就这样被迫终止了。 全场寂静,众人齐齐朝声音的源头看去。 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四个出入口处,又出现响动,很快便堵满了人影。 细看之下,原来是行云宗的弟子们纷纷持剑围堵了这座玲珑宝殿。 紧接着,人群突然一阵骚动。 那些被安插在人群里的暗卫,在看见了已经堵住了入口处的行云宗弟子后,也以堵门为信号,开始了动作。 那位祁州来的富商大贾身旁,突然窜出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短匕挟持了这位富商。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其他人身上。 那位乾州王权,被数人以利剑抵住脖子。 身旁的妇人心惊胆战,不敢吱声。 倒是那王权不争气的儿子,嚷嚷着大吵,直接被一人给踹倒在地,擦破了头,在血流沾染下,显得弱小又无助。 郎州本土宗门走月山的那群修士,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想要脱身其实很容易,怕就怕外头还有埋伏,到时候直接落得个被杀鸡儆猴的下场。 那位出身将门的年轻人,丝毫不胆怯,直接以不俗的拳脚功夫撂倒数人。 不曾想,那二楼之上,有人放“暗箭”伤人。 好在那位护卫挺身而出,救了自家少主一命。 年轻人急忙去扶住这位尽职尽责的护卫,怒目圆睁,恨意四起。 只可惜,很快,就被数把利剑给打趴下了。 在杂乱喧哗之中。 不同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样心惊胆颤,弱小又无助。 李岁不慌不忙起身。 顺势看了眼傅家所在的角落。 傅家落了个同样的惨状—— 傅家老爷被人以利剑挟持。 傅家老管家只能隐忍不发,蹲坐在地。 那性情稍有收敛的傅捎喜,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人打晕在地。 第106章 翻篇 二楼。 傅家二房主傅树,直接踢翻桌椅,指着还在犹豫不决的朱家家主朱揽,破口大骂。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犹犹豫豫,别再想着什么将功补过了,那老不死的皇帝就门准备要放过我们。” “在那些人眼里,我们背负的罪名,是妖族奸细,是死罪,在犹豫下去,最终审判我们的就是白玉京,到头来就不是死你我几个人那么简单了。” “别再做梦了,你早就没有退路了!” “现在果断一点,说不定还能救你那傻儿子一命。” 朱家家主咬牙切齿,傅树说的很对,自从引发祁州那场妖祸之后,他们这些参与进来的人,早就没有退路了。 以青州关为引的那场肃清后,参与进祁州那场妖祸的人,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如今,剩下的也就他们几个了。 而那老不死皇帝还是不想放过他们。 既然如此,只能…… 朱揽抬头看去,直接唤出一把飞剑,朝人群里射去。 看着挺身而出护住自家主子的那护卫。 朱揽悄然瞟了一眼那依旧蹲坐在角落里的儿子,再没有丝毫犹豫不决。 朱揽直接唤回飞剑,抱着坦然赴死的决心,心想,怎么也要救他那独子一命,保朱家香火不绝。 在这肃杀紧迫的气氛下。 李岁就那么站在大厅里,像个毫无存在感的人。 李岁突然笑了一下,喃喃自语道:“以为是同谋,没想到是黑吃黑。” 很显然,这场阴谋,并不是为了李岁而设的。 二楼的傅树朱揽二人也压根没去看李岁一眼,反而像是在等什么人来主持这僵局。 果然,很快就有人出现在了高台上。 那人气势不俗,手提佩剑,正是行云宗大长老宁缘。 他随意扫了一眼前方,有些慵懒道:“每过一刻钟,就杀一人,直到逼迫裴见出现!” 话音落尽,全场再一次陷入寂静。 那夜,裴见明面上是说要以鉴宝大会布局来叛变夺权。 实际上,裴见的真正的打算想将这剩下的三个同伙打包送给北亭国老皇帝当作是一些弥补。 之后,才好与对方商谈囚禁还是自由一事。 宁缘不屑道:“你想致我们于死地,我们何尝不想寻个理由而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杀你赎罪更划算。” 这才有了几人的将计就计,拿玲珑宝殿内少说数千人来威胁裴见出手。 如此一来,他们也能坦然赴死。 在那场青州关战事过后,那场牵动整个北亭国的肃清中,老皇帝本来可以直接杀死傅树朱揽宁缘等人。 偏偏,老皇帝就是不想让他们死得那般轻松。 老皇帝想让他们死,偏偏老皇帝又不想自己动手。 因此,老皇帝直接亮出一招阳谋。 老皇帝只说了一句,“人族薪火要相传,希望他们能懂大局为重。” 意思就是,朕要杀傅树朱揽等人,就会大刀阔斧,以妖族奸细的罪名处置,是要诛连九族九族的。 可若是识相一点的话,以如今人族数递减的乱世下,有些人有些事,换个说法,其实也都很好说话的。 老皇帝的意思早就很明显了。 玉荒城裴见就是当年那起祁州妖祸和前不久青州关一事的主谋,而如今将功赎罪的机会就在眼前。 深思熟虑后,傅树等人只能选择赴死。 傅树有一女儿,人人皆知他最宠爱其女。 朱家家主朱揽,是为了保全独子朱精彩。 宁缘这位行云宗的大长老,看似最是无牵无挂。 实际上,反而是牵挂的人和事最多的。 他不想因为当年他的无知无畏而犯下的错,使得他打小长大的宗门为他而陪葬。 一刻钟过去了。 宁缘抬起手,就要挥手示意。 就在这时。 有两人破开一处入口,走了进来,身后是哀鸿遍地。 一前一后的两人。 前面的人面无表情,好像天生的冷漠。 后面的人吊儿郎当,抱着一把剑鞘,嬉笑着。 裴见直截了当道:“想杀我就该直接动手的!” 傅树和朱揽早下了楼,来到宁缘身旁。 宁缘冷哼道:“我本来还想看你如何狡辩,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裴见兴致缺缺,“废话真多!” 宁缘沉默。 傅树气笑道:“你们到底是来打架的,还是来练嘴皮子的?” 朱揽寒眸似刃,“看剑!” 那把飞剑破空刺去。 裴见毫不在意,直接抬手,想要直接打碎那把飞剑。 突然。 刚才选择沉默的宁缘大喊,“还等什么,动手!” 话音刚落。 一团黑雾凭空出现在裴见头顶处。 黑雾之中,一只巨爪朝裴见袭来,猛然下压。 说时迟那时快。 游侠儿一手拿剑鞘,一手以剑指于半空游走。 随即,游侠儿剑指轻点。 一座小天地骤然出现。 —— 大厅里。 李岁懒散的伸了伸腰,漫不经心挪动脚步,朝外面走去。 那些暗卫和杀手们,有几人抽出身来,对李岁怒斥道:“给老子滚回去!” 李岁随意抬手,直接以无形念力击飞那说话嚣张跋扈之人。 李岁不管不问,继续向前。 身后的几人,见同伴倒飞而去,骤然怒火涌动。 纷纷持剑向前,竟想直接宰了那个极其嚣张的白发年轻人。 倏忽之间。 有众多道门修士和佛门僧人从四方入口处出现。 道门修士是那座寻道观里的修士,僧人自然就是南屋寺的僧人。 除去这层明面上的身份,寻道观和南屋寺其实隶属于古衙门黑白客一脉。 此次奉命行事,自然是奉了老皇帝的旨意。 先前被裴见和游侠儿破开的那处入口,正是李岁去往的方向。 有寻道观的修士原本想拦路,正要出声时。 李岁二话不说直接掏出古衙门腰牌,摆明了身份。 硬生生将话止住的修士,无奈一笑,让出了道路。 那修士也没有怀疑李岁,毕竟古衙门的腰牌,可不是寻常人能仿造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不怀疑李岁是不是绑架者的同伙。 那还用想,身后那气势汹汹想要提剑宰了李岁的几人,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李岁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这场间,还有一处不为人知的战场,你们莫要大意了。” 那修士点了点头,也不再废话,立马越过李岁,直接奔上高台,高声喊道:“我只说一次,现在缴械投降之人,从轻处罚,反之,格杀勿论!” 就在这时,其他三处的入口也被破开了。 众多修士齐齐朝大厅看来,玩味四起。 第107章 神童 李岁坐在附近一家小面馆里。 一边吃着热乎乎的面片汤,一边在等游侠儿出现。 回顾发生在玲珑宝殿内的事。 在李岁走出玲珑宝殿时,他就已经看到也猜到了最终的结果—— 傅树和朱揽等人,是抱着必死的心去杀裴见的。 虽然,从头到尾,他们的谋划就好像临时起意,漏洞百出。 然而,对一群走投无路,唯有一死才能解脱的人来讲。 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也是最好的计策。 在游侠儿施展出一座小天地后。 那头隐藏在黑雾里的大妖也被迫现身。 正是当初想要伏杀李岁的那头十二境大妖。 很显然,当初被游侠儿抹杀的只是大妖的一具替身而已。 毫无疑问,傅树朱揽宁缘三人,最终死在裴见手下,彻底身死魂散。 也算是达成了他们的目的。 至于那头十二境的大妖,自然逃不过挨打的命运。 被游侠儿拿那把剑鞘痛打一通后。 这头大妖不得不现出千百丈的真身,原想着会是碾压之势。 不曾想,直接被游侠儿一巴掌拍回人形,极其狼狈的跌落在地上。 李岁猜想,那头大妖最终的下场,肯定很惨。 不说游侠儿的深不可测。 单是裴某一个十二巅峰的大修士,就足以让那头不过才堪堪跻身十二境的大妖死上很多次了。 至于那座玲珑宝殿里要挟人质的事情,就更简单了。 那些傅树朱揽等人的麾下下属,最终肯定逃不过寻道观和南屋寺的手心。 想来,寻道观和南屋寺也能获得一笔功绩。 李岁暗想,“那老皇帝城府竟是这般很深沉,野心似乎也极大,就是不知道他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至高无上的权利? 老皇帝压根不需要。 修行的登高大道? 老皇帝也不是修士,所以寿命才会那般短,才会身患重疾。 瞧他那看透生死的模样,似乎也不稀罕山上所谓的长生。 李岁思来想去,想到一个看似最不可能实则最有可能的想法。 这念头一出,李岁自己都不由得有些震惊。 “老皇帝想要将北亭国打造成能与白玉京平起平坐的存在?” 李岁喃喃道:“一山不容二虎,白玉京拥有数千年的底蕴,老皇帝的自信又是从何而来?” 此行可谓是艰难险阻。 道路最前头,有最大的两个敌人,随便一个都能使北亭国不复存在。 以如今苟延残喘的人族的数量,压根经不起一场巨大的内讧,所以,只能由一座白玉京来掌控。 当天下出现第二座白玉京时,人族离彻底覆灭也不远了。 第二个敌人,自然是妖族。 那些王座大妖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曾经能渺小无比的北亭国,成为了这天下第三方势力的。 想要三足鼎立,除非你真的有碾压其他两方势力的绝对实力。 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李岁突然抬头。 在极高处,有人影破开天幕,远遁而去。 被囚禁两百多年后,终究是重获自由了。 那么,接下来,有些账得去清算清算了。 这一年冬月。 玉荒城下了场大雪。 很多年以后,有人故地重游时。 总是会想起故人故事。 也在这一年冬月。 也有人踏雪南下,要去最南边的那座南遥关走上一走。 有人熬过了这场大雪。 接着,在一个暖阳之下。 他也选择了远游。 —— 泥峡县。 街边有个小摊子,挂卖诗词画卷。 摊主是个小男孩,长相俊俏,举止言谈大方。 行人来来往往,忙忙碌碌。 一群文人墨客驻足停留,视线却没在那些诗词画卷上,反而是停留在小男孩身上。 有本地的文人笑言,“小长吉,又出来卖画卖诗了?” 停顿了一下,那人想了想,给小男孩支了个招,“你这小摊子上应该挂个招牌,上面就写,所有诗词画卷,皆是神童李长吉所作,当然了,后面记得再加几个字,那样的话,才能卖出好价钱。” 小男孩不屑道:“我爹又不差钱。” “我出来摆摊,只不过是想碰碰运气,看能否遇到些来欣赏这些诗词画卷的人罢了。” 谁不想自己的才华被夸赞呢? 那几个文人墨客微笑着摇头,逐渐走远。 有人开口问刚才与小男孩说话的那个书生,“我挺好奇你想让那孩子在招牌上后面再加上去的是哪几个字?” 那书生哈哈大笑,“你刚来泥峡县,不认识那孩子也很正常,至于想让那孩子加上去的字嘛,也很简单。” 在那人皱眉困惑之际。 “想让那孩子加上去的字嘛,”那书生悠悠开口,“自然是一句,‘我爹是县令’!” 闻言,众人忍俊不禁,原来如此。 小摊子旁。 名叫李长吉的小男孩,有些苦恼的叹息,“难道真的没有人真心欣赏我所写的诗?不应该的啊!” 小男孩有些小失落,原来那些人夸他聪明是神童的话,都是骗人的? 小男孩正暗自烦闷之际。 有个中年汉子停在摊子前,腰悬一把竹剑。 中年汉子拿起摊子上订为册子的诗集,翻了翻,眉头不由得一喜,开口说道:“这诗集怎么没有署名?” 小男孩展颜而笑,“写得还不错吧?” 中年汉子实话实说道:“真心不错。” 随即又觉得这评价太过随意和没有诚心。 只是中年汉子想了又想,奈何词穷,最终也没能说出更好的夸赞话。 小男孩不由得一喜,心中偷着乐,我就说嘛,我写的诗肯定会有人喜欢的。 小男孩小手一挥,豪气道:“就凭你这句真心不错,这本诗集我送你了。” 中年汉子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还没告诉我这诗集的作者是谁呢?” 小男孩脑回路也是奇怪,竟介绍起他自己来了,“我叫李长吉,大人们都喜欢叫我小神童。” 中年汉子最终还是在小男孩几次推脱中,象征性付了十文钱。 告别了小男孩,向着暂住的住所走去。 途中,街头喧哗热闹。 中年汉子却翻看着那本诗集,不亦乐乎。 书上有诗,这样写着—— 《高轩过》 华裾织翠青如葱,金环压辔摇玲珑。 马蹄隐耳声隆隆,入门下马气如虹。 云是东京才子,文章巨公。 二十八宿罗心胸,九精耿耿贯当中。 殿前作赋声摩空,笔补造化天无功。 庞眉书客感秋蓬,谁知死草生华风。 我今垂翅附冥鸿,他日不羞蛇作龙。 …… 《马诗二十三首·其五》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 《南园十三首·其五》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 中年汉子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也是突然明白了这诗集的作者是谁了。 中年汉子轻笑,“少年神童,不负其名!” 第108章 浣衣 一条大河由北往南,横亘在最中间。 河上渔船孤舟大船,络绎不绝。 李岁搭乘一艘渔船,逆流而上。 船夫是个性格豪爽的人,这一路上,基本上都是船夫在开口说话。 一问一答,李岁自然就是那有问才答的人。 船夫也不嫌无趣,反而乐此不疲。 谁让这俊俏的船客给的钱多呢? 两岸的风景不断往后推去。 岸边小镇里,隐约能看见人影来往。 倒是那些吆喝声之类热闹的声音反而听不清楚。 李岁坐在船头,肩头的文运青鸟突然躁动起来,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了。 李岁突然睁开了眼。 随意瞧了眼水势不急不缓的大河。 水很深,低头看去,也只能看见水面的波澜起伏。 殊不知,在李岁眼里,他却看见了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在那河底,有条黑影窜流而去。 也是逆流而上。 李岁自小便能看到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这次,也看清楚了那黑影的真面目—— 是一条足有十几丈粗的青色水蛇! 唯一让人感到奇怪的地方是,这条水蛇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浓厚的文运? 这个困惑,很快有了答案。 前方河段,两座县城相隔大河而立。 左边的叫泥峡县,右边的叫拦溪县。 这条大河被本地人称为望他乡。 李岁眉头一皱,站起身来,左右打量。 “这地方的气运泾渭分明,有些不对劲。” 从古至今,文武相辅相成。 这才有那些文武兼备,文武双全,文武英杰等词汇广为流传。 李岁自认为走过南闯过北,也算是有些见识了。 可还是头一回看见如此奇怪的一幕。 世间哪有文武如此分明的气运? 在李岁眼中,眼前的气象是这样的—— 泥峡县上空充斥着纯粹的文运。 而拦溪县那边,却是漫天武运飘荡。 两座县城的文运和武运又被这条望他乡给隔断,就好像一块肉被一刀切成了两半。 很明显,这里的气运被人动了手脚。 李岁突然不由得咦了一声,“拦溪县的武运莫名变得动荡,看那迹象,竟有隐隐破坏如今泾渭分明的气象。” 李岁看向泥峡县那边,困惑道:“到底是什么打破了原本的平衡呢?” 不远处,有个浣衣处。 有个身着淡青偏绿的长裙的姑娘家,正在浣洗衣物。 李岁示意船夫,“劳烦船家,稍微靠近那边的浣衣处,我想在那边下船。” 船夫一副我懂你的表情,却还是有些为难道:“河水逆流,船不太可能在那浣衣处靠岸停下,老夫只能尽量往那边靠,若是想下船,只能靠客人你自己跳过去了。” “船家只要尽量在那边慢下来就好,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船夫点了点头。 并不是信不过李岁而无语。 反而是太信得过对方而显得如此随意。 想当初,李岁拦船时,船夫就见过这位船客的真本事了。 当初,船夫在不想在水流湍急得河段靠岸,便一边撑船一边劝李岁,“莫要做那些犯不上的傻事。” 结果呢,李岁见船正好从身前几丈处驶过。 瞅准机会。 李岁就那么纵身一跃,便轻轻松松上的渔船,给船夫震惊了很久。 渔船靠近那处浣衣处。 那长相温柔好看的姑娘有些慌了,赶忙退了老远,这才警惕地盯着渔船靠近。 李岁就那么纵身一跃而上,稳稳落在那跟前不远处。 船夫高喊了一句,“老弟祝你好运喽!” 说完,撑船远去。 李岁也不觉得尴尬,露出个自认为不会让人讨厌的笑容,“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那梳了随云髻的姑娘,看上去显得很是温柔大方,抱着几样少年的衣物,退了两步,才敢回一句,“没事没事。” 李岁也不再搭理她,反而转过身来,打量起对面那座泥峡县。 那边,出现了文运几近崩溃的痕迹。 想来,就是那里的东西在吸引着拦溪县这边的武运。 李岁暗想,“这无缘无故出现的变故,怕是要让那幕后之人很头疼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 究竟会是谁设置了这文武对立,泾渭分明的风水布局? 目的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 李岁注意到了一座古怪的小楼。 在对面河畔,被那几棵柳树遮挡着,若隐若现,能依稀瞧见那座小楼的轮廓。 看来这就是问题的根源所在了。 大河很宽很大,站在拦溪县这边望去,视线只能勉强看清。 而李岁觉得,没必要浪费修为去提升视力。 用寻常人的视线范围,反而才有那不可多得的意境。 对李岁来说,这是一种享受。 李岁好像看见那对面同样是浣衣处,有个人在朝这边不停地挥手,看上去像是个男子。 李岁第一时间扭头看向身后的那位姑娘,指了指对面,问道:“是不是在叫你?” 也不怪李岁会有这般行为。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说,更何况他才刚踏上岸没一会儿,怎么可能会有熟人正好认出了他呢? 那姑娘依旧抱着那几件衣物,倒是前倾了一点,可再怎么努力,她也看不清对面那人的面目。 姑娘家嗓音清脆悦耳,似乎也和李岁一样有点自知之明,她说,“我没去过对岸,今天也是第一次来这边洗衣,应该不是在叫我。” 李岁一脸懵圈,下意识反问了一句,“我一个外乡人才刚踏上岸,人生地不熟的,叫我做甚?” 姑娘家一想,觉得对方说的有理,不免有些自我怀疑了。 难不成真是在叫我? 李岁越想越气,越想越烦,干脆直接以修为提升了视力,对岸顿时清晰可见。 待看清楚那对岸那挥手不停的人影后,李岁顿时语塞。 然后的然后,李岁看向你姑娘,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原来真的是熟人。” 那姑娘笑道说,“没事没事。” 却又显得有些犹豫,几次欲言又止。 李岁将这些尽收眼底,思来想去,到头来还是想不通猜不到对方的心思。 就在这时,那姑娘鼓起勇气,指了指那边的还装有几样衣物的竹篮,以及用来装洗涤好的衣物的木盆,说道:“那个公子,你能不能把那个竹篮和木盆递给我。” 李岁猛然醒悟,拍了下额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边道歉一边让出地方,灰溜溜的走远了。 等李岁身影消失在街头后。 那姑娘家才继续回到浣衣处,继续洗涤衣物。 姑娘家一想起刚才尴尬溜走的那白发年轻人,就不由得失笑。 女子的笑容如嫣,迷人心神。 “那公子还真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呢!” 第109章 显化 泥峡县。 望他乡河畔。 有进小院子。 中年汉子钱徒,就暂住其中。 离小院不远的地方,河堤边沿有几行柳树,叶子早就落尽,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这些枝条,若有来历,大概就是岁月路过后的皱纹。 在冬月寒风里,光秃秃的树枝随风摇曳,诉说着它们这一年来的所见所闻。 中年汉子依旧腰悬竹剑,来到河堤边闲逛,倒是与以前不同,这次手里捧着本诗集,反复翻看,乐此不疲。 不知不觉间,经过了那座小古楼。 这座只有三层的小楼,看上去显得很是古老,给人一种经过了风吹雨打日晒后屹立不倒的坚韧之感。 中年汉子钱徒,似有所察,抬头看去。 在他眼中,只见那古楼里外都隐隐散发出一股难以言明的气息。 中年汉子细细打量后,还是不太确定道:“那是书卷气吗?” 书卷气? 文运? 就在中年汉子准备回收视线时,却有个身着绿罗裙的小小身影,悄悄探出脑瓜子。 大概也是瞧见了中年汉子,又慌忙缩了回去。 中年汉子笑了笑,“小丫头还蛮有趣的。” 再没有继续逗留,继续向前走去。 来到一河堤边上的浣衣处,有些空荡。 中年汉子灵机一动,倒是可以坐下来看看对岸的风景和人影来往。 书上有写,有缘千里来相会。 此时此刻,中年汉子深有体会。 看着那从渔船上跃上对岸的那白发年轻人。 中年汉子只觉得惊喜又惊讶缘分的奇妙。 随后,他疯狂挥手,激动大喊,“李先生!” 然而,对岸的那个李先生,似乎没听见,也没看见他。 好在,很快,对岸的人影给出了反应。 那白发年轻人朝这边看了看。 可随后,却突然离开了。 中年汉子觉得有些可惜,这让他不由得想起有缘千里来相会的后半句—— 无缘对面不相逢啊! 中年汉子倒是有了个想法,也许可以去对岸的拦溪县碰碰运气。 说不准还真就能遇到李先生。 —— 那座小楼里。 身着绿罗裙的小丫头,本来是想探出头看看外面的景象。 不曾想,风景没看着,倒是被那中年汉子给吓了一跳,慌忙将小脑瓜子缩了回来。 小姑娘也不知道她自己到底是谁,来自哪里。 她只知道,她好像睡了很久,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 小丫头很想出去看看,可不知道为什么,不论她怎么努力,用什么方法,就是走不出去这座三层小楼。 小丫头苦着脸,闷闷不乐,“好像被让给关在这里了,出不去了。” 好在,有一天傍晚,有个好像叫李长吉的少年来过这座小楼。 两个孩子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只有满满的纯真,很快便聊到了一起,说说笑笑。 只不过,好像那叫李长吉的少年很快也要离开泥峡县了。 少年说是,他父亲得罪人,县令老爷肯定是当不成了,估计是要回老家了。 自然而然,少年肯定也要跟着父亲一起走的。 离开时,少年答应第二天将他自己带不走的那些书籍全部带来送给小丫头。 等第二天少年将那些书籍送来后,便再没有来过了。 不过没关系,小丫头也不显得无聊了。 翻书看书,也是乐趣。 这会儿,小丫头又悄悄探出头来,静静看着窗外的风景,如诗如画。 如书中写的那般——万般风景只是一眼,也能使人赏心悦目。 小丫头看着那些光秃秃的柳枝,余晖落尽,暮色将起,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感伤。 想起,那些书籍也有写—— 这冬天易晚,又早黄昏后。 也有——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小丫头哪有什么愁苦,只不过是在学那些书上描写的那些古人,故作多愁罢了。 小丫头又轻轻叹息,下一秒竟是没忍住,笑了起来,随后强忍住不笑,开始装模作样,轻声念道:“火冷灯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 泥峡县,文运聚集之地。 有身怀大武运的中年汉子无意闯入,险些搅碎泥峡县的文运。 好在,积攒了数十年的这些文运,有了显化。 小丫头有一天晚上,做了个很美好的梦。 梦里有白鹿迎来。 小丫头便心血来潮,给无名无姓的自己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 冯白鹿。 冯字,车马依托冬日硬实的冰层通过平时不能通过的河湖。 白鹿,自然是梦境里的那头白鹿。 小丫头大概是想学古人借字喻人,暗暗指她也想走出这座小楼。 —— 拦溪县。 黄昏之时。 靠近河畔的地方,有棵有些年份的老枯树,冬日里,显得更加颓然。 不远处,有间瓦房。 门前那块空地上。 有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在练拳。 拳架起势,有模有样,倒是有几分勇猛气势。 拦溪县崇尚武学,又因城镇里的孩子学武和修炼的天赋极高,每年都会有外乡的宗门来此收取门生弟子。 少年名叫余深。 在前不久这外乡宗门来收取弟子的考核中,少年顺利通过,更是得到了那座好像是叫走月山的宗门的入门考核资格。 再过个四五天,少年也将和姐姐一起前往那座身处郎州南部的走月山。 走月山的入门考核定在下个月月末。 照姐姐的性格,估计得徒步前行,运气好的话,可能会租辆马车。 走走停停,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了。 少年收起架势,缓缓吐出一口气。 “今天的练习就到这里了,明天还得再刻苦些。” 少年喃喃自语,“姐姐估计也该回来了,我得去做饭了。” 就在这时。 有人挥手叫住少年,是来问路的,“小家伙,问个路,你知道不知道怎么才能去到对面的那座县城?” 少年有些警惕,尤其是在看见这人那一头白发时,有些惊讶。 片刻,少年开口道:“这条望他乡河上没有搭桥,想要过去只能去渡口乘船。” 李岁一脸疑惑,两岸相隔,若是搭上一座桥就能方便很多。 两座城镇的贸易也会更好,互相来往也更密切,怎么会没人想去搭桥? 少年见此,解释道:“不知道为什么,自我记事起,这两座城镇的居民关系就不太和睦。” “这边的拦溪县居民瞧不起对岸那群整天读圣贤书的,说他们是死读书的书呆子,还总爱提什么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至于那边的泥峡县,自然也很讨厌拦溪县,说拦溪县的居民就是一群只会动粗不讲理的野蛮人。” 原来如此。 李岁看了看天色,又问了少年前往渡口的路。 不曾想,少年却是直接劝说道:“你刚来可能不知道,不管是泥峡县还是拦溪县,夜深之后,所有船只都禁止摆渡的,如今离夜深不远了,你走到渡口时,估计也没人愿意载你去的。” 李岁今天一整天几乎都是身处困惑和茫然不解中。 少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向李岁解释了原因。 只不过少年的轻声细语,倒像是有些做贼心虚,又好像在害怕什么。 少年说:“这条望他乡河里有条大蛇,每当夜深时,总会出来觅食,曾经掀翻无数船只,吞吃的人,怕是有数千人不止了。” 第110章 蛇心 李岁其实有更好的办法,可以直接去往对岸。 纯粹就是懒。 其次就是,不过是一个熟人而已,见或者不见,都没什么关系。 有缘自会相见的,不可强求。 李岁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少年,“不知道小哥,能否让我借宿一晚?” 少年这次犹豫了很久,最终也不敢自己做决定,只能说了句,“这样吧,等我姐回来后,我再问问她。” 随即,他又觉得这样让人在外头一直干等着,不太礼貌。 少年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先在那石桌旁等一下吧,我给你做些热菜热饭。” 李岁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那就麻烦小哥了。” 不知为何,李岁发现自己身上的人情味越来越浓厚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不知不觉间,变了个人一样。 思来想去,想不明白为什么,最终全归于是他所走的大道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李岁舍弃了神性大道,改走纯粹的人性路子登高。 他想,身上越发浓重的那股人情味儿,大概就是大道的反哺和影响。 坐在枯树旁的石桌前。 一只青鸟衔风飞来。 落在李岁的肩头。 这只青鸟时不时扭头望着对岸的泥峡县,似乎比起这边漫天武运飘飞的场景,它更喜欢那边的书卷气息。 李岁轻轻抖动肩膀,在挑逗青鸟,惹得青鸟不耐烦的用爪子挠了挠李岁的肩膀。 李岁乐得自在,静静看向那条望他乡河,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暮色临近。 那叫余深的少年端来些饭菜,热乎乎的,不得不说,少年的厨艺很好,这饭菜色香味俱全。 李岁也不客气,敞开了肚子吃,自然也不忘了招呼少年一起。 只是少年似乎有些拘谨。 明明是自家的地盘,可在李岁跟前,却倒像是少年才是外乡人。 李岁扒拉了几口饭菜,无意间抬头 见少年还在跟前,即便是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李岁停下筷子,笑道:“你平时都是这样看着别人吃饭的吗?” 少年挠头一笑,“第一次有客人来,是我有些不知所措。” 李岁指了指一旁的石凳,示意少年落座,“坐下来聊聊,总不能让你一直看我在这吃饭,这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听闻此言,少年也不再站着,坐了下来。 李岁原本还想继续吃几口饭填饱肚子,只是见少年还是干坐着,便也没有想吃饭的心思了。 少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就会朝李岁来时的那沿着河堤边上的小路看去。 似乎是担心着什么。 李岁忍不住问道:“你是这等你姐回来?” 先前,少年就有说过他还有一个姐姐,如今暮色逐渐深沉了,少年的姐姐还是没见踪影,自然就会担心了。 少年还是按捺不住心情,站起身,大概是想要去寻找姐姐。 李岁说道:“要不要帮忙?” 少年想了想,还是说道:“还请先生照看一下瓦屋,等我找到姐姐后,再收拾间屋子出来给你住。” 李岁点了点头,“你且放心吧。” 少年快步朝那小路跑去,看样子很是担心他那位姐姐的安危,生怕姐姐碰见大人们口中常提到的那条河里的大蛇。 李岁这下可以毫无顾忌的填饱肚子了。 吃饱喝足后,稍微转过身去,面向那条望他乡河。 “看来这一切都是你这条长虫搞的鬼。” 文运显化。 是一座下楼里的绿罗裙小丫头。 武运附身。 是强行将一座县城的武运附于少年余深。 这条长虫的目的有些难以猜测。 是想以文入道得道,还是想以武登高? 可偏偏却又有矛盾之处—— 禁锢文运显化的真身,任由文运随意散落。 想要以武证道,偏偏又要将武运送人。 还真的是奇了怪了! —— 望他乡河河底最沉处。 有条青色大蛇悄然幻化人形。 是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 他似乎也在犹豫不决。 干脆盘腿坐着。 这条大蛇正在想着他布局数十年后等他摘取的结果—— 是舍弃文运小楼,直接吞吃了一身武运在身的那个少年,拥有一个武运储存器好呢? 还是舍弃武运,直接炼化那座文运小楼,得一个儒家本命字好呢? 又是一番权衡利弊。 拥有一个武运储存器,便能随意汲取天地间的武运,毫不费力。 最终的结果,最少也能跻身武道九境。 九境武夫,基本上可以在北亭国横着走了。 若是再有胆量,只怕是那座登天长城,也能去闯上一闯。 足以可见其分量。 弊端嘛,就是北亭国的老皇帝极其注重气运流失,只怕是还没有自保能力,就被古衙门修士给绞杀了。 而拥有一个儒家本命字,不仅能拥有儒家本命神通,还能打着崇尚儒家的名头,得到庙堂封正。 同样也有弊端,就是想要转修儒学,就得将原本的修为散尽,以纯粹的浩然之气,凝结出本命字。 最可怕的是,即便你下定了决心,散尽了修为,最终的结果还有两种。 运气好的话,一步登天,样样好事全占尽。 可若是运气不好的话…… 不但会被反噬,自己原本的一身修为也将再无法恢复。 那之后,已经与凡人无异。 足见其难度之大。 因此,这条长虫才纠结了数十年,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直到,前不久突然出现了变故。 泥峡县的文运隐隐有了溃散的痕迹。 而拦溪县的武运也有隐隐不受控制的迹象,似乎是泥峡县那边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武运。 再不做出决定,到时候,泥峡县的文运一旦溃散,拦溪县的武运冲破禁制。 文武相融,数十年的布局将尽数白费。 河底的中年男子,抬起头来,终于看向拦溪县那边。 早在数十年之前,这条大蛇就有了小小的决心,只是一旦权衡利弊,将大道推演至尽头后。 那本就不太坚定的小决心总是抵不过那颗贪婪的心。 毕竟谁不想一步登天,成为能执掌一方的存在? 在一个巨大的变故出现后。 这条大蛇终究是遵循了当初的想法。 以武证道! 别忘了,妖族天生拥有强悍的体魄。 走武道一途,利大于弊。 天下之大,只要花点手段走出北亭国,何处不是登高之地? 大蛇心情愉悦,身形缓缓浮出水面。 暮色苍茫天地间。 沿河小路上。 有个背着竹篮,竹篮隔了层麻布,里头放有浣洗好的衣物。 挎着木盆,盆里有捣衣用的棒槌,皂角等。 好几天尝过肉香的大蛇,眼睛发亮,口水直流。 大蛇缓缓逼近,舌头舔了舔嘴角,痴迷道:“药引,补品,美味佳肴,真想一口咬碎吞下……” 第111章 斩蛇 天边出现几颗星辰。 一闪一闪亮晶晶。 若如顽皮的孩子在眨着眼睛,被窗外发生的事情给吸引了。 望他乡河面,骤然间掀起风浪! 一条青色大蛇窜流在河水中。 一会儿探出蛇头,吐出蛇信子,目露贪婪凶光。 一会儿甩出尾巴,拍出巨浪,袭向河岸。 动静太大。 使得岸边那赶着回家的姑娘,心中慌乱又恐惧。 害怕到已经顾不上那手里的木盆,直接丢下不管,快步朝家的方向跑去。 姑娘强迫自己冷静,想着还独自在家的弟弟,胆子也壮大了一点。 心中还是暗暗强迫自己,千万不要回头! 面对未知的恐惧,最好的方式就是埋头跑。 大不了死也能死得不那么痛苦。 可若是停下脚步,那就注定会死,而且运气不好的话,一个不经意的转头,当看见了那恐怖的狰狞面目后。 死法都变得好像痛苦百倍不止了。 暮色出现后,天只会深得越快。 天边虽然开始出现几颗星辰,可烛火微光终究是太微弱了,不足以照亮前方深邃的黑暗。 天黑后,脚下铺满鹅卵石的小路,有些看不清晰了。 再加上那姑娘心底不停翻涌起来的恐惧。 不出意外,在跑去几丈远后,下盘不稳,直接扭伤了脚,摔了个狗啃泥。 身后的竹篮里的衣物散落一地。 灰头土脸的姑娘,其实,由于天色很暗,也看不出什么灰不灰土不土了。 那姑娘发髻散乱,瞬间披头散发,她下意识艰难爬起,毫不犹豫继续向前逃命。 只是一瘸一拐的她,怕是很难逃出那紧跟其后的那头大蛇的巨口了。 河水突然暴涨,一道巨浪扑向岸。 直接撞翻那疲惫不堪的姑娘。 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姑娘就已经在巨浪的拍打下直接昏死过去。 不远处,一道小小身影出现了。 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影。 没错,那是姐姐! 第二眼时,他心神巨震! 河面上,依稀可见一头数十丈粗细的大蛇。 那大蛇张开巨口,獠牙尖齿,猩红的蛇信子像是催命的剑,杀人的刀。 面对这从未见过的巨物。 那少年也深感恐惧,双腿已经在打颤。 可少年的坚韧和心性,明显异于常人。 在面对死亡威胁时,脑海中始终在意的都是他的姐姐的安危。 就这样,少年还是跑到了姐姐身旁,小身板本就没有多大力气,却还是咬牙撑着,背起了姐姐。 这大概就是被迫爆发出来的潜力吧? 少年似乎不信命,或许也是不想死的坚定信念占据更多。 当然了,更多的是还是那头大蛇似乎感受到了天敌般,突然间有所忌惮了。 那庞大身躯再不敢前进,就那么悬浮在河面,一动不动。 各种因素的影响下,总之,少年活了下来。 他死命背着姐姐,疯了似的逃出了大蛇的视线范围。 —— 在河面出现波动时。 李岁已经起身离开了那张石桌旁。 石桌上只剩下了还残留着些油渍的碗筷菜碟。 沿着少年之前离开的方向,面无表情,不慌不忙。 肩头的那只青鸟,似乎觉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会很无趣,扇动翅膀,不知道又要飞去什么地方。 片刻后。 李岁与那死撑着,一步一步背着姐姐走来的少年碰面了。 李岁本来还不在意,只是在与少年擦肩而过时,看清楚了昏死过去的姑娘的面孔,有些哭笑不得。 缘分就是这么巧妙。 原来是之前在岸边浣衣的那姑娘。 少年余深咬着牙,低着头,喘着粗气,压根没看到前面走来的李岁。 直到李岁抬手扶住险些倒下去的少年。 少年艰难抬头,多少有些惊讶,但还是出声提醒,“先生,快跑!河里的那头大蛇出来吃人了!” 李岁随手轻点少年额头,以无形念力消去少年浑身的疲惫,又有些拘谨的改掌为指,点在少年背上的姑娘的额头。 念力化作一股暖流,游走全身,不知不觉治愈了女子被震伤的内伤。 李岁做完这一切,才说道:“先把你姐姐放下来,让她适应体内那股念力游走,你也好缓口气,别落下病根。” 话音落尽。 李岁已经朝少年逃跑的来时路走去。 少年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什么,挪步到一旁的几棵矮树旁,轻轻蹲下,放下背上的姐姐。 少年重重地换了口气。 心思却已经被那之前还在瓦屋那边说要借宿的李岁给吸引了。 少年听过不少流传坊间的仙人传闻事迹,说山上修士个个手段高明,术法高深等等的都有。 自上次参加了镇上的宗门考核后,也见到了那些所谓的山上仙人。 少年当时的感觉,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仙气飘飘,不似人间物。 少年以为山上仙人都应该是那样子的。 可这会儿,少年却觉得上了山,修了仙后不应该是那样的才对。 河面突然暴起冲天水柱,凶猛无比。 看来是那头大蛇被惹怒了。 然而下一秒,只见一道剑光骤然间闪过,照亮天地一瞬间。 望他乡河又响起巨大响动。 好像是有什么重物轰然倒塌,砸进了河里。 一时间,望他乡河掀起了巨浪。 河水漫溢到脚边,又很快退了回去。 少年好奇心驱使,走到岸边,拨开几丛矮树,望向河面。 心神巨震! 河面,漂浮着一头庞然大物! 赫然就是之前那头大蛇。 少年不敢置信地走了回来。 恰巧,浑身湿漉的姑娘也醒了过来。 少年顿时眉开眼笑,“太好了,终于醒了。” 随即,暗暗松了口气,说道:“姐,你可吓死我了!” 那姑娘有些头昏脑胀,揉了揉脑袋,慌忙想要起身去拉弟弟的手。 她还身处恐惧中,声音还有些颤抖道:“小余,快跑,有怪物!” 少年满不在意道:“姐,没事了,那大蛇已经死了。” 姑娘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少年细细说道:“刚才有仙人路过,斩杀了那头大蛇,你是不知道啊……” 少年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把先前李岁如何来到了瓦屋,他自己又如何待客等等都说个遍。 随后,少年有些失望地叹息道:“就是可惜了,这下,那先生肯定不会回来借宿了。” “听那些说书先生们说,山上仙人都怕被认出身份来,所以才会隐姓埋名装作凡人下山游历。” 少年转念一想,或许,这才是所谓的仙人吧!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然而…… 下一秒,少年觉得自己下定义下的有些为时过早。 因为,小路那边。 李岁慢慢悠悠走来,还不忘了挥挥手。 “说好留我一夜的,还算数不?” 少年下意识看了眼姐姐,后者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少年心喜,“算数的,我姐姐都同意了!” 第112章 离乡 回到瓦屋那边时。 夜幕挂满繁星,总算是给人间撒下了些光辉。 还未吃饭的姐弟二人,坐在屋里的食桌旁。 少年余深自从猜想李岁就是仙人后,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心情很好。 就连之前碰上那条大蛇时的绝望情绪都消失不见了。 有时候,之所以害怕某样东西,只是你还未遇到比那东西更为厉害的存在。 当你见识过了那些更厉害的存在后,原来令你极其恐惧的那东西,其实好像不够格了。 甚至可能连吓都吓不到你了。 少年的姓余,自然,她姐姐也随父亲的姓,姓余,名扶摇。 她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表面上看起来细嚼慢咽,轻松随意。 实则也没什么胃口,筷子动了又动,碗里的米粒却还是不增不减,只是从热乎乎变得凉了些。 少年很有眼力见儿,早早就给李岁也添了副碗筷。 李岁胃口也有些大,之前在枯树下吃过两碟小菜一碗米饭,吃了个三分饱,这会儿也不客气,接过碗筷大快朵颐。 少年余深边将碗里的饭菜往嘴里扒拉,边含糊不清道:“还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呢?” 李岁放下筷子,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说道:“先生二字不敢当,你们可以叫我李岁。” 少年也不客气了,顺着李岁的意思,就改口道:“我说李大哥,你是不是说书先生总说的仙人啊?” 李岁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住这天上的才叫仙人,上山修行的人叫修士,也可以说是修行者。” “不过我啊,无门无派,简单点,就和那些没地方去的乞丐一样,闲得慌了就到处走走看看,想找点有趣的事来做。” 少年想起通过宗门考核的事,有些忐忑道:“李大哥,你那么厉害的人,肯定去过那些山上的宗门,能说一下山上宗门都是怎么样的吗?” 李岁想了又想,却不知道怎么给少年答案。 毕竟李岁就没去过那些朝廷认可后,颁发了谱牒的山上宗门。 听倒是听过不少。 什么行云宗,走月山等等。 可若是想想,那座曾去问剑的妖谭山应该也算山上宗门。 再想一想的话,那座泥秋门应该也算。 只是,当初只顾着寻死不觅活,压根也没用心去观察感受过。 如今就连想都想不起来那些建筑是怎么样的了。 李岁突然问道:“打听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要参加宗门考核?” 少年有些得意道:“前不久,走月山的修士来镇上收取弟子,我通过了他们设置的考核,得到了参加入门考核的资格。” 李岁恍然,看了眼旁边始终保持沉默的余扶摇,问道:“你一个人去吗?” 少年扒拉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咽下去后,笑道:“姐姐会陪我一起去的。” 李岁也放下碗筷,打了个饱嗝,“走月山,好像也在郎州,正好我也闲来无事,要不结个伴?” 少年有些犹豫,下意识看了看姐姐。 还在走神的余扶摇察觉到了投来的视线,回过神来,说道:“看你意思吧!” 少年心喜,“我姐同意了。” 李岁有些哭笑不得。 李岁望向余扶摇,说道:“你舍不得他上山修行?” 少年错愕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向姐姐。 余扶摇也有些错愕,他怎么知道的? 转念一想,又不觉得奇怪了,毕竟李岁是修行者,她觉得肯定是对方使用了读心术之类的术法。 然而。 李岁却笑道:“你不要误会,我可没用什么奇奇怪怪的术法神通,单纯是看你愁眉不展,又听你弟说起关于他上山参加入门考核的事,便联想到人之常情,不舍有之。” 一脸温柔相的余扶摇,展颜一笑,边说 边收拾起碗筷,“有这么明显吗?” 李岁想了想,说道:“人生能有几次这种好运?” “再不舍得,也要学会让他独立,离别只是早晚的事,与其等它晚来,不如早些适应离别。” ——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云层,落在河面上。 一条庞然大物漂浮在河面上。 有早起的船家迷迷糊糊起来时,被这一幕干差点吓破了胆。 随后,一传十十传百。 望他乡河里的大妖怪死了的消息快速传遍两岸。 两座县城的衙门,都派出衙役驾驶船只,靠近那条早就没气了的大蛇。 似乎两方人马都想要将这条大蛇占为己有。 于是乎,就有了下面的对话。 泥峡县的衙役说,“定然是文曲星下凡斩妖了。” 紧接着,有衙役附和道:“我就说昨晚怎么梦见个读书人以浩然气斩妖呢,原来那不是梦啊!” 拦溪县的衙役毫不动摇,“去你老娘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当初在河面上,遇到一次起风,吓得胆儿都快掉了,也不知道是谁尿了一地。” 身后有衙役哦哟哦哟起哄。 “就你们这群书呆子,还想斩杀妖怪,怕不是还没睡醒吧?” 对面有人不服气道:“读圣贤书,方有圣人解答世间难题,尔等怎能如此侮辱……”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 “你们圣人还曰,屠龙之术,无用之用呢!” 与此同时。 李岁和余家姐弟三人,来到了渡口。 说是渡口,其实也大不到哪里去。 只是也勉强停下三艘大船。 然而,装载重物的大船,是不可能在如此僻静的渡口停留。 毕竟人生地不熟,僻静之地,还是万事谨慎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 渡口今天热闹少了很多。 船也少了,人也少了。 不用猜也知道,估计都跑去看那条大蛇去了。 新鲜事物总是能令人好奇。 李岁三人还是找到一艘小船。 在李岁毫不吝啬给了双倍价钱后,那船家脸上乐开了花,二话不说直接答应送三人去到对岸。 小船漂浮在河面去往对岸。 少年坐在一边,努力昂着头,似乎是想要看看那远处不断增多的船只河面上的热闹。 余扶摇一把扯住少年的耳朵,怒斥道:“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知不知道?” 少年直呼喊疼,姐姐才不忍心的松开了手。 李岁看着这一幕,不禁笑了笑。 人生大事小事,换个角度看,其实就是不可多得的美好添加剂。 李岁悠然自叹,“离乡,理想,离了乡,理了想,等归了家乡,也会圆满了理想。” 李岁看着一脸茫然的少年,想要给少年解释一下,“换个词来说就是……” 一脸温柔,举止大方的姑娘余扶摇,莞尔一笑,道:“衣锦还乡!” 第113章 丫头 中年汉子钱徒,本来是想着第二天早上搭乘小船去往对岸,去碰碰运气,能不能遇到李先生的。 只是后来,夜深时分,还未熄灯入睡的中年汉子听到了窗外风浪汹涌的动静。 怀着一丝慌张,迈出门,寻着动静走去。 很快,中年汉子便看到了河面上那惊人的一幕—— 一条数十丈粗的大蛇,掀起漫天水柱,冲天而起。 大蛇的对面,站着一袭墨衫,白发随风飘扬。 正是李先生! 面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水柱。 只见,那白发身影,伸出手轻轻一抖,一把梧桐木剑,凭空出现在手中。 随后,极其随意的斩出一剑。 剑光闪耀天地,即便只有片刻,却也足以令人震惊。 剑气震开望他乡河,有那么一瞬间,河水断成了两截。 在河水重新相融之时。 剑气早已轰然斩下那条大蛇的头颅。 血染的风采,顺流而下的血水。 中年汉子亲眼目睹了李先生的风采,不由得惊喜又敬佩,“不愧是李先生,风采依旧。” 中年汉子看着那条大蛇的躯体沉重到顺流的河水都带不走。 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泥峡县的上空和对岸拦溪县的上空,好像看出了些什么,也明白了很多内幕。 “自己种下的因,最终也得自己去结那个果。” 两座县城的文运武运彻底没了禁锢,开始不断混淆起来。 中年汉子今儿心情很不错,静静看着对岸那白发身影走远,他才回了住处。 这一夜。 中年汉子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 在梦里,出现了一个看不清楚面庞的身影。 那身影极其高大,昂首望天。 骤然间,那道身影朝天幕递出倾力一拳。 这一拳的拳意冲天而起时,天地为之变色。 这座天下的武运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那身影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将所有武运轰碎。 做完这一切,先前朝天幕递出那一拳有了回应。 异象陡然间发生。 天怒将下,整座天下陷入地狱般的血色笼罩下。 有神灵从天而降。 那无畏无惧的身影,面对那降临人间的神灵,豪气冲天,“古有神人开天辟地,今有武夫问拳于天!” 一拳过后。 天地寂静。 天地陷入纯粹的黑暗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 梦里的钱徒,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 依旧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正要四下找寻出路时。 一双金色眼眸从前方骤然间出现。 由远及近。 逐渐放大。 一眨眼间,那双金色眼眸就猛然贴近在钱徒眼前。 梦醒了。 惊醒过来的中年汉子,只觉口干舌燥,起身去水解渴。 在中年汉子起身离去时。 在他身后,突然浮现出一尊虚实不定的身影。 如梦里那尊问拳于天的身影很是相似。 细看之下,那道身影正在和中年汉子渐渐的重合在一起。 半梦半醒之间。 似梦似幻。 半人半神之间。 谁是谁? —— 小丫头冯白鹿,第一次走出了那座小楼。 看见这外面的世界。 小丫头有些失望道:“旁观才能看得真切,身处其中时,反而觉得枯燥乏味!” 小小的年纪,却怀有不应该有成熟稳重。 倒像是无病呻吟了。 小丫头突然开怀一笑,“少年不识愁滋味……” 为赋新词强说愁! 小丫头其实还是很高兴的。 一蹦一跳着,向着河边走去。 这几年来,常常能听到河水声,却不曾亲眼见过。 今儿可得去瞧一瞧看一看。 不等走到河边。 小丫头有些胆怯的停下了脚步。 左看看右看看,竟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然而为时已晚。 能迎面走来的三人,还是发现了她。 一个满头白发,怪怪的大哥哥。 一个温柔大方的美女姐姐。 还有一个小男孩。 不过,为什么有些不太喜欢那小男孩呢? 明明都没见过面,也不认识啊? 小丫头有些困惑。 不知所措的小丫头还是挪了挪脚步,还是想离那三人远一点。 小丫头挪了些距离后,刚抬起头来。 就看见了那白发的大哥哥朝他挥了挥手。 小丫头有些害怕又苦恼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把我给拐卖了? 李岁笑着开口,尽量显得温柔些,“小姑娘,一个人很危险的,你的家人呢?” “不用那么害怕,我没恶意的。” 小丫头冯白鹿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说话哆嗦,“家人是什么东西?” 李岁自然知晓眼前这小丫头的来历,泥峡县的文运显化。 小姑娘身上那股浓郁无比的文运气息,自从没了那座小楼的压制后,稍有些修为的修士,都能看出她的不俗了。 李岁想了想,说道:“我叫李岁,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小姑娘。” 小丫头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的盯着李岁,大概是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 “我……我叫冯白鹿。” 不等李岁说话。 身旁的少年余深笑嘻嘻的自我介绍道:“我叫余深,这位是我的姐姐,她叫余扶摇。” 停顿了一下,少年又说道:“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我会帮你的。” 小孩子,总是这般坦诚。 认识一个朋友,何需大人般那样先敬罗衣再敬人。 小孩子的世界往往很简单,直观表达自己的想法就好。 小丫头闻言,有些高兴,“嗯,以后你就是我第二个好朋友了!” 少年好奇问道:“为什么是第二个啊?” 小丫头笑嘻嘻道:“之前住在小楼里的时候,认识了第一个朋友,哦,对了,他叫李长吉,他还会写诗呢!” 少年余深有些羡慕道:“那岂不是很厉害啊!” 李岁很识趣退到一边,转头看向余扶摇,摊了摊手,笑道:“常大人们说过这样一句话,‘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如今倒是反过来了,小孩子说话,大人不要插嘴。” 一向温柔文静的余扶摇,不由得乐了。 片刻后。 少年余深转个身来,走到那已经蹲坐下来,各自无言的两个大人旁边。 少年笑容满面,“小姑娘说了,她想跟着咱们去看看外头的世界,她让我帮她问问你们,能不能带上她。” 余扶摇抱着包袱,下意识去看了眼李岁。 李岁想了想,说道:“你要上山修行,你姐姐肯定也要跟着你一起上山,那么到时候那小姑娘谁来照看?” 少年有些为难起来,若有所思,又走到小丫头跟前,轻声说了些什么。 大概是在复述李岁刚才的话吧? 第114章 战死 在越过河畔那几行柳树后。 碰见了正要去往渡口的中年汉子钱徒。 故人相逢,相视而笑,再多言语都在不语中。 中年汉子只是简单询问了一下李岁等人接下来要该去何处。 李岁回道:“准备与这对姐弟去走月山看看,你呢,接下来何去何从?” 钱徒有些苦恼,“漫无目的,还未想好去何地游历。” 身旁的小丫头冯白鹿,躲在余扶摇身后,偷偷打量着中年汉子,觉得有些眼熟。 小脑瓜子突然记起来了,眼前的汉子不就是昨天无意间探出脑袋想去时,吓了她一跳的那个中年汉子吗? 小丫头似乎也有些不为人知的天生神通,看了又看中年汉子,最后突然松了口气,轻轻扯了扯余扶摇的袖口。 小丫头吞吞吐吐道:“扶摇姐姐,他不是坏人。” 余扶摇揉了揉小丫头的小脑瓜子,温柔一笑,“李大哥的朋友肯定不会是坏人,不用害怕。” 少年余深听见了她们的悄悄话,不由得失笑,心想,女孩子就是胆儿小,那汉子一看就是那种行走江湖的侠义之士,或者说是剑客更好。 从镇上那些说书先生嘴里常听说江湖剑客的传奇事迹,少年多少是很敬佩的。 这也使得少年对剑客怀有极大的好感。 再说了,那中年汉子明显和李大哥是朋友,那肯定也是山上修士,只是深藏不露而已。 总之,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 而正好人家又漫无目的地,那么…… 少年余深抬起头,神色认真道:“这位大侠可以与我们同行,也好路上多个伙伴,能说说话,这才不至于无聊嘛!” 李岁其实也有邀请中年汉子一同前往走月山,在那之后,再相伴返回南遥关的想法。 这下正好,倒是不用头操心询问了。 中年汉子没有犹豫,点了点头,“求之不得呢!” 少年心喜,接下来的路还很长,与两位仙人相处久了,说不定会教他些术法神通呢! 李岁看了下几人,想了想,还是询问了一下众人的意见。 “接下来的路程还远着,我们还是去镇上买辆马车代步吧?” 若只是少年和李岁钱徒三人,倒是徒步远游也无妨。 可在有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余扶摇和小小身板的小丫头同行的情况下,总不能不顾她们的感受。 毕竟,徒步走到走月山,最少也得十天半个月。 若是徒步,那叫得遭老罪了。 午日阳光驱散寒冷。 几人在镇上花费大价钱买了匹高头大马和一辆车厢宽大的马车。 接着,又去准备了些路上需要用到的物品和干粮水源后,李岁又请客吃饭。 忙完时,已经是下午了。 而几人的路程也正式开始了。 —— 乾州。 养剑山。 依旧是那座凉亭里。 老皇帝悠然观赏远处山水美如画。 副衙主周夜,守在一旁,静静聆听山间响动。 有人上了山,有些匆忙。 正是去往北州的姚青。 这位古衙门黑白客一脉的祖师,在去了趟最北边的北州后。 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又感到惋惜得消息。 老皇帝收回视线,轻声询问,“这趟北往,有何收获?” 周夜也有些期待,也投来视线。 只是,姚青沉默了片刻。 他叹了口气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很坏的消息。” 老皇帝似乎预料到了,缓缓闭目,平缓着心情。 周夜还是没忍住出声道:“情况很糟糕?” 姚青吐了口气道:“登天长城那边,剑山楼楼主战死!” 周夜瞳孔骤然放大,有些不敢置信道:“十三境大修士,就那么死了?” 姚青点了点头,他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可那又如何呢? 事实就是,那剑山楼楼主真的战死了。 老皇帝缓缓睁开眼,吐了口气,说道:“说说具体情况。” 姚青娓娓道来:“妖族发动了大规模战争,其中,单是王座大妖就去了七头。” 在那场战事里。 妖族几乎是手段齐出,登天长城伤亡惨重。 赶赴战场的七头王座大妖,肆掠各个城头方向。 十二位楼主之中,七人与那七头王座大妖互相牵制,战场换了一处又一处。 偏偏,妖族这一次预谋已久。 登天长城还是漏算了一步。 这剑山楼楼主将战场唤到某座山头之时。 与之对峙的那头王座大妖,突然祭出一张替身符箓。 将另一头远在妖族腹地的王座大妖以替身之法,瞬间换位来至山头。 在两头十三境大妖的围攻之下。 剑山楼楼主最终战死。 唯有一缕残魂逃出,回到城头,落得个苟延残喘。 老皇帝突然感慨,“世事无常,易变常生,可悲可叹!” 随即,看向姚青,老皇帝问道:“那个好消息是什么?” 姚青很是干脆地说道:“那头替身换位来到战场的王座大妖,挨了玉荒城城主裴见的倾力一剑,负伤而逃。” 周夜舒展眉头,“裴见跻身十三境了?” 姚青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周夜一头雾水,没有跻身十三境,怎么可能伤得了一头王座大妖? 姚青解释道:“裴见在去了趟登天长城,似乎是与城头上那几位老家伙说了些话,之后,毅然决然奔赴妖族腹地。” “在此途中,正好碰上了那两头王座大妖围攻剑山楼楼主。” “裴见从天幕借来一把飞剑,大概就是原剑气楼楼楼主的那把本命飞剑,裴见以那把飞剑强势入局。” “战场的细节无从得知,具体从黑白客成员送来的情报来看,大概就是负伤了的剑山楼楼主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缠住了一头王座大妖。” “与此同时,裴见以那把飞剑全力破开了另一头王座大妖的防御,使得挨了那一剑的大妖逃窜而走。” “后来,据回到城头的剑山楼楼主的诉说,也是裴见出手相救,救下了剑山楼楼主的那一缕残魂。” 周夜暗暗点了点头,打心底里佩服那裴见的胆量和行事。 老皇帝突然问道:“那玉荒城城主呢?” 姚青有些好笑又苦恼道:“裴见追着那头同样负了伤的王座大妖,去往了妖族腹地,只怕是凶多吉少。” 老皇帝陷入沉思。 良久,才缓缓说道:“传信给古衙门所有修士,赶往三州重地,全力驻守城头。” 姚青领命而去。 不苟言笑的周夜,眉头皱得更深了。 每当登天长城大战落下。 妖族就要拿北亭国来出气了。 接下来,又将会是北亭国和妖族的一场大战! 照姚青所说,此战,妖族的动静可不会再是小打小闹了。 第115章 酒酿 随着一把把通信飞剑凑养剑山飞往各地。 北亭国一时之间,凡事无要务在身之人,皆赶赴了三州要地。 骊州。 山海关城头。 青衫老人挥手之间,将那把通信飞剑退回。 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的老人,放弃了离去的想法。 寒风中,青衫单薄,老人却好像感受不到冷意,走在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城头最边缘处,老人专门搭建了一间茅草屋。 老人习惯性坐在屋前的城头,静静看着远方起伏的山峦。 老人突然想起那个姓李的年轻人,倒是难得一笑。 “照如今的形势来看,你得加快脚步了。” 老人当初在青州关时,使用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窥探到了李岁所走的大道。 虽然老人看到了只是那条大道的一星半点,却也让老人有过极大的震惊。 也是因此,老人才愿意无条件的去支持那个叫李岁的年轻人。 老人原先是想要为李岁的铺平道路的,最起码也要为李岁换取一甲子的时间,来让李岁彻底成长起来。 到时候,好将整座北亭国,甚至是整个人族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李岁身上。 从而使人族薪火永世长存。 老人自言自语道:“天下共主,从古至今,何曾出现过?” “即便是有此想法之人,哪一个落得好下场?” 举世之敌,这个词分量很足。 不仅要有胆量,还得有那实力才行。 然而,这条大道之上,早有前人布局拦路。 老人却毫无理由的选择相信了李岁,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只是心里有个声音仿佛这说—— “这就是你一直在等待的人!” —— 南州。 南遥关。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宁静的。 镇守大将黎沉,在这段时间里,选择了闭关,开始寻求破境的契机。 武夫顾右最近一段时间里,带着原先剑修一派的女子剑修胡鸢和剑修简更,数次出城杀妖。 这数次游历的收获不少。 武夫顾右隐隐有了破境的气息,只是迟迟未能破境。 女子剑修胡鸢,这经历了几次与妖族的生死一线间的捉对厮杀后,原本险些被李岁震碎得那颗道心,越发坚韧了。 更让人惊喜的是,她原本很多年不见长的修为,在这几次的厮杀中突飞猛进。 至于那随行的剑修简更,唯一的闪光点是,他那把本命飞剑终于开启了本命神通。 城头另一边。 那位妖谭山山主魏景,负手而立,遥望远处的云海,沉默不语。 魏景幽幽叹息,他也想找个人说说话解解闷,可话不投机半句多。 还不如湖上那一樽酒,能忆天涯万里人。 越想越烦,索性回到那雷老板留下来的瓦屋里,取了壶珍藏的仙酿。 一个人喝酒容易醉,又觉得无趣,魏景便准备去寻几位老朋友喝一顿酒,畅聊几句。 那几位老朋友,自然就是先后来到南遥关的大厌山山主,白羊山山主以及曾经那位妖谭山长老。 三五好友,一壶酒不够。 魏景又取出三坛子酒,这才走出瓦屋,走去敲响了旁边那座楼阁的门。 —— 青州。 青州关城头。 红袍陆探今儿格外高兴。 原因嘛,自然是大雪山的那位小师叔请他喝酒。 那酒自然不是普通的酒水。 那可是大雪山独有的雪山酿。 听说过其名声的,可能不知道好不好喝,却一定知道其价格昂贵——算是有价无市了。 玉荒城的鉴宝大会上,曾有人以百万黄金拍下一壶雪山酿。 足以可见,这酒水的珍贵之处。 当然了,贵有贵的道理。 雪山酿的功效,也定然不俗。 以大雪山那边的说法。 一盏浊酒,保容颜不老二十年。 两杯淳朴,可延年益寿十年。 三杯两盏淡酒,再难饮世间任何淳酿,再不识世间仙酿。 陆探打趣道:“你们大雪山的酒也是怪的很,怎么越喝功效反而越差劲了呢?” 大雪山小师叔直接丢给他一壶老酒,正是雪山酿。 这位小师叔却很是认真的解释道:“按师兄的说法来讲……” “凡人贪恋仙缘,仙人留恋红尘。” “凡人习以为常,满不在意之人事物,反而是山上修士所求之不得,穷尽一生追寻之人事物。” 他又补充道:“凡人一生何其短暂,到头来,有没有饮尽一盏雪山酿的机会都说不准,容颜不老又如何,寿命到头,还是得死,拦都拦不住,那时候容颜不老又有什么用?” “延年益寿这四个字,对山上修士来说,如同日常,毫不在意,可对凡人来讲,却是他们穷尽一生都在找寻的仙缘,容颜不老在其面前,不值一提。” “两杯淳朴,染了贪欲,何来淳朴,可笑不可笑?” 至于三杯两盏淡酒,意有所指,便是山上修士了。 雪山酿对于他们来讲,如同凡人常饮的酒水,不图容颜不老,不图寿命长短,只是享受。 与凡人饮酒,如出一辙。 酒喝得多了,酒瘾就大了。 而雪山酿饮得多了,喝惯了,酒瘾自然也有了。 而天下酒酿,就属雪山酿最好。 那么三杯两盏淡酒饮下后,世间哪还有比雪山酿更为诱人的仙酿呢? 陆探摸了摸腰间那块玉石,是那头大妖魏娥送给他的。 陆探突然没理由的问了一句,“话说回来啊,你活了这么久了,有没有喜欢上过哪个姑娘?” 这位小师叔愣了片刻,随后,饮了口酒,苦笑道:“我下山次数比你来大雪山的次数还要少,爱恨情仇上哪找去?” 陆探有些鄙视道:“我可是听说了,当年,喜欢你的姑娘家,数不胜数,偏偏你又全给拒之门外了。” 陆探意味深长道:“我听你妹妹说过,你好像喜欢过一个女子,叫什么来着……” 这位大雪山的小师叔顿时无语。 陆探故作停顿后,又在作死边缘徘徊起来。 “我想想,她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好像是叫……于辛,一个世俗间的普通女子。” 小师叔翻了个白眼,“你再多说一句的话,我也只好给山头写封信过去了,至于内容嘛……就写我在青州关见到了陆探等等的之类的琐碎事就行了。” 陆探顿时换了副面孔,尴尬笑道:“我就是开个玩笑嘛,不要当真,我自罚一杯,先干为敬了!” 大雪山的小师叔得意一笑,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 —— 不出意外的话。 李岁这个古衙门外编人员也收到了飞剑通信。 自然也知晓了登天长城那边的一些事情。 可知道归知道,李岁却没想过火急火燎的赶去南遥关。 比起还未打响的战争,眼前还有件事要去做—— 送少年去往走月山。 少年离乡千万里。 理想亦有千万里! 第116章 凉亭 北亭国的山上宗门,细数下来,不过十有余四。 其中,还得除去近期以来覆灭的那些府邸宗门— 那场大肃清时,被老皇帝收编入古衙门的。 还有曾经的四座妖族府邸,也覆灭了。 如今,稍微有点名气的也就那么几座了。 当之无愧的肯定就是那座直属于老皇帝的古衙门。 其次,就是寻道观,南屋寺,行云宗,走月山等这些被世俗较为知晓的存在。 而其中,走月山是比较特殊的宗门。 不同于寻道观南屋寺这些直属于古衙门的宗门主打一个不入世,不扰世。 走月山倒像是世俗江湖上那些势力门派。 有着隐世封尘,又透出俗世气息。 几乎每年,都有山上弟子出师下山。 随之而来的,也就是招收新生弟子入门的考核。 一代人接一代人,脉脉相承。 半个月以前。 山上负责去往各地物色新生的长老们陆续回来了。 各自交给了祖师堂一份名单,自然是那些通过了初试的新生名单。 以及一缕缕从那些通过了初试的孩子身上采集来的气息。 时间如同燃烧的蜡烛。 看似缓慢,在所有人都在欣赏其烛火之绚烂时,不知不觉间,蜡烛也将烧完了。 十天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走月山的入门考核也将开始了。 各地赶来的新生也都陆陆续续上了山。 其中,大多数都是穷乡僻壤之地出身的孩子。 想来,那些富家子弟,倒是不缺修行资源,最大的可能还是,看不上这所谓的走月山。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 这不,就有出身豪门的千金,孤傲而行。 那绸缎衣衫一看材质,就知道价值不菲,配上她那高贵气质,让人顿时心生自卑之感。 那昂首挺胸,高冷至极的小姑娘,顺着阶梯一步步登高。 身后紧跟着数名武力值爆表的侍卫,一个个不怒自威。 凡事从那些同样登山的孩子身旁经过,每次都能引来羡慕的眼光和畏惧的心情。 —— 快近午时了。 天气还是阴沉沉的。 李岁等人准备在半山腰的那处凉亭里歇息一阵。 毕竟,入门考核是在后天,时间可还长着呢。 山上已经有不少人逐渐登顶了。 而山下,上山的人影络绎不绝。 中年汉子钱徒取下包袱,拿出面饼牛肉干水囊干果以及水囊,然后将其一一分给所有人。 少年余深接过一个面饼和一块牛肉干,有些兴奋道:“想不到来参加入门考核的孩子这么多!” 余扶摇选了几颗干果和一个水囊,在旁边看着少年在那手舞足蹈,不由得失笑,然后开始细嚼慢咽起来。 李岁挨着小丫头,顺手从中年汉子手里接过干粮和水囊,递给小丫头,让小丫头自己选。 李岁不合时宜的打击了一下少年,“来得人多,到时候走得人也多,你就那么有信心能够从他们之中脱颖而出?” 少年顿时有些小失落,“那也得看考核题目是什么,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了个巧呢?” 小丫头含糊不清的给少年打气道:“余深哥哥,肯定能行的!” 小丫头已经拿了干粮,李岁手里还剩下一个面饼。 李岁正好有些饥饿感,便也大口吃起来,“全力以赴,不要让自己失望。” 少年点点头,“你就看着吧!” 中年汉子突然起身,一把将少年拉到身后,又挪步向前,正好挡住了所有人。 离凉亭几丈外。 有个衣裳华丽的小姑娘,满脸冷漠,正眼都没看凉亭里的人。 只是挥手唤来一名侍卫,轻飘飘一句,“去叫里头那几个碍眼的家伙滚开,本姑娘累了,想在里头休息休息。” 那年轻侍卫没有犹豫,径直走去。 干脆直接道:“我家主子放话了,想在凉亭里歇息,各位还是挪个地方去吃吧!” 第117章 找茬 听完那年轻侍卫的蛮横不讲理。 李岁有些不悦,微微皱了下眉头。 却是压根不去理会,依旧只顾吃着手里的面饼。 向来温柔大方,性格稍微内敛的余扶摇,则下意识去拉两个孩子,大概是想着不惹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她却没能拉动自家那位平日里和善的弟弟。 只见少年余深,紧紧握住剩下的半块面饼。 少年很是不高兴的回怼,说道:“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即便是你家主子想歇息,进了凉亭后,上一边待着就是了,怎么搞得这凉亭是你家的一样,这般蛮不讲理!” 那年轻侍卫愣了一下,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样,此等市井小民,贱命一条,不应该是边给自己等人道歉,边屁颠屁颠爱死那死哪去吗? 随即,回过神来的年轻侍卫,也不甘示弱,气愤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要我把你们一个个扔出去才知道害怕是吗?” 少年鄙夷道:“我又不是上你家做客,这敬酒罚酒有什么区别吗?” 少年得理不饶人,“再说了,是你不讲理在先,要走也该是你走。” 那年轻侍卫怒目圆睁,下意识想去抽出佩剑。 中年汉子钱徒见状,毫不犹豫向前一步,突然插嘴道:“想要动粗?你是想讨打不成?” 年轻侍卫看着眼前这个体格健硕的大块头,不由得有些怂了,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很是不甘的扭头就走了。 余扶摇有些微怒,看着少年,有些生气道:“干嘛逞强,忘了姐姐平日里怎么教导你的了,没有自保的能力,莫要惹事,莫要逞强!” 少年余深有些自责的低下头,道歉道:“我就是气不过……下次不会了。” 少年其实也不想让姐姐担心的。 只是第一次见来游历的少年,正值意气风发之时,又有年少轻狂眼,难免一时冲动。 有时候,大人眼里都容不下那些烦人的“沙子”,更何况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年呢? 一旁的小丫头,打量了下身边的几人,又抬起头看了看那年轻侍卫远去的背影。 小丫头也难免有困惑,为什么那人会那么讨人厌呢? 同时,小丫头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就好像李岁大哥哥,余扶摇大姐姐,少年余深,钱徒大叔就很好,不会惹人讨厌。 大概这就是,在小楼时,碰上那个叫李长吉的少年后,少年说过的好人。 少年当时这样问小丫头。 “你没有走出过这座小楼吗?” 小丫头点点头,“我试过很多次了,走不出去的。” “这样啊!你记住了,我给你讲讲外面的世界的一些事,就比如,外面的世界里,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像我这么好的,外面的世界里有好人,也有坏人。” “什么是好坏啊?” “好人啊,就是不会让人讨厌的人,也可以说是……讲不太明白,这么说吧,就是像我一样,不会伤害别人的人。” 少年想了想,说道:“等哪天你走出去了,一定一定要记得,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说的话,特别是那些坏人,他们很凶,很坏,无恶不作。” 小丫头似懂非懂。 “简单一点,就是碰见了那些让你讨厌的人,就要远离,还要保护好自己,记住了吧?” 小丫头知道了,刚才那个走过来又走回去了的人,就是坏人! 中年汉子钱徒暖心询问,“都没吓坏吧?” 小丫头露出天真笑容,“有好人大叔在,不怕不怕。” 少年余深也跟着笑了笑。 余扶摇揽住两个孩子,倒是有些心有余悸。 李岁吃完了面饼,拿过水囊,饮了一大口。 他拍了拍中年汉子的肩膀,认真说道:“等会儿打起来的话,你带他们先上山,剩下的交给我吧!” 听闻此言,余扶摇和中年汉子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看来,又要闹出不小的动静了。 果不其然。 很快,有个一脸冷漠孤傲都小姑娘,领着身后十余名侍卫,气势汹汹来到了凉亭外。 小丫头看见那怒目圆瞪的十几个人影,有些小小的害怕,下意识躲在了中年汉子的身后。 她悄悄探出个小脑瓜子,有些紧张的询问道:“他们为什么那么看着我们啊?” 中年汉子压根不去在意凉亭外的人影,反而是蹲下身来,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笑道:“大叔也说不明白,只知道他们不想让我们待在在凉亭里,但是我们先来的……” 中年汉子细心解释了一番,小丫头这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他们都是坏人!” 凉亭外。 陆陆续续上山的那些身影,都被这边的动静给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停留观看。 那出身豪门的小丫头片子,满眼轻蔑,“不想死的话,给我滚出这凉亭,我数三声,三声过后,如若还是不走,休怪我元水瑶无情!” 话音刚落。 身后的侍卫已经纷纷抽出长剑,怒目而视。 “一。” 山路那边,驻足停留的人群,议论纷纷。 有人不敢置信道:“元水瑶?是蝉州元府元大人的宝贝女儿!” 元姓,在蝉州是名震一州的豪门大族,可以说是蝉州首富也不为过。 甚至是在临近几州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最为重要的是,元府也算是皇亲国戚。 北亭国先帝宋云帝,曾纳出身元府的元氏为妃。 只是后来,在先帝驾崩之时,元氏联合元府二房家主,里应外合,欲想谋反篡位。 却被如今的老皇帝,也就是当时年仅十七的太子殿下,以一招将计就计,直接扼杀于宫门外。 元府本该是被抄家灭门的。 只是,当时地位不稳的太子殿下,排除众怒,将元府收入门下。 给世人的昭告,是轻飘飘的一句将功赎罪。 实则,当时的太子殿下忌惮的是青州关镇守元轻易。 当时镇守青州关的镇守元轻易,正好就是元府老太爷的大儿子。 后来,这桩旧事,也随着元轻易以死守青州关战死而彻底告终。 只是,如今的元府却是再也回不到当初的辉煌了。 “还没上山就得罪了一个背景如此高深的元府,即便是那两孩子通过了考核,日子日子只怕是也不好过了。” 又有人出声,替那几个凉亭里身影感到悲哀。 有人幸灾乐祸,“谁让他们非得作死,人家好心劝说他们离开,反倒把人家骂了,换我我也气不过,肯定要来理论的。” “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 第118章 商议 “二!” 听着这一句极其刺耳的“二”字。 李岁心情莫名觉得不太好了。 废话也不多说,给了中年汉子一个眼神。 后者立马懂了,毫不犹豫系好包袱,然后一个胳膊抱起小丫头。 又强行将那正跃跃欲试,看得起劲的少年余深也用另一只胳膊夹起。 中年汉子朝还愣着的余扶摇叫了一声,“我说大妹子,你愣着干嘛呢,跟紧我,咱们先走一步。” 余扶摇眼眸闪动,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中年汉子走出了凉亭。 走出凉亭时,回过头,对李岁说道:“你小心点啊!” 李岁不禁一笑,大喊一声,“到了山顶,记得给我留着吃的,刚才没吃饱!” 正在匆匆忙忙上山的几人,听闻此言,都忍俊不禁了。 倒是那些驻足看戏的人,各有心思。 有人替他们感到庆幸,“还好,懂的知难而退。这样也好,不至于彻底惹怒了那些豪门子弟。” 有人竟在惋惜,“哎哟,没戏看了,走吧走吧。” 有人在说,“早知如此,之前又何必那般故作镇定。呵,不就是想引起那豪门千金的注意,然后好去结交嘛,庸俗……” 在叽叽喳喳的议论纷纷中。 有人突然大呼小叫起来,“不是吧不是吧!竟然还有不怕死,还搁那亭子里坐着呢?” 众人闻言,纷纷抬眸看去。 果然如此。 那白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叫那般随意坐在亭子里,像是在看一群蚂蚁在表演,静静地看着凉亭之外的所有人。 有人越看越觉得对方那双眼睛犀利而又散发寒芒,不禁汗毛直立。 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离走前,还自言自语道:“太不对劲了,那家伙的眼神太可怕了,还是赶紧走吧,莫要惹祸上身。” 有人不屑道:“嘁,我当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呢,瞧他那呆滞样子,肯定是被吓得双腿发软,走不动道了,哈哈……” 有让附和道:“就是就是,故弄玄虚罢了!” 话说回来,元府小千金这边。 在看见中年汉子蹲下身去安抚那小丫头时。 这个名叫元水瑶的小姑娘,眉间可见怒火,皱眉透出不喜。 然而,更可恶的是,那满头白发的家伙,竟还当着她元水瑶的面,就那么干脆直接的让那几人先走了。 至于后面,余扶摇回头提醒和李岁大喊留饭没吃饱的话,已然都被小姑娘满腔的怒火给淹没了。 “三!” 小姑娘小手狠狠一甩,发出了命令。 “给我杀了她!” 根本不敢想象,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狠毒。 不知为何,李岁在意却不是小姑娘的言语狠毒,反而厌恶起小姑娘身后的家族和家人。 能把一个好好的孩子教成这个样子,所谓的子不教父之过,家里人肯定占半数以上的原因。 如此想来,估计这孩子背后的那座府邸,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岁突然止住了这些想法,转念一想,有些羞愧,喃喃自语,自我告诫道:“不能一概而论,未经他人苦,怎么能随意去定义他人好坏,错对和善恶呢?” 冲杀声起! 人影交错,剑光飞舞,厮杀惨烈! —— 走月山顶。 那座用来待客的清风殿里。 走月山山主正在接待几位客人。 郎州镇守府的某位门客。 南屋寺的苦河僧人。 行云宗的某位弟子。 还有一个姓李的姑娘和一个姓陆的年轻道士。 那姑娘的身份倒是不简单,竟是古衙门的玄青使。 至于那年轻道士,却是看不出任何脚跟。 走月山山主邀请这些人前来的原因嘛,自然是为了入门考核。 这几人,再外加走月山的执事长老,他们七人便是此次入门考核的考核官。 此时此刻。 走月山山主与几人在商议着数日后的入门考核一事。 那位郎州镇守府的门客提议,“叶某觉得,不如我们七人各自出一题,任由那些上山的孩子去解答,答对了半数的孩子 便是通过了考核,如何?” 行云宗那位平时少言寡语的弟子,其实身份大有来头,是行云宗宗主之子。 他平日里最不喜的就是那些死读书的书呆子死脑筋,如今听到那门客的提议,眉头不由得一皱。 他很是果断的反对了那门客的提议。 行云宗主之子于规开口说道:“上山修行可不是上书院读书,光说不练假把式,上了山就得靠天赋和毅力支撑着不断登高……”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文可以有,武也可以用,可还是得注重根骨天赋才好。” 这些话,说的倒是不怎么难听,反而让在场几人刮目相看。 走月山山主笑道:“贤侄说的有理,不如这样,我等七人各自设置一关卡,内容主题皆随自己心意来就行,待在那些孩子都尝试了七关后,能通过半数者,便算是通过了考核。” 南屋寺的苦河僧人双手合十,点了点头。 那位郎州镇守府的门客也轻笑着点头同意了走月山山主的提议。 年轻道士有些无趣的伸了个懒腰,,有些懒散道:“小道想问一下山主,你招收山中弟子注重的是什么?” 走月山山主想了想,说道:“心性和天赋。” 年轻道士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就依据心性和天赋设置难题关卡。” 场几人面面相觑,也是突然明白过来一个事——招收弟子的是走月山。 偏偏几人都习惯了自家的规矩,先前那一刻,竟是下意识代入了自我的喜好。 倒是有些惭愧了。 在场几人都是修士,感知力远非寻常人能比。 近乎同一时间。 几人的察觉到了大殿外急匆匆跑动的脚步。 果不其然。 殿外响起了叩门声。 大殿门口那边,有弟子稳下脚步,收回刚才叩门的手。 走月山山主眉头微皱,“什么事,如此惊慌?” 那赶来报信的弟子稳住心态,恭敬行礼过后,缓缓说道:“报告山主,前去山腰的接人的师兄们传音,说凉亭那边发生了打斗,场面有些不受控制了。” 走月山山主深吸了一口气,难免对这些不成器的弟子感到失望,不过是一场突发情况,竟慌乱成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走月山山主说道:“你且去叫你师兄们下山劝解一番,莫要让那双方伤了和气,之后的事,我自会去解决。” “是!” 第119章 故人 回到凉亭这边。 李岁身形飘逸如鬼魅,与那冲在最前边的侍卫擦肩之时,骤然出手,一掌按住那侍卫头颅,猛然砸在地面。 速度太快,地面的动静还没震荡开来。 李岁已然出现在另一个侍卫身前,抬手就是一拳,砸在那侍卫胸口。 挨了一拳的侍卫,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轰然倒飞出去,直接摔在那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跟前。 在李岁随意的举手投足之间,很快,十余个侍卫全部横七竖八的躺在了地上,哀嚎呼痛。 见此情景,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李岁拍了拍有些凌乱的衣衫,目光越过那已经吓呆了的小丫头片子,扫向那群看戏的人。 顿时,人群噤若寒蝉。 先前叫得最欢的人,神色尴尬的找着各自借口。 “哦,忘了,我儿子上山了,我得去找找,不然会迷路的。” 话音未落,那人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有人慌忙圆场:“我都说了,你小兄弟肯定不会有事的,你们还不相信!” 有让神色不自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苦恼无比。 有人暗暗痛骂自己先前为什么就那么嘴碎呢? 自然也有人在庆幸,“还好先前没急着开口。” 李岁懒得去搭理那群摇头摆尾的墙头草。 他视线落回那元府的小丫头身上,有些困惑的问道:“你平日里与人都是这般态度吗?” 那小丫头咽了咽口水,被吓得不轻,一时间竟是只想着要不要跑路啊? 平日里,小丫头的家里人可没少宠溺着她,从而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 看不惯的就叫身边的侍卫去将其痛打一顿,不喜欢的就让人全砸了。 如果有不顺她心意的人,招惹到她的人,小丫头总会去找那极其疼爱她的老爹哭诉。 自然而然,就会得的她想要的结果。 如今,她引以为傲的侍卫,也都是她精心挑选的打手,全部都被眼前的人给打的哭爹喊娘。 这让小姑娘头一次感到了害怕。 小姑娘微微抬起头,很警惕的看去。 正巧,小姑娘的视线就那么直勾勾的与李岁碰上了。 恐惧的冲击。 小姑娘顿时只觉得有种窒息感袭来。 小姑娘心里这样想着,好可怕的眼神,他好像一头要吃人的怪物,他不会是小吃了我吧?! 小姑娘头一次没忍住眼泪,豆大的眼泪流出眼眶,浑身打颤,哆哆嗦嗦说道:“对不起,我……我错了,我给你道歉了,我不敢了……” 就在这时。 李岁正准备随便说句话,也好结束这场闹剧。 不曾想,有道身影迅速震开那边还在看戏的人群,快步跑到小姑娘跟前。 那来人抱起那小丫头,擦了擦眼泪,安慰了她几句。 可不论怎么努力安慰,小丫头就是止不住眼泪。 那人自家小妹受此委屈,顿时怒火冲天。 轻轻放下还在抽泣的小丫头,挪步到小丫头身前,要与李岁对峙。 “欺负一个小孩,不觉得可耻吗?” 李岁没忍住挑了下眉,不是吧,怎么你丫的一来,还出现贼喊捉贼的戏码了? 李岁轻飘飘扫过去一个眼神,“你有病啊!” 那人同样是出身元府,姓元名喜竹,是如今元府家主的小儿子,也是那名叫元水瑶的小丫头片子的亲哥哥。 这也就不怪这个宠妹狂魔不问缘由的问罪了。 元喜竹愣了一下,说道:“你他娘的才有病。” 李岁很肯定的回了道:“你有病,没救了。” 元喜竹本就口才不佳,一时之间气恼不已。 偏偏,又记起离家前父亲的嘱咐,莫要惹事,莫要惹事。 见好半天没有回话的元喜竹,竟莫名其妙的消化了那一肚子的火气。 这回反而换李岁愣了一下,暗想道,还有这种操作? 都准备好打一架了,结果你自己给自己说服了? 像李岁这么欠揍的人,自然不可能如他所愿,于是便直接说了句,“想打架就直说,别搁那故作高深,你以为你能一个念头跨越数境跻身十三境啊?!” “我看你就是有病!” 那元喜竹果然恼火,恶狠狠看向李岁,“今儿我不削你一剑,都对不起我自己。” 李岁求之不得,头一歪,摊了摊手,最后还贱兮兮的笑了笑。 一个八境巅峰的修士的全力一剑,倒是不至于伤到李岁。 李岁在想的是,想借眼前这位元喜竹的八境之力,观摩一下,也好能试着去破境。 最近,七境的瓶颈越发明显,也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 这边的动静早就传到山上了。 这边,走月山的弟子已经匆匆忙忙来到凉亭边。 开始了车轮战的劝解和善…… “都是为了孩子,没必要伤了和气,和气才能生财……” “竟然都是来参加考核的,说不定以后都是同门师姐弟了,何必呢……” 良久。 李岁有些头疼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错了,我和解还不行吗。” 几乎同时。 那边有元喜竹也说道:“停停停,我知道错了,我同意和解,我同意和解。” 走月山弟子们不由得大喜。 很快。 山上又有来人。 仙风道骨的白衣老人。 正是走月山山主梅烛光。 郎州镇守府的那位门客,姓杨,名长河。 一个很俗气的名字,倒是配不上他的出世风尘。 南屋寺的苦河僧人,修了闭口禅,亦是苦行僧。 行云宗宗主之子于规,相貌堂堂,棉衣胜雪,腰悬长剑,威风凛凛。 最后面,还跟着一个姓李的姑娘和一个姓陆的年轻道士。 姑娘名叫李辛一,正是古衙门老衙主的关门弟子。 年轻道士姓陆,单名一个遣字,是半吊子都道士。 当然了,还有一个听起来更为厉害一点的身份——李辛一的护道人。 李岁第一眼便看见了那两个熟人。 他不由得失笑,感慨一句,“北亭国原来这么小啊!” 年轻道士眼眸一亮,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哎呦喂!李先生,你可想死小道我了。” 李岁鄙夷道:“一个大男人,说话这么阴柔肉麻的,也不觉得别扭啊!你还是离我远点吧,我可受不了。” 年轻道士也不觉得什么,嬉笑道:“李先生这话着实太伤小道我的心了。” 李岁寒眸似刃,“我最近寻思着要不要找个人练练拳,看你这么空闲,要不就你了吧?” 年轻道士立马认怂道:“小道我错了!” 李岁强忍着笑意,看向身前几人。 来到别人地盘,礼数还是得有。 李岁抱拳行礼,“在下李岁,惊扰了诸位,实在是不好意思。” 走月山山主袖口轻挥,也还了一礼,“李先生说笑了。” 这一点礼数还是得有。 当然了,最主要还是因为那年轻道士的关系。 走月山山可是知晓年轻道士身为李辛一护道人的事。 那年轻道士可是老衙主的关门弟子的护道人,可想而知其分量。 那么,自然而然,能让年轻道士喊一声先生的人,来头还能小吗? 第120章 考核 时间很快来到入门考核这一天。 暖阳明媚,轻风拂面。 那座最大的演武场上,人头攒动,喧哗与骚动。 除了那些陪着自家孩子上山的家眷外。 很多来自各地的江湖人士,山上修士,富贵人家。 他们都怀揣着对平日里常听到的修仙二字的憧憬向往。 齐聚在走月山。 来此,只是为了旁观走月山十年一次的入门考核。 在演武场最中央处。 巨大的石碑,如同一个巨人矗立,上面刻着走月山的门规和宗旨。 巨石之下,铺建了一圈高台,可以环绕一周,好去扫视四面八方的来客。 此刻,走月山的执事长老,手持竹卷书,宣读着这次入门考核的规则和要求。 “各位来参加考核的少年们,首先很欢迎你们来参加走月山的这次入门考核。” 执事长老一身白色长袍,挪动脚步,大声说道—— “本次考核设置了七道考核难关,分别为文试、实战、天赋、胆识、心境、根骨、念力。” “所有参加考核的人员,无论过与不过,都不必太在意,只要尽力而为皆可,至于最终是否通过考核,山主都将按所有人通关的表现和通关后的总成绩决定。” 执事长老的话刚说完,周遭已然响起一阵阵欢呼。 少年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每个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在这次的考核中,尽可能的表现出自身的实力。 “接下来,给各位介绍一下这次的主考官,排名不分先后。” 执事长老不缓不慢说道:“首先,是出身古衙门玄青使一脉的李辛一。” 一道身影出现在演武场上,一个御空来到高台之上。 一身青衫的李辛一笑道:“接下来的考核,我负责实战演练,还请各位莫要松懈。” “下一个主考官,是来自玉荒城南屋寺的苦河大师。”执事长老喊道。 声音在场间回荡。 老僧人走上高台,抬起右手,于半空书写落笔。 收回手时,半空中竟浮现出一行金色文字—— 心境评测,尽力而为之。 见此一幕。 不论是场间那些江湖人,还是那些富贵人家,都不由得感到惊艳。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仙法神通? “郎州镇守府的门客,杨长河。” 负责文试的才能比拼。 “行云宗少宗主,于规。” 负责天赋高低之分。 执事长老还未开口,就见有个年轻道士已经抢先一步。 只见那年轻道士笑嘻嘻道:“小道我不值一提,在座的各位,也不用记住小道我是谁,你们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接下来的考核中,小道我将负责念力引导的考核。” 年轻道士赶忙补了一句,“接下来由执事长老自我介绍吧!” 执事长老无奈一笑,还是自我介绍道:“我是走月山的执事长老,接下来负责根骨斤两的考核。” 高台之上的几人,很是默契的发声高喊:“接下来,有请负责最后一项考核的考核官!” “有请走月山山主!” 演武场上,瞬间炸开了锅。 响起了阵阵惊叹声。 “走月山山主,那可是实打实的大修士!”有修士惊呼。 在山上修士间,下四境,被称为修士。 五境为大宗师。 而五境之上的六七八三境,俗称大修行者。 而八境之上,就是大修士,也叫仙人。 而山上修士皆知,走月山的山主梅烛光,是一位十二境的大修士。 比起,那些名头极大的大修士,譬如,大雪山的小师叔,红袍一脉的陆探,红袍一脉大师兄陈墨,武夫卢铁行等等。 走月山山主就没那么多为人称赞的大事迹了。 可支撑走月山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的人,正是这位名不经传的山主。 按分量,也是不轻于那些其他大修士的。 “没想到,这次竟由山主担任考核官,看来,走月山很重视今年的入门考核啊!” —— 当走入这片阴雾缭绕的树林的那一刻起。 属于每个人的命运齿轮已经悄然转动。 黑暗笼罩视野。 树影婆娑,风掠过林间,窸窸窣窣,阴森诡异。 少年停下了脚步,有些心慌意乱。 “刚才明明就在后山,怎么突然间就来到这树林里了?” 林间有黑影极速掠过,带出些动静。 这点原本很细微的声响,却在这片无比寂静的树林间无限放大,直击心灵。 少年猛然回头,只见浓雾不散,树木剪影多多。 异响又起! 少年强忍着恐惧,壮着胆子,大喊一声,“喂!别装神弄鬼,有种你出来啊!” 话音刚落。 一道黑影骤然间出现在很远的地方。 少年只能看见一个很模糊的轮廓。 少年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去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枝,目光不敢有一丝松懈,死死盯住那个黑影。 突然。 那黑影飘了起来,由远及近。 即便少年再大胆,这会儿也有些发怵了。 双手紧握那根枯枝,咬紧牙关,不让颤抖的手脚出卖自己。 少年大喊:“你谁啊!别装神弄鬼的。喂!你说话啊!” 那黑影好似听懂了少年的话。 一种阴柔诡异的声音突然间响起—— “你在找我吗,嘤嘤嘤嘤……” “嘤嘤嘤嘤……食物,好吃的……” “哦!我看到你了!” 第121章 上等 那黑影猛然贴近,露出一张腐烂扭曲的脸。 少年似乎被吓呆了,像是六神无主,竟连呼吸都停滞了好久。 少年并不是因为惊吓过度,而是这张腐烂扭曲的脸,太过熟悉,从而愣住了,满脑子都是不敢置信。 一些曾经不好的事情慢慢浮现在少年的脑海中—— 十年前,就在那座拦溪县里。 有户人家,生有三个孩子。 一家五口本应该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 可有一天,家里的顶梁柱,那位老父亲搭乘渔船于河上捕鱼时。 一场突然掀起的风浪,吞没了那艘渔夫和那位老父亲。 尸骨无存。 再后来,无力抚养三个孩子的母亲,忍痛割爱,决定将其中一个孩子送给对岸泥峡县的一户人家。 那对夫妻年过半百,无儿无女,正好可以抚养那孩子长大。 而准备送去的孩子,老母亲自始至终都没能做出决定。 那便只都带着两个最小的孩子,一同前往那户人家,只能到时候让那对夫妻挑选一个。 然而。 当那位老母亲带着两个孩子搭乘小船前往对岸泥峡县途中。 那股风浪又再次出现了。 不出意外,渔船沉没在河底。 当时快将四岁的少年,就在那风浪之中,瞧见了某条黑影变化出来的一张可怕的面孔。 少年将一张腐烂扭曲的脸,死死印在了脑海里。 少年在彻底晕死过去那一刻。 清楚的看到了那个顶着一张腐烂扭曲的脸的怪物,当着他的面,活生生的吞吃了母亲和妹妹。 或许,也就是那一天开始,大难不死的少年,被那条大蛇选中,成为了用来储存武运的容器。 这是少年深埋在心底不为人知的秘密。 十几年了,他从不曾向任何人吐露过只言片语。 因此,当初李岁一剑斩杀那条大蛇后。 这个名叫余深的少年,才好会打心底感谢李岁为他母亲和妹妹报仇。 才会打心底认可和敬重李岁。 如今,那印在他脑海中的人脸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少年再没有恐惧。 满腔怒火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少年就那么握着一根枯木枝,朝那贴近他的黑影,拼了命的重重捶下,一下又一下。 直到浑身无力,少年才喘着粗气,死死盯住那已经散去的黑影。 少年恨意渐消。 良久,突然仰头咆哮道:“娘,小妹,我给你们报仇了!” 这也算是少年的一种自我安慰吧? 云雾逐渐稀薄。 方圆几里依稀可见林木草根。 少年顺着林间小路走去。 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却垂着头,颤着身子。 少年抬起衣袖,抹去夺眶而出的眼泪。 后方的小路上。 有僧人漫步走来,手捧一朵数十片花瓣的莲花。 僧人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欣然一笑。 手中莲花,有花瓣飘落。 僧人苦河捏起花瓣,轻轻抛向那已经走远的少年。 花瓣最终落在少年的肩头。 最后,那片花瓣化作一股清流,钻入少年的体内。 不知不觉,少年已开了窍府,真正意义上的踏上修行路了。 一花一世界,手中莲花,一片花瓣就是一场专属都心境考核。 落下的花瓣,是少年的心境。 观一场少年的往事,僧人收获不小。 那便送其一场造化,接下来的路还很长,得靠自己慢慢走。 僧人抬手一挥,金色字体浮现。 寥寥几个字—— 心境最上等! —— 书山绝顶处,有座书斋。 从书斋顺势而行,有无边阶梯。 书山有路勤为径。 书斋里的读书人,就那么静静俯瞰山下景色。 身为考核官的读书人,有些失望地摇头,“还是没人能渡过那片学海无涯吗?” 学海无涯苦作舟。 只是一句形容而已。 想要渡过那片无边的学海无涯,并不复杂。 相反,其实很简单。 若是认真寻找,便能看见一块石碑。 认真读完那石碑上的数百字,便会有小舟浮现眼前。 泛舟过海,也不过片刻时间,就是书山。 等了许久,陆续有让影出现在了山脚处。 山顶的读书人终于笑了,“倒也不是那么失望的。” 山脚之下。 有十余个少男少女。 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那个衣裳华丽的元水瑶。 小丫头随意打量周围的环境,似乎如有神助,竟开始徒步登山了。 随着她的登山。 其他人便有些焦急了。 有富贵人家的孩子气恼道:“到底要怎么是山啊?” “为什么元水瑶能轻易上去呢?” 有麻衣粗布的孩子想了想,试问道:“会不会是有什么登山的诀窍?不如我们仔细找找看吧?” 有孩子叹息道:“这书山白茫茫一片,哪里能藏有什么诀窍。” 少年余深注视着上来山的那元水瑶的一举一动,似有所悟。 可偏偏,在努力回想之前在海岸边看到的石碑上来内容时,可能是由于没有认真去记去背的缘故,竟是只能想起只言片语。 少年有些不甘心的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得眼前一亮,那小舟还在海上。 那么…… 少年余深毫不犹豫的选择跳上他独自搭乘而来的那只小舟。 开始往海岸上游去。 见此情形。 最开始时。 有少年忍不住嘲笑道:“不是吧不是吧,这就认怂了?” 有孩子哈哈大笑,“就他那样的胆小鬼,还上山修行,笑死我了……” 一阵安静后。 有个孩子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抬头看了眼已经登上半山腰的元水瑶,又回过头看去,海上哪还有小舟的影子。 那孩子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提醒身旁的朋友。 “别傻杵着了,登山的方法是背诵石碑上的文章。” 朋友闻言一愣,随即,惊呼道:“我说嘛,那家伙怎么好端端的往回赶,原来是为了记文章内容去了。” “走走走,我们也赶回去记下来。” 逐渐的。 越来越多人发现了登山的方法。 记忆力好的孩子,在嘲笑了一句那群赶回去“傻子”们后,信心满满的登山而去。 越来越多的孩子登上了山。 可却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一次性登顶。 有人卡在了半路。 他们这才发现,一旦上了山便没有回头路。 他们这时候又开始懊悔不已,又偷偷羡慕起那些赶回去死背硬记的孩子。 少年余深走下小舟,开始登山。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第122章 白痴 书斋外。 读书人拂袖而笑。 铺开好似无尽头的空白长卷。 随手一点,一个个名字落在长卷之上。 再便是读书人给这群孩子的文试评级。 这场文试考核,姓杨的读书人,选择了最简单的测试。 毕竟,走月山山主之前说过,走月山招收弟子注重的是心性和天赋。 既然如此,那么设置一场艰难无比的文试就没必要了。 这场书山学海的考核。 读书人就只是想让这群孩子知道一个道理。 人生没有回头路,任何一件不起眼的事,都可能决定了你往后一生的苦难程度。 修行路上,人与人之间,是有差别的。 登山路上,各有各的法子,去走各自的大道。 每个人的大道成就也是不一样的。 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姓杨的读书人写下最后一个名字。 余深。 排在最末。 评价自然是…… 最下等。 少年余深的登山路,最终卡在半山腰。 当他再记不清那篇文章的内容,准备下山再去苦记时。 他发现一旦上了山,便再无法下山了。 于是乎,少年便再无法登高一步,落在了最后面。 书山山巅处。 有个衣着华丽的小姑娘走到了书斋外。 读书人很欣赏小姑娘的记忆力,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眼,便记下那那篇数百字的文章,着实也是有些厉害的。 然而,小姑娘第一眼就看见了这位直勾勾盯着她看的书呆子。 她开口说出的一句话,直接就是暴击的伤害。 “背诵文章这种小把戏,我三岁就会了,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三岁小孩子的把戏?” 读书人愣了一下。 随后,大手一挥,人影飘散在风中。 书山学海再无痕迹可寻。 极远处,有个自嘲得声音传来。 “一大把年纪了,竟是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嘲笑了,唉,也有没谁了。” —— 天赋考核倒是没有那么花里胡哨了。 行云宗少主于规直接搬了张桌子,两个木椅子,摆在一处空地之上。 他坐在桌子一端,另一端坐着考核的孩子。 于规在桌子上摆放出三样东西。 一纸术法。 一枚铜钱。 一个龟壳。 于规脸色自若,说道:“用手去感受一下这三样东西,之后我会问那几个问题,答对了就是通过了考核。” 对面的那孩子感到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 于规瞅了一眼那少年。 少年顿时识趣的闭嘴。 少年逐一拿起三样物品,又逐一放下。 见状,于规丝毫没有废话,直接问出第一个问题。 “你哪一样物品给你的感觉最不俗?” 少年想了想,看了又看,犹豫不决道:“铜钱吧?” 第二个问题。 “以你的直觉来选,若是你此刻身处危险之中,你觉得哪一样物品能救你一命?” 少年说道:“还是铜钱。” 于规直接收回那三样物品,直接摆手道:“你可以走了。” 少年不明所以道:“我到底通过了考核没有?” 于规难得去搭话,抬手一抖,那少年便没了踪迹,被送出了这座小天地。 陆陆续续进来很多孩子,有男有女,所选得物品还是那三样,问题还是那几个。 只是看那于规时不时皱起的眉头,却说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轮到了少年余深。 “你哪一样物品给你的感觉最不俗?” 少年想也没想,说道:“不都一样吗?” 于规第一次皱紧了眉头。 “以你的直觉来选,若是你此刻身处危险之中,你觉得哪一样物品能救你一命?” 少年说,“都没什么用处。” 于规深吸一口气,咬牙问出第三个问题。 “看懂那张纸上面的术法没有?” 少年一头雾水,“单个认字的话,我都认得出来,可偏偏组合在一起后,我还以为那是僧人念的经书呢?” 于规强忍着火气,“你可以走了。” 少年无奈地摆了摆手,带着些疑惑离开了。 桌前的于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我以为前面几个的修行天赋够低的了……” “不曾想,竟还混进来一个白痴!” 第123章 掉价 这场天赋考核,行云宗少宗主于规,同样采用了最为简单的方式。 一纸术法 一枚铜钱 一个龟壳。 很简单的三样物品。 却是不寻常的。 于规在这三样物品上下了些小心思。 那张纸上,虽说是抄录了一小段的术法窍门,却不是寻常人能轻易看懂的。 天赋悟性不够的人,最多也就勉强能认出纸上所写的文字罢了。 当然了,若是遇到了那些天赋极好的人,不仅能轻而易举辨认出文字,还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学会纸上的术法。 那枚铜钱,同样也有障眼法。 这枚铜钱是件可随心变化的法宝。 肉眼凡胎者,一眼望去,全然看不出不俗之处,只是觉得就是一枚普通铜钱。 而那些天赋异禀的孩子,先天之气萦绕眼眸间,即便是不去细看,也能在触摸的那一刻,感受到法宝气息的不俗。 至于那个龟壳。 是一头异兽蜕下的壳,自然不可能寻常之物。 山野密林遗迹,寻常的猛兽凶猛常遇,奇珍异兽却是难寻。 于规便根据所给出的物品,提出了相关的问题。 “你哪一样物品给你的感觉最不俗?” 名叫元水瑶的小丫头,眨了眨眼睛,然后抬起头来,视线对上于规。 元水瑶毫不犹豫道:“没有俗物,你是要我非得选出一个吗?” 愁眉不展的于规愣了一下,逐渐喜上眉梢。 “以你的直觉来选,若是你此刻身处危险之中,你觉得哪一样物品能救你一命?” 元水瑶想了想,说道:“我并不是说你的法宝不厉害,我觉得,能不能活下来,那也得看敌人的实力如何,总不能一味的寄希望于这三样物品上。” 于规笑了笑,“若是非得选一个呢?” 元水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那枚铜钱,“初学者施展术法耗时耗力,异兽龟壳倒是坚固,可碎裂是迟早的事,那么,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直接选择那随心变化的法宝,说不定能出其不意杀他个回马枪。” 于规打心底有些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天赋了。 “看懂那张纸上面的术法没有?” 于规原本只是随口的一问。 并不指望一个开窍不久的孩子,能光瞥了一眼那张上术法,就学会了那道火法。 然而,下一秒,他便有些傻眼了。 看着元水瑶抬起手掌,口中念念有词,结印手势一起,微小的火苗凭空生出。 小姑娘一脸天真的问道:“你说的是这个吗?” 那一刻,自小到大自诩天才的于规,不由得感慨道:“果然呐,人比人气死人!” 小姑娘的天赋悟性太高,于规反而觉得小丫头拜入走月山有些屈才了。 不过,于规却还是有些高兴的。 最起码,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的出现,让于规觉得不虚此行。 原先,听从父亲的话,代表行云宗主动来走月山主持考核,还是心有不悦。 他觉得不过是一场新生考核,都是些从穷乡僻壤的地方招收来的孩子,即便是天赋再好,又怎么可能与当年同他一届参加行云宗入门考核的那些真正的天才相提并论呢? 其次,他自认为天才,多少还是有些瞧不起走月山这座向来不问世事,却又满是世事人情的宗门。 说到底,还是走月威势不够。 他觉得已经跻身了大宗门的行云宗,即便是要来走月山当考核官,也应该由走月山山主亲自来邀请。 怎么能自掉身价,去迎合走月山呢? 当真是太掉价了! 如今的行云宗,由于宗门中的那位宁缘长老的所作所为,而远没有了当年威严,更糟糕的是,有可能要面临老皇帝的怒火。 虽然如今,那位宁缘长老为了保全宗门而身死道消,行云宗暂时无忧。 可自古皇帝心思难测,若是再不收敛七八分。 只怕是哪天,老皇帝看不惯行云宗的行事了,直接旧事重提,头顶着一个妖族奸细的罪名,那就是死罪了。 到时候,喊冤叫屈也无用了。 他如果知晓了这些被他父亲刻意隐瞒的内幕的话,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吧? 第124章 心事 一系列的考核结束了。 山上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看戏的那群江湖人士,自始至终,也没能瞧见那些所谓的考核的全部内容。 唯一亲眼目睹全过程的只有那一次在演武场上演的实战考核。 那些孩子的表现有好有坏。 论实战考核,身为考核官的李辛一,也采用了最简单的考核方式。 比武擂台,点到为止。 面对一场又一场的擂台赛,往往是那些胆子够大,心眼子多的孩子胜率多些。 但是呢,也有例外。 有的孩子体格强健,自小跟着父辈打猎,有点功夫傍身,结果自然也就不出人意外。 实战考核里,表现最好的孩子,名叫元水瑶,出身蝉州元府。 一身武艺高强,看似柔弱,却是打得那些孩子哇哇直叫。 如同鸡群里混进了一只凤凰。 少年余深的表现,平平无常,三场擂台,就赢了一回,最终碰上那叫元水瑶的丫头而落败。 大概是上山前的恩怨。 小丫头下手有些狠,少年余深即便会些拳脚功夫,还是落得个鼻青脸肿的下场。 随着考核的结束。 看戏的人群散去。 只留下了那些参加考核的孩子和家眷。 走月山山主宣布会在两天后给出通过考核官人员名单。 而这接下来的这两天,所有孩子和家眷皆可留宿在山间的居所。 等到名单揭露后,大概又是一次次的离别了。 —— 李岁一行人暂时住在了山间的一座二层的小阁楼。 少年余深自从参加完考核后,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小姑娘冯白鹿好几次跑去安慰他,都没有明确的缓解。 少年心境似乎出了问题。 就连姐姐余扶摇每天跑去找他解解闷说说话,也的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 这让本身就极其疼爱弟弟的余扶摇感到有些害怕和伤心。 离小阁楼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处山间清泉石上流。 水流出来,时间久了,就顺着山路弯弯,顺势而下,来到了那处断崖,成为了一道风景。 不大不小的瀑布飞泻。 李岁坐在断崖附近,看着身边那抱着膝盖,一脸温柔,眉间却愁苦萦绕的姑娘。 李岁想了想,还是说道:“还在为小深的事担心?” 余扶摇将头埋进膝盖,闷闷道:“小深他自从考核结束后,不知道怎么了,一整天的不是把自己锁在房间,就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问他缘由,他也不说,很让人担心啊!” 李岁下意识说道:“或许他是觉得辜负了大家的期望,更让身为姐姐的你失望了吧?” 余扶摇有些微愕的抬起头,看了眼李岁,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小深他觉得自己没通过那些考核,入不了宗门了?” 李岁点了点头。 余扶摇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子,就是想得太多了,即便是考核失败了,大不了回拦溪县……” 顿了一下,她微微叹息道:“只要他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自从父母离去以后,相依为命的姐弟俩,其实都想得太多,为对方付出太多。 因此,谁都不想对方失望。 曾经,十二岁的小姑娘独自将比她小四五岁的弟弟带大,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拼了命的去赚钱,只为了给弟弟最好的生活。 本该天真无邪的姑娘,却成为了弟弟的那一片天。 凑够钱,让弟弟去了私塾,想着学会识字写字,不指望考取功名,却也能养活自己。 那时的小姑娘,其实什么苦都吃过了,只是从来不去跟那个极其懂事的弟弟讲过。 至于那个曾亲眼目睹母亲和妹妹遇害的少年。 心智其实远比姐姐要成熟稳重。 在同龄人还在享受忘我的童年时光时。 少年明明学习天赋很一般,却还是拼了命的去学,总是缠着私塾先生,问这问那,总能收获满满。 可惜,少年的文运不够,注定考取不了功名。 少年也不觉得苦恼,总会将极力认识的字,一个一个的教给那个很疼爱自己的姐姐。 少年有时候在想,其实读书这事,姐姐最为擅长,也最喜欢文字文章了。 只是少年也知道姐姐的难处,为此少年才会拼了命的去缠着私塾先生要识字认字。 只有这样,每天晚上,才能看到疲惫不堪的姐姐回家后,打心底里的笑容灿烂。 后来,拦溪县有个练家子,无儿无女,以捕鱼为生。 某次无意间看中了少年的习武天赋,想收少年为徒。 偏偏,少年拒绝了那练家子的好意。 还好,那已经年过半百的练家子,也是个好心肠。 他对少年说:“这样吧,你若跟着我练拳习武,老头子我就把捕鱼的功夫也教给你,怎么样?” 少年自然是很开心的。 拦溪县和泥峡县靠水吃水,渔户最是赚钱。 少年想,若是自己也会捕鱼了,那么姐姐就能不用那么辛苦了。 那之后,少年白天去私塾上学,放课后就跟着那练家子练拳,同时也学一些捕鱼技巧。 再后来,那练家子病死了,把所有家产都送给了少年。 于是,姐弟俩才有了那座靠河畔的瓦屋。 李岁这个自小失去双亲的人,其实颇为感同身受。 一个人的流浪,其实很苦,受尽冷眼,受尽委屈…… 可偏偏,你又无人可去倾诉一下。 还好,李岁找到了一个可以用来发泄的方式,或者说是可以倾诉的对象—— 每当李岁难受不快时,总爱去找心湖之上的那个老神仙的麻烦,这反而让李岁变得那般极端。 李岁本能的抬起手,想去拍拍身边的余扶摇的肩膀,以示安慰。 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有些冒犯,便收回了手。 李岁轻声说道:“放心吧,长大是每个孩子的必修课,小深那么坚强的一个孩子,他才不会轻易被击垮的。” 李岁想了一下,说道:“若是这走月山淘汰了小深,那也没关系啊,只要他愿意,你又舍得的话,我可以请人来传授他术法神通。” “只不过,我觉得与其做过山上修士,倒不如在拦溪县那边平平淡淡过一生来得要好。” 李岁轻轻叹息一声,身为北亭国住民,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种情况尤其是两族大战之时最为重要。 而,如今,骊南青三座大关外,又要打仗了! 第125章 雪景 临近冬至。 走月山下了场大雪。 纷纷飘落的雪,如同散下人间的愁苦,格外的刺骨和寒冷。 少年余深又把自己锁在了阁楼的房间。 吃过早饭后。 几人围着火炉取暖。 小姑娘冯白鹿有些担心起少年余深,轻轻扯了扯李岁的衣袖。 小姑娘跟李岁轻声拜托道:“李岁大哥哥,你能不能去安慰一下小深哥哥,不要让他那么伤心了,好不好?” 李岁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笑道:“放心吧,你小深哥哥也不会那么脆弱的,当然了,你若还是不放心的话,我等一下去找他谈谈,让他不要那么伤心了。” 听闻此言,小姑娘满心欢喜的点了点头。 小姑娘知道,少年余深除了最听姐姐的话外,其实最敬重李岁大哥哥。 要是李岁能去安慰一下小深哥哥,那么肯定就不会伤心啦! 中年汉子钱徒找到李岁,也说了些话。 汉子说:“您还是去劝劝那孩子吧,心智太过成熟,反而容易出毛病。” “他怀着最大的希望来参加考核,却换回最大的落败,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 “大概上山修行这事,就是他认为唯一能让姐姐过上好日子的最好法子,可如今,这条路的尽头不属于他,他便有些自责,觉得当初就不应该这般自信,更不应该带着姐姐不远千里来到走月山遭人白眼。” 李岁看了眼外面还在飘落的雪,倒是小了一些。 他拍了拍汉子的肩膀,说道:“等雪停了,山路通了,你带他们护送他们回拦溪县吧!” 汉子追问了一句,“您又要走了?” 李岁叹息一声,“又要打仗了。” 寥寥几个字,却是无比的压抑和沉重。 又要打仗了! 李岁走上了阁楼,很快敲响了少年的房门。 楼下的汉子,没忍住感慨:“这世间,好像就李先生最忙了。” 心中愤愤不平道:“不应该这样的!” —— 少年余深打开了房门。 看见了李岁时,少年倒是有些惊讶。 转念一想,反而有些愧疚了。 还是让他们担心了。 李岁在询问过少年能否进来聊聊,在得到同意后,轻轻关上房门。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少年有些自责道:“不好意思,李大哥,让你们担心了。” 李岁想了想,说道:“你姐姐很担心你,小丫头也很担心你。” 少年叹息一声,“我都知道,可我就是不甘心这么落榜了。” 李岁说道:“你以为你谁啊?” 少年错愕当场,有些不太敢相信,那个一向温和的李先生,竟然会这般气愤。 李岁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以为你是天选之子啊!凡事都得你说了算,凡事只要你想就能如愿以偿吗?” “你以为你上了山修了行,就能让那些关心你爱你的人过上好日子了?” “你该不会以为就你想得多,就你为别人付出的真心最多?” 李岁停顿了一下,语气稍微缓和,“上了山修行,你的命运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都是问题。” 少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李岁冷静下来,问道:“我问你,你以为的修行是什么样的?”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他们都说山上修士荣华富贵不愁,本领术法高深……” 李岁叹了口气道:“道听途说最为致命。” 李岁想了想,还是觉得给少年讲讲往年遇到的一些人事物。 边讲的同时,也让心湖上的老神仙以神通幻化出一些场景,让少年瞧了个大概。 儿时,第一次出了那座家乡小镇。 那时的李岁,也不过八九岁,怀着最纯粹的天真,撞进了最肮脏的世界。 路过一座县城,有“好心人”说要带他去吃饭。 转头间,便被送到了某处府邸,明码标价,被送给了那些所谓的山上修士。 李岁原本也想,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翻身做主,迎来辉煌人生的开始。 然而,那群山上修士,却是想生吃了当时不过九岁的孩子。 后来,才知道,这些修士早就已经走火入魔了。 最终的结果嘛,那群修士全死在了心湖上那位老神仙的手里。 十二岁那年。 李岁抱着寻死的心,闯入土匪窝。 原本以为必死无疑,不料,那群土匪都是迫不得已才上山当了匪徒的苦难人。 最终,收留了李岁的寨子,被毫不讲理一群修士随手给剿灭了。 给出的理由是,碍眼二字。 而祸及鱼池的还有山下那个小村子。 被那群自诩为仙人的修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毫不意外,这群修士,也死在了老神仙的手里。 如此类似的人事物,太多,多到其中很多李岁已经想不起来了。 少年呆滞来很久。 李岁问了句,“你觉得你上了山修行,你能保护得了你姐姐,护得住那些曾经关爱你的人?” “或者说,你确定有一天不会变得像那些修士一样毫无人性?你敢冒险去试试吗?” 少年咽了咽口水,嘴唇有些发颤,“我……我应该不会的。” 毫无自信。 李岁看了眼窗外的白雪皑皑,“上了山修行,能保持人性的人少之又少,能力越大,越想去挣脱规矩枷锁,越发渴望自由。” 为此,自古以来,很多天才被扼杀在岁月长河里。 为此,北亭国才有了一座大阵,立下了那么多规矩,才会刻意打压山上修士,禁止那些心术不正,心理扭曲的修士跻身十三境。 为此,人族才会被妖族险些灭族。 当登上山巅得修士太多,就会拥挤,谁也不服谁。 团结二字将不复存在。 少年抬起头来,认真说道:“我想好了,等雪停了就回拦溪县。” 李岁想了想,说道:“其实你还是不太想放弃,既然如此,我给你找个师傅教你,只不过,却不是修士路子了。” 七项考核里,少年余深的资质很平庸。 唯一可圈可点的就两项,心境和根骨。 在执事长老设置的根骨斤两考核中。 面对那好似没有尽头的台阶时。 少年依旧落在最后。 只是这次考核,称的是根骨,落在最后都才是骨骼惊奇沉重之人。 这般根骨,最是适合走武道一途。 关于剩下的胆识和念力考核,在元水瑶取得最上等的资质出现后。 少年的表现太过太不起眼了,可以用平庸来形容了。 面对李岁给出的好意,少年却没有接受,只是想了好久,才说了一句。 “等姐姐出嫁以后,我想去大海上看看。” “你姐姐订婚了?” “没有啊!”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挺好的……” “这样啊……” “不对劲啊,李大哥,你是不是对我姐姐有意思?” “这么明显吗?” “难道不是吗?” “应该是吧!” 第126章 下山 这天清晨。 走月山的执事长老在演武场的石碑上,贴上了一份榜单。 不出意外。 少年余深没能通过考核。 少年余深高高抬起头,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榜单上排名第一的名字。 元水瑶。 意料之中的事。 少年并没有觉得灰心,反而像是释然了。 心情还算不错,少年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走的路。 其实,继承当年那位练家子的衣钵,每天撑船捕鱼换些银两,也能平平安安过好一生。 午时三刻,地面铺就的雪层,早已被暖阳融化汇成水流。 吃过午饭后。 一行人离开了走月山。 离别总是不舍,却最终还是要学会分别。 李岁在山脚处,和其他人分道扬镳了。 山野林墨延伸而去。 有人踏雪而行,向南而去。 看着李岁远去的背影。 少年余深有些古怪的瞧了瞧身旁的姐姐,有些不太理解李大哥怎么会喜欢姐姐呢? 少年的心思比较单纯,他觉得喜欢就是喜欢,应该不会那么复杂。 就好像他其实很喜欢李大哥,最初可能是因为李大哥帮他报了仇,产生了敬重和感恩。 逐渐都,经历过这一路走来的相处,少年其实很喜欢这个性格温和有趣的李大哥。 只是,少年哪知道,他的这种喜欢,与李大哥对他姐姐的那种喜欢,是不一样的。 少年笑嘻嘻道:“姐姐,我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能对别人说啊。” 余扶摇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轻微俯下身,竖起耳朵,打趣道:“放心吧,姐姐我肯定会保密的。” 少年凑近姐姐的耳朵,轻声细语道:“其实啊,李大哥很喜欢姐姐。” 余扶摇那张温柔的脸上满是错愕,反应过来的姑娘,满脸羞赧,故作恼怒拍了下少年的头。 “瞎说什么呢,你小子学坏了,竟拿姐姐打趣。” 少年一脸认真道:“姐姐你怎么还不相信呢?李大哥亲口跟我讲的啊!” 余扶摇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好吧好吧,这个秘密姐姐肯定会保守好的,不会跟别人乱讲的。” 这时的余扶摇,只觉得是那已经远去的身影,大概只是和少年说过些对她的印象如何如何的话。 不曾想,却被心思单纯的少年认为那种印象不错的好感和喜欢,就是真的喜欢,其实远没有大人们想得那般复杂。 然而,少年突然从袖口掏出一样物品,递给姐姐,少年这样说道:“”那天在阁楼,李大哥来安慰我时让我保管的,说是等下了山,或者是回到了拦溪县,再把这簪子送你。” 那日,在阁楼里,李岁以一缕剑气化作一根木簪子。 寻常人看来,那只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木头簪子。 李岁送出木簪子,想法很简单,给这对姐弟留下一个保命符。 少年武运深厚,根骨斤两极重,踏入武道只是早晚的事,自保能力总是有的。 倒是那天真和善的余扶摇,修行天赋悟性一般,武道天赋更是普通,只怕是这辈子就那么平淡无奇了。 只是,世间险恶,防范于未然总是没错的。 那么,送她一缕从心湖上的老神仙那讨要来的剑气作为保命符,自然是举手之劳,却是能换来一个让李岁很满意的结果。 这是李岁送给自己的一次礼物,这世间里多出来的一场美好,也是治愈李岁心病的最好的良药。 余扶摇看着那根隐隐有银光萦绕的木簪子,愣了好久。 她轻轻接过那根木簪子,心里却是难以形容的高兴。 她轻轻说道:“原来,喜欢的人喜欢自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 随着少年余深一行人的离开。 山上走来了几道身影,停在山脚处停放马车坐骑的厩房建筑附近。 走月山山主亲自来送几位考核官离山。 行云宗少宗主,在与其他人辞别后,御剑飞行远去,留下剑气荡漾开来。 郎州镇守府的读书人杨长河,也辞别离开,坐上马车去往镇守府。 还剩下李辛一,年轻道士,以及那位南屋寺的僧人。 三人的行程,不谋而合,都是去往南遥关。 没有太多生死离别的话语。 离开只是离开,没有生离死别。 走月山山主看着几人下了山,身影逐渐消失。 这位很久没有出山的山主,不由得叹了口气,却又失笑道:“趁着骨头还硬,还能跑能跳,也该去见一见那些老朋友了。” 第127章 寒暄 暮色渐浓。 山间小路幽暗,寒意遍地散开。 行去二十四里地。 出现一座凉亭。 可能是曾有行人长途跋涉至此,心怀善意,因此才搭建了这座亭子。 搭建亭子的人觉着往后可能还会途经此地,也想为路过此间的行人旅客提供一个落脚之地。 当然了,这座凉亭最有可能的建造者,是当地的朝廷府衙。 李岁也不去想太多,走进亭子,生出一堆火,木柴是来的路上顺手捡来的。 火焰在暮色中缭绕,驱散寒意,温暖人心。 李岁在想着骊南青三座关隘外的情形。 不久之前。 妖族同时对三座关隘发起了几波小规模的冲杀。 这些小打小闹不至于攻陷三大城头。 只是,在次次攻陷失败后,妖族数量反而还在不断增加。 就好像,突然之间,一盘散沙被凝聚起来了。 而前几次的小打小闹,更像是在试探三大城头的底牌和战力,好为接下来的真正的大战做准备。 李岁想道:“难道是那头挨了裴见一剑而逃走的大妖,躲在了镇妖城,又或者是妖族腹地内有大妖盯上了北亭国?” 其实还有一个更坏的猜测。 “那头负伤的大妖躲在镇妖城,向另一头身处妖族腹地的王座大妖请援,而正好,那头大妖与北亭国有仇。” 两尊王座大妖潜伏在北亭国之外的那座鱼龙混杂的镇妖城内? 两尊十三境大妖,那可就棘手了。 正想着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声响。 有三人往这边走来。 大概是见着了火光,加快了脚步。 很快,三人驻足停留在亭子前。 李岁抬起头,不由得笑道:“才刚与你们在走月山道别,这么快又相逢了,还真是有缘。” 三人,正是李辛一等人。 年轻道士还是老样子,笑呵呵道:“李先生怎么知道小道我们会途经此地,还特意烧了火,真是让小道我有些感动。” 李岁瞅了一眼年轻道士,“看来是又欠揍了。” 年轻道士笑嘻嘻道:“李先生这话说得让小道我很伤心啊!” 李岁:“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好好的聊聊?” 年轻道士赶忙拒绝了,“不了不了,小道我可不敢叨扰李先生清静。” 李岁笑道:“那你还搁这拐弯抹角的说什么话,看样子就是欠揍。” 话音刚落,李岁已经起身,抄起旁边一根木棍,高高抬起手来。 年轻道士见状,吓了一跳,立马认怂道:“不是……不是,李先生,小道我错了,没必要再般动手动脚的,君子动口不动手……” 然后的然后。 只见李岁一脸嫌弃的看了眼年轻道士,把那根木棍添进火堆。 这下,倒是年轻道士有些尴尬了,却是满不在意,笑哈哈道:“还好还好。” 李岁朝那南屋寺的僧人以佛门的行礼手势行礼,李岁双手合十道:“见过前辈!” 修了闭口禅的僧人,笑了笑,还了一礼。 之后,一行人便在亭子间歇息打坐。 夜色阑珊,繁星吟游。 经过了那一场大雪后,天气又转好。 今儿倒是有些能瞧见一两颗星辰于夜空中闪烁,如同点缀了画布的点睛之笔。 故人相见,李辛一和李岁寒暄几句。 李辛一说,“这些时日里,我将你送给我的那些飞剑尽数炼化了。” 李岁:“我感应到了。” 果然如青衫老人所言,在李岁为其搭建了一座相同的心湖剑阁后,眼前的李辛一破境如喝水,全然没有瓶颈之说。 也许,这才是她妖孽般的天赋。 李岁由于某些原因,迟迟破不了境,困在了七境。 而才几个月不见的李辛一,已然是八境的大修行者了。 李岁没忍住感慨道:“先天的天赋和后天的努力,还是天赋更胜一筹。” 李辛一笑道:“才多久没见,你这家伙也学会取笑人了。” 在李岁给李辛一留下的印象里,李岁才是那个自始至终的妖孽天才。 不说别的事,就单是当初第一次相见时,李辛一苦战不下的那头大妖,却被李岁一剑轰成肉泥的场面。 这一幕,就已经让李辛一仰望不止了。 至于后来听到的那些事迹,青州关力挽狂澜,斩十三境大妖,一人问剑妖谭山等等。 旁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反而是李辛一,竟觉得应该就是这样才对,她印象中的李岁就应该是这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天下人的样子。 不然,让她去相信一个妖孽天才,却事事平常毫无存在感,你反而觉得不可思议了。 李辛一下意识瞟了一眼旁边认真打坐的年轻道士。 她轻声询问道:“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李岁自然看见了她举动,心目了然,却还是想打个糊涂。 有些事,得当事人去细品,去接受,去经历才会懂。 旁人的话只会影响她的心情,不然不多言。 “你问我一个母胎独身快二十二年的人,一个这么深奥的问题?” 李辛一失笑道:“那倒也是啊!” 李岁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相互的喜欢才是最重要的事,一厢情愿往往不可取,害人又害己。” 第128章 古怪 清晨,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散落人间。 草木随风摇曳,路途蔓延开去。 一行人离开了亭子,顺着山间小路,去往南州。 在途经一家逆旅后。 李辛一和年轻道士先行一步,赶赴了南遥关战场。 想来,这次有预谋的战争,打得有些惨烈。 北亭国上下几乎震动了。 古衙门修士在得的老皇帝的旨意后,纷纷赶往三座边关。 就连那些山上宗门弟子英勇赴战,抬头望天,随处可见有修士御剑飞行,赶往战场,只留下一缕缕剑光,经久不散。 山下的江湖势力,也逐一听从了朝廷的旨意,成为了随军战力,跟随北亭国大军,开始驻守各州边关。 在如今压抑紧张的气氛下,各州各地的百姓,也逐渐意识到了危机感。 城镇还是繁贸,街头行人也一如往常,只是或多或少都在提及两族纷争涡源。 以及谈论三座大边关得战后状况,想着要不要筹集些粮草物资送往前线,也当是尽了份心意。 想来,李辛一收到了战事告急的消息,才选择马不停蹄赶赴南遥关的。 当然了,李岁也收到了来自古衙门黑白客一脉发出的消息,只是他却不予理会。 沉重的气氛下,边关并没有任何要失守的迹象。 因此,李岁才没有随李辛一和年轻道士赶往战场。 此刻的他,遇到了破境的瓶颈,试图寻找一个破境的契机。 南屋寺的僧人似乎也不着急,也留了下来。 李岁便与老僧人结伴而行。 徒步慢行,观山看水赏花全是风景。 这天黄昏之时。 二人来到了南州和郎州的交界的地方。 停留在一座小村子里。 夜色悄悄降临。 热情好客的村民们却纷纷变了脸色,害怕恐惧难以言表。 纷纷闭门熄灯,村子霎时间寂静无声。 李岁和老僧人被村长安排在了村口到一间屋子里。 李岁蹲坐在屋门外,看着令人古怪的这一幕,有些不明所以然。 他猜测,是村子里的习俗,还是村子里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恐怖事情? 很大概率是后者。 这时,老僧人也从村长家回来了。 村长家离村口这间屋子不是很远,距离不过百八十步的样子。 村长带着老僧人是去拿些吃食的,只是,后来看夜色暗涌,便不敢陪老僧人一起回来了。 这让李岁更加笃定,这村子里定然藏着什么古怪的存在,才会使整个村子恐惧成这样。 老僧人递给了李岁一些肉食,将素食留给了自己。 李岁接过这些吃食,随意打量了一下这个村子,并没有什么异常。 李岁说道:“老禅师,你是不是也发现这个村子的古怪了?” 老僧人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手指轻点几下,一行文字便凭空印入李岁的心间。 “埋葬之地,死物复生,食人而活。” 李岁想了想,说,“途经此地,老禅师想怎么办?” “救或不救?杀或不杀?” 老僧人以文字印回道:“救是慈悲,不救是放纵,杀是解脱,不杀是罪过。” 人死而怨念不消,以食人而活,是为邪魔。 渡其入轮回,方是解脱。 一股黑烟骤然间出现,迅速笼罩整个村子。 紧接着,一道血红身影,飘荡而起,身影将散未散,拖曳出一条条弯曲扭曲的红线,极其诡异。 那鬼影用一双猩红的眼睛,望向地面上的二人。 如同嗅到了食物的味道,尖叫着飞掠而来。 嗜血而又疯狂。 第129章 改变 房门紧闭着。 屋外漆黑一片。 听着外头传来的声响,窗户缓缓敞开了一条缝隙。 从窗口这边,正好能看到村口那边的屋子。 村长原想送那相貌慈善的老僧人回去的,只是奈何夜深,一想起往日那些惨死在你怨鬼嘴里的村民,便不由得胆寒发怵。 最终,只能隔着窗户默默注视着那老僧人回到村口的屋子。 看着坐在屋前的二人,村长还是有些担心。 不过,村子多少是松了口气的,“还好还好,没出什么事。” 话音刚落。 一股黑烟凭空间出现,以极快的速度笼罩了整个村子。 村长顿时脸色一寒,赶忙关闭窗户,暗道不妙,“完了完了,那两外乡人怕是要惨了……” 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安,又默默敞开窗户,隔着缝隙,死死望着村口的屋子。 转眼之间。 在这位老村长的视野里,一道血红的身影,飘逸而起,身影将散未散,在半空中拖曳出一条弯曲扭曲的红色残影,十分诡异。 眼睁睁看着那吃人的怨鬼冲向村口的二人。 老村长顿时心都凉透了,不忍得闭上了眼睛。 然而。 情况似乎有些 出乎意料。 只见刺眼金光灿灿,直冲眼帘。 老村长赶忙睁开了眼,当看清楚发生的一切后,呆愣这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村口那边。 李岁干坐在屋前,悠然啃着手里的鸡肉块,还时不时吧唧一下嘴唇,很是享受。 自始至终,他都像是没有看见那凶神恶煞的怨念鬼魂一样。 最主要的缘由是,老僧人已经出手了,用不上李岁帮倒忙。 只见,老僧人抬起手来,掌心向上。 随后,覆掌向下。 一道佛光从天而降,金光灿灿,普照人间。 夜幕之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 伴随着佛光的落下,手掌如同一座巨大的山峰,猛然压下。 那浑身散发怨气的厉鬼,顿时间,被从天而降的巨大手掌给捏在掌心。 佛光浓缩进佛掌之中。 巨大的佛掌化作佛光消散。 掌心之中的厉鬼,也化作无数星星点点的光粒,飘散在风中。 佛光普渡,怨念自消,遁入轮回。 老僧人的佛门手段,着实是有些厉害。 反应过来的老村长,有些惊喜不已。 “不曾想,竟是仙人路过,村子有福了!”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地上,叫醒熟睡的人。 李岁和老僧人辞别村子,又开始了属于二人的旅程,亦是修行。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李岁倒是显得有些寡言少语。 老僧人也闲云野鹤。 远山覆满白雪,寒风瑟瑟掠过山林,扰乱远行的人的思绪。 结冰的河面上,光滑如玉,一颗小石头砸去,滑出很远。 山间的小路,也有了尽头,迈入断崖,便要进入宽敞的官道了。 天色渐晚。 李岁决定在山崖夜宿,捡来柴火,生了堆火。 李岁取出几块冷馒头,以细小的树枝串上,烤起了馒头。 这处断崖离地面不过几丈高,倒是算不上山崖,好在是个能挡风的地方。 地面有条溪流经过,能听到水流声。 生火烤馒头,观来时远山,别有意味,近听水流声响,静心生喜。 抬头看天,也有寥寥几颗星星,如同离乡千万里的人,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如此意境,如同人生。 李岁递给老僧人一个烤好的馒头。 见老僧人接过馒头。 李岁朝火堆旁边挪了挪,然后向后倒去,躺在地上,仰望夜空,突然说道:“老禅师,难得来一趟人间,能否说一说,是独坐天幕有趣,还是闲游人间有趣?” 老僧人轻笑,看了眼抱着脑袋望天的年轻人,以文字印的术法问道:“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李岁想了想,说,“走月山上看见老禅师的第一眼吧!” 老僧人取下木枝上的馒头,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枯坐天上,能观人间万事万物之生生死死,看得多了,也就毫无波澜了。” “闲云野鹤人间事,说是有趣吧,也令人失望,说是无趣吧,也有美好可以擦肩而过。” “说到底,失望大于希望,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本想看后世盛世繁华,奈何后辈不太争气,困于眼前利欲私心,无心后世烦忧,不善!” 李岁想了想,打趣道:“老禅师有没有觉得你辛苦守护的东西,其实并不值得老禅师你那么拼命?” 老僧人笑而不语。 李岁沉声道:“人族和妖族的纷争已有千年不止,照如今的世道来看,人族消亡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如此一来,很多人的努力都白费了。” 老僧人扭头看向李岁,眼中闪过一些意味难明的思绪。 李岁叹了口气道:“虽然世道很糟糕,但是,我见过很多人舍身成仁,为别人而拼命,为自己而活着,为人族薪火能够相传而死去……” 顿了一下,李岁有些不甘心道:“我不想这些人的努力白费,我不甘心就这么困死在这里……” 我还有很多人要去见,有很多事要去做,有很多地方要去走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李岁那颗寻死不活的心,已然变了。 或许是在南遥关遇到让好心善姓雷的老板时,也许是遇到了那个脾气其实不是很好的李辛一。 可能是从碰见那个在马车上给了他一把瓜子的小丫头起。 还有一个自以为是的少年。 也许是从李岁决定转修人性路子时起。 也许是在青州关遇到了那个曾说想要去妖族腹地走一趟,剑斩王座大妖,问剑妖祖的年轻人时。 也可能是那个铁骨柔情的武夫卢铁行,可能是姓陆的,可能是那个整天大大咧咧的年轻道士,可能是那个慈眉善目的青衫老人。 可能是山崖边上遇到的大雪山的小师叔。 可能是性格憨厚的中年汉子钱徒。 或许是那个总是抱着剑鞘的游侠儿。 或许是玉荒城的城主裴见。 一定是拦溪县河岸洗浣处那个温柔的姑娘。 一定是那个叫余深的少年郎。 还有那个文运显化的小丫头。 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所受的困难都变成了后来这一路上的美好事。 原来,我已经变了。 变得越来越怕死了! 李岁心神沉入心湖,又看见了那个相貌俊俏无比的老神仙,他自嘲一笑—— “我对你的恨意,只会越发浓烈,偏偏又掺杂了一丝不舍,当真是很矛盾,很可笑!” 第130章 让道 老僧人吃完了烤馒头,随意挥动僧袍。 光阴好似被加速,天地万象一闪而逝。 再睁开眼时,已然身处一处佛殿之中。 老僧人以心声讲述一些陈年往事。 老僧人心声化作文字,缓缓道来:“人世间第一位开辟出修行路的大能,将人世间分作山上和山下,当初的理念是想让上了山的修士,去守护山下的万千平民百姓,从而造就一方太平盛世。” 只可惜,那位大能低估了人心的欲望和恶念。 不过才经历了千年之久,当初遍布整个天下的人族,竟只剩下了个弹丸之地用来苟延残喘。 人族从庞大的族群险些消亡。 其中,最大的威胁来自人族自己的内讧。 妖族只是顺水推舟,便轻而易举夺得了整座天下。 可想而知,数百年之前,人世间是得有多混乱才会如此不堪一击。 当一个人手无缚鸡之力时,他便只想好好度过一生,偶尔才会幻想一下某天自己要是能飞黄腾达就好了。 可当一个人突然之间有了数万人不可匹及的强大能力,他的优越感和那些小小的欲望都将无限放大。 若是不能克制自身的欲望贪婪,那么这些欲望和贪婪所形成的洞窟,将成为自己的埋葬之地。 正身处欲望的漩涡时,你觉得你还安然脱身,可那漩涡只是伪装,实则是欲望的沼泽,只会越陷越深。 最终这个沼泽会彻底吞噬你的所有理智,将你原本那很不起眼的恶念,无限放大。 然而,当一个人能高高在上的主宰世间万物时,谁又会在意所作所为是好是坏呢? 他们想的只是享受现在,肆意妄为就好。 老僧人又说道:“那位大能在世时,世间人人望而生畏,妖族静守偏远之地,不敢造次,人族万国崛起,天下一片和祥……” 李岁不用想也知道了后来的结果。 无非就是在那位开辟修行路的大能仙逝后。 没了大能的威严镇压,天下万国纷争不断,动荡不定,彻底陷入乱世。 山上修士直接违背了当初那位大能定下的规矩,倒反天罡,视山下凡人为蝼蚁,以高高在上的俯瞰,主宰世间。 而一直不敢静守偏远之地的妖族,趁势而入,开启了两族的战争。 后来的后来,修行路被山上牢牢掌控的人族,一退再退,最终沦落到只能守着弹丸之地苟延残喘。 李岁皱了皱眉头,目光投向老僧人,老僧人看似在说些陈年往事,李岁却听出了些不一样的地方,这是话里有话啊? 果不其然,老僧人又说道:“那位大能在世时,天下万族称其为压胜之人,顾名思义,就是这座天下的压胜之物。” “如今你所走的大道,与当年那位大能有异曲同工之处。” “那位大能是以纯粹的善意,开辟天下盛世,与天地争夺一线生机,为天下谋福。” “而你,却让人看不透,善恶皆不纯粹,偏偏那善恶之念,又能由你自己随意掌控;有着惊世骇俗的修行天赋,偏偏又有着无欲无求的心境;明明有着最纯粹的人性,偏偏又藏有另一种同样纯粹的神性……” “你是这数千年以来,最大的古怪,是变故,也是最有可能改变这天下局势之人。” 比起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李岁其实对那位好似创世神灵一般的人族大能更感兴趣。 李岁想了想,说道:“可否说说那位大能的死因吗?” 李岁可不相信,一个能与天地争夺生机的大能,不说他在世人心中的地位如何之高,单是那与天地相争的境界来看,他怎么可能会死于生老病死? 老僧人沉默了很久,面无表情,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许久,老僧人似乎下了什么决定,才抬起头来,目光直视李岁。 “那位大能妄想劈开这方天地,最终遭天地反噬而死!” 李岁瞳孔不由得放大,嘴角微微上扬,这倒是很有意思了! “那位大能被天地之力困死在如今妖族腹地的那处祖渊,天雷劈了三天三夜,劈碎了其魂魄,地火焚烧了三天三夜,毁其躯体,最终这位大能消亡于光阴流水之中。” 天雷滚滚,地火焚烧,这就是天罚! 思来想去,倒是有些困惑,那光阴流水是什么东西? 李岁满脸困惑道:“光阴不是无形之物吗?怎么可能具象化?” 老僧人言道:“世间先有了光阴长河,再有天地万象,后才有了万物生灵。” “当跻身十三境时,便能以看见那流动的光阴流水,也能以神通截取出光阴流水。” 李岁恍然,“原来如此。” 所以那位大能是被天地间流动的光阴流水给冲洗净化,魂飞魄散? 李岁咽了咽口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眼里竟是期待,他抬起头,看着天幕。 “似乎找到能杀死心湖上那尊老神仙的方法了。” 火堆暖暖,在无尽黑夜里,为这处断崖绽放光芒。 老僧人最后以劝阻的语气留下几句话—— “天地规矩非人力所能撼动,莫要想这些胆大妄为之事。” “大道朝天,且行且慢,拥有克制善恶之心,方能证道涅盘。” “前路拥挤,老衲先让道而行,且看你登高再登高!” 话音落尽。 断崖旁的老僧人闭目,身影化作佛光,升入夜幕。 佛光普照人世间。 坐镇天幕的僧人收回了曾留在人间寻找大变故的分身。 世俗里的老禅师便圆寂了。 李岁仰望天幕,双手合十,“谢过老禅师解惑,慈悲自渡。” 李岁烤了个馒头,自顾自啃了起来。 回想着老僧人说过的那位大能者的理念—— “我授你修行,是要山上修士当以山下的自由作为边界!” 那时候的他,一生的宿敌是天地无形的规矩,世俗力量的强大惯性,是人人皆有生老病死的铁律。 是那些看不见的存在。 李岁喃喃自语道:“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强者,是因为践踏弱者而强大的,必然是遇强则强,愈挫愈勇。”(注1) 一夜无事。 随着清晨的一缕阳光洒下。 一身墨袍白发的年轻人,踏上了去往南遥关的旅途。 这一年冬天。 年轻人破境而行。 修士第八境,在山上又名止境,也叫新生。 是同一个境界里分支最多的一个境界。 也是大部分山上修士,在七境时瓶颈时所要面临的破境问题。 前有古人所走的大道,延续传承而行,是为传承境。 这是天赋寻常人都会选择的道路,风险最低。 唯一缺陷就是,若是你所走的大道尽头已经有人登高,那么你将永远被压于一境,甚至是困死在其中。 相反,另一个选择就艰难险阻。 用寻找到一条全新的登高大道。 如同开创宗门一样,会成为祖师爷一样的存在。 这全新的境界,叫祖脉境! 而,当越来越多的人找到全新的大道登高时,祖脉境又有了更多的具体名字。 譬如,儒家的浩然春风,道门的清净无为,佛门的涅盘寂灭…… 妖族的不腐不朽,鬼怪的聚魂长生…… 剑修的弹指间,符箓神通神仙符,炼器师的登堂入室,以身法登高的神行…… 第131章 情字 一路南下。 李岁又经过了南州的一座小城。 这座名声不显的小城,却是有些热闹。 仿佛在两族战争的压抑气氛之下,这座小城却置身事外。 有可能也是当地民风随和,毕竟离南遥关近,潜移默化之中,深受那些离了乡奔赴战场,后来又归家的人影响。 战争的再度爆发,在这座城市里,忧心肯定有,但是呢,并没有掀起太多波澜。 街头商铺依旧开门营业,人影匆匆忙忙,嘈杂声不绝于耳。 这座小城名叫旧城。 李岁走在街头,路过一家客栈,遇到了一个有些印象的孩子。 客栈老板娘的儿子。 李岁扫了一眼街对面,也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理由,就是突然觉得,那街对面应该有个汉子才对。 从客栈跑出来的小孩,看见了李岁,笑着伸手,说道:“客官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李岁打量着这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孩子,笑道:“来间上好的房间。” 那小孩显然不是第一次出来招揽生意了,引着李岁进了客栈,然后让李岁稍等一下,便屁颠屁颠跑去了柜台那边。 李岁视线随着孩子去到柜台那边。 柜台那边,是个妇人装扮的女子,年纪不大,约莫三十有几的样子。 孩子指了指李岁这边,笑容灿烂道:“娘,那位客官要住店,要一间上好的房间。” 那妇人揉了揉孩子的脑袋,笑道:“娘亲知道了,我家的小柱子真乖!” 李岁看着这一幕倒是有些羡慕了,跟着笑了起来。 世俗的美好,往往就是如此简单,随处可见,却又觉得寻常。 只有在某天回忆时,才会发现,幸福曾如此简单,你我都曾拥有过,只是当时没在意。 日落黄昏人影稀疏。 街头人影少了很多。 李岁搬了张长凳,坐在客栈门前,端着碗面汤,赏日落西山,赏街头寻常事。 客栈的少东家,就是那个四五岁小屁孩,屁颠屁颠跑到李岁身边。 笑着打了声招呼,也挨着李岁坐了下来。 李岁看了一眼,瞬间觉得手中的面汤味道淡了。 小屁孩一手一个鸡腿肉,一口接一口,满嘴油渍。 目光紧紧看着街对面,不知道在看什么,又似乎在期待什么,小屁孩边吃边含糊不清道:“好久没看见那个大叔了,可能是走了吧?” 李岁嗖了一口面汤,吧唧吧唧嘴,故意一脸陶醉,大声道:“真香啊!” 小屁孩才刚转头,心里有点馋了,想着要不拿鸡腿换汤面时,李岁早已扒拉完了最后一口,连汤汁都吞进了腹中。 小屁孩有些失望,嘟囔了下嘴,“吃那么快干嘛,就不能留一点儿吗?” 李岁暗暗笑了笑,玩笑也就适可而止了。 李岁扫了一眼街对面,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好久没看见什么大叔了,这和你在看的街对面有什么关系吗?” 小屁孩心思单纯,刚才没能吃到汤面的小失落,早早不见了,毕竟想吃的话,等一下可以去找娘亲再煮一碗,太多了肯定吃不完,那么就煮一小碗吧! 小名叫小柱子的小孩,啃完了一根鸡腿,满脸享受,然后才回答了李岁问题。 “肯定有关系啊,以前嘛,那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就喜欢坐在那对面,总是喜欢看着客栈。” “自从上次出了城,听大人们说,是去什么南遥关了,回来后,那个剑客大叔,就偶尔来看一眼,然后就走了。” “但是呢,最近都没来了,应该是又出城了吧?” 李岁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了,到底是小孩子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他没能理解其中意思。 李岁疑惑道:“那大叔为什么要看客栈,客栈有什么好看的,还有啊,你为什么一会儿叫他大叔,一会儿又叫他剑客大叔呢?” 小柱子笑呵呵道:“你大叔喜欢我娘亲,但是呢,我娘亲老喜欢骂他,他就喜欢跑到那对面坐着,然后在那边看客栈里忙活的娘亲。” 李岁皱了下眉头,这小家伙心性未免太成熟了点吧? 李岁还是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大叔喜欢你娘亲的呢?” “我听来客栈里吃饭的那些大人说的,有些人可坏了,他们吓唬我说,那大叔以后肯定会成为我老爹,是什么我娘亲其实也喜欢那大叔……” 小柱子气鼓鼓道:“喜欢不喜欢我能不知道,每次那大叔走进客栈,我娘亲都会骂他,肯定说讨厌他才骂他都,怎么会喜欢呢?” 果然,小孩子哪懂什么情字深意,不过是道听途说,曲解误会了而已。 李岁笑问道:“那你喜不喜欢那个大叔呢?” 小柱子想了想,说道:“我不讨厌那个大叔,虽然娘亲讨厌他,但是呢我知道你大叔是个好人,记得有一次,有些坏人来客栈闹事,就是被那个大叔给打跑了。” “还有还有,那大叔很厉害的,背着剑,就好像说书先生说的江湖侠客,他还会变戏法呢。” 李岁笑了笑,“所以,是因为那大叔常来街对面坐着,那些坏人才不敢来找你和你娘亲的麻烦吗?” 小柱子想了想,好像是的,好几次那些坏人远远看见了那大叔就吓得跑掉了。 孤儿寡母,能经营一家客栈不倒,也说值得让人敬佩了。 经过小屁孩这一通讲解,李岁倒是对那小孩子嘴里了剑客大叔感兴趣了。 是因怜悯之心而行善呢? 还是情字所解? 翌日午时。 客栈楼下客人的一阵吵闹声传来。 惊扰了李岁的好梦。 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还不让人安心睡觉了,多少有些气恼。 顾不上洗漱,李岁下了楼。 站在楼梯上,一眼望去全是起哄瞎胡闹的客人。 “我说老板娘,好不容易有人看上了你,你怎么还将人拒之门外呢?” “小柱子,赶快去叫你老爹进来,哈哈……” “就是就是,老板娘你就成全人家吧,嫁给他不吃亏,大伙儿可都看在眼里呢,他是个痴情种,好多美人儿想让他白嫖,他连去的心思都没有,竟每天想着你,对小柱子又好,大伙儿说说,这样的好男人上哪找去……” “就是就是!” 李岁朝门外看了一眼,不由得失笑。 缘分这东西就是很奇妙。 原来昨天提到的大叔,原来是他。 门外那汉子,曾在这座旧城,同样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又因那他三首蛟,在小天地里打了场架。 成为了第一个敢对自家小师叔本命飞剑说是垃圾的人。 大雪山的剑客!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门外那汉子的不对劲。 老板娘走出了客栈,站在汉子跟前。 这次没有骂骂咧咧,只是缓声说了一句,“好几天不见你了,还好吧?” 剑客大叔笑了笑,言语却是离别,“我要走了,可能就不回来了。” 妇人愣了一下,才有些失落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深深印入心底的汉子的脸庞,轻声说道:“别说不吉利的话,最好活着回来。” 妇人回头看了眼那满眼好奇的小柱子,突然抱住汉子,泣不成声。 “活着回来。” “我等你来娶我!” 汉子默默应了一声。 “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娶你!” 第132章 危机 南遥关城头。 人头攒动,气势高昂。 身后上空,不断有修士御剑而来,落在城头,同样望向城外那片一望无际的荒地。 小规模的战争打了几次。 城头皆胜。 镇守大将黎沉,走出那间茅草屋,脸色凝重。 古衙门的秘密信件昨日送到了他手中。 信上说,镇妖城出现几头王座大妖的身影。 显然,随着妖族在登天长城那边的大败,妖族将矛头指向了北亭国,而这一次不再是小打小闹。 可以说是生死存殁的一战。 不用说,南遥关将要面对的是未知的恐惧。 可能是一头十三境王座大妖的现身攻城。 可能是由数十头大妖率领妖族大军,誓要将南遥关踏平。 状况只会越发糟糕。 南遥关几乎没有能与王座大妖匹敌到存在。 镇守大将黎沉,虽然也破境入来十二境,可显然在一头王座大妖眼里,根本不够看。 武夫顾右,即便是一步踏入九境巅峰,还是只有送死的份。 妖谭山山主一个十二妖族修士,不说别的,只要不叛变就已经很好了。 即便是三个人一起联手,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似乎,南遥关真的要沦陷了? 黎沉身先士卒,披上战甲,守在最前线,视死如归。 他身后的修士,只是高喊道:“迫不得已时,可以逃命,不会有人受到惩罚……” “只不过,在想着逃命之前,希望各位能先想想身后的万家灯火,有没有属于你的一盏。” 镇守大将黎沉停顿了一下,说道:“那么接下来,敢与我黎某人一同死战的人,随我死守城头!” 话音刚落,无数修士齐声高呼,“死战!不退!” 城头某处。 顾右静静看着城外,眼里全是淡然,仿佛接下来的面对的不过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战争。 大概这就是麻木吧? 女子剑修胡鸢,来到顾右身旁。 她问道:“如果我战死了,记得把我的那把飞剑带回来,送给那个姓李的家伙,让他帮忙多杀几头大妖,就当是我向他问剑一场。” 顾右头也不回,言语平淡道:“如果你这算是遗言的话,那么还是去拿根笔写下来,我这人记性不太好,说不定哪天就忘了。” 胡鸢有些气恼,暗骂顾右这个榆木脑袋,“我肯定能活下来的,我还想看你出糗呢,还想看看你在你家小师妹跟前是不是也这样冷漠呢?” 顾右挪动脚步,靠向城墙,叹了口气,说道:“倒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胡鸢不由一喜,笑道:“说呗,你的事我都愿意帮忙。” 顾右说道:“我家那小师妹应该会来南遥关,照她那性子,到时候真的打起来,吃亏少不了,我想让你拦住她,不要让她出了城头。” 胡鸢有些暗暗失落,却还是咬牙答应下来,“这事交给我了,不过你得带我去认识认识你那小师妹,不然到时候人都不认识怎么拦?是不是?” 顾右还真的是惜字如金,回了一个字,“好!” —— 青州关城头。 镇守大将徐弱,召集了城头那些说的上话得修士,展开了面对接下来要面对的危机。 由于城头还有一个大雪山的小师叔坐镇。 在众人商议对策前,大雪山的小师叔就只给了镇守大将徐弱一句话。 “守住城头归你们管,王座大妖交给我。” 先有了镇守大将的管理有序,有大雪山小师叔的压阵在后,青州关城头丝毫没有慌乱的迹象。 即便是王座大妖亲赴战场,那随和的大雪山小师叔也不是吃素当摆设的。 就好像此刻。 这位小师叔和那个姓陆的家伙还能谈笑风生。 陆探把玩着腰间的玉石,突然感慨道:“这一次只怕是又要死很多人了!” 大雪山的小师叔靠在城墙边,席地而坐,神色自若道:“那就尽力让城头少死些人。” 陆探不由得失笑,这家伙向来如此,临危不乱,又极其自信。 而事实上,也确实是有那自信的资格。 不论是大雪山还是整个北亭国,能打赢这位小师叔的屈指可数。 更是妖族那份必死之人的名单上,排名很靠前。 可想而知,这位小师叔的强大。 往年,他是不想下山,觉得山下无趣的很。 如今却又是不想回去了。 他说,“有趣的事还未看够,有趣的人越来越多,倒是喜欢上这俗世洪流了。” 陆探嘲笑他,“难怪取名叫刘念,好当真是留念不舍。” 这位小师叔也不气,反而觉得在理,“游走世俗间,亦是一种修行,有所留念,才能走得更远,道心似乎会更坚韧些。” 陆探有些头疼起来,“这次是准备出城杀那尊王座大妖,还是坐镇城头,遥遥对峙?” 大雪山的小师叔想了想,笑道:“城头有你坐着不就好了,还需要我瞎操心吗?” 陆探说,“你准备去斩杀那尊王座大妖?或许不止一尊。” “照杀不误。” “你这口气比脚气还大。” 小师叔失笑道:“还是尽力不出城,让城头少死些人,好不容易都混熟了,总不能到时候哭的死去活来,多丢脸面啊!” 陆探抬头,视线越过这位小师叔,神色不由得紧张起来。 “感觉到了吗?” 大雪山小师叔已经站起身,视线同样望向城外极远处。 “十二尊王座,来了半数,也是够看得起北亭国。” 陆探嘴欠道:“你这话说大气,好像你们大雪山就能轻松面对六尊王座大妖一样。” 大雪山小师叔苦笑,还真的是无语,却偏偏又是事实,看来还是得少说几句为好。 —— 一道青衫身影,转瞬之间,便游走完了骊州。 随后,以同样的速度,飞往其它十一州。 青衫老人施展神通,开始游走北亭十二州。 每走完一州,便会在那座镇妖古井里设下一枚阵眼。 以这枚阵眼为媒介,借用北亭大阵之气运,布置一座了杀阵和困阵。 三阵合一。 坚固无比的防御大阵,后是一座以青衫老人自身那把本命飞剑牵引出来的杀阵,杀力极大! 最后,是一座困阵,以前两座大阵驱散出来的剑气和气运,完成了难以破开的困阵。 为了守住三座边关。 青衫老人已经尽力了。 实在不行,青衫老人便只好直接合道北亭国,来一个鱼死网破。 同归于尽最好,以伤换伤也不差。 第133章 问拳 距北亭国几百里之外。 有一座曾经是天下最大最繁华的古城。 只不过随着人族的没落,妖族的强势崛起。 曾经那座名叫天下之首的繁华城市。 如今早已不复当年模样。 那些曾经让天下人为之惊叹鬼斧神工的建筑,早已经残破不堪,宛如巨人被掏空了身躯,剩下一副残破不堪的残躯。 鱼龙混杂。 这四个字就是如今这座大城的写照。 千年前的天下之首,如今变了模样,也改了名。 如今被称之为镇妖城。 镇妖二字,还是有些来由。 曾有白玉京的道士,骑毛驴途经此地,与半数王座大妖倾力一战。 最终结果,那一时代的十二王座大妖,就只剩下了一半不到。 因此,人族曾取斩妖二字。 三百年前,有个读书人追着一尊王座大妖至此,强势将其那尊王座大妖镇压在这座城市里的某处洞天之中。 这个读书人的事迹,流传出去后,这座大城才正式被称为了镇妖城。 镇妖城,算是三不管地带。 妖族懒得管这座不祥之地。 北亭国有心无力,没实力去收复失地,自然不可能去管。 白玉京那边,自然不可能为这一亩三分地而与妖族大杀特杀,也就弃之不顾。 在这样的环境影响下。 只要实力允许,镇妖城便没有妖族和人族的歧视纷争。 有的只是各种各样的买卖交易。 曾经的那条朝天大道,如今拥挤不堪,人水马龙。 妖族修士居多,偶尔才有实力高深的人族修士御空而至。 几乎在同一时间,这座镇妖城内外不论是妖族修士,还是人族修士,皆望向了最南方的腹地。 那边,天空被滔天拳意轰出一个巨大的窟窿,而那个窟窿之上,有头大妖疯狂掠走,似乎这惧怕地面上某个强大的存在。 那头十二境巅峰的大妖,身负重伤,原本引以为傲的强悍体魄,竟是挡不住那人族武夫的拳头。 十二境巅峰大妖的体魄,那可是连同境剑修都头疼不已存在。 除非迫不得已而为之,不然同境的剑修,都不会傻到去近身肉搏,那是送死的行为。 若是没有克制妖族体魄的本命飞剑的存在,哪个剑修会去与那些体魄强悍的大妖厮杀? 足以看出,地面上那悠哉悠哉走着的人族武夫的武道境界和体魄的恐怖。 地面上那道身影,好似在把云海上逃窜的大妖当作了一条狗,而他就牵着无形的铁链,正在遛狗。 对于那人族武夫这种轻蔑之意,那头逃窜的大妖显然也被彻底惹怒了。 “你这只甩不掉的臭虫,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要这样赶尽杀绝?” 然而,地面上那人族武夫选择置若罔闻。 “当真我怕你不成?” 眼看靠近了镇妖城,那头大妖倒是突然间有了些底气。 片刻的安静后。 地面上那道身影,抬起头来,冷冷地笑了,“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 “那么,你可以去死了!” 只见那身影双脚轻点地面,纵身一跃而起,转瞬之间,便已经来至云海间。 —— 镇妖城这边。 所有修士终于看到了那制造出惊人异象的大妖和那道人族武夫的身影。 然而,还没来得及去想那些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就只见那人族武夫转瞬之间去到了云海间。 紧接着,天空突然震响,芳若天雷滚滚,响彻人间。 滔天拳意搅碎漫天的云层,露出一个巨大无比的窟窿,可见蔚蓝色的天空。 那头大妖的百丈身躯,失去了生机气息,从云海间跌落下来。 由远及近。 看那方向,正是要砸在镇妖城中。 一时间,镇妖城上下,皆已轰然而散。 就在这时。 一尊大妖现出真身,顶天立地,一掌便捏碎了那跌落的大妖身躯。 这头大妖的头颅一个接一个出现在云海间,有的青面獠牙,有的面目狰狞,有的双眼巨大无比,猩红嗜血…… 八个? 应该是九个头,却被斩掉了一个,只剩下了一截脖子还暴露着血肉组织。 最中间的那个头颅,大眼珠子透露着难以言说的冷漠,除了有些巨大外,倒是显得正常了很多。 这尊王座大妖,其它头颅怒视前方那人族武夫,开口说话却是最中间的那颗头颅。 “你还真是胆大不怕死,从腹地一直追到镇妖城,想来,你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那么,吾只好成全你了。” 面对死亡威胁和顶天立地的大妖真身散发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那身着一袭青衫的人族武夫,只是淡然一笑,然后直接摆出拳架,拳意滔滔不绝,震荡人间。 那人族武夫凝眸而视,缓缓说道:“人族武夫卢铁行,前来问拳于王座大妖!” 第134章 大妖 随着镇妖城那尊九颗头颅的王座大妖以庞大身躯出现。 是对妖族的号召,也是对人族修士的一种威压。 原本还想逗留在镇妖城的人族修士,早已经想到接下来将会出现的情况,以至于纷纷离开了镇妖城。 与此同时。 妖族腹地的妖族修士则浩浩荡荡向着北亭国方向而去。 显然有了王座大妖的率领后,原本散乱的妖族,已然聚沙成塔,声势浩大。 镇妖城上空的那场问拳,并没有持续多久。 武夫卢铁行,踏入武道止境,也就是十境,不过才数天时间,自然还未能熟悉止境,战力也才堪堪能与那些十二境巅峰的修士比较。 面对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就已经是十三境的王座大妖,卢铁行自然就落入下风。 若不是那尊王座大妖心思全然不在抹杀卢铁行,不然只怕是连一拳都未能递出,卢铁行就已然惨死当场。 最终,卢铁行负伤而走,去往了北亭国方向。 而那尊九颗脑袋的王座大妖,压根也没想去赶尽杀绝,直接幻化人形,走在云海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比起攻陷北亭国这种妖族数百年的难题,斩杀一个在他看来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武夫,并不值得他花费太多心思。 很多潜藏在北亭国外蠢蠢欲动的大妖,在看到那一片乌压压肃杀而来的妖族大军后。 再毫无顾忌,直接一一现出真身,加入了浩浩荡荡的大军之中。 在浩荡的队伍之后。 是那尊游走在云海间的王座大妖,他俯瞰着地面上那座其实算不上很大的北亭国。 他想不明白,就这么一个渺小的国度,为什么能抵抗妖族数百年呢? 若是换作那座剑仙如雨的登天长城的话,倒还能就说得过去。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就算是放在千年以前,万国崛起那时候,还远没有一个普通小国强大的北亭国。 就靠着那座护国大阵,数百年间以来,不知道耗死了多少妖族修士。 就连王座大妖也曾惨遭过毒手,只是并未身死而已。 譬如,当年十二王座大妖里实力最高的龙首,将心神一分为三,以三个十三境的战力,一心想要破开北亭国护国大阵。 到头来呢,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读书人,直接将王座大妖龙首的本体镇压在镇妖城某座洞天之中。 时至今日,还未能挣脱而出。 至于其他那两具心神所化的分身,一尊这厮杀中消亡,另一尊被大雪山的祖师拘押,镇压进了北亭国某口镇妖井之中。 至今生死未卜。 一道身影出现在云海间。 九颗头颅只剩下八颗的王座大妖,并没有太多思绪,淡淡说了句,“不过是去了一趟登天长城,怎么落了个半死不活?” 那道身影苦笑道:“怎么说我也说撕碎了那十二楼之一的剑山楼楼主,那一战不亏。” 那身影又说,“倒是你,连架都没打一场,就莫名其妙少了一颗脑袋,难不成你又在修炼什么自残的神通?” 那九颗脑袋的大妖,名唤相柳,他不怒反笑,“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只不过,还是你厉害一些,能被那个姓裴的人族修士,越境打成重伤,也当真是丢足了脸面。” 那身着暗红色衣袍的王座大妖,真名叫午驳,听闻相柳的嘲笑,不知道是隐藏的够深,还是压根不在意,一脸无所谓。 他轻飘飘说道:“我倒是觉得夔牛那家伙更厉害,竟能被那姓裴的人族修士追到腹地去了,至今生死未卜。” 其实,他更想嘲笑一句眼前不知道为什么少了一颗头颅的相柳,人在家中坐,却还是被人摘去了一颗脑袋,这不才是纯纯的笑话吗? 然而,众所周知,相柳的脾气向来不太好,若是真惹怒了相柳,倒霉的还是他,于是乎,只能将矛头指向了那头估计还在逃窜的夔牛身上。 相柳已经没心思再跟眼前这尊数十年前新跻身十二王座之一的大妖说笑。 他开门见山道:“此次战事,你我负责南边的战场,攻陷南遥关最好,若是不能就退而求其次,以斩杀南遥关巅峰剑仙为目的,擒拿城头上的那些修道天才为其次。” 由于在登天长城那边的落败,妖族死伤惨重,白玉京成功汲取了妖族地盘的部分气运,从而使得藏在祖渊深处的那几位妖祖气愤不已。 这才有了半数王座大妖联手攻打北亭国的战事。 也算是将功赎罪,也是在那几尊妖祖的平息怒火。 妖族大军兵临城下。 生死存殁,即将来临,不死不休! 随着武夫卢铁行捡回一条命,回到了青州关城头。 青州关那边的大战彻底爆发! 第135章 理由 妖族大军兵临城下。 或在地面上肆意咆哮如雷。 或是御空发行而来,叫嚣不停。 或是现出真身,矗立天地间,冷漠藐视着城头。 仿佛在这一刻,城头上的人族修士皆成为了妖族眼里不堪一击,随意打杀的蝼蚁。 南遥关城头。 镇守大将黎沉,面对这乌压压的妖族大军,面无表情,却是深吸了一口气。 说到底,压力还是很大的。 放眼南遥关的历史来讲,这场大规模的战事,可以说是史无前例。 镇守大将黎沉缓缓抬起手,示意身后所有参战修士警戒。 武夫顾右来到此间,说道:“还是抱着死守城头的打算吗?” 停顿了一下,顾右将目光看向镇守大将黎沉,“当真不出城快意的厮杀一场?” 镇守大将黎沉摇了摇头道:“职责所在,有心无力了。” 若真走出城头,去外头的战场快意厮杀一场了,他自己的心情倒是畅快了。 可若是在他走出城头后,南遥关失守了,不论事出何因,结果都是他玩忽职守。 那就是死罪! 比起去城头之外厮杀战死,镇守大将黎沉倒是觉得,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在城头,也算是尽职尽责,更是回报了老皇帝的当年的恩情。 他觉得,那样最划算,不亏! 镇守大将突然轻声说道:“以往我都不限制你出城厮杀的自由,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顾右注视着黎沉的眼睛,眼神里蕴含着一些东西,只是难以猜测。 “凡是在任职期间,我顾右都得听命于你,有事不妨你就直说。” 镇守大将沉默了一下,以心声说道:“这次我希望你不要出城厮杀了,这次由你来压阵,凡是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 顾右深吸了一口气,思绪复杂,“何必如此?” 镇守大将黎沉哑然失笑,“城头人心不齐,一人当了逃兵,就会引发骚乱,若是那样的话,这南遥关谁来守,我还是你?” 顾右沉默了! 事实就是如此,三座大关中,就属南遥关人心各异。 这一切的缘由,都是潜移默化的影响造成的。 这数百年来,比起其它两座大关的惨烈,南遥关一直都在小打小闹。 最危险的时候,也不过是三百年前那场由王座大妖龙首引发的惨案而已。 而那场战事,最终也没能真的打起来。 因为,有个读书人的出现,使得那场生死存殁,不了了之。 顾右沉思片刻后,还是点头答应了镇守大将的嘱托。 “那就当一回定局的人,证明南遥关修士,并不比其它两座大关差!” 压抑的气氛笼罩在城头和城外。 双方隔着一片广阔的荒地对峙着。 这片荒地上不知道埋葬过多少尸骨和血肉。 开战只差一个契机。 就好像两个帮派火拼前,总得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发难。 南遥关城头修士只是静静等着妖族率先出击,好有应对之策。 而妖族蠢蠢欲动,却又不敢吱声,因为真正的领队的两尊王座大妖,还未出声。 似乎,这两尊王座大妖也在等着一个足够合理的理由。 —— 城内。 有个抱着剑鞘的游侠儿,提了壶滋味不怎么样的浊酒,走在已经空荡的街头。 随着城头大战要爆发的消息传来。 这次,朝廷直接派遣官员来疏散城内居民,撤往了邻近的其他州。 只留下古衙门修士游走于城内各处,布下层层禁制,做好了南遥关被攻陷后的准备。 游侠儿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出如何去斩杀一尊王座大妖。 暂时将本命飞剑借给裴见后,游侠儿战力自然降了很多。 走出城头去独自斩杀王座大妖,打上几百回合倒是不成问题,甚至是还能安然归来。 可说到底,却还是无法斩杀王座大妖。 如此一来,出城杀妖,反而有些冒险了。 游侠儿蹲坐在路边台阶上,放下手里的酒坛子,有些头疼道:“十三境大妖哪有这么好杀,早知道那会儿就不应该答应那北亭国老皇帝这事儿。” “说话不经过大脑时,倒是仗义了,结果呢,我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丧气归丧气,路还是要走的。 游侠儿抬起头来,看向那座城头,有些愁眉道:“本想着来这边捡漏,想不到又碰上了铁钉子,我严重怀疑,那几个王座大妖就是故意在恶心我。” 游侠儿干脆直接躺下来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仗是打不起来,何必那么急着去城头当矗立的雕像呢? 倒不如趁着在一时半会儿的安静,欣赏欣赏夜空繁星吟游。 —— 李辛一和年轻道士来到了城头。 二人选择去驻守离最东边最近的城头。 倒不是担心这处城头失守。 只是怕被最东边的那群妖谭山修士背刺。 李辛一和年轻道士也是暗中得到了镇守大将黎沉的嘱托,才会来此城头,盯防着妖谭山修士。 妖谭山山主魏景,来到二人跟前,笑着行礼。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年轻道士笑哈哈道:“这也算是久别重逢吧?山主倒是越发英俊潇洒了。” 魏景失笑道:“道友说笑了。” 一番你一言我一语的“寒嘘问暖”后,各自安好,各自驻守各自的阵地。 枯坐了片刻,魏景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怎么没见李先生?” 还没等年轻道士开口,李辛一淡然道:“你口中的那位李先生,向来见首不见尾,说不定哪天又突然冒出来了,所以呢,就算是你想知道他的行踪,我们也爱莫能助,因为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魏景不失礼貌的笑了笑,然后缓缓起身,向着旁边的老旧屋子走去。 在走进门内那一刻。 屋里早已有几位妖族修士等候在此。 正是那几座妖族府邸的话事人。 大厌山山主,午厌。 白羊山山主,白醇。 拦河江新一代江主,鱼鳞。 只可惜,早就名存实亡。 那位新晋江主鱼鳞,轻声询问道:“结果如何?” 妖谭山山主魏景,摇了摇头,不确定道:“还是无法确定那李先生会不会来南遥关。” 白羊山山主白醇不甘道:“难道真要与这些人族修士一起抵抗我们自己的族人不成?” 大厌山山主叹息道:“还能怎么办,那个李先生在我们魂魄里留下了禁制,若真当着他的面坑杀城头修士,到时候死的可不止是我们几个,在城头上的所有族人都会为我们的冒然行动而丧命。” 拦河江江主气恼道:“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或者是真的与城外的妖族厮杀吧?” 魏景沉思许久,才不甘心的叹了口气。 “这样吧,看看城外妖族对我们的态度再说,若是他们并不想接纳我们,那么我们也不能人脸贴冷屁股。” “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李先生来到城头的话,我们便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与城外妖族厮杀,这是能让族人存活下来的唯一机会。” “我可不相信,那个老不死的皇帝会舍得让南遥关失守,我更不相信以他那野心和城府,会没有半点应对之策。” 第136章 联手 城内。 那个游侠儿喝完了那壶浊酒,思绪却如同被捣碎了蚂蚁窝,蜂拥扎堆,密密麻麻,烦躁得紧。 躺在街边小店前的台阶上,可能是由于心情的影响,往日散发星光璀璨的那些星辰,也觉得索然无味。 不说欠下那老皇帝的人情,游侠儿想回白玉京重新去做那长气楼楼主,主要条件还是得有足够的战功。 而白玉京那边所要的战功,可不是随便少几头妖族就完事了。 白玉京那边给出的条件让游侠儿有些头疼。 想要重新回那长气楼当曾经的楼主,条件有三样,任选其一—— 三头十二境大妖的头颅,或斩杀一尊王座大妖。 最后一样,游侠儿觉得白玉京那边简直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他蓦然失笑道:“想让我去当说客,说服北亭国老皇帝彻底归顺白玉京?” 游侠儿突然站起身,挺直腰板,指着天空,无能狂怒道:“你们当我是天王老子啊!说让谁归顺就归顺,若有这种好事,你们不早就争着抢着去做了,还能轮到我来凑热闹?” “去你娘的,老子不干了,那长气楼谁爱要谁要,老子就赖在北亭国不走了,你们能怎么着?” 夜深人静,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 一只大手搭在游侠儿的肩膀上。 有个声音轻飘飘的传进游侠儿的耳朵。 “谁招你惹你了,大半夜的在这街头瞎喊,瞧你那不争气的怂样。” 游侠儿被吓了个激灵,回过头重重呼了口气。 “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登天长城那几个老不死的急眼了,跑这来揍我来了呢。” 那悄悄到来的人影,自然是跟古衙门修士打个招呼后,走进城内的李岁。 李岁一脸嫌弃的看着游侠儿,问道:“你是不是有病啊!” 游侠儿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发牢骚,发泄发泄压力,正常正常。” 李岁啧啧称奇,“啧啧,还有能难倒你这个大修士的事?” 游侠儿蹲坐下来,叹了口气道:“还不是那时在玉荒城答应了老皇帝的事,斩杀一尊王座大妖换裴见的自由,这一路上,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好法子,而我又急着想回登天长城……” “想着想着给自己想混乱了,唉,早知如此,我那会儿逞那强干嘛啊!” 李岁打趣道:“皇上不急太监急。” 游侠儿愣了一下,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然后大笑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忘记了斩杀王座大妖这事,好像没有时间限制。” 李岁无奈一笑,“我严重怀疑你有病!” 游侠儿哈哈大笑。 李岁扭过头,望了一眼离这边已经很近的那座城头,心中暗暗做了些决定。 在北亭国二十余年了,也是时候出城去看看外头的大天地了。 早去晚去都是去,倒不如趁此机会,打着掠阵杀敌的名义,先瞧这天地一个大概,若是有机会,以后再认认真真去妖族腹地游历一场。 李岁想了想,一把揽过游侠儿,靠近游侠儿的耳边,轻声说道:“和你商量个事。” 游侠儿倒是有些好奇道:“大战在际,你还能有什么比这更要紧的事?” 李岁故作深沉道:“等开战的时候,你不用出城杀妖,就坐镇城头,牵制妖族的王座大妖……” 游侠儿越发困惑,“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岁笑呵呵道:“你在城头给我打掩护,我出城斩妖。” 游侠儿不解道:“不过出城杀些妖族,还需这般大费周章?” 李岁先是故作神秘,然后才轻声细语说道:“你我联手,可斩王座大妖!” 游侠儿顿时眼前一亮,却又不免有些怀疑,眯起眼睛紧盯着李岁的眼睛,想要看出些什么。 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说的倒是轻巧。” 李岁:“别忘了,你我裴见三人,是一起欠了老皇帝的人情,想一次性还清就只能联手。” “再说了,你又不亏,就干坐在城头,与那些大妖遥遥对峙一下。” “就算是最终结果不尽人意,死的也是我,你怕个锤子怕!” 游侠儿想了想,说道:“话糙理不糙,不过还是活着回来最好!” 李岁昂首阔步,向前走去。 “我命硬着呢,寻死了十几年,如今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说句实话,这天底下,似乎还没有出现能够杀死我的生灵。” “所以呢,不要有任何负担……” “你我联手,可斩王座大妖!” 第137章 开幕 青州关战事爆发! 妖族大军来的气势汹汹。 城头剑光剑气浩荡如雨落下。 随着妖族大军步步逼近城墙。 有武夫卢铁行,率先走出城头,与城墙脚下,拉开战线。 随后,不断有城头修士越过城头,视死如归,挥剑不停。 这场如同开幕式般的战争。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妖族一方死伤惨重。 遥遥相望,妖族大军正在逐渐撤退。 人族修士不由得大笑。 正想着回到城头,继续驻守自己的那处城头时。 一尊十二境巅峰大妖,现出真身,出现的太过突然,杀得人族修士一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战场最前面的武夫卢铁行,毅然决然与这尊大妖厮杀起来。 其余的人族修士这才侥幸捡回来一条命。 城外,武夫卢铁行和那头大妖正你追我赶相互缠斗。 动静之大,惊天动地。 一头庞然大物,面目狰狞,嘶吼咆哮不止。 一个身形渺小如蝼蚁得人族武夫,拳意滔滔不绝。 碰撞。 云海震荡! 分开。 碰撞出的余波四散冲去。 碰撞。 地面烟尘暴起! 分开。 沙尘扑面。 如此反复了数十回合。 城头修士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们都知道才刚回到城头不久的武夫卢铁行是身负了重伤的。 而此刻,眼睁睁看着卢铁行在与那头大妖周旋,他们却有心无力。 大修士之间的战斗,境界低微的不说沦为炮灰,也只会帮倒忙。 就在这时。 城外那群刚刚还准备撤退的妖族大军,这次冲杀而来,来势汹汹。 这次,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头同样是十二境的大妖。 只是这次,城头修士却一改常态,死守城头,不再有人出城杀妖。 有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城头。 她寒眸似刃,紧盯着那冲在最前方的那头大妖。 她嘴角微微上扬,自言自语道:“出来这么久了,本姑娘可是憋了很久了,这次得搭个痛快!” 话音刚落。 只见大妖魏娥一步跨出城头,来到城外战场。 没有半点犹豫,从心湖之上,直接祭出一轮明月。 皓月当空时! 一尊妖首人身的大妖从明月中缓缓走出。 大妖魏娥,现出真身! 妖首人身的大妖魏娥,百丈身躯,抬起手来,握住那轮明月! 以一轮明月为兵刃,一个跨步便来至妖族大军跟前,没有半点迟疑,直接捶飞那头领头的大妖。 来不及避开,只能硬生生挨了那一轮明月爆锤的大妖,身形飘然而起,滞留在半空之中。 这头十二境的大妖,怒吼一声,身形暴涨,直接以妖族真身迎战。 两头大妖以此间为战场,你一拳我一拳,以伤换伤,血肉横飞四溅。 可怜了脚下那些身躯瘦小的妖族,直接被倒下的庞大身躯砸成了一滩烂泥。 妖族大军身后的某处山巅之上。 一道身影凭空出现。 幻化成人形的这尊王座大妖,只是随意看了一眼那座高耸入云的城头。 “北亭国这三座大关中,骊州山海关是以地势易守难攻,城头修士更是出了名的难缠。” “青州关靠近登天长城,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攻城,援军最多,城头修士中又以剑修最多,杀力其实是最大的。” 相比之下,就属那座南遥关毫无优势可言。 这头王座大妖收回视线,轻声道:“耗着就是了,吾才懒得去杀这群无名小卒。” 在尊大妖此次前来,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他想着,妖族修士多如牛毛,随便死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比起去城头上触霉头,还不如睡一觉来得惬意。 毕竟,打又打不过那个从大雪山来的年轻修士,说道理又不擅长。 无奈之下,找个没人的地方,睡上一觉,顺便等其它两座大关的消息传来就是了。 —— 战场那边。 武夫卢铁行最终轰碎那头大妖的头颅。 在镇妖城与那头王座大妖厮杀时,武夫卢铁行险些陨落,最终以跌境的代价,逃回青州关。 这次,有强撑着伤势,与一头十二境巅峰大妖厮杀,虽然最终还是赢得了这场战斗。 可还是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九境巅峰的武道修为,经过了这一战,不进反退,正有隐隐往回跌落的迹象。 拖着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御空往城头那边而去。 卢铁行骤然止住身形,抬头看去,不由得苦笑。 “没完没了,是生怕我活着回去吗?” 那边,一头幻化成人形的妖族修士,挡住了卢铁行的去路。 卢铁行感慨道:“还真是不留余地啊!十二境大妖都来了一堆。” 话锋一转,卢铁行寒眸一凝,说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活着回去几个!” 拳意冲天而起,震碎云海! 妖气磅礴而来,肆掠天地间。 死战不可避免! —— 大妖魏娥,收回了真身,化作人身,御空而立,手里提着一颗妖族的头颅。 她随意瞥了一眼城头 将手里那颗头颅抛向城头。 随后,战意再起! 前方妖族大军脚步不停。 妖族大军上空,又出现了一尊十二境大妖。 那头大妖眼神似刀,冰冷刺骨,他冷冷道:“身为同族,却沦为人族奴仆,我替你感到悲哀!” 大妖魏娥一脸嫌弃道:“别跟我讲什么大道理!” “若论道理,我试问你一句,当年我被镇压时,你们可不曾记得我,如今,倒是想拿些莫须有的同族情义来劝说,可笑不可笑?” 那头大妖面无表情,磨了磨牙,眼神逐渐癫狂,“既然如此,那么我也就没什么负担了,就让我咬碎你的骨头,听着那骨头断裂的声音,然后一口一口吞吃掉你的肉……” 大妖魏娥不屑一顾,“狠话谁不会说,但是呢,打架嘛,还是得靠拳头硬不硬!” 肃杀四起! 两头大妖,相撞而去。 在城头这边看去,就好像两道流光从两个方向疾射而去,相互碰撞。 两道身影在半空中交错,碰撞,分开。 动静之大,令人咋舌。 云海震响,天地惊颤! 城头这边。 有红袍修士缓缓来到城头。 先是看了眼那在云海间打的难舍难分的两头大妖。 不由得一笑,“小丫头还是有进步的!” 随后,视线落在另一处战场上。 武夫卢铁行从云海间被大妖数拳砸下,身形不稳,直接跌落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 城头这边的那道红袍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第138章 山海 骊州山海关。 有少年驻足城头,手持长剑,守着自家师傅的那块地盘。 视线跟随那道红袍身影,由南向北,又由北向南。 最终回到城头。 红袍男子扔下一颗妖族修士的头颅,转过身来,视线在少年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又面向城外。 山海关之外,地势奇异怪诞。 最南边,是片荒芜之地,地势平坦,逐渐向北,开始出现各种乱石怪象镶嵌的悬崖峭壁。 悬崖峭壁之上,山林叠翠,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有雨时,山雾缭绕,方圆百里尽是一片朦胧之美。 那片荒芜之地同样如此,如同一块巨大的雾霾布料伸展开来,遮蔽了整个城外。 外人或许能体会到那种极其罕见的朦胧之美,意境之美妙。 可是驻守城头的修士,却是头疼的紧。 时常有妖族修士趁着山雾掩护,偷袭城头,导致雨天时,城头修士死伤参半。 下雨天时,也是城头警戒最严的时候。 下雨天,也是骊州山海关城头修士最为讨厌的天气。 天晴时,城外万里无云,山林树木散发热气,炙热难耐。 这时候,城头反而会松懈很多,或席地而坐,畅聊人生常态如何如何。 或御空而行,游览山河壮阔,或苦修剑术,没日没夜。 红袍一脉的这位大师兄,性情略显冷淡,少言寡语,却不是真正的内向,只是懒得去和无意义的人事物打交道。 红袍修士陈陌,还真是人如其名,陈陌,沉默。 他看着那片荒地,有烟尘四起,震踏之声渐显。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身边的少年说话。 少年是红袍修士陈陌的开山大弟子,同样也是关门弟子。 “真正的战斗要开始了,你可以大胆出城厮杀,打不过就跑回城头,这是常事,并不丢人。” 少年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弟子一定不负师尊所望!” 来了城头数月,这次是少年头一次出城杀妖,免不了一顿紧张。 一向不太与人亲近的陈陌,这会儿轻轻拍了拍自家弟子的肩膀,示以安慰,“不用太紧张,你就把出城杀妖当作平日里与城头其他孩子打架斗气一样。” 红袍修士陈陌,对他这个关门弟子,还是很宠爱,看着少年,很认真的说道:“不要想太多,打不过就跑,师尊会跟着你身后。” 少年显然松了一口气,郑重其事道:“我一定不会给师尊丢脸的!” 陈陌不由得失笑,“那倒没必要,师尊脸面本来就没有多少斤两。” 师徒二人谈话之际。 城外已然骚乱。 妖族修士开始了攻城! 城头另一边。 玄青使辛怀旧,第一个选择出手。 抬手间,已然有两道符箓凭空出现,轰向城外。 霎时间,天雷滚滚,妖族哀嚎惨痛响彻云霄。 正是道门的天雷符箓,专克妖族魂魄。 有了第一个开头,接下来城头修士出手络绎不绝。 剑光四起,剑气漫天,剑肆掠而去。 就在这时,玄青使辛怀旧收回手,只是回头瞟了一眼那个站在太身后发呆的年轻修士。 辛怀旧随意道:“我要出城杀妖,你若是顾及同族情义,最好是走下城头,去骊州城内寻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身后那年轻修士,苦笑不得,竟走上了城头,那么哪还有那么的时间去后悔? 他回道:“三首蛟,跟随主人征战!” 话音刚落。 就见一袭青衣,飘然而起,越过城头,掠向城外。 那头三首蛟,有些头疼,却也没有犹豫,追随他的主人飞向城外。 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如今正好发泄发泄! 在城头众多修士纷纷出剑杀妖之时。 有青衫老人缓缓来的城头。 慈眉善目的老人,隔空向极远处望去。 嘴里喃喃自语道:“好歹也算是故人相见,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回应他的是那头藏在某处山巅的王座大妖。 “知道打不过你,所以呢,才来恶心一下你喽!” 第139章 来使 南遥关城头。 有大妖展翅高升,来到城头之外。 那大妖以问罪的语气高喊:“我家大王说了,这次前来是要清理门户,无关人等莫要干涉,最好也别多管闲事!” 城头修士纷纷扭头,朝最东边的那群妖谭山修士投去异样的眼光。 心中难免非议,却没人敢当着他们的面,肆意妄言。 镇守大将黎沉,看着城头修士这窝里横的阵仗,内心有些失望,又感到气愤不已。 别的不说,单是这群妖谭山修士来到城头后,不惹事不找事,独善其身。 当初想象中的那些矛盾都并没有出现,这是很好的结果,也是他们拿给城头修士们的诚意。 期间,那些大大小小的战事里,比起人族修士的担前顾后,犹豫不定。 这群妖谭山反而是最为卖力的,也是最弱镇守大将黎沉放心的。 最起码,这些妖谭山修士目前并没有表现出叛变的迹象。 既然如此,那就还是战友。 既然是同仇敌忾的战友,又何必时时刻刻抱有敌意呢? 镇守大将黎沉,先是朝城头众人呵斥一声,“你们出门都不带脑子的吗?!” “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都看不出来,是真的蠢,还是就是那么想的?” “你们也不是才来城头一两天,不是不清楚两族纷争矛盾,也不是不知道城外妖族和境内妖族修士的区别,若是你们敢说一句不知道不清楚,老子可以很直观的告诉你一个事实——你已经蠢的无可救药了!” “至于如何看待他人,比起别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胡拼乱凑说给你听,难道你所见所闻就这么不值得你自己去相信一次?” 镇守大将眸子如冰,直视那悬空展翅的大妖,冷漠道:“什么时候我们北亭国的居民,也成你们妖族的叛徒了?” “该不会你家那位见不得人的大王住在海边?每天起来,一眼望去,尽是汪洋大海,就觉得那一切都该归属于它?” 镇守大将黎沉嘲笑道:“你家大王未免也管得太宽了吧?” “我建议它应该去无人烟的海上,每天对着那滔滔不绝的海水,自言自语,要多自在就有多自在!” 简而言之,就是,闲的! 身旁的武夫顾右,本想一把将那头狗仗人势的大妖拽下来,一拳打碎其头颅,好让其瞧一瞧,不是谁都敢在他面前这般高高在上,趾高气昂,毫无敬意的乱说话的。 是会死人的! 可惜,镇守大将黎沉轻笑着劝住了他。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 妖谭山山主魏景,更加犹豫不决了。 原本,在这些时日里,他们这群妖族修士,明里暗里都受尽了南遥关城头的冷眼和不接待。 他们才想着,与其在这城头吃力不讨好,不如倒戈向城外的妖族,怎么说也是同族,受些苦在所难免,身死道消却不至于吧? 直到先前,那头扇动着一对大翅膀来问罪的大妖。 魏景原本想倒戈的心思已然没了。 他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一个很残酷的现实—— 城外妖族更加不接待他们这些生活在北亭国境内的妖族修士。 城外那群妖族,恨不得杀死他们这些苟活着北亭国的妖族修士。 大概是城外妖族觉得城内的妖族早就被人族的驯化,成为了人族的傀儡。 就算是表明了倒戈的心思,想与城外妖族里应外合攻破南遥关。 很大概率,那群野蛮嗜血的城外妖族,也只会觉得这一切都是他们与人族一起设计好的陷阱,就等着城外妖族自投罗网。 魏景的犹豫不决,不在倒戈不倒戈一事上了。 这会儿,他在犹豫一件事,也在等一个人。 犹豫着要不要等当初把他们送来城头的李先生来领导他们去往战场上大杀特杀? 还是干脆直接先杀个尽兴,然后再清算一下属于他们的那一份战功,然后好跟李先生谈一谈最终的去留? 大厌山山主午厌,来到魏景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做决定吧,我们会一直跟随你!” 魏景有些为难起来,“再等一等。” “到时候,不论是李先生先来到城头,还是战事先爆发,我们都不会再为难,都会有去处。” 白羊山山主白醇也出现在城头,扭过头看来,笑道:“我想通了,比起带着一家老小去那片荒芜之地朝不保夕,我觉得北亭国还算是安全的。” 在北亭国境内,只要你不去刻意触碰朝廷的底线,那么无论你身处何地,那些修了一身道行的大修士,谁会懒得去管一个无关紧要的家伙? 而一旦走出了北亭国,那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天地了。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强者为王,弱者只会沦为下酒菜。 即便是你修为再高,能杀死三头大妖。 那么三十头呢? 三百呢? 三千呢? 三万呢? 妖族腹地,经过了数百年的繁衍,妖族数量已然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了。 最不缺的就是大妖。 那些北亭国极其少见的十一境大妖和十二境大妖,在妖族腹地之上,几乎是随处可见。 若不是妖族那十二位王座大妖,各占地盘,矛盾纠纷不断,后又有那祖渊里的妖祖不想与登天长城撕破脸皮。 一个北亭国,哪能存在数百年之久? 即便是拥有一座防御拉满的大阵,那又如何? 若真有那一口吃掉北亭国的心思,占据天下三分之一不止的妖族,还堆不破耗不死一座大阵? 说到底,还是忌惮登天长城那群杀力极强的剑修。 当前局势,看似很坏,可细心一点看来,妖族压根就没想过要彻底攻破北亭国。 如若不然,哪还需要找一个理由来开战呢? 拦河江江主鱼鳞,欲言又止。 魏景笑道:“有话就说,别憋在心里。” 鱼鳞想了想,才轻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想着,我们似乎陷入进退两难之间了。” “身为妖族,却站在同族对立面;身为妖族,同族又想致我们于死地,不是人不像妖。” 魏景转过身,视线从左到右,一一扫过城头上那些妖族修士,心情五味杂陈。 他沉思片刻,认真说道:“从这场战事开始,我们开始积攒战功,到时候大伙儿一起凑一凑,若是筹够了赎身自由的战功,大伙儿就选定名额,让城头上的族人获得自由身。” 其他修士闻言一愣,随后由衷表示感谢。 那场妖谭山战事后,四座妖族府邸里那些逗留在北亭国境内的妖族修士,不论是隐居山林的,还是行走市井江湖默默无闻的,还是混得风生水起的…… 全部都被古衙门修士遣送到家南遥关城头之上。 因此,这些妖族修士里,不擅长战斗的太多太多。 而那些弱小的族人,等待他们的就只剩下死亡了。 所以当他们听到能凑够战功换取那些族人的安全和自由时,打心底是有些高兴的。 他们心喜而笑。 “我等,听从山主吩咐!” 第140章 午驳 随着那头展翅的大妖飞回妖族大军阵营。 负责这处战场的王座大妖的身影出现在了云海间。 这头曾在登天长城那边坑杀了剑山楼楼主的大妖,名叫午驳,是百年前新晋升的十二王座之一。 领军冲锋陷阵的任务,落在了这尊王座大妖身上。 此刻,化作人身的他,悠然漫步云端,随意打量着城头上那些巅峰剑修和年轻一辈的修道天才。 等妖族大军与城头陷入厮杀之时。 他的任务就是负责杀掉那些城头上分量很足的修士。 老一辈的修士中,有那么几个修士,是上了妖族那份必死的名单的。 譬如,那个镇守大将黎沉,南遥关城头若是没有此人坐镇调解矛盾纠纷,城头早已经是一盘散沙,不攻自破。 那个姓雷的胖子也是必死无疑的。 曾经是南遥关的七大宗师之一。 在妖族那边,威名不小。 在老一辈驻守城头的那个时期,曾有王座大妖这样评价过他—— 七大五境宗师中,若是放任不管,这个姓雷的年轻人,注定是妖族大军未来踏足北亭国时最大的拦路石。 那会儿还是个年轻人的雷老板,是城头上七大宗师里,最不怕死的一个,也是杀妖最多的一个。 那时候,老一辈的修士都喜欢调侃他。 “雷子,是不是妖族修士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我严重怀疑你和城外妖族有杀父之仇。” 那是沉默寡言的雷老板,挠挠头,憨憨一笑,“我把城头当成自己家,就想着,不拼命一点,哪天家都没了。” 自那以后,似乎城头上的众人再没笑话过他。 当初的城头上的七大宗师,后来也逐渐没了影子。 有三人下了城头,后来有消息传出,因旧疾复发而病死在城内自家的小院里。 有两个人,战死于城外。 那时候的镇守大将黎沉,头一次走出城头,带回来那两人的本命飞剑。 剩下的两个宗师,一个叫郑起风,如今也转生重修了。 最后一个姓雷的年轻人,早已改行,成为了一名商人,只是还担任着城头后勤部话事人的头衔。 如今,面临南遥关最大的一场战争。 这个姓雷的修士,再次出现在了城头。 只是,修为依旧还是五境宗师境。 云海间的王座大妖午驳,用妖族的吼叫咆哮都方式,向地面上那些好似饥渴难耐的妖族大军发出了冲杀的“号角”。 这尊大妖视线死死盯住城头,嘴角微微一笑,“猎杀时刻到了!” 城头老一辈的修士,差不多都已经战死。 南遥关也只是剩下了一个黎沉和雷观潮。 大妖午驳不屑一顾,这二人完全不值一提了。 倒是年轻一辈的修士,人才辈出。 武夫顾右。 女子剑修胡鸢。 玄青使李辛一。 一个年轻道士。 剑修简更,符箓一脉的符镜,北亭国执笔人庄隋书…… 大妖午驳视线来回寻找,最终有些困惑而又感到失望。 跟紧送到祖渊的那些消息来看。 北亭国近些时日以来,出现了一个天赋悟性极其妖孽的年轻修士。 似乎参加过青州关城头那起战事,最终协助老衙主成功拘押了大妖龙首的那具分身。 后来妖谭山覆灭一事,似乎也有大半是他的功劳。 如今看来,那个刺头并未出现在南遥关。 大概是去了其他两大关,尤其可能是那座青州关城头。 大妖午驳轻轻叹息一声,“可惜了那么好的一头猎物,却是不能死在我手里,可惜了!” 第141章 对峙 妖族的攻势越发猛烈。 只是苦守城头已然无济于事。 随着城墙外越积越多的妖族尸体,妖族跨越城头的阻力越来越小。 时不时就会有些妖族爬上城头。 好在,留在后方压阵的那些剑修眼疾手快,在那些妖族才崭露头角,就已然以飞剑将其斩首。 妖族大军源源不断。 城头修士完全没有停下来歇息片刻的时间。 如此一来,城头都劣势就开始出现了。 很显然,城头这边已经有些吃力了。 在如此惨淡的压抑气氛下。 城头这边需要有人短暂的震慑妖族大军,好赢得片刻的休养。 一头大妖猛然窜出。 在同族修士的掩护下,又借力那些堆积如山的妖族躯体,纵跃几次,便来到了城头。 一只大手抓住城头边缘处,然后凭借庞大身躯的强悍,直接翻越而起,以百丈身躯出现在城头上空处。 几乎同时。 城外的妖族大军攻势再涨,各自手段术法法宝齐齐砸向城头,凶残蛮横。 镇守大将黎沉已经发现了那头登上城头的大妖。 他本想抽身去击退那头大妖,可似乎这一次妖族早有预谋,几乎在他动身那一刻,三头大妖同时以他为目标,横冲直撞而来。 无奈之下,只能以心声传递消息,让那负责压阵的顾右出手打杀那头大妖。 然而,话音未落,就见数十头展翅的大妖出现在城头上空,那一只只巨大的眼珠子早已锁定了那卷起长袖的顾右。 “啊!!!” 一声惨叫传来。 登上城头的大妖开始了杀戮,硬生生抓起未能逃命的一个修士,活生生撕扯成了两半。 血染城头,尽是悲惨。 那头大妖的目标似乎不是城内。 在撕碎那个修士后,又开始在城头寻找起来。 似乎城头上那些杀妖最卖力,或者是那些修道天才和飞剑神通强悍恐怖的修士,这几类修士才是它的目标。 就在这时。 一个年轻道士挡住了这头大妖的视线和去路。 年轻道士笑呵呵道:“傻大个,你是不是眼神不太好啊,小道我站这半天了,也不见你看一眼,怎么,是觉得小道我皮糙肉厚不好吃,还是害怕小道我那深不可测的修为境界啊?” 那头大妖缓缓扭头巨大的头颅,眼珠子死死盯住了年轻道士。 大妖低吼一声,“送上门的食物,就休怪我一口吞了你,毕竟我不挑食!” 年轻道士故作苦恼道:“小道我还没活够呢,所以呢……” 年轻道士话锋一转,厉声道:“小道我只能请你去死了!” 那头大妖怒吼咆哮如雷,已然是盛怒了。 年轻道士暗暗道,“果然只是一头没有脑子的野兽!” 那头暴怒的大妖抬起大脚,对着年轻道士踩下。 年轻道士倒是不慌不忙,取下腰间那串铜钱。 已经串了五枚铜钱,只见年轻道士又掏出五枚铜钱,正往上面串去。 年轻道士边串还边喃喃自语,“十境修为,应该可以使出师傅他老人家的那招隔空取物了吧?” 可能是年轻道士悄然使出了术法神通,那头大妖猛然踩下的大脚,在年轻道士眼里,变得极其缓慢。 以至于年轻道士还能这么悠闲的串起铜钱来。 六枚。 七枚。 八枚。 九…… 第九枚还没串好,年轻道士却顿时黑脸。 年轻道士有些气恼道:“喂喂喂,还有没有点良心,这头大妖明明就是小道我先看上的猎物,就算是你修为再高,当然了也算是前辈,可那也不能这么抢人功劳……” 一抹剑光从年轻道士头顶一闪而逝。 紧接着,就见那头抬起大脚的大妖,尸首分离,轰然坠落城头。 片刻后,城外传来一声巨响! 轰! 一道懒散身影出现在年轻道士跟前。 年轻道士在看清楚了那抱着剑鞘的汉子后,原本气恼的语气都弱了几分,“不好意思,刚才师侄我说话有点大声了,师叔莫要在意啊!” 抱剑的游侠儿嬉笑道:“好久不见了姓陆的小师侄,不知道师兄他老人家近来可好?” “师傅他老……师尊他应该还好,总是神出鬼没的,小道我……师侄我也很久没见过师尊了。”一想起儿时那会儿,总是被眼前这个汉子胖揍,年轻道士便有些不自在,又有些畏惧这个真正名义上的师叔。 游侠儿不怀好意道:“不知道师侄近些年来修为有没有长进啊?” 年轻道士顿时咽了咽口水,果然不出所料,师叔这个怪人怎么可能会放过欺负自家师侄的心思呢? 当初在山上时,只要师傅他老人家不在,眼前这个师叔就总喜欢欺负他这个师侄。 爬悬崖,跳瀑布,抓野兽,做饭挑水练剑学习术法神通…… 越来越变本加厉。 年轻道士一脸苦笑道:“师叔,要不这次就算了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看着年轻道士那一脸受害者的凄惨模样。 游侠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年轻道士脑门上,气笑道:“一天天的,满脑子都想啥呢,你师叔我有那么可怕吗?” 当初那几年里,若不是师兄下山前暗暗叮嘱他,要好好管教一下师侄,若不是怕师兄回来后,看见你个臭小子修为没有半点长进,到时候挨揍的又是他。 不然他才懒得去管你修为长进了还是退步了呢。 城外嘶吼声越发高昂。 似乎更加残暴了。 游侠儿顿时也没心思去找自家那毛头小子一个的师侄乐子了。 他站在城头上,抬起头来,视线望向很远的地方。 在某处山巅之上。 大妖午驳凝聚出身形,第一次面色凝重起来。 哪冒出来的十三境大修士? 思绪还未整理好。 王座大妖相柳已经出现在他身前。 一身白衣的相柳,先是随意看了一眼城头那边,然后视线落回在大妖午驳身上。 “登天长城那边的大修士,倒是有些棘手了。” 大妖午驳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是退还是继续杀他个痛快?” 相柳想了想,说道:“那家伙交给我,你的任务还是和之前一样,负责多杀几个名单上的修士。” 大妖午驳点点头。 相柳身形凭空消失。 再次出现时,已经来至天幕处。 一身白衣飘飘,在云海之上,盘腿而坐,俯瞰着那座城头。 城头那边,有个游侠儿,抱着剑鞘,与之遥遥对峙。 第142章 冷暖 年轻道士还想说些什么,但在看见那白发身影后,很识趣的闭嘴了。 年轻道士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一会儿看看那个抱剑的游侠儿师叔,一会儿看看那已经站在他跟前的白发年轻人。 看着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谈笑风生,就好像已经认识了好多年一样,熟络到不能在熟络了。 年轻道士心中既无奈又苦恼。 “不是吧不是吧,你们隔这边称兄道弟的好不快意,就剩小道我一个人莫名其妙多出一个长辈?” 游侠儿突然看了过来,吓得年轻道士赶忙展露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来应对。 游侠儿好像也没看年轻道士,很随意的又收回视线,落在白衣白发的李岁身上。 城外厮杀声震耳发聩。 城头这边,游侠儿置若罔闻,只是看了一眼李岁,说了些话。 游侠儿:“当真要去冒险?” 李岁点点头,“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能还就尽快还了,正好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去冒险一次,总比什么也不干要强。” 游侠儿:“既然你已做了决定,那我便舍命陪君子了,更何况,说实在话,那份欠下的人情,压根没你的事。” 李岁拍了拍游侠儿的肩膀,用一种前辈的语气,像是在安慰一个愁容满面的后辈。 他说:“你呀不要多想了,只要你能盯住其中一头王座大妖,剩下的只管放心交给我。” 李岁哈哈大笑,“我可从没让人失望过,这次肯定也一样,祝我一路往南,剑斩十三境大妖吧!” 游侠儿苦笑不得,“我承认,就你最有能耐!” 年轻道士欲言又止,偏偏又不敢出声打搅两位前辈的谈话,只能硬生生憋着,来回踱步,烦躁得很。 李岁突然看了过来,一脸困惑道:“我说你在这来来回回干嘛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忙忙碌碌寻宝藏呢?” 年轻道士尴尬一笑,本想开口说声李先生怎么样怎么样的,可刚抬头,就迎面碰上了那抱剑看过来的游侠儿师叔的视线。 年轻道士顿时又语塞了。 叫李先生叫习惯了,突然改口去叫叔叔或者师叔,怪难为情的。 还好,李岁并没有想继续停留的意思。 李岁走到城头边缘,打量着城外的战场。 李岁视线落在某处偏远战场上。 在那里,有个城头修士跃过城头,手持长剑,毫无顾忌的杀入妖族大军之中。 手起刀落。 血溅三尺。 无数头颅坠落在地,砰砰砰的响声,诡异的响声,被淹没在没完没了的冲杀声中。 那个年轻修士,凭借一身热血,成为了第一个越过城头,拼命杀妖的人族修士。 可枪打出头鸟。 很快,在妖族大军的车轮战下,年轻修士伤痕累累,长剑崩断。 心湖念力逐渐耗尽,妖族修士的攻击一次又一次贯穿这个年轻修士的身体。 转瞬之间,已经成为了一具血人。 李岁赶忙扫了一眼城头,从东到西。 有人正死命御剑杀敌,有人以术法神通不断轰炸,有人正退向后方调整气息…… 镇守大将黎沉,注意到了城外你偏远处的战场,奋不顾身踏出城头。 镇守大将黎沉甩掉那头十一境大妖,朝那处偏远战场奔走而去,想要救下那个身先士卒的年轻修士。 然而,有心无力。 转瞬之间,就有数头大妖齐刷刷拦在镇守大将黎沉的去路。 无奈之下,只能止步不前。 至于城头上的其他人,有人明明可以去救下那个年轻修士,却不敢越过城头,也不想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搭上自身性命。 如此一来,以至于无人踏出城头。 那拼了命的修士看来注定要死了。 李岁眉头轻皱,正想踏出一步,就被身后的游侠儿拉住了肩膀。 “别忘了正事,战场上,死人是再正常不过事了。” 李岁头也不回,只是说了一句,“若我是那个修士,看着这座视作家的城头的冷漠,肯定会很失望。” 游侠儿还想劝阻几句,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李岁已然挣脱了他的手,纵然越过城头,御空而去,直冲那处偏远战场。 游侠儿深吸了一口气,“那就祝你好运了!” 年轻道士看着李岁离去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有些莫名伤感。 这种感觉曾经有过。 在李岁坦然赴战,越过城头的那一刻。 年轻道士仿佛又看到了很久以前似曾相识的一幕—— 当初师傅他老人家离开山头时,也说了些话。 “他把这座山头当成自己家,可如果家里人一个个冷漠相对,那么他肯定会很失望的。” 然后的然后,师傅他老人家纵身一跃,御空而去。 一去就是数十年。 至今生死未卜。 年轻道士后来知道了师傅离开山头的缘由。 师傅他老人家是去帮那个死在外头的小师弟讨公道去了! 第143章 白袍 一道白袍身影掠过城头,来到城外战场之上。 那白发年轻人,手持仙剑梧桐木,身法诡谲多变,如同鬼魅穿梭于妖族修士之间。 他所过之处,只见剑光一扫而过,便有一大片的妖族修士被斩首轰飞,宛如一个个断了线的风筝,随意倒飞出去。 血染沙场,白袍依旧干净,似白纸,纯洁朴素,似白雪,纯净无比。 虽然最开始时,杀敌如麻,表现出了极其恐怖的强悍杀力。 可人力人力终有穷尽时,年轻人心湖念力在不断消耗,很明显开始感到吃力了。 就连那纯洁的白袍上,竟也开始多出一片接一片的血迹。 白纸上,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血红大字,格外刺眼又悲惨。 白雪皑皑,被一个接一个路过的人,踩了一脚又一脚,开始变得脏污难看。 不论年轻人如何挥剑杀敌,似乎都不会影响妖族大军冲锋的步伐。 就好像蚂蚁窝前放了颗糖,引来密密麻麻的数不清的蚂蚁。 仿佛一颗浓墨不小心滴入了大海,压根掀不起一丝风浪。 妖族大军声势浩大,源源不绝如缕。 年轻人形单影只,四面楚歌,已然进退两难。 不断有刀剑枪尖刺在身上,年轻人却视若无睹,似乎对疼痛免疫了。 年轻人在挨过一剑后,稳住脚步,施展出一招横扫千军。 剑气如虹,削铁如泥,荡漾开去,暂时将身前清理出一片空地。 只是很快,又会被后面补上来的妖族修士填满。 年轻人有些有心无力,只能无奈叹息一声,“虽说杀不死我,可却还是拦住了我的去路,可惜了,那个印象还不错的年轻修士,只怕是要死定了。” 虽然这不断开路,可离那处偏远战场还很远。 照这个趋势下去,即便是能杀到那处偏远战场上,那个想要搭救一把的年轻修士也早已经身死多久了。 既然如此,那只能放弃原本想要去救人的心思了。 “救不了人,那便多杀几头大妖,当是送你的悼念了。” —— 由于李岁的强行破阵开路,这处城头上迎来短暂的喘息时间。 只是,还是需提防着点那些扇动翅膀搞偷袭的大妖。 以及那些喜欢御空而行,修为足够强大的妖族修士。 城头上,很多修士都注意到了那个以一己之力杀穿妖族大军的白发年轻人。 有修士震惊道:“那家伙是何方神圣,竟是这般强悍?!” 有修士顾着调息之际,也感慨道:“多亏了那家伙,才能喘口气,不得不说那家伙也够猛的!” 女子剑修胡鸢,负责这处城头,她已然认出了那个白发年轻人。 她先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略有嫉妒。 后又气笑道:“看来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机会打赢他了。” 女子剑修胡鸢,其实也想走才城头,去痛痛快快打上一场,只是,一想到答应了某个榆木疙瘩,要拦住他那个……其实长得倒是很漂亮的小师妹。 一想到这事,女子剑修胡鸢就有些头疼。 她嘟着嘴,闷闷道:“打又打不过那小妮儿,说也说不过,你个榆木疙瘩,也不跟我说个法子,这让我怎么拦住你那小师妹啊?” 悄悄扭过头去,视线落在那边那个时不时警惕着最东边那群妖谭山修士的姑娘身上。 说实话,那姓李的小妮儿其实很漂亮——一身青衣束袖藏清风,曼妙高挑的身姿,那张极其无瑕清秀的脸蛋,说是倾国倾城祸国殃民倒是有些夸张了,可也担得起美人二字。 胡鸢多少还是有些嫉妒的,“你个榆木疙瘩,该不会真的喜欢你那小师妹吧?” 越想越气,女子剑修胡鸢,干脆御剑超城外发泄一通。 片刻后,突然冷静下来,一脸无语的表情,在自我谴责? 她疑惑道:“他喜不喜欢他的小师妹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干嘛要生气呢?为这种琐碎的小事生气,不至于不至于!” “喜欢一个人是我的事,至于他喜不喜欢我,我关他屁事啊!” “老娘我的人生,又不是没了他就毫无意义,人生路漫漫其修远兮,其乐无穷尽也!” 自顾自说完这些话后,女子剑修胡鸢再无杂念,也坐下来调息备战。 —— 某处城头上。 有个出身大雪山的剑客,来到城头上,毫不犹豫,跨过城头,去往城外战场。 这个出身大雪山的中年剑客,离开那座大雪山很多年了。 倒不是山上的人事物毫无怀念的意义。 以前是怕那位小师叔,从而不敢回山—— 每个下山游历的剑客,在离开山头时,那位小师叔都会来送上一程,途中,也会和他们说一些山下的忌讳。 中年剑客对离开山头时,和小师叔一起走在那段山间小路上的谈话,如今记忆犹新。 那位小师叔对当时不过一个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这样说道:“我说你啊,下了山也是修行,可不能有所懈怠。” “最后啊,希望你回山头时,是来真的辞别的,而不是回山头来渡过余生的。” “记住了,莫要学你们祖师爷,都几百岁的人了,还是一个人独坐山头,唯有斜阳相迎……” 话还没说完。 山头就响起了小师叔的惨叫声! “师兄,我错了!下次不说你坏话了!不敢了!” “啊!!!” “师兄,我错了!不要打我的脸!” 如今。 还真如小师叔所愿,心有牵挂了,却又不敢吱声了。 当初和她说,等他回来就会娶她过门。 可流浪久了,回过头来,却发现一个很可怕的事—— 到头来,一事无成。 既然如此,只能来城头拼上一把了,给她攒点彩礼钱儿! 除了一身修为外,中年剑客,也不会其它手艺了。 那就多杀几头大妖,拿战功多换些钱。 “娶她,这事可不能食言了!” 第144章 救人 如同一颗陨石狠狠撞入战场之上,掀起巨大风波。 冲在最前方的那些妖族修士,或死,或伤,或被震退。 中年剑客,出剑不停,剑气如同脱了缰的野马,肆意横行。 剑气所过之处,无不血溅三尺。 大雪山修士,擅养剑气和剑意。 中年剑客就属于前者,剑气之盛,放眼大雪山的八境修士之中,也属前茅。 大雪山的祖师爷曾给他一句评语—— “心思不在剑道上,若是认真勤奋练剑,以你的天赋,在祖师堂刻下名字只是时间问题。” 大雪山祖师堂里摆放有四条剑脉。 每一条剑脉之下,摆放着一块数万年不朽的石碑,能在石碑之上,刻下自己的名字,乃是大雪山剑客一生所追求的梦想和荣誉。 经过了数千年的岁月洗礼,祖师堂的祖师爷换了四位。 大雪山的祖师爷这个辈分,是按照继承来划分的。 上一代祖师爷仙逝后,由继承人继位,山头弟子也会顺口叫一声祖师爷在上。 简单一点来讲,就是谁是山主,谁就是祖师爷。 大雪山剑脉有四条。 四气剑罡。 太极剑意。 御剑一脉。 七剑一脉。 第一代祖师爷留下了四气剑罡,为大雪山奠定了基础。 中年剑客所学的剑脉就是四气剑罡,杀力极大。 后有张姓祖师爷,以太极剑,横扫天下,大雪山迎来鼎盛时期。 当初的青州关年轻剑客梁洗,就修此剑意。 众所周知,大雪山剑道,以手持剑,攻守兼备。 而这御剑之道,由李姓祖师爷所留,有些离经叛道,因此,所习之人少之又少。 却也有人已经登堂入室,名叫刘念,辈分极高! 如今的祖师爷,自创七剑之术。 追根溯源,是将前人所留到三条剑脉相结合起来,后加入自身所悟的儒家浩然气,以及登天长城的飞剑之道,从而有了七剑之术。 手持一剑,御空六剑而攻守自如,杀力之大,前所未有。 大雪山弟子能学之人,寥寥无几。 因此,那四块石碑上,七剑一脉刻下的名字,至今只有两人—— 除了当今的祖师爷外,另外一人,却是个外乡人。 姜仙。 四气剑罡的那块石碑上,刻字之人多有二十余人。 太极剑意的石碑上,前不久,有人刻下梁洗二字。 御剑一脉的石碑上,也有数人的名字。 排在最前面的名字,就有刘念二字。 视线回到战场之上。 中年剑客来势汹汹,剑气除妖,身形似电,残影翩翩。 妖族大军身后极远的地方,有数双眼睛已经悄悄盯上那个如同杀红了眼的中年剑客。 似是在等中年剑客心湖念力耗尽,就能将其撕碎,也就不枉此行。 比起杀死那个中年汉子,那些惨死当场的同族修士,反倒是不值一提。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这就是妖族修士生来就知道的天理! 死亡这种东西,只属于弱者。 阴云密布,似有雨要落。 寒风凛冽,血雾蒙人双眼。 不知过去了多久。 中年剑客逐渐有些乏力,手里的长剑落下的速度也愈发缓慢。 中年剑客心想,也该撤回城头去调养一番,才能继续积攒战功。 眼前突然有阴影笼罩了过来。 中年剑客下意识往后撤去,拉开了安全距离。 映入眼帘的是一头身躯百丈的大妖。 发了疯似的,朝这边杀来,看也不看那些脚下被踩死的同族修士。 中年剑客暗道不妙,“十二境大妖?保命要紧!” 中年剑客头也不回,以手中长剑开路,不断清理出前面的大路,撒开腿就跑。 然而,妖族修士早有预谋,哪会让中年剑客如此轻易就逃走? 很快,中年剑客便止住了步伐,脸色有些凝重。 前方的路,也被另一头堵住了。 不知何时,这头大妖已经盯上了他。 中年剑客啐了一口,“该说是我运气太好,还是是倒霉到家了呢?” 攥紧了手中长剑,看来只能殊死一搏了。 —— 战场另一边。 李岁一剑斩下一头八境大妖的头颅,血喷了他一脸。 他顾不得去擦拭,前面又有送死的妖族朝这边狂奔而来。 李岁有些纳闷道:“奇了怪了,这些妖族是灵智未开,如同傀儡一般,还是当真是军令如山,死战不退?” 还没有想到答案,李岁又递出一剑,将冲到身前的大妖拦腰斩断。 就在这时。 李岁突然感知到了两股极其强悍的妖气。 下意识瞟了一眼那两道妖气出现的方向。 一眼就看见了那狼狈躲闪的中年剑客。 李岁来不及多想,又被眼前的妖族缠住了。 暗暗痛骂一句,“有完没完了!信不信老子发飙了!” 两剑砍下这头大妖的头颅,余光瞥见另一边疯狂涌来的妖族修士。 李岁只来得及想了想,就一个蓄力起跳,仙兵御空,一脚踩在仙兵之上。 想起前不久在那座旧城的那座客栈里,看见的那一幕。 有个中年汉子,走到客栈门前,却不敢踏入其中半步。 客栈的老板娘看出了中年汉子的不对劲,走出客栈,来到汉子跟前。 这一次,没有往日里的骂咧,老板娘只是说了一句,“好几天不见你了,还好吧?” 中年汉子笑得很开心。 然而,言语之间却是来道别的,“我要走了,可能就不回来了。” 客栈老板娘愣了一下。 片刻后,眼底可见失落,她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张已经深深印入心底的脸庞。 老板娘轻声说道:“不要说不吉利的话,最好活着回来。” 记得,客栈老板娘当时还回头看了眼那满眼好奇的小男孩。 然后第一次主动抱住了汉子,泣不成声。 “给老娘活着回来!” “我等你来娶我!” 中年汉子大概知道,这一去,可能是有去无回。 却还是咬牙回应她的。 那是一个男人给心上人的承诺,一个得用一生来实现的承诺,世间万物再珍贵,也都不及那一刻说出的一字一句。 “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娶你!” 李岁不甘心的骂了一句,“你这个家伙,最好给我活着,老子还想看一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婚礼呢!” 然而,御空飞行也有了阻碍。 那些道行修为略高的妖族修士,也同样御空追赶。 本身就生有双翼的妖族,已经出现在身前,拦住了去路。 李岁怒了,骂道:“你他娘的,真当老子是吃素的不成,老虎不发威,你们真当老子是病猫了?!” 话音刚落。 心湖震荡,那座剑阁接连打开门窗,数把飞剑化作流光,飞出了剑阁。 飞剑虚实之法。 一把流光,破开屏障,瞬间斩落前方那些生有双翼的大妖。 一把三千,一把斩仙,刺入身后御空而来的妖族修士之中,肆意掠杀。 一把幽红,以诡异的速度,转瞬之间,便去往了那处偏远战场。 李岁深吸一口气,“倒是有意外之喜。” 那个率先冲出城头厮杀的年轻修士,那个被围堵在偏远战场的年轻修士,竟还活着! 第145章 震惊 城头这边。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四道剑光。 女子剑修胡鸢,险些惊掉了下巴,她不敢置信道:“四把本命飞剑?!” 细思极恐,当初在城头拦路时,那家伙竟是连全部实力都没有使出就击败了她? 若是那家伙全力以赴,哪还有她站着说话的机会?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怪物!” 这是女子剑修胡鸢最终的评价,天才,妖孽这些词,好像都已经不能够形容那家伙极其恐怖的修道天赋了。 —— 镇守大将黎沉,心有波澜,只是并没有太过明显。 活得久了,什么样的天才没见过? 但是,像李岁这种天赋这般恐怖的天才,不,妖孽,还真是很少见。 思来想去,能与之媲美的,也只有大雪山的祖师爷和古衙门的老衙主。 至于登天长城那边,就不知道了。 毕竟他也没去过。 “还真是看走眼了。” 说实话,镇守大将黎沉,当初第一次见到李岁时,打心底还是有些瞧不起一个“仗势欺人”的年轻修士的。 认为李岁不过是仗着老衙主的威严狐假虎威罢了。 如今倒还真是打脸了。 认真一想,也不怪老衙主如此看中他了。 —— 武夫顾右,倒是波澜不惊。 他见识过天赋比李岁更恐怖的天才。 也去过登天长城,去过那座鱼龙混杂的镇妖城,去过妖族腹地…… 比那家伙厉害的天才,多了去了,李岁这番表现压根不足以让他感到惊讶。 倒是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当初为那群妖谭山修士来到城头时。 发生了这样一幕。 当时在场的,还有镇守大将黎沉。 记得,李岁说过一些话,当初觉得这家伙口气未免也太大了点。 李岁当时说道:“你们先与其他人商量商量,看看怎么腾出块地来让妖谭山修士驻守。” “三天后我再来城头,到时候如果你们还是没有结果的话,那就莫要怪我强人所难了。” 如今再看,倒是半点不虚。 武夫顾右轻声道:“六境武夫,八境剑修,当初的招揽倒是做对了。” —— 李辛一最为清楚李岁的实力,也知道四把飞剑的虚实之法。 却还是多少有些震惊。 缘由是李岁那四把飞剑,只是虚影,杀力却是比她所有的飞剑都要强大。 这让她有些震惊。 飞剑影子竟比飞剑本身还要强大,李辛一只觉得压力顿时山大了。 年轻道士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李先生做出何等惊人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 甚至,连理由都没有,就好像天生的信任一般。 这让反应过来的年轻道士感到有些困惑,赶忙掐指一算,脸色顿时震惊了。 年轻道士咽了咽口水,有些难以置信道:“李先生想做那天下共主?” “这是要变天了!” 李辛一视线依旧落在那群妖谭山修士身上。 只见,妖谭山山主魏景,双眼充满了色泽。 “果然是李先生!”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些族人,下了一个决定族群命运的决定。 “既然无路可退无路可走,那我们就跟着李先生走,也为自由而战!” —— 云海之上。 王座大妖午驳,俯瞰而下。 他已然注意到了那个从万妖群中冲杀出来的白发年轻人。 也认出了那年轻人就是情报上所描述的那个刺头。 “猎物终于出现了!” 第146章 看轻 回到战场之上。 李岁被一头十二境大妖一拳砸向地面。 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 还是着了这群妖族修士暗箭。 地面的妖族修士见势,再次发了疯似的杀来,张牙舞爪,凶狠嗜血。 李岁颇有些头疼,想要从万军群中杀出,救走那两个人族修士,简直有些痴心妄想。 李岁擦了擦嘴角到血渍,啐了一口血水,心情显得格外糟糕。 他有些无奈的瞟了一眼那座南遥关城头,隐约可见高耸的城墙边缘,有人影挥剑出剑不停。 可偏偏就是没有人越过城墙,来阻杀冲杀而来的妖族,更没有人想过去救下那个偏远战场上杀妖如麻,身负重伤的年轻人。 想来,也不会有人来救中年剑客和他了。 “和青州关城头相比,这座南遥关还真是无情啊!” 李岁自嘲一笑,“看来是我自作多情,又有些多管闲事了。” 自从老一辈修士逐渐死去后,人情味儿也跟着消失了。 这座城头上后来的年轻修士,眼里只有功名利禄,只有那些能够积攒起来的战功,压根不会在意他人的身死陨落。 更不会舍生搭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道友”。 最开始时,是城头出现各种帮派分支,什么符箓一脉,剑修一脉等等。 各自划分好地盘,然后守着一亩三分地,各自为战。 大概那会儿大多数修士来想法是,谁家守卫都城头沦陷,便是谁的责任,想要让他们去搭救一榜,唯有归顺。 大概也是因此,才会有那时发生的事情—— 李岁初来南遥关时,在南临街买了近小院,后来有大妖越过城头,闯入城内。 而从那废弃了数十年的南临的荒废程度来看,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再次陷入厮杀之中。 刀光剑影,残肢断臂,黄沙草絮,阴云厚墨。 一切惨烈和悲凉,都在这一刻上演着。 疲惫逐渐来袭。 李岁斩出全力一剑,再一次扫清前方战场。 身体却开始乏力,伤痕累累,白袍撕裂成条,破破烂烂。 血染的风采。 李岁的气息也开始乱了。 他以梧桐木仙兵撑着身体,艰难望着前方。 那些傀儡般的妖族行动开始缓慢了,却没有止步,还是在步步逼近。 李岁忍不住骂了句粗话,“艹!终于到重头戏了吗?” 妖族大军之中,开始混入了数十头修为高深的大妖,伺机而动。 李岁还是挺直了腰杆,先看了眼那边中年剑客的情况。 “还好,还能撑些时刻。” 中年剑客也是命硬,在两头十二境大妖的追杀下,借用周围那些如同傀儡般的妖族,险之又险的躲开了几波杀招。 那两头大妖,不急不慢,如同在戏耍一头即将死亡的猎物,享受着猎物挣扎给他们带来的兴奋感。 李岁又扭过头去,看了眼那处偏远战场。 倒是意外。 那年轻修士在那把飞剑的协助下,竟是杀出了重围,开始沿着城墙,御空而去。 回到城头后,那么性命也就无忧了。 妖族大军越来越近。 李岁突然朝城头大骂了一句,“给老子记住了,老子叫李岁,记得给老子立块碑,写上一句,老子来过,然后给老子鞠躬行礼!” 话音刚落。 几头藏匿于妖族大军之中的大妖,妖气骤然散开,撞开挡路的妖族,杀红了眼般朝李岁杀来。 以包抄之势,想要最快的杀死李岁。 李岁丝毫不惧,换了一口气来撑起武夫强悍体魄,再调动念力唤来那隐藏各处的四把飞剑。 最后手持仙剑,傲然挺立。 就在这时。 身后出现响动。 身前妖族突然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那数头准备围杀李岁的大妖,也不敢再往前,隐隐退了几步。 李岁似乎早有预谋,嘴角微微上扬,“早该如此的。” 身后。 镇守大将黎沉率领城头所有剑修御空而行,如同蝗虫过境,杀入战场,剑气之数,密密麻麻,好不壮观! 城头那边。 武夫顾右负手而立。 轻言一声,“怎么能让你一个外乡人如此看轻南遥关呢!” 此战! 不击溃妖族大军,誓死不退! 这一年,冬末。 南遥关城头,年轻修士一辈,迎来最为团结的时刻! 这一刻,所有人,只为了两件事。 一,不能让那个外乡人看轻了本土修士! 二,杀妖! 第147章 露面 云海之上。 王座大妖午驳,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这座如同一盘散沙的城头修士,何时如此团结了? 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为何。 视线落在地面上,那个白发身影赫然在目。 大妖午驳不太相信道:“难不成是为了那家伙?” 再看下方战况。 随着城头剑修的冲杀。 人族修士势如破竹,妖族节节败退,逐渐溃不成军。 大妖午驳回过头,望了一眼极远处。 他询问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接下来该如何?” 得到回应,“城头上那个抱剑的大修士交给我,剩下的随你,此刻起,这方战场全权交于你。” 大妖午驳嘴角上扬,“早该如此的。” 随意打量了一下下方那些越战越勇的人族剑修。 目光锁定在那境界最高的那道人影上。 南遥关镇守大将黎沉,城头老一辈修士。 那就拿你杀鸡儆猴,震一震那座城头。 下一秒,大妖午驳身形一闪而逝,去往地面。 —— 有了城头修士的加入,战场局势瞬间扭转。 原本厮杀艰难的李岁,此刻却突然间闲了下来。 李岁看着周遭那些有意无意给他提供调息时间的修士,有些无奈一笑。 “原想骂几句图个心里痛快,没成想,倒是让这群南州本土修士耿耿于怀了。” 显而易见,李岁先前骂的那些话,很是伤了这群常年驻守城头的修士的自尊。 就好像,一个外乡人来自家地盘做客,结果呢,主人家不但不出面欢迎,还推三阻四,甚至是连尽一尽地主之谊的人都没有。 最后主人家碰到危险了,倒是第一个让做客的客人出面应对,主人家倒还成为了旁观者,屁颠屁颠看起戏来了。 这就让年轻一辈的这群本就心高气傲的修士,瞬间抬不起头来,更是颜面扫地。 如今,有了机会将那丢掉的尊严和脸面重新捡起来,自然就不可能再让李岁这个外乡人挑出毛病。 李岁倒是无所谓,干脆收起那四把飞剑,趁机调养一下,只是时刻保持着警惕。 同时也在暗暗做着打算,如今局势暂时扭转,那么与那坐镇城头的游侠儿的约定也可以开始行动了。 扭头看去,李岁会心一笑,“倒是命大,能在那两头大妖的追杀下,撑到援军出现,不愧是大雪山的剑客。” 只见那边,挨了大妖一剑的中年剑客,朝李岁颔首行礼,然后向着城头退去。 只是稍微调息了会,李岁却骤然停止了动作。 李岁猛然抬头,望向远处厮杀的战场。 “情况不妙,那头王座大妖还是选择出手了。” 镇守大将黎沉身处的那处战场上空,阴云翻滚,卷起风浪,骤然砸向地面。 万里阴云铺天盖地袭来,风浪掀起万丈沙尘,遮天蔽日。 地面上,不论是人族修士还是妖族,躲闪不及的尽数被这股异象吞没,碾压成碎肉血渣,随风狂舞。 在异象出现那一刻。 镇守大将黎沉,直接唤出小天地神通,将战场之上的人族修士不断拉入小天地之中。 然后以瞬移之术,退出了那片战场。 那些获救的人族修士,尽数被小天地神通送往城头。 镇守大将没能去往城头。 而是突然从半空中坠入地面,一声轰然巨响,沙尘漫天。 李岁毫不犹豫,一个登云之术,跨进漫天沙尘之中。 再次现身时,已经回到了先前离开的地方。 一手撑着负伤的镇守大将黎沉,一脸严肃的看着那片沙尘逐渐尘埃落定。 沙尘之中,有个阴冷而又带着嘲笑的声音传来—— “活了几百年,修为毫无长进,这数百年都活到狗身上了?” 一道身影缓步走来,他的视线落在李岁身上,有些欣赏道:“你倒是个好苗子,要不要跟着我修行,时间多的是,你可以考虑考虑?” 镇守大将黎沉将李岁撑住他身体的手轻轻扯下,“我没事,你小心点,这家伙在那些王座大妖里头,论实力排不上号,可却是出了名的阴险狡诈。” 李岁打趣一句,“要不先回城头睡一觉?” 镇守大将黎沉哭笑不得。 “咱们联手也打不过他,与其一起送死,倒不如你先回城头看我送死,然后冷静想一想,若是还觉得愤怒,再来给他送个人头也不迟。”李岁笑着说道。 不等镇守大将黎沉回答,李岁已经往前踏出一步,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个身着紫衫男子。 与此同时,以心声给镇守大将黎沉传声道:“找机会先走,让其他人退出战场,保命要紧。” 李岁摊了摊手,又故作嫌弃道:“我可受不了你身上那股妖气,臭烘烘的,人人反胃想吐。” 大妖午驳,冷冷地笑了,“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嘴巴长我身上,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不想听就别听,还想让我给你付费,想得倒美!” “你找死!” 李岁呼了呼气,突然摆出一脸的认真,说道:“打一架?” 大妖午驳原本还气恼,一时间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听愣了一下。 大妖午驳轻蔑一笑,“没有城头上那位十三境修士,你拿什么胜我,嘴皮子吗?” 李岁摊了摊手,无所谓道:“既然你如此自信,何不试试?” 大妖午驳轻眯起眼睛,打量起眼前这个白发白袍染血的年轻修士,反而有些狐疑不定。 难不成有什么阴谋? 李岁再次使出激将法,“难不成你那所谓的十三境,是花钱买来的?哦,也可能是靠背景靠走后门得来的,甚至是嗑药磕出来的也说不准。” 大妖午驳头脑倒是十分冷静,不怒反笑,“我虽猜不到你有什么阴谋,可惜激我,你倒是嫩了点。” 李岁失笑道:“打你又不打,说又说不过我,你还真如传闻中一样,是个空架子,中看不中用。” 李岁一脸嘲讽道:“据古衙门最近得到的消息,不久前登天长城那一战里,白玉京十二楼的剑山楼楼主战死,据说是被某个名不副实的王座大妖偷袭致死,如此想来,那头王座大妖应该就是你了。” 大妖午驳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人族修士向来如此,除了嘴皮子厉害外,战力稀烂,根本不值一提。 任你激将法再多,只要本座不为所动,还不是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毫无作用。 周遭的厮杀声依旧不停传来。 阴暗的天空还是忍不住落下了第一滴雨水。 然后,一滴又一滴,形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李岁,黎沉,大妖午驳。 三人就那么对峙而立。 李岁在扰乱大妖午驳得心境的同时,也在寻找一个契机。 镇守大将在寻找脱身的机会。 当王座大妖开始主导战场时,这场战争,城头这边便注定无力取胜。 那么,与其送死,不如保命要紧! 大妖午驳,其实也在忌惮李岁。 怕着了眼前这个淡漠又阴险的年轻修士道。 同时也这等,等那头王座大妖相柳传来消息—— 困住城头那个抱剑而立的十三境修士的消息。 只要一时半刻,战场之上的所有人族修士,便将再无活口。 第148章 死局 城头上。 游侠儿靠在城头边缘,抱着那把始终无剑的剑鞘,目光望向极远处。 在提防着那头尚未现身的王座大妖相柳。 两个十三境的对峙,胜负点却在城外那片战场上。 若是城头上的游侠儿率先出手,去相助那个战场上的白发修士斩杀大妖午驳。 那么,最终的结果,大妖相柳会直接斩杀已经腾不出手来的游侠儿,游侠儿会落得个身死道消。 至于游侠儿的取胜关键。 游侠儿这个当事人也始终想不到在哪? 若是和大妖午驳对峙的李岁,率先出手惹怒大妖午驳,毫无疑问,李岁根本不可能活命。 那时候,游侠儿又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李岁身死。 可想而知,这种情况下,游侠儿还是会死在大妖相柳手下。 若是换大妖午驳率先出手,结果还是一样,游侠儿身死道消。 剩下的两个可能,似乎也是死局。 其一,游侠儿先出手,那么李岁会死。 其二,大妖相柳先出手,结果还是李岁会死。 游侠儿有些头疼,“陷入了无解的死局,早知如此,那时候就不应该答应他。” 一想起当初在城内谈起那什么你我联手可斩王座大妖的话,如今细想一番,不由得惊恐—— 那李岁早有寻死之意,而如今这局面,不就是如他所愿,左右都是死? 游侠儿回想起那次在城内的谈话—— 李岁说道:“和你商量个事。” 游侠儿好奇道:“大战在际,你还能有什么比这更要紧的事?” 李岁说道:“等开战的时候,你不用出城杀妖,就坐镇城头,牵制妖族的王座大妖……” 游侠儿困惑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岁笑呵呵道:“你在城头给我打掩护,我出城斩妖。” 游侠儿不解道:“不过是出城杀些妖族,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李岁先是故作神秘道:“你我联手,可斩王座大妖!” “你说的倒是轻巧。” “再说了,你又不亏,就干坐在城头,与那些大妖遥遥对峙一下。” “就算是最终结果不尽人意,死的也是我,你怕个锤子怕!” “话糙理不糙,不过还是活着回来最好!” “我命硬着呢,寻死了十几年,如今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说句实话,这天底下,似乎还没有出现能够杀死我的生灵。” “所以呢,不要有任何负担……” “你我联手,可斩王座大妖!” 游侠儿暗骂了几句李岁。 骂完后,又有些不解,也有对李岁的惋惜怜悯,“我看着你那没心没肺的样子,以为那就是你真实的样子,原来你隐藏的比谁都深。” “这世间,到底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你如此坦然赴死,我思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 一缕心声在游侠儿心湖上响起。 “如果那头王座大妖率先出手,你能撑多久?” 游侠儿没有犹豫,回道:“不还手硬撑的话,一刻钟还是可以的。” “足够了!” 游侠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废话,当然说斩王座大妖了,你我联手,可斩王座大妖,我说的是真话!” 游侠儿无奈道:“信你一回,接下来怎么办?” “当我身处的战场出现异象时,给那头王座大妖一个机会,让他困住你,而你就趁此机会,找出它踪迹。” 游侠儿困惑道:“就这么简单?” “当然了,最后还得借你境界一用。” “什么意思?” “管他什么意思,只要你在被困时能保住自身,就别小气,尽管把你那一身修为暂时借我用用。” 第149章 借境 战场之上。 李岁松了口气。 瞟了一眼身后的镇守大将黎沉,以出声传音。 “看准时机,当我将那头王座大妖拉入小天地之时,不要犹豫,通知其他人撤回城头。” “还有,收起你那善心,我的命还不需要你一个病患操心,要操心也等回来城头再操心,若是觉得我不可能活着回来的话,痛苦一场也无妨。” “最后说一遍,不要犹豫,不要坏我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李岁紧了紧手里的梧桐木仙剑,没有丝毫犹豫,便向前迈出第一步。 李岁目光直视大妖午驳,“你不敢动的话,我便不客气了。” 紧接着,第二步,第三步…… 大妖午驳微眯起眼睛,内心烦躁不安,时不时抬起头望向那座城头。 还是毫无动静。 有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相柳该不会是想让我送死吧?!” 在面对身前步步逼近的年轻修士,大妖午驳其实丝毫不在意这个不过八境的年轻修士能伤及他丝毫。 他担忧的是,在他一巴掌拍向身前那个年轻修士时,城头上那尊十三境修士,会不会骤然间出手? 亦或者,城头那尊十三境剑修的本命飞剑,早就已经暗藏在这片战场之上了。 只要他向身前那个年轻人出手,那尊似乎来自登天长城的十三境剑修,是不是就有了正当的理由斩下他的头颅? 概率其实很小,可谁又能忽略呢? 十三境剑修出剑,不过是弹指间的事,而大妖午驳可不确定能不能一招斩杀眼前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年轻人? 最保险的机会是王座大妖相柳率先出手,或者是那个十三境剑修先出手。 那么,大妖午驳将再无顾忌。 李岁距大妖午驳不过两丈。 李岁开始边走边倒计时—— 一步。 “三。” 二步 “二。” 三步。 第四步。 距离又缩短了大半。 李岁却驻足停下了。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眼前的大妖午驳,幻化人形时,相貌倒是极其英俊,可惜,命不久矣! 李岁眼神凌厉了几分,手里的梧桐木仙剑骤然御空而起,将李岁和大妖午驳圈入其中。 飞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只剩下一条剑光画出一个悬空的圆。 就在这时李岁大喊一声—— “一!” 天地巨变! 淅淅沥沥的小雨,如同被暂停了时间,就那么停滞半空。 一轮巨大的明月骤然出现,月光瞬间普照大地。 紧接着,天地瞬间沉入夜色之中。 一切变化,只在一息之间。 大妖午驳早有预谋,在气息波动那一刻,便已经做出了反应。 一个闪动,便破开了那条剑光画成的圆。 然而,李岁也有准备。 一尊数百丈的法相抬起手中巨剑,砸向大妖午驳。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杀招。 大妖午驳毫不在意,一跃而起,只是蓄力一拳递出。 也就在这时。 城头之上,散发出一道无比强悍的剑意。 大妖午驳不由得心惊,无心再顾及那从天上砸来的巨剑。 比起丢了命,受点皮外伤又算得了什么? 转身之际,城头剑意骤然消失了。 细看之下,原来是有禁制叠加而起,困住了那个城头上的十三境剑修。 大妖午驳松了口气,暗暗庆幸道:“出手还算是及时,若是再晚半点,老子的命可就没了。” 话音刚落。 身躯猛然一沉。 一柄巨大的仙剑斩在了大妖午驳的身上。 大妖午险些坠落。 大妖午驳轻蔑一笑,反手一拳砸去。 那把巨剑已然破碎。 大妖午驳依旧不停下,眨眼间来到那尊法相眼前,一拳砸在法相头颅之上。 法相骤然破碎。 大妖午驳脸上露出些许得意之色,身形飘然落地。 大妖午驳看向那个站在不远处的年轻人,嘲讽道:“你的计谋不过如此。没了那个十三境剑修的帮忙,你还有何胜算?” 李岁嘴角微微上扬,抬起手,指了指天上。 李岁说道:“你似乎忘记了一个人。” 大妖午驳视线扫向李岁身后,骤然大怒。 那个负了伤的镇守大将什么时候逃走的?他竟是没有半点察觉? 再想起刚才那家伙抬起手指了指天空。 大妖午驳猛然抬头望天,脸色顿时凝重了几分。 只见,那夜幕深处,有三轮明月悬空,月光皎洁,普照天地间。 这是李岁的小天地神通。 大妖午驳虽有些心惊,却丝毫不怵,“即便是在你的小天地之内,那又如何,你依旧毫无胜算。” 李岁邪魅一笑,“身处此地,你说了可就不算了。” 只见,李岁探出一只手,如同隔空取物,又好似捧起了一湾清水。 他嘴里轻声念叨着:“借神通一用!” 第150章 欠还 小天地之间。 并没有出现什么惊天动地的异象。 夜深沉沉,三轮明月散落着光辉,如同准备迎接一场天地巨变。 然而,事实上,李岁只是缓步向前走了一步。 只是极其随意的一步,气息也毫无波动,却是实打实的迈入了十三境。 这是李岁从城头游侠儿那边暂时借来的修为。 这一切谋划,是为了斩杀一头十三境大妖。 是为了还当初答应北亭国老皇帝的人情。 李岁身形一顿,寒眸似刃,直视身前那头王座大妖。 留给李岁的时间不多,所以,他丝毫没有犹豫,出招便是倾力一剑。 一股无形剑意充斥小天地间。 李岁身形一闪而逝,只见剑光闪过,剑气瞬间在天地间震荡。 大妖午驳心悸不已,在听李岁说了那句借神通一用,就已经顿感不妙。 恍然醒悟过来,原来这才是他们设下的陷阱! 然而,为时已晚。 漫天剑意瞬间席卷而来。 大妖午驳唤出兵器,想要强势斩碎这些剑意。 可手中长枪还未触碰到那些剑意,大妖午驳便又察觉到了四面袭来的剑气,以及李岁骤然出现在头顶上空的身影。 被迫无奈,大妖午驳直接拍出手中长枪去应对那些如同海浪席卷而来的剑意。 与此同时,大妖午驳果断显出百丈真身,以强悍体魄面对那从四个方向袭来的四把飞剑。 大妖午驳直接一拳砸飞身前闪过的飞剑。 紧接着,一个跳跃,跃起百丈高,冲进云海间,竟是躲过了其余三把飞剑的攻击。 一剑斩空的李岁,收回四把飞剑,还是没有半点犹豫,一个闪身,便来至云海之上。 试探结束! 李岁手持梧桐木仙剑,遥遥对峙道:“你身上有伤,战力恢复不到巅峰,注定要死了。” 大妖午驳不屑道:“你这一身借来的修为,怕是也维持不了多久,谁胜谁负,还说不准呢!” 李岁活动了一下肩膀,笑道:“我在等某人传来的消息,你又在等什么呢?” 大妖午驳瞳孔缩小,好似想要把李岁看穿,“十三境对十三境,你就那么自信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杀掉我?” “你在那十二个王座大妖里似乎排不上号?”李岁反问道。 “那又如何?” 李岁心中暗暗掐算着时间的流逝,笑了笑,说道:“妖族十二王座,我见过一个龙首,听说过一个佘山,以及有九个脑袋的相柳。” 李岁笑问道:“那么问题来了,你和这三个比,孰强孰弱?” 大妖午驳沉默不语。 李岁笑道:“看起来有些为难,那么再简单点,王座大妖龙首和你,孰强孰弱?” 眼神若是能杀人,在大妖午驳眼里,李岁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北亭国可能知道的人不多。 但是,妖族和登天长城那边的修士,都知道这位大妖午驳是如何获得王座头衔的。 说起来,倒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原先的占据大妖午驳如今这个王座头衔的那尊大妖,曾在数十年前,在与登天长城有过一战。 最终的结果,登天长城城头上某位剑仙,以牺牲自身性命重伤了那尊王座大妖。 而那尊负伤逃回妖族腹地的王座大妖,最终莫名其妙身死道消。 后来古衙门黑白客探查得知内幕—— 当时重伤跌境的那尊王座大妖,被如今的大妖午驳偷袭而死。 按照妖族的规矩,杀死王座大妖便能夺取其王座头衔。 自然而然,大妖午驳便也就跻身十二王座之列了。 所以当大妖午驳听着李岁拿他和其他王座大妖比较,尤其是龙首、佘山、相柳这些老王座相比时。 自卑和愤怒便油然而生,然后化作杀意,挥之不去。 李岁顿了顿,还是一脸笑容,“看你表情,答案显而易见了。” 大妖午驳怒吼一声,愤怒惊天动地! 也就在这时,李岁心湖有声音传来—— “找到了,在镇妖城南边的十里峰!” 李岁变脸的速度贼快,收起笑容,严肃道:“不玩了,该办正事了。” 话音刚落。 小天地骤然收缩。 李岁凭空消失。 再次出现时,已经回到南遥关城外的那片战场上空。 只见李岁右手持剑,左手由掌握拳。 天地轰然巨响! 如同雷鸣之后,出现了“电闪”。 紧接着,整片战场上空,下起一场血肉大雨! 大妖午驳,身死! 李岁抬头望了一眼南遥关城头。 游侠儿被困在城头,动弹不得。 好在,性命无忧。 李岁瞧准方向,身形飘然而逝,一去千万里。 镇妖城外十里峰。 李岁悄然落在山巅之处。 不远处,有个儒衫年轻人无奈收回了手。 大妖相柳转过身来,负手而立。 他笑道:“好计谋,可惜还是嫩了点,差些火候。” 正欲接着说道,大妖相柳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打量了下李岁。 大妖相柳恍然道:“本座说怎么你身上的气息如此熟悉呢!” 李岁不明所以,却已经握紧梧桐木仙剑,蓄力以待。 大妖相柳,似乎没有想要与李岁打杀的心思,反而说起一些事情来。 他说,“青州关的那头大妖白瘦,是本座的一颗脑袋所化,原是想借白瘦之手,救出龙首王座的那尊分身,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还真的是场赔本买卖!” 李岁有种拨开迷雾见真相的恍然大悟。 只是如此一来,又将是不死不休的死局了! 李岁想了想道:“既然是仇人,那就不需要废话了,送你去见你那颗脑袋好了!” 大妖相柳闭目而立,好似在沉思,又像在调节心情,让人不明所以。 只是无论怎么看来,这尊来头极大的王座大妖,并不想跟眼前这个斩了他一颗脑袋的年轻修士厮杀。 相反,他反而有些高兴,反倒是像是李岁帮了他一个大忙。 这让已经准备厮杀一场的李岁,困惑不已。 李岁冷静下来,心想,我管你那么多,照杀不误! 李岁直接递出了一剑! 剑意在十里峰炸开! 朝着方圆百里之外震荡而去! 一剑斩下,竟被大妖相柳轻易化解了。 李岁深吸一口气,举剑欲斩,却见那大妖相柳身形已然飘散在凌乱的剑意中。 只剩下大妖相柳的言语回荡山巅—— “你替本座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难题,本座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人族修士的人情。” “这次,就当还你那份人情,下次再见时,本座便不会再手软了!” 第151章 爆炸 随着王座大妖相柳的退场。 这场围剿北亭国的战争,也以三座大关死守不退而迎来结束。 城外。 在没了王座大妖的威慑,妖族修士溃不成军,逐渐退散。 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血肉。 以及那些断胳膊少腿,剩下一口气,半死不活,却还想挣扎着爬出尸山血海。 镇守大将黎沉回到了城头。 武夫顾右早已等待许久,当见到镇守大将黎沉安然返回城头后。 这二人只是互相给了个眼神,已然心照不宣,极其默契的交换了之前暂时互换的职权。 武夫顾右越出城头,去往战场,开始协助后勤人员清理战场。 这次的战事,很是惨烈,城头死伤不少。 雷观潮亲自率领后勤人员,扫荡式清理过去。 战场之上,有落单的人族修士,侥幸活了下来。 这些负伤的人族修士被送往城内去救治。 至于那些负伤难逃的妖族,结局注定是躲不过割喉断头。 后勤人员里,大多数人都是囚犯,是从各州牢狱里被押送来充军援助的。 老皇帝给了他们死刑和戴罪立功两条路。 怕死的人,是为了活命,至于那些不要命的疯子和狂徒,来边关赎罪,只是为了寻找刺激感。 既然杀人触犯律法,那么就钻空子,来边关屠杀那些负伤的妖族,更能让他们无比兴奋和刺激。 在一次次的清理战场时,或多或少都会碰到妖族假死伏击。 怕死的那些人死得最惨。 反倒是那些狂徒和疯子,竟如鱼得水,屡屡拿下战功。 很多人逐渐喜欢上了这种刺激,在获得城头给出的那两个选择后。 他们选择了继续任职,修得了法门,战力更为恐怖,修为也跟着越发残暴。 有时候杀红了眼,敌我不分,那时候,场面往往最为惨烈。 因此,负责清理战场的后勤人员,身心皆受着煎熬。 不仅要警惕那些假死的妖族,还要提防那些和你朝夕相处的同僚,朋友,陌生人…… 扫荡战场的事,井然有序进行中。 —— 城头修士也略微松了一口气。 李岁找了个偏僻角落,倒不是来养伤调息。 由于心湖上住着一尊老神仙,无论伤得多重,也不过是片刻间便能生龙活虎。 老神仙似乎很怕李岁死亡? 这是李岁在某一天突然间冒出来的念头,也是那时起,开启了寻死之路,最终用无数次临近死亡的经历验证了这个猜想。 只是,即便知道了老神仙的这个软肋,李岁始终还是无法杀死这尊神秘古老的神灵。 李岁从咫尺物里拿出那本大千录。 这是当初在妖谭山时,老衙主送给他的法宝。 可以收录死去之人的魂魄,当然也能收纳妖族的魂魄。 这次厮杀,倒是收获不小,大千录里已经收录了数百头大妖的魂魄。 很多妖族的灵魂,在身死那一刻就荡然无存。 不然的话,估计能填满整本大千录了。 李岁以秘法取出大千录里气息最强的一缕魂魄。 正是大妖午驳残存的魂魄。 没有过多犹豫,便将其拘押进心湖之中。 以大成的噬吞诀吸收这些妖族魂魄,除了增补心湖念力外,收获其实不大。 相比之下,若是用来打磨武夫体魄,却是事半功倍。 妖族的魂魄和体魄的强悍是人尽皆知的,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用以滋养武夫体魄,最是上佳良药。 心湖之上。 那座武道山巅之中。 有天梯通往第六层“阁楼”。 阶梯的尽头处,有大妖午驳的魂魄被某股无形的力量给强行重塑。 大妖午驳的魂魄消散开去。 另一个大妖午驳缓步走出,一个抬手,便将那些还未消散完的星星点点驱散。 此刻的大妖午驳,虽然相貌不变,气息和气势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仿佛换了另一个“人”? 以一种若隐若现的形态,一身白衣流苏萦动,仙气飘飘。 大妖午驳走到天梯尽头,俯瞰而下。 与山脚下的李岁,四目相对。 李岁眯眼警惕,暗道:“这家伙的气息,与同境武夫相比,简直云泥之别,同样都是六境,其他武夫反而像是灌满了水分,怕是都不够他过手瘾的。” 大妖午驳轻声询问道:“阁下,可惜要上山问拳?” 李岁想了想,说道:“前辈说笑,这哪是问拳,寻死还差不多!” 那白衣若隐若现,身形已然飘散而去。 唯有声音还在回荡心间,“置之死地而后生,武道一途,心有所惧,便要困步不前,唯有敢于直面所有恐惧,管你是十三境剑修,还是止境武夫,任你是这片天地,我只管出拳,胜负不在心中。” 李岁无奈一笑,“这家伙脑子肯定有病!” 辛辛苦苦绣得一身修为 结果你呢,竟教人去送死,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李岁并不打算踏上通往第六层的天梯。 以如今连五境最强二字都达不到的修为,都不够那家伙练练手的。 还是等触碰到五境巅峰瓶颈后再以这尊大妖的魂魄破境而立最为合适。 收回心神,李岁收起大千录。 正要起身去城内走走之际。 城外异变突然发生! 一声轰然巨响过后。 一场爆炸冲天而起! 余波直接震荡而来,席卷方圆百里。 气浪瞬间波及城头。 第152章 发泄 余波散去。 镇守大将黎沉第一个冲出城头,去往黄沙漫漫的战场。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城头修士再也无心调息修养。 纷纷挤在城头边缘处,神色复杂。 李岁满脸震惊,不敢置信,心神有些恍惚。 “怎么会这样?” 片刻后,李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跳下城头。 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早就停了,只是阴暗的天空,却好似在预示着一场悲剧的发生,增添了死亡的气息。 李岁还未靠近爆炸产生的地方,就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那边,镇守大将黎沉身体微微下垂,不太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 只见,武夫顾右抱着一具血肉骨骼稀烂的尸体,一步步走来,步伐格外沉重。 身后,跟着在那场爆炸下活下来的后勤人员。 这群人里,很多人面露愧色。 很多人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是表现得不屑和嘲讽。 李岁看着这些人无所谓和嚣张跋扈以及嘲讽意味,怒火涌上心头,寒眸森森。 李岁走到武夫顾右身前,想要接过那具破烂的尸体,“给我,让我送他最后一程。” 武夫顾右却没有理会李岁的意思,自顾自准备继续向前走。 却见,李岁不肯让路,武夫顾右深吸一口气,言语有些气愤道:“我劝你,最好别挡路。” 李岁收回抬起的手,突然失笑道:“既然救不了人,你就不应该走出那座城头。” 武夫顾右刚抬起脚,一听这话,硬生生止步,扭过头盯着李岁。 李岁直视顾右的眼睛,说道:“在雷老板遇难之时,你在哪?” 顾右欲言又止,终究沉默。 李岁怒火攻心,得理不饶人,“战场厮杀之时,你走出城头,那是你的自由,无人会去过问。” “可当战事结束后,清理战场之时,明明不该你负责事后的处理和监管,可你自以为是的抢了别人的职责,到头来,你又干了什么?” 顾右气愤不已,却是理亏,只能咬牙沉默。 在战事结束时,是他拦下了负责事后监管的执笔人庄隋书,揽过监管之责。 顾右骨子里是个好战的性子,由于常年出城厮杀,以及屡创新绩,从而造就了他骨子里的傲气。 这次的战事,留下来压阵的顾右,内心多少有些失望和不太甘心情愿。 就好像让一个擅长冲锋厮杀的战士,突然间去做文士学作文章,去当那谋算千里的谋士。 身有傲气,心里自然不快,也有不甘。 顾右想着,遍地尸体的战场,早已经没有任何威胁。 与其干站着洞察风吹草动,还不如乘胜追击,去杀几头大妖。 在揽过监管之责后,顾右并没有留下来监管战场。 而是去追杀那些撤退落单的妖族。 意外也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后勤人员中,那些从各州押送过来犯人,心情癫狂,管束不住,竟脱离队伍,四处奔走。 就在这时。 战场某处,有头负伤的大妖爬出尸体堆,准备逃离战场。 那些不要命的疯子,像群野人,乱吼乱叫着,更像是在进行猎杀,一个个冲向那头大妖。 雷观潮雷老板看出了不对劲。 他御空而行,拦在那些人前,想要劝阻。 然而,那头原先还想逃离的大妖,竟咧嘴一笑,一个闪身,出现在了雷老板身后。 原来是陷阱! 那群发了疯的囚犯,见此一幕,不退反进。 似乎,没什么能阻挡他们杀死那头大妖。 雷老板见势不妙,只能与那头大妖缠斗,想将其引开,然后再向城头呼救。 然而,那头大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要拉上更多的人族修士作为垫背的。 在那头大妖以自杀式的手段,一掌刺入腹部,取出妖丹之际。 雷老板毅然决然,一个俯冲,抱着那头大妖,御空而行,想要去往天幕。 然后的然后,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席卷而来! 李岁一步越过顾右,寒目直视那群一副事不关己的犯人。 李岁问道:“就为救你们这群忘恩负义之徒?” 有人癫笑到:“死了好,碍事的家伙。” 李岁阴冷笑道:“很好,再给我一个杀死你们的理由!” 有人嘲笑道:“呦呵!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口气真臭!” “那死胖子,他自己找死,关我们什么事?” 李岁像是卸下一层负担,松了口气。 “死了就死了,我们又没让他救,他倒是赶着送死!” 李岁二话不说,一脚踏出,一把抓住说话之人的脑袋,猛然朝地面用力砸下。 头破血流,哀嚎声声。 紧接着,一脚狠狠踩下。 血溅当场! 一时间,李岁好像发了疯! 像只疯狗乱咬人! 拳头砰砰砰的砸下! 痛苦哀嚎声此起彼伏! 第153章 枷锁 夜半无人私语时。 一场倾盆大雨骤然间砸入人间。 糟糕的心情,碰上极其糟糕的天气。 在这个冬末春初里,有人失魂落魄,漫无目的,淋着大雨,顺着空荡的大街,一直往前走去。 李岁心里很难过,却哭不出来,这让他更加难过。 想借着这场大雨来浇灭心里的痛苦,可想不通为什么,偏偏痛苦愈发强烈。 直到再也承受不住,跪倒在雨水中,仰头嘶吼,发泄着痛苦。 有脚步声踩踏在雨水里,在身后不远处传来。 李岁此刻懒得去管这些,他声嘶力竭地发泄一通后,垂着脑袋,任凭雨水冲刷着他的疲惫。 雨水突然停了? 李岁余光里,有到很熟悉的身影位头撑起了一把油纸伞。 原来是李辛一。 她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站在雨里,撑起两把油纸伞。 她头顶上一把。 李岁头顶上一把。 这一刻,好像天地都在怜悯那跪倒在地,悲痛欲绝的白发年轻人。 以至于,雨水也在慢慢变小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 李岁突然开口说道:“谢了。” 李辛一想了想,想替她那四师兄顾右说些话。 “其实,师兄他……” 然而,李岁直接打断了她,“那是我和他的恩怨,与你无关,你回去告诉他,他欠下的债,我会给雷老板讨回来的。” 李辛一欲言又止,最终选择了沉默。 她知道眼前这个算是知己的年轻人,平日里看似随和,骨子里的性子却很倔,跟头驴一样。 他认定的东西,即便是你打破了天,也不可能让他有所动容,除非他自己想通了,然后选择放弃了。 李辛一颇为头疼。 一个是对她百般照顾的师兄,一个是很好的朋友,她都不希望双方打生打死。 只是如今,却因师兄的任性而产生了恩怨。 有错在先,她也拦不住李岁,更不可能偏袒师兄。 只能顺其自然了。 若真到论生死的那种地步的话,只能去请师傅他老人家出面协调了。 不知道为什么,李辛一总觉得李岁的心境不一样了,似乎这件事成为了他的心结? 难道真得不死不休? 思忖良久,她还是为师兄求情道:“若非得论个结果的话,我希望你能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也给师兄留口气,我不希望眼睁睁看着你们俩大生打死……” 李岁抬头看了眼这个说话有些天真的姑娘,竟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半晌,李岁才叹了口气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当我下次登上城头时,他早已战死。” 略微停顿了一下,李岁继续说道:“或者,我比他先死在路上。” 夜深沉,心也沉如磐石。 雨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李岁也站起身,回头看去,看了一眼那座高耸的城头,眼里意味难明。 “对这座城头的印象,还真是糟糕!” 就连曾经那个让他对南遥关产生好感人,也被他们这群人扼杀了。 如今,能让回到南遥关的理由,好像只剩下一个。 李辛一这个好朋友不可能一直留南遥关,那么什么见老友叙叙旧的理由,也就不存在了。 至于那镇守大将黎沉,二人之间,更没有让李岁值得跑一趟的情义。 倒是那个当初亲自送到南遥关城头时妖谭山山主魏景,有些好印象,下次再来时,也是个不错的理由。 当然了,主要目的是,要与武夫顾右,问拳一场。 下次见面,不论输赢,不论情义,大概只剩下生死二字了。 李岁迈步向前走去,踩踏在雨水之中,逐渐远去。 李辛一默默收回手里撑起的油纸伞,心中五味杂陈。 某间阁楼上,有个年轻道士,幽幽叹气。 “能束缚李先生神性的枷锁,本来就不多,如今又断了一根……” “世事难料,不知是福还是祸?” 牵扯住李岁人性的枷锁,或者说是让当初纯粹神性的李岁沾染了人性的那些种子。 细数下来,其实也不是很多。 儿时,伴随李岁长大的双亲。 走出家乡小镇后,一路上布满恶意,曾想过要毁了这个世界。 去北亭国都城皇宫寻死时,碰见了如今的老皇帝。 两人只是遥遥对视一眼,李岁却第一次感到了困惑和好奇。 那时候的老皇帝,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敬意,并没有任何恶意。 再后来,途经南遥关。 租房时,碰上了一个微胖的老板,他姓雷名观潮。 雷老板的善良感染了李岁,使得完整的神性彻底破碎。 神性沾染了人性,半人半神。 碰到李辛一。 之后,剑客郑起风来问剑。 去往青州,认识了一个给他送瓜子的小女娃和一个自以为是的少年郎。 在青州关城头时,遇到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修士。 瘸腿大叔。 一个半道出家的年轻道士。 武夫卢铁行。 中年汉子钱徒。 红袍陆探,大妖魏娥。 崔姓老人青衫老衙主。 妖谭山山主魏景。 大雪山的小师叔。 抱剑游侠儿。 玉荒城城主裴见。 少年余深,姐姐余扶摇。 而这些人之中,好多人已经不在了。 年轻道士在想。 若是将来有一天,真如那一日无意间掐指算出来的天机一样成真。 李岁走上了那条天下共主之道。 而那时候会出现一个最坏的结果。 在李岁选择合道整座天下之时,是以凑恶意和仇恨中再次诞生的纯粹神性合道的话…… 天下将再无宁日! 根本不会出现什么两族和睦的场面。 那时候,不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将只是李岁这个天下共主想要屠杀的玩物! 年轻道士瞧了眼城头,摇头叹息道:“若真出现那个最坏的结果,南遥关的将要背负的罪名可就大了!” —— 雷府门前。 那棵树荫底下。 时不时滴落下水滴,落在李岁的肩头。 李岁并没有要进去为雷老板鞠躬送行的意思。 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常态。 李岁感悟比谁都深,寻死了十余年,想死死不了,活着又痛苦不堪,哪还是寻常滋味? 李岁朝雷府微微鞠躬,轻声说道:“雷老板,走好!” “这一次拜别后,要很久很久才能再见了……也可能是再也不见。” 深夜里,雷府空空荡荡,唯有就盏白纸明灯,高高挂着。 雷府的下人仆役,在城头开战前,雷老板给每个人准备好了丰厚的盘缠,然后将下人们全部遣散了。 所以,为雷老板举行葬礼仪式的,是镇守大将黎沉。 也是雷老板曾经的老战友。 此刻,为雷老板守灵的也是镇守大将黎沉。 之前李岁在城外发了疯,屠杀那些囚犯之时,最终是镇守大将黎沉拦住了李岁。 镇守大将黎沉对李岁说了些话,也是雷老板当初和黎沉说笑聊天时,偶尔说过的一些话。 也是关于李岁的一些话。 雷老板曾这城头和镇守大将黎沉这样说道:“比起城头这些年轻人,我还是更喜欢当初找我租房的那个傻小子。” “倒是难得见你这么开心。” 雷老板沉思片刻,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我有种错觉,我觉得他和小雨很像!” 镇守大将黎沉心神有些恍惚,不由得看向雷老板,久久没有言语。 雷老板突然失笑道:“大概是思念成病。” 而在城外战场上时。 镇守大将黎沉拦下发了疯的李岁。 解释了其中缘由。 原来,雷老板曾有个儿子,名叫雷小雨。 后来战死在城外,是雷老板亲自收尸。 而在雷老板眼里,第一次见到李岁时,冷淡的性格,少言寡语,同样的年纪,这一切都很像雷老板的儿子。 后来,托人打听了解,也查到了李岁的一些根脚。 从骊州那边流浪过来,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这让雷老板更加怜悯同情,与此同时,也将李岁当作亲生儿子看待。 只是,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岁,并不知道雷老板当时的想法。 只当是一个陌生人的善良。 李岁向着北城门方向走去,想要远离这座伤心之地。 他仰头失笑,“或许,不登上城头,才是最好的良药。” 李岁吐了口气,缓缓闭上双目,冷冷道:“在我登上城头之前,你最好能用行动说服我。” 这话,是对城头上某人的警告。 也是李岁试图自我安慰和说服自己的理由。 第154章 茶摊 城门处。 古衙门修士已经撤离。 如今城头危机已经解决。 当初被派遣到南遥关,在城内到处警戒巡察的那些古衙门修士,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自然也就该回去交差了。 只剩下数人守着城门,等着朝廷派遣人手填补镇守府。 之后,随着城门护卫的到来,这些古衙门修士在交接完一下职务后,也将回到古衙门。 又将开始延续当初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随着南遥关城门的解封,这些天时常惦记城内产业的商户,第一时间带着下人仆役匆匆忙忙赶往了自家宅子。 乱世商机多,赚钱的法子也多。 这些商人钻钱眼里了,巴不得每天都能抓住机遇和商机,然后赚个盆满钵满,这才会体现出他们的价值。 随着时间的流逝。 消息很快传遍方圆百里之外。 曾花了大价钱在城内租购了宅院商铺的外乡人,也陆续出现在了城外。 躲在城外村子里的普通居民,也成群结队,生怕晚来一步,城内的祖宅就不属于他们了。 这年头,仗天天打,朝廷政策也跟着变化。 说不定哪天,就直接收回那些土地使用权,如今早些赶往宅子,说不定还能落得不少好处。 远处,有马车行驶而来。 最终停在城外靠边处。 从马车上,车夫抖了抖身上灰尘,紧接着,跳下马车,走向那路边茶摊棚子。 茶摊早已荒废,勉强能遮风挡雨。 估计是这茶摊摊主逃难去了,还没回来。 茶摊棚子里,有个抱着剑鞘的游侠儿,早已经等候多时。 那车夫停在游侠儿身前,恭敬行礼,说道:“楼主,黄小二来接您该回家了。” 游侠儿没好气地说道:“又是那几个老不死的叫你过来的?” “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那几个老不死的又准备了什么花招?” 那名叫黄小二的车夫,不由得失笑道:“楼主误会了,那几位老长辈就是想你了,也知道错了,想叫你回去,又生怕你故意跟他们对着干,无奈之下,只能让小二我来接你回家。” 游侠儿顿时有些困惑道:“那几个老不死能有这么好心?” 游侠儿抬起双目,直视那黄小二的眼睛,笑了笑,“黄小二啊黄小二,竟然连你小子也学着那几个老不死的开始坑我了。” 黄小二顿时语塞,低下头去。 游侠儿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老实话,是不是登天长城那边出事了?” 黄小二叹了口气道:“不久前,随着剑山楼楼主战死,剑山楼没了主心骨,而剑气楼又因楼主之位,一个个争得死去活来。” “如今就剩下一个剑仙楼楼主,顶着巨大压力,苦苦支撑,照这样下去,三剑楼将不复存在。” 游侠儿一脸凝重,闭目沉思。 登天长城又叫白玉京,有十二楼五城。 十二楼又被分为四方势力,三座联合为一方。 剑气楼,剑山楼,剑仙楼,这三座楼,被称为三剑势力。 如今,剑气楼和剑山楼,皆已无楼主。 在白玉京那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没有了震慑群楼的楼主,那么任何东西都可以说是无主之物。 仅剩下的那位剑仙楼楼主,一人对峙三个十三境剑修,可想而知他是顶着怎样的压力,心情又是怎样的绝望! 游侠儿还是心软了,想了想,说道:“也不急于再一时半会儿,先坐下来歇歇,我等一个朋友,想和他说些话。” 第155章 故事 此时,晨光大展。 昨夜一场阴雨的刷洗,使得万物在冬末的寂灭气息中,绽露出一丝丝入人心脾的凉爽。 城内逐渐出现人影,往日的喧哗热闹也在逐渐蔓延开来。 左顾右看,街头巷尾,都在忙碌。 李岁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城门。 他并没有想好接下来要去往何方,像具漫无目的的行尸走肉。 这次来南遥关,好似用光了他全部气力,以至于,现在的他完全提不起一丝精气神。 脸上肉眼可见的憔悴。 就连城门处的那几个古衙门修士,也注意到了这个白发年轻人的不对劲。 其中一人,拦住李岁,明面上是在按照盘问检查,暗地里,这人则是在肢体的悄然触碰下,略微感知了一下李岁的身体情况。 在得到想要的结果后,那修士松了口气。 还好,并不是受伤所导致的面无血色。 那拦路的修士一改严肃,换了笑脸,拱手放行。 很快,出了城。 还未来得及多想些什么,就听到了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李先生,李先生!” 一眼望去,就看见了有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匆匆忙忙跑来。 瞧那旁边的马车,再看那年轻人的装扮和模样,应该是个车夫。 正疑惑想着,“这是在拉人搭乘马车的车夫?” 那人已经来到李岁跟前,拱手而礼,“还请李先生挪步,前往茶摊处与我家楼……我家主人有话与你讲。” 停顿了一下,大概是怕李岁因为不相识而拒绝了。 黄小二笑了笑,道:“李先生莫要拒绝,我家主人与李先生是熟人,亦是朋友。” 李岁一听,倒是有些好奇,抬手示意带路。 很快,二人便来到茶摊棚子。 李岁在走过来的时候,早就一眼看见了游侠儿那端坐在木凳子上的身影。 这会儿,李岁也没太心情打趣,直截了当道。 “找我什么事?” 游侠儿揉了揉冻得有些僵硬脸庞,呼了口气道:“要不要跟着我去登天长城?” 李岁搬了根木凳子,坐了下来,沉思片刻,说道:“暂时没有想法,再说了,这些年光是听说过的评价,可对你们可不太友好。”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都说你们登天长城的修士,趾高气昂,最是看不起外乡人,当然了,若是真有大本事的外乡人倒是另说,也只会敢怒不敢言。” 李岁突然自嘲道:“像我这样的人,论修为境界肯定是比不过你们登天长城的那些天才,论人情世故,也是糊涂的很。” “若是真跟着你去了登天长城,估计还得拉你做背景板,沾你的光,说不定还会被人说是个走后门靠关系的软蛋,你知道的,我这人最不喜欢欠人情了。” 李岁双手拢袖,缓缓说道:“我肯定会去登天长城,只不过不是现在。” “说句玩笑话,等下次我去登天长城时,你丫的要是不记得我了,我第一个上你那剑气楼问剑一场,然后搁你楼下躺尸,讹死你!” 游侠儿站起身,抖了抖身上寒气,哈哈大笑,“既然如此,也就不强迫你跟我去了,说好了,我在登天长城等你,而你一定要来。” 李岁也跟着起身,准备送别这个游侠儿这个朋友归乡。 车夫黄小二见状,快步跑去牵起了马车。 游侠儿突然停了下来,一脸认真说道:“有件事差点忘了跟你说,裴见让我捎些话给你。” “他说,你若是有空闲时间,或者是修为境界足够高了,就去一趟镇妖城,他在镇妖城内某座洞天里,给你留下了一些很贵重东西。” “他说,那些东西就当是先还你的一部分恩情,剩下的再慢慢还。” 李岁点点头,倒也没有去推脱。 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不代表不喜欢出手相助。 出手相助了,也不代表是要什么香火情恩情人情。 当然了,可若是有人愿意还你一份恩情,自然也可以去收,也可以选择不去理会。 怎么去选择,都是自己的自由。 黄小二驾驶马车,停在茶摊前,等着游侠儿上车。 李岁也不再挽留,也没有什么离别感伤,只是抬起手,挥了挥。 嘴边却轻声说道:“有缘再见。” 游侠儿欲言又止,却还是选择了沉默 只是抬手拍了拍李岁的肩膀,然后走向了马车。 掀起帘子钻入车厢,游侠儿突然有些感伤。 他喃喃自语道:“孤身一人在外,心无定所,失望难免,但是请你一定一定不要失去希望!” “因为,我在登天长城等你,再请你大醉一场!” 李岁看了看天色,时间过得有些慢啊! 漫无目的,心无定所。 李岁深吸一口气,坐回木凳上,靠在棚子杆上,闭目塞听,想要甩掉充斥着脑海的那些悲痛和烦躁。 雨后的天空,万里无云,晴朗明媚。 只是风吹过时,还是会感到一丝丝寒意。 毕竟,冬天还未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 突然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睁开眼时,已经有两人来到摊子前。 较为年轻的那人,恭敬行礼。 然后才惊喜说道:“李先生您当真让我们好找啊!还好!还好!算是赶上了。” 李岁定睛一看,原来是熟人。 原来是雷府当初的那两个看家护院的护卫。 李岁拍了拍脸庞,稍微清醒了些,说道:“你们找我什么事?” 年轻护卫还想多说点什么,就被那年纪大些的护卫一个眼神给打断了。 年轻护卫只能无奈闭嘴。 也是,一听说南遥关解封,他们二人就第一时间赶来了。 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进城谋些差事,只是受了雷老爷所托,抱着一丝希望,想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李先生。 不曾想,倒是凑巧,正好在城外遇到了。 年纪大些的护卫,赶忙从怀里掏出个用布料包裹着的物件,递给李岁。 “李先生,这是当初雷老板遣散下人时,托我们保管的东西,说是你一定会来南遥关,若是碰见了就转交给你。” 若是碰不到的话,南遥关解封后,等上半个月,便将其烧了吧! 这是雷老爷当时嘱托他们的后半句话,只是今儿并没有说出口,也没有必要去说,只会坏了人心情。 等李岁接过那物件后。 年纪较大的护卫,递给另一个护卫一个眼神,两人立马抱拳告别了。 这二人也是奇怪,在城门处犹豫了好半天,最后还是进城去了。 路上,年轻护卫不解道:“你干嘛非要拦着我和李先生说话啊?” 老护卫揽过年轻护卫的肩膀,轻声说道:“没瞧见李先生脸色不太好吗?显然是有心事。” 年轻护卫顿时瞪大了眼睛,又有些愧意,“唉!险些好心办坏事,还好被你拦住了,不然有得让李先生心情更坏。” 老护卫打量了周遭熟悉的环境,笑道:“咱们还是得谋个差事,要不去城头瞧瞧?” 年轻护卫毫不犹豫道:“总不能让李先生教我们的武功就那么白白浪费吧?” “咱们去城头瞧瞧,若是他们瞧不上咱们,那也无妨,大不了咱们就学那些江湖侠客,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也能图个痛快,图个热闹,更是逍遥自在!” 好多年以后。 南遥关执笔人庄隋书,在南遥关史书上,浓重墨笔,记下了这样一个故事—— 众人只知这兄弟二人,曾是雷府护院出身,至于姓名,却是无人知晓。 自登上城头的数年间,杀妖不断。 那一年,妖族再次发起战争,城头陷入困境。 出城杀入妖族腹地的武夫顾右,遭妖族设局困杀。 危难之间,兄弟二人一朝悟道,连破数境,以十二境的修为,杀穿妖族大军,直奔妖族腹地,救回武夫顾右。 自那以后,再无人见过那两兄弟的踪迹。 有人说,他们已经战死。 有人说,这些年妖族进攻次数少了,是因为他们在不断阻拦妖族大军的步伐。 据武夫顾右所说,那日两兄弟救下他后,所说的那几句话。 很多人将其当作了他们留给世间的遗言—— “一时的糊涂,可以被原谅,一辈子犯糊涂,那就真的没救了!” “还会,你这欠揍的家伙,并不糊涂!” “我想,下次李先生登上城头时,应该会原谅你的。” 第156章 逃生 日落西山,橙黄余晖,从远处的山头落下,透过枝头,映照在这条山间小路。 七人小队,刚从虎口死里逃生。 此刻拖着极度疲惫的身躯,从丛林间钻入这条山间小路。 领头的是个身材偏瘦的中年汉子,留着胡须,一脸严肃。 中年汉子姓杨,是北亭国修士,也是北亭国派遣出去的暗卫。 杨姓中年汉子只知道皇帝陛下是要他潜入镇妖城,之后暗中找出某座洞天的踪迹。 任务原本进展很顺利,也寻到了那座洞天的痕迹。 不曾想,不久前,有个人族武夫和某位王座大妖于镇妖城上空厮杀,反而扰乱了中年汉子的任务。 之后,那个人族武夫负伤而逃。 那头王座大妖却是留在了镇妖城,好似也在寻找那座洞天的踪迹。 不出意外,那头王座大妖发现了镇妖城内诸多人族留下的隐患。 更让其头疼的是,北亭国暗探竟也在找寻那座洞天。 随着那头王座大妖的一声令下,镇妖城妖族修士尽数出动搜寻,势要将北亭国暗探尽数诛杀。 经此一事,北亭国潜藏在镇妖城的暗探尽数被清剿散尽。 好在,那头王座大妖很快离开了镇妖城。 中年汉子向北亭国发出了救援。 之后,凭借着隐匿之术,侥幸逃出镇妖城,赶往城外山林。 准备与来接应他的那几位大雪山剑客汇合。 然而,妖族修士早有预谋,不等中年汉子等人汇合,便被妖族修士包围了。 危难之间,有个大雪山剑客舍身开路,杀出一条血路,才让剩下的七人逃了出来。 六位大雪山剑客护送身藏重大情报和消息的杨姓汉子,向着北亭国骊州方向而去。 天色很暗了,夜幕星辰寥寥无几。 寒气席卷而来,让人不由得一颤。 中年汉子喘了口气,回头望了一眼,“咱们就这么走了,不管你们那位师兄了?” 有大雪山剑客面色凝重,呼了口气道:“当务之急是先将你送往骊州山海关,那之后才好去山头求助,再说了,以董师兄的本事,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名叫杨千里的中年汉子,闻言松了口气。 他抬头望天观天象,似乎是在寻找方向,又似是在测距离。 捣鼓半天,杨千里面色凝重道:“此地离骊州估摸还有数千里地,御空而行很容易吸引妖族注意,徒步赶往,大概也得数天时日……” “路途中,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困难,我觉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咱们兵分两路,一前一后,隔些距离而行,到时候即便是遇到妖族拦路,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几位大雪山剑客想了想,觉得有理,几人相互点头示意,很快便有了决策。 三名大雪山剑客先行探路,间隔三里地,剩下的几人再缓步跟进。 前面的三人,在探路的同时,也已经用飞剑向骊州山海关发去求援。 只要撑到援军,自然平安无事了。 夜色撩人心弦。 前行的三人,最终没敢再往前探路。 前方不远处,有座山头。 远远的,便感知到了磅礴的妖气。 三人立马给身后发去了危险止步的信号。 那处山巅之上。 有头百丈身躯的牛头人身的大妖,以一只大脚独立,目露凶光,气息毫不掩饰得散发出来。 似乎在此等待了很久。 好在,猎物终于上钩了! 只见,那牛头大妖身形骤然消散。 再次凝聚成形时,化作人形,已然出现在了山脚小路旁。 他阴冷笑道:“是你们自己出来,还是要本座亲自动手将你们拖出来?” 第157章 求援 骊州。 山海关城头。 三把飞剑撞入城头。 城头执笔人柳须臾取下飞剑,第一时间送往城头最南边的那间茅草屋。 山海关镇守大将平日里就住在这里。 北亭国十二州,各有镇守大将,也设有镇守将军府。 只是相比起其他州都镇守大将,不仅能随意出入自己的镇守府邸,还能时不时来一次一州巡游。 而骊南青三州的镇守大将,却是有种有家不能回的心酸和无奈,几乎是住在了城头。 毕竟,关外潜伏的妖族数不胜数,潜在的危险最为致命。 容不得他们擅离职守。 当然了,好处也有,譬如三大关城头是最容易积累战功的。 而在北亭国,只要有足够多的战功,几乎是可以在老皇帝那边,换取任何事物。 提前是,得老皇帝愿意才行。 寻常情况下,只要你有足够的战功,而提出换取的东西也没有触碰到老皇帝的底线。 那么,身怀战功,便是死罪也可脱身。 据史书记载,如今的老皇帝登基之前,先帝宋云帝驾崩之际的那段时间里。 曾有蝉州元府在先帝驾崩之时,先帝妃子元氏联合元府的二房家主,想要里应外合,欲想谋反篡位。 在当时,元姓,在蝉州是名震一州的豪门大族,可以说是蝉州首富也不为过。 甚至是在临近的郎州,澹州,曳州,北州,四州之地上,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最为重要的是,由于先帝宋云帝,曾纳出身元府的元氏为妃。 元姓便也算是皇亲国戚。 在当年的谋反篡位失败后,元府本该是被抄家灭门的。 表面上,人人都在传,当时地位不稳的太子殿下,也就是如今的老皇帝,为了稳固其地位,排除众怒,将元府收入门下。 而颁布给世人的昭告里,也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将功赎罪。 实则,当时的太子殿下很忌惮青州关的镇守大将元轻易,战功累累。 有些功高震主了。 而当有了能让元府抄家灭门的罪名在手后,当年的老皇帝反而不着急了,一副已然胜券在握的旁观心态。 最终的结果,也如老皇帝所愿。 青州关镇守元轻易,以自身所有战功,换取了元府香火延续。 后来的事,众所周知,元轻易坦然赴死。 在那一年青州关外战死。 足以可见,战功二字在北亭国的珍贵程度。 茅草屋内。 镇守大将柳须臾读取了那三把飞剑传书。 是三封求援信。 三封书信,内容一致。 信上所说—— “陛下所受。已成,因镇妖城变,为妖族所追,大雪山剑客,护探子趋城头,求援!” 镇守大将柳须臾,脸色凝重,没有犹豫,便冲出茅草屋,去往某处城头。 在那边,有一个青衫老人,悠然漫步,自在随和。 老人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负手而立。 老人慈眉善目,看着火急火燎来到跟前的柳须臾,心中略感不妙。 “出什么事了?” 柳须臾没有过多言语,将一把飞剑递给老人。 正是那撞入城头的三把飞剑之一。 飞剑传书,自然是以特殊的秘法刻入飞剑内。 只有懂得开门之法的修士,才能不损伤其中文字而打开。 反之,便会飞剑和文字皆成为废物。 一身青衫的老衙主,身为创造飞剑传书之法的祖师,自然知晓开山寻门之术。 很快,老衙主也瞧见了那些文字。 老衙主沉默不语。 镇守大将柳须臾有些愁绪道:“衙主,您说这信上所说,莫非是妖族奸计,想要引我们自投罗网不成?” 老衙主只是闭目,看不出什么思绪。 片刻后,老衙主突然睁开眼,笑了笑,将那把飞剑递还给柳须臾。 他说道:“去组织一支小队,前往城外与大雪山剑客接应。” 柳须臾没有过多询问,也没有丝毫怀疑,领命而去。 等柳须臾走了之后。 老衙主扭过头去,望向乾州皇宫所在的方向,眼里意味难明。 先前老衙主以神通分出一粒心神,去往皇宫,面见了皇帝。 问出飞剑上看到的书信内容,也得到了老皇帝的肯定的答案。 老人重新面向城外,想起一些往事。 嘴里念叨着些什么。 “终于找到你了,三百年了,终于能再次相见了,老朋友!” 第158章 寨子 天色渐晚。 山头上,有座寨子灯火通明,嘈杂喧哗与骚动。 有个人影,由远及近。 很快,便停在了这座名声不好,却极其让人闻之色变的寨子入口处。 寨子的木制大门紧闭着。 只能很清楚的听到里头的喧闹声。 那人心想,“瞧这高兴劲,也不知道是遇到啥好事了,这么大摆筵席。” 转念一想,当初来这座寨子时的场景,他便不由得乐了起来。 “这么多年不见,不知道这群老土匪等一下见到我时,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这个年轻人,当年曾来过这个土匪窝。 当年同样也站在现在这个位置。 当年一心寻死,嚣张至极,极其欠揍的样子。 开口就是一句,“里面的那群缩头王八,出来砍死我!” 然后的然后。 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拎着把九环大砍刀,直接砍了年轻人一刀。 最终的结果是,这五大三粗的汉子竟被吓哭了,屁颠屁颠跑回去了。 如今,再次来到骊州大崖城外的将军里,刻意路过这座狼王寨。 当年的少年郎,已然成为了大人。 性情也改变了很多。 只是,当初一心寻死的少年,如今却极其颓废。 一头白发杂乱披,一身青衫破破烂烂,不仔细看,竟像个乞丐。 这个年轻人,自然就是李岁。 至于为什么刻意路过这里。 理由也很简单。 对这狼王寨的大当家,印象不错,甚至可以说是记忆犹新也不为过。 寻常人印象里,土匪头子,基本上要么是虎背熊腰,胡子拉碴的汉子,要么一身腱子肉的彪汉,要么高大威猛的壮士…… 然而,这狼王寨,虽说名字取得倒是很霸气,偏偏…… 大当家竟是个体格偏瘦,第一眼看上去,就像个文弱的书生。 和他那些下属相比之下,这个所谓的大当家,反而像个跟班,毫无存在感,也无气势。 当年,经过一番短暂的相处下。 李岁无意间知晓了这位大当家的另一个身份—— 这个瘦弱的家伙,曾经竟是北亭国暗探! 真让人难以置信! 当年离开这座寨子前一夜。 半夜尿急的李岁,睡眼惺忪,迷迷糊糊上了个茅厕。 夜深人静,再加一身困意,在回房间的途中,不小心绕了路。 也是那时候,无意间在那位大当家的房门外听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谈话。 当时李岁猜测,可能是那位大当家曾经的同僚来请他出山,最终好像是被那位大当家给拒绝了。 “陛下要见你。” “我已经退出探子的身份了,如今只是一个朝廷通缉犯,见与不见,不都一样?” “陛下说,这是最后一次,这次任务完成后,陛下将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可以正大光明行走在北亭国任何地方……” “朝不保夕的日子,我已经厌倦了!” “苏澈!别忘了,当初你我一起被陛下选中成为暗探的那一刻起,你我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别忘了,你身上那张通缉令可是陛下亲自给你发出的,只要陛下一日不松口不收回,你这一辈子就只能永远像只老鼠躲在这个破寨子里。” “说不准哪天,你就会死在那些上山围剿土匪窝的官员手里,当然了,你修为境界高,不怕这些,但你别忘了,陛下身边从来不缺的就是大修士,杀你易如反掌。” 这就是当初李岁无意间听到的话。 只不过,当年的他,一心寻死,才懒得去在意这些与他无关的事。 如今,在见识了老皇帝的野心后,倒是对那位名叫苏澈的大当家的充满了好奇。 一念至此。 李岁突然抬头望天,想看看明月能否入怀。 可惜,今夜不知道是不是阴云遮蔽了明月。 夜空无月! 李岁邪魅一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一脚踹向狼王寨的木制大门。 这一脚,力道很大,用了武夫五境的力道。 轰然巨响! 木门倒塌!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朝入口处望来! 李岁淡然迈步,边走边挥手说道:“好久不见了各位,有没有想我啊!” 不知道哪桌有人认出了李岁这个怪物,尖叫道:“我艹!姓李的回来了!” 话音刚落。 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已经见鬼般的撞开身前的大桌,不要命的望寨子深处跑了! 狼王寨里,当初那一批人,大多数依旧还在。 这些人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恍然醒悟,眼里闪过一丝恐惧,顿时脸色大变,也撒开了腿不要命的逃跑了。 只剩下那些新来的人,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傻愣愣的盯着李岁向他们走来。 这次来,李岁就真的只是很单纯的想找苏澈大当家聊聊。 所以,一走进寨子,看也不看那群害怕的要死的老土匪。 而是,看向那些看上去呆呆傻傻样子的人,笑呵呵道:“告诉我,你们大当家人呢?” 鸦雀无声。 李岁皱了皱眉头,“不要逼我动手,我只数三个数,三个数后,若是还没有我想要的答案,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第159章 名声 骊州。 山海城。 换了身白袍的李岁,走在街头,有些心不在焉。 回想着,那天夜里,孤身“勇闯”狼王寨。 运气不太好,那位大当家竟不在寨子。 与那群老土匪“和善”谈话后,才得到了苏澈大当家的下落。 或者说是苏澈当年去往的大概方向。 好多年前,苏澈大当家突然让位,将苦心经营下来的狼王寨交托给了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得兄弟们。 苏澈也没跟寨子里的人透露要去做什么。 众人只知道,苏澈大当家是往山海关方向走去了。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李岁还是来到了这座传闻中山上和山下其乐融融的山海关。 战争爆发时,全城戒备,无人想过逃命。 战事平息了,全城依旧如往常繁华热闹。 让这座山海关名声彻底鹊起的,是当初红袍一脉大师兄死战不退的英勇无畏。 以及,城头修士坦然赴死的决心和毅力。 北亭国三座大关中,城头战力,也当属山海关最为强盛。 缘由也很简单。 名声是最为重要的。 三座边关大城,在北亭国各州各地,名声各有区别—— 对于山海关,众人提起时,皆是佩服和尊敬。 譬如,山上修士对其的评价是: “人心和睦,真乃快意杀妖之地!” 山下的平民百姓,对城头修士,更是向往和崇敬。 有人会说,“小时候,总听老一辈的人讲,山上的修士啊,仙人啊,碰见了要远远躲着,说是山上修士脾气不好,杀人不眨眼。” “在山海关,倒是没有那么多危言耸听,从城头上下来的修士,也与我们这些粗人没什么不同嘛,不照样花钱吃饭喝酒?遇见了熟人,也会乐乐呵呵的打声招呼,哪有什么动不动杀人灭口那么恐怖。” 这座城头上,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人与人之间,有的只是纯粹的情义二字。 无论出身士族,还是豪门富商,亦或者寒门子弟,甚至是贫穷人家。 上了城头,就是朋友,是兄弟,是战友。 山海关镇守大将柳须臾,对那些上了城头的修士曾这样说过—— “来此城头者,不论你我他之间有着怎样的恩怨情仇,先暂时放下,若是不想放下,那就堂堂正正打上一架,保家卫国可容不得私人恩怨。” 大敌当前,家国天下,怎能容你我开玩笑?! 至于其它两座大关,名声最差的自然是人心不齐的南遥关。 南遥关,战争爆发时,城内居民,轰然而散,完全不在意城头修士的死伤。 而城头修士,大多数人都自视清高,一肚子傲慢劲,打心底看不起那些如同蝼蚁般脆弱的平民百姓。 再看,山海关的情况。 如此对比一下,便知道其中差别了。 青州关的名声,倒是不好不坏。 因此,北亭国大部分山上修士,在没有被老皇帝刻意指定的情况下,都会自行选择前往想去的边关杀妖。 毫无疑问,山海关成为了他们的首选。 天色还早,太阳当空照 却还是感到寒意扑面而来。 想了想,李岁走进一家酒铺,买了壶温酒暖暖身。 街头人影幢幢,李岁挤在人群中,边走边饮酒。 借酒消愁愁更愁! 李岁只觉得手中的酒,毫无滋味,还没碗说来得解渴。 骂骂咧咧了一句,“奸商,酒里兑水了?” 就在这时。 一道青衫缓缓走来。 老人慈眉善目,停在李岁不远处,笑了笑。 “许久不见了小先生!” 李岁叹了口气,干脆在街边坐了下来。 青衫老人走到李岁身旁,蹲下身后,双手拢袖。 老人询问道:“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这般愁容不展?” 李岁侧过头,冷笑道:“你老教了个好徒弟。” 老人眉头微皱,“是哪个逆徒惹怒了小先生?” “顾右不顾左的那头蠢猪。” 老人沉默片刻,突然探出手,拍了拍李岁的肩膀,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李岁顿时火气大了,“说得轻巧,若是一句屁话有用的话,要不要我先去宰了顾右那蠢猪,然后再来跟你说句,老衙主,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老衙主又不说话了。 李岁呼了口气,想了想,说道:“火气有点大,莫怪啊!” 老衙主沉思片刻,说道:“他自己选择的路,旁人又怎能干涉得了?” “数百年前就死过了一次,只是那时他心有不甘和遗憾,凭借一股执念强行聚拢了一缕魂魄而活了下来。” “如今再死一次,不过是了却因果,消去执念不甘遗憾,这又何尝不是真正的遁入轮回呢?” 第160章 多看 青衫老人此次前来的目的,是想请李岁带领一支队伍。 前去城外那片连绵不绝的山林里,去援助那发出求援信的几位大雪山剑客以及那位身怀重要情报的暗探。 只是,老人却始终没提起这事。 主要还是此时的李岁,心境有些糟糕,隐隐有死意缠绕。 看来,雷观潮的身死,让李岁一时之间失去了精气神。 也让李岁再一次陷入了迷茫。 更让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恨意。 老衙主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李岁的肩膀,以示安慰。 老人迈步向前走去,回头轻声道:“他留给你的东西,你应该打开看看,说不定里面就有你想要的答案。” 李岁突然抬起头,看着老人,眼底闪过一丝欣然。 还好,这世道也没有彻底令人失望。 老人笑道:“想通了就来城头找我,我想,那件事你应该会感兴趣的。” 老人身影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人海中。 李岁看了眼身旁,酒壶已经倾倒,酒水洒了出来。 温酒在寒意中冻干。 冰冷失望的心,倒是有了些暖意。 李岁拿起酒壶,仰起头,灌了一大口酒。 “滋味还是一个样,这黑心老板,肯定是酒里兑水了。” 心情略有转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岁一路向着城头那边走去。 最终,在离城头不远处的地方,找到了一家客栈,入住其中。 此时,临近黄昏,余晖散落一地,铺满房屋檐角,一片橘红色。 李岁靠在门后的墙边,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 一封未拆开的信。 一个用布料包裹着的东西,薄薄一层。 李岁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了那封遗书。 信封里,是两张折好的纸。 李岁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敢去看信上所说。 信上,最开头几行字,是写给李岁的,算了算,不过也才五句话罢了。 “姓李的小子,当看见这封信时,莫要哭鼻子。 不久前,我发现自己的魂魄出现了消散的症状,这是强行以执念存活下来的代价。 很幸运,在彻底死去之前,遇到了你。 说句心里话,你和我那个战死在城外的儿子很像,都是表面上看起来很冷淡,心里头却满是善意和温柔,你们都一样不会去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最后,给你讲一个关于我的故事。” 接下来的文字内容,是关于雷老板过去的人事物。 有和儿子一起的谈笑风生。 有少年时的雷老板也曾是个意气风发的天才。 最后还记录雷老板为什么会以一股执念苟活于世的真相—— 三百年前,王座大妖龙首率领妖族大军,气势汹汹攻打南遥关,试图想要攻破北亭国这座大阵。 雷老板的儿子也是在这场战争中战死。 此时的雷老板,修为是十二境巅峰。 怨恨攻心的他,毅然决然冲入战场,想要手刃那头王座大妖龙首。 雷老板满腔怒火和仇恨,想要越境挑战十三境。 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 那王座大妖龙首,仅仅只是以一具分身,便打的雷老板连跌四境,惨不忍睹。 还好,那时候,有个读书人力挽狂澜。 以一己之力击碎王座大妖龙首的野心。 那个读书人和王座大妖龙首,两人厮杀惨烈,战场换了一处又一处。 最终,王座大妖龙首在镇妖城附近,搬出一座洞天,困死那个读书人。 然而,读书人的能耐也不小,以一个本命字,锁死了王座大妖龙首。 就这样,双方皆困于那座洞天之中。 一困便是数百年。 话说回来,雷老板在跌境之后,已然身负重伤,生命岌岌可危。 抱着必死之心,最终与妖族修士同归于尽,城外闪起无比耀眼的剑光。 本就已经死去的雷老板,在魂魄还未彻底消散时。 那位跟着读书人一起来的剑客,在以深不可测的剑意镇压了那具王座大妖龙首的分身后。 以极其强势的手段,留住了雷老板一缕魂魄。 因此,雷老板才能以执念存活下来。 而那一缕魂魄能存活的期限,要看附身魂魄上的那股执念能撑多久。 那位剑客曾说,“执念一旦消散,你便会彻底身死道消,如今知晓了因果,还是要执意要走这条路?” 很显然,当初在遇到李岁时,雷老板的执念便出现了松动。 因此,自知时日不多的雷老板,早早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决心,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李岁突然笑了起来。 心情莫名释怀。 生老病死,乃是常态。 曾身为城头上杀妖无数的修士,比起悄无声息地死去。 也许,当时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更能让雷老板坦然接受。 李岁认真整理好这封遗书。 随后打开那布料包裹的东西。 李岁眼前一亮,竟是本诗集! 随便翻开一页,其上写有: ……(略)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略)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李岁潦草翻页,翻至尾页,赫然有字映入眼帘—— “小子,勇往直前,去看尽天下壮观景象,去与这座天下问剑一场,去最高处寻属于自己的大道,去往…… 顺便,替我多看几眼这个世界!” 第161章 鱼饵 山海关城头。 镇守大将柳须臾已经组织好一支援救队伍。 共有五人。 女子剑修蔡宣,九境巅峰修士。 高大魁梧的汉子,是名九境武夫。 一个光着头的小孩,却是活了数百年的老不死,不知其根底,修为处在五境,气息起伏不定,擅长雷法和火法。 少年苏写怀,红袍一脉大师兄的亲传弟子,也是关门弟子。 许久不见,这个当初自负而又毫无实力的少年郎,如今倒是出息了,勉强跻身五境,修行之快,可谓是有人匪夷所思。 最后,是一个红棉袍的女子,腰悬两本圣贤书,有几分文气,文静儒雅。 看不透她的修为,大致是迈过了九境的门槛。 如此阵仗,骊州山海关能威名远扬,也就不奇怪了。 镇守大将柳须臾一脸严肃,将此次任务告知他们: “你们此次将要前往城外那片九龙山脉,去援助几名大雪山剑客,你们汇合之后,势必要将那名北亭国探子安然护送到城头。” “都听明白了吗?” 几人齐声回应,“定不辱使命!” 柳须臾沉思片刻,突然呼了口气,缓缓开口道:“若是碰上意外,莫要逞强,保命要紧。” 比起那一份至关重要的情报,柳须臾觉得,眼前这几位同甘共苦的战友,更为重要。 老皇帝的命令不得不听,可也不能盲目听从。 若是此次前往,碰上那些游荡在九龙山脉里的十二境大妖,自然是保命要紧。 那份情报没了,大不了他柳须臾卸甲去往乾州都城请罪,实在不行便换他去镇妖城搜寻情报。 无论哪种结果,都总好过让这些战友白白送死。 做完这一切,柳须臾转过身,等待起老衙主的到来。 身为古衙门衙主,一人之下万人上的存在,无论身处何地,老衙主的官家身份,都比任何官员都要大。 自然而然,只要老衙主在何州何地,那话语权便会属于老衙主。 一身青衫凭空凝聚成形。 老衙主迈步走来,停在众人身前,打量了一下这几人,欣然一笑。 老人想了想,笑道:“这次出城,自身安全放在第一位,该舍弃时不要犹豫,你们的命比任何人都有价值,要死也应该战死在这座城头之上。” 几人没有言语,只是坦然失笑。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魂游他乡,思乡之情只会更浓。 所以,要活着回来! 老人缓缓转过身,抬目看去,不由得心喜。 远处,有白发年轻人的身影,走在城头,向这边走来。 看来,那小子的心结已解! 老人不由得这心中感慨,我就说嘛,这小子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倒下! 李岁驻足停步,向老衙主抱拳行礼。 随后看向镇守大将,也行礼问候。 最后才看向那五人,笑道:“接下来的路,我将陪诸位前往,记住了,我叫李岁,木子李,山夕岁,我是一名剑客。” 女子剑修眼底闪过一丝质疑,却没有去深究,抱拳回礼,“小女子蔡宣,是名剑修!” 魁梧汉子大大咧咧道:“幸会幸会,我叫高困,走得是武道一途。” 光头小孩子笑道:“我也姓李,名苦禅,已经两百岁了。” 李岁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顺势盘了一下小光头。 气得光头小孩骂道:“不要摸我脑袋,会长不高的!” 众人哈哈大笑。 红棉袄的女子,行了儒家礼,说道:“儒家学士,夏禾冬。” 北亭国儒家学派,向来女弟子很少,却也不是没有。 所以李岁也不觉得奇怪。 很快,老衙主挺身而出,郑重其事道:“此次任务,由李岁带领你们前往,一切行动,皆由他的命令为准,听明白没有?” 五人心思各异,却没有嫉妒恨意,只是觉得困惑和不敢置信。 眼前这个不过八境的修士,竟是他们的队长? 难不成有什么过人之处? 几人齐声道:“遵命!” 午时的暖阳高高挂起,却好似被冬末的寒意给遮蔽了温暖,只觉得有些冷意扑面。 就这样,从南遥关失望离开的李岁。 带领着五人小队,御空而行,越过城头,去往城外那片连绵不绝的九龙山脉。 殊不知,城外某处山巅之上。 有道身影看着那六人御剑而去后,悄然散去。 唯有淡淡的声音响起,很快又消散。 “鱼饵起作用了,大鱼上钩了!” 第162章 青衣 乾州。 养剑山。 还是那座凉亭。 老皇帝宋负手而立,已然满头白发,脸庞多了丝皱纹。 老皇帝望向骊州方向,眼底闪过复杂了情绪,好似不甘,又似坦然。 他嘴里念叨着些什么。 “一甲子光阴,终究还是太短了。” “人力终有穷尽时,朕已然有心无力,也该是时候挑选继承人,来继承这盘未能下完的棋局了。” 老皇帝回个身,落座在石桌旁,抬起头看向跟前的两人。 古衙门副衙主红袍一脉周夜。 古衙门黑白客一脉祖师姚青。 老皇帝先注视周夜,交代道:“接下来的路,得你辅佐二皇子走下去了。” “等朕弃天下后,便将朕的魂魄注入摘星楼里最后一把仙剑,朕愧对先帝,不敢下幽冥去见他……” 最后,老皇帝望向姚青,寒眸似刃,沉声道:“朕此生所谋划,是想让北亭国成为了天下第三方势力,有那资格去抢夺整座天下之气运为己用,之后让朕所选中之人,成为这天下唯一一个十五境,彻底实现天下一统!” 老皇帝叹了口气道:“可惜,苍天给朕的时日不多,此生无望!” “好在……” 沉思许久,老皇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欣然一笑。 希望那位姓李的小先生,真的能走到最高处,彻底改变这天下! 老皇帝缓缓闭目。 最多还能再撑半个多月,那道残留在老皇帝体内的毒气,便会彻底爆发,到时再也无力回天。 周夜闭目深吸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姚青行礼离去。 当务之急,是要去接那位探子回来。 那位探子身上的情报,明面上是某座洞天的踪迹。 可姚青却很清楚的知道,那座洞天里,就有解开老皇帝身上剧毒的解药—— 王座大妖龙首的龙髓! 老皇帝身上的剧毒,名为龙之息,乃是以真龙心血炼制而成,唯有纯正血脉的龙族的龙髓才能解除。 而放眼整座天下,真龙早已灭绝。 身上流着真龙血脉的真龙后裔不少,譬如那些水那头王座大妖佘山。 可论血脉纯正的真龙后裔。 世间只有那头王座大妖龙首,乃是真龙直系嫡亲。 为此,老皇帝才会让无数探子不断潜入镇妖城城去寻找那座洞天的下落。 如今,功夫不负有心人,洞天终于有了下落。 老皇帝却反而有些释然了。 倒是身旁的副衙主和姚青二人,异常担忧,更是焦急万分。 从老衙主从骊州传出探子遇险的信息,至今已经过去三天了。 姚青已然没有了继续等下去的耐心。 他准备亲自动身前往。 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 大雪山。 某处山巅上。 常年闭关的剑客,第一次走出了那间茅草屋。 剑客漫步山巅,最后落座山崖边,抬头远望,那是镇妖城的方向。 剑客没有携带佩剑,而是将佩剑放于崖底你处清潭之中,积养剑意。 剑客所习七剑之术,亦是自创。 七剑并不是指拥有七把佩剑。 剑客常年养剑,所学驳杂,却皆能凝聚成剑意,从而化作利剑而行。 所学之道,都能算是剑道。 有些类似一剑通万法。 这位大雪山的祖师爷,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也是此次让他出关的原因。 三百年来,他不间断的派遣弟子去往镇妖城,一直在找寻那座洞天的踪迹。 始终毫无所获。 直到数十年前,新登基的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北亭国老皇帝。 曾专程来过一趟大雪山,找到这位大雪山的祖师爷。 两人有过一场谈话,内容唯有他们俩知晓。 自那之后,大雪山剑客便退出镇妖城,转而负责起了护送北亭国探子的事务。 而如今,终于找到了那座洞天的所在。 “不负所望!” 这位双鬓斑白的剑客,不由得心喜。 他轻声说道:“三百年了,终于找到你了!” —— 登天长城,也叫白玉京。 十二楼处于那五座城之中。 而那十二楼之一的某座高楼之上。 被临时任命为楼主的读书人,名叫齐晏,看上去年过半百。 此刻的他凭栏而立,举目远眺,极远处,竟是风起云涌。 齐晏取下腰间书卷,连翻几页,随意从中挑出几个字。 那些文字漂浮于眼前,如同流水涟漪。 齐晏合上书卷,一把抓起那些文字,然后轻轻挥出。 读书人以文字算天机,浩然之气荡漾开去。 良久。 齐晏眉头舒展,诚然发笑。 “是时候去接楼主回家了!” —— 镇妖城。 某条小巷子里。 数头妖族惨死当场,血溅三尺而不散。 有人踏过这些血渍,缓步走出小巷子。 这人正是裴见。 离开玉荒城后,这位曾经的城主,先去了趟白玉京,找到那位坐镇城头的老夫子,说了些话。 然后气势汹汹地跑去找那个常年守着一棵棵枯木的老道士,打了一架。 裴见啐了一口,道:“老不死的家伙,打架的本事还是不减当年。” 最终,倾尽全力下,依旧没能打赢那个臭牛鼻子老道。 说也说不过,打又打不过。 准备去往妖族腹地游历时。 倒是碰巧赶上了妖族与登天长城的大战。 也算是找到了发泄情绪的地方。 用游侠儿借给他的那把本命飞剑,重伤了某头王座大妖。 要不是那头王座大妖跑得快,估计得被大卸八块。 最后,追着另一头王座大妖去了趟妖族腹地。 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被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拦住了去路。 那年轻人笑呵呵说了一句话,便凭空消失了。 “年轻人,脾气大老的快。” 裴见越想越气,干脆便拿那些山头上的妖族发泄一通。 最终无奈返回。 这会儿途经镇妖城,肆意横行,扫荡一通。 也算是仇家遍地了。 裴见呼了口气,回头望了镇妖城某处。 那边,天地间的气息时隐时现,好像隐隐有流水流动。 那座洞天快要现形了! 裴见骤然御空,想起某个白发身影,笑道:“希望你会满意我送你的那些机缘,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化作一道剑光,去往了登天长城。 —— 妖族腹地。 某处山巅之上。 有个身着青衣的年轻人,静坐常思。 身后,先有王座大妖相柳落地。 紧接着一头浑身白毛的猿猴,也来到此处。 两头王座大妖前来,是来邀请这位青衣年轻人去往祖渊的。 相柳恭敬行礼道:“妖祖想请您去祖渊做客,还请您莫要推辞。” 年轻人默不作声,眼不见心不烦,干脆装聋作哑。 浑身白毛的猿猴,眉头一皱,言语有些阴冷道:“妖祖邀请你去祖渊,那是给你颜面,莫要给脸不要脸!” 一身青衣的年轻人闻言,突然睁开了眼,满眼欣喜。 就好像一个百无聊赖的人,终于找到了解闷的乐子。 只见,青衣年轻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转过身来,目光直视那头浑身白毛的猿猴,咧嘴一笑,“若我还真就不给你们那位妖祖面子,你能如何?你又能如何?” 王座大妖相柳眯了眯眼,欲言又止。 浑身白毛的猿猴,也是王座大妖之一,以脾气极臭为名。 当然了,修为境界也是很高,也是头十三境大妖。 战力自然不言而喻。 面对两头十三境大妖,青衣年轻人丝毫没有惧怕,反而兴致勃勃。 好像憋了很久,总算是找到了能令他开心起来的乐子。 年轻人眼神玩味道:“看不惯我啊?来打我啊!” 白毛大妖,顿时气炸了,一跺脚,显出百丈身躯,獠牙尖齿,面目狰狞,凶狠残忍。 肩扛一根无比粗大的石棍,是炼化了某座山脉后形成的兵器。 面对这庞然大物,青衣年轻人反而失去了兴趣,暗暗道:“不过如此!” 不见年轻人如何动作,在头巨猿,巨大的瞳孔骤然放大,不敢置信。 紧接着,强烈的恐惧从心底生出! 青衣年轻人直接一巴掌拍下。 这头巨猿顿时惨嚎一声,百丈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万丈沙尘,久久不散。 片刻后,这头浑身白毛的猿猴,狼狈至极,浑身白毛已被血水染红,如同一个血人,惨不忍睹。 它拖着身躯,艰难走到山巅,跪倒在地。 青衣年轻人看也不看,转过身去,望向那座镇妖城,不由得咧嘴笑了笑。 青衣年轻人先是回绝了王座大妖相柳先前的邀请。 “回去告诉你们妖祖,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妖族和人族的纷争,我懒得去掺和,也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当然了,前提是,不要打扰我的自由!” 话音落尽。 青衣年轻人一个纵身,远去不知几千里。 “当年的那个脾气极其不好读书人,三百年过去了,我倒是想看看你那暴脾气有没有改!” 第163章 寻人 这片山脉,山势险峻,重峦叠嶂。 时常会有浓雾笼罩。 浓雾绵延千万里,常有修士御空飞行。 飞在半空中,俯瞰或者远望,第一眼只觉得一览众山小。 细看之下,就会顿觉惊奇—— 浓雾最中心处,有座山峰高耸入云,好似天上云海和地上浓雾的搭桥。 这座山峰周围,那片浓雾之中。 有九条最高的山脉藏于这片浓雾之中,若隐若现,就好像九条巨龙飞舞在云海之中。 关于这片山脉,还有一个很古老的传说,也与九龙二字相关。 传说之中,整座天下还处于万族和睦之时。 龙宫真龙在呼风唤雨,滋润造福天地后,因耗费心神精力,会感到疲惫。 那时,便会落在这片山脉,暂时歇息。 古书记载了有人族剑仙御剑翻越这片山脉之时。 曾亲眼目睹九条真龙从四面八方飞往这片山脉,盘踞其中,极其震撼! 因此,一个传说外加一种天下稀有奇观,这片山脉便被称为了九龙山脉。 此刻。 倒是没有浓雾,却因天空阴云密布,显得这片山脉阴森诡异。 有六道身影御空而行,悬停上空。 领头的白发年轻人,俯瞰而下,目光如电,似乎想要一眼望穿这片山脉。 虽说视野极好,却还是小瞧了这片山脉的广大。 好一会儿,他才无奈的闭目探知,以神识极大范围的探知了一下,还是毫无收获。 李岁尴尬一笑,“果然,最不擅长的事就是找人。” 他回过头,询问身后几人,“有没有办法找到那群大雪山剑客的位置?” 魁梧汉子踏空而行。 武夫七境便能御空远游,踏空飞行,自然不在话下。 汉子摇了摇头,道:“打架倒是擅长,望气寻路之术,却是一窍不通。” 女子剑修蔡宣一脸冷漠,没有言语。 不用说也知道她不擅长此道。 留着光头的小孩,或者说是个小沙弥更合适。 事实上,这活了数百年的小家伙,也确实是出身佛门。 他抬起头来,刚好对上李岁的视线,只能无奈苦笑道:“看贫僧也没用,贫僧捉妖倒是有几分本事,至于寻路定位,贫僧的师傅也没教过我。” 李岁有些失望,也感到头疼了。 那老衙主也真是的,任务是派遣好了,但是呢,你丫的好歹也该告诉我们个位置,不然能不能救到人还不一定呢? 就在这时,跟在红棉袍姑娘夏禾冬身边,坐在一叶舟里的少年苏写怀,伸出个脑瓜子,有些怯生生道:“不好意思,我能找到他们的位置。” 众人齐齐扭头。 少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以缓解尴尬。 “那个,我师傅叫我来,就是为了帮诸位前辈带路寻人的。” 李岁恍然大悟。 在城头时,看见勉强跻身五境的少年时,还觉得困惑,还暗暗骂了那位老衙主,镇守大将柳须臾,以及那个不负责任的红袍一脉大师兄陈陌。 如今听少年这么一说,众人恍然大悟。 难怪要派一个经验不足的少年加入救援队! 李岁瞪了一眼少年,“下次关键要紧的事,最好提前告知一下。” 少年看着这个当初带他一起问剑妖谭山的大哥,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虽然说是老熟人了,但是呢,不知道为什么,李岁还是对这个少年不太感冒。 大概是当初那个抓了一把瓜子给李岁,然后误以为是李岁嫌弃不够,转手又把一袋瓜子全递给李岁的小丫头,给李岁的印象太好。 互相一对比之下,尽管如今的少年有了很大的改变,李岁对他的好感,还停留在那座泥秋门。 接下来,就是少年寻人定位了。 只见少年站在那一叶舟里,从腰间那片绿叶咫尺物里拿出一把飞剑。 这把飞剑,正是当初撞入城头的三把飞剑之一。 少年一手捧着飞剑,一手以剑指抵住眉心,闭目放空。 以飞剑为媒介,定位追踪,寻气探路。 随着少年嘴上念念有词。 手中的飞剑似乎感应到了其主人的气息,骤然悬空,调转剑身,剑光一闪,呼啸远去。 少年猛然睁开眼,指向那把飞剑远去的方向,面色凝重道:“就在那个方向,但是……” 李岁正要开口询问。 就听那女子剑修蔡宣已经出声,“但是什么?” 少年看了一眼李岁,说道:“还剩下四人被十余头大妖包围在了那座山头上,其中……” “其中还有一头大妖,气息很强,那种威压,和老衙主身上散发出的威压很相似。” “可能是十三境大妖!” 第164章 质疑 李岁没有半点犹豫,转过身,郑重其事道:“咱们兵分三路,由我去引开那头王座大妖,高困和蔡宣负责引开剩下的的那些大妖,那还活着的四人交由李苦禅和夏禾冬去接应。” 魁梧汉子高困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小沙弥李苦禅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称是。 女子剑修蔡宣质疑道:“就凭你八境的修为,你要如何吸引那头王座大妖离开那座已经被妖族设置好埋伏的山头?” 李岁眉头一挑,有些玩味道:“看来你有更好的法子?” 女子剑修蔡宣面无表情,言语间却夹枪带棒,“看来是我自作多情,热脸贴了冷屁股。” “善心可以有,”李岁凝目而视,一脸严肃道:“只不过不该用在不合时宜的地方。” “两族纷争,生死存亡已是常事,最好不要指望敌人会对你仁慈,而你也不该对敌人仁慈,更不能心怀侥幸。” 李岁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想要从十余头大妖和一尊王座大妖手里救人,除非你是那坐镇天幕都仙人,或者是白玉京的掌。” “除此之外,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我所说的兵分三路。” 女子剑修蔡宣略有不服,却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李岁不怒反笑,“你若有信心,不妨让你去引开那头王座大妖?” 女子剑修蔡宣闻言,倒是没有过多恼怒,只是也不是胆怯之人,直接向前御空而出。 李岁骤然发笑,没有嘲笑,尽是欣喜。 李岁平缓了下心情,笑道:“你们可还曾记得离开山海关城头前,老衙主说过什么话?” 几人回想起离开城头前,青衫老人曾说过的话—— 老衙主说道:“这次出城,自身安全放在第一位,该舍弃时不要犹豫,你们的命比任何人都有价值,要死也应该战死在这座城头之上。” 几人尽显沉默。 似乎是明白了李岁为什么要亲自去引开王座大妖。 是不想让他们白白牺牲? 是不想让苦修得来的大道修为散尽? 是怕无法与老衙主交代? 女子剑修蔡宣缓缓吐出一口气,行礼道歉:“刚才是我太过莽撞,还望见谅!” 魁梧汉子双臂交错,看向李岁的眼神里,透露出欣赏和敬意。 小沙弥诚然一笑,双手合十,佛唱一声,“善哉善哉!” 红棉袍的女子,没有言语,只是浅浅一笑,却显敬佩。 少年苏写怀眼眶有些湿润,想起一些往事。 想当初,几乎每次危难之际,好像都是眼前这个年轻人挺身而出,永远将危险留给了他自己。 当初,在那座城镇里,从一群妖族手里被他和那位大姐姐救下,那会儿,别看他一副冷漠,却还是他断后护送。 之后,在那片荒漠之上,与那头五境巅峰的大妖缠斗时,也是他拦住了危险。 少年还很清楚的记得,那时的他,还是一头乌黑头发,就是有些冷漠,不太爱说话。 如今性格改变了很多,话也多了些,只是……他的头发却全白了! 就在这时。 李岁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自我感动。 李岁一脸认真说道:“老衙主说过,此次任务,由我带领你们前往,一切行动,皆由我的命令为准。” “如今,我所说的话,就是命令!你们只是需要听令执行,听明白了没有?!” 几人顿了一下,还是齐齐点头。 李岁最后补充道:“当看见一飞冲天的剑光,高困和蔡宣便出手引开那些围困的大妖,剩下的事便交给夏禾冬和李苦禅三人。” 话音刚落。 就见李岁已经远去,掠动阴云,落进了下方那片广阔连绵的山脉。 魁梧汉子似乎看出些李岁的跟脚,不由一笑,“不曾想还是双修?” 八境修士,武夫六境? 阴云密布,云雾翻涌,似乎要堕落下去。 众人以为会等很久。 毕竟王座大妖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更何况李岁还只是一个八境修士。 八境和十三境,云泥之别,很难让人想象。 变化突如其来! 只见九龙山脉的某处山巅之上,一道赤红剑光冲天而起! 是李岁祭出了梧桐木仙剑,剑光叱咤天地! 没有半点犹豫,魁梧汉子率先飞出,直直去往那座山头。 紧接着,女子剑修御剑跟上,剑意掠过山脉上空,呼啸而去! 片刻后,随着少年苏写怀收回心神,确定了那四人逃跑的路线。 小沙弥李苦禅直接施展出一个佛门神通,神足通的能到,转瞬之间去往地面。 夏禾冬浅笑一下,一把拎起少年苏写怀,嘴里念叨一句,“一去万里!” 读书人也有神通,言出法随! 第165章 暗语 九龙山脉深处。 某座山头之上。 三名大雪山剑客护送着一名探子,他们四人死里逃生,正快步向着北亭国方向逃窜。 在阴云笼罩下,绵延的山脉,好似一头正在苏醒的怪物,正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四人不敢御空而行,生怕惊扰山脉之中潜藏的大妖。 这片九龙山脉之中,由于残留着真龙气运。 真龙残留之气运,于那些真龙后裔而言,乃是大补之物,更是提升血脉浓度的昂贵机缘。 若是能得到其几分气运,说不准还能借此机缘,得天时眷顾,从而走渎过江,直接化身真龙。 由此可知,这九龙山脉会吸引来多少大妖藏匿其中。 四人收敛着气息,悄然前进。 好在,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大概是先前那白发年轻人在引开那些大妖的注意,爆发出来的气息,以及那头王座大妖的现身。 这让那些藏匿于山林间的大妖,也不敢轻易出来,生怕波及自身,得不偿失。 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 四人找到了一处山洞,今晚便暂时在此修养伤势,明日再探查一下局势,若是没有了危险,便可以御空而行,以最快的速度去到山海关。 夜幕低垂,星光寥寥。 三名大雪山剑客里,年纪最小的那个年轻人,想起白日里那从天而降的白发年轻人。 便忍不住看向身旁那个身材偏瘦,胡子拉碴的的探子,眼里带着困惑和好奇。 他问:“你是不是与白天那引开群妖的白发年轻人认识?” 如今留着胡子的汉子,想起当年在那座狼王寨里的一些往事。 遥想当年,那家伙还只是一个小屁孩呢! 只是如今长高了,却也似乎吃了太多苦,竟都满头白发了? 转念一想,中年汉子当初也不过二十来岁,如今却已然快年过半百了。 对比一下,好像都吃了很多苦。 名叫苏澈的汉子,感慨道:“算是故人相见,只是没来得及寒嘘问暖,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年轻剑客闻言恍然,白天那个白发年轻人,御剑落下时,看向中年汉子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如今倒是解释的通了。 只是,这个年轻剑客却突然叹了口气,说道:“我瞧他修为不过八境,只怕是……” 年轻剑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有些事情他们都心知肚明。 那白发年轻人怕是很难生还了! 气氛突然安静。 隐隐有窸窸窣窣声传来。 修为最高,年纪也最大的剑客,突然起身,靠近洞口,握住剑柄,警惕而行。 身后几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也立马保持戒备。 很快,洞口处出现了三道人影。 洞内的四人屏息敛气,已然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然而…… 洞口处有声音传了进来。 “笑问客从何处来?” 三名大雪山剑客不明所以。 倒是探子苏澈,顿时松了口气,却还是警惕反问一句。 “几位外乡人是游历至此?” “我家老爷姓崔!” 这些暗语并不常见,乍一听,只是觉得奇怪,可身为北亭国暗探,却是烂熟于心。 然而即便你答对了暗语,也不可能完全获取这些北亭国暗探的信任,除非…… 你身上还带有老衙主的信物。 而这所谓的信物,并不是什么实物。 老衙主的信物,是老衙主在这些暗语里悄然留下的某种记号,只要是言语表达之间,那些记号就会显化在双方心湖之上。 此刻,中年汉子苏澈,心湖之上,便出现了异象。 一缕剑意悄然绽放,随后融入苏澈体内。 这也是老衙主的一种护道,同时也是后手杀招。 若探子叛变,剑意便会要了他的命。 可若是危难之际,这一缕剑意也会救他一命。 中年汉子苏澈,放下了戒备,示意几位剑客收剑。 这才出声说道:“道友还请露面相见!” 身为一名探子,是不可能百分百去信任陌生人的,即便是能说出暗语的人也一样。 不是中年汉子已经完全信任了洞口的三人,只是有点脑子都知道,洞外的三人,若是妖族,哪还需如此大费周章,来对什么暗语? 直接冲进来,手起刀落,那才是妖族的行事作风。 洞口三人,自然是小沙弥李苦禅,女夫子夏禾冬,以及少年苏写怀。 先前那些暗语,皆是少年苏写怀对问对答。 这是当初在城头时,老衙主以心声传给少年的秘密! 这也是此次任务,为什么会派一个勉强跻身五境的少年前来了。 就这样,一群人最终汇合。 只是,女子剑修蔡宣和魁梧汉子高困还未回来。 当然了,李岁也下落不明。